《碧血江南》 第 一 章 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 扬州,几乎已经成为“花花世界”的代表。只要看过清朝文士李艾塘所写的“扬州画舫录”,就知道什么才叫“花花世界”了。 扬州画舫录,写的是乾隆中叶,扬州因盐致富的盐商,穷极奢侈的荒淫时代情景写实记录;也就是乾隆皇帝下江南(六度南巡)游玩、示威、制压的满清全盛时期;也就是文字狱杀人最多最惨烈的时期。 而现在…… 现在,是康熙三十七年冬季。 现在,上距多尔褒亲王下令屠城,扬州十日杀人百万,惨绝入寰,地为之不毛的血泪历史,整整五十二年。 五十二年----扬州又有了上百万人口。 五十二年前,全城没有一栋完整的房屋,除了满州兵和吴三桂的汉奸兵,没留下一个完整的活人。 杀死的人有八十余万,投河投井与及烧成灰的人都不算,光是尸体就有八十余万具。 现在,扬州又成了百万人的繁华城市。 走在街上,你已经看不见亡国灭种的历史遗痕。瓜洲镇的锦春园、倚虹园、净香园、趣园、九峰园……更是美不胜收;随园、临江宫、江都宫、十宫、镇南王宫……修复得比往昔更辉煌。人可以杀光,但扬州依然是扬州,它永远屹立在长江北岸,嘲笑那些想毁灭它的人。 风雪漫天,呵气成冰。 淮安府来的中型客船,缓缓泊上了东门码头。 连河冬日水枯,溜连停止,往来的船只并不多,码头上仅泊了三四十艘各式大小船只,活动的人甚少。 栅门里出来了几名巡捕丁勇,首先登船查验船上的客货,如狼似虎喳喳呼呼,似乎把所有的旅客,都当成歹徒奴才,态度恶劣得无以复加。 耽搁了老半天,并没查出任何逃税的私货,也没抓到半个有案的逃犯歹徒,这才神气地下船,允许旅客登岸。 张秋山带了从淮安雇请的长随,夹杂在人群中登上码头。 长随李四是个壮实的楞头楞脑大汉,背着大背囊紧跟在他后面,似乎怕把人跟丢,是个颇为称职的长随,一张朴实面孔布满了岁月留下的风霜。 右邻有另一艘不知来自何处的客船,抵埠的旅客也正在下船。 一般说来,从北面下放的客船,以江宁为终站,淮安至扬州则另有客船行驶。看邻船下船的旅客众多,大概是以扬州为终站的客船。 人潮在栅门口汇合,右首昂然挤过来三位旅客。 “晤!好俊的女扮男装美娇娘。”他心中暗暗喝采。 “老弟台请。”他闪在一旁含笑拱手相让。 皮风帽掀起了掩耳,露出光洁透红的脸蛋,有一双亮晶晶的明眸,留有鬃角,大辫子挽藏在风帽内。 尽管这位美娇娘穿了男施,外面罩了水湖绿夹披风,下面露出一双鹿皮半统靴,他仍然一眼便看出是女扮男装的女娇娃。 其实辨认并非难事,男人绝不可能留有鬃脚。 满清皇朝要求汉人投降的标记就是留辫子,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前额必须剃光,发根剃掉一圈,所以绝不能留有鬃脚,一看便知。 有鬃脚便表示前额与发根都没剃,谁敢?除非打算不留头了。 这种留辫发式,最感到尴尬的人,是那些天生有络腮大胡子的所谓虬须大汉,变成了两截毛的怪物。所以前朝的留胡子的风气渐弱,干脆把胡子剃光以免麻烦。 美娇娃身后,跟着一个小厮打扮的小伙子,也是女扮男装;另一位是徐娘半老的仆妇,两人都背了包裹,手中还有大型提篮。 美娇娃瞥了他一眼,神气地超前昂然而行。 到了栅口,居然回头瞪了他一眼。 他已经是二十五六岁的壮年人,高大魁梧手长脚长,脸蛋也不难看,剑眉虎目颇有几分英气,是属于令人一见便有好感的人。 他穿得也不寒酸,藏青缎夹袍,外加大襟马褂,黑色六合帽,真有点文质彬彬的气质。 但看了他的身材,与及神光炯炯的星目,那点文质彬彬的气质,便被无形中抵销了。 他感到有点好笑,这位年轻的美娇娃,大概是昏了头,居然摆出纨裤子弟或者恶少神情向他示威呢! 不过,他对那双灵活的大眼,确也有相当深刻的印象,骄傲自负有几分才华的姑娘,大多数都具这种长在头顶上的灵活大眼。 跟在后面,他嗅到淡淡的、品流极高的、颇为罕见的醉人幽香。 “是个闯祸精。”他哺哺自语:“她这鬼样子,这副德行,走到哪里都会出毛病,甚至会引起暴动。” 扬州的风尘女人多得很,有各色各样的粉头,标新立异争奇斗艳,点缀这座充满暴发户的花都名城。 假使有那么一个冒失鬼把她当作粉头来戏弄,真会引起一场灾祸。 那位中年仆妇的胁下长布囊中,最少也藏有两把剑。凭他浪迹风尘十载的江湖经验,隐藏的兵器很难逃过他的法眼。 一个成功的江湖游荡者,必须具有洞察危险的锐利感觉。 他不但是一个成功的江湖游荡者,而且是令心怀鬼胎的妖孽们闻名丧胆怕得要死,而且恨之入骨的江湖十大神秘怪杰之一。 当然,张秋山这三个字,并没有任何让人害怕的因素存在,这是极普通的姓,极平凡的名,天下间恐怕没有一千个叫张秋山的人,绝对可以找出五百个。 江湖十大神秘怪杰中,世人只知道他们的绰号,恐怕每个人都有十几个假名,二三十种化身,所以才能保持神秘,只有当他们认为需要以真面目现身时,他们才露出庐山真面目。 现在,他的身分是游幕的无聊读书人。 游幕,也就是向做官的人混口食,或者向大户人家串门子做食客。替做官的人做幕客狗头军师,是那时的读书人科场失意者的最好出路之一。 这位自以为有男子气概的美娇娃,武功的根底必定不错。哪看得起一个游幕糊口的无聊文土? 其实,有些游幕文士并不真穷,而是另有抱负,不想做奴才官,暗中进行反清复明的工作。 但自从明末遗老相继者死之后,后继无人,后生晚辈欲籍游幕发展抱负的志士,几如凤毛群角了,游幕反而成了谋取富贵的进身之阶。 总之,有不少人对这些软骨头游幕文土深痛恶绝,那些志在反清复明的江湖志士,尤其对那些软骨头文人,抱有强烈的敌意。 尤其是势如风起云涌的秘密帮会组织,几乎把知识份子看成仇人,认为这些文人极不可靠,任何时候都可能转变成满人的奴才狗腿子。即使不至于变成汉奸奴才,也起不了多少作用,秀才造反,三年不成。 人与人之间,见面的第一印象十分重要,第一眼看对方不顺眼,尔后便很难产生好感。 他心中明白,这位美桥娘,对他的第一印象恶劣得很,他最好离开得愈远愈好。 进入城门,街上行人并不多,风雪交加,街广人稀,但美娇娘主姆三人,早已失去踪影。 挤入第二条横街的名旅舍淮扬老店,已是薄暮时分,酒店的忙碌景况,驱走了他脑海中的胡思乱想。 三更初,一个鬼脸似的黑影,悄然登上南城的镇淮楼。飞升三丈高的楼檐,从楼牌后探索片刻,取出一节小竹管。轻灵地飘落,消失在城根的一条小巷内。 是一个穿了发白夜行衣的夜行人,戴了发白色绘有鬼面孔图案的头罩只露出五官,走动时脚下无声。似乎像个有形无质的妖魔鬼怪,来去匆匆出没如鬼影幻形。 他在一盏幽暗的门灯下,取出管中的纸卷打开,上面写了两行字:“戊辰迄康午四更正,要事须面告。乙丑,百禄。” 他丢掉竹管,将纸折妥纳入百宝囊。 城中心的钟鼓楼,正传出三更三点的钟鼓声。 他眼中,出现猎食猛兽般的光芒,轻哼一声。 “就是明天。”他自言自语:“但愿还未得及。可是,这希望十分渺茫,他落在可怕的仇敌手中了。” 黑影一晃,像是乎空消失了,好快的身法。 破晓时分,南关一家药室的后院秘室内,聚集了十余位精壮大汉。 这是一间药室,空间里流动着浓浓的药味,也散发出令人寒栗的杀气。 一个遍体鳞伤的中年人,倚坐在壁根下。老羊皮袄沾满紫黑色的血迹,虚弱的躯体因寒冷不住颤抖,红紫的肿脸有不少伤疯,但一双红肿的双目依然放射出坚定的冷芒。 十余名大汉佩了刀剑,或坐或立神情相当愉快。 两个满脸横肉的大汉,分左右蹲在伤者两侧,一个大双手中有一把作飞刀用的八寸尖刃刀,锋利的刀尖不时在伤者颈部和耳根游动,脸上有饿狼似的狞关。 “留在镇推楼园后的竹筒留书,昨晚被人取走了。”大汉阴笑着说:“鱼已吞下了饵,马上……不,明晚,就可以起钩了。因此,也就是送你上西天的时候了,已经用不着你啦!” “嘿嘿嘿……”伤者反常的、神经质的怪笑充塞在室里,令人闻之大感不是滋味,也有毛骨换然的感觉,这种反常的怪笑委实令人听了感到不舒服。 “你还笑得出来?”大汉的刀尖停留在伤者的咽喉下,要发怒了:“你笑什么?” “如果阁下认为我神偷李百禄是笨驴,那你阁下一定是比笨驴更笨的笨驴。”伤者居然能清晰地说话,对死亡毫不介意,更不在意刀尖人喉的威胁:“即使要送我上西天下地狱,也轮不到你阁下出手送。” “哼!你……” “我神愉李百禄鬼混了大半生,甚么鬼门道没见过?就算我是白痴,看多了也就不怎么白痴了。 你们还没抓住我的那位朋友,抓住了还得对证,对不对?何况你根本不是作得了主的人,你的主人再脓包,也不至于自己不出面问清口供,就下令让你们灭口,没错吧?” 另一名大汉急急伸手,阻止同伴冒火。 “孙兄,你奈何不了这老鬼。”大汉推开同伴的刀,脸上有阴森的怪笑:“神偷李老兄,你是偷遍大江南北的名人,专偷大户的好汉,但并不是真的亡命,我相信你不是不明利害的浑人。” “别抬举在下了,老兄。”神偷无所谓地笑笑,笑容怪怪的:“谁都知道我神偷李百禄不是甚么好东西,更不是甚么好汉,所以一落在你们手上,就一切听你们摆布,这是比青天白日更明白的事。” “但你一直不透露你那位朋友的底细。” “我再三告诉你们,我的确不知道他的底细,想透露也力不从心,除了你们把他捉住盘问之外,我不可能告诉你们更多的消息,逼死我也没有用。” “你替他调查扬州十位名人富豪的根底,居然不知道他的底细,你要我相信吗?” “你不信,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我这种人朋友品流复杂,那能有闲工夫去一个个查根底? 老实说,这位朋友的姓名是不是真的,恐怕大有问题,天下间叫张三的人,没有十万也八万。 他给我三百两银子酬劳,我犯得着去查他的根底?这种事平常得很,三两银子就有人去干,我又没发疯,岂肯多问根底自断财路?” “你不是肯为三百两银子发疯的人……” “你错了,老兄。”神偷苦笑:“我神偷虽说呈偷遍大江南北,其实真能偷到大批财物的日子有限得很。 大户人家保嫖护院一大堆,中等人家那有人将三百两银子摆在床头等人来偷?别说三百两银子,三两银子也不易弄到手呢!你以为做小偷很容易是不是?你去偷偷看?” “哼!你不要逞能耍光棍……” “你们就是听不进老实话。”神偷感慨地说:“该怎办,你们瞧着办好了,反正我神偷走定了亥时运,被你们这群来路不明意图莫测的高手们弄来,早晚会下地狱做冤鬼,只能怨我李百禄命该如此。你就把我剁了算啦!” “只要你把张三的图谋说出,咱们绝不食言放你一马,你……” “难在我不知道,总不能胡说人道乱招。等你们把张三捉住问他真正的图谋、你们不把我剁了喂狗才怪。” “哼!你不会乱招的,是吗?” “所以我才会被你们整治得只剩下半条命呀!老兄,你们到底是何来路?”神愉反而探口风。 “哼……!” “反正我是死定了,做糊徐鬼我的确不甘心。你们不怕我这即将被你们宰割的人向外透露口风吧?” “等时候到了,敝长上自会让你死得明白的。” “贵长上是扬州保嫖护院头头吧?” “你说是吗?” “不像。”神愉肯定地表示。 “为何?” “扬州的所谓保护神,是尚武门的门生神拳快刀贾七爷贾永兴,是个威震江北的火爆泽球,他不会玩弄阴谋诡计,做事唯恐人不知,嗓门大得很,而且……” “而且甚么?”” “你们这几位仁兄,任何一个人的武功,都比贾门主高明,贾门主恐怕还不配替贵长上提鞋,所以……” “你不傀称成了精的老江湖。” “夸奖夸奖!阁下是……” “咱们是地底下冒出来的。”大汉狞笑:“你认为贵友张三,会在这三天之内,应你留字的要求,到镇淮楼与你见面吗?” “老实告诉你,我不知道。”神偷不住摇头:“事先双方已经约定好了,我将调查结果写好放在竹简内,他何时去取与我无关,彼此今后不再见面碰头。 其实,我只看过他化装易容后的面貌,日后即使见面碰头,也不可能认出他是张三,他不可能仍然以我所见过的张三面目亮像。不必多问了,我所知道的只有这么多。” “你甚么都不知道。”大没变了脸,凶狠地说:“这么说来,你对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 “恐怕是的。”神愉镇定地,以充满英雄气概的口吻说。 “你知道结果的。” “当然,在江湖混了几天的人,都会知道结果,阁下的口气已经够明白了。” “你阁下倒是看得开。” “看不开又能怎样?我即使能胡招一些你们希望听的情节和理由,来苟延一些时辰,到头来结果仍是一样,反而多吃些不必要的苦头,因为张三一定会被你们众多的人手捕获的,我的谎言胡招将换来惨酷的折辱,对不对?” “很对,幸而你没用谎言招供。”大双向持刀在一旁虎视耽耽的同伴举手一挥:“孙兄,你可以送他上路了。念在他是条好汉,给他个痛快。” “好。”孙兄狞笑着扬小刀走近:“他将痛快得一无痛苦,保证干净俐落。” 锋利的刀刃,划向神偷的咽喉。 神愉冷冷一笑,闭上了双目。 冰冷的刀气掠喉而过,奇寒澈骨。 神愉的笑容但住了,睁开了双目。 “阁下不是手软吧?”神份的语音僵硬。 “还没到时候。”大汉孙兄将小刀放入飞刀插,退至一旁:“你目前死不了,还得留下你和张三对证,等该送你上路时,我保证我的丧门飞刀准得你死也瞑目。” 神愉眼神一动,但立即哼了一声闭目假寐。 恰好冷风乍起,有人匆匆入室。 “怎么了?”先前盘问的大汉,向脸色不正常闯人的另一名大汉沉声问,没留意孙兄说了些什么话,更没留意神愉的眼神变化。 “属下无能。”人室的大汉惶然说:“没找到任何踪迹或脚印。属下在人影消失的方向,仔细地察看了所有的每一条街巷……” “你们这些混蛋!饭桶!大汉愤怒地大骂:“四个只会吹牛的所谓的江湖高手,分别在镇淮楼四周不足百步处埋伏守候,眼睁睁让一个人取走了看守物来去自如,居然有脸说来人没留下任何踪迹脚印,你要我相信吗?混蛋加三级。” “属下……” “你不是说是被鬼取走的吧?哼!” “那人来去的确快得像鬼影幻形,刚看到模糊的形影,眨眼间就不见了,谁也没料到他片刻也不停留。长上又再三交代,只许跟踪不许当场捕拿……” “跟不上就该动手呀!你们是死人?” “连形影都难以分辨,如何跟踪?属下……” “算了,罗管事。”坐在窗下的一名中年大汉打圆标,地位似乎比骂人的大仅要高些: “第一步棋咱们并不指望必可成功,第二步才是重点。顾自忠。” “小的在。”被骂的大汉恭敬地欠身答。 “瓦面上雪薄,踪迹难隐,难道真没留下丝毫痕迹?踏雪无痕决不可能支持百步,对不对?” “回五爷的话。”大汉哭丧着脸说:“那人影真的来去如风,是不是用踏雪无痕绝顶轻功无法估计,附近瓦面与街巷,的确找不到踪迹脚印。” “晤!这个叫张三的人,似乎相当难缠,咱们第二步围捕的棋,恐怕得出动两倍人手才能成功。你们去休息吧!我得去向长上请示,走!”五爷向左右的大汉挥手示意,领了两名大汉匆匆出室走了。 神愉在闭目假寐,但室中的动静他一清二楚。 淮扬老店是金字招牌老字号,设备齐全格调高尚,但落脚的旅客并不那么整齐,固然有达官贵人投宿,也有品流复杂的牛鬼蛇神。 反正只要有钱付得起昂贵的食宿费,穿是体面些,就可能像大爷般住进来,骨子里到底是何身分,是那一方的神圣龙蛇,并不重要。 张秋山当然体面大方,连雇来的随从也另辟上房住宿,真有大爷的排场,店伙们对他极有好感,他出手赐赏一给就是一两银子,所以店伙把他看成财神爷。 那年头,一斗米只要两百文钱。一两银子,市值足有千二百文左右,物价非常平稳便宜,真有太平盛世的富裕景象,每一文康熙通宝都可派用场,身上有百十文制钱,便已算相当油水足了。 所以,神愉说三百两银子不易偷得到,三百两银子可是一大财富呢!真可以买几十亩良田,所以愿意为三百两银子卖命的人多的是。 次日一早,风雪未止,他把雇请的长随打发返回淮安,打算在这里雇请南游的随从,在扬州还有一些时日逗留,身边不宜有人跟随。 返回三进院上房,突然在通向东院至二进院的廊口,被一个从东院走廊冲出来的店伙,迎面快速的撞上了,力道相当凶猛。 真糟!他本能地立地生根硬撞。 既然扮无聊文士,岂能与莽夫对撞而不吃亏? 砰然一声大震,双肩接触,店伙也本能地出手猛拨,力道奇猛,右小臂毫不留情地反拨在他的右肋上。 他这才猛然醒悟,这店伙不是普通的莽夫,而是练了内家真力的武朋友。 “哎呀!”他惊叫,向左飞撞而出,砰一声撞在廊柱上了,接着反弹倒地。 店伙向前一窜,如飞而遁。 他还没爬起,东院里人影掠倒,香风人鼻,猛抬头,便看到快速的人影一掠而过。 是那位冒牌纨裤子弟的仆妇,身形快得骇人听闻,而且居然没带起风声。 “呀!”他讶然惊呼。 接着人影再现,纨裤子弟背着手站在他身旁,脸上有强忍的笑意,似乎认为他的狼狈像个人忍俊不止,而且觉得他挨了撞是活该。 “刚才的形影到底是人是鬼?”他傻傻地问,站起拍掸身上的灰尘。 “你见到鬼了吗?冒牌货的嗓音悄悄甜甜十分悦耳,一回京腔字正腔圆,口气饱含嘲弄成分,晶亮的明眸表情丰富。 “青天白日,那来的鬼……” “风雪交加,满天阴云,你看不到青天,更没有白日,你是不是用错了典?”冒牌货撇撇嘴说:“你替我把入挡了一挡,那个刺客可能逃不掉了,我得谢谢你。哦!你不要紧吧? “这点点撞痛,我还受得了。咦!你说刚才那个店伙是甚么刺客?刺甚么?”他颇感惊讶,这位假公子昨天刚住店,怎么就有刺客找上头来的? 他心中了然,这位假公子必定是大有来头的人。 那位仆妇,更是身怀绝技高手中的高手。以追的速度估计,那位扮店伙的人脱身不易除非另有高明的人接应。 “别问你不懂的事,哦!你贵姓?” “姓张。”他信口答,举步便走。 他不想介入这种行刺谋杀的纠纷里,早点脱出是非地为妙。 “我和你同乘客船从淮安来。”假公子有意无意地移动,挡住了他的去路。 “我知道。”他不得不止步:“你住在官舱的上等舱房,我在后舱。” “我姓章,文章的章。我还有点事善后,张兄,稍后再到客房拜望,向张兄请教一些事。” “请教一些事?”他一怔:“你我素昧平生……” “有关淮安所发生的一些事,也许你在淮安曾经有所风闻。回头见。”假公子的语气相当霸道,含笑转身返回东院。 “目送假公子的背影消失、他心中微动。 凭他的经验与见识,知道这假公子对他的印象,正在逐渐转变中,从轻视转变为产生好感,该算是好现象。 其实,他对这位姓章的假公子,第一印象并不差,美丽、大方、脱俗,只是…… 为何要提淮安所发生的一些事?这些事牵涉到什么?他油然兴起戒心,这是江湖人的本能。 他沿走廊信步而行,就在起步的瞬间,眼角余光瞥见前面二进院的一道角门,有人在内悄悄向外推开一条缝;毫无疑问地,里面有人在暗中窥视。 他提高了警觉心,本能地觉得这件事愈来愈复杂,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目前,他不打算为了无谓的事节外生枝。 回房之后,他作了一些防险的准备。 假公子一直没来三进院找他,店中的气氛有点不对,店伙们紧张的神色,表示店中出了难以控制的意外。 旅客们提出疑问,店伙们应付的法宝是一问三不知,绝不吐露丝毫口风。 住在东院的假公子三个人,在发现刺客之后外出,黄昏时分依然没有返店。 张秋山心中有数,刺客逃掉了。 假公子不会返店,这表示心有不甘,外出追踪去了,也表示假公子在扬州另有可用作追搜的朋友或同伴,这些人可能是懂得江湖门槛的行家同道。 那不关他的事,没有过问的必要。 掌灯时分,他在房中晚膳,外间灯光明亮,他独自据案进食,几味下酒菜加上两壶酒,自斟自酌十分安逸。这座院子住的都是高尚的旅客,而且今晚旅客并不多,左右邻房都是空的。 外面风雪交加,室内依然寒气袭人,似乎整座院子静悄悄,每个旅客都躲在密不透风的客房内,连走动听候使唤招呼的店伙,也像猫一样走动无声。 罡风阵阵掠过院子,在房内听风声倍感凄清,眼看年关已近,是游子思家的时候了江湖浪人也有家。他,也有家。 但此时此地,他要求自己不去思家。 三杯酒下肚,腹中暖洋洋的。 这种徐沛出产的二锅头,是高梁挠中的极品,一口酒下喉,保证一定有热烘烘的烧灼感觉直下丹田。 他能喝,但今晚不是多喝的时候。 第四杯酒刚举起就唇,他突然但住了。 一阵冷风入室,身后立即多了一个人。 不止是人,另有一把锋利的刀,冷气激骨的锋刃,搁在他的右颈上。 只要持刀人轻轻一拖刀,他的颈侧血脉一定被割断,肌裂骨伤,说不定脑袋就此分家,凶险万分,这可不是开玩笑。 虚掩的房门外加防风的重帘,被人用行家的手法弄开,一开一阂不会发出丝毫声响,来人入侵技巧的熟练,已到神乎其技的境界。 共进来了三个人,三个以灰布蒙面,仅露出一双怪眼的不速之客,一个以快得不可思议的敏捷身法到了他身后,用刀制住了他。 另两人在桌对面并肩上站,狼似的阴森怪限紧盯着他。 “我可以坐吗?”那位身材稍高,剑插在腰带上的蒙面人,刺耳的假嗓音问。 不管他是否答应,发话的蒙面人已拖出长凳坐下了,而且伸手取走他手上的酒杯。 他不住发抖。一个无聊文士碰上了刀客,怎能不发抖? 所以他抖得几乎像是见了鬼。 “你……你们……”他的语音更抖得厉害,几乎字音难辨。 “不要问我们,问你。”蒙面人放下他的杯,语气柔和了些:“希望你合作。” “我” “你叫张秋山,咱们是从旅客的流水簿上查到的,来自淮安府,没错吧?” “是……是的。”他总算能清晰地说出这两个字。 “白天,你故意阻挡我们的朋友撤走。” “甚……甚么撤……撤走?好汉们,我……” “你与东院那位章公子章达有何关连?看样子,你一点也不像他的保缥。” “章达?那……那花花公子叫章达?天啊!我根本不知道他叫章达……” “咱们查了你的底,也许你真的不是那小子的人,但你与他同船从淮安来,多少也知道一些有关他的底细,对不对?”蒙面人的口吻愈来愈和气了。 “我发誓,我……”他情急起誓:“我一点也不知道他的底细。老天爷,你们……” “我姓朱,人称我朱三老爷。你如果肯答应合作,我不会亏待你……” “我明白了!”他抬着说,突然不再发抖。 “你明白甚么?” “徐、淮、苏、常一带,有十位手狠手辣,武功超绝杀人越贷,拥有众多爪牙的悍匪,号称三虎三彪金龙四大王。”他脸上有了笑容,对架在颈侧的锋利钢刀毫不在意:“阁下叫朱三老爷,一定是金龙四大王的老三孽龙朱武了。” “咳!你……”朱三老爷变色推凳而起。 “你们在计算章达公子。” “周健……”朱三老爷向制住他的蒙面人急叫。 “不要寄望你这位爪牙,他的刀动不了。”他泰然地说,抬右手握住架在颈上的刀向前带。 他身后的蒙面人周健,突然后退,像是见了鬼,也像是被人一拳打退的。 “咦!你……”朱三老爷骇然惊呼,伸手拔剑。 “要是我是你,就不要拔剑,那会吃大亏的。”他缓缓站起,握住刀把信手轻拂,从容的神情却有慑人的魔力。 “你……”朱三老爷拔剑的手僵住了。 “你混蛋!他笑骂:“你这条孽龙兴起大水,来冲我这座龙王庙,像话吗?” 他的话不再带有文味,粗野而充满江湖昧。 “你是……” “不要问我的来历,更不要妄想盘根究底。章公子是我的朋友,你们离开他远一点,套份交情好不好?你们走吧!谢啦!” “狗东西!你说得真轻松。”朱三老爷破口大骂:“原来你他娘的扮猪吃老虎……” “吃龙,你可别说错了。”他纠正对方的语病。 孽龙怒吼一声,迅速拔剑顺势挥出,隔桌攻击有如电光乍闪,深得突然袭击的其中三昧,御剑的内劲十分惊人,剑气将下面的杯盘震得四分五裂。 后面无缘无故丢了刀的悍匪,也同时向下仆倒,双手等张,要抱住他的双腿将他按倒擒住,配合得恰到好处,前后夹攻势在必得。 他右腿后蹦,手中刀同时斜拂。 长凳后飞,撞中悍匪力道极为凶猛,悍匪狂叫一声,摔倒在地挣扎难起。 “铮!刀震开了剑,火星四溅。 夹攻在刹那间瓦解,桌上的食具大遭其映。 食桌随即飞起,猛砸第二名悍匪,挡住了扑势,有效地孤立孽龙朱武。 刀光如电,剑网在眩目的刀山重压下萎缩,递不出任何招式,只能尽量缩小防卫网圈自保,在狂野的刀光下发发可危,退出了房门,退人积雪的院子。 最后一声接触的清鸣传出,接着是孽龙发出的一声惊呼,刀光乍敛,剑光暴退。 “砰!”孽龙摔跌出丈外再滑出,雪地上出现重物滑动的道痕。 “强龙不压地头蛇,在下不想在阁下的地盘里摆威风,但也不甘受辱,阁下最好识相些。”他将刀丢在孽龙身侧:“你们三虎三彪金龙四大王,都是血案如山引起公愤的悍匪,在这种众所瞩目的大旅店中公然行凶,后果是相当严重的,还不给我滚?哼!” “他滚不了。”院角暗影处传出人声,灰影乍现:“这里有上百奇案等他了结……” 孽龙飞跃而起,猛扑冲出的灰影。 挣一声金鸣,灰影拖着刀暴退文外。 “你薛捕头是甚么东西?走狗一个。”孽龙咒骂着冲上,剑出如闹海的狂龙。 薛捕头已无法收回荡出偏门的刀,剑来得太快,除了等死别无他途,想闪退也力不从心。 张秋山一闪即至,快得令人目眩,一脚踢中孽龙握剑的右小臂,剑急剧外汤,锋尖以分厘之差,从薛捕头的左胸前荡开了。 “霹啪”两声脆响,孽龙挨了快速的两耳光。 “滚!”张秋山沉叱,一脚疾踢。 “孽龙被踢出两丈外,倒退至院墙根,惊得心胆俱寒,后空翻飞越院墙溜之大吉。 两名悍匪十分机警,比孽龙早一步悄然撤走。 “快留下他……”惊魂初定的薛捕头,向张秋山大叫一声。 “去你娘的!”张秋山破口大骂:“你叫魂是不是?你叫谁留下他?” “你……你不帮公人办案……” “你就要办我?嗯?”张秋山嘲弄地说:“那条孽龙真要拼起命来,说不定一口气砍我十七八剑,你居然要我帮你办案,你是不昏了头?” “你” “快走吧!公人老爷,孽龙党羽众多,说不定这些人正在赶来接应,你再不走,恐怕得把命丢在此地呢。你不走我可要走了,我才犯不着替你挡灾,抓匪那是你的事。” 薛捕头打一冷战,踉跄而走。 张秋山突然打一冷战,感到全身汗毛直竖,感到脊梁寒气直透泥丸宫,感到…… 同时,一把因激怒而起的烈火,也从胸间进爆,他像一头即将发威猛兽,即将张牙伸爪扑向猎物。 恐惧与暴怒的情绪突然激发,是极为危险的事,反应将极为剧烈,很可能激发出毁灭一切的可怕力量。 空间里,除了飒飒的风声,与及飘落的雪花之外,另传出秋风掠过竹林的籁籁怪育,三个巴掌大的异物在雪花中飘舞升沉,极像三只蝴蝶在花丛飞舞,一股令人颤栗的妖异气氛,充满了整座院子。 即将爆发的怒火,突然一泄而散。 他这些多种情绪上的极端变化,发生在极短暂的瞬息间,在外表上难免有所流露,好在是黑夜间,这些变化只有他自己知道,即使站在他身边的人,也决难发现他情绪的波动与细微的神色变化。 他发出一声奇异的轻叫,像一个见了水的泥人,松垮垮地向下挫倒,立即寂然成了一具尸体似的活死人,也像是倒地的醉鬼。 三只飞舞的蝴蝶,悠然消失在院西首的另一间客房廊口。 怪异诡秘和滚滚异育,也悄然消逝。 两个黑影出现在廊口,穿了及地长裙,梳了它警,外裳加了一件左黑右白的怪异薄绸披风,雪光映照下,一看便知是两个女人。忘 “把他带走。”为首身材稍高的女人,向跟在后面同样打扮的同伴下令:“能一口气把悍勇如龙的孽龙,逼得完全失去反击之力的人,必定十分了得,可能有大用,先喂他一颗护心保魄丹。” “是的,大姐,这人真有大用。”同伴一面说,一面踏入积雪的院子向张秋山走去: “真人不露像,白天看他文质彬彬,像个不怎么落魄的秀才,想不到竟然是个像狮子般勇猛的行家。” 黑影突然出现在张秋山的身旁,恰好与穿怪披风的女人同时到达,中间隔着躺倒的张秋山,面面相对,似乎都不敢先出手夺人,黑夜中互有顾忌。 另一面的院口,也出现三个女人的绰约身影。 黑影也是一个女人,但穿皮背褂,长裤半统快靴,梳了双丫富,浑身透露出野气,腰间带了一把装饰华丽的匕首。 她年轻、活泼、有男子气概,一看就知道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无所畏忌天不拍地不怕的野丫头。 “你先喂他护心保魄丹。”野丫头神气十足地说:“人不能让你带走,知道吗?” “该死的!”穿怪披风的女人愤怒大骂:“小泼妇,你知道你在向谁大呼小叫吗产“哟!你神气什么?”野丫头的嗓音又悦耳又俏皮:“难道你是甚么天地不容的恶灵妖魔,冤鬼邪煞,想活生生吓死我吗? “你找死!”怪女人厉叫,怪披风一抖,右手拂出,猛地吐出一道带有腥味的罡风劲流,荡开飘落的雪花,向野丫头一涌而至。 “你才找死!”野丫头的叫声更高,挫马步一掌拍出硬接,扑面而至的罡风劲流突然回头返奔。 平空响起一声刺耳的震爆,扶有微热的掌劲如山洪倒泻,劲道不算太威猛,但泽雄无匹,足以将带有腥味的罡风功流逼得回头返奔。 女性具有这种阳罡奇劲的人,确是罕见。 穿怪被风的女人大出意外,骇然变色,被震退出文外,几乎失足摔倒。 “咦!”另一位怪女人惊呼,一闪即至。 “二妹,怎么了?”女人扶住同伴急问。 “手臂被震伤,这小贱妇可恶,大姐,毙了她!”受伤的怪女人尖叫。 野丫头身后,多了三个穿翠绿衣裙,外加轻狐裘的盛装的女郎。 “小佩,不可撤野。”为首的披狐裘女郎似笑非笑地说:“怎么一出手就用绝学示威?” “娘,你没看这女煞出奇不意使用七煞阴风掌打我吗?”野丫头大声抗议。 怪女人大姐本来已接近至出手部位,正打算用可怕的绝学行雷霆一击,却被野丫头的话吓了一跳,原来对方已经知道己方的身分,二妹吃了亏显然不处意外,知己不知彼,失败自在意中。 “你们是有意冲我阴阳双煞来的。”大姐色厉内连厉声问。 “你少臭美!凭你两个煞星女妖,还不配本姑娘找你们的晦气。”野丫头小佩大声说: “但碰上你们行凶,就不能不管。 这里是旅店公众活动的地方,你们竟然使用可发魔音乱人神智的暗器散魄消魂掌害人,为免伤害无辜,本姑娘有权出面干预,不服气是吗?” “哼!你与这个冒充斯文姓张的人有何关连?”“本姑娘不认识他。” “那你……” “体姑娘是后院的旅客。如果换了普通的人经过,即使不被魔音所震呆,也将被暗器所泄的散魄毒所毒害。把解药护心保魄丹留下,你们走。” “好大的口气,你贵姓?小丫头。” “你可以到柜台上的流水簿去查。” “原来是不敢亮名号的胆小鬼……”怪女人用上了激将法。 “本姑娘姓葛,你记住就是,我叫葛佩如,你可以在江湖上找我,近期内本姑娘仍在江湖闯荡。” “你用什么奇功绝学,震散了我二妹的七煞阴风掌?”怪女人进一步探口风。 “你去猜呀!要不,你可以出手试探。”葛姑娘不上当,反而激对方出手:“阴阳双煞凶名贼著,威震江湖,从来就不饶人,今晚不至于凶性骤改,面对我一个野丫头就改情变性吧?” 阴阳双煞两个狠女人,确是令江湖朋友丧胆的女煞星。 白天,她们的穿章打扮与常人无异;晚上出动,则穿上她们那半黑半白的怪衣裙,令人一见便心胆惧寒。 她们的为人,也令黑白正邪人士侧目,任性而为,睚毗必报,出手狠毒,杀人如屠狗,下手不留情。 江湖朋友恨之入骨,加之心如蛇蝎,碰上了宁可忍气吞生,避道而走,是众所公认的魔道高手。在江湖横行十余年,据说从没碰上比她们更高明的敌手。 其实,江湖上高手名宿甚多,比她们高明的人她们避免把惹、当然不会碰敌手,她们都是非常聪明的人,所以一直都很幸运。 今晚,她们碰上了不怕她们的人。而且老二(二妹)被人一掌震退,封死了她的绝学七煞阴风掌。 以她们的经验估计,一个小女孩已经够她们头疼,在旁的三个雍容华贵的女人,又是小女孩的长辈,被此实力显然太过悬殊,聪明人应该明时势知利害有所取舍才是。 “老娘今晚有事待办,暂且不与你计较。”怪女人聪明地打退堂鼓,语气凶狠:“我记住你了,日后,我们会和你姓葛的了断今晚的过节,不死不休。” “哼!你们……” “小佩!快退!”贵妇突然急叫。 三个贵妇几乎同时挥舞双袖,无传的罡风像狂膨乍起,形成强功的风网,也像在身外围刮起一阵惊人的龙卷风,她们在风中心向后不徐不疾撤退,退向三丈外的黑暗廊门。 小佩已退入三人的中心,退的身法快得惊人。 阴阳双煞发出一声刺耳的愤怒咒骂,两人的披风也急剧旋舞,劲急的阴风激起阵阵强劲的气旋,护住全身,也向客房的廊上退走。罡风呼啸,雪花狂舞。 十余个黑影跳墙而入,院墙上还有几个,十余个人同时以暗器行雷霆万钧的急袭,飞刀、袖箭、透风嫖、铁模黎、追魂毒弹……各式各样暗器齐飞,有些是专破内家气功的霸道玩意,势如狂风暴雨,向所有女人集中攒射,意图将她们一举尽歼。 张秋山躺倒在雪中,像是死人,不是暗器的目标,可能入侵的人并没有发现他,即使发现,也不会有人向死人发射暗器。 他躺在那儿,本来就像一个死人。 十余个黑影挥刀舞剑,一面发射暗器一面潮水似的快速冲进。 劲道足的暗器,一接近三个女人布下的罡风劲网,纷纷斜飞或反弹,偶或有三两道特别猛烈的暗器通网而入,近身也被葛小佩姑娘劈出的神奇掌力所未落,入网后的劲道已灭弱了七八成,掌力一击便堕。 退入廓门,四女的身影立即消失了。 阴阳双煞的披风击落了不少暗器,也消失在廊上的暗影里。 十余个黑影一阵大乱,但不敢冲入黑暗的房舍,急袭无功,怎敢再冒险深入? 芦哨急响,暴乱的人影纷纷由原路退走。 雪地里,张秋山的身影不知何时消失了。 扫描,jyocr 第 二 章 店中大乱,直至二更后人声才静止。 三更初,假公子章达方带了仆妇和待女,返店回到东院上房。 一个青袍外穿羊皮大褂的中年人,悄然推门入室。 外间里一灯如豆,假公子章达坐在桌前怒空满脸。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假公子向恭立在桌对面的中年人沉声问。 “是悍匪孽龙的匪党闹事。”中年人恭敬地欠身答:“小的人单势孤,不得不隐忍不加插手。事发的经过是这样的 “他将孽龙进入张秋山的客房,被张秋山逐出,以及悍匪大援赶到,所发生的经过-一说了。 “那张秋山呢?”假公子追问。 “不知道下落。”中年人照实说:“可能被悍匪们带走了,但小的不敢确定。” “会不会是阴阳双煞乘乱带走的?” “不可能,小的事后曾经接近双煞的住房,这两个女煞星仍在愤怒如狂。” “好可惜!”假公子苦笑:“阴阳双煞的散魄香如无她们的独门解药,不死也将成为白痴,落在悍匪手中,反而少吃不苦头,但……结果仍是一样的。” “要不要派人把那些悍匪格杀……” “不必,这些悍匪不但对我们没有威胁,反而会影响亡命徒的活动。” “可是……” “那不是我们的事。” “小的记得。” “哦!姓葛的几个女人是何来路?” “小的无能,不知道她们的底细。” “好好留意她们。” “是的,小的已派有专人监视,另派人前往促请五湖剑客前来听候公子差遣。五湖剑客许福是熟知江胡秘辛的老江湖,他可能知道葛家众女的来历,他那些侠义道名宿朋友,可能有人知道她们的来龙去脉。” “你可以走了。记住,我不希望住处附近,经常有意外凶险发生。” “小的必定防患于未然。” “那就好。”假公子挥手示意赶人。 中年人默默地行礼退出,行的是流行的满礼,跪右膝右手点地。由于神态自然,居然没有让人看了恶心的感觉。 十余名悍匪撤出淮阳老店,分三路向志城南撤走。 五名悍匪沿一条小巷急窜,风雪交加,连在街也罕见行人,小巷更是沉寂如死。 走在最后的人脚下沉重些,肩上扛了一个魁梧的张秋山,脚下沉重是意料中的事。 “三当家。”走在第二的悍匪向领先走的同伴说:“没捉住阴阳双煞,无法获得解药,把这姓张的小子带走,等于是死人一个,大当家会责怪的,怎办?” “突袭失败,不能全怪我们。”三当家口气不怎么愉快:“近身相搏,咱们谁也不是那两个女煞星的敌手,要咱们的弟兄在房舍里与他们拼命,你知道要断送多少弟兄?划得来吗?” “可是……” “没有可是。”三当家坚决地说:“反正人已弄到手,是死是活还不是一样的?我所担心的是女煞们追来,赶快脱离才是这一行的金科玉律……咦!罗兄弟呢?他……他怎么没跟来?” 罗兄弟,就是扛着张秋山的匪徒,身后,只跟来了三个人,就少了扛着张秋山的罗兄弟。 “哎呀!” 三个同伴同声惊叫。 “快回头找。”三当家焦躁地发令。 “三当家,恐怕不对。”先前与三当家说话的人,有点毛骨惊然地说。 “甚么不对?”三当家惑然问。 “恐怕……恐怕真被三当家料中了。” “我料中甚么?” “阴阳双煞追来夺人。” “这……” “咱们的人已经分激……” “不好!女煞们……” 后面不远处,两个人影依稀可辨,来势奇快,已可看到披风飘扬的形状。 “你们走得了吗?”女性的刺耳嗓音传到:“老娘要见你们那条死龙,他竟然敢向老娘下毒手……” “三当家心胆惧寒,一听便知是阴阳双煞追来了,立即断然发出散开隐身的信号,往防火巷中一钻,消失在黑暗的房舍角落里。 三更天,高踞城头的镇淮楼立在风中,死一般的沉寂,没有人踪,没有兽迹,扬州在沉睡中,真像一座死城。 附近危机四伏,城头、城根、民舍的屋上屋下、街巷暗影中、楼内楼外一共有三十余名高手布下重重埋伏,耐心地等候来应约的张三。 期限是三天,今天是第一天。 假使张三够警觉,今晚大概不会前来,很可能事先加以踩探,证实没有危险,看不到凶兆,才会前来找神愉应约。 向城外的楼上外栏柱角,站着一个人,这个人应该是神偷。 现在当然不是神愉李百禄,只是穿神份的衣裤的人而已。 钓鱼,钩上必须有饵。 诱乌人笼,笼内必须有诱鸟的鸟媒。 楼东面的一段城墙,外城根的城壕已经结了冰,城头积雪两尺余,由于积雪甚厚,根本不可能藏人,一览无遗无处可隐 两个上反穿羊皮外祆,下罩白衣裤的人,却挖开积雪蹲在雪坑中,全身与雪同色,如不接近单十内,不可能令现他们的。 影。 潜伏处距楼不足五十步,从楼上逃至城头的人,一冲之下,恰好受到他们猛烈的粹起袭击。 这正是埋伏的最佳位置,可以完全监视楼附近的动静。 这是第二道埋伏,位置十分理想。 可是,他们的注意力全放在楼附近,面向着高耸入云的淮阳楼,却忽略了身后。 任何一个怀有警觉心的人,都不会从城头接近淮阳楼,一无遮掩,是最显著的通道。所以埋伏的人,仅估计逃出的人可能从城头快速脱身,并没有估计有人从城头接近,也就忽略了身后。 偏偏就有人从城头接近,从最显著的方位接近。 接近的人也是一身白,俯伏贴雪滑行,耐心与体力皆是超人的,逐渐接近两个埋伏的人。 打击之快,有如迅雷疾风,人影扑出便已近身,一掌拍中一名警哨,乘势斜飞滚滑,贴地勒住另一名警哨的脖子,再向下压入坑内。 刹那间重归静寂,似乎刚才并未发生任何事故。 埋伏在楼下外围的另两个警哨,相距不足册步,居然不曾听到任何声息,也许是风声影响了听觉吧! 而且在雪地上行走活动,是不会有多少声息发出的。 拖住两个警哨的背领,挫低身躯,不徐不疾地沿城头拖了百十步,两警哨昏迷不醒像是死人。 远出埋伏区,这人拦腰挟了两名警哨,像是携走两根无重量的鸿毛,掠走如飞,消失在城东的风雪中,来去匆匆。 五更初,全城仍在风雪中沉睡。 阴阳双煞两个魔道名女人,住的上房分内外间。大煞余琼住在内间,二煞沈瑶自然住在外间。 忙碌了大半夜,这时好梦正甜。 她们有丰富的江湖经验,由于声誉不佳,仇人比朋友多好几倍,所以投宿时,门窗都安排了一些防险的措施。 即使是最高明的下五门盗贼,也不可能撬开门窗而不被发现。 当然,她们睡得十分警觉,即使疲劳过度,任何轻微的声息,也会把她们惊醒。她们是属于夜间活动的族类,对夜间的各种犯罪活动感觉特别敏锐。 可是,今晚她们碰上了人侵的大行家,所有的防险设备皆失去效用。 入侵的人用的是最简单而又有效的方法入室;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奇速破门而入。 白影悄然接近房门,放下一个昏迷的人,双掌略一试探两道门闩的正确位置,神功默运力透门背,猛地吐出阴柔而且有奇大摧毁力的奇功,碎腐,门倏然而开,冷风随之入室。 门上方有一只悬铃,门后轻倚着长凳。悬铃乍响,倚门的长凳倒下尚未着地,白影已挨了昏迷的人闪电似的抢人。 房中黑沉沉,江湖人住宿从不留灯。 外间床上的二煞沈瑶刚被铃声惊醒,刚迅速地掀裳滚落床下,人影已近身,还来不及穿靴,沉重的打击已如雷霆临头。 她实在想不通,来人怎么可能看得到她下手的? 来人是个行家,进人后立即将门掩上。因为门外可透入雪光,很容易让室内的人看到形影。 门掩上了,挡住了雪光,双方都处在同样的黑暗中,室内的人占了地利,根本不可能让人侵的人看到形影。 可是,入侵的人的确看清了她,首先便一脚踢在她的右肩窝上。 她仰面翻倒,接着耳门挨了沉重一击,立即陷入半昏迷境界,即使神智仍在,也失去抵抗力,右手已力道全失。 火折子发出轻响,接着火焰跳跃。 点亮了油灯,内间门拉开了,大煞余琼站在门口,冷静地系腰巾。 点灯的人是张秋山,他像是房间的主人,举动从容不迫,把灯挑亮至最大限,这才拖出板凳大马金刀地坐下,信手为自己倒了一杯冷茶一口喝光。 “过来坐。”他含笑向脸色阴沉的大煞余琼说:“毕竟这房间仍是你们的,我这暴客总不能反客为主,目前你仍算是主人。” “咦!是你?”大煞余琼镇定下来了。 “不错,是我。” “我” “张秋山,同是旅店投宿客,在下没被你的散魄香摆平,你感到奇怪是不是?” “对,我大煞的散魄香,如无我的独门解药,决不可能自行醒转…,,“余姑娘,所谓独门,是靠不住的。”“你不是被他们……” “我逃出他们的控制,而且带回一个活口问口供,知道他们这些悍匪不少秘事,送给你做人情。” 他踢了昏迷的悍匪一脚,又说:“他叫罗鸿,是孽龙朱武的得力小头目,我对处治这种小人物毫无胃口。” “我也不要。”大煞余琼拒绝接受:“把孽龙送给找还差不多,他胆敢找上头来群起突袭,我饶不了他。晤!你来……” “我来讲理的。”他不笑了:“余姑娘,我张秋山与你们阴阳双煞无仇无怨,而且素昧平生,请教,在下曾经得罪你们了?” “没有” “为何乘在下与孽龙了断,公人找麻烦的时候,乘人之危用散魄香来计算在下?我要知道正当的理由,当面把事情了断。” 他推凳而起,脸色一沉:“我是一个很讲理的人,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 “算起来你阴阳双煞成名十五六年,该算是张某的前辈,而且名头响亮,是江湖风云人物,我听你的道理,也好让我心服。” “阴阳双煞从不和人讲理。”大煞余琼历声说。 “好,那么,用不着说了,谁强谁有理。房间很宽敞,咱们就在这里看看谁有理。” 他慢条斯理不慌不忙地站起,将桌和使拖至房角,将灯放上窗台,显得斯斯文文毫无火气。 大煞余琼到了二煞沈摇身旁,俯身要将人扶起。 “他的灵台穴被制住了。”正在将灯搁高的张秋山信口说:“灵台穴不易疏解,有些独门手法连少林武当的元老也无可奈何。” 你如果手法不纯熟,很可能让她变成白痴,或者毁了督脉成为废人,江湖上可能没有阴阳双煞了。” “我威协我吗?” “我怎敢?我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江湖浪人,我只是实情实说,信不信由你,反正二煞是你的姐妹。如果我是你,就不会逞能委想替她解穴。” 大煞余琼当然不信,但也不敢断然解穴,仔细地在二级身上查深片刻,最后不得不承认失败,不再逞能。 因为她无法解这种她不知道的制穴手法。 “是你制了她的穴道?”大煞凶狠地问。 “应该不是这位被打昏了的罗老兄。”张秋山回到房中心:“而且,室内只有你我两人,当然不会是你将自己人制住的。” “看来,你是存心向我们阴阳双煞挑战了。” “正相反,我是为讨公道而来的,是你们双煞先计算我,我如果不反抗,日后我哪有好日子过。” “你是找死!” “不见得。” 大煞一拉马步,阴森森他冷哼一声,进马步一掌吐出,朗风突发,先下手为强,出手使用上了歹毒的绝学,将张秋山看成强敌,毫无迟疑的地行全力一台。 阴阳双煞是江湖魔道风云人物,七煞阴风掌不知断送了多少高手名宿,阴风人体便全身冰冷失去抵抗力,气散功消任由宰割。 武林中能具有抗拒神功的人为数不多,这种歹毒的邪门魔功,江湖朋友闻名战栗,把双煞看成毒蛇猛兽,真没有几个人敢硬接双煞的掌力。 张秋山是有备而来的,所谓来者不善,他也哼了一声,拉马步一掌推出硬接。 他的掌乎乎无奇,出掌也似乎没用上内家真力,甚至看不出用劲的迹象,只是平平凡凡的一掌,掌心也呈现任何异状。 双方相距丈余,不可能接实。 双方的掌心相距三尺左右,遥遥相对,突然传出气流的轻啸,澈骨奇寒的阴风四散而泄。 大煞突然疾退三步,马步一乱。 一声沉叱,张秋山猛狮般冲进。 这瞬间,房门被砰然踢开了。 同一瞬间,大煞再次发掌自保,连拍两掌,阴风增强了一倍。 张秋山眼神一变,伸出的双手突然变得软弱无力。 同一瞬间,身旁人影人目,幽香随风而起至。 “大胆!”叱喝同时人耳。 张秋山连退三步,似乎是被阴风震退的。 而另一股颇为泽雄的奇异劲流,把大部分近体的阴风震偏。 灯火摇摇,人影倏止。 假公子章达,出现在张秋山身右,轻描淡写的抖手拂了一掌,奇异劲流震偏了大部分可怕的七煞阴风:“大胆”两字显示出真正的女性嗓音,不再带男性假嗓,急切间暴露了女性的本能。 大煞像是僵死了,阴森的、其实还具有魁力的一双大眼,流露出骇极的神情。 仆妇打扮的中年妇人,与大煞面面相对,右手五指如钩,轻扣住大煞的咽喉,左手食中二指,点在大煞胸正中七坎大穴上。 “不要伤她!假公干章达及时喝止。 仆妇收发由心的超人反应,委实令人不寒而采,高明得令人难以置信,声到劲收神到意到。 “你已经死过一次了。”仆妇向大煞冷冷地说,双手并没放弃控制,任何时候,皆可以重新发劲,将大煞置于死地或活擒。 “你……你们是……”大煞几乎语不成声,似乎被这种快速制人的武功惊破了胆。 “我们是管闲事的,你最好知趣地闭上嘴不要多问。”假公子冷冷地说,转向脸色苍白的张秋山谈谈一笑问:“可感到身上寒冷吗?你不要紧吧?” “还好,穿了乌云豹皮袄,还暖和。”他抱拳施礼:“谢谢你,这女煞星的阴风掌好厉害,幸而有你将她的阴风震偏,不然 “你知道她的身份?”假公子似感意外。 “知道。” “知道你还敢来找她们?” “不得不找。”他苦笑:“她们毫无理由地计算我,我要不与她们当面了断,日后她们同样会不放过我的,我不希望心惊胆跳躲躲藏藏过日子。” “你有把握抗拒她们的七煞明风掌?” “我练了正宗气功,火候不差,只要不被击实,必可支持百十招。” “哼!正宗气功能保一时,三掌之后你将气功消,真是自不量力。你不是被人擒走了吗?” “我逃出他们的魔掌,还反擒了他们的一个人。”他指指昏迷不醒的匪徒罗鸿:“出其不意制住了二煞,我的武功很不错呢。” “女人睡在床上,你当然可以侥幸地偷袭成功。”假公子嘲弄地说:“你还不走?” “我” “这里的事,我替你摆平,明天再说。” “好吧!谢啦!” 他抱拳再施礼,出房走了。 他觉得有点困惑,这假公子说话的口气相当自负,自信具有高人一等的权威,必定是一个有财有势,被宠坏了的姑娘。而且身怀绝学,天不怕地不怕,可能出身名门。 他接肠刮肚,思索这位假公子的来龙去脉。 凭他的见识与博闻,竟然想不起武林中那一位名人大豪,有这么一位美丽神气自负的女儿。 能轻易化解七煞阴风掌,而又藐视江湖朋友畏如蛇蝎的阴阳双煞,可知必定具有超人的武功绝技,当然该是某一位名人大豪的爱女。 可是,举目江湖,那些足以称凤云人物的高手名宿,似乎找不到一个姓章的人。 他想:也许她用假名隐藏身分。 这与他无关,天下问好强自负的姑娘多得很,多一个突然出现的章达假公子,并不是甚么可惊可怪的事。 江山代有人才出,一代新人换旧人! 江湖上那一年没有武林新秀出现?当然死的也不少。 感觉中,他对这位候公子,观念渐渐在改变,好感愈来愈多。 他有一看假公子庐山真面目的冲动,想像中,如果假公子换上了女装,一定是位出色的美丽小姑娘。 第一次见面,他以为假公子看他不顺眼,第一印象很恶劣。 但经过今晚这件事,显然是他料错了,假公子其实对他颇有好感,不然何以出头帮助他? 所以,他对这位假公子的好感日渐强烈。 回房之后,假公子的音容笑貌,依旧在他的脑海里一而再涌现,挥之不去,磨灭不了。 阴阳双煞的房中,因张秋山的离去而气氛一紧。 假公子发出一声低呼,门外奔出扮书童的传女。 “小……公子爷”假书童低声恭敬地说:“外面没有任何可疑的人,小的已经查遍了。” 把这匪徒弄走,别弄死了。”假公子指指昏迷的罗鸿说:“在外面多多留意,小心了。” “小的遵命。”假书童拖了罗鸿快步出室。 假公子的目光,利剑似的落在大煞余琼身上。 不可一世凶横阴毒的大煞,本来就有一双慑人心魄的大限,但竟然在假公子的阴森迫视下,打一冷战寒生丹田,竟然不敢逆视,眼神的气势一败涂地。 “我不想毁了你。”假公子突然说。 “那你……”大煞凶焰尽消,一代魔道名人,怯意极为明显。 “江湖有你这种人在,就可以保持混乱局面。你我没有利害冲突,留你有用杀你无益,所以,我没有杀你为世人除害的兴趣。” “你要羞辱我?哼!你……” “霹啪霹啪!”暴响的耳光声像连珠炮,仆妇的打耳光手法快逾电闪,熟练极了。 “你少具美!”仆妇不屑地说:“你已经是四十岁的贱女人,还配要我家公子羞辱你? 你给我放明白些,想在口头上争脸面,我要你生死两难。 对付那些鸭死嘴硬的货色,最灵光的办法,就是把他弄成一堆零碎,保证万试万灵。” 大煞被打得退了两步,四角流血脸色泛灰,这四记正反阴阳耳光力道不算重,但也令大煞眼冒金星,大牙出血,吃足了苦头。 这一来,她脱离了仆妇的控制。 羞怒交加,她本能地伸手拔剑。 “剑离鞘,我一定弄断你拔剑的手。”仆妇凶狠地说,双手叉腰屹立,根本没打算使用兵器。 大煞心中一震,神智一清。 对方如果怕她的剑,怎会轻易地让她脱离控制? 她的剑不敢拔出,惊然地放松剑上的卡簧。 “我有话问你。”假公于阴森森地说。 “你……你要……”大煞竟然不敢接触假公子的目光,低下头不知该如何表示意见。 “你姐妹来扬州有何勾当?”假公子语气并不凌历,但却有令人心中发毛的威力。 “我们……” “你必须据实回答。据实,你知道吗?” “我们只……只是途经扬州……扬州而已。” “由何处来?往何处去?” “从……从江宁来,往……往徐州府去……去找云龙小筑主人,求证一件江湖公案。” “以你的丫头地位,我相信你说的是实情。好,我有两件事要求你阴阳双煞做到。” “你” “你们如果做不到,我会设法让你们明白做不到的后果。”假公子弦外之音,又令大煞心中大为震骇。 “你……你说说看,恕不保证。”她极不情愿地说,真想拔剑一拼:“阴阳双煞不在乎任何人的恐吓!”“我的要求是不容拒绝的。其一、今后离开张秋山远一点,不许再向他挑衅;其二、尽快赶到徐州,沿途不要逗留,以免发生意外,这样可以多活一些时日。” “你” “记住,别忘了。命是你的,你自己不要命,那是你的事。 这两件事你如果做不到,那就表示你不要自己的命。打扰了。” 假公子毫无戒心地转身,神态悠闲地背着手向房门走。 仆妇也爱理不理地跟在后面,以背向敌狂妄到了极点,根本没把一代女煞魔道名人放在眼里。 大煞几乎抑止不了自己的冲动,几次想发射江湖闻风丧胆的暗器散魄消魂掌,但最后仍然忍下了。 暗器已握在手中,真需要极为深厚的涵养克制。 双煞的暗器名字取得怪怪的,其实是蝴蝶嫖的改良型暗器,外形如掌,五指可以活动,飞行任意控制,转向比蝴蝶嫖灵活数倍。 暗器中藏有霸道的迷毒散魄香,人鼻即昏,如无她们的独门解药,事后苏醒也将神智不清有如散魂失魄,甚至成为白痴,歹毒绝伦。 如果被击中,比被刺刀贯体更痛苦,创口大,在肉中仍有旋转切割的轨道,可怕极了,近距离发射,几乎百发百中。 本质上,却是远距离转向伤人,令人防不胜防的外门奇形暗器。 假使她有勇气,用连珠手法发出三枚散魄消魂掌,应该可以把假公子两个人杀死,等于是从背后偷袭,决不可能落空。 可是,她丧失了发射的勇气,僵在当地,仅用怨毒的眼神,目送假公子两人的背影抵达房门口,似乎手脚已失去活动能力。 假公子昂然出房而去,一直不曾回头。 仆妇在房门口止步,阴森森地转过身来。 “你很聪明,很识时势。”仆妇阴森森地说:“你手中早已暗藏着散魄消魂掌,能在极端冲动激怒中强忍不发,真不容易,看来,今晚不杀你,是我犯了严重的错误,我已经有点后悔了。” “你还可以来得及纠正你的错误。”大煞咬牙说:“免得你以后悔。” “可惜来不及了,家公子决定了的事,是不容许改变的。” “贵公子高名上姓呀?” “你可以向店家查问。喂!千万别忘了家公子的两件要求。” 仆妇的神色不再那么冷厉。“哼!”煞气得要吐血。 “再见。”仆妇举手一挥,转身走了。 扫描,jyocr 第 三 章 一早,房门被拍得像有人用锤撞击。 张秋山拉开房门时,衣衫已经穿好了,仅披了乌云豹外袄。冷风刺骨,一大早被人拍门吵醒,真不是滋味,所以他的脸色不太好看。 “你干什么?”他向怒形于色迎门而立的大煞直皱眉头:“单身女人猛拍单身男人的房门,是不是有意要我打见不得人的官司呀?” “老娘一大把年纪,你说这些混帐话反而显得太嫩了。”大煞余琼反唇相讥:“你制了我二妹的穴道,我不找你又找谁?” “哼!” “该你狠。”大煞余琼咬牙切齿说:“找到了靠山,狠是应该有的必然现象。” “少废话了,我张秋山不会有甚么靠山。反之,你找到了靠山,不然昨晚有你好受的了。” “昨晚没有那小混蛋插手,你早就死在我的七煞阴风掌下了。” “真的呀?好,咱们在院子里再拼……” “这笔帐以后算。我二妹……” “再过半个时辰。”张秋山看看天色:“她就会百脉融通。” “你” “我在她身上弄了一手鬼符障眼法,并没制了她的灵台穴,你穷紧张干吗呀?你走吧!” 一听张秋山并没有制了二煞沈瑶的穴道,大煞恼羞成怒,这可是栽到家啦! “你这该死的……”大煞跳起来大骂。 身后,传来一声轻咳,有人突然飞射至,好快,无声无息在身后显现。 “好哇!有人犯了我的禁忌。”是假公子章达的语音:“决不轻饶。” “我……我是来找他……”大煞大吃一惊:“找他替我二妹解穴的。” “张兄,是吗?”假公子向张秋山间。 “是的。”张秋山含笑答。 “我看到她怒叫……” “她是情急。” “哦!你制了h煞的穴道?” “没有,只是用一种小手法唬人而已。” “你还不走?”假公子瞪着大煞叱喝。 大煞狠狠地瞪了假公子一眼,逃出三丈远,突又转身哼了一声,想发话却又被假公子冷森的目光吓住,终于一言不发恨恨地走了。 “章兄,你得提防她报复,阴阳双煞是有名的睚毗必报魔道难缠人物。”张秋山好意地说:“好像昨晚你教训了她,她很死你了。” “我知道,我不怕她。”假公子信心十足地说:“怎么,不打算清我进去坐坐,要我站在外面喝西北风?这是待客之道吗? “你敢进来?”张秋山怪笑。 “我为何不敢?假公子反问,神色丝毫不变:“你不会也在我身上弄什么小手法吧?” 我怎敢?二煞沈瑶是个甚么都不怕的女人,也甚么都不在乎,在她身上毛手毛脚,她认为毫不足怪乎常得很,至于你 “我怎么啦?” “你的发根前额都剃了” “这……” “有婆家了吗?” “啐”假公子突然脸红耳赤,暴露了女性娇喷的本能,男子气概一扫而空。 “还敢不敢进来坐?”张秋山大笑:“哈哈!你要是有勇气踏入一个浪人的房中,天下大可去得。” “天下没有我不敢去的地方。”假公子一挺胸膛,大踏步往房里闭,硬向他的身前闯。 张秋山反而输了气,赶忙闪在一旁让假公子入室。 外间寒气袭人,没生有火盆。 桌上有半壶冷茶,店伙还没来收拾。 “我去叫店伙彻壶茶来。”他反而有点拘束:“昨晚打打闹闹,店伙都知道了,不敢前来打扰。” “不必了,一早喝甚么茶?”假公子自己拖凳坐下,脸上红潮未退:“料想魔女不肯干休,所以一早赶来看看,果然被我料中了。到扬州有事?” “路过而已,打算休息三五天。”他在对面坐下,穿妥外袄:“准备前往苏州。” “听说江苏巡抚宋仲牧是个好官,幕客中有不少人才,我有心去投奔他谋一份差事,文才武功方面我都有良好的根基,也许他能用我。” “老天爷!你像个混口食的游幕穷酸吗?” “游幕的人并非个个都是穷酸,毕竟这是读书人相当不错的出路。” “读书人?”假公子的嘲弄口吻。 “我可是不折不扣的秀才身分。”他正色说:“读书不成,学人无望,进上成空;然后是学剑不成,只会与匹夫流氓争强斗胜。想想日后,觉得游幕倒也适合我这种文不成武不就的材料,所以……” “失敬失敬。”假公子含笑摇头:“你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相信。” “我是当真的。”他郑重地说 “真的?”假公子不笑了。 “你我一见如故,素昧平生,没有任何利害冲突,我用不着骗你。”他城垦地说:“只是,我游幕的时日不会太长,合则留,不合则去。 老实说,说游幕只是自我陶醉自抬身价的说法,真正说来,该说是乞食。 天下间真正称得上清官廉吏的人不多,而我又不屑于乞食,像我这种人,能用我的人太少了,所以……” “我明白你的意思。”假公子不等他说出所以然来:“良禽择木而牺。张兄,我相信你文武才华过人,获举人、摘进士将如深囊取物,入琼林易如反掌。只是,你不屑摘取而已。” “少抬举我了。”他笑笑:“坦白说,以我这种个性,决非庙堂材料,所以我宁可选择游幕,合则留不合则去,何等自在!” “不为五斗米折腰?” “是呀!” “你去找宋巡抚,恐怕不会如意。” “咦!你知道这个人?”他颇感意外。 “略有所知。”假公子厌然地说:“我游历天下多年,对各地官箴民俗……” “哈哈!你露出马脚了。”他大笑:“游历天下多年?章兄,你多大年纪了?不会是练成长春术,成了仙的老太婆吧?” “不要笑,我是当真的,十二岁我就带了随从游览天下名山胜境,到今天已经有七个年头。” “唁!成了老江湖了?” “至少可算监竿充数。宋巡抚不算是个真正的好官,自负而又胆识不够,仰江宁将军额山的鼻息,你和他处不来的。 他的幕客甚多,把每一个幕客师爷都看成奴才。如果你真要为清廉的官吏作幕,不知去投奔按察使张伯衡。” 他大感惊讶,怎么一个十九岁的姑娘,对官场的事懂得那么多? “张伯衡?他又是谁?”他问,无暇多想。 “江南按察使张伯衡,名动公卿的天下第一清官。宋巡抚很讨厌他,经常制造事故,让他到各府州奔忙查案。 所以你在苏州按察使衙门,很难见到张按察的面,目前不知在哪一府州穷忙。”假公子似笑非笑打趣他:“投奔他,你将穷一辈子,你这件乌云豹裘,早晚会进当铺的,能有老羊皮袄穿,已经够帅气了。” “真要穷得上当铺,岂不斯文扫地?哈哈!这件事眼下决定未免言之过早,到苏州之后,我还得好好看看,并不急。” “妙啊!我们结伴而行,可好?”假公子欣然说:“我要到杭州,苏州我熟悉,我会是一个好游伴。” “不行。”他一口拒绝:“沿途我还有些俗事料理,逗留多久,连我也无法估计,不能因此而耽误你的行程。如果有缘,日后我们相见有期。” “你……你是不是讨厌我?”假公子的脸沉下来了:“我承认我自负,脾气也不好,但我会……” “你想到哪儿去了?”他郑重地说:“我比你痴长几岁,我也曾像你一样年轻过。那时候,我比你更自负,脾气更暴躁。 像阴阳双煞这种魔道煞星,早年如果如此冒犯我,她们死定了,你还轻易地放过她们呢。喂!别多心好不好?” “我不管。”假公子姑娘的小性使出来了:“我沿途慢慢走,在每一座城市小留,等你前来相聚,只要你抽空来见面,我决不干预你的事,除非有像阴阳双煞一类妖孽找你的晦气。” “这……” “你走你的,我走我的,想见面嘛,你就来找我,我的落脚处你一定可以打听得出来。 “也好……” “我们说定了哦?”假公子终于流露出女性的妩媚和欢愉,笑得好甜好甜,男人的装扮出现女性的妖媚,真令人大惊小怪。 “你很顽皮。”他摇头苦笑:“吱吱喳喳抢着说话,抓人话柄断章取义,喷喷!我猜,你老爹对你一定很溺爱,一定感到头大。哦!章兄仙乡何处严“天津卫。”假公子泰然说:“祖上从前是前朝的军户,散户后在扬柳青拥有百十顷地。家叔经营海舶,远到朝鲜贸易。” “你真该做个千金小姐。”他笑笑:“挟万金游历天下做野丫头。小心日后找不到婆家。我也有几个钱,午间请你到醉仙居买醉,你敢不敢去?” “这可是你说的,我没有甚么不敢。” “好,近午时分我去邀你,如何?” “我等你。”假公子脸红红地说,居然回避他的目光,这才像一位大姑娘。 “近午见,我的早餐还没着落呢。”张秋山婉转地下逐客令。 假公子恋恋不舍地离座告辞,往昔的飞扬跋扈神情完全消失无踪。 “我的小名叫春,很俗是不是?”假公子在房门口转身,嫣然一笑,转身急急一溜烟走了。 张秋山站在门外,目送章春的背景发征。 午间,两人在名酒楼醉仙居小酌,双方极为投缘,大有相逢恨晚的感觉,心灵的距离逐渐拉近。 当然,每个人心中都有不能承人的秘密,即使亲如父子,也不可能万事无讳。 江湖人有极为敏锐的观察力和警觉性,这一天中,行脚扬州的江湖朋友,已经感觉出潜在的危机,嗅到危险的气息,看到不寻常的凶兆。 紧张的气氛出现在江湖人的神色变化中,敏感的人已知道将有不寻常的变故发生。 有些人不愿卷入游涡中早早离境。 有些人好奇心重要留下来看结果。 有些人希望找出蛛丝马迹以增见识。 有些人振臂而起准备为朋友两肋插刀。 有些人唯恐天下大乱在旁煽风拨火…… 张秋山和章春,似乎与任何人任何事无关,似乎没察觉出异象,事实与他俩也不曾与外人接触,似乎他俩不是江湖人,江湖任何变故皆与他们无关。 阴阳双煞结帐走了,避免和他俩碰头。 风雪交加,这一场严冬大雪来势汹汹,还没有放晴的迹象,根本不可能外出游玩。 二更正,两人在章春的客院上厅围炉品茗促膝清谈,夜静更阑张秋山才告辞返回住处,已经是三更初正时分,大冷天正好睡个好觉。 三更正,风雪漫天。 镇淮楼附近,仍然危机四伏。 埋伏的人今晚增加了一倍。 昨晚平白失踪了两个人,当然必须增强一倍实力。 楼东甘步外的城头上,突然出现一个灰白的人影,突然得出人意料之外,像是突然幻现的幽灵。 灰白色的夜行农,灰白色只露出双目的头罩,腰间有一只灰白色的百宝囊,却没带刀剑。 这人是如何安全通过外围三道埋伏的? 楼下在四周埋伏的人全都大吃一惊。 立即有一组警哨现身,四个穿了白衣裤的人,四面围住了他。 灰影真像个鬼,不言不动屹立如山,任由对方现身、合围,漠视一切,对这些声势汹汹的人无于衷。“甚么人?”为首的人沉声问,与灰影相距约八尺面面相对。”“我。”灰影似乎不屑多说半个字。“甚么我?亮名号。”“不必。”“是张三吗?”为首的人自以为是地沉声问。“你知道就好。”“你来……”“来找神偷李百禄讨消息。”“他……”“他被你们掳走了。”“原来你已经知道……”“不错,我知道,因为昨晚我已经来过了。”“来得好,昨晚你掳走了咱们两个人?”“不错。”“他们……”“他们死不了,但生死决定在你们手中。”“你……”“我不管你们抓神偷有何理由,事实上你们也没有任何理由。神偷收了我的钱替我办事,打听扬州大十富豪的事并不犯法,与你们乾清帮更无丝毫瓜葛与利害冲突,你们掳他再找我,那是你们不对了。” “本帮……” “我对贵帮暗中做官府鹰犬,明里包容三教九流的事毫无兴趣,我只管我自己的事。我今晚来,是抱息事宁人的态度求见贵帮主事的舵主或执事。阁下,烦请贵主事人前来相见。” “我就是扬州分帮,前三舵太平船首座香主杨毯。舵主不在,我作得了主,我要带你……” “你甚么都不要带。”灰衣人打断对方的话:“既然你作得了主,很好。我并不想与贵帮发生任何不愉快的事,唯一的要求是用贵帮的两个人,交换神愉李百禄,彼此不伤和气。 杨香主意如何?” 秘密会社的肇始,是远可以追溯到汉代的黄巾贼。元代天下群雄并起,聊可算是秘密会社的最盛期。明朝开国的君主来洪武,就是自莲会香军的一员。 太平时,拥有一部分从众,交相谋利,无所不用其极;战乱时,蜕变为啸聚自保,进而马上取天下,退可拥兵自卫。 几乎所有的秘密会社,皆以这两大目标为宗旨,决无例外。 满情入主,绝大多数秘密会社瓦解冰消,潜势力最大的白莲教也散化为无数无焰的星火。 康熙十六年,郑成功兵临南京,扬威大江,却无力北进,而至师老无功,远遁海域,南明已注定天地运告终,满清气运正隆。 康熙甘年,三落之乱平。 甘二年,台湾平郑克降,明郑一群孤臣孽子无力回天。 郑成功的首席谋臣参军陈永华,在台湾沦陷的前一年逝世(清康熙十九年,明永历卅四年)。 但他所领导的天地会不但没被消灭,反而渡海潜入广大的中原地区,继续打起反清复明的旗号,干得轰轰烈烈。 从此,各种秘密会社纷纷掘起,蓬勃而兴势若燎原,一发不可收拾,性质各异,但宗旨始终不变。 天地会算是目标最严正的秘密会社之一,实力也最盛。那时,晚期的三大主流清帮、洪帮、饱哥,还没有一点影子呢。 所以,当时天地会的确成为秘密会社的泰山北斗,旗号鲜明,前仆后继可歌可泣,成为满清皇朝的心腹大患。 不知何时开始,以运河为中心,出现了许多股人马,纷力打起秘密会社的旗号,各划地盘,各自扩展实力。 乾清帮,是其中之一,发展得最快,实力也最强。 江湖朋友像一盘散沙,三教九流份子复杂,大多数各自为政谋生糊口,对那些结帮组会的同道敬鬼神而远之,宁可吃亏上当,不敢招惹这些人多势众的帮会牛鬼蛇神。 灰衣人已明白表示,与乾清帮保持和平不伤和气,但口气相当的强硬,要求却也合理。 这世间,真正肯讲理的人并不多,尤其是那些拥有强大实力的人,对讲理毫无兴趣。 这位杨香主杨一飞,不是为讲理而来的。 灰衣人的合理要求,不合乎乾清帮的利益。 理,并没有利益重要! 乾清帮只接受任何利益,不接受理。 理,很难讲,那是个抽象的名词。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永远说不清。虽然世间几乎每一个人都说自己讲理,但几乎没有几个愿意讲理。 口中说有理走遍天下,心里却认定于有我利的才是理,即使丧尽天良,也认为自己的丧尽天良,天下与我无关。 所以,张献忠这位流寇杀人魔王,高举他的屠刀,向天下人大吼:“天生万物以养人,无一德以报天;杀杀杀……杀尽天下苍生!” 杀尽天下苍生,这就是他的理,一口气吼了七个杀宇。 杨香主杨一飞的理,就是神偷李百禄应该任由乾清帮宰割。 这位灰衣人,扫理也应该任由由乾清帮宰割的。 好家伙!这位灰在人竟然狂妄地提出绝对无理的要求,大概是吃多了撑着了,活腻了,简直岂有此理,活该死一万次。 “去你娘的不伤和气!”杨香主愤怒得快要爆炸了,破口大骂:“你他娘的吃了老虎胆豹子心,竟然掳走了本帮的弟兄,胆敢提出这种混帐要求,你是什么东西?还不给我跪下来认错求饶?混帐东西!” “我心平气和再说一遍:”灰衣人毫不激动,语气平和:“贵帮管了不该管、于理不合、有亏江湖道义的事。 在下不为己甚,希望和平解决这件事,不伤和气交换人质,今后桥归桥路归路,好来好去……” “你打算向咱们乾清帮挑战吗?狗王八……” “我已经把话说完,你的答覆是……” “我的答覆是要活剥了你。”杨香主历叫。 “好,你的答覆已经失去理性,一切后果你必须负责,我……” 一声怒吼,杨香主拔刀出鞘,疯虎似的连人带刀狂野地冲进。 刀发天外来鸿挂肩劈头力道如山,恨不得一刀将灰衣人斜劈成两片,忘了要将发衣人活剥的话,活剥应该将人活擒的。 刀刚归劈下,灰衣人已先一刹那从刀锋下切人,快得令几乎难以察觉人影的移动,近身了。 右臂被扣住腋窝向外上方抬,刀便无法砍落下。卟一声响杨香主挨了下一耳光,被打得眼前发黑,不知人间何世,仰面便倒。 锋利的挟锋单刀易主,灰衣人退回原位,轻指着夺来的单刀,似乎刚才并没有发生任何事。 “去叫你们能作主的人来评理。”发衣人声如沉雷,向城头两端纷纷现身的人叫:“在下不希望这里变成血海屠场。” 共有十二名白衣人出现,加上杨香主的三名手下,十五个人围住他。 “阁下,亮名号。”对面为首的人杨刀沉喝。 “无此必要。”灰白人沉声说:“现在,请把神偷李百禄交给在下带走。” “快毙了他!”在雪中挣扎难起的杨香主,发疯似的厉叫。 人多人强,人一多就有理说不清,十五个人中,却有三分之二同声呐喊,挺刀挥剑一拥而上,刀剑交加势若山崩,无人能加以阻遏。 灰衣人冷哼一声,身形乍动,刀突然发出低人心魄的虎啸龙吟,闪动时映着雪光耀目生花,刀气进发中向前进去,再左右席卷! 冷电交织中,金铁交击声震耳欲聋,刚汇聚的人丛陡然四散进针,失了主的刀剑向四面八方飞抛而出。 发生得快,结束似乎更快。 同时发起攻击的十个人,有八个丢掉了兵刃,其中三个人飞跌出两丈外,几乎栽下外城的深壕,重围瓦解。 “刀下留情,在下情义已尽。”屹立在原地的灰衣人语气阴森,横刀而立像个巨人: “下一次,用的将不是刀背,必定有人锋刃饮血,决不留情。现在,有人愿意平心静气解决交换的事吗?” 陆续有人赶到,人愈来愈多,总数超过四十大关,人更多气更盛,谁能冷静得足以控制激动的群众? 他的话白说了。 一名虬须大汉像是主事人,胁下挟着霸王鞭,重量恐怕不下于二十斤,迎面而立威猛如天神。 “好小子,你像是吃定我们了。”虬须大汉厉声说:“能摆平本座十几位弟兄,你就敢狂妄大言?阁下,亮名号” “张……” “我,扬州分帮前三舵太平舵第一舵主,混江龙路长江。” “张某正要找你。” “我知道。” “知道就好,以免浪费唇舌。神愉李百禄是被贵帮掳走的。” “不错。” “他冲犯了你们?掳他的理由可在?” “扬州是本分帮的码头,任何人在本码头活动,都要受本分帮的控制,擅自活动,等于是直接向本分帮的权威挑战。神愉是老江湖,他应该知道禁忌,居然敢偷偷摸摸在扬州作案……” “且慢!”你说他在扬州作案? “不错。” “苦主是谁?” “这……” “没有苦主,何谓作案?他只是暗中调查一些人的底细,没动扬州一草一木,没错吧?”“这……哼!路某就是苦主……” “哦!他侵犯了阁下的权威?” “不错。”混江龙答得理直气壮。 “阁下,你知道你也侵犯了在下的权威吗?”灰衣人语气转厉。 “你” “我张三在任何地方办事,决不许可有人出面阻挠干预,违者杀无赦。”“胡说八道! 你……” “你们不但出面阻挠干预,而且掳走在下的人,复倚众行凶围攻在下,犯了在下的禁忌,你怎么说?” “岂有此理!强龙不压地头蛇,你……” “不是强龙不过江,如果我怕,今晚我就不会来,或者以后找机会报复。我今晚来,吉凶祸福由你们决定。把神愉交给我带走……” “你自己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少做你的白日梦。你看清处境了吗?” “看清了,你的人很多。” “一人给你一刀……” “你们不可能同时出刀挥剑,一群土鸡瓦狗。阁下,不要威胁我,那不会有好处的。” 霸王鞭向前一伸,混江龙怒地踏进两步。 气氛紧张,所有的人皆咒骂着跃然若动。 “你们已经犯了一次最严重的错误,不能再犯第二次了。”灰衣人的刀也徐徐上举: “看来,你们已经无可理喻了,世间有你们这种人,将是无穷灾祸之源,少一个就少了一分祸患。 阁下,当你们的刀剑挥出的瞬间,也就是在下大开杀戒为世除害的时候了,这里将成为血海屠场,不想丢命的人退!” 最后一个退字声如汉雷,震得飞搪上的积雪纷纷下堕,震耳欲聋。 沉雷震不醒这些横行霸道已久的强人。 霸王鞭突然以雷霆万钧之威兜头砸落,混江龙愤怒地发起抢攻,这一鞭力道万钧志在必得。 刀剑齐出,呐喊声雷动。 刀光斜选,从鞭下掠而过,灰影突然破空而起,身形急速翻腾,刀光也因此而飞旋狂舞,从左前方飞越人丛,方传出刀气破风与割裂人体的异响。 血腥迎风而飘,两声压抑性叫号令人闻之毛骨惊然。 刀光在另一方出现,每一闪动管有人血肉模飞。 好一场暴乱,好一场惨烈的大屠杀。 四十余名高手,丝毫不曾获得三人以上合击的机会。 发衣人的身形太快,看清人影刀已裂体而过,每一刀皆狂猛急骤,攻击的部位把握得不差分厘,险之又险而且神乎其神。 片刻间,人体倒地头断肢裂,鲜血把城头的积雪染得一片猩红。 片刻间,能站立的人不超过四分之一。 混江龙是最幸运的一个,灰衣人的刀,始终没找上他的霸王鞭,他只能绝望地追逐奔掠如电的刀光,眼看刀光撕裂同伴的躯体而无法救援。 致命的片刻,为期甚暂,反正只看到人体接二连三摔倒,完全无法全辨灰衣人是如何运刀的,虎入羊群,惨极。 终于刀光化虹而至。 “我给你拼……了……”温江龙凄历的狂叫,双手拍鞭全力向射来的刀光砸去。 “挣!”刀措住了鞭。 混江龙惊得血液几乎要凝住了,这一鞭力道千钧,大石头也将一砸而碎,只有更重的兵刃和臂力才能挡得住这全力一击 可是,轻灵的狂锋单刀,竟然搭住了鞭向偏门压出尺余,刀尖却到了右颈旁。 他僵住了,鞭似乎比往昔沉重一百倍,双手的虎口,不知被何种可怕的劲逼,从鞭梢传入所震裂,鲜血溢出不易抓牢沉重的霸王鞭。 四周还有九名帮众,个个浑身发抖像是见了鬼,被这一场与鬼恶斗的惨象吓走了三魂,满地尸骸与刺鼻的血腥令人胆裂魂飞。 有两个帮众竟然站立不牢,哀叫着向下跪伏如羊。 “我不杀光你们,留你们几个人,做这场大屠杀的见证,向江湖同道证明你们所犯的严重错误。”灰衣人以字字铿锵震耳的嗓音说:“明日正午以前,神愉李百禄如果不能平安地在城南三汉河杨子桥头出现,我要杀尽你们扬州分帮的每个混蛋,毁掉你们每艘船。姓路的你记住没有?” 卟一声响,霸王鞭失手里地。 “你……你你……天啊!混江龙如丧考砒地仰天长号:“为……为了一个人,你……你屠杀了……我三十几个弟兄,你 “我要你记住我的话,显然你不肯记,好吗!我找另一个人传话……” “不!不!我……我记……记住了……”混江龙狂叫,原来也是一个怕死鬼。 “你将话传给谁?” “敝分……分帮主……” “闹江鳖吴国良?” “是的……” “他今晚为何不来?” “总……总帮来……来了两……位护法,带……带了分帮主去……去拜会几……几位远道来的贵……贵宾,所……所以 “甚么贵宾?” “除了两……两位总帮护法,无人知……知悉。”’“晚上去拜会?” “是……是的” “在何处?” “在……在城里,不……不知究竟在……在何处。” “好你们可以善后了。”灰衣人张三把刀丢下:“记住,明早午前,神偷必须出现在扬子桥头。如果不,便是大屠杀惨烈报复的开始,再见。” 灰影破空飞射,远出三丈一飞越雄蝶,向城外疾落,一闪不见,像一头鹰,不像是人。 混江龙发出一声哀号,软倒在地。 早膳后不久,张秋山出现在章姑娘的房外走廊,劈面碰上负责照料的店中仆妇。仆妇告诉他,章公子一早就出店访友,留下话说要傍晚时分方能赶回。 他并不介意章姑娘是否在店等他,信步沿走道向前进院走,向店伙交代,说要到城外平山堂踏雪寻梅,何时返店无法事先估计。 出店沿街西行,街上行人稀少,有些商店乾脆关上店门,顾客只能从侧门出入。积雪及膝,出门的确是件苦差事。 出城踏雪寻梅,真是自讨苦吃。平山堂在蜀冈,蜀冈距城有五六里,在雪深及膝的路上看风景,近乎发疯。 沿大道远出三里左右,风雪漫天,雪花挡住了视线,视觉模糊,道上行人绝迹,他留下的深深脚印,片刻间便被大雪掩没了。 他突然折入路右的一条径,急行半里地,进入一座雪封的冻林。 冻林深处有一座小木屋,大雪已掩住了半截柴门,木屋甚小,四击的积雪树木比屋高,所以如不走近,很难发现这里会有房屋的存在。 他站在半被雪掩的柴门外,缓缓地除去皮风帽。 露出的脸全变了,不再是游幕文主张秋山,而是狰狞唬人的、传说中的鸡曝巨眼雷神。 是一具精巧的特制面具,紧贴上脸上不易看出破绽,像是真的,四神词中的雷神显圣。 做了亏心事的人,白天见了他也会心胆俱寒。 双手一抖,大手伸出袖口,左手有一柄一尺二寸长的怪兵刃,右手有一柄尺二长的尖头雷锤。 挣一声异鸣,雷锤击在天雷钻的尾部,大冷天居然溅发一丛耀目的火星。 异鸣的声浪并不大,但怪异得匪夷所思,入耳便令人感到耳膜欲裂,脑门发炸如受重击。 是两种兵刃相击才能进发的异响,锤和钻不知是何种怪金属所制的,反正不像是钢铁。 连续三声异鸣,小木屋里毫无动静。 大雪天门窗紧闭,密不透风,听不到外面的声息理所当然。 “我知道你在里面。”他用摄人心魄的怪嗓音叫:“你不休息出来放手一拼吗?” 没有动静,只听到罡风的呼号。 “小室内相搏,你毫无机会。”他再叫:“飞龙天魔陈伯刚,你会出来的。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 你欠了人家三十年的帐,时辰已到,该你还帐了。是祸躲不过,你也曾是一代之雄魔中之魔,为何要躲?” “小木屋仍然毫无动静,里面可能没有人。 他哼了一声,将雷锤插入腰带,取出三颗鸽卵大的暗红色怪弹丸。 身后一株大树后,突然闪出一个白影,脚踏在浮雪上居然不向下沉落,像个无重量的幽灵,远在三丈外,身形向前滑出。 他倏然转身,冷冷一笑。 “你不是飞龙天魔。”他画了红眼圈面具露出的双目冷电灌湛:“但你的踏雪无痕轻功,确是已臻化境独步武林,但是仍然瞒不了在下的灵敏听觉。 你躲在结冰的树下太久了,衣与树冻在一起,脱离时便被在下发现了。你失去在背后偷袭的机会,很后悔是不是?” 白影吃了一惊,在丈外止步,似乎仍然无法接受被他发现的事实,眼中有无法置信的神情流露。 是一个白凤帽白长袍的人,掩耳放下盖住了口鼻,促露出一双精光四射,但眼白已出现红丝,不再年轻的怪眼。 右手有一柄尖利的三棱刺,锋及长仅一尺六,比传统的三校刺短了八寸。一寸短一寸险,一看便知是擅于近身搏击的利器。 “老夫潜蛟地魔黄腾蛟……”白施人说。 “看了前辈的三棱刺,在下心里有数。”他收了暗红色的弹丸:“只是,天魔地魔地这四十余年的漫长岁月里,从没听说你们双魔之间有何牵连,从不走在一起,天南地北各有活动势力范围,今天居然同住在一起,委实令在下不敢相信。” “你是来找陈老哥的?”潜蛟地魔不作解释,提出重要的问题。” “不错。” “讨卅年前的一笔债?” “不错。” “你多大年纪了?卅年前,你好像还没出生呢!” “卅年前我出生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欠了卅年的帐依然要偿还。黄前辈是应他敦请前来替他挡灾的?他为何不出来交代?” “早些日子,有几个神秘万分的人,在扬州出没无常。接着,城中出现了数十张地状,写了四句话: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半世血债,一朝偿还。 陈老哥绰号飞龙天魔,埋名隐世十载于兹,早年难免造了不少杀孽,结了不少仇家,心中不无顾忌,因此用急足敦请一些老朋友前来,作万一的打算。没想到陈老哥不幸而料中,果然有人前来找他。” “造孽太多的人,一辈子都会有这种心态,风吹草动也会心惊胆跳,夜间经常作恶梦。 陈老魔早年造孽太多,请你们前来作万一的打算是正常的反应,不足为奇。” “你就是散发地状讨债的人产 “不错。你听说的几个神秘万分出没无常的人,其实只有我一个,用多种身分出没,化装易容术雕虫小技算不什么”“陈老哥欠了你什么债?” “他没欠我的债,我是替别人讨债。叫他出来吧!当面一提不就明白了?” “原来是替人讨债的下流货色。”潜蛟魔不屑在说:“我听过你这号人物。” “真的呀产 “江湖盛传当代十大神秘人物之一,雷神。出现江湖十年,据说迄今为止,还没有人见过他的庐山真面目,姓名出身根底如迷。你真是雷神?” “如假包换。” “老夫横行天下甘余年,垂垂老矣!但杀人如麻的夺命三棱刺未老,仍然寒光贯斗牛。 小辈,你来得好。” 潜蛟地魔拉掉风帽纳入腰带,露出吓人的老朽面目,又说:“长江后浪推前浪,世上新人换旧人! 老夫那一代的风云人物,大多数不得善终或者老成凋谢。你雷神十年来声威显赫,以报应神灵自命,算是这一代的武林奇芭。 老夫不服老,夺命三棱刺要会一会阁上的雷锤,看今天谁死谁活,看老少到底谁是英雄。小辈,你上吧!” “黄前辈,你是要替陈老魔赖债吗?” “你这话是甚么意思产 “如果是助拳角色,在下不为己甚,但如果替他赖债……” “赖债又如何?” “那将有一场只许有一个人活的决斗。” “你这岂不是废话吗?不管任何理由,老夫都要杀死你。” “好,那就看谁死难活了。” “对,上!” “得罪了。” 天雷钻不是主攻的兵刃,因为握的方法是反握,手一动便隐藏在手臂内侧,根本就不是用来格斗的手法,雷锤才是主攻的兵器。 不论是雷锤或天雷钻,都比匕首短,所以是以贴身搏击为主的致命兵刃。 夺命三棱刺却是中距离的利器,比刀剑稍短八寸,却比雷锤长一倍。一寸长寸强,而且具有近攻的威力,在兵刃上便占了先天上的优势。 潜蛟地魔是上一代的魔头,功臻化境修为深厚,格斗的经验十分丰富,当然知道兵刃的长处,决不会放弃自己的优势。 雷锤刚随拉开马步时扬起,潜蛟地魔便不愿前辈的身分,抢占先机发起猛烈的攻击,一声怒啸,夺命三棱刺排空而至,身形贴浮雪前滑无畏地抢人。 张秋山一怔,这老魔怎么像村夫一样,毫无风度地摔然攻击的? 不容他迟疑,本能地一锤向排空而至的三校刺急封。 上当了,夺命三校刺是虚招。 潜蛟地魔的左手,就在这刹那间吐出。久蓄的神功内功发如雷庭,浑雄的内劲无可克挡,飘落的雪花在掌劲前化为轻雾狂涌。 砰然一声怪响,骤不及防的张秋山在党前三尺身形倒飞而起,摔落丈外再向后急滑,被掌劲在三尺外击实,吃足了苦头。 以掌劲的浑能力道估计,老魔的神功内劲,已可伤人于体外近丈左右,内功火候不够精纯的人,在一丈左右便会被击倒,根本不可能有近身格斗的机会。 一出手便用绝学突下毒手,显然老鹰早就计算好了,一照面便要将强敌击毙,志在必得。 果然不傀称魔中之魔,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完全没有前辈高手名宿的风度,心狠手辣不在乎声誉好坏。 “哈哈哈断……”老魔得意地狂笑并不跟上追击:“小辈,你还可以苟活片刻,九幽大真力已震毁了你全身的经脉、你连坐起来的力量都没有了,你死吧!哈哈哈……咳。” “狂笑声候然中止,老魔笑不出来了。 张秋山沉着地挺身站起,站得笔直,作深长的吐纳,露出的大眼神光乍敛。 “九幽大真力如此而已。” 他沉声说:“你老了,火候虽精纯而真力不复当年,全力一击只能损耗在下三成护体玄功,我将回报你这至命的一掌。” “老夫不相信你能支撑得住。 潜蛟地魔拒绝承认眼前的事、自信这一掌必可将张秋山置于死地,就算能站起来,也站不了片刻。 张秋山不但站起来了,而且逐步向前退进。一脚踏下去,浮雪掩及膝益,明显地失去了提气轻身的能耐,也明显的表现受伤不轻。 潜蛟地魔大感惊骇,夺命三棱刺本能地徐徐伸升。 张秋山的雷锤,也随着距离的拉近而缓缓升起。 “老夫估错了你。”潜蛟地魔不得不承认事实:“但在数者难逃,老夫加一掌送你这雷神归天。” 双方正要扑上发动攻击,积雪的柴门突然拉开了,灰影疾射而出。 是一个像貌狰狞的老人,大冷天仅穿了灰蓝色的夹祆,挨了一把古色斑烂连鞘长剑。精神充沛。一双老眼依然明亮冷电四射,在外表和行动上,似乎都比潜蛟地魔年轻,其实年纪要大上七八岁。 “黄兄,且让他多活片刻。”老人跃即至,及时阻止潜蚊地魔发动攻击:“让他死得明明白白,招出他的根底,斩草除根,必须刨出他的老根来免除后患。” “陈老哥,先擒下他再问”潜蚊地魔说:“这样问不出甚么来的。” “他还有元气,何必和他作困兽之斗?等他伤发就省事多了。”老人向潜蚊地魔附耳说:“他的眼神虚弱、正是元气将尽的凶兆,你已经重创他了。” 潜蛟地魔深以为然,真不愿与一头临死反噬的猛兽相搏,点头表示同意。 假使他们知道张秋山也在争取时间,必定后悔不已。 张秋山确是受到创伤,但情势不许可他运玄功恢复元气,必须奋全力一击把潜蛟老魔倒才有生路。 眼下多了一个更高明的飞龙天魔,一击之后,他就无力自保了,正好抓住机会暗中恢复元气。 扫描,jyocr 第 四 章 张秋山从百宝囊中,取出一块高四寸宽三寸的银铸符牌,中间铸了两个字:忠义。左面是日形图案,右面是月。 “你先看看,就知道在下的来意了。”他将银符牌抛在老人脚前:“飞龙天魔陈伯刚,不要说你不认识这块忠义将牌。” 飞龙天魔脸色大变,似乎浑身抖了一下。 “廿年前,江南发出了两件大事,一文一武。文,是昆山顾家大明遗老的叛奴告变案;武,是金陵江南忠义案。 这是忠义军的虎符,共铸了十二块。你盗取了一块,因此导致江南忠义案死亡三百八十人。你也因此而获得百万丧心病狂之财,然后在江湖横行霸道,以掩饰你的罪行,表示你与这大案无关。 廿年后你改名遁隐扬州,做你的地方富豪。陈伯刚,我说对了吗?你不加甚么补充?欲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不会赖债吧?” “你是……是谁?”飞龙天魔沉声问。 “忠义军在江宁暗图大举,十二位志同道合的志士中,有一位报应神崔方远,事败后战死牛首山,他是家师叔的族侄。你,那时是义军的南路总先锋,也负责监管由各地志士捐献而来的百万军饷与军械。预定举事的前三天,你盗取了崔方远的虎符为证,夜入两江总督衙,向总督舒穆禄图海告变,派手下心腹死党七个人,替官兵带路搜杀十二路敢死队,忠义军因此全军覆没,战死与俘杀的共有三百八十人。 尔后两年之后,被株连搜杀的男妇老幼,与及嫁祸破家被杀的无辜,总算已有一千出头。你吞没了百万军饷,你那七位心腹事后也被你杀掉灭口。可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崔方远毁家急难,捐出全部家产,早年窖藏的官银,五十两的元宝皆另刻了暗记。你并没把那些有暗记的元宝改铸,八年前有人在杭州发现了三只有暗记的银锭。 在下去年受家师叔的嘱托,着手调查这件事,足足花了一年岁月,从杭州循线索查至京师,这才获得确证,知道元宝的主人仍在江南。 京师小西天勇襄府还有一些人没死;图海死了十六年,他手下的家将仍有一些人在世。 他的儿子额沁是个被酒色掏空了的半白痴:虽然袭击了爵位却不配做官,所以在勇襄府像养猪一样有一天活一天。 我找他并不难,不到一个月,我就从那些老家将口中,查出你卖主求财的无耻勾当。之后,便是找你的踪迹,你躲了十年,能躲得了吗? “你混蛋!这怎能算是卖主求财?”飞龙天魔顿脚大骂:“我本来就无意参加他们造反,当然没有主从的名义。在公,我是替朝廷立功……” “我可不管你替谁立功,也不问谁造反。”张秋山打断对方的话:“那不是我愿过问的事。我只是一个游戏风尘的江湖行道者,可是并不怎么无私正直的浪人,管了闲事颇为重视有始有终,所以我花了一年工夫找你,终于如愿以偿找到你。此期间我花了不少金银,雇请了不少三教九流朋友,玩弄了不少手段和计谋,总算心血没有白费,很值得。” “原来扬州近来所发生的悬疑事故,都是你这狗东西玩弄的手段和计谋?” “不错,比方说,神秘人物打探杨州豪门土霸的根底;散布地状传单;向过往的江湖朋友骚扰;恐吓公门治安人员;调查十大富豪的底蕴,嘿嘿……真花了不少金银,不但请了不少不知底细的人参予,我自己也以各种令人莫测高深的化身活动,终于逼你采取行动。你这位瓜洲镇第一富绅陈老太爷陈天样,明里登上了私有的画船游苏杭。暗中躲到这座神不知鬼不觉的木屋避祸。陈老魔,祸是躲不过的,是吗?” “去你娘的!”飞天老魔怒叫:“我以为是什么诸天大菩萨来找我,以为是某个实力强大的人物来揭我的底,甚至以为是京师内务府派人来掘我的根,呸!原来是你这么一个小有名气的混蛋小王八在捣鬼。 你雷神的名号,只能吓唬几个下九流痞棍,居然胆大包天,替罪该诛族的叛逆出头,找上我飞龙天魔头上来了,你真该死一万次,你……你……” 老魔愈说愈冒火,怒火发如山洪,结果是可以预见的,一个失去理性的唯一的行动,是立即诉诸武力。 剑出鞘幻化为霹雷惊电,看到剑光锋尖便已近身,怒极出手誓在必得,这一剑已注人老魔的十成功力,剑上幻化的熠熠光华与慑人心魄的虎啸龙吟,已明白被显示出无可克当威力。 潜蛟地魔旁观者清,看出了危机。 “陈老哥小心……”潜蛟地魔及时提醒忿极出招的老魔,同时挥刺急进。 大名鼎鼎威镇江湖的老一辈魔中之魔,竟然在一个晚辈面前同时出手抢攻。 张秋山的雷锤,已奇准地迎住射来的光华。 光华陡然上扬,不进而反退。 老魔的左掌,在同一刹那从剑下吐出,刚猛无比的掌力破空前涌,响起一声气爆的剧烈震鸣。 同一瞬间,夺命三棱刺以神速射到,潜较地魔的左掌,也在同一瞬间吐出。 联手合攻,配合得天衣无缝。 天魔的忿怒抢先出手,与地魔情急的喝叫,原来都是骗人的把戏,其实是联手合攻的信号。 天地两魔往昔明里各在西东横行,暗地里并肩联手,秘密埋葬比他们高明多多的高手名宿,用的就是这种诡诱的计俩,令对方在心无戒念下上当丢命。 这瞬间,雷锤突然疾退、斜掠! 张秋山的身形,化不可能为可能,离开原地脱出两魔聚合攻击的中心,出现在右侧三步左右,正好面对着天魔。 二比一,突然变成一比一,快得令人目眩。 接触快逾电光石火,没有任何变招易位的机会。 “铮”一声狂震,雷锤奇准地击中了剑身,天魔空门大开,张秋山左手隐藏的天雷钻,神乎其神地反手吐出,贯入天魔的右胁,护体神功仅消去三成劲道,钻尖击破护体神功入体三寸。 两魔的浑雄无匹掌功落空,把积雪掀掉了尺余,但见积雪飞舞,蔚成奇观。 “嗯……”天魔惊叫,飞退丈外。 张秋山也被反震出五尺,恰好躲过地魔所发的第二招夺命三棱刺。 “啊……”天魔全力长啸,脸色灰败,有点站立不牢,摇摇欲倒。 啸声刚起,三方白影齐现,三个白影从张秋山的两侧和后方,以惊人的奇速扑人斗场。 气爆的轰鸣有如晴天霹雳! 三白影同时发招,乘扑势以掌连环遥攻,刚猛的劲道,比两魔似要更强烈、更挥雄、更可怕,丈外亦有裂石开碑的威力。 张秋山的身躯,突然缩小如婴儿,蜷缩成团虚悬在浮雪上,任由浑雄无匹的掌力及体,将他击飞三丈以上,像雪球般在雪上急滚,再滚出两丈这才停止。 “不可扑上!”三白影中的一人急叫:“散!” 三白影三面飞跃而起! 地魔也闻声知警,向侧方鱼跃出三丈外。 “砰!”爆震似霹雳,火光令人目眩,浮雪飞溅,热流扑面,硫硝味中人欲呕。 惊天动地的一震,雪花成雾然后飘落,雪地中人影已杳,整座树林积雪崩落声势惊人。 只有张秋山一个人站在雪地中,双脚发软,似乎拒绝持撑他沉重的身躯,露出的双目神光已敛,疲态显明可见,站在及膝的深雪中,依然摇摇欲倒。 他吃力地勉强站稳了,收了雷锤天雷钻,静静地注视着小木屋片刻。 “可惜!”他喃喃地说:“假使我的的剩余功力多一分,这一钻,老魔难逃公道,我该想得到他们还有党羽的,我该用雷珠先下手为强毙掉了事。” 显然那三个白衣人中,有人知道他情急会用雷珠杀人。 他最后瞥了小木屋一眼,转身蹒跚地离开。 “我得用些心机摆脱他们,他们必定会跟来用暗器杀我永除后患的。”他自语,往积雪中的凋林中一钻:“我已无力自卫,这几个狗东西的掌功可怕极了,我的昊天神罡,竟然禁不起他们全力一击,几乎毁了我的根基,下次我得小心了。该死!老魔这一走,我到何处找他?我……我误了大事!? 不久,五个人在小木屋中聚会。 “下要管我。”飞龙天魔躁急地推替他裹伤的潜蛟地魔:“诸位务必再辛苦些,务必把小畜生搜出来斩草除根,不然…” “陈老哥,你省些劲吧!”那位大马脸白衣人不悦地说:“咱们已搜了三里地,到处都有可以藏人的雪坑树洞,如何搜?分头搜,谁禁得起雷珠偷偷一击?那可不是血肉之躯能禁受得起的,你以为雷神的绰叫是白叫的吗?老哥,假使他恢复功力去而复来……” “你们不走,我可要走了。”另一名以白巾蒙面的人说:“咱们三人以盖世奇学全力一击,丈内足以化铁熔金,但小畜生依然能站起来,我可没有勇气等他恢复功力之后找来讨债。何况,明老兄与那几个婆娘的事还未了呢。” “黄兄,请背我走。”飞龙天魔脸色大变:“赶快离开险地,小畜生挨了你出其不意的九幽大真力致命一击,似乎并没有受伤,他很可能很快地恢复功力,万一他找来,咱们…… 快走!” 三汊河,在城南十五里左右。 这是运河的交会处,从上江来的船,从仪真县驶入(仪真尚未改名为仪徵)北运河。从苏杭越镇江而来的船,渡过大江从瓜洲驶入南运河。 南北两河在三汊河会合,所以是自府城流下的运河分流处,上段运河建了一条扬子桥,是官道至瓜洲必经的要津。 一早,桥上游的西岸芦苇丛中,距桥约半里地,一艘小乌篷船隐藏在内,透过芦梢,可以看到桥上往来的旅客,桥头的景象一览无遗。 小船不见有人,近岸的芦丛中,却有两名渔夫打扮的大汉,伏在草中监视着桥头。 旅客络绎终途,冒风雪讨生活的人你来我往。 近午时分,张秋山以本来面目出现在两大汉身旁。 他脸色发青,似乎很怕冷。 “怎样,有何发现?”他向两大汉问,气色不佳,说话也显得有气无力。 “旅客来来往往,就是没见到神偷李百禄的影子。”一名大汉摇头苦笑:“张兄,守了一早上,冷得受不了。哦!你的气色很不好。” “我知道。”他呼出一口气。 “你像是病了。” “差不多。” “那你就不要来好了,干脆我们送你回城。” “不必了,快晌午啦!再等片刻。” “这……也好。”终于,午正过去了。 风雪漫天,不易从天色估计时刻,但江湖人就有在任何时地,正确估计出时刻的经验能耐,相差不会太远。 他从百宝囊中,取出四锭十两庄的金元宝。 “两位必须及早离开扬州,以免灾祸临头,有多远你们就走多远,走了就不要回来。” 他将四锭元宝递给大汉:“谢啦!山长水远,后会有期。” “我们用船送你……” “不!你们顺河下放,放镇江上江宁悉听尊便,愈快愈好。”他摇头拒绝:“今天的事,请守口如瓶,不然将有不测之祸。” “咱们理会得。张兄,后会有期。” 两大汉上船驶出,向北运河急驶上江宁。 他再候片刻,悄然走了。 申时初,旅客纷纷落店。 淮扬老店是有名的老字号,落店的旅客都是颇有身分的人,至少必须付得起昂贵的住宿费,中下人士不敢问津。 三教九流中配称爷字号的人,并不敢以真正的身分投宿,有钱加上伪装的身分,就可以成为该店的贵宾。 所以,阴阳双煞能在最佳的客院出现。 所以,张秋山也成为受欢迎的旅客。 扬州的治安相当不错,捕房人手众多,地当江南往来冲要,捕快们不敢马虎偷懒。天没黑,管区的巡捕便出动清查各旅舍,预防奸妄滋事。 随同三位巡捕查店的,还有三位穿便装的精明剽悍大汉,谁也懒得去了解他们的身分。 张秋山的身分,已可被称为爷字号人物,三位巡捕照例问了一些话,态度倒还和蔼。而三位便装大汉,则像一头觅食的狼,不住察看房中的隐蔽角落,阴森森的留意张秋山的神色变化,甚至翻动行李各物。 终于,六个治安人员出房走了。 张秋山掩妥房门,坐在店伙送来的火盆旁。火盆的无烟炭火相当旺,房中寒气全消。火旁的水壶冒出阵阵蒸气,那是沏茶用的水。 他眼中仍有倦容,但举动尽量保持灵活矫健的神态,以免引起巡捕们的疑心,总算没露任何破绽。 他在想那三个便衣巡捕的举动,心中颇感不安。 精明机警的他,已看出那三位仁兄不是治安人员。扬州的治安人员声誉甚隆,在扬州犯案被列为江湖一忌。 江南四铁捕之中,扬州就有两位,一是府城的铁臂猿范宏,一是甘泉县捕房的妙笔生花周魁。 甘泉县是扬州府的附廓,府与县的两名捕快合作无间,江湖朋友虽则把扬州看成最佳的猎食场,但对铁臂猿和妙笔生花甚有顾忌,行动极为小心,如非万不得已,决不大意落案。 铁臂猿范宏与天下各地绝大多数的治安人员一样,拥有许多三教九流线民,但他用线民的原则,是决不用些犯案累累的痞棍,与作奸犯料的混混。 这三位便衣人员,浑身散发出邪气恶昧。 “可能有麻烦。”他向自己说,镇定地自己沏茶,暗中准备应变,准备迎接麻烦。 他并没有未卜先知的超人能耐,而是凭经验从某一种征兆中,知道未来将会发生某种变故。 这种感觉颇为锐敏,因此而生的警觉性常可趋吉避凶。 果然不幸而料中,茶刚沏好,扣门声急响,不像店伙的从容卑谦扣门声浪。 拉开门,四个大汉一涌而入,领先抢入的大汉,正是先前随同巡捕查房的三便衣之一。 四个人围住了他,气氛一紧。 “你们是干甚么的?”他沉着应变,语气带有火药味:“看样子,你们好像要抢劫。不要乱来,诸位,抢劫是要上法场的。” “你知道咱们的身分。”先前的便衣大汉沉声说。 “我知道你不是东西,你有甚么狗屁身份?”他先发制人,破口大骂:“你别以为你跟着那二位巡捕走了一趟,就神气起来了。老兄,你少来这一套,我张秋山走了一大半江山,当过两府两县的刑名师爷,多大场面没见过?你如果是私下查案,亮你的腰牌,你如果想要找嫌犯,亮你的拘签;要抓犯人,快去找地保坊长来。不论公私,你唬不了我,我是行家,管过好几百巡捕捕快马快,你算老几?嗯?” “你……” “如果你想以现行犯向在下张牙舞爪,你宣布罪状、苦主、证人,是你带来的这三位仁兄吗?”他向三大汉一指:“他们是什么牛鬼蛇神?” 假使他不曾打跑孽龙朱武,店中人全都知道他武艺高强,这几位仁兄可能就动手动脚了。 这时再表明他曾经在四处府县,当过间接指挥捕快的刑名师爷,公的方面他一清二楚,想玩法对付他也是白费劲。 文的武的他都足以应付,四大汉神气不起来了。 “我只要送一张贴子进府衙,你们几位仁兄保证吃不消得兜着走。”他进一步增加压力:“凭我的秀才身分,与及就幕四任刑名师爷的经历,我一定可以把你们打入十八层地狱。想想后果吧!诸位。刨你们的根是很容易的,你们要刨你们的根吗?” 四大汉被逼急了,一拉马步立下门户准备进击,要来武的了。 “来硬的?”他嘲弄地说:“你们行吗?你们比孽龙朱武那些悍匪强多少?好,我陪你们玩玩,每个人弄断一手一脚,再叫地保店家抬你们进衙门,附上一张名贴罪状,我要和你们公私两了。” 先声夺魄,他的态度强硬,有强大的实力做后盾,可把对方镇住了。 说了就做,一拉马步付之行动,扑向便衣大汉,矫捷的身手不像一个受不了轻内伤的人。 “且慢!”便衣大汉反而气慑,急向侧闪:“咱们来传话的,也…也要搜查,彻底查你所……所有的物品,看是否有可疑的违禁品……” “甚么违禁品?” “兵刃。” “兵刃?你看我有刀剑吗?” “咱们要找一把大头锤,一把凿钻。” 他心中一动,但神色丝毫不动。 “大头锤、凿钻?去你娘的!你以为我是石匠吗?”他又粗野地骂人:“我张秀才读书不成做不了官,再穷途落魄,最多去扫地,那能去做石工?石匠是需要本事的,斯文人绝对无法胜任。” “咱们没空和你缠夹,凡是会武功的可疑人物,咱们都要搜查,而且强制搜身……” “混蛋!你搜搜看?谁叫你搜这种工具说?说!”他声色俱厉,逼进两步。 “咱们只是奉命行事而已。”大双向后退,凶焰尽消。 鬼怕恶人蛇怕赶,半点不假。 “是谁?” “是……是捕房交代下来的。” “我不信,刚才那三位巡捕提都没提。” “那不是他们的责任。” “唔!姑且相信你的话。还有,传甚么?” “要阁下早离疆界,明天必须离开扬州。” “谁交代下来的?也是捕房?” “这……” “你不说,你们四个人保证要被抬出去,信不信由你,你最好是相信。”他凶狠地说,摆出要吃人的霸王面孔,似乎随时皆可能扑上出手。 “孽龙朱……朱当家。”大汉屈服了。 “他?唔!你们与这些悍匪有勾结?真该死!” “没有任何勾结……” “你替他传话赶我走……” “彼此多少有些关连而已,替他传话事极平常,走不走由你,你最好是走,扬州不欢迎你这种人。阁下,记住话在下已经传到了。” 大汉说完,向同伴举手一挥,急急向房门退。 虚掩的房门,突然自启,人影抢入反手掩上房门,幽香隐隐在室内流动。 “咦!”四大汉同声惊呼。 是一位秀丽矫捷的少女,内劲装外狐袭,皮风帽下白里透红瓜子脸蛋充满健康的色彩,一双灵秀而慧颉的凤目清亮如午夜朗星,美丽而充满野气。 “想走吗?谁也走不了。”少女悦耳的嗓音十分动听,却充满了凶兆:“说清楚了再走。” “那一家的大胆丫头……”大汉愤怒地喝叫。 “我姓葛,葛家的人。”少女抢着说:“我在门外听了老半天,原来你们是替悍匪孽龙朱武传话的人,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官司你们打定了。” “你……” “你们是乾清帮的人,错不了。” “是又怎样?”大汉无形中承认了身份。 张秋山眼神微变,有点恍然大悟的神情流露。 他认得这位姓葛的少女,正是向阴阳双煞发威,一记奇异阳罡掌力,把二煞震飞丈外的野丫头小佩葛佩如,黑夜间敢向阴阳双煞叫阵的武林女英雄。 “本姑娘亲耳听到你们与悍匪勾结,亲眼看到你们仗势胁迫旅客,有权处置你们。”葛姑娘摆出大人物,居然英气照人:“江湖人的处置,你们该懂吧?” “大胆!你……” “不大胆就不会管闲事。你们如果认为比阴阳双煞高明百倍,不防动手反抗。” “你……你就是前晚……” “前晚向阴阳双煞叫阵的人。” “你……你要……”大汉开始脸色大变。 “我要消息,交换你们的处置。”葛姑娘威风凛凛地说,像个女暴君。 “我们怎么可能知道那些悍匪的动静?”大汉叫起苦来:“老天爷!三虎三彪金龙四大王,全是些心狠手辣出没无常的杀人魔王,而且我们却是有堂有舵的……” “孽龙朱武还不配要本姑娘追取他的狗命。”葛姑娘傲然地说:“本姑娘要另一个人的消息。” “你要……” “九绝人魔明贵。” “甚么?九绝人魔?”大汉脸色泛扶:“他是个来无影去无踪,狠到家毒到顶的老凶魔,谁见到他都会不死也大病一场,我们……” “贵帮人手众多,大江两岸北抵天津卫,都是你们的势力范围,应该知道有关这老凶魔的消息,尤其是你们扬州分帮。本姑娘从凤阳开始追踪老魔,经江宁至镇江,再转扬州才失去老凶魔的踪迹,显然他在这附近已经躲起来了,不要说你们不知道。” “本分帮的人,的确毫无所知,如果知道而不说,要遭天打雷劈。”大汉赌起咒来,表示自己不知道。 “胡说!” “我们真的不知道,要杀要剐,你瞧着办好了。”大汉放起泼来,干脆背起双手,表示任由宰割。 好汉怕赖汉,葛姑娘又不是真的心狠手辣角色,傻了眼啦! “他们都是些跑腿的混混,逼不出甚么来的,除非能找到他们的分帮主闹江鳖吴国良。”张秋山为双方打破僵局:“葛姑娘,逼死他们也是枉然。” “你们滚!”葛姑娘沉叱,让开去路。 四大汉快极,拉开门仓皇急遁。 “你消息没打听到,反而泄露了消息,你做事急躁鲁莽,不好。”张秋山苦笑:“葛姑娘,谢啦!” “哎呀……”葛姑娘又急了,要出房追人。 “追不上啦!追上了你又能怎样?行凶?”张秋山及时相阻:“他们会把消息传出的,你只要以后留些神,说不定还有找出老凶魔的希望。” “也只能这样了。”葛姑娘无可奈何地说:“我不是有意偷听你们的谈话,只想知道他们找你的用意。你一天都不在店里,我想知道你如何逃出那些悍匪的毒手。” “谢谢你的关心,前天晚上幸好你们及时出现,我中毒不深便被悍匪带走了,半途神智复生,反捉了他们一个人 他将与阴阳二煞打交道的事,概略地说了。 “请坐,有件事请教。”他最后说:“姑娘怎知道这些家伙是乾清帮的人?” “到达扬州之后,我们曾经下过一番调查工夫,暗中探过该帮的堂口。”葛姑娘大方地在火盆旁坐下,摘下皮风帽:“本来打算向他们讨消息,苦于师出无名,深怕贻人口实,所以不能强索。我见过他们中的一个,所以知道他们是乾清帮的人。” 不论任何帮会,都有指挥的中心。乾清帮名义上是水上活动的帮会,但也建了码头作为指挥中心。 各重要府州要埠,皆设了码头,水上以船为主,所以称舵,意思是一船之主,船以舵为主宰船只航行的中心。 码头则称堂,由堂主司事。 称舵主帮头,就表示是船上的主事人员;称堂主当家,就是码头堂口的人。至于香主,则船上堂口都有。 “姑娘与九绝人魔有过节?” “他途经凤阳,杀了白道名宿至尊剑白盛,恰好我们在凤阳逗留,见了不能不管,所以……你听说过这江湖人畏如毒蛇猛兽的魔头吗?” “听说过,这老魔横行天下四十余年,迄今仍在出没无常血腥满手。有关这老魔的底细,我仅从传闻中得来,传闻是不可靠的。我只知道他的剑术叫甚么九绝剑诀,在武林罕逢敌手,据说连少林的达摩剑法也克制不了他,所以少林的俗家高手名宿都对他深怀戒心。” “你错了,张兄。”葛姑娘大方地称他为张兄,说得十分自然:“那老魔的九绝剑诀固然相当不错,但真正可怕的是他的邪门掌力,以剑术做幌子,与人交手时,致命一击却是他的邪门掌功绝学。” “哦!其实,内力修为内功火候到了某一种境界,都可以伤人于体外,算不了甚么了不起的绝学。” “那老魔的掌功,的确称得上绝学,全力攻出时,劲道变化多端,表面上看出是刚猛,及体却变成可乘虚而人的阴柔;看似阴柔;却又突然迸成刚烈,令人防不胜防,估计错误立陷危局死境,十分邪门。” “是不是及体时汹涌而至,突又内聚于一点直撼心脉?”他正色问。 “是呀。哎!你知道?” “传说中的九绝诛心掌!”他脱口讶然轻呼。 “张兄,甚么是九绝诛心掌?”葛姑娘也感到惊讶。 “那是一种阴毒无比的邪门掌功,但练法却是以正宗内家气功打根基,基成而后变,可在刹那间导力或分力,聚散由心的霸道掌功,难怪我心脉……” “哦!你……” “我听说过这种掌功。”张秋山支吾以对:“听姑娘的口气,像是侠义道门人……” “我不知道甚么叫侠义,别抬举我了。”葛姑娘毫无机心地嫣然一笑,笑容好美:“随家母邀游天下寻幽探胜,并不多管闲事,还不配称侠义道的,反正没有为非作歹就是了。张兄,你呢?甚么道?” “走方道。”他自嘲地笑笑:“我也不怎么多管闲事,天下间凄惨的不平事多如牛毛,那管得了呀!碰上了又不能不管。我助你一臂之力,如何?” “好哇!欢迎。”葛姑娘不胜雀跃,她对张秋山极有好感,大有一见如故的感觉:“你不耽心阴阳双煞,又不怕悍匪,武功一定和我差不多,碰上了老魔,你只要提防他的突发掌功就不怕他了。”“我会小心的。” “我回房问娘秉明,再来请你相见好不好?”葛姑娘真诚地说:“我娘是一位慈祥而好客的人,我相信你一定能和我娘相处得来。” “希望如此。这件事明天再说好不好?” “明天?今晚……” “白天去逛城,本来打算出城远走隋宫旧址赏雪,一不小心风寒人体,感到很不舒服,今晚得好好歇息养神,好好睡一觉。你瞧,居然叫店伙送火盆来呢。” “也好,咱们就说定了,明天见。”姑娘离座告辞,天快黑了,姑娘家在客店中,在旅客房中逗留,毕竟有点不便。“明天见。”送走了葛姑娘,他立即奔入内间,把火盆放在床口,立即坐下来运气行功。 半个时辰之后,眼中的倦容渐消,出了一身虚汗。 知道被何种掌力所伤,便知道如何疏解。 武林奇技形形式式,不管其变化如何,伤人的基本原理大同小异。但其中有些标新立异确也令人莫测高深,着力点各有专精,毁肌、伤肉、损筋、折骨、腐髓、断脉……或者含毒毙人,有些则诱发生理突变。 总之,那些奇功绝技如果不知根底,医治不得法反而早促其死,差之毫厘,失之千里,不懂其中窍门,最好不要妄行医治。 他很幸运,无意中知道他所中的是何种掌功,知道是谁向他下毒手偷袭。 自然而然地,他对葛姑娘有了深刻的印象。 天终于黑了,而章春姑娘一直不曾返店,像他一样,一早出店便踪迹杳然,预定傍晚时分返店,但二更初仍然毫无消息。 各有各的事,店伙计从不过问旅客的去向。 乾清帮实力空前庞大,是半公开性的秘密帮会,拥有几十个分帮。每一分帮有十几艘船(舵),有一两处码头(堂)。 扬州分帮有两处码头:府城、瓜洲。 由于与总帮的所在地江宁近在咫尺,因此经常与总帮派来的人有密切联系,发生重要事故,很快便可获得总帮的支援。 用快船传讯,一天就可以传抵总帮。 镇淮楼诱擒张三失败,死伤惨重,张三又撂下了狠话,情势极为严重。 空前重大的事故发生了,总帮的重要执事人员星夜赶来应变,江湖朋友已察觉出危机,有些胆小的人干脆远离疆界,有些则留下来看热闹,风雨欲来。 江湖朋友心中有数,这个叫张三的人用极普通的假名,与实力最庞大的乾清帮挑战,必定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这场热闹必定精彩火爆,可观性极高。不论如果如何,反正这场江湖风暴必定有许多人遭殃。 第三方面的介入,一定会火上加油,所以也是野心家和有心人,煽风拨火趁火打劫的好机会。 悍匪孽龙朱武,与阴阳双煞的出现,是不是巧合得很,反正一定是和三方面的人已无疑问,也因而搞得情势更为复杂。 运河从城东北流经城东,绕城南南流。 东北数里有一处河湾,附近有寥落的几家农舍,地势偏僻而又距城不远,只有沿河下行的一条小径通向府城。 唯一引人注意的地方,是南面不远的皆春楼和楼东的开明桥,是春季的花市所在地,江南芍药颇有名气。 而现在是隆冬季节,风雪漫天。 三更将尽,城外罡风澈骨。 那几家农舍,正是乾清帮扬州分帮的码头堂口所在地。 在东门码头,另有一处接待站。 只有帮内的有地位人员,才能直接前往堂口,普通低阶人员与江湖朋友,皆在招待站安顿。 乾清帮是半公开的帮会,不算是极端秘密,因此这里的堂口所在地,江湖朋友颇不陌生。 这几天,堂口的戒备加强了三倍,虽则三更一过,不是夜行人活动的好时光,但戒备并不因此而松懈,明暗椿辛苦备尝,谁也不敢大意。 分帮所有的人,皆对张三的深怀恐惧。 对一个片刻间屠杀卅余名高手帮众的强敌,谁敢拍胸膛保证自己不害怕? 河湾的大柳树下,泊了三艘快船,这就是分帮的“舵”,戒备同样森严,与岸上的堂相互策应,严阵以待,提防张三前来兴师问罪。 谁也不知道张三何日来,何时来。 有关张三的底细,谁也不知道,不知道才令人耽心。 距农舍百十步,一名警哨在小径中往复走动。 路旁枯草积雪中,两名潜伏的警哨,聚精会神监视四周,兵刃暗器随时皆可发射攻出,至少可以及时发现入侵者,发出警号通知农舍的人准备。 任何人想向走动的警哨袭击,皆难逃潜伏警哨的无情的反击。 走动的警哨是诱饵,所冒的风险极大。 只有外行人才无知地袭击走动的警哨,稍具常识的人也不会做出这种蠢事,夜间派单哨不合情理,一看就知道是诱饵。 偏偏就有人不在乎诱饵,胆大包天。 警哨刚从路右转身向路左举步,对面路左的积雪中白影破空疾射而至。 潜伏的暗哨在路右外侧,看到白色的淡淡虚影,已经来不及抢救了。 走动的警哨是高手中的高手,白影一动便有所警觉,可惜白影来得太快,看清是人影打击已临头,飞扑的身法快得骇人听闻。 “吠!”警哨仓卒中沉叱,本能地向迎面扑来的白影一刀疾挥。 噗一声响,刀被一条白巾缠住往外震,白影疾落。 “打!” 跃起抢救的两暗哨狂吼,发射暗器抢救同伴,随着暗器跃出。 来不及了,白影左手探人,掌心按上了警哨的印堂,身形一沉,再起时已昏顾的警哨扛上肩,沿小径向城厢电射而逝。 呐喊声四起,有不少人拼全力狂追。 农舍一阵骚乱,随即重新寂静如死。 警哨是个气功已有相当成就的中年人,武功更是出人头地,所以才派出最危险的诱饵,做梦也没料到袭击的白影高明得出神人化,袭击之快无与伦比,竟然禁不起一击,双方相差太远了。 一阵脸部的奇冷,把他从昏迷的混沌境界中拉回现实,雪光映照下,他看到身旁站着一个浑身白的人影,只露出一双黑亮的怪眼,自己却半陷在积雪里。 “你应该知道我是谁了。”白影用怪怪的嗓音说。 “张三?”他吃力地挺身坐起问。 “不错。” “可否明示真名号?” “无此必要。”“张兄,有话好说。” “无此必要。阁下,贵帮并没在限期前释放神偷李百禄。” “敝分帮主本来要遵嘱释放的,但总帮恰好有人在堂口,断然拒绝放人,希望张兄前来商谈,可否随在下前往堂口” “无此必要。总帮的人是谁?” “这……” “你不说,在下也不需知道。” 白影张三语音刚落,他猛地飞跃而起。 双爪如钢钩,抓胸揍腹凌厉万分,相距不足三尺,这一记猝然袭击是拼命的狠着,对方即使能反击,也将两败惧伤同归于尽。 钩碰上了更坚硬的钢钩,立即被白影的双手接住向下一按,有指骨折断的声响传出。 接踵而至的打击令他失魂,一阵拳打掌劈脚挑,打得他浑身骨散肉松,不知人间何世,仆倒又被拖起。 直至接近昏迷地步,白影才住手一脚踏住了他的右肘。 “神愉李百禄被囚禁在何处?”白影张三厉声问:“要是你敢胡说八道,我要把你弄成一堆零碎,说一不二。我还有两个俘虏可以问口供,谁说谎谁将生死两难,说!” 前晚张三说要把镇淮楼变成血海屠场,果然成了血海屠场。 “我……哎……哎哟……我……”他痛得快要崩溃了,说的话模糊不清,叫痛的声音却清晰得很。 “我等你的回答。”张三冷酷地说:“记住,我要的是实供,生死大权操在你自己手中。” “我……” “说!决定你的生死。” “神愉已……已经……已经……” “灭口了?” “他……他自……自杀的……” “自杀?混蛋!他那种人精明机警,只要有一线生机,决不会自杀。你们没能捉住我,这就是他的生机,他应该明白。而且留活口比杀了灭口有利,他不会自杀,一定是你们用酷刑迫死了他。说!谁迫死他的?” “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哼!那表示你已经对我没有利用价值了,那就……” “我说,我……说……”不等张三动手,他崩溃似的厉叫。 “我在听。” “是……是总帮香堂三……三爷程……程……” 张三突然向下一挫,微风呖然,形影惧消。 锐利刺耳的破风声,从他的上空掠过,有可怕的奇门暗器从东面射来,而且数量在五枚以上,前三后二分两拨群飞而过,远出五丈外,锐厉的啸声方徐徐消失,好强劲霸道的暗器。 可惜,没击中张三。 他刚爬起,有得救的喜悦在心头。 可是,他僵住了,像是顶门挨了一记雷震。 “向敌人招供,你知道结果吗?”凌厉的语音入耳,令他感到浑身发冷。 一个白袍人站在他面前,手中有一把晶光灿灿的分水蛾眉刺。 “弟……弟子是……是不……不得已……”他用狼嚎似的嗓音叫号,直挺挺地跪下了。 不远处结了冰积雪盈尺的稻田中,两个白袍人与张三面面相对。 “两位想必是江宁总帮的执事人员了。”张三的怪嗓音震耳:“那一位是香堂三爷姓程的?” “三爷在堂口,老夫特地来接你前往相见。”右面的白袍人语气相当托大:“阁下能躲过老三五枚连珠追魂箭的袭击,决非泛泛小人物。老夫……” “一箭匀魂勾俊亮,天下十大暗器名家之一。我对你这种人不陌生,幸会幸会,盛名之下无虚士,并不尽然;你阁下以偷袭手法,共发射了五箭,并没勾了我的魂,可知你是个浪得虚名的混混而已。” “张兄,咱们平心静气谈谈好不好?”一箭勾魂大概有点心虚,百发百中的追魂铁箭落空,心虚是正常的反应:“这两天本帮请江湖同道放出口信,请张兄出面双方当面解释神偷……” “没有甚么解释的必要。”张三厉声说:“神偷李百禄受张某的委托,调查杨州十大富豪的底细,既没用不当手段损害任何人,更没冲犯贵帮任何忌讳,桥归桥路归路,与贵帮毫无关系。 而贵帮挟持了他,用他作饵设伏诱擒张某,不管他们有任何理由,这种作法违反了江湖规矩,张某有权报复。 现在,你们不但不释放神偷,更变本加厉逼死了他,我实在不知道你们还有甚么话好说。我曾经要求混江龙传话,相信他不敢不把话传到,当神偷李百禄午前不曾出现在扬子桥头,就是大屠杀的开始。现在,张某执行大屠杀的诺言,理直气壮,你们是第一批刀尖上舔血的人。” “阁下,你未免也太狂了……”一箭勾魂怒极大叫:“本帮威镇江湖,人才济济,你……你死吧……” 死字出口,双手已同时前扬,寒星连珠闪现,破风锐啸乍起。 另一名白袍人也不约而同,双手同时发射连珠透风镖,以内力发射这种可破内家气功的暗器,真可以在三丈内贯穿砖墙,血肉之躯决难禁受。 先前制裁招供帮众的白袍人,也挺分水蛾眉刺从侧方飞扑而至。 张三也穿了一身白,与雪同色,唯一清晰可辨的是一双露出白风帽外的黑眼睛。 白影向下萎缩,积雪突然象被狂风所刮,飞腾而起阻住了视线,白影像是突然隐没在地底,隐没在飞舞的雪雾中。 暗器穿雪雾而过,发出慑人心魄的锐啸,远出六七丈外去了,显然不曾击中物体。 “砰!”暴响乍起,扑来的白袍人先抛掉分水蛾眉刺,再重重地摔倒在雪地中,下陷尺余,滑出丈外留下一道沾血的雪槽,滑势停止,人也陷在雪中,手脚猛烈地抽搐,再也起不来了。 发射透风镖的人,刚要拔剑随镖扑上,却被张三激起积雪突然隐没的情景吓了一跳,剑拔出一半,张口结舌吓傻了。 他惊魂未定,感到身侧有物急剧移动,还来不及有所反应,颈脖便挨了沉重一击,有骨折声传出,脑袋一歪,仰面便倒。 一箭勾魂以为自己的连珠勾魂箭,这次决不会落空,所以不急于冲上,傲然地徐徐拔剑。 可是,却发现张三不见了,这一惊非同小可。 听到同伴的倒地声,这位暗器名家心胆惧寒,加快拔剑,同时想退后察看结果,一闪三丈,退势空前迅疾,用上了平生所学。 两个同伴倒在积雪中,濒死的呻吟可怕极了。 眼前幻现张三的身影,相距约三丈左右。 张三屹立在风雪中,形影膜陇丝纹不动。 “我接了你一枝追魂铁翎箭。”张三摄人心魄的语音字字震耳:“准备完壁归赵。你是当代十大暗器高手名家之一,应该可以准确地接回自己的暗器。现在,你准备好了吗?” 发射暗器,谁都会;接暗器,百分之九十的人没有这份勇气,能硬着头皮躲闪,已经是具有令人激赏的豪情了,能不能躲开是另外一回事。 风雪交加,视线模糊,天色幽暗,敢接回暗器,真需要超人的勇气与无比的信心。 “你别唬人。”一箭勾魂用不稳定的声音说:“老大的追魂箭偏锋特别锐利,铁翎也锋利如利刃,没有人接得住老夫以内力御箭的劲道,更接不住快速无匹的箭,少吹牛了,除非你已练至不坏金刚法体。” “这不是你的追魂铁翎箭吗?”张三将一枝八寸长的箭向上一抛,接住箭尖举起晃动了两下。 相距虽有三丈,视线朦胧,但隐约仍可分辨物体的形状。 雪光相当明亮一点不错,确是一枝箭,一箭追魂以目力超人自豪,从隐约的外形便知确是自己威镇江湖的追魂铁翎箭。 “张兄,天下间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一箭追魂更心虚更害怕了:“神偷确是自知熬不过五刑,所以……” “所以,你们得付出惨烈的代价。你们组帮结会,倚仗人多势众,便自以为是主宰天下人生死的神灵魔鬼,任所欲为无法无天……” “你该死!”一箭追魂沉喝。 三枝追魂箭先一刹那发出,箭破空才发出叱喝,箭的劲道骇人听闻,即使是白天,站在对面也看不到形影,就算目力可比美鹰隼,也只能看到三点寒星而已,看到也无法躲闪,箭太快了。 白影连晃三次,幻化为三个虚影! 三枝追魂箭准确地透三虚影而过,奇准绝伦。 可是,虚影只是虚影,没有实质的人体倒下,一无阻滞地远飞了五六丈外去了。 一箭追魂大骇,火速再从百宝囊中取备份的箭,手刚探入囊口,突感右肩一震,有物打击右肩井穴,而且击破护体气功。 是张三发出的箭,箭本身就有击破内家气功的功能,贯穿了肩井,锋尖透背两寸,劲道可怕极了,气功的火候再深三分也抗拒不了。 箭卡在肩上,怎受得了? 白影迎面压倒,砰一声响胸口挨了重重一端。 伤上加伤,倒下去就浑身瘫痪了。 张三再次扑上,一脚踏住了一箭追魂的左肘。 “我要口供,换你的命。”张三阴森森地说:“不然,我要用你自己的箭,在你身上刺百十个洞,死在你自己的暗器上。” “哎……你……你……”一箭追魂痛得快要昏厥,本能地叫喊。 “谁下令要分帮的弟子,搜查丁头锤与凿钻?那是甚么东西?说!” “我……我不知道……”一箭追魂狂叫:“我也感到奇怪。我……我是总帮的人,按规矩我……我不能越权干……干预分帮的琐事。” “你感到有何奇怪?” “这是分帮主闹江鲨亲自下的命令,又……又不详加说明,只……只要求弟子们向…… 向会武功的人,搜……搜查暗藏的尖头锤和凿形短兵器。劳……劳师动……动众,却又用意不……不明,所以我……我们总帮来的人,都……都感到诧异,却又不便追究……” “我相信你说的是实情。” “我……” “你的命保住了,我不杀你。” “救……我……” 白影一闪即逝,叫破喉咙也没有人来救,胸口那一踹已伤了肺脏,胸腔内出血,右肩一箭贯体,天寒地冻,能支持得了多久? 片刻血已骤结成冰。 “救……救……命”叫声渐弱,挣扎难起,片刻便寂然不动,声息全无—— 扫描,bbmmocr 第 五 章 分帮的人先后陆续赶回,所有的人皆严阵以待,风吹草动也令人骚动不安。 先前入侵的人,大胆地把警哨掳走,真正武功高强远追的人并不多,脚下不济的人根本就不知该往何处追,追也是虚应故事,走不了一两里便撤回。 总帮来的三个人都不曾返回,农舍内严阵以待的六七十名弟子,一个个心中惴惴不安。 与一个丝毫不知根底的人拼命,而对方又那么武功骇人听闻,要说不怕,那是欺人之谈。 这些自命英雄好汉不可一世的人,其实没有几个可以称得上英雄好汉,真要面对死亡的威胁,就英雄不起来了。 勇气随时光的消逝而逐渐消失,愈拖得久愈心惊胆跳。 四更天,岸旁停泊的三艘快船有了动静,中间那艘封闭了的舱蓬内出现火光,随即火舌破顶而出,照得河湾一片通红。 船上的人救火,岸上农舍也有人赶来扑救。 大乱中,农舍的后面白影出现。 共有五座农舍,每座农舍皆有十余间厅房,六七十个人,那能全部加以防守? 白影手中有一把钢刀,映着火光,发出慑人心魄的刺目光芒,闪动着令人胆寒的焰波。 一声震天长啸,白影人刀浑身一体,像一阵天风狂飚,刀过处血肉横飞,四名闻警现身阻敌的人,像是被狂风刮倒了。 冲入第一栋农舍的后院,有如虎入羊群,里面的人还不知道强敌已登堂入室。 有些人莫名其妙地被砍倒了,不知那一个是敌人,屋中黑暗,走动的人先后遭殃,死得糊糊涂涂。 第一栋农舍起火,第二栋火舌冲上瓦面,第三栋…… 火光烛天,没有人救火,被白影八方冲杀得七零八落,惨嚎声惊心动魄,鬼哭神嚎令人胆落。 白影终于脱离火场,沿小径南行,倒拖着血迹斑斑的刀,大踏步不徐不疾泰然走路。 五个帮众在外追上了他,刀剑齐向前抢。 白影倏然转身,扬刀待敌。 “我不想把你们杀光。”白影声震耳膜:“留一些人做见证。既然你们追来了,每人留下一条手臂。” 五个人反而不敢冲上,半环形围住了他。 “你……你好狠!”面对面那位中年大汉凄厉地叫号:“屠杀了本帮这许多弟兄,你到底是谁?” “张三。” “你……” “血债血偿。” “为了一个不值几文的贱贼,你竟然用本帮这许多人命来偿付……” “神偷李百禄在张某眼中,不算贱,就算他是贼,你们也绝对无权逼死他。” “本帮……” “我知道,贵帮有三十以上分帮,人数决不少于三千之众,高手如云,威震江湖,我张三只有一个人。但我有的是时间,不管何年何月,白昼或黑夜,只要看到贵帮的人,我会一个个送你们去见阎王,直至连根拔掉你们这些杂种的基业才罢手。” “你……” “混蛋!事已至此,你还打算和我讲理吗?上!”白影张三厉叱。 大汉的剑刚要进招,刀光已电耀而至。 剑狂乱地挥向及胸的刀光,刀光突然下沉、斜掠,刀过无声,大汉握剑的手已脱离躯体。 一声厉叫,两名大汉扭头撒腿狂奔。 逃得最快的大汉远出卅步外,以为自己腿快幸而逃出险境,百忙中扭头一看,眼角瞥见刀光一闪,脊梁便挨了一刀背,向前猛栽。 背心被白影踏住了,冰冷锋利且血腥刺鼻的刀尖,轻贴在颈侧。 “用口供换你的命,咱们做一笔交易。”白影张三的语音直贯耳膜。 “放……放我一……一马。”大汉丢掉手中刀,不敢移动,发狂般厉叫。 “我要口供。” “我……” “贵分帮主闹江鲨,为何不在堂口?” “这……” “你可以胡八道,但记住命是你的,你不要命,谁也无奈你何。” “他……他在府……府城。” “他不管你们的死活?明知今晚我张三一定会来找他的。” “我……我只知他……他来了贵……贵宾,同留在城里的,还有总帮的几位主事大爷。” “哦!贵宾在何处?” “我……我真的不知道,我……” “你滚吧!” 刀离开颈侧,背心压力消失,大汉挺身扭头一看,雪花飘飘,地面白皑皑,那有半个人影。 “天哪……”大汉狂叫,爬起撒腿狂奔,连跌五六跤,连滚带爬拼命逃。 一早,淮扬老店的旅客陆续结账离店。 张秋山是短期住客,在扬州有几天逗留,所以店伙不来打扰。 店伙不来打扰,却有其他的人打扰。 风雪已止,以后可能有几天放晴的日子,让人们到外面走走踏雪寻梅,以便迎接即将到来的大风雪。 这几天的瑞雪还不算大,岁末的大风雪比这一场要大上数倍。 院子里的雪已冻结成冰,已没有粉状的形态,人踩在上面,下陷时沙沙怪响。 居然有四个人在积雪的院子里练拳,形于外的是外家功夫,出拳时吐气开声,拳风虎虎刚猛凌厉颇见功力。 是四个仆从打扮的人,脱下放在廓柱旁的四件老羊皮外袄,确是一般大户人家仆从所穿的型式,穿在身上的灰青色夹衫与打手护院的型色相同。 阴阳双煞以前所住的上房,显然换了有身分的旅客。那位站在廓口穿蓝缎团花夹袍,外披紫羔大祆的年轻人,身后侍立着两位英气勃勃,年约二十出头的年轻随从,一佩剑,一佩刀。 年轻人一表人才,廿三四岁一加朝阳初升时光,他剑眉虎目,英气迫人,流露出不可一世的豪情,与傲视天下的气概,好英俊的年轻人。 腰间不但佩了剑,而且另有一把装饰华丽的短匕首。 原来是监督仆从练武,可把仍然留在店中的旅客吵得受不了,那一声声沉雷似的震耳叱喝,直让那些怕事胆小的住客吓得打冷战,恍惚处身在一群失去理性的暴徒中,似乎随时都可能被波及挨揍。 在房内睡早觉的张秋山,愈听愈感到不是滋味。 拉开房门,他出现在廓下。 四仆从分为两双对拆,拳来脚往像是玩真的,手脚的劲道相当猛烈,毫不留情地向对方的要害招呼。 攻防有章有法,手眼心法步一看就知道出于高人门下,攻得猛守得密,势均力敌棋逢敌手,打得兴高采烈。 隔了一道长廓,年轻人那一双精光四射的大眼,远远地注视着他,依然有震慑人心的气势和威力。 他不理会年轻人,盯着院子里呼叱沉喝的四仆从,剑眉愈攒愈紧。 “这些家伙以为是在自己家中鬼馄,岂有此理。”他心中嘀咕。 看年轻人的气概风标,真像武林的豪门公子,这种人比一般豪绅大户人家的子弟不同,好勇斗狠修养不够。 普通人见了最好走远些,以免受到无妄之灾,挨一顿小揍小事一件,丢掉老命那才冤呢。 “喂!吵扰了你,是吗?”年轻人突然远远地向他打招呼,口气当然没有友好味。 “你怎么不回家?”他也用不友好的口吻反问。 “回家?”年轻人不明白他话中的含意。 “是呀!回家打打闹闹,你老爹老娘见怪不怪,没有人敢说你吵扰。在客店里,你还让不让人耳根清净呀?”他的话挖苦的意味甚浓,粗俗得不合他游幕刀笔客的身份,当然含有挑衅意思。 “是故意引你出来的。” “故意引我?”轮到他不明白了。 “是呀!你赶跑了悍匪,戏弄了阴阳双煞,这表示你十分了不起,足以在当代年轻英雄中出类拔萃,所以我要一观你的风采,果然见面胜似闻名。” “原来如此。” “在下南门永裕。” “幸会,久仰。”他脸色微变:“江湖盛传长春公子,名列天下四大公子之一。果然是芝兰玉树,名不虚传。遨游天下行道江湖五载,声誉如日中天。” “你是捧我吗?”长春公子沿走廓向他接近,脸上有古怪的笑意,是属于不怀好意的笑。 “在下很少奉承人,这是由衷的赞誉。”他笑笑:“天下四公子中,南门兄是唯一的侠义门人子弟,系出名门,声誉不是幸致的。” “好说好说。”长春公子到了他身旁,两位年轻随从亦步亦趋在后紧跟:“恕在下冒昧,张兄但不知出于何人门下?” “艺自家传,见笑方家。” “阴阳双煞是高手名宿中,艺高心狠人见人怕的风云人物,当今天下南北两大门派中,那些元老辈的人也不招惹这两个煞星。而张兄在黑夜中,居然把她们戏弄得羞愤而走。在下行道五载,见过不少名宿高人,听说过不少怀有奇技异能的高手,怎么一直没听说过兄台张秋山的名号?张兄的绰号是……” “幕客张秋山。”他泰然地说:“也有人称我张刀笔。在我这行的幕友中,张刀笔也算是小有名气。至于江湖绰号,到现在还没有混到手呢!或许是在下很少与江湖朋友打交道吧!” “文武兼备,张兄,你真该在江湖道上扬名立万的。”长春公子睥睨着他:“说不定你也会成为名公子,四公子增加一位,岂不为江湖大放异彩?” “在下有身份、有财势,实在没有在江湖道鬼混的必要。”他话中带刺:“像南门兄这种武林名门高弟,在江湖道称雄道霸理所当然。当今江湖行业五花八门,三教九流兼容并包,镖客护院武师,仍然是江湖行业执牛耳的主流,江湖地位最高。南门兄出道以来,走遍天下南北罕逢敌手,声威所至,牛鬼蛇神谁不慑服畏惧?像我嘛!只配在公门中舞文弄墨耍刀笔,不属于江湖行业,永远不可能扬名立万。南门兄没听说过我这号人物,理所当然。呵呵!南门兄看我像个公子吗?” 两人相并而立,一般魁梧,一般英伟,不同的是,长春公子流露的傲世英风豪气,比张秋山出色多多,气质上就多了三四分英雄气概。 长春公子的家在安徽皖山天风谷,他老爹侠义道名宿天风居士南门存信,在天风谷建了一座长春庄,所以也称为长春庄主。 长春居士据说是少林直系俗家门人,所以被称为武林名门,在侠义道中算是名号响亮的风云人物,天下白道人士对他颇为尊崇。 尊崇,说不好听些,也可说是害怕。 尊崇与敬爱是两码子事。尊崇,是承认他的权威;敬爱,是把他当成良师益友亲人,是完全不同的事。 长春居士是佛门在家弟子,但他的剑杀起人来,可没有半点佛门弟子的慈悲情怀和修养,一副以力服人的豪霸面孔,谁还敢不尊崇他?怕他的剑砍到脑袋来,这可不是甚么快活的事。 长春公子居然不介意张秋山话中的利刺,眼中却有阴鸳的光芒放射。 “你看我这四位仆从的武功身手如何?”长春公子改变话题。 “很了不起。”他翘起大姆指称赞:“用了七成劲,暗劲已可伤人于三尺外;防御的一方,硬接而丝毫不影响马步身法的灵活,贵庄的百步神拳名不虚传,贵价天下大可去得。是不是传闻中贵庄的长春四金刚?” 他心中有数,四大金刚互相喂招志在示威,但隐藏了真才实学,劲道仅用了三至四成而已,他说七成,仅表示自己不是外行。 把三四成说成七成,也表示他的真才实学有限。 他的目的,就是希望对方有这种想法。 “正是他们。”长春公子得意地说:“他们不但忠心耿耿,办事能力很强,而且熟悉江湖情势,精明机警很少有办不了的事。” “这叫做强将手下无弱兵呀!” “一比一,四金刚在武功上对付得了阴阳双煞,但对她们的暗器散魄消魂掌,却没有必胜的把握,张兄对迷香药物一类玩意,想必学有专精吧?” “抱歉,在下欠学。”他坦然地说:“除了屏息停止呼吸之外,别无良方。” “那……张兄对付阴阳双煞的暗器……” “双煞的散魄消魂掌,最大的缺点,就是飞行时发出慑人的怪声魔音,只要事先知道底细,屏住呼吸便可不受伤害,远出五丈外便绝对安全。”他以行家的口吻答覆:“双煞这种暗器太过精巧,打造困难,所以如无绝对可以收回的把握,不敢乱用,没有甚么好怕的。” “真的呀?” “半点不假。像贵庄的百步神拳,缺点也不少。” “甚么?” “别生气,南门兄。”他笑笑:“除非交手时以三五成劲道发招,不然支持不了多久。 假使全力一击,三击之后气滞真力不继,自己也陷于崩溃力尽境界,那是十分危险的事。” “行家的高论,佩服。”长春公子手一伸:“张兄想必同样高明,肯否为他们赐教一二?” 四金刚已经停止交手,站在院子里活动手脚,四双怪眼冷然盯视着张秋山,敌意相当明显,显然已听到张秋山批评百步神拳缺点的话,有点心中冒火。 “很抱歉,我这人虽然练了几年气功拳脚,最讨厌与人作无意义的以武会友印证,怨难从命。”他一口拒绝,不接受对方的挑衅。 “如果在下坚持呢?” “南门兄,一只巴掌拍不响的。” “哈哈!张兄说的是外行话。” “南门兄的意思……” “只要有一方有意,必定可以造成有意义的拼搏。方法多得很,世间能修至打掉牙齿和血吞境界的人,少之又少,武朋友有这种修养的更如凤毛麟角。”长春公子的话,比青天白日更明白。 对面客房的廓阶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人,倚栏而立恍若浊世佳公子,大冷天依然齿白唇红,玉面泛现健康的肉红色彩,年轻、俊秀,有一双灵活明亮的大眼。 穿了玄狐马甲,翠蓝色开叉的满式长袍,腰带上系有精致的荷包,完全是官宦人家的公子少爷气派。 “张兄,他在准备激你出手,以便摸清你的来龙去脉。”浊世佳公子远远地亮声叫,嗓音清脆相当悦耳。 张秋山颇感意外,怎么这些新旅客都知道他的姓名?不会是巧合吧? “你胡说甚么?你是甚么人?”长春公子沉声问。 院门口,进入男装打扮极为出色的章春姑娘。 接着出现的人,是野丫头打扮的葛佩如小姑娘。 “他叫江南一校春,江湖上最神秘的三女杰之一,江南一枝春路天香,扮男装不知逗疯了多少怀春的小姑娘。”章春姑一口揭开了浊世佳公子的身分:“长春公子,你的百步神拳碰上了克星。一枝春那一身邪门柔功,连刚猛绝伦的玄门罡气也伤不了她,所以,你最好不要招惹她,那不会有好处的。” “喀!你就敢招惹我?”江南一枝春媚笑着问:“好标致的假公子,可惜我无法逗你发疯,你已经知道我的身份,没有好戏可变啦!” “我不想招惹你,你最好也避免招惹我。”章春冷冷一笑,走近张秋山,笑容立即变得明媚可人:“张兄,不要和这些人一般见识,生闲气犯得着吗?风雪已止,咱们到城外踏雪去。” 一听两个都是女人,长春公子左看看右看看,眼中出现喜悦与得意神情,怒意全消,笑容可掬。 在不远处止步的葛佩如小姑娘,眼中有强烈的敌意。 “你说的这些人,包括我吗?”葛姑娘小性子在发,向章春叫阵:“你得说个一清二楚。” 尽管她很美,但毕竟年纪小,打扮又像个野丫头,与江南一枝春这种成熟的少女相较,自然气质上差了一级。 虽则两女是男装打扮,但脸上的成熟风华她难以企及。 “小丫头,你又有甚么特别例外呀?”长春公子不识相地讽刺她,显然在有意讨好章春:“这里没有你的事,去找小孩玩雪吧!” “你的狗嘴说话很会损人。”葛佩如毫不留情地还以颜色。 长春公子那将一个毛丫头看在眼下,登时脸色一变,要冒火了。 长春四金刚的排名,次序是阴云、暴雨、迅雷、惊电,排名愈低,武功愈高。 以迅雷、惊电来说,出手之狠之猛,比阴云、暴雨激烈一倍以上,武林一流高手,不知道有多少在他们手下断送掉。江湖朋友闻名胆落,长春四金刚的名号,具有极强烈的震撼威力。 暴雨不等少主人招呼,突然出现在葛佩如身旁,凶睛怒突,脸色吓人。 “你自己掌嘴。”暴雨沉声说:“以为冒犯少庄主的轻惩,动手!” 葛佩如轻蔑地瞥了暴雨一眼,撇撇红艳艳的小嘴。 “喂!”她向冒火的长春公子叫:“你不阻止你的狗腿子叫嚣狂吠吗?” “揍她!”长春公子暴怒地下令。 暴雨应声欺进,手出如电闪,一掌向姑娘的左颊掴去,左掌也反掌向前一拂,拂向肚腹十分明毒,中上两盘同时攻击,志在必得。 暴雨比姑娘高得多,这一记反掌其实所攻的部位,恰在胸乳稍下方,虽说大冷天姑娘穿得厚,看不见刚成熟的胸部曲线,仍然是大忌,岂可向一位姑娘的这一部位出手攻击?又不是死仇大敌无所忌讳。 旁观的张秋山知道姑娘应付得了,但也怒火上冲。 “你这混蛋下流!”他脱口大骂。 啪一声暴响,气流激荡迸爆。 暴雨暴退丈外,几乎失足滑倒,左掌背被姑娘的反掌接实,显然吃了苦头。 “我要折断你的狗爪子。”葛姑娘怒叫,疾冲而上。 “退回了!”长春公子及时叱喝。 暴雨惊怒之下,正要挫马步用百步神拳迎击,闻声侧闪,从旁疾退,摆脱了葛姑娘的冲扑。 迅雷出现在张秋山面前,立下了门户。 “狗东西你骂谁?”迅雷厉声问,拳已作势攻出。 章春姑娘一闪即至,到了迅雷的右侧方。 “你这狗东西该死。”章春风目带煞,冷电湛湛:“我要打掉你满口狗牙。” 她目前是男装,发起威来真带有几分煞气。她可不是说来玩的,语音未落掌已掴出,有如电光一闪,快得令人目眩。 这一耳光如被掴中,迅雷的左颊和牙齿必定灾情惨重,今后别想在江湖称雄道霸了。 迅雷不愧称长春庄的四金刚,脸部本来就不易被人击中,急切里抬手对架,同时迅疾地后退,应变的能力极为敏捷,封架的行动也极为精练老到。 手掌刚抬起,小臂便挨了玉掌一击,凶猛的劲道及体,自己的手臂被反震,撞上了自己的脸。 “哎……”迅雷骇然怪叫,飞退丈外,手臂抬不起来了,不由大骇。 章春也没料到对方能挡住这一掌,立即怒从心上起,身形疾冲而上,玉掌再次吐出。这一掌是推拍,力道与挥拍不同,这是硬碰硬以力胜的狠招,走中宫攻硬压,声势与速度十分可怕。 迅雷身形末稳,右臂抬不起来,想躲闪已力不从心,想封架也真力难聚,糟透了。 眼看要被击中,斜刺里仲来一只巨掌,从中间插入,奇准地截住了章春的掌。是长春公子,来得正是时候。 “噗”一声响,罡风劲流四散。 长春公子斜退三步,马步一乱。 章春也暴退八尺,身形也不稳。 半斤八两,掌劲的力道势均力敌。 “好,再接我一掌。”章春柳眉倒竖,眼中的杀气增浓了三分,抢进玉掌再吐。 “有何不可?”长春公子恼羞成怒,愤怒地挫马步一拳捣出硬接。 双方都动了真火,掏出了真才实学,掌劲似狂涛,拳风似崩山,无巧可取,是力与力的拼播,可能生死立判,要不就两败俱伤。 双方皆含愤出手,速度骇人听闻,一旁的人即使有心阻止,也无能为力。 双方发于体外的凌厉内劲,接触后相互抵消,修为相差无几,谁也奈何不了谁,随即劲化为气流而激散。 气流一涌,然后掌拳接宝。一声闷响,人影急分。 又是势均力敌,双方同时挫退八尺。 章春脸色突然泛白,呼吸一阵紧,眼中的煞气,也因失去一些光采而消散了许多。 长春公子脸色更差些,虎目中涌起惊骇的神色。 “好了好了,诸位犯不着有伤和气了,彼此无仇无怨,何必呢?”张秋山急急插入高叫。 本来逼向暴雨的葛姑娘,哼了一声停止逼进。 “你给我站远些。”长春公子不识好歹,把怒火泼在张秋山头上:“这里没有你的事。” 江南一枝春路天香,恰好到了右首,一双会说话的明睁,绵绵地注视着长春公子,显然对这位恍若临风玉树英气勃勃的武林公子,芳心动矣极有好感。 双方论才貌,确是郎才女貌玉女金童。 才貌相当,一见钟情并非奇事。 “你听到南门公子的话了?”江南一枝春突然向张秋山笑问。笑意中寒意甚浓:“一个读书人,最好去找人谈书,是吗?” 张秋山大感诧异,这美丽的大姑娘,怎么说变就变的?先前她不是与长春公子互怀敌意吗? 他有点恍然,大概自己先前挖苦长春公子,直接地讽刺武林人,江南一枝春大概认为伤了自尊,因而倒向长春公子的一面,与他反脸成仇了。 女人,情绪的变化真是令人难测,没经过特殊的情势变化,立即从敌人变成同盟,变化也未免太大了。 男人在这方面的转变是相当困难的,至少自尊心不许可这样反覆无常。 他却忽略了女人的妒性,章春与葛佩如已明显的站在他这一边,江南一枝春的转变,表面上是冲他而来,其实是冲章春、葛佩如而发的。 强烈的情绪变化,会给人更深刻更鲜明的印象。因此,他对江南一枝春产生了深刻鲜明的印象,比对章春或葛佩如强烈得多。 “我不会理睬南门公子的话,因为他本来就存心计算我的,我不怕他这种人计算,他知道一旦引发我的野性,他所付出的代价将极为惨重。他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不会做这种蠢事,见好即收,这是他名动江湖声威四播的本钱,也是他成功的凭藉。”张秋山温和地说,但词锋锐利伤人。 他又接着说:“到现在为止,他想激我出手,以便发掘我的根底,了解我武功造诣的希望还没达到。但相反地,我却看出了一些端倪,除非他肯不顾一切暴露真才实学,否则不可能达到他的希望。” “我就可以发掘你的根底。”江南一枝春冷笑着说:“你一出手,我就可以了解你的武功门路家数,知道你的修为火候。” “也许你真有这种能耐……” 江南一枝春的左掌,有意无意地向前一拂。 一无气流激动,二无异声发出,奇异的劲道突然绵绵不绝地向地涌去。站在切近的长春公子,身形不自觉地前后晃动了两次。 站在最近的章春咳了一声,退了两步。 葛佩如脸色一变,挫马步立地生根,立下双盘手门户,宝像庄严。 除了江南一枝春,每个人的脚下都有滑动的情形出现,而身躯虽能保持马步平稳,却可看出全力运功抗拒的僵直神情。 张秋山也挫马步立地生根,身躯却一寸寸向后缓缓滑移,直追出丈二左右,方停止滑动,脸色自红润变成苍白。 奇异的无形质怪劲,影响了所有的人。 “这是甚么邪门怪功?”葛佩如骇然惊呼。 她是唯一滑动幅度最小的人。 长春公子眼神百变,怪异的眼神紧吸住江南一枝春的视线。 “像是寂灭大真力。”章春脸色也泛白,语气中流露出惊惧:“一种佛门度劫上乘禅功,可以攒除外魔所加的劫难,有如不坏金刚法体。” 江南一枝者不理会其他众人的议论,和神色的变化,锐利的眼神,紧随着张秋山移动,留意张秋山的神色变化,像审贼的精明问案人。 张秋山放松身躯,呼出一口长气,眼神显得疲惫,郑重地活动手脚。 显然,在场的人中,他是内功修为最差的一个,被奇异的劲道推出丈二以上,距离比章春或佩如姑娘,远了五六倍以上。 “我会逼你出手的。”江南一校春薄怒形于辞色,一步向张秋山走去。 “我怕你。”张秋山苦笑示弱,一步步向后退:“你这种奇学已到了不可思议,化不可能为可能境界,不是我这种平凡的人所能抵受得了的。路姑娘,不要煎逼,你得小心了。” “我小心甚么?” “武功再高明,不可能保证自己的生死祸福,不运功时,与常人并无不同,同样是避免不了伤害的血肉之躯。你今天显露惊世骇俗的超人武功,你知道今后将有多少人在明暗中计算你吗?” “你也计算我?” “我不会。” “你行吗?” “如果我要计算你,一定行。”他肯定地说:“走在大街上,在人丛后给你致命一暗器并非难事。迷香、毒药、有毒的虫蛭。花草……你受得了吗?你能一天十二个时辰运功提防?” “你……” “我在提醒你,路姑娘。”他退抵廊下:“你我索昧平生,不会和你争名夺利,生些小闲气,我不至于卑鄙地计算你。提防其他的人吧!姑娘。” 他窜入客房,重重地闭上房门。 江南一枝春盯着他的房门发怔,脸色微变。 葛佩如突然拔出光可鉴人,冷电四射的匕首。 “一枝春,我要用兵刃,领教你的奇功绝学。”她愤然地说:“刚才你突然以绝学示威,要是我晚上刹那运功护体,必定非死即伤,用心可诛。” “你配说这种话?”江南一枝春沉声问:“不要以为你勉强可以抗拒我的神功绝学,便狂妄地向我挑战,是想找死吗?” “你这种有如偷袭暗算的伎俩……” 江南一枝春哼了一声,杀气腾腾地一掌拍出。 奇异的怪劲再次汹涌,比先前猛烈一倍。 葛佩如匕首一振,光华强烈一倍,怪劲在刃尖前发出刺耳的啸鸣,匕首也传出隐隐清吟,在气流陡然波动中,她退了两步。 “咦!”江南一枝春意似不信地惊呼:“你的匕首是神物,居然可以击散我的绝世奇功。好,看你能支持得了多久。” 一拉马步,双掌一分,完成了出击准备。 章春一直就冷眼旁观,希望能证实江南一枝春的奇功,到底是不是寂灭大真力。但气流一出现波动,在神匕的挥动下出现啸鸣,她失望了,这不是她想像的寂灭大真力禅门奇学,并没有“寂灭”的现象出现。 长春公子的眼神,依然不住变幻。 “走!”他向在身后戒备的两位亲随低声说。 两亲随一举手一挥,四金刚在不远处立即后撤。 “咱们不参予无谓的私斗。”长春公子大声说,上了走廊,向他自己的客房走去。 他的目标是张秋山,目下张秋山不在,退走名正言顺,不过问姑娘们的纷争。 江南一枝春一声冷叱,移位进步一掌拍出。 葛佩如这次不再硬接,身形一闪,匕首斜挥,光华乍隐乍现,将怪劲引开,在啸吟声中闪电似的挥匕扑上,攻偏门揉身切入,匕首吐出耀目的长虹。 匕首当然不可能吐出长虹,而是攻出时速度快,本身的光华吸引目力,所经处真像是幻化成长虹。 远在丈外便已感到寒气压体,说明葛佩如已用神功御匕,志在贯穿江南一枝春的绝世奇功近身一拼。 任何奇功绝学,也不可能连续多次使用。每使用一次,真力内劲便耗一两分,无以为继。 江南一枝春当然知道自己能使用多少次而不至于力竭,不容许葛如巧斗避实击虚,一声娇叱,连环拍出两掌。 葛佩如果然上当,经验毕竟不够,撤招闪避旋掠半匝,重新寻找空门进招。 双方都用的是虚招,表面上像是全力以赴,其实真力未发。 立即演变成游斗之局,可能要拖至有一方失去耐性或者力竭,才能全力一击分胜负。 长春公子站在自己的客房门口,这期间,他一直就留意双方交手的经过。 “路姑娘,用你的奇学柔功让她近身。”他高叫:“才有全力一击的机会,游斗于她有利,她滑溜得像条泥鳅,除非能把她逼人院角,不然得施上老半天,徒耗精神,浪费工夫。” 他是指示机宜,要江南一枝春采用近身搏击,或者将对方逼人死角绝地,不要浪费精力。 “你真卑鄙!”章春沉声叫骂。 长春公子哼了一声,举步愤然往下走,但仅走了两步,突又转身大踏步进房而去。 这瞬间,院角、廊口、走道、院门,同时出现六名穿了老羊皮袄,风帽掩住口鼻仅露双目,平常贫民打扮的人,双手不住挥动,大踏步进入院子。 “甚么人?”章春姑娘沉声叱喝,她已发现警兆:“不许乱闯,你们……” 一阵头晕目眩,一阵恶心欲呕。 她大吃一惊,不等她有何反应,只觉天旋地转,头重脚轻,意识一阵模糊,向前一栽便失去知觉。在昏厥的前一刹那,她记得听到江南一枝春和葛佩如同时的惊叫声,和身躯摔倒的声音。 最后的声音,是长春公子关上房门的重响。 张秋山的房中,气氛一紧。 三位风华绝代的美妇坐在上首,她们是葛姑娘的母亲扬氏。二姨碧娥、奶娘方氏。 有了婆家的女人,通常不向外通名,似乎连名字都随出阁而消失了,称某某氏的机会也不多,只随夫姓称呼。 所以张秋生称杨氏为葛夫人。 另一面,坐着章春姑娘的仆妇章二、扮书童的侍女小桃,两人忧心仲忡,六神不定。 仆妇的名好怪,通常女人罕有以排行为名,男却十分普遍。 张秋山心中雪亮,这仆妇功臻化境,轻功的速度超尖拔俗,真身分绝不可能是仆妇,章二的姓名自然也靠不住。 但他当然不便问,也不敢问。 “我是在内间洗漱,听到隐约传来的多人走动脚步声,一时心动,才出去察看的。”张秋山神色凝重地加以说明:“但晚了一步,所有的人都不见了。 我拦住一位从客房出来的店伙,据他说共来了九名身份不明的人,背走了几位旅客上屋走的。” 他取出葛姑娘的短匕首搁在桌上,摇头苦笑。 “令援的匕首遗落在雪中,不是失手遗落的,而是失去知觉之前,故意插入积雪掩藏的,可知来人事先已有了周详准备,悄悄埋伏在四周先暗中施放迷魂药物,然后快速现身四散撤走。” 他加以补充:“两位姑娘索不相识,为何同被掳走了,莫非是同一个仇家所做的勾当? 诸位可从往昔的仇家身上追直,必有所获。” “江南一技春也被掳走了。”仆妇章二说:“起初我以为是她安排的阴谋诡计,查过她的行囊遗物,这才知道她并无其他同党,早膳还留在桌上呢。” “长春公子那些人,老身都问过了。”葛夫人不安地说:“他的人都在房内,门窗紧闭,门外又有暖帘密不透风,听不到外面任何声息,所以不知道那些人是何来路,没有丝毫,线索。” “青天白日他们公然在客店掳人,可知这些人胆大狂妄,决非没没无闻的人。”张秋山推凳而起:“咱们分头找线索,愈快愈好争取时效,不能坐在房中凭空猜测。 屋顶积雪不可能不留下痕迹,在下这就立即着手进行。有何消息,咱们在此地交换意见。” “对,事不宜迟。”仆妇章二欣然同意:“老身这就外出找人协助,告辞。” 片刻,张秋山出现在右面院角的屋顶。 他估计得相当正确,来人不可能全是踏雪无痕的轻功绝顶高手,即使是,也不可能长期使用。 果然不错,屋顶留下撤走时的遗痕。 他是一个追踪的行家,不必多费心思,便找出负有重荷的人,所留下的足迹,带了昏厥的人重量倍增,行家可以精确的分辨出来。 足迹延伸至十余栋房屋后,然后跳下小巷撤走的。 很不妙,小巷中的积雪有不少人踏过,不易分辨谁先谁后。 他找到附近的民宅,询问了不少人,最后运气不差,有人看到三个人从巷尾走的,的确带了一个像死尸一样的物体。 半个时辰后,他出了北关进人城东北的积雪丘陵区—— 扫描,bbmmocr 第 六 章 蜀冈,在府城西北四五里,是本城的名胜区,冈名有好几个。冈绵绵四十余里,西接仪真与六合县界,东迄茅英湾,据说地脉与蜀相通,鬼话连篇。这里,也是隋朝宫苑的所在地。 世事沧桑,目前这一带成了乡野,仅留下三五座年久失修的故宫苑,官府派了些老弱役卒看守供游人凭吊。 春天,这里就成了春游的好去处,但目下隆冬季节,白雪皑皑人兽绝迹。 在这一带居住,没有田地是难以生活的,除非年轻时嫌足了钱,在这里养老做寓公。 至大仪乡的小径穿冈越阜,径旁全是冰封的树木,杳无人烟。春日,这条路却是车水马龙,去游隋宫故苑的雅客络绎放途。 路旁一座小冈下,一栋两进的古朴茅舍,孤零零地儿立在雪中,柴门紧闭不见有人在外走动。 一个全身白的人,突然出现在门外,不知是从何处来的,附近没留下足迹。也许他是神,悄然飞降而下,所以没留下足迹。 久久,他丝纹不动,像是凝结了的雪人。 久久,门内有了动静,传出一声轻响,檐口的冰柱统统下坠。 “要进来你就进来吧!反正你是一定要进来的。”门内传出苍老的语音。 “谢啦!”白衣人说:“你是前辈,未获前辈批准,晚辈岂能失礼乱闯?” 他是张秋山。 已是近午时分,他花费了不少调查工夫寻找线索,找到了此地来了。 掀开防风的苇帘,轻轻推开柴门,他毫无顾忌地登堂入室,顺手带上大门。 草堂设备简陋古朴,八仙桌的上位坐着一位须眉皆白的老者,手边搁着一根乌木寿星杖。 老者一双老眼已呈现朦胧,略带青灰的、皱纹密布的脸膛,说明老者的健康状况大有问题。 他所穿的羔皮外袄大概有十年以上的岁月,似乎已不适合老年人保暖;也就是说,老者的经济状况不住,不是在此地纳福的寓公。 桌上,放着一只手炉,那是竹制的取暖用具,大众化的冬日取暖恩物,可能随身携带,也可以塞在被子里取暖热脚。 “彭前辈请了。”张秋山郑重地抱拳行礼:“来得鲁莽,前辈海涵。” “你认识我?”老者彭前辈颇感诧异地问。 “不认识。”他坦率地说:“前辈成名威震天下,晚辈还没出生呢!接引使者彭独行失踪十一年,声威犹在,接引浮香依然是迷魂药物中,首屈一指无出其右的绝品,江湖朋友闻名战栗的独门奇药。” “这……你怎么知道我隐居遁世的地方?” “前辈并非隐居,更不是遁世。” “你是说……” “前辈要听老实话?” “是的。” “挟持。”张秋山信心十足地说。 “这……” “九真仙姬不在前辈身边。” “唔!你好像完全了解老夫的根底。” “晚辈浪迹风尘,确曾在博闻强记上,下过不少工夫。前辈的大名称独行,其实与九真仙姬许九真是一双红尘佳侣,除非九真仙姬出了意外,她不可能不在前辈身边,坐视前辈在此地过孤单凄凉的老境。” “你到底……” “今早有十二个身手极为高明的人,各持一具施放接引浮香的喷筒,光天化日侵入客店,掳走了晚辈几位朋友。 晚辈循迹追查,擒住三个乾清帮地位颇高的人,在一艘船上用略为巧妙的手法;得到确实的口供,招出供给接引浮香的人是凌霄客方世兄,那十二个人也是凌霄客的爪牙,乾清帮只负责派人潜伏策应,并未出面参予。 而且,要擒的人是晚辈,而非晚辈的朋友。至于为何不向晚辈下手,而改向敝友行凶,他们就不知究竟了。 他们都认为那时晚辈恰好离开,失去机会而改弦易辙,改在敝友身上打主意,确否他们也不敢断定。 由凌霄客身上,晚辈想起了前辈,他是前辈的知交好友,有人五年前在瓜洲镇城内息浪庵北首,看到他在一座大宅出入。” “不错,他住在瓜洲镇。”接引使者的老眼中,突然燃起仇恨的火焰。 “晚辈登堂入室,发现全宅只有十一二名老弱奴婢,略施小计,便找出其中唯一会武功,而且内力火候极为精纯的人。”张秋山一直留意对方的神色变化,似有所得。 “一个脸色苍白的人,白龙姜海。” “对,就是他。” “你把他怎样了?”接引使者冷冷地问。 “他招出前辈在这里苦度岁月的事,所以晚辈囚禁了他,所以找来了。” “你要……” “晚辈要知道凌霄客的另一处秘窟,白龙不知道。” “老夫也不知道。”接引使者一口拒绝。 “前辈……” “老夫告诉你,不知道。”接引使者嗓门大得很。 “晚辈…” “你登堂入室,也想向老夫逼口供?” “必要时,晚辈非如此不可。” “可恶!你认为你克制得了接引浮香?” “晚辈不是来了吗?” “你接得下老夫的乾爱坤极大真力?” “前辈,如果你并没失去这种神功,岂肯受制受挟持,在此地过这种孤苦凄凉岁月?” 张秋山淡淡一笑,脸上有自信与坚决的神色:“而且,晚辈自信还可以自保。前辈是魔道中人,该知道魔道人士处事的原则宗旨。” “你是说……” “晚辈也是魔道中人。” “老夫一代魔中之魔,岂能受你这种后生晚辈威吓协迫?哼!”接引使者愤怒地拍桌而起,抓住了寿星杖:“老夫只好打发你……” 张秋山身形疾退,拉开了柴门托住芦帘。 “前辈,晚辈猜想,瓜洲的讯息传出,凌霄客的人该快要赶来了。”他跨出门槛大声说:“晚辈几乎可以保证,他们决不是为了晚辈而来的。” “你……” “因为他们以为晚辈决不会比他们来得快。前辈,小心谨慎,好自为之。” 人影一闪即没,像是平空消失了。 接引使者抢出门外,骇然变色,人确是消失了,雪地上没留下丝毫痕迹。 掩妥柴门,接引使者坐在堂上发呆,脸上神情百变,眼神变得更是复杂。 同一期间,三名穿章华丽的中年人,捧凤凰似的拥簇着仆妇章二,出现在南门外钞关西首百余步,一豪华的大宅内。 那是本城富豪高秉忠高三爷的宅院。 宅院改建仅十余年,中有亭台楼阁花坛水榭,是本城十余处豪华住宅之一,却建在这种龙蛇混杂喧嚣地带,令人颇感意外。 广阔豪华的大厅中,仅是密闭式火鼎就有四具之多,厅内温暖如春,寒意全消,坐久了真得脱皮裘,设有美丽的婢女专门伺候久坐的宾客宽衣脱裘。 今天,所有的奴仆全都打发走了,任何人禁止接近大厅,违者严惩不贷。 主人高三爷孤零零一个人,站在堂下不住打冷战,五十余岁穿得像豪绅的人,竟然像个囚犯般站在堂下躬身侍立,状极可怜。 仆妇章二高坐在大环椅上,三名中年人分列两侧像是侍从。 “你好大的狗胆!你要造反?”仆妇章二拍着扶手大骂:“歹徒们公然啸聚,光天化日下掳人行凶,你居然说毫无所悉,如果不是你的人,敢如此胆大妄为?哼!分明是你在策划甚么罪该万死的阴谋,是吗?” “奴才该死!”高三爷战抖着急急爬下头:“奴才委实失策;奴才天胆也不敢策划任何见不得人的事;奴才必定出动所有的人手,限期调查这件罪案。” “哼!你倒会为自己脱罪……”“奴才不敢,奴才……” “赶快给我把那些强盗、帮头、天地会的土匪等等首要份子,与及那些势力庞大的江湖豪霸,统统给我抓来严刑拷问。” “是的,奴才立即进行。” “我给你一次赎罪的机会,但如果我家小姐有些甚么三长两短,我要剥你的皮,有什么后果,你该知道。”仆妇章二声色俱厉,神情吓人。 “奴才拼死也要把这件事……” “你还不赶快进行?你还不滚?滚!” 高三爷一面扭头,一面向后退,像一头惊恐后退的狗,口不住应着退走,状极可怜。 一名中年人跟在他身边,背着手神色冷厉,等他爬退下堂两文,这才用靴碰碰他的头顶。 “争取时效,高三爷。”中年人冷冷地说:“爬伏在地下办不了事的。” 高三爷磕了最后一个头,爬起狼狈地向厅外狂跑急奔,几乎被自己的袍袂所绊倒。 跨出高高的门限,中年人拉住了他。 “该找些什么人,你知道吧。”中年人沉声问。 “我……我知道…”他语不成声。 “江宁来的人,不会有问题。” “我……我知道。” “闹江鳖很有问题,他有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你该行动快些,不然会出大漏洞的。” “我…我一定特别留心发……发掘,那……那混蛋!我要……” “小心些,不要打草惊蛇,知道吗?去吧!火速把这件事办妥,十万火急。” “我……我这就亲自办理。”他扭头瞥了堂上一眼,仆妇章二正在与另两位中年人低声交谈。 “还看甚么?”中年人不悦地问。 “吕爷。”他惶然低声问:“她……她到底是是……是甚么人?她的小姐又……又是……” “闭嘴!这不是你该问的事。”中年人吕爷猛地掴了他一耳光:“我也不知道,知道也不会活得不耐烦而告诉你。我只负责向你传话,有甚么疑问,你可以向负责人直接请示或者申诉,我不会告诉你任何消息。” “是……是的……” “记住,泄露丝毫风声,小心你的脑袋,还不走?”中年人提腿要踢人了:“但愿你还来得及,滚!” 高三爷向前面的院子狂奔,好奔。 “来人哪!”远远地传来他在侧院狂吼的声音:“你们这些混蛋饭桶,都给我滚出来! 接引使者的茅屋门窗俱启,冷风一吹,屋子里成了冰窟,似乎比屋外的雪地更寒冷。 他似乎不再介意澈骨的奇寒,仍然坐在八仙桌旁,只是手炉已不在桌上,而是抱在怀里。 他的脸色好难看,不住发寒颤,老年人怕冷是正常的事,他真该把门窗闭得牢牢地防止寒气入侵。 朦胧的老眼中,先前愤怒,仇恨的火焰,已经熄灭了,代之而起的,是另一种光彩,另一种怪异的神情。 似乎世间的一切已不复存在,只有他的精神与肉体,相互作激烈而绝望的扭打、咬噬、伤害…… 到底两者谁战胜了,还没有明显的结果,这就是所谓天人交战。 纠缠搏斗的中心,是那个这一辈子深爱他、跟随他、与他同甘苦共患难,数十年如一日永不更改的女人。 一个曾经身入玄门修真,为了他而放弃成道成仙的女人,甘愿与他并肩携手抗拒天下人的女人。 九真仙姬许九真,三十年前可是名号最响亮、最美丽至少在他心目中最美丽的江湖名女人。 他可忍受任何痛苦,任何折磨,愿付出任何代价,只求不要失去这个陪伴了他大半辈子,爱了他大半辈子的女人,甚至愿意付出自己的生命。 但今天,他看到的凶兆。 当平衡局面一旦打破时,必定有一方遭殃;而遭殃的一方通常是无所倚恃的人,也就是一向但求苟全的人,决无例外。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他自己如果保全不了,其他的人结果如何? 天人交战,他真的不知所从。 好难耐的等待,好寂寞。 在这里,他住了十一年,十一年的煎熬、等待、委屈、羞辱……他都不在乎。但现在,他在乎了,身分已被外人发现,击凶已可预见,不管任何一方面的人,都会以他为目标,只有他死了才能解决这场纠纷。 八个穿了皮袄,兵刃裹在袄内的人,终于快速地出现在门口,衣领内似乎有蒸气涌出,说明这些人曾经长途奔驰。浑身热气蒸腾。 略一迟疑,为首的年青魁梧壮汉,不再顾忌门窗大开的反常情景,举手向七同伴一挥,示意加强戒备。 留下两个人在门外戒备,领了五个人大踏步入室,摘下风帽纳入怀中,警觉地徐徐走近桌旁。 接引使者一直坐在原处,不言不动像个断了气坐化的遗蜕,仅用那双朦胧的老眼,木无表情地向外茫然注视,对进来的人仿佛视而不见。 “彭叔,今天怎么啦?”年青人尽量把声音放柔和,以掩藏带来的紧张不寻常气氛: “门窗大开,寒气积聚,不怕人结成冰吗?” “天气冷不如世情冷,算不了甚么。”接引使者说话显得有气无力:“老夫已感觉出天候不正常,人的举动更不寻常。你带了许多人,是不是有灾祸了?” “是的,有人发现了鼓叔的踪迹,不久之后很可能找到此地来。” “所以,你要接我离开此地?” “鼓叔,这……你要小侄怎么说才好?” “反正你要说的,不是吗?” “说与不说并不重要……” “我明白了。”接引使者点点头,深深叹了一口气:“我的尸体陈列在这里,比活着离开重要多多,来找我的人,必定可以安心地离开了。” “彭叔……” “我知道,十一年来,你父子的乾罡坤极大真力神功,已经练至预定的境界与成就;接引浮香的炼制方法也早已成功地自制使用,在我身上,你们已经榨不出甚么了,该是我上路的时候了……” “彭叔,有关乾罡坤极大真力神功……” “我知道,你们浪费了一倍以上的时间。”接引使者眼中难测的、飘忽的神情:“这不能怪我不尽力,而是你父子不该在暗算我的时候,用了过量的蚀骨散,而又不及时让我服下解药,以致骨伤肌损,神耗气消,我自己的功力消失大半,已经丧失这这门神功绝技,又怎能正确地传授给你们?浪费时日是必然的事。 这最后几年,我曾经仔细地观察,已经知道你父子其实只是帮凶,计算我的主谋另有其人,事到如今,你可以说出来了吧,也好让我死得瞑目。” “很抱歉,彭叔,我不能说,因为我也不知道那人是谁,家父也不许问。” “好吧,不怪你,我不能见九真最后一面吗?” “抱歉!彭叔…… “你们杀了她?”接引使者的声音提高了三倍。 “怎么会呢?”年青人急急分辨:“在这场大雪降临的前一天,许婶在丹房坐化飞升的,她……” “你说慌!她是修道人,年末花甲,决不可能坐化飞升,她至少也可以比我多活十年,甚至二十年,你们……你们好狠好毒 “彭叔,我发誓这是实情,算起来她老人家坐化已经有十天了,只是……不便告诉你……” “九真,你……”接引使者掩面狂嚎,叫嚎声令人闻之心酸:“这又为甚么?为甚么……我之所以等你只希望你能平安地活下去,能……天啊!你为甚么要走?你该知道我们希望未绝,我们重聚有……有期……俄们……” 这位老魔头崩溃了,抱在怀中的手炉掉落桌下。炉内没有火炭,跌滚出三段磨得锋利的四寸长铁块。 寿星杖也因身躯的震动,而跌落在桌旁。 “好啊!原来老匹夫暗藏了暗器想拼命。”年青人怒叫,缓缓拔剑出鞘。 “九真……九……真……”接引使者伏在桌上,声泪惧下嘶声叫号。 肉体与精神全部崩溃,他已完全失去对外界的反应,先前作好拼死一切准备,他全部忘了。 年青人的剑举起来了,隔着木桌高高举起,只要向下疾落,定可将接引使者的头劈成两片。 另四名中年人,分列在接引使者身后和两侧,四支剑作势递出,随时可贯人他的身躯。 白影电射而人,唯一替年青人警戒的中年人,眼角刚瞥见白影,脑袋便被钢铁般坚硬的巨掌劈中,皮发未损,而骨陷脑腐立时了账。 总算以一条命的代价,换取了一刹那时间。 年青人及时警觉,反应超人地大喝一声,旋身、斜移、沉剑、挥出、剑气迸发,风吼雷鸣,劲道十分惊人,手眼心法步皆臻无懈可击的上乘境界。 “铮”一声暴震,劲气四散,破风锐啸刺耳,星芒飞射。 白影的刀,年青人的剑,刀剑身碎成百十段,向两侧激射飞散,有些铁片嵌入泥墙内,碎士纷落,声势极为骇人听闻。 同用神功御刃一击,两败惧伤。 两人同被震得侧飘八尺,罡风劲流余威犹在。 八仙桌突然崩塌,伏桌嚎啕的接引使者向下一栽。 四个中年人吃了一惊,一呆之下,失去出剑击杀接引使者的机会,突如其来的变化,令他们借手不及,反应不够锐敏。 距白影最近的一个中年人反应最快,白影震飘八尺身形未稳,正是最好的抢攻机会,当机立断狂野地冲上,剑出狠招射星逸虹,攻中上盘快逾电光石火。 白影突然放弃用千斤坠稳马步的念头,反而缩腿、下挫、半途扭转,左手向上一抄,奇准地扣住了中年人一招落空的右手,右掌向斜上方疾吐。 响起一声令人心向下沉,但响声并不大的阴雷狂震! 中年人的腹部挨了一掌,身躯倒飞而起,像是被雷所击中,浑身的肌骨像要散了,成了一条软的死虫。 “砰!”中年人的软身躯,飞撞在泥墙上,几乎成了扁人,软瘪瘪地反弹落地。白影长身而起,左手将夺来的剑交给右手。 “阴雷掌……”一名中年人骇然狂叫,战栗着向门口倒退,握剑的手猛烈地抖动: “传……传说中的雷……雷神绝……绝学……雷……神……” 白影迎面追到,中年人大骇,扭头飞跃。 白影来得太快了,跃起的身躯刚上升,剑尖已无情地贯人后心。 “剑给我……”年青人到了一中中年人身旁,一把将剑夺过:“快走!传出信息……” 中年人应喏一声,向敝开的唯一小窗鱼跃而起。 剑排云御气而至,有如白练横天。 年青人一声沉叱,一剑急截。 慢了一刹那,白影御剑的速度太快了,身剑合一浑身一体,令人目眩神移。 剑贯人中年人的背心,尸体趴伏在窗台上再下滑。 剑虹上升、反飞。 “铮铮!” 年青人连击两剑,剑气如狂飚,火星四溅,但这次双方皆留了心,各展平生所学全力御剑,所以两剑虽缺口而不毁。 白影在空中发剑,先天上就有无可挽救的弱点。大地是力道这源,人离开地面,所发的劲道有限,所以表面上看这两剑势均力敌,事实是年青人占了先天上的便宜,但并没取得优势。 白影后空翻,化不可能为可能,翻两周侧扑而下,长啸声惊心动魄,凌空猛扑正要剑劈接引使者的两名中年人,快极。 接引使者仆伏在碎桌上,仍在嘎声叫号,隐约可以听清“九真”两个字,不知死神光临。 “不要接招……”赶不及冲上的年青人狂叫着,发狂似的挥剑冲来。 两个中年人已来不及撤招,本能地挥剑向上封架,这是本能的反应,不受意志力所控制。 “铮铮……”三剑几乎在同一刹那接触,两个中年人的剑寸裂而散。 白虹疾闪而过,两个中年人同时断喉。 白影斜飘而落,紧衔在年青人的后侧方。 “咱们全力一搏。”白影沉声说:“你已经失去搏杀彭前辈的机会,为你自己的生死作最后的怒力吧!你的乾罡坤极大真力已有七成火候,你我将有一场空前激烈的搏杀,准备了。” 年青人距伏在碎桌的接引使者,已在丈二左右。 但以白影御剑进击的骇人速度估计,必定可以在八尺内追上发剑,身形一动使可接触确是失去杀接引使者灭口的机会了。 “你是谁?”年青人厉声问,剑发出慑人心魄的虎啸龙吟,内功御剑的劲道,正在快速地增加。 双方的内劲,皆已损耗了三成。 “你是唯一活着看见雷神真面目的人。”白影沉静地说:“所以,有我无你。” “张三?”年青人脱口叫。 “得来全不费工夫。”雷神突然欣然大叫。 “甚么?”年青人惑然问。 “飞龙天魔,潜蛟地魔,还有……”雷神猛然住口,不再说出有关的人。 “唉!你……” “你与他们都有关,你是……不要……”雷神狂叫,挥剑冲上。 晚了一刹那,先死有命,富贵在天。 仆伏在碎桌上哭泣叫号的接引使者,突然抬起泪水满颊形容枯稿的头,右手一抬,一道金芒破空而飞,一闪即设,贯人年青人的左胁肋,没人体内无影无踪。 年青人早已运功护体,刀砍剑劈必定刀毁剑折,但却挡不住金芒一击,击破护体神功的怪响如入腐革,一贯而人毫无阻滞。 原来接引使者仍可拼余力一击,年青人完全估错了他的底细。 金芒不是甚么专破内家气功的外门暗器,只是一枝普通的凤钗,金质性软,居然可以贯铁穿铜,劲道与速度骇人听闻。 那是接引使者的爱侣九真仙姬的凤钗,是九真仙姬少女时代的首饰,也是她赠给接引使者的定情物。男人应该送钗给爱侣,但她却将钗赠给情郎,可知她是个与众不同的勇敢女人。 雷神到了,架偏年青人的剑,伸手将人扶住。 “振作些,我救你……”他急叫。 年青人张口欲叫,叫不出声音,四寸长粗如笔杆的金钗贯入内腑,五脏一团糟,铁打的人也支持不住,血四面一沁,那澈骨的痛苦非人所能忍受得了的,只痛得沉身抽搐,快闭气了。 雷神是行家,一看景象便知不妙,火速将人摆平,找到创口一看,凉了半截。 创口仅沁出少许的血,表示创口已经闭合,暗器已经完全进入腹腔,只有把肋胁割开,才能把异物起出来。 异物的体型不小,里面的内脏…… 他颓然放手,摇头叹息。 “前辈,你误了晚辈的大事。”他向浑身在战抖,摇摇晃晃坐起的接引使者苦笑:“我需要的口供泡了汤,我白忙了一场。” “答应我……我的要……要求,我……我或许可……可以供……供给你……你所要的口供。”接引使者用近乎虚脱的声音说。 “你要求甚么?” “取出小畜生腹……腹内的金……金钗,插……插入我的心……心窝,把……把我埋……埋葬在……在屋后的小丘里,我……我感激你……” “我办不到。”他大叫,断然拒绝:“你在要求我谋杀,断然不可。” “我……我求……你……” “办不到。”他再次大叫。 “好吧!我……我不求你。那……金钗,是……是我的爱侣九……九真仙姬的遗物,我带在身上四……四十年……我要带……入坟……墓……” “前辈,你知道我不能这样做。”他几乎在央求了:“你还能活,甚至可能比我活得更长久些,你可以另行妥地隐居,你……” “我已经…” “不,不迟。”他大叫:“你……” “年青人,哀莫大于心死,我……我的心已……已经死了,活……活着也……也将是行……行尸走……走肉。年青人,成……成全我……我九泉瞑……瞑目。”“抱歉,我不能。” “你……我不再求你。”接引使者盘膝坐稳:“这小畜生叫方玉,是老夫的好友凌霄客方世光的儿子。 他父子俩设下诡谋,在酒莱中下蚀骨奇毒,将我掳来扬州,复引诱老夫的爱侣九真仙姬加以囚禁,迫使老夫交出接引浮香配制秘方,与交出绝学乾罡坤极大真力神功。 十年来,老夫所受的痛苦刻骨铬心,唯一让老夫活下去的理由,是让老夫的爱侣平安地活在世间。而现在……” 语音渐渐虚弱,但脸色却反常地出现血色,吐字也反常地清晰,一面说,一面将头抬高,老泪如绳,洒在破旧的老羊皮袄上。 “前辈,不要激动……”雷神急叫:“我帮助你……” “不要过来!”接引使者大喝:“凌霄客在扬州易名藏匿,纂养了一群武功高明的爪牙,利用接引浮香,秘密在天下各地作案杀人越货掳人勒赎。我已经留心探出一些端倪,他父子另有坑害我的主谋,也就是他父子的主子,这人决非无名小卒当是大有来头的人物。而在扬州包庇他父子的人,绰号叫白龙姜海。至于这人的底细,我就不知道了。你所要的口供,找凌霄客或白龙,定有所获。” “哦!人找错了,谢谢前辈,主谋人是飞龙天魔。” “这是解接引浮香的解药。”接引使者将带领革囊丢出: “抹少许在臭端,可预防可解救。” “这……” “成全我!凌霄客的秘窟,在……在吉……祥庙旁……” “前辈……哎呀……” 他知道完了,接引使者头向下一搭,鼻孔流出两道玄门弟子所谓玉筋,双目闭上了。 他走近伸手一按对方的胸口,便知道接引使者已经坐化了。 收妥革囊,他一咬牙,割开已僵了的方玉肋胁,取出金钗。再一咬牙,将钗刺入接引使者的心坎,抱起遗骸,大踏步向屋后走去—— 扫描,bbmmocr 第 七 章 城外东南由,运河旁的吉祥窟。后来改名为智珠寺。那时,约有三十余名比丘尼在内修行。 这些比丘尼,有一半是带发修行的妇人。 在运河两岸的水上朋友心目中,吉祥庙是藏污纳垢的地方,尼姑们不是在苦修,而是在享福。 它不但不是佛门清净地,而是别有用心的男香客们,续燕萨的销金窟。这些人不怕我佛有灵,不信雷打火烧。 其实,扬州的风月场所多如牛毛,甘四桥处处都有广陵春,花国艳姬比江宁秦淮河的名花还要高一品,画防琐宫也比秦淮画肪华丽多多,连一个撑画舫的姑娘,也白白嫩嫩风姿绰约。 偏偏就有一些丧良心的人,和那些佛门叛徒污秽佛门净地,这种人的心态,的确令人难以理解。 吉祥庙附近名义上是乡野,其实沿河岸建了不少民宅,甚至建有一些别墅型宅院,陆上有桥水上有船,往来十分方便,距城又近,形成龙蛇混杂的藏污纳垢地带,治安人员最感痛,油水也最多的脏乱区。 吉祥庙北面百余步外,濒河与建的那座广陵园,不但建有亭台花谢,也建了私有的码头,经常有各式船支停泊往来。 广陵园的主人方大老爷方武陵,正是扬州十大富绅中的一个,以船运起家,拥有百十艘百石货船,把江南的名产续罗绸缎,从苏州运往山东京师一带批售,获利甚丰日斗金,在府城神气极了。 没有人知道这位方大老爷,是一位江湖武功惊世的豪霸,更不知道他是十余年前的黑道恐怖魔星。 凌霄客方世光的事迹已渐被江湖朋友所淡忘,因为他已失踪了十余年。 广陵园,平时园门紧闭少有外客往来。 往来都从水上来去,来去也以夜间为主,所以一年四季的白天里,很难看到园门有人出人。 神愉李百禄曾经花了些工夫,调查方大老爷的根底是不是因此而惹来杀身之祸?谁也不敢料定。 神偷已经死了,或者失踪,这件事得由雇请神偷的张三来查明。乾清帮死了许多人,为杀死神愉而付出惨重的代销。 这件事还没了,风云正紧。 出现了许多神秘人物,半天中,有不少牛鬼蛇神失了踪,江湖朋友人心惶惶,有些机伶鬼腿快,匆匆忙忙远走高飞避风间,乘船走更快更方便。 广陵园一如往昔沉寂,未受波及,因为方大老爷不是江湖人,不会武功,是富绅,江湖风暴吹不到他身上。 他是府城有身分地位的人。 申牌时分,一艘小乌蓬沿河向下放。 运河从城东北绕城东而过,向西南一折,两三里便是吉祥淹一带河面,不足十文宽的河面水流并不急,冬日本来就是水枯期。 两岸垂柳成行,垂丝看不到一丝新绿,叶叶半枯的柳丝迎风摇曳,船沿岸下放,逐渐接近了空阂无人的广陵园私有码头。 码头泊了两艘乌篷,一艘游河船,两艘代步的三桨快船。看不到半个人影。 像这种人丁稀少的郊外大宅,正是进行神秘勾当的最佳场所。 广陵园的船只,从不与乾清帮的船只有任何瓜葛。广陵园方家的人,也从不沾瓜洲息浓魔那家大宅的边。 因此从任何角度侦查,也无法查出三者之间有何牵连。 白龙姜海住在瓜洲的大宅内。是凌霄客的死党同谋犯,居然也不知道凌霄客的另一秘窟是广陵园。 可知陵霄客狡免三窟的防险工作,做得十分成功,连亲信同谋都被瞒在鼓里。 情势总算明朗化了,凌霄客不但与乾清帮有勾结,而且可以借用乾清帝的人为非作歹。 更重要的是:凌霄客可能暗中与飞龙天魔有往来,甚至可能是飞龙天魔的走狗。飞龙天魔支持凌霄客坑害好友接引使者,暗中可能得到不少好处。 飞龙天魔受伤逃掉了,当然不可能躲在瓜洲第一富绅陈天祥的大宅里等死,要找老魔的线索,只有寄望凌霄客身上了。 凌霄客掳走了三位姑娘,按理藏处该在房屋众多的广陵园,这是不为外人所知的秘窟。 但派出杀援引使者的八个人失踪,其中包括霄客的儿子方玉。 后续前往往的人,当已发现接引使者的坟墓了,广陵园的底可能已泄那么,老奸巨滑的凌霄客,还敢把人藏在广陵园? 船缓缓驶过广陵园码头,亲自操浆的张秋山扮成水夫,破烂的穿章十分契合身分,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他用不着停下来笨头笨脑察看情势,打草惊蛇,泰然自若地将船顺水下放,末作分秒停留。 船顺流一滑,便到了吉祥庭附近的河面。 这里是一处河湾,寇距岸约百余步,河滨也是吉祥魔的产业,那一排两人拿包大秘树可以系舟。 往来这里的所谓寻芳香客,船都系在南首的河滨,这段河堤不曾砌石,船岸可以半搁在岸上十分牢靠,登岸也方便。 已经有十余艘轻舟系在该处,船夫们都躲在舱里歇息,偶或有人上下出入,都是仆从打扮的下人。 他的船靠上了河滨,系妥舟,夹了一个大包裹,匆匆上岸走了,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吉祥淹有三进殿堂,淹后的掸房外围墙建了秘密的出入的门户。 紧邻墙外的一排外表不起眼,内部装模华丽的房舍,那就是艳窟的所在地,艳尼们毕竟不敢大胆地在排房读菩萨。 奄四周栽茂林修竹,颇为幽僻,沿河小径通过奄侧,是往来河滨村落的要道,从路来的寻芳客,就是从这条小径往来的。 张秋山的身影,消失在偏僻的竹林内。已经时近黄昏,积雪三尺,小径上不见人踪,谁会留意一个船躲到何处去了? 天终放黑了,广陵园黑沉沉鬼影俱无。 不远处的吉祥奄幕鼓已经敲过,偶或可以看到一两盏照明用的灯笼,在寒风中摇曳闪烁,凄清的郊外雪夜,冷寂得像是鬼域。 广陵园码头更死寂,更凄清。 二更过去了,府城钟鼓楼传来隐隐的三更起更钟鼓声,积雪的大地似乎也沉睡了。 码头突然火光一闪,再闪。 一艘中刑乌篷船,正顺流缓缓下放,船首没系桅灯,却点了一盆大香。 船突然加快,四枝大桨轻灵地划动,船以平稳的速度,轻灵地靠上了码头。 原本空茫死寂的码头,突然多了甘余名刀出鞘剑在手的人,戒备森严,如临大敌。 船舱内钻出十余名船夫打扮的人,但腰带上有刀有剑,身手矫捷,在船上起落脚下无声。 片刻,上面下来了六个灰衣人,有两人扛了一只大麻包,在森严的警戒下,登船将麻包交给船上的人接收,然后登岸走了。 一切都在无声中进行,片刻使一切舀当,船立即下航,码头上空空如也,恢复先前的冷寂。 警戒森严,但注意力全放在陆上与水面,却没留意水下。 太冷天滴水成冰,河水其冷澈骨,浸在水中片刻便会冻僵,谁敢在水中活动?连鱼都不敢出游找洞窟藏身,人根本不可能在水中出没。 一个裹在水靠内的人影,像蚂蝗一样吸附在船躺近舵处,随船向下游急驶。 船抵达南门外的钞关浮桥,三名船夫飞跃登桥,抽开桥板让船通过,再放板恢复原状飞跃登船,举动乾净利落,敏捷快速,是专干这种偷越勾当的行家。 下一站是三汊河,也就是运河分流的地方,右至仪真,左放瓜洲。 过了扬子桥,船驶入至仪真的河道。 这表示去向该是江宁,与瓜洲的任何人无关。 向上江走,而非渡江至镇江一带逃匿。上江的江宁是江南第一大埠,从前的南京都城有百万以上人口,正是藏匿的好地方。 舱面舱后各有两名船夫担任警戒,四名桨夫与舵工,都是兼看风色的行家,九双眼睛留意河面与河岸的动静,决不可能出差错。 可是,不时向后眺望的舵工,”突然发现右尾舷上坐着一个黑衣人,黑油绸水靠黑得发亮“唬!”舵工大惊失色。 还来不及出声示警黑影近身,脖子便被勒住了,有骨折声发出。 坐在后舱面向两侧监视的船夫,骇然一跃而起。 “甚么人……”晚喝声像焦雷,一刀一剑随喝声同向穿水靠的人集中砍刺。 “张三! 乾清帮的死对头来了! 张三这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名字,却有震慑人心的魔力,胆气不够的人真会被吓得浑身发软,失去反抗的力道。 随着通名声,抓起舵旁原属放舵工的分水刀,长身而起伸刀猛地一振,清鸣震耳,火星飞溅,攻来的一刀一刻向两侧飞腾而起,坠落河心去了。 溜烟刀光可怖地闪烁,无情地切割人体,刀过处血肉横飞。 两声惨号,两声水响,人体飞抛时,张三便堵住了后舱口,大喝一声,将两个闻警挺刀冲出的人劈翻。 五条人命接二连三被勾消了,快速的狂野攻击,一刀一个刀刀不落空。 蓬舱楼,里面漆黑,他不想冒险冲入,劈翻两个人立即旋身,截住了从右舷跃来的两个人。 他人化流光,身形消失、幻现,出现在蓬顶。 暗器如飞蝗,掠过他先前现身截击的地方,假使他晚一步离开,身上恐怕会出现五枚以上可破内家气功的歹毒暗器。 刀光再沉,宛若天雷下去,人刀浑如一体,楔人两个船夫之中,人影候然中分。 “啊……”惨号声惊心动魄,两个船夫丢掉刀摔倒在舱面滚了一匝,血流在船板上腥味刺鼻。 他一声长啸,飞越蓬顶,一脚踢断了桅杆,在没升帆的桅杆倒向前舱面的同时,冲入暴乱的能面人丛,利用桅杆轰然砸落的大乱情势,人刀一体迅速乘乱切人,有如虎人羊群。 风雷骤发,刀下绝情,没有怜悯,没有慈悲七名船夫打扮的高手与四名桨夫,一冲错之下便倒了四名,再一回旋,又有三名丧身刀下。 舱面窄小,大乱中而且是黑夜,他自己可以尽情挥拼命单刀的威力,自己也难免在纷乱中受到伤害,共挨了一刀一剑。 剑割裂了他的水靠背肋部分,锋刃贴肌滑过毛发未伤。 刀砍中他的左后肩,也砍裂了水靠,刀反而折断,被他的护体神功震断的,肌肉先内凹随即复原,普通的刀剑伤不了他。 假使他的护体神功修为不够,向暴乱的人丛冲人,必定凶多吉少。所以有许多高手名宿,对向人冲不感兴趣,且将之列为大忌。所谓蚁多咬死象,人一多就施展不开,有三头六臂也应付不了。 这是非常危险的事。 他今晚情急救人,有点沉不住气,举动像是逞匹夫之勇,但他冒险成功了。 极短暂的片刻,他从船尾杀到船头,刀头饮了十四个人的血,到处都有身躯被刀撕裂的死尸。 水响人耳,水花四溅,死剩的四个人中,有两个胆小鬼跳水逃命去了。最后两个人无路可逃,被他退在蓬舱口,假使钻舱逃命,绝对快不过他的刀。 “住手!不许过来。”一名船夫沉喝:“咱们舱内有看守俘虏的人,你如果扑上来行凶,咱们的人会把俘虏杀掉,你……” “哈哈哈哈……”他扬刀仰天狂笑。 “你笑甚么?” “笑你。” “在下可好笑?” “笑你的话莫名其妙。你们杀掉俘虏,与张某何干?俘虏是神偷李百禄吗?如果不是,你阁下说这些狗屁话威胁,是何用意?” “正是神愉李百禄。”船夫厉声说:“他是你的朋友,替你探扬州十大富豪的底,没错吧?” “不错,他是张某用三百两银子,雇请他来扬州探十大富豪的底,被你们擒住,在镇淮楼高伏要捉我斩草除根。 你们没想到,神偷已经知道必无幸理,在留柬上动了手脚透露风声,让你们付出惨重的代价。” “他在留柬上动了手脚?不可能的!” “不可能?老兄,如果换了你,干这种风险的事,你会在柬上具名吗?” “这” 那张柬上,就具了他的大名百禄。” “这天杀的贼胚!”船夫跌脚咒骂神愉。 “你们正在付代价,要不断的付,每日第夜每时每刻在付。我张三已经举刀向天下同道宣告,要杀光贵帮每一人,烧掉每一码头堂回,毁掉每艘船,今晚是第三次执行张某的宣告,你们都得死!” “张兄,咱们不……不是乾清帮的人……”船夫口气一软。 “我张三不是善男信女,而是邪魔外道,既然认定你们、这艘船是乾清帮的,那就毁定了,是也好,不是也好,杀错了就让它错吧!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放走半个,这是江湖的金科玉律。 资帮也遵守这条规矩,所以才不顾一切毁了神偷,再图谋张洪,认命吧!老兄,你这有甚么好埋怨的?” “你……张兄……” “你刚才就承认俘虏是神愉,却又否认是乾清帮的人,出尔反尔,你要我相信你的话?” “咱们只是冲江湖道义,替乾清帮两肋插刀的。好吧!咱们已经尽力了,相信乾清帮会京解咱们的苦衷。神偷交丝你,放咱们一马,如何况“这……张某要考虑考虑他欲擒放纵。 他当然明白俘虏不可能是神愉,神愉的死已由俘虏口守证实,他所谓考虑,用意是衡量眼前的情势何者最为有利。 他并不知道俘虏是甚么人。 三位姑娘被掳走,而估计的俘虏只有两个,对方似乎不可能留下一个另加藏匿,所以他并不能断定俘虏是三位姑娘。 假使他不顾一切冲上毙了这两个家伙,俘虏可能送命,不管俘虏是不是三位姑娘,他也不能妄动。 即使不是,他也不愿成为间接害死俘虏的凶手。 “张兄,你还考虑甚么?朋友的生死,难道对你毫无意义吗?”船夫反而焦急了。 “好吧!把人带出来,交换你们的性命。”他顺水推舟让步:“神愉如果有三长两短,哼!陪们……” 两船夫不等地的话说完,更不让他有提出其他要求的机会,立即转身钻舱。 这时,舟已顺水两里左右,两岸枯苇密布,荒野一片银色世界。他的刀已经放下,任由两船夫转入舱,已经控制了全局,他未免大意了些。 两船夫乘低差别钻舱的机会,双脚一蹬,分两面斜向虎扑而出,精确无比地贴船舷穿滑,水声轻响,斜插入水形影棋消,身法之灵巧佳妙,令人大叹观止。 这不过是刹那间的事,没有任何搁截的机会。 假使船夫飞跃入水,他定可将刀掷出,在半空将一个人击毙,这两个船夫才真是经验丰富的脱逃专家。 他大喝一声,刀光一闪,人刀会一急钻人能,功行全身严防暗器袭击。 舱内黑沉沉,根本没有人看守俘虏。 摸到两个大麻袋,果然裹面盛的是人,着手仍有余温,而且会动。 拖出能,解开第一只麻袋,把人拖出,他锣住了,暗叫一声槽! 是一个方面大耳的中年人,手脚被捆住,口中勒了布,叫不出声音。 松了绑,再解第二只麻袋,不由大喜过望,辛苦有了代价。 是葛佩如小姑娘,捆绳刚割断,小姑娘便要跳起来,但手脚捆久了不听指挥,评一声摔倒在倒下的桅杆旁,狼狈万分。 “小佩,小心!”他急急相扶:“是甚么人摇走你们的?” “鬼才知道!”小姑娘跳脚大骂:“那些天杀的狗贼,用述香偷袭,问口供时又蒙住眼睛,迄今为止,我连一个人的脸孔都没看到。张兄,你……。 “我先把船弄靠岸,在路上再说。”他抓起一支桨,从桨当篙,水深仅丈余,桨长一文八,刚好可以将船撑走,向河岸急靠。 中年人略为行动手脚,也取了一支桨帮忙。 “她们呢?”他一面撑一面向姑娘问。 “谁?”姑娘一时会不过意来。 “被掳定购共有三个人……” “哎呀!我娘……” “不是你娘。” “那…” “假公子章达,假男人江南一枝春路天香。” “不知道。”提起另两个女人,小姑娘醋味上涌:“你是很关心她们呢。” “我谁也不关心。”他没好气地说:“我唯一辛辛苦苦营救你们的原因,是当时我在场。同时,我要查明其中的阴谋,到底谁在计算我?” “他们计算你?”小姑娘似乎善忘了,忘了先前自己的话题,也不介意他话中所表现的不快。 “他们主要的目标是捉我。” “这” “咱们边走边谈。”船冲上堤岸,他丢下桨向中年人说:“老兄,咱们就此分手,赶快离开扬州,这些混蛋不会放过你的,保重。” “张兄。”中年人抱拳为礼,也随小姑娘的称呼叫他为张兄:“多蒙临危援手,思重如山……” “老兄,不要放在心上,在下并非有意救你的,顺便而已。在下的事十万火急,不能耽搁,告辞。” “张兄……” 他举手一挥,挽了姑娘的手飞跃登岸,如飞而去。 小姑娘先是一怔,本能地想缩手挣脱,却又俏皮地抿嘴偷笑,反而紧握住他的大手。 中年人站在河岸上,目送他迅速远去的背影摇摇头苦笑。 “这小伙子是个莽张飞。”中年人含笑自语:“这世间,像这种粗枝大叶的人是会吃亏的。 晤!能片刻间屠杀全船十余名超等高手的人,定非泛泛末流,怎么江湖道上,从没听说这么一位姓张的年轻高手?倒得留心打听一下,也许……” 也许甚么,他没说。 广陵园的房舍约有十余栋之多,四放是别墅的型式,所以与一般大户人家的大院落不同。 格局以休息宴游为主,楼阁几乎全是独立的,仅中庭的主宅是连三进的建筑,大院也是一座有花有树的场所。 假使照料的人手不够,就会成为大杂院。 三更将尽,共有四座房舍火舌冲霄。 按地方治安规定,起火必须鸣锣示警求援,附近的街坊、村落、邻舍,都必须出动救火。 广陵园却不理会这一套,并没鸣锣求救,凭自己的人手救火,甚至派人阻止赶来救火的人进入。 以往曾经发生过这种事,因此火光烛天,近邻都隔岸观火,不想自讨没趣赶来自告奋勇救火。 近在咫尺的吉祥奄附近住户,有些住户连开门察看也不愿为。 平时罕见有人走动的广陵园,今晚竟然出现了数十位骠悍的勇猛的人,挥动沉重的火叉火斧救火。 连一些妇孺也个个孔武有力,升屋登墙如履平地。 这一场火,暴露了广陵园的底细。 一个灰白色的人影、隐伏在一座高楼的瓦拢中,屋高临下留意变化,在忙着救火的人丛中找寻猎物。 这栋大楼的四周,共有三名刀隐肘后,往复巡视的警卫,对混乱的火场视若无睹,似乎认为是无关紧要的事,只全神留意是否有人接近大楼。 所有的房舍,几乎全是木造的。 除了砖墙不怕火烧之外,其他建材都禁不起火,因此抢救屋内物品必须迅速,以免被火封死了退路。 火光通明,居高临下看得真切,在接近河滨的两栋平屋里,十余名大汉神色紧张,将五六个人挟持出来,押往靠近码头的一座小院。 两栋平屋的右首三二十步的一座二建筑,上层已成了火,很可能波及这两栋平屋,因此必须先将平屋里的人和物及早撤出。 再笨的人,也知道四处地方同时失火,决非不小心酿成的灾祸,而是有人蓄意纵火的有计划阴谋。 园内各处戒备森严,已经表明主事人已经发现警兆了。 火势刚控制住、葛地主宅的南房传出一声轰然狂震,天动地摇,屋上与树林的冰雪纷纷震落,声势之雄,有如千万响爆竹同时爆炸。 后续的爆炸接二连三,共有四栋建筑被炸毁,烟硝疏火味强烈刺鼻,爆炸后的砖瓦木石像暴雨,接着火焰升腾,火势比先前四处更为猛烈。 情势失去控制,全园大乱。 轰然爆炸声中,大楼上面隐忧的人影消失了。 靠近码头的小院毫不起眼,像是码头执役人员的住处,院子里堆放着不少船用的杂物和工具,厅房各处杂乱无章。 任何入也不会注意这种下人长工的栖身所,连小偷也悄光顾。 附近的废物堆里,却隐伏着三名警哨。 门窗紧闭,里面不知藏了多少人? 主宅附近的大火、爆炸,并不影响这些人的情绪。 三名警哨依然全神贯注监视四周的动静,警觉性提高至极限,手中的兵刃与暗器,随时准备使用。一个长工打扮,剑隐肘后的人,沿走道飞奔而来。 火光烛天,反映的雪光更为耀目,与白天相差无几,来人的像貌近至三十步内便清晰可辩。 一名警哨从隐身处一跃而出,劈面拦住了。 “五哥,怎么啦?”警哨急问:“爆炸是怎么一回事?可曾发现人侵的人……” 一连串的疑问,表示出警哨外表镇定,其实心中惊惶不安。 “被极高明的纵火行家计算,把咱们整修了。”五哥上气不接下气急急地说:“用的是军位局的炮用火药,而不是爆竹了的炮药,用线香定时引爆,这家伙可怕极了。 大总管传下话,恐怕与火灵宫罗大德那王八蛋有关,一定是他那些徒于徒孙要来硬的,很可能随后前来抢救他。这里不安全,快通知孙管事,把火灵宫赶快送上船弄走,以后再和他算账。” “好,我这就通知孙管办理。其他的人……” “其他的人暂时别管。”五哥说:“地牢加大锁,不许你们以外的任何人接近,小心了。” 五哥匆匆交代毕,回头飞奔而去。 警哨发出一声信号,通知附近的警哨,奔到院门右方,击掌三下即飞越院墙不走院门。 灰影出现在小院右首三十余步的偏僻角落,从背上的包裹取出四具作焰火用的大刑花简,但筒座已经除去,用火招子点燃一段火香,这才长身而起。 花筒焰火如果除去地应,便无法固定,点燃后便会像他老鼠一样在地面乱窜,十分危险。 焰火极为猛烈,在屋子里乱窜,那情景真够瞧的,窜到哪里就侥到哪里,想扑救十分困难,用来在屋子里纵火,威力极为可怕。 每一具焰火花简重有两斤,臂力够投掷三五十步并无困难。 用大香点燃了引信,四具焰火简破空飞掷,分别抛落在小院的内部四周,破空的引信喷火嘶嘶声,吸引了警哨的注意。 第四上抛出,第一名警哨到了。 “你该死……”警哨怒吼,一面冲来一面发射连珠飞刀。 第三把飞刀出手人已近身,手中的长剑招发飞虹戏日,虚攻上盘而目的却在胸腹,剑上风雷声隐隐,御剑的内劲却十分惊人。 灰影哼了一声,隐在肘后的刀突然排出。 “挣”一声暴响,到被震出偏门。 “杀无赦!”灰影沉叱,刀光一闪,快逾电闪掠过警哨的右助,肋开内脏外流。 “嗯……”曾哨闷声叫,扭头便倒。 “砰砰……” 焰花筒在小院爆发,星火飞舞,火树银花躁烂耀目,喷火的嘶鸣令人心惊胆跳、整座小院鸡飞狗走,立时大乱。 三个反应最快的人,狂风似的问灰衣人冲去。 灰衣人轻拂着单刀,正一步步昂然接近。 “张秋山……”到得最快的人惊叫,骇然止步,手中剑不敢攻出。 “谢谢你老兄记得我。”张秋山止步怪腔怪调地说:“你们派人到客店计算我,诡计不逞却走了在下的朋友,所以我非来不可,一方面是为朋友聊尽心力,一方面是要知道你们计算在下的原因何在。” “啊……另一人发出求援助啸气。 “不要寄望有人来声援了。”张秋山大声说:“主宅里的人自顾不暇,死伤一定十分惨重。 当爆炸声传出时,园口附近的四丫头雌老虎母大虫,用她们磨得锋利的长剑,像疯虎般杀人。 如果在下所料不差,没有人能挡得住她们四支剑,除非贵主人亲自率领亲信出马,但贵主人今晚好像不在此地,广陵园今晚是完蛋了。” 他不是虚声恫吓,而是确有其事。 从园外杀人的人,正是葛佩如一家四女,四支剑比阎王贴子可怕百倍,形成无坚不催的剑阵,来一个杀一个决不留情,像砍瓜切菜菜般长驱直入,所经之处尸体狼藉,说狠真很。 葛小姑娘很重如山,她的创全被鲜血染红了。 陆续有人赶到,即将合围。 “有人要招供吗?”张秋山最后厉声问。 “用暗器阵毙了他厂有人大吼。 灰影一闪即至,刀光如电闪,看到刀光刀刃及体,这位仁兄的脑袋突然脱项抛落。 “杀”张秋山的喝声如袭帛,刀化狂龙漫天狂舞,所经处破开浪裂,血肉横飞。 小院已成了火海,有人发令放弃救火,分出一半人围攻张秋山,另一半人带了六只麻袋,从院角撤走。 九个人像漏网之鱼,越墙奔向码头。 距码头不足十步,灰影在码头扬刀恭候。 所有的船都不见了,大概早半个时辰便漂走啦! 码头上摆了三具尸体,那是潜伏在码头警戒的人,尸体已僵,死得不明不白,所以一直不曾将警号传出。 “不杀光你们这些王八蛋,决不罡手。”张秋山咬牙切齿说:“只留一个带口信告诉凌霄容方大老爷,我张秋山不认识他,与他无冤无仇,他为何要计算我?他必须还公道。” 九个人丢下盛俘虏的六只麻袋,裂下大三才阵,每门三人,把张秋山围在阵心。 “我,后围管事孙谋。”主阵的大汉沉声说:“我可以据实奉a” “我在听。“但有交换条件。” “说说看。”“交换咱们安全。” “我得盘算一下是否值得,” “别忘了,咱们仍可一拼,脱身也非难事。” 孙某的话不无道理,论武功,张秋山固然超尘拔俗,这些人也不弱,每个人都可以名列一流高手而无愧色,九比一,实力依然空前雄厚。 另一面是河,搏斗时跳河逃命并非不可能的事。张秋山即使能在刹那间杀掉一半人,另一半必可逃生。 刹那间杀死一半一流高手,恐怕无此可能。九个人九面分开逃生,恐怕三分之一也杀不了。 “我相信你们可以一拼,但结果你们也预见了。”他逐渐增加压力:“我几乎屠光了你留在囚屋里的人,他们也认为可以和我一拼。” “阁下不要太过煎迫……” “好,在下不为已甚,答应你的条件,问题是,你的口供必须是真的。” “孙某不是没没无闻没有担当的人,保证每句话绝无虚假。” “好,我相信你,说。” “敝主人名义上是隐名纳福的地方大老爷,但事实仍受到某些人的暗中侠制,这些人是何来路,孙某发誓不知其详,只有主人心中明白。反正这些人必定极为可怕,要不,凭主人的实力,何至于不加丝毫反抗?” “有道理。” “孙某只知道昨晚三更天,主人突然接到通知,要主人派人前往客店,尽快把你捉来,由敝主人也化装亲自出马的情形看来,可知那些人必定曾经严重警告敝主,势在必得。后来为何临时变计,退而求其次把三个不相关的女人捉来,主人只字不提,孙某怎敢多问?所以……” “所以,事实上张某从阁下口中,一无所获,仍然满头雾水。” “这” “除非找到贵主人,看来别无希望了。” “张兄……” “三个女人目下在何处?” “一个被一群神秘人物,在不久前用船接走了,主人*一间方接到的通知,早就安排好了。另两个……” “你们离开那六只麻袋。”张秋山沉喝。 “这……”孙某本来悄悄向麻袋移动,惊然止步。 “你不肯?” “好,依你。”孙某向侧退,举手一挥,示意同伴向内侧移动。 这瞬间,九个人突然飞跃而起,向河下飞坠,身法极为高明,不约而同飞跃,默契已臻无间境界。 张秋山没料到对方出奇招冒险逃走,想追已来不及了。码头是向外仲的,九个人分向两侧纵落水中,他如果追,最多只能追上一个,与这个人同时落水,人即使捉到,自己也变成冻鸡得不偿失。 六个麻袋也需要照顾,不能丢下不管。 割开所有的麻袋,他知道上当了,幸而运气还不太差,其中有江南一枝春在内,其他五个人是四男一女,他一个也不认识。 六个人都被制了昏穴,情势紧急,处理俘虏的人不想耽误时间,制了昏穴塞人麻袋带走,死活不管,后果也不问。 昏穴制久了,会成为白痴废人。 解昏穴并不难,附近又有可令人神智复苏的雪。 六个昏穴刚解的人,被雪一揉脸面,醒得甚快,但一时还没完全恢复清明。 两个黑影来势如电,两支剑光茫四射,眨眼间便已到了三丈外。 张秋山一蹦而起,手中的刀龙吟乍起。 “来得好!”他欣然大叫:“在下等俘虏送上头来.口供有着落了。” 他颇感惊讶,怎么是两个蒙面人”自从潜入广陵园迄今,他所看到的人,没有一个是蒙面的。 他身后,第一个播摇晃晃站起的人是江南一枝春,象一个宿酒未醒的人,可知神智仍没完全清醒,仅凭本能挣扎爬起而已。 稍一迟疑,几乎吃了大亏。 对方以巾蒙面,他以为不是广陵园的人,可能是友非敌,也许是葛姑娘请来助拳的朋友,因此刀上的劲道减了五成。 同时,失去了主攻的机会。 接触太快,没有思索与分析的余暇,反应出乎本能,电光石火似的刹那间反应,便已决定了生死吉凶。 他这瞬间的惊讶与迟疑,对方的剑已排云驭电而至。 “挣!”他一刀急封,身形斜转。 凶猛绝伦的震撼心脉奇劲从刀上传来,加上他自己的反震力,虎口一热,马步一虚,身躯如受狂风所刮,真气有泄散现象发生。 千钧一发中,他真气内聚,神意内敛,全身放松,意动神动护住心脉。 “砰”他震摔出两文外的积雪中,感到眼前发黑,浑身发虚。 那人也不好受,惊叫一声,身形斜而出,半途脱手丢剑想稳下贯势,斜飞起八尺高,远出两丈外,刚吸腹拳腿,身躯已向下急坠。 “砰膨!”水声如雷,水花上冲,跃入码头旁的撤骨河水中。 第二个蒙面人晚到一步,没料到发生这种变化,两人分向两面震飞,晚到一步便突然失去对象。 刚想折向攻击倒地的张秋山,却发现同伴已经掉下河去了,吃了一惊,脚下迟疑。 是你这老王八……”狼狈挺坐身上的张秋山,一面站起一面破口大骂。 蒙面人又是一惊,断然放弃乘机攻击张秋山的念头,向前飞跃,一把扶起神智没完全清醒,站起摇摇晃晃的江南一校春,飞掠而走,不理会落水同伴的死活。 落水的蒙面人,已从水下溜之大吉,入水之后便不再浮起,也不管岸上同伴的死活。这两位仁兄,倒真是你好我诈的妙搭档。 张秋山恢复了元气,两个蒙面人早已不见了。 他从刻上传来的可怕劲道中,估计出是奇学九幽大真力,内功中的邪门秘技,那三个老魔都练成这种奇学。 那天晚上他一比五力拼五魔,天魔受了伤,今晚这个蒙面人用剑,该是天魔无疑,但天魔的伤怎么好得这么快? 而且怎么还敢留在扬州?他真该继续在扬州追寻的。 “可惜!我只要少撤回一分劲,就……”他后悔不迭:“失去追查的机会了,真是的!” 五个死里逃生的男女,已可站起活动手脚。 “兄弟不要紧吧?”一位中年人走近关切地问。 “还好。”他苦笑,把刀递给中年人:“你们……咦!路姑娘呢?” 救了六个,现在只有五个在场。 人救的目标是两位姑娘,其他的人都在,所救的江南一校春却不见了,难道自己一声不吭走掉了? “谁是路姑娘?”那位衣衫不整,皮袄有血迹的少妇讶然问:“我不姓路……” “我是指江南一枝春路姑娘。”他焦灼地说:“我就是专程来救她的,她刚才还在……” “被一个蒙面人挟走了。”另一个壮年人说,伸手一指:“是从这一面走的,我躺在地上看得一清二楚,我还以为是兄台一起来救我们的人。” “哎呀!”他惊叫:“你们快逃,我要去追那老狗,他可能是飞……是个老凶魔……” 他发觉自己失言,幸好没把飞龙天魔的名号说出,不再逗留,向蒙面人撤走的方向如飞而去。 唯一知道飞龙天魔下落见过面的人是雷神。 他当然不能说出飞龙天魔的名号,除非他重新改变身分,不然将有大麻烦,要找雷神寻仇报复的人真不少。 江湖十大神秘名人,都有许多许多仇家。 所谓神秘,意思是隐起本来面目避仇。 雷神是十大神秘人物之一。 江湖朋友认为雷神以报应神自命,并不怎么公允,因为被雷神杀死的人中,固然有穷凶极恶的邪魔外道与黑道豪霸,但也有几位侠义道名宿与白道高手,丧手在雷锤、雷钻与雷珠下。 这种黑白不分同样处置的行径,与邪魔外道并无多少差异,怎能算得上公正的报应神? 分明是钓名沽誉的邪道魔君。 但为雷神喝采,鼓掌称快的人很多,见仁见智,亲痛仇快,这是人之常情。 五男女不敢再逗留,匆匆逃命脱离险境。 城根的三株世柳下,葛夫人一家四女站在树下核等,眼看五更将尽,要等的人还不见踪影。 “他……他到底怎么啦?急死人!”葛佩如像热锅上的蚂蚁,不停地往复走动,不停地坦怨,眼巴巴地向南望,小嘴撅得老高。 城根有一条小径,是城外居民行走的唯一道路,往南三里地便是南门,是运河码头的所在地,钞关税司递运所都在该处。 夜间城门关闭,城内城外断绝往来,路上不会有人行走,雪光明亮,有人老造便可发现。 “你急甚么”女儿。”葛夫人笑笑说:“那小伙子是个胆大心细的人精,武功深不可测,还用得着你耽心他的安全?安心的等吧!他会来的。” “娘他……” “他怎么啦?” “他去救那个甚么江南一枝春,甚么章春……哼!都是春,都不是好东西……” “哦!丫头,原来你耽心的是这些……” “娘,不来啦!”小姑娘顿脚撒娇。 “好,不笑你。”葛夫人拍把爱女的肩膀:“你真的没吃苦头?” “没有,仅挨了两耳光,被踢了两脚。”葛佩如很声说:“当他们知道女儿是沧海幽城葛家的人之后,便说尽好话要女儿写信约娘会晤,女儿坚决拒绝,所以他们要将女儿转交给甚么主子处理。” “据张小哥所说,广陵园的主人确是凌霄客方世光,这人早些年称雄天下,目无余子,具有豪霸的气魄野心,怎么可能尊奉别人做主子?”葛夫人不安地说:“这个主子,当然比他更可怕,今后我们真得特别小心提防,不然将有意想不到的灾难临头。” “姐,他们已经直接向我们沧海幽城挑战了。”二姨杨碧娥愤愤地说:“唯一防止意外灾难发生的办法、就是着手刨出他们的根底来。” “对,别让他们躲在暗处玩弄阴谋诡计。”奶娘方氏冷静地分析:“他们敢迫小姐写书威胁,捆起来用麻袋盛装,似乎没把沧海幽城放在眼下。如果我们不挖出他们的根底,敌暗我明,会吃亏的。” “我和他们没完没了。”小姑娘火气怪旺的。 “你又能怎样?举剑叫他们出来?”葛夫人笑问。“我要去找方老狗。” “怎么找?他在何处?” “广陵园……” “广陵园毁了,他会躲得更稳,玩暗的。” “他们不会死心的。”二前定地说:“沧海幽城站在任何一方,都会增加那一方的实力,是争取的好对象。” “可惜今晚我们所拷问,都是这些所知有限的走狗,除了知道他们的主人方大老爷之外,毫无所知。”葛夫人慎重地说:“这也说明控制他们的人极为阴险,实力雄厚,人多势众,我们将防不胜防。你们记住,今后切不可独自走动严防意外。” 远远地,灰影如星跳丸掷飞掠而来。 “他来了。”葛佩如欣然叫:“晤!只有他一个人,救人恐怕……” 果然是张秋山,空手而来。 “天色不早,葛夫人,咱们回城去吧!”他忧心仲仲地说。 “张小哥,人没救到?”葛夫人关心地问:“你不要紧吧?” “栽到家了。”他懊丧地说:“好不容易救出江南一枝春,却又被人顺手牵羊弄走了……” 他将救人经过概略地说了,不胜懊恼。 “张小哥,你已经尽了力。”葛夫人温言慰:“吉人天相,也许救她的人对她并无恶意,或者是她的朋友。据我所知,江南一枝春在江湖人缘甚佳,风评也不错,朋友甚多,很少与人结怨 “问题是那蒙面人非友。”张秋山不安地说:“一位名女人,一旦落在邪恶的魔庞道人物手中,后果是极为可怕的。” “但你已经尽了力,你们本来就素昧平生。难道说,你还有线索?” “有关江南一枝春,目前仍无线索。至于那位假公子章春,已有端倪。” “你打算……” “我得作用详准备,这时作打算言之过早。累了一夜,真得好好歇息。咱们一面走一面谈。” 葛佩如一直在旁冷眼旁观,留意他说及江南一技春与章春时,脸上及眼神的变化。 扫描,jyocr 第 八 章 江南一枝春是个江湖名女人,一个美中略带妖味的女人,言行举止经常受到卫道人土的非议。 但大多数江湖人都知道,她不是一个随便乱来的放荡女人。 尽管她与三教九流的人都谈得来,说说俏皮话不伤大雅,真要恶形恶像,她可能反脸不认人,所以风评颇佳。 没有人把她看成荡妇淫娃,都知道她是个不怎么介意礼教束缚,带有几分豪气的漂亮武林英雄,江湖女杰,风流而不下流的人,与她亲近保证如沫春风大家愉快。 她被掳囚在地牢内,仅有两个人向她盘问了一些并不深入的问题,比方说:“家世、出身、朋友等等。” 她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并没受到虐待,对方对她并不重视,一个小有名气的江湖女人,利用价值有限得很。 谁救走她的,她毫无印象,刚要清醒又被拍昏了,乌天黑地一无所知。 神智终于完全清醒,她发觉自己躺在一堆乱草中,草霉气息加上汗臭尿臭,令人欲呕。 “这是什么地方?”她讶然叫,一蹦而起。 “你可醒来了。谢天谢地。”对面传来她并不陌生的语音。 是长春公子,衣衫凌零躺在对面的草堆里,神色有点委顿,但英伟的气概仍在。 “咦!你?这里……”她楞住了。 “这是权作囚室的村屋。”长春公子说:“土墙厚实,小偷鼠窃最讨厌这种土墙,挖起来十分费事。窗小门外有看守,逃走不易。” “你怎么也……” “路姑娘,你大概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记得什么?”“你被擒的事。” “怎么不记得?这些混蛋用迷魂药物,把我囚禁在一间地牢里,里面囚了好些男女,其中有火灵官、卫霄鹤。两个家伙盘问了好些琐事,似乎对我相当优待。天杀的!他们到底是些什么人?” “后来呢?” “外面天动地摇,看守的贼胚说有人杀入,几个人把囚禁的人一一打昏,我就记得这些。你……” “掳走你的主事人,是府城的富绅方大老爷。” “什么?怎会是他?他又不会武,更不是江湖人。”她意似不信。 “他是什么人谁也不知道,反正擒你的主谋人就是他。囚我的地方,是城外吉祥魔左近的广陵园。 我打听出一些风声,亲往广陵园踩探;恰好有人入侵,大乱中,狗腿子们把囚禁的人撤走,半途被我出奇不意救了你。回城途中,又被一群来历不明的人埋伏突袭,咱们俩目下成了他们的囚犯。” “哎呀!又是方大老爷的人?” “不是,相信不久就知道了。他们正在忙,好像有什么重大的事急待处理,所以还没有提我们问口供。路姑娘,咱们不能坐以待毙。” “是呀!但目下……” “看清那座小窗吗?” “倒像是通风孔。” “一尺宽尺半高,你会缩骨功吗?” “这……勉强出去,但你……” 长春公子的身材比她高大得多,钻这种尺宽的窗,缩骨功的火候没有七成以上,免谈。 “别耽心我。你先准备。” “准备什么?” “钻窗。我断后,万一看守闯进来,我掩护你。” 情势紧急,不容许她多想,偷偷掀开窗向外张望,外面是半凋的竹林,远处有积雪的稻田,没看到人影。 她向长春公子一打手式,吸口气运功挫体,骨骸传出格格声。 缩骨,那是唬人的外行话,该称为叠骨。人骨是不可能缩小的。 片刻间,她似乎缩小了三分之一,又矮又小,爬上了窗台,向外一钻。 这瞬间,她听到房门轰然坍倒,然后是长春公子的沉喝,与及被击中的人惨号,乱得一塌糊涂。 她心中一急,想退回与长春公子并肩应敌。 “快出去!”身后传来长春公子令她宽慰的声音:“我击毙了两个警卫,已惊动了其他的人,快!” 她飘落窗外,长身而起身躯恢复原状,转头一看,长春公子正站在她身后,身形似乎正在长高。 “快走!往左。”长春公子催促她:“我在前面开路,掩护我。” 一阵急走,进入丘陵起伏的积雪山林。 似乎四面八方都有芦哨声传出,表示四面八方都有围捕的人活动。 江南一枝春本能地随着长春公子奔跑。在紧要关头,真需要一个坚强勇敢的人做支柱,这时候,一个女人是无法胜任的。 看天色,已经是申牌正末之间,夜幕即将降临,是逃亡者最危险的时刻,挨得过这半个时辰,天一黑就有脱逃的希望。 终于,芦哨声渐渐抛在身后,前面展开绵绵无尽的积雪原野,偶或可以看到有十余户人家的小村落、竹丛、凋林、冰封的池沼和田野……这地方蔽地处处,是逃亡者最理想的逃避处。 后面许久没听到隐约的芦哨声了。 “快累惨了。”长春公子说,脚下一慢:“得找地方歇息,找食物充饥,再拖下去,咱们都将变成没脚的磅蟹啦!” “我们身在何处?”江南一枝春怯怯地问,拉住长春公子的手抓得牢牢地,娇喘吁吁,浑身热气蒸腾,快要累垮了。 任何武功高明的高手,也决不可能长途奔驰用轻功赶路。 在这种积雪大吉落荒越野逃命,一脚踩下去雪掩及膝,步履维艰,比平时走路要多浪费三倍精力。 他俩不知到底逃了多久多远,体力快要耗尽啦! 这时如果歇息,后果也极为严重。没有食物补充热量体能,就会一躺下来就永远起不来了。 汗已湿透了内衣,片刻间就会结成冰,足以将人冻成冰棒,只有铁打的人才能免于冻僵。 “我也不知道。”长春公子说:“依方向估计,我们是向东或是东北逃走的。地势平坦,找不到分辨方位的山冈景物,尤其是咱们被囚禁的地方不知是何处,怎能估计身在何地?” “那……”这片刻的放慢脚程,江南一枝春已感到冷气内侵有点难受啦!连说话的声音也颤抖了,再等片刻可就后果可虞,大大的不妙。 “先别管身在何处,找地方歇息生个火,才是当务之急。不要害怕,一切有我。 “我……我好饿,好冷。”她懊丧地说:“除非到村落去。……” “决不可以接近村落。”长春公子坚决地说:“留下踪迹线索,咱们就完了,目下你我身无寸铁,想杀掉对方一个人赚回老本也力不从心。” “是什么时候了?” “申牌将尽,他们追不上了。算起来,咱们一天一夜水米未进,真令人受不了。” “一天一夜?”江南一枝春似乎想起了什么。 “是呀!昨晚我五更初救了你,随即落入另一批人手中,你一直昏迷不醒,所以不进水米,到现在一整天奔波,铁打的人也支持不了啦!” “是的,双腿发软,身上寒冷……” “你看,那边。”长春公子向左前方一指,一处平冈的凋林深处,露出一座屋顶:“有人家。” 远在两里外,暮色苍茫中看得一清二楚。 “但愿不……不是村落……”江南一枝春不住冷得发抖,脸色快泛青了。 “是村落也顾不了许多,赶两步。” 是一座大户人家的避暑茅屋,连两进不大不小,门窗紧闭,空旷无人。 长春公子叫了几声,拍了几次门,最后不客气踢门而人,门没上闩,外面也没加锁,里面用长凳反顶,可知这里必定偏僻而治安良好,不会有窃贼入侵。 奔入后进的灶间,江南一枝春发出一欢呼,忘了寒冷,忘了恐惧。 灶间很大,隔邻柴房有柴炭,悬有干鱼淹肉,米缸有米,柴米油盐俱全。 她急急生起火灶的火,片刻间灶间温暖如春。 她成了女主人,立即准备食物。 长春公子检查全屋,屋内外整理得颇为清爽,似乎最近几天曾经有人住过,大概雪雾后离开的。 后进的两间内房,裳被坟帐俱全,而且颇为清洁,没有一般农舍难闻的臭味。 长春公子并没闲着,他找来一只大锅,三只砖作底座,在房间里权当烤火的火盆用。燃起了油灯,房间里热流荡漾。反正不是自己的东西,炭火用不着珍惜,一锅火炭成了大火炉,驱走了澈骨的寒流。 他自己烤衣。 江南一枝春也闭上厨门,把浑身上下的汗透衣裤烤干,所穿的男装不怕被男性看到,里面的内衣裤可不能露白。 食物搬进房,两人狼吞虎咽饱餐一顿,安逸满足,忘了两天来的凶险。 “我查过房藉。”长春公子一面进食一面说:“这里是曲亭村西北隅。曲亭村我知道,在府城东北偏北约二十五里。 再往北走,可以到邵伯湖的南岸。往东,可以到达溜河。吃饱之后歇息片刻,咱们回城。” “我对这地方不熟悉,听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走漕河不如绕走蜀冈,走远些比较安全。”江南一枝春并不反对连夜回城,甚至急于回城。 “走那一方都不安全。”长春公子说:“我们是拼命逃,把追的人扔在后面,所以沿途平安无事。 但回去,可不是好玩的,他们必定四出遍布埋伏或搜查,躲在暗处用暗器偷袭,你我活的机会不会超过一成。” “那……” “我得赶回府城,免得我那些随从耽心。接近府城,我便不怕任何人撒野了,我的随从是不饶人的,何况我还有不少朋友。 走运河,我可以弄船下放,谁知道?知道也没有人敢向我长春公子公然挑衅。白天我任何不怕,怕只怕他们晚间用暗器偷袭。” “我也急于赶回府城,明晚我有个重要的约会。” “约会?” “是的。” “什么约会那么重要?” “是的,非常重要。”“非去不可吗?” “是的,非去不可,那会误了大事,我在场容易圆满解决。” “是什么性质的约会?” “南门公子,我……请恕我守秘……” “好吧!毕竟不关我的事。” “南门公子……” “我叫水裕,南门永裕。”长春公子笑笑:“咱们曾经同患难共生死,叫公子我觉得浑身不自在。” “这……” “路姑娘…” “我叫天香。”她嫣然一笑,泛出三分羞意,笑容动人极了:“你的复姓叫起来很别扭……” “你就收我永裕好了,叫你天香不嫌高攀吧?”长春公子也笑,笑容是真诚中带有三分风趣,正是挑逗正陷在困境中的姑娘们,最具吸引力的利器。 “该说是我高攀。”江南一枝春回避他灼人的目光:“皖山天风谷长春庄是武林名门,与侠义道朋友有广泛的交情,而我只是一个游戏风尘的女浪人……” “女浪人也不错呀!我不是也在扮演男浪人吗?至于侠义道朋友,那是家父与他们的交情,我对侠义道兴趣缺缺,奢谈侠义谈何容易?” 我不是这种材料,所以很少与他们往来,做一个浪人容易多了,至少不至于吃亏。你看那个张秋山,也就没有行侠仗义的负担。哦!天香,你与他的交情不错吧?” “我根本就不认识他。”江南一枝春坦然地说:“我之所以起初对他颇有好感,是因为他有勇气向你挑战。 你知道的,我这种江湖浪人的性格,通常是对那些敢向豪强挑战,敢作敢当的人有好感的……” “呵呵!我真是豪强吗?” “永裕,至少你是武林名门公子呀!等他一有人帮场,我不是站在你一边吗?” “谢谢你,天香。”长春公子不着痕迹地,十分自然地拍拍她的掌背:“努力加餐,今晚咱们将九死一生,杀出一条生路来,回到府城咱们就安全了。好像那把菜刀还可以派用场,你带着动身。 “这……” “天色不好,云沉风黑,无法分辨方向,只能向老天爷祷告,别让咱们迷失方向,也希望天老爷帮忙,别引导咱们闯进他们的死亡埋伏陷阶里。” “真有那么危险吗?” “天香,你以为我说来玩的?”长春公子正色说:“那些混蛋无一庸手,人数多得无法估计。 不是我自夸海口,我长春公子行走江湖以来,还没碰上真正的敌手,怕过谁来?而这次如何?一下子就被人打昏,还不知被谁所制住呢?所以……” “那……我们等天亮吧!” “这……” “至少,天亮之后,中伏的机会减少……” “白天我估计不会中伏,凭你我的见识,会傻瓜似的盲目向埋伏里送?” “那就明早走吧!永裕,我有大事在身,我不希望含恨死在那些混蛋的暗器下。” “这……也好,我也不想被他们任意宰割。” 决定了行止,两人安心地进食。 长春公子在屋四周巡视许久,在附近布了一些预防小巧机关设备。 江南一枝春也在屋内,布下了一些实用的示警消息,两人工作得相当勤奋,合作无间十分愉快。 火锅中加满了木炭,室中温暖如春。 长春公子安置了水壶放在火旁,小桌上备好荣具。 床上,当然只有一付裳被。 “你在床上安歇。”长春公子表现得象个君子男子汉:“我守夜,你可以放心地安睡,养精蓄锐,明天才有精力闯剑海刀山。” 江南一枝春自从归房之后,神情一直显得不稳定,时而有点惊煌,时而羞态可掬。 江湖儿女对礼俗本来就开通得多,但孤男寡女独处半室,毕竟不是一般道学人士所能接受得了的。 高邮州南面三十里,就建有一座露筋祠,礼唐朝时候原一双姑嫂烈女。 她们夜宿古祠庙,庙中已先有男人在,因此宁可在外面露宿,被蚊整死筋骨外露,可知礼教之严,男女授受不亲为应有的禁忌,何况同屋同室?” 危急之际,可以从权 两极的解释各有意见,看法不尽相同,因此毛病也多。今晚,他俩从权。 长春公于一直就表现得像君子大丈夫。 江南-枝春对他的好感也就愈来愈强烈,本来就对这位法世佳公子便心。感情愈陷愈深不克自拔。长着公子愈表现得像君子,像大丈夫,她更沉醉格得更深,更增不自禁。 她本来就是见过世面,在江湖打滚的女浪人。 “我守上半夜。”她站在火旁,红云上颊,手不知该往何处放才好:“你……你毕竟不是铁……铁打的。明天,明天还得寄望在……在你身上呢!” “放心啦!”长春公子含笑而起,自然而亲呢地握住她微颤的温暖小手,温柔地牵至床口:“毕竟我是一个曾经千锤百炼,经过大风浪的男子汉,些少劳累算得了什么?” 一个半个时辰打坐,就可以恢复疲劳生龙活虎。不要多虚,天香,听话,好好睡,知道吗?” 最后温柔地拍拍她滚烫的粉额,轻柔地把她向床上扶坐,退了两步,顺手拉帐除钩。 其实,严冬里根本不需要放帐,那来的蚊子?这只是拖延时间的手法,让对方有心理上缓冲时间。 刚放下一面的帐,手便被握住了。 转脸一看,看到一双水汪汪的深情明睁。 “天香……”长春公子的声音动听极了。 “永裕……”又腻又媚的低唤,娇羞的神韵,深情的凝视。 “天香……” 她带有汗味的娇躯,激情地投入坚实的胸怀里,不知是谁发的劲,也许是双方齐发的,反正两人都立脚不牢,重重地跌落在 双方都情不自禁地、激情地紧抱住对方、激情地寻找对方的炽热嘴唇。 生命在辉煌,室中热流激荡,冬天里,依然有令人沉醉的温暖春天。 屋外,却是严冬的澈骨奇寒。 几个阴森的,带有激骨寒气的、血腥味甚浓的怪影,在附近飘忽地出没如鬼魁。但他们决不接近房屋,出设也不频繁。 同一期间,吉祥庵西南的田野里,一个穿一面白、一面苍灰披风的怪影,正小心翼翼地向吉祥庵接近。 就像一个幽灵,时隐时现逐段深入,隐时倏然消失,现时但见白影一幌,便到了五六丈外,快得真像鬼魁幻形。刚伏身在一条田哇下,右侧田角白影突然蠕动。 “是我……”白影急叫。 当这白影刚蠕动时,他已像猎豹一样扑上。世间没有任何生物能比大豹扑击快速,他比猎豹更快上三倍。被扑上那会好受? 即使这白影在一刹那出声,结果将十分不妙。 他伏下了,贴在这白影的身旁。 “你搞什么鬼?你来做什么?”他低声问 是张秋山,二探吉祥庵。 昨晚他曾经告诉葛夫人,假公子章春的线索已有端倪,却又不肯进一步说明。 其实在他追寻江南一枝春期间甚久,先后曾经弄到五名俘虏,得到不少消息,也因此而判断出可能的情势,已经暗中决定了行动大计。 他对章春不但极有好感,而且动了真感情。在他二十四年的生命中,与及熬游天下的十载岁月里,一直不曾有异性进入他的心廓,这次,他心中有了章春的形影,正敝开心靡容许这位意气相投的异性进入。 他的计划,不曾向葛夫人透露,独来独往,是他行事的宗旨。 他真没想到,葛佩如小姑娘竟然在此地等他,而且等个正着,令他不胜惊讶。 对这位沧海幽城的小丫头,他的印象只限于一个顽皮刁钻胸无城府的野丫头,或者一个小玩伴,一个男女形质模糊的小玩伴而已。 小时候,跟在他身后的小玩伴很不少,有男有女,男或女都毫无分别是,天真无邪甚至忘了性别的存在。 这位葛佩如野丫头,就是早年那些小玩伴之一,打架吵嘴百无禁忌,谁也不介意谁男谁女。 当然他不是真的不明白,过去的岁月永不会再回来。但在下意识中,他仍然仿佛回到童年那段温馨的岁月里。 “你能来,我就不能来?”小姑娘气冲冲地说。 “你……” “你心里面有些什么牛黄马宝,你以为我不知道?”小姑娘肆无忌惮地伸一个指头,点点他的胸口:“在客店里你一直顾左右而言他,我就知道你心中在打些什么主意,转些什么念头。” “去你的!你又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差不多,来救两个女人,没错吧?” “这是不用猜的,我从没表示过我要撒手。”他笑了:“不过,算你鬼精灵。” “也很聪明。”小姑娘拍拍自己的胸口自负地说。 “你怎知道我从这里接近?”他也拍拍小姑娘的脑袋:“算你聪明,鬼聪明。” “吉祥庵我曾经来过,这方面接近最困难,一无遮掩,最辛苦,而你却是不怕困难不畏辛苦的人,一定从这一面接近。我料对了,不是吗?” “鬼精灵。”他拍了小姑娘背部一巴掌:“你娘她们也来了?” “没有,我溜出来的。”小姑娘说:“我娘她们根本就反对你救那两个不相干的女人,而我……” “你怎么啦?也反对?” “我……不和你说啦!”小姑娘撒赖:“反正那些贼胚毫无理由地用诡计陷害我,我有正当理由找出他们的主子讨公道。” “太危险,你得赶快离开。”他郑重地说。 “你就不危险?你以为你的武功强多少?” 小姑娘声音提高了一倍,要撒野了:“要不我们先打一架,看谁不行。” 小姑娘作势要爬起打架,却被他一把按住了。 “好好,算你行。”他不得不让步,心中也感到好笑,这小丫头是个霹雳火:“你葛家的玄天神罡,是练气神功的一绝,我怕你。” “你是说,你答应带我一起去了?” “我可没……” “你的意思就是答应了,是不是?”小姑娘步步钉人。“你倒会栽赃……” “我不管,我非跟你去不可,不然……” “不然你怎么啦?” “我就跳起来大叫,叫有贼,叫有刺客,叫……” “老天爷!你可别叫了好不好?”他感到头大,他早年的小玩伴,可没有这么一个捣蛋鬼。 “你答应了,是不?”小姑娘乐得想在雪地里打滚:“秋山哥,我知道你会带我见世面的,谢啦!” 先是你你我我,然后是秋山哥,叫得那么自然,那么天真无邪,没有丝毫避忌,没有丝毫扭怩,自然得好像他们一直就是在一起抉乐玩耍的玩伴。 “这……” “说,说你答应了的,好不好?小姑娘得理不饶人:“人家谢过你啦,不是吗?” “好,你……你这小捣蛋。”他苦笑:“但话先说明白,一切你得听我的,不许胡来不许鲁莽冲动,不许……” “你到底还有多少不许呀?你烦不烦呀?”小姑娘笑吟吟地偎近他:“你的经验见识都比我丰富渊博,我那敢不听你的呀!该走了吧?” “好,好,走。”他摇摇头,拧了小姑娘凉凉的粉颊一把:“我先走,身影隐没片刻,你才能跟上;当然必须证实没发现异状才跟上。” “好的,你是主将。”小姑娘吃吃轻笑。 他先向附近观察片刻,猛地电射而出,宛若电火流光,一闪即没。 如果把吉祥庵看成特殊的、只有个性反常的人,才前来走动寻芳的艳窟,那就正合乎主事人的心意和目的,这样才不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以普通的活动掩护特别的目标;以合法掩护非法,这才是最安全的手段。像这种尼庵中的艳窟,往来的全是特殊的鬼混人士,这种人成不了大事,最多大事不犯,小事不断,成不了任何大事,连混不开的小治安人士,也不消在这些人身上花心思找线索。 所以,吉祥庵从不引人注目。 而在禅房深处,另建有一栋密闭式的大堂屋,位于艳窟的中心偏北处,只有两座暗门出人,对外则以地道贯通不远处的广陵园。 由于艳窟连房并院,内部复室暗道甚多,曲曲折折方向难辨,所以外来的寻芳客,根本不知身在何处,更不可能知道里面还有一座神秘的秘堂密室。 而秘堂密室却可知道各处所发生的事故。 两座暗门随时可以派人出来封锁每处地力,也设了不少隐秘的观视孔,可以窥伺外面的重要所在。 每晚,前来寻乐的人并不多。 主事人也不希望来得多,以免失去控制,有一些人应应景便已达到目的,所以这些寻芳客有大半是老主顾,控制容易。 今晚也不例外,三二十个人,把艳窟点缀得春意盎然,内部酒香肉香,外面天寒地冻。 秘堂密室中别有洞天,另一处世外。 堂分上下,上面是矮脚胡床半环排烈的歇息处兼看座,堂下是朱漆舞池,另一边是乐工与歌妓的席位。 三者之间,皆以云纱与蝉绸明绢的高帐隔开,以珠帘作为门户,互相可以往来,半透明的视界隐隐约约另有情趣,平添三分神秘与挑逗性。 九排宫灯,把秘堂照得亮丽迷人,加上五盏特制的走马灯,马的图案改成裸女,并加衬各种五彩背景,灯旋动时,五彩的光华把全堂映成真的琐宫。二十只密闭式火鼎,穿了单衣也感到有如盛夏,似乎不脱光衣裤,真无法久耽。 歇息处兼看座并没有同式长案,摆满了酒菜与时鲜果品点心等。整座秘堂极尽奢华,王亲国戚也不可能拥有这种享受。 假使不小心被官府查获,并没有什么不得了,风月场所极尽奢华并不足虑,虽被禁但触法不重。 但如果在某一位仕绅、达官,平民的宅中被查获,再碰见一位嫉恶如仇,专以抑制豪强为已任的地方官,宅主人破家是一定的,很可能全家老少都会以重罪上法场。 因此,通向广陵园的地道设有巧妙的机关,必要时不但可以封闭,而且毁坍不留地道的痕迹,有周详的准备,出了事不至于连累波及广陵园。 已经是二更将尽,郊外已无人迹。 看座共有三十余位仅披蝉纱,里面赤条条不着半缕的青春少女,或躺或坐吃着果品点心,不时传出数声轻笑,观看舞池的舞剧演出。 中座,是五个像貌狰狞,仅披了白罩袍的中年人,辫子盘在头上,从身材上可看出都是魁梧健壮的强悍脚色,眼中的凌厉光芒令人不敢逆现。 每个中年人身畔,各有一位裸女陪侍。幸好歌舞正酣,这些人暂时把注意力放在歌舞上,还不至于恶形恶像。 右面一排坐着十二名神情漠然的女郎,身上也仅披了遮不住体的蝉纱。 其中一个是章春姑娘,她那健美的身材完美无瑕,颇为引人注目,风目中涌出阵阵怨毒的火花,不住偷偷瞥视那五个中年人。 一旁,端坐着一位道髻已华的穿五色道袍道姑,和两位穿薄纱珠衣的明眸贝齿俏女尼。 乐工全是美丽的女郎,穿得倒也整齐,一式宫髻、玉色衣、排裙、饰金佩玉。乐器以丝竹为君,鲍士革木石金为臣,八音和鸣,仙乐令人沉醉。 歌妓有十二人,也都是些绝色美女,以二重唱各展歌喉,唱出绯恻缠绵的长恨歌后段。 “金银西厢叩玉扇,转教小玉恨双成……” 舞池中,半裸的,玉纱衣裙仙姬打扮的太真仙女,倚枕侧卧在玉床上,体态撩人,春情漾溢。 扮勾小玉与董双成的仙女,扮像真有仙女的神韵,似乎不比扮太真的女郎差多少,同样是绝色佳丽,隐约呈现的胴体动人心弦。 扮临耶道士的中年人,仙风道骨颇有几分神仙气概,是舞池中唯一的男人。 “闻道汉家天子使,九华帐里梦魂惊。揽衣推枕起徘徊,珠箔银屏逸丽开,云鬓半偏新睡觉,花冠不整下堂来……” 太真惊喜报枕而起的一段歌舞,在凄恻的乐声歌声中展现,美得令人屏息。把一个听到情人派专使前来问候,又惊又喜又哀怨迟疑的神韵,表现得淋漓尽致,一举手咸庭充满美感。 帐和屏的展开,是用暗隐在旁的人控制的,太真衣裙飘飘旋舞而走,令人几若身在锦绣的蓬莱宫里。 “风吹仙袂飘飘举,犹似霓裳羽衣舞;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 舞得好并不难,心情欢愉才起舞 而这位舞姬必须含泪而舞,舞出太真悠悠生死别经年的绯恻情怀,真需要炉火纯青的修养和工夫。 这位美丽的舞姬,就有这种火候,看得五名中年人如醉如痴,居然不自觉吐出深长的叹息。 “含情凝睬谢君王,一别音容两渺茫……” “够了,停!”中间那位暴眼中年人突然高叫,并且鼓动掌三下,扮鸿都客的道士一怔,扮太真的舞姬也僵住了。 “总管,怎么啦?”道髻已现灰白的道姑转首问,神情冷漠眼神木然。 “我不看下一段生死两茫茫的晦气情节了。”总管是个不想看悲剧的俗人,神色有点冷硬:“九真仙姑,你这舞编得很美很好,看来,这一批美女,你训练得很成功,但不知她们的其他技艺,成就如何?” “总管可以亲自考察她们。” “我会的。这些美人。”总管指指章春一群十二个人:“我要求你在短期间把她们训练好,以便早些派出去担任连络人。” “贫道当尽力而为。” “那就好,如果不堪造就,给她们喝一杯丹心酒,送到前面去交给如意老尼派用场。” “贫道遵命。” “你来,我要考考你其他的技艺。” 中年人向舞姬招手:“也让那些姐妹见识学习。” 舞姬梨花带雨的悲惨面庞,陡然换上了明艳如春花的媚笑。 她取掉花冠,解散云鬓,俏巧地娇躯徐旋,玉羽霓裳飞扬而起,随那轻盈一转之下,衣裙化作蝴蝶飞散飘落,及腰的秀发化作飞蓬,动人的赤裸胴体,在五色旋转灯光下呈现在眼前,美得令人心荡神摇。 她用美妙的舞步,向通向中年人的珠帘门舞去。 勾小玉与董双成,也美妙地利用舞步卸衣。 堂上其他四个中年人,已迫不及待地把身畔的裸女抱入怀中上下其手,淫笑声取代了乐声—— 扫描,anxiousmanocr 第 九 章 蓦地,堂下的玉床前,出现穿白劲装,右手握了光芒如晚的匕首,风目喷火的葛佩如小姑娘。 “你们这些妖孽……”她厉声咒骂,匕首一挥,高惟纷落,珠帘崩散,身匕合一向堂上猛扑,气势如虹。她激怒得快要疯了。 “定下心神!”暴喝声震耳欲聋,张秋山从堂角飞跃而进,左手有一支竹手仗,右手的狭锋刀发出阵阵摄人心魄的虎啸龙吟。 竹杖像闹海神针,所经处高赂一扫而光,珠帘一散毁,人如惊电排空而至。 小姑娘不知厉害,愤怒如狂猛扑为首的总管,找上主事的人。 主事人通常武功最强不好惹的高手,她忘了救人重任,却咬牙切齿要杀主事的人泄愤。 总管吃了一惊,也勃然大怒,候然而起双掌齐推,摇攻一招推山填海,同时发出一声愤怒的大吼,掌出狂随乍起,破风的啸吼声势惊人。 远在文外,小姑娘凌空的身躯没有借力处,无所胃惧地匕首一振,震散了从头面涌来的如山掌劲,却震不散后续的余劲。 “旷……”她惊叫一声,像被狂风所刮,像一张枝叶,翻舞着反向后震起、摔落。 避在一旁的舞姬,突然虎扑而上,一双赤裸的手像章鱼的臂爪,搭上了小姑娘的肩和腰,立即乘小姑娘气窒功散的好机,制住左肩并背部的身柱穴,相抱着向堂下堕滚。 张秋山来得正是时候,竹杖先下搭,点中舞姬的天灵盖,人向下落,一脚将失去知觉的舞姬踢翻,妙像毕呈,丢掉杖一把推开小姑娘。 “何穴被制?”他急问。 “左肩并、身柱,麻手法。”小姑娘也急急问答。 一个中年人到了,大力金刚拿先来一记劈空掌,再切人伸手便抓,是大力鹰爪功。 张秋山哼了一声,不加理睬袭来的的壁空掌劲,劲近身突然自消。 “嗤!”刀光疾闪,割肉声令人心惊。 中年人不但断了右臂,右助也被刀下降的余势砍裂了,几乎被斜劈成两段,狂嚎一声摔倒在地。 “你就会乱发脾气,该打!”他一面责备小姑娘,一面替小姑娘解穴。 麻字诀制穴属于轻手法,用对穴震或拂立即可解,当然只限解普通制穴术,如果是独门手法,就不是容易疏解得了的,麻烦大了。 “嗤嗤!”又有两名涌来人的裸女被劈翻了。 张秋山毫无传香借玉的修养,对近身的裸体美女,毫不留情地挥刀,一刀一个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冲来的美女,全是堂上总管附近的裸女,显然她们是这里的忠心耿耿女人,武功都有良好的根基。 乐工和歌妓都一哄而散,群营乱飞,尖叫声大起,乱得一蹋糊涂。 与章春同坐在一起的十二个新到的美女,有一半惊得快昏迷啦!拥成一团倒了一地。 “我要杀光他们!”小姑娘厉叫,一跃而起。 “不许胡闹!救人要紧。”张秋山低叱。 这片刻,两人身畔已倒了八个人,其中有两名中年人的尸体,血腥刺鼻。 “不要叫这些女人送死!”张秋山舌绽春雷大吼,左掌一挥,狂隙骤发,五个扑近的探女向两面飞起、堕地、滚地、摔昏。 小姑娘向章春一群人冲去,总算不再胡闹,用左掌拍圈了五个挡路的女人。 老道婆和两妙尼挡住了她,阻止她冲上救人。 “不许过来!”老道婆九真仙妨冷叱:“这里不是你撒野的地方,滚!” 喝声中,连拍四掌,阴柔而强劲的拿风,把小姑娘震退了丈五六左右。 小姑娘的匕首,震不散九真仙姑的掌劲,玄天神罡仅能保护自己不受伤而已,老道婆的内功修为比她精纯得多,想正面突破谈何容易,真被挡住了。 裸女们骇然后退,却又不敢逃走,被杀的裸女尸体惊动魄,她们已完全失去以赤手空拳上前送死的勇气,退得远远地不住战抖。 三个中年人面对着张秋山的刀,他们来享受温柔,身上没带有兵刃,情势恶劣。 “你是什么人?敢到此地撒野?”总管厉声问。 “你不认识我?”张秋山沉声反问。 “你是什么东西?本总管怎认识你一个小辈?” “不认识就算了,毙了你之后……” “呸!小狗你死吧!”总管愤怒地叫吼,双掌重施放技抢先出手,但这次是连环拍出,狂猛的掌劲反而比攻击小姑娘时猛烈一倍。 刀振出,掌挥拂,气旋的激啸有如天际传来的殷雷,刀气进出锐利刺耳的震吟。 双方都全力以赴,石破天惊。 刹那间的接触,张秋山似乎被一只看不见的魔手,推退了三尺,脚下靴痕所经处,水库花砖全部破裂,像被万斤巨轮辗压而过。 总管却连退了七步。脚下跟跑似乎体重不胜负荷,脸色,大变,眼中凶光一敛。 人影一闪,张秋山重新出现在总管面前八尺。 “在下知道你的根底了。”他的刀势已将对方控制在威力圈内,证气冷森:“六合夜叉明浩,你的大天龙掌火候,比五年前更精纯了。 好像五年前你曾经在武昌黄鹤楼前,光天化日之下,杀死卖卜的寒君子秆众十三人。江湖朋友以为你六合六叉仍在天下为恶,没想到却暗中在这里当起龟公吃娼门饭来了,你是愈混愈下流得不像话啦!去你娘的!” 刀气进发,刀光如电耀霆击君临天下。 六合夜叉不敢硬接,快速移位捷逾电闪,在间不容发中摆脱行将及体的刀光,到了张秋山的左侧,连声厉吼,刹那间连攻三记大天龙掌,刚猛无传的掌劲势若崩山决堤,行致命的全力一击。 张秋山已知道对方的虚实,知道对方内功掌劲的根底,不愿浪费真力硬挺,也展开快速如电的身法,连换三次方位。双决打快,攻出的刀招掌劲,皆跟不上对方迅疾的避身法。 最后一次移位,背部恰好呈现在另两个中年人眼前,相b巨不足八尺。 内功练至可发于体外伤人,不论是那一种内功,都必须下苦功勤练半甲子岁月方能臻此境界。 有超人的天赋又当别论,有些天生异秉的人,三年五载就可能打破传统创造奇迹。 两个中年人不约而同立即出手,四只巨爪虚空向张秋山背部猛地一抓。 内功发于体外伤人,劲道以发出前去为主:下过苦功有惊人成就的人,伤人于八尺一文并非太困难,但只限于将劲道发出,劲出即无法再加以控制。 所谓收发由心,仅指发与停而言,不可能将劲道收回来,极少例外。也许有些奇门异术可以办到,毕竟少之又少。 这两位中年人,用的是虚抓,表示可以将劲道回收,将被劲道伤害或控制的人,随劲抓收而回。 这要比伤人于体外的内功修炼,要多费一倍的时间与精力苦修。也就是说,这两位仁兄的修为与功力,要比总管高明深厚。 除非两人练的是邪门怪功,邪不胜正,不能在双方面对面拼助*使用,不然何以甘为人下,受总管的指挥? 果然是邪门怪功,爪出时腥风触鼻。 这表示两人必须有稍长时间的运动准备,方能将奇功异劲发出。双方交手拼搏,攻防快逾电光石火,那有时间运动? 对方又不是傻瓜站在原地等候。 张秋山的身躯,突然向后暴退,像是被爪功所抓回,速度快板。 两个中年人鬼迷心窍,还真以为抓功突袭成功,却没看出张秋山的退势,是在爪功回收前一刹的事。 变化太快,两人没有看出破绽情有可原。 近身了,张秋山的左掌,向后来一记倒打金钟,右手刀半途换握成反手刀,随急速的退势向后送出刀尖,恍若电光一闪。 眼看背部要被两个中年人从左有伸来的手所抓住,他的身形突然上升、翻腾,前空翻不但回到原位,而且再进丈余,再次针牢了总管。 “吹!”总管厉吼,双掌齐推,用尽了剩余的精力,向凌空翻落的张秋山拍出,劲道如山洪倒泻倾全力一击声势动魄惊心。 张秋山不过反退,硬被震得倒飞文余,飘落原位再跟趴跑退了两步,呼吸一阵紧,脸色略变。 总管也贼去楼空,呻吟一声,摇摇欲倒。 张秋山身后的两个中年人,一个掩住小腹,浑身战科,想叫叫不出声音,马步一乱。 小腹挨了张秋山一记可怕的一击,那格倒打金钟阴狠极了。 掌及体传出一声异响,像是九地传来的沉滞段雷声,如不留意,无法知道这种声报的来源。 另一名中年人,肚腹被刀贯人八寸左右,正掩住并没有太多鲜血溢出的创口,扭曲着摔倒。 “补……我一刀……”这位仁兄赌曲在地上叫喊:“你……你不……不刺要……要害,我……半个时辰内死……死不了,痛苦却……欲非人所……所能忍受,快……补我一刀,不……怨你……” “呢……”小腹中掌的人倒了,口中喷出大量鲜血:“阴……阴雷……掌,你……你是雷……呢……” 鲜血狂涌,这人终于猛烈地抽搐着停止呼吸。 另一面,小姑娘正与老道婆死缠,八方游走奋勇进攻,可借一直无法近身。 两个妙尼一面替老道姑押阵,一面制止十二位女郎移动。 没有人听到中年人濒死的话,连在对面急忙调息的总管六合夜叉明治,也没听清阴雷掌三个字。 临死的人说话本来就不够清晰。 ‘我就是要使慢痛死你们这些混蛋。”张秋山冷冷地说,沉着地向六合夜叉走去。 “你用刀,胜之不弄……”六合夜叉厉叫,失去调息恢复精力的机会了。 “你人多,是吗?”他的刀徐徐上升。 “老夫要求公平生死一搏。” “在下没有与人印证较技的胃口,更没有在敌众环伺下逞英雄公平拼搏的兴趣。”“你不配称英雄……” “一点不错,我张秋山本来就不是英雄,自古英雄多寂寞。你是英雄吗?”“我六合夜叉……” “你六合夜又只是一个不要脸的王八!”他破口大骂:“你只会伤害那些弱女子,你根本就不配做一个人,我鄙视你这种与畜生同类的王八!你想活命吗?” “什么意思?” “把凌霄客方世光的藏身处说出,你就可以活。” “小王八!你认为你吃定我了?混蛋了六合夜叉怒骂:“老夫没有兵刃,同样可以将你碎尸剔骨……” 叫骂声中,双掌的探,揉身欺上,上下交征有虚有实,主动发起抢攻,虽然已没有内劲发出,身法之迅疾与掌法的奇奥,却是经过千锤百炼所获致的真才实学,同样具有摄人的威力。 张秋山可不愿放弃自己的优势,神功默运力贯刀身,虎目炯炯儿立如山,刀发出摄人心魄的虎啸龙吟,刀光映着五彩族光烃握耀目。 “我一定杀死你!”他沉声说,站在那儿像天神当关,等候对方近身。 内劲既然无法再伤人于体外,必须近身。 六合夜叉不是傻瓜,怎敢不要命切人? 他一沾即走,变招移位另行装造机会,飞快地移至他的左后侧,狂风似的抢人来一记吴刚伐桂,掌如开山巨斧猛劈腰脊要害。 他身形半旋,还没出刀,六合夜叉已收招急旋,招变狂风扫叶,仍抢在他的左后侧一腿攻下盘。 这次他不转身,让对方以为比他快。 出招变招快得令人目眩,快得令人必须凭本能反应而防御反击,快的一方,必定占尽先机一台便中。 “暖”一声暴响,六合夜叉的靴,吻上了他的左骨,打击力当然十分沉重,反震力当然也沉重。 “哎……”六合夜叉惊叫,跃退丈外,右腿一沾地,人便向下挫,几乎踏倒,膝盖着地够狼狈的。 刀光电射而至,森森刀气压顶。 “我认……裁……”六合夜叉崩溃似的狂叫。 锋利的刃口贴在天灵盖上,只要一拖刀,一定可以把脑袋划开两片。双手握刀的压力是极为可观的,用内劲向下压,也足以压破天灵盖。 “我要凌霄客的下落,换你的命。”张秋喇吹牙说:“本来我决不饶你的。” “他……他在瓜……瓜洲……” “混蛋!瓜洲我去过了,那里只有你们的同谋犯白龙,我宰了他。” “那……那就在蜀冈的……的隐藏木屋……” “你敢撒谎?那是接引使者被囚禁的地方……” “不是那……那一家……” “还有一家?” “那里住……住了,个叫……叫什么伯……伯公的人,听……听说是……是个修仙的怪人。 方老哥如果碰上扎手的事,就……就偷偷前往请那人攘攘灾解,好象蛮……蛮灵验的。 这件事,只……只有我和徐老弟知道。 昨晚广陵园遭……遭了巨祸,他……他就定了……走了,留下话要……要咱们不……动声色……” “天杀的!又失去机会了。”他突然顿脚自语。 所谓伯公,显然指的是飞龙天魔陈伯刚…… 小木屋就是雷神光临的那一家,距接引使者身死的茅舍不足两里地,难怪那些灭口的人来得那么快,原来指挥的人就在左近。 他忽略了地缘关系。 飞龙天魔陷身的小木屋,虽然人已不在,仍有暗中指挥的功能,定然留下了指挥与陷通讯息购物品,真应该费些心机在那儿潜伏留候的。 “你……你说什么?六合夜又惊问,真耽心他发中用劲脑袋被剖。 “我说,他不可能到那小木屋躲藏。”他沉声说:“那小木屋早些天已被人掀了底,他应该已经知道事情发生的经过,怎敢前往自找麻烦?” “那……”“你在敷衍,阁下。” “老天!我只知道这么多。”六合夜叉恐惧地叫:“我只负责他训练一些美貌的女人,派往天下各地,利用美人计网罗一些武林名门子弟与达官豪绅一从中榨取财物裹胁他们接受指挥,我也乘机从中牟利而已。他的一切秘密,我很少过问,也不敢过问“那你对我已经没有利用价值……” “不!不要……”六合夜叉侠要崩溃了:“你……你可以去……去找乾清帮有……有头有脸的人,或……城许可以得……得到-……一些线索” “我早已知道你们暗中与乾清帮勾结。” “不!只是互相利用而已,另有人安排连络的事宜,平明广陵园的人失……决不公然与乾清帮的人有……有任何往来……” “谁负责与乾清帮连络?” “白龙。至于白龙指挥那些人,就只有白龙自己才知道了。 “看来,在你目中已问不出什么了。” “放我……-……马……” 一脚将六台夜又踢昏,在对方任督二脉连下十二指……。他……经脉是主经身控,与一般内家练气的冲脉带脉等等不同,那种纵、横、环绕、循环的理论,有些地方是与女门有所冲突的。 制了任(身前)督(身后)两脉。主经身柱失去支撑,人就成了废物,不需破气门气海,先天真气自散,十分霸道。 “任你自生自灭。”他自语,拖了六合夜叉的小辫子,像拖了一条死狗,向仍在死缠不休的半志场走去。 “不要浪费精力。”他向不死心一面再挥b前冲的葛小姑娘叫:“你冲不破她干墨坤极大真力所市下的铜墙铁壁,她的修为比你深厚一两倍,交给我啦!” 葛佩如不得不承认失败,巴着是神,但仅能化解有限的劲道空间,始终元接近八尺以内。累出一身香汗,无可奈何,英雄无用武之地,已耗掉了五成其力,再拖下去,可能就要任人宰割了。 “我非要扎她百十个窟窿不可。”她仍然嘴硬。 “她如果不想保护那十二个美女。你一定吃亏的。交给我啦!” “毙了她!小始娘仍在跳脚。 “毙不得,她有深仇大恨要了断。”张秋山丢下六合夜叉的小辫子,将人踢滚至一旁,含笑抓住了小姑娘的右肘:“听话,小佩。” 小姑娘本来咬牙切齿,手一被捉住,突然感到浑身一软,倒不是因张秋山手上用了力,事实上力道轻微得毫无劲道,但她却受不了,那是另一种神秘的力量,一触身便令她的心跳加快了一倍,甚至两倍。 “不……不要饶她,这老……老虎婆……”她愤怒全消,不自觉地价在张秋山的虎腕上,感到自己双脚发软,张秋山身上所散发的热力,和带汗味的男性气息,似乎有令她窒息的魔力。 “她只是一个可怜的、自私的女人而且。”张秋山拍拍她的肩膀:“你等着看,小心那两个妙尼姑。” 两个妙尼姑,把十二个美女逼坐在一处,由九真仙姑一个人在外围,绕四周阻止小姑娘接近。 自从六合夜叉被刀制住之后,所有的裸女、乐工、歌住、舞女,全部逃走了,外面也没有人进来声援。 大概爪牙们已经知道来人十分可怕,大势去矣!进行白送死智者不为。 九真仙姑其实比姑娘所耗的真力更多,但修为比小姑娘深厚,所以表面上仍能保持三分优势,神态依然保持镇静从容,养气蓄力的功夫比小姑娘强得多。 现在,面对的是有刀在手,形如天神,威风凛凛谈笑自若的张秋山。 身披蝉纱坐在众女中的章春,f双明酵自始至终,一直随着张秋山转,张秋山收拾强敌的一举一动,她都-一在目,眼中兴奋的神情,化为异样的光采形诸于外,甚至已忘了自己身在险境。 张秋山将小姑娘娩至身后,轻拂着刀向九真仙姑徐徐接近。 “不要过来,小辈。”九真仙始色厉内茬,马步沉稳,双掌已凝神待发。 “咱们谈谈。”张秋山沉静地说。 “没有什么好谈的,贫道负责管教这十二个新来的女人,你却要救她们,你我之前没有什么好谈的了。”九真仙姑坚决地说。 “如果你不叫九真仙姑,而叫九真仙妮,伤就必须和我谈,不然你会后海人辈子,死了九泉也难以瞑目,更不用妄想成道成仙了。” “废话!” “你是不是九真仙姬?接引使者彭独行的爱侣?” “咦!你……” “我想,你就是九真仙姬了……” “滚!”九真仙姬大喝一声,双掌连环拍出,因为张秋山已接近至八尺内,情急抢先出手相阻。 阳刚与阴柔两种泅然不同的潜劲,像怒涛般光涌而出,两种不同的破风异啸,也令人心惊胆跳。 刀向前一振,张秋山的左掌也同时挥出,刀吟突然猛烈一倍,播馏刀光宛若万道五彩金蛇钻动。 墨风四散,气旋把散落在地面的滩幕吹起外飘。 “前辈,你这点道行还阻止不了我。”张秋山郑重地说:“现在,请冷静地定下心神,听在下说一段故事给你听,你就知道你到底在做些什么亲亲病仇快的事了。” 九真仙姬吃了一掠,这才明白六合夜叉这些人遭殃的原困了。号称武林一绝的干畏坤极大真力,在刀气一振之下,两种可摇碎碑石的劲道,像泥牛入海无形自消,双方的实力优劣已判,怎能不惊? “贫道不会听你胡说。”她的口气仍然强硬。 “你会听的,听了之后你如果不掉眼泪,算找张秋山看错人,要不就是你已经是没有心肝的人了。” “你” “在蜀冈附近,建了一栋两进的囚人茅舍。当然这个国字并不太正确,但如何囚不必深究,里面所囚的人……”他用饱含感情的语音,将接引使者殉情而死的经过,一一详尽地说了。 “我不信……”九其他姬大声叫,但已经是老泪纵横:“方世光已向天发誓向我保证,只要我一辈忠心于他不背叛他,他决不对独行再加丝毫伤害。十天前,我还亲自去看独行,他活得好好的……” “前辈,十天,太长了,彭前辈的死,却是昨天的事。在下之所以找来,其实是彭前辈所供给的消息。 要不是方小狗说你已经死了九天,彭前辈也不至于断绝活下去的念头,方小狗即使已获得干爱坤极大真力的真传,也很难将彭前辈置于死地,因为彭前辈已经有所准备,准备反抗作孤注一掷。前辈……” “我要证实体的故事是真是假。”九真仙姬挥泪说。 “你知道那座茅舍?” “知道,去过五六次。” “知道舍后有座小丘?” “知道。” “好,你可以去挖,我手葬了彭前辈,你可以在他的心坎里,找到你的风叉。方小狗几个人的尸体,埋在小丘北面的深雪里,不难找得到。如果你相信我,我可以亲自带你前往。” “我不相信你,我会自己找。” “请便。” “我要把你们和这十二个女人,暂时囚禁在地底迷宫内,等贫追求证之后,再释放你们。” “前辈……” “你如果拒绝,贫道立即毙了这十二个女人。”九真仙姬厉声说。 “前辈不可……” “我九真仙姬不是善男信女,我会毫不迟疑杀掉这十二个可怜的女人。” “这……”“我是当真的。” “好吧!依你,在下已无可抉择。”张秋山只好让步,别无他途。 “仙姑,你知道你在做些什么吗月一名妙尼厉声问:“这是背叛,你……” “你走开!”九真仙妮沉声说。 “反了。你……” 九真仙姬突然一掌拂出,远在文外的两个妙尼骤不及防,身躯倒指责而出。 十二个女人是爬伏在地的,只有章春和两个稍胆大的人坐着,也被可怕的劲道所带倒。 两妙尼是站着的,上体像被看不见的魔手所摔摄而出,身躯求援落之间,口中已有鲜血溢出。 “你两人在后面两丈跟来。”九真仙姬郑重地说:“走近一步,贫道就一拳击毙这些女人。” “好,请便。”张秋山无可奈何地说。 “起来。”九真仙妮向众女沉喝:“进地底迷宫,不走的我就杀死留在此地。” 地底迷宫的门户,在堂后的复壁内,人一进入,唯一的门户被封死,永远出不来见天日了。 迷宫的建备同样豪华,其实只有九间秘室,钻进去就弄不清门户,但也并非绝境,而是享乐的地方而已。 没设有其他机关埋伏,食物充足,在里面耽上两三个月也无虞固乏,舒服得很。 九真仙妮丢下他们,封闭了门户逞自走了。 同一期间,曲事村的茅舍内室里,一灯如豆,火锅做的代用火盆热流荡漾,满室生春。 春在床上,两个裸体男女相拥相惯并躺在案内,手臂全暴露在外,相抱着并颈低声呢哺,不时甜蜜地拥吻,碟碟有声,享受与回味激情后的温绍与快乐,快乐挂在他们的脸上。 “天香,我们结伴熬游江湖吧!”长春公子情意绵绵地,一手轻抚着江南一枝春红艳艳娇艳若滴的肠颊,一手在酥胸玉乳间温柔地探索:“一个人流浪,毕竟是寂寞的。并肩行道,互相也有照顾,是吗?” “可是,永裕……” “不要说可是,亲亲。”长着公子吻了吻她的樱唇,把她的话堵塞住“江湖道上的神仙佳侣为数不少,我相信我们会是最幸福最美满,最令人羡慕的一对。 当然,我不会用名份来束缚你的,只要你愿意,我们就结为夫妻,夫妻或佳侣的决定极在你。” “我的意思是:不要想得太早了。”她软弱地说,不由自主地长叹一声。 “什么意思?有困难?” “这” “你不由自主产’长春公子紧迫追问。 “这……不,不是这意思。”她急急否认。 “那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我们还没脱险呢。”她支吾以对:“当我们返回府城时,追袭的人必然已经在途,生死目下言之过早,无知道……” “请相信我,我们一定可以杀出一条生路,冲破重重险阻,我有信心一定能化险为夷。 只要我能设法夺得一把剑在手,千军万马我杀得过冲得出来,何所惧哉?”长春公子信心十足地说,傲世的神情流露无遗。 “这” “你一定要相信我。” 她沉默片刻,眼神一变。 “明天,如果我不幸被杀。”她郑重地说:“永裕,请替我做一件事。” “咦!你的神色不对……” “请听我说。我如果死了,请将我的死讯,传给城内清月桥头的周家周光半周二爷知道。” “你与周家有亲故?你不是扬州人……” “请不要多问。” “好,我一定……只是,你还是对我没有信心。再说,我如何取信于周h爷?” “你用这个手式,他就知道了。”她抽出双手,先作出抱拳式,然后左手上翻,右拳下转,左姆指上指,右姆指向下。 长春公子眼神一动,淡淡一笑。 “你在会?”长春公子突然问。 在本朝以前,正确的说,该说是帮会重新发韧之前,不论是武朋友或江湖人,相见行礼的手式,有揖、有抱肘、有并拳、有拱手,与常礼并无多少差异。 但自帮会韧发,天地会自康熙十六年,郑成功进出长江失败,退于海宁,化明为暗潜赴天下各地发展转入地下之后,行礼有了显著的改变,那就是抱拳礼。 右手象月,左手象日,对面的人一看就知道是明守,象征大明的遗民志士,也表明反清复明的宗旨,豪气干云,颇有气概,受到江湖朋友的普遍认同。 之后,抱拳礼成了江湖人士与武林朋友,群起效尤蔚成风的气的礼数。 而其他的人,尤其是上流社会名士绍绅,他们一直就不接受这种下流社会的行和方式,对拱手作揖与爬地叩头十分热衷,死不改变。 “是的/她神色一正:“永裕,你后悔了*” “笑话,我以你为荣。”长春公子菱形于色:“你也知道,大多数侠义道高手名宿,明里屈服当朝心存明室,反以绝大多数不与公门合作。 除了一些白道人士,不得不为生计而从事白道行业之外,大多数的人皆暗中同情反清复明志士。天风谷长春任的人,从来就不与吃公门饭的白道人士公然往来。” “这一点我们知道。” “你们?” “本会对武林情势相当了解,对江湖动静也有相当正确的资料,这也是我愿意和你亲近的原因,长春庄是同情我们的。” “谢谢你的信任。”长春公子相当狂野地亲吻她:“假使需要我尽力的地方,只要不公然露面协助,我一定习力替你办到。 以我的身分、地位,的确不便公然协助资会,那会陷我长春庄于万劫不复绝境,请原谅我。” “我知道,举目天下武林名门大派,谁敢公然协助本会?永格,我希望明天突围成功,我不想死,我有大事未了。”她膝然地说:“不成功,找九泉难以限目。” “天香,有这么严重吗叩 “是的,你听说过飞刀会?” “哦!也称b乎会或小刀会的极神秘帮会。” “对,他们以暗杀手段为主,狙杀不少汉奸满人大员。上会则以发展广大群众为主,遍埋反清复明的火种。如果两会结盟,实将乎空增强三五倍,双管齐下,大有可为。” “哦!你所说的重要大事……” “明晚入黑时分,本会从江宁来的主事人员,将在三汉河荣英湾,与飞刀会的领袖人物会盟,那是飞刀会总香坛的所在地,促成两会结盟的人就是我,所以我必须在场协调。” “哦!荣英湾不是叫塔湾吗?” “对,洒西岸高文寺的天中塔在那里。上一次那个狗皇帝巡威江南,在高文寺建了行宫班一带戒备森严,所以也是最安全的地方。飞刀会在塔湾村建香坛,十几年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我一定全力保护体突围,生死置之度外。”长春公子庄严地说。 她激情地投身在长春公子身上,无限感激无限兴奋地,投下一连串热吻。 斗室里,春二度光临。 迷宫里,也春色无边,但情调完全不一样。 张秋山好不容易把又哭又愤怒的章检安抚下来,找到一间有衣裙的秘室,十二位美女穿上了衣裙,这才替她们疏解被制的软穴。 十二位美女中,有一半是练武颇有根基的始娘。 凌霄客方世光对掳来训练的绝色少女,第一条件就是文武双全,其次才是必须有绝世娇姿。 章春姑娘就是文武双全的绝色少女,所以被送来这里准备接受训练。 张秋山一个正常的大男人,被十三个女缠得无可奈何,尤其是六娇怯快胆已吓破的少女,哭哭啼啼跟着他,把他当成吉祥救命大菩萨,牵衣抓带走一步跟一步,要不是有葛佩加和章春不时解围,他什么事也别想干了。 他不想在此地等待,假使凌霄客的得力爪牙赶来,岂不在此地等死? 他利用单刀和厨房的几把菜刀,拼命挖掘放下的厚厚铁闸门,就算他有万斤神力,也奈何不了这种封死了的,从上面加压的沉重铁闸,没有工具,单刀和菜刀连挖掘石壁也无法着力。 但他不死心,拼命挖掘闸门测方的石壁,直至精疲力尽,方挖出一块巨石,却发现外面是坚实的土壤,不知到底有多厚。 “除了等待,别无他途。”他盯着深挖人三尺的土洞尽头苦笑:“那死者道婆死心眼,可坑苦了咱们啦! 但愿老天爷保佑,不要让她看到了接引使使者尸体,一时想不开自杀在当地,不然咱们就得死在这里了。 “我决不放过她!”章春姑娘咬牙切齿说:“那个老道婆不能这样对待我……” “算了,小春。”张秋山收刀人鞘苦笑:“她已经够渗可怜的了。为了爱侣的命,她在此做龟婆首受六合夜叉的奴役,换了你 “我宁可死掉!”章春发疯似的大叫。 “死,是很容易的事;忍辱等死,才是真正的艰难。”葛佩如凄然地说:“要是换了我,我……我……” “你又怎么啦?”章春气虎虎地问。 “我也不想死,毕竟还有一线希望。”葛佩如掩面说:“还有与爱侣重聚的希望。我相信九真仙姬,也在等这一天到来,不然她不会有勇气活下去。 她本来就是一个心狠手辣的魔道中人,死她视同羽化刀劫,只有情才能让她如此屈辱地苟全,我同情她。” “你小小年纪,懂得什么叫做情?哼!” “你……”葛小姑娘跳起来大叫。 “好了别吵了。”张秋山禁止两人斗嘴:“这种事只有当事人才知道其中滋味,咱们都是局外人,一切假想都不切实际。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他人犯不着把自己扯进这复杂的困境里。我累了,我要找地方歇息。天杀的!但不知儿更了?” 地底迷宫深入地底,只有灯火的光芒,怎知时辰天色? 他算是白问了。 十一位美女,已经在四周的毡能上睡着了。 这里共搬来四只火鼎,暖洋洋地不需裳被。 他往壁根下一坐,叹了一口气。 “这种听天由命的滋味,真是令人难以下咽。”他懊丧地说:“阴沟里翻船,我算是栽在老道婆手中了,本来我可以一刀宰了她的,唉!” “你后悔来救我了?”章者依着他坐下幽幽地说。 “废话!我做过的事,从不后悔。” “秋山……”章春额声说,粉额忘情地惧人他怀中。 葛佩如像被人踩了尾巴的猫,双手叉腰站在两人面前,风目像要喷出火来。 “你坐远一些。”她尖声大叫。 ‘姨!你……”章者吃了一惊。 “他累惨了,让他好好歇息。”葛佩如理直气壮大叫:“为了救你和那个什么江南一校春,他这两天出生入死吃尽了苦头,让他安静地睡,不许你缠他。” 章春也是一个不饶人的霹雷火,也盛怒地一蹦而起。 “我看你是吃错了药。”章春的嗓门也大:“我不是正在陪他歇息吗?你……” “你是怎么一回事?”张秋山一把将草春拖倒在身旁:“小佩也是一番好意,这两三天我为了你们的事,的确累得焦头烂额。 为了来救你,她也吃了不少苦头,你这样对她吼,公平吗?她还小,心直口快,你就不能让她一点,睡吧!不许再说。” “小佩,你也在旁边躺一躺。”他拍拍身左的厚软毡能:“你比我还要辛苦些,好好安心睡一觉,养精蓄锐,说不定马上就一场凶险万分的厮杀。在凶险的危境中,谁能保持精力谁就是胜家,来。” 葛佩如的气消得好快,心花怒放地在他身旁坐下,头一歪,小猫似的臆缩在他身畔躺下了。 躺下之前,她向对面的章春示威性的做鬼脸。 “我明白了。”章突然恶作剧地怪笑,眼中却有奇特的光芒:“人小鬼大,原来……” 张秋山不耐地伸手掩住她的嘴,将她扳倒在身侧下,拧拧她的鼻尖。 “再多说一个字,我堵住你的嘴。”张秋山一面说,也一面躺下了。 在刁蛮泼野的两位姑娘中间,他除了用强制性与象征性的办法,制止她们撒野之外,毫无办法。 不知睡了多久,逐渐固极梦人华肯。 在人梦之前,他被两位姑娘夹在中间,感觉中,她们依然在精神上你来我往互相机,蠕动的身躯已明显表现出敌意。 有美共卧,他一点也没感到轻松,也投产生任何畸念,尽管两位姑娘都将他的一只手紧紧地挽住,异性的女儿体香不断沁鼻,他也毫不动心。 比起长春公子的处境,他差得太多了。 也许,他的确耽心即将到来的生死福吧! 醒了又睡,睡了又醒,不知过了多少时辰,反正挂在壁间的照明琉璃宫灯,已添了两次油。 供取用的烛台,也更换了两次蜡烛。 扫描,jyocr 第 十 章 天,终于快亮了。 长春公子醒得早,催促江南一枝春下厨准备膳食,他扭断一条凳脚做兵刃,悄悄出门察看动静。 东天泛白,他匆匆返回,江南一技春已经备妥食物,两人相假相倚甜蜜蜜地饱餐一顿,像煞了一双思爱的小夫妻。 食毕,两人结束准备动身。 “天香,切记听招呼行动。”他在江南一枝春红艳艳的粉颊上,情意绵绵地亲了一吻: “任何时候,不要远离我左右,今生今世,我要以全心力来保护你。 “谢谢你,永裕哥。”江南一校春激情地抱住他回吻,久久方依依不舍地放松拥抱。 “我先出去,听信号再出来。”他转身向天井走,预定要跳墙外出,眼中有得意的神彩,也有肉食兽类的光芒焕射出来。 在天井稍一停留,定神倾听外面的声息,一长身,手搭上墙头,徐徐引体上升,探出头向外小心察看,并不急于翻越。 外面是寻地、凋林、衰草,没有任何动静。 手一用劲,身躯贴墙头鱼跃而过,消失在墙外。 江南一枝春的腰带前,也插了一根凳脚,立即向上轻跃,手搭上了墙头。 这瞬间,墙外传出一声惨嚎。 她大吃一惊,不假思索地一跃而过。 三丈外的雪地里,有两具尸体,显然是被长春公子出其不意击倒的,尸体仍在抽搐。 长春公子正用凳脚当短律使用,被两个面目难辨的人一刀一剑,逼得有点闪避困难。 一声怒吨,她投凳脚急冲而上。 “抢尸体的刀剑……”长着公子急叫。 她真听话,折向急纵,纵向最近的一具尸体。 尸体是出其不意被击倒的,剑还在鞘内。 她不假思索,伸手急拔尸体插在腰带上的连鞘长剑,先抢到手再说。 左手伸出,右肋猛地一震,一只寸半径的光亮铁胆,打得她眼冒金星,向左便倒。 白影自右方扑来,狂笑声震耳。 ‘哎呀!”她听到长着公子的惊呼,自己也摔倒在地,痛得七荤八索。 肋骨是要害,这一铁胆力道不轻,发挥的距离如果稍近些,她最少也得断掉两根肋骨。 强风刮到,长春公子到了。 “我带你走!”长春公子急叫,抓起她抛上背,一跃三丈,落荒而逃。 芦哨声此起彼落,有不少人从南面赶来。 除了向北迎,别无生路。 但他们应该往南或往东逃的。而东和南有不少人狂追不舍,芦哨声与叫喊声,说明南面还有后续的人追来,此路不通。 辰牌左右,他们进入湖滨的沼泽区,四面八方全是乾枯的芦苇,湖水不曾结冰,但小湾小义的薄冰不能行走,乘载不了人的重量。 他们应该向南到府城,现在,却向北又向北,远抵邵伯湖西岸,愈逃愈远了,如意算盘打错了一槽。 幸好湖岸地形复杂,深深地干芦苇别说躲一个人,躲三五千人也不易发现。 南、西两面,不时远远地传来芦哨声,表示那一带有人不断断搜索中。 江南一枝春受伤不轻,需要有人扶着走,当然长着公子不会丢下她独自逃生,当然也不可能背着她突围,与无数高手拼命。 等待,别无他途。 好漫长的等待,直至夜幕降临,芦哨声才销声匿迹,搜索的人大概撤走了。 江南一校春急得要吐血,恨不得插翅飞走。 漫长的等待终于结束,他俩相掺相扶,摸索着向东赶,又饥又寒,吃尽苦头。 向东,可以到远运河口,一定可以雇得到船直到府城,这是他们唯一的去路。 江南一枝春塔湾村践约的事,已经毫无希望了。 好漫长的等待,待得心中惶惶,等得七窍生烟,等得头发都侠白了。 迷宫中,十四个人像热锅上的蚂蚁,除了耐心地等待,毫无作为。 “这老不死天杀的老虚婆,我……我绝不饶她!”章春姑娘不断地咒骂:“她要把咱们囚在这里,思将仇报,她也必须受到惩罚。” “我得重新挖掘,挖出一条活路来。’”张秋山焦躁地说:“老道婆很可能自杀,死在接弓使者的粪坑里了,只有靠我们自己了。” “秋山,不要浪费精力了。”章春沮丧的说:“算算看,进入复壁的第一道门,下降四五丈的地道,再右折进入外室门,再左拆走了十余步甭道,最后才是这座向下沉落的闸门,怎么挖?就算是地鼠穿山甲,恐怕也得挖上十天半月才能见天日。’” “必要时,我会是穿山甲。”张秋山咬牙说,拨出刀向先前挖出的地洞定。 “格格格……”闸门传出响声,徐徐向上缓升。 “她来了!”葛佩如欢呼:“她汲失信。” “散开防险!”张秋山急叫,绰刀闪在闸门后。 闸门升上定位,九真仙姬脸色泛灰,抱着僵了的接引使者的尸体,像游魂行尸般进人室内。 “前辈……”张秋山惊叫。 老道婆把爱侣的尸体挖出带来,确令所有的人大吃一惊。 怒火冲天的章春,也不知所措楞住了。 九真仙姬把尸体缓缓地放下,无限深情地替尸体整装,轻抚尸体的脸颊,久久,久久。 终于,她徐徐站起,不转瞬地注视着张秋山。 “叫所有的人上去,守住所有的门户,严防那些畜生们进入。”她一字一吐地说:“施主请留下,贫道有事奉告。” 不等张秋山转告,葛佩如第一个奔出。 所有的人都走了,张秋山感到身上凉凉地,尽管室内曙暖如春。 “凌霄客逼独行交出乾罡坤极大真力绝学,同时要我帮他训练许多绝色美女,利用她们施展美人计,敛财和裹肋武林高手名宿与达官贵人。但他只是一个利令智昏的爪牙,指挥他的主子是谁,我无法查出。” 九真仙姬用沉静的嗓音继续说:“但多少我也听到一些风声。那个主子积极网罗高手名宿,培植实力组成一个神秘的集团,专做些残害异己从中取利的歹毒勾当。施主,日后务必留神这个可怕的人。” “可能是飞龙天魔。”他肯定地说。 “不可能!”九真仙姬也肯定地说。 “这” “天地双魔根本还算不上人物,论身份名望,他远不配号召。” “会不会是乾清帮的人?” “也无此可能,乾清帮与凌霄客父子之间,只订有利害相关的协议,彼此之间合作并不愉快,凌霄客父子如非必要,决不肯沾惹乾清帮,以免引人注意。 白龙之所以未能获得凌霄客的绝对信任,问题就出在白龙与乾清帮走得太近。贫道所知有限,一切全在施主小心留神了。” “晚辈感激不尽。” ‘你们出去之后,最好找地方住宿一宵,载不可乱走。”九真仙姬转变话锋。 “为何?”他惑然。 “城门关闭的前片刻,府城内外戒严,满城的八旗兵出城之后,府县的丁勇立即封锁城内外,擒捉犯夜禁的人,箭手埋伏在要道,抗命者射杀匆论。目下已是三更初,城内城外处处杀机。” “咦!戒严?为何?” “听说是兵发三汉河,那儿有叛逆聚从造反。” “不可能的,三汉河莱莫湾的高文寺,建有皇帝的行宫、派有一个位领,带了三百名八旗军驻守,附近严禁闲人走动,怎会有人聚众造反?皇帝上次下江南,迄今快十年了。皇帝没来,造甚么反?” “我也不知道,反正诸位千万不可走动,以免大祸临头。施主,出去之后,请击毁闸门的机关。” “前辈自己击毁……” “贫道不出去。这里,就是贫道羽化的地方。” “前辈……” “走吧!祝福你。”九真仙姬稽首行体,缓缓坐下。 “不要……”他大叫,急向前伸手便抓。 九真仙姬突然躺倒在接引使者的尸体旁,天灵盖突然波一声进裂开来,红白一齐溢出。 “前辈安眠……”他心酸地叫,深深稽首,找来一幅缎裳,覆盖住两尸再稽首,心情沉重地出室。 扬州像一艘快要沉的船,江湖的牛鬼蛇神像是船上的老鼠,船还没沉,老鼠已跑了个精光大吉。 来不及跑的,当然遭了殃。 大逮捕继续进行了三天,好几百人进了监牢。 官府用大刀阔斧治理,凡是有底案的歹徒,一律罪加一等,雷厉风行,蛇鼠地根也就随之遭殃,城内城外人人称快。 以后三个月内,罪案减少了十分之九。 外籍的可疑徒,一律送上囚车处解回籍处刑,远道的则上枷加链,由如狼似虎的解差拖着走长途。 海捕公文有案的已决逃犯。就地执行再行文本籍,一府两县的父母官铁腕处理,太快人心。 知道内情的人,事后方知道这一府两县三位大人,职权如此惊人的背景,原来出于扬州卫守备府,与及扬州营参将衙门。 更强硬的支撑,赫然是高高在上的江宁将军府,公文往来皆用羽书(鸡毛报)飞传,由一位协领亲司其事。 甚至,驻江宁的两江总督,与驻苏州的江苏巡抚,全都介入此事。 至于文官方面,江宁布政使(江宁)与江苏布政使(苏州),当然牵涉在内。但他们自动放弃管辖权,而由军方暗中主持其事。军方,全是满人。 江宁布政使也是满人,叫额沁纳尔。通常,不论文官武官,满人不任五品以下的奴才小官吏。 扬州卫守备大人发兵三汉河的结果,官方不但没公布,甚且禁止耳语,杜绝传播之口,只有参予其事的人知道。 这些人都是八旗兵,八旗兵说话也没有人懂。 除了谣传,这件事故无人知道真正的结果。 五日后,镇江。 镇江,也算是江南的大城。 在天下各地,提起江南两字,都认为是泛指苏、松、扬。常、与杭州、江宁等地方。 但在大江南北,所说的江南江北,江南则指镇江江宁苏州等少数江南岸地带;江北,则指扬州徐通州诸北岸大埠。 两地的风俗、民情、贫富,都有很大的差别,甚至江北人说话,江南人听不懂。 打起架来,通常江北人要表现得勇猛骤悍些。 江南人碰上江北汉子,宁可采取吵架而不想打架,吵起来你我都听不懂,哩吸啦各骂各的,不伤感情。 有一现象颇为有趣,那就是江北妇女裹小脚的很多很多,而江南的妇女天足数量真不少。 这表示江南的妇女,要比江北的女人强些,至少上了年纪不要人扶着走路,也就显得活泼健康些。 另一现象也有趣,扬州是江北,却具有浓厚的江南风味;镇江是江南,却具有江北的面貌。 所以说,扬州是江北的江南,镇江是江南的江北。这也就明白地表示,镇江有许多江北人在此落脚。 这均表示镇江是一座最复杂的大城,海运酒运的中心,商业鼎盛,比两座首府(江宁、苏州一江苏设两市政使司)更繁荣,更富裕。 毫无疑问地,这里也是牛鬼蛇神的最佳猎食场。 人口急剧膨胀的结果,是贫户愈来愈多,挺而走险的人,也日渐增加。当然,为非作歹噬人自肥的人,并非完全是贫穷的人。 有人的地方,就有垃圾;有城镇村落,就有城狐社鼠;决无例外。 京口释在西门外运河旁,通常把这里称作清河码头,相当热商店,市肆林立,墙桅如林。由于位于城外,所以没有夜禁,旅客不受拘束,因此有此地方澈夜营业,什么古怪事都可能发生。 京口客栈是一座口碑不怎么好的二流客店,落脚的旅客品流复杂,藏龙卧虎,蛇鼠同穴女。 张秋山落店已有两天,住房在三进院,是一间有外间的上房,他的身分付得起食宿费。 近午时分,他一身亮丽蹬人释站北面的鸿宾酒楼。 鸿宾酒楼算是颇具声誉的老字号,酒荣很不错,食客以船上的货主或有钱的诱客为主。 楼上已有六成食客,大半是前来午膳的,酒菜也简单,箍席通常要在天黑后才有人叫。 在座的食客中,他穿得不算很体面,乌云豹袭其实不是豹皮,而是次等的狐皮所摄制。 他邻座那位租眉大眼的大汉,身上就穿了天马庆外袄(狐腋摄制,或称白狐袭),价值就比他的乌云豹高甘倍以上,甚至三十倍。 他刚坐下,还来不及向跟来的店伙吩咐,穿天马皮外袄的大汉,一双巨眼紧盯着他,突然举手喂了一声。 “小子,你不是张秋山吗?”大汉瞪着巨眼叫,穿得像个绅士,说起话来却粗野得很,江湖味好浓好浓。“他娘的,招示长在头顶中,不认识铁金刚霍大魁了?” “晦!原来是你这浑球!”他也欣然叫“三年不见,你他娘的发了横财,抖起来了,穿得像个人样,我那敢认你呀?他娘的!你这件天马皮袭,到底是从那一具尸体上剥来的?神气极了。” 一个粗野的绅士,一个毫无文昧的文人,在大庭广众间旁若无人胡说八道,却没引起食客们的注意,似乎见怪不怪,平常得很不是新鲜事。 “过来喝两杯,我作东。”铁金刚霍大魁敲敲酒壶:“徐沛的高梁,一锅头最有劲,大概你小子能喝半壶,他娘的,财嘛!多少发了一些,倒眉运也走了不少,现在马马虎虎像个人样而已。” “人无横财不富,马无野草不肥。你发财了,作个小东道也是应该的。”张秋山过来坐,店小二赶忙过来加餐具:“但愿我也有发财的命。” “要发财并不难,俗语说若要发,须在穷人头上括;你小子专向那些大官富豪打抽体,怎能发得起来?”铁金刚嘲弄地说,替他斟酒:“看样子,你山东东平府的师爷差事丢掉了。”f “去他娘的!你走的第二年我就卷铺盖啦!东平府那位张青天大老爷,是我的同宗,对我这个宗侄小气得离了谱,我一气,扔饭碗道遥去也。” “气色不错嘛!另有高就了,在那一角落?” “还没有着落,打算到苏州看看风色。昨天到,准备住几天压压惊。” “压惊?我明白了,从江北来?”铁金刚怪腔怪调问。 “对” “怎么一回事?谣言满天飞,不会是扬州闹瘟疫吧?” “差不多,比瘟疫更可怕。” “难怪,所有的牛鬼蛇神鸡飞狗走,你……” “差点儿进了书房(坐牢)。”张秋山摇头苦笑:“幸好见机得早,半夜溜回客店,偷取了行囊,跳城掉入城壕成了落汤鸡几乎冻死,一口气跑到乡下龟都不生蛋的地方避了两天,溜上一条船直放江南,所以我才在此地逍遥。” “到底……” “反正扬州城的牛鬼蛇神,目下是清洁溜溜,连头狐鼠也躲不住,甚至连常替官府做鹰犬的乾清帮,也换了头泄了底,连一个鬼也不见了。” “我是问三汉河的事。” “无知道。反正官兵会同行宫的什么御林军,铲平了一座什么塔湾村,鸡犬全不见了。 据说有十几个受了重伤的人,其中有妇孺,全都秘密解往江宁去了。霍老兄,你的消息比任何人都灵通,有名的天知一半,你他娘的是有意考我吗?混球!” “哈哈!不是考你,是探你的口风。小子,你幸好跑得快,要是慢了那么一点点,就算你不上法场,也会被人剥皮抽筋。” “乾清帮?” “有他们一份,白龙是不是你抽了他的筋?” “对” “张三是不是你?” “不是。”张秋山说谎神色丝毫不变。 “他们咬定是你,指你唆使神愉调查拨州十大富豪。” “我也打算找他们。”张秋山眼中涌起肉食兽的光芒。 “有一群侠义道混蛋也要找你。”铁金刚不住摇头。 “谁主使的?”张秋山颇感意外。 “长春公子,他说你刮了扬州仕绅不少金银,扬州几个化名豪绅被抄家,是你弄的鬼,他证实神愉是你的人。” “有人肯信?” “长春公子的话,比你的份量重一百倍。” ‘好,小意思,我要不杀他个血流成河,就是狗娘养的。可知道江南一枝春的下落?” “你不知道?” “知道还问你?我昨天傍晚才到。” “她就在长春公子身边。” “哦!怎么可能?”张秋山吃了一惊。 “哈哈!小子,天下没有不可能的事,你别少见多怪。一个武林名门公子,一个美艳的江湖女英雄,走在一起有什么好奇怪的?江湖侠侣不是很响亮吗?” “我不指这意思……哦!他们过了江?” “比你早过三天。” “目下……” “老朋友嘛!消息不讲价码,无条件奉送。出朱方门,经过秀公亭,岔人左面的小径,前行里余,径右的雅致别野叫三山园。 那就是长春庄主天风居上的好友一三山园主人呼风唤雨凌有光的纳福别墅,算是镇江无数名园之一。小子,你可别冒失地乱间。” “我知道,乱闯会头破血流。来,三年不见,看我的酒量有否长进?乾三大杯。” “小子,酒量不够,少喝些,免误生死大事,一杯够意思了,乾!” 茶楼酒馆,是传播风声的最好地方。 张秋山与铁金刚,在酒楼公然用大嗓门嚷嚷,决不会是少见识的冒失鬼犯下的错误。 他当然不会是昨晚过江来的。 上次在扬州,章春姑娘亲眼看到他同船抵埠,事实上他早已在扬州暗中活动多日,以各种不同的面目明查暗访,由神愉分散有心人的注意,他得其所栽。 这次,他要主动吸引对方的注意。 要引来大群蚂蚁,你必须先有一块糖,或者一块肉钓鱼,也必须先有饵。 返店之后,他立即结账,提了大包裹走路。 城南郊有不少小山,春日遍山锦绣,目下冰封磊地,满目全是凋林与衰草,间或点缀着青松与毫无生气的业竹,村落屋罗棋布。 在这一带只要肯花钱,找地方借宿租屋都十分方便。 官道直通丹阳、金坛,是旅客众多的要道,严冬季节,道上不时有三五旅客赶路。 大雪已止,道上积雪已无影踪,成了烂泥路。天宇中彤云密布,北风一阵紧似一阵,呵气成冰,正盛酿着第二场大风雪。 他并不急于赶路,提着大包裹悠哉游哉信步南行,像在游山玩水。 两三里,菊花山在望。 路右一丛竹林内,蹬出三个戴盆帽的皂衣公人,红带上有铁尺、铸链、捆绳。 为首那人,则不佩尺而佩刀,一看便知是捕快,佩刀的是捕头,身材特别高大,像貌狰狞,小毛贼一见便会发抖。 路左,也渡出三名捕快。 他泰然前行,嘻皮笑脸往一字排开的人墙闯。 “承蒙列队欢迎,深感光彩。”他笑吟吟地,斯斯文文地说,在捕头面前止步。 “你就是张秋山?”捕头翻着怪眼问。 “正是区区。怎么?姓张名秋山没犯法吧?没冲犯那一位皇帝的圣讳吧?咽?” 说的话,渐渐不斯文了。 “你扬州的事犯了。”捕头厉声说。 “放你娘的狗屁!”他大骂,一点也不斯文了:“扬州府县要捉拿的要犯很多,可是令在下深感怪异的是,淮扬老店的要捉拿疑犯中,有长春公子,有江南一枝春,可就是没有我张秋山,也没有姓葛的母女一家。 但我仍然有点害怕,因为我还没找到混饭的差事,算是无业流氓,所以偷偷溜之大吉,到现在还想不通,为何榜贴上无名。 你这混蛋门神,居然在这里诬指在下扬州的事犯了,你他娘的要不是神经病发作,就是吃错了药错认爹娘,呸!” 镇江的属县是丹徒县,丹徒的名捕是门神冯昌隆,就是这位仁兄。在江湖朋友的心目中,这位门神不好招惹,惹了一定没有好日子过。 这位捕头不但内外功已臻化境,而且心狠手辣消息灵通,整起人来不知轻重,动不动就把人打个半死,或者先弄成残废再讲理,黑道人土恨之切骨,白道朋友也不以为然,认为他做得太过火。 张秋山这一顿臭骂,木希泰山头上动土,老虎口中拔牙,挑衅的态度极为明显。 门神冯昌隆快气炸啦!一拉马步双手上提,要动武了。 公门人动武是绝对合法的。那年头,公门人揍伤人,从来没有赔偿的先例,谁被揍伤谁倒媚。 所以,这是白道行业中,最受武朋友欢迎向往的行业,既可以揍人,又不必负责任。 “贼王八!你……”门神的叫吼声震耳欲聋。 “闭上你的乌嘴!”张秋山的嗓门更大,把包裹丢在一旁,掳袖持拳准备打架:“张某做了几年刑名师爷,你那些鬼门道太爷我都懂。你如果拿不出扬州的海捕公文,太爷要揍你个半死。 你也没有任何证据指控大爷是现行犯,太爷包裹中没带有违禁品,手无寸铁没有凶器,你能耍出什么把戏来?” “你叹口气,我门神也可以给你安上一个罪名……” “你试试看?最好不要试。”张秋山沉下脸:“大不了太爷把你们全宰了,再改个名同样在天下各地快活道遥。混蛋!是谁指使你出头送死的?” “你这狗东西……” 铁拳排空直人,速度不徐不疾。 门神怒火焚心,伸手来一记金丝缠腕擒人。 手一搭张秋山的手腕,突觉五指如被火焰,搭住的不像是人手,而是通红的烙铁。 想放手已经来不及了,如山铁拳及颊,砰一声眼冒金星,脑袋一歪,拳背又击中右额。 这时运内功抗拒,已来不及了,轻信对手实力自信过高的人。早晚会碰大钉子。 门神碰上的钉子不但大,而且锋利无比。叶一声小腹挨了一膝益,内脏像要往外翻,嘱了一声上体前俯。 叶一声背顿又挨了一劈裳,打击力沉重无比,庞大沉重的身躯双腿支撑不住,向前一栽。 单刀失了踪,大马爬仆倒,背心便被踏住了,力道重得像压住孙悟空的五指山。 “不宰光你们这些狗娘养的,算是老天爷算了账。”张秋山轻拂着刀,向呐喊着援铁尺要向上涌的五个捕快说。 然后将刀尖向门神的后颈窝徐徐沉压:“太爷不管你们得了多少好处,你们必须为了这点点好处而送掉老命,那点点好处决不会是一座金山。即使是一座金山,没有老命享受要来何用?” “不……不要上……”门神吃力地扭偏脑袋狂叫,制止同伴冲上:“张……张老兄,逗……逗你玩的,请……请别当真……” “刀尖贯人你的颈窝,可是当真的。” “不……不要……喇……” “你知道太爷在扬州的事吗?” “我……我发誓不……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太爷在扬州曾经对付过那些人?” “我发誓不……不知道,只听说你……你是个江湖小……小浪人,不……不混混……,, “哦!难怪你只带了五个三脚猫,拦路想打断我的腿,你他娘的昏了头,为何不下些工夫,向扬州的同行打听清楚再决定?你怎配称江南名捕?呸!” “我……我八辈子也……也没听说江……江湖上有……有你张……张秋山这……这号人物……” “好,你现在知道了。”张秋山挪开腿,一脚把门神踢翻了两匝:“站起来!把太爷看清楚,免得以后忘了,太爷就是揍得你七荤八素的张秋山。” 当一声响,刀丢在门神身旁。 门神晕头转身爬起,抬起刀居然不敢再发威,手不住科索,忙乱地收刀人鞘,凶焰全消。 “是谁唆使你的?嗯!”张秋山抗声问。 “这” “你不说?大概要等到丢掉身上某些零碎再说了。比方说,一只耳朵……” “我说……”门神打一冷战:“虎踞门外荷香地陈家“妙哉!责地的仁义大爷,神爪冷嫖陈洪。他竟然不惜羽毛,找上我这条过江的强龙。 好,你转告他,叫他洗净脖子等候,张太爷随时都可能一刀砍断,记住了没有?”张秋山厉声问。 “记……记住了……” “带了你的人,滚!” 门神大叫一声,撒腿狂奔。 一口气狂奔两里地,后面的同伴跟上来了。 “冯头。”一名同伴问:“那小子几记粗俗不堪的拳脚,并不快嘛!仍(怎么就挺不住了?” “去你娘的!”门神找下属出气:“你挺挺看?他那手上有鬼,一沾手,我的气功就散了。一拳头打在脸上,像是挨了一记万斤重锤,连天在那里我都不知道了。““这……他真有那么厉害?” “混蛋!我会灭自己的威风?” “那……咱们……” “咱们唯一可做的事,是离开他远一点。” “可是,陈大爷的事……” “去他娘的事!让他自己去了断。”门神总算够聪明:“他真会坑人,说那小于是个混混,要咱们派两个人,把那小于打断一条腿,弄进班房吃几天太平饭。天杀的!咱们去了六个人,几乎反而断送几条命。 我警告你们,以后谁再沾上姓陈的,乖乖给我自己卷铺盖滚蛋,别让我一脚把你们踢跑。哼!他不仁,不能怨我不义,岂有此理!” 六个人一面嚼咕着、咒骂着,垂头丧气返城。 镇江的公门人,一听张秋山三个字,便会拔腿开溜,不再过问张秋山的事。 张秋山的背影,消失在前面不远处的大道转弯处,路旁现场不远处的枯草丛中,站起两个穿老羊皮外祆的大汉,盯着南面张秋山的消失外冷笑。 “果然不出老太爷所料。”一名大汉向同伴说:“门神果然派不上用场。” “我感到奇怪,二哥。”另一名大汉感然说:“明知门神靠不住,为何要他出面打草惊蛇?” “你真笨。”二哥说:“这一来,就可以证明姓张的小辈与公门人为敌,就可以让侠义道门人子弟有堂堂正正的籍口,找张小辈去暴除奸呀!你懂不懂?” “我还是不懂,二哥。”另一名大汉不住摇头:“这对老太爷又有柯好处?姓张的就算是强龙,与老太爷风牛马不相及,为了什么?” “你想想看,公门人把他当成歹徒,侠义门人把他看成邪魔外道,帮里的人怀疑他是张三。 而会里的人认为他与三汉河塔湾村的屠杀有关,成了众矢之的,老太爷出面,岂不名正言顺受到各方的赞扬?” “但老太爷为何要出面?他并没威胁到老太爷的地位,更没有利害冲突……” “你不会知道的。” “所以才不懂呀!” “我倒是听到一点风声。” “什么风声产 “不该知道的事,最好不要打听,知道吗?那会有祸事的n”二哥正色说:““少知道一些所谓秘辛密闻,就可以少一分凶险,这是忌讳,千万要记住。” 身后,突然传出一阵嘿嘿朗笑。 两人忽然转身,大吃一惊。 张秋山背着双手,站在两人身后不足八尺,阴笑声固然令人闻之毛骨惊然,脸上的阴森表情便令人一见便心中发冷。 “你却明知故犯,h哥。”张秋山阴森森地说:“犯了忌讳,是需要付出代价的,那就是增加不和凶险。现在,我要知道你所知道的风声,告诉我,好吗?” “你” “我对门神这位名捕,颇有相当了解。”张秋山替对方释疑:“他如果重视某件事,必定退详地布置,所以成功的机会比失败少。 他并不重视我的事,所以我知道这是某一位在暗中控制情势的仁兄,有意轻描淡写,利用门神达到某一程度的目的就够了。 如果连这一点点阴谋诡计我也看不出,我还能在天下各地逍遥自在?那位仁兄派你们来躲在一旁看结果,显然有点失算。” “并没失算,因为在下有自信对付得了你。”二哥镇定地说:“老太爷像是诸葛亮,万事小心,顾虑太多,所以成不了大事,对付你一个小辈也畏首畏后,一步步稳棋下得平庸呆板,毫无胜机。” “哦!你准备走险下险棋?” “不错,我一定可以把你弄成一团死肉,老太爷其他的计尽都不必进行了。” “你行吗?”“行。哼!大概你还不知在下是谁。” “对,你老兄到底是那一方的神圣呀?” “安庆陆。”“哦!安庆陆,陆一刀陆全,久仰久仰。”“噎!你知道陆某……” “你袖底的飞刀很了不起,号称刀出无影,也叫一刀封喉。据张某所知,你是小刀会英雄一致公认的叛徒,三年前便被该会除名。 该会派有专人搜捕阁下以正会规,他们想不到你会自贬身价做一个小打手,难怪他们找不到你的踪迹。今天你老兄为了先声夺人,指出真名号想先吓得我心惊胆跳,就可以任意摆布我了。 呵呵!陆老兄,你看我像个闻你老兄的大名便丧胆,心惊胆跳任你摆布的人吗?你老兄……” 陆一刀谈谈一笑,左手有意无意地轻搐。 电芒穿袖口而出,一闪即没。 相距不足八尺,对面的人根本不可能看到电芒。即使目力超人,也只能看到一星光芒,决难躲闪。 四寸小小的柳时飞刀速度太快了。 张秋山背着的双手,右手也恰在同一瞬间移至身前,有意无意地抬起整理衣领。 “你老兄名列江湖十大暗器杀手之一。”张秋山继续末说完的话,似乎并没发现对方发射了飞刀:“你的为人与我无关,你与小刀会的家务事我毫不知情。 我以往并不认识你,彼此无仇元怨,可是,你用飞刀要我的命,那就是你的不对了,你同意吗?” 陆一刀脸色大变,骇然后退。偷袭暗算百发百中的袖底刀不见了,对方似乎毫无反应,决不是中刀反常的现氛 刀太小太薄大锋利,中刀人如果不是被射中要害,短期间可能毫无痛楚的感觉,甚至不会发现身躯中有异物,反常地浑如未觉,会继续地进行正常的活动。但只要活动稍加剧,刀与肌肉发生磨擦,痛苦就会突然光临。 所以这种小飞刀,目标以咽喉和心坎为主,射中别的部位,短期间不起作用,这也就是陆一刀另一绰号一刀封喉的由来。 “你怎么说?”张秋山追问,声调提高了一倍。 陆一刀急退两步,从怀中拔出锋利的短匕首。 另一大汉反应也十分迅速,大喝一声,左手一抬,崩簧乍响。 张秋山右手一秒,食中两指勾住了一枝精巧的袖箭。 “礼尚往还了张秋山叫,左手轻轻一拂。 电芒破空而飞,化为一团原脆光环。 这种小柳叶飞刀头重尾轻,所以能作直线飞行,也可以旋转飞出,而且可走弧形攻击墙后的目标,十分霸道。 大汉毫无躲闪的机会,相距太近,而张秋山发射飞刀的速度二几乎比陆一刀所发的劲道强一倍,看到膜脆的光影,光影已经近身了。 光环擦过大汉的左颈侧,割开了颈肌,割断了大动脉,连颈骨也伤了。 “二哥快撤……”大汉急叫,还不知左颈已挨了致命一刀,把正油箭在不可能落空的情势中落空了,再不走岂不是大傻瓜? 发出招呼后他扭头撒腿狂奔,一跃两丈颇见功力。 很够情义,知道招呼陆一刀撤走。 可是,陆一刀走不了,张秋山已如影附形冲近,左手一招云龙观扑硬抓挥动着的匕首。 匕首是虚招,引诱张秋山封抓,左手的飞刀才是致命的武器,就在双方急旋两照面的短暂刹那,两把同型式的柳叶刀连环发射。 臂套内共藏有三把小飞刀,构造十分精巧,手一动,便有一把刀滑人掌心内,控制自如,通常一把便可将对手杀死,所以绰号叫一刀,其余两把可以对付其他强敌。 两把飞刀皆被张秋山右手的袖箭所拨偏,那是几乎不可能发生的事,却确是发生了。袖箭在张秋山手中,成了可以自动迎接飞刀的神物,拨中飞刀的脆响相当悦耳,飞刀飞舞着跌出三丈外脑然坠地。 拨的准头与技巧神乎其神,目力不可能看清飞刀飞行的轨迹,完全是凭神意将飞刀-一加以击飞的。 陆一刀心胆俱寒,虚晃一匕鱼龙反跃急撤。 身形刚反跃而起,轴箭来势如电,贵人陆一刀的左肩井,锋尖透背半寸。 “砰!陆一刀着他便倒翻一匝,左肩并的痛楚影响了身形,无法稳下马步和身躯。 人影人目,近身了。 “我给你拼了!”陆一刀厉叫,-匕挥向踏下的快靴,那是张秋山的脚。 靴突然停顿,匕尖一掠落空。 “叶!”靴随后踏下,踏在右胸骨上。 “哎……”陆一刀狂叫,胸骨断了三根以上,匕首脱手,起不来了。 “我要把你弄成一团死肉。”张秋山站在一旁凶狠地说:“你给我半斤,我还你八两,两不相亏。” “救……我……”陆一刀挣扎着想爬起来。 “叫你的同伴救你吗?没有希望了,他快要流尽鲜血啦!躺在甘步外的积雪中等断气呢。” “放……我-……马……” “有条件。” “饶……我…” ‘你们的老太爷是谁?” “我……”“你不说,就没命。” “陈……陈洪……” “果然是他,神爪玲嫖陈大老爷。你陆一刀的飞刀,比他的冷膘强十倍,你竟然做他的打手,难怪小刀会始终找不到你。我猜,神爪冷嫖一定不知道你的身分。” “我……我化名为……为赵二……” “很妙,连姓都改了。陈老太爷为何要计算我?” “这” “你说过,你曾经知道一些风声,没错吧?我的记性是很好的。”“我只是听……听说……” “听说的事,有时却颇有真实性。” “他……他要利用各方面的人向你煎逼,希……希望证明你……你是不是…… 是……" “是什么?” “雷……雷神……” ‘中头彩了!”张秋山怪叫。 “你中……中什么……” “你不配问。他凭什么要查证我是雷神?” “我……我不知道。” “有五个人曾经见过雷神,然后乾清帮替人搜索雷神。现在,陈老太爷要查证我是不是雷神,真是脉络相承。妙极了。那不关我的事,再见。” “救我……” “我为何救你?不杀你已经够情义了。” “我……我用数……数万两银子,换取你……你救我。箭透左肩,右胸骨折,我……我支……支持不……不了片刻 “哟!数万两银子?好买卖,银子呢?” “在……在仪……仪真的-……一艘船上……” “鬼话!” “真的,不……不骗你。我结交一……一些下五门朋友,他……他们精得很。银子是……是扬州府库发出的,五万多两。库大吏的一名亲随,是我朋友的朋友,消……消息十分可靠……” “是公款?没胃口……” “不……中是公款,只是从公……公款项下拨……拨发的而已。” “拨发给谁的?” “不知道,只知是几个极神秘的人。银子是两天前拨出的,要在仪真交验,今明两天定……定可双方交接。本-…,本来我今天就……就要溜走的,偏偏派下盯你梢的鬼……鬼事……” “好,我救你,张某接你这笔买卖,我带你找地方起箭里伤,慢慢谈,咱们该互相亲近亲近。” 扫描,jyocr 第十一章 门神只是丹徒县的捕房捕头,只能管府城外廓的治安。 府城内,有府衙弄房的巡检和捕快负责,巡检上面有督粮总捕通判主事(扬州是清军捕盗同知),京口驿也另驻有一位主簿。 所以门神在城外还像个人样,进了城还轮不到他称老几,他只是一个“役”,一个都不堵孙是的鹰犬,上下不讨好,处处讨人赚的可怜虫。 他刚返回捕房不久,府城总捕八极功曹胡秉忠亲自带了随从来找他,说是通判大人找他去问话。 上官派人召唤,他怎敢迟延? 匆匆忙忙随着顶头上司八极功曹出了县衙,直奔府衙听候指示,他心里像有十五个水踊七上八下,不知上官召见是吉是凶。 以往,除了府县合办重要大案之外,府与县的治安人员极少有越级召见的机会。 这一跟,跟进了大堂右面的前交协办所。 所有的背交投丁全不在,似乎府衙今天公休。 他立即感到气氛不寻常,今天不是公休日,更非年凶,附近的人全被赶走的,没错,协办所外面有两个怪打扮四不像的人,抱时站在门口像是门神,百邪回避准倒据闲杂人等岂敢逗留? 堂上高坐着一位同样难辨身分的中年人,像貌威猛,紫蓝锦袍,土豹皮袖仅及时的马褂,小帽(瓜皮帽)珠是珊瑚所制,那风标、气概、威严,皆有震撼人心的无形威力,一看便知是非常人。 左右后方,叉手侍立着两个威风凛凛,改穿红豹皮马褂的精壮大汉。 案左,也有两个精壮大汉,也穿了锦袍,外面是红狐皮马褂,膀宽腰圆高大魁梧,仪表非俗。 骨瘦如柴的通判大人施铭,在这坐在上首的五位贵宾之前,简直成了小鬼陪金刚,可怜兮兮不成比例。 堂下,躬身肃立的有驻京回驿的主簿(门神的直属上司)曹主薄、巡防马偷头儿戚捕头、刑房主笔周鼎、大堂站堂官俞辉。 不怕官只怕管,门神首先向施通判行旗人的请安礼,不等地开口,施通判已一抬手,向案上人虚引。 “向上行礼,不许开口。问你,你才能回答。”施通判用权威性的口吻说,然后站起向上拱手欠身说:“他就是丹徒的捕头冯昌隆。” 门神是聪明人,一看顶头上司施通判大人坐在倒下方,便知道上面那位爷,即使不比知府大人身分高,至少也比通判大人高许多,怎敢怠慢?乖乖上前。整农、拜倒、磕头,可不敢开口说话。 上面那位爷哼了一声,向左面的穿黄狐皮马褂同伴举手一挥。 一位同伴向下走,站在门神侧。 “你就是冯昌隆?回话!”这位同伴用洪钟似的大嗓门问。 “小的正是冯昌隆。”门神爬伏在地上回答。 “午后不久,你干什么去了?” “小的出城外访……访查奸究……” “你再说谎,我要你永远说不出话来,混蛋! “是的,小的混蛋……”他心胆惧寒,暗叫不妙。 “你带了五个人,干什么去?” “小的追查-……一个可疑的人…——哎唷——‘…” 那位爷一脚踢在他的右肋上,几乎把他踢了个元宝大翻身,那位于一脚踢性地的右肋上,沉重的身躯扭翻半匝.痛得他额上直冒冷汗。 “这是警告,下次一定踢掉你满口狗牙,说!” “小的去……去拦……一个叫张秋山的人…——”他惊恐地重新跟要.爬伏着乖乖吐实。 “谁叫你去的?” 贼。”他乖乖供出.先保住满口牙齿再说.日后的吉凶日后再料上面的人,也用手式回答,不说话仅用手式沟通意见。 “你很听陈洪的话呢?”问话的人追问。 “小的接到消……沾点线……线索.不……不能不去查证“我有话警告你。” “把张秋山这个人忘了.日后见了他你也不认识,记住了没有?”“小的记……记住了。” “忘了今天的事,忘了这里你所看到的一切。如果有丝毫风“小的什…-什么都不知道.什…-什么人也没见过,甚至今……今天小…——小的根…’——根本没进城里来。” “很好,” 你不笨。施大人,叫他走。” 当八极功曹把他带出衙门,他发觉自己全身已被冷汗湿透了.好冷.冷得双脚猛烈地弹琵琶,连走路都得靠八极功曹扶他213薄暮时分,张秋山出现在北固山西面的江滨。 大江风涛险恶,夜间漕可关闭禁止夜航,入江口的京口闸设有闸官管理,天一黑就禁止出入漕河,以免闹出覆舟的惨祸。 因此夜间要找船过江,不能在京口码头雇船,必须远出北门外,到大江江滨找胆大的船夫设法,这一带才有天不怕地不怕的水上好汉,敢在大风浪中玩命。 江滨死寂,云沉风恶! 十余里宽阔的江面由于恰逢满潮,浊浪排空,风涛声令人心是惊。 北固山挡住了不少风涛,因此江湾中仍然泊有不少大小船只。 他将盛了陆一刀陆全的麻袋,塞在草叶中藏妥,小心翼翼向水滨走去。 几艘小乌篷船倚岸插篙,黑沉沉鬼影惧无,不知是作何用途,的船只,反正蓬舱内不见灯光,似乎像是空船。 这里,是江湖朋友偷渡的地方,私贩的纠集处,歹徒们的聚会所,豪强们的联络站。 距水浪还有百十步,他突然向下一蹲,拉长耳朵凝神倾听。 风涛震耳,他突然听到了不寻常的声息,发现了警兆,警觉地隐。 下身形凝神戒备。 草声箴籁,有几个人贴地飞射而来,从后面连续飞扑而上。 他心中一震,长身欲起的身躯重新下挫,信手折了几株干草,快速地折成尺长的草梗,猛地飞洒而出,人如脱兔,斜窜出三丈外。 犬嚎声刺耳,五头黑色猎犬一一被洒出的草梗贯穿胸腹,卟一阵暴响,摔倒在地挣扎狂呼。 “我上当了!”他心中暗叫:陆一刀身上,带有引诱猎犬追踪的药物,这位抑爪冷镖陈洪,步步设断老谋深算,将是我最强悍的劲敌。” 江边全是枯草叶,树林远在百步外,也就是他藏匿陆一刀的地方,退回去必定与大批跟来的人遭遇,往前走就必须跳水。 黑夜中敌情不明,碰上劲敌就难以脱身了。他虽然知道自己身怀绝学,武功超绝,但碰上更高明的高手名宿,那就麻烦大了。 上次飞龙天魔埋伏了三个可怕的高手,在他身后出其不急行雷霆一击,就差点儿要了他的老命。 今晚可不能再冒险与不明来历的人拼老命。 他动了从水中脱身的念头,但又耽心陆一刀的生死。 他真不该把陆一刀装在麻袋里带走的,等于是他亲手把陆一月的命断送的。 稍一迟疑,失去脱身的机会了。 两侧人影快速地通过,奇快地隔绝了往江边脱身的路。 这些人都是行家中的行家身形一止便向下隐伏,四周见不到站立的人,极有耐性的等他现身。 “嘿嘿嘿……”北面百步外是水际,卅步外传出刺耳的阴笑,声不大,但直入耳内膜,甚至感头脑被震撼得出现晕眩现象,这人的撼人笑声可怕极了,是属于驭音伤人的邪门魔功。 “嘿嘿嘿……”右前方二十米外,也有阴笑声传出,但没有令人震撼的威力,却有令人感到述乱的怪异功效,又是驭音伤人的邪门魔功。 “他们早就在镇江等我,我却毫无所知。”他自语:“天杀的! 一定是飞龙天魔那群混蛋!” “嘿嘿嘿……”北面阴笑声又起:“小子,算定你要从此地过江逃命,果然不出老夫所料,出来领死吧!草里面是躲不住的。” 他一咬牙,徐徐挺身站起。举目四项。 首先,北面连续站起三个穿长袍的人。 然后,四面八方又出现了八个人。十一个人在外围二十步左右,形成大包围把他圈在核心里。 显然五头猪犬在刹那间被击毙,让这些人怀有强烈的戒心,不敢冒失地冲上把他赶出来,改采包围威胁的办法逼他现身。 “诸位为何冲张某而来?”他沉声问:“咱们曾经有仇有怨吗?” “你叫张秋山,没错吧?”先前发话的人问。 “不错。” “你在扬州港河,救走了一个姓赵的人,与一个姓葛的小丫头,没错吧?” 他心中一动,原来料错了,不是飞龙天魔那些人,八成儿是广陵园主人凌霄客的党羽,他心中一宽。 凌霄客方世光的底细他清楚,偷来的乾罡坤极大真力,修为有限得很,党羽即使高明,也高明不了多少。 他救葛佩如时,另一麻袋中的确有一个人,姓什么,他没问,这时才知道那人姓赵。 载葛佩如的船是从广陵园将人接走的,船上的人供认不是乾清帮的人,而是冲江湖道义,替乾清帮两肋插刀。 凌霄客的人,也招供说少与乾清帮往来。 招供的人各说各话,相互矛盾。 按常情推测,凌霄客必定与乾清帮相互勾结利用,早些天!” 陵园已被官府抄没,这时像失群之雁,必定横下心投靠乾清帮了,纠合爪牙来讨债啦! “不错。”他心中渐定,口气渐趋强硬。 “那么,你就是张三,张三也就是你张秋山了。” “不错。” “你还有其他的化名身分吗?” “当然有。” “雷神?” 他心中一震,原来与飞龙天魔又扯上了。 只有飞龙天魔知道他用张三的化名,雇神份调查扬州十大富豪,来掩饰自己的调查活动。 乾清帮也接受调查雷神的委托,其中必有关连。 凌霄客的秘窟,在飞龙天魔的左近,不是巧合。 “你们就把张某看成雷神好了。”他沉声说:“难怪你们不敢聚在一起,据说,雷神的雷珠,可炸死三丈方圆内的人,人越多死得更多。 哈哈!你们上吧!在下最少也可以弄死你们一半人来垫棺材背,这一半人很可能有你阁下在内,亮名呼号!在下记住就是。” 他身上什么都没带,雷神的面俱与兵刃都不在,赤手空拳。 大事不妙。不管任何时候,他都不带兵刃亮像,只有以雷神面目出现时,才有致命的武器应用。 他知道,扬州的几次事故,对方已经有脉络地发掘出他的根底,张秋山、张三、雷神,这些老江湖精明过人,不难作正确的推断。 他动了改名的念头,张秋山这个普通的名字,今后不复存在了。 “咱们已知道如何对付你,你的雷珠有无可弥补的缺陷。”为首的人说:“你只能发射一枚雷珠,咱们一近身,你就成了死雷神,炸了咱们的人,你也难逃炸死的厄运,雷神将在今晚除名。” 一声呼哨信号传出,十一个人同时飞掠而进。 对方估计得不错,就算他有雷珠,也只能向一方投出一颗,自己必须远离以避免波及,对方相反方向的人恰好堵住,近身抢攻缠住他,他怎能再发射雷珠?除非他想与对方同归于尽。 要命的是,目前他根本没有雷珠可用。 二十步距离,眨眼即至,十一人汇合,生死将判。 一声长啸,他向北面水滨突围。 一声狂笑,北面的三个人左右一分。 灰雾涌现,异味刺鼻。 他吃了一惊,突然鱼龙反跃,后空翻不进反退,半空中探手人怀,掏出一小包接引使者所送的接引浮香解药丢人口中。 瞬间的接触,各展所学全力一击。 一声沉喝,他翻落时连拍两掌,向从后面冲近的两个人拍去,双脚随即沾地,反应之快骇人听闻,拿出阴雷乍音,劲道空前猛烈。 两个强敌内功的火候极为精纯,借冲势四掌齐推,接触太快,谁也休想闪避,硬碰硬全力一擎,功深者胜,强存弱亡。 “砰……”六只手掌接实,罡风四面喷爆,劲气化为汹涌的气旋,地面的及腰枯草漫天飞舞。 “叭啦啦……”两个硬接的人倒摔出文外。(他也有点支撑不住,倒挫三步。 糟了,身后罡风压体,腥臭的劲流涌到,共有三个人向他的背部发掌,距离不足八尺,正是内功登峰造极的人,内劲伤人威力最强劲的距离。 “砰!”气爆声震耳。 护体神功已因先前硬拼而消减了三成劲道,怎禁得起三个超等高手联手合击? 他向前急冲,双脚不听指挥,强烈的震撼力,把他震出两丈,眼前发黑,喉间发恶。 “毒龙掌……”他心中狂叫:“我完了……” “哈哈哈哈……”身后狂笑声震耳:“雷神如此而已,活剐了他…-!” 三个人随后冲来,得意洋洋要活擒他。 “砰匍”他摔倒在三丈外。 “哎呀……”半昏迷中,他听到前面传来极熟悉的惊叫声:‘秋山哥……!” “他感觉出叫声已近,知道有人将他抓起打上肩。 “跟我来。”他听到另一个人的陌生语音。“快追!”有人厉叫。他一阵恶心,随即失去知觉。 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那是一场毫无希望的追逐,江滨地势复杂,北固山附近更易于藏身,几个人不够分配,追至北固山以东的江滨,被追的两个家伙早已失了踪。 救走张秋山的两个灰影,逃走的身法快逾星火,三两闪便形影惧消,轻功之佳无与伦比。 五头猪犬已全部被击毙,人在黑夜追踪谈何容易? 九个人带了两具尸体,沿北固山大道,咬牙切齿恨声不绝走向北关。 这是游北固山的大道,距北关仅里余,夜间不能进城,连北关也是关闭的,按理,夜间绝对没有人行走,大道空荡荡鬼影俱无。 前面路两侧的巨柳下,灰影一闪。 九个人都是高手中的高手,名宿中的名宿,目力超人,但居然没看清灰影的移动。 路中共出现了八个灰衣人,似乎像是突然出现的鬼魂,现身的举动如一,快速如一。 九个人警觉地止步,已发觉不吉之兆。 接着,镀出三个身材稍矮小的灰影,往八个雁翅列阵的灰影中间一站,气氛一紧。 天宇一片灰黑,仍可隐约看到刀剑饰物的朦胧闪光。 “谁是主事人?站出来。”中间的灰衣人,用女性的悦耳嗓音问,但语气却一点也不悦耳,充满了杀气危机,而且极为托大。 “你们是什么人?”这一面也列阵,为首的人声如洪钟,有震撼心魄的威力。 “别管我们是什么人。张秋山呢?” “哼!你…——” 拦路的人,看清两个灰袍人放下肩上的尸体。 “该死!你们把他怎样了?”女性灰衣人厉声急问,黑夜中一时还看不出是死尸。 “小女人,你是他的党羽?” 右首的灰衣人打一冷战,手按上了剑靶。 “小姐,两具都是死尸,身躯已僵直,已死去多时。“灰衣人向女性发衣人低声说: “恐怕…——恐怕…——” 女性发农人浑身一震,举手向后一挥。 “上去两个人,检查是死是活。”女性灰衣人嗓音全变了:“他…-他们……” 两名灰衣人大踏步而出,接近至两丈左右,金鸣隐隐,两把沉重的雁钢刀出鞘,直向对面的几个灰袍人闯间去,步伐坚定整齐。无形的杀气慑人心魄。 “大胆!”为首的灰袍人厉吼举手一挥,左右两名灰袍人同时迈步迎出,一刀一剑出鞘。 “站住!亮名号。”右面的灰袍人沉喝,剑向前一伸,剑气迸发,龙吟隐隐。 灰衣人哼了一声,突然冲上,刀光疾闪,雁钢刀势若雷霆排空而至。 “混帐!”灰袍人大骂,一照面便走中宫强攻,岂不是太狂太瞧不起人吗? 一剑急封,刀来得太快了,灰袍人并不想示弱闪避,力贯剑身全力封架,要震断雁钢刀示威。 “铮!”火星飞溅,刀剑狂猛地接触。 刀不但没被震断,剑反而向外反震。 这种武林人使用的剑,份量比雁钢刀轻一倍以上,用剑来硬接雁钢刀,简直狂妄得不像话。 雁钢刀也就是宽锋剑,比封短六寸,完全是硬攻硬抢的狠家伙,用轻灵的武林佩剑硬接,后果不难想象,有如鸡蛋碰石头。 刀光狂野地一闪、再闪,人与刀浑如一体,无畏地撞入灰袍人怀中,刀过处胸裂臂落。 另一个用单刀拦阻的灰袍人,也仅攻了一刀,双腿突然被雁钢刀自下盘掠过,齐膝而折干脆俐落。 砰一声大震,第一个灰袍人残缺的身躯摔倒。 “啊……”双脚齐折的灰抱人,也倒地狂嚎。 两个灰衣人挥刀虎扑而上,冲向两具已僵的尸体,对刚才挥刀杀人的事毫不在意,似乎并不比踏死一只蚂蚁严重。 电耀霆击,无可克当,气势之浑雄,挥刀之勇猛无畏,把这些在江湖鬼混的高手名宿,惊得毛骨辣然心胆惧寒,那曾见过这种砍瓜切菜的阵仗? 越是出身名门大派的人,越是讲究风度排场,尽管把对方恨得要死,碰上了也得先斗斗嘴皮子,拉开马步立下门户,摆开架势比手画脚老半天,再移位找空门进招出手,也许转了老半天仍是没完没了。 而这两位灰衣人,人如龙刀如虎,以雷霆万钧之威直撞而入,刀下绝情砍瓜切菜,仅声势就足以惊破对方的胆,可怕极了,那股子决山河撼泰岳的杀气令人精神崩溃。 负责带尸体的两个灰抱人,一看灰衣人挥刀冲来,吓了一大跳,胆寒地疾退丈外。 其他的灰袍人以为这两位同伴心怯撤走,本来心中已虚,不等为首的人有所表示,不约而同向后飞退。 兵败如山倒,七个人有六个脱离现场…… “你们……”为首的灰袍人大叫,想阻止同伴逃走,但突然发现对面九个灰衣男女像狂风般冲来,叫声立止,转身一跃三丈,比同伴逃得更快更远。 “小姐,不是张秋山。”一名灰衣人在僵了的尸体上擦拭血迹,沉静地禀告。 “这个也不是。”另一个灰衣人接口。 “捉活口!”小姐断然下令。_逃命的人,一定比追的人跑得快,稍一耽搁,七个灰袍人已逃了个无影无踪,活口捉不到了。 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张秋山从恶梦中惊醒,触然感到手脚虚软头晕目眩,背部的痛楚依稀仍在。 好冷,他终于完全清醒了。 “我落在他们手中了。”他心中暗叫。 看清了自己的处境,绝望地长叹一声,死亡的阴影罩住了他,失败的感觉爬上心头。 这是一间相当广阔的庭堂,却显得呈破败不堪,门窗斑剥蛛网尘封,案椅残破不全。 四角是了四盏糊了绿纸的灯笼,满堂呈现惨绿色的幽光,像地狱,丰都的殿堂,灯笼闪烁出幽男鬼火,难怪那么阴森寒冷。‘他被捆了双手,悬吊在庭柱的大钉上,双脚刚好着地,幸好没悬吊双手不至于成残。 葛佩如小姑娘运气不错,被捆在破交椅内,用焦灼痛苦的眼神,留意他的动作。 “秋山哥……”小姑娘凄切地叫唤:“你…——你醒来了吗?” “嘘!你…——小佩,怎么一回事?”他沮丧地问。 他依稀记得,自己中了毒雾,挨了三个联手从后面重击,其中有一个人使用歹毒的毒龙掌,击散了他的护体神功。 在昏迷之前,小姑娘突然现身救了他。 可是,现两人都成了俘虏。 “我……我在虎踞门外陈家踩探你的下落。”葛佩如懊丧地说:“探出神爪冷镖陈老匹夫,正调兵遣将计算你。 我心中一急,暗中踉下来了,幸好在千钧一发中救了你,危急中跟着一个灰衣人突围脱身,半途……天杀的,却被灰衣人出其不意将我打昏。醒来就在此地了。你…——你可无恙?” “还好,好像有人给我服了解药,用精巧的手法阻止毒龙掌毒扩散。你…… “在扬州你偷偷走了,我和娘……” “跟来镇江寻我,何苦?” “秋山哥…” “不该找我的。”他深深叹息:“我走到那里,凶险与灾难随之……,,“我不在乎凶险,更不在乎灾难……” “不要说了!你这不听话的丫头。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不知道!"“我掌毒在体,无法行功,你……” “我的气门被制。秋山哥,我们必须设法脱身……” “来不及了。” 内庭鱼贯出来了两列青衣人。后面出来九名黑袍人,戴了黑头罩仅露双目,阴森森像一列行尸。 两列青衣佩刀大汉,在堂下分列就座。 九个黑袍人像官老爷坐堂,在堂上一列就座。 两名赤着上身,一执皮鞭一握匕首的大汉,在张秋山的两侧一站,一看便知是掌刑人。 “你是张秋山,也叫张三的人吗?”首座讯问人用死板板冷冰冰的嗓音问。 “首先,在下要知道你们代表什么组合来找我。”张秋山大声说:“与及你们凭什么用这种手段对付我。你们这算什么?” “叭叭叭叭!”皮鞭在他胸口猛抽四记,打得他眼冒金星。 “你最好乖乖回答,免吃苦头。”讯问我死板板的嗓音更冷了。 “好。张某认了。”他咬牙说:“如果你们代表了凌霄客方世光,我就是张秋山;假使你们代表乾清帮,我就是张三;倘若你代表飞龙天魔陈伯刚,我就是传说中的雷神。” 九个黑饱人你看我,我看你。 “扬州三浪汉河塔湾村的变故,有人指证是你将消息出卖给官府的,你承认吗?”讯问人历声问。 “我知道你们的来历了。”张秋山冷笑:“张某在扬州寻仇,由于乾清帮做仇人的帮凶,所以在下毁了他们扬州分帮的堂舵,替被他们谋杀了的神偷索取血债。乾清帮是贵会的死对头,三汉河事件张某事前事后皆没听到风声,你们不找实力庞大的乾清帮,欲找上我一个单身行道的江湖邀游者,贵会可以休矣!指证我的人,何不将他唤出来对证? 诸位,如果你们是天地会的人,说句不中听的话,你们只是一群又聋又瞎,自以为是的混混匹夫而已,想反清复明,简直是妙想天开。 看你们对待张某的手段,就知道你们成不了气候,至少在你们这一代的人手中,绝对搞不出什么轰轰烈烈的狗屁大事来。” “住口!你……” “你们这是开什么堂?”张秋山抗声问。 “你不配过问本会的事务。”讯问人历声说:“侠义名宿群起向你声讨,可知他们已经知道你是三汉河事件的罪魁祸首……” “哈哈哈哈……”张秋山怒极狂笑。 “你笑什么?有何好笑?” “一百个所谓侠义门人,倒有九十九个半是欺世盗名的混蛋,或有九十九个是与当道合作的汉奸,恐怕找不到半个同情支持你们的人,他们心目中的主人已经不是朱家子孙了。” 张秋山朗朗而言,狂态毕露:“今晚带了猎犬袭击在下的十一个人,主谋是镇江的仁义大爷神爪冷镖陈洪。 使用百毒飞雾的人,可能是毒郎君南宫定。使用毒龙掌的人,是掌下魂消马元方。这两个人凶名昭著,可不是什么侠义英雄。 神爪冷镖自以为颇具侠名,以镇江仁义大爷自命,派遣这两个邪道杀手混在侠义英雄中群袭,他仁义大爷仁在何处,义在何处? 以十一个高手中的高手,群起而攻我一个后生晚辈,侠义何在,道义何在?诸位如果敢以贵会的名义,登门与神爪冷镖打交道而不出意外,我张秋山从此退出江湖,取消雷神报应的名号,你们敢不敢与在下赌?” 不但九个黑袍人你看我我看你,堂下两侧的召的二十四名青衣大汉,也用目光交换意见。 “我已经有了一些眉目。”张秋山继续说:“唆使神爪冷镖计算我的人,八成儿是长春公子,目下他在三山园主人呼风唤雨的三山园作客。呼风唤雨凌有光与神爪冷镖有深厚交情,在镇江狼狈为奸。 在扬州淮扬老店,张某与长春公子曾经有冲突,在场的江南一枝春、葛佩如小姑娘、章春姑娘,都可以证明那天冲突后,所发生的风雨变故。 贵会三汉河出事,张某正为了营救三位姑娘出生人死,被囚禁在吉祥奄艳窟的地牢迷宫一天两夜,第二天凌晨返店跳城逃出扬州。我雷神虽则声誉并不佳,但自信所行所事,无愧于天无愧于人。 我屠乾清帮堂舵,并不表示我痛恨他们做官府的鹰犬与满人的奴才,而是他们不该毫无道义地谋杀神偷李百禄。 我与贵会无仇无怨,你们这样对付我,只要我有一口气在,咱们走着瞧,现在,要杀要剐,动手好了。” “如果你…——真的是……是传闻中的雷神……”讯问的人口气一软。 “火焚广陵园救江南一支春,就是在下的杰作。同时出动的,还有沧海幽城葛家参予其事。” 紧闭的庭门突然自起,葛夫人、二姨杨碧娥、奶娘方氏,三支剑发出隐隐龙吟,冷电森森。 “沧海幽城的人在中原邀游,人不犯我找不犯人。”葛夫人收入咬着银牙说:“女儿,他们虐待了你吗?” “娘,他们好可恶。”葛佩如尖叫。 “胆敢迫害我葛家子弟的人,沧海幽城报复之惨,即使比不上雷神惨烈,也相去不远。”葛夫人声色俱历:“今晚这座古宅,必定成为血海屠场,看沧海幽城的惊涛十二剑,在武林还够不够份量。” “小姑娘,你可别乱说火上添油。”讯问人叫:“咱们并没虐待你。在扬州,咱们就知道你是沧海幽城的人。 贵城的人与本会风马牛不相及,不会做出危害到本会的事来,所以迄今为止,还没向你问过任何一句话呢!” “阁下,你在自说自话。”葛夫人增加压力:“我女儿明明被你们捆在椅上,一定制了气门,不然区区牛盘索怎能捆住她?难道我眼花看错了?” 令媛与涉嫌出卖本会的张秋山走在一起,本会对令媛已是够情义了。”讯问人口气转硬:“你可以把令媛安全地带走……” ‘阁下未免太过一厢情愿了。” “葛夫人,不要迫老夫走极端,别忘了,令媛仍在咱们的完全有效控制下。” “我可以牺牲一个女儿,保证可以用贵会一百条命来偿还。” 葛夫人不肯放松:“沧海幽城在江湖上还有一些朋友,集中全力挖贵会的根,暴露贵会的家底并非难事,你不相信?” “本会弟兄遍天下……” “人越多死的也越多。哼!你还不放人?” “葛夫人,话讲在前面……。” “没有什么好说的,本地人不与你们谈条件。我再问你一句,你放不放人?” 三支剑徐徐向前挺进,硬向二十四名大汉所列的阵势闯,凶险的搏杀即将展开,杀气浓得化不开。 危机一触即发,后堂突然传出一声呼哨。 “放人!”讯问的人高叫:“葛夫人,双方并没造成伤害,希望这件事不要伤了双方的和气。” “哼!” 两名大汉上前解了小姑娘的绑,顺手解了气海的禁制。 小姑娘略一活动手脚,凤目怒张。 “我的百宝裹,我的神犀匕,你们想吞没吗?”她凶霸霸地高叫:“你们给我记住,我和你们没完没了,我说了算数。” 一名大汉送来了百宝襄和神犀匕。 小姑娘哼了声,拔匕出鞘向张秋山走去,匕焕发碧绿的寒芒,那是反射出来的灯笼绿光。 两名执刑人劈面拦住了,气氛一紧。707“你们如果阻挡我,我一定把你们砍成八段。”她厉声说,神犀匕一振,冷气扑面生寒。 讯问人及时挥手示意,两名执刑人急急退开。 割断张秋山的捆绳,小姑娘眼中有泪光,急急扶住摇摇欲倒的张秋山。 “没事。”他低声说:“扶我走,速离险地,须防变卦。我急需觅地行功,及早驱除体内的毒龙掌毒,迟恐遗患无穷。” 小姑娘心中一急,半抱半扶急急向外走。 葛夫人打手式示意,奶娘方氏立即抢守住庭门。 张秋山在庭门口转身,很根地注视九个黑袍人片刻。 “诸位,山长水远,咱们后会有期。”他一字一吐,神色冷森:“你们今晚不杀死我,那是你们的不幸。 乾清帮是前车之鉴,我雷神与你们一帮一会没了没完,你们的旗号不再鲜明,你们将在江湖仇杀中没落,疲于奔命。 “你撂下这些狠话威胁本会吗?”讯问人拍桌而起沉声说。 “当在下以雷神面目与贵会相见时,阁下就知道是不是威胁了。” 葛夫人最后退出,在庭门外收剑入鞘。 “本夫人发觉,你们实在是缺乏有远见、有担当的主事人才。”她沉静地说:“这样办起事来,实在危险得很。 三汉河事件暗涛汹涌,网罗将加紧更张,你们不但不加倍小心警惕,反而对些小风声无凭无据,便鲁莽妄动出面掳人迫供,树立更多的仇敌,这样做聪明吗? 沧海幽城的人与雷神,对贵会不但没有成见,而且颇为尊敬与同情诸位的大义宗旨。只是以今晚的事看来,你们的手段并不比黑道帮派光明。反省反省吧!诸位,但愿还未得及。” 所有的人,神情肃穆地目送她们的背影消失。 后堂出来了五个打扮相同的黑袍人,无声无息更像幽灵,眨眼间便到了案旁,九名灰袍人悄然向外倒退,让出中间的座位。 “长上认为如何?”担任讯问的人郑重地问。 “相当满意。”刚就主座的新来黑袍人鹰目中有笑意:“有此结局,算是双重收获。沧海幽城这三个女人,咱们几乎估错了她们的真才实学,能神不知鬼不觉凭一点点形影,就轻易找到此地,真了不起。” “可是-” “几乎砸锅,是吗?”黑施人眼中的笑意更浓:“能同时证明他们双方的想法和行事宗旨,你不认为收获倍增吗?当然她们的出其不意出现,的确替你带来意想不到的困难和震惊,幸好我及时断然处理,总算没酿成灾祸。这件事已没有让咱们耽心的必要了,不要再费神,知道吗?” “属下知道。” “撤走时务必小心,必须毁去所有的痕迹。” “属下知道。” “我先走一步,你们赶回去据实汇报,要快。” 不久,这栋江滨的废弃大宅重归沉寂—— 扫描,老道ocr 第十二章 南面两里外一座江滨的草棚中,张秋山在黑暗中默默地行功疗伤。 要修至可排除体内异物与毒物的境界,天赋够的人也需下一甲子岁月苦功。但他二十余岁年纪,居然修至这种不可能境界。 这是供往来此地工作的村民歇息的草棚,用芦苇搭建,聊可遮蔽风雨,附近三里内没有居民。 葛夫人母女四人在四周警戒替他护法。一直就对地能行功排除毒龙掌余毒的事存疑,所以小姑娘心中焦灼,不时悄悄溜进棚察看,像热锅上的蚂蚁。 “娘,要不要用真气助他一臂之力?”她出现在乃母身旁不安地说:“好……好像他有了困难,有……有点像真气上不了重楼现象,只在冒冷汗……” “女儿,关心则乱,你可不要自作聪明帮倒忙。”葛夫人拍拍她的背肩,用令她心安的平静口吻说:“他如果没有把握,决不会用自己的性命来冒险。先天真气疗伤是不是甚么困难的事,但排除异物可是性命悠关的大险,稍一出错,不死也将成残废,异物会堵绝或毁坏经脉,连你爹都没修到这种神化境界。我想,他一定有成功的信心,任何人想插上一手帮助他,都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定下心来,别胡思乱想。” “娘,大概要……要等多久?” “谁知道?恐怕连他自己都无法估计。女儿,你太关心他,有时候反而会误事的。” “女儿该……该关切他的……” “我知道,但是……娘只能告诉你,你年纪还小,不要太早就……” “娘,也许女儿……”小姑娘期期艾艾,词不达意:“不管怎样,女儿是……是很…… 很喜欢他……” “感恩图报?” “女儿不……不是这意思……” “好了好了,娘只是提醒你,感情的事,勉强不得,你必须在心里有所准备,等到心收不回来,可就有苦头吃了。”葛夫人语重心长地说。 “娘的意思是指……” “他对你最多……最多把你看成一个顽皮的小妹妹,你本来就小。” “这……” “他在扬州洒脱地、无牵无挂地溜走了之,就因为他把你看成小妹妹,所以心中没有负担,没有挂念,没有依恋,你还不明白吗?” “女儿正在成长,正在……” “不害躁,羞!”葛夫人笑骂:“我看你真需要好好管教了,再三偷偷溜走四处闯祸,现在你有更充分的理由发疯似的……” “娘!” 在棚南首戒备的奶娘方氏,突然发出一声暗号。 四周都是及腰的篙草,积雪尚未溶化,视界可以远及百步左右,但如不留心,便不易看到悄悄接近的人。寒风呼啸枯草摇曳,视线易受扰乱。 片刻,南面十余步外有人长身而起,然后接二连三出现七个人,全穿了灰劲装,外加一件马甲形的无袖皮祆。 八个人两面一分,徐徐举步向茅棚接近。 葛夫人长身而起,距棚十步卓立。 “不要再接近了,免滋误会。”葛夫人沉声说:“诸位有事吗?” “咦!是女人。”为首的人按在剑靶上的手松开了,大概认为一个女人不值得动剑: “甚么人?亮名号以免自误。” “没有亮名号的必要,诸位何不先明示来意?” “北关大道上,有四个人被杀,咱们是调查凶案的人,在附近搜查凶手。半夜三更荒野之中,你一个女人在此现身,想必是武林中人。” “本来就是武林中人。” “请教姑娘贵姓劳名。” “恕难奉告。” “哼!那么,姑娘涉嫌重大,老夫必须盘根究底。” 为首的人一面向前接近,一面挥手命七名同伴跟上,八个人缓缓逼进,气氛一紧。 “阁下的口气,不像是公人,倒有点像强盗口吻。”葛夫人缓缓举剑:“谁再接近,休怪老身剑下不饶人,生死各负其责。” 对方用行动作为答覆,中间的三个人一声沉叱,三支剑狂涛似的涌到,剑气破风声如万顷松涛,每个人都用内功驭剑,向一个女人发起群殴,毫无武林朋友的风度气概,着阵势就知不是好燃。 葛夫人怒火上冲,剑起处风雷乍起,一招浊浪排空攻出,向三支剑涌发的剑山楔入。 “铮铮……”金鸣震耳,剑光狂舞中,人影四分,一招胜负已决。 “聊施薄惩,下次必定有丧命。”葛夫人退回原位冷冷地说。 三个人皆是右胁中剑,伤肌而不曾损骨。 小小的创口,把三个人的胆都快吓破了,那势若狂涛的剑影封不住闪不了,排空切入一击使中,假使存心杀人,三个人恐怕无一幸免。 其他五个人大吃一惊,忘了救助同伴,也忘了一拥而上拼搏,楞住了,似乎还不相信三个高手一照面便裁,这怎么可能? 一声呼哨传到,八个人狼狈地徐徐后退。 葛夫人听到呼哨声,不再轻松,沉着地起剑立下门户全神待敌,并发出大敌将至的信号。 突然,一道电虹从三十步外夭矫暴起,有如长虹经天,以慑人心魄的奇速射来,眨眼即至。 葛夫人裙扶飘飘,身动剑发,绝招惊涛骇浪出手,惊涛十二剑中的精华杀着,气势浑雄无匹,人与剑合而为一,迎着射来的电虹,迸发出无数惊心动魄的光华,她用上了真才实学全力以赴。 数声慑人心魄的剑鸣进爆,风吼雷鸣中,两人的身影向两侧急分。 势均力敌,剑上的劲道难分轩轻。 是一个发辫灰白的干瘦老人,斜飘出丈外立地生根,手中电芒闪烁的长剑,仍传出隐隐龙吟。 “原来是沧海幽城的妖妇。”干瘦老人沉声说:“惊涛十二剑果然名不虚传。傅老,该你出面了,拖下去夜长梦多,这泼妇交给你啦!” 两个穿了一黑一白怪袍的人,从十余步外并肩缓步而来,似乎身上散发有死亡的气息,阴森的形态也充满慑人的鬼气。 “真该由老夫出面的。”叫傅老的白袍人一面走一面说:“沧海幽城的剑术并无奇处,派得上用场的是玄门练气绝学玄天神功,老夫的太极神功,自信还有与玄天神功分庭抗礼的把握。” “我百毒真君可以让这妖妇生死两难。”穿黑袍的怪人说:“傅老,何必浪费元神真气拼命?这是匹夫之勇,让贫道伸一个小指头把她弄成软骨美人,根本就不费三五两力道,岂不太妙?不过,人我要。” 百毒真君的名号、可把葛夫人吓了一跳。 这玩毒的老道叫青松,道号平平凡凡,号称玩毒的祖宗,所以绰号叫百毒真君,提他青松的道号,反而没有人知道,知道的人也不多。 在魔道人物中,每个度头都自称魔中之魔,难免有自卖自夸之嫌。 而这位首毒真君,的确可称魔中之魔而无愧色,施放毒物时人畜遭殃,一次毒死三五十个人,在他来说的确不费吹灰之力。他说用三五两力道来对付葛夫人,已经说得大客气,把葛夫人看成劲敌了。 葛夫人久走江湖,留意江湖情势,见多识广,自然知道百毒真君其人,难怪心中吃惊。 她也知道穿白袍的傅老是何人物,那身怪白袍就令人心中发毛。白无常银博,姓很怪,绰号也吓人。 夜间出现时,按例穿的是银色怪袍,白天在外行走才穿白袍。 所以夜间看到银白色,真令江湖的高手名宿心惊胆跳,是一个黑道中恶名昭彰的杀人魔头,杀人越货心狠手辣,但却不是强盗,黑道与绿林道劫财杀人的方法是不同的,虽则手段相去不远。 “人,当然无条件交给你,你百毒真君对鼎炉的选择要求甚滥,甚么女人都行,只要是女的就好。”白无常嘿嘿怪笑,说的话邪味十足:“但老夫坚持要见识见识玄天神罡的威力,你得让银某有松松筋骨的机会。” “好吧!三招,如何?”百毒其君让步。 “三招正好,这一来,银某如果败了,也在脸挂得住,不至于一招使灰头土脸。”“少废话!上啦!” 一声怪叫,白无常手中的阎王令凶猛地冲上挥出。 这种外门重兵刃,外型与雁钢刀相差不远,不同的是锋尖成三角形很像令牌,所以叫阎王令。 葛夫人的剑轻了一倍以上,怎能与男人比臂力? 但她别无抉择,非接不可。如果白无常一冲落空,很可能乘机冲入茅棚,在棚内行功迫毒的张秋山,有死无生,所以她不能不接招。 金鸣声与气爆声狂震,剑令疯狂地纠缠片刻,突地狂啸声震耳欲聋,再传出两声可怕的金鸣,火星飞溅,枯草乱舞中,蓦地风止雷息。 葛夫人连退三四步,脚下虚浮,身躯似乎在这刹那间矮了半尺,以剑支地摇摇欲倒。 白无常退了五步,屈右膝着地,阎王今无力地斜支在一旁,浑身雾气蒸腾。 “太极神功足以与玄天神爱分庭抗礼。”白无常的嗓音全变了,吃力地挺身站起:“沧海幽城的所谓盖世玄功,未免夸大了些。老道,再给我三招的机会。” “不行。”百毒真君断然拒绝:“假使你们两败俱伤,我的损失大了,到何处去找有此慧根的鼎炉?你给我站到一边去。” 葛夫人身侧,出现二姨杨碧娥、奶娘方氏、葛佩如小姑娘,两支剑一把神犀匕布下阵势,掩护葛夫人调息,显然已看出情势不妙。 “不能全陷在此地。”葛夫人虚脱地说:“方嫂,速带佩如脱身。” “娘,女儿不走。”葛佩如咬牙说:“要死,就死在一起,女儿……” “哈哈哈……”对面的百毒真君狂笑:“贫道的手下管制的生死,阎王爷也不敢与贫道争。你们,贫道看中了你们几个好鼎炉,就算你们大限已到注定三更死,阎王也不敢派使者拘你们的魂……” 四女身后,突然出现张秋山的身影。 “老道,真的吗?”张秋山中气充沛的嗓音震耳,举步超越葛夫人:“我雷神却是不信。阎王管不了你,神祗却不容许你任意荼毒人鬼。你的时辰到了,妖道。” “雷神?”一旁的白无常脱口惊呼。 雷神的名号,确有震撼人心的威力。 百毒真君哼了一声,但似乎有所顾忌,不敢再逼进。传闻中,雷神的霸道武器雷珠,威力可远及百步外,掷出的距离也就是威力范围,被击中保证可以血肉横飞,爆炸的威力令人丧胆。 “贫道也不信雷神能管得了我百毒真君的事。”百毒真君厉声说:“你也不是神祗,你同样是血肉之驱,禁受不起贫道的百毒……” “当在下知道你是百毒真君时,你已经死了一半了。”张秋山抢着说:“你不会有抢上风放毒,或者近身以毒杀人的机会,在下可以在十丈外杀死你,而你决不可能在三丈外用毒物杀我,除非你能及时抢得上风。” “你少吹大气,贫道就可以……嗯……贫道可以在……呃……在三丈外……呃…… 哎……” 最后一声哀叫得尖厉刺耳,不住摇晃的身形突然扭转,不敢用纵跃术,撒腿狂奔,像是见了鬼,奔跑时身形歪歪倒倒,像个醉鬼。 白无常与其他八个人,起初看到百毒真君一面发话,一面发出嗯嗯呃呃的怪声,而且身躯随怪声而不时震颤,正感到莫名其妙,但还弄不清是怎么一回事。等妖道转身踉跄逃命,他们才大吃一惊。 雷神说,可以杀人于十丈外。 目下双方相距有四丈左右,妖道不但不出手反而逃命,逃走的形状,已清楚的表明受了伤。 这可不是装出来的,老道不是不动手就认输逃走的人。 第一个一跃三丈飞逃的人,正是白无常。 八个人都不是笨蛋,像惊散了的鸦群一飞而散。 “你不要紧了?”小姑娘惊喜欲绝,忘形地收了匕,一把抱住了张秋山。 “先天真气更精纯了些。”张秋山挽着她走近葛夫人:“伯母,不要紧吧?” “还好。”葛天人收剑苦笑:“白无常的太极神功,确是玄天神罡最强的劲敌,我几乎毁了气门。哦!你用甚么把妖道吓跑的?你不会用妖术吧?” “棚柱上有几枚船钉,可惜又短又小不足三寸,四丈外击杀普通人尚无困难,想击毙百毒真君这种有太极神功护体的高手,就难上加难了。” 张秋山沉静地又说:“我利用他说话的机会,首先击中他的下阴,断了他的冲脉周天气路。然后是鸠尾和左右期门,最后用全力贯入神关穴。如果我所料不差,妖道的腰带内附有铁镜一类护身物,针可能贯穿了护脐镜,能否贯入脐就无法判断了。我从不使用暗器杀人,雷珠也不是用来杀人的。但对付百毒真君这种近身必被他毒死的凶人,只好用暗器计算他了” “他会死吗?” “死不了,日后我得小心提防他。四枚船针都伤了穴道,但伤势有限,要不了他的命。 葛伯母,谢谢你们赶来救援,感激不尽。再蒙诸位冒险阻止他们……” “张小哥,你就不必说感谢的话了。”葛夫人阻止他继续道谢:“你救小女在先,我还没好好谢你呢!” “伯母是跟踪小佩来的?” “是呀!她偷偷溜出客店,我就知道她要到何处找你了,神爪冷镖纠众声称对付你,乃是众所周知的事。我晚到一步,小妖怪已跟了一批人绕城北走,幸好及时赶上了,设想到捉你们的竟然是天地会的人。 “恐怕不是天地会的人。”张秋山一语惊人。 “不是?他们已表明身分……” “本来我也深信不疑,但……” “有何可疑?” “天地会不论开何种型式的堂,尤其是性质近乎刑堂的处理会外人的外法堂,不可能有人在暗处牵线掌握形同天外之天。该会毕竟是有组织有纪律,旗号鲜明以孤臣孽子身份:拥有强大潜势力的秘会,不可能摆出这种黑道豪霸在暗中控制会场,躲在幕后不敢亮像的阵仗,那会引起会中弟兄互相猜疑,导致离心离德的恶果。所以我怀疑他们可能不是天地会的人,虽则穿着打扮与气势并无错误。天地会的底细,我对他们不陌生,就是觉得不对劲。” “那你的猜想是……” “想不起来,日后当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哦!小佩,你发现我带着的麻袋吗?” “里面是不是盛有人?”葛佩如问。 “是的。” “那人死了。”小姑娘叹口气:“猎犬先找到麻袋,跟在犬后的几个人立即用暗器袭击,把人拖出,已经无数了。我还以为是你,刚要扑出和他们拼命,却听到有人叫不是你,几乎吓掉我的魂。你……你……” “镇定些。”张秋山拍拍小姑娘的肩膀:“危险已经过去了,我得好好谢你。” “那人是谁?”葛夫人问。 “小刀会的叛徒,陆一刀陆全,也叫安庆陆,江湖十大暗器杀手之一。” “咦!你怎么与他走在一起?” “神爪冷镖派他来诱杀我,却不知道他的真正身分。我要过江,快三更正了,你们尽快返城……” “好啊!你又想独自溜走?我不依。”小姑娘跳起来叫:“我一定要跟你走,不然……” “丫头,别闹。”葛夫人喝止:“张小哥,风狂浪猛,三更半夜如何过江?如无必要,不宜冒险,有事明天再说好不好?” “明天,五万两不义之财泡汤了。” “甚么?五万两不义之财?” “是的。” “说说看!” “是扬州府库存拨出来的秘密开销银。满人的皇帝十分可恶,吃定咱们汉人了,地方的税赋不留分文给地方使用,全部得向京师缴交,地方上修一条路,也休想扣缴一文半文。地方没有钱做任何便民利民的事,只好巧立名目向百姓摊派,地方官都是汉人,百姓恨官府却不很皇帝,你看毒不毒?现在扬州府库居然拨出五万两银子秘密开销,没有任何一个知道官场规矩的人肯相信。我相信,所以我要去查明白。陆一刀有朋友在扬州库存大使衙,知道有关拨银的事,用这件消息换他的命,我答应银子的事证实就放他逃生、没想到他依然被杀死了。” 不远处草梢一动,站起一个灰袍身影。 “请勿误会,是友非敌。”灰袍人急叫。 张秋山已像个幽灵,幻现在灰袍人身左。 相距四五丈,连葛夫人也没看清他是如何接近的,反正只觉眼一花,他就在五丈幻现了。 “他会变化?”暗暗惊心的葛夫人脱口轻呼:“那怎么可能?” 张秋山也有点心惊,只觉神意一动,移动的身形任意所之,行动与神意合而为一,这是练武人梦寐以求,求之不可得的所谓通玄境界,玄门方土所谓地行仙的成就,也是他不敢妄想的境界。 他有点醒悟,先前他曾经告诉葛小姑娘,先天真气更精纯了些,没想到比想像中的境界更精纯。 那毒龙掌沉重一击,掌毒深人体内奇经百脉,生死关头,他为了自救,以元神精髓洗炼奇经百脉,竞贯通了生死玄关,等于是经历了一次蜕化大劫,道行更深三分。 玄门重视劫难,能度过一劫,结果有两种极端情况出现,一是道基全毁,得重新修炼;一是死而复生,道行更深三五分。 这一退一进之间,差异极为悬殊。 他经历这一劫难,幸获后者的成果,等于是脱胎换骨,进入连他也大感惊讶的堂奥。 灰袍人假使出声晚一刹那,可能就叫不出来了。 “你是甚么友?”张秋山冷冷地问,立掌当胸,随时可以伸出,将灰抱人控制在威力圈内。 “生死交情的朋友。”灰袍人沉着地说。 “我不认识你。” “你救葛小姑娘时,同时救了另一个人……” “哦!原来是你。”张秋山消去敌意。 “老朽姓尹,尹萧萧。” “熊尹江?”张秋山一怔。 “对,尹二。” “小刀会三祖师的尹二?风萧萧兮易水寒?” “正是老朽。惭愧的是,老朽一辈子暗算人,却一时大意,被人用接引浮香糊糊涂涂弄翻了。接踵而至的惨祸令老朽痛心疾首,三汊河塔湾事件,敝会精英几乎被一网打尽。天地会江宁方面派来的会盟人员,也不幸伤亡殆尽,此仇此恨,没齿难忘。老朽正为了此事进行侦查,也希望向老弟面致谢忱。” “请勿挂在心上,在下之救前辈并非有意,顺便而已。”张秋山摇头苦笑:“贵会与天地会的事,在下从不过问,对你们所知有限,在下对组帮结会的事毫无胃口。三汊河事件,在下离开扬州才知道一些眉目。没想到的是,一到镇江,就有人指称在下是出卖两会结盟消息的罪魁祸首。不久前,天地会摆出九老开堂阵仗,指证在下的罪状,真是莫名其妙。尹前辈,你也要指证在下……” “老弟请勿误会……” “真的?” “本会早就知道江湖上有一批极端神秘的人,与官府暗中通声气,而且专与满人的方面大员交易。满人出赏格最高的两件事,一是告变,一是提出满汉有别妄自刻书刊行的人。告变,包括招兵造反、谣言天命、组会结社等等,天地会与敝小刀会更是被禁黑名单中的首要。陆一刀是敝会的期徒,他往昔的确认识许多三教九流的狐鼠,他知道扬州府库存有银拨出并非空穴来风。老朽猜想这批银子,可能与三汊河告变事件有关,老弟可否让老朽一同前往一查究竟?” “这个……” “老朽指天发誓……” “尹前辈,请不要这样。”张秋山抢手架住了下跪发誓的尹萧萧:“在下相信前辈是诚意的,咱们这就找船过江,在船上再商量。” “老朽有人在江滨,有快船可用。” “这就走。” “我呢?”小姑娘跳起来叫,要撒野了。 “你跟伯母回城歇息。”张秋山断然拒绝。 “你……你……你休想赶我走,你……” “张小哥,带她去见识见识也好。”葛夫人说:“我相信你能照顾得了她。这丫头心眼多,闹起来真会影响你办事。” “带人消灾?”张秋山拧了小姑娘的脸颊一把:“你是个敲诈勒索的专家。好吧!但你得放乖些,你那毛躁性子如果不改,早晚会闯出大灾祸来的。” “我在改,你没感觉出来吗?”小姑娘幽幽地说:“我知道我有点任性……” “知道就好。”张秋山诚恳地说:“人总会长大的,多活一年,你将多知道一些做人的经验和见识,玩命的人必须克制自己的性情缺点。我对你娘有承诺,所以你必须听我的话,知道吗?” “好嘛好嘛,人家听你的就是啦!”小姑娘可懒得费神听他说教,只知道可以跟他走就心满意足了。 “真是女生向外。”葛夫人半真半假地说:“这一路上,她在我面前,从来就没有这么听话。张小哥,一切拜托啦!” “伯母,小侄如果能平安返回,小佩一定也平安地在小侄身边。”张秋山郑重地说。 弦外之音,也明白地表示,如果他不能平安回来,那就不用说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小心了。”葛夫人抱了抱爱女,语气难免有点异样。 □□□□□□ 扬州的富豪很多,最富的以包销官盐致富称尊。 扬州一府的盐税计岁输一百二十万两,每一分一厘皆须连往京师缴纳。而前朝扬州的税额只有三十万两,地方上可以留用十之二。 包销官盐的扬州巨富有十二家,负担税额八成左右。 光是这十二家盐号,每年就付出一百万两,加上其他名目的活动费、火耗、厘金、捐输,每家每年付出十五六万两并非奇事。 而那时,四或五两银子可买一亩肥田。 十二家大盐号,有十家的栈仓货号在仪真而不在扬州。 盐船从运盐河抵扬州,与运河(治河)会合,经三汊河走上河,在仪真的下江口聚泊,地名十二坪,在县城东南十余里,也是上运河的人口,盐船以这里为集散处,也就是十家盐号所在地。 码头与漕运码头分开,形成另一小王国,设有盐运司管制,由县城南门外江口的奇兵营派兵支援。 奇兵营是八旗兵驻防,有数百名水陆勇健,由一名游击统领,专向各商号与船舶大索常例钱。 当然他们不会亲自出面需索,而是利用地方名人与地棍混混做中间拉线人。 所以,真正的亿万富豪在仪真十二坪,而不在扬州,扬州只是他们的别业所在地,享乐纳福的销金处而已。 盐运码头盐仓林立,工人们昼夜不停地忙碌,半夜三更仍有人活动,混进三五十个人,谁也不会注意。 有些船来自湖北、湖南、江西,各种听不懂的方言大聚会,谁知道身旁的老兄是老几? 每天都有数百艘大小只进出,生面孔谁也不认识谁。 四更将尽,一艘快船悄悄泊上了西码头。谁也没注意这艘船,邻舟的人甚至连招呼也懒得打。 码头靠西首的一座大盐仓内,仓门紧闭,不再有工人活动,大概已经封仓了。 仓内的账房灯火明亮,十余名健壮的大汉在烤火喝酒取暖,三个穿袍着褂的中年人,则在案上清理一些文书单据,神情颇为严肃。 房外近壁处,堆放了五十只麻袋,看了长方的外形,便知道不是盐袋,里面必定是木箱仓内盐袋堆积如山,一股盐味冲鼻,盐袋比这五十只箱袋大两三倍,可知里面所盛的决不是盐。 十余名健壮大汉似乎没带任何兵刃,三个穿袍中年人一佩剑两佩刀。 一排四座大仓门,是从里面上杠关闭的,除非破门而人。 而这种沉重的大仓门真不易撞破,撞则惊动码头上的人,在这一带像强盗一样破门,会被抓住砍脑袋的。 仓顶没加建承尘,行家只须爬上去揭掉瓦,就可以开天窗进入,轻而易举。 盐包堆得几乎高与梁齐,揭瓦开天窗的人降下毫不费劲。 十余名以黑巾蒙面的人,就是从上面开天窗进入的,没发出任何声息,都是行家中的行家。 账房附近空间并不宽阔,盐包一堆堆排得整整齐齐,每一条走道宽不足八尺,账房前面也只有两丈左右的活动空间,十余名健壮大汉就在这地方的长条凳上喝酒、歇息、或者假寐。 三个中年人在长柜内的大桌旁,就灯低声谈论一些单据的事。 其中一人偶然抬头站起伸伸懒腰,突然从柜上的一排窗口向外瞧,看到两堆盐包中间的走道.鱼贯踱出几个蒙面人。 另一条走道,也有几个人踱出,神态沉静,脚下无声,像是鬼魂出现。 “咦!”中年人谅呼:“甚么人?” 外面的十余名健壮大汉失惊而起,有几个跳起来,火速从老羊皮大袄内,拔出暗藏的锋利匕首,三面一分,布下阵势严阵以待。 共有十四名蒙面人,只有四个人穿着不同,任由对方列阵,泰然地在仓门一面雁翅排列,无声无息,对严阵以待的十余名大汉视如无睹,也不回答中年人的喝问。 三个中年人急急外出,其中之一挟了一只招文袋。 “你们到底是甚么人?”佩剑挟了招文袋的中年人沉声问:“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不要管咱们是怎么进来的。”以黑巾蒙面的张秋山说:“东西准备好了吗?” “咦!你们……你们为何早来半个更次?”中年入颇感不悦:“在下必须按时交货,不能提早,你们……” “阁下,这种事如果按时办理,万一事先走漏了风声,是你负责呢,抑或是我负?少废话。” “不行这……” “那么,咱们走,一切后果,由阁下负责。”张秋山欲擒故队:“哼!说不定你们这边走漏了风声,半个更次谁知道会发生些甚么可怕变故?告辞!” “老兄,你别为难在下好不好?”中年人急了,用近乎央求的口吻说:“在下也是奉命行事,万一出了缴漏,岂不是……” “那是你的问题,不是我的。” “老兄……” “在下也是奉命行事,不能稍留免生变放,阁下既然不变通办理,在下只好走了,日后……” “半个更次你们就不能等?” “片刻也不能等,告辞。” 两名佩刀中年人低声商量片刻,与佩剑中年人低声耳语,并且点头示意。 “好吧!”佩剑中年人终于勉强让步,伸手指指壁下堆放的五十只麻袋方包:“东西都在这里,你们先点数,再按规定点交。” “晤!在下得打开检查……” “老天爷!你这岂不是存心找麻烦吗?”中年人叫起苦来:“东西是盐运司仓场大使派人运来的,在下从府城来,仅负责接收和点交,我带来的这些人根本不曾动过这些东西,谁知道里面盛了些甚么物品?你老兄要打开检查,我怎么知道多甚么少甚么?岂不是任由你老兄说好说歹吗?” “你是府城来的?” “不错,在下是刑房译字所的属员,负责与满城守备府的通译连系,前天到达此地,入黑时分方进仓接收这些东西,预定五更三点再开仓交给你们……” “好吧!大概你也不知道详情,点交吧!” 中年人从招文袋中,取出一根劈开成两关的半根木签,上面刻了徐朱的古怪满文,和半张也写了满文的桑皮纸,往柜上一放。 “在下要先核对信物。”中年人说:“请取出来并合核对。” 张秋山傻了眼,他那儿来的信物? 半根木签,半张桑皮纸文书,他必须有另一半签和另一半文书,而且必须双方能契合才行。 “没带来。”他硬着头皮说:“交给咱们就是了,何必那么麻烦?” “天老爷!你这岂不是存心要我的脑袋吗?没有信物,我回去怎么交代?你……” “少废话!” “他们是贼,冒充的接货人。”佩刀的中年人拔刀怒叫:“擒住他们,死活不论。” 刚冲向张秋山,刀刚举起,张秋山身右的一个蒙面人右手一拂,电虹一闪即逝。 是一把小飞刀,小刀会弟兄的暗杀绝技,近距离发刀快愈电闪,百发百中。 刀贯入中年人的右肩井,虽是重穴却不致命,右半身失去活动能力,贯在穴上方奇准无比,血不至于沁人胸肺,医治得当甚至不会成为残废。 “呀……”中年人叫,刀失手堕地,人仍向前冲,被蒙面人抢出一掌劈昏了。 这片刻间,砰砰卟卟倒了八个人。 佩剑中年人只攻出一剑,便被张秋山扣住右腕,左手扣住脖子,抓鹅似的吊起、扔出,立即被蒙了脸的葛佩如一脚踢昏了。 包括尹萧萧在内的十二个蒙面人,仅用飞刀伤人、打昏,根本无意与大汉们的匕首拼老命。 再片刻,另八名大汉全倒了。 “准备欢迎接货人。”张秋山下令:“把这些人掘好藏妥,几个首要的人以后要带走问口供。” 众人急急动手处理俘虏。 尹萧萧拆开一只麻包,里面果然是盐运司经过改铸的官定银箱。撬开箱,廿锭五十两重的纹银光亮耀目。 五十箱,每箱纹银一千两。纹银,也称官银,是官铸的通用银两;但用来缴税,同样要加收火耗折损。 打开了后库存门,十二个人一阵忙碌,将五十箱银子先后快速搬上船。不久,盐仓重归沉寂。 巡街的更夫,敲出五更初的更柝声。 码头上,仍有人在忙碌,有些船正在焚香敬神准备启航。 黎明前的阵黑光临,五更三点。 远处,隐隐传来寺庙的晨钟声,打破黎明前的沉寂。 云沉,风黑。 十六名挑夫打扮的人,大摇大摆到了仓门外。一个挑夫上前,抓住门环敲出三、二、三,八声三节暗号。 里面的取下沉重的门杠,拉开沉重的仓门。 “请进。”启门的人说,闪在一旁。 灯光明亮,四周共点了八只灯笼。 账房外,张秋山与尹萧萧带了三位同伴迎客。 “请核对信物。”张秋山取出半根签和半张文书放在柜上:“诸位真准时。” 十六名挑夫全进来了,不住向四周察看。 为首的挑夫从怀中取出另一半木签,和另半张文书,双方合并十分契合。 “东西呢?”挑夫问。 张秋山收了信物,指指壁根下堆积的五十包盐。 “那就是,在下这就点交,你们数数看数量是否相符。”他紧跟在为首挑夫身右:“在下验收的,就这五十袋,这是你们的了。” 有十个挑夫不假思索地上前,毫不迟疑地推动盐包。 一袋盐是一百六十斤,真需要壮实的汉子才奈何得了,通常由两个抬起,放在一个人的背肩上背着走。 “且慢!”为首的挑夫阻止同伴背盐袋,鹰目中有疑云:“不对,在下所获的指示,是每袋的重量约六七十斤,这些……” “给多还不满意?”张秋山失望地说:“在所奉的指示,就是这五十袋,要不要悉从尊便。” 对方既然不知道所盛的内容,也就表示与五万两银子无关,至少也是不明内情,像那位点交的译字所属员一样,根本不知道点交的是银子,所以张秋山深感失望,对方安排策划得十分周密,是犯罪的专家。 假使对方真把盐撤走,他更失望啦! 一直站在人丛最后面的一位挑夫,突然排众而出,伸手拍拍盐袋。 “是盐。”这位挑夫狠盯着张秋山说。 “也许是盐。”张秋山指指四周如山的盐袋堆:“除非那些袋里盛的不是盐。” “贵上真要你移交这五十袋盐?” “我可没说是盐。”张秋山泰然地说:“反正我不知道盛的是甚么,只知奉命移交这五十袋物品,至于里面到底是些甚么,我不知道。”“混蛋。” “甚么?你骂……” “你给我听清了,好好招来,到底是谁在玩弄偷龙转凤老把戏。”挑夫一把揪住张秋山的领口厉声说:“守备府多绎参领亲口转达的承诺,亲交的领赏信物,清清楚楚说明是五万两银子,你这袋中是银子吗?” “哎呀!你……放手……”张秋山尖叫:“不关我……我的事……” “混蛋!守备府本身没有钱,当然指定扬州府库存垫发,府库存自然也没有这许多银子,所以由盐运司代筹,先由盐税款中抽调,责令十大盐号提前缴交,日后再补扣。所以需要五六天时限才能办妥。这也就是咱们筹划在此地交付的缘故。你这混蛋赶快说,毛病出在何处?府库?盐运司?各盐号?说!” “毛病出在我身上。”张秋山说:“原来你知道内情,像这种牵涉到五万两银子的大事,岂能派一些完全不知情的人来搬取?官司你打定了……” “卟卟”两声闷响,两记短冲拳全捣在挑夫的小腹上,左手扣牢了对方抓领的手,对方无法倒下。 挑夫呃了一声,左手食中二指点在他的七坎大穴上。 他感到身躯一震,护体神功居然有撼动现象,这位挑夫的点穴劲道十分惊人,是高手中的高手。 这瞬间,四周电虹来势如狂风暴雨。挤在一团的十余名挑夫,想躲也力不从心,狂叫着中刀挣命。 “卟’一声响,他的右肘攻出,来一记凶狠的霸王肘,力道如山。 “呃……”挑夫支撑不住了,肘骨大概有几根受损,内腑必定受伤,人向下挫。 “交给你了。”他将挑夫向尹萧萧一推:“二爷,知道该如何循线追查吗?” 尹萧萧先将挑夫一掌劈昏,屈膝下拜。“老弟云天高谊……”老人家泪下如绳:“二百一十三名男女老少九泉得以瞑目……” “二爷,好自为之。”他急急扶起尹萧萧:“这该可以洗雪晚辈的嫌疑,逐一循线追索必可将罪魁祸首找出来的,祝你们成功。” “老弟……” 张秋山一拉葛佩如的手,三两闪便消失在仓门外。 □□□□□□ 辰牌末,渡船靠上了西码公渡口码头。 这是府城至对岸瓜洲渡的渡码头,也叫京口渡或蒜山渡,渡船一次往返,需一个半时辰。 十余里宽的江面,风浪稍大使险象横生,航线随潮水而上下移动,载车马的大型渡船,单程就需要一个时辰。 葛佩如紧挽着张秋山的手,得意洋洋地通过收渡钱的栅口,能平安地往返,她心满意足,毕竟曾经与心爱的人一同历险,虽则这次几乎无险可言。 张秋山却有点失望,对方策划得太周全,未能捉住重要的人物,小刀会追查便得多费不少工夫。 那么,天地会在这期间,很可能再向他采取行动,他的处境依然凶险,除非他能硬下心肠大开杀戒。 他不能杀天地会的人,尽管他对帮会的组织有反感。 “秋山哥,不要躲到城南山区里去嘛!小姑娘兴致勃勃地说:“没有甚么好怕的到城里的京口老店去,我娘替你预订了上房,他们敢在城里撒野吗?” “在扬州有人敢撒野,在镇江他们难道就怕了不成?你没忘了你是在客店被掳走的吧?” “这里……” “镇江比扬州复杂十倍。”他笑笑:“歹徒恶棍也多十倍。我有事,不能躲在城里避祸。” “那你要……” “我要找一个老混蛋,老汉奸,老凶魔,他也决不会放过我,很可能比我找他更迫切,他怕我把他的混帐事公诸天下,必须尽早杀掉我灭口。 我在郊区等他,可不希望走在大街上,被人在后面捅一刀,或者撤一把人鼻封喉的奇毒,你明白吗?” “是飞龙天魔吗?”“你记性不差。” “当然。”小姑娘毫不脸红地说:“而且我很聪明机警。你所说的话,我都会记在心里。” “你是甚么?记话的葫芦?”他调侃小姑娘:“我的话你最好不要记,因为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你从北门进城,我绕过西门往南走,小心啦!” “哈哈!我跟定你了。”小姑娘欣然大笑。 “甚么?你……” “你不敢进城,我娘那边你不交代?如果我独自进城出了意外,你没忘了你向我娘所提的保证吧? “这……罢了,你这鬼丫头难缠得很,先到城南,晚上我再送你回城。” “这还差不多。”小姑娘得意地说:“秋山哥,人家肚子饿了嘛!早膳还没着落呢!真该在瓜洲进食的,都是你,要十万火急赶路又赶渡船。” 向南岔出一条大道,绕城而行,左面是城壕,右面里余是槽河出口的京口闸,附近野林竹丛遍布,路两侧视界有限,平时就很少有人行走。 “到京口驿进食,我请你吃绿杨春的精致点心。”他信口说:“我上一次途经镇江,曾经在绿杨春太快朵颐。小心!” 随着他的叫声,挽了小姑娘的小腰肢飞退两丈外,反应之快,匪夷所思,心字仍在耳际,人已远退止步。 三道电芒从路右的竹丛内飞出,一枚接一枚向前移,假使他不退而向前纵跃,决难完全避开三枚暗器的袭击,向后退,暗器便追错了方向。 “该死的鼠辈无耻地偷袭,给我滚出来!”小姑娘冒火地,大骂,惊出一身冷汗。 那是三枚小银梭,也叫梭子镖,第一枚几乎贴她的酥胸掠过,危机间不容发,难怪她心惊。 这瞬间,她突然发觉腰肢一松,挽着她的手不见了,扭头一看张秋山也不见了。 “他快得像个鬼。”她心中暗叫。 竹丝后方,突然传出张秋山的一声怪笑,然后竹丛籁籁急动,竹叶纷落,强劲的气流撼动竹丛,像是蓦地刮起一阵怪风。 她知道,张秋山正向竹丛用劈空掌攻击。 她心中一动,飞跃而进。 竹丛侧方人影暴起,森森冷电人目。 “来得好!”张秋山迎着斜方向攻来的剑虹一掌虚攻,强劲的气流更猛烈一倍。 破空而至的剑虹突发龙吟,一声娇呼传出,扑出的身影一顿,随即倒退入竹丛,枝叶摇摇。 卟一声,背部撞在一株竹干上,向侧反弹。 “咦!是你?”张秋山大感惊讶。 是江南一枝春,由于风帽掩耳已经放下掩住口鼻,所穿的又是长裤短祆,所以男女难辨,要不是那一声惊呼是女性嗓音,怎知是男是女? 张秋山记性特佳,听出是江南一枝春的声音。 江南一枝春稳下身形,似乎已把张秋山志了,一声怒叫,重新挺剑冲出。 “我是张秋山。”张秋山急叫。 剑尖距体约尺余,张秋山正要侧闪。 剑突然顿止,剑气徐消。 江南一枝春本来放射出怨毒冷电的明眸,突然换上了笑意。 “唷!是你。”江南一枝春剑垂身侧徐徐走近:“你也从扬州赶来了?” “咦!路姑娘,你不知道我来了?”他讶然问。 “嘻嘻……”江南一技春笑声悦耳极了:“怪事,我该知道吗?是不是你认为我对你有好感,所以……” “我那敢有这种念头呀?”张秋山也笑:“我是江湖浪人,你是江湖浪……江湖女杰,走在一起,蛮短流长就令人受不了啦!我是男人还无所谓,你是女人……” “你胡说甚么?”江南一枝春掀起风帽掩耳,白了他一眼,眉梢眼角流露出女性的风情。 “我知道你在三山园,与长春公子在一起,你那位风流倜傥的武林公子,正唆使一些无聊鼠辈计算我,我不信你不知道,除非你不在三山园。” “唷!你说得多难听?甚么我的风流倜傥武林公子?你得解释明白……” “秋山哥小心……”小姑娘急叫。 葛小姑娘站在一旁,看张秋山与江南一枝春又说又笑,男的嘻皮笑脸,女的似在眉目传情假娇假噶,她愈着愈冒火,打破了醋缸子。 在她的心目中,张秋山是她的伴侣。至于张秋山怎么想,她以为一定是相同的:我喜欢他,他当然也喜欢我。 这种想法很危险,不成熟,一厢情愿,这是尴尬年龄的少年男女们的通病。 所以,她像一头急将发威的雌虎,就在她即将爆发的瞬间,她发现了令她震惊的迹象。 江南一枝春的剑尖有聚劲的现象,锋尖待升。 江南一枝春的媚笑,仍然挂在脸上。 随着叫声,她以前所未有的奇速,拔出了神犀匕,身形突进,化流光猛地一拂。 “铮”一龙吟,江南一枝春骤然升起、刺出的剑,被神犀拂中重新下沉,锋尖触地。 这电光石火似的刹那,江南一技春的左手同时扣指弹出,一缕罡风虚空射向张秋山的眉心要害。 张秋山就在指风及体前一刹那,险之又险地左移三尺,但剑尖重新疾沉时,划破了他的裤管。 一声怒叱小姑娘奋起攻击,神犀七形成万道霞光,向江南一技春连续吞吐,她怒极狂攻声热空前猛烈,每一皆贴身发招,凌厉无匹锐不可当。 江南一枝春连封十八剑,快速地闪退,竟然连反击一剑的机会也没抓住,封架得十分吃力,剑气挡不住匕首的透入。 有几次她几乎被锋利的匕首伤及右肩助,险象横生,长度几乎超过匕首一半的剑,占不了丝毫优势。 铮一声剑匕再次接触,小姑娘锐气不继,剑才能脱出纠缠,两人的距离拉开了张秋山到了小姑娘身旁,伸手把她拉住了。 “算了,小佩。”张秋山说:“长春公子即将亲自出马了,咱们留些精力对付他,这位路姑娘替他打头阵,为朋友赴汤蹈火值得原谅。” 江南一枝春知道对付不了葛小姑娘,不再逞强,脸上冷厉的神色,突然消失不见。 “我不是替长春公子打头阵。”江南一枝春收了剑,脸上明媚动人的微笑:“他也不想有失身分出面找你的晦气,无仇无怨无凭无据,他得保持风度。我找你,是想试试你的真才实学,想知道你来镇江有何图谋,希望不要影响我在镇江的活动。唔!你很了不起。” “夸奖夸奖,但是,比你仍然差了一截。”张秋山指指裂了三寸长破口的裤管:“你那一剑,在下几乎无法躲开,右膝差点儿就被你割裂了。世间恩将仇报的人为数不少,似乎你江南一枝春不是这种人,但……” “甚么恩将仇报?”江南一枝春一怔:“你是说我吗?要不就是你信口开河,你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些甚么。我江南一枝春久走江湖,结交了不少朋友,也树了不少强敌,恩怨分明,这也说是我颇有人缘的缘故,自问不曾做出恩将仇报的卑劣事情,你怎么胡说影响我的声誉?” 张秋山审视对方的眼神变化,找不出可疑神情,略一思付,有点恍然。 那天晚间他救醒的六个人,大概神智还没复生,便碰上了两个蒙面强敌袭击,江南一枝春被一个蒙面人带走,很可能江南一枝春根本不清楚当时所发生的事,所以不知道是被他所救。 “好好好,我道歉。”他放弃将那晚发生的事故说出的念头:“在下也没指证你是恩将仇报的人。不管你是不是替长春公子找麻烦而来,在下不介意。你已经证明武功比在下高明,应该满意了吧?” “你满意,我却不满意。”葛小姑娘沉声说:“秋山哥,她用诡计偷袭你,下手毒得很,这怎能证明她的武功比你高?呸!她配说比你高明?我要向她挑战,我要她灰头土脸,我要……” 说要就要,猛地身剑合一发起急袭,神犀匕再次发威,像是无数电虹经天,疾冲而上。 江南一枝春吃了一惊,来不及拔剑,以金鲤倒穿波身法倒跃而起。 一阵枝叶摇摆,倒飞入竹丛,半途翻正身形,手脚并用一沾竹稍,美妙地斜弹而起,两起落便已飘落在竹丛后,飞腾的身法美妙轻灵,轻功之佳令人大叹观止。 葛小姑娘冲过浓密的竹丛,确被江南一枝春的超绝身法所惊,即使能飞越追赶,也无法将人追上了,绕过去更耽误时间。 “你给我记住,妖妇。”小姑娘隔着七八丈宽广的竹丛大叫:“下次你再用卑劣的手段计算秋山哥,我一定要把你的手砍掉。” “她走了。”张秋山说:“很可能把长春公子的孤群狗党召来,咱们赶两步,以免耽误早膳。” 葛小姑娘曾经听张秋山提及救江南一枝春的事,那晚她与奶母四个人在广陵园捕杀,关没出园追杀歹徒,不曾参予救人的行动,人没救到手是事实,所以她不计较江南一枝春恩将仇报的荒谬行为。 她愤怒的是,江南一枝春不该笑里藏刀,与张秋山眉来眼去,却突然挥剑攻击,这种女人太可怕,所以她也用突袭作为回报。 “要是碰上那甚么花花公子,交给我。”她火爆地说:“他算甚么东西?他凭甚么理由找你的晦气?哼!他来好了。” 两人一阵急走,想早早赶到京口驿漕河码头早膳—— 扫描,bbmmocr 第十三章 江南一枝春并没远走,出现在京口闸东岸的一座农舍小院里。 堂屋里有两男一女,都是上了年纪的人。 “你不像满脸春风成功得意的人。”那位大马脸老人平静地说:“当然也不像个狼狈失败者。老七,假使你一直把三汊河惨案放不下,你就不可能冷静地处理任何事务,你会遭到一连串的失败,所以古人说祸不单行。三汊河事件你没能赶上,这不是你的错,你不可不必内疚,这会加重你心理的负担,做甚么事都不会顺利的。” “老七,说真的。”脸团团像个富翁的老人诚恳地说:“如果你那晚赶上了,结果是一样的,多牺牲你一个人而已。多你一个人也挽救不了败亡的命运;留得青山在,那怕没柴烧?你如果一直以激怒的心情处理事务,会一直失败下去的。姓张的是成了精的老江湖,你必须用绝对冷静的心情才能与他周旋。失败了?” “是的。”江南一枝春有点沮丧:“这次失败,我还有下次。这次要不是他身边多了一个沧海幽城的小泼妇,我很可能成功了。” “他恐怕不会再给你机会……” “所以我决定任由长春公子处理,长春公子已着手布置天罗地网了。” “老七,我再一次警告你。”目光阴森的老妇沉静地说:“长春公子与张秋山,两个人同是在江湖亦正亦邪,全凭情绪的好恶而过问江湖事的人,他们没有正确的是非标准,没有择善固执的情操,没有民族大义的目标和宗旨。本质上他们是相同的,只能算是一切为自己的江湖游侠浪人,早晚他们会走在一起的,恐怕你诱使他们火并仇杀的本钱不够。你的美貌和才华,还不足以让长春公子死心塌地受你的利用,所以,你不要太过寄望在长春公子身上,不要太过积极,欲速则不达,必须小心善加运用。” “还有件事要转告你。”大马脸老人说:“扬州传来法堂弟子的调查报告,指出广陵园主人确是早年的魔道恶霸凌霄客方世光,这老魔跟你根本没有任何认识,为何派爪牙将你从客店掳走,令人百思莫解。进一步调查,你被救走之后,广陵园被张秋山与沧海幽城的葛家四女所毁,爪牙死伤惨重,没有任何证明方老派人追捕你的迹象。到底是些甚么人连夜追杀你和长春公子,迄今仍无任何线索。你自己也得费心,调查凌霄客的下落。” “我已经在进行。”汀南一枝春说:“广陵园是被官府抄没的,怎么与张秋山有关?” “官兵抄没是天亮后的事,第三天又抄没了吉祥庵,那是凌霄容暗藏春色的地方。已经证实确是张秋山夜袭广陵园,用骇人听闻的火攻利器爆炸纵火,葛家母女随后杀入。广陵园之被官兵所抄,是因为失火罪先受到调查,凌霄客却逃匿无踪,所以被查抄法办,被捕的人供出吉祥庵的秘密。” “哼!这可能证明张秋山与官府有关。”江南一枝春咬牙说:“我一定要查出真象来,决不放过他。” “他不是容易对付的人。” “能不能请堂上派人支援我?” “不能,目下正在布置第二步棋,各地香堂选派得力弟子前来听候差遣,以大局为重。 不瞒你说,连我都不知道布置的情形。由于三汊河的失败,扬州的屠龙行动不得不取销,狠可能改在这里或苏州进行,采取更严密的防范措施,今后你千万不可过问责任以外的事,知道吗?” “我知道。” “长春公子方面,也切记守口如瓶。” “这……” “我再告诉你,游侠浪人都是靠不住的,只能设法加以利用,不可让他们知道任何牵涉到本会的事,切记切记。”大马脸老人郑重地叮咛:“尤其是那些自命侠义的人,大多与白道人士有交情,白道人士却是官府的走狗。长春公子与侠义道人士走得太近,你得特别留心。你走吧!有事我们会派人找你的。” 江南一枝春出门时,脸色不正常,像是病了一场,而且在冒冷汗。 距京口驿码头还有两里地,路旁已有零星的房屋。 长春四金刚的长像相当唬人,那一式的随从打扮也相当抢眼,老远便可分辨出他们的来历身分。 由于在城外,所以不怕公门人找麻烦,敢公然佩刀挂剑亮像。 在城内,佩刀挂剑在大庭广众间出现,可能招来大麻烦,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公然提刀握剑,在街上大摇大摆耀武扬威的,说不定会被当作强盗捉入官里去,然后送上法场。 老远地,张秋山便看到路右房屋前,长春四金刚的高大魁梧身影,腰带前都插有连鞘长剑。 “说曹操曹操就到。”他向葛小姑娘说:“看样子,这混蛋要来硬的了。” “他真来了?”葛小姑娘气往上冲。 “对,那四个家伙,正是威震江湖的长春四金刚,你该认识他们的。” “他只会派爪牙耀武扬威,哼!” “这次他一定会亲自出马,人现在屋子里。为了江南一枝春,这混蛋是会不顾一切蛮干的。” “我要单姚他。”葛小姑娘恨恨地说。 “你可能应付不了他。”张秋山握住小姑娘的手,郑重地说:“长春庄主把他所参研的剑术,称为天风绝剑,确是精妙霸道,赫然以宗师自命。天风绝剑或许在狂野上稍逊于你家的惊涛十二剑,但在精绝上却有独到的秘诀,加上火候精纯的内功相辅,威震武林罕逢敌手。小佩,你一定要绝对控制情绪,不然你不可以冒险向他单挑,任何情绪的激动都对你不利,知道吗?” “可是……” “你愈想杀他,失败的机会也愈多。何况他带有爪牙保缥,爪牙们不可能让你单挑。记住,他是冲我而来的,非必要你决不可以插手,你的声誉地位,还没有包揽是非的分量。” 张秋山举出种种理由,希望能阻止葛小姑娘出头:“你向他挑战,没有正当的理由,他就会理直气壮,在气势上他就胜了三分。你只要沉着地冷眼旁观,就会有人主动找上你,你就可以获得充分的理由应战了。” “好,我听你的。”葛小始娘居然肯改变态度,而且冲动的情绪正逐渐稳定下来。 谈说间,已到了廿步外。 长春四金刚神色冷峻,举步向路上走,一字排开拦住去路,挑衅的态度极明显,气势慑人,四双怪眼中杀机好浓好浓。 门开处,长春公了缓步而出,身后两名英伟的亲随亦步亦趋,是十分称职负责的贴身保镖打手。 再后面,高高矮矮跟出九名男女,全都是江湖上有名有姓的侠义道风云人物,看势态便知道是助拳的人,竟然跟在后面走,其中有些人名头辈份,都比长春公子高,颇令人莫测高深。 张秋山在长春四金刚前面三丈左右止步,抱肘屹立冷然向前注视,不言不动像是石人。 长春公子十二个人,则在屋前雁翅排开,十二双怪限,狠狠地瞪视着张秋山与葛小姑娘,对张秋山冷傲的神态,逐渐感到愤怒不耐。 “哈哈哈哈……”长春公子反而沉不住气,先大笑一阵:“张兄,咱们终于碰上了。” “对,呵呵呵呵……”张秋山也大笑:“在扬州你老兄神气地向在下挑衅不成,这时纠合大群狐群狗党拦路打劫,全在张某意料之中,所以张某一点也没感到奇怪,今天即使不碰上,日后总会碰头的,是吗?” “不错,早晚要作一了断的。” “为何?” “你心里明白。” “对,我心里明白。南门公子,你已经得到了江南一枝春,实在没有找张某的必要……” “住口!”长春公子怒叱。 “你又怎么啦?怕张某揭你的疮疤?” “你少给我胡说八道!在下找你了断的理由正大光明,而不是为了江南一枝春。” “是吗?好!说说你的狗屁光明正大理由。”张秋山嘲弄他说:“人多人强,嘴多理由也多,希望你不要说理由,干脆摆出霸王面孔反而可爱些,咱们纠纠武夫讲的是谁强谁有理,其他理由都是狗屁。” “在扬州客店闹事,官府下令捉人,名单中有我长春公子南门永裕,却没有你张秋山。 你说,你是不是替官府做走狗的混蛋?” “去你娘的!你看我像吗?”他摆出泼皮像,痛快地臭骂:“既然提到官府,咱们就在天理国法人情来讲理。你看,你们这群混蛋,口中说的是无父无君的话,佩了剑带了刀公然拦路打劫,充分表现出无法无天的歹徒恶棍行径。你老爹长春庄主天风居士,朋友中有一大半是白道名宿高手,白道行业有大半吃的是公门饭,你这杂种居然不忠不孝无情无义,居然骂别人替官府做走狗,你又是甚么东西?呸!如果官府要捉拿你,那就表明你是为非作歹的罪犯,干了见不得人的勾当,无法无天的匪徒,为害天下的祸胎。老天爷!你足有上千个歪理做籍口来找我的麻烦,怎么却愚蠢得挑出这最无理的藉口来吠叫?阁下,我可怜你,名不正言不顺.你已经输了一半,你……” “这小狗牙尖利罪该万死……”一名中年人怒吼,暴躁地飞纵而出。 理亏的人情急动手,毫不足怪。 谁强谁有理,声到、人到、掌到,来势汹汹,一记问心掌力道千钧当胸拍到,朱红色的掌心有腥昧发出,最可怕掌功朱砂毒掌,五尺内被掌风沾体,不死也得大病三月,出手便是杀着。 张秋山似乎反应不够快,大吃一惊仓卒间左闪、后退,显得手忙脚乱,被对方快速绝伦的抢攻吓坏了。 这一闪一退,完全落在中年人算中,电芒一闪,以令人难觉的奇速拔剑,如影附形挥出,剑虹如匹练,剑气似寒冰,这一剑太快大玄了。 张秋山的速度,突然增加了十倍,剑虹刚掠至,人影已切人近身。 左手扣住了中年人的右肘,右肘已顶在对方的肚腹上,如击败革,气散功消。 所有的旁观者,都是高手中的高手,足以脐身超等高手之林、在后面丈余近立的葛小姑娘,也没看清变化,只觉剑虹电射中,眼一花,电光石火似的刹那接触便有了结果。 张秋山的手中,握着原属于中年人的剑,锋尖斜沉,剑身仍发出隐隐震呜。 中年人双手抱住肚腹,骇绝地、痛苦地躬着身子僵立,双脚不住颤抖。 “报你的名号。”张秋山沉声说。 “在……在下赤……赤煞神……” “赤煞神掌陈锦全?安庆的名武师?” “正……正是在……在下……” “你开设尚义堂?” “是……是的” “你是白道英雄?” “这……” “你的徒子徒孙很多,有那些人吃公门饭?比方说:保正、里正、衙役、马快步快、乡勇保丁等等。” “这……” “很多,是不是?” “你……” “你对长春公子骂在下做官府的走狗,不但没表示你的立场,反而抢先向在下偷袭动剑,你的尚义堂所标榜的义,是那一种义?” “这……” “祸国殃民的义?” “你……你……我……我与长春居士有……有交……交情……” “所以你把义的意思歪曲了,所以你急切要杀我以掩饰你的不义?” “阁下……” “你先杀我,所以我有权杀死你。跪下认错。我放你一马。” “南门贤侄……我……”赤煞神掌狂叫。 一名手中护手钩锋利无比的中年人,到了两人的右侧,大环眼凶光四射。 “冲在下来,在下还你公道。”中年人沉声叫,护手钩光芒闪烁跃然欲动:“在下和你评理。” “仗你手中钩评理?”张秋山冷笑:“你行吗?” “混蛋!” 赤煞神掌抓住机会,扭头便跑。 护手钩及时挥出,掩护赤煞神掌逃走。 剑吟乍发乍止,光芒有如电光一闪,锋尖掠过赤煞神掌的颈背,同时顺势封住了钩。 “铮”一声爆震,钩被剑震出偏门,电虹再闪,快得令人目眩,吻上了中年人的右胸。 中年人连人带钩斜震出两丈外,砰然倒地。 “砰!”赤煞神掌的身躯,反而在后一刹那仆倒,颈骨已断,差点儿脑袋分家。 “不杀光你们这些满口仁义,心中男盗女娼的混蛋杂种,此恨难消。”张秋山冷然咒骂:“你们把别人不当人看,看成可任由你们宰割的牲口,在下实在不能把你们当人看,你们本来就不是人了。” 雷霆一击,两个人几乎同时被杀,其他七名男女大惊失色,怎么武功最强的两个人如此脆弱不堪一击?再上去岂不是白送死? 世间真正不怕死,真正敢为漠不相关的事而视死如归的人毕竟太少,何况在自己理亏的时候,硬着头皮上前送死的胆气有限得很。 七个男女怯容明显,先前狂傲的神态一扫而空,不但无人敢逞强伸头,连上前察看同伴死活的勇气都消失了,再经张秋山饱含威胁、充满死亡血腥的话一激,更是心胆惧寒,勇气全消。 长春公子也吃了一惊,拔剑的手有点不稳定。 一声长啸。长春四金刚同时拔剑急冲而上,为主人分忧,当然不能让主人冒险。 葛小姑娘匕首一伸,斜冲而出。 长春公子身后的两个年轻亲随,突然双手疾扬,四枚威震的武林的回飞锥,从斜方向电射而出,快速地绕弧飞行,眨眼间便到了小姑娘的后心。 四金刚四支剑,以剑阵向小姑娘迎面猛压。 小姑娘不可能突破剑墙而不受伤害! 四支剑排列得参差不齐,不可能凭一把匕首排开参差不齐的剑墙,那不是一击便可同时将剑墙击溃的。 她还没有这份能耐,四金刚的武功剑术,一比一并不比她差多少。 后心,回风锥先一刹那近身。 各方面的人几乎同时移动,两亲随的剑随锥急射猛进,配合四金刚前后夹攻。 人影如虚似幻,突然在小姑娘身后显现,是张秋山,速度已到了不可能的境界。 剑发风雷,一拂一绞,强劲无匹的剑气,把鱼贯前飞的四枚回风锥圈住、引偏、失速而堕。 “鱼龙反跃?”张秋山的喝声震耳。 小姑娘正感到对面的森森剑阵可怕,无法钻隙切人,闻声知警,在剑尖前上升、翻腾、倒飞滚翻。 张秋山身形倏转,左手接住鱼贯掉落的四枚回风锥,反手一抖,锥脱手速度太快,几乎连光影也无法看到,站在远处的人或许可以看到闪光形成的光孤,无法分辨是何物体。 冲来的两亲随正将剑挥出,等候小姑娘翻落,做梦也没料到自己的回风锥会反飞,即使知道也看不见,更不用说闪避了。 四枚回风锥,每人两枝,一一贯入腹肋,尽尾翼而没,造成的大创口足有径寸大,人怎受得了? 铁打的人也会痛得魂飞魄散。 “啊……”惨号声惊心动魄,两个亲随狂嚎着摔倒,鲜血成川流出创口,连肠子也堵不住锥旋转时所造成的大创口。 同一瞬间,张秋山的剑山锲入对方的剑墙中,从不可能的一点突人,突然向外分张迸发,似乎千百道金虹向四面八方射出,罡风的激烈爆发声连绵不绝,声势之雄,令人心胆俱寒。 人影四射而分,长春四金刚有两个退翻而出,砰然摔落地面亦为之震动。 地面跌落了两段剑身。 为首的金刚叫阴云,脸色真成了阴云密布,难看已极,暴退出两丈外,几乎失足跌倒,右胯骨袄开裤裂,鲜血染红了裤管。 第二位金刚叫暴雨,右肩外侧被削掉一块油皮。 电耀霆击,一招解阵伤敌。 长春四金刚在保护庄主无风居士闯荡江湖期间,四人聊手几乎没失败过,所以绰号称金刚。 今天却在有备之下一招瓦解,两剑断两人伤,失败得好惨。 葛小姑娘功不可没,她误打正着,首先吸引了四金刚的注意,让张秋山及时看出剑阵弱点,无畏地强行突人行雷霆一击。 两人在仓卒间配合,居然十分完满。 假使小姑娘不听话,略一迟疑,局面可能改观,长春四金刚是百战百胜的高手中的高手,张秋山很难一击奏功。 恶斗发生得快,结束更快,一接触生死须夷,一照面胜负立判,任何人也来不及挽回,更不可能及时抢救,似乎是已经注定了的结局。 七个旁观的高手男女,惊得毛骨悚然浑身发冷。 “你……你杀了我的亲随……”长春公子惊恐交加,凄厉地狂叫:“我要碎裂了你,我要……” “你叫那么大声干吗?”张秋山冷笑:“我耳朵又没聋。挺剑上啦!大嗓门吹牛吓不死人的,要碎裂我,得看你的剑利是不利,是吗?” 长春在主天风居土,号称武林剑术的宗师之一,天风绝剑罕逢敌手。 据说正打算开山立派,有意称长春门或天风门,以一代宗师门主自居,与少林武当两武学宗派分庭抗礼。 长春公子突然冷静下来了,吸口气功行百脉,徐徐逼进升剑,神色随剑尖的上升变得沉静庄严,虎目中冷电湛湛,杀气开始涌发。 果然不愧称天下四公子之一,一亮门户,便有赫赫名家的气势和风度。似乎静如山狱,任何外加的压力也撼动不了他,强烈凌厉的杀气,足以令对手心中发虚,浑身会冒冷汗发寒颤,失去抗拒的勇气。 张秋山却完全相反,握剑的手毫无力道,马步松垮垮毫无气势,神情流里流气,好像应该以剑诀助势的左手没地方放,扶襟摸带更像在抓痒,双目也没有杀气慑人,似乎忘了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决定性生死决斗。 这是他的习惯:对手愈强劲,他神色愈冷静从容。 假使对方人多,而又是一群乌合之众,他就会声色俱厉,以雷霆万钧的声势强攻猛压,瓦解对方的斗志。 宇内的一双惊世年轻高手,终于面对面生死一拼。 一个神色庄严,杀气腾腾? 一个神态轻松,把生死大事当成儿戏。 “他娘的!”张秋山轻拂着剑徐徐移位,一面邪笑着骂人:“你这头三个月没吃东西的饿狗!想要用狗嘴犬牙咬我吗?摆出这鬼样子唬人,喂!你以为我是被人唬大的吗?” 长春公子以行动作为答覆,人影冉冉而至,一道剑虹夭娇如神龙凌空下搏,空间里充满天风急下的籁籁异呜,人与剑似已浑然为一。 连击三剑,形异影幻,莫知其所自来,神乎其神。 响起两声双剑相互吸引的异呜,乍合的依稀形影在丈外重现。 两丈距离遥遥相对,接着双方徐徐相迎。 长春公子脸色依然庄严,呼吸像是停止了,脸色肌肉的线条也凝结了,虎目中凌厉的冷电敛了一下,再重新涌发更凌厉的冷森光芒。 张秋山先前动似流光、这时静止又恢复轻松,瞥了衣祆的右下摆一眼,那儿有被凌厉剑气掠过的一条寸长指宽裂痕,可以看到里面的乌云豹袭底板。如果是锋尖划过,就会呈现狭窄的裂痕。 “一剑换一剑,互不相亏。”张秋山指指被剥气腐裂的痕迹微笑着说:“你的右背肋透风了,要不是气功到家,肌肉就会开裂啦!冷不冷?” 长春公子的右肋外后侧,皮袄也穿了一个剑孔,透了风,寒气侵体。 哼一声,第二次抢先机出手,剑以惊电似的奇速君临,籁籁异呜强度增加一倍。 “叮叮……”剑鸣清越,人形剑影发狂般纠缠一刹那,倏然左右飞射。 刹那间的猛攻,双方接招回敬各展所学,移动如电火流光,每一击皆有雷露万钧的威力,比上次接触猛烈数倍,凶险也增加数倍。 长春公子震飞出路右,几乎一脚陷入路旁积了一半雪的水沟。 张秋山也飞退丈外,立地生根保持身形稳定,这一照面,他明显地略占上风。 “你的金刚禅功火候已有八成,刚猛的声势已敛,修至阳极阴生境界了,所以剑气的啸鸣有异,宛苦天风降临,我知道该怎样对付你了,阁下。”张秋山朗声说,脸上的邪笑更明显:“前三后四七剑机先你劳而无功,暴露了阁下的真才实学根底。” “你如此而已,雷神的绰号欺世盗名。”长春公子沉声说,重新回到路中。 “他娘的!你怎知道我是雷神?”张秋山先是一征,然后沉声问,脸上和笑容突然消失了。 知道雷神底细的人没有几个,昨晚那群可疑是天地会的人也只是猜想而已。 “你以为天风谷长春庄是浪得虚名吗?江湖机密武林秘辛怎瞒得了本庄的耳目? “不对,哼!我要挖出你的老根来。” “该死的混蛋……” 一声冷哼,张秋山首次抢制机先攻击,剑上风雷骤发,激射的剑虹漫天澈地君临。 “铮”一声狂震,长春公子在漫天澈地的如网剑光中斜穿而出。 只接了一剑。 “你仍可支持。”张秋山大叫,身剑合一跟到。 四金刚同时大吼,每人发射三把飞刀,十二道急旋的光环连续飞到,及时截住张秋山的进路。 长春公子飘落时屈右膝跌地,飞刀及时挡住了张秋山的追袭。 “叮叮叮……”剑一挥之下,斜向射来的五把飞刀碎成寸段。 张秋山飞掠而过,但击落飞刀时顿挫了一刹那,错过如影附形的追击好机。 剑网光临,长春公子恰好站起。 “退!”暴叱声震耳。 剑虹飞射而来,宛若电火流光。 长春公子向下一挫,闪电似的暴退丈余,从剑网前及时退出,让出空间。 “铮铮铮”三声狂震,罡风激射,刚飞射而来的青色剑虹,与张秋山撤出的剑网作致命的狠拼接触。 剑虹人影骤分,风雷徐歇。 长春公子先前跌倒的位置,多了一个像貌威猛,手中剑青芒暴射的中年人,八字胡已有几根白须,吊在背后的发辫也有几茎华发。穿团花紫袍,暗红大袖玄狐袄,一表人才,真像一位神气的地方乡绅。 四个同样体面的中年大汉,也电射而来,在乡绅身后两面一分,出鞘的剑发出隐隐龙吟,随时准备听令进击,摆出的打手态势,一看便知是乡绅的保嫖。 “好!这才是威震武林的天风绝剑神髓。”张秋山沉声说:“天风居士大驾光临,在下深感荣幸,来吧!先拼十招再讲理。” 皖山天风谷长春庄庄主,天风居士南门存信及时赶到,救了爱子长春公子的命,张秋山已动了杀机,长春公子决难在他的杀着下全身而退。 “后生可畏!”长春居士眼中有浓浓的戒意:“如果老夫所料不差,你定然是崂山东海散仙浮云羽士的门下,以昊天神罡驭大罗天绝剑妄动无名,你就不怕有损道基?哼!” “阁下,你的儿子带了狐群狗党,为了一个女人在这里向在下群殴,招招致命,在下有权以牙还牙。” 张秋山向前逼进又说:“阁下当然得护着令郎,骑虎难下,必须与在下拼个你死我活,天风绝剑与大罗天绝剑,将在此地作强弱存亡的决定性一搏。” “你真是东海散仙门下?” “不错。” “令师五十年绝足中原,不再过问中原事,大罗天绝剑已成为武林传闻……” “阁下,你少给我说些无意义的废话。家师已修至地行仙境界,并不表示他老人家弃绝世事。天下太平不到一甲子,怀有野心的武林人故态复萌,重新用刀剑争名夺利你砍我杀,无所不为,在下积修外功,碰上该管的事就必须管。在下与令郎素昧平生,谈不上恩怨仇恨,他竟坐镇三山园,唆使一些无耻匹夫向在下群起而攻。他真该死!我不找他已经是你南门家祖上有德,他竟然找到我头上行凶撒野。好,你是前辈,你怎么说?” “老夫还没弄清内情……” “不管你是否弄清,你已经势成骑虎。” “你是说……” “在下已经杀了你们四个人,除了生死一决之外,你已经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小辈,你未免太狂妄太础逼人了。”长春居士露出本来面目:“你在逼老夫……” “在下即使不逼你,你也会逼我,不是吗?”张秋山毫不妥协:“你儿子表示贵庄消息灵通,一口说出在下雷神的绰号,在下深感怀疑,他必须将消息的来源说出,在下要将他带走,阁下能同意吗?” “小辈,你杀了本庄四个人,其他的事没有谈的必要,老夫必须先向你讨血债。”长春居土厉声说:“我长春庄名动武林,不是甘受欺侮的善男信女。” “对,这就是标准的豪强霸王嘴脸。我雷神同样不是善男信女,唯一解决之道便是诉诸武力,谁弱谁倒媚。你是要公平决斗呢,抑或要自贬身价群起而攻?” “小辈,按规矩,你还不配向老夫要求决斗。” “怕死鬼!” 长春居土哼了一声,举手一挥。 四名打手向前列阵。 长春公子与四金刚,在后面亮剑。 路旁的七男女,出硬着头皮上前合围。 张秋山拉住葛小姑娘的手,掌心直冒汗。 长者居士甘愿做怕死鬼,十七比二,张秋山心中雪亮,两人大事去矣!葛小始娘是最弱的一个。 “紧随在我身后。”他向小姑娘低声叮咛:“向西面突围。” “西面是糟河,绝路,秋山哥。”葛小姑娘心虚地说,已经知道情势不妙。 “东面是城根,死路一条。南北两面,他们会追得我们上天无路,何况还可能有狗党狐群拦截。跳漕河是生路,我可以带你过河……” “我的水性很好,只是……冷……” “冷总比送命好,准备。” 合围已成,生死关头。 南面大道人影急射而来,最前面的三个人是章春姑娘、仆妇、侍女小桃。后面,六名剽悍大汉纵跃如飞,佩了清一式的狭锋单刀,一个比一个雄伟。 “秋山,留几个给我。”章春姑娘老远地大叫:“我已经把三山园弄成血海屠场,杀得那群武林名人望影而逃。呼风晚雨凌老狗逃往这条路上来了,这些人一定是他的党羽,屠光他们。” 一声长笑,张秋山抓住众人分心的刹那好机,向路旁的七男女飞跃而上,右手拉了葛小姑娘的手,以左手运剑,剑涌贬骨寒涛,无畏地冲向阵势最薄弱处。 他早已看出七男女心中早虚,只不过迫于无奈,才不怎么甘愿地结阵合围,斗志可想而知。 果然所料不差,七男女一看他长笑而来,豪情骏发气吞河狱的声势,本来已丧失十之九的斗志,终于完全崩溃了,不约而同慌乱地两面一分。 就在他急冲而过的刹那间,突然鼻中嗅到一丝淡谈泥土气息。 冰封大地,地上积雪末消,那来的泥土息。 七男女中唯一的女性,是个扮成老太婆的人,风帽护耳放下连口鼻一起掩住,仅露出一双仍然清澈的大眼,与老态龙钟的外形并不相符。 此时此地,没有人会注意极平常的泥土气息。 老太婆闪退时,左手打出奇怪的手式。 章春姑娘一群人来势似奔电,但仍然远在三四十步外。 先前在远处的叫喊,用意在于替他壮胆,增加对方心理上的压力,并没有实质上的作用如果发生事故,不可能及时策应。 屋角出现一个反穿皮袄,掩住口鼻的人。 “快撤!”这人鬼鬼祟祟地探头出屋角急叫:“那几个狗男女的刀阵骇人听闻,一冲错之下,你的人至少也要死掉一半,快走!” 不等长春展土有何表示,这人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一声暗号,长春居士首先向北飞掠而走。 张秋山放开幕小姑娘的手,刚想跃出追赶,突然感到心头一紧,头脑有点昏眩感。 一怔之下,失去街尾追赶的机会,同时心跳重新恢复正常,昏眩感也消失无踪。 “秋山,我……我找得你好苦……”飞掠而来的章春兴奋地颤声叫,丢掉剑张开双臂,忘形地向他扑来,眼中有兴奋而激动的神情,而且有泪光。 本能地,不忍心地,他伸手接住扑来的章春,他岂能拒绝这种热情激动的表示? “我终于找到你了……”章春投入他怀中,紧紧地抱住他喃喃地、狂喜地低唤:“秋山,秋……山……” 旁的葛小姑娘凤目怒张,猛地一跺脚。 “你……你……噢……”葛小姑娘暴怒的叫喊,最后变成惊煌的叫声。 身形一晃,她摇摇欲倒,脸色突然变得苍白,失血现象显明可见。 奶娘手急眼快,抢出一把扶住了她。 “小姑娘,你怎么啦?力竭?”奶娘急问。 “我……我胸口闷,我……我头晕……”她虚脱地说,吃力地勉强站稳。 六个剽悍的大汉,稍一停留便向北走了,并不急于追赶长春居士,自始至终没有任何人开口说话,行动皆以手势信号指挥。 张秋山轻拍章春的肩背,温柔地轻轻将含泪的面庞捧住。 “我第一次看到你这么软弱。”他含笑柔声说:“谢谢你及时赶来,不然……” “在扬州你一声不吭就走了,我……”章春委委屈屈地含泪说:“你好忍心,你……” “全城都在抓人,我能不走?”他苦笑:“满城风雨,腿不快可就有太平饭好吃了。刚才那些人是长春庄的人,他们……唔……” “我知道,”章春没留意他的脸色变化:“长春公子落脚在三山园,唆使一些狐群狗党计算你。他老爹是昨晚到达镇江的,迫不及待四出追寻你的下落。我一气之下,请来一些人捣毁了三山园。” “小姑娘,你……你是中毒。”奶娘焦急地叫。 叫声吸引了张秋山的注意,大吃一惊,急急向奶娘走去,刚想伸手接住葛小姑娘,突觉双腿一软,心头发恶,头晕目眩。 “呀唷!……我……”他惊呼,向前一裁。 “秋山……”章春的惶急叫声入耳,抢到抱住了他。 “我……中……毒……”他含糊地说。 之后他失去知觉—— 扫描,bbmm,jyocr 第十四章 三山园主人呼风唤雨凌有光,是镇江的武林名流,在地方上颇有地位。 但一早被一群来历不明的人,明火执仗公然杀人,园中没留有多少宾客,宾客,都出动搜寻张秋山去了。主人所豢养的打手护院,也有一半被派遣外出,留下的一半人,被入侵的人杀得落花流水。 主人呼风唤雨跑得快,总算留住了老命,但房舍被打得七零八落,死伤惨重,不能再住了。 呼风晚雨不敢报官,而官府也装聋作哑不闻不问。 武林恩怨千头万绪,绵绵不绝,当事人都把自己看成英雄,宁可自己了断解决,决不报官。 即使官府主动追查,当事人也多方隐瞒拒绝合作。所以官府方面,只要没有苦主,也就张只眼闭只眼懒得追究。 三山园不报官,邻里却不敢不报。 但官方派来了几个人,不但不至三山园查勘,反而警告邻里保正,严禁他们再谈论这件强盗打劫的怪案。 狡兔有三窟,呼风唤雨当然也有三窟,另一窟在金山,距江天寺(金山寺)不远,位于玉带桥附近,是一座富园林之胜的大院,出门便可以看到玉带桥左的来鹤楼(操江楼)。要往金山,需乘船前往。 凌家有自备的快船,往来十分方便。 客厅里,宾主双方的首脑人物济济一堂。 主人呼风唤雨凌有光年仅半百上下,不像武林豪霸,倒像脸圆圆的富家翁,怎么看也不像一个在江湖道上,可以呼风唤雨的武林大豪。 宾客有好几个,主客当然是身份、地位,名望更高的长春居士南门存信,与长春公子南门永裕父子。 江南一枝春也在座,这位江湖名女人的地位并不低。 那位扮成老太婆的女人,这时除去了风帽,现出本来面目,易容术并没撤除头发仍有细白粉装饰的灰色,脸上的皱纹可以乱真,只有一双眼睛无法装,仍然显得明亮年轻。 “董姑娘。”呼风唤雨的脸色不怎么好看,语气也充满不悦:“你为何不早些出手,是不是心中害怕?或者另有打算?害死了四个人,你得负责。” “凌爷,你说这种话就有欠公允了。”老女人董姑娘有点惶恐,但也有点倔强:“我的断肠毒散属慢性毒药,要我出手与武功比我高明百倍的人叫阵,恐怕等不到我出手的机会,老命已经先丢了。你有的是用毒人才,百毒真君和毒郎君,就比我断肠花董爱姑强十倍,要我……” “有光兄,不要责备董姑娘了。”长春居士打圆场:“那小辈的确艺致化境,连我的天风绝剑三杀着,也无用武之地,反而几乎栽在他的剑下。董姑娘如果上去,恐怕接不下他一剑半剑呢。董姑娘能在最后关头施放断肠毒散,而且成功了,真得谢谢她呢!” “并不能证实她成功了。”呼风唤雨仍然感到不满。 “有光兄,兄弟的人,确已发现那小辈与姓葛的小泼妇,是被人抬走的。”一位留了灰八字胡的人说:“兄弟的人在京口码头,被两个不明来历的人盯牢了,才失去他们的方向,目下正在追寻线索中。” “董姑娘的断肠毒散,致命期有多久?”长春居士向断肠花问。 “正常的人,需十二个时辰。如果内腑强健而又有辟毒灵药救治,可能延迟六个时辰。”断肠花用肯定的语气说:“必将内腑腐烂而死。” “有解药……” “除了我断肠花的独门解药,连早年天下四大毒王也无药可解。”断肠花傲然地说: “百毒真君是这一代的用毒魁首,他也得同意我的话;他只能以毒攻毒的药,延迟六个时辰,无药可解。” “那小辈死定了?” “一定。” “那就好了,总算除去了心腹大患。”长春居士宽心地说:“咱们不必为这件事费心了。有光兄,这里的事有劳你啦!明天兄弟就动身过江。” “有线索?”呼风唤雨突然以传音入密之术问。 “没有。”长春居土也用传音入密之术回答:“该死!好像是栽了。” “人够吗?” “够了。”长春居士重新用大家都能听得到的嗓音说:“本来我打算经扬州北上,到推安拜会小有天主人盘桓一段时日,再赶回天风谷过年的。既然扬州出了事故,兄弟便只好打道回府了。永裕。” “孩儿在。”长春公子欠身答。 “既然扬州的公人要捉你,罪名虽没落实,毕竟不便,尤其扬州方面,为父没有朋友在公门当差,万一行文追究,那就麻烦了,你还是早日束装返家,过年后再出去闯荡吧!” “孩儿在此地还有些琐事待理。”长春公子说:“爹先走一步,孩儿把琐事料理后,再随后赶上。” “也好。”长春居士顿首同意:“别再闯事了,知道吗?千万不要在有光兄这里再替他添麻烦。这期间,你得帮有光兄查出捣毁三山园的凶手来。” 众人转变话题,郑重地商讨入侵三山园凶手的来龙去脉。 除了长春公子概略知道章春姑娘的些少底细外,对那群用刀出神入化的剽悍的大汉毫无所知。 呼风唤雨是镇江的地头龙,竟然也得不到丝毫风声。 镇江的城狐社鼠,在此事发生之前,从来没见过这些人,显然是最近两天才到达的外地高手。 这批极端神秘可怕人物,怎么可能替一个默默无闻的章春姑娘效命?可把呼风唤雨一群赫赫有名的老江湖弄糊涂了。 虎踞门外荷香池旁的陈家,镇江的仁义大爷神爪冷镖陈洪的陈家大院,成了一座空屋,连看门的门子也没留下,人都失了踪,不知去向。似乎陈家像一艘将沉的船,船上的老鼠也跑了个精光大吉。 这件事,是三山园受到神秘人物致命袭击之后发生的。 可见陈家与三山园之间,互通声气消息十分灵通,不等那群神秘人物到来,便一哄而散逃灾避祸去了。 蛇有蛇路,鼠有鼠路。某一族类的人,就有办法找得到同类藏匿或聚集的地方。 比方说:盗贼鼠窜,一定知道在何处可以找到销赃人;赌鬼,必定知道何处有赌坊,嫖客,一定知道风化区在何处。 府城郊区的治安,由丹徒县负责。 丹徒县的县丞吕大人兼管防务,治安责任重大,手下的捕头孔元庆,绰号叫四海功曹,这人十分精明干练。 驻京口驿的治安首长严主簿严大人,手下的河捕头是飞鱼陶奎,也有人叫他做掏到底,更是精明干练,与四海功曹配合得水陆合一,合作无间宵小敛迹。 本地或外来的蛇鬼,大事不犯小事不断无伤大雅,真要犯了大事,决难逃过他两人的掌心。 午后不久,两人各带了两名捕快,光临焦山西北的碧桃湾夏家。 焦山与金山遥遥相对,相距约十里左右,镇江三山以焦山为最大,必须用船往来。 碧桃湾与山东北的青玉坞,是靠水吃水的好汉们,往来的连络站,避码头的避风巷。那些有案的好汉们,通常用船夜间往来,以逃避治安人员的耳目。 碧桃湾夏家,名义上是焦山的渔父,叫夏明,是个没没无闻的渔户,骨子里,他却是海船私盐的引水人,在同道中,他叫虎鲨夏光。 堂屋里,虎鲨复光与他的儿子夏平,儿媳孙氏,毕恭毕敬地接待六位公爷,神情相当尴尬。 “夏光。”四海功曹重重地放下茶杯,语气可就不怎么客气了:“你再说一句陈洪不在,我和掏到底这就打道回府,咱们以后再说。” “孔头,何必呢?”虎鲨夏光苦着脸,抓耳挠腮:“一早他带人到青玉坞去了,是走路去的,事先没说何时返回,小的该怎么说?” “好,他既然曾经在这里,那就是故意避不见面了。你告诉他,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他躲得了十天八天,躲不了一辈子。” “这个……” “我知道他正在召集英雄好汉,准备配合呼风唤雨凌大爷,全力对付那些外地的神秘人物,那一定会闹个天翻地覆血流成河,等于是直接打破我和陶头的饭碗。告诉他,别让我碰上。还有,乾清帮镇江分帮已封坛移舵,叫你们的人少去沾他们,免得为双方带来更大的麻烦灾祸。” “小的一定转告陈爷。”虎鲨松了一口气:“孔头,俗语说,胳臂往里弯,投错吧?” “对不错。” “两位不去查那些外地人,反而盯着凌爷陈爷说长道短,怎么说呢?” “问题出在你们身上。” “我们?” “你们先替外地人寻仇报复,不是吗?” “这……” “长春公子那些人,是不是外地人?嗯?” “这个……” “你给我听清了,你这条死鲨鱼。”四海功曹厉声说:“你们先杀人放火,总不能不让人点灯揍人。那些神秘刀客,不瞒你说,我也不知他们的来路。而我奉到的指示,是三山园与陈家大院,有人聚众图谋不轨。老天爷!你知道事态是如何严重吗?” “什么?聚众图谋不轨?”虎鲨大吃一惊。 “不错,聚众图谋不轨。哼!杀人放火算不了什么,图谋不轨可是抄家灭族的天大祸事。卅余年前江南奏销案,杀掉江南上万个富豪仕绅。明史案,死二百十人。江南忠义案,死千余人。还有什么江南科场案、哭庙案等等,一死就是上千上百,咱们江南似乎成了叛逆的发源地,你们想死,也不用背上这种罪名。” “这……这从何说起?这……” “城防守军并防守行两衙门,已经得到风声,已派员知会府县,说是江北扬州作逆潜来镇江图谋不轨,勒令府县全力侦缉。好了,我不能说得太多,你们如果胆敢再出动众多好汉生事,让满城的官兵出动,谁也包庇不了你们,你们好好去想吧!” 送走了六位公爷,虎鲨父子流了一身冷汗。 不能聚众,就只好化整为零啦! 虽则化整为零实力单薄,对付不了一等一的高手,但总比出动大批人手,而不幸被官兵痛剿来得划算些。 在金山凌家,与焦山夏家聚会的人,当夜更化整为零,组成小队追查那些神秘刀客,不敢大规模出动,打击力量有限得很。 任何人胆敢藐视官方的压力,都不会有好结果的。 尤其是大清皇朝正厉精图治,镇压雷厉风行时期,有那些拥有实力的豪强土霸,都不敢明目张胆横行不法,随时都可能被一些以抑豪强、惩土霸为已任的清官廉吏,抓住某些罪状辫子送上法场。 民心似铁,官法如炉,镇江的豪霸和江湖仁义大爷,他们不是铁也不是钢,岂敢冒大不韪进官法的炉? 一场可能大规模寻仇报复的血腥行动,因而化为零星的、暗中进行的小规模搏杀。 京口驿码头的最南端,里外的河滨泊了一艘客货船。以漕河的航行船只来说,这种船已经算是中型大船了,可载人也可载货,一般大商号都备有这种自用的船只,小批人货不需船行租船。 船有完备的舱房,双桅。 天黑了,却不按规定升起桅灯,全船黑沉沉,看不见人影。船前后用巨缆系牢在岸棒上,右舷向外侧,似乎像是上航的船只。 长长的跳板向上搭在河堤上,河提成排的老柳,树枝在寒风中摇曳,不时可听到阵阵风涛声。 河水向北流,水枯期水冷澈骨,不可能有人在水中活动。 天黑水暗,有人也看不见。 可是,船上的人就知道水中有人。 舱内隐约传出金钟声,外人当然不知道钟声的含义。 一声暴响,一排舱窗内,弹出十余根九合金丝制的三四丈长怪索,每隔一尺,分出两根两尺长的横绳,绳端各有三只四尖倒挠的两寸钩。 船全长九丈五尺,宽两丈四。 这是说,九丈左右船的外侧水面,宽四丈的水上水下,全在绳钩的控制下,稍大的鱼也可能被钩住。 绳钩像是拦江串钓,更像天网向下罩。 一阵水响,浪花飞溅,廿余个黑衣人分列在船板上,吆喝着收绳。 共钩住两个穿水靠的人,绝望地用分水刀拼命砍钩索,被拉近船边,刀丢掉了,手也被钩牢,鲜血淋漓,挣扎乏力。 “要活的!”前舱面传出沉喝声。 片刻,全船沉寂。 俘虏已弄进舱,绳钩也整理妥当,放回舱窗特设的弹桶内,皆可重新弹出,擒捉水上水下的人。 片刻,河堤外半里的坡地有了动静。 廿名灰衣人分为四组,蛇行鹭伏接近了河堤,居高下望,怪船黑沉沉鬼影俱无。 一声呼哨,四组人现身登上河堤。 一声锣响,舱门舱窗纷纷拉开,伸开廿余支火把,立即火焰熊熊,光亮如同白昼。 又一声金鸣,河堤后面,廿名灰衣人身后,出现八组刀阵,每组四把刀,卅二把狭锋单刀映着火光,发出刺目的闪烁光芒,卅二具长盾像是铜墙铁壁。 “咱们下去拼了!”有人大声下令,要向下面的怪船硬冲。 船舷板上,分列着廿名箭手,廿张弓徐拉,引弓待发,狼牙闪闪生光,谁敢冲? 前舱面站着三名穿狐袄的人,背着手神态悠闲,似乎在观赏夜景,而不是指挥一场惨烈的搏杀。 “已经有口供了,还要人干什么?”那位身材稍高的人大声说。 “对,不要活口了。”另一人说。 “也许,这里面有重要的人物呢!”为首的人不同意灭口:“全杀掉了,咱们如何交代?” “首脑们是不会来的。”身材稍高的人说。 “不一定,问问看并不费事嘛。” “也好。 “喂!你们里面有呼风唤雨或者神爪冷镖吗?”为首的高声问。 廿名黑衣人皆以黑巾蒙面,不可能认出身分。 “你们到底是何来路?”为首的黑衣人沉声问:“亮名号,也许咱们可以交朋友。” “交朋友?你们是什么混帐东西?可恶!居然敢说这种话,哼!” “你们是张秋山的朋友吗?” “不要白费口舌。现在,我给你们活命的机会,愿意招出长春居士父子藏匿处的,丢下兵刃向下走,上船。这是唯一的活命机会,不要轻易放过了。谁是第一个上船的人?” 一声锐啸,廿名黑衣人向下一挫,飞掠而退。 再快也快不过近距离的劲矢,锐啸刚起,箭已先一刹那离弦,弓弦狂鸣声中,箭雨贴河堤射到。 一阵惨号,廿名黑衣人倒了三分之一以上。 后面,卅二把钢刀四把为一组,步伐整齐向前合围,左手的长盾障住身前要害,暗器休想射进这种铁叶盾,刀剑砍在盾上毫无用处。 十名丧了胆的,只想逃命的乌合之众,怎逃得过这场大劫,盾将人两面一夹,刀贴盾缘刺出,来一个死一个,好惨。 片刻,附近除了血腥之外,看不见人影。 天地暗沉沉,一切重归寂静。 金山玉带桥附近的那座大院里自从长春居士带了自己的人走了之后,该派出活动的人,已先后陆续乘船走了。 呼风唤雨也带了人离开,连他那些心腹,也不知道他到何处去了。 长春公子没走,返回客院安顿。 江南一枝春已是长春公子公开的情妇,所以也公然与他同房住宿。 客房生了烤火的暖炉,冷意全消。 仆人为他俩彻上一壶好茶,知趣地退走。 “汉奸已除。天香,你怎么还愁眉不展?”长春公于关切地问,站在江南一枝春的椅旁,双手情意绵绵地轻抚她的发髻、脸庞。 “没能活捉他取口供,我好恨。”她心事重重地说:“三汊河告密出卖事件,决不是他一个人可以成事的,而且他不可能是主事人,必定另有精明的首脑策划。只杀掉他一个人,我不甘心。” “天香,这也是不得已的事,不能怪我们无能,活捉他这种武功深不可测的高手,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永裕,我怎敢怪你们?”她抢着说,激情地捧住长春公子的手亲吻:“我完全估错了他的武功造诣,想起来就感到毛骨悚然。哦!永裕,你没把我的身分告诉你爹吧?” “你真傻,我怎能说?”长春公子坐在扶手上挽住她的肩:“老实说,包括家父在内,咱们这些江湖群豪,为名为利可以将生死置于度外,敢杀敢拼目无余子,一言不合就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争强斗胜生死等闲,但如果要他们参加你们天地会搞什么反清复明,说什么民族大义,他们一定会掩耳而走,如遇瘟疫。假使凌前辈这些人知道你是天地会的人,很可能你就没有命了。” “哎呀!这……” “他们怕惹火烧身呀!只好采釜底抽薪手段,秘密除掉你,既可以免除贵会的纠缠,又可免去官府的追究,这是唯一可行的两全其美手段。 “永裕,你呢?你……” “你应该知道我是敬重贵会的人,当然也有自私的念头。” “自私的念头?”她的声调僵硬不安。 “我喜欢你呀!傻姑娘。”长春公子在她颊上亲了一吻,笑容柔柔地:“所以也喜欢你的工作。天香,我得申明。” “你申明什么?” “我只能暗中帮助你。”长春公子郑重地说:“而且只限于帮助你个人,与贵会无关,我不可能参予你们的工作,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明白,我不会要求你做本会的工作。” “那就好,我只为你做我能办到的事。这是你我之间的感情问题,不涉及其他的事。你和此地的负责人联络上没有?” “联络上了。” “他们对你有什么指示?要不要我暗中照顾你?” “江宁方面,负责人即将到来,主持追查三汊河事件的真象,目下我奉到的指示是待命。永裕,千万不要暗中跟着我照顾,那会引起误会的,那时……我恐怕……恐怕得离开你了。永裕,我……我不要离开你,不要……” 她激情地抱住长春公子,含泪狂吻真情流露,她已经死心踏地爱上这位英俊热情的情郎。对自己的工作虽然热爱依旧,但此时此地,那些为复国而出生人死的血腥景象,已经逐渐模糊。 她不是铁石铸刻的人,她需要属于自己的感情生活。 长春公子,就是她感情生活的中心。 这个男人,对她的奋斗目标有帮助,对她的信念只有鼓励而无责难与阻碍。而且,爱她,这就是她爱得死心踏地的原因。 城南七八里的回龙山,凋林遍布的小山谷内,有三间精舍依岸而筑,是一处人迹罕至的隐居好地方。 春秋佳日,有不少红男绿女来游八公岸洞,但都不经过这座小山谷,平时仅有沿小溪采礁的礁夫出入而已。 精舍卧室,笼罩在愁云惨雾中。 两张床,左面床躺着痛得冷汗直冒的张秋山,右面床上是葛小姑娘,她已被可怕的腹痛击跨了,陷入半昏迷境界,不时发出痛苦的呻吟。 痛楚来得十分激烈,但有间歇性,约每半个时辰光临一次,来势汹汹延续一刻时辰左右,症状与绞肠痧十分相像。痛得脸色发青,绵绵不绝的剧痛,真可令铁打的人崩溃。 张秋山能忍受痛楚,因此苦头也吃足了。 两位体面的仆妇,帮着照料热水和火盆的炭火。 侍女小桃照料着葛佩如。 章春亲自照料张秋山。 她们冒险替两人用热敷减除痛苦,用热水布巾敷肚腹以解除内脏收缩,松弛肌肉。 不论冷敷或热敷,应付不明原因的腹痛都相当冒风险,假使不对症或使用不当,反而使病情加剧。 但她们已无所决择,只求解除目下的痛苦。 热敷总算管用,稍能缓解一些剧痛。 约一个时辰一周期,发作起来势如雷霆万钧,可把章春姑娘几个人吓坏了累坏了。 这是第四次发作,这是说,中毒迄今,已经过了四个时辰以上了。 章春姑娘含着泪忙碌,看到张秋山咬紧牙关忍受痛楚,发青的脸庞不断冒冷汗,她恨得几乎咬碎了银牙。 “我发誓。”她哭泣着说:“我一定要把长春庄化为血海屠场,我要……” “不要说……说这种话,小春。”张秋山脸上居然挤下丝苦笑:“这就是江湖浪人的经历和人生,牵涉到利害生死,就必须冷酷无情,一旦生死相见,就得尽一切手段杀死对方保全自己,生死各安天命,怨不了谁。假使绵绵无尽的寻仇报复,这辈子永远活在仇恨里,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这是我的长春居士父子的事,与长春庄其他的人无关。小春,答应我。” “答应你什么?” “埋了我,连同仇恨一起埋葬掉。” “你……你你……”她挪开压住热巾的手,伏在张秋山冰凉的颈肩上:“我不要听,我……我知道你不能说这种不祥的话,你不能丢下我,你……秋山,为了我,请你一定要活下去,活下去……” “不可能了,小春。”张秋山僵硬地说:“这是一种慢慢腐蚀内脏的奇毒,百转金丹但无能为力。即使我能用意志支持一些时辰,也回天乏力。” 阵痛将消,对面蹋上的葛佩如已经苏醒。 “秋山哥,你……你不是可以用……用内功排出体内异物吗?”小姑娘颤声说:“上次你…” “傻丫头,内功排除异物,是有限度的。”张秋山的身躯逐渐放松,痛苦的浪潮正快速地消退:“外加的毒龙掌毒渗在肌骨,肌骨都是可以控制的。毒入内腑,内腑谁能控制呢? 你不能用意志或力量,阻止你的肠胃蠕动,你不能控制你的肝脏停止净血,你不能……小佩,我很抱歉,我无法向你娘交代。我……” “你为什么要说抱歉呢?”葛佩如苍白的面庞出现一朵红云,疲倦的明眸涌出奇异的神彩:“生也好,死也好,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这一生就了无遗憾了。秋山哥,我觉得我很幸福。” “什么?幸福?”张秋山大感惊讶。 他从小姑娘明眸所焕发的神采里,看到了些什么。 也许,这黄毛丫头对他,不仅是单纯的兄妹感情。 “是的,幸福。”小姑娘肯定地说:“你不觉得我们同生死共患难的可贵吗?虽然你我相处的时日有限,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是谁说的?此情若是外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啐!你这么一点点大,就涉猎这种无病呻吟的艳词。”章春跳起来叫:“不害躁。我不像你,只要有一口气在,我绝不放弃希望,绝不向命运低头。秋山,支持下去,等我。” “小春……”张秋山一把没将她拉住:“你要……” 章春昂然出室,在房门转身,泪眼盈盈小视他片刻。 “等我,秋山。”她坚定地、郑重在说,转身大踏步走了。 三更无,京口驿码头北端。 穿了黑衣劲装黑马甲的章春一现身,货栈的暗影中,立即踱出一个黑袍人和两个黑衣人,每个人都带有兵刃。 她先向黑袍人行礼,两个黑衣人则向她行礼。 “你真要胡闹?” 她抗议:“我做的事我自己负责,你不要管我。” “但是你会误了大事……” “你算了吧!要是没有我闹事,你能办什么成绩来?在扬州,要不是我闹事,你能发掘出那些潜伏的牛鬼蛇神吗?等到那一天出了事,你不掉脑袋瓜才怪。在这里,同样地……” “一切情势都在有效控制下,你不要危言纵听好不好?这些人都不成气候…” “真的呀?一切情势都在控制下,这可是你说的。那么,凌老狗目下在何处?” “这……”黑袍人口气软了。 “神爪冷镖陈老狗呢?” “我会控制他的,他躲不了多久……” “长春居士呢?你也能控制他?” “他是途经此地的,目前没有控制他的必要。天没黑他就乘船往江宁方向走了,根本不需理会,以免引起无谓的风波。我如果抓他,名不正言不顺,很可能引起那些混蛋江湖人的反感,那会增加我的困难。” “我不和你讲道理,反正你心里明白。”她横蛮地说:“我的事你不要干涉,不然可不要怪我任性而为。” “好好好。”黑袍人苦笑:“小姑奶奶,你厉害,请不要闹得太过火,我责任重大,要是章法大乱,我可不给你客气。” “我什么时候给你增加难以控制的麻烦?并不急,早着呢!突然增加了这许多牛鬼蛇神,正好让你提高警觉预作防范,算起来你还得谢我呢。怎样了?” “已获得正确口供,那一批外来的人,确是躲到茅山道院去了,至于其中有没有毒郎君、百毒真君、断肠花几个人在内,这里的人不敢断定。” “在陈家大院搜出来的人中,有人供出百毒真君的确随神爪冷镖前往茅山道院去了。” 一名黑衣人欠身说:“至于会不会半途另有要事离开,无法估料。” “这里还留有三个活口,他们坚决表示不知道。”第二个黑衣人说:“他们是凌老狗的人,倒有几分骨气,不怎么合作。” “我一定要这些用毒害人的狗东西正确的藏身所在。”她咬牙切齿说:“我要问。” “请往这边走。”黑衣他向右方的栈房伸手虚引。 这是一座漕仓,由于年关将届,漕运暂时停止,满仓堆着米袋,空气中米香扑鼻。 仓角堆放工具的小间内,三个大汉被吊在横梁下,双脚勉可及地。 三名蒙面黑衣人担任看守,在黑袍人的挥手示意下,倒退至一旁候命,并取下一盏灯笼高高举起。 章春始娘走近第一名大汉,注视对方。 “我要知道毒朗君、百毒真君、断肠花三个男女的确实落脚所在,你,告诉我。”她向大汉阴森森地说:“经证实之后,饶你一命。” “在下不知道。”大汉顽强地说。 “真的不知道呢,抑或是不愿说?” “随你怎么想。” “那表示你不愿交换性命了。” “随你怎么说。” “这也表示你已经没有用处了。” “刀!”她向看守伸手。 看守欠身应了一声,拔刀双手奉上。 卟一声响,她猛地一刀砍断大汉的左脚,反手再挥,把大汉的右脚也砍下来了。 “啊……”大汉发出凄厉的惨号。 刀光连闪,血腥刺鼻,大汉的双手、头一起分家,头和身躯跌落地下。 “你,也不知道吗?”她的刀指向第二名大汉,语气冷酷阴森。 泰然挥刀,不带丝毫感情,砍杀的方法也够狠够惨,似乎她的血是冷的,美丽的面庞与健美的身体,似乎不带人味。 两名大汉惊得魂飞天外,大概从来没见过这么一位貌美如花的少女,如此冷酷无情地挥刀杀人分尸,简直就是传说中的母夜叉,吃人肉吸魂魄的九子鬼母。 “我……我我……”第二名大汉语不成声,魂飞魄散快要崩溃了。” 刀光一闪,慑人心魄。 “我知……道……”大汉终于能清晰地喊叫了。 “在何处?”她问,刀锋停在大汉的左腿上。 “我只知道断……断肠花董爱姑,在……在她的相好家里快活。” “在何处?” “城内儒林里,三山书院西街第七家……” “你带我去。”她冷冷地说。 刀光一闪,准确地砍断捆手的吊索,大汉软倒在地,几乎无力站起。 “茅山道院的事,劳驾你啦!”她转头向黑袍人说:“要活的,凡是会用毒的人,都要。” “好吧,我这这就亲自走一趟。” 茅山道院在城西四五里的宝盖山下,不是指金坛县的茅山宫观。 躲在城里比城外安全,牛鬼蛇神通常避免在城内打打杀杀。 儒林里是住宅区,天一黑就显得冷冷清清。 三山书院的生员学子,绝大多数不是三更灯火五更鸡,肯用功勤读经书的人,大冷的天,早些睡觉比点灯读书写意多了,所以偌大的书院更冷寂无人,即使有鸡鸣狗盗登堂入室,也不会有人发现。 三更将尽,这一家的内厅仍有灯光外露。 章春姑娘一身黑,跟在她身后的老仆更黑,飘落天井轻如鸿毛,毫无顾忌地一脚踢倒了内厅门,昂然登堂人室,像是回到自己的家。 挑亮案上的灯!再抓起灯沿走道绕至后面的小小穿堂,便听到上房内传出响声。 “砰!”房门在大震声中向内塌倒。 仆妇身形一闪,便到了房中间。 章春姑娘将长明灯搁在窗台上,刀已在手。 床上,一双赤条条的男女,正在慌乱地穿衣。 仆妇双手左抓右拂,床上与春凳上的裳被衣裙,像被狂风刮飞了,帐毁床裂。 两男女连人影都没看清,仆妇已近身了,五指如钩,光临裸女的胸口。 裸女身手不弱,火速躺倒飞脚急扫。 手爪一沉,有若电光一闪,扣住了裸女的左肋,一声叱喝,裸女手舞足蹈,像是风中的残叶,向章春姑娘脚前摔落,被章春一脚踏住了小腹。 裸男的身手,比裸女差得远,刚从崩毁了栏的床尾滚落,便被仆妇远在八尺外虚按一掌,呃了一声手脚一摊,爬不起来了。 行动极为迅速,声势惊人,登堂入室破门强攻,片刻间便结束了,快速的打击,令两个裸体男女措手不及。 “你是谁?”章春含笑问,笑容可爱极了,不带丝毫火气,似乎她不是来寻仇的,而是无意中碰上有趣的事,喜悦地询问经过的人。但她手中的刀,可就不可爱了,锋尖点在裸露饱满高挺的左乳尖上,刚好压下暗红的乳珠。 “我……”裸女惊得发僵,说话也僵。 “你如果说谎,我会把你划成一堆零碎。”章春仍在笑,说的话却充满杀机:“首先,我要把你的诱人乳珠割掉……” “不……不要……”裸女惊怖地叫:“你……你们是……是……” “不要问我们是谁。好像你不想回答我的问题……” “我说,我说,我姓董……” “你说话最好让我听懂。懂什么?” “董爱……姑……” “哦!我知道了,你是江湖上颇有名气的玩毒女光棍,绰号叫做断肠花,善用断肠毒散,对不对?”章春心中一宽,脸上笑容更甜蜜可爱了。 “是的,小姑娘,你……你不是女强盗吧?” “不是,来找这间屋子的主人,汪君达,向他讨一笔旧债。” 仆妇将赤条条的裸男拖过来,往裸女身旁一丢。 “大概这人就是江君达了。”仆妇木无表情地说。 章春是个十七八岁的名门大闺女,见了一双丑态毕露的赤裸男女,居然连脸都不红一下,仅皱了皱眉头,视若无睹。 “天啊!我……我不认识你……你们,怎么会……会欠了你们的债!”裸男狂叫,全身像是瘫痪了。 “你的绰号叫一枝花,没错吧?”章春问。 “是……是的……” “那就找对人了。 “可是,我……我不认识你们……” “有人认识你就是了。你做过的事,自己心中明白,是不是?” “我做了什么……” “你是个采花贼,有苦主请求本姑娘提你的头还债。” “不!不……” 刀光一闪,一枝花人头分家,鲜血狂喷。 “哎呀……”董爱姑狂叫,吓了个魂不附体。 “你一定不是好人。”刀尖又压住了董爱姑的乳珠,力道略增,乳珠下陷。 “冤枉!”董爱姑尖叫:“我……我与他只……只是露……水姻缘,他……他的事我……我从……从不过问,我……” “去把她的衣裙找来,百宝囊一定在床头枕畔。”章春向仆妇说。 东西都拾来了,百宝囊比传统的型式大一倍。 “你的毒听说得厉害,我有点不信。”章春说:“反正你是行家,我要在你身上试毒。” 裸女一上床,身上所有的物件皆卸除搁放,手臂上的附有喷管臂套,当然得除下来。 仆妇掂起臂套,仔细察看附在上面的精巧喷管。 “里面盛的是何种毒药?”章春指指臂套喷管。 “是……是……” “我要将喷管塞在你的嘴里,取走你的百宝囊,所以,你最好从实招来,先将解药告诉我,我再给你服下解药,不然,你将死在自己的毒药下,这叫报应。” “是……是断肠毒……毒散。” “毒发期多久?” “一个对时。” “哪一瓶是解药?” 仆妇已将百宝囊打开,共取出五只六寸高的瓷制小葫芦,型式全同,无法分辨那一只是解药。 唯不同的是塞口的木塞盖,分五色红蓝紫白黑。 “黑盖塞一只。”断肠花急急地说。 仆妇将瓷葫芦嘴放在断肠花的嘴上方。 “份量多少?”仆妇问,作势拔塞。 “一分量就……就够了。”断肠花乖乖吐实。 “我倒给你一分,希望你能避免中毒。张嘴!” 当然不需用天平秤,仆妇仅抖出一些淡紫色的粉末人口,便盖上塞挪开。 章春则将喷管放下,作势拉控制的索环。 “解药不……不足一分……”断肠花尖叫“求求你们……多……多倒………一些……” 刀光连闪,百宝囊裂开,衫裙碎裂。 “饶我……”断肠花发狂般尖叫,以为章春要杀她,吓了个胆裂魂飞。 “我要带你走。”章春收刀冷冷地说,已经知道解药,她仍不放心,所以要带人走。 “放我………一马,呃……” 仆妇一掌把断肠花劈昏,抱过床褥将人裹住卷起,扛上肩往外走—— 扫描,bbmm,jyocr 第十五章 同一期间,府城东十余里的丹徒镇。 漕河从丹阳县向北流,先经丹徒镇,再折西流至府城南,再绕城西人江口。所以乘船南湖,第一站就是丹徒镇。 该镇是镇江三大镇之一,所以设有巡检司衙门。 从镇东伸出一条大路,是到另一大镇大港镇的大道,三里外再向北岔出一条小径,两里外有座小村叫滨江村,只有三二十户人家,都是只有三二十亩薄田的农户,连乞讨的人也拒绝前来的偏僻穷村落。 犬吠声大作,但没有犬外出,天寒地冻,家家的狗洞都关闭了,犬只能在屋院里狂吠。 几名灰衣人,包围了村北的一座农舍。 第一支火把点燃,第二支…… 有一户农户的院门刚打开,开门的人刚将头探出察看,便被一个灰衣人的刀吓傻了。 “抱歉,打扰。”灰衣人和气地说:“老伯,关好门,回房睡觉,外面有任何动静,就装作没听见,千万不要好奇出来察看,知道吗?请进去。” 老农打一冷战,乖乖关上门睡觉去也。 廿余支为把,全插在地上,火把毕剥,照得屋四周一片火红。 久久,屋内毫无声息。 门外是宽阔的晒鼓场,有七位灰衣人雁翅排开列阵,站在场中心屹立似石人,不言不动似有所待。 站在中间的灰袍人,终于忍不住,仰天发出一声长啸,声震屋瓦,似乎地面亦为之撼动。 “老夫以十声数为期,数尽里面的方老兄如果不出来、休怪老夫明火执杖用火攻,广陵园前车之鉴,方老兄大概不会忘记的。一、二、三……” 数至九,四周的人跃然欲动。 院门大开,鱼贯出来了三十二个男妇,领先的身材修伟气概不凡的青袍短袄中年人,正是扬州广陵园的主人,被称为方大老爷的凌霄客方世光。 任何稍具常识的人,也不会估料这位扬州的富豪大老爷,居然肯躲到这种偏僻的小穷村里。 包括张秋山在内的人,都在府城附近找线索,难怪毫无着落。 章春姑娘把这老贼恨入骨髓,她拥有一群神秘万分、武功超绝的高手,消息极为灵通,也无法查出老贼的去向下落。 “方老兄。”灰袍人抱拳行礼,脸色出奇地安祥:“山与山不会碰头,人与人总会见面的。你老兄没想到你我后会有期,后会又来得这么快吧?” “咦!怎么会是你?”凌霄客大感意外。 “对,是我,错不了。” “晤!你不是在扬州鬼混的姓赵落魄行商,行迹可疑的人吗?” “不错,所以你用诡计把在下掳至地牢,再派人送往江宁追查根底,当然,在下不姓赵,姓尹。” “姓尹,你是……” 灰袍人举手一挥,四周卅六个人,快速地脱去外面穿的老羊皮袄,露出里面穿的灰劲装。 触目的是,每个人都扣了皮护腰,刀插内有一排飞刀。飞刀有两种,八寸中型和六勺柳叶刀,两种刀各有用途,发射的手法各异。 小臂也有皮护套,各有三把柳叶飞刀。 凌霄客脸色大变,倒抽了一口凉气。 “风萧萧兮,易水寒。”灰袍人悲愤地引吭长歌:“现在,你知道我是谁了吧。” “尹二,尹萧萧。”凌霄客强作镇定。 “总算你还知道我这号人物。” “尹兄,不知者不罪。”凌霄客赔笑说:“兄弟的人,的确有眼不识泰山……” “住口!尹某不是为了你无端掳劫的事而来。”尹萧萧厉声说。 “尹兄既然不追究……” “尹某是为五万两血腥钱而来。” “咦!这……” “凌霄客,挺起你的脊梁来,好汉作事好汉当,大不了三刀六眼血债血偿。” “在下听不懂你的话。” “五万两银子,是尹某夺走的,派去接银转向江宁运的人,一个也没逃掉。阁下的心腹飞熊舒安,已经招出串线人。尹某已从满城守备府,与及府、县、监运司各处循线追查,总算追出你这位出卖两会消息,赚这种血腥钱的罪魁祸首。但有事十分可疑,阁下可否加以解释以明真象?” “方某否认阁下的指控……” “你凌霄客也曾是一代之豪,这点担当都没有?按常情,银子不可能往上江运。而且府衙与守备府之间的勾结串联人,不是阁下的爪牙,如果尹某所料不关,阁下另有主事人,这人是谁?” “胡说人道。” “当你们这些人,被放上练飞刀的靶垛时,就知道谁在胡说八道了,三汊河塔湾村二百一十三位男妇老幼的阴灵,在九泉等候你们。他们在泉下哭泣,你们这些出卖同胞领重赏在世间快活的人,将永远得不到安宁,你这天诛地灭的汉奸刽子手,你……” “你……” “凌霄客方世光,你必须活得像个人样。”尹萧萧一字一吐声如雷震:“血债血偿,我给你公平了断的机会。不然,我会用最残忍、最狠毒、最无人性的手段来对付你们,我要……” “好,我凌霄客是一代之雄。”凌霄客一咬牙:“好汉做事好汉当。告变的人是我,告发乱党叛逆人人有责,我一点也不后悔我的作为,该怎办,你画下道来” “主事人呢?”尹萧萧厉问。 “我就是主事人。”凌霄客沉声说:“阁下,今天晚上,你说的话够毒够狠,老实说,凭贵会弟兄那几手见不得人的雕虫小技飞刀术,与及江湖声份地位,你还不配说这种狂话。 尹二,你要和我公平了断,不后悔?” “尹某是敝会三祖九老的第二祖,当这许多弟子面前,当然一言九鼎,说话算数。”尹萧萧平静下来了,举步上前,探手入怀拔出一把极为普通的匕首。 该会的弟子,平时除了暗藏的飞刀之外,肋下暗藏一把匕首,作为用兵刃交手的武器,所以有人称他们为匕首会。 凌霄客也举步相迎,半途拔剑出鞘。 火把毕剥,火焰摇曳,寒风呼啸,严寒贬骨。 双方接近至两丈左右止步,两双怪眼凶狠地投注在对方身上,眼神先作气势上的纠缠,杀气渐浓。 空间里似乎流动着死亡的气息,感觉中,可以嗅到血腥昧,双方形之于外的腾腾杀气,以慑人心魄的声势向对方涌至。 匕首向前斜伸,尹萧萧首先踏出第一步。 长剑徐徐升起,锋尖上升至齐眉出手定位,凌霄客也踏出第一步,剑光连拂两次,这才郑重地立下门户,完成出剑准备。也布下有效的严密防卫网气势上,双方半斤八两。 绝顶高手决斗生死相拼,绝无移步走位浪费精神的事,必须强攻硬搏攻破对方的防卫网,阻遏对方的强力反攻。 要获取胜利,攻击永远是唯一的制胜不二法门。 良久,良久,紧张的气氛,终于沸升至爆炸点。 剑光匕影像闪电般接触,破风的尖锐厉啸慑人心魄。 一寸长一寸强,剑吐千朵银花,绝招像长江大河滚滚而出,如网的绵密虹影,将匕首笼罩在内,陡然乍合。 匕首吞吐,比剑虹的速度快了一倍,疯狂地吞吐、闪烁、射出、挥舞…… 两个快速的人影冲错、闪动、挪移、回旋…… 先是各展所学急切攻击,而后是各自制造楔入、伸展的攻隙机会,一剑还一剑,一匕连一匕,每一击皆危机间不容发,险象横生,眼看中的,却又变招封架,变化次次出人意外,生死间不容发。 片刻的疯狂纠缠,自场中心旋转数匝,然后快速地移闪右面的火把插落处,谁也不知道双方到底攻了多少招,好一场令人心惊目眩的短暂搏击。 在一连串惊心动魄的接触爆响中,两个人的急剧闪动身影陡然中分,兵刃的隐隐震鸣仍然在耳,人影突又重新扑上纠缠在一起,双方所发的劲道,比第一次,纠缠增加一倍,接触时兵刃的暴响声浪也相对地倍增。 势均力敌,看谁的劲道能压倒对方,看谁能抓任致命一击的空隙,看谁能找到先中的机契。 这种近身疯狂连续攻击,极损耗真力,精气神的耗损速度惊人,没有任何时间缓过一口气补充精力,如果不是生死决斗,绝大多数的人皆避免这种竭泽而渔的搏斗,宁可用技巧来周旋取胜。 人影急剧移动中,尹萧萧的马步突然失闪,多滑出尺余,匕首的威力范围也因而退后尺余距离。 一声沉叱,剑出现异象,有如电光一闪,挟狂猛风雷骤然吐出。 双方的衣袍,皆出现无数裂痕创孔,而皮肉不伤,这表示双方皆以神功护体,功力相当,神功足以护体,都能抗拒对方的兵刃。 雷霹一击,终于爆发出以神功御刃的最后局面。 以神功御刃,必须聚凝神功于一点,比单纯的运功护体多耗十倍精力,才能御使兵刃行决定性的一击,也就必须抽调护体的一部分神功,投注到兵刃上,神功一发,即可远及体外杀人。 凌霄客抢得机先,剑上所发的乾罡坤极大真力有如排山倒海,威力万钧。 经历过无数次生死搏杀的凌霄客,竟然没看出这是诱人的死亡陷断。 匕首迎着挟霹雳光临的剑虹飞迎,硬冲。 尹萧萧的身躯,却同时缩小、下挫、滑退。 三道肉眼决难在对面看到的光芒,随匕首后面两尺,成品字形射出。 “铮!”爆震刺耳,火星飞溅,匕首化为碎屑,向上下两侧呼啸飞散。一发一收,石破天惊。 三道光芒在剑气一收的刹那,电光石火似的透过,形影俱消。 尹萧萧在两丈外现身,一双怪眼神光敛去,双手呈现颤抖,双脚也不住颤动。 飞匕远攻,及时抽身脱离剑气笼罩的威力圈、断绝从兵刃反震而回的力源中心,等于是以下驷对上驷,牺牲匕首造成有利好机,表面上输了无伤大雅,生死相决,输兵刃受到讪笑算得了什么? 把命输了才叫冤枉呢! “嘿嘿嘿……”凌霄客阴笑,剑向前遥指,剑势仍把尹萧萧控制在威力圈内。 “这大概是阁下的飞剑取人首……首级绝技了,如……如此而……而已,下……下一剑,你………你呃……哎呀!我……” “你剑上的神功,正在急剧消散。”尹萧萧接口:“阁下,你已经没有出下一剑的机会了。” 果然不错,升起的剑正缓缓下降,剑上的龙吟正徐徐静止,所焕发的闪烁异芒隐去。 “你……哎呀!狗东西!你……你说过公平……一决的,但你……你……” “你早知在下用飞刀杀人,对不对?任何可杀人的器物,用之明则明,用之暗则暗,尹某是光明正大,面对面交手时击中你的。你这混蛋专做伤天害理见不得人的事,你没有理由怨天很地。” “你……啊……”凌霄客终于向前一栽。 尹萧萧一跃而上,点了昏穴挟了便走。 这瞬间,四个身法奇快的人,飞纵而上抢救凌霄客,各自发射暗器想先击倒尹萧萧。 侧方冲出四名匕首会的人,各发一把飞刀堵截。 尹萧萧去势如电,暗器跟不上他。 “啊……”四个抢救凌霄客的人,狂叫着中刀倒地。 一声信号传出,首会的人两人为一组,交叉飞掠闪动如飞,飞刀接二连三漫天飞舞,每个人掠走有章有法,避开正面的人,袭击侧方的目标,飞刀发则必中,展开一场奇怪的大搏杀。 自始至终,匕首会的人皆不曾拔刀应战,仅用飞刀袭击侧背的强敌,避免与正面的人接斗,完全主宰了全局。 惨号声与急剧的犬吠声,远在三里外的村落也清晰可闻。好在为期甚暂,不久便一切重归沉寂。 肠胃受损,不是一天半天就可以复原的。 调养了两天,张秋山和葛佩如总算恢复了元气。 这天一早,章春姑娘陪同葛佩如,在雅舍东西的小溪旁活动手脚,沿溪散步向谷口走。 “这地方好静好幽僻。”葛佩如一面走一面说:“章姐,你这里有亲戚?” “亲戚?”章春一怔,接着豪爽地大笑:“我的家远在京师宛平,有亲戚在江南,岂不是奇闻?” “雅舍的主人对你好客气,而且……” “是朋友的长辈,当然客气啦!” “你好像有不少朋友呢?” “是呀!一次经验一次乖,以往我总是任性地独来独往,现在学乖了,尽可能请朋友暗中照料,以免出了意外无法应变。你看这附近鬼影惧无,是不是? “是呀!我真耽心那些狗东西们找来群起而攻……” “放一百个心啦!这附近没有人能悄悄地接近。” “你的朋友在附近? “一点不错。不谈这些,小佩,我没差你什么了,对不对?”章春郑重地说。 “章姐,你的话是什么意思?”葛佩如讶然问。 “你在广陵园救了我,这次……” “章姐,就算你这次没有救我,我也不认为你欠我什么。”葛佩如正色说:“是秋山哥到广陵园救你的,我只不过……” “总之,不管你怎么想,我但求心安,我认为欠你的已经还清了。” 章春真像一个还了债的人,身心都轻松了。 “好吧!你怎么说,那是你的事。” “现在,我可以毫无歉疚地提出要求。” “要求?要求什么?”葛佩如又迷惑了。 “我要你早膳后,我送你进城回到你娘身边。 “咦!你……”错楞的神情,又加上惊讶。 “我在要求你离开秋山。”章春站住了,目灼灼地盯视着吃惊的葛佩如:“不需多作解释,你明白我的意思,是吗?” 葛佩如无所畏惧地以眼还眼,毫不退缩。 “拐弯抹角说了老半天,原来是这个意思。” 葛佩如凤目一翻:“你休想!相反的,我要和秋山哥一起离开你,我要和他在江南游历……” “你想得真美,哼!小丫头,你知道我可以阻止你,甚至……甚至杀掉你。你最好放乖些,做一个听话的小女孩,赶快返回沧海幽城,等你长大以后再来江湖游历,找另外的人陪你。” “我一辈子没听说过这种荒唐的事,你凭什么代我筹谋做这做那的?”葛佩如跳起来叫:“你阻止不了我,你更杀不了我。你除了在年龄上,比我大上三两岁之外,你那一点比我强?居然敢说这种大话,真好笑。” 章春忍不住笑了,看小丫头像头发威的猫怪好玩的。 “就因为我比你大三两岁,所以我可以正大光明的,找伴侣结伴遨游而不至于挨骂。” 章春得意洋洋地笑着说:“而你,别人怎么说?你这么一点点大……” “我已经十六岁了……” “十六岁也不能算大,怀春未免嫌早了些吧?”章春渐渐说出讽刺不雅的话了:“秋山就没把你当成女人看,只把你看成一般爱哭爱闹的男孩女孩,你在他身边是个累赘,是个……” “闭上你的嘴!”葛佩如火爆地叫。她想起和张秋山相处的情景,的确感到有点沮丧失望。 张秋山确是把她当作小女孩看待,无拘无束像对待儿时跟在后面的小玩伴,忽略了她的性别。 而对章春,不论是说话或举止,都保有一份彬彬有礼,甚至温柔热切的感情,保持适当的距离和礼貌。 这是成年男女之间必要的礼貌的。 令她更感泄气的是,张秋山注视她的目光,和注视章春的神情完全不同。 她心中明白,张秋山用看成熟女人的目光看章春,而用看小女孩的目光看她。 她愈想愈歪,愈泄气,想到在广陵园历险时,章春那以蝉纱披盖住的透凸玲珑、令女人也感到心中怦然的身体,难道相差仅三两岁,就有如此不同的差异。 能赶快长大,该多好。 “你除了用……用你那吓死人的身子勾引秋山哥之外。”她放肆地叫:“你才是怀春的女人,你……” 她有点急切中词不达意,前言后语的意义连串不起来,用词也没有淑女的应有忌讳。情急而理不直气不壮,而又屈居下风的人,通常会出现这种急不择言的狼狈现象,近乎放泼骂街,什么话都可能冲口而出,百无禁忌。 章春也冒火,气得满脸通红。 “我撕烂你的嘴!”章春怒叫,伸手抓她的红馥馥,因又羞又恼而泛红的脸颊。 她脑袋一晃,避开一抓,立即还以颜色一耳光拍出,怒火比章春更旺。她当然知道这一掌不可能中的,左手云龙现爪,同时往章春怀里探,速度加快了一倍。章春的身手与经验,都比她高明得多,扭身移位招发如封似闭,上面封住了一掌,下面挡开了一爪,同时起脚挑她的右膝,用腿反击妙到颠毫,上下齐出快逾电光石火,封招反击一气呵成,反应超人。 她移步进招,海底捞月要捞住章春的粉腿。 一阵快速的攻拆,三照面便攻拆了十招以上,令人眼花撩乱,你来我往各展所学紧迫攻击,逐渐打出真火,逐渐增加招式的劲道。 争风吃醋,是不讲理性的,挨了对方一下,也必定咬牙切齿给对方一下重的来扯平,就这样,一下比一下重,火也就愈来愈旺。 片刻间,两人手上已用上了内力,从普通的争论、口角、动手,而演变成不是你就是我的恶斗,不胜不休的局面。 距离雅舍已在两里外,不至于惊动雅舍的人,章春是有意引小丫头出来谈判的,谈判的内容不足为外人道,所以不希望惊动其他的人。 两人反脸动手,这是谈判破裂必然的结果,不知内情的人看到,也误以为她们在较技,识趣地不加过问。甚至避开,看女人拼搏是犯忌的事。 各攻了百十招,拳掌发出已可听到风雷声了。 啪啪两声急响,急剧闪动的人影忽然中分,这是重掌着肉声,力道相当重。 章春斜飘出丈外,伸左手抚摸左右肩,这一掌打得她有点眼冒金星,恶向胆边生。 刚要暴怒地冲进,却又煞住脚步怒气全消。 葛佩如右胯骨挨了一掌,被拍得向左前方冲出丈二左右,稳不住马步,右腿一软,向前一裁,双手撑入小溪旁的薄冰内,冰裂水溅,冰冷的水溅了一头一脸。假使再冲出一步,很可能一头栽入溪中了。“嘻嘻嘻……”意春化怒为笑,笑得花枝乱抖高兴极了。 葛佩如狼狈地爬起,忙乱地恨恨拭除脸上的水。 “我也要把你打进水里去。”她愤愤地向章春逼进:“你笑早了些,你……” “这次要洗冷水澡,让你清醒清醒。”意春也向前退进,忍住笑:“让你明白你根本不配和我竞争,早点死了这条心。” 双方手上都用了真力,都准备把对方迫进小溪里,眼看已接近至出招最佳距离,两人都站住了。 山谷内风声小了许多,但仍可听到一阵阵风掠密林的呼啸声。 一种呜呜然、有节奏性间的怪声,夹杂在风声中,从小溪对面传来,若有若无,绵绵不绝间歇地传入耳际,声调比风声略高,不知到底是何种声音,反正不是风所造成的。 两人发现了这种声音,定神好奇地倾听。 不听倒好,这一分心倾心,似乎声调有一种吸引神意的魔力,听了就非听不可,愈听愈想听朦朦胧胧,片刻便有点神智恍恍,想睡又不愿躺下,想抗拒又不愿意顾从,逐渐陷入迷离恍惚境界。 第一个飞跃过溪,循声找寻声源的是葛佩如。 章春略一迟疑,出现茫然眼神的明眸向虚空茫视,接着晃了晃脑袋,也一跃过溪。 张秋山与仆妇甘大娘,沿小溪旁的小径向谷外走。 章春的这位仆妇姓甘,所以张秋山称她为甘大娘。 甘大娘年届花甲,但朗健不现老态,只是脸色阴沉,不善言笑,比在扬州那位章二的仆妇阴沉得多。 张秋山心中雪亮,这位名义上是仆妇的甘大娘,内功修为已臻化境,其实是章姑娘的贴身保漂。 章姑娘在她面前,说话相当客气,不可能是真正是仆妇。 “章姑娘要我及早动身前往苏州,认为镇江不安全,她的心意很感激。”他对甘大娘说:“只是,我在这里还有要事待办,暂时不能离开……” “是凌霄客的事吗?”甘大娘冷冷地问。 “一部分是……” “家小姐的朋友,正在全力追查他的下落,这件事你不必费心,家小姐发誓一定要把这个人找出来。” “我只希望从他身上,追出另一个人。” “什么人?” “一个练了九幽大真力的人。” “晤!潜蚊地魔韩腾蚊,或者飞龙天魔陈伯刚。” “嚷!大娘知道这些人?” “知道。” “大娘对江湖秘事相当熟悉呢。” “略有所知,这老魔与凌霄客有关?” 他将那晚火焚广陵园,救江南一枝春,被两个蒙面人在码头猝然攻击,其中一人带走了江南一枝春;另一蒙面人攻了他一掌,反而震落河中逃掉的经过,概略地说了,那人的掌力,确是九幽大真力所发。 至于那人是不是潜较地魔或飞龙天魔,他无法断定。 “我希望从这些老魔身上追出飞龙天魔的下落。”他最后说:“所以,我不想早早前往苏州。” “家小姐的朋友,会替你追查的。” “章姑娘朋友很多?” “不少就是,张爷,家小姐对你十分认真,她从没喜欢过异性的朋友。我承认家小姐有点骄傲任性,但她是一个好女孩。” “我知道,她是个好女孩。” “所以,我希望你不要辜负她。” “我们是好朋友,不是吗?” “张爷,我的意思够明白,不要假装糊涂。”甘大娘语气相当托大:“你从扬州不辞而别匆匆过江,几乎把她急疯了,我不希望有第二次。” “这个……” 甘大娘突然止步,鹰目炯炯四顾。 这里,也就是两位姑娘吃醋大打出手的地方。 “甘大娘,怎么啦?”他讶然问。 “我没见到警哨的信号。” “信号,这里派有警哨?” “那边。”甘大娘向溪对面的一处山坡树林一指:“他们应该向我发出有警或安全的信号。” “晤!不对,瞧,地面的凌乱痕迹。” “曾经发生打斗。”甘大娘吃了一惊,一跃三丈余,好高的轻功。 溪宽仅两丈左右,能在原地起跳,一跃三丈余,可说已到达体能的极限,练了三二十年轻功的高手名宿,能在原地起跳远及三丈,一百个人中找不出三两个,超越三丈,一千人中也找不出三两个来。 张秋山吃了一惊,这才知道自己走了眼,甘大娘的武功造诣,比他所想像估计的程度高出许多。 他并不急于过溪找警哨,仔细察看地面的凌乱足迹,这才一跃过溪。 雪化后的草木丛生地面,形成薄冻层,人畜经过,不难找出踪迹,一个行家,决不至于疏忽任何可疑的征候,寻踪觅迹他有丰富的经验。 远出百步外,他眼中有重重疑云。 甘大娘出现在他身边,留心他的举动。 “警哨遭到不幸了?”他突然抬头问。 “是的。”甘大娘的脸色很可怕。 “怎么死的?” “针中心坎?” “针中心坎?太不寻常,是吗?” “是的,两位警哨皆是超勇士高手,居然被人面对面用针形暗器,奇准地击中心坎,怎么可能呢?” “也许下毒手的人比他们高明……” “不可能。”甘大娘斩钉截铁地说。 “理由何在?” “警哨奉到严令,如非生死关头,或者必须现身,方可离开潜伏处,而在离开藏身之前,务必先把警讯传出,这两个警哨居然大摇大摆,从潜伏处走出来被人杀死的,岂不可怪?” “两位姑娘,也是跃过小溪之后,大摇大摆走到此地,被三个人轻而易举背走的。” “什么?”甘大娘大惊。 “这三个人,体形都不高所穿的鞋或靴,不是武林人的快靴或织发底软鞋。交手处留下的遗痕,是两位姑娘留下的,这三个人根本不曾接近百步内。”“你不是开玩笑吧?” “甘大娘,我心里急都急死的,那有心情开玩笑?凭我的经验,不会有多少差错,我相信两位警哨被杀死,决无打斗的遗痕留下。” “这……”这意味着什么?” “这表示他们根本不知道如何被杀,两位姑娘也不知道如何被捉的……” “哎呀……” “他们都是在身不由已的情形下,糊糊涂涂被捉被杀的。甘大娘,你回去通知其他的人戒备,我循迹追踪,等候我的消息。救人如救火,我走了。” 甘大娘刚转身,重又转头想询问一些事,但这一转身间,张秋山的身影,刚消失在三四十步外的密林里。 “啊!”甘大娘骇然惊呼:“这小后生会……会缩地神行术?要不就是我眼花了。” 她当然知道自己的眼不花。 镇江的山都不高,有些根本不能算是山,城南的山都很秀逸,组成镇江最美丽的风景区。 山丛中林木葱笼,别墅、园林、寺窟点缀其间,春日红男绿女络绎于途,严冬则空山寂寂罕见人迹。 进入一条群山中的小径,足迹便消失在杂乱的泥泞人迹里。 小径有人行走,已经无法分辨是何人的足迹啦!真要寻找,得花费不少工夫。而且,不可循小径寻觅分辨,须防有人断后窥伺,做案的人留下一两个人断后,是正常的手法,除非捉了人就快速远走高飞。 一个时辰后,张秋山出现在群山深处的一座小山上,山下便是进山的小径。 山的右面三里外,另一座小山脚有一座小山村,约有五六十户人家。他略为相度形势,越野向小山村掠去。 小山村也有一条小径,村口居然有一家小店,贩卖一些日用品,走夜路用的灯笼、草鞋、敬神的香烛……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一位十四五岁天真小姑娘在照料,看到衣着华丽的张秋山进店,颇感惊讶。 “小姑娘,早啊!”他笑吟吟地说:“我好像迷了路,有糕饼卖吗?” “没有糕饼。”小姑娘用生涩的官话回答:“这里是竹助村。客官是……” “从那边攀山过来的。”他往来处一指:“想在山里寻幽访胜,愈走愈不见人烟。小姑娘,山那边那条路通向何处?” “哦!那是到小九华的路。”小姑娘毫无戒心地说:“山里有座幽止寺,很少有人前往。” “路不小嘛,怎么很少有人前往?” “偶或有人行走,幽止寺不欢迎香客前往进香。” “哦!那就怪了,为什么?” “那……”小姑娘脸一红,欲言又止。 “没有香油钱,和尚们喝西北风吗?为何不欢迎香客?真少见。” “那……那是和尚与尼姑合修的寺院。”小姑娘终于说出原因。 “哦!荒唐。我要买一只小香篮,一些香烛。” “客官要到招隐寺进香?”小姑娘反而往北一指。 “也许。”他不置可否。 提了小香篮出店,他往北走了半里地,便消失在路旁的树林里,招隐寺是名山的名寺,他不需前往凑热闹—— 扫描,bbmm,老道ocr 第十六章 幽止寺只有两进殿堂,规模小得很,禅房在后面左右分,中间隔了一座花木扶疏的院子。 当然,僧与尼是分开住的。 天下各地也有不少这种有僧在尼合修的寺院,有些清规特别严,当然也有不肖的寺院,那毕竟是少数。 至于这座幽止寺内情如何,恐怕只有寺中的僧尼心中明白。 幽止寺,不欢迎香客,也并不完全禁止香客上门,反正任何人进入也没有僧尼接待。除了大殿之外,其他殿堂禅院都上锁加闩,不得其门而入,久而久之,香客们再也不愿前在讨没趣了。 今天,却意外地来了不少陌生人。 由于寺院倚山而筑,因此前殿和后殿的高低差异甚大。大殿前有石阶下降十三级,下面是三亩大的前院,左面是亭,右面是台。 最下一级石阶下,并立着一僧两尼。 中年女尼站在中间小道,穿青僧便袍,青便帽,手上有一串色泽怪异的念珠,略现苍白的脸庞,犹可看到年轻时的美丽轮廊,那双深眶内的眸子黑得十分深邃,给人的印象是令人心悸的冷。 眸子全黑的人很罕见,这位尼姑就有一双漆黑的眼睛,黑得令人联想到魔鬼的眼睛。 两丈外,十二个佩刀挂剑的人,面面相对气氛不友好,当然不是来进香的香客。 为首的人留了胡,人才一表,剑眉虎目甚有威严,带了两名亲随。 镇江的人,都知道江湖朋友公认的镇江仁义大爷,神爪冷镖陈洪,要做仁义大爷,就和与江湖各行各业的人有接触、有交情,疏财仗义,排难解纷。 排难解纷四个字说来容易,做起来可就不简单,有时候难免胳臂往里弯,弄不好两边的人都得罪了。 据说,神爪冷镖为人倒还公正,所以江湖朋友把他看成仁义大爷,与三山园主人呼风唤雨的声望并列名人前茅。 并肩而立的人是长春公子。 他的两个亲随死了,新换上了两个亲随更雄壮,年纪也大些,叫大吉、大样。至于姓甚么,外人不得而知。 长春四金刚一如往昔剽悍,但傲气似乎收敛了些。 另两人是穿黑袍的百毒真君,和穿白抱的无常银博。 百毒真君气色不怎么好,大概伤势仍未痊愈,挨了张秋山几枚船钉。那晚如果神关穴(肚脐)没有铜镜保护,这玩毒的妖道必定兵解归天了,神关是他的罩门所在,太极神功是金钟罩的正宗气劲,所以有罩门。 “大方禅师,你这是待客之道吗?”神爪冷镖向站在左首的大和尚怒形于色质问:“你派人把咱们邀请来,不请咱们进去招待,堵在院子里高站在上面,说要在这里说明白,你这是甚么意思?你眼中还有陈某在?” “呵呵!贫僧邀请施主与长春公子前来,其实不是贫僧的本意,贫道只是代为出面邀请而已。”年约五十出头,大环眼历光闪烁的大和尚含笑说。 “谁的主意?” “我。”女尼阴阴一笑:“贫尼慧果,陈施主或许不知道贫尼是何许人,长春公子也许知道贫尼的来历,该有些耳闻。” “本公子该认识你吗?”长春公子傲然问:“天下间叫慧果的出家人不算少,有僧有尼,本公子的确听说过叫慧果的尼姑,慧果有甚么奇处吗?” “扬州吉祥庵的住持如意,是贫尼的师妹。” “哦!吉祥庵。呸!你以为本公子会到吉祥庵、那种低级下滥的地方鬼混自贬身份吗?”长春公子冒火地说:“我身边的任何一个女人,都是高贵的名门淑女,你说这种话,存心侮辱我长春公子,岂有此理!” “贫尼不会侮辱你,那不是贫尼托大方方丈邀请诸位前来的用意。公子既然不知道贫尼的来历,那就请勿言,由陈施主负责交涉好了。” “陈某该与你交涉吗?陈某也不认识你。”神爪冷镖不悦地说。 “该的,因为施主是镇江的仁义大爷。”慧果脸色一沉:“诸位所要搜捕的两位姑娘,章春和葛佩如,目下在贫尼手中。” “沧海幽城的葛佩如,已经中毒死了。”长春公子大笑:“哈哈!老尼姑,原来你摆空城计嫌人……” 慧果向上举手一挥,陛上端出现两僧两尼,分别架持着两位姑娘。 “怎么可能?”长春公子愕然脱口叫。 “老尼姑,你有甚么条件?”神爪冷镖沉声问:“你该知道,做这种犯忌的买卖,是要付出可怕代价的,你知道对手是何人物吧?” “知道,阁下是镇江一霸,长春庄武林第一庄。如果贫尼害怕,就不会与诸位谈交易了。”慧果阴森森地说:“两位姑娘落在贫尼手中,已经证明贫尼比诸位的实力强,诸位如果不愿谈,那就请便吧。” “要谈甚么?”神爪冷镖口气一软。 “谈凌霄客方世光方大老爷。” “甚么?他怎么了?他的扬州基业毁于一旦,儿子也死了,目下不知道逃到何处去了……” “陈施主,何必呢?”慧果抢着说:“贫尼的师妹被杀吉祥庵迷宫之前,已经知道方大老爷临时策划一件大案,据说可能有五万两银子利润,派亲信赶赴高邮州把贫尼请至扬州共谋该笔重金,没想到当天便遭了杀身之祸。 贫尼在扬州花了一些时日,详查出事的来龙去脉,事后查出吉祥庵被毁的前一天晚上,长春公子曾经暗中带了党羽进出广陵园,是在广陵园被葛姑娘母女所毁的同时。” “胡说八道。”长春公子历声说。 “不要急于否认。年轻人。”慧果冷笑:“敝师妹一直就替凌霄客训练才艺双绝少女,她是凌霄客的亲信,自己也布置了不少人。这是每一个地位高的人,必要的自保防险作法,避免有一天功高震主可能发生的危险,她的人认识你,虽然你蒙了脸。你趁火打劫进出广陵园,目的只有一个。” “岂有此理,哼!” “目的也在那五万两银子。”慧果历声说:“凌霄客已逃过江,躲在镇江附近,所以你们不甘心,明里藉口对付张秋山与两位姑娘,暗地里对付凌霄客追赃。贫尼已得到消息,凌霄客已经被你们弄到手了。如果你们真的志在张秋山和两位姑娘,那么,咱们交换,以两位姑娘交换凌霄客,不然就表示你们心虚。” “可恶!”长春公于暴怒地大叫:“就算真有其事,你也不配与咱们谈条件。老尼姑,你是甚么东西?居然胆敢在本公子面前说这种话……” “小辈,你给我闭上你的臭嘴。”大方禅师舌绽春雷沉叱,一点也不像一个出家人: “宇内三魔女威震宇内时,你还穿开档裤屎尿不分往嘴里塞呢。” “甚么?你是说……”长春公子吃了惊。 “她就是廿年前威震宇内,三魔女之一的夺魂魔女于寒冰。”大方禅师沉声说:“你老爹长春居士在她面前,还不敢挺起脊梁称大爷,你说她配不配与你谈条件?她在抬举你,你知道吗?” “不要抬出早年的过气声望来吓人。”长春公子一挺脊梁:“江湖无辈,武林无岁;又道是自古英雄出少年。长江后浪催前浪,世上新人换旧人。过去了的,永不会再来;今天的年轻人,才是主宰英雄事业的纵横稗阂人物。好汉不提当年勇,诸位最好珍惜羽毛。冲诸位是前辈份上,把两位姑娘交给在下带走,好来好去不伤和气,不然,这可是你们找的,哼!” “壮哉!年轻人。”另一位女尼姑喝采,然后阴阴一笑:“贫尼这些人的确老了,的确该进棺材了,让年轻人纵横稗阂埋葬我们了,好,贫尼得看看,你是否有埋葬我们的本领和才华,小畜生,你准备了。” “你是……也是宇内三魔女之一?”长春公子问。 “不错,贫尼释不非,早年的过气声望,早已黄土长埋不值一提。”尼姑一扬手中的拂尘,冷森森地下阶向对方缓步接近:“少年英雄,掏出你长春庄的绝学金刚禅功,来降我们这佛门邪魔吧。” “不非魔尼!”神爪冷镖惊呼:“陈某算是栽了,十余年来,居然不知道住持幽止寺的人,是早年的凶魔不非魔尼,南门贤侄,小心她的心魔大法……” 两个亲随当然不能让主人面对危险,一声怒吼,大模大样左右齐出,剑出鞘风雷骤发,豪勇绝伦地冲上,剑发如天风降临,显然已获得天风绝剑神髓,毫无忌掸地向不非魔尼抢攻。拂尘蓦地一圈,一拂,拂柄面前端随拂动时,发出奇异的怪吟声,精制的麻制拂丝根根竖立,似乎焕发出五彩的光华。 大吉在左,突然发出兽性的怪吼,挺剑向左斜冲而出,像是迷失了方向,向着不见的敌人行猛烈的连续冲刺。 远出三丈外,猛地一剑扎人一株古松干中,噢一声狂叫,摔倒在树下蜷缩成团呻吟、发抖。 大祥也好不了多少,冲出三丈外,一头撞上了一道山墙,蓦尔昏撅。 “很不错,你的手下都很勇敢。”不非魔尼用拂尘向长春公子一指:“赶快运起金刚禅功,不然就来不及了,你会比你的手下更勇敢些吧?可不要辱了长春庄的声誉。” 四金刚脸色大变,但不敢示弱,四剑出鞘,挡住长春公子身前列阵。 百毒真君嘿嘿怪笑,大袖一拂缓步而出。 “心魔大法果然匪夷所思,佩服佩服。”老道轻拂着大袖说:“贫道自信修道略有所成,虽然还没能修至贵禅门四大皆空境自信定力仍可保留心神不为外魔所侵,就陪道友印证一二,着佛道两家到底谁的心法管用。” “贫尼知道阁下的来历。”不非魔尼冷冷地说:“百毒真君青松道友,你的百毒能伤害三丈内的人,但你恐怕伤不了贫尼。” “真的?” “一点也不假。” “哼!贫道……。 “你的双袖好重,拂不动了。” 有怪声自后面慧果女尼口发出,像风涛声,呜呜然间歇地传出,既不刺耳,也不吸引听觉。 一入耳便引起意识的本能反应,本能地用神意倾听,不听倒好,一听就陷入意识模糊境界。 百毒真君自信定力超人,修为深厚,自信抗拒得了不非的心魔大法,却抗拒不了慧果的夺魂魔音。 本来准备施放毒物的一双大袖,不听指挥地颓然下垂,本来阴历光芒慑人的鹰目,出现茫然的神情。 神爪冷镖发出一声震天长啸,飞跃而起,半空中双手齐扬,电芒破空而飞,发出威震江湖的霸道暗器冷镖,分向两尼姑射击。 这位仁义大爷与人交手时,如果对手太强,他就出其不意用镖伤人,所以叫冷镖,镖细小而沉重,速度惊人,抽冷子发射,几乎无人能躲闪,而且专破内家气功,挨了不死也得重伤。 不非魔尼相距最近,一声沉叱,右闪半步一拂斜挥,电芒稍为扁向,但仍然穿透拂尘所发的巨大引力,贴不非魔尼的右肋掠过,危机间不容发,把魔尼吓了一跳,意似不信地死瞪了贯人地下的冷镖一眼。 夺魂魔音被啸声分散了一些音浪,百毒真君神智一清,但精力无法立即恢复,骇然急退,脚下有点踉跄,似乎被人在脑门上击了一记。 大方禅师哼了一声,一翻掌猛地一拨,袭向慧果的冷镖折向,发出刺耳的锐啸,贯人石阶一寸以上,劲道骇人听闻。 慧果不得不停止魔音,一声冷叱,抬手扣指疾弹,一缕指风发出破风的锐啸,向扑来的身形仍在半空的神爪冷镖虚空疾射。 神爪冷镖身形一顿,一爪虚空斜抓,指风与抓劲接触,发出劲流激旋的异鸣。 “咱们上!”长春公子大吼:“银前辈,去夺取两个女的。” 白无常抬头一看,阶上已看不见人影,两僧两尼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挟持着的两位姑娘当然也失了踪。那有人可夺? 向侧冲出,白色的身影飞跃登阶。 “咦!”白无常怔住了,站在阶顶举目四顾。 两僧两尼挺挺躺在地下,行家一眼便可看出是被人点了昏穴。 “人被夺走了。”白无常向下面激动的人大叫:“两僧两尼被点了昏穴,快分头追嫂。 慧果与大方禅师一惊,丢下对手神爪冷镖和四金刚,飞奔上阶。 白无常向东面飞掠,跳上院墙向外察看。 人被夺走,已经没有甚么好争的了,人一哄而散,四出追寻。 长春公子与神爪冷镖心中有数,如果留下与一僧两尼拼命,并不能保证可占上风,正好乘机脱身,犯不着拼命,追赶将人夺走的人要紧。 幽止寺重归沉寂,不见有人在外走动。 登上一座小山顶,张秋山放开两位姑娘的小腰肢止步。 他一手一个将两位姑娘挽着飞奔,虽则两位姑娘身材小巧,仍然大感吃力,挽了两个人长途奔跑委实支持不了多久。 两位姑娘神智仍未完全清醒,而且被制了气门,全凭本能迈动双脚奔跑,无力使用劲力,脚下一停,两人便喘息自行坐倒,神智渐清。 略一检查,制气门的手法并不是特殊绝技,他毫不迟疑地用疏脉手法解了两位姑娘的禁制,这才坐下来休息,心中一宽。 “秋山……”章春欣然娇呼:“刚才有人打打杀杀,是怎么一回事?” “你和小佩落在几个僧尼手中,记不起来了?” “知道呀!那个老尼妨叫慧果,盘问我有关吉祥庵的事。我感到奇怪,怎么会糊糊涂徐便落在她们手上的?这是……” “我只记得和章姐厮打的事。”葛佩如说:“那寺院里的尼姑不是好人,浑身香喷喷的……” “你们为何厮打?”他不胜惊讶。 “这……” “为了意见不合。”章春急急接口:“小事一件,不伤大雅。” “为何意见不合?”他仍然糊涂。 “葛小妹对人事的看法与我不同啦!哦,秋山,刚才到底……” “神爪冷镖带了长春公子一些人,向幽止寺的和尚尼姑索取你们,双方利害冲突,打起来啦!他们鹬蚌相争,我躲在一旁候机渔人得利,乘大乱的刹那,把你们这两个捣蛋鬼救出来了。” “这到底……” “那尼姑慧果,是早年的宇内三魔女之一,夺魂魔女于寒冰,你们两个交手,被她用夺魂魔音所制,把你们当作交换凌霄客的人质,魔女要找凌霄客的晦气。” “该死的!我又没惹她……” “吉祥庵的住持风流女尼,是魔女的师妹,你还没惹她?” “哎呀……” “她们不久就要追来,你们先回去,我引她们往错误的方向追。” “不,我要和她算算帐……? “你不听话,我要罚你。”他正色地说:“魔女的夺魂魔音,你们仍然抗拒不了。何况神爪冷镖那些人,可能也随后追来,人多势众,我可不愿你们冒险。快走,回去后小心戒备。” “秋山哥……”葛佩如小嘴噘起老高,不肯走。 “你最顽皮,不听话我以后不理你们。” “秋山,你……你应付得了吗?”章春关切地问。 “引他们走我都应付不了?废话,快走。” “我听话。”章春一拉葛佩如的手:“我和葛小妹等你回来。” 他一挥手,说声小心,回头如飞而去。 葛佩如依依不舍目送他的背影消失,突然心生警兆,猛地一摔手,挣脱章春掌握,斜闪出八尺,面对着目露凶光的章春,凝神戒备。 章春并没采取进一步的行动,仅用凌厉的目光,不转瞬地狠盯着她,久久。 “趁我没动杀机之前,你最好赶快回到你娘身边去。”章春终于说话了,语气充满凶兆。 “你……”葛佩如警觉地移位。 “我喜爱的东西,或者人,我一定要得到,决不容许他人夺走。” “你是说……” “秋山,你明白我的意思。” “我也是。”葛佩如大声说:“你别想。” “我已经不欠你甚么了,所以,如果你不放手……” “我决不放手,当仁不让。” “那么,我必须杀死你。”章者凶狠地说:“这是唯一的解决办法,这是你逼我采取的,休怪我……” “我一点也不在乎你的威胁。”葛佩如拉开马步,嗓门更高:“想要杀我?哼!你早着呢。” 章春一声娇叱,探马步疾进,一记现尤掌当胸便拍,以行动作答覆,正面强攻显示实力,掌劲发于体外,要用内家真力下杀手。 葛佩如不甘示弱,也在掌上注入真力,一掌斜封,立还颜色。扭身一脚急扫对方的右膝。 一沾即走,双方都不愿将招式使老,你来我往各展所学快攻,拳掌交错接触的声浪逐渐提高,也表示双方的劲道都在逐招增加,即将硬封硬拆,行雷霆一击了。 论经验与娆勇,章春强得太多,但论机灵刁钻,葛佩如不作第二人想,连张秋山也自感不如。 双方优劣互见,相互消长,短期不易分出胜负,忘了张秋山的警告,在这人迹罕至的山坡上,不顾一切放手狠拼,当双方的真力已耗掉四五成之后,闪动的身法逐须慢下来了,全力一击的机会随之增加,这对内功修为火候稍差的葛佩如不利,她的护体玄天神罡,在每一次接实时,即发生气机呈现不稳定现象,危机将至。 坡下方的凋林边缘,突然冲出七个青衣人,风帽下放下掩耳,仅露出双目。以奇快的速度向上飞掠,半弧形一围,拔剑出鞘好奇地注视着她俩凶狠地缠斗,并不急于出手加入,拔剑的用意仅在防止她们逃走。 “她们是玩真的,不是练拳喂招。”终于有人发话了:“她们在搞甚么鬼?” “是啊!玩真的呢!”另一名青衣人说:“她们是同伙,竟然同室操戈,难道有甚么阴谋不成?” “管她们是真是假,有否阴谋。”第三名青衣人大声叫:“咱们先把她们弄到手再说,可别让她们逃掉,咱们交不了差呢!我先上!” 武林人大多数自命不凡,为了争强斗胜,一言不合就拼个你死我活,不屑打群架,鄙视倚多为胜。 但如果一结帮成了伙,个人的利害,与及英雄主义的念头,便被帮伙的利害所控制,个人已不重要,只有帮伙的利益存在,变成一群暴民,只要为首的人一声令下,就会像群疯狗一样一拥而上,绝少例外。 例外的是那些有领导权,有地位的人,所以除非绝对需要,宁可站在一旁发号施令,不亲自出面拼老命。 当然这是必然的现象,与军队的组织有关。 早年的战斗,兵对兵将对将,个人主义的英雄色彩极为浓厚,但汉唐以后,兵一动就是十万百万投入战场,个人英雄主义毫无发挥的余地。 像楚霸王一样亲冒失石,冲锋陷阵,大喝一声敌将纷纷落马的情景,已成为明日黄花,盛况已不复见了。 看七个青衣蒙面人的穿章、打扮、声势、举动,就知不是甚么有名的人物,只是一群打手、爪牙、徒众、摇旗呐喊的狐群狗党而已。 两位姑娘也认为这些人不成气候,认为是一群无足轻重的打手爪牙。 生死荣辱,吉凶祸福,常常取决刹那一念之间,此中因果无人能知道,只能归之于宿命。 七个青衣人摆出的阵势、气魄、举动,的确不像是高手名家,乱七八糟快慢参差,七枝剑先后冲刺毫无章法,打手们打群架就是这种模样。 最快的一枚剑迎面射来,章春毫不在意地一掌斜挥,无畏地拍中了剑身,注意力仍然放在右侧的葛佩如身上。 即使是一流高手,这一掌即使不将剑拍断,也必定向外震飞。 啪一声怪响,剑不但不震飞,反而传出一股可怕的反震力道。 她吃了惊,力震力道将她向右推、下沉,手掌一麻,臂肩一震,双脚一沉向下挫。 青衣的人左掌,以骇人的奇速跟入,拍中她的左肩胛。 她已运功护体,但竟然禁受不起这一掌,可能是发生仓卒,一时来不及聚功承受,掌及体力道骤增,可怕的怪劲直撼心脉。 “哎……”她惊叫,仰面便倒。 第二枝剑倒了,速度比先前冲刺增加三倍。 眼看剑尖下沉、贯体,葛佩如恰好被第三枝剑逼得急闪而至。 “该死!”葛佩如怒叱,扭身躺倒,斜飞一腿,将那位青衣的人右膝踢断了,剑尖也间不容发地,从章春的腹前退出。 葛佩如一滚而起,突觉右肩一震,有暗器未破她的护体神功,斜贯在背肌上。 她无暇多想,猛地抓起章春一扔,一窜三丈,钻入密林如飞而遁。 留下一个青衣人救助断腿的同伴,五个人急起狂追,轻功极为高明。 葛佩如机警绝伦,轻功更是出类拔苹,片刻间,她便摆脱了追赶的人,钻入一座落山竹林的小山深处,全力急窜有多远就走多远。 不知走了多远,猛地感到脚一软,控制不住身体,砰一声撞在一株大竹干上,两人全倒了。 “你……你怎么啦?”跌了个晕头转向的意夸急问,手脚无法挣扎而起,左肩像是失去感觉,左半身麻麻地,手脚不听使唤。 “我的右后肩中了淬毒暗器,毒性发作了。”葛佩如挣扎着坐起说:“幸好毒性不剧烈,天杀的!这七个狗东西,每一个都是可怕的高手中的高手,为何掩藏面目,扮起混混打手计算我们?” “你……你支持得了吗?”章春问。 “还好,我已经封住了右半身的经脉,可以暂时减缓毒物侵袭全身。哎呀!你……你怎么啦?你的脸色很……很不好……” “不知是那一个混蛋,用一种可以震移经脉,阻止血脉流动的掌功,拍中我的左肩,感到浑身脱力。”章春忧心忡忡仲地说:“小佩,你如果能走动,快走,他们会找来的,死一个比死一双好……” “少废话!躲一躲再说。就算他们出动一千个人,也不可能把我们搜出来。三山园那些狗东西,豢养有搜人的猎犬,老天爷保佑,不要让他们把狗带来。” “老天爷是个势利鬼。”章春说:“永远帮助强者,你求老天爷没有用。” “我从不指望老天保佑。” “真……真该死!”章春恨恨地说。 “又怎么啦!” “又欠了你一份债。” “你……” “我一定要找机会还。”章春大声说:“我决不容许你和我竞争。” “你仍要杀我?” “在还债之前,我不会。”章者苦笑:“我们章家的人,比你们的武林传统更重视恩怨分明。” “甚么我们的武林传统?”葛佩如冷笑:“传统对正人君子有效,对歹徒小人却不值半文钱。有些贱种为了一文钱,也会打破他爹娘的脑袋。我不怕你,老实说,你的武功或许比我扎实些,但想杀我,你还难以如意。” “我会用阴谋诡计对付你。” “我也会用心机来整治你。” 针锋相对,两人谁也不肯让步。 爱情是自私的,让步才是反常。 “你……你为何救我?”章春转变话题:“你本来可以一走了之的。” “我也不知道为何要救你。”葛佩如苦笑:“是的,我本来可以一走了之的。” “你后悔了?” “那倒不会。” “你现在仍然可以一定了之。” “啐!你把我看成甚么人?怕死鬼吗?” “你……小佩,我们……” “收声!”葛佩如向下一伏:“我听到拨枝声,天杀的!好像他们真找来了。” “你还未得及走。”章春说:“我不怪你……” “讨厌!你别出声好不好?” 拔枝声渐近,竹枝的摇动声,百步外仍可听得一清二楚。 来人渐近,危机也沥近。 幽止寺不见人踪。寂静如死。 张秋山提了香篮,踏入宏大的大雄宝殿。 “知客法师在吗?”他大声叫,将香篮往拜坛旁一放:“方丈、监寺、维那,总该有个人出来招呼吧?献香油钱祈福的施主来也。” 即使是平常,也不会有僧尼出来接待。 “和尚不出来。”他的叫声增高了一倍,大殿的回声震耳:“尼姑总该有一个出来吧? 喂!” 仍然没有动静,像是空寺。 拜坛前面的供案,足有两丈长,上面摆满了法器、香鼎、香花供品等等,鼎中香烟袅袅,悬着的数篮信香散发出檀香味。 “本施主数至十,如果没有人出来,本施主就打碎供案,丢散拜坛,打烂菩萨的金身。”他的声音又增高一倍:“我不信和尚尼姑都死光了,死光了还要这座寺院何用?干脆一把火烧光拉倒。” 已经明白地表示,他是登门挑衅的。 “南门阿弥陀佛!”佛号声起自殿门。 他转身回头,冷冷一笑。 殿门外,并肩站着一僧一尼:大方禅师和慧果老尼。 “施主好霸道的口气。”大方禅师冷冷地说,领先举步跨入大殿。 慧果待拂堵在殿门外,一双冷电四射的怪眼,不怀好意地、凶狠地狠盯着背手而立的张秋山。 “不霸道的话,大和尚与师父岂肯出面接待?”张秋山笑吟吟地说:“如果本施主不扎佛,又何必前来拆福进香?礼佛的人,当然不至于打烂菩萨金身,对不对?” “施主信佛?” “无所谓信不信。俗语说,诚则灵,佛法重视因缘,本施主与诸位有缘,所以前来与诸位……” “施主是陈大老爷的人?”大方禅师抢着问。 “不是。” “哼!真人面前不说假话。” “本施主字字皆真,大师是有道高僧,出家人戒妄语,希望大师也信任本施主,本施主说的是真话,没有怀疑的必要。陈大老爷不会派一个说真话的人来,派来的人一定没有刀就有剑,用刀剑来说话。” “呈教!有道理。” “本来就有道理。” “那就请施主明示来意,老钠恭候吩咐。”大方禅师摆出有道高僧像,宝像庄严地合掌问讯:“老衲释大方,添为本寺住持。” “原来是方丈大师,幸会幸会。” “请教施主贵姓大名。” “张秋山。” 大方禅师一怔。 门外的慧果骇然一震,身形一晃,便显现在大方禅师身旁,好高明的流光遁影身法,快得不可思议。 大江两岸,江北扬州,江南镇江,牵涉江湖事故的人,谁不知道张秋山其人?张秋山三个字,几乎尽人皆知,他已经成为江湖风云人物。 雷神张秋山,不再是江湖十大神秘名人之一,而是众所周知公然露面的年青怪杰了。 雷神,本来就是风云人物。 “孽障!老衲正要找你。”大方禅师沉叱,踏进一步双掌齐出,一记推窗望月攻胸膛,骤然发起攻击,一点也没有成名人物的风度。 碰上了劲敌,抢制机先突袭是必要的。 张秋山早料到大和尚有此一着,大和尚眼中突然涌起的杀机瞒不了他。 他感到浑雄的掌力极为凶猛,压力万钧,也就毫不迟疑地招发开门迎客,双掌上抬、外张,硬接来招崩开大和尚的双掌,进步乘机切入,闪电似的反击,双掌按上了大和尚的胸膛。 “嘭!”内劲爆发的响声震耳,罡风激荡。 大方禅师的宠大身躯倒退丈五六,脸色一阵白,几乎失足摔倒,着地再踉跄退了三步,地面留下三个寸深的脚印。 “大力金刚掌,如此而已。”张秋山冷冷地说:“大和尚,你再撒野,本施主必定毁了你的金刚禅功,信不信由你,你最好是相信。” “还我师妹的命来!”慧果历叫,朝指虚空疾点三指,指风锐啸中,切入再加一爪。 张秋山不敢大意,立掌当胸上拨下拂,指风撼动他的手掌,有热辣辣的感觉。 掌一翻,蓦地响起一声阴雷,声浪并不大,但直撼脑门,狂猛的劲流汹涌而出。 爪劲竟未能击破从正面涌出的掌力,慧果嗯了一声,飘退八尺摇摇欲倒。 “阴雷掌!你果然是雷神!”大方禅师骇然惊叫:“咱们今天一定要把你埋葬掉,你在江湖上横行霸道,威胁咱们同道的安全为时太久了。”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慧果咬牙切齿尖叫:“我师妹不能白死!天网恢恢,你竟然送上门来还债,果真是我佛有灵!” “真的如果佛祖有灵,你们这些混帐东西,早就该打入十八层地狱了。”张秋山冷冷地说:“我不认识你的师妹,当初在下杀人吉祥庵救人,看了那些伤风败俗淫秽不堪的歌舞,一怒之下的确杀了不少人,其中是否有你师妹就无从分辨了,只许你们杀人掳掠,却不许苦主回报你们,你们那还有是非良心?混蛋!” 大方禅师发出一声短啸,各处人影纷现。 从左面入殿的是和尚,从右面抢入的是尼姑,总数超出三十大关,分列殿四方,把张秋山围住了。 僧人持方便铲,尼姑使用拂尘,远攻近攻的兵刃相当完备。 不非魔尼与一位带发修行的中年女人同出,女人手中一把光华耀目的剑。 “人真不少。”张秋山嘲弄他说:“驱羊斗虎,愚蠢已极。不要叫他们送死,你们几个位高辈尊的人联手上吧!心魔大法、夺魂魔音、金刚禅功,还有甚么?这位大嫂手中的剑是神刃,大概可以飞剑取人首级,四人联手,在下不知是否逃得过血光大劫呢!上啦!” “你敢不用雷珠吗?”不非魔尼沉静地问,嗓音怪怪地,怪眼也放射也令人昏昏然的朦胧光芒。 “咦!你这老魔尼说话,怎么这样语无伦次的?你一点也不像一个成名人物。”张秋山毫不在意地出言挖苦,神情轻松得很。 “小辈可恶,贫尼怎么语无伦次?” “双方仇人相见,份外眼红,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双方都志在将对方置之死地,杀得愈快愈好。你们人这么多,你管我用甚么恶毒的玩意杀死你们?我不杀你们,你们却要我的命,我为何不使用最有效、最方便、最快速的手段来杀光你们?你居然要求我不用干净利落的办法杀你们以自保,而任由你们三十几个人碎我的尸,你这是甚么人话?你当你是谁?肉身施舍女菩萨?呸!” “你这小辈……” “不用献宝了,老魔尼。”张秋山脸一沉:“你的心魔大法道行浅得很呢!你算得甚么?在下只要大喝一声,保证可以让你脑裂神灭自食其果,还不收法。” 最后一句话很像他的掌功阴雷掌,所发的阴雷直撼脑门心为之下沉。 不非魔尼浑身一震,骇然变色急退三步。 雷神的名号,有震撼人心的魔力;再一声喝便瓦解了不非魔尼的心魔大法,可把所有的人吓了一跳,四周合围的僧尼们,已是心虚胆寒人人变色,眼中惊恐的神色十分明显斗志迅速沉落。 “在下杀起人来,从无怜悯的念头。”张秋山继续在心理上增加压力:“在扬州乾清帮卑鄙地杀了在下的朋友神偷李百禄,在下给他们两次永世难忘的大屠杀。目下镇江的分帮很聪明,撤堂移舵逃了个精光大吉。你们大概比乾清帮强,强三倍呢,抑或强五倍?” 这些人那能与乾清帮比? 乾清帮人才济济,自南至北足有上百分帮,帮众全是些听从号令的亡命,雄峙江湖无人敢与该帮结怨挑衅。 “就算你们强十倍,在下也不在乎。”他声色俱历:“是死是活,为敌为友,悉从尊便。” “为敌为友?甚么意思?”大方禅师色历内茬:“你打上门来,登门挑衅,为何?咱们招惹了你雷神?慧果道友的师妹被你在吉祥庵杀死,你来找她想赶尽杀绝,她并没参予吉祥庵的事。” “在下对杀老尼慧果的事毫无兴趣,感兴趣的是她知道长春公子出入广陵园的事。”张秋山技巧地放松压力:“那晚在下火攻广陵园,的确发现了几个蒙面人出没,因此,在下前来求证真假。” “贫尼与你仇怨深结,不会告诉你任何事。”慧果顽强地说。 “在下不要你告诉任何事,因为在下不相信你的任何话。”张秋山泰然地说。 “谁又能告诉你?” “自然有人会告诉我。”张秋山更轻松地微笑。 “你少做少清秋大梦。” “在下很少做梦,对梦毫不感兴趣。” “哼!你找人问吧!看谁能告诉你?” “能告诉我的人,目前不在这里。” “谁?在何处?” “长春公子。”张秋山一语惊人:“时辰差不多了,该要来了。” “鬼话!他来做甚么?你两个女伴已经逃掉了,他带人追赶“我知道他并没追赶,另有人满山穷找虚应故事。” “这……” “他去邀集能克制你们的高手中的高手,尤其是你的夺魂魔音。” “甚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如果他真的蒙面进出广陵园,那就表示你犯了大忌泄露了他的阴谋诡计,他必定带了高手,杀光你们灭口。如果他不来,就表示你的消息只是造谣,你损害不了他的声誉,他犯不着和你计较。以免两败俱伤。现在,你们该明白在下来这里的目的了,你们最好赶快向佛祖祷求,希望在下估计错误,佛祖保佑长春公子不来,如果他来……老天爷!我还是不说的好。” 第一个感到毛骨悚然的人是大方禅师,一言不发扭头便走,随即发出一声信号,和尚们纷纷向殿门外飞奔,一个个神色紧张。 “你在唬人。”慧果仍然嘴硬。 “在下那有闲工夫唬你?要不了多久,你就知道是不是唬人了。” “假使他来了……” “我希望他来。” “他来了,你站在那一边?” “我站在我自己的一边,你可以放心,我决不会落井下石。” “帮助我,你我的仇恨一笔勾销。”慧果终于认输。长春公子如果再来,必定有空前坚强的实力,强得足以克制夺魂魔音,后果不问可知。 “我不能给你任何承诺,你不必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杀师妹的仇恨报不报在你,反正我对这件事理直气壮,一点也没有感到内疚。” “你……” “如果你觉得实力悬殊,毫无胜算,我劝你赶快逃走,也许还来得及,赶快做决定吧! 时辰不多了。”张秋山诚恳地说:“鸡蛋碰石头,智者不为。” 慧果打一冷战,扭头向不非魔尼投过一道询问的目光,征求意见。 不非魔尼打出自己人可了解的手式,慧果立即举手一挥,领了众尼出殿。 “走吧!也许还来得及。”张秋山大声说。 在数者难逃,有人就是听不得老实话—— 扫描,bbmmocr 第十七章 幽止寺重新呈现无人状况,真像真正隐修的偏僻荒山野寺。 寺后的山坡凋林,一群青衣蒙面人悄然布下半环形阵势,藉凋林掩身,潜伏待机。寺内的人如果从后面撤走,必定一头钻入阵中。 不久,寺门出现一群男女,为首的人果然是长春公子。 人数并不多,七男三女,十个人昂然进人敞开的山门,抬级而上,毫无顾忌地直抵大殿的大院。 其中没有两亲随大吉大祥,也没有长春四金刚。 也没有神爪冷镖,也没有百毒真君和白无掌银博。总之,刚才来的十三个人中,除了长春公子之外,全都是陌生面孔。 “好像是空寺。”长春公子右面的干瘦老人止步说:“大概人都走了。南门公子,夺魂魔女真在此地出家做尼姑?” “她不在此地苦修,而是托庇在大方掸师与不非魔尼的势力范围。”长春公子说:“人都躲在里面,等咱们过去群起而攻。卢前辈,她们不出来,似乎,咱们只有作最坏的打算了。” “甚么是最坏的打算?”卢前辈问,嗓门大得足以让里面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放火。” “哦!我有点罪过吧?” “罪过难免有一点,但总比进去后人地生疏,在他们群起而攻或暗器偷袭,或许籍机关削器,杀死我们的人,岂不更罪过?” “看来,除了放火之外,别无他途了。 “是的,卢前辈,别无他途。” “好吧!”卢前辈大声说:“咱们就从大雄宝殿放火,火化了这座污秽的幽止寺,逼他们出来领死,老人可不愿与死的机关削器拼老命。” 殿内传出一声佛号,两队僧尼鱼贯而出,对方假使真放火,里面怎能躲得住? “哈哈哈哈……”长春公子仰天狂笑,得意已极:“卢前辈,小侄所料不差吧?如果不挑明了说,这些秃驴骚尼肯出来吗产 大方禅师怒容满面,忘了出家人不许有七情六欲的戒律。 “长春公子,老衲也料到你要邀请能克制魔音的人来骚扰,所以早有准备严阵以待。” 大方掸师愤怒地说:“你已经够狂、够无法无天了,但不知江湖同道怎么说,长春庄能担待得起纵火胜地的责任吗” “老卢,你不必抬出这些话来唬人。”卢前辈厉声说:“你们先掳人勒赎,你们邪魔外道身份也让江湖侠义人土不齿,江湖同道肯听你们的呢,还是听我们的? 不要说长春庄的声誉你们破坏了,我四海剑客卢成均的侠名,也不是你们损害得了分毫的。 秃驴,快把你们掳来的两位姑娘交出,或许咱们还可以网开一面,暂时不谈行使除魔的事,如何?” “两位女施主是你们的人救走的,老衲唯你们是问,居然再前来反咬老袖一口,可恶!”大方禅师怪眼怒张:“你四海剑客是甚么东西?一个假侠义之名,坏事做尽专做无耻勾当的混蛋而已。 凭你那两手臭剑术,居然厚颜无耻说甚么行侠除魔,真是人不要脸,百事可为;你已经丢尽了侠义人士的脸面,虽则你并不是侠义人士,可耻!你给贫增滚出来,贫僧以一双肉掌接你的剑”。 一个面目阴沉的瘦小老女,轻咳了一声缓步而出,似乎患了久年痔病,短期间可能人土。 “大和尚,你还不配与四海剑客玩命。”老女人的话也有气无力,但语气却强硬得很: “老身是个人土大半的人,你只配和我交手。” 老女人身上没带兵刃,身材比大方禅师小好几号,两个对面一站,像是小鬼见金刚,不成比列。 大和尚只要把手一伸,就可以把老女人隔在四尺外,沾不上身,如何交手攻击? 慧果女尼眼神一变,惊讶的表情显而易见。 “大方道友,小心她的腐尸毒掌,她是名女魔厉魄厉姜。”慧果急叫:“失踪了甘年。 竟然在此地出现,而且与长春庄的武林名门子弟在一起,这意味着江湖大劫将兴,天下间已没有正邪之分了。” “哈哈哈哈……”长春公子大笑:“老尼姑,你的话真好笑。” “贫尼的话有何好笑?” “本公子的确是武林名门子弟,武林名门并不能厚着脸皮,把自己看成正道侠义英雄。 武林名门子弟为非作歹的并不少,本公子用不着你这淫尼抬举我。 而且本公子与他们并无深厚交情,武林同道而已,他们才是真正要讨取两个小泼妇的人,本公子只为同道份上,带他们前来,与甚么正邪甚么大劫,风牛马不相及。你说的那些话,难道不好笑?” “这才是真正大奸大恶面目。”慧果感慨地说:“贫尼不否认是邪道中人,毕竟有勇气承认自己的本性恶行。而你这种人,满口仁义心存好恶……” “你这淫尼真会挖苦人,打!”一名樟头鼠目的中年人沉喝,声出手扬。 相距在五丈外,一道银芒破空向慧果迅疾无比飞去,射向面部象是攻取慧果的嘴,狂妄已极。 面都是最难击中的目标,人会凭本能自行躲闪,远在五丈外,射面部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浪费暗器而已,即使是偷袭,也不易中。 的确是一枚亮银嫖,平平凡凡毫无奇处,不但慧果看得真切,所有的人都看清了。嫖飞行所划出的升弧高约近尺,这表示发缥的劲道并不怎么强劲。 慧果确是心中愤怒,猜想对方志在逼她住嘴。 “鼠辈放肆!”她冷吨,拂尘一抖,硬接来嫖。 拂尘刚缠住嫖,嫖突然碎裂成细屑和粉末,化为一团银屑四散激射。 不是金属制的嫖,一触便碎成为粉末。 “哎……嗯……”慧果厉叫,被粉末触及脸面,双目立即感到剧烈刺痛,眼泪鼻涕一起奔流,以手掩住双目,发狂般扭头飞奔人殿。 “夺魂魔女,如此而已。”獐头鼠目中年人傲然地说,亮了亮手中的另一枚镖:“谁愿意快活,何不出来找我唐君豪试试?” “好恶毒的暗器,贫尼必须试试。”不非魔尼很声说,戒备着举步迎出。 另一面,大方禅师与厉魄姜面面相对,立下门户凝神行功,即将行全力一搏。 一声怪叫,大方禅师踏进一步,观龙掌吐出,大方金刚掌以十成劲道抢攻。 厉魄厉姜身材矮小,居然敢掐手硬接,鸟爪似的灰色小手伸出口,也用现龙掌接招。 这是最笨的打法,真有以卵迎石山的感觉。 双掌接宝,墓地气爆震耳,风雷殷殷,惊人的金刚掌力无法前进,只能向上下左右迸射。 腐尸掌的令人恶心腥风,也四散而逸。 半斤八两,功力悉敌,腐尸毒掌的柔劲,硬把大力金刚掌的凶猛劲道逼散了。 一声阴笑,厉魄奋勇逼进,双掌毫无顾忌地连环发出,推拍棕劈一连七击,风雪惧起,腥风中人欲呕:硬把大方惮师逼得连换五次方位,退了两丈左右,呼吸出现窒息现象,被腥风熏得头晕目眩。 每一记封出的大力金刚掌皆无法全力封出,而且一拿比一掌衰弱,完全失去反击的机会。 “诸位,速战速决,以免夜长梦多。”长春公子背着手,神态轻松地叫:“夺魂魔音因淫尼逃走而无法使用,诸位还顾忌甚么?上啦!” “屠光他们!”四海剑客拔剑沉声下令,一声长啸中,向对面列阵的僧尼挥刻冲去。 除了长春公子拍手旁观之外,九名男女发出一声呐喊,挥刀舞剑潮水冲向前涌。 虎人羊群,九个男女都是一等一的超等高手,这些和尚尼姑人数虽然多两部以上,怎禁得起超等高手的群起而攻?血海屠场。 寺右方百余步外的山坡上,张秋山坐在一株大树下,注视着下面的大屠杀进行,居高临下看得真切,一面看一面摇头苦笑。 和尚尼姑们不听他的劝告撤走,愚不可及在此地等死,本来已在他意料之中,但大屠杀发生,仍然令他感慨万千,逞强斗胜的结果委实可悲。 身边,突然多了一个人,一个像貌威猛,英气勃勃的五十左右中年人,皮袄反映出孔雀蓝的光芒佩了一把挟锋刀,刀鞘刀把镶有宝石装饰,相当名贵。 “你怎么不下去帮那些出家人一点忙?”中年人含笑问,似乎已经知道他认识那些和尚和尼姑。 “为何要帮他们?”他反问,安坐不动,似乎早就知道来人接近并无敌意。 “我看见你从寺里出来的,想必与那些出家人有交情。” “交情?如果有,该说是打出来的交情。” “怎么说?” “他们掳走了我的女伴,我不杀他们,已经情至义尽。再说,我已经警告过他们,要他们暂避凶焰,他们不听,奈何?” “哦!原来如此,你在等甚么?” “等机会。” “甚么机会。” “捉长春公子的机会。” “你下去帮那些出家人,机会岂不多些?” “呵呵!你以为我是傻瓜吗?他大笑:“长春公子那些人,全是超等的,高手中的高手。寺后,埋伏有册二名同样可怕的名宿。我这一露面,多加上一条命而已,划得来吗?” “呵呵!你应该对付得了。”中年人也大笑:“给他们几颗雷珠,敢和你拼老命的人就没有几个了。” 张秋山这才转头打量来人,眼中涌起疑云。 “阁下知道我的底细?”他问。 “镇江的风云人物,谁不知雷神张秋山呀”中年人翘起大拇指称赞:”了不起,好汉子。” “夸奖夸奖,阁下尊姓……” “在下姓桂,桂齐云,一个江湖邀游者,和你一样以天下为家。” “真的呀?”张秋山半真半假地怪叫:“你穿的韶皮外祆,比我穿的次等狐皮乌云豹袭神气十倍,扮一个江湖邀游者,像吗?有绰号吗?” “没有,你叫我老挂好了。雷神也没有甚么打响亮的,雷神只是天上的一个执役小神,鸡嘴鸡脚难看死了,令人一听就倒胃口。” “雷神虽说是一个执役小神,但也代表神权和正义,不错嘛!能替天下主持正义惩恶除奸吗?” “你少来,呵呵!像我这种人,能主持正义惩恶除奸吗?我自己就年轻冲动,任性鲁莽,连黑白都分辨不清。还知道甚么叫正义?别开玩笑。” “咱们就需要你这种人才。” 张秋山跳起来,警觉地狠盯着对方。紧吸住对方的眼神,冷冷一笑。 “我明白你的身分了。”他自以为是地说:“阁下,你们还不死心吗?” “你说甚么?”老桂讶然问 “你是天地会的人。”他一曰咬定:“我警告你,离开我远一点,我不向你们报复,已经情至义尽了,再纠缠不休,惹得我火起,我要你们永远后悔,干清帮就是一面镜子,凡是想加害我的人,我将加倍回报,阁下,我说得够明白吗?” “哼!天地会有甚么不好?咱们……” “你算了吧!阁下,我没说贵会有甚么不好,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凡是有良心血性的人……” “有良心血性的人,就一定要替你们抛头颅洒热血吗?” “你冷静点好不好?” “我已经够冷静了,阁下。”他呼出一口长气,语气尽量放平和:“你们唆使一些匹夫之勇的人作暴民,游说一些遗老出来号召,有甚么用呢?无计尽无长远打算的暴民,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只能枉死不少精英,让人分而歼之-一扑灭。孤臣泪已尽,遗老已凋零,没凋零的也遁世或苦度余生,那还有能力号召?” “还有几个人……” “没有了,阁下。顾亭林、李二曲、傅青主,即使他们仍然在世,也派不上用场,何况他们墓木已拱。 我知这早年你们曾经往苏州找顾亭林,结果如何?他昆山老家,姐姐徐家一门三鼎甲,成为科场千秋佳话,母义足式。 他是故明遗老,他姐姐的三个儿子是目下朝廷的红人,你们去找他,简直是开玩笑。好像贵会在他被囚济南大牢时,曾经有计划反牢劫狱,你们可曾想到,他老家的亲朋会遭到甚么恶运吗?不要妄想拖我下水,阁下。” “依你之见,又该怎样进行反清复明大计?” “复你的大头鬼!”他脱口说:“我对你们的事毫无胃口,你给我滚远一点。” “张老弟……” 他哼了一声,向下飞奔而走。 老桂盯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哈哈大笑。 九个超高手,收拾三四十个还不配称一流高手的和尚尼姑,结果不问可知。 当场已死掉一半时,僧尼们知道大势去矣!腿快的立即脱离斗场,四散而逃。 有些逃入大殿,利用房舍苟延残喘负隅顽抗。 九个超等高手,仅有两个负了轻伤,有一半人追人房舍搜杀藏匿的人。 大方禅师与不非魔尼已逃人殿内,两人都挂了彩。 眼看要死伤殆尽,在殿中泰然等候的长春公子乐不可支。 “去把夺魂魔女搜出来,我要活的。”长春公子向留在殿中保护他的一男一女下令: “你们也去,搜不到,举火把她烧出来。” “南门公子请放心,四海剑客他们办得了这件事。”那位高疾身材,年约半百握了九环刀的人说:“在下受令尊嘱托,必须保护你的安全,在下不能离开。 一个双目已毁的老姑,任何一个人也对付得了她。她已经无法使用夺魂魔音,何所惧哉?” “人都快死光了,犯不着火化寺院。”面目阴沉的厉魄厉姜也反对举火焚寺:“幽止寺毕竟是镇江四大名寺之一,烧掉了也可惜。” 殿口人影乍现,踱入笑容怪怪的张秋山,手中有一把拾来的戒刀,是行脚增用来欣草木开路以便行走的刀,与平头柴刀有五分相像,厚背薄刃,相当沉重。 “女施主,凭你这句话,菩萨会宽恕你。”张秋山怪腔怪调地说,一面说一面走近: “佛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不管你在过去杀了多少人,一千也好,一万也好,只要你放下刀,就可以成佛了。 往年的杀人魔王流寇李自成,杀人数千万人,到头来假死逃掸,在常德府山区出家,还不是成了佛?” “你还没死?长春公子讶然问。 “你诅咒我死,我反而死不了。”张秋山怪笑:“慧果老尼不该指证你那晚出没在广陵园,所以你心虚,带了孤群狗党要杀光该寺的僧尼灭口。阿呵!你应该知道,口是灭不了的知道这件事的人多得很呢。” “至少,你这一张口一定会被灭的。”厉魄厉姜狞笑,徐徐向他接近:“你已经在老身的绝对有效控制下,你死定了。” “真的呀?”张秋山笑问。 “立可分晓。” 声落人影迎面压到,双掌来一记上下交征,腥风怒号,丈内可将人击毙,掌毒及体无救,这两掌上下齐至,快速绝伦,近身了。 掌劲及体自消,尸毒也损害不了张秋山的护体神功,腥臭的昧也毒不倒屏住呼吸的人。 刀光一闪,好快。 “哎……”厉魄厉姜尖叫,疾退丈外,右手齐肘而折衣袖与断臂跌在地。 “罪过罪过!”张秋山扬了扬沾血的戒刀:“在大雄宝殿菩萨座前现血光,罪孽深重。” 高瘦身材的中年人,鬼魂似的无声无息,从张秋山的身后猛扑而上,刀上的九个刀环,居然不会发出任何声响,宽阔沉重的刀身,闪电似的光临顶门,这一刀如果劈实,恐怕真能把人劈成两片。 张秋山像是背后长了眼,身形左移一步,戒刀顺手向后拂出。 九环刀当一声砍在方砖地上,火花四溅。 “啊……”中年人闷声叫,砰一声仆倒。 戒刀留在中年人的胜腹上,自上至下副开了小腹。刀头停留在胸腔内。 “铁布衫的火候不够。”张秋山拍拍空了的双手,目光凶狠地落在长春公子身上:“挡不住这种平头的钝刀,这家伙内功修为差功得很,怎么配做你的保嫖?” “你……,你会妖术?”长春公子骇然惊问。 “妖术,抱歉,在下欠学。” “你……” “该你拨剑了。” “张兄,咱们有……有话好说……” “对,有话好说。”张秋山笑吟吟地接口:“那天晚上在下火化广陵园,你老兄也在广陵园鬼鬼祟崇地出没,没错吧?” “这……” “你蒙了脸。” “胡说!” “慧果说的。” “她胡说的……” “你带人来杀她灭口,已经证明了她说的是真话,你否认等于欲盖弥张。” “我来找她,是要向她索取你的两个女伴……” “闭上你的臭嘴,狗东西!你浪得虚名:一点也不像一个有骨头的人。” “你……” “另一个蒙面的人是谁?”张秋山厉声问。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说些甚么?”长春公子骇然后退。 “你不说,我要把你这狗娘养的弄成一堆零碎。”张秋山凶狠地说,一步步逼进偏殿抢出一个中年人,右手剑血迹斑斑,左手拖死狗似的拖了一个尼姑。 “快来接……接应南门子……”扼住右断臂创口的厉魄狂叫。 中年人丢掉半死的尼姑,一声怒啸,挥剑狂冲而上,招发射星追虹,点向张秋山的右胁。 没有人能看到张秋山移动,他移动得太快了,快得令人的视线发生错觉。 一剑落空,从张秋山的胸前滑过。 “去你的!”张秋山抗喝,左手扣了中年人握剑的掌背,右手削出,正在鼻梁,中年人鼻梁骨陷,双眼暴突出眼眶,鲜血从眼眶内溢流而出,眼睛终于爆裂掉落,人也仰面飞跌出丈外,砰然落地挣命。 剑到了张秋山手中,眼中煞气涌腾。 “毙了他……”长春公子惊布地历叫。 从后殿冲出一男一女,两把剑来势似奔雷。 张秋山一声冷喝,剑动如雷霹,剑光从两把剑的中间空隙电闪而过,女的双腿齐腿根而折。 剑光再闪,无情地落在男的后颈上。 人头飞起,无头的尸体向前冲。 长春公子不见了,在这双方出招的瞬间溜之大吉。 “胆小鬼!你逃得了?”张秋山吼飞路而进。 长春公子是从后殿逃的,已走了个无影无踪。 站在寺后的山坡上,张秋山感到大惑不解。 先前册余名埋伏的高手,怎么不见了? 附近的确交手的遗痕,有好几难鲜血,证明有人被杀,难道被杀的是逃走的僧尼?那么尸体呢? 这些人,为何不下去帮助长春公子对付他? 正在察看,他猛地转身,剑已出击的准备,反应超尘拉俗。 “你在找甚么?身后的人笑问。 是老挂,桂齐云,神态雍容,背手而立风度极佳。 “人都被我打发走了。”桂齐云笑笑:“都是些聊可算二流的打手,没有你想像中那么高明,派来埋伏打杀漏网之鱼,用不着超等的高手名宿,对不对?” “哼!当然你很明高。” “哪能比得上你呀?这样吧!咱们来印证几招松松筋骨,如何?” “呵呵!在下从不做这种无聊的事。”他笑了,把剑往脚下一丢。 “你不是害怕吧?”桂齐云有意逼他。 “害怕是正常的事,兵凶战危,刀剑无眼,说不害怕那是自欺欺人。” “如果我逼你呢?” “那又另当别论。” “好,我就逼你。” “一声龙吟,长剑出鞘,宝光四射,剑身如一激秋水,光可鉴人。 “好剑!”张秋山脱口叫。 “剑是好剑,凿壁穿洞,击衣段血。” “这是……” “剑名含光,当然是伪冒的,不是股帝三宝的含光剑,宝剑在手,如虎添翼,你该害怕了吧?” 张秋山抬回剑,神功默运。 “试试啦!老挂。”他高叫,脱手飞剑。 桂齐云吃了一惊,剑重心在后,决不可能以直线飞行,即使劲道凶猛,最多只能靶前尖后飞出,用剑靶袭击目标。 锋尖确是在前,那是决不可能发生的事。 “挣镣!”桂齐云连振两剑,先一剑击中飞来的剑身,剑急剧调头,剑靶转过仍向前飞,第二剑击中剑错,这才把飞来的剑击飞,翻腾着飞出三丈外。 “像是以气御剑。”桂齐云惊叫:“这小子已练至不可能的境界,怎么可能?” 张秋山已经失踪了,快得不可思议。 几个幸存的僧尼,在寺侧的小坡休息,裹伤。 大方禅师右肋和左肩背,皆被利器留,下颇为严重的剑伤,可知对方的内功修为深厚得惊人,可反震外加压力,不畏剑劈刀砍的金刚禅功,依然保护不了身躯。 内功对内功,功深者胜;并不是每一个练了金钟罩铁布衫的人,都可以不怕刀砍斧劈的铁人。 假使对方也练了同样的内功,而且火候更深厚精纯,同样可以被对方一刀砍成两半。 双方功力相当,交起手来与一般武林高手并无不同,同样需要近身攻击,同样要去实方能造成伤害。 不非魔尼也好不了多少,右大腿裂了一条五寸长的大缝,深可及骨,这条腿如果日后医治不当,就可能变成瘸子,再也不能称雄逞强了。 慧果老尼最惨,一双眼睛毁定了。 张秋山帮助大方禅师裹伤上药,有点感到心酸,全寺四十余名僧尼,死了十之七八,剩下的全部受了伤,没有一个全身的人,对方下手之狠,令人不寒而栗,一开始对方就没有留话口的打算,做得太过份了。 “诸位,你们如果回寺善后,小心他们去而复来。”张秋山裹伤毕,拍拍大方禅师的肩膀站起诚恳地说:“快走,诸位还是早些远走高飞避避风头吧!那些人是不会轻易放过你们的。” “祸由口出,都是我不好。”慧果老尼痛心疾首地以手拍树干历叫:“长春公子这小畜生蒙面出人广陵园,这并是甚么天大的秘密,他为何如此情急,丧心病狂要杀光我们灭口? 我只在有一口气在,决不放过他,我要游说魔道的同道,向长春在讨回这笔血债。” “也许,他也是为了五万两银子而去找凌官客方世光。”大方禅师说:“以小畜生的身分地位来说,为财而向方家挑衅是极为犯忌的事,如何向武林同道交代?他当然得杀你灭口以掩饰他的罪行。” “凌宵客确参予五万银子的阴谋,但他只是一个中间人。”张秋山说:“前后的主事人另有其入,相信不久就可真像大白了。” 追查的人正在大江两岸奔波,凌宵客躲不住的。慧果大师,有关令师妹的事,在下只能说:在下十分抱歉。” “张施主。这不能怪你。”慧果老尼长叹一声:“贫尼已从那晚逃出的门人口中,了解其中经过详情,敝师妹的死,毕竟有点咎由自取。今天如果不是施主出现逐走那些人,幽止寺将死亡殆尽,无人能幸免。张施主,贫尼虽是魔道中人,总算保有怨怨分明的武林人气质,你我的恩怨,从今一笔勾销。” “在下谢啦!”张秋山客气地说:“刚才大方住持说,长春公子可能也是为了五万两银子,蒙了面去找凌宵客,会不会另有可能?” “施主认为另有一种可能?”大方禅师问。“他们是一路人。” “这……” “长春居士或许与凌宵容有往来,他们有没有同谋的可能?” “这……据江湖朋友所知,长春居士为人不失正派,没听说他与凌宵客有甚么牵连,当然也有彼此是点头之交的可能。一个武林大豪交往复杂,是十分正常的事。” “我是指他们暗中勾结。” “张施主,贫僧不敢断言,老袖只能说:“世间事千奇百怪,甚么事都可能发生。”大方禅师的话居然含有哲理,有点有道高增的气概了。 “包括与天地人三魔暗中往来?” “当然有此可能。” 不非魔尼冷冷一笑,整衣而起。 “长春居士本来就不是好东西。”不非魔尼冷冷地说:“他打着武林名门的旗号,与正邪人士都保持友谊,在江湖出没无常,谁知道他的底细?这次他突然出现镇江,父子俩各行其是,其中有甚么阴谋。谁知道呢” “他父子已经同时出现了。”张秋山说,接着将双方冲突的经过简要地说了。 “这就难怪小畜生身边,平空出现这么多高手名宿的缘故了。”大方排师面恨慢地说: “这一群狗东西,没有一个是好玩意。” 那四海剑客就是一个人人咒骂的杀人凶手;使用可碎毒镖的追魂使者唐君豪,更是人所不齿的恶毒屠夫,长春居土如果与天地人三魔暗中往来,或者与凌霄客暗中勾结,就不足为奇了。” “我会一寸寸挖出他们的老根来,哼!”张秋山咬牙说:”苦耍人不知,除非已莫为。 他们不可能一手遮天。牵涉到第二个人就没有秘密可言。诸位,速离险境,珍重后会。” 五个青衣蒙面人是追踪的能手,但葛佩如也是逃匿的行家,先以快速的行动脱离现场,再找隐密的竹林藏身,事先故意留下一些迷踪的痕迹。 快速脱离现场极为有效,可以让追踪的人慢慢寻踪追赶,追踪的人不可能快,快了就有追错方向的可能,追错了就得回头重找踪迹。 终于,竹枝摇曳声渐近。 五个蒙面人相当小心,步步提防警觉地深人竹丛,逐渐接近了两位姑娘藏身的地方。 两位姑娘都中了毒。 章春中歹毒掌,葛佩如中了毒,幸好毒性并不剧烈,两位姑娘的体质和内功根本,都支持得住。 两人默默地行功调息,灭缓奇毒的侵袭速度,眼巴巴地等候奇迹发生。 章春所寄望的奇迹,是自己的人能及时赶来。 葛佩如则寄望张秋山能经过此地,或者能循踪找到此地来。 拨枝声渐近,两人心中一紧。 “你还能交手吗?”葛佩如焦灼地低声问。 “不能,我……我手脚麻木……”章春沮丧地说,脸色泛来气色差极了。 “怎么办?” “你说呢?” “我到那边去,引走他们。”葛佩如不安地说,向右方一指:“我还可以勉强走动,可以争取一些时刻,你躲稳些,死一个比死一双好。” “你……你可以……一走……” “走不了的,章姐。” “那你……” “争取时刻。” “可是,有用吗?” “我对秋山哥有强烈的信心,我相信他定会循踪来找我们。”葛佩如用肯定的语气说: “我相信,一定可以拖延一些时刻,直至秋山哥赶来,你躲好,我走了。” “小佩……” 葛佩如已走了,章春又不敢大声呼叫。 许久,右方远处突然传来竹枝急剧摇动声。 前面十余步外,搜的人正排分而至。 “在那一边,快追!有人急叫。 章春感到心神一懈,有力尽的感觉。 其实,她对葛佩如没有信心,以为葛佩如籍故离开,丢下她独自逃走了呢! 也难怪她有这种想法,两人是情场上的死对头。 片刻,她听到远处传来一声尖叫。 然后,是一阵得意的狂笑震荡在长空里。 “小佩……”她发疯似的厉叫,不知那儿来的精力,忘了手脚的麻木感,忘了自己失去了拼搏的能力,手脚并用,向尖叫声传来处爬去。 那是葛佩如的尖叫声,她不会弄错。 她忘不了小佩是她的情敌,只知道要死也要和小佩死在一起,小佩的死她有责任,这一切风波和意外,都是她所引起的,何况小佩是救过她的人。 摹地,她感到心向下沉。 有人飞掠而至,竹枝急剧地中分。 一声惊呼,让她兴奋得血液沸腾。 “小春,你……你体……”是张秋山的惊煌叫声。 熟悉的体气、体温、与强力的臂膀,惶急地抱起了她。 “快去救……救小佩……”她直极而拉急叫:“她……天啊狂笑声又传到,打断了她的话。 耳听风声呼呼,心向下沉又向上升,身躯像是腾云驾雾,眼前隐约可以看到急剧后移的竹枝。 张秋山正抱着她,以骇人听闻的轻功,贴三丈高的竹稍飞腾电掠,速度惊人。 五个青衣人分为五方,围住了步履艰难,脸色苍白冷汗澈体的葛佩如,像五只狸猫戏弄一只小老鼠。 他们并不急于捕捉她,仅等她窜出时给她一掌,或者踢她一脚,把她打回原处,取乐的成份,比要捉她的成份大得多。 “哈哈哈哈……”正面的蒙面人狂笑:“沧海幽城号称字内三大秘境之一,武功另成一家,据说拳剑独步武林,怎么却调教出你这种老鼠一样的货色?哈哈哈哈……” “你尽管吹牛吧!”葛佩如挫着银牙说:“你们不但倚多为胜,更用淬毒暗器偷袭,足以表明你们这些无耻之徒,不敢与沧海幽城的拳剑公平相搏,要不是本姑娘中了淬毒暗器,你们那一个敢说这种大话?” “你少臭美,贱女人。”那人沉声骂:“你沧海幽城的雕虫小技,根本不登大雅之堂。 咱们群殴和使用暗器,这是咱们的规矩,与人交手拼搏,不作无谓的拖延,尽早速战速决,除非是公然为名号声誉而争,不许个人逞英雄挑战决斗。 老实说,不要说你们沧海幽城那点不登大雅之堂的武学,连武林北斗的少林武当拳剑,也休想在咱下讨得了好。” 葛佩如猛地向侧一仆,想钻人右面最密的竹丛内。 竹林这玩意极为霸道。与松林的性质差不多,林下不容许其他的草木生长,只有极少数的野草可以勉强存活。 这也许与阳光有关,再就是竹本身分泌出一种毒质,可有效地限制草木生长。所以竹林下视界可以及远,罕有其他草木生长挡位视线。 所有的人,皆忽略了竹林上方。 林上百步内如果有人接近,决难逃过五双锐利的怪跟。 嘴一声响,一名蒙面人及时堵住,一脚踢中姑娘的左肩背,把她踢得跌回原处,晕头转向挣扎难起。 “哈哈哈哈……”蒙面人狂笑:“等你耗尽所有的精力,咱们再让你快活快活。说!你另一个女伴在何处!乖乖从实招来。” “在你祖宗的坟头上。”姑娘挣扎着站稳大骂:“证在挖你祖宗的坟…” “大爷要你生死两难……”蒙面人怒吼,疾冲而上。 人影自天而降,刚看到头顶竹技摇摇,刚听到下落的声响,刚看到人影疾落,人已光临头顶。 一声轻响,冲至姑娘身前八尺的蒙面人,脑袋被一脚蹦,脑袋成了扁形,红红白白一起往外挤,冲势一顿,倒下了。 “秋……山……哥……”葛佩如狂喜地叫,站立不牢向下挫。 张秋山放下章春,快速地拔出蒙面人尸体的佩剑,虎目怒睁,举剑作龙吟。 “我要把你们剁成一堆零碎,说一不二。”他声如沉雷,面对合围的四技找剑,毫不在乎威风八面:“我雷神今后对付你们这群杂种,决不留情,剑剑斩绝,刀刀诛开,免得你们再去杀害别人。” 他的情势极为恶劣,竹林下来就施展不开,地下有两位需要保护的姑娘,而四支划的上人都是了不起的超等高手。 雷神的声威,吓阻不了超等高手。 “狗王人!咱们正要分你的尸!”一个蒙面人厉叫:“你偷袭杀了在下的兄弟,还我兄弟的俞来!” 四剑齐发,四方齐至。 风雷骤发,张秋山的模糊身影急剧地消失、显现、乍现乍隐。在窄小的丈余空间内,似乎同时出现了七八个张秋山,看不清闪动的形影。 他掏出了平生所学全力施展,掏出了已臻化境的移影换形身法:搁出大罗灭绝剑最可怖的杀着绝招,掏出了全部精力发出吴天神里。 是拼命的时候,结果将只有一个。 四个超等高手已用上全部精力发招攻击,所发的剑气摄入心魄,以他为聚力中心点,剑气聚集的隅间,气旋的进爆声有如绵绵沉雷殷殷震耳。 光华交烁,宛若百十道电光乍闪。 在连声殷雷爆炸声中,聚会的剑光人影突然一闪即散。 筋蔽声中,四周二三十株巨竹的下半部枝干,全部断落散裂,上半部分校同向下沉,声势惊人。 竹无法倒下,互相支撑着向下沉落,上空,似乎这一丛竹林短了两丈左右。 竹干下沉,仍然像是竹林,但浓密的枝叶,接住了附近的视线。 片刻,死一般的静。 共有四株巨竹,插落在张秋山的身四周。 他的剑无力地支撑在地上:脸色苍白失血,跟中神光敛去呈显疲态,双脚也出现颤抖现象,力竭的神情极力明显,似乎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全力一击,生死寄托在这雷霆一击中,他透支了太多的精力。 地下,两位姑娘已经昏了。 四周,七零八落抛洒着断骨残胶,血腥刺鼻,四个蒙面人没有一个人是完整的。 四支剑也寸裂飞散,他的剑也布满了缺口。 片刻,他终于丢掉破剑,缓缓坐下作深长的吐纳,全身逐渐放松。 假使这时有一位三流高手接近,或者一个村夫,都可以易举地一拳打破他的脑袋。 扫描,jyocr 第十八章 里外,九名同样打扮的青衣蒙面人,正循踪向此地飞赶,大援赶到。 “没弄错吧?刘兄。”走在第二的蒙面人,向第一个领路的蒙面人问。 “错不了,地面留下的痕迹清晰得很。”领路的人一面说,一面急步快赶。 “他们怎么往这一面来?” “可能是追赶某个人或某些人。咱们赶两步,也许需要咱们协助呢。” “放心啦!孙老哥那些人,足以收拾少林的十八罗汉,或者武当的解剑池七子,那用得着咱们协助?他们七个人足以对付得了一队官兵。” 说话声,接近竹林边缘。 竹林内突然传出一声轻咳,蹬出气度雍容的桂齐云,像个游山客,劈面拦住去路。 “你们在干甚么?”桂齐云含笑问。 九个蒙面人左右一分,半弧形列阵。 “你是谁?”为首的蒙面人厉声问。 “你还没回答在下的话。”桂齐云脸上仍有笑意。 “呸!你是甚么东西?你……” “混帐东西!”桂齐云突然变了脸,虎目含威,声色俱厉:“你好大的狗胆,敢对在下说这种无礼的话,你们是活得不耐烦了。” “王八蛋狗养的!大爷我……”为首的蒙面人大骂,火冒三千丈拔剑。 “把他们毙了!只留一个活口。”桂齐云怒叫,向为首的蒙面人-指:“就留下他,我要他慢慢的死,我要拆散他每一根骨头。” “遵命!”喝声震耳,共有许多人同声叱喝。 竹林交界处的矮松树丛中,同时站起十六名青衣人,每人佩了一把狭锋刀。 一声刀吟,十六把刀在同一刹那出鞘。 人影急闪,十六名青衣人结成四组,每组四个人四把刀,立即围住了九个蒙面人,气势磅礴,而无形的杀气,已压得人透不过气来,只觉汗毛直竖,心胆生寒。 已无暇多费唇舌,连多说一个字的机会都消失了,十六名青衣人一声不吭,挥刀直上。 每组四个人,两在前两在后,前面两把刀把对手的兵刃架住,逼开,后两把刀钻隙超越,刀下绝情。 攻防之间极为灵活而凶猛狂野,气吞河岳,人到刀出,四人的默契配合得犹如一个整体,四人合而为一,刀到人倒。 四组方阵也合而为一,旋回冲击有章有法,守时有如铜墙铁壁,攻时如决堤的洪流无可克当。 一冲错之下,九名蒙面人倒了四个人,再一回旋,又砍倒了三个。 为首的蒙面人只攻了两剑,便被两把刀逼住,剑气虽然凌厉猛烈,但两把刀所发的刀气,似乎更强烈一分半分,剑失去攻击的劲道。 第三把刀自下盘滚进,一刀背敲断了蒙面人的右小腿骨,人尚未倒下,左右双肩又挨了两刀背,双臂失去活动能力。 人一倒,便被两个人压住,扭翻双手上绑。 “你们到……到底是……是何来路?”为首的蒙面人被架起时,发狂般历叫:“你们知……我是谁?杀了我……” “我正准备拆你的骨头,就等你说出你是谁。”桂齐云狞笑着,拔出含光宝剑:“把他拖进竹林,分开手脚挂起来。 “遵命。”架住蒙面人的两个青衣人欠身恭敬地答,架着人往竹林拖。 最后一声惨号传出,最后一名蒙面人被两把刀砍断了双臂,惨叫声未落,脑袋已脱颈飞堕。 仅片刻间,九名蒙面人已死了八个。 十六位青衣人,仅有两人受了轻伤。 两个穿老羊皮袄的人,躲在对面四五十步的山坡松林内,目击这场狂风暴雨的发生和结束,匿伏不动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不等挂齐云用酷刑问口供,稍年长的中年人拉了同伴一把,悄然急急退走,是爬着走的。 “李老哥,他们是些什么人?”同伴惑然问:“好可怕的刀阵,除非有五双手,不然休想同时挡住速度与劲道相同的四把刀。老天爷…” “别大声。”李老哥慌乱地加以制止:“你不要命了?要被他们听到,你我只能活这么大的岁数,明年今日,就是你我的周年忌辰。” “他们是……” “响导处的,那人我认识。” “老天!响导处!”同伴大惊失色,身躯抖一下。 “一点不错,响导处。” “赶快走!”同伴拔腿飞走,像是看到了鬼。 “对,走得愈远愈好,近期内,所有的牛鬼蛇神,都必须远离江南,以免枉送性命,走!” 张秋山削竹编棚架,工作得十分起劲。 “你在干甚么?”神智已清的章春问。 “做拖架。”他将四枝大竹用竹片并排扎牢:“把你们拖回去。” “秋山,我的手脚废……废了……”章春泪眼盈盈地说:“我……我不中用了……” “废话,我制了你的血脉,限制血液奔流。” “那……我……” “带你回去之后,我赶去收藏行囊的地方,那儿有可解你这种掌毒的药,再用疏经复脉术助你复原,不要胡思乱想,好吗?” “秋山哥,我……我呢?”葛佩如可怜地问。 “你背上的镖毒没恶化,你一定自小服食过功能奇异的药物或食物,所以镖毒扩散不易,即使不服解药,过三两天镖毒自会失效。” “真的呀?” “小怪,你不信任我” “我……我一辈子都信任你。”葛佩如颤声说:“也许,下辈子也……” “信任我,你就不要沮丧恐惧,小佩。”他柔声说:“一个人求生的意志和信心,可决定生死存亡。你两个丫头给我放宽心些,一切往好处想,你们就可以抗拒伤毒,不要分我的心,我得赶快工作争取时间。” 不久,他拖了竹架动身。 竹架长有三丈,竹尾形成厚厚的枝垫。 林中钻行,体积不可过宽,因此不能并躺。葛佩如身材稍娇小,所以躺在上端,双脚分搁在躺在下端的章春颈两侧。 肩挂拖带,双手后抓架式,他开始拖曳而行。 “不久前我所到叫号声。”临行,他向两位姑娘说:“可能还有人在搜索,不管发生了任何事,你们都不可出声或移动,一切有我。” “哥,难道还有人行凶?”葛佩如问,愈叫愈亲呢,但却表现得十分自然。 她已经知道用心计,亲呢的叫唤用意是向章春示威。 “可能,但我有信心应付得了。”张秋山用肯定的口吻,开始前进。 章春是个敏感的人,但这次不出言讽嘲,凤目一转,嘴角出现自得的笑容。 说巧真巧,恰好经过先前桂齐云屠杀九个蒙面人的竹林边缘。 远远便嗅到刺鼻的血腥,愈接近愈浓烈。 一出竹林,便见到两列可怖的散乱尸体。 “噢!这些人,同样是以巾蒙面的歹徒。”张秋山讶然放下竹拖架:“死得好惨,是谁杀的?” 有几颗脑袋被砍断,但蒙面巾犹在,看穿着打扮,一看便知是一伙人。 “是些什么人?”躲着的章春问。 “与追杀你们的人是同伙。”张秋山说:“不要转头看,分尸,好惨。” “刀杀的。” “是的。如果他们不在此地被杀,很可能找上我们。”张秋山摇头苦笑:“杀他们的人,等于是救了我们,能一举搏杀这许多人,武功将举世无匹。奇怪,武林中怎么没听说过这号人物?” 不远处矮松丛中,升起桂齐云的身影。 “张老弟,夸奖夸奖。呵呵…”桂齐云大笑,排树而来:“是我杀的。真巧,咱们又碰头啦!怎样,咱们真正较量几招,如何?” “我服了你,老挂。”张秋山苦笑:“我杀了四个,已经快要气散功消了,而你……” “八个,每一个都是超等的武林高手。” “在下惭愧。” “我不知道这些人是何来路,一个比一个凶残无礼,我不得不杀掉他们。你在江湖走动十年,见多识广。找找着,也许可以认出几个有名有姓的人来。狗东西!不知是那一个野心勃勃的混蛋,竟能组合这许多可怕的高手,真得挖出他们的根底来。” “我不得不承认这些人极为特殊,对死毫无惧意,割掉一块肉好像满不在乎,怎么逼也逼不出一句真话来。”桂齐云摇头苦笑:“世间真有视死如归的人,这些人如果作乱,将是为祸天下的魔王,可怕。哦!你的女伴……” “一个中了毒镖,一个中了毒掌,幸好控制住了。”张秋山说,“我正要带她们回去医治。” “让我看看,我有好几样专治奇毒的解药,也许我能帮你救治她们。” 桂齐云一面说,一面在腰间摘下一只精美的中型荷包,里面共有五只径约二寸的小五扁瓶,每瓶都用朱漆写着丹药的名称。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桂齐云不需问症状,略一察看眼球和创口的形状色泽,紧张的神色便立即松驰下来。 章春的神情,自从看到桂齐云之后,不安的神色便化为乌有,甚至有了笑意。 葛佩如刚相反,眼中疑云眼神保持高度的警觉表情,甚至呈现敌意。 张秋山察觉出葛佩如的表情,认为这是正常的表情,正常的反应。 “桂大叔是友非敌。”他含笑向葛佩如解释:“请信任他,你可以称他一声大叔。” “哥,他也称他大叔?”葛佩如的思路念头,与他的想法完全是两码子事。 “我……叫他老桂,是开玩笑的。在年岁上,你称大叔是应该的。” “镖毒来自一种叫魔菌的毒菌,毒性应该很剧烈。”桂齐云不介意葛佩如的敌意,惑然地说:“可是,小姑娘,你竟然支撑得住,而且不至于恶化,奇怪。” “我曾服食过灵芝老参等珍品。” “哦!那就难怪了。” “不要紧吧?大叔。” “一颗豆大的小还丹,保证你药到毒消。”桂齐云傲然说:“小意思。其实,三五天你就可以自行痊愈,用不着浪费我的小还丹。” “那就谢谢你啦!”葛佩如可不想等三五天,乖巧地说:“我相信你的小还丹。” “唔!你很刁钻,小姑娘。”桂齐云笑笑:“张老弟,你另一位女伴的黑煞毒掌所击中处,附近的经脉都有点变形走样,相当麻烦。” “只要除去毒性,我有把握让经脉复原。”张秋山肯定地说。 “据我所知,煞期并不短……” “十二个时辰。” “对,所以不算歹毒。” “但毒一回煞就无救。” “我不会让回煞期发生。” “谢谢你,老桂。”张秋山由衷地道谢。 在他的心目中,他欠了桂齐云两份情。 京口港的一座大宅内,遥对着西北方一江之隔的金山。呼风唤雨凌有光与神爪冷镖陈洪,在一座密室内品茗,都显得有点忧心忡仲,心神不宁。 名义上,两人是镇江的两条龙,但在声望上,呼风唤雨沾了侠义门人的光,说话也大声些。 但论实力,神爪冷镖却又强大些,以仁义大爷自居,交往的人品复杂,三教九流都有朋友,黑白道甚至魔道凶枭也称兄道弟。 长春公子一到镇江,便落脚在三山园,但办起事来,却找神爪冷镖公然出面可以动用各种人才。办起事来百无禁忌,出动鸡鸣狗盗也投人说话,可以为所欲为,城狐社鼠一出动就是一大群。 呼风唤雨却不能公然出面,只能暗中调兵遣将,以免影响自己的声誉名望。 三山园被一群刀客捣毁之后,呼风晚雨是哑吧吃黄莲,有苦说不出,虽则心中恨极,但仍然不敢公然出面攘臂而起,暗中积极地布置,明里却缩头示怯。 他不但躲得稳,而且让人知道他与镇江的事无关,三山园遭了无妄之灾,他也不想追究。 “陈兄,谋而后动。”呼风晚雨郑重地说:“你这样分散人手,听到风声便奔东逐北,怎能应付意外的情势?你们拆损了许多人。” “是的,我算是栽了,灾情惨重。” “河上那些人,可曾弄清底细了?” “不可能,凌兄。”神爪冷嫖打一冷战,胆寒地说:“派去的人,根本无法接近,像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偏偏乾清帮的人,像惊破胆的老鼠,一听张小辈在此地现身,便像避瘟疫般迁堂移舵,走了个精光大吉,无法请他们对付河上那批人,真是可恼。” “这件事我也感到迷惑,按理,乾清帮扬州分帮死了那么多人,应该与张小辈不共戴天,应该动员全帮替死难的兄弟报仇雪很,却反常地迁堂移舵逃避,有违常情。” “其实也难怪他们,张小辈的屠杀手段,委实太过恐怖,乾情帮又理屈,弟兄们都是有家累的人,那禁得起接二连三的大屠杀。那些刀客……我是说,河上那些神秘的刀客,比张小辈还要残忍可怕。凌兄,你不能袖手旁观呀!”神爪冷镖直接向呼风唤雨求援。 “我怎么能袖手旁观,我也牵涉在里面了,南门贤侄的事,我能不管?我已经着手调查,也出动了不少朋友。”呼风唤雨说:“南门居士临行,还一而再要我胁助他的爱子,我义不容辞,我的三山园不能白白被毁。” “调查结果如何?” “那些刀客,恐怕与叫章春的女人有关。”。 “怎么可能?张小辈与两个小泼妇在扬州闹事,这些刀客早就在此地停留了,那艘船是上月初在此地停泊的。再说,姓章的泼妇只有三个人同行,她的家世根底早已查出来了,行踪一清二楚,根本就是京师大户人家宠坏了的娇女,所以扬州凌霄容方老哥,把她送入吉祥庵加以调教造就。如果那些神秘刀客与她有关,幽止寺的僧尼那能轻而易举的把她擒走?不谈那些刀客,反正他们好像不过问外事,连侵骚他们的人也不追究。现在最可虑的是张小辈,这件事棘手。” “武的不行。你不会改用文的呀?” “来文的?” “是呀!改弦易辙,还来得及,我不想再失败一次。” “这………怎么文法?” “要不要我代为筹谋?我是旁观者清,错不了。” “兄弟求之不得呀!”神爪冷镖无可奈何地说。 “好,我告诉你,如此这般……” 狐鼠们突然全部躲起来了,人口将近百万的镇江,要搜出躲起来的狐鼠,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一天,两天,三天……密云不雨,各方面皆暗中积极准备,看谁先沉不住气。 府与县的治安人员,并不因狐鼠敛迹而松懈,反而表现得特别勤快,夜禁的执行更为严格。 年关已近,治安加强是正常的事。 沧海幽城葛夫人母女四人,已经迁至南郊的夹山下小村,距镇江四大从林之一的竹林寺不远,租了一栋倒还整洁的农舍暂住。 这里,也就是张秋山另一处隐身的地方。 狡兔三窟;一个想保持行动神秘的人,必定有秘处落脚点,他的雷神化身物品,就藏在这里,必要时才前来取用。 现在他已经不需保持神秘了,反正知道雷神就是张秋山的人太多了,在了结这件公案之前,他不打算以另一面目掩护。 这里距城仅四五里,行动方便。农舍也与葛夫人母女相邻。回龙山雅舍距城有十里以上,活动没有这里方便。 张秋山曾经独自进城好几次,打听城内外的动静。 他擅长从江湖朋友中打听消息,江湖门槛精,与三教九流人物周旋手腕精,出手大方经验丰富,是一个精明的老江湖,所以消息相当灵通。 铁金刚霍大魁,就是一个名号相当响亮的江湖浪人,张秋山一到镇江,便获得铁金刚的全力相助。 当然,铁金刚在此之前,并不知张秋山是雷神。 铁金刚已经离开镇江,少了一个可以供给正确消息的朋友。 他仍然可以获得一般的消息动静,感到十分失望,镇江的蛇鼠都躲起来了,两江的两大豪霸呼风唤雨与神爪冷镖,更是躲得隐密,这是封锁消息最有效的手段,人都不见了,如何能知道动静? 这天一早,他同葛佩如出现在章春寄宿的堂屋里。 章春今天改穿了亮丽的外祆长裙,女人味十足,比起野丫头装扮短袄长裤的葛佩如,她才真像个风华绝代的大姑娘,令人耳目一新。 “哦!气色大好。”张秋山脱口称赞:“你像美丽耀目的彩凤。” “复元了嘛!气色当然好。”章春向葛佩如示威似的明媚一瞥:“小佩日后长大了,穿起长裙来,一定更象一头凤凰呢!” “哼!我在家里本来就穿长裙。”葛佩如冷冷地说:“而且我本来就长大了,你少在我面前托大。” “好了好了,你两个一见面就你讥我讽,烦不烦呀?”张秋山的确感到头大,立即制止两人你来我往:“小春,我和小佩去游金山。你去不去?” “游金山?到金山的江天寺进香?”章春一怔。 “家师是玄门弟子。” “哦!佛道不相容。” “呵呵!我还没有那么狭窄的心胸。” “那你就不用去了。” “你的意思……” “你如果不进香,必定是为了玉带桥附近的鼠窟蛇窝而去的。” “这……” “呼风唤雨的确在那儿建了秘窟,但早已人去窟空。秋山,这个颇有侠名的镇江之豪,与对江扬州的事故并无多少关连,找他……” “我并不打算找呼风唤雨,他只是一个听人摆布的混球,找他……” “那你打算……” “哦!你认为他与扬州的凌霄客方老狗有关?” “是的。慧果老尼是早年的夺魂魔女于寒冰,不是一个信口开河的人,她咬定那天晚上我袭击广陵园,长春公子曾经带了爪牙蒙面在广陵园进出,不会有假。” “也许,他是为了江南一枝春而去的。” 张秋山心中一动,有点恍然。 那天晚上他救了江南一枝春,突然受到蒙面人用可怕的掌力袭击,另一蒙面人带走了江南一枝春。 具有可怕掌力的蒙面人,所用的掌力像九幽大真力。那是潜蛟地魔黄腾蛟的绝学,所以他不陌生。 但到底是不是潜蛟地魔,他无法证实。他要从潜蛟地魔身上,追查飞龙天魔的下落,这两个老魔具有相同的武功。 假使长春公子是为了江南一枝春,而进出广陵园,就合乎情理了,就表示长春公子没与凌霄客勾结,也就与凌霄客获得五万两银子无关。 他帮助匕首会的尹二爷谋夺五万两银子,目的是想替三汊河事件死难的两会人士尽一分心力,那件惨案牵涉到凌霄客,既然长春公子与凌霄客是对立的,他犯得着把长春公子牵涉到凌霄客的事,告诉匕首会的尹二爷吗? 他不是一个赁传闻便入人于罪的人。 “我不管他与江南一枝春的事。”他避重就轻,不便将飞龙天魔的事说出:“而是为了另一件事,需要向他求证。” “可能他已经随他老爹,返回皖山长春庄去了。” “不会的,这位野心勃勃的武林四公子之一,不会在他老爹的卵翼下扬名立万,他要凭自己的力量,建立自己的声威地位,他还在镇江,他会来找我的。” “在金山可以找得到他的线索?” “你怎么老想这种打打杀杀的阴谋诡计血腥事?”葛佩如不耐地接口:“秋山哥是邀你去游江天寺,人总不能成年累月活在打打杀杀里,你真俗。你要是不想去,那就算了,我和秋山哥去。” 唷!别装得真像个雅人。”章春不悦地说:“你还不是不肯放弃血腥事?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不肯放过凌霄容吗?我已经得到正确的消息,姓方的老狗确是逃过江来了,所以你把秋山拖到此地。秋山如果不是想替你找方老狗替你出气,他早就动身到苏州去了。秋山,不是吗?” “小佩并没要求我找凌霄客的晦气。”张秋山坦然地说:“我也不想强出头。到苏州的事并不急,快过年了,那一位官老爷,会在封印的时节请幕客呀?真的,江天寺是镇江第一大寺,真该在打打杀杀之后,到佛前忏悔消消杀孽的,去不去?” 有葛佩如同行,她那能不去?葛佩如是她最大的威胁,最好不让小丫头有与张秋山独处的机会。 “好哇!”她欣然说:“要不要带防身兵刃?” “无此必要。”张秋山眉心紧锁:“不知是怎么一回事,似乎镇江即将发生瘟疫,蛇神牛鬼好像全跑光,或者躲到地底下去了,想找人动刀子也找不到对象。” 半个时辰之后,他们雇的小船,泊上了金山码头。 天气奇寒,前来进香的香客少之又少。 那时候,金山还没有没与陆地接连,往来需雇舟代步。 这座镇江三山之一的“名山”,其实只是江中高仅十余丈的小岛屿,称山,未免有点吓人。 所以明代大儒王阳明十一岁时,赋金山寺诗的第一句说:“金山一点大如拳。” 山上的金山寺,确是一大丛林。十四年前,康熙皇帝第一次下江南,曾在这里游玩,把镇江的三山三大寺全部改名。 焦山的焦山寺(宋以前称普济寺)改为定慧寺;金山的金山寺(元以前称泽心寺龙游寺)改为江天寺;北固山的甘露寺改名超岸寺。 改朝换代,改改名平常得很。 后来的乾隆皇帝下江南,也爱上了这座山,建了一座文宗阁,把四库全书中的一部(共有四部)藏在这里。 后来洪杨之乱(太平天国),一把火把金山烧光,天下四部四库全书,这是烧毁了的第三部。 张秋山的师门是玄门高士,葛佩如的武功也源于玄门,所以仅在寺内各处略为游览,捐了些香油钱,并没在佛前礼拜。 章春倒是诚意正心地在佛前上香,更在浮翠楼内顶礼一番。 浮翠楼内其实没有佛像,那是供奉历来皇帝颁赐御书墨宝的地方。其中当然供有康熙大帝“江天一色”四字的真迹,与及江天寺碑的原书墨宝,还有二愿额的原稿,案上金匣供藏着大帝的金山寺诗一卷。 张秋山感到一头雾水,这位章姑娘怎么对历代帝王所赐的墨宝感兴趣的?甚至还亲自上香叩拜煞有介事,委实令人大感困惑。 他不便问,葛佩如更是懒得理会。反正凡是有身分的游客,尤其是官绅人等,首先便得到浮翠楼行礼如仪,才开始正式拜佛游山。谁要拜,她一点也不介意,反正张秋山不拜,她也不拜。 花了一个时辰,总算游览了几处著名的殿堂。 真要每座殿堂楼阁都走遍,一天也不够。 最后,他们登上妙高峰的留云亭。 七级的慈寿塔是山颠风景最雄伟绮丽的地方。东望焦山,西瞻金陵;北带瓜洲,南俯铁瓮。 塔右有空碧亭、吞海亭,妙高台左有留玉亭。 最雄伟的是窟训亭和奎章亭,供奉着康熙大帝的御笔,有两个老和尚把关,禁止一般游客进入。 山颠空阂无人,江风劲烈,向下望,十余里宽的江面浊浪排空,各种江船海舶在风涛中破浪飞驶,往来镇江瓜洲的大型渡船行驶时险象横生。 葛佩如情不自禁打一冷战不由自主地倚入张秋山怀中。 “你怎么啦?”张秋山讶然低声问:“是不是甚么地方不舒服?肩背上的创口不要紧吧?” 她感到心中甜甜地,也感到浑身起了异样的变化,似乎是燥热,心跳突然加快了一倍。 她多知希望听到张秋生关切她的话,简直比惊雷更令她震憾。 向左看,章春在三丈外的亭侧石碑旁,颇为专注地察看些碑文。 “不是啦!”她尽量掩饰自己的反应:“江涛好怕人,比大海里的长浪还要可怕。江上的风涛是没有规则的,可能比大海更具危险性。” “所以说,行船走马三分险呀!” “那天晚上,我们的船好小,幸好没出事……” “不要提那天晚上过江的事,小佩。”张秋山郑重地说。 “哦!你是说……” “更要注意的是,千万不要让人知道,你我与匕首会的人有牵连。” “章姐方面也……” “任何人都一样。”张秋山斩钉截铁地说。 “哦!我好高兴!”她突然眉飞色舞地说,明亮的眸子大胆地紧吸住张秋山的眼神。 “你高兴什么?”张秋山惑然问。 “高兴我拥有你我共有的秘密。”她白了张秋山一眼,脸一红:“我不要与第三个人分享。” “你的意思……” “不给你说啦!”她立即转过脸,感到身上暖洋洋地,澈骨奇寒的江风冷流似乎已经不存在了。 “我只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小佩。”张秋山像个呆头鹅:“只要走漏一丝风声,将有横祸飞灾,今后除非改名换姓,不然休想在江湖如意地遨游。” “你还要遨游多少时日?” “谁知道呢?” “我的意思是正常的打算。” “呵呵!任何一个江湖闯荡者,都没有正常两个字。连金山寺上千个和尚,也不敢说正常。” “你为甚么要在江湖遨游?似乎你并不是为名利……” “哈哈!世间有几个人不为名利而奔波的?” “不要敷衍我,秋山哥,我是当真的。” 张秋山一征,感到她的嗓音有点异样。 将她的身躯转正,看到她眼中有泪光。 “你……你怎么啦?”张秋山的笑容但住了。 “你……你并没把我看成互相关切……的朋友。”她不胜幽怨地说,强忍住要掉落的泪水:“我知道我年纪小,对你没有多少帮助……” “不要说这种话,小佩。”张秋山像哄小孩般轻拍她的脸颊:“如果我不把你当成知己的好朋友,我会用一些美丽的谎话来逗你开心。你知道吗,有些事,是不能向知己的朋友吐露的。” “比方说……” “比方说,一些必须冒凶险的事。” “你……”她几乎要跳起来。 “不要激动,我知道你要说,好朋友应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不是吗?”她几乎要大叫了。 她的叫声,吸引了,正在察看铭文的章春。 “不是。”张秋山冷静地说:“那是陷友于不义的想法,功利的错误念头。” “你们在说些什么呀?”章春一面说一面走近,审贼似地观察两人的神色:“是不是很严重的事?秋山,你知道我可以为你分忧。” “没甚么。”张秋山陪笑解释:“我与小佩对为人处事的看法有些意见,如此而已。怎么?你好像突然对风景不感兴趣,反而对金鼎铭文兴趣盎然……” “我在看碑上的刻字,到底是不是当今皇上御笔亲书的。”章者信口说:“秋山,你们真的没有甚么吗?” “要你管?”葛佩如凶霸霸地说。 “就算是皇帝的御笔亲书,你也不知道呀!除非你曾经看过皇帝亲书的墨宝。”张秋山有意冲淡两女之间的紧张气氛:“据我所知,日照岩的肇刻松风石三字,与朝阳洞的云峰二字,确是皇帝的御笔所书。山门的园额江天一览四字,也是出自御笔真迹。” “当今皇上的书法如何?”章春居然对这种枯燥无味的事兴趣盎然,把葛佩如抛给她的不快忘了。 “还不错。”张秋山信口答。 “仅是不错而已?”章春道:“你以游幕掩护游戏风尘,当然在棋琴书画上,有出色的造诣,不然那有人请你做幕客师爷?所以眼界高……” “与眼界高低无关。我告诉你,连王右军颜真卿的字,也有人批评得一无是处呢!” “文人相轻,我明白。” “明白就好。你家住京师?” “是的,小地方,宛平。” “老天爷!宛平还算小地方?天子脚下,帝皇之都。因此,你对京都的事不陌生吧?” “略有所知。你到过京都?” “好几次,逗留时日有限。平心而论,当今皇帝确有令人佩服的地方。” “在那一方面严 “文才和武功。”张秋山坦然说:“他读书用功是颇令人感动的,读书至半夜,据说曾经因读书而咯血。上次他游江南……” “该说巡幸江南,那是九年前的事了。第一次巡幸,已经有十四年。” “对,九年前的事,随行的有两大箱书,御舟行行驶时手不释卷。武功方面,内外家的根基十分扎实。十六时,擒权臣鳖拜那一群小太监,就是他亲自训练出来的。小小年纪就有一代宗师的气概了。” “目前皇上已有十三位皇子,六岁一满就人学,同时练武打基,最出色的好像是四阿哥,文才武功皆可以在阿哥所领袖群伦。” “咦!你怎么知道?”张秋山颇感意外:“阿哥所,似乎只有皇室宗亲才知道这么一处地方……” 阿哥所,是皇子读书的地方,并不包括亲王的王子,只有现任皇帝的儿子们才能就读。 假使皇帝只有一个儿子,那就若大的阿哥所只有一个学生。 因此除了皇室的宗亲之外,谁也不知道阿哥所内的教育内容,外戚大臣,甚至不知道有这么一处秘密地方。 “别忘了我家在京师。”章春急忙解释:“紫禁城内的事,我比你知道得多。在京都,当今皇上自小好学,是尽人皆知的……” “不错,他好学,他要在历代的典籍中,找出最有效。最实际、最可行的手段来统治咱们汉人。他不但找到了,而且十分成功地执行。他派人盯牢了故明的孤臣遗老,杀尽朱家的子孙,有效地开科举收买汉人,彻底断绝了汉人士大夫阶层的心防。利用下层社会的人眼线遍布天下,唆使一些人支持乾清帮,以掌握江湖动静,有效地控制平民百姓的动态。两次下江南,让天下人看得到他的声威。这些真的很有效。秦始皇如果不巡幸天下,那能把支离破碎的江山一统起来?” “秋山,你……你的语气中有愤慨。”章春脸色变了。 “你可别弄错了,小春。”张秋山笑笑:“我是就事论事,毫无愤慨可言,目下的太平盛世,就是民心所向的最好证明。我活得很如意,愤慨甚么呢?” “你们一直要谈这些犯禁的事吗?”葛佩如大为不耐:“走吧!我们到南边的法海洞,看看那位天宝名僧的肉身,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哈哈!你敢打破金身查验吗?”张秋山大笑丢开那些犯禁的话题:“神话传说中的白蛇白娘子水淹金山,确是不智之举。金山寺全是木造的,百十座殿堂放把火比用水淹省事多多。走吧!是时候了。” “是甚么时候?”葛佩如感然问。 “玉带桥呼风唤雨的秘窟。”张秋山向山下一指:“长春公子的代表,要在那儿当面与我谈判。” “咦!他真的还在镇江?”章春颇感意外。 “在,躲得很稳。” “会无好会……” “光天化日,他不敢玩阴谋。咱们下山。”张秋山信心十足地说—— 扫描,bbmmocr 第十九章 连门子都没有,像是一座空宅,任由对方登门入室。 张秋山与两位姑娘,在宏大的客庭中谈笑风声,并不因为没有人出面打交道而感到不安。艺高人胆大,龙潭虎穴也唬不住他们。 内堂口,突然出现一个灰衣蒙面人。 章春刚想站起扑出,却被张秋山一把拦住了。 “是我的人。”他低声说。 “噢!你有同伴?”章春讶然问。迄今为止,从没见过他身边有同伴出现,所以甚感惊讶。 “雇请的。”他低声解释:“在扬洲,我雇了好几个人,神偷李百禄就是其中之一,他不幸死在乾清帮的混蛋歹徒手中,我一气宰了乾清帮不少人,怪的是迄今为止,一直没看见乾清帮的人出面报复。” 蒙面人站在堂口,并不接近,用手一连串打出不少怪手式。 张秋山也不与对方打招呼,也用手式打一串外人看不懂的信号。 片刻,蒙面人悄然退走。 “他说些什么?”章春不胜诧异地问:“是那一源流的手语?我看不懂。” “是下江十六种手中,最不易懂的一种。” “说些什么?” “小舟仅带来一个人,后继末详。附近一个对时内,没发现任何可疑的人出现。” “哦!只有一个代表?” “是的,后面是否有人暗中跟来,未能断定。这附近在一昼夜期间,鬼影惧无。代表即将到来,咱们准备迎客,似乎他们已放弃来硬的,但不论什么花样,我陪他们玩。” “秋山,你的消息非常灵通呢!”章春由衷地说:“江湖阅历太重要了,迄今为止,我还不怎么适应,我得好好向你学学。” “学什么呢?学做一个江湖女英雄?”张秋山摇头苦笑:“天知道你那儿来的这种怪念头,我告诉你,什么武林英雄什么江湖豪杰,那都是自欺欺人,自我陶醉的骗人行头。而在天下千千万万人的心目中,却都认为是为非作歹的豪强匪类,好吃懒作奸犯科的混世男女,是人见人怕,永远不配登大雅之堂的下流人。你一个京都为大户人家千金小姐,外出游历管管闲事不伤大雅,一旦成为江湖名女人,你这一辈子有得哭了,小春。” “那……你呢?你……” “我?我有多种身份,随时都可以摇身一变,成为某一种人,我根本无意在江湖称雄道霸。何况,世俗对男人的混世,比较能容忍些。眼前就有一个人,等于是一面镜子。” “你是指……” “江南一枝春。” “她怎么啦。” “假使她有一天必须嫁人,她能进人何种人的家庭做别人的媳妇?那一种人的翁姑肯接纳一个江湖女光棍?比方说,你有兄长,你会接纳她成为你的嫂嫂吗?” “我会把她折磨得不成人样。”章春凶狠地说:“再说,她八辈子也休想在我家进出。” “哈哈!由不了你呀!只要你的兄长喜欢她,你能折磨嫂嫂?” “我能,做媳妇的人固然怕婆婆,更怕小姑。” “你还想做江湖女英雄吗?” “不了,敬谢不敏。”章春向他嫣然一笑:“秋山,好高兴。” “你高兴什么?”张秋山一怔。 “高兴你不是江湖浪人。”章春情意绵绵地注视着他:“赶快丢下这里的事,我伴你前往苏州就幕。我相信苏州的宁巡抚,必定万分欢迎你这位文武双全的幕客。” “秋山哥是男子汉,用不着你替他筹措他的前程。”葛佩如提出严重抗议:“他在镇江冒风险逗留,大半原因是为了要找凌霄客方老狗,也可以说是为了你,现在你却是要他赶快丢下这里的事,让他觉得办事有始无终,心中有所牵挂,这样对他公平吗?” “你少给我红口白舌胡说八道。”章春暴躁地叫:“我是为了他,为他打算以免惹出更大的风波。凌霄客方老狗,那值得秋山费心?江南江北,最少也有上百人搜寻那老狗的下落,我不要秋山冒任何风险,这一点你应该比我还要明白。” “好了好了,你们不要为了我的事,吵得脸红耳赤好不好?”张秋山不得不阻止她们争吵:“我的事我自有主张,朋友们的关心我非常感激,哦!小春,你怎么知道,江南江北最少也有上百人,搜寻凌霄客的下落?” “甘大嫂是老江湖,她打听出来的消息必定可靠。”章春不假思索地说:“我决不轻易放过那老狗,他躲不掉的,我不信他能上天入地。那是我的事,我不希望你卷人这场不死不休的纠纷里。” “你不知道,想找一个躲在江南江北的人,大成问题,说不定他已经远出千里外去了,甚至已经逃人蛮荒也不一定呢!” 葛佩如正想讽刺章春几句,却又被出现在庭口的人影所吸引。 “那是谁?”她讶然轻呼:“真像个鬼。” 站在庭口的人真像个鬼,黑袍拖地,又宽又大,戴了一顶熊皮高顶帽,灰黑色的满是皱纹面膛,深目高颧加上翻唇撩齿森森,半夜出现真会吓破怕鬼的人的胆。 “不错,他是半人半鬼。”张秋山说:“江湖上有三灵四鬼王.他就是四鬼王之一的毒心鬼王呼延心自,一个人鬼皆怕的黑道杀手。只要你肯多花金银,他必定可以替你杀掉最强悍的仇家,价码高得很,普通人是请不起他这著名杀手的。” “他是……” “他是来找我的,也就是某一方面派来的代表。”张秋山开始向庭门走:“如果我答应他们的条件,毒心鬼王就欢天喜地回去收买卖的尾款;如果我拒绝,他就把我的脑袋提回去,领更重更多的尾款。” 章春哼了一声,抢前两步。 “他是那一方神圣,请他来示威唬人的?”章春直向庭口闯:“我却不信邪,平生不怕鬼,就算是真鬼王,我也要他的鬼命。” 毒心鬼王站在门外,一直不言不动像一具僵尸,那双阴光闪烁的鬼眼十分慑人,注视着逐渐接近的章春,目不稍瞬阴森无比。 “不可鲁莽,小春。”张秋山在接近至丈五六时,伸手握住了章春的右腕,举步超越。 章春只感到浑身一热,似乎张秋山的手有奇异的魔力,一接触一轻握,她就有身躯触电、双脚发软,心跳陡然加速的现象发生,甚至有喉咙发干发紧的感觉。 她心中想拒绝,但双脚却不争气,手也不听指挥,不能如愿地阻止张秋山超越。 “我……要……”她吃吃地说。 “那是我的事,小春。”张秋山拍拍她的手臂,泰然一笑:“先看看他的态度再说,毕竟他是来谈判的代表或使者,咱们得保持礼貌。” 毒心鬼王站在庭门外,距高高的门限不足八尺。 庭门虽有三座,中门大开。这是说,如果毒心鬼王不退后些,庭内的人一跨出门,双方便面面相对了。 面面相对,出手便等于贴身相搏,武功越高的人,越不希望与强劲莫测的对方贴身相搏,谁知道对方怀有何种出手便置人于死的奇功绝技? 张秋山泰然自若提起衣,毫无戒心地跨越两尺高的门坎。 相距不足六尺,双方伸手可及,面面相对。 张秋山淡淡一笑,背手而立神态悠闲。 “你来了?”毒心鬼王终于说话了,语气尖锐带有几分鬼气“不错,站在阁下面前的雷神张秋山,是有血有肉真真实实的人而非鬼魂。呵呵!阁下要不要摸摸求证?”张秋山的语气轻松极了,而且笑容可掬。 “胆气不错。” “阁下夸奖。” “其实你可以不来。” “我不是来了吗?”张秋山一点不在意对方无比凌历的阴森森杀气:“不来放心不下哪!阁下。而且,我相当好奇。” “好奇?” “对,好奇。好奇,也是像我这样年轻人的通病,既然有人放出风声,要与我谈条件,我如果不来,岂不是示怯的胆小鬼?至少,我也该知道是谁这么看得起我雷神张秋山呀!是吗?” “如果你知道代表是老夫毒心鬼王,也要来?” “就算是阎王爷做代表,我也会来,霸王的鸿门宴,吕太后的筵席,我雷神也不拒绝参予。” “好狂。” “好说好说。年轻人狂不算罪过,是吗?” “老夫……” “闲话少说,言归正传好不好?我不是来和你毒心鬼王斗嘴的,阁下代表保方神圣说话?” “代表何人无关宏旨,老夫仅代表提出条件,老夫是全权代表。” “在下洗耳恭听。” “请你离开江南,远出千里外。你的条件是什么,老夫有权斟酌。”毒心鬼王不住地阴笑:“不过,小辈,你最好识趣些,不要狮子大开口。” “呵呵]我又不是狮子。我只吞我能吞下的东西。阁下唯一条件简单明了,不至今人发生误解,我当然也干脆,相对的条件也简单明了,也是唯一的相对条件,不至今阁下误解。” “什么条件?” “我要活的凌霄客方世光,注意,活的,不能是白痴,当然不能是哑吧。” “哼!你很不识趣了?”毒心鬼王声调提高了一倍。 “我怎么不识趣了?”张秋山依然保持平静。 “你在要求办不到的条件。” “怎么办不到?” “谁也不知道凌霄客的下落,有太多的人找他,人不知躲到何处去了。” “谁在找他?” “反正有不少人。” “长春公子也要找他?” “不错。” “哦!原来阁下代表长春公子。” “如何猜测,那是你的事,干我这一行的人,不会承认什么,也不会否认什么。这么说来,双方条件谈不拢了,所以……” “所以,你要依你和所代表的人双方的协议,谈判破裂后,由你采取自由行动了。” “不错,你是行家。” “你也说得不错,我也曾干过杀手,行家对行家,得看谁的道行高了。” “在我这种行业里,老夫从没失败过。” “我也是,所以你我都能活到现在碰头的一天,谁失败,立可分晓。” “除名的一定是你,小辈。”毒心鬼王傲然地说,猛地抢手虚空来一记金豹露爪。 爪抓出,一无风声二无劲流,似乎像在比手画脚,而非出招杀人。 张秋山也伸右手,若无其事地向外一拂。 蓦地气流锐啸刺耳,而且有像金属磨擦的异声传出。 张秋山疾退两步,靴后跟凶猛地撞在身后两尺高的厚实门坎上,两寸厚的木门坎上,传出木组织折裂声,所受力道之重可想而知。 章春不知利害,在毒心鬼王拍手时,立即从后面抢出,想替代张秋山接斗。 真走运,恰好挡住了两种劲流处迸的路线,一声惊叫,她斜摔出两丈外,抛落在门庭的外测,滚落五级庭阶灰头土脸。 毒心鬼王也飞退丈余,退落庭阶到了院子里,鬼眼中凶光一敛,右手不住发抖。 不等毒心鬼王稳下马步,张秋山一声怒啸,飞扑而下,猛地一掌拍出。 毒心鬼王不敢不全力接招,已经来不及闪避了,大喝一声,一肘硬挡来掌。 阴雷声暴响,掌肘接实。 一声怪叫,毒心鬼王仰面摔出丈外。 张秋山退了一步,立即如影附形跟上。 “还你一爪!”他沉叱,一爪疾沉。 毒心鬼王狂叫一声刚仰面倒下的身躯突然重新飞起,手舞蹈反向右庭门飞砸。 “砰!”一声大震,似乎房舍摇摇,右庭门框折门开,毒心鬼王的身躯反弹倒在廊上。 张秋山身形反飞,飘落在毒心鬼王身侧。 “大乾坤手!”庭内传出惊呼:“力道万钧,出神入化!” “啊!桂大叔!”葛佩如惊呼。 桂齐云跨门而出,眼中有惊愕的表情,意似不信地狠盯着呼吸有点不平静的张秋山。 张秋山一脚踏住了毒心鬼王的小腹,右手食中两指遥指着毒心鬼王惊怖的双目。 “留活口!”桂齐云急叫。 “我要他招供。”张秋山抗声说。 “你……少做清秋……大……梦……”毒心鬼王凄历地叫。 “我要先掏出你的招子来……” “哈哈哈……”毒心鬼王突发狂笑。 张秋山俯身急扣鬼王的咽喉,制止鬼王咬舌自杀。 狂笑声欲止,鬼王的双目也向上一翻。 “糟!老桂,解毒药……”张秋山急忙叫。 “晚了,是入口封喉的剧毒。”桂齐云不愧称行家,一看便知结果。 “他……他哪有余暇服毒?”张秋山仍然不信。 “你捏开他的口看看牙齿。”桂齐云摇头苦笑:“其中一定有一颗或两颗是假的,也必定碎了,毒药就藏在牙内,牙一挫就碎,剧毒人喉。” 张秋山放开扣喉的手,毒心鬼王的身躯抽搐了几下,便寂然不动,呼吸已经停止了没有丝毫中毒而死的痛苦神情,像是睡着了。 “这家伙够狠。”张秋山苦笑。 “干他这一行的人,对行规十分尊重的。”桂齐云说:“失败了,而又有被捉的顾虑,他们会自行了断,决不会活着招供的。即使你活捉了他,也问不出一句真话,所以他才能成为天下闻名的杀手。” “罢了!”张秋山不得不承认失败:“老桂,你怎么也来了?” “游山。”桂齐云泰然说:“我看到你们进了这座宅,一时兴起,从屋后潜人看究竟。 章姑娘,你不要紧吧?摔的不轻呢!” “还好是被余劲震飞的,”章春犹有余悸的说:“好可怕的迸爆真力,这老杀手……” “这老杀手可以在一丈以内,虚空抓裂一流高手的胸膛,把人心抓出来,所以绰号叫毒心。”张秋山接口:“要不是我知道他的底细,一照面很可能死在他的爪下。在他横行天下赚血腥钱的卅年中,他的确从役失手,更没失败过。今天我知道他的底细,而他却对我所知有限而且估计错误,终于失败了。” “你们早些回城吧!”桂齐云关切地说:“谁知道他们再派什么更高明更狠毒的人来对付你们?公然现身,你们是不是太过不智?” “你呢?老桂。” “我还没上山呢!反正你们的事与我无关,没有人会找我的晦气。诸位,再见。” 桂齐云是由庭内走的,张秋山目送对方的背影消失,虎目中有重重疑云。 “这位老桂很神秘。”他喃喃地说:“奇怪!他好像一直就在暗中跟踪我们……” “我不在乎他神秘。”章春说:“只要知道是友非敌就够了;他救了我和小佩,这就够了。” “但愿如此,是友非敌。”张秋山仍在喃喃自语:“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躲在城内反而安全,当然必须避免露面。 接近南关城根的一座街尾大宅内,近东院的密室门紧闭,室内银灯明亮,火盆中炭火发出温暖的热流,整座密室暖洋洋地。 床上,一双男女赤裸地相拥而睡,罗裳半掩住下半身,上半身裸露在外,春光满室。 “天香,我已经尽了力。”长春公子轻抚着江南一枝春半露在外的饱满酥胸,春风一度后似乎情欲仍在:“我很抱欠,我的人手不够。” “你并没尽力,永裕。”江南一枝春也伸出白嫩的粉臂,抚弄着他拖在肩旁的黑油油大辫子,语气幽怨,但软酥酥地依然充满魁力。 “天香,你怎么说……” “你没把今尊的人留下,是吗?” “唉!你难道不清楚,我爹身边那些人,是他最忠心的亲随吗?”长春公子叹了一口气:“我曾经请求过,但被拒绝了,他身边需要人手,而且他的声誉地位,也不可能干预名不正言不顺的事。看样子,闹江鳖暗中出面雇请杀手的事也失败了,毒心鬼王有去无回,恐怕凶多吉少了。” “哦!闹江鳖……” “躲到深水去了。他的扬州分帮瓦解,把张小狗恨之切骨,志在必报。” “永裕,你与乾清帮有往来?”江南一枝春语气一变,本能地推开在她胸前抚弄的手。 “我怎么可以与他们有往来?我还珍惜我的声誉呢!这是神爪冷镖告诉我的,他是镇江的仁义大爷,对每种人都得保持安全距离。” “哦!原来如此。”她放心了,主动地拉回那只让她到浑身舒适的手按在乳房上:“镇江分帮为何销声匿迹,居然不敢向张小辈寻仇,为什么?” “不知道。据神爪冷镖所获的消息,似乎是总帮方面不满意扬州分帮,擅自做出违反江湖规矩,处死神偷李百禄的事,咎由自取,为免更大的损失,所以禁止帮众进一步向张小狗寻仇报复。闹江鳖吴分帮主雇请杀手,也是暗中出面的,冒了很大的风险,万一毒心鬼王招出他是主谋,麻烦大了。” “毒心鬼王的信誉十分可靠,在江湖道有口皆碑,这倒不用忱心。” “天香,有些话,我不知该不该说。” “你说嘛!”江南一枝春腻声说,媚目中重新涌现情欲的光芒,在对方的手百般挑逗下,蛇一样的娇躯不安定地扭动着,迎合手的撩拨,至于愿不愿听对方该不该说的话,已无关宏旨了。 “你已经知道江宁来了人,为何不集中全会的精英力量,全力对付张小狗?” “证据不全,师出无名呀!” “他们在何处落脚?” “我也不知道。”江南一枝春坦然说:“迄今为止,我只见到他们两次,我不能主动去找他们的,同样地,地位比我低的人,也不可以主动找我的。” “干脆,你带我去见他们,或许我可以凭三寸不烂舌,说动他们积极采取行动呢!” “那是不可能的,永裕。”江南一枝春摇头:“总会精英正奉命陆续赶来江南,行动必须保持极端秘密,我连他们在何处落脚也一无所知,怎能带你去见他们?何况我也不敢,这是十分犯忌的事。” “哦!这么说,你们真的要大会江南,将有惊天动地的举动了?” “可能。” “太不寻常,是什么举动?” “我不可能知道。” “与三汊河两会结盟有关?” “多少有些关连。” “那……”长春公子大感失望。 “好人,你一定要谈这些无趣的事吗?抱紧我,我……”江南一枝春娇红色的、火热的脸庞,贴在对方的胸膛上,热情的反应表示她将失去自制。 “不必急,心肝。”长春公子将她掀压在下面,捧住她的脸,挑逗地不断亲吻她灼热的、性感的红唇:“既然贵会不可能帮你有所动,你就罢了不成?就这样轻易放过罪魁祸首张小狗?” “这……” “哦!你好热,好荡……”长春公子及时加上一些甜头。 “永裕我……” “目前有个好机会,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 “我……我当然能接受。” “那就好。” “永格,我……我受……”她快要迷失了。 “你听我说。”长春公子放下钓饵。 “我不是在……在听吗?好人……” “这个机会是……” 没顶在情欲中的人,会接受任何事的。 长春公子是花从能手,他能给予上起圣女,下迄青楼荡妇最大的、最强烈的刺激与快乐,愿意在意乱情迷中接受他任何指使,甚至愿意死在他怀里。 章春是相当聪明的,从金山返回后,她不再重提到苏州的事。 她心中明白,张秋山不是一个办事中途而废的人,虽然她认为在镇江逗留实无必要,犯不着浪费时日,追查一个不知躲在到何处藏身的人,那不是短期间能结果的事,天知道凌霄客躲在何处? 也许已经远出千里外去了。 她不知道张秋山的目标并不在凌霄客,只凭女性的直觉来估计动向。 这几天,她把自己打扮得像个淑女,完全抛弃了武林女英雄的气质,尽量展现女性的风华,伴同张秋山遨游镇江的名胜,以便吸引有心人出面。 找不到藏匿的人,公然游荡便会激使藏匿的人失去耐性,不会长期忍受强敌逗留的威协,便会冒险出面拔除眼中钉肉中刺的。 葛佩如也改换了打扮,恢复少女应有的风华,浑身绽放出青春少女的气息,与淑女打扮的章春别苗头。 她正向成熟的途径迈进,吸张秋山的注意。 有两位娇艳的女郎伴同游山玩水,在确是人生一大乐事。 目标鲜明,他们像是荒野里茫茫黑夜中,一盏明亮的灯,或者是一枝火把,吸引那些夜间活动的虫类、飞蛾、嗜光的生物。 这天一早,三人雇和了小舟游焦山,登上焦仙岭望海门山(双峰山),逛遍观音庙、心经石、罗汉庙、霹沥石、海云庙、石屏等名胜,然后游桃湾、青玉坞,让潜藏在那儿的歹徒心惊顺跳。 那时,焦山仍是开放的名胜,游人皆可自由往来,直至后来的乾隆皇帝下江南(十六年),焦山建了行宫,这才受到管制。 扬州的三汊河行宫,是当今皇帝康熙所建的,所以三汊河附近列为禁区,却没料到塔湾村成为天会与小刀会结盟的地方,塔湾村大屠杀也就成了骇人听闻的惨案。 但官方并没把这件事公布,反而严密封锁消息,这毕竟是不光彩的丑闻,禁区内有反抗组织存在,未免影响朝廷的威信。 章春一直就情绪低落,把死缠住张秋山的葛佩如恨得牙痒痒地,无法与心爱的人独处,情敌如影随形,难怪她情绪低落。 同样地,葛佩如也把她看作眼中钉,像防贼一样步步提防,不让她有张秋山单独相处眉来眼去的机会,也在打主义扔开她。 末牌后,他们到墨宝亭,花了十两银子贿赂守亭人,欣赏王右军遗世墨宝陀罗尼经幢,和华阳真选的痉鹤铭真迹拓本。 华阳真逸到底是谁? 是王曦之?顾况、陶景宏?迄今仍是文坛迷案。 铭刻在石崖上,崖已崩摧了数百年,留下的铭文余字不到四分之一,快要无迹可考了。 张秋山并非附庸风雅,他确是有意前来瞻仰墨宝的,十年来,他曾经三次游幕,一个幕客当然得懂文墨,事实上他的文才比他的武功并不逊色。 有许多幕客,真才实学比东主要好得多。大多数游幕的文士,本身具有秀才或举人身分。 逗留了半个时辰,葛佩如虽然曾经读过书,但距可以欣赏这种古文墨宝境界遥之又遥,总算还能定下心流览一番。 章春却对这些古董兴趣缺缺,看了一半就感到索然无味,独自出亭在附近走动。 太冷天,年关岁尾,游客罕见。亭右不远处有一处乱石堆,据说是陀罗尼经石旧迹,石已因年深日久而崩毁成石块,不时可以从碎石中看到残留的字影。 有一个穿了羔皮大袄的中年人,正在石堆中神态悠闲地找寻有字的石块。 她信步走近,也装作搜幽探秘的雅客。 “怎样了?”她低声问。 “碧桃湾夏家鬼影俱无,人全跑光了。神爪冷镖不敢再来,那些私枭消息十分灵通,这期间规矩多了,只有不知情返航回来的人进出,没有可疑的人逗留,无法在这里找出线索。” “得加施压力了。” “不能打草惊蛇,要在耐心。 “哼!我才懒得过问你们的事呢。” “可是……” “我要尽快赶往苏州,这里已经没有我的事了。” “公爷已经三番两次派人催请你们动身赴苏,早点走吧!这里的情势已受到有效控制,你又何必赖在这里捣蛋胡闹?万一出了意外……” “你少管我的事好不好?” “那我就要管姓张的小伙子。” “你敢?哼!” “呵呵!你知道我敢,要是不相信,我就证明绘你看。”中年人笑吟吟地说,转身向墨宝亭走去:“你把他说得是宇内无双天下第一的高手,我却不信邪,给他三记破山拳,看他会不会比山坚强?” “我可要恼了。”她抢出劈面拦住。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中年人笑说:“对岸传来消息,有兴趣听吗?” “有关吗?” “也许。” “请讲吧!吊人胃口吗?” “长春居士并没返回上江,鬼鬼祟祟在扬州瓜洲出没,神出鬼没极端诡秘,意图难测。” “哼!他在暗中支持他的儿子,长春公子大概已经逃过江了。” “他用不着逃。”中年人摇头:“他既没公然宣告与你们为敌,也没有利用藉口号召同道兴师问罪,江湖人所知道的是你们双方意气用事,牵涉到男女间的情爱纠纷,所以不想介入。假使他不公然向你们叫阵,走到大街上,你们也不能向他挑衅,你们的一切指控都缺乏直接证据,不怕引起武林朋友公愤?所以他根本不需逃走,当然他也不能以任何名义公然向你们袭击,以免影响他的声誉。” “他目下……” “仍然躲在镇江附近,查不出来。至于他为何要躲,就令人莫测高深了。他久走江湖,应该知道什么情势对自己有利。” “他怕我们暗中剥他的皮。”章春恨恨地说。 “也许。但据调查所知,他有更强力的靠山,一直不曾动用,仅唆使呼风唤雨神爪冷镖这些地头龙出面弄鬼。这些一方豪霸,比起天下风云人物,又算得了什么货色?长春居士父子,就是天下闻名的风云人物;呼风唤雨神爪冷镖,只能算是镇江的豪霸,只配摇旗呐喊。 他在用下驷对会你们上驷,有何用意颇令人费解。” “曾经有防范准备吗?扬州可是最重要的地方,可不能有丝毫漏洞呢!” “已有万全准备,届时如果仍有不知死活的人,胆敢越雷池一步,一律就地处决,绝无例外。”中年人脸色一沉:“我得提醒你。” “提醒什么?” “张秋山也无例外。” “什么?” “记住,我已经提醒你了。好好玩吧!我该走了。” “且慢……” 中年人呵呵一笑,快步走了。 章春正打算拦阻,张秋山恰好揩葛佩如踏出亭门。“他怎么啦?小春。”张秋山指着中年人的背影问,一面急忙步走近。 “没什么。你知道呼风唤雨的人躲在哪么?”章春转移话题。 “是的,碧桃湾与青玉坞明处都有。”张秋山说:“消息不会有假,怪的是毫无动静。 看样子,除非我们摆出霸王面孔,才能把他们逼出来了。” “总不能逐家嫂寻呀!”葛佩如不以为然:“我们毕竟不是强盗,也不能扮捉强盗的官兵。” “逐屋搜查也是白忙一场。张秋山苦笑:附近的民宅渔户,有地窑和船,我们那有充裕的时间穷搜。好在我们的目的是示威吓唬,过不了多久,就有人受不了啦!受不了就会愤而挺身而出拼命。人手少,想搜地头蛇谈何容易?目的已经达到,该回城了。” “我总觉得长春公子那帮人,出动狐群狗党明暗双管齐下计算我们,与凌霄客方老狗无关。”章春一面走一面说:“既然老狗已经躲起来了,短期间找不到他的,以后再找他并未为晚,他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所以,我认为不必浪费时间找他。” “你放心,他会来找我们的。”张秋山肯定地说:“他不是一个输得起的人。长春公子是否与他有关,相信不久自有分晓。” 雇来的代步舟,是一艘圆舱蓬两面空的乌蓬,有两个船夫。这是近岸的代步舟,假使是渡江舟,船稍大,且多一位船夫。 乌蓬泊在码头上,船夫在舱内假寐,码头静悄悄,共有十余艘各式小船泊在一起。 岸上,最少也有三个人监视这艘船,任何人走近登船,皆难逃监视者眼下。 但他们忽略了水下,船在浪中浮摆不定。 太冷天,呵气成冰,怎么可能有人从水下接近? 三人直趋码头摇醒了船夫,立刻起航。 本来,游焦山不必从府城雇船,既费时又不经济,可以在象山码头雇小艇前往。 顶风逆水上航,不是什么写意的事。 章春的水性差劲,躲在舱内休息。 透过两面空的能蓬口,可看到后舱操桨兼舵的中年船夫。向前看,一名船夫按双桨,张秋山则与葛佩如并肩站在舱面,江风凛冽振衣,碎浪拍击船身,水珠扑上舱面,船急升急沉,不徐不疾地破浪飞驶。 她心中感到不是滋味。看葛佩如娩着张秋山的手膀偎依在一起,那亲呢的情景,令她心中暗恨。 “我得没法把这小泼贱扔掉。”她心中暗叫。 她心中明白,有葛佩如在旁,将是最可怕的威协,尽管张秋山的言行举止,完全把葛佩如当作小妹妹看待,似乎并没产生情感方面的问题。 但葛佩如似乎正以惊人的速度成长,穿起衣裙,完全是个娇滴滴的小美人,青春活泼的气息极为动人,更具强烈的吸引力。 她的心,除了容纳张秋山之外,容纳不了任何人,更容纳不了竞争者。 “有一天,我会杀了她!”她心中的呐喊声更强烈了,眼中涌上了杀机。 风从船头吹来,她的目光,突然落在船头堆放的零星杂物上。 奇怪,杂物中露出半只缎绣的荷包。 的确是荷包,属于女性的荷包,绿底,绣五色鸳鸯,但只能看到一半图案。 是不是从前雇船的女眷,遗落在船上的荷包? 按理,不可能,船夫早该将这值几个钱的饰物吞没,那有可能乱搁在杂物堆里? 再仔细一看,左侧还有一个,型式、颜色、图案……完全相同。 不可能有这么巧的事,也不可能有某一个女人,随身携带个完全相同的荷包,而又同时遗失在船上,此中定然有某些不可测的事发生在这艘船上。 是在府城码头雇的船,来时根本没有其他的乘客乘坐过,更没有这种贵重的女性荷包遗留。 重要的是:大户人家的高贵女人,不可能坐这种小代步乌篷。 感到诧异,鼻中突然嗅到淡淡的、若有若无的香味,当然不是她衣裙上的蒸衣香味。 “客官,风浪太大。”前面操浆的船夫,突然扭头向站在舱面的张秋山和葛佩如和善地说:“请进舱坐下吧!站在外面危险。” “不要紧。”张秋山含笑拒绝。 她感到倦意袭来,来势汹汹。 “秋山,看,杂物堆……堆里的荷……荷包……”她霍然心动,向外伸手一指全力大叫,且作势站起向舱外抢。 “砰!”她突然立足不牢摔倒。 舱外的张秋山回头注视,看到了半露的两个荷包,起初还不知道是啥玩意。 她摔倒的声息,与最后的荷包两字,令张秋山浑身一震,脸色大变。 “快走!”张秋山大喝,右手急挥。 刚感到有点倦怠,刚觉得不对的葛佩如,身躯突被张秋山拂中,惊叫一声,飞出丈外。 在轰然大震水花飞溅中,沉没在滚滚浊流里。 冷水一浸,葛佩如刚要陷入昏迷境界,立即神智急清,呛了两口水,恢复了神智,本能地向上浮升。 风高浪急,等她升上水面,已被冲至下游五六十步外了。时届剧烈退潮,江流十分湍急,一沉一浮之下,冲下五六十步平常得很。 浪将她冲至峰颠,她看到乌篷正以全速向上游急划,去势奇疾。 “秋……山……”她狂叫,想向上游,却发现真力难以恢复,手脚用不上劲。 她的水性超尘拨俗,生长在东海的海岛沧海幽城,水性当然了不起,但真力难复,英雄无用武之地,剧烈的退潮把她反往下游推送—— 扫描,bbmmocr 第二十章 张秋山悠然醒来,只感到头脑仍在昏沉,手脚乏力,像是大病了一场。 定下神,他软弱地挺身坐起。 灯光有点刺目,冷气袭人。 略一察看四周,他感到心中一凉。 凭他的经验,一看便知道身在地底的囚牢里,大青砖砌的壁,上面巨木为顶,八尺长五尺宽,一张木板床,一条又长又脏的硬棉被。 壁上,挂了一盏菜油灯。 一座以鸡卵粗铁条制的四尺高铁栅门,可看到外面所加的两斤大将军锁。 “混蛋!”他大骂:“又被弄进地牢了,他娘的!这是甚么地方?” 没有人回答他,也没有人来看他。 他跳下床,发现自己穿一条嫌窄了些的粗布裤,一件发臭的夹衫,难怪有寒意,头上的辫子仍有点潮湿,总算不至于结冰。 他记得,把葛佩如推下水,抢入舱救章春,岂知一钻进去,就迷迷糊糊失去知觉。 他认识那种贵重的荷包,可惜发现得太晚了。 他知道葛佩如水性奇佳,冰冷的水,也是解迷神药物的有效物品,所以把葛佩如推下水。 当然,这是赌命,万一冷水无效,葛佩如死定了。 赌当然凭运气,也凭经验。 他知道这种荷包里的迷魂药物,可用冷水施救,情势已不由他不赌,他果然赢了这一注。 但另一往他却输了。 他以为凭自己的定力,以及屏住呼吸,应该可以救出章春,再往水里跳便有救了,却功败垂成。 身危绝境,必须镇静地设法自救,他不叫骂了,定下神估计自己的处境。 唯一的希望,是用缩骨功变成老鼠那么大,从铁栅门的空隙钻出去。 人那能变成老鼠那么大? 人毕竟不是神仙或妖怪。 “完蛋了!”他自语。 好冷,好饿。 他并不在乎冷,但饿却令他无法恢复精力。 从小铁栅的空隙向外察看,前面是横向通道左右系有吊着铁盏菜油灯。毫无疑问地,这是一排地牢中的一间,左右一定另有囚房,也许还囚禁有其他人,但听不到声息。 章春呢? 是不是也囚在左右的囚房中? “小春!”他再次大叫。 回声的震波骤急,他知道地牢并不大,比起吉祥庵的地牢规模小得多,但坚牢则过之。 穿的衣物全部换了,目下他是手无寸铁,奈何不了铁栅,也奈何不了那把大将军锁。 章春也许被囚在邻室,也许……他不敢多想。 他知道处境凶险,但并不害怕。 当知道对手的来历之后,心理上就有所准备,凶险也自然减少许多,所以他并不害怕。 他将手伸出栅外,抓住了沉重的大将军铁锁,一阵敲打,铁栅出急剧的震耳噪音。 “喂!滚一个出来说话。”他一面用锁敲打铁栅,一面摆出粗野态度怪叫:“太爷我也算是大名鼎鼎的风云人物,应该受到应有的尊重,难道你们都是见不得人的货色?岂有此理!太爷可要骂人了。” 先是传来启门声,然后脚步声接近。 脚步声细碎,一听便知是女人,而且是两个人。 片刻,栅前果然出现两位穿狐袄与篱丝石榴裙,年约二十出头,体态丰盈,貌美如花的少妇。 幽香阵阵,冲淡了地牢特有的臭味。 “唷!张爷,你一点也不像一个风云人物。”那位右颊有深深酒窝的美丽少妇,笑吟吟地用那可以勾魂摄魄的媚目膘着他说:“没有半点成名人物的风度。” “去你的!”他显得泼野了:“当一个人被囚禁在这种鬼地方而且肚子饿得可以吞下一头牛时,还有甚么风度好讲?” “你饿了?” “哪能不饿?如果我所料不差,最少也有三天三夜,你们没让我有一粒米进肚。 “你是行家,果然是三天三夜。” “岂有此理!你们……” “没给服解药,所以你必须昏迷三天三夜。” “辛苦你们啦!”他邪笑。 “我们辛苦?”少妇似乎不懂他的话中含意。 “是呀!你们一定灌我喝水,料理我的拉撒,怎不辛苦?哦!不会是你伺候我吧?如果是……” “是又怎样?”少妇居然脸上涌起一抹嫣红。 “那我觉得非常遗憾。” “怎么说?” “错过了享艳福的机会呀!那能不遗憾?” “该死的!你……” “哈哈!就算我该死,恐怕也轮不到你决定,决定权在你们的主人手中。喂!贵主人是哪一方的神圣呀?”他大笑:“他不至于怕见我吧?” “马上就会派人来带你。哼!你似乎很看得开。”少妇不笑了。 “在江湖猎食,生死等闲,如果看不开,乖乖回家安份守已做良民岂不更好?” “晤!雷神果然名不虚传。”少妇由衷地说:“被囚禁在此地的人中,有些人的名号比你雷神还要响亮但他们的表现,比你差远了。” “他们怕死?” “至少,没有你这份生死等闲的豪气和邪气。” “谢谢夸奖,喂!姑娘贵姓芳名呀?请教,我那位女伴章春姑娘呢?” “我不会答覆你任何问题,见了家师,你就知道会有甚么结果了。” 脚步声再次人耳,异香扑鼻。 三个少妇出现,领先那位更美,更出色,碧蓝色衫裙,披了玄狐外袄,佩了剑,隆胸细腰眉目如画,简直就像一位王姬,高贵的风华令人不敢逼视。 另两位与先到的两少妇同样打扮,同样美貌动人。 “弟子恭迎二师父。”两位少妇恭敬地行礼相迎。 “怎么了?”最美丽的少妇问,秋水明眸却落在张秋山身上。 “回二师父的话。”与张秋山说话的少妇欠身答:“这人自行醒来了吵吵闹闹很不安份。” “快要死掉的人,不安分是情理中事。”二师父微笑,不住打量张秋山:“你就是雷神张秋山?” “如假包换。”张秋山拍拍胸膛:“我听说过你腰间的绣鸳鸯荷包。” 二师父的左胁,悬佩了一个在船上杂物雄中出现的同式荷包。 “哦!你知道我的身分了?” “咱们是同类,同类难免互相提防。你们断魂鸳鸯卖人,我雷神买人,名称上性质迥异,骨子里意义相同,能碰在一起倒是出乎意料。目下的情势是你们的道行高占了先机,活该我雷神除名。这是必然的现象:有人死,有人活,强者登天堂,弱者下地狱,没有甚么好埋怨的。断魂鸳鸯据说有不少人。” “对,我姐妹五人主持断魂鸳鸯十余年,从没失败过。我排行二,姓贝,贝灵姑。” “幸会,幸会。” “你是江湖十大神秘名人之一,我们是江湖七大秘密组织之一。你失败,是因为你只有一个人。我们成功,是因为我们人手众多,我们五姐妹不但调教出许多才貌武功双绝的门人,而且训练了许多得力的手下。” “他娘的!日后我真得大张旗鼓招兵买马了,要干,就大干一场。这年头,人多势众才能叱刹风云,才能称雄道霸,才能……” “可惜你已经没有机会了,你这种讲究个人英雄气概的年代已经不会再来,目下谁人多谁就是强者。你是同道,我们尊敬你。” “在下深感荣幸。” “把手伸出来。” “哦!这……” “我知道你的武功十分了得,必须加上禁制,才能和你谈谈。” “你是赢家。”他泰然笑笑,双手伸出栅外。 两个女徒分别抓住他一只手,拉出两面一分,勒得紧紧地他的胸腹贴上了栅。 贝灵姑神色一冷,运指如风,用劲道十足的纤纤五指,制了他的气海、神关、鸠尾三大要穴。 纤手抄至他身后,贝灵姑高耸的酥胸,隔着铁栅贴上了他的胸膛,右手在他背后一阵游动。 “好香艳。”他邪笑:“贝姑娘。呵呵!我想到一张床。” “你倒是风流得很呢!”贝灵姑收手退了一步,媚目盯着他笑:“大闹扬洲镇江,出生入死身边依然带着两位俏情妇,左拥右抱四出招摇,走桃花运的人,其他方面会倒媚的。你想勾引我?” “那还用说?天下间女人很多,有几个女人比得上你美丽妖艳呀?哪一个风流豪客不想勾引你?” “你知道你目下的处境吗?” “知道,你说过,我武功十分了得。你制了我的任脉,禁制气血之源。背后,你共下了七枚寸长的怪针,分别制住督脉、足太阳膀胱、三焦、小肠,胆,五条经脉插入七枚针。 呵呵!你这迷人的小妖精,针上工夫真出神人入化,你的女红一定非常精巧精巧,你真该去开裁缝店,而不该干这种出卖人命的绝活。” “你真不错。”贝灵姑媚笑:“人如临风玉树风流,名震江湖,身在死境,泰然自若豪情不减。如果不是为了买卖,我不要你勾引我,我会……” “你会像孔雀一样在我面前,展示你的绝代娇姿,你会陪我上床!该死!我真该早两年找你们。”他依然邪笑:“找你们姐妹过一段神仙快活日子,我好后悔。” “你也会后悔?” “是呀?早两年我就听说过你们的组织……” “你不怕?” “怕甚么?怕你们姐妹多?男人嘛!漂亮的女人愈多愈妙,牡凡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呵呵……” 一名女徒启锁开门,他昂然而出,笑吟吟地毫无惧容。 “你真是不知死活。”贝灵姑俏巧地、娇媚地一指头点在他的鼻尖上,媚笑着挽了他的臂膀举步:“我好羡慕你的女伴,你是一个非常懂情趣的男人。” “呵呵,夸奖我吗?哦!我的女伴……” “你可以见到她了。” 内厅并不豪华格局也小,但墙壁厚实如军垒,坚牢的小窗,沉重的厅门,关上了门窗,就是一座攻不破无门可人的堡垒。 贝灵姑亲昵地挽着他,相依像情侣般踏入厅堂,门在身后闭上了,厅中温暖如春,异香中人醉。 外面是严冬,里面是春天。 八仙桌排出盛宴,精致的餐具,可口的菜看,酒是的陈年女儿红。 四位千娇百媚的女郎在等他,美艳与贝灵姑不相上下。美丽而又上了妆的女人,很难从面貌上看出实际的年龄,反正都美,都很年轻。 断魂鸳鸯十余年前便有了相当高的名气,那么,这五个主脑人物,年龄该已三十出头。 三十岁左右的美丽女人,正是女人一生中成熟至颠峰的岁月,也是最动人、最迷人,最令男人神魂颠倒的年龄,青春正盛风情万种的销魂时期。 在两旁伺候的年轻美丽女门人,共有十人之多,成了众香国啦! 客席上唯一客人是章春。 她气色甚差,换穿了不合身的青衣布裙,倒像个操劳的仆妇,但五官灵秀的面庞,依然流露出大户人家名门淑女的风华。 她怒容满面,看到张秋山平安出现,立即怒意全消,惊喜莫名,刚要跳起来叫嚷,却被一位女郎一把按住哼了一声,警告她不许异动。 “妙极了!这才对嘛!”张秋山的大嗓门声震屋瓦:“冲同道份上,在把我卖出去被仇家杀死之前,请我吃一顿这才合乎道义呀!” 主位上的美女郎柳眉一挑,凤目带煞哼了一声。 “你不要装得真像个视死如归的豪客,死前撒野你得不到任何好处。”女郎阴森森地说:“这里可不是你散野放泼的地方。” “哈哈!姑娘,你说这种话就不上道了。”张秋山放掉挽着的小蛮腰,无所顾忌地径自就座,在章春的右首主客位大马金刀地笑吟吟坐下:“我雷神能名列江湖士大神秘名人之一,当然有成为风云人物的条件,当我操刀杀人时,力拔山兮气盖世,本来就是视死如归的豪客。醇酒美人当前,我也是追逐声色的一代之豪,哈哈!你看我像一个以放泼撤野来掩饰心中恐惧的人吗?” “你……” “你如果怕我撒野放泼,你们可以出去,让我痛痛快快吃一顿,保证不会打扰谁。”他推开上前斟酒的女人,自己斟酒:“我告诉你,世间有许多人,死前连一口饭都捞不到,还不是螟目地进入枉死城?我捞到一顿酒菜,还有你们一群天仙似的美女相陪,还有甚么好埋怨的?欢喜还来不及呢!喂!拜托,能不能换几壶高梁来?饿了三天,有烈酒才能开胃哪!” “没有。”美女郎一口拒绝,脸色不再冷:“我这里从来不招待外人,你是例外,所以没有男人喝的酒,不喝就拉倒。” “在下深感荣幸。贝姑娘,不替我引见你的师姐妹?”他的手在下面轻拍章春的掌背,表示不要激动:“可不要说我这个客人不知作客的规矩。” 贝灵姑一直就在偷笑,显然极为欣赏他的豪放不羁。 “我姓计。”主人美女郎说:“你不必知道我们的闺名,断魂鸳鸯的人不求闻达,所以是江湖七大神秘组织之一。二妹姓贝,三妹姓和,四妹姓阮,五妹姓杜。” “晤!都是罕姓,计贝和阮杜,真姓?” “你的张秋山地真名实姓吗?”计姑娘反问。 “姓张没错,名有好几个。诸位姑娘,在下深感盛情,敬诸位一杯。这辈子或许咱们再也没有把盏言欢的机会,但愿来生咱们能有机会结来生之缘。小春,举怀。” 章春极不情愿地握杯,却不举起。 “我决不敬仇敌吃喝。”章春咬牙说:“我讨厌她们,我恨她们。” “小春,她们能破例招待我们,已经不错了……” “她们到底是些甚么人?” “断魂鸳鸯。 “那是……” “她们是一群出卖人命的人。” “掳人勒赎?” “不,她们只接受买主的花红,捕捉买主所要买的人,性质上与杀手行业相同,不同的是她用活人来取信于买主。”张秋山加以解释。 “人交给买主之后,必须在敝处将人处决,不能活着带出我这座断魂庄。”计姑娘进一步解释:“为了保持神秘,我们必须这样做。” “保持神秘?买主……” “买主须依照本庄的规定,在本庄指定的地方,接受断魂香的禁制,在失去知觉状况下带到本庄,完成买卖,带走死者人头,仍由本在的人用断魂香加以禁制,带至指定的地方分手。” “谁是买主?”章春抗声问。 “你们必须见到买主才知道。”计姑娘说:“买主通常由过去的客户引介,而我们从不过问买主的来历底细,只管猎物能值多少花红。” “我们的花红是多少?” “你,不值一文。”计姑娘冷冷地说:“不幸的是,咱们下手时你在场,只好一起回来。” “你怎么处理我?” “死。” “你是说……” “她们能让你出去宣扬吗?”张秋山说:“小春,这就是江湖规矩。” “张兄,你毕竟是咱们的同道。”计姑娘笑笑:“知道规矩,所以你能成为本庄的上宾。” “好说好说。” “你说,秋山的花红是多少?”章看不死心,提出花红的问题。 “一万两银子。”计姑娘说:“先付六成,银子付清就交人。” “天杀的!”张秋山怪叫:“我雷神威震江湖,杀人如麻,竟然只值一万两银子。计姑娘,你简直是个消息不灵通的笨虫。我一根手指头都可以值一万两银子。你的胃口太小太小了。为了区区一万两银子,你知道你们冒了多大的风险吗?” “哼!我们接的买卖,决不会有风险。”计姑娘傲然地说,信心十足。 “真的呀?” “当然。” “如果你们失败,你们将面对雷神惨烈的搏杀,冷酷无情的杀戮,得不偿失。” “不可能有这种事发生,张兄,我已经证明给你看了。”计姑娘得意地说。 “这只能说你们幸运。” “我可以给你们两万两银子。”章春急急地说。 “抱歉,我们不做这种买卖,”计姑娘断然地说:“断魂鸳鸯的信誉,有口皆碑的。” “吃饱了,买主就露面?”张秋问:“也就是说,我的时辰到了?” “买主要求延期付款三天。所以,你们还有三天可活。” “妙哉!真幸运。”张秋山欣然叫:“三天快活的日子,比活三百年更值得,美丽的计姑娘,我谢啦!敬你一杯,祝你活得永远年轻,永远美丽,买卖顺遂,万事如意,干!” 他不但干一杯,而且逐一敬酒每人一杯。 “三年前,我在杭州鬼混,做了一笔买卖,净赚了三千两银子。”他笑吟吟地说:“在西湖包了一艘画船,摆了三天花酒。 杭州的名门公子骚人墨客,几乎全是座宾。三十六位酒国名花衣香鬃影,轰动了西子湖杭州城。哈哈!今天我想起了那时的盛况……” “放肆!”贝灵姑半羞半嗔地拍了他一掌,打情骂俏的神情极为明显:“你把我们……” “哎呀!我该打。”他放肆地捏了贝灵姑的粉颊一把:“我怎么能把你们比作名花?我没醉却说这醉话,该罚十大杯,你倒酒,我认罚。” “哦!那位善吹箫的张公子是你?”计姑娘颇感意外:“杭州人那一个不骂你?人人都骂你是败家子妖孽。晤!不对,那次好像共花了五千两银子,粉头们的赐赏还不算在内,你却说是三千两……” “好姑娘,你以为我赚多少就花多少?真不上道。”他邪笑,拍拍章春的肩膀:“你问我这位女伴,我身边甚么时候缺少大额银票的?兴来时一掷千金,在我来说小事一件。计姑娘,你失掉机会了。” “我失掉甚到机会?” “如果你能事前找上我,送给你三万两银子,我轻而易举,我对漂亮的女人出手是很大方的。而你们姐妹却是千妖百媚的美女。我发誓,只要我不死,我一定要把你们勾引到手才甘心。” “你别想弄玄虚。”计姑娘妖媚地一笑:“你动摇不了我的,我对你这种风流亡命不感兴趣。” “你对有情有义的风流公子有兴趣。”他邪笑:“所以你接了长春公子的买卖我告诉你,你表错了情,计姑娘。” “你……” “那位公子风流倒是不假,有情有义却未必。”他傲然地说:“那是个伪君子真小人,他为了保持武林名门公子的声誉,只敢偷偷摸摸到处留情,而我,我就不怕那些卫道之士指着我的鼻子骂。你可以向西湖的艳姬们打听,我对她们是否真的有情有义。呵呵!除非你喜欢偷偷摸摸,在暗室中听甜言蜜语。” “嘻嘻!你探不出任何口风的。”计姑娘盯着他媚笑:“我根本不认识长春公子,他的身份地位不允许他找我这种人谈买卖,你……” “哈哈!我用不着探口风,反正早晚要和买主见面的。”他大笑:“在买主到来前,我唯一念头就是抓住眼前的欢乐。呵呵!有你们五位美如天仙的姑娘相陪,不尽欢才是一等一的呆头鹅。你过来,我们排排坐好好喝。” “不许人过来!”章春冒火地叫:“秋山,你……” “别吃醋,小春,”他在桌下握住章春的手示意:“咱们时日无多,何不开怀欢度将逝日,且尽生前有限杯?我们互敬一杯,小春,祝你永远快乐。” 一顿酒,闹了一个时辰。 计姑娘五女放浪形骸,几乎把他当成亲密腻友而非仇敌。 □□□□□□ 同一期间,府城的一座古宅密室内,长春公子与江南一枝春也在小饮。 江南一枝春愁眉不展,对酒菜似乎失去胃口。 “天香,我委实无能为力。”长春公子也眉心紧锁,语气中有万般的无奈:“神爪冷镖也罗掘俱尽,短期间哪再筹足四千两银子?” “可是……” “除你向贵会的人请求拨发,不然……” “本会不可能同意拨银作收买杀手的用途。”江南一枝春摇头:“除了暗杀汉奸和靼子的刽子手,本会决不借助令人不齿的凶枭帮助。” “你先试试嘛!不成再另行设法。” “这……” “你先见到贵会的负责人,再言其他,这是唯一可行之道。断魂鸳鸯答应延期三天,已经是难能可贵的破例的事,如果届期失约,他们不但放人,而且会向你报复,后果你应明白。” “永裕,不是我不愿一试。”江南一枝春沮丧地说:“事实上我根本不知道如何去找负责人。” “贵会到底来了些甚么重要人物?” “江宁总会九老全来了。” “哦!就是说,贵会将进行重大的计划,是不是要在镇江制造暴动。” “我的确不知道。”江南一枝春哭丧着脸:“扬州两地结盟的事失败之后,所有曾经参予其事的组织立即解散,参予的人也暂时停止主动接触,不能在短期间要求分派工作,我怎能去找他们?” “那……你是不是在贵会的在位,已经无足轻重了?”长春公子失望地问。 “那又未必。”江南一枝春叹了一口气:“结盟失败,责任不在我,本会赏罚分明,我仍是会中最出色的人物,只不过暂时不参予机密而已。” “好在还有三天工夫,希望在这两天半的限期内,你能找得到贵会的人,设法,不然……” “永裕,请帮助我……” “我已无能为力。”长春公子苦笑:“为了筹六千两银子定金。我已经尽了所有能力。 天香,请不要犹豫,赶快进行,这是唯一的生路。” “好吧!我尽力试试。” 不久之后,江南一枝春出现在至京口驿的大道上。 她后面里余,几个平民打扮的神秘客,分为数拨在后面跟进。 □□□□□□ 张秋山有点醉了,这种酒性温和的女性酒女儿红,喝多了同佯会醉,尽管他有千杯不醉的海量,在五个千妖百媚的艳妇轮番上阵下,他已有了七八分酒意。 酒后露真情,五女将本想看看他酒后的真面目,是不是可乱性的假英雄。但她们所看到的,依然是风流豪迈不羁的张秋山,丝毫不以生死为念的混世豪杰。 酒已阑,宴已残。 章春气得快要发疯,但又无可奈何。 这时,坐在他身边挑战的是计姑娘。 这位断魂鸳鸯组织的龙头大姐,已经有了八九分酒,粉颊醉红,媚目流酥,发乱钗横,罗衫半解,酥胸半露,偎在他身畔放荡形骸。 “恨不相……相逢在他……他时。”计姑娘举怀喝了半杯酒,挽着他的肩头,意乱情迷地将剩酒举到他唇边喃喃地说:“喝我这……这半杯残……残酒,我……我将永……永远记……记住你……你的音容笑貌……” “哈哈!我还没死呢!计大姐。”他喝干了杯中酒,啧一声在红馥馥的粉颊上吻了一下,笑意撩人:“美人儿,人死如灯灭,要不了三五天,你就会忘了我的音容笑貌,你不是适于扮演情痴的人。” “你……你真的对人生毫不留恋?” “那倒不然。不过,我知道甚么时候该享受人生,甚么时候该洒脱地向人间告别,从不强求。” “你……你还有什么要求?只要我……我能办到。” “别逗我,计大姐。”他也举杯喝一半,也将另一半回敬:“我享受过人生,我成功过,也失败过,了无遗憾。你和我是同类,应该体会我的心情。我如果是贪生怕死的胆小鬼,你会和我在一起把酒言欢吗?” “我……我没有你勇敢。” “勇敢有多种解释,并不是不怕死就可以称为勇敢,计大组,不要为自己下定论。” “秋山,你到底是希……希望在江湖获得些什么?”“成就感,单纯吧?” “没有其他了?” “当然有。” “是……” “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光寒四十州。这是每一个豪客的希望和理想,是他自甘于玩命的动力。” “怪不得在杭州,宴客花醉满画船。我好嫉妒,那时你为什么不邀我? “我怎知你是谁呀?又该到何处邀请你?” “我这里是……是长山,八十四义水泊长山,长山断……断魂庄……?” “天下间没有几个人知道断魂庄在长山,你要我如何寻找,总算不错,我们总算见面了。哦!我已经了无遗憾,同类相残,这是最好的结局。” 他放肆地亲吻红艳艳的灼热樱唇,把计姑娘吻得像蛇一样缠住他。 章春银牙一咬,伸手便将计姑娘推开。 “没有你的事,小丫头。”贝灵姑将她抱住了:“让他死前享受美好的人生,不许你干预。” “你们简直不要脸。”她大骂。 “你可别表错了情。”贝灵姑揪住她的领口凶狠地说:“迄今为止,你这位情郎表现得令人相当满意。 假使他稍稍不慎,有利用美男计向我们乞怜的表示,他今晚将在痛苦的叫号中等死。一个豪杰风流是本色,怕死利用女人怜惜求活却不可饶怨,你知道吗?” “你……你们……” “我们不会对他动真情,只想知道他是不是一个真的豪杰男子汉。” 砰一声大震,张秋山抱着计姑娘,由于亲热得太过忘形,坐不稳跌倒在地,在地上仍然抱在一起难舍难分,放荡的笑声不绝于耳,两名伺候的女弟子,手忙脚乱要把他们分开抱起也力不从心。” “好了好了,计大姐,留不尽之欢。”张秋山推开扶他的女弟子,扶起计姑娘:“饿了我三天,再灌我十几壶酒,闹够了该让我歇息了吧?” “我……我也不……不胜酒……力。”计姑娘含糊地说。 仍然由贝灵姑陪伴他俩,进入西院的另一座秘室。四名女弟子分别挽扶他们,三个人脚下不稳醉步踉跄,醉得差不多了。 “这是本庄招待贵宾的宾馆。”贝灵姑说话依然清晰:“有人专门伺候,希望你们明白做宾客的规矩,免伤宾主的感情。晚安。” “张爷如有需要,请拉门旁的拉绳。”一名女弟子说:“火盆旁有热水陶缸,天黑后自有人送漱洗用的汤水来,衣柜中有两位的衣裤,请自便。” 房门关上了,室中一暗。 小门小窗,坚固牢实,哪能算是宾馆? 门外显然有警卫,这就是做宾客的规矩:不可随意外出走动。 已经是黄昏时光,张秋山挑亮银灯,留心察看全室,猫一样轻灵地走动,哪有醉意? 章春却气虎虎地往床口一坐,醉红的面庞有怒意。 张秋山突然一口吹熄银灯,抱住章春往床上一倒,顺手放下罗账。 “嘘……”章春一惊,酒醒了一半,本能地挣扎:“你……你……” “小声!”他附耳低声说。 “你这风流大……大坏蛋……”章春不理睬他的警告,要挣脱地强有力的拥抱。 “不要撒野,我……” “秋山,我……”章春突然放弃挣扎,嗓音一变:“我早就将终身托付给你,但我好害怕你爱的不是我……” “你这笨姑娘。”张秋山伸手掩住她的嘴:“性命要紧,没有命哪还有情有爱?” “你……” “有两处秘密的观视孔,监视的人已经就位,不但可以看到房内的动静,也可以听到房内的声息。”张秋山附耳低声解释:“灯虽熄了,火盆的炭火犹在,仍可隐约看到室内的动静,所以我把罗账拉下来。” “哦!”章奏感到自己身躯发僵,为自己表错了情而羞得浑身不自在。 她爱张秋山,爱得深沉而痛苦。 张秋山一直不曾对她有明确的表示,对待她有友情而缺乏爱的恋情,第三者介人的威胁也令她提心吊胆。 她曾经有过不顾一切、不择手段而获得张秋山的念头,但身份、教养、自尊心,不允许她放纵自己。 即使她不压抑自己的欲望,也有点心不甘情不愿;她是一个自视清高的美丽女人。 她无法压抑自己,就让发展顺乎自然吧!可是,居然有人监视。 一个女人与心爱的情人单独相处,自尊心与羞耻的感觉会逐渐淡薄、消逝,但如果知道有人在旁窥视,一切都不同了。 “安静地睡。醉了的人睡是正常的。”张秋山的低语令她心安。 她哪能安静? 平时她对张秋山的一注目,一次轻微的身躯接触,都感得心跳加剧,如受电流刺激,而现在却在同衾共枕,微醉中相拥而眠,她觉得自己快要溶化了,生理上的刺激变化,让她迷失了自己。 “你……你到底有……有过多少女人?”她缩在张秋山温暖的怀中,喃喃地说出心中的怨艾。 “什么?”张秋山的注意力根本没放在她身上。 “我……我是说,你在西……西湖……” “哦!那位张公子?他是两淮轮运使张宏谋的儿子。”张秋山说:“三年前,我在严州府罗知府幕下任秉笔师爷,知道那位张公子的底细,那是一个颇具豪气的侠少,可不是我雷神张秋山。” “哦!你骗她们……” “无所谓骗,各用心机,各展奇谋,为生存而各尽手段,改变对方对你的看法,你就成功了一半。一个风流侠少,女人的感觉中是容易对付的。” “原来你……” “不要把我看成风流浪子,小春。” “你席间的恶形恶像,我……我……” “她们在用手段,我为何不能?你只知道我是个放浪形骸的风流豪客,却不知道我已经摸清了她们的底细。她们身上暗藏的各种致命小玩意,我都了如指掌,连这座断魂庄神秘魔境,我也了解一半以上。” “哦!秋山……”她情不自禁把秋山抱得紧紧的,感到浑身起了异样的变化。 “长山,是府城南面丹阳县西北的山岭,山区共有八十四条小河流,汇人周西十里的练湖。 练湖分上下两湖,上湖高四五尺,以四座水闸管制水。下湖比运河高四五尺,也有四座闸,秋冬水枯,运河水位低不宜漕运,放湖水增高水位漕运。现在,你知道我们身在何处吗?” “哦!你打算……” “打算如何自救。” “可是,你身上的禁制……” “我需要时间,知道吗?” “这……” “我看过妖女的手,摸索过她们身上经脉对外力的反应,已经猜出她们所练的内功心法,也就估计出她们制经穴的绝技。我需要时间。” “我们有三天……” “老天爷不会给我们三天,买主随时都可能带银子来要我们的命。” “你有把握……” “我必须试。” “哎呀!试?万-……” “你还有其他办法吗?” “这……” “你必须设法让妖女不进房来。” “咦!她们……” “她们是心硬如铁的荡妇淫娃,春心已动,席间人多不便,她们会来的。” “我……我该怎办?” “阻止她们纠缠。” “这……” “我醉了,是不是?” “我知道怎么做了。”她把心一横,挺身而起。 □□□□□□ 京口驿是漕船进入大江的水口,也是船舶避风涛的良好码头,栈店林立,龙蛇混杂。 天黑以前,这里的过江船只必须停泊妥当,夜间过江风险甚大,所以过江的船只不愿冒险夜航。 因此码头前后的两条市街,人声嘈杂忙碌万分。 江南一枝春扮成一个穷汉,坐在一座货栈的墙角枯等。该摆出的记号早已摆出,应该让会中弟兄看到了,将信号传山 不远处一座小店的楼上,两个跟踪而来的神秘客,从窗缝中居高临下的监视所有的动静。 夜幕降临,晚膳时光。 一个修长身影,出现在江南一枝春身侧,脚下不停继续前行。 “不要跟得太近。”修长的身影低声说,脚下没停,左手打出一串手式暗号。 进人一条小巷中段,修长的身影推开巷右民宅的大门,里面黑沉沉,门随即掩上了。 江南一枝春不久便到,也推门而人。 内堂一灯如豆,三个中年人将江南一枝春接入。 “情势恶劣失去控制,混乱期间,老七,你不该用十万火急的信号求见。”为首的中年人苦笑:“万一发生不测意外,后果将十分严重,这是违反规矩的事,你是重要的负责人之一,不该犯这种错误的。” “我也是不得已。”江南一枝春急急解释。 “到底发生了什么不得已的事?” “我从长春公子那些人口中,探出有关三汊河惨案的线案,出买消息给官府的人已有下落。” “真的?谁?”中年人讶然问。 “详情还待进一步调查。” “有多少线索?” “足够证实罪行,只等问口供。” “能把人弄来?” “不能,只能要口供,但……” “有何困难?” “我需要紧急拨款,非钱不可。” “这……要多少?” “四千两银子。” “老天爷……” “值得的。”江南一枝春咬牙说:“再多一位也值得。如果消息没有价值,我负责以我个人名义归垫,不需由会款负担。” “老七,你这话就不对了。”中年人正色说:“咱们入会的人,谁不将身家性命置之度外?为了反清复明大业,任何牺牲在所不惜。会务的开支皆以目标为重,谁也不能保证哪一笔钱花得有价值,不管成功或失败,都没有由个人负责归垫的道理。有多急?” “最好明天,迟恐生变。” “能说明吗?” “不能,牵涉太广,所以愿意个人负责。” “好吧!明天,已牌正,千秋桥西端。” “谢谢,我领船前往。” “要小心,关河近来有不明来历的船只出没。” “我知道,我会小心的。告辞。” “最近期间,我会找你的。 “将有所举动?” “是的,京师传来急报,有动的迹象。” “江宁的人,是不是来早了些?” “他们另有要事。” “哦?” “三太子已现圣踪,可能前来此地。” “三太子?他来又有何用?”江南一枝春苦笑:“他已经是年届花甲的人,天涯亡命早已丧了胆。本会急于找他拥戴,能有多少号召力大成疑问,何况满帝的鹰犬遍布天下捉他,目标太过明显……” “不许胡说!”中年人冷叱:“满狗已经把咱们大明皇朝的朱家天皇贵胄,杀得几乎寸草不留,三太子毕竟是硕果仅存的帝裔,咱们举他为复明的号召,才能算是名正言顺,旗号鲜明。” “我只是表示我个人的意见,这毕竟是决策人士的事。天色不早,我该走了。” “好走。” 她走后不久,附近便被一些不起眼的跟线所包围。 □□□□□□ 贵宾室中,大床发出怪异而又平常的声浪。 不久之后,章春发乱钗横,赤裸的身躯仅披了一件大袄,气冲冲地掀账跳下床,在衣柜里取出干净的衣裙,进人内间洗漱。 出来时,罗襟半掩,透露一抹春光。 她的身材本来就健美婀娜,在半明灭的炭火映照下,那半露的躯体,委实令男人心荡神摇。 她干脆点上灯,房门突然无声自启。 本来就知道有人在秘密小观孔中窥伺,心理上早有准备,但突然发现有人人室,她依然吓了一跳。 虽然看出来的是女人,她仍然感到羞窘。 是计姑娘,未施脂粉,天然国色另有一分灵秀气质流露。 穿一袭绿缎绣五色鸳鸯逸地罩抱,走动间玉腿隐约映掩,显然里面什么都没穿,引人犯罪的意图极为明显。 章春气往上冲,羞窘的感觉突然一扫而空。 酥脑一挺,她的勇气来了。 这瞬间,她的晶亮明眸中,焕发出情欲的火苗,粉脸涌出饥渴的怪异神情。 “你来了?”她脸上的怪笑邪邪地,一步步缓缓地向计姑娘接近。 “你知道我要来?”计姑娘颇感意外。 “在席间我就知道你要来,我也是在情欲打过滚的女人。”她居然毫无困难地说出令人脸红的话:“在情欲方面,你我是同道。” “晤!有点像。” “天杀的,你们把他灌醉得像个死人。”她变脸大骂:“明知道我和他活不了几天,你们偏偏故意剥夺我和他享受的快乐时光。 “咦!你是说……女儿红根本醉不了人……” “饿了三天的人,什么酒都会醉。哼!他成了病猫,把我的胃口吊得不上不下,你来了,正好。” “什么正好?” “陪我享乐。”她大声说,三把两把除裙脱衫:“我比你健美一倍,你活该做小女人……” 她的大胆举动,把计姑娘吓了一跳。 “你……”计姑娘吃惊地向后退。 “你还不脱掉?来啊……”她兴奋地叫,向前抓人。 “你疯了?你……”计姑娘怪叫:“你这不正常的花痴,你……” 她一声怪笑,伸手便抓计姑娘的罩袍。 计姑娘大吃一惊,扭头便跑,像是见了鬼。 “别走,我要我……”她大叫。 砰一声大震,房门闭上了。 “锁住她!”门外传来计姑娘的尖叫:“这拔妇要死啦!” “砰砰砰!”她拼命打门,拉门。 扮荡妇她扮得相当成功,在吉祥庵她曾经受过熏陶,生死关头横定了心,冒险成功了。 断魂庄有不少执役的男人,船夫也都是精壮的大汉。五荡妇有的是男人,对假凤虚凰的事毫无兴趣,被她吓跑了。 吓跑了计姑娘,她觉得双腿发软,有虚脱的感觉,危险消逝后反而感到害怕。 打不开门,她得继续做作一番,继续扮演失望中的激情荡妇,自然有一番不太过火的做作。 从观视孔窥伺的人,不断把房中所见的情形向妖女们禀报。 床上,张秋山逐渐进入生死关头。 靠精纯的修为,以精纯的先天真气打通、开启、疏导被独门手法制的经脉,是极为危险的事,稍一不慎,或者先天真气火候不够,就会岔气伤身,玄门弟子称走火入魔不死也将成为残废。 这不是他第一次行功疏解,但这一次最为费力。 天,终于亮了—— 扫描,bbmm,jyocr 第二十一章 破晓时分,京口港那条小巷中段民宅,出来一个打扫的老门子,腰有点驼,打扫的动作沉静、稳重,彻底,显得十分专心。 可是片刻之后,四周传来可怕的声息,他不再镇定从容了。 街前街后,巷口巷尾,同时出现不少佩刀挂剑的人,有男有女。 巷口的一家民宅屋檐下,有两个挑夫打扮的中年汉子,倚在檐柱下低声交谈,似乎在谈论一些码头琐事,突然看到一男两女迎面而来,本能地住口转身,用颇感意外的目光,迎接走近的一男两女。 后面,跟来了两名穿皮背心的精壮佩刀大汉。 男的是气概不凡的桂齐云,女的是葛夫人与葛佩如母女。 “葛夫人。”桂齐云微笑着说:“认识这两位仁兄吗?他们用那表示无辜的目光盯着,就表示他们并不是真的无辜,他们心中有鬼。” “桂爷,我不认识他们。”葛夫人肯定地说:“不瞒桂爷说,贱妾对这些江湖后起之秀,所知极为有限,但不知他们……” “他们与劫走张小哥章姑娘的事无关,但这里是最近发现歹徒们活动最频繁的地方,也是咱们追查的重点所在,劫持他们的船确是从这里入港的。” 桂齐云沉着地说:“任何线索也不能放过,这些人昨晚便布下天罗地网,不知要对付的是什么人,希望获得一些相关的线索,所以必须把他们的阴谋揭发出来,问出有关的消息。” “我来擒他们问口供。”葛佩如急急地说。 “葛小姑娘,你对付不了他们。”桂齐云笑笑:“贤母女即使同时出手,也不易在短期间解决。” “哦!桂爷,他们是……”葛夫人不信地问。 “论内功,他们当然挡不住贵城绝学玄天神罡,但他们的刀法配合得神乎其神,除非贤母女能以玄天神罡布成毫无空隙,风雨不透的铜墙铁壁,但这是不可能的事,而且守势决难达到克敌致胜的目的。 “他们是……” “大名鼎鼎的乾坤双绝刀王家兄弟。” “他们没有刀……” “刀藏在扁担内,是特制的狭锋直刃刀。” 人的名,树的影;葛夫人脸色一变,不信的神情一扫而空。 “必须速战速决,迟恐生变。”桂齐云说,向后举手向前一挥。 两名穿皮背袄的大汉大踏步而上,超越葛夫人母女,两面一分,铮一声龙吟,两把晶亮如一泓秋水的雁翎刀出鞘,杀气立即涌发,刀出鞘气势磅礴,森森刀气的吟啸慑人心魄。 乾坤双绝刀不能再扮挑夫了,对方不但已经知道他们的要底,也知道他们的行动,再假装必定是自取其辱,反正不能善了,不如放英雄些。 “阁下是何来路?”老大王乾沉声问,一扭扁担,抽出里面的连鞘直刃刀。 “不要问来路,要你们招供。”右面的大汉操悦耳的官话沉声说,中气充沛直薄耳膜。 “光棍不挡财路,你们是不是太不懂规矩?” “少废话!亮刀。” 两把狭锋直刃刀出鞘,一蓝一白光芒诡异。这种刀可当剑使用,锋刃特尖,锋利无比,不宜砍劈,不使用刀刃便罢,用则必定见血,不是缠斗的兵刃。 可知使用这种刀的人,必定快速狠辣而阴毒无比,出手便要求必中,块不陪对方玩花招拖时间。 雁钢刀同样属于走刚猛凶狠路线的刀,速战速决硬碰硬的刀。 狭锋刀左右一分,一刀上一刀下,两人碎步移动的姿态,充满诡异阴森的气氛,与两位使用雁翎刀的大汉,气势完全相反。 “像剖瓜一样把他们剖开,就成不了双绝而单绝。”桂齐云在旁背着手说:“说穿了并无奇处,只是一种配合得十分完满,聚二为一的分进合击技巧而已。缺点也多,任何意外的变化,皆可打破配合的平衡,很难掌握瞬息百变的时机,所以成功与失败的机率是相等的。” 这等于是面投机宜,也有意向葛夫人母女展示武学的渊博。 两大汉让对方有列阵的机会,就已经表示有必胜的信念,形之于外的凌厉气势,给予对方心理上的威胁颇为沉重,气势上已占了机先。 一声沉叱,雁翎刀豪勇地向前突入。 狭锋刀电芒流泻,蓦地上下交合猛然中分,恰好分劈左右交错而进的雁翎刀,陡然直插而入,分合之间妙到颠毫,分不出到底是哪一把刀是主攻,又合在何处。 以力拼的雁翎刀,在这汇合分击的刹那间,从流泻如电的刀光中疾退,间不容发地自刀尖前退出威力圈,也配合得两人如一,毫无间隙。 这瞬间,两大汉的左手连扬,电芒接二连三射人怒涛似的汇合刀光中。 变生不测,乾坤双绝刀唯一的自救办法是自保,一声沉叱,刀涌千层浪,叮叮叮叮连声清呜震耳,六把飞刀在刀光急族中碎折风抛。 这瞬间,两把雁钢刀改退为进,蓦地风雷骤发,人刀浑如一体从中切人。 狭锋刀的光虹中分,一剖而开。 雁钢刀两面席卷,人影乍分,风止雷息,一冲错生死立判。 王乾右冲出两丈外,屈一膝趴倒,左肋开缝血如泉涌,内脏向外挤。 老二朱坤而左冲丈余,刚稳下马步,刚想跃出逃走,却双腿一挫,厉叫一声向前一栽。 右背肋裂开一条半尺长血缝,血崩气散力道全消。 不等他们有挣扎的机会,两大汉虎跳而上,先踢碎肘骨,再按住熟练地上绑。 “带他们走,上药,留活口。”桂齐云冷酷地说:“注意他们自尽,小心了。” 葛夫人感到心底生寒,两大汉刀法之威猛挥雄,飞刀破双绝阵技巧之精绝无懈可击,大名鼎鼎的乾坤双绝刀一照面便受重创使活擒,两大汉武功之高,委实令人心惊,到底这两大汉是何来路? 看情景,桂齐云像是主人,两个仆从的武功已经惊世骇俗,主人岂不更为高明? 她心中有数,桂齐云对她的估计颇为正确,她母女两人出手,百招之内能解决乾坤双绝刀,已是难能可贵了,是否真能解决并不乐观。 “等解决各方的人,再一起问口供。”挂齐云客气地说:“咱们按计划运动,葛夫人,请。” 进人小巷,不时可以听到叱喝声和兵刃交击声,其他方面推进的人,皆已按计划展开擒人运动。 接近那座民宅,对面由巷尾推进的人,也接近至百步内。他们是甘大娘、侍女小桃、葛夫人的妹妹杨碧娥、奶娘方氏。 两名穿老羊皮大袄的大汉走在后面,肩上各扛了一个被打伤击昏的。 “老人家,我们要借贵宝宅办事。”桂齐云向扫地老门子和气地说:“事非得已,不得不打扰宝宅的安静,务请方便。” “非打扰不可吗?”老门子强作镇定问。 “是的,老人家。”桂齐云笑容可掏。 “我要请街坊来。” “好的,有街坊办事也合法些。”桂齐云依然一团和气:“在贵处抓了不少携带凶器,杀人放火的强盗,街坊不但应该出面协办,而且需具结以明责任。这就劳驾老人家,去叫坊长甲首来一趟。” “你们是……” “你去叫他们来就知道了。” “你们请便。”老门子知道唬不住这些人,只好推门肃客人屋。 桂齐云带来了七名随从,共捉了六男二女八个可疑的人。 屋主人是姓李的中年人,妻子周氏,两个健壮的儿子李龙李虎。主人李福是一艘货船的船东兼船主,一家男女连同老门子吴二驼,一并带来厅中应讯。 桂齐云任讯问人,高坐在堂上真有慑人的威严。 “带王乾!”他沉下脸叫。 两名大汉挟住只剩下半条命的王乾,推上前将人向下按,在膝弯上踢了一脚,这位乾坤双绝刀的老大,无可奈何地被迫跪下了。 “谁差你前来监视的?”桂齐云阴森森地问:“不要妄想隐瞒什么,除非你是铁打的金刚。就算你是铁打的,在下也可以用烈火来溶化你,放聪明些,从实招供才是你唯一活命的机会。招!” “阁下……阁下到……到底……”王乾摆出亡命光棍态度反问。 “在下再次严重警告你。”桂齐云沉声说:“问什么,你就答什么,这是最后的警告。 招!谁差你来的?” “王某-……一身傲骨,不拍你用……用任何手……手段对付我,英雄豪杰可……可杀不……不可辱,你……你瞧着办好了。要命,拿去;要口供,休……休想,你……” “你一身都是傲骨?” “王某曾经是-……一代英雄……” “我却不信骨是傲的。要看着才相信。准备,把他的右手中指骨剔出呈上来。” “遵命!”两名大汉同声应偌,把王乾推倒、摆平、俯地压牢,取出小飞刀。踏住王乾的右掌,割开指肉,剥出中指的三节指骨,血淋淋地往权当公案的八仙桌上一放,连眉头没皱一下。 王乾起初咬牙强忍痛楚,剥出第二指节扭断以出时,终于忍耐不住,发出痛苦的呻吟。 “骨与平常人的骨并无不同。”桂齐云冷酷的语音震耳:“我实在看不出傲在何处,也许傲附在其他的骨头上,我非要看出傲来不可,准备,把其他四指的骨头,给我逐节拨出来呈上,动手!” 先剥小指,其次是无名指,食指…… 手指剁断斩断平常得很,刀快便不会感到痛楚,但剥开皮肉,慢慢地逐节扭断拉离,铁打的人,也受不了这种缓慢增加的剧痛。 起初,王乾咬牙呻吟;片刻,呻吟变成叫号;最后,变成嘶喊。 敌我双方的人,皆心惊胆战受不了。 “不要用这种残忍的手段折磨他!”老二王坤惊怖地狂叫。 “等一下就轮到你了。”桂齐云阴森森地说:“我有上千种能令人崩溃的毒手段,专用来对付你们这种英雄豪杰。不老老实实招供,我保证你们一个变成一堆零碎,剥出每一寸骨,撕开每一条肌肉,不信且拭目以待,我不相信你们每一个都是宁可粉身碎骨,决不招供的好汉英雄。剥左手!” 王乾已经痛昏了,任由两大汉摆布。 “先用盐水把他弄醒再剥。”桂齐云再次下令。 “放了他,我招……”老二王坤崩溃了。 “不行,要他招。”桂齐云冷酷地说。 “看在老天爷的份上,不要借故满足你的狂虐杀欲。”王坤狂叫:“你不想要口供,你只想……” “好,我答应你。”桂齐云玲笑:“口供有一字虚假,我保证你们骨肉化泥。谁差你们来的?” “长春居士南门存信。”王坤乖乖吐实。 桂齐云一征,葛夫人母女出楞住了。 “你胡说八道。”桂齐云怒叫:“你敢愚弄本座?长春居土带了孤群狗党,躲在扬州瓜洲一带神出鬼没,不知有何谋。你招他的儿子长春公子倒令人相信,居然把他拖出来挡灾,你以为本座会被长春居士的名头所吓唬吗?你该死,你……” “老天爷,我怎敢胡说八道?”王坤惊怖地哀叫:“他的亲信留在江北,追查一批银子的下落。 他自己逗留江北好几天,查不出丝毫线索,所以偷偷地回来,已经有好几天了,他怀疑正主儿可能藏匿在江南,所以偷偷地暗中侦查。” “你是他的……” “我兄弟是他的外庄警卫,其实追随他的六年期间,我兄弟根本不知道长春庄是方是圆,从没到过长春庄,一直就在江潮奔走,暗中听他调遣办事,也很少在他身边,他另有亲信和得力的朋友跟在身旁暗中传令。” “哦,想不到长春居土的实力,比我所想像的强十倍,这家伙很可怕。”桂齐云阴笑道:“你们八个人是一伙的吧?” “是的,我们早在一月前便暗中到达此地潜伏,五天前才接到庄主的指示,现身分头办事。” “来监视季家?” “是的,昨日甲牌初才接到指示。” “监视什么?” “监视季家出来的人,前往何处和与何人接触,候命擒人取口供。” “为何?” “我真的不知道,只知道奉命行事。”王坤惊恐地说:“指示上说,人擒住立即往白龙岗的连络站送,另有人负责问供。” “你说,他们为何要监视你?”桂齐云突然向左面堂下的季福,声色俱厉:“说实话!” “小……小人怎……怎么知道?”季福大惊失色:“也……也许……” “也许什么?” “老爷,小人虽……虽然也……也带一些私货,但委实赚……赚不了几个钱。昨晚傍晚时分,来……来了一个陌生的人,强行留……留下话……” “什么话?” “要小人今天准备四千两银子,他会派人来拿。老天爷,小人的全部家当,连船屋也值不了五百两银子。这次从江宁放空船回来的,准备过年上架大修,正为了年关难过而四出借贷,哪有银子打发?本来以为那人是说来玩的,所以不加理会,岂知……” “那人生甚名谁?长像如何?” “像个穷汉,用巾掩住口鼻,没留下姓名,好像也不凶恶,丢下话就走。手上很有力,手一拨就把吴二驼拨了个劲斗。” “我曾经听到些风声。”被一名大汉押在一旁的受伤中年人说。 “你说说看。”桂齐云向大汉示意,大汉将受伤的中年人向前推。 “听说,神爪冷镖一群人,正在大量筹措银子,克期买人。” “买人?” “是的,买他们所需要的人,似乎价码很高,时限很急迫。 “是什么人?” “不知道,只知道他们对付不了的人。” 一名大汉打手势,然后登堂在桂齐云耳畔,耳语片刻退下。 桂齐云脸色一变,向一旁的甘大娘打手式。 “甘大娘知道断魂鸳鸯的事吗?”他问。 “会是她们?” “只有她们出卖人,而且地缘切近。”桂齐云语气肯定:“可记得葛姑娘落水前感到神智昏迷?” “晤!很像她们的手法,张小哥发现才将葛姑娘抛下水脱身。” “互相对证……” “先找她们,没错。”甘大娘跳起来说。 “我知道有关她的一些底细,准备动身。”桂齐云打出撤走的手势,向押着中年人的大汉说:“善待他,事后放他走,如果我们成功,撤销他的底案,不要亏待他,我们一向公平对付诚意与我们合作的人。” 当他们撤走的片刻后,季家一门老少,也从巷口的秘门化整为零匆匆撤离,有若脱钩的鱼。 这处天地会的连络站,毫无痕迹的撤消了。 □□□□□□ 监视天地会季家连络站的人平白失踪,主事的人便知道情势失去控制了。 当然,千秋桥西端不可能有银子等候。 但已牌正,仍然有人潜伏相候,希望有奇迹发生。 辰牌初监视的人失踪,全军覆没,怎么可能有奇迹发生? 没有银子,仍然得办事,文的不行,只好来武的挺而走险。 辰牌未,两艘快舟南航,逆水急驶丹阳。 年关岁尾,运河仍然舟船往来不绝,不可能留意上下游的船只是何来路。 后面四五里,两艘小型客船也逆水上航,舱门紧闭,无法看到舱内乘坐的旅客。 葛夫人一家与甘大娘、小桃,乘坐第二艘小客船,带了兵刃,换穿了劲装。 □□□□□□ 府城至丹阳,水程八十余里,由于是逆水上航,快舟也需时四个时辰以上。 好在是顺风,运河河道虽然狭窄,仍可扬帆行驶,有经验的船夫,可以缩短一个时辰。 救人如救火,当然希望有多快就赶多快。 脚程快的人,可以走陆路,南行大官道笔直,比水程近十余里。有些飞毛腿快逾奔马,一个时辰赶四十里平常得很。 江南一枝春筹不出四千两银子,引起轩然大波。 口供是正确的,长春居土早已潜回镇江,他留在镇江的秘密爪牙,一直就在暗中活动频繁。 他带了亲信乘坐第一艘快船,陪同他的主人是呼风唤雨凌有光。 船扬帆急驶,不断超越上行的船只。 中舱门窗紧闭,十余位主脑人物一面品著,一面神色严肃讨论今后的动向“南门兄,真有如此做的必要吗?”呼风唤雨有点不安地说:“断魂鸳鸯自命不凡,从不买任何人的账。她们的确有不凡的本钱和实力,所以做买卖说一不二,咱们登门索人,犯了她们的忌讳,这……” “凌兄,我了解她们比你了解多一些。”长春居士谈谈一笑:“长春庄的声誉、实力、本钱,比断魂鸳鸯强一百倍。我不要她们买我的账,我要她们明白今天江湖道上谁是老大。” “这个……断魂庄在长山深处,隐蔽而水道不测,易守难攻,外人接近十里内,她们就可以完成应变准备,咱们出动的人数有限……” “我前往拜庄,可没明攻暗袭的打算。” “这……兄弟仍然期期以这为安,这样吧!丹阳方面,兄弟几个朋友,凑四千两银子轻而易举,犯不着为了这区区之数,双方反脸残杀。其实,在府城兄弟就可以筹足这笔数目,令朗却坚决拒绝,只要六千两……” “这与银子无关。”长春居士笑笑说:“这是策略,凌兄。再就是我长春庄既然出面,敝庄的声誉不容许被人忽视。我不会不顾江湖道义,我会给足她们面子,先礼后兵。她们很聪明,不至于冒险向长春庄的声威挑战。” “兄弟仍然认为不划算,为了区区一个浪人张秋山,而不惜大动干戈……” “凌兄,牵涉到张秋山与犬子的恩怨,关乎声誉名头之争,那就是值得全力以赴了,何况牵涉到凌霄客方兄毁家之仇,与及五万两银子的事,不容许退缩。” “怎么会牵涉到五万两银子的事?” “兄弟已经详查扬州所有的线索,确已证实方老兄已经过江,而迄今为止,他依然不曾派人与兄弟连络,所以只有一个可能,他已落在张秋山手中了。 仪真五万两银子失踪的奇案,方老兄的确知道来龙去脉。不瞒你说,五万两银子可是惊人的大数目。这种无主之物,说兄弟不动心,那是欺人之谈,所以,张秋山是关键性人物,兄弟非把他弄到手不可。” “南门兄,那五万两银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呼风唤雨心动地问。 “兄弟已经查过了,据说是官府拨给江宁某一位大员,作为一种特殊活动的度支费用,是秘密拨发的,所以丢失了也不公布。这种钱,弄到手不会有后患。凌兄,事成之后,兄弟不会忘了老朋友的好处,放心啦!呵呵……” 一阵得意的大笑,令呼风唤雨心中感到不是滋味。 有外人在地盘内想发大财,心中怎会好过? “原来如此。”呼风唤雨皮笑肉不笑地说:“难怪令郎愿意花一万两银子买人,而这买人的钱是可能稳稳当当收回的,贤父子老谋深算雄才大略,兄弟无限佩服。” “人在江湖,身不由已,凌兄。”长者居士笑笑说:“长江后浪推前浪,世上的新人换旧人,要建立雄霸江湖的声威是何等的不易,要垮台容易得很,咱们只能尽其在我,走一步算一步多作打算。名与利不分家,财与势是实的根基,假使兄弟是个身无分文的流浪汉,凌兄能折节下交与兄弟平起平坐称兄道弟吗?” “呵呵!这不是问题。”呼风唤雨强笑:“你我甘余年交情,道义之交,兄弟可没把你当外人哪?” 本来,他的意思是:我没把你当外人,你可在我的势力范围玩弄阴谋。他不敢说,只在话中带有一些弦外之音,表示自己的不满。 “兄弟深感盛情。”长春居士客套地说。 船扬帆驶,接近丹阳县境。 □□□□□□ 午膳相当丰富,断魂鸳鸯五女都是美食专家。 五女都在座,但章春的座位,独占了左方陪客座,五女有意把她孤立。 她为人精明机警,一看席位的安排,便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干脆放大方些,未就席便已笑容可掬,与昨天怒容满脸完全不同。 计姑娘与张秋山并坐,不时向一旁的章春投送警戒性的目光。 酒仍然是女儿红,在薄磁杯中呈现瑰丽的颜色,十分耀眼。 “真不错,天天活在醇酒美人绮丽仙境里。”张秋山坐下欣然说,信手在计姑娘的香肩上一搭:“呵呵!我这里真是此间乐不思蜀矣!” “该死的!我看你是真开心呢!”计姑娘白了他一眼:“不是装出来的。” “你又来说笑话了,计大姐。”他接过侍女奉上的酒,一口喝干:“有道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我哪一天都开心,用不着装疯扮傻。” “你真的不怕死?” “计大姐,你又来了。我问你,人是不是一定要死的?有没有长生不老的人?” “没有,人是一定要死的。” “就是呀!反正人一定要死的。早死晚死还不是一样?” “那是不同的……” “我问你,假使我求你,就算跪下来磕头求你,你会让我活吗?” “不能,只有买主才能决定。” “那就对了,既然知道活不了,我又何必耽心何时死?又何必怕?废话连篇。” “斗嘴说道理,你赢不了他的,计大姐。”章春笑眯眯地向计姑娘举怀,移坐过来伸手去挽计姑娘的小蛮腰:“不必在他身上浪费工夫。来,我敬你,我们来喝一杯交杯酒。” “不要碰我!”计姑娘拨开章春的手,像是要拨开一条可怕的毛虫:“恶心!你怎么养成这种坏习惯?” “嚷!你不知道我的底细吗?” “你又是……” “你知道扬州的吉祥庵吧?”章春装腔作势反问。 “当然知道,那是凌霄客……咦!你……” “我是吉祥庵出来的,凌霄客的相好把我训练成样样都能的花中魁首,你明白了吧?” “呸!算我怕你。”计姑娘急急离座,与张秋山易位:“难怪连风流成性的长春公子也不要你……” “那么,买主确是长春公子?”张秋山抓住机会探口风。 “不是。”计姑娘断然否认:“我曾经派人和他谈买卖,愿意以一千两银子卖给他,他不但拒绝,竟然说送给他他都不要,晦气!” 二名侍女匆匆人室,向计姑娘附耳嘀咕了片刻。 计姑娘脸色一变,媚目中凶光乍现。 “五妹,你去准备。”计姑娘向老五杜姑娘说:“双汊河有陌生人接近,意图不明,很可能是冲本庄来的,顺及早防范意外。” “好的,我这就到西下庄准备。”五妹姑娘急急离座走了。 “我看,贵庄有麻烦了。”张秋山幸灾乐祸地说。 “断魂庄不怕任何麻烦。”计姑娘傲然地说:“断魂鸳鸯阵可阻上千官兵,百十个江湖高手接近,并不比一群羊强多少。断魂庄如果浪得虚名,早已不存在……” “早些年,百了山庄的樊庄主,也说过同样的豪语,而今安在?三豪四杰七个人,就把百了山庄搞了个烟消火灭。大天星寨的胡寨主天王胡,也夸过同样的海口,而今安在?双妖五邪七个邪怪,一个更次就把大天星寨从世间消除。我雷神自以为英雄一世,名列江湖十大神秘名人,神出鬼没威震天下,结果怎样?你们派两个船夫,再一个人从水中递两只鸳鸯荷包,就把镇江群雄束手的我,轻而易举不费吹灰之力弄来了。” “你可别说泄气话。”计姑娘不悦地叫。 “好,不说。”张秋山笑笑:“老实话通常招人反感,而且伤人。喂!我背上的七枚怪针痒得很,气门已被贝姑娘的独门手法制死,还怕我逃走吧?把针取出来好不好,谢啦!” “不好。”贝姑娘断然拒绝:“气门被制,基本武功仍在。背上五条经脉有针,稍一用劲便痛苦难当全身脱力。痒并不剧烈,你绝对受得了,休想打什么混账主意,那不会有好处的。” “不好就算啦!咱们喝酒。贝姑娘,你的怪针委实歹毒绝伦,又短又小,而且性软韧力强,到底是啥玩意?即使手艺天下第一的针工,也磨不出这种细小而弹性极佳的针来,我算是服了你,是你亲自磨的?” “那是海中一种鱼的肉刺,不是针。”贝姑娘得意洋洋:“是我偶然发现的,真管用,把肉割开也不容易发现,入肉染血与肌肉相似,伤口一合,又重新向肉缝里钻。如果卡在经脉内,割开摘除脉也完了,确是歹毒绝伦。” “哦!你是存心要我的命了。” “反正你要死的,不是吗?” “眼中钉,肉中刺,都是令人受不了的玩意,你这样做,会遭天罚的。来,敬你这天罚的美人一杯,今晚我要上你的床,让你快活快活,你就肯替我拨刺了,是吗?干!” “上我的床,我也不会替你拨,嘻嘻!快死了这条心,大英雄。”贝姑娘毫不脸红: “天不会罚我这种恶人,只罚那些正人君子,因为老天爷是个势利鬼,永远站在恶人的一边。” “也站在淫妇的一边,哈哈!”他大笑,一把抱住计姑娘的脖子送上酒杯:“昨晚你想上我的床,来吧!今晚。你这人见人爱的小淫妇。” 一阵胡缠,一阵放荡。 门外出现一位侍女,手上有一封大红拜帖。 “长春庄庄主长春居士南门存信,派人投帖拜庄。侍女高声禀告:“请师父示下。” 所有的人皆吃了一惊。 “呈上来!”计姑娘讶然叫。 计姑娘察看拜贴片刻,脸色不正常。 “下贴人在何处呈贴的?计姑娘问。 “回师父的话,在第一楼山门外。”侍女恭敬地答。 “那怎么可能?东下庄的人为何不曾发现来人通过?沿途的伏桩难道都是死人?” “弟子不知道。” “来了几个人?” “两位。” “贴上有七人具名,另五位呢?” “来人说,师父如果肯接见,另五位就会现身。” “好吧!请他们至宾馆见面。” “弟子遵命。” “怎么会是长春庄主?他不是回皖山吗?”贝姑娘不胜惊讶。 “你们的消息不够灵通。”张秋山说:“神不知鬼不觉深人中枢,他是示威来的。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你们已经输了一半。这张帖你们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麻烦大了。” “哼!七个人,能有什么麻烦,你太估高长春居土了,阁下。”计姑娘推桌面起:“师妹们,准备迎客,咱们不会示弱于对方。” “你们走吧!我还没填饱肚子呢!”张秋山开始据案大嚼,旁若无人。 只留下两名侍女监视,厅中一静。 “这老狗来干什么?”章春紧张地问。 “为我们而来,错不了。”张秋山肯定地说。 “我们岂不更为凶险?” “免不了的。” “我们走吧!”章春附耳低声说。 “我想见见长春居土,看他到底有何用意。你先走,记得我画给你看的地势图吗?” “你不走我也不走。”章春郑重地说:“请你记住,死我也要和你在一起……” “小春,你……” “我已经让人知道我是你的情妇,死在一起理所当然。我不要再听你的意见,我是当真的。” □□□□□□ 断魂庄位于一条长岗上,岗夹在长山溪与马林溪之间,宽约三里左右,东距练湖的上湖七八里,不算是绝地,林深草茂地势可以俯欧,不论从何方接近,皆可被伏哨早早发现。 这种无天险可守的地方,只有靠人工建筑加以补救,所以庄四面各一里,各建了一座下庄以为犄角,下面建了不少地道往来,广设机关埋伏以补防卫的不足。 断魂鸳鸯大阵,就是以机关埋伏为主,以人力为辅的庄内庄外防卫主力,机关启动迷神毒香弥漫,根本不需要有人出面阻挡,只须派人把入侵者拖入就够了。 所以十余年来,断魂庄经历过无数次侵扰,皆能平安无恙,屹立在长山的一角,成为江湖朋友心目中的神秘绝城,前来窥探生事的人越来越少。 进出只有一条小径,必须经过东下庄,东下庄便成了断魂庄必经的门户。 湖滨设有码头,利用小船衔接湖东北岸的大道。船是内湖使用的代步船,没有出湖的水道,水由水闸管制,不通航运,运河航行的船不可能直驶入上湖。长春居士七个拜庄的人,不到东下庄直接赴庄门投贴,而且主要的五个人不露面。 假使断魂庄不接帖,拒绝接见来客,以长春居土的名头、辈份、声誉来说,比断魂鸳鸯五女高得太多,不接见岂不令长春居士下不了台?所以不露面有必要。 同时,已表明示威的态度。 计姑娘是一庄之主,情势已不容许她不接见,对长春居士强宾压主的警告性示威,她必须接受挑战。 宾馆是安顿贵宾的地方,主人按规矩不在宾馆会见宾客,须由庄中有头面的人,至宾馆请宾客至庄中的客厅与主人见面。 可是,计姑娘不想引狼人室,率领庄中主要执事人员,共有三女五男,亲至宾馆见客,一方面表示隆重,一方面也表示不希望宾客登堂入室。 两个赌鬼都不按牌理出牌,台面充满浓厚火药昧,可想而知。 双方先引见,主客双方都有点心惊。 长春居土方面,除了他的两个亲随,叫石破郑虎与天惊杨彪的人外,其他四人是:知机子玄玄炼气士,一位武林名望甚高的行脚道人。 伏龙罗汉云尊者;曾经颇受白道朋友尊敬的佛门高僧,与曾经大闹五台的醉罗汉提摩大师,并称宇内双罗汉。 而黑道朋友,对这两个罗汉恨之切骨,因为他俩行脚所至,专向黑道朋友敲诈勒索,所求不逐,便下毒手锄除,称之为伏魔除恶。因此真正的侠义道英雄,不耻与这两个和尚往来。 神笔秀土蓝四海;天下四笔之一。 天下四笔是四个以笔形兵刃称雄武林的风云人物,全是亦正亦邪不好惹的所谓狷狂之土,喜怒无常的怪物。 狂风剑客阂剑虹;关中的第一剑术名家,一度曾经建山门收弟子,狂妄好地称为神剑门。廿年前,被来自黄山的江南浪客舒白空,登门论剑赌命,把他的神剑门十二位得意门人打得落花流水,一剑刺裂他的左颊,留下一条永不复旧的疤痕,从此神剑门烟消云散。 四个都是赫赫有名的前辈名宿,都是正邪难分的可怕狂人,难怪计姑娘心惊,这些人真不好应付。 计姑娘这一面,她、老二贝灵姑、老四阮姑娘。 五个年龄半百以上的男人,颇令长春居土这一面的人心惊,想不到断魂鸳鸯这种神秘物女人组织,居然拥有如此坚强的阵容。 五个都是江湖人称为邪魔外道,或者称为游魂野鬼的凶名昭著人物,江湖朋友心惊,英雄好汉胆跳,闻名变色的凶枭恶汉。 他们是:江汉人屠常兆庆、阴煞祁业、奎木狼项梁、水火真人道济、南天山魁饶平。 这五个威震江湖的凶枭,名义上是断魂庄的客卿,其实是专门对付棘手人物的保镖。长春居士来头太大,有这些人出面,在气势上便旗鼓相当,谁也不必倚老卖老唬人。 双方客套一番,喝过半杯茶,气氛渐紧,火药味逐渐加浓。 “无事不登三宝殿。”长春居士言归正传,语气保持一代武林之豪的威严:“老朽此来,来得固然鲁莽,但事非得已,计庄主务请海涵。” “好说好说。”计姑娘一口江湖味:“长春庄主在武林位高辈尊,赫赫武林世家领袖群伦,大驾光临敝庄,这是断魂庄的殊荣。南门庄主挟赫赫雄风枉顾,但不知有何见教,尚清明示,只要贱妾力所能达,不敢有慢。” “老朽先行谢过。有件事有劳,尚清姑娘成全老朽的不情之请。” “贱妾敬候明示。” “四天前,贵庄带来一位待售的人,有否其事?” “不错!确有其事。”计姑娘心中一跳,果然被张秋山料中了。” “张秋山?” “对,雷神张秋山。” “这人与小犬子长春公子,有不解的仇怨。” “确有其事。但据贱妾所知,令郎与张秋山结怨,起因不足为外人道,事实上张秋山对江南一枝春并无恩怨可言,令即替江南一枝春出头,名不正言不须,南门庄主替儿子面出干预,贱妾不敢苟同。” “打了小的,老的自然要出头罗……”江南人屠常兆庆冷冷地说:“计庄主,听下文好了。” “你多什么嘴?哼!”知机子玄玄炼气士不甘寂寞立即出头。 双方由虚伪的客套,陡然转变为明显的敌意。 江南人屠倏然拍案而起,等于是点着了引火索。 “常大叔,请忍耐。”计姑娘及时阻止江南人屠发难:“毕竟我们是东道主,真该耐心地听下文。南门庄主,请简要地明示来意好不好?” “好,老朽就简单明了直接了当提出要求,请将姓张的交由老朽带走。” “哦!就这样?”计姑娘一点也没感到惊讶,这就是强者的嘴脸,长春居士就是武林强人。 “就这样小事一件,计庄主不会有困难吧?” “困难不是没有,多少有些小困难。南门庄主一代之豪,可知道敝庄的行规吗?” “知道,咱们是同道。” “同道?” “贵庄定价卖人,老朽也做同样的买卖,不同的是,所卖的对象各有不同而已。” “对,南门庄主说的是内行话。一个人,或者一个组织,要想名利双收,就必须牺牲出卖某一些人。 天下事说来复杂,其实说穿了简单得很,尸堆成山血流成河,只为了简简单单的名利二字。 所以,我相信南门庄主是同道,只不过卖人的手段与方式小有差异而已。那么南门庄主就不该来,更不该提出这种破坏行规的忌讳事。” “任何行规都有例外,计庄主。”长春居士阴阴一笑:“是吗?” “断魂庄没有例外,也不承认例外,南门庄主应该知道,张秋山是有主的红货了。” “听说过。” “本庄已收了买主六千两银子定金,买主即将带余款来提货。南门庄主,易地而处,庄主认为该如何解决?这有关本庄的信誉。名利交关极为严重。” “那是贵庄的问题。”长春居士沉声说:“也关乎老朽的信誉,也关乎老朽的名利。”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计姑娘也沉声说。 “计任主拒绝老朽的要求了?”“本庄主坚决的拒绝。” “你是逼老朽走极端。” “正相反,是阁下逼本庄主走极端。现在,唯一解决之道,是按江湖规矩了断了。本庄恭候诸位三天,过时不留人。姐妹们,送客。” “且慢!老朽并不打算等三天。”长春居士推案而起,声色俱厉。 “哦!打上门来?”计姑娘冷笑,向门外伸手虚引:“南门庄主何不早说?宾馆的院子宽广,足以让名家施展,院子里见,请。” 打上门也就是挑山门,各展神通不死不休。任何门派的山门,都对这种拜山门的恶客沉痛恶绝,明知这种人来意不善,却又不能拒绝,一旦发动,两个恶客,就足以把山门闹得鸡飞狗跳。 这等于是睁着眼睛开门揖盗,然后在屋子里与强盗拼命,不管强盗最后是输是赢,首先屋子里的东西包括人在内,必定大遭其殃—— 扫描,bbmmocr 第二十二章 断魂庄坐西朝东,东下庄是出人的门户。 西面是长山的另一座山岭,下面有一条河,叫双汉河,西下庄也就是后庄,附近没有路径,要接近的人必须渡过河流,翻山越岭攀爬。 西下庄的了望哨,发现有人用竹筏度过双汉河,用信号向本庄禀报。 长春居土一群人,是从东下庄方面接近的。这就是说,断魂庄正面临前后受敌的不利情势。 南面的长山溪,一群人也砍毛竹札筏,以长绳牵横江索,将人渡过十余丈宽的溪流,向南下庄与西庄之间的树林急进。 北下庄附近,也有人悄然接近。 四面楚歌,断魂庄成为各方群雄汇聚的焦点,兵临城下,大劫临头。 从西下庄接近的人进展最快,当五妹杜姑娘赶到西下庄时,十五名劲装穿皮袄的男女,已到了庄前面的一片凋落枫林。 一声钟鸣,枫林前的一片枯草中,徐徐升起一块门板木牌,上面用朱漆写了一排大宇: “断魂庄禁地,擅入者死。” 领队的花甲老人哼了一声,举手一挥。 十五个男女左右一分向下一伏。 十五处火头升起,火起了。 风从西北吹来,林凋草枯,火一起便不可收拾,片刻便势成燎原,挟无穷声威,向西下庄蔓延。 任何威力强大的迷香毒阵,也禁不起野火的焚烧。这些人有备而来,可不想和甚么阵玩命。 众人刚在宾馆前的大院子列阵,全庄告火警的锣声恰好传到。 计姑娘大吃一惊,愤怒地拔剑。 “长春居士,你这卑鄙无耻的老狗……”她切齿怒骂:“我与你誓不两立。” 一声狂喝,伏龙罗汉昙非尊者禅杖一领,虎跳而上,劈面一杖疾挥,来一记威力万钩的横扫千军,先下手为强,攻势异常猛烈。 情势大乱,各找对手。 计姑娘来不及发招,失去机先,来一记鱼龙反跃,飞腾着后空翻疾退。 伏龙罗汉如影附形跟进,杖向上一挑。 左侧不远处的水火真人突然摆脱挥笔抢攻的神笔秀士,贴地侧掠而出,闪电似的到了伏龙罗汉的左侧一丈左右,水火棍一扭,棍尾喷出晶色的水箭。水箭及体衣焦肉烂,呛鼻的强烈怪昧令人发昏,青烟四荡,泡沫横涌。 片刻间,伏龙僧成了一团焦臭的烂肉。 同一瞬间,神笔秀士的魁星笔尖中,射出一道电芒,贯人水火真人的左背肋。 水火棍也在这瞬间向后飞射,劲道惊人,速度快得令人看不见棍形。 神笔秀士追击的身形也快,半途射出笔中的钢针,身形续进,等看到水火棍迎面飞来,已来不及闪避了,本能地挥笔急拔。 “砰!”笔击中棍身,根前段突然爆炸,火光耀目生花,热流灼人。 可怖的爆炸威力,把附近三丈内恶斗的六个人,震得摔跌出两丈外,灰头土脸魂飞胆落。 一接触生死立判,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长春居士一把剑,力拼江汉人屠的沉重刽刀与三名女弟子,一比四依然气吞河狱,片刻间,便刺死两名女弟子,江汉人屠岌岌可危,直至老二贝灵姑加人,以迷香相辅,这才可稳下阵脚。 长春居土的人有备而来,根本不在乎迷香,但也不敢大意,避免吸入过量,所以交手时尽可能抢上风,难免有点缚手缚脚的感觉。 东下庄的人,三四十名男女,呐喊着冲入,两人为一组结合成鸳鸯阵,来势如潮。 外面杀声震天,廿余名蒙面高手破庄门杀入,及时与长春居士五个人会合,展开惊心动魄的凶狠搏杀,濒死者的叫号此起彼落,攻势如雷露万钓,主宰了全局。 入侵者的实力坚强得多,发动初期,断魂庄曾经一度以精锐投入,换取了相当的代价,但不久之后,情势便完全失去控制了。 计姑娘不得不放弃四个下庄,将人从地道搬回本庄全力反扑,但挡不住强敌的全力前后夹攻,整座本庄陷入火海中,不可收拾。 任何巧妙的机关埋伏,也禁不起一把火。 长春居土两批高手散布在庄外围,截杀逃出来的人,但他们失望了,直至全庄已被大火完全封锁了仍然没有人逃出来。 长春居土不死心,将人分为五拨,遍搜各处山林,发誓要彻底歼灭断魂庄的余孽,以免留下后患,也发誓要将张秋山搜出来,五万两银子的下全在张秋山身上,没抓到人怎肯干休?愤怒地领了六个亲信,漫山遍野穷搜。 人一散,想收回就不容易了,山区辽阔,东面河溪纵横,树林阻住视线,呼应困难,不久之后,五拨人谁也不知身在何处,同伴何在。 地底下,是另一处世界。 断魂在十余年的经营,地底世界一直就不断地扩建、改善,地道有如蜘蛛网,门户重重叠叠,有室有窟有如迷魂阵,陌生人闯入,很可能困死在内。 计姑娘身边,只剩下贝灵姑与老三和姑娘,五姐妹损失了两位。 保护她的人中,有江汉人屠常兆庆,与高大狰狞的南天山魈饶平。其他还有四名客卿,与及五名女弟子,三名男随从。 五名女弟子扶持着张秋山和章春,因为他俩经脉受制,背部有鱼刺针限制筋肉活动,普通脚程走动尚无困难,急走可就需要有人帮助了。 全庄本来有一百廿余名男女,未死的皆逃入地底,各奔前程。 十余人在黑暗的地道中急走,不久,折入右面的一座相当宽阔的密室。随从们将灯笼插妥,女弟子们则先搜索附近的通道。 张秋山与章春坐在墙角,由两名女弟子在旁看守。 室中有木床木桌,内间还有储藏水粮的小间,有厨有盥洗用具,一看便知是可能栖身的地方。 一停下来,意见便多了,不管是好意见或坏意见。 “想不到长春居士,是这种浪得虚名的混帐东西!”江汉人屠咬牙切齿地说:“他怎么能做这种卑鄙无耻的事来?他怎能在武林领袖群伦?” “你没想到的事情多着呢!常老哥。”南天山魈眨着铜铃眼,话中居然带有嘲世昧: “这才是他成功的地方,卑鄙无耻心狠手辣,是霸才们成功的必要条件,象你我这种只知心狠手辣的人,只能算是二流混世货色哪!” “你们等疾瞧吧!”另一位客卿关洛一刀童远,一口喝干一碗茶:“这混蛋必定厚颜无耻的向江湖宣扬,他是如何冲武林道义,如何召集天下侠义铲除断魂鸳鸯,如何火化断魂庄,除去卖人贩子为民除害的英雄事迹。至于用何种手段偷袭成功的,没有人会介意追究。 他仍然是名利双收的大英雄,人们只接受成功的事实。闲话少说,这姓张的小子罪魁祸首,庄主打算怎么办?” “早知失败得如此凄惨,真该有先见之明,把他交南门老狗。”老三和姑娘愤恨地瞪了张秋山一眼:“断魂庄何至于落得毁灭下场?都是他的错!” “三妹,不要说这种不上道的话。”计姑娘不以为然:“祸福无门,惟人自招;咱们干这一行买卖,就必须担负一切凶险,是我们把他抓来的,要怪也只能怪咱们不该接这笔买卖。” “这……大姐,那他怎办?” “如期等候买主两天,届期买主不来,再除掉他算了。” “买主当然不会来,断魂庄已经……” “买主不可能来,诸位。”张秋山神态悠闲,说话中气充足:“你们怎么这样笨?买主如果与长春居士无关,长春居士的消息从何而来?如果我所料不差,买主必定是长春公子暗中唆使出面的人,只为了银子一时筹措不及,只好不顾一切请他老爹出面强索。他既可以铲除你们名利双收,更可以接收你的断魂庄基业,挖出你们十多年来,所聚积的血腥钱财,一石三鸟,你们居然想不通,哀哉!失败得一点也不冤枉。” “这小子说得有道理,很有见地。”江汉人屠苦笑:“庄主,咱们失败得真不冤。” “在下说的当然有道理,我雷神威震天下十载于兹,从没真的失败过,凭的是甚么?” “你这次却失败了。”计姑娘嘲弄地说。 “不见得。”张秋山笑笑。 “你还不认输?”计姑娘却笑不出来。 “输甚么?” “你以为买主不来,你就可能活命?” “不是吗?” “你想得真妙,你该知道本任的规矩。买主失约,六成订金没收,约货也由我们自由处置,那就是毁尸灭迹免除后患。” “你真的要杀我毁尸灭迹?” “那是一定的。”计姑娘斩钉截铁地说。 “对你们有何好处?” “这是规矩,你认命吧!说实话,我尊敬你。” “也喜欢我,对不对?”张秋山徐徐站起,流里流气得邪邪地。 “我不否认。”计姑娘毫不脸红地说。 “杀一个你喜欢的人,你下得了手?” “我不会亲自下手。”计姑娘神色有点黯然:“我说过,可惜我们认识太晚了。” “还不晚呀!我还真想上你的床。”张秋山愈说愈不像话了。 “晚了,我从不破坏我自己订下的规矩。张兄,无论如何,我心里记得你。今晚;我会让你和情妇好好过一宵,明早……明早就……把你俩处死……” “呵呵!冲你这些还有些人情昧的话,我原谅你对我所加的污辱和暴行。” 张秋山伸手拉起章春:“这里已经没有我们的事了,小春,我们自己找路出去吧!我要见见长春居土,证实一些疑问。” “好吧!秋山哥,我也原谅她们了,走啊!”章春喜孜孜地紧挽住他的手膀,叫秋山哥地叫得亲昵极了,怪顺口的。 “你两个不知死活,说这些疯话?”计姑娘楞住了:“你们干甚么?” “走呀!你以为我们干甚么?呵呵!”张秋山大笑:“你以为我们会陪你们躲地这窝囊地窟里,等长春居士挖你们出去痛宰?” 江汉人屠不愧称高手中的高手,伸手拦住冲出的计姑娘。 “庄主,这小子说的不是疯话。”江汉人屠沉声说:“你们并没有制住他们。” “笑话!常大叔。” 贝灵姑向张秋山走去:“既使不用宇内无双的截经移穴手制住他们,凭背部的七根分经钻脉鱼芒刺,也可以使他们变成废人。瞧!人像不像一个废人?” 贝灵姑的右手,叉住了张秋山的喉部,将下额向上抬,张秋山傻傻地抬高下领任由摆布。 章春可就不愿意啦!挥手一击,啪,一击清响,扇了贝灵姑一耳光。 “拿开你的骚狐爪子。”章春柳眉倒竖,母老虎要发威了。 贝灵姑骤不及防,被打得急退三步,眼前星斗满天,脸上火辣辣地。 一旁的两位女弟子看守大吃一惊,本能地扑上擒抓发怒的章春。 “劈啪!”两记耳光暴响更震耳。 “哎……呀……”两名女弟子仰面急急倒撞而退,几乎摔倒。 “姨!”所有的人,同时发出惊讶的叫声。 贝灵姑火冒三千丈,猛扑而上,食中二指疾探章春的胸正中七坎大穴。 侧方伸来一只大手,好快,是张秋山的手,奇准地扣住脉门,轻轻向上扭转。 “哎……”贝灵姑惊叫,手被扭转掌心向上,浑身一软,如中电殛。 “十四枚鱼芒刺,你自己点点数,我不会没收你的。” 张秋山将一把寸长的细小鱼芒刺,放人上翻的纤掌中:“芒刺在背,委实令人又不了,去之而后快,所以我早两天就取出了。物归原主,请查收。” 他一放手,贝灵姑身不由已,倒撞出丈外,撞中一名随从的胸口,两人摇摇欲倒。 一名年约半百的客卿,抓机会一闪即至,伸出冷灰的巨爪,来一记云龙现爪急抓张秋山的胸肩,想出其不意擒人。 张秋山左臂一抬,硬接来爪,故意让对方抓牢,抓牢便意志力集中,忽略其它部位。 “你走开,没你的事。”张秋山说,提腿一挑对方的左膝弯内侧。 “哎……”客卿历叫,下身向外飞,而上体却因右手扣住秋山的小臂,来不及松手,因此上体自然而然地反向下坠。 卟一声,人爬伏在张秋山的脚前。一个高手中的高手,居然出现如此狼狈的形状,可把其他的人吓了一大跳,大惊失色。 举手投足便把高手的高手,任意摆布得毫无反抗之力,张秋山的武功太可怕了。 计姑娘无暇多想冲上一声娇叱,玉拳粉腿齐飞,在刹那间疯狂地攻了五拳三掌七腿之多,势如狂风暴雨,才真像爪牙齐施的母老虎。 张秋山屹立如山,双手意态悠闲地挥洒,任由对方的拳掌排空直人,直待及体的前一瞬间,才拂脉扣腕逼对方撤招自保,双脚丝纹不动,双手的招式神乎其神,似乎在与对方喂招演练,气势稳如山岳。 “我砍他十七八刀,庄主退!”江汉人屠沉喝,沉重的大刽刀出鞘。 计姑娘退不了,踢出的最后一脚,脚弯被张秋山一把捞住向上抬,上体一抑,柳腰便被张秋山抱住了。暖玉温香抱满怀,抱的姿势委实令人想人非非,不堪入目却又精彩绝伦。 “哎……你……”计姑娘浑身一软,尖叫作无望的挣扎。 “放乖些,下次小心我剥光你,你这迷死人的小妖精。”张秋山邪笑,摘了她的剑,将她向侧方一推。 章春会作怪,伸手接住人,立即伸手向计姑娘高耸的怀里探,众目睽睽下百无禁忌。 “不……不要碰我!你……你……”计姑娘惊煌地尖叫,缩成一团忘了反击,又羞又急又怕,忘了自己是武功超尘谷俗的女英雄。 江汉人屠正要挥刀冲上,张秋山恰好拔剑丢掉鞘。 “你这混蛋绰号叫人屠,一听就知道不是个好东西。” 他的剑向前一伸,剑身作龙吟:“本来我不清楚你的罪行,没有杀你为世除害的藉口,但如果你向我递你的刽刀,我必定杀你。” “哼!常某……”江汉人屠怪叫。 “你怎样?呸!混球一个,死肉一团。” 张秋山打断对方的话:“长春居士父子俩联手,也接不下我雷露一击,你有多少斤两,敢在我的面前充人样?” “你……你少吹大气……”江汉人色历内茬。 四个人恶斗长春居士,反而被长春居士杀了两个,一比一,比长春居士差远了,目下面对可以击败长春居士的人,要说心里不害怕鬼才相信。 “你以为你很了不起?” “当然了不起……” “你的刽刀很沉重?” “不错,二十二斤不多不少。” “抬得起在下的剑,放你一马。” “哼!你小子……” 剑向前一伸,好快,有如电光一闪,锋尖便已抵达人屠的胸口鸠尾大穴前,贴上了皮祆。 他江汉人屠本能地抬刀急架,反应出乎本能,没有任何躲闪的机会。 如果存心伤人,锋尖该已贯胸透背了。 “铮!”刀背接触剑锋。 按常情论,剑尖只有冲刺的力道,刀却是硬碰硬的横劲,绝对可以将剑崩飞或震断。 可是,怪事出现了,刀抬不动剑,人屠改用双手抬刀,依然无法将剑尖抬升一分半分。 双方都用上了无铸的内功,一压一抬各显所学,看谁先气散功消,除非有一方认裁讨饶,不然结果将只有一个:强存弱亡。 刀与剑接触的地方,似乎可看到隐约的电气火花闪烁,发出慑人心魄的啸吟。 片刻间,江汉人屠的呼吸起了急剧变化,铜铃眼似要突出眶外,双手开始颤抖。 张秋山马步沉实,屹立如天神,握刻的手稳定如铁铸,嘴角擒着一丝冷笑:“认栽吧! 常老哥。”旁观的南天山魈语气有点苍凉:“人是不能不服老的,你差得太远了,张老弟如果手下不留情,你早该进人地狱门了。” “放……我一……马……”江汉人屠喘息着低叫,冷汗如雨双膝开始战抖下挫。 张秋山呼出一口气,剑向回收。 “当!”大刽刀脱手坠地。 江汉人屠发出一声虚脱软弱的呻吟,挫倒在地喘息,似乎精力已竭。 张秋山拾起剑鞘将剑插入,拉开被章春整治得酥胸半露,春光外泄浑身发软的计姑娘,快要被章春剥掉衣裤,急得快要发疯啦! “下次你如果再找我,得先调查买主的底细,衡量衡量是否值得,免得赔了夫人又折兵。” 他将剑递到计姑娘手中,轻薄地拧了滑腻腻的粉颊一把说道:“劳驾带我们出去好不好?我不希望长春居士得意洋洋跑掉了。” “天啊!你……你要扮猪吃老虎……”计姑娘情急地捶打他坚实的胸膛。“我恨你…… 我恨……你……” “嘻嘻!你恨他我高兴。”章春在一旁说风凉话:“你爱他,我可和你没完没了。” “女人!”像貌狰狞的南天山魈摇头笑了,笑容难看已极,长像丑陋的人笑容也吓人。 “你不要太得意。”计姑娘向章春大声说:“有一天,我会把他……把……” “我也要把你……”章春伸手便抓。 “啤!你少碰我。”计姑娘一跳而开:“我带你们出去,陪你们去找南门老狗。” “留下来救死扶伤善后吧!计大姐。” 张秋山拍拍对方的肩膀:“那是我的事。多保全一个人,就多保存一分元气,你们出去,会断送不少人的。” “我……我听你的话。”计姑娘语气幽幽地。 “这才乖。” “我叫计秋华。” “芳名很美嘛!我叫秋山,你叫秋华,绝配呢!” “有一天,我……我会去……去找你……” “还要捉我待价而沽?” “你……你呀!你……”计秋华居然羞态可掬。 “你敢?” 章春大发娇嗔:“你得问我肯是不肯。我这一关保证你过不了,我一定把你整治得呼天叫地,日后你最好不要让我碰上你。” “好啦!我带你们出去。” 贝灵姑打圆场:“如果你们到处乱闯,一辈子也休想活着出去啦!有许多网状地道封闭了,转来转去永远都在兜圈子。” “你才是个可人儿,谢啦!”张秋山挽了章春往外走:“诸位,后会有期,大家珍重。” “你倒是难舍难分情意绵绵呢!”章春醋味十足:“不后会便罢,会见了,我剥了这些骚狐狸。” 呼风唤雨真走运,可惜走的是霉运。 他带了自己的两名亲随,跟在长春居士的四个朋友后面,向南下庄西端逐步探索,希望能找到地道的进出门户,搜遍每一寸土地,毫无所获。 长春居士带来的四位朋友,都是年约半百气概不凡,而且自负骄傲的神情流露在外,简直有点不可一世。 他们平时嘴巴像是上了一把锁,与他说话时爱理不理地,明显地可以看出没把他放在眼下,没把他看成人物。 四个人,他只知道其中一个长了鹰勾鼻的人叫卫天冲,是何来路,他毫无所知。 一个一方之豪,在天下之豪面前,难免有点自卑,但也有点心中不服,也就懒得与对方搭讪攀交情,带了随从跟在后面,闭上嘴以免自讨没趣。 搜光一处矮林,钻出林缘,便看到对面枯草坡旁,一群男女蜂涌而来。 呼风唤雨吃了一惊,一眼便看到了葛夫人母女,也认识甘大娘。 他却不认识桂齐云,也不认识那一群神色庄严的剽悍大汉。 桂齐云一群人奔掠如飞,神色失去冷静。 眼看大火冲霄,表示他们已来晚了一步,断魂庄出了意外,被囚在里面的人必定凶多吉少,他们怎能不忧心如焚。 双方一照面,相距已不足五十步。 “是呼风唤雨凌老狗!”葛佩如尖叫,向前冲。 “女儿,不可鲁莽!”葛夫人手快,一把拉位了她:“有桂爷作主,不要乱了章法。” 七个人急急列阵,严阵以待,对方人数超过两倍,不能像在断魂庄一样突然发起袭击。 “她们是断魂庄的人吗?凌兄。”那位姓卫的人,转头向呼风唤雨问。 “不是。”呼风唤雨说:“但却是张秋山的人。” “唔!来得好。”卫天冲傲然地说。 桂齐云领着四名亲随,在三丈外止步。 “你们也来得好。”桂齐云冷目中冷电四射:“你们来接张秋山的?人呢?” “在火海里?” “咱们袭击断魂庄为世除害,卫道除魔咱们责无旁贷。” “张秋山是魔?” “他是罪魁祸首。你们是他的人?” “不错。” “那么,你们都得死。” 卫天冲傲然地拔剑:“你们是一个一个按规矩送死呢,抑或是倚多为胜一拥而上?悉从尊便。” “你很自负,亮名号。” “神龙剑客卫天冲。” 桂齐云扭头向后,举手相招。 “禹老,请会会这位神龙剑客姓卫的。”他向后面十步外的年约花甲青袍佩剑人叫: “要活的。” 花甲青袍人缓步上前,将佩剑解下改插在腰带上。 “他一定是活的。”禹老谈谈一笑:“但老朽老了,可不敢保证他是不是完整的,上了年纪,心有余而力不足,偶或失手是可能的。” “但请禹老尽力而为。” “老朽自当尽力。” 两人轻描谈论,似乎把神龙剑客看成半死人,可把神龙剑客气得发昏。 “你是甚么东西?哼!”神龙剑客语气粗野狂妄,一点也没有剑客的风度。 “老朽不是甚么东西。”禹老相当有风度地微笑,徐徐拔剑:“只是一个姓禹的糟老头。” “哼!你会用剑?” 禹老的剑出鞘,几乎令人失笑,是一把有锈迹,大概许久没磨,平平凡凡的、没开锋的剑,在任何兵器店里,十两银子就可以买一把。 “会一点。” “你来送死,不嫌太老了吗?” “不老不老,你卫英雄只比我小几岁而已。姓卫的,你打算站在这里与老朽斗嘴的吗? 老朽的剑已经出鞘,不见血是不会归鞘的。就算你跪下来求我饶命,我也会刺你一剑才算数。” 一声剑吟,剑光闪烁如电,出鞘便向前挥出,拔剑、进步。出招,一气呵成,快逾电光石火,一招飞星逐月劈面吐出,先下手为强,毫无剑客的风度。 “铮铮铮!”剑鸣震耳,禹老手中剑轻灵地挥拂,连接三剑,飞星逐月狠招瓦解。 蓦地带有锈迹的剑影,乘隙疾射中宫排空直入。 神龙剑客大骇,仓卒间推剑疾退,弄不清对方的剑为何能钻隙而入的,太不可思议了。 一推落空,锈剑在这刹那间上升。斜吐。 “呃……”神龙剑客突然惊叫,浑身一震。 剑贯入右肩并,这是最不可能被击中的部位,除非是面对面毫无防范之下被击中。 禹老冷笑一声,剑身半扭转。 神龙剑客受不了啦,扩大创口,会把人痛得发昏。快速度刺入是不痛的,扩大创口足以让铁打的人痛得浑身脱力。 禹老左手一伸,扣位神龙剑客的右上臂。 “啊……”神龙剑客狂号。 “幸不辱命。”禹老向后说,手一挥神龙剑客沉重的身躯,飞起向禹老的身后甩出,身躯刚落地,便被一名亲随按住,手到脚及,拉脱双肩关节,踢裂了膝盖。 “救……我……”神龙剑客惊怖地叫喊。 “劈啪劈啪!”亲随给了他四耳光。 自命不见的神龙剑客,只攻了三剑,却一剑反击也没接下,可把呼风唤雨其他六个人吓了一大跳。 “还有谁出来与老朽单打独斗?”禹老语气平静:“老朽奉陪。” 谁还敢单打独斗?呼风唤雨想到的第一件事便是逃走,向随从一打手式,扭头狂奔而走。 人影从两侧超越,快速如电,三五起落便形成合围,谁也走不了。 “留步!”一名剽悍大汉劈面拦住了,单刀一伸,杀气腾腾。 呼风唤雨已另无抉择,冲势也无法及时刹住,一声沉叱,身剑合一撞上了。 “铮!”剑崩开了刀。 大汉身随刀移,让出去路,刀转身随,大旋身妙到颠毫地一刀追击,身法灵活万分,出刀的时机更是不差分厘,已到了心神合一,人刀一体的上乘境界。 疾冲的呼风唤雨以为夺路突围成功,却在冲过的刹那间,感到右膝弯一震,踏出第二步时,突觉右腿一虚,人向前一栽,砰然倒地。 “我的右腿……”他狂叫,剑已脱手向前滑。 他想爬出抓剑,卟地声响,左肩背挨了沉重一击,是被刀背击中的。 大汉立即按住了他,熟练地一掌劈在他的右肩尖上,他的双手失去活动能力。 他听到附近两位随从的叫喊声,也听到长春居士那三位朋友出招呼的叱喝。 而桂齐云威严冷酷的语音传来,让他感到魂飞胆落。 “不要再留活口,杀……”桂齐云的语音发自后面不远处,等于是下达屠杀令。 “我完了……”他绝望地心中狂叫。 他很幸运,大汉并没有补他一刀,他是活口之一,至于结局如何?他不寒而栗。 当禹老一剑刺人神龙剑客卫天冲的肩井时,在不远处观战的葛夫人,突然机凌凌打一冷战。 她扭头向奶娘方氏送过一道惊疑与询问的目光,方氏的脸上也有惊疑的神情流露,而且向她额首再三,会意地打手式。 呼风唤雨六个人逃走,众人同时向前追逐,她一拉爱女的手,向侧方一指,打出乘机离开的手式,不管葛佩如肯是不肯,向右后方的矮树丛中一钻。 四人一阵急走,走的是回头路,远出三里左右,已离开断魂庄的范围。 “娘,这是怎么啦?” 葛佩如一面走一面抗议:“秋山哥陷身火海,我们是来救他的,怎么反而悄悄后撤,到底是……” “你给我闭嘴!”葛夫人沉喝,脚下一慢:“我问你,张秋山是不是姓桂的人?” “不是啦!”葛佩如一惊,看到乃母的不平常脸色:“这个人神秘得很,几乎总是在重要关头出现帮助秋山哥。秋山哥一直对他就怀有戒心,叫他老桂而不称呼前辈,他所佩的含光剑是天下四大名剑之一。娘的意思……” “你问问方妈妈。”葛夫人向奶娘方氏伸手。 “我和你娘,认识那个姓禹的人。”奶娘方氏说:“那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那次泰山观日台北剑南刀第二次清算过节,各邀好友见证,闻风而来看热闹的天下英雄来了不少,我和你娘也适逢其会,夹杂在人丛中观看。 北剑南刀两人还没开始比拼,与会的双方朋友已经各找仇家混战起来。前来看热闹的人中,也有些人仇人相见份外眼红。 混战中,这个姓禹的不知何时挥剑找上了北剑刘玉升,第三剑便击碎了北剑的左肘骨,然后剑劈十三名挡路的群雄,从容离开现日台。后来有人认识他,原来他就是魔道至尊魔剑禹无极。” “以后几年,这魔头突然销声匿迹,却被北剑的一位朋友发现,他藏身在京师西山的紫云大院内。” 葛夫人加以补充:“紫云大院在西山秘魔岩左近,那是郎卫的武学所在地。紫禁城侍卫有三种:御前待卫、乾清门侍卫、郎卫。 郎卫是上三旗贵族子弟年组成,是地位最低的侍卫,也是侍卫必须经历的阶段。所设的武学舍,就是侍卫人才的培养所。 武学教头,避选天下具有奇技异能的人充任。学生满六岁人学,十八岁以前如果未能获得巴图鲁(勇士)封号,一律淘汰,外放御林军任职。 郎卫任职三年,绩优才能升任乾清门侍卫。何时可升任御前侍卫,得看在乾清门侍卫任期中的表现了。” “这老魔既然是郎卫武学的教头,这个自称桂齐云的人……”奶娘方氏接着说。 “老天爷……”二姨杨碧娥骇然惊叫。 “侍卫!”葛佩如也惊叫。 “女儿,这些年来,紫禁城的侍卫出现各地时,曾有甚么事故发生?他们通常是不可能离开京城的。”葛夫人向众人问。 “是从台湾平定之后,才发生侍卫出现天下各地的事。” 方氏说:“第一次是甲子年(康熙廿二年,台湾平定是廿二癸亥年),第二次是己已年(康熙甘八年),满人主子两次所谓南巡。想想看,先遣人员有一半由侍卫组成,对外这个单位叫甚么?” “响导处!”葛佩如脱口叫。 “对,响导处,不但可调遣各地方面大员,更操生死大权,也可沿途勒索,可以动用各地库银。张秋山如果是他们的人,我们跳在大江里,也洗不清沧海幽城是汉奸的嫌疑。”方氏恨根地说。 “天哪!我不信。”葛佩如尖叫:“秋山哥决不是他们的人,决不是,决不是……” “天哪!三汊河事件,天地会小刀会两会结盟被出卖,难道与张秋山有关?”葛夫人掩面叫:“仪真那五万两银子……那……那尹萧萧的身份是真是假?” “先不要存疑,先入为主要不得。”方氏郑重地说:“我觉得张秋山决不是汉奸,在未获确证之前,我们不能乱入人罪。沧海幽城固然不参加反清复明的行动,但也不耻做汉奸。 小佩,我们必须与汉奸划清界限,在张秋山的身份未查明之前,你必须离开他远一点。” “女儿,你听清没有?”葛夫人历声问。 “娘……”葛佩如泪流满面:“请不要……” “我并没有指证他是汉奸,女儿。” “可是……” “我们先隐起行踪,化明为暗,且冷眼旁观,相信不久之后,便会水落石出的。” 四人悄然向北移,消失在荒林山野里。 长春居士也鸿运当头,果然搜获目的物张秋山。 七个人在西下庄余烬犹在的西北山坡,向一座山脊急升,这一带不可能有地道出人口,距离断魂庄火场太远了打算登上山脊后,再反往回搜。 长山一带是许多小山形成的蔽地,有些小山其实不配称为山,称丘陵倒来得恰当些。这条小山脊其实是一条长岗,自西北、向东南伸展,尾端就在北下庄与西下庄之间,凋林竹丛交错,枯草高与人齐。 而沿山脊往下走,则散布着一丛丛矮松,树龄仅五六年,可能是一场大火之后,新生长的野松,因此参差不齐。 所有的人皆心中有数,不可能找到地道的出入门户,只希望发现逃出来的人。 空山寂寂,鬼影俱无,浪费了不少时光,搜了大面积的山林,毫无所获,难免警觉性稍懈。 长春居士的两个亲随,石破郑虎,天惊杨彪,是外人无法知道底细的高手,连名号也可能是捏造的,绰号却容易记忆:石破天惊。 平时,长春居士另有几名亲随同行,只有在可能有危险的场合,才由石破天惊保护随行。 长春居士是主事人,是这次行动的主脑司令,所以走在后面,由四位得力的爪牙兼朋友,走在前面搜索,发生情况才上前。 石破天惊两人忠心耿耿,走在后面警戒后方的安全,经过长时间的跋涉,注意力与警觉心逐渐薄弱,仅由一个人不时回头留意警兆。 在前面搜索的四个人,都是高手中的高手,武林的名宿,江湖的风云人物,武功与经验都是第一流的,足以应付江湖的大名鼎鼎高手名宿,实力空前强大。 升上一处坡顶,前面四五丈的几株矮松中,突然升起章春姑娘俏丽的身影。 她气色特佳,喜气洋洋,倚树俏立像是仙子乍现尘寰,光芒四射。 “咦!”走在最前面开路的中年人惊呼:“姓章的小泼妇!” 这一叫,把后面的人注意力全吸引到前面来了。 “果然是她!要活的!”另一人怪叫。 章春格格娇笑,突然飞升丈余高。 这瞬间,传出石破天惊一声大吼。 刚想向前跃出的长春居士心中一震,止势扭头回顾,只感到心中一凛。 石破郑虎正飞抛而起,手舞足蹈向侧方抛起丈余高,叫不出声音,似乎死了或者是昏迷了。 天惊杨彪,正受到一个人一双铁拳的痛击,仅在短暂一瞥之下,天惊杨彪共挨了七八拳之多。 他挨一拳退一步,马步无法稳下,也无法闪避,一双手绝望地作徒劳的封架,铁拳中腹及肋的砰然声连珠似的传出—— 扫描,bbmmocr 第二十三章 是张秋山,铁拳如电,劲道如山。 气功对气功,功深者胜;天惊杨彪气功到家,但仍然比张秋山的昊天神罡差了一大截,挨一下气功就散了一分半分,护体的功能即将渍散。 前面由章姑娘现身引诱,吸引所有的注意力。 张秋山乘机从后面偷袭,配合得恰到好处,把长春居士倚为长城的保镖石破天惊,轻而易举地解决了。 “噢……”天惊终于支持不住了,狂嚎一声扭身摔倒在草地上挣扎。 佩剑易了主,被张秋山连鞘夺获。 说来话长,其实只是刹那间的事。 当天惊倒地,被抛起的石破也在三丈外砰然摔落,震得反弹翻了一匝,手脚一伸像是死了。 “是你……”长春居上大吃一惊,拔剑急冲而至。 张秋山绕右掠走,准备绕到前面与章姑娘会合。 “是我,雷神张秋山。”他一面掠走一面怪叫:“你这老混蛋满口仁义道德,满肚子男盗女娼。你明里打着除魔卫道的旗号做幌子,骨子里专干卑鄙无耻的勾当。你利用抓我为藉口,出其不意消灭你的同行断魂鸳鸯。老王八!同行是冤家,但你这种无耻的手段,江湖朋友不会放过你的,我就放你不过,不杀你此很难消。” 他一手挽住章春的纤手,手牵手并肩飞掠而走,速度恰好与追的人相等,让对方非追不可。 留下一个人照料石破天惊,四个高手中的高手全力狂追不舍。 张秋山的速度其快绝伦,但似乎并没用劲,一面掠走,一面大声说话,表示他的轻功丝毫不损元气精力,呼吸不受高速运动的影响。 章春姑娘比他差远了,只能不住发出娇笑,却不敢说话损耗元气。 “真他娘的运气不好。” 张秋山语音震耳,咬字清晰,让紧跟在后面五六丈的人,听得-清二楚:“一辈子没做过几次偷袭暗算的勾当,第一次做就失败了。” 只摆平了两个中看不中吃的小保镖,反而被这个老混蛋带着狐群狗党,追得落荒而逃。 他娘的我怎么这么倒霉?” 他知道长春居土身旁的人,全是功臻化境的高手名宿,不愿冒险以寡击众,要制造逐一歼灭的机会,逗这些人满山乱跑,先消耗对方的精力。 不久,机会来了。 冲出一座树林,前面突然升起一道山墙似的陡坡,枯草一踏即折,人也向下滑。 飞跃丈余,突然失足向下一仆,身躯向下急滑,滑势甚急。 “你快上!”他大叫,放手将章春向上推。 章春似乎不知道他失足,借势上跃丈余。 上下一下,距离拉远了。 一名中年人大喜过望,还真以为他失足,一声狂笑,一跃三丈,身剑合一来一招青虹入地,凌空向下搏击,剑向他的背心疾落。 他的滑势突然中止,中年人却止不住下扑的冲势,卟一声剑贯入地下近尺,位置差了三四尺,贯入他脚下方的枯草里。 他一跃而起,半途扭身反击,连鞘剑卟一声击中对方的右耳门,剑鞘破裂,锋刃突出,速度惊人。 中年人的上半部脑袋应剑飞起,惨极。 “报销了一个!”他欣然大叫,迅疾地向上飞奔。 奔上坡顶,扭头向下礁,看到尸体向下滑,而长春居士三个人不管同伴的死活,咬牙切齿飞跃而上,似要追上他而甘心。 “快跑!还有三个。”他拉了章春便跑:“在上面等他们,机会来了。” 登上最高的坡顶草坪,再扭头向下一看,他楞住了,下面鬼影惧无,尸体也被枯草矮树挡住而无法看到,长春居士三个人失了踪。 “天杀的怕死鬼!”他跺脚大骂:“老混蛋,你跑不了的,你这浪得虚名的老狗!” 他却不知,他那一剑砍掉一个人的半个脑袋,把长春居土三个自命不凡的高手名宿,吓了个心胆俱寒,表面上作势追赶,半途却溜之大吉。 死了的人,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擎天一剑关锋,武林十大名剑客之一,剑术已修至心剑合一的境界,居然糊糊涂涂了账,一剑便丢掉老命。 长春居士或许在内功修为上,略胜擎天一剑一分半分,但在剑术上,却又差了那么一分半分。擎天一剑一剑便丢了老命,长春居士怎能不惊?不逃走才是天下间最蠢的大傻瓜。 张秋山怎肯甘休?与章春回头追搜。 逃出三里外,劈面碰上了另一批七个人。 “南门兄,怎么一回事?”领队的人吃了一惊,长春居士三个人的狼狈像,委实难看已极。 长春居士是内功最深厚的一个,但已脸色灰白,呼吸不稳,汗流浃背,将近虚脱状态。 “咱们碰上了张……张秋山……”那位长了一双三角眼的人,气急败坏抢着说。 “好哇!那小子……” “那小子摆乎了南门在主的保镖石破天惊。” 长春居士另一位同伴说话倒还有条不紊:“一剑便砍掉擎天一剑关兄的一半脑袋,你说好不好?” “哎呀!这……” “咱们快召集其他的人。”长春居土硬着头皮说:“张小狗好可怕,必须集中全力才能对付他。” 右面廿步外的树林中,突然涌出桂齐云计八位男女,三两起落便到了切近。 “你们已经没有几个人了。”桂齐云冷冷地说:“阁下想必是长春庄的庄主,长春居士南门存信了,幸会幸会。” 十个人急急撤兵刃列阵,倒还有点英雄气概。 “你是……”长春居士讶然问,目光却落在甘大娘与侍女小桃身上,心中一跳。 “在下姓桂,桂齐云。你不认识我,找却认识你。阁下是大名震武林的一代领袖人物,众望所归的江湖赫赫大豪,果然颇有几分大豪气概。” “你是……” “我是张秋山和章姑娘的朋友。” “这……” “刚才你说碰上了张秋山?” “哼!姓佳的,你既然是他的朋友,定然也就是武林朋友所不齿的邪魔外道……” “我是什么道,没有你乱指乱说的余地。” “你想怎样?” “得看你的态度啦!”桂齐云阴笑着说。 “除魔卫道,是武林朋友的天盼……” “好个天职,你打算除我这个魔?” “正是此意。” “好,你等一等,在下先了断一些事,再和你彻底了断。”接挂齐云说完,向后举手一挥。 树林中大踏步出来了四个大汉,分别挟持着反捆双手的呼风唤雨和另一个中年人,步伐整齐地到达,越众而出,将两人按住跪下。 “南门庄……主,救……救……我……”呼风唤雨声凄厉地叫。 “姓桂的。”长春居士骇然问:“你……你把我的人怎样……” “杀光了。”桂齐云接口:“剩下这两个,他们已经招了供。” “招供?你……” “招出你父子陷害暗算张秋山章姑娘的经过内情。现在,他们已经没有利用的价值了。” “你想……” “处决!杀……” “你不能……”长春居士急叫。 四大汉一声怪叫,两名大汉的刀已疾落而下。 “饶命……”呼风唤雨狂叫。 人头突然掉落,尸体再被一脚踢倒,四大汉冷然大踏步退回。 “这是谋杀!”长春居士厉叫。 “哈哈!总比你用卑鄙手段,毁灭断魂庄来得正大光明些。现在,轮到你们了。张秋山与章姑娘如果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保证你会变成一堆肉酱,你皖山的长春庄,将鸡犬不留化为瓦砾场,比断魂庄凄惨一百倍。” 桂齐云声色俱厉,杀气涌腾:“像你们这种人,一旦失去利用价值,不杀掉就会变成腐蚀人心的蛆虫,身上致命的坏疽,你的时辰到了。” 手一挥,身后踱出了一位神色冷漠,长了一张债主面孔的中年人,徐徐举步向前走,徐徐拔出腰间的狭锋单刀,扣指一弹,单刀发出清越铿锵的震鸣。 “南门庄主,你是宇内少数的武林世家名门子弟,江湖声威显赫的高手名宿。” 中年人扬刀阴森森地说:“你应该有为自己的声誉,公平决斗的勇气和自尊。在下给你一次公平决斗的机会,不要轻易放过了。长春庄的绝学天风绝剑,是武林一绝,看看在下的刀,能在第几招取你的性命。” 指名单姚,长春居土是不能不出来的,除非对方的身份的确不配叫阵挑战。 长春居士身后的一位花甲老人拔剑出鞘,三角眼冷电森森,像个幽灵般向前飘掠而出,脚下无声,似乎靴底贴在草梢上飘浮。 “阁下贵姓大名?狂够了吧?” 花甲老人刺耳的嗓音,声不大却令人有震撼脑门的感觉:“凭你,还不配向南门庄主挑战。并不是每一个阿猫阿狗,都可以向位高辈尊的人叫阵的,你也许只配和我这种人玩玩。 我姓陈,山西陈雄威。” “哦!名侠客飞云神龙陈雄威,久仰久仰。我嘛!姓席,一个混饭糊口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你叫我席混混好了,阁下好高明的草上飘轻功,飞云神龙的绰号名不虚传,在气势上,你已经胜了一半,你上吧!” “幻刀席辉!”飞云神龙脸色骤变。 “碰上一个识货的。”幻刀席辉大声说,突然挥刀直上,八步风出,蓦地刀气迸发如潮。 飞云神龙所看到的,是一道蒙蒙奇光排空而至,不像是刀,极像一排梳齿形光柱所形成的,半虚半实的半透明光梳疾射而来。 不能接,也不知道该怎么接,不知那一道光柱刁是真实的刀,一惊之下,本能地急退闪避。 机先一失,便陷入挨打困境。 幻刀席辉如影附形跟到,光柱吞吐旋舞漫天澈地,贬骨裂肤的刀气汹涌如狂澜,一波接一波狂泻而至。 飞云神龙除了八方闪避之外,剑简直没有挥出封架的机会,眼看要封格右肋射来的光柱,另一道更真实的光柱已射到了左胯前,唯一的自保机会是急闪疾退。 片刻间,八方闪退了六七匝之多,圈子拉开至四五丈方圆,险象横生,岌岌可危,刀尖划破皮袄的割裂声不时传出,不时飞起一阵阵毛屑。 “飞云神龙,不要倚赖轻功逃避。”桂齐云沉声叫:“你如果不接招,在下不能让你们拖延待援,只好派人围攻你们了。” “你胡叫什么?”长春居士真怕对方下令围攻,双方人数相差太远了:“你如果嫌命长,老夫超度你就是,想早死也急不在一时。” 桂齐云虎目怒睁,冷电四射,哼了一声,举步向前迈进。 “长上请息怒。”一名中年人抢进两步欠身说:“割鸡焉用牛刀,让属下……” “你让开!”桂齐云冷冷地说:“这狗东西无礼,我要亲自对付他,退!” 中年人应喏一声,顺从地退回原处。 一声龙吟,光芒四射的含光剑出鞘。 “长上,救人要紧。”甘大娘高叫:“速战还决,迟恐生变。” 桂齐云哼了一声,左手高高举起。 “南门老狗是我的,不许有人插手。”他沉喝:“留几个活口,杀!” 刀剑如潮,四面合围,两人为一组狂冲而上,排山倒海似的向内聚合,杀气涌腾,山林变色。 桂齐云含光剑一挥,风雷骤发,以雷霆万钩的声势,猛扑咬刀切齿的长春居士。 “铮铮铮!”长春居士硬接了三剑,被逼退了三步,注入金刚禅功的剑,居然在宝剑含光的重击下不曾受损,也接住了狂野绝伦的浑雄剑招。 一声长啸,这位宇内风云人物一代之毫,开始反击了,天风绝剑的绝招,像长江大河滚滚而出,展开平生所学,一剑连一剑。 两人的剑术,走的都是刚猛的路子,因此双剑交击声震耳,连绵不绝死缠硬拼,三丈内枝断草折,在附近缠斗的人纷纷移开远避,以免被剑气所波及。 各展所学狠拼百十招,仍然难分高下。 可是,四周的惨烈恶斗已近尾声,只剩下长春居士的两个人,仍作困兽之斗,被六名大汉在他们的身上,留下十余处创痕。 他们浑身浴血苦撑,眼看支持不了多久,死而后已。 枯草中,躺着七具尸体,有两具是桂齐云的人。 长春居士已到了山穷水尽境界,天风绝剑已攻不出招式了。 惨重的伤亡影响了他的情绪,桂齐云的勇悍也令地震惊,死亡的恐惧令他胆落,气势上已完全大败亏输。 他手脚慢下来了,力不从心的感觉,也影响他身法的灵活,闪避渐感吃力,立即陷人险境。 “啊……”最后一名同伴的惨叫划空传至。 他心中一凉,猛地急封一剑,借势斜掠丈外,单足一沾地,身形向外飞跃而起。” 左侧方四丈外,人影划空一晃即至,斜截住他逃走的方向,剑光如电射到。 他大吃一惊,老天爷!人怎么可能有这么快?人是不可能飞起来的。 不但像是飞来的,而且速度恰好比他快一倍。 “你走得了?”飞来的人冷叱,剑气及体。 他终于看清了,是章春姑娘的仆妇甘大娘。 “铮!”他仓卒间全力封住了攻来的剑,临危自救,他已用了全力,已耗损了七成的金刚禅功,仍然具有相当强劲的威力。 可是,反震力空前猛烈,惊叫一声,连人带剑被震得横飞丈外,甘大娘的武功修为,出乎他意料之外。 身形正向下落,背后突然一震,然后是两震三震,他感到背脊一麻,口中有液体涌出,咸咸地。 是三枚鸡卵大的铁胆,北地爷字号人物喜欢用手练指功,也作为消遣用的铁胆。 他的护体禅功已经将届气散功消,怎禁得这三记直震内腑的重击?在砰然大震中,他重重地摔倒,只感到眼前发黑,天旋地转。 他正要本能地重行挥剑,右手腕却被甘大娘一脚踏住了,手一松,剑随即被夺走。 一顿拳脚,打得他浑身发软,终于惨叫一声,痛得昏了过去。 两名大汉架住了他,几耳光把他打醒。 “我要把你穿上琵琶骨,拖狗似的拖至皖山天风谷长春庄。” 桂齐云站在地面前,语气特别阴森冷酷:“我要把你的长春庄成为瓦砾场,鸡犬不留连根拔掉你这武林世家的基业。” “我……我朋友遍……遍天下……”他依然顽强:“门人子弟……” “我正要告诉你,正要你把所有的朋友子弟招出来,一个也不放过。斩草不除根,萌牙复又生;不屠光你们这些为祸天下的强梁,天下永不会真正的太平。现在,你必须将张秋山与章姑娘的下落招出,不然,哼!我先把你的朋友剁碎给你看看。” 十个人,五个在格斗中被杀。连他也算上,被活擒五个,都受了伤。其他四个同伴,每个人被两名大汉挟持着,像待宰的老牛。 “张秋山章姑娘已……已经逃……逃出来了……”他急叫:“不……不要凌辱我的朋……友……” “他们真的逃出来了?” “是……的,他们……”他急急将不久之前,被张秋山诱杀追逐的经过-一说了。 “好,姑且相信你的话。”桂齐云欣然说:“等我找到他们之后,再决定如何处置你们。把他们捆牢带上,准备走。” 大汉们立即将五个俘虏按倒,先搜光他们身上的暗器杂物,背捆双手,再将人架起,用绳套住脖子,像牵狗一样准备动身。 搜长春居士的人,在他的贴身夹袋中,搜出一块六寸长,两寸宽,紫铜铸造的怪脾。 两面的小端铸虎头带双翅的图案,正面铸了一排满文。背面,则铸了四行小字满文。 桂齐云搜到铜牌,脸色突然一变。 紫铜俗称紫金,经常携带把玩,光亮夺目。这块牌擦试得十分光亮,极为岔眼。 “把所有的人都带走。”桂齐云向亲随吩咐:“到前面山坡的树林内等候。” 所有的人都定了,只剩下委顿在地的长春居士。 “这是什么东西?”桂齐云亮着紫金牌冷冷地问。 “吉……吉祥符……”长春居士沮丧地说:“带在身边辟邪。” “像蒙古西番人一样,带随身佛保护?” “是……是的” “真的?” “不错。” “唔!符上的字,很像制钱背面的铸文,对不对?” “不知道。” “不知道?在何处得来的?” “是从一个江湖人身上夺获的,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吉祥符。”长者居士硬着头皮说。 “哼!不让你吃足苦头,你是不会乖乖招供的。”桂齐云凶狠地说,一连四脚,把他踢得满地乱滚,发出痛苦的呻吟。 “你招不招?”桂齐云踏住他的小腹,一面用劲踏一面厉声问。 “哎……我……我确是不……不知道……”他痛苦地大叫。 “招!”桂齐云再加了一分劲。 “哎……” “招!” “哎哟……”他狂叫,突然喷出一口血,昏顾了。 他被再次弄醒,再次逼供。 “招!”桂齐云厉声喝问。 “你杀……了我……吧……”他崩溃地叫。 “我要你招出这块符牌的来历。” “我……我不……不知道……呃……”他又吐出一口血,双目上翻。 桂齐云突然挪开脚,让他缓过一口气。 “十年前,这种符牌共发出十二面。” 桂齐云冷冷地说:“迄今为止,还有五面乃在各地使用中。你也许不知道数目,但你知道如何使用,是不是?” “你……这……”长春居土结结巴巴:“你知道……” “上次夜入扬州卫守备府,凭符领走库银半面扎符的人是你吧?” “这……”长春居士不住打冷战,脸色死灰。 “你知道符牌的名称吧?” “我……我我……” “符发自武威王府,由裕刚贝勒亲颁。天下各地城守参将以上官员,认符给予全力协助,认符不认人,认功不认过,对不对?” “你……你是……” “知道符名了吧?” “武威虎符。”长春居士脱力地说。 “很抱歉。”桂齐云笑笑,替他解捆:“听说,五万两银子出了意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必须知道,半面扎符已缴人守备府,表示你已经领走了库银,出了意外,那是你的事,不可以补发。” “天!你……你到底……”他吃力地爬起,仍然惊骇莫名。 “不要问我的来历,反正我知道扬州发生的事就是了,虽然我不是直接参予的人。” “那五万两银子是张秋山夺走了,而你是张秋山的……” “胡说!张秋山在你出事时,的确在镇江与章姑娘在一起。张秋山不是我的人,他与你的儿子有过节,那是私人的恩怨,你可不能藉口嫁祸给他。” “可是……” “不要可是了,我知道你怀了些什么鬼胎。不要再找他,尤其不可找章姑娘的麻烦,赶快给我离开镇江,哼!知道吗?” “我不能离开镇江,我已经查出天地会在镇江将有大举,江宁方面的主要负责人已经亲来镇江,不能半途而废,我不想劝败垂成。” “真的?”桂齐云惊喜地问。 “半点不假,而且,与张秋山有关。” “你又胡说了,张秋山不是天地会的人,我已经派人试探过,也因此而让他仇视天地会的人。” “他虽然不是天地会的人,但从他身上可以查出天地会的线索。这次如果不是出了意外,我已经找到天地会首脑人物的藏匿处了。” “怎么一回事?” “天地会次要首脑的连络站,在京口港一条小巷子里,化名季福船主的人,就是来自江宁的重要人物,可惜功亏一筹。” “哎呀!”桂齐云惊叫:“弄糟了!” “你是说……” “不关你的事。” 桂齐云烦燥地挥手,当然不便说破自己放走李福的事:“好吧!你可以对付张秋山,但决不可打章姑娘的主意,她出了事,我惟你是问。” “这……” “你可以走了。”桂齐云挥手赶人,将符向他一丢。 “我的朋友……”长春居士急急将符抢到手。 “他们都得死。”桂齐云说得异常冷酷。 “这……”长春居士脸色大变。 “他们已经看过武威虎牌,对不对?” “是……的” “他们不知道你拥有武威虎牌的事吧?” “是的。”长春居士硬着头皮说。 “走漏一丝口风,结果如何。你不但要众叛亲离,受武林同道仇视,王爷也将派人将虎符追回,今后你的处境将十分凶险。” “可……是朋友一场……” “好,你要朋友,我不管你的事,我放他们。” “桂爷……” “明白了吧?哼!你知道我也不可能放他们,我可不想暴露我的身份。”桂齐云的话充满凶兆。 “这……” “走!”桂齐云的一声沉叱,有如叱狗。 长春居士吓了一跳,拾起剑如飞而遁。 长春居土孤零零一个人,心惊胆跳飞逃,精力似乎恢复了七成,穿林越野并不比往昔慢。 他急于脱离现场,必须赶快找到其他的人,再不赶快离开长山地区,可能所有的人都会葬身此地。 幸好桂齐云知道武威虎符的来历,不然这条老命那能保得位? 武威府在东华门左街,那是前明的东厂属地。 前明的东厂是朱家皇室的特务机关,目下的武威王府,则是满清皇朝的特务总部。 不同的是,东厂专对付朱皇帝自己的臣下。 而武威王府则专门对付汉人臣民,不管自己满人的事,全力对外,为巩固满人的政权尽忠。 目下的武威王府,由裕刚亲王主持大局。 他是满人第二代的组织天才,过去在三藩之乱时期,他的特务谍员,把耿精忠尚之信的谍探杀得落花流水。 吴三桂的情报密谍,足迹不敢出湖广以东。 在京师,提起裕刚贝勒;汉人的官吏做梦也会跳起来。 而满人的皇亲国戚务部大臣,都知道他是执行以汉制汉做得最成功的权威,功业彪柄,是满人心目中的英雄。 武威虎符,是武威王府三种秘密符牌之一,在兵部留有底案,满人外放至各地的带兵官,参将以上都看过这种机密虎符。 同时获有密令,到任之后,有关虎符的事行政权责方面由兵部指挥,功过成败则由武威王府负责。 执行办理的原则是认符不认人,论功不论过。 认符不认人,用意是防范泄漏待符人的底细,一个曝了光的密谍,唯一的出路是退休养老,没有利用价值了。 论功不论过,明白规定持符人如果涉及罪案,一概不予追究,军方有包庇的责任。 满清皇朝军权至上,各地汉人的官吏决不能干预军政。汉人的武职官,永远不能任主将。 这制度一直维持至太平天国时期,曾国藩李鸿章几个人时势造英雄,一度曾任主将。太平天国覆灭后,曾李两人总算知道自己的奴才身份,乖乖交出军权,才能保住脑袋。 长春居士心中寻亮,桂齐云知道武威虎符的来历,甚至知道虎符的数量,知道扬州所发生的事故,不用猜,必定与武威王府有关,是裕刚贝勒的亲信。 想起挨揍的经过,这位武林风云大豪,感到心底生寒,暗叫侥天之幸。 假使他受不了刑而招出虎符的底细,结果如何? “这家伙好阴险狠毒!”他心中咒骂桂齐云:“今后我得小心防备,最好离开他远一点,愈远愈好,免得让他扼住我的喉咙。” 一面心中咕咕,一面向前飞掠而走。 钻出一座松林,他突然僵住了。 前面十余步的枯草丛中,张秋山与章姑娘并肩而立,手拉手状极亲呢,盯着他不住阴笑。 “你才来呀?” 张秋山笑得邪邪地:“怎么只有人一个人?你的狐群狗党呢?你一个大名鼎鼎,名震江湖的前辈名宿,当今的风云人物,不会见了我就逃命吧?过来,咱们亲近亲近。” “我不会逃。” 长春居土冷静地笑笑,大方地向前接近,目下情势逆转,二比一,自己元气未复,想逃也逃不掉。 “这才是英雄人物的面目,我看到你阴笑后面所藏的计谋。”张秋山的话饱含讽刺: “人多势众不可一世,势穷力尽时不妨运用机谋摆出笑脸。” “没有什么机谋,阁下用不着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真的呀?” “决不会假。我想,你一定很想知道,老夫前来断魂庄找你的理由。” “你不说我也知道。” “不然,你只知道表面的理由。” 长春居士镇定地在丈外背手而立,脸上有自信的微笑:“我不否认利用抓你的藉口,替天行道除去为祸江湖的妖孽断魂鸳鸯,但骨子里另有目的。呵呵!你不否认由于我不惜代价,率领武林群雄与师问罪,你才能趁机脱出妖女们的掌握吧?” “似乎言之成理,你骨子里的目的是……” “和你谈一笔买卖。” “混蛋!你看我像个生意人吗?” “是不是生意人,你我心中有数。生意不成仁义在,谈谈必定对双方都有好处。我开的价码,是你与我儿子的过节,今后一笔勾销,长春庄的人,决不与阁下为敌,彼此交个朋友。 “哦!你这老混蛋果真具有枭雄面孔。”张秋山不胜感慨:“你那狗屎儿子无缘无故向在下挑恤下毒手,他欠我的,怎能由你宣布勾销?岂不是成了在下是过节的祸首了。我宰了你父子一些朋友爪牙,你长春庄与在下交朋友不与在下为敌,你如何向你死去的朋友爪牙交代,如何向他们的亲朋好友交代?可知你的居心是如何可鄙了,我真的可怜你,阁下。这是任何一个有血性的人,做不出来说不出口的狗屁勾当。” 长春居士那曾受过这种奇耻大辱?虽则他在设法争取时间,等自己能有机会充分恢复身体元气精力,也希望同伴能及时赶来会合。 这时被激怒得七窃生烟,羞怒交加顿忘利害,实在受不了啦! 双掌突然连环吐出,金刚禅功凝聚所发的大力金刚掌,以雷露万钧的声势,出其不意行致命一击,毫无武林前辈的风度,愤极出手志在必得。 张秋山早知这家伙阴险,早已暗中提防,留意对方的眼神变化,对方一动便知道这家伙恼羞成怒,要不顾一切下毒手突袭了。 如虚似幻地身影一闪再闪,大力金刚掌击中的是虚彤,激发的罡风劲流直冲两丈外,气流的呼啸有若隐隐殷雷,好凶猛霸道的无铸掌力,人体如被击实,很可能肉烂骨碎,千斤大石也会被击碎飞散。 “你这老狗真卑鄙到家。”张秋山出现在长春居士的右后方:“你能威震武林,宇内称雄,大概凭的就是这种卑鄙……” “呔!” 长春居士疾退两步,一掌后扔,来一记倒打金钟,掌势捷逾电闪,好快,掌力更为狂猛突然、出其不意。 “砰!”掌劲接实,劲流进射。 张秋山这次不闪避,硬接一掌。 金刚禅功对昊天神罡,佛门玄门两绝学首次硬拼。 长春居土嗯了一声,退势不但被阻,身形反向前急冲,远出两丈几乎趴倒。 张秋山仅挫退一步,一声长啸,随后冲进。 长春居士不死心,大旋身大喝一身,双掌齐推,推山填海硬接,破釜沉舟用上了全力。 张秋山也用上了九成劲,算定对方来不及闪避,必定作孤注一掷。金刚禅功威胁不了他,他不需以十成功力狮子搏兔。 他仍然算错了一步棋,长春居土的经验与见识比他丰富得多。姜是老的辣,盛名决非虚致,长春居士能成为宇内风云人物,自有其成功的条件。 表面看是破釜沉舟全力硬拼,骨子里却是引力巧劲,双掌推出时左掌略短半寸,攻出的摧山裂石劲道并非平行吐出,形成巧妙的斜锋面接触。 “砰”一声大震,劲流汹涌迸爆中,长春居土的身形不向后方直退,而是向右侧后方飞升,半空中鱼龙反跃,远出三丈外。 张秋山却向右前方冲前三步,等稳住马步,已失去紧迫接触的机会。 “老狗要逃!” 在不远处戒备的章春急叫,飞跃而进,头前脚后姿态轻灵飘逸,速度也迅疾无比。 张秋山一怔,没想到章春的轻功竟然如此超绝,举目天下武林轻功名门高手,真找不出几个能修至这种神化境界的人。 但他知道,章春追不上奸滑的长春居士。 他向右前方飞掠而出,从另一方向追赶。 长春居土身形落地,突然折向斜窜。 窜走比飞跃快速,而且灵活,轻而易举地摆脱飞腾追逐的章春,眨眼间便远出五六丈外去了,有若劲夫离弦,快得不可思义。 可是,张秋山恰好电射而来,斜角相阻,速度更快,总算料中了长春居士的逃走方向。 太快了,像是狭路相逢,没有及时转向的时间,想刹住冲势也力不从心。 一声厉叱,长春居士百忙中拔剑随势拂出。 张秋山向下一挫,上体后仰。双脚从猝然拂来的剑影下前伸,蹬在长春居士的右胯上,剑从他的腹上呼啸而过,危机间不容发。 长春居士斜摔出丈外,一滚而起飞掠而走。 “联手活捉他……”长春居士狂叫:“五万两银子在他身上……” 树林内人影暴起,现身最早的一名中年人大吼一声,冲上剑发狠招射星逸虹,身剑合一狂野地猛攻,毫无顾忌地长驱直入。 长春居士另一组人到了,共有八个之多。 也许逃得太急,急切里刹不住脚步,长春居士叫同伴联手,自己却不停留,疾冲而过进人树林。 张秋山如果躲闪避招,必定陷入重围。 他也大喝一声,功行左掌,在电光石火似的千钧一发间,一掌拍中刺来的剑身,剑尖向外荡;身形切人贴身了。 谁也没看清变化,变化太快了。 中年人嗯了一声,胸口挨了一记顶心肘,仰面摔倒,胸骨内陷,手中剑已到了张秋山手中。 一声怒啸,大罗天绝剑绝招出手,人与剑浑如一体,挟迅雷疾风的威力,楔人涌来的剑海刀山中,生死关头,他的杀气一发不可遏止。 电耀霆击,当者披靡。 “啊……”先接触的三个人凄厉地狂叫,分向三面摔倒,血雨纷飞。 可怖的刀光剑影狂闪,人体四面飞跌。 电虹疾射人林,先人林的长春居士恰好止步扭头回顾,本来苍白的面庞,突然冷青,眼中有惊怖的神情,猛地转头发狂似的飞奔,折向狂窜胆都吓破了。 八个同伴,没有一个能站立的。 “你走不了的!”张秋山怒叫,脱手飞剑掷击。 “林中危险!”后面跟来的章春急叫。 长者居士命不该绝,恰好脚下失足,被树根所绊,向前一栽,飞来的剑几乎擦后脑而过。 身躯尚未着地,左手已向后扔了一把小飞剑。 张秋山听清了章春的警告,心中一动,向侧闪在一株大树后,恰好躲过小飞剑致命的一击。 长春居士不敢分心看结果,跃起亡命狂奔。 这瞬间,张秋山大喝一声,一掌向从身侧电掠而过的小飞剑拍去。 小飞剑飞行的方向,正是章春的叫喊声传来处,他大吃一惊,不得不先击落小飞剑。 小飞剑的破空厉啸突然加剧,略为偏向飞走了。 章春的身影出现,确在小飞剑先前的飞行轨道上,如果他不将小飞剑震偏,章春必定被小飞剑贯人胸或腹,危极险极。 “不要紧跟在后面。”他急叫,起步再追。 章春吓出一身冷汗,骇然止步。 追近林缘,已可看到狂奔的长春居士。 右侧方人影乍现,有不少人正急急掠来。 “老桂,快追长春居士。”张秋山急叫。 他看清最先现身的人,赫然是一而再现身相助的桂齐云,所以出声招呼。 “穷寇莫追。”掠到的桂齐云说。 “非追上他不可。”他拒绝,疾冲而过。 蓦地,他感到背心一震,如受万斤巨锤重击,喉间发甜,有液体上涌,眼前发黑。 身躯加快向前冲,速度增加了一倍。 “桂齐云暗算我!”他心中狂叫。 “砰!”他的左肩擦撞中一株大树干,由于是斜擦,没被反震弹出,身躯旋转着向前斜冲,哇一声喷出一口鲜血,几乎摔倒。 “桂叔!你干什么……”他听到后面传来章春惊恐的叫声。 他的神智已陷入半昏迷境界,但求生的本能,激起他逃走的强烈欲望,本能地奋起全部精力,以令人骇然的奇速,向西北角飞掠而走。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支持不住了。 “秋山哥……”熟悉的惊叫声人耳 他精神一懈,重重地向前一栽,便失去知觉。 桂齐云二十余人,目击张秋山突然以加快一倍的速度消失在密林深处,人人骇然变色,忘了追赶。 也知道追也是枉然,那简直不是人所能达到的速度,以电光流光形容并不为过。 “这……这怎么可能?”桂齐云骇然叫。 “这是传闻中的流光遁影轻功绝学,长上。”魔剑禹无极悚然说:“这人已练至由神返虚境界,不需多少时日,当可修至地行仙无上境地。” 章春狂奔而至,惊怒无比。 “叔,你……”她猛烈喘息,凤目喷火。 “丫头,不可无礼。”仆妇甘大娘拦注了她:“侯爷是不得已,不能让张秋山杀了长春居士。” “你……你说什么?”她跳起来厉声问:“你们不是帮我对付南门老狗父子吗? 你……” “彼一时,此一时。”桂齐云苦笑:“情势有了意外变化,我必须如此做。” “为什么?为……” “我不能说。” “我要你……” “妞妞,你尽快到苏州,离开镇江,我派人捎书信呈送公爷,有问题可向你爹问好不好?” 桂齐云拒绝回答:“事关绝对机密,你爹是否肯告诉你,恐怕靠不住。总之,这件事……” “你如果不告诉我……”她愤怒地叫:“我和你拼命,和你……啊……” 甘大娘突然在她身后拍了她的后脑一掌,她向前一栽,被甘大娘一把抓住,便失去知觉—— 扫描,bbmmocr 第二十四章 “甘大娘。”桂齐云松了一口气:“劳驾,把她连夜带往苏州交给公爷,只有公爷才能管柬她。有她在沿途闹事,我实在头疼,万一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怎么在公爷面前交代?杀张秋山我是以国事为重,妞妞应该谅我。” “好的,候爷。”甘大娘说:“公爷不一定管柬得住她,自小溺爱过深,这时想管也嫌晚了,侯爷务必在书信里详细说明理由,以免老身多费唇舌。” “那是一定的。” “老身与小桃先走了。” “席老。”桂齐云向幻刀席辉说:“带四个人,护送甘大娘到河下登船。” “遵命。”幻刀席辉欠身答。 “沿途小心了。我到前面找找看,张秋山分明已被我一掌击实,怎么反而精力充沛?没找出结果我不放心,他应该当时心脉腐断。他如果不死,后患无穷。” 甘大娘抱起昏迷不醒的章春,携同护送的五个高手下山而去。 桂齐云率领一众随从,向张秋山消失的方向追赶。 张秋山在空茫的死寂迷雾里,左冲右突想找出一条生路来,最后感到一脚踏空,陡然跌落万丈深渊的澈骨洪水中。 他大叫一声,陡然惊醒。 神智一清,感到浑身痛楚难当。 “他醒来了!”耳中听到葛佩如狂喜的叫声:“谢谢天!他……他他……” “我……我在何……处”他虚脱的喃喃低语。 有人扶起了他的上身,他看到朦胧的灯光,朦胧的面孔,朦胧的景物,和熟悉的幽香。 “喝下去,这是活血脉的护心保命玄参露。”另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叮咛:“慢慢的,对了。” 口干舌燥,喉间似有火焰向口外冲,不要说玄参露,臭沟水他也可以喝下去浇体内的毒火。 一大碗微温而药香扑鼻的液体人喉,似乎眼皮自然地向下搭,他想说话却又懒得启口,头好沉重,好困,好软弱。 终于,他的意识逐渐模糊。 “让他睡。”扶他的人放他睡下,他隐约可以明白语中的意思:“十二个时辰之内,他的高烧如果不退,葛夫人,我无能为力,得设法另找灵药救他。” 他沉沉睡去,重新开始做恶梦,重新进人空荡死寂的浓雾弥漫世界里,重新找寻生路。 就这样,时而昏睡,时而苏醒,痛苦的浪潮,与及恐慌的迷雾恶梦,逐渐地减少、消失。 终于,他完全地清醒了。 “谢谢你……们……”这是他所说的第一句话。 “秋山……哥……”他知道的是,葛佩如握住他的手喜极而泣。 他看出,这是一间地底密室。 室中除了葛佩如之外,床前还站着葛夫人、计秋华、贝灵姑。 “张兄,你安心养伤。” 计秋华欣然说:“葛夫人救了你,我引她们在地底藏身,你已经安全了,就等你痊愈,先不要问,以后有的是时问。” “我……” “你挨了一记摧心掌,挨过了五天。” “哦!姓桂的……” “他们已经走了。听话,闭上眼养神,好吗?”葛佩如轻抚他的脸颊,脸上满是泪水。 他怎能定下心养神?心潮起伏,前情依稀重现,那摧心掌他挨得真冤枉。 本来他对神秘万分的桂齐云,怀有强烈的戒心,应该步步提防,居然在大敌当前而大意,这一掌几乎震毁了他的心脉,太不值得了。 “我要知道处境。”他喃喃地说。 “我告诉你好了,免得你挂在心上。”计秋华在床沿坐下:“桂齐云起初杀了长春居士不少人,后来不知他们之间订下了什么协议,转面对付你。 葛夫人发现桂齐云是重要的大官,他手下的爪牙有许多是大内侍卫,所以每一个人都是剽悍勇敢的可怕高手。” “大内侍卫?”他大吃一惊。 “是的,其中一个叫魔剑禹无极的人,是侍卫学舍的教头。” “那……章春……” “她是桂齐云的人。”葛佩如恨恨地说。 “我的天!”他骇然:“难怪她……她有那么多神秘的朋友,我……我竟然……” “竟然上当了,是不?” 计秋华忍不住调侃他:“你一个江湖怪杰,成为女侍卫的情夫,早晚会飞黄腾达风云际会,后福无穷啊!真够幸运的。” “他们必须偿付的。”他一字一吐:“必须,必须偿付的。” “别胡思乱想了,你将需要长时间的调治。张兄,你信任我吗?” “我信任你。” “愿意接受我的帮助吗?我有充足的人手。” “这……” “我之所以愿意帮助你,也是为了我自己。” “我不能接受你的帮助,恕我。” “为什么?” “断魂鸳鸯。” “这……” “计大姐,雷神不可能接受断魂鸳鸯的帮助,正如同我不能帮助官方的性质相同。” “不要固执,张兄。” “不是我固执,而是个人的自尊。一个人不能做两种性质完全相反的事,脚踏两条船不是什么好德性。我能骗人,但不骗自己。” “断魂庄不存在了,断魂鸳鸯也不存在了。” “卿本佳人,做这种买卖的害人勾当,早晚会栽得很惨的。不要重建断魂庄,我不希望你我成为仇敌。” “不会重建了。” 计秋华叹了一口气:“是断魂鸳鸯在江湖消失的时候了,在我们姐妹手中断魂的人也够多了,日后如果有断魂庄或断魂鸳鸯出现,那决不会是我们。” 长春公子终于公然在府城露面了,似乎比刚来时更神气些长春居士却不曾出现,江湖上传出他率领一群大豪火化长山断魂庄的消息,确也获得不少好评,白道人士更因此而为他喝采。 而一些江湖朋友,却不以为然。 长春庄只是有声望的武林世家而已,与白道侠义道保持距离,无权对名列黑道的断魂庄挑衅。 何况断魂庄没有招惹长春庄,情理法都站不住脚,所以黑道朋友更是愤愤不平。 三山园主人呼风晚雨,一直就不曾再露面,他的家属与朋友,出动所有的人力找寻他的下落。 多日来有如石沉大海,音讯全无。 由于长春居士不曾再次在府城露面,呼风晚雨的朋友无法找他讨消息。 长春公子则一问三不知,称不知道长山断魂庄的事无可奉告,凌家的人真也无奈他何。 虽然知道呼风唤雨是随长春居士南下的。 长春公子目下公然住在荷香池陈家,神爪冷镖陈洪已经返回住处,不再躲躲藏藏,因为不再有人到陈家闹事,官府方面已经不再对他施加压力。 江南一枝春与长春公子住在一起,是神爪冷镖的贵宾之一。 长春公子身边,公然与他随行的人增多了些,这些人对江南一枝春执礼颇恭,口头上仍然尊称她为路姑娘,可没有人敢戏称为少庄主夫人。 这天二更初,江南一枝春匆匆从城内返回。 在这段时日里,她一直就独自行动,设法找自己的人联络,信息已经再三传出,但迄今仍无回音。 她与长春公子已是公然双宿双飞,同住在陈家最好的客院内。一个风流名公子,一个江湖俏艳姬,双宿双飞平常得很,江湖人士见怪不怪。 “我见到连络人了。”她一进房便忧心仲忡地说:“我……我弄不清他们为何如此做。” “天香,到底怎么啦?”长春公子亲昵地挽她在床缘坐下:“贵会的人的作法,确是令人不敢苟同,消息传递与连络,效率差劲得令人难以置信。你找了他们这么多天,直至今天才连络上,贵会真需要罗致一些可用之才,才能活跃起来。” “以往不是这样的。”她叹了一口气:“一连串的失败,江南地区的负责人,接二连三改变计划,调整组织,所以暂时中止一切活动。” “碰到难题了?连络人怎么说?” “传给我一点指示。” “能告诉我吗?天香。如果不便……” “你知道我是信任你的,何况指示并不涉机密。 “指示上说……” “一、京口港联路站几乎被抄。必定有内奸,要我多加留意,正着手清查中。 二、江南一带所有临时编组,全部撤销,候命再行编组。 三、江南各路弟子一律暂停一切活动,等江南、江北的负责人,与台闽方面赶来会合的人聚会后,再候命行动。 所以,我算是清闲了,似乎他们有意把我冷落在一旁,不让我参予任何聚会,为什么? 难道他们怀疑我的忠诚?” “台闽方面的负责人也会来会合?”长春公子大感惊讶:“贵会在十年前,就从台湾撤入中原,那边站不住脚,被施琅扫庭犁穴,无处藏匿,怎么还留有人?““这我不太清楚。当年祖师爷奉国姓爷密令,筹组天地会作长远打算,祖师爷所属的八虎将参予筹划,其中并没有施琅在内,所以这卖国求荣的汉奸,并不了解本会的组织。 他领满人攻台,本会台湾总会并没有瓦解,事实上重要负责人仍在台湾发展组织。 要不是祖师爷在满人进兵台湾的前两年,忧时伤世尽瘁飞升,施琅这该死的汉奸,那有命带领满人攻掠台湾?” “哦!你懂得很多,定然是贵会中原方面的重要负责人之一,他们竟怀疑你的忠诚……” “可能是我疑心太大。”江南一枝春苦笑:“我是江南香坛九老之一,只能管辖江南会务。而江宁分会管管辖江南、两湖、江右、江左四座香坛,我的地位当然不能参予分会的决策了。” “台闽方面总会的人赶来会合,看来,贵会必定在江南有重大的举动了。” “可能的。” “可能……” “我不知道。”江南一枝春不胜烦恼地摇头:“除了等待,我成了又聋又瞎的人了。” “台闽方面的人来了。” “永裕,我真的不知道。”江南一枝春往床上一倒:“真是烦死人了。” “宝贝儿,烦甚么呢!他们会找你的,你毕竟是江南香坛九老之一,耐心地等待吧!你乐得清闲,我们岂不是有更多的时间寻找快乐吗,宝贝儿。” 那一声宝贝儿叫得她春心大动,随后的行动是压在她身上吻得她忘了人间何世,上下其手挑起她无边的情欲。 她醉迷地发出荡人心魄的呻吟。 □□□□□□ 百万人口的镇江府城,在爆竹震天中过了一个丰年。接着来的是闹元宵,岂知午后的一场大风雪,把数万盏灯扫得七零八落。 百姓小民依然过他们丰衣足食的日子,绝大多数的人不沾惹血腥、暴行、杀戮…… 这期间,表面升平,暗地里风云日紧,外弛内张暗流激荡。 这期间,满城那位城守营守备大人,乌苏安图参将,一直就不分昼夜坐镇守备府。不少身份特殊的人,神秘万分地夜间出人,来无影去无踪。 对岸瓜洲营守备那位千总大人,将两位把总调来瓜洲日夕侯命。 镇守京口将军实勒门,也把两位副都统掌握在京口港衙内,也节令船务营驻京口的一位把总,调至将军府听候差遣。 远地,苏、松、镇总兵官的舰队,严密封锁崇明、东沙一带海口,捕捉或击沉任何在禁海外的往来船只,彻底执行实施了将近卅年的海禁。 官兵们奉有严令,必须活捉从台、闽犯禁偷渡来的任何人,审讯官务须在一刻时辰之内,以快舟将人犯急送京口将军衙门,沿途不得以任何理由延搁。 浑发实勒门将军,是个自大狂相当严重的人,从不与镇江的汉宫往来,把汉官(指文职官知府知县等等)看成一文不值的奴才饭桶,办事从不与汉官协商,一意孤行,动不动就派兵执行办事。 除了他的直属长官江宁将军之外,他谁也不卖账。 这难怪他自大,辉发是八姓贵族之一。 他是正白旗的小旗主,在他的本旗就有千余名奴才使唤,地位高人一等。 他的名字实勒门,意思是鹞子,所以他的性格也与鹞子差不多,凶残、嗜血、阴险。 守备大人乌苏安图参将也好不了多少,正蓝旗人,对戒严抓人有特殊的嗜好,风吹草动,他都会立即出动八旗兵抓人。 府城的百姓,看到八旗兵出动就纷纷走避罢市,怕得要死。 这其间,人们深感诧异,八旗兵很少出动,极为反常,似乎放松管制,可能是为了过年吧! 满人也过年,至少这点风俗与汉人是相同的。 自从龙兴人关以后,满人不再跟着蒙古人叫什么猫儿年狗儿年,改称甲子年乙丑年了,也算是汉化吧! 统治汉人总得让汉人懂才行,总不能在公布政令圣旨上,写上什么“狗儿某月某日” 吧? 三更天,守备府参将大人乌苏安图,正召集几个校尉,在后堂商讨机要。 凭良心说,他是个好官,忠君爱国戮力从公,执行公务上难免有点急功心切而已。 堂口的四名值卫军,精神抖擞站得笔直。 参将大人治军相当成功,军纪森严,御下恩威并施,旗下二三千名官兵,可称是劲旅中的劲旅。 眼一花,阶下突然出现五个人影。 一声叱喝,四名当值卫军同时拔出军刀要向下冲,以为是来了刺客。 “不可鲁莽,退!” 堂口出现的值卫领班沉喝,用的是满语。 四名值卫军迅速回原位,但军刀依然保持戒备状态,训练有索,警觉心极高。 领班急步出门,在阶旁行军礼。 “未将参见候爷。”领班用满语恭敬地说。 桂齐云一挥手,领四随从登阶。 堂上,乌苏安图已急急领了校尉下堂,在堂下一掀八蟒袍,挪了挪前后绣了雁形图案的方栏,马蹄袖一科,屈膝便拜。 “末将参见候爷!”乌苏里安图声如洪钟,军人气概表露无遗。 “请就座。”桂齐云顿首挥手,逗自登堂在客座大马金刀地坐下。 乌苏安图告罪毕,就公案笔直地正襟危坐。 “辉发将军那里的事.你知道了?”桂齐云问。 “末将知道了,拳头港别勒把总巡地海面,拦截一艘海锹船未果,已向外海逃窜,仍在搜寻中。” “乌苏参将,我是指卢安湾的事。”桂齐云沉声说。 “回候爷的话。”乌苏安图嗓音僵硬:“卢安湾是未将的巡地,所捕获的四名暴民,理该由末将审讯处理。 辉发将军既不行文,也没派人知会,径自派人半途要求将人带往京口衙门……” “你也不应该把他的人打伤赶走呀?” “侯爷明鉴,这是他的人先不讲理动手……” “住口!你们这种争功的举动,要不得,他毕竟是你的长官,虽则你们没有直接隶属关系,下次不可。” “喳!”乌苏安图强抑不满,乖乖应喏。 “四个暴民中,是不是有一个叫卢成均的人?带了剑,其他带了各式凶器。” “是的,侯爷。” “他们是我的眼线,但他们并不知道是在替向导处办事。天亮以后,带他们偏僻处,每人给他们一顿皮鞭,不要打伤了,让他们滚。” “末将遵命,候爷。” “我有一件事,十分重要,超勇公爷的小姐婉,从苏州偷跑出来了,发现她的行踪,赶快派人告诉我。告诉你的人小心,弄不好挨了她的揍,算是自挨了。” “末将知道。” 乌苏安图的脸像个苦瓜:“上次她就揍了城守本营的特嘉乌新把总,她真是个毕楞(母老虎),谁也招惹不起她。” “我也被她累得焦头烂额呢。我走了,有重要的事,你知道在那儿找到我。” “是的,侯爷。” 一早,张秋山在积雪中练拳掌,举手投足极为缓慢,不像练拳,倒有点像活动手脚。但双手伸张时,丈外飘落的雪花也像被无形的柔和微风所推动,随掌的缓慢推吸而以等速前后移动。 创伤已经复原,但他并没有离开断魂庄地底世界,每天三次外出苦练。 葛佩如在不远处的大树下练匕首,她的神匕焕发出耀目的熠熠光华,以内功御匕的火候日趋精纯。 遨游天下其间,一直没有机会定下心求精求纯苦练,近来的时日,她下决心勤练痛下苦功,果然更上一层楼成就裴然。 练毕,两人并肩坐在大树下的断木上歇息。 “哥,你打算何时离开去找长春居士?”葛佩如倚着他的肩,笑吟吟地问,叫得亲昵极了。 没有章春在旁威胁,她得意极了。 “还得等一段时日。”张秋山语气平静。 “可是,那老狗……” “计姑娘的消息绝对可靠,那群混蛋在这期间是不会离开的,某种阴谋正在酝酿、进行。他们以为我死了,所以已经无所顾忌。我的劲敌是桂齐云,长春居士小丑跳梁何足道哉?在我没将克制功的大乾坤手,练至炉火纯青境界之前,不宜冒险找他算账。” “哥,功真有那么厉害?你的昊天神罡也克制不了?” “很厉害,但也有缺点,那就是最多只能发三次劲,所以这家伙只有在紧要关头,才不得不使用功行致命一击。昊天神罡如果真要抗拒,我自己也将贼去楼空,两败惧伤。” “那……你的大乾坤手……” “以往我只练成四成火候,要练至七至八成,方能运用如意,才能吸引他的功劲衍化为太极运行,从中溶合他的功劲回流,助真气恢复至待发境界。这一来,我的神罡丝毫末损,而他却再三而竭,就可任我宰割了。” “如果他以功御含光剑……” “将威力倍增,但精力也加倍消耗。不要耽心,他伤害不了我。大乾坤手很容易误伤身畔的人。而且用劲也不易控制得恰到好处,很容易被人看成邪门外道。所以家师告戒我不可滥用,因此我并没有在精纯上花工夫。人家是学而后知不足,我是用而后知不足,只好痛下决心啦!小佩,你们何时返沧海幽城?” “娘的意思,希望避免与挂齐云的那些人冲突。”葛佩如有点不安:“他们毕竟是……” “我知道。”他淡淡一笑:“他们是主人,至少目前仍然是主人。当我们仍然可以活下去的时候,我们可以抛弃一切荣辱、自尊、身外物,卑贱地活下去。但当我们既使牺牲一切,仍然活不下去的时候,我们就没有理由承认他们是主人了。迄今为止,他们对沧海幽城仍无恶意,所以我不希望你们卷入这场是非、你们必须早离开,我把这里的事了断之后,就到沧海幽城去看你、欢迎吗?” “你是说真的?”葛佩如惊喜地问。 “对于这种事,我是十分认真的。” “你在说些什么?”葛佩如显然不了解他话中的含义: “寻我一生厮守的爱倡,情投意合的好妻子的事呀!”他拧拧小佩的鼻尖:“你会在沧海幽城等找吧?” “哥,你……你是说……”葛佩如反而不知所措。 “小佩,你听找说。”他拥抱住小佩:“我已经解开介意比你大十龄的心结,我只知道,我需要的是爱我的妻子,那就是你,小佩,小佩……” 他亲吻姑娘的鬃发,姑娘在他怀里激情地、喃喃地低唤他的名字,喜极而泣。 久久,小佩在他怀中,抬起红艳的面庞,清澈的明眸焕发着异样的神彩。 “哥,我娘不会离开的。”她热切地说:“她们将化装易容在旁暗中策应,直至你愿意离开,我们才和你结伴同行。我要跟在你身边……” “这……” “不要拒绝我,哥,我讨厌章春,我不愿她再要她的人伤害你,我……” “我不怕她,也不在乎桂齐云。小佩,如果你不信任我,那……” “我什么时候不信任你……” “信任我,你就随你娘一起行动。” “可是……” “我不介意他们所加给我的伤害,也不记恨无谓的仇恨。但他们如果不放过我,我陪他们玩一局,但玩命,我如果不是为了一件必须办的事,早就远走高飞了。” “你的事……” “以后你会明白的。起来,我们该下去进早膳了。” 姑娘心中明白,他如果不想说,问也是白问,只好憋在心里,暗中留心察言观色,希望能套出其中原委来。 他的事应该让她分担的,因为夫妻应该有难同当的。 这几天,住在陈家的长春公子感到烦操不安。 因为江南一枝春一直等不到是派来传信的人,枯等的滋味真不好受,江南一枝春也为了这事而坐立不安。 但这是急不来的事,急也枉然。 江南一枝春说,她已是一个又聋又瞎的人,说得一点也不错,只能躲在家里眼巴巴地等待。 她想出去走动,又怕错过传信的人。 长春公子不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却不显烦恼地陪着江南一枝春干耗。 这天掌灯时分,他带了亲随阴云、暴雨,与两个朋友出现在名酒楼富春居。 这是可以携眷饮宴的名酒楼,楼上雅座隔成一间间包厢,当然也可以召妓作乐。 外面风雪满城,酒楼内温暖如春,酒菜香扑鼻,厢座内不时传出一阵阵燕语莺声。 他的包厢中没有女人陪酒,因为今晚与朋友所谈的事,不能让外人知悉,从他们谈话的声音特低中,可以猜想出所谈的事防备隔墙有耳相当谨慎。 阴云、暴雨号称金刚,把守在厢外像两尊门神,一脸打手像,不识趣的人,最好是识趣些,不要走近以免变成挨金刚揍的小鬼。 “南门老弟,你就不会设法逼她吗?”那位自称周大的中年朋友说,脸上已有了五分酒意。 “逼她也没有用,现在她真的成了又聋又瞎的人。”长春公子神情十分沮丧:“她们的组织极为严密,某件事出意外,连带的组织立即撤销,所有的线都断了。 你既不能主动与上级联系,也不能与下级保持指挥系统,必须等候上级派人联络。逼,有用吗?” “上次一逼,她还不是将京口港的联络站暴露出来了?”那位自称吴二的人冷森森地说。 “可一不可再,她已经受到严厉的警告。”长春公子苦笑:“这次她多次摆出信讯要求,迄今毫无音讯便是明证。” “会不会被她不幸而言中,她的组织已经怀疑她的忠诚,真的遗弃了她?” 周大提出重要问题:“如果是她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你得另起炉灶,另辟门路,不能再在她身上浪费工夫。” “应该不会。”长春公子信心十足:“我相信在最近期间,会有人来找她的。” “但愿如此,布网的人手够吗?” “够,所有的暗椿,都是一等一的行家高手,来人不可能漏网的。” “那就好,哦!令尊查那五万两银子的事,快一个多月了,难道还没有结果?““天杀的!所有的线索都中断了。”长春公子恨恨地一口喝干一大杯酒:“张秋山一死,连捕风捉影的机会也断绝了。狗王八!不知到底是些什么人,竟然能在这牵涉甚广的大案中。干得神不知鬼不觉,配合得如此天衣无缝。似乎潜势力比一会一帮更强大。更神秘,会是些什么人?以往从没听说过哪!周前辈,有句话,不知该不该问。” “有什么不好问的?老弟,尽管问。” “会不会是贵帮一些不安份的人做的手脚?” 南门老弟、你在提出不可能的指控。”吴二不悦的神色显而易见:“案发之前,敝帮被张小狗杀得七零八落,能用的人手全出动来对付他,那有余暇过问其他事务? 张小狗一到镇江,敝会就传下十万火急命令,不许向张小狗寻仇报复,撤堂移舵避开他。他死了之后,敞帮才奉命恢复活动。你胡乱猜测,钻牛角尖会乱脚步的。” “但愿是我料错了,吴前辈。”长春公子冷冷一笑:“不然,双方十余载的合作交情,将尽讨流水。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家父一定可以查个水溶石出的。” “真金不怕火炼,老弟。”周大的声调提高了一倍:“本帮的弟兄,除了全力侦查天地会的活动外,从不沾染不应获得的外财。 其实,那笔财务在江湖朋友眼中,是人人可得的红货,令尊视为禁脔也不怎么合乎道义,是吗?” “那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周前辈。” 厢门外,突然传出两声怪响。 面向厢门的长春公子,突然投杯而起。 厢门悄然而开,踱入一个锦裳绣裙的粉头。 “哎呀?你……”长春公子讶然叫:“你是怎么进来的?” “近身用暗器,贯人你两位金刚的咽喉,我就这么进来了。”扮粉头的章春解绣裙丢在一旁,裙内暗藏着连鞘长剑。 裙一解,便露出里面的紧身绿缎裤,半统鹿皮小蛮靴。拔掉满头珠翠扔在地上,回复本来面目,英气勃勃,凤目涌现仇根之火。 “章姑娘,请……请听我说……”长春公子大感惊骇:“从前的误会……” “我不是来听你花言巧语的。”章春凤目喷火,咬牙切齿:“张秋山的死,你们所有的人,都要负责,都要偿付。” 周大本来不想强出头,但一看章春无视于他的存在,毫无顾忌地经过他身前,不由无名火起。 “滚出去!”他怒喝、右掌向章春的腰腹猛地拂出。 章春左手的连鞘长剑向上抬升,卟一声怪响,掌的拍击力道十分猛烈,鞘破刃现,接触之快,有若电光石火,一发动便决定了结局。 周大的右掌齐腕而折,剑鞘也碎断了前半段。 “你该死!”章春同时咒骂,右手也同时双指齐出。 周大的掌刚断,双目已被章春的食中两指插人。 “啊……”周大的惨叫声刺耳,身躯向厢门冲去,双目成了两个血洞,砰一声大震,撞破了厢门,倒在门外挣扎叫号。 长春公子就利这刹好机会脱身,奔至窗前踊身跃起,撞毁了大窗,跃落在邻舍的屋顶,如飞而遁,丢下朋友不管了。 他并不怕章春的武功,怕的是章春的后台撑腰人,走为上策。 吴二看到同伴周大惨死,眼都红了,等章春跃登窗台追赶长春公子,背部呈现眼前的刹那间,咬牙切齿发出三把连珠飞刀。 章春早已暗中留了心,以背向敌并非表示她大意,而是心中有所准备。第一把飞刀如影附形接近她的背心,她前冲的身躯就在这闪电似的瞬间斜移、扭转。 飞刀接二连三擦衣而过,生死间不容发。 第三把飞刀,竟然被她用食、中两指挟住了,顺势向侧后方一拂,刀脱手人则向下飘落。 她以令人难以相信的神奇轻功,像一头飞隼,头下脚上。向第二座屋顶俯冲而下,快得令人目眩。 刚向第三座屋顶跃出的长春公子,恰好心虚地扭头回顾,吓得打一冷战。 人毕竟不是鸟,怎么会像鸟一样俯冲飞翔? 他见多识广,这鬼女人的轻功比他强多了,在屋面窜走决难避免被追及。 跃落屋顶,他改用千斤坠向下疾沉,一声暴响,千斤力道蹦破了瓦面,震断一根横梁,随着碎瓦裂板向下急堕。 眼前一黑,便降落屋下。 这间屋子上面没建有承尘,瓦面一破便直堕而下,下面漆黑,他安全了。 “这鬼女人可恶。”他心中咒骂:“明的我怕你,我会给你来暗的,你欺人太甚了,” 章春到了屋顶的破洞,傻了眼。 “你这狗东西跑不了的。” 她向下面黑暗的房舍厉叫:“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不杀你决不干休,我要把你的长春庄像断魂庄一样火化掉。” 长春公子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他从虎踞门的右面百十步偷越城关,飞渡三丈余宽的护城河,像逃出猫爪下的老鼠,本能地向荷香池陈家逃,那是他寄居的窝巢。 受惊吓的老鼠,通常会逃回窝巢的,窝巢才是避难庇护所。 他竟然没想到,章春既然知道他今晚在富春楼与朋友约会,从容扮成粉头接近包厢,贴身射杀阴云暴雨随从,岂能不知道他的落脚处? 他竟然逃回陈家,糊涂一时。 也许,他并没听清章春所说的狠话:“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即使他听到了,也误以为这庙是长春庄,并不包括荷香池陈家。 同时,也忘了章春的轻功比他快得多。 接近陈家大院,他心中一宽、院门高悬的两盏灯笼,让他觉得吃了一颗定心丸。 神爪冷镖陈洪有不少保缥、护院、食客、朋友,整座大院灯火辉煌,人多胆壮,没有什么好怕的。 风雪交加,大院门紧闭,外面鬼影俱无。 他不再费神叫门,从院门左侧跃登盖了墙榴的丈二高院墙,下面是大院南方的后院,南房住着陈家的一些仆人和小打手。 跳落后院,突然看到南房一处墙角闪出一个人影。 雪光朦胧,一看人影的轮廓,他心向下沉,大喝一声,飞起一腿,将一丛积雪向对方踢去。 人向下一伏,沿墙根飞窜。 他的喝声,用意是向大院的人示警。 人影是章春,本来没料到是他,飞来的积雪劲道相当凶猛,呼啸有声,而且面积甚广,黑暗中不知其中是否夹有其他霸道暗器,不得不疾躲避。 “除非你能上天入地,狗东西!”章春咒骂重要追出,剑隐肘后一跃三丈余。 大院大乱,人声鼎沸。 长春公子奸似鬼,三窜两窜便形影俱消。 章春不甘心,跃登一座屋顶,立即被人发现了。 三个黑影跃登屋顶,立即围住了她。 陈家大院她算是旧地重游。 上次她带了人来找张秋山,把陈家闹了个鸡飞狗走,打坏了的房舍,宣今仍在雇工整修。 今晚,她是独自追来的。 “什么人,亮名。”为首的操刀中年人,用江湖口吻喝问。 “是女的!”另一人高叫。 一声娇叱,她挥剑抢攻,首先猛扑发声喝问的人,比男人更豪勇,毫顾忌地剑使刀招,兜头便劈。 剑气陡然迸发,势如雷霆。 这位仁兄当然已经看出她是女人,看到劈来的剑势,不由怒火上冲,不假思索地一刀挥出硬接。 拼命单刀封架轻灵的剑,应该可以稳站上风,用招并无错误。 “铮!”暴响震耳,单刀突然翻腾着远飞出三丈外,中年人不但虎口裂开,右手五个指头全被震断了—— 扫描,bbmmocr 第二十五章 剑光毫无阻滞地一抹而过,锋刃自中年人的左肩砍入,斜入至脊骨方消去砍势。 章春似乎早已知道结果,随即一脚疾飞,踢飞了中年人的躯体,剑也离开了中年人的身躯。 剑光流转,光临第二个人的心坎,长驱直人,刺了个贯胸透背。 大开杀戒,她像是疯了。 黑暗中本来就难分敌我,而她闪动扑击的身法又快得不可思议,有些被杀的人,甚至还不知道是被谁杀的。 一沾即走八方袭击,陈家大院成了屠场。 但长春公子早已窜人容院,把自己的人分配防守门户,不出去帮助主人御敌,镇静地据险固守。 章春更是行家,当然不愿冒险进入黑暗的房台内拼命,见好即收,从大院的右侧悄然撤走。 留下了廿二具尸体,神爪冷镖有得忙了。 这一场狂风暴雨似的可怖袭击,把陈家大院的人吓了个心胆惧寒,人人自危。担任警卫的人,听到任何声息,便会本能地往黑暗处躲藏,再注意发生了什么事。 善后的事终于理妥,已经是四更天。 客院的花厅灯火通时,十余个主客双方的首要人物齐聚一堂。 又惊又怒,而且显得筋疲力尽的主人神爪冷镖,跌坐在大环椅内,像是崩散了的一团烂肉腐骨。 “天老爷!这场大灾难何时方了?”神爪冷镖像是在哀号:“谁也对付了不一个不和你讲理,打了就跑的高手中的高手。天知道她什么时候再来一次更狠的?少庄主,我看你还是把今尊请来舍下坐镇吧!我……找还是先躲一躲,我实在受不了,再来一两次,我的人都会被杀光,我明早就走。” “女人祸水。”那位叫梁雄的朋友,目光凶狠地落在江南一枝春身上:“我实在不懂,路姑娘与雷神张秋山,到底有什么不解之仇。据在下所知,你们并没有牵涉到情爱纠纷啊! 十场人命九场情;牵涉到情爱纠纷或许道理上说得通,但你们……” “姓梁的,你给我闭嘴!别说这些没有教养的脏话。”长春公子几乎要跳起来发威: “这件事与路姑娘无关,那是我和张秋山之间的恩怨。” “哼!少在主,在下所知道的内情,却不是这样的。”梁雄毫不畏缩,嗓门提高了一倍:“全力图谋张秋山的人,确是路姑娘,你是言听计从,任何代价在所不惜。 在你来说,理说得通,并没有什么不对,男人为女人动刀子起纠纷,太平常了。路姑娘,到底有何内情,何不说出来让大家听听。至少,也让咱们这些讲交情的朋友,知道咱们为何两肋插刀,流血五步所为何来呀!” 假使有人说出江南一枝春的身份,说出她是天地会江南香坛九老之一,会有什么反应? 什么结果? “梁兄,请不要说这种话。”神爪冷镖无可奈何地说:“邀请诸位助拳的是我,其实,诸位都心中明白,张秋山以报应雷神自居,对咱们这些在江湖称雄道霸的人,都具有潜在的威胁,谁知道那一天被他找上头来挥动雷锤?所以,这次全力对讨张秋山,其实也是为了咱们自己日后的安全。只是没料到雷神死了,却又平空增加一更凶狠、更嗜杀的母夜叉。我们怎么这么倒媚?少庄主,很抱歉,这座大院,只好交由你们负责了,除非你们也离开。” “嗷嗷嗷……”厅口突然传出可怕的怪笑声。 众人大吃一惊,汗毛直竖。 鬼头、鸡喙、左钻、右锤,一点不错,活生生的,传说中的雷神,堵在厅口怪笑。 “雷神张秋山……”几个人惊叫,本能地跳起来,本能地拔兵刃。 “嗷嗷傲……没错,是我,雷神张秋山。”张秋山那吓人的形象,显得更狰狞更恐怖: “我听了老半天,你们几乎众口一词,咀咒我死了。嗽嗽嗽……你们看,我像个死神吗?混蛋!” 他迈步入厅,旁若无人。 站在最外侧,挡住他去路的一个中年人。突然看到他左手的天雷钻微微上抬,以为他要动手,吓了个胆裂魂飞。 “不关我……的……事……”中年人惊怖地狂叫,身子一缩,老鼠似的向厅右的厢门狂奔而去,惊饰的神情令人深感同情。 同一瞬间,有三个人同时发射暗器。 同一刹那,神爪冷镖手一抬,身旁的几案飞起,向他飞砸而下。 一枚威震江湖的晶亮小银镖,悄然在飞砸的几案前先一刹那电射而至。 镖长仅四寸,附有小型定向尾翼,所以不必另加定向镖穗,因而发时体形显得极小,连在侧方的人也无法看清,所以叫冷镖。 而长春公子的身影,则紧随在飞起的几案上方,剑发出无铸的剑气,身剑合一猛扑而下。 这是长春公子表现得最勇敢的一次,这么多人中,表现得最出色的一个。 可是,雷神却平空从众人的视觉中消失无踪,所有的暗器,飞砸的几案,下扑的人与剑,全部扑了个空,所有的攻击失去作用。 在轰然大震,暗器呼啸中,所有的人都怔住了。 “五行遁术!”有人吃惊地大叫。 厅中一静,众人你看我看你,惊骇的神情,现在每个人的脸上。 没有任何一个武功盖世的高手,能对付得了会五行遁术的人。 五行遁术不可解,所以被名之为妖术,会五行遁术的人也被称为妖人。 “嗷嗷嗷嗷……”怪笑声发自上面的承尘。 众人大吃一惊,抬头上望。 雷神平贴在坚牢雕花的承尘上,像蝎子,正扭头下望,钻与锤皆在腰间的盛袋内,一双手十指如钩,扣入承尘扣得牢牢地。 “你们真像一群大傻瓜,一群少见多怪的呆鸟,嗷嗷嗷嗷……” 随着刺耳的怪笑声,突然向下一飞坠,手脚箕张真像一只巨大的蝎子,也像一头下扑的怒豹,向下面持剑的长春公子扑落,雷锤已经在手中。 高度仅有一丈六尺,这是一座颇为气象恢宏的花厅。 一声怒吼,长春公子剑发万笏朝天,百忙中发招自保,万笏朝天正是应付下扑劲敌的最佳招术。 攻击是最佳的防御,半点不假。 “铮!”雷锤击中剑尖,爆出一串火花,剑尖前三寸碎成细屑飞散。 长春公子身形挫至最低点,人如流光向厅门急射,瞬即消失在外面的风雪中,快极。 如果不攻击而封架,难逃雷锤狂猛的一击。 人群急散,神爪冷镖最先从后堂溜走了。 “这家伙是个老狐狸。”张秋山发觉上当,对长春公子的以进为退机智暗暗佩服。 等他追出院子,长春公子已经不见了。被他击倒的两名守卫,躺在廊下像是冻僵了。 同一期间,关河近千秋桥地段的西岸,一座有十余栋房屋的别墅型庄院,传出激烈的犬吠声。 这里是城外西南郊野,关河绕城而北流,千秋桥连贯两岸交通。 城西南角那座高耸人云的城楼,就是有名的万岁楼。桥与楼遥遥相望,所以桥名千秋桥,千秒万岁,都是西南城郊的胜景之一。 江南一枝春原来约定在千秋桥取四千两银子,岂知,她一离开京口港,连络站便被挑了,四千两银子便没有着落。 因此而引出长春居士袭击断魂庄,要从断魂鸳鸯手中强夺张秋山的事故方,掀起轩然大波。 庄院养有千余头黑犬,经过行家的严格训练,发现有人接近,仅向领犬人示警,只有与陌生人格斗时,方发出疯狂的咆哮声。 每一头猛犬,皆可单独对付三五名壮汉,用作警卫,比人还管用。 一般江湖大豪,不喜欢养狗。 一是江湖朋友喜欢夜间出入往来,有狗就有麻烦,来来去去狗不住吠叫,不咎告诉有心人这里有入夜间出人。 二是风吹草动,一猫一狐,皆可引起激烈的犬吠,担任巡风守哨的人,反而受到干扰而至耳目不闻,让人侵的人有机会接近。 有时候,犬并不可靠,对付不了江湖行家。 有些人所出售辟犬的药物,犬一嗅到就噤若寒蝉,走避促恐个及,躲起就不再出来。 虎、豹、熊等猛兽的皮骨,甚至排泄物,都可以用作提炼辟犬药的原料。 有些强烈气味的木石,或者食用的香料,也可以用来提炼使猛犬嗅觉失灵的药物。 小动物的躯体或排泄物,加狐、黄鼠狼、豺等等,皆可提炼使猛犬暴乱发性的药物,犬一嗅到便无法加以控制,不咎替入侵者提供入浸的机会。 这座庄院养了猛犬,从咆哮狂吠的激烈程度估计,人侵者已经深入中枢,与犬发生严重的冲突了。 章春没备有辟犬药物,把心一横,冒火地飘落在中院,立即引来不少警卫与群犬争道,紧跟着她冲向巍峨的大厅,犬吠声与人的呐喊声四起。 接近大厅,廊下暗影中,冲出两名警卫,飞跃下阶急迎,两头猛犬则飞扑而上。 “甚么人?亮万!朋友。”一名警卫挥刀怒吼。 姑娘用行动作为答复,左一剑一头猛犬头裂,右一剑另一头猛犬断腰,摧枯拉朽毫不费劲。 后面,追踪而来的警卫和猛犬,落后廿步以上,她的身法太快了,最快速的猛犬也望尘莫及。 中院宽阔,有如一家四面栽有花木的花园。中间是大青石铺设的广场,设了些石凳、盆栽,四周是修剪得整齐的青葱古柏。 这就是镇江小有名气的柏园,主人是姓柏的退休河泊所柏鹤龄,地方人士尊称他为柏大使。 使,是吏属中地位最高的,河泊所的主事人,称为主事,下面最高的属员就是使,如仓大使、场大使、舶大使……主事人不是官,大使也不是官,是谓吏一类世职小人物,几乎全是贪污舞弊的世家,官场风气之败坏,大半由这种人所诱发垄断的。 到任的知府知县是贪官,大家贪有财大家发,彼此相安无事心照不宣。 到任的是清官,好,有你好看,场少货,仓短粮,船失踪、库银亏空……总之,保证钱粮税赋都有问题。 清官唯一可做的事,是等候坐参丢官,甚至赔偿,赔不起还得坐牢抄家追缴。 柏鹤龄做了廿年仓大使,他的儿子也已经继任仓大使五年,获有这份家业,理所当然的。 养有十几头猛犬,请了十几名护院保镖,也是理所当然。 今晚,碰上了杀保镖屠看家狗的女煞星。 有剑在手,十余头猛犬算得了什么? 一个大姑娘,半夜三更岂能闯入屋子里到处找人? 章春虽自以为天不怕地不怕,但满屋子乱摸乱闯找人,她可没有这份能耐,怎知道要找的人在何处? 她另有找人的妙方,那就是把人引出来。 要把人引出来很简单,而且有效。 狗很讨厌,贴地窜来咬下盘,防不胜防,所以她第一步就是屠狗。 两头猛犬被杀,两名警卫也到了。 一声娇喝,沾了斑斑狗血的剑,以排山倒海的声势,楔人两把钢刀组成的刀山中,贯山而出再倒空翻飞。 凛冽的剑气自天而降,飘落追来的人犬丛中,剑下绝情,所经处波开浪裂,惨叫声与犬号声惊心动魄,血腥刺鼻,但见剑虹急剧地闪烁,人与犬的尸体纷纷倒地,杀人屠狗真像砍瓜切菜。 追来的共有八头猛犬,六个护院,片刻间,只剩下一个活的人。 “不杀光你们,此很难消。”她厉声叫,挺剑向惊怖而退唯一的一个护院冲去。 大厅的中门打开,冲出不少人。 东西院的也有人飞越院墙而出,三面合困。 “住手!”有人发出震天大吼。 第一支火把燃起,然后是第二支,第三支,风一吹,废竹缆制的火把烧得更亮。 叫晚了,她的剑已贯入护院的背心。 转过身来,她凤目喷火。 一点不错,除了为首的主人柏鹤龄之外,另一为首的人是长春庄主南门存信。 主客两方的人,共有二十人以上,实力空前雄厚,全都是江湖风云人物。 “是……是你……”长春居士脱口惊呼,倒吸一口凉气,脸色大变。 其他的人,有些认识她,但不知道她的来历。不但不惊,反而一个个怒形于色。 地下,七零八落散布着八具尸体,十头狗尸,这些人愤怒自在意料之中。 主人柏鹤龄的半脑袋白发,由于就寝解开了发辫,这时披散在脑后,状极可笑,难看已极。 梳辫子是势所必然,因为半脑袋头发既不能束髻,又不能任由其被散像个鬼,只好编成小辫子啦! 满人颁旨剃发,并没规定编辫,剃掉脑袋的前部头发,辫子就自然而然地就应运而生,用不着特别规定。 “南门兄,她是什么人?”柏鹤龄快要爆炸了:“我要她生死两难,我要她……” 长春居士怎敢说?说也无从说起,他并不知道章春的真正身份,反正桂齐云已经警告他了。 “你什么都不要,柏兄。”长春居士悚然地说:“咱们唯一的办法,是结阵缠住她,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拖至天亮,她就会知难而退了。” “什么?南门兄……” “柏兄,恕兄弟无法解择。兄弟只能告诉你,假使伤了她,你这座柏园,可能不会有活人留下了。诸位,结阵,兄弟先与她打交道。” 二十个人,半弧形结阵,十二种兵刃齐伸,成为死亡之墙,冲近的人决难同时崩开挡路的数种兵刃。 即使有无坚不摧的宝刀宝剑也无能为力。 “我不要与你打交道,我要你的命。”章春咬牙切齿厉叫,真不敢拼命冲进:“你站出来,为保命与及保全你的威望而放手一拼,看你的天风绝剑,配不配称武林绝学。你出来,你出……来……” 长春居土不敢出来,尽管心中愤怒得像要爆发的火山,这就是做奴才的悲哀。 “章姑娘。”他不得不强忍怒火,低声下气采取低姿势:“这不关我的事,你找我是不公平的,你……” “你这个老狗还敢说不关你的事?你派人向断魂鸳鸯谈买卖,你敢否认?你明知我和张秋山陷身在断魂庄,你竟然带人前注强索,等于提早促我和张秋山去见阎王,存心恶毒。张秋山死了,你必须偿命,你父子的命还不足偿付,我要亲手把你的长春庄杀个鸡犬不留。” “章姑娘…” “你出不出来?”章春厉叫。 泥菩萨也有土性,长春居士堂堂武林名家领袖性人物,位高辈尊号令江湖,怎能在一个女娃娃面前再三受辱? 终于忍无可忍,怒火爆发顿忘利害。 他的爪牙们,更是愤怒如狂。有人举步而出。 “诸位请忍耐。”他伸手示意,拦阻要上前的人:“这是兄弟和她的过节,兄弟要亲自和她了断。” 他冷然举步,老脸上的肌肉因强忍愤怒而不住抽搐,显得阴森冷厉杀气腾腾,胆气不够的人,必定会被他这种可怕的威严神情吓软手脚。 章春的身份地位十分特殊,她的胆气更是无人可及。 长春居士这种恨极要吃人的神情,不但威吓不了她,反而引起她无穷憎恨。 一声怒叱,她狂野地冲上,气吞河狱,出手强攻,完全不像一个女人,倒像一位拼命三郎。 剑上风雷骤发,每一剑皆势如雷霹万钧。 “砰……”长春居士愤怒地挥剑封架。 他一口气接了十七剑狂攻,地上积雪纷飞,罡风剑气的激骨劲道远及两丈外,两人都用上了平生所学。 之后,主容易势,天风绝剑绝招有若长江大河滚滚而出,以更浑雄、更威猛的声势,展开空前猛烈的反击。 真有天风降临,大地撼摇的气势。 好一场罕见的龙争虎斗,四丈方圆内但见人影闪烁,剑虹漫天,两人谁也无法主宰全局。 双方的绝招也无法获得预期的决定性威力,旗鼓相当,虽则险招迭出,但都无法击中对方以造成伤害。 旁观高手名宿们,愈看愈心惊。 这位江湖上初次露面的年轻小姑娘;怎么可能力拼出身武林世家,威震武林名动江湖的长春居士。 功臻化境,剑术通玄的前辈名宿,竟然与一个年华双十不到的小姑娘,硬拼百十招而控制不了胜机。 这才是这些高手名宿惊骇的原因所在。 长春居士终于逐渐冷静下来了,姜是老的辣。 他曾经是一代英雄,曾经伏剑纵横天下,曾经领袖群伦,声誉之隆武林同钦。 可是,在这短短的月余时日里,竟然遭遇了一连串的失败,自尊心受到严重的打击,难免影响他的心态。 失败在桂齐云的剑下,再受挫于甘大娘,他的自信心失去一半。 然后,被张秋山杀得望影而逃,严重的挫折感,又削灭了他另一半残留的信心。 今天,如果他不设法稳定情绪,很可能栽在一个黄毛丫头手中,他这辈子算是完蛋了,以后还有脸在江湖鬼混,敢在武林称雄道霸? 他立即易守为攻,凭深厚的内功修为,作长期苦斗的打算,剑势一变。撤出绵密的重重剑网。 剑气构成无隙可入的铁壁铜墙。 只要消耗掉章春的锐气与精力三五成,他就可以稳操胜券了。 “铮铮铮铮……”剑鸣急剧爆发,章春的攻击依然猛烈惊人,但攻不破他布下的绵密剑网。 封架的空间缩小至最大限,逐渐稳住阵脚,不再作无谓的闪避移位,以静制动步步为营逐渐向前推进,即将取得优势了。 “好好缠死她!”已看出情势有利的柏鹤龄怪叫:“让我好好安排她的善后,我要她后悔这辈子不该托生到世间来,我要……” 右侧一株古柏后,突然踱出三个黑影。 “你要的只是一具盛你的臭皮的棺材。”威风凛凛的桂齐云一面走近一面说:“你这老混蛋才真的要后悔,不该托生到世间来。” 柏鹤龄怎知对方的来历? 激怒得快要发疯了,一声怒极沉叱,狂怒地急跃而出,长剑半途出鞘,一招飞星逐月身剑合一,以无僻的劲道发剑攻击。 桂齐云身后的两名亲随,本来已经超越抢出,却被桂齐云伸手拦住,挥手令两人后退。 “柏兄不可……”恶斗中的长春居士急叫。 来不及了,接触太快。 含光剑脱鞘,反射火把的光芒,但见红芒一闪,铮一声震鸣,柏鹤龄的剑震出了偏门,中宫大开,想变招收势已经嫌晚了。 红芒乘势吐出,无坚不摧。 “砰……”柏鹤龄闷声叫,浑身发僵。 含光剑贯人心坎要害,心一破血崩胸腔,浑身立即发僵,当一声长剑脱手坠地。 桂齐云冷哼一声,一脚踢向柏鹤龄的身躯。 众人大吃一惊,有人怒吼着抢出。 “大家退!”长春居士摆脱章春的纠缠,一跃而至,及时挡住同伴妄动。 人影飞越而来,十余名男女快速到达。 甘大娘到得最近,及时拦住了章春。 “小姐,老爷与夫人来了。”甘大娘低声急喝。 桂齐云的含光剑,指向长春居士,剑势已将对方控制在威力圈内,威风八面。 “南门存信!”桂齐云声色俱厉:“哼!你好大的胆子,竟然纠众行凶,不理会我的警告。” “桂爷,我……我是不……不得已……”长春居士快要崩溃了:“章姑娘她…… 她……” “你应该溜走。” 桂齐云不听他的解释。 “可是这……” “你以为她是一个人来的,所以动了歹毒的念头。” “冤……枉……” “不许再有下次。”桂齐云口气一变。 “是的,是的。”长春居士不再流冷汗。 “把你们的人都带走,我要借大厅小作勾留,任何人接近,杀无赦。” “遵命。” “去!”桂齐云像在赶狗。 众人惊疑交加,弄不清长春居士为何如此窝囊,完全不理会主人柏鹤龄的被杀,哪像个一代之雄? 委实令这些好友难堪。 但看刚才现身的十余名男女的气势,不由倒抽一口凉气。 十六名剽悍大汉,拥簇着一双中年男女,每个人都象天神金刚,站在那儿壮得像座山。 仅形之于外的杀气,就足以让这些三山五岳的英雄心虚胆怯。 十六座山的中间那双中年男女,男的一身轻裘,虎目含威,气势摄人,女人的端庄高贵,光芒四射。 后面,是四位秀美的侍女,身材高挑,英气勃勃。佩的剑装饰华丽。 二十个人,站在那儿冷眼旁观,撼人的气势,压得这些三山五岳英雄几乎喘不过气来。 有些消息灵通,感觉敏锐的人,立即联想到早些天运河上的神秘怪船,以及神秘万分冷酷无情的刀客。 那些刀客,几乎把呼风唤雨与及神爪冷镖的人,杀得精光大吉,幸而逃得性命的人,连胆都快吓破了。 假使桂齐云这些人下令进攻,那…… 这些三山五岳高手名宿,不寒而栗。 片刻间,人都走光了,人尸犬体也都搬光了,火把-一熄灭。 大厅灯光明亮,戒备森严,哪还有外人敢走近? 不要命的人毕竟少之又少。 “章春,你要造反?”相貌威猛的中年人,扳着脸用京腔大喝:“你知道你在做些什么吗?” “我在杀那些为非作歹的匪徒,杀那些几乎害死我的暴民,凶手。”章春爆发似的尖叫:“而桂叔却包庇他们,杀死我心爱的人。阿妈,不要管我的事。我这就回京,把兆佳贝子的四虎卫借来,不把长春庄杀个鸡犬不留,决不罢手。” 满人把父亲叫阿妈,母亲叫额尼。后来的光绪皇帝,干脆把慈禧太后叫做亲爸爸。 爸妈混涵不清,汉人如果与满人没接触,凭称呼来认定,必定乾坤颠倒错得离谱闹笑话。 “二妞,不要任性。”中个美妇微笑:“兆佳贝子的四虎卫,已经借调武威王府,由裕刚贝勒节制。你不必回京,他们快要来了。” “那可好……”章春欣然叫。 “对你,恐怕不好。”中年美妇慈爱地将她挽入怀中:“这次裕刚贝勒护驾南巡,那个什么长春居士,是武威王府的线民,武威虎符的持有者之一。” “什么?这……”章春脸色一变:“额尼,这……这是真的?” “你是我的乖二妞,我会骗你吗?” “可是……” “有疑问,德都桂齐会告诉你。”中年美妇指指桂齐云:“他也是捉住长春居士之后,搜出武威虎符才知道的。你想,裕刚贝勒会让你杀他的线民?上月扬州三汊河塔湾村,破获的逆党会盟逆案,就是长春居士的功劳。二妞,你还要杀他?” “天哪!”章春脸色大变:“可……可是,桂叔……不该用……用手杀了张……张秋山,你……” “妞妞,你听我说。”桂齐云郑重地说:“圣驾将南巡,随行的还有慈圣太后,三阿哥四阿哥也随驾南来。 裕刚贝勒、你阿妈、我、勇骧侯爷,担了万斤重担。而消息已经走漏,向导处刚派员出京,逆匪便将消息传出了。 目下正召集匪首聚会江南,神出鬼没侦察困难,希望寄托在长春居士这些人的身上。何况张秋山虽然不是天地会的人,但扬州方面侦察的结果,已从义真库吏一些人口中,查出那晚劫走长春居土五万两赏银的一群匪徒中,确有一个身材眼神酷似张秋山,至少他涉嫌甚重,可知他是拥有甚多党羽,不安份的浪人歹徒。我必须保全长春居士,只有他才能替我们一网打尽天地会余孽。张秋山这种人,决不会替朝廷效忠,他将是违法犯纪的可怕祸患,我不得不保全长春居士而杀他。 妞妞,我爱你比爱我女儿更深,但我更爱朝廷,皇朝国运是否昌隆,皆在你我这些人是否对朝廷绝对忠诚。你会为了一个浪人歹徒,而危害到圣驾的安全吗?” “我……我我……”章容悚然而惊。 “达春。”中年人沉声叫。 满人的闺女通常称妞妞,用汉语也叫姑娘。而江南的满人不称姑娘改称小姐,因为江南人把妓女粉头称为姑娘。 但郡王、贝子、贝勒、国公的长女,通常会封为郡主、县主;次女以下都称妞妞。 长女如果末封,则称格格;次女以下虽然也可以称格格,但她们都喜欢被称为妞妞。 这些称为妞妞的大闺女,生活最自由,斗鸡走马满街跑,一旦结了婚,就成了关在窄笼子里的凤凰。 如果是固伦公主(皇后之女),或者和颐公主(妃之女),那就更惨,进进出出必定有八个姑娘寸步不离,只是在深宫里做妞妞梦。 甚至一辈子只能见自己的生母十几次而已,父爱母爱想都不用想。一旦出嫁招了附马,那就更惨上加惨。 想召见附马亲热亲热,那八个皇宫派来的奶妈,一声“无耻!”那就够了。 所以有清一代,历代皇帝生了不少固伦公主和硕公主,从来就没替任何一位驸马生过一儿半女,只能收养驸马与妾侍所生的子女。 这是避免皇室血统外流,最有效最无情的手段。一个公主,也就是世间最可怜的女人。 而做妞妞,可就百无禁忌啦!比男人神气多了。 在京都,妞妞们在大街揍人,跑马,挑逗男人,千万不要感到奇怪。 “阿妈,我……”章春掩面而泣。 “你说!”她老爸声色俱厉。 “阿妈,我错了。”她突然抬起沾满泪水的脸颊,一字一吐:“我决不会为了一个浪人歹徒,而危害圣驾的安全。” “跟我回苏州,苏州不许有中个城弧社鼠逗留。” “是的,阿妈。” “今晚上船。” “是的,阿妈。” “桂齐,这里的事,辛苦你了。”中年人向桂齐云郑重地说:“圣驾一到扬州,这里决不可以有任何一个流氓痞棍逗留。” “公爷请放心,桂齐已经布置停当。”桂齐云恭敬地回话:“时辰一到,该杀的杀,该囚的囚,彻底执行。” “逆党的动静,务须飞传苏州。” “是的,公爷。” 当一群人走了之后,长春居士一群人也溜之大吉。 天亮后之久,陈家大院恢复正常活动。 后院的秘室中,长春公子与江南一枝春,显得忧心仲仲,烦燥不安。 “是他,没错,他没死。”长春公子拍着案桌咬牙切齿:“我要出动所有的人手,查出他与姓章的泼妇根底,不杀他们誓不甘休。天香,你有什么打算?他俩也不会放过我们的,我们的处境大危险了。” “永裕,除了请令尊的人一起前来坐镇之外,恐怕别无良方哪!”江南一枝春沮丧已极:“他们是不会放过我们的,今晚一定会来。” “家父的人,死伤十分惨重,谁还敢来?天香,除了请贵会的人高手齐出之外,任何人也阻止不了他们肆意屠杀。你必须设法与贵会的人商量,这两个杀星,将是贵会最大的威胁。图谋须及早,天香。” “好,我只好使用紧急救援信记了。”江南一枝春咬牙说,显然下定决心作孤注一掷。 “你们还有紧急求极信记?”长春公子信口问。 “是的,但只限主事的执事人员知道使用。” “哦!你早该使用的,天香。” “这是最后的手段,情势最危急方可使用。” “立即进行吗?”长春公子欣然说。 “是的,我这就出去走走。” “我陪你走一趟。” “抱歉,永裕,不是我不信任你、你不惜出生入死帮助我,我无以为报。但这是本会的极端机密,必须由我独自进行。而且,我要走多处地方设置信记,一个人方便些,设信记的地方可能有人留意,不能有外人在旁。” “我也要出去走走,请朋友打听消息。” 江南一枝春份成一个老妇,居然维妙维肖。 像她这种秘密组织的中上阶层、颇有地位的人物,对化装易容术学有专精,双十年华的美艳少女。扮成七老八十的丑妇轻而易举十分神似。 两个穷汉打扮的中年钉梢者,也扮得十分传神,是钉梢的行家,此中的高手。 可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化装易容的行家、对行动的保持机密技巧也十分精通。 江南一枝春对反钉梢的技巧虽然高明,却摆脱不了更精明的钉梢行家,因为她并不知道会有人钉梢。 她这次出来摆设紧急求援信记,只有长春公子一个人知道,长春公子是她的支持者,是她的情夫,是她的靠山,也是甘心情愿受她利用的江湖有力人士。 钉梢的人分别走在她的前后,远近随街上行人的多寡而不时调整,甚至随时在可能范围内交换位置。 不论她在何处转向或采取摆脱术行动,也无法摆脱钉梢者有效的监规范围。 螳螂捕蝉,不知黄雀在后。 高明的钉梢者,却不知自己也被钉了梢。 戏法人人会变,手法各有不同;三方面的人各展神通,先后进入人群出入并不太拥挤的虎踞门,进入城厢大街。 江南一枝春像个走累了的老乡妇,走近城门靠内侧的有壁公示榜栏,靠在城门壁旁歇脚,看两端无人,立即悄悄地手伸出老羊皮祆的袖口。 她掌心中,暗藏了一把俗称火刀的半月形隧石刀,那是精制的、可作为火折子附件的小型火刀。 不但可作擦击隧石的引火物,内缘可作切割,剔挖、刮削、甚至杀人等等用途,藏在掌心内仅有半握而已。 手一阵急动,告示榜栏旁便出现一个拳大的香炉图案,上面刻画了三枝香,炉中间刻了一个倒写的七字,简简单单,线条粗浅。 图案并不神似,歪歪斜斜,像是顽童用尖石信手徐鸦的作品,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她缩头缩脑地离开,往城里走,远出三五十步外,驻步留心图案处有否可疑的人逗留着。 片刻,她才满意地急步走了。 在她前面钉梢的人,这时已放馒脚步,转而落在她身后十余步,悠闲地信步而行。 街上行人稀稀疏疏,大雪天依然有人在街上行走,因此身前身后有人,是极为平常的事。 一个身材瘦小,戴了穷人专用的棉套帽,畏畏缩缩似乎冷得难受的穷小子,也可能是小乞儿,谁也不会向这种穷小子多看一眼。 这位扮成中年穷汉的盯梢者。当然也不屑注意这个小乞儿,双方错肩而过。 蓦地,中年穷汉感到左背助一冷一震,想扭头转身。却力不从心,身躯发僵、发麻。接着,左侧多了一个人,左臂被架住了。 没错,是那位刚错肩而过的小乞儿。 他的脚已不由自主,本能地挪动,被小乞儿半架半揪往前慢慢举步。“有所差异,请原谅。”小乞儿挟住他的手臂笑吟吟地说:“贵同行喜欢从袭曲、灵台下刀,也就是从第八肋的上肋缝下刀,必要时就刺破心坎溜之大吉。 我矮小,喜欢从第十肋下刀,效果虽然差一点,还蛮管用的,是吗?你不会斥责我的手艺差劲吧?” 他那能回答? 专用来暗杀的八寸薄刃小刀,自肋缝中贯人五寸左右,锋尖到了心房下方近横隔膜,内腔正缓缓泌血,身躯已不由自主,想叫救命也力不从心,自律神经已因内腹充血而失去作用,只剩下灵智而已。 折人一条小巷,钻入一条防火巷的暗蔽墙角。 “你保护那姓路的贼淫妇,不称职。”小乞儿将他抵在墙上:“不称职的人,结果就会这样。你另一个同伴,现在大概也完了。” “你……你你……”他终于可以说话了,吐字十分艰难,低细几乎不可闻。 其实,他想表明自己不是江南一枝春的保镖,而是钉梢侦查活动情形的跟踪人,但辞不达意。 “你想知道我的来历?” “你……” 小乞儿从怀中取出一只绣鸳鸯绿荷包,伸至他眼前晃了几晃。 “断……魂……鸳鸯……”他虚脱地叫。 “谢谢你还记得我们,我是老二贝灵姑。” “我……呃……” 肋内的刀子的一板一扭一滑,刀子离体。从此,世间便没有这他这号人物了,死得糊涂,杀他的贝灵姑也糊涂。 阴谋与行动在各处急剧地悄悄进行,各展神通,不时散发出血腥味,似乎所有的人,都对血腥有高度的兴趣,人人喜爱,乐此不疲。 捕头门神冯昌隆带来了不少精明干练捕快,前往幽止寺缉捕大方禅师和不非魔尼,抄了幽止寺,但也死伤了不少人。 这些不法的僧尼,总算销声匿迹,不再与神爪冷镖的宾朋们明攻暗袭,长春公子这些宾朋少了一些劲敌,可以专心对付张秋山了。 现在,唯一的敌人是张秋山。 最可怕的章春已经不在镇江。沧海幽城的葛家四个女人,自从与桂齐云一群人进袭断魂庄,无缘无故失踪之后,此后便失去踪迹,很可能死在断魂庄的机关埋伏内了,用不着分心留意她们。 她们本来就是无足轻重的外地武林人,还不配称强龙,怎敢与有长春庄高手做后盾的地头蛇缠斗?—— 扫描,bbmm,jyocr 第二十六章 可是,有不少人在适无警兆的状况下被杀。 这些武林名宿,江湖好汉又开始心惊胆跳了,名列宇内十大神秘名人之一的雷神如果使用暗杀手段,那还不得? 明的博杀已经让这些英雄好汉丧胆,来暗的谁吃得消?谁知道报应之手何时伸过来? 谈雷神色变,人人自危。 黄昏将临,京口驿码头忙碌非常。 上游两里地的河湾中,那艘神秘的客船。静悄悄地亭靠在堤岸的垂柳下,门窗紧闭,船内船外鬼影全无,真像一艘被遗弃的无主鬼船。 当然看不到那些娆勇可怕的神秘刀客,整条船似乎笼罩在诡秘阴森的薄雾里,过往的船只皆匆匆而过,似乎怕沾上那慑人的阴森鬼气。 堤高仅丈五六,严冬水枯,所以实际上船的桅顶虽然低于河堤,但那比船长长一倍多一点的十二丈余大桅,则高出河堤好几倍,丈八高的小桅也够壮观,人藏身在两叠的大帆上,五里外的景物皆可看得一清二楚,大白天想悄悄接近泊舟的河堤,休想。 有人接近,而且是大摇大摆地接近。 张秋山今天的装束又换了样,头戴风帽辫子盘头,青紧身夹衣裤,虎皮背袄便于双手灵活,长腰带在腰间盘绕四匝,连鞘狭锋单刀就插在腰带上,不折不扣的浪人打手打扮。 一脸泼皮流氓像,与往昔翩翩浊世佳公子气质完全不同,像是变了一个人,人是衣装确是不假。 堤上还有一段两丈余宽的干河岸,因此堤顶距下面的船足有四五丈。 他坐在堤项的大柳树下,打开带来的干荷包叶,现出里面的烧卤菜肴,菜已冻成冰了。 摘下肩上的酒葫芦,拔掉塞喝了一大口。 “好酒,徐沛高梁烧。”他喷着气似乎余味未尽:“天杀的!如果没有烈酒挡寒,真受不了,干这种杀人买卖,没有酒壮胆怎成?” 他总算不像花子用手抓菜吃,折柳枝代筷,吃象当然不雅观,但很配合他的身份。 酒喝了半葫芦,菜肴也吃掉一半了,船上终于有了动静,雍容华贵气概非凡的桂齐云,穿了长袍马褂,佩了含光剑,出现在前舱面。 “老弟、你真不够意思。”桂齐云脸上挂着愉快的笑容,语气也热诫喜悦。 “他娘的,我又怎么啦?”他的口吻,就不够高级了,比码头上的混混还要粗俗。” “怎么不上船来坐坐?胆小鬼!” “天杀的!我当然胆小,在你在我背后来上那么一记摧心掌后,我还敢大胆?还敢上你那艘金城汤池似的船?你算了吧!” “敢于坦然承认自己是胆小的人,真不多见。” “就是因为胆小,才用神秘人物来遮盖呀!宇内十大神秘人物,你看看有那一位算得上是英雄毫杰?喂!你不打算上来吗?” “上去?” “是呀!有好酒好莱,独食不肥。你总不会我上你下,隔了这么远,用大嗓门你呼我叫攀交情吧?你看多累人呀!嗓子会叫哑的。” “哦!这……” “上来啦!你难道也承认是胆小鬼?怕甚么?有酒有菜,我不会咬你的。” “你这混蛋还真不赖。” “至少,我不会在朋友背后来上一记狠的。毕竟你曾经救过我,我欠你一份情,就算没有肉,我也不会咳你一口肉来下酒的。” “我看你像是要动刀子。”桂齐云跳至河岸,轻灵地跃登堤顶:“气势汹汹……” “我不该气势汹汹吗?混蛋!”他跳起来,将酒葫芦向前伸出:“喝两口,冤家对头通常是从好朋友演变成的,没有理由不先把酒言欢,没有毒,我不用毒害人。” “我可没有这种吃喝的修养。”桂齐云拒绝接受:“心领了,你自己享受吧!” “我看你才是真正的胆小鬼。”他只好自己再喝了两口:“老桂,你以为你很了不起是不是?” “你的意思……” “你他娘的岂有此理,到处放谣言说我被你一掌打死了。你以为你的摧心掌是宇内无双的致命绝学?哼!少臭美。” “你没死,我的确感到意外。”桂齐云笑笑:“你是第一个从我手中,挨了一记要害而不死的人。 “我要知道理由。” “恕难奉告。” “我坚持。” “我也一样。” “那么……” “决斗解决?” “今天不决斗。”他喝光葫芦内的酒,信手将空葫芦丢下一踏破:“下次。我嘛,不甘菲薄,勉强把自己当成恩怨分明的人,我曾经欠你一份情,不便见面就拼个你死我活,虽然你那一掌,已经勾销了这份情。” “结果有何不同吗?” “没有不同,但决定权在你。” “怎么说?” “不要包庇长春居士,结果将是皆大欢喜。如果不,结果就只有一个: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有这么严重?” “是的,绝不夸大、很严重。据我所知,你杀了长春居士不少人,所以我误信你是站在我这一边的,没想到几乎送掉老命,原因何在?” “我已经表示过了,无可奉告。” “好吧!我也不勉强你。”他将剩余的菜肴塞入树洞里:“我今天来,是表明我的意见的。不管意见是否能沟通,不伤和气。下次见面,阁下,刀剑上分结果,不管你是否同意。” “我同意。”桂齐云肃然说。 “你很有风度,何不再大方些?” “大方?” “把你那些埋伏的人召回,好吗?” “这……” “你知道我杀人是够凶狠的,刀剑在手,有我无敌。我的目的只有一个:我要活。不管对方人数多少,武功多高,我唯一要做的是:杀死对手。至于结果和后果,我从不计及。如果你不召回他们……” “哪又怎样?” “你知道会怎样,告辞。” “不送。” “后会有期。” “彼此彼此。” 他抱拳一礼,转身大踏步走了。 桂齐云怔怔地目送他的背影远去,再三将手举起,想发信号命埋伏的人进攻,但却又再三颓然放下,眼中有悚然而惊的神情。 他昂然远去,步伐坚定,神情昂然,坚强无畏的形象像一座山,山是撼动不了的,他就是一座山。 四周林野中所涌发的浓浓杀气,丝毫不曾撼动他的情绪。 “他将是我平生最强劲,最可怕的死敌。”桂齐云冲他逐渐远去的背景喃喃自语。 □□□□□□ 两三里外有一座高岗,岗上松林参天。 三个人躲在树上,可以隐约看到河堤的景象。 张秋山大踏步上岗,三个人跳下来迎接他。是葛佩如、计秋华、贝灵姑三位扮男村夫的姑娘。 “你把他看穿了。”计秋华苦笑:“我们三人却担心得要死。和你这种人办事,真会短几年阳寿。” “那附近的树林草丛中,最少也埋伏有五十名刀客。”葛佩如拍拍自己的酥胸压惊: “你不许我们走近,想策应也远水救不了近火,吓死人了。” “他也料中你一定会找他。”贝灵姑摇播头:“真有料敌如神的天才,不论武功与实力,皆比长春居士强十倍,你很难与他周旋。” 三个女人三张嘴,叽叽喳喳真够听的。 “显然江南一枝春今天的可疑举动,也与姓桂的有关。”贝灵姑继续说:“姓桂的也派有眼线在城里活动。怪的是姓桂的既然包庇长春居士,当然也会包庇长春公子,用不着跟踪江南一枝春与姓桂的眼线联络,其中到底有些甚么阴谋诡计?真该捉几个活口问口供的。” “我确是一头雾水。”他眉心紧锁:“章春的确昨晚去了陈家大院,杀了几个人。既然她是姓桂的人,为何又与长春公子势不两立?我得费些工夫,看他们到底在弄些什么玄虚。 奔波了一天,你们也累了,赶回去好好歇息我得辛苦些查出根底来,走!” □□□□□□ 同一期间,长春公子与江南一枝春,在陈家大院的密室,甜甜蜜蜜地晚膳。 陈家大院戒备森严,在防险上作了有效的调度的一些武林朋友加以编组,没有必要就不要在屋外与张秋山决战。 如果有了好机,那就结阵围攻,以暗器袭击为主。 善用暗器的人在一起研究暗器阵法,彼此破除成见,提出最有效的制胜方法手段,一个个摩拳擦掌,等候张秋山光临。 天一黑,整座大院黑沉沉,严禁有人走动,显得阴沉诡秘,杀气弥漫。 江南一枝春刚返回不久,沐浴更衣洗漱毕,洗掉一天的风尘,换上了锦衣罗裙,十足女人味,灯光下,显得美艳动人,光芒四射。 密室中有火盆,温暖如春,桌上酒菜丰盛。 这是他俩的天地,陈家大院中最隐秘的贵宾室,位于重门叠户最深处,只有几个负责接待贵宾的仆妇,知道这地方,外人连门户也找不到。 “看你喜气洋洋,一定有着落了。”长春公子挽着她并排坐下,从暖盆中取酒壶斟酒: “辛苦了一天,我好替你担心。天香,以后有甚么行动,我希望能在一起照顾你,好吗?” “谢谢你的关心。”她觉得心中暖暖地,面庞不自禁地偎近对方的壮实的胸膛:“那是不可能的,永裕。只要有本会的人在一旁,我就不能和你一起现身。” “为甚么?” “永裕,你愿意成为我们的自己人吗?”她抬起面庞,满怀希冀地问。 “天香,别说笑话了。”长春公子情意绵绵地亲吻她的粉额:“贵会只对培养自己的人有兴趣,对已经有声望地位的人没胃口。不像乾清帮的作风,乾清帮欢迎一切志同道合的人参加。消息怎么样了?咱们一面吃一面谈,我有好消息告诉你。” “永裕,甚么好消患,?” “你先说。” “明天,我要被引见海外来的执事长老。” “好畦!” “真是好,这表示找不但没被冷落,而且更受重视。三汊河塔湾村会盟失败,我并没在场,失败的责任不在我。永裕,你的消息……” “你知道章春与姓桂的来历吗?这件事很可能牵涉到你们会盟失败的变故,甚至可能是元凶祸首。” 长春公子郑重地说:“章春与张秋山一双两好,我认为张秋山也是涉嫌最重的人,甚至他们是一伙的。” “能证实吗?” “绝对正确。这件事,你必须向海外执事长老禀明,贵会如不全力处理,你们甚么事都办不成,甚至……甚至可能重蹈三汊河的覆辙,十年内元气难复。” “永裕,你……你说得这么严重?”她吃了一惊,但意似不信。 “我的消息绝对正确,轻易地便可求证。” “亲亲,别卖关子好不?”她风情万种地媚笑,拉了长春公子的手按在自己的胸怀里。 长春公子心中一荡,也就趁机上下其手。 双方都在用心计,都想利用情欲达到目的。 “十余年前,康熙皇帝圣驾第二次南巡,先遣人员由响导处派出的,个负绝学都是一时之选,都是些功臣虎将。 其中有一位叫德都桂齐的晓将,是当年平定三藩之乱,率领一队先锋密谍,称为西征特邀军,直属安达靖寇大将军多罗网勒摩下,最先潜入昆明城,刺杀吴三桂唯一猛将郭庆图父子,接应大军入城,就是他。” “德都桂齐?我……我好像听说过这个人……” “除非你曾经在京都活动过,不然不会知道。满人通常不说姓,所以他叫桂齐,意思是善人,他一点也不善。目下他的爵位名,叫义勇侯桂齐。在本城军民衙门,你都可以查出他的根底。” “桂齐?你是说……” “就是那桂齐云,皇帝南巡的识途老马。” “哎呀!” “你怎么啦?” “是他!” “你知道?” “我们大会江南,就是为鞑子皇帝而来的。”她心中一高兴,透露了天大的机密。 “哦!你是说,皇帝又要南巡了?”长春公子不动声色。淡然信口问。 “三汊河会盟,就是要借重小刀会的暗杀刺客人才呀!满狗京中的重要动静,我们全知道,会中派在京中的眼线是很能干的。响导处的人还没离开京师,我们的信息已经传抵江南了。我的天,张秋山一定是他们的人,这天杀的汉奸!” “那个叫章春的拔妇,来头也不小。” “她是……” “她姓章佳,名叫达春。她是官封超勇公,目下南巡江南靖寇指挥史,超勇公章佳巴延的次女,达春格格。 在京都,提起达春妞妞,儿乎很少有不知道她的人,格格不能在外胡闹,妞妞却可以任所欲为。 所以她宁愿做妞妞而不许别人称她为格格。达春,意思是敏捷,她就敏捷得像一头会飞的豹子。” “天那!我……我得走……”她惊跳起来。 “走?去那里?”长春公子一怔。 “把消息传给我的人。” “这……急甚么呢?急不在一时,累了一整天,吃饱再走好不好,我会心疼的,天香。”长春公子的话好温柔。 “不,永裕,十万火急……” “我不许你饿着肚子,在黑夜的大风雪中奔波。听话,先喝杯酒……” □□□□□□ 十余个反穿羔皮袄的人,分散在陈家大院附近潜伏,从大院里出来的人,不可能从天空飞走。 不论从那一方面走,都会落在其中一两个人的眼下。 江南一枝春换穿了灰白色的紧身衣裤,也反穿羔皮祆,从大院后越墙而出,绕过荷香池的南端,冒着风雪展开轻功掠走如飞,心急似箭。 她后面,两个潜伏的人跟来了。南行的大道岔出一条小径,进人城南的山区。 她进入小径,却不知身后有人跟踪。 不久,她出现在运河的南岸河西小道上。 她走的是迷踪路,雪地里不可能不留下足迹,为了防险,她先引诱追踪的人进入山区。 其实,她并不知道有人跟踪,只是一种做秘密工作者的防险本能。 不可能有人跟踪的,她的事只有长春公子一个人知道,长春公子是她心爱的情人,当然不会跟踪她。 她对长春公子推心置腹,身心俱调,没有跟踪她的动机和理由,长春公子一直就明暗间同情和支持天地会,赞扬天地会反请复明的神圣目标。 远出十里外,她进人一座小村最右首的一座黑暗农余,消失在屋顶,她是登屋从中院跳下的。 两个跟踪的人,伏在屋侧的旷野,像伺鼠的猫,不敢走近。 不久,她跳上归途,但走的是村左的另一条路。 两个跟踪的人,退入小径旁的树林内。这里距小村已在两里外,该是安全距离。 “孔兄,你回去禀报。”一名潜伏的人向同伴低声交代:“不要跟在她后面,而且尽可能绕道,务必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去。” “你呢?曹兄。”同伴问。 “我留在此地,留意一切动静变化。赶来的人,最好能等我会合再展开行动。” “好的,我这就走。” 刚长身而起,突然听到一串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笑,似乎发自耳畔。 “咦!”孔兄大吃一惊,重新向树下一伏。 “鬼笑?” 曹兄也大惊失色,本能地手抓住了刀靶,压下卡簧,随时准备出鞘。 “是神笑。”右面不远处的一株大树后传出语音,声到人到。 高大的灰白色身躯,相距不足两丈,似乎可以感觉出所涌来的阴森杀气和鬼气。 鬼也好,神也罢,反正只有一个影子,艺高人胆大,没有甚么好怕的,在江湖杀戮中混的人,心目中根本就没有鬼神。 “来得好!”曹兄一跃而起,身形尚未站正,单刀已经出鞘。 “在你们来说,我的出现,对你两位仁兄,一点也不好。”白影子用嘲弄的口气说。 林下黑暗,虽有朦胧雪光,但仍难看清两丈外的景物,看不清白影的面目。 “我想,你老兄一定是村子里派出来的伏路暗椿。”曹兄一面说,一面逼近。 “伏路暗椿是不是派得太远了?”白影反问。 “不远不远,你…… “我是从荷香池跟在你们后面来的。” “咦!你……” “再看清楚,我是谁?” “雷神张秋山!”接近至一丈至左右的曹兄,像见了鬼似的惊叫起来。 那吓人的雷公面具,已看得一清二楚了。 “你老兄记性不坏哪!”张秋山调侃地说:“鬼笑与神笑是不一样的。不过,好像咱们的神,从来就不笑的,只有一个弥勒佛笑得真可爱,呵呵呵!好像是这样笑的,对不对?” 一声沉叱,曹兄的激烈反应就是用刀,砍了再说,先下手为强。 “铮!”天雷钻奇准地架住了刀。 张钦山的右手没拔出雷锤,揉身探入,一把扣住了曹兄的咽喉,像抓住了鹅的颈向上抬。 “孔兄快逃……”曹兄在脖子被扣之前,单刀挥出之后,总算能发出警告。要同伴逃命。 叫声倏然而止。孔兄一窜三丈。 背心挨了一击。 “没有人能逃得掉。”浑身发僵的孔兄向前仆倒,清晰地听到张秋山的语音:“有活口了。你们鬼鬼祟祟,跟踪自己的人,其中大有文章,我要口供。 “我们奉命跟踪江南一枝春,看她在忙些甚么。”孔兄不用逼便急急招供:“少庄主不信任她的情意是真的,所以……” “你这家伙生得残。”张秋山踢了孔兄一脚:“你们所讲的话,我都记得一字不漏,你抢着招供露了马脚,我要每个字每句话来刨根底。曹兄已经昏了,以后再问他,你两人的口供,如果有牛头不对马嘴的地方,我会把你们全身两百多根骨头,一根根拆散,折一根问一句,直问到口供吻合为止。 现在,我把你们带远些,免得惊动附近的伏椿。你猜得不错,这里本来就有两个伏路暗椿,他们与江南一枝春互通暗号,被我发现了,目下躺在左面的积雪中睡大头觉,不久自会醒来。” □□□□□□ 次日辰牌末,江南一枝春出现在京口驿码头。 这次由于事涉极端机密,她总算不糊涂,任由长春公子多方探问,甚至在床上云雨兴浓中追问,也没将如何会见海外长老的详情说出。 其实也没有甚么好说的,她必须在指定的时间与地点等候,自会有响导找她,领她去见连络的人,再前往她不知道的地点听候消息,如此而已。 长春公子坚持要送她至候命处,她不便拒绝。 这一送,便送至京口驿码头,大出长春公子意料之外,还以为她将在城内某处巷道等候呢! 昨日她一整天皆在城内活动,紧逼跟踪的两个人,被断魂鸳鸯的人所杀,但其他地方的眼线确曾看到她在城内走动。 码头上,一艘快艇摆出连络信号,她毫不迟疑地跳上了船,微笑着向留在栅口发急的长春公子挥手。 快艇的五个人四支桨,立即启航,向上游飞驶。 等长春公子弄到船,领了四个人追赶,快艇早已形影惧消。这一追,追上了殊途,枉劳心力。 □□□□□□ 同一期间,城西北山区的一座农舍中,张秋山用刀削制一根三尺手棍,显得很细心。 “哥,你在削甚么?”葛佩如男装打扮,伏在他的肩后娇滴滴地笑问。 “揍人的棍子。”他笑笑,试了试握柄是否称手。 “揍人?揍谁啊?” “揍欠揍的人。” “说嘛!谁欠揍啦!” “天机不可泄漏。” “人家要知道嘛!哥,是不是章春?” “又是章春,你烦不烦呀?” “哥……”葛佩如脸红如火,扭着小腰肢撒娇。 “不会是接你啦!”他拧了红馥馥的脸蛋一把。 “你……” “去找你娘撒娇,别烦人,呵呵!”他的手刚要触及姑娘的笑腰穴,姑娘一蹦三尺高,尖叫一声、手没碰到就受不了啦! 姑娘们怕痒是正常的事。 等姑娘娇笑着进入后堂,他却像脱兔似的,抓起藏在木器里的刀,悄然钻出农舍,一掠三四丈,片刻便消失在山林深处。 快得像电火流光。 □□□□□□ 城南山区,风景最优美处该是白龙岗,在回龙山与招隐山(兽屈山)两山相狭处。这两座山本来就是典故最多古迹最盛的地方。 岗四面环山,石壁峥嵘,白龙洞(莲花洞)是游人常到的所在。 由于距城不远(七八里),来游八公岸(回龙山)与探访昭明太子遗迹(招隐山)的骚人墨客。常会顺便到白龙洞探探胜。 上次张秋山养伤的雅舍,就在回龙山的幽逮小谷内,章春说那是她的江南朋友。建在山中享福的别墅。 山岗上松柏成荫,春日里山岗上下繁花似锦。这时候大雪封山,除了松柏青葱的枝头挂满积雪冰凌之外,一片白茫茫,皑皑雪光耀目。 近午时分,两名中年人领着江南一枝春,踏着积雪向岗上的松林走去。 林边缘,出现两个裹在皮袄里的佩剑大汉,屹立在风雪中,迎接江南一枝春,可借她并没有带来春的讯息。 深入松树百十步,是一处广约十余亩的林空,积雪掩住了枯草荆棘,只剩下雪深尺余的空坪,中间站着三位年长的灰袍客。 “参见二爷四爷五爷。”江南一枝春上前,左日右月抱拳为礼,嗓音有点咽哽。 也难怪她感到酸楚,悲从中来。自从扬州三汊河惨案发生之后,似乎会中兄弟姐妹已经遗弃了她,至少的确疏远了她。 她所要求的帮助,也一面再失望。严重的挫折感,使她心灰意懒难以释怀。 今天,她总算在紧急求援之后,见到生死与共,并肩为复国而牺牲奋斗的同伴了。 “老七,辛苦你了。”中间那位二爷兴奋地挽住她的手,向有面的松林举步:“我知道你这些日子以来,心中感到不安委屈,但那是不得已,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我不明白。”她终于流下了委屈的泪水。 “长春庄的人,身份复杂,我们曾经调查过一些人,其中固然有英雄众杰,也有些是凶残杀手。至少有一大半,必要时愿意与官府合作的人。老实说。这些人任何时候。都会与吃公门饭的白道人物同流,他们同情本会的心态,根基极为薄弱,有奶就是娘,人之常情。所以你可说身在险中,随时都有可能发生不测之祸,为了你的安全,防止有人见利忘义出卖你,所以不得不谨慎采取暂时隔离的办法,你要谅解。” “是的,二爷。” “长春庄不断在江南江北神出鬼没,而据你所知,长春公子并没与他老爹紧密连系,其中内情未免令人起疑,所以我们更为小心谨慎。老七,他们对你的身份,是否有所风闻?” “不可能的。”她信心十足地说。 “长春公子呢?” “我想不会。”她心中一跳,硬着头皮说谎。 她想起自己在最危险、最困难无助、最软弱的时候。向长春公子暴露身份的事,她能将这件犯忌的事说出来吗? 那会有什么后果? 她的忠诚不容怀疑,但这件事与忠诚无关,急难时利用长春公子的力量保护自己,事急从权并没有错。 错的是她没能及时抽身,她应该在脱险后断然远走高飞。一个身份已经暴露的人,必须迅速改头换面,远离现场,以免危害会务。 她却恋奸情热,更愚蠢得妄想利用长春公子的力量,帮助她继续工作。 她记得二爷的话:“他们同情本会的心态,根基极为薄弱,有奶就是娘,人之常情……” 这些话,像春雷一样撼到她心深处。 身上好冷,在流冷汗。 “不!长春公子不是这种人!”她心中在呐喊,在替自己找答案:“他不是同情我们。 而是积极赞佩我们。他不但有武林英雄的豪气,更有强烈的民族大义意识,有以全心力帮助我们的热诚,正是我们可以吸收、信赖的志同道合人手。遗憾的是,他的身份地位,不容许他参予我们,加人我们的行列。” 这是她所希望的答案。 但她也明白,希望是希望,希望并不一定能成为事实。所以,她在流冷汗。 因为她替自己找的答案,连她自己也感到环疑。 长春公子不惜大动干戈,替她找张秋山追究三汊河惨案的内情,似乎她近来已有所发现,动机并不纯正,并非完全是为她。 她曾经多次独自外出,离开长春公子那些人打听消息,多少也风闻一些秘密谣传,那就是:长春居士找张秋山,是为了仪真神秘失踪的五万两银子。 好冷,愈想愈心寒,冷汗更多,身躯也在颤抖。 “老七,你怎么了?”二爷发觉她的神色不对,关切地问。 “没什么,赶路太急,现在感到有点冷。”她略为振作急急解释:“海外来的长老……” “就在前面的山岩下。”二爷伸手向前一指。 他们已经到达林缘,可以看到里外峥嵘浑雄的陡岩,岩下草木丛生,一片凋零气象。 “老七,你的消息完全正确。”走在左侧的四爷说:“你很了不起。” “我们同时证实,那个达春格格,前晚不但袭击陈家大院,而且杀入千秋桥长春居士隐身的柏园,造成不轻的伤亡。” 二爷接口:“消息证实,她已经回苏州去了。她老爹南巡江南靖寇指挥史,超勇公章佳巴延,是上月初秘密抵达苏州的,目下秘密长驻拙政园抚署宾馆。” 拙政园不但是苏州的第一名园,也是天下第一名园。 这座历经百余年的富家名园,换了多次主人。最近的三次,代表了这座天下名园的沧桑;每个人都不得好死。 最后一位主人。是吴三桂的女婿王永康。 吴三桂死,子吴世番自杀,三藩之乱平,这座穷极奢侈的名园被没入官。 康熙十七年(戊午),改为苏松道署衙门,后来道署撤裁,目下成了江苏巡抚衙门的宾馆。 园中名聚的建材、木石、花木,皆陆续拆走,搬运至京师充实南海子皇家花园。 “我们与江宁、海外,三方面的长老会商的结果,认为张秋山不断的地在此地闹事,势将影响大局。” 四爷说:“所以决定先除去张秋山。釜底抽薪把局面安下定下来。执行人手正陆续赶来会合,今晚发动擒贼行动。 “四爷,为何不向桂齐的巡逻船攻击?”她颇感意外:“鞑子的官员,才是我们的目标”。 “鞑子的皇帝,才是我们的目标。”二爷正色说:“杀了桂齐,江南将遍地兵马,也许鞑子皇帝就不会来了,绝不能打球惊蛇。我们已经查出张秋山的藏匿处,薄暮时分发起攻击,要活的,替三汊河殉难的大爷报仇雪。” 谈说间,到达岩下。 疏林中传出一声唿哨,涌出廿余名老少。 右面,是海外来的三位长老,与五位弟兄。右面,是江宁方面的主要执事人员十二名。 二爷先领着她上前行礼,再-一引见。 “老七,这位是台闽总提调,海蛟船指挥,总会义堂堂主大爷龙威长老。”二爷朗声引见,让本来流着冷汗的江南一枝春,兴奋得浑身热血沸腾,冷汗收敛,感到无上的荣耀光彩。 正要上前叩拜,长笑声突然划空而至。 所有的人.皆大惊失色。 一声芦哨响,岩下的草木中,立即涌出四十余名劲装男女,迅速地列阵应变。 百余步外,穿了虎皮背袄,腰插狭锋刀,手挥三尺短棍的张秋山,一面长歌,一面舞棍踏雪而来。 “十年伏剑定风尘,茹毛饮血到如今;不羡世间名和利,披荆斩棘我独行。” 歌声响遏行云,在天宇下传向四野,山岩传回的回声绵绵不绝,树上的积雪纷纷下坠。 “不怕世人笑我狂,人逐富贵我投荒:但求此心昭日月,不枉人间走一场。” 震撼山林的歌声,愈来愈震耳。 他的身影也愈来愈近,那股豪气飞扬的轩昂神采,震慑在场的每一个人,忘了有所举动。 “是他!”江南一枝春吃惊的叫声,惊醒了所有的人,气氛一紧。 “张秋山。”二爷向龙长老简简单单吐出三个字。 “孤臣泪尽国沦亡,孽于何从枉怀伤;何惧青云掩日月,刀兵遍地奋昂扬。” 歌声徐止,人屹立在二丈外。 好静,好冷。 五六十双怪眼,向他投射惊讶、愤怒、困惑的光芒,静得可怕,空气像是凝结了,时光也停顿了。 他站在那儿像一座山,一座金刚,一个霸王。 “你就是雷神张秋山?”久久,龙长者终于忍不住说话了,声如洪钟。 “没错,是我。”他的嗓门更大:“你们要找我,我干脆先来,以免你们辛苦。 “你好大胆子,你来……” “胆不大就不会来,我来揍你们这些有勇无谋,目光如豆,只知逞血气之勇的笨猪。” “你……” “有话以后再谈,有理等会儿再讲,我会还你们公道。” 他声如乍雷:“现在,先揍了再说。你们是一个一个呢,抑或是一拥而上?在下奉陪,照单全收。不打醒你们这些笨猪的迷梦,以后不知道有多少人含冤见阎王。来吧!上!” 江南一枝春目眦若裂,拔剑上前,剑上剑气徐发。 她的内功绝学六合大潜能,并不比长春公子的金刚禅功火候差多少。 “三汊河惨案,是你出卖我们的?”她切齿睁目,气涌如山。 “你们?你们是什么?”张秋山冷笑。 “你……” “这件事,等会儿再给你明白的交代。” “我等着,章春是你的人。” “你知道我认识她的经过,你忘了吗?” “我……” “是你利用神爪冷镖的人牵线,向断魂鸳鸯买我的命,没错吧?” “我承认,我做我该做的事,我必须这样做,你说,你是桂齐云的什么人,汉奸!” “正相反,在断魂庄,他一记摧心掌,打得我一个月起不了床。我抗议你的侮辱,你是个恩将仇报不知好歹的女人。” “我与你不共戴天!”她厉叫,功行剑尖,闪电似的一剑攻出,剑气陡然迸发。 “当!”手棍奇准地击中刺来的剑,剑向外急荡。 “卟卟卟卟!”四记不轻不重的打击,雨点似的落在江南一枝春的双肩、肋、脖上。 “哎……哎……”江南一枝春狂叫,无法躲闪重击。 “滚到一边去!”声落人飞起。 江南一枝春尖叫着,被抓起抛摔出两丈外,再滚了三匝。躺在雪中挣扎呻吟她做梦也没料到居然被张秋山所击倒。 “下一个上!”张秋山豪情风发摇动着手根大叫。 接二连三出来了四个人,没有人能攻出三招以上,每个人皆被打得昏天黑地,痛得满地乱滚。 他的神勇,与及那不可思议的手根怪招,把所有的人镇住了。 第八个人被击倒,第九个…… 人倒散一地,刀剑散了一地。 不再有人敢单挑。一声怪叫,突然涌出十个人,五把刀,五支剑,一剑一刀为一组,五组人列成五行阵。 张秋山突然丢掉手根,狭锋刀出鞘,发出一声兽怪的低吼,立下门户作势冲阵。 他脸上不在乎的神情消失了,代之而起的冷酷、阴森、杀气腾腾,眼中闪烁着猛兽猎食扮的光芒,身上每条肌肉都在活跃,每一根筋骨都在蓄劲待发。 无边杀气压得人透不过气来,死亡的随手已先一步抓紧这些人的心,意志力已先一步崩溃。 凡是在大江两岸跑过的江湖人,都知道张秋山在扬州,两次惨烈屠杀乾清帮大批弟兄的传闻,令人谈虎色变,心胆俱寒。 现在,他拔刀在手,空间里似乎已可嗅到残杀的气息,和可怕的血腥气味。 “北园山城外,你们摆下九老开堂阵势对讨我。”他咬牙怒吼:“酷待找和沧海幽城的葛小姑娘。如无葛夫人拼命援手,我那时身中掌下魂消马元方的毒龙掌,即使不死在你们手中,也会掌毒发作而死。我已经警告过你们这些王八杂种,你们不但不离开我远一点,反而妄动干戈用尽各种卑鄙手段对付我。我受够你们这些混蛋了,既然你们至死不悟,我成全你们,不杀光你们,此恨难消,看谁是第一个刀下亡魂。” 接着一声长啸惊天动地。人与刀幻成一体,挟隐隐风雷,狂野地猛扑五行阵。 北玄武西太白首当其冲,两刀两剑一合,中紫微还来不及冲上夹攻,可怕的金鸣已连续爆发,劲气像骤至的暴雷惊涛。 刀断剑折,人体被震飞,四个人飞摔出两丈外,右手虎口血如泉涌,挣扎难起。 电耀霆掣,五行阵在刹那间瓦解,有若摧枯拉朽。 长啸再起;刀光熠熠猛扑紫垣。 “退!”龙长老急切大吼,拔剑冲上,超越中宫、迎出、剑发。 这瞬间,娇呼声恰好传到。 “秋山哥!不要……” 一声震耳金鸣,一声气旋迸爆,一声慑人心魄的利刀破风锐啸,人影陡然静止。 龙长老的剑被震出偏门,屈右膝着地,身形半倒,以左手撑住欲倒的身躯。 张秋山双手握刀,锋刃停在龙长老的右肩近颈处,刃口已砍裂了衣领。 要不是葛佩如的叫声及时传到,要不是他的劲道修至收发由心境界,那……龙长老将毫无疑问地,成为第一个刀下亡魂。 所有的人,皆脸无人色。 不远处,葛佩如母女和二姨奶娘方氏,正以奇快的轻功向这里飞掠。 后面,三十余名男女与掠走如飞跟来。 “我真想杀掉你们,免得你们上法场。”张秋山恨恨地说,收刀向后退,脸上的无边杀气,也慢慢地消融,虎目中冷电敛去。 葛佩如飞奔而至,张开双臂,毫无顾忌地冲入他怀中,抱住他的肩头,整个人吊在他身前。 “哥,你忘了,我可以揣摸出你的心意和举动。”小姑娘旁若无人,紧抱住他颊靠着颊,在他耳畔含泪低唤:“你……你怎能独自前来冒……冒险?我……” “这是我的事。”张秋山反而脸红耳赤,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我在救他们。到你娘那边去,听话。你这个丫头心计多,鬼精灵。” 二十余名男女到了,有七个人背了七个被捆了双手的人,人列阵,被背捆的人也被排列在雪地里。 “尹二爷,你……你们也在镇江?”天地会这一面的二爷吃惊地扬声问。 “我比你们早到,江南岸日夜奔忙。”这一面的尹二爷冷冷说:“张老弟昨晚要求我务必出面,我实在不愿意再和你们打交道。” 是小刀会的人,尹二爷正是小刀会三祖师的二爷尹萧萧。 “尹兄,你……你这是……” “三汊河两会结盟惨败,我大哥血战身亡含恨九泉。”尹二爷沉痛地说:“泄露会盟秘密的人,已有证据证明是贵方泄露的,虽然还没查出直接的证据。” “尹兄……” “张老弟义薄云天,与葛小姑娘帮助我们,连夜冒险渡江,夺获扬州府库转发汉奸的五万两赏银。经月来积极秘密查证,可说证据确凿,元凶现形。只要捉住元凶,就可以查出潜伏在贵会的汉奸了。” 像一声春雷震得天地会的人神智大乱。 “尹兄,到……倒底……”二爷惊骇莫名。 “出卖会盟秘密的人,是长春居士南门存信。”尹二爷的话,又是一声春雷:“他打着武林名门世家,英雄豪杰的旗号,在各地广布眼线,专门侦察贵会的动静,以贵会的人命,与满狗的军方做交易,想想吧!多少年来,贵会被抄没了多少香堂,牺牲了多少兄弟?” “这……这怎么可能?” “这狗王八在扬州,布下两个亲信,一个是飞龙天魔陈伯刚,一个是凌霄客方世光。” 尹二爷踢了捆了双手,坐在地上气色败坏的凌霄客一脚:“他们利用三教九流的无知歹徒恶棍,与及邪魔外道,甚至与乾清帮挂钩,用尽一切卑鄙无耻的手段拼命赚钱,连美人计也登场恬不知耻。这姓方的狗东西确是派人接应领赏银的人,但却不知出卖消息的人是谁。现在,我把捉到的证人活口全交给你们,我一定要把长春居士弄到手,你们最好不要从中干扰。再就是今后你们如果胆敢动张老弟与及葛夫人一毫一发,小刀会将与你们誓不两立,不是你天地会败亡,就是我小刀会除名,人交给你们了,希望咱们后会无期。张老第、葛夫人,老朽告辞了。” 卅余位男女,神情肃穆地向张秋山葛夫人五个人行礼,大踏步向来路退走。 “你们如果想上法场,就在此地等吧!”张秋山大声:“桂齐云即将率领虎贲勇士找到此地来,消息是从陈家大院传给桂齐云的,你们的举动,早已经在他的掌握中,你们根本不配与他斗智斗勇。” 他的目光,在江南一枝春脸上瞥过。 江南一枝春脸色死恢、站在那儿像是僵死了。毫无生气,像是死人多口气的白痴。 “张老弟,请等一等。”龙长老急叫。 五人掠走如飞,充耳不闻。 “撤走!准备请信香开刑堂!”二爷嘶声厉叫—— 扫描,bbmm,jyocr 第二十七章 傍晚时分,江南一枝着喜气洋洋地踏人陈家大院。她这时的神情,与在白龙岗的崩溃情形完全不同,似乎不曾发生任何事故。 神爪冷镖对她的返回,没有任何表示。大院不时有人出去打听消息,进进出出谁也不会好奇留意。 长春公于也神情不变,谈笑自若,欣然与她携手还回贵宾密室。 “看你喜气洋洋,一定碰上值得高兴的事了,天香。”长着公子喜悦地替她抖落一身残雪,语气充满柔情:“晋见海外长老的事,想必大有收获。” “是的,收获丰得很呢。”她毫无羞倪地脱衣解裙,更换被汗湿透的内外衣裤,柜中取出花衫裙。室中温暖,火盆中炭火旺,她脱了个赤条条,美好的赤裸体,在灯光下动人心魄。 “如何?”长春公子追问,盯着她凹凸分明晶莹剔透的胸体,眼肿逐渐涌出情欲火焰。 瞟了长春公子一眼,遮遮掩掩地以巾拭体:“明天,我要去晋见忠堂香主,要晚上才能回来。” “哦!有事?” “可能是为了德都桂齐的事。”她开始穿褒衣:“本会决定在这三两天中,一举毁了他的巡河坐舟,埋葬他们,以免日后影响大局。永裕,能帮我一次忙吗?” “好哇!天香,你是知道的,在我的能力所及范围,我会尽一切所能,助你一臂之力,你我之间,任何事都是一体的,是不是?”长春公子一面说,一面抱住她半襟的娇躯,情意绵绵地亲吻她的高挺酥购。 “我知道。”她作象征性的推抠:”请你要陈爷派一些人,届期在城中制造一些纠纷混乱,我们就可以出其不意,发起猛烈致命的攻击。” “一切交给我啦!亲亲……” 刚想将她推倒在床上亲热,却被她悄巧地扭身钻出臂弯,枪起衫裙穿着,而且发出荡人心魄的娇笑。 与平时相处的情是适无异样,一点也不像一个刚遭到大变故和感情软弱的女人。 长春公子本来有点不安,但一切疑惑早已烟消云散。 “别缠人,我饿了。”她穿妥衣裙来到桌旁,喝了一杯热茶:“我要喝几杯,我好高兴。” “我也替你高兴,陪你。”长春公子拉动叫人绳:“就算是庆功宴吧!祝贺你高升。” “不是高升,永裕,而是责任加重。”她眼中闪过一抹奇光:“本会的弟兄,对名位的追求并不重视,重视的是能不能有所担当。 我们的人,虽然不敢说人人都是为反清复明而甘愿牺牲,甘愿赴汤蹈火的仁人志土,至少绝大多数是抱有这种大无畏精神,甘心情愿献身投入的弧臣维子,不容任何人用不测的心来怀疑我们对大汉子孙的忠诚。” “我想也是,这就是我敬佩你的原因所在。”氏券公子摆出大义凛然的气概,不得不停止毛手毛脚手眼温存:“虽然我因为情势所拘,不能公然助你,但无论如何,找将尽我的所能,为你赴汤蹈火,甘心情愿义无反顾。” “我由衷的谢谢你。”她坐下梳理打散的及腰长发,俏巧的双手稳定灵活,挽了高播,顺手将夹在耳的上风钡取下,往留上一插。 似乎倔的位谢不对,她不满意,拔出准备重插,略一试探,仍然小满意,举至眼前略一察看,似乎想找出风钡街甚么地方不对。 她是那么专心,举动又那么轻柔细腻。 看心爱的美丽女人整装,是一大乐事,何况刚才她是裸露充满诱人媚力的肉体,已经把长春公子的情欲,引发至爆炸边缘。 任何一个正常的男人,此时此地,恐怕除了无法逝止的情欲外,其他再也不存在了。 长着公子就到了这种境界,初斯所涌起的戒心与疑惑,早已抛到九霄云外去了,目下唯一的欲望,就是那张大床,和床上的销魂落魄赤裸美娇娘他呼吸沉浊,眼中欲火衣焚烧,身像是电火在进爆,火热的双手向前伸去,像要攫住天山的月亮,攫住要飞走的金山银山。 江南一枝春并没有留意他的举动,和情绪上的变化,与及悄欲上的渴望和需求,仅专心察看风级,自然地重新举钡要往上插。 这瞬间,风银陡然破空,金芒一闪即没,好快。 相距腿尺,银快逾电闪,欲火如焚灵智将沉迷的人,决不可能看得见如此快速的金芒。 奇准地贯人丹田穴,六寸长的风,深深没人四寸多一点,露出钡头的含穗凤凰。 长春公子猛然一震,吸了半口气,立即发僵,像被雷电所硬。 江南一校容注视着他,含情默默地嫣然微笑,笑得好奖好奖好动人,流露出诱惑人的万种风情。 长春公子伸出的手,慢慢向下长垂,情欲仍然接在他脸上,眼中的欲火仍然在燃烧屏使的一口气,突然急呼而出。 这瞬间,他完全变了,抑情一扫而光,脸上的情欲,眼中的欲火,在这瞬间突然中断了,熄灭了,脸上的肌肉开始独施、极曲、变形。 他艰难地、沉重地,向前迈出半步、一步,脸上出现病蕾。惊讶、恐惧……等等错综复杂的表情。 身形一晃,再晃,总算站稳了。 “你……你为甚……么?”他的嗓音完全走了样,每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 江南一枝春可爱的面庞,也在这刹那间惨变,动人的笑容消失了,眼中妖媚的流波敛去,额肉开始颤抖,像是中了妖巫的魔法,突然之间苍老一卜年。 泪水突然像决堤的江潮,布满眼眶,向下流流泻,抖落在她半裸的胸怀里,沿乳沟汇合再沾湿了衣襟。 “二百一十三条活鲜鲜的生命。”她的咽吹嗓音,像从地层下传来:“三汉河、塔湾村。永裕,我的好情人,记得吗?你一定记得的。” “天啊!你……你你……”长春公于向前一栽,被江南一枝春炮位了。 房门响起印击声,送酒食的仆妇来了。 “进来。”她的神情又变了,抱住长春公子急趋大床,往床上一倒,热烈地拥吻。 中年仆妇推门而人,手中有食盒,低下头轻手轻脚到了桌旁,默默地、轻巧地将酒菜摆放要当,默默地走,顺手带上房门。 江南一枝春挺身而起,制了长春公子的软穴,将地拖至妆台前,往妆台上摆放坐,背倚在摆放铜镜的粉壁上,人便不会倒下了。 “杀……了我,不……不怨……你……”长春公子虚脱地嚷声叫。 “我不急。”她试干泪水,眼中有怨毒之火在燃烧:“我不懂,你的消息是怎样传出的?” “我” “追杀的人是凌霄客的爪牙吗?可是,你一直就没离开我呀!” “不‘……要问……了……你……猜也……可以猜……得到的……” “不,找一定要知道。”她坚决地说:“你怎么可能事先知道我的身份?” “我们盯了你三个……月的……梢,虽……然疑……心,但…法证实,所……所以安……安排……天啊!我……我不该……贪心,临时变……计,把……把章葛两……人也一起……弄走……惹上了张……秋山,我……我好后……悔” “我呢?你说我该怎办?”“脱会吧,天……香,我爱你爱……得发狂,我要娶…… 你,我……” “我再也不听你的花言巧语了。” “天……香,我们有一辈子-……好……好过” “你这一辈子已经过完了。” “不!我……们……” 她取过枕畔的剑,拔剑出鞘。 “我不怨你,因为我也不是甚么好女人。”她乎糠地说:“而且,我爱过你。我知道我活不了多少时日,随时都可能送命。” “所以我愿意和你共度一段美好的时光,我没有和你颇守一生的念头,活该受到报应;怨天尤人无济于事。” “天……香,我们还来……得用……” “来不及了,永裕。”她失声长叹:“等我办完了最后一件事,不管成功与否,我都会向人间告别,你得先走步了。” “天……香……” 剑尖无情地换人他的心坎,割裂了心房。 不久,江南一枝春换穿了劲装,背起抢在妥当的包裹,向死尸投过最后一瞥,捧起了炭火熊熊的大火盆,往华丽的大床上一丢,大踏步室而去。 密室在堂奥深处,连房叠室,火一起便不可收格,片刻间便成燎原。 长春居土与他那些朋友爪牙,全部失去了踪。 桂齐云的船,改泊京口港码头。 京口港镇守将军衙门警卫加强了两倍,将军辉发实勒门,将宾馆防卫得像一座战时的兵垒。 里面的贵宾就是桂齐云,他的官爵与全名,是义勇侯德都挂齐,桂齐云的汉名满人并不知道,所以在宾馆绝对找不到桂齐云其人,只有一个佳齐候爷。 天地会的人,四出寻找江南一枝春,但一天天过去了,踪影全无。 张秋山曾经多次公然在府城游荡,想引出他的对头。 但桂齐云不再源人找他,长者居土敢也知躲到何处去了,这次引蛇出穴的计划完全欠败”校劳心力。 府城附近仍然不安全。治安人员盘查得十分勤快,一天比一天紧,那些有案的浪人惯犯,乖乖的远走高飞到别的城镇暂避风头,以免被弄进监牢吃太平饭。 过境的浪人疡根,相戒不在附近逗留,甚至不敢下船自找麻烦,这些人的消息十分灵通,知道那一座城市不直;食,那些镇市安全。 运河两岸的市镇都不安全,他主丁勇不断地盘查、放哨、巡逻,比城市更直得紧,而且一天比天严,抓人抓得比平时多好几倍,犯案的人很少有被释放的可能。 城内反面安全,毕竟是有百万居民的大都市,可能藏身的地方很多,到处都有治安的死油。 消息灵通的人,皆可找到安全的庇护所。 因此,张秋山迁至城内落脚。 这时的他,已经不是孤身的浪人,每个与他有关的人,都乐意帮助他,天地会小刀会的人,都可以为他提供最安全的庇护所。 他估计长春居士那群人,仍然藏身在城内某处隐秘地方,因为迪寻那此些人的高乎跟线很多。 尤其是天地会的眼线更是无孔不人,都没发现他们离境的迹象。 住处在城东南角的一座大宅后园,往昔是宅主人呼女宾的醚室。 目下大宅的主人姓谢,举家迁往江宁去了,只留下两位仆人照顾,门庭冷落,后面的大花园荆草丛生,醚室也久未修缮,总部可蔽风雨。白天这盟孤鼠乱窃;夜间路形瞳朗。 这就是最安全的庇护所,最近几年从无人踪。 只要白天不出人走动,决不会被人发现。 葛夫人四个人是女流,她们有合法的旅游凭证,有正式的身份证明,所发不受治安人员注目干扰。 她们落脚在鸿安者店,距张秋山藏身的大宅仅隔了半条街。 大宅的后园门,是一条小街,对同便是有名的研山园。研山园目下是它产,派有投夫照料,已经不是岳家子孙的产业。 鸿安老店规模不小,有三十四名店伙,拥有甘余间可携眷宿的高级上房,旅客都是正正当当颇有身份的人,普通江湖人不喜欢这种有规不矩的客店。 午膳后不久,母女三人在房中品茶。 奶娘方氏在外间小客室整理浆洗过的衣裤裙扶。出门旅行女性问题多多,她们的衣物都得自行处理,内部的衣物都是另行烘干,不能让外人看到,相当麻烦。 大白天,不可能在这种高尚客店中发生意外。 而且经过多日的追查,迄今毫无所获,对头显娩船得稳稳地,双方皆不曾有所接触,难免戒心有点松懈。 门窗皆关得紧密,前面的小院子供三间上房的旅客活动。这时春寒料峭,细雨霹靠,不可能有人在外走动,何况不是落店时光。 一名店伙刚从西南面的走廊,收拾后房的旅客食具匆匆钻出院廓,劈面碰上一男一女两个陌生人,只露出双目,手中握有长布卷。 店伙当然知道这座小院有多少旅客,三座上房有一座是空的,一看便知不是这座院子的旅客。 “咦!你们……”店伙讶然问。 一声轻响,女的一举把店伙劈昏了,熟练地将人拖至东首的空套房,极断锁启门将人往里一塞,关上房门不再理会店伙的死活。在外间的方氏,听不见外面的轻微声患,客店经常有备式各样的旅客走动,即使听到响动,也不可能启门察看,无此必要。 一很小竹管塞在门限上方,这是冷气唯一进人房内的通道,门与门限之间有一条无法密闭的贴缝,冷气从贴缝下降,再从门下方的空隙,不绝如缕进入室内;不久,奶娘方氏打一呵欠,困倦袭来,迷迷糊糊向桌上一伏,沉沉睡去。 气流缓慢地移动,通过敞开的内间门,徐徐弥漫全室,徐徐发挥作用。 张秋山匆匆午膳毕,穿了老羊皮袄,准备各处走走。他的江湖门槛精,门路多,有时候常可获得老江湖也无法获致的消息” 刚准备外出,便听到外面传来不寻常的声息。 雅室破败,四阂已被调落的草木转绕,唯一的石板小径,也长满渊谢的野草荆棘,有人走动,不可能声息全无,除非来人会飞。 他像一头狸猫,从右面的破窗钻出,消失在屋外的核树干草丛里。 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妇,全身裹在臃肿的棉衣棉裤里,青夹布制的暖兜帽齐眉盏,长领巾遮位了口鼻。仅露出一双有老纹的老眼,和冷灰白的发脚,手点一根手杖,一步步巍颓颇,沿石极小径向雅室走来。 她在残破的门廊下小立片刻,察看四周的动脾,这才伸手试推斑剥老伯的大rl。 “吱呀呀……”门开了,发橱刺耳的门日睬擦声。 只消一看厅中的破败景象,与及蛛网存封的家具,满地积尘k火成堆,便知这里已经有好些年代,没有人清理过,更没有人来过。 除了鼠迹,没留有其他遗痕。 假使她想进入内堂,必定有足迹留下。 如果换了旁人,一定掩毋退走。 竹杖伸人门限向下一措,积尘出现一个小调。 “如果留下足迹,这里就不宜藏身了。”她大声说:“要不要我进去? “演便。”身后传来张秋山的语音。 她吃了一惊,换然转身。 张秋山站在她身污,伸手可及y “你厉害。”她由衷地说:“来无影去无踪,大白天声息惧无,这么多超等的高手中的高手也无奈你何、你的成功决非幸致。” “你曾经刺了我一剑呀!” ‘算了,那是你故意的,这样我才,你没有强烈的戒心,这也是你成功的地方,我还真以为你比我高明不了多少。真要拼命,你就可以利用我戒心不足而任意事割我了,是吗?” “你以为如何?你怎知道我藏在此地?” “经验,张兄镇江是我的地盘,活动的中心。葛夫人住在鸿安老店,距此不远。而这附近能藏身的地方,没有人比我知道得更多。而且,我还有一些可用的人。” “你来做甚么?贵会的人都在找你。”“来向你道谢呀?” “不必放在心上好不好?” “谢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只要你提出一丝质问,找都会举剑自尽。我之不想以死谢罪;是因为我还有事牵接,不办妥我死不瞑目。” “路姑娘,无心之错……” “张兄,请不要劝我。我来,是告诉你一些你想知道的消息。” “我先谢啦!“ “陈家大院是我放的火,长春公子已成灰。” “哦!难怪查不出他的下落。” “长春居士已经乘船偷偷溜走了,是控齐那满狗用官府的巡河快船选定的,至于送泞何处,就无法追查了,除非去找桂齐。依我的估计,可能人江逃往江宁,赶回长春庄躲藏,防备有人去烧他的长春庄。” “可能的,断魂鸳鸯已经在三天前乘船走了,发誓要把长奉庄杀人鸡犬不留。天地会的信使也已经派出,大会长春庄势在必行。晤!我得赶在这些人的前面,那者狗如果先死了,我的取岂不是没有着落了。” “目下还有一件最重的事,很急。” “甚么事?” “桂齐满狗,正在计算葛小姑娘:“ “甚么?” “如果他把葛小姑娘弄到手,你就必须接受他的摆布了。” “哎呀!” “快去,我走了。” “谢谢。路姑娘,今后你……” “我有我的道路,珍重再见。” 他想追出,但扮老妇的江南一枝春,已经飞跃而走,远出数十步外了。 他不能追,葛佩如的事十万火急。 鸿安老店的后门,是另一条小街。 右侧,则是一条小巷,小巷通向城西的菜市,店的采购人员皆从侧门出人,临时有事的店伙计,也走这处侧门。 张秋山对鸿安老店的环境,有深人的了解。 葛夫人一家住进老店之前,事先他已经将环境摸清了,这是一个江湖人必须具有的警觉性。 一个常年在外跑,以旅舍为家的人,位进客房后,首先就应该察看出了意外事故时,该从何处脱身。 少在外面旅行的人,就缺乏某种警觉性。 小巷子里,有四个夫夫役打扮的人走动。 侧门是开着的,天黑以后才关门,平时有一个管门人,阻止陌生人进人。 里面出来了一个店伙打扮的人,略一张望,向四个夫役打手式,匆匆返回拉开另一扇门,出人口扩大了一倍,可供大型物品进出。 接着出来一位挑了大米箩的店伙,后面跟了一位仆妇。 先前出现打手式的店伙;从客带上门,跟在挑米多的人后面,三个人向巷尾从容离去。 四个夫役两个走在箩担前三丈左右,另两个走在仆妇后,面两丈余。 小巷没有其他的人行走,冷冷清清一片寂路。 这一带的房屋都是平房,是中下阶层人土住宅,大冷天家家闭户,屋据高仅文五六,人在下面行走,不可能看到屋顶上的景物。 而鸿安老店这一面的房舍,屋榴神得特别长,几乎遮住了一半巷道,即使抬头上望,也看不到瓦面的景物。 七个人只顾监视巷道的两端,忽略了上方。他们做梦也没料到,消息已经走漏,有人从天面陷。 即使对上面怀有戒心,也来不及应变,高度仅文余,眨田即到了顶门。 人影突然疾降,半空中双手齐扬,青灰色的芒影乱飞,强劲的破风锐啸令人闻之心惊。 跟在多担后面的店伙,总算反应超人,但还不够快,刚来得及抬头,快靴已迎头端落。 下降的人脚一萨头上斜降的右脚将店伙蹦倒,左零已光临挑夫的顶门,头骨破裂声应学而起。 “啊……”仆妇同时发出可怕的惨叫,一块寸大的瓦片,斜切人右胸,铁打的人也会痛得发昏,比中飞刀的痛楚强烈百倍,钝器人体是极可怕的事。 满天花雨洒瓦片,威力远及五文外,前后的人,皆在瓦片强劲射击的威力圈内。 米箩坠地,箩盖飞起,箩内所盛的物品一目了然。 葛佩如人事不省,被给塞在前面的大米箩内,脸上的睡态安详,是被药物在不知不觉中弄昏的。 一看清多内的人,迅速抱起米箩,一鹤冲霄扶摇登上瓦面,一闪不见。 “哎……哟……” “啊……” 五个扮店伙计仆妇的人,满地打滚狂嚎。另两个死了,头部的重击是致命的创伤。 镇守京口将军门这段时日,几乎国以继夜忙碌。军使谍员不分昼夜往来不绝,传信快船冒着掀天波涛进进出出。 实物门将军日夜坐镇处理军分,辖下购八旗兵与及巡江、巡河水军,几乎枕戈待旦随时候命出做。公忙的情形可想而知。 三更无,实勒门交将军仍在机型室处理急务,山苏湘漱镇总兵官驻崇明中营的急传军报中,知道执行海禁的两艘军舰,在余山外海受到海寇的船队围攻,一伤一沉伤亡惨重。 海寇的部份船只已乘翻人江,可能巴潜抵江阴以西,要求扬州的水师配合堵截围剿。 他的两值机要参赞与及两名规随巴图倍,在室中肃立在旁听候差逝。门口两名全副戎装的警卫,倔两个把门的门神。 “将爷阴鉴。”一位参资不安地说:“江阴的京口协水师营毕嘈副将的建议似可采用,出动三府壮勇,彻底封锁江两岸,寇船便无处藏匿,势将逗留江上,水师便可分逐而歼之于江中……” “不行,我不信任壮勇。”实勒门爆地否决:“壮勇是不能担任的,他们没人相护。橡通州那一带的壮勇至少有三成本来就是水贼,他们不但捉不到海寇,反而提供海寇安全的庇级贩。 四十年前伪郑的舰队,从祟明人江直逼江宁,这一带的壮勇不但不配合进剿,反而引匪攻防军的腹背,焚烧水师的战船,而至江南全降,前车可鉴。” “可是……” “不要可是。海寇远道而来,癣疥之疾……” 沉重的室门砰然而开,灯火摇摇,刚看到人影,人已出现在案前。 张秋山的打扮,与那天出现在白龙岗时相同,腰插刀,手持棍,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两个亲随部穿了巴图鲁坎肩,一看便知是科班出身的勇士,手急眼快,怒吼一声两面冲出,雁钢刀耀白生花,火杂杂人刀俱至,一刀劈出势若雷露。 “捉刺客!”两位参赞也不慢,拔佩刀随后抢出。 张秋山左闪,迎向左面的巴图鲁,避免左右夹击,啪一击手很斜拍刀身,刀向外盘,飞起一脚,踢中对方的右肋,手根乘势反击,叶一声击中右耳门;巴图鲁便仰面摔倒,立即昏死。 他回头反扑,极身闪过一刀,手棍一伸,找在这位巴图鲁的胸口上,猛地一姚一送。 砰一声大震,这位巴图鲁被送飞,背部把一名抢来的参赞撞倒,两人跌成一团。 他的左手,已夺获这位巴图备的雁钢刀,信汞飞掷,刀靶前刃后疾射,叶一声撞在一另一名参赞的小腹,被震退文外,摔倒使起不来了。 实勒门将军到了,而其他的人全倒了。 “啪啪!”他连发两根,崩开了勒门的两刀,揉身切人,di。叶两声间响,根分劈在实勒门的双脚尖,丢掉根双手擒位双臂,抬膝猛撞丹田。 “顺……”实勒门完全失去挣扎的力道。 他将人按人一张大环椅上,将一封书柬往案上放。 “你……你要干……甚么……”实勒门虚脱地问,汉语倒还纯正。 “要你把这封信,送给义勇侠德都挂齐。”他沉声说:“三更天,你这将军府将有三颗雷珠爆炸,你还来得及把人撤出。” “你是……” “雷神张秋山。” “你该去找接齐候爷……” “你是他的部将,是他的族人。他不敢找我,却闲诡计暗算我的朋友我的族人,这叫以牙还牙。 今晚,我没杀你们的人,你门外的两个戈什哈,中院的两个戈会哈,前面的两个姑堂戈什哈,后面的三个听差,我打昏而不杀死,是因为我的朋友;还没死。 明晚,三处地方:满城你这里的将军府,府城的安图参将衙门,将同时发生猛列的爆炸,死多少人,你去情好了。 除非接齐按我的书信行事,不然雷殊将如期爆炸。尔后,每天晚上都会有同样的血案发生。再见。” 声落人形乍闪,眨眼间便形形俱无。 三更正,将军衙门传出三声巨震,京口港的民居留感到摇撼。连府城的人也在梦中惊醒。 当然不是雷珠所造成的猛烈爆炸,而是定时的炮竹用火药包的强大威力所造成,破坏力惊人,有三座公事房被炸坍,幸好没有人死伤。 焦山的山颠石岩散落,叫焦仙岭,气势磅潮,是镇江的门户。向东望,二岛对崎紧扼中流,那就是焦山的外屏海门山,也叫双峰山。 云沉风恶,江风振衣。 张秋山今天不带手棍,仅腰巾上插刀,站在峰颇迎风引吭长啸,真有做啸天苍的万丈豪情。 即将午正,沿山征攀登的佳齐,带了四名亲随,出现在他的视线内。 四位亲随留在册步外,两雄面面相对。 德都挂齐的打扮极为出色;穿绣破俄褂抱,外加韧皮巴图接坎肩,韶皮软帽。袍没加马蹄袖,而且皮护臂,含光剑也插在皮护腰的插套内。 四位亲随全付戎装,两个帽顶拖了一根单眼孔雀翱,珊瑚钢顶。外被猪捌狮皮端罩。另两个是单眼孔雀翱,红豹皮端罩。 他们所佩的雁翱刀饰华丽,宝光耀目。 德都住齐所穿的是便服,唯一可表明身份的,是他襟前的做城图案,那是将军与一品武官才能用的标志。 京都的人必定知道,四个亲随的身份,江南人看了,可就莫名所以啦! 大内侍卫分三种四等。 三种是彻前侍卫、乾清门侍卫、即卫。 四等,是一、二、三等,与及蓝铜侍卫…… 从帽细上分,一至三等是孔雀钢,俗称花钢,按功高大小颁踢一眼二眼或三眼。 蓝绷,也叫羽,蓝色是鸡的愿羽长毛,田雄鸡的一种,好斗,至死方休,所以至古以来,都用作代表虎贸小土的代表,用宝种毛制冠代表身份。 满清初年以这中叶,这种花绷是军功的尊贵代表,除了皇亲国戚,与及有大功劳的官员。由皇帝赐颁之外,不许自行制购。 但侍卫例,准戴花绸蓝绷。 侍卫品级,也可从技在外面形略彻坡肩的端罩分辨,一等是猪俐狮皮(全豹),二等红狐皮,三等与蓝绷是红狐皮,不能乱穿的。 一等的官品是武三品,二等是四品:这是说,一个一等待卫,他的官可以与各地的防守将军相等,而且不受外官节制。 京口港的将军解发实勒门,在一品侍卫面前仍然矮了一截。 张秋山是知道的。他曾经在京师逗留过一段时日。 假使他不是从天地会的人口中,知道德都桂齐的身份来历,乍看到四名大内侍卫出现,真会吓一大跳。 遥远的江南,突然看到大内御前侍卫出现,谁都会吓一大跳。 “你胆子不小。”德都桂齐声如洪钟,牢牢震耳。 他的情绪稳定下来了,而且逐渐放松了自己。 “你知道我是个亡命。”他泰然地笑笑。 “你不怕我调派大军埋伏严 “你知道我有朋友。而且,焦山四面环水,你只多来一个人,对岸众山就会有信号传来,我只要往水里一跳,你一百艘水师营的快艇,也无法拦得使我。” “你好像吃定我了。” “不,老挂。”他更轻松了:“我知道你自命不凡,自尊心强,是谋海名将,真正的英雄勇士,所以我知道你一定会依约前来,你有胜我的强烈信心,我尊敬你。” “假旭我不来……” “你会来的。我雷神说话算数,镇江你们每一个八旗兵,每人一个旗人,每天晚上都可能糊糊涂徐丧命,你们将以上千上百条人命,来偿付葛家四女的债。” “镇江的百姓,又会有多少丧命?” “那不是我该负责的事。我知道,你们把咱们没人不当人,江南前后四次大案,你们杀了成千上万的人。 仅江南奏销案,你们就几乎一网打尽了江南的殷实大户名门仕绅。哭庙案杀尽了江南的土林才俊。 反正你们一定可以找到藉日杀的,用我来做藉日反而会被天下人所笑,天下有几个人知道雷神张秋山是何人物?所以我不怕你把责任推到我头上。”“我很佩服你的服气。” “夸奖夸奖。者桂。你愿意和平交出解药来吗?” “你以为我会吗?” “你不会。你知道我下的赌注是希望不大的孤注一掷,而你却有充足的赌本和九成九的胜机。除非你是白痴。不然就不会大大方方突出来。” “你让我带四个人来,是认为你一定可以获胜吗?混蛋!”德都佳齐冒火了:“还是把找看成白痴?” “不让你带四个保嫖,你敢来吗?你本来就是一个只会玩弄阴谋诡计,掘长指挥特务密谍的胆小鬼。” 地也跳起来大骂:“你这混蛋不敢找我玩命,却派你的狗腿子计算葛家母女,用甚么独门的迷魂药物暗算她们。” “去你娘的蛋!我还以你真是个英雄呢!你当年身先士卒,夜袭昆明晚院风云的英风毫气到何处去了?呸!” 大多数暴力冲突,引发的规律大致相同,那就是先客客气气客套一番,然后备说各话讲理,然后反驳讽刺,然后骂街,然后动拳头,然后…… 一声沉喝,德都挂齐愤怒地一拳攻击出,像是万斤巨锤飞撞,黑虎懒心走中宫排空而人。 “砰……啪……”一连串拳举着肉声急剧爆发,两人贴身相搏拳举齐施,硬拼硬枪互不相让。两盘旋四条腿急剧闪动,拳攀上的真力逐渐增加,看谁禁受不起,看谁的真力能长久支持。 最后一声闷响传出,两人终于脱出缠斗,左右一分,膛上都变了额色。 德都挂齐事实上占了便宜,韧皮制的巴图鲁坎肩可以保护双肩,下步迄肚脐。下面有,八寸宽的皮护腰,可保护腰胁肋腹。小臂有护套,脚下有长靴。 想想看,能击中的地方有多少? “你他娘的像乌龟一样,全身都可以躲在甲壳里。”张秋山揉动自己的大拳头调佩地说: “我得想想办法把你摔倒摆平,你就翻不了身爬不起来了。” ‘本爵不和你斗牛,斗剑。”德都控齐开始拉起袍樱液在护腰上。 张秋山早已看清对方碧青色的外袍,看清袍开了四条祝:左右前后。 “你最好解掉坎肩,那玩意儿绝对挡不住我的刀。嘿!你这个混蛋不但是一个猴(侯) 子,而且是个觉罗(宗亲贵族),你皮护楼里面,一定有一条红带子。 好家伙!找只要把你弄到手,向镇江身府勒索十来五银子不成问题。他娘的!找仿佛已看见那十万两银子堆成的山了。” 满人的衣着,不论男女皆与汉人不同。 男人抱,窄腰窄袖可首许多布料。袍的开极有严格规定,普通官员是左右开极便于迈步。 而皇室宗亲贵族,在前后多开两条极。腰间的红带子黄带子,也只的皇室宗亲贵族才能系用,一看便知。 德都挂齐怒冲冲地解坎肩的系索排钮扣,后面奔来一位侍卫替他解两密的韧索钮,拉下后捧在手上,再退出册步原饺。 巴图鲁坎肩穿脱都很麻烦,如果两面辊鹰膀更麻烦。 “今天非宰了你这混蛋不可。”德都接齐拔出含光剑,咬牙切齿说:“好像你早已把我的底细摸清了,早些日子没把你杀掉真遗憾。” “你不是一个婆婆妈妈,做事没有主见的人。怎么说起这种后海遗憾的话来了产’张秋山也拔刀出鞘,嘲弄地怪笑:“哈哈!大概是要走霉运,回光反照,其鸡也哀啦!突然变坡不是好兆头。” 德都接齐反而不受刺激,脸七的怒意很快地消失,抗开马步,光华四射的含光剑徐升,庆严肃穆地行献剑礼。 这备极为反常的举动,张秋山还不配他行献剑礼。 张秋山一怔,迅即收起的玩世的态度,郑重地行献刀礼,保持一个真正武林人的谦虚、稳重、不亢不卑风度,不再是一个研调不圈的亡命匹夫。 双分机向对手行最高致敬礼,明白表示这场决斗在严隆重,与一股亡命激强争名夺利的搏系性质不同。 没有位高辈尊的人在场作证。 剑一升起,德都挂齐脸上的庄严神情消失了,变得冷瞒、凶狠、阴森,服种极为凌厉,整个人弥漫着摄人心魄的森森杀气。胆气不够的人只消被看一眼,就会心胆仅寒精神崩溃。 扫描,jyocr 第二十六章 张秋山也变了,虎目冷电四射,紧抿着晰,脸上有坚毅、自信、悍野的神情,刀发出隐隐龙吟。 那种有我无敌的超人气魄,真有摄服强劲对手的威力。 眼神与气势先作激烈的纠缠,各自默默运功,神意凝聚于刀剑,刀气剑便逐渐增强。 绝顶高手拼搏,没有移位争取空间,制造攻击好机的心要,更不能以虚招引发对方暴露空隙。 唯一致胜的要诀,就是以更强劲、更猛烈的攻击,击溃对方无懈可击的绵密防守。 功深者胜,力量与技巧的制股份量是相等的,两者都修至化境便篙定是胜家,决无运气可赌。 刀尖与创尖,徐徐下降至最佳部位,降至双方认定自己出手攻击的最佳位置。 无边杀气涌升至极限,逐渐升至临界点。 含光剑的光华绍馏,隐隐的风雷声摄人心魄。 狭锋刀光芒四射,龙吟虎啸声与动人心魄的风涛声相应和。 凛例的爱风自北面阵阵刮来,憾动不了两人的马步,雄伟的波涛声从下面传到,扰乱不了两人的心神。 心意神凝而为一,意志力聚于一点。 一声沉叱,终于打破临界点的短暂僵待局面。 剑陡然迸发。光华电闪而下。桂齐的左手,就在剑齿出的电光石火刹那间,搭扣走住剑靶。 双手聚神功御创,雷霞万钧无可克当,加上宝剑本身所具的无坚不摧威力,剑及处的墙铁壁也会中分。 这一击足以粉碎任何物体。 月光流转,石破天惊,威力同样可怖,刀气傲骨裂肌。 双方都全力以赴,志在必得,都要在一击之下决定生死存亡,招一发便已决定结局。 就在刀气刨即将接触的电光石火一刹那,熔馏刀光突然出现扭曲光彩。 “肄!嘎……“金铣交鸣声怪怪地,擦撞声尖锐刺耳令人闻之牙关发酸。 风乍起,电闪雷鸣,声势比接触时更狂猛十倍,双方种功的后续爆发。更是骇人听闻。 德都挂齐的马步一挫,斜冲出文外,地面的岩石,在他的双脚扫踏下崩裂飞散,触目惊心。 张秋山向右前方急移两步,换了方位,刀追随敌形而转,稳下马步稳6立如山。 德都佳齐飞快地用于斤坠稳下马步,也迅疾地转身面向强敌,脸色涌现苍白,呼吸有点稳。 冷电森森的虎目中有惊讶的表情,和意似不惜的神色,似乎不相信张秋山真的封住了这雷露一台。 张秋山的神情,与出招前并无多大改变,呼吸急速地升沉三次,便迅速恢复原状,握刀的手稳定如铸,铁锋刀也没有受损的象迹。 “果然是九转功。”张秋山语气出奇地沉静:“当年八极神蹬挟神奇内功君临江湖,几乎打尽了天下无数手。” 少林武当两大武林至尊门派,也不敢接受他的统战。他可以神御刨,在百步内予取予求。老佳,你如果已经修至那种境界,我认命了。” 声落,他挥刀直上。 刀似雷霞,剑如霹雷,行第二次空前猛烈的接触,怪异的响声,与神奇的刀气剑聚合流泻再次出现,便声势比第一次强烈一倍。 斜向急分的情景也激烈一倍,德都挂齐斜冲出的距离也远了一倍。 相反地,张秋山却在接触处扭转一步而已。 刀气与剑聚合流泻的异象,这次可以明显感觉出来了,聚合处右方八尺左右,有一块高出地面两尺余的数百斤岩石,恰好挡住气旋激流的旋走路径,突然发出异响,烈成五六块撒滚出五六尺外。 德都接齐跟跪稳下马步,脸色从苍白转变成略带青色,呼吸一阵紧,眼中神光徐敛。 “你……你这是签么怪劲……”德都佳齐吃惊了,嗓音大变:“没有人能……能震开我的剑……神功,你……你是不是用真磁相斥升力?” 张秋山的神色突然大变,变得两眼无神,似乎手脚发耿,举刀的手呈现颤抖,虚脱的现象极为明显,胸口起伏急促,像是控制不住反常的先天真气。 德都挂齐一怔,踏出一步。 张秋山身形一晃,勉强稳下马步。 闪上了无神的双目,池深深地呼吸,身形又是一晃,两船一开失神的虎目。 “甚……甚么叫……叫真磁相……相斥引……个月他上:气不接下气:“我不……不知道?” 德都桂齐再次升剑,再进一步。 张秋山似是立脚不牢,将刀举起了。 德都按齐眼神一变,开始移位,轻易放过乘机冲进发到的机会,呼吸一阵紧,正在加快吐纳,希望能在短期间,恢复所损耗的精力。 已经用上了两次致命的攻击,功已损耗了大部份元种精力。如果再不顾后果,发出最后一击,假使无法杀死对手,自己也将精力耗尽,大事去矣! 对方张秋山的神情,分明已受到功摧毁气机,力尽的现极为明显,只要再致一击,那就…… 可是,德都挂齐竟然压位了再次一台的冲动,不但临抑止冲势,而且开始采取防守态势,举动极为反常。 似乎已看出某些不对,某些凶兆。 有些人的感觉极敏锐,可以感觉出即将发生的凶险预兆,能及时提高密觉,或者预作提防。 凭这种感觉,常可避灾难,避开致命的意外。 德都挂齐就是这种感觉特别敏锐的人,感觉出某些地方不对。 “咱们还可-……一拼,者……接……”他声说,吃力地向前举步逝近。 德都挂齐却举手一挥,向后退。 四名传卫飞跃而至,四把雁钢刀一字排开,中间留空隙,恰好让德都挂齐退人。 杀气腾腾,等候张秋山接近。 “今天到此为止。”德都佳齐收创说:“下次你给我小心下” “你这胆小鬼,懦夫!”张秋山大叫:“你想价多为胜吗?上吧!等甚么?” 他不能冲上,五比一,他真有点心虚,这四个侍卫的武功,决不比德都挂齐差多少。 ‘称如果愿意,冲上来。”德都挂齐不在乎他的讽刺挖苦:“当然我不会下令主动攻击。” “我的真力已耗了九成,你正好乘机杀掉我,不然你将再次后悔。” “我不想打没有把握的位。” “你这混蛋……” “我说过到此为止。”德都挂齐从荷包中掏出一只小玉瓶丢在他脚下:“这是暂时的解药。” “混蛋!十比一我也要杀死你。”他始叫,挺刀凶狠地通过。 “想要断棍的解药,你必须答应我的条件。”德都挂齐不在乎他凶狠的神情:“不然,家四个女人,必须死,你也将在我的人”全力搏杀下丧命。” “我……” “我不怕你向我的族人报复,他们会向镇江的百姓讨代价,甚至屠城,橡扬州十日嘉定三屠一样,我可以办得到,你最好是相信。” “你死在这里,甚么也办不列。” “说大话改变不了事实,不要逼我下令杀你。” “你知道你唬不了我。” “你也不希望葛家的人死。我的条件很简单……” “我不和你谈条件。” “你会谈的。我约你解药,你在天黑之前,必须离开镇江。” “哼!离开不离开,你怎知道?你是不是昏了头?要不就真是白痴。” “你会离开的,因为我相信你是个守信诺的人,是找唯一的劲敌,我的劲敌绝不是不守信的混蛋。 只要你答应,我相信晚上镇江城绝对看不到你的魂,绝对听不到爆炸声,我的兵也不会派到全城戒严捉人。” “你这混蛋着穿我了。” “一点不错,我看穿你了。”德都挂齐大言不惭,毫不脸红地说。 “你” “体装出力堑气竭的鬼样子,骗不了我的。不过,你并没有绝对的信心胜我,你知道我不想和你同归于尽,所阴阳逝急了引起我的随从情急围攻。” “你!宝混蛋果然难缠。” “怎样?” “好,我答应你,天黑之前,我离开镇江。”张秋山咬牙说:“你这混蛋打肿面充胖子,你知道我有胜你的信心。解药。” 德都挂齐丢过另一只小玉瓶,脸上有胜利的笑容。 “小子,你最好有多远就走多远,我不希望你与达春牵扯不清,我配不上她。你不没死的消息,恐怕她已经知道了,也一定会找你,而她老爹的家将,也必定会跟来杀死你。”德部佳齐得意地说:“她以往早就想杀死葛小丫头,所以,你最好把葛小丫头包起来瑞在怀坚,这样才不会发生意外。女人对付清敌的暴烈程度,你也许没见过,最好不见为妙。” 说完,不管他的反应如何,带了四名侍卫,神气地下山而去。 “你这混蛋真不好对付。”张秋山哺哺地说:“真该巡地最后一击的。” 他毕竟没有德都挂齐精明,虽然看出德都桂齐没有行最后一击的打算,所以装出力尽气竭的狼狈像,希望对方在兴奋之下毅然行最后一击。 岂知他的打算落空,德都挂齐比他精明,不上他的当,断然如来四侍卫保护。 地如果不用计诱,而毅然扑上逝攻,也许能成功,但也没有必成的把倔,因为比齐有避的余力,不难摆他的退攻。 彼此的武功修为相差不远,如果有一方不想拼命,游斗三天三夜,恐怕也不会有结果。 “解药如果有后遗症。”他向德都齐的远定背影大叫:“我会重来镇江,我会用你的百寸把构把混蛋炸上天。” 德都佳齐不理睬他的叫盟,扬长而去。 春到江南,草长营飞。 苏州,上有天堂,下有苏抗。 三月初一,镇江至苏州一段运河,凡是河道折向处、小河汇人口、支港义河、桥头、村口、与及林深草茂的河岸,皆遍设卡哨,旗兵三至十名驻军,巡河快艇穿梭往来不绝,岸上骑军日夜巡逻。 沿河两岸、另设牵站,每一里设站一备替,牵夫十至甘名,站兵三至十名。数百里长运河,旗帜飘扬,兵强马壮盛况空前。 御舟是用人力拉牵的,每艘船都有三四十根牵缆,向两岸仰张,形如娱蚣的脚。 由于御用前有龙头后代龙尾,所以将奉统称为龙须,统长为龙须牵,站也就名之为牵姑。 康熙皇帝六次南巡,后来的乾隆皇帝也六次南巡,而乾隆皇南巡穷极奢侈,比他祖父康熙供张增加十倍。 据说有一次牵夫完全用关女拖挽,所以民间传说中,只知乾隆游江南,而康熙游江南反不如乾隆胜炙人口。 皇帝御驾在镇江巡幸四日,遍游镇江名胜,登三山赐额赋诗。 这期间,镇江城内外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一万二千名八旗兵忙得人仰马翻,任何大小船只,严禁在镇江各码头停靠。 镇江的城狐社鼠,末能及早离境回避的,几乎全部锁本送人囚车暂时监禁,临时加设的囚车人满为患。可能当堂被打成残废。 这期间,德都佳齐忙得夜寝惧废,直至三月初四龙舟离车南航,他才带上响导处的干员,乘专船先一步赶往苏州。 镇江四日平安无班,一片太平气象。 没有人能接近皇帝的行列,响导处预定的街道,形成兵墙,许可瞻仰的官民,前半个时辰已经排列要当,一律跑伏不许抬头。 体格稍强健的男人,一概不许参加,说是瞻仰,其实只能看到膝前一片地而已,最多只能看到列兵的靴尖。 连屋顶都有弓手警戒,全城门窗紧闭,任何一扇窗户启动,都可能有箭射人。 像这种超强度有戒严,想胃险行刺难似登天,根本就不可能接近。 除了御驾所经处,固驾的人信小官侍卫兵走动之外、其他街道完全不许有人走动,如何行刺? 十四日,御舟进人苏州。 苏州疯了。 两汇总督张鹏翻,江苏巡抚来牢,率额大小官吏,在运河码头脆伏如羊恭迎圣驾。 三万名妇女,与及苏州的仕绅,跪成满坑满谷的人墙,万岁的呼声响澈云霄,比十年前迎驾的盛况壮丽十倍。 行宫设在虎丘山麓,邻苏骡。 从接驾处以迄行宫,没途跑接的仁钟男妇,每人举着一面黄绸帽。馏上标明恭恭敬敬迎圣驾人的籍贯、勉:名、身份。 数万鼓绸招展,像万丈涨涛,壮观极了。 苏州所有名胜区,一律普设华丽的锦亭,以画廊贯联,张灯结采,以绩罗为墙,备极壮丽。 十八日,恰逢羹慈圣太后万岁,苏州所有的寺院名利,普设规圣道场,祸太后万年之脯,全城灯火辉煌,烟火撤夜征天空摄耀,火树银花通霄达旦。 三万名御林军与八旗防军,彻底封锁苏州城。 意外死亡或被误杀的人,一概不许声张,有些人的尸体不知下落,有些人平白失了踪。 戒备比扬州强一倍,御舟所经处,连大鱼都不见了。 甘日,御驾出费门,登上御舟,向浙江抗州进发。 但苏州城仍然在戒备中,除一了一部份防军护送出境之外,大部份兵马仍在城内外戒严,只是管制稍松而已。 就在;宝戒备稍松撞隙里,城西南竹余里的吴县三大镇之一的木谜镇、西南两里外的野林棚屋中,住进三个风尘仆仆的男女。 为首的人是江南一枝春路天香,与江湖上小有名气的黑煞神尚复韧、红娘子江窃娘夫妇。 尚复韧夫妇是天地会江宁香坛的内八堂重要执邪人员,隶属陪堂,是该会有名的激进弟子。 以注对与小刀会结盟的班曾经全力奔走,地支持江南一校春最有力的人,也是力主建立暗杀组织的中坚人物。 两坐结盟失败,夫妇俩痛心疾首,又碰上镇江聚会被德都接齐的严密布署所粉脾,夫妇俩激忿之下,走上了蜒而走险的道路。 志同道合的人,自然而然地结合在一起。 木滚镇本来派有一百甘名旗军,作为府城的外围瞥戒。昨日满兵撤走了,由地方的壮勇负责巡逻,布网,游客绝迹,镇市冷落。 “咱们怎办?”红娘子愁容满面向江南一校容问:“今步南行,咱们是被人愈赶愈远,连回府城的机会都没有了下一步怎办?” “今晚一定要进去。”江南一枝春坚决地说:“以快速的行动,出其不意直薄虎丘山行宫。” 她们还不知道,皇帝已经动身到杭州去了。 “不可能的,七爷。”黑手冲苦笑。他的地位比江南一枝春低,所以叫她七爷,五步一哨,天还没黑,就严禁水陆备地有人行走。除非咱们能飞腾变化。决难越雷地半步。” “就算咱们地形熟,爬淘越野蚜往里探,能支持多久?”红娘子失声长叹:“进了城又能怎样?” 全城天一黑就成了死市,除了一队队巡逻换哨的官兵走动外,任何走动的人一律格杀匆论。 全城县灯火通明,飞推走壁同样会被箭手当雁射。七爷,我们绝难潜人行宫袭击,只有等那狗皇帝远出,在途中行刺才有希望。” “谁知道那狗皇帝远出何处?而且,外围更不变全。”江南一校容绝望地说:“计里外第一层,有超勇公章佳巴廷湃汉肝密谍活动,由于清帮苏州分帮的胸腿子作服线。 第二层是裕刚贝勒的飞龙谍队潜伏,任何地方有警讯传出,片刻便可到达现场搜逐。咱们除了晚上强行一适渡之外,毫无办法。” “依七爷之,见…… “今晚必须行动。”江南一枝春坚决地说。 “好吧!咱们还有一个半时辰准备。”黑煞神取出食物包:“真是天不助人,偏偏今年春雨来得迟。如果不下雨,该多好?” “动身前再饱餐。”江南一枝春接过的食物包挂在硼校上,开始整理兵刃暗器飞爪百炼索:“真希望天公作美,下场倾盆大雨。那些狗满兵穿了甲胃,一下雨就成了爬不动的乌龟。” “嗽声!”在棚口张望的红娘于低叫:“东面山坡有人接近,是民壮,十六名。不妙,他们在搜索山野,一定是木滚镇的壮勇,正向这里接近。” 百步外的山坡下,十六名壮勇以长枪拨草分枝樱索,一面走一面谈笑,并不怎么认真搜索隐蔽处所。 “快收拾,躲一躲。”江南一枝春下令:“非必要不可伤人,要伤人必须一举灭口,不然片刻间,咱们将身人重围。” 附近革密林茂,躲三个人并无困难。 不久,壮勇从东南角册步外经过,逐渐远去。 回到棚屋,心情仍难恢复平静。 “老天爷赶快黑吧厂江南一枝春坐在棚外的草丛中,盯着逐渐西沉的红日哺哺自语: “明天,我是否可以看到旭日东升?” 微风带来暖意,也带来隐约的海螺呜咽的悲鸣。 在棚内歇息假寝有红娘子,突然惊跳起来。 “不好!”也一蹦而起的黑煞神煌然叫:“那此些壮勇是伪装的,是那群汉奸密谍,他们找到我们潜来此地的遗迹了,这些天杀的汉奸!” “糟!”江南一枝春沮丧地叫:“那些杀的全是老江湖,他们要如集高手活捉我们,走!” 海螺声是从木滨镇方向传来的,他们只能向相反的方向远走高飞;往林深草茂处落荒而逃,连田野也不敢走,不辨东南西j匕。 他们本能地感觉出有人追来,幸好三人都是老江湖,逃走的脚程也十分迅疾,半个时辰后,共避过十二处盘查卡哨,摆脱了追赶的人。 晚霞满天,前面出现烟波浩荡的太湖。 三个人已是筋疲力尽,开透状裳。 迅速远离现场,愈远愈好,愈快愈妙。 他们符合这条江湖金科玉律,认为必定可以有效摆脱追赶的人,等汉奸们循踪追索,他们该已远出数十里外的安全地境了。 站在小峰头向西:北望,群山绕湖起伏,前面的山顶隐约可看到花大映掩中殿阁楼台,北面小山顶浮云耸立,水中巨石有如画屏。 “糟了!这下面是光福镇。”黑煞种袖口凉气:“镇上一定有满兵,如果后面追来的人信号传到,前后一堵,咱们恼翅难飞了。” 光福镇也是吴县三镇之一,是太湖旁的名胜区。 山顶那座大古刹是万峰寺,山是邓尉山。邓尉山也叫元墓山,群峰四立,称万峰当然太过夸大。” 北面小山顶的塔民光福塔,山名龟山,是邓尉山的支峰。向西南件人的另一支峰,就是吾家山。 游苏州上邓尉的人,都以为著名的香雪海在邓尉山,满山腊梅,冬日香闻一卜里。其实,香雪海指吾家山的那一片梅海。 这位康熙大帝二下江南,就曾经来游邓剧山万峰守,攀上吾家对面这片梅林大加赞赏。 所以宋巡抚大拍马屁,题字立石准备流芳千古。 水边那座石屏,就是有名的渔洋山。 “咱们从东面群山中绕过去,然后绕走鸿雁湾,干脆从运河泅水进城。”江南一枝春说:“逃,不是办法,咱们要绕回去。” 不可能的,七爷。”红娘子摇头苦笑:“这里离城已经远在六七十里外,再走山区绕至城西北找运河的鸿雁湾,没有一百五六十里,一百里该不会少。 你看,夕阳即将西下,就算下去沿着大路跑,也无法在二更以前人城,除非会五行遁术。” “今晚赶不到,还有明晚……” 前面山坡的桃林中,突然传来一阵刺刺的阴笑。 踱出五个人,领先的是位翩翩浊世佳公子。 红项瓜皮缎帽,青缎窄袖腰满式长袍,键紫边的藏青色大擦窄韧马封,鹿皮抓地虎快靴,佩剑挂缎,齿白唇红,眉目勿面,有如临风玉树,俊逸超群。 紫随在后的是者太婆甘大娘,助下扶了连鞘长剑。 另三人是骡悍魁梧的大汉,佩的雁绷刀。 “是你?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浊世佳公子颇感意外:”你们要绕回城去有何责干? 长春居土在天平山一带待命,你们怎会在这里?从木续镇逃来的人,一定是你们。” 江南一枝春先是一征,但一看清甘大娘,不由恍然,也感到心底生寒。 她第一次听到有关长春居上的消息下落,只感到心中一惨。新仇旧根涌上心头。 所有的江湖人今都以为这老汉奸已逃回皖山长春庄去了,原来却是躲在苏州做满人的外围走狗。 她感到困惑,章春竟然不知道她是天地会的人。 这位世佳公子,赫然是章春姑娘章佳达春,扮男装极为出色。 也难怪她困惑,长春居士做走狗,其实只有他父子两人知道。 他们也不替官府办班,仅暗中调查天地会的动静,打听确实之后边,方由长春居上掩去本来面目,持信物武威虎符,秘密与各地参将以上的驻防武官打交道,讨价还价水后以所发的半面凭单领取赏银。 长着居士不是傻瓜,在商言商,不会把消息来源透露给官府,透碾了人被抓走,就无利可图啦! 因此,她的身份,只有长春居士父子,与及几个心腹知道,她成了长春居上的财源,怎么可能将她的身份透路给满人? 何况德都挂齐根本无权指挥长春居士。 章春是在断魂庄被毁时,才与德都挂齐知道长春居上的底细,当然不会向外透露。 “你的话有何用意?”江南一枝春知道跑不掉,机警地反问。 “你为何不跟着长春居上,跑到这一带有何图谋?”章春沉声问。 “这…!’江南一枝春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 “长春居士应该告诉过你,不许任何人乱跑。” “我……我不知道庄主在何处。”她硬着头皮说。 “晤!你何时与他分手的?” “在镇江。”她谎话说到底:“后看来年知道池向何处走了,我跑了一趟金坛上茅山,转,转直与沿太湖北岸想到苏州,没想到沿途有那么多官兵,只好见人就逃。南门庄主既然在天平山 “你不用去了。听说长春公子失了踪,怎么一回事?” “我不知道。”她硬头皮说。 “我今天要和你算算帐。”章春语气一变:“虽然张秋山没有死,坑害他的人是你,你是罪魁祸首。你是束手就擒呢,抑或要找把你打得半死拖着走严“徐少欧大气,你还奈何不了我。”她傲然地说:“你敢和我一比一公平算帐吗?” “我正有这种打算。” “一言为定。” “对,一言为定。” “这是你我两人的帐,与我的同伴无关,让他们走。” “你们。”章春向黑煞神夫妇一指:“向西走,远出百里外,不许回来找长春居士,滚!” “这里至天平山仅三十里左右……”黑煞神不想走,希望到天平山,从天平山至府城仅四十里,还不想放弃行刺的计划。 “你没听清楚?不许去!” “我不走,我要与路姑娘同行。”红娘子大声说。 “尚嫂,你们走吧r”江南一枝春沮丧地说:“日后见到南门庄主,把我的话告诉池……” “路姑娘……” “们走,求你们走。”江一知道自己万无愧理,希望活一个是一个。 “快滚!不然就一起毙了。”章春沉叱。 黑煞神夫妇略一迟疑,抬起小包裹起包刀剑的布卷,走了五六步,回冰注视江南一枝春片刻,一扭头,撒腿飞掠而走。 走出百十步,黑煞神一技红娘子的手,转人一座树林,向右急绕,往一条茂草掩盖的山沟一钻。 “小心,不要留下痕迹、” 他小心的拨草而行,下脚特别小心,避免踏断草梗,收脚时革仍复原,速度虽馒,但走动过的痕迹不易看出。 “怎么了?”红娘子低声问。 “你以为那满女安了好心?” “这” “她把长春公子很切骨,肯让我们脱身?为了表示大方,让七爷以为她够风度而减弱斗志,让七爷觉得还有机会脱身,而保存实力不全力拼命、她就可以全发挥了。前面有她的人埋伏,咱们必须以进为退。” 一阵急窜,远出三里外。 后面,果然不时从树隙中,看到急剧闪动的人形。 可是,他俩以为前面有埋伏,支不知四面八方都有人布天罗地网。 前面百十步的山坡草丛中,四双怪眼不转瞬地,注视着他俩挫低身躯排草而至,像伺鼠的猫。 江南一枝春拔出裹在衣物内的剑,扔掉包成长卷的简单行裹,心中正在盘算,该如何摆脱这五个人。 她的目标是行刺皇帝,这是她活下去的唯一理由和目标,杀其他的满人毫无义意。 三义河事件,死了二百一十三个人,她应该负责,她应该以一死来赎罪。 但她不这样想要死得轰轰烈烈,毕竟一个人只能死一次,要死得有价值有义意。 她要求黑煞神离开,固然是希望活一个是一个,未死的人应该继续为目标而奋斗,枉死无益。 但最主要的原因,是不希望黑煞神夫妇,知道她在困难中泄露身份,导致三义河事件两会牺牲惨重。 章春如果楔而不舍追盘,这件郸一定会被提出来的。 她不想死在此地,决死的斗志便不够坚强了。 三名大汉并无围攻的打算,站在远处背手旁观。 甘大娘则移至一另一侧,双手支着手杖冷然准仅广变。 “本来我可以放过你,留下你对我有利。”章春饭剑,将袍换换妥:“但我实在看不傲你这恩特仇报的明脸,不把你整得生死两难,委实于心不甘。” “你这些话是甚么意原。”江南一枝春一怔。她记得,张秋山向她说过同样的话。 “张秋山为了救你,火赞广陵园,出生人死。救你们六个可怜虫时几乎送命。你就在那时被一个蒙面人乘机带走。” 但却是张秋山救你出死囚牢的,他那点对不起你?你竟然思将仇报干方百计地坑害他……… “不要说了!”她发狂般尖叫。 她不是一个愚笨的人,虽然不好启齿向张秋山询问往事,也不会向长春公子逝问坑害她的详情)便已猜出当日扬州她犯错的概略前因后果。 张秋山杀人广陵园的事不需求证。带定她的人除了长春公子之外,不可能是别人。 那么些追杀的人都是长春公予安排好了的,其中有凌霄客的爪牙,所以她才在绝望中暴露身份,希望胀春公子代她完成末竞的目标,上了当铸成惨烈的大错。 章春重提这件她不愿想的事,等于是用一把钝刀,切割她的创口,切割她的心。 “你怎么啦?”章容反而一惊;被她的反常激动神情吓了一跳。 “如果你为了替张秋山抱屈而杀我,你动手好了。我亏欠他很多。”她忍心头悲痛: “也许我该用命来偿还他,但他不需你替他讨债。动手吧!你还等甚么?我不会任伤,宰割由人。” “我就要为他向你讨债,因我曾经是当事人,也是受害债主之一,接把!” 章春是个霹雷火,与人交手从不理会甚么规矩礼数,剑在手说订就打,狂野地扑上就是一记弹射九日,刹那间攻了九剑。 势如排山倒海,一剑连一剑地急剧抢攻,把江南一枝春通得连退十余步,换了七次方位,封了十一次之多。 却没能摆脱连绵不绝的通攻,险象横生,直至九剑势尽,这才侧闪丈外,脱出剑网的笼罩。 双方武功造诣相当,先机极为重要,先机一失,就只有挨打的份。 一声怒晚,江南一枝春反击了,主容易势,六合大潜能凝聚剑尖,墓地风雷骤发。 她用的是周天玄女刨,一种适宜于女性的轻灵泥奇剑术,罕用劈砍拦错,以冲刺挑勒为主。 专钻空隙走偏门,舞动虚设中抽冷于来一下致命攻击,令心浮气躁的对手防不胜防,但缺乏强而有力的防守。 章春的剑术正好相反,强攻猛压雷霞万钧,但并不心浮气躁,攻得猛烈,防得也沉稳坚固,接了一剑立还颜色,不采取单纯的守势,反击迅疾变化无穷。 爆发出一连串的金铁交鸣,两人在三丈方圆的短草坪中各展所学抢攻,四丈圆径内风行草僵,你来我往互不相让。 闪烁的光芒令人目眩,快速的闪动身法令人眼花了乱,谁也不想喘息,险招绵绵而出气势如虹,都想在最短期间,一举把对方放倒。 激斗百余招,真力仍然不衰。 旁观者清,甘大娘等在一旁看得真切。 “小姐,她在制造脱身的机会。”甘大娘终于忍不住提示,用的是汉人人称呼,不叫格格或婉姐。 “她休想如意。”章存大声说。手中剑一紧,压力增加一倍,逼对方接招,每剑皆是狠着,不接招便会受伤,接了就没有脱身的机会。 江南一枝春确是打主意脱身,闪避的距离逐渐加大。 假使对方抓不住续发招,攻的机会,便可乘机再闪退拉远距离,便可脱出刨势所及的威力图外,所以逐渐出现游斗的现象。 那就是守多次少,闪退加快距离加大。 章着加紧逼攻,她脱出威力圈的机会减少了。 章客移动的身法比她快速灵活,除了接招封架不时反击之外,她摆脱不了章春如形附形的天罗地网控制。人在绝望中,有时会产生反常的表现。 连一个年龄相当的女人也对付吃力,怎能奢言向一个有无数高手侍卫保护的皇帝行刺? 这几天中,她不但无法混人府城接近行富,反而再三遇险,被追逐得离城愈来愈远。有决死之心是不够的,必须有决死的本钱实力。 她完全绝望了,把心一横,打消逃走的念头,奇迹发生了,勇气反常地大增。 一声怒叱,她将生死议之度外,剑上的劲道陡增,弹锦两声震耳金呜传出,火星飞溅中她乘隙反击,疯狂地连攻七卸1。 气势凌厉无匹,立将章春逝得退出三丈外,马步一乱。 机会来了,章春在她最后一剑吐出的锋尖前,慌乱地疚退丈余。 她就利用;宝刹那好机,不过反退,斜掠出两文外,接着飞跃而起,向三丈外的树林纵去。 身形刚向下纵落,身后劲风及体。 “老身留客。”甘大娘的语音似在脑后。 她想都不想,左手暗藏的三校四寸扁钉,向身后悄然射出,化为三道肉眼难辨的谈芒。 这瞬间,他感到凛例寒风从顶门一掠而过,眼有淡淡的人影飘落。 “咳!”她骇然惊叫,不得不用千斤坠稳下落势。 甘大娘在她前面丈余,像是突然幻现的,苍木手杖正指向她的胸口,一双冷电森森的老眼冷然盯着她,并没有出手的打算。 甘大娘不但比她决,跃起更比她高,令她骇然的是,竟然是从她的顶门上空飞越的。 甘大娘如果要她的命,只要在上空超越时,手杖在她的顶门敲上一记,足矣够矣!她以为人在她身后,上空毫无防备。 “怎么可能?”她惊骇地说:“没有人能跃起两丈高飞越,你……你会飞?” “老身的绰号叫飞魔女。” “老天!字内三魔女之一的飞蹬女甘楚云?”。 “总算还有人知道老身当年的名号。” “你……你怎么可能做……做醚子的奴才?” “人总会改变的,为祸江湖的邪蹬,激悟之后改邪归正,有甚么不对吗?天下非一人之天下,有德者居之,谁是皇帝,谁就是天下之主。” “你无耻!”她厉声咒骂:“认贼作父,自甘田身奴才,你“贱人!你的口气不对。”甘大娘厉声说:“你不是长春后士的人,所以你不在他身边听候差邀,必定是另有图谋;揭位你之后,不怕你不吐宝。” “这是暗杀用的飞针。“堵在后面的章春举起一枚扇针说:”早些天曾经发现有人潜赴府城,多处暗卡本能将人捕获。呼!先擒下她再好好拷问,不怕她不掐。” 一声厉喝,她回头犯扑章春,身剑合一狂蚜地行雷雹一击。 挥剑扑出的刹那间,她左手暗藏的一故园目向后破空电射。 全力一击,扁针已看不到芒影。 功臻化境的飞魔女甘楚云,注意力已转移至章春身上,即使看到了谈垦,也来不及应变了。 章春这次聪明了,不想和她拼命,与一个炮必死决心行致命一击的人硬拼,是极端危险的班,不等她近身,倒飞丽起。 这瞬间,接来的扁针悄然破空回警。 “砰……”飞魔女首先发出叫声。 “砰……钢!”江南一枝春冲倒在地,剑扔掉了,人向前急滑。 扁针贯人右期门穴,她的乳房高挺,但外人穴三寸半以上,乳房高并不能阻接这种未破内家气功的暗器深人。针人胸腔大啪去矣。 章春后空翻远出两丈外,轻功已获飞魔女的真传。 江南一枝春滑势停顿,有个回收,手腕移至晰边,露出金光推灿的手阈,张口便咬。 但伸来一只快靴,恰好阻住她的口,发留被人抓住向拖。是一名大汉,制止她咬破手阈。 另一名大汉,抱起飞魔女甘楚云。 “大……娘……”章春狂叫,飞纵而至。 “达春格格。”大汉摇摇头:“首大娘已经去了。” 扁针贯人心房,后扰的发针劲道极为猛烈,四寸扁针全贯人心室,扁针中间有血槽,血已灌满了胸腔,针一人体便决定了结局。 “大……娘……”牵着抱住了甘大娘的头紧抱人怀中,泪下如雨。 大汉先搞下金阂,略一察看脸色一变,熟练地拉破江南一枝春的外衣,撕掉襄衣胸围子,露出饱满的胸乳,先制足厩阴肝经脉,封位了期门穴上下脉。 手指再急下,制了足阳明胃经脉的三穴:府窗、乳中、乳根。 经穴齐封,经与血脉暂时受到禁制。 “让我……走……补我-……指……”江南一枝春含糊地吃力吃叫:“我……九泉含……恨……” 章春发狂似的奔到,伸剑便刺。 叭一声响,大汉拍偏了刺向江南一枝春胸口的剑。 “达春格格,不能杀她。”大汉急叫:“格格有保命金丹,给她一颗,我要取出暗器上金刨药。” “甚么?你……”章裤恕叫:“我要挖出她的心肝祭甘大娘,你却‘…,,“格格清看。”大汉将金阈伸出:“金阈中空,中藏致命剧毒,一咬即破,毒药人口,这女人是某个秘密叛逆帮会的重要人物,必须挖出她的根底来,必须留活口,没有格格的保命金丹,她支持不了片刻。这种暗器大霸道,特殊的血糟可让血灌内腑,不易抢救。” “天地会?”章春一惊。 “长春居上能立下大功,三汉河两会精锐被一网打尽,他的消息十分正确,从何而来? 会不会与这个女人有关?她是长春公子的情妇。一大汉急急地说。 “哎呀!”。 “格格,保命金丹。”大汉催促。 章春急急取出精致的荷包,取出一颗有金蜡衣的小指头大丹九。 两人的注意力全放在救人上,忽略了警戒。 另两名大汉也专心地替甘大娘善后,疏忽在所难免,以致有人接近至身侧,也毫无所觉。 “不要再救她了,即使有仙丹发药也是枉然。”身侧传来熟悉的语音:“她的心已经死了,神魂已离开躯壳,纵然能保持躯壳的生机,但与一株树木差不了多少。 她不能对外界的刺激有任何的反应,不信你们可以试试,割她十七八刀她决不会减或挣扎。” “是你!秋山……”章春挑起来,惊喜地大叫。 张秋山一身村夫装,手中轻拂着一根尺余长的鸡卵粗小本棍,脸上有惋惜的黯然表情,与惊喜雀跃的章春完全不同。 他对江南一枝春的遭遇寄与同情,笑不出来。 “好久不见,你的气色很好嘛户张秋山索然地打招呼’“不走近,还真认不出你来,穿男装好俊,这期间你一定很得意。” “我一点也不得意,你不在,我那能得意?”章春有压抑不住的怨艾:“我曾经回镇江找你……” “我知道,德都挂齐所做下的事,我都了解。我和他在焦山决斗,守信离开镇江。他所做的事,不管地所用的手段,毕竟出发于可敬的忠君尽职至诚,所以我不怪他,换了我,我也会这样做。” “他摄佩服你。”章春亲热地挽着他的手膀:“桂齐候爷为人骄傲自负,目无余子,能获得他赞许的人少之又少,更不用说佩服了。你来苏州……” “来了一个多月了。” “你……你吸到拙政园找我,你不屑与我……” “你别这样说好不好?当今皇上南巡,你们忙得连自己姓甚都忘了,我能去找你?以我的身份,恐怕连城都接近不了。“ “说得也是。宋巡抚已随驾巡幸杭州……” “我不是来找来巡抚来讨日食的。我见过他自以为很不错的幕客,其实所谓不错,只是奴才像十足而已。 他自己也以为日已很了不起,因为他本身就是奴才像十足,将来很有前途,我和这种人处不来,算了。” “秋山,你有没有想到?” “想到甚么?” “到京都去。格刚贝勒知道你,我爹娘很希望能见到你。裕刚贝勒武勇绝伦,爱才若渴,他……” “算了算了,再往下说,你一定说良禽择木而栖,才俊择群而仕,要我像魔剑禹无极,幻刀席辉那些人,替你们卖命,做你们奴才的奴才。 我已经留心附近的动静,老桂他手下那些奴才,且被派到离运河册里以外,担任巡逻去了。 不是老挂不信任他们,而是你们那些王公大臣,不允许老挂信任他们,你们的祖宗法规不允许你们的人信任奴才。” “秋山,你……你这样说不公平。”章着大声抗议:“我们的族人,千百年来一直保持怒才制度。除了旗主之外,以下的人都是奴才,这只风俗的古老称渭而且,并非把构;们当成真的奴才 “好了好了,这没有争论的必要,反正你们怎么叫,那是你们的事,只要我不做奴才。” “秋山,不要固执好不好?难道说,男子汉做光宗耀祖的不可。” “老天爷!做奴才能算光宗耀祖?你别开玩笑好不好?不谈这些,今天能碰上你,我很高兴,咽们是朋友,对不对?” “不对,应该是最亲密的伴侣,不会否认吧?” “没有否认的心要。看在亲密的伴隅份上,请告诉我长春居士的藏匿处好不好?” 扫描,jyocr 第二十九章 章春一怔,脸上的抚媚笑容消失了。 “你……你还要找他?”章春的嗓音有点缀硬。 “是的,我一定要找到他。”张秋山语气坚决:“我已经找过不少地方,见过乾清帮的人,见过者挂的人,就是找不到长春居士那群奴才的奴才。” “你不能找他。”章春的语气也坚决:“他是替朝庭出力效忠的草野忠义人士,你……” “狗屎忠义人土。”地脱口讽刺:”他暗中替你们做出卖自己族人的勾当,更网罗狐群狗党杀人放火谋财害命的的狗屎水,不仁不义,寡廉鲜耻,忠于非我族类……” “住口!你……” “你不必大呼小叫,我可不是你的奴才。”他也大声说:“在你们来说,他是为朝庭出力效忠的草野忠义奴才,你们可以容忍他种种不法色当,包括把你捉去训练做娼妓的罪行。 而我,却认为他是表面仁义英雄。内心男盗女娼的狗娘养的杂种。” “你这是叛逆口吻……” “你给我闭椭!”他怒吼:“找并不反对你们满人做皇帝,也不反对你们表面上叫的公久满汉一家人。 这只怪咱们汉人不争气,自己打打杀杀,把你们请进来做皇帝。我只是一个平凡的游戏风尘浪人,我不介葱你们公开的杀戮,只要你们杀的人不是我。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也不在乎那些人助约为虐为非作歹,只要受损害的人不是我。 但我必须做我认为天理国法人情管不到的事。 我不介意你指证我是叛逆,那些无损于我风尖怪杰的人格与尊严。小春,你必须将他的下落告诉我……” “办不到。”章春断然地说:“除了这件事,我可以为你做任何……” “我只要你做这件事。” “办不到。” “那就算了。” “那你……” “我会找裕刚亲王,甚至去找你们的皇帝。” “甚么?你……”章春大吃一惊。 “要我说第2遍?小春,我说话职数。你们的皇娇嫩才大略,确也是了不起和君王,池宣示医民,要以仁爱治天下。 我不管他们口中所指的仁爱是甚么,只知道役用长春属f:这种人,不符合我心目中仁爱二字的意义。他如果能说服我那就罢了,不然他就该抛弃长移居土这种人。” “你不能……” “我能,我一定能办到。再见,小春。” 章春拉开马步,剑向他一指。 “我必须阻止你骚扰皇上。”章春厉声说:“秋山,不要退我,答应我,不再过问长春居土的事,不要……” “你用剑来阻止我?”他冷然问。 “必要时,我会的,我……” “小春,不要用创指着我。”他叹口气苦笑:“我承认我对你怀有几分温情,也尊敬你为了忠君毅然抛弃儿女情怀的情操。 但道不同不相为谋,你如果想杀我,你将会发现,这是你一生中所犯的最大错误。后会有期。” 他挥挥手,转身举步。 一名大双突然虎扑而上,有爪搭后脑,左手食中二指取脊心的娄台大穴。 太快了,谁也看不清刹那间接触的变化,但见服一花,大汉前扑的身躯却斜飞而起,发出一声惊怖的狂叫,手舞足蹈急剧旋翻,砰然一声大震,背心着地手脚朝天,摔翻在两文外,申吟着爬不起来了。 这瞬间,第二名大汉到了,雁钢刀在张秋山身后来一记刀劈华山,刀沉力猛急似雷霞,要将他劈成两片,千斤巨石也可以刀到石分。 他反向后退,假电光一闪,恰好从刀及顶门的前一刹那,间不容发地从刀锋下急;星,背部项人大汉怀中,右手的尺余长手棍后撞。 “克!”有骨折声传来。 “哎……”大汉厉叫,向前飞越他的头顶上空,橡是被他大背摔出的,在砰然大震声中,又是背部着地,摔倒在前一名大汉的身上,两人跌成一团。 这位大汉更糟,右肋掉了两根肋骨,伤势比前一名大双重得多。 第三名大汉族然止住冲势,吓白了脸,手中刀不知该不该收回,楞位了。 张秋山已转过身来,脸色阴沉。 章春张口结舌,弄不清两个功致臻化境的御前侍卫,是怎么被摔飞的。 “回去问问老挂,小春。”张秋山冷冷地说:“上次我和他在焦山决斗,我的大乾坤手火候仅练至七成多一点,他已经不是我的敌手了。” “那……那你现在……” “十成,小春。”他举起小手根:“百步之内,这根小木根可以成为致命的武器。我的肉掌,可以硬抓他的含光剑。” “你……” “所以,我一定可以见到你们的皇帝。你俩个保像打手只剩下半条俞,快带他们到光福镇医治。” “我一定可以阻止偷胆大妄为。”章春咬牙说:“你最好趁早打消这犯无条的念头。” “所以我说后会有期。”他反而轻松地笑了:“我知道你阿妈手下有许多具有奇技异能的高手。” “裕网亲王手下更是猛将如云,你会不顾一切布下天罗地网,等我进网人罗。再说一边,后会有期。” 他身形疾转,像是幻化,身形转正面孔重现时,张秋山的面庞不见了,出现的是戴了雷神面具的面孔,夕阳余辉下,显得十分唬人。 长啸震天,他那狰狞的面孔更为可怖,身形闪电似的八方幻现,似乎同时有不少雷神现身,此隐彼现变幻无常,气流急剧激旋,风雷声隐隐,与绵绵不绝的长啸声相应和,令人惊心动魄。 “格格快走!”唯一站立的大汉狂华“自理教妖人,快章春心胆俱寒,扭头飞奔。 长啸声徐逝,雷神形影惧消。 地下,江南一枝春的身影也不见了。 北面的另一座山头的树林中,葛佩如小姑娘,替江南一枝春穿妥衣裤,将人坐在树干下喂水润喉。 红日已沉下西山,暮色四起。 “我必须等保命金丹的药力行开才能救你。”背对着她俩的张秋山说:“章春的保命金丹出自大内,可以把人从鬼门关里抱回阳世。如果早些救你,我没有灵药救你的命。路姑姑娘,你得躺上十天半月。” “我不能躺上十天半月。”江南一枝春吃力地说。 “为何?” “我一定要去行刺达子皇帝。张兄,能助我一蓉之力吗?为了反清复明大业……” “我抱歉。”他转过身来:“不要做这种愚犹的事,路姑娘。 你杀死一个皇帝,还会有人做皇帝。 这位康熙皇帝拼命养儿子,目下已经有十三位皇子。他自己八岁登基,目下他的大儿子已经快二十岁了。而且,他根本就不怕有人能向行刺。” “不管任何事,都该有人去做。而且,这是我今生今世,唯一必须去做的事,志不可奈,张兄。” “所以,你也不要勉强我。你有地方养伤吗?” “我得找到我的两个同伴……” “是黑煞神红娘子夫妇?” “是的。” “他们已经走了。” “我叫他们走的……” “我和小佩晚到一步,来不及抢救。” “峨!原他们在天之灵平安。”江南一枝春酸楚地说,明白“走”的真正意思:“他们是求仁得仁,我们的路相当难走。” “你还是要走吗?” “是的,义无反顾,我一定可以找到敢于决死的人。” “找祸福你。我们送你找地方养伤。” “长春居上躺在天平山。” “我去晚了一步,是老接义弱候把他调走的。章春并不了解者挂的部署,者挂的责任区在苏州以北,所以他不随皇帝去逛杭州。” “你的消息,比他们自己人还要灵通呢!” “不,我只是乱打撞而且,真正的消息,仍然象在浓雾中摸索。裕刚贝勒是很能干的,他那些手下也不知道他的全盘布署。 所以如果擒人来问消息,必定人言人殊,反而陷入他所布的迷阵中,上了他的大当,这叫做反问,他运用得十分成功。” 葛佩如一直沉默地在一旁照料江南一枝春,这时将人挽起。 “再不走,天要黑了,哥。”她催促张秋动身,脸上有满足的快乐神情流露。 今天,张秋山与章春总算碰了头,结果她心中的阴獭完全消失了,唯一的情敌再也威协不了她和张秋山的感情。 她沉浸在快乐满足的感觉里,她觉得胜利已经属于她下但她心中明白,还有令她不安的隐忧存在。 要将一个美女扮丑妇并不难,要将一个五妇扮天仙却不是易事。 葛佩如脸上有胎记、有疵疤、有粉刺,肌色黄中带苍,把眼睛迷上,头发掺入一些灰尘,真丑。 穿上破烂的土布衫裙,一双手苍黑粗糙,十足像太湖附近的穷涵妇,比天平山或水滚镇的抬轿女人更穷更丑些。 至少那些始游客的女轿夫要比她键壮。 男人扮中年渔夫更容易,张秋山那粗俗穷情的扮像就十分传神。 他俩从湖西北岸渔村买来的半旧单桅小渔船,也显得破败不堪,渔具倒还齐全,有手钓、拦江钓、串网、兜网、撇网。 船飘浮在渔洋山的西北角,距这位屏风似的水中小山约十里左右,晨夕中湖上有薄雾,朝露绽放时雾气逐渐消做,波涛拍打着般般,船下了碗,在原处轻灵地浮沉,除了波涛声,只有水禽的悦耳鸣声打破沉寂。 练习了两天,张秋山已成了熟练的打渔郎。 一位姑娘的家沧海幽城,位于山东登荣的外海,对打渔本来不算外行。但在太湖打渔与在海中打戮笨的海鱼,完全是两回班,所以得须从头学起。 她就没有张秋山高明,率好还不至于笨手笨脚。 活舱内已有不少鱼货,两尺长的鲤鱼有数尾之多,收获甚丰。 “哥,我们是在浪时间。”葛佩如一面收钓线一面埋怨:“整天无所事邹,顿都烦死了。达子皇帝在去杭州之前,已经在苏州玩了五天。不会再来玩的。我们在白费工夫。” 百姓对满人蒙人,一律税实上也难以分辨是满是蒙,反正元朝是蒙古人建立的,也会统治了近百年。 满人也是外族人,所以也顺理成章称为达于。 满蒙人则将汉人称为蛮干,甚至八旗兵把那些文职汉宫叫成蛮于官。 久而久之,双方皆不以为逆,从互相挖苦咒骂双成口头掸,双方都自然地不以为怪了。 “他不会来的。”张秋山显得信心十足:“上次只在府城附近名胜游玩粉饰太平,又替那个甚么慈圣太后祝寿,所以不会远游。 十年前他游邓尉山,对梅林十分欣赏。这次未巡抚一定会怂恿他到吾家山,去看所立的香雪海碑。宋巡抚那用臭字自以为了不起,一定会丑表功怂恿他去表示皇思浩荡的。” “先到邓尉山潜伏,岂不省事?” “不可能的,那一带沿途的狗,恐怕都被嫂捉检起来,躲不住的。从水中接近,一定可以成功,十余里水程,在我来说轻而易举。 谈说间,百步外雾影中,突然出一艘双桅快船,一声么喝,半升的灰帆骨碌碌下降。 侠船发现了他们的渔舟,所以降帆起浆向他们靠,快船上的前舱面十余名佩腰刀大汉,瞪大着胡狼眼,监视着他俩的一举一动。 “是乾清帮的引火侠船。”张秋山向姑娘低声说:“目前被用作外国巡逻船。” “宰他们。”姑娘愤然地说。 “不,小不忍则乱大谋,宰了之后,咱fi、1就玩不出把戏啦!这一带保证有上百艘大小船只巡巡。” 四枝篙钩任了渔船,跳下六名大汉,不理会他们俩的抗议,彻底嫂查船上的每一夹缝角落,态度野蛮的暴。 除了两把小小的剧鱼刀,没搜出任何可疑物品或可用作凶器的器物。 太湖在最近十年,已经没有水贼活动。在这位康熙皇帝第二次南巡驾临苏州之前,已被数万水陆官兵彻底肃清了。 而这此翰清帮的人,态度之恶劣蛮横,比以往的太湖水贼更恶劣三分。 经过一番折腾,快船终于驶走了。 “等这些走狗的船突然失踪,由水师营的哨船瓜代,那就表示达子皇帝快要来了。”张秋山目送快船的帆影远去:“咱们且耐心等吧!” 四月初一,御舟自杭返苏,全城刁斗森严,运河断航,陆上交通也暂时封闭。 初二一整天,在虎丘行宫召见地方父老,垦职的功苏籍官外,殷殷垂询民疾与民间疾苦利弊。 随同回乡的人中,有一位从松江府限来的江南技察使张伯衡。 这位张大人奉旨随舟至镇江,改乘水师富的船至崇明,由苏松镇总兵派海舶送至福建。 就任福建巡抚。无上殊荣。 张伯衡誉满江南,名动京几,被尊为天下第一清官,江南有不少冤狱都是在他手中翻案昭雪的。 康熙大帝亲自拔耀他,的确有一代贤君的气魄。 午后不久,不少军船驶人太湖。 苏州城守营的八旗兵,封锁了人湖要道胃口。 太湖营副将的传信船,飞驶本汛地洞庭东山。 敏感与级悉内幕的人,猜想皇驾可能出城游玩宣示威德了,但要往何处去,何时前往,却无法猜测。 反正城内外都在处处严密戒备中,谁也不知皇驾究竟要往何处,任何地方都有可能。 初三一早,东方天刚发白,三艘官船扬帆飞驶,全速驶往洞庭东山。 船上有江苏巡抚来牵,与及乡导处的一群干员与御前传卫。 当然,这些人都躲在官舱内,外人无从得悉。 谁也没有想到皇帝会驾幸小小的东山,那是湖中心的贫脊小地方,离府城又,根本算不了名胜。 而此东山的洞庭西山,却是名胜第九洞天林屋洞天(左神幽虚之天),要玩也该到西山去玩。 旭日初升,四题华丽官露,拥簇着金碧辉煌的御舟,扬帆驶出胃门,前后五六十艘各式船只,组成声势浩大的巴团,施旗飘飘,刀枪如林,浩浩荡荡驶人波涛汹涌的太湖,向洞庭湖东山急驶。 御舟的前舱面,五彩凉棚中设有御座,御座的九条五爪金龙耀目生花,两舷排列着穿黄马褂轻装甲土,戒备森严,军容壮盛。 不时可以看到像貌威猛,穿了戎装的裕刚贝勒武亲王,领;着苏州地区护驾总指挥,南巡江南靖寇指挥使,超勇公章位巴延,神色威严地在舱面走动。 前后左右的护驾船与载了文官员船只上的人,都可看得到他们两人,可知皇上一定在御舟上。 但皇上一直就不会出现在舱面,船破浪飞驶平安无啪,湖上风浪不大,真是游春的好日子。 一个时辰后,个旗招展,号角长鸣,送行船只返航的信号传出了。 送行的船只共有甘艘,都是双帆的快部,船上有苏州的中级官吏,与及地方有身份的仕绅,还有告老在家的退职致仕五品以上的官员。 船上的人,纷纷跪伏三呼万岁,船夫们这才转帆操舵,船纷纷大回旋掉头回航。 一艘快船原先的航路在外侧,这时突然停顿。 这种快船没有底舱本来是船夫们藏储日常生活必须品的地方,位地后能下,也人口在后舱与舵楼之间,有能盖板封闭。 舱盖板突然被一名船夫拉起掀开,另两名船夫一在舵楼侧,一在控帆夫的的旁。船外往水里掉。 控帆夫也毫无警觉地,被同伴一脚蹋出船外去了。 舱与帆皆受到有效控制,帆舵齐转,以全速向御舟凶猛地疾冲。春末括南风,船从南面以满帆冲向御舟,凶猛的程度可想而知。 舱盖掀开,船底抢出九名穿灰黑装的人,飞快地疾到前面,每人手中有一块钉了铁板的盾牌,护住全身候机飞登御舟。 舱面的仕绅们乱成一团,有些人往舱内逃,有些人跳水落湖。 另五名同式打扮的人,将十余名奋勇以浆篙拼斗的船夫,一一打落水中。 十七个人有效地控制了这艘快船。 伏在船首的,赫然是江南一枝春。 第一艘警备船斜刺里冲进,箭雨先临,水师营的水军伸出一排长枪,后一排的箭手发射连珠箭。 来势汹汹,呐喊声雷动。 第二艘警备船还在百步外,船首一转,以有舷向敌,一声鼓响,三门子母炮轰然发射。 这种小型火炮,是大江水师营最犀利的火器,往昔三藩之乱,吴三桂兵临湖湘,双方的军船踞撞,都安装了这种火炮,在大江荆州江面与洞庭湖交战,水上炮火连天,就是这种玩意。 一名灰衣人掷出一只巨型革疆,准确地投在第一艘警备船的前舱面,一声轰然巨震,火光与烟屑碎木齐飞。 能毁桅折,血肉横飞,船体崩裂,逐渐下沉。 快船的后能被火炮击中,毁丁大半个后舱,弹丸造成的损害不算严重,船仍向御舟冲击。 前面仅有两个人被反卵的箭所伤,箭雨所造成的损害也有限得很。 相距仅两百步,御舟的速度慢,无法逃开或闪避。 在御舟的箭手密集攒射下,快部笔直在破浪而至。 江南一枝春丢弹盾,飞跃而起。 快部先被十余支大浆挡了上档,船首终于撞上了御舟的后能。 登舟是最危险的一刹那;御舟两端的箭手,从侧方射入。舟上和甲士以后将跃来的人推挡,出刀随后攻声。 长枪手以文多长枪凌空攒刺,森森如林。 能跃登御舟的人只有八名、其他九名比皆被杀死摊一门凶涌的湖水里。 江南一枝春骗勇绝伦,砍翻了四名满兵,冲向后舱门,才被八名甲士挡住了。 这是一次有去无回的、自杀性的攻击,能登上御舟的人不到一半,登上后能冲过船舷列阵甲土:阵势的人,剩下不足四人,没有一人能击破船窗进人舱内。 后能面成了血泊,甲土:们一波接一被冲进,长枪成墙向中汇聚,把江南一枝春和另一名灰衣人挤压在中心,拼命用力架拨可伯的枪墙。 激斗中,向起一声沉赐。 “让她过来!”娇声震耳。 甲士们停止进攻,向三方后;匿,刀枪内指,形成三方密密麻麻的刀山枪林。 后舱门大开,两排待御列陈州天柳。 中间,裕刚亲王在中,有丽是超勇公章佳巴延章春。 右面是五位穿文武官补眼的大员,补眼前后绣鹤的是一品文官,绣锦鸡的是文二品;绣狮的是武二品,绣豹的是武三品,一看便知。 刚才发令的人,是章春。 这么多大官员在场,她阿妈(爹)也在,那轮到她发令? 格刚亲王是假的。她阿妈超勇公章佳巴廷也是假的。 康熙皇帝根本不在这艘御舟内。 前后备有两艘华丽稍次的副舟,也没有皇密在内。 江南一枝春浑身浴血,四周共躺了敌我双方甘一具尸体,与及无数折断的刀枪。 另一位同伴与她并肩作战,这位同伴身上有三处长枪所造成的创伤。 “是你!张秋山来了吗?他死了吧?”章春仍是男装贵公子打扮,手中剑光芒四射,独自上前厉声问。 “我的事,与他无关。”江南一枝春厉声说:“看来,我又失败了。” “他救走你,怎说与他无关?哼!” “信不信由你。但愿他是我们的人,可惜他不是,他只是一个独善其身,只知为自己而活的自私顺民。” “你是天地会的人。” “不要管我是甚么组织的人,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代表了大明;童民,代表不做奴才誓死复国的志士。来,决一死战。” “这次你休想有人救你。”章春剑逼近。 “达春格格,请。”一名址发待卫伸手虚拦:“格格金技玉叶,岂能与逆匪亡命玩命? 万一有些甚么意外,扰等如何向公爷交代?” 不管她肯不肯,侍卫大踏步扬刀逼近。 这位侍卫幅上有三眼花绷,穿巴图鲁坎肩,里面是箭衣,黄马褂,正是阶级最高的御前一等侍卫。 他手中的雁钢刀亮晶晶如一激秋水,好一把吹毛可断的宝刀。 “逆匪,弃剑投降。”侍卫沉叱,声如洪钟。 “杀!”江南一枝春用行动作答覆,挥创直上,无畏地一剑点出。 雁钢刀刚封出,三校扁针先剑到达。 “班门弄斧!”侍卫冷叱吨,右手刀仍然接剑,左手巨中一秒,似乎有三双手寒闪动,三枚雷射而来的扁针全部失踪。 “挣!”雁绷刀架偏来剑,乘势吐出。 “锦挣!”江南一枝春连声两剑,才将刺来的雁钢刀震出偏门,劲道相差太远了。 可是,她顾得了刀,顾不了自己,侍卫的左手同时一扬,三校扁针以更快的速度破空飞射。 面面相对,那有闪避的机会? 但她是暗器大行家,本能地搬身闪避,闪得了左顾不了右,一枚扁针贯人她的右腰,强劲无匹的贯穿力,击破了她的护体神功,人体三寸以上,几乎尽针而没,她强忍着痛苦卷园地倒在舱面上。 “哦……好……恨……”她凄厉地叫号。 她后面的同伴凄然一笑,友手按上了心坎,一把四寸长柳叶刀进人心室,身体一晃。章春收了剑,转身人舱。 “快替我准备快艇,快!”她向跟来的两名侍卫急叫:“皇上有危险,十万火急。” “砰!”江南一枝春问后倒下,手仍死死地抓住剑,双目睁得大大地十分吓人。 “砰!”她的同伴也倒了。 在太湖,那种每一边都有九个舱窗的客船,是湖中最快的。 高级的客船。 双桅,主振有两道蓬(帆、风蓬),前头是一道斜四角帆。 前舱面广,可供旅客在外面活动,自带有小舟与岸往来,是湖东湖西最受欢迎的长程客船。 有些大户人家,依该船的型式改装为湖船,前能面加建活动的凉棚,两侧航板加高,以防小孩失足落水。 一艘游湖船轻快地向西南急驶,后面拖了两艘小艇。风帆已开满,除了控舟的十余名舟子之外,舱窗紧闭,舱面的凉棚不见人踪。 是一艘大户人家的游湖船,似乎没载有游湖的宾客,速度甚快。 太湖三万六千项,湖面辽阔如海,所以这种船可驶八面风。 在中型风速下,一个时辰可以飞四十里以上,船轻帆满,快迟奔马,向西南破浪急驶。 像御舟那种中看不中吃的船只,在这里只能靠三十六枝大桨划行,一个时辰驶不了二十里,所以在运河有时要拉牵,逆水逆风那就比者牛快不了多少。 用漂亮的女人做牵夫,那就更慢了。 湖上有不少部只往来,接近东西洞庭山的分航点,航向转为正南,船只便急剧减少,帆彤渐稀。 东面青山隐隐,附近散布着塔星的渔舟。凉棚有人形出现,首先是两名大汉拉开舱门,两面一分,然后走出一位雄伟威严的中年人,穿淡黄色长袍(满饱,窄油窄腰开叉,与汉袍宽殿大袖不同,双袍已胜渐没落,官员禁穿汉饱。”宽袖马褂(非背心式,有轮,比袍袖略短。)戴红珊瑚珠六合帽。 后右,跟出八名同样体面的人,但农袍一式鸦青。最后跟出的四个人没穿马褂,捧着四只长锦盒。 中年人不在两排交椅就坐,背着手在舱面走动,观赏两测的湖最。 东面百十丈外船首左前方,漂浮着一艘小渔舟,两个一高一矮,穿得槛楼的中年渔夫,正灰细心地收网。 这种网俗称拦江网,长长的。水而有长串浮简,下面有长串铅坠,铅坠并不及底,仅炬网形成兜,鱼一触及人兜便脱不了身。 “我要看着渔民是如何打鱼。”中年人用手向小渔船一指:“张总督。” 一名中年人正要爬卜盖头座带,却被中年人伸手所阻。 “联已告诉过你们,以常礼应对。”中年人沉声说。 “奴才知道。”张总督躬身答。 这时船速锐减,两道蓬皆已降下,前桅是降半帆,船伙们级练地就位,架桨持篙井然有序。 “你们吴人一天吃五餐,脑满肠肥,岂不辛苦累人?” “启凛皇上,此是习俗使然,也托圣上洪福,天下太平物阜年丰,百姓才能丰衣足食,难免贪图口腹。” “这都是你们劝化不足所致,在宫中自理万机,日仅两餐而已。”中年人微笑:“你们看,这些渔民如此滋楼,也能算丰衣足食吗?他们也能日食五餐?” “奴才……” “你得多注意民间疾苦,不要只看到大都会的声色犬马繁荣。” “奴才自当着力与仁除敝。” “好,脱要召见这两个渔民。” 这位张总督,正是两江总督张鹏网。 船距小温舟约二十余步;十二枝大浆把船稳住了。 船内钻出十六名大汉,八张大引八张盾,在左舷排列,箭上弦遥指小疆舟上的两个人。 “不要吓他们。”中年人下令。 弓弛弦,但箭仍在弦上:盾仍竖立;刀隐盾后。 小渔船上,两个中年渔夫妇已经吓得抱在一起发抖。”大王饶……命……”高个儿渔夫抱着渔妇狂叫,惊恐万状。 他们以为来了湖盗水贼;所以吓坏啦! “你们不要怕,我们是苏州来的官员。”这位自称“朕’的中年人和气地说:“你们今天打了多少鱼呀?” 一听是官而不是匪,渔夫渔妇不怕啦! “启盛大人,还好”渔夫大声说:“今年春汛来得晚,这时正是鱼汛最旺的时光。” “你们辛苦。“朕”和气地说:“但愿你们年年丰收,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这里有些什么鱼产?” “大人很关心百姓小民,天老爷会保佑你。”小民敬奉两筐鱼鲜聊表敬意,这是本太湖颇为丰盛的渔产,大人笑纳。” 渔夫渔妇两人拖出两筐鱼鲜,大船上抛过一根五六文设的钩索,钩佳有筐盖的两筐鱼,很快地将鱼筐拉上。 鱼筐虽从水中过,但里面的鱼不致于外逃。 一筐是小小晶莹的银鱼,一筐是太湖有名的太湖厚背太湖纫,每屋都将近一厅,贵在卿虽大而不带起泥腥,而且肉嫩味鲜。 “谢谢你们。”“朕”喜悦地说:“指指水中浮子:“你们要起网吗?” “是有,大人。” “让我来起,好不好?” “大人请便。” 渔夫是张秋山,渔妇是葛佩如。 张秋山一直就纵容镇睁,葛佩如可就感到手脚发软,身上冒冷汗,喉咙发紧发干,一举一动都感到十分吃力,手脚都在发抖。 平时她牙尖哦利,俏皮习钻,现在却连话都说不出来,紧张得像是换了一个人。 “朕”当然不至于亲手去起网,大船和船舷高着呢。 两名大汉先用船钩,钩起有浮于有网绳,再用手逐渐将网施起,没见有鱼,就一面起,一面往回收。 “朕”也兴高采烈,亲自帮着起网。 “金鲤……”“朕”喜极大叫。 一尾五斤重的金色大鲤,在网中拼命挣扎,金鳞耀目、巨尾激起水花,泼刺刺活鲜活跳,情景颇为壮观,船上所有的人比兴奋雀跃—— 扫描,nobleocr 第三十章 两大汉帮助“朕”将金鲤连网拖上舱面,七手八脚将鱼捉位。 片刻,第二尾金红又出现,又是一阵欢呼。 “赏他们。”“朕”兴奋地下令,心满意足地接过另一名大汉的青巾拭手。 一名大汉先向渔船打招呼,准备地抛出两只五十两的金元宝。 “谢大人。”张秋山欣然道谢,俯身拾元宝。 “我也要谢你们……”“朕”居然微笑道谢。 “皇上小心!”两名大汉同声大叫,猛地闪身挡在“朕”的身前。 张秋山利用拾元宝的机会,借起势飞跃而起。 葛佩如迅速地抓起一枚手浆猛地一拨,渔船像是劲夫脱弦向外激驶。 箭雨到达,她向舱底一伏,船仍向外急滑,逐渐蹬离大部,箭如暴雨。 二十余步空间,足有七八丈距离;人毕竟不是马,不可能飞跃七八丈空间。 说快真快,人起飞、入水、重行飞升,两起落只是眨眼间事。 登苹渡水绝技算不了什么,一苇渡江也非难事,因为有苹有苇,谁知道苹有多厚苇有多粗? 反正有浮物措力。但袭波起落,借浪飞胜,可就不简单了,至少得有不沉于水的绝世奇功。 两名大汉约商开出,男同名刀剑急件。 张秋山头前进脚后,飞毕投林疾射而至,纵钩篙中扭身滑人,一声长啸,掌劈到手抓刀,凶猛地撞人。 能面大乱,捧长锦盆的大汉,取出四支宝光四射的宝剑,分别迅速交给重要的人,“朕”也有一把。 其他官员-一退人能中,“朕”则仗刨屹立舱门外,左右有四大巨浪护驾,居然镇定纵容。 呐喊声中,共有六名大汉被抛入水中,由扮船夫的人慌忙地抢救落水的人。 张秋山已进棚下,赤手空拳,神色并不紧张,甚至脸上有笑意。 “让他过来,退!”“朕”大声下令。 十余名脸色大变的大汉,极不情愿地向两侧退出八尺外,所有的刀剑,与及箭手的箭,皆指向拉开马步随时准备冲扑的张秋山。 暴乱静止,但气氛更紧张。 “你是什么人?”“朕”沉声道。 “你是皇帝,没错。”张秋山沉静地说:“我,张秋山,这里面一定有人听说过我雷神张秋山。” “我听说过你。”“朕”居然不再自称朕,联对一个小百姓不起任何作用,没的人知道“朕”是什么意思。 那时的小百姓十之九是文盲,听得做得的人少之又少。 “哪一位是武威亲王格刚贝勒?““我。”那位留了五缴发的人举剑声答。 “哪位是超勇公巴延指挥使?” “我,南巡江南靖冠指挥使章春佳巴延。”那位虎目彪圆的人也举剑说:“我的女儿二姐认识你,你曾经一而再救过她。” “有这么一回事,好像有人叫她格格。” “本爵位列三公,她本来就可以称格格,而且日后可能封公主,她忠心耿耿为皇朝累建奇功。” “你是开找我的?”康熙皇帝大声问:“行刺?” “不错,我很不希望做刺客,但是……的确有点心动。不过,我主要来的目的不在行刺。” “大胆!” “胆不大敢来吗?” “说你的来意。 “我要一个叫长春居上南门存信的人,地位在安徽皖山天风谷长春在,所以也有个狂妄的绰号,天风居上,大风起今云飞扬的意思,影射刘邦第二。” “你为何不去天风谷找他?” “她躲起来了,长春壮只留下一些老弱妇孺,去找他的人一问三不知,又不忍心逼死那些老少妇孺。” “为何找他?” “因为只有裕刚贝勒和超勇公知道他的下落,是他两校把他藏起来的。” “我对我的巨下绝对信任,不干涉臣下该管的事。你找我,找错人了。” “平心而论,你是个不错的好皇帝。你读遍了我们的书,涉及诺于百家,懂得得用权谋,知道怎样利用我们民性的弱点来巩固你的皇权。” 这三十年来,你把这万里江山,统治得盛世兴隆丰衣足食,这是不争的事实。你标榜仁政,我相信,但我要证明。” “什么?要什么证明?” “长着居上明里为朝廷效忠,暗地里专干些杀人放火谋财害命残害弱小的无耻勾当。朝廷用这种人,而且支援持他为非作歹,是不是与仁政背道而驰?简单就是残民以逞,仁政何在?” “格刚。”皇帝沉声叫。 “臣在。”裕刚贝勒躬身答。 “可有有此事?” “陛下圣明。”裕刚恭敬地答:“这些汉人亡命,如果不施小患小惠,他们不会受宠络的。” 长春居土是微臣的线民,这人很能干,但也明狠贪漆,能兔索涉一些不法勾当,小疵无损大功。 陛下也知道微臣曾密发武威虎符的事,他就是持有武威虎符的人中,最有建树的一个人。 “裕刚亲王,也许你用人的手段并没错,但与皇上的仁政冲突,你就犯了欺君之罪。” 张秋山厉声说:“长春居士在扬州,安置了两个爪牙,飞龙天魔与凌霄客。 凌霄客不仅巧取豪夺谋财害命,更不借用男盗女媚手段,掳劫一些文武双全美貌少女;训练成烟花艳妓,送给达官贵人,利用那些可怜女人做内应,人中控制达官贵人任其为所欲为。 你问问起勇公,他的爱人二姬远春格格,如果不是我把她从吉祥奄地底春窟救出来,她的命运与遭遇如何?你说吧!这能算是小疵?皇上的仁政允许你包庇这种人吗?你说。” “裕刚,这人真有这么坏?”皇帝扭头问。 “启察圣上,那是他用人不当……“格刚贝勒期期艾艾地。 说。 “巴延,可有其事?”超勇公躬身答:“但远春深明大义,为表她忠君爱国的至诚,她不顾追究这件事,为大局她可以不究一切。” “如果有其他苦主,联要追究。”皇帝不悦地说:“回扬州,联要张巡抚伯衡暂缓赴闽就任,仍以按察使身份至扬州勘察,将罪犯蝇之以法,以昭大信。” “没有用,皇上。”张秋山动容,敌意略消:“张大人虽是天下第一清官,但凌霄客这种亡命已弃家潜逃。” 他日奔一千夜走八百,恐怕早已远出万里外了,如何追究法辨?达着格格虽说不追究,仍然是事实惧在。” “张秋山,这不关你的事。”超勇公说:“你在皇上面前,用这种大逆不道的态度要求……”“如果有正常的手段方法,能见到皇上吗?”张秋山大声抗议:“你不要用一付除了忠诚之外,别无其他的面目来指责我,你可以为了君国,任由女儿受辱而唾脸自干,我不行,要不冲令援份上,我可要骂你了。” “大胆,你想怎样?……格刚贝勒沉晚。 “哼!你想我会怎样……”张秋山气愤地、不自觉地踏进一步。 立即引起两名侍卫的误会同声叱喝。 他身形疾闪而人,一声大喝,谁出没看清他是怎样从刀尖前切人的,更没有看清他是如何出手,像是传说中的幻太。 “砰蓬!”两侍卫被摔翻出丈外,刀也丢了。 这瞬间,侍卫们奋不顾身刀剑乍合,人墙一央,情势失去控制。 一声长啸震耳欲聋,他人化狂龙,零拍脚飞进退如电,近身的刀剑反向外扬,劲烈的妖风乍起狂忽。 他手一动便响起一声沉雷,刀刽乱飞,人群辟易,如虎人羊群。 暴乱中,他夺获一把雁领刀,连声狂啸,刀起处兵韧折断或震飞,左手连挥中,人体像被射落的雁,向船外飞起、坠水。 眨眼间,二三十名侍卫连续被抛落水中。 暴乱中,裕刚贝勒的宝剑风雷乍发,身刨合一奋神威从中突人,剑气澈骨生寒。 他无所畏惧,雁钢刀轻搭刨身错出偏门,扭身切人一掌挥出,雷声随掌乍鸣。 格刚贝勒大叫一声,斜撞而退,砰一声背部撞在舱门右壁上,有板裂声传出。 张秋山继续发威,一声怒啸,砍倒了两名侍卫,向舱门急冲。 她发现皇帝不见了,超勇公也不见了,大臣们也不见了,必定是走避人舱啦!目的未达,他岂肯干休?岂能白忙一场? 同时,一度幕然必动的奇异感觉,再度引起莫名的冲动。全身血液沸腾。 皇帝近在几尺,潜在的民族仇恨再度涌发。 宰了他!宰了他……他内心在狂叫。 他听到远处湖上传来葛佩如的急叫,但他自己无暇分辨听清了。 一声兽性的怒吼发出,雁钢刀有如雷露光临,一连三五刀,血肉横飞,五名拼命拦阻他的侍卫,手断腹裂尸体抛掷,他疯了。 再冲,四虎卫及时堵在舱门,裕刚贝勒也从左侧挥剑再次冲上。 “挡我者死!”他的吼声如天雷狂震,刀起处虚晃若电耀疆声,三把刀飞抛,两名虎卫到翻人舱。 裕刚贝勒一剑走空,突觉掌已点腹,想退闪已来不及了。无穷异劲及体,农施内所穿的护心锁子甲向内凹,身躯再次倒撞。 他撞翻了身后涌来的三名侍卫,四个人跌成一团,剑也扔掉了。 “挣锋!”舱门内冲出的两名侍卫伸出的刀,突然折断只剩下刀靶。 他一声虎吼,挥刀向门里冲。 “秋山!我给你拼了……”身后尖叫声震耳,同时剑气压体。 “狰!”他大旋身一刀急封,火星飞溅。 章春到了,她所乘的快舟撞在右舷旁,八名将手正拔刀连续向上跳。 舱面血腥刺鼻,交椅崩散七零八落,侍卫们的尸体和刀剑,也七零八落。 章春被震得横漂丈外,几乎摔倒。 “你……你你太……太过份……”章春凄厉地尖叫,挺剑迈进。 “你走开!我不杀你。”他怒吼:“不然,休怪我无情,是你先无义……” “你杀我好了。”章春尖叫,身剑合一冲上,亮无防备只全力进攻,要和他同归于尽。 八名浆手都是侍卫乔扮的人,人把刀八面合围。 他心中一软,闪身避刨,刀光侧旋,刹那间三名浆手开肋裂,狂叫着挥飞而出。 刀光再狂卷,有若风扫残雪,如人无人之境,自右至左急驰半圈,又砍翻了四名浆手和三名退留不走的侍卫,说惨真惨。 他无暇留意,舱内能外已经没有几个人了。 格刚贝勒也不见了。 章春发疯似的追逐他,手中剑乱砍乱刺竟无章法,不但无法击中他,反而比他;至一收拾死战不退的侍卫们,急得快要发疯。 “秋山,求你,不……要……”章春一面狂乱的挥创,一面求他停止杀戮。 能面剩下的人急剧减少,不足十个了。 “哥,皇帝乘小艇逃掉了。”葛佩如的叫声传到:“快下来。 我们去追……”他一怔,手上一慢。 章春的剑,从他后面乘虚而人,全力扎向他的背心。 “小心身后……”葛佩如尖叫。 渔舟还在五六文外向大船冲,葛佩如在后舶操单桨控舟,可以看到船上的景象。 他极身出掌,剑擦背面过,割裂了外裳。 “哎……”章春攀叫。被他一举按在高耸的酥胸上,跟跪急退。 “假仁假义的达子皇帝,你跑不了。他怒叫。奔近船舷飞跃而起。”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牵着狂叫,也冲出飞跃而起,在他的上空向涵舟纵落,剑下搏急如流星堕地,:竭尽全力雷震一声。 后窗的葛佩如连想都不想,丢掉浆顺手抓起鱼叉,窗神力脱手飞掷,叉化虹破空而去。 “……”身在半空的章春没料到有人袭击,叉电闪及体,无情地贯人小腹,人仍向下飘落。 张秋山先一步从落渔船中,极头回身向上望,吃了一惊,一举拍偏下柬的剑,抱住了章春,火速将人摆平在舱面上。 “小管……寸……蕾……”他狂乱地叫喊。 渔船向外滑出,脱离大部。 “哥,我……我抱歉……”操浆的葛佩如酸楚地说:“我……我不自由……自主,我……我并……并非有意杀死她的,我“她一定要死的,不怪你,小佩。”他暗然轻抚章春的沾满泪水面庞:“小春,小春,这……这是命,命注定了的,你生在族中……” “哥,抱……抱我……”章春泪如雨下,不住颤抖:“我……我曾经妄……妄想,妄想你……入旗,我……我要做……做你的妻,我要替……替你养一大堆儿……儿女……” “小春,我要起……起……” “不了,哥……”,五刺鱼叉虽然没有倒钩,但面积大,深入小腹五寸以上,内脏一团糟,那能起叉?又动就血崩内腑,大罗天仙无能为力。 “小春……”他绝望地叫。 “答……报应我……” “你……” “不……不要伤害皇上……皇上,我……我死含……含笑……九……泉……” “我答应你,小春。”他大声说:“我会从其他人的口中,获得长春居士的下落。” “谢……谢你,抱……抱我……” 他心中一酸,俯身紧紧地抱位逐渐停止颤抖的身躯。 “小春……”他含泪唤。 “死在你……怀中,我……我好快……乐……” “你好痴,小春。”“我……我要……去了……” “愿你在天上快乐,小春,你这种大忠大勇的人,是应该升天的,不会下地狱……” “哥,奈……生再……见,亲……亲我……”他情不自禁亲脚那冷冷的、已失去血色的小脸。章春脸上的肌肉,突然冻结了。 葛佩如在章春杯中,掏出了大内制的保命金丹,撬开了她的牙关灌下三粒保命金丹。 洞庭东山周回八十里,古名叫胃母山,东麓的山峰叫武山,是吴山阂阎养虎的地方,原称虎山。 山仅有两座村,居民四五百而已。 这里建了营舍,最高武官是一位副将,营秀太湖营,专门负责搜捕湖匪。 目下太湖营副将韧春病残,中军部司正串后巡湖。 负责营务的人姓陈,职位是干总。 由于该营是汉军旗兵,汛地甚广,一位守备驻在宜兴,三位于总分驻洞庭东山、简村、马迹山。 所以,目下陈干总是最高指挥官。 地方官最高机关是东回巡检司,巡穆姓倪。 江苏巡抚来牵,先率领苏州的重要官史到达,由陈干总率领三百官兵列队布哨,倪巡检驱使三四百名村民,男妇老幼齐出,在湖宾码头列队接驾。 已经等了一个时辰,看看日正当中,依然看不见浩浩荡荡的船队形影,宋巡抚急得浑身冒冷汗。 干盼万盼,终于看到挤满人的两艘小艇,以全速破浪而来,但岸上的人谁也没有留意这两艘小艇是何来路。 一艘小艇向湖岸码头冲来,另一艘远达在数里外。 码头的十余名哨兵,弓上弦刀出鞘蛮像一回事,派出三名武奔上前接船,准备盘问。 “叫来巡抚接驾!”艇上的超勇公沉喝。 码头距上面湖滨例队的人只不足百步,这位勇将的嗓门又大得出奇,上面的宋巡抚大吃一惊,吓了个冷汗澈体,屁滚尿流。 有人么喝着驱赶走散的人重新列队,一阵大乱。 宋巡抚、陈干总、倪巡检,与及一群苏州先来的官员,五六十个人冒着冷汗奔向码头。 没错,是当今皇上,宋巡抚那能看错人。 “万岁!万岁!万万岁!……” 呼声雷动,五六十个全爬下了,俯伏如羊。 皇上跳上码头,矫捷倒落,脸上有怒意。 “起来!”皇上突然探持冷静威严,在超勇公与一群侍卫拥簇下,大踏步向人丛走。 “谢万岁,谢万岁” 磕头毕,爬起整衣,众人躬身倒,上湖滨,那情景相当滑稽,没有人敢抬头。 接着,万岁的呼声雷动。 列队的官军行军礼,官员与百姓们俯伏。 百姓们不分男女老少,每人捧着一把燃着的信香,伸香在前,人俯伏真像跪下的羊,而且是病羊。 当皇上昂然通过羊阵中通道时,前面两侧传出磐的消吗,接看法辞奏出不是怫曲的仙乐。 两队六十余名妙年尼姑,穿了鲜艳的奇装异服,一面奏乐,一而由徒手的妙俏艳厄起舞致敬。 皇上士皱眉,想说话却又忍住了,随着开道路戒的侍卫通过人丛。 前面,十六名侍卫,十六名健壮轿夫,肃立在特制的竹制轿旁。真正负责抬山轿的六名轿夫,则跪伏在轿两侧。 “晤!倒也精致轻巧。”乘惯了三六人雍与的皇上欣然拍拍竹轿说。 “贫台山区,奴才无法觅得肩兴。”宋巡抚躬身回话:“恭请圣驾升兴。” “太后不来,这些人,叫她们走。”皇上指指艳厄们。 原来来巡抚以为慈圣太后也来了,老太后信佛,见佛就拜,所以表错了情,把当地的年轻尼姑找来香花艳舞;匹驾。 皇上升兴,手扶把手向湖上瞥了一眼。 “柏刚来后,叫他赶快来见联。”皇上向一旁扶轿的翅勇公说。 “微臣遵旨。”脸色苍白,余悸犹在的超勇公惶恐地应诺。 满人公候以上的官员,皆不称奴才。后来康照帝下旨禁止,以表示对五公大臣的尊重。 而双人自从三藩之乱后,以后的汉宫,根本没有对候封公的人,所以只好奴才到底。 宋巡抚是河南商丘人,百分之百的汉人,巡抚官品也只有四品,当然是奴才。 一声启驾,片刻码头上只留下神色紧张的三百名满兵,沿湖滨列阵,枪斜举,刀出鞘,箭在弦上,气氛紧张如临大敌。 格刚这艘小艇上,共有十六个人。 远在四五里外,便看到码头上接驾的盛况,所有的人,皆心中一宽,警魂大定。 假使皇上在湖中出了意外,他们那有命在? “在这里等他。”裕刚咬牙下令。 八支桨往水下一沉,艇停在起伏的碧波上。 向北望,五里外,小渔舟正扬帆向此地飞驶。 由于是逆风,因此船不时折向,以之字形航线,向洞庭东山无畏地急航。 双方已可互相看得真切,气氛一紧。 裕刚贝勒的脸上,还有四张强弓。 “箭没有用,不许发箭。”裕刚贝勒阻止箭手发射:“响他接近,我要和他说话。” 降下半帆,渔船开始直冲,船速减半,接确时可以避免擦撞归于尽。 “张秋山,我要和你说话。”格刚贝勒甘步外向叫,艇停止前进。 帆向下落,渔船也稳住了。 “裕刚贝勒,你有什么话好讲?”张秋山屹立船头,声如乍雷。 “我追来了。不是吗?” “东山兵马如潮,你没有希望了。” “你放心,我会的找到机会的。” “称是天地会的人?” “不是。 “那你为何向皇上向刺?” “那是你们逼的。” “你想过封委苗子吗?” “草野狂人,与功名富贵绝缘。” “你” “你少废话!我只要长春后土,不然我和你们没完没了,以我一条命,一定以索取干百条命来抵偿,格刚贝勒,你最好相信我的话。” “你听我说……” “我没有听的必要,我要上东山找你们的皇帝,他出不了东山。我要……” “长春居土在前口劳的采香烃,找采香别墅就可以见到他了。” “他如果走了呢?” “他敢?”格刚贝勒信心十足地说。“好,我相信你。” “你还要去东山?” “不去了。贝勒爷,多有得罪,尚清海涵。” “别提了。”裕刚贝勒叹息一声:“你这混蛋!为什么我的人不早发现你这种人才?” 早发现我没有用,我不会做你们的奴才,请转告超勇公,我抱歉。” “你” “达春格格她伤重垂危。” “二姐……可敬的孩子……交给我,我们会救她……救她……”裕刚惨然叫。 “她为了阻止我追赶你们……我……我尊敬她,我会……心力地救她……我会交你们……”山长水远,后会有期,匝勒爷,珍重…… 渔舟升起帆,轻灵地调头,顺风向北飞驶,消失在烟水茫茫处。 肯口,是人太湖的湖门。 与管口相连的那座山,就是吴王阂间遣美人采香的香山。 山旁有条灵秀的小溪叫香径,也叫箭径。因为站在灵岩山上远眺,看到这条小溪笔直如箭。 这一带,也是府城性绅建造别业的好地方,乘船艇往来十分方便。采香别墅,就在采香径与香山之间的广阔林园中。 格刚贝勒简简单单两个字“他敢”,就说明了主人与奴才之间双方的心态。 天风谷的长春庄,没人任何武林高手撼得了它,但却经不起裕刚贝勒一个指头轻轻一报,一句话就可让以长春在因消火减灭。长春居上敢不道约束乱跑。 皇帝躁驻的所在地、这些御用的汉人亡命走狗奴才,根本不许接近册里以内,只配派避到外国,搜捕可疑的其他亡命,这就是走狗的奴才悲哀。 长春居上本来就奉命藏匿在乎顶山,侦查可疑问的人混迹,因为皇帝可能与之所至,会到天平山游玩,或者到开国元勋奴才范文程所认宗的范仲淹祖居;看看一代文毫贤相的故居,甚至可能颁赐一些墨宝,为范家添颜色。 范文程替清太宗策定人主中原大计,以一个奴隶与读书人身份,随然成为开国无勋,伯被后世所耽不惜卑词厚带向苏州范家聊认宗。 他投了数万两银子,整修范家祖后坟园,范家子孙很可能深以为荣,不知范仲淹泉下有知否? 皇帝并没去天平山,所以长春居土又被安缀在采香别墅,这次是真的藏匿。 因为格刚贝勒已经得到消息,有许多江湖人士,誓要获得这奴才而甘心,假使不藏匪妥当,引来那些江湖亡命,惊了圣驾那还了得? 可是,仍然惊了圣驾,皇帝险溜不测。 一个奴才算得了什么?裕刚贝勒并没错,送掉一个走狗,日后可以另找两个,或者二十个。 采香另u墅建了一楼,三院,位于园林深处,四周花木扶疏、幽静、清雅、朴实无华,是赏春和避暑的好地方。 这天,四月初四。 一早,御驾回蛮,御舟驶入运河,全城锡鼓宣天,焰火满天爆竹响澈云霄,数十万军民手抱香花,欢送御舟北驶。 已牌正,采香别墅的园丁兼警戒站在园门口,讶然目迎穿了长袍与对襟背擞的一高一矮两位游客,沿小径施施然经过园门,觉得有点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所以然来。 “喂厂高个儿游客张秋山突然止步打招呼,穿得体面,说话却粗野得很:“皇帝老爷已经快到许墅关了,你们这些混蛋怎么还不走?” “你说什么?”园丁一怔,怒火上冲:“皇帝老爷走不走,与咱们何干?莫名其妙。” “哦!我忘了。”张秋山笑吟吟地拍了拍自己的光秃秃前脑盖,这地方规定必须剃得精光,因为这是奴才的标志,不剃就不留脑袋:“只是南门庄主一个人知道能不能走,你只是一个知道跟着他发财的糊涂混蛋。” 园丁恍然醒悟,刚想张口发出警讯,刚想出手攻击,刚想逃,大拳头已经落在眉心上,头颅内陷,眼珠暴出,人还没倒下,便被抓住辨子往园里拖。 矮个儿男装青坡小伙子打扮的葛佩如,向后打出自己人才知道的手式,这才匆匆跟人。 青天白日,按理不会有仇家登门,所以除了守园门的警哨外,全园静静悄悄,像空园。 两人进人门有的看门检小屋,将尸体往里一丢,搜出一把剑,交由葛佩如使用。 两从沿花径往里闭,不久花树已尽,眼前出现雅致的小楼。 楼前的门廓上,石阶的上端石鼓,坐着一名青衣大汉,看到昂然而来的不速之客,号了一惊。 “喂!你们是……怎么闯进来的?”大汉惊问,顺手取出藏在阶栏下的连鞘长到跳起来。 “……杀进来的,我,张秋山。”说话间,人已到了阶前的花砖钢设小广场。” “啊……”大汉发出震耳的长啸示留,一步步往大开的厅门退,张秋山三个字,有惊人的震撼力。 两人不跟进,站在小广场中间背手相候。 片刻,先后涌出二十余位高手名宿。 长春居士是最后出来的,身后跟着断了一臂的历魄厉姜、四海刨客卢成均、追魂使者唐君豪、白,无常银博、毒郎君南富,定、掌下瑰消马元劳……” 每一个祖是名号响亮,跺下脚天动地摇的江湖象强,武林健者。“是你!”长春居士愤怒如狂:”我的儿子失踪,陈家大院被大火所毁,许多朋友下落不明,是你这小狗下的毒手吗?““可惜不是我下的手,我雷神不动手则已,动则杀人如屠狗,一定有许多尸体作证。”张秋山开始撩起袍快掖在腰带上:“我来找你,并非因为你我有甚么不解之仇,你父子坑害我的郭算不了甚么。” “我来,是要你突出飞龙天魔陈伯刚,他是你忠实的走狗朋友,你希望这里成为屠场吗?” “这狗东西可恶!”毒郎君南宫定厉声咒骂:“上次百毒飞雾,没把他弄死,今天非死不可。” “站住!阁下,已经够近了。”张秋山沉渴警告:“我知道你一身都是奇毒,三丈内可将人毒死,再进一步,你将永远没有玩毒的机会了,我要杀死你。” “在下却是不信。”毒郎君不信邪,不但迈进一步,而且是两步。 可是第三步刚迈出,人却向下挫,突然摔倒。 所有的人,只看到张秋山的手微始,只看到一段小小的褐影一闪而没,有些人甚至甚么都没看见。 “嗅……”毒郎君躺下就发出痛苦的叫号,手吃力地拉开衣襟,在左肋下摸索,猛地拉出一段四寸长的沾血肉树枝。 他手上全是血,举至眼前一看,崩溃了,发出可怕的呻吟,声间渐弱,手脚开始不断抽搐。 “这里一定会成为屠场。”张秋山声色俱厉:“你们如果想群殴,在下奉陪。” 一声长啸,他身形疾转,风雷骤发,双手带动的气旋涡流真像风动雷鸣。 身形乍上,身影页砚,雷抑面具出现,左手夫雷钻,右手雷锤。 “你们上!”他怒吼:“不把你们这些杂种歼毙,日后不知有多少人死在你们手上。报应临头,报……应……临……头……” 怒叫声如天雷狂震,震耳欲聋,低人心魄的气势,让这些江湖豪强心胆惧寒。 人群急散,防备他用雷珠先下手为强。 这些人中;有一半是他手下败将,即使人多势众,仍然心惊胆跳,不敢冒失地冲上送死。 “我如果告诉你飞龙天陨的下落。”长春居士厉叫,本来就是张秋山的手下败将:“你就走?” “不错,在下拍拍手走路。”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他仍然匿居在瓜洲陈家,但不再是瓜洲第一富绅陈天样,而是后花园的花匠。瓜洲陈家已经闭门谢客,主人外出游历,不知何时方可返家。”“这天杀的老狗杂种!难怪我找不到他丝毫线索。“张秋山于面咒骂,一面极头便走。 “祝你好运。”他在三丈外转身挥手祝贺:“咱们后会无期。” 两人飞掠而走,消失在花径尽头。 “这狗东西的话有何用意?”长春居上切齿叫。 “老天!就是这意思。”有人狂叫。 左面的花树丛中,出来了二名状而青衣人、皮护腰上的的刀插全是小刀,手七也是小刀……” 中间,是唯一不蒙面的尹二爷萧萧,小刀会的人到了。 右面,人更多,二十余名天地会的男女,在龙长老的率领下,结成五座五行降。 厅阶上,计秋华姑娘串领断魂庆劫后余生的甘余名男女,堵住了退路,手中的喷管,正喷出江湖人心寒的断魂毒香。 “天作孽,尤可违;自作孽,不可活。”尹二爷仰天长号,声泪俱下:“三汉河二百十三位反清复明志上的冤魂,正在泉下哭泣。 而你们这些出卖祖宗的汉奸走狗,仍然活在包间道遥,天道何存?天……道……啊…… 夺……” “不关我的事……”有狂叫,有人奔逃。 “杀……”近百名男女的杀声齐出,地动天摇。 各种暗器与飞刀先漫天飞舞,阵势随后发动。 这里,真成了血海屠场。 御舟通过扬州,驶向高邮湖。 扬州随即解禁,八旗兵回汛,市面恢复旧观,歌舞升平。 瓜洲第一富陈天样的大宅院富丽堂皇,楼房连栋,四面有花园。 但自从主人失踪,总管白龙下落不明之后,门前冷落车马稀。 主人的家眷也不见了,留下照顾的只是几个仆人,上门的人一问三不知,不久就没有上门人。 人们正逐渐淡忘这位显赫一时的第一富绅陈大爷老爷天样。 日正当中,后花园园丁所位的小屋前,出现张秋山临风玉树的身影。 这次,他佩了剑。我知道你老了,你有睡午觉的习惯。他向门窗紧闭的小屋郎声说: “可是,老朋友来了,你还能得着吗? 该打起精神出来迎客啦?” 房内有了响动,但不见有人启门外出。 “后门此路不通。”屋后传来葛夫人的语音:“沧海幽城的人,在此候驾。” “我要斗一斗这老魔。”是葛姑娘俏甜的叫声:“娘,消不要用秋山哥的雷殊打他,一下子把老魔炸碎了,就没有把戏好看“他要不出去,能不用雷珠毁他的狗吗?”二姨杨碧娥似乎反对不使用雷珠。 用意是逝老踏出去和张砍山了断,断绝老魔后面逃走的念头。其实,光天化日这下,怎能逃得出张秋山的求心。 终于,门拉开,夹了剑走出的飞龙天魔,果然穿了仆人的褐衫裤,一代魔头,豪气顿消。 “老弟,凡绑都该有个商量,是不是?”老顾采取低姿势:“天下没有不能好好解决的。” “很抱歉,阁下。”张秋山笑笑:“在下要办的事,没有什么好商量的。” “谁出卖我的。” “你以为还有谁?” “那该死的混蛋!长春居士,你不能这样待我!”老魔仰天狂04。 “以利害结合的人,就会因利害关系而互相出卖,阁下,你有什么好抱怨的?” “你到底想怎样?” “我只想把你带到山东,交给家师叔便没有我的事了。能带活的,当然好;不然,就带你的头用石杰腕起来走,如此而已。” “老弟,你听我说……” “很抱歉,我花一年的光阴找到你,不是来听你说的,有何疑问需要解释,你可以向家师叔说。” “我对你个人并无成见,江南忠义案先后死了上千人,那不关我的事,找又不是受害人。我来带你,只有简简单单的一个理由: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阁下,我说得够明白了吗?” “我给你十万两银子。”老魔大叫。 “你真大方,去你娘的混帐,你在忠义军处盗取的军嫡就不少于一百万两银,你怎么绘得出手?” 飞龙天魔突然狂野地扑上,闪电似的撤出一重刨网,出其不意抢功,要拼命了。 张秋山的身影一闪,再闪,幻影依稀,惊地飞出一道电虹,从剑网的几微空隙中楔人人影各向外飘,老魔稳下身形低头一看,看到右肋下衣衫裂了一条缝,有血沁出。 “称……你的创气比往昔强劲十倍。”飞龙天魔骇然变色:“老不费力便功破老夫的防身神功,这……这怎么可能?” “苦练呀!阁下。”张秋山逼近,剑势已将对方控制在威力圈内:“我年轻,知道该怎样下苦功,每天都有进境,你何必大惊小怪?再给你一剑。” 一剑声出,飞龙天魔不得不接招,挥创急封。 “挣厂封住了。但无法将张秋山的剑震出偏门,而张秋山的左手,竟然神乎其神地出现在协背测。 “砰厂老魔莫名其妙地向左前方飞摔,翻飞一匝重重地跌了个手脚朝天。 “这是神奥的大乾坤手。”张和山并不追击:“老骨头挥松了没有?” 飞龙天魔一滚而起,脸色灰败,声历吼,身剑合一再发起狂攻。 “挣!”双剑相交。 “砰!”飞龙天魔再次摔飞出去,这次是顶门先着地,跌了个晕头转向,剑已脱手抛出四文外去了。 “我……我跟你到山………东……”着魔爬起香昏糊糊地大叫。 “这才对,沿途有你制造逃走的机会。”张秋山叫剑人鞘:“明天咱们就船上……来得好!” 飞龙天魔急撞而上双掌来一记推山填涨海,九幽大真力蜗尽全力出,提风空前凌历。 张秋山双掌一分,童子拜佛崩开来掌,向下合掌疾沉重重地劈在老庞的前额上。接至而来的一连串摔、损、绊次比一次凶狠,老魔仆而又起,最后躺在地上手脚一条死狗陷入半昏迷境界。 斜刺里伸来一只晶莹的小手,掌心有一枚扁。 “为免麻烦,破他的气血两门。”小手的主人葛佩如笑吟地说:“哥,我才不想做吃力不讨好的解差。要是让他跑又得跟着你跑遍天涯空找,那多辛苦呀!” “谁要你跟着跑呀?”张秋山一面在老魔的任脉重要一针,一面调笑小姑娘:“怕我被狐狸精拐跑了是不是?得到杭州召请花园名姬……” “你敢?你……”小姑娘向他举起粉拳,不住笑意。 “不要管得那么紧好不好?你还没有和人拜天地呢!” “你……”小姑娘脸红红地轻擂了他一拳。 他丢掉针,抓起老魔抗上肩,哈哈一笑,两人手牵手向后园门等候着的葛夫人走去—— 扫描,nobleoc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