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海腾龙》 第一章 清风拂面。 踏着晨曦向南赶的中海,心胸感到无比的凉爽。 中侮他化装成一个背部微驼的庄稼汉,脸中变成黄中带黑的风尘苍色,买了一匹健骡,将剑囊藏在垫下方,向南急驰。 这匹骡儿居然脚程甚快,卯牌正动身,巳牌正便到了濯马庄。 两个时辰赶了五十里,以骡子的脚程来说,不快也不慢。骡子耐力不够,但不能作为坐骑用,只能用来运物,当作坐骑用来赶路,委实不能胜任,只有在附近放牧的野孩子会坐上去玩玩而已,一般人是不骑的。 中海他之所以骑骡,主要是避免引人注意。 远远地,便看到路旁的客店,濯马庄中火势已被控制,只有一两处小火头,和弥漫腾升的岛岛青烟白雾。 中海勒住了骡子,向濯马庄中望了望。 “唔!那座小庄昨晚失火哩!”他在骡背上自语的说着。 伫立了一会,骡子又继续向前慢慢的走着。 路右的客栈已经关门大吉,路左的小饭店仍在营业,外面的炉子热气腾腾,一名店伙在店门外招呼拴马桩上的三匹坐骑,显然店中已有食客。 骡儿蹄声轻响,中海到了。 店伙计瞥了骡背上的中海一眼,丢下活计迎上说:“老乡,你不是本地入吧?” 中海一怔,滑下骡背讶然问:“老兄,你怎知小可不是本地人?” “哦!咱们南北数百里地,可没见过用骡子当坐骑的,你老乡定然是贩货的行商,省些脚力用骡子代步,是么?” 中海心中苦笑,自己以为骑骡子可以瞒住身份,岂知竟然连一个店伙也瞒不了,常下讪讪地说笑道:“不错,小可许州贩货,赔了老本,只剩下这匹骡子充场面了。” “老乡,天色已近午了,这儿到黄西集还远着哩,何不在敝处进食?”店伙转变话题,开始招呼顾客。 中海确也想吃点东西,信口问:“贵地如何称呼?酒食不坏吧?” 店伙接过他的□绳,笑道:“小地方,叫作濯马庄。老乡,不是敝店夸口,酒菜小食一应俱全,风味之佳,走这条路的客官,莫不交相赞誉,确是不同凡响,请店里坐,请。” 听说这儿就是濯马庄,中海心中一动,真是踏破铁鞋无处觅,得来全不费工夫,居然无意中撞上了。 接着,他的目光落在路石余烬犹在青烟袅袅的庄寨,没来由的心生警兆,忖道:“看样子,这座濯马庄决不是失火,会不会是披人纵火呢?黑旗令主既然有人在这儿,这场大火决非无因,我倒得留心探出些少消息来,也许施姑娘曾经在这儿和他们冲突。” 他关心施姑娘的安危,也希望在这儿能找到安庆双丑,便泰然踏入店中,在壁根下一副座头上落坐,叫来了酒菜,目光向对面的客栈看去,向店伙间道:“少哥,贵地只有一家店,怎么青天白日对面……” 店伙摇摇手,抢着说:“客官,这些事与客官无关,最好少问为妙。” 邻桌有三名食客,都是青衣小帽的行商,靠门口的一桌,一个衣着破烂的食客爬伏在桌上,似乎睡着了,桌上的残菜剩饭都冷了,杯盘狼藉。 这时,这人突然抬起头,伸了个懒腰,打个呵欠,睡眼惺忪地说:“伙计,结账,我不再等啦!怎么好半天了,翟大爷还没回庄?” 伙计一面收拾杯盘,一面笑道:“白爷,依小的看来,可能还没将那两个女人捉住,何时回庄难以预料啊!白爷何不改天再来?” 中海向褴褛的食客看去,心中一动,这人穿得虽褴褛,但红光满面,细皮白肉,红润的肌肤证明这人决不是个穷汉,年约四十左右,两太阳高高鼓起,一双大眼精光四射,破夹衣下摆,有物鼓鼓地伸出,是刀鞘。 大汉满脸不耐烦,愤愤地说:“见鬼!难道说,只为了追两个女人,庄中的人就闭上寨门不接待任何外客么?岂有此理!” 店伙突然放低了声音间:“白爷,你的事当真紧要么?” “怎么?我从南阳不分昼夜兼程来通风报信,还能不紧么?我还得往回赶呢。” “白爷,这样吧,在下替你转达,岂不两全其美?” 白爷略一沉吟,无可奈何地说:“好吧,你转告翟大爷,说是南阳的费爷被人打断了一条右臂,要他派人前往助拳,越快越好。喂!你说,翟大爷要捉的人到底是谁?翟大爷英雄了得,庄中高手如云,难道说,两个女人便居然敢在庄中放火,叉居然逃入牧场走了。” 店伙点点头,说:“不但人被逃入牧场,还被杀了好些高手呢,这两人是谁我弄不清,听说有一个姓施,女扮男装十分了得。” “逃人了牧场,岂不是追擒无望了么?” 店伙得意地笑笑,压低声音说:“那有那么容易?翟大爷有不少朋友散居在牧场中,而且成……而且另有一批朋友加入搜捕,所有的通道全加以封锁,岂能容易脱身?只是牧场地方太大,藏匿容易短期间不易将人搜出而已。” 白爷站起向店外走,一面说:“我还得到汝宁请人,天色不早了,我必须赶一程,费爷还在家等候消息呢!请你转告翟大爷,费爷正等候朋友的援手,现在度日如年,望穿秋水,务必请他设法帮帮忙。” “在下定将白爷的话转告,请放心。” 两人的话说得虽低,但中海却听了个字字入耳,越听越心惊,只感到血热奔腾,匆匆会过了帐便往外走,到了店外向庄中看去,在这刹那间,他已决定了行动的大计。上了骡,他向南走了里余,向右窜入一座树林,将骡子拴在隐敝处,略加结束便重新往回走。 濯马庄四座寨门闭得紧紧地,寨墙上似乎看不见人影,只有瓦片,场中升起的袅袅青烟,不时听到一两声马嘶。 中海先接近庄南,自语道:“我必须引出一个人来问问,先摸清内情再说。” 他故意装得鬼头鬼脑,在寨门前东张西望,果然不错,不久便奔出三个大汉,他扭头就跑,向荒野中踉跄急逃。 三大汉纵走如飞,随尾急追,一个破口大骂道:“狗东西!站住!凭你这种三脚猫小贼,也敢到咱们庄上来踏盘子?” 中海故意放慢脚步,引他们来追,踉跄奔入一座树林,故意踢中一条树根,“哎”一声惊叫,扑地便倒。 三大汉同声狂笑,抢上两个人,一左一右分抓中海的两膀。 中海双手一勾,一跃而起,双手分勾住两人的左右脚,两大汉立即“砰噗”两声仰面摔倒。 后面的一名大汉大吃一惊,百忙中居然能出手反击,踏进一步右拳突出,“噗”一声击中了中海的脊心。 中海浑如未觉,丢掉抓起的两大汉双脚,旋身就是一掌,“噗”一声劈中从后面袭上的大汉左耳门,大汉“嗯”了一声,向侧冲到,昏厥了。 被仰面扳倒的两大汉心胆俱寒,知道遇上了硬对头,不逃才是傻瓜,向前急滚,爬起就跑,一个脱口大叫:“救……命救……嗯!” 中海不许大汉再叫,伸脚一勾,大汉向下仆倒,他赶上去在大汉的背心踹了一脚,大汉应脚昏了过去。 他拦住最后一名大汉,笑道:“老兄,咱们商量商量,慢走。” 大汉闪身夺路,正想喊叫,中海如影附形截住,叱道:“你叫大爷要叫你永远叫不出来,不信你就试试?” 大汉不甘心,右拳兜胸来一记“黑虎偷心”。中海伸手一拨,回敬一招“霸王敬酒”,噗一声正中大汉的下领,大汉倒飞出八尺外,“砰”一声跌了个手脚朝天。 中海赶上一脚将大汉的小肮踏住,冷笑道:“老兄,你这叫作敬酒不吃吃罚酒,这点点花拳绣腿功夫,免献丑岂不少吃苦头。” 大汉的脸色像死人般苍白,双手拚命去扳踏在小肮上的脚,双脚想将身躯翻转,不住乱蹬,可惜只是白费劲,宛如蜻蜓摇铁树,动弹不了,只好死了心,喘息着叫:“老……老爷,轻……轻些,爷爷……爷台……” 中海抽回脚,席地坐下说:“老兄,坐下说话,太爷向你打听消息,说不说由你。” 大汉魂不附体地坐起,不住揉动着小肮和下巴,好半晌方缓过气来,吸看冷气问:“阁下是……是要……要在下出……出卖主人么?” 中海摘了一根草,无意识地放在口中咬着,紧吸住对方的眼神,淡淡一笑,若无其事地说:“大概是的。” “你休想在在下的口中套出任何事来。”大汉色厉内茬地答,还想充好汉。 “真的?”中海仍然若无其事地问。 “在下绝不虚言。” “那……那真抱歉,不说也罢。”中海吐掉草叶冷冷地说。 “阁下不会向我一个看门的人为难吧?”大汉已看出中海的脸色不对,骇然间。 “大概会的。”中海阴阳怪气地答。 大汉往后挪退,恐惧地问:“你……你要怎……怎样对……对付我?” “你想想看好了。” “用……用强迫取我的口……口供?” “不,大爷说过的,说不说由你……” “那……” “大爷只好杀了你,再间你的同伴。”中海站起说。 大汉惊得魂飞魄散,恐怖地叫道:“你……我知……知无不……不言,不要杀我。” 中海重新坐下,冷笑道:“你很识时务,老兄,昨晚的施姑娘下落如何?” “不……不知道,大概……藏在还……还藏在牧……牧场。” “牧场在何处?” “往西一带丘陵地带,都是本庄的牧场,牧马场有三处,一在北,一在西,一在西南,距北约有十里地,牧牛场一在西南,一在南面。” “贵庄主共去了多少人追捕?有名的人和主事的入是谁?” “去了约两百名左右,主事的人是小襄王成少会主,其他的人有……有……黑旗令主,天南三剑等人。” “安庆双丑是否在内?” “在,他们……” “他们是在下的死对头,大爷正要找他,老兄,到牧场懊怎样走法?怎样才能找得到安庆双丑?” 大汉听说是找安庆双丑的,松了一口气,镇定地说:“由这儿向西走,有路直通马场,牧场避理所,安庆双丑可能随令主的人在西路把守,其他的事我一概不知。” “这就够了,老兄,谢谢你,委屈你老兄在这儿等候消息,看!”声出人移上,手一伸便扣住了大汉的咽喉,食拇指向前抵,大汉吃力地挣扎,片刻便昏软了。 中海将三名大汉的腰带解下,剥一人的衣裤换上,头巾包得低低地,然后把三大汉分别困在树根上,点上他们的睡穴,窜出树林向东急掠。 他避开道路,沿路左急奔,利用草木掩身,小心奕奕地向西掠去,渐渐地,前面已可看到不少人影了。 “我得找人带路才行。”他想。 机会来了,后面隐隐传来急骤的蹄声,他向道路接近,藏身在沟中,从蹄声判断,来了一匹马,正好。 蹄声渐近,接着,东面隐隐传来金锣的振鸣,他抬头向西望,发现西面先前所见的人影,正逐渐向西移。 远远地,一人一骑出现在视线内,马上乃是一名青衣骑士,骑术甚精,安坐虽鞍豪气飞扬,看清了四周的光景,中海决定了擒人的计策,伏地掠出路侧,爬伏在地不时抽动着手脚。 蹄声渐近,马上的骑士,在十丈外便发现了在地上挣扎的中海,吃了一惊,缓下坐骑奔近,勒住□叫:“喂,怎么回事?受伤了?” 中海故意不加理睬,仍在吃力地伸展手脚,作势爬起,但终于无法支持身躯。 骑士跃下虽鞍,挂下□,俯身伸手去扳中海的身躯,想将他扶起。 中海在身形刚起的刹那间,突然转身,一把扣住骑士的右肩,像一把大铁夹,大拇制压住肩并穴右手的飞刀尖已抵住对方的胸左心中,笑道:“老兄,你来得好。” 骑士骤不及防,肩并被制,已经浑身发软,再看刀尖已抵在心中了,惊得顶门上走了真魂,恐怖地叫:“你……你……你是……是谁?” 中海一掌劈出,正中骑士的右颈根,骑士应掌昏厥,他一手挟人,一手牵了坐骑,掩入树林中,将骑士弄醒,拉脱对方的肩关节,然后在树根上坐好,含笑注视着神智渐清的骑士,一面用飞刀削一根小树枝,一面间:“老兄,你贵姓大名?” 骑士想爬起,手却无法用劲,惊惶地吸腹挣扎起上身,哼着冷气问:“尊驾是谁?为何……” “别问我,老兄,我在问你呢。”中海笑答。 “在下姓冯,名兴隆。” “哦!久仰久仰,原来是冯兄。” “阁下认识我?” “这不就认识了么?” “你用诡计将冯某擒来,有何用意?” “向你打听一些小事。冯兄,金锣狂鸣,有何要事?” “金锣发起处,就是发现敌踪的地方。” “冯兄是赶去参与制敌的么?” “不,在下是与庄中保持连络的人。” “小襄王的大驾在何处?” “他将赶往擒捉两个女扮男装的人。” “怎样可将小襄王找到?” “往锣声响处走,自可将他找到了。”冯兴隆干脆地答。 “你老兄在附近往来,为何没有人拦阻你?” 冯兴隆自得地说:“牧场是禁地,附近决没有擅自闯入的人。再说,凭我这身打扮,谁不知我是庄主的亲信?” 中海不再往下问,救兵如救火,施姑娘已被发现,必须赶快前往援手,不必多就误了,他淡淡一笑,说:“谢谢你的合作,冯兄,请在这儿睡上一觉,在下要办事,少陪。”说完,一掌将冯兴隆打昏,剥下衣裤和兵刃,不片刻便和冯兴隆换了衣着,飞跃上马,向锣声隐隐处奔去。 他走的是直线,越野循声急赶,不再经过木屋,加以小襄王召集手下时欺误了些少时刻,竟被他抄捷径赶上了。 马儿驰过一道坡脊,他发现右首不远处坡顶上,散布着不少提刀仗剑的黑衣人,其中九个黑衣人站在一处,全身黑长袍,袍袂飘飘,正向远方凝望,听到蹄声,黑袍人目无表情地瞥了下面狂奔而来的人马一眼,重行向远处望去。 中海深怕这些人前来盘问,驱马急赶,向坡脊上的入瞥了一眼,马儿狂驰而过,这瞬间,他依稀靶到中间那位黑袍人的背影有点眼熟,但并未在意。 奔了三里左右,突见右首坡谷的牧马场中冲出六人六骑,蹄声如雷,烟尘滚滚,他加上两鞭,抢先越过坡谷口。六骑落后了十来丈,领先的一名青衣骑士大叫道:“前面是谁?等一等。” 中海岂能等?再加上了两鞭,大声答道:“有事须面禀少会主,诸位慢一步来,在下不能再担搁了。” “你是谁?” “冯兴隆。”中海叫,伏鞍狂奔,耳中听到有人说:“忠兄,看这人的装束和背上的剑,像是翟庄主的心腹冯兄弟,可能是庄中有事,赶来禀报的,他定然知道少会主目下在何处,咱们跟着他一起走。” 中海自练了克音之学后,对声音特别敏感,可以听得到常人不易听到的声音,耳力特别锐利,在蹄声如雷中,居然将后面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可见内功日渐精深。 警锣声越来越近,他知道施姑娘已被发现,她的藏身处应该不远了。 奔入一座丘陵中的盘地,穿越其中的牛群,后面紧追不舍的六人六骑,已经拉远至廿丈外。 他的骑术相当高明,后面的六骑无法将他破及。 他奔入放牛场中,一大群牛开始奔窜,被他的马冲得漫山遍野地狂奔乱跑,果然阻止后面的人,鬼使神差,居然被他摆脱掉了。 后面的六骑士中,虽然有在平邱集曾经见过面的十六神煞中的两个在内,假使让他们追及,定必当场暴露了身份。 也因此一来,牛群奔窜中,他不得不向右绕牧场而过,转折之下,被他反而抄至小襄王的后方,避免了被对方劈面认出的危机。 绕过牧场,远远地便听到震耳的蹄声,在淡淡轻雾的上方,仍可看升腾的烟尘,他心主动,便加鞭向蹄声传来处急驰,估计出对方前进的方向,抢截对方的进路。 崩计得十分正确,果然被他截住了,还比对方早到一步,他闪在一丛矮树后相候,首先,他看清了第一匹马上的小襄王,心中大喜。 他等到马群冲过后,立即驱马跟上,二十余匹健马散漫地越野奔驰,后面的人在滚滚尘土中奔驰视线略受影响。 何时多了一匹马,没有人注意,他逐渐与最后的一骑并行,但小心翼翼地始终保持一乘距离,免得引起对方的疑心,而且他谨慎地避免脸部与对方相照。 听警锣声己近,显然前面不远就是斗场了,该超越往前面赶啦! “拍拍!”他加了两鞭,靴后跟连撞两下,马儿被迫奋力狂奔,逐渐与最后一匹马并骂齐驱了,前面呐喊声如雷,所有的骑士全都加鞭狂赶。 冤家路窄,蓦地,右首的骑士扭头向他注视,突然吃惊地叫:“咦!你……你不是龙……”中海也警觉地扭头向骑士看去,吃了一惊,老天爷,这家伙正是平的集邱大爷手下的一名心腹打手,过去曾在金碧褛见过面。而且多次曾在褛中秘室进餐交谈,他虽易了容,但脸型和神韵并未改变,逃不过有心人的法眼,被对方发现了。 事急矣,不得不挺而走险了!彼不了许多,对方龙字刚出口,他的马鞭已经脱手飞出,双方相距不足五尺。 他志在必得,小小的马鞭以全力扔出,比刀剑的威力小不了多少,去势如电,一闪即至。 骑士的身手相当了得,可是变生仓卒,发觉中海有异,鞭影已然入目,想应变已力不从心了,百忙中向后仰身避鞭,并想狂叫告警。 岂知中海突然斜身飞离马背,向马背扑来。 “嗤!” 马鞭掠过骑士的胸瞠,胸部裂开了一条血缝。 “啊……”骑士狂叫一声,仍想恢复骑姿。 中海到了,一把接住疆绳,在两马相会的刹那,右脚猛踹,将骑士踹得飞□马后,落在滚滚尘土之中。 前面锣声狂鸣,呐喊声震耳,吸引了所有骑士的注意,骑士的狂叫声,居然未引起前面骑士的注意,只有一名骑士扭头问:“喂!怎么回事?” 中海心中狂跳,硬着头皮含糊地叫:“马失前蹄,他□马,不要紧。” 也怡在这危机一发间,前面的小襄王大叫道:“快马加鞭,列队!” 问话的骑士只看到中海丢弃的马向侧驰离马队,没看到后面烟尘滚滚中的坠马同伴,正侍勒住马骑,小襄王的叫吼声已经传到,只好不再过问,□马司空见惯,不足为奇。同时,任何人也不会疑心有人敢混入马队中来,中海的大胆,委实出人意表。 上了坡顶,已可看清下马马场中的景象了,四面八方人潮逐渐聚合,远近的人全向斗场奔来。中海大惊,心说:“我的天!即使将人救出,我怎能脱身?” 可是,险恶的情势并未令他退缩,他只知道施姑娘决不能落在小襄王的手中,任何危险已不再令他恐惧,他已别无选择,必须抱定破釜沉舟的决心,救出施姑娘,在险恶的境遇中杀出一条血路来。 马群向下狂冲。 小襄王所说的列阵,是指要他的四名心腹翼护在他的左右,真巧,麒麟双豪在小襄王的右方,形成右翼的两乘护卫,左翼的两骑,是小襄王的另两名心腹。 看清了两位姑娘的危机,中海不再顾忌,全力策马冲刺,超越了其他的骑士,从左翼驰上,快接近左翼的第三骑,将超出小襄王的马啦! 蓦地,四海游僧叫出了小甭人妖的名号。 接着,小襄王发出了怒吼:“小甭人妖格杀勿论,上!” 不久便看清了苦斗中的两个假男人,他倒抽了一口凉气,伏鞍向前冲刺。 中海大吃一惊,心中暗暗叫苦,他不远千里追踪,志在拯救施姑娘,目下却是小甭人妖,糟了!他岂能为了五妖魔的小甭人妖,而冒这么大的风险。 他正想缓下坐骑,突然看清了施姑娘的脸庞,老天!确是素素,脸色虽变,五官依然是昔日的轮廓。 “是她!”他在心中狂叫。 这瞬间,小襄王已伸手示意勒□。 他不顾一切,驱马狂冲,发出一声震天长啸,在冲经第三骑身边的瞬间,拔剑挥出,这把剑是冯兴隆的,他的追电剑仍佩在腰中。 小襄王一见有人擅自冲出,刚叱出“退回来”三个字,便看到剑影隐现,所以惊叫一声,喝间一声:“那是谁?”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剑虹一闪,双骑相擦而过,第三骑的骑士人头飞起,尸身下□。 中海持剑的手抓住了骑士丢掉的□绳,不但杀人,还夺马,一人两马向下冲。 变化太快太突然,这瞬间,所有的骑士全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镇住了。 中海急冲而至,两位姑娘已命在须臾。 他用口咬住夺来的□绳,自己的□绳则扣在马鞍前的判官头上,接二连三发出五把飞刀,狂冲而至,口一松,放了□绳厉吼道:“施姑娘,上马。” 阴山第二老的手刚抓近施姑娘的胸口,他不理会姑娘踢向小肮的脚,岂知“喳”一声轻响,一把飞刀射入他的左耳孔,耳孔是弱点,练气功的人,火候不练至炉火纯青之境,耳孔照样挡不住兵刃的全力一击。 “嗯……”他轻叫,只感到头部一震,飞刀沉重的打击力,将他的脑袋震得猛烈地摆动,手上的力道骤减。 “噗”!素素的脚,也在这瞬间踢中了老家伙的小肮。 素素的胸上方,老家伙的手急落,老家伙虽挨了一刀,直贯耳孔深处,但力道已发,虽灭了五成劲,仍然够沉重。 素素“嗯”了一声,腿一软,向后挫倒。 老家伙飞退丈外,“砰”一声跌了个手脚朝天,接着,马蹄狠狠地从他的身上踹过,他的气功已散,被踹得血肉模糊,躯体的下半身简直不成人形。 在同一瞬间,四海游僧一声惨叫,左胁贯入一把飞刀,侧攻的第三老的左眼,飞刀柄闪闪生光,“啊”一声厉号,上身被飞刀的打击力道冲得脑袋向后仰,剌向小甭人妖的剑也随着后收。 这瞬间,四海游僧掷出的铁钵擦小甭人妖的右胯骨而过,砸下的方便铲也失去了准头,从小甭人妖的右臂外侧擦下,仅伤皮肉,而小甭人妖在全力扯身避招中,剑也拚全力扎出,拚个两败俱伤,扎入和尚的胸口。 五把飞刀全部中的,一把也没落空。 两把飞刀击中两名大汉,重围立解。 中海冲到,俯身滑下雕鞍,伸手抓着尚未倒地的素素左手,喝道:“施姑娘,上马。”素素对中海的声音不陌生,一听不由狂喜,借力飞升。 中海也滑回虽鞍,将她扔到鞍后。 素素扭头大叫道:“靳姐姐,夺马上。” 不用叫,中海带来的另一匹马,恰好掠过小甭人妖的身旁,她忍痛飞跃上马,俯身抓住了□绳。 “靳姑娘,随我来。”中海叫。 两匹马向西北角急冲,后面,小襄王一声怒啸,二十余匹骏马排山倒海似的冲来,中海领先策马狂冲,迎面遇上了四名大汉。 他一声暴吼,飞刀再次接二连三出手,用飞刀开路。 身后,有人大叫道:“这是大地之龙的飞刀,大地之龙,大地之龙!” 不叫倒好,叫了反而便宜了中海,昨天逐平狠斗,大地之龙的名号已令龙虎风云会的好汉们丧胆而夜间的恶斗消息,也在今晨传到了小襄王的耳中,马面无常重伤被押的消息,已在好汉们的心目中投下了阴影,不由他们不惊。 听人叫出是大地之龙到了,一个个禁不住被吓得手脚发软。 拦路的四大汉本来还来得及闪避飞刀,但一听同伴叫出大地之龙的名号,大吃一惊,人的名,树的影,大地之龙的飞刀神技,在他们的心中,已发生了可怕的震憾威力,失惊之下,反而手脚麻木,要想闪避机会己逝。 “啊……”惨叫惊天动地,四个人几乎同时蹦跳看挫倒。 马儿狂冲而过,尸身纷纷掷倒,人腾马跃,向西北角的山区狂冲,没有马的人,像潮水般随后急赶,呐喊声雷动,金锣狂鸣。 人喊马嘶,烟尘滚滚,不久,人马便消失在山林深处。 要说小襄王对大地之龙毫无顾忌,那是欺人之谈。 昨天逐平的恶斗,他知之甚详,大地之龙不但在光天化日之下来去自如,根本没将上百名高手放在眼下,击伤燕山四毒白昼突围,藐视天南三剑,在高手名宿重重包围之中来去自如,不要说艺业如何,就凭这份胆气,已足以令他小襄王甘拜下风,自愧不如。 以今天来说,大地之龙居然敢在龙潭虎穴中出没,敢在会中高手齐集的旷野中向他们挑战,简直将这些高手名宿视同废物。 而且居然跟在他身后杀出救人,这份超人的胆识和魄力,令他心中发毛。 因此,他的马本是千中选一的神驹,比中海的马快,但他由于心中有所顾忌,所以不敢独自离群猛追过去。 中海一马当先,越过了牧场的旷野,快接近山区,扭头叫:“靳姑娘,前面山区可能有人埋伏,紧跟着我,入山之后准备弃马,姑娘还能用轻功么?” 小甭人妖,不知大地之龙就是龙中海,但昨天经过逐平,她已知道大地之龙大闹遂平的轰轰烈烈事迹,心中大喜,叫道:“放心,我还支持得了。” 素素紧袍住中海的虎腰,喜悦地间:“你是大哥么?怎么变成大地之龙了?爷曾告诉我说在福建遇上了大地之龙,你坏,为何不将真姓名告诉爹?” 中海不愿将自己那时的心情说出,大声说:“以后再说,我们的难关还未渡过呢。” 快接近山林边沿,追来的人马仍然保持在丈外,更后些,人马漫山遍野潮水似的涌来。 接近至十丈左右,林中一声锣响,草木摇摇,冲出十二匹健马,十二个黑衣人一字排开,十二匹坐骑列阵凶猛地冲来,中间的骑士学剑大吼:“天宇有七星,大地黑旗盟,相好的,留下。”天南三剑正率领着十余名黑衣高手,沿右面的矮林前沿飞步赶来,相距约有半里地,无法赶上。 中海一声狂笑,挺剑冲上叫:“朋友们,让路,大地之龙与贵盟是朋友,借光。”他的叫声像打雷,故意让小襄王听到,以便离间龙虎风云会与黑旗盟的感情。 后面的小襄王大吼道:“王兄弟,拿下他们。” 双方的叫声皆震人心弦,可是还没有让人思索的机会,突变已至。 黑旗盟的十二个人,弄不清中海的话是真是假,稍一迟疑,中海已经冲到,飞刀向左右分飞,射向左右的四骑士,他自己冲向刚才发话的王兄弟,剑发雷霆。 王兄弟身手了得,一声暴叱,挥剑急架来剑。 中海猛地收剑,挫身向侧滑,镫里藏身长剑再发,“嗤”一声向上送,剌入王兄弟的右胁,信手一带,马儿已相错驰过。 “啊……”王兄弟惨叫一声,飞坠马下。 中海向左圈马,在刹那间又发射了三把飞刀,让出空隙向后叫:“靳姑娘,先走一步。” 小甭人妖已不等招呼,从他让出的空隙中驰过,冲入林中。 惨叫声惊心动魄,中海先前所发的四把飞刀,已把最近的两名骑士射落马下,两侧的人马无法加入进击,想兜转马头合围,但被左右的空马所阻。 中海-抖□绳,直冲入林,一面向小甭人妖叫:“暂勿弃马,走:“树林不高不矮,不宜乘马,他扭头低叫:“施姑娘,尽量伏下身躯,小心树枝。” “我理会得,大哥。”姑娘答。 马匹穿林,骑士如不小心,十分危险,马儿不会管背上的人,只顾它自已能否不受树枝的擦挂,幸而小甭人妖的骑术相当高明。 中海更是技高一筹,两匹马转入林中,向西北方向急冲。 小襄王一群人,敢驱马人林追赶的人不满半数,长距离与马匹赛马,事实上不可能,这一来,步行追赶的人,只好泄气地盯着逐渐远去的人马背影兴叹。 奔出三里地,坐骑已有不支现像,中海叫道:“靳姑娘,你和施姑娘在西面那座冈顶等我,我引他们向北追,坐骑给我。” 两位姑娘下马向西走,他牵着小甭人妖的坐骑,同北急驰,远出三里地,方下马解了马儿的□绳塞入草丛中藏好。 在马臀上扎了一剑,直待马儿负痛向北狂奔老远,方从容向预定聚会处走了。 两位姑娘等得心焦,见到人大喜过望,施姑娘赶着问:“大哥,听,他们果然向北追去了。” 霸顶居高临下,可听到清晰的马蹄声,他向南面的山林一指,说:“山区中可能还潜伏了不少人咱们由这一面穿出,从南面的旷野脱身。” “那……他们有马匹,不是容易被他们赶上么?”小甭人妖耽心地问。 “我想不会,俗语说,出其不意,制胜之机,他们料定咱们必定利用山林藏匿,决不会冒险走旷野,咱们偏偏由旷野脱身,这就走。” 他脱下夺自冯兴隆的衣裤,恢复了庄家汉的装束,领先向南走,素素紧跟在他身后,笑道:“龙大哥,你的易容术不高明吗?” 中海呵呵笑,扭头笑道:“我的头巾丢掉了,这时又用不着扮驼子,当然看来不合身份啦!如果你早先看到我骑着骡子的怪像,保证你认不出是我,事实上今早我从逐平赶来,沿途龙虎风云会的人全被瞒过了。” 小甭人妖接口问道:“昨天闹逐平的大地之龙,果然是你?” “是的。” “你为何改变姓海?如果我知道你就是甘凉道上的龙中海,也许我会留下来找你呢。你怎么知道我的困难7”“一言难尽,其实,我并不知靳姑娘也在此地。” “龙大哥,你是专程赶来的救我的?”素素接口问。 “我从平邱集便得到你的消息,好不容易才赶上你的……”他将前后的经过一一说了,只隐下飞虹剑客邹老人的事,不愿泄露邹老人的隐居处所,以免替老人招麻烦。 素素听说他身中朔望散的毒,且为了救她而耽搁了好些天,至今已拖了十天了,惊得粉脸变色,跌脚叫苦,焦急地说:“糟了!我根本没找到八爪苍龙丘老爷子怎知道回春居士的下落?天啊!你也太……” 中海淡淡一笑,泰然地说:“不必替我耽心,我会设法解决的,目下两位准备作何打算?” 素素挽着小甭人妖说:“靳姐姐,谢谢你这次冒万险前来救我,不敢或忘,希望小妹能有为姐姐效劳的一天,但不知姐姐今后打算……” “我打算再闯荡几年江湖,等厌卷了江湖生涯再言其他,目下小甭仙已成了是非之地,龙虎风云会不会放过我,我也不会轻易地饶了他们,见一个杀一个,看他们能把我怎样?” 中海一面走,一面说:“靳姑娘,在下认为最好暂时隐起行踪,免为龙虎风云的人所乘,等候他们败亡的一天到来。” “等候他们败亡?”小甭人妖讶然间。 “是的。” 中海斩钉截铁地答,小甭人妖是五魔之一,名声不好,他不敢将内情说出,人心隔肚皮,他不得不防,隐约地说:“相信不久之后,必有武林仁义之士,召集同道共襄除去该群江湖凶徒为世除害的义举。” “我想,这一天我们这一辈子的人很难等得到了。”小甭人妖慨叹地说。 中海停下脚步,神色肃穆地说:“不然,目下已有人暗中出面主持大局了,时机未至,必须等到能一举将该会连根除去之时方能下手,这一天不会让咱们等得太久的。因此,小可奉劝姑娘暂行忍耐保全实力,以便日后大举,多保全一个人,日后便多一分实力,希望姑娘三思。” “近来江湖传言,说是四绝秀士已重行出山,在南一带行道,这么说,主持大局的人会不会是他呢?” “很可能,有他老人家出面,何愁龙虎风云会的小丑跳梁7”“如果是这些所谓侠义英雄出面主持大局,我小甭人妖可不愿意听他们驱策。” 中海叹口气,诚恳地说:“靳姑娘,请恕小可直言,姑娘在江湖的行径,委实难怪侠义门人的非议,在姑娘来说,仅算是游戏人间,事不分好歹,人不分善恶,好歹善恶全决于姑娘一念之间,因此自以为是任性而为,但人的好恶决定是非曲直,更主宰别人的生死,在情在理都是说不过去的,龙虎风云会的作为,也和姑娘的行事如出一辙,只不过他们比姑娘更为险恶歹毒而已,他们经过了周详的策划,长年累月的秘密进行方有今天的成就。一旦羽翼已成,立即便露出狰狞面目,顺我者生,逆我者死,用毒药挟人为质,以控制那些宇内名宿就范,下一步将是狂风暴雨似的钜变光临宇内,可怕的劫难将君临江湖,这就是任性而为的最好榜样,人的欲望永无止境,但牺牲别人成全自己的作为,不足为法……” “你教训我么?”小甭人妖变色叫。 中海欠身道:“小可不敢,只是为尽人的本份,向姑娘进言而已,希能谅我。姑娘上次在鬼愁岭山神庙的话,小可仍然记在心头,小可深信姑娘是个绝顶聪明而知大体的人,只不过自小养成任性而愤世嫉俗的性情,易于冲动,因而灵智时受蒙蔽而已。小可决不信姑娘的一生行事中,没有侠义可风的事迹遗留在人间,江湖所流传有关姑娘的谣言,也决非全是事实,只要心存仁义,行事……” “别说了,我不听你的废话。”小甭人妖叫,但声色间已无怨意。 中海爽朗地一笑,转过话题问:“姑娘可知道与姑娘齐名的四妖魔?” “早些天有两个不是和你在平邱集胡来么?” “不错,他们已专程出寨返回甘凉去了,另一个毒娘子北宫云娘……” “她失踪好几年,也许死了呢。” “不!她……不说也罢……” “你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天机不可泄漏,总有一天,小可要和她作生死一拚。” “咦!你像是知道哩!” “不但知道,而且可能是他死我活。” “你对付得了他?” “目前不可,但我在尽力而为。” 小甭人妖摇头苦笑,说:“要是见了她,你可得小心,她身上穿了一件银皮特制的背心,刀剑不入,暗器难伤,加以练了铁布衫一类的防身气功,又有奇毒伤人,你……唉!恐怕伤不了她反而送掉性命。” “我会小心的,假使她真了得,岂会籍银甲保护,显然并不足畏,背心并不能保证她的安全,人的头部更是要害,而且断掉手足,也会失去抵抗力的,是么?前面已是旷野,咱们加快些,靳姑娘受伤不轻,施姑娘可否扶他一把?” 驰出旷野,三人展开轻功,向南如飞而走,昼伏夜行,第三天他们便到了武昌府,沿途平安无事因为小襄王己带看人马到南阳去了。 在武昌府,小甭人妖接受了中海的劝告,先暂行隐身,答应日后助他一臂之力,她准备下南京,找昔日的朋友盘桓一些时日,然后再隐身江湖,等候机会秘密除去龙虎风云会的羽党爪牙。 素素跟定了中海,她要陪中海寻找回春居士,三天中,有小甭人妖在旁,中海不敢多言,他对小甭人妖还有些顾忌。 解毒的时间只剩下五天,而从武昌府到九宫山,还有七百里以上的路程,山道不好走,必须赶路耽误不得,因此,不再昼伏夜行,决定在三天之内赶到。 到九宫山有两条路可行,一走东南先到兴国州,从州南的太平山到九宫东面,一是南行,先到通山县,翻越大城山进入宝石河,便到了九宫北面,两条路相较,走通山要近百里左右,因此中海决定走南道。 南道也是到岳州府的唯一陆路官道,商旅却不太多,因为往返两府的人,大多走水路,走路陆不但辛苦,而且山区中经常可以发现劫路的歹徒。 一早,送走了小甭人妖,中海立即准备首途。 素素心中自然十分焦急,但他不知中海要到何处寻找回春居士,而且看了中海日渐憔悴的神色,她感到有点心酸地说:“龙大哥,这两天你太辛苦了,神色憔悴,多令人躲心啊!昨晚一夜奔波,落店休息不到一个时辰,怎能立即上道?我看,你还是……” 中海摇摇头,苦笑道:“还有好几百里路要赶呢,时辰不多了,施姑娘,我看,你还是……” “我怎样?”素素讶然抢着问。 “令尊目下在何处隐居?”中海第一次问起天玄剑的下落,以前有小甭人妖在,他不方便问。 “目前在长沙府湘潭县东西的昭潭潭边,他老人家正在四出游说武林白道隐雄共襄义举,恐怕目前不在家,你问爹的下落,有何用意么?” “我的意思是,你必须赶回家中隐身,不可再在外闯荡了,你为人好管闲事打抱不平,不知衡量利害,在这风雨飘摇危机四伏的境遇中,委实不宜在外行走,为大局着想,所以你必须立即赶返湘潭我送你到咸宁再分手,怎样7”“天!你……你要赶我走?”素素惊叫。 “不是赶你走,而是……” “不!大哥,目下你正在困难中,你没有理由赶我走,咸宁金河北岸,住着一位前辈,叫隐叟邓公明,他老人家是爹的忘年之交,也许从他老人家的口中,可以知道回春居士的下落,我陪你去找他好了。” “不必了,回春居士目下隐居在九宫山,我一个人赶路方便些。” “真的?” “我带着鬼丐常真的手书,鬼丐知道他的隐居处所。” “老天爷!你何不早说?”素素惊喜地叫。 “早说?被小甭人妖听到,不是替丘老爷子招灾么?” 素素疑惑地注视着他,幽幽地说:“大哥,你……你似乎不信任靳姐姐呢。” 中海点点头,沉重地说:“靳姑娘心肠太硬,太过主观,也太过任性,愤世嫉俗之心太重,这种人很可怕,对是非很难分清,因此,极易受人利用,她与枯骨魔僧等人不同,他们是闯荡一生经过无数劫难的人,自尊心极重,不受人驱策不甘人下,因此不会轻易改变自己的生活方式,自尊心更不许他们听命于人。靳姑娘不是这种人,她假使遇上一位工于心计,专在投其所好上下工夫的人,她会不顾一切走上歧途的,她之所以救你,只是基于一时义愤,地想利用你接近小襄王,以便乘机除去四海游僧报一已之仇而已。” “不!你太估低她了,大哥。” 中海笑笑,若无其事地说:“但愿我错了,反正来日方长,且拭目以待,请你转告令尊,告诉他我已和白衣神君以及三丐连络上了……” 也将在平邱集的事说了,最后说:“龙虎风云会的会主,是长春子的并头兼弟子毒娘子北宫云娘他们的阴谋极为恶毒……” 素素如遭电殛,惊叫道:“大哥,此话当真?这……这……” 中海不再多说,淡淡一笑道:“千真万确,我已和长春子见过面,还几乎丢掉性命,请禀明令尊必须小心谨慎,目下长春子只在背后撑毒娘子的腰,还未公然出面,假使他以武林三大高手的身份现身,假藉仁义号召武林朋友另树立一大势力,上当的人当不在少数,令尊恐怕也难逃毒手的,后果可怕。” “老天爷!看你说得有多严重?”素素呆呆地叫。 “岂只严重而已?目下毒娘子已经率领了大批高手入川,留下小襄王在各处扰乱江湖,吸引江湖朋友的注意,以掩护毒娘子在四川进行可怕的阴谋,并预定下月中旬在湖广大会党羽,如果我所料不差,至迟下月初旬,四川必将传出震惊江湖的重大消息。中旬龙虎风云会大会群魔之后,暴风雨即将君临江湖,当然,这得看毒娘子是否在四川如意,如果她在四川的阴谋落空又当别论。总之,不管事情如何发展,长春子极可能在最短时间内以斩新的面目在江湖出现,他也决不会公然与毒娘子在表面上亲善合作,只在暗中策划他的恶毒阴谋,大劫将临,所以你得火速禀明令尊早作准备,无论如何不可出面,尽速通知朋友们小心提防。” 素素仍然不信,迷惘地说:“你的话我深信决无虚假,但……但我怎能令家父相信呢?” “令尊到过福建,该对武夷排云山庄的伏魔剑客不陌生……” 他将排云山庄的变故一一道出,最后说:“吴济慈为了留得性命以揭发长春子的恶毒阴谋,复被安庆双丑所陷害,忍辱偷生在边寨受刑,身死异乡所谓何来,他死得有价值,排云山庄数十名男女老少也死得轰轰烈烈,不管你信是不信,我将以毕生精力从事揭发长春子的恶毒阴谋,为生者全性命,为慰死者于九泉,我个人的仇恨还是次要,我必须请你向令尊提出忠告,先为保全武林实力而奔走,不必说了,我知道你疑问尚多,可惜我无法向你详加解说,该走了,假使找不到回春居士,我想,日后挽救江湖大劫的重任,只有寄望在令尊的身上了。” 素素仍是男装,背起小包里黯然地说:“走吧!一切以后再说,目前你需人照顾,无论如何,我得陪你走一趟九宫山找丘老爷子,不要撵我走,大哥。” 她低头拭泪,匆匆出房,她的心很乱,江湖大劫在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所关心的中海身中奇毒,必须尽早找回春居士。 她这一生中,第一次对异性关心,不知怎地,在这短短三天相聚中,她那少女的心湖突然涌起了波涛,一生中第一次油然兴起了奇妙的感觉。 中海在她的心目中,不再是一个普通的朋友,不再是一个仅仅值得关心的英雄豪杰,而是一个令他倾心的男人,一个足以信赖的密友。 中海的身影,已开始令他迷乱,令她烦恼,令她恐慌,甘凉道上第一次见面,他仅感到中海是个难得的奇人,是个有丈夫气慨的义士而已,并没有留下太深的印象。 秦岭道上二次并肩救金凤,她对中海加深了一层认识,但还不至于达到令她倾心的程度,而这几天,情形有了异样,她感到中海在她的心目中已完全不同,奇异的感觉震撼着她,一种难以言宣的神奇电流袭击着她。 自然而然地,她的生活圈子不再以自已为中心了,甚至连父母亲人都搁在圈子外,圈子的中心变成了中海啦! 中海的话令她感到心向下沉,她听得出中海话中的弦外之音,假使找不到回春居士,他便会不在人世,挽救江湖大劫的重任,自然便落在他爹天玄剑的身上了,她急出一身冷汗,出了武昌城,不等中海催促,她已迈开大步向前急赶,恨不得插翅飞往九宫山。 幸而道上行旅不多,足以让他们施展,一阵急赶,第一天便赶了两百里,入暮时分,便赶到了依山傍水的上桥镇,距咸宁尚有八十余里。 中海确是有点难以支持了,朔望散的奇毒已经逐渐发作,他感到一阵阵倦意不断地袭来,似乎浑身脱劲,懒洋洋地,胃口出奇的坏,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 依他的意思,还想在上桥镇进食,然后赶夜路到咸宁,赶一步算一步。但素素不依,她已看出中海已无法支持,假使再不珍惜体力,奇毒极可能提前发作,所以断然作主,要在上桥镇落店。 上桥镇,是一座小镇市,只有百十户人家,官道通过镇中,另一条小街在东面与官道平行,镇西有一条小河,河对岸延西一带全是水田,秋冬之际田中无水,还没开始冬耕,镇东是绵延起伏的山林山都不高,但树林却很浓密,是这一带燃料的供应场。 这几天气候变了,天宇中乌云密布,阴沉沉地,从北面吹来的寒风冷咻咻的,一件夹衣已挡不住寒意了。 暮色茫茫,炊烟四起,远远地,上桥镇的灯光,在黄昏的朦胧中闪烁,两人大踏步钻赶,中海的脚下已有点浮动,但仍咬紧牙关支撑。 踏入镇口,上桥客栈的招牌入目。 “大哥,请依我,无论如何得在这儿落店,你身体有奇毒,即使是铁打的人,也煞不住一天两夜的苦赶。”素素用近乎哀求的声音说。 沿途为了今晚是否落店的事,曾经发生争执,中海长吁了一口气,让步道:“好吧!只好依你了我确也感到十分疲倦。” 素素长叹一声,语声有点变了,说:“大哥,我知道你心中焦急,我同样的心急如焚,恨不得插翅飞到九宫山,可是,你……你支持不住啊!再像这样不要命地赶,你会倒下去的,唉!我真该死,你为了我……” 中海拉了他一把,强笑道:“施姑娘……” “老天,你还叫我施姑娘……” “哦!我老忘了,一时不易改过来,素素,你不该再说这种话,人的祸福似乎冥冥中自有主宰,怨天尤人只有自寻烦恼,对么?” “大哥,你相信宿命?” “不信,但事实上我们只能勉强自已相信以求解脱,只怪我们都是平凡的人……咦!这座市镇怎么如此冷冷清清?通街大道地处宿站,似乎不该如此冷落的。” “初冬了,谁还在晚间出来喝西北风?这座大桥客栈可能是镇上绝无仅有的一家,希望还剩有房间。” 素素一面说,一面踏入店门,直趋柜台向掌柜的问:“掌柜的,可有上房?” 店堂中一灯如豆,甚是狭溢,只有一名店伙和一个掌柜的照管店面,掌柜的向店伙招手,一面答道:“有有,两位落店么?” “最好是有套间的上房。”素素加上一句。 “有,有,小店今天只接了八位客官,空房间多着哩。李三,领两位客官到东跨院丙字号上房安顿。” 店伙李三应喏一声,上前接过两人的小包里,说:“客官请随我来。” 掌柜的接口道:“两位如果有贵重物品交柜,但请吩咐。还有,小店人手不够,伙食由隔邻的鸿福包办,客官如需酒食,可吩咐店伙早些准备。” “在下理会得。”中海答,随着店伙走了。 客栈共有三进两院,内部居然相当阔爽,只是店伙少得可怜,廊下无灯,客人稀少,走进东跨院阴沉沉鬼气冲天,没有一般客栈所特有的喧闹声,倒像是大户人家建在深山避暑的广厦。 还好,店伙虽少,茶水倒是不缺,所谓套房,通常作为接待携带家小上路的阔客住宿,有内间,有小厅。比一般的上房高级些,可容纳四至五名的男女旅客。、以往三天中,素素有小甭人妖做伴,三人分内外间住宿,江湖人比世俗男女洒脱些,倒无甚顾忌今天她开始感到心中狂跳,有点惶恐。但梳洗毕,她开始平静下来了,按下心潮,不再理会。 男人先梳洗,似乎是天经地义的事,等她浴罢出到外间,吃了一惊,几上热茶仍在,却不见已梳洗停当的中海,灯火明亮,人却不见了,身处险境,她的警觉性特高,掀开床上的枕头,中海的追电剑仍在。她匆匆取了一件衣衫将剑包了,拉开了房门。 房门口人影乍现,店伙正捧了食盒送饭菜到来,见房门猛然拉开,脱口惊叫道:“咦!客官你怎么……” “看到我大哥么?”她急急地抢问。 “是那位大个儿客官么?” “是的。” “小的没看见,他怎么啦?” “不见啦,小二哥。” “客官何不叫叫看,也许是上茅坑去了。”店伙一面说,一面进入房中,将饭菜摆好。 “大哥,你在那儿?”素素站在廊下叫。 廊下没有灯,墙根壁角黑沉沉地,这一排上房只有她和中海两个客人,其他的客房没有灯光,她向黑暗中大叫,各处传来的回音令人感到汗毛直竖。 后面还有一排下房,必须由走廊的另一端绕过方能到达,黑暗中突然传来中海的声音:“贤弟,到这儿来一趟。” 素素心头一块石头落地,松了一口气,急急绕过走廊,便看到一座小门前站着中海,正向她招手送食物的店伙也跟来了,看清了房间的牌号,抢前两步惶然地摇手叫:“客官,千万不可管闲事,千万……” 中海取出一锭小银,塞入店伙手中,沉声道:“我兄弟俩今晚到了这房间,只有你知道,如果你张扬出去,小心我要你的命,烧你的店,你给我悄悄走开,千万不可声张,快走。” 店伙打一冷战,扭头便走。 素素怔在一旁,讶然问道:“大哥,怎么回事?” “刚才我听到这儿有人呻吟,找到这儿……” “大哥,咱们目下自顾不暇,你……你又管闲事了。” 中海点点头,沉要地说:“见死不救,何以为人?素素,快将救伤丹取来应用,里面有两个人急需援手。” 素素摇头苦笑,叹口气折回房中取药。 房中一灯如豆,前后两张卧榻,分躺着两个花甲以上年纪的老人,两人的上身靠在床栏上,敞开衣襟,露出满是血迹的胸膛,一条条鞭痕悚目惊心。 素素带了丹药进房,看了伤势吃了一惊,抽口凉气说:“是鞭伤,下手的人好狠的手段!” 中海用茶灌丹药入喉,说:“不错,是鞭伤。这种鞭叫作逆麟蛇尾鞭,是用来刮掉皮肉的歹毒玩意,一鞭下去,如果不抽动,□片也可刺人肉中,运劲急带,着鞭处的皮肉便被刮落,老人家挨了七鞭之多,创处可见胸骨,不死确是奇迹。” 中海平时带在腰间的百宝囊,经常带着不少自制的膏丹药散,这种沉重的外伤,他足以应付,内外药齐下,素素也毫无顾忌地帮着中海替老人包扎伤口。 另一名老人伤势稍为轻些,胸前是皮鞭伤,浮肿凝血而已,只是年老气衰,已然难以支持。 包扎停当,被皮鞭打伤的老人强忍痛楚,虚脱地说:“谢谢贤昆仲援手之德,小老儿没齿难忘,只是,两位请珍重,赶快离开这块是非场。” 中海挪来张木椅在床前坐下,泰然地说:“老丈但请放心,小可自有主意,看两位的伤势,该是午前爱的伤,能将原因见告么?” 老人痛苦地低下头,凄然地说:“老朽姓宵,名蔚,本镇人民,家在镇东近山区的坡地上,薄有田产,一向与世无争,那一位是老朽的故友,姓詹名雄……” 素素突然讶然叫:“金雕詹雄老前辈,怎会落得如此狼狈?” 宵蔚吸入一口气,往下说:“詹兄在十年前练一种奇门气功,忽略了自已的年岁,不慎岔气伤身最后自毁气门保全了性命,一身内家绝学化为泪水,只能使用普通拳脚防身了。” “气门毁掉仍能保全性命,詹前辈果然名不虚传。”素素万分佩服地说。 “老朽的伤势,说来话长,本镇有个不长进的败类叫作韩芳,从小便人见人厌,年青时则游手好闲,专做偷鸡摸狗的勾当,为镇民所不容,将他赶出本镇,岂知他到了府城自割投入楚王府,转眼二十年,他居然成了府城大名鼎鼎的王府中官。上月,他请准楚王将本镇的田划为庄田。大明皇律规定中官可以划授庄田,但法有明文,庄田名义上虽划赐中官,却仍归原主耕作,只不过改向所属中官完粮而已。本来,不管皇庄也好,中官庄田也好,原田主事实已一无所有,只是敢怒而不敢言,只好怨命,可是,这畜生欺人太甚,存心报复当年赶他出镇的旧账,王令刚下,便限令附近百顷良田的主人于五天之内离境,否则一律擒解王府问罪。今天是第三天,他带了百名豪奴前来,占了老朽的庄院,将老朽打得遍体麟伤。詹老哥是前天光临舍下作客的,一言不合与豪奴们冲突,被一个叫翻天鹞子夏聪的家伙所擒,把他折磨得死去活来,再命人将我两人送来店中,限令店家严加看守,想让我们死在店中,应了客死两字的俗语。至于老朽的家小,恐怕已经……我死不足惜,这只是开始,两天之后,镇中那些愿与乡土共存亡的人,不知如何下场。唉!谁知道呢?” 中海并未表示意见,“唔”了一声说:“难怪贵镇如此冷清了,原来如此。” “一部份老少妇孺已经投奔邻村亲友处暂避风头去了。” 素素愤然接口道:“贵镇乃是通衢大道,他们竟敢如此胡为?难道说,贵镇的人就不能联名上告么?” 宵蔚惨笑,虚弱地说:“上告?往那儿去告?布政使衙门等于楚王府的偏院,布政使知府大人只算是楚王的家奴,而王府中当权的奴才,以中官为首,府城的文武官员,谁敢不仰他们的鼻息?上京击登闻鼓告御状么?本地官府不发路引,寸步难行,总之,人为刀俎,我为鱼肥,他们要我们死,我们决难活命。” 中海起身告辞,说道:“两位好好养息,俗语说,天无绝人之路,又道是天道循环,报应不爽,有因必有果,作恶多端的人必受天谴,请拭目以待,静观奇变可也,小可告辞,等会儿小可请店家替两位熬药并准备吃食。” 两人到了房门口,气息甚弱的金雕詹雄突然瞪开老眼,吃力地说:“两位稍候,翻天鹞子夏聪,早年是太行山附近大名鼎鼎的独行大盗,一身轻功超尘拔俗,内外功根基甚厚,两位如无把握,幸勿逞匹夫之勇。” “小可留神就是。” 中海答,稍顿又问:“前辈尚有需晚辈效劳的事么?” “老朽有一好友,住处距此不远,何不替老朽带封书信将敝友请来,多一个人也多一些照顾。” 中海不敢在武林朋友面前透露底细,他准备找到回春居士之后,赶赴麒麟山庄,所接触的人越少越好。 湖广是玉麒麟的势力范围,所有的江湖人大多数与麒麟山庄有来往,谁知道金雕詹雄的朋友,是否与玉麒麟有交情?略一沉吟,断然拒绝道:“老丈的好意,小可心领了,但不管事情是否办好,前辈在十天半月中,不可能走动,前辈可将书信准备好,晚辈愿将书信带给贵友。” 金雕詹雄不再勉强,只好说:“也好,祝两位万事顺心,两位贵姓大名,能见告么?” “前辈请谅,恕晚辈守秘,再见。” 回到房中,素素换了一杯热茶奉上,倚着中海坐下,秀眉紧锁地问:“大哥,你决定要管?” 中海点点头,沉重地说:“素素,我怎能不管?” “但你……” “不必为我耽心,一天两夜,绝对可以赶到九宫山,我还有两天寻找回春居士的时间。” “你认为可以一找便到么?” “鬼丐说过,他老人家目下化名丘诚,九宫山的人,都知道他老人家的住处,想来必t易找。” “你有没有问过鬼丐在何时曾与邱老爷子见过面?” “这……这倒没问。” “也许在十年前,也许更久些,是么?世事凄凉,今天不知明日事,谁敢保证回春居士仍在九宫山?正如他老人家的堂弟八爪苍龙一般,五六年前还有人看到他在许州,但我却空跑了一趟。” 中海一怔,随即淡淡一笑道:“素素别说泄气话了,生有时,死有地,我不在乎。” “但……大哥,我在乎,你……”她眼泪溢出眼帘,伏在中海的肩上饮泣。 中海轻抚她的秀发,强笑道:“素素谢谢你的关怀,说一句真心话,换了你,你管是不管?” “我……这样吧,你先走一步,这里的事交给我。” 中海呵呵一笑,说:“不行,你心悬两地,必定心浮气燥,说不定会大开杀戒,这样不但救不了镇民,反而让他们去顶杀头抄家的罪,放心啦!我想不会耽搁得太久的,我问你,你认为宵老丈的话可靠么?” “当然可靠。” “有何为证?” “这……这……金雕詹雄前辈早年是白道的知名人物,难道不足为证?” “你的意思只是想当然,不足为证,长春子早年也是一代豪侠,但现在怎样?一面之词不足取信咱们得进一步找出是非好歹来,天色不早,你该歇息了。” 素素粉脸泛红,忸怩地说:“你……你先歇息,我……我还不累。” “胡说,你还不累?快!你先去歇息,小心门户,我还得练功呢。” “哦!说起练功,我想起一件事,爹说你已获得六指琴魔杜老爷子的真传,到底是真是假?” “确是不假,克音之学助长我的内力修为,不然我的进境那有如此神速?你没感到我比半年前进步得多么?” “大哥,能不能教我?” “杜老前辈并未说过不许传人,有何不可,等我的心情平静下来时,你我得好好切磋一番,进去吧,晚安。” 一早,两人便在厅中用餐,将剑用布巾里了,准备出外走走。 罢放下碗筷,街头忽然传来了一连串震耳的锣声,中海接过店伙送来的脸巾净面,一面信口问说道:“老兄,锣声是怎么回事?” “中官大人派人传话,等会儿客官便知道了。”店伙低声答。 “后房两位老丈的茶水药汤,准备妥当了么?”中海再问。 “客官,求求你,放小的一条生路好不?”店伙哀求道。 “你在本镇有田地?” “没有,客官,小的靠双手夹一肩讨饭吃,不管双方的事,反正与我无关,但客官却把小的卷入是非之中……” “没你的事与你无关?哼!谁也休想置身事外。” “客官,出门人……” “住口:你知道我是谁?” “客官是……” 中海掏出金云玉版副令幌了一幌,纳入怀中说:“湖广清吏司派来查案的人,你最好听我的话准没错。” 清吏司,是刑部分置在各部政司的衙门,天下原设有十四个司,宣得十年革除交□,剩下十三个审理各地的重大刑案,百姓小民见了官,不是害怕便是怨恨,想高攀的人并不多,怕惹火上身的人却多的是。 店伙一听说是清吏司的人,吓得打了个冷颤,扭头便溜。 中海一把将他抓住,沉声问:“慢走,说,怎么回事?” 店伙脸色苍白,向店门外一指,恐惧地说:“他……他们会……会告诉你。” 店门口,“当当当”一阵锣响,接着有人拉开嗓子叫:“乡亲们听了,明天一早,田地被划归庄田的人家,必须在卯牌末辰牌初离开,不可有误。” 声落又是一阵锣响,传话的人向街尾走了。 中海推椅而起,抢出店门。 晨光中,街两侧站着不少木然呆立的人,一队雄纠纠的王府卫队,正步伐整齐地从街尾向街口巡逻而过。 只要看到呆立在街两侧的人们,他们那种愤怒而又无助的神色,便可猜出事情的大概了。 中海神色凛然地凝神眺望着对街一幢三合院,广场前面站着三个怒目圆睁的青年人,他们全用饱含怨毒的目光,死盯着大踏步而过的王府卫士。 倏然一阵蹄声自街口传来,五匹健马出现在视线内,在武昌府以南,河流交错,平原甚少,行李大多以舟船代步。 所以说北马南船,在这一带发现骑士,相当罕见。 五匹马小驰入镇,令人眼前一亮。 马骏,人艳,竟然是五个美艳如花的少女,先头一骑士,穿一袭绿色劲装,挂剑,披一袭天青色连帽披风,柳肩凤目,美艳可人。 后四骑则穿蓝劲装,披墨绿色披风,佩剑挂囊,一个比一个美,五个女骑士的年纪,都在二十上下,在美艳中,蓬勃着刚健婀娜的气息。 中海神目如宙,他的目力比任何人都锐利,马匹相距在十余丈外,他便将人看清了,低叫道:“咦!是她!” “谁?”素素生硬地问。 “排云山庄伏魔剑客的爱女吴玄霜,她……她没有死,换穿绿色衣裳了。” “哦!她远带了女伴,莫非她也在广结群雄为父母复仇?” “我问她一问。” 素素一把拉住他的手,低声说:“不可鲁莽,免得暴露你和他的身份。” 马儿到了,吴玄霜看清了店前的中海,吃了一惊,中海的脸色不再涂上颜色掩饰,所以一看便知了。 她突然勒住坐骑,扭头叫:“小春,在这儿进食,赶了一夜,马儿也乏了。” 第二匹马上的少女讶然答道:“小姐不是说赶到斜山村进食么?” “不了,下马。” 她一跃下马,将□绳交给小春,踏上台阶,向中海送过一道眼色,向店内叫:“伙计,替本姑娘准备吃食,替马儿上草料,要间清静的上房,准备茶水让我们梳洗。” 一面说一面进入店中,中海示意素素退在一旁,走至阶下,向系马的小春抱拳一礼,嘻皮笑脸地说:“姑娘请了,辛苦啦!” 小春瞪了他一眼,大声问:“你是店伙计?” “不,恕在下鲁莽,请问姑娘一声,刚才进店的那位姑娘,在下觉得十分眼熟,似乎在何处见过面,姑娘可否……” “啐!见你的鬼!我家小姐却没见过你这种混蛋,滚!” 中海哼了一声,阴阳怪气地说:“哼!神气什么的你家小姐姓朱,过去在……在……” 小春笑了,“刷”一声劈面抽出一鞭,笑骂道:“看你生得人才一表,不像是病摈,却想用这种拙劣的办法勾搭,你简直昏了头,告诉你,你家小姐姓安,你再去打听,管教你吓得真魂出窍,你很幸运,今天坛主夫人不在,不然的话,准保你死无葬身之地。走吧,本姑娘不忍心和你计较。”说完和另三名同伴含笑入店去了。 中海吃了一惊,素素却走近笑道:“大哥,你还不够资格作偷香贼哩,可碰了大钉子啦!” 中海将他拖出店外,低声道:“这四个少女可能是侍女,小春所说的坛主夫人,极可能是龙虎风云会一位坛主的妻室,吴姑娘如果改姓安,很可能她已打入风云会的内部了,我不便前往找他,你到她的房外留心些儿。” “你呢?” 中海向对街一指,说:“我去打听镇中的事,很快就会转来的。” “好,小心了。” 中海向对街走,到了三合庙前的广场,三个年青人仍在向远处眺望,见中海走近,收回目光不住向中海打量。 中海泰然地走近,背看手含笑向三人点头为礼,说:“打扰诸位了,小可姓海,名龙。” 一个青年人木然地点头回礼,冷淡地问:“听口音,海兄不像是本地人,有何贵干?” “不错,小可是河南人氏,途经贵地,向诸位打听一些小事。” “请说,小可但愿能为兄台效劳。” “小可看贵地山明水秀,倒是安家落业的好地方,但不知贵地有何田可买么?” 青年人失声狂笑,接着脸色一沉,说:“我家有田六顷,兄弟三人耕种,养活老小二十四人,丰衣足食家道小康,你要买田,我可以卖给你,每顷只要你三文钱,你如果有意,便可立即成交,怎样呢?” “兄台不是说笑话吧?小可是诚心的。” 青年人叹口气,摇头道:“海兄,不瞒你说,这几天我们都笑不出来,只有哭的份儿,被你这么一说,我只好笑了,这附近的田已化为中官庄田,你能买么?快走吧,不然将有大祸临头。” 中海笑笑,泰然地说:“多承好意关照,谢谢,不管皇庄也好,中官庄田也罢,法有明文,只可在王府百里之内划属。贵镇距楚王府已超过两百里,请放心,没有人会来抢你们的田。” 说完,扭头大踏步走了,经过了第二间大宅,向站在壁角偷听的一个中年人哼了一声,冷笑着走了。 进店后直趋东跨院,一眼便看到素素站在房门口眺望,隔邻第三间套房中,传出少女们嘻笑之声显然玄霜和四个侍女成了他的邻居。 素素向他招手,拉着他的手闪入室中,低声道:“她不信任我,你快走一趟,可从后窗找他。” 中海火速进入内间,扳开后窗飘身落在房后的走道,一摇三摆地向邻房的后窗从容走去。 “济慈兄,真阳兄。”他若无其事地信口叫,声音不大,但足以从窗缝中透入,他考虑周到,叫吴济慈的名字,不叫玄霜,以免敌人怀疑。 明窗悄然而开,窗格子中突然飞出一团布帛,他一手接住放入怀中,扭头便走,倏地眼角人影一闪,走道尽头昂然站着一位青衣大汉,双目冷冷地注视着自已…… 他只好放弃由原路入室的举动,沿走道向青衣人走去,青衣人豹头环眼,海口虎须,肩阔腰粗,结实得像头巨熊,脸上的风尘轨迹可看出是个江湖人。 中海泰然向前走,心说:“看来情形,这下子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青衣人冷冷地瞥了中海一眼,往墙上一靠,架起腿双手抱胸,然后冷冷地注视着一步步走近的中海。 中海认为青衣人可能是龙虎风云会的走狗,被这家伙看到他和吴玄霜在后窗弄鬼,岂肯轻易放过他心中泛起重重杀机,准备动手。 青衣人没看出危机,等中海接近至八尺内,左手一伸,冷冷一笑,吐出两个字:“拿来。” 中海欺近两步,偏着脑袋也冷冷地问:“你要?” 青衣人根本没将中海瞧在眼下,仍大模大样地说:“自然。” 中海嘿嘿笑,也大剌剌地问:“什么?” 双方都吝惜字眼,针锋相对地简单问答,中海无所谓,青衣人却受不了,倏然离墙站正,冷笑着道:“你老兄多心了,看错了人啦!” 青衣人冷笑一声,厉声道:“安姑娘上月方由坛主夫人收为弟子,成为青锋四女的四妹,夫人宠爱有加,没想到她却不知感恩,竟胆大包天暗与外人私通消息,自毁前程,不是自绝生路,本会在天下各地,明暗中派了不少人,监视着会中各弟子的言行举动,任何人也休想生心叛离。” 中海淡淡一笑,问:“阁下认为安姑娘有叛会之心么?” “把刚才你接到的布帛拿出来,便知是否有叛会之心了,当然,本会的男女弟子,并不禁止男女相悦的事,在下认为你可能是安姑娘的相好,在未获得真凭实据之前,还不能遽下定论,所以平心静气地向阁下要刚才抛出窗外的布帛。” 中海取出布团,缓缓递过笑道:“给你,如果你认识字,也许……” “不劳阁下指点。”青衣人冷叱,伸手便抢。 墙角后,素素突然闪出,剑尖点在青衣人的背心上,沉叱道:“且慢,老兄。” 青衣人大概练了不怕刀剑的气功,一声冷哼,倏然身形左旋,肩部一扭,便将点在背心上的剑尖震偏,“嗤”一声裂帛响,衣衫被剑刺破,接着,他右掌劈出,猛劈素素的颈根,反应之快,确是骇人听闻。 不想中海比他更快,身形倏动,双手扣住青衣人的脖子,手指紧收扎实咽喉,膝盖急抬,“砰”一声撞中青衣人的十四节脊骨,骨左右的命胁二门禁不起千斤力道的打击,他这一膝已用了全力。 接着,他将人猛地带倒,抽出一手戟双指插入对方的双目,任何气功到家的高手,决不可能练至双目也不怕打击的境地,指入睛毁,青衣人死了一半,想叫,咽喉被锁,无法出声。 中海确是够快,双手重新扣住对方的咽喉,霍然站起,奋起千斤神力,将人扔起向墙角猛砸。 “砰!砰!砰!:“青衣人的背脊,接二连三凶猛地砸在墙角上,似乎连墙壁也在震动,三下凶狠的打击,铁打的金刚也禁受不起。中海仍不放手,扣住脖子拖了便走,一面向素素说:“晚上再毁尸灭迹,先藏在房中再说。” 进了房,将尸体往床下一塞,素素倒抽了一口凉气说:“大哥,你知道这家伙是谁么?好险。” “不知道,但我看出他目朗鬓丰,便知是气功了得的高手,苦于没有机会用宝剑对付,又怕被他跑掉后患无穷,如果他叫嚷,惊动了吴姑娘的同行四女,大事去矣!幸而你及时赶到,真是危险万分呀。” “这家伙叫铁熊罗真,是太行山绿林道的第一条好汉,内外功都出人头地,双手可以抓裂刀剑,我知道用剑伤不了他,所以才引他转身,希望你用追电剑要他的命,你却用双手进袭,吓了我一大跳真是令人耽心。” 中海笑道:“傻丫头,还能拔剑?只消慢上一刹那,他便会脱出被制的范围,声张起来,岂不完了?且看看吴姑娘的东西。” 玄霜丢出来的是一条绢帕,上面用眉笔匆匆地写着:“大哥,我已投身虎穴,候机制恶道的死命,誓报不共戴天之仇,死亦无憾,连络不易,耳目众多,希望大哥速联络天下群雄,共诛此贼,总会设在大巴山,聚集有万副兵革,内主坛设在麒麟山庄十月十五日之前,群魔聚会,会主毒娘子已率高手入川,六指琴魔也同行,可能已查出缥渺仙子的隐居处,希速示警,令仙子知所趋避,十月间,会主将可至麒麟山庄筹划恶毒阴谋,请留意,知名不具上。” “我的天!她好大的胆子。”素素惊叫。 中海黯然长叹,苦笑道:“排云山庄化为飞灰,全庄老小死伤殆尽,她……她除了拚死复仇之外还能有何作为?” “她替你带来了难题,我们怎样向缥渺仙子示警?即使立即入川,也赶不上了。” 中海也深以为然,摇头道:“我们想已无能为力,毒娘子早有万全的准备,派小襄王在中原惹事生非,吸引江湖朋友的注意,她却牵领大批高手入川行事,入川之后,自然不会拖延时日,可能缥渺仙子已遭毒手,我们已无能为力,哦!我得再找吴姑娘……” “找她有何要事?” “告诉她飞锤刘隆已打入风云会卧底,要她……” “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这种事怎能告诉她,弄得不好,两个人都断送掉,岂不可惜?” “但我希望她能和刘隆将内外消息传出来。” “时机尚未成熟,不可操之过急。听,她们走了,即使不走,也不易接近她了。” 丙然不错,玄霜和四名侍女已经食毕离房,谈谈说说走向店厅,中海将门推开一条缝,刚将头伸出,便看到一个灰衣人闪入五女先前的上房,他认得,灰衣人是住在西院客房的一个客人,刚落店不久。 “有人先一步入室去了,可能是铁熊罗真的同伴。”他向素素低声说。 “等会儿我们检查一下铁熊身上的遗物,这家伙晚上再找他,杀一个少一个。”素素说。 “好,赶快把咱们的衣服穿上。” “为什么?”素素讶然间。 “准备戏弄那位可恶的中官,如果所料不差,来人不久将到,快!” 两人分别换了衣衫,劲装外加穿了一袭鸦青长袍,挂上剑,静候变化,一切准备停当,沉重而急促的靴音已自门外传来。 两人在桌旁落坐,一面喝茶一面交谈。 “砰砰!砰砰砰!”打门声暴响震耳,店伙在外叫:“客官,开门!开门!” “干什么?”中海喝问。 “有客人求见。”店伙答。 “叫他滚!”中海不客气地叫。 外面一个洪钟似的大嗓门叫道:“把门撞开,这死囚不识抬举。” “轰隆隆”一阵暴响,有人用重家伙撞门。 中海向素素示意将门打开,素素一手顶住门,轻轻拉门锁,突然放手。 “砰”一声大震,门开了,四个用木桌撞门的人,连人带桌跌入房中,挣扎难起。 中海安坐在桌旁,手中端着一杯热茶,冷冷地注视着涌入房来的不速之客。 首先冲入八名衣甲鲜明的王府侍卫,其次涌入四名劲装打手,然后是两名蔑片,拥着一个细皮白内,脸色阴沉,内监打扮的中年人。 只消看穿章,便知是韩中官到了,中官是王府有官位的太监,这批人最为可恶,专门鱼肉地方小民,欺凌地方官吏,如狼似虎,地方上至府洲大员,下至小民百姓,对他们无不恨之入骨。 断后的是三个穿劲装的中年人,长像一个比一个凶猛,腰悬长剑,腰带上缠了一条粗如手指的逆麟蛇尾鞭,领先那人五短身材,圆脸尖嘴,鹰目勾鼻,络腮刚须根根见肉,双耳轮向上耸,乍看上去活像个描头腾,想来必定是翻天鹞子夏聪了。 中海先发制人,“拍”一声将茶杯摔得粉碎,怒吼道:“滚出去!岂有此理,你们这群无法无天之徒,简直成了打家劫舍的强盗,想不到王爷竟养出你们这群无法无天的奴才,是不是想陷害王爷,将把柄让御史大人抓住参奏皇上?” 他人长得高大,像貌堂堂,冒充两三品大员,可说甚合身份,气魄够,发起威来居然威风八面。 所有的人全都被他吓住了,韩中官心中有点发虚,扭头向店伙低声问:“喂!你说他是清吏司来的人么?” 店伙浑身发抖,哀声说道:“大人,是……是他……他说的,小……小人不……不知道。” 王府的中官,连知府大人也得卖他三分账,岂怕区区清吏司派来的查案官员?韩中官按下性子,上前冷笑道:“阁下好大的架,好暴燥的脾气,你是清吏司派来的人?” “混账!你还不配问。” “清吏司大小辟员上迄郎中,下迄司狱,十三名官员中,本官却从未见过阁下。难道说,你是刑部派来的不成?” 想吓唬经常在官场中混的人极为不易,稍一大意便会露出马脚,中海过去只在流役卫所时见过官连官阶也没弄清楚,他只知从前被人陷害时,由清吏司审判,以为清吏司必定权大,岂知十三清吏司中,官阶最高的郎中只有正五品,比知府还低一级。 因其直属刑部,反而不如各分道的提刑按察司权限大,按权便是正三品,在地方上掌握着实权,负责刑名按劾,纠官邪、除奸暴、平狱讼、雪冤抑,澄清吏治,地方官甚至辖下的王亲国威,对提刑按察司不无顾忌,对清吏司却不在乎。 中海人急智生,又掏出他的法宝金云玉版副令扬了扬,这玩意十分抢眼,金光闪闪,白玉晶莹,如不细看,还不知是什么玩意。 他小心地不让后面的翻天鹞子看到,扬了扬便重行收入怀中,冷笑道:“看清了没有?湖广清吏司有无海某人无关宏旨,回去禀明王爷,再纵容中官扰民,小心幽禁高墙,还得砍下你们的头颅挂在东安门示众。” 龙子龙孙犯法,罪不犯逆,大多械送凤阳囚禁,称为幽禁高墙。东安门的北端是东厂,经常将死囚的脑袋悬挂在东安门示众。提起东厂,令人头皮发炸。可是,中海又错了,东厂西厂都由内官主事内官就是太监,太监与太监之间,大多狼狈为奸,彼此之间多有来往。 弘治登基后,员外郎张伦奏请废除东厂,英明的弘治皇帝也不肯废除,但也知东厂太不像话,皇律规定犯人的枷自十五斤至二十五斤,东厂的枷居然重至一百五十斤,进东厂的人,想活着出来,简直难比登天。因此,虽不废东厂,但严禁东厂横行。 目前主事的人姓罗名祥,后来的杨鹏,皆奉帝命严加管束手下,可以说,大明皇朝十六代帝王中(南明不算),东厂是当时最守规矩的一代。 中官听中海提及东安门,吃了一惊,但东厂办案的人,所用的腰牌却不是有金有玉的小玩意,而是用紫铜雕制的睚呲腰牌。睚呲,据说是龙生九子中的一种,瞪眼呲牙,状极狰狞。 韩中官根本没看清是什么玩意,反正看到金光闪闪,决不是东厂的是腰牌,但摸不清中海的路数是以不敢发作,略一迟疑,伸出右手说:“阁下是不是京师来的?请让本官看看腰牌。” 中海向素素挥手,不耐地吼道:“赶他出去!收拾行囊准备启程上京。” 素素应喏一声,急抢而上。 八名王府卫士和两名蔑片目定口呆,他们更摸不清中海的来头,怎敢阻拦?得罪了京师派来查案的人员,弄得不好被抄家灭族那才冤呢。 翻天鹞子不是官,他不怕,厉叱叫:“且慢!” 素素杏眼一翻,厉叱道:“站住!报上官衔,你好大的狗胆。” 翻天鹞子吃了一惊,脚下一慢,素素已劈胸抓住了韩中官的衣领,手上用了三成劲,向下一翻,“哎哟!”韩中官惊叫,脚下发软,接着叫:“夏师父,救……救……我。” 翻天鹞子不再迟疑,踏进一步叫:“放手!有话好说。” 蓦地,房门口出现一个灰衣人,哈哈狂笑,向内躬身行礼道:“海大人,韩中官身旁藏匿江洋大盗,心怀不轨,妄调王府卫队,用心叵测。下官愿擒下太行大盗作证……” 韩中官毛骨悚然,但挣扎不得,情急大叫道:“夏师父,先走一步。” 翻天鹞子本来想替韩中官解围,闻声立即应声击破窗户,闪电似的穿窗而出,上屋走了。 灰衣人一声长笑,追出叫:“恶贼,你走得了?” 素素抓起韩中官,脱手便扔,大喝道:“快滚,小心你的头颅。” 中海推椅站起,拍案向卫士们喝道:“朝庭召令各地蕃王领拥三卫,用意是应付不测之变,你们食君之禄,当知保国卫民之道,为何甘心听命于内臣,鱼肉百姓小民?中官不许干预外事,赐田也限于蕃邸百里之内,韩中官远离府城两百里与民争田,违法乱纪罪不可恕,追究起来,你们难脱关系。速转告你们的百户长,必须立即启程禀明王爷善后。本官姓海,从京师来办案,奉旨于办案期间,任何人如若不听约束,一律格杀勿论,韩中官在身旁藏匿太行山大盗翻天鹞子夏聪,你们知不知道?你们到底是官兵呢,抑或是强盗?给我快滚!本官越看你们越生气,滚回去听候处治。” 卫士们吓得直打哆嗦,僵在当地。 “滚!”中海叫,“砰”一声暴喝,他拍桌赶人。 卫士们屁滚尿流,悚然行礼告退。 素素在门外抓起韩中官,在他的屁股上踹了一脚,厉声说:“贱骨头,你这没出息的小病摈,滚回去。” 中海站在房门口,威风八面地叫:“韩芳,回去把你召来的恶棍们聚集在客家,本官随后就到。” 一群人狼狈地逃出店门,急如丧家之犬走了。 素素等众人走远,低声急问道:“大哥,你还要前往宵家冒险?先别说有拆穿纸老虎之虞,单只翻天鹞子一群恶贼也不易打发啊!” 中海呵呵笑,低声道:“翻天鹞子那群人,比起小襄王一群好汉,不是小巫见大巫。” “但……咱们根本用不着冒此不必要之险,是么?” “正相反,咱们要利用这次的机会,移祸江东。” “移祸?移给谁?” 灰影一闪,屋顶飘下刚才追翻天鹞子的灰衣人,走近拱手行礼,笑道:“老弟,你这一招真绝,佩服佩服,在下横江白练梁衡,在大江水道的镖行朋友中小有名气。” 中海向房中伸手虚引,笑道:“梁师父,请到里面小坐,此非说话之所。” 进入室中分宾主坐下,中海开门见山地问:“梁师父刚才进入那五个女人所歇的上房,不知有何贵干,可否坦诚相告?” 横江白练苦笑道:“海老弟可知道一个外号叫金花五娘,姓冉名五娘的人?” 素素接口道:“这鬼女人一手五金花,赛似阎王令,是二十年前黑道中大名鼎鼎的贼婆娘,她的丈夫擒龙客皇甫长风,三十年前便是准泅一带的绿林大豪,恶迹如山。” 横江白练一怔,呆呆地说:“老弟是……是……” “她是在下的义弟,姓施。”中海含糊地接口。 “小老弟对擒龙客夫妇的底细如此熟悉,定非等闲人物。” “其实,擒龙客夫妇的底细,江湖上知道的人不算少,原因是他夫妻两虽分别在南北作案,但每年必有一段时日同至东南沿海消遥。”素素从容回答,并送上一杯茶。 横江白练喝了素素送来的茶,叹口气说:“贼婆目下已是龙虎风云会的人,她的老贼丈夫更贵为该会的内主坛坛主。贼婆娘的手下有十二名功力和剑术造诣皆臻上乘的人做她的侍卫,称为龙泉十二剑手,每人一把出自州府龙泉县的名剑龙泉,吹毛可断,而且轫性奇佳,一剑挥出劲达剑尖,剑身可以回折成圈,令人防不胜防,确是珍贵的龙泉名剑。此外还有四个少女,称为青锋四女,是老贼婆的贴身侍卫,刚才那五个女人中,有一个便是青锋四女之一,带着四个侍女,早些天,老贼婆从南京溯江而上,可把咱们水路英雄们搞得灾情惨重,龙泉十二剑手所向无敌。到了武昌府,老贼婆却不见了,我跟踪这个鬼女人,想找机会要老贼婆的命,可是,按刚才的情形看来,老贼婆并不是走的这条路,我得另外设法,刚才我在厅中,看到狗官在追问店伙,有一个家伙说你姓海,如果所料不差,老弟定然是大地之龙。” 中海一惊,讶然间:“梁兄凭什么猜想在下是大地之龙?” “武昌府的江湖朋友中,轰传着大地之龙大闹逐平,扬威濯马庄的消息,按行程,大地之龙该走到了这附近了。” “怪事,你似乎知道大地之龙的行程哩!” “只是猜想而已,大地之龙与龙虎风云会作对,风云会的少会主是小襄王成小畜生,小畜生的家在麒麟山庄,那么,大地之龙走这条路并不足怪了,麒麟山庄在岳州府泊罗江屈原岭哩。” 中海暗暗心惊,对横江白练思路的明晰,推论的精确,由衷地感到佩服,不由肃然起敬,但他还不愿暴露身份,不加否认也不承认,说:“梁兄如此推断,似乎有点捕风捉影呢!你想,如果大地之龙在这儿,会出面管大桥镇这件闲事么?” “很难说,英雄豪杰的行径,常男人莫测高深,也许他会悲天悯人仗义插手的。” 中海不愿再说,转过话题问:“梁兄想找机会要老贼婆的命,请教,能接得下龙泉十二剑手么?” “不行,最多可接下两个,不是在下自甘菲薄,他们的剑术确是高明得可怕极了。” “那么,梁兄准备如何下手。” “暗袭,效法张子房博浪一锥。” 中海摇摇头,苦笑道:“匹夫之勇,不足为法,你绝对无法近身。” 横江白练失色长叹,黯然地说:“我也知道此举十分愚昧,可是,我那些死去的朋友,似乎都不分昼夜在地泉下催促我为他们报仇。” “那又何苦?假使梁兄也白饶上一条命,日后连报仇的人也没有啦!何不暂行忍耐,秘密联络天下群雄,日后一举消灭龙虎风云会的人为世除害,公私两便,岂不两全其美?咱们交浅言深,尚请梁兄三思。” 横江白练沉吟半晌,咬牙道:“也好,多谢老弟指点。” “梁兄目下有何打算?”中海问。 “兄弟的故乡在九宫山宝石河边,且先返家拾夺拾夺。” 中海心中一动,问道:“梁兄家住九宫山宝石河边,贵地有一位姓丘名诚的长者,梁兄是否认识呢?” “邱诚?怎不认识?舍下距邱府不足三里地。” “邱长者目下可好?”中海强按心头喜悦,沉住气问。 “哦!在下不知他老人家怎样了,月前邱府举家迁居,迁至何处却无人知道。” 中海感到脑中“轰”地一声闷响,脸色大变,冷汗满额。 素素心中大急,一把抓住横江白练的衣袖,失声问:“什么?此话当真?” 两人的神色,把横江白练吓得倒抽一口凉气,惊道:“怎么不真?在下月初曾返故里一行,特前往拜望乡中父老,所有附近数十里的人,皆不明白邱家为何突然举家迁走的缘故,而且迁后多日之后方被附近的人发现,除了数幢空屋之外,人已不知去向,并未留下片只纸字,咦!两位与诚老前辈有何……” “天啊!”素素尖叫,腿一软,“砰”一声跌坐在椅上,珠泪滚滚,泪洒胸襟。 中海反而镇静下来了,拭掉额上的冷汗,淡淡一笑道:“诚老是舍弟的一门远亲,正想投奔九宫山托庇,想不到他老人家突然却迁走了,委实令人失望,在下也深感震惊。梁兄,刚才多蒙出面追跑翻天鹞子,如果兄台有兴,何不前往宵家将狗官赶走?” 横江白练知道中海对邱诚的事有所顾忌,也不好再问,点头道:“好,在下深以能追随骥尾为荣幸。” “梁兄的兵刃……” 横江白练在衣下掏出一根九合银丝练,笑道:“这就是兄弟的兵刃,可当鞭使,在水中用来套人十分趁手。” 中海拍拍素素的肩膀,用衣袖替他温柔地拭泪,笑道:“贤弟,俗语说,生死由命,半点也不由人,别去耽心诚老的事了,走吧,行事如果有始无终,怎算得英雄豪杰?先解决了大桥镇的事再言其他。” 素素拍打着案桌,失色尖叫道:“不!大哥,我不相信命,都是我不好,躲误了你的事,死的该是我……” 中海掩住她的小嘴,沉声道:“贤弟,冷静些。” 横江白练失惊道:“海老弟,令弟是……是……是位姑娘……姑娘?” “要你管!”素素尖叫。 中海笑道:“贤弟,如果不是碰上梁兄,咱们岂不是白跑一趟九宫山么?你应该向梁兄道谢才是呀。” 横江白练转身喃喃地说:“施,姓施,是位姑娘……” 蓦地,他跳起来叫:“施姑娘,你是天玄剑施大侠的千金,海老弟如果不是大地之龙,我的梁字倒过来写。” 中海点点头,挽了素素便走,一面说:“梁兄,不可声张。” 横江白练哈哈大笑,说:“老弟,水里火里,但请吩附一声,赴汤蹈火,万死不辞,这就走。” 村东山坡下的宵府,王府的卫队两面列阵,屋前的广场上,韩中官率领着三十余名打手,正在严阵相候,翻天鹞子与另六名劲装大汉,在韩中官约两侧雁翅排开。 远远地,中海三人的身影入目,韩中官咬牙切齿,同翻天鹞子说:“他们只来了三个人,咱们务必斩草除根,即使姓海的真是京中派来的大员,把尸体往山里一丢,给他个毁尸灭迹,谁替他们伸冤呢?记住,斩草除根。” 翻天鹞子向卫队一指,低声道:“这些卫士如不打发走,后果可怕,谁敢担保他们不寄书京师告密,人心隔肚皮,这种罪该族诛的事,他们担不起这种风险哩!” 一言惊醒梦中人,韩中官猛地省悟,叫道:“厅中待客,李百户。” 卫士队的百户长越众而出,欠身道:“下官在。” “立即带队启程返回府城,快。” 说快真快,这些王府卫队原是轻装而来,说走便走,立即开拔上道,这一来,韩中官不是自寻死路,自毁前程。 卫队刚进入镇中,中海三人缓步到了屋前,韩中官降阶相迎,行礼堆笑道:“下官已久候多时,请入厅以便参拜。” 中海泰然入厅,冷冷地说:“中官是内官,例不参拜外官,阁下言重了。” “砰”一声闷响,大厅门闭上了,韩中官面色一沉,叱道:“说!绑下在京隶属何部,官居何职呢?” 中海看清了四周的人,沉下脸大喝道:“狗官居心叵测,竟敢起意谋除本座,罪该万死,拿下!” 素素心中正急燥得五内如焚,一声不吭,银扛一闪,长剑出鞘。 翻天鹞子一声长啸,截出就是一招“花中吐蕊”。 素素长剑一震,“铮”一声“花中吐蕊”落空,接着,剑上风雷骤发,天玄剑绝学出手,但见银虹一闪,翻天鹞子一声狂叫,剑尖穿胸透背而过,扔剑便倒。 泵娘发了狠,一声娇啸,剑影漫天,招出“分花拂柳”,两名劲装大汉惨号着飞掷丈外。 横江白练一声长笑,九合银丝练一挥,三名打手狂叫着伏倒,他横行八尺,直进丈余,银练像怒龙夭矫,一丈方圆内谁近谁死,飞腾盘舞宛若虎入羊群。 中海不拔剑,他的剑目前不宜露眼,人影一闪,便抓住了向内堂逃命的韩中官,手一抄,便撕下了狗官一只耳朵,舌绽春雷地大喝道:“你们还敢抗拒?少不了你们得准备抄家灭族。” 厅中在刹那间便死了八个人,谁还敢再替狗官卖命?一声呐喊,便逃掉了一大半。 中海丢下狂号着的韩中官,向一名逃到厅门口的劲装大汉叫:“留下,你得作证。”声到人到,伸手便抓。 大汉一声虎吼,火速转身就是一刀。 中海闪身错出,手一勾,勾住了大汉的手臂,五指一收,大汉狂叫一声,掌骨尽裂,刀脱手坠地中海不放手,向下一拧一带,左掌削出,“噗”一声正中大汉的胁骨。 这瞬间,他抬头叫:“贤弟住手!邦下耳鼻和右臂,放他逃生。” 原来素素己找不到人杀,冲冲刚刚站起身的韩中官身旁,正想一剑结果狗官的性命,中海的叫声传到,她只好罢手,剑虹连闪,狗官的另一只耳朵和鼻尖先后落地,再一剑便卸下狗官的右小臂,叱道:“滚!慢些儿便要你的狗命。” 韩中官居然不怕疼痛,性命要紧,连滚带爬逃走了。 中海将大汉推至壁根下,叉在喉部抵在壁上,冷笑道:“安静些,说,狗官谋得大桥镇,是不是王爷的旨意?” “王……爷只……只说赐田,并……并未指定要……要大桥镇。”大汉大声叫。 “你是王府中的人么?” “是……是的。” 中海掏出金云玉版副令,扬了扬说:“回去禀报王爷,太爷根本不是什么京中派来的大员,而是岳州府平江县泊罗江屈原岭麒麟山庄的英雄好汉,龙虎风云会的豪杰,途经大桥村,打抱不平惩治了狗官,告诉王爷,再纵容奴才扰民的话,他得小心了,快滚,叫你的人赶快将尸体带走。” 区区几句话说得太严重,这家伙不敢回禀楚王,却向武昌府的满广布政使陈说,布政使惊得屁滚尿流,火速调动兵马,赶到岳州府,陈兵泊罗江边,日夜监现着麒麟山庄,待命进剿,王府所在地的大小辟员责任重大,王爷如被盗贼所伤,将有大批官员被杀头充军,那还敢马虎?这一来,便宜了中海,日后袭击麒麟山庄,官兵吸引了大部份山庄的爪牙,让他们顺利地火烧山庄。 三人火速离开现场,出到小径山,横江白练脸色一沉,冷冷地问:“阁下,你是麒麟山庄的…” “呵呵!我大地之龙是麒麟山庄的死对头。”中海笑答。 “那……你为何有金云玉版令?” “这是副令,从小襄王手中得来的,在下要凭这块副令,深入龙潭虎穴。” 素素大吃一惊,抽口凉气说:“大哥,你……你没告诉我,你……” 中海黯然地说:“素素,请原谅我,我不能告诉你,假使我不死,也许会借重你助我一臂之力。”海老弟,你说假使你不死,是什么意思?”横江白练惊问。 中海含糊地说:“恕难奉告。咱们火速返店,必须尽早离开。” 素素一面走,一面向横江白练问:“梁师父,丘老爷子的下落,真没有人知道么?” “在下所知,丘府附近的确没有人知道,施姑娘,丘老爷子与海老弟的事有关么?” “是的,我们有十万火急的事找他。” “这样吧,咱们到九宫山再详细打听,怎样?” “恐怕……唉!也只好走一趟再说。” 三人踏上镇中的大街,所有的镇民早已知道狗官走了的消息,每一家门口几乎都供有香案,在欢呼声中,三人踏入上桥客栈的大门。 中海向掌柜的笑着叫:“掌柜的,请知会店伙一声,咱们立即上道,日后如有官兵前来查问,可照实说咱们下岳州府了,一问三不知,全推在咱们身上就是。” 素素在收拾行囊,横江白练没带行李,帮着中海收拾,拖出床下的尸体里好,中海突然感到一阵疲倦袭来,头脑有点昏沉,额上冷汗冒出,不支地倒在靠椅上闭目养神。他知道,朔望散的药力已逐渐在发生作用了。 素素吃了一惊,颤声问:“大哥,大……哥,你……你怎么了。” 中海强打精神,撑起上身说:“没什么,有点疲倦而已,你到后面去看看两位老人家,向他们告辞,詹老前辈的书信,咱们已答允替他带到,反正是顺道,替他带到就是。” 素素伏在他的怀中饮泣,久久方拭泪出房,不久,廊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素素的声音惊天动地地说:“大哥,大哥,老天爷保佑,天啊!” 中海靠在椅上养神,等候素素向金雕詹雄和宵蔚二老告别,并替金雕詹雄带信至咸宁。 蓦地,廊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素素的叫声有些失常:“大哥,大哥:老天爷保佑,天啊!” 他吃了一惊,挺身站起,随着叫声,素素像一阵狂风般卷入房中,手中高举着一封书信,忘形地扑入他的怀中,喜极而泣,一面上气不接下气地嚷道:“大哥,看看收……收信人的大……大名,谢谢天!” 中海接过信,念道:“烦送,咸宁,县后街,慈安堂药房烦交,丘兄诚大启,弟詹雄百拜。” 在一旁用床单里尸的横江白练讶然道:“咦!他老人家搬到咸宁来了?难怪无人知道他的下落,慈安堂药房,那是隐叟邓公明的堂弟邓公皓所设的药局,邓公皓精于歧黄,当年对贫病之家施医施药在咸宁是家谕户晓的大善人哩!” 素素喜欢得直淌眼泪,含泪笑道:“邓老爷子我认识,我们可以赶两步,大哥,要不是你管了这件闲事,真不知如何是好啊!好心有好报,果然老天爷有眼。” 中海顿时精神大振,说:“是的,俗语说,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冥冥中似乎真有主宰的神灵呢,街上人太多了,听,店内不知涌来了多少向我们道谢祝福的人,为免招摇起见,咱们必须从后门溜走。” 第二章 留下了店钱,三人急急地从店后走了,出镇四里地,三人合力将铁熊的尸体埋掉,酒开大步向南急赶。 近午时分,他们踏进咸宁城。 慈安堂药局很好找,咸宁的人家谕户晓,中海知道地近岳州府,龙虎风云会的耳目必定众多,为防意外,他决定晚上再前往慈安堂。 找了一间大客店暂行安顿,小客店反而不安全,他不得不倍加小心,以免连累了邓家,三个人先后人店,互相不打招呼,分住了三间上房,等候黑夜到来。 按下焦急的心情,好不容易方等到黑夜光临。 夜市刚开,三人分别出店,扑奔县后街。 县后街不太繁华,慈安堂药房面对县衙后端,一找便着,那是一座店门甚广的大夏,前面是药肆后端是诊所,店伙有六名之多,检药的客人却少。 横江白练和素素不进店,两人在对街等候,留意可疑人物,中海的剑仍用布中里了拿在手上,头戴四方平定中,穿一袭淡紫色的长袍,像个生意人,泰然走入店中,直趋柜台未端,向一名小失问道:“小兄弟请了,在下有事请教。” 小点头欠身,笑间:“请问客官有何指教?” 一个小也彬彬有礼,一团和气,中海心中不由对邓公皓肃然起敬,笑道:“在下受人之托,带有书信要面呈贵东主邓老先生,能不能劳驾小兄弟引见?” 小双眉紧锁,神色黯然地说:“对不起,家主人这些天来身体不舒服,不见外客,这样吧,书信请交由小的转呈好不好?” 中海非见邓公皓不可,急急地说。“在下的事十分紧急,书信必须面呈,小兄弟请代禀东主一声说詹老爷子派人是否适于见客了。” 小略一迟疑,说:“客官请稍候,小的前往禀报少东主,是否接见,就看家主人是否适于见客了。”说完,转身而去。 不久,出来了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修长中年人,含笑出厅,身后跟着小,小向中海一指,中年人迎上拱手笑道:“敝入邓祥云,听说兄台要见家父,不知有何见教?。请教兄台尊姓大名。,”中海回了一礼,取出书信送上说:“在下姓龙,受金鹃詹老爷子所托,特向令尊请安,同时将书信面呈的老爷子,尚请为代先容。” 邓祥云打量中海半晌,神色有点异样,间:“刚才小说兄台要见家父,不知有何见教?” “詹老爷子要在下面呈令尊恳请……”中海从容地答。 邓祥云淡淡一笑,抢着说:“詹老爷子五丕则方离开敝合,他早知家父不在家,却要龙兄面交,岂不可怪?一中海一怔,来得太匆促,并未向金雕詹雄询问隐叟邓公明的事,只从横江白练的口中知道邓家兄弟而已。所以求见邓公皓,怎知邓公皓不在家的事,只好说:“詹老爷子受伤甚重,岌岌可危,托在下前来下书,在下只知慈安堂药房是令尊所设,所以要求见令尊面呈,祥云兄,但不知丘老爷子目下在何处?” “什么!。詹老爷子受伤了?一”是的,目下在大桥镇大桥客栈养伤……”中海将大桥镇的事概略说了。 邓祥云吃了一惊,说:“糟!。城门已关,这时……一”祥云兄,城门关与不关,与此事……” “丘老爷子在城外舍下隐居,而詹老爷子又受伤甚重,迟延不得,城门己闭,不能出城禀报丘老爷子啦。” 中海低声道:“救人如救火,咱们何不越城而出?” 邓祥云也低声道:“好吧,这就走。” 说完,将书信交回,领先向外便走。 外面在对街等候的横江白练偕同素素在后紧跟,走向西门,折入城根的小巷。 金河,距城西约有四五里,那是一条小小的河流,流入黄塘湖的南端,北岸茂林修竹深处,建了一座朴实的农庄,束距修明村只有里余,是一处对外交通不便的鱼米之乡,也就是隐叟邓公明的祖屋所在地。 敖近的人,全是些安份守已的村民,与世无争,确是隐居的好地方。 邓家前临金河,北面数里便是广阔的黄塘湖,四周的平原上阡陌纵横,一望无涯的水田甚是壮观谁也没想到这座朴实的农庄中,隐藏着武林中大名鼎鼎的一代神医回春居士。 饼了修明村,邓家出现在眼前。 小径穿滔田而过,人行走其中,一无遮掩。 走了半里地,邓祥云突然放缓脚步,低声道:“龙兄,发现有人跟踪么?” “那是在下的两个同伴。”中海笑答。 邓祥云吃了一惊,倏然飘开冷笑道:“阁下是龙虎风云会的人?你们是不是太过份了些?” 中海一怔,听对方话中有因,不由心中暗懔,急间:“龙虎风云会曾经在尊府闹事么?” “听口气,似乎并不是龙虎会的人?” “在下是龙虎风云会的死对头。,一”你……你是……” “区区大地之龙。” “大地之龙姓海,你……” “真姓却是姓龙。” 邓祥云大喜,随又黯然长叹,说:“龙兄如果早来半夜,家父也不至于被恶贼们所掳了。” “这……糟!。令尊被他们掳走了?的老爷子呢?一”家父上月初,接获玉麒麟的来信,要聘家父为山庄的医士,家父心中大急,即派上则往安陆府找家伯父商议,上月丘老爷子从宝石河迁至舍下隐居,家伯父却要到安陆府安顿,故友情深,他亲送至安陆府,得到消息后,丘老爷子与家伯父力即赶回,可是却晚了一步,玉麒麟已派了大批人马前来将家父架走了。 目下丘老爷子和家伯父正在等候朋友前来助拳,恐怕不易说服玉麒麟那王八蛋放人丁,詹老爷于是丘老爷子的朋友,五天前应丘老爷子之请,前来助拳的。 他要往庐山请一位好朋友来相助,想不到在大桥镇便被狗官们所算,真是不幸,龙兄的两位同伴,何不请他们来一会?” 中海向后低叫一声,招呼两人现身,又向邓祥云告罪,歉然地说:“并非兄弟故作神秘,派人跟踪,只因为湖广是龙虎风云会的主坛所在地,耳目众多,不得不防。” 他转向掠来的两人说:“过来见过祥云兄,祥云兄是邓老爷子的……” 素素笑着接口道:“三年前我与邓大哥曾有一面之缘,不知邓大哥还记得施素素么?一邓祥云拍拍脑袋,喜悦地叫:“啊!。这丫头还是这么顽皮,该是十七岁了吧!。怎么还这般野法?你真该打,为何不早些现身?啧啧、。出落得像花朵般的美人儿,却要穿男装,你简直在……” “咛!。不许胡说。”素素跳脚叫。 横江白练向前行礼,笑道:“在下姓梁名衡……” 邓祥云赶忙回礼,抢着说:“原来是横江白练梁师父,久仰久仰,此非说话之所,请诸位移玉至舍下小叙,兄弟领路。” “好说好说,打扰尊府,尚请海函。”横江白练客气地答,四人向半里外的邓家走去。 邓家共有十来幢宅院,朴实无华,全是些坚责而古老的房合,不像一般大户人家。 邓祥云肃客人厅,立即派仆人至后面请邓公明和的老爷子出屋,不片刻,两位古稀老人缓步出厅。左面那人身材修伟,五绺白须拂胸,红光满脸,皱纹甚少,一只老眼神光炯炯,一看便知是个修为精深的内家高手。 右首老人中等身材,像貌清瘦,慈眉善目,仙风道骨,飘然有出尘之概,花白的三绺长须飘飘若仙,举步从容。 邓祥云上则行礼,禀道:“大地之龙携来詹老爷的书信,与天玄剑的千金及横江白练梁师父,前来拜会伯父和丘老爷子。”他一面禀明,一面替三人引见。 修伟老人是邓宅的主人,隐叟邓公明,中等身材的老者,是回春居士,三人不敢怠慢,长揖为礼齐声向两老问好。 中海上前行礼,呈上书信说:“老爷子请过目,这是詹老爷子的书信,晚辈不远万里而来,一是拜请老爷于的金安,二是有事相求老爷于援手。” 丘诚接过书信,不住地打量中海,半晌方问:“哥儿可否将真姓名见告,近来哥儿的大地之龙名号,江湖轰动,声誉之隆,已有凌驾武林十六高手之概,看哥儿的气宇风标,果然自古英雄出少年,名不虚传。” “不敢当老前辈过奖,晚辈深感汗颜,晚辈姓龙名中海,化名海龙,老前辈可直呼晚辈之名,但请向外守秘,晚辈血仇在身,如若泄露出去,极为不便。” 隐叟一怔,说:“那么,你是道州杀官亡命的龙中海了?” “晚辈其实并没杀官,亡命倒是不假,有人暗中橡祸陷害,灭门之恨,含恨七年于兹。” 素素上前笑道:“老爷子,素儿知道你老人家嫉恶如仇,但在未查出底蕴以前,可否先暂时忍耐呢?他是家父赠艺的人,也是未来挽救江湖大劫的人,假使他是个不法之徒,你老人家想想,家父会将绝艺价囊相赠么?” 隐叟向她招手,矢骂道:“你这嘴还是这么利害,人小表大,真该告诉你爹,快给你找婆家管教了,你还不滚到内院去?小心你的男装吓坏了内院的女眷。” 素素仍然学看男人的礼,长揖告辞向里走,走了两步扭头说:“老爷子,别管素儿的事,可不可以少骂人少来客套,让龙大哥和的老爷子到静室里商讨大事呢?” “放心啦!。老朽决不会为难你的龙大哥。”隐叟饱含深意的笑容。 素素啐了一声,一溜烟走了。 隐叟向横江白练含矢道:“梁师父,请到花厅恃茶,祥儿,领路,让你的伯父陪龙哥儿到书房长谈。” 邓祥云急道:“爹,金雕詹老爷子正在危难中……”他将中海告诉他的消息说了。 “龙哥儿,真的?”隐叟向中海问。 中海尚未回答,丘诚已将书信递过,说:“公明兄,你先看看,最好立即派人连夜欧程,尽速将詹兄移出人桥镇,也好带回治理。” 中海接口道:“詹老前辈的伤势不宜走动,必须用担架抬走才行。” 隐叟匆匆看完信,向祥云说:“祥儿,你带人走一趟大桥镇,天明前必须将人移离客栈,免得落在官兵手中,越快越好。” 丘诚请中海至书房,分宾主落坐,仆人刚献上香茶,索素赶来了,仍是一身男装,行礼矢问:“的老爷子,记得素见么?” 的诚淡淡一矢,说:“施姑娘,老朽刚才在厅中,已听龙哥儿说得明白,知道姑娘是天玄剑的千金,没错吧?。一”素儿提一个人,不知老爷于是否知道。” “你说说看。” “三十年前一代神医,晚年在家修禅,自号回春居士,这人是的老爷子的本家,老爷子认识么?” “哦,想是指丘宪,听说他已不在人世了。”丘诚若无其事地答。 中海心向下沉,变色问:“老爷子不是易名隐居九官山宝石河边的丘老爷子么?。” 丘诚脸色一冷,冷冷地说:“老朽确是隐居在九官山,并未易名。一中海在怀中取出鬼丐的书信,呈上说:“常前辈看晚辈带来一封手书,请老爷子过目。一丘诚接过信,看了一眼交回说。”这封信是给丘宪的,老朽也不认识姓常的人,你找错人了。” 素素大惊失色,惊叫道:“老爷子,你老人家难道不是丘老爷子么?” 丘诚淡淡一笑,摇头道:“老朽确是姓丘,但不是丘宪,回春居士传说早已作古,老朽不能藉死人的名号增自己的光彩。” 中海的目光,始终不放松丘诚的任何举动,吸住对方的眼神,毫不放过对方神情上的丝毫变化,徐徐地说:“老爷子是不是认识鬼丐常前辈?” “对不起,老朽从没看过这个人。” “老爷子可否看看这封信?” “不是老朽的信,岂可随便拆看?”丘诚不悦地说。 中海笑笑,说道:“如果老爷子确是家住九官山宝石河边的丘诚,便可以看这封信,常前辈着小可带书给老爷子,信上的收信人虽写的是丘宪,但确是要小可带给老爷子的。”说完,拆开信封取出信笺放在桌上。 丘诚的目光落在信笺上,但口中却说:“我看,你还是找到丘宪以后再说吧,这封信你必须好好保存,万一落在对头手中,大祸不远。” 素素急得不住流泪,叫道:“老爷子,我向你提一个人,八爪苍龙丘旬,老爷子难道也不认识他么?” 丘诚瞥了他一眼,笑道:“天下间姓丘的为数不少,可是,我却没听说过八爪苍龙其人。” 中海将书信收好放入怀中,挽了素素向的诫行礼道:“打扰老爷子了,小可告辞。” 素素一把抓住他,尖叫道:“大哥,但你的体内……” 中海掩住她的嘴,笑道:“素素,不必多说了,走吧,咱们会找得到丘宪的。” 不管素素肯是不肯,挽了她匆匆出房而去,到了大厅,恰好隐叟和横江白练出厅,他立即告辞,说:“小可信已传到,必须告辞了,他日有缘,再来叩请老爷子的金安,今晚小可有事,明早要赶到九官山。” 邓公明一怔,说:“什么?你们就走,客店中诸多不便,难道寒舍就不配留诸位的大驾么?” 中海向素素一指,笑道:“老爷于是施姑娘的长辈,长者命,不敢辞,何不命施姑娘留下?晚辈必须赶回客店,今晚也许会……”“大哥,你……”素素含泪叫。 中海摇手止住她的话,笑道:“今晚龙虎风云会内主坛的坛主夫人金花五娘,可能在四更左右到达成宁,小可要将那老贼婆留下,所以必须返回城中等他们到来下手。一”大哥,这……”素素莫名其妙地叫。 “龙老弟,你……”横江白练同时讶然。 的诚站在东窗下,面向外背手而立。 中海再摇手阻止两人的话,说:“你俩人可在邓老爷子这儿待上一宵,我独自一人行事方便些,同时,我也不希望两位介入。” 素素冰雪聪明,已猜出中海的话必有深意,只有猜不透他闷葫芦里卖的是什么东西,见他的神情不像是有心事或者神智不清的人,只好让这一颗忐忑的心说:“好吧,我在老爷子府上打扰一夜,明天……” “明天客店见。”中海抢着接口。 横江白练是个老江湖,他的思路连中海也极为敬服,中海这几句奇特的话,他已猜到中海必定另有用意,不好追问,呵呵一笑道:“不错,老弟可以一个人放手大干,有在下和施姑娘在,反而另老弟分心碍脚,我也只好在老爷子府上打扰一夜了,老弟,那老贼婆的青锋四女既然已先一步返回麒麟山庄,必是老贼婆以为在湖广地境内,决不会有人敢和他为难,因此龙泉十二剑手可能在后面押俘,只消全力一击,火速离开现场,没有人可以拦得住老弟你的。” 素素瞪了横江白练一眼,莫名其妙。 隐叟吉笑道:“龙哥儿,老朽这时进退两难,舍弟已落在龙虎风云会之手,万不能出面和该会作对,爱莫能助,尚请谅我。” “那里的话?小可了解老爷子的心情,同时,更不愿府上的人卷入是非之中,即使老爷子要助小可一臂之力,小可也万难答应,时候不早,小可告辞了。”中海从容说完,行礼告辞。 众人送出大门,中海向邓公明说:“老爷子,贵地小路甚多,刚才有祥云兄引领,不致迷途,、。时小可一人返城,恐怕……” “这样吧,老朽派一名仆人掌灯引路,可好?”邓公明答。 “那就有劳贵仆了,真是感激不尽。” 邓公明招来一名健仆,吩咐备灯。 的诚打了个哈欠,低声向邓公明说:“公明兄,小弟的练功时候已到,恕我先走一步了。” “诚兄请便,兄弟送客之后,也该练功了。” 丘诚举步入厅,在厅口转头盯了中海一眼,中海面向整理灯宠的健仆,似乎并未留意丘诚的举动一里左右是修明村,修明材到县城不足四里,有里余滔田,近城外一带,却是茂林处处,修竹成荫,健仆的脚程慢,走在前面高举着邓家的大灯笼,向县城缓缓走去。 饼了修明村,中海将袍袂放在腰带上,插飞刀的皮护腰改系在外面,追电剑取掉布巾,插入腰带趁手处。 罢走完稻田的一段,中海接近健仆的肩后,低声道:“兄台请继续向前走,在前面半里地的林子里竽我。” “龙爷,你……”健仆惑然道。 “不必管我,我解个手方便,我会赶上的。” “小的可在路上等……” “不必了,我这人有个怪毛病,大小解都不愿让人知道,兄台务必照在下的话去做,走到前面半里地的树林中相候,我自会赶上的。” 健仆不敢不听,一路嘀咕着向前走,不住说:“怪人,怪人,怪……” 到了稻田尽头,是一座小霸,冈下野草丛生,矮树零星散其间。 中海往路房一闪,闪入一丛小编木下。 健仆依言提看灯宠,迳自上冈而去,天宇中黑沉沉,那盏灯笼极为抢眼,十里外都可看到。 不久,路南的稻田上,一个灰影跳跃如飞,向冈下急射而来。 中海早已向南移,他算定要等的人不会从路上来,路北近冈处是一座向北延伸的大水塘,只有南面水枯的田野容易通行,而且上冈之后,小径逐渐向南移,来人从南面抄出,恰好可以抄到前面先行埋伏。 他向飞掠而来的黑影冷哼一声,自语道:“果然被我料中了,这老狐狸自投罗网。” 灰影背系长剑,轻功提纵术十分了得,从冈南抄出,向半里外的树林急射,越野而走。 林中更黑,树叶尚未落尽,灰影进入林中,直趋林缘伏在路南的一株巨树后,拔剑出鞘,左掌心扣了三枚透风镖,双目灼灼地盯视着渐来渐近的灯宠。 灯笼渐来渐近,到了十余丈外,已可看清人影了。 “咦!。人呢?”灰影吃惊地自语。 健仆到了树林外停住了,扭头回望,身后鬼影俱无,不见中海的身影。 灰影吃惊地徐徐站起,贴在树后向远处眺望,久久仍不见人影,低声自语道:“怪事,这家伙怎么不见了?。难道他知道今晚大祸临头不成?” 蓦地,身后传来一声冷矢,有人说:“你料错了,阁下,今晚大祸临头的人是你,而不是他。” 灰影大吃一惊,倏然转身,身后没有人,声音是从一株巨树后传来的,一口湖广南部的腔调,听来极为陌生,阴森森地十分刺耳。 灰影闪在树后,喝道:“什么人?站出来说话。一提灯笼的健仆先前听到林中有怪声傅出,大概他怕鬼,吓得丢掉灯笼,没命地掉头飞奔逃去。灰影的喝声甚大,但没有人现身,他自命不几,冷哼一声,挺剑扬镖向前步步探去,死盯着刚才声音传来的那株巨树。藏在巨树下的中海已用黑中蒙了口鼻,唤了,音,长衫下摆已经掀上,黑夜中看不出他本来的面目,他知道灰影十分了得,不敢跟得太近,所以伏身在五丈外,但这时他又发觉灰影的艺业比他强不了多少,不再顾忌啦!。跟踪了这许久,对方居然毫无所觉,显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他抬起一枚小石,抖手向左侧抛出,”刷”一声落在枯枝败叶上,声音不小。 第三章 灰影左手一扬,三枚透风镖连珠飞射,向落石处急袭,同时人随镖进,一闪即至,发出一声怪啸挺剑上扑。 中海心中冷笑,这家伙心中已虚,如此而已。 灰影发觉上当,吃了一惊,左手正向镖囊中探,中海已突然闪出,冷笑道:“阁下高姓大名?在下已久候多时。” 灰影相距在两丈以内,林中虽黑,已可看清身影了,一身深灰色衣裤,灰巾蒙面,挂了镖囊,蒙面中下灰胡飘飘,中等身材,手中剑冷电四射,是一把吹毛可断的宝剑,这家伙手脚甚快,旋身扬手三枚透风镖已破空射到,人亦挺剑扑上。 中海轻灵地闪在树后,从另一面闪出,冷笑道:“阁下,你的镖囊中最多只有十二枚透风镖,目下你已经用了六枚,在下等你用完了再说。” 灰影一声低叱,凶猛地连攻五剑,霎时风吼雷鸣,电虹漫天澈地而至。 中海鬼魅似的在树影中闪动,一面避招一面说:“咦!绑下像是邓家的客人丘诚,是么?” 灰影吃了一惊,收剑叫:“阁下是谁?取下蒙面巾。” “尊驾何不先启?” “你是谁?” “你难道不是丘诚7”灰影拉下蒙面巾,冷笑道:“正是老夫,阁下到底是谁?” 中海仰天长笑,声震天宇,笑完说:“果然不错,在下早已料定是你,阁下,金花五娘今晚并未动身,明早也不会到达咸宁,你想斩草除根,又想救那老贼婆,可是你却不自量力。” 丘诚大吃一惊,厉声问:“你到底是谁?是……” 中海拉下蒙面巾,狂笑道:“明知在下是大地之龙,你却强迫自已不相信,不敢叫出在下的名号是么?告诉你,不相信也得相信,大地之龙就站在阁下的面前。哈哈!你是龙虎风云会的走狗,难怪你对朋友无义,对手足兄弟无情,更想杀我大地之龙斩草除根,哈哈哈哈!你未免太操之过急了,你的机会多着哩!何必甘冒暴露身份之险赶来杀我?阁下,你已经落下龙某挖好的陷阱中了。” 丘诚也嘿嘿地笑,向东一指,说:“小辈,正相反,你已经自投罗网,回头看看吧,便知你的处境了。” 中海哈哈一笑,说:“阁下,你用啸声召来了三个和你互通声息的人,他们平时隐藏在附近,听啸声便赶来助你,他们刚到,在后面偷偷摸摸接近了,哈哈!一切尽在龙某意料之中,你以为龙某会傻得让你多活这许久么?你错了,龙某就是要等到你的党羽全部到齐,方揭开你的阴险本来的面目出来。” 身后突然传来鸟啼似的怪笑,有人怪叫道:“大地之龙,你已经没有机会了。” 中海不加理会,仍向丘诚说:“丘老狗,你替龙虎风云会卖命,为名呢,抑或是为利?替他们卖命对你有何好处?潜伏在邓家又有何阴谋?” 丘诚逐步迫近,冷笑道:“反正你已是将死的人,用不着知道那么多了,只要到了阴间地府,你便不难知道真象。” 蓦地,他后面传来了隐叟邓公明咬牙切齿的声音:“姓丘的,原来我家的恶运,全是你这畜生带给我的。” 这瞬间,中海一声大吼,旋身飞扑,三把飞刀发似闪电。 “啊……”身后惨叫震耳,身体跌倒的沉重声音清晰可闻。 身后有三个人,三把飞刀击倒了两个,另一个黑衣人大吼一声,沉重的鬼头刀疾挥,向扑来的中海疯狂进袭。 中海要擒活口,黑夜裹在树林中容易脱逃,慢不得,必须速战速决,内力注入追电剑中,他要行雷霆一击,一剑挥出,斜身切入。 “嗤”一声轻响,追电剑第一次发挥神剑的威力,沉重而背厚刃阔的鬼头刀齐挫而折。 中海已乘势抢入对方的怀中,一指点中对方的右期门穴,右手剑把横挥,云头撞中黑衣人的左耳门,一声未出人便掷昏丈外。 中海回身虎跳,截住丘诚的后路,大喝道:“姓丘的,咱们俩来玩玩。” 西面半弧形站着隐叟邓公明,横江白练梁衡,和施姑娘素素,横江白练的笑声震耳,向素素笑说道:“施姑娘,该相信我了吧?你的龙大哥心细如发,聪明机警,岂是信口开河的人?金花五娘的消息连我这老江湖也摸不清底细,他居然武断地说明晨可到,其中当然有深意,幸好你没有多问。” 说完,拔出九合银丝练向前走,向丘诚笑道:“丘诚,你怎么这般愚昧?大地之龙英雄盖世,艺冠群伦,怎会不认识区区四五里入城的路径,会要一个人打着灯笼走路?放下剑算啦!假面具已经戳穿,反抗已是枉然,丢剑投降咱们也许还有个商量。” 隐叟邓公明赤手空拳走近,厉声道:“丘诚,邓某以赤诚……” 丘诚一声冷叱,招出“星飞雷射”凶狠地扑上。 隐叟向左急闪,白练倏飞,横江白练的银练已经截出,宛若匹练行空,风声虎虎,缠向丘诚的肩颈。 丘诚上身微挫,飞返八尺,剑向上一拂,“铮”一声暴响,震开抽来的一练,银练稍突然急卷,卷住了剑尖,可是,丘诚的反应十分惊人,不等横江白练的劲道传到,猛地抽剑一振,剑滑出缠绕,反而把横江白练震得侧飘八尺,几乎失足滑倒。 中海站在丘诚身后,喝道:“转身!诸位速退,把住四周,不可插手,免得被天下英雄骂咱们倚多为胜。” 丘诚不敢不转身,但看清自已召来的同伴已经不见踪迹,他先前被隐叟的出现分了心,只听到惨号声,却不知三个同伴已被中海在电光石火似的刹那间制住了,不见同伴出现,他感到心向下沉,头皮发炸,知道不妙,再不走便完了,便向左急窜。 黑影一闪即至,拦住了去路,黑色的奇异剑影袭到,沉叱入耳:“接招!你走得了么?” “铮铮铮……”一阵清悦的金铁交鸣暴起,两把宝剑各展神威,剑气飞腾中,两人各攻了十剑以上。 中海迫近了丈余,已摸清对方的剑路,一声沉喝,开始快攻。 隐叟越看越迷惑,扭头向素素问:“素素,你说丘诚就是回春居士么?” “是啊!龙大哥带有鬼丐常真致丘诚的信,告诉大哥说回春居士已化名丘诚隐居九宫山,鬼丐与回春居交情深厚,该不会有假。”素素据实答。 “那就怪了。” “老爷子,有何可怪?” “回春居士医道通神,内功修为已臻化境,数十年隐世潜修,岂同小可?你看,这位丘诚像不像有一甲子修为的名宿?” “这……确是十分可疑,龙大哥还未用上奇奥的剑术,这家伙便难以招架,这……” “铮”一声暴响,丘诚的剑被震得向外荡,中宫空门大开,接着,他“哎”一声惊叫,上身侧扭踉跄后退。 中海闪电似的跟到,喝声:“撤手!” “哎哟!”丘诚惊叫,侧扭的上身向上挺,“噗”一声剑失手坠地,人向侧急逃。 中海如影附形跟上,收了剑,左手勾住丘诚的咽喉,右手连击两拳,结结实实击在丘诚的右后肋上。 “嗯……哎……”丘诚哑着嗓子叫,双手绝望地紧抓住中海的左手”想解脱锁在喉间的手,甚至还想将中海摔出呢,可是他直不起腰,用不上劲,两拳着肋,他身子一软,完全失去了抵抗力。 中海将人放倒,双手急动,卸脱了丘诚的双肩关节,将人挟在胁下,叫道:“邓老爷子,前面还有三个家伙,一死两伤,带回去好好问内情,素素,劳驾收回我的三把飞刀。” 四人各带一个,飞步赶回邓家,将近庄口,中海道:“不必惊动其他的人,找一间密室处治这几个家伙。” 庄后有一间用泥砖建成的小屋,靠近牲口栏,那是夏日牲口上栏不进内,派人夜间看守牲口的小屋,邓公明领先绕至屋旁,将人放下启门入内,点起了松燎,肃容入屋,将门闭上说:“这儿距正屋不远,最好不要让他们鬼叫鬼嚎。” 屋中有两张木床,一桌四椅,天气寒冷,牲口已上马房,不用派人看守牲口栏,所以没有人在内居住。 中海将挨了两飞刀,气绝多时的尸体放在床下,另两名受伤的人靠坐在床内,将丘诚用牛绳绑住双手,吊在横梁上,脚下用木椅垫上,准备停当,他向隐叟正色道:“邓老爷子,请在一旁坐下,小可先问,请不必接口,如有疑问,等会儿任由老爷子处理,事关武林大劫,请恕小可擅专之罪。” 邓公明恨得直咬牙,但却大方地说:“哥儿请自便,老朽依你。” 丘诚的神智逐渐恢复,厉叫道:“邓公明,丘某如有三长两短,令弟也活不成。” 邓公明冷哼一声,切齿道:“姓丘的,老朽的堂弟一条命算不了什么,如果你没有三长两短,老夫的命大概也会被你收掉,你这猪狗不如的畜生!老夫总算栽在你这位好朋友的手中了。” 中海取饼另一枝松明点燃,走近丘诚冷笑道:“朋友,在下发现你很怕死,如果你真想活就乖乖地吐实。” “笑话!老夫顶天立地,堂堂大丈夫,岂是贪生怕死之人?”丘诚厉声答。 中海将松明伸至丘诚的脸前五寸左右,松明火焰熊熊,喀啦作响,松油滚腾,黑烟阵阵腾升,他略一幌动松明,火焰轻闪,冷冷地说:“如果你不怕死,早已自杀了事,还用得着在这儿受刑么?大概你认为邓老爷子不敢杀你,所以妄想用威吓的手段保全性命,哼!版诉你,办不到,如果你不吐实龙某将你活活用松明烧死,然后明天在官道上大解八块,示众江湖,留下我大地之龙的名字,邓老爷子便可脱去嫌疑,你的三个爪牙全部被杀,没有人可将今晚的事向外宣扬,请教,龙虎风云会怎知你是怎样死又因何而死的?” 被制了期门穴的大汉倚坐在床壁后,突然大叫道:“我不愿死,饶我一命,我愿招供。” 中海示意横江白练将大汉拉近,点头道:“你很识时务,但在下先说个明白,你如果知无不言,在下决不杀你,但在龙虎风云会未被消灭之前,你得被软禁起来,暂时失去自由,你愿是不愿?” “我……我愿意。”大汉高声答。 “申永泰,你敢?”丘诚大吼。 中海将松明在他的额上一拂,灰白三绺须嗤嗤怪响,应火而战。 “啊……”丘诚狂叫。 中海的松明伸至他的口前,冷叱道:“你再鬼叫试试?” 丘诚不敢再叫了,死瞪着中海咬牙切齿。 中海在申永泰面前蹲下,往下问:“你们是龙虎风云会那一坛的人?” “武昌府分坛南路的弟子,但我们这一路设坛在九宫山。” “丘诚是贵坛主的什么人?” “是九宫山的……的……他是外主坛的护法,不属本分坛管辖。”申永泰吱唔地说。 中海淡淡一笑,往下问:“丘诚在上月离开九宫山,与邓老爷子迁至安陆府,之后邓二爷公皓便被贵会架走,以贵会来说,人才济济,高手如云,即使将邓老爷子一家全部掳走亦非难事,为何却劳驾丘护法隐身在邓老爷子的身旁监视?” “在下不知其中缘故,只知丘护法前月从江西庐山找来一个人,躲在九宫山许久,之后便命本分坛派人到这儿听候差遣,经常将消息传送主坛,其他的事,在下便一概不知了。” “好,谢谢你,你的话对龙某极有价值。”中海答,站起重新回到丘诚身前,冷冷地问:“阁下该你说了。” “你作梦。”丘诚厉叫。 “真的?龙某却是不信。” 声落,松明已逐渐接近丘诚的左眼。 丘诚心胆俱裂,虚脱地挣扎着叫:“这样对付丘某,算不了……” 中海伸脚一句,勾开了木椅,丘诚身子凌空,不住幌动叫唤,中海冷笑道:“对付你这种人,心肠不狠简直对不起老天爷。” 一面说,松明一闪,“嗤”一声烙在丘诚的左胳肢窝下,丘诚发出一声厉叫,一阵扭动,绳索格吱吱地响。 松明接近了丘诚的左眼,中海厉声问:“说不说?你的左眼要是不要?想在我大地之龙面前充好汉,你未免太傻了。” “我……我……我说。”丘诚绝望地叫。 中海将木椅推回原处,丘诚双脚落实。 “说吧,为何潜伏在邓老爷子的身边?” 丘诚久久方缓过气来,有气无力地说:“为了探出邓家是否有异谋,也想查出邓家要请的人是谁以便一网打尽。” 一旁的邓公明忍无可忍,忘了他和中海的约定,切齿叫道:“你这畜生!自从邓某在九宫山与你相识之后,你我相见恨晚,一见如故未几顿成知交,你……” 中海摇手道:“邓老爷子,你老人家错怪人了。” “我?你的意思……” “丘诚是个武林名宿,一代神医,有仁心有高深的学问,也是个极端重视友情的仁厚长者。”中海泰然地答。 邓公明向丘诚一指,变色问:“哥儿,你……你说他……他是……” “他?他是另一个人。” “什么?他……” “他不是丘诚,丘诚另有真人。”中海一字一吐地答。 “你……你不是开玩笑吧?” 中海呵呵笑,徐徐发话道:“丘诚却是回春居士,鬼叟常真是个老江湖,决不会鲁莽得要我将书信带给一个无中生有的人。刚才在书房之中,小可便发现这人不是丘诚了,施姑娘的父亲与回春居士的堂弟八爪苍龙是忘年之交,回春居士决不不会不知见了堂弟的晚辈,这人竟一无表示,此其一,小可提及回春居土,这家伙的神情有异,涌起重重杀机,此其二。小可将致回春居士的书信打开,他既然失口否认是回春居土,便不该偷觑信中的内容,更不该在看了之后杀机更浓,此其三。他竟不知八爪苍龙其人,用言语吱唔也不恰当,此其四,这一切逃不过小可的法眼,叫他自已招供好了。” 丘诚神色大变,但仍顽强地说:“老夫既然投身龙虎风云会,已对从前的朋友恩断情绝,岂能硬指老夫不是丘诚?谁能指据丘诚就是回春居士?鬼丐目下何在?何不叫他前来对证?” 中海呵呵一笑,走近伸出两个指头,在丘诚的上唇一抹,突然揭起他已被烧掉一半的胡子,笑说道:“胡子是假的不算,你的额角窄小,而回春居士的额角定然甚宽,拔掉额发瞒不了有心人,你的双颊也必定比回春居士瘦削,由易容术的高手替你加厚了两颊,但这人大概不甘心,所以在颊前侧弄了手脚,在皱纹之间留下了痕迹,而且肌肉僵化了,说话时牵动嘴角,整个颊肉都在动,你骗得了谁呢?” 中海一面说,一面指点给邓公明看。 “天!这该死的家伙是谁?”邓公明惊叫。 “阁下到底是谁?”横江白练问。 “老夫丘诚。”丘诚仍然斩钉截铁地答。 中海向横江白练问道:“梁兄,九宫山住有知名的人物么?这人必定是对回春居士极为熟悉,方能在易容后瞒住了邓老爷子。” “听说有一个叫闲云丹士的老道,早年是关中的独行大盗。”横江白练慎重地答。 “闲云丹士目下怎样了?” 邓公明接口道:“闲云丹士的道观叫作闲云宫,距诚老的府第只有里余,两月前闲云丹士云游去了,不知下落如何?” 中海转向申永泰问:“申兄,贵护法是不是闲云丹士。” 申永泰沉思片刻,说:“是不是他在下也不知道,但闲云丹士确是本会的人,但他为人孤僻,不太接受本会的人指使。” 中海向丘诚冷笑,举起松明说:“阁下,你难道不是闲云丹士?” 丘诚摇摇头,喘息着说:“当然不是,逼死我我也不会假冒任何人的名号。” “哼!世间只有一个可以任意易容名手,那就是庐山的幻形老狐余亮,上次在下在庐山逗留旬日两次造访余前辈,可惜缘悭一面,阁下,前月你到江西,曾见到余前辈么?他人目下何处?” “老夫不知道世间有什么幻形老狐其人。”丘诚大叫。 “哼!幻形老狐可能已被你用诡计擒来了,如果在下所料不差,你之所以接近邓老爷子,不仅是为了替龙虎风云会卖命,其中必有更大的阴谋,你之所以要在半途埋伏想用透风镖杀我,也不是为了救金花五娘,相反地,却怕我落在金花五娘的手中,供出你在这儿的所作所为与及吐露回春居士的消息。世间知道回春居士是神医的人不算少,但知道他是疗毒圣手的人却不多,在下深信你便是其中之一,因为你接近他的时日不短,而且毗邻而居,你又是个有心人,定然知道丘诚是回春居士,所以向他下手。你说,假使在下到闲云宫找到回春居士,你准备怎样死法?” 邓公明抽口凉气,接口道:“龙哥儿,丘老哥既然被他所害,怕不早就……” “不会的。”中海断然地说,稍顿又道:“申永泰说这家伙为人孤僻,不太乐意的受龙虎风云会的指使,可知他是个野心极大不甘人下的人,龙虎风云会控制武林名宿的手段相当毒辣,一是挟亲人为人质,一为以慢性毒药龙虎金丹禁制,这家伙不但找药破解龙虎金丹的毒性,可能还想以毒攻毒反控制风云会的人。他必定是困住了回春居士逼取解药,而回春居士却不愿替他配制,可能藉口缺几味稀罕的药物无法觅得,回春居士与老爷子交厚,老爷子的堂弟却是此间名医,家设药局,他只有从府上打主意了,至于他为何让令弟被龙虎风云会架走,内情便不是小可所能知道的了。小可因此断定,回春居士必定是被囚禁在闲云宫中,小可今晚便动身前往察看,至于这位假丘诚小可要带到官道上活剥了他,以为不吐实的惩戒,这两位老兄,老爷子可将他们带到安陆府藏身,等到龙虎风云会瓦解冰消,方可恢复他们的自由。” 丘诚狂叫道:“饶我一命,贫道吐实。” “已来不及了,老道。”中海冷冷地说。 邓公明恍然大悟,叫道:“不错,这家伙曾向舍弟提及,托舍弟搜购出自丹薰山的干耳鼠,耳鼠是一种飞鼠,产自阴山北面数百里的丹薰山,皮肉可治百毒,可治妇女难产,舍弟说中原无法获得,认为老朽早年行脚天下,可能知道谁有此物,便往我身上推,后来他问我,我说曾记得早年一位故友有此奇物,却记不起是谁,必须找到我那本侠义题名录,或可查出其人,但我找遍了家中每一角落,却不知侠义题名录藏在何处,难怪我这次大搬家他这么热心,原来如此,这家伙确是有耐心。” 闲云丹士凄然泪下,痛苦地说:“贫道被龙虎风云会所逼,不得不出此下策,好吧,给我留个全尸,贫道感激不尽,何必活剥我呢?” 中海将他解下,接上他的肩骨,冷冷地说:“在下饶你不死,领咱们到闲云宫。” “贫道愿领诸位前往。” 中海示意横江白练点了“闲云丹士”的气门穴,先将人带走,然后向邓公明说:“邓老爷子,此地和安陆府皆不是藏身之地,务必尽快迁往他方隐身,令弟的事,小可当暗中留意,有机会便救令弟脱离虎穴,老爷子可留下通讯的处所以便日后令弟脱险时家人能够团聚。” 邓公明吁口长气,黯然地说:“看来,只好尽早离开是非之地了,日后安顿之处,老朽刻在石片上,埋在屋右河畔第一颗柳树下,请告知舍弟,安顿家小后,老朽将赴施老弟隐身之处,等候机会和龙虎风云会的人一拚。” “老爷子决定与施前辈为江湖劫难尽力,真是江湖幸甚,武林幸甚,小可有急事找丘老爷子商量必须尽早动身,告辞了。” “龙哥儿,老朽真不知该怎样感谢你才好。”邓公明感激地说,送出门外。 走上至县城的大道,由施姑娘越城回到客店,取回行囊,由中海押着闲云丹士,取道奔向九宫山九宫山在通山县东南八十里,高峰九层,所以称为九宫山。 宝石河在此发源,曲折从西南流向西北,会合富江流下兴国州,这是一条不算太小的河流,但河床日渐升高,水源似乎渐趋枯竭。 沿宝石河上行,有一条小径直抵九宫山,第二天午后,四人便到了丘府的旧宅,假回春居士的胡子已经取掉,已没有人再认识他了。 闲云宫在丘府故居的上游里余,宫后是九宫山伸出的一条山脊,林深草茂,甚是清静,宫本身建有二进大殿,以往香火道人奉命关闭了宫门,宫中便开始冷清了,反正宫产甚是富裕,他们并不靠香火钱养活。 中海挟着闲云居士领先而行,他的脸色发青,冷汗不住流出,闲云居士本人也不好受,那晚被拉脱肩骨吊了许久,受不了,腋下又被烙伤,格斗时右后胁下又挨了中海两拳头,再经两百里的奔走,他怎吃得消? 远远地,便看到闲云宫宏伟的宫门,院门口空无一人,显得冷清而阴森。 闲云丹士不住喘息,喃喃地说:“宫中有十八道人,有四名是龙虎风云会派来监视我的高手,但其余的道侣却是贫道的心腹,监视贫道的人不知后殿的山崖建有秘室,如果你们不能宰了那四个人,风险太大了,我只能告诉你开启秘室的机关,不能助你们动手,请记住你的诺言,饶我一命,反正我没有解毒的药,下月初将是贫道的死期,倘请高抬贵手。” 中海拭掉额上的冷汗,说:“回春居士也许有解毒药,只是你所用的手段卑劣,他不愿替你尽力也许在下可以求他替你解毒。” 说完,扭头向素素道:“素素,准备动手,有四个风云会的走狗,不可让他们逃掉了。” 爆门紧闭,看似没有人,其实有人从窗内向外监视,闲云丹士不走殿门,在石阶下拾起一枚卵石抛向院左的放生池上侧的喷水口,叫道:“闲云野鹤。” 偏殿的沉重殿门应声徐徐拉开,闪出两个老道,一个叫:“咦!是师父么?” 闲云丹士长吁一口气,说:“一清,鸣钟召集弟子们至大殿聚会。” 一清稽首退走,说:“弟子遵命。” 另一名老道上前礼毕,上前搀扶闲云丹士,讶然叫:“师父,你老人家像是受了伤,这几位施主是……” “不必问,扶我升座。” 在钟声震耳中,大殿门徐徐开启,大殿供的是三清祖师,殿额题的是三清殿,神案前是法坛,老道将闲云丹士扶上法座,中海站在坛下的左方,横江白练在右。 不久,十八名道侣一一到齐,在法座前列班,一阵子繁琐的参拜大礼过后,闲云丹士开了金口,道:“大殿四弟子升座。” 前一列四名中年老道站起整理法衣,升阶到了法案前,一个比一个凶猛,全都是拳头上可以站人膊胳上可以跑马的好汉,同时稽首道:“无量寿佛!大殿四弟子,恭请师父金安。” 闲云丹士一咬牙,大声说:“你们听了,今后闲云宫将是玄门修真之地,不再是龙虎风云会的招待站,贫道从今天开始,已不再是龙虎风云会的护法,你们可以走了。” 四老道先是吃惊,最后脸色一沉,其中一个沉声道:“护法难道不怕本会惨烈的报复么?是怎么回事?” “你们认识这位施主么?他就是贵会的死对头大地之龙,用不着贫道多加解释了。” 四老道穿了法服,但所佩的剑却不是桃木剑,而是杀人家伙,闲云丹士的话,像是一声焦雷在他们的耳中爆炸,火速拔剑,一个叫:“向外闯,脱身再说。” 闲云丹士也同时叫:“本会的弟子速退,不许插手。” 中海迫不及待地左右手齐发,两把飞刀宛若匹练横空。 “啊……”一名刚冲下法坛的老道狂号一声,倒抛起三丈高,脚下大乱,狂叫着冲倒在三丈外,右胁下飞刀尽柄而没,只露出一个血洞。 另一人“嗯”了一声,想大叫叫不出来,右颈根插了一把飞刀旋转着仆倒。 素素拦住一名老道,叱道:“天玄剑之女施素素在此,留下命来。” “铮铮铮!”剑鸣震耳,两人在殿中展开了恶斗,你来我往硬接硬拚,好一场生死恶斗。 横江白练截住另一名老道,九合银丝练幻化出千百道银芒,八方飞腾,抽、圈、套、挥、缠一招紧似一招,奋勇进击,气吞河岳。 可是老道也不弱,一枝剑八面生风,连挑带拨八方游走,居然在链影中进退自如,甚且还能不时以狠招回敬。 中海向下走,向横江白练喝道:“梁兄,退!” 横江白链一声低啸,抽链飞退。 老道见中海赤手空拳叉腰而立,挡住了出路,一声怪叫,身剑合一扑上夺路。 中海屹立不动,沉叱道:“接飞刀!” 白虹破空而飞,老道大喝一声,扭身一剑向飞刀击去,就在这一扭的刹那间,脚下一虚,另一道电虹已一闪而至,不偏不倚地贯入小肮,快得令人肉眼几难察觉。 “叮!”剑击中第一把飞刀,飞刀震飞丈外。 “啊……”老道狂叫,“当”一声长剑坠地,双手抱着小肮冲前五六步,猛地拔出小肮的飞刀,浑身一震,鲜血如喷泉狂涌,再惨叫了一声,冲倒在中海的脚前挣扎。 远在廊下的十四名老道惊得手脚都软了,张口结舌呆如木鸡。 另一侧,和素素狠门的老道向后急退,一面封架,一面怪叫:“请收招,请收招。” 素素止步收招,厉声道:“你有后事交待,要本姑娘替你招魂么?” 老道丢下剑,张开双手,满头大汗地说:“我投降,我……我投……降。” “投降?”素素讶然叫,又道:“老天爷,这又不是两国相争,谁要你投降?” 中海徐徐走近,凛然地说:“素素,这是一大难题,咱们既不能赶尽杀绝,又无法安置这些弃暗投明的人。” 他走近道,正色问:“道长贵姓大名7”老道脸色发青,答答巴巴地说:“我……我不是老……老道,我姓……性路,名健,江……江湖匪……匪号叫穿山甲,对……对风水地……地经堪舆之学甚……甚有经验,所……所以叫我伪……伪装老……老道。” “我问你,你已服下龙虎风云的金丹,即使你投降,还是死路一条,为何投降?” 穿山甲摇摇头,愁眉苦脸地说:“龙虎金丹是给那些一流名宿高手所用的,我这种二流人物还轮不到,不配受此种宠幸,假使每人都服龙虎金丹,本会有数万会众散处天下各地,龙虎丹岂不要拖上数千辆大车才够分配?” 中海点点头,深以为然,说:“在下饶你一命……” 穿山甲突然跪倒,叩头道:“多谢……” 崩簧乍响,一枝背装劲弩破空射出,素素哎一声惊叫,火速抢出。 中海早有提防,上身一仰,右脚飞起,“噗”一声踢中穿山甲的上额,劲弩一发之差,掠过他的鼻尖。 穿山甲“啊”一声厉叫,身躯上翻。 素素抢到,长剑剌入穿山甲的胸口。 中海挺身站起,冷笑道:“这家伙班门弄斧,他的眼神逃不过我的双目。” 闲云丹士举步下坛,向下叫:“众弟子在殿中列队坐下,不可擅离。” 中海向横江白练拱手道:“梁兄请监视着这些人,如果有人擅离,一律格杀勿论。” 十四名老道乖乖地在法坛前列队坐下,中海三人缴掉他们的兵刃暗器,由横江白练在旁看守,他和素素带着闲云丹士直趋后殿。 横江白练看守着十四名老道,老实说,心中委实有点发毛,假使这些家伙群起而攻,或者一哄而散,他却是没有任何阻止的办法,任何时刻都可发生意外,权衡眼前形势,他心中懔懔,仔细地扫视老道们的神色,他计上心头,尽量将情绪放松,含笑从容地说:“诸位定然感到今天的事太过突然,心中也必疑窦丛生,不知所措,谁知道其中缘故么?” 一名老道摇摇头,惶然地说:“我等确是莫明奇妙,施主何不明告?” “令师久被龙虎风云会所制,心有不甘,因而将丘老诱人秘室囚禁,想从丘老口中取得化解龙虎金丹毒药的丹方,摆脱龙虎风云会的控制……” “贫道要问的是,我等的今后命运究竟如何?” “今后贵宫将永远封闭,或者交由附近的人另行请人主持,诸位必须及早离开避祸,以免被龙虎风云会的人找到向诸位报复,因此,等会儿诸位必须携走所有财物,远走高飞。” “家师呢?” “令师亦将另行觅地潜修,他会为诸位筹划妥善,今后何去何从,令师不会令诸位失望的。” 正说间,外面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山区之中,马匹极为罕见,横江白练江湖经验丰富,心中一动说:“有一匹马从下游来,诸位知道是谁么?” 一名老道神色紧张地说:“准是龙虎风云会的信使来了,如让他发觉……” 横江白练当机立断,叫道:“相烦两位道长将尸体拖至客室藏好,再请一位道长出面将信使延入如果信使见机逃掉,诸位将大祸临头。” 蹄声渐近,在院门前倏止,一名老道迎出,不久,陪着一名劲装大汉缓缓从天坛右侧通过,向大殿走来,一面走,大汉一面说:“外主坛成坛主命在下前来传会主的法旨,请令师早日起程,目前风声甚紧,会中弟子必须如期前往主坛聚会,令师目下是不是仍在咸宁邓家。” 老道领先登阶,一面说:“尤施主何不到咸宁一行?家师仍在邓家。” “在下要抄小道至南庚府,不走咸宁了,请道长转禀令师便成……” 一面说,一面踏入殿门,毫无戒心,话未完,藏身门后的横江白练突起发难,链子一抖,从后面欺上,套住了大汉的脖子,转身将入背起,一面向老道叫:“道长再到门外看看,是否还有后到的人在。” 大汉在他的背上挣扎了片刻,直挺挺地停止了呼吸,他将人放下,先制了大汉的双肩井穴,再用推拿术助大汉的呼圾,可是,由于太过慎重,一是怕老道透露风声,再就是怕来人是艺业甚高的好手因此用劲未免重了些,而大汉的喉管又经不起链子的扣勒,气喉已破,只推拿了三两手,他突然放手摇头苦笑道:“这厮是个银样腊枪头,一勒就死了,可惜,问不出口供啦!” 不久,二进大殿奔出笑容满脸的施姑娘,向横江白练招手叫:“梁师父,龙大哥有请。” 二进大殿中,蒲团上端坐着两个老人,左面那人的像貌,与闲云丹十几乎一样,身材神情十分酷似,唯一不同的是,闲云丹士的胡于已被揭掉了。 另一人身材瘦削,脸色苍白,一双老眼依然明朗,年约古稀,脸上木无表情。 神案右侧,有一名老妇,两个中年人,四名仆人打扮的两名男女。 闲云丹士虚弱地半躺在神案下,中海脸色泛灰,正和坐在蒲团上的两老低声说话。 素素和横江白练进入大殿,中海站起说:“梁师父,在下替你引见两位老前辈……” 两者一是易名丘诚的回春居士丘宪,另一人是幻形老狐余亮,老妇是回春居士的老伴,两位中年人则是老人家的长子丘昆,次子丘仲。 横江白练上前行礼,自报了名号,中海说:“丘老前辈的藏药秘室在后院的地窟中,咱们必须立即前往,请梁师父扶闲云道长同行,我已无力扶他了。” 回春居士向丘昆兄弟招手,说:“昆儿,扶我走,仲儿扶龙哥儿一把,赶一步回家取药,迟延不得。” 横江白练走近中海,低声道:“刚才龙虎风云会有信差前来,要闲云道长赴主坛聚会,可惜我下手重了些,未能将来人活擒迫供。” 回春居士曾被闲云丹士施过刑,身体虚弱,由丘昆搀扶着举步,一面说:“不必理会,反正咱们明晨便可离开,即使有人泄漏消息,赶来声援的人,最快也得在两昼夜方可到达。” 到了大殿,横江白练向闲云丹士说:“道长请告诉令徒,明晨之前,要他们不可离开,道长还有何事交待么?” 闲云丹士苦笑道:“用不着交代了,只须要他们明晨远走高飞保全性命便够了。” 他召来了首座大弟子,交代宫中所有财物的分配,以及今后觅地栖身的注意事项,最后说:“江湖鬼域,稍一大意失足,悔之晚矣!汝等务必谨记为师的话,另行觅地清修,一入江湖出更难,如若蹈了为师的覆辙,今后即使能保全性命,亦将永无宁日,明晨早课之后,各奔前程去吧!不必再往丘施主府上找我了。” 十四名弟子恭送众人出宫,立即掩埋尸体准备明晨各奔前程。 回春居士的家,建在宝石河的河沟旁,四周栽了不少花木,共有三进土瓦屋,里外有一座村庄,彼此之间,鸡鸣犬吠清晰可闻。 丘昆兄弟安顿了客人,督促仆人打扫住所。横江白练也要返家一行,约定晚间前来会合,告辞走了。 地窟建在后院,进口建在牛栏旁,丘昆先进入点起灯火,将中海和素素请人,幻形老狐扶着回春居士进入室中,丘仲则搀扶闲云丹士偕行。 地窟秘室占地约有两丈见方堆积了不少草根树皮药石,两排长木架上,各种药物堆积如山,一列大小不同的瓶罐约有上百只之多,一张长案上搁着切刀、闸刀、天秤、磨研器、文房四宝等等,一进门便可嗅到淡淡的药香。 虽则两月来未加整理,但依然清爽整洁,壁角安了一座药鼎,通风孔伸至上面的牛栏旁将烟排出室外,所以室中不受烟火的薰灼。 回春居士在案前落坐,客人则分别坐在药堆上,他冷冷地注视着闲云丹士,冷冷地说:“闲云道长,龙哥儿代你求情,但老朽作不了主。” 闲云丹士长叹一声,吃力地说:“贫道被龙虎风云会胁迫,难以忍受,因此心中不甘,贸然出此下策,以致对两位施主多有冒犯,倘请原谅贫道的苦衷,多多包涵,感激不尽。” 幻形老狐冷哼一声,阴森森地说:“你这狗东西太可恶,在山泉中暗下大量蒙汗药,将老夫全家老少尽行迷倒,把老夫掳来替你易容,事成为何食言不放老夫走路呢?” “贫道还想藉重施主的鼎力,欲在获得丘施主的解药后,再恢复本来面目。”闲云丹士无可奈何地说。 “哼!老夫已告诉过你,易容之后,如想恢复本来面目决无可能。” “贫道也说过,只要与丘施主的面貌不同便可。” “哼!你所安的心眼,老夫岂有不知之理?等你易容成功之后,天下间只有我幻形老狐知道你的本来面目,你会让老夫活在世间,令你寝食不安么?” 闲云丹士不再争辩,黯然地说:“贫道确有这种念头,易地而处,施主谅必也有贫道相同的想法好吧,施主如何处治贫道,悉从尊便,反正贫道已是笼中之鸟。” 幻形老狐的目光落在中海身上,说:“龙哥儿,这家伙已经摸出了咱们的底,留下他后患无穷,说不定日后咱们反而断送在他的手中,不可不防。” 中海不是没想到后果,但他不是轻于言诺的人,心中为难,无可奈何地说:“但……但小可已答应饶他一命,为人在世,信义为先,希望老爷子高抬贵手饶他一死,至于日后的事,谁能逆料?他是否丧心病狂仍然投靠龙虎风云会出卖我们……” “贫道愿发洪誓大愿,以血证誓,日后……”闲云丹士抢着叫。 回春居士摇摇手,接口道:“算了,你这种人所发的誓,决不可靠,不值半文钱。” 闲云丹士急得浑身直冒冷汗,用求援的目光向中海求救,幻形老狐紧盯着回春居士,突用传音入密之术说:“宪老,能不能找一种药物让牛鼻子丧失记忆力?咱们不能辜负龙哥儿,是么?” 回春居士所受的刑伤不轻,不能用传音入秘术说话,问:“可以,亮老的意思,是饶了他?” “兄弟正是此意。”幻形老狐答。 回春居士转向闲云丹士道:“龙虎风云会的龙虎金丹,在未摸清毒性之前,老夫不敢妄行下药,必须经过多次试投,观察药怪变化方可对症下药,不是三两天之内可以奏效的,你必须暂行忍耐,仲儿,先替他找地方安顿。” 中海从怀中取出龙虎金丹呈上,说:“这就是龙虎风云会的龙虎金丹,老爷子或可从丹中找出毒药的成份来。” 回春居士大喜,向闲云丹士说:“道长请放心,也许不需三天,老夫可替你配解药了。” 闲云丹士慌忙道谢,随丘仲走了。 中海呈上鬼丐的手书,素素迫不及待地说:“大哥,你这人真是,自已的事为何不提?” “施姑娘,你是指……”回春居士讶然间。 “龙大哥中了朔望散的毒,老爷子,你老人家看看龙大哥的脸色,多可怕呀!” 回春居士倏然抓过中海的手,把脉、验睛、察口腔、试肌肉,一阵忙碌,抽口凉气说:“哥儿,中毒之后,你大概多次妄用真力,以致毒性蔓延甚速,老天,再晚上半天工夫,就是大罗天仙也救不了你。” “老爷子,不要紧吧?”素素喜悦地问,她心头压着的石头落地。 “傻丫头,在回春居士的妙手下,还用问要不要紧?”幻形老狐含笑接口。 回春居士开始在瓶罐中找药散,在树皮草根中找所要的药物,中海吁出一口长气,轻轻地说:“假使不在大桥镇管闲事,怎会找到丘老爷子拾回性命?” “龙哥儿,能将你的事说来听听么?”幻形老狐问。 回春居士一面配药,一面接着问:“是啊,你是怎样和鬼丐攀上交情的?那家伙可难缠得紧呢。” 中海简略地将身世说了,并将所经历的事一一说出,有关龙虎风云会,以及他曾从电剑婆婆学剑的事也毫不隐瞒地说了,最后说:“小可人微言轻,不足以号召天下的侠义英雄共襄义举,希望诸位前辈名宿出面共挽狂澜,尚请两位老爷子出面担当,同挽江湖浩劫,则江湖幸甚。” 两老呆住了,回春居士久久方吁出一口长气,莫道:“哥儿,老朽惭愧极了,这些年来,老朽隐世逃尘,不但辜负了一身绝学,也愧对武林故友,到头来仍然栽在小辈闲云丹士的手中,如果没有你老朽将含恨九泉,哥儿,没话说,老不死的我安顿了家小,立即到昭潭找天玄剑共历江湖大劫,鬼丐的书信上说,要我给你一些防毒药物,我……” 他将藏在柜中的一只玉瓶递过,又道:“这就是闲云丹士要找的耳鼠解毒药,天下间任何奇毒也无法伤你,即使是奇毒,在喉管未毁之前服下此丹,亦可有救,预先服下防毒,鹤顶红腹蛇涎亦毫无用处,至于你所中的朔望散毒,那是一种不登大雅之堂的小玩意,只是你迁延过久,经脉受损,必须从固本培元着手,不宜用耳鼠解毒丹一下子便将毒驱出,那会使你十天半月起不了床。” 中海屈身下拜,感激地说:“多谢老爷子厚赐,只是,尚请老爷子为那些身陷龙虎风云会的高手名宿尽力,找出龙虎金丹的解药来,功德无量。” 回春居士挽起他,神色肃穆地说:“龙哥儿,老朽向你保证,愿以有限余生,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誓为此次江湖大劫付出全部精力。” 幻形老狐也沉重地说:“龙哥儿,你曾说过在福建遇上神驼,他要你到庐山找我,你曾在随电剑婆婆学剑期间,找了我两次。” “是的,小可在福建时,追查仇人要紧,不克专程往拜老爷子,后来顺道前往府上拜谒,可惜老爷子不在家,无缘拜识。” “这么说来,舍下的家小必定仍然健在,那时我已被闲云丹士小辈掳来了,天下易容之术,可分内外两家,互不关连,各有专精,内外兼修的人,少之又少,老朽却是其中之一。所谓内家,指身躯各部份的永久变形,可以说,这是华陀神术中被目为邪魔外道的专技,被目为左道旁门,其实精于此道的人世所罕见。所谓外家,指藉药物改变肤色,以药物使五官各部暂时变形,模仿各种神情,加减身躯的附着物这一门不简单,很难习得了解世人心理变化的微妙道理,须花不少工夫,体会不够深刻,便很难瞒得了明眼人,像闲云丹士这家伙,我将他改变成丘兄的脸形,但故意留下破绽,而他又无法体会丘老的喜怒哀乐神情,在你的眼下便露出马脚。我不能替你改变脸容,你必须堂堂正正以大地之龙的本来面目力挽狂澜,和群魔决雌雄,因此,我只可以传给你外家易容术,以应不时之需,神出鬼没令群魔丧胆。” “老爷子,小可先行拜谢你老人家的厚赐。”中海说,整衣下拜。 幻形老狐急伸双手相扶,笑道:“哥儿,我还没有向你道谢哩!咱们免了好不好?” 回春居士似乎突然想起一件事,嚷道:“哥儿,你说飞虹剑客传给你一种练气心诀……” “是的,叫两仪心诀,电剑童老前辈也知道这种心诀,可惜却是不可能练成的废物“”中海接口说。“不!你错了,可以练成的。”回春居士大声说。“但……但邹老爷子并未练成。”“你说金雕詹雄已到了邓家?”回春居士文不对题地问。中海一怔,说:“不错,小可动身前,邓兄祥云已奉命前往接驾了。” 回春居士向丘昆叫:“昆儿,火速赶到邓家,将雄老接到崇阳龙泉山荀老的家中会合,为父明早启程迁至荀老处安顿,快!” 丘昆应诺一声,匆匆走了。 回春居士向中海笑道:“金雕老哥是第三个获见周颠心诀的人,据他说,心诀经文已被苔藓侵蚀得模糊难辨,可能有些口诀错了,但几乎被他练成啦!他虽未练成,并因此而破了气门,可是他必定已找出练它的门径,我相信也会毫不吝惜地指导你练的,如果你能将两仪心诀练成,长春子败亡有日的。喏!服下这些药,早早歇息,老朽预贺你成功。” 素素将手一伸,笑道:“老爷子,你好意思?” 回春居士一怔,笑骂道:“你这不男不女的小妖怪,搞什么鬼?” “龙大哥有一瓶解毒丹,素素两手空空,说不过去吧?” 回春居士呵呵笑,怪声怪气地问:“怎么?你还和龙哥儿分彼此?” 素素羞得粉颊泛上朝霞,跺着脚不依道:“老爷子,要不给,素儿捣了你老人家的药窝子。” 回春居士哈哈大笑,将一只玉瓶塞在她的手中说:“十七岁的大姑娘了,还好意思撒野?小心龙哥儿说闲话哩!走吧,陪你的龙大哥早些歇息,我还得找出龙虎金丹的药性来。” 直至三更时分,中海服了三次药,□出一些灰色的臭液,排出一身黄色而带有异味的汁,脸色逐渐恢复正常,只是有些少虚弱的感觉而已。 素素一直在旁服侍,衣不解带,像个温柔的小主妇。 丘府整夜在收拾细软,幻形老狐也在帮忙,他答应先随回春居士到崇阳龙泉荀家,沿途指点中海的易容术,功成方返回庐山去安顿家小,然后再赴昭潭天玄剑隐居的地方会合,和龙虎风云会一决雌雄。 不等天色大明,众人已拾夺停当,大厅中一灯如豆,众人左右分立。 回春居士取出一颗丹丸,向闲云丹士神色肃穆地说:“闲云道长,龙虎金丹乃是从一种名叫天星草的异草中提炼出来的慢性毒药,再加入了轻量的信石,便成了杀人利器,吃下腹中,一月之后毒性发作,会七孔流血而死。但如果体质特异的人,反而不会中毒,假使能度过毒发期,人也不会致死,风云会所给的解药中必定是双层丹丸,外层是解药,内层却是另一颗小些的龙虎金丹,服下后前毒刚解,小龙虎金丹却随即溶解入体,信石这玩意如不用虎狼之药排出体外,便会积存在体内,决不会自行排出。因此,服用龙虎金丹的人,虽在十年八年间不致死亡,但十年之后,信石累积过多,天星草的毒压抑不了,就非死不可。唯一最简易的解毒方法,是剥开丹丸取掉内层的小龙虎金丹弃掉,只服外层,内层包有一层须一个时辰方可溶化的黄明胶泥,所以说,吞下外层,一个时辰毒便可排出消散,老夫深信,给予解药的人,定然是眼看道长吞下之后方行回报,决不会轻易交到道长的手中任由道长自行服用,是么?” 闲云丹士不住点头,说:“不错,给解药的人将丹丸亲自放入贫道口中,不许沾手。” 回春居士将丹丸在掌心一摊,丹丸自分,外层是金色,里面的小丸却是褐色。他将两半金色外层拈起,丢掉小丸,另取一颗银色小丹丸放在两半金丸内,说:“道长的为人,老实说,老夫深不以为然,无法信任你,但龙哥儿替你求情,可是你对咱们的事知道得多,放与不放,深令老夫为难。” “施主……”闲云丹士急叫。 “稍安勿燥,且听我说,这颗龙虎金丹的外层,吃下之后,一个时辰之内,毒物必解,但中间的小丸,叫作忘忧丹,吞下之后,你将在一年之内,丧失往昔的记忆,而这一年中,老夫深信龙虎风云会必定会瓦解冰消,因此老夫暂时将你带在身边,老夫答应善待你,你肯是不肯?” 闲云丹士沉思片刻,毅然伸手道:“贫道愿追随施主一年,届期幸勿失信。” 回春居士将丹丸递过,笑道:“请放心,如果老夫是无信无义的人,根本用不着替你解毒,更用不着自找麻烦,杀你易如反掌,岂不一了百了?” 闲云丹士一口吞下丹丸,苦笑道:“诸位施主慈悲,贫道感激不尽。” 回春居士向幻形老狐伸手向门外虚引,说:“亮老请,是启程的时候了。” 一行人背着包里,踏着晨曦走上通向通山的大道,从通山折向西行,穿越丛山峻岭,第二天辰牌左右,到达了崇阳南的龙泉山下荀府。 第二天黄昏,丘昆和邓家约两位健仆,用山轿将金雕詹雄抬来了,丘昆并带来邓公明的口信,说是不久当至昭潭与众人聚会。 已经是十月初,夹衣已经有些不胜寒冷之感。 天宇中云沉风涌,恶劣的天候光临大地。 以麒麟山庄为中心,龙虎风云会的重要人物,纷纷从四面八方向中心汇聚。 而这时,万里外的四川,却突然传出骇人听闻震憾江湖的消息:“龙虎风云会扫荡成都彭县五龙山缥渺仙子的木花苑。” 江湖上提起“木莲花苑”,大概没有人知道。 但在成都府的学府士子中,却小有名气。 木莲,俗称木兰,也叫林兰或杜兰,树高五六丈,叶形如桂,但厚而且大,严冬不凋。四月间开花,新开的花如同莲花,有红、黄、白、紫各色,花期仅半月至二十日左右,相当短。 第四章 彭县距府城一百零五里,五龙山下的木莲花苑是儒林人士相当熟悉的地方,四月花期,生员们皆成群结队前往观赏,流连忘返。 苑中种有数百株莲树,共分五色按五方种植,中间是变种,五色杂陈,一株树具有两色或三色不同的花,蔚为奇观。 四方的颜色是东紫,西白,南黄,北红。 中间的树丛中,建了数幢古色古香的木屋,苑内各处,散布着不少古雅的亭台池阁,侧身其间,令人尘念全消,俗意尽涤。 木莲花苑的主人姓蓝,名明敏,主人的两子长名永叔,次叫永雅。永叔永雅兄弟俩都是十六七岁的少年郎,在府学舍攻读,不但人生得堂堂温文英俊潇酒,而且性情豪迈不羁,最为好客,因此甚得人望。 江湖上传出的惊人消息,说木莲花苑的主人是缥缈仙子,本就够令人震惊了,竟然被龙虎风云会所扫荡,就更加令人骇然。 至于缥缈仙子的下落,却没有正确的消息,生死存亡,江湖人忌莫如深,不敢臆测,但龙虎风云会的人说,所谓扫荡,当然指荡然无存,老少尽砍绝罗。 消息是月初传出的,彭县距湖广远在万里开外,还未传到呢。 同一期间,甘凉道上传出另一件江湖道不大关心的消息,说是太峪山一夜之间,数百名喽罗全部失踪。目下。 那儿成了另一群神秘人物的巢穴。 谣言说,有人在西安府曾看到大峪山山主。 河南湖广两地,盛传着四绝秀士正在两地行道的消息。 至于传得最凶的则是有关大地之龙的消息,但没有人能指出他目前的下落。 岳州附近的官兵正秘密地移动,武昌的楚王府派来了不少虎骑铁卫,公门中的捕盗高手也纷纷秘密南下。 小襄王南阳事了,正得意洋洋地启程返回湖广。 已曰已已已已龙泉山下的荀府,中海小住五日,幻形老狐在第四天便起程赶返庐山。金雕詹雄伤势好转,在中海和回春居士两位医中□手的调理下,康复得惊人地快,治伤期间,两老在病榻旁指引中海重头再练两仪心法。 金雕以过来人的身份,指导中海下苦功,老人家已摸清了门径,以前他之所以失败,败在两句口诀弄错了,再就是败在争强好胜不服的老面上。 中海年轻力壮,气功的根基打得好,而且聪明绝顶,更肯下吉功,有识途老马的引导,他克服了以前无法冲破的种种难关与障碍,进入坦途,他成功了。 可惜,两仪心法是刚柔并济之学,只能循序渐进,逐渐揉合调和,如果操之过急,便会岔气伤身必须百日之后,方可竟功,百日之内如果妄用。 可能步上金雕詹雄的后尘,变成残废,前功尽弃。 五天中,根基已经打好了,以后得练精练纯了。 龙虎风云会的聚会期还有十一日,他得走了,必须在小襄王赶回之前打入麒麟山庄,找双头蛇算总账。 这天一早,早课已罢,病房中坐着口春居士、中海、素素,荀府的主人荀瑜,荀瑜年逾花甲,早年也是一位风尘奇人,绰号美称玉郎君,这时却是龙泉山下的一位笃实老农,昔日的俊容玉貌已不复见。 四个人在进早点,床上半躺着的金雕詹雄则端着参汤徐徐小饮。 回春居士首先发话,他说:“龙哥儿根基已经打好,我也该走了,荀老弟,拙荆与犬子多蒙老弟代为安顿,至于老弟所担的风险……” “哈哈哈哈,老哥如此见外,岂不伤感情么?别慌着走,过些天小弟陪老哥走一趟昭潭,我玉书生宝剑未老,倒得看看这些魔崽子横行到几时。”荀瑜豪放地接口。 “你也要出山?”回春居士笑问。 “是不是不能出?小弟还未封剑呢。” “有种,好,咱们过些天再一同前往。” 中海却剑眉紧锁,缓缓地说:“晚辈想先走一步,必须……” “什么?你要先走?”回春居士讶然间。 素素长吁一口气,接口道:“他要逞英雄,独自到麒麟山庄找双头蛇陈魁。” “你……”回春居士抽着冷气叫。 中海取出金云玉版副令说:“晚辈是以龙郎中的身份,凭这块金云玉版副令入庄的,一是找双头蛇,再就是先看看庄中的虚实。” 二这怎么行,你怎可轻身涉险?。即使你有三头六臂,也休想在麒麟山庄那众多高手环伺之下进出自如。” “晚辈只消在小襄王回庄之前进入庄中,就不怕泄漏身份,晚辈己约定分水犀派人在外接应,分水犀广斌对小麒麟山庄的形势知之甚详。同时,横江白练梁兄也可以助我一臂之力,料无大碍。” “我呢?”素素正色叫。 “你回昭潭……” “我不!。”那么,和银凤在一起在外接应,如何?” “我不和那强盗女儿在一起。” “你……” “我易容做你的药童,怎样?” “不行,你以为我会让你去冒风险么?” 回春居士拍拍桌子,阻止他俩争论,说:“你俩人都不要争论了,这事不可鲁莽,必须从长计议咱们目下不能冒然行事。听我说,咱们分头进行,筹划万全,谋而后动。” “老爷子的意思是……” “咱们一不作二不休,干脆除掉麒麟山庄,为咱们的朋友吐口气,你可以入庄,当晚给他个措手不及。” “老爷于是说强攻?” “不,你做内应,分水犀地头熟,组成奇兵偷入,当然,这不是立即可以办到的事,你和素素梁老弟先到洞庭会合洞庭王,请他早作准备,我这一趟昭泽,相信天玄剑必定早已聚会了不少朋友,要他带人赶来动手,岂不妙极?哥儿,个人恩仇事小,你必须为大局着想。” 中海摇头道:“晚辈只请分水犀接应,银凤也许会来,但……个湖庭王是……是……向水盗请援到底不是件光彩的事。” 回春居士笑道:“请教,大峪山主是不是强盗?” “晚辈并不希望大峪山的人参予,我之所以请狂丐至大峪山,只为了保全武林精英,以免龙虎风云会坐大而已。” 回春居士默然,久久方说:“本来,侠与盗一向誓不两立,侠义盗英雄与绿林巨寇连手,易招非论。我当然不能勉强你和洞庭王结成同道,但你必须善加利用,不必令他太过难堪,以免引起反感,自削羽翼。” “晚辈理会得。” “这就好,分水犀靠得住么?” “晚辈只要他供给麒麟山庄的形势消息,和一艘快船在外接应,想来不致因而败事,有素素和横江白练随行,料也无妨。” “兵贵神速,今晚咱们便分头行事。我想,七天也就够了,六天后在屈潭南岸会合,先到先等,不见不散。一中海不再坚持,说:“老爷子,可否提前一两天,这儿到昭潭不足千里,昭潭至屈潭也不过五百里左右,一天以内三百脚程赶,也不过五天工夫。一”你真是,一天三百里?人又不是铁打的,你说得多轻松?再说,在昭潭难道不需要逗留么?七天后是初十,龙虎风云会在十五聚会,十一那天咱们便可动手,须知欲速则不达,仓卒行事决无好决果,不必逼得大紧啦!。哥儿。” “那么,初十日屈潭见。” “好,今晚咱们便分头起程,你走岳州府,我走平江。”回春居士喜悦地说。 屈潭,距汨罗江口三十里,地属长沙府湘阳县管辖,江分流为二,一叫汨,一叫罗,据传说,那是三闾大夫屈原自沉的地方,溯江而上约二十里,左岸便是屈原□。 江南岸突出一座山岗,江水三面围绕,岗伸出江心,下面是峭壁,除非变成猿猴,不然无法攀援而上。 摆河南,是两县的交界处,以上段江岸,是平江县的辖地,再上十余里,叫两江口,昌江从北面前来会合,岗上是起伏不定的山林,麒麟山庄雄峙山顶,像一座小城堡,不少阁搂依山而筑,东北西三面临江,峭壁□成天险。 南面是通向外界的唯一通道,建有飞桥,加深一条大山沟改成护庄河,倚着护庄河的西岸,建了三丈高的护庄墙,加上护庄河的深度,护墙便成了五丈多高,乃是不可飞越的天险,官兵如果想攻,除了将边塞的神机营调来,不然毫无办法。 唯一的缺点是南面有一座高□,峰头相距五里余,叫做横山,站在横山的山颠,可以俯视麒麟山庄的动静。 假使站在江右岸看麒麟山庄,十分悦目,倚山而筑的高楼大厦,散布在花木丛中,风景优美,气象万千,令人羡煞,好一座荒山野□中的洞天福地。 通向外界的小径中,从月初开始,不分昼夜,皆有从远道赶来的人马向庄中赶去。 在横山的峰颠,山庄在那儿建了一座小寨,派了三十余名好汉把守入居高临下监视看附近二十里内低□处的动静,掩护着山庄的外围,成庄主玉麒麟甚有眼光。 屈潭在小径的北面六里左右,那儿两月前并不时发现神秘的人影,出没在山林中,但距山庄远在二十里外,山庄的人似乎并未加以重视。 汨罗江发源于江西,每届水涨期间,上游的竹木山产源源下放,但舟船极少往来,只有作为代步的小型船只巡梭其间,麒麟山庄虽背水面山,但却没有可泊船的码头,所以并无水上的交通工具,初冬水浅,江上已看不到船影了。 从泊罗口以西一段湖滨,全是港湾密布,洲泽罗列,至湘阴一带叫做青草湖,长满了作肥料的水草,和高有一两丈的芦苇。 湖中心是天连水,水连天,湖滨数百里地则是草连天,芦连天,直至常德府沅江县西端,这一带如果陌生人不慎迷失在内,除了准备尸身喂大老鼠或者喂鱼之外,不用再想其他的事了。 但秋冬水枯,这一带却是所谓湖寇的大本营,洞庭之有湖寇,由来已久,源远流长,远溯至唐宋两朝,这儿一直是湖寇们的老巢,官兵们剿不胜剿,疲于奔命,三百多年前大名鼎鼎的杨公,算是有史以来第一次被官兵剿平的湖寇,他败在武□岳飞的手中,而且败得很惨。 目下水寇的首领是洞庭王禹志远,他不但统治了八百里烟波浩瀚的洞庭湖,更是湖广地境水旱绿林的盟主。 可是,他不甘屈服在黑道大豪玉麒麟成君玉的脚下,上月一场火拚,洞庭王的主水寨化成火海,几乎一厥不振,原因是他的手下爪牙已被成庄主所收买,怎能不败? 洞庭王记取这次血的教训,改弦易辙,化整为零,仍然卷土从来,活跃在湖滨人烟不到的港湾中要重振旗鼓,誓报此仇。 成庄主也有自知之明,知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道理,除了暗中不止高手不时扰乱袭击之外,不敢将实力分散驻守,更不敢公然建立势力范围,因些意一来,双方从明争改为暗斗,闹得鸡犬不宁。 双方的冲突,滨湖地区的百姓小民当然受到影响,但他们并不在乎,反正不管那一方获胜,皆与他们无关,谁来统治便向谁纳规钱常例钱,这些钱仍然比向官府纳税少得多,而且越闹得凶,前来打秋风敲竹杠的官役愈不敢来,反而减少一笔开支,何乐而不为?所以表面上地方并无多大改变。 这一天,一个英俊健壮的青年人和一个中年人,带着一个小打扮的小伙子,从营口巡检司经过沿湖滨小径南行,奔向南面的湖口,他俩是中海和素素,另一人是横江白练。 中海相当后侮,与分水犀分手时,并未约定见面的详细地点,若大的洞庭湖,周围八百里,三湖五泽九江七十二洲,谁知道分水犀在何处藏身?假使洞庭王不曾和成庄主火拚,也许可以到水寨找人这时该到何处去找? 横江白练是长江下游的水路镖师,对洞庭湖不熟悉,他也不知该到何处去找,素素更是一筹莫展然可奈何。 他们昨天到了屈潭,摸清了会合地的形势之后,方沿江而下经泊罗到达营口巡检司投宿,一早便徐徐南下湘口,希望能碰上一两个水贼探探消息。 这一带十分荒凉,港湾遍布,干枯了的水草和芦苇绵延不绝,干涸的小洲星棋布。 小径沿湖滨南下,曲折地经过一些滨湖的小村落,村中全是些朴实的农民和渔夫,谁知道这些人中是否有湖匪在内? 绕过一座竹林,前面出现一座稍大些的村庄,踏人村口,迎接他们的是一群家犬,在吠声中,三人泰然举步入村。 村西半里地,是一座伸入陆地内部的湖湾,像是一座大池塘,北面的入港水道曲折盘旋,草洲起伏。 湾岸建了一座木造码头,泊了两艘中型货船,两侧湾岸,二十余艘渔舟和一些木排,全拴在岸边的大树上,有些已有一半搁在河岸,今年水涸的情形似乎相当严重。 村外侧树林密布,修竹成丛,零落的村舍不规距地堆叠在各处,不时可看到晒挂在架上的渔网。 踏入村口,一群小娃娃和狗群,好奇地在他们左右、奔窜、吠叫。 横江白练走在前面,向一个驻足而观的小家伙笑问:“小朋友,你这里叫什么村?” 小娃娃羞怯地笑笑,说:“叫做草洲头,你们是不是来买鱼的老板?” 横江白练呵呵笑,和善地说:“小朋友,我们不买鱼,想找地方吃饭,村里有没有卖饭的店子?” 右面一座小屋前站着一个中年人,上前接口道:“我们这里是出鱼最多的渔村,往来的鱼行伙计很多,不但有饭店,还有客栈呢,入村往西走,便可看到饭店子。” 草洲头村是附近最大的一个村镇,村民相当富裕,渔产甚多,湘阴的渔贩把这座村繁荣起来,往来湘阴和岳州府的舶只经过湾外的湖面,如果遇上大风浪,便驶入湖湾暂避。 以往,这儿是洞庭王的一处对外秘密连络站,但这时已被玉麒麟取而代之。 派了不少人在这儿征收渔税,不但赶走了洞庭王的人,还派有专人对付洞庭王远道而来不知形势的客人。 麒麟山庄派来的人约有三十名上下,这群亡命之徒也知道洞庭王不是善男信女,早晚要来收拾他们,将他们赶走,所以都抱着过一天算一天的打算,在这一带无所不为,把草洲头搞得乌烟瘴气,鸡飞狗走。 这些明知朝不保夕的亡命之徒,放浪形骸无恶不作理所当然,可苦了这一带的安份守己的良民百姓,敢怒而不敢言,日处水深火热之中。 村中唯一的街道只有丈余宽,几乎比巷子还不如,曲曲折折顺着屋缝转,仅西面近码头方向,有一段三二十丈的直路,也就是村中最繁华的地方,设有二三十间店面,鱼行和客店饭馆全在这儿集中的。 踏入街口,三人不约而同地站住了。 街两侧站了不少怒目而视的村民,不远处挂看一块招牌,刻的是“湖湘饭店”四个字。 湖湘饭店的右侧,有一幢建有院门的宅院,一位五十来岁的老妇手中横掂着一把长扫帚,端把木椅往院门中间一放,大马金刀地坐下,怒视着街心的三个大汉,口中更在不住地咒骂。 三个大汉皆穿了夹袄,青中包头,脚下穿快靴,像貌凶猛狞恶,一个个红光满面,醉眼惺忪,巳有了九分酒意,快变成醉猫啦!。 一个长了酒糟鼻的大漠桀桀怪笑,向同伴打着酒呃说:“这老虔婆泼辣得紧,你们等着瞧,看我的。” 一面说,一面向老太婆走去,连打三个酒呃,脚下虚浮,眯着醉眼,发出夜猫子似的怪笑,快接近老太婆,短着舌头说:“老婆子,别凶巴巴地好不?我们好……好商量……” 老太婆一声咒骂,一扫帚劈面便拍。 大汉还没醉至挨扫帚的地步,当下一声怪笑,向侧跳开,踉跄地靠在院墙上,桀桀狂笑道:“老虔婆,大爷难道进去看看也不行?。你那位小媳妇如果不愿意给人看,藏在家中多可惜?” 老太婆破口大骂道:“你这挨刀的砍头鬼!。养汉婆生的杂种,回去看你的娘,看你的偷汉姐妹去巴!。一骂看骂看,扫帚凶猛地扫出。大汉退后两步,扫帚”拍”一声扫在院墙上。 老太婆的小脚不管用,人没打倒,自己反而失足向院墙跌去,好不容易才用扫帚止住跌势。 大汉一声怪笑,突然扑上,手一抄,便抓住了老太婆的手臂,一手夺过扫帚在脚下一踹,手一扳老太婆尖叫看躺下了,他狂笑看叫:“老三,进去。” 其他两名大汉一声狂笑,抢近院门,一个飞起一脚,将木椅踢开,另一个踹开了院门,呼啸看抢入里面去了。 拖倒老太婆的大汉桀桀狂笑,也跟着抢入院门,院中立时鸡飞狗走,哭叫声大起。 老太婆呼天抢地,连滚带爬追了进去。 街上的人议论纷纷,但却没有人敢出面干涉。 中海大惑不解,猛地扳住一名村漠的肩膀,没好气地问:“老兄,这是怎么回事?” 村汉第一眼看到三人腰带上悬着的剑,吓得腿都软了,还以为刚才自己低声咒骂的声音被中海听到了,误会中海也是大汉们的同伴,惊得跟踏后退,几乎跌倒,脸无人色恐惧地叫:“我……我没说说……说……”话未完,如见鬼魅地飞奔而逃。 中海见附近的人皆纷纷走避,伸手抓住了一个人,尽量压下火气,含笑问:“老乡,怎么回事?” “大……大爷,我……我……”村汉用近乎窒息的声音叫。 “请不必惊慌,刚才那三个人是怎么回事?。” “是……是他们要……要找张家的……的媳妇……” “他们是什么人?” “不……不知道。” “是湖匪么?” 村汉扭头鼠窜,跑得比挨了一棍的狗还快。 中海截住了另一个人,大叫道:“你们这些亲邻为何袖手旁观?。你们……” 话未完,檐下抢出一名大汉,从后闪到,一掌劈向中海的右耳门。 八尺后站着的素素抢进,手一抄便抓住了大漠的肩膀向后便带。 中海也在这瞬间转身,一拳疾飞,“噗”一声击中大汉的左颊,大汉狂叫一声,向右后方退,但右肩已被素素抓住,退不了,身躯急转。 素素猛地一带,大汉爬下了,她飞起一脚,踢中大汉的左肩,叱道:“躺下!你这狗东西!。” 大汉听她的话,爬下的身躯上身突然上升,飞离地面,再仰面便倒,然后鬼叫连天,在地上翻滚起来。 中海向院门抢,一面扯头叫:“你两人把住门,叫他们爬着走。素素跃至院门左侧,横江白练哈哈大夫,一把将大汉的头巾抖散,用头巾套住大汉的脖子,拖死狗似的拖到院门右侧,松手大笑道:“哈哈哈!。我的好汉爷,争口气,挣扎起来跪在一旁,等会儿听候发落。” 大汉已是半条命,好半响方始神智清醒,手脚并用向外便逃。 横江白练伸脚一勾,大汉爬伏在地,他抓住大漠的发结,拖回叫:“你再不听话,太爷我挖掉你的眼睛。” 大汉不住呻吟,跌跪在门旁直不起腰,像羊般爬跪在地,“哎哟哟”地穷叫不已。 蓦地,大开的院门飞出一个人影,素素手急眼快,伸手急抓向下猛掼,“叭”一声沉重落地,原来是先前和老太婆打交道的人。 素素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左手劈胸将人抓起,右手发如电闪。 “拍拍拍拍!。”四记正反阴阳耳光记记落实,四声暴响像连珠炮爆炸,接着手一松,大漠仰面冲倒在街心,“哇”一声喷出大口鲜血,大牙往外直跳,酒臭薰人的脏物吐了一地,满身狼藉。 先前走避的人重行聚集,有人怪声叫好。 接着院内一声狂叫,第二个大汉头青面肿,掩住嘴抱看头,踉跄奔出。 横江白练近门一站,大笑道:“大爷,慢走,该我伺候你了。” 声出手动,勾住大汉的脖子向后带,大汉冲得更快,他一脚斜飞,扫在大汉的肥臀上。大汉“啊一声厉叫,冲出丈外,仆倒在同伴身上,两个醉鬼趺成一团。中海抓着一名大汉一条腿,倒拖着跨出院门,”噗”一声丢在街心,跟上一脚踏住大汉的右膝盖冷笑道:“聊施薄惩,让你永远记住今天的教训。” “哎……”大汉厉叫,凄厉的叫号声惊天动地。 “要不要拷问来路?老弟。”横江白练向中海笑问。 “不必了,他们会料集党羽找来的,这几个小狈不是正主儿,废了拉倒。” 中海怒气冲冲地答。 横江白练真够狠,伸手在大汉的右耳一挥,硬生生将一名大汉的耳轮削下,狂号声震耳。 素素也不是善男信女,她用脚,学中海的样子,向一名大漠的腿弯狠狠地踹上一脚,膝骨应脚而裂。 处治了四名大汉,三人哈哈一笑,向湖湘饭店走去。 一名花甲老人惊恐地拦住去路,吸着冷气说:“诸位爷请赶快离开,快……” “老伯,小可为何要离开?”中海冷冷地问。 “他……他们的党徒很……很快便会赶来,他们人多势众,再慢些可就不得了啦……一”他们是什么人?” “老汉不知道。” “有多少人?” “大概有二三十个,住在村南首的高家。” 中海微笑着向南瞥了一眼,低声间:“老伯,是不是湖匪?” “不,湖匪没有这种可恶的狗贼。” “老伯能替小可找一个湖匪的眼线么?” “对不起,敝村没有湖匪。”谢谢老伯的忠告,但小可不能就此一走了之,我们还得进食呢。”说完,转身跨入湖湘饭店的大门。 横江白练走在最后,在门口扭头向跟来看热闹的人叫:“乡亲们,离远些,等会儿动刀动剑,误伤了才冤枉哩!。” 店老板胆战心惊,店伙不住地直打哆嗉,掌锅的是一位大嫂,从送菜的窗口紧张地向外望了望。 湖广人一天吃三顿,三顿都是白米饭,日不近午中不会肚饿,这时距午正还有半个时辰,店中没有食客。 店伙战战兢兢地招呼三人落座,奉上净手巾和香茶,中海堆下笑,说:“店家,请替我们来几味鱼鲜下饭,等会儿再上菜,打完架再替我们送来,请放心,不会在贵店打,街道宽着呢,如果打坏了生财用具,我们照价赔偿就是。” 横江白练呵呵笑,爽朗地说:“洞庭鱼鲜颇响盛名,岂可无酒?老弟,不会令我失望吧?” 中海向门外一指,笑道:“打发来人走路助助酒兴并无不可,可是咱们还不知这些人的艺业如何也许深山大泽隐有龙蛇,这一带是英雄豪杰高手名宿的卧榻旁,岂无高手出面?说不定你这顿酒喝不成呢,嘿!。瞧!。找场面的人来了。” 大门外远远地站着不少村民,这时全扭头向南望,店门青影出现,一个穿青布夹直衫的村汉闪入店中,扫了三人一眼直趋柜台。 横江白练摇头,低声说:“不是他们的人,可能是洞庭王的手下。” “你是说,生事的人不是洞庭王的人?”中海也低声问。 “老弟,俗语说,免子不吃窝边草,洞庭王的手下,大多数是生于斯长于斯的人,有许多还是湖畔土生土长的财主,假使他的人敢如此胡为,洞庭湖决不会有他们容身之处,老百姓都跑光了,他们难道喝西北风不成?” “呵呵!。来人会告诉我们的,来了。” 门外吵杂声突然而止,所以他知道找场面的人来了,中海端起茶杯,低声说:“梁兄注意青衣大汉的动静,来人由小弟应付。光线一暗,店门涌入三个人,门外成了一座由人排成的肉屏风,十几位劲装大汉将门堵住了。入店的三个人怒容满面,威风凛凛地当门叉腰一站,店伙们胆战心惊地向两侧退,一个个脸色苍白。中间那人五短身材,结实粗壮,三角眼厉光闪闪,猎犬鼻中有皱痕,吊客眉浓而短粗,尖嘴薄唇留着花斑八字胡,看年纪已在五十开外,脸色白中带苍。穿鸦青如意领夹劲装,背系长剑,剑穗上端串着一颗大红宝石,胸前的系带结着蝴蝶结,甚是工整,显然是个爱体面的人。左首那人是个大胖子,脑袋和五官,乍看上去像煞猪脑袋,头上光光,戒疤瞩目,穿一袭走方僧的青便袍,没披袈裟,背着一把戒刀,腰带上系着百宝囊,是个大和尚,已有四十岁以上的年纪了。右首那人长像倒还不坏,粗眉大眼,鼻直口方,留着三绺短须,腰悬长剑,年约四十余。横江白练神色紧张地低声道:“这三个人我认识,全是东海的一流高手,今天恐怕我们难以脱身任何一人我也接不下十招。” “是些什么人?”中海问。 “东海的海盗,杀人如麻,为人残忍恶毒,心狠手辣,在这儿出现,可能是专门对付洞庭王的人极可能是麒麟山庄从东海请来的高手。” “早些日小襄王在福建浙江经过,会不会是他请来的人呢?” “极有可能,有这三个水性超尘拔俗的人在,咱们从江下接近麒麟山庄的大计,已然化为泡影的了。” “不要紧,由我来打发他们,但我得问清楚方可决定是否要他们的命。”中海杀机怒涌地说。 三个东海高手并不急于挑衅,冷冷地打量着店中的人,然后大刺刺地向前走,徐徐接近桌旁。 “刚才是你们在街上打了太爷的人吧?”中间那位留着花白胡子的人,用生硬刺耳的嗓音问。 中海放下茶杯,推椅徐徐站起,冷笑着问:“阁下,贵姓?” “你还没有回答大爷的话呢。” “你问对了,刚才四个小淫棍,青天白日乱闯民宅强暴妇女,在下路见不平,废了他们,小事一件。” “你姓甚名谁?”和尚大声问。 “在下姓大,名爷。”中海怪声怪气地答。 “你是江湖人?”留花胡子的人间,显然没听清姓名的字眼。 “闯过大半壁江山,东至东海,西迄甘凉,在下走遍了。” “你到过东海,可知道东海三霸么?。” “哦!。似乎听人说过!。” “大爷毒枭印慎,出家人是天蓬大师,那一位是老三东海骑鲸客池源,站在你面前的人,正是东海三霸。”久仰大名,如雷贯耳,哈哈!。被废的人是阁下的爪牙?”中海毫不在意地笑答。 “正是大爷的手下,所以前来索取你们的性命。”哦!。是索命而来的,不想先评评理么?” “天下间理字太渺茫,人言人殊,各执一词,很难作准,不评也罢。”毒枭阴森森地说。 “好,不评就不评。在下提一个人,湖海散人与诸位是否交情不薄?” 毒枭脸色一变,沉声问:“阁下提湖海道长有何用意?” “在下乃是湖海散人的朋友。” 毒枭狠狠地打量着他,久久方说:“阁下既然是湖海道长的好友,就不该废了太爷的手下,当然大爷还不知阁下是不是湖海道长的朋友,也不能轻易地放过你,这样吧,随大爷到下处暂留,太爷派人前往麒麟……前往请示湖海道长,方能决定你们的生死。” 中海已全部了解对方的来路了,显然是麒麟山庄派来的人,立时怨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但脸上神情却丝毫未变,说:“对不起,在下饭后便得赶路,不能留下。” “太爷却不能放你走。” “如果太爷我要走呢?” “你走得了吗?笑话。” “这是说,东海三霸要用强硬手段留客罗?” “正是此意。” 中海向门外一指,笑道:“很好,街心上见。” 双方似乎都很和气,毒枭三人转身向外走,横江白练跟在中海的右后方,低声说:“慈悲不得,老弟,速战速决,但不可用飞刀,免得暴露你的身份。” 中海点点头,将追电剑摘下,换了素素的剑佩上,尾随东海三霸走出店门。 先前入店的村汉掂了一壶酒,倚在门旁一面喝一面向外凝神细瞧,横江白练示意素素随中海走,他要留下盯住村汉。 街上的人向外退,议论纷纷。东海三霸带来了二十余名爪牙则在两端列阵戒备。 中海心中杀机怒涌,这三个家伙是东海大名鼎鼎的海盗,实力必定雄厚,爪牙众多,日后如在海疆策应长春子,后果可怕,不及早将他们除去势必后患无穷。 东海三霸走向左首,毒枭脸色一沉,厉声道:“小辈,你准备反抗?” “哈哈!。你为何不说太爷要宰了你们为世除害?”中海豪笑看答。 “小辈找死!。你三个,我三个,咱们一比一各自为战。拔剑!。”毒枭虎吼。 中海徐徐拔剑,呵呵大笑道:“割鸡焉用牛刀?杀你三个人,不必劳驾大爷的兄弟出手,太爷一个人便够了,上吧!。还等什么?” 天蓬僧掖好袍袂,大踏步占则,高叫道:“先宰了这个小辈,其余两个跑不了的,贫僧用这小辈试刀,许久不杀人了,手痒痒呢。” 毒枭徐徐后退,说:“大师小心了,这小子眼神锐利,沉着稳健,绝非庸手,不可大意。” 天蓬僧傲然地撤下戒刀,桀桀怪笑道:“印老大,咱们赌个东道,么样?” “赌什么东西?”毒枭惑然问。 “十招之内,贫僧要他的人头落地,如果贫僧办到了,今晚便由你两位出湖搜那些没出息的漏网之鱼,让贫僧到湘阴城找女人快活,如何?” 毒枭发出一阵怪笑,说:“不管十招或者二十招,今晚大师不必同往就是。” 天蓬僧迫近中海,翻着小猪眼傲然地说:“我天蓬僧另一外号叫作鬼眼活菩萨,一向翻脸不认人不管你小辈是谁的朋友,今天反正得砍下你的狗头来,拔剑!。前三招是你的,三招后教你尝尝佛爷的牛刀。” 中海爱理不理,极不情愿地拔剑,撇撇嘴说:“杀你这种六根不净的出家人,真是罪过。” 他知道三个家伙了得,所以想先用话激怒对方,以便突下杀手,可是天蓬僧偏不上当,桀桀大笑道:“佛爷何止六根不净?你简直少见多怪。小辈,可要贫僧替你念枉生咒?” 中海心中暗懔,贼和尚不受激,可能不易对付,立即改变主意,破口大骂道:“贼和尚,你算是什么东西?十招之内,大爷要在你的猪头上刺上十剑八剑,枉生咒应该由大爷我替你念才是,有何后事交代,何不及早说出?” 天蓬僧生就了一只丑陋的猪脑袋,最恨别人骂他是猪,中海公然将他的头叫成猪脑袋,气得他七窍生烟,登时暴怒起来,一声怪叫,飞扑而上,戒刀风雷乍起,疯狂地连攻五招十一刀之多,先前他所说让三招的话,早已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中海心中暗喜,轻灵地左旋右掠,从容地在刀影外侧进退出没,抽空回敬了三招,一面大叫:“”你这秃头猪,你说让三招为何食言?无耻已极。” 天蓬僧愤怒如狂,招出连环夺命三刃,火杂杂地全力猛扑,刀光霍霍,刀风厉啸,似乎有无数刀影齐出,排山倒海似的向中海攻去。 中海似乎已被疯狂的刀势所镇,脚下大乱,身形不再灵活,手忙脚乱地封架,被对方迫近身了。 “铮!。铮!。”他架开了两刀,左半身空门大开。 “砍啊!。”素素狂喜地大叫。 天蓬僧刀在左前方,已将中海的剑迫出偏门,一声大吼,右腿踏进,身躯半旋,最后一刀狠着出手,刀身一带,砍向中海的咽喉,迫近中海的胸前了。 “哎呀!。”店门口的横江白练失声惊叫,便待冲下抢救。 素素伸手急拦,笑道:“秃颅死矣!。” 这瞬间,中海人向下挫,高不过三尺,人化狂风,刀从他的顶门掠过,他的剑飞旋着斜掠而出。 “啊……”天蓬僧狂叫,突然前仆,他下面双脚齐膝而折,怎能不倒,。 中海反而到了和尚的身后,不等身躯恢复立态,顺手疾送,一剑刺入和尚的后心,接着飞跃而起大喝道:“你也得死!。” “铮”一声暴响,人影乍分。 原来是东海骑鲸客抢到了,可是已无法抢救天蓬僧。 中海接了一剑,感到虎口发麻,对方剑上所发的雄浑反震力凶猛无比,令他心中一懔,如不赶快将这家伙解决,毒枭必定上前夹击。 大事不妙,以一敌二他不在乎,但二十余名大汉如果一齐围攻素素和横江白练就相当辣手,心念一转,突然一声长啸,闪电似的反扑而上,用上了电剑心诀的神奇剑招,突出杀着。 东海骑鲸客身形未定,只看到一线电虹射到,他一声冷笑,左移,欺上,错剑,出招,反应之快骇人听闻,居然能在身形未定的刹那间出招反击,艺业惊人。 射到的电虹突然幻化成数道淡影,先张后合,人影乍合又分,“铮”一声轻响,人影乍分的刹那间,扯曲的电虹倏敛,风雷骤息。 东海骑鲸客旋转着冲出丈外,直至对街的墙根下,那儿本来站了五六名村民,惊叫向着两侧逃命跌成一团。 “喳!。”东海骑鲸客的剑插入砖墙五寸以上,抬起头吁出一口长气,咽喉有鲜血喷出,幌了两幌突然跌伏在墙根下,手脚一阵抽搐,等两名大汉抢到时他已断了气,喉间的创口几乎可透颈而出,伤中要害。 中海侧飘八尺,剑指向惊愕地抽着冷气的毒枭,屹立如山,神定气闲地说:“东海三霸死了两个你还等什么?。” 街北转角处,突然传来高吭的呼喝声:“外主坛坛主驾到,你们还不出迎,在这儿做什么?” 横江白练大惊,跃下街心叫:“快走,玉麒麟成老贼到了。” 毒枭胆气一壮,举剑大吼道:“哥儿们快上,困住他们。” 中海心中一懔,他虽然希望和玉麒麟一决雌雄,但光天化日之下,成老贼必定带有大批高手同行不易脱身,而且他这时决不可和老贼照面,不然进入麒麟山庄的计划将成泡影。 不容他多思索,当机立断地叫:“向南突围,梁兄开路,走!。” 横江白练挥手叫:“上屋,快!。”声出人动,有若怒鹰腾空直上。 素素更高明,突然凌空飞升。 毒枭一声怒啸,左手一扬,三枚剧毒三棱刺脱手射向已上升丈余的中海,人亦冲到作势上纵。 第五章 乡村的房屋高不过两丈,轻巧到家的人可以轻而易举地跃上,堵在两侧的大汉齐声呐喊,纷纷跃登瓦面。 中海是暗器大行家,早有提防,剑向下一拂,击落一枚毒针,脚尖一撇,另一枚毒针轻轻地震开同时奴腹旺转下身,左手接住了一枚,顺手扔出,人已上了瓦面。 两丈高的屋顶阻不住一流高手,街两端已有人跃登瓦面,毒枭的轻功傲视江湖,但他不该居心恶毒,竟然想先收拾中海,再追素素和横江白糠,不先警告便用淬毒三□针龚击。 岂知碰上了暗器大行家,他随尾追去,刚向上纵身形离地,打出的毒针□突然反飞而回,不偏不倚地射入他的右颈根,直入胸腔,他发出一声惨号,身形一顿,突然向下急坠,“砰!”一声摔倒在痒下。 街口转角处蹄声震耳,玉麒麟的先头马队到了。 上了瓦面,三人向南撤走,中海断后,士了瓦面的大汉不敢放胆追,愈迫愈远。 中海无意中杀了东海二一霸,解除了洞庭王的威胁,因此一来,洞庭王才能放胆倾巢而出,和玉麒闯全力一拚。 出了村南,村中的蹄声清晰入耳,横江白糠向西走,一面说:“老弟,咱们不能和健马长途竞走。跟我来,由水上走。” “由水上走?”中海讶然间。 “码头上有船,只有从水中方可脱身。” 中海一想也对,和马匹长途竞走,确是不智,同时,向西走定可将迫来的人马扔脱,他深信成老贼必定向南追,由水中脱身十分安全,便不加反对,同村西的码头奔去。 村西树林和竹林甚多,三两转便脱出视线之外,果然下错,蹄声从村南方向传到,人群人马向南追下去了。 绕过一座竹林,前面车丛中人影乍现,先前在店中出现的村夫招手叫:“诸位请随我来。” 横江白练抢近,喝道:“阁下是谁派来的人?有何高见?” “在下独角蛟申沟,洞庭王的手下兄弟,请诸位由水上走,快:“真是踏破铁鞋无处觅,得来全不费工夫,中海闻言大喜,跟上问道:“分水犀广斌日下何在?” “咦!尊驾和广二爷……” “在下大地之龙。”中海抢看说。 独角蛟几乎跳起来,大叫道:“原来是龙大侠,我的天!何不早说?” “向谁说?一横江白练笑问。独角蛟九失声笑了,一面向湖边急走,一面说:“其实知道龙大侠要来的人,只有少数几个,在下便是其中之一,寨主日夕盼望龙大侠侠驾光临,加大早之望云霓,今天终于等到了。” 说话间,已到了码头,将一艘小船推入水中,让三人飞跃而上,架起双桨,小船如弩箭离弦,向湖外激射。 不久,人群人马赶到湖边,东海三霸的爪牙纷纷推船下水,两艘大型货船也被他们派上用场,先往向湖外飞驶,全力狂追。 独角蛟的船已驶出曲折的人湾航道,大笑道:“东海三霸全被龙大侠收拾了,他们如果追来就妙极了,管教他们片甲下回,在下要引他们来追,洞庭湖的鱼虾这下子有福了。” “附近有责寨策应的人么?”中海问。 独角蛟点点头,缓缓地说:“东海三霸一到草洲头,我们得到消息,这三个家伙水上能耐超尘拔俗,在水中谁也近下了身,所以寨主决定在陆上和他们决战。五天来,他们白天在各处水道搜寻我们的踪迹,晚间便在各处突袭,确被他们杀了不少兄弟。这两天寨主已到了左近,预定白天在村中除掉他们,只是人手未曾到齐,又怕成老贼的高手赶到正在焦急呢!想不到龙大侠适时到来,为咱们解决了唯一的水上劲敌,除去心腹大患,在下谨代表洞庭湖的同道弟兄致上无穷谢意。” “不敢当,申兄,贵寨主今后有何打算?”中海问。 “弟兄们与麒麟山庄已是势不两立,火焚水寨之仇誓在必报,龙虎风云会在天下各地屠杀不受他们驱使的人,声势日壮,因焰如燎源之火,无人敢挺臂而起造福江湖,近来只听说龙大侠敢于和他们一拚。敝寨主认为,江湖朋友光是逃避决非善策,独善其身的人反而保不了命,不如奋起一拚,因此决定下计利害,不日进袭麒麟山庄,捣他们的老巢,相信必可鼓舞江湖朋友的士气,让江湖朋友知道龙虎风云会并不足畏,以牙还牙方是上策,隐身避祸反足以助长该会的凶焰,广二节上次从河南回来,将龙大侠的援手经过详细禀明寨主,寨主认为龙大侠入庄之举太过冒险,希望能助龙大侠一臂之力,群策群力必可成功,不知大侠以为然否?” 中海不愿表示意见,说:“这事必须从长计议,咱们暂时不谈,待见过贵寨主后再议。总之,在下并不想劳动贵寨的弟兄。” 这时,船已驶出外湖,浪沟□涌,小舟像一张枯叶般随看水势猛烈地跳动,水花溅得船上的人全成了落汤□。 中海生长在河边,水性不弱,但素素都怕水,吓得脸色发青,紧紧地偎在中海的怀中,不敢移动牛步。 横江白练架起了另一支长盘,熟练地助独角蛟控舟。 后面百十丈外。舟群紧追不舍,更远些,两艘大船已升上了风帆。 “申兄,咱们怎能和风帆比赛?” 独角蛟笑道:“冬日水枯,他们水道不熟,有风帆无用处,前面浮洲的尽头,便是敝寨的秘密航道,人船进下去。” 不久,到了浮洲的尽头,船向左驶乃一望无涯的枯苇丛中,无数港湾星罗棋布,像蛛网般四通八达,船行走其间,满眼全是枯死的芦□,不办东西南北,只能从风向猜出概略的方位。 两艘大船虽可藉风帆之助,行驶如飞,可是它不能直线航行,在近岸处毫无用武之地,这时刚航至北面上风处,风帆一转,顺风顺流势如奔马,同洲尾外侧急冲而来。 岂知独角蛟的船不再向西北航行,反而向西南一折,驶入市茸丛中。 大船截错了方向,舵工大概贪功心切,发出一阵急促的叫声,指挥控帆的人操作,舵向左徐推,船首转向,偏向左面小船逸走的方向狂追。 “喳……”怪响刺耳,第一艘大船突然一震,全船支格格一阵暴响,急剧地摇幌起来,搁了浅,动不了啦。 后一艘大船相距在上人文外,想下帆已来不及了,在先前搁浅的大船左方五人女远近,也搁上了蓦地,芦苇丛中响起一声芦哨,不久,四面八方冲出上六十条快艇。 战鼓狂鸣,箭如飞蝗,只片刻间,追来了二十余艘小船已看不见几艘可动的了,水上船斗船,水下人斗人,杀声震天,浪涛汹涌,好一场实力悬殊的大屠杀。 在杀喊声中,两艘快艇引导看中海的船,同芦茸深处急航,风浪进不了芦苇深处,船行似箭,平稳地在狭窄的航道中转折向西航行。 杀声逐渐平息,鼓声也听不到了,西北风吹过枯芦梢头,声势如万马奔腾,加上外湖传来的波涛声,令人闻之骜心动魄。 看了附近的形势,中海不住摇头,心说:“即便从四面八方放火焚饶,也烧不尽这万顷苇丛,即使动用十万雄师,也难将这一带湖匪剿平,龙虎风云会如果争取了洞庭王,后果委实不堪设想,成老贼和洞庭王为敌,确是愚不可及,小襄王之所以谋劫金凤,恐怕不仅仅只是为了好色呢,如果他将金凤弄到手,今天的江湖局面恐怕要面目全非了。” 船行期间,附近的港道中不时有行走如飞的小艇巡行出没,各种奇异的芦哨声不时入耳,引航的两艘快艇有人在船头用号旗传讯,下时用芦哨声应和,整个芦苇丛中杀气腾腾,神秘莫测。 罢折入另一条汊道,蓦地,前面号角长鸣,人艘快艇分两行迎出,先头一艘稍大些的舱面上站看一个身材修长,剑眉虎目,三绺黑髯拂胸的中年人,看上去只有四十岁上下,穿一□□青长袍,一双虎目神光似电,站在舱面屹立如山,袍袂飘飘,威风八面。 他就是湖广地面水陆群豪的领袖,名震江湖的洞庭王禹志远,实际年龄已是五十出头了。 他左右站看两个人,左首是分水犀广斌,右首是一个秃头中年大汉,一身水靠,仍上身有水珠,显然是刚从水中出来的人。 另一艘快艇上,站看金凤银凤姐妹俩,两人也是一身水湖绿水靠,带了兵刃,但似乎并不实下过水。 引航约两艘快艇左右一分,让独角蛟的船超出。 “启禀寨主,大地之龙龙大侠驾到。”引航的快艇有人高叫。 中海扶看素素站起,相距在十女外,他已看清了分水犀,心中大定。 双方的船只接近了,船势套d灭。 “龙大侠,别来无恙。二分水犀喜悦地大叫。”龙大哥,一晌可好?”两位姑娘雀跃地招呼。 洞庭王抱拳长揖,用洪钟似的嗓音笑道:“龙大侠,老朽禹志远,接驾来迟,恕罪恕罪,请多多包涵。” 中海赶忙回礼,笑道:“晚辈来得鲁莽,前辈海涵。” 迎接的船只先后掉头,中海分别向分水犀和金凤姐妹行礼招呼,双舟并拢,洞庭王含笑伸手虚引笑道:“请移玉升舟,请。” 中海三人跃上快艇,重新行礼道:“晚辈有两位同伴同来,待晚蜚为他们引见……” “呵呵!龙大侠,贵同伴老朽认得。” 洞庭王快慰地接口,同横江白练拱手道:“承蒙梁师父移玉枉顾,兄弟深感荣幸。” 横江白练回了礼,也笑道:“梁某是武昌下游混饭□口的保镖,虽小会和贵寨的弟兄有过节,但冒昧拜会,倘请包涵一二。” “梁师父,你这下是见外了么?咱们虽说道下相同,但□同是武林中人,私底下咱们仍然是朋友啊!” 洞庭王爽朗地说转向向素素抱拳笑道:“小女在秦岭道上多蒙姑娘援手,感激不尽,令尊听说已经离开天文小筑,下知近况如何,想必侠驾康泰,艺业精进了。” 素素大方,行拱手礼笑道:“前辈好眼力,一眼便看出破绽了,家父大好,多承垂注。” “小女上次秦岭遇险,姑娘是男装打扮,不久前苕丫头回来,说龙大侠正为姑娘的事奔忙,所以老朽猜想定然是姑娘重施故技女扮男装,以便于在江湖行走,都不料果然猜对了。” 金凤在另一艘船上招手叫:“施姐姐,请过船一叙。” 素素见这艘船全是男人,不便久留,应声跃过船去了。 洞庭王替中海引见己方的人,客套一番。 秃头大汉原来是水寨的统倾,姓段,名海,绰号称秃龙,在江湖中颇负盛名,水性傲视江湖,陆上的艺业也十分了得。 他是从另一条汊道赶回来的,不久前他在外面解决了东海三霸的人,听说人地之龙到了,便匆匆赶回一睹大地之龙的风未。 据他说,来袭的人已被一网打尽,只留下五个活的,留下拷问麒麟山庄的口供,其他的人全都沉下湖底喂鱼虾了,英雄惜英雄,他对中海十分景仰,自是一见如故。 船继续向里面航行,不久,眼前出现一片草洲,洲上搭了木架,铺成一座方圆近十亩大小的心寨看木料,便知是刚刚建就的临时水寨,寨四周用船只串连,上架木板可供行走,四方共有八条汊道,通向八方,各泊了十余艘快艇,人数不少。 木寨上高高矮矮站了不少人,在号角长鸣声中,洞庭王肃容登上水寨。 水寨虽是临时架设的,但里面的设备一应俱全,仅缺少女眷,仅有的两名女仆,是侍候两位姑娘的。 客人前脚入厅,后面的人已在骚动不已,暴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声,原来独角蛟已将东海三霸身死草洲头的消息传出了。 当晚,大厅排出了英雄筵,上百名寨中的人小头颌,给予三位客人盛大的英雄式欢迎大礼。 中海见人太多,不愿将进入麒麟山庄的计划说出,只说途经洞庭,顺道拜会寨主而已。 席间,洞庭王将近来双方的动静作了个简要地说明。 龙虎风云会方面,除诛异己工作收效甚宏,各地名气稍高的武林人物大多遭了殃,下然便远走高飞隐姓埋名。 只有五大门派的弟子还算未遭波及,龙虎风云会显然还有些顾忌,不敢冒大不讳和五大门派的弟子为难。 日下正用怀柔手段,派有专人和五大门派磋商,分头企图说服五大门派的弟子脱身事外,更离间他们的感情,陈说厉害,极尽挑拨的卑劣手段。 五大门派之间,一佛一道本来就水火不相容,先天不足,门户之见甚深,给予了龙虎风云会可乘之机。 天下间没有人可将五大门派的人说服,使他们团结一致,然而唆使他们团结火拼□是轻而易举的事。 相信等到龙虎风云会横扫天下的一天到来,五大门派的命运也就可以决定了。 这种可悲的情势,五大门派内部不乏明智之士,可是他们□无法扭转干坤,根本就无能为力。 龙虎风云会最近召集各地首脑至麒麟山庄,可能将策划更毒辣的阴谋,日下各地明查暗访追寻漏网高手名宿的事并未停上,相反地暗中更变本加利地追搜不舍。 在洞庭方面,日下正集中全力,准备一举摧毁麒麟山庄,杀一杀他们的威风,任何代价在所不惜的。 水路好汉已经分为三处集结,陆路群豪正在岳川、平江、长沙三处秘密聚会,不久当可到齐,陆路群豪中,飞□剑客那老人的早年好友也前来参予大举,日下在岳州府待命。 洞庭王这一某共有八个人,三位客人,主人三父女,加上分水犀和秃龙,洞庭王将双方的形势概略地说明,最后豪气飞扬地说:“龙虎风云会以雷霆万钧的声威横扫天下各地武林,威迫利诱无所不用其极,无作而小利,声势如旭日初升,杀人放火无所不为,可以说,除了龙大侠敢于放手和他们作对,一再予他们凶狠的打击之外,没有人敢于和他们相抗,难怪他们如此跋扈了。不久之后,咱们将全力以赴,一举摧毁该会的巢穴麒麟山庄,替江湖朋友扬眉吐气,今后定可促使所有的江湖朋友闻风响应,挺身而起除去各地余孽,禹某下才,以身试锋镝以唤起天下武林同道觉船,共挽狂澜。” 横江白练淡淡一笑,饱含深意地间:“寨主认为只要摧毁了麒麟山庄,便可捣毁龙虎风云会的甚业了么?小会有这么简单的事吧。” “麒麟山庄是龙虎风云会的巢穴,也等于是他们的心经,心经被毁了,余何足论?”洞庭王自得吧□。 “寨主何下问问龙老弟?龙虎风云会的底细,全在龙老弟指掌之中。” 洞庭王有点意外,向中海正色间:“龙大侠,能见告么?” 中海下能将详情说出,简略地说:“晚辈虽知道内情,但时机未至,即使说出,也难令人取信,反而令恶贼们提高警觉,前辈认为麒麟山庄是风云会的老巢,其实并非如此,龙虎风云会的会主江湖神秘客,前辈可曾发现他在麒麟山庄逗留过多少时日?” “这……这事确有可疑,那家伙神出鬼没,神秘万分,据老朽所知,前后共发现他在山庄逗留二一人,每次最多三天,少则一日。” “这就对了,他们的老巢在边塞,内主坛设在大巴山,麒麟山庄仅是外主坛所在地而已,成老贼是外主坛的坛主,仅是龙虎风云会的一名不大下小的老狗头目。” “那会主到底是谁?” “前辈请忍耐,不日当可真相大白,总之,他们的会主也只是一个傀儡,真正的幕后掌线人,可能最近会在江湖中以另一面目现身,前辈务请留神,以免上当。” “到底是怎么回事?”洞庭王焦急地间。 “晚□不能说明,但请前辈小心留意,晚辈人微言轻,很难令人相信所说的话,如果晚辈所料下差,江湖近日将有大变,可能有人出面另组一个集团,这人将是过去武林中大名鼎鼎的名宿,以便一网打尽那些隐世高人,因此,前辈切记下可轻作甜言蜜语,下可信任那些脸呈忠厚,心藏诡诈的人才好。” 洞庭王是个直肠直肚的人,追问道:“龙大侠,能不能进一步说明?老朽不管世间的人对你如何看法,你在禹家老少甚至湖广水陆群豪的心中,□是顶天立地的奇男子大丈夫,你的话就是金科玉律决无人加以怀疑或者不信任。” 索素忍小住接口道:“大哥,我认为已没有守秘密的必要了,禹前辈说得不错,龙虎风云会之所以□今天,就因为怕事的人太多,天下间武林中莴人奇上何上万千,但□像是一盘散沙,各自为政,只知独善其身,只顾逃避而不想反抗。更没有人起而揭破他们的阴谋诡计,以至演变成今日的局面,因此,我认为你该不顾任何阻难,挺身担当力挽狂澜的重任。” 中海略一沉吟,一咬牙,说道:“那么,我说,信与下信,诸位可以定夺。其一,龙虎风云会的会主,是五妖毒的毒娘子上官云娘,背后的撑腰人,则是上一代宇内三大高人中的长春子是目下鞑子伯颜猛可汗的堂弟,掀起江湖风雨的意图,并非仅是为了统治江湖道,而是志在捣垮大明的江山。真正的秘窟,在西倾出而不在湖广,如果我所料不差,日后组成第二势力,名义上召集那些侥幸漏网的隐世一口匹人,起而与龙虎风云会对抗的人物,将是长春子,要是不信,不妨拭目以待。晚辈从东海三霸口中,已知道长春子的得意门人湖海散人已经隐身在麒麟山庄,但他决不会以真面目出来和天下群雄见面,东海三霸与湖海散人暗中交情深厚,他们是长春子日后在海疆扰乱劫掠策应的生力军。” 中海的话,在洞庭王的耳中,像是晴天霹雳,几乎被震昏了,许久许久,他方抽看凉气叫:“龙大侠,此话当真。” 中海笑笑,沉静地说:“前辈第一个不信,所以晚辈不愿向外宣扬。” 洞庭王一掌拍在自己的脑袋上,叫道:“我真该死:对不起,我收回我的话,龙大侠,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我不对?” “当然,像这种天大的严重消息,你为何不及早公诸天下?早早揭发,你知道可以拯救多少人么交给我啦,龙大侠。” “前辈不向晚辈取证?” “笑话,你的话我决不怀疑,何用取证?” “谢谢前辈对晚辈的信任,但晚辈得将详情一一细说……” 当下将吴济慈身死卫所,自己万里送骨,长春子火焚排云山庄等等经过一一详述,只隐下玄机子遗箫找电剑童婆婆受艺的事。 一番话说出,除了素素之外,余众全惊得呆了。 四周不知何时,十二桌水陆群豪全都鸦雀无声地向这儿凝神倾听,甚至供役的小喽罗,也呆呆地站在一旁。 中海冷静地说完,最后说:“晚辈不想做江湖人,与任何人皆无利害冲突,这都是我亲身经验的变故,诸位如果不予置信,那也是无法勉强的事,反正不久当会真相大自,晚辈之所以和龙虎风云会结怨,固然是该会藏匿着晚辈的仇人,然而为了江湖浩劫,事实上也不容许晚辈袖手旁观。” “我的天!。”洞庭王大叫,声音来得突然,吓了众人一大跳,众人开始恢复神智,议论纷纷起来洞庭王举杯站起,大声说:“龙大侠,禹某是个粗人,身为绿林道的首领,但多年来谨守绿林规矩,十大戒律不敢或忘,行不敢陨越,湖广凡是归老朽统率的水旱朋友,决不会欺孤凌寡洗劫掳色,因此,希望龙大侠勿以类相视,今后有何差遣,老朽希能为龙大侠一尽棉薄,所以这次袭击麒麟山庄的事,尚请龙大侠主事,如有两心,有如此酒。” 他将酒奠地,虎掌一收,杯碎如粉。 中海赶忙站起朗身说:“晚辈此来,正是求助于广二爷,请允广二爷偕行三五日足矣!至于袭击麒麟山庄的事,晚辈确是有大事在身,恕难奉陪,至于诸位预定的袭击期限,等会儿晚辈当与前辈密商。” 洞庭王性子急燥,离席说:“龙大侠,请至密室一谈,等会儿再和你小饮三杯。” 八人进入密室、中海开门见山地说:“晚辈知道厅中的弟兄都是前辈的心腹,但还是小心为上,万一有奸细混人,后果可怕,因此,前辈必须立即禁止任何人外出,只派少数亲信向外传递消息,初十日晚辈可能与天玄剑施前辈会合,十一日晚间晚辈独自入庄,三更天便可动手……” “妙极了,老朽的人必可赶到。”洞庭王喜悦地叫。 中海摇摇头,说:“前辈的人大多,人多了反而误事,更容易走漏消息。因此,晚辈认为不需劳驾……” “什么?。龙大侠,你竟要老朽置身事外?太说不过去吧?” 中海心中为难,确是不好拒绝,只好说:前辈如果坚持前往,必须在四更左右发动,等贼人溃散时加以搏杀,不许恶贼漏网,晚辈须与广二爷仔细勘查山庄的地势,如果施前辈不能赶来,晚辈必须独自深入虎穴,得请广二爷在江下接应。因此,十一日四更以前,前辈决不可发动进袭。” 费了不少唇舌,一再坚持,洞庭王只好答允。 在水寨逗留了两天两夜,分水犀广斌将麒鳞山庄的详细地形一一绘出,决定了一切行动大计。 这两天中,三位姑娘侍候得中海像个王子,算是他一生中,除了儿时一段岁月之外,最安逸温馨的时光。 由于素素不再反对银凤同行,她知道银凤的水中能耐了得,分水犀也必须多一个助手,因此原则上决定五人同行,预定初更时分中海和素素先由屈潭登岸,由洞庭王半年前便派在那儿潜伏的人引领走上小径,约二更初便可抵达山庄,投帖拜庄求见玉麒麟。 分水犀和横江白练以及银凤三人则将船驶至飞虎岗下,万一天玄剑等人不及赶来,中海和素素便从临江一面脱身,山庄临江一面虽是天险,但难不倒绝顶高手,中海准备一条二十余丈长的蛟筋索,一只利勾,足以跳下江面脱身。 当然,如果天玄剑一群人能够如期赶到,便用不着由江面脱身了,干脆摧毁麒麟山庄,给龙虎风云会一记当头棒喝。 洞庭王也在积极准备,封锁消息,只派几个亲信传递急报,准备攻庄的应用物品。 第三天晚间,双方交换了攻庄时的信号,和辨别敌我的暗记,方互祝珍重而别。 阴风怒号,波浪汹涌,由三名水上高手驾驶的快艇,射入波涛汹涌的洞庭湖,悄然向东北航行,白天泊在草丛中暂避,次日二更时分,船已驶入屈潭。 分水犀登岸找到潜隐在这儿的首领,吩咐他们留意接待明日晚间可能赶来的白道英雄天玄剑,然后连夜上航,到达飞虎岗下,将快艇拖至对岸草木中藏好,等到天色大明,五人藏身草中仔细察看麒麟山庄的形势,由分水犀详加指点,进退路线一一记牢。 夜幕低垂,原船重返屈潭,准备迎接赶来的回春居士与天玄剑,已是初十的晚上了,是他们赶来会合的时间。 槽了!。天玄剑不但没有来,连回春居士也不见踪迹,可能是限时迫切,他们赶不及前来会合,等了整夜,除了看到进入山庄的贼伙外,一无所获。 中海不能等,他怕小襄王赶回来发觉他是大地之龙,岂不前功尽弃?。 天候恶劣,天宇中乌云密布,寒气侵骨,砭骨罡风吹得人浑身发冷,枯叶漫天飞舞,初冬的景色十分肃条。 午后不久,五人都结束停当,中海内穿紫色劲装,外罩青布夹直衫,插飞刀的皮护腰则深藏在内外面的腰带系上百宝囊,佩上追电剑,恢复了龙中海的面目。 素素变了一个人,脸色姜黄,右颊旁搭上一块带青毛的胎记,黄中带黑的牙齿,嘴唇上居然长了两撇乳须,一双带有皱纹而且相当脏的粗手,挽着一个包里,佩了剑,像煞一个小厮,只是嗓音变不了,他干脆装哑巴,打起手式伊伊唔唔,居然蛮像回事。 船收藏在对岸的树丛中,放下小船划过近岸,银凤激动地上前抓住两人的手,呜咽着说:“龙大哥,施姐姐,一切小心,我……我祝福你们。” 两人也知道此行凶险,硬下心肠向众人道声珍重,大踏步跟着领路的小喽罗走了。 天刚黑,三人在草木丛中一阵急走,不久便到了小径旁,辞别小喽罗,酒开大步向前走,走了百十步,身后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 “有两个人赶来了,素素,不要回头看,由我来应付。”中海沉静地说。 “唔!。足音有轻有重,是一男一女。”素素低声答。 确是一另一女,相距还有四五十步,已可清晰地听到两男女的说话声音,中海留了神,只听男的用沙哑的口音含糊地说:“荆姑娘,为何不乘坐骑赶路?” 女的格格笑,说:“岳州府到这儿共有七处渡头,有两处不能渡马,只好用脚赶路罗,咦,你是那一坛的子弟?高姓大名?” “在下是九江府分坛的子弟,姓戎,名其南。”哦,原来是大名鼎鼎的耳报神戎英雄,有何急事回坛禀报?” “本分坛探出电剑童婆婆隐居在庐山天池,老不死的大力金刚劳熙藏身在五老峰下,分坛主贪功太切,午夜用迷香夜袭,屠尽了大力金刚全家一门老小十七人,可是,分坛主一行十八人却全部死在天池童家的大门前,童家的人不知去向,因此奉副坛主之命,返回主坛报讯,姑娘跟随少会主到河南怎么一个人赶回来了。” 荆姑娘接口道:“少会主三更左右可以赶回,这次在岳州府发现大批官兵南调,武昌楚王府中的铁卫,以及各地的鹰爪纷纷南下,恐怕有点不妙,所以要我先走一步禀报坛主留意。” 耳报神笑道:“刚才我在汨罗口晚餐,已从会中弟子的口中知道这件事了,用不着禀报啦!。” “主坛已经知道了。” “是的,早些天坛主到草洲头准备与东海三霸商量直捣洞庭王老狗的龟窝,去晚了一步,东海三霸被三个家伙宰了,坛主愤怒地返庄,却发现长沙和岳州两府的官兵已经到了,目下在横山后面驻扎汨罗口也到了大批鹰爪,显然志在山庄。因此大部高手已推进至横山水寨,前面蛇窝隘路也配置了不少人,以策万全,其实,官兵毫不足畏,谅他们也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怪事!。官兵为何找上门来了?” “听说是本坛有人在咸宁大桥镇打了楚王府的中官,用金云玉版令吓走中官带来的打手,官府小题大作而已,坛主正派人澈查,要查出谁那么大胆在大桥镇生事,持有金云玉版令的人屈指可数,早晚会查出来的。” “咦!。前面有人。”荆姑娘叫。 中海已放慢脚步,等候后面的人,一面向素素说:“后面那姓荆的女人,是凤阳七女的老大飞燕荆萍,她知道我是大地之龙,留她不得,准备动手,要活的。” 听到飞燕荆萍的叫声,中海站住了,转身相候,等双方接近至四丈内,笑道:“呵呵!。来人可是飞燕荆姑娘?” 飞燕荆萍和耳报神并未止步,飞燕荆萍一面走近一面间:“是那一位?怎知本姑娘是飞燕荆萍?”呵呵!,姑娘真是贵人多忘事,忘了在河南的好友了?。” 飞燕荆萍莫名其妙,已经接近至两丈内,仍向前迈步,一面说:“抱歉,本姑娘委实记不起你是那……说话间,已到了丈内,天色大黑,看不清面貌,中海放低声音,抢着说:“姑娘忘了大地之龙了么?着!。” 声出掌到,“噗”一声劈在飞燕的左颈根上,另一掌又到。 飞燕荆萍淬不及防,无法躲开第一掌,一声惊呼向后退。 这一劈掌己令她难以支持,只感到天旋地转,头重脚轻,不知人间何世,百忙中双掌封出,要挡住接踵而来的打击。“噗噗!。”像是封架住一根沉重的铁棍,但总算封住了一掌,岂知第三掌来势如电,耳门“嗡”一声响,知觉全失,跌入中海抓来的大手中。 另一面,素素凶狠如狮,她的对手是男人,他才不愿意和对方干耗,用不着顾忌何处不可下手。 人似狂风卷入,拳脚如雷奔电掣,“噗噗噗噗!。”一连四记重击,耳报神的左太阳穴和右颈根各挨一拳一掌,左胁和小肮各中一脚,一声未出砰然倒地,只剩下半条命。 中海挟起两人,往回走。 “大哥,走错了。”素素低叫。 “没有错,回去将人交与洞庭王拷问,横山后有官兵,叫他们堵住这一面便成,并派人及时向官兵示警,对我们有好处。,”由于送俘的耽误,无意中避过一场大难,假使先到半个时辰,可能两人的性命都得丢在麒麟山庄玉麒麟一代枭雄,黑道的盟主,闯过刀山剑海,江湖经验何等丰富,岂会轻而易举地信任他两人?势必反脸动手,凭他两人之力,怎能在高手如云的麒麟山庄侥幸得手?晚到半个时辰,反而逃过一次大劫。 半个时辰后,他俩重新上路,听说前面蛇窝隘有官兵把守,两人向东绕出,翻山越过蛇窝隘,十里路便到了飞虎岗。 蛇窝隘以东的山地中,小径不时有人闪出盘问,中海藉金云玉版副令之助,通行无阻地到达这座名震天下的麒麟山庄,山庄附近景色之美,自不必说,但他俩不是为欣赏景色而来,胆大包天地向龙潭虎穴里闯。 距庄门约有一里地,山坡下建了一座检查哨站,检查哨以上一段山坡,直抵庄门飞桥前,草木不生,用意是避免探山讨野火的人利用草木掩身接近。 距检查哨站还有十余丈,黑暗中传来一声大吼:“站住!。” 中海应声站住,低声向姑娘叮咛:“素素,定下心神,害怕么?。” “大哥,有你在,我无所恐惧。”她感激地低声答。 “谢谢你。”他紧握住她的手,心潮一阵汹涌,他有点感伤,也有点兴奋。 多日相处,他感到自己的内心深处,已深深地嵌人了素素的形影,他难以或忘多日来相处的情景姑娘对他的爱心,引起了他内心的共呜,他已深深了解姑娘对他的爱念,对素素不顾一切伴他进入龙潭虎穴同患难的情意感动得心中发酸。 他在心中发誓,今生今世,他但愿和素素长相厮守,不管遭蓬何种凶险,他决不让素素受委屈,宁可自己上刀山蹈火海,决不让素素受到丝毫损伤。 心潮汹涌中,他开始深深后悔,后侮不该答尤素素的请求,让她跟来闯剑海刀山,但已经和恶贼接触了,后侮也来不及啦。 “什么人?”黑暗中再传来一声低吼。 他吸了一口长气,强按心潮答道:“湖广龙中海,绰号龙郎中。” “那一坛的弟子?那一路的坛,报上所属切口。” “在下不是坛下弟子。” “什么?”在下奉少会主金谕,持金云玉版副令求见坛主收容,请验看。” 黑暗中闪出两名大汉,两把单刀冷气森森,迫近用刀指出提防袭击,一名大汉伸手接过副令,亮火摺查验片刻,递回间:“同来的是什么人?” “在下的小厮。” “好,向上走,飞桥前有接待室,到那儿投帖。” “多蒙指点,感激不尽,请问兄台一声,大总管八臂金刚箫郎的手下,有一位姓纪名玄的兄台,目下可在庄中?。” 大漠点点头,问:“你和纪兄有交情?” “不错,曾经是同过患难的朋友。” “他目下仍在招贤馆招呼,他可能会接待你。” “承教了,告辞。” “小心了,不可越径而走,不然你将大祸临头。” 两人沿小径向上走,看左右寸草不生,心中暗懔,不住忖道:“即使是夜间也不易接近山庄,人行走其间,一无掩蔽,无所遁形,今晚即使天玄剑一群人到来,也不易入庄啊,说不定这一带还设了陷坑刀阱一类埋伏呢。” 小径笔直地通向庄门,高大的庄门褛上方,两盏气死风灯不住摇动,发出黄橘色的光芒,飞桥并未曳起,桥这一端建了两憧瓦房,那就是接待室。 飞桥两端,各有四名警卫,箭在弦刀出鞘,警戒森严,难以飞渡。 看了三丈余宽的护庄河,以及从河底算起高有五六丈的庄墙,两人心中暗暗叫吉,接应的人如何进庄,洞庭王的人又怎能攻人。 经过一阵仔细的盘查,接待的人持着中海巳准备好的拜帖,派人送入庄中,命他两人在此屋中坐候消息。 庄门日月常开,门楼上昼夜有人控制住千斤闸和第三道门,即使下面的人在敌袭时无法关门,门楼上的人也可将千斤闸和第三道门放下,可以说稳如泰山。 久久,投帖的人方带看两名劲装大汉出庄,由两名大汉一前一后,领着两人进入庄门。 他俩人算是进了牢宠,更像是进入鬼门关。 第六章 庄中各处灯火通明,广场是演武场,往里走第一进是巨木建造雕了无数金甲麒麟的牌坊,两侧是两座大楼,金字匾额高悬,左是“迎宾馆”,右是“招贤馆”,端的是气象万千。 看了这些令人目眩的宏丽建筑和排场,难怪天下间那些野心家们要拚命争取霸主大豪的名位,无所不用其极,不达目的誓不甘心了。 在迎宾馆中又逗留了不少片刻,迎宾馆的执事神眼扈锦全百般盘问刁难,中海皆冷静地从容应付过去,可笑神眼扈锦全居然没看出素素的破绽,也许他认为素素只是个小厮,又矮又小,不值得注意吧。 这期间,玉麒麟正在召集香堂的人,事先已得到小襄王从平丘集送来的书信,要将中海加以囚禁追出白衣神君和天玄剑的下落。 可是小襄王忙中有错,信中将中海万里送骸鼻的事写得甚为详尽,反而引起了成老贼对中海的好奇心,所以召集香堂弟子,决定如果中海确是流役西北,返家杀官流落江湖的人,想来不会与白衣神君等人有关,便可收为己用。 宾馆的后面是一座大花园,一条青石铺成宽约两丈的走道直达高大宏伟气象万千的麒麟楼,楼高三层,飞詹画角高梁,云雷花纹的合抱大柱金碧辉煌,楼下是间大厅,楼前有白石阶,一双石麒麟重有万斤,两廊建有精工雕栏,光彩照人,挂了两列纱灯,摇曳生姿,大厅中灯光辉煌,明亮如画,厅门的守卫共有四名,全是个大粗腰,凶神恶煞似的一流高手。 “庄主示下,看龙中海入见。”有人站在阶上高声叫。 中海举步登阶,素素紧随身后,在厅门叫道:“晚辈龙中海,偕仆小方,求见庄主。” “进来!。”里面大喝。 踏进厅门,两人暗暗心惊,宽阔的大厅分为两部,前段有廊,门都通向两厢,后段有阶,上面八张虎皮交椅坐了八个人,前面一具大鼎升起袅袅香烟,一张雕了双麒麟的檀木长案,摆设着香案和不少玄门弟子的法器,不像是案,却成了法台啦!。左右,分别列看二十名刀斧手,一个个肩阔腰圆。 长案挡住了后面四把交椅,只看到四人的上半身,中间左首那人长眉入鬓,一双虎目神光似电,白净脸皮,八字须,威风凛凛,目光像要看穿对方的肺腑,令人不敢仰视,是一个令人一见便心中发冷,难以或忘的人物。 中间右首那人脸白如纸,剑眉鹰目,大鼻阔嘴,留了三络长须,身材高大健壮,神情不怒而威。 右首三人中海不陌生,在百丈山魔湖曾有一面之缘,他们是松风道长,一心和尚,红沙掌骆平。 左首二人是两另一女,中海不认识。中海直趋阶下,抱拳行礼朗声道:“湖广龙中海,奉成少会主手谕,持金云玉版副令前来宝庄,请求庄主成前辈收容。” 右首脸白如纸的人安坐不动,说:“本座便是成庄主,先拜见内主坛皇甫坛主。” 中海一惊,内主坛坛主擒龙客皇甫长风也来了,他再施一礼,不等他发话请安,擒龙客已经冷哼一声,叱道:“见了两位坛主,你竟敢不行叩拜大礼?呸!。你好大的胆!” 擒龙客皇甫长风是内主坛的坛主,内主坛的地位比外主坛高,不论武林名望,只问会中地位的高低,因此他看不顺眼便得说话,叱骂中海见了两位坛主不跪拜,声势汹汹,十分不客气。 中海毫不畏怯,朗声道:“在下尚未拜过香坛,还不是贵会的弟子……” “住口!”擒龙客大吼。 中海冷笑一声,不在乎地说:“算起来,龙某还是会外人。论交情,彼此不相识;论江湖礼数,如非久别尊亲或长行迎师,也用不着跪拜,想不到贵会用这种态度对待前来投奔的人,似非罗致英雄豪杰之道。龙某顶天立地,遨游江湖自由自在,并非是摇尾乞怜穷途末路的小混混,用不着前来自取其辱让人叱喝。要不是成少会主与龙某打成相识,他力劝龙某前来投效,用金云玉版令副荐引龙某,龙某还不屑前来呢。对不起,龙某认为贵会并无诚意罗致天下豪杰,只配收容一些没骨头的地痞流氓的,龙某不甘菲薄,不愿自贬身价,还是闯我的江湖算了,告辞。”说完,扭头便走。 “站住!。”一心和尚大吼,倏然站起。 中海止步扭头,冷冷地问:“怎么?和尚,你有何高见?” “你知道这是什么所在?”一心和尚厉声问。 “大名鼎鼎的麒麟山庄,招纳英雄豪杰的麒麟楼,龙某岂有不知之理?” “既然知道,怎敢如此无礼?” “笑话,贵会的坛主把龙某看成了奴才,无礼在先,岂能怪我?咱们都是江湖人,论同道只算是朋友,合则留不合则去,贵会既然只收容奴才,龙某是铁铮铮的大丈夫,只好另投明路。和尚,不必鸡猫狗叫地乱吼,龙某可不是你的手下,吓唬我么?龙某从小吓到大,不会害怕的。” 松风道长嘿嘿笑,接口道:“小辈,只怕你来得去不得。” “贵山庄不是开黑店吧?为何来得去不得?” “虽不是黑店,但不会让你说来便来,说走便走。” “怪事,是小襄王请龙某来的,谁愿意来看你们的脸色?见鬼。老道,你的意思说不许龙某走,是么?” “正是此意。” “是不是派人强留?” “恐怕是的。” 中海嘿嘿笑,招手道:“老道,你下来留留看?” 松风道长怒不可遏,脸色全变了,一声虎吼,推椅站起,便待向下抢。 擒龙客呵呵大笑,叫道:“松风护法,坐下。” 他的脸变得可真快,前后判若两人,转向玉麒麟笑道:“果然不错,确是好人才,难怪令郎要他前来投效,确是值得栽培,只是太骄傲了些。” 玉麒麟得意地点头,说:“长风兄难得对人称赏,想来此人确是可造之材。” 接着向下叫:“龙中海,稍安勿躁,刚才皇甫坛主是故意试你的,请不必介意。” 松风道长是外主坛的人,摸不清内主坛坛主的脾气,碰了一鼻于灰,难以下台,僵站在那儿羞债交加,但又不敢发作,尴尬已极。 中海却心中暗懔,忖道:“这位内主坛坛主工于心计,喜怒无常,神色变化莫测,我得小心了。” 心中在想,口中却说:“如此相试,未免太过份了些,诸位不怕令天下豪杰心冷么?” 擒龙客呵呵一笑,不在意地说:“如果不如此相试,怎能发掘出真正的英雄豪杰?成少会主以金云玉版副令要你前来,并派人递呈手书,他说你与白衣神君是朋友,你有何解释?” “白衣神君与龙某并不是真正的朋友,只不过在甘凉道上偶然相逢而已。” “但你在秦岭道上又和他救了洞庭主的女儿。” 中海淡淡一笑,转过话锋间:“请间,双头蛇陈魁目下在不在庄中?” “你问他有何意?”玉麒麟间。 “那次定计擒金凤嫁祸白衣神君的人是他主谋,何不请他前来对证?在下那次无端被袭,只算是巧合而已。” 玉麒麟向一名大汉挥手道:“曹豹,到香堂将陈执法找来。” “遵命。”曹豹应喏一声,行礼告退。 中海心中大喜,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厅门突然传出一声传呼,有人大声叫:“皇甫夫人驾到。” 玉麒麟倏然离座,向中海说:“龙中海,你在一旁坐下稍候。” “遵命。”中海欠身答,在右面的一列交椅上落座。 素素心中焦急,紧倚在他身后,低声忧虑地问:“大哥,你目下有何打算?” 这时,所有的人全都降阶迎向厅口,阶下两侧的劲装大汉们虽仍屹立不动,但目光皆已转向厅口他一咬牙,说:“伯父和的老爷子既未能按期赶来会合,我们独力难支,待会儿与双头蛇朝了相,以雷霆不及掩耳的快速手法擒下他带走,我带人,你放火,从预定的退路脱身。” “目下已是三更天,恐怕……” “已是三更未,再拖下去就不易脱身了。”中海也有点焦急地接曰。 厅口人声嘈杂,迎人了一群男女。玉麒麟在右,擒龙客在左,中间是擒龙客的妻子金花五娘。由三人所处的地位看,擒龙客皇甫长风显然是个惧内的人,可能内主坛的大权,事实上是控制在金花五娘的手中。 论年岁,金花五娘已是半百以上年纪的人,但并未显老,仍然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脸上薄施脂粉,盘龙髻上珠翠满头,一袭附看坎肩的翡翠绿底金花衫裙,腰悬长剑,挂看百宝囊,身材修长,曲线玲珑。她的眼睛十分唬人,阴森森地锐利有如鹰集,似要看透人的肺腑,令人不敢迎视。 她身后不远,十二名英俊的青年人极为出众,全都有七尺左右的雄健身材,而且全都齿白唇红俊美出俗。青一色的锦缎夹劲装,背系宝剑,他们是龙泉十二剑手。 紧随在金花五娘身后有四名少女,一个比一个清丽,全穿了天青色劲装。她们是金花五娘的贴身侍女兼护卫,称为青锋四女,最小的老四是化名安霜的吴姑娘。 吴姑娘眼尖,第一眼便看到坐在石阶下侧方的中海,惊得出了一身冷汗,心中暗暗叫苦。 中海也留心细察来人中有没有熟脸孔,假使有,他准备脱身。还好,一大群男女中,并没有小襄王的手下,也没有熟面孔,他心中一宽。目下他耽心的是小襄王,他从飞燕荆萍的口中,知道小襄王快要赶到了,因此,他必须在小襄王赶到之前,将双头蛇弄到手。 庄中高手如云,而且各处的主脑陆续地赶来,他的处境愈来愈形险恶,但他依然沉得住气。 阶上的人客套一番,主位仍由擒龙客落坐,玉麒麟移至右首,金花五娘在左,由金花五娘简略地将顺江东下的经过说了;由于大厅中人多,她不愿详说,要早些歇息。正当她要带人返回内厅时,里面出来了三名大汉,和一个花甲年纪的长袍老人。 花甲老人穿一袭灰袍,身材硕长,留了花白山羊胡,鹰目勾鼻,眼神凌厉,高颧薄唇,脸色泛青是个令人望之心悸的阴险人物。他直趋阶下,向上行礼欠身道:“外主坛香堂执法陈魁,参见两位坛主。” 金花五娘本已站起,向玉麒麟问:“成坛主,是不是要召开香堂?。听说少会主将马面无常械送香堂……” 玉麒麟呵呵一笑,抢着接口道:“大嫂有所不知,小犬这次行脚河南,荐引一个青年晚辈入会,兄弟正与皇甫兄试他的胆识,而且要摸清他的底细,所以要陈执法前来与他对证呢。” 金花五娘向下面的中海不住打量,坐下间:“哦!,是不是下面这位少年?叫什么名字?唔!。看样子嘛,似乎还过得去,派得上用扬。”;“呵呵,五娘,你的眼力果然不差。可是,胆识是够了,但却不知艺业如何,相当骄傲哩。” “他姓龙,名中海,医术不错,绰号叫龙郎中。”玉麒麟也接口答。 金花五娘点点头,脸露喜色地说:“唔!。人才一表,确是可造之材,摸清他的底,是否打算收他为弟子?这样吧,咱们不能埋没人才,派人试试他的艺业,便可要他到香坛叩拜祖师爷。既然他善医何不叫邓老儿考他一考?我身边正需要一个善医道的人……” “咦!。大嫂想要他……” “是的,叫他在我身边效力。怎么,成坛主舍不得割爱么?” 玉麒麟堆下笑脸,笑道:“那里的话,大嫂言重了,他能在大嫂身旁效力,也算是他的幸运哩。陈执法,你说,这人是不是白衣神君的朋友?你有何高见?” 中海死盯了双头蛇一眼,强按心头恨火,从容地站起,暗作准备。 双头蛇阴森森地打量着中海,久久方说:“坛主明鉴,这人确是在甘凉道刑满返乡的龙中海。据属下所知,白衣神君老匹夫确是将他作为朋友,并且护送他到华山,至于他们之间的交情,属下不知深厚至何种程度,不敢妄论。” 中海哼了一声,冷冷地说:“在下刑满返乡,根本不打算结交江湖中人,因此在返乡之前,任何人也休想获得在下的友谊。白衣神君认为在下的行事光明磊落,想交在下为友,在下却不识相,不敢高攀。因此可以说,他认在下为友,那是他个人的事,何况自华山分手后,在下与任何江湖名宿皆无往来。诸位既然多疑,不敢见容,那么只好告辞了。” “且慢!。” 擒龙客举手叫,笑道:“不管你是何人的朋友,本会来者不拒,不问你的出身,不追究你的既往啦。说,你有何艺业出人头地,出身何人门下?” 中海挺挺胸瞠,傲然说道:“兵刃暗器门门皆为所长,艺自家传,拳掌学有专精,医道家学渊源不作第二人想。” “唔,狂得可以。” “狂者进取,凭胸中所学,足以傲视江湖。” 松风道长先前憋了一肚子火,忍不住吼道:“这小子岂有此理!。坛主可否让贫道教训他?” 擒龙客点点头,向中海叫:“龙中海,本会罗致天下英雄,论艺业而定地位的高低。松风道长乃是外主坛的护法,你敢不敢与他印证一二?” 中海呵呵一笑,说:“少会主的手下麒麟双豪,艺业起尘拔俗,在下也能轻易打发。 煞神廿八宿亦不等闲,在下如入无人之境。松风道长既是护法,何必轻言印证?” “不然,少会主固然也拥有煞神与廿八宿,但仅是艺业稍次的晚辈,内外主坛的煞神与廿八宿,皆是江湖一流的高手名宿,不可相提并论。”擒龙客和气地加以解释。 “哦!。那么,假使在下胜得了松风道长,便可以获得主坛护法的地位罗?”中海故作喜悦地问。 “正是此意。” 中海向松风招手道:“道长,请降阶赐教。” 松风强抑心头怒火,脸上泛起重重杀机,冷冷地说:“胜得了贫道,外主坛护法之位,贫道必当让贤。”一面说,一面掖起袍袂,阴沉沉地向下走。 中海忸头向素素低声说:“我将乘动手相搏的机会,逐渐接近双头蛇,只消看到我一得手,你便向右侧廊门夺路。” 两人在阶下面面相对,中海往下首一站向阶上长案右侧的双头蛇瞥了一眼,转向松风抱拳行礼,道:“道长,手下留情,提携一二。』松风恨不得一拳将他打扁,阴森森地说:“小辈,你是点到即止呢,抑或是分出胜负?” “道长意下如何?客随主便,在下听凭道长吩咐。” “点到即止不易看出艺业高低,此非贫道所长。” “那就分胜负好了。” “贫道正是此意。” “道长请赐招。” 两上于门户,逐渐迫近,双方都没有游走抢空门的打算,看光景便知两人都气吞河岳,准备一举将对方硬碰硬击倒。 近身了,松风一声低呼,飞步抢进,左掌削出,右手来一起金雕献爪,用上了鹰爪功,劈胸便抓,连环进击声势汹汹地欺身直上。 中海猜想老道必定十分自负而且艺业不凡,不然岂配前往魔湖找六指琴魔? 因此先不敢硬接来招左掌带向削来的掌背,向右略闪,避过一抓,喝声“还你一爪!右手捷逾电光石火,探向老道的左胁。老道左掌疾沉,旋身反削,右手骈指如戟,来一记”二龙争珠”,揉身迫上,急取中海的双睛。 两上一来一往,换了三次照面,拆了七招,手脚之快,令人目不暇接,奇快绝伦,看上去功力悉敌,半斤八两,双方虽是硬拆,但一沾即走,招式始终不敢使老。 松风的狂攻十分凶猛凌厉,但找不到中海的破绽,渐渐焦躁,一声低吼,“白莲出手双手上崩架开中海攻来的”云龙现爪”,乘势抢入,反肘撞出来一记“凤凰展翼”,急攻中海的中盘。 中海扭身避招,右掌拨出。 “噗!。”肘掌相接,发出了闷响!。 机会来了,中海手掌一压,扭身切入,右掌疾飞。 “噗!。”中了!。可惜稍高了些,击中老道的左肩后侧。 老道向前冲出一步,一声怒吼,回身一脚飞扫。 中海一声冷哼,左掌下劈,不退反进抢入,右拳再飞。“噗!。”一掌劈中扫来的腿,“砰”右拳正中老道的左颊。 “哎呀!。”松风道人惊叫,连退三步,脚下虚浮。 中侮如影附形跟进,来一记“黑虎偷心”,拳头落实。 松风也不弱,也同时反击,右拳也击中中海的左颊,两人同向外退。 中海退了一步,摸摸脸颊笑道:“道长,够了吧?” 松风脚下本来就已虚浮,再挨了一拳,立不牢突然坐倒。他恼羞成怒,像一头激怒了的大豹,一蹦而起,怒吼着连玫三拳两脚,拚命了。三拳两脚中,击中了一拳。 中海本不想太早显露真才实学,但被对方一拳击中右胸外侧,打得他火起,一声低吼,错开对方的最后一拳,立即回敬,双拳发如闪电,来一记左右开弓,“拍拍”两声暴响,松风老道的两颊挨了两记重击,脑袋像是博浪鼓,口中血出,身不由己向后退。 中海跟踪迫进,一拳捣中老道的小肮。 “嗯……”老道叫,上身前俯。 “噗!”中海的左拳向上猛勾,击中老道的下颚,老道“哎”一声狂叫,上体向上疾挺。 中海一把抓住老道的腰带,将人高学过顶,向站在案旁的双头蛇掷去。 “噗叭!”老道被掷倒在双头蛇的脚下。 中海向前急抢,下面的素素准备拔剑夺路。 松风果然了得,立即蹦起大吼一声,拔剑出鞘,迎着中海招发“灵蛇吐信”。 这瞬间,上面的擒龙客大喝道:“住手!。” 同一瞬间,厅门口有人传呼:“少会主驾到!。” 也几乎在同一瞬间,中海闪身避剑,从剑侧抢入,下手不留情,一掌劈在松风的左耳门下,噗一声闷响,老道应手而倒。 人影疾闪,红砂掌骆平突然下阶截出,大喝道:“住手!。听见没有?” 红砂掌来得不是时候,恰好截在中海和双头蛇之间。中海如果想擒双头蛇,必须先击倒红砂掌。 他耳中已听到少会主驾到的叫声,心中一懔,不由自主扭头看去。 大厅中灯光明亮得如同白昼,少会主小襄王一群人已经进了厅,相距不足四丈,看得真切。小襄王已看到厅中有人动手,中海扭转头,便被他看清了,讶然叫:“那不是龙中海么?” “正是他。”后面的三生几乎同声答。 糟了,三生的后面,赫然是濯马庄的庄主神爪黑蛟,和在牧场丢掉头皮逃得性命的二丑,还有在遂平见过面的燕山四毒一群好汉,这群人几乎同声叫:“大地之龙,他是大地之龙。” 四毒的青虺四娘一声娇啸,撤出蛇齿矛飞扑而上。 事急矣!。不容多思索,中海突然撤剑,向后挥出。 “哎……”挡在中间的红砂掌骤不及防,突见紫虹入目,百忙中挥掌急架,剑过右掌立折,惊叫看向侧急窜。 变化来得太突然,阶上虎皮交椅上的人,还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谁也没料到中海会是大地之龙等到中海撤剑伤人,他们方始大吃一惊,也勃然大怒。 一心和尚相距最近,一声怒啸,站起来抓着虎皮交椅迎面摔下,人亦如飞鸟般扑至。双头蛇未带兵刃,急切间飘退八尺,急解腰带作为兵刃,但中海已经到了。 中海志在双头蛇,扑上的刹那间,无意中躲开了摔来的虎皮交椅,交椅反而将冲来的青虺四娘阻住了。 素素到得也不慢,截住了双头蛇的退向,飞起一脚叫:“爬下!” 双头蛇做梦也未料到身后来了敌人,腰带刚解,尾板骨便挨了一脚,向前仆倒。 中海到了,左掌发如电闪,“噗噗”两声,两劈掌将双头蛇打昏,往胁下一挟,喝声“走!”两人扑奔右厢。 素素领先开路,厢门口人影乍现,她一声怒叱,天玄剑绝学出手,剑吐耀目光华,连刺两名拦路的大汉。 青虺四娘追得最快,蛇齿矛玫向中海的后心,大喝道:“纳命!。小辈!。” 中海向侧一闪,突然回身一剑猛挥,“嗤”一声轻响,注入内力的追电剑神威倏发,蛇齿矛应剑而折。不等青虺四娘有闪避的机会,顺手一剑反挥。 “哎……”青虺四娘叫了半声,胸腹之间开了一条大缝,肝肠外流,仰面便倒,一时大意,枉送了性命。 中海仗神剑的威力,在刹那间出其不意的宰了青虺四娘,给予贼人的心理威胁十分沉重,无形中替自己打开一条生路,贼人们望影心惊,不敢放胆拦截。 他不管追来的人,用口咬住剑,右手找出三把飞刀,向堵在厢门外的三名大汉射去,抓回剑叫:“出门由左方上屋,快!” 素素只能应付两名大汉,地方窄小施展不开,正在心中叫苦,突见门外三大汉狂叫着仆倒,心中略宽,挺剑急冲而出,到了东院。 “上屋!。”中海叫。 束厢也有厅,是座两重楼的大建筑,幸而是重楼,因此二楼在房屋的中部,下层上面有瓦顶,高仅两丈余。 两人飞跃而上,中海叫:“走!。先从东面走,快!。” 怎能不快?警锣狂鸣,追的人已经出了厅,有人追上瓦面了。第一个上屋的人是金花五娘,其次是擒龙客和玉麒麟,急如星火。 麒麟山庄的地势,中海已从分水犀口中知道得一清二楚,东面是山岗下的内院,是接待女眷的地方,那儿有山林庭院之胜,最易隐身,从山岗的东面,可以利用疏落的房舍和园林,绕至北面的绝壁脱身比直向北走容易得多,所以他先向东走。 两人的轻功相当高明,可是追的人也不弱,连越三座大宅的瓦面,地头熟的玉麒麟已抄近道从右侧追到,挺胸大吼道:“小辈纳命,你该被挫骨扬灰。” 中海不得不抢出,让素素脱身,大喝一声,电剑心诀绝学出手,事急矣!。 是拚命的时候了,所有的绝学皆必须掏出来保命啦!。 “铮铮铮”玉麒麟连接三剑,完全没有抢攻的机会,只能全力封架,每一剑皆危机一发,不知其所自来,但见紫虹一闪,剑气便已压体,虹影便在胸腹间出现,吓得他出了一身冷汗,连退了五六步还摸不清中海的剑势,脚下未稳,中海的第四剑已到达咽喉下了。 “咦!。”他惊叫一声,仰身扭头全力封出一剑。他想用超人的内力将中海的剑击毁,可是并未将第四剑封住。他只感到左肩一凉,澈骨剑气直迫内腑。 这一生中,他经过无数次舍死忘生的狠斗,会过了无数剑术通玄的高手行家,可是,他今晚第一次感到恐惧,也第一次感到只有封架之力而无回敬之机的可怕经验,每一剑皆出乎他意料之外,连封架也感到吃力,速度之快,令他汗毛直竖。 “糟!”他惊叫,知道对方刺咽喉的剑并未落空,伤了他的肩,心中一凉。 大惊之下,脚下未免重了些,“喀啦”两声,脚下一虚,踏破了几块瓦,右脚倏地下沉。 幸而中海急切逃命,也没料到玉麒麟能逃过这一剑,急切间无暇察看,而且擒龙客和金花五娘快到了,向东掠走,追上了素素,低叫道:“下去,仍往东走,从前面的花园中心小亭绕过。” 两人跃下瓦面,窜入花园。 小亭火把突升,火光一闪。 中海将双头蛇递给素素,咬牙道:“我要大开杀戒,让我开路,跟着我。” 素素将人扛上肩,说:“慈悲不得,杀!。” 小亭中共亮起三支火把,罡风呼啸,桐油火把一时不能全燃,火光朦胧,五名大汉刚抢下小亭,中海到了,一声长啸,三把飞刀疾飞,人如疯虎前扑,剑下绝情,紫虹左右分张。 “啊……”惨叫声惊天动地,火光倏熄,五个大汉全倒了。 霎时的逗留,后面的擒龙客赶到了,狂笑震耳,吼声如雷。 “姓龙的,我擒龙客正好擒你。” 中侮旋身反扑,让过素素,剑出电剑心诀的绝学“电闪雷呜”,奋勇迎上。 “铮铮……”数声清越的剑呜乍起,擒龙客手中光芒耀目的宝剑居然未被追电剑所伤,但火花飞溅,显然剑已缺了不少口。 人影倏分,擒龙客连退八尺,凶焰大减。 这瞬间,三朵金花从侧面飞到,飞腾旋舞迎风飘浮,无声无息,黑夜中根本无法看到,来得太急也太突然。 “得得得”三声轻响,五朵金花爆裂成十五瓣,三朵花蕊更袭射出三丛蕊针,共有十五枚之多。 中海的内力比擒龙客相去大远,他仅凭神奇的剑法将擒龙客逼退,追电剑又碰上了宝剑,由剑上传来的雄浑反震力,将他震得向后直退。虽有神剑在手,但对手过强,而且也是断金切玉的神物,他便难以袭挥神威了。 这一退,反而救了他的命。金花五娘见乃夫被逼得连连后退,误以为中海比乃夫高明,必定跟踪追袭,因此发射金花相阻。岂知中海在最后一剑被反震力震退,金花落空,但金花爆裂的威力可及丈外,两瓣金花一嵌入中海的左胸外侧,一瓣打入右胁,入肉三分余,险之又险。 中海感到两处伤口一阵麻木,吃了一惊,知道花瓣定有奇毒,要命的是目下没有机会吞服耳鼠解毒丹。 他一咬牙,扭头急走,左手一带,一把飞刀悄然出手向后疾飞。 活该金花五娘倒霉,她关心擒龙客的安危,发出金花便奔向脚下踉跄的擒龙客,惊叫道:“长风你怎么了?” “快追,我不打紧,那小辈的剑术可怕。”擒龙客站稳叫。 金花五娘刚扭身起步,飞刀到了,射向她的面门。她大吃一惊,任何快速的身法已经来不及闪避了。她眼中看到若隐若现的刀影,百忙中脑袋一偏,“嗤”一声飞刀掠颊而过,划开了一条口子,鲜血泉涌而出。她伸手摸到创口,狂怒地尖叫:“小辈,老娘要剐你一万刀。” 她最爱美,对自己的花容极为自傲,在保养上费尽心机,因此年过半百还未显老态,被飞刀在粉颊上划了一道曰子,那还了得?比杀了她还令她难过,狂怒地急追。 可是,中海和素素已钻入花园深处,失去了踪迹。 只片刻间,大地之龙公然入庄生事的消息已传遍了全庄,在警锣狂呜声中,二三百名高手全向庄东追搜。这一来,庄南防守的人实力大减,注意力全被庄东的动静所吸引。玉麒麟怒火如焚,动员了所有的人,布成一道弧形长蛇阵,逐步搜索缩小包围圈,誓获大地之龙而甘心。 中海虽在分水犀口中知道庄中的地势,但毕竟是第一次光临,凭记忆到底有点陌生的感觉,口述的情形与实地相较仍有出入,无意中奔入了座落在最东侧的如画楼。 如画楼是成庄主的妻小游宴处所,楼北面是江山亭,这是全庄风景最佳的好地方,园林中花木扶疏,亭台散落,到了春日,这一带花团锦簇,美不胜收,是除了庄主的亲属外,任何男性皆不许进入的禁地。 站在如画楼或江山亭向四周眺望,四周景色尽入眼下,远及数十里外的山岚水色,形势极为壮观呢。东面的绝壁下临汨江,直下数召寻,无法飞渡。中海预定撤走的路线是庄北临江一面,东面太高峻,是无法下去的。 玉麒麟当然知道庄中地势起伏,亭台楼榭散布,容易隐身,所以火速传谕调动所有的人手,一面把守看要道,一面布成弧形阵,逐步从西向东仔细搜索,料定中海插翅难飞,预计至迟在天色大明之前,便可将中海逼在庄东临江的悬崖上俯首就擒啦!。 为防中侮突围逃走,因此,实力分散至各处,再由几队高手阻成的搜索组居间策应,所以进展不能太快。除了弧形阵之外,廿余名身手超人的人先期入内搜索,只须发现中海的踪迹,便可火速合围像是瓮中捉鳌啦!。 镑处灯球火把齐明,照耀得如同白昼一般,极为壮观。 中海摆脱了金花五娘的追逐,领着素素向东走,抽空吞下一颗耳鼠解毒丹,向素素说:“先到花园中躲上一躲。” “大哥,不赶快离开么?”素素间。 “金花五娘的暗器可怕,黑夜中防不胜防,我受了伤。” “哎呀!。伤势……” “不要紧,我受得了。下次遇上她,千万小心。她的金花淬有奇毒,不知耳鼠解毒丹是否对症,我得歇会儿。” 两人钻入一处花木丛生的角落,由素素替他起出花瓣,幸而相距在丈外被花瓣击中,入肉仅三分余,并无大碍,他只耽心解药不对症。 听警锣声远在半里外,灯火在西面逐渐向两侧延伸。中海按下心中的焦躁,试行运气行功。总算不错,耳鼠解药丹的药力行开,不久伤口不再发麻,开始感到痛楚的袭击了,显然解药对症。他心中大喜,正待重行上路。 素素心中焦急,紧张地间:“大哥,创口有何感觉……” 他一手捂住她的嘴,低声道:“噤声,有人来了。” 草木摇摇,十二个人影从左面三丈外鱼贯向东急掠,在微弱的火光下,他看得真切,附耳道:“是跟看老贼婆回庄的十二个青年人,可能就是什么龙泉十二剑手了。” “听说他们的剑阵十分了得,十二支剑皆出自处州府龙泉县的名匠之手,可断金切玉不畏宝刃,我们决不能被他们缠住。”素素神色紧张地说。 “是的,决不可被任何人缠住,双头蛇交给我,快!” 他解腰带将双头蛇背上,制了双头蛇的昏穴,结束停当,藉草木掩身向东急走。 接近了如画楼的左侧,窜向一处山石堆叠的小的。蓦地,右侧人影倏现,闪出三个黑影。幸而两人刚伏身在一丛枯草中,未露行踪。 他摸摸皮护腰,向素素附耳说:“我还有十三把飞刀,等会儿替我留意些,将发出的飞刀收回。绕过前面的小石岗,便可由如画楼的后面绕过,那一带怪石如林,须防暗器。向北半里地,便可到达飞虎岗的颈部,到了那儿便可安全了。准备,我打发这三个人,如果他们先发觉我们而声张起来,麻烦就大了。” 相距在五丈左右,前面是枯草坪不易接近。而三个黑影背倚石岗,很难一举将人击倒。 三黑影的目光,落在十丈外的如画楼上。如画楼静悄悄的,灯火全无,似乎没有人在内,高大宏丽的楼中没有灯火,看上去阴森森地鬼气冲天。 最左首的黑影突然低声向同伴说:“光华兄,大地之龙会不会躲入楼中藏身呢?” 中间那人是光华兄,摇头道:“不会的,如画楼是庄夫人的寝楼,机关密布,步步危机,谁也休想进入藏身。你是不是认为目下里面没有人?你错了,庄主夫人手下的一群侍女,全都是一等一的女中丈夫,她们已经各守方位严阵以待了,所以看不见灯火,二三十个人闯入,简直像是飞峨扑火。走吧!。咱们哥儿往西搜。” 往西搜,正好要经过中海伏身的草坪。素素悄然拔剑,中海却按住地说:“不可现身,让我用飞刀对付他们。” 三个黑影在附近扫了一眼,然后并肩向草坪急掠而来,身法奇快。 中海突然暴起,一声低叱,双手疾扬,接着人似狂风,猛扑而上。 “嗯……”三黑影只发出轻弱的叫声,咽喉上各挨了一飞刀,像猫一般蹦跳了几下,重重地掷倒在草丛中。 两人冲到,收回飞刀,将尸体塞入草丛中。 “火药包给我两个。”中海向素素低声道。 引火物早已准备,由素素带在身上,共准备了五包,中藏硫磺磷峭炭末等物。素素递过两包,问道:“在草木中放火?那……” “你用火摺子在草木中放火,他们必定认为咱们往东逃。我去火焚如画楼,让他们分出人手救火岂不甚好?我先走,等会儿在楼后的小亭会合。” 中海急急说完,向如画楼接近,蛇行鹭伏,欺近了褛侧,藏身在楼左的花团中,先捡一堆小石备用,然后点燃火包的引线,抛入半掩的明窗内。 轰然两声大震,火球在窗内飞舞,木造的楼房经不起火,室内家伙多,更易引燃,风高物躁,火一发便不可收拾,只片刻间便出现了火舌。 楼中立时大乱,各处先后亮起明灯,不少侍女急急向火起处奔来,廊两侧奔来了五六名劲装少女提看救火的用具,伏在花团中的中海一咬牙,双手连挥,小石破空而飞,相距三丈外,石到人倒,传出两声惨叫,两名劲装侍女仆倒在走廊下。 另四名侍女大吃一惊,丢掉救火的水箱,向花园中尖叫着拔剑冲来。 中海突然冲出迎上,再发两块小石,拔剑吼道:“大地之龙在此,纳命!。” “哎……”两名侍女骤不及防,重重地仆倒。 两名侍女听说大地之龙在此,惊得魂飞天外,扭头狂奔,一面尖叫:“大地之龙,大地之龙…” 中海向花木丛中一钻,飞奔楼下的小亭。他来得正是时候,素素刚和四名青衣少女接上了。四名少女手中的长剑冷电四射,青虹闪缩,弹性极佳,出剑时发出阵阵龙吟,剑影扭曲盘舞,四人进退如电,把素素缠住了。 “是青锋四女。”他暗叫。 不仅是看到四女的装束,他更看清了吴玄霜的面目。听远处吼声震耳,大批高手已呐喊着向如画楼奔来,再不走便走不了啦!。 “不退者死!。”他沉叱,飞扑而上。这瞬间,他打出了两把飞刀。 “啊……”四女中倒了一个。 另一名少女十分了得,恰在这时转身,看到刀影火速向下仆倒,向侧急滚,飞刀以一发之差掠过她的顶门,逃出一劫。 “铮”一声暴响,另一名少女的剑突被绞飞,中海用了全力,少女膂力究竟相差太远,虎口破裂剑脱手而飞。她十分机警,剑出手人即倒地,向一侧滚入草丛中暂避。 素素认得吴玄霜,是以不敢放手抢攻,一声娇叱,“铮”地一声荡开玄霜的剑,正想发话。 中海到了,伸脚一勾,将玄霜勾倒,向素素叫:“向东南突围,快!。” 两人绕过小亭,钻入山石中,急急向北一折,从江山亭的外侧飞奔。 玄霜滚倒在地,她仍向侧滚,滚到剑被震飞的同伴身旁。同伴已刚好跃起,抢向落剑的地方。她本想乘机取同伴的命,让中海脱身,却晚了一步。 青锋四女死了一个,为首的少女拾回剑急叫道:“追!。缠住他们。” 玄霜虽不知中海所走的方向,但她冰雪聪明,危急中岂有明白叫出去向之理?显然中海向她示意要她将人引向东南方向了,她领先便走,一面叫:“往东南迫,他们要出庄,快!。” 三个人一面迫,一面大叫,招呼赶来的人向东南赶,引走了正从西面追来的金花五娘和一大群高手。 江山亭距如画褛只有十余丈,亭东北不足五丈,便是陡落百寻的悬崖边缘,满生着苍松和枯草。 假使在这儿被截住,后果可怕。 糟了!。江山亭的南面,出现了九个人影,其中有一心和尚,和燕山四毒的老大火眼毒猴。 相距不足五丈,中海目力超人,已看到亭南飞掠而至的人影,低喝道:“伏下,稍候。” 九个人到了亭中,四面一分,向八方了望,却未发现五丈外伏在草中的人。 火眼毒泪盯了火舌刚升的如画楼一眼,沉声道:“听,那一面的人嚷叫着向东南追,哼!。我想,那小子一定躲在楼中?” 一名花甲老人摇摇头,不以为然地说:“楼中起火,那小辈怎藏得住?” “他要乘救火忙乱时再逃,这种脱身诡计不足为奇。走,咱们到楼侧等他。” 一心和尚扬了扬手中的长剑,接口道:“也许小辈会从这一面溜走,何不留两个人把守这一面?” “好,大师就留在这儿。那小辈了得,凶悍绝伦,情急拚命,锐不可当,发现踪迹时不可妄动,只须出声招呼便成,小心了。”火眼毒猴好意地招呼一心和尚,带着其余的人掠向如画楼。 一心和尚自命不凡,自视极高。假使火眼毒猴不这样慎重其事地交代,也许他会在发现中海时出声叫喊。这一来,他反而心中不悦,认为火眼毒猴太瞧不起他一心和尚,心中不免有气,冷笑看倚着亭柱一站,自语道:“我佛爷偏不信邪,那小辈除了飞刀了得之外,没有什么可怕的,不来便罢,来了佛爷倒得斗他一斗。” 草丛中,中海向素素附耳道:“和尚把守亭中,想飞越势不可能。我背上有人,用蛇引术也逃不过他的眼光,真糟!” “何不硬闯?”素素说。 “不行,如果他声张起来,咱们走不了半里地,北面退路便会被堵死。” “大哥,已经四更天了,如果等到天色……” “我伏在这儿,你到悬岩旁现身,用女声招呼他过去,我好弄翻他。”中海急急地说,他心中焦急,但仍能沉得住气,冷静地打量四周形势,毅然走险。 素素的身材纤小,在草丛中爬行,不及草梢高。她小心翼翼地向外爬,不久便到了崖旁的松树下悄然倚树站起,看清四周没有走动的人影之后,放瞻用她原来银铃也似的嗓子叫:“咦!。这是什么?” 亭中的一心和尚吃了一惊,喝道:“什么人在那儿?” “夫人的侍女小青,快来看,崖旁像是有人。”素素信口开河地胡诌。 一心和尚怎知庄主夫人身边有没有叫小青的侍女?反正是女人的声音,他便毫无戒心地奔下亭来一面叫:“青姑娘,盯住他,我来看看。” 中海已取出藏在身上的飞爪槌绳,套了一个活结,严阵以待。真妙,一心和尚毫无戒心地奔向素素,正从他身前丈余处经过。 他觎个真切,猛地将套索抛出,全力一带,飞扑而上。 一心和尚未料到祸从天降,套索从后面落下,半分不差地套住了脖子,如山力道一收,他一声未出,被凶猛地拖倒在草丛中。 人在生死关头,经常会神智错乱,应付突如其来的变故,常会不知所措。一心和尚功力修为都不等闲,可是这次却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被套索拖倒,他没想到反击,却本能地伸双手去解脱脖子上的套索,给中海抓住了机会,近身飞起一脚,“噗”一声踢中和尚的光头顶部,天灵盖应脚而裂。 中海深恐和尚了得,身形下俯,“噗”一声闷响,凶恨地一掌劈中和尚的眉心,手指压打在双眼部,再抓住绳索猛拉,用脚撑住和尚的头部,勒得和尚的脖子几乎断成两截。 素素回身奔到,低叫道:“将尸体丢下悬崖,快走!。” 中海解下套索藏好,素素将尸体抛下悬崖,两人藉草木掩身,沿岗脊奔向北面的飞虎岗颈部。如果没有吴姑娘玄霜暗中相助,想脱身难上加难。 就在二人快接近北面山岗的突出处时,糟了,对面火把通明,无数人影排成两列,迎面搜来。 飞虎岗的北端,突出一座石崖,伸向江心,宽约十余丈,前端向下倾斜,生长了一些矮树。从江下向上看,像是伸出的一个虎头,两侧的岗肩,形成飞虎的两只翅膀,倒也十分神似。颈部则是一块长约十余丈,宽仅六丈余的岗梁,有不少合抱大的巨石露出地面,野草丛生。虎头上未建有任何的建筑,却是观看江景的好地方。 玉麒麟早年想在虎头上建造一座塔,或者建一座赏江亭,但有人说,如果建了塔和亭,便会破坏风水,麒麟山庄便永不会有人飞黄腾达叱哇风云云。成庄主热衷于名利,从善如流,所以不再打算在虎头上建筑塔亭。 中海心中大急,说:“糟了,我们必须先一步到达退路处,快!” 两人不再隐起身形,展开轻功向虎颈飞掠。 将近虎颈,对面的人群还在一二十丈外,两人心中更紧,看来,很难平安脱身了,只消踏上虎颈想不被对方发现,事实上决不可能。 真糟!。刚接近虎颈,迎面的矮树丛中突然闪出三个人影,喝声响如沉雷:“什么人?站住!。” 第七章 两人的处境已势如骑虎,没有躲闪趋避的机会,目前唯一可行的事,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只有全力夺路方是求生的唯一办法。 中海火速解下背上的双头蛇,连飞爪槌绳一并交给素素,沉声说:“我夺路并断后,无论如何,你得将双头蛇带下去。” “你呢?”素素急间。 “我随后下去,快!” 两人站在草坪中低语,三黑影已一字排开急掠而来。 中海突然一声低啸,连发两把飞刀,袭击两侧的人,同时拔剑猛扑中间的黑影。 “啊……”左首的黑影狂叫着跃起,旋转着裁倒。 “哎呀……”右面的黑影惊叫,身形一顿,右手下垂,长剑坠地,冲前两步,连忙转身以左手拾剑。他的右屑插着一把飞刀,所以长剑脱手。 “铮铮铮!。铮”龙呜震耳,中海和中间的黑影接上了,一连四剑狠拚,把黑影迫退了丈余,火星飞溅,但对方的剑居然未折,仅剑锋缺了四个缺口,形同犬牙,可是黑影的内力修为委实惊人,内力驭剑术已足以和追电剑相抗衡了。 “快走!。”中海向素素沉喝。 素素不加思索,挟看双头蛇,提着飞爪槌绳夺路,一声低叱,飞爪砸出,“噗”一声轻响,飞爪击中俯身拾剑的黑影,爪尖深抓入背心,黑影仆倒在自己的剑上。 她狂风似的超越尸身而过,拔回飞爪,奔上了虎颈。 和中海力拚的黑影,发出一声警啸,再次反扑。这瞬间,两人已换了方位,中海发觉对方不但内力浑厚,剑术也到了炉火纯青之境,不可力敌,免得被缠住,所以闪身避招,夺得了退路,追随着素素奔至虎颈的枯草坪。 西面呐喊声如雷,高举火把的大群高手,已闻警飞步赶来,慢了一步,中海已先到了虎颈。 衔尾追逐的黑影也已经到了,火光下看得真切,是个满脸横肉的花甲老人,叱声震耳:“小辈纳命!。你已走投无路,在我夜行客的剑下,你死定了。”随着叱喝声,长剑狂风似的卷到。 中海故意脚下一滑,失足前仆。 夜行客一声狂笑,剑随着下沉,刺向中海的右大腿根,如同电光一闪,快极。中海向左急滚,在仰面滚转的刹那间,飞刀出手,喝声“接刀”!。人却飞跃而起,一剑疾挥。 夜行客太过大意,相距太近,而中海的飞刀却快得令人肉眼难见,想躲巳力不从心,虹影一闪,飞刀半分不差射人心坎。他如中电殛,身躯一震,剑“嗤”一声刺入地面。这瞬间,紫虹下落,脑袋突然离颈而飞,鲜血箭似的喷出,喷得中海左半身全是血。 中海掠出八尺外,向素素沉喝:“还不决走?快!。”! 素素不得不走,她知道双头蛇对中海万分重要,迟延不得。她一面奔向虎头,一面将双头蛇用槌钓绳梢捆上。 虎头前端同下便斜,生长着不少奇形怪状的苍松,苍松生长在石缝间,经年受罡风摧残,枝干都短小而坚实,盘虬如龙。她到了虎头尖端,将飞爪槌绳捆住了一株松根,再用飞爪抓实了石缝,俯身向下看。 三四十丈下的江心,一星灯火摇曳,那是分水犀的接应小舟。舟上的两男一女心焦如焚,眼看岗上呐喊震天,火把通明,便知大事不妙,群雄已在岗顶聚集,往下撤的人怎能下来?只消割断了槌索下撤的人不粉身碎骨才怪,四十丈高向下棹,不但气流可将肌肤撕开,掼在水面时,也必将骨肉尽裂可怕极了。 银凤对中海怀有无比的关心,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向分水犀叫道:“广叔,我们上去接应。老天!。我们……” 分水犀摇头苦笑,无可奈何地说:“好侄女,怎样上去?我们又不能插上翅飞。” 横江白练不住地搓手叹气,惨然接口道:“看来,我们只能听天由命了。龙老弟必定无法下来,走吧,送我上岸,我到庄中和他们拚命……咦!。” 他用手向上一指,讶然惊叫。 崖上,有火摺子擦动的亮光连闪三次。银凤大喜道:“他们下来了,准备。” 素素用火摺子打出信号,将双头蛇向下槌放,好半晌方将人放下,她却不向下攀援,反而一咬牙回头向上奔。她不愿逃命,要和中海联手拒敌。在她的心目中,已将中海看成她终身所托的伴侣,她宁可牺牲自己,让中海脱身,即使要死,也得死在一块儿,所以她毫不犹豫地转身奔回虎颈。 虎颈的草坪上,凶狠的恶斗正如火如荼地展开。 中海已经看出今晚的危机,他不可能退下飞虎岗了,唯一的指望是让素素安全脱身,然后找机会突围。槌下三四十丈,需要不少时间,何况还得先吊下一个人?因此他必须阻止追来的恶贼接近。 当他用机智冒险搏杀夜行客,奔至虎颈外侧时,上百名高手近百支火把,已经堵死了虎颈内侧,火光照得明亮如同白昼,纤毫俱现。 远处,火光冲霄,初冬草木尽枯,素素所放的野火已势成燎原。如画楼也火鸦飞舞,爆响震耳,吸引了大批的庄中贼人。成少会主正大叫大吼看指挥恶贼们灌救,另一批人也在用树枝刀斧扑救燎原之火。 玉麒麟恰在这时赶到,他认为已将中海逼上了绝境,用不着操之过急啦!。 还不知素素已将双头蛇带向预先准备好的下降退路去了,所以赶来大吼道:“先困住他,列阵!。” 可是,已有五名高手冲上了。 中海已抱定放手一拚的决心,横剑屹立在乱石草坪的中心,不许任何人越过。火光下,他冷静地横剑相待,宛若暴虎凭河,浑身血迹,令人看上去倍感恐怖。 五名高手最小的也有四十岁上下,有两人已是花甲年龄,可知不会是无名小卒,三支剑两把刀像狂风般刮到,声势汹汹,宛若排山倒海。 “小辈,丢剑投降。”五人几乎同声叫吼。 中海屹立不动,追电剑徐徐移动,剑尖前引,右脚徐徐踏出,缓缓立下门户。 五人冲近至两丈内,被中海冷静的神态镇住了,不约而同地脚下一缓,先前狂冲而来气吞河岳的勇气也消失了一半。接近至丈五六,五人停下了,弧形散开立下门户,死死地盯视看冷然相待的中海。 “小辈,你看清了自己的处境么?”中间的花甲老人厉声间,在语气中己可听出些少怯意。 中海不回答,虎目中冷电四射,不言不动。 “丢剑投降,也许庄主会给你一条生路。”另一人叫。 中海像个僵了的人,暗中功行百脉,力贯四肢,细小的追电剑斜指,纹风不动。 “不必和他客气,咱们上。”操刀的中年人叫。 “好,咱们齐上。”老家伙咬牙答。 声未落,中海突起发难,一声长啸,宛若虎啸云山,沧海龙吟,追电剑幻化出千重剑幕,排山倒海似的盖到,在近身的刹那间,人影突然如虚似幻,急剧地闪动,紫虹盘舞,漫天澈地而至。 “铮铮!急剧闪动的人影突然分开,两声暴响震耳传出,火星激射,人影飘摇。中海疾进又退,退回原地,倏然而止,剑尖斜垂,屹立如山,虎目中神光似电,颊肩抽动了两下迫电剑发出隐隐龙吟,鲜血在剑尖凝聚,一滴滴向下堕。这电光石火似的雷霆一击,来得快结束也是快,进击时石破天惊,退守时点尘不惊。”咦!”人丛中响起一声怪叫,踱出一个人影,那是擒龙客皇甫长风,脸上带有惊容。 “噗!。”中间的老家伙突然仆倒,咽喉鲜血泉涌。 左侧的使刀中年人不住地向后退,左手掩住胸口,拖着刀,想说话,却无法发声,头向下落,终于脚下一软,砰然倒地。 同一瞬间,右外侧的一个半百年纪中年人仰天发出一声长号,突然仰面便倒。 另两人脸色死灰,恐怖地向后退,退了两丈余,突然扭头狂奔,如见鬼魅。 中海吁出一口长气,自语道:“我不是好杀的人,但……但我不愿死。” 人丛中走出擒龙客,接着出现了玉麒麟成君玉,两人脚下从容,缓缓踱山。 “成兄,你看出这小辈的剑术是何来路么?”擒龙客扭头问,神色肃穆。 玉麒麟摇摇头,徐徐地说:“兄弟未看清,似乎有点像天玄剑法。” “不,天玄剑术没有这么威猛,成兄,请替兄弟压阵,我去会他一会。先前兄弟一时大意,被他迫退了丈余,摸不清他的剑路,几乎失手,我得好好治他。” 身后响起一声打雷般的怒吼,有人抢出叫:“割鸡焉用牛刀?让在下兄弟砸扁他的脑袋。” 火光下,两个黑懔懔铁塔般的巨人越众而出,身高八尺,腹大腰圆,一般打扮,相貌相同,一看便知是兄弟俩。黑巾包头,凸眉高颧骨,狮鼻海口,带赤黄色的络腮虬须森立如戟,鼓着一双铜铃眼睛,乍看上去,仿佛是庙门口的两尊金刚变活了。两人的手上,各提了一条粗逾小臂的沉重浑铁霸王鞭,没有千斤神力,休想挥舞自如。 玉麒麟点点头,笑道:“皇甫兄,让汪家兄弟和他比比膂力,如何?” 擒龙客略一迟疑,他确也希望再看看中海的神奇剑术,以便看出剑路筹思对付良策,颔首道:“好,汪家兄弟两人足以对付。小心了,最好要活的。” 汪家兄弟挟看沉重的霸王鞭,纵跃如飞,三两个起落便到了中海身前丈余,两面一分,左首的老大怪笑道:“小辈,你叫大地之龙?” 中海冷冷地扫视两人一眼,冷冷一笑作为答覆。 “北地两金刚汪氏双雄,小辈你听说过么?” “原来是柴沟堡的两个偷马贼,少见。”中海冷冷地说,心中一懔。 这两个偷马贼横行京师西部和山西北境,凶暴残忍大大的有名,霸王鞭重有六十四斤,径尺巨石鞭下立碎,一身混元气功力枪不入,只手可力掣奔马,膂力惊人。兄弟俩是双胞胎,年纪已近半百,兄长叫赛尉迟汪明仁,弟叫宇宙一鞭汪明德。两个凶神恶煞经常挟了不少金银珠宝到中原找快活,和江湖的高手名宿较技;罕逢敌手。花光了金银再返回柴沟堡老巢,专劫掠往来京师山西的马队行商,有时洗劫各地的牧场,杀人放火狠毒残忍,那一带的人闻名丧胆,恨之刺骨。 由于他俩身材高大,所以自称北地两金刚。 宇宙一鞭听中海叫他做偷马贼,立时无名火起,向乃兄用打雷似的嗓子叫:“大哥让开,我要将这小子砸成肉饼。” 中海跨出一步,冷笑道:“蠢货,你大概是老二罗,你一个人上怎么行?” 宇宙一鞭愤怒如狂,激怒得像头疯牛,大吼一声,抢入来一记“泰山压顶”,兜头便砸,鞭风呼呼,以雷霆万钧的声势凶猛地进击。 中海向侧一闪,便侍从左侧切入递剑回敬。 岂知宇宙一鞭人看上去蠢,但身法却十分灵活,鞭下一半,便料到中海不敢接招,必用灵巧的身法抢入,招式一变,居然力道收发由心,斜身迫进反手猛地抽出,歪风厉啸,迅捷无比。 中海吃了一惊,不得不退后两步避招。 “着!。”宇宙一鞭怒吼,跟上挫身抡鞭便扫,奇快绝伦。 中海近不了身,疾退两步,举剑轻搭鞭梢,要试试对方的力道。 “铮”一声清鸣暴起,火星四溅,他感到剑身一弹,凶猛无比直撼肩臂的反震力传到,将他震得侧飘两步,虎口发麻。霸王鞭太粗,而他的内力还不能驭使追电剑将鞭击毁,对方鞭上所翌的内力比他强得大多,糟了。 宇宙一鞭一声狂笑,狂风暴雨似的连攻七鞭,将中海逼得向右面的崖顶疾退,一面怪叫道:“如此而已,凭你这点点小巧艺业,也胆敢到麒麟山庄讨野火?真是活腻了,你他妈的给我躺下!。” 喝声中,一连三鞭,将中海迫到崖顶的乱石中,距崖缘的草丛不足五尺了。 中海心神渐定,心说:“老兄,再过来两步便够了。” 为了躲随之而来的第四鞭,他身形突然下挫,让鞭掠顶而过,挫腰向右一闪。 “哈哈!。闪得好。”宇宙一鞭狂笑,手中鞭跟踪疾沉。 中海已怖下了死亡陷阱,在千钧一发中错身挥剑,“铮”一声反而砍中鞭身向下猛压,扭身切入左掌探出,捷逾电光石火,近身了,身随掌转,搭在对方的右胁下,身躯急旋。 “拍”一声暴响,火星飞溅,鞭击中一块巨石,石碎成百十块。 宇宙一鞭练有混元气功,普通刀剑都不在乎,岂怕拳掌及身?他根本对中海的掌不加理睬,估低了中海的艺业,但鞭失手击碎巨石,他心中一震,弄不清中海为何能避过一鞭,更搞不清中海的剑怎能反而压在他的鞭上,一怔之下,上了大当。 中海不用拍击的力道,扭身的刹那间,脚下立地生根,虎腰一扭,乘势发力,单掌抵实对方的胁骨,全力椎送,奋起千斤神力,吐气开声,喝声“下去”!。 宇宙一鞭鞭向下砸,上身前俯,这瞬间掌力及体,脚下又被碎石所绊,身不由己向前便栽。他想刹住脚步,已是力不从心,冲出第三步,用上了千斤坠身法,想稳下身形。激斗中全力相搏,他没料到中海会有意引他到悬崖边缘来收拾他,不用千斤坠倒好,脚下一沉,完蛋了,脚下的枯草不受力,反而将他向下滑出,等他发觉身陷死境,已来不及了,脚下已经踏空,回天乏力。 他向崖下滑倒,发出一声绝望的狂叫,将霸王鞭拚全力向后扔出,凶猛地砸向中海,他自己的身躯滑得更快,带看一声惊心动魄的叫吼声,飞堕而下。 中海自己也站立不牢,人向后挫倒,这瞬间,霸王鞭呼啸看飞到,飞舞着一闪即至,来势汹汹。 在同一瞬间,赛尉迟已发现乃弟身陷死境,一声厉啸,从三丈外飞扑而上,霸王鞭疾如奔雷。 一个娇小的人影也飞扑而上,来势如电。 这瞬间变化真大,宇宙一鞭下堕的叫吼声中,中海已身临危境,宇宙一鞭临危拚命扔来的霸王鞭太过迅疾,也太过凶猛,而他的身形却稳不下来,百忙中双手并用,剑架掌推向袭来的霸王鞭迎去,用上了四两拨千斤的柔劲。 “铮!。噗!”剑掌鞭迎个正着,霸王辗向左飞,火星飞溅中,中海仍被凶猛的力道震得向右倒,“砰”一声右肩背着地,冲滑出八尺外,宇宙一鞭临危全力一击,力道之猛,骇人听闻,如果硬接,必难幸免。 这瞬间,赛尉迟到了,厉啸着一鞭砸下。 中海已发不出应急的力道,眼看要糟。 娇小的身影到了,娇叱震耳:“接剑!。着!。” 双方都快,剑虹一闪,砍向赛尉迟的右颈根。来人是素素,她急了,剑作刀使,猛砍对方的脖子赛尉迟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淬不及防,“噗”一声剑已着颈。 “哎……”素素惊叫,她感到长剑像是砍在坚轫无比的软甲上,被反弹而出,反震力将她震得向右后方踉跄而退。 然而这一剑却救了中海,赛尉迟虽练了混元气功,普通的刀剑伤不了他,但来得太突然,姑娘又志切救人,那一剑用了全力,颈虽然不曾受伤,可是震撼力仍在,把他砍得向左挫退半步,“噗”一声响,霸王鞭失去准头,斜砸在乱石丛草中,下陷半尺,距中海的右手相差分厘,一鞭落空。 赛尉迟大怒,顾不了地下的中海是否已被击中,一声怒吼,找鞭猛地回头飞扑,挥出大吼道:“你这该死的狗养的!” 素素不知利害,身形不稳,竟敢挥剑斜架。 赛尉迟飞步赶上,霸王鞭举起了,口中爆出一声粗野的咒骂。如果鞭向下落,素素不被打成两截才怪。 蓦地,庄南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号。 人丛中,擒龙客飞步抢出叫道:“汪兄弟,要活的。” 晚了,鞭已闪电似的砸下了。 庄南,当庄中正忙着搜擒中海,大部份贼人也纷纷赶往火场救火时,庄门的守卫已减至最少人数两群黑影已悄然收拾了三道暗桩的警戒区小贼,接近了庄前山坡下的盘查哨所。第一批黑影轻功高明得令人咋舌,飘掠如飞,起伏间只有淡淡身影,像是鬼魅幻形。 在盘查哨前面十来丈,黑影们伏下了,蛇行鹭伏接近。不久,三匹健马从小径南面狂奔而至,蹄声震耳。 盘查哨只有十余名小贼,全都披衣外出,向庄中凝望,议论纷纷,还不知庄中为何失火,为何警锣狂鸣。自麒麟山庄建庄以来,已经历二十五岁月,庄主玉麒麟成为黑道中声名显赫的一代大豪,二十五年来,没有任何人敢于前来讨野火送死,今晚突然有警,也难怪小贼们惊怪不已了。 听到蹄声,四名小贼转身迎出,大喝道:“下马,上步,通名。” 三匹马在三丈外勒住了,三名骑士之一笑着叫:“咱们是长沙分坛前来送信的弟兄,是那一位兄长在这儿负责的?” “龙虎风云。”警哨喝间。 “开堂朝宗。”骑士高声答,三人扳鞍下马。 警哨喝问秘语,是盘间对方的所属香坛所在。长沙府的分坛,香堂设在朝宗门内,如果不是分坛的正式弟子,不会知道香堂的所在地,答不出来,是无法获得信任的。 “是何人属下?”警哨再问。 “石分坛主属下南路弟子。”骑士答。 “高姓大名?” “兄弟凌文兴,那两位是尤家兄弟。” 警哨收了刀;让在一旁说:“请进。凌兄,石分坛主为何至今未见赶来?” 三骑士牵着坐骑走近,中间的骑士左手有意无意地在腰带上一阵摸索,领先的凌文兴在人丛旁停步,向右面的警哨避开正题,反问道:“兄弟,庄中怎么啦?咦!。那不是火光么?” 一名披衣观火的大汉扭头接口道:“不仅是失火,警锣声并且说明已经有人入侵。” “那……那咱们入庄岂不是不方便么?”凌文兴向警卫问。 警卫点点头,迟疑地说:“确是有点不便,所以凌兄弟还是在这儿稍候算了,天明后再入庄,免得麻烦。” “真糟!。石分坛主有急讯命兄弟尽速面陈坛主,不能耽搁,等不到天明哪!凌文兴苦着脸说。”有什么千万火急的事要面陈坛主?”警卫道。 “咱们分坛前些天抓到一个洞庭王的奸细,拷问出极为珍贵的口供,要兄弟昼夜兼程赶来禀报,十万火急,怎能等到天明?这样吧,兄弟,可否传出急报入庄的信号,让我三人立即入庄?” 警卫有点心动,但仍钉看问:“事情真有这般急么?” “怎么不急?事关外主坛的安危,十万火急哩。” “好,我替你发讯。” 警卫同意,进入室中,片刻便提出一盏蒙上红布的气死风灯,向山庄方向晃了三个圆弧,收了灯再说:“等上面有灯号回覆,便可以走了。凌兄,洞庭王有消息么?” 这时,上面山坡上门褛出现了一盏绿色的灯笼,左右摇摆了三次。 “上面的灯号……”凌文兴间。 “叫你们三人快上。”警卫答。:这时,观火的十余名警卫中,突然有两人颓然坐倒在地。 凌文兴向警卫问:“兄弟,你刚才不是问洞庭王么?” 警卫突然以手拍着脑袋,含糊地说:“正是,咦!。怎……怎么回……”洞庭王已经来了,同来的有天玄剑和回春居士,呵呵,你难道不认识?”凌文兴笑问,伸手扶住了摇晃看的警卫。 另一位姓尤的人丢掉缰绳,急伸左手抓了警卫失手坠地的信号灯,送入室中,奔出叫:“上马,快走!。” “叭噗噗……”附近十余名警卫全倒下了。 凌文兴将昏迷了的警卫放倒,笑道:“要不是预先弄清了老贼的底细,想秘密接近谈何容易?” 两位姓尤的飞身上马,一个笑道:“禹兄花了半年工夫,方将附近弄清,委实不易。咱们快走,龙贤侄恐怕已陷入险境了。” 凌文兴原来是洞庭王禹志远,两个姓尤的一是天玄剑,一是回春居士丘宪。 洞庭王也飞身上马,取出一具精巧的千里火,向身后连晃两次,三匹马向坡上驰去。 草丛矮林中,抢出一批浑身黑衣,腰上栓了白巾的人,抢近哨室,将十余名昏倒了的警卫堆入室中。有两人回身用千里火向后打出信号,不久,第二批四十余名同一打扮的人,以奇快的速度赶来会合,分别散开,静候上面的消息。 天玄剑一马当先,洞庭王故意落后十余丈,到了飞桥旁,四名警卫拦出喝问:“慢!那一坛急报信使?下马。” 天玄剑扳鞍下马,笑道:“兄弟们,咱们是长沙分坛来的。” “龙虎风云。”警卫间。 “开堂朝宗。兄弟,庄主目下何在?”天玄剑急急地答。 “有何急报?” “洞庭王大批人马已经快赶来了,必须小心。” “真的?” “十万火急,半点不假。” “庄主可能在如画楼附近,快去禀报。” 两人牵马奔过吊桥,进入庄门,后面的洞庭王快到桥头了,叫道:“尤兄,等我一等,我的马儿完蛋了。” “快些儿,马不要啦!。”天玄剑在庄门内答。 洞庭王翻下马背,突然双手齐扬,四枚专破内家气功的飞鱼刺脱手而出,但见青芒一闪即没。 “啊……”四名警卫中,有一人居然能发出一声凄厉的狂叫,其余三名叫不出任何声音,四人扭旋看冲倒在地。 “糟糕!竟有一枚飞鱼刺射偏了,要命。”洞庭王跺脚自语,急冲过桥,奋神威挥剑砍断了巨大的辗辕巨缆,飞桥无法升起了。 天玄剑和回春居土已抢入门内,分左右飞上门楼。门楼上只有五六名警卫,还弄不清上来的黑影是人是鬼,在下面守桥警卫的狂号声中,被两人砍瓜切菜似的宰个精光大吉。 洞庭王用千里火向后一招,然后抢入庄门,把守住门曰,准备截杀抢来救应的人。 天玄剑和回春居士跃下两侧的庄墙,一左一右沿墙顶分掠,杀向左右十余丈外的碉楼。 下面在警哨附近等候的人一一跃出,沿小径向上狂奔,两批人共有百名之多,像一阵狂风般向上刮去。 碉楼的守卫先一步听到叫号声,还弄不清是怎么回事,俯身看到洞庭王在砍飞桥索,知道不妙,火速呜锣报警,但刚响了几声,天玄剑已经到了。 来的全是一等一的水陆群豪,天玄剑的朋友共有三十人,全是武林中的高手名宿,其余的是洞庭王的人。洞庭王横行水域,水战以弓箭为先,来的全是百中选一的水陆英雄,除了兵刃外,每人都带了一张弓两袋箭。这群猛虎入了庄,洞庭王一声长啸,他的手下立即按预定计划分为七组,一组把守庄门,他领着六组人往里抢。 招贤迎宾两馆没有多少贼人驻守,在弓弦狂呜中,见一个射一个,箭如飞蝗。 “有冤报宽,有仇报仇。弟兄们,以牙还牙,洗雪火焚咱们水寨的血债,放火!。”洞庭王发出了震天怒吼。 天玄剑接住了入庄的朋友,分成两批,分由他和长春居士率领,往里钻,要先找寻中海和素素。 天玄剑这一组共有十五个人,其中居然还有奔走江湖寻找缥渺仙子的白衣神君侯全福。天玄剑心悬爱女的安危,心焦如焚,全力狂奔。 白衣神君是个义无反顾的血性中人,他更关心中海的安危,心中更急,看到庄中大乱的情景,他五内如焚,加快脚程赶上天玄剑。 他急急地说:“施兄,咱们暂且不动手为妙,免得被缠住,且向龙老弟预定的退向赶去,这些小贼留给洞庭王收拾。” 天玄剑用剑向北一指,说:“瞧,那儿呐喊声震耳,火把通明,正是龙贤侄的退路虎头附近,咱们快两步。” 庄中大乱,但他们的去势奇疾,不理会他们的人,只顾向虎颈火光冲天处急掠。沿途虽有拦截的人,但却拦不住这十五头疯虎。 虎颈处,中海和素素已到了生死关头。 十五个人掠赶如飞,尽量避免与贼人接触,向北急赶,远远地,看到不少贼人循庄南的警锣声狂奔,黑夜中双方皆不知对方的身份,一一相互错过。 远远地,已可看到一列火光熊熊的火把,先前的呐喊声已经静止不闻。 天玄剑吁出一口长气,如释重负地说:“谢谢天!。我们还未来迟。” 素素被鞭震跌,赛尉迟如影附形抢近,举鞭便砸,擒龙客一声“要活的”大叫,已无法阻止向下砸的霸王鞭。丢了兄弟的赛尉迟早已杀红了眼,他不要活的,要一鞭将素素打成两片,再收拾中海消恨。 先前倒地的中海已经跃起,大吃一惊,不由心胆俱裂,发疯似的奔上。 他不能用剑刺杀赛尉迟,即使将人刺中,落下的鞭仍然可向下砸,素素难逃一鞭之危。情急中,他突然丢掉追电剑,右手伸出,猛推赛尉迟持鞭的右手肘,左手勾勒住赛尉迟的咽喉,向后全力猛扳带退了两尺。 “噗”一声闷响,霸王鞭击入地中近尺,鞭梢距素素的靴底仅只一发之差,可谓危极险极。 中海和赛尉迟都立脚不牢,砰然倒地。 中海被压在下面,奋起神威左手全力收紧,不许对方呼吸,不呼吸气功便失去效用,何况他的气功也有了相当火候,手上有千斤,拚全力勾勒不放,赛尉迟想解脱谈何容易?同时右手也用上了,五指如勾,食中指硬插入赛尉迟的双目,掌心抵实对方的天灵盖,大拇指和小指紧扣双太阳穴,猛地扭虎腰翻转,。口中大叫:“拾我的剑。” 素素惊魂初步,飞挺而起,拾起了追电剑。 “嘎……”赛尉迟口中袭出难以听到的叫声,被掀翻反压在下面,双手拚命拉扯中海锁住他喉头的手。 任何练气高手,也无法练至眼珠也不怕打击的地步,中海这一手够狠,击中了赛尉迟的要害,双眼立毁。 赛尉迟知道绝望,不再寄望解脱喉间的束缚,猛地一肘上撞,撞中了中海的右胁,恰好撞中曾被金花瓣击中的创口。 中海如受电击,痛得浑身袭软,不得不放手,滚开一侧,刚好压在赛尉迟丢落的霸王鞭上。他不假思索,爬起来抓起了霸王鞭,一不做二不休,连抽两鞭,向赛尉迟的脑袋猛砸。 这瞬间,他看到素素正和擒龙客展开了狠斗,剑鸣震耳还手乏力,岌岌可危。 火光下,玉麒麟正飞跃而来,一面大叫道:“这家伙用的是天玄剑法,要活的。” 擒龙客一面抢攻,一面怪叫道:“我早就看出来了,是个女扮男装的人,准是天玄剑的女儿,你去将大地之龙逼下崖算啦!。” 中海发觉素素并未下崖,反而前来冒险救他,心中不由暗暗叫苦,立即奔上叫:“素素,快退走别管我。” “铮”一声暴响,他抢入挥出一鞭,将袭近素素左肩的剑震开,一声虎吼,招出“横鞭断流”,再压沉另一剑,截在素素的身前。 鞭太沉重,用起来不趁手,不能挥舞如意,接踵而来的是漫天澈地袭到的剑影,他只能挥鞭招架步步后退。 玉麒麟到了,一声暴吼,接着狂笑震天,以凶猛的快剑向刚刚才喘过一口气来的素素抢攻。 “铮铮铮铮!。”他连攻四剑,想用浑厚的内力和手中吹毛可断的宝剑,击毁素素的追电剑以便活擒。 岂知素素虽不熟悉追电剑的用劲机契,无法运用追电剑的锋芒,但追电剑是无法损伤的神剑,禁受得起任何宝剑的打击。凶猛的四剑,仅能将素素的剑震开,逼进了丈余,想将剑震落活擒,短期间绝对无法辨到。 另一面,中海也逐步后退,鞭不趁手,面对擒龙客狂风暴雨似的猛攻,他只有退避让招。 火把发出强烈的光芒,所有观战的贼人全彼激斗所吸引,他们是第一次看到内外两主坛的坛主同时出手,凶猛的进手招式迅捷绝伦,一个个看得目定口呆,暗抽冷气,呐喊声逐渐沉寂,人亦渐渐向前移动。 中海逐渐退到虎头最狭窄的地方了,奋起神威连挥三鞭,“铮”一声暴响,竟将擒龙客震退了两步。他向前抢出,让素素退过,急声叫道:“素素,将剑给我,你走吧,我留下。” 在相错的刹那间,两人交换了兵刃,接着,“铮”一声龙吟,人影飘摇,火星飞溅,他已和追袭素素的玉麒麟硬接了一剑,两人同时暴退两步。 素素无法使用沉重的霸王鞭,她拖着鞭用衣袖拭掉额上的汗水一面喘息一面叫:“我不走,要死就死在一块儿。” “铮铮!。”中海接住了擒龙客两剑,手中有了追电剑,他已无所长惧。接着,他一声怒啸,“电闪雷鸣”绝招出手,剑影飞腾中,风雷大作,奇异的剑虹闪电似的忸曲着,从擒龙客的剑影中契入。 擒龙客以气吞河岳的声势放胆进招,突听对方的剑啸有异,神奇的剑影连闪,突然从空隙中透入眨眼间便从他认为不可能接近的方向伸至他胸口了,森森剑气澈骨浸髓,护身真气急剧散逸,向他发出了警兆。 他骇然一震,猛地撇剑疾退,一发之差,逃出了一剑穿胸之危。 “咦!。”他骇然叫,这次他总算看清了中海这一剑的出剑手法,知道除了退避之外,绝对来不及用招化解,不由吃惊万分,弄不清中海的剑术的来龙去脉,退后丈余惊叫出声。 同一瞬间,玉麒麟也一声惊呼,飞掠而退,接着响起一声剑吟,人影倏止。 中海用绝招一连逼退两名宇内名宿,已用了全力,屹立在当地,额上大汗如雨。但他神色不变,沉声扭头道:“素素,我请你赶快离开。” “我决不,生死与共,无所抉择。”素素一字一吐地断然答。 百余名贼人目定口呆,中海居然能以一敌二,击退了名震江湖大名鼎鼎的内外主坛两坛主,在他们眼中,简直是匪夷所思,极不可能而确是令人难信的事,但事实俱在,不由他们不信,久久方发出惊讶的叫声:“咦!。”这一声轻叫,显示出他们心中的胆怯,对中海平空生出恐惧的念头。 玉麒麟见中海不乘机追袭,心中一稳,深深吸入一口气,厉声间:“小辈,你用的不是天玄剑法你是何人的门下?” 中海不理他,仍向身侧的素素低叫:“不行,你得先撤走。” 玉麒麟探出一步,徐徐举剑厉喝道:“往那儿走?你们已身临绝地,如不丢剑投降,只有跌落崖下粉身碎骨,说!。你是何人的门下?” 蓦地,身后微风凛然,一个洪亮苍劲的嗓音沉声道:“两位坛主且退,他是庐山电剑婆婆的门下让我来对付他,咱们正需要老婆婆的下落消息。电剑虽是武林中的无双剑术,但如无深厚的内力修为相辅,威力仅能领挥三成,我自信可以对付得了,他的内力不行,修为不够不足为害。” 两人向两侧飘退八尺,收剑行礼,同声恭敬地说:“属下遵命。” 中海闻言心中一凛,定神看去,火光下看得真切,原来是个身穿黑袍,头戴一副只露出双眼的布罩的怪人。高瘦的身材,双目冷电四射,袍袂飘飘,像一个突然现身的鬼魂。 “由两位内外坛主的恭敬神情看来,这人会不会是会主长春于?”他喃哺地自语,被看出剑术的来龙去脉,定非好相与的人,不由他不惊。 蒙面人徐徐撤剑,冷冷地说:“小辈,你上吧,我倒得看看你的电剑心诀火候如何。” 中海调和了呼吸,冷冷地说:“阁下,为何掩去本来脸目?你定然是见不得人的贼种罗。” “咦!。前面埋伏有人?”玉麒麟讶然叫,虎头的枯草乱石中,奔出了横江白练和银凤姑娘在崖下江畔接应的小舟中,分水犀三人接到了素素槌下的双头蛇,却不见有人继续下来,便猜出中海无法撤走。 银凤心细如发,知道将人槌下的必定是素素,不消多想,不是女人不足以了解女人,定然是素素不愿独自撤走,要和中海生死相共啦!。 她不是个贪生怕死的人,对中海的救命之恩难以忘怀,目下中海遇险,正需要援手,她岂可一走了之?她不再等待,立即攀绳而上。 横江白练一怔,抓实攀绳叫道:“禹姑娘,上去之后务必在上面等我,我随后上去。” 槌绳长有四十丈,拉力奇大,绳本身虽坚牢无比,但却仅如手指粗细,一个人攀上倒无大碍,两个人同上便危险啦,绳愈长受力愈大,四十丈加上一个人,不啻加了五六倍的重量,只容许一个人往上攀授。 两人先后上了崖顶,不顾一切向前抢,接近至十余丈时便被玉麒麟发现了。 擒龙客也看到了,沉声道。“成兄,你曾看到在这种绝路上设伏的事例么?” 玉麒麟一怔,惑然地说:“这……这个……兄弟倒不成看过。” “这儿不是绝路,是他们的大援到了。”擒龙客一字一吐地说,语气极为肯定。 “不会吧?绝崖高有四十丈以上……” “绝崖攀上不易,并非说绝无攀上的可能,再说,从上面先垂下巨绳……” 玉麒麟惊怒交加,大吼道:“原来他们早有准备了,不知来了多少人,难怪如画楼被焚,又有人放野火,走,咱们断他们的退路。擒龙客冷哼一声说:“叫咱们的人一起上,来的两个小辈你我平分秋色。” 玉麒麟发出一声长啸,举剑吼道:“大总管,派人封住前面崖口,快!。” 吼声中,两人急冲而上,要从左右冲过,拦截刚接近的横江白练和银凤。 第八章 中海看不见身后的景物,不知横江白练和银凤冒万险赶来了,但身后有赤手空拳的素素,他怎能让两个恶贼通过?他本已挺剑迎向蒙面人,一声大喝,突然向右截出,左手疾挥,三把飞刀两把袭向蒙面人,一把迳射左面的擒龙客,追电剑发如雷霆,攻向玉麒麟,在这眨眼间,他竟同时向三名艺臻化境的高手袭击,可谓胆大包天。 蒙面人学剑轻震,“叮叮”两声脆响,两把飞刀化为十余块铁屑,翩然下坠。 这瞬间,呐喊着向前冲来的人群中,突然爆发出数声惨号,狂叫声震耳。 “铮铮”玉麒麟连挥两剑,仍然挡不住中海神奇剑法的袭击,几乎挨了一剑,只好飞退丈余。 擒龙客也知中海的飞刀厉害,不敢大意,火速止住冲势,闪身一剑击向袭来的飞刀,“叮”一声飞刀断成两截。 “如此而已。”他冷笑着说。 蒙面人一声怪叫,切齿叫道:“小辈,你好不知死活,接招!。” 叫声中,微闪即至,一剑点到,轻灵而从容,进招的手眼心法,有章有法,潇洒已极。 中海一咬牙,反而停下迎上的步伐,屹立如山,剑尖凝指着前方,像是个石人。 蒙面人进招的来势并不凶猛,看上去也不快,接近至六尺内,双方突然身形疾闪,人影依稀,突然传出一阵慑人心魄的剑啸,声如虎啸龙吟。接着剑影飞腾,耀眼银虹飞舞,淡淡的紫影腾跃,两进两退,人影左右腾挪,三丈内剑虹吞吐旋舞,澈骨剑气迫得地上的碎石枯草像被狂风所撼,向四面激射。。 鸣,接触的时间极其短暂,但见人影急剧的闪了几次,飞腾的剑影突然静止,并未发出双剑相触的震鸣,剑气倏敛,人影疾分。 中海连退五六步,站住后身形仍在晃动,右胸衣襟裂了一条三寸余长的口子,鲜血沁出,黑夜中不易看出是血迹,但可由反映出的光芒中分辨出来,他受伤了。 他的呼吸似乎屏住了,钴稳后方吁出一口长气,颊肉略一柚搐,虎目中爆瑷出森森泠电,吸入一口气,追电剑徐徐举起,向前移出右腿。 蒙面人的右肩内侧,也出现了一个剑孔,但仅衣伤而肌肤未损。他的眼睛暴射着令人心悻的寒芒斜身前移,用刺耳并令人心中发冷的声音说:“小辈,你并未获得电剑的精髓,但你能逃过一剑巳算不错,你足以在江湖中横行称霸了。” 中海毫不畏惧地迎上,说:“阁下,你那一剑要刺在下的七坎,你失手了,在下已经知道阁下是谁了。” 蒙面人似乎一怔,脚下一缓,冷笑道:“我不信你真知道我是谁,凭你也……” “要在下说出你的来历么?”中海抢着问。 “说说看?” “阁下出剑的手法,与令师完全相同……” “你说什么?”蒙面人吃惊地问。 “在下再说一遍,阁下的出剑手法,与令师完全相同,己获令师的真传,卖弄绝学,专攻袭击七坎要害,你是福建漳州的湖海散……” 蒙面人一声怒啸,飞扑而上,杀机怒涌,手下绝情。 这瞬间,后面人丛的呐喊声惊天动地,火把飞舞掷坠。大乱中,三条人影从人丛中飞起,最先的一人亮出一把光华闪烁的宝剑,以令人骇然的奇快身法向蒙面人的背影闪电似的扑到,沉叱震耳:“转身接招!。蒙面人已和中海接上了,两枝剑天矫如龙,宛如金蛇乱舞,风吼雷呜,错剑声惊心动魄。蒙面人志在必得,要杀中海灭口,下手毫不容情,攻势凌厉已极。中海也知道已到了生死关头,对方含忿出手,岂同小可?定下心神,他用如意身法避实击虚,先避对方排山倒海似的凌厉攻势。他发觉对方的剑也是断金切玉的神物,同时,对方已经可以气驭剑,追电剑虽然无坚不摧,但对付以气驭剑术却无法占上风,剑稍一接触,便被对方的雄浑剑气所震转运不灵,再神奇的剑术也发挥不了多少威力,所以他只好用神奇的身法先避凶锋,希望先消耗对方的真力,避实击虚见机行事。蒙面人凶猛地迫近,在电光石火似的刹那间,连攻八剑之多,抢进了丈五六,却无法得手,后面暴喝震耳,剑气压体,来势汹汹。他陡然旋身,一声暴叱,挥出一剑。”铮!。”地响起一声震耳的铿锵金铁交呜暴响,剑啸动人心弦,罡风呼呼,四周草石缴飞,双方各自飘退八尺。 “唔!。好家伙,七成罡气,足以雄霸江湖。”来人沉声道。 “你是谁?。”蒙面人厉声吼。 “天玄剑施铨,脱你见不得人的面罩。”对方沉喝。 “你来得好,接招。”蒙面人大叫,飞扑而上。 天玄剑冷哼一声,迎上道:“当然来得好,你就会露出狐狸尾巴了。” 另一面,白衣神君哈哈狂笑,拦住了擒龙客,笑道:“皇甫长风,咱们玩玩。”声落,人已狂风似地卷上。 玉麒麟接住了第三个扑来的人,大喝道:“站住!。什么人?” 来人是个花甲老人,挥舞着一根蛇藤杖,大笑道:“哈哈!。不是冤家不聚头,你阁下可真健志,竟把我风雷蛇神杨老师父杨定国给忘了?呸!。给你一杖见面礼,敲你的狗脑。” 双方不再客气,一剑一杖缠上了。 素素扶住退下的中海,急问道:“大哥,怎样了?爹来啦!。” 横江白练和银凤也到了,紧张地问好。 中海喘过一口气,苦笑道:“没什么,谢谢你们关心。这家伙是长春子的大徒弟湖海散人,剑上所发的罡气可怕极了,我无法接下他,你们得小心。走,我们到前面去,助那儿激斗的朋友。” 他取出一条白巾,缠在腰上向外领先便走。横江白练三人也取白中缠上,这是他们与洞庭王约定的识别记号,看天玄剑和白衣神君也缠上白腰带,便知天玄剑巳和洞庭王会合了。 冲入人丛,地上尸体纷陈,怵目惊心,呼喝声震耳,随天玄剑前来的十二名高手两人结为一组,陷入百余高手重重包围中,形势危急,极为不利。 中海到了最外侧,那儿有八名恶贼,困住两名半百年纪的使金刀大汉,怒吼着进招。使金刀的两大汉浑身血污,已有点手忙脚乱,无法招架八面围攻的恶贼了。 中海来势如电,一声怒吼,突然从北面切入,手起剑落,刺倒一名使剑恶贼,伸手将剑夺过,抛给跟在身后的素素,大吼道:“大地之龙到,杀!。最后一个杀字,像是半空中突然响起一声焦雷,剑虹一闪,右面劈来的一把单刀齐锷而折,他乘机切入,剑出似利叉穿鱼,使刀的恶贼心窝被刺浊穿,剑尖透背而过。他一脚将尸体踢飞,尸体发出一声长号,砸向最右首的一名恶贼,反扑左首的一名使剑恶贼。使剑恶贼看清楚了中海的面貌,狂叫道:“大地之龙,大地之……龙……” 一面叫一面逃,余音仍在天宇中振荡,人巳奔出十丈外,溜之大吉逃命去了。 素素紧跟着中海身后,替中海照顾身后免被暗袭。银凤和横江白练左右相护,向人丛中冲去。 大地之龙四个字,发出无穷震撼力,四个人如同四头出柙疯虎,所向披靡,人群大乱,重围立解了。 奔逐间,洞庭王的先头两批人到了,吼声震耳:“血洗麒麟庄,洞庭湖的好汉报仇来了。” 两组人廿把强弓,他们不知恶贼们短兵相接,看清敌我之后便立即发箭,专射五六丈外的人,黑夜中用弓箭,霸道已极,防不胜防。 全庄陷入火海之中,庄中的恶贼们狼奔豕突,兵败如山倒,瞬即不可收拾,庄主已被人缠住,章法大乱。 另一面,回春居土一群人遇上了金花五娘和小襄王一群恶贼,后到的两群人中,有洞庭王在内。 这位水路好汉的盟主所带之人,全是一流高手,用的全是五个力的硬弓,在十丈内可以贯穿人体。他们抱着报仇雪恨的心情而来,与麒麟山庄的人誓不两立,见人就杀,十丈内无人可在箭雨中幸存。 大乱中,庄南的横山毕突然响起一声巨响,那是官兵所用的号炮。接着,灯球火把齐明,照得山野如同白昼,在号角长呜声中,响起了震耳的战鼓声。 庄西蛇窝隘也响起了号炮,火光耀天,两处官兵同时发动。 麒麟山庄在横山峰建有碉寨,驻守着三十余名高手,只逃掉四个人,向庄中逃命,甫抵庄门,复被洞庭王派在庄门把守的人射倒在吊桥前。 贼人们知道大势巳去,纷纷自顾自逃命,庄门被封死,他们同样可以逃命,用绳索槌下庄墙,漫山遍野逃生,自觅生路去了。 玉麒麟不是傻瓜,看到全庄各处火焰冲天,听到全庄各处惨叫声此起彼落,便知大事去矣!。对方到底来了多少人,他根本毫无所知,再看到庄对面横山峰的光景,不由他不心胆俱裂,忍痛连攻五剑将风雷蛇神迫退三步,发出一声撤走的怪啸,含恨而走。 白衣神君的艺业,比擒龙客还差上半分,自然无法将对方拦住。 天玄剑的修为,与蒙了脸的湖海散人相较,半斤八两,不分轩轾,黑夜中想将人留下,十分困难的。 镑处巳陷入火海中,追逐渐止,不久,芦哨声急响,洞庭王的人带了四具战死的弟兄尸体,扶了八名受伤的人,疾趋庄北的虎头聚会。 天玄剑的三十个人,只有五名受了轻重伤,全亏了洞庭王有先见之明,每人都带了可以及远的弓箭,不然今晚鹿死谁手实在难以逆料。 接到了中海,群雄发出了震天的欢呼声。洞庭王很忙,他不等双方引见寒喧,大叫道:“官兵快到了,咱们快撤。” 天玄剑向一名花甲老人拱手笑道:“坤老,咱们这些人不愿和官兵打交道,官兵是你老人家说动引来的,有道是解铃还是系铃人……” 坤老摊开双手,苦笑道:“施老弟,干坤掌宋老捕头久仰你老弟的大名,希望和你攀交,这次我告诉他你来了,他才用布政使大人的手令限令官兵克期进兵策应,不想你这老弟就这么一走了之,岂不令人失望么?我看……” 天玄剑摇摇头,抢着说:“坤老,你只说小弟追玉麒麟去了,不就两全其美了么?” “好吧,老朽先走一步了。”坤老只好告辞走了。 洞庭王的人,早已将数十条绳准备停当,先将受伤的人用绳架放下,然后依次向下攀援。 下面,黑沉沉的江心闪烁着点点渔火,二十条快艇已经在等待着接应。 所有的人全部槌下,二十艘快艇灯火全熄,顺水悄然下放,船行似箭。 第三艘快舟上共坐了十二个人,舱门紧闭,一灯如豆。十二个人是天玄剑父女、中海、白衣神君、回春居士、风雷蛇神、横江白练、洞庭王父女三人。另两人一是闷闷不乐的隐叟邓公明,一是第一次见面的川陕永嘉镖局局五行剑周志凯。永嘉镖局是专走川陕栈道颇负盛誉的镖局,拥有江湖第一流的镖师,人材济济,高手如云。俗语说,树大招风,永嘉镖局声誉甚隆,垮得也惨,三月前被一群不明来历的高手午夜袭击,永嘉镖局的招牌也被人取走了,镖师们死伤极为惨重,不得不关吉大门。事发那天,镖局主和总镖头双枪客余化龙,也在剑门关南面三十里,周上一群功力奇高的蒙面人,将保了十万纹银的一票红货劫走,两人也身受重伤,几乎一命呜呼。凡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五行剑不是善男信女,朋友众多,不消多久,便查出是龙虎风云会所干的好事,用意是要将永嘉镖局的英雄们一举赶出川陕。 五行剑知道川陕已没有他容身之地,倾家荡产赔镖之后,远走他方,隐姓埋名暗中侦查龙虎风云会的动静,出没在湖广河南一带,静候重振声威的机会到来,一面连络良朋好友,置下眼线,监视着各地龙虎风云会的走狗爪牙,徐图报复。这次在河南碰上了白衣神君,两人原是旧识,他向白衣神君打听龙虎风云会的消息,白衣神君也向他询问四川的动静,并问及缥缈仙子的消息,他将四川最近的形势说了,却不知任何宥关缥缈仙子的消息。两人可以说是志同道合,结伴南行,途周隐叟邓公明说及中侮图谋麒麟山庄的大计,白衣神君闻言吃了一惊,便和隐叟五行剑三人奔向昭潭,和天玄剑*同前往。 回春居士克期赶往昭潭,可是,天玄剑却不在家,隐居处虽有不少朋友,但却作不了主,于是,由天玄剑的好友风雷蛇神主持大局,派人火速前往衡州府催请天玄剑,一面星夜召集在附近隐身的朋友,因此晚到了一天,到了洞庭王约定的会合处,方知大事不妙,中海已经按期前往麒麟山庄闯向龙潭虎穴。看了己方的人手,天玄剑焦急万分,假使想倚仗区区百余人梗攻山庄,胜算不多,极为渺茫的。幸而同来的湖广名武师铁掌熊坤,早知官兵要大学进攻麒麟山庄,捉拿殴辱王府中官,恐吓王爷的要犯,熊武师与武昌府的名巡捕干坤一尺何凤有深厚的交情,立即建议由他出面出引官兵进袭,内外呼应。洞庭王在半年前便派有人在这儿伺探麒麟山庄的举动,对山庄的署了如指掌,立即分头行事,总算赶上了。 由于中海和素素在庄内造成纷乱,而且有吴玄霜姑娘暗中相助,引走了金花五娘等大群高手,让天玄剑一群人得以从容人庄,更有官兵在外惊散风云会的恶贼,一举摧毁了麒麟山庄,不啻给予龙虎风云会一次致命的打击,以最少的代价,铲除风云会的外主坛,众人万分兴奋。这一记沉重的打击,不仅等于是在龙虎风云会的凶焰上泼了一盆冷水,更鼓舞了那些人人自危的江湖群雄,不再畏惧,敢于挺身而斗了。 唯一遗憾的是,隐叟拷问了三名恶贼,却无法查出乃弟邓公皓的下落。 看看天色发白,舟群以奇怏的速度航行,他们必须在天亮之前驶出汨罗口,以免引起注意。 中海身负轻伤,但他不在乎,将别后的经过一一说了,然后告辞返回内舱。 众人知道他的大事待理,不再打扰,仅由横江白练跟他进入舱内。 内舱点起了灯火,一名洞庭王的手下将仍在昏迷的双头蛇松了手脚的绳索,然后含笑告退。 中海拉脱双头蛇的左右肩关节,拔一把飞刀在手,向横江白练行礼道:“梁兄久走江湖,见闻广博,等会儿小弟拷问这恶贼之际,还得借重粱兄的鼎力,辨这家伙的话是否真实。” 横江白练在一旁坐下,笑道:“老弟请勿见外,兄弟当效微劳,知无不言。” 中海用推拿术弄醒双头蛇,在一旁坐下,冷冷地注视着神情渐清的双头蛇,一面用飞刀徐徐修脸飞刀叉口锋利异常,可作剃刀使用。 双头蛇完全清醒了,想用手撑起上身,可是双手不听指挥,一动之下,脱臼处奇痛澈骨。“哎!” 惊叫出声,腰部一收,坐起了。 他看到火焰轻摇的风灯,更看到脸色阴沉用飞刀刮脸的中海,也看到含笑而坐的横江白练,只觉心中一冷,一道寒流从尾闾上升,直透泥丸宫,抽口凉气骇然问:“这……这是什么地方?。” 灯光微弱,敢情他还没有看清中海的脸容呢。中海哼了一声,阴森森而毫不带感情地说:“这是汨罗江,你身在船上。” 双头蛇看清了中海的脸容,大惊道:“你……你……你……” “我,大地之龙。” “我落在你的手上了?” “大概是吧。” “阁下将陈某擒来,有何用意?” “有公私两椿事,向尊驾请教。”中海仍然冷森森地说,将飞刀举至口边,吹口气吹掉刃口上的积垢,状极悠闲,其实他心中恨极,仇恨之火早已在他心坎里熊熊燃烧。 双头蛇把心一横,撇撇嘴冷笑道:“阁下,你决不能从陈某口中间出任何事来。” “真的?”中海若无其事地问,歪着脑袋用刀刮耳根上的汗毛,半躺在舱壁下,似乎对迫供的事毫不在意。 “陈某是外主坛的番堂执法,多大的风浪没有见过?刀山油锅家常便饭,何所惧哉?”双头蛇做然地答。 “哦!。难怪你如此冷静了。老兄,你是外主坛执法,那是说,你老兄是执刑的人罗?请教,你曾否受过刑?我想你不曾受过,不然不够格荣任香堂执法,老兄,据我所知,执刑与受刑完全是两回事的,那种滋味可是完全不同呢!。” “除了要陈某死,你还能把我怎么样?” “在下并不希望你死,不过,要是你自己嚼舌自杀当然又另当别论。” “笑话,陈某早晚要死,但决不自杀。” 中海开始刮另一边面颊,仍然若无其事地说:“在下知道你有种,够英雄。闲话少说,言归正传咱们先公后私,有几件事向你老兄请教。” “陈某拒绝回答。”双头蛇顽强地答。 “老兄,贵会主到四川有何贵干?”中海问。 “哼!。”双头蛇用冷哼作覆。 中海向横江白练扫了一眼,说:“梁兄,请向船家讨一碗浓盐水来应用,有劳了。” 横江白练应喏一声,向后峭走了。 双头蛇双臂脱臼,但双腿仍然可用,猛地一蹦而起,要向后峭逃命。 中海左腿猛勾,勾住了双头蛇右脚踝,右腿一踹,踹中双头蛇的右脚迎面骨。 “哎呀!。”双头蛇狂叫,仰面朝天直挺挺地仆倒,“砰”一声摔倒在舱板上。 中海仍然在刮他的脸,泰来自若地说:“坐起来,老兄。” 双头蛇挺身吸腹坐起,突又向后舱门飞跃。 中海用口咬住飞刀,站起伸手抓住双头蛇的肩耪向后一带一扳,接着双手出如电闪,“拍拍”左右齐扬,左右开弓就是四记阴阳耳光。 “啊……”双头蛇狂叫,口中血出,“砰”地一声重重摔倒。 中海仍在原处坐下,若无其事地说:“老兄,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要是让你跑了,岂不成了笑话么?老兄,别把我大地之龙看成了废物好不好?” 横江白练提着一个小木桶入舱,笑道:“半桶水,放了一斤盐,船家可真大方。” 中海将飞刀插在舱壁上,站起说:“梁兄,这位老兄相当顽强,咱们先绞寅他的手脚,再好好地伺候他。” 两人捉小鸡似的,将双头蛇的手脚分别用牛筋索绑牢,四面张开,拴牢在壁柱下,双头蛇仰面朝天躺在舱板上,成了个大字。 中海拔回飞刀,剥掉双头蛇的上衣,将刀在双头蛇的肚皮上磨了磨,笑道:“听说,贵会的酷刑可令草木悲泣,士石号哭,可能极尽残忍酷毒之事,在下真向往能有大开眼界的一天。在未领教贵会酷刑之前,恕我孤陋寡闻,只能用最简陋的刑法向你老兄请教了。” “千刀万剐,大爷誓不皱眉。”双头蛇大叫。 中海的尖刀开始在双头蛇的肚皮上爬行,刀尖滑过处,血流如注,一面笑道:“老兄,也许不止千刀呢。我这儿先替你划出一寸见方的小创,慢慢将皮剔出,然后用盐水洗净血迹,再剔另一块皮。老兄,每次我只剔一寸见方,你何时愿意回答,只须吩咐一声便成,我从肚腹向下剔,虽然得花好半天功夫方能将下身的皮一寸寸剔出,但在下宥耐心。梁兄,盐水。” 剜出一寸皮肤,双头蛇咬牙切齿,果然不发出任何声音。但盐水一下,他浑身抽搐,肌肉猛烈的痉挛,久久方暴出一声凄厉地狂叫,拚命挣扎。 “英雄些,老兄,我要割第二寸了。梁兄,找块布堵住他的嘴,他叫得大难听,别让人误会咱们在谋财害命。”中海若无其事地说。 横江白练刚撕下一块布,双头蛇狂叫道:“住手!。住手!。我……我知无不言。” 中海淡淡一笑,割断他双手的牛筋索,让他坐起来,说:“熬刑对你没有好处的,老兄。说,贵会主到四川有何贵干?这位横江白练老兄是位老江湖,贵会的一举一动,皆在他神目监视下,你老兄最好少耍花招,免得皮肉受苦。在下反对施用酷刑,但对你这种人叉另当别论,不然便会上当。请记住,在下要的是实情。” 双头蛇痛得脸色发青,久久方用近乎虚脱的声音答:“听说是到城都府去对付一个隐世高人,至于那人是谁,连内外坛主也弄不清。会主的行踪知道的人少之又少,神出鬼没不可臆测,在下怎知内情?” “昨晚庄中有一个蒙面人,两位主坛主对他十分恭敬,那人是谁?一”在下的确不知,只知他带来不少横行东海水性高明的人,不时莅庄传达会主的手谕,口曰声声称奉会主法旨传论坛主行事,他的身份只有两位坛主知道。” “阁下见过贵会主么?” “见是见过,但整个人裹在一袭奇异罩形怪袍中,只露出一双眼睛,连男女也难以分辨。” 问了一连串问题,可以说未获任何答案,中海有点冒火,沉声道:“阁下,你似乎不愿吐实,隐满了……”天哪!”双头蛇竭力大叫,又道:“这些事全是本会机密,我一个香堂执法位卑人微,如何得知?即使你能将成庄主擒来拷问,他也无法说出真象。也许成庄主知道得多些,但也决不会知道会主在成都的行事。本会的弟子,严禁打听本身以外的会中事务,不然必被处死。在下只是香堂的执法,只知奉命处治会中失职或犯过的人,审间定罪则由八名香主负责,我能知道些什么?” 横江白练摇摇头,沉重的向中海道:“老弟,他的话不假,要查出该会的内情,恐怕除了擒住昨晚那位蒙面人之外,即便是抓住玉麒麟,也所获有限。” 中海只好罢休,吁口长气继续问:“好,先公后私,咱们论私事。老兄,你可认识平邱集的邱大爷?” 双头蛇略一沉吟,迟疑地说:“他……他……不错,在下认识。” “他的真姓名叫什么?” 双头蛇已知道小襄王在平邱集的事,中海便是在平邱集和小襄王较技的,不敢隐瞒,只得责说:“他姓牟,名子秋,绰号叫虎爪追魂。” “你与他交情如何?” “早年的同道,一度交情不薄。” 中海点点头,冷静地说:“唔!。你还算坦白。” 横江白练接口道:“这家伙和虎爪追魂一在湖广,一在南京附近做案,晚年是有名的独行大盗,确有一段时期走在一块儿狼狈为好。” “你老兄曾和虎爪追魂在湖广做过案么?”中海继续问。 “做是做过,但记不起来了。”双头蛇直率地答。 “在下从平邱集来,虎爪追魂曾经说过,他和你在道州合伙做案时,你吞没了一些赃物……” “胡说!。”双头蛇叫。 “且慢暴躁,老兄。虎爪迫魂临死前,要我追查你吞没花红的罪行。你也许知道,在下是虎爪追魂以重金礼聘的打手,交情不薄,他临死的遗言足以信赖,他说……一”那狗东西死有余辜。”双头蛇怒叫,叫完气愤地说:“那家伙狗屁不如,志恩负义,居心叵测他血口喷人。他怕死,改姓埋名做土豪,却怕一千同道们揭他的底,因此千方百计地暗算那些早年知道他底细的同道,手段毒辣,无所不用其极,要不是我已投身龙虎风云会。,他早就设法除掉我了,我记起来了,在道州我曾和他做了一趟买卖,他指的一定是这件事?” “不错,是杀人灭门的案子。”中海强按心潮冷静地答。 “他怎么说的?” “他说你只给他不及应得报酬的一半。” “见鬼,那次做案,需要四个人,我到手五百两黄金,给他三百两,叫他多找一个帮手,接成数我没多拿一文,他怎能血口喷人?哼,他怕我揭他的底,所以临死也放我不过,你怎能信他颠倒黑白的一面之词?” “你老兄的话,也同样是一面之词,难以取信,在下必须求证,方可决定谁是谁非。你说,谁给你五百两黄金,何人可证?” 双头蛇不知道自己已上了钓,气愤地说:“九阴吊客屈长华给我的金子,你何不去问他?” 中海心中狂喜,但神色不变,沉着地问:“九阴吊客是什么人?。目下在何处可以找到他?” 双头蛇摇摇头,说:“听说他也改了名换了姓,不知目下……” 横江白练接口道:“目下他改姓曲,名嘉荣,在黑旗令主手下任事。” “谢谢你,梁兄。”中海仰天吁出一口长气,衷诚道谢。 “何不问间他谁给金子给九阴吊客的?”横江白练说。 双头蛇摇摇头道:“这个……我可不知道,九阴吊客和我打交道,按规矩我不能过问,这是行规所以虎爪追魂找来的帮手,我也不问他是谁,在下所说决无虚言,你不信也就罢了。” 中海脸色变了,压抑了许久,他忍不住啦,切齿道:“在下知道你的话可信,你这该死的畜生l”“你……”双头蛇发觉不对,心惊肉跳地叫。 “我,我杀了虎爪追魂。”中海厉叫。 “为……为什么?” “为什么?以血还血,我向他索回血债。” “血债?” “是的,血债。”横江白练答,又道:“龙老弟今晚闯龙潭虎穴,九死一生,却只将你带出来,原因也就在此。” “这……这……”双头蛇心胆俱裂地叫。 “那次你们做案,苦主是谁你知不知道?虎爪追魂找来的人,叫鬼眼丧门陶宣。”中海大叫。 双头蛇惊出一身冷汗,脸无人色地说:“你……你杀了海宇五雄,鬼眼丧门是五雄的老三,你…你……” “苦主姓龙,恶贼,你还不明白?” 双头蛇如中电击,绝望地说:“果真是天道循环,报应不爽,血债血偿,在下认命。杀人也不过头点地,不必过份,给我一个痛快。” 中海掂起飞刀,切齿叫:“你动手行凶时,刺了多少剑?” “九阴吊客用途烟将人薰倒,我何必多费劲?只刺了一剑,由虎爪追魂分的尸。” “哼!。你只刺了一剑?你撒谎!。” “要不是那位老人家还未完全昏迷,仍能出声厉叫,在下连一剑也不想下手呢。我和九阴吊客同时出手,他反而多刺了几剑。” “好,给你一次痛快。”中海厉声说,声落,飞刀徐徐插入双头蛇的心口。 刀找出时,双头蛇浑身抽搐,创口鲜血激喷,喷得中海成了个血人,然后惨号一声,躺倒在舱板上扭动。 中海丢掉飞刀,跪伏在血泊中,以手掩面哺喃低语,低头饮位,语声馍糊难以分辨字音。 横江白练挟了双头蛇的尸体,出舱而去。 前舱奔入素素姑娘,她目光隐泪,依在中梅身旁,垂泪柔声道:“大哥,请节衷。伯父母在天之灵庇佑,得以轻易地将仇人擒来,相信元凶不日定可授首,大哥应该欢喜才是。” 中海久久方抬起头来,一字一吐地说:“素素,谢谢你的关心,虎爪迫魂临死前,说出曾听双头蛇叫唤屈兄,这是说,双头蛇所说的九阴吊客是第一个主凶。但我家世代行医,与江湖人毫无往来,怎会与九阴吊客结怨?” 这时,横江白练已将双头蛇的尸体丢入江中,回到舱内,接曰道:“九阴吊客是江湖独行巨魁中最为凶狠的恶贼,艺业已臻化境,平生杀人如麻,满手血腥,极少在一地做案两次以上,做案不见血决不罢手。按理推断,令尊既是数代行医的仕绅,从前叉未发生被劫情事,自不会与九阴吊客有恩怨牵缠的仇恨。九阴吊客既然是独行大盗,怎会大方得用五百两黄金找三个帮手?那恶贼极为自负,找帮手出重金的举动,都反常得超出情理之外,确是怪事。” 中海一面脱去沾满血迹的上衣,一面咬牙道:“九阴吊客只是为钱而杀人的凶手,真正的主凶另有其人。在我离开家乡之前,已经料到行凶的四凶手必是被人用重金收买,主使的人不但财足,而且可买通官府收买大盗,定不等闲。” “如按双头蛇所说,九阴吊客可能有五百两金子的花红,以千两黄金杀两个人,花红之重,决非平常人所可辨得到的。老弟,想想看,贵地有财有势的人,谁与令尊有仇?谁可以一次拿出两千两黄金?令尊逝世,又有谁能够得到好处?”横江白练稳重地间。 中海不住摇头,困惑地说:“这些事愈分析愈令人迷惑,理不可解。先父一生中,不要说与江湖中人毫无牵连,甚至在乡中亦未曾和任何人红过脸,没有理由引来杀身之祸。敝乡有钱有势的人为数不少,泰半与先父薄有交情,这些人士大多是殷实的农家,想一次出卖一二千两黄金,恐怕难似登天的。先父死后,遗下的田地已被没收入官,然后由敝村的人出资篌足百余两银子赎回,交由村中父老保管,希望送给我刑满返乡耕种度日,没有人可从中获得好处……” “道州官府中的人,与令尊是否有怨?”横江白练抢着问。 中海如梦初醒一蹦而起,大叫道。“有了,我忘了那狗官。” “谁?” “九年前道州的知州,狗官林必达。” “他与令尊有仇?” “很可能。九年前,那狗官设宴招待所属各县的知名仕绅,先父亦曾应召赴宴。听说狗官向宾客会提出不合理的要求,先父曾经断然的拒绝,闹得不欢而散。是他,那狗官,只有他才能有此能力,灭门令尹古有名训,改称灭门知州有何不可?” “老弟,冷静些,再想想看。” “是他,我得找他算账。” “那狗官目下何在?还在道州么?” 中海颓丧地坐下,摇头道:“就在那年年底狗官就被调走了,听说他派人进京活动,高升府台,是那一府却不知道了。” “如果是他主使,他走不了的,咱们可由官府中打听出他的下落来。老弟,这是一条线索,但在未抓出真凭实据之前,不可贸然打草惊蛇。” “我会甚重其事的,目下先找到九阴吊客再说。” “大哥,九阴吊客既然在黑旗令主手下,你打算去找他?黑旗令生已是龙虎风云会的人,他的手下全是些忠心耿耿敢于拚命的弟兄,不像玉麒麟成老贼的党羽是些乌合之众,你找他的弟兄报仇,他不会容许你为所欲为的,所冒的风险,表面上看去似乎比袭击麒麟山庄容易,其实却危险的多呢。” 素素忧于形色地说。 “任何凶险也止不住我,黑旗令主手下还有安庆双丑,也是线索之一,我必须找出这三个人来。” 中海断然地说。 “安庆双丑已经死在濯马庄牧场了。”素素失望地答。 “怎么回事?”中海惊问。 素素将和小甭人妖杀安庆双丑的经过说了。中海的剑眉紧锁,忧形于色地说:“这么说来,九阴吊客已经成了唯一的线索了。唔!。听你说来,二丑仅是去掉一层头皮而已,他那种货色,丢掉头皮是死不了的,我还有希望。” “大哥,我和爹说去,由爹出面讨取九阴吊客……” 中海摇头拒绝,抢着说:“不可能的,黑旗令主决不会卖伯父的账,甚至会向伯父大兴问罪之师风云会的人早已暗中把持了黑旗盟,黑旗令主身不由己,他不可能和伯父打交道的。再说,黑旗令主如果肯将人交出,他的黑旗盟必将众判亲离,人人自危,不遣自散,谁还愿替他卖命?” “他要是不肯……” “素素,你是不是想要伯父卷入我这个人仇恨的漩涡?伯父今后必须奔走江湖,攘臂而起结合武林豪杰,和龙虎风云会作殊死斗,假使他卷入私人仇恨的漩涡中,谁还敢信任他?这件事不必说了,我自宥主意。” 天色大明,二十余艘快舟在浩瀚的湖面,风浪愈来愈大,船行奔腾跳跃,水声如雷,直至黄昏将至,船进入一望无涯长满芦草的港汊中,方始回复平静,风浪渐止,船行似箭。 到了洞庭王另一座秘密水寨,当晓堂开盛筵,十分热阔,中海受到英雄式的欢呼招待,喝了不少酒。 一住三天,中海和横江白练秘密商定了今后的行亭大计。他深知横江白练是个值得信赖的人,是一个见多识广胆识高人一等的朋友,要求横江白练助他一臂之力,横江白练毫无难色地慨然答尤,暗中准备一切。 天玄剑与洞庭王之间,这三天也展开了长谈。天玄剑已自爱女的口中,知道中海对洞庭王的强盗生涯甚不谅解,便婉转地劝洞庭王金盘洗手,改头换面做人,做强盗终非了局,已成家宥儿有女的人了,更不该迷恋其间。他说得根委婉,向洞庭王间金银两凤为何要在江湖上历风险?有多少日子是在水寨中过的?显然两女年事渐长,已可明辨是非,不愿在水寨中与强盗为伍,欲到外面自创天下。 为父母的人,如果得不到妻儿的敬爱,既不能光宗耀祖,又不能替儿女获取足以抬头挺胸光明正大做人的家声,即使自己风光一世,又有何用?洞庭王有点动心,但表示不宜操之过急,必须妥善安排,希望在短期间替手下的弟兄们加以妥善的安置,深信不久当可办妥。 必于金盘洗手改邪归正的事,洞庭王不是没考虑过,只是身为水陆绿林盟主,他不得不慎重其事的,千头万绪,困难重重,祗要稍一大意,必致遗患无穷,总不能说散就散,上千个强盗,都是些亡命之徒,如不妥加安排,流散在外那还了得?岂不适得其反,为害更烈? 自从水寨被焚之后,他的确动了急流涌退的念头,内部已被人渗透,动荡不安,外则宥官府的鹰犬横伺,有白道的英雄侍机而动,更有黑道龙虎风云会的进迫,处境日渐艰难;假使他撒手不管,手下的弟兄必被龙虎风云会利用,后果可怕极了,他不得不便起头皮撑起风雨飘摇的局面。经天玄剑的劝说,死去的洗手念头又从新复活了。 为了这事,两人将中海找来商量。中海曾经在草洲头一带,看到湖岸渔材生活的情景,他的想法很简单,认为陆路强盗可以在附近落业,水路的人当然倚水打渔为生,暗中仍可组织起来,以便应付官府的欺压和外人的欺凌,不打家劫舍,同样可以安居乐业,比做强盗光彩得多,他不相信渔米之乡的湖广,养不活他们千余名洗手改邪归正的强盗,只须在安置时多替手下的兄弟张罗,以水寨的雄厚财力,辨起事来当无困难。 洞庭王根豪爽,他答应慎重其事地去辨,等到龙虎风云会瓦解,去掉凶险的大敌,他郑重的保证将以大公无私的信心,以所有的财力去安置手下弟兄,目前的局面,聚则生存散则覆灭,一切须待强敌败亡后再言其事。 这天午间,洞庭王请来了回春居士,在室中置酒长谈。 中海却在昨晚写好两封书信,塞在枕下,约了横江白练出游,架了一叶扁舟,向南走了。水寨的弟兄知道横江白练水性了得,不虑意外,中海又是寨中的贵客,是他们心目中的英雄,更用不着耽心的,任由他们架舟出游。 花了一昼夜的功失,小舟到了湘阴口,两人弃舟登路,带了藏在舱下的兵刃和包里,悄然走了。 回春居士在未牌初离开了洞庭王的居室,心事重重地走向宾馆。 宾馆中,住着天玄剑、白衣神君等三十余名好友,午餐刚罢,好友们在客厅品茗,商讨今后的行l。 天玄剑听说中海和横江白练外出游湖,未加注意,安心地和朋友们商谈,回春居士进入厅中,见众人正肃容相商,只好也在一旁坐下,不时向天玄剑身旁的素素注视。久久,他悄然到了素素身后,低声道:“素丫头,何不去找禹姑娘消遣去?这些枯燥无味的事,不听也罢。” 素素聪明透顶,扭头笑道:“老爷子,是要将素儿遣走么?” 回春居士挤出一丝笑意,笑道:“丫头,你可真是个鬼精灵,要不要我赶你走?” “嘻嘻!。不必赶,走也。”素素矢着叫,一溜烟走了。和这些老前辈们在一处商讨大事,她确是不耐烦,乐得一走。 回春居士冲着她的背影摇摇头,沉重地叹了一口气。 群雄商议的结果,决定目前时机未至,不可公然出面,须着手暗中策反,剪除龙虎风云会的羽翼。 既然龙虎风云会的解毒药有两层,策反时只须预先告知服药人留意,必可破解龙虎风云会控制人的恶毒阴谋。 他们决定了四项大计,一是派人策反,二是派人与吴玄霜取得连系,查出大巴山内主坛的所在地方,以便加以铲除。三是火速传信给其他朋友,希望在百日之内,到夷陵州聚会,准备大学进袭大巴山内主坛。其四是龙虎风云会既公然诛杀各地不听命的武林朋友,咱们何不秘密铲除他们设在各地的分坛?。唯有予打击者更凶狠的打击,才是治本良方。至于长春子和毒娘子则留交中海应付。从中海口中,已知蒙面人定是湖海散人,那家伙已练就了七成火候的罡气,能克制他的人亦难料定。由此推论长春子必定更为高明,恐怕目下武林中已没有人可以就制他了。因此,必须派人寻找当年三大高手四绝秀士和缥缈仙于出面。同时,找一处清静所在,让中海完成百日之功,练成两仪心法,期能有成以便对付长春子师徒。 未来的行动就此决定,仍由白衣神君负责寻找缥缈仙子,由风雷蛇神前往大峪山,请大峪山主将他的岳父四绝秀士请出挽救江湖大劫。天玄剑则奔走江湖,号召武林高手共挽狂澜,并相机袭击各地分坛。回春居士则伴同中海至昭潭练艺,并为其护法。预计百日之后,众人在夷陵州聚会,前往袭击大巴山龙虎风云会的内主坛。 分派停当,回春居士示意天玄剑出外一谈。两人到了内室,天玄剑落坐笑道:“宪老,你似乎心事重重哩,有事么?” 回春居士注视着他,叹口气问:“施老弟,我有事请教。” “呵呵!,宪老,你为何用这种怪眼神看我?”天玄剑笑问。 “你说,中海为人如何?”回春居士正色问。 “了不起的好孩子,你怎么啦?” “你对他的日后安排了么?” “呵呵!。我会替他打算的。他的官司想洗雪巳是不可能,但只须改个名就行,替他弄一张路引不会有什么麻烦,日后叫他到江西天玄小筑找我,在江西落业有何不可?” “哦!。你是不是一厢情愿?问过他么?” “不曾,我想他不会拒绝的。”天玄剑甚有自信地说。 “不见得吧?” “他和小女极为投缘,素丫头已探过他的口风,他……” “老弟,你的意思是说,令媛也对他投缘罗?。” “小女儿的事,怎瞒得了旁观的人?呵呵!。”天玄剑笑答。 “哦!。老弟是否想作泰山丈人?” 天玄剑袍拳笑道:“小弟正想请老哥作媒人,怎样?” 回春居士苦笑摇头。 “怎么?老哥有何疑难?是关于中海的事么?”天玄剑吃惊的追问。 “正是有关他的事。”回春居士神色肃穆地答。 “有何瑷现?难道他……” “中海本人并无可疑之处,麻烦的是洞庭王。” “洞庭王?他怎样?” “午间他请我作女方的大媒……” “呵呵!。好极了,那么,我先谢谢你。”天玄剑开心地笑。 回春居士笑了,摇头道:“他所说的女方是指他自己。” “什么?” “他要将次女银凤许给中海,怎么?你笑不出来了吧?” 天玄剑果然笑不出来了,久久方说:“中海对强盗世家不感兴趣,那怎么成?” “但洞庭王可以洗手,他已经表示了。” “那……” “老弟,你肯放手么?” 天玄剑先是摇头,最后叹口气说:“这件事确是麻烦,我看,还是任由小女儿作主好了。” “中海不会答应的。”回春居士沉重地说。 “那也是不能勉强的事。” “但万一洞庭王因此事不偕而迁怒中海,后果可怕哩!。” 第九章 到了村南,松林前道路一分为二,迎面竖了一座将军箭似式的村名兼指路碑,上面刻着“松林铺”下面两行右是至“广安军”,左是“至果州”。不须看斑烂的石迹,便知这座石碑年代久远,当是两百余年前的古董,都是大宋皇时的地名。 日下,广安军已改为广安州,果州已改名顺庆府,经历了三个朝代,石碑仍指引着未来的子民,令人看了,油然而生思古之幽情。 但中海却不知这些逝去的历史变迁,吃了一惊,说:“怪事,我怎么跑到岔路上来了?没有路通顺庆哪!” 他不知该走那一条路,往回走又心有未甘,正在委决不下之际,左面的小径出现两个人影,是两个村夫,正低声争论看向这儿是来。 “问问他两人,便知我跑了多少冤枉路了。”他想,便在三岔路口相候。 两村夫接近至十丈内,发现前面有人,停止了争论,仍向前走,用好奇的目光不住的向中海打量着。 中海等两人走近,抱拳行礼笑道:“两位兄台请了。” 两村夫赶忙回礼,一个讶然间:“咦!你哥子有何贵干?” “在下迷了路,特向两位请教,请问有路可以到顺庆府么?” 村夫用手向身后一指,笑道:“这条路就是到顺庆府的大路,还有两百多里。” 中海向石碑一指,迷惑地说:“咦!碑上不是刻着到果州么?这……” “果州就是顺庆府,改名改了百年多啦!” 中海恍然大悟,摇头苦笑道:“改名改了百多年,贵地这块路碑也早该换了。” 村夫耸耸肩,笑道:“谁知道日后那一天又要改名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谁有那些闲功夫去换石碑?哥子,出门人路挂在口上,像这种指路碑是有点靠不住的。换朝代得改名,换了个雅兴不浅而多事的官儿,恐怕也得改,有时改得连土生土长的人也莫名其妙,常会一问三不知呢。” “哦!原来如此。请问,到定远还有多远?” 村夫向远处枯黄的的山岭一指,说:“就在山底下,快了。” “谢谢两位指点,有劳了。”中海行礼道谢,便待赶路。 村夫回了礼,叮咛道:“这条路往北一带不好走,还有十来里方能到达,近来四郊不安静,城门关得早,如果没有要紧的事,用不着赶,在敝村住一夜,比冒险入城要好得多。” “不安静,兄台是说有强盗?”中海问。 “差不多。”村夫一面走一面答,向南走了。 中海不怕强盗,只怕迷路。这条所谓大道,大得只能容下两人并肩而行,岔路多,行人少,只能凭经验方能分辨出正路来,假使碰到分通两处大邑的岔路而又找不到指示路向的人,失途走冤枉路并非奇事。村夫说道路不静,行旅必定稀少,恐怕连问路的人也不易找到。他心中略一思索,便决定在松林铺投宿。 松林铺不大,约有百余户人家,看情形不富裕,全是些两进院木造房屋,但环境清幽,村中的街打扫得十分干净,零星散布着一些小花园。显然,这座村虽不富裕,但村民定是勤奋进取的好弟子。 村四周有松林围绕,巨大的苍松气势蓬勃,周围计有数千株古松,每株皆粗如桌面,冷日松针不凋,罡风掠过松林,声如万马奔腾。 进了村,每一家大门皆闭得紧紧地,只以偏门出入,迎接他的是一群不怕冷的村童,和大群狂吠的狗。 这种村是不会有客店的,他向前走,在村北一幢门口种有两株扁柏的农舍站住了,伸手轻叩院里的门。 叫门声刚落,里面狗吠声不断传来,有个洪亮的声音问:“谁呀?” “过路的人,打扰府上了。”中海朗声答。 院门大开,先窜出两条大黄狗,接着是个廿来岁身材结实的青年人,喝退了狂吠的狗,略一打量中海,闪在一旁伸手虚引笑道:“请进,兄台想必是从远道而来的客人。” 中海说声打扰,踏入院门站着道:“兄弟来自湖广,到顺庆府探亲,途经贵地,听说前面道路不静,欲借宝宅借宿一宵,倘请兄台俯允。” 青年人领先而行,笑道:“兄台客气了,请随我来,只是寒舍狭窄,恐怕招待不周哩!” 饼了院子便是正屋客厅,厅堂不大,有左右厢房,从后厅可看到里面的穿堂,看不到天井,厅中的家俱,全是古朴的木制桌椅,中间设了一个炭火熊熊的大火盆,四张小矮凳绕盆排列,只坐了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后生。厅门掩上,温暖如春,只是光线暗淡了些,光源来自门两侧的小形明窗。 小后生像貌清秀,脸型有八分与青年人相像,见客人入室,赶忙取来茶杯,用火盆旁冒着水蒸气的大锡壶泡了一杯香茶,用托盘奉上笑道:“大叔,请用茶,坐下来爰暖手。” 中海心中暗暗称奇,这家农舍弟兄两人不但好客,而且应对不俗,委实难得,这说明了两人都是受过良好教养的人。他放下包里,接过苦笑道:“谢谢你,小弟弟。” 青年人拖过一张矮凳,笑道:“请坐。敝姓罗,小名志超。这是舍弟志群。” 中海在矮凳上落坐,说:“敝姓龙,名海,湖广人氏。哦!爱上似乎甚是冷清哩!” “我兄弟两人,只有老母在堂。” 中海站起道:“兄弟该向伯母问安,可否请伯母出堂?” 志超摇摇头,说:“家母偶感风寒,不宜走动,龙兄不必客气。” 正说间,院门发出几声暴响,有人在外面捶打着沉重的院门。 “他们来了。”志超木然地说,笑意在脸上迅速地消失。 志超拉开厅门,喝退黄狗,大声问:“谁呀?” 猛敲院门的人停止敲击,有人大叫:“开门,志超弟。” 志超踏出厅门,扭头向中海道:“对不起,兄弟失陪。小弟,陪客人到西厢房安顿。” 中海随志群进入西厢房,志群一面向他张罗火盆衾被,一面留意外面的动静。 中海也一面整顿行囊,一面倾听外间的动静。 志超接入三个村夫打扮的中年人,四人在火盆旁落坐。一名村夫不住的搓手,呵着气说:“超弟不是愚兄无情无义,事实是愚兄力所不逮,爱莫能助。目下阎大哥兄弟来了,你我三面对证,将账转过,先看看这张转契,愚兄算是了却一桩心事了。” 他将一张画了押按了指模的契约交到志超手中,志超略一流览,递回说:“事已至此,五哥,我不怪你。田契你可以交给阎兄,一句话,元宵节过后,我卖家产还债,不足之数,小弟另外设法还清人家。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小弟不是赖账的人,只请阎兄宽限些时日。” 左首的中年人暴眼一翻,冷笑道:“罗志超,你放明白些,在下是城里人,来一次不容易。告诉你,三天后我再来,有钱万事皆休。” 志超神色冷静,沉着地问:“如果没有呢?” “田地房产立即移交。” “好,给你。”志超一字一吐地答。 “还有余数六十两。” “抱歉六两我也拿不出来,请宽限一些时日。” “不行。” “但……我确是一文不名。” “你不是还有个弟弟么?” “不错,你的意思……” “叫令弟到咱们老爷家中作押。” 志超倏然站起,无名火起,大叫道:“姓阎的,你未免欺人太甚。” 姓阎的阴森森站起,拉开袄襟前襟,露出里面腰带上的一把连鞘匕首,双手叉腰冷笑道:“小子刚才可是你说的,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人也好,房地产也好,我家老爷并不稀罕,要的是钱,本利白银二百两,拿来。” 志超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吁出一口长气说:“三天后你再来,都给你。” 阎家兄弟站起往外走,在厅门扭头阴笑道:“所欠余的六十两,大概你是想向贵村的族中父老设法张罗罗?但没有用,你还是死了这条心算了,年关将到,谁愿意将银子借给一个上无片瓦遮身,下无立地之人?哈哈哈哈!” 在狂笑声中,两人出门而去,志超闭上眼,久久方吁出一口长气,胸口不住起伏,张开双目,向缓缓站起的五哥冷冷一笑,沉痛地说:“到今天我才算明白,原来是你串通外人,谋夺本村的田地,出卖族中弟兄。告诉你,我家是族中大房,也是最先倒霉的一个,不久之后,松林铺将不是我们姓罗子孙的产业,将是阎老狗的囊中物,你所得的好处,也必定一一吐出,除非你甘心做老狗的奴隶,不然你定将无法在这儿立足,信不信由你,你请吧。” 五哥站起来伸伸懒腰,冷冷地说:“超弟,听我说……” “不用说了,你以为我是死人么?家母久病在床,我向族中各房所借的银子,所有的借据都到了你的手中,先是索取田契,再是讨取房约,然后转至阎王爷的恶奴手中,这种比青天白日还明白的事情,我再笨也看透啦!人说胳膊不会往外弯,你却连腿也向外弯了。你给我滚,不然你休怪我手脚无情。” 志群咬牙切齿的抓起墙角的一把猎刀奔出了厢房。 “不许撒野,小弟。”志超大叫。 志群丢掉刀,咬牙切齿地向五哥骂道:“五哥,畜生也比你高贵万倍,你要不被天打雷劈,那真是老天爷瞎了眼。” 后厅门出现了两个人影,虚弱地声音在厅中颤动:“儿呀,你怎么敢目无尊长?” 五哥扭头一看,撤腿便跑。 志群一双大眼瞪得大大的,不让泪珠滚下眼眶,说:“妈,群儿错了。” 后厅门口,一个村姑打扮年约十七八的少女,眼泪汪汪的扶着一个气息奄奄的中年妇人缓缓出厅来。志超兄弟连忙赶前扶至火旁坐下。 “妈,您老人家怎么出来了?”志超含着眼泪低叫。 志群端了张矮凳放在母亲身旁,向少女低声说:“玉芳姐,请坐。三个月来,姐姐替我们伺候母亲,我……” 玉芳挽住他,用手帕替他擦掉泪水,柔声道:“群弟,快别说这些话。姐姐无能,不能替伯母尽力。别哭!唉!姐姐心中多难受啊!” 中年妇人倚在玉芳身上,喘息许久,神色悚然地问:“超儿,你怎样打算?” “孩儿在这三天中,向叔伯们磕头,借些银子还债。”志超沉重地答。 “我知道,没有人再会借钱给我们渡过难关。” “孩儿……” “你怎样?” 志超一咬牙,沉声洛:“孩儿已无路可走,明天去投黄老四。” “畜生!你敢?”中年妇人喘息叫。 志超跪倒在地,垂泪道:“妈,孩儿已上天无路,只好……” “住口!他那种作恶多端,专作些偷鸡摸狗的事,然后沦为强盗,你……” “妈,他已经不做强盗了,入了一个什么龙虎风云会,正在西山享福。上月他派人来找我,要我要我……” “住口!他那种人,不作强盗作什么?龙虎风云会?一听这五个字就不是正路,必是一批歹徒所组成的匪会,自命是龙是虎,想兴风作浪风云际会。畜生,你抬头看看你爹留下的家训。” 东壁挂了一幅立轴,用颜体写了八个大字——“明礼尚义,耕读传家。” 中年妇人泪下数行,颤声道:“难为你了,孩子,是我害了你们。是我害了你们,我的病是不会好的,记住为娘的话,为娘死后,便不可教你们了,但你们必须挺起胸膛做人,饿死亦不为盗,为奴为仆也须将债还清,不可存伤天害理之念逃避己身应做的事,谨记罗门家风,不可叫你爹及历代祖先在九泉之下含恨。” “妈……”兄弟俩哀声叫。 中海站在房门后,他感到眼前一片朦胧,心中叹道:“上天苍苍,何其残忍?这世间好的人太好了,坏的人又太坏,好的人却活该受折磨,苍天如果有眼,岂会如此颠倒是非?鬼神报应之事,实属渺茫,因果轮转前生后事报应的说法,怎能令人心服?谁知道前生的事呢?” 他举步出厅,在中年妇人身侧欠身行礼道:“伯母,小可龙海,从湖广至顺庆府探亲,在府上借宿,多蒙志超兄收留,感激不尽。” 玉芳见了生客,慌不迭转身回避。 中年妇人打量中海片刻,说:“寒门多事,简慢客人了。老身罗氏,只因久病在身未克款待客人尚请包函一二。请坐。” 中海在一旁告坐,打量罗氏的气色,缓缓地说:“小可三代行医,略知医理,伯母可否让小可诊脉?” “小犬为了老身的病,用重金远至重庆府聘医诊治,百药罔效,唉!恐怕……” “伯母,请伸右手。”中海抢着说。 中海探过脉息,站起来说声“恕罪”,举手检视罗氏的五官,扣动双手曲池,重行落坐,剑眉深锁。 志超擦净泪痕,满怀希望地问:“龙兄,家母……” 中海抬起头,神色凝重地向罗氏问:“伯母可是感到头脑昏沉,四肢乏力,举动艰难,食少心烦午夜口干舌燥,三两日必有一次腹中绞痛?” 罗氏讶然地点头,颤声叫:“龙爷果是神医,所说皆中。” “龙兄,有……有……”志超急问。 中海凝规着他,冷静地问:“志超兄,你曾否和人结有深仇大恨?” 志超茫然地摇头,说:“从小到大,我不曾和人打过架。家父在世时,严禁我兄弟与人争吵,一切以忍让为先。忍字心头一把刀,但不忍将是为祸之源,因此……” “伯母的饮食,病发前由何人治理?”中海转过话锋问,目光射向躲在罗氏身后的玉芳。 志超大惑不解,坦然地说:“家母一人亲理家务,上下无人助理。病发后,后村张家的玉芳姑娘仗义援手,前来照应家母,早来晚归。敝村只有两姓人,前村是罗家,后村是张家,两家世代姻亲,算起来都不是外人。” “那就怪了。”中海脱口叫。 “龙兄,家母的痛能治好么?”志超焦急地问。 中海点点头,本想说出病源,最后忍住了,说:“三天之内,令堂必起沉坷,兄弟有把握。” 志超拜倒在地,不住磕头。中海一把挽起他,正色道:“不必谢我,你该感谢令堂教诲之恩。府上虽不是名门望族,但礼义家风可矜可夸,令人肃然起敬,天必佑之。”他又转向罗氏,郑重地说:“伯母,刚才志超兄与姓阎的事,小可已经了然。请接受小可的请求,替府上一尽绵力。小可行医济世,但行径怪异,以病家的财富与及为人好恶而定诊金。像伯母这种人,小可不但不取分文,且奉送丹药。遇上土豪劣绅,索取必厚,也许万金不治,因此行囊颇丰,区区二百金……” “龙爷,这……” “伯母,请放心,小可的金银,敢说每一文皆来得清清白白。” “但……这……” “伯母不必固执,当知世间仍有为仗义而疏财的人。” 罗氏热泪盈眶,向志超兄弟叫:“我儿,还不叩谢恩公?” 兄弟俩双双下跪,大拜四拜。中海不敢去扶,恐怕罗氏变卦,受了全礼,方扶起两人,向志超说道:“志超兄,随我取药,伯母须及早安顿。今晚兄弟要与你长谈,以便将病谤澈底拔除。” 他回房取了一颗耳鼠解毒丹,由志超交与玉芳持走,告诉姑娘说可立即用温汤给老人家吞服。 客房中,灯火明亮,炭火熊熊,两人闭门长谈。中海品着香茗,低声说:“令堂不是病,而是中毒。如果我所料不差,这事可能与阎家有关,你能将经过详说吗?这件事很重要,我只能救眼前的急事,日后可能有更麻烦的事,不得不防。” “说来话长……”志超变色地说。 松林铺距县城只有十二里,姓阎的是城中的大财主,横行城厢,武断直曲。这家伙名光,字君祥在这本县的人都叫他阎王而不叫阎光,当面则尊称君翁。 阎光在乡下有良田千顷,农庄设在松林铺的西面,他的田界东起自松林铺西端,西北抵达八里外的西山下。志超家的田在村西,与阎家的田相邻,阎王想谋夺这些田地,极有可能。 志超的母亲得了怪病,医生说是风寒。兄弟俩是本村有名的孝子,倾家荡产不惜巨资地远至远处聘请名医,花光了所有的钱财,然后向族中各房弟兄借款,借时立了字据。岂知突变倏生,半月前,长房最好的五哥把所有的字据取到手,说是年关将到,各房弟兄需钱过年,他已借来一笔巨款,替志超还了债,要求立一张借据。志超不疑有他,岂知第三天却带阎家的人上门,说是阎王爷不肯通融,要立即收回这笔借款,一再上门催讨,而且竟以日息一分计算,拖一天便需近三两银子的利息。到今天为止,阎家已准备用武力追索了,以后的事,中海已经亲眼看到了。 中海静静地听完,略一沉吟,说:“听你说来,像是单纯的谋产事件。但这种毒药,只有江湖中善于玩毒的人才有,阎王是不是请有不少护院?” “是,阎王的农庄,经常有些不三不四的人成群结队出入。” “你知道龙虎风云会的事?” 志超低下头,讪讪地说:“知道一些,东南黄村有个黄西,三个月前曾经找过我。在敝村,家父是唯一精通拳脚的人,在族中名望甚高,我也小有名气,他要我到西山入会,我怎肯去?上月他又来了,说是如果有困难,可到西山找他。” “有意思了。”中海突然自语。 蓦地,院中犬吠震耳,接着有叫门声传来。 “咦!这么晚还有人来?”志超惊跳而起。 中海站起,拍拍他的肩膀,低声说:“沉重些,一切有我,金银不用耽心。来人如果是黄四或阎家的人,可在厅中和他们大声谈判,切不可透露你留有客人的消息。” 志超应喏着走了。中海将灯吹熄,贴在门缝中倾听。 厅中来了两个客人,一个沙哑的嗓子低声道:“志超弟,听说你有了困难……” “四爷,你怎么知道?”是志超的口音。 “刚才我在志盛兄家中听到的消息,说你五可带着阎家的人来了。跟我走吧,难道等他们来这儿抄你的家不成了”“这事我做不了主,四爷……” “做不了主怎成?狗急也会跳墙,你别傻。好在有三天的期限,来得及。今晚我有事,过两天我来讨回音。” 送走了客人,中海已在厅中相候,低声问道:“志超兄,西山龙虎风云会的住所你知道不?” “很好找,在西山东麓的永兴场,那是一座大村,过了本村北面的松林,便可看到了,只有八里地。”志超答。 中海故意打个呵欠,懒洋洋地说:“我想入睡了,明天我还得赶路呢,你可以到令堂房中问安,这时她大概可以走动了。” 送走志超,他回房坐在床上行功。看看三更将过,他开始结扎,心中不住地想:“天下间姓费的人虽不少,但值得龙虎风云会擒捉的人却并不多,会不会是已入川的报应神费老爷子?明天我得去看看,今晚且先到阎王爷的农庄看看风色。” 他正要动脑筋挑龙虎风云会设在各地的分坛,却难在他人地生疏不易找到,无意中管了罗家这件事,总算找到一处分坛啦! 由于他一直乘船,不知外界的事。他不知,这两月来江湖的变化,已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而白衣神君和天玄剑一群人,正被龙虎风云会的人穷追猛赶,也发狂似的在找寻他的下落,狂风暴雨已君临江湖。他换了一袭夜行衣,背上追电剑,窜上瓦面向村西急掠,踏瓦而行如履平地。 田野中没有水,即使有水也结了冰,他像个幽灵般一闪而没。 从松林铺到阎光的农舍只有四里地,在四野中建了一座占地约廿余亩大小的庄子,共有十余幢房屋,很好,庄四周植了不少树木,庄后还有一片菜地和牲栏,晒谷场比房屋的面积还大。以农庄为中心,有五条可通行牛车,便以运送稻谷的道路,以幅射形伸向五方,最远一条向西北延伸,直抵西山下田地的尽头。这五条路是农庄本身的通道,附近没有其他农户的田地,因此算得上是私有的道路,每个阎光的爪牙不许外人在路上行走,如果外人擅自闯入,骂一顿撵走算是最轻的责罚,重的怕有性命之忧,抓住送官治以窃盗之罪,得坐上三五年牢。所以在阎王的田地范围内,凡是能看到的人,如不是他的种田奴仆,便是他的帮手。 中海走上了东南的小径,夜间田野中没有人,月黑风高,寒气袭人,他展开轻功急赶,四里路花不了多少时间,已接近了阎家农庄外围。 他猜想阎光不会住在农庄,必定住在城中纳福。 老远便听到农庄中有狗吠声传来,相当讨厌,但他早有准备,毫不在意。 进入了庄外的树林,从林隙中发现庄中间有一栋房屋有灯光泄出,他有点困惑。乡村的人习惯于早起早睡,非必要时决不让灯光整夜通明。 已经三更了,怎么还有灯火? 首先,他必须从上风入庄,用以虎粪所制的辟犬药止住犬吠,免得被犬干扰。 正待绕林而走,突然蹄声隐隐从西北角传来。他心中一动,忖道:“妙极了,人马到来,必可引起群犬骚动,我便可乘机进入了。唔!在村野中乘马,来人必不等闲,我倒得留意来人是什么人物。” 他绕向西北角,蹄声渐近,五匹矮小矫健的马匹从茫茫夜色中驰来,渐渐接近了农庄。 农庄外围未设有墙,房屋却不像一般村庄零落散处,而是一排排形如厢屋的矮房,那是阎家奴仆居住处所,这些奴仆也就是替主人耕种的奴家,人数将近两百名,因此建了八排厢屋供他们居住。 中间是正屋,建有丈余高的围墙。大门内是院子,正屋建有砖阶,大厅的朱漆大门大开,阶上门两侧站着两个家奴打扮的人。厅中灯火辉煌,灯光从内泄出。中海所看到的灯光,正是从厅中泄出的灯火。 丙然不错,坐骑接近了庄外,十来条狗全向马匹驰来处聚集,狂吠不已。 厢屋中似乎毫无动静,冬闲期间,有一部份家奴被召唤到城里供主人驱使,一部份留在这儿执役事,有事由管事传呼,没有他们任意活动的自由,因此看不到有人现身,每一扇矮门都闭得紧紧地。 中海乘乱进入西面的一排厢屋,利用墙壁的阴影掩住身形,鬼魅似的接近了正屋的西端。 正屋有人涌出,大门外广阔的晒谷场上人影幢幢。 他跃下庙墙,闪身在西廊下的壁角,恰好可以看到院子,但却无法接近大厅。向西院看去,他发觉大厅的两侧都建有长长的走廊,明窗紧闭,四下无人,黑沉沉地。 他不必从院侧察看来人是谁,到窗下看大厅便可观察到所要看的景象,便向走廊下一窜,先停在廊柱下藏身。 廊后端响起轻微的脚步声,一个人影手提一根铁棍,走着从容不迫悠闲步伐,向前走来,一看便知是巡更放哨的人。 窗下躲不得,他只好在窗上方打主意,而且必须先将这家伙解决。他耐心相候,等放哨的人通过藏身的廊柱下,悄然闪出,用头巾做擒人的工具,从后面跟上,突然勒住了对方的颈子猛然一带,双手急收,将人背趄。那家伙在背上挣扎片刻便昏厥了。 勒颈锁喉不能过久,久了便会断气,他用劲十分小心,避免杀人,且不令对方的咽喉受损。他及时将人放下,仍用头巾将人绑在廊柱上,撕块布堵上嘴,如不走近,很难发现放哨的人已被制住,像是倚在柱上养神哩! 他到了窗下,发觉窗上无法容身,没有地方可以用脚勾牢,只好仍在窗下藏身,以指沾口水在窗旁轻轻弄开一条小缝,向内看去。 厅内热流荡漾,放了两个大火盆,左边的大火盆旁,坐了六个人。中间那人穿一袭狐裘,脸色白中泛青,一副被酒色淘虚了的骨架,发青的眼圈,显示出过度地睡不足,坐在靠椅上显得有气无力,一双脚跨架在火盆两侧,靠椅抵近火盆,像要坐在火上取暖,怕冷怕得太过份,双手抱在怀中,居然还另外抱了一个精致的小火笼。两侧约五个人,一个比一个结实雄壮,带了刀剑,一看便知是保镖打手。 右面的火盆旁,坐了五名大汉,穿了劲装,外罩羔皮袄,大马金刀地坐在靠椅上,不时掂起身旁放在小几上的茶杯送至口边。中间为首的人长了一双暴眼,厉光闪闪。长马脸,勾鼻薄唇,下颔突出腰上悬着一把长剑。五个人膝上都搁了一条马鞭,一看便知是刚才入庄的骑士。 外面在窗下偷瞧的中海,对厅中的人甚是陌生,但看神情这些人之间气氛有点紧张。酒色过度的家伙显然是主人,对五位来客并不表示欢迎。看光景,似乎在举行午夜重要谈判。 马脸客人重重地将茶杯放回茶几上,盯着主人沉声道:“君翁,难道说,你毫不考虑抗命的后果么?” 主人被称为君翁,一听便知道是主人阎君祥。他瘦峭的颊肉略一抽动,扫视五客人一眼,冷冷地说:“敖兄你的话是否说得太严重些?什么叫抗命?谁又成了我阎君祥的主子了?真是莫名其妙?” 敖兄冷哼一声,脸色一变,冷冷地说:“你既然参加了本会,自应受本会……” “住口!谁参加了你们的龙虎风云会?”阎光不客气的叱着,稍顿又道:“当初阎某与贵会宇文仲所谈的条件,是阎某不接受贵会任何一个人的干扰,只答应用钱支持贵会,其他一概免谈。三个月来,阎某已先后交付给宇文仲白银二千四百两,但阎某却未得到贵会半分好处。哼!不料你们却得寸进尺,居然狮子大开口,一要就是三千两,还要阎某亲自到西山参与贵会的大会,要将所有的保镖和护院交由你们支使,岂有此理,这不是等于解除阎某的武装,夺去阎某的家当驱使阎某替你们做跑腿小卒奴才么?未免欺人太甚。” 敖兄冷冷一笑,阴森森地说:“君翁,你没忘了吧?谁支持你在四邻谋夺田地?谁支持你在县境各处放印子钱阎王债?谁暗中保护你在江湖不受凶神恶煞的侵扰?哼!你忘本啦!这都是本会弟子替你撑腰的结果,你却不知感恩……” “笑话!阎某在定远两代富豪,六十年来皆是附近五县的首富,谁不知阎某是当地的两代豪绅?贵会在本地生根不足半载,没有贵会,阎某不会少赚半文,有了贵会,阎某不但没多赚一分,还平白奉送了白银两千四百两,你认为阎某的银子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不成?阁下的人又给阎某多少好处?阎某之所以会和贵会打交道,用意是彼此和平相处,以免两虎相斗,两败俱伤而已。看来,你们并没有和平相处的诚意,而是想将阎某赶出定远,用心阴险已极,把阎某看成三岁小儿。告诉你,再欺人太甚,不是你就是我。哼!你们少打歪主意,不要迫阎某挺而走险,阎某在重庆顺庆两府登高一呼,召集一万人决不会有困难。两府的官兵,尤其是两府的文武官员,都会支持阎某,真正闹将起来,你们决不会占上风。阁下回去告诉宇文仲,叫他三思而行。结会也好,组帮也好,这些都是亡命之徒家无恒产,而又梦想一步登天的人所为,阎某却不是这种人。阎某活了五十岁,花了多少心血方能有今天的成就。你们纠合了几个游手好闲,只知吃喝,不知凭双手规矩谋生的流氓,便想将阎某的身家性命一把抓住,未免太妄想了。诸位,请吧。要钱,没有,要命,来拿,看谁可以要谁的命。” 敖兄缓缓站起。阎君祥的五名打手也冷笑着推椅起身。 敖兄扫了对方一眼,冷笑道:“好,咱们走着瞧。” 阎君祥将茶杯摔在地上,“砰”一声茶杯粉碎,沉声道:“一言为定,今晚子时正开始,彼此放手一拚,还有一刻时辰,你们必须及早离开,不然恐怕得埋骨田野。” 敖兄左手一名尖嘴缩腮的人,堆下笑站起说:“君翁,请不必冲动,慢慢谈,慢慢商量。” “哼!你们欺人太甚,没有什么好谈的。”阎君祥冷笑道。 “君翁,话可不是这么说。不错,咱们都是些游手好闲的亡命之徒,但也不能说对阎爷毫无帮助呀!像这次谋夺松林铺罗家的田产,不是咱们替你造成的机会么?” 阎君祥嘿嘿冷笑,说:“阁下,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何必在阎某面前要花枪?贵会在西山永兴场的秘窟距县城太近,已经引起官府的注意,要在三个月内,在松林铺设香坛,利用阎某出面,此后将在三个月内将松林铺的人赶走。表面上看,我要田你们要村,倒也公平合理。可惜你们的如意算盘打错了,操之太急,想将这两载的事,在半年内加以解决。更得意忘形,迫不及待的向阎某现出狐狸尾巴,要加紧控制阎某,迫阎某入会上钩,以为将来阎某一旦是贵会笼中之鸟,金银财宝田地全是你们的了,替我谋夺田地,还不是你们的?哼!你们简直是在做梦。告诉你,这一套少在阎某面前献宝,阎某的事,阁下的人最好少插手,彼此平分利润,各得其利,要不然一山容不下二虎,不是你就是我了。既然你们发动在先,那么,阎某也就名正言顺的反击。快走吧,不然休怪阎某心狠手辣。时辰一到,敌我分明。” 敖兄愤然地说:“郝兄,用不着多说,咱们告辟。” 郝兄缓缓站起,仍不死心,说:“君爷,大概你还不知道本会底细,所以说出如此决绝的话来,本会分坛遍布天下各地,江湖慑伏,武林英雄黑道及绿林群豪望风皈依,海内归心,以狂风扫落叶之势,扫荡那些不肯与本会合作的人。以成都的永嘉镖局来说,可说高手如云,江湖闻名,同样在一夕之间,冰消瓦解。其他各地的名武师,凡是不愿入会的人,十死其九,幸免的人百不得一。君爷手下的保镖诚然不乏高手,他们对江湖事自然不会陌生。早年武林中有三大高手,号称宇内三大高人,其中之一叫缥缈仙子,剑下超麈拔俗,目下怎样?她隐居成都彭县五龙山下木莲花苑中,两个月前全家遭难,花苑化为火海,成了一片焦土,那就是本会所为。君爷的手下,只是武林二流人物。老实说,想要和本会为敌,不啻以卵击石,倘请三思。” 他一面说,一面注视阎君祥的五名保镖。五名保镖脸色变了,彼此互相打眼色。 阎君祥虽也心中发毛,但口中仍说:“阁下,你吓不倒我姓阎的。三月前阎某已作了妥善安排,在两府派有专人,与官府秘密取得连系。只消舍下有些风吹草动,必将大兵压境,贵会在两府中的秘窟香坛,早已在官府秘密监视之中。我不信你们这些乌合之众,能与官兵为敌,不然你们早就开始造反了。阎某与那些所谓江湖人物不同,他们是一盆散沙,而且自命英雄,讲究英风豪气,凭匹夫之勇和你们争强斗胜,阎某不是这种人,不信可拭目以待,不消三天,永兴场如果不化成瓦煤场,我阎某就不配称定远阎王。” “这么说来,君翁是一意孤行不顾一切了。” “那只能怪你们欺人太甚。” “别无商量了?” “商量是有,那就看你们的态度了。阎某并不想和你们决裂,不然也不至于接济你们两千四百两银子。” “那么,依君翁的意思……” “阎某决不接受贵会任何人指使,贵会也不管阎某的事。” “在下定将君翁的意思转达。至于钱……” “阎某再赞助白银千两,不然免谈。” “好,在下返回西山回覆分坛主,大概不会有其他枝节。但兄弟还有一事相求,倘请君翁成全,可好?” 阎君祥也许对龙虎风云会有所顾忌,冷冷地说:“除了钱,阎某不再作任何让步,只要能在互惠之下办事,阎某当然不想令阁下失望,说吧。” “本会擒到一名江湖名人,目下囚禁在西山,三天后方有高手赶来将人押送至湖广。这两天劳驾府上的八猛兽至西山相助一臂之力,防范那人的同伴前来救人。” 阎君祥冷冷一笑,说:“贵会不是说高手如云么?用不着我的人吧?” 郝兄堆下一脸笑,说:“本会的人目下不在西山,一时之间不易抽出人手,是以不得不借重君翁的鼎力,倘请……” “话可要说在前面,八猛兽只能去四个。同时,我的人不受你们控制,只在贵秘窟外围把守,不然……” “好好,就这么一言为定,在下立即返回西山回覆宇文兄。打扰了,夜已深,在下告辞。” 阎君祥推椅而起,说:“我相信尊驾能作得了主,就此一言为定。请上覆宇文兄,松林铺的事请不必插手,一切有阎某负责,我要田你们要村,操之过急反而生事,引起官府注意,彼此都不方便,阎升,送客。” 在窗外偷听的中海,挟起放哨的人火速离开,展开轻巧急急出庄,同庄西北如飞而去。 他听郝兄说缥缈仙子木莲花苑被击,仙子全家被杀,不由心中发冷,倒抽了一口凉气。原来毒娘子大举入川,带了六指琴魔偕行,专为对付缥缈仙子而来,却要小襄王一群人在各地故意生事,吸引江湖人的注意,以松懈对方的戒备。缥缈仙子一死,长春子去了一个劲敌,假使四绝秀士确已不在人世,日后只有寄望在他是否可以将两仪心法练成了。 敖兄和四名同伴在晒合场扳鞍上马,出庄向西北的村道急驰,直待驰出两里地,方放松□绳。五匹马并辔而行,一面小驰,敖兄一面咒骂,同左乘的郝兄恨恨地说:“郝兄,你看,阎老狗的态度,根本没将咱们放在眼下,他凭什么和咱们分庭抗礼?你今晚太过示弱,更助长了他的威风凶焰。哼!我忍不下这口恶气。” 郝兄嘿嘿一笑,阴森森地说:“敖兄,你这种毛脾气实在要不得。俗语说——光棍不吃眼前亏,在他的势力范围内和他硬撞,有何好处?又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咱们就算让两步,又有何妨?” “我反对让步。”敖兄仍恨恨地说。 “敖兄,你说,阎老狗比永嘉镖局强多少?” “哼!凭他也配和永嘉镖局比?” “这就对了,永嘉镖局尚且覆亡,他阎老狗算得了什么?他倚仗有钱,可以收买像八猛兽一类的人替他卖命,咱们只消在三天后会中高手赶来时,不难将八猛兽一网打尽。他买动官府,了不起动官兵前来壮胆,咱们最多暂时撤出西山,官兵能永远在定远住扎么?你真傻,何必和他闹翻?过了这三天,只消咱们的人一到,先除去他的爪牙,他还能不乖乖就范?老实说,我反对宇文大哥操之过急,狗急也会跳墙,万一他将金银散掉,咱们岂不落空?今晚闹翻了,他不但提高警觉,恐怕……” 他不再往下说,尾音拖得长长的。敖兄大为不耐,催促道:“郝兄,你说恐怕什么?” 郝兄扭头向后面注视片刻,吁出一口长气,说:“恐怕他派人杀咱们灭口,这时离庄已远,可以放心了。” “他敢?”敖兄愤愤地说。 “他为何不敢,杀了咱们,然后连人带马往田底下一埋,一可灭口,二可做明春的肥料,咱们岂不冤枉?” “他不怕本会找他问罪?” “他不承认咱们来过,凭什么问罪?” “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他……” “有钱可使鬼推磨,厅中的人包括接待的人,不足二十人,全是他的心腹,谁会知道?即使知道也是一年半载以后的事了。” “哼!凭他几个人也留不下咱们五个人。” “别忘了八猛兽。” “八猛兽在城里他的府第内。” 郝兄嘿嘿笑,说:“敖兄,你真是个胸无城府的家伙,阎老狗摔杯时眼中的杀机,你居然没看出来。你说,他为何要在农庄接见咱们?他鬼精灵,咱们香坛已被他派人渗入,消息灵通,有备无患,这附近鬼影俱无,全是他的田地,易于杀人灭口,万一闹翻,他必定暴起发难。八猛兽是他的护身符他还能不带在身边?在摔杯时,他已不怀好意,显然示意藏在厅后的八猛兽候机动手。要不是我及时让步,恐怕此时已躺入田底了。” 敖兄打一冷战,扭头回望,后面黑沉沉的一片,道路笔直,尚可看到三四里外农庄中昏黄的灯火后面没有任何人影。他扭转头,悚然地说:“不错,这老狗的确是阴狠险恶!他会不会派八猛兽追来呢?” “不会的了,他对互惠二字深具信心,他不会放弃利用咱们谋夺松林铺肥田的机会的。再说就算他派人来追,也追之不及了。” 最右侧一骑的骑士突然接口道:“郝兄,老狗不会先派人埋伏么?” “不会吧!”郝兄不大肯定的答。 敖兄突然打一冷颤,抽着冷气说:“不对,真是不对。” “怎么啦?”郝兄问。 “我感到心中发冷,有点汗毛直竖的感觉。” 郝兄嘿嘿怪笑,笑完说:“十二月天冷死羊,怎能不冷?” “不……我……我似乎感到什么不对劲,像是大祸临头似的。前年我在府城做案,被人戮了两刀几乎丢掉老命,挨刀之前,我就有与今晚相同的感觉。” “呵呵!敖兄,别疑神疑鬼了。咱们加上一鞭……” 话未说完,敖兄突然惊叫:“咦!那是什么?” 第十章 月黑风高,前面是一望无涯黑沉沉的田亩,有些田中有水,结了薄冰,隐约可看到前面从西山山麓村庄反射过来的微弱灯光,视界可及一二十丈外。 前面十余丈的道路当中,不知何时出现一个黑影。众人心中发毛,本就有点心虚,发现了黑影,不由自主勒住了□绳,定神看去。 黑影站在路中,屹立不动,像个突然出现的幽灵,只能看到□糊的形影。 “走,也许是稻草人。”郝兄低声说。 五匹马徐徐向前靠,近了。 蓦地,黑影上端向上升,升高了一半以上。 “我的天!表!表!”左面的骑士骇然惊叫。 “沉住气!”郝兄口中虽在喝叫,其实他的心中也在发毛,黑影本来就够高大,不下八尺,再升高了一半,已超出丈二三,如果是人,那会有这么高? 敖兄干咳了一声,吼道:“管他是人是鬼?用马冲他。” “对,冲!”郝兄叫,“叭”的一声加了一鞭,马儿狂奔而上。 五个人心都有点虚,怎能说冲便冲?敖兄弟一个驱马冲出,郝兄却落后了一乘,后面三个人只有一人冲出,另两个还不知所措。 冲近至五六丈,黑影的上半段突然飞出,同冲得最快的敖兄凌空飞扑。 敖兄大惊,百忙中拔剑猛挥,发出一声怒吼。 下半段黑影像是鬼魂般一晃便至,比上半段还快一步,手中铁棍一伸,从马左侧一闪而没。 “啊……”敖兄发出一声凄厉的狂叫。 “砰!”上半段黑影被敖兄的剑刺中,急冲在马上,与敖兄在马上相撞,马儿向前狂奔,两人却飞坠马下。 说来话长,其实变化宛如电光石火。落后一乘的郝兄本就心虚,突见前面黑影飞起,惊得手脚发软,如果不是鬼,怎会分为两段的?这瞬间,惨叫声入耳,他心胆俱裂,鬼是无法抗拒的,心中一慌忙,滚坠下马。 “噗”铁棍在他刚滑下鞍的瞬间,劈在鞍上,鞍裂成两截,马儿一声长嘶,砰然冲倒在地,把他带出丈外,跌在路左的田中。 黑影像阵狂风,迎着第三匹马就是一棍,“噗”一声马首开花,仍向前冲。 黑影向侧一闪,棍刚一挑,马上的骑士背心挨了一记重击,“啊”一声惨叫,向前一仆,连人带马冲倒在前一匹马尸上,像是倒了一座山。 后两骑的骑士刚想加鞭,突然警觉地拔剑下马。前面有两匹死马两具尸体,还有飘动着的黑影,想用马夺路,势比登天还难,所以他们不约而同的下马拔剑戒备,看看黑影是人是鬼。亡命之徒对鬼并不怎么害怕,面对危险生死关头,他们便会为活命而斗,将神鬼都抛到脑后了。 黑影是中海,他在农庄就打定了主意,要挑起龙虎风云会和阎君祥火拼,他好从中取利。 当下作了个周详的打算,先到距农庄三里地的田野埋伏。按路程,这儿距西山只有里余,距农庄却有三里,现场距西山近,天明时必可先被龙虎风云会发现,不怕阎王的人抢先一步前来毁尸灭迹。 同时,他准备留一个活口,因此放过了第三骑的郝兄,让姓郝的躲在田旁,不加追杀。 他将在农庄所擒的人带来了,留一个尸体作证,那么,阎王即使跳在大江里也洗不清嫌疑。 五个人已宰了两个,另一个敖兄刺杀了他从农庄带来的人,受伤坠入路旁的田沟中,正躲在那儿喘息,已近临死境。 他先前带着俘虏在路中等候,第五人接近时,方徐徐将俘虏高举过顶,看上去像是平空高了四五尺,装神弄鬼,把五个恶贼吓住了。敖兄驱马冲上时,他将俘虏抛出,人亦前扑,只片刻间便击毙了两人,伤了一个。 剩下的两个人拔剑下马,他心中大定,用不着急急进招了,只消对方不骑马逃命,尽可慢慢地收拾他们。 他事先已用头巾蒙上了脸,只留着一双眼睛在外,不用追电剑,就用夺来的铁棍做兵刃。 他堵在路中,单手持棍,一步步向前欺近。 两贼有点毛骨悚然,将剑伸出,吃惊的向后退,持剑的手不住发抖,左首的人胆子大些,一面徐徐后撤,一面壮着胆大喝道:“你是人是鬼?站住?” 中海仍一步步接近,发出一阵阴森森泠笑声。笑声不高不低,在呼呼寒风中,令人听来特别刺耳就像是荒野鬼哭,毛骨悚然。 右面的人吸入一口长气,低声说:“是人,颜兄,咱们拚了。” 中海怪笑一声,接口道:“老兄们,不错,是人。今晚你们来了,不用回西山了,留下来算了。” 颜兄胆气一壮,不退了,沉声喝道:“阁下,你是阎君祥的人?” “你料对了,阁下。”中海答。 “贵姓大名?” “何必问呢?反正你们活不了啦,到了阴府,你们自会知道我是谁了。” “你是八猛兽的……” “别废话!上。”中海冷叱。 “颜兄,并肩上。”右面的人大喝。 颜兄向侧靠,低声道:“商兄,咱们不能全留在这儿,你阻他一阻,我赶回西山报信。” 商兄冷哼一声,不悦地说:“颜兄你何不阻他一阻?我的轻功不行,得先走一步。” 中海怪笑一声,接口道:“若教你两人走了一个,岂不带来天大麻烦?今晚你们五个人全得埋骨此地,谁也别想生离。” 颜兄心有不甘,突然大喝一声,挺剑急冲而上。冲了三步,蓦地向侧斜掠,奔入了田野。 颜兄以进为退的诡计,瞒不了同伴商兄。商兄根本不进,向左侧田野撒腿便跑。 中海早已料到他们都不愿找死,必定分左右而逃,右手持棍,左手已暗挟了一把飞刀,正待发出猛地醒悟,目前不宜使用飞刀,以免太早暴露身份,当下收了飞刀,向右一闪,拦住了向左逃的商兄大喝道:“那儿走?留下命来!” 喝声如沉雷,商兄本就心中发虚,心头一震,脚向下沉,一脚踏在浮冰上,“叭”一声冰碎脚就沉,身形也就不稳。 中海所站处是田埂,一棍扫出。 商兄百忙中举剑急架,拚命自保。 用剑去架铁棍,极为不智,但他已别无选择,临危拚命,“铮”一声暴响,剑失手震飞三丈外。 中海闪电似的欺上,棍尾一挑,“噗”一声击中商兄的右胁,商兄带着一声令人闻之心血凝结的惨号,掷仆两丈外掉入田中去了。 中海突然飞掠,疾追颜兄而去。 田沟中的郝兄已经恢复了元气,沿沟缓缓移动,想接近一匹坐骑,以便乘马逃命。接近一匹马,正想闪出,突听不远处响起一声沉喝,吓得他赶忙向沟底一伏,片刻方徐徐将头伸出沟顶,留神看去不由心中暗暗叫苦,不住低念“菩萨保佑”。 中海的轻功超尘拔俗,这些江湖二流人物,怎能逃出他的掌握?追了七八女,便将颜兄追上了。 颜兄越田野而逃,幸好这一面田地势高些,冬日无水,并不曾结有薄冰,所以跑得快些。 正待全力逃命,突见前面黑影乍现,沉喝如雷:“喀!站住领死。” 他魂落魂飞,火速折向而逃,不敢出招。 岂知奔了三四步,黑影仍在前面,铁棍尖指向他的胸口,正等待他往前撞。 他一声厉吼,一剑挥出。 “铮”一声暴响,火星飞溅,铁棍并未被震开,他自已却感到虎口一阵麻,震得身形不稳,侧冲八尺。 “再来两剑,老兄。”中海冷冷地说,铁棍仍向前指。 颜兄心胆俱裂,扭头便跑。他向左逃,黑影在左出现,往右奔,铁棍又在等着他,他只好拚命向前逃,逃回原来的斗扬。 罢奔上道路,真妙,路边就有一匹马,他心中狂喜,奔近伸手去抓绳□。 “噗”一声轻响,他感到腿弯一震,身不由己丢剑,向前重重地仆倒,仆倒在马腿前,再也爬不起来了。 丈外的沟中,郝兄正躲在沟底发抖。 中海用铁棍尖压在颜兄的背心上,冷冷地问:“老兄,说,贵分坛目下还有多少高手?” 颜兄的下身痛得他一佛出世,二佛涅盘,但背心的压力奇重,只靠两只手爬不动,挣扎半刻,狂叫道:“饶命,饶……饶我一……一死……” “说!分坛还有多少高手?”中海再次喝问。 “有……有顺庆府来的神掌翻天潘大爷,妙手神偷巫三爷,和金镖银梭应老前辈。他们追踪一个姓费的人,前天方在城里的定远客栈用蒙汗药将人擒住。其他……” “姓费的大名和绰号叫什么?” “不……不知道,只听说是木莲花苑的余孽。” “人呢?” “听分坛主说,会主已赴湖广,从昆明乘船走的水路。据说要下月方可回川。至于其他的会友,则陆续到四川聚会,因为金镖银梭老前辈目下拿不定主意,不知将人送往湖广呢,还是解送主坛。同时,又怕姓费约有同伴前来援救,所以火速的派人召集高手前来保护,可能要送到重庆听候会主返回发落。” “贵会主不是在四川吗?怎么又到湖广去了?” “已到湖广月余,下月便可返回。这次外主坛被天玄剑和一个什么大地之龙所挑,而河南又出了个长春子,声称要组成什么英雄会公然和本会为敌。因此会主正在安排一切,重要会友陆续迫回川中而暂时让长春子组成英雄会,以便日后一网打尽他们。” “这么说来,咱们阎节要一举铲除贵分会,该在这三天内及早动手罗?” 颜兄喘息片刻,虚脱地说:“饶我一命,我一一吐实。” 中海略一迟疑,说:“好,一句话,但得答应在下的条件。” “什么条件?” “很简单,决不吐露今晚的事,你只说今晚袭击你们的人不知是谁,不许说是阎家人所为。” “我……我答应。” “好,饶你一死,站起来好好招来。” 颜兄先翻身坐起,拚命揉动腿弯活血,久久方说:“分坛中除了顺变来的三位高手外,其余的人皆不是你们八猛兽的敌手,但可能在两三天内,自湖广回来的少会主便可到达,想动手须在明后两天较好。不过,少会主来了以后你们恐怕……” “笑话,少会主又能怎样?两天之内,大批官兵便可等待着贵会的人纳命。你走吧,留你一条命吧,后会有期。” 声落,他抓过□绳,飞身上马,丢掉铁棍,向农庄方向如飞而去。奔出二十丈外,已脱出视线,他下马向马臀上一拍,马儿负痛狂奔。他扭头跃入路旁的水沟,急急回到现场。 颜兄活了腿弯的血,中海那一棍下手有分寸,他并未受到严重的损伤,见中海乘马走了,满以为中海先走了,他大喜欲狂,人未站起,扭身便待拾回丢掉的长剑。 身旁黑影一闪而过,一只快靴踏住了剑身。 “哎呀:“他惊叫一声,连忙缩手,以为是中海去而复来,惊得血都冷了。”好啊,颜兄,你做的好事。”踏住剑的黑影冷冷地说。 “咦:是你?你……” “是我。颜永盛,我没死,你奇怪么?” 颜永盛抽口冷气,正待站起,但冷冰冰的剑尖已伸到了脸门。他不敢移动,哀求道:“郝兄,千不念,万不念,念在你我数年的交情,我也是不得已……”一面说,他撑在身后的手暗暗抓满了两把沙土。 “住口!哼,你知道,交情不值半文钱,我将你带回香坛,少不得大功一件,对我来说……” “郝兄,你……” “我要将你带回香坛……” 颜永盛乘对方说话分心的时候,突然向后便倒,猛地将手中预先抓着的沙土抛出,向侧急滚。 “喳!”郝兄的剑刺入地中,“哎!”一声惊叫,揉着双目向侧急掠,出剑时仅伤了颜永盛左肩伤势甚轻。 颜永盛滚出丈外,一把抓起中海丢掉的铁棍,悄然掩上,像一头灵活的猫。 郝兄拚命将剑挥舞护身,一面想将眼中沙土揉出,盲目的移动身形,也盲目地挥剑。 颜永盛并不急于下手,他在找机会,悄然接近,俯身抓一块碎泥,轻轻在向侧方抛出。 “八噗:“碎泥着地即散。郝兄听到声音,一声怒吼,向发声处疯狂地挥剑。颜永盛乘机从后面抢入,兜头就是一棍。”噗!”这一棍劈中郝兄的右肩,肩骨尽碎,剑失手坠地,“哎”一声狂叫,踉跄前冲。 颜永盛跟上,一棍扫出,正中腰胁。郝兄一声惨叫,被扫跌丈外。 颜永盛跟进,用棍抵住郝兄的喉头咬牙切齿地说:“狗东西,你说交情不值半文钱,太爷也懒得和你废话了,送你去见阎王。” “颜……颜兄……”郝兄大声叫。 “叫兄没有用,叫爹也不行,你既无情,休怪我无义。杀掉你这王八蛋之后,太爷回去将今晚所透露的消息全推在你身上,你他妈的连死也休想安逸。只怪你太无情,活该受罪,怨你自已好了。” 声落,全力一顶,顶破了郝兄的咽喉。接着手起棍落,将郝兄的脑袋打破,方丢掉棍牵了另一匹马,向西山方向狂驰而去。 不远处藏身沟中的中海,盯着颜永盛逐渐远去的背影,冷笑一声,自语道:“全是些唯利是图,不仁不义的恶贼。龙虎风云会专收买这种货色,如果能成功,除非太阳从西天升。明天有得忙了,驱虎吞狼,以毒攻毒,让他们拚个你死我活,两败俱伤。我还得回农庄去监视着阎老狗,免得他的人先到达这儿收尸灭迹。” 他悄然退去,退回农庄,在庄侧放上一把野火,然后返回松林铺睡大觉。 农庄失火,把正要返回城的阎老狗惊动了。 经过救火、盘问、善后等等事务的耽搁,果然忘了派人各地巡逻,始终没有人到达人马尸体横陈的现场。 罗志超兄弟作梦也没料到昨晚中海曾经外出,一早便到达内室,生火掌厨,直至张姑娘前来相助时,方入房看望母亲。 罗氏精神大佳,已可起床行走,只是久病虚脱,支持不久而已。 梳洗毕,中海连饭也来不及吃,他必须乘天色未大明之前离开,以免让村人看到,日后连累罗家人。 草草喝了一杯热茶,替罗氏开了一张固元培本的单方,留下一百两金叶子,叮咛四人切不可泄露他曾在这儿投宿的事,以免大祸临头。他同时简略地将阎王和风云会狼狈为奸的事说了,要他们多加小心,辞别了众人,飘然而去。 他刚踏入小小的定远城,正想找个地方吃早餐,突然早市急散,街上的行人走避,人心惶惶。一队队巡检步伐整齐,弓上弦刀出鞘,如临大敌,在街上往复巡行。中海心中有数,心说:“妙哉!这把野火烧起来了。” 真巧,远远地,街左一家拥有两间店面的楼房前,悬看两个大灯笼,上面书有四个大字——“定远客栈”。 “唔!定远客栈,正是姓费的被蒙汗药迷翻的地方。”他心中暗说。 他正要找这间客店,脚下毫不迟疑地向店门走去。 这是定远城字号最老且规模最大的一间老店,左是客栈的大厅,右是共设有十付座头的饭厅。已是辰牌末巳牌初,但旅客早已上道,食客不多。 看了店中的光景,委实令人难以相信会是一座黑店。退一万步说,在这县城市面繁华中开黑店,最为犯忌,可能性不大。 他进入店中,直趋柜台,将包里往柜上一搁,向店伙和掌柜的说:“店家,可有上房?” 小地方的客栈,上房极为罕见,甚至连通铺都没有,通常分为两层,楼下是打地铺,楼上睡楼木板,草垫子作褥,一人一床棉被。 客人可以在任何一处角落找到一块地方躺平就是。 账房先生脸有难色,摇摇头:“客官可以到楼上找铺位,小店没有上房,抱歉。” 中海必须早晚练功,没有上房极为不便,但他为了侦查姓费的根底,只好住下,将包里向里一推说:“好吧!包里交柜。里面有在下贩货的金银,请多加小心。可有吃食的地方?” “食处在右面大厅,敝处市面不静,奉县太爷手谕,往来客官必须登载往来去路,查验路引,请将……” 中海将路引递过,说:“姓龙名海,湖广来,至顺庆收购药材。” 掌柜的一面登上客薄,一面信口道:“哦!原来是下江的药商,但不知龙爷是那一家行号的…。” “在下不属于任何一家行号,卖药兼行医,买各地奇药炼丹膏丸散自用。” “呵呵!原来龙爷是郎中,这么说来,定是到顺庆收购鸡父草和山大豆的。” 这两味草药不载于本草,是顺庆的特产。山大豆可治急性风寒,鸡父草可治妇人因产破血。八五两月,乡民采集晒干,冬季有下江药商前来搜购。中海笑道:“店家,正相反,贵地的大黄巴戟,极负盛名,在下是搜购这两味药而来的。” 说完,挟了青布包了的追电剑,走向食厅。 食厅中有三桌有人,他在靠窗一桌落坐,要来酒菜,一面留心街外的动静,一面有意无意的打量邻桌。 邻桌坐了三个人,中间隔了一副座头。三个人两男一女,正在低声谈话,一面品茗,一面商量,显然早已酒足饭饱。 听口音,显然不是本地人氏。语音甚低,但中海却字字入耳。 邻座的两男一女,穿章和口音都是外地人。两个男人一是花甲年纪的老者,脸上布满风尘之色,他的两鬓苍苍,一双老眼依然明亮,留着两撇花白胡须,左颊近耳朵处,长了一颗痣,身材修长,穿了一件豫陕人士常穿的老羊皮外袄。 另一人是四十来岁的中年大汉,方脸大耳,大眼中神光炯炯,仪表不俗,穿了一件羔皮袄,腰带悬着剑,女的年约三十上下,五官清秀,清丽出尘,光可□人的青丝挽了一个盘龙髻,插了一支凤头钗,穿一袭天青色夹短衫扎脚裤,外罩狐皮短袄,端坐在一旁,含笑倾听两个男人细谈。 中海是行商打扮,青色帕头,青棉袄,同包夹裤,半统暖靴。棉袄下摆鼓鼓地,那是行商们最流行时兴的钱肚带。 他坐在那儿自斟自饮,故意不管外界的事,其实他已用超人的耳力,将邻桌食客的话听了个字字入耳。 三个男女并未注意中海,说话的声音压得很低,没料到两丈内的中海听得到。 中年大汉喝了一口热茶,说:“曹叔,我们要不要到西山找潘老问问?” 曹叔摇摇头,低声道:“这怎么行?我们岂能眼看会中弟兄有难而袖手旁观?他们正需要援手的哪!”中年人忧形于色地说。 “公孙贤侄,别忘了咱们自已的大事,你何必焦急?”曹叔若无其事地答。 “官兵出动,兵勇已……” “何必耽心?这些作威作福的家伙,毫无用处,只能吓唬小猫小狈。退一万步说,神掌翻天他们既然能火焚阎老狗的农庄,截杀不少豪奴,自已怎可毫无准备?官兵前脚出城,我保证他们后脚便撤出了永兴场进入了西山深处,没有人可以找得到他们。” “至少我们也该前往看看哪!” “不必了,咱们留在城中,一方面可以钉牢樊老狗,另方面也可候机进入阎家,等候助潘老弟一臂之力,岂不两全其美?” “哦!曹叔是准备……” “准备先袖手看风色,候机助潘老弟。” 中海和横江白练相处了一段日子,对江湖人物的特征略有所知,看了这颊上有个大痣的曹姓老人家,却仍想不出对方的来历。 但从对方的谈话中,他已猜出必是龙虎风云会的人,正想找机会揭对方的底,但接着心中一动,他希望找出他们口中的樊老狗是谁。 昨晚,他已在贼人口中得到不少的消息,有两件重要消息令他心中暗惊。其一是木莲花苑被击,缥缈仙子全家死难。 其次是长春子果然不出所料,在河南组成英雄会,号召江湖名宿武林隐逸出面,声称与龙虎风云会为敌,以便一网打尽。 对前面一件事,他感到龙虎风云会的实力,雄厚得超出他预想之外,委实可怕。 对后一件事,他倒没有多大顾虑,深信天玄剑早已有所准备,不会上当。 最令他耽心的是,他在麒麟山庄揭开湖海散人的真面目,长春子必定放他不过,必定倾全力暗中对付他,只要让对方发现行踪,必将高手齐集,群起而攻,后果十分可怕。 但在他的心中,也油然兴起狂热的报复念头,既然龙虎风云会能在各地大肆锄诛异已,他为何不可以在各地除杀该会的人? 他相信该会少部份首脑之外,想拦阻他决没有那么容易。 首先,他决定在这三个男女身上报复,但必须先查出他们所钉梢的人是谁? 他暗中打算向三男女下手,同样地,三男女也不约而同的打他的主意了。 由于心中在不住转念头,脸上便表现出不寻常的神色,虎目不期而然的盯了对方一眼,恰好碰上曹叔射来的怀疑目光。 曹叔是个老江湖,发觉中海的神色有异,先是一怔,接着目露凶光,同公孙贤侄用更低的声音,说:“公孙贤侄,你能看出邻座那小子的古怪么?” 两个中年男女留了心,徐徐转头向中海看去。这时中海已心生警惕,不再理会,泰然地自斟自酌恢复了先前轻松的神情。 中年人打量中海片刻,低声道:“目朗鬓丰,神定气闲,决非等闲人物。小侄如果所料不差,他将是以行商身份隐藏起本来面目的名门大派子弟,身手定不等闲。” “会不会阎老狗的奴才?” 中年人淡淡一笑,说:“阎老狗横行乡里,巧取豪夺无所不为。三十年来,他的田产增加了两倍以上。妻妾增至近三十人,金银之数,恐怕连他自已也不知道确数,像这种鱼肉乡里的人,有出息的名门大派弟子,不可能替他卖命。” “也许是官府中的鹰犬哩!”中年美妇第一次接口。 中年人摇头否认,坚持已见说:“也不是。如果这人被会主看到,必定会收为己用。” 曹姓老人冷冷一笑,说:“公孙贤侄,你是否打算将他引见入会?” 中年人仍然摇头,苦笑道:“小侄可不想自找麻烦,有道是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何必惹火烧身呢?会主父子为了一个大地之龙,几乎五刑加身。如果少会主这次大索湖广搜不到大地之龙的下落。少不了得饱□地牢里的滋味。按目下的情形看来,大地之龙音讯毫无,限期将届,他父子定然凶多吉少。” “依贤侄的意思……” “假使这家伙卷入咱们和阎老狗的纷争中,宰了他一了百了。”中年人一字一吐地答。 “光天化日之下动手?你不怕打草惊蛇么?”中年美妇问。 “有何不可,谁知道咱们的身份?” “贤侄,不可。”叫曹叔的老人也加以阻止。 “曹叔,有何不可?小侄敢保证,咱们先前所说的话,他必定已听了不少,说不定他正在打咱们的主意哩!先下手为强,与其让他暗中缠住碍手,不如杀之灭口永除后患。” 你没忘了咱们的正事吧?要是惊走了樊老狗,你我吃不消兜着走。咱们奉命追踪,要在他身上追出木莲花苑的余孽呢。” “樊老狗昨晚赶了一夜路,现在正在梦周公,不到午间不会……咦!他竟然起来了?” 厅口出现了一个年约古稀的老人,和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老人脸色苍白,疲惫之色毕露无遗,斑白的长髯显得相当凌乱,一双老眼已呈现充血的现象,令人一看去便知疲乏而睡眠不足的人。 少年眉目清秀,稚气未失,身材壮实,一双大眼睛亮晶晶地,但精神亦有点萎顿,一老一小进厅时,不住向厅中的人打量,然后在中海的座头就坐,吩咐店伙准备些酒菜,显得心事重重。 迸稀老人的目光,从中海的身上移向曹姓老人三男女,并未看出异状。中海在两桌人的中间,面窗而坐,可以左右打量。他向老少两人扫了一眼,心说:“姓曹所说的樊老狗,可能就是这位老人的了。听口气,樊老人定是与木莲花苑有关的人,我倒得留心些。” 他不再向老少两人打量,一面进食,一面倾听三男女的话,食客甚少,并不吵杂,三男女虽用几如蚊鸣的声音说话,但仍逃不过他的神耳,一字一句接听得十分真切。 “公孙贤侄,你赶快去找金镖银梭。”曹姓老人低声说。 “找他作什么?”中年人问。 “咱们的估计错误,料定这老贼必定休息半天,岂知他只休息一个多时辰便出来了,显然即将动身。咱们已和他照了面,不适宜再跟踪了。你去找金镖银梭,请他派人钉梢,咱们只能远远的跟踪他了。” 中年人略一沉吟,说:“好,我走一趟。” “盛源粮行已被阎老狗暗中派人重重包围,你得加倍小心。” “那……应老是否仍会在店中呢?” “会的,永兴场有神掌翻天主持大局,城中由应老负责。阎老狗只知盛源粮行与永兴场宇文会有往来,廖分坛主在永兴场,阎老狗抓不到盛源的把柄,谅他也不敢妄自到盛源讨野火。盛源的店东是寇文海,他与本县的县太爷交情不薄,在未找住把柄之前,阎老狗决不敢公然和寇店东反脸,你千万不可露出马脚。” “小侄理会得。”中年人答,起身走了。 中年美妇低声道:“曹叔,侄女去盘一盘那后生的底,好么?” 曹老人略一退疑,点头道:“好吧,凤娇,但不可打草惊蛇。” “侄女小心就是。” 中海心中冷笑,忖道:“来了,我何不闹将起来,在金镖银梭未将人派来之前动手,樊老和小后生必可警觉地乘机脱身,岂不妙哉?” 他喝干了最后一杯酒,召伙计上饭,静候变化。 中年美妇略整云鬓,挪了挪腰间的长剑,推椅而起,莲步轻移,含笑向中海走来。 中海一口气吃了半碗饭,抬头注视着盈盈走近的中年美妇。他发觉中年美妇的剑古色斑烂,显然是一把相当珍贵的宝剑。 中年美妇站在他的对面,一双杏眼发射着可看透肺腑的寒芒,目不转瞬地紧紧盯视着他。 他不在乎,泰然地进食,也向她对视,毫不退缩。 中年美妇见冷厉的眼神压不住中海,便知遇上敌手了,久久方盈然一笑,换了另一付面孔,纤手按住剑靶,含笑问道:“壮士,我能坐下么?” 中海伸竹筷将茶壶推过,笑道:“大嫂,别忘了这是买卖地方,何用多问?用茶自已来。” 中年美妇侧着身子坐下,不动茶具,往下问:“壮士高姓大名?是峨嵋高人的门下么?” 中海盯了对方一眼,歪着脑袋轻浮的一笑。 “大嫂,是想替在下作媒么?” “壮士问不得?”中年美妇有点不悦地问。 “当然问得,但大嫂不先道出身份,不嫌冒昧了些?” “唔!你很精明。我姓陈,夫家复姓公孙,在迷魂门下学艺。该你说了。” 中海一怔。那迷魂门的掌门拘魂诧女姓查名蓉,据说迷魂术天下无双,她可以在激斗间使用一种邪门咒语,令对方神智昏迷,束手就死,十分可怕。武林中人将她视同洪水猛兽,外道邪魔,不屑与她来往,她也不愿和武林名门大派之士打交道。有人说她是白莲会的余孽,邪门妖术不是武林艺业正宗。其实那些人都不了解她,她的真才实学和剑术皆足以侪身于宇内高手之林而了无愧色。 由于名门大派的人不屑与她往来,也对她的邪术深怀戒心,因此,没有人敢管她的事,她的性情也日渐孤僻,与江湖上的邪门人物极为亲近,在武陵山区深处,开创局面创建了迷魂门,收了几个得意门人弟子,居然独树一格名扬四海,与天下各门派分庭抗礼,成为一门宗师。可惜她的门下弟子不多,能真正继承她的衣钵的人太少。 总之,她的一身是多采多姿的,在夹缝中生存,名门大派的等闲人物不愿意也不敢和迷魂门发生纠纷,任其为所欲为。而江湖邪门人物,却多方向她巴结,迷魂门赫然成为颇具声势的门派了。 中海听对方一口道出是迷魂门的弟子,心中暗懔,但并不必怯。他认为所谓邪门迷魂之术,皆是以声色乱人神智的小技,以奇声异色乱人心志,散乱神智,假使修为精纯,心意神驾驭自如,不为外魔侵扰,迷魂术便难以施其技。 他定下心神,泰然地说:“原来大嫂是迷魂门的高弟,久仰久仰。在下姓龙,到顺庆搜购药材。说起师门惭愧得很,艺自家传,并非峨嵋门下弟子。” “你是药商?” “公孙大嫂,人总该有一行业,是么?” “府上仙居何处?” “我很讨厌盘根究底。”中海用挑衅的口吻说。 鲍孙大嫂并未介意,继续往下问:“阁下,天色不早,要到顺庆为何还不启程?” “大嫂不见街上很乱么?等会儿再走尚未为晚。” “生意人就怕乱,你似乎……” “在下何怕之有?我看,你一个妇道人家,何不早脱是非之地?唔!有麻烦了。” 正说话间,大门外人声吵杂,十三名兵勇与五名便装大汉,拥入了店门,在柜外和店家低声商议了片刻,有三名大汉四名勇兵进入了食厅,其余的人进入后面盘查住宿的客人。 七个人堵住了厅口,一名大汉干咳了一声,冷冷地扫视着厅中四桌的十余名食客,所有的人皆停止进食,向兵勇们讶然注视,气氛紧张,声息全无。 大汉扫视三匝,用大嗓门叫道:“诸位,奉县太爷手谕,收缴本城过往人等兵刃,带有刀剑的人请即交出。” 在座的人中,身上可看到刀剑的人,只有一个公孙大嫂。中海的剑已用布巾里了置放膝前,但如果兵勇们搜查,同样会被搜出来的。 首先不愿意的是公孙大嫂,她转过身来杏眼一翻,双手叉腰,摆出一付泼辣像,冷冷地说:“什么话?难道说,贵城有人造反了不成?即使有人造反,也用不着收缴兵刃,你们……” 大汉举手一挥,三名大汉徐徐走近,两人在姓曹身侧一站,一名向公孙大嫂走来。 四名兵勇手按刀靶,两面一分,虎视耽耽,有两人已撤下了铐练,准备动手。 姓曹老人是个老江湖,脸色一变,知道不妙。 大汉在公孙大嫂身前站住了,沉声问:“刚才有一个中年人在盛源粮行闹事,动剑伤人,他可是大嫂的同伴。” 鲍孙大嫂扫了兵勇一眼,冷笑道:“你是不是想乘机勒索,陷人入罪?” “我只问你是不是那人同伴?” “那人姓什名谁7”“不久前他与你那位老者同时落的店,店家也指证在不久前,你们三人仍在这儿进食。” “既然你已知道,还罗嗦什么?” 大汉将手一伸,冷冷地说:“拿来。” 鲍孙大嫂冷笑一声,问道:“拿什么?” “剑。” “收缴?” “是的。同时,委屈你两人到衙门走一趟。” 鲍孙大嫂格格娇笑,媚目一转,笑问。 “要是老娘不去呢?” 大汉巨掌一伸,出其不意的戟指便点她的结喉穴,左手急抄,追上擒捉她的右手脉门。 第十一章 另一面,两大汉左右齐上,分抓曹姓老人双臂。 厅门口一声叱喝,一名身高八尺,巨熊一般的黑凛凛大汉,挺着一把沉重的蜈蚣钩飞步抢入。两侧的四名兵勇,也拔刀一涌而上。 鲍孙大嫂早有准备,“双盘手”上格下拨,化去大汉攻来的一指一扣,纤足一挑,喝声“躺!” 大汉身手了得,退后半步,掌向下削,来一记“划地为牢”,反击公孙大嫂挑来的脚。 曹姓老人一声长笑,倏然站起,双手一分,近身的两名大汉“啊”一声狂叫,胸腹之间被掌背拍中,向后面飞退,“轰隆”之声暴起,撞倒了两张食桌。 使蜈蚣钩大汉到了,大吼一声,“泰山压顶”猛砸而下。 曹姓老人顺手抓一张木凳,身形快如闪电,闪身避过一勾,猛旋身,木凳一抡,右面两名兵勇的单刀脱手而飞,惊叫着向后退。 “你走得了?”使蜈蚣钩大汉大吼,抡钩来一记“掩门留客”,反手便钩。 曹姓老人向上跃,在间不容发的危境中避过一钩,上身前探,木凳来势疾似奔雷,兜头便砸,迅捷绝伦。 使钩大汉太过信赖手中的兵刃,根本没将曹姓老人放在眼下,一钩落空,想闪避已来不及了,百忙中脑袋一偏,“拍”一声暴响,木凳砸在他的头侧和肩膀上,木凳四分五裂,应声立碎。 “哎呀……”他怪叫一声,跌倒在地。 曹姓老人飞返丈余,跃向窗口,一面大叫:“快走!不必……” 在使钩大汉与四名兵勇抢上擒捉曹姓老人同时,公孙大嫂已经用一连串凶猛快速的打击,把要擒捉她的大汉打得落花流水。大汉用“划地为牢”的手法,想袭击她的胫骨。岂知她招一发即收,上身欺近,“拍”一声出手如雷,一耳光把大汉打得侧冲两步,手脚大乱。 她下手不容情,紧追不舍,拳掌并施,连攻三拳四掌,记记落实,把大汉打得厉叫不已,最后一掌把大汉打得仰面撞倒在桌上,昏厥了,连人带桌向下倒。 中海乘乱到了两老少的身侧,低声道:“老伯,该乘机离开了。” “咦!老朽为何要离开?”老人固执地问。 “这三男女是跟踪两位两来的。” “那有此事?” “他们是迷魂门……” “老夫知道,迷魂门的弟子与老夫无冤无仇。” “但他们是龙虎风云会的人。” “不,迷魂门的掌门人不受任何人驱使,门下弟子也不会加入龙虎风云会甘居人下。” 老家伙顽固的很,毫无戒意,中海心中大急,正想催促,但心中一动,换了冷冰冰的口吻说:“你这孤陋寡闻的老家伙当真无可药救,只知固执不化。他们已经知道你姓樊,知道你是与木莲花苑有关的人,要从你身上追出他们要的消息。刚才那姓公孙的家伙,便是去盛源粮行找人来跟踪你的。” 少年人突然插嘴道:“樊公公,我们还是走的好。” “好吧!免得惹上麻烦,走。”樊老人恭顺地答,仍向中海投过一瞥不信任的眼光,带着少年向厅口移。 这瞬间,曹姓老人刚掠过中海身侧,一面招呼公孙大嫂撤走,一面掠向窗台,要破窗逃走。 中海出其不意一掌劈出,“噗”一声劈在老家伙的腰脊上,这一掌他用了七成劲,曹姓老人骤不及防,怎吃得消?“哎”一声怪叫,人不退反向前栽。 中海飞起一脚,将曹姓老人踢得悬空翻出,大笑道:“龙虎风云会的匪徒,你敢拒捕?” “澎”一声响,曹姓老人跌翻在食桌上,一阵挣扎,被一名兵勇抓住机会奔上,刀背在老家伙的胫骨连敲两记狠着,再掏出铐链将老家伙锁上了。 鲍孙大嫂已击破明窗,正往外跳时,猛转头恰好看到中海将曹姓老人打昏。她想折回抢救,但厅口已出现了无数人影,呐城声震耳,来势汹汹。她一咬牙,死瞪了中海一眼,方破窗飞出。 使蜈蚣钩的大汉在地上爬起,恶狠狠地奔到被锁上的曹姓老人面前,便待钩断对方的脚筋出口恶气。 “老兄,且慢伤人。”中海笑着叫。 大汉收了钩,向中海抱拳施礼,说:“多蒙兄台鼎力,将这家伙擒获,感激不尽。在下姓斑名成任职本县巡检司。这三个男女全是可高来高去的匪徒,不割断他的脚筋……” “斑大人,如果割断他的脚筋,他横了心,便不会供出实情了。这人姓曹,是龙虎风云会的重要人物。”中海抢着答,他想乘机提醒尚未离开的樊老人。 斑成再次道谢,说:“这恶贼叫青痣虎曹南川,是西南作恶多端的大盗,在龙虎风云会地位不低的,积案如山,死罪难免。至于他是否招供龙虎风云会的底细,已不关宏旨,当地该会的底细,咱们早已摸清了。” “这人却不是当地的会匪哪:“”本城乡绅阎爷家中的保镖师父独眼狮纪师父,知道这家伙的来历,他是城都分坛的六煞神中的一个。” “那两个男女呢?” “也是从成都来的,但身份尚未查出。” “哦!斑大人对龙虎风云会非常熟悉,贵县为何不早早下手清除他们?”中海语中有刺地问。 斑成一面打发手下扶着受伤的人出店,一面苦笑道:“不瞒兄台说,本县人手不够,不愿打草惊蛇。再说,他们的秘密老巢并不设在永兴场,而是在西山深处,不易搜获,因此迟迟未敢下手,今年县城可望迁至庙儿坝,西山的会匪必须加以剿平,所以早晚得入山捣毁该会的秘密老巢以安静地方,事在必行。这次他们居然胆大包天频频闹事,不得不提前进剿了。” “哦!原来如此。他们在西山的巢穴,到底在何处?” “恕在下不能奉告。谢谢兄台相助,在下告辞……哦!还未请教兄台高姓大名呢!失礼失礼。” “在下姓龙,到顺庆搜购药材,一些小事,何足挂齿?” 斑成带着俘虏走了,中海也离开食厅,走到厅门。樊老人和少年也随后出厅,低声问:“龙老弟可否借一步说话?” 中海也低声道:“小可已落店,何不至房内一叙?” “小老儿也落了店,住楼上。那儿未留有客人,甚是清静,何不上楼细说?” 中海点点头,到了柜旁交代店伙将包里送至楼上,说是包里不再交柜,说不定午间要动身上道。 楼上没有其他客人,三人在樊老人铺盖上落坐。樊老人仔细打量中海片刻,然后慎重地问:“老弟,你是不是跟踪老夫许久了?” 中海不住摇头,说:“小可从湖广来,十月中旬动身,冬日水浅,船行不易,两天前方在合川舍舟就陆,对老伯陌生得紧。” “那么,你怎知老朽与木莲花苑的事?” “小可在青痣虎三人谈话中略知一些,如此而已。”他将所听到的话一一说了。 樊老人低头沉吟良久,仍困惑地说:“不错,青痣虎确是龙虎风云会的人,但……但迷魂门的两个小辈,怎会投入龙虎风云会的?怪事。” “老伯,事实俱在,不容置疑哪!”中海坦率地说。 “青痣虎是成都分坛六大煞神之一,夜袭木莲花苑可能有他一份。如果他是从成都起便一直钉住老夫,那……怪事,他足有余裕可以召集党羽下手,为何迟迟未发?” “据小可猜测,他们要从老伯身上,找出与老伯有关的人,以便一网打尽!” “唔!似乎甚有道理。樊公公,我们怎么办?”少年人急急地问。 “这位小兄弟是……”中海问。 樊老人虎视耽耽地钉着他,问道:“老弟台,你真是到顺庆来购药材的人么?” 中海打开里剑的布囊,现出追电剑,说:“老伯大概曾经有所风闻,小可乃是与龙虎风云会誓不两立的大地之龙龙中海。” 樊老人吃了一惊,喜形于色。 少年人一蹦而起,长揖到地,喜悦地说:“原来是龙大哥,久仰大名,如雷贯耳,想不到无意中有缘幸会。” “你……”中海迷惑地问。 “小弟路璧,大峪山雍玉是我的表哥。” 中海大喜,赶忙回礼说:“这么说来,璧弟必定知道雍少山主的近况,他目前怎么了?璧弟与四绝秀士路老前辈……” “那是家祖父。唉!大峪山目前已是龙虎风云会的巢穴了。”路璧叹息着说。 中海心向下沉,急道:“糟!他们竟迫不及待地下手了?” “是的,他们早已有所准备,志在必得,如果不是……”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中海抽口凉气问。 “快三个月了。” “狂丐西门老爷子不是去了大峪山么?” 路璧长叹一声,黯然地说:“如果不是大哥请西门老爷子走一趟大峪山,大峪山可能已经全军覆没了。当天午间西门老爷子到达,同来的尚有巴图活佛和枯骨魔僧,他们是浴血从小径杀入峪中的,匆匆传警,姑丈和玉表哥云笙表姐立即准备,全寨的弟兄齐心合力,在初更时突围而走。恶贼们百密一疏,未料到救兵从天而降,更未料到寨中弟兄会从山后突围,反而杀出一条血路,由前山脱身,利用羊皮浑脱舟从渭河撤走,追之不及。突围时,姑丈领先开路,碰上十余名剑术通玄身怀罡气绝学的蒙面高手,身负重伤,幸得千手哪吒云叔带了十八铁卫赶到,以飞刀和大弩击退恶贼,抢救回生。据西门老爷子说:那些蒙面人中,有长春子和老道所收的甘凉四弟子在内,难怪如此了得。” “璧弟,你爷爷呢?” “不久前,有人传说我爷爷在河南行道,那是不确的。我家在金沙江畔隐居已有二十年,与蛮夷化外之民为邻,距大凉山不远。即使家祖父出面,也不可能和长春子论长短了。家祖父二十年前大病经年,体力急剧衰退,真要动刀剑,还不如我姑丈呢。” 中海抽口凉气,苦笑道:“天下间能制长春子的人,以前是你爷爷。唉!你爷爷既然……这么说来,唯一的希望,只有寄托在缥缈仙子老前辈身上了。” 樊老人接口道:“龙老弟,假使缥缈仙子能制长春子,木莲花苑怎会化为瓦烁场?” “老伯……” “老朽樊昌,江湖匪号是铁掌拂云……” “哦!原来是峨嵋三圣祥光大师的高足,在下失敬了。”中海改容肃然地答。 峨嵋三圣,是前一代峨嵋派的高僧,佛门绝学誉满江湖,但他们极少下山在江湖行走。三圣最后涅盘的是祥光大师,已经是三十余年前的事了。 铁掌拂云暗然苦笑,往下说:“缥缈仙子算起来该是老朽的表弟妇,她的夫婿蓝昌儒,乃是老朽的表弟,是姑表亲。蓝家世代书香,昌儒表弟一代名士,除了舞文弄墨之外,手无缚鸡之力,却娶了一位武艺超凡入圣剑术通玄的妻子。表弟妇自从脱离江湖后,相夫教子不问外事,连两个爱孙也仅传授练气术而不传拳剑,她自已的功力也退步多多,练武的人,最忌持之无恒,年登花甲,即使用功勤练,也仅能保持原有的成就而已,欲想精进更是难上加难。她既然不再勤练,想想看,她怎能和不断苦练雄心勃勃的长春子相比?今年初春,报应神费老弟从西倾山回来,冒险探出长春子的可怕阴谋,赶到木莲花苑找我,要老朽将表弟妇请出,以挽救江湖劫难。表弟妇有自知之明,坚决表示无法担当重任,要费老弟速去寻找四绝秀士出山。但四绝秀士的下落却无人得悉,天下茫茫,到何处去找?费老弟以为我表弟妇只知独善其身,苟安田园,有失侠义英雄去暴除奸的本色,一气之下,旧病按发,大病半年,在老朽那儿养病,几乎不起。直至两月前,风声紧急,老朽已从永嘉镖局的朋友口中探出龙虎风云会的人已大举入川,知道大事不妙,便自行作主,封锁了木莲花苑。同时力劝家表弟秘密迁居九龙山,妥善安排应变事宜。果然不错,刚安排妥当,十月初,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强敌群至。表弟妇仅手刃三名恶贼,便被一阵令人难以置信的琴音所制,蓦尔倒她,要不是琴音及时中断,恐怕那晚尔等出面相抗的十六人中,必将无一生还,那晚老朽也受了伤,费老弟却落人恶贼手中,却被一个蒙面人暗中救走,得庆重生。月前,路小扮带着他爷爷的手书,找到了九龙山,说及大峪山的事,并请表弟让表弟妇出山收拾江湖残局。四绝秀士还不知表弟妇已经不复当年了呢。费老弟知道所有消息后,认为对两位足以制长春子的高手已无任何希望,留书不辞而别,说是要到嵩山恳求少林派出面挽救江湖大劫,老朽不放心,同时路小扮也希望到河南寻找四出找帮手的姑丈大峪山主,因此我两人便追下来了。到了顺庆府,便失去费老弟踪迹,正在进退两难呢。” 中海大惊,顿足道:“糟了!丙然是他老人家。” “是谁?”铁掌拂云惊问。 “费前辈,他已落人恶贼手中了。” “什么?你……你怎么知道?” 中海将从松林铺得来的消息一一说了,最后说:“龙虎风云会的高手将在两天之内赶到,小可必须及早将费前辈救出。如果等到他们的高手赶来,大事去矣!” “你知道人囚禁在何处么?”铁掌拂云急问。 “按情势来看,永兴场的恶贼必定撤走了,九成儿已撤入了西山。” 铁掌拂云搓掌焦急地说:“相当辣手,那西山是一片古森林,坑谷甚多,方圆百十里,有数十座小山峰。西南抵涪江左岸,山都不太高,但易于藏匿,如何找法?” 中海沉思片刻,断然地说:“事急矣!我们必须分头行事。希望前辈入山搜出他们藏身的秘窟。璧弟劳驾跑一趟松林铺,找罗志超等候黄老四,跟踪那家伙入山。小可即刻启程投奔阎光,借他一臂之力,唆使他们到西山扫室犁穴,驱虎相斗,他消息灵通,早有提防,必定知道恶贼们的巢穴所在。以两日为期,每日初更正二更初,在此地交换消息,探出巢穴所在后,咱们可以火速下手救人。两位如果认为可行,便可分头进行,怎样?” 铁掌拂云仍在思索,他又加上两句:“老伯有何高见,尚请见示。” 铁掌拂云一掌拍在膝盖上,断然地说:“老弟,除此以外,别无他途,咱们就依计行事。” “好!咱们就分头行事。”中海站起说。 “龙大哥,今晚是否要回店交换消息?”路璧问。 “今晚不必见面了,如有消息……”中海一面说,一面走至壁间,指着窗口上方的一道框缝往下说:“可用纸写好塞在这儿便可。老伯最好抽空先查问店家,费老是被他们弄走的。” 接着,他交代路璧有关松林铺的事,一声后会,先告辞下楼而去。 已证实四绝秀士和缥缈仙子不可能重出江湖,即使重出也无法和长春子一争长短,他心中焦急万分。 看来,今后的成败,都系在他一个人身上了,假使两仪心法未能练至化境,一切努力皆属徒然,安危系于一身,他感到万分惶恐,心中暗暗叫苦。 也因为这些凶讯的刺激,他开始加紧鞭策自已,必须加紧苦练两仪心法,参研电剑的精奇剑术,希望能配合自已的如意身法,悟出更神妙更凶猛的招数,以应付不久即将到来的惨烈狠拚。 在此之前,他确是存有依赖之念,深信四绝秀士和缥缈仙子两位高人决不会置身事外,袖手旁观长春子荼毒江湖,定然会挺身而出力挽狂澜。 同时,他对自已报仇大事,始终无意暂时丢开,并未将全付精神放在对付龙虎风云会的事上。而且也顾忌太多,不敢挺身而出揭发长春子的阴谋诡计。 铁掌拂云和路璧,带来了晴天霹雳似的消息,他更在恶贼们的口中探出长春子果然不出所料,在河南组起英雄会来了,他已绝了依赖的念头,也激起了无边豪气,慨然以挽救江湖大劫为己任,义无反顾,个人的恩仇算不了什么,他必须挺身而出,无畏无惧地向不甘屈服的江湖朋友们攘臂高呼,群起而攻勇往迈进。 他换了一身夹缎子紫蓝色劲装,外罩一件羔皮袄,腰悬追电剑,带了百宝囊,大踏步出了店门,换了装,他像是变了一个人,风尘之色尽除,成了一个雄健如狮英气勃勃的年轾豪客。 巧极了,街北来了一群人,由两个奇形恶相,高大骠悍的中年人率领,大踏步到了店前,左首那人双睛深陷,发射出险恶的眼神的大勾鼻似鹰啄,尖嘴缩腮,留着鼠须,佩着一把爪形兵刃。这人在店门口一站,向后叫:“赵师父钱师父,你两人把守住店门,那两个王八蛋会回来取行囊的,来了必须将他们拿下,死活不论。” “是,在下遵命。”身后出来了两个人,大声答。 右首那人豹头环眼,透出一口白森森又尖又利的牙齿,小耳突出。佩了一柄九环刀,威风凛凛,杀气腾腾。这家伙死死的盯住踏出店门的中海,突然伸手虚拦,拉开大嗓门叫:“站住,小子!” 中海站住了,眯着眼笑问:“老兄,有何贵干?喝!你老兄的口气真是大得惊人。” 豹头环眼大汉无名火起,双手叉腰追上,瞪着怪眼吼叫道:“好哇!你这小子定是龙虎风云会的人。” 中海呵呵一笑,满不在乎地说:“老兄,看你也不会是个好东西,你就会血口喷人,大呼小叫无理取闹。如果在下是龙虎风云会的人,你不逃命才怪。老兄,你贵姓大名?” “太爷姓祝名和……” “哦!原来是阎府八猛兽的老六厉豹祝和,难怪!” “难怪什么?”厉豹祝和厉声问。 中海在这瞬间,已打定了主意,他要利用八猛兽打入阎府,立即狂傲地大笑道:“难怪阎光要倒霉,被人烧掉了农庄,杀了不少人,只因为他花了不少冤枉钱,请你们这些浪得虚名的保镖,怎能不倒霉?” “你小子混账!”厉豹大吼。 贝鼻大汉气得脸色发青,追上吼道:“好小子,你吃了豹子……你好大的狗胆,居然敢公然侮辱咱们八猛兽……” “哦!你阁下又是……唔!看长像,你老兄定然是老五神鹰项义了。对不起,不知无罪,刚才骂苦你老兄啦!在下这儿赔礼了。” 中海半真半假的笑说,装模作样的抱拳一揖。 神鹰项义无名火起,愤怒地踏出一步,一耳光抽出。 中海低头避过一掌,神鹰抽空的手猛地一带,用阴掌再来一记耳光。 中海这次不再相让,右掌上格,左掌发如电闪,“噗”一声击中对方右颊,闪出大笑道:“不错吧?我说你们是浪得虚名,果真不假。” 神鹰骤不及防,更未料到中海手脚快得如此骇人,想躲避也力不从心,挨了个结结实实,被打得眼冒金星,斜退出八尺外。 “哎”一声惊叫,将身后的一名师父撞倒了,他自已也几乎失足。 街上行人不少,先前围观的人不由自主地惊叫出声。 厉豹大吃一惊,怒吼道:“王八蛋!你敢动手打人?要你的命。” 中海闪到街心,点手叫:“豹子,别叫,来来来,这儿宽敞些,正好施展,让太爷剥下你的豹皮来。” 阎府的保镖护院们,确具有超人艺业,平日气焰万丈,不可一世,因此当着这许多看热闹的人群们,他们不愿自损名望倚多为胜,九个人四面一分,将围观的人赶退。 厉豹紧了紧腰带,一声沉喝,飞步枪入,左掌一引,右拳突出,“黑虎偷心”气势泅泅的攻出一拳,拳风虎虎,力道如山。 中海侧闪,右掌上拨化招,急步欺上,左掌直劈而下。 厉豹身法反应十分灵活,侧移进步,反欺而上,一声大喝,狂风暴雨似连攻五掌六拳三腿,换了三次照面。 中海心中暗笑,但也暗自点头,心说:“相当高明,八猛兽可以派用场了。” 他身法倏变,手脚突然加快,斜身让过捣向左胁的一拳,右手拨开抓向咽喉的爪,左肩欺人,猛地一掌登出,喝声“躺”! “嗯!”厉豹轻叫,右肩挨了一掌,但并未躺下。身形刚定,咬牙切齿再次扑到,喝声响如沉雷叫“着!” 双手招出“如虚似幻”,诱中海化招,下面一脚突袭,急逾电闪,十分凶猛。 “不可冒失!”神鹰大叫。 “噗!” 踢中了,踢中中海按下的一掌。 中海一声长笑,五指如钩,扣住了厉豹的靴子,往后一带,向上扔,飞起一腿,喝声“去你的,不像话!” 厉豹右臂挨了沉重的一击,似乎浑身骨头都被震得松散开来,手脚朝天飞起,抛出丈外,“砰”一声背脊着地。 痛得他“哎!”一声大叫,向后倒翻一匝。 中海拍拍手,大笑道:“起来,再来一次试试。” 神鹰飞步抢上,正想找兵刃。中海摇摇手笑道:“老兄,你不必拔兵刃唬人,成名人物乱拔兵刃你不怕被天下英雄取笑么?来吧!我陪你松松筋骨。” 神鹰心中有数,比拳脚他绝对占不了便宜,拔出他的外门兵刃铁鹰爪,立下门户硬着头皮怒叫:“拔剑!项太爷不和你干耗,拚个你死我活。” 中海早有打算,预备在这儿亮出真名号,以便吸引龙虎风云会的注意力,让天玄剑有从容游说武林名宿出山的机会。” 反正两天之内便可离开,让风云会的恶贼疲于奔命去追踪他,岂不两全其美。 他徐徐撤剑,笑道:“呵呵!你老兄这叫不见棺材不掉泪,请。” 神鹰瞥了他追电剑一眼,不屑地问:“小子,你的剑多久没磨了?” “呵呵!大概有二三十年没磨了,我这把老古董是不用费神打磨的。进招吧,还等什么?” 神鹰一声低叱,铁鹰爪斜挥而出。 中海神剑急挥,“铮”一声架开了铁鹰爪,乘势切入,喝声“着”!紫虹一闪,从中宫攻入,奇快无比。 神鹰吃了一惊,飞退八尺,一声怒吼,展开铁爪绝学奋勇猛攻。想抓住中海的剑。 中海从容化解攻来的十二爪,回敬了七剑,但见紫虹飞腾,剑气厉啸,一双人影急剧地盘旋进退着,两丈内罡风刺骨,触肌生寒,围观的人步步后退,圈子愈来愈大。 神鹰不怕出人命,出手凶狠,下手毫不容情。但中海却不想伤他,要利用八猛兽对付龙虎风云会如果伤了人,以后不好说话,因此能不下手杀伤人,也不想伤对方的兵刃。而神鹰的攻势十分凶猛泼辣,铁鹰爪前端的四只活动钢爪伸缩自如,极难应付。 饱了十余剑,中海已将神鹰的招数摸清,开始用妙招回敬了,一声长笑,突然从爪影中切入,“铮”一声暴响,铁爪被震得向内方反荡,神鹰的右半身暴露在剑下了。 厉豹早已爬起在侧观战,不时用手揉动着被打的脸颊,和被踢的臀部,一面不住的呐喊替神鹰助威,这时一看不对,跳着脚大叫道:“快转身,用”回眸反顾”,快!” 双方交手,招式变化如同电光石火,怎能在场外招呼?声出情势已变,旁观者清当局者迷,神鹰虽想应声变招但没有机会,刚侧移转身,中海的另一剑已到,“刷”一声轻啸,紫虹一闪,神鹰的胁背出现了一道血痕,衣破血出。 神鹰不在乎轻伤,斜移两步反手挥出一爪。 “铮!”铁爪突向下沉,上面被剑压住了,力道沉重的像一座山。 “住手!”中海沉喝,声如沉雷。 “哎呀!”旁观的人惊惶地叫。 神鹰不住手不行,爪被压下,假使他先前挫身后退或者还有机会,这时已不可能了。中海的剑斜压住他的铁鹰爪,剑尖指向他的右颈侧,冷冰冰的剑气澈骨奇寒,令他悚然而惊,浑身泛起鸡皮疙瘩僵在那儿直抽冷气。 厉豹心向下沉,拔出九环刀急冲而上,怪叫道:“小子,来拚个你死我活。” “你也给我站住!”中海暴叱。 “太爷不听你的。”厉豹大吼,已到了八尺外。 “你要神鹰死么?”中海冷笑着喝问。 厉豹打一冷颤,站住了,大叫道:“有种就和太爷斗二百招,制人要挟算不得好汉。来来来,吃我一刀。” 中海向神鹰冷冷地说:“老兄,饶你一次,下不为例……” 话未完,南面的观众纷纷走避,闯入九名大汉,领先的仍是使用蜈蚣钩的斑成。他分开人丛,抢入大叫道:“谁在这儿斗殴?咦!” 厉豹精神大震,大叫道:“斑兄,这家伙定是龙虎风云会的恶贼。” 斑成已看清中海的脸容,他怪眼一翻,向厉豹大叫道:“你说什么?祝兄,你喝了多少酒?糊涂啦!” “胡说,我说这家伙……” “你说他可能是龙虎风云会的人,是么?” “兄弟正是此意。” 斑成重重地哼了一声,怪声怪气地说:“祝兄,刚才兄弟所擒住的青痣虎曹老贼,你知这是谁捉到的么?” “这……自然是斑兄的功劳。” “你错了,兄弟可没有这般能耐,你也不行。告诉你,是这位龙老弟捉住的。” “这……这……”厉豹张口结舌地叫。 “你还认为他是龙虎风云会的人。” 厉豹收了刀,气虎虎地说:“兄弟认栽,算他走运。” 神鹰也收了铁鹰爪,苦笑道:“祝兄弟,不是算他走运,而是你我走运。这位老弟的剑法并未施展绝学,手下留情,他若当真要咱们的命,咱们也只有乖乖的奉上。”说完,他整了整衣袂,摸了摸胁背的伤痕,向中海引礼道:“适才多有得罪,尚请海函。老弟台高性大名,可否见示?” 中海回了礼,笑道:“彼此皆有不是,项兄客气了。俗语说——不打不相识,刚才多有冒犯,幸勿介意。兄弟姓龙,匪号人称大地之龙,请别见笑。” 多久以来,他这大地之龙的名号,已经传遍了江湖,真姓名龙中海反而被人忽略了。斑成是巡检司的人,也不知道他就是道州行文天下要捉的要犯龙中海。即使他知道,又能怎样?天下没有为了一百两白银赏格,拚老命冒险去捉大地之龙的傻瓜。斑成招子雪亮,他才懒得管道州的血案。 大地之龙四个字,像是一声春雷,众人情不自禁地“啊”了一声惊叫。神鹰下意识地摸摸颈子,苦笑道:“我们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两世为人。我兄弟刚才多有冒犯,尚请龙兄见谅。” 中海爽朗地一笑,说:“好说好说,兄弟也有不是,请不必挂怀。” “龙兄是为龙虎风云会而来么?”厉豹喜于形色地问。 “不错。”中海率直的答。 “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请龙兄移玉阎府,兄弟有事请教,并恳请兄台援手。”神鹰诚恳地说。 中海求之不得,笑道:“援手,不敢当,项兄言重了。如果诸位需在下相助,愿略尽棉薄。” “能得龙兄援手相助,感激不尽。兄弟领路。” 斑成也说:“兄弟也正有消息相告,与诸位一行。” 阎君祥的府第在县衙的西首,建筑之宏,比县衙强上百倍,在小城来说,它像是皇宫般突出,飞檐画角,美仑美奂。其间园林之胜,有亭台楼阁。谁也不知道这家伙造过多少孽,又□吸了多少的血汗,方有今天富甲一方的成就。短短六十年,阎家仅仅前后两代,白手成家,到今天赫然成了富压王侯的豪绅之家,拥有良田万顷,府中有堆积如山的金银财宝,奴婢成群,妻妾共有三十余名之多,穷极奢侈,路人侧目。 踏入阎府宏丽大院门,中海心中涌起无比的感慨,他难以相信这是事实,他无法想像在六十年中只靠白手成家,两代人会有这种的惊人成就,即使田地中可以长金银,也不可能有如此兴旺的收成。 同时,他也十分怀疑,即使地方上的百姓全是白痴,也不可能替阎家挣来这许多财富,阎家的田地,也决不会完全是巧取豪夺而来的。像松林铺罗家的田地,不管阎家的人运用的手法如何卑鄙,但确是用三百两银子谋来的,而非空口霸占而来。那么,阎家的金银从何而来? 由阎家的光景,他想起故乡的豪富郝家兄弟。郝家也是富甲一方的豪门,有良田千顷,奴婢成群也是两代兴旺起家的,但并未为富不仁,在地方上甚至还得到部份乡民的尊敬。如果按收成计算利润决无这般成就,他们的金银,到底从何而来的?他想来想去想不通,疑团难解。 他不但对这些地方豪绅的金银来源惑然,对那些所谓官宦之家,也是百思莫解。有些清官位极人臣,死后两袖清风,身无长物。但有些做了十来年六七品小辟,退休后便富甲一方。一个县太爷只不过七品前程,年俸只有米一百石,钞六十贯,加上仅一些足以温饱的实物配给,即使十年来不吃不穿不用,加起来还不够白银千两,他们的财富从何而来?在他这个不取意外之财不贪非份的人来说,确是百思不得其解。 他不是个见钱眼红的人,但看了阎家的财势,仍不由心中暗暗嘀咕。 大厅是两层楼的大建筑,顶楼是重檐,气象万千,四壁书画皆出自名家,金碧辉煌,美不胜收。 奴婢成群结队,歌伎小童更是不可胜数。 神鹰一群人领着中海,从右面走廊直趋东院,那儿也建了不少厅房,前后有院子,厢房成列,住了阎府用重金聘来的保镖打手,还有不少奴仆。 神鹰请斑成和中海在厅中就坐,奴仆奉上香茗,有人去请其他的人。 八猛兽只有四名在家,另四名一早便带了卅余名打手,会同县中八十名兵勇,到永兴场去了,尚未转回。 留下的四猛兽除神鹰和厉豹之外,另两人是老三白象舒仁,一个高大肥胖的大个儿,生了一个突出的大鼻子,自白胖胖,两膀有千斤神力。另一人是老四麻面虎,是个像貌狰狞,长了一脸黑麻子大汉。 在座的人除了中海之外,全是老相识,由斑成替中海引见毕,神鹰开门见山地说:“龙兄,大驾光临敝地,不啻是救星从天而降。老实说,咱们八兄弟虽说各俱小技,但比起那些江湖名宿高手来说仍是望尘莫及,甘拜下风。因此,希望龙兄能助兄弟一臂之力,铲除风云会的恶贼,以安静地方。” “项兄,在下也曾作过保镖,但代价极高,项兄是否能办到呢?”中海不动声色地问。 “龙兄但请放心,如果龙兄俯允,在下即向阎王推引,千儿八百决无困难。”神鹰拍着胸膛保证无问题。 “恕在下多问,诸位在阎府,年金多少?” “府中师父共分三等,一等年金白银八百两,二等五百,二等三百,一律管吃住。兄弟八人皆是一等,如加上年节赏赐,超过千两以上。” “唔!倒是相当丰厚哩。” “龙兄如果有意,阎爷……” “呵呵!咱们别提贵主人。俗语说,得人钱财,与人消灾,龙某这人一向不愿受人驱策,所以不想取斌主人的钱财。” 神鹰心中大急,垂头丧气地说:“龙兄如果撒手不管,那……” “在下岂可不管?” “那么,兄弟先谢过龙兄……” “且慢,咱们有话先说明,免得留下话柄。” “龙兄有何高见……” “在下只能相助诸位一臂之力,与贵主人无关。至于在下的行动,不许任何人过问。龙某与龙虎风云会誓不两立,但我有我的处事方法。” “那好办,只要龙兄插手……” “当然插手,义不容辞。在下想请教,龙虎风云会的秘窟不在永兴场,西山深处的老巢,诸位知道确址么?” 斑成接口道:“有关龙虎风云会在这一带活动的情形,在下说出俾供龙兄斟酌。定远只是块小地方,是不能藏龙纳虎,他们在顺庆府建有分坛,坛址在府北老南充县治北津渡,香堂却设在城东沿江街临江楼的北首。真正的秘窟,在城西的山区大方山内。分坛主叫金刀无敌范鹏,他已经来了。定远的负责人,称南路会友,姓文名仲,绰号叫快腿毒刀,脚上功夫了得,为人阴险毒辣。永兴场和城内的盛源粮行,只是他们的联络站,真正的秘窟在西山,可能在天狐谷内,但还未能证实。” “他们前晚到了不少高手,斑兄可曾探出?”中海问。 “不错,是从成都来的人,有三个人已经查出。” “是金镖银梭应彬……” “是两人,一人是神掌翻天潘贵,另一是巧手神偷巫杰。到来的当晚,便在定远客栈作案,迫店伙下蒙汗药,擒走了一个姓费的老人。”斑成滔滔不绝地说。 中海心中暗惊,这姓斑的果然利害,消息之灵通,比一流江湖人更高明,在官府任巡检,未免太大材小用了。 “还有其他消息么?”他问。 “有,今早重庆府来了急报,他们的少会主前天乘船到了重庆府。” 中海吃了一惊,心说:“老天,他不是比我晚到一天么?按行程,假使他乘船逆江而上,今天该已到合川了。” 斑成并未注意到他的神色,继续往下说:“这两天,成都方面也可能有人赶来。据我所知,顺庆府是他们重要的秘窟,有许多人在府城聚集,又从那儿分手,重要人物到后不久,必定失去踪迹,可能是前往更重要的地方藏匿了。假使在这两天中,咱们不能将他们在西山的根挖掉,后果可怕。” 中海向神鹰问道:“项兄,贵主人既然知道对方将有大批高手赶来,为何仍敢和他们硬拚?” 神鹰摇头苦笑,无可奈何地说:“天知道,阎爷怎敢?昨晚咱们陪同阎爷在农庄与宇文仲派来的人谈判,讲好了以一千两银子买个平安,岂知一个姓李的师父偏偏不服气,在路上截杀他们四个人,李师父也死了。他死了不打紧,逃走了一个代表,今早他们便大举来袭。我等已保护着阎爷回城,毫不知情。阎爷一怒之下只好放手一拚了。” 麻面虎接口道:“斑兄的朋友众多,黑白道全有交情,他的消息也令阎爷下定决心周旋到底。” “斑兄,是何消息可令阎爷不计后果?”中海问。 斑成略一沉吟,说:“是这样的。十月中旬,龙虎风云会的外主坛被龙兄所毁。不久,河南突有前代字内三大高手的长春子出现,筹组英雄会,公然宣布与龙虎风云会为敌。因此,龙虎风云会的人陆续撤入四川,显然对英雄会十分忌惮。上月中,英雄会已传出消息,要人川和龙虎风云会决一死战的。按行程,至迟在半月后,也就是明年春正,英雄会的豪杰便可赶来,只消挺过这段时日,便不怕龙虎风云的恶贼了。” 中海忍不住沉声道:“龙虎风云会暗中撑腰的人物,正是长春子老杂毛,如果等英雄会的人入川了,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什么?”所有的人都惊跳起来。 中海淡淡一笑,说:“在下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实情,信不信悉从尊便。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目下诸位可否立即向西山天狐谷进兵?” “这样吧,咱们何不先往永兴场走走?”神鹰说。 “好,咱们前往接应大哥他们。”白象站起说。 斑成也离座说:“城中的事,白昼尽可放心,兄弟和诸位一行。” 六个人带了廿余名手下,急急出城而去。 同一期间,湖海散人和小襄王一群人,早已由合川舍舟就陆,向定远飞赶。他们已接到急报,全力赶来。 也在同一期间,长春子正带了英雄会四十余名高手名宿,快马加鞭赶向夷陵州,要在夷陵州乘船入川。 天玄剑一群人,却在施州卫附近,黑旗令主的黑旗盟所在地,焦急的找寻中海的下落。两个多月以来,中海的消息如石沉大海,他们怎不焦急? 至于龙虎风云会的会主,会中的人只知他已到了湖广。其实,他早已潜返四川,正暗中安排毒谋布置天罗地网,准备擒龙伏虎。 小襄王父子,亦在倾全力找寻大地之龙,经过两个月来的奔波,不得不宣告失败,这次应召返川的,做梦也未料到他们所全力找寻的大地之龙,已比他们早一天入川了。 金刀无敌范鹏派出请求救兵的人,共计十数名之多,黄老四只是其中之一而已。由于他不知会主已潜返四川,还想将擒来的报应神费浩戒送湖广,交由会主发落哩。 派出的人在合川碰上小襄王父子一群人,说出费浩的事。小襄王父子连忙舍舟就陆赶来,要将费浩接走。小襄王是会主的门人,却也不知道会主的行踪。同时,他知道木莲花苑的人对会主是如何的重要,深怕被人赶先一步将人救走,所以火速赶来。 白象舒仁领先出城,中海和神鹰并肩而行,后面是斑成和厉豹祝和,其他的人在后紧跟,出城扑奔永兴场。 永兴场距县城约有六七里,西面便是西山山区,场址建在一座小霸下,约有六七十户人家,山区附近几座村庄的赶场所在地,每逢三八九日,这儿便形成一座小市场,但因距县城太近,所以交易量并不大。 他们来晚了,永兴场龙虎风云会的贼人已经退入山区,四猛兽也已带着人追入山区去了。 永兴场留有眼线,指引着白象一群人赶入山中。中海留意附近小径上的景物,一面向神鹰问:“项兄,这儿到天狐谷还有多远?” “远着呢,樵径绕山曲折而行,算路程约有廿里左右。” “难道说,诸位要追到天狐谷不成?”中海问。 “我们不到卅个人,怎敢到天狐谷?” “那……” “人熊熊大哥追贼入山,他会知道相机行事的,如果所料不差,可能已将贼人困在前面三里地的流水崖附近。那儿是一座绝地,只消脚程快的人赶先一步,绕到崖西将唯一的出路堵死,那就好办了哩。” 第十二章 中海侧耳倾听片刻,说:“不对,前面三里左右没有人声,只有用歪风掠枝的呼啸,贵伴不在前面。” “不会吧?熊大哥临行时还曾说过,目下不是扫庭犁穴的时候,决不会追过流水崖的。” “他带了多少人?” “卅余名,全是相当了得的高手。” “要是天狐谷的恶贼赶来声援……” “哎呀!。”神鹰惊叫起来。 “怎么了?”前面的白象扭头问。 神鹰站住了,变色的说:“熊大哥追入山区,该已有两个时辰了,假使天狐谷的恶贼大批出动,他们……” 这时,他们处身在山麓的狭谷,两侧是不大峻陡的山坡,枯草丛生,碎石散在坡上。小山自山腰起,松桧向上逐渐延伸,形成浓密的森林。山腰以下,丛生着砍伐得只剩三两尺树桩。 白象也猛然醒悟,向引路的眼线急问:“沈师父,他们追入山区多久了。” 沈师父抬头看看天色,说:“大概有一个时辰,熊爷因为追逐大急,并未留下任何交待,只派在下留在永兴场招呼。” “有多少人逃掉了?” “有十余名,其中有宇文仲那恶贼。” 中海突然大声叫:“且慢,前面有人。” 所有的人间声都停下了。中海解掉腰带,解掉皮袄下方的四枚绊扣,以便采取袄内的飞刀。 白象并未被中海的叫声分心,继续向沈师父问:“他们是由这条路追入的么?” “是的,瞧,路右面那条树桩,不是留有熊爷的暗记么?” 路右面的一株树桩上,有人用刀剑一类利器,砍了一个斜十字,砍痕鲜明。 中海向前走,全神戒留。神鹰和厉豹在后面跟随,神色有点不以为然。 中海到了前面路左的及腰枯草丛前站住了,泠冷地说:“老兄,出来吧,草里面是躲不住的。” 两丈外枯草丛中,突然站起一个村失,狂叫道:“大爷们饶命,饶……” 神鹰飞跃而至,一见对方并未携带兵器,心中一宽,冷笑道:“是前面西山樵夫的仆人,不是个好东西。说,小子,不久前有一群人经过此地,目下到何处去了?” 村夫向北一指,惊恐地说:“从……从那儿走了,有……有两群人,像……像是械斗。” “多久的事?” “不……不过一盏茶的时光。” “你那老不死的主人目下可在家中?。” “在,但……但小的并……并未返家,不知其详。” 神鹰将村夫一推,说:“走,带路。” “带……带到何处?”村夫莫名其妙地问。 “去找械斗的两群人。”神鹰冷冷地答。 “咦!小……的小的怎知道他们到……到何处去了?他们像是会飞的人,一跳两三丈,小的委实害……害怕。” 中海学步向前走,一面说:“项兄,这人不会武功,不必为难他了。” 神鹰点头,阴森森地说:“不错,为难他也没有用。”他的神色无法看见,他向后打手式,中海更难发现。 白象舒仁领先抢前,一面向后面的人叫:“诸位小心戒备,咱们先到西山樵夫的草屋看看,避免再深入,到那儿再派人探听消息。屈四弟,咱们两人先走一步。” 他和麻面虎刚越过中海,后面便发生了变化。 中海一面走,一面察看小泾两侧的人兽遗痕,突听后面“哎”一声惨叫,扭头一看,大怒道:“可恶!你们干什么?” 他正待回头冲上,神鹰已伸手虚拦,说:“龙兄,不必大惊小敝,咱们如不杀之灭口,麻烦得紧呢。” 先前被搜出的村夫,已被一名师父一刀砍掉半边脑袋,想救已来不及了。中海无名火起,厉声说道:“什么话?你们随随便便杀人,天理何在?刚才你还说他是西山樵夫的人,既然不是龙虎风云会的恶贼,为何杀他?” 神鹰嘻嘻笑,若无其事地说:“杀几个人小事一件,龙兄何必认真呢?那西山樵夫姓夏,霸占了这一带山林,卖柴为生。他砍柴砍得绝,瞧,这附近的大树桩,全是他砍倒的,养了三个仆人,不许别处的人到这一带打柴放牧,不是好人。咱们如不杀他灭口,他很可能被龙虎风云会的人利用,断了咱们的退路,岂不危险?” “你是说,杀几个人小事一件?”中海切齿问。 “咦!龙兄怎地慈悲起来了?”神鹰发觉事态严重,怀有戒心地问。 中海脸色很难看,扭头向斑成问:“斑兄,你是官府执法的人,人命关天,足下该如何处理这件事?” 斑成摇摇头,轻松地说:“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只好说他是龙虎风云会党羽便成。昨晚阎爷农庄被焚,死了二十七名保镖和家仆,走散了六十名家奴。县下爷已经传下手谕,对龙虎风云会的人,一律格杀勿论。” “似他并非龙虎风云会的人,你老兄也知道不是的。” “龙兄,不必认真……” “什么?人命居然不必认真。这人是在下发现的,我虽不杀伯仁……” “龙兄,请听我说。”神鹰毫无悔意地接口,接着说:“为了咱们自己的安全着想,冤杀一个人何必小题大做?。平常得紧。这人已经死了,一无苦主,二无亲人……” “住口,怎么说你也不该滥杀无辜。你说他一无苦主,二无亲人,但杀人的事人人可管。”中海大叫。 “这……这……” 中海一把拉住斑成,沉声道:“斑兄,你得管,在下控告项义滥杀无辜……” 斑成扔手挣脱中海的手,不悦地说:“龙兄,你是江湖人,难道不知事么?事不关己不劳心,死几个人何必大惊小敝呢?你认为阎爷今天的地位是天上掉下来的吗?你错了,数十年来,他不知道除掉多少敢于反对他的人,假使每一件人命官司都有人管,阎爷岂配称定远阎王?算啦!我斑成……” “你斑成大概曾经得过不少好处,是么?”中海愤然接口。 斑成脸上居然会红,讪讪地说:“无所谓好处,俸银养不活妻儿也是真的。” 中海不愿再和这些家伙理论,走向尸体,向众人说:“在下不屑与诸位同行,休管龙某的事。” “龙兄,你……”神鹰惊问。 “咱们各行其事,在下要掩埋了这位冤死的朋友。” 麻面虎怪眼一翻,不耐地大叫道:“老五,何必和他罗嗉?少了他,咱们难道就办不成事不成?去他娘的!咱们走。” 斑成心中有愧,不悦地叫:“屈兄,不许口出不逊。龙兄是侠义英雄,看不惯咱们的所作所为和一些……” “哼!什么侠义英雄?见鬼!了不起是个杀官犯案的亡命之徒,有什么不得了?臭美!”麻面虎怪声怪气地叫。 中海大怒,踏前一步。 麻面虎冷笑一声,抢先撤下他腰带上的双刃斧。 厉豹一声冷哼,也撤下了九环刀。 除了斑成,所有的人四面散开,撤兵刃戒备,虎视耽耽,剑拔弩张,情势险恶。 神鹰扬了扬铁鹰爪,冷冷地说:“姓龙的,你最好识相些。咱们并不寄望你能帮咱们多少忙,当然也不喜欢阁下管咱们的闲事。” “宰了他。”有人大叫。 中海冷笑一声,俯身袍起村夫的尸体,冷冷地说:“谁想死,请上。话可说在前面,龙某不是好杀的人,但谁要是起意想要在下的命,他必须死!” 说完,转身向山坡上走去。 迎面站着一名大汉,扬刀大喝道:“站住!没叫你走,不许离开。” 中海冷冷一笑,向前走,叱道:“让路,听见没有?” 大汉打一冷颤,情不自禁的侧移三步。但等中海通过之后他似乎感到脸上无光,单刀一扬,抢上学刀作势瞄向中海的后颈,正待砍出。 中海倏然转身,虎目中神光熠熠。 大汉如见鬼魅,急急收刀暴退。 中海扫视了众人一眼,然后徐徐转身,大踏步向十丈外的一座土坑走去。 人的名,树的影,大地之龙的名号,足以镇住这些人,他们人虽多,依然不敢妄动。所有的人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敢抢先动手。中海冷静的神色,令他们悚然而惊。 斑成吁出一口长气,低声说:“走吧!咱们接应熊老大要紧,这次消息,恐怕……怕是凶多吉少哩!” 神鹰收了铁鹰爪,急急地说:“是啊!。咱们赶两步……” 话未完,右面山腰密林中突然传来一声震天长笑,哈哈之声震耳欲聋。山高不过百十丈,山腰距小径不足半里,发笑的人中气充沛,显然是了不起的内家高手。 众人大吃一惊,抬头一看,一个个感到头皮发炸,心中发冷。 松林前,一个个劲装人影徐徐现身,看光景,不下四十人之多。其中有廿名大汉,高举着一根树枝,枝上端倒吊着一具尸体,尸体浑身一丝不挂,遍体血污,肚腹上插着尸体生前所用的兵刃,令人看去倍增恐惧。 “龙虎风云!”叫声如乍雷狂震,一字一响,动人心弦。 随着叫吼声,左面山腰出现了四十余名白袍怪人。这些人全戴了白头罩,只露出一双怪眼,颊两侧用朱漆绘了龙形图案或虎形图案,简单几笔,居然神似,白袍曳地,大袖飘飘,背上系了各式兵刃站在草木间,这些人像是从阴曹地府出来的鬼怪幽灵,十分抢目,令人见了汗毛直竖,浑身发冷,恐怖的感觉光临,不由众人不惊。 白象舒仁脸色变青,恐怖地叫道:“糟了!熊老大完了!咱们已深陷死境。” “向外突围,快走。”神鹰悚然地叫。 斑成脸色泛灰,浑身颤抖地说:“完了,他们的会主到了,如想突围,势比登天还难。” 后面退路的山嘴旁,有劲装人影出现。前面小径转角处,也有人冷然屹立。 厉豹找出九环刀,咬牙道:“咱们仍可一拚,结阵。” 三十余人立即结成三个圆阵,居然甚有章法,由斑成带了五个人居间策应,严阵以待。 右面高举尸体的人,排成一列一步步向下走。中间,是二十余名劲装老少,阴森森地向下移。 左面的白袍怪人也向下走,但相距二十余丈便土步不进,居高临下注视着下面的人,屹立不动。 正在挖坑掩埋尸体的中海,心中凛然,但不想走,好不容易等到这一天,他怎肯撤走?十丈外斑成所说的话,他听得真切,如果真是龙虎风云会的会主来了,他必须会一会这个宇内闻名的江湖神秘客,揭开毒娘子的庐山真面目。 大敌当前,高手云集,他居然毫无怯念,委实难能可贵。他对自己的艺业深具自信,两个多月前他能力斗擒龙客和玉麒麟,敢和湖海散人一拚,经过两个月来船上的苦练,参悟了电剑心诀的玄奥手法,进境惊人,他没有惧怕的理由。这一带地势不平,短树桩星罗棋,对方如想一拥而上,事实有困难,只消围攻的人有先有后,他自信对方不易将他困住,有足够的空间让他施展,要脱身并非不可能。 经过无数次出生人死的搏斗,他已经可以完全控制自己的情绪,胆气超人,无畏无惧,虽则事后回想时他也曾感到恐惧和不安,但临斗时他便会一无所惧,全心全意为保护生命而斗,抛除一切杂念头,奋勇一拚。 危机来了,他开始定下心神,面对逐渐迫近的强敌,他起初发现危机时的一些恐惧念头,也渐渐地消失。等到人群到了十丈外,他的少许紧张意识已完全消逝了。 置之死地而后生,这是他对生死的看法。 他一面用树枝拨土掩埋尸体,一面凝神戒备。 他所站立处是路左的山坡,上面十余丈,白袍怪人迎风而立,不言不动。 下面十丈,是结阵以待的四猛兽。对面的人群已经到了四猛兽上方十余丈,徐徐止步。 中间二十余名劲装老少中,有迷魂门的公孙大嫂在内,她身旁站着她的丈夫离魂一剑公孙良,也就是到盛源粮行报讯失风被赶走的人。 中海还认识两个人,那就是龙虎风云会打入黑旗盟卧底的湘西谭家兄弟。这两人在遂平被中海打伤,几乎丢掉老命。 中海正在掩埋尸体,故意避开众人的视线。同时,他已经换了装束,公孙良夫妇和谭家兄弟一时还认不出他的身份。看到谭家兄弟,中海心中暗喜,心说:“妙啊!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满以为黑旗令主那群人已经失了踪,原来还有人留下哩!等会儿找谭家兄弟讨消息,大概他们不会令我失望的。” 他发觉上面的白袍人全用阴森森的目光向他注视,似乎所有的目光,全向他集中射来。在这种险恶的生死关头中,只有他一个人毫不理会身外的变化,仍然沉着地掩埋尸体,难怪会引起白袍人群的注意。 对面的人丛中,走出一个鼠目大汉,降下三丈余,站住叉腰大吼道:“八猛兽已死了四个,你们还不认命丢兵刃听候处置么?” 厉豹大踏步而出,切齿叫:“宇文仲,你下来,咱们拚个你死我活。” “你们已进了网人了罗,还敢发横?说,投不投降?”宇文仲叫。 “只有死的八猛兽,没有投降的厉豹祝和。” 人丛中爆出一声狂笑,有人喝道:“字文仲,退回来,慢慢收拾他们。将尸体抛下。” 宇文仲应声退回原位,接着,吊在树上的尸体一个个向下抛,顺坡滑滚而下。 先前发令的人,是个背系金刀的花甲老人,像貌威猛,雄壮如狮。他就是顺庆府分坛的分坛主,金刀无敌范鹏,厚背金刀重有三十二斤,在四川大名鼎鼎。他竽尸体抛完后狂笑道:“你们听了,阎老狗的金银财宝必须全部交出,你们也得死。路北山嘴下挖了一个大坑,那就是替你们准备好的埋骨之地。除非你们投降,答应返回阎家作内应,不然……哈哈哈哈!不用范某在说了。至于那位姓斑的他必须死,本会不要官府的鹰犬。你出来,宇文兄弟,去砍掉他的脑袋来做溺器。” 斑成已无路可走,撤下蜈蚣钩走出,冷笑道:“姓斑的很幸运,脑袋居然还有人垂青哩!宇文仲不知阁下的毒刀利是不利?” 宇文仲往下走,撤下蓝光闪闪的单刀,笑道:“在下的腿快,刀上涂了天蜈毒,反正你跑也跑不了,等会见你便知道毒刀利是不利了。姓斑的,你是官府和地方恶霸的双重走狗,我相信昨晚阎老狗的毒计定是你这??促成的。大概你做梦也未料到本会的会主会突然在今晨到达,自以为消息灵通,所以瞻敢兴风作浪,火焚我的永兴场秘室。今天大爷要剁你一千刀,方消心头之恨……” 蓦地,路北面山嘴下的人传出叫声,一个声如洪钟的嗓子大喝道:“让路!” 所有的目光,全被喝声所吸引,中海心中一动,也向人声传来处看去。 神鹰脸色一变,低叫道:“老天!西山樵夫竟然是隐世高人。糟了!咱们竟杀了他的仆人。” 半里外的山嘴下,一群劲装大汉拦住一个须眉皆白,手执一根鬼头铜杖的老村夫。鬼头铜杖黄光闪闪,首尾皆有豆大的金色小孔排列成三圈。他身后,两名材夫横持一根朱红色三尺九环鞭,红芒耀目。 拦路的十余名大汉不让路,为首的人大喝道:“老不死,退回去!难道你不想活了。” 敝老人冷哼一声,杖首徐徐下降。 左面山坡的白袍人中,突传出尖厉刺耳的叫声。 “周香主,让路。” 可是,声音传到,剧变已生,让路的三名大汉不知怎地,突然向前仆倒。大汉距怪老人约有两丈竟然莫名其妙地倒了。 敝老人举步便走,两名仆人紧随在后。众大汉正待拥上,白袍人叫声恰于此时传到,他们只好让路,七手八脚的抢救倒地的同伴。 敝老人健步如飞,向斗场掠来,一面沉喝道:“在老夫隐居之地,不许任何人撒野杀人,都给我怏滚!” 先前发令的白袍人向右方举手一招,招来了一个白袍人,低声交待几句话,那人立即脱下头罩,向下迎去。 中海一怔,忖道:“我的天,怎么会是他?” 脱下头罩的白袍人须眉皆白,赫然是隐叟邓公明。假使他不是亲眼看到,任何人也无法令他相信这是事实。隐叟不但是天玄剑的知交好友,更曾经与天玄剑联手杀入麒麟山庄。隐叟为了寻找被胁迫捕走的乃弟邓公皓,火化山庄出力最大,是龙虎风云会的死对头,怎么会在短短的两个月中,竟然变节投入龙虎风云会的会主手下了?” 隐叟向下走,幸而相距甚远,在他身右十余丈越过,并未向他注视。他也俯身故意堆土,避免与隐叟的目光相触,暗中一咬牙,替天玄剑劬下了重重的心事。隐叟原在天玄剑的身边,这时既然已变节投敌,那么,天玄剑岂不糟了?他真不敢往下想。 斗场静寂,所有的目光,俱皆注视着急掠而来的西山樵夫主仆。 隐叟先一步到达山下小径,等候西山樵夫。 中海掩埋尸体的事,行将完工。 寒风凛凛,枯草败弃随风飞舞,满目苍凉箫索的冬日山野,令人感到寒意更浓。 隐叟迎着阴沉沉赶来的西山樵夫长揖为礼,笑道:“盂老,还记得邓某么?三十余载久远,盂老容光依旧,真是可喜可贺。” 西山樵夫讶然打量许久,接着脸露喜色,上前把臂拍胸又拍肩,喜悦地叫:“噢,原来是你,三十年不见,老弟你的须眉全白了,真是岁月不饶人,一向可好?尊夫人……” “多承垂注,老伴尚称健朗,孟老不在南荒,怎么到川中做起樵夫来了?”隐叟笑间。 西山樵夫吁口长气,说:“一言难尽,总之,南荒今日已不复往昔先景,老朽亦年老体衰,只好迁地为良,在这儿隐居,毕竟比南荒要好得多。所谓落叶归根,老朽总算是中原人,埋骨故土,也算是不志木哪!” “孟老难道依然是独身不成?” “老弟你该明白,我所练的九转玄功,是不能不独身的。老弟,你的同伴都是些什么人?” “孟老难道不知崛起江湖不久雄霸天下的龙虎风云会?” 西山樵夫摇摇头,说:“老朽已不过问江湖事,从不过间居所以外的事情。你是该会的什么令”“小弟只算是该会的客席。” “会主是谁?” 隐叟向上一指,说:“中间那位稍高些的白袍人,便是会主。” “你们在这儿有何贵干?” “和定远的恶霸算账。” “但……老朽的左近,怎能容人骚扰?日后传出江湖,我南荒鬼魔单盂明还有脸活着么?” 隐叟陪笑道:“盂老,敝会主事先并不知道你老人家在这儿隐居,如果早知道盂老化名西山樵夫在这儿避尘,天胆也不敢在这儿打扰盂老的安静。敝会主适才看到孟老的兵刃,方知大事不妙……” “他既然认出老朽是谁,为何仍敢大刺刺地故作神秘,不下来以真面目和我相见?”西山樵夫不悦地问。 “敝会主不是故作神秘,而是事非得已。敝会的会众,全是来自天南地北的三山五岳好汉,为保持会主的尊严,不能以真面目和会众相见,尚请孟老见谅。敝会主知道小弟与孟老的交情,因此着小弟向你老人家问好,并请恕敝会的会众打扰之罪。” 西山冷冷地向上注视片刻,久久方说:“看来,贵会主像是个善用心计,善用权谋的好雄大豪,但不知老朽认识他么?” “盂老乃是早年魔道中顶尖儿高手,与白道中所谓宇内三大高人齐名。敝会主出道大晚,他久仰盂老的大名,盂老却不认识他。他已向小弟表示,不久将亲自登门拜望,着小弟先向孟老请安。” 西山樵失摇摇头,冷漠地说:“拜望倒不必了,老朽不接见任何江湖人,他来了将自找无趣。冲着你我的交情,我不追究今天的事,叫贵会主火速的将人带走,休在老朽的居土内染血腥,老朽一生杀人大多,晚年对血腥生腻了。” 隐叟脸现焦急的神色,说:“盂老,如果让他们撤出,他们外面有大批官兵接应……” “你是说,对方有官兵接应?”西山樵夫抢着问。 “是的……” “他说谎!”不远处的斑成大叫。 “这人就是定远县首屈一指的巡检大人。”隐叟笑答。 西山樵夫向双方注视片刻,说:“老弟,对你老弟的要求,老朽无法拒绝……” “谢谢你,孟老。”隐叟抢着答。 西山樵夫一怔,惑然道:“老弟,今天这件事我并未答应……” “尚请盂老俯允。” 西山樵失无可奈何地点头,沉重地说:“好吧,我答应你,但有言在先,去告诉贵会主,不许倚众群殴,一比一公平一决,我看不惯倚多为胜。” 中海拍掉手上的泥士,往下走,忍不住接口道:“好一个公平一决,龙虎风云会高手如云,全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名宿,而阎府的人只是些二流的人物,他们还有活命的机会么?” 他之挺身而出,并不完全为了斑成一群人着想,反正龙虎风云会的人决不会放过他,他该为自己打算,在众多高手围攻之下,很难保证他能全身而退。这位西山樵夫赫然是早年四大魔君的南荒鬼魔单盂明,在四位魔君中名列第二。早年,宇内三大高手以四绝秀土为首,是白道英雄的代表人物。魔道中,则以恬苍冥魔为首,在江湖横行,与白道名宿作殊死斗,直至彼此进入暮年,方先后退出江湖隐世潜修。四大魔君中,数十年来音讯全无,许久没有人再提起这四个武林朋友闻名丧胆的人物了。 传闻上说,他们早已不在人世啦!想不到南荒鬼魔却在这小小的西山做了樵夫。 中海对早年的高手名宿陌生得紧,虽略有风闻,却不曾亲见过他们的所作所为,对他们曾在武林的奇迹遗闻,并不完全相信。听南荒鬼魔的语气,并不如传言中的可怕,所以他挺身而出,希望能解决当前的危局。 南荒鬼魔瞥了他一眼,冷冷地问:“你是谁?小小年纪,好没规矩,这里那有你说话的余地?” 中海向隐叟一指,说:“小可是谁,这位邓老知道。” 隐叟目不转瞬地注视着他,摇头道:“年青人,老朽并不认识你。” 中海一怔,暗说:“是不是他打入丁龙虎风云会的卧底,故意假装不认识我?那晚火焚麒麟山庄他曾以真面目出现,难道龙虎风云会的人是死的,不会认出他的庐山真面目来?如果小襄王父子赶来那他的处境危险极了。” 远处的斑成落并下石,高叫道:“他就是大地之龙,龙虎风云会的死对头。” 他这一叫不打紧,全场立时不住地骚动起来。坡上的白袍人中,有五个人缓缓举步而下。 情势一紧,气氛沉重。 南荒鬼魔向后退,向隐叟道:“老弟,务请置身事外,老朽不希望卷人事中。记住老朽的话,公平一决。” “小弟理会得,多蒙成全,容后图报。”隐叟行礼道谢。 白袍五个人一到,一字排开。中间那人中等身材,除了一双大眼,看不到身躯的任何部份。那双大眼黑白分明,但眼神阴森锐利,看得人心中发寒。背上系着一把古色斑烂的长剑,宝石金丝剑穗迎风飘舞。头罩两颊间,左绣金龙,右绣朱虎。白长袍比其他的人多镶了一道金色花边,一看便知与众不同。 左右两人身材稍矮,但外侧两人却甚为高大健壮,五个人站成一列,高矮之间倒还相称。 “你就是大地之龙?”中间的白袍人用尖厉的声音问。 “你就是龙虎风云会的会主?”中海做然地反问。 “住口!你怎敢发间?”左外侧的高大白袍人大喝,声如乍雷,嗓子惊人的洪亮。 中海暗作戒备,冷笑道:“在下为何不敢?如果怕事,我大地之龙岂敢和贵会论短长?别大呼小叫的了,你吓不倒我大地之龙的。” “小子该死!”白袍人大怒地叫,踏出一步。 “护法稍安勿躁。”中间白袍人低叱。 “是,属下遵命。”大怒的白袍人躬身答。 隐叟退在一旁,欠身道:“启禀会主,单前辈……” “单前辈适才的话,本会主听见了,一切依他,让这些人死得心服口服。”会主冷厉地说。 隐叟欠身后退,闪在一旁,低声道:“这个大地之龙……” “本会主自有主意,你退至一旁。” 隐叟欠身告退,瞥了中海一眼,站在一旁。 会主的冷泠厉眼神,紧盯住中海双目,冷泠地说:“大地之龙,你的胆气委实令人佩服。” “好说好说,在下深感荣幸。”中海泰然地答。 “半年来,你杀了本会多少人,你好狠的手段。” “杀了多少,在下已记不清。贵会的人,阴狠毒辣无所不为,人人皆可杀,在下自问尚不够狠”“你入川是为了追踪本会主而来的么?” “就算是吧。” “你怎知道本会主今天到达的?” “这是题外的话,在下已经和你幸会了。” “你能接得下木会多少人?” “在下想领教你的艺业,你敢赐教么?”中海做然地叫阵。 “你年岁太轻,还不配与本会主动手。” 中海哈哈大笑,笑完说:“贵会内外二主坛的坛主,在下都领教过了,如此而已。” “木会之中比两位坛主艺业高明的人,车载斗量。” “连湖海散人也不过尔尔。” 会主眼神一变,厉声问:“你指那一个湖海散人?” 中海冷冷一笑,大声说:“毒娘子,你何必装腔作势?贵会的底细……” “淳于护法,拿下他。”会主厉吼。 先前发怒的白袍人大吼一声,飞步抢出。 “毒娘子”三个字出口,所有的会众先是大吃一惊,接着议论纷纷,一个个交头接耳,骚动不已。 中海舌绽春雷,大喝道:“且慢,在下还有话说。” 淳于护法却不听他的,一声长啸,拔剑出鞘,剑动风雷骤发,一剑点出。 中海拔剑在手,左闪两步,淳于护法人随剑转,攻出第二招。中海拔剑接招,轻搭来剑。 “喳”淳于护法大喝一声,剑法一变,但见剑影如山,漫天澈地向中海攻击。这才是他的真才实学,变化之快,骇人听闻,一阵凶猛无比的抢攻,把中海逼退了两丈余,仍未能抢回主动。 中海被对方一阵突如其来的狂攻所逼,先机已失。但他沉得住气,六合如一全神运剑自保,用如意身法在对方狂风暴雨似的凶猛剑招中出没,小心的避免和对方的剑撞击。他感到对方的剑出奇的凌厉,居然有推送吸迫的神奇潜力之劲,如在两月前,他自问根本无法施展神奥的剑术,但目下不同了两月来他内力大进,追电剑已可不受对方的浑雄剑气所支配了。 他知道对方了得,要用智取,大敌当前,他在等机会,不妄发招,务必保全精力,一击不中宁可不发,明示怯念,暗中在准备行雷霆一击。 激斗一起,人声倏止,恶贼们全神注视着斗场,要看看一再给予他们沉重打击的大地之龙,究竟有何惊人艺业。只看了片刻,他们大为宽心,看中海那种不敢接招手忙脚乱的神情,他们心中一宽,也相当失望。 淳于护法连攻十余招,迫进了两丈余,心中戒念尽消,一面进招一面狂笑道:“小辈,想不到你竟是这种材料,江湖传言未免太夸大了些,着着!着!” 最后一声叱喝,气吞河岳地放胆抢入,招出“月落星沉”,幻化出一重剑网迳自向下罩去。 中海就在等他放胆抢攻,不退反进,迎上反击了。 南荒鬼魔突然摇摇头,叫道:“强弩之未,小心中官。” “铮”一声暴响,淳于护法的剑被中海的剑架开,剑尖从中海的右耳外侧掠过。 中海的剑倏吞忽吐,紫虹一闪,人影立土。 “啊……”淳于护法狂叫一声,上身向上一挺,身躯仍向前冲,“当”一声长剑坠地。 中海人化狂风,拔剑侧跃,剑尖血迹斑斑。他吸入一口长气,向南荒鬼魔叫道:“老前辈,你到底帮谁?不主持公道了?” 淳于护法胸口血如泉涌,白袍上殷红一片,吁出一口长气,跌入抢出的一名白袍人手中,哺哺地说:“你……我好恨,一时大意,含……恨九……九泉……” 身材略矮的一名白袍人飞扑而上,剑似惊虹飞射而至。 中海一声沉喝,一剑疾挥,快!。快如电光一闪。 “铮”剑呜云耳,两人各向侧飘退三步。 南荒鬼魔大喝道:“不许乘人之危,让他喘口气。” 会主向隐叟举手一挥,隐叟奔向前向南荒鬼魔行礼道:“盂老,请冲着小弟薄面,放手不管,感激不尽。” 中海变色喝道:“姓邓的,你到底是谁?” 隐叟愕然,困惑地说:“咦!你问老夫是谁?废话!” 南荒鬼魔一咬牙,向隐叟道:“好,老朽不管,从今后咱们恩怨两消,彼此不久谁的情,不必来找我,咱们永不再见了。” 说完,扭头便走,去势如劲失离弦。两名仆人衔尾急掠,三人冉冉而去。 隐叟摇头苦笑,退在一旁。但在神色间,却微露喜意。 会主学手一挥,发出一声怪啸。 四面八方人群合围,恶斗将起。 八名白袍人向中海围住,八剑齐举。 会主大袖一挥,示意合围的人暂勿动手,向中海冷冷一笑,沉声道:“大地之龙,本会主留给你两条路走。” 中海已横了心,冷冷地问:“你的意思是群殴,逼在下走路?” “木会从不放过与本会为敌的人,群殴亦未尝不可。” “你说的两条路,可否说来听听?” “其一,你死,其二,你投降本会,本会主重用你。” “哈哈哈哈!要龙某在你的裙下屈伏?毒娘子,你死了这条心吧。你听我说,木莲花苑已被你所毁,你的气早该消了,何必替长春子卖命?等到长春子……” “住口!你说什么?谁是毒娘子,长春子来着?” 中海大笑,朗声叫:“知道你是毒娘子的人,不止在下一人,你何必……” 会主突然拉掉头罩,现出本来面目,赫然是个须眉全白鹰目勾鼻的老人。他从容带回头罩,冷冷地问:“你说谁是毒娘子?” 中海吃了一惊,抽口冷气自语道:“难……难道济慈兄的遗书有……有假?这……这……” “你走那一条路?”会主再问。 “在下杀了贵会不少人,你还能重用我么?”中海定下神问。 “木会用人的宗旨是既往不究。” 龙虎风云会的会主不是毒娘子,中海感到意外,也极感失望,受骗的感觉油然而生,疑云大起,弄不清吴济慈的遗书所说的事是真是假。因此一来,他对长春子是否真如遗书上所说的乃是幕后主持人身份,也起了怀疑。 他的信心开始动摇,但与风云会誓不两立的立场却毫无改变,定下心神留意四周的形势,决定先脱身再说。目下情势不利,在强敌环伺受制于人的形势中谈判,是不会有结果的。他一面暗中相度突围的方向,一面答道:“条件倒挺优厚,可是对龙某却大大的不利。同时,龙某并不打算加入任何凶暴残忍为祸江湖的帮会做走狗。” “你已别无选择,本会主对你已是够宽大的了。” “阁下的话很动听,但在下得考虑考虑。请教,能将阁下的真名号见告么?” “不行,本会主从不向人明示真名号,今天让你看到本会主的庐山真面,已是异数了。” 中海已决定了突围的方向,但仍试地探问:“要龙某加入贵会不难,但须依龙某一个条件。” “加入本会的人,没有条件讨价还价。但本会主给你一次恩典,可以说来听听,看本会主是否能接受。” 中海淡淡一笑,泰然地说:“条件十分简单,只怕阁下无法接受。” “说。”会主沉喝,大眼中厉光闪闪。 “龙虎风云会今后放弃残杀武林同道的暴行,不可用毒药控制会中的会友,阁下能办得到么。” “你是说,要本会主放弃权势?” 中海点点头,一字一吐地说:“正是此意。” “岂有此理!”会主沉喝,眼中杀机怒涌。 中海知道说服的希望已成泡影,不能再拖了,苦笑道:“要一个沉迷权势梦中的人放弃权势,不啻难似登天,握有权势的人,除非死了,不然一息犹存,便不会轻易放弃的。阁下,龙某也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主见。” “你的意思是选择死路了?” “不见得,阁下未免言之过早,但附近的人中,确有人非死不可,也许阁下也在其中。接招!” 最后一声沉喝,追电剑风雷乍起,紫虹突然飞射。 “??”一名白袍人发出了震天大吼。 怏!如同电光一闪,合围的其他七名白袍人尚来不及动手,中海已脱出重围,身法之快,步法之奇,有不少人根本无法看清。 出手阻拦的白袍人与中海相错而遇,仍向前冲,冲入中海先前所立地方,身躯开始打旋,发出一声低吟,以左手掩住胸口,突然仆倒在地。 同一瞬间,会主身左的矮身材白袍人急截而出,剑虹飞舞,将中海截住了。 “铮铮!”暴起两声金呜,人影倏止。 白袍人飘退八尺,呼吸一阵紧。 中海也侧飘八尺,虎目神光似电。 不等他身形站稳,先前合围的七名白袍人到了,到得最快的两人左右齐上,怒啸如雷,剑影一闪即至。 中海一声长啸,临危不乱,身形一沉,追电剑心诀绝招出手,行雷霆一击。但见人影闪动了两下乍合的剑影中分,紫虹从中射出,由两人的中间透越而过,人影倏止。 “啊……”两名白袍人发出一声惨号,吃力地想止住脚步,胸口血如泉涌。 中海远出八尺外,另两名白袍人悄然到了他身后。他一声狂笑,倏然,追电紫虹急吐。 两名白袍人心中发虚,吃惊得停下脚步。 中海眼见会主退出三丈外,有八名白袍人到了会主左右,擒贼擒王的计谋落空,他只好撒走,但见他身形飘动,疆僵已远出三丈外去了。 他向斑成一群人掠去,到了切近大吼道:“还不快逃,等死么?” 没有人廿愿等死,只是走不了而已,中海一声大吼,唤醒了他们求生的念头,在呐喊声中,跟随在中海身后,向原路冲去,看谁逃得快。 中海领先开路,追电剑八面威风,如同狂风般向前刮,手下绝情,堵住小径的十余名恶贼,在他的剑下战栗,剑掌劈飞鬼哭神号,所经处波开浪裂,没有人能接下他疯狂的三剑袭击,在惨号震耳声中,被他杀开了一条血路,突破重围,地上搁下了八具尸体。 卅余名保镖护院只顾逃命,走不快的人,全被赶来的恶贼从后面袭击,来不及回手白白死了近十名之多。 突破重围,中海转身等候,舌绽春雷般大喝:“不可四散逃命,必须互相照顾。我断后,快手” 第十三章 他并不同情斑成一群助纣为虐的恶徒,但却不能见死不救,同时,他是和众人一同入山的,在情在理,他也不能置身事外。 突围开路困难,退出断后不易,风险太大,但他两者兼任,毅然甘冒风险,将生死置于度外,义无反顾。 有他断后,追的人便有所顾忌,不敢追得大紧。他感到奇怪,那位会主为何不亲自追赶,却在后面大呼小叫命人穷追?自己不动手,似乎不像是会主哩!。 两名白袍人追得最快,已接近逃得最慢的两名师父身后了。两名师父只顾提着单刀逃命,不知追兵已接近身后,发狂地前奔。 两名白袍人迫近至四尺内,剑点出了。 中海巳让至路旁,一声大吼,左手疾挥,两把飞刀破空电射而出。 第一名白袍人的剑已经递出,白虹从左前方射到,双方相迎,奇快绝伦。白袍人骤不及防,而中海的飞刀却是百发百中的绝艺,飞刀一闪,贯胁而入。 “啊……”白袍人惨号一声,递出的剑失去准头,一偏之下,剑擦一名师父的右腰侧而过。那位师父惊出一身冷汗,出招自救,扭身来一记“迥风拂柳”,“喀”一声,中飞刀的白袍人脑袋落地,见阎王去了。 同一瞬间,第二名白袍人向前仆倒,居然躲过袭来的飞刀,一发之差,颈子几乎裂口,惊叫一声用打滚的方法滚出丈外,逃掉一死。 呐喊如雷,人潮像潮水般涌来。 中海一面撤走,一面不时回头戒备。他身上平时只可带廿把飞刀,而贼人却有上百人之多,非必要不准备使用。一般说来,逃命的人脚程决不会太慢,武林朋友在生死关头脚软的人并不多见,剩下的廿余名师父跑得比任何时候都快,倒不需中海耽心。 退至一座谷口轻功最高明的人已经追近了,共有七名白袍人,五个劲装男女,其中就有迷魂门的离魂一剑公孙良夫妇。后面的人,落后了二三十丈,零零落落地,有些人已经不见了。 斑成一群人功力毕竟差劲,到了谷口,后面追兵已近,看样子再也脱不了身啦!。 救人救到底,中海不忍心抛弃这些人独自脱身远走,看谷口不大宽涧,正好施展,可以在这儿将追兵阻上一阻。当下左手扣了三把飞刀,在谷口仗剑屹立,严阵以待,堵在谷口凛然宛若天神一般,追近的十二个人,仰天发出一阵震天长笑,笑完向前面迎去,沉声大喝道:“诸位,谁先上送死?大地之龙恭候大驾。” 十二个人心存顾忌,不约而同地缓下脚步,两面一分成弧形散开,八支剑三把刀,还有一个由袍人左手一把万字夺,右手是枚三棱钢刺。十二个人继续迫进,形势一紧。 右面的陡坡上,西山樵夫不知何时已经先到了,藏身在树丛中向下眺望,似乎极感兴趣。 中海机警绝伦,看了对方的态势,便知他们想用中间的人牵制住他,由两侧的人越过,出谷追杀斑成一群人。他心中打定主意,将计就计先杀两侧的人再说。 双方徐徐接近,中间两名白袍人到了三丈内,两侧两名白袍人已经到了中海的两侧,只消双方接触,两侧的人便可超越而出,出谷追杀斑成和四猛兽了。十二个人中,艺业皆与中海不相上下,中海想同时阻住十二个人,谈何容易? 目下中海所把握住的有利形势,一是他的名号已令对方心寒,再就是他的剑法太过狂野泼辣,而且动手时有敌无我的气魄和冷静沉着的修养,也令龙虎风云会的人心惊,先声夺人,因此十二个人仍迟迟不敢放胆进击。 他的虎目中冷电四射,紧抓住对方十二个人的眼神,从对方的神色中,他已了然于胸,先一步判断出对方的意向,决定抢制机先。 离魂一剑公孙良夫妇,在定远客栈里已和中海见过面。公孙大嫂将中悔恨入骨髓,她的眼神最为怨毒,在中海的左前方迫进,相距两丈余,她突然切齿道:“冀护法,可否让愚夫妇先会他一会?” 中间的白袍人一步步迫进,沉声道:“公孙大嫂,你个人的私仇,也就是本会的仇恨,千万不可因此而自乱章法,贻误大局。” 离魂一剑,接口道:“人多反而碍手碍脚,何不让愚夫妇两人擒下他?” 冀护法固执地摇头拒绝,说:“这小辈艺业超人,胆气尤为不凡,贤夫妇的迷魂绝学,在定力过人修为精纯的人来说,功效不大,不必耽误时辰了,准备上!。” 冀护法的话,不啻暗中点醒中海,要他留意公孙良夫妇的迷魂术,和提醒防范的秘诀。中海心中一动,忖道:“这位姓冀的既然荣任会主的白袍护法,武林名望自不会低,由他的眼神看来,他的年岁约在花甲上下,会不会是川中的名武师追风剑客冀亮?如果是他,我倒得留心些,同时也得手下留情,据说他是被迫入会的。” 这念头在他心中一闪而过,机会已至,该发动了,冀护法的语音刚落,他突起发难,一声豪笑,向前踏进一步,诱中间的人扑出,人突然向右飞射,左手却向左扬,喝声“打!。”剑气厉啸,人影似电,恶斗乍起。 丙然不出中海所料,两侧的人向前急掠,想从两侧超越,去迫已逃出谷口的四猛兽等人。 左侧的人作梦也未料到,中海已看破他们的计谋,毫未防备,飞刀却快得令人肉眼难辨,等发觉不对时,想闪避巳来不及了,两名白袍人“啊”一声厉号,重重地冲倒在三丈外。另一名大汉起步稍晚,百忙中旋身躲避,“嗤”一声厉啸,飞刀擦左肩背下方而过,衣破出血,幸而逃过一刀之厄。 几乎在同一瞬间,右面人影乍合。 中海知道形势危急,后面追来的人快到了,如果不能及时将这些人击退,必被缠住脱不了身,因此,他毅然使用追电剑神奇的锋刃,注入了浑雄的内力,剑锋一转,大喝一声,招出绝学“金蛇乱舞这是电剑心诀中极为可怕的杀着,身剑合一飞旋腾扑,锐不可当,但见人剑合而为一,卷入了从右面越出的三名白袍人中间,霎时风吼雷呜,剑气澈骨,旁观的人只见紫虹连闪,奇快绝伦,甚至连人也不易分清,惨变已生。”嗤嗤嗤嗤!。”奇怪的响声刺耳,急剧旋转闪动的人影倏然静止,紫虹再次飞射而回,恰好回到原地。 他及时回到原地,冷然屹立,速度之快,令人吐舌,一去一回,为时极短。 他人影突现,屹如渊停岳峙,手中血迹斑斑的追电剑斜指,剑尖指向骇然呆立的冀护法,虎目中神光炯炯,阴森森地向前注视,似乎刚才并未发生任何事。 右面,惨象怵目惊心。 “砰”第一名白袍人双手早已断落,胸前划开了一道斜形裂缝,摇摇晃晃地仰面倒下了。 第二名白袍人脑袋已经失踪,身子仍然挺剑冲掠,直冲出丈外方砰然倒地。 第三名白袍人的剑齐锷而折,胸前七坎穴上挨了一剑,血染胸襟,白袍上沾满血迹,看上去极为恐怖。他以左手掩住胸口,艰难而茫然地向前走。走着走着,突然发出一声令人心弦震动的绝望呻吟声,丢掉断剑把扭曲着倒地,手脚略一抽搐,声息渐止。 后到的人追到了,在十丈外便惊怖的止步,被眼前可怕的景象镇住了,目定口呆脚下发软。 十二个人在电光石人似的刹那间,便死掉五个,伤了一个,实力去了一半,如不亲自目击事情的发生和结果,委实难以置信这是真实性的。 冀护法眼神中泛出恐怖的神色,情不自禁地退了三步。 中海冷静地跨出两步,泠冷地说:“谁不要命,说吧。” 隐身在山坡上树丛中的西山樵夫,突向伏在一堆草中的一个灰影说:“老弟,这小伙子比我年轻时还狂。我承认,我在他这种年纪时,艺业比他差得多,难怪他狂了,电剑童婆婆何时收了这么一位出众的弟子。” 伏在草中的人是隐叟,他的白头罩和白袍卷成一团挟在胁下,抬头从草隙中向下瞧,答非所问地说:“盂老,说实在话,能不能替我找到解毒的药?” 西山樵夫摇头苦笑道:“老弟,你这医道名家,郎中的圣手,连你都找不到解药,我更是一窍不通,爱莫能助了。想当年,我被山东道的白道群雄围攻,身受重伤性命在呼吸之间,在客店中等死,有幸碰上你这位神医,鬼使神差……” “盂老,过去的事别提了。” “但我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只要在世一天,你的事我决不袖手旁观。可是,这事委实令我为难,你既不允许我找那些狗东西讨索解药,怕他加害你的家小,而我却无法找到解药,你叫我怎么辨?” “那就算了,我另外设法。今晚会主要去找你,要我逼你替他们卖命,你还是早些走吧。” 西山樵夫目中凶光暴射,咬于道:“让他们来好了。” “但……但你如果不允,他们定然放我不过的。他们用玉麒麟老匹夫将我掳来,便是知道我与你之间的交情。你知道,我只会些不登大雅之堂的拳脚,想反抗亦力不从心,又服下了他们的龙虎金丹丸,妻子复被监视……” “老弟,你该知道,割肉补疮决非解决之道,你愈害怕他们就愈狂……哎!。真令人为难。这样吧我破例跑一趟湖广,去找令兄隐叟邓公明,看他……” “看来,也只好借重孟老的鼎力了。” 原来这人是隐叟的堂弟邓公皓,兄弟两虽不是亲兄弟,但相貌极为相似,中海只看到邓公皓的头部而误会是隐叟邓公明,一瞥之下,委责难以分辨。 “老弟,刚才那老家伙真是你们的会主?” “我也莫名其妙,这人我从未见过。” “你不认识?”西山樵夫讶然问。 “声音相似,但我从未见过会主的真面目。不但我没见过,会中除了几个亲信之外,见过会主的人少之又少。” “那么,你们怎知他是会主?又为何听他的?” “他那袭金边白袍,和绣龙虎的头罩,就是会主的服式,任何人也……” “但头罩与白袍皆可仿制嘛!。” “谁敢仿制?真是匪夷所思。” “唔!前谷有人来了。”西山樵夫向外注视说。 “我该走了。孟老,你何时动身?” “等会儿就走,但我得助这位少年人一臂之力,惺惺相惜,我很欣赏他。” “但是孟老,你千万……” “请放心,我不会出面的。哦!。我该如何对令兄说?今后你的行踪……” “这样吧,今晚我会与会主到府上促请你的大驾出山,我会将今后的去处用小纸画出,塞在你的床脚下,你最好明晨再下湖广。” “好,一言为定。” “还有,此行如果遇上一个叫做天玄剑施铃的人,请告诉他龙虎风云会的内主坛秘窟所在地。” “放心,我会转告的。我虽不屑和白道人打交道,但为了你,我会做任何事。” “谢谢你,孟者。小弟告辞,珍重。” 送走了邓公皓,西山樵夫向左梢然移动,藉草木掩身,移至山脊前方隐身起来,注视着下面的变化。 山谷的前端,共分两条谷道,中间隔了一座小山。左面的谷道通向县城,右面的谷道通向阎君祥在西山下的另一座别墅。别墅设有栅墙,有各种防盗设备,那儿留置着一批得力师父防守。斑成机警过人,他知道中海是英雄豪杰,做事有始有终,既然掩护他们逃生,必定尽力而为,虽不能完全将追兵挡住,至少可以阻止追兵的行动。既然逃出视线外,必须用机智摆脱追来的人。他算定恶贼们必定估料他们逃回县城,向左面的小径狂追,所以毅然选择右面的山谷小径,奔出西山下阎府的别墅,便到了村落星罗棋怖的平原,恶贼们决不敢公然追杀了。 他们从右面山谷脱身,无意中逃掉了一场大劫,却不管中海的死活了,自己的性命要紧。 左面山各小径中,大群龙虎风云会从湖广赶来的人,正从小径中赶来,要到西山天狐谷会合,正好赶上了。 中海在一瞬间力毙五名高手,吓住了所有的人,为首的冀护法心胆俱寒,既然不敢挺身而斗。 离魂一剑夫妇居然比冀护法沉着冷静,不愧是迷魂门下的弟子,夫妻俩互相一打眼色,从左欺近双剑一震,剑身突然发出一阵奇异的震呜。 中海感到脑门一震,吃了一惊,定神看去,恰与公孙大嫂地一双怨毒眸子接触。他又是一惊,懔然地说:“怪!。这女人的眼神,为何如此怨毒?” 心念一动,他似乎感到有点意念不能集中。接着,两把剑在他左右慢慢晃动,耀目的晶芒看上去似乎不是剑影,而是一种奇形怪状的朦胧光圈。奇异的剑啸在耳中形成一种沉凝而简单的声浪,不疾不徐,若有若无,将人的意念引向虚无缥缈之中。 他的剑尖徐徐向下,有点魂不守舍。 离魂一剑夫妇逐渐迫进,丈余、一丈、八尺了。 他似乎视若未见,凝聚的先天真气逐渐散去。 六尺了,巳到了最佳出剑时机。 离魂一剑夫妇突然急冲而上,剑吐出了。 山坡上的山脊密林中,西山樵夫正向谷外左面小径掠来的人群注视,并未注意到这边光景。 “要活的!。”公孙大嫂低喝。 这一喝喝糟了,中海的追电剑失手坠地,“铮”一声暴响,中海如被雷击,倏然清醒。 这瞬间,他看到左右肩剑虹耀目,相距一发之差,剑尖前透出的澈骨剑气,已经先传至左右肩井穴,危极险极。 他不该精神太过专注,更不该盯住鲍孙大嫂眼神胡思乱想,中了对方的迷魂术,如果不是追电剑坠地发声,后果不堪设想。 超人的反应本能救了他,用不着思索,他向后急退,仰身避剑。“嗤”一声裂帛轻响,离魂一剑的剑尖划过他右肩的上方,肩衣裂了一道口子,皮破血流。 接着,剑影飞腾,离魂一剑一剑落空了,夫妇俩火速变招,抢入疯狂进袭。 中海无法再退,就势躺倒,一声长啸,贴地飞旋,一双腿凶猛地贴地扫出,剑在他的上空飞舞,冷风澈骨奇寒。 鲍孙大嫂骤不及防,来不及将剑降下,千紧万紧,性命要紧,她只好向上跃。 不等他俯身出剑,中海巳绕扫半匝,头和脚变换了方向,用鱼跃身法向丈外的电剑扑去。扑出时他已看到一名白袍人奔近剑前,要拾他的兵刃,但他岂能被人将剑拾走?拚死也得将剑夺回。拔飞刀已来不及,这次他得冒险了。 白袍人发觉他贴地扑来,狂笑道:“哈哈!。来得好!。”叫声中不再拾剑,万字夺兜便砸,要截断中海的双手,三棱刺也凶猛地刺出,一脚踏住追电剑。 一高一下,没有中海还手的余地。 中海突然吸腹沉腿,靴尖突然落地,恰好勾住一丛草根,扑势突止,“噗”一声爬伏在地。 “嗤!。”迎头点下的三棱刺刺人土中,距他们的顶门不足三寸。 中海双手着地,乘对方收招不及的刹那间,下半身旋动,双脚从右方贴地攻出,“噗”一声扫中白袍人的陉骨。 “哎……”白袍人狂叫,左手的兵刃全力下扔,被中海扫出八尺开外,陉骨断了,爬不起来啦!。 “噗”一支臂钓击中中海的左肩后琵琶骨,沉重地打击力道,打得他左半身发麻。但他强忍住痛楚,抓起了追电剑,一声沉喝,将乘机扑来的一名劲装大汉的小肮贯穿,然后飞跃而起,拔腿便跑。 他左半身麻木,右肩鲜血染红了衣襟,但脚下依然奇快,三两个起落便远出十丈外去了。 罢绕过山嘴,不由叫声音也,扭头向山脊狂奔。前面十余丈另一处壁角,擒龙客的身影清晰人目。 他心中暗懔,慌不择路折向山上脱身。 擒龙客所带来的人,竟有上百名之多,仓促间弄不清谷中发生了什么变故,只看到一个人影向山上逃奔。等到与冀护法一群人会合,知道逃上山的人是中海,想追已晚了一步。但他们岂肯甘休? 中海逃上山脊,冲入林中,突然发现前面不足三尺的一株大树后,出现西山樵夫的身形。 他的左肩后琵琶骨挨了一击,奔至山脊时他已经有点吃不消,左半身似乎不属于他的了。心中正在焦急,突见西山樵夫鬼魅似的在眼前出现,令他感到威胁极为严重,因此,他油然兴起戒心。 这瞬间,西山樵夫踏出一步,右手伸出了。他不假思索,立即反击,一声低吼,一掌劈出。 西山樵夫手爪一拨,闪电似的就是一记劈掌,奇快绝伦,“噗”一声劈个正着,正中耳门。 中海背部受伤,而且刚才激烈地奔上山来,有点精疲力尽,左半身麻木举动不灵活,对方的掌势又奇快无比,想躲闪已力不从心,中掌便倒,昏了过去。 已曰曰曰已日天狐谷,在山区靠近渡江左岸,那是一处左旋右折的山谷,到处都是参天古树,人迹稀少。 比中段有一处平阳地带,长满了参天古林,不知何时,有人在这儿伐木为屋,建了十余楝木造楼房,藏匿在古林深处,如果不走近,极难发现这儿别有洞天,站在两侧的小山顶端向下望,更不易发现。这就是龙虎风云会顺庆分坛,南路会友设在定远的秘窟所在地。 经过整天的搜索,几乎搜遍了山区所有的一草一木,两百余名高手走遍了每一个角落,搜不到大地之龙的踪迹,眼看黄昏已临,龙虎风云会的人不得不放弃无望的搜寻,高手们先后回到天狐谷聚会了。 隆冬季节,昼短夜长,申牌正一过,天色已逐渐暗下来了。这几天气候不错,天空中不时可以看到日影,彤云不太厚,夜间不时可从霎隙中看到淡淡的星光。 陆续返回的人匆匆忙忙进食,然后向一楝木楼集中,说是会主要召集地位高的弟于商讨大计。有些人感到十分奇怪,因为会主从不一次召见多名弟子,今晚居然破例召集十余名弟于之多,而且要其他的人整装待命,委实令人莫测高深。 大厅相当宽敞,但只点了两盏幽暗的小灯笼,光线暗淡,阴森森地。所有的家具,全是粗制的,未加髭漆,显得古朴沉实。主座上安坐着戴了龙虎头罩,披了金边怪袍的会主,后面分立着四个男女男的是两个年约三十上下,英俊魁伟的青年,穿一袭水湖绿劲装,佩剑挂囊,双手叉腰屹立,英气照人。女的是十八九岁的艳丽少女,穿绯色劲装,佩剑挂囊,极为出众。 两侧的木椅上,左首是两个年届古稀的一双男女。男的满脸皱纹,鹰目厉光闪烁,留着已快完全变白的山羊胡,椅旁搁了一根蟠龙杖,腰上悬了一把古色斑烂的宝剑。女的白发皓皓,但脸色红润,皱纹不算多,一双老眼依然明亮,穿了一袭青棉袄和青布裙,左手握住一把连鞘长剑。 右首两张木椅上,也坐了两个人。第一人赫然是挟了琴盒的六指琴魔,神色肃穆安坐不动。另一人是燕山四毒的老大,火眼毒猴金成吉。 下首两侧,分列着八名男女。左列四人是擒龙客皇甫长风,和他的妻子金花五娘,再就是两名仙风道骨的老道。右列第一人是个和尚,肥头大耳,穿一袭火红僧袍,一眼便可看出是个喇嘛活佛,椅侧搁了一根盘龙杖,看上去像是用紫铜铸造的。第二人是个高颧突嘴,眼有绿芒的花甲老人,腰悬一把三尺六寸长的弧形刀。第三人是个半百壮汉,像貌狰狞,虎须戟立,骠悍之气外露。第四人更是狞恶,灰发如蓬,轧须成团,暴眼火红,大鼻朝天,血盆大口外,露出两排白森森的尖利牙齿,身材高大,手背上长满了密而粗的髻毛。挟抱着一柄沉重光亮的浑铁双股叉,穿一袭黑袍,乍看上去,像一头猩猩,胆小朋友即使在光天化日之下碰上了,不吓死也得魂飞天外。 对面窗台下,左面分别了两排没有靠背的长木凳,也坐了十名男女,其中有离魂一剑公孙良夫妇顺庆分坛主金刀无敌范鹏,腰带插有银镖棱应彬,像个干猴般的巧手神伦巫杰,手掌奇大的神掌翻天潘贵,他们只算是二流人物了。 除了会主之外,其他的人皆现出本来面目。会主扫视了众人一眼,用他那尖厉的独特嗓音徐徐地说:“在分派诸位办事之前,本会主先替诸位引见一下本会的第二位副会主。请副会主出堂。” 后厅门的两名劲装大汉向内同声叫:“会主有请副会主出堂。” 门口应声出现了一个白袍人,与会主同样打扮,一色的头罩和金边怪袍,举步从容地到了厅中,向会主稽首行礼,用与会主同样尖厉的嗓音说:“属下参见会主。” 除了上座的人以外,厅内十八名男女全都神色错愕,不时向会主和副会主注视。两人的打扮相同而且,口音亦完全相似,难怪他们错愕。 会主欠身回礼,指了指身右的空椅说:“副会主且先落座,等会儿再与他们相见。” 氨会主谢坐毕,泰然坐下了。两人并肩而坐,这一来,谁也分不清谁是会主了。 会主的目光转向前面,徐徐发话道:“这次本会主在广安州接到应会友派人送来的信息,但事未办妥不克分身赶来,唯恐被人将木莲花苑的余孽救走,因此命副会主暂以会主身份,率领手下弟子赶来策应,事属从权。想不到应会友胆量如此之小,消息打听不确,根本没有木莲花苑的余孽赶来救人大意疏忽,且小题大作,以致劳师动众,几乎误了大事,罪不可恕。” 金镖银棱应彬老脸通红,讪讪地站起说:“会主容禀,属下已经查出,追踪而来的一老一少,老的是铁掌拂云樊昌。他确是木莲花苑的余孽。” “人呢?”会主冷冷地问。 “今晨在定远客栈落店,青痣虎曹兄和公孙老弟伉俪本已将他们钉住,想不到半途撞出一个大地之龙,又碰上阎老狗反叛的事,被他乘乱逃掉了。” “即使多一个铁掌拂云追踪,也用不着向各地发出十万火急的求助信息,你简直在故意灭本会的威风嘛。” “但……但……那大地之龙……” “大地之龙与木莲花苑的人毫不相干,你还敢强辩?” “属下不敢,请会主慈悲。属下只是为了慎重其事,以致操之过切,疑神疑鬼,致有此失。望会主念在属下出于对会主的忠诚,从轻责罚。” 会主似乎十分满意,说:“我知道你此举出于谨慎,可是如果不罚,何以服众,此次事后,你返回大巴山内主坛;到香堂投到,囚禁地牢三月,以儆效尤。” “属下遵命,明日领法旨启程至香堂投到。” “范分坛主。”会主沉声叫。 金刀无敌打一冷战,惶然站起恭身道:“弟子在。” “副会主奉命以会主身份前来策应,虽说来得匆忙,但你为何不请求瞻见金云玉版令?没有八大护法在旁,你居然敢如此大意?假使有人假冒本会主的身份前来,那还了得?” 金刀无敌汗流挟背,惶恐地说:“弟子知罪,愿受责罚。” “目下正值用人之际,从轻发落,主坛执法何在?” 后厅门应声走出四名中年大汉,在座前列队行礼,为首的一名斗鸡眼大汉朗声道:“内主坛香堂执法弟子蒙政,候命差遣。” “范分坛主大意疏忽,处以鞭刑五十,带下去。” “遵命。”蒙政大师答,行礼退下,领着三名手下直趋金刀无敌身前,朗声道:“奉会主法旨,范分坛主大意疏忽,处以鞭刑五十,带走。” 两名手下往金刀无敌身侧一站,金刀无敌点点头,乖乖地跟着蒙政出厅而去。 会主向副会主伸手虚抬,副会主从容卸下头罩,现出头部,赫然是晨间除去头罩让中海看的老人巴。 会主向众人扫了一眼,说:“这位是本会的第二副会主,诸位也许感到陌生,但提起副会主的名号,相信诸位定然闻名久矣。” 氨会主从容站起,脸上泛着阴侧恻的笑容,用他那酷似会主的嗓音说:“兄弟姓武,名鸿,草字永隆。今后愿与诸位多亲近,尚请不吝指教。晨间兄弟与诸位合力截戮阎家的走狗,估低了大地之龙的艺业,让他逃掉,兄弟深感惭愧。多年来,兄弟隐世大竹九盘山,不问外事,久远江湖,与诸位生疏了。这次幸蒙会主宠召,重出江湖,第一次便碰上了本会的大敌大地之龙,见他太年轻,致有此失同时,为防南荒鬼魔反脸不认人,不得不保全实力监视着老魔,致令大地之龙有机可乘,突围逃走,这都是兄弟疏忽所致。兄弟发誓要全力追踪那小辈,无论如何要替本会除害,希望诸位广怖眼线,一得到那小辈的行踪,务必迅速传信,早除此心腹大患,则本会幸甚。” 十四名高手脸上流露着惊容,互相用眼色表示疑惑的心意。这位武永隆绰号叫万里孤鸿,是早年黑道邪魔中的知名人物,行脚天下,独来独往,平生最喜女色,是个臭名昭彰的淫贼。当年他成名横行之日,目下的黑道霸主玉麒麟,还是个拖鼻涕穿开裤裆的小娃娃呢。后来他失踪了,听说是被宇内三大高手的缥渺仙子卸掉了手脚,丢下南岳南天门北面的山谷喂了野兽云云。想不到他不但未死,而且老当益壮活得好好地。这位黑道色魔为人心狠手辣,性情孤僻残忍,在江湖中神出鬼没,一昼夜可远飚五百里以上,谁也无法追踪。一生中,除了敌人没有朋友,从不和人打交道。他像一个幽灵般在江湖各处游荡,只对美丽的女人感兴趣。有一段时期,由少林三老的智光大师组成了搜踪队,全力搜寻他的下落,他销声匿迹躲了三年,再重出江湖时变本加厉,恶迹如山,人神共愤,像他这般人如不横死,真是天道何存?因此听说他被缥渺仙子卸了手脚丢下南天门,江湖人心大快。由于他闹得太不像话,连黑道的人也不耻他的为人,那些黑道中颇具侠风的人,甚至也多方设法找他,欲除之而后快擒龙客虽是个穷凶极恶的人,但平生不二色,对好色之徒恨之切骨,耻与为伍。他与万里孤鸿并无一面之缘,但闻名久矣!今天发现这老淫魔居然成了他的顶头上司副会主,大出他意料之外,不由心中暗恨。 万里孤鸿徐徐说完,从容坐下。会主开始替副会主引见在座的人,说:“武副会主,在座的人,皆是会中的首要弟子,尔后你们得多多连系。喏!。这四位是八大护法的四位……” 左首的两个老男女,老人是一度横行江湖的蟠龙剑客薛威,早年是大名鼎鼎的侠盗,他的幡龙宝剑很少用,不用则已,出鞘必定见血,平时只使用手中的蟠龙杖。 老女人也是名号响亮的人物,江湖上谁人不知活阎婆菇姥姥的大名?这位孤僻的老太婆心黑手辣白道英雄对她极为头痛,她的剑术极为诡异,霸道绝伦。 第三位护法是六指琴魔,他靠坐在椅上木无表情。 第四位是火眼毒猴金成吉,在座的人数他年纪最轻。 接着引见的人是内主坛坛主擒龙客,和掌理内部香堂的金花五娘。两名老道是内主坛的副坛主,秋岚道长和飞絮散人,都是名号响亮的玄门弟子。 右首的四个人,是极受尊崇的会友。大喇嘛是西倾山拉瓦寺的丹扎活佛,在中原似乎知者极少。 斑颧突颚眼有绿芒的家伙。是大同边外的马贼,叫大漠之狼符钦。虎须壮汉是甘凉大盗,叫猛狮冉康至于那位狰狞可怖的怪人,却是无人不知的妖魔,名列五妖之列,与枯骨魔僧和巴图活佛交情不薄,他就是飞天夜叉胡文川。 窗下的十个人,都是地位稍次一等的人物,包括了离魂一剑公孙良夫妇。公孙良夫妇是内主坛的十六煞神之一,地位比二十八宿略高些而已,如按艺业而论,他夫妇俩确是委屈了些。 引见毕,会主朗声道:“时光不早,远道的人必须准备启程了。本会目下的处境,相信诸位必定比本会主还清楚。三个月以前,本会风云际会,横扫武林,声势如日中天,无往而不利。自从出了一个大地之龙后,这小狈专与本会作对,再加上漏了网的天玄剑,暗中号召那些欺世盗名的高手名宿,胆敢向本会挑衅,毁了本会的外主坛,恨比天高。接着长春子在河南组成了什么英雄会,声称要和本会一决雌雄。天玄剑一群人不足畏,但长春子乃是宇内三大高手之一,这人艺臻化境,罡气绝学无人敢当。因此,本会主毅然下令暂时封闭各地分坛,只留四川一地公然活动,意在诱他们两群人入川。一网打尽这些讨厌人物。预计十天半月之后,长春子一群人可望到达。大地之龙既然已在此地现身,天玄剑一群人很可能已经入川了。因此,从明天起,四川各地分坛应立即关闭,隐起行藏秘密活动。大巴山乃是本会内主坛根基之地,皇甫坛主明晨立即启程返回大巴山,严加戒备,不可大意松懈本会主即召集会中的弟子,到梓潼怖下天箩地网,诱他们前来送命。在梓潼决斗之前,对天玄剑一群小辈,可随时加以截留诛杀。对长春子一群人,则不必操之过急,以免让他们漏网,本会主另派弟子引诱他们到梓潼送死。今晚,趁两府官兵不能及时赶到,一举收拾阎老贼,洗劫所有的金银,由皇甫坛主解送内主坛收藏。大地之龙是个狂妾自负的人,他敢只带一个随从便深入麒麟山庄,如果他并未逃离山区,晚间极可能前来踩探虚实。这人是本会一大祸害,必须全力对付,他一日不死,本会一日不会安静。因此,这儿由武副会主负责,留一部份人手等他前来送死。同时,夜间易于脱逃,必须将他诱至谷底绝境收拾他。本会主与邓会友前往南荒鬼魔处一行,说服那鬼魔为本会效力,便到谷底主持大局。四位护法可先带人到谷底怖置,由杜护法先将报应神费浩带往谷底,本会主算定大地之龙极可能和铁掌拂云一同前来救人,随同铁掌拂云前来的少年,范分坛主居然未加注意查明底细,太过疏忽,交由应会友负责将人擒来,如果能活擒,便可将功折罪,免去三月囚禁之罪,好自为之。公孙大嫂与大地之龙有深仇大恨,可随杜护法同至谷底,以便向大地之龙查问令兄双头蛇的下落。但务必记住,一切以大局为重,不可以私废公,如果不遵约束擅自出手以致误事,定按会规处治,决不宽贷。天色不早,诸位立即动身,预祝诸位马到成功,同心协力共除此獠。” 天色尚未尽黑,会主带了贴身的两男两女,加上邓公皓一共六人,由东面启身出谷而去。 木屋附近,武副会主开始怖置。这家伙工于设计,极想炫耀自己的才智,慎重地妥作安排,将所有的人分为三十二组,屋前屋后,树上树下,可以通行接近的地方,全派有封锁埋伏的人。正屋中留了些引诱中海的小走狗,以备万一埋伏失效时,指引中海到谷底送死。擒人大计除了先前在座的人知道内情之外,其他的人根本不知会主今晚的安排用意何在,被派在屋中诱敌的人,还不知自己的老命是如何危险呢? 六指琴魔和三名护法,带了离魂一剑夫妇及五六十名高手,携带弓弩火把及引火物,迳奔谷底怖置天罗地网,安排一切等候会主亲临主持大局。 擒龙客夫妇带了大批人手,浩浩荡荡出谷,赶赴县城屠杀阎君祥全家老少,要洗劫阎王两代造孽得来的金银财宝。 天狐谷在初更时分,便成了鬼域,没有人声,只有森林中传出的兽吼狼嗅。 安排窝弓射猛虎,放下金钓钓蛟龙,这些江湖高手自以为有了万全准备,任何敢于前来送死的人决难逃生。 可是,人手太过分散,而且同时进行埋伏与进袭县城两件事,犯了首尾兼顾的大忌。 且回头表表大地之龙。 他受伤逃入林中,化名西山樵夫的南荒鬼魔突然出现在眼前,人影入目双方已经贴身相对,他假不思索地出手反击。 岂知对方棋高一着,反而将他一掌击昏,人事不省。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到身上冷飕飕地,悚然一震,悠悠醒转。 他张开双目,看到了头上飘浮的彤云,有枯草叶在眼前拂动,正想一蹦而起,突听西山樵夫的嗓音在身畔低低响起:“小伙子,定下神,十丈外有人搜索,你最好避免发出声音,不可站起。” 他循声扭头看去,看到三尺外枯草丛中,西山樵夫半卧在地,凝神向前注视。 他清晰地记得昏倒前的经过,心中疑云大起,看老家伙的神色,并无敌意哩!。他伸动双手,双手好好地,移动双脚,双脚亦无异状。 令他大惑不解的是,连追电剑也并未被人取走。 看看肩膀,肩上的伤口已上了药。伸手在腰上一摸,插飞刀的皮护腰仍在,十余把飞刀并未失踪他侧转身躯,左肩背的痛楚令他浑身一震。 “小伙子,我已给你吞服了一颗护心丹,也替你用推拿术疏通了伤处的淤血经脉。目前用不着顾虑,何不安心调息一下以恢复元气?” 西山樵夫冷冷地说,目光仍然向前注视。他极感诧异,惑然地说:“咦!老前辈似乎对晚辈并无恶意哩!。” 西山樵夫转头注视着他,咧嘴一笑,温和地说:你的豪气,令老夫回忆起逝去的往事,你很值得人爱惜。 老夫与你无冤无仇,老凶魔也有立地成佛的一天,你认为对吗?” 中海摸摸耳门,苦笑道。“老前辈,你那一掌真重。” “如果不将你击昏,老夫的行藏岂不落在他们眼中了?” “哦!,老前辈与隐叟交情不薄哩!。” “那一个隐叟?”西山樵夫问。 “咦!。那邓……” “哦!。你是指邓老弟公皓。” “邓公皓?”中海惊问。 “他是老朽早年的救命恩人,如果他要我杀你;我会毫不迟疑下手的。你似乎认识他呢?” 中海恍然大悟,摇头道:“晚辈认识邓老的堂兄隐叟邓公明,他兄弟俩脸貌相同,难怪他不认识我了。” “他的堂兄与我无关。我得警告你;龙虎风云会的事,我毫无兴趣,如果你对邓老弟无礼,老夫必定杀你。”西山樵夫恶狠狠地说。 中海发出呵呵大笑,说。“老前辈,晚辈受隐叟之托;曾经在龙虎风云会的外主坛出生入死,就是为了要救邓老出险。” “你要救他出险?见鬼!。你千万不可妄动,如果要救他,老夫一个人便够了,还用得着你操心了吗?” “那……老前辈为何不救呢?” “他被迫服下了毒药,救出来他仍是死路一条,可怕的是他的家小已被恶贼们监视着,风吹草动皆可令他抱恨终生。唉!。这得怪我。邓老弟是个大仁大义的人;早年他救了我,在死神手中,用他的回春妙手将我救回阳世。老夫是个恩怨分明的人,不该到处宣扬他的医道,因此被恶贼们知道老夫与邓老弟的交情。早些日子,老夫的一个仆人探出我的身份,无意中泄露给顺庆府的一个小辈。他们知道老夫不好惹,因此将邓老弟弄来。要在今晚和他们的会主前来找我谈判,要老夫替他们卖命。如果邓老弟不是被他们所制,老夫岂肯放过这些狗东西?” 中海大喜过望,挣起身子。 西山樵夫一把将他按住,说:“不要动,他们还在对面的山坡上。” “谁?” “龙虎风云会的人,他们出动了数百人之多,散怖在山区各处,搜寻你哩!。” “这儿……” “这儿很安全,是山腰坡部的短草丛,四周一里之内,一无遮掩,谁也不会想到我们会在这儿藏身,他们都在穷搜树林和山谷。除非有人恰好经过你我藏身的地方,不然,你可以放心,但得在这儿委屈一天,晚间方可离开。刚才有五个白袍人在十丈外掠过,幸好未被他们发觉。” 中海心中一宽,说:“老前辈能否将邓老请来一谈?” “目前不可能。晚间……” “晚间可否将他……” “我告诉过你,不许打他的主意。”西山樵夫不悦地说。 “老前辈请放心,邓老的家小,已由晚辈和他的堂兄移至安全之处安顿了。” “但他服下的毒……” “晚辈早已有了万全的准备,身旁带有可解百毒耳鼠解毒丹。其实,恶贼们的龙虎金丹……” 中海一面说,一面将玉瓶取出。接着将在咸宁的经过一一说了,最后说:“邓老的堂兄隐叟,目下正与天玄剑在江湖召集同道,不久会到大巴山和恶贼们决一死战,有邓老在他们手中,十分不便。晚辈认为何不在今晚邓老救出,并请老前辈护送他返回湖广与家人重聚,岂不甚好?” 西山樵夫目不转瞬地盯视着他,久久方沉声间:“小伙子,你没骗我?” 中海爽朗地一矢,说:“老前辈,晚辈没有任何理由骗你老人家,是吗?” 西山樵夫将鬼头杖的杖尾指向中海的左小臂,沉声问:“你说耳鼠解毒丹可解百毒?” “半点不假。” “吞下一颗。” “为什么?” “老夫的杖尾藏有三枚如意神针,淬有令人血脉凝结的剧毒。老夫用针刺破你的臂肌,看看你的解毒丹是否有效。” 中海笑道:“老前辈尽避动手。晚辈在发现他们的会主出现时,已经预先吞下了一颗防险。解毒丹的药力,可保持两个时辰以上,不必再浪费神药了。” 西山樵夫用手在杖尾的小孔中搬弄了片刻,取出一枚长有六寸,像水晶般透明的怪针,针尖一寸略带碧线。 第十四章 他幌了幌怪针,神色肃穆地说:“老朽在五十年前获此神杖,原有六枚毒针,这一生中,老朽只使用过两枚,除非是生死关头,老朽决不使用此歹毒神针。” “老前辈现身时,相距两丈便将三名阻道的恶贼治倒,难道不是使用这……” “你看错了,老朽用的指风打穴术。练气的人,有了一甲子以上的精纯修为,两丈内以指风打穴当无困难。” “两丈内可用指风打穴,老前辈果然名不虚传。”中海由衷地佩服,慨然地说。 “你在那位会主面前所提起的长春子,他可以在两丈一二尺左右将人制住,比老朽高明些。假使你要和长春于较量,最好事先准备一下。” “如何准备法?” “穿上双层牛皮软甲,便可安全。指风打穴术虽可制人于两丈外,但如果对方有备,且袭穴不准最多略伤肌肤,没有什么不得了。但如果在四尺以内,则与暗器的透风镖威力相等,可以贯入内腑,击石立碎,伸手。” 中海将左臂伸出,持起衣袖。西山樵夫毫不思索地用针刺了一个小孔,入肉分余,一面收针一面说:“小伙子,你的胆气与度量皆高人一等,老朽佩服得紧。你是电剑婆婆的弟子?” “老前辈过奖了。电剑婆婆虽然不是晚辈的师父,但有授艺之德,在晚辈的心目中,仍以弟子自居,但在外却不敢妄言,以免有辱婆婆的声誉,晚辈愚鲁,委责不配执弟子之礼。” “唔!。你根谦虚,确是难得。目下你可知道童婆婆的下落吗?” “晚辈只知道她老人家入川访友,不知下落。” “你真要与长春子较量吗?” “他是龙虎风云会的暗中主持人,晚辈与他势不两立。” 西山樵夫略一沉吟,郑重地说:“仅凭电剑心诀,你无法胜得了老道的天机剑法,我想指引你一条明路。” “老前辈请指示。” “老道的天机剑法,本来不如电剑心诀,但他加入了昆仑派的剑术精髓,参悟出极为神奥的三招绝学,喜好卖弄,动手时专攻七坎,对方很难封架闪避。童婆婆知道你和长春子的事吗?” “她老人家知道。” “她为何入川?” “晚辈不敢问?” “是否约定后会?” “她老人家说过,如果留得命在,三月后可望返回。但目前似乎不可能了,她老人家的家小业已迁离庐山,是被龙虎风云会的人逼走的。” 西山樵夫注视着中海臂上的针口,针口凝结了一颗血珠,毫无异状。他挥手说:“唔!。你的解毒丹很有用,给我一颗,给邓老弟服用后我护送他返回湖广。” 中海将一颗丹丸奉上,说:“晚辈要斗一斗他们的会主,愿与老前辈同行。” “不必了,你可以赶赴保宁府仙穴山。仙穴山又叫灵山,在府城东北十里地,山顶灵池有一条小径通向旧灵山。在仙穴旁建有一间茅屋,那儿住了一个名号并不响亮的隐世奇人,叫做壶中痴李灵。这人身怀奇技异能,喜好杯中物,自号壶中痴,他可用一根树枝封住十名高手的剑阵围攻,世间知道他的人不多。他与童婆婆是同门师兄妹,一擅长进攻,一精于封架。他师兄妹间的恩怨,今世大概只有我知道其中底细。说来话长,总之,两人个性不同,对世事的看法各异,不相往来已有四十年之久童婆婆的电剑心诀迅捷绝伦,如果内力浑厚,自可随心所欲。但碰上内力更高明的人,便有点力不从心,封架则嫌不足。因此,老朽认为她已知道你有了剑法仍不足恃,必定前去找她的师兄,请教防守之术。可是,壶中痴可能不会原谅师妹,早年的芥蒂难以消除,说不定以师门规律将师妹加以囚禁,甚至可能更坏。因此,你前往一走看看情形,如果你有缘份,可能获得壶中痴的垂青,传给你封架闪让的剑术奇学,然后方能和长春子争长短。你的内力不足,必须前往碰碰运气。我老了,行将入土,方知生命的可贵,我不再在江湖争强斗胜,甘老林泉以了余生,恕我不能给你任何帮助,只能预祝你成功。” 中海举手过额,诚恳地说:“老前辈指引晚辈的明路,晚辈已感激不尽了,何复他求?他日有缘容图后报。晚辈有朋友落在恶贼们手中,今晚必须前往天狐谷一走,事后即赶赴仙穴山。” 西山樵夫沉思片刻,说:“这样吧,晚间咱们见见他们的会主,也许可从他们的口中获知贵友的消息。但我得先申朋,老朽只管将邓老弟带走,余事一概不管。” “晚辈理会得,不会令老前辈为难。” “一言为定。你可以养养神,天黑咱们方可离开,早着哩!。我警戒四周,你安心养神。” 饿着肚皮苦等,好不容易才等到天色入黑。搜索的贼人根本没料到山坡上的短草丛有人胆敢藏着没有人接近,无惊无险。 夜幕低垂,两人结束停当。西山樵夫叮咛一番,两人隐入夜幕中,如飞而去。 西山樵夫的茅屋共有一楝三间,座落在苍松翠柏之中,虽在严冬季节,松柏依然长青,茅屋建在林中,前面有一块广场,后面是山坡,被合抱大的十余株古柏所夹持,如不走近,很难发现其中有房屋,只有在前面向上看,方可略略看到房屋的形影。 西山樵夫带着中海从屋右接近,接近至三十丈外,伏下身形叮咛道。“有人监视,不可打草惊蛇跟我来,要进入地道了。” 揭开一块上面长有枯草的沉重木块,西山樵夫命中海先行进入,地道黑沉沉地,伸手不见五指,干燥的碎土踏上时沙沙作响,温暖的气息扑面拂动,西山樵夫取出一块青光朦胧的磷光石,领先便走了。 地道通向西山樵夫的卧室,从床后钻壁根而出,他先命中侮在下面稍候,出室巡视一遍,方返回室中,点起松明,示意中海钻出。 室中窄小,一床一凳一几,别无长物,可知西山樵夫所过的生活相当清苦。 他示意中海床缘落坐低声说:“共有八名贼人在四周监视,他们不敢现身走近,我的两个仆人把守在屋顶和屋后,他们不敢前来打扰。” “老前辈只有两名仆人,他们白天难道没来查问?” “他们知道老朽不好惹,反正已认为我势必跟他们走,何必前来打扰?乐得大方哪!。我本来有三名仆人,传给他们不少防身功夫,其中一个泄了我的底,我一气之下,废了他的气门赶走了。” 中海将那人被闾府的人杀了的事说了,最后说:“显然贵价已被龙虎风云会的人所收容了。老前辈今晨现身时,晚辈正替贵价收尸呢?” 西山樵夫眼中泛起重重杀机,冷哼一声说:“这些狗东西做得好事,他们得偿命。” 中海心中不安,讷讷地说:“老前辈,这……这事晚辈也……也有不是……” “与你无关,你已尽了力。” “反正龙虎风云会的人决不会与阎家干休,老前辈用不着再落并下石了。这么一来晚辈想冒充贵价的亭,恐怕瞒不了他们的耳目,他们早已将老前辈的底细摸清了。” “你的意思是……” “老前辈何不用缓兵之计,留下会主谈判?敷衍他们,然后要他们留下邓老作一夜长谈,便可从容离开了。” “他们怎会上当?” “会的,他们认为龙虎金丹别人没有解药,邓老决不敢不依言行事。老前辈留下会主,只消拖上一个更次,晚辈便可从容至天狐谷救人了。” 西山樵夫沉思片刻,点头道:“妙极,就这么办。一切小心,祝你成功。” 接着,他将天狐谷秘窟的形势详加说明,方送中海由地道走了。 很不巧,中海刚走,会主的大驾便到了。西山樵夫虽使出浑身解数,无奈仍留不住会主的大驾。 会主留下了邓公皓,说是会中有事,必须离开,明早当前来听候回音,逗留了两刻左右,只能替中海争取了两刻的时辰。 二更左右,两条人影,从东南方向进入山区,绕道西面山区迳自扑奔天狐谷,脚程相当快。 中海像个幽灵,藉草木掩身,在二更初踏人了天狐谷谷口,绕左面的山脊潜入,向林中的秘窟接的。 敌暗我明,对方早已严阵已侍,想潜入似乎十分困难,何况他人地生疏,等于是盲人骑瞎马,半夜临深他,其险可知。 他在林中摸索,仅凭风势测知方向,刚越过一道山脊的密林,突听左方的山坡下传来一声近乎窒息的喊叫,心中一动,忖道:“难道说,那儿就是他们的秘窟不成?喊叫声在半里外,像是被人骤然击倒的叫声,有谁先我一步来了?” 假使不是叫喊声令他心生警兆,他可能毫不及防地落入恶贼们手中,也可能在山谷附近白费了一夜光阴。 他提高警觉,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传去,眼观四面,耳听八方,左手挟了一把飞刀,时起时伏逐段接近。 不久,远处灯光一闪。 “果然在这儿。”他心中暗地自喜。 所经处全是大可合袍的巨松,形成绵绵不绝的谷中丛林,林下的数寸厚干松针软绵绵地,似乎没长草类,如果是白天,半里之内形迹难隐,这时却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不辨方向,罡风凛冽,松涛起伏,声如万马奔腾,千军呼号,枯落的松针随风涛声阵阵飘落,宛如细雨。想在这种环境中找出潜伏的人,谈何容易? 近了,还有四五十丈,可以看到前面从窗缝中透出的灯光了。他籍树干掩身,小心翼翼地摸索,脚下声息毫无,逐树接近。 他后面一株古松的横枝上,两个黑衣人发现他了。一个黑影准备往下跳,另一名黑影却伸手拦住敖耳道:“不可贪功妄动,小心会规不容情。让他进去,这人的身手比前一个高明,逐树前搜的身法极为老练,绝非庸手。” “如不下手,咱们的赏金,岂不拱手送与把守在里面的人丁?”想跳下的人也附耳答。 “将讯传出,同样有赏,至少可以让咱们到府城乐上三天,何乐而不为呢?” “说得是,我下去将讯传出。” 中海不知身临险境,一步步向里探去。 他发觉已处身在十余楝木屋的前面了,除了前面一座木楼有灯光外,其他的木屋黑沉沉地鬼影俱无,沉重的门窗闭得紧紧地,看不到里面的动静。 “我得先找个人来问问,看费前辈被囚在何处。”他想。 找人必须进入屋中,他向左一折,扑奔左首第一座木屋。 他所经过的地方,暗中都有人严密地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皆落在暗中监视的恶贼眼中。这些人皆藏匿不动,仅将讯号用奇异的暗光传出。 木屋建筑简单,但十分坚牢,垒木为墙,叠草为瓦,想毁墙而入势难辨到,破草从上者入也不容易。但他必须进入,找一个人来问问。 他试试屋右壁的木窗,狠妙,木窗放下了,但里面并未扣上。 他凝神侧耳倾听,巧极了,里面居然是房间,有鼾声裂出哩!。 先在附近榴了一圈,发觉四周没有任何异状,便开始缓缓揭开沉重的小木窗。 另一座木屋侧面的枯草丛中,伏着两个黑影,其中之一附着同伴的耳朵低声说:“妙哉!。鱼儿上钓了。” “是的,这家伙相当老练,也自作聪明,不向有灯光处下手,聪明反被聪明误?” “此话怎讲?” “副会主将刚才霍香主擒到的人带到木楼讯问,得到警讯并未离开,恐怕暴露形迹。假使这家伙向有灯光处下手,定然可发现警兆,他却自以为是,在这儿浪费时刻,岂不是反被聪明误吗?快发讯他要进去了。里面是周兄,咱们祝他平安。” 中海已越窗而入,不片刻,木屋四周高手云集,重重合围,但相距远在五六丈外,不敢欺近。 武副会主不久前接到手下送来一个被击昏的俘虏,正在楼下的大厅讯间,发觉被擒来的人居然是会主必欲得之而甘心的铁掌拂云樊昌,大喜之下,将樊昌弄醒,正待迫间口供,等二次警讯已及时传到。他吩附手下将樊昌暂行捆上,命人带在身边,静候变化。来人入屋的信号传到,他立刻带着人手赶到,将木屋重重包围,静候里面的人先探出诱敌的地方,以便万一来人能突围脱身,必定会到谷底送死。 中海进入室中,放下窗于以策安全,免得被人在窗外暗袭。先伏在壁下倾听,不错,鼾声依旧,并未将室中人惊醒。 他从室中木窗的部位和鼾声判断,对室中的家俱的座落处已相当了然,小心翼翼地摸近床前,一面运功戒备,左手的飞刀蓄劲待发,右手取出了火褶子。 火光一闪,床上的人依然酣睡如渚。 壁缝插有半段松明,但他不敢点燃,看清了房中光景,他一掀棉被,一掌拍中床上人的耳门,熄了火摺子,将人一把挟起,疾趋窗下。 窗门徐升;他飞纵而出,挟着人向原路退走,展开轻功飞纵而去。他要将人带离木屋区,到林中安全处逼问口供。 埋伏的人没料到他突然撤走,措手不及。 中海不是傻瓜,他有他的打算,木屋有十余楝之多,且是贼人的秘窟,必定高手如云,凶险万分假使被贼人发觉堵在室内,岂不成了入柙之虎?为策安全起见,所以他将俘虏带走,到林中迫问口供了。 贼人们措手不及;大出意料之外。前面树干下爬伏着六名黑衣贼人,分为两组,前三后三,相距约有两丈左右。第一组只有五六丈;但见窗下人影一闪,刚想分辨是敌是友,中海已经到了三丈外。 天色大黑,贼人只看到朦胧的黑影急射而来,穿越树丛来势似电,稍一迟疑,黑影已疾射而至。 为首的贼人猛然醒悟,突然站起扔出一把飞刀。 另一名贼人也同时倏然从树后闪出,大喝道:。“站住!。谁……” 中海的目力奇佳,看到前面黑影倏升,毫不迟疑地向下一伏。 “嗤”一声厉啸,比声音快的飞刀掠过他的顶门,一发之差,被他躲过一劫,接着,喝声也已传至。 他知道糟了,大事不妙。 这瞬间,前面人影纷飞。 他像一头扑向猎物的大豹,弃掉俘虏,突然贴地窜出,闪电似的拔剑,上扑,出招,向掷飞刀的人突下杀手。 他连人带剑扑到,一剑贯胸,和中剑的人同时仆倒。 “刷刷!。”两把单刀在他的背上空呼啸而过,危极险极,假使他仍然站着拔剑,不死者几希。 他仆倒在死贼的身上,向左急滚,乘势将刺入贼人心窝的剑找出,一声长啸,剑化龙腾,一挥之下,左面刀势未尽的贼人双腿齐膝而断,惨号声震耳。 这瞬间,他疾射而出。前面三名贼人刚向前奔来,无法分清敌我,变化太快,天色又太黑暗,便宜了他。 “呸!。”他舌绽春雷大吼,剑下绝情,从三人的中间冲过,身剑合一飞旋而出,脱出重围。 “啊……”凄厉的刺耳叫声惊心动魄,令人间之毛骨悚然。 他在惨号声中远出三丈外,三两个起落便隐入密林深处,消失在黑暗中。 斗场频死的人仍在呻吟号叫,其他各处把守的人,像是被毁了巢的蚂蚁,以叫号的人为中心,向四面八方急搜。 但他并不远走,人未救出,报应神下落不明,怎能罢手一走了之? 贼人们不举火搜寻,他用不着顾忌,反正今晚所遇上的人,必定是敌非友,杀了一个少一个,不查出报应神的下落,誓不罢手。黑夜中在密林动手,他如鱼得水,毫无顾忌。 贼人们也相当机警,每三人编为一组,小心戒备搜寻,遮遮掩掩慢慢搜查树上树下。 有一组贼人向北搜,一高两矮,一身黑,如不接近至三丈内,不易袭觉他们的身影。 左面五六丈有一组人,右面四五丈也有一组。 “刷”一声断响,前面有物落地。 前面黑沉沉,看不见任何物体,黑黝黝的树干,看上去都像是人影。 三人左右一分,右面的人火速闪在一株树后,扭头向同伴用极低的声音道:“岳兄,有发现吗?” 中间的岳兄心中发慌,这时他们主客易势,中海反而成了暗的一方,他们需要搜人,所以必须走动,不由他们不心慌,岳兄半蹲在树根下,低声说:“没有发现,像是树枝落地声。这人艺业超人,不知是谁,来踩探我们的住处,会不会是……是……” 蓦地,他身后传来一声令他魂飞散魄的语音:“是大地之龙。” 不但岳兄心中大惊,其他两人惊得大叫一声,扭头旋身,不管三七二十一,出招护身保命。 “昨喳”两声轻响,两人的剑砍入身后的树干。 身后鬼影俱无,两人心胆俱裂,火速拔剑向侧闪,意欲闪入另一侧的树干藏身。 “啊……”岳兄的惨叫声乍然传来,令人头皮发炸的号叫声划空而过,听起来特别刺耳。 叫声引来了两侧的两组,但除了发觉岳兄断了一条右臂之外,毫无发现。 中海故意伤人引起贼人自相惊扰,心中不住地打主意,他必须探出报应神的下落来。 十丈外的景物不易看清,只可看到愈来愈多的朦胧黑影,他只好用耳力倾听贼人们所说的话。 有人扶起仍在呻吟的岳兄,一个中气充沛的嗓音问:“岳香主,谁伤了你的?” “大地之龙。”一个饱含恐惧的人代答。 “你怎知是大地之龙?看见了吗?” “没看见,只……只听到他在身后自报名号。” “真没用!。你们白练了一辈子武功。” 又奔来三个黑影,一个叫:“快分头搜,岳香主先送回屋中里伤,快!。” 中海悄然下地,向黑影众多处掷出一把飞刀,然后展开轻功向右急掠。 “啊……”人丛中响起一声惨号,有人倒了。 “散开!。”有人低喝。 “快追!。飞刀从前面射来的。”另一名黑影断然下令。 中海奔出三四十丈外,前面黑影疾闪,有三个人正向人声和叫声发起处掠赶。 他的目力和耳力超人一等,在五丈外便发现有人,往树后一闪,等第三人刚越过,突然闪出蹑在那人身后,一掌劈出,“噗”一声正中耳门,一把将人捞过,扭头便走。 这瞬间,前面两人已发觉身后有异,第二人站住了,扭头叫:“蒲兄,怎么啦?快跟上,不可落单。” 中海及时蹲下,将俘虏塞树根后,故意发出痛苦的呻吟。 “咦!。你怎么了?”第一名黑影也停步转身间。 中海不回答,往地下一躺,哼哼哈哈含糊地叫唤。 两人不知同伴发生了何种变故,毫不迟疑地奔来。最快的一人向下蹲,伸手去扶中海,一面叫:蒲兄,你……” 中海反手就是一掌,“噗”一声砍中那人的右耳门近颈根处,将那人砍得飞撞丈外,“砰”一声倒在树根下。 第二个黑影刚抢近,突见同伴冲倒,吃了一惊,火速止步,但地下的黑影已然扑到。他反应甚快知道不妙,一声沉喝,双掌齐封。 “叭”一声暴响,硬接了一掌。 中海感到手掌发麻,退了一步,知道遇上高手了,毫不迟疑地拔剑出鞘,身剑合一再次上扑。 黑影也了得,“登登”退了两步,也伸手拔剑喝道:“吕贤弟,你……” “铮!。”龙吟震耳,双剑相交,火星激射。 中海不敢往下拖,已试出对方剑上的力道十分雄劲,不得不用杀着;喝声“撤走”,剑全力一绞对方的剑从中而折。他抢上补了三剑,不偏不倚贯入对方的咽喉。 他回身便走,急急挟了一名俘虏脱离现场,因为左右已有人闻声赶来了。 三七三一 远出十丈外,突听身后传来了会主那特有的尖厉刺耳嗓音,在喝间先赶到的人。 “年煞神,怎么回事?” 中海心中一凛,不由暗暗叫苦,会主已在这儿,显然西山樵夫并未能将会主留住。接着,他心中一动,伏下细听下文。 姓年的煞神用老公鸭似的声音答道:“属下刚赶到接应,不知怎么回事。咦!。魏煞神被人一剑穿喉,卫香主被人击昏,恐怕……” “一定又是大地之龙下的毒手,他必然仍在这附近藏匿。”另一人镇静地答,估料正确。 会主其实是武副会主,他的口音与会主极为相似,只是稍嫌粗厉,稍一大意,很难分辨真假。中海未见过真的会主,自然无法分辨真假。 武副会主哼了一声,说:“传话下去,不许各人擅离埋伏地区,一旦发现有人,可立即传出讯号设法将他缠住便成。” “是,属下立即传话下去。”姓年的煞神答。 “沈煞神,你火速返回大厅,要郎护法立即将樊老狗交给你带往谷底秘窟藏匿;免得被人救走,如事态紧急,可杀之灭口永除后患。” “是,属下这就走。”先前语音平静的人大声答。 中海丢了俘虏,向左急绕。 沈煞神离开武副会主,不慌不忙地向木屋方面踏步而行。他身后,两名大汉也从容后跟。 中海已在前面相候,相距五六丈,不敢过份接近。同时,他不打算将这三个人弄翻,他要利用三人带路。 螳螂捕蝉,不知黄雀在后,武副会主已钉住他了。 快接近木屋,他心中感奇怪,这一带贼人甚多,为何跟了这许久,竟连查问的人也没有? 走着走着,前面已可看到木屋的灯光了。穿出树林,前面是一处宽约十丈左右,向南北延伸的林空,那是龙虎风云会自从在这儿建立秘窟后,开辟出来的防火地带,假使有人用火攻,烧到这儿便可止住,不会向里蔓延,可说十分安全。 姓沈的煞神越过防火地带,进了里面的树林。 中海贴地窜出,用蛇行术随后跟进。 糟了!。姓沈的煞神突又折回,站在林缘仰天哈哈狂笑,笑完说:“两位贤弟,你看短草中的黑影是不是追随在咱们身后的野狗?” 中海伏在空地中间,进退两难。 “不是蛇,就是龙,决不是大哥所说的野狗。”另一人说。 后面,狂风似的赶来了近三十个黑影,退路断了。 两侧十数丈外,人影突现。 只稍看到第一群人影出现,中海便知道了对方诱敌的诡计了,事不宜迟,必须迅速突围,摆脱目下的困境。可是,他刚站起,身后已传来武副会那震耳的沉喝:“大地之龙,白天老夫所说的两条路你选了死的一条,这儿便是你埋骨之地,果然不出老夫所料,你终于送死来了,来得好。举火!。” 中海不走了,仰天狂笑。 火光大明,四周点起了四五十支火把。 中海笑声刚落,四周的火把已经烈火熊熊,向前指出。那是以大竹筒所造的特制火把,中灌熟桐油和破布等物,假使用作兵刃,筒被击破沸油飞溅,十分歹毒。显然,合围的人皆准备以左手用火把做兵刃,右手仍用刀剑。 中海已看出自己处境的危险,只好全力一拚,笑完徐徐拔剑,傲然地说:“阁下,何不现身谈谈呢?” 后面人群中踱出一名戴头罩披长袍的人,左首共有四名年约花甲左右的老人,两高两矮,像貌狰狞。 中海看了黑袍人肩上背露出的剑靶,认为是会主到了。左面的矮个儿,正是和他硬拚一剑的人,对方虽不戴头罩,他仍然可从对方所用的剑和眼神中看出对方的底细。 武副会主换了黑头罩和黑袍,不再自称会主了,踱入短草坪,冷冷地说。“你是来救樊老狗的吗大概你与他是同党罗?” 中海以剑支地,豪迈地说:“阁下,废话少说,龙某与阁下势不两立,不必问我为何而来,你敢不敢和龙某拚个你死我活?你阁下不会是无名无姓的人物,能否说出来听听?” “尊驾已是将死的人,何必多问?”武副会主傲然地说。 “好;算是龙某多问了。阁下,你总不至于不敢和龙某一拚吧?龙某相信阁下不是贪生怕死的人也相信阁下不愿在贵手下面前丢人现眼,你不会再叫你的手下前来送死了吧?上啦!。龙某等着哩!。” 武副会主冷冷一笑,掖起袍袂。 和中海硬接一剑的矮老人冷哼一声,说:“副……永老;这小狈可恶;区区一个江湖小辈,居然妄想和永老叫阵,他还不配,让属下割下他的脑袋来。” 中海哈哈狂笑,笑完说:“老贼,你最好别来送死,你不配和龙某动手,你们的会主难道肯让你去丢他的脸吗?龙某与向贵会叫阵了。” 老家伙徐徐走近,冷笑道:。“会主身经百战,已创下深厚的基业,一会之主,必须运筹帷帐,掌理大局,岂能轻身涉险效那匹夫之勇?小辈,我干坤一剑阳某人抬举你和你动手,老夫已感到委屈了呢,纳命!。” 喝声刚落,人剑俱到,招出“灵蛇吐信”,剑气厉啸,但见一星淡淡晶芒略略一闪,便疾射而来了。 中海已领教过对方的艺业,如果硬拚,恐怕追电剑无法击毁对方的长剑,老家伙的内力太过浑厚以气驭剑十分可怕,拖下去必定耗损真力,那么便无法突围了。高手环伺,目下不是拚命的时候,但如果就此撤走又心有不甘,而且也不可能轻易脱身,必须利用这个老家伙突围,他心中打定主意,向恻一闪,大笑道:“老贼,你怎么这般冒失?真不像是个武林成名人物。” 干坤一剑一招走空,似乎有点意外,火速转身冷笑道:“原来你是个胆小如鼠不敢接招的小辈,你能躲得了吗?” 中梅作势迫进,也嘿嘿冷笑道:。“和你这种浪得虚名的江湖败类交手,龙某确是感到有失身份。你的一剑凶猛有余灵妙不足,何必叫干坤一剑?” 两人都想用缴将法激怒对方,以便掌握优势,显然两人在心中都有所顾忌。 不过干坤一剑的处境稍为不利,在这么多会友之前,他怎可示怯?更受不了讽刺挖苦,首先无名火起,一声沉喝,狂野地扑上,招出绝着“干坤倒旋”,剑从下反旋而上,风雷骤发,锐不可当。他的剑尖已先一步抢得空门按理可以主宰全局,中海的剑是无法夺得控制中宫的机会了。 他这一招攻得极为迅疾,而且凶猛无比,凌厉的剑招锐不可当,完全控制了中海的右半身胸腹。 如果中海的劲道不够,无法将攻来的剑震开,立陷死境,假使不接招,便无封架的余地,更凶猛更狠辣的剑招,必将接踵而至,避无可避,死路一条。 中海突然向右略闪,后退半步,右手一带,剑尖便向后移,这一来,整个身躯完全暴露在对方的剑下了。 干坤一剑大喜,一声长啸,剑势加快,恍若电光一闪。 中海紧吸住对方的眼神,存心走险,猛地一声长笑,剑反挥而出。 “铮”一声暴响,火星激射,人影乍分,在千钧一发中,中海走险成功了,一剑将攻来的狠招化去,但他心中一栗,追电剑一击之下,老家伙的剑竟未被毁,仅缺了一处蚕豆大的口子。 两人均飘退八尺,用的都是反手法,因此皆向左飘退,看得出功力悉敌,其实中海有神剑在手,无形中已落了下风,内力相差两三成。 这瞬间,干坤一剑也悚然而惊。 中海一声长啸,突然抓住机会反击了,啸声震耳,紫虹已漫天澈地而至,身法之快,令人骇然变色。他已概略看出对方的剑路,以气吞河山的声色,不失时机反扑,以电剑心诀行雷霆一击。 旁观的人但见紫虹一闪,人影乍合,只听到剑啸刺耳,风雷之声令人间之毛骨悚然。 人影相错而过,剑影倏止,风雷徐息,没听到双剑交错撞击的声音,只有剑气的撕裂异啸声动人心弦,飞腾闪烁的剑虹三闪两闪明灭不定,接触的时间极为短暂,恍若电光石火。 中海斜掠出丈外,身形一幌,猛地旋出,几乎滑倒。但他稳下来了,剑垂在身后,一滴血珠从剑尖滴落在草丛中。他脸上木无表情,只一双大眼神光炯炯。 他的左耳垂出现血迹,裂了一口缺口,说明他曾经和死神打过交道。 干坤一剑也斜掠八尺,双脚落地再退三步,摇摇幌幌好不容易方定下身形。 他的左胸近心脏处,鲜血染透了胸襟。蓦地,他口角溢出了鲜血,呼出一口长气,喉间咯咯作响,身形再幌,手中剑徐徐下垂。 中海吸入一口气,徐徐举剑,指向武副会主,脸色逐渐恢复正常,一声一吐地说:“阁下,你如果自认贪生怕死,尽避叫你的手下走狗前来送死,不然请下场赐教,拚个你死我活,下场。” 另一名矮老人急掠而出,到了干坤一剑身侧,叫道:“阳兄,你……” 干坤一剑像个融化了的雪人,剑失手堕地,双腿一软,跌入矮老人伸出的臂弯内,嘎声叫:“小小心他……他的……剑……” 左首的高个儿老人大吼一声,飞步抢出。 武副会主被中海的话缴得七窍生烟,大喝道:“羊护法,退!。老夫会他一会。” 斑个儿羊护法只好退回,四周人声静寂,除了火把的火焰跳动外,所有的人全都静立不动。 中海不否认自己有点紧张,但却毫不畏怯,想起终于有机会和龙虎风云会的会主一决雌雄,他感到紧张中更有着无比的兴奋。尽避对方并不是他所期望的毒娘子,至少他获得了和他们的会主一决的机会了。 武副会主也知中海了得,如果他不曾亲见中海的艺业,他那瞧得起一个年青小伙子?但这时不同了,傲气全消,轻视之意尽除,举止慎重起来了。 火光中,两人徐徐接近,两人的脸色皆冷静而肃穆,两双眼照照生光。 中海默运神功,剑垂身侧,一步步欺近。 “喳喳喳喳!。”两人的脚步声有节拍地响起,逐渐欺近。 双方在相距八尺内止步,武副会主鹰目中冷电四射,袖袂飘飘,站在那儿像个幽灵,久久方用冷厉的声音:“小辈,你还有后事交代吗?” 中海紧张的心情仍未完全消退,强压心潮笑道:“龙某单人独剑闯荡江湖,何用交代?不,反正你们已认为龙某今晚必定有死无生,何不将名号见示?你阁下既然贵为龙虎风云会的会主,又不是无名小卒,不敢将名号公示天下,岂不令在下失望,让天下英雄骂你是偷鸡摸狗见不得人的坏种吗?阁下既然怕说出姓名沾辱祖先,怕露出真面目让天下英雄笑骂,又何必在江湖中称雄道霸?阁下不会令在下失望吧?” 武副会主除下头罩放入怀中,将袍袂掖好,冷笑道:“在你快断气时,老夫决不让你失望就是。上,前三招是你的。” 中侮不再多问,喝声“领教了”,虚点三剑向侧跃开。 武副会主并未拔剑,左闪右移,应付中海的虚招,象征性的三招刚落,他一声长啸,急冲而上,但见银虹一闪,他已拔剑出鞘、迫进、拔剑、出招,一气呵成,剑上反映着火光,虹影耀目,剑动冷电淬发,隐隐的龙吟声动魄惊心,快速绝伦,果然身手不凡。 “铮铮铮铮!。”金铁交呜声震耳,两把宝剑纠缠片刻,暴起急剧的雷鸭,和罡风撕裂的异啸。两道神奇莫测的剑虹飞腾扑击,形成八方闪烁的放射性光环。 好一扬激烈无比武林罕见的龙争虎斗,两位剑术超群的高手舍死忘生地凶猛进击,快速的剑招令人目炫。在枯草纷飞中,但见光华天矫,急剧地进退如电,盘舞如飞。 起初,人影在三丈圆径内纠缠,接着愈旋愈急,急进急退远及五丈,从东至西由南到北,剑气所经处,枯草激射,奇冷澈骨的气流,令站在三丈外的人也感到冷气砭骨。 扁华摺摺的银虹,始终占着上风,中海的紫黑色剑影,一直处在守势。 中海面临一场生死须臾的凶险恶斗,对方的剑势空前的猛烈,排山倒海似的疯狂攻击,锐不可当压力奇大,浑雄凶猛的剑气,迫得他不能如意地运剑反击。 对方的剑也是神物,光华似电,追电剑遇上了对头,若不是内力修为上比对方差不了大多,方可克制对方的宝剑,他绝对接不下十招。 他小心翼翼地封架,也把握机会反击,不乱出空招,仗如意身法辅内力的不足,在对方强大的压力下游走,全神应付。他知道,只要稍有疏忽,所付出的代价就太大了,他只能强按心神,等候机会脱身。 他已没有了侥幸的念头,目下唯一希望的是赶快脱身,即使能幸运地将武副会主击倒,也将精疲力竭,四周还有数十名高手,如何对付? 第十五章 廿招、卅招、四十招过去了。 两人都大汗如雨,手脚慢下来了。 中海的右腿外侧和左肩臂,共有四处伤痕。 武副会主的右胁下,也被剑拂过,裂了一道口子。 中海早存脱身的念头,而且他年轻,精力充沛,预先保存精力,因此他在表面上看去与武副会主一般地呈现出力竭现象,其实他余力仍在,只消抓住脱身的机会,突破重围他自信决无困难,问题是怎样才能摆脱武副会主,突围的方向在何处,何处方不致碰上高手。这些事必须估计正确,假使不能在瞬息间突出重围,武副会主即使不下令群起而玫;其余的会众亦会一拥而上,后果可怕。 激斗中,他避过两招回敬了一剑,进击的刹那间,他用掌背拭掉流入眼中的汗水,目光一转,便看到先前诱他入伏的沈煞神左侧,两个把守的大汉正在窃窃私议,不住地向斗场中比手划脚,两人的身后,没有其他的贼人把守,因为后面并长着两株粗有三人合抱的巨树。 他一声低叱,紧攻两剑。 武副会主冷哼一声,左三右四连攻七剑之多。 他向后退,手忙脚乱,败象毕露,连退七八步,剑狂乱地封架,有两剑几乎无法封闭。 “小辈完了,强弩之未。”沈煞神高兴地大叫。 “铮铮铮!。”又封了三剑,最后中海“哎”一声惊叫,脚下失闪,向左后方连退五六步,脚下一软,右膝着地。 武副会主如影附形跟到,狂笑道:“躺下!。着!。” 叫声中,“金针定海”绝招出手,兜胸便点,捷逾电问。 中海已力贯剑身,突然扭身向右急倒,下半身旋出,本想挥剑硬砍对方的剑,然后借力射退突围。 这瞬间,他脑海中灵光一闪,在扭身的刹那间,剑尖支地,左手一抄,便拔出一把飞刀在手。 武副会主被胜利冲昏了头脑,毫无顾忌地急刺而下。 “嘎”一声刺耳厉啸暴起,双剑相错,溜出一串火花。 两人的剑尖皆在土中,中海已背脊着地,武副会主的剑刺入他的右肘旁的草地中,被他的剑错出外侧。武副会主如想杀他,必须收剑再刺。 这瞬间,他发出了震天大吼:“接飞刀!。” 飞刀发出,射向武副会主的胸口,但见白虹一闪。 武副会主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在生死关头,他竟然糊涂得不加思索,抽剑反手回飞刀拂去。他不想想,如果中海真要仗飞刀杀人,射下阴登不比射胸口容易多多?他也不想想,练了六七十年气功区区飞刀焉能伤他? “叮!。”飞刀在剑上炸成四五段。 这瞬间,中海抓住对方抽剑的机会,身形一翻,剑已拂出。接着,他一声长笑,飞跃而起,但见紫虹一闪,便将在丈外的两名大汉砍倒,从两株巨树中间只容一人的空隙中一闪而逝,隐入丛林不见了。 同一瞬间,武副会主一声狂笑,突然仆倒在地,右腿齐膝而折。 呐喊如雷,群贼苍惶失措,霎时大乱。 “快追!。”沈煞神大吼。 中海一口气逃出三四十丈外,前面木屋区的一线灯光,令他心中一动,便向木屋奔去。 他进入木屋区,迳奔向有灯光的木屋,木屋区的贼人少之又少,他往木楼后端的墙角下伏倒,火速调息以恢复疲劳。四五丈外,两个贼人在树下往复走动警戒,竟未发现他已经深入圈内。 武副会主断了一条腿,暴怒如雷,一面令人里伤,一面下令穷搜,叫人做了一付木担架,抬着他在林中追搜中海的踪迹,做梦也未料到中海非但并未逃走,反倒潜入腹地救人。 远远地,真正的会主带着四五名随从,由西山樵夫的住处往回赶。 中海身上的四处伤痕都不碍事,他不在乎,捺下心神,静静地行功调息,不久便疲劳尽复,恢复了精力,开始准备救人了。 可是,在各处追搜的人已陆续返回,形势渐紧,他必须及时采取行动了。 木楼的后部虽有门窗,但关得紧紧地,想进入委实不易。正在寻找入楼的路径,突见窄小的木门吱呀一声徐徐被人拉开,两个黑影从门向踱出,带上木门,向前面的两个警卫走去。两人一面走,左首那人一面说:“李兄;那大地之龙真有那么可怕吗?” 李兄点点头,说。“如果不真,副会主怎会害怕得举止失措?他擒住了樊老狗,甚至还不敢等会主回来发落,就要将人送走哩!。” “送到什么地方?” “送到谷底秘室,以免被大地之龙救走,他担当不起。” “几时送走?” “等会儿,杨、朱两兄已经先到,等沈煞神返回后立即动身。” 一面说,一面接近了前面两个警卫。 中海闪至门侧,小心翼翼地推开了木门,避免大门发声,闪入门中去了。 这是一间作为聚会用的木楼,占地不过七八丈见方,上层更小些了。除了前面的大厅,后端是担任警卫的人的住宿处,近厅的一间小房,作为暂时囚禁人犯的地方。中海不知内部景况,他得找人带路,便先闪在门后,等待两个换下来的警卫。门后是走道,走道前端壁间安了一盏油灯,昏黄色的朦胧光芒到了门附近已不易分辨细小的物体了,只可作为照路的灯光。 “吱呀!。”木门被人推开了,冷风吹入,远处灯光摇摇。 他躲在门后,门刚好将他掩住。领先踏入的人向前走,一面嘀咕道:“他妈的好冷,真不是味道潘兄,快把门关上。” 中海早有准备,算定第三名警卫进门后,必定反手将门带上。对方刚搭上门;他向下一蹲。掩门的大汉未料到下面有人,顺手将门带上,正待转身将门上闩。 中海悄然站起,伸手勾住对方的咽喉,右手就是一拳,击中大汉的脑门,大汉应手昏死。他将门闩上,将大汉塞在屋角里,跟上前一名大汉,依样葫芦地将人制住,但并未将人打昏,拖向壁角按倒用飞刀顶住大汉的右太阳穴,右手控制喉部,伏在地下低声道:“老兄,假使你想死,我大地之龙给你一刀,想活,乖乖小声回答。” 他两个手指控制住大汉的咽喉,大汉想大声说势不可能,生硬地低声答道。 “你……你要我说…说什么?” “报应神费浩目下何在?”中海单刀直入地问。 “在谷底秘室。” “谷底秘室在何处,那儿有些什么人?” “沿西北谷道前往,约有六里地。那儿原先是一个隐世高人潜修的地方,建有一楝草屋,倚潭面山,极为幽静。本会的四护法在那儿住宿,囚禁着报应神,防备被人救走。听说过两天要解往主坛,要从他身上追出木莲花苑的漏网余孽来,防守得十分严密。”贼人乖乖地据实回答。 “还有一个姓樊的,目下何在?” “就在前面,走道向左折,最后一间房内便是。” “贵会主目下何在?” “在下委实不知。” 正问间,走遁前端人声入耳,沈煞神的声音清晰地传来。“香堂四位弟子和本煞神一同启程,快将人捆上背走。大地之龙已经受伤逃走,咱们在路上仍得当心些。” 中海一掌将贼人劈昏,解下贼人的腰带捆上手脚,回头再收拾另一名贼人,悄然开门拖出门外,进入密林,伏在地上将人拖出十余丈外,十七屋詹下有两排木橙,坐了四大护法和离魂一剑夫妇。两侧排列着十六名大汉,一个个屹立如山。 乱石丛中,隐伏着暗中戒备的高手。前面的树林内,也怖下了不少人,专等前来救人的人上钩。 木柱上绑着的人,赫然是报应神费浩,双手用牛筋索捆在柱后,一双脚也用牛筋索捆牢在木桩根部。柱顶有个铁环,刚好拴住头发。颈部附近,木椿上有两个小孔,穿了条软索,前面套住报应神的脖于,后面穿着一根木棍。只消看第一眼,便可看出这是一根行刑的绞椿。旋动木棍,绳索绞紧,受刑人的脖子受不了。通常施绞刑相当残忍,有五绞七绞九绞之分。五绞就是绞五次,绞至受刑人昏厥然后放松绞绳,用冬水将受刑人泼醒,再来第二次。有经验的行刑刽子手,决不会在刑次未完之前先将受刑人绞死,比斩刑残忍多多,痛苦自不必说。 火眼毒猴不耐地抬头看了看天色,站起向门内叫:“高香主,是什么时候了?” 门内闪出一名大汉,躬身道:“护法容禀,已过了六枝香,该是二更未三更初了。” 接着,闪出第二名大汉,捧着一具香盘,躬身呈上说:。“请护法过目。” 所谓香盘,那是一种夜间的计时器,用一个长木盆作底,盛以烟灰,将十五支香平放在灰上,首尾互相交接,点燃后不怕风吹,比将香插在鼎中点燃准确得多。每三枝香是一更,不必用人招呼照管了。 火眼毒猴瞥了香盘一眼,挥手令捧香的人退入门中,背着手踱至桩前,注视着报应神冷冷地说:“姓费的,你想通了吗?” 报应神狠狠地盯了他一眼,突然张口,“呸”一声吐出一口浓痰,射向火眼毒猴。 火眼毒猴大袖一挥,一阵罡风随袖而起,浓痰向侧激射,飞走了。 “拍拍拍拍!。”火眼毒猴连抽了报应神四耳光,冷笑道:“老狗!。看你顽强到几时?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火刑和绞刑,都不是好撑的。坟坑已经给你挖好了,就等你的尸体入坑覆土。难道说,你真要等到会主到来时施刑方行吐实吗?你不必寄望有人救你,你已服下了毒丹,即使将你救出也是死路一条。说!。缥缈仙子目下逃匿在何处?” 报应神闭上双目,不理不睬。 火眼毒猴勃然大怒,奔至柱后抓住绞棍便绞。 蟠龙客站起叫道:“金兄,绞死了他,咱们担当不起呢!。” 火眼毒猴恨恨地放下绞棍,咬牙切齿地说:。“等会见会主到来,老夫要亲自行刑,我偏不信他是铁打钢浇的人。” 六指琴魔不言不动,这时突然除去琴囊,将天雷琴放在膝上,抬头望去,左手一按,一阵奇异的弦声悠悠扬起。在音符跳动中,他低声吟道:“游遍天涯海角州,人心那似水长流?受恩深处宜先退得意浓时便好休……” 活阎婆大为不耐,顿着脚说:“老琴魔,你少发些牢骚好不好?今晚咱们重任在身,你似乎漠不关心哩!。” 六指琴魔不加理睬,劲健而又苍凉的音符随指而起,在天宇下萦迥,令人心弦为之抖动共鸣。 活阎罗冷哼一声,伸手向天雷琴抓去。 “嗡”一声弦呜,活阎婆身不由己,突然一蹦而起,像是被踩着尾巴的猫,尖叫了一声。 六指琴魔瞥了她一眼,冷冷地说:“老虔婆,你最好少管老夫的闲事。要不,老夫要你跳天魔之舞,你信是不信?” 活阎婆脸色发青,厉叫道:“放下你那把魔琴,敢和老娘比划比划吗?” 六指琴魔缓缓站起,将天雷琴放在凳上,冷笑道:“有何不可?你以为你那两手三脚猫功夫,便可以吓唬老夫不成?” 活阎罗恼羞成怒,突然削出一掌。 六指琴魔立掌当胸,直砍而出,硬接反削而来的一掌。 “噗!。”两人的掌下缘接实。六指琴魔上身一幌,接着踏进两步,反掌便拍。 活阎婆退了两步,削出的右掌颓然下垂,脸色大变,见六指琴魔跟上出招,吃了一惊,火速飞退了。 蟠龙剑客从中插入,陪笑道:“元仲兄,请不必计较,区区小事,千万不要因此伤了和气。” 六指琴魔退回原处,拾起天雷琴坐下,冷冷地说:“杜某久未在江湖中走动,大概那些江湖成名人物,都认为杜某已经老朽无用,快进棺材啦!。茹大嫂想试试杜某是否配列会主身侧的八大护法,用心并无恶意。但茹大嫂,老夫警告你,不要管老夫的事,老夫希望不被打扰。” 说完,将琴放入琴盒,抱着琴盒倚在壁上闭目假寐。 活阎婆心有不甘,正想伸手拔剑,却被火眼毒猴摇手示意止住了。 三九五 由这次小冲突看来,四大护法中,彼此之间并无好感,都是些脾气古怪自视甚高的人,六指琴魔不与人合群,蟠龙剑客尚能居中调解。活阎婆和火眼毒猴显然合得来,而且火眼毒猴有控制活阎婆的潜力。 冲突已过,场面冷下来了。火眼毒猴不往来回踱步,抬头看了看天色,自语道。“怪事!。会主怎么还没有来?看光景,今晚不会有人前来送死了。”一面说,一面接近了绞桩。 六指琴魔突然睁开双目,坐正身躯,徐徐取出天雷琴,低下头凝神倾听;似有所觉。 中海已经来了,正在茅屋右侧五六丈左右,伏在树林与怪石丛中,凝神注视着屋前的动静。在接近的一段时辰内,他已发现距茅屋半里地的范围内,到处皆有人潜伏戒备。他是从屋后近潭一面绕过的,居然被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接近至茅屋五六丈左右了。 他身上插了一些树枝枯草,改变了人的形状,爬伏在石隙的枯藤蓑草中,可以看到屋前灯光下的景物。他前面三丈余一丛矮树前,两个黑衣人倚坐在树根下戒备,膝前植于土中的刀剑,映着灯光发出闪闪寒芒。中海发现了贼人,贼人却一无所知。 看了屋前的光景,他有点心中为难,看样子,想将木桩上的人救出,谈何容易?他只有耐心地等希望被他砍了一条腿的会主不再前来,那么,绞桩上的报应神必被解下押回茅屋囚禁,也许会有机会将人救走,不然便毫无希望。 他定下心情,注视着屋前的变化。 前面两个黑衣人打了个呵欠,左面的人徐徐站起,伸着懒腰低声说。“二哥,我到锦全兄那儿去走走,问问他随会主返回梓潼后有何打算。” 二哥仍然安坐不动,懒洋洋地说:“好,再问问姓张的家伙,他欠咱们的六十两金子该怎么还。这次返回梓渣总会,再不会找油水的机会了,他如果不在返回总会途中捞上一笔还债,小心咱们剥他的皮。三弟,好好警告他一番。” 三弟拔刀归鞘,应喏一声,大踏步向中海身侧走去,在距中海身侧不足八尺处越过,竟然毫无所觉。 中海藏身处十分隐蔽,他倒不耽心被人发现,一面注视着茅屋前的变化,一面在思索下手的办法了。 他看到火眼毒猴走近了绞桩,绞桩上的报应神头部不住扭动。因为先前火眼毒猴曾经绞动过桂后的绞棍,绞绳一紧;松开时绞绳并未完全复原,勒在喉间令他有不适的感觉,所以扭动头部想将绞绳挣松。但头发已被柱端的发环绾住,脑袋不易挣动,脸部显出痛苦的神情。 火眼毒猴可能心肠很软,他伸手替报应神拉松了颈部的绞绳,默默地退回原处落坐,相距五六丈中海看得真切,心中一动。 比口,铁掌拂云目送卅六名人影入各,倒抽了一口凉气,忖道:“他们的大援到了,龙老弟双拳不敌四手;好汉也怕人多,即使能将人救到手,也不易脱身,我何不立即放火?至少可以吸引这些人分他们的心,让龙老弟得以乘乱下手,岂不妙哉?” 他一咬牙,立即开始放火。 第三堆枯草点燃,第一堆已劈劈拍拍地烧将起来了。 蓦地;他看到谷口的树林中,射出两条黑影,到了第一堆火旁,动手砍下一根树枝,一面咒骂着一面用苇打火堆。 他吸入一口气,悄然掩近,突然出现在一名大汉身后,铁掌疾挥,向对方的背心拍去。同时,右手的长剑脱手飞掷,射向另一名大汉。” 两大汉专心扑灭火焰,未料到身后有人掩到,柴草的暴裂声不断响起,扰乱了他们的听觉。铁掌拂云虽然受伤不轻,但拚起死来同样可行雷霆一击。 “噗”一掌拍下,挨掌的人心脉立被震断,脊骨折裂,“砰”一声仆倒在余焰中挣扎。 “啊!。”另一名大汉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双手抓住贬入左胁的长剑,蹦了两蹦,然后腾身掷倒在地。 火势未成前,谷中的中海已开始行动了。 他悄然退至三弟刚才经过的通路旁,除掉身上的枯草树枝,站起倚在石旁,只露出半截上身,模仿三弟的声音,压低嗓子低叫道:。“二哥,快来。” 二哥抬起上身,懒洋洋地问:。“三弟,干什么?” “来嘛!。锦全兄有事呢。”中海低答。 二哥挺身站起,拔出插在地上的长剑拂净尘土,一面走一面说:“鬼鬼祟祟,准不是好事。” 中海乘对方拂掉剑上尘土的刹那间,蹲下闪在身后。 二哥大概睡意仍浓,懒劲未消,无精打采地向前走,毫无戒心地经过石旁。 中海闪身而出,一掌劈在二哥的颈侧。 “噗!。”二哥应掌昏倒。 “当!。”长剑落地,发出不算低的声响。 这时,也就是六指琴魔取出天雷琴的时候,只有他听到了六丈外长剑落地的声音。风声呼啸,树梢的枝叶擦动声一阵比一阵紧,他居然发觉异声了。 中海将二哥拖至隐蔽处,剥下对方的黑衣穿上,换了对方的包头黑帕,从容到了先前二哥的把守处。这儿,已距离屋右侧不足四丈了。这四丈空间没有草木,只有一堆堆碎石。屋右侧的竹篱前,有两名黑衣人把守,要想接近极为困难。 他向左侧看去,隐约中,可看到水光,原来屋后距深潭只有三丈余,近潭处原先开辟了几块菜地这时早已荒废,长满了干枯的野草和藤蔓。 他向下一伏,用蛇行术向潭畔爬行,小心翼翼地慢慢爬行。他知道即使换了装,也不易接近茅屋的,只好设法从潭中接近屋后。 到了潭畔,老天!。潭水好冷,冻澈心脾。他顾不了许多,悄然滑入水中。 到了屋后,拨开枯草爬上岸来。真妙!。屋后没有警哨。他仍用蛇行术接近,距屋后不足一丈了。 蓦地,屋前有人大叫道:“不好,谷口起火啦。” 比口红光渐盛,已可听到木材的隐约暴裂声。 他听到火眼毒猴大叫道:“糟!。谷口被封,会主无法回来了。” “准是有人在谷口放火。”蟠龙剑客接口说。 “糟了!。咱们岂不是被困在这儿了?”活阎婆焦急地说。 “也可能把咱们活活烧死在这儿。”六指琴魔冷冷地说。 三九九 “废话!咱们这儿有四五丈的空地,烧得到咱们?”火眼毒猴不耐地叫。 “四丈,只要前面的巨树一倒下,相距便不到两丈了,既使有四丈,也会被烤死,信不信由你。” 六指琴魔仍然冷冷地答。 “杜护法,依你之见呢……”火眼毒猴慌了手脚,急急地问。 “目下只有两条路保命。” “那两条路?” “砍倒四周的巨树……” “那……怎么可能?”*“不可能也得可能,砍倒树在从这儿放火。” “放火?” “是的,先行烧出一段火路,以免被大火合围。” “这……这岂不太过危险?” “那就走第二条路,逃上山崖或者折掉茅屋,用木材做成木排,逃到潭中暂避,等大火熄了之后再说。” 这时,附近大乱,埋伏在外的人纷纷撤回,叫嚷声大作。火眼毒猴暴跳着叫:。“王八蛋!放火的家伙该死。” 穴指琴魔仍然冷冷地说:“会主想将救人的人诱来,逼入茅屋中用火烧他,岂知反而被人用火反击,真所谓弄巧反拙。” 火眼毒猴已无暇再听,大喝道:“大家齐心协力将前面的树砍倒。薛护法,请带人到东崖挖掘上崖的路。茹姥姥,带着费老狗,准备……” 前面林中传来一声胡哨,一名大汉叫道。“会主驾到!。” 廾刻,林中白影出现,卅余名高手急急掠出,会主特有的尖疠叫声震耳传来:“金护法,谁在谷外放火。” 火眼毒蛇迎上行礼道:“属下不知外面的事。谷口有王香主等人把守,似乎未听到警讯传来。” “由何处可以出各?” “东崖原先辟有便道,但已经坍毁了,可以派人重新挖掘蹬道,属下已派薛护法带人前往辟路了呢。” 会主已到了屋前,冷峻地说:“大地之龙把集会处闹了个翻天地覆,救走了铁掌拂云,这儿又有人前来放火;显然本会有奸细混迹其间,你给我严查。” “是,属下将全力查出潜伏的奸细来。” 会主向绞桩上的报应神一指,说。“把人带上,跟我走。” “另一……” “你带上。火半个时辰以后方可烧到,不必急着撤走,先派人上崖准备缀索,听招呼再撤,不必自相惊扰。” 活阎婆已经将报应神解下,由两名大汉挟持,上前间:“会主是否将人立即带走?” “交给英儿彦儿,随我来。”会主向身后的两男两女说。 两个英俊青年上前接过报应神,报应神毫无挣扎的表示,出奇地沉着。 躲在后屋角的中海,已经乘乱到了屋右侧,夹杂在十余名大汉中。他的衣着与贼人们相同,黑夜中没有人怀疑他的身份。 他冷静地注视着屋前的动静,看了报应神的举动,暗忖道。“我相信定然被我料中了,费前辈身上怎会毫无损伤,但愿被我料中,可不能上当哪!。无论如何,我得冒这次险。” “不必砍树了,我们可以从容上崖脱困。杜护法,你和金护法在这儿等候,听招呼再撤走,我带着人先走一步。”会主沉静地发令,卅六名高手向东走了。 英儿彦儿两人押着报应神走在最后。 中海心中冷笑,又瞧料了两分。 比中火光冲天,木材爆裂声震耳欲聋。“中海并不跟踪会主,他冷静地蹲在屋角的怪石旁,脸背看火光,注视着火眼毒猴的一举一动。会主走后不久;活阎婆也带了一批人走了。火眼毒猴向两名大汉举手一挥,两大汉向西走。不久,一名大汉扛了一个大布囊返回,另一人手提长剑在后跟随,在火眼毒猴身侧低声嘀咕片刻,便始终跟在火眼毒猴身侧。”把屋中的引火物搬走,丢入潭中。”火眼毒猴发令。 屋附近的人一阵乱,纷纷入屋搬出屋内埋藏的引火物。中海也动手搬,心中暗叫侥幸不止。假使不是火起;他眼看报应神受刑,必定奋不顾身冒险救人。那么,在三面高手围攻与弓箭的攒射下,他除了退入茅屋之外,无路可走,必定和茅屋同归于尽,被烧成灰。 屋前,所有的人全在观火;他搬了两次引火物,发现木门外没有人,便悄然溜出。 屋外站了廿余人,全都抬头观火,只有六指琴魔独自坐在屋侧的木橙上,正悄悄地在一块树皮上摸索。 中海先挤近火眼毒猴身后,用手轻触大汉扛在肩上的大布囊,然后退至门侧,向六指琴魔低声说道:“杜老爷子,我是中海。” 六指琴魔似乎早已料到是他,用传音人密之术说:“收好,快走,危险。” 手一伸,将树皮递过。中海将树皮塞入怀中,递回一粒解毒丹,说:“解毒丹,必要时使用。费老前辈是不是在布囊中?” “正是,但你不能冒险,快走……” 这时,火眼毒猴突然叫道:“咦!。东崖上有人。” “果然不错,东崖上有人,有人在放火,今晚来了不少人哩。”有人说。 火眼毒猴扭头叫道:“杜护法,能否将崖上的人弄下来?” 中海已先一步离开,踱至大汉身后了。 六指琴魔缓缓站起冷笑道:“东崖距这儿远在两里以外,老夫的琴音,仅可克制五十丈内的畜。金护法,你以为老夫是剑仙吗?” 他一面说,一面缓步到了东首,向东崖方向走了三四丈,火眼毒猴叫道:“杜护法,会主撤走的法旨还未传来呢,你要走吗?” 六指琴魔在一块石块上坐下,笑道:“金护法请放心,老夫不是贪生怕死之徒。” 中海不再迟疑,右手握了一把飞刀,一刀刺入在一旁保护的大汉命门穴,再一刀戮进扛着布囊的大汉胁肋,夺过布囊扭头便走。 “啊……哎……”扛布囊的大汉叫了两声,接着两人砰然倒地,立时惊动了所有的人。 火眼毒猴警觉性特高,闻声知警,大吼一声,找出短戟扭身便追。 “打!。”中海大喝,飞刀脱手飞掷,立即拔剑。 真不巧,屋左右刚好涌出二十余名大汉,木门中也奔出三个黑影。往左右夺路势不可能,他只好先人屋再说。 飞刀击中奔出门口的一名黑影,另两人还弄不清是怎么回事,只看到黑影冲到,澈骨奇寒的剑气已经及体。 “挡我者死!。”中海怒吼,追电剑招出“分花拂柳”,两名黑影断成四段。 “在屋外结阵,他走不了。”火眼毒猴大吼。 茅屋两侧和前面迅速被堵住,两侧的人向屋后狂奔,准备合围。 警讯传出了,东崖下的会主立即回头。 中海冲出后门,看到院后两旁竹篱外有人抢近,已没有思索的余暇,他向潭畔飞逃,两起落便到了潭旁。 “刷”一声水响,钻入水中,浮带着布囊,向西北角游去。 “他由水中走了。”有人大叫。 “杜护法,快用琴音制他。”火眼毒猴大叫。 六指琴魔到了,冷冷地说:“金护法,人在水下,老夫的琴音无能为力。再说,如果将其制死在潭中,岂不前功尽弃?” “别管他的死活,非制死他不可。再说,此人虽在水中,他还能不将头伸出水面换气不成?” 六指琴魔一手抱琴,作势扣动琴弦,说:“好吧!。老夫试试……” “不能试。”有人大叫。 “为什么?”火眼毒猴怒声问。 “他已将人救走,那人如果也被琴音制死,会主责怪下来,由谁负责?” 火眼毒猴心中迟疑,突又厉声问:“袁香主,你怎知被人救走了?” 袁香主讷讷地说:“属下是在土洞看守布囊的人,所以知道。” “混帐!。该死!。你看了布囊里的人?” 袁香主打一冷战,战懔着说:“小的发觉布囊会动,无意中摸了摸,知道里面是人,猜想必定是那姓费的死囚而已。” “你好大的狗胆,准是你泄露了本会的机密……” “小……小的……” “拿下他。常香主,快去请薛护法回来,在水中擒他。” 火眼毒猴怒吼,他知道手下的人不识水性;所以派人去请蟠龙剑客薛威,薛护法的水性据说相当高明。 忙乱间,会主到了,经过火眼毒猴一阵于解说,又耽误了不少时刻。会主听完大怒道:“什么?你们居然连来人是谁也弄不清?” 有人呈上中海遗落的飞刀,禀道:“禀会主,这种背部半开叉的飞刀,可能是大地之龙所使用的东西,今晚之人八成儿是他。” “先堵住潭口,他逃不了的。薛护法呢?”会主焦燥地间。 “薛护法在东崖领人辟路,已派人去请了。” 大火愈烧愈近,潭面通红一片,但仍难看清潭面的物体,只能从水波传来处猜出慨略的位置。天气大冷,潭水澈骨奇寒,稍会水性的人受不了,不敢下去。 即使不怕冷,但听说是大地之龙,不怕死的人却怕死,更不敢下水追人。 等到蟠龙剑客赶来,耽误了不少时光。蟠龙剑客脱下外衣,脱掉快靴,只带了他的蟠龙剑,下潭而去。 中海水性不差,他带了布囊奋力游向西北角。糟了,这儿面临松软的坍崖,崖岸全是烂泥浆,想往上爬难似登天,爬上一步便坍下大堆碎石,仍然滑坠而下。 试了好几次,他绝了望,先放下不管,将报应神弄出来再说。 布囊中果然是报应神费浩,已经奄奄一息,浑身怖满了伤痕,显然曾经饱受折磨,身上湿淋淋,手脚被牛筋索捆住,而且喝了不少水,已经人事不省,去死不远。 中海心中暗暗叫苦,老天爷,怎样将人带走?三面没有出路,潭口又被大批高手堵住,死定了。 他清晰地听到潭对面会主冷酷刺耳的声音:“准备捆扎木排,到水中去擒他。” 假使在天明前无法脱险,他必将葬身在潭中了,无论如何,他得设法逃生,在天色大明前脱险。 他喂了报应神一飘护心丹,撕布囊作带,将人背上,踏着崖岸的烂泥浆,先向西北摸索。 蓦地,他听到身后不远处,有脚拔出泥浆的声音,扭头一看,在朦胧火光中,看到一个仗剑追来的人。 崖岸峻峭,水边泥泞,人在水边走动,举步维艰,再高明的轻功也派不上用场,一不小心,便会滑入水中,他背上有人,不宜在水中相斗,只有暂行回避,跌跌撞撞地向西北急走。 追来的人是蟠龙剑客,老像伙背上没有负担,自然比中海快,不久便赶上了,哈哈狂笑道:“小辈,我蟠龙剑客来伺候你哪!。” 中海知道不能再逃,立时转身拔剑出鞘,严阵以待,左手挟了一把飞刀,也哈哈狂笑道。“你一个人岂奈我何,咱们双龙相遇,必有一人尸沉潭底,不是你就是我。” 双方一步步迫近,形势对蟠龙剑客稍为不利,因为他的右侧倚崖,右手运剑受影响。中海左侧倚崖,更可用飞刀插入松土中支持身形。 狭路相逢,双方皆站在倾斜的烂泥浆上,稍一大意,便会失足深下潭中,没有旋迥闪避的空间,等于是鼠斗于窟,力大者胜,任何神奥的剑术也无用武之地。 蟠龙剑客狞笑着迫近,手中的蟠龙宝剑反映着红色的光芒,剑身缕刻着的蟠龙图案,似乎在浮现腾升,跃然若动,剑身发出隐隐龙吟,显然他已将内力注入剑身了。他一寸寸迫近,剑尖轻摇,要找机会抢入,一面狞笑道:“小辈,你已走上了绝路,只有投降或许尚有生望,识时务者为俊杰,你何必那么愚蠢?” 中海也逐步挪进,冷笑道:“老匹夫,你是识时务的俊杰罗!。世上最无耻的人,也就是你这种所谓识时务的俊杰,你如果不死,不知道还有多少人步你的后尘,卖身投降做走……” “呸!。”蟠龙剑客怒吼,凶猛地进袭。 “铮铮铮!。”双剑连触三次,吞吐中捷逾电闪,但谁也未能抢得中官。 “撤手!。”蟠龙剑客沉吟,旋剑猛绞。 “嘎、。”错剑的锐啸声惊心动魄,火星激射,有的人剑受损了。 两人都用了全力,同时脚下一虚,同时滑倒。 中海背上有人,重心不易维持,右脚滑下,他只好向左倒,侧躺在泥泞的崖壁上,左手的飞刀插入泥中近尺,总算未滑下潭中。 蟠龙剑客下身滑入水中,该他走运,突然脚下踏实,踏在一块凸出的岩石上。向上一窜,一声狂笑,挥剑急劈,当胸全力一击。 中海火速挥剑自保,“铮”一声暴响,挡开一剑。 蟠龙剑客奋起神咸,踉跄挥剑,“铮铮铮”一阵暴响,一连六剑狠攻,皆被中海架开,枉费心机了。 中海侧躺在泥泞中,挥剑封架时身形震动,脚下不受力,渐向下滑,逐渐滑向蟠龙剑客的脚下,危机至矣!。 蟠龙剑客脚下也不稳,只能狂乱地挥剑。 生死关头,谁也没有留意崖上有变化。 水声哗哗,对岸的人已经拆除了茅屋,用山藤捆扎了两艘木排,由二十余名稍识水性的人划动,加快地向剑鸣声暴响处划来。 一条用十余条山藤串连在一起的长藤,缓缓从上面挂下,下端赫然有个人影,重甸甸地。 中海的内力修为,由于两仪心法尚未练成,比蟠龙剑客相差一两分,更陷身在滑动的泥淖中,眼看要糟。 “铮”一声暴响,蟠龙剑客错开了他的剑,取得了中官部位的剑尖徐徐下降,指向他的右肩井。 他全力推剑上架,身躯徐徐下滑。对方的剑光愈降愈近,压力奇大,左手插入泥中的飞刀,已经用不上劲了。生死须臾,命在倾刻。 蟠龙剑客双脚也用不上劲,急急地踏动想踏实浮泥下的坚土,但一时稳不住,所以用不上全劲。 正危急间,头顶上空突然响起一声低吼:“龙大哥,我来助你。” 蟠龙剑客大吃一惊,猛抬头便瞥见头顶上黑影顺崖下槌,碎土浮泥下堕如雨。一怔之下,手上力道骤减。 中海双脚已用不上劲,人急智生,猛地收回右脚,狠狠地蹬出。 “哎呀……”蟠龙剑客大叫,身躯飞起八尺,“嘭”一声水响,飞堕下潭。 黑影恰好降下,路壁的声音入耳:“龙大哥,你无恙吧?” “是璧弟吗?”中海叫,人仍向水中滑。 路璧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向上拖,急叫道:“收剑,快上。” 蟠龙剑客从水下浮起,吃力地游来,一面大叫道:“弟兄们快来,大地之龙有人接应。” 木排已划至三丈内,有人大叫:“薛护法,先阻他一阻。” “轰隆!。”水响如雷,崖上有人用巨石向下抛掷,砸在木排前恍若雷震。 木排前面一名大汉一声沉喝,飞跃而上。 中海左手抓住了长藤,喝道:“小弟,你先上,快!。” 路璧手足并用向上援升,中海抓起长藤向后急退。 “噗通!。”飞跃而至的大汉落入水际泥淖,距中海还有四尺左右,脚下用不上劲,猛地向前一仆重心已失,只好向前仆倒。 中海下手不留情,在大汉尚未仆地的瞬间挥出一剑,拂过大汉的脸部。 “啊……”大汉狂叫一声,仆倒在泥淖中挣扎,向下急滑。 中海收了剑,向上爬升。上升丈余,下面有人到了。 “接飞刀!。”他向下大喝。 罢想抓住长藤的贼人大吃一惊,中海的飞刀早就令龙虎风云会的人丧胆,比阎王帖子还可怕,听到飞刀两字,贼人已经胆落,急急放手躲闪,慌乱中脚下一滑,跌下潭中去了,而且更撞倒了刚向上纵的另一名贼人。 中海向上急升,升至四丈左右,下面有人抓住了长藤。他拔剑向下一挥,长藤应剑而折,下面的人带着半段长藤飞堕潭中去了。 “糟!。没带弓箭。”木排上有人叫。 “轰隆!。”暴响又起,第二块巨石砸中了木排,木排应声散开,贼人们惊惶地大叫,有人落水。 第二艘木排到了,有人用暗器向上射掷,但中海已攀上六七丈,暗器已无能为力。 “大地之龙上崖走了,快向崖上拦截。”有人向对岸大叫。 一部份贼人已上了东崖,但东崖的北端大火冲天,火封住了去路,无法从崖上飞越。相距在两里左右,即使想追也来不及了。 路璧首先登崖,三十丈高下,中海真力巳竭,背上又有人,爬了十来丈已渐渐不支。路璧向下叫道:“龙大哥,抓牢,我们拖你上来。” 崖顶赫然有三个人,路璧、铁掌拂云,另一人赫然是松林铺的罗志超。三人合力将中海拉上,志超急急地说:“诸位请随我来,快走。” 无暇多说,四人展开脚程隐入林中深处。天狐谷大火冲天,足足烧了五天五夜,附近山区的林木付之一炬,龙虎风云会的巢穴瓦解冰消。 当夜,城中阎王的府第中,官兵和贼人激战了两个更次,双方死伤惨重。死胜的四猛兽只逃掉一个神鹰项义,阎君祥一家老少只胜下三名妇孺,奴婢星散,大厦付之一炬。这件事闹大了,官府中严拿龙虎风云会的人,行文天下,凡是该会的匪徒,一律格杀勿论。 次日凌晨,贼人们在西山的北麓一座小山聚会。会主大怒之下,由火眼毒猴带着贼人火速到梓渣总会怖置,由第一副会主代会主掌理会务,他自己带了贴身的两男两女,飘然而去。 与会的人,有后到的玉麒麟父子一行九十六人。父子两只带了大总管八臂金刚箫哲,人熊欧文怪罴欧武,其他的人留交火眼毒猴带走,五个人也悄然走了。 擒龙客带了一群贼人,带了从阎府劫来的十四驮金珠,取道潜返大巴山秘坛,随行的有断了一条腿的第二副会主万里孤鸿武永隆。 三天后,龙虎风云会的柬帖在江湖急速传递,说是该会定于三月十五日在梓潼大会天下群雄,邀请长春子的英雄会与天玄剑大地之龙前来一决生死。距会期不足三月;但已有充裕的时日让天下群雄从容赴会观礼了。 知道龙虎风云会的内主坛在大巴山的江湖人并不多,这些人深感意外,怎么总会不设在大巴山呢报应神和中海天玄剑等人,皆知道他们的总会秘窟设在西倾山,突然又变成在梓潼,委实令人大惑不解,难道说,已从西倾山迁来梓渣不成? 梓渣,地属保宁府剑州管辖,剑州所属只有一县,是所谓川陕栈道的南端。 当年传说中的五丁开山,至此而止,五丁力士和入秦迎来的五美女,皆死在梓渣五妇山,栈道也在这儿终程,是一座当要冲的山城。柬帖上只说在梓潼,梓潼四周全是丛山峻岭,自南至北辖地一百六十里,会主并未指出确实的所在,岂不奇怪? 六指琴魔随着火眼毒猴先到梓渣,与中海失去联络。 西山山区靠近涪江左岸,中海一群人隐居在一家农舍中养伤。农舍的主人,是罗志超的一门远亲招待得无微不至,地方幽静偏僻,不至于走漏消息。 报应神伤势沉重,他受尽了酷刑,咬着牙关坚不吐露缥缈仙子的下落,老命几乎不保。铁掌拂云年老体衰,伤势也不轻。中海元气大伤,也得休养。便暂且在这儿调养十天半月,等风声过后再作打算。 安顿下来,路璧方将及时赶来援手的经过道出。 原来路璧到了松林铺,找到罗志超兄弟,道出了来历,志超方知道昨晚阎家农庄失火的事,八成儿与中海有关。接着,路璧发现了擒龙客一群人经过村落,但他不认识这些大名鼎鼎的江湖人,心中虽有点疑惑,却不敢决定。直至入暮时分,玉麒麟父子到了,一行九十余人浩浩荡荡,路璧不再迟疑立即准备跟踪前往。 罗氏听说中海要深入西山铲除贼巢,到龙潭虎穴中救人,心中大为焦急,毅然命志超随路璧前往见机行事,因为志超对西山的地理甚为熟悉,有他前往,必定对中海有所帮助。志超得到乃母允许,立即与路璧启程。 岂知玉麒麟一群并不到西山,却在半途接到会主派来的信使,要他们在城外待命,候机协助擒龙客袭击阎府。 路璧心中一动,转而跟踪派来的信使,在信使返回西山途中,淬然袭击将其擒住加以拷间,方知白天中海在山区的所为,更问出会主在天狐谷谷底设伏的计谋。 志超知道天狐谷的地势,吃了一惊,将情形说出,两人决定奔向天狐谷希望遇上中海告警。 他们来晚了,到达天狐谷时,谷中已闹得一塌糊涂,高手们正在各地狂搜。 路璧艺业不凡,四绝秀士的孙儿,岂同小可?强将手下无弱兵,他小小年纪已出人头地,立即暗中出手,擒了一名小贼,问出经过,两人迳奔谷底。 他们又来晚了一步,在谷口右山脊上了遇见了放火观变的铁掌拂云。志超立即将谷底的情形说出由铁掌拂云在东崖通向西北的山脊上放火,阻止从东崖辟路而上的贼人到西北面拦截。 志超和路璧赶到潭西北,居高临下,可隐约分辨出下面的景况,便用山藤垂下相助,志超和铁掌拂云分别控制山藤和用巨石砸下,在千钧一发中助中海脱离险境。 中海心中感慨万端,想不到松林铺一念之慈,管了罗家一趟子闲事,居然绝处逢生,到头来罗志志超竟在生死关头赶到,冥冥中似乎早有定数哩!。 罗志超必须返回松林铺,将经过禀明乃母。中海一再道谢,请他代向罗氏致意,同时要志超不必再来,以免引起贼人的注意,后患无穷。 第十六章 送走了罗志超,他到屋后僻静处取出六指琴魔给他的树皮仔细观看。树皮约有八寸见方,上面用发针潦草地刻着数行小字:“梓潼大会乃是陷阱,务必小心。会友之人质,囚禁放大巴山东西四十里小罗山内主坛,希速援手,知名不具。” 看了树皮上的字,他心中作难。这次入川,固然是想到大巴山内主坛,但主要是想找黑旗令主,如果黑旗令主不在大巴山,那………他到内主坛去干什么呢?至于什么是梓潼大会?他根本莫名其妙。 他毁掉树皮,暗中不住盘算,决定仍向大巴山赶,途中如能打听出黑旗令主的下落,便先找黑旗令主,到大巴山救人质的事,暂时不去管它。他知道六指琴魔有一个外甥落在龙虎风云会之手作为人质,人质在龙虎风云会手中一天,六指琴魔必须替龙虎风云会卖一天命。这件事十分重要,他不是不知道,但他不能将自已的事置于脑后,必须为自已的事多作打算了。 五天后,他晚间到定远城跑了一趟。城中风声鹤唳,戒备森严,各地前来查案的官兵四出走动,有些人进入了余烬未熄的山区,勘查天狐谷的秘窟。他找到了身受轻伤的班成,向班成打听龙虎风云会的消息。班成倒是够朋友,将三月十五日梓潼大会的事告诉他。至于贼人们的去向,听说已往北走了,是否返回梓潼,无法知悉。 中海恍然,六指琴魔所说的梓潼大会,原来是这么回事,自然是早已安排好了的陷阱罗。 反正会期还早着呢,不必顾虑,他必须利用这段时日,办妥他自己的事。他有三件事急待办妥,一是找到黑旗令主讨九阴吊客。二是将两仪心法完成。三是到保宁府仙穴山,找壶中痴李灵,讨教防身的剑术,看看电剑婆婆是否如果南荒鬼魔所说被困在仙穴山。 在农舍中安静地度过岁尾,看看新春已临,但似乎气候更冷,江边水静处,已结了层薄冰。 报应神的伤势大有起色,铁掌拂云也已复元,他必须上道了。时不我留,他要争取时间。 他将梓潼大会的消息说了,希望路璧将消息带给四绝秀士和雍山主,届时请老人家出面助一臂之力。同时,希望铁掌拂云和报应神说动缥缈仙子,同为造福武林尽力,揭破长春子的阴谋。龙虎风云会的会主既然不是毒娘子,对毒物方面便少了一层顾忌。日下他们的会主已经断了右腿,日后唯一需要对付的人,该是长春子了,有两位宇内高手出面,至少可以鼓励前来赴会的群雄,不至于被长春子的名头所震慑。 他不能等报应神复元,便独自告辞先走了。 通都大邑中,布有龙虎风云会的眼线,他躲了近十天,往来要道的眼线始终未发现他的行踪,早已猜想他必定仍在定远藏身。果然,他出现在定远城,到定远客栈取回行囊。便已落在对方的监视下了。 他不知已经被人监视,但警觉性甚高,夷然无惧地赶路,向顺庆府赶去。 次日巳牌时分,到了府南十余里的朱凤山下。这座山周围廿里,山顶的凤观是香火鼎盛的玄门弟子修真胜地。小径通过山西麓,山下有一座小村,是一处歇脚的小站。村北有一座凉亭,夏秋之际,亭中备有茶水。亭南不远处,建有一座小店,有茶有酒,供应一些热食,门柱前挂了一串精致的草鞋供应来往客商。 中海准备赶到府城午膳,没打算在小店找茶水,远远地看到店前停了两乘山轿,并未在意,大踏步经过店前。小店门帘一掀,走出一个身穿狐裘的英俊青年人,突然“咦”了一声,奔下阶来喜悦地叫:“嗨!中海弟,别来无恙。” 中海一怔,止步一看,略一审视上前笑道:“哦,原来是靳姑……”叫我靳大哥,怎样?”来人笑问。 “靳大哥不是已返回小甭山吗?怎么……” “怎么?我不能来四川?我小甭人妖闯荡江湖,遨游天下,四川我来了好几次哩!天下未乱蜀先乱,四川纵横八百里锦绣河山,为人人所必争,目前此地风云际会,我为何不能来?小弟,别多问啦进去坐坐。” 中海随后跨上台阶,信口问:“大哥从顺庆府来。” “不,要往顺庆府去。”小甭人妖也信口答。 进入店中,怪,幽香入鼻,令人脑门一清。他笑道:“靳大哥既然男装,何又不舍脂粉气息?” 小甭人妖向厢座中伸手虚引,笑道:“你错了,此刻我身上只带有头巾味,脂粉气息另有其人。请进,里面有我两位女伴。” 中海闻声止步,讷讷地说:“女伴,在下恐怕不方便吧?” “喝!你这人真是,说头巾味你果然就道学起来啦!我这两个女伴出身也是武林世家,江湖儿女那有这许多顾忌?” 小甭人妖一面说,一面领先进入厢座,中海不再拘泥,泰然随后进入。 幽香中人欲醉,他感到眼前一亮。木棹内侧,盈盈站起一对俏佳人。左面那人身材修长,眉目如画,只是脂粉浓了些,不易分辨出真实的年龄。高梳盘龙髻,珠钗摇摇,云鬓堆绿。穿一袭紧身黛绿夹衫裙,真正的紫羔皮外袄,含笑俏立,仪态万千,赫然大家风范。右首是一位青春少女,未施脂粉梳了三丫髻,□着三个珠花环,一双大眼清澈如深潭,小樱口令人沉醉,红馥馥的脸颊,焕发着青春的光彩。看年纪约在二九年华,却梳了三丫髻,表示她目前仍是云英待嫁。穿一袭白底翠花夹缎衫裙外罩时下最流行的同质流苏坎肩,加上一件獭皮风衣,腰带上悬着长剑,显得曲线玲珑,刚健婀娜。 两女见进来了一位男士,连忙低下粉首娇躯半转。 小甭人妖很大方,向两女笑道:“两位小妹,愚姐替你们引见一位新近崛起江湖,名震武林的大英雄!这位是龙虎风云会的死对头大地之龙,龙英雄中海。” 又向两女伸出纤手,向中海说:“这两位是江右九江府彭泽县混江龙邹辉的掌珠,瑞月瑞华姐妹俩。” “邹姑娘,久仰久仰。”中海客套地说,其实,他根本不知混江龙邹辉究竟是何许人也。 姐妹俩盈盈敛衽为礼,瑞月用俏甜的嗓音说:“久仰龙大侠的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幸遇,妾姐妹幸甚。” “那里那里,小可浪得虚名,见笑方家了。”中海拘束地答,他感到两女射来的目光十分奇异,令人心动神摇。 小甭人妖拉过一张木凳推给中海,坐下说:“不必客套了,再客套便是矫情,坐下吧上让店家弄些热食来爰爰身子。” “不必了,我还得赶路呢。三位姑娘可能已经食罢又何必多此一举呢?靳姑娘与邹姑娘……” “我们要到成都一游。你呢?”小甭人妖反问。 “我?我……” “到梓潼,是吗?小弟,早着呢。” “靳姑娘知道龙虎风云会梓潼大会的事?”中海问邹瑞月笑道:“早两天听人传说,大概不假。我姐妹忝为江湖人,也想前往长长见识,时日尚早打算先往成都一游。龙大侠如果方便,何不同往成都一走?有龙大侠在,我们三个妇道人家,也好仰仗龙大侠的威名……” “大小姐,何苦让小可汗颜,大侠两字不敢克当……” “那么,妾身虚长卅龄,可否与靳姐一般,称你一声中海弟呢?”瑞月大方地笑着接口,好厉害呀。 “姐姐,你不怕高攀,让人笑话吗!”瑞华半真半假的地接口,羞态可掬。 “唷!你两人这不是骂我吗?我才不叫他中海弟,管他愿意不愿意,高攀不高攀,我叫他小弟。” 小甭人妖也笑着说。 在三个女人面前,而且是三个美丽的女人面前,对一个像中海一般极少和女孩子打交道的人来说除了无条件投降之外,毫无反击的余地。男人多,女人准落下风,相反地,一个男人决难应付三个厉害的女人。他脸上发赤,苦笑道:“不管诸位姑娘如何称呼,小可……” “你不反对就好,谁教你年纪小嘛?”小甭人妖抢着说。 “嘻嘻!我可吃亏了,得称他为龙大哥。”瑞华笑着说。 “二妹,不可放肆。”瑞月笑嗔道。 瑞华神色一整,笑容倏敛。 中海先是心中有点不悦,看这两个女人表面像个大户人家的姑娘,怎么言语如此放肆?显然是受了小甭人妖的陶冶,也是个不检点的女人。 接着,他心中涌起了疑云,姐妹俩既然是亲姐妹,像貌为何截然不同?瑞月自称卅岁,但浓妆掩不住她的本来老态,笑时眼角的笑纹是无法瞒人的,口中的牙齿,更是铁一般的确证,在他看来,即使没有五十岁,最少也在四十出头,姐妹俩的岁数相差太远,不无疑问。 他本来就对小甭人妖深怀戒心,不由提高了警觉。 店家送来了四碗挡风寒的姜糖水,瑞华年纪小,她赶忙离座张罗,从老村妇的托盘中将四碗姜糖水分别放置在各人的面前,方盈盈回座。 “靳大姐,四川各地布满了龙虎风云会的眼线,你公然前往成都,不是太危险了吗?”中海关心地问。 “有何危险?除了你,谁知道我是小甭人妖?两位小妹乘坐山轿,我权充护花使者当保镖,不会引人注意的。”小甭人妖若无其事地答。 “不然,你可轻视龙虎风云会,一切小心为主。” “谢谢你的关心。说说看!你到底要到何处游荡?” “不一定,反正随遇而安,四处走走。” “那么,中海弟,能不能伴我们走一趟成都?”瑞月问。 中海断然摇摇头,说:“小可孑然一身,一个人方便些。”一面说,一面端起碗,乘热一口喝干了。 瑞华噗嗤一笑,兴高彩烈地说:“龙大哥,要不咱们往梓潼一走,先闹个乌烟瘴气,怎样?” 中海又是一怔,这小泵娘笑得多蹊跷哪! “不可!凭咱们三四个人,便妄想到梓潼讨野火,不啻以卵击石,千万不可任性而为,动不得。” 他说。 “对梓潼大会的事,中海弟,你有何打算?”瑞月正色问。 “他要等天玄剑到来方可决定。”小甭人妖代为回答。 “天玄剑会不会来?他目下在何处?”瑞月往下问。 中海摇摇头,毫不隐瞒地说:“小可与天玄剑施前辈在湖广一别,不通音讯久矣!” “你骗人。”小甭人妖半真半假地说。 “我绝不骗你,是真的。”中海正色答。 瑞月点点头,感慨地说:“龙虎风云会暗中秘密活动多年,他们的会主以江湖神秘客的身份,往来五湖四海,近来方公然出面,自然实力雄厚,声势如日中天,如果不将早年的隐世高人请出,没有人可以遏止他们的凶焰。中海弟,天玄剑能不能请到缥缈仙子和四绝秀士呢?他两人加上长春子,龙虎风云会何足道哉?” 中海注视着她,沉静地说:“小可已告诉靳大姐,长春子是龙虎风云会的幕后主持人,是个道道地地包藏祸心的恶贼。”但………但你并不能证实,而且长春子目前已组成了英雄会,要和龙虎风云会生死相决。” “我敢武断地说,这是阴谋。”中海凛然地答。 “有何为证?” “小可亲见长春子杀了伏魔剑客全家,并曾和他在武夷山交过手。” “你?能详说吗?” “对不起,目下不是公诸于世的时候。” “你……你不也曾说过,龙虎风云会的会主是毒娘子吗?” “小可也许错了。他们的会主是个老家伙,早些天已被小可卸下他一条右腿。” “真的?” 小甭人妖惊问,稍顿又道:“你和谁一起下手的?能说明经过吗?” 中海将天狐谷的事说了,但只说是他一人所为,救走报应神和铁掌拂云的事,倒未隐瞒。说是先救铁掌拂云,然后分头行事,由铁掌拂云放火,并先到崖上策应。 “他两人呢?”瑞月关心地问。 “不知道,十天前咱们便分手了。” “但报应神身受重伤……” “邹姑娘,你怎知报应神身受重伤?”中海讶然问。 瑞月淡淡一笑,解释道:“他落在贼人手中,还能不受重伤?我只是按常情推论而已。中海弟,你不护送他走,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万一他落在龙虎风云会手中,岂不……” “这倒不用耽心,分手后他们昼伏夜行,早就走了。” “到何处去了?” 中海心中起疑,早已警觉,干脆撒谎扯到底,信口道:“木莲花苑被焚,缥缈仙子已逃到四川,可能已到了湖广,他两人是到那儿投奔仙子的。” “哦!倒是有点像。该启程了,中海弟,失陪,我姐妹到店后净净手。”瑞月站起说,两人出席而去。 中海听脚步声去远,低声问:“靳大姐,这两人是何来路?” “怎么?你心中有疑问?”小甭人妖笑问。 “正是,看她俩人根本不像是亲姐妹。” “唷!你的疑心倒大。人家是同父异母所生,自然不像,我和她姐妹可以说是近邻,彭泽邹家乃是武林世家,有何不对?” “邹小姐比你大,却称你为姐。素昧平生,她似乎问得太多了。”中海低声说。 “你这人真是,疑心忒大。瑞月三年前丧夫,心情不佳,所以显老。问得太多,她在关心你哪!” “关心我?”中海诧异地问。 “正是此意。她这次和我闯荡江湖,志在物色一位妹夫。她对你的印象不错哪!怎样?我希望喝你一杯喜酒,瑞华比施小妹美多了,要不要我替你牵红线?” “别开玩笑,大姐。”中海脸红耳赤地说。 “说真的,看瑞华小妮子的意思,包在我身上,管叫她千肯万肯,么样?”小甭人妖正色道。 “我从没有成家的打算,感谢你的盛意。” “你是不是仍对施小妹难以忘情?算啦!那小丫头乳臭未干,你两人不配。再说,天玄剑自不量力……” “你说什么?”中海沉声问,提起施素素,他心中一跳。平时少和女人往来,他并未感到素素对他的重要。今天小甭人妖提起成家的事,他情不自禁将素素和瑞华加以比较。这刹那间,他突然陷入激动中,素素的倩影,突然在他心中升起,她的音容笑貌仿佛在他眼前隐现,他像是被春雷所惊醒的蛰伏虫儿,心潮一阵汹涌,万分渴望地要重见素素一面,听到小孤人妖竟然说天玄剑自不量力,他猛然惊醒,不客气地加以质问。爱人与爱人之间,感情的变化极为奇怪,对方的好恶,也就是自已的好恶,任何诋毁的话,皆足以掀起轩然大波。 小甭人妖先是一怔,接着噗嗤一笑,轻松地说:“好啦好啦!小弟,我是个过来人,已看出你情有所锺,算我白欢喜一场罗。走吧!她们出来了。” 丙然不错,姐妹俩已经净手外出。小甭人妖会了账,四人先后走出店门。 出轿的四名大汉早就在等候了,两女直趋轿旁。 “情有所锺,大小姐,你失望了。”小甭人妖怪声怪气地向瑞华说。 店南首匆匆奔来两个小黑炭,背着一个小包里,挟了一个长布卷,头戴平定巾,穿一身青布棉直裰,脚下甚快,转过邻屋的屋角,突然出现在店前,看到店前的景况,倏然站住了,张口结舌,黑脸膛布满惊容,大眼睛光闪闪地。 没有人注意这两个小穷汉,任他两人怔在那儿。 瑞月手攀轿栏,微笑着问:“大姐,你是说,他另有心上人,好事不谐?” 中海骇然,讶然问:“靳大姐,你……你们像是早有准备似的?” 小甭人妖支唔地说:“准备什么?你的话我没听懂。” 她不支唔倒还罢了,支唔反而引起中海的疑心,扫视了三人一眼,然后紧吸住小甭人妖的眼神,沉声道:“靳大姐,在下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 “你们早已知道我要经过这儿,所以安排下这次巧会。不管你们有何存心,在下不愿追究。有关成家的事,靳大姐,请听我说。不错,在下早已情有所锺,他年如果心愿得偿,定然奉上喜柬,并请光临舍下喝杯水酒。在下告辞,祝诸位平安,珍重再见。” “你……你要到那里去?”瑞月正色问。 “由来处来,往去处去,江湖亡命四海为家,在下自有该去的地方。” 瑞月脸色一沉,冷哼一声,一字一吐地说:“龙中海,你得跟我走。” 中海原本站在小甭人妖身侧,突然跃开大笑道:“邹姑娘,不必枉费心机了!” “你说什么?” “你是龙虎风云会的人,我大地之龙不会上当的。”中海神采飞扬地答。 “你怎知道?”小甭人妖讶然问。 “哈哈!两位姑娘与龙某素昧平生,套问了那么多不该问的话,再加上在下本就不信任你,这就够明白了。” 瑞月淡淡一笑,冷冷地说:“你很聪明机警,可是仍然不够精明,这时早已由不得你了,还是乖乖地跟本姑娘走吧。” “咦!你的意思是……” “那杯姜糖水中,已下了双倍慢性毒药,十天之内,药性发作,如无本姑娘的独门解药,你决看不到第十一日的朝阳上升。” 瑞华翠袖一挥,笑道:“你看看小店左右,他们准备促驾呢。” 小店两侧,出现了两男一女,两男英俊魁伟,仪表不俗,女的美艳婀娜,侍女打扮年华二九,含笑按剑俏立。 两个赶路的小黑炭闪在屋旁,不言不动。 中海紧了紧背上的小布囊,退至路中,解开外腰带,露出里面的皮护腰,豪放地大笑道:“哈哈我大地之龙是死不了的,难道不会向你们要解药吗?叫你们留客的人来送死呢,抑或是姑娘你亲自留驾?上吧!在下等着呢。” 为防意外,他取出一颗耳鼠解毒丹吞下,并未作脱身的打算,他必须查出对方的身份来。 天候太冷,路上行人不多,一些村民闻警外出,站得远远地观望。 店后是朱凤山的山麓,登山小迳曲折上升,隐隐可见山巅的凤观山门。店对面是旷野,凋林零落他向亭前退,亭后的山坡松柏成林,野草萋萋,动起手来易于施展,进退方便。小孤人妖的艺业已是不凡,这两个女人定非庸手,所以他慎重地为自已的处境预作打算。 他到了亭前,小甭人妖六男女也跟到了,一南一北遥遥相对,相距三丈余,气氛紧张。 邹瑞月站在中间,瑞华在左,另一少女在右。两个英俊的青年人分立两侧。小甭人妖反而站在瑞月的身后。看了六男女所站的顺序,他心中暗懔。显然,小甭人妖的地位身份,在六人中是最低的一个,这两个鬼女人,在龙虎风云会中,身份可能与八大护法不相上下,因为小甭人妖的艺业,决不比火眼毒猴差。 瑞月接过侍女奉上的一把古剑,神色冷静地说:“大地之龙,你真不想思量后果?” 中海呵呵狂笑,若无其事地问:“有何后果?是指看不到第十一天的太阳吗?” “正是。” “不劳姑娘耽心,能多活十天也是件好事,像我这种江湖亡命之徒,生与死须用时刻计算,十天有九百六十刻可活,连我自已也感到满意,姑娘何必耽心?” “你对生死似乎很看得开呢。” “同样的,姑娘也似乎并不介意。” “何以见得?” “龙某敢于独闯贵会的外主坛,敢闯贵会在天狐谷布下的龙潭虎穴天罗地网,视贵会如无物,连贵会的会主也被龙某卸掉一腿,可知龙某的艺业,决非平凡之流。而姑娘今天仅有六人,竟想和龙某在此一决生死,姑娘难道不怕死?诸位的艺业难道比贵会的会主高明?我想不会的,因此知道姑娘对生死并不介意。请教,姑娘在贵会的身份,是八大护法之一呢,抑或是副会主之流?” “这些事不说也罢。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自然必有打虎的能耐。阁下多次闯龙□蹈虎穴能全身而走,都是在黑夜,可以说仅是侥幸而已。今天你身中奇毒,且在光天化日之下,我不信你真如神龙一般,能够飞腾变化平空遁走。听我良言相劝,尚请三思。” “三思什么?” “以你的才艺业,投效本会谋发展前途无量,不需多少时日,定可主持全面大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指日可待,尽足以在江湖中大展鸿图,妻财子禄予取予求,何乐而不为?何必愚蠢得浪掷自已的生命?你还年轻,至少在江湖中尚有一甲余岁月称雄道霸的机会,定可名利双收,这些事你曾经衡量过吗?刚才靳会友向你所提的事,难道你毫不动心?那天玄剑自不量力,妄想和本会作对,他必将死无葬身之地,眼看大祸临头,你何必不识时务?至于你那位施素素,我答应你留她一命,将她赐给你,你总该心满意足了吧?” 中海心中一动,冷冷地问:“听你的口气极为托大,你在会中的身份地位定然不少,你能做得了主吗?” “先别问我的身份地位,我可以告诉你,任何事我也做得了主。” 中海嘿嘿一笑,恍然地说:“这么说来,在下已猜出你的身份了。” “你似乎很有自信哩。”瑞月冷冷地说。 “龙某如果不够聪明,也不会活到今天。” “你猜想我是谁?” “你是龙虎风云会会主毒娘子北宫云□。在天狐谷断腿的会主是假的。”中海一字一吐地说。 “何以见得?”瑞月肃容问。 “在天狐谷时,你带着爪牙去说服南荒鬼魔,你还末到达茅屋,在下已经到了贵会的秘窟,秘窟只有那假会主在场,你不会有分身之术。白天在山里,假会主带了大批高手,仍然让在下脱身走掉。如果他不是假会主,怎会轻易地让在下脱身?以目下的情形来说,你只带了几个贴身亲信,用意是不让你的属下看到你的庐山真面目。小甭人妖乃是宇内五妖魔之一,眼高于顶,自命不凡,瞧吧!她却站在你的身后,身份之卑显而易见,假使你不是会主,她肯如此自贬身价吗?毒娘子以用毒名震江湖你在食物中下毒乃是顺理成章的事。毒娘子,在下也有两句良言相劝。缥缈仙子已经退隐林泉,与世无争,你与她的早年怨恨,也该一笔勾消了。姻缘二字不可强求,你不能怪她横刀夺爱,正如在下一般,在下的心目中,只有一个施素素,令妹虽貌美如花国色天香,在下却不屑一顾,可知情爱二字是勉强不来的。请姑娘三思,姑娘已年届古稀,有生之年所余无多,何必还替那长春子卖命受人利用?长春子是元鞑子伯颜猛可之弟,我大汉子孙曾饱受元人百年奴役,记忆犹新,除非是丧心病狂的人,决不至于再替鞑子卖命。姑娘,即使你助纣为虐甘心替元人卖命,日后元人重行入主,你仍然是个最卑贱的所谓南人。飞鸟尽,良弓藏,狡免死,走狗烹,你能活到太平盛世吗?非我族类,用心必异,谁能信任你?你又能信谁?北宫姑娘,及早回头,尚未为晚。” 瑞月静静地听完,冷笑道:“你的话很中听,可惜你说非其时。小畜生你说,你可是当真不想活了?” 中海剑眉一挑,虎目怒睁,一字一吐地说:“忠言逆耳,你陷溺已深,已听不进任何人的忠告了龙某顶天立地,即使要死,也要死得光荣,无愧于天,无怍于人。来吧!你们是一拥而上呢,抑或是为那不值半文钱的武林虚名而单打独斗?武林人无不好名,但你们已不算是武林人了,而是些卖国贼是不会重名的。上!龙某虽不敢说是为世除害,但也算是为求生而斗,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他凛然地说完,挪动着沉重的脚步,一步一踏实,俊面上一片肃杀,肌肉像是凝结了,只有一双大眼光芒熠熠,似是冷电闪烁,一步步向前逼进。 瑞华脱掉披风,交与侍女手中,向瑞月低声说:“主母,让小婢去收拾他。” “小心了,他已用话扣住我们,一切全靠你自已。”瑞月也凛然地低声说。 瑞华说声:“小婢小心就是。”莲步轻移向前迎去。 双方从三丈外接近,举步凝实从容。 店侧的两个小黑炭呆在那儿,两人的大眼中都充溢着泪水,双手不住地颤抖,呆呆地注视着不远处的中海。 村南蹄声急骤,五匹健马狂奔而来。 朱凤山登山的小迳中,五名老道正降下山坡,向小亭飞奔,脚下奇快。 右首的小黑炭长吁一口气,悄声说:“素妹,临危见真情,他对你很痴心,用情极专。” 右面的小黑炭伸出黑黄色的小手,握住同伴的手臂,头一低,洒下两行清泪,颤声说:“萸姐,难道你灰心了?” “唉!他心目中只有你……” “萸姐,这种场合,他能怎说呢?你……” “不必说了,素妹,我们怎办?” “三剑联手,生死与共。”素妹断然地说。 “好,上。”萸姐咬牙说。 “先看看风色,候机劈了这几个贼男女。”素妹说。 两人解开长布囊,向小亭从容走去。 五老道到了小亭,一个高年老道摇手叫:“施主们,请……” 五匹马及时冲到,骑士飞跃下马。瑞月右首的青年人高举右手,扭头向五骑士叫:“龙虎风云!黑旗盟的会友,赶他们走。” 五骑士浑身黑衣,一个比一个凶猛,背剑挂囊,气宇不凡。为首的黑衣骑士瞥了青年人一眼,翻着大环眼说:“大字有七星,大地黑旗盟。” 青年人伸手亮出一块夺目的金云玉版令,冷冷一笑。 五骑士脚下略一迟疑,然后向小亭走去,向老道们叫:“道长们,没你们的事,退!” 老道们已听清双方所亮的隶属切口,乖乖地退在一旁。 斗场中,一对男女已经接近至丈二左右,脚下更慢,愈来愈近。 “报你的真名号。”中海沉喝,跨出一步。 双方皆跨进一步,已接近至八尺左右。 “呸!”瑞华娇叱,突然拔剑挥出,迫进、拔剑。出招,恍如电光一闪,奇快无比,风雷倏发,剑虹飞射。 中海的身影倏杳忽现,旁观的人似乎并未看清他是怎样闪避的。 这瞬间,紫虹在电芒的左侧一闪,人影倏止。 端华身剑合一冲出丈外,上身突然一挺,脚下大乱。 “啊……”凄厉的叫号声刺耳传来,瑞华以左手淹住左胸侧,一条创口从她的左胸侧裂至胁背,鲜血如喷泉般涌出。“当!”她的长剑坠地,接着身躯左扭,发出一声绝望的呻吟,滚倒在地。 中海右闪避招,并抢进还击,大逾常规,出其不意一击得手。他收剑入鞘,用毫无感情的声音说道:“那位姑娘还有救,内腑未伤,仅断肋骨,得赶快下药。第二位上!” 侍女奔出,将瑞华抱回,瑞月向左首的青年人低声交代道:“他用的是电剑心法,文英,用天机剑法。” “弟子遵命。”文英恭身低声回答,举步上前。 中海向后退,一步步逐渐退回原处。 文英接近至两丈左右,缓缓拔剑出鞘。 中海不拔剑,左手找了一把飞刀,同空中一抛,接着用刀刃向对方扬了扬,告诉对方他要用飞刀了。 来文英探囊取出三枚青蓝色的当十制钱。这种钱重有一两,是本朝初所铸的五种制钱之一,多年来已不再铸造了。这种当十制钱铸有旋边,极易分辨。但文英的三枚制钱的边已经加工改造过,刻成锋利的锯纹。看了钱的色彩,便知上面淬有奇毒。他握钱的手一张一合,对方难以分辨掌心中到底有多少枚。 中海的飞刀威名昭着,文英可能有点心虚,脸色一变。 中海向左绕走,文英也向左绕,双方相距丈七八尺左右,换了两次照面尚末动手。 中海神色冷峻,脸上不带其他感情,一双大眼紧吸住对方的眼神,左手的飞刀徐徐拂动。气氛紧张,令旁观的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呼”一声轻啸,从西北面刮来一阵罡风,黄沙滚滚。 文英沉不住气,抓住机会身形一挫,喝声“打!”左手陡扬,接着向左急窜。可是他并未发出暗器。 中海不为所动,紧吸住对方的眼神,从容举步。 文英心中发急,猛地右旋踏前一步,三枚制钱脱手,成品字形飞出,立即伸手再取制钱。 这瞬间,中海已经仆倒,一道白虹一步飞至。 “嗤嗤嗤!”制钱掠上空而过,射出四五丈外去了。 同一瞬间,文英“啊”一声惨叫,左手仍在囊中,并未能及时取出制钱,飞刀插在他的左肩井穴上,人肉四寸,穴道已毁。“叮叮叮!”他的左手离囊,三枚制钱堕落地面。他咬牙切齿,掣剑踉跄前冲。 中海已经跃起,手按剑把,冷冷地注视着踉跄逼近的文英,口角洒出一丝冷酷的微笑。 “文英,不可!退!”瑞月娇叱,飞掠而出。 文英一声厉吼,一剑挥出。 “铮!”中海拔剑反击,击中挥来的长剑,文英的剑翻腾着飞出三丈外去了。 中海的剑尖,停留在文英胸口,冷冷地说:“单打独斗,在下不想要你的命,下次相逢,你得死呢。” 瑞月已到了一旁,但不敢贸然抢上。 小甭人妖也到了,困惑地说:“他的艺业进境惊人,三月前他不见得能胜我,怪,让我试试。” 中海向后退,放过文英。 小甭人妖拔剑出鞘,徐徐迫进。 中海退了丈余,立下门户冷笑道:“小甭人妖,你竟有脸见我,可见你已经无可救药了。先警告你,龙某已不是在濯马庄时的大地之龙了,目下你很难接下我十招。杀你易如反掌,你最好见机退走念在濯马庄时的情份,龙某留你一命以便改过自新。往日龙某早料定你不可靠,想不到不幸而料中,你目下的处境,龙某委实替你惋惜。” 小甭人妖用一声娇叱作为答覆,剑化电虹,抢上攻出一招“穿针引线”,再变“天帚扫云”,控制了中海的上盘。这一招的剑势,是明升暗降,虚中有实不能跃起避招,也不可后退闪让,剑势劲发即沉,下一着便是下沉右拂。 中海确是比在濯马庄时截然不同了,内力修为与剑术皆进境神速。屈指算来,两仪心法只差六天火候,百日之期将满,由于苦练两仪心法,本身的正宗气功当然也相对地增进,小孤人妖根本不是对手。 “铮铮”两声暴雷,他左拂右架,化去攻来的两招,只退了半步,两招狠着迎剑而解。 “呸!”小甭人妖娇叱,剑势突变,“大地盘龙”、“潜龙奋窜”,由下而上展开狂风暴雨似的凶猛袭击。 中海不再退让,一沉长啸,招出“流星坠地”,硬接“潜龙奋窜”,“铮铮”两声清鸣,小甭人妖的两剑落空,先向左荡再向右飘,中海乘势迎进,紫虹一闪,从中宫攻入。 小甭人妖的剑已错在右侧,剑尖在中海的左胁外侧,而中海的剑尖已指向她的右胸。她如果想保命,除非运剑的手劲道足以将中海的剑挡偏,或者能及时向右后方以迅疾的身法走退。可是,她两者都力不从心,命在须臾。 两个小黑炭一是素素,一是银凤。素素对小甭人妖在濯马庄援手之恩难以或忘,见状大惊失色,尖叫道:“龙……”可是,她只叫出半声,便被银凤掩住了。 “住口!不可分他的神。”银凤低喝。 斗场情势已变,危机消失。 中海侧移半步,撤剑外拂,“铮”一声脆响,小甭人妖的剑脱手飞出,“嘶”一声轻响,紫虹反挥,将小甭人妖的头巾拂落,人影乍分。 “回头是岸,靳姑娘。”中海站在丈外神色肃穆地说。 小甭人妖长叹一声,然后默默地拾起长剑,突然撒腿向北狂奔而去。 中海陡然转身,面对缓缓走近的瑞月,冷峻地说:“北宫姑娘,你的害人毒计,何时方了?” 瑞月冷然一笑,说:“你的话去对姓北宫的人说好了,我在姓邹的面前枉费精力。”你否认你是毒娘子北宫云娘?” “这事早就无关宏旨了,反正你已活不了多久。本来我可以放手让你自生自灭,安稳地活过这十个短暂的日子,但你伤了我两人,我已势难放手。” “同样的,在下也势难放手。”中海冷冷地说。 “本姑娘第一次碰上你这种不怕死的人,只好动手成全你了。”瑞月一面说,一面徐徐拔剑。 剑出鞘,晶芒耀目生花,除了剑尖前一寸布着可怖的紫蓝色奇光外,整段剑身幻发出耀目晶芒,不易看清剑身,澈骨冷气直追丈外,发出龙吟虎啸似的震鸣。 好一把切玉断金的宝剑。 “先警告你,剑尖前淬有奇毒,见血封喉,你得小心了。”她冷冷地说。 “承教了,请。”中海若无其事地答。 两人徐徐举剑,逐步接近。蓦地风雨骤发,剑虹疾射,人影飘摇。“铮铮”两声铿锵的金属交鸣声传出,人影疾分,两人换了一招两剑,各向左飘退八尺,风息雷隐,只有两人的剑发出龙吟虎啸似的震鸣,余音嫣嫣不绝。 “你的剑居然是神物,难怪。”瑞月懔然地说。 “彼此彼此,接招!” 中海豪气飞扬地叫,急步欺上,招出“电闪雷鸣”,奋勇进击。 瑞月信手挥剑,一声娇叱,晶虹散出满天霞彩,攻入紫虹之中。 棋逢敌手,功力悉敌,旁观的人只看到人影直进直返,剑影飞腾,吞吐间捷如惊电,看不清进手招术,澈骨奇寒的剑气直逼出三丈外。 地上沙石纷飞,红尘滚滚。 双剑冲错绞刺声惊心动魄,两人都毫无顾忌地奋勇抢攻,舍死忘生全力周旋,飞舞的虹影令人眼花缭乱,好一场武林罕见的高手决斗。 两人从路中移至路侧,迫近了小亭,逐渐接近了山坡,攻势依然凶猛绝伦,似乎两人都具有用之不竭的精力,皆能作持久性的狠拚。各攻百剑以上,双方皆未露力衰的现象。 中海虽说有解毒丹防身,但到底有所顾忌,万一对方的毒药毒性凶猛,解毒丹药力不够迅速,可能受到影响,千万不可被对方的剑尖所伤,不然后果可怕。因此,他不敢用险招走险,始终未能抓住对方的空门,未能用险招制造行雷霆一击的机会。 同样地,瑞月也心中懔懔,他发觉中海的进攻剑势锐不可当,稍一找到空隙,狠招便如长江大河般滚滚而来。 她不敢不迎击,以免失去主动。同时,为保持自已的尊严,她也不敢用险招以免失态。另一个理由是反正中海服下了她的毒药,早晚是要死的人,她犯不着用自已宝贵的生命去和将死的人硬拚,这种愚蠢的事她不干,太划不来。 因此,她深怀戒心,不愿用险招孤注一掷。 狠拚了近两百剑,仍是僵局。 斗场向山坡上移,离开小亭在五六丈外了。 侍女和另一名年青人,分别在亭中替受伤的同伴上药扎伤,五名老道和五骑士,则移至小亭与小店之间的空地上,互相监视,虎视眈眈。 看热闹的闲人早就走光了,在中海伤了侍女之际,闲人被吓跑啦!胆子大些的人,远远地躲在屋角向这儿瞧。 两个小黑炭却不怕,她俩站在亭旁,明知两个高手相搏她们插不上手,她们便钉住瑞月的同伴,功力相当的人交手,势均力敌,假如加上一个人,大局便将改观。 青年人已替文英起出飞刀,里了伤,突向五骑士叫:“黑旗盟的弟兄听了,合围,不许大地之龙脱逃。” 第十七章 两个功力相当的人狠拚,假使再加上一个人,平衡的局面便会立即打破,即使加入的人艺业微不足道,同样可以获得极大的效果。 青年人相当精明,他已看出中海和他的主人功力相当,只消用两个人在旁助威,便可分了中海的心神,稳陷死境。要不然,可能再拖上一个时辰或更久些,双方仍难分出胜负,此时该出面助主人取得优势了。 “铮铮,嗤,嘎!”双剑撞击交错声刺耳传来,令人闻之头皮发炸,浑身泛起□皮疙瘩。 五骑迟疑片刻,放弃监视王老道的事,向斗场走去。 五老道几乎同时大袖一抖,闪出拦住五骑士的去路,为首的老道稽首行礼,从容地说:“诸位施主请留步。” “为什么?”为首的骑士厉声问。 “贫道恐怕诸位坏了武林良好的成规。” “走开:“骑士大喝,声色俱厉。”施主,贫道斗胆,怒难从命。” “道长是何人门下,敢与咱们黑旗盟为敌?” “贫道是青阳真人门下,并非与责盟为敌。贫道只知做事该与不该,不间其他。” “道长所做的事是明智的吗?” “贫道与人地之龙素昧平生,对龙虎风云会以及贵盟也毫无恩怨。” “事责上道长都插手管事了。” “贫道忝为武林人,自该出面主持公道。” “你要打抱不平帮大地之龙?” “贫道谁也不帮,任由他两人公平相决,不容许有人相助,以示公允。” 小亭中的青年人跃下亭来,冷笑道:“真阳老杂毛乃是天玄剑的外知交,他的门下弟子到了四川显然天玄剑也来了。收拾他们,在下去协力制大地之龙的死命。” 他刚向斗场跨出一步,素素和银凤已乘机抢入亭中,火速从布卷中拔出长剑,急抢而入。 侍女吃了一惊,娇叱一声,一剑挥出。 “铮”一声暴响,接剑的银凤被震飘亭下。 素素鬼精灵,手脚奇快,拖看两个受伤的男女下亭,到了空旷处,叱道:“谁敢再上?我就先斩了这两个男女。” 掠回的青年人不敢不站住,厉声叫:“好小子,你是谁?” “先别问我是谁,退在一旁。”她大叫。 青年人踏进一步。她冷笑一声,剑尖垂在瑞华的咽喉上方,快靴尖作势踢向受伤的青年人左耳门青年人□下不敢再进,在一旁咬牙切齿地咒骂不已。 银凤接不下侍女一剑,大吃一骜,赶忙向素素身侧退,急叫道:“女的交给我,他们如果妄动,先宰人质。” 斗场大变,上老道己和五骑士展开激斗,吃喝声震耳。 中海和瑞月已斗了百余招,双方攻了两百剑以上,开始慢下来了,两人额上大汗如雨。瑞月脸上的脂粉已经乱七八糟,像个大花脸,她的剑势已锐气大满,不敢再浪费买力快攻了。 中海第一次碰上这种可怕的恶斗,感到极为吃力,既不能冒险进击,又不敢下顾一切造成行雷霆一击的机会,只能小心翼翼地等候机会,而这种机会似乎永不会到来,在对方凶猛的剑势狂攻下,他始终未能获得全力发挥的机会。这时突见有人出来相助,心中大定,他确是耽心瑞月的爪牙加入,这时已无顾虑了。 经过天狐谷的恶斗,他获得了不少经验,今天之所以能和功艺比过去他所遇到的高手高明多多的瑞月,一直支持至百余招而未露败象,原因也就在此。只要不存心行险,多用闪避身法,对方的艺业即便高出三两成,仍可平安支持。在空旷的地方,想脱身也非难事,用游斗术足以使他渡过无数危关闪避过无数次对方致命的凶险剑招。 逐渐接近了树林,中海心中大定,向外高叫道:“道长们,请先一步离开。那两位小兄弟,挟人质入林撤走。” “你得走了?”瑞月冷笑看叫,疾攻三剑,要抢截入林的退路,剑势声疾。 中海只接一剑,三两闪便退入杯中,大笑道:“姑娘,你比我高明不了多少,想留下龙某,谈何容易?不必枉费心机了,咱们可在林中捉捉迷藏。” “擦”一声怪响,瑞月一剑刨过一株古柏,深入四五寸,一闪而过,剑势毫无阻滞之象,可知她的剑锋利无比,剑上所发的内力是如何浑厚。 但中海的闪避身法灵活无比,已避至另一株且拍下,乘机拔出了一把飞刀,亮了亮笑道:“省些气力,姑娘,小心龙某的飞刀。直至目前为止,他对瑞月的身份依然存疑,不敢断定是不是毒娘子,他无法加以证明。在他所遇见和曾经交过手的龙虎风云会恶贼中,无疑地瑞月是功力最高最利害的一个,甚至此湖海散人更高明瑞月虽便用毒药计算他,手中的宝剑也淬有奇毒,但这并不能证明她就是毒娘子。而交手近两百招,并未能看出她所用的是不是天机剑法,因为他并不知天机剑法的底细。同时,江湖人皆知毒娘子善用三种歹毒的暗器,针、镖、星形角石,分别称为彩虹针、断肠镖,和银河之星,都是令人色变的淬毒暗器,今天并未见她便用,很难断定她是下是毒娘子。他便用飞刀,也是想求证瑞月的身份,毒娘子有银兜皮背心护身,假使她不躲不避,便有八成儿是毒娘子了。当然啦!对付练了三二十年气功的人,飞刀是不起作用的,但他的气功也快练至炉火纯青之境了,谁的修为差劲谁倒霉,对方不敢不防,同样可以击破对方的护体气功。假使瑞月毫无顾忌必定穿有护身的银兜甲,便可证□她就是毒娘子啦!瑞月冷笑一声,一面追逐一面说:“你的飞刀在本姑娘面前,可说毫无用处,不信你可令试试,好教你死而无怨。”声落,她用手在左袖底摸索。 五老道与五骑士在山坡上恶斗,势均力敌,听中海一叫,同时也看到中海已退入杯中,知道大事无妨,是撤走的时候了,为首的老道发出一声暗号,徐徐向另一端矮林退去。 五骑士并无留下上老道的意思,一面追逐,一面留意瑞月和中海的激斗,出招只是虚应故事而已。 素素抱趄受伤的瑞华,同青年人和侍女喝道:“不许追来,不然休怪我心狠手辣。” “入林之后,再将入还给你们。”银凤接看叫,挟起了文英,一跃出亭。 青年人和侍女投鼠忌器,果然不敢追逐,只敢远远地追随在后,候机接回被掳走的同伴。 中海和瑞月在林中周旋,眼看两个小黑炭已从右首的树林退入,五老道也隐入杯中,方大喝一声闪在一株树后,左手疾扬。 瑞月大袖一挥,毒剑前伸,飞扑而上。 飞刀并未变出,中海向左一闪。 瑞月身形疾移,一剑截出。 中海却反而到了右面,喝声“打!”飞刀出手。 瑞月果然了得,旋身一袖猛挥,罡风乍起,淡淡的青雾随袖而出。眼看中海要脱身逃走,她只好用袖底的毒雾擒人了。 “噗”一声闷响,飞刀被大袖抖出的罡风击落,气雾飞腾,随风刮到。 “躺下,”她厉喝。 这瞬间,中海已远飘丈外,三道白虹连续飞到,他仍向后撤,退走如飞,毒雾无法跟上,只听一阵长笑震耳欲聋,他去势如电,冉冉去远。天宇下,传来他的豪笑:“哈哈哈哈,咱们梓□再见,少陪。哈哈哈□!” 瑞月袖抖剑震,将三把飞刀击落,就误了一刹那,中海已远出五丈外去了,想追谈何容易?看了中海掠走的轻功,她明白追也枉然。她咬牙切齿惋惜地说:“真糟,我早该用毒雾擒他的。让他多活十天,可惜。” 她想改追两个小黑炭,可是小黑炭早就不见了,两个手下男女正在不远处的林缘,手忙脚乱地在解受伤同伴的穴道。另一面的树林中,五骑士也垂头丧气地走出树林,同这儿走近。 她只好罢休,同走近的上骑士冷森森地问:“诸位姓甚名谁?” 五骑士不敢不答,为首的骑士躬身答:“在下姓周,名镇雄。那四位是在下的拜弟……” “唔,你们是武功山的吉安正杰。” “正是我兄弟。” “那五个老道是何来路?” “九疑山真阳道长的门下,艺业甚高,我兄弟无法留下他们。” “诸位等会儿到上面的凤观讨人,本姑娘随后使到,讨不到人,把观中的老道斩尽杀绝。贵盟约合主何时可到?” “令主可能已从合川首途,三天后可望到达顺庆府。” “好,转告令主,务必遵守会主的法旨行事,不可有错。你们先走,不可放走观中的老道。” “姑娘,凤观的老道皆是本份人。真阳门下弟子可能仅在那儿……” “不许回话,快走。” 五骑士不再说话,突然扭头便向下走。 “那里去?”瑞月暴喝。 “在下的暗器在鞍袋中,前去取来应用。”周镇雄答,并未回头。 到了坐骑旁,五人飞跃上马,向北绍尘而去。 瑞月先是一怔,最后脸上涌起重重杀机,向下走进入小亭。青年人和侍女随后带了两个受伤的同伴,安置在亭中,脸上神色木然。 “那两个小黑炭的来历,你们知道吗?”她向两人间。 “只知是两个少年,未曾交手,因此不知他们的艺业出于何人门下。弟子无能,愿受……”青年人惶恐地答。 瑞月不耐地挥袖,打断对方的话说:“别提了,不能全怪你,这几年来,咱们从未受到挫折,一旦变生仓卒,便有点不知所措,不知该如何应付了。你们爱护师兄师姐的生命,因此只好受人要挟,让那两个小辈得以全身而退。记住,下不为例,在这种境况下,假使对方并无守信的念头,你们两位师兄师姐岂不白死了?这次教训必须记住。” “弟子当永记在心。”青年人恭敬地答。 “把他两人送上山轿。文彦,你到前面知会成君王父子一声,下必再管大地之龙的事了,让他多活十天,他的艺业十分了得,用不看枉送会中弟子的性命,叫他们追踪两个黑小辈,格杀勿论。并立即派人到凤观,也许可查出真阳老道的下落。” 青年人应喏一声,将受伤的文英送上山轿,先行走了。 “王秀。”瑞月向侍女叫。 “小婢在。”侍女行礼答。 “你到后面传谕,叫花煞神转谕黑旗令主,将武功正杰解送内主坛处治,并要他到顺庆府驻留,务必查出天玄剑一群潜入四川的老不死,发现后即下手搏杀,尔后待命在梓潼会合,不许事先到梓潼引人疑宝。黑旗盟的人桀傲不驯,须防他们先到梓潢,泄漏本会的计谋。” 王秀将受伤的瑞华送入山□,同南走了。 瑞月也坐上载瑞华的山轿,同北启程。她认为中海在十天后必死无疑,因此一来,反倒便宜了中海。 中海跟上了两位姑娘,他还不知两人的身份呢,相距五六丈,他使出声大叫:“两位兄弟请稍等容龙某向两位道谢相助盛情。” 他和瑞月拚了两百余招,足足耗去一刻时辰,买力耗损过且,轻功大打折扣,难以追上。 右侧树影中,传来一位老道的叫声:“龙施主,请随贫道来,家师在山东麓隐身,希施主抽暇前往一会。” “令师何人?请见示。”中海止步转身间。 “家师上买下阳,人称火真君。与天玄剑施主交情不薄,这次由北路至大巴山访寻施主的下落-”中海大喜,说:“小可愿往,道长请引路。” 一面说,一面扭头向两位姑娘看去。 两位姑娘已闻声上步,止穿树而来。 “大哥,可急坏我们了。”素素喜悦地叫,飞跃而来。 “老天,是素妹吗?”中海激动地大叫。 “看,谁一同来了?”素素抢近叫,喜孜孜地伸出双手扑来。 中海忘形地接住她的双手,激动得双手发抖,目光从素素的脸上移开,从她的右肩看到在丈外上步的银凤,叫道:“先别做声,让我猜猜。” 银凤含笑俏立,含情脉脉地向他注视。他突然笑道:“是银凤禹二小姐,令尊一向可好?” 银凤深情地微笑,轻声说:“大哥?你留书不辞而别,急坏了多少人哪!素妹几乎□翻了天哩!家父与施大叔由水路来,大概三五日方可到达顺庆。” 五位老道已到了右侧,为首的老道稽首笑道:“贫道去非。五天前与四位师弟落脚凤观,奉家师之命,在此等候施主的大驾。” 中海吃了一□,讶然道:“怪事,小可单人上路,并无任何人知道行踪,道长们难道也知道小可今天会经过这儿不成?” 去非道长摇头笑道:“家师已在去年岁尾入川,曾在大巴山附近潜伏,希望能探出施主的下落,但大巴山一无动静,只好往回走,要到合州会合施施主。前天到达顺庆,打听出施主大闹定远天狐谷的消息。据龙虎风云会的爪牙说,施主并未离开定远,正布下重重埋伏,等候施主出现。家师认为事态危急,希望及时向施主告□,便在昨日启程南下。岂知到了下面的村落,无意中发现了小甭人妖那几个人,她们寄居村中,鬼鬼祟祟似有诡谋。那小甭人妖是去年十月间,在九江和龙虎风云会搭上的但并未证实,家师在未抓住确证之前,不敢公诸天下,因此心中一动,使到山东麓借宿在农舍中,派贫道五人落□凤山,留意她们的举动,果然被家师料中了,天幸没出批漏。看了施主和那老婆娘的激斗,贫道叹观止矣,那老婆娘的造诣,委实可怕极了。” “道长久走江湖,阅历丰吉田,能看出老妖婆的身份吗?”中海忧形于色地间,稍顿又说:“日后咱们的人遇上她,后果相当可怕,她那把淬有见血封喉剧毒的宝剑,难以抵挡哩。” “她姓甚名谁?”去非问。 “小甭人妖说她是彭泽混江龙那……” “混江龙?混江龙是大江下游的名武师,四十年前失踪了,武林中无人知其下落。而且也没听说他成家立业,下会留有儿女在世。” 素素接口道:“道长,还是先离开险境再说,须防老妖婆率人赶来。” “施姑娘的话有道理,这就走。五师弟,你到凤观知会主持道及一声,务须及早难开,须防龙虎风云会的人迁怒报复,及早趋避,以免枉送性命。” 一名老道应声走了。亡人绕山北而过,疾奔山东麓。山东麓一处山坡下,有几栋可远眺嘉陵江的农舍,他们会见了留宿在那儿的火真君真阳道长。 火真君是湘南人氏,是个江湖经验丰富,为人极富正义感的有道全真,身材修长,仙风道骨傻貌清濯,接到中海,不由雀跃。他先静静地听中海将小亭前冲突的前因后果说完,沉思片刻,慎重地说道:“如果未能证实对方的身份,贫道不敢胡乱猜测是不是毒娘子北宫云娘,反正得通知我们的人,要他们小心这可怕的女人。至于龙施主在天狐谷所伤的所谓会主,这人的身份已经查出来了。” “那是谁?”中海间,便对火真君的消息来源极感怀疑。 火真君已看出他的心意,笑道:“万里飞鸿武永隆,岁杪由他们的会主亲至广安川请来的。消息来源极为可靠,是鬼丐常真打听出来的,他已和飞锤刘隆取得连系。” “施大叔他们何时可以到来?”中海转过话锋问。 “你可以间施姑娘。”火真君向素素饱含深意她笑道。 素素一阵忸怩,转过脸讪讪地说:“我……我不知道。” “素妹,你也真是……你和禹姑娘偷偷溜入四川的?”中海就心地间。 火真君接口打圆场,笑道:“两位姑娘早走两天,她两不愿意乘坐大船,嫌大船太慢。施施主与白衣神君一群人,分为五批,扮作各种水客,正分两途到成都聚会。施施主拟从嘉陵江北上,到顺变方舍舟就陆折向西行。白衣神君则沿大江走菽州,直航成都。至于神驼、鬼丐、狂丐等人,早已在二一月前便在州中活动了,已连络好川中的江湖高手,布下了暗桩和接待站。” “为何要到成都?”中海惑然间。 火真君神色一正,说:“大巴山是他们的内主坛,如果志在称霸江湖,大巴山算得是极为理想的秘窟,但若志在争江山夺社稷,则嫌太过偏远,进退不便。在施主袭击湖广外主坛的同时,龙虎风云会的爪牙亦同时进袭大峪山,幸好狂丐及时赶到,与枯骨魔借及巴图活佛抢先一步到达。大峪山主的弟兄,已探出该会有三批人,待机举事。一批在兰危b附近,志在截□河西。一批在汉中,志在沿汉江而下直捣湖广。另一批在成都附近,志在夺取四川作为根据地。” 中海大笑道:“这样说来,该会并无大志,似乎仅是草寇……” “施主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不错,中原不乱,大明江山的根本不会动摇,在边远地区作乱,决难支持久远,了不起只能割据一方,大业难成。但别忘了,中原各地的草寇与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已被他们所收买,只消大兵一发,中原自乱。加上各边外寇起而呼应,鞑骑全面侵入,想想看,内外交侵,大明的国本能不动摇吗?目下天玄剑已经号召各地群雄攘臂而起,各地官府也亦暗自准备应变。龙虎风云会的毒计决难得逞。大峪山主本人已经八川,他的手下群豪已在兰州汉中两地候机一网打尽两地的贼人,他本人则在成都主持大局,大概该已到达成都安□。” “道长可知梓潼大会的事吗?”中海间。 “不仅知道,而且知之甚详。贼人襄击大峪山,一无所获。袭击木莲花苑,缥缈仙子全身而退,他们两头落空,四□秀士和缥缈仙子仍在人间,各地群雄又在天玄剑的号召下磨拳擦掌,贼人岂无顾忌,因此他们必须除去心腹大患,所以要布下梓潼大会的陷阱除去和他们为敌的人,而且可吸引天下群豪的注意,让他们的爪牙得以在各地从容布置举事大计。大巴山内主坛不必顾虑,擒贼擒王,打蛇打头,施主何不赶至成都,先毁了他们的根基再说?” “这……” “还有,施主认为长春子是他们的背后支持人,但袭击木莲花苑与大峪山之际,皆无长春子在内而且他在河南筹组英雄会,公然声明与龙虎风云会为敌,已公开挑了该会两座分坛,以致近来各地的贼人纷纷敛迹逃匿。上次在施主挑外主坛时,那位蒙面人探施主说是他的弟子湖海散人,可是,湖海散人仍在漳州,不过问江湖事呢。” 中海无法提出证据,苦笑道:“据小可所知,他们的暗中主持人确是长春子。难在小可无法找出证人,唯一可证的人,是伏魔剑客的女儿吴爪霜,但她已打入风云会,目前不知下落,可能已随金花五娘走了。袭击大峪出的四名高手,狂丐老前辈难道不知是长春子的四名弟子?” “这件事且先拦下,反正长春子即可入川,届时便可弄个水落石出了。” “请寄语施叔一声,在真像未明之前,千万不可和长春子通消息,远避为上,免遭暗算。” “贫道定将话传到。” “大哥,你不去见我爹爹?”素素骛叫。 中海摇头道:“我得先解决八指琴魔杜老前辈的事。” “杜施主有何要事?”火真君鹜问。 中海不想多说,淡然道:“木莲花苑被袭,假使杜老前辈不故意中断琴音,缥缈仙子性命休矣!有他在,梓潼大会没有人可以逃得过天雷魔琴的龚击,因此,小可必须将杜老前辈的困难解决,除去龙虎风云会的柱石,下然事不可为。” “施主认为该如何看手?” “内主坛在大巴山东面四十里的小罗山内,那儿囚禁看大批人质,小可必须一走,人质救出,没有人再会替龙虎风云会卖命了。” “那……那……可不可以多等几日?咱们将入召集停当,便可动手。”火真君面有难色地说,稍□又道:“召集人手,委实不易……” “道长,人多了反而碍事,极易泄漏消息。”中海抢着说。 “施主的意思……” “施叔不是几天后便可到顺庆吗?” “五至十日便可到达,水路行程甚慢,快了便有泄漏行藏的危险。” “有施叔前来,大事定矣:人太多反而误事。此至大巴山将近七百里,全是人烟不见的穷荒,人多便容易泄露行藏,千来个人也就够了。小可先走一步,讲道长转告施叔一声,咱们必须在梓潼大会之前,挑毁他们的内主坛。” “你又要单人独剑……”素素大叫。 中海笑笑,说:“龙虎风云会的人,必定认为我活下过十天,也必定不再找我,因此……” “你不能独自冒险,大哥。”银凤忧形于色地说。 “这样好了,我要在顺变附近办些私事,然后到保宁走走,两位小妹可和我同行……” “这还差不多。”素素顽皮她笑了。 “不要问我办的是什么私事?”中海笑问。 “我不管你要办的事是公是私,允许我们同行,这就够了。”素素红看脸说。 中海转向火真君说:“假定施叔在十天后到达,顺庆到巴县全程二百五十里,昼伏夜行,为防迷路,五天该可以到达巴县了。反正时日充裕,咱们预定月底在巴县会合,有二十天的时日,应该可以从容到达巴县。” 火真君略一沉吟,点头道:“也好。但巴县城池新建不久,南面的江口巡检司也不易瞒过贼人的耳目,不易找到藏身的地方,下加多走一。百四十里,到南江镇会合比较稳当些。” “到大巴山有个南江镇?” “那是一座旧城,原称难江县,本朝之前已经毁了,近来方改名南江,听说不久会重新置县,目前只能称镇,是一处极易藏匿的地方。从南江镇到大巴山,约有两百里。镇南两里地,有一座游仙山孤峰独峙,很容易找。山东麓有一座小村,村中有一座大仙庙,你可以在大仙的香炉中找出我们预留在内的详细会合处所。假使你和两位姑娘先到,也可先在香炉中藏字,以便会合。” “一言为定,小可先走一步。”中海站起告辞。 “施主珍重,务请小心。”火真君真诚地向三人祝福。 第二天,三人泰然地在城内出现,但已换了装束和脸貌。在中海的妙手下,两位姑娘变成了梳双髻的心书僮,一个背了书鹿,一个背看棋囊和小包里,粉妆玉琢,人见人爱。 中海也变了,变成一个白脸书生,头戴儒巾,身穿青衫,外加一件皮袍,像是改头换脸。先前凌厉的眼神不见了,脸上的风尘也消失殆尽,英气尽敛,显得潇酒飘逸,洵洵温文。 游学书生是挂剑的,他的剑加上了美丽的剑穗,剑身涂了一层银粉,紫光消失。这是三人昨天一夜中,花了不少工夫所得的结果,完全变了另一个人,以崭新的姿态大摇大摆地出现在城中。 顺变府城面嘉陵江,城中的码头是全城的精华所在地。城是南北长,东西窄,共有九座城门,成化初年刚经过大修。城中有两座学舍,一是顺庆府学,在城南,一是南充县学,在县衙的西北角。两学舍的学子,因名额所限,加起来只有三十五名,实隙只有三十二人就读,因此穿青衫的人甚为稀少突然出现了一个外地书生,十分引人注目。 中海早年曾在州学舍就读,知道儒生的礼数,他首先到文庙,然后到学舍的文昌阁虚应故事一番以免引起龙虎风云会贼人的疑心。 但他不向教谕投帖,不在学舍借宿,□在城东临江楼的左侧嘉陵客栈店放出空气说要到城西两里的金泉山一游,看看金泉古迹。 那时,城东码头繁华区,距江畔尚远,南北两端的沙滩也占地不广,每年水涨季节尚少水患,因此店铺林立,水客往来不绝,市面繁荣。府城地当舟车往来要冲,当地的土著称为宾人,以剽勇闻名天下,但却又淳朴温厚。当地有四句流传下来的话,本地人深以为傲。四句话是:汉以忠义名节着,唐以神仙浮屠显,未以文章学术名,古称忠义之邦。 临江楼,是江畔极负盛密的名胜,嘉陵客栈在楼的左侧不远。楼右首不远,右一座实江酒楼,厅座设在临江一带,可以流览江畔的桅林帆影,是当地名流宴会的高尚酒家,等闲人物不配光顾。 当天,中海带看两个假书僮,白天到金泉山看金泉,登山顶的青霞观游览。金泉山与宝台山并肩而立,对面大里外便是果山,金泉是果出向东仲来的一条山腿。隆冬季节,草木萧条,但对面的果山刮是一片青葱,满山的松柏重重叠叠。顺庆在北宋以前,称为果州,就是因山而得名。果山的西面,一连串的山峦起伏不定,著名约有栖乐山、大、小方山等等。真正的名胜,该在大小方山,千峰万岭周迥缭绕,疑若□‘7d天。不但有山,水亦胜,滴乳泉和神女泉,都比金泉为胜。可是,这一带山区人烟稀夕,距城虽仅二十余里,但仍然荒凉。当地的土着对种庄稼似乎不感兴趣,宋朝的程泾在社稷坛记上说:地当舟车往来之冲,民官商贾怠穑事,果然不假。登上金泉山,他在青霞观的老道口中,套出不少有关山区中的情形,方返回城中。晚间,他在嘉陵酒店就搁了半个时辰,然后至码头逛了一圈。浪费了一天,没找到他需要的猎物,因为他需要加紧练功,外出的时间不多。还有四天,他约两仪心法便可人功告成,可以使用了。第二天,三人早膳罢,信步田了东门,同南码头走去。两天来,他已将要办的事向两位姑娘说了要找的猎物是什么,两个姑娘心中明白,也就不再多间。南码头,是水旱码头的会合处,由潢川州陆路来的客货,皆穿越西南面的龙城山小径,到达南门码头交船,转运,人烟辐辏,往来不绝。三人进入一间小店,在面对码头的座位落坐,叫来一些酒菜,面窗小酌。中海的目光,不住地在码头流转,最后落在一艘大货船的右方。那儿,紧倚看大货船泊了一艘小客舟,舱门半开,钻出了两名大汉。他眼前一亮,低声向两位姑娘道:“小妹,认得这两个人吗?他们好大的胆子。” 银凤接口道:“吉安五杰的吴老二燕辉,老三郑诚。” “他们抗命溜走,居然还敢在这儿现身,胆子确是下小。”素素也说。 “由此看来,龙虎风云会在顺庆并未留下高手。”银凤说。 “不见得。据我所知,龙虎风云会的人,并不能迳自指使黑旗盟的好汉,他们派有专人,直接与黑旗主打交道。假使因朱凤山的事,龙虎风云会使迳自处决黑踱盟的人,都还了得?他们决不会愚蠢得自断羽翼的。” 中海解释道,接看说:“素妹,你跟踪老二。凤妹钉住老三。看他们到底和谁连系,最好能找出他们的秘密藏身处来。” 两位姑娘悄然出店,跟踪两人去了。 两大汉同至南门内的安汉客栈逗留片刻,然后带了另一名大汉外出,老二独白向南行,走上至朱凤山的小道。老三带了从店中带出的大汉,扑奔西南走上至潼川州蓬溪县的小径。 银凤在十女后钉住,洒开大步跟进。她心中忖道:“他们既然不乘坐骑,定然在附近有藏身的地方。” 不久,到了一处山坡下,进入一座树林,突见前面大踏步迎面到了三名风尘满脸的老少。走在中间那人年约二十上下,玉脸朱唇,人才一表,一双大眼明亮似午夜朗星,英气勃勃。穿一身天青色紧身衣,外披黑度袄,腰上悬着长剑,健壮如狮。两侧是一个花甲老人,和一个中年虎□大汉。 老三郑诚见对方□下甚快,似乎来势汹汹,先是一怔,最后和同伴送过一道会意的眼色,同道左让路。 老少三人被对方的古怪神情所吸引,少年人“咦”了一声,站住了,冷冷地注祝看老三郑诚。 双方都带了兵刃,似乎皆怀有戒心。郑诚也稍一停顿,扭头瞪了三老少一眼,方从容举步。 花甲老人伸手虚拦,冷冷地说:“阁下,请留步。” 郑诚不是好相与的人,哼了一声,仍然举步。 少年人一声低叱,叫道:“龙虎风云。” 郑诚吃了一惊,一跃而入路侧的杯中,冷笑道:“诸位,你们还不配指使郑某,告诉你,别再亮那什么金云玉版令了,没有人会再受你们的指使。” 银凤不能停步,以免引记郑诚的疑心,继续向前走近。 少年人脸色一弛,同同伴打眼色,举手一挥,说声“得罪”,迳自走了。 郑诚口气虽硬,其实己惊出一身冷汗,目送三人转过林东的山坡,方回到路中,指看已远出上八丈的银凤背影,沉声道:“这小子恐怕是钉梢的人,定是那三个家伙的小跑腿。” “动手,将他带去见董爷。”同伴低声说。 两人追至林缘,前面是一条三岔路,左面是到达蓬溪的大道,右面进入金泉山西面的山区。 “站住,小娃娃。”郑诚往银凤的背后大喝。 银凤缓缓转过身来,用清澈的大眼讶然地注视看气势汹汹的两个人,定下神问:“咦,两位爷有事吗?” “你是那一坛那一路的弟子?说。”郑诚厉声问。 银凤摇摇头,一面暗中戒备,一面说:“爷台的话,小可听不懂。” “听不懂?少接话,你是随郑某走呢,抑或是要郑某请你走路?” “爷台的意思……” “大爷劝你不要再装了。哼,贵会管得了咱们的令主,□管不了咱们的友爱,咱们遇上贵会落单的人,一律格杀勿论,乖乖随大爷走,不然……” “郑兄,何必和他接话?拿下再说。”同伴大叫。 郑诚伸出巨灵之手,迅疾地向银凤的右肘急抓。 银凤知道吉安五杰了得,不敢大意,手肘一沉,翻腕急扣仲来的巨掌腕脉。 郑诚大喝一声,收掌抢入,左掌接如电闪,凶猛地劈向银凤的右耳根。 两人交上手,立即各展绝学,凶猛地抢攻,拳来脚往愈斗愈凶狠。郑诚的艺业相当了得,但与银凤相较,显然棋差一看,换了五六次照面,他逐渐有点难以应付银凤的快政,他没有银凤灵活,也比不上银凤的手脚快,不小心,右肩外侧挨了一掌,劈得他肩骨如裂,“哎”一声骜叫,踉跄撞出八尺外。 银凤正待抢上擒人,蓦地林中人影疾闪,先前已经走了的三老少去而复,少年人飞跃而至,冷笑道:“不许动手,说清楚再说。” 银凤不知来人是谁,但□猜想定是龙虎风云会的人,因为她曾经听到少年大声向郑诚喝出“龙虎风云”四个字,那是龙虎风云会的人表示身份的切口,她心中有点紧张,身上未带兵刃,以一敌五,她知道大事不妙。 心中一慌,使不够沉看,不假思索地向北拔腿便跑,去势奇快。 少年人一怔,还未及有所举动,郑诚沉不佳气,切齿道:“诸位,不可欺人太甚,咱们的行踪,贵会该了如指掌,何必派人跟踪?郑某警告你们,再派人前来打扰,休怪咱们心狠手辣。” 少年人淡淡一笑,问道:“你是说,刚才那小后生是本会派来的人?” “是与不是,咱们心中明白,用不着假撇清。” 少年人向花甲老人说声“追”!领先便走。 银凤太贪心,她并未远走,还想等少三人走了之后,再跟踪郑诚,躲在林中等候机会,等发觉三人追来,已经难以脱身了。 她一见不妙,展开轻巧飞逃。她绰号银凤,轻功提纵术十分了得。可是,今天遇上了更高明的人下久,从四丈外拉近至丈余了。 身后罡风压体,有人沉喝:“那儿走?留下,”她吃了一鹜,猛地向左旋身,左掌封住上盘,右掌来一记“回眸反顾”劈向来人的脑门。 身后三个人全到了,右面的花甲老人巳和她并驾齐驱,左面的中年人也到了左后方,紧钉在身后的人,是那位英气勃勃的少年。 “噗!”左掌封住了抓近右肩的手,双方同向侧闪,一震而开,“回眸反顾”自然落空。 她感到手臂如受且锤所击,火辣辣地,不由心中一凛,暗叫糟了了少年人的手臂像是铁打的哩! 少年人一声低啸,不容她喘息,已经一闪即至,伸手便抓。 东面府城方向,三个大汉正大踏步而来。 银凤心虚,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少年人的内力修为可怕,她无法支撑,三十六看走身上看不再接招,同侧一闪,飞跃而遁。 “你走得了?”少年人低叱,急起便追。 前面是山坡下的枯草坪,小径穿坪而过,坪对面来了三大汉,后面三老少已经迫近了身后。 三人汉一怔,还不知是怎么回事,只看到前面四个人气势汹汹,迎面抢来,还以为是冲他们而来的,不约而同两下一分,伸手拔剑准备。 银凤正慌乱间,认为对方助手到了,把心一横,掏出了家传暗器破气功的飞鱼刺,三不管便向中间的挡路大汉走去。 活该大汉倒霉,后面追来的少年突然大吼一声,大手已经搭出。 银凤知道巳到了生死关头,扭身向侧倒,身形落地,手脚齐动,同侧窜出丈外,再飞跃而起,撒腿便跑。 这瞬间,狂叫震耳,中间的大汉仰面便倒,他被少年人的啸声所惊,一怔之下,奇快无比的飞鱼刺已贯入他的右胸近肩处,怎能下倒? 几乎在同一瞬间,右面挡路的大汉发出一颗三□钉,同刚撤退窜逃的银凤打去,银芒一闪即至,已经窜出的银凤巳无躲闪的余地,而且钉从左后方射来,她连看也看不见,怎能躲闪?“嗤”一声钉打入她的左大腿,“哎”一声骛叫,重心已失,冲出两丈外,感到一阵痛楚袭来,双脚落地无法站牢砰然仆倒。 大汉跟踪抢到,抓住她的左手一扭,右手一劈掌砍在她的右肩节上,将入提起叫:“抓住了,这小蜚好狠。” 少年人以为三大汉是与龙虎风云会为敌的人,这时他不愿多事,摇手止住抢出夺人的花甲老人,低声说:“陆叔,我们走。” “不问间看吗?”花甲老人陆叔低声间。 “间了会泄漏咱们的行藏,算啦!” 左面的拦路大汉抢到受伤同伴身旁,看了飞鱼刺的分岔尾部,大叫道:“飞鱼刺,是洞庭主的亲属。三弟,那小辈留着带走。” 少年人吃了一鹰,纵近一看,大喝道:“那小辈交给我,人是在下追来的。” 大汉顾不了同伴的死活,退后两女拔剑说:“笑话,人是咱们抓住的,为何要交给你?” 少年人冷笑一声,大声说:“龙虎风云。” 大汉脸色一沉,冷笑看问:“阁下高姓大名?” “少废话!”少年人冷叱。 “你是龙虎风云会的人?”大汉冷冷地问。 “不许多问。” “你认识我吗?” “你是啥玩意?” 大汉嘿嘿笑,傲然地说:“在下江鸣远,你如果不知江某是谁,怎敢冒充是龙虎风云会的人?” “呸!无名小卒,谁知道你姓江的是啥玩意,知趣的快将入给在下带走,不然连你也擒返会中处治。” 江鸣远哈哈狂笑道:“龙虎风云会已经暂时封闭各地分坛,弟子们已奉命不再公开露面,你阁下居然叫出显示身份的切口,显然是想利用本会……” “妙!你说本会两字,原来阁下是龙虎风云会的人。”少年人喜悦地说。 江鸣远拍拍胸膛,傲然地说:“顺庆分坛二十八宿之一,危宿江某便是区区在下。” 少年人堆下笑,说:“在下有眼不识泰山,阁下原来是二十八宿之一,幸会幸会。喂!咱们商量商量,如何?” “商量什么?”江鸣远傲然地问。 “套个交情,将那小辈交与在下带走。” “什么话?那小辈使用飞鱼刺伤了咱们的人,定是洞庭王的亲属晚辈,洞庭王是本会的死仇大敌怎能让你将入带走?接话,你冒充本会的人,在下还得追究呢。” “如何追究法?” “缴下兵刃,江某将你解交外主么坛主座下,死活自有分晓。” 少年人徐徐撤剑,笑道:“好吧!剑给你。” 挟看银凤的三弟突然大叫道:“大哥,小心有诈……” 少年人的剑已经送出,突然银虹一闪,剑尖疾吐。 江鸣远也不弱,一剑挥出,同侧一闪。 “铮”一声暴响,江鸣远被震出丈外。 三弟挟了银凤,扭头狂奔,奔了三丈余,前面灰影挡道,花甲老人拦在前面,剑尖前仲,沉静地裂嘴一笑,说:“阁下,来玩玩,老朽年老气力衰,正需活动一下生了锈的筋骨呢!来啦,别发呆。” 大漠怪眼一翻,用剑搁在姑娘的后颈上,喝道:“让路,不然我先宰了这小辈。” 陆叔呵呵笑,抓抓头皮说:“阁下,你使我老不死的为难。你知道,像我这种年纪的人,是不愿多浪费精神的,少动刀剑是养生之道,我真不想杀你,假使你不将人交出,那……那我只好拚上老命刺你几剑罗。” “你……你不怕这……这小辈先死?”大汉惶然地间。 另一面,少年人已和江鸣远动上手,少年人一面留心陆叔这一面的动静,一面故意和对方拖,未用上劲接招。 陆叔摸摸胡子,呵呵笑道:“这小辈的死活,与我老不死何关?你杀与我杀还不是一样?咱们本就是追杀他而来的。你不杀让我老不死的杀,你就可少费手□,你杀了他,我老汉当然要杀你遇过瘾罗!你杀吧,反正我老汉总会杀一个人过痒的。” 大漠吓不退陆叔,又不甘心将人送出,把心一横,想先杀了陆叔再说,看老家伙貌不骜人,也许可以顺利打发哩:将银凤放下,挺剑冲上沉喝道:“要你的命,老不死!” 喝声中,招出“灵蛇吐信”,奋勇抢攻。 “□!妙!”陆叔叫,不退反进,剑向右轻拂,好快,像电光一闪,便抢入对方怀中。 “嗤!”大汉的剑剌出,被错出一旁,对方太快,想退已力不从心。 陆叔哈哈狂笑,左手疾仲,像一把大铁钳,紧紧在扣住了大汉的咽喉,人姆指用了三分劲。 “嗯……嗯……”大漠拚命挣扎,突然浑身一软,长剑堕地。 少年人见陆叔得手,一声长笑,剑势突变,“铮”一声荡开江鸣远的剑,揉身切入,电虹疾吐,突然飞返,同陆叔掠来,一面扯头叫:“家驹,收拾他们,拖至林中埋了。” 江鸣远像中箭的兔子,一蹦三尺高,落地后旋了一圈,喉中血如喷泉,挪倒在地不住抽搐。 中年人叫家驹,他走近被飞鱼刺击伤正陷入昏迷中的大汉,笑道:“对不起,老兄,你也该走了黄泉路上不好走呢,有个伴儿不是坏事。” 他在大漠的咽喉扣上一只手,另一手拔出飞鱼刺,拖了两个人大踏步走入杯中。 少年人抱起银凤,歉然地说:“对不起,老弟,我不知道你是禹前辈的人,几乎误了大事。”接看向陆叔叫:“陆叔,到林中迫间口供,走。” 陆叔收拾了大漠的剑,挟着人随着少年人离开小径,钻入林木深处。 第十八章 少年人在偏僻处将银凤放下,解开百宝衮取药,说:“老弟,别担心,我有最好的金创药,我替你起出暗器。”他替银凤解了右肩披制的穴道,要割开她的裤管。 她急得额上冒汗,大叫道:“住手!住……” “老弟,你……” “我自己来,别管我的事。”她坐起叫,向侧移。 “老弟,你怎……” 陆叔举手轻摇,笑道:“贤侄,不必管他,他自己会里伤的。” “陆叔,但……但他……” 银凤已经跌跌撞撞地躲到远处的树后去了,陆叔低声道:“傻贤侄。她是个姑娘,怎肯让你里伤呢?” “陆叔,你……你的话……”少年人讶然低叫。 “先别揭穿,噤声,咱们拷问贼人的口供再说。” 大汉被陆叔扣住咽喉,皆厥了许久,这时方悠悠苏醒,虚脱地用手揉动看喉部,躺靠在一株树□下。用充满恐惧的眼神,往复注视站在面前的三老少。他当然知道今天糟了,性命难保。 “老兄,咱们向你打听一些消息。当然,说不说在你,罢不罢手在我。”陆叔笑容可掬地说,稍顿又道:“好汉不吃眼前亏,我老汉当然希望阁下能够合作。你老兄贵姓大名?” 大汉暗中行功运气,发觉身上并未受伤,穴道也未被制,□萌逃生之念,突然向左一蹦,像箭般射出,双手护佐头面,蓄劲待发,从少年人和家驹的中间冲去。 家驹伸手如电闪,奇快无比,钩住大汉护住脸部的手,不等大汉反抗出招,左拳疾飞,“噗”一声暴响,大汉的下颌挨了一记重击,仰面便倒,“砰”一声仍然跌回树根下。 “给他吃杯罚酒,他便会听话安静了。”家驹若无其事地说。 “好吧,我替他松松懒筋。”陆叔说,向前跨出一步。 大汉口中血出,喘息着叫:“我……我说,饶……饶命。我……我叫孙……孙伟。” 陆叔在他身前蹲了,含笑间:“孙老弟,你也是顺庆的二十八宿?” “是……是的,排……排行二十二。” “哦,是井宿。请教,大地之龙目下何在?” “在下不……不知道。” “废话,你不愿说?” “在下确……确是不知道。三天前在朱凤山下,他身中奇毒,只可活十天,本会弟子奉命不再埋首他,让他自生自灭,反正他要死,谁知他的下落?” 三个人脸色全变了,少年人大叫道:“此话当真?” “外主坛坛主亲颁法旨,必定不假。” “外主坛坛主可是玉麒麟?” “是的。” “他目下何在?” “这……” “你不说?”少年人厉声间。 “在……在清泉山大悲古刹。” “胡说,清泉山在城九十里地,你却在金泉山附近出没。” “在下不敢胡说,确是在清泉山。听说天玄剑等一群人可能顺庆道,所以在那儿坐镇。在下奉命住在城西的元妙观,打探黑旗令主的行踪。黑旗盟在金泉山设有连络站,但不知他何时可到。” “等黑旗令主有何贵干?”陆叔问。 “要他截杀天玄剑。” 夕年人脸色发青,接口道:“陆叔,其他的事下必间了。大地之龙既然在三天前中毒,定然不会远离,我们必须赶快找他。” 陆叔忧形于色地说:“连龙虎风云会的人也不知他的下落,我们人孤势单,到何处去找?” “也许玉麒麟老匹夫知道,找他去。”少年人断然地说。 “你说就咱们三个人便丢……” “不错,龙潭虎穴小侄也得闯上一闯。” 陆叔一掌劈中孙伟的天灵盖,说:“好,埋了这家伙,咱们就走。” 身后,突传来银凤清脆的嗓音:“你们要找大地之龙有何贵干?” 她已里了伤,站在三人身后,站得远远地,负隅顽抗的神情毕露无遗。她手中分挟了四枚飞鱼剑作势戒备,并不因对方处死了龙虎风云会的人而有所松懈。 少年人含笑上前,行礼道:“先前误认姑娘是龙虎风云会的人,多有得罪,特向姑娘道簌。” “站住!不许走近,你胡说什么?”她吃骛地叱喝。 少年人只好站住,笑道:“姑娘虽是男装,但难瞒老江湖。请问,洞庭王与姑娘有何渊源,能否见告?” “你夕管闲事,找大地之龙有何贵干?” “姑娘与银凤姑娘的脸貌极为相像,不知……” “告诉你少管……” “在下姓雍,名……” 银凤大喜,抢看叫:“是了,你是大峪山雍少主吗?” “正是区区。姑娘是……” “我是银凤,金凤是家姐。”她喜悦地说,收了飞鱼刺上前行礼。 “二姑娘可知道龙大哥的消息吗?”雍玉急急地问。 “他住在嘉陵客栈……” “他真的中毒了?” “小意思,天下间任何奇毒,也难不倒龙大哥。” “二姑娘是和他在一起吗?这是说,令尊和天玄剑也来了?” “我与施小妹和他在一起,家父则溯江而上到成都,也许会与令尊会合。施大叔不日可到此地。少山主,你带了多少人来?” 雍玉先替银凤引见两位同伴。陆叔是人峪山名号响亮的一位头领,姓陵名蛟,绰号叫冷剑,他的剑车走旁门,十分诡异,常出奇不意将入制倒。中年人叫穿云燕扬家驹,轻功出类拔萃。 他告诉银凤说,他从成都来,乃父率颌部份高手到达成都,原是接到天玄剑的柬帖,赶来成都直捣龙虎风云会的老巢。半月前,乃父接到大凉山岳父四绝秀士的手书,说是不日将出山,与缥缈仙子会合,孙儿路璧已经先来,要四绝秀士照料。他们与缥缈仙子取得连系。方知路璧与铁掌拂云追踪报应神下落下明,因此分派多批人手,在各地搜寻他们的下落,他与冷剑和穿云燕走的是潼川道,半途听说大地之龙闹定远天狐谷,心中一动,便赶来顺庆,希望将中海接到成都。 银凤静静地听完,说:“少山主来得正好,龙大哥日下止需人手相助。走,请随我去见龙大哥二中海已难开了小店,四人转奔嘉陵客栈。施姑娘已经回店,她跟踪吴燕辉,距城两里地,接到了风尘仆仆急急赶来的一群人马。可惜这群人皆戴了风帽,不知黑旗令主是否在内,一群人落脚在城南安汉客栈,不见有人外出,她只好先回客店等候。中海失了踪,眼看日色近午,还不见他回店,众人等得心中焦躁,两位姑娘更是坐立不安。未牌正,中海喜孜孜地返回店中,见了雍玉大喜过望,立即在房内展开长谈。他不但探出黑旗盟的秘窟,也知道玉麒麟父子止坐镇清泉山,等候黑旗令主到来,要以黑旗盟的大批人手,拦截即将经过顺庆的天玄剑。但天玄剑的行踪十分秘密,黑旗令芏也飘忽如魅,仍未能把握他们的行踪。日下顺庆城暗桩密布,风雨欲来。他下定决心,要在这两天中把事办妥。他要雍玉火速返回成都,将路璧已经脱险正兼程返回的消息禀明,以令老一蜚的人安心。并请山主尽速派人至梓潼潜伏,严密监视贼人的举动,最好能先行动手,一举铲除贼人在成都的潜势力。他算定贼人的梓潼诡谋,固然是想一网打尽天玄剑一群英雄,主要的阴谋却不在此,而是吸引赴会英雄的注意,乘机在成都举兵,不将成都的贼人铲除,后果可怕。其次,他请素素立即前往朱凤山,通知火真君,请天玄剑避免走顺庆,或者干脆隐起行踪,候矶到南江镇会合,在未攻袭大巴山内主坛之前,不必打草骜蛇。他准备今晚先到金泉山一探黑旗盟的动静,明晚动手擒捉九阴吊客屈长华。素素已探出吴燕辉接来了一群人,料想黑旗令主该在这两天到达顺庆。雍玉不愿走,他建议由穿云燕杨家驹传信成都,他和冷剑陆蛟跟随中海效力,冷剑陆蛟是个老江湖,有老人家在旁筹划必可有所帮助。其实,他是想多和中海亲近。中海只好答应,他也希望多一个人在旁照应,但要陆叔保护家驹返成都。当天,雍玉修书给陆叔,陆叔□偕穿云燕立即启程。当晚,囚人到金泉山至大少方山约山区中走了一趟。听雍玉说贼人已不再找中海,中海立即决定利用机会现身,以真名号和黑旗令主周旋。第二天,他内穿劲装,外面仍是儒生打扮,带了两位姑娘,出了西门直奔金泉用清霞观。青霞观是当地颇负盛名的道观,观中有两处名胜,一是紫极宫。据说,人唐贞九十年,谢真人谢自然,在这儿成道羽化飞升。其次是步虚台,也就是谢真人飞升的地方。观占地甚广,共有三十六楝建筑,松柏成林,春日奇花异草生香。但日下似乎比往昔萧倏,观内只住有三十余名道侣,□有近四十名借宿的香客。辰牌未,登山的小径上,施施然到了三天前曾经前来参拜谢真人的书生。今天,观中的气氛,与三天前大下相同,没有香客,寄宿在内的人,一个个换上了黑衣,观门的拜天坛右侧,插了一面七星黑旗。快接近观门,下面脚步声急促,士来了五名动装大汉,超越了中海,大踏步进了观门。”成老狗的人来了。”中海向两位姑娘低声说。 “黑旗盟的人似乎并不想隐起行踪呢?”银凤说。 “是的,但黑旗令主本人都行踪如谜。”中海答。 “横江白练粱前辈不在,我们也难从他们口中得到黑旗令主的消息:“素素忧形于色地说。”梁前辈并非钉住黑旗令主,他只负责钉住九阴吊客。我们在一旁听听,有消息了。” 中海低声说。 臂左有一座小亭,三人从容进入亭中,亭距观门不足五丈,可以俯瞰东面的府城,也可从院墙顶端看到大殿前的景况。 五大汉穿过花径,到了殿前的台阶下。敞开的殿门内突然闪出五名黑人劲装大汉,一字排开,站在阶上抱肘屹立,冷然向阶下的五名不速之客凝视。 五名客人也雁翅排开,为首的人抱拳行礼,发出一阵嘿嘿怪笑,说:“田兄请了,洪某奉外坛坛主的法旨,前来拜会董前辈,请田兄代为通报一声。” 田兄勉强地回了礼,冷冷地说:“董前辈已经到大方山去了,洪兄可到大方山一走。” 洪兄脸色不豫,说:“田兄,叶前辈辰牌初刚从安汉客栈起程,在西禅寺逗留许久,到此不足一刻,并未离观他往,为何田兄藉故推托?田兄如不愿通报,在下只好入内……” “站住!你敢?”田兄沉喝。 左廓下人影出现,赫然是湘西谭氏兄弟。老大谭家昌叫了一声,说:“田兄,为何不通报?”一面说,他一面笑,状极得意。 “你少管闲事。”田兄气虎虎地答。 洪兄脸色一沉,厉声道:“贵盟的弟兄太过嚣张,桀傲不驯,本会的各坛弟兄已无法再容忍下去洪某只好据实返报。”说完,扭头便走。 田兄举手一挥,发出一声怪叫,两侧偏殿闪出十余名黑衣人。 洪兄冷笑一声,挺了挺胸膛,朗声道:“果然是心怀叵测,会主料事如神,早已料定黑旗盟有此一看。诸位,咱们五弟兄并未带兵刃,何必小题大做?有何见教,请吩咐就是,”“小意思,留下诸位的人头。”田兄冷笑看说。 “都还不简单?拿去就是。咱们五个无名小卒的人头,将会换来数百探好汉的性命,连黑旗令主的一子一媳,三侄一女也算上,黑旗令主本人当然也在内,咱们五兄弟该含笑九泉。” 田兄迈步下阶,阴森森地说:“告诉你,黑旗盟是唬不住的。” 洪兄在怀中取出一封书信,掷在地上说:“洪某知道阁下是英雄,用不看唬你。二月六,贵盟的弟兄,暗中屠杀了本会十三名弟子,你以为会主不知道?哼,简直在做梦。内主坛坛主奉会主法旨,看在下致书贵盟令主,后日午正,贵盟的人必须到清泉山大悲古利听候差遣。届期下至,定按会规处治。在下信已传到,如果在下未能返回元妙观覆讯,后果如何,在下不愿危言耸听,诸位自去猜测。在下言尽于此,诸位瞧看办好了。”说完,转身大踏步向外走,不再理会附近的人。 “站住!你这厮死到临头,还敢恫吓咱们黑旗盟的好汉,胆子可不小。”田兄左首一名大汉大喝。 洪兄扭头冷笑一声,傲然地说:“要杀要剐,悉从事便,鬼叫什么?好没规矩。” 田兄挂头向谭氏兄弟看丢,谭老二突然饱含深意地点点头,冷冷一笑,闪入偏殿。 “这恶贼无礼,毙了他。”田兄沉喝。 应声跃出五名大汉,撤下兵刃便待上扑。 臂门人影一闪,到了会被素素削掉一层头皮的三丑。安庆双丑自从在濯马庄失手,大丑一命呜呼二丑逃得性命,成了黑旗盟甚有份量的人物了。他奔入观门,急叫道:“狂剑董前辈将到,赶快动手巴。” 田兄一声大吼,拔剑急冲而上,一剑点出。 洪兄侧掠八尺,低喝道:“怎么?真干?为何不等他踏入观门时再动手?” 田兄嘿嘿笑,反手又是一剑,料定洪兄必定向后退避招,左手一□,三枚钢镖悄然打出。 洪某未料到对方真的动手,百忙中扭身避镖,反应居然奇快,可惜田兄已志在必得,一发三枚,最后一枚贯入洪兄的小肮。 “哎……呀!”洪兄惊叫,挫身便倒。 另一面,千余名人汉一拥而上,把赤手空拳的四名大汉刺倒在地,惨号声震耳。 田兄气势汹汹,纵上一剑点出,急刺洪兄的七坎穴。 洪兄仍能躲避,拚余力扭动身躯,但已无法躲开,“喳”一声剑刺入右肺,他浑身一震,嗄声叫道:“田……兄,你……你真杀……杀我?” 田兄拔剑,怪笑道:“奉坛主法旨,这叫做假戏真做,你不死,令主便不会驯顺。别怨我呢,洪兄。” 洪兄已说不出话来,倒在地上挣扎,剧烈地呛咳,最后口中鲜血溢出,双目睁得大人地,逐渐断气。 一名大汉抢出,拾起书信便待放入怀中。角门出现了谭老大,低叫道:“书信留着,放下给他们留下几把剑,其他弟兄快退。” 信飘落地面,观门二丑的叫声入耳:“二位前辈驾到。” 声落,天南三剑带看二十余名大漠出现在观门口。狂剑董千里脸色一变,沉声间:“田襄,怎么回事?” 田兄收剑上前行礼,怒形于色地说:“龙虎风云会派这五个小辈前来下书,口出不逊,无礼已极辱骂令主□及盟中弟兄,属下忍不下这口恶气,动手将他们宰了。”。 谭老大趋前行礼,沉声道:“董爷,田兄和三位弟兄出于自卫,是他们先动手的,欺人太甚,难怪田兄下毒手,他为了本盟弟兄的脸面与令主的威信,不得不出手自卫。” “谭家昌,你为何不出面阻上?青霞观由你负责,你竟眼睁睁地看看他们将信使杀个干声净净?”狂剑厉声问。 谭家昌欠身道:“属下已经尽力而为,只因为对方是信使,因此属下并未携带兵刃。这家伙一言不合,便破口大骂,接看拔剑行凶,属下如不是走避及时,早已伤在他们的剑下了,冯、陈、许几位贤弟目击其事,他们可为属下作见证。” “岂有此理,书信给我。”狂剑怒不可遏地叫。 田襄拾起书信呈上,退在一旁,故意在脸上堆上惶恐的神色,讷讷地说:“多年来,我黑旗盟威镇宇内,誉满天下,群雄钦服,领袖群伦,岂能仰人鼻息,人受龙虎风云会的迫抑?这几个恶贼仅是龙虎风云会的小走狗,居然敢出言无状,辱骂令主,任意侮辱本盟的弟兄,是可忍勃不可忍,如不杀他,今后本盟必将声威扫地,弟兄们也将理心难德,不可收拾。董爷如果认为属下处事过激,罪不可恕,那就请将属下交与龙虎风云会好了。好汉做事好汉当,属下决不令董爷为难。前天他们索取吉安五杰,董爷推说令主不在,不敢作主擅长,双方皆难以下台。今天的事,属下下能令董爷为难。愿独自前往清泉山大悲古刹……” “不必说了,我自有主意。派人将他几个家伙加以掩埋,暂时禁上弟兄们外出。” □剑焦躁地说。 亭中的中海向两位姑娘低声说:“狂剑进退两难,骑虎难下。怪!龙虎风云会为何如此逼他?” “大哥,你不是说谭家兄弟是龙虎风云会派来卧底的人吗?为何他要杀龙虎风云会派来的人?”素素惑然间。 “不但谭家兄弟是卧底的人,包括二丑在内,刚才十二个人,我敢说全是龙虎风云会的党羽。姓洪约五个人,仅是无名小卒,他们不知该会主的狠毒,前来传信不知死将至。谭家兄弟定是奉命杀他们嫁祸的。这一来,黑旗令主只好俯首听命了,他既不能否认杀信使的事,更不能将谭家兄弟送洽龙虎风云会处治。不否认杀信使,他只有亲至清泉山陪罪。如将谭家兄弟送出,他还能厚颜恋栈令主的宝座吗?他盟下的弟兄,不各自作鸟兽散才是怪事。再说,他不是个草包,该早已知道谭家兄弟是龙虎风云会派来卧底的人,将入送出,还不是纵虎归山?这种傻事他不会干。狂剑董千里胸有城府,他也不会上当。看来,同黑旗令主索取九阴吊客的事万难如愿,只好用武力解决了。准备动手时他们要找我们的。我斗一斗天南三剑,定可将黑旗令主引出。横江白糠梁前辈这几天始终不见现身,八成儿是跟随在令主身旁了。” 丙然不错,有人要找他们了。神剑高文湘向一外披上的心亭一指,向狂剑低声迫:“大哥,那书生行藏可疑,这儿发生打斗,他们居然未被吓走,难道……” “是龙虎风云会的人。”狂剑冷静地答。 “那么,我们……” “叶爷,何不杀之减口?”谭老大接口道。 狂剑董千里盯了谭老大一眼,眼中涌起疑云,猜不透这家伙有何用意。他早就怀疑龙虎风云会派来卧底的人,怎么居然想再除去龙虎夙云会派来做见证的书生?他看不出谭老大想干什么。 最后冷冷地说:“好,但不许要活的。”口中是这般说,心中封忖道:“看这书生怎样应付。那样,你不敢抗命不杀的。” 『请看下册』谭老大应喏一声,带了兄弟和四名同伴,大踏步出观,向小亭走去。 小亭的地势比大殿还要高,站在殿前的台阶下,依然可从院墙顶端看到亭中的景况。天南三剑站在阶上,冷然向小亭注视。 魅剑颜展鸿记性甚佳,突然低声道:“那书生的像貌,小弟感到甚是眼熟,两位兄长可看出是谁吗?” 相距只有六七丈,一下一上,即使村夫俗子,也可看出面貌眉目来。但中海的脸部不时移动,似在欣赏山况水色,不易定神看清他的脸貌。 谭家昌一马当先到了小亭下,正待出声招呼向上闯。中海已拂袖而起,大笑道:“姓谭的,别来无恙。哈哈哈哈……” 谭家昌吃了一惊,在遂平他和中海照面,中海的打扮完全不同,他死脑筋记性坏,居然未看出是中海。讶然注视片刻,沉声问:“咦!你是谁?你怎知太爷姓谭?” 中海将袍袱掖在腰带上,站在亭口笑道:“你老兄真是贵人多忘事,竟然忘了在遂平……” 谭家昌猛然醒悟,不由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想起遂平受伤之恨,他猛锉钢牙,大吼道:“好小子,原来是……是……” 他吼下不去了,突然记起中海曾经大闹遂平,曾历险濯马庄,曾独闯麒麟山庄火化外主坛,名震天下,是龙虎风云会闻名丧胆的可怕人物,他谭家昌怎配在中海面前发横?吼了一句半。他情不自禁打一冷战,脸色大变,双眼睁得大大地,如见鬼魅,用近乎虚脱的声音大叫:“大地之……之龙,大大……”一面叫,一面向后退。 中海踱下石级,接口大笑道:“哈哈哈哈!你还认得我大地之龙,很好,记性不坏哩!阁下。” 臂内的天南三剑吃了一惊,飞步抢出观门。 苞随在谭老二家胜身后的田襄,自以为打暗镖的手法高明,突然抖手发出三枚钢镖,扭头便跑。 亭侧人影一闪,素素从侧射到,一声低叱,白虹一闪,风雷倏发。 “啊……”田襄狂叫一声,背心开了孔,创口直透前心,冲出五六步,“砰”一声摔倒在地。 素素飞退而回,一进一退迅捷无比。田襄死得实在冤枉,他如果不回身逃跑,决不会如此容易送命。 中海伸手一抄,三枚钢镖入手,信手抛掉,迎向刚掠出观门的天南三剑。两位姑娘左右相随,从容迎上。 双方在观前的广场相遇,狂剑举手挥退从两侧拥上的人,独自上前说:“大地之龙。幸会幸会,阁下的胆气,董某委实佩服。请教,为何纵令贵价伤本盟的弟兄?” 中海呵呵一笑,说:“董前辈,贵盟与龙虎风云会联手同盟,难道不知在下是龙虎风云会的死对头吗?” “阁下原来存心前来生事,难怪。” “董前辈大概已知道龙某的事了。” “不错,略有所闻。” “略有所闻?你客气了,龙虎风云会必定已经把龙某的事告知贵盟的弟兄了。龙某仍有六天可活不乘机多杀几个人,岂不死不瞑目?说吧,龙某已经来了,阁下如何打算?” “你伤了本盟的弟兄,董某……” “阁下要替贵盟的弟兄报仇,是不?在下本来要向贵盟的人讨教,但阁下目前正陷于进退维谷之中,这几个小辈是龙虎风云会的人,为了他们的阴谋,不惜自相残杀,把贵盟令主推上虎背,真够阁下受的。这样吧,在下不为己甚,请阁下示知贵令主的行踪,在下立即退走,让阁下定下心处理善后吧。” “阁下把董某看成什么人了?”狂剑怒叫。 中海拔剑出鞘,冷笑道:“阁下必定不肯善了,那就动手罢。” 狂剑挥手令手下后退,徐徐迎上拔剑出鞘。 中海接近八尺内,突用传音入密之术说:“董前辈,何不乘机让在下替前辈效劳,宰了潜伏在贵盟的奸细,岂不两全其美?在下和贵盟并无仇恨,在下知道贵令主确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狂剑董千里不是奸滑的人,明知机会不可轻易放过,但事实上有困难,他怎能让谭家兄弟送命在中海的剑下?他带来了二十余名盟友中,可能还有龙虎风云会的奸细在内,有些人还不知谭氏兄弟是龙虎风云会的人,如何向这些人解释?他势成骑虎,硬着头皮说:“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本盟的弟兄全是生死与共的盟友,你杀了本盟的弟兄,也就是本盟的死对头。接招!” 喝声中,剑发龙吟,身剑合一展开抢攻。 中海一声长啸,但见银虹一闪,便锲入对方的剑影中,“铮”然一声暴响,人影乍分。 中海向后飘退,大笑道:“少陪,后会有期。” 两位姑娘突然向后飞返,去势如电。 人群大哗,有人扑出吼道:“那儿走?留下命来。” 狂剑大喝一声,飞扑而上。 中海从容断后,脚下如行云流水,像是星跳丸掷,向山下退走。掠下十来丈,突然旋身喝道:“接飞刀!着!” 狂剑也对中海的飞刀深怀戒心,猛地向侧一闪,身后的神剑高文湘也向侧急飘。 “哈哈哈哈……”中海的长笑震耳欲聋,向下如飞而去。他并未发出飞刀,仅故意试试对方的胆气而已。 这样一来,立即激怒了狂剑董千里,天南三剑不顾一切穷追不舍,后面跟随的人愈拉愈远。 降下一座密林,中海向两位姑娘低声说:“在前面山角分手,我要引他们到无人处逼问令主的下落。回去告诉少山主,晚上见。” 两位姑娘知道天南三剑的轻功了得,不易扔掉他们,中海一个人足以应付,用不着耽心,说声“大哥小心”,便先向林中钻。 中海在林缘转身,大笑道:“来来来,三剑联手。哈哈哈哈……” 他知道天南剑不会一拥而上,必定自命不凡不屑以三斗一,分别去追两位姑娘。但如果有一人遇险,他们便会放弃追逐两位姑娘而在一旁照顾。因此,他决定用绝学压迫追得最快,轻功最高明的老三魅剑颜展鸿。 在狂笑声中,他挥剑急上,剑幻万道银虹,招出“金蛇乱舞”,凶狠地抢制先机出击。 “铮!铮!铮!” 金鸣震耳,剑气迸射。 魅剑颜展鸿的剑术,以快速诡异见得,但在中海面前,却无从发挥。中海的剑术,比他更快、更速、更诡、更奇,而且凶猛绝伦。 在一阵狂风暴雨似的袭击下,他接了两招七剑,连还手的机会都抓不住,连退五六步,几乎一跤摔倒,危极险极,在极短的刹那间交接,他惊出一身冷汗。 狂剑和神剑见三弟遇险。 丙然不敢去追两位姑娘,在一旁戒备,脸上神色紧张,手心淌汗。 “三剑联手,还不快上?你们认为我大地之龙浪得虚名,不屑三剑齐上吗?”中海放弃追袭,扬剑沉喝,威风凛凛,豪气飞扬。 狂剑深吸入一口气,神色肃穆地说:“恭敬不如从命,在下兄弟放肆了。” 这时,坡上的人影纷现,后到的人已到十余丈外。 “少废话!呸!”中海大喝,剑狂野地先攻狂剑董千里。 “铮铮!”两人硬拆两剑。 神剑高文湘从右攻上,大吼一声,疾挥三剑。 “铮!” 火星直冒,神剑被震得斜飘八尺。 中海跃出圈子,一声长笑,跃入林中向西走,一面沉喝道:“到宽敞处一拚,你们敢是不敢?走吧!” 四人展开轻功,奔入西面的山区。 后面赶来的人,渐渐消失在身后的山林不见。 奔了三里地,到了一座山坡下的短草坪。 中海不走了,横剑相候十丈后奔逐而来的天南三剑。 “听龙某一言,是敌是友,诸位卓裁。”他沉喝。 狂剑举手一挥,三人各自占定方位,布下三才阵式,三剑齐举。狂剑前移半步,沉声道:“咱们已无话可说,剑上见真章。十年以来,阁下是咱们兄弟所见到的最佳剑术名家,今日承蒙阁下允许我兄弟三剑联手,深领盛情。我弟兄用三才剑阵围攻,小心了了,阁下。” 中海徐徐举剑,淡淡一笑道:“三才剑阵只可对付艺业略高的人,诸位的内力与龙某在伯仲之间而剑术相差甚远,如果能支持不败?一击之下,剑阵立解,还是平心静气听龙某……” “在下却是不信,上!”狂剑冷叱,他已恼羞成怒,不顾一切一意孤行。 阵势刚发动,攻上中下的剑势刚发,中海已一声冷叱,剑虹一闪,人旋身抢攻右后方的魅剑颜展鸿。 “铮”一声暴响,震开魅剑攻向上盘的一剑,突然斜身错掠而过,身形捷如电光石火,电虹再闪连人带剑旋出阵外。狂剑和神剑两人分攻中下盘,剑根本就跟不上中海的迅疾身法,果然一招之下,剑阵立解。 “哎呀!”魅剑惊叫一声,侧飘八尺外,右肩外侧出现了一条血缝,血迹沁出。 狂剑和神剑两人几乎同时抢到,狂怒地递剑。 中海伤了魅剑,身形倏止,横剑屹立,冷静地用目光盯视着前方,像是凝神运气,敛神内视,呼吸像是停止了,对疯狂扑来约两名宇内闻名剑手视若未见,冷静得令人吃惊,直待双剑行将及体,他方一声低啸,身动剑动,风雷骤发,刹时剑影漫天,涂了银色的剑影先幻成一道虹影,从对方袭来的剑影中锲入。 然后突然形成一重剑网,在身前左右撒开。 说快真快,风雷似的剑啸刚发,漫天剑影刚一入目,人影突然分开,中海的淡淡身影从两人的中间穿过,暴起三四声铿锵的金属交鸣,他已在丈外止步,人影刚止,他已旋过身来立下门户,冷然屹立。 宛若岳峙渊停,点尘不惊,似乎刚才生死须臾的激斗,己离开得十分遥远了。 狂剑和神剑步履不稳,各向侧冲出八尺外,脸色泛白,手中的剑仍在震鸣,转身凝视着中海。久久方吸入一口长气。狂剑的剑徐徐下垂,吁出一口长气,沉声道:“咱们天南三剑认栽,多蒙剑下留情,咱们心领了。日后见面,不是你死便是我活。在下有事待埋,无暇奉陪,日后再决生死存亡,后会有期。” “董前辈,能不能平心静气听……” 天南三剑不听,他们扭头拔腿狂奔,去势如电。 一般说来,在江湖闯荡的武林人,大多骄傲自负,好名而自命不凡。真正艺业超人修养到家的高手,反而寄身在各种行业的人群中,没没无闻,与世无争,也许一生中也用不上一次他所学的绝艺,无人知道他们身怀绝学。 天南三剑是前一种人,受不了挫折,稍一失意,便认为是奇耻大辱,失败在一个后生小辈之手,他们受不了,没有那胜不骄败不馁的雅量和修养。他们误会了中海的善意,这一来,几乎把黑旗盟带上万劫不复的悲惨命运之途。 中海目送三人去远,长叹一声,自语道:“看情形,向黑旗盟词人的事,难似登天,我只好硬讨了。二丑并未死在濯马庄,我得先找他。” 他开始在山林中找路,绕了许久,无意中走上蓬溪至府城的大道,说是大道,其实并不通车马。 辨清方向。 他向东徐徐举步,一面思索今晚下手的策略。 这两天天候渐变,天寒地凉,恶劣的气候即将光临,大道上行旅稀少,好半天不见一个人影。 身后脚步声渐近,有三个人来自蓬溪方向。他无意中扭头一看,看到三个云游老道,先前的老道赫然是长春子。 中海泰然地举步返回府城,发现身后有愈来愈近的脚步声,有人快接近身后了。他无意中扭头一看,看到四五丈外大踏步走着三名老道,领先那位高年老道,脸貌甚是熟悉,赫然是在大隐屏几乎令他丧身的长春子。 他不由大吃一惊,暗叫糟了!目下他的两仪心法还未练成,火候仍差三天,又未能赴仙穴山找壶中山讲习保命剑法,今天狭路相逢,冤家路窄,看来定然凶多吉少,大事不妙。 他想及早回避,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长春子修为深厚,目力超人,记忆力尤佳,一眼便认出中海是在大隐屏出现过的不速之客,那次恰逢两书院的士子游大隐屏,中海今天穿了儒衫,老道立即便联想到中海定然是两书院的学子,而且断定那次用石子下击,并未能将中海击毙。 老道心念甫动,便看到中海心虚的神色,知道所料不差,急奔两步沉喝道:“小辈,站住!” 中海知道难以脱身,同时也不愿太过示怯,闪在路旁一面运功戒备,一面说:“道长有何指教?” 长春子在丈外止步,狠狠地打量了他半晌,阴森森地笑问:“咦!你不是在武夷山大隐屏顶多管闲事的人吗?你居然未死,命可大着呢?” 有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反正事到临头,避无可避,既然已经被对方找上头来,中海反而镇静下来了,当下把心一横,决定仍用游斗术和老道周旋一番。听老道的口气,似乎并不知道他就是大地之龙,但上次在大隐屏老道已决定杀他,这次老道自然不会放他活命,他必须特别小心应付。 他与上次在大隐屏时截然不同,剑术和内力相去不啻天壤之别,他深信决不致和上次一般毫无还手之力,心里无形中增长了三分豪气。一面运功戒备,淡淡一笑道:“生死由命,富贵在天,不是在下命大,而是命不该绝。道长的道号叫长春子,名列上代三大高手之一,但在下以道长的行径作为看来,确是不敢领教。” 长春子举目四顾,四野鬼影俱无,寒风凛冽,云沉天暗。随即他呵呵一阵大笑,掀着长须说:“人生多采多姿,变化万端,因此,必须因势利导以求适应,贪道亦然。人生百岁,一生中具有多种面目身份,卅年前贫道是白道英雄,而今是武林霸主,同样纵横宇内,那管他什么侠义邪魔之论?是否领教,只怪你生非其时,也怪你在大隐屏无意中目击贫道的隐秘,因此你必须死。目下四野无人,让你看到贫道的本来面目,已经无关紧要了。小辈,你贵姓大名?” 中海徐徐撤剑,也呵呵大笑道:“何必通名报姓?反正你我认识了便成。上啦!老道。” “喝!上你居然相当勇敢呢。”长春子大笑,踏上两步又道:“贫道认为,你还不配接贫道的剑,进招。” 中海不再客气,一声吃喝,招出“游蜂戏蕊”,他不敢用电剑心诀,以免被老道看出他是大地之龙的身份。 长春子一声长笑,左掌斜拨,罡气绝学随掌而发,气流的奇异啸声入耳,一股无形的潜劲使得中海的剑相距尺外便向外荡,接着身随掌进,右掌深入,“神龙现爪”劈胸便抓,根本不理会中海攻来的长剑。 中海心中懔然,他发觉老道的掌风出奇地凶猛,一拨之下,追电剑发出奇异的震鸣,手腕一震,虎口发热,剑不由自主地直向外荡,空门大开。按着,人影欺近,巨爪已一闪而至,锐不可当。 他知道功力相差太远,练了十来年的气功,万难禁受罡气的全力一击,如果妄想反击,不啻以卵击石,自取灭亡,时机未至,目下不是逞匹夫之勇的时候。他倚仗如意身法比任何人都灵活,反应超人,立即向后飞退。 “那儿走?哈哈!”长春子狂笑,如影附形跟到,右手原招不变,恍若巨灵伸爪,迎面便抓。 交手时,高手不需注现对方的手脚招式,全凭经验判断对方的进攻手法,只需从对方的眼神中,估料对方的意图。中海的艺业,足以挤身于宇内一流高手之林而无愧色,出生入死,经验丰富,估料对手中的神色百不失一。但今天不行了,南荒人魔曾经说过,长春子的指风打穴术,威力可能远及八尺外,防不胜防,目下老道用的是爪,谁知道何时改用指风打穴术呢?因此,他不得不将目光从贼道的脸上移开,留意对方用指。他不怕老贼道用内家掌力以掌风袭击,掌力所占的空间大,不能及远,他的护体气功如果对方的掌力不直接击实,他自信禁受得起,所以只需留意对方的指力便可。 长春子不知中海已摸清了他的底,见中海的目光始终落在他的手上,轻视的念头油然而生,毫不顾忌地放胆抢入,以泰山压鼎的声势,跟踪追袭。 这瞬间,中海扭身避招,在间不容发的空隙中脱出一抓之危,向右掠退。 “第二招!”长春子狂傲地叫,左闪、切入、反掌创出,身法之快,骇人听闻。 中海不敢胡乱出招,他在等候机会,突然俯身左掠,从对方削来澈骨震腑的罡气下方闪过,危机间不容发。 他的追电剑如果用上剑锋,并注入十成内力,是可以击破对方的罡气的,但他不想冒险,假使一击不中,对方必定全力进袭,太过危险,因此他不愿太早出示追电剑的威力,仍然采取走避战术。 这一来,成了完全挨打的局面。说来奇怪,他对长春子深怀戒心,影响了情绪。以往即便在高手如云埋伏重重之中,他皆能抱有六合如一,有敌无我的意念履险如夷,虽则起初心中发虚,但拔剑交手之后,他使将自已的处境完全忘怀,全部心意皆放在运剑闯荡上,但对长春子他便很难控制自已的神意了。人的名,树的影,他被长春子的名头所左右,连他自已也不了解何以有这种反常的现象出现了。 长春子这一掌来得迅疾无比,料敌如神,似乎早已知道中海的闪避方向和落脚的位置,声出掌已经快及身了。 幸而他的神智还算清醒,火速向后仰身,猛地向侧一扭。 长春子哈哈一笑,扣指疾弹。 中海刚好向侧倒左手着地,突然再扭虎腰挪开尺余,抓住机会一咬牙,奋勇一剑飞出。 “嗤”一声怪响,他先前着地处有一颗石子被指风击中,“得”一声脆警,石子突然炸裂。 同一瞬间,“嗤”一声厉啸,中十海的剑尖拂过长春子的膝上方,道袍下□被划开一条横缝,剑气划破护身罡气的厉啸令人闻之汗毛直竖。 长春子脸色一变,反掌便挽,同时跃退五尺,讶然叫:“咦!可破内家气功的宝剑。” 中海刚刚跃起,掌力已到,想闪避已然力不从心,相距尺余,掌劲先到,“蓬”一声闷响,右胸如受千斤巨锤所撞,凶猛浑雄的潜劲,将他震飞丈外。 他感到气血急烈地翻腾,眼前发黑,血向胸部冲,喉间有腥味。 他居然未被击倒,神智倏清,吸入一口长气,不管东南西北,如飞而遁。 “你走得了?留下命来。”长春子怒吼,撩起袍袂狂追。 另两名老道也奋起急赶,轻巧比长春子略差一筹。前逃的如同星飞丸走,后追的如同狂飙掠地。 中海挨了一记重击,假使他未练两仪心法,可能早已倒地不起,目前他受得了,只是右胸有点难受,如不赶快用真气疗伤术排出淤血,后患无穷。 他强提真气,全力展开轻功落荒而逃。还好,长春子的轻功并不比他高明,但想将老道扔掉也非易事。 逃出四五里,双方仍然保持着三丈左右的距离。不远处,松柏满山,已到达果山脚下了。 他往松柏林中一钻,利用起伏的山坡转折奔逃,林深草茂,枯藤在山凹的低洼处蔓生,视界受阻他心中狂喜,利用野狐的逃窜术急急脱身。 长春子不屑在树丛草窝中钻,略一迟疑,已失去中海的跟踪。他后面的两名老道早已不见了,不能再追啦! 他向被划开的袍袂瞥了一眼,恨声道:“这小辈居然两次在我手中脱逃,这次更划破我的袍袂,挨了一掌竟然能丝毫未伤,他如果不死,将是我一大敌劲,下次得用剑杀他。怪,不知是那一位老不死调教出来的弟子,年纪轻轻,居然有如此超尘拔俗的艺业,他的师门长辈岂不是更利害?唔!他那招”游蜂戏蕊”的出招手法,很像是天玄剑术,难道他是天玄剑的弟子?天玄剑小辈似乎并没有这小子高明哩!我倒得留神些儿,如果他的师门长辈出面,恐怕有麻烦,让他逃掉,日后将是一大祸害,必须将他搜出来灭口才行。” 等到他两名同伴赶到,匆匆交待两人搜寻的方向与会合处,向中海隐没的方向悄然搜去。 两名中年老道是他的漠外四大弟子之二,曾经进袭大峪山,几乎截杀了大峪山主。已获得他的真传,比湖海散人的艺业高明一二分,可知确是了不起的可怕人物,足以独当一面,所以他放心让他们单独行动。 中海摆脱了三老道,到了果山与栖山之间的山麓附近。这儿岗阜起伏,古林盘□,不时有三两座怪石堆积在不见天日的丛林枯草中,正是藏身的好地方。 他急需用真气疗伤术排出淤血,便在一座巨石旁找到藏身的地方,坐下掏出百宝囊中白衣神君上次送给他的一颗夺命返魂丹吞入腹中,静静地行功疗伤。 他藏身的地方相当隐秘,后面是两株合抱巨松,前面是巨石,石旁满生枯草,枯藤在松树四周形成一重藤网,人藏身在内,非常不易发现。 不知过了多久,反正他已行功三周天,真气疗伤术加上神药双管齐下,伤处淤积已除,只需休养三两天便可完全复原了。 正待停止行功,突听前面巨石旁传来了轻微的踏草声响。他耳力通玄,而且是在静止行功中,十丈内的轻微声响,也难逃出他的听觉之外。 “有人来了。”他想。 声源远在十丈外,可惜前面有巨石挡住视线。他本能地猜想是长春子到了,搜索的声音与走路声是截然不同的,他想走,但恐怕难以逃出对方的视线,便想侥幸地躲一躲再说。 对方既然在搜寻,那么,松树下决不是安全的地方,越隐秘对方愈会留心,得趁早走。 他像一个猫,无声无息地到了石后,他希望对方沿巨石搜索,他便可利用巨石绕走暂避了。 丙然不锗,对方从巨石右侧悄然接近,脚下甚轻,但他仍然听得真切。 他向左绕走,脚下声息毫无,一个无心一个有意,他自然不会让脚下发声。 糟,巨石的后面尖削,绕过后便发觉有一丛枯了的荆棘,假使想踏过干枯的荆棘而无声响发出,势比登天还难。 他不能再退,猜想对方不会绕回,可能去搜他先前藏身的地方了。 可是,他料错了,对方竟加快脚步,沿石急绕而来。 他无法绕走,一咬牙,火速悄然撤剑。 真妙,不远处也有一丛荆棘,他拾起一块干土,悄然向荆棘抛去。 “刷”一声轻响,接着脚步声一乱,一个中年老道的背影出现在石角上,掠离巨石,向碎土落地处注视。 他认得这家伙不是长春子,而是长春子的同伴,心中大定,本想一剑刺穿对方的背心,但他却下不了手,有失光明。不容他多加思索,只消对方扭头,他使无所遁形。 他踏出一步,剑尖点在老道的背心上,低喝道:“不许移动,手离开剑靶。” 老道吃了一惊,手离开剑靶,沉着地说:“施主,别忘了贫道练有不怕刀砍剑戮的玄门绝学罡气啊!” “你也别忘了,你的罡气最多只练至七成,在下手中的宝剑,即使是十成罡气也难以抵挡,要不信你可以试行反震。” “暗中袭击,算不了英雄好汉,给贫道一次机会,你我一比一生死相决。” “呵呵!你们这些人很怪,明知死到临头,却责备别人不够英雄,你们自已不想想,难道你是英雄好汉?老道,长春子是你的什么人?” “那是家师。”老道坦率地答。 “道长的道号如何称呼?” “贫道上清下真。” “令师与贵同伴呢?” “家师搜果出,敝师兄在西面山麓。” “你很坦率,在下也不为己甚,散去护身罡气,在下要制你的穴道以便脱身。” “荒山野岭被你制了穴道,贫道岂不成了兽吻?” “在下会发声将令师引来救你。” “你能守信?” “笑话?在下行事正大光明,如果存心要你死,何必和你穷罗苏,给你一剑岂不省事?” “贫道信任你。”清真无可奈何地说,散去了护体罡气。 中海左指疾点,踏足欺近。 清真突然身躯扭转,向前仆倒,左脚来一记“虎尾穿裆”,不但避袭而且反击。 中海早怀戒心,对方肩动他便警觉,踏出的左脚猛地撤回,追电剑向下一拂,剑过无声,清真的左脚应剑而折。中海右脚踏近,俯身顺手用剑靶反撞而出,“噗”一声轻响,将清真的脊心穴给制住了。 清真“啊”一声厉叫,砰然倒地,接着大叫道:“小辈,你想制贫道的穴道,然后追问口供,你做梦……” 中海抓住清真的手臂将其翻转,却不由抽口凉气颓然放手。老道口中血流如泉,地下有一段仍在抽动的舌头,一双怪眼怒笑,浑身更在抽搐不已。 “这贼道果然够狠,竟嚼舌自杀了。”他摇头说。 老道的厉叫声,可能将长春子引来,此地凶险,不宜久留,他收了剑,火速溜走。无意中,他除去了长春子一个得力助手,像是在长春子的头上泼了一盆冷水,高高兴兴地人川,便折了一名得力门人。 中海循原路走,真不巧,长春子已搜完了果山,从山南折降,两人在坡下的矮林狭路相逢,双方照面,已相距不足四丈,想迥避已来不及了。 长春子还不知门人清真的死讯,一声长笑,撤剑疯狂上扑,四丈空间,他腾空一跃而过,凌空下击。 中海只好撤剑,大喝一声,招出“万笏朝天”奋勇迎击。 凌空下扑,最为不智,半空中不易闪避,剑尖如不能控制对方的中宫,有死无生,老道竟然行险进袭,显然并未将中海放在眼中。 罡风乍起,轻雷骤发,上迎的人似涌起重重剑山,下击的像是撒下一张剑网。 “铮铮铮……”龙吟虎啸似的清鸣震耳,剑山乱了,剑网凶猛地下罩,行雷霆一击。 中海支持不住,一声低吼,在危机一发中挫身暴退,向侧窜出。 罡风厉啸,枝叶纷飞,四周五六株高扁柏齐腰而拆,被老道的宝剑旋过,如被枉风所折。 中海危极险极地逃出剑外,退出丈外。不等他站稳,长春子脚尖点地,再次扑倒,怒叱震耳:“小辈纳命!” 中海大吼一声,全力接招,“云封雾锁”全力对出。 “铮铮!”他感到虎口欲裂,手腕酸麻,追电剑向外荡,奇凶奇猛的反震力从剑上传到,几乎失去丢剑。 “七坎!”长春子意气飞扬地叫,跟踪袭击,招出“流星赶月”,晶亮耀目的光华急射而来,直取中海胸前的七坎。 中海百忙中收不回剑,眼看性命交关,“喘”一声将剑刺人身右的树干,借刀一带一扭,人从袭来的剑尖前闪过,“砰”一声右肩撞在树上,左手接住剑靶将剑拔出,闪在树后,逃脱致命的一剑。 长春子一怔,宝剑急急变点为挥,“擦”一声轻响,中海先前闪身避招的小扁柏树枝纷折,干从中断。 机会稍纵即逝,必须好好把握。中海乘老道挥剑折树的刹那间,从树下挫身攻出一招“飞星逐月”用左手进招,冷不防给老道一记奇袭。 剑出有如电闪,眼看要刺入老道的小肮,老道的反应惊人,垂剑下沉,“划地为牢”出招自救,“铮”一声暴响,架开了中海的一剑,半分之差,险些又挨了中海一剑。 长春子勃然大怒,也懔然心惊,他每一剑都以罡气注入了剑身,但中海的剑居然未毁,仅刮掉少许涂在外面的银漆,露出里面紫黑色的原来色彩,弄不清中海的剑到底是何种金属所造。看颜色,像是紫铜合金所制,但紫铜合金禁不起他的宝剑全力一击,而且紫铜合金也决不可能透过护身罡气所形成的无形气墙,他不得不小心提防。 “你这该死的小辈。”一声怒吼,闪电似的抢近。 中海被震得斜飞八尺,几乎被树枝绊倒,知道委实难以支持,再不走性命可虞,他像头受惊的小鹿,落荒而逃。 先前中海受伤,长春子仅能以相同的速度追逐,这时中海已经复原,可用上九成劲,长春子便相形见拙了,追了里余,已从两丈拉远至四丈以上了。中海心中大喜,映叫侥幸,老道并不如想像中的可怕,至少轻巧比他差上一筹,老道即便有翻天覆地之能,岂奈他何?他一面奔掠,一面叫道:“老杂毛,如果你有工夫,咱们可以继续较量轻功,远走天涯海角,来吧!提至十成劲,看谁行。哈哈哈哈!” 他出声嘲笑,长春子知道追不上了,在长距离以轻功狂奔,且尚能说话发笑,显然内力修为甚佳精力充沛,余劲足,再追也是徒然。 中海再奔了里余,已看不见老道的身影了,但仍不放心,认准正西方向,如飞而遁。直至接近金泉山的南麓,他才渐渐收势。 击败了天南三剑,却败在长春子手中,但他并不骄傲,也不灰心,他深信在两仪心法练成之后,内力足以和老道的罡气抗衡,便不至于被罡气阻滞剑势,可以和老杂毛正式较量剑术了。 看天色已是近午时分,该是午间练功的时刻了。近来两仪心法大功即将告成,不能有丝毫松懈,必须按期勤练。看路右有一处枯草丛生的山坡,枯草高与腰齐,正是藏身的好所在。他看看四野无人便离开道路向山坡上窜去,藏身在草丛中,定下心神,静静地行起功来。草坡广约五六丈,任何人走近草坡,他都会及时发现。 足足练了一个时辰,这一个时辰相当漫长,在忘我的境界中,他不理会外界的事物,在草丛中十分安全,无需顾虑意外。等他从空灵的境界清醒,已是午牌末未牌初了。 他脱下儒衫,挟在胁下,走上了小径,这一带全是起伏不定的荒野,零落地散布着一些树林,有些树林已全部凋落,未凋的是松柏。越过一座凋林,突然发现前面半里外的松林中,大踏步走出八名黑衣人,相距虽远,但仍可发现他们的黑棉袄内所穿的劲装,更可从他们腰间所悬的兵刃飘穗上分辨出种类,有流苏的是剑,带红色吹风的是刀。 “是黑旗盟的人。”他向自已说。 他闪在林中,伏在一株大树下,等候他们经过,免得再有麻烦。 接近至三二十丈内,他心中狂跳,走在中间的一名大汉,奇丑的像貌入目清晰。他暗叫道:“那不是安庆双丑的老二吗?从金泉山到他们栖乐山秘窟,可走果山大道,为何却偏走这条远路?好家伙你送上门来了,天助我也!” 八名黑衣大汉不知林中有人等候他们,分为两路鱼贯而行,大踏步昂然赶路,毫无戒心。 中海从树下站起,从容举步走出小径,当路一站,冷冷地目迎走近的客人,虎目中冷电四射,神情极不友好。 “咦!”走在前面的人讶然叫。 “诸位,幸会,在下大地之龙,久候多时。”他冷冷地说。 他不说倒好,说了可把八位好汉吓坏了,没有人发声招呼,不约而同地扭头便跑。八个人都是不久前在青霞观见过中海的人,连天南三剑也败在中海的剑下,他们怎成?可说是闻名丧胆,望影心惊恨不得胁生双翅,冲霄而遁,怎敢接斗。 中海已认出八人是在青霞观受谭氏兄弟控制的人,顿萌替黑旗盟除害的念头。直至目前为止,他对黑旗盟尚无敌意,心中还希望黑旗令主能有与龙虎风云会决裂的一天,那会令龙虎风云会更为孤立他却不知,天南三剑以前对中海并无成见,甚至希望中海能予龙虎风云会更凶狠,更激烈的打击。但晨间中海伤了黑旗盟的人,接着天南三剑又受挫在他的剑下,敌意已成,黑旗盟已发出与他势不两立的誓言,壁垒分明,仇恨难解了。黑旗令主驭下有恩,对盟友极为爱护,这就是为何令主被龙虎风云会所制之后,盟下的人仍死心塌地为令主效力的原因所在。他想向黑旗令主讨九阴吊客,令主岂能答应? 他想替黑旗盟主去内奸,不啻火上加油。谭氏兄弟的奸细身份,黑旗盟的重要弟兄俱皆心中有数假使可以清除,天南三剑早就下手了,还用得着他中海越俎代庖吗?他们有他们不能清除的苦衷,这些事中海是无法了解的,这一来,双方的仇恨更深,一发不可收拾。 他展开绝顶轻巧追上走得最慢的一名大汉,沉叱道:“阁下,接招。” 大汉心胆俱裂,同左急闪,伸手拔刀。 中海右掌一抄,扣住大汉拔刀的右臂,左掌急劈而下,“噗”一声劈中大汉的右肩,右肩骨应掌立碎。 “啊……”大汉厉叫,接着被中海向右摔出丈外,砰然倒地。 中海从侧方超越,三两个起落使到了人群的前面,倏然转身大喝道:“留下!诸位。” 奔得最快的大汉刹不住脚,直向中海怀里冲,喝声入耳,已经无法闪避,只好大吼一声,双掌来一记“推山倒海”,要拚个两败俱伤。 中海招出“童子拜佛”,崩开推来的双掌,乘势向下一扣,扣住大汉的后颈向下揿,右膝猛抬,噗一声顶中大汉的下颚,及时放手。 大汉“嗯”一声低叫,满口牙齿松脱,上身一挺,仰面便倒,立时昏绝。 还有六名,六大汉左右一分,正想作鸟兽散,二丑却壮着胆大吼道:“弟兄们,拚了!聚则生散即死,咱们要死中求生。” 他的吼声果然有效,其他五人火速撤兵刃列阵,形成半弧,胆战心惊地戒备。 中海手按剑靶,呵呵一笑道:“诸位,二丑的话真教人泄气,似乎你们都死定了一般。武朋友临门有敌无我,将生死置之度外,你们连这点见识都没有,何必在江湖上称英雄道好汉?简直丢尽了武朋友的脸面,还未动手就先想到自已要死,岂有此理!在下真替你们难过。” 所谓艺高胆大,艺业不精的人,自已心里明白,遇上了艺业高的人,心理上的威胁压力奇重,动起手来,首先在气势上便输了一着,如果再加上胆小怕死的两种因素,那就更不用说了,除了魂飞魄散之外。便只有睁着眼等死,无可救药。这六位好汉已是气衰胆落,被中海冷静的神情和嘲弄的语调压得喘不过气来,斗志全失,神情麻木,状极可怜。 还是二丑有种,凶悍的天性令胆气不致完全消失,立下门户硬着头皮叫道:“咱们上!六比一,咱们不见得会落下风。” 中海徐徐撤剑,若无其事地说:“对,六比一,足以和武林名宿一搏。在下只不过是一个江湖小辈,诸位有何惧哉?上啦!” 声落,举剑迈进一步,脸上的神情开始严肃,虎目中神光炯炯。 五大汉似乎立时精神一振,被二丑和中海的话激起了求生的本能,以六比一,何所惧哉? “合围!”一名黑脸膛大汉沉喝。 两侧的人开始移动。杀气腾腾。 蓦地,一声暴响倏震,像是半天里响起一声乍雷,中海突起发难了。 剑虹前射,半途突又折向右侧,六个人刚形成合围,踏出一步,尚未及出招。但见人影倏动,剑影飞腾,风雷乍起,突变倏生。 “啊……”右侧一名大汉狂叫一声,人影剑虹从他的右侧一闪而过,他向左踉跄冲出,鲜血激射他的右臂“噗”一声颓然坠地,手掌仍死死地抓住长剑不放。 中海身形倏止,站在先前断臂大汉所立的位置,凝神屹立,追电剑向右徐伸,风息雷止。 右面的大汉如见鬼魅,突然丢掉单刀,“哎”一声惊叫,不等中海进招,扭头狂奔,急如漏网之鱼,跑得好快。 中海不加追襄,徐徐举剑左旋。 左面就是黑脸膛大汉,脸色泛灰,举剑的手不住抖动,怪眼瞪得像铜铃,接触到中海的目光,情不自禁打一冷战,急退两步。 “你上。”中海招手低叫。 黑脸膛大汉打一哆嗉,扭头便跑。 “倒!”中海沉喝,抢上一剑点出。 第十九章 不接招而用背部向着对手,不啻自杀。“擦”一声轻响,剑刺入黑脸膛大汉的右肩关节缝,奇准无比。信手一挑,大汉的肩筋立折,右臂急垂,长剑落地。大汉似乎不知右臂亡践,逃出三丈外,方感到痛楚袭到,“啊”一声惨叫,脚下大乱,几乎栽倒。 但 居然被他撑住了,踉跄狂奔逃命去了。 这一来,众人刚才提起的一丝斗志立时瓦解冰消,另三人撒腿狂奔,各自逃生,漫山遍野而走。 二丑鬼精灵,他不向来路逃,反而向西急窜,他认为不与众人同路,中海必向人多处追逐,便可拾回老命了。 不错,身后没有脚步声,显然没有人追来。逃命要紧,扭头看会耽误脚程,他只顾拚力狂奔,只恨爹娘少生两条腿。 看看到了先前的密林,他心中狂喜不住念佛,只消逃入林中便有救了。 他看到林中有人,先是一惊,看清了心中大定,原来是一个被中海用掌拍碎右肩的同伴,正跌跌撞撞地抱着右肘向西走。 “不能和他们在一块儿。”他向自己说,便向右一钻,穿林而逃。 走了五六丈,突见前面一株大树后移出一个高大的人影,右手插腰,左手挽着一件儒衫,正向他咧嘴一笑,说:“二丑,才来呀?” 他顶门上走了真魂,扭头便跑。 “你走不了的,老兄。”叫声像是在耳后响起,他感到似乎劲风压体。生死关头,该拚命了!他大吼一声,旋身一剑猛挥,吃乳的气力全用上了,要拚个两败俱伤。 “咦!”他收剑惊叫。 身后没有人,全是树,那一剑几乎砍在树干上。 “我在你后面,老兄。”身后传来阴森森的声音,令人闻之毛骨悚然。 他浑身泛起鸡皮疙瘩,骇然转身。八尺外,中海倚在一株树干上,正用阴森森的目光注视看他,口角泛现着嘲世者的奇异笑意。 他绝望地吁出一口气,精神完全崩溃了,丑脸上青灰的颜色骇人,浑身发软,恐怖地丢掉剑,摇摇欲堕地说:“龙……龙爷,我……我投……投降。” “你这没骨头的恶贼!”中海冷笑看说,离树站直身躯。 二丑双膝一软,跪下了,哀叫道:“龙……龙爷,我……我没骨头,饶……饶命!” 中海在他身前一站,冷冷地说:“杀你这种人,污我之手。” 二丑如逢大赦,叩头如捣蒜,叫道:“不杀之恩,没齿难忘,来生……”住口!在下有话问你。” “小的知无不言,龙爷是间令主的事吗?令主人川之后,行踪如谜,连天南三剑也不知他的下落。他带着七星七杰不知走那一条路!” “在下不间你这些事。五年前,你在汾州将一根祖母绿宝石□丢在夜游神吴真阳的身上,栽赃嫁祸,那根宝石□你从何处得来的?” “……” “说!不许支吾,小心你的狗命。” “小的做案满天下,经手的财宝数不数胜,五年前的事,小的怎记得起?这……” “你和千里旋风闻达一群恶贼,在福建汀州舆江西交界处做案,杀富劫财,屠尽那狗官一门老小,你难道也忘了不成了,从实招来。” 二丑机伶过人,一听中海骂出“狗官”二字,心中大定,略一沉吟,说:“哦!小的记起来了,那根祖母绿宝石酱,乃是那狗官的财货之一,是我分得的财物……” “那狗官姓甚名谁?” “哦!听……听说……” “不许听说,招实情。” “我记起来了,姓程,名字我委实记不起来了。” “谁指使你们去劫杀那狗官的?” “有人告诉千里旋风,说那狗官官位虽然小得像芝麻绿豆,却贪赃枉法官囊饱满,要他纠众下手,小的与千里旋风是好朋友,他提携小的做了那笔买卖。” “告诉千里旋风下手的人是谁?” “这……” “你敢不说?”中海沉喝。 二丑打一冷战,叫道:“小的认识这个人,听说是在陕甘一带颇有名气的前辈同道,姓郜名仲康,绰号叫做笑面青狼。”郜仲康日下何在?” “小的不知……” “胡说!” “小的如果知道,甘愿被龙爷千刀万剐。”二丑情急哀叫。 有名有姓有绰号,打听并无困难。看二丑不像撒谎,中海只好罢休,深深吸入一口气,转过话锋:“你是龙虎风云会派至黑旗盟卧底的人!” “是……是的,已……经三年了。”二丑坦白招认。 “龙虎风云会的会主是谁!” “小的从末见过他的真面目。” “他日下在何处?” “小的不知道,只知外主坛成坛主父子在清泉山大悲古刹发施号令,召集及分派人手截杀天玄剑了。” “贵会有一个叫邹瑞月的女人,她是混江龙的女儿,在贵会是何身份?” “邹瑞月?见鬼!没听说过。本会的弟子成千上万,小的怎知她是谁?” 中海不再问,冷冷一笑道:“像你这种人,留在人间,也是……” “龙爷慈悲,饶……饶命!”二丑一听口风不对,磕头狂叫。 “在下不要你的命,鬼叫什么?像你这种人留在人间,果然是人间的不幸,虽不至于祸害千年,至少还得有不少人倒霉。你如果不遭报,天道何存?死罪虽免,活罪难饶,免得你再为祸江湖,在下从轻处治你。” 声落,一脚将二丑踢翻,制了气海和丹田两八,抓住右臂一抖,二丑的右上臂骨应手从中折断。 “哎呀!救……救命……”二丑发狂地叫。 前面五六丈树影中,六个快速的人影如飞而至,最快的人影是个老道,赫然是长春子,带了助手赶到了,六人中,除了他男一名弟子外,其余四人皆以巾帕蒙面,只露出一双厉光四射的眼睛。 中海一声长笑,展开轻功如飞而去。 相距在五六丈外,想追上他谈何容易?长春子有自知之明,止住同伴,停在二丑身前,开始盘问有关中海的事。 二丑不知老道的来历,他不认识长春子,反正中海不接斗便撤走了,想必是比中海更可怕的人物。不敢隐瞒,乖乖地和盘托出。 长春子静静地听完,突然一脚踏在二丑的小肮上。 二丑狂叫一声,仅挣扎了片刻,五官流血呼吸渐止。 长春子扭头向一名蒙面人沉声道:“冉康,你回去告诉会主,传贫道的法旨。那大地之龙既然仅有数天可活,不予置理固然省事,但必须防范他再伤咱们的人。再就是贫道目下不能出面,而且必须赶返重庆等待前来会合的人。黑旗令主已经快到了,不可操之过急。大地之龙既然出手杀黑旗盟的人,大闹青霞观,折辱天南三剑,可知黑旗令主决不会暗中与大地之龙勾结。咱们有不少人在令主身畔,他天胆也不敢心生异念,迫得太紧,恐防狗急跳墙,无路可走时,他即使能忍受,他的手下盟友可能也会作鸟兽散,咱们岂不自剪羽翼,化友为敌!所以必宏仁重行享。贫道走了,诸位好自为之,毋负厚望。天玄剑可能经过这儿,务必全力除去祸胎。” “在下当将仙长的法旨传到,不敢有误。”蒙面人躬身答。 长春子沉思片刻,神色凝重地说:“诸位替我留心些。会主自从其击木莲花苑之后,证实缥缈仙子并未死亡,情绪便有点不正常,对会务的事没有以往热心,处事条理紊乱,不知轻重缓急,人手分散各地,只顾追索缥缈仙子的下落,忽视了会务,贫道甚不放心,因此暗中先行八川看看情形。贫道已经提醒她了,希望诸位多多加以留心,察看她是否意志动摇,如有异样,从速遣人禀报。” 冉康冷静地说:“在下也深深地感到,会主近来处事的手段,实欠思考,似乎心中甚乱,情绪大不如前,似是心中有事迟疑难决,内情复杂,变化难测,会不会心生异念……” “不会吧!”长春子沉吟地答,但语气显然不够稳定。 “假使她心怀异谋,想摆脱仙长的羁绊,在下与两位大师和符兄,可否便宜行事?”冉康鹰目□焖地间。 “冉康,你也有点心神不定操之过急了。” “在下也是为大局看想,为仙长效忠,并无他意。”冉康谦恭地答。 长春子沉思片刻,神色肃穆地说:“好,诸位可以便宜行事,但如无重大变故,切不可轻举妄动。大局已至决定关头,自坏长城便将一败涂地,不可收拾。会主还有利用价值,不宜轻易放弃。一切大事,与副会主商量,决定之后,如果贫道在附近,须派人前来请示方可有所举动。你们可以走了,日后梓潼见。” 四人应喏一声,行礼恭候长春子动身,直至长春子的身影消失在西面的丛林中,四人方启程返回府城。 中海赶回嘉陕客栈,雍玉和两位姑娘正等得心焦。他将与长春子交手的事说了,三人大惊失色。 “我们从湖广动身时,长春子仍在河南,怎么他倒先一步到了四川了!”素素讶然叫。 “在河南的长春子,决不会是他本人,定然找一个替身和英雄会的人敷衍,他自己却潜入四川及早布置。素妹,你还得走一趟朱凤山,通知真阳道长,叫施叔无论如何不可走顺庆府。长春子此来,决非巧合,可能是为施叔而来,必须多加小心。”中海冷静地说。 “我们的处境,不是也很危险吗!”雍玉躲心地间。 “是的,我们可能落在他们的监□下了,因此,必须迁地为良。走!到南下大道附近村郊找地方藏身。今晚事了后立即撤离府城。”中海断然地决定,立即到柜台结账。 四人踏上南下大道,中海向雍玉问:“玉弟,陕甘地区,有一个叫笑面青狼姓郜名仲康的大盗,玉弟可曾听说过这号人物吗?” 雍玉沉思片刻,点头道:“不错,我听说过。陕甘以西地区,早年共有两个以狼为号的人,全都是凶残恶毒毫无人性的家伙,所以以狼为号。其一是大汉之狼符钦,手中一把特长的弧形刀狂野无比。这人近来已销声匿迹,下落不明。另一头狼就是笑面青狼,在甘陕一带横行了二十年,但近三十年来极少听说这像伙的消息了,仅偶然聘人谈起他的下落,见到他的人不在陕甘,而是在河南山东一带,宛如神龙见首不见尾,没有人确知他的下落,更不知他的现况。这人心肠毒辣,凶狠残忍,但艺业不佳,仅奸猾过人,善于利用机会,只能算是强盗中的二流人物而已。” “最近有人看到他吗?” 银凤突然接口道:“据小妹所知,早些年有人曾在武昌府见过这位狠贼,那是他的早年好友盘龙枪黄桓说的,谅不会假。据黄桓说,笑面青狼已不再做贼,面貌已改,白天从不与人见面,虽说已经洗手,可能仍在做那些丧心病狂的勾当。大哥,找这人有何……” “他是指使二丑和千里旋风一帮恶贼劫杀程巡检的主谋,杀我父母之人定然有他一份。”中海咬牙切齿地说。 一直在沉思的素素突然接口道:“这人西门老爷子或许知道,三年前他曾经见过这恶贼。” 听素素说狂丐西门老爷知道笑面青狼的下落,中海心中大喜,说:“又多了一际线索,找元凶报仇有望了。” “大哥遇上二丑了?”素素问。 “是的,我废了他,他已招供了。” 素素仍想再问,身后脚步声震耳,一个衣看鲜红,满面红光的老人撩起袍袱,正大踏步赶来。 众人抬头一看,中海讶然地说:“咦!这人好面熟。” 老人已到了四五丈外,大笑道:“哥儿,好眼力,但仍不够好。” 素素跳起来叫:“老爷子,来得好,大概你老人家可以驱役耳报神,知道大哥需要向你老人家讨教,所以及时赶来了。” 来人是狂丐西门守成,居然脱去了数十年的丐装活招牌,扮成脸团团的富家翁了。 象人行礼毕,他匆匆地说:“你们两个小丫头该打一百军棍,就会出鬼主意去找你们的好龙大哥,你知道急坏了多少人?要不是火真君派人通知你爷爷,你知道会闹出多大乱子吗!你们随我来,天南三剑已出动黑旗盟所有的盟友,要找龙哥儿算账了。我刚到府城,找到当地的小猴子,知道龙哥儿的消息,算定你们会往南走,你们或许仍会去找火真君,那名道已经走啦,你们前往准保扑个空。你们以为龙虎风云会是纸扎的老虎!今日老道几乎性命难保哩!二凤观的老道如果不是听劝告及时走避,恐怕连小虫蚁也没留下一个。走,我带你们找地方安顿。” 他带众人离开大道,向西折入一条小径,凋林中有一座破草屋,路旁有一座破落的山神庙。草屋中有两名乞丐打扮的中年人,是狂丐派来准备往功的助手。 安顿毕,狂丐将别后的事概略地说了。目前,二百在四川早有安排。鬼丐常员在剑州一带混迅,从栈道入川的贼人尽在监视之下。神驼在菽州府,监视看水路,可能和洞庭王取得连系。他狂丐则负责重庆一带,已和天玄剑连络上了。巴图活佛和枯骨魔僧两人,自大巴山分手后,巴图活佛返回西海,枯骨魔□回到巴山安法禅寺,暗中监视着大巴山附近的动静。他认为龙虎风云会的高手大部入川,日下会大批人马向梓潼赶,梓潼大会我方的人不能不去,但恐怕要牺牲不少人,而且胜负难以预料,委实令人躲心。 至 目前为止,还未能找到与长春子一决雌雄的人,他问中海是否有把握。中海便将南荒人魔所说的话重述一遍,坦率地指出,得看这次到保宁找到壶中痴方能决定。同时,他将晨间遇上长春子,挨了一掌的事说了。他作最壤的打算,认为两仪心法练成之后,便可以抗拒长春子的罡气,即使找不到壶中痴,虽胜不了长春子,但缠住老杂毛当无困难。 梓潼大会时,他负责缠斗老杂毛,日下必须物色一个功力高强的人,接斗那可能是毒娘子的邹瑞月,其他的人,便可放胆铲除其他的恶贼了。当然,这得看这次大巴山之行,是否能将六指琴魔的外甥救出虎穴,不然一切免谈,有六指琴魔在,他认为没有人可以从天雷魔琴的芟击下幸免。 听说长春子竟然神秘地出现在顺庆,而且居然以真面目出现,老花子脸色一忧,他搅不清老杂毛何以能逃过无数眼线的重重监视。其实,长春子隐世三十年,世间知道老杂毛真面目的人少之又少,如果中海不是排云山庄和大隐屏与老杂毛照过面,也同样不认识老杂毛是谁。可以说,当今之世,能认出长春子的人,已是屈指可数,那些眼线都是江湖晚辈,自然毫无所知啦! 经过一番思索和计议之后,老花子决定将议定的事转达天玄剑。其一:是大巴山之行势在必得,救出在那儿的人质,定可策动那些被控制的人倒戈相向,决定了龙虎风云会的命运。其二:梓潼大会之前,大峪山必须先消灭成都的贼巢,将贼人追到梓潼聚集,打击他们的士气,也可一举将他们解决。其三,火速召集高手到达梓潼布置,早作准备,以免陷于被动,受制于人。 最重要的是,梓潼大会势将全力以赴,即使大巴山之行未能将人质救出,为大局看想,只有忍痛除去六指琴魔,老花子有把握请打入龙虎风云会卧底的人,偷出或者毁掉天雷魔琴。 至于人手的分派,预定出中海对付长春子,回春居士缠住邹瑞月也勉可胜任,天玄剑可以接斗湖海散人,大峪山主对付黑旗令主当无由难。同时,深信四绝秀士和缥缈仙子必定不致袖手旁观,梓潼大会有他们两位出面,虽不能仰仗他们两人对付长春子,至少可以号召不少武林高手反正,也可给予会的人不少精神鼓励。 老花子的意思,必须立即前往大巴山,任何事皆可搁下,解救人质的事刻不容缓。 但中海却走不开,他必须找到九阴吊客,便将笑面青狼的事请教狂丐。 老花子静静地听完,愕然地说:“笑面青狼确是仍在人间,但这人到底躲在什么地方,谁知道呢?天下茫茫,一个存心隐瞒过去的二流大盗,是不容易找到的。” “老爷子的朋友,难道从没有人见过吗!”中海失望地间。老花子朋友甚多,走遍天下,如果也不知笑面青狠的下落,其他的人可能更没有希望了。 “那已是三年前的事了,看到他的地方是武昌。这数十年来,经常在相距三五年左右,便有人看到他一次,见到他的地方,通常在河南、湖广北部、江西、南京西部一带。这家伙的为人十分狡猾…唔!让我想想看,他既然离开老家隐遁江湖,为何每隔三五年他却又故意现身让人见到,有何用意?唔!其中有鬼。龙哥儿,这家伙可能仍然在湖广一带做案,我相信会找得到他的。明天我立即传出柬帖,通知各地的朋友授寻这人的下落。” “谢谢老爷子鼎力相助。”中海感激地道谢。 “今晚你们决定到果山一走吗!”狂丐问。 “是的,希望黑旗令主今天能赶来。” “如果所料不差。他今天如果未能赶到,明天一定到达。这样吧,老朽今晚陪你们一走。我先去见火真君,初更时分在这儿碰头。”狂丐说完,迳自走了。 爱城附近,黑旗盟和龙虎风云会的眼线,还在找假扮书生的大地之龙。中海拾夺出城,已经被黑旗令主的暗桩所发现。老花子走后不久,黑旗盟已经高手齐出,分数批向南赶。 中海为人谨慎。他想到此地距府城不远,殛可能被人搜到,所以必须先看清附近的形势。他独自离开茅屋,信步出林。这一带是起伏不定的冈阜地带,冈阜都不太高,许多可以辟为田亩的低地,皆未加以开恳,荒草粪茅,野林散落,视界不废。 他信步向东走,想到南下大道看看来往的行人中有没有黑旗令主。 走了半里地,登上了可以俯瞰大道的山坡,距坡顶秘林还有三丈余,突理已生。 在这种人迹罕见的山坡野郊,他没有想到会有人潜伏,未免大意了些。 蓦地,他感到眼角有物移动。也在同一瞬间,他耳中听到了右后侧有旁人无法听到的枯草响动声。 他心生警兆,本能地知道危机光临,不假思索地向前面的草丛中仆倒,护体神功倏发。 可是仍然晚了一刹,护体神功刚发,只感到左颈侧一凉,“嗤”一声厉啸,一枚三□镖从颈侧擦过,护体神功来不及发挥功能,镖身锋利的□角划破了颈皮,鲜血涔涔而下,毫厘之差,几乎铲破了藏血穴的经脉。 他勃然大怒,翻身站起。 银星又到,迎面飞来。他左手一把接住射来的三□镖,左手己取出一把飞刀,一声怒叱,双手一前一后将暗器打出,但见银虹一闪,追电剑已拔在手中。 同一瞬,前面“啊”一声惨叫,三个从草丛中站起的黑影倒了一个,正是发镖的人,被三□镖端端正正地射入心口。 也在同一瞬间,身后“哎”一声厉叫,向后扔出的飞刀,击中刚从林缘站起,手中抓住一枚大型甩手箭的大汉,大汉的箭尚未掷出,飞刀已先一步贯小肮而入。 他虎日生光,冷冷地说:“黑旗盟的人,自命是黑道的英雄豪杰,想不到今天竟卑鄙得用暗器偷袭,你们简直是无耻己极。” 林中共有四名黑衣大汉,林外右后方也有四名,加上被射倒的两个人,共有十名之多。 八个大汉目定口呆,脸色泛灰,还末交手便被射倒了两个,将死的同伴仍在绝望地呻吟,呻吟声动魄惊心,不由他们不心惊胆落。 中海掏出一把金创药敷上创口止住血,以膏药贴上,转身向侧徐徐后退,突然怒叱道:“狗东西谁先上来送死?快上!” 这一镖引起了他的无穷恨意,动了无名孽火,假使他反应不够快,岂不枉送了性命?任何练气高手,在未运功之前,与平常的人毫无分别,一根木棍任意打击,同样可以送命。因此,出其不意的偷袭,需可击练了金钱罩铁布衫的高手。所谓意动神动,神动方能驭气,在不知不觉中突然受袭,再高明的气功也毫无用处,所以碰到这种可布的偷袭,如果不死于非命才是异数,无穷恨意涌上心头,强烈的报复念头立时如山洪暴发,不可遏止。 没有人敢上,八个人分别缓缓向外退。 “谁是主事的人,滚出来答话。”他再次怒吼。 霸顶的密林另一面,突然传来洪钟似的暴喝:“来人是谁?是大地之龙吗!” 中海向上看,看不见人影,人在另一面,看不到。 “大概是的,他出来了。”有人回答,声音隐含恐惧,是藏在树后的人发话,显然上面还有不少人。 中海恨满心头,毫无怯念,大喝道:“快给我滚出来找死,大地之龙在恭候你们。” 上面接二连三掠下六个黑衣人,其中有天南三剑的老大狂剑董千里。最前面三名古稀老人像貌威猛,身材壮实,神目似电,不怒而威。一个留了三绺长髯,一个是八字胡,另一个留掩口短髭,三人的胡子都快要成银白色了。 六人在中海前面丈余处一字排开,留三绺长髯的老人不住地打量怒气勃勃的中海,眼中泛现出困惑的神色,向狂剑问:“董老弟,这人就是大地之龙!” 中海看不惯老家伙的神情,他正在愤怒中,接口道:“老贼,你不信?” 老人双眉徐锁,摇头道:“青年人何必太狂!即使彼此结有深仇,说话也用不看如此缺教养的,是吗?” 中海冷笑一声,冷冷地说:“对你们这些以卑劣手段偷袭暗算的人,龙某还用得看客气?真是见鬼,阁下,拔剑上。” “谁暗算你了!”老人讶然间。 中海指了指创口,冷笑道:“伏在草上在身后发镖,在下命大,没让阎王爷请去,诸位不是很失望吗!” “怎么回事!”狂剑向先前的八大汉厉声间。 “是……是胡兄弟的……的主意。”一名大汉瑟缩地答。 “该杀,他呢!” “在……在草中,他……死了。” 中海嘿嘿笑,怪声怪气的说:“董前辈,以前在下尊敬你,但今天你很失常,何必将责任往手下的弟兄推?他们如不经阁下许可,怎敢自败黑旗盟的强盗土匪英名!” “你这厮嘴利如刀,可恶!”狂剑暴怒地叫,便待冲出。 长髯老人伸手虚扪,笑道:“董老弟,不可妄动。” 又转向中海道:“龙老弟,不管你信是不信,老朽可以保证,那是本盟的一位不肖弟兄做出的越轨行为,董老弟决不知情。尊驾七个人的住处,已被本盟的人所监视,只等老朽到来方向老弟叫阵,你如不信,那也是无法解释的事。本盟的人,虽与龙虎风云会联手,但并未与阁下过不去,你无故到青霞观杀人生事,未免太说不过去。” “哼!版诉你,龙某可不是小娃娃……” “老朽不想和老弟多费唇舌,只好……” “以武力解决!是不?上吧,龙某等看。” “老朽天冲星卓鸿钧,颁教老弟的缔学。”卓鸿钧沉看地说完,徐徐拔剑。 黑旗盟除了令主之外,另设有七名主事人,以七星为绰号,称为七星七杰。七星的排名是天璇、天玑、天权、天枢、天衡、开扬、摇扁。前四人各称璇玑座主,负责外务。后三人称玉衡座主,管理内事。以七星的星名作为绰号,便将自己原来的绰号暂行弃置。天衡星卓鸿钧原来的绰号叫做碎碑子,掌力出奇地沉重,是山东道上的侠盗,在江湖上名头响亮,艺业超人。 中海不认识天衡星卓鸿钧,他才不管对方的来头是人是小,举剑立下门户,冷冷地说:“卓前辈肯予赐教,龙某深感荣幸。” 对方人太多,必须速战速决,他决定用上电剑心诀,手腕一震,龙吟乍起。 天衡星是个老江湖,身经百战,见多识广,一听剑啸有异,脸上神情一变,变得庄严肃穆,先前不在意的神态一扫而空。盛名之下无虚士,他再也不敢轻视眼前这位年轻的大地之龙。 中海踏前一步,客气地执晚辈礼从容朋剑,然后一声低啸,虚攻一剑。 三招一周,双方不再客气。天衡星一声吃喝。展开抢攻,招比“流云飞瀑”,急抢中宫突入,电虹疾闪,一锲而入,霎时风吼雷鸣,剑气迸射。 中海沉静地挥剑,错开对方攻来的一招四剑,立还颜色,招发“电闪雷鸣”狂野地迫进,攻势之猛,无与伦比,但见银虹急剧地吞吐不定,排山倒海似的向前压去。 天衡星神色略变,冷静地化招,轻骧地瓢掠,神色却愈来愈凝重。双方奇快无比地换了两次照面,双剑不时发出轻触相错的低啸,声如龙吟沧海,虎啸云山。 前十招,似乎双方功力悉敌,步法剑势皆潇酒从容,不愧称武林高手剑术名家。 十 招之后,剑势渐变。 “呸!”中海低吼,招出“异虹惊电”,扭曲飞腾的剑影狂急地涌出,神奇的进手剑势,如同长江大河般滚滚而出,只片刻间,便将天衡星迫得连退五六步,方始稳下身形。 每一剑皆阴险绝伦,每一招皆是生死须臾的分别。两人的额上皆隐现汗影,进退愈来愈快。十五招之后,可以看出天衡星败象已露,脚下己有点迟滞,进攻的剑势逐渐减少了。岁月不饶人,他到底是老了。 剑影飞腾中,突然暴起中海的一声低叱:“着!” 虹影急闪,人影旋动,天衡星向侧一闪,说:“利害!” 剑气倏敛,人影乍分,双方各向左退出二步,长剑遥指。天衡星的胸襟正中,被刺破一个剑孔。冬季衣厚,襟破胸未伤,危极险极,他用左手拭掉流入眼角的汗水,深深吸入一口气,脸上的肌肉轻微地抽搐,低头瞥了剑孔一眼,吁出长气踏进一步。 中海右脚挪进,木无表情地说:“前辈,你已失手,再不退你将后悔。” 留八字胡老人拔剑踏入场中,沉喝道:“龙大侠能再战吗?” “请下场,形势已不许龙某有所抉择。” 天衡星懊丧地苦笑道:“老朽接下了十六招,虽败犹荣。龙大侠剑术通玄,难怪敢单人独剑闯麒麟山庄,扬威天狼谷,老朽甘拜下风,并深领盛情。”又对八字胡老人低声说:“维扬兄,千万小心呢。” 八字胡老人傲气全消,同中海说:“老朽开阳星柏维扬,龙大侠请赐教。” “柏前辈请,”中海从容行礼答。 三招虚礼一周,两道剑虹立即缠住一块儿,飞腾扑击宛若龙飞凤舞,风雷震耳,地下碎草纷飞,砂土激射。外围观战的人,全都手心冒汗,心己提至口腔。 冲刺、盘旋、拨架、绞崩……好一场惊心动魄的酣斗,快速进退闪捩的身影在飞腾盘舞的剑影中飘忽出没。蓦地,爆起三声急剧的铿锵金鸣,银虹疯狂地纹动,最后“嘎”一声刺耳异啸传出,人影倏分。 “嗤”一声轻响,一把长剑翻腾着飞出三丈外。 “糟”“留掩口胡的老人骇然叫,挺剑飞扑而上。天衡星大惊失色,急叫道:“德辉兄,不可……” 叫晚了,剧变已生。 开阳星的剑被绞飞,临危心有不甘,人向后飞退,在退走的刹那间,用上了劈空掌力,一掌劈出。 中海怒火上冲,追电剑一振,?来的劈空掌劲应剑滑向一旁。他身随剑进,扑上突下杀手,刺向开阳星的右肩。 这瞬间,摇扁星宜德辉看出了危机,不顾一切地挺剑飞扑而上,想抢救同伴,剑虹疾闪,快若电光石火,芟向中海的右胁。 中海一声长啸,顾不得毁开阳星的右肩井穴,顺手拂剑,出奇不意地反击扑来的摇扁星。 “哎……”开阳星狂叫一声,锁骨被剑尖拂过,衣破肌裂,鲜血沁出。假使剑尖稍高一寸且稍进半寸,他的喉管极可能被划破。 也在同一瞬间,“铮”一声暴响,中海崩开摇扁星的剑,乘势上拂,剑尖从摇扁星的右颊下方向上掠,剑过血流,摇扁星的右颊开了一灿缝。 摇扁星感到颊上一凉,火速暴退,拂过眼前的剑影和刺骨罡风,令他毛骨悚然,血气欲凝。退了丈余,脚踏实地,感到脸颊火辣辣地,伸手一摸,摸了一手血,方突然感到痛楚,“哎蚜”两声,倒抽一口凉气,呆住了。 中海并未追击,沉看脸说:“诸位,何不一拥而上,黑旗盟与龙虎风云会并无不同,惯会倚众群殴不必假惺惺了。” 摇扁星倒也够风度,讪讪地说:“老朽惭愧,事非得己,倘请龙大侠原谅,老朽道歉。” “诸位如果不愿有失风度,请立即离开。”中海凛然地说。 天衡星举手一挥,令众人后退,一字一吐地说:“老朽代表黑旗盟向尊驾郑重申明,你能一举击败咱们玉衡三星,黑旗盟能与阁下公平一决的人,可说屈指可数,近期内不会有人再找你,但请记住绑下也该就此罢手,如果再和本盟的弟兄为难,那么,休怪咱们倚多为胜了。” 说完,举手一挥,率领众弟兄迳自走了。 中海略一思索,叫道:“卓前辈请留步,可否借一步说话b”天衡星转身瞥了他一眼,独自走近冷冷说!“龙大侠有何见教,请明示。” “在下有一不情之请,尚请俯允。” “请说来听听,但愿老朽能做得了主。” “贵盟是否有一位姓曲名嘉荣的人。” 天衡星点点头,说:“不错,他是五年前加盟本盟的盟友。” “在下与贵盟可说毫无过节,也不愿与贵盟结怨。事实上,贵盟的人在遂平与濯马庄时受龙虎风云会胁迫,却一再拦截在下,在下并不想计较,希望今后彼此之间,不再互相仇现。也许贵盟不可能办到,但在下决不与责盟计较。” “阁下开出的条件,似乎极为优厚哩,代价是什么!” “在下要那位姓由的人。” 天衡星脸色一沉,断然地说:“黑旅盟的人,决不会出贺盟友。” “在下知道贵盟的人义薄云天,决不会出贾盟友……” “你知道就行。”天衡星冷冷地接口。 “但在下告诉你,由其与在下有杀父母之仇,不共戴天,贵盟如不将人交出……”当然不可能将人交出。” 中海冷哼一声,凛然地说:“基于江湖道义,在下要求与姓由的公平决定。” “本盟的弟兄,有权阻止及拒绻阁下的要求。” “哼!想不到贵盟竟是江湖藏污纳垢之所。” “你说话得放干净些,阁下。” “在下的话,臼经够干净了。既然贵盟公然袒护作恶多端重如山的无耻恶贼,那么在下也不用多说了。告诉你,谁阻止龙某报不共戴天之仇,他得死!”中海声色俱厉地怒吼。 “你的话说完了吗?”天衡星冷冷地间。 “说完了,你给我快滚,下孜见面,生死相泱。为了袒护一个无恶不作的恶贼,贵盟将不知要枉死多少无辜,这就是阁下今天的答覆所付出的代价。” “你太大言不惭了,阁下。” “哼!在下不相信贵盟的实力比龙虎风云会更雄厚,龙某决不大言唬人。请记住,天黑之前,在下在此地立候回音,如无答覆,今后黑旗盟的人,在下见一个杀一个,定不留情。言尽于此,后会有期。”说完,扭头扬长而去。 天衡星呆在当地,做声不得。他后面连死带伤的是十六个人,站在那儿你看我我看你。 久久,摇扁星走近天衡星身后,冷静地说:“鸿钧,我看,还是返报令主定夺比较受当些。” 天衡星摇摇头,苦笑道:“令主刚到,近来他的精神饱受折磨,心情紊乱,怎能将这些事再去麻烦他呢?” “但……□事体大,岂能隐瞒!” 天衡里长吁一口气,黯然地说:“这事确是严重,只好据实禀报了。德辉兄,你该知道说也是枉然,龙虎风云会早就勒令本盟格杀大地之龙,毫无转变余地,双方臼势成水火,不是他死就是我们活令主身不由己,格杀大地之龙的事势在必行,卸使没发生讨曲嘉荣的事,咱们与大地之龙也将有一泱生死的一天到来,令主岂会将曲嘉荣交出,唉!这事确是辣手。走,看令主如何处理。” 天衡星判断得十分正确,黑旗令主果然不愿将人交出。中海等至天黑,没等到黑旗盟的信使。狂丐在黄昏时分转回茅屋,同来的有回春居士和八川苍龙丘洵兄弟俩,传话给中海说,两位姑娘必须随三老离开,以免让龙虎风云会的人从两位姑娘的身上查出天玄剑和洞庭王的行琮。晚上找黑旗盟讨九阴吊客的事,由狂丐和中海雍玉走一趟便成,人少易于行事,黑旗盟除了令主及少数黑道巨擘之外,没有人可以挡得住中海。天玄剑一群人,决定尽早动身到南江镇会合,尽快离开顺庆。 回春居士代表隐叟邓公明,同中海道谢天狐谷拯救邓公皓的大德,说是南荒鬼魔和邓公皓已经在重庆乘船东下,有鬼魔在旁,可保安全无恙。隐叟知道从江北绕出走蓬安的路,已带了一批人动身,未克前来亲自道谢。 两位姑娘不敢不依,一再叮咛中海小心行事,方随两者走了。 三人立即结扎上路,扑奔栖乐山。 丙山的西面是栖乐山,相距只有三里左右,中间山鞍松柏蔽天,南面形成一座不大不小的谷地,西南兴大方山的山峦衔接,群山环绕,古木阴森,极为隐蔽。谷地中部,建有一座小山村,这就是黑旗令主的临时秘窟。大方山有盟下盟友独眼天尊无亏大师的秘窟,令主琅不到大方山,是想避免兴龙虎风云会的人见面。 令主仆仆风尘,秘密赶来顺庆,以为可以瞒过龙虎风云会监视,因此把龙虎风云会派来卧底的人派至青霞观,由天南三剑指挥,与龙虎风云会以委蛇,他自己另有打算,希望能秘密走一趟大巴山救人质。岂知他逃不过龙虎风云会的耳目,有些卧底的人并未被他查比,一到顺庆,龙虎风云会已经得到消息,而且晨间在青霞观,天南三剑已被人家用五灿命扣住了。 第二十章 村中的茅屋中,黑旗盟的高手经过一个更次的商讨,无法解决目前的困难,决定只好依言到大悲古利听候差遣。至于对付中海的事,龙虎风云会要他们暂时不管,说是大地之龙死期将至,用不看和他冲突。令主已被迫得进退失据,只得下令盟下的弟兄,避免和中海见面,拖一天算一天。入幕时分令主到城中会晤龙虎风云会的主事人去了。 两天中,中海已将黑旗盟的底细摸清,三更末三更初,他和狂丐雍玉接近了小村的北面越过了三重警戒网,直趋核心。 狂丐早年和黑旗令主有交情,目前暂时不能出面。□戒网相当严密,必须留下撤走的路线,因此由狂丐把守第一关,雍玉在内部第一关留下,准备接应。 准备停当,中海独自往里闯。首先,他希望能遇上横江白练,便可以避免和黑旗令主正面冲突。其次,抓人来迫间九阴吊客的下落。如果两者皆落空,只好直接向黑旗令主要人。经过多次在龙潭虎穴的闯荡,他一身是胆,无畏无惧地向里闯。 他逐步深入,看看接近三更正时分,他发现已处身在两座茅舍的中间。两名黑衣大汉刀隐肘后,站在墙角向东面的小巷监视,虎视眈眈。 他沿着墙根向两大汉欺近,两大汉未发现墙的另一面有人摸近,他也未发现墙的另一面有人。 到了墙角,他贴在墙上悄悄将脑袋向墙角伸,想察看另一面的动静。天色太黑,小巷中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真巧,一名大汉恰好转身,想转过墙角。 两人的脑袋,在墙角相遇,四只眼睛接触,面面相对。 谁的反应慢谁倒霉,他伸手一勾,勾住了对方的脖子,左手也叉住对方的咽喉,发劲将入向上提,火速将其移过墙的这一面。 糟了!他到底缺少经验,同时也变生仓卒,不易处理。大汉咽喉叉住,本能地伸手反抗,但人被叉住喉咙提举而起,力道便会迅速地消失,手指一松,隐在肘后的单刀坠地。 “当上”单刀掉在砌石的地面,声音震耳。 中海一惊,还不知墙后尚有一个人,偷出右手,“噗”一声一掌拍在俘虏的天灵盖上,便向墙角抢。刚将人拍昏放倒,另一名警哨已闻□闪出,双方同在墙角碰头。 大汉 已知道不妙,一声大吼,单刀猛挥,吼声作为□讯传出了。 一时大意,全部计划落空,他当机立断,决定公然向黑旗令主词人。直至目下为止他仍不知黑旗令主已经到了,当然他希望令主已经赶来。 他身形急挫,单刀一发之差掠顶而过。接看揉身抢入,伸手拨开对方握刀的手,一掌劈在大汉的颈根,大汉“嗯”了一声,仰面便倒。 巷子两端并被堵死,隐藏在暗处的□哨一一现身。接看各处胡哨厉鸣,不久第一枝火把出现。 他不能被人堵在巷子里,提气轻身跃上丈余高的屋面,不由心中一懔,想不到黑旗盟的人反应如此迅速。邻屋的瓦面,已经有人在屋面戒备了。 他向西望去,三楝茅屋后,有一广场,广场的北面,就是黑旗盟首要人物住宿的地方。但从屋顶不易接近,三楝茅屋的屋顶,前后共有十三个人。左右后三力的屋顶上,只有零星站立的三五个人,显然,对方早有戒备,致力于防守,阻止入侵的人进入,并无将来人拦截下来的意思,想退无妨,要进不易。 他却有进无退,一声长啸,像头怒鹰般腾身而起,同第一楝茅屋顶纵去,同时撤剑在手。 屋顶排列看四名黑衣人,黑夜中难辨面貌,看上去高大魁梧,屹立在屋顶恍如四尊金刚。 四个人的兵刃不是刀剑,全是重家伙,两根降魔杵,一根镔铁蟠龙棍,一柄鹰嘴戟,共是两长两短。 双方无暇问话,立即生死相搏。中海凌空下扑,来势凶猛,但所处的形势却极为不利。 蟠龙棍兜头便砸,魔嘴戟拦腰截出。两降魔杵左右齐上,封住了下盘,即使逃得过长兵刃的袭击也难逃下面两根降魔杵的夹攻。 中海的互匹人胆大,他却没料到四个人是黑旗盟的四大金刚,功力之深厚,每一金刚皆不下于天南三剑,勇悍尚且过之,他遇上劲敌了。 一看四人配合得天衣无缝,他心中一懔,立即改变主意,突然将递下的追电剑变点为拍,“铮”一声斜拍在劈下的蟠龙棍上,借刀提气,虎□一扭,闪电似的从左面大汉的身后落下。茅草屋顶不受力,他双脚沉下半尺以上。 左面使降魔杵的大汉一声怒吼,人旋身招出“虎尾翦径”,风雷乍起,劲道千钧,凶猛地扫出。 他居然敢用轻灵的剑身硬接沉重的降魔杵,挫身招出“玉门拒虎”,“铮”一声锐响横扫而来的降魔杵被托得向上稍顿,左手的剑诀变掌,全力劈出。“噗”一声闷响,大汉的右肩锁骨应掌而折,哎一声骛叫,突然挫倒,降魔杵飞出丈外,人也骨碌碌地向下滚。 太快了,一接触胜负立判,双方都存心拚命,茅屋顶上地无法施展,唯一可做的事便是速战速决拚个生死存亡,行雷霆一击。 接着,他以气吞河岳的声威,一声大喝,闪电似的抢入使鹰嘴戟的大汉身右。 大汉 先前攻出的一招余势未尽,想变招已力不从心,仅能抽戟尾旋身急撞。 “下去!”中海沉喝,一脚扫中大汉的□脊。 同一瞬间,他左手拔一把飞刀扔出,“擦”一声击中使蟠龙棍大汉的右胁。 狂叫声刺耳,两大汉几乎在同一瞬间摔倒在屋面上,骨碌碌向下直滚。 只剩下最后一个使降魔杵的人了,他不再理会,跃过丈余空间,落向第二栋屋顶。 “大地之龙到,挡我者死!”他发出轰雷似的大吼。 第二楝茅屋顶也有四个人,四支剑一齐攻上,他们被中海的神勇所惊,未料到中海在片刻间便解决了四大金刚,骇然失惊之下,被中海抢上了屋顶。 “不许越雷池一步。”一名大汉大吼,首先冲上。 □ “下去!”中海冷叱。电虹一闪,“铮”一声暴响,火星直旨。电虹再闪,从中闪入。大汉啊一声狂叫,斜冲丈外,失足跌下去了。 中海人化狂风,电剑心诀大发神威,一声长啸,人剑幻化成一团光影,卷入静慌失措的三名大汉中,响起数声刺耳的金铁交鸣声,人影倏分,三名大汉有两名滚坠屋下,一名跃退丈余,凌空失足下落。各处火把已经全部点起,但没有人敢持火把上屋,怕引起火灾,全在空敞处聚集。 前面的茅屋顶共有五个人,他一声长笑,叫道:“再不将黑旗令主请来,将有无数人肝脑涂地。谁敢阻挡,准备接飞刀。” 声落,人已凌空而起。丈余空间眨眼?至,火光下,三把飞刀先一步向三名黑衣人飞出,人随刀后纵到,一声沉喝,招出“电闪雷鸣”,剑虹如电,人影如魅,风吼雷鸣,□入人丛中。 便场四周人声大哗,火把通明。不等他落地,已有八名大汉抢到。 他正待痛下杀手,广场北端的茅屋下,有人大喝道:“退下,让他来。” 六十余名怒形于色的大汉,愤愤地向两侧徐徐移动,让出一条路。除了火把的毕剥声之外,没有其他音响。 火光下,十六名中年以上的黑衣人,在屋前雁翅排开形护卫着中间的十三个人。 中间那人国字脸膛,白发如银,银须拂胸,一双老眼依然明亮如炬,手中持了一根三尺长外有黑锦套罩的令旗,腰悬长剑,黑袍飘飘,不怒而威。 右面,是四个高矮不等的老人,也是穿黑袍,腰悬剑。左首,是曾经败在中海剑下的玉衡三星,外侧,是天南三剑。中间黑袍人身后还有两人,一是瞎了左眼的老叟,一是年约八十开外鸡皮鹤发的老妇。所有的目光齐向中海集中,眼神极有复杂,有警讶,骇然、愤怒、恐惧等等表情,却没有一双友好的目光。 中海从容而行,不时留意是否有横江白练在内,同时也搜寻双头蛇所说形如厉鬼的九阴吊客屈长华。可是,他失望了,横江白练不在场,这些人大多数长像骠悍狞恶,却没有太过丑恶的脸型。横江白练既然不在,可见并未打入黑旗盟,一切都靠他自己了。他报仇心切,必须找出九阴吊客来,任何代价在所不惜。 他在长袍老人身前两丈左右止步,收剑入鞘,冷然四顾,冷静从容的神情,令群雄悚然而警。在四周上百名高手和十三名前辈名宿包围下,他毫无所惧,这份瞻气和豪情,足以令雄心折,气为之夺。 他的目光回到黑袍人身上,从容抱拳施礼道:“后学龙中海,特甘冒大不韪,求见令主。” 他不认识黑旗令主,是对方手上有令旗,认识黑袍老人是黑旗令生了。 黑袍老人颔首回礼,沉看地说:“老朽是本盟的副令主,金剑龙镖汤纬。老弟台,今晚你伤了本盟多少弟兄!” “不多,但在下仍留一份情义,手下留情,并未下毒手取斌盟弟兄的性命。”中海泰然地答。 “老弟台是否过份了些!” “前辈明鉴,相信昼间天冲星卓前辈已将晚辈要说的话令以陈明了。” “老弟台,仇恨令人盲目,你……” “前辈,父母之仇,不共戴天,要晚辈含恨偷生于人世,万万不能。晚辈曾经说过,贵盟的弟子为势所迫,不得不与晚辈为难,晚辈却毫无戒意……” “但你几次三番,杀戮本盟的弟兄。” 中海冷笑一声,接口道:“贵盟的弟兄,第一个死在晚辈之手的人,是在青霞观的田某,他自有该死之由。青霞观贵盟的那些人……” (二十二) 他将目击耳闻的事简略地说了,最后:“晚辈存心为贵盟除害,所以引天南三剑三位前辈追来,希望能将事实面陈,以交换晚辈的杀父母仇人,三位前辈不给晚辈陈说的机会,晚辈只好走极端。汤前辈,龙某不敢说贵盟藏污纳垢,至少有不少穷凶极恶凶暴残忍之徒在内混迹却是事实。曲嘉荣本叫九阴吊客屈长华,八年前屠杀我父母,分尸焚屋,天人共愤。先父一生行医济世,与世无争,先母一介女流,平生从不敢见刀枪。九阴客为了花红,被人收买做凶手,手段之残忍,令人发指……。” 他声泪俱下,咬牙切齿地拔剑出鞘,举剑大吼道:“父母之仇,不共戴天,誓在必报。在场诸位都是黑道群豪,相信定然知道黑道的规矩,江湖戒律必定不敢或忘,也知道恩怨分明的道理。诸位说句公道话,看龙某是否该向九阴吊客索回血债?” 久久没有人做声,然后有一名大汉高叫道:“大地之龙,你怎能证明曲嘉荣是九阴吊客?又怎能证明他是你的杀父母仇人?” “八年前行凶的人共有四个,另三人已经授首,最后偿命的人,是龙虎风云会外主坛的双头蛇,他招出了九阴吊客。在下要求与九阴吊客公开决斗,三面对证,不算过份。龙某不怕他上天入地,也不惧世间任何了不起的人庇护他。叫他出来,谁不愿意,看谁肝脑涂地。不要认为龙其手软心慈,对贵盟的人客气,龙某举剑声明,谁再和龙某动手,他得死!” 他举剑大吼,声色俱厉,说完转向金剑龙镖说:“汤前辈,龙某洗耳恭听吩咐。” 金剑龙镖十分为难,下不了台,深深吸入一口气,神色肃穆庄严地说:“黑旗盟雄霸天下,垂三十年,从未在武力下低过头,也从不受人胁迫,更没有出卖盟友的事。龙大侠,老朽只能如此表示。诸位弟兄们退至一旁,本副令主为维护本盟的声誉,要与龙大侠生死一决。” 人群开始向四周退,火把通明。金剑龙镖脱掉长袍,摘下剑拔出□,剑身金芒夺目,冷气森森,光可□人。他丢掉剑鞘,向前举步。 中海徐徐退向场中心,虎目中似要喷比火来。 双方开始接近,一步一踏实,□出的剑发出阵阵龙吟,两人的脸上肌肉似乎已经冻结了。 三丈、两丈,快接触了。 生死相决,不用虚招,接近至八尺内,突然金虹暴射,银虹疾闪。 “铮□□铮……”一阵铿锵的双剑交击声震耳欲聋,人影飘摇,剑影飞腾,罡风四射。最后一声震鸣刚落,缠斗的人影倏然分开。 金剑龙镖似乎脚下失闪,侧冲上六步。 长啸震耳,中海如影附形扑到,身剑合一飞扑而上。 金剑龙镖百忙中挥剑自保,一声沉叱,连剑急封。 “铮!” 双剑相接。金剑龙镖挫身侧闪,脚下踉跄。 中海已用了全力,用上了电剑心诀的绝着,再次疯狂上扑。 “令主驾到!” 西面的人丛中传出震耳大吼。 金剑龙镖的艺业,与中海相较,各有所长。他的内力修为比中海深厚得多,但剑术却相去甚远,加以中海存心拼命,抱定擒贼擒王的意念,奋勇抢攻,志在必得,所以更相形见绌了。中海知道自己的处境可虞,如不在极短的期间内将金剑龙镖击倒,更无法镇住四周的群豪,因此一动手便用上了电剑心诀的绝着,走险狂攻。 三次狂攻,把金剑龙镖压迫得大有喘不过气来的感觉,连番遇险,情势危急。但老家伙毕竟见多识广,他已看出中海的心意,全力避实击虚,虽则形势不利,仍可稳下来周旋,有惊无险。可是,对中海那凶猛绝伦神奇莫测的剑术,他委实难以抵挡,一再失招,似乎每一招皆被中海所料中,乘空隙反击而入,防不胜防,心中不由大为震骇,感到脊心发冷。 一剑相接,他感到手中的金剑似乎有了缺口,大吃一惊,闪身急退。 中海毫不放松,紧锲不舍跟综追袭,招出“雷电交鸣”,疯狂地猛扑而上。 这瞬间,吼声传到:“令主驾到。” 金剑龙镖一声沉叱,身形一面急退,一面以“乱石崩云”接招,以后退接招术避免硬封硬接,并借刀撤出威力圈。 “铮铮!嗤………”暴响震耳,异鸣倏扬。 中海用上了剑锋,他要击毁对方的兵刃,以便放瞻抢入,用上了十成劲。 他知道老家伙的金剑是 宝刃,但必须冒险一试,不容许老家伙用游斗术,他不能久耗真力。 一叶金虹飞出三丈外,那是金剑的半叶锋刃,足有四寸长短,被追电剑削掉了。 “住手!”西面人丛中暴起一声震天大吼。 中海的剑虹一闪,已经递出。 “嘎………”金剑龙镖全力将剑向右错出,身形左移。 但他无法移开,中海左足跟上,剑向下压,已经迫近了,剑尖取得了中宫,指向金剑龙镖的右胁了。 金剑龙镖的左手,一枚雕龙金镖闪闪生光,正待打出,拼个两败俱伤。 生死须臾,眼看将两败俱伤。 “叮”一声轻响,一把剑身嵌有七颗银星,冷电森森的宝剑,将追电剑压得向下一沉。 中海骇然一震,火速抽剑,一声大喝,转身出招。 “中海,住手!”来人沉喝。 中海吃了一□,谁叫得这般亲热?他收剑飘退,“咦”了一声,怔住了。 火光下,眼前站看一个高大的黑袍人,一双大眼神光似电,好凌厉的眼神,似曾相识。 黑旗人袍袂飘飘,徐徐收剑归鞘,同他微微颔首。 他懔然一震,讶然叫:“叶大叔………” 不等他说完,耳中清晰地传来对方以传音入密之术传来的声音:“不可多说,日后有机会再行相见。” 他举目四顾,长吁一口气,嗔念全消,行礼道:“前辈想必是黑旗令主叶前辈了,晚辈失礼。” 他做梦也未料到,在子午断魂父女手下救他的人,竟然是黑旗令主,看来,索取九阴吊客的事,一切将成泡影,不由心中惨然,眼眶发热。 “老朽正是黑旗令主叶星河。”令主沉静地答。 他深施一礼,突然发出一声可怕的长啸,人化电虹,向北如飞而去。 北面的大汉们正待阻拦,黑旗令主大喝道:“让路送客!” 人群让开,但见中海像流光逸电般射出,眨眼间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黑旗令主注视着中海消失的方向,深深吁出一口长气。 金剑龙镖注视看被削去一段剑叶的宝剑,摇摇头,感憾地长叹一声,拭擦额上沁出的冷汗,走近令主身旁,收剑入鞘低声问:“令主认得大地之龙么?” 令主惘然地点点头,困惑地说:“是的,在福建我与他有一面之缘,那时他只笕得三流高手,想不到不到一年的时光,他竟然成就惊人,委实令人难以置信,我做梦也未料到他就是大地之龙。早些时,我还认为两人的姓名仅是巧合而已,岂知居然就是他。” “令主对曲嘉荣的事………” “将刚才的情形说来听听。” 金剑龙镖将刚才的事一一说了,最后道:“这人功力惊人,而且正届壮年,进境无可限量,将是本盟最可怕的劲敌。” “龙虎风云不是说,他只有六天可活么?” “但这六天中,他如果………” “他不会再来找本盟弟兄了。” “令主之意………” “我说他不会再找我们了。” “令主是想将………” “派人到府城将曲嘉荣找来。” 四周的人全都一怔。 天衡星讶然叫:“令主的意思,是将曲嘉荣交给大地之龙?” 黑旗令主凛然注视看他,一字一吐地说:“将曲嘉荣找来,问问他是不是九阴吊客屈长华。如果不假,问问他为何改名换姓加入本盟,用意何在。” “但……” “本盟容不下这种居心叵测,改头换面的人,当然,咱们不能与大地之龙打交道,黑旗盟不能容忍大地之龙的胁迫敲诈,派人护送他出川,驱逐出本盟。出川以后的事,本盟不再负责,他与大地之龙的恩怨,由他们自去解决。” 人丛中,大踏步走出六名大汉,中间那名高举火把,体格雄伟满脸□须的大汉怨声说:“属下有几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滴老弟有何意见,尽说无妨。”黑旗令主平静地答。 “本盟建立以来,声威远播,誉满江湖,盟友们皆能恪守本盟戒律,十大盟规为弟兄们获得了崇高的声誉。近些年来,接二连三地混入了不少不肖之徒,欺师灭祖奸淫掳掠的江湖败类,以及改名换姓吃里扒外的蟊贼,居然也在本盟称英雄道好汉,致令本盟的声誉江河日下,盟友们豪气日消,如不及时加以整顿,后果不堪设想。曲嘉荣如果真是九阴吊客屈长华,属下请令主开堂讯问,追查改名换姓混入本盟的用意,按盟规处以应得之罪,岂可轻易放走?更派人护送他出川庇护他的安全,属下期期以为不可。按盟规第八戒,本盟弟兄,须肝胆相照,如兄弟;胸怀坦荡,不藏隐私。切戒蒙上瞒下欺骗盟友;脸呈忠厚,而暗藏祸心者杀无赦。他既然化名混入本盟,显然欺骗盟友,暗藏祸心,怎能轻易逐出了事?更派人保护他的安全护送出川,决然不可。”商老弟朗朗申述,义正词严。 四周议论纷纷,所有的人,全用期待的目光,等待令主的答覆,气氛紧张。 黑旗令主放眼流顾,人声渐寂。他等到四周完全静止,方用低沉冷静的声音说:“弟兄们,曲嘉荣的事,因情势所趋,本盟主认为必须法外施仁,方可保全本盟的声誉。姑且假定曲嘉荣确是九阴吊客,但诸位想想,咱们岂能在大地之龙的胁迫下,将盟友交出?不!不能。如果咱们将曲嘉荣按盟规处死,江湖上不明内情的人,将作何想法?众口烁金,人言可畏;也许别有用心的人着意歪曲事实,散放不利于本盟及打击本盟威信的流言,说咱们在大地之龙的胁迫下低头,将盟友处死以取悦大地之龙,咱们怎能杜人之口?因此,本盟主决定法外施仁,将他逐出本盟,并保护他安全离开。” 站在副令主身后的独眼老人,突然用洪亮的嗓子说:“属下认为,如果曲盟友确是九阴吊客,属下以明律堂座主的身份而言,认为此事必须慎重处理。” “陶座主的意思,是要按………” “属下认为,如果曲盟友确是九阴吊客,死罪难免,不然本盟戒律将形同具文,难以服众。纵因情势所限,亦不宜从轻发落,必须将其械送施州盟所,日后再行议处,并需在他身上,追出改名换姓混入本盟的用意来。” 黑旗令主沉吟片刻,点头逋:“陶座主甚有见地,那么,此事由座主全权处理,各位弟子付以歇息了。今晚不会再有麻烦,警哨照常派出,不需加派人手。” 不久,八名黑衣人在明律堂座主的率领下,匆匆乘夜出发,同府城走了。 他们刚走,茅屋中突然灯火通明。门口的□卫不知屋中有何变故,讶然奔入厅中。 厅中奔出了璇玑四星,带领了八名大汉。天璇星姓臧名昆山,是个脾气火暴的老家伙,同奔入的两个□卫喝道:“没你们的事。曲嘉荣的三位好友崤山三奇走了,一定是去通风报信的。小心门户,传话给各处□哨,不许任何人擅离。” 十二个人展开飞毛腿,投入茫茫黑夜之中。 且回头表表中海。他绝望地狂奔,经过雍玉埋伏的地段,叫声“走!”不再说话向村侧的树林急掠。雍玉莫名其妙,只好随后狂奔。在村外侧树林前,会合了老花子,中海仍然叫了一声走,便向府城的方向如飞而去。 老花子先前见村中火光大明,叱喝声震耳,知道中海已经动手,撤走时必定有人追来。岂知只看到中海和雍玉撤出,没有人追赶,心中大奇。再一听中海的嗓音变了,吃了一惊,以为中海遇上意外可能受了伤,大惊之下,奋勇追上叫:“龙哥儿,等一等,等一等,你怎么了?” 中海奔出半里地,方停下来痛苦地叫:“完了!我的血海深仇报不成了,天哪!” “哥儿,怎么回事?”老花子不解地问。 “真要命!黑旗令主竟然是在福建从子午断魂父女手中将我救出魔掌的人。大丈夫恩怨分明,我怎能向他追讨九阴吊客?”中海焦躁地说。 “孩子,冷静些,将刚才所发生的事说来听听,让老花子参详参详。” 中海将所发生的事一一说了,狂丐鼓掌笑道:“哥儿,放心,事有可为。” “还有可为?” “是的。九阴吊客的身份被你揭开,黑旗盟的人决不会轻易放过他的,必将找他前来查问内情,黑旗盟的戒律,决不容许改名换姓的人混迹其间。听我安排,保证可将九阴吊客找到。” “找到他又能怎样?我不能再伤黑旗盟的人………” “傻小子,不能硬讨,难道不能智取么?你别管,一切由我做主。走,先到村口去等。” 丙然不错!不久,三个人影悄悄地出了村,沿看到府城的小径如飞而去。 三黑影是崤山三奇,他们是九阴吊客的朋友,听明律堂陶座主要将九阴吊客械送施州,他们知道不妙,火速赶往报信。 九阴吊客是随黑旗令主到达府城的,但他和另一批人留在府城的一间南货店的后面,那是黑旗盟在顺庆的连络站,足可容纳不下百名好汉在内隐藏。 已经是四更末了,三人从后院翻入。不久,五个黑影越墙而出,从城西北出城,奔上了至西充的大道。 后面十余丈,三个黑影幽灵似的紧盯不舍。 他们是老花子、中海和雍玉。 苞了三里地,老花子向两人说:“第四个人是九阴吊客,他那高瘦的身材极易辨识。” “赶快下手。”中海迫不及待地说。 “不!天亮后有的是机会。” “天亮后?” “是的。北面有龙虎风云会的人,西面有黑旗盟的弟兄,全被我花子爷料中了。” “老爷子料中什么?”雍玉惑然间。 “他们不是龙虎风云会打入黑旗盟的人,所以不敢往北走,更不敢往西走,往南也是黑旗盟的势力范围,所以他们要从西北奔向西充。在这时动手,必定会惊动潜伏在附近的人,怕会误事。天亮后以日下他们遁走的脚程来说,至步可以离城三十里,岂不力便多多?” “老爷子所料不差。” “走,到前面去等他们。” “那怎成?假如他们半途折回………” “老花子可以颈上的人头下注,赌他们必定急如漏网之鱼奔向西充,决无第二条路可走。” “这样吧,大哥在后面跟踪,小侄和老爷子绕出在前面找地方埋伏。”雍玉说。 花子赞许地拍拍雍玉的肩膀,说:“妙哉!就这么办。” 一个更次,五人狂奔三十里,方始缓下脚程。五更尽天尚未明,五人也放慢脚程,洒开大步向前走。 后跟的中海愈跟愈心焦,他奇怪老花子怎么还不动手? 西域至西充,整整九十里,南充西充两县交界处,在西充东南四十里的朗池场。那儿向西岔出一条小径,通向西充县南十五里的南岷山。崤山三奇有一位好友住在南岷山,他要带九阴吊客到那儿暂避风头,等到三月中旬,天下群雄在梓潼大会期间,再乘机逃出四川。假使他们能逃到朗池场走上小径,便可平安无事了。 顺庆黑旗盟的人,正高手齐出,追缉叛盟逃走了的崤山三奇和九阴吊客,还有与九阴吊客最亲近的且是最近加盟的潜山老狐白风。 天色不早,彤云逐渐出现灰白色的朝曦。中海不敢跟得太近,这一带全是荒野,路两侧四五里外方有山林,他只好远距里余,远远地盯住前面以相当快的脚程,向西充急赶约五个人影。他从未见过九阴吊客,也不曾与另四人见过面,不知对方其他四人中,是否有横江白练在内。 看看又走了十里左右,远远地,己可看到十里外三座小山下的朗池场。那是一座小山村,村北的山区是西充县,村庄则属南充,是附近廿里内六七座村庄赶场交易的地方。他心中大急,再不下手可能迟了。 正想加快□步,突发现后面里余,五个黑衣人正以奇快的脚程,急急向这儿赶。看穿看可知是黑旗盟的人。 “真糟!是黑旗盟的人。”他心中暗叫。 同时,他想到也许前面的五个人中,可能没有九阴吊客在内,也许是黑旗盟派到西充去办事的人呢。他不想和黑旗盟的人冲突,便向路右一条小径中一折,且看看后走的五个人中,是否有九阴吊客在内。 他进入一座荒林,火速从林中绕出,蛇行?伏沿着高与人齐的枯草地,重新折回大道旁,伏在草十张望。 近了,后面五个人举步如飞接近他隐身的地方,老远便听到有人说:“赵兄弟,咱们找到九阴吊客,干脆带他们到梓潼,投奔会主请求收容,有他们在,可以要挟黑旗令主,岂不妙哉?赵兄意下如何?” “一切由谭兄作主,反正咱们如不乘机离开黑旗盟,说不定下一个倒霉的人,不是你便是我。天南三剑老匹夫已经知道咱们的身份,大地之龙昨晚又揭破了青霞观的事,即使他们投鼠忌器不敢明目张胆地整治咱们,暗中要咱们的命,劫是易如反掌的事,再不趁机会溜走,岂不太愚蠢么?”另一个人有条不紊地分析,说完,已经越过中海伏身处十丈以上了。 “是谭家兄弟,他们想乘机溜走呢。”中海喃喃地说。 他重新在后跟踪,相距半里地紧跟不舍。 谭家兄弟已看到前面的人了,脚下突然加快。 前面五个人埋头赶路,等发现后面有人追来,双方已经接近至半里之内了。 五人中,崤山三奇是三个年约四十上下的中年人。一个缺了右耳,一个顶门光光,一个左掌齐腕而折。另一人是像貌奇丑,身材修长,形如厉鬼约五十余岁大汉,他就是九阴吊客屈长华,目下的化名是鬼手夺魂曲嘉荣。剩下一人年约五十出头,满脸皱纹,带了一把单刀,脚下轻灵,他就是加盟不久的潜山老狐白风。 潜山老狐走在最后,首先发现后面有人追来,叫道:“长华兄,后面有人追赶咱们哩!” 五人停下脚步,九阴吊客吃惊地叫:“是湘西谭家兄弟,快走。” 潜山老狐撒腿便跑,一面叫:“快走,咱们斗不过他们。” 崤山三奇的缺耳老大一把将他拉住,喝道:“往那儿走?咱们奔波半夜,都快累死了,跑得掉了么?再说,只消他们有一人转回报信,咱们死定了。” “你的意思………” “杀人灭口。”缺耳老大凶狠地说。 “咱们的艺业………” “咱们的艺业,足以宰了他们。不是咱们崤山三奇夸口,谭家兄弟还不在咱们眼下。我和二弟对付他俩,其他的人由你们负责,千万不可让一人漏网。” 九阴吊客接口道:“不错,咱们如不将他们全部宰掉,后患无穷。咱们疲劳不堪,他们也决不会比咱们好过,杀!” 潜山老狐不再反对,事实也是如此,逃跑决非上策。五人左右一分,严阵以待。 小径右侧十余丈,是一座矮林。路左,是起伏的岗阜。前面三十余丈,是一座荒草萋萋的高岗,小径向上升,附近散落看一些光秃秃的灌木丛。 谭家昌领先奔到,相距十来丈便高声大叫道:“诸位,咱们并无恶意,特地赶来与诸位商量善后的。” 九阴吊客阴森森地狞笑,用枭啼似的声音问:“谭兄,是奉令主之命,前来截留在下的么?” 双方面面相对,气氛一紧。 谭家昌堆下笑,行礼道:“曲兄请勿误会,在下虽奉令主手谕赶来留驾,但却一心想为曲兄尽力的。” “好说!但不知阁下何以教我?” “曲兄确是九阴吊客屈兄么?” “是又怎样?” “屈兄与那大地之龙,不知有何………” “谭兄!不必多问了,在下半生闯荡,不知杀了多少人,大地之龙是那一个死鬼的后人,在下毫无所知。” “屈兄打算投奔何处?” “四海为家,你多间了。” “谭其拟请屈兄前往投奔龙虎风云会,谅令主也不敢为难屈兄,倘请………” “哼!算了吧,那大地之龙艺业超人,威震天下,龙虎风云会败亡在即,你叫屈某前往送死么?免了吧,阁下。” 缺耳老大接口道:“屈兄,在下认为投奔龙虎风云会的事,值得考虑,有谭兄引介,正好……” 潜山老狐冷笑一声,抢看说:“不可!日下龙虎风云会势穷力蹙,内恃黑旗令主支撑□局,却无奈大地之龙何。外有天玄剑和长春子等武林名宿围攻,自保不暇,诚如屈兄所说,败亡在即。不信请看半年前的形势:那时,大地之龙未曾与该会为敌,该会声势如日中天,风云灿会,不可一世。曾几何时,且看今日江湖是谁家的天下?不到半年,各地分坛先后关闭,被赶到四川一筹莫展,眼看天下群雄闻风而至,群起而政,还能支持多久?唯一可恃的黑旗盟,也被大地之龙闹得岛焖瘴气,自顾不暇。日下龙虎风云会必需利用黑旗盟支撑贱局,自不会与黑旗令主反脸,万一令主向龙虎风云会索取咱们处以盟规以安众心,该会决不会为了咱们五个小人物,而与令主决裂,那时,咱们后悔可来不及了。睁着眼往鬼门关里闯,我才不干呢,你们要自寻死路,恕不奉陪。” 潜山老狐冷静地分析情势,无懈可击,合情合理,把四人说得目定口呆。 九阴吊客抽口凉气,讷讷地问:“白兄之意………” 潜山老狐大喝一声,左手一伸,三枝袖箭破空而飞,拔刀大吼道:“斩草除根,永除后患。杀!” “啊………”谭家昌身右的一名大汉,狂叫着捧倒在地。 谭家昌身手了得,而且早怀戒心,袖箭射到,他已向左跃开,右面的人却倒了霉。 崤山三奇火速拔剑,缺耳老大一声长啸,同谭家昌飞扑而上,来势汹汹。 九阴吊客一声怪叫,接二连三打出五把柳叶刀,拔剑急冲而上。 “啊………”惨叫声惊天动地,又一名大汉倒了。他的柳叶刀相当高明,五把刀倒有三把打入大汉的胸腹。 还未正式交手,已倒了两个。老二谭家胜鬼精灵,一看大事不妙,三十六看走为上策,大声地吼道:“撤!快!” 谭家昌不是笨虫,他比乃弟更快,转身一跃,便远出两丈外,一声怪叫,左手悄然后扔。青芒疾射,三枚枣核镖成品字形射出。 缺耳老大跟踪狂追,太快了,看到镖影,已经相距不足八尺,冲势奇急,想躲已力不从心。三枚枣核镖有两枚中的,贯入丹田穴的上方,人“哎”一声厉叫,如中电殛,身形仍向前冲,冲出两丈外脚下大乱,“砰”一声冲倒在地挣命。 秃顶老二本来追扑谭家胜,突见老大冲倒,大吃一惊,将长剑奋全力向谭家胜的背影挪出,奔向老大,伸手急扶。 “啊……”谭家胜狂号,剑从他的背心贯入,直透前胸,人仍向前逃,但脚下已虚。 同一瞬间,秃顶老二的手已挽住缺耳老大的腰部。缺耳老大已经神智昏乱,不知来人足谁,不等秃顶老二发话,猛地奋余力扭转身躯,仍未丢掉的剑全力一挥,电虹一闪,砍入毫无戒心的秃顶老二的天灵盖。秃顶老二惨叫一声,仆倒在缺耳老大的身上,自相贱杀,两人全完了。 断掌老三和九阴吊客狂追谭家昌。左方,潜山老狐也盯紧另一名大汉,形如流星赶月,向南狂追去。渐渐地,分成了两路,各走一方。 潜山老狐的轻功,与大汉不分轩轾,保持着三丈左右,始终无法赶上。右面半里地,谭家昌落荒而走,远着哩。 大汉拼全力向左面的矮林狂奔,接近至五六丈,心中狂喜,只消逃入林中,老命有救了。为了逃走方便,他的剑仍在鞘内。 距矮林还有丈余,他狂喜地飞纵而起,直射入林。 糟!林内人影乍现,一个青影突然在树下的草丛中升起,“砰”一声响,两人撞上了。大汉想叫叫不出声,喉管已被扣住,仰面便倒。 潜山老狐跟踪冲入,看到地下有两个人影,拔单刀猛地砍出。 扑倒大汉的人向内侧滚,叫道:“梁大哥,我是中海。” “喳”一声响,单刀劈开了大汉的脑袋。 潜山老狐吃了一惊,弃刀叫:“老天,你怎么这般鲁莽?几乎挨了一刀。老弟,你竟然跟来了?” 中海上前行礼,感激地说:“大哥,辛苦你了,此恩此德,没齿难忘。” 说完,屈身下拜。 潜山老狐原来是横江白练梁衡,他脸上易了容,除了中海,没有人认得出他是横江白练。三月来他打入了黑旗盟,凭他的江湖经验,竟然找到了九阴吊客。他与中海在咸宁萍水相逢,竟冒万险替中海找寻仇人,不愧为侠义道的英雄,世间确是不易找到这种义薄云天的好汉。 他一把挽起中海,吁口长气说:“老弟,不必如此,总算幸不辱命,我和那畜生套上了交情,正为了你的下落而□心呢?” “梁大哥,快追,他们已远出里外了。”中海急急地说。 横江白练取回单刀,说:“取巾蒙上脸,追我。” “追你?” “是的,我向他们身边逃。你得再忍耐一些时候。” “梁大哥,你是说,还不能捉他?”中海诧异地问。 “正是此意。我与他攀上交情,为期不足半月,还是入川之后,黑旗盟在重庆聚会时,方套上他的。在未套出指使他杀令尊令堂的凶手前,你擒他迫供,恐怕不容易,他知道必死,会将秘密带入阴曹地府,让你痛苦终生以为报复的。他不认识你,我引你到他的身边,将他击伤,我好诱他吐实。老弟,千万忍耐。妙极了,他们已宰了谭老大,转来啦!那崤山老三是个罪恶滔天的恶贼,留他不得,你得宰了他为世除害,走!” 说走便走,没等中海再说,飞纵出林。中海激动得神智有点昏乱,忘了前面还有老花子和雍玉正在等候,随后追出,几乎断送了横江白练的老命。 九阴吊客和崤山老三追上了谭家昌,以二比一,谭家昌仅支持了十余招,便被两人刺倒,两人重新回头狂奔,要察看同伴的死活。 “有人追白兄,快!”断掌老三叫,脚下一紧。 中海只用二成劲,衔尾追赶横江白练。 横江白练确也疲乏了,一面奔逃一面狂叫:“快来帮我,这家伙扎手。” 断掌老三首先拔剑迎上,大吼道:“三人联手,毙了这蒙面家伙。”让过横江白练,疾冲而上,招出“狂风掠地”,从中海的身左错过,挫腰攻向中海的下盘,要扫断中海的双腿。 中海提气轻身纵出,还腿上收,吸腹扭肩,半空中大旋身,一剑猛挥,“刷”一声鲜血激射,用神速无比也奇险无比的身法一掠而过,砍掉了断掌老三的脑袋。 九阴吊客刚来得及拔剑,突见断掌老三的人头飞起,大吃一惊,正想逃命,却看到一点银星突然在眼前出现。他魂飞天外,百忙中伸剑急拍银星,同时扭身闪避。 仍然慢了,银芒一闪即没,他感到右肩一震,脚一动,剧痛立即龚到,右半身发麻,剑失手坠地了。 “哎!”他惊叫一声,全力狂奔。 奔了十来步,他痛得冷汗直流,跑不动了,突听身后传来好友潜山老狐的叫声:“打!打!打!” “哎………呀!”是一个陌生的声音狂叫。 他扭头一看,看到蒙面人脚下踉跄,左手按住胁,半节袖箭杆被蒙面人握住,大概前段箭尖已经贯入胁腹内。 接着,潜山老狐一把将他架住,沉喝道:“走!我助你一臂之力。那家伙只受轻伤,必须扔脱他呀!存心耗九阴吊客的精力,必须迫他带伤奔跑,所以横江白练不替他起出飞刀上药,架住他狂奔。九阴吊客不敢不逃,老命要紧,跑动间,飞刀不住幌动,痛得他浑身抽紧,冷汗如雨。奔至树下飞刀终于离体,血流得更凶。上了岗,他像一条死蛇,被横江白练拖着走,不住哀叫呻吟,已是半条命。中海在十丈后紧追不舍,毫不放松。开始下岗,岗北是向两侧延伸的松林。”白兄,我……我………我不………不行了,歇………歇歇,伤口……如不……不上药,我……”他嗄声叫。 “不行,后面那家伙追来了,咱们由林中走。”横江白练断然地说,拖了他奔入林中。 蓦地,林中传来一声震耳长笑,闪出一个老人和一个少年。老人一身青布棉直裰,直夹裤,倒提着短鸩首杖,狂笑道:“来得好,来啊!留下命来。哈哈哈!” 狂笑声中,鸩首杖劈面点到。 横江白练也筋疲力尽,眼前发黑,他不知狂丐已换了装,百忙中未认出狂丐的身份,也不认识雍玉,只道是黑旗盟的人,火速将九阴吊客推倒,向左跳开,拔刀护身。 雍玉一搂长啸,招出“灵蛇吐信”,奋勇进击。 九阴吊客砰然倒地,立即昏厥。 “铮”一声暴响,横江白练一刀架开袭来的长剑,一声暴喝,立还颜色,欺进招出“顺水推舟”。 狂丐不认识易容后的横江白练,闪电似的从后面迫进,鸩首杖来一记“泰山压顶”,狂笑道:“打破你的脑袋,哈哈……” “手下留情!”从岗顶降下的中海狂叫。 “铮!”横江白练的刀被雍玉的剑压下,剑尖外吐。 “噗!”狂弓闻声撇腕,仍无法收招,仅能卸下砸的七成劲道,敲在横江白练的右肩上。 好险!雍玉的剑尖几乎贯入横江白练的胸口。鸩首杖那一记轻敲,也将筋疲力尽的横江白练敲得向下挫,坐倒在地。 “是自己人,住手!”中海不顾一切大叫,事急矣!他不在乎九阴吊客厅去,只知救横江白练要紧。 狂丐火速掏出一颗丹丸,塞入横江白练口中,一面替他推拿右肩活血,一面说:“你是谁?怎么……” 中海奔到,急叫道:“梁大哥,你可无恙?” 横江白练摇头苦笑道:“老天爷!两世为人。这两位是………” 老花子呵呵笑,道:“哦!你就是横江白练,怎么像貌完全变了?怪事!我老花子瞎了眼,几乎误了大事,罪过,罪过。” 雍玉也收剑行礼,道歉说:“梁大哥,对不起,我以为你伤了龙大哥,所以下手太快,请恕我不知之罪,小弟雍玉。” 横江白练让中海扶起,拭掉汗水说:“我的天!一个狂丐,一个大峪山的少山主,难怪,我的一条腿竟像是踏入了鬼门关啦!诸位,请快离开,办事要紧。幸而这家伙昏了,不然麻烦就大啦。” “离开?”狂丐叫。 “让梁大哥套出这恶贼的口供来,我们先回避。”中海抢着说,向一旁走。 横江白练将九阴吊客抱至松林深处,方将他弄醒,自己倚坐在树根下,不住喘气。 九阴吊客悠然醒来,想挣扎坐起,却痛得“哎”一坚厉叫,仍然躺下了。 “屈兄,先歇会儿,等会儿我替你上药里伤,目下我手足脱力,你权且忍耐一下。”横江白练装得很像,喘看气说。 “他……他们人呢?”九阴吊客虚脱地问。 “谁?崤山三奇?完了,全完了。” “刚才那………那………两个人………” “是劫路的,我叫了一声『天上有七星』,他们便跑了。” “那……那蒙……” “蒙面人?已被我扔掉了,大概他的伤比你轻不了多少,那一袖箭够他受的。” “白兄,我……我看我……我不行了……” “胡说!你是不是想说些感恩戴德的话,兔了吧!咱们相交在心,用不着挂在嘴上,是么?” “兄……兄弟感激不……不尽。唉!想不到我九阴吊客落得如此狼狈,真……真是时衰鬼……鬼弄人。” “屈兄,那大地之龙与你到底有何深仇大恨?”横江白练套上了正题。 “我……我怎知道?平生杀……杀人如麻,满手血腥,谁知道是怎么回事。听崤山罗兄说,那…那大地之龙说我……我与他有不……共戴天……” “是的,他说你杀了他的父母。他是道州人,说你与另三个凶手在月黑风高之夜,先用迷焖,再杀人分尸。那三个人都死了,最后死的是双头蛇,双头蛇招出你是主谋。屈兄,到底是怎么回事?” “哦!我想起来了,那是八年前的事了,我几乎全忘了哪!他……他定是那苦主被流役肃州卫的儿子。” “你怎么会去杀他的父母呢?” “说来话长,其……其实我也是为朋友两肋插刀。” “你为朋友?” “是的,这人大概你也有过耳闻。” “谁?” “笑面青狼郜仲健。” “他?他不是在河南山东一带做案么?早些年有人在武昌看见他妮,他怎么会与龙家结仇?” “他已经有三十年不做案了,早年他已将劫来的大批珍宝金银运到道州,置了产业田地。” “见鬼!他分明仍在做案嘛。” “不!我与他是数十年的知交,岂有不知之理?他在各地每隔数年以本来面目现身一次,让人知道他仍在大江以北大河两岸做案,其实他却远在湘南做地方缙绅,改名换姓,叫做郝孟明。白兄、我如果不幸,请替我捎个口信给他,叫他安心,我决不会将此事说出,任何酷刑也休想追出我的口供来的。你我情共生死,也请代我守口如瓶,好汉做事好汉当,不能出卖朋友,是么?” “我会替你守信的。怪事,笑面青狼为何要找你下手?他自己难道………” “他的艺业不行,那龙老狗练有气功,可力博虎豹。” “他们为何结怨的?” “听说龙老狗医道高明,但为人固执,曾经误了他第三个爱子的性命,所以先要龙老狗的儿子偿命。岂知龙小狈却改死刑为流役,因此………” 蓦地,草丛中抢出目□欲裂的中海,用凄厉刺耳的嗓音叫道:“恶贼,你替友报仇,却不问青红皂白,你知道他的儿子是怎样死的么?我爹爹先被泥江口曾家请去救人,郝老二的命值钱,姓曾的大嫂难道就该死了不成?你不问……” “你……你……”九阴吊客骇然叫,想挣扎坐起。 横江白练一手将他接住,伸手控制住他的牙关,不许他用劲咬舌自尽,笑道:“他就是大地之龙呀。” “你………” “我,横江白练梁衡,化装易客来探你的口供,谢谢你的合作。为了你,在下几乎送掉性命,你也该骄傲了。” 九阴吊客长叹一声,喃喃地说:“我……我该死!郜兄,我……我对不起你。诸位,杀了我吧!我不……不想活了。” 第二十一章 中海发狂地用剑掘地,一面厉叫:“爹,妈,你两位老人家在天之灵庇佑孩儿,梁大哥义薄云天替孩儿找出了真凶。等屠尽郝老狗全家,孩儿方能为爹妈设灵祭奠。” 四人用兵任掘土,将九阴吊客活埋在内。 中海折枝作香,向上苍哭拜一番,拜罢虎跳而起,拭掉泪痕向三人说:“老爷子,请你老人家代向施叔致意,小侄必须立即赶回故乡,找郝老狗算帐。” 三人全呆住了。好半响,横江白练吃惊地一把将抓住,大叫道:“老弟,你说什么?龙虎风云会的事,完全靠你解决,你却因个人私仇,半途而废一走了之,老弟,你疯了?你知道因你这一来,要枉死多少人么?” 中海如受雷殛,怔怔地两眼发直。 横江白练颓然放手,黯然地说:“我无权向你要求做这件事,但请………” 中海突然下拜,颤声道:“梁大哥,小弟知错了,请原谅我。我明天便动身到保宁,无论如何,我得与长春子生死一拼。梁大哥,小弟年轻,无知而冲动,如有错误,尚请你不吝指正……” 横江白练含泪将他挽起,激动地说:“老弟,大哥是个极平常的人,只知为人在世,必须善恶分明。身为武林人,必须行侠杖义,去暴除奸,抛头颅洒热血在所不惜。咸宁幸遇,你我一见如故,结为忘年之交,我知道今日风雨飘摇中,老弟是唯一可以担当挽救江湖大劫重责的人。后来我知道你的身世,知道如果你的仇人未能早日找出,你便不会将全付精神用来担当重任,因此我便自告奋勇为你尽力。我是一个孤零零的人,其实江湖大劫与我并无多大关连,但这次牵涉到外寇,我便不能脱身事外了。老弟,愚兄的艺业,不能登大雅之堂,梓潼大会用我不着,我替你跑一趟故乡,暗中安排擒捉郝老狗的大计,等你返乡时,再下手将老狗擒获,血债血偿,以慰令亲在天之灵。” “那么,一切拜托大哥了。”中海宽心地答。 “请放心,我不会有负所托的。” 狂丐沉吟地道:“梁老弟,如果我所料不差,你一个人恐怕无济于事。” “西门大侠之意………” “郜仲廉既然仍在江湖不时现身,决不会将龙哥儿的事置诸脑后,很可能暗中请人打听龙哥儿的动静,以便早作准备。以他陷害龙哥儿的手法看来,深俱机谋,工于心计,未可轻估他的潜力,必须早课对策。” 中海的心情已经平静下来了,冷静地接口道:“老爷子说得不错,这恶贼委实老谋深算,诡计多端,必须作周全的打算,方不致被他逃脱天道循环的报应。他必定请人留心我和九阴吊客的动静,只要九阴吊客不落在我的手中,他便可安心做他的地方缙绅。小侄认为,必须将已死的人加以掩埋,使江湖人相信这十人已全部失□,并非被我们所杀。同时,派人放出九阴吊客巳逃至某地的消息,令老狗安心。梁大哥则带人到青日及泥江口潜伏,不必到华山村打草惊蛇,仅暗暗监视他的动静,须防他得到风声见机远刮。” “哥儿,交给我老花子办,保证万事如意。”狂丐说。 中海神色凛然,向横江白练说:“俗语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小弟不是佞信鬼神的人,所以不怕说不吉利的话。小弟此行,吉凶难料,如有三长两短,大哥必须替小弟屠尽老狗全家报仇雪恨。大哥义薄云天,小弟深以为荣,必可替小弟完成心愿,请爱我一拜。” 他纳头拜倒,然后向雍玉说:“愚兄这次到保宁找壶中痴,那位老前辈是个怪人,人多了反而误事,贤弟可随老爷子迳赴南江相候。” 稍顿又同狂丐道:“老爷子,小侄必须赶往保宁,这儿的事,有劳老爷子费神善后了。” “哥儿,放心啦!月杪见,小心珍重。” 他的行囊放在茅屋处,无暇返回取来,好在江湖人的百宝囊中,经常带有金银。狂丐三人将金银取出交与中海,一声珍重,各奔前程。 保宁府,位于群山之中,城池却被水所包围。嘉陵江在本地称为阆中江,经过城南,东北西三面临池。出西门折向东北行,约十里地便是仙穴山。仙穴山的东面,面临宋江。在本地的名山中,仙穴山不算有名气,反而不如近城处的玉女房(盘龙山),更比不上城南江南岸的阆中山。阗中、盘山、眉山、辙盖、玉台、天目诸山,皆是神话甚多,风景绮丽的名胜地,壶中痴何以偏偏选在仙穴山隐世的,中海百思不得其解。 从朗池镇到保宁府城,计程两百卅里,当天他走了一百六十里,在保宁府所属的南部县落店。翌日一早登程,踏看寒风冷雨,同保宁赶去。 顺庆风声鹤唳,草木皆兵,龙虎风云会和黑旗盟的人如临大敌,活动频繁,他们忙了四五天,不但大地之龙失了踪,天玄剑也音讯毫无,一无所获,谁也不知道中海已经远在数百里外,保宁府是偏僻的山城,不是往来要冲,没有人料到中海会去保宁府。 中海在府城落店进食,午膳后,同店家打听有关仙穴山的风土人情和形势,然后踏上至仙穴山的小径。 寒风刺骨,细雨霏霏,他买了一袭蓑衣披上,脚踏多耳麻鞋。追电剑塞在腰带下,剑身上的银漆已经被他刮掉了。 今天,他的两仪心法已经大功告成,在外表上看不出异状,仅眼神似乎没有以往凌厉而已,变得明亮清澈,黑白分明。再就是他感到体外的奇寒,似乎对他毫无影响。驭剑时内力收发由心,刚柔随心所欲。也许是已查出杀父母的真凶,心中已有着落,他感到心灵的重压已除,感到身心无比的舒畅,百脉畅和,神定气闲,六合如一,浑身上下轻松极了。 沿登山小径向上走,先到玉台下院小憩。玉台下院在半山一座平坡上,观门遥向西南的玉台山。玉台山山顶建有一座玉台观,老道们又在这儿加建了玉台下院。由于道教的始祖张道陵在苍溪县与阗中接界的云台山得道,偕夫人雍氏登云台白昼飞升。因此,这一带的道观所祀奉的神像,大多是张道陵。也可以说,各处宫观的主持道官,绝大多数是从江西龙虎山派来的有道全真。 他知道必须花两三天时间,方可接近壶中痴。如果冒失地前往,决难如愿。因此,预定先从玉台下院的老道看手,同他们打听壶中痴的生活情形和为人如何。 他左手提了一个小油布包里,右手点了一根竹杖,头上的雨笠齐眉而盖,踏入大开的观门。 玉台下院规模不大,两进殿,前面的院子栽了些松柏花木,走道长不足五尺,直抵大殿。殿门大开,冷冷清清。站在观门向里瞧,只看到两名香火道人坐在拜坛下聊天,看到客人光临,瞥了一眼便不加理睬。大冷天,山路泥泞,寒风刺骨,冷雨霏霏,来的人决不是香客。 中海不嫌老道简慢,直抵殿前,升阶自顾自脱笠卸蓑衣,往廊柱下一丢,踏入殿门,装模作样向神像稽首,然后向两者道行礼说:“道长们请了,小可外乡人,不远千里慕名而来宝山一游,冷雨绵绵十分讨厌,可否让小可惜一席地生火烤衣?” 右首老道懒洋洋地站起,轻蔑地瞥了他的追电剑一眼,不表欢迎地说:“施主,敝院清苦得很,生火的地方虽有,却无柴炭生火,施主何不多走两步,到上面谯府的长苑商量?” “哦!但小可当真不愿再走了,可否在贵院室借宿三两天?小可当加倍奉上香火钱。” “对不起,敝院不曾建有客室,从不接待施主食宿。”老道断然拒绝,神色相当不友好,摆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面孔,而且语气中含有火药味。 中海淡淡一笑,不介意地问:“请问,贵院的主持法师………” “家师访友未回。施主,请吧,即使向家师罗喽,也是枉费唇舌。”另一名老道皮笑肉不笑地说着。 中海心中忖道:“这些老道的态度,似非修真养性之士。”但他的神色丝毫末变,笑道:“道长如此待客,难怪,难怪。” “难怪什么?你说。”先前拒客的老道不悦地问。 “难怪贵院如此冷清,香火冷落。”中海笑答。 “呸!岂有此理!你不高兴是不是?”老道发火了。 “小可怎敢?随口说说而已。”中海若无其事地答。 “不许你说,多管闲事。”老道怒叫。 中海不想生事,笑看转身,嘀咕道:“这里的老道好凶,像要吃人似的。” “站住!你胡说些什么?” 中海转身笑道:“好,站住就站住,道长可是回心转意,愿留小可在贵院借宿三两天么?” “告诉你,知趣些,坐在敝院逞口舌之能,不然你将会后悔无及。”老道气势汹汹地叫,口沫横飞,恶形恶像。 “哦!难道说,你们要吃人?不许施主留宿,大概贵院的道侣不干不净,怕人瞧出尴尬。听说,有些玄门羽士善制迷魂药,回春丹等等……” 老道勃然大怒,冲上就是一记“鬼王拨扇”,一掌拍来。 中海退后一步,笑道:“省些劲,道长,方外人嗔念过重,便会走火入魔哩!” 老道一掌落空,更为愤怒,跟上再来一招“黑虎偷心”,居然掌风虎虎。 中海大起反感,伸食中二指向攻来的拳背倏地敲下。 “哎唷………”老道狂叫,抱住大拳头不住揉动,鬼叫连天。 “抄家伙揍他。”另一名老道大叫,奔向墙角抄起一根栗木棍,抢上便待动手。 臂门人影倏现,一名头戴大雨笠的高年老道,和一个须发如银,挟看巨型酒葫芦的高大老人,出现在观门外。 老人身材高大,满脸皱纹,浑身湿淋淋,一双老眼布满了红丝,挟看酒葫芦的手有点颤抖,显然有点酒精中毒的现象。穿一身青棉袄,未带雨具。 两人已有八分酒意,踉跄抢入观门,向殿门走来。老人一面走,一面抹着沿颔飘下的雨水,一面笑着叫:“金尊清酒斗十千,玉盘珍馐值万钱。停杯投筋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 两老道见两人在观门出现,凶焰尽消,匆忙溜入后殿门走了。中海心中一动,突然接口道:“老伯,诗仙的诗虽好,但不应景奈何?小可改上一改。” 两个醉猫站住了,老人眯看醉眼,注视看阶上的中海,先打了两个酒呃,然后怪声怪气地问:“小伙子,如何改法?” “老伯请听。葫芦美酒斗十千,胸中块磊不值钱。前尘往事难下食,拔剑四顾心茫然。欲渡嘉陵寒塞川,将登仙穴恨满山……” “小子住口!”老家伙大叫,蹦跚冲前两步,脸上神色一弛,喃喃地说:“胡说八道,莫名其妙的。” 老道一把将他扶住,含糊地叫:“李施主,你醉了,说醉话啦!” “笑话!我壶中痴会醉?”老家伙眯着醉眼叫。 老道挽着他踉跄抢上台阶,向里叫:“清风、明月,你两个懒虫还不出来?” 先前和中海动手的两个道人从殿后踱出,不情愿地说:“师父,又……” “不许胡说,快扶李施主入内安置。” 壶中痴站在阶上,摇摇幌幌地向中海注视片刻,然后搴起酒葫芦,咕噜噜一口气喝了十余口酒,边向殿内走,边说:“五十年间似反掌,英雄豪杰不久长。” 声落,跌入两名老道怀中。 中海摇摇头,黯然地说:“伤心人别有怀抱,他心中很苦。” 老道将雨笠搁在廓柱下,打量了中海片刻,冷冷地间:“施主,你为他而来?” “请教道长上下如何称呼?”中海反问。 “贫道太虚,是本下院主持。” “小可姓龙,确是为李老前辈而来。” “他已是个废人,为何找他?” “小可有事向他请教。” “你最好少引起他的心事,请到客室侍茶,贫道愿与施主长谈。” “多谢道长盛情,小可亟需道长助一臂之力。” 后殿的客室相当狭窄,太虚道长肃容就位,一名小道董奉上香茗,退出客室。 太虚道长不住打量中海,沉静地间:“施主既然为他而来,可知道他的底细么?” “小可听人说,他是宇内大名鼎鼎、剑道通玄的名宿。” 太虚道长摇摇头,说:“贫道主持本下院,幌眼廿年。李施主在山顶池旁结芦而居,已有三十年以上岁月,采药为生,与世无争。甘年来,贫道是他唯一的知交,也从未看到他动剑,也从不谈论他的过去。贫道也曾怀疑他是个遁世奇人,但不久便证实贫道错了。贫道早年也是武林中人,自信双目还管用,廿年相处,丝毫看不出他是个练家子。有一次,他在文城山采药,被一头青猿吓得大病半月的。你说他是宇内大名鼎鼎的剑道名宿,恐怕只有你才相信。但不知他早年的名号如何称呼,施主知道么?” 中海不能说破,敷衍道:“如果小可要找的人不是他,那就白来一趟了。小可听人说,仙穴山隐有高人逸士,所以慕名而来,但不知山上还有隐居的人么?” “本地的人,皆逐水而居,却没有依山生活的人,山上如何谋生?李施主以采药谋生,所以住在山上。他的住所没有人,只有他一个孤零零的老头子,除了到敝院与贫道盘桓之外,他与山下的人皆合不来。其实,他这人并不坏,只是孤僻些而已,整天泡在酒中,酒品高,酒量如海,从不发酒疯,他自称壶中痴,也未必真痴,诚如施主所说,他必定是伤心人别有怀抱。听施主的口气,似乎对他并不陌生。甘年的交情,贫道希望他不再糟塌自己,不知施主真有良方么?” “道长是否感到他这半年来,性情有何异样么?” “不错!大概是五个月前,他对酒似乎所需更多,每饮必醉,醉后狂歌,莫知所云。施主,他早年的名号………” “小可确不知他早年的名号,只听人说贵地有个壶中痴,名号不俗,想必是早年的武林名宿,所以专程赶来访寻。” 太虚道长摇摇头,正色道:“施主,你言不由衷。” “道长,何以见得?” “廿年来,没有任何人前来找过他,世间知道壶中痴是剑道名家的人,屈指可数,你却一语道破并非无因。施主,你走吧。他的烦恼已经够多了,贫道以他的知友身份,同施主提出警告,不许你再打扰他。” “这么说来,道长已知道他确是剑道行家了。” “不错,一个看破性情的人,最忌用世情打扰他,让他静静地安渡余年,也足一大功德。” “但……小可必须……” “没有必须,施主,你得走。”太虚斩钉截铁地说。 中海略一沉吟,站起说:“那么,小可告辞。” 说完,行礼大踏步出室,出了观门向下走,约半里地便向路旁一窜,重新向上越野而走。他打定主意,要在壶中痴的茅芦等候。如果壶中痴今晚不回来,他要先搜寻电剑婆婆的下落。 对电剑婆婆的身世,他毫无所知,江湖上知道的人,也如凤毛麟角。童婆婆的师门,更是难以索解的谜团,可能连指引中海前往庐山学剑的玄玑子也所知有限。三十年前,江湖上只知有个剑术超尘拔俗的童姓老太婆,只在江湖中逗留了十年左右,来如神龙,逝似流光,除了几个曾和她交过手的武林前辈外,知道她的人少之又步。知道她仍有一个师兄,师兄叫做壶中痴的人,大概只有南荒鬼魔一人,连早年的宇内三大高手也一毫不知情。假使中海不在定远山区遇上南荒鬼魔,便用不着来了。 远远地,便看到池面雾气蒸腾,显然池水是温暖的。走近时,雾气反而薄得多,水色清澈,细雨飘酒在池面,不易看到池底,各处山沟注入的水并不浑浊。 池北,是起伏的岗阜,往东南望,可看到远处的五女捣练石。东北山隈下,面池建了一栋茅屋,屋前以荆棘围成一座花园,种了不少药草。 他站在柴门外张望,用目光搜索四周的景物。然后在屋前的山坡各处细搜一遍,希望可以找到囚禁电剑婆婆的地方。他失望了,一无所获。 他从后门撬门而入,细找屋内各处。他算定茅屋太小,壶中痴决不会将师妹囚在屋中,免得引起外人的注意。 茅屋确是小,一厅、一房、一周、一乐室。除了极简陋的家俱和粗糙的食被外,可说四壁萧条,空无长物。唯一岔眼的是,厨壁下的一排巨大酒瓮,酒香四溢。 他搜遍每一角落,一无所获,甚至搜完没加泥封的大酒瓮,那有电剑婆婆的人影? 他不死心,敲过遍地下每一寸泥土,希望发现有地下室,仍然失望。 安上撬开的木门,他重新在四周穷搜。这次,他走远些,自内向外逐段搜寻,从东南西北搜,进入了参天古林。 搜至正北,蓦地,他站住了。小时候他跟亡父上山打猎,对山野里遗留的人迹兽痕极为熟悉,经验丰富,又在肃州卫学了不少人马追踪术,更为精明。 这儿下了四五天的细雨,泥土潮湿,树下的遗痕,更逃不过他的神目。 “咦!罢才有两个人在此经过。”他哺喃自语。 “真见鬼,怎会有人经过?他在附近搜索了许久,鬼影俱无,怎么突然有了人迹?他想先察看来人的来处,接看又放弃往回走的念头,沿来人所去的方向跟踪而往。” 来人是向北走的,看所经处离地尺余的草莽,水珠有些已被震落,显然有一个人穿了长袍。 苞了半里地,进入一座古松林,遗迹像是消失了,地面的松针太厚,不再有水珠,所以很难分辨出。 他不得不留心脚下,低着头细察遗迹,居然被他看出落脚的痕迹。 走看走看,头上突然洒下一阵雨点,打在雨笠上其声清脆。这时没刮风,更不是突然下大雨,怎会有此现象?他抓住雨笠疾挥,突然向前飞纵丈余,闪电似的贴在一株树干上,消至树后转身看去。 先前所立处,赫然站着壶中痴和太虚道长。两人脸现惊容,太虚吁出一口长气,沉静地说:“这小后生聪明过人,机警绝伦。李施主,恐怕,你有大麻烦了。” 壶中痴醉意已消,沉静地盯视着中海,冷冷地问:“小小子,你存心找我来的,休怎知道老夫是剑道名宿,天下间知道老夫底细的人不足三个,你是怎么知道的?” 中海上前行礼,他知道对付这些隐世奇人,表示得太卑下服贴,反而吃力不讨好,笑道:“老前辈所说约三个人,晚辈全知。” “你?” “一个是南荒鬼魔单老前辈,一个是太虚仙长,另一人是老前辈的师妹童婆婆。” “哦!我明白了,你是……” “晚辈姓龙名中海,曾向童婆婆执弟子礼,但无缘拜婆婆为师,皆因晚辈愚鲁,不配身列门墙上。” “你为何而来?” “向老前辈请安,并探望童婆婆。” 壶中痴脸色一沉,举步迫进狠狠地说:“大概那可恶的老太婆,已将老夫的事透露出江湖了。你来得正好,这辈子你也休想再在江湖中称雄道霸了。” 中海见对方来意不善,一面戒备一面说:“童婆婆的事,晚辈毫无所知,是南荒鬼魔单老前辈将老前辈的消息告诉晚辈……” “那老匹夫!可恶!小家伙,你是来学保命剑法的?你不必枉费心机了……看!” 喝声出人亦到,伸手便抓。 中海火速闪开,叫道:“老前辈,请……” 壶中痴不愿听,一声冷叱,运攻二拳两掌四爪。 中海不愿还手,飘掠如电,一面叫:“老前辈,即便是出家人,也不能断情激性。逃世隐修,不是武林朋友所应为。人生一世,谊圣贤书,投师学艺,所学何事?你不能因一己之……” 已没有他再唠叨的机会了,壶中痴愈迫愈紧,狂风暴雨似的进击,险象横生,罡气动气直震内腑,再不还手性命堪虑。 他回敬自保,两仪心法用上了,左掌一挥,无声无臭的柔劲突发。 “噗!噗噗!”双方一个照面,连对三掌。对方攻来直震心脉的浑雄掌劲,全被他化去或引开。 “咦!”壶中痴讶然叫,右手一沉,来一记“叶底翻花”。 中海不再顾虑,斜跨半步,用上了刚劲,错身闪开正面,右手带开来招,转身迫进对方的身右,左掌下拍,来一记“泰山压顶”,照对方的后脑疾拍而下。 壶中痴一声低吼,人旋身右掌反拍,硬接拍下这一掌。 “拍!”暴响震耳,双掌一上一下接实。 中海用柔字诀收劲,后退八尺,脸色一变。 壶中痴挫腰连退五步,地面的脚印深有三寸以上,踉跄止住退势,吃惊地叫:“咦!你竟接下了这足以碎石成粉的一掌?” 中海无惧地上前,凛然地说:“老前辈,请恕晚辈无礼,出于自卫,希望老前辈谅我苦衷,不得不接招。如果晚辈不是身负重任,不敢轻言死字,不然,即是老前辈用刀剑加颈,晚辈也不敢反□。晚辈不知老前辈与童婆婆不睦的内情,师门琐事,不容外人置喙,晚辈不配过问。但童婆婆万里迢迢前来讲艺,只为了挽救江湖大劫,不惜冒万千风险前来相求。她老人家走后,龙虎风云会夜袭庐山天池婆婆的宅院,一门老小下落不明……” 蓦地,头顶传来一声惊呼,一个沙哑的嗓子叫道:“中海,你的话可是当真?” 中海吃了一惊,抬头一看,惊叫道:“童婆婆,你老人家……天哪!你……” 头顶上空,两株巨松的枝桠上,搭了一座小草屋,屋前也有木架。一个华发如银,脸色灰败,精神萎顿的老太婆,正虚弱地坐在木架上,依看木栏向下问:“你的话是真是假?” 中海泪如泉涌,想不到健朗铄的童婆婆,竟变成如此虚弱,气息奄奄的老太婆了,一别半载,变化太大啦!他忍住一口怨气,将从九宫山幻形老狐处得来的消息说了,最后钢牙一咬,同壶中痴大声说:“你,你好狠的心肠,看你将你的师妹折磨成什么样子?你笕得上什么隐世高人?简直欺世盗名呀。” “住口!老夫的事不许你过问。她离经叛道,违背家师的遗训,擅自在江湖中闯荡,妄用电剑心诀争强斗胜……” “师兄,这是你的由衷之言?”电剑婆婆大叫道。 壶中痴哼了一声,说:“师父的遗训,说得明明白白,不许门人在江湖闯荡,不许泄露师门内情以免有辱师门,以及多造杀孽………” “你是说,我出面救儿女也错了么?” “但……但你足足在江湖闯荡了十年之久。” “仇人不放我,我能不管吗?师兄,另有原因么?” 壶中痴哼了一声,深深吸入一口气,不予回答。 中海重重哼了一声,接口道:“晚辈不配过问,也不敢过问老前辈师兄妹之间的成见与恩怨,但老前辈这种消极遁世,独善其身的态度,晚辈不敢苟同。晚辈认为,这种行径,比那些为害江湖的人好不了多少。不同的是,邪魔恶寇噬人自肥,老前辈则自命清高,仍然仰赖凡夫俗子供养你而已。” “小畜牲!你胡说些什么?”壶中痴狂怒地叫,便待上前动手,却被太虚道长拦住了。 中海不为所动,继续说:“老前辈也许认为晚辈信口胡说,但请教,老前辈的酒食从何而来?” “老夫采药出售,靠自己的劳力为生。” “那就对了,老前辈同样不可能与世隔绝,没有人群,谁要你的药?你的衣食从何而来?怎会有太虚道长一类朋友安慰你?不为造福世人着想,妄言清高隐世自嘲,简直是愚昧无知。你知道江湖的世局么?龙虎风云会即将掀起狂风巨浪,兵凶战危,生民涂炭,大劫将兴。老前辈,你枉有一身超人艺业,不仅挟技自珍,而且更因一己之私,假借师门遗训,阻止师妹为挽救大劫尽力,你既然自命清高,避世逃尘,走吧!走得远远的,与草木同腐,与禽兽为伍,茹毛饮血,草木蔽体,伺必住在仙穴山由村夫俗子供给你的衣食?你这种欺世盗名愚昧自私的人,龙某不屑和你打交道。”说完,扭头便走。壶中痴怔立当地,脸上的神情瞬息百变,突然厉叫道:“站住!” 中海凛然地转身,手按剑把冷冷地说:“尊驾如果想将龙某留下,恐怕不会如意。即使阁下的剑术通玄天下无双,但在下相信用游斗术足以和你缠斗三天三夜,来去自如,剑术再狠再玄,在下不和你决生死,你岂奈我何?” 壶中痴脸色反而沉静了,淡淡一笑,向上叫:“师妹,把剑给我,你也下来。” 电剑婆婆先是一怔,然后面露喜色地进入木楼,片刻出现将一把长剑甩下,抓住架在树叉上的一只藤萝,缓缓垂下来。 壶中痴探手人怀,取出一个玉瓶,倒出一颗丹丸递给童婆婆,平静地说:“师妹,也许愚兄真是愈老愈愚昧自私了,服下丹丸休养一两天,我随你回庐山探望孩子们,也许还来得及。” “师兄,不必为孩子们担心,小妹临行时已妥善安排下应变良策,小丑跳梁,孩子们足以应付,谢谢你,师兄。”电剑婆婆安祥地说,神色间没有怨尤。 太虚道长含笑走近,伸手道:“老朋友,酒葫芦我替你暂时保管。” 壶中痴将酒葫芦递过,拔剑向中海走去,冷静地说:“小小子,你嘴利如刃,而且猖狂骄傲,老夫要看看你有何所恃,凭什么敢自命是挽救江湖大劫的英雄,上啦!” 中海大概已看出形势有了转机,老家伙大概被他一阵大义凛然的话骂清醒了,心中大喜,丢掉雨笠脱去箕衣,拔剑迎上,献剑道:“请赐教。” “进招!不许用虚招献宝。”壶中痴轻叱。 “晚辈无礼了,着!”中海豪放地叫,招出“电闪雷鸣”,电剑心诀的杀着出手,风雷骤发,紫虹漫天,剑气迸岸。 “好!”壶中痴大喝,银芒乍现,身剑合一锲入如山剑网中,立即缠上了。 剑影飞腾,急剧闪动的人影依稀难辨,绕着树干的空间疯狂激斗,剑气的撕裂声刺耳,动魄惊心。 十余招后,开始有撞击声发出了。 中海不甘示弱,两仪心法注入了剑身,放手狂攻,下手不留情。他不能谦让,每一招都用上了全力,假使壶中痴在他的剑下失手,他根本就用不看向壶中痴讨教保命剑法了,所以他倾力进击,险招迭出,锐不可当。 足足拼了近百招,双方皆有惊无险,势均力敌,皆无力乏疲惫的现象。好一场令人目眩神摇,凶险无比的罕见剧斗,盘旋的圈子扩张至十丈方圆,所有的古松皮裂干伤,地下的松针八方激射。 雨愈下愈大,两人浑身是水,雾气蒸腾。 激斗中,突然爆出一声铿锵金鸣,人影倏分,第一次分开了。 中海斜飘八尺外,左手拔住了树干,脸上神色肃穆,雨和汗在脸上不住向下流,虎目中神光似电呼吸平静。这是他一生中最危险的一次激斗,却不是最艰苦的一次,两仪心法使他体内的真力生生不息,耗损已减至最低限度。如果两仪心法未大功告成,他相信决难接下二十招,双方都用威力奇大速度奇快的电剑心诀,手眼身法俱皆奇快绝伦,如果真力不继中气不足,是绝对无法支持的。 壶中痴毕竟老了,斜退丈余,呼吸已不平静,脚下有点慢。他深深吸入一口气,冷静地问:“老朽的师妹说,你只学了十天电剑心诀,可是真的?” “真正算起来,不足十天,不敢在老前辈面前说谎。”中海镇静地答。 “你不但已领悟了全部心法,而且融会了………”融会了天玄剑术。” “很好,很好。你多大年纪了?” “晚辈虚长二十五春。” “你的内功修为出奇地奇奥精纯,不知你是怎样练成的?怪事。好,留意我的手眼身法步,你先尽量施展,放手抢攻。同时,我□告你,你的出剑手法易攻难收,凌厉而空隙亦大,如不留心注意我的出剑手法,你会受伤的。上!” 中海的目光,开始全神戒备,一声长啸,奋力进击。 敝,这次壶中痴不再反击了,身法潇酒巳极,轻灵地闪动,进招从容,但见他手中的剑如同神物挥洒中隐含玄机,见招化招,见式化式,完全采用守势,不管中海如何抢攻,皆攻不入他手中剑所布下的铁壁铜墙,紫虹在他身前左右弄影,无法进入他身前宽约尺余的正面空间。 “铮铮!嗤!吱嘎………”碰、撞、错、震、格所发出的各种声浪急如骤雨,震耳欲聋。 不管中海从何处进攻,始终无法抢入中宫,狂野的紫虹看去凶猛泼辣无比,在壶中痴的身侧吞吐盘旋,危极险极,令人心惊胆跳,血为之凝。但壶中痴不但毫发未伤,沉静的神态似乎更为之稳定。 久久,响起壶中痴一声低喝:“够了!孺子可教。” 人影倏分,中海站在丈外,怔怔地注视看壶中痴,意似不信地呆在那儿。 壶中痴淡淡一笑,说:“这都是由保命三招所蜕化出来的各种防守之术,说来话长,其实也不难。对方的兵任愈长,愈不可能攻入防守的窄小空间,但对力的兵刃如果是软的,防守之术又自不同。留心了,我传你保命三招,以你的艺业和内力修为来说,天下大可去得。老夫不敢说此后你足以横行天下,但至少目下的武林绝顶高手想伤你千难万难。师妹,你也来。” 太虚道长知趣,悄悄地溜了。 当夜,中海留宿在茅舍中,三天后,冒着凄风冷雨,拜别了两老踏上征程,取道向南江镇而去。 从保宁府到南江镇,须先到巴县,巴县就是以后的巴州。这里没有大路,全是丛山峻岭,走的路大部份是樵径,稍一大意使得走冤枉路。因此,耽误了不步时日,等他到了南江镇,已是二月初了,距约定的时日迟了五天,把先到的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在大仙庙的香炉内,他找到天玄剑的留柬,要他赶快到北面一百五十里的茶坡山,在山北的山神庙会合。柬上所留的日期,天玄剑已等了他好几天了。 茶坡山,距大巴山不足五十里。前面偏东,是与汉中接壤的大巴山,东南,是比大巴山更高峻的小巴山。举目四顾,全是无尽的高山,不绝的丛莽,在人在生疏的人看来,弄不清任何一座山的名称来,只能找当地的土着询问,如果是晴天,小巴山极易分辨,山颠多云雾,夏日仍有积雪。但这时大雨倾盆,委实不辨方向。一百五十里他花了两天,方到了茶坡山的西麓,他头戴雨笠,身穿蓑衣,剑仍插在腰带上,胁下带了一个小包里,脚下是一双多耳麻鞋,如果不走近,很难发现他的江湖人身份。 在十里外便打听出前面这座山便是茶坡山,土着说那儿有一座隆兴霸小镇,听镇名,那儿可能有河流,事实上根本没有河,小镇只有十余户人家,在五里外便可看到小镇,座落在山西南的山坡上。满山全是莽林,地面野草抽芽,枝头上已可看见春意了。 他不愿到村镇暴露身份,在这儿陌生人是无法隐藏的,便迳自向北山绕走,希望山神庙不难找。 没有路径,他只能随山势的起伏,穿越莽林向北绕走。正穿越一座密林,突见前面出现一座山崖,他想:“雨太大,且先歇会儿再走。” 罢到达山崖的南端,正想桡山崖北,突听崖的另一方面有人声,一个粗亚得嗓子说:“宜昌兄,偌冷的天气,我看还是生个火取暖,怎样?” “不行,志强兄,有火必有烟,柴草湿气太重,如被山神庙那群来历不明的人发现,岂不麻烦?”另一个宏亮的声音说。 他心中一凛,忖道:“施叔他们被人所监视了,倒得看看他们是谁。” “怪!这些人为何到这儿逗留,又不像是采药客,更不像是前来垦荒的人,我看,八成是冲着咱们而来的。” 先前发话的人又道:“不像,这儿距咱们内主坛有六十里,如果是冲着咱们而来,不会在这儿逗留,到内主坛只有两条路,南走小巴山,北从汉中来都不需经过这儿。” “宜昌兄,我看,咱们不可大意,还是小心为上。这样吧,小弟在这儿监视他们,你火速赶到七盘坳去通知章香主,傅信主坛戒备。” “志强兄,如果胡乱传警,日后岂不贻人笑柄?放心啦!且盯住他们一天,明天再说,别让弟兄们笑咱们小题大作,疑神疑鬼,闹出笑话来咱们便不用混了。” 中海偕崖根绕出,这一面是突出丈余的山崖,崖前古木森森,正是躲避风雨的好地方,两名大汉靠壁而坐,油绸雨披堆在壁根下,两人抱着连鞘单刀,靠在壁根假寐,一面闭着眼睛穷聊。雨声太大风声呼呼,中海摸近至三丈内,两人仍未发觉。 他有点困惑,难道天玄剑不派人在四周警戒?被龙虎风云会的人所监视,暗袭内主坛的事岂不危险?无论如何,这两个家伙决不可被他们溜掉。 他正想动手,突然发觉林中有了响动,显然有人正急步向崖下走来。他心中一动,立即向后退回崖角藏身。 两大汉直待雨中的来人接近崖口,方发觉有警,火速跃起戒备。他们本想隐起身形,但已来不及了。他们末料到在这人迹罕至的山林中,会有人突然出现。 他们刚站起,两个青影巳拨开枝叶抢入崖口,原来是两个浑身湿透,所穿的青衲不住滴水的中年和尚,看到崖中有人,稍一错愕,正想有所举动,两大汉已一闪而至,白虹一闪,两把单刀出鞘,分别指向两个和尚,喝道:“不许动,双手张开不许向怀里移。” “咦!你们不是巴山安法禅寺的和尚么?”另一大汉讶然间。 巴山,也就是大巴山,四川的人称北面的山峦为大巴山,汉中的人将境内的一段叫巴山或巴岭。安法禅寺在汉中境内,当地人皆将山名连着叫,提起巴山安法禅寺,附近可说无人不晓,但知道枯骨魔□混迹在内的人,却少之又少。 两和尚一怔,一个说:“是呀!小僧正是安法禅寺的僧人,两位……”你们远离寺院百余里,到这荒山来有何贵干?” “小僧师兄弟奉师命到茶坡山找药,已来了三天了。” “找到没有?” “没有,下了好些天雨,不易找………” “你们去过山神庙没有?” “山神庙?小僧还没有去过。” 大汉向同伴冷笑一声,阴森森地说:“咱们先把他们困上,事情办妥了之后再放,不然他们会碍手碍脚。” 僧人大惊,一个急急地说:“两位施主,小僧决不会妨碍施主的事……” 第二十二章 “住口!咱们办事一向小心,以策万全,宁可让你们吃苦头,却不许你们妨碍咱们的事。” 两僧见事已急,不约而同地向后突然飞返。用刀制人,极为不易,只消脱出刀锋所及之处,便可安全了。两大汉没料到两和尚是行家,等他们惊觉将刀送出,两和尚已经脱出危境了。 “好啊!原来是练家子,大爷走了眼啦!”大汉虎吼飞纵出崖。 两和尚火速检起一段树枝,回身拒敌。四人在树林中间开始缠斗,势均力敌,单刀通常不易对付木棍,但树林中施展不易,拉成平手,刀似乎更为灵活些。 中海想起狂丐所说的话,枯骨魔僧在大巴山附近,监视着小罗山内主坛的动静,这两个和尚,定然是枯骨魔僧的助手,他该出手助两僧一臂之力了。 正待闪出,突又心中一动,在崖根下拾了两枚小石,用蛇行术贴地欺近,左右手齐扬,几乎同时射中两大汉的□心穴。 两和尚还不知有人暗中相助,见对方刀法一乱,立即乘机抢入,“噗”“噗”两声,两大汉应棍翻倒,他们反而怔住了,莫名其妙。 中海徐徐站起,同两僧招手,示意他们先将大汉击晕。两僧见中海装束不同,有点会意,将两大汉击昏,跃近行礼。 中海不等他们开口,行礼道:“两位大师不是宏一大师的同伴么?在下大地之龙龙中……” “噢!原来是龙施主大驾到了。家师日下在山神庙,正与狂丐西门施主等候大驾光临,请随小僧前往会合。” “大师请将两贼带上,弄断他们一条腿,在下要利用他们领路到小罗山。”中海匆匆交代,随两僧迳奔山神庙。 山神庙中只有两个人,换了俗装的枯骨魔僧和扮成村夫的狂丐。他们在这儿已等了五天,等得心中冒火,接到人大喜过望,烟消火灭。 枯骨魔僧气色极佳,对中海十分客气,搬出酒菜五人坐在供桌旁,静听狂丐将目下的形势简要地说出。 天玄剑一行卅六人,包括两位姑娘,已在六天前在小罗山附近布置停当,苦于无法进入内主坛在山谷中所建的砦堡。如果是单纯的政堡,卅六条好汉自信尚无困难,难在此行志在抢救人质,便不能鲁莽从事了。枯骨魔僧虽说早已带人在附近侦伺,砦堡四周也已摸清,但堡中戒备森严,想进入谈何容易?砦堡占地并不广,三丈高的士堡墙上,碉楼林立,不论白天夜间,三步一冈五步一哨,不啻铁壁铜墙,想硬闯也许没有多大困难,要偷入势不可能,除非会隐身法,不然休想。如果硬闯,万一贼人横了心,杀了所有的人质,那还得了? 天玄剑必将成为众矢之的,乱子闹大了,岂堪收拾?所以无法可施,所有的人一筹莫展,不知该如何是好,只等中海前来商量。 中海静静地听完,问道:“砦堡中有没有养狗?” “狗倒没有,江湖人最忌讳这些畜牲,那会乱了警哨的耳目,风吹草动也会引起一场虚惊。虽没有狗,哥儿,想进入决不可能。” 中海沉吟片刻,笑道:“老爷子认识大庚岭的黑狐田春么?” “听说过,是一个小寨主。你的意思……” “小侄的意思,是幻形老狐余老爷子的易容术用得上了,只消如此……” 他将入砦的妙计一一说了,再商量一些细节,以及里应外合的重要信号,决定入堡的大计。 会谈了近半个时辰,狂丐和枯骨魔僧冒着大雨走了。两个和尚也带了打昏的两名大汉,向南而去。中海在庙中逗留了许久,离开时换了一个人。 两大汉双手被牛筋索困得结结实实,被两个和尚扛在肩上,冷冰冰的雨水淋得他们浑身湿透不久便悠悠苏醒。 前面出现一座残破的木屋,那是夏秋之际,远道而来的采药人,临时搭起的宿处,春冬季节,不会有人住宿。 两僧进入了破屋,“砰砰”两声,将两大汉丢在屋角的草堆上,在百宝囊中取出火石火刀煤物,拆下破壁在堂屋中生起火来。 两大汉挣扎着坐起,右小腿骨折断处没有血流出,骨折而肉未破,两僧的折骨的手法极为高明。 “哎……唷……”一名大汉痛得混身抽搐,忍不住厉叫出声。 两僧不加理睬,脱下青僧袍烘烤。一名和尚瞥了颤抖着的两大汉一眼,冷冷地说:“师弟,师父不知何时可以赶来会合,也许被雨所阻这几大不会赶来呢。带了这两个小辈,也是一大累赘,我看……” “师兄之意……” “他们只是两个巡山小贼,即使用酷刑拷问,也问不出重要的消息,而师父却不知何时方可赶来了,咱们还得供应他们的饮食,我看,还足超度他们到西方极乐世界去算了,免得麻烦。” “这样吧!咱们何不先拷问一下口供再说?” “也好。”师兄点头同意。 两僧各拖来一名大汉放在火边,两大汉瞪大着恐怖的怪眼,一个用近乎虚脱的声音叫:“两位佛爷,咱们无冤无仇……” “闭上你的臭嘴!”叫师兄的僧人厉叱,冷笑一声又道:“无冤无仇,你们却想置佛爷于死地,只许你们逞威风不许佛爷们行凶是么?你们未免太专横了。两位高姓大名?自报名号好了。” 两大汉一叫沙贤,一叫敖文辅。沙贤是为首的人,是负责小罗山以西一带山区的巡逻小贼。内主坛的小贼,艺业大多可列武林二流高手,足以在江湖中闯荡,甚至可独当一面,所以每一组只派两个人,足可对付一名一流高手。沙贤打一冷战,悚然地说:“大师布咱们负责巡逻的地段内活动,行迹可疑,在下不能不过问,本意……” “哈哈哈………”和尚用狂笑打断他的话,笑完说:“本意也足想擒住咱们拷问口供,是么?你知道佛爷是谁?” “在下只知你们是安法禅寺的僧人。” “告诉你,枯鬼魔僧是佛爷的师父。你们的少会主在甘凉道中,及河南平邱集两地,与家师结下梁子,仇恨难消,因此咱们师兄弟两人前来,杀你你们的人泄愤。施主爷,附近还有你们的人么?说呀!” 沙贤钢牙一锉,说:“只凭三个人便敢找咱们龙虎风云会的霉气,你们也太………” 和尚抄起一根火焰熊熊的树枝,冷哼一声,猛地捺在沙贤的脸上,一面吼道:“你这厮还发横,该死!” “啊……”沙贤狂叫,向侧急滚。 另一名抓起一根树枝,吼道:“先超度你魂归极乐。阿弥陀佛。” 沙贤的脑袋开了花,抽搐着死去。 “敖施主,该你说了。”和尚举着人枝向敖文辅□笑若说。 “要杀就杀,敖某不是贪生怕死之徒,下手吧,等什么?”敖文辅明知必死,反而英雄起来了,傲然地说。 “哼!佛爷却要让你慢慢地………” 蓦地,破木门“砰”一声大震,倒下了,冲入一个黑衣人,喝声如雷:“住手,出家人怎可在这儿谋财害命?” “哎……”一名和尚狂叫一声,向前一扑。 举着火枝的和尚飞起一脚,将火堆踢得碎焰纷飞,烟灰飞射,向黑衣人盖去,火速挟起仆倒的同件,向后飞逃,踢倒了后壁,逃入暴雨之中。 黑衣人为了闪避息来的残枝火焰,向门外急退,重新入屋时,两和尚已经逃之夭夭。他扶起敖文辅,摇头道:“老兄,你的同伴已无法回生了,头颅已碎,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一面说,一面替敖文辅解掉手上的牛筋索。 敖文辅吃力地活动着双手,虚弱地说:“没什么,两个贼和尚是在下的仇人。在下敖文辅,多蒙兄台援手,感激不尽,请教高姓大名了”黑衣人在火堆残烬上加了些枯枝,脱下黑油绸雨披,在旁坐下说:“在下姓田,单名春,在赣南大庚岭安窖立寨。此次入川,是迫踪对头而来,那家伙从这路逃向汉中,不知下落。” “哦!兄台定是人称黑狐的田寨主了。敖文辅喜悦地说。”咦!敖兄也知道在下的名号?敖兄日下在何处得意?” “在下早年曾在挽东行道,因此知道田兄的大名,但不知追琮的人是谁?兄弟在龙虎风云会任内主坛弟子。” “也许敖兄曾有耳闻,那家伙叫天罡星洪贵。闲话砂说,敖兄,你受伤不轻,必须及早医治,在下送你到有人家的镇集,以便………” “由兄,不瞒你说,附近虽有人家,但无法医治在下的伤,可否劳驾兄台,送在下到东北十里地的小村乎”“兄弟义不容藓,我扶你走。”田春一面说,一面穿雨披,架起了敖文辅,又道:“在下可要声明在先,田某与贵会素无往来,若送敖兄前往,贵会的弟兄如果误会,岂不麻烦!因此,在下只能送你一程,不与贵会的人打交道。” “田兄是怕敝会的弟兄留难么?请放心,兄弟担当得起。再说,兄弟前往的小村,仅算是本会的一处连络站而起,决不会对田兄有任何不利举动的。” 走了十来里,翻山越岭,在大雨滂沱中行走,艰苦逾常,断了腿的敖文辅,已经是半条命。沿途黑狐田春不住套他的口风。他把黑狐看成救命王菩萨,而且也在生死关头,因此毫无戒心地有问题必答,把内主坛许多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在半昏沉中说了出来。 他痛苦得快陷入昏迷的境地了,但仍可分辨方向。远远地,前面山脚下出现了一座只有十余户人家的小村,那是内主坛派在这儿的一群眼线居住地,表面上是当地的土着,有家有小,暗中却是监视内主坛外围的秘窟。从这儿向东北行,约廿里左右,便是小罗山的内主坛所在地。 小村对外称为“德隆井村”,对内却是“未甲外案”。这是说,它是内主坛外围十二处香案中的第七座秘桩,每座秘桩对内概称香案,每一香案有十处落脚点,统称“狼窝”,派出巡山的弟子,称为“天狼”。香案以地支排名,狼窝则以天干分别赋以别号。从排名中,也可约略分辨出所处的方向来。因此,可以知道在内主坛四周十里圆径内,共派有十二处香案,和一廿百处狼窝,每处狼窝有四名可派用场的天狼弟子,可知内主坛外围的实力是如何雄厚的了。但人虽多,地方也够辽阔,人手分散,平时以秘密信号传警,天候不佳则用锣声,往往些须小事,便可令所有的人疲于奔命,不然就一处有警,需时半天方可传至内主坛,十分不便极欠灵活。这是主事人目光短视所致,假使能向后缩小至十里地,那么,想在外围进入接近的人,便不易得逞了,这种防守术只能对付那些冒失鬼,对付有心人便效用全失,毫无用处,当然,应付官兵自然妙用无穷,绰有余裕。 未甲外案的主事人,仍是江湖中小有名气的神眼道人上真羽士,他过去是在江湖以符水治病,暗中贩卖迷香和堕胎药的妖道,艺业平常,但一只鬼眼却比常人利害,见人过目不忘,对江湖上的高手名宿和鼠窃狗偷,所知极为渊博。还好,他对黑狐田春曾有一面之缘,只记得黑狐的概略面貌,因此居然深信不疑,认为确是在赣南小有名气的田寨主到了。 敖文辅巳精衮力尽,断断续续地将遭遇陈说了,由黑狐田春加以补充,老道立即派人通报各地香案注意,并派人赶赴内主坛报讯。 黑狐交待毕,立即告辞。老道当然不肯,力加挽留,说是已禀报主坛,希望能在弟兄们口中,替他打听天罡洪贵的下落,以免他一个人盲目乱闯,人地生疏,想独自跟踪一个人,谈何容易?江湖人大家都是朋友,既然救了己方的弟兄,并得以及时知道枯骨魔僧将前来骚扰的消息,理该相助他办事以为回报,怎可即行离开? 老道并非诚心留下黑狐找大罡星洪贵。凡是进入内主坛势力范围的人,假使是江湖人,决不会轻易放过的,暗中他已派人返坛呈报经过,等候内主坛的消息。他一面叫人替敖文辅治伤,一面置酒与黑狐套交情探口风。 入暮时分,内主坛来了五名高手,一阵子盘问套查,最后坚请黑狐至内主坛一行,说是赣南的绿林道朋友几个正在内主坛贵为弟子,相见也是有缘,他黑狐何不到内主坛相聚一叙契阔? 黑狐起初坚持告辞,他要找大罡星洪贵,去年三月间,天罡星焚劫嫁祸的案子至今还未解决呢。最后,他只得答应,说是听说有赣南的同道,同他们打听消息确有必要。天色不早,内主坛派来的人决定明晨动身,将黑孤安顿毕,与其他陆续赶来的人,外出搜索枯骨魔僧去了。 这一夜,大雨已止,成了微风细雨的早春景象,内主坛的高手齐出,奔波了一夜。五个传话的高手第二天并未返回香案,黑狐只好等待,未能入小罗山。一天中,他向养伤的敖文辅套出了不少消息了,知道赣南粤东之间,在内主坛任弟子的人,仅有两个知名人物。一是九连山的大贼虎鸟李崇信,手中的三节棍十分了得。一是去年九月间,才由朋友引介入会的五岭渔隐茹和。据说五岭渔隐之所以离开五岭,便是因为与黑狐结了梁子,曾经纠集友好,和黑狐火并失败而离开了五岭,在湖广遇上擒龙客的手下弟子铁臂猿屈翔,两人本是旧交,由屈翔引进,投入了内主坛。敖文辅够朋友,特地叮咛他必须小心,避免与五岭渔隐冲突。 入暮时分,五名高手回来了,带来消息说,龙泉十二剑手在茶坡山北面廿里,与枯骨魔僧遭遇,几乎活擒魔僧,可惜魔僧的五名助手及时赶来接应,救出魔僧向大巴山逃走了,可能已连夜逃回汉中去。 当夜,五高手带了黑狐田春,乘夜到了小罗山内主坛。夜间乘雨赶行,黑狐无法看到所经处的景物,甚至连方向也无法辨清,他不得不佩服对方防范的周密。 他只知沿途似乎并没有人出面盘查,脚下也没有道路,夜雨萧萧,冷风凄凄,六个人像六个幽灵高高低低一阵急走,三更天进入了一座巨大的古堡形大寨。他们从寨门旁的小门进入,不见有人出面拦阻,偌大的堡寨,似乎鬼影俱无,死寂空漠,几疑此身巳不在人间。黑黝黝的巨型建筑像无数巨人森立各处,没有丝毫灯火,没有半个人影,令人感到无形的压迫力逐渐加紧,毛发直竖,心中发毛。 “呜……”远处突然传来一声狼唳,山谷为之应鸣,堡中黑暗的角落似乎也有回声反射,凄厉刺耳,令人闻之毛骨悚然。 五名高手领他进入一座巨木建成的堡楼,在一间小室中安顿下来,交待一名年约十五六的少年仆人好好伺候,迳自走了。 房中有衣柜,柜内有衣裤。仆人替他张罗茶水和更衣,也不等他吩咐,就将他换下的衣裤、行囊兵刃等物,悄悄地带走了。他当然知道是带去检查的,不便声张,不作理会。 当夜,他放心大睡。一早,仆人送来盥洗用具。房中黑沉沉的,只有壁间一座小窗传来淅沥沥的雨声,关得太严,看不见天光。 用过茶点,仆人领来一个黑凛凛的大汉,请他到客厅一行,说是内主坛坛主请见。 他神色肃穆地随大汉而行,暗中留心大楼的形势。进入一座有两名大汉把守的庙门,踱入大厅。 “田兄,请稍候。坛主正在接见梓潼来的信使,等会儿在下再领田兄晋见。”大汉低声说。 他所站的地方是西廊下,南首是宏丽的厅门。北面最内层,是一座巨大的神案,供着一幅高约丈二的彩色神像。神像穿道装,持云帚悬长剑,神态迫真,栩栩如生。左侧绘龙,右侧画虎,不知是何神祗。 台阶下,列着一排古色古香的长案,后面九张虎皮交椅上,正中高坐着擒龙客皇甫长风,左首第一人是他的妻子金花五娘。其他七人全是年约花甲以上的人,一个个像貌狰狞,不是善类。 墀下两厢,高高矮矮生了卅余名男女,大概坛中的高手十八宿和煞神全来了,有些在天狐谷出现过,有些劫是久处堡寨极少外出的人,其中却没有龙泉十二剑手和青锋四女,大概他们是金花五娘的人,不归坛主指挥。 两个大汉站在堂下,等待着擒龙客拆看一封书信。擒龙客静静地将书信看完,置放在案上,然后向下说:“两位请回禀会主,内主坛的弟子,准于月杪赶赴梓潼听候差遣,此地的事,请会主放心,本坛主当妥善安排,本月中即将所有的人秘密迁往汉中,准备周全,决不会有所差池。” 堂下的两名信差连声应喏,一个回禀道:“弟子即行启程返回梓潼上覆会主,但不知坛主有回书让弟子梢呈么?” “不必了,两位可以动身启程。” 两倍使行礼告退,出厅而去。擒龙客重新捧起书信,扫了堂下众人一眼,缓缓地说:“会主有法旨传来,要本坛主的人在本月杪赶赴梓潼听候差遣,诸位可早作准备。在未动身之前,有两件事必须办妥。一是月中须将护法及会友们留在此地的家小,秘密迁往汉中的中梁山,免生意外。因本会此次梓潼大会,须全力以赴,一举尽殁天下群豪,免去内顾之忧。本坛的人除了留置少数弟子看守外,其余的必须前往听候差遣,此地不宜将家小留下,免生意外,所以必须准备启程,命老少妇孺早作准备由武副会主带入护送前往。二是本会的唯一劲敌大地之龙,虽未证实他死在顺庆,但本会的奇毒天下无双,他必定难逃大劫。同时,天玄剑之所以遁走失踪,可证大地之龙确己身死,所以他们心怯而遁了。会主认为,天玄剑老奸巨猾,可能横下心作孤注一掷的愚蠢勾当,不敢赴梓潼大会,难免要在咱们这儿冒险骚扰,因此要本坛的弟子加强戒备,防范于未然。诸位有何高见,请提出。” 左廊下站起一个清矍的老人,笑道:“禀坛主,会主是否多虑了呢?凭天玄剑几个浪得虚名之徒也敢到咱们的内主坛来送死?” 擒龙客呵呵笑,得意地说:“话不是这般说,俗语说:狗急跳墙,天玄剑也许会冒险送死的,大地之龙死了,他也许会活腻了!这样吧,晚上多派警哨,白天可令弟子们多多休息养精蓄锐。” “属下认为,前后入堡谷道,必须派接应的人手,将胆敢前来送死的人阻于谷外,要比在谷中厮杀好些,以免警扰堡中的老少。”一个豹头环眼的大汉站起说。 “当然,当然,甘八宿分为两组,轮流前往前后入谷要道协助防守,不可大意。”擒龙客从善如流,接纳大汉的意见。 带领黑狐的大汉从廊下转出,高叫道:“大庚岭田寨主在客廊请见。” 擒龙客举手一挥,案房一名大汉叫道:“坛主有请。” 黑狐赤手空拳,神色似乎有点紧张,随着大汉直趋堂下,行礼道:“晚辈田春,来得鲁莽,坛主海涵。” 他的话不亢不卑,人生得英俊出色。擒龙客相当满意,颌首回礼向侧叫:“请坐。田寨主,前日幸得大驾及时相助,救了本会的敖弟子,更因此而及时得以将枯骨魔僧逐出大巴山区,老夫感檄不尽的。听说,田寨主是追逐天罡星洪贵而来,不知老弟与天罡星有何恩怨,可否见告?” 黑狐在右厢末端座位落坐,朗声道:“晚辈在大庚岭安窑立寨,小有名气。那天罡星安窑落雁峰妄想侵占晚辈的霸业,乃假借晚辈的名号,在南安府做案嫁祸,想触怒官府,将晚辈逐出。晚辈忍无可忍就焚了他的山寨,打了他一枚毒药镖,却被他逃掉了。晚辈探悉他找到五岭渔岭助拳,便前往追踪,岂知半途杀出一个小辈,救走了天罡星。后来,官兵迫得太急,晚辈不得不遣散了手下的弟兄,誓擒那恶贼至南安府剐了他。早些日子听人说他已逃到四川,晚辈便跟来了。有人说他已知道晚辈盯住了他,他不敢从栈道逃入汉中,走上了大巴山小径,晚辈使跟踪穷追。人没追上,却无意中救了敖兄。” “哦!原来如此。据老夫所知,这条大巴山小道,极少有人行走,道路艰险?你受骗了。” “但晚辈非剐了那畜牲不可,即使走遍海角天涯,亦在所不惜。” “这样吧,老夫可派人为老弟效劳。” “晚辈心领了。………” “好说好说,投桃报李,老夫义不容辞。我看,老弟也不必再奔波了,在敝处小留一些时日…” “晚辈不能……” “老弟,你非留下不可。”擒龙客凛然地说。 黑狐倏然站起,大叫:“晚辈曾与敖兄说过,他己保证……”他保证你离开的。” “正是。” “你耻与雄霸天下的本会弟兄为伍么?” “晚辈不敢。” “那就好。老夫认为,你也是一山之主,对江湖禁忌决不会茫然不知,今天你身入本会内主坛,见了本会这么多弟子,你想,老夫能让你离隍7d么?” “但……但晚辈要找天罡星报仇………” “你不必操心,只要你加入本会,你的仇人也就是本会全体弟兄的仇人,保证你定可有冤报冤有仇报仇。本会弟子遍布江湖,天罡星他决走不了!” “这……这……晚辈必须多加思量。” “好,给你三天的时间权衡利害,够了么?你救了本会的弟子,老夫自然不能迫得太急。” 黑狐沉吟片刻,点头道:“晚辈遵命,三天后必可决定。” 擒龙客呵呵笑,说:“老弟,不必想得大多,江湖上不知有多少好汉,也难获得这种好机会呢。在你未决定之前,你仍是本会的佳宾,老夫替你引见几位朋友。来人哪!” 东首角门应声而开,一名脸形如猫的黑凛凛大汉进入门中,沿走道向堂下走来。 “咦!李当家,你怎么也在这儿?”黑狐突然叫。 大汉冷冷地打量他一眼,堆下笑说:“哦!是田当家,你不带头罩,仓卒间兄弟还不敢相认哩!请稍候,兄弟参见坛主后,再和田兄小叙。” 这人是虎枭李崇信,猫形怪脸一看便知。 接着,角门又出现一个花甲老人,梳道士髻,大鼻阔嘴,红光满脸,留花白山羊胡,一摇三摆地向堂下走来。 黑狐大吼一声,突然跃出,双手箕张,猛扑向到了堂下的花甲老人。 花甲老人向侧一闪,喝道:“住手!姓田的,你好大的胆子,敢在这儿撒野?” 廊下坐椅末端,闪出两名大汉,截在中间大喝道:“不许胡闯,客人岂可无礼?” 黑狐一咬牙,向上面含笑注视的擒龙客大叫道:“老前辈不知有何居心,未免欺人太甚。” “老弟,怎么回事?”擒龙客含笑问。 “五岭渔隐既然是贵会的人,那天罡星乃是老匹夫的知交好友,必定已投奔贵会托庇,何必假惺惺说要替……” “老弟,少安毋躁,天罡星确实不曾投奔本会,请勿误会。今后老弟与茹弟子同是一家人,以往的过节……” 黑狐不等对方说完,愤然拱手道!“晚辈告辞。”说完,扭头便走。 擒龙客呵呵笑,说:“老弟,好好三思,幸勿冲动。吴彪,领田寨主至客房安顿。” 一名大汉带着黑狐走了。接着,一名大汉将一包衣物在堂下解开,里面有黑劲装,黑头罩,百宝囊,一匣钢镖,和一些金银和换洗衣物,一把长剑。 擒龙客向五岭渔隐问:“茹和,这人真是黑狐田春么?” 五岭渔隐沉思片刻,不太肯定地说:“看像貌,确是此人,但……黑狐田春为人沉稳,似乎不会如此冲动。” 虎枭接口道:“禀坛主,这人确是黑狐田春,神情十分神似。” 擒龙客点点头,笑道:“茹和,任何人在今天的情形下,都会激怒得七窍生烟的!你去看看他的随身衣物兵刃是否有可疑的事物。” 五岭渔隐仔细地检查衣物兵刃,小心翼翼地察看钢镖,镖的尖端一寸隐泛灰芒。他放下所有的物品,说:“这些物品,似乎像是黑狐的衣物,只是头罩的缝线,像是新近缝制的,手工很差,属下仍难决定是不是他的物品。” “哦!这样吧,先派人注意他的举动,叫孙琳领他到堡中各处走走,如果他有意前来踩探,决难逃过咱们的耳目。”擒龙客断然地说。 这一来,黑狐便成了堡中的贵宾,由一个姓孙名琳的中年大汉,领他到各处参观堡中的设施。但他却敬谢孙琳的邀请,一连两天足不出室。 他的一举一动,全在对方的严密监视下,因此令擒龙客大为放心,五岭渔隐也疑团尽释。第三天他似乎想通了,脸上的神色开朗了许多。近午时分了,敖文辅支着拐杖,偕孙琳来造访。客套毕,他开门见山地向孙琳说:“孙兄,两天来多蒙诸多照顾,感激不尽。不知坛主对兄弟目前的态度如何?可否请孙兄说明一二?兄弟欲晋见坛主,尚请代为转达。” 孙琳为人倒也豪爽,笑道:“恕兄弟先问,不知田兄对入会的事,作何打箅?” “兄弟也想通了,如果拒绝,决不难离堡的,是么?” “不瞒田兄说,确是此意。识时务者为俊杰……” “兄弟虽不是俊杰,却甚识时务。”黑狐抢着说。 孙琳哈哈一笑,站起说:“是么,兄弟得向田兄道喜了。明日坛主便会设香堂,请田兄盟誓入会。今后咱们便是一家人了。据兄弟所知,坛主对田兄十分看重,午后末牌末申牌初,坛主可能在演武厅指导弟子们演武,很可能请田兄前往露两手。如果坛主满意,以田兄的人才风采,即使不能名列煞神,位列廾八宿当无困难。下了好些天霉雨,今天还未放晴,倒也清爽,何不到外面走走?” “孙兄如能指引,兄弟敢不如命?”黑狐不再拒绝。 “兄弟先去换衣,请稍候。”孙琳说,迳自走了。 敖文辅等孙琳走后,悄声说:“田兄,请记住,那孙琳乃是坛主的心腹,奉命监视你的一举一动,跟他往堡中走动,千万不可多问。” “多承关照,谢谢敖兄的指点。怪事,明日兄弟盟誓入会之后,便是一家人了,堡中的事,兄弟自会一一了然,何用多问?难道说,堡寨中有不许自己人知道的秘密所在不成?” “田兄,那一个帮、会、盟、派,没有不许人知的秘密所在呢?本会自然也不例外。木堡中,有两处地力是禁止接近的。一是堡北的家眷所在地,那儿有各护法和会友的家小居住,除了坛主的心腹弟子,任何人皆不许接近。二是堡东香坛后的刑室,更是本堡的禁地。” “那就怪了,堡北的家眷所在地,为何不许接近?难道里面没有男人么?” 教文辅将声音放得更低,说:“田兄,你有所不知,真正说来,那些人并不是本会护法和会友的家小,而是他们的人质。话兄弟只能说这么多,再说你我皆有大祸临头。总之,一切小心,不可要求多看,更忌多问,以免启人疑犊……” 话未完,脚步声入耳,他赶忙放高声音,转过话题说:“田兄才华不凡,艺业超人,加盟之后,必定平步青云,名位定在兄弟之上,日后尚祈多加提携哩!” 黑狐立即哈哈一笑,接口道:“敖兄,何必说这种话?贵会高手如云,兄弟的雕虫小技,不登大雅之堂,岂敢妄望名位高低?敖兄未免言之过早……” 房门倏开,孙琳呵呵一笑,接口道:“田兄,本会固然对新来的弟兄有所限制,但亦重视真才实学,以及对本会效忠的诚意是否可靠,两者皆是决定名位的条件。像八指琴魔,他入会时仅列会友,不消三月,便正式荣任总坛护法,地位仅比内外两坛主稍低,可说是不世殊荣哩!老弟在坛主面前回话时,应对得体些,再往艺业上有所表现,何愁名位?放心啦!这就走,出去散散心,晚间可能有大雨,想出去也不易了。敖兄弟,你能同行么?” 敖文辅摇头苦笑道:“怒难奉陪,我这条腿完蛋啦!” 黑狐饱含深意地注视着他,一面往外走,一面说:“骨折在咱们练武人来说,如同家常便饭,不必耽心。” 孙琳领着黑狐,在堡中走了一圈。他口若悬河,指指点点,将堡中各处楼堡和四周的形势,一一加以指示。黑狐唯唯诺诺,只听不问,有时发话,仅请教些有关江湖琐事秘闻,似乎对四周的形势毫不在意,博得孙琳不少好感。 申牌初,孙琳领他到了演武厅。外面寒风冷雨再次光临。 演武厅在堡南的一座大楼中,楼前是演武扬,平时三日一演,如遇天雨,则改在演武厅举行,性质与官兵五日一小校十日一大校相等,居然极具规模。 两人进入厅中,演武已经开始,方广约六丈的场心,十名校刀手正与十名长枪手相斗,阵势严密完全采用官兵的战法,与武朋友的各自为战斗巧斗智完全不同。他们十人如一,直进直返,冲错挡拦硬碰硬碰,所有的花招完全用不上,讲究各组的紧密配合,居然有章有法。 堂上高坐着擒龙客一群首脑人物,四周有十二名教师在旁发令指导。两廓下设有数十张条凳,高高矮矮生了近两百名好汉。 孙琳带颌着黑狐,从东廓人丛后绕出,直趋堂下参见了坛主,擒龙客示意他俩在东廓靠堂上的条凳上落坐。 黑狐先打量廊下的好汉,目光转向堂上。堂右角,金花五娘座后,龙泉十二剑手分二列在后方屹立,青锋四女则分列在金花五娘左右,所有的人全是动装,一色青,背系剑,胁挂囊,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他不再东张西望,目光落在斗场上。 “当”一声金锣响,阴阳生兼号令手的人大叫道:“第一场时辰已到。” 擒龙手向身后司令的大汉说:“第一场时辰已到,去请武副会主前来监场。” 大汉应喏一声,转身走了。不久,“当”一声锣响,后堂门有人大叫:“副会主驾到。” 人声顿止,所有的人全部离座站立,恭迎支着拐杖去了一条腿的武副会主。 繁琐的迎接仪式耽误了许久,然后锣声再鸣。 “第二场演武开始。”阴阳生大叫。 一名黑大汉先向堂上的武副会主行礼,然后转身叫道:“第二场是个人演技。冲锋陷阵,阵势为先,但交战时战阵散乱后,个人艺业仍然有用。因此,本身艺业万不可搁下,且须加紧锻链,方能主宰战局。第一组上场。” 第一组是十个人,各站方位演刀法。第二组演剑,第三组演棍,第四组演枪。场面相当热烈,演艺的人确也有些才实学。接着是第三场,那是单独的表演兵刃脚拳,由会中地位高的人出场。最后一场是对折,含有表演性质。总之,看起来倒是相当热闹,似乎无甚可观。 孙琳对黑狐甚有好感,附耳低声道!“田兄,看了弟们的演练,幸勿大意轻视。按期演练,大家都不起劲,仅虚应故事数衍了事而已。真正掏出真才实学的日子,在每月的最后一日,以艺业决定赏罚和升升调补,那时方可看出每个人的修为造诣。因此,等会儿坛主指定与你拆招的人,也许是刚才在场中耍花招的弟兄,你千万不可大意。” “多谢孙兄关照,兄弟小心就是。”黑狐含笑答。 一名大汉到了堂下,含笑向黑狐说:“田当家,副会主有请。” 黑狐含笑道谢,随大汉直趋堂下向上行礼道:“晚辈田春,恭候副会主赐示。” 武副会主阴厉的日光,在他浑身上下转,然后大刺剌地向擒龙客问:“这人就是田春?年纪倒还轻,不知可摸清他的底没有?” “属下已经摸清了,但……仍有些少疑问。”擒龙客低声道,神色间极为冷傲不驯。 “有何疑问?” “五岭渔隐认为他所使用的头罩是新品,不知有何用意。” 武副会主冷冷一笑,不以为然地说:“江湖人的用具,经常更换,何足为奇?坛主未兔太小心了吧。”说完,转向下问:“田春,入会的事,你意下如何?” 黑狐欠身道:“晚辈已经决定,听凭安排,愿为前驱为本会效力。” “很好,明日本座替你安排入会大礼。” “晚辈深感荣幸。” “你曾是一山之主,本会不能太委屈你。但本会以艺取士,凭所学决定在会中的名位,你自然也不能例外。你说,你擅长何种兵刃,有何可称的纯艺?” “晚辈不学无术,善用剑,连珠镖尚可过得去。” “好,下去让本座瞧瞧,可全力施展,不必藏私。” “晚辈遵命。” “高琦,你下去照应他。”武副会主向右首一名中年人说。 中年人应喏一声,离座下堂,行礼退下,挽着黑狐进入场中,阴沉沉地说:“田兄,兄弟姓高名琦,名列内主坛煞神之一,奉命照应你。所谓照应,也就是考验你,你小心了。” “小弟才疏学浅,艺业平常,高兄尚请包涵一二。”黑狐神色谦恭地答。 斑琦经不起捧,大为开心,脸色不再冷,笑道:“好说,好说,今后咱们都是弟兄,应该互相照应。” “小弟人地生疏,艺业拙劣得紧,今后仰仗高兄之处尚多,务讲多多指教,不吝赐示。” “别客气,尔后有何困难,找我好了。请取兵刃。” 一名大汉奉上两把长剑,黑狐客气地退后一步拱手道:“小弟怎敢?高兄先请。” 斑琦心中大乐,不再客气,接了剑笑道:“斗场无父子,不必客气。” 黑狐在下首立下门户,献剑道:“高兄请,务讲手下留情,请!” 三个请字,请得高琦乐昏了头,忘了礼数,进步出招迎面便点,笑道:“小心了,接招!” 搭上手,先攻拆十余招,最后各怀取胜的念头,打出了真火,啸声震耳,剑气飞腾,两人互不相让,狠招送出,真的拼上了,愈斗愈凶狠,险象横生。 斑琦十分恼火,他认为黑狐居然不让招,令他大失脸面,怒火勃发,用上了杀着,凶悍地放手狂攻。 黑狐全力周旋,毫不示弱,也凶狠地还以颜色,力拼卅招,方败象渐显,开始守多攻少了,额上大汗如雨,脚下有点乱,险象横生。 斑琦愈想愈恨,紧迫进攻毫不放松。黑狐终于放弃了进手招术,采用游斗术周旋。 “铮!铮………”双剑的撞击声连珠暴响,场中的黑孤八方游走,渐感不支。但高琦如想在百招之内将他击败,也非易事,势所不能。 激斗中“铮”一声暴响,人影乍分。黑狐飘退丈余,退出了场外,较下一软,几乎拌倒,叫道地说:“甘拜下风,高兄果然高明。” 斑琦先前的气愤,已因获胜而消失,拭掉额上大汗,豪气飞扬地说:“老弟,你的剑术封得十分严密,不露丝毫空隙,只是进手招式弱了些,假以时日,你的进境将无可限量。来吧,试试你的暗器手法。” 第二十三章 一名大汉在场的西端安置了一座三环木靶,中间的红心大仅一寸圆径。另有人送上一囊钢镖,共有十枚。黑狐接过镖囊,先到堂下行礼。不等他发话,武副会主说:“你的剑术不弱,可惜内力火候太差,得多练内力。你已疲备不堪,是否需要歇息片刻?” “晚辈尚可支持,不必歇息了。”他沉住气答。 “好。不必被得失之心所左右,沉着应付,知道么?” “晚辈记住了,谢谢副会主教诲。”他欠身答,行礼退下场中,在东端距标靶三丈二尺左右,先试了试准头,装腔作势试脚力,引来不少哗笑声。发暗器应该不论时,地、势,那有先试准头脚力的岈?显然是外行。 “打上”他沉喝,右手一扬,银虹倏飞。 “笃!”脆响入耳,镖射入红心左侧线上,算是中的了。 “红心!”监靶的大汉高叫,哗笑声消失了。 “笃!笃!”二三两镖一中红心上线,一中右方二环。 监靶的人换了新靶,黑狐一声叱喝,双手齐发,镖出如连珠,七枚钢镖只有一枚击中红心,其余六枚皆布在二三两环上。 监靶的人将靶呈上,武副会主点点头,说:“还算不错,派得上用场。田春,你先退下,安心等候明日盟誓入会的事。” 黑狐行礼告退,仍由孙琳送他回宿处,一面走,他一面信口问:“孙兄,难道贵会每一位弟子入会,都必须经过相试么?” “不是。”孙琳直率地答,淡淡一笑又道:“内主坛坛主,对你不无疑心。不瞒你说,我委实替你捏一把冷汗。” “坛主对兄弟有何可疑?” “你的狐形头罩是新制的,你如何解释?” “哦!原来如此。兄弟在江湖迫踪天罡星半年余,沿途不时弄些盘缠,曾多次与鹰爪们追逐,行囊丢失了四次之多,头罩巳换了四件啦!坛主未免疑心太大了。” “因此,坛主希望从你的艺业上,看出你的身份,所以有此安排。” “坛主可曾……” “他前疑尽释,你的艺业,确比五岭渔隐高明些,剑术也不属于武林五大门派。高琦兄在内主坛十大煞神中,论艺业名列第九,你胜不了他,委实可惜。看来,你只能名列十八宿,十八宿日下乃欠三名,你极可能名列其中,地位已是相当高了。老弟好自为之。” “谢谢孙兄照顾,兄弟十分感激。孙兄在会中的身份………” “兄弟是十大煞神之一,论艺业名列第四。” “小弟失敬了,尔后尚请多照顾一二。” 谈谈说说间,已到了宿处。孙琳似乎已不再负责监视,告辞别去。 黑狐从容梳洗毕,打发走伺候的小贼,泡上一杯好茶,静候鱼儿上钓。 丙然不错,敖文辅已在同伴口中探悉演武厅的详情,点着拐杖,兴匆匆地来访,进房便笑道:“田兄,恭喜恭喜,且听好消息。” 黑狐扶他在床上落坐,笑问:“敖兄,有何好消息?” “坛主已表明态度,将你安排廿八宿,岂不是好消息?” 黑狐信手掩上房门,傍着敖文辅坐下,放低声音说:“敖兄,十分抱歉,你告诉我一件值得庆贺的好消息,我却回报你一件十分坏的坏消息。” “田兄,你………” “你知道我是谁?”黑狐冷然地问。 “你?你不是黑狐田春么?” “你说对了,我是大地之龙龙中海。”黑狐若无其事地说。 敖文辅惊得几乎一蹦而起,心胆俱寒,正想叫,中海却将他按住了,笑道:“坐下,小声些,你不想活了?” “你……你才想不活了,何必假冒大地之龙的名号唬人,自寻死路?人地之龙已经死在……” “死在顺庆,是么?请放心,我大地之龙是死不了的。” 敖文辅脸色灰白,挣扎着要向外走。 “那儿走?”中海冷冷地问。 敖文辅无法站牢,恐怖地说:“去……去告……告警。” 中海淡淡她笑,说:“坐下来,先定下心,听我说完再冉去告警也未必太晚。你听着。你脚上的伤是被人故意用轻手法弄断的,而不是被枯骨魔僧的同伴所打折。在下只消说是你故意用苦肉计,引在下打入内主坛,你想,后果如何?” “没有人会信……” “信不信是一回事。想想看,你的同伴死了,死无对证,无法替你洗脱吃里扒外的罪名。加上你的伤,更是有口难辩。更讨厌的是,我大地之龙确是你老兄引来的,这就糟了,闹将起来,阁下,你向谁叫冤?蝼蚁尚且贪生,何况人乎?你难道活腻了不成?好吧!你去告警好了,请,我替你开门。” 散文辅不住打冷战,虚脱地问:“你……你要我怎……怎办?” “坐下来谈,在下保证你的安全,脱离龙虎风云会,找一处通都大邑成家立业,洗面革心重新做人。龙虎风云会败亡在即,用不着耽心。” “你……你要我……” 请将管制内眷的警卫分布情形告诉我,再就是给我弄一具千里火来。尔后的事,不用你多管。不管何时,只要听到警讯,你便找机会逃命,或者躲在附近,在下会带你出险,办得到么?“”你……你想救那……那些人质?” “正是此意。” “那……老天!你……你一个人即……即使有三头六……六臂……” “这些事你不必耽心,在下自有计较。” “你……你能保证我……我的安全?” “当然,在下不用黑狐田春的面目出现,便不会连累你,尔后我会替你安排。敖兄,跟随这群恶贼造反……” “造反?我……” “哼!你们还蒙在鼓里。演武厅中居然演阵法,天狐谷被焚,官兵在谷底洞穴中搜出无数兵革,你认为这是江湖人所该作的事么?傻瓜!他们居心叵测,那不是称霸江湖,那叫造反,老兄,那是抄家灭族的大祸事。” “这…这……” “在下决不胡说八道,字字是真。敖兄,即使你有勇气跟他们打江山,像你这种小人物,只怕未攻下一座城池,你已经含恨九泉,做了他们的枉死鬼了,何苦来哉?听我良言相劝,及早回头,日后找处安身立命的地方成家立业,下半辈子也可图个安静。如果你甘心从贼,首先遭殃的是你,即使我不杀你,武副会主岂会让你活命?尚请三思。” 敖文辅沉思片刻,一咬牙,说:“好,在下已无路可走,依你……” 直至晚膳时分,房中掌起了灯,敖文辅方行辞去。大雨倾盆,风雨声如万马奔腾。所有的警哨,皆瑟缩在碉楼内。夜黑如墨,伸手不见五指。 堡寨各处,外间不许灯火外泄。四更天,警卫们精疲力尽,还有一个更次便将天明,所有的人皆松懈了。在一座楼顶的瓦面上,神秘的千里火幽暗的光芒,向西北角连闪三次。 西北角的山林中,每夜皆有大批黑影潜伏,三更初来,四更未去,眼巴巴地等待堡中的灯火信号,这天终于等到了。 要救老少妇孺,岂可救了便走?走得了么?因此,这次袭击内主坛,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而且必须尽歼堡寨的人,清除所有恶贼,方能带着大批老少妇孺安全撤离。有了警卫分布的位置,仍然有困难。敖文辅不知内部形势,这件事必须寄望在青锋四女的吴玄霜身上。 三更正他开始行动,如不能先找到吴玄霜,他不能冒失地将信号传出。他已在敖文辅口中,问出了坛主的住处。从窗下钻出,直奔后堡。 后堡在堡寨的后面,有一座围墙分隔了一段花园形的建筑,里面像一座小城堡,宽广约百丈,外围是花园,中间建了四座砖造楼房,楼房外围,是城堡形的碉栅,共有八座之多,士寨墙高有三丈,将八座碉栅连结成四匹方方的城堡。四座楼房中,住了上百名的老少。八座碉栅中,住了六十四名骠悍的份子,也就是看守百名老坐的警卫。碉栅与楼房之间,是菜圃与牲口栏,由楼中的青年人与健壮的妇孺种牧,自给自足,非经许可不许外出,形同囚犯,楼房的下层,另外有监视和管理的男女,都是身手了得的贼汉,负责监视每家老少的举动,名义上却称为保护内眷安全的管家,掌握着生死大权自设刑室,管教那些敢于反抗的老少。因此,这些内眷名义上是护法和会友的家小,事实上却是失去了自由的人质,任何有形及无形的反抗,皆会受到可怕的惩罚和报复。 八座碉栅的名称,各有不同,按次序是东、西、南、北,分称为龙虎风云。东南叫安栅,西南称身栅,西北称立栅,东北称命栅,提起安、身、立、命四栅,便知是指四方斜角的碉栅了。内面四楼的老少,可以说插翅难飞。 南面的风栅,有一条花径通过外围的花园,到达主堡要地清华园,那是内主坛护法以上的高手们安置家小的地方,共有二十余栋华丽的楼阁。擒龙客夫妻的居室,在清华园的南首一栋独院中。再往南走,就是人质们获准与亲属会见的慈安阁。每年,会主替那些被里胁的护法和会友,先后安排一两次会晤的机会,以令其安心,也等于是探监。慈安阁的南面,便是堡寨中心的忠义堂和将相阁。最大的建筑,便是龙虎风云楼。堡寨内部规模之大,由此可见一斑。 中海所安置的地方,是龙虎风云楼西厢客室。他必须经过忠义堂和将相阁,再越过慈安阁,方可到达清华园,清华园的北面力算是囚人质的后堡。这些地方他曾经随孙琳来过,但却止于清华园的南端,因此,慈安阁以南一带,他不费吹灰之力便顺利通过了。尽避替哨密布,但大雨倾盆中,他来去自如。 到了清华园外围,他更为小心了,这里面的警戒特严,大意不得,他先藏身在一座桃杯中,晚间的桃花已经被大雨摧残得零零落落,风雨声太大,听觉大受影响,视界也不能及远,他必须碰机会了依照教文辅供给他的消息揣测,前面的独院该是擒龙客夫妇的居处了,相度形势,他必须从后院接近比较安全。他并不怕内主坛任何高手的拦截,只怕惊动了堡寨的人,一番心血将尽岸东流,所以必须慎重行事。他避开花径,从东面绕出,发觉东面一座楼房前,台阶上站着两名警卫,监视着左右的花圃,无法通行。 在未发动之前,今晚是否可以成功,还未能预测,所以不可下手袭击警卫,他一咬牙,向下一伏用蛇行术慢慢向屋角接近,从警卫目力可及处冒险超越,成功了。 他像个幽灵,也像一条觅食的蛇,接近了独院的后方,委实费了不少工夫。 不能太慢了,再慢时不我留,万一今晚有人查巡,查到他的房中发现他失了踪,麻烦就大啦! “刷”一声,他侧身贴院墙滚落院中。地面泥泞,小花不足以掩身,他向里接近,心里不住在想着:“天明前如果没有一场大雨,地面的遗迹便无法冲掉,看来今晚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我像是在孤注一掷哩!” 后院是一座花园,前面出现了一座月洞门,门内的小亭中,两个警哨穿了油绸雨披,倦意甚浓,倚坐在柱下的座椅上,像是睡着了。翻墙头,易露身形,月洞门又不能通行,他有点为难,再不动手袭击警卫,怎可接近? 他藏身在门后,正在思索进入的方法,突见身后远处传来了脚步声。他吃了一惊,火速跃入身旁的花圃中伏下。 从东面角门进来了五个黑影,大踏步沿花径走来,接近月洞门便站住了,一个黑影拉开嗓子叫道看:“永陵,为何不在哨所。” 亭中两个黑影如梦初醒,出亭奔进月洞门,从中海伏身处经过,几乎伸手可及,慌忙间无暇细察。奔至五黑影身前,一个说:“二哥,雨太大,在亭中……” “在亭中睡觉,是不?”刚才叫唤的黑影厉声问。 “二哥,天色不早,何必太认真?”永陵暗笑答。 “何必太认真?哼!被坛主夫人知道,不活劈了你才怪,里面你能进去?我看你真是想死了。” “二哥,包涵些儿。” 二哥不再苛责,向两名黑影说:“振雄、邦宁,你两人换上。记住,不许越过月洞门,被坛主夫人知道,咱们都担当不起,门以内不是咱们大男人可擅入的地方。” 两人换下了先前的警哨,一个笑道:“夫人的手下侍女,个个貌美如花,艺业了得:永陵兄大概想吃天鹅肉,到里面勾搭哩。” 永陵兄拍了他一掌,骂道:“你这斯除了想女人,还有什么可想的?大雨天,饥寒交加,谁还愿意这儿喝西北风?小罗山内主坛赛似金城汤池,没有人敢前来送死,小丫头心中有数,不会傻得在花园中自讨苦吃,我这一个时辰中,就没有看过她们的人影,恐怕早就睡得又香又甜了,只有咱们这些人认真吃苦。” 二哥带着人扭头便走,没好气地说:“少说两句吧,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有什么好埋怨的。这一个时辰是铁笔先生查哨,你没有被他查到,算你祖上有德,不然屁股准又得开花了。走!” 中海乘他们嘀咕的空隙,像一条蛇一般,贴地滑入月洞门,向前面的黑沉沉房舍掠去。 由警哨的口中,他知道月洞门以内,由坛主夫人的侍女充任警哨,必须特别小心,女人胆小心细,常会大惊小敝,大意不得。 这是内院的庭园,左侧是荷池,池右侧有水榭,连接着前面的楼际,一条建有天棚的曲廊,直伸向水榭的大门。阁楼左右后三方皆有迥廊,红漆雕栏,黛绿花窗,如果在白天看去,十分悦目,比起那些小贼们的住处,一是天堂一是地狱,无法比较。 重门叠户,谁知道吴玄霜住在何处?青锋四女名义上是金花五娘的属下弟子,事实上却是她的贴身侍女,只不过身份比一般侍女高得多而已,也可以说是她的门徒。四女的地位,与龙泉十二剑手一般,只听命于她,连擒龙客也不能直接指使她们。 以常情估计,青锋四女的住处,必定在内室,距擒龙客的寝室决不会太远,他必须冒险深入。 大雨倾盆,冷风凛冽,门窗闭得死紧,没有丝毫灯光外泄,想破门窗而入谈何容易?他必须找到警卫出入的秘门,或者找到警卫,不然太冒风险,破门窗会惊醒里面的人。看来,他必须制服警卫了。 他从右面的迥廓接近,刚贴在朱拦下,便听到迥廓的另一端,传来极为轻微不易发觉的脚步声。他暗说:“唔!这人相当机警,很难对付。” 脚步声十分缓慢,来人似乎极为悠闲,许久,才发痕7b迥廊的另一端,出现了一个幽灵似的模糊人影。人影穿一身黑,不易着清,身材娇小,紧靠着墙壁,一步一停顿,徐徐向这儿移来,脚下轻得像猫。在风雨声中,中海居然在五六丈外便听出是脚步声,他的耳力骇人听闻,已达通玄之境。 久久,接近至两丈内了。真糟,这家伙竟然回头啦!他刚想移近,这人却突然扭头回望,久久才重行转身而去。 “这家伙好机警。”他心中嘀咕。 檐下的雨滴,不住打在他的身侧,他想:我不信她会听得见我的移动声。 他在地下摸索,摸到一颗小石,一咬牙,匍匐着向前移动,小心翼翼地跟进。 黑影到了转角处,再次转身,贴在墙角上,向两端全神注视。身右不远,是一扇长窗,雕飞凤窗格内面的窗门,声息全无。他伏下不动,贴身在阶下等候机会,相距两丈余,不易扑上。这是一场艰苦的危险追踪,考验耐心和机智,谁大意便失败。 他将小石捏好,必要时他须用打穴术制人,黑夜间易失准头,万一一击不昏,一切都完了,他考虑过用投石问路术引开对方的注意,随又放弃这念头,投石问路术对付有经验的警哨,会弄巧反拙。 黑影移动后,重新向来路移。他的心几乎停止了跳动,老天,竟向他伏身的檐下移进了。 “老兄,接近至一丈,你如不发现我,你就倒霉了。”他下意识地向移近的黑影暗叫。 黑影的目光,并未向下看,下面视界被朱栏所挡,只能向外瞧,想看到栏外藏在阶下的人,必须走进栏旁俯身向外,方可看到。 他一咬牙,决定冒险使用最笨拙的仗俩,诱黑影探身栏外动手。准备停当,他发出一声幼猫遇敌时的急迫怪吼。 黑影上当了,不假思索急走两步,果然手扶朱栏探身栏外向下望,天色太黑,不易看清。 他扬手将小石贴地向外射,像是有小动物向外逃,以便将黑影的目光引至外面。接着,他长身暴起发难,双手扣住对方的喉头向下猛拉,便生生将入拉出栏外,双手一紧,将入压在地下,低喝道地说:“再挣扎,要你的命。” 黑影的肌肤细嫩腻滑,但双手却坚强如钢,扣住他的双手脉门,像两把大铁钳,一双脚也不安静了。但他不在乎,再用上一分劲,黑影不再顽强挣扎了。他贴在拦下,附耳向黑影说:“姑娘,在下不想要你的命,但你得据实回答我的话。记住,不可大声说话,不然你将后悔。在下不喜欢制人的穴道,那会致人于死,希望你识相些,不然我将制你的穴道,怪我不得。说。青锋四女的住所在何处?” 黑影是个少女,身躯被压,喉咽被制,无法反抗,说:“你……你找青锋四……四女,有……有何用……用意?” “这个吗,你别管。” “我……我不知道。” 中海冷哼一声,凶狠地说:“在下知道你顽强,你不会痛快地说,误了在下的事,你得受到残忍的报复。” “惟死而己,你……你岂奈我何?”少女顽强地答。 “哼!在下知道你不怕死,不必用死吓你。太爷要用药弄昏你的神智,制了你的经脉,将你带走卖入勾栏,让你饱尝风尘……” “住口!你……” “太爷办得到的,你说不说?” “你这卑鄙的恶贼,你不说出找青锋四女的缘故,我决不说,你是谁?” “太爷黑狐田春,与青锋四女是旧识。” “你?见鬼!青锋四女没有人认识你田春。” “哼!你怎知道?” “我就是四女中的珠娘。” 中海白天已见过四女,只是黑夜中无法分辨,听对方说出是青锋四女中的珠娘,不由大喜,手下松了些说:“你我不必勾心斗角了,劳驾,带我去见你们的四妹玄霜,在下决不为难你。” “你还没说出找她的原因呢。” “你多问了,姑娘。” “你冒这么大的风险,是想将她带走么?你最好免费心,假使走了消息……”那是我的事,不劳姑娘躲心。” “但你会害了我们姊妹四人。” “你们如果害怕,何不离开?” “离开?我们是有家难奔,有国难投,逃不出龙虎风云会的魔掌,服下了龙虎金丹,想离开不啻死路一条。” “如果在下能替你们解毒,替你们安顿,又当如何?” “你?见鬼!你一个小寨主……” “姑娘,在下的艺业,白天在演武厅……” “二流人物,自顾不暇。”珠娘不屑地说。 “但在下擒你,却不费吹灰之力。” “这……你这种暗算的仗俩,不足为法……咦!你是说,白天是你故意藏私的?” “正是此意,真正动手,贵坛主擒龙客接不下在下三招。走吧!带路。对不起,我得制你的哑穴了。” 珠娘疲乏地站起,在中海的控制下,同水榭走去,一面用手示意水榭的另一端有人,脚下要放轻些。到水榭有一座七曲廓桥,珠娘在前徐行,过了四曲,她突然向外一跃,想向荷池里跳。 中海早有准备,手一伸便抓住她的腰带向里提。 她火速拔剑,却被他按住了,附耳笑道:“姑娘,如果你能反抗,我大地之龙岂配孤身入虎穴?不必白费心机了,希望你我能衷诚合作。” 他无意中透露了名号,珠娘大吃一惊,苦于无法说话,指手划□‘7d要他解哑穴。他摇摇头,说:“不行,见了安姑娘,大家好涵量,走。” 水榭右廊有一道暗门,珠娘领着中海,进入了漆黑的走道,左盘右旋,到达内层的通道,开始看到灯光了,每一处转角皆悬了一盏宫灯,光度足以照亮走道。怪,甬道两旁皆有密室,却似乎并没有人在内居住。 到了一处厅室,圆形的花厅三面临窗,厚厚的窗帘遮得风雨不透,灯火不致外泄。进厅的甬道右侧是楼梯,左面是房间,一列共有四室。明亮的花厅中,陈设极尽奢华,古玩奇珍罗列,朝北的壁间挂了一块金字匾,刻着三个大字:“藏珍厅”。有了这三个字,便感到花厅俗不可耐。 厅中的大琼椅上,一个劲装少女正在沉沉入睡。 中海手快,挟了珠娘一跃而前,立即出手。 少女突然苏醒,中海的掌已经劈出。 “噗!”少女反应奇佳,双手急封,封住来掌,正想叫。 中海看清了少女的面目,吃了一惊,幸而他的掌力已达收发由心之境,火速收劲低叫道:“玄霜妹,我是中海。”声出人已跃开。 少女正是吴玄霜,骇然闪在一旁,手按剑靶惊问:“咦!你……” “愚兄已化装易容,这儿方便么?”中海急问。 玄霜仍不敢信,戒备地问:“你……你是中海哥?何以为证?” “玄霜,可记得排云山庄的事?可记得咸宁道上……” “天!丙然是大哥,你独自来了?”玄霜走近喜悦地问。 中海将珠娘推入椅中,说:“一言难尽。愚兄今晚必须将囚在后堡的人质救出,特来请贤妹相助的。” “那……” “贤妹,此地已不可留,你万难接近那老贼道,金花五娘也不会放你走,报仇之事,愚兄一力承当。同时,愚兄也不放心你久处虎穴,万一你有了三长两短,愚兄有何面目见令尊于九泉之下?随在愚兄的身边,凡事也有个商量。今晚天玄剑施前辈已率领天下群雄在堡外等候愚兄接应,只要救出人质,被老妖道里胁的高手名宿必定倒戈相向,可以争取不少朋友,孤立老妖道,早日瓦解他的斗志,事可有为。不然的话,将不知要死多少无辜,梓潼大会,必促使武林精英尽失。后堡愚兄不熟,贤妹必须放弃这种绝望的追踪术,助愚兄竞此全功,老妖道败亡在即,此举关系全局,倘请贤妹三思。” “但……这时离开,小妹曾服下贼婆的龙虎……” “这倒不用担心,愚兄带有解药。” “那些人质,重要的人物也服下了龙虎金丹,每月初一日必须服一次解药,方能保全性命,大哥如果所带的解药不够,岂不误了他们的性命,救之反而害之?大哥倒得三思。” “你知道擒龙客的龙虎金丹藏在何处么?” “要金丹何用?金丹不难,但解药要向擒龙客方可……”金丹的外层其实就是解药,内层方是毒丸。” 玄霜走近珠娘,说:“二姐知道龙虎金丹的藏处,要她拿来。” 中海解了珠娘的哑穴,扣住她的喉管说:“带在下取金丹,在下决不伤你。” 珠娘挺挺朐膛,泰然地说:“不必迫我。四妹,你该知道,如果你我姐妹能获解药,早就脱身逃匿了。如蒙不弃,我随你走,把大姐和三妹叫来,我四人愿替龙大侠效力。” 玄霜点点头,同中海说:“大哥,二姐的话可信。龙泉十二剑手中,大半也早萌逃念,只是无法脱身。那金花五娘生性淫荡,龙泉十二剑手皆是她的禁脔,他们忍辱偷生,时思脱逃,苦于无法脱身的。如果有解药,大姐商萍必可将龙泉十二剑手招来。” “今晚事情急迫,招致龙泉十二剑手的事,日后再说,目前必须将龙虎金丹弄到手,事不宜迟,速离险地再说。” 玄霜笑道:“这儿不是险地,却是全堡最安全的地方,虽则四处机关密布,却无人敢来。楼上是金花五娘昼间与龙泉十二剑手行乐之所,晚间贼婆却住在前面画楼中。擒龙客老贼不近女色,他住在龙虎风云褛,这座水榭晚间由青锋四女负责,并负责巡视前面画楼担任警哨的侍女,不会有人前来打扰,连擒龙客也从不踏入楼半步。” “龙虎金丹就藏在楼上,共有二厘,每匣百粒。龙大侠,要多少?”珠娘问。 “全部带上。恶贼们极为可恶,如果刮掉金丹上的金粉,便是每月给你们服下的所谓解药,我已识破了他们的机关啦,多带一颗,便可多救一个人。二姑娘贵姓?”中海问。 “小姓夏……” “夏姑娘,不是在下不放心,请原谅,我不得不与姑娘一同上楼找金丹,并请另两位姑娘共襄盛举。” 夏珠娘明朗地一笑,说!“龙大侠,事事小心谨恨,方能胜大任,妾身岂敢见怪?走,四妹也请行,请信任我。” 楼上,中间是密室,四面有廊,雕花朱栏围绕,画栋雕梁美仑美奂。 青锋四女大姐叫商萍,三妹范容。她两人被珠娘和玄霜从密室中唤起,莫名其妙。两女只叫她们换上劲装,带了兵刃,不说明理由,拥着两人出到厅中。玄霜堵住了退路,同厅中伸手笑道:“两位姐姐,小妹替两位引见大地之龙龙大侠。” 两女神色一怔,商萍嗔道:“小妹,你是怎么回事?” 中海从屏风后转出,抱拳行礼道:“在下龙中海,来得鲁莽,两位姑娘海涵,午夜打扰芳驾,委实事非得已,倘请见谅。” “咦!你……你不是黑狐田春么?”范容吃惊地叫。 “黑狐田春仍在赣南,天罡星已经改邪归正,黑狐用不着找他报仇,在下系借黑狐的名号,混入贵地别有所图,详情请吴姑娘说明,夏姑娘请将龙虎金丹取来。”他沉静地说,掌心暗藏了两枚钢镖准备应变。 珠娘转身走了,玄霜委婉地将事情说出,力劝两人□5c脱金花五娘的羁绊,为铲除龙虎风云会尽力的。两人大喜过望,千肯万肯。 珠娘取来了三匣龙虎金丹,中海取出四颗,其余的全塞入百宝囊,捏破丹丸,令四女观看,将内丸丢掉说:“外层便是解药,吞下便可平安无事了。诸位不必怀疑,请刮掉外面的金漆,看看是不是诸位每月皆须服下的解药?”他将丹药的内情再加详述。 珠娘一口吞下,笑道:“坛主曾说龙大侠已中毒死在顺庆,却活生生地在这儿出现,可知毒药决难不倒龙大侠了,妾身相信大侠的话,毫无虚假。事不宜迟,龙大侠准备怎办?四更正了,时辰不多了,后堡我四姐妹相当熟悉,请教该如何进袭?” 接着,商萍将后堡的形势一一详说了。 中海略一思量地说:“如此说来,大事定矣!咱们不须和八碉栅的人拼命,必须先进入四座楼,分头解决楼下的贼众,然后向外收拾八碉栅的人。那时,即使堡寨的人全部来攻,也无济于事了。在下到堡西北接应外面的人进入,并解决立栅的八个贼人。四位姑娘可在四座楼下分别接应外面的人,人一到便悄然进入擒贼。这就走!诸位如有心爱之物,不妨随身带走。” 五个黑影出了水榭,由商萍领先,她知道各处警哨的位置,七转入折便绕到西北角的栅护墙下。 大雨倾盆,夜黑如墨,知道警哨的位置,一切好办,如入无人之境。立栅是两层建筑的碉楼,四面设有木栅,栅上布满了荆棘,护墙设有垛口,以便万一有警,堡北的贼众便可从正北的云栅进入,迅速入内登墙防守,堡北贼人的住所,距云栅仅一箭之遥,往来极为方便。堡中心清华园地位高的贼人,也可迅速地从南面的风栅赶到。 生死存亡,在此一举。中海料定贼人只有八个,必定只有一名警哨,乃低声向商萍说:“商姑娘你在右面掷物发声,我从左面登楼。” “你能飞跃三丈六尺?”商萍不大相信地问。 “在下有把握,走!” 他摸向楼左,伏在墙根下,听到右面“拍达”两声发出,猛地飞跃而上,右手一搭三丈高的墙顶吸腹收腿再次上升,像一头怒鹰,飞越楼外侧的丈宽荆棘栅,飘落悬空伸出的木棚上。楼四力悬空架了了望木棚,上面的顶□c伸出四尺以上,白天无所谓,晚上却显得更为幽暗,反而给夜行人不少便利。 风雨大大,棚对面四丈外的贼人,正手扶栏干俯身向外探视声响的来源,不知棚这面光临了不速之客。中海放轻脚步,猫也似的由楼板窜出,一闪即至,照贼人的后脑一掌拍下,“噗”一声贼人脑骨下陷。他将人放倒,先飞跃而上,扳住飞檐向上翻,登上瓦面,用千里火向西北角打出三道闪光信号,直至看到远处传来微弱的信号,方回楼中。轻轻扳□‘7d了木门,闪入楼内部,首先便看到定时刻的香盘,大胆亮出千里火,推开了虚掩着的室门。室中一灯如豆,七名大汉鼾声震耳,睡得像猪。紧要关头,慈悲不得,在六名大汉的眉心各劈上一掌,最后将一名贼人弄醒,制了哑穴,拖出室外,用镖抵住贼人的喉咙,低喝道:“老兄,升起栅门。” 贼人魂飞天外,如受催眠,乖乖地将栅门绞起。他将贼人一掌击破天灵盖,急急下楼,迎入青锋四女,再交待一番,方向西北角的堡墙掠去。近堡墙处,建了许多房屋,住了不少小贼。他己知贼哨的位置,无所顾忌,老实不客气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一双,连杀六名警哨,接近了墙根。 下了几天雨,贼人警戒松懈,墙上平时每隔三丈便有一名警哨,这时却空无一人,警哨都躲到附近的碉楼里去了。每个碉楼相距在二十丈左右,墙头上没有人,假使收拾一座碉楼,便可从容进堡。看了左右的形势,他暗叫道:“天助我也,老天爷真够交情。” 碉棚从内面接近,太简单了,两侧有砖级,拾级而上可直达碉楼的大门,从两侧的墙头桡过,可绕至前面的悬空哨棚,不必入室,便可将外面哨棚上的人击杀。他贴着碉壁绕向右侧,看到了四名警哨,缩在哨棚内壁倚壁而立,油稠雨披连头罩住,在风雨中瑟缩,只有一名警哨向外张望。 从左右皆不宜接近,但必须冒险,以壁虎功爬出墙角,向前低纵,抓住了棚右的木板,吊在下面然后引拉上升,幽灵似的从壁根下升上,贴壁向前移,慢慢接近了躲在雨披下的第一名警哨身侧。该下手了,右手一伸,拇指和中指扣住了警哨的耳后两藏血穴,左手在贼人的脑后昏穴来上一指头,贼人无声无息地昏倒。接着,他将人移开,轻轻倚壁放倒,依样葫芦制住了第二个人。不必耽误了,他将人放翻,突起发难,冲街出拔剑疾挥,凶猛地手下绝情,两个人头落地,尸体仆倒。 碉棚下面的门是闭上的,夜间不许出入,只有上面通向凭空哨棚的门可以自由进出,以便换哨。他推闩而入,通道一折,便看到了灯光,两列长铺上,横七竖八躺了廿二名大汉。 他用镖作兵刃,逐一收拾,镖尖在贼人的眉心一推,贯入两寸有奇,再加上天灵盖拍下的一掌,廿二个人一一了帐,糊糊涂涂的送了命。他找到了不少粗绳,带到哨棚外,先打出信号,再将绳索向下挂,以便接上轻功较差的人。 不久,下面一群幽灵似的黑影,一个个全成了落汤鸡。他再次打出了信号,第一个黑影像怒爪般飞上棚来。 “龙侄,怎么了。”黑影问,是天玄剑。 “施叔叔,徼天之幸,出奇地顺利,里面有青锋四女接应。” “青锋四女?靠得住么?” “请放心,小侄信任她们,吴姑娘有知人之明。” 这时,廿七名老少已先后上来了,最后上来的是枯骨魔僧,吁出一口长气说:“龙哥儿,老衲急得要上吊,你倒挺安逸哩,怎样了?” “大师,下去再说。”中海说。 天玄剑带来了卅六个人,加上中海和枯骨魔偕,共是卅八条好汉,都是了不起的高手名宿。 没有余暇寒喧,中海将情势一一说了。天玄剑立即调兵遣将,将入分作四批,每批九人,中海和天玄剑则负责策应,立即启程向里走。 素素喜孜孜地送上中海的飞刀腰带百宝囊和追电剑,笑道:“大哥,该恢复本来面目了。” 中海摇摇头,一面结扎一面笑道:“不,要等到梓潼大会时,大地之龙方可从天而降。” 他将一幅黑巾蒙住口鼻,说声“走”,领先开门外出,一群人冒雨向里赶。真得谢谢天老爷帮忙,雨愈下愈大,声如万马奔腾,掩盖了所有的声响。有人做内应,一切毫无困难,四座楼住在底层的贼人,在梦中被一一制服。接着,留一部份人在楼下戒备,一部份人登楼唤醒人质。 中海找到了六指琴魔的外甥甘燕栋,和六指琴魔的老姐姐。甘燕栋已是四十开外的中年人,只是他不会武功,派不上用场,还得派人照顾他母子。 黑旗令主的家小倒是不少,一子一媳三侄一女,这六个男女,都是艺业高明的人,三个小侄虽只有十六七岁,像是三头乳虎。他们得了解药,一个个磨拳擦掌,四处找兵刃。 百余名老少中,大多是武林世家的子弟,有四分之三的人可派用扬。天玄剑当机立断,分派了照顾不能动手的老少,立即分组向八座碉棚袭击,只等到天色发白动手。但中海反对,他认为所杀的警哨将被发现,如果未能及时夺得玄栅,在楼附近和贼人拼斗,老少妇孺定会受到波及,必须和贼人在碉栅之外决战。天玄剑认为可行,一声令下,八群高手每群十余人,分向碉栅悄然接近。每座碉栅只有八个贼人,已有一座碉栅是空的,怎受得了如龙似虎的名宿袭击?想得到结果如何了。 中海和两位姑娘,加上雍玉和青锋四女,八位男女奔向南面的风栅。他领先飞升栅楼,一飞刀便将警哨射倒。后面七小侠一拥而上,进入室中砍翻七名贼人,开始按集弓箭,准备应付即将到来的厮杀。八座碉栅顺利夺获,天文剑带了隐叟邓公明、回春居士丘宪、狂丐西门守成、五行剑周念凯、枯骨魔僧等人,到风栅会合,准备迎击擒龙客。众人刚到,堡西北首先响起震耳的警锣声。 中海攘臂而起,豪气飞扬地说:“施叔,咱们先给他们当头一棒。西门老爷子、小侄、再加上两位小妹、玉弟,由西门老爷子率领小侄这四位龙凤,闯一闯羊阵,吸引他们,免得他们乘夜暗来进攻碉栅。” 第二十四章 “我也去……”天玄剑说。 不等他说完,狂丐哈哈狂笑道:“老弟,身为主将,岂可亲冒锋镝?你得运筹帷幄,留下啦!小龙凤们,走啊!跋羊去也。” 上人飞落墙外,同清华园急闯。锣声震天,呐喊声震耳,各处人影幢幢,纷向堡西北角赶,他们还不知囚人质的碉栅出了意外呢! 雨太大,火把无法使用。天近破晓,仍然黑暗,各处楼房灯火明亮,但远处仍然栅影难辨。 老花子一马当先,劈面遇上了十余名贼人,他叫:“喂!免崽子们,不必走了。” 贼人吃了一惊,双方相距不足三丈,领先的人大吼道:“什么人胡说八道?岂有此理!” 中海首先迎上,一声狂笑,抢入就是一劈掌,“噗”一声将贼人劈翻在泥淖中,冲入人群叫道说:“闯王爷驾到,杀!”杀字出口,追电剑刺倒了一名贼人,乘势再进。 “龙虎风云!”素素大叫,挺剑跟上。 狂叫声乍起,五名贼人扭头狂奔,一面狂呼告警。鸠首杖挥舞,四把剑飞腾,五个男女像五头猛虎,从左至右奔东逐北,黑夜中敌我难分,他们五个人却可来去自如,反正对方全是贼,用不着顾虑杀错人。所经处血肉横飞,没有人可以挡住他们。 接近至第一座楼房,老花子叫:“杀入楼中,木造楼房经不起火,天虽下雨,内部照样可以燃饶放火!” 五个人来去如风,见人杀人,见屋放火,不恋战八方奔逐,宛若虎入羊群。这一来,吸引了所有的贼人,让天玄剑一群人得以从容布署。贼人从四面八方向清华园涌集,已有五栋楼房起火,大雨无法扑灭楼内部的火焰,火光从门窗透出,映得四周通明,雨珠反映着火光,附近一片烟雨朦胧。他们在房舍和花木中奔东逐北,贼人们甚至还不知谁是敌人呢。 朦胧中,有人传下坛主的法旨,四面传呼道:“坛主示下,退守龙虎风云楼。” 他们已接近了慈安阁的东首,闯入一座小花园中,左右皆有黑影向南赶。 老花子站在泥淖中,低声道:“得意浓时便好休,小龙凤们,歇歇手,天色快亮了,再杀便退不回去啦!打蛇打头,杀这些小毛贼委实于心不忍。龙哥儿,你这一手真绝,如果不是来这一手杀人放火的绝着,他们在黑夜中全力进攻后堡,很难阻得住他们的,后堡的人质必有伤亡,咱们担当不起哩!” 中海抹掉脸上的雨水和血迹,点头道:“不错,天快亮了,小侄必须易容,和擒龙客一博。同时小侄还有事要和施叔商量,咱们往回走。” 狂丐举步便走,一面说:“不必再杀了,免得引人追来,天明之前,最好不要有人向后堡进攻。” 绕回后堡,中海立即取出百宝囊中的法宝,着手易容。左颊旁长了一块紫蓝色掌大胎记,右颧骨附近,生了几颗豆大的毛痣,一口牙齿变成黑黄色,左额角拉下一块三寸长刀疤,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在旁帮忙的三个人,看了他的怪像,笑得直不起腰来。素素伸出纤手,点着他的额角,毫无机心地说:“大哥,瞧你这付鬼脸儿,小心菡姐姐不要你哩。” “鬼丫头!狈嘴里长不出象牙来。”银凤笑骂,粉颊酡红。 中海一怔,注视着素素,再看看银凤。银凤脸皮薄,一溜烟跑了。他神色肃穆地扶着素素的肩膀凄然地问:“小妹,你这话是何用意?” 素素无惧地向他直视,也凛然地答:“用意极为明显,你不知道菡姐姐多喜欢你?” “喜欢我?我希望她是我的小妹妹,我喜欢的是你。” “大哥,你可以喜欢两个人,千万不可糊涂。” “老天,你这不是……也许你不知道,我很想促成玉弟和她的姻缘,因此把玉弟留下……” 雍玉不等他说完,笑着接口道:“大哥,你是真笨呢,还是不耻与强盗女儿为伍?洞庭王号召了近五百名水陆绿林好汉人川,要助你一臂之力,为何?他要助未来的东床快婿,任何代价在所不惜。也许你不知道:在洞庭你偷走那天,洞庭王已请邓老爷子为大媒,你如果矫情,会闯出多大乱子?我的事不必为我担心,我在十六岁那年便订下亲事了。我看,这次到梓潼你还是以这付面目出现好些,免得惹麻烦。” “我的天!这……这又为什么?” “家父对你极有好感,我妹妹云笙上次你没见过,不然,你恐怕脱不了身,她想认识你。她的眼光高着哩!” 中海正在为难,狂丐恰好及时闯入,怪叫道:“他们来了,哥儿,还不出来?” 众人出了室,奔上碉栅,外面天色朦陇,豪雨已小。 天空中彤去密布,暴雨已止,朦胧晨光下,风栅南面的草坪中,密密麻麻地排列着近二百名贼人,相距一箭之遥,列成阵势,似在候令进攻。对面清华园中大火已熄,缕缕白烟仍在向天空腾升,迎风传来阵阵焦臭味。 风栅左右的碉楼护墙上,隐叟与五行剑周老镖头等一群人,各控住一把强弓,箭在弦刀出鞘,准备厮杀。 中海到了天玄剑身旁,看了四周的形势,笑道:“施叔,他们已丧了胆,而且人并不多,所以不敢八方进攻,要从这一面突入哩!小侄亡领教过他们的操练,咱们不能和他们列阵冲杀。” “贤侄是准备叫阵决斗么?”天玄剑沉静地问。 “是的,目前主客易势,人质巳在我们手中,主动在我,让小侄去对付他们。” 中海的两仪心法是否练成,天玄剑尚无暇询问,还不知道他的进境如何,正好利用机会看他一显身手,应允道:“好,贤侄可先挫挫他们的锐气,会一会擒龙客,小心了。” 中海飞跃而下,大踏步向对方走去,在双方的中间止步,沉喝道:“擒龙客姓皇甫的老贼,出来答话。” 擒龙客还没到场,金花五娘正率领着龙泉十二剑手,从清华园的烟硝中向这儿奔来。人群的中段十六煞神和二十八宿左右分别,中间是十八名中年以上的男女,那是内主坛的各护法,都是三山五岳的高手名宿。坛主未到,没有人出面答话。 中海也看出擒龙客不在,狂笑道:“哈哈哈!在下单人独剑前来叫阵,而你们的人数却不下二百之多,难道说,擒龙客皇甫长风不在,体们便没有主事的人了?是不是怕死,所以无人敢于出头么?哈哈哈……” 他的话太狂妄,当时激怒了两名护法,一个是鹰目勾鼻的花甲老人,一是尖嘴缩腮的中年大汉。老家伙火气甚大,怒气勃勃地说:“这丑鬼可恶,他竟敢单人独剑前来叫阵,狂得令人难忍,待老夫上去割下他的驴头来。” 中年大汉先举步走出,恨声说:“这小辈太目中无人,不宰了他难消这口恶气,瑞老,有道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兄弟陪你走一趟,必要时联手宰他。” 瑞老挪了挪腰上的剑靶,大踏步超出说:“也好,方老弟可替我压阵。” 中海见有人出列,沉静地举步迎上,双方在相距两丈左右站住了,彼此狠狠地相互打量。 “你两人前来答话,能作得了主么?”中海傲然地问。 瑞老重重地哼了一声,吹胡子瞪眼睛恶狠狠地说:“老夫不是来和你答话的,来要你的命。” 中海解开腰带,敞开外衣,露出里面的飞刀带,说:“要命小事一件,来吧!你既然作不了主,在下也不屑和你废话。” 瑞老举步迎出,傲然地间:“小子,你姓甚名谁?你们这群侵入本堡的人,是何来路?何人为首呢?” 中海一步迎上,冷笑道:“老匹夫,你的话倒真不少。既然是要命来的,问这些废话做什么?要是想探口风,凭你还不配。” 瑞老气往上冲,一声怒啸,拔剑出鞘,火辣辣地冲上,招出“飞鸟投林”,走中宫凶猛地攻入,剑上龙吟乍起,剑气直追三尺开外。 双方人数都不少,擒龙客这一方人更多,第一仗输不得,所以老家伙想一鼓作气将中海击垮,不但脸上光彩,而且可以一振士气。同样地,中海也有相同的打算,他用傲慢的话激怒对方,就是想让老家伙气昏了头疯狂上扑。 他见对方来势汹汹,还有一名中年大汉在旁跟上。招攻到,他已有制胜的把握,紫虹一闪,“铮”一声暴响,瑞老的剑向侧急荡,右半身暴露在紫虹下了。他踏进一步,喝声“着!”剑虹倏吐。 瑞老经验丰富,感到拂来的剑影奇快奇疾,便知遇上了高手,接着双剑撞触,剑上传来的震撼力道凶猛无比,心中一懔,知道不妙,火速借势左跨一步,避开了接踵而来攻向左胁的一剑,凛凛剑气擦身而过,他惊出一身冷汗,一声沉喝,反手一剑拂出,反击中海的右膝,并想架开中海攻来的剑。 中海用上了刚字诀,剑向外拂,便接来剑,喝声“撒手!” “铮”一声暴响火星四射,瑞老人随剑飞,斜震丈外,脚下大乱,几乎立脚不牢。 中年大汉骇然惊叫,飞步抢出,伸手拔刀。 中海人影一闪,已经到了瑞老的身侧,一声冷叱,剑已递出。 瑞老身形未定,转身已来不及了。 刀光一闪,中年大汉已从中海的左侧方抢到,一声虎吼,招出“青龙入海”,双手将刀送出,抢攻甲海的下盘。 中海突然前闪,快!快得令人目眩,但见紫红一闪,锋尖从大汉的左臂弯掠过。接看身形再移,扑向瑞老。大汉将刀送出,刚看到紫虹入目,剑气掠过身前,大吃一惊,刹住脚步本能地仰身避剑,剑是避过了,却感到左臂一震,他飞返八尺,手一动疼痛袭来,眼前看到一只断手“噗”一声掉落在泥泞的草中,低头向自己的手看去,突然发出一声狂叫,丢掉刀扣住左臂,撒腿便跑。 几乎在同一瞬间,瑞老挥剑自保,急封中海递来的剑影,却封不住,慢了些儿,紫虹突然转点为拂,恰好从他的右肩前拂过,方被他将剑架住。 “铮!”双剑相交,蓦地,他看到自己的剑竟自行从身前飞过,落向左方丈余,“噗”一声轻响有物落地。至于右手的感觉,他已一无所知。耳中听到中海在身前的叱喝:“饶你一命,还不快走?” 他踉跄站稳,看到中海站在他身前不足五尺,紫虹耀目,剑尖距胸前不足三寸。百忙中,他火速挫身,想用剑架开中海的剑,岂知意动手动,竟没看到自己的手和剑,而肩部的奇痛却像电一般向他袭来,不自觉地“哎”一声惊叫,低头一看,老天!右手根本已不在肩上,鲜血像喷泉般从只剩下三寸不到的折断处射出,触目惊心。他如梦初醒,难怪对方不乘机进击,反而说饶他一命,原来手已被对方砍掉了。 “天哪!”他发出狼嚎似的凄厉狂叫,摇摇幌幌地打旋。 中海扭头便走,同刚到的金花五娘招手叫:“坛主夫人,何不叫尊夫前来答话?” 他神速绝伦地击伤了两名煞神,把所有的贼人吓了一大跳,全用难以置信的目光向他注视。 这时,天色已经大明,微风冷冽,细雨霏霏,所有的人全部成了落汤鸡,金花五娘和一些女贼尤为狼狈。不等金花五娘有所举动,后面人影移动,擒龙客到了,带了近二十名高手进入人丛。擒龙客记性不坏,第一眼便看到了中海的追电剑,脸色一变,脱口叫:“那是大地之龙的剑,怎么到了这厮的手中了?” 金花五娘神色凛然,说:“这丑鬼的剑术出奇地凶猛玄奥,不可和他单人独斗。长风赶快派人围攻,他只有一个人,先擒下他再说。占据后堡的人不知是些什么人,人数甚多,何不分些人从左右进攻?” “且先等候片刻,武副会主快到了。”擒龙客说。接着,他举手一挥,吼道:“上!接近些。” 人群开始移动,刀枪并举,一齐向前迫进。 人太多,中海知道不退不行,徐徐后退,仰天狂笑道:“擒龙客,阁下居然成了领兵之将哩,你怕死不敢上前,竟摆出阵势吼入,岂不可笑?” 风栅的栅门大开,天玄剑领着二十名朋友,涌出了栅门。墙头上,人质中可派用场的人,纷纷现身戒备。 擒龙客心中暗懔,高举右手阻止人群前进,变色叫:“天玄剑和狂丐,果然是他们。” 中海站住了,大笑道:“哈哈!擒龙客,阁下二百余名小毛贼,能和天玄剑一群武林名宿相抗的么?龙虎风云会败亡在即,阁下替那位用毒药控制弟兄,迫你们卖命造反的会主做走狗,眼看大祸临头,还不及时觉悟么?保宁顺庆两府的官兵即将赶到,诸位,难道你们要等到刀斧加颈,方知道后悔不成?擒龙客自己不敢上,却叫你们上前送死,何苦和自己过不去呢?为免枉送性命,必须赶快离开在官兵未到之前,赶快逃命去吧。睁开你们的眼睛,看看墙头上的人,咱们来了一百五十余名武林的高手名宿,足以退千军万马,区区二百余人,算得甚事?诸位,后堡的人质,皆是替贵会卖命的护法会友的家小,贵会的会主,对付自己人尚且如此刻毒寡恩,你们这些供驱策的小贼,跟随这种人打天下,有何好处,难道说,你们甘心将宝贵的性命,将祖宗父母所留给你们的身躯,便这般轻易地送给你们一无所知的的会主么?天下间居然有你们这些蠢才,甘心以血肉之躯替那奴役你们的人建造他的名位,值得么?朋友们,何不三思?世间真正活腻了的人,少之又少,你们真不怕死,甘愿替那些奴役你们的人卖命吗?” 他的嗓门大,中气足,一字一吐,声震耳膜,每句话都有相当份量,贼人开始不安静了。 擒龙客呆立在雨中,不言不动。 后面有了骚动,武副会主点着拐杖,带了八名高手赶到了,排众而入,在擒龙客身侧一站,厉声:“皇甫坛主,你居然让那小辈胡说八道?” 擒龙客扭头盯住他,冷冷地问:“副会主,难道要我驱赶弟子们上前送死么?瞧,对面是些什么人?天玄剑、狂丐、五行剑周志凯、铁扇秀士白云飞、灵山居士贺雄、火真君真阳道长,其他的人我不认识,但我知道,他们一个人足以挡住本坛的三十名弟子,一拥而上,不啻驱羊扑虎。副会主,你要我怎办?” “你怕他们?”武副会主厉声问。 “会主既命副会主在这儿主持大局,请下令。”擒龙客冷冷地说。 中海把握时机,大喝道:“那位断了腿的三脚猫,你何必迫弟子们送死?你,万里狐鸿武水隆,早年的字内凶魔、今天怎么怕起死来了?你如果有种,何不自己上?睁开你的狗眼看清了,在下手中的剑,乃是大地之龙的神物,这把剑曾经砍掉你的腿,你怎不上前报一剑之仇?上啦!何必叫旁人替你送死呢?” 武副坛主目中喷火,正待抢出。他身旁站着内主坛的副坛主红云羽士突然摇手示意,低声道:“副会主,身为主事人,岂可争意气亲自出战,要弟子们何用?愚意认为,还是由皇甫坛主应付为宜。”他一面说,一面向武副会主打眼色。 龙虎风云会中,总会设有副会主,这副会主的人选是活动的,可任由会主委派,日下已有两名副会主。内外主坛与及各地分坛,副坛主有四名之多。护法的名额没有一定,煞神也可视需要而增减,二十八宿则限定二十八名,由坛主物色高手递补,名额不够,可暂以弟子补充,以便凑足二十八人。这位红云羽士,是内主坛四名副坛主之一,早年曾与武会主有交情,却与擒龙客不和,所以乘机唆使武会主,叫擒龙客应付。 擒龙客也不是个度量大的人,在天狐谷他就对武副会主心存芥蒂,对这个为江湖所不耻的老贼,他心中不屑与其为伍。当他发现来人已经占领了后寨,便知大事不好,再发觉对方是天玄剑等一群人,知道大事去矣!即使今天能拼老命保住前堡,失职之罪也够他受的了,人急智生,当下把心一横,便把这万斤重担往武副会主肩上放。 武副会主听中海用话激他,无名火起,本待发作,被红云羽士一栏,猛地憬悟。他当然知道擒龙客对他不满,心中一转,压下了怒火,同擒龙客冷冷地说:“皇甫坛主,既然不宜让弟子们送死,那么,内主坛中难道竟无法出去几个人对付前面那个狂妄的丑小辈么?” 擒龙客心中暗骂,目光落在红云羽士脸上说:“红云副坛主的艺业,足以将那小辈置于死地,副会主何不令红云副坛主前往?” 红云羽士亲见中海在刹那间连伤两名煞神,对中海不无顾忌,不等武副会主答话,抢着说:“尊夫人手下的龙泉十二剑手,十二剑齐出,足以制服天玄剑,何不让他们出去壮一壮本会的声威?” “那是拙荆的随身警卫,是否让他们出去,不劳副坛主下令,是么?” 武副会主哼了一声,沉声道:“那么,就请坛主夫人前去毙了那小辈。” “副会主是主持大局的人,请下令就是。”擒龙客冷然地说,口气仍然不负责任。 武副会主冷冷一笑,转向金花五娘叫道:“皇甫夫人,速将丑小辈擒下。” 金花五娘点点头,举手一挥,缓步行出,龙泉十二剑手则紧紧地随在它的身后,同中海走去。 狂丐向五行剑招手,并肩而上,但中海向后摇手,示意两人不必上前相助。 双方相距二十余丈,严阵以待,候机上前动手,只有中海站在双方的中间地区,迎接徐徐走近的金花五娘。两人相距三丈左右止步,龙泉十二剑手在金花五娘左右弧形张开,十二个人手按剑把,作势戒备,候命动手。 金花五娘再进丈余,冷冷地说:“小辈,通名号。由尊驾的举动看来,定非等闲人物,但在江湖中,似乎没听说过尊驾这么一位丑陋的人物哩!” 中海双手叉腰迎上,怪笑道:“你金花五娘只认识那些英俊的男人,怎会留意我这种丑鬼?哈!炳哈!你就叫我丑鬼好了。你是自己上呢,抑或是先让龙泉十二剑手打头阵?放心,即使你十三人一齐上,在下仍是一人一剑接受挑战。” “小辈,你果然够狂。”金花五娘怒叫。 “不错,在下够狂,上啦!” “天字四剑上。”金花五娘叫。 十二剑手分为三等,每等四人,分称为天、地、人三字,假使十二剑手齐出动手,使称为鸿钧三才大剑阵,十分利害,足以困住四五名江湖名宿高手。 他们的剑,皆是出自浙江处州府龙泉县的名剑,无坚不摧,而且弹性极佳,全力一抖,锋尖可以反触剑把,锋利无比,使用时可以仗弹性折向伤人。功力不够的人,使用这种剑反而自陷危局,甚不趁手。因此,龙泉县的三家铸剑名匠所铸的龙泉宝剑虽为武林高手所宠爱,百般搜求,但真正乐于使用的人,却是不多。龙泉虽是出产名剑的地方,靠铸剑为业的人并不少,其中三家所产的剑尤为名贵,可是产量不多,每年所铸的名剑更是稀少,大多是比普通稍佳的而已。金花五娘居然弄到了十二把宝剑,网罗十二名英俊的青年高手组成十二剑手,委实难能可贵。因此,她将十二剑手视为禁脔,除非她自己亲自与人交手,龙虎风云会中,任何人也休是借用它的禁脔,甚至它的丈夫擒龙客,也休想指使十二剑手。 她小看了中海,只用天字四剑出场。中海在领教十二剑手的艺业前,还没有绝对击败十二人围攻的把握,见老太婆只令四人出场,心中大喜,打定主意先用话招引十二剑手反戈,如果不如意,便下杀手以快速攻势一举击杀首先出手的四个人。 他徐徐举步迎上,四剑手立即形成合围,各占一方,四支耀目晶亮的龙泉剑,发出耀目光华,隐隐剑啸宛若龙吟,风雷殷殷。 他立下门户,向前面的剑手低声道:“诸位,青锋四女寄语诸位好自为之,赶快乘机摆脱老太婆的羁绊,做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大丈夫。诸位体内的奇毒,青锋四女已经备妥解药了。” 前面的剑手一怔,凛然地问:“阁下,你的话是真是假?” “请向碉栅的左方墙头眺望,不难看到青锋四女。”中海不动声色地说。 剑手向那儿扫了一眼,再问:“阁下贵姓大名?在下怎能相信你有解药?” “在下大地之龙,并未死在贵会之手。” “你?” “在下用了易容术,阁下不信么?” “在下委实难信。” “龙某受青锋四女之托,传话诸位好自为之,因此表明身份,如果诸位不信,那就悔之晚矣!” “大地之龙艺臻化境,名震宇内,少不了会有人假冒他……” 中海突然揭去颊上的胎记,再从容贴上,问:“阁下,要龙某再进一步表明么?” 剑手愕然,略一迟疑,说:“在下仍盼领教尊驾的艺业,方能有所决定。” “好,四位进招。”声落,人化狂风,一声沉喝,闪电似的欺上,紫虹疾闪,一剑点出。 四剑手同声暴叱,剑势乍合,像一重剑网倏然收缩,配合得紧密无比。 中海对群殴经验丰富,四个人岂能将他困住,向前扑的冲势突然一变,折向右射,一折之下,便摆脱了三名剑手的袭击,专向右面的剑手进攻。右面的剑手一剑攻出,突见紫虹折向射来,赶忙变招一声沉喝,涌出一座剑山,希望阻住中海,让其他三名同伴从中海后方进击。 要破剑阵,唯一的秘诀是快,只要遇上阻滞,大事去矣!中海深得其中三昧,必须行雷霆一击,击垮前面阻道的人,方可冲破剑阵,便从各方同时进击的人无法近身,剑阵必解。 他已经知道对方的龙泉剑弹性极佳,像是软剑,如果不小心,说不定要吃亏,所以早有对策。对付柔劲,用劲不能太猛,须防兵刃折向。但他却不用柔劲,反而用上了至刚的劲道,他早有防备,相距五尺剑便提早攻出。 “铮”一声暴响,龙泉剑一触追电剑,剑尖急折,但距中海过远,剑的锋尖从中海胸前半尺拂过。 “撒手!”他沉喝,身形下挫、前迫,追电剑借势上挑。这瞬间,他已欺近剑手的身右,左手一掌击出,身形急旋之余不但出了阵,反而到了剑手的身后了。 “哎……”剑手的剑被挑飞至三丈上空,右胁也挨了不轻不重的一掌,同左便倒尚未站稳,已被中海抓住了后领,喝声震耳:“剑阵没有外援,毫无用处,饶你一命。”声落,人向前冲,挡住了跟踪冲来的三名同伴。 这瞬间,中海人如电闪,同右急掠,一声叱喝,“铮”一声暴响,左面刚让过同伴的剑手出剑封出,剑同样被震开,一绞之下,剑脱手而飞。 紫虹再闪,中海倏然退出丈外。 “哎!”,刚丢剑的剑手跃退丈余,失声惊叫。 人影倏止,四剑手呆如木鸡地四散分立,两人丢了剑,一个脸色冷灰,一个胸襟裂开一条缝。 “十二剑齐上!”金花五娘变色叫,同时拔剑扑出。 中海试出龙泉十二剑手的艺业,心中大定,没有人可禁得起他全力一击,更没有比他身法更快的人。剑阵并无大用,何所惧怕?他仗剑肃立,冷冷地说:“诸位,小心在下的剑,不发则已,发则生死立决。上!” 阵势片刻即完成合围,十二个人分三方站立,每方前二后二,同任何一方突围,皆可受到四名剑手的同时袭击,假使身法稍慢,甚至可以有六个人同时进攻,即便能冲过前面人的剑下,后面两人便可及时截住,乘机进击。 金花五娘跨入剑阵,显然,她是剑阵的中枢,十二剑手的总策应。 中海先前心中一懔,但看到金花五娘入阵,心中一宽,多了一个人,他反而心中大定,心说:“妙哉!这贼婆娘成了剑阵中枢,而她的艺业比我相差太远,反而影响阵势的变化,不啻大开门户。” “小辈,你有后事交待么?”金花五娘傲然地问。 中海一声长笑,徐徐举剑道:“老贼婆,在下如果没有能耐,怎会让你们布下剑阵?你以为在下是笨瓜不成?” 先前和中海答话的剑手,突然举手一挥,喝道:“金花五娘,龙泉十二剑手在你手中雌伏三年余,以往的事,咱们不愿追究,从今始,咱们好来好去,龙泉剑手不再替你卖命了,请不必再找咱们,就此别过。” 其余的剑手,除了天字号三剑手外,全都大吃一惊。金花五娘脸色一变,讶然间:“什么?你们要背叛我?难道说,你们甘愿在下月初毒发而死?” “咱们已经找到解药,你不必恫吓咱们了。瞧,碉栅右侧的寨墙上,青锋四女正向咱们招手呢!” 金花五娘转首一看,果然不错,青锋四女正站出堞口,向这儿招手。她恼羞成怒之余,一声怒叱,疾冲而上。 中海跟踪出剑,大喝道:“泼妇接招。” 金花五娘一声厉叫,人旋身一剑挥出,左手先抖,五朵金花脱手而飞,似乎满天都是金芒,向中海飞射,同时罩向中海身后的四名剑手,下毒手了。在麒麟山庄,中海已领数过金花五娘金花的利害,早怀戒心,神功注入剑身,一声叱喝,挫身一剑振出。 “得得得!铮!”异声震耳,三朵金花在他的剑上化为无数碎屑,金花五娘的剑,前半段断成三段,在追电剑神力一击之下,兵刃和暗器全毁。 两朵金花从身侧飞过,一枚在两丈外爆裂,一枚击中一名剑手。 “啊……”剑手狂叫一声,倒地挣扎。 金花五娘见金花和暗器全毁在中海的剑下,大吃一惊,立即一声尖叫,同左扬手,又打出五朵金花,射向四名地字剑手,人随金花之后疾冲而上,想夺路逃命。 四剑手到底对她有所顾忌,左右急分,远掠丈外,让开去路。 中海拔出把三飞刀,喝道:“泼妇,接飞刀!” 金花五娘向右闪窜,没命似的飞逃。 这时,远处的擒龙客已看出不对,先一步急掠而出。 中海已算定金花五娘要向右窜,善用暗器的人,会本能地向右闪避,以便用左手发暗器回敬,假使向左闪避,便不易回击在右后方的人了。飞刀计算得十分精确,恰好射向金花五娘所闪避的方向,三把飞刀倒有两枚中的,分别射入老贼婆的背心,另一把掠过她的左颈根,划破了皮肉。她发出一声恐怖的呻吟,踉跄冲出两丈外,脚下一滑,“叭”一声失足摔倒在泥泞中,猛烈地挣扎着想爬起,但已力不从心了。 中海向龙泉十二剑手摇头苦笑,说:“诸位,请带着同伴的尸体,至碉栅与青锋四女会合,火速脱离斗场。这贼婆娘的心肠好狠,居然放不过你们。” 他掠向倒地的金花五娘,拔回飞刀,接上了擒龙客。远处风栅的栅门大开,四五十名人质中的子弟,由枯骨魔僧率领,涌出栅门两翼分张,准备动手。 擒龙客掠到,中海劈面截住,引剑大喝道:“阁下,龙泉十二剑手已经选择了他们该走的路,不再受贵会的奴役,不再受尊夫人的淫威压迫。放他们一条活路,阁下,不许追赶,冲在下来。” 擒龙客徐徐拔剑,厉声道:“杀妻之仇,不可不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中海冷笑道:“阁下还有脸承认金花五娘是你的妻子?不必自欺欺人了,阁下,我已经看到你心中的笑意啦!绑下,贵会的人质,已经全部落入咱们之手,用不着和咱们拼命了,反正即使你逃得性命了,龙虎风云会也不会放过你,不是么?听我良言相劝,及早脱离龙虎风云会,便可以堂堂正正做人了。在下不但替你除去那老淫妇,替你解除束缚,免得你被耻辱压得抬不起头来,更指引你一条明路,尚请三思。” “少逞口舌之能,剑下见真章。”擒龙客沉喝,举步追上。 “何必呢?麒麟山庄夜斗,你无奈我何,这次你决难取胜,不必冒险一拼了,刀剑无眼,万一失手,岂不是件恨事?” “你……你是谁?” “区区大地之龙。”中海放低声音说。 “你骗谁?” “绝不骗你,我大地之龙是死不了的,不信且在旁稍候,在下要再卸下万里飞鸿的另一条狗腿让你瞧瞧。” 擒龙客仍是不信,一声长啸,飞扑而上,一剑点出。 中海信手一剑拂出,捷逾电闪,用了七成劲。 “铮”一声暴响,擒龙客被震得左飘丈外,地下泥泞,几乎滑倒。 “带了尊夫人的尸体,走吧,阁下,你犯不看替龙虎风云会白送死,有何好处?”中海沉声叫。 擒龙客脸色大变,他不相信竟然接不住中海一剑,一声怒吼,再次飞扑而上,身剑合一来势汹汹。 中海不想伤他,一声冷叱,仍然一剑封出,快!快得令擒龙客无法变招,“铮”一声暴响,便接一剑。 擒龙客感到整条右臂发麻,虎口欲裂,身不由主,再次侧飘丈余,脸色全变了。 后面,武副会主一声长啸,与四位副坛主大踏步而出,举手一挥,大吼道:“本会的弟子上,毙了他们。” 人群齐动,潮水般向前涌。中海这一面,廿名高手也两翼张开,天玄剑举剑一挥,向前迎来。 先前从碉栅门内涌出的人,也飞步赶来。枯骨魔僧之后,是两位姑娘和雍玉,再稍后是青锋四女。四女之后,是黑旗令主的一子一女一媳和三侄,一个个咬牙切齿向前冲。 混战将起,惨烈的恶斗一触即发。擒龙客神色懊丧,突然转身而去。 武副会主首先迎住了擒龙客,怒叫道:“皇甫坛主,为何退回?上!” “在下技不如人,不退何待?”擒龙客冷冷地答,并未止步,要从侧方越过。 “你敢不遵约束?”武副会主大吼。 擒龙客忍无可忍,也大叫道:“你驱羊斗虎,枉送弟子们的性命,不知你这老贼魔有何居心?哼!哼!” “反了!”武副会主怒吼,同两侧的人又叫:“先擒下这匹夫,用会规治他。” 擒龙客向众人大叫道:“朋友们,龙虎风云会败亡在即,诸位用不着被人奴役驱策平白送死了,还不各自找活路作甚?我皇甫长风已改邪归正,重新做人……啊……” 语声末落,最后一声惨叫惊天动地,他的腹下,插着武副主的拐杖。双方相距不足八尺,他未料到武副会主会突下毒手,而且武副会主的艺业比他高出甚多,出奇不意行雷霆一击,他无法闪避,被拐杖洞穿了腹部。 他突然一手抓出,抓住了武副会主伸来的右手肘部,拼余力一带一扭。他的手上功夫十分了得,可抓石如粉,力制虎豹,所以绰号叫擒龙客,此时临死一抓,威力岂同小可?加以武副会主太大意,认为他死走了,所以并未运功护身,一抓之下,武副会主的右肘骨碎肉裂。 武副会主狂叫一声,左掌疾拍,“噗”一声拍破了擒龙客的天灵盖。 这瞬间,中海的喝声传到:“朋友们,及早回头,在下有解龙虎金丹的药,何不毙了贵会的凶魔及早改邪归正?” 武副会主与擒龙客相搏,人群仍向前进,看清了擒龙客的下场,也听到擒龙客被袭前的话,更听到了中海的叫声。这些景象,像雷击似的震撼看他们的心灵,不知谁叫出一声“杀!”蓦地呐喊声如雷,杀声震天,二百余人突然自相残杀起来。 天玄剑一群人仍在一二十丈外,及时止步观战。 中海也向后退,免遭波及。 武副会主拍破了擒龙客的天灵盖,自己一条腿也失去重心,冲倒在擒龙客的尸体上,不等他站起,两把金枪和两把钢刀,已经光临背部。接着人潮一涌,迅速地淹没了他,死在擒龙客的身旁。 中海与天玄剑一群人,返到碉栅下静观其变。久久,杀声静止,斗场中尸横四十余具,逃散了大半。真正被龙虎金丹所控制的人并不多,只有一名副坛主和三名内主坛护法,还有两名煞神,其他的人全是二流人物,还不够资格受金丹控制。六个人向中海讨解药,然后道谢走了。其他的人回到住处带了金银财宝作鸟兽散。 天玄剑注视着惨烈火拼留下的尸体,摇头苦笑道:“龙虎风云会只知用威胁的手段,网罗这些江湖亡命之徒,如何能成大事?幸亏龙贤侄一番话,引起了这场自相残杀的火拼,确是万幸,不然,咱们将不知要有不少朋友溅血于此。” 狂丐神色肃穆,缓缓接口道:“这得感谢死鬼万里飞鸿,假使他不逼死擒龙客,结果将没有这般轻松。施老弟,该我们善后了,派人掩埋尸体,还得派人到外面驱走散布在各处的香案弟子,以免撤走时被他们骚扰。” 中海关心敖文辅的生死,匆匆别了天玄剑,独自到前堡寻找敖文辅。他来得正是时候,小贼们正在各处洗劫金银,并在各处放火泄愤,一条腿的敖文辅被困在火海中,总算被中海赶上了。他救出敖文辅,陪敖文辅搜出一些金珠方珍重道别。 内主坛旦夕间烟消云散,所有的人质,皆安全地被天文剑一群人救出,龙虎风云会注定了失败的命运。长春子受到了无比沉重的打击,他做梦也未料到,会失败在中海的手中,内主坛被毁,人质已失,大事去矣! 早肴毕,群雄在一座楼下议事,决定了四项大计。一是料定龙虎风云必定不肯甘休,可能倾巢而至抢夺人质,他们必定从保宁府赶来,可由群雄带看人质,火速南行,走顺庆出遂宁,绕道赶赴成都去。二是梓潼大会必须全力以赴,带着人质与会,以便及时招引人质的家属反正。三是由狂丐易装从保宁先到梓潼,找到飞锤刘隆,及早通知八指琴魔杜元仲人质已救出的消息。四是三月十五日会期之前三天,在成都的各路群雄,必须到达梓潼会合,不可三五成群前往,必须上百人结队而行,以免被对方各个击破。 中海反对参予梓潼大会,他认为怎可让龙虎风云会掌握主动?必须组成强力的打击主力,在梓潼四周巡走,发现龙虎风云会的人便加以消灭,没有理由听任他们的摆布。三月十五日的会期是他们放出的口风,这并不能代表他们是主人。对付这种人,是用不着客气的。再说,他们明里扬言三月十五在梓潼大会天下群雄,暗中却准备在成都举事,说不定另有阴谋,在其他地区生事呢! 至日下为止,谁也没有正式接到他们的柬帖,仅凭在江湖传出的口信,便老老实实前往赴约,岂不太傻? 他的意见甚有份量,值得重规;因此,几经商讨,决定由他独自先往梓潼,相机除去龙虎风云会的恶首。其余四策仍按计而行,以吸引该会的注意。他的艺业,足以去得。长春子既然与英雄会的人赶来参予大会,人川之后,不可能独自行动;可以说,能和中海狠斗的人少之又少,足以令天玄剑一群人放心。 准备就绪,次日一早,群雄浩浩荡荡启程南行,在巴县分手,中海迳奔保宁府,取道向梓潼赶了去。 午间的艳阳微有暖意,附近的草木欣欣向荣,大地一片青绿,尽避吹来的微风仍带些许寒意,挡不住已经到来的春光。春来了,冰雪只有在远处高山的峰巅方可看到!他踱入茶亭,柱下的小村童,一双大眼骨碌碌地在他全身上下转,像在他身上找寻什么岔眼事物。 他蓦然心动,忖道:“这小娃娃的目光古怪,为什么呢?看他满脸戾气,显然是个不安份的小顽童。” 他对老村夫施礼,含笑道:“老伯,请问贵地是何村镇,到梓潼还有多远?” 老村夫用朦胧的目光打量着他,说:“敝村名叫津里,至县城整整五里。听客官的口音,像是关中人氏,是从保宁府来的么?” “是的,小可往保宁探亲,要往成都一行。” 老村夫信手将茶杓递过,笑道:“客官如果从保宁来,昨晚必定在元朗场落店,这时便到了敝地脚程好快。到县城只有五里地,何不在这里喝口热茶歇歇脚?老汉刚将茶水换上,趁热提提神。” 中海道谢毕,舀上一杓热茶,往木架凳上落座。目送老村夫出棚走向村中,目光方转向小村童的身上。第一眼便看到小村童的怀中鼓鼓地,显然怀中藏有匕首一类玩意。 小村童的神色,似乎愈来愈不友好,神气地站起,装模作样摆出老气横秋的派头,在中海身侧叉腰一站,睥睨着中海,亮开嗓子问:“喂!你姓什么?” 中海淡淡一笑,问道:“小弟弟,你问我姓什么,有何用意?” “不许你问。”小家伙凶霸霸地叫,脸一沉,又问:“你是不是走江湖的人。” “小弟弟,你知道什么叫做走江湖么?”中海笑问。 “走江湖你不懂?那……那就是杀人放火,还有……还有什么保镖的,卖……”小家伙一本正经地说。 “卖命的,是么?” “对,对!是卖命的。喂!你带了刀枪么?” “没有。小弟弟,你问这些……” 小家伙老实不客气,去摸他的小包里,一面抢着说:“给我看看,你带了些什么东西。” 中海扭转身躯,笑道:“小朋友,你在胡闹。” 小家伙伸手在怀中掏出一把匕首,横蛮指着他叫:“不许你动,动我就杀你一刀。” 中海有点火起,一把抓住小家伙的手腕一扭,不悦地说:“你这小娃娃就这么一点点大,居然用小刀子威肪人,日后你还了得?不管教你岂不害人害己?” 他抓住小家伙的手往上提,夺过匕首纳入怀中。小家伙不住叫骂,居然不怕痛,手抓脚踢骂不绝口。 中海火起,一把将小家伙按住,用手捂上他的嘴,同林中走去,在林中深处将人放下,按在地上掏出匕首,在他的脸上磨了磨,凶狠地说:“你这小王八蛋比土匪还凶,小小年纪想称英雄无法无天,我要挖出你的心肝来下酒,杀你一千刀。” 小家伙凶不起来了,脸色变青,浑身都在发抖。 中海并不愿和小孩子计较,他看出其中有古怪,要找出小家伙这种举动的内情来,因此以毒攻毒,用更凶狠的神色来对付。果然不错,小家伙不但软化下来,而且现出恐怖惊惶的神色了,尖叫道:“不,不,请……请不要剜我的心肝下酒,我求……求求你……” 第二十五章 “谁叫你用小刀欺负人的?” “是……是王……王老大。他给我和另三个人一人一把刀,叫我们把住路口,盘问来去的生人。” “问什么?” “问他们来做什么的,如果有带刀剑的人,使到村口的土地庙告诉他,他便给一百文赏钱。” “土地庙在村口?” “是的,在村的西面,土地庙左面有一间草棚,他和三个人住在里面。” “王老大是津里村的人。” “不是的,他们四个人来了十几天了。” 中海松了手,摆出一付凶神恶煞似的脸孔,恶狠狠地说:“下次你这小流氓再用小刀吓人,我宰了你喂给狗吃。” “我……我再也不……不敢了。”小家伙胆战心惊地答。 “带我去找王老大,走!” 小家伙不敢不带,畏畏缩缩的在前面领路。中海从布囊中将剑解开,抓住手上跟着小家伙入村。 村西不足半里地,路左的山坡下果然有一座小小的土地庙,庙的左后方三二十丈处,一座草棚建在树林的前缘。庙前的祭台上,四仰八叉躺看一名大汉,鼾声震耳,腰带上悬着一把单刀。两人走近,大汉仍在呼呼大睡。中海一脚踩在大汉的右小腿骨上,大汉像被踏着尾巴的小猫,“哎”一声怪叫,一蹦而起。 中海脸色一沉,大吼道:“定下神,清醒清醒,阁下。太爷来自巴县小罗山,到梓潼公干。你小子在这儿利用小娃娃惹事生非,是何道理?” 大汉被“小罗山”三个字吓了一跳,忘了脚上的痛楚,愁眉苦脸龇牙咧嘴地问:“你……你来自内主坛,兄弟是……是外……外主坛的南路弟子,姓林名诗。”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中海心中大喜,在怀中掏出从死鬼擒龙客身上搜来的金云玉版令,在大汉眼前一幌,收入怀中说:“在下是内主坛龙护法,奉皇甫坛主之命,前来参拜会主的。你是本会弟子,怎可胡来?” 林诗连看也没看清令上的字号,已经爬伏在地行大礼,恭敬地说:“回票护法,这不是弟子的意思,弟子奉本坛欧阳护法的手谕,在这儿留意过往的岔眼人物,说是利用小孩做眼线比较方便些,弟子只是奉命行事而已。” “欧阳护法日下何在?” 大汉用手向东北角一指,说:“今晨仍在前面里余的范侍郎墓附近,近午时分已经带着廿名弟子,返回五妇出听候坛主差遣。” “坛主日下何在?” “弟子听说在七曲山,不知真假。” “本护法要面见成坛主,人地生疏,你将此地的事交待给主事的弟子,领本护法走一趟五妇山,小罗山十天前被袭,内主坛的弟子死伤惨重,本护法有十万火急的要事在身,不能耽搁,必须立即启程。” 林诗不辨真假,吃惊地间:“龙护法,此事当真?” “为何不真?少废话,去,告诉主事的弟子,本护法在此立候。” “是,弟子即行前往,请稍候。”林诗奔至草棚,叫来了三名同伴,参拜毕,领着中海奔向县城去。距城不足两里,便抄小道绕向城北,走上了北行大道。 五妇山,在城九十二里左右。传说中五丁力士入秦,迎来五女,辟路经过此山,大蛇阻路,五丁力士逐蛇,蛇钻入山穴,五丁拔蛇,山崩地裂,五丁力士和五女全部毙命,后人便称这座山命名为五妇山。建有五妇山神庙和五丁力士庙,是梓潼的胜迹。再往北走八九里,便是七曲山,经过山下的送险亭,道路便只上不下,算是踏入栈道山区的第一步了。 一般说来,外主坛的人,对内主坛的人皆有所顾忌,假使有把柄落在内主坛的刑堂香主手中,等于是和阎王爷攀上了亲家,更像是一条腿踏入了鬼门关,不由他们不害怕。该死的林诗根本不敢向中海盘道,带着死对头奔向五妇山。 中海在小罗山好几天,对内主坛的情形已有相当了解,言语间透露一些内主坛的消息,使把林诗唬住了。 转上城北官道,走了一里多点儿,林诗向右折入一条小径,同中海道:“赵相国墓后面的小村,有本会的临时香案,由总坛的会友猛狮冉康主持,且前往拜会主的消息。” “冉会友在这儿主持,不是距城太近了些?”中海问。 “不在路旁,不会引人起疑的。原来主持的人,是大漠之狼符会友,但五天前符会友奉命到成都公干,因此交由冉会友主持。城北附近遍布本会眼线,燕山的三位外主坛护法各带廿四名弟子在官道附近潜伏,负责截杀落单的对头,或者活擒至香案用酷刑逼死。” “这些天来,擒杀多少人了?” “弟子不知道,听说可能有廿名以上,其中有永嘉镖局的第一好手夺命神环贾平。那家伙是镖局主五行剑周志凯的臂膀,永嘉镖局这辈子再也翻不了身啦!” 前面的坡地松柏成荫,是城北的坟场。迎面是一座巨型古坟,布局甚为古朴,前面的石碣,刻着是:“汉赵相国雍府君之基。”远处里外,林梢升起一缕袅袅炊烟。穿越坟场,跨入树林,一阵令人作呕的尸臭扑鼻而至。 “唔!有尸体暴露在外面了。”中海脱口道。 路见尸体或骷髅,必须报官或通知附近的里正;如果是在渺无人迹的地方,确知没有他杀的嫌疑必须加以掩埋,这是人的本份。因此,他不假思索地叫。林诗却淡淡一笑,说:“前面的树林中,是冉会友处死本会仇敌的刑场,尸体皆悬挂在树上。那些被擒来的人,经过悬尸林时,不吓死也得走掉三魂七魄。会主高瞻远瞩,在七曲山布下了天罗地网,等待天玄剑一群死囚前来送死,由总坛几位护法和会友,潜伏在城厢附近,城内广布眼线,只要跨入城门的对头,决难逃出暗桩的耳目。对大批前来的人,则派人送交请帖,请他们到七曲山送死;如果只有三五个人,便明暗下手弄翻,将重要的对头押赴七曲山,名头小的人便带至城外香案,交由四路的负责人处死。听说,这几天来,城南的弟子收获甚丰,南路香案设在城南五里的长卿山下,至少已处决了卅名以上了。那些人大多是前来看风色的人,该死。” 中海听得心中发毛,暗替闻风前来参予梓潼大会的人担心,想不到龙虎风云会行事如此卑鄙恶毒的,早已预谋在这次大会中大举铲除江湖人,那些想看看风色以便转舵的江湖客,一到梓潼便送掉性命,岂不可怜。他动了铲除附近香案的念头,问道:“南路香案谁负责?设在何处?” “由会友飞天夜叉胡文川负责,有阴山五老的二老,以及神爪黑蛟一群高手相辅,高手最多实力也最强,因南路是到梓潼的要道。香案设在长卿山东麓的神山灵庙附近。” 一面说,一面进入树林深处,尸臭味中人欲呕,令人头晕。接着,第一具紫黑色的尸体入目。 敖近的情景,触目惊心,令人毛骨悚然。十八具尸体有男有女,零落地散布在林中,有些倒吊,有些用木钉钉在树干上;有些浑身肿胀,有些已开始腐烂。远远地,便听到金蝇飞翔时所发出的嗡嗡声,令人闻之头皮发炸。 中海无名火起,沉着气说:“绕过尸林,恐防尸毒。” 林诗本人也有点变色,应唔一声,同右绕走。远走半里地,似乎尸臭仍在身中存留不去。 中海心中切齿痛恨,自语道:“不杀这些毫无人性的凶魔,天道何在?” 他不认识猛狮冉康,对燕山三位外主坛护法却不陌生,愈想愈恨,俊脸上泛起了重重杀机。不久林尽草坪现,前面荒草萋萋,灌木星罗棋布,五六栋土瓦屋现在眼前,相距约有里余,只可从草木映掩中概略的看出房屋的形状,再就是袅袅炊烟,说明那儿有人家。 踏入草坪,西南角蓦地传来一声奇异的胡哨声。林诗在怀中掏出一具胡哨,发出三盘短促的哨音,说:“附近皆有弟子警戒,外人决难接近香案附近的。” “唔!地势过广,实力是否嫌单薄了些?”中海问。 “香案是临时性的,万一被人发现,便可立即转移迁地为良。其实,被发现的机会不多,十来个人能进不能出,香案的弟子足以将人留下;来人太多,香案便及早撤离,可说万无一失。咱们自离开官道进入小径时就已在暗桩的监视下了,只不过他们不负责出手而已,这儿才是动手留人的地方,本会的弟子答出信号,便不会有人出面阻留。总坛已颁下信号,以胡哨辨证身份,单日是单音,双日是双音。即是说,单日问一答三,双日问三答四,错了格杀勿论,简单易记,是不会犯错的。” “万一信号外泄,岂不危险?” “不会的。如果来人数目过多,便有弟子出面盘道。人数少,接近香堂重地,也有负责警戒的人出面盘道查明身份,即使信号外泄,亦无大碍。” 谈谈说说间,已接近了香案所在地。土瓦屋的外围,生长看一些菜木,桃李皆己结实,枝浓叶茂。看不见一个人,像是无人居住的荒园破屋。接近至五六丈内,矮树下人影一闪,钻出两个带刀的青衣大汉,迎面一站,喝道:“站住!是那一路的弟子?” 林诗抱拳行礼,笑道:“兄弟是东路欧阳护法所属香案的弟子。” 中海将金云玉版令亮出,说:“本护法来自内主坛,有十万火急的要事面陈会主,特前来知会冉会友一声。快前往通报。” 大汉被唬住了,内主坛和金云玉版令来头大,恭身道:“冉爷刚走不久,只有燕山三位护法在,弟子即入内通报,请稍候片刻。” “冉会友到何处去了?”中海问。 “与八位煞神押解小甭人妖赴七曲山。” “小甭人妖?” “是的,小甭人妖投效本会,但在顺庆凤山下败在大地之龙手下后,便迳自脱离本会掌握,下落不明。会主已传下法旨,说是小甭人妖毒发期将届,必定前来找解药,要本会的弟子注意,擒获后即押赴七曲山处治。” “走了多久了?” “约一盏茶时光。” “哦!快前往通报燕山三注法,说我龙护法到了。” “是。”大汉应喏了一声,向最近的一座房屋走去。 燕山四毒的老二矮寿星,被中海割断了耳下经脉,功力大打折扣。老四青虫四狼,已经死在麒麟山庄,四毒只剩下两个半人,中海根本不在乎。他一面解开系在外面的腰带,一面将追电剑系在皮护腰上,如果燕山四毒认出他的身份,他使立即动手。 木门徐开,第一个跨出门外的人是四毒的老大火眼毒猴,接着是矮寿星和百毒头陀,后面有十余名粗胳膊大拳头的好汉。一行人向这儿走,火眼毒猴一面大叫:“内主坛哪有姓龙的护法?见鬼!” 中海越过另一名警哨,向前迎去。 双方接近至三丈内,人眼毒猴变色大叫道:“咦!那不是大地之龙么?” 中海哈哈狂笑,接口道:“阁下,内主坛的消息尚未传到,所以你有所不知。太爷乃是护江湖之法,并非是贵会的内主坛护法。阁下,我大地之龙没死在顺庆,奇怪了,是不?” “该死的东西!宰了他。” 十余名弟子听说来人是大地之龙,有几个吓得腿都软了。后面的林诗心胆俱裂,一声不吭溜之大吉。 火眼毒猴怒啸一声,拔出点穴戟飞扑而上。矮寿星一声怪叫,挺扎龙棒从左冲出。百毒头陀更快,双手齐扬,先打出两种暗器镖和箭,方挟着月牙铲向上抢。 敖近大乱,喊声震耳:“大地之龙来了,大地之龙来了……” 中海人化狂风,同右闪出,袭来的暗器落空,迎着已成了半个人的矮寿星,手一扬飞刀疾射。他对扎龙棒有点戒心,所以先用飞刀克敌,吼声如乍雷骤响:“接飞刀,矮子。” 矮寿星怎接得了连看也无法看清的飞刀?银星入目,喝声亦到,他想躲已力不从心,百忙中扭身闪避,仍慢了一刹那,飞刀贯右胸而入,尽刃而没。他像被雷所击,厉叫一声,一蹦五尺高,“砰”一声摔倒在丈外。 中海拔剑出鞘,返身迎向火眼毒猴,厉吼道:“树林中十七具尸骸的冤魂,向你们索命了,拿命来。” 风吼雷鸣,三人缠上了。点穴戟可点、可钓、可当斧使,自然也可当刀用,一阵急攻,居然锐不可当。百毒头陀浑身是毒,自暗器至兵刃,甚至十个指头,沾上身性命危险。月牙铲是重家伙,十荡十决,无人敢当。中海的剑短,两毒的兵刃一长一短,配合得恰到好处,不易近身。加上四周有廿余名闻警赶来的弟子,不时用暗器抓机会招呼,不能不防,攻了十余招,仍未能出杀着进击。 木门再开,奔出十二名青衣人,其中赫然有离魂一剑公孙良夫妇。仇人相见,份外眼红。公孙大嫂怒叫一声,拔剑冲入叫:“诸位请退,让愚夫妇擒下这恶贼。” 她不加入倒好,加入更糟了。两毒本来小心翼翼相辅进招,稳扎稳打缠住中海,希望有高手赶来相助,倒也见效,中海短期间确是无法下杀手。她从外围抢入,两毒的阵脚自乱,首先是百毒头陀的长家伙向左略让,火眼毒猴的点穴戟便露出了空门,失去了掩护。 中海一声长啸,立即抓住机会切入,但见紫虹一闪,从点穴戟的右方一闪即逝。接看人旋身贴地旋出,身剑合一反扑百毒头陀。 火眼毒猴“啊”一声厉叫,人向左冲,右胁下开了一条大缝,肚肠外流,背部反而挡住了扑来的公孙大嫂。公孙大嫂闪身掠出,居然越过火眼毒猴奋力进击,但已晚了一步,百毒头陀已命在须臾。几乎在火眼毒猴中剑的同一瞬间,“蓬”一声大震,百毒头陀的肩牙铲一记“泰山压卵”向下拍,拍向冲来的中海顶门。假使中海向左右闪,月牙铲便可变招左扫右荡,势在必得。 岂知中海的身法奇快绝伦,仅肩腰一扭,险之又险地任由铲头擦左外肩而下,顺手一勾,勾住了铲柄,人仍挺进,一道紫虹以令人肉眼难辨的奇速吐出,刺入百毒头陀的心窝,继而人影一闪,已飘出八尺开外,再一声沉喝,又刺倒了一名大汉。 百毒头陀上身前曲,胸前血如喷泉,想抬头叫唤已无法抬起,猛烈地呛咳,支持了片刻,突然冲倒在地面上抽搐。 人影静止,四周的大汉脸无人色,恐怖地向后徐挪,刹那间两毒和一名大汉几乎同时毙命,难怪他们心胆俱寒。 狂怒的离魂一剑夫妇也惊得血都快凝结了,脸色铁青的并肩而立,用骇然的目光死瞪着屹立如山神色泠酤的中海。 “你们上,谁想先逃,小心龙某的飞刀先要他的命。”中海咬牙切齿地说。 鲍孙大嫂一咬牙,举剑走出切齿叫:“小畜牲,你虽然剑道通玄,仍然难逃离魂门的迷魂术。不必用飞刀,你我拼个你死我活。” “两位,你们的迷魂术只能用一次,在天狐谷在下已领教过了。按理,在下可以答应你们的要求,但在下大事在身,不想和你们这些人性已失的人胡缠,目下不是较技印证的时候,龙某没有埋由陪你们浪费时刻。小心了,在下要用连珠飞刀对付你们。大嫂,免费心机了,快停止使用你的迷魂术,在下已不是早先在天狐谷的大地之龙了,这些玩意对龙某已不生效用啦!” 鲍孙大嫂确是乘中海说话时施展迷魂术,手中拂剑,口中念念有词。但中海的定力,已因两仪心法大功告成血臻于化境,离魂一剑夫妇的修为却又不够深厚,所以不起作用。 鲍孙大嫂见迷魂术失效,知道绝望,一面向后退,一面咬牙切齿地说:“今后,迷魂门将全力对付你,后会有期。” 中海对公孙大嫂的厉恶神色,大感不解,问道:“大嫂,你能代表迷魂门么?” “当然。”公孙大嫂厉声答。 “令师勾魂?女也算得是一代宗师,一向与江湖人不相往来,为何却甘受龙虎风云会驱策,委实令人不解。而且听大嫂的口气,似乎与龙某有不解之仇,是何缘故?” 鲍孙大嫂脸色冷厉,厉叫道:“你说,你在麒麟山庄带走的双头蛇陈魁,你把他怎样了?” 中海愕然,接看神色凛然地问:“你问双头蛇有何用意?” “我只间你他的下落。” “他死了,尸沉汨罗江。” “你为何杀他?” “他罪有应得……” “住口!你必须偿命。” “为什么?” “他是我的内兄。”离魂一剑突然接口。 中海收了剑,双手分握了六把飞刀,冷笑道:“很好,你两人既然表明身份,在下便不会放过你们了,准备接飞刀。” 离魂一剑不再退,立下门户徐徐引剑,说:“我夫妇两人即使死了,迷魂门仍会找到你的,来吧,呀!” 中海脸色阴沉,一字一吐地说:“你为令亲拼命,尊夫人为兄报仇,无可厚非,此仇难解此恨难消。同样地,双头蛇为了一百五十两金子的赏银,甘心做杀人凶手,乘着月黑风高杀我全家,分尸放火惨绝人寰。我龙中海天涯寻仇,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他一个人难偿他所欠的血债,必须也受到屠门恶报。你夫妇与双头蛇报仇,为亲尽力,该死而无怨……着!”最后一声叱喝,左手一扬,左方三丈外一名乘机向外逃的大汉狂叫一声,仆倒在地挣命,背心上刀柄耀目。 离魂一剑夫妇立刻向前飞扑,双剑齐出。 中海冷笑一声,冷静地等候他们扑近,举手作势掷刀。 两人浑身一震,脚下一缓,最后在两丈外止步,不敢再进。中海的飞刀术,在江湖传闻中,成了最可怕的勾魂令,龙虎风云会的人闻名胆。离魂一剑夫妇在天狐谷几乎用迷魂术将中海迷倒,论真才实学,两人有自知之明,目下迷魂术无用,对中海的飞刀懔然心惊,不得不停下来全神戒备,脸色全变了。地面上,燕山三毒已停止挣扎,附近五具尸体扭曲着躺倒,鲜血染红了地面的绿草,看上去倍增恐怖。在中海的飞刀威胁下,四周近廿名高手,谁也不敢先逃。 他阴森森地屹立场中心,冷冷地瞥了四周一眼,最后目光落在公孙大嫂的脸上,一字一吐地说:“公孙大嫂,龙某并不想诛连过广。令兄的罪行人神共愤,贤夫妇投身龙虎风云会,也必定专做些伤天害理的勾当,在下应该杀掉你们。但双头蛇已经偿还了血债,一人做事一人当,在下不想再找你们了。你们该走,下次见面,如果两位再坚持要替双头蛇报仇,那么,不是你们死就是我活,言尽于此,两位可以走了。” 蓦地,左后方传来了女人清晰的语音:“阁下,刚才你所说的话是真是假?” 中海扭头一看,心中一懔。树林前一名年近花甲的老妇,带了四名面貌清秀的侍女,正从林中缓缓踱出。五个人都带了剑,她们的目光,皆焕发看一种令人心中发寒的古怪光彩,透着邪门。 鲍孙大嫂夫妇脸色立即恢复神采,跃退上前行礼。 “师父,你老人家万安。” 中海知道江湖上难缠的人物勾魂?女到了,立即准备应编,尽力将情绪放松;同时,他决定不许对方接近三丈以内,以免为迷魂术所制。他脸色阴沉,说:“在下句句是实,决不虚言。双头蛇四个凶手,七年前在道州惨杀我父母,惨绝人寰,每人分了百余两黄金,天道循环,理该受报。在下天涯追凶,冒万险深入麒麟山庄,便是为了报杀父母之仇。当然啦!龙某杀了双头蛇,令徒自可找龙某报杀兄之恨,反正你们都是些不明是非的人,是不理会双头蛇是否该死的,在下恭候诸位动手就是。” 贝魂?女冷然举步向前走,逐渐接近至三丈了,一面说:“老身很难相信你的一面之词,有证人么?” “证人当然有,但目前还不宜公诸天下。目下前辈听与不听信与不信,已无关宏旨了,反正在下与龙虎风云会势不两立,诸位既然是该会的走狗,何用……” “住口!老身并非是龙虎风云会的人,这次入川,是为了我这两位门人而来的。” “是与不是,已无分辩的必要。站住!不许再进。” “老身不惯受人……” “再进小心在下用飞刀进击了。” “雕虫小技,也敢猖狂,哼!”勾魂?女冷然说,向前跨进,四待女雁翅后跟,公孙大嫂夫妇左右相随。 中海冷笑一声,默运神功,一声轻叱,扔出一把飞刀。 贝魂?女虽认为中海的飞刀是雕虫小技,但一看到飞刀的来势,不由她不懔然失惊,同左稍移,大袖风雷骤发,拍向攻来的飞刀。 “嗤!”厉啸刺耳,裂帛声几乎同时传出,飞刀不仅位被拍落,反而穿袖而过,自肘下射出,几乎伤了肌肤。要折服武朋友,唯一可靠的是真才实学。 这一飞刀,立时把勾魂?女自命不凡的傲气,打得气散傲消。 “再两飞刀伤不了你,在下拍手走路。”他冷冷地说。 “师父,让弟子们领教他的艺业。”一名侍女打扮的少女说。 贝魂?女一代宗筛,自然难以下台,徐徐撤下长剑,神色凛然地向侍女说:“为师独自和他一拼。记住:不许插手。为师如有三长两短,你们必须立即带了为师的尸骸入川,不许多事,切记切记。二丫头。” “弟子在。”公孙大嫂躬身答。 “你哥哥杀了他的父母,他杀了你哥哥;冤冤相报,何日是了期?为师不愿勉强你做任何事,一切在于你自己。但你两人投身龙虎风云会,不是有辱本门声誉么?一失足成千古恨,为师委实替你兢心,假使你两人仍然知迷不悟,那么,离开我迷魂门。”勾魂?女沉重地说完,头也不回地向中海走去。 中海扭头便走,一面说:“在下只找龙虎风云会的人,就此别过,日后要找龙某,龙某将在江湖恭候。后会有期。”声落,人似狂风般掠走了,经过一名大汉的身侧,突然伸手擒住大汉的右手,喝道:“走”,架着人去如劲矢离弦。 从五妇山的神庙向西绕,进入一座古林参天的山谷,有一座建有木栅的小村落,约有廿余户人家的;这儿是外主坛坛主玉麒麟的临时坛址。这些天来,山西麓的北行官道附近,高手散处各地,经过此地北上的人,绝难逃出他们的掌心。但是会期尚早,闻风北上七曲山的人极少,外主坛的人也就落得清闲,除了部份派出的人外,大多数高手皆在村落中纳福。 未牌末,谷北的密林中,中海架看擒来的大汉,抄捷径赶来了。站在山坡的林中空地,可以俯视村落的形势。远在五里外,仍可看清一切。大汉脸色青灰,吸着冷气说:“那就是外主总坛临时设坛处,小的决不是……” 中海将大汉推倒,按在树根下说:“饶你不死,日后好好做人。在下制你的睡穴,两个时辰后穴道自解,下次在下发现你仍在龙虎风云会里鬼混,哼!小心你的性命。”声落,制了大汉的睡穴,人向村落掠去。 明知村中凶险,对方高手甚多,大白天不易脱身,但他不得不前往一闯。 小甭人妖被迫从贼,既然有挣脱魔掌的意向,他岂能不管?他念在小甭人妖在濯马庄援助素素的恩情,必须将小甭人妖救出。 本来他想硬闯,最后改变了主意。他算定玉麒麟必定要将小甭人妖送往七曲山,因此绕道从北面接近,想在路上埋伏,先救出小甭人妖,再去找玉麒麟的晦气。他却不知,龙虎风云会早就打算在成都举事,在梓潼一网打尽武林人不,以免起兵时受到牵制,因此,所有的高手,皆集中在五妇山和七曲山附近,他一个人便胆大包天深入虎穴,确是相当冒险。 他相信袭击梓潼北路香案的消息,已经传到玉麒麟的主坛了,居高临下看得真切,村中已完成紧急戒备啦!众寡悬殊,他不打算入村,在远距三里地的入人各隘道口藏身,等候押解小甭人妖的人到来了。他伏身在草丛中,等了一刻左右,果然不错,有人来了。八名贼人鱼贯而行,中间跟着脸色委顿穿了男装的小甭人妖。前面有两个异常壮伟的人,一个是横行漠外的猛狮冉康,他的厚背单刀极为沉重,另一人是濯马庄的庄主神爪黑蛟,难怪小甭人妖被他们看出本来面目,原来是这家伙从中坏事。那八名贼人,必定是跟随着猛狮的八煞神,人太多,不易对付。 他解开包里,取出几把飞刀插入皮腰带内,补充在北路香案所损失的飞刀,并多取了三把纳在左掌内,准备停当,等候出击。身后突然传来急骤的马蹄声,有两匹健马从北面急驰而来,来势甚疾,恰好与猛狮一群人在中海埋伏处碰头。马匹停住了,两骑士跃下雕鞍,同猛狮行礼,一个行礼,一个说:“冉前辈何往?弟子奉会主法旨,有请前辈与成坛主速至梓潼秘坛会合。” “会主有何要事?”猛狮问。 “弟子不知有何事故,可能是有关成都的大事,咱们在成都的人,可能全被大峪山主一群人所乘,午前凶讯传到,会主已亲自大道赶赴梓潼,可能去一会长春子带来的一群武林名宿,必有凶险的拼搏。因此令重要的护法和会友,速至秘坛听命差遣。” 猛狮面露喜色,问道:“长春子何时到达梓潼的?来了多少人?” “今晨到达,住在北大街鸿福客栈,共有四十二人,全是老一辈的名宿高手。” 猛狮点点头,说:“好,老夫这就走,至于这个叛会小辈,且先羁囚在成坛主处再说。” “弟子先走一步,还得到各地传信呢。”骑士答。 “好吧,你们有坐骑,可先走一步。” 两骑士上马走了,众人开始往回走。 中海暗叫糟糕,岂能让他们将人带入外主坛内囚禁?再不动手,可能良机不再了。他霍地掠出,向走在最后的一名煞神飞扑而上,如同鬼魅幻形,速度骇人听闻。 走在最后的煞神功艺不弱,居然被身后极为轻微的声音所惊动,心生警兆,猛地扭头一看,刚看到人影,脑门便挨了一记重击,“嗯”一声轻叫,捧倒在地。轻叫声惊动了前面的人,一声怒叫,第二名煞神迅速拔剑。 中海三把飞刀同时飞出,小甭人妖身后的三名煞神,包括拔剑的家伙,在“接飞刀”的大吼声中狂叫着向左右冲倒,四名煞神不费吹灰之力,束手就死。 “大地之龙,老天!”神爪黑蛟脱口骇然叫,扭头狂奔。 “留下,谁也别想走,接飞刀!”中海大喝,飞刀又出。 猛狮大吼一声,拔刀向射向神爪黑蛟的银虹挥去,却慢了一刹那,仅擦过刀靶尾部,飞刀仍回前飞,“噗”一声贯入神爪黑蛟的背心。 小甭人妖脚下不便,踉跄退在一旁。 中海拔剑出鞘,豪放地大笑道:“你们已损失了一半人,还有机会,哈哈!一起上好了。使刀的老兄,你姓冉,定然是横行大漠的什么猛狮冉康罗!幸会奔会。” 四煞神左右一分,猛狮从中间挺刀迫进,怒吼道:“从背后暗算人,你算那一门子好汉?你既然认识我猛狮,便是你的末日到了。纳命!” 声落,人化狂风,凶猛地扑上,厚背单刀发出刺耳的啸鸣,夺目的光华令人望而心骛。刀是好刀,人更骠悍,但见人刀相合,只听刀啸刺耳,凶猛地扑上了。 中海向小甭人妖闪去,笑道:“先杀人妖,再慢慢收拾你们。着!” 单刀啸风声传出,他已远出丈外。 两名煞神硬着头皮截出,双剑一左一右,同时递出。 紫虹一闪,“叮叮”两声脆鸣,点来的双剑向左右荡开,追电剑再闪,沉喝声震耳:“撒手呀!宾!” 两大汉持剑的手臂各挨了一剑,剑失手落地,可也真听话,一声惊叫,撒腿便跑,像漏网之鱼。另两名煞神也够机伶,甩掉剑如飞而遁。 猛狮一刀落空,赶到中海身后,一刀挥出。 中海跨出一步,人旋身一剑顺势架拨,“铮”一声暴响,猛狮立脚小牢,被刀带得斜冲两步。 中海举剑候敌,冷笑道:“你这厮是长春子的朋友,被老贼道招引到中原打江山,你得死!” 猛狮用一声怒吼作为答覆,凶猛地冲上连攻五刀。 中海轻灵地挥剑,每一剑皆攻其所必救,剑虹神出鬼没地在刀的空隙中游动。 猛狮攻出的五刀,皆被迫半途变招自救,没有一刀能真正用得上劲。五刀一用,凶焰消掉一半,猛不起来啦! 九名同伴死的死,逃的逃,剩下他孤家寡人一个,凶猛无比锐不可当的刀法无用,不由他不心惊胆落。 三十六着走为上着,再不走性命难保。 “哎!”他发出了震天巨吼,作势上扑,乃划出一道光弧,出招拼命了。 中海不为所动,冷笑道:“你想逃命,逃得了么?” 猛狮刀招仅发一半,果然不出中海所料,立即倒飞而退,刀护佐前身,退飞丈余。 中海像是无形质的幽灵,紫色的剑尖随看对方移动,紧随不舍,如影附形。 猛狮心胆俱裂,大喝一声,挥刀猛劈剑影。 紫虹倏退,又突然吐出,从背后擦过,“嘎”一声怪响,剑尖刺入猛狮的七坎穴,立即暴退丈余地。 猛狮立脚不平,斜撞出八尺外,突然狂叫一声,仆倒在地上哀号。 中海收回所有的飞刀,收剑向脸色灰败的小甭人妖走去。 小甭人妖缓缓闭上双目,长叹一声说:“不必问我,我无话可说,下手吧。” 中海掏出一颗耳鼠解毒丹,塞入它的手中,微笑道:“靳姑娘,小弟知道你有苦衷。这是可解百毒的丹药。听小弟良言相劝,赶快离开四川。回家去吧,流浪江湖终非了局,愤世嫉俗于事无补,反而害人害己,何苦呢?山长水远,后会有期,希善自珍重。施小妹嘱小弟向你问好,希望日后咱们有重聚叙旧的一天。” 小甭人妖徐徐张目,目不转瞬地注视看他,幽幽地问:“兄弟,你不是为追杀我而来的么?” “不,我挑了他们的北路香案,知道你被他们押解往七曲山,因此火速追来,想救你出险,天幸赶上了。” “哦!以德报怨,兄弟,你的气度非常人所及。你居然单人独剑,在这附近乱闯,究竟有何打算呢?你居然没死在顺庆,毒娘子已注定了失败的命运。” “靳大姐,邹瑞月果然是毒娘子?” “不错,正是她。” “果然不出所料,济慈兄没骗我。” “你打算……” “她必须受报。” 中海恨恨地说,又道:“死在她手中的人,太多太多了。” “何不劝她改邪归正,她也是个可怜虫。” 中海摇摇头,不以为然地说:“大姐,你有佛门子弟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念头,也有做草寇打天下,势强则打家劫舍,势蹙则接受招安做英雄的强盗想法,难怪世间挺而走险的人这么多了。试想想那些死在她手上的人,在九泉下该如何想法?杀人放火数十年,到老来放下屠刀便可成佛,死了的人难道便该死不成?对那些死者是不是人苛太残忍了呢?佛家既然有因果报应的说法,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话,未免自欺欺人太过牵强。大姐,你能平安离开梓潼么?” “有了解毒药,我何所惧哉?你打算……” “打算收拾成老狗。刚才有人传会主的法旨,叫该会的高手到梓潼候命差遣,我到路上等他。” “毒娘子在七曲山布下了天罗地网,你千万别去冒险。” “不会的,小弟不傻,在外围找他们决战,岂不写意?小弟不是逞匹夫之勇的人,更不想称英雄道好汉,便往龙潭虎穴闯。毒娘子她能在七曲山耽上一辈子吗?她总会有离开的一天,是么?” “兄弟,你的想法我很放心。” “大姐,可知道黑旗令主的消息么?” “昨天我从潼川来,走在他后面,他该已到了城中安顿了。你找他……” “小罗山龙虎风云会的内主坛已毁,擒龙客夫妇也死了,天玄剑已经带看人质赶赴成都,我要找黑旗令主要他反正倒戈,他的子侄出了樊笼,落在我们手中,不怕他不答应。” “这样吧,这件事交给我,我去找他。” “也好!晚上我们在北门城外右城根下见,小弟等大姐的回音。” “一言为定,今晚三更见,有无消息必定相告。” “好,不见不散,小心了。” 两人分手各奔前程,中海抄捷径往回走,在谷口通向南面的小径埋伏等候。 可是,他失望了,玉麒麟已经先走一步,随着传信的弟子走了。等了两刻时辰,眼看红日西斜,他等不及了,决定入谷大闯一场,毁了临时秘坛。 他不再偷偷摸摸,沿入谷小径向里走。 相距尚有半里地,进入一座松林,突觉耳后生风。他早有戒备,蓦地前掠八尺,止步、旋身、拔剑、出招,恍若电光一闪,一气呵成,快速绝伦。 在身后悄然扑上出刀暗算的人一刀落空,赶上来一招“推门送客”,跟上将刀送出,扎向中海的背心。 “铮!”火花四溅,剑已将扎来的刀荡开。 “刷”剑叶啸风之声令人毛发竖立,紫虹掠过暗袭大汉的顶门,头巾应剑而出,红光崩现。 紫虹急剧地吞吐,大汉双耳下坠。 “还不快滚?”中海收剑沉喝。 大汉双手捂耳,拔腿便跑。 三丈外一株松树后,另一名大汉呆呆地楞在那儿,看清了中海的面容,突然恐怖地大叫:“大地之龙!”接看双腿一软,坐倒在地。 中海不加理睬,转身大踏步走了。 大汉惊骇的大叫声,惊动了第三道暗桩的人,警讯传出了,小村中情势一紧。 小径两侧,潜伏的人纷纷现身,但没有人敢上前拦截,“人地之龙”四个字,巳吓破了他们的胆了。 中海在两侧一对伏路小贼的注视下,从容向内走,似乎不知身侧有人,泰然地缓步而行。 将近村口,四名大汉在前面五六丈的林侧,凝重地徐徐移至路中,一字排开,迎着缓步而来的中海,徐徐拔剑。 近了,四丈、三丈、两丈了…… 四大汉徐徐举剑,其中之一深深吸入一口气,沉喝道:“站住,阁下。” 中海冷冷一笑,毫不在意地向前走,虎目中冷电四射,沉静地注视看发话的人。 大汉机伶伶地打一冷战,情不自禁退了一步,喝道:“阁下,此路不通。” 中海仍然一言不发,继续前进,双手轻微地开合,冷静的神情令人望之悚然心惊,脸上冷酷的笑容令人心中发冷。脚步声低沉,接近至丈内了。 四大汉凛然后退两步,最后互相送过一道会意的眼色,同声虎吼,四把剑疯狂点出,一拥而上,剑影乍合。 村口,人影如潮,出来了四十余个人影。 人影接触,突然爆发出中海一声长啸,剑气飞腾风雷隐隐中,人影倏然分散突然。同一瞬间,两声清越的剑鸣入耳,人影静止,剑鸣的袅袅余音仍在啸吟。 村口相去仅二十丈左右,看得十分真切,四十余名高手,被中海的神威所慑,一个个不住倒抽凉气。 中海泰然的向前走,渐渐接近。 村口,中间一列以小襄王为中心。中海所认识的人,有麒麟双豪人熊欧文、和怪熊欧式、松风道长、断了右掌的红砂掌骆平、十六煞神中的岳文,大名鼎鼎的三生,还有他曾经会过的人,但他不知对方的名号。 小襄王见村外林深草茂,易于脱身,便沉喝道:“退!让他进村,在村中和他一决。” 显然,他的语气有点虚。中海仰天长笑,远远地叫道:“小襄王,龙某不会入村的,你不必打如意算盘,咱们在村外决一死战。假使你要在村中做缩头乌龟,龙某便在各处放火,见一个杀一个。阁下拥有这么多高手名宿,居然说出这种示怯的话来,不感到惭愧么?咱们二度相逢,前两次阁下胜了,是不是认为这次你死定了,所以想诱太爷入村围攻?哈哈哈哈!太爷不会上当的,阁下。” 叫声中,他已来至五丈内,不再接近,冷然相候。 小襄王进退两难,被中海的话套住了,同时无名孽火向上直冲,俊脸上涌起重重杀机,冷哼一声,举手一挥,切齿低吼道:“两翼列阵,誓除此獠。” 村前的广场宽约四五亩大小,东西狭长,场外是野草荒林,半里外便是古木参天的山岭。四十余名高手两翼张开,成半弧形将中海包在中间。各处陆续到了不少闻警赶来的巡逻贼人,先后堵住了退路,人愈来愈多,等到双方开始交手,大大小小已到了五六十名之多了。 中海早已看清附近的形势,万一支持不住,突围决无困难,能阻止他的人相信不多。他向后徐退,仰天长笑,说:“哈哈哈哈……小襄王,你们是一拥而上呢,抑或是称英雄道好汉,用车轮战逐一上前送死?上啦!太爷等着呢。” 首先,他这副大胆沉着的神情,便已控制了所有贼人的情绪,给予他们心理上的威胁极为沉重,无形中已主宰全局。同时,有利也有害,也因此激怒了不少人,令这些人忍无可忍,有了拚死的念头。 首先是三生的老大玉扇书生忍不下这口气,不同小襄王打招呼,冷然举步走出,向中海阴森森地迎去。 中海不再退,反向前走,仰天发出一声长啸,先吸引所有的人注意,接看大声说:“诸位,请听龙某一言。龙虎风云会包藏祸心,想招引外寇争夺江山,以狠毒卑劣的手段,用毒药勾人质,要诸位替该会贾命,古往今来,断没有用这种恶毒手段能够成事的人,有人会甘心替这种人贾命。贵会的会主是毒娘子北宫云娘,北宫云娘背后的主事人,是早年二大高手之一的长春子,在下握有确证,如果诸位不信,不久自可分晓。长春子是元鞑目下的鞑酋伯颜猛可的堂弟,诸位该猛省了,诸位,你们知道长春子带了多少漠外枭雄进入中原了么?你们知道袭击大峪山的是些什么人吗?诸位为何不打听打听?龙某从小罗山来,贵会的内主坛已经土崩瓦解,擒龙客已和贵会的武副会主火并,同归于尽,众叛亲离,毒娘子业已穷途末路。小罗山的人质,也已被天玄剑全部安全救出,不久当可与诸位见面。在下带有解药,凡是被龙虎金丹所制的人,如果愿意改邪归正,在下愿以药解相赠。目下天下群雄齐集四川,布下了天罗地网,将一举铲除龙虎风云会,为世除害。除首恶元凶之外,既往不究,希诸位三思,权衡利害,及早图谋。我大地之龙区区江湖晚辈,不敢奢言替天行道,仅尽武林人行侠仗义、锄恶除奸、扶弱济贫的本份而已。义之所在,奋不顾身,动起手来有敌无我,希望存心唾弃龙虎风云会的人,动手时远离在下。如若不然,在下单人独剑,为求自全起见,不得不下杀手,那就不值得。言尽于此,如何自处,倘请仔细思量,以免自误。” 他这一番话,击中了众人的要害,人群立即议论纷纷,神情百变。 玉扇书生在丈外止步,脸上神色不住变动,最后深深吸入一口气,冷冷地说:“阁下,你的废话说完了么?” “尊驾难道毫无所感?”中海沉声间。 “你的话骗不了我玉扇书生。” “好,那就不用多说了。阁下,上!” 玉扇书生突然疾冲而上,不使用玉扇,立掌当胸抢进,左掌劈出,右手也疾探而入,来势汹汹。 中海有点醒悟,原来对方已知道追电剑利害,因此不用兵刃,同时,也想拚拳脚消耗他的精力,以便万一不支,可由后上的人收拾他哩!他心中冷笑,暗说:“将计就计,用重手法给他点颜色涂涂脸,吓破小襄王的脂。” 麒螃双豪吃过大亏,知道中海的拳脚厉害,不约而同大叫道:“不可用拳掌……” 叫声未落,“拍”一声暴响,玉扇书生一掌击实,劈中中海的右颈根,右手也闪电似的戟指点中了中海的左期门穴。 中海屹立如山,双手未动,仅冷笑一声。 玉扇书生大惊失色,感到掌拍处坚似金钢,震得手掌疼痛欲裂,反震力直传心脉。右手双指点中处,如中软甲,毫不着力,想用劲却又发不出力道来。 大惊之下,猛地一扭虎腰,收指出肘,凶狠地撞向中海的左胁肋。 中海冷哼一声,左掌一拨,便拨开了撞来的右肘,右掌发如电闪,正反阴阳掌以五成力道连抽四记。 “拍拍拍拍!”耳光暴响似连珠,玉扇书生的脑袋像是博浪鼓般急剧地摇动。 “滚!”中海大吼,顺手勾住玉扇书生的脖子向下按,左手托住对力的下颚一扭一掀,逾电光石火。 玉扇书生身不由己,反抗无力,变化太快了,措手不及,同时头晕目眩,不知人间何世怎能反抗?被巨大的扭力所掀倒,“砰”一声掷倒在地,同侧滚了两匝。他不死心,昏头转向爬起,怪叫着拔出玉扇,踉跄前冲一扇削出。 紫虹乍闪,“刷”一声异响,可挡刀剑的玉扇断了六寸扁骨。 中海的剑尖,点在玉扇书生的咽喉前,冷笑道:“再不知自爱,下次龙某必定杀你,滚!” 玉扇书生脸色死灰,呼吸像是停止了,久久方讶然惊叫一声,眼中透出恐怖绝望的神色向后直退。 “我的天!这人的艺业太不可思议了。”有人骇然惊叫。 中海瞥了骚动的人群一眼,朗声道:“小襄王,你是龙虎风云会的少会主,也就是毒娘子的门徒,你死期已至,为何不说出毒娘子的身份?阁下,毒娘子是不是已将天机剑法教给你了?你取不敢将实情告诉他们?” 小襄王一声怒啸,拔剑一挥,吼道:“弟子们,上!乱剑将这胡说八道挑拨离间的恶贼分丁。谁先得手,本少会主有重赏。” 他不叫倒好,声落,有人反而向后退。 中海抓住机会,举剑大叫道:“天玄剑和大峪山主,以及洞庭王志切复仇的上千勇土,已经将长春子暗藏在成都举事的人一网打尽了,刚才七曲山派来的信使,不是前来促请成老狗至梓潼商量善后么?缥缈仙子与四绝秀士皆已首途前来,龙虎风云会败亡在即,阴谋败露,眼看要土崩瓦解,诸位还来得及回头,为何仍执迷不悟?小罗山内主坛的实力,比今天诸位如何?在下能毁了内外两坛,如无飞腾变化的能耐,岂敢单人独剑前来叫阵?诸位,及早回头,想要解毒药的人,请袖手旁观稍待片刻,在下收拾小襄王之后……” 已不容许他说下去了,小襄王与麒麟双豪已疯狂地扑来。稍后些,是松风和四名中年人。其他的人,却神色紧张地向后退。 “接飞刀!”中海的吼声,像乍雷骤响。接着银虹飞射,九把飞刀像暴雨般接二连三飞出,快捷绝伦,站在远处的人也只能看到虹影飞射,近的人仅能看到一抹淡淡的虹影,难以看出刀形。 “啊……”麒螃双豪狂嚎着冲倒,直向中海的面前滑来,金钟罩绝学竟挡不住飞刀一击,可知中海所用的劲道是如何的惊人。稍后的五个人中,也倒了四个,只剩下一名青衣中年人见机先行仆倒躲避,逃得性命。 小襄王虽知同伴倒地,但已无法逃走,没有飞刀向他袭击,他冲势太快,发现双豪倒地,他已接近至中海身前不足八尺,想逃也来不及了,只好上前拚命。 中海的剑前指,飞快地说:“三度相逢,生死簿内阁下的大名己勾,杀!” 紫虹疾闪,迎看小襄王刺来的反剑一搭一绞,“嘎”一声怪响刺耳,小襄王的剑突然飞出三丈外飞腾着上了半空。 “你也得死!”小襄王厉吼,左手疾扬,一手打出了三种暗器,五枚彩虹针,三枚断肠镖,两枚银河之星,都是毒娘子早年横行江湖的霸道暗器。 紫虹闪了两次,人影暴退,中海的身躯似乎向后飞,退在三种暗器之前,在两丈外脚踏实地,左袖一拂,右手剑一震,三种器全被打落脚下。他低头瞥了一眼,叫道:“诸位,请看贵会的少会主所用的毒暗器,便知你们的会主是什么身份了。” 小襄王已说不出话来,七坎穴血透胸襟,上层被划破,双手掩胸,艰难地支持着身躯不倒,发出一阵痛苦的呻吟,一阵颤抖、喘息,然后竭力含糊地叫:“我……我好……好恨……,天……天亡…我……多……多给我一……剑……” 声落,脚下大乱,“砰”一声仆倒在地,不住挣扎。 四周鸦雀无声,有人在发抖。中海收了剑,取出十余颗已去掉内丸的龙虎金丹,放在地下说:“诸位这些人中,服下龙虎金丹的人相信不会多,在下留下十五颗解毒丹,请云栖生司马前辈妥为分配。在下先走一步,后会有期。” 转身扬长而去。 罢出谷,身后衣袂飘风之声入耳。他倏然回身,笑道:“老爷子,你老人家大概早来了两天,黑旗令主可能在今晨到达,你老人家来早了。” 苞来的人是狂丐西门守城,打扮成一个村老儿,跟上苦笑道:“惭愧,老了,不中用了。刚才我真替你捏了把冷汗,想不到你这条龙居然用一番大义凛然的话,瓦解了他们的斗志,逢凶化吉,免去一场狠斗,真了不起。哥儿,你得到黑旗令主的消息了?我从七曲山来,扑了个空。” “天色不早,我带你先找地方填肚皮。” 两人放开脚程,向西走了。 初更天,两人在梓潼城外藏在城根下,定神等候。天宇中黑沉沉,星光黯淡,中海坐在一块大石上,低问道:“老爷子,飞锤刘隆可有消息?” “他在总会护法青虹剑客连全章手下听候差遣,目前在七曲山送险亭。我已将消息通知了他,要他找机会告诉六指琴魔杜老。我已经和打入龙虎风云会的朋友连络上了,据可靠的消息证实,长春子上次秘密到了七曲山,已在山西面九曲溪落魂崖旁布下了歹毒的陷阱,埋伏了一百六十具九龙筒,和一百具大弩。那是一处绝地,崖高四十余丈,三方面埋伏,九龙筒可溶金铁,每具可连续喷射九次,火流可远及四丈开外。大弩矢长五尺,可贯穿径尺巨木。前来予会的人,如不被火烧死,亦将被大弩射穿,不然就只好跳崖自杀,十分歹毒。”老花子凛然地答。 “哼!咱们不会那么傻,没有人会去,咱们只在附近截杀,见一个杀一个,他们岂能永远呆在落魂崖?咱们为何要听他们的摆布?” “他们早已在江湖放出大会群雄的消息,梓潼城中有专人派送请柬。缥缈仙子和四绝秀士是老辈名宿,天玄剑大峪山主等人,也是目下一代之雄,加上长春子带来的一群蠢才出面兴风作浪推波助澜,岂可像你一般任意胡来?他们焉能置武林声誉于不顾而不去赴会?” “难道说,明知凶多吉少,也因虚名浪誉硬着头皮前往送死不成?”中海不悦地说。他知道高手名宿对声誉极为重视,但心中却极不以为然。 “你的意思是置之不理罗?”老花子笑问。 “龙虎风云会这次大会天下群雄,名不正言不顺,为何要听他们摆布?哼!如果前往,反而有失身份呢。” “所以,我昨日已派人急传信息,催请大峪山主与群雄火速赶来,打他个措手不及,至迟明晚他们便可赶来了。” “哦!那……那施叔岂不是赶不及了么?” “哈哈!放心,施老弟机智过人,我料定他必是用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之计,率领可派用场的人兼程赶到成都了。护送人质要不了几个人,龙虎风云会的高手已聚会梓潼,剩下一些二脚猫决不敢妄讨野火,何用护送全程?再说,人质中不能动刀剑的人为数极少,每天赶三两百里决无困难,也不至于到得太慢。因此,施老弟明晚如不同来,至迟后天便可赶到。安顿的地方我已寻妥,人到了,咱们便大举进击,届时,就看你这条龙如何飞腾变化罗,呵呵!” “小侄不敢说有把握制老鸡毛的死命,至少可以将他缠住,其他的事,还得倚仗前辈们了。在大峪山主未到之前,咱们先闹他个鸡飞狗跳,老爷子有兴趣么?” “呵呵,好小子,你在用激将法?” “小侄不敢。”中海怪声怪气地答。 “别得意,话可要说在前面,我老要饭的没有你了得,偷鸡摸狗打烂仗,奉陪,拚老命硬干,请另找高明,我老要饭的有自知之明,怕死得紧,呵呵!” “打烂仗,老爷子负责,拚硬活,小侄一力承当,如何?” “一言为定,拜托拜托照顾些儿,哈哈!” “唔!有人来了。”中海伏下说。 人影飞坠城根,一闪不见,片刻,传来三下低低的击掌声。中海挺立站起,击掌三下,低声道:“靳姑娘来了,且听好消息。” “唔!城墙上有人。”老花子警觉地说。 丙然有人,接二连三飘下七条黑影,飘然而降,声息毫无,轻功极为高明。 中海拔了三把飞刀在手,低喝道:“大地之龙。” 首先奔来一个娇小的黑影,在三丈外低叫道:“兄弟,黑旗令主亲临请教。咦!那位……是…” “呵呵!是我狂丐老要饭的。”狂丐站起笑答。 七个黑影到了,雁翅站立,中间的黑影欠身道:“龙哥儿,靳姑娘的话是真是假?” 中海上前行礼,朗声道:“小可相信前辈在内主坛必定有朋友,如果所料不差,那么,内主坛的消息不出两天,定可传到。令郎一行于近期间可抵成都,何不派人至成都将他们接来?” 黑旗令主点点头,诚恳地说:“老弟台大仁大义,老朽不敢言谢。待老朽接到确实消息之后,黑旗盟的弟兄,誓为老弟为后盾,同心协力铲除龙虎风云会,以赎老朽的罪行。” 中海连声道谢,取出三十颗改制后的解毒丹递过说:“这是专解龙虎金丹的奇药,前辈可能用得着。小可猜测,他们的消息可能比前辈快,白天小可已将内主坛被毁的事传出了。因此,他们极可能另生毒谋,向前辈下手,前辈必须早作安排。” “老朽连夜暂离梓潼,撤走所有的弟兄,避免和他们见面,料他们也无奈我何!” “前辈珍重,小可该走了。”中海首先告辟,长揖而退。 黑旗令主抱拳回礼,低声道:“老弟台且稍候,长春子一行四十二人,落脚在北大街鸿福客栈,扬言要赴七曲山决斗大会,老弟台千万不可上当,那老杂毛……” “前辈请放心,去年晚辈就已获知长春子就是龙虎风云会的暗中主持人,会主是毒娘子,两人狼狈为奸。” “哦,如此老朽可以放心了。今晚原预定在天仙桥群魔聚会,策定毒谋,但老鸡毛恐随行的人起疑,无法分身,改期明晚三更末四更初,在赵雍墓聚会,届时老杂毛以探踩七曲山为藉口,带三名弟子前往。” “前辈是否已得到前往参予的通知?” “已获毒娘子的所谓法旨了。” “那么,前辈怎能脱身撤走?” “老朽打算参予,但事先撤走盟下的弟兄保全实力,他们投鼠忌器,当不会对老朽不利。同时,内主坛的消息尚未传到,未证实内主坛已毁之前,他们谅也不会对老朽怎样。” 中海将一颗耳鼠解毒丹递过,说:“这是可解百毒的神药,为防患于未然起见,前辈可留下防身。请在明晚会期之前,无论前辈是否已获内主坛的信息,皆暂且忍耐,不可和他们反脸,拖过明晚再说吧。” “老弟台意欲……” “请恕晚辈暂行守密。” 随来的六黑影中,有副盟主金剑龙镖在内,接口道:“龙老弟,请留意北门城楼左面的外柱,如果发现向外一面被人用刀削掉一块桂皮,便是老弟的消息已被证实,也就是敝盟与龙虎风云会决裂的时刻。如果老弟无暇察看,也可从双方的动静中看出端倪i的。届期务请西门前辈前来商量。” 双方别过,接着是小甭人妖告辞。她告诉中海,要在附近散布对龙虎风云会不利的谣言,并进行策反和收拾小贼的事,直接打击毒娘子以报复下毒胁迫的仇。她的艺业尚难担当大任,中海也不希望将她留在身边,一声珍重,各奔前程。 第二十六章 赵雍墓距城北仅两里地,更鼓声隐隐可闻。 三更末的更鼓声传到,斗转星移。赵雍墓的四周荒坟间,三十余名身披白袍,戴了头罩的怪影,纷纷向墓台前的草坪集中。 只片刻间,便在赵雍墓前布下了暗含章法的阵势。以墓台为中心,成半弧形席地而坐,八方各有一人,远距五丈面向外戒备。 不久从西面通向坟场的小径出现了三两成群的人影。显然,这些白袍人早已在四周潜伏,甚至早已将整座坟场予以搜遍了。 四史初的史鼓声传到,先后已到了十六个黑衣人。第十七名是黑旗令主,以后还有人陆续到达。 正西把守的白袍人,同最先到达的三名黑影,发出一声奇异的信号。三个黑影在三丈外止步,由中间的黑影回答了三声信号,然后低声道:“南路会友符钦,奉命前来听候差遣。” 白袍人让往一旁,也低声道:“符会友请进,会主已到了。” 黑衣人全部一色劲装,带了兵刃,在墓台前留下的半弧形空隙中落坐,一个个神色肃穆,一言不发。连同先到的三十二名神秘的白袍人,共有四十九名之多,龙虎风云会的重要人物,几乎精英齐集,算是近来最大的一次盛会了。 月黑风高,夜色朦胧,远处树林中飘来淡淡的尸臭,平添三分恐怖,加以三十二名白袍怪人的形影像是僵尸幽灵,附近又是荒冢圯墓,所以更是令人毛骨悚然,此情此景,委实使人涌起此身已在阴曹鬼域中的感觉。 鸦雀无声,除了四周八名担任警戒的白袍怪人不时走动外,其他的人皆席地而坐,不言不动。久久,面南背北而坐的白袍人,用特有的尖厉刺耳嗓音徐徐地说:“这次大会延期举行,诸位不必追问原因了。这几天来由于大地之龙的出现,本会在梓潼折损了不少得力弟子,事出突然,几乎令本会措手不及,想不到此人竟然成了本会的心腹大患,此人不除,后果堪虞。因此,本会主召开这次大会,一方面是对付大地之龙,一方面对付已到达成都的天玄剑那一群自不量力的匹夫。日下他们巳启程北来送死。因此,咱们必须早作提防,决定下手铲除的良策。” 会主右首的一名白袍人缓缓接口道:“启禀会主,在未正式派任弟子之前,务请追究黑旗令主今晚为何仅单身前来赴会的像故。” 黑旗令主坐在大漠之狼符钦的下首,安坐不动。 会主的目光,凌厉地落在黑旗令主的身上,冷冷地问:“叶坛主,金剑龙镖与天南三剑的老大为何不来?” “他们需接应由各地赶来的盟下弟兄,无法抽身。”黑旗令主不动声色地答。 “贵盟的弟兄,一早便离开梓潼,秘密撤走,目下何在?” “梓潼城风声甚紧,为免招引对头的注意,不得不撤离。” “谁授权给你擅自将人撤走的?”会主冷笑着问。 “会主并未限制黑旗盟弟兄的行动,没说过不许离城。” “哼!本会主清楚地记得,在顺庆亲自下令要你带人在城中候命,你敢曲解本会主的法旨?” “属下并未曲解会主的法旨,不然便不会前来与会了。” “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叶坛主,你已得到小罗山的消息。” 黑旗令主点点头,沉着地说:“属下不否认。” “你有何打算?”会主阴森森地问。 “属下正在左右为难,拿不定主意,正要请会主指示。” “我只问你的打算,和如何为难法?” “属下的家小已落在天玄剑之手,委实不知如何是好。” “原来你早已存心观望,因此将人撤出梓潼,是想趁机叛会,是不是?” “属下如果存心叛会,今晚也就不会前来了。” “那是你因为体内奇毒未除,不得不来,是吧?” “事已至此,会主想必知道属下的困难所在。” “打开天窗说亮话,你还是死心塌地为本会效力,勿生他念好些。你的人撤至凤凰山,已在六指琴魔杜护法一行二十六人的监视下,任何人也休想妄动。” “哦!原来会主已有周详的打算了,但会主故意遣走六指琴魔,难道他就不会从属下的盟友口中得悉人质已被天玄剑救走的消息么?” “本会主已有周详准备,丹扎活佛在他身畔寸步不离,严禁他和贵盟的人打交道,只等动手令下动用他的天雷琴足矣!他永不会知道小罗山的事。小罗山内主坛被大地之龙所挑,只有你盟下的弟兄知道。本会主早已知道你派有弟兄在内主坛卧底,你撤出梓潼之前,本会主已有提防你叛会的大计。目下正值用人之际,本会主不追究你的过错,已是法外施仁,你该知道自爱才是。昨日大地之龙放出小罗山被毁的消息,凡是曾听到这消息的人,本会主已经全部加以处决了。外主坛在五妇山的弟子,以及在此地驻守的北路香案会众,六十九名全部都就地处治,不留活口,以免扰乱弟子们的心神。而你却未受牵连,原因是留你有大用,本会主已是大发慈悲了,你必须知道感恩才是。你的子侄落在天玄剑的手中,他们不会为难你家小。本会主已派人相机救人,你必须为本会尽忠效力,不许胡思乱想。今晚会后,你不必回凤凰山了。如果你不知好歹,存心叛会,不但你和贵盟的弟兄大祸立至,本会主也将下令给救人质的弟子,一举屠尽所有的人质,决不宽贷。去,叫在外面已被监视的天南三剑的老二老三参予大会。你三人今后追随在本会主身边,不许擅离。” 黑旗令主驯顺地站起行礼,应喏一声,向西便走。不久,带了神剑高文湘、和魅剑颜展鸿大踏步转回。后面,一个披黑袍戴黑头罩的人紧跟不舍,直至三人参见会主就坐之后,方悄然退去底入夜幕之中。显然,外围还有不少警哨监视看每一角落,外人委实不易接近坟场。 外围警哨位于坟场四周,相距会场仅百十丈,人数众多,全是被黑袍戴黑头罩的高手,监视网十分周密。但天色太黑,想全部封锁亦颇易:正南和正北两面,两批黑影正逐步深入,小心翼翼地接近透过了外围警戒网,渐渐接近了坟场。每个人的右臂上,各缠了一幅白布,蛇行鹭伏形如鬼魅。 除了在会场外担任警哨的八名白袍人之外,二十四名白袍人以会主为中心,向两侧成半弧形延伸。看不见他们的真面目,无法分辨他们的身份。 黑旗令主挪了挪七星剑,沉着地问道:“请问会主,属下奉命追随在会主身旁,那些盟下的…” “你盟下的弟兄,用不着你关心了。天玄剑和白衣神君等人,这两天内可能赶来,届时蟠龙剑客薛护法,将率领你属下的盟友与他们一拚。” “他们不会听命的……” “你可以放心,他们会听的。你们三个人将以新面目出现,死心塌地的为本会尽力,由你不得。符会友给他们每人一颗易心变性丸。” 大漠之狼应声在怀中掏出三颗青色丹丸,递过说:“叶坛主,这些丹丸保证不是毒药,服下啦!” 黑旗令主脸色一忧,凛然地说:“不是毒药,在下拒绝吞服。” 大漠之狼脸色一沉,阴森森地不悦地说:“叶坛主,不必推三阻四耽误时刻,时光宝贵着呢,天明之前,咱们将大举歼灭大峪山主一群死囚,会主还得计议和安排一劳永逸的大计,没空和你穷罗嗦了,拿去吞下。反正服下后有百利而无一害,死不了的,大惊小敝对你没好处。” 不是毒药而是易心变性丹,这是一种可改变性情的奇药,耳鼠解毒丹可能毫无用处,黑旗令主岂敢吞服?当下便待站起,大漠之狼巨掌一伸,手臂横过中间的神剑高文湘,闪电似的按在黑旗令主的肩上,叱道:“不许妄动,由不了你,吞下。” 黑旗令主想反抗,但力道难发,按在肩上的掌重有千钧,大拇指已扣在肩上井穴上,反抗无力。 神剑高文湘见大漠之狼的手横在胸前,显然对方根本没将他天南三剑放在心上。他脸上露出阴冷冷的笑意,左手一抬,半分不差地扣住了大漠之狼的曲池穴,冷笑道:“符兄,有话好说,何必动手相迫?” 大漠之狼的呼吸像是停住了,他浑身刀枪不入,不怕点穴术的打击点制,这时却被功力相差甚远的高文湘所制住,浑身像被电掣,气血自散,身躯麻木,想挣扎已力不从心,不由他不惊,久久方恐惧地叫:“你……你放手……” “咦!”会主倏然站起,讶然惊叫。 同时站起的还有两个白袍人,他们原在右面下首的末端,在头罩和白袍的掩饰下,除了少数心腹之外,其他的人不可能分辨出他们的本来面目和身份。 但由坐次看来,在三十二名白袍人中,他俩的地位该是最低的两个。 其他的人都怔住了,大漠之狼符钦的艺业,在所有的知名特殊会友中,虽不是最高明的一个,但在武林中已算得是超群人物,在塞外声威远播,在中原也大名鼎鼎,比中原的十六高手名宿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也许和黑旗令主不相上下,但比天南三剑可说高出多多,为何在神剑的手一触之下,竟然会毫无抵抗之力?委实令人难以置信。 黑旗令主和魅剑及时站起,急退三步离开原地。 大漠之狼身侧的一名青衣老人,猛地一声沉喝,身躯斜扭,一掌向大漠之狼身侧的神剑劈去。 神剑右手一带,将大漠之狼用来□掌,接着右脚从大漠之狼的身下蹬出,“噗噗”两声闷响,青衣老人收招不及,一掌劈中已浑身发软的大漠之狼脊心。同一瞬间,神剑的一脚也踹中青衣老人的胸腹交界处,胸骨应脚尽裂。 神剑飞跃而起,喝声“快退!”三人身形似电,火速退出三丈外,变生仓促,众人不及阻止。 会主大喝一声,首先冲出。右下首早已起立的两个白袍人,身形如白虹经天,比会主更快,一闪即至,喝道:“站住!走得了么?” 神剑已领先退出五丈外,一声虎吼,左手疾扬,正西闻警转身意欲拦截的白袍警哨“啊”一声狂叫,冲倒在地。 “我断后,先撤离险境。”他向黑旗令主两人沉喝,让在一旁。接着撤出紫虹闪闪的佩剑,向追到的第一名白袍人挥剑截出。 “铮”一声暴响,双剑相交,两人同时向左飘退八尺。 “咦!”白袍人讶然叫,又道:“你……你是…” 神剑定下身形,哈哈狂笑,大声道:“长春子,别人无恙,咱们二度相逢了。我,大地之龙,现出你掩藏在头罩下的真面目来吧。” 十丈外,火光乍起,坟场边缘的荒林中,接二连三燃起了三二十支明晃晃的桐油火把,上百名老少一线排开,吼声震耳:“谁要群殴,咱们奉陪。” “天上有七星,大地黑旗盟”右端的四五十名黑衣人齐声怒吼,声如天雷狂震。 双方相距五六丈列阵,中间,中海摘掉黑髯,抹掉脸上的易容物,脱掉外衣,露出本来面目。紫色劲装,腰上有插了飞刀的皮护腰,火光下,威风凛凛,豪气飞扬。他身后,黑旗令主和魅剑徐徐后退至黑衣盟友的阵中。身前,被称为长春子的白袍人屹立不动,左右多了三名白袍人,后侧是头罩两侧绣有金龙朱虎的会主。会主身后,龙虎风云会的人左右列阵,双方剑拔弩张,恶斗一触即发。火把的毕剥声打破四周的沉寂,火光摇摇。 会主拔剑出鞘,举剑尖厉的叫道:“大敌当前,生死存亡在此一举,弟子们……” 话未完,南端的黑暗树林中,突传来“叮咚”两声弦响,踱出三名灰衣人。中间那人赫然是六指琴魔,一手抱着他的天雷琴。左面那人是天玄剑,左手挟了负责监视六指琴魔的丹扎活佛。大和尚一身红袍,在火光下极为触目,像条死狗般被挟在胁下,浑身软绵绵地。右首那人,是大名鼎鼎的大峪山主九天大鹏雍仁杰。 接着,西北角二十丈外的荒冢中,火光再明,白衣神君首先现身,领着十二名大峪山的英雄,高举火把向左右闪开。中间,徐徐站起一个银髯拂胸的老人,和一个发髻如银的老太婆。两人身后,共有五十余名男女,其中有长春子一手所组成的英雄会中三十余名武林名宿,有男有女,有僧有道,全被请来了。一群人像一阵风,掠刮而来。 “四绝秀士,缥缈仙子!”几名白袍人失色惊叫。 被唤为长春子的白袍人突然向后掠走。中海一声长啸,跟上大喝道:“长春子,要想逃么?” 白袍人一声怒啸,回头猛扑,剑动风雷骤发,放手抢攻。 “铮铮铮铮……”震耳的双剑交击声连珠暴响,似电的光华和淡淡紫虹急剧地纠缠,人剑难辨,攻势奇猛奇疾,罡风剑气直迫两丈外,沙石草叶纷飞,旁立的人皆向后急退。 中海连退丈余,仍未抢回主动。他赶忙定下心神,用上了壶中痴所授的保命三招,再退了八尺左右,终于稳下来了,加上他的如意身法相辅,更见神奥,但见他轻灵地移动,追电剑信手挥洒,身前人余的空间中,封得风雨不透,对方宛若万道光华的剑影已笼罩了他,却无法攻入他所封的空间中,看上去他的处境极为凶险,不明内情的旁观者俱不由替他捏一把冷汗,紧张地注视着斗场。 四绝秀土脸色紧张,但仍沉着地向身后的同伴说:“诸位朋友,可认得天机剑法么?请留心细察这位白袍怪客的攻势,招招指向心坎,剑上带有罡气所发的特殊厉啸,说明他就是长春子。瞧,另一位白袍人,八成儿是长春子的大弟子湖海散人。如果诸位仍对老朽的话怀疑,那一位认为功力可以和湖海散人匹敌的朋友,可和他打打交道,不怕他不露出狐狸尾巴来。” 没有人上,他们都被眼前的恶斗吸引住了。 六指琴魔来势甚缓,在五六丈外便接过天玄剑手上的丹扎活佛。 “杜护法,用天雷琴先制住他们。”会主情急大叫。 六指琴魔冷笑一声,在四丈外止步,手一振,丹扎活佛的尸体凌空而飞,飞越四丈空间,“叭”一声摔在一座坟顶上,骨碌碌地向下直滚,恰好在会主的脚下停住。 他冷冷地说:“会主,老朽奉命监视黑旗盟的人,遇上了两位故友,丹扎活佛竟然胆大包天在老朽身后暗算,禁止老朽与故友叙旧,所以老朽将他破了气门,断了他的任督两脉,带他前来听候会主处治。” “先制住这些人……”。,。 “不!老朽不听你的了,舍甥已有手书交由施老弟带来,他已经快到成都了。天雷琴老朽不想动用,但如果有人妄想逃走或者胡乱出手,自然又当别论。会主,目下天下群雄皆已到齐,正是你死我活放手一拚的大好机会。七曲山落魂崖的毒计,不必指望了,洞庭王已带了数百名弟兄,到那儿替你善后啦!你不该因大地之龙在梓潼闹事,而离开七曲山前来送死的,替长春子卖命打江山的大计落空了,找缥缈仙子报仇的事也难如愿,老朽真替你惋惜。” 他的话声有如沉雷,故意说给众人听的,微顿又说:“练武人练至化境,彼此的功力艺业相差不会太远,今晚咱们这些人艺业大都势均力敌,在场的人如果不愿拚命,尽早言明,可退至正西远出五丈外。但贵会的白袍高手,皆是元凶首恶,必须下场,施老弟给你们公平一决的机会。老朽言尽于此了,谁想乘乱逃命,他必须先死。天雷琴可制百丈以内的人,没有人能在瞬息间逃出百丈外,最好不要以身相试。事已至此,毒娘子,何不现出你的真面目?” 会主袍袖一挥,霸道的三种暗器像是满天花雨,同三人射去,人影亦动。 三人突然向后退,“叮咚”两声弦鸣,会主刚冲向外侧的身躯,蓦地晃了两晃停住了。 三种暗器全落在三人的先前站立处的坟顶上,悉数落空。 六指琴魔冷笑一声,接着说:“毒娘子,像你这种残忍的举措,如果能成事,岂不是老天爷无眼么?你和长春子勾结的阴谋,瞒不了天下人的耳目。你所用来控制会众的龙虎金丹,已经成了废物。大地之龙带有大批解药,早已准备解救被迫从贼的人,控制的人质又被救走,你不必再指望有人替你卖命了。老朽不愿杀你,偌!你的死对头缥缈仙子蓝大嫂,正等候向你索回火烧木莲花苑的血债呢!” 丙然不错,缥缈仙子正站在一座坟头上,手中的宝剑光华摺摺,泰然地接口道:“毒娘子,以往老身认为冤家宜解不宜结,三番两次放你逃生,想不到你偌大年纪,依然难以或忘,阴魂不散地死缠不休,至死不悟。老身一念之慈,不知枉死了多少无辜,你如不死,天道何存?你我该作个了断啦!你的毒剑歹毒绝伦,一手三暗器武林闻名丧胆,银刃皮背心可辟宝刃,难道说,还怕老身胜得了你?上吧,老身等着你。” 双方答话,最远处三名白袍人以为机会到了,悄然脱下头罩和白袍,向后飞窜。 “叮咚咚”一阵直震心脉的琴声响起,三个家伙“呃”一声轻叫,重重地摔倒,在地上翻滚呻吟着。 “谁再敢考验我六指琴魔?”六指琴魔冷冷喝问。 相距在十六丈外,三个家伙居然被琴音所制,把所有的人镇住了,一个个毛骨悚然地注视看逐渐停止挣扎的同伴。 会主扭头向和中海激斗的白袍人看去,那儿正展开凶狠无比的激烈拚搏,飞腾着的剑影令人望之心惊,剑气的撕裂声和撞击声惊心动魄,不易看出到底谁可稳占上风。表面上看来,中海的紫色剑影似乎施展不开,但有惊无险,不管攻来的光华是如何凶猛,却始终无法契入他用剑影形成的护墙。一旁,一男三女四个青年人,正紧张地注视着斗场,狂丐则在一旁压阵,阻止四个青年人插手介入。 她长吁一口气,毅然脱掉头罩,撕掉白罩袍,现出了庐山真面目,赫然是曾在顺庆凤山胁迫中海的邹瑞月。 接着,四名白袍人也脱下伪装,是两男两女,男的是文英、文彦;女的是玉芬、玉芳。上次文英左肩井挨了中海一飞刀,大概伤势已经痊可。玉芳化名瑞华,上次左胁背也挨了一剑,伤势也好了。四人在她左右分立,徐徐撤剑。 她向缥缈仙子迎去,咬牙切齿地说:“我毒娘子今天又栽在你手中,没话说,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了。一生心血,尽岸东流,你我恨重如山,必须有人剑锋饮血,肝脑涂地,至死方休。” “主母,让奴婢们先上。”玉芳沉声道。 毒娘子长吁一口气,也许是天良发现,也许是发觉大事已去,报应临头,黯然地说:“不上枉死何益?趁我还有一口气在,逃命去吧?” 文英扭头回顾,向后面的人大叫道:“诸位当年入会之时,曾对天盟誓,在香堂发下洪誓大愿,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目下本会的大敌已至,正是生死关头,理该奋力同心除歼这些跳梁小丑以竟全功,为何畏缩不前!坐待良机……” “小贼住口!” 一名花甲黑衣老人怒叱,接着说:“毒娘子用毒药控制咱们的性命,扣押家小作为人质,迫咱们替她卖命致死,你认为咱们是甘心情愿的?哼!咱们留一分情义,不起而报仇雪恨,已便宜了你们,你还敢提当年入会的事?多年来,咱们竟然不知道会主就是为人所不齿的毒娘子,被奴役多年,委实不甘心。朋友,咱们反抗的时辰到了,宰掉那些狗腿子贼爪牙,方消心头之恨……” 话未完,十五名黑衣人中,倒有十三名同声应和,呐喊一声,拔兵刃作势向白袍人扑去。 “且住!不需诸位相助,正如九江豪客陈老先生所说,留一分情义。诸位在一旁袖手旁观可也。”六指琴魔用直薄耳膜的嗓音大吼,阻止众人动手。 二十五名白袍人中,突然响起一声暴吼:“拚了!”声落,二十五人对齐向东面突围逃生。 六指琴魔哈哈狂笑道:“众叛亲离,末日已至,你们仍图作困兽之斗,果真是至死不悟,报应临头,哈哈!通通给我留下!” 一阵奇异的琴音破空疾飞,宛若千军呼号,万马奔腾,令人闻之神智大乱,气血直冲脑门。 “杀!”白袍人中,响起凄厉的怪吼。 天玄剑这一面的人,已经向后退出,白袍人先前口叫“拚了”,其实却是向后逃命。火光下,二十五个人神智昏乱地乱冲,在琴音中互相残杀起来,刀光剑影飞腾,惨叫厉吼声惊心动魄,逐渐向东移。 大峪山主撤剑跃出,奔向和中海狠拚的圈子,同在旁仗剑戒备的另一名白袍人冷笑道:“湖海散人,如果老夫所料不差,那晚夜袭大峪山有你阁下一份,该你还我一个公道了。穿长袍戴头罩碍手碍脚,何不脱下来放手拚个你死我活?” 白袍人不再发话,三把两把脱掉头罩白袍,露出本来面目,果然是湖海散人。他自知必死,反而冷静下来,一声豪笑,剑幻千道虹影,飞扑而上。 另一面,四位名宿截住了文英文彦和两女。毒娘子的毒剑发出可怕的厉啸,和缥缈仙子接上了。 中海仍和白袍人狠斗,两人浑身大汗,剑势仍然凶狠无比。他开始易守为攻了,势均力敌,他已看出白袍人早想脱身,因此不顾一切展开反击,缠住对方不许撤离,冒险进击剑势逐渐发挥电剑的神奥威力,他达到目的了。 “啊……”惨号声乍起,文英兄弟俩几乎同时被杀倒地。 “躺下!”叱喝声如沉雷,接看是一声凄厉的尖叫,玉芬的剑抛出三丈外,人亦向后倒。 缥缈仙子和毒娘子已换了五次照面,各攻了近十招。老太婆毕竟不愧称前代三大高手之一,手中剑夭矫如龙,攻势极为狂野辛辣,进退间轻灵而又凶猛,每一剑皆锐不可当。毒娘子更为泼辣,仗着胸腹有银兜背心保护,毫无顾忌地放手抢攻,抱必死的念头,奋不顾身狂野地进迫,剑尖前的淬毒虹影给予对方无比的威胁。 缥缈仙子直待对方锐气已竭,方一声冷叱,但见光华在侧方扭曲地闪动两次,突然下沉,横飞,人影一闪,她已侧掠八尺外。身形一定,倏然举剑遥指,冷然待敌。 毒娘子斜刺里冲出丈外,眼中似要喷出火来,咬牙切齿脸色极为可怖。她的左膀外侧,自肘至肩裂了一条大缝,鲜血如泉向下直淌,这一剑伤得不轻。 “你的手脚和头部,同样禁不起一击。”缥缈仙子冷然说。 “哼!”毒娘子厉叫,再次飞扑而上。 双方接触前的刹那间,彩虹针像一阵暴雨,断肠镖破风厉啸,银河之星幻化出不住闪烁的光芒,向缥缈仙子罩去,人亦随后扑到。 缥缈仙子早有防备,身形之快,宛若电光一闪,便已在三种暗器射到之前,向后飞退三丈外,接着突然折向,危极险极地从暗器之前移开了。 “着!”毒娘子厉吼,身形急转,剑出天机剑法的绝招“孕育万机”,如影附形追到,手下绝情。 缥缈仙子突然挫身迎上,在行将接触的刹那间,贴地旋走,不正面接招,一声冷叱,光华一闪,旋出丈外。毒娘子绝招落空,她的身法没有缥缈仙子快,几乎无法看清对方飘忽如烟、如虚似幻的身影,自然摸不清对方从何方接招和闪避。她“哎”一声惊叫,踉跄的向前冲出,左手向后全力扔去,三枚银河之星脱手飞射,人亦向下挫倒。这瞬间,她居然在右膝已毁的困境中扭转身躯,右手的毒剑全力掷出,一声厉叫,在倒地的一刹那,一掌拍中自己的天灵盖,方砰然倒地。 缥缈仙子正紧张地躲避三枚银河之星,没想到毒剑接着射到,想闪避巳没有机会,只好一声沉喝全力一剑击向毒剑。左掌疾挥,击落了三颗银河之星。 “嗤”一声厉啸,一颗银河之星划过她的左腿外侧。她踉跄站稳,火速探手怀中取出一颗丹丸和一包药散,急急将药散敷上创口,吞下丹丸,注视看毒娘子已寂然不动的尸体,长吁一口气说:“些须怨仇,至死方休,你这是何苦呢?我一念之慈,未能除恶务尽,以致枉死不少无辜,罪过罪过。” “吴兄,留这丫头一命收毒娘子的尸。”天玄剑大叫。 和玉芳恶斗的吴兄一声怒吼,“铮”一声暴响,震开玉芳的剑,跟踪契入,但见电虹一闪,剑尖贯入玉芳的咽喉。他跃退八尺,收剑歉然地说:“施老弟,谅我。如果留下她,日后将不知又得枉死多少无辜,有道是除恶务尽,千万留她不得。” 玉芳的尸体直挺挺地仰面倒下,手中仍死死的抓着长剑。火把通明,照耀得坟场敖近红光闪闪。荒坟中心,只有两对高手舍死忘生狠拚。大峪山主大发神威,把湖海散人迫得八方闪挪,岌岌可危。 中海逐渐取得优势,愈战愈勇,将电剑心诀发挥得淋漓尽致,奋勇进击气吞河岳。 远处,二十五名白袍人已经无声无息地躺在荒坟间,血腥触鼻,仅不时传来一两声间歇的痛苦呻吟。琴声已止,六指琴魔安坐在一座坟头顶端,木无表情。 “啊……”惨叫声惊心动魄,湖海散人以手掩胸,踉跄向前走,倒拖着长剑,走了五六步再仰天发出一声厉号,突然仆倒在地。 大峪山主徐徐走近,用剑翻动老道的身躯,注视片刻,方收剑掉头而去。 只剩下中海和白袍人了,人群在北西南三方形成半弧形的人墙,径约二十丈,远远地屏息注视着两人的恶斗。火光熊熊,看得十分真切。两人却慢下来了,但每一剑仍然凶猛绝伦。白袍人剑上所发的罡气不再凌厉,只能在进击时方可发出了。 中海得两仪心法之助,先天真气生生不息,刚柔并济,真力不虞匮乏,加以他年青力壮,先天上已占尽□势,久斗反而对他有利。 两人浑身已被汗水湿透,雾气蒸腾。白袍人袍罩湿透,举动反而受到阻滞。四更已尽,城中隐隐传来了五更的更鼓声。 在西面的雍玉、素素、银凤、和吴玄霜四个少年男女,双手握得紧紧地,脸色苍白,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斗场。狂丐也紧张万分,但仍能在旁照顾他们,不许他们加入。 四绝秀士神色凛然,同身侧的两名少年男女低沉地说:“小璧、云笙,你们留心龙小扮的剑术,自古英雄出少年,他才是当今之世,武林中的奇葩,江湖的顶尖儿人物。你们不但要学他的艺业,还得学他的为人。今晚,如果他不在场,任何人也休想接下老贼道十招。” “外公,你老人家也……”云笙问。她正是雍玉的妹妹。 “外公老了,不然也不至于躲到大凉山避世哪!”四jue秀士无限戚慨地抢着接口。 “铮铮!”中海架开攻近七坎的两剑,立还颜色,也回敬了攻向心坎的两剑,豪气勃发地叫:“长春子,脱下碍手碍脚的头罩和单袍,在下给你脱的机会。” 他向侧飘掠八尺外,又道:“在下这把剑,阁下是否认得?” 白袍人四面环故一匝,一咬牙,知道大事去矣!不再故忌,立即拉掉头罩,撕破妨碍行动的白袍。火光下,现出了他的庐山真面目。 “天哪,果然是长春子。”四绝秀士左右的英雄会名宿们,几乎同声惊叫。 “他本来就是长春子,鞑酋伯颜猛可的堂弟。” 四绝秀士朋洪钟似的嗓音接口,稍顿又道:“武夷山排云山庄的庄主伏魔剑客吴世安爱子,夜游神吴济慈,是第一个揭破贼道阴谋的人,吴家也因此家破人亡,百余名老少几乎全部毁在贼道手中。而伏魔剑客早年在庐山却是老贼道的救命恩人。瞧,与施姑娘并肩而立的小泵娘,正是伏魔剑客的爱女,她志切复仇,投身在擒龙客的妻子金花五娘手下任青锋四女,想候机接近贼道,报不共戴大之仇。她成功了,虽不能接近贼道,但这次大破小罗山,全是她的功劳,不然,咱们不会有今晚的机会,六指琴魔的天雷琴将是令咱们进入坟墓的可怕利器。” 远处的吴玄霜目龇欲裂,突然举步走出。 狂丐伸手虚搁,急叫道:“姑娘,不可造次。” 玄霜停步,扭头低声道:“龙大哥的功力,比贼道不相上下,恐怕在三两个时辰之内,也无法收取贼道的性命。请让我出去在一旁咒骂这贼道,以便扰乱他的心神,让龙大哥要他的狗命。” 狂丐沉吟片刻,脸露喜色点头道:“妙极了,但你得注意,千万不可接近至四丈以内。” “我理会得。” 玄霜咬牙切齿地答,举步便走。相距五丈左右,她厉声叫:“长春子,你这恩将仇报猪狗不如的畜生,认得我吴玄霜么?” 长春子一声长啸,便待扑上。中海哈哈狂笑,截住道:“接招!贼道,前年火烧排云山庄,双云老贼道便是死在龙某手中的。可惜你跑得快,不然你同样是死。排云山庄的冤魂,正在九泉之下等你向你索命呢。” 两人再次交手,凶狠的搏斗惊心动魄。 玄霜退后八尺,站在一座坟头上,尖叫道:“贼道,想当年,你在庐山五老峰伤在路老前辈剑下,眼看就要倒毙在沟渠之中,先父从死神手中救你回生,你也曾亲将信物交与他老人家,说是作为日后报恩的见证。妖道,你是怎样报恩的?带领双云恶道,火烧排云山庄,百余名老少尸横火海,鸡犬不留,你还有心肝么?天道循环,报应不爽,妖道,你这禽兽不如行同猪狗的畜生,你有何面目见天下英雄?你还有脸活在人世?你还有脸替元鞑子在中原夺江山?你这种人还有脸驱使天下英雄替你卖命么?家父在天之灵,正高高在上等看看你受报,要看看你受到乱剑分尸的惨烈报应。” 她声泪俱下,语声凄厉,旁观的人无不动容。长春子却心中大乱,焦躁不安,立萌退意。一声怒啸,狂攻十二剑之多,抢夺了东面空隙,一跃两丈,脱出了圈子。 东面十丈外,琴声悠扬,六指琴魔不知何时已坐在东面一座墓碑顶端,冷笑道:“长春子,你真力将竭,还能禁得起天雷琴的魔音一击么?”长春子身形一晃,冲势倏止。这瞬间,中海追到了,喝声如沉雷:“长春子,接长春员人的追电剑!” 长春子如中电极,一声长啸,人旋身一剑狂挥,光华一闪,暴响震耳,两人硬拚一招,双方齐向侧飘。 “追电剑在何处?”他厉声间。 中海振剑发出一道悠长的龙吟,笑道:“剑虽易色,难怪你这假冒长春真人弟子的名道竟如此眼拙,居然认不出这把剑?你曾经花了不少岁月,致力于寻找这把剑,以便招引长春教的人替你卖命,岂知这把剑却在龙某手中。天下间能击破你护身罡气的剑只有这把,这也是你寻找此剑的原因之一。在数者难逃,你的死期已至,还不自绝以谢被你坑死的万千亡魂作甚?” 长春子脸色铁青,一声怒啸,疯狂进招,先前他对中海的剑并无多少顾忌,这时心中悚然而惊,不得不分神留意中海的剑了,无形中便失去了三分斗志。 “铮铮铮铮……”中海奋起神威,开始硬接了,两把神剑接触,爆发出令人心血下沉的震鸣。 “哼”中海豪迈地大喝,找住机会贴地抢入,紫芒洒出如虚似幻的淡淡虹影,身形加快。 长春子急退两步,剑向下沉,一声怒吼,斜身挥剑。“铮铮!”暴响震耳,硬了两剑。 中海的剑向上扬,左身露出了空隙。 “着!”长春子得意地大叫,剑跟踪契入,光华骤吐。 “哎呀……”三位姑娘骇然大咀,情不自禁急奔而出。 “着!:“是中海的吼声。紫虹一闪,他身形疾转,人影乍分,双方冲出丈外。中海的胸口靠心坎的右方,鲜血缓缓沁出。长春子脚下不稳,左腰胁鲜血如泉,从三寸长的裂口中喷出,灰劲装腥红一片,他一手掩住创口跄踉止步。中海一声长啸,再次飞扑而上。”铮铮!”双剑发出震耳的清鸣,长春子连退五六步。 中海如影附形跟进,一声沉叱,绝招“飞电沉雷”出手,紫虹先在外围扭曲闪动,最后从中突入。“铮!”一声崩开长春子从中宫攻向心坎的一剑,紫虹倏隐倏没。这瞬间,人影闪电似的分开了。 “哎……”长春子连退七八步,摇摇欲倒地叫。他胸口的七坎穴冒出了鲜血,从破襟缝直喷尺外。 中海的右肩井下方,也出现了一星血迹沁出衣外。他举剑迫进,沉声道:“你也算得是一代之雄,难道要龙某杀你么?” 四周除了火焰的呼啸外,鸦雀无声,死一般的静。 长春子踉跄站稳,高踞在赵雍墓的顶端,鹰目炯炯举首向天,仰天吸入一口气,再扭头四顾,突然发出一声刺耳的呻吟,挣扎着举剑,长啸一声,疯狂地大叫道:“天亡我,并……并非人谋不……不臧。”声落,反手持剑,左手握住剑身猛地刺入自己的丹田大穴,浑身一阵抽搐,猛烈地喘息。 四周的人纷纷收兵任入鞘,脸色沉重,对这位掀起江湖狂风巨浪行将死去的一代袅雄,默默致上哀思。中海收剑入鞘,徐徐后退。 长春子摇晃了片刻,突然双目一翻,直挺挺地仆倒,滚落在墓前的石碑下。 天玄剑缓步踱出,沉重地说:“诸位,咱们替他们收尸,明日午间,城南长卿山下见。” 素素急奔而出,情意绵绵地挽住浑身有汗有血的中海,和银凤搀住他温婉地说:“大哥,苦了你了,快到林中歇会儿。”一面说,两女凤目中泪下如雨。 “我……我确是需要休息了。”中海脱力地说。 玄霜姑娘向东跪下,放声大哭,不停低唤看死去亲人的名讳,令人闻之心酸。 长卿山,距城南只有五里地,传说中原称神山,山上的神窟是司马相如读书的地方云云。山东麓有一座相如祠,附近住有百十户人家,这就是群雄预定聚会的地力。 辰牌未,洞庭王和数百名好汉从七曲山赶来了。他这次出其不意直捣落魂崖贼巢,贼人措手不及。长春子和毒娘子苦心孤诣所布下的大罗地网,反而成了贼人葬身的坟墓,一夜之间,在洞庭土数百名志切复仇的勇土门奋勇拚搏之下,死伤殆尽,仅逃走了几个在外围放哨的机伶鬼而已。 人多好办事,由四绝秀士岳婿两人作东,在相如祠的后面山林摆下了盛筵,举行庆功大宴。 席间,中海和狂丐成了众所瞩目的风云人物。如果没有狂丐运筹帷幄巧妙安排,也就不会有一举尽歼元凶巨魁的机会。假使不是中海缠住长春子,天雷琴对老妖道影响不大,一场混战,不知要枉死多少人,胜负难料,还不知鹿死谁手哩! 宴罢,由四绝秀士即席提出数点善后的计划。可以说,这次盛会,乃是大劫已消之后,水陆群豪的一次善后会议。首先,他指出江湖精英所剩下多,为保全武林潜力,必须让江湖平静下来,以便恢复元气,以龙虎风云会为戒,今后切不可再兴风作浪,组帮筹会皆足以引起骚动不安。至于各人今后的打算和出处,希望小要再在江湖中鬼混,天下之大,何处不可找安身立命之处?他毅然宣布大峪山的英雄们,分别安插在西倾山和大凉山一带,斩荆被棘开拓边地,做化外之民,强似在江湖上打家劫舍玩命。至于中原各地扫清龙虎风云会余孽的事,则交由天玄剑和白衣神君主持。在川陕的地盟上,则由五行剑召集镖局的朋友善后;并立即清查前来四川死在梓潼的江湖朋友遗骸,先期掩埋,再分别通知他们的家属,在七曲山和赵雍墓附近,建灵安葬以慰死者于九泉。他和女婿大峪山主一群好汉,立即启程入陕,直趋西倾山,沿途铲除长春子所布下的秘窟。湖广迄东南一带,则请洞庭王负责。兵贵神速,事不宜迟,必须在明晨展开行动。 事先,老一辈的人已有默契,三丐对江湖情势极为熟悉,奔走策应的事,交由神驼和鬼丐负责。狂丐则另有要事,尔后方会合他们奔走江湖善后。 末牌初盛筵结束,天玄剑将解药散发给需要的人,送别急于上道的朋友,不关紧要的人纷纷互道珍重赋归。 神祠后的小屋中,老一辈的人另有一番计议。这次是商讨中海的报仇大计,和有关他的日后安顿事宜。以情势论,他不可能再在故镇落业生根。同时,他坦率的表示自己不是江湖人,不愿在江湖中闯荡,希望凭自己的医道自创天下。 报仇的事,必须加紧进行。龙虎风云会败亡,黑旗令主及时反正,九阴吊客在顺庆失踪,这些消息必定传得甚快,笑面青狼郜老贼派在各地的爪牙,定会将消息迅速地传到道州,老贼也必定闻风举家逃匿。尽避横江白练已经先期前往布置,但仍须及早赶往行事。这件事还得劳驾狂丐,有他老人家运筹惟幄,万无一失。 谈到中海的日后,洞庭王有一番高论。他申明手下的水旱群豪即行洗手,安置在湖广偏远之地。和湖滨的三不管地带,各以渔辨牧樵谋生,吃一碗干净饭。中海如果不嫌弃,他希望能请中海在沅江县的富裕地带安置,改名挂牌行医,彼此之间也有个照顾。他说得极为诚恳,中海无法推辞。 天玄剑爱上了昭潭的风光,他表示不再返回江西天玄小筑老家。他自我嘲解地说:一方面是避仇,一方面是和中海的住处相距不远,互相之间有机会多亲近。 黑旗令主表示返回施州之后,解散黑旗盟。施州附近的原始山林沼泽,足以养活数十万人丁,何必再在江湖冒风险? 最后谈到中海的婚事,他已没有亲人,狂丐不管他肯与不肯,倚老卖老的替他作主,由回春居土和大峪山主任大媒,订下了天玄剑和洞庭王的爱女。他请六指琴魔乘返回福建魔□之便,护送吴姑娘返镇省母并安灵。 计议停当,他向中海哈哈狂笑道:“老弟,不要埋怨咱们这群老不死的多事,妄自替你安排一切。放心啦!三个臭皮匠,凑成一个诸葛亮;保证可以包君满意,也算是尽了咱们朋友们的一番心意。洞庭王不再做强盗,而且素丫头也不许可你让那丫头飞掉,你不肯也得肯,是么?哈哈!看今年腊月梅开,咱们喝你一杯好酒,祝你们小三口花好月圆,你总不会撵咱们走路吧?哈哈!” 中海脸红耳赤,讪讪地说:“老爷子,小侄岂敢?其实,小侄对禹老伯……” “什么?你好意思叫禹老伯?废话!放心,洞庭王不会怪你的,天下间真喜欢有个强盗岳父的人并不多见,他之所以洗手改邪归正,弃王位而不顾,这是他的高明处,不然怎会得到你这位乘龙快婿呢?废话少说,我老花子也累了,好好休息一天,明晨咱们好上路。今晚我可不能安睡了,想起明天你要把我老花子化装易容变成九阴吊客,不由我不恶心。见鬼,可否手下留情,到湖广再改装?” “如果每天赶二百里,小侄不反对。”中海答。 “一句话,每天二百里以上,我保证咱们比郜老贼的狗腿子快,误不了事。可是,你最好请示请示你那两位花不溜丢的准夫人,若她们每天赶二百里吃不吃得消。” 次日,东方发白时分,一行人赶向成都。他们全换了装,掩去本来面目。 在成都买舟下放,直下湖庭,从湘阴起早,舍舟就陆飞步南下。 踏入永州府地境,已是夏未时分了。 沿途,狂丐的朋友早已等候多时,接到人大喜过望,立即隐起了行踪。两年多了,华山村景物依旧,只有些少人事变迁而已。第一家兼卖酒食的小店,依然是两年前的风光,只是门柱上的对联换了而已。 小店到郝大爷的府第,相距仅有一二十丈,站在店门外,可以看到郝家的院门,门前的广场四周绿树成荫,枝头上蝉声摇曳,两头黄狗爬伏在院门前的石阶上养神,三五个村民在各处走动。院门半掩,可以看到院内映掩的花木,整个村中显得极为安祥静宁,草木不惊。 午间的阳光热得令人难受,六月盛暑,道上行旅稀少,大都找地方歇脚等候凉爽些再走。 一个敞开胸襟的青衣大汉,从北向南赶程,背了一个小包里,腰带上插了一把匕首,洒开大步踏着午间的酷阳进入村中。这人长像甚是凶猛,左额角拉下一条三寸长的刀疤,右颊长了一块三寸大小毛茸茸的青色胎记,双目冷电四射,身材雄伟,足有八尺以上的高度。胸部古铜色的肌肉如坟如丘,结实得像一头雄狮。 他冷然地打量着左右的村舍,用不太友善的目光扫视看街道两侧工作着的村民,越过小店,直向郝家的院门走去。距院门还有十来丈,还未到达广场中心,两条大黄狗便汪汪大叫。接看院门大开,走出一个仆人打扮的中年人,站在台阶上向走近的陌生人注视,喝退了狗,静待变化。 陌生大汉风尘仆仆,在阶下止步,点头打招呼,问道:“老乡,这儿可是华山村郝府?” 健仆讶然打量着来人,半晌方说:“不错,正是敝处,尊驾是……” “在下姓钟。来自四川,受朋友之托,前来向郝爷致意,尚请通报一声。” “哦!请至客厅待茶。”大汉不再多说,随着仆人踏入院门,通过前院的花圃,直趋大厅。另一名仆人肃客就坐,奉上香茗。 不久,第一个踏入厅中的是郝大公子俊明,身后带来了两名健仆。双方站起行礼,锺姓大汉不等对方客套,剑眉一轩,摇头道:“兄台不是在下要见的人,可否请贵主人出厅相见?在下有事在身,急需动身前往道州哩!” 俊明堆下爽朗的笑容,说:“钟兄请稍坐片刻,兄弟郝俊明,请问钟兄……”在下有事求见郝爷孟明。” “那是家父。家父有事前往泥江口,不久当可赶回。钟兄远道而来,急也不在一时,如果急急启行,岂不显得舍下太过慢客了么?” “郝兄有所不知,在下确有急事在身,不能久留。既然令尊不在,在下只好与郝兄商量了。” “请问……” 钟姓大汉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递过说:“在下两个月前从四川动身,敝友谭兄将这封书信托在下转交令尊亲启。说是他受一位江湖朋友曲嘉荣亲嘱,务必将书信递交令尊。他自己无暇前来湘南一行,所以托在下顺道前来投递。除书信之外,并另有口信。” 俊明接过手书,脸色变了,急急地问:“钟兄,口信说的什么?” “曲兄说,『东窗事发,速作打算。』就这两句,在下也不知有何用意。” “姓曲的与姓谭的有何关连?”俊明焦急地问,声音变了。 “听说是八拜之交,义同生死,在下与谭兄虽没有过命交情,也算是共患难的知交好友。” “钟兄在何处得意?在四川……” “对不起,怒难奉告。总之,在下是亡命而来。不怕老兄见笑,在下是逃出四川的。你老兄不是江湖人,自然不知江湖事,四川早些日子闹得天翻地覆,江湖上实力最强大最强悍的一群人,几乎死伤殆尽,被一个姓龙的人斩除得鬼哭神号,四川已令我这种江湖亡命容身不得,在下见机得早先行离开,要到粤西重创基业,另谋发展。曲、谭两兄身不由己,他们无法离开四川,恐怕……唉!恐怕凶多吉少,不说也罢。书信传到,在下总算了却一场心愿,不能久留,就此告辞。”钟姓大汉沉静地说完,站起告辞。 俊明脸色十分难看,似乎忘了送客,艰难地坐起,喃喃地说:“姓……姓谭的?似乎没听说过这个人……” 钟姓大汉听得真切,扭头道:“老兄不知道姓谭的人?哦!也许在下找错了地方。这样吧,书信请仍由在下携走就是。” “不!不!书信收信人确是家父,不会错的。” 钟姓大汉沉吟片刻,扭头便走,信口说:“既然是令尊的书信,在下不管是否递错,反正在下已无暇在湘南逗留,更无暇再找收信人了,就放在尊府算啦!”声落,人已出厅,扬长而去。 晚间,泥江口至华山村的中段一座山林中,一栋采药人留下的破草屋内,一灯如豆,聚集了十二名奇形怪状的男女。他们是中海一群人,除了中海之外,其他的人全换了装易了容。狂丐成了吓人的九阴吊丧客屈长华,横江白练是牛头,雍玉是马面。两位姑娘一是吊死鬼,一个是老孟婆。狂丐的两位朋友是黑白两无常。银凤的两名侍女是女鬼。另两位雍少山主的侍卫,扮成披头散发手执刚叉的鬼卒。十二个人围坐在破草屋中。假使有村夫闯入,不被活活吓死才怪。 昼间传信的人是中海,他化装易容成了姓钟的陌生人。华山村四周,不分昼夜,皆有狂丐的朋友潜伏,监视着村中的动静。这些人共有三十六名之多,皆是横江白练带了狂丐的信物,到道州和水州府找来的高手,在这儿已潜伏了两个多月啦! 圈子中间铺了几块木板,摆了不少酒菜食物。狂丐大碗酒住口中灌,干了一碗酒,大笑道:“哥儿,别担心,老花子敢用人头保证,那老狐狸必定往道州逃,逃到粤西再改姓埋名另起炕灶,不信等着瞧。老狐狸有大批金银珠宝,必定舍不得丢弃。同时,他的家小也决不会丢舍,因此他定然拖男带女溜之大吉,正好便宜了咱们。” “小侄认为,还是直接了当杀入宅院,岂不万全?”中海不放心地说。 “那怎么行?在村中杀人放火惊世骇俗,到底不是光彩的事。难道说,你就不想替故镇的亲朋留一分情义?村中出了血案,老狐狸又是里正,想想看,乱子闹得多大?诛连入罪之下将有多少人要破家?忍耐些,不出三天,保证你如意,带着人深入丛山数十里,将尸首让野兽里腹,一干二净,该多好?让他们多活三两天吧,急什么?哈哈!吧这一碗,贤侄,宽心些。” 同一期间,郝府的内厅中,郝家的老少一个个脸色死灰,像是大祸临头。 厅中人不多,老太爷郝孟明,长子俊明,次子俊亮,老夫人,再加上两位名义上叫教师爷的人,他们是郝老太爷早年的八拜兄弟。其他的女眷和仆人,早已奉命迥避了。 郝孟明脸罩重忧,左手拿在书信不住发抖,额上沁着冷汗,用不正常的声音说:“真糟!四川的胡老弟至今未见有书信到来,不知消息如何,真教人焦急。” “大哥,这封书信到底是真是假?”一名教师爷问。 “书信的落款确是屈兄的化名,想必不致有假。他在书信上说悔不该让上次请来下手的双头蛇探出了内情,双头蛇在麒麟山庄被小畜生抓走,招出了他,可能已透露了内情。目下小畜生已钉住了他眼看无法脱身,只好先期将书信留交拜弟谭元,以便及早要咱们准备应忧。” “我的天!小畜生一个人便把龙虎风云会闹得乌烟瘴气,咱们几个人如何应变?当年他孤身返镇咱们就已不能对付,目下他知道了内情,这……这……”另一名教师爷恐怖地说。 “爹,我……我们该……怎么办?”俊明脸无人色地问。 “希望小畜生不知内情。同时,我相信屈兄必定够朋友,断不会招出当年的事。”郝老太爷硬着头皮说。 “爹,俗语说:人心似铁,官法如□;又道是三木之下,何求不得?屈叔又不是铁打的人,江湖人的迫供术,比官法不知残忍多少倍,他……他……” 郝老太爷情不自禁打一冷战,突然近乎虚脱地说:“三十六着,走为上策;咱们走。” “走?” “是的,走得愈远愈好,找一处偏僻处所,重头干起。” “往何处安身呢?”俊亮问。 “只有往南逃,到粤西赤练蛇江兄处重创基业,如果往北走,万一碰上小畜生从四川赶来,咱们岂不是飞蛾扑火,羊入虎口?” “小弟倒有另一条路。”一名教师爷建议说。 “贤弟有何高见?” “只们一些值钱的珍宝,向东逃至宁远县或新田堡。” “那不是太近了些?” “由于太近,才不至引起小畜生的注意呀!” “那……不行,风险太大了。再说,把其他的珍宝丢弃,那怎么行?” “难道说,你要把所有的人和珍宝全带走不成?一天走不了百十里,浩浩荡荡,那岂不等于是将脑袋提在手上么?” 郝老人爷一咬牙,断然地说:“明晚准备小船,尽量多装珍宝,只带家小,其他的人不让他们知道。到道川起早,越都庞岭进入粤西。快!今晚便准备,明日不动声色,晚间上船。” 一切就此决定,一夜之中便整理停当。郝老太爷忍痛丢弃了大批花了半生心血弄来的财物,以及二十年所买来的人笔田地,说不出的懊丧,痛心已极。 但性命要紧,不由他不硬着头皮撒手丢开。 次日平安无事,郝府一切如常。二更天,宅中所有的奴仆婢女全被毒药毒死,连守门的狗也宰了光。郝家一门老少十二人,加上四名教师爷和两名亲信,从村后上了船,悄然驶上了鬼门关。 华山村到泥江口,只有四五里的水程,按理,不消一个时辰,定可到达泥江口;夏日水涨,上航困难,但一个时辰尽被了。可是,离村小到两里地,糟了,小船的中舱突然漏水,而且漏得相当利害。船到江心补漏难,郝老太爷急得要上吊,逃命的事十万火急,家中有八条船,偏偏选上了这条倒霉的破船,岂不把人急死!急也没有用,船不能不补,想派人回头换一条船,谈何容易? 将珍宝搬移过船,也得花半天工夫,船靠了岸,几个人七手八脚抢修。怪!船是新船怎么会漏?但焦急中,而且是黑夜间,谁也看不出是被行家弄了鬼,只顾拚命用木片竹钉塞漏。一修修至天际泛现鱼肚白,糟透了,一面修一面漏,东面的裂缝刚修好,西端先前修好处又漏了,直修至天色将明,不但没修好,中舱却多了半舱水,船逐渐向下沉。 时衰鬼弄人,郝老太爷只好认命,痛心疾首地丢弃了大部财物,除了女人和小娃娃,每人打了一个包里带上,急急找路走上官道。他已经毒死留下的奴仆,天亮后必定惊动村民,目下是有进无退,别无他途。他们必须在天色大明前离开泥江口,以免被人认出他们的身份,而且只有到泥江口才能弄到船,在这一带山野中只有野兽不见人烟。 快到泥江口了,黎明前的阵黑光临,阵黑一过,晨曦便会接踵而至。他们到了一座山脚下,郝老太爷心焦地叫:“快走!跋两步,必须在黎明前越过泥江口。” 蓦地,身后响起沉重的脚步声,他吃惊地扭头一看,依稀看到一个高大的人影,正在后面大踏步向前赶。他心惊肉跳,颤抖着向教师爷们低叫道:“周贤弟,灭口。” 周贤弟向路旁一闪,低声道:“你们走,交给我。” 来人大踏步而来,刚越过周贤弟埋伏处,周贤弟陡起发难,单刀来一记“力劈华山”手下绝情。 来人背后像是长了眼,右闪、旋身、出手,闪电般抓住周贤弟的右腕一带,左手疾伸,“二龙争珠”硬生生剜出周贤弟的一对眼珠子,冷笑道:“在我九阴吊客面前献宝,你该死一万次。” “啊……”周贤弟杀猪般狂叫呼号,跌出丈外挣扎哀叫。 前面的人大吃一惊,郝老太爷拔剑相候,叫道:“手下留情,是屈贤弟么?” 来人奔到,夜暗中,他那吓死人的狞恶长像,已说明了他是九阴吊客屈长华。他似乎一怔,讶然道:“咦!你不是郜大哥么?老大!昨晚小弟夜入尊府,不见有活人,感到心灰意冷,正想赶到道州去打听呢,你……” “唉!一言难尽。贤弟,你的书信是怎么回事?” “大哥接到书信了?” “是的,昨天刚接到……” “糟!怎么谭兄弟如此误事?那大地之龙已从双头蛇口中知道大哥是杀害他父母的主凶,已经追踪下来了。都怪我不好,也是那双头蛇多事,他不知从何处打听出是你是主谋,竟向大地之龙招了供,你……” “我接到你的手书,心中害怕,只好及早逃走。贤弟,那大地之龙当真追来了么?” “瞧!那不就是大地之龙来了吗?”九阴吊客向山坡上一指,沉声道。 微曦中,三丈多的山坡草丛中缓缓站起中海愤怒如狂、咬牙切齿的身影,浑身白,缠白头巾,俊目中像要喷出火来,站在那儿像个幽灵,直薄耳膜的声音传到:“郜仲康,你也有今天。” “宰……宰了他,宰……”郝老太爷凄厉地叫,颤抖着向后退。 蓦地,响起一声娇呼,有个女人叫:“中海哥,饶……饶命……” 那是俊亮的妻子叶春华的声音,也是中海小时候订下的妻子。中海心头一惊,注视看向他呼叫的女人。十年岁月悠悠,他已不认识这位儿时的妻子了。 但看光景,他已猜出是谁啦!他深深吸人一口气,冷静地说:“春华妹,听说你替郜家留下了一子一女,你抱了走吧!二我请人送你回家。今天,你是唯一目击报应的见证人。也许你不知道,我的双亲是被他们害死的。我之所以被流役边塞,也是他们所赐,起因仅是我爹爹未能及时药治他家的死鬼老三。老爷子,请送她母女俩离开。” 假九阴吊客飞步奔上,春华哀叫一声,蓦尔昏厥。狂丐不管三七二十一,挟了她抱过已惊倒了的二个儿娃娃,化阵狂风飞走了。惊呆了的郝老太爷神魂入窍,突然向北撒腿便跑。 路旁鬼影一闪,两个黑白无常突然出现,厉叫道:“那儿走?快往枉死城报到。” “天啊!”郝老太爷厉叫,腿一软,仆倒在地。 俊明兄弟俩也清醒了,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限来时各自飞;他们顾不了任何人,向南忘命飞逃。 眼前鬼影乍现,四个女儿一字排开,齐声叫:“拿命来!时辰已到。” 两人正想向东逃,东面矮林中牛头马面当道,钢叉闪闪生光,惊得他俩心睹俱裂,厉吼一声向女鬼冲去拚死夺路。但相距还在丈外,两段树枝一闪即至,击中了七坎穴,砰然冲倒在地。四个教师爷奔出三丈外,被草中暴起的两名鬼牢一一击倒。十六名男女老少,一个个被绳索困牢,交由从华山村赶来的三十六名狂丐的朋友带上,走上丛山峻岭。 第三天,道州衙门半夜三更来了四位不速之客,那是俊明的妻子,和她的一儿一女,男的十岁,女的五岁,另一个是俊亮的小妾。她们躺在衙门前,人事不省,直待天色大明,方被兵勇发现。救醒后,她们说出了十年前后的惨案始末。据她们说,本来她们也难逃大难,幸得大地之龙在行刑前大发慈悲,饶了她们妇孺的性命。 华山村血案几乎闹翻了天,郝老爷子毒死了奴仆二十四人,死有余辜,家产全部充公,州大人法外施仁,不追究遗孤们的罪责。同时行文天下,捉拿凶手龙中海归案。天下茫茫,龙中海确像一条可飞腾变化的神龙,江湖朋友皆不知道他的下落,他的名号,直至百年后还传诵人口。 半年后,沅江县湖滨的一座大宅,挂起了“神医龙腾”的招牌,主人的医道了不起,附近的土着对他奉如神明。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