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面刀客》 自 序 一九六○年代,台湾与香港的武侠小说,自式微-递断层期,奋然蜕变以新面目蜕起。 正当跃然茁壮期间,文坛随即出现不同的声音。批评与赞誉各趋极端,因而掀起所谓武侠小说论战风潮。当时,似乎真正执笔的武侠小说作者诸先进,并没积极挺身而出,为自己的作品辩护,默默地为这片园地耕耘。 笔者当年枵腹从公,与文坛并无渊源,意识中仅感觉出,反对与批评的声浪中,某些人士似乎曾以文坛大师胡适先生,对武侠小说几句讽刺性的话作蓝本,口诛笔伐作了极为严苛的批判,似欠公允。 笔者读史囫囵吞枣,不甚求解。但对古春秋游侠,颇心向往之,大史公并没摒弃这些侠而为之立传。这些渊源于墨家的游侠豪客历史,一度曾经光芒万丈,比东方日本的武士早一千年;比西方的剑客早两千年;比美洲的西部英雄早三千年;源远流长,任由他们淹没在变化有如沧海桑田的历史洪流中,实在有点可惜。 无可讳言,历史无情,适者生存。这一阶级的豪客们,不得不接受自然发展率的无情淘汰,自晚唐以降,便已日渐式微,黯然退出历史舞台。终极则变,明清两代,又复以多彩多姿的面目出现,可惜已非本来面目,蜕变为品流复杂的三教九流江湖人士,在光怪陆离的环境中挣扎图存。但笔者仍然相信,其中仍有一些人,依然保持有古春秋豪侠的精神与风骨,默默地存在于市井中,受到市井小民的尊敬,甚至崇拜。 小说有千百种,良窳互见各有千秋,好坏都有其存在的环境背景,问题是读者能否明智地抉择取舍。往昔男不许看《水浒》,女不许看《西厢》,避免败坏人心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回,读者有权欣赏与探索哪些作品值得品味。因此,武侠小说论战,触动笔者内心深处,对古春秋豪侠的向往情怀,觉得该写下一些逝去了的脉络与传承,供读者于茶余饭后,意念飞驰在遥远的岁月涓流中,舒解因生活而产生的紧张情绪。 写作动机十分单纯,念生意动想到就写,秉一枝秃笔,写下一系列自认为主题不算歧异的作品。此期间,幸而苛责的声音,并不比谬赞的声浪高,聊可告慰,十分感谢读者的支持与鼓励,让作品得以流传。 笔者的作品散处海内外刊行,自小短篇至百万字长篇,先后在报章杂志刊载,显得杂乱无章,以致伪书充斥坊向,读者与笔者同蒙其害,确有整理统筹发行的必要。 承蒙长春时代文艺出版社诸君抬爱,慨允以云中岳新式侠小说全集名义,作有系统地发行,深感荣幸。今后,读者将不再受伪书所愚弄,可窥云中岳作品全貌。特向长春时代文艺出版社诸君,鼎力支持全集文行的盛情,致上衷诚谢忱。 一九九二、十、二十日 于台湾台中市 云中岳—— 小勤鼠书巢扫校 第 一 章 前面江流一分为二,出现一座大洲。 左岸,是大名鼎鼎的采石矶。上游的这座大洲,也颇有名气,叫老洲。 这一段江面,上下一连串共有九座洲,老洲是最大的。目下洲的面积,水平时周八十里,可见其大。 洲上生长着不少树林,芦苇茂密,是水禽栖息最多的一洲,偶尔可发现美丽华贵的天鹅在洲上栖息。 这里,有干水上买卖的水贼藏匿,活动的股数甚多。太平府的巡捕,偶或也带一些丁勇,乘船前来缉拿奸充水贼。 船在洲东泊岸,水贼们已经乘船往江西岸躲,躲到和洲逍遥去也,巡捕走了再回来。 双桅快船逆水上航,航线时左时右抢风,速度甚快,从吃水程度估计,船上没载着货物。 载的人还真不少,本来就是私有的自用快船,船舱比一般客货船华丽得多,速度也快了许多。 中舱有八个人,有六个人佩了刀剑。 大江的水贼出没无常,除了渔舟之外,其他船只多少具有相当程度的自卫能力,有些船只甚至备有弓箭。水上交战,弓箭为先。 “后面那艘快船,肯定是冲着咱们来的。”倚窗而坐,那位留大八字胡,鹰目炯炯佩了剑的中年人,向下游的一艘单帆小快船指指点点,“舱内最少也藏有十个人,操舟的家伙一看就知道不是好路数。奇怪,怎么从来没见过这种可疑船只?好陌生!今晚,可能有麻烦。” 单桅快船的速度,比双桅快船要快四分之一或三分之一,帆大船小,逆水行驶的破浪形象,行家一看便知操舟的人非常了不起。操帆控舵灵活熟练,逆水一个时辰,行驶三十里毫无困难。 而双桅快船,一个时辰行驶二十里已经不错了。 亦步亦趋,衔尾紧扣,跟踪的迹象昭然若揭。 已经是未牌正末左右,整整跟了两个时辰了。 “唔,确是冲着咱们来的!”另一个手长脚长,佩了分水刀的三角眼中年人眉心紧锁,“这种船只很多,不靠近很难分辨船籍在何处。这段江面的朋友我都熟悉,似乎从来没见过这些人。但不知是何来路,冲咱们而来又为了什么?好汉们该知道咱们这种空船,没有油水可捞呀!” “不能等他们晚上坏事。”第三个长了一双金鱼眼,又厚又大的一张鲍鱼嘴中年人,金鱼眼一翻,“可别惊扰了东主,大意不得。” “你的意思……”留大八字胡的人间。 “发现警兆,必须及早消除祸患。”金鱼眼再翻,凶光乍现。 “这……” “给他们机会。” “但……如果弄错了……” “不会错的,钱老哥、”金鱼眼中的凶光更炽,“一定是冲咱们来的,早些打发了断是上策。夜间航行被他们撞上,咱们受得了,东主受得了吗?万一有了三长两短,咱们担当不起,老哥。” “好!早些了断。”留八字胡的中年人意动:“郑兄,知会外面的罗兄弟,驶到洲上去。我不希望东主受惊,到洲上解决。” “好的。”三角眼中年人应喏,出舱而去。 风帆徐转,船冲向洲岸。 后面的单桅船远在里外,也随着转帆紧盯不放。 船直接冲上滩岸,小快船随即凶猛地傍着大船右侧冲到,也半搁上浅滩,人也飞跃登岸。 四月杪,春汛期水线甚高,这一段滩岸没生长有青纱帐似的芦苇,而是一片绿草如苗的坡度不大滩岸。大船在这里抢滩,已表明要在这里解决。 一声狂笑,大快船的舱面,站着十二个男女,在狂笑声中跳上滩岸。 小快船也有十个人,八男二女,穿一色青短打,男的精壮健伟,女的刚健婀娜,年约三十上下,相当出色。 所佩的刀剑装饰都相当华丽,但决不是作为观赏用的饰刀饰剑,唬人玩意。 “咦!”最先跃登滩岸,那特别雄壮,鹰目冷电四射的壮年人,看到大船上出现的人,脱口发出惊讶的叫号:“这些混蛋怎么真在船上?” 显然他认识这些人,或者认识其中一部分人。 他向同伴打出手势,不是江湖朋友通常使用的手势,而是只有自己人才能够了解的手势。 大船下来的人,以留大八字胡的钱兄为首,十二个男女雁翅排开列阵,气势慑人。 “他娘的!真冲着咱们来的!”钱兄挪了挪佩剑,傲然瞥了对面的十男女一眼,嗓门特大,“一群杂碎,却也人模人样。干什么的?说!” 壮年人鹰目的光芒不时变幻,脸色也阴晴不定。 “混蛋!你是什么东西?”壮年人的话更霸道更神气,“这艘船行动可疑,是你们劫持了这艘船。没错,劫持。” “去你娘的!关你什么事?” “你他娘的一辈子吃玩拉撤,都与在下有关。” 双方嘴上都不饶人,看谁骂得顺口。 口气不对,钱兄眼中有疑云。 “阁下在这条江上活动,似乎不认识在下是谁。”钱兄不再谩骂,眼中涌起杀机,“那表示你们来历不明,在这条江上白混了。” “在下该认识你吗?”壮年人冷冷一笑。 “在这条江上混的朋友,如果不认识大江三龙三蚊,是混不了几天的。我闹海蚊钱四海排名第二。阁下,亮名号,跟在钱某船后有何阴谋,何不让在下见识见识?” “原来你就是什么闹海饺,闹到江上来的泥风。”壮年人故意装出恍然与不屑的神情,猛地拔剑嗓门增大了一倍,“他娘的妙哉!在下要看看你是泥鳅还是蚊?” 不由对方再发话,剑动风雷发,火杂杂人剑俱进,狂野地扑上了。招发长虹经天,锋尖幻化为一道激光,真有经天的声势。 闹海蚊冷哼一声,以令人目眩的奇速拔剑,信手疾挥,迎着射来的激光硬封硬接。 “铮铮铮”三声暴震,火星飞溅,蓦地飞出一道虹影,人影急速闪动,飞起了一串血珠。 人影骤分,剑气乍敛。 壮年人斜飘丈外,右胯血染裤管。 闹海蚊也掠出八尺,稳下马步嘿嘿阴笑。 闹海蚊身后,踱出一个青衣布裙,简单朴素,面庞极为亮丽出色的年轻女郎,年岁似乎不大。青帕裹住黑亮润泽的青丝,一看便知是没开脸的青春少女。佩的剑古色斑斓,与壮年人八男女的华丽剑势完全不同。 “像这种只配称二流人物,也在龙腾虎跃的大江做强盗。混不了几天,会把命混掉的。”少女明亮的眼中,有傲世的神色流露,说的话也老气横秋,极为引入反感:“你们如果交代不清,我们要把你们送到对岸的太平府城法办。如果你们不肯束手就擒,可以拔兵刃反抗,生死各安天命。” 抢出一个中年女人,把壮年人扶回。另一位留了鼠须的大汉,拔出狭锋单刀向少女缓缓接近。 “女人,你也够狂了。”大汉凶狠地说:“我断魂刀客杨彪只配称三流人物,在天下各地混了二十年,混到今天命还没混掉,今天如果过不了你这一关,算我命该如此吧!小女人,你是一流高手,大概足以将我这三流高手……” “足以对付你这个三流高手就是啦!”少女笑吟吟地抢着说:“我也不知道是否配称一流高手,只是在剑上自问曾经下过苫功,运用起来得心应手而已。也的确曾击败过好几位高手名宿,你上吧!” 纤手徐徐拔出佩剑,晶光映日芒影闪烁,是一把吹毛可断的宝剑级利器,打磨得亮晶晶锋利无比。 “秋水神剑!”大汉脱口惊呼,脸色一变,“九华剑园三大名剑之一,你是……” “剑园主人世权公是我爹。” “绝剑狂客吴世权是你爹?”断魂刀客气沮,持刀的手呈现不稳定状态。 心怯的人,胜算无望。 早年天下七大名剑客之一的绝剑狂客吴世权,虽则十余年前已退出江湖,但人的名树的影,威名仍在。 就有人不为过气的剑客威名所镇,大踏步出来一个中年人,冷哼一声将断魂刀客拉向身后,拔剑取代了断魂刀客的位置。 “拾出老招牌唬人,是无法替你吴家争光的,小女人。”中年人冷冷地说:“我姓沈,沈豪,也下了几年的苦功练剑,运用起来也是得心应手。听说剑园绝学傲视武林,你爹名列剑道宗师级人物,号称绝剑,的确吓坏了不少人。沈某不自甘菲薄,倒要看看什么叫绝剑。” 一拉马步,剑举时龙吟隐隐,剑气阵阵涌发,空气激荡有如寒涛骤发。 一声轻笑,吴姑娘的剑幻化为电虹;进柑的速度无与伦比,剑光一动便已破空切入。’眼睛可以看到速度非常快的激光,但身躯的活动却跟不上视觉反应,闪动也就出现了力不从心,甚至反而震惊迟钝的现象,也就是俗称眼睁睁等死的绝境。 沈豪就陷入了这种绝境中。 他想举剑封架已力不从心,吴姑娘的剑光无畏地从他的剑侧贯入,仅他的头部本能地眨眼侧晃,身躯却来不及移动。 右胸一震,锋尖入胸三寸。 “呃!” 沈豪闷声叫,飞退丈外,马步一乱,剑失手坠地,晃了两晃向前一栽,蜷缩着挣扎发出痛苦的垂死呻吟。 一照面一剑毙命。简单明了。 断魂刀客大吃一惊,奔上抢救。 吴姑娘冷冷一笑,收剑后退。 抢出另一名大汉,瞥了沈豪的创口一眼。 “沈兄……”断魂刀客狂叫,急急撕衣取药裹伤。 “他没有救了。”大汉咬牙说:“气已经从创口灌入胸腔,创口太深太大了!” 钢牙一挫,大汉拔出腰间的铁笛。 “九花剑园园主绝剑狂客,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他的后人必定心性更毒,变本加厉继承狂人的血脉。”大汉厉声说:“吴姑娘,你这一剑够毒够狠,出手便置人于死地,比你爹更狂更毒。这笔帐,会有人向剑园讨取,但愿剑园付得起,你已经替剑园敲起了丧钟。当然,这是以后的事。现在,我要领教一下你的绝剑。” 闹海蚊抢出,剑挡在吴姑娘身前。 “不要说这种威胁性的话,阁下。”闹海蛟沉声说:“刀剑无眼,交手各安天命。那位沈老兄是在公平格斗下送命的,怨不了人。你……” “是吗?”大汉截住对方的话,“双方并非生死对头,一照面便下毒手杀人,你还有道理?” “你们是水贼……” “放你娘的狗屁!”大汉大骂:“瞎了你的狗眼,你娘才是水贼,你的祖先才是水贼……” 上面草场边缘,出现了二个穿着长衫的佩剑人。 “闹海蚊,你本来就与水贼有往来,却指责这十个男女是水贼,你这祸闯大了。”中间那中年青衫客说:“这十个家伙固然不是好东西,但绝不是水贼。” 二个青衫客并不接近,远在二十步外并肩屹立袖手旁观。 “咦!四海功曹柏老兄。”闹海蚊脸色一变,“你……你认识他们?” “认识。”四海功曹点头。 “他们是……” “南京总理行辕的巡缉营力士。” 闹海蚊十二个男女,全大吃一惊脸色骤变。 “哪……哪一个总理行……行辕?”闹海轮连嗓门都变了。 “还有几个总理呀?钱老兄。”四海功曹淡淡一笑,“还有几个人敢在南京设行辕?你应该知道呀!” “你……你是说,他们是盐政总理鄢钦差……” “说对了,有奖!”四海功曹调侃味十足。 目下权势红透半边天的盐政钦差,是副都御史鄢懋卿。天下六大盐场,他一个人兼管了四个:两淮、两浙、长芦、山东。 辖区从京师山东,南抵福建,西至河南,真的跨越了大半壁江山,红透半边天,决非过甚其词。 这位名列四大奸恶的狗官,巡视辖境带了妻妄同行,乘的大轿叫“云风大轿”,由十二名美女抬着走。每到一处州县,地方官送礼就得花大笔的金钱买珍宝。 管盐政的钦差,本来管不到地方官,但他是御史,而且是钦差,就能管各处的地方官了。 他养了许多查缉私盐的人,按获给酬。 这是说,每个人缉获多少人犯与私盐,按比例给酬。结果,这些人就拼命抓,也同时吞没,然后私贩,比真正的私盐贩子更猖獗,十分可恶。 这些缉私的人,单位称巡缉营,人称力士,或者干脆叫打手,最下级的人称巡丁。 他自己的保德,随行的将近二百名,全是身怀奇技异能的高手凶枭,先后多次受到大群忠义之士行刺,动不了他一根汗毛。 他有权立即将地方官撤职查办,立即处决人犯。浙江淳安知县海瑞、慈溪知县霍与瑕,就是件了这个狗钦差,被撤职查办从大堂揪下来的。巡缉营的人,有权搜查任何船只、房舍、仓库、甚至官绅大户的宅院私室。 在江上搜查船只,是职责范围内的事。闹海蚊当然知道巡缉营是怎么一回事,当然知道这些人是如何可怕。今天、他把这些人误看成水贼,犯了最可怕的错误。 要命的是,吴姑娘一剑杀死了一个人! 杀水贼当然理直气壮,杀一个普通人,也不会有后患,杀了巡缉营的人,麻烦大了,虽则走狗人人皆曰可杀。但那将是天大的祸事,无可挽救的大灾难。 “你千万不要打灭口的烂主意!”四海功曹似乎在提警告,“你们虽然有十二个人,也许全是些无敌高手,不难把剩下的九个人杀掉,但也可能有一个人能跳水逃走。” 闹海蚊的确是动了灭口的念头,而且打算展开行动。 可是,四海功曹柏宏达,是侠义道朋友中,名震江湖的高于名宿,他当然不允许任意屠杀公人的事发生。 巡缉营的力士,名义上仍是公人。虽则本质上只是鄢钦差所豢养的鹰犬,并非真正的公人。 “而且……”另一个青衫客向江上一指,“看!那艘单桅快船,是策应的船只,他们正在监视这里的动静。你们即使能一举杀光这九个人,能逃得掉吗?能杀得光那艘策应船上的人吗?” 闹海蛟脸色泛灰,直流冷汗。 断魂刀客抱起已经断气的沈豪,仰天发出一声长啸。 两里外江面上的策应船,也以长啸声应和。 “咱们走!”断魂刀客向同伴厉叫:“山长水远,后会有期。你们,将会为了今天的事,付出千百倍惨烈的代价。我们的人不能白死!” 九个人向江下移动,向所乘的船走去。 “杨兄请等一等!”闹海蚊跟在后面,只急得冷汗彻体,“这是一场误会,请……” 断魂刀客不理睬,脚下一紧,九个人飞跃登船,船上的六名船夫立即将船推入水。 “杨兄……” 闹海蚊仍不死心,跟到江边大叫。 “你可以到总理行辕申诉。”断魂刀客厉声说,“你知道总理行辕在什么地方。开船!” 顺水顺流下放南京,策应船也降帆转舵。 ※※※ 十二个男女的脸色都不正常,吴姑娘更是粉脸泛青。 九华剑园地属池州府,是盐政总理管区。 九华剑园在江湖朋友心目中,是剑术宗师的山门圣地,声威远播。剑园的子弟,也是亦正亦邪令人害怕的人。 高手名宿或者是魔头凶枭,奈何不了剑园。但一旦由官府出动,剑园便注定了烟消火灭的厄运。 民心似铁,官法如炉;连绿林大盗的山寨,也禁不起官府进剿,一座位于城郊的庄院,怎禁得起官兵攻打? 四海功曹三个人,神色不安地向他们接近。 闹海蚊本来就是大江水上的黑道之豪,曾经是私枭的头头,但并不走私盐,仅走私其他有价值的货物。 四海功曹却是侠义道的风云人物,与黑道人物是天生的对头,虽则也与一些有风骨的黑道人士有往来。 “你就是九华剑园绝剑狂客的女儿?”四海功曹苦笑,“巡缉营的快船,将会很快到达池州,务必要赶快赶回去应变,还来得及。” “柏前辈,晚辈并无下毒手杀人的念头……” “问题不在是否杀人。”四海功曹向闹海蚊说:“你们不知道这是定下的圈套,铲除大江附近豪强的阴谋吗?” “柏兄的意思……”闹海蚊悚然而惊。 “大江两岸的仁义大爷你知道吧?” “三眼功曹林柏森!”闹海较当然知道,他是领导大江两岸黑道好汉的大豪,“他的功曹绰号,与柏兄的功曹不一样,他只管江湖好汉的功过,而你老兄却是管……” “不谈功过。老实说,谁也不配称功曹。”四海功曹感慨地说:“绰号是捧出来的,林柏森不敢管四大奸恶的事,所以与巡缉营维持相安局面。他在尚义小筑也躲得十分秘密,连袁州严家的一帮一会也奈何不了他。而你们,却经常暗中帮助大江的好汉,成了巡缉营的眼中钉。他们一直就在暗中布局,制造铲除你们的借口。这次事故,本来就是事先安排好了的。” “哎呀!”十二个人皆脸色大变。 “这一次他们如果失败,下一次或者更下一次,早晚你们会中计上当的。我敢保证,他们已经向尚义小筑施压力,不许三眼功曹的黑道群雄声援你们,要一举铲除九华剑园的潜在势力。赶快走吧!希望你们还来得及应变。”四海功曹叹了口气,“很抱歉,在下爱莫能助!” 三人沮丧地走了,闹海蚊立即登船启航。 ※※※ 逃走的人逃得快,打击也来得快。 计划早就订妥了的,打击真有如雷霆。 九华剑园并不在九华,而在池州附近。 率领巡缉营主力的人,来自南京总理盐政行辕,而且有的镇抚(南京的锦衣卫掌理刑案衙门)的将爷偕行。 池州府的官吏成了缩头乌龟。噤若寒蝉不敢出面干预。 一把火将剑园化为瓦砾场。并没发生拒捕情事,到底杀死了多少凶犯,官府从来没公布过。 江湖朋友知道的是:九华剑园的主人绝剑狂客吴世权一家老少,已在兵临别剑园的前一夜失踪。 ※※※ 同一期间.池州府对岸的白兔洲东岸,闹海蚊钱四海的好友,白兔湖孙家的主人孙星羽,也被巡缉营的人杀入,抄没了所有的财产。 孙星羽-家老少,也是大劫光临的前片刻失踪的。 孙家的宅院步了剑园的后尘。被一把火烧成白地。 任何一个江湖豪强,即使他名震天下,拥有惊世的潜势力,在江湖道上举足轻重,家大业大雄霸一方,但一旦得罪了官方权势人士,下场是相当悲惨的。 暗潮激荡,谁也不甘心。 孙家大院的主人孙星羽,在江湖来头甚大,绰号叫飞天豹子。他一度曾是大江水陆黑道群豪的仁义大爷,具有相当庞大的潜势力,声望比好朋友闹海蚊,高出甚多,武功也高得多。 那天的双桅快船,就是这位孙大爷的自用船只。 人都躲在暗处活动,各自调兵遣将候机报复。 巡缉营明里的活动更积极,暗中的活动加强了十倍,出了重赏收买眼线,发誓要找出那天行凶杀人的十二个凶手的下落。 其实这只是表面文章,骨子里的目标是剑园。 巡缉营的威望,不允许任何人挑战。十万火急的讯息传抵仍在浙江巡视的鄢总理行馆,执事人员立即派出十余名得力保镖,星夜赶赴南京行辕主持缉凶大局。 风雨欲来,紧急迫缉令下达每一盐政分区。 行走大江的私盐贩子叫苦连天,因为巡缉营大举出动,几乎行走大江的大小船只,都受到巡江船的强行拦截检查,运私盐的船只已经几乎绝迹,生计无着。 ※※※ 黄荻湾,在东流县城北面十余里,地势幽僻被称为蔽地。江滨唯一的小渔村,居民仅四十余户,全村没有一栋像样的房屋,绝大多数房屋都是土墙茅顶的茅舍。 天将破晓.夜间打渔的渔舟纷纷回航泊岸,滩岸的几座简陋码头,渔民正在忙碌;突然有五艘八桨蜈蚣收船,箭似的冲搁上滩岸。 渔夫们大惊失色,看到三四十个佩刀带剑的人冲向百步外的村落,‘吓得乱成一团,却又不敢喊叫,一个个噤若寒蝉不知如何是好。 当然不可能是水贼了。 水贼绝不会抢劫江滨的穷渔村,而且其中一些人穿得十分光鲜,一看便知是有身分的人,不像是相当穷的水贼。 四十余名凶神恶煞,包围了两家相邻的茅屋。 他们并不急于破门而入,完成了包围。便各占有利位置相候,等候天亮光临。 天亮之后,不可能有人摸黑脱逃了。 右首一家屋后猪栏,传出轻微响声,隐约有物体悄然移动。 ‘黑暗中,突然传出一声阴森森怪笑。 “天亮后可以从前门出去。”另一个刺耳的嗓音在夜空中震荡:“谁胆敢从这里扮鼠蛇溜走,我枭面人屠一定要掏出他的心肝来喂狗,不信可以试试。最好不要试,哼!” “唯我天君在此恭候。”怪笑的人停止怪笑,嗓门阴森慑人:“恭候送死的人。人屠,你的刽刀太利了,刀起头落没得玩啦!有人出来,让给我消遣消遣好不好?” 把杀人当作消遗;想从这里逃走的人哪能不怕? 枭面人屠与唯我天君的绰号,也足以让一流高手丧胆,这两个家伙都是黑道大豪,是超拔的高于,足以震慑武功一流的高手名宿。 ※※※ 天终于亮了,渔民全被赶回住宅,不许任何人在外走动,家家闭户犹如死付、两家茅舍的柴门同时开启,出来了,八个刀剑插在裤腰带上的人。 屋前的晒网场中,有五个人屹立相候。 “鱼鹰丘萍,上前回话。”中间那位穿了一袭宝蓝长衫,佩了一把古色斑斓长剑的中年人,背着手发话,声如洪钟,“要死或要活。你有充裕的时间选择。” 晨曦下视线良好。朝霞映射在这人身上,像一尊天神,宝蓝长衫反射绚斓的光彩。三十岁上下年纪,正是男人一生最成熟岁月,剑眉虎目,一表人才,朝霞映照下红光满面,气概非凡,高大雄健英气勃勃。唯一令人害怕的是,他流露在外的骠悍而冷森的气势.虎目中闪烁着令人寒栗的奇光,似乎他是一个冷酷无情的天神,随时都可能把坏人或者好人打入地狱。 左有一字排开的二男女,也都是气势慑人的英雄好汉,一看便知足在江湖甚有地位,武功与声望皆高人一等的江湖名人。 高高瘦瘦的鱼鹰丘萍,不得不沉着地上前打交道。 他是大江上下水上的豪霸,声誉比闹海饺高出甚多,必须有担当,对方既已知道底细,不出来必定难堪。 “颜老弟.你带大批人手包围我这处歇脚站,是不是找错了对象?”鱼鹰丘萍显得镇定从容,挪了挪腰间的分水钧,“丘某……” “闭上你的嘴,别用这种狗屁话来敷衍我!”颜老弟威风凛凛、声震耳膜,“你鱼鹰丘萍不足下三滥的泼赖,你有你的声望地位。我无情剑颜士杰也是一代年轻之雄,我也有我的身分威望,你我所说的每句话,都有极重的份量。” “在下所说……” “你说的是狗屁,哼!你与剑园子弟有深厚交情,没错吧?” “不错!丘某与剑园子弟是有交情,并不等于丘某必须替剑园子弟挑冤担债,江湖道上谁没有几个朋友?” 鱼鹰的口气不再示弱,振振有辞: “老弟,五行剑沈豪的被杀,其实是事出偶然……” “闭嘴!” “该说的我一定要说。”鱼鹰不理会对方的叱喝,“巡缉营成立迄今,你们的人神出鬼没。大多数道上的朋友,并不知你们的底细。在淬然相遇中发生意外,这是十分平常之争。 只要不是预谋,情有可原。剑园吴家有诚意解决,愿意赔偿我方的损失……” “你明明知道,这问题不在有否赔偿。而是牵涉到威望,吴家应该当时便前往南京本营解决。兵临剑园,吴家子弟事先逃逸无踪,这是有诚意解决的表现吗?你不必抬出朋友道义来强辩敷衍,我不吃这一套。目前你只有一件事可做。” “你的意思……” “带在下去找吴家子弟。” “老天爷,我怎知他们躲到何处去了?天下大得很呢!” “我唯你是问!”无情剑的话充满凶兆,声色俱厉。 “你不要……” “在下不是来和你计理的,违者杀无赦!” “我告诉你,我鱼鹰不是出卖朋友的人……” “拿下他!”无情剑举手一挥。 最有首那位手长脚长的中年人,冷然大踏步而出。 “你是我的!”中年人语冷如冰。 鱼鹰一咬牙,拔出分水钩。 “大胆!”中年人沉喝。 鱼鹰的分水钩还没拔出,突然手一松,“恩”了一声,双膝一软,再叫了一声,扭曲的身躯向前一栽倒了下去。 在他的手触及分水钧柄的同时,一道肉眼难以辨识的淡淡电芒,击中他的胸口七坎大穴,浑身立即发僵,力道似乎在刹那消失,双脚也支撑不住身躯。 “再留一个!”无情剑声如沉雷,“杀!” 四面八方冲出不少人,鱼鹰的七个同伴立即陷入重围。,血肉横飞。 鱼鹰和另一个中年人被带走了,现场留下六具尸体。 在鄢狗官的盐区,巡缉营所做的任何事,包括当街杀人,地方官也不敢过问。 南京与浙江两地,有几个县太爷,就因为管了鄢狗官的随从敲诈勒索杀人的闲事,而被撤职查办甚至被杀的。其中包括淳安知县诲瑞、被从公堂上揪下来,抑往京师打入天牢的。 杀五、六个无辜平民,小事一件。 ※※※ 安庆府潜山县西北的潜山。也称皖山,名列道家第十四洞:天柱司元之天。最高的天柱峰,曾经一度是五岳中的南岳。 除了天柱峰等二座主要的峰头之外。另有二十七座有名的山峰,八岭五崖十二岩四原,周三百里左右。在这一带山区遁世避祸,是十分理想的。 山区的樵径鸟道羊肠。大批人手行动不但困难,食宿不便,而且一动便会被有心人发现,有充裕的时间逃匿走避,人再多也无法搜遍山区。天柱峰在山区的东首,古迹左慈(二国时魏的神仙)炼丹房快要湮灭了,平时只有少数访道人士光临凭吊,没有游客光临。 五个人出现在山径中。扮成玄门方士,全穿了青道袍,负囊挂剑有模有样,真像访道的有道全真。领队的人,就是那位魁伟冷森的无情剑颜士杰。 路通白鹿洞,平时罕见人迹。修道人在此地出现,不会引起山居民众的注意。路旁出现二家茅舍。那是种山人的家。两个山民打扮的大汉,站在茅屋右首的大树下,向五个假全真打出一连串只有他们才懂的手势,无情剑也打出手势,在茅屋前止步。 俩山民略一迟疑,缓步走近。 “你们来了好些日子,竟然毫无消息,你们是干什么的?”无情剑的虎目中,闪炼着不悦的慑人冷电,“其他方面,难道也一无所获?” “回长上的话,”为首的大汉不安地欠身说:“周围二十里全侦查过了。据山民说,最近一年来,附近没有任何陌生人走动,更没有人在这种乌龟也不生蛋的地方落脚。其他各组也尽了全力,迄今仍一无所获.没发现任何一个可疑人物,连猎户也一一清查过了。” “你们真没有用!”无情剑怒意难消,“你们还是调查的行家呢?全是饭桶!” “长上明鉴,鱼鹰那家伙的口供恐怕靠不注……”大汉委屈分辩。 “你们才靠不住!”无情剑怒火又升,“在两仙姑的离魂大法摆布下,没有人能够抗拒得了,任何心底秘密,都会巨细无遗和盘托出。” “这……但咱们真的扑空了。也许……” “也许什么?” “也许吴家的人已听到消息,咱们有人走漏了风声,在咱们派人潜入山区之前,吴家的子弟已迁地为良了。” “那是不可能的,而且咱们的行动十分秘密迅速。” “但是……事实……” “再等一天。”无情剑凶狠地说:“再查不出线索,必须断然采取第二步行动。” “长上……”大汉脸色一变。 “决不能手软。”无情剑的虎目中,涌起一阵阵无边杀气。 “但这些穷苦山民……” “可怜,是吗?” “这……” “明天午正之前,如果仍无所获,第二步行动会在午正生效,不许延宕。” “是……是的。”大汉倒抽一口凉气。 “这些山民,本来就不是甚么好东西,十之九是不安份的暴民,甚至是逃灾避祸的凶犯,多死一个就少一分祸害。传话下去,明日午正开始铲除。” “属下遵命。”大汉流着冷汗回答。 蓦地刮起一阵狂风,残叶草屑飞舞。 天柱是最高的山峰。气候变化无常而激烈。五月初,平地已经春去夏来,这里仍有如晚春时节,时暖时寒,风一起便寒气袭人。早些天下了十余日大雨。目下仍是满天阴。 称之为阴风.形容不算离谱,令人感到寒意陡增,单衣不胜寒。 树林发出风涛声,枝叶摇摇,茅舍的柴门,被风刮得砰啪怪响。吸引了七个人的注意。 柴门外,不知何时屹立着一个二十余岁,英俊魁伟的年轻人,一袭青衫佩了剑,风将长衫和大袖,刮得飞扬而起,人似若凌风飞去。 “咦!”无情剑脱口惊呼。 人影急动,年轻人陷入重围。 “你一定是剑园吴家的人。”无情剑是成名人物,见多识广,看年轻人的气概风标,便猜出对方的身分来历,直截了当说出此来的目标。 “不错,我就是剑园年轻一代的少主人。”年轻人也直截了当表明身分,“我,吴志贤。” “你们果然在这里逃匿。” “不得不逃匿呀!官逼民反,不反即逃,那是无可奈何的事。你阁下扮老道并不像,贵姓呀?” “无情剑颜土杰。”无情剑做然地说。 “老狗一个,你还怪神气呢!”吴志贤嘲弄地说:“你们做得太过份了,阁下。” “凶手伏法之前,咱们所做的事,都是正当的,你吴家难逃公道。” “你们这些奸官的无耻走狗,尽做些伤天害理的狗屁事,你们心目中还有公道?你们才真的难逃公道。” 一声剑吟,宝剑出鞘—— 小勤鼠书巢扫校 第 二 章 “映月剑?剑园三宝剑之一,这孽障真是剑园的人。”另一个道装中年人,认出吴志贤的剑,“贫道要行法活擒他!” 一声长笑,吴志贤突然抢攻,宝光耀目的映月剑幻化耀目光芒,从西面那扮山民的大汉方向突围!身形奇快。 大汉仅有一把短匕,怎敢硬接无坚不摧的宝剑?心里虚,侧闪躲避,匕首虚架电射而来的剑虹。 剑虹猛然伸长、闪动。 大汉的右手臂齐肘而断,断臂仍然紧握住匕首飞起。 “孽障休走!”老道沉叱,如影附形追随、身剑合一破空发招,同时左手袖一挥,响起一声乍雷,火焰狂喷而出,黑烟迎风狂涌。 吴志贤的身影,同一刹那向下一沉,似乎平空消失了。老道的喷火奇术失效,吐出的十剑也落空,眼前人影消失,任何绝技攻击也无用武之地。 闪电发自地底,脚下奇光眩目。 老道仍接剑向前冲,砰然大震中,摔倒在三丈外,立即发出可怖的哀号。 双脚掌失了踪,齐踝而断。 无情剑到了,剑进射向慑人的激光。 吴志贤正长身而起,映月剑风雷骤发。 铮铮两声狂震,无情剑斜震出两丈外几乎跌倒。 几乎是一刹那,另二名老道的剑二方骤聚,剑气进发似隐隐风雷,三剑聚力雷霆一击。 吴志贤脸色有点苍白.真力耗损得差不多了,怎敢硬接三剑聚击?身影再向下一挫,再次失踪。路对面野草急剧中分,像一阵狂风掠地,刮入二十步外的山林,枝叶簌簌而动。 “穷寇莫追!”一名老道急叫。 无情剑与另一扮山民的大汉旁观者清,看出吴志贤是以惊人的速度挫身窜走的,同时飞跃而上狂追,闻声不得不收势止步。 即使追也追之不及,吴志贤已经入林.在密林中追逐一个武功惊人的高手,是十分危险的事,大汉断了有小臂,还有左手可用,老道去了双脚掌。这辈子算是完了,注定了成为废人。重伤两个人,情势也不允许他们穷追。吴家子弟不少,来了一个人已经难以对付,再出来二、三个人,他们恐怕都得留在此地。七手八脚替伤者救治,一个个心中发虚。 “这……这狗小辈的剑术,委实可怕!”无情剑脸色不正常,被吴志贤的剑术吓住了。 他的剑已有二处豆大的缺口,已成废物,幸好人没受伤。他以剑术超尘拔俗自豪,剑出无情,杀死了许多与他为敌的高手名宿,声威显赫。 今天他碰上了高明的劲敌,只接了二剑便几乎丢命。同伴都是一剑便丢手丢脚的,老道的武功比他高明,道术通玄会吐雾喷火,却一照面便栽了。 “剑园吴家的剑术,号称绝剑,在武林有崇高的地位与评价,当然可怕啦!”替老道裹伤的老道有余悸,语气充满悲观,“咱们除了凭人多势众之外。奈何不了他的。吴家躲在这种山深林茂的偏僻地方,咱们人多的优势可说完全消失了。” “是啊!颜兄,人多不足恃。”另一扮老道的人苦笑:“人多他们走避,人少他们突袭一击即走。咱们七个人那小狗一个人就敢出面挑战。颜兄,再这样下去,咱们今后不知还要损失多少人,而且毫无胜算。这种策略办法行不通,不能再使用了。” “我会改弦易辙对付的。”无情剑直咬牙。 “如何改?” “请超绝的高手对讨他们。” “向鄢大人身边要人?” “鄢大入不会答应的,他的安全重要。” “那你打算……” “请外面的人。” “哦!请得动敢对付剑园的人吗?” “一定可以请到。”无情剑语气肯定道:“我告诉你,想打倒剑园吴家以扬名立万的人多得很呢!邪道魔道贪图重赏的高手名宿,也随请随到。” 不久,召集散处各地人手的信号发出,先后有十八个人赶来会合。抬了伤者撤出山区。 ※※※ 徐州府,南京北面的第一座大城。 其实,这座城本身并木大,仅有九里周径,由于位于平原,成了兵家必争之地,因此城墙高有三丈三尺,宽也有三丈三,厚实坚牢、易守难攻。也由于交通四通八达,便成了商贾集中要地。 那时,护城堤并没修筑,黄河远在城东北十余里。黄河本来是在城南的,府城原是大河北岸的大城。今年春讯(嘉靖三十八年),河决秦沟,夺闸河改道城北,城就成了河南岸的大城。百废待举,城外的市街正以惊人的速度复原、重建,街道拓宽,有了像样的规模、本来只有三十余万人的府城,突然增加了十万人口,都是从外地灾区涌来的工人,受雇重建城内城外的市街,筑堤整濠、日夜赶工,徐州成了最忙碌的城。 在这里,你只要肯卖力,忠诚勤快,到处都争相聘请,本城需要大批人才。商业中心在城南,白天人潮汹涌,夜间灯火通明。重建的市街建筑日夜赶工。六月天,在大太阳下赶工辛苦可知。而在道上赶路的旅客似乎更为辛苦,车马经过时尘埃滚滚,步行的旅客更是倍极辛劳。 南关大街的楚都骡车行,决提期间受损并不严重,目下一切皆已上了轨道,生意兴隆财源滚滚。楚都骡车行是本城四大车行之一,规模坐三望二,以长程客货运为主,不租借零星的牲口。本身有客货大车四十余辆、与同等数量的小车。仅厩房就古了小半条街,店前的驻车场大得惊人。街尾,就是名胜区,小小的石佛山(云龙山)、太山。 车行规模大,用的人手也多,各有专职,所管的事务有大有小。管理百余名掌鞭与二百余名车夫的管事,也称班头,共有六名之多。负责车夫掌鞭的调度、差勤,说忙并不算太忙,问题是必须有压得住这二、二百名桀骜骠悍大汉的才干和魄力。 六名管事中的柳思柳班头,就具有这种才干和魄力。虽则他是年纪最小,年方二十六岁的人,生得俊而不秀,手长脚长,剑眉虎目,身材高壮活蹦乱跳。打起架来信疯子,拳打脚踢摔跤斗牛门门精通,喝起高粱一锅头像喝水。 但如果不惹火他,平时笑吟吟很好说话肯讲理。惹火了他,三拳二脚立即把人摆平。 他在楚都车行干活不到一年,在府城却颇有名气,与三教九流朋友混得很熟,为人四海手面广。有人叫他拼命三郎,有人叫他出山虎。 店东神鞭李一飞也是一条好汉,对手下这位伙计颇感困惑。显然每月五两银子的高工资,还不够这位班头当零钱花,但似乎身上的银子制钱永远不虞匮乏,到城里上彭城酒楼喝酒,酒席钱一付就是二三两银子只多不少,几乎是半月的工资。而他每月上酒楼决不少于四五次,这家伙的银子从哪里来? 尽管这位自称是京师人氏,说一口悦耳的风阳腔京师官话的柳管事,一切举动都令人生疑,但确是一个办事的好人才。 车胎店脚牙.多少沾了些江湖味。店东神鞭李一飞本来就是江湖闯过一段时日的人,因此虽生疑却不计较。 京师有三分之一或四分之一的大户人家,本籍是凤阳,因此京师的官话也就混合了凤阳腔。如果某个京师人士自称是风阳人,一点也不奇怪,由于不准他们迁回故居,更不准自由旅行.所以每逢清明祭祖期间,他们扮成化子,打着花鼓走四方,目的地却是回乡祭祖。 徐州府本来隶属风阳府。洪武八年才从凤阳分出建府。所以柳管事虽说自称是京师人士,但要说他是风阳人也没有错,说他是徐州本地人也说得过去。 因此骡车店的伙计们,并没有把他当外地人,事实上他的徐州腔官话也说得非常流利。 这是一个谜样的年轻人,一头具有潜在危险性的猛虎。 ※※※ 南行大官道,从南关大街向南伸展,两里外的街尾,便是云龙山(石佛山)麓。官道穿越二三里长的山脚.西是云龙山,东是太山。两山夹峙形成进入徐州府的关口。官道平均,宽阔、笔直,可容四辆大车并驶。 两侧树林青葱,西面云龙山麓有不少豪门的园林巨厦,是游春的好地方,风景相当美,有好几条登山小径,路口建了相当古朴的歇脚亭。 申牌初,日影将接近云龙山头,从南面来的旅客。陆陆续续向府城赶,车、马、轿络绎于途。货驮与徒步旅客,也风尘仆仆满脸倦容徐徐北行。这时,已经没有南行的旅客就道了。 柳思乘了一匹枣榴,也风尘仆仆从南面来。他是从南乡的三十里外黄山集返城的。楚都骡车行的货车在该集出了一点小意外。 他上午前往处理纠纷,事毕即策马回城,无事一身轻。 远远地.便看到路旁聚集了一些人,路侧小山坡也有人聚集,停了一辆颇为精致华丽的马车,几匹雄健的坐骑,显然有事故发生了。 事不关己不劳心,但好奇是人的天性,任何地方出了事故,都会围了一大堆人看热闹。 他也不例外,策马疾赶现场。 在路旁的大树下系马,他好奇地进入山坡。 确是发生了纠纷,似乎牵涉到三方面的人。 势力最单薄的一方,是一个明眸皓齿的村姑打扮少女,青衣布裙掩不住青春美丽少女的风华。但似乎不能算是村姑,因为手上有一根精美的马鞭。这一带的妇女很少骑马,用不着马鞭。另一方是八名粗豪的大汉,穿了青骑装,一个个精壮如牛,全是些拳头上可以站人的莽汉。其中一人耳轮破了,血流满脸,行家一看便可瞧料七八分,这位仁兄必定挨了一马鞭。 近路的一方,是三女四男。三女是一仆妇、一侍女,主人是一身罗衣胜雪,美丽动人的少女。 四男是骑装大汉,一个比一个出色,高大雄伟,气势逼人,不用猜,也知道是保镖打手一类人物,站在三女的左右戒备,威风凛凛像四个护法金刚。 八个粗豪大汉,一个个脸有惊容,也一个个气愤填膺,显然是唯一的输家。 柳思一露面,八个粗豪大汉惊容立消。 “柳兄弟,请帮帮忙。”为首的大汉像沉船的人,抓住了一块木板,“咱们有了困难。” 他认识这八位仁兄,寒山左家庄的长工头头。左家是大农户,田地不知到底有多少,建了三座下院,长工有五六百人,可以组成一支军队。 中原地区有些大地主土地之大,简直大得令人难以置信。徐沛是产生英雄的地方,汉高祖和楚霸王在这,带都是枭雄和英雄,他们都靠大地主的力量,组成子弟兵逐鹿天下。 晚汉蜀刘备起兵,糜夫人嫁给刘备,海州糜家陪嫁的兵马就有七千之多。糜家是大地主,兵马都是由糜家的农奴所组成的。 左家的长工,真可以组成一支军队。在徐州附近州县,左家的田庄还不是最大的。 左家庄距府城二十余里,闹起事来还真有翻天覆地的力量。 左家的子弟经常在府城出入,普通人家真不敢招惹他们,他们也不是横行府城的豪霸。 土霸碰上外地的巨豪,那就得看谁的能耐大了。 眼前的情势,左家的人显然是输家。 柳思认识左家的一些人,这位长工头头所以向他求援。人不亲土亲,他义不容辞排解纠纷。 他只好挺身而出,向八人走去。 所有的目光皆向他集中,看热闹的旅客让开去路。 “怎么一回事?”他向提出请求的人说:“我要知道经过,看谁是理屈的一方。” “我们理屈。”长工头头有骨气有担当,“那位姑娘。”向执马鞭怒目而视的少女一指,“那位姑娘生得美,小魏不该不长眼,说了几句不中听的混话,挨了一马鞭就冲突起来了。” “原来如此。”他恍然:“你们没道歉?” 男人们人多势众,见到漂亮的姑娘们,口头上快活,说几句轻薄话调戏,是十分正常的事。 其实无意任所欲为,粗野男人的本性而已。有些话甚至是变相的赞美,只是态度上让姑娘们受不了。 “这……”长工头头苦笑。 “还在理论,那几位。向七男女一指,恰好路过。认为我们是恶霸,有多为胜欺负单身旅客,不肯甘休。” “你们理亏,还想动手对付那位姑娘?” “没有呀……” “气势汹汹,是吗?” “这……” “我明白了,理亏在你们一方。”他向少女走去,笑吟吟抱拳施礼,“小姑娘,这些人是南面左家庄的种地粗汉,人并不坏,有眼无珠得罪了姑娘,可否接受他们道歉放过他们?” “他们想倚仗人多要行凶呢2”少女气乎乎地道。 “人一多,是很容易一错再错的。好在他们已经知错,让他们赔不是,或者赔礼,姑娘意下如何?” “不行!”四个金刚似的人之一,声如洪钟威风凛凛,“必须把他们打个半死!” “何必呢?兄台!”他心中有点不以为然,修养有限,“他们已经知道错误,知过能改,善莫大焉,让他们诚心向这位姑娘道歉赔礼,把他们打个半死。也未免惩罚过当。” “你想包揽是非?” “我哪敢?”他强忍怒火:“是非已明,所以我要左家的人赔礼,这并无所谓包揽。” “你是这些人的党羽?” “阁下,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城外传乡的人,大半是种庄稼的无知莽夫,不会结帮织会网罗羽翼,不会有什么党羽;不错,我认识处们,毕竟是同一座城的人,见面三分情谈不上党羽,而且我也不种地。更不可能是他们的党羽,阁下言重了。” “你不服气?”金刚冷然踏进二步。 “我哪能不服气?你瞧你。”他冷冷一笑,“一看便知你是闯过天下,见过世面,佩了剑威风凛凛,一言不合便拔剑相斗的打抱不平好汉,我哪敢不服气?好吧!我不敢排解,你爱怎么办就瞧着办好了。你们这些英雄好汉,为了几个见了女人就评头论足的材大,便拔剑宰了他们,我算是服了你。似乎休以为徐州府是个没有王法的地方呢!你要听老实话鸣?” “你要说什么?” “徐州府是有王法的地方,官兵就有两卫之多,想造反的人,最好是不要在徐州府与兵作乱。” 金刚冷哼一声,身形乍闪,眨眼间便逼近至六尺内,伸手可及。 他冷然屹立,冷冷一笑。 “你好大的胆子,敢说这种招惹横祸的话。”金刚的右手徐提,要动手了。 “无所谓胆大,我说的是实话。”他身材并不比对方差,面对金刚毫无所惧,对方的气势压不倒他.“左家的这些村夫,就算落在育府里,官司上身,当街调戏妇女,也只不过关两二天聊加惩罚而已。你们如果管闲事打伤了人,可就不是监禁三、五天所能了结的罪名呢!” “你是公人?” “我只是个在车行干活的小伙计,每月工资四五两银子,不是干公人的料,少抬举我了。”他向后退去,表示不再多管闲事,“我会在附近睁大眼睛看,上了公堂我就是目击证人,现在,看你们的了。” 金刚正要跟上,围观的旅客中,突然传出一阵怪异的,鬼哭似的阴笑,声音不大,但入耳清晰,今人不由自主毛骨耸然。大白天依然有令人感到阴森诡异,毛发森立心底生寒的反应。金刚吃了一惊,脸色骤变,警觉地虎目怒睁。转身面对着三丈外夹杂在旅客中的一个灰发老人。 老人其实并不老,很可能属于头发早白的一类人,脸色有点苍白,但没有老纹,生了一双深陷的鹰目,唇薄颧高,半露出白森森完好锐利的牙齿,留的小八字胡却是黑漆光亮,与泛白的头发完全不同。这人的手杖也特殊。握手的杖头,雕了一个牛头鬼的像,四尺余长泛着灰蓝的异光。穿一袭黑色宽大的长衫,佩的剑鞘绘了不少奇形怪状的鬼形与异兽的切案。 胁下悬了个包袱,确是旅客。这人仍在笑,半露的白森牙齿,有点像肉食兽类的撕肉利器,相当令人胆寒。 “白发郎君东门信,你在向在下示威吗?”金刚虎目彪圆,手本能地按上剑鞘。 江湖朋友都对名列魔道,而且是色魔的白发郎君东门信,怀有相当程度的恐惧,尤其是家中有美丽大闺女的高手名宿,不论正邪黑白,都对这个色魔深怀戒心,而且恨之刺骨。 这个色魔确是少年白发,在江湖肆虐将近十年,真正的年龄仅三十出头,他那根牛头鬼杖与泛灰的头发,便是他的活招牌,十年来他不知糟蹋了多少年轻貌美少女,武功超绝罕逢敌手。被他盯上的年轻貌美少女,很少能逃过他的毒手蹂躏,是令人恨之刺骨,却又奈何不了他的大名鼎鼎色魔。不过,受到蹂躏的女人,极少受到残害,兴趣一过腻了之后,他会大大方方加以释放一走了之。如果受害的少女被杀,决不是他下的毒手;如果是自尽,他当然会理直气壮声称与他无关。所以他绰号称郎君,不是杀女人的凶手暴徒。 “你不是也向这些村夫俗子示威吗?”白发郎君停止示威性的怪笑,鹰目盯着四金刚护卫着的美丽少女,“我白发郎君自信武功相当不错;决不会自贬身价,与那些种庄稼和做工的村夫俗汉叫阵示威,把百十个这种蠢汉打个半死,决不会替我增加光彩。” “有你替他们出头,在下就找你。”金刚不再理会柳思,矛头转而指向白发郎君。 “很好很好。那个做工的伙计没有勇气担当,我敢。你找上我,是我的光荣。我想,你们的气势不错,而且知道我白发郎君的名号,绝不是泛泛之流。怎么在江湖道上,从没听说过你们这些人物?哦!那位美如天仙的小姑娘,一定是阁下的主人了,贵主人贵姓芳名,你阁下又是何方神圣,可肯见告?” “打发他走!”美丽的少女火爆叫道。 一声虎吼,金刚的剑出硝,剑气进发中,火杂杂挥剑直上。 已经知道了对方的底细,而且对方的特异牛头鬼杖,就是相当霸道的兵刃,钢铸打磨相当沉重,不但可以硬碰刀剑,而且比刀剑长尺余,可以单手使用,双手使用更是霸道灵活,不用剑是非常危险的事。 任何宝刀宝剑,锋刃必须尽量避免正面接触,沙粒大的缺口,得磨上老半天。世间真正削铁如泥锋刃不伤的刀剑,根本不可能存在,那只是神话中的利器,不存在于现实人生。 但高手拼搏,兵刃不可能发生撞击,出招的速度太快,招一发便不可能中途急变了。 白发郎君冷冷一笑,一杖急封。 金刚的猛烈攻击是虚拍,怎肯让铁杖硬封硬架轻灵的宝剑,剑光候然回收、下沉。 人剑一体幻化流光,从杖下流泻而出,似乎人平空缩矮了三分之二,像是贴地急剧进发的电光。 白发郎君骇然一惊,杖势落空便心生警兆,不愧称名动江湖的超拔高手,双脚上缩飞腾上升,一记美妙的前空翻,从剑光的上空一掠而过,远出两丈外飘然落地,脸色一变。 双方都在走险,生死须臾十分凶险。 杖与剑带起的罡风,刮趋了无数草屑,人影分开后,空间里似乎仍遗留下隐隐风雷似的震鸣。 “该死的!原来你们是二十余年前,颇有名气的仰止山庄四大金刚。十余年来贵山庄的人绝迹江湖,现在又出来现世了。东方未明庄主,还能重振昔日雄风吗?”白发郎君显得兴奋,似乎觉得能碰上高手名宿而雀跃。“东方未明绰号叫一剑愁,从地堂刀法中参悟出下盘攻击的剑招,据说足以称无双秘学,你这一剑不过如此而已,咱们放手一拼!” 拼字声如乍雷,牛头鬼杖风雷暴起,豪勇地扑上了,单手运杖冲进抢攻。 这家伙口说金刚这一剑不过如此而已,其实心中已感到寒意,刚才的反应如果慢一刹那他的脚就不属于他的了,剑光掠过靴底的压力似乎仍在呢;金刚以为他真的要放手一拼,迎着挥来的杖影斜身急接,剑光闪烁与杖对进,一接触的急剧变化将石破天惊,同时采取攻势,很可能一招便分胜负。 “铮!”杖影接触,响声震耳。 人影骤分,金刚震出丈外,单足一点地,突然脱力向下挫,稳不下马步。 同一瞬间,白发郎君一声长笑,“铮”一声轻响,击落一颗从少女手中发出的铁莲子,身形再起,远出五丈外脱出人群。 “恶贼可恶!”少女咒骂声同时传到。 金刚摔倒在地,立即被另一个抢出的金刚扶住了。 一把四寸长的小小柳叶刀,插在金刚的右大腿上,斜贯在腿外侧,两端仅可看到半寸刀尖。 在接触的刹那间,悄然发射肉眼难见的暗器,即使事先心理上已有警惕,仍然无法闪避。 “小美女,我白发郎君订下你了!”远在五六丈外的白发郎君兴高采烈高叫:“你的保镖再多,也不可能时时刻刻提防。你很美,很够女人味,我喜欢你,你是我的,我一定可以把你弄到手快活,你最好早些向我表示亲近,我会把你当成淑女对待,不然……” 少女人化流光,电掠而上。 白发郎君哈哈狂笑,掠走如风。 看热闹的人、哄而散,怕被快速奔掠的人撞及。 忙乱中,左家八个人悄然溜走,是被柳思打手势示意乘乱撤走的。 当事人也迳自走了,没有人再理会这位孤单的小村姑啦!仰止山庄的人,已追白发郎君去了。 柳思等左家的八人八骑走后,才策马北返府城。 看热闹的一些旅客仍在现场,有几个人干脆在路旁的大树下歇息。 ※※※ 两个中年旅客坐在大树下,目送柳思的坐骑远去。 那位眉心有一颗朱砂痣的中年人,脸色有点不正常。 “仰止山庄的武学,确是神奥难测,剑是不宜用在下盘攻击的,那位金刚却运用得神乎其神。换了我,绝难躲过那一剑。白发郎君也的确了不起。名不虚传。但这家伙好阴险,一比一,他足以从容应付一个金刚,他却抽冷子放冷刀,真可怕。”中年人不但脸色不正常,说话也不时抽冷气,“以后万一碰上这些人,我宁可避开他们免生闲气。” “陶兄,这些人并不可怕。”另一个生了一个大酒糟鼻的中年人。一双冷电湛湛的鹰目仍然盯住柳思远去的人马背影,“论真才实学,你我都可以和他们论短长。老实说,这些人都不配称超拔的高手。” “当然,我们的名号也够响亮,但……” “我见过最高明最可怕的人物。” “谁?” “刚才仰止山庄的人,可说非常幸运。”酒糟鼻中年人答非所问。 “白发郎君奈何得了他们?”朱砂痣中年人陶兄冷笑,“姜兄,别开玩笑2你看到那小姑娘追逐的身法吗?那就是仰止山庄庄主,一剑愁东方未明的绝学流光遁影。身动影逝,独步武林。” “我是指另一个人。” “哪一个?” “那一个。”姜兄指着远去的柳思背影,“那个自称柳思,在车行干活的小伙计。” “那个人?姜兄开玩笑!”陶兄笑问。 “我哪有心情开玩笑?”姜兄冷笑,“这个人隐身在这里,天知道会发生何种灾祸!” “姜兄,你的话我听不懂。” “刚才要不是白发郎君出面干预,仰止山庄的人必定一意孤行,那就……仰止山庄七男女,很可能灰头上脸,甚至会有人丢命。” “老天!这么严重?” “毫无疑问。” “这个叫柳思的人?” “他不叫柳思,叫柳心田,心田二字加起来就是思。心田,也可能是他的字,思是不是他的本名,就无法断定了。” 二十岁以前有名,二十岁满就可以有字。直接呼对方的名,是很不礼貌的事,应该呼字,名与字是两码子事。 “你……你说他就是柳心田?”陶兄脸色一变。 “应该不会错,我见过他。” “你见过他……” “对!我在铁血团有朋友。” “陆都堂的铁血团?” “一点不错!” “老天!霹雷……” “霹雷虎柳心田,铁血团的密谍勇将。” “你没看错?” “错不了。” “咱们不要在徐州逗留,免惹是非。”陶兄打一冷战,“我宁可离开铁血团远一点。” “不错!咱们明早加快离境。”姜兄同意,站起整衣,“徐州某些人将有灾祸了,招惹了铁血团,注定要灾祸连连,死而后已。咱们走吧!” ※※※ 天下四大奸恶:严嵩、赵文华、鄢懋卿、陆炳。 陆炳,目下位极入臣,大明朝唯一的二公兼三孤大臣,而且掌锦衣卫。 他拥货千万,在天下各地建了十八座巨大庄院,势倾天下,所豢养的密谍称铁血团,每个人皆拥有锦衣卫身分的密令。 他的属下皆称他为陆都堂或者陆堂。 四大奸恶中。陆炳是最好的一个。 他为世人所诟病之事,是他与第一大奸恶严嵩父子大小相同狼狈为奸.走得很近。其实严嵩父子很怕他。 他的铁血团密谋。吃定了严嵩父子的二大秘谍集团:黑龙帮、黑鹰会。 这个令朝野害怕的大奸,整人的手段极为凶残。但他所整之人,几乎全是大的贪官污吏,以及天下巨室,动不动就把他们弄入锦衣卫抄家杀头。北地,押送北镇抚司(锦衣卫执法衙门);南地,押送南镇抚司。公然法办,不私行处决。 他为世人称道的是:结权要周全善类,慷慨救助一掷万金毫无吝啬。严嵩父子与赵文华数兴无辜大狱,他能居中多所保全。折节下交真正的正人君子士大大,不曾构陷一人。 他曾经与严嵩陷死大学士夏言,其实夏大学士也不是一个好东西;而且夏大学士先坑害他,他找机会报复而已。 这个人是不折不扣的奸雄,四大奸恶中,他也是唯一能寿终正寝的人。虽则下一个皇帝(隆庆)曾经追究他的罪恶,抄他子孙的家,籍没坐赃八十万两银子。 他健壮如狮,全身火红,两膀有干斤神力,马上马下勇冠三军,阴沉鸷猛,威严天生。 因此他豢养的密谍,负责查察天下叛逆,每个人都必须武功谋略超拔,可独当-面的顶尖人才。 他的母亲是今上(嘉靖帝)的奶妈;队小在宫中与今上一起长大,君臣感情深厚。嘉靖十八年,他掌管南京锦衣卫南镇抚司,从皇帝南幸,御驾驻跸卫辉府。四更天行宫失火,他排闼冲入火海,将嘉靖帝背负出火场。据说他是火德星君投胎转世.所以大火烧不死他。 这个人,目下五十来岁春秋正盛,严嵩已垂垂老矣!严世藩把他看成天下唯一的劲敌,两奸暗中教劲斗法。明里却双方见面言笑宴宴。 他把一度宏大的别庄建在南昌,摆明了要监视位于安州的严府动静。 他的美丽姬妾到底有多少,恐怕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最美丽的姬妾,安罗在五处大田庄内:西湖(建有他母亲的乱娘庙)、临淮、扬州、南昌、承天(安陆府嘉靖帝任国主时的封地)。 十八处大别业,都是铁血切密谍的活动中心。 铁血团,对内称铁血锄奸团,每一个人都是可独当一面,武功超绝的密谋全才,绝对冷酷无情的杀手。天下各地那些油水喝得太多大肥的大官小官,各地雄霸一方为富不仁的大豪大户,一提起铁血团三个字,半夜三更也会从恶梦中惊醒跳起来。 他们也是化装易容的专家,但名号却不变,相貌随时随地更改,所亮的名号却始终不变。 姜兄说认识柳思是铁血团的霹雷虎柳心田,陶兄将信将疑,原因在此。 思与心田,的确会让人联想在一起。 可是,姜兄陶兄二位仁兄,却没有勇气留下求证,他们不敢沾惹铁血团的人。 那些横行天下的江湖大豪大霸,也是铁血团盯梢追踪的对象,只要他们有不轨的图谋或蠢动,格杀令会很快地颁发下来。 连严嵩父子的黑龙帮与黑鹰会,也对铁血团怀有极高的戒心。 ※※※ 柳思掩护左家的人撤走,迳自返回楚都车行。 他心中明白,今年他流年不利。 今天地不得不出头,结果与仰止山庄的人结了怨。去年更倒楣,冲了太岁;今年,流年仍然不利。 其实,他并不担心有麻烦。仰止山庄弟子已经十几年没有在江湖走动了,就算新一代的子弟出外闯荡,以仰止山庄过去的名头威望,绝不可能向一个车行并不重要的小伙计找麻烦。 他日下的身分,确是楚都车行的伙计。 仰止山庄的人如果到车行找他,岂不贻笑江湖? 他曾经目击少女扑向白发郎君的身法,以及赤手空拳与快速猛扑的无畏气势,心中暗暗喝彩。 白发郎君手中有牛头鬼杖,左手掌心暗藏了小柳叶飞刀,任何一个知名的高手,也不敢赤手空拳无所畏惧地飞扑而上。 “这小丫头真不错,而且很美。”这是他对那位少女的评价,“可惜脾气火爆,过于自负了些。” 但事后思量,他修正了一些看法。一个年轻貌美出身名门的少女,面对一个声名狼藉的大色魔,脾气哪能不火爆? 次日忙了一天,太平无事。 申牌将逝,他一身轻松踏入府城。城门天一黑就关闭,断绝城内外的交通。三更正夜禁,可知他申牌时分进城,今晚不打算出城住宿了。 距府前街还有百十步,街有的一家店铺抢出一个人,一出门便照了面,大眼瞪小眼。 一头泛灰的头发,白发郎君的活招牌。 “你没扯谎。”白发郎君笑得像盯着鸡笼的黄鼠狼,“你果然是楚都骡车行的伙计。” “他娘的!你调查我?”他粗野地、笑吟吟地叫:“府城南关外的人,谁不知道我是楚都骡车行的伙计?吃喝嫖赌都有我一份。我是城南可敬的父老们,作为教训儿女的活榜样,还用得着费力去调查?” ‘我知道,所以我喜欢你这个人,这叫做……叫做什么?沆瀣一气?” “不对。叫臭味相投。”他也发出暖昧的怪笑:“我还不配和你这种有杖有剑的人沆瀣……气,做个烂朋友倒还马马虎虎。” “如果我不出面替你抵灾,你会有什么结果?” “我不知道,反正我那时已经表明撒手不管了。” “他们……我是说,那些仰止山庄的男女,会打断你的手脚,因为他们是英雄人物。” “是吗?算我欠你一份情……” “对,你欠我一份情。” “请你上彭城酒楼喝几碗酒,聊表谢意,如何?”他抢着说。 像白发郎君这种名号响亮的江湖凶魔,向一个小混混套交情,如果没有特殊的要求,决不会有好事。 “不,不够。”白发郎君果然提出要求,“我要你替我打听一个人。” “打听一个人?老天爷!城内城外人丁不少于三十万,你要我汀听迤个人?” “对,打听迤个人;像你这种地头蛇,消息迤定比一些有头有脸的爷字号人物灵通,所以我要你帮我打听。” “你说说看。” “一个姓陈的人,年约五十出头,本名叫陈祥,三年前有人在贵地见过他。大多数人有许多假名,但很少改姓。猜想他仍然姓陈,名当然一定改了。” “徐州最少也有二万个姓陈的人……” “这人不一样,他是天生的斗鸡眼,武功很不错;又狠又毒,绰号叫九尾蝎。蝎子一条尾巴已经够毒了,他有九条,可怕吧?五年前,他还是湖广武昌府三霸天之一。” “哈哈!蝎子并不毒呀。咱们这里的小孩,都把蝎子揣在怀里玩呢!被蛰一钩,并不比被蚊子叮一口严重。好吧!我答应替你留意。” “我住高升客栈,有消息赶快通知我。” “好的!”柳思爽快应允,“天色不早了,我请你到彭城酒楼,走吧!” “那是府城第一大酒楼,你真有钱?” “有,三、五两银子我付得起。” ※※※ 天色其实仍早,夏季要酉脾时分才天黑。 彭城酒楼在近西大街迤南近十字街的钟鼓楼,它不是府城排名第一的酒楼,而是名气不小,接待的酒客品流复杂,真正有地位的士绅,从不光顾这里。 正所谓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 申牌时分上酒楼,算是早了些,但还有比他们更早的人。 冤家路窄,仰止山庄的人已先到,占了二桌。四大金刚一桌,那少女与二个侍女是一桌。 更巧的是,侧方相连的另一座食厅,那位扮成村姑的少女,也和三个士绅打扮的中年人同桌进食。 村姑装已改为穿碎花连身水蓝色衫裙,显得灵秀出众,气质非凡,流露出青春少女的风华。 府城内不能在大庭广众问闹事,即使是生死对头,也不能愤然拔剑而斗,那是极为犯忌的事。 一登楼,两方先到的人全向他两人注目,在怒目而视中谁也不便发作。 柳思叫了一声霉气,暗叫不妙。 与一个大色魔在一起,当然不妙。 他是酒楼的常客,店伙计热心地领他到北窗下的一副座头,交代菜式毕,先送来茶水。 酒客不少,显得有些嘈杂。 八式下酒菜肴一同上桌,有一坛本地大名鼎鼎的烈酒一锅头。徐沛高梁名扬天下,一坛十斤一锅头,可以醉倒十头牛。 不用杯,用碗,两人存心较上了。 敬过三碗酒,话匣子打开。白发郎君是者江湖,但在徐州往返的三五次中,并没在这里逗留,一个过客,对徐州所知有限。 ※※※ 白发即君以为他是地头蛇,三流的小混混,不屑与他谈江湖见闻,甚至不想提江湖事。不久,便谈上了本地的动静,当然有意套他口风,以了解当地的情势。 他心中雪亮,仰止山庄的人与那曾用马鞭揍人的少女,皆拉长了耳朵有意无意地,留心他两人的谈话。 “贵东主绰号叫神鞭,是条好汉。”白发郎君已喝了七八碗酒,有点苍白的脸色,似乎不但不见红,反而显得更苍白,是属于肝功能不足,愈喝脸愈白的人。“贵地出英雄,砀扬徐沛,人杰地灵。老弟,你还年轻,也可以做英雄呀!” “哈哈!你看我像一块英雄的料吗?”他笑声惊四座,酒意上涌:“不错!至少咱们这里曾经出过真正的英雄。” “谁?你是说徐州双太岁的老大,毒手丧门刘大风?。沾了刘邦大风歌的光,就成为英雄了?”白发放君大为不悦,自命不凡的人、最讨厌人家捧其他的人为英雄。 “我是指一千多年以前的楚霸王。”他向窗外‘指,指向高耸入云的霸王楼,“那就是他住的地方,他把国都建在这处兵家必多的平原大城。因此失败了、做不成皇帝。但是司马迁老先生眼光独到;所以他是历史上唯一有本纪的人;史书中只有皇帝才配有本纪。” “谁是司马迁呀?也是英雄?” “哦!司马迁就是马司迁呀!”他故意不加解释,“是不是英雄,见仁见智全在你怎么看了。咱们这里不但出英雄,还出美女呢!” “美女?”白发郎君兴趣来了,那再理会写史记的司马迁是不是英雄? “对!美女。”柳思向远处西北角的一座大楼一指“瞧!那就是燕子楼。” “看过,但没上楼去玩。” “有一个绝色美女住在里面,叫关盼盼!” “好哇1带我去看她。”白发郎君眉飞色舞。 “她死了。” “什么!死了?” 白发郎君大表失望。 “对,死了。她是名妓,也是名姬妾。她的丈夫张建封,官拜尚书镇守徐州,替她建了这座楼藏娇。后来张建封死了,她住在楼上,十五年不下楼,悼念她的丈夫。” “她还在楼上守寡?为何又说她死了?” 满楼的酒客闻言皆掩口偷笑。 仰止山庄那位美丽的少女,咬着樱唇笑不出来,恨恨地白了柳思一眼,似乎在嗔怪他在大庭广众之间胡说八道戏弄外地人。 “她本来不死的,但偏偏就有一个人多事,写了几首诗给她,把她给逼死了。” “有这么狠心的人把美女逼死了?” “是呀!那个人姓白,叫白居易。给她的诗意思是说,你丈夫死了,你为何不死?她一看,回了诗就绝食,十天后就死了,死在楼上。” “那个白居易岂不要打人命官司?” “打官司?她是自己绝食而死的呀!何况那个白居易,连皇帝皇后都还卖他三分帐呢;” “我去宰了他!” 白发郎君几乎跳起来,怪可爱的。 这家伙是恶名昭彰的色魔,但从不杀死他到手的女人。 “那姓白的也死了,死了好多好多年,都成仙啦!”柳思似乎对胡说八道学有专精,作弄人不假辞色,“后来有一个节度使时博,也坐镇徐州,被一个叫朱温的人攻破城池,跑到这座楼举火同焚。” “你是见鬼啦!这楼不是好好的吗?” “这是后来又后来重建的啦2别多问了,喝酒,喝酒,敬你一碗!” “后来又后来……”白发郎君喝了一碗酒,抓抓头皮,“这座楼我十年前就看过了,本来就是这鬼样子,不像是重建的呀!那美女关盼盼,应该死在十余年前……” “反正你再也见不到她啦!老的不死,小的不来,天下间新的绝色美女多得很呢!是不是?” “对!我中意的一个……”白发郎君用木箸遥指仰止山庄少女,一定比关盼盼更美丽漂亮。” 四金刚成了真的怒目金刚,推凳欲起,却被少女以手势阻止,及时制止了可能发生的暴力冲突。 “我不像你呀!”柳思说:“你武功高强,不论是人或东西,中意了拿了就走,拿不到跑得也快,不会有后患。我没有本事,所以不敢中意某个漂亮女人。小人物瞟人一眼,也可能遭到杀身之祸。对漂亮女人说句荤话,铁定会被打破头。所以说,人比人气死人呀!” 伴同少女进食的三士绅,也怒目而视跃然欲动。 左家的人说了几句荤话调戏少女,其中之一便被少女用马鞭抽得头破血流。 “这世间本来就是如此,谁强谁就可以主宰弱者的生死荣辱。”白发郎君已有七、八分酒意,大言不惭地越说越神气,“像我武功高强,有本事,当然可以随心所欲,获取我想要的东西。” “包括女人。”柳思也像在说醉话,“你要女人,可以凭武功本事攫取。我要女人,只能凭劳力赚钱,用工资去换取。所以我实在羡慕你2他娘的,早知如此,在娘胎里我就该练武功,现在很可能成为雄霸天下的人物,甚至能成为西楚霸王第二呢!” “你没希望了啦!小子。”白发郎君说,“你说的却是真话,有些人的确是从娘胎里练起,没怀孕之前,就吃一些有益胎,儿的神奇灵药。所以普通人家,也有所谓胎教之说呢! 你这一辈子不可能练成好武功了,注定了做一个小混混的命。” “我本来就认命了呀!” “你替我办事,我不会亏待你的。” 白发郎君指的是追查九尾蝎之事。 “我会尽力,一有消息立即奉告。”柳思脸上有邪邪的笑意:“我这人颇为守信,当某些事我认为有承诺的必要,就不会计较对方所采取的手段如何,会尽力而为。反之,如果这件事我认为不该做,我是不会答应的,对方不管采用何种手段,我一概拒绝。” “你的意思?” 白发郎君还没了解他的话意。 “你要我替你打听九尾蝎?”柳思放低声音。 “对呀!” “那是一个即剁碎来喂狗,狗都不吃的货色。好人找他,八九不离十会要他的命。坏人找他,七八成是找他算账的老伙伴。” “我……” “我不管你是好人坏人,与我无关。” “你好像知道九尾蝎。” 白发郎君脸色一冷。 “知道一些。”柳思淡淡一笑。 “毕竟我是车行伙计,聊算是见过世面的江湖人:你白发郎君还不算恶毒的坏胚;我不会过问你找他的理由。晤,看来你有麻烦了!” “我应付得了!” 白发郎君的目光,凶狠地落在仰止山庄的人身上。 那位挨了飞刀的金刚正缓缓站起,手中抛弄着那把四寸柳叶刀,杀气怒涌的虎目,狠盯着白发郎君。 另一个金刚伸手阻止同伴离座,大概知道同伴腿伤行。动不便,不宜出头讨公道。 “我来!”这位金刚接住同伴抛起的飞刀,离座向白发郎君接近,嘴角噙着令人莫测高深的冷笑,虎目中神光四射。 “想在大庭广众间撒野,你能得到好处?”白发郎君双手放在桌上,先发制人主动向金刚打招呼:“我敢,你不敢。因为阁下你不能落案,我能!” “我只是想把飞刀还给你。”金刚冷冷地说:“失落暗器可是有损声杏的事。” “哈哈!那是所谓真正名家高手的作风。”白发郎君大笑,“尤其是那些在暗器上,加了标记表示负责的高手名家,最喜欢卖弄这一套作风,发出去有信心收回来。而我不一样,我只是一个小有名气的一流人物,信心不足,就不敢在刀上刻标记,所以我不会硬着头皮拍胸膛承认飞刀是我的。” “是吗?” “对!正是顺便提醒你。” “提醒我什么?” “所谓暗器,并不专指可以发射的镖箭飞刀一类小玩意儿。任何可伤人杀人的东西,包括人的拳脚在内,用之明则明,用之暗则暗。你在别人后面,偷偷摸摸一拳打破别人的脑袋,你的拳头同样算是暗器,所以也叫暗算。双方交手,任何物品攻击,都不能算是暗器,你应该懂,是吗?” “我懂!所以要正大光明还给你呀!”金刚右手徐举,三个指头拈住小飞刀,本来白光晶亮的刀身,渐渐变成暗红色。 白发郎君脸色大变,呼吸不正常了。 柳思亦眼神一动,但神色不变。 “纯阳真火!”邻桌一中年酒客脱口惊呼,“飞刀在奇功的御发下飞出,十成火候的金钟罩也抵抗不了,速度必定目力难及,无从躲闪。淫贱,你的末日到了!” “不见得!” 白发郎君低叱,身形候动向下一挫。 同一瞬间,柳思搁在食桌上的双手一拾,食桌猛地一掀,酒菜杯盘飞抛。 小飞刀插在掀倒在一侧的桌面上,竟然不曾穿透。按金刚所发的劲道,穿透寸余厚的桌面绝无问题。 白发郎君向下挫的身躯还不够快,只感到背部有物划过,是透过桌面的两寸长锋利飞刀尖。 他扑下时,食桌恰好贴着他的身躯倒下,不但挡住了金刚的视线,也挡住了飞刀,但透桌面的刀尖划伤了他的肌肤。 而桌子是如何倒的,他不知道。 不由他多想,贴楼板向前一窜,全速脱身,楼梯一阵急响,飞奔下楼逃之夭夭。 柳思左手端着酒碗,右手握着木箸,坐在长凳上傻傻地张口结舌,盯着侧倒的食桌发愣,似乎不明白食桌是如何倒下的。 所有的人皆认为是白发即君掀倒食桌脱身的。 “我的酒菜!” 柳思叫苦的语声打破了紧张的气氛。 仰止山庄七人,皆追下楼去了。 中年酒客走近,留心察看倾倒的食桌。 桌的底部另有一把飞刀,锋尖也透出桌面,但仅有三分左右,比起金刚所发射的透桌两小飞刀,表面上看劲道相差甚远。 “是着地的刹那间发射的,没获得发射的充分距离,所以劲道不足,这淫贼已经是非常了不起了。假使没有食桌阻挡,那位用纯阳真火御发飞刀的仁兄,性命可能不保。”中年酒客是行家,所说的估计相当正确,“如果没有食桌阻挡,这淫贼也非死不可。” “两败俱伤,真傻!”曾经扮村姑少女的一位中年同伴,也在一旁察看。 “老兄,你不感到可疑吗?”中年酒客问。 “有何可疑?”少女的中年同伴问,“在下看不出,有何可疑的地方。” “淫威既想以飞刀回敬,为何又扳倒食桌,阻挡自己发射的飞刀’?他这种高手,是不可能犯这种的错误?” 中年酒客提出疑问。 听中年酒客一直把白发郎君称为淫贼,可知必定厌恶已极。 “任何一个高手,也可能有计算错误的时候。何况情势急迫,变化之快如电光火石。想伤人又想自保,犯错误在所难免。” “唔!也有道理。”中年酒客伸两指起出一把飞刀。 此时店伙计已七手八脚前来整理善后。 “这个人。”少女的同伴也拔出另一把飞刀,指指已另觅食桌重新叫酒菜的柳思背影,“似乎不是淫贼的同伙;也许也是臭味相投的淫贼。” “他是楚都车行的伙计,在本城小有名气,与淫贼无关。”中年酒客是本地人,替柳思辩护,“淫贼是入暮时分进城的,从风阳来。” “兄台是……” “在下姓徐,徐良。”中年酒客说。 “哦!徐州徐家的活报应徐大爷,久仰久仰!在下姓汤,汤辉。” “这淫贼在敝地一露面,家有美貌大闺女的人都心中不安。”活报应苦笑,“在下有二个女儿,不得不留意他的举动。老实说,这淫贼如果在本城撒野,敝地真没有人克制得了他,委实令人忧心仲仲。刚才那位仁兄……” “他们是仰止山庄的人。练成纯阳真火的那位,是仰止山庄四大金刚之一。” “哦!难怪。” 柳思在远处角落的一桌,叫来了酒菜埋头进食。 楼上人声嘈杂,酒客越来越多,没有人再注意他,他也不理会其他的人。 他当然知道本城的话报应徐大爷,但毫无瓜葛;他一个小伙计,哪配与本城的爷字号人物套交情? 匆匆食罢,他会了帐悄然溜走。 曾经扮村姑的少女,是唯一留意他一举一动的人—— 小勤鼠书巢扫校 第 三 章 当要做某件事,或者准备做某件事时,必须计算得十分精确,才会获得预期的效果;柳思就是这种计算精确的人,他时时刻刻都在准备应付意外。 他有随时应付意外的理由,这与他在短短的八年期间,所经历的冒险生涯有关。他的冒险生涯与江湖闯道者差不多,大半日子在生死门进出,在血腥暴力中浮沉。 有时,也与血腥暴力无关。 四年前,他曾经一时兴起,跑到西番边地兰州卫(当时九边之一,属陕西布政司。卫,指军政府),应征做水鬼。 那是报洪汛的奇特组织,每个人皆是水性超尘拔俗的高于。 黄河汛期以春汛最为可怕,春雨加上冰雪融解,水性极为猛烈,成为最可伯的孽龙,任何一处地方决堤,死的人畜将成千上万,甚至数十万。 因此黄河下游的防洪工作,必须及早准备,数千里流域,数百万抢救堤防的人兢兢业业严阵以待。 但千千万万人不能日夜列阵候命,所以预警工作必须周全,水鬼便应运而生。 通常,兰州水位警戒线超出一寸,潼关以下一段河面,水位则升至一丈,增加一百倍。 那是从河套以下一段河流所汇集的水量,加上渭河的水量所形成的现象。 兰州的警戒水位每升上一寸,便会派出十至五名水鬼,身上绑上四只羊皮气袋,带了充足的食物与水囊.背袋中有水位标记的四十支标签。往河里一跳,顺水漂流,十天半月便可漂潼撞关。人一进水便冲散了,各奔前程。 潼关是第一站,必须以精妙的水性近岸。岸上有候报站,沿岸有百十个人排开昼夜等候,轮值注意汹涌的河面,接到签发布警讯,呜锣告知各地水位的强度。 水鬼不上岸,沿岸漂流,将标签向岸上飞投,随即再往下游漂。此后每一座州县(河南岸近河的州县)皆如法炮制。 通常,水鬼漂至徐州便可登岸了。如果无法登岸,很可漂至淮安,甚至会漂入大海。最短的历程是一月,最长的很可能二月出头。 想想看,那是何种可怕的光景? 在凶猛的滔滔浊浪里漂流两个月,每天吃干粮,随时都可能被漂流物撞昏,被游涡所吞噬,被水怪做点心,全身被泡得像浮尸。 登岸之后,凭符牌可以免费至各驿站食宿,迢迢数千里,徒步返回兰州领钱,准备第二年再漂流。 那根本就不是人干的活计,但待遇还真不错。每年失踪死亡的淘汰率约在十之四左右,极为惊人,真正的卖命行当。生死是个人的事,与血腥暴力无关。 这制度好像维持至满清中叶,以后便用不到人了。 年轻人喜欢冒险,他就是这种人。 一个缺乏雄心壮志,仅抱着好奇玩命兴趣闯荡的人,通常会产生周期性的倦怠,或者有一阵子休眠逃避期,所以呆在骡车行安分守己并没与现实脱节,没找一处山明水秀的地方躲起来睡懒觉。日夜还得在江湖连续冒险玩命的生涯,他对冒险玩命生涯乐此不疲。 二十六岁了,他还没打算成家安顿下来。 ※※※ 他计算得相当精确,在天黑城门关闭的同时,飞快地抢出城,把在后面盯稍的人摆脱了。 当然,他知道城困不住某些人。那些高来高去的武林高手,根本就不在乎偷越城关被抓住杀头。但至少,盯梢的人不可能立即跳城追踪他了。 其实,他毫不介意有人跟踪,只是不想在倦怠休眠期间受到打扰,不希望生无谓的闲气。 惹上了麻烦,就得随时防范意外发生。 他并不知道追踪的人是何来路,反正这些人对他并没构成威胁。 他并不在车行食宿,在南关的一条小巷子,租了一间小屋栖身,早餐后才向车行报到。 他知道白发郎君曾经向人打听有关他的底细,这个色鬼不难应付,何况那家伙自顾不暇呢。 三更天,他离床穿衣,出客厅点亮了菜油灯,小小的客厅闪动着朦胧的幽光。 每天昼夜各一次练先天真气,风雨不改。不管任何奇功秘技,或者普通的拳脚,一天不练,必定停止进步;三天不练甚至有退步的可能。 一个没有进步的江湖闯道者,是闯不出什么名堂的,只配与差劲的对手周旋,丢命的机会却多得很。 气行三周天,他的五狱朝天式坐姿,有了奇异的变化,双手徐徐外张,掌心向上,掌心的劳宫穴先出现一星银灰,徐徐增大,肌肉时胀时缩,银白的中心,随扩大而呈现不断波动的涟漪。幽暗的菜油灯,火焰本来是暗红色的、静止的,这时开始以波浪形摇晃,由暗红变为白绿色。 盛夏炎热,三更天热浪末退,但小厅似乎因菜油灯的火焰变色、摇晃,似乎气温正逐渐下降,感觉中热浪已不复存在,反而有阴凉的气体流动。他全掌已呈现银灰色,肌肉的涟漪扩动逐渐加快,一圈圈波动起自掌心,一圈圈向外流涌。 而他的头上昆仑顶,隐约有一团海碗大,若有若无的光影或雾影,时隐时现,时胀时缩,与掌心的涟漪幻出的波动银光,律动是一致的。 他全身似乎有怪异的气旋流动,他成了某种怪异力场的中心。 半个时辰过去了,他分张的双手丝纹不动。 厅后进是小小的天井,传出轻微的衣抉飘风声。按理,他根本不可能听到天井的轻微声息。 他不但听见了,坐式也恢复原状。五岳朝天坐式是玄门弟子的打坐方式。禅门弟子须盘膝或金刚坐式,而且头部须正或微垂。所以从外表观察,玄门弟子采顺乎自然、开放、吸取;禅门弟子正好相反,内敛、自闭。 “喝!你小于练得好勤。”后面走道传来洪亮的叫声:“故人夜访,何以待客?” 他整衣而起,挑亮灯火。 “厨下有酒有剩菜。”他说:“要不,明天请你们上彭城酒楼。呵呵!诸位,别来无恙。请坐。” 来了三个人,一个比一个雄壮,年在四十上下的男人颠峰岁月,穿了华丽的绸长衫,俩佩剑一佩刀,气概不凡,人才一表。 三人落座,他用桌上的茶壶里冷茶待客, “从京都来?”他含笑问,“陆都堂可好?” “不大好,酒色过度。”上首那位爷摇头苦笑,“都堂这一年来很少外出行走,坐镇京都严防严家父子蠢动。人一疏懒,再好色好酒,那禁得起旦旦而伐?我们从京都来,往安陆别业传信。你怎样?近来可好?该静极思动了吧?我真搞不懂你这小子,一个叱咤风云的英雄好汉,居然自贬身价,隐身市井胡混,要休息也该找高楼大厦婢仆如云享福呀?你有的是钱。” “孙老哥,别诱惑我好不好?”他笑吟吟紧盯着对方:“听你的口气,你绝不是路经徐州,心血来潮,半夜三更来找兄弟叙旧的。” “不错,来找你,专程。”孙老哥郑重地说。 “有事?” “请你回去。” “笨了吧:孙老哥,好马不吃回头草。”他也正色说:“我这人缺乏定性,在铁血团呆了一年多,在我来说,已经破了例啦!” “老弟,谁不知你离开铁血切的原因!你对陆都堂陷害豪强的事,一直就不以为然……” “你错了,我从不反对以暴制暴。”他淡淡一笑道:“这世间,以良制暴早巳行不通,以暴制良反而成了天经地义的事。碰上一个以暴制暴的人,也是人生一大快事,所以我能在铁血团呆了将近两年,挥刀干净利落。人各有志,孙老哥,不要劝我,我不会回去的,请替我向者弟兄们问好。” “可是……” “你们有了困难?” “这……” “严家父子不足为害,你们毫无顾忌。” “鄢盐政使。” “他?笑话。”柳思大摇其头,“陆都堂轻咳一声,鄢老奸会吓-大跳。鄢奸把打手狐犬全带往江南耀武扬威,不敢留人在京都自讨没趣。严家父子的一龙一鹰,也尽量避免进出京都。” “最近不一样啦2老弟。” “怎么不一样?” “一年前,鄢奸用重金聘到一个人,留在京师出头露面,折辱了咱们不少人。” “谁?” “那条龙,八表狂龙。” ‘两年前一鸣惊人的龙天霸?”柳思脸色略变,“这家伙骄傲自负,自以为天老爷第一他第二,怎么可能接受鄢奸的聘请做打手?”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呀!如果你回铁血团,一定可以压一压那混小子的傲气,咱们没有人对付得了他。” “我也对付不了他呀!他是龙,我是虎,虎哪能对付得了龙2天生强弱是早就注定了的,老哥。” “你算了吧!至少,帮我们揍他一顿,帮我们出口气,如何?” “免谈!一到京都,我哪脱得了身?”柳思一口拒绝。 “不必回京都。” “你是说……” “鄢奸在大江的巡缉营,毁了九华剑园,绝剑狂客一家遁走了,双方目下正你追我赶热闹得很。巡缉营正打算找人搜杀绝剑狂客,很可能把坐镇京都的八表狂龙弄到大江一带主持其事。你到南京等候,一定可以等到他。” “算了!老哥。”柳思无动于衷,“你们犯不着私人间斗气,由陆都堂出面逼鄢奸,把这条龙赶离京都,一句话就可以了。” “你真怕那条龙?”孙老哥改用激将法。 “犯不着和他结怨。”柳思不上当,“据我所知,那家伙人并不坏,只是少年得志,气傲天苍,专向高手名宿挑战,心狠手辣而已。我和他没有利害冲突,犯不着挥刀为了你们的事去和他拼命。陆都堂一句话便可解决的事,你们为何反而要劳师动众……” “算了算了!”孙老哥不再激他,“其实,那小于对咱们构不成威胁,咱们不想在公的方面整他,只想在私下给他一点难看而已。你不回去,咱们就不算专程来找你啦!算顺道拜访好了。你挑得起放得下,急流勇退,丢下优厚的待遇离开,无牵无挂的。咱们的弟兄,谁不羡慕你呀?哦!打算还呆多久?” “不一定,但快了!”柳思信口道:“在这里休养反省,还真有髀肉复生的感觉。” “如果有意重新操刀,别忘了回来和咱们轰轰烈烈并肩干。铁血团很可能与一龙一鹰有所冲突,届时咱们真需要你这把刀了。” “呵呵:休们与一龙一鹰真干上了,也许我会替你们操刀助威。”柳思大笑,“老实说,我对你们用雷霆手段对付那些大豪大霸,实在兴趣缺缺;那些大豪霸中其实也有好人。” “于心不忍,所以你要离开?” “我还能说什么?”柳思笑得勉强,“即使被抄没的大奸大恶,我也有自己在助封为虐的感觉。” “我了解。”孙老哥亦不想多谈,“迎春花在山东,好像在济宁州一带游荡,听说不怎么如意,沮丧寂寞……” “她那种女人永远不会沮丧寂寞。”柳思抢着说:“她喜欢江湖浪女的生涯,她的兴趣是多方面的,多彩多姿有声有色。你们落脚何处?要不要玩几天?” “住在高升老店。”孙老哥离座,“一早就走,赶路要紧,无法叨扰你一桌酒席,想起来委实不甘心。哈哈!天色不早,该告辞了!” “你呆在这鬼地方,有什么好玩的!”另一个中年人也离座:“咱们在京都……” “去你的,我也曾在京都混呀!”柳思拍了对方一掌。“你喜欢懂情趣的漂亮粉头,何不到南京金陵十六楼快活一段时日?” “回程咱们走水路,在南京逍遥。” “我知道你会。”柳思说:“你们住高升老店,最好留意些。” “怎么说?”孙老哥问。 “白发郎君也在高升老店投宿。” “这混蛋算老几?配我们留意他!” “他得罪了一些人,包括仰止山庄的美丽小姑娘。晚上如果有事,岂不是打扰了你们的清静?” “这混蛋真有种,居然敢向仰止山庄挑战,在太岁头广动土,他的野心是越来越大了。 该走了,后会有期。” 向权威人士挑战,是那些志比天高的年轻人。扬名立万的最佳途径,不论胜负都可以提高自己的地位。 因此许多名家高手、最讨厌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年轻初生之犊,-旦碰上了,修养不够的名宿们,必定会设法除之而后快,不择手段以解除威胁。 白发郎君找上了仰止山庄的人.也很可能牵涉到这种心态。当然那位美丽的小姑娘,也是诱发这种心态的动机之一。 ※※※ 柳思忙了一整天,暮色四起时,他悠闲地离开车行,进入南关,踏入住处的小巷。 巷口站着白发郎君。一脸凶相。 “咦!东门老兄。”他心中暗笑,这家伙今天一定万事不如意,所以脸色难看,“脸上臭臭的、不会是出了毛病吃错了药吧!” “混蛋!”白发郎君破口大骂,凶狠地堵住他的去路:“受人之托,忠人之家;你他娘的在车行忙了一天,只料理车行的事,根本没替我打听九尾蝎的事,把我的事搁在-边。” “且慢且慢!”他阻止对方大吼大叫:“你这位大爷级的江湖英雄好汉,在见识上似乎不怎么入流,办事更不上道。” “你说什么?”白发郎君要动手了,怒火快要冲上天灵盖啦! “我说的是实话,东门大爷。”他退了两步表示心怯:“靠我一个人,一双手两条腿,在有二、二十万人的徐州府。打听一个躲起来的老江湖,办得到吗?必须倚仗其他人帮忙,帮忙的人越多越好。一整天我放出风声,先后请了二十七个地老鼠出动。他们每个人都可以出动十个以上的朋友相助。你说我没替你办事?他娘的!你没给我丝毫好处,你摆出凶神恶煞的嘴脸相逼,像话吗?” “你……” “好!我伯你,我也躲起来。” “你敢?”白发郎君怒叱。 “为何不敢,你找得到我吗?我……” 白发郎君身形倏动,眨眼间便近身,一把劈胸抓住他的襟头,向下一按。 他的身材比白发郎君高半个头,雄壮也加三成。小个子用抓领对付巨人,要揪住领将人往下按,那是极愚蠢的不自量力举动,除非真有比巨人的体能超过一倍以上的劲道。 白发郎君认为吃定了他,江湖大名鼎鼎的风云人物,吃定一个小地头蛇,是天经地义的事。 他向下挫,像是在对方的揪按劲道下崩溃。 “我要让你知道谁是主宰……” 白发郎君一面用劲,一面凶狠地举起右掌,要加以痛击。 柳思身形下挫,右肘一抬,肘尖恰好与白发郎君的胁肋齐平。 噗一声响,一记力道恰到好处的霸王肘,撞在白发郎君的左肋下,正中要害。 一个无心,一个有意,出其不意贴身攻击,任何身手超绝的高手也会上当。 接下来的一连串痛击,有如暴雨打残花,拳掌记记着肉,脚踢膝撞绵绵不绝。 “嘎……呃……”白发郎君再三仆而又起,完全失去自保的机会,发出一连串痛苦的叫喊,最后口鼻流血,躺在地上四仰八叉挣扎难起。 “你这-” 看清脸上方邪笑着的柳思面孔,白发郎君似乎仍然难以接受被狠揍了一顿的事实,说话的嗓音完全走了样。 阴沟里翻船,事实不由他不接受,最初的一记措手不及的霸王肘,一撞之力便气散功消了,何况他根本就不曾运气行功。 “这是要提醒你,千万不要轻视地方蛇鼠。”柳思的笑容又邪又怪,说话的腔调也怪,“强龙不斗地头蛇,蛇鼠被逼急了也会反噬。今天你挨了一顿不算严重的狠揍,是一次很好的教训,也是经验,日后你会感谢我的。不要再找我,‘我伯你。” 白发郎君老半天才爬起来,恨上心头,踢开了柳思住处大门,屋内已人去屋空。 ※※※ 高升老店在南关外,城外没有夜禁,旅客昼夜都可以行走,江湖朋友把进城住店看成畏途。 白发郎君带着一身酸痛,狼狈出了南关门,拖着沉重的两条腿走向客店,他觉得全身骨头好像已经被打散了、这辈子那曾吃过这种苦头? 他将柳思恨入骨髓,把今天的遭遇看成奇耻大辱,被一个地老鼠型的小伙计,出其不意地狠揍一顿,消息传出江湖,保证有人笑掉大牙。 有苦说不出,这一顿揍是白挨了,日后见面唯一的正确行动,是不让柳思开口揭他的疮疤,不让任何人嘲笑他,尽快把柳思毙了。 他却不替柳思想一想,小巷子没有人行走,柳思如果也与他一样心狠手辣,毫无疑问会将他弄死,甚至可以将他弄成残废示众江湖。 柳思不但没弄断他的手脚,连他的剑和它刀也没动手没收,他却存心要杀掉柳思,两个人的心态完全不一样。 南关外大街十分热闹,黄昏时光,正是最忙碌的时候,车马行旅摩肩接通,收工的人更是乱轰轰,谁也不留心傍在身旁往来的是谁。 两个中年人突然一左一右挟注丁他,胁下左右章门穴立即被制住了。 即使章门穴不被制住,他也无力反抗,双手已被扣牢扭转制得牢牢地,制他的人手劲极为强劲可怕,似乎连他的臂骨也快要扣碎了。 他本来就浑身酸痛脱力,毫无反抗的机会。 “你们……”他大叫。 “闭嘴!”左面的人沉此。 他看清二人面貌,心中一凉。 是那位扮村姑少女的三个同伴中的二个,在彭城酒楼见过面。 “可耻!”他厉叫。 一耳光打得他眼冒金星,不敢再咒骂了。 ※※※ 出街口,前后不见有人。 他感到脑门一震,便失去了知觉。 醒来时,首先嗅到马匹的气味,以及一缕淡淡的幽香,感觉出有人正在捉弄他。 强韧的牛筋索,把他捆得结结实实,是那种公人们捆死囚的捆法:五花大绑。只要双手挣扎,连在头上的脖套便会愈勒愈紧。 他看出正处身在路旁,有五匹马。 捆他的人再检查一遍,这才拖起他。 没错,是那个曾经扮村姑,惹起麻烦的美丽女郎,以及在酒楼一同进食的三个中年人。 “你们要干什么?”白发郎君咬牙切齿道:“就为了在下管了小小的闲事,你们就卑鄙无耻地计算我?” “你的案犯了。”绑他的人将他的剑与飞刀臂囊,挂上雕鞍的判官头,“咱们自南京跟踪,好不容易在徐州才跟上你。” “案犯了?” “在高邮州你做了些什么狗屁事?哼!” “淮扬三霸的老大追魂箭胡兴盛?” “不错,你污辱了他的女儿!” “你……你们……” “星斗盟。”那人冷冷道:“胡老大要活的。” “罢了!”他失声长叹,“没想到那混蛋,居然有勾搭你们的神通,肯花重金请得动你们这些杀手,而我偏偏走了霉运,我认了。” 天下各地有不少杀手集团,有些人数上百,有些三个小猫五条小狗,有些拥有庞大的实力。 星斗盟,算是颇有名气的杀手集团,人数不多也不少,在杀手集团中,排名远在十名以外。 为了捉他,星斗盟这次出动了四个人。 如果他事先得到风声,四个人绝对奈何不了他。 假使他不是恰好被柳思打得七荤八素,两个中年人也休想在街上一下子就制住他,他算是在阴沟里翻船。 仰止山庄七个超等的高手,也奈何不了他呢! 这四个杀手,比仰止山庄的人差了十万八千里。 一个身手超绝的名宿,很可能栽在一个村夫手中。 “认命吧!阁下。”中年人开始取出另一根绳索,将他拇牢在马鞍上。”快!”另一个坐在马上的中年人催促:“蹄声渐近,那些人恨透了这淫贼,该已发现他被人弄走而追来,快。” 蹄声渐近,地面亦为之震动。 五匹马刚驰出半里地,月光下,后面尘埃飞扬,甚至已可看到飞驰的人马形影。 “糟!咱们的坐骑没有他们的好,”女郎不安地叫:“他们会追我们到天尽头。” “先躲一躲,他们好像还没发现我们。”领先的中年人下令,“走右面的小径。” 五匹马小驰,避免发出蹄声,进入小径,消失在山麓的树林暗影内。 ※※※ 小径绕山麓婉蜒,树林茂密,如银月光透不过枝叶,在林下行走暗沉沉的,难辨方向,不知身在何处。 马匹在这种小径中,千里神驹也得慢慢走。 “不对!”领先的中年人突然惊讶自语道:“我怎么……怎么竟然昏昏欲睡?” “我……我也是呀!”牵白发郎君坐骑的人,听清了同伴的自言自语,“是有点怪!” “今天咱们忙了一天,真有点困顿疲乏。”断后的女郎说话透着倦意,“再夜间赶路,难免精神不济。魏三爷,最好歇息半夜……” “晤!大概仰止山庄的人沿官道追出十里外了,”领先的人是魏三爷,“前面有灯光,找地方歇息。” 隐约可看到闪烁的一星光芒。似乎并不远。果然不错,绕出林缘,便看到一座破败的古寺, 走近寺门前广场,魏三爷勒住缰。 “是寺还是庙?”魏三爷在昏昏欲睡中,居然猛地神智一清。 倒坍的山门,半崩的山墙,透过残破的山门,可看到里面的大殿门毁窗坏。 外面落叶盈寸,野草萋萋,荒凉破败的景象,说明这座寺早就无人管理了。 那盏小小的圆形灯笼,插在半塌的墙缝中。 “怎么可能有灯笼?” 第二个中年人下马,牵着坐骑踏叶而进。 只有白发郎君在马上,被捆牢在鞍上失去活动自由。 一阵怪风刮来,枯叶沙沙怪响。 白发郎君的马被中年人牵着,缓缓接近山门。 他也感到倦意甚浓,但因心中气愤,也不住盘算逃走的良策,因此精神比较旺盛些。 他坐在鞍上视界高广,目力也比四个男女杀手锐利得多。 “不要接近!”他突然大叫。 “你叫什么?” 中年人扭头沉叱。 “看清灯笼的标志!”他又提高嗓音。 “什么标志?” “带发骷髅头!” “什么?” 魏二爷牵着坐骑走在前面,总算看清了灯笼上的标志,骇然止步。 白色的布制灯笼上,给了一个用墨画的骷髅头。 骷髅没有皮肉,当然没有头发。 但这个骷髅,黑亮披散的头发,有如风蓬,极为唬人。 “摄魂骷髅!” 魏三爷骇然惊叫,声音走样。慌张地挂缰,扳鞍上马。 “砰”右脚半跨过路,突然向下摔落,手脚略一抽搐,便寂然不动了。 “砰噗……”三个人先后摔倒。 白发郎君以脚跟猛踢马肋,想驱马逃走。 不料健马猛地一蹦,反而向前冲出,把他向下摔落。 “畜牲……” 他咒骂着,但也立即失去知觉。 其实,在他们发现灯光的同时,已经受到了禁制。距破庙两百步左右,安装了慢性的迷魂药物。 ※※※ 摄魂骷髅邓八荒,宇内七大恶魔之一,带发骷髅头,就是这恶魔的标志。 这恶魔年已花甲,深目高颧脸上无肉,与他的标志差不多,夜间真像骷髅。 所以白天很少现身,带了二个门人为祸江湖,以修建庙观为借口筹措财源,三十年来一贯作恶,敲诈、抢劫、勒索无恶不作。 迄今为止,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在何处,建了多少座宫观。 据说这恶魔妖术通玄,三个门人也是他的随从。白天负责出面与人打交道。 行脚天下各地投宿的地方,都在荒郊野地,无人居住的寺庙或弃宅,落脚的地方禁止任何人接近,挂出的标志接近者杀无赦。 星斗盟这四个杀手,应该知道这恶魔的底细和禁忌,黑夜中一头撞进死亡地带,看清标志已经嫌晚了。 只有剑侠剑仙才敢向此恶魔挑战。 ※※※ 破庙有三进大殿,没有一扇完整的窗。 二进殿已坍倒了一半,三进殿的两侧偏殿还可以聊蔽风雨。 五个人被绑住手脚,丢在积尘盈寸的殿角里。 神案上挂有另一盏暗绿色的灯笼,也绘有-个带发骷髅暗绿色的幽光充满全殿,那些断头断肢的破败泥塑木雕神像,显得更狰狞可怖。 坐在破拜台上的摄魂骷髅邓八荒,背对着灯笼,面貌模糊不清,益增神秘恐怖的气氛,似乎他的深陷眼眶内,有绿色的鬼火闪烁不定。 一旁侍立的中年道装大汉,相貌亦狰狞可怕。 白发郎君久走江湖,已是江湖的风云人物,但今晚算是他第一次看到这个令江湖人物胆寒的恶魔本来面目,只感到凉意自脚底直窜天灵盖。 “前辈……”他强抑心头恐怖,为自己的生死全力挣扎。 报魂骷髅是恶魔,他是淫贼大坏蛋,应该可以算是同道,按理不至于同道相残。 “不许说。”摄魂骷髅声如豺嚎,“老夫摄了你们的魂,你们的底细会在元神出窍中招十供。” “前辈明鉴,晚辈被这几个……” “老夫知道,星斗盟的杀手。”摄魂骷髅打断他的话,“你们的恩怨是非,与老夫无关。你们冲犯了老夫的忌讳,要死要活随你们自己选择。” “前辈之意……” “每人以两千两银子赎命,少一两也不行。”摄魂骷髅狞笑,“老夫将你们囚禁在某一处地方,由你们修书,向你们的家属亲朋筹款赎人,银子付足放你们一条生路,不然,嘿嘿嘿……” 摄魂骷髅的赎人条件,以他们的身分来说并不苛。 星斗盟杀手替有钱有势的人对付仇家,杀一个人,‘花红决不少于一千两银子。 杀手遇上勒索的专家,也算是报应。 “本盟的弟兄不会以八千两赎我们的。”魏三爷绝望地说:“前辈莫非存心向本盟挑战……” “呸!挑战?你们星斗盟算什么东西?”摄魂骷髅轻蔑的神情令人胆寒,“百十个土鸡瓦狗谋杀犯,老夫片刻就可以屠光。明天给我修书,老夫派人到南京贵盟的山门投递,贵盟主若不付款,你们死!” “前辈,晚辈客店中还有一百二十两金锭。”白发郎君心中一宽,道:“余款晚辈可以至徐州借贷。” 徐州金银的兑换率是一比五五,余款还差一千四百两左右。 “你算了吧!你到徐州找九尾蝎,迄今毫无下落,你能向谁借贷?作案?” 对方知道他的底细,他毫不感到惊讶。 “晚辈有个姓柳的朋友,他很有钱。”他心中一动,决定冒险,料定老魔不会留意一个小混混的事,“前辈派人押着晚辈至客店取了金子,再去找那位朋友,凑足余款毫无困难。” 他却没想到魏三爷知道柳思的底细。 人在生死关头,拉一个人在黄泉作伴,是正常的反应,有些人甚至会把亲朋好友也拉下地狱呢! “前辈,这淫贼姓柳的朋友只是……”魏三爷果然要揭他的底。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怪异的茶啼,摄魂骷髅猛地一蹦而起。 举手一挥,向随从打手势。 阴风乍起,二人一闪即逝。 “隐身术!”魏三爷惊叫。 “没知识!”白发郎君嘲弄地说:“那是差劲的五行遁术,目力够仍可看到遁走的形影,我就看到了。你们这几个混蛋乘人之危,日后最好别让我碰上你们。” “就算你真有二千两银子赎命,也逃不过本盟日后的全力追杀。”女郎的语气依然阴森凶狠,“那个姓柳的小混混,只是一个月支数两的小伙计,他不可能替你筹措千余两余款,所以你是死定了!本盟仍可获得追魂箭胡大霸的五千两银子花红。” “哈哈!五千两花红,倒要付八千两赎金,贵盟是这样做买卖的,杀头的买卖有人做……” “你别笑,本盟哪一位兄弟姐妹不是视死如归的杀手?盟主是不会付赎金的,你势将和咱位陪死。”魏二爷抢着说。 阴风大作,灰尘飞扬,暗绿色的灯笼在风中摇晃,似乎满殿闪烁,风发出鬼哭神号似的呼啸,似乎已处身在阴曹鬼域。 五个人毛骨依然,畏缩成团不住发抖。 霹霹啪啪一阵暴响,风掀起残瓦到处乱飞,掼碎的声浪震耳,平添五七分恐怖。 阴风阵阵中,雾气开始涌腾, 浓云掩耳,蓦地天宇中金蛇耀目生华,随即一声暴雷天动地摇,大滴的雨珠光临大地。 夏日的暴雨事极平常,但这时暴雨光临大地,似乎与天气剧变无关,而是摄魂敬骸在呼风唤雨。 所有的人皆知道摄魂骸楼会妖术,他们被擒没经过任何打斗,莫名其妙便成了待宰的羔羊,就是被老魔用妖术擒住的。 心理上早就崩溃了,把夏日的暴风雨,看成老魔行法,该是合情合理的推断。 “没有人抗拒得了这恶魔!”黑暗中传来白发郎君绝望的语音:“仰止山庄的人,也会和咱们一起陪葬。老天爷!今年我一定是碰上了太岁,撞了煞神。” “轰隆隆……” 雷声震耳中,有某一堵断垣或破壁倒下了,地面动摇。 五个人躲在壁根下瑟缩,魂飞魄散惊恐莫名。 ※※※ 来人的确是仰止山庄的英雄。他们是追逐白发郎君匆匆飞赶的。 双方已势成水火,必须了断这次严重的冲突,虽则发生事故的原因微不足道,小纠纷演变成大冲突。 并非双方不能容忍,而是双方的名头声誉,久已在心理上形成正邪不两立的意识,借小小的纠纷,引爆了久已蕴藏的敌对火花。 一位金刚受了伤,已无转圆余地。 五匹健马循小径穷迫,三位金刚与少女主婢俩。 他们并不知道白发郎君已被掳,只知道眼线所透露的消息是,白发郎君已随同伴连夜南奔了。 眼线是徐州的地老鼠,的确发现白发郎君是随两位同伴-往南走的。 少女与侍女或许缺乏经验,三位金刚可是威震江湖的高手名宿,十足的见多识广老江湖,但却忘了穷寇莫追的禁忌。 幸好他们是有备而来的,沿途提高警觉十分小心。 看到灯光,五匹马反而加快。 星斗盟的人,因为是缓缓探索而进,嗅入的迷魂药物较多,一到庙外药性便发作了。 五匹马驰入落叶满地的山门广场,领先的金刚即发现有方不远处,带了马包行囊的五匹坐骑,拴在树下如不活动,即使走近也不易发现。 “真在这里!”这金刚低叫。 “为何要悬灯笼?”另一位金刚举手示意,要同伴勒住坐骑,独自策马驰向灯笼,“这座破庙,也不是可以住宿的地方……咦!摄魂骷髅!” 看清了灯笼上带发骷髅,连仰止山庄的人也感到不安。 “撤!” 第三位金刚断然下令撤走。 “咱们中了暗算,有迷香一类毒物!”第一位金刚已有所觉,急声大叫:“服药……不好!” 幸而迷香的药力发作很慢,他们先前所吸入的迷香也不多。叫声中人向下扑,吃力地滑下雕鞍。 “结阵!” 第二位金刚也感到疲倦昏沉,知道走不了,断然下令戒备。 五人快速下马,一面服药一面撤剑戒备。 浓云掩月,阴风大作,满地的落叶枯枝漫天飞舞,异声四起。 灯笼乍熄,被风吹上半天空。 五男女在狂风中成圆形坐下,定下心神调息行功。 “嘿嘿嘿嘿……”可怕的阴笑声入耳,压下了呼啸的狂风声。 少女冷哼一声,整衣而起。 显然她比四位金刚的修养高得多,迷香对她起不了多大作用,恢复得最快。 “原来淫贼有你这老魔撑腰,难怪敢向本姑娘挑衅。”她的嗓门不大,但字字震耳,也压下了狂风的呼啸。“也许你真有呼风唤雨,移山倒海的神通,但绝不可能摄本姑娘的魂。 你必须凭真才实学,给后生晚辈有放手一拼的机会。” 飞砂走石,眼前视野朦胧。 天宇中电光耀目生花,霹雷起自左近震耳欲聋。 少女惊疑不定,心底生寒。 这现象如果是妖术所造成的,这老恶魔未免太可怕了。 第一颗豆大的雨洒落在她的鼻尖上,她的胆气以高速沉落。 真能呼风唤雨,恶魔可能已修至超越地行仙境界了。 一阵鬼哭似的可怕阴笑入耳,对面出现发如飞蓬的摄魂骷髅,古稀年纪头发仍是黑的,所穿的宽大黑袍,袍袂与大袖在风雨中飞扬,发也在飞扬,像是突然幻化出来的厉鬼。 “仰止山庄确有几个人才,你这小女人可能是最佳人才之一,一定年轻貌美,武功出色。”摄魂骷髅得意地朗声说:“有几分才貌的女人,眼高于顶骄傲自负理所当然,老夫喜欢,老夫要你,老夫……” 一位金刚突然以眩目的奇速,向老恶魔飞扑而上,剑出长虹经天,身剑合一破空狂攻。 “斗胆!” 摄魂骷髅冷叱,大袖疾挥。 金刚的剑气极为猛烈,攻势凌厉,用大袖接剑,简直开玩笑。 一声怪响,大袖与剑接触,剑气被袖风一挥而散,金刚连人带剑飞出二丈外,吧嗒怪响声中滚了二匝,手一松便昏迷不醒,爬不起来了。 少女到了,剑尖似乎有怪异的芒影闪烁。 暴雨倾盆,视线受阻,在雷电的光芒映照下,摄魂骷髅那可怖的恶魔形貌,真可以吓破畏鬼神朋友的胆。 她夷然无惧,挥剑而上。 老魔的大袖湿透了,挥舞时重量与韧性增加十倍,袖一动是风大作,体外的雨滴向外激射。 响起三声怪异的震鸣,大袖三次与剑接触,每一次接触皆似乎有电气火花进爆,接触的劲道骇人听闻。 叭一声暴震,少女的第四剑被袖拍中,一声惊呼,被斜震出丈外。 “很好,老夫更喜欢……” 摄魂骷髅怪叫,一闪即至伸手便抓。 枯枝似的怪手探向领口,少女的剑到了。 手爪猛然回缩,大袖前拂。显然,老魔知道手爪不宜与剑接触,少女剑上的异芒非比寻常。又一声爆响,电气火花进爆,少女再次斜飞而起。身形不再沉稳,手脚也似乎失去控制。 另一金刚从斜刺里抢出,距少女还有两丈距离,要抢救身形不稳的少女。 却没料身侧突然出现一个黑影,一记劈空掌斜截,远及丈外的可怕掌力,结结实实击中左背肋,狂叫声中摔出丈外,倒下就起不来了。 摄魂骷髅追随着少女,大手伸出了。 “手到擒来……”老恶魔得意地大叫。 干枯的手真像鸟爪,更像鹰爪,五指箕张,距少女的酥胸领口不足半尺,一抓之下,必定像老鹰抓小鸡,抓得牢牢地势难挣脱—— 小勤鼠书巢扫校 第 四 章 少女此时已浑身发麻,失去自救的能力。 一声爆响,老恶魔的手,与飞来的一块破瓦接触,瓦片碎裂,发出金石声。 “啊!……” 老恶魔惊叫,骇然收手止步。 不怕刀砍剑劈的手,显然被瓦片打得受不了。 “叭哒”少女摔倒在地,滚了一身泥水。 “我……我我……”少女四肢一伸,像是瘫痪了,大雨淋在她身上,她连移动手脚的力道也消失了。 她知道,她不是被大袖可怕的劲道震伤的,而是老恶魔在出袖的同一瞬间,左手偷偷地伸出袖口,用超凡的指功,虚空远在丈外,击中了她的丹田穴,刹那间便气散功消,老恶魔的指功太可怕,不是她所能抗拒得了的。 她仰躺在地,看到老恶魔暴跳如雷。 “谁躲在一旁弄鬼?”老恶魔暴怒地左转右旋,狂野地向四周搜视,狞恶的暴怒形象十分吓人,“给我搜!搜出来碎尸万段,快!” 三个随从兼门人,出现在三方,奔掠如飞穷搜各处,忽隐忽现速度惊人。 暴雨如注,四周漆黑,狂风撼树枝叶摇摇,绵绵的雷声电光惊心动魄,哪能发现藏身在草木叶中的人?想得到必定白费劲。 三个金刚与侍女,皆被打昏躺在暴雨中。 少女是清醒的,她在倒地之前,目击老恶魔伸在胸口的鬼手与瓦片接触所发生的异象。 她比老恶魔更清楚,绝不是风吹落瓦所造成的结果,即使是内家高手,躲在一旁全力发出瓦片,也伤不了老恶魔一根汗毛,绝对挡不住老恶魔坚逾精钢的怪手,瓦片在距手尺外便碎如粉屑了。 她的格斗经验,比老恶魔差得太远了。以她所修习的内力御剑,短期间老恶魔还真奈何不了她。 老恶魔不再以目光搜寻,到了她身边。 “是不是你暗中有人保护?”老恶魔劈胸揪起她,可怕的。骷髅面孔令她脊梁发冷: “是谁?你老爹?或者是你的师门长辈?说!” “呸1”她咬着银牙反抗。 “辟啪!” 老恶魔给了她两记正反阴阳耳光。 “你敢不说?老夫要你生死两难。”老恶魔揪住她的发髻猛拉,“老夫要把你剥光吊起采,你的人就会挺身出来送死了。” 三个门人不约而同现身,全成了落汤鸡。 “师父!”一个门人沮丧地说,“暴雨如注,夜黑如墨,弟子无能,无法将人搜出,恐怕得由师父施展搜魂大法,才能将人搜出来了。” “混蛋!这种天气,怎能施展搜魂大法?”老恶魔顿脚叫吼。 “但弟子已搜遍附近……” “算了!把人带到后殿,问清口供再说。” “遵命!” 三个门人拖了四俘虏,老恶魔抱了少女领先便走。 后殿黑沉沉,那盏暗绿色的灯笼已经熄掉了。 风小了些,后殿总算聊蔽风雨。 “奇怪!幽冥灯怎么可能自熄?”一个门人放下俘虏嘀咕,咔喳两声擦动火摺子的火力,火星飞溅触及火煤,嘬口一吹,火焰升腾。 “咦!人呢?”另一门人怪叫。 四个星斗盟杀手不见了,白发郎君也失了踪,地下散布着割断了的牛筋索,一看便知人已被救走了。 点燃了松明,老恶魔再次暴跳如雷。 “哪一个狗娘养的杂碎!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老恶魔把少女往地上一丢,鬼眼四顾,用手向东面一指,“是一个人,从东偏殿溜过来的。” 地下积尘盈寸,有人走过一看便知,留下的足迹,隐约可见水凝的尘埃碎团,与五人逃走方向所留下的足迹不同,所以知道来的只有一个人。 逃走的人,是从西偏殿走的。 “我去追!”一个门人插妥松明,转身向西偏殿奔去,仅奔出五六步,叭一声怪响,随即传出旋舞破风的锐鸣,可知劲道之猛烈。 破风声令人入耳心惊,一块青瓦在那位门人的右耳暴裂,人重重地砰然摔倒,手脚一伸,便失去了知觉。 同一瞬间,站在松明旁的门人,脑袋也传出瓦片打击碎裂声。 人倒了,松明也倒了,全殿重新陷入黑暗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何方妖孽……” 黑暗中传出老恶魔的怒吼,接着罡风似殷雷,一双大袖挥舞,形成劲烈的阴风,积尘飞扬,真像陡然刮起一柱龙卷风, 少女是神智清明的,可是殿中太黑,一无所见,只能凭有限的听觉,估计殿中所发生的变故。 “呃……”第三个门人的叫声传出。 “又倒了一个,这人是谁?”少女喃喃自语。 “哎……”黑暗中传出老恶魔的怪叫:“混蛋……” “砰噗噗……” 没错!是拳掌着肉声。 “哎唷!” “嗤……”是大袖被撕裂的怪声。 少女大骇,老恶魔的大袖,宝剑也损伤不了分毫,怎可能被撕破了? “什么……人……” 老恶魔的嗓音变了,可知元气已经大伤。 “打破你的骷髅!”是另一个人的嗓音。 “呃……哎……” 厉叫声中,老恶魔冲出殿外的大雨里,一闪不见。 少女的听觉相当敏锐,听到轻微的脚步声在她身旁停下,然后有一双手在她身上摸索着。 全身湿淋淋的,她的服体玲珑透凸,似乎这双手不用摸索,一探之下便知道各处部位。 她隐约分辨出是一个人,一个男人。 “我的丹……田……穴……” 她羞急地叫,因为有只手触及了她的左乳房。 丹田穴在小腹,不许陌生男人触及的禁区。 大手再略一探索,随即按上了丹田穴。 一股怪异的劲流,源源不绝地注入她的丹田穴,然后怪异的吸力光临,她的小腹有被炙的感觉。 她有触电的感觉,另有一种令她气血浮动的乱流,流窜在她全身每一条肌肉内,心跳加快了一倍。 “你……你是谁?”她嗓音也变了。 “老恶魔会回来,快走!”那人低声道。 掌离开她的胴体,人影倏然消失。 “这嗓音有点耳熟。” 她挺身坐起讶然轻呼。 她的四位同伴是被偷袭打昏的,施救不难。 她怕老恶魔返回,救醒同伴急急出庙,上了坐骑冒雨驰返府城,急如漏网之鱼。 ※※※ 三天过去了,徐州市面依然繁华忙碌。 柳思的生活一切如常,白发郎君似乎已不在徐州了。 这天傍晚时分,他在住处草草梳洗毕,换了一身干净的青直掇,准备出门上食店找食物填五脏庙。 拉开大门,他怔住了。 四个魁梧的大汉,像大寺院门外的四大金刚,双手抱肘盯着他狞笑,身材都比他壮,高度却不相上下,像四个大牯牛。 “咦!你们……”他颇感惊讶。 “还记得老朋友吗?”那位眼似铜铃,生了一口暴牙的大汉狞笑着打招呼。 “他娘的!该称老伙计。”他流里流气说:“屋里坐,你们还没死呀?” “咱们死不了的,混得不错呢2”那人不打算在简陋的屋里接受招待:“到处打听你的下落,总算找到你了。你这小于怎么在车行里当伙计?你他娘的是越混越回去了,你这是干什么?””怕死呀!”他不再催促对方进屋,顺手带上门加锁:“你们还在赚血腥钱?” “很好赚呀!当然不想放手。” “赚了好些年的血腥钱,看你们的光景,似乎不见得好到哪里,居然还舍不得放手。晃眼分手三年多,你们还找得到我,我算是服了你们啦2来徐州有何贵干,不会是专程来看望老伙伴的吧?” “的确是专程来找你的,辗转获得你的下落,马不停蹄就赶来了。” “真的呀?” “你现在改名叫柳思,只把中间的‘不’字去掉,柳不思与柳思差不多,有心人一听就知道是你。当年在真定府,咱们这一伙猫人之中,你是寻踪觅迹的专家,找寻线索的第’一把手。如今咱们碰上困难,所以专程来找你。” “找我?你们知道我已经不吃这行饭了。替那些有钱有势的人迫寻失物,追缉凶手,所冒的玩命风险太大,所得的代价又不多,所以干不到一年就腻了。你们做做好事,不要来烦我好不好?” “这次代价高,高得可以快活半辈子,当然风险也大,困难甚多,所以来找你,只有你才能胜任。” “你们应该办得了。” “不行,咱们寻踪觅迹缺乏耐心。”那人坚持,脸色不再友好,“只有你这个专家才办得到,你一定要帮咱们办这件事。” “这……”他已经看出苗头不对。 “对方是九华剑园的主人,绝剑狂客一家老少。” “你们不会是饭桶吧?”他嘲弄道:“九华剑园不是一艘船,也不是一部车,既不会移动,也不会消失。绝剑狂客吴家人丁旺,名动江湖口碑声佳誉隆,你们七猛兽闯进去就行了,还用请我去寻踪觅迹?不过,我怀疑你们七猛兽,是否对付得了剑园的众多人手?这种买卖你们也接,实在不怎么聪明。” “剑园已经不存在了,成了瓦砾场,所以来找你呀2” “这……” “吴家子弟最后一次现身的地方,是江对面的潜山天柱峰,从此就像是在天底下消失了,所以要你帮忙。” “抱歉!我……” “你非帮不可!,,那人沉声道:“这次的赏金是五千两银子,足够咱们快活十年,咱们绝不轻易放过。既可获得重利,又可增加咱们七猛兽的威望,何乐而不为呢?所以……” “我又不是七猛兽,何况我的武功,也对付不了剑园的子弟。” “咱们只需要你找出他们的下落,不会亏待你的。”那人踏前两步逼近,怪眼彪圆,“明天就动身跟咱们南下。识相些,柳不思。你知道我洪荒狮的话不容违抗,翻起脸来六亲不认的。” “咦?你怎么啦?”他看出凶兆,也感到愤慨,“咱们已经不是伙伴,各有各路……” “咱们需要你!”洪荒狮厉声道。 “我在这里有一份活计,不再吃刀头舔血的饭……” “跟我们走!”洪荒狮沉喝。 “不!”他坚决拒绝。 “你真不答应?” “不关我的事……” “唉”一声闷响,洪荒狮突然先下手为强,一记重拳捣在他的小腹上,力道甚猛。 接下来的事简单明了,四个人轮番上阵,把他打得骨散肉松,口鼻流血。 第十次被打倒,他起不来了。 巷口围了几个人,想上前劝阵,却又不敢妄动。四个猛兽之一狠瞪了众人一眼,把这些小市民吓坏了。 “把他弄走。”洪荒狮向三同伴得意地下令,“明天一早就南下。这家伙敬酒不吃吃罚酒,沿途好好整治他,直到他回心转意为止,带走。” 二人左右一夹,架住双胁拖了便走。 ※※※ 江湖七猛兽,可知以猛兽为绰号的应该有七个人。 其实不止七个人,只是七个首脑级的人执事,雇用了不少特殊的人才,各色各样专家,专门替各方人士寻人寻物。 人,指失踪的人口,或隐匿的仇家等等等。 物,当然指被窝或抢的珍藏宝物。 不管是寻人或寻物,多半需使用武力。由雇用的寻踪觅迹专家,找出人或物的所在,再依情势由执事人员,带了雇用的人手前往办事。 多年以来,江湖七猛兽的名号愈来愈响亮,但口碑不见佳。 因为所接的买卖,几乎委托人十之八九是权威人士,甚至有些是无恶不作的豪霸。所以,有人指称他们赚的是血腥钱。 可笑的是,他们以猛兽为绰号,却又戏称是猎人。意指猎人的猎,也就是说:猛兽猎人,而非人猎猛兽,颇令江湖朋友侧目。 三四年前,柳思在他们手下担任寻踪觅迹伪伙计,那时的姓名是柳不思,混了年余,表现得极为优越,替七猛兽赚了不少花红。 他喜欢冒险,却没有耐性,从事每一种工作,混上一年半载就腻了,兴趣一消失,就卷铺盖走路。 四头猛兽专程来找他重作冯妇,用上了强迫手段;当初他在七猛兽手下做伙计,负责寻踪觅迹,并不负责打打杀杀的责任,碰上棘手的事用不着他出面处理,因此七猛兽并不知他深藏不露,以为吃定他了。 ※※※ 四猛兽带了六个得力手下,与另一批人包下客店的一座独院。 客院的客厅灯火通明,已有几人在厅中品茗。 看到四猛兽拖回一个人,全用好奇的目光打量奄奄一息的柳思。四猛兽的两个同伴,则替代两个猛兽,接过柳思拖在壁根下倚壁而坐。 “你要找的就是这个人?”高坐厅上的一个英伟年轻人,炯炯虎目在柳思浑身上下打转:“洪当家,你不是说他是你的人吗?怎把他打成这鬼样?” 七猛兽的老大洪荒狮,姓洪,洪涛,手下的伙计都叫当家或洪老大,一家之主的意思,与一些黑道组合的当家不一样,七猛兽不是黑道的组合。 “龙爷,他叫柳不思。”洪荒狮对年轻人的态度颇为恭敬,回答时略为欠身,“他是在下以往的伙计,离开好些年了。他敬酒不吃吃罚酒,居然敢拒绝帮忙。给他一顿好打,让他知道谁是老大。” “他真管用?”年轻人龙爷的目光流露出不信任。 “在咱们这一行中,他是顶尖的,龙爷。”洪荒狮傲然地说:“任何蛛丝马迹,在他抽丝剥茧的分析下,评估之正确无与伦比,藏物逃犯皆无所遁形。他替在下工作年余,所获的成就,超过咱们七猛兽十年成果的总和。所以,必须要他帮忙。他的江湖门槛极精,熟悉各地风土人情,有他帮忙,贵部所悬赏的重金,可以说已经是在下的囊中物了,保证不会令贵部失望。” “他如果真有你所说的那么好,也许我也用得着他。”年轻人龙爷对洪荒狮的保证颇为满意:“本部需用具有奇技异能的人才,尤其需要寻踪觅迹的追踪专家。” “龙爷,你在挖我的人手吗?”洪荒狮脸色一变。 “你不是说,他离开你们好些年了吗?” “我们又将他找回来了呀!” “逼回来,他肯吗?” “不肯也得肯……” “何必劳神?你们的奖赏,本部一文不少给你。在下只要他替我办事,由我直接掌握。 以本部的威望,加上在下控制人的手段,他会甘愿为我办事。而你用强迫手段控制他,他,绝不会心甘情愿,留他在你们身边,很可能引起他的反抗而误事。” “这……” “别三心二意了,这个人,留在你们身边,早晚会坏事的。”龙爷的目光,落在正摇摇晃晃挣扎站起的柳思身上:“这个人,你们恐怕控制不了他。” “他除了手脚灵活之外……” “是吗?”龙爷冷冷一笑,“我相信我的直觉!” 说话间,身形倏地疾进有如电光一闪,接近了柳思,五指如钩伸到柳思的脸部,食指与无名指,到达柳思的双目前,只要再进一分,肯定可以把柳思的一双眼珠戳破。 柳思不知凶险光临,甚至连眼皮也来不及眨动,口鼻的血迹仍留在脸上,站立的身躯虚软无力。 指尖就在眼珠前停顿,这瞬间,柳思才眼皮急眨,头部也本能地后仰、侧摆。 反应太慢了,幸好指尖已先一眨间停止伸进。 “去你的!”龙爷恼羞成怒,一脚踢在柳思的左腿侧。 “哎……”柳思惊叫,斜冲出丈外。 如果真是武功比七猛兽相差不远的人,反应必定惊人,应该在龙爷的手伸来的刹那间,激起本能的闪避快速反应。 但柳思反应迟钝,指尖将触及眼珠,仍然毫无所觉,哪像一个七猛兽也控制不了的高手? 龙爷凭直觉认为柳思是高手,突然出手相试却失败了,气愤地踢了柳思一脚,暴露了急躁易怒的性格。 “人你留着用吧!”龙爷放弃罗为己用的念头,“你最好希望他能称职。” “他的拳脚并不差,寻踪觅迹他十分可靠,龙爷请放心,他一定称职。”洪荒狮心中暗笑龙爷走眼,口气却客气恭顺。 柳思不住揉动着被踢处,惊恐的神色令人同情。 他已经把在厅中的人,看得一清二楚。 不认识七猛兽以外的任何一个人,猜想这些人可能是七猛兽的雇主,“本部”的称呼,已表明不是普通人物。 能花重金雇请七猛兽,追查九华剑园子弟的人。当然不是普通人物。 那位龙爷年约二十余岁,英俊魁伟一表人才,似乎是那些人的首脑,身分地位甚高。 七猛兽武功惊世,骄傲自负威镇江湖,居然对这个年轻的龙爷执礼为恭,可见他们对龙爷必定保有相当程度的敬畏,与雇主的身分无关。 另三个人似乎是龙爷的手下。一个是鹰目高颧的中年人;一个中年穿道长服的老道;一个是薄施脂粉,有一双水汪汪媚目,美丽而妖艳的少妇,隆胸细腰身材喷火,一直在旁安坐不动,像一个冷眼旁观的局外人。 他知道,七猛兽只来了四个;面对大名鼎鼎的剑园吴家子弟,七猛兽居然不全力以赴委实有点自不量力。 剑园主人绝剑狂客吴世权,两三头猛兽也难以应付这位老剑客,何况绝剑狂客子侄众多,七猛兽全部出动,也占不了丝毫便宜。 看了龙爷四个人,柳思总算心中有数,七猛兽并不是对付剑园的主力,主力是龙爷那些人。 他在想:这些人是何来路? 七猛兽的老二黑虎吕强,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襟领。 “我带你到客房安顿,千万别打主意开溜。”黑虎狞笑着向他说:“龙爷会安排你的离境,替他公干的路引与身分证明文件,明早就动身南下。” “我……我总得回家准备行装呀!”他无可奈何地说:“我的家当不少,也得请朋友照顾……” “你愈混愈回去了,有家当也值不了几个钱。”黑虎嘲弄地说:“明天给你五十两银子,在路上花用,尽够了。事成之后,最少也赏你二百两银子,足够你平平安安过两年好日子。” 不由分说,揪了便走。 ※※※ 他收到身分文件与路引,这才恍然。 他成了总督盐政江南督署的差役,几乎可以在天下各地自由穿州过府。这位龙爷,就是八表狂龙龙天霸。 次日一早出发,共有二十四名男女,二十匹坐骑,一部双头马车载辎量,车上有四个人照料。 洪荒狮四头猛兽,带了六名手下伙计,加上他,十一个人策马走在车后,以不徐不疾的脚程,向风阳府攒赶。 他不认识洪荒狮的六个伙计,可知这些人都是他离开之后加入的。 他目下的地位,仍然比这六个伙计高。 因为洪荒狮已经向伙计们说明,他是过去的老伙计,而且是过去最得力、最能干的老伙计。 他策马走在最后,与一个叫张安的中年伙计并辔而行。 “张兄,这个姓龙的是何来路?”他已经恢复元气,开始探口风:“他很年轻,不像是吃公门饭的料。好像洪老大对他颇为恭顺,这不是洪老大的作风,洪老大是个目无余子的人,我知道他的个性。” “他是最近两年,名动江湖的风云人物。”张安是个长相粗豪,喝了酒就话多的大汉,“今年初在京师,正式成为期大人的宾宝。先后赶走了五批夜劫鄢府的强盗,是京师鄢府的保护神。” “鄢大人日下不是在浙江吗?”他的消息仍然灵通,但却不知部府的保护神是何来路。 “鄢大人身边,防刺客的高手。为数不少于三百,用不着他。” “他是……” “八表狂龙龙天霸。”张安苦笑,“洪老大的剑狂野霸道,在江湖颇享盛誉,但在八表狂龙剑下,只接了三招,便弃剑认栽,洪老大的恭顺是情理中事,所以我们甘愿听从龙爷的指挥。” “原来如此。”他注视着前面八表狂龙的背影片刻,“我听说过这号人物,两年前在汉中北栈道,一口气击毙汉中八鬼王。在河南府洛阳,大闹中州镖局,剑劈威震关洛的七名镖师,中州镖局因而关门大吉。的确,他这个江湖奇葩,登上了风云人物宝座,是各方争取的对象。但替鄢大人做护院,未免……” “人活在世间,谁不是在为名利奔忙?有钱可使鬼推磨,柳兄。” “我知道,我也是为名利而奔忙的人。”他信口贬低自己,自嘲意味十足。 “你算了吧!柳兄。”张安冷然瞪了他一眼。“当初你在洪老大手下办事,每月常例钱就不少于三十两银子,奖金一分就是一两百,结果你辞工走掉了。现在跑到徐州骡车行鬼混,每月领不到五两银子,你这是为名利而奔忙吗?” “我武功差劲,怕死呀!”他笑笑:“就算天老爷给我一座金山,而要掉我的命,我要那座金山干什么?为名利把命送掉,我可没有这份豪气。” “这次不会有太大的风险,龙爷人手多,鄢大人南京方面的人,也接受龙爷的指挥,有他们出面,天大的事也搞定了。” “但愿如此。”他懒洋洋地说。 ※※※ 这天抵达蚌埠集,距凤阳府城还有五十里。 未晚先投宿,日落之前便在高升老店安顿。 蚌埠集地当水陆交通要冲,而且是凤阳县、灵璧县、怀远县三县的交界处,市面比三县的府县城更繁荣。 所以后来把凤阳的主簿(管治安的官衙)移至此地。 那时,蚌埠集的人丁并不多,只是一座市集而已,但治安已经相当差了,交通要地是黑道好汉的温床。 高升老店规模甚大,八表狂龙相当讲究排场,每经一地,住宿必定找当地最大的客店。 大客店必定旅客复杂,隐有龙蛇。 这位气傲天苍的狂龙,一点也不在乎各地的龙蛇。 二十四个人,包了一座客院,立即派出两个人,守在院口禁止其他的旅客通行,除了店伙计与伺候女客的仆妇之外,其他的人皆不许接近。 一进店,似乎每个人都高人一等,而且每个男女都携有兵刃,神气万分,不但店伙们看了心中懔懔,其他的旅客也人人侧目。 刚安顿停当,店伙们张罗毕一一退走,守住院门的两个人开始感到清闲,不会有其他的旅客乱闯了。 守院门的两个人,一个是八表狂龙的手下。另一个是洪荒狮的人,正是那位张安。 张安是老江湖,也是打听消息相当高明的眼线。 “喂!罗兄。”张安向同伴搭汕,“到凤阳之后,你们走哪一条路?” “我也不清楚。”姓罗的大汉摇摇头,“龙爷通常在到达某地之后,再宣布下一站的行程。” “如果要会合你们的人,该走南京。”张安不愧称高明的眼线.地头相当熟,“要想急于到潜山找线索,就该走卢州府下巢湖。我们希望尽快找到线索,以走卢州最为有利。” “龙爷自有打算,你们最好不要自作主张。”姓罗的像在提警告。 “那是当然。”张安答得有点心不甘情不愿,“只是,咱们办事的期限,不能拖得太久,多拖一天,就多一天的花费。龙爷把咱们拖在身边,大摇大摆在路上慢慢走,如果让咱们独自进行,恐怕早就赶到潜山或者剑园旧址了。时间拖得愈久,消息也就愈难打听……” 姓罗的突然摇手示意,阻止张安借机发牢骚。 “喂!你干什么?”姓罗的向走道沉喝:“转回去,此路不通2想偷听什么?想找死吗?” 走道前面是一条过廊,有三个人站在廊口。向这一座院子张望,有点鬼头鬼脑,形迹可疑。 三个人不是一路的,其中一个身材矮小,居然穿了绸长衫,不伦不类的少年,手中竟然有一把江南折扇。 一看便知是所谓恶少的不良少年,一双明亮的大眼骨碌碌乱转,一副没事生事的顽劣相。 祸从口出,口出不逊,铁定会引起纠纷。 两个站在廓口的中年人高大雄壮,穿得体面,似乎是颇有身分的旅客,立即被对方霸道的态度激怒了。 “这些人怎么如此横行霸道?真没教养。”那位生了一张薄嘴唇,脸上流露出阴森神情的人冷冷地说:“我地府魁星已经是最不讲理的人了,居然还有比我更恶劣无礼的人,可恶!” 张安吓了一跳,暗叫一声不妙。 魁星,读书人的保护神,是天上的星宿,读书士子人人必供的神明,能保佑他们考场得意,大魁天下加官晋爵。可一旦成为地府的魁星,就已表明是可怕的邪魔外道了。 这位地府魁星,正是魔道中的风云人物,一枝黑色的魁星笔出神入化,出手阴狠残忍,不喜欢一笔就把对方置于死地,喜欢把对方刺几个血洞,让对方在极端痛苦中慢慢的死亡。 八表狂龙的随从罗兄,显然也知道地府魁星这号魔道人物,但并不在乎,不被对方的名头所吓倒。 “原来是你这个魔道大家,在下还以为你是下三滥的眼线奸细呢!”罗兄不被地府魁星的名头所镇,反而有意激怒对方,“走吧!这里不是你阁下可以任意窥探的地方。” “姜兄,这混蛋有意激怒你。”另一位生了一双慑人鹰目的中年人,摇摇头阴阴一笑,“显然住在这座客院的人,大有来头。但不知是何方神圣?咱们的身分,不容许向一个把门的下人出气,走吧!以后再说!” “对,以后再说。”地府魁星强忍一口气,两人沿走廊踱向前面的客院。 小旅客在罗兄出口不逊时,便已避在一旁。 没料到地府魁星一反往昔眶毗必报的处事行径,忍住气不翻脸计较,没有热闹可看啦! 悄悄掏出一枚制钱,手指巧妙地将钱弄成半弧形的角度。 制钱的铜质本来就差,很可能是杂质多的私铸钱,在小巧的手指扳弄下,像是软锡般变了形。 扣指一弹,制钱飞出,速度不快悄然无声,飞旋而出划出一道半弧。 天色已晚,院中幽暗,制钱掠过地府魁星的左耳外侧,飞出二丈外击中墙壁才发出声音。 其实,制钱掠过时,地府魁星已经发觉了。 制钱及墙壁,角度与罗兄恰好成一直线。 一声怒叱,地府魁星人化流光,转身向院门猛扑,飞越三丈空间势如雷霆,“罗兄小心!” 张安大叫,猛地向侧急闪,不敢面对狂怒扑来的地府魁星,有自知之明,闪避为上。 罗兄却夷然无惧,发出一声警告性的大喝,挫马步迎着凶猛扑来的快速人影,一记现龙掌迎头痛击。 掌出风雷乍起,可伤人于丈外的猛烈掌劲,怒涛般的汹涌而出。 地府魁星大袖猛挥,罡风更为猛烈,与吐出的掌劲接实,响起一声可怕的气爆,胜负立判。 一声怪叫,罗兄斜震出丈外,几乎摔倒,马步大乱。 地府魁星身形一顿,随即扑向退入院门的张安。 院门发生冲突,里面的人闻警急急向外抢出。 张安极为精明,扭身鱼跃从抽风下仆倒在丈外,再奋身一滚,斜飞而起,避招闪躲十分灵活,避免与地府魁星接触。 最先抢出的人,是那位美貌出众的少妇,媚目看到张安仆倒,以为是被入侵的人击倒的。 她不假思索截出,一声娇叱,纤指凌空疾点。 嗤一声怪响,地府魁星的大袖,被指风远在丈二以外,点破一个小洞,击破袖风的怪响尖锐刺耳。 “该死的东西!” 地府魁星厉叱,第二袖卷起更为猛烈的风雷。 少妇攻出一指,精力已耗损了不少,还来不及有所反应,也没料到指劲会落空。 更没料到地府魁星两袖皆可发同等的劲道,另一袖挟风雷而至,来不及闪避应变了,百忙中全身急速收缩,全力保护身躯。 如被狂风所刮,她缩成一团的身躯飞抛,砰一声大震,凶猛地撞在院墙上,院墙摇摇。 袖劲加上院墙的反震,少妇受不了两面的重庆,恩了一声,摔落墙下反弹而出,头昏目眩不知天地何在,完全失去再次应变的能力。 但她知道,地府魁星正狂怒地跟踪追到。 心中惊骇却无法应变,知道即将与死神亲近,突觉腰带一紧,被人快速地斜拖出丈外。 可怕的袖风从天而降,把她先前摔倒处的地面,震得尘、埃飞扬。 斜震出的余波,也让她感到肌陷骨紧,护身的先天真气,有散逸失控的现象发生。 她惊出一身冷汗,更庆幸有人救了她。 转头一看,看到放了她长身而起的柳思。 院子里,中年老道正与地府魁星打得激烈万分,四只大袖交叉挥舞,整个院子风吼雷鸣势均力敌。 二十余个男女全出来了,地府魁星的同伴也在院门附近袖手旁观。 那位小旅客,躲在院门外探头看热闹。 八表狂龙站在场外,冷然背手屹立,像个旁观者,无意出面干预。主人不表示意见,其他的人也就不敢擅自出头。 “是你……你救了我?”少妇挣扎着站起,意似不信地向柳思问:“你……你是怎样办到的?任何人也冲不过铁袖御发的罡猛气流。” “从地下爬……不,用蛇行术。”柳思笑吟吟地说:“我被袖风吓了一大跳,乖乖伏地躲避,设想到恰好躲到你摔落的墙根下。顺手牵羊……不。顺手把你这大美人拖出而已;” 分析得合情合理,少妇无暇多想此中情景是否可能,急急避至一旁,似乎对强烈的满院抽风仍感惊悸。 各攻了三五十袖,劲道逐渐减弱! 半斤八两势均力敌,近期内绝难分出胜负来。 八表狂龙的有首,那位年约半百,怪眼似铜铃的人,将匆忙间抓在手中的连鞘剑插在腰带,向八表狂龙暗暗打出手势,举步上前。 地府魁星的同伴,也举步迈进。 “谁想插手,冲我来。”这人的鹰目,黑夜中似有绿芒闪烁,“倚多为胜与车轮战,那是下三滥的泼棍行为。你们最好不要自贬身价,挺起胸膛做一个真正的闻道豪霸人物。” “你是谁?”铜铃眼一翻,相对而进:“在下姓曹,曹日升。” “晤!箕水豹曹日升,江湖二十八宿之一,也是上一届江湖龙虎榜中的列名人物。好手难寻,我董千里运气不错,看龙虎榜上的英豪,是否浪得虚名。” 练了几天武的朋友,好胜争名的念头极为强烈,人人都想出人头地,扬名立万风光风光。 因此,各地皆流行打擂台,但几乎全是地方性的.名气并不大。 而普遍性的擂台,根本不许举行,地方官严格禁止,外地有意来参予的人也很难获得入境。 因此,众所公认的半公开性推举,便应运而生,但公信力并不足。 半公开性的推举,共有两种龙虎榜产生。 一是武林龙虎榜,上榜的人大多数是身分清白的武林人士,武功高强,声誉为众所公认。 一是江湖龙虎榜,上榜的人不一定会武功,分子极为复杂,通常都是一些吃得开兜得转,或者性格特殊人所畏忌的人,声誉不在必具条件之内—— 小勤鼠书巢扫校 第 五 章 两种龙虎榜到底有多少人列名,人言人殊莫衷一是,反正有某某人推举,就有某些人认同,甚至互相推举,就是这么一回事,所以公信力有限。似乎每过几年,就有一届龙虎榜高手名宿出现,信不信由你,反正谁也懒得去追究真假。 箕水豹是江湖二十八宿之一。江湖二十八宿也人言人殊,并非专指二十八个人是天上的星宿。其实,二十八宿只是抽象的名称。 比方说,没有任何一个高手,肯将绰号取为第四宿:房日兔。也没有人取名第十一宿: 虚日鼠。至于十六宿娄金狗,十七宿胃土彘(猪),更无人敢冒大不韪,用作绰号丢人现眼。 这人一通名,所有的人皆脸色一变。 “要命阎王!”箕水豹脱口惊呼。 要命阎王董千里,一个魔道顶尖杀人高手。 人的名树的影,箕水豹的勇气迅速沉落。 “曹日升,退回来。”八表狂龙沉喝,缓步而出。 一声强烈气爆,尘埃滚滚中,地府魁星与老道各向侧震出丈外,激斗候然中止。 主人亲自出马,老道乘机退走,明知胜不了地府魁星,正好趁机下台阶。 箕水豹心中一宽,乖乖退走。 “你打上门来了,很好很好。”八表狂龙神情冷静;英俊的脸庞甚至有飘忽的笑容,“在下从京都来,沿途并没隐起行踪,有意让那些有心人前来撒野,可惜一直不曾发现撒野的人。也许,你们俩是探道的,其实用不着小心翼冀制造藉口,在下任何时地,皆有诚意接待任何一个想撒野的人。” “阁下,在下不知道你这位。来自京都的年轻人,所说的话有何用意,首先得正视听的是,在下与姜兄绝不是毫无理性,不讲道理打上门的人。”要命阎王居然甚有风度,冷静地表明立场,“事实是这样的……” 说出所发生的事故、太平常了,平常得天了各地,随时都有这种事故发生。 “贵属下那位把门人,竟然不肯善了,卑劣地用暗器猝然袭击,将姜兄的忍让当作怕你们的懦弱表现。”要命阎王最后说:“就算我要命阎王有意撒野吧!反正你阁下也不会善了的。小心,在下出招了。” 要命阎王表面上冷静,说理时毫不激动,其实心中十分愤怒,像即将爆发的火山。 声落进马步,走中官一掌吐出,看出手的速度并不快,平平凡凡,一无劲风二无声息发出。 这一零旁观的人皆可看出,是试探性的一掌虚攻。 但八表狂龙并不认为是虚攻,一个魔道号称阎王的高手,决不会用虚招唬人,出手必定是致命的一击。 一声冷哼,马步探进掌同时外吐。 这一掌声势与速度皆迥然不同,掌一伸便风雷乍起,狂猛奔放力道万钧,前面的气流急剧流涌。 一刚一柔,行瞬间的雷霆接触。 一声爆响,入影乍分。 “哎呀……” 站在八表狂龙左右后方,相距在左五丈的两个人,被猛烈进爆的劲气所撼动,震得不由自主连退五六步。 要命阎王滑退丈余,衣抉袖桩飞扬猎猎有声,右掌向下一沉,再退了两步。 “走!”传出要命阎王力竭的低叫声。 地府魁星吃了一惊,扭头便走。 “不能追!”退了五六步的八表狂龙,阻止手下的人追逐。 躲在院外门角的小旅客,也悄然溜走了。 只有一个人留意小旅客的动静:柳思。 “这凶魔果然名不虚传。”八表狂龙消失了狂态傲态:“日后你们碰上他,必须避免和他硬拼。如果他们是剑园请来助拳的人,必定增加咱们不少困难。” “龙大人,你未免多虑了。”站在远处的柳思说:“剑园吴家自视甚高,绝剑狂客以一代剑术宗师自命。吴家的子侄也许与江湖三教九流的人有往来,但决不可能与凶名昭著的魔道人物交往,更不会自贬身价,向众所畏惧的凶魔求援。你们得罪了这两个凶魔,肯定会增加不少困难,他们会伺伏在一旁等候机会,不断骚扰让你们提心吊胆,会有耐心地铲除你的手下。剑园吴家的人不难对付,今后你得时时小心他们报复了。” “他们最好不要再来,哼!”八表狂龙冷冷地说:“下次,这混蛋将会下地狱,去做真的阎王。” “下一次,,他不会和你硬碰硬拼老命。” “你……” “这是他们的本性。我对这种人有相当程度的了解,也是我在洪老大手下混金银的本钱,凭我的见识和见闻赚口食,应该对江湖权势人物的根底有认识。” “晤!你像真有些本事。” “夸奖夸奖。” “你估计他们真会伺机报复?” “那是一定的。”柳思肯定地说:“两个凶魔都是眶毗必报的货色,他们的魔道朋友,也会义不容辞给予协助,在一旁伺机而动防不胜防。” “他们最好别来送死。过了凤阳,我的人便可前来会合,我会先下手为强毙了他们,哼!” ※※※ 每人住一间上房,膳罢盥洗完毕,有些人在客院品茗聊天,有些人早早休息。 把门的人仍然派了两个,但已撤回院子。 柳思地位最低,还不配在客厅与其他的人平起平坐。 所以他知趣,躲在自己的客房歇息,要店伙计沏了一壶茶,面对孤灯品茗,自得其乐。 响起轻微的叩门声,拉开房门,他怔住了。 廊下悬有照明灯笼,美丽的少妇笑吟吟当门而立。 “不请我进房喝杯茶?”少妇一双水汪汪明眸流波四转,盯着他微笑脉脉含情。 “请进。”他流露出江湖人的豪爽笑容,肃客入室将门半掩以避嫌,“我猜,你们从凤阳转道南下,走巢湖下安庆;要比南京来的人先一步到潜山,并没打算在凤阳,与赶来的人会合,是吗?” 少妇接过他的茶,落落大方地在他对面落坐。 “计划本来是这样的,龙爷可能改变计划。”少妇等于承认他的估计正确,“他对凶魔在旁伺伏待机而动颇有顾忌。因为除了他之外,我们其他的人,很难逃过凶魔们的暗算偷袭,所以决定在风阳多等二天,等在后面跟来的另一批人赶到。” “另一批人,也是从南京来的?” “不错.那批人中,有几位道术与巫术皆通玄的名宿,每个人都可以对付任何一个魔道高手。我是特地来向你道谢的。” “小事一件,何足挂齿?姑娘……” “我姓孔,小名兰芳。” “好名字……” “少给我贫嘴。”孔兰芳悄巧地白了他一眼,“柳兄,你精明干练,一表人才,为何放浪江湖,浪费你的生命?今晚你在龙爷面前,侃侃而谈不亢不卑,龙爷对你颇为赏识,何不参加我们共谋富贵?” “共谋富贵?呵呵!少来。”他大笑,“你看,我保一块富贵料吗?孔姑娘,人贵自知,一分钱一分货,我的才干值多少我明白。老实说,鄢大人太过贪狠,目下他有大小相国严家父子撑腰,严家父子比他更贪狠,早晚会垮台的,而且这。一天会来得很快。孔姑娘你实在犯不着跟着这些将倒的人一起倒。你兰芳玉女成名五载,在江湖有你的地位和成就,一倒下去可就很难爬起来了,来雨绸缪,何不多为日后打算?” “咦!你……你知道我?” “别忘了,我是寻踪觅迹的专家。” “你也知道京都官场的事……” “我曾经在京都逗留过一段时日。” “但你知道吗?你很难摆脱龙爷的控制。” “是吗?” “七猛兽对龙爷言听计从,不敢说一个不字。龙爷要你,七猛兽绝无异议。” “他娘的!”他粗话随口而出:“我像是成了货物,任由他人搬来搬去,简直岂有此理。我早已不吃七猛兽的饭,洪老大凭什么把我当货物让?” “他们是强者,柳兄。”兰芳玉女好言劝解:“任何人都必须承认某些人的强权,不然将日子难过。柳兄,跟着我们走,每月的零用钱,就比你干一年伙计的工资还要多,何况经常有意想不到的巨额外快。而且名利双收,何乐而不为?我等你,好吗?” “这……”他流露出颇为意动的神情。 “你要知道,替权势人士效命,毕竟是武林朋友,追求名利的最正当、最佳途径,名利双收而不必负任何责任的正途,比替一些大人物做保留护院强一万倍。”兰芳玉女是称职的说客,说的话颇有道理,“在江湖混的武林朋友,到底有几个混得象样的?等名利有了根基,你就可以另立门户成为豪霸,而替权势人士效命,是名利双收的最快手段。你如果不识时务,后果是相当严重的,龙爷一旦认为你不能为他所用,势将……” “势将除掉我,以免为他人所用,我知道。”他笑笑,“目下权倾天下,可以任所欲为的权势人士,天下共知称之为四大奸恶,每个人都在阴养死士网罗羽党。最积极的是严家父子,一龙一鹰为祸天下。实力最强的是陆都堂,掌锦衣卫私养铁血锄奸团,倾陷天下大豪大霸,严家父子也视之为眼中钉。鄢大人志不在阴养死士,他网罗羽翼志在发财。我可以投奔任何一个人……” “发财的风险最小,是吗?” “我知道,我是一个识时务的人,我会仔细考虑去处,懂得趋吉避凶的道理。哦!孔姑娘,你对八表狂龙这个人,知道多少有关他的底细?” “你不需浪费时间去了解他的底细。柳兄,我只能告诉你,他是一个可以信赖,武功与气概皆超凡拔俗,值得追随的英雄俊杰。” “很好很好。”他随口敷衍,“我看得出来,你们追随他的人,似乎相当崇拜他,表现得忠心耿耿,也以他为做,以他为荣。连洪当家四头猛兽,也表现得驯顺服贴,可知他必定是真的英雄俊杰,他不会怀疑你们对他的忠诚。天色不早,咱们改日再谈去留的事。” “好,改日再说。”芳兰玉女知趣地离座,轻盈地拉开房门,转身嫣然一笑,“柳兄,我觉得你的浪人气质,一点也不明显强烈,几乎接近正人君子。” “是吗?哈哈!”他大笑,“江湖闯道者,没有正人君子。我知道,你意何所指。” “真的?” “不错。想知道原因吗:“ “告诉我。” “因为我对你这种天女型的女英雄没有胃口。” “啐!”芳兰玉女红云上颊,狠狠地白了他一眼,“你是说,你喜欢妖姬型的女人?” “有什么不对吗?”他流里流气邪笑.“八表狂龙要你来探口风,探索我的性格,你已经成功了。回去好好替我美言几句,就可以减少我一些麻烦。谢谢你啦!你这个可爱的玉女。” 芳兰玉女的脸上,突然出现短暂的茫然表情,这时似乎神智倏清,明媚地一笑。袅袅娜娜走了。 柳思关上房门淡淡一笑,眼中突然涌现肉食兽发现猎物时的狞猛光芒。 小旅客仍在旅店各处走动,在邻院逗留得最久。 那-带可以窥探八表狂龙这座院子的动静,像伺鼠的猫,有耐心地留意院中的动静。 这座院子不许其他旅客走动,不进去就无法仔细观察,必须进入才能踩探,而在众人人曾就寝之前,潜入踩探势将暴露行藏。 里面住了二十余名男女,每个男女都是可独当一面的老江湖。经过要命阎王与地府魁星的骚扰,所有的人必定提高警觉,潜入踩探风险太大。 二更将尽,仍可看到院子里有人行走。 这位小旅客耐心超人一等,隐身在一处屋角蛰伏,体积缩至最小限度,不走近绝难发现他的形影。 斗转星移,三更将尽。 各处客院不再传出人声,全店的旅客皆已就寝。 小旅客长身而起,将长衫的衣袂掖妥在腰带上,衫内藏了一把连鞘剑,沉着地将剑系在背七。 夜间高来高去,剑系在背上毫不碍事。 他不像-般身手高明的夜行人从屋上接近,沿房屋的暗影窜走,动时身影一闪即没.现身时人已到了二三十步外的壁根。 好高明的幻形术,速度已超越了人的体能极限。 黑夜中人的视觉本来就不佳,即使站在他身畔,也很难发现他移动的形影,目力超凡的人,只能看到他的身形乍隐乍现,如此而已。 像一个无形质的幽灵,他贴院墙头该入夜色朦胧的院子。 近在三丈外把守在院门内的两个警卫,丝毫不知已经有人潜入了。 正居的东厢,突然出现五个黑影。 在墙根正要向里面窜走的小旅客,吃了一惊重新伏下了。 一声唿哨,警卫将警讯传出了。 五个人站在屋脊上,下面的人透空看得一清二楚。 在各处客房住宿的人毫无动静,以静制动的应变措施相当周全。 五个黑影也不言不动,静观其变,显然知道下面已有准备,跳下去必定受到暗器的集中袭击。 行家一看便心知肚明,这五个黑影无意秘密前来偷袭,摆出堂堂阵势示威,让主人有充裕的时间准备。片刻,又片刻。 这种示威的手段,会让那些心高气傲的人气得怒火冲天。有人果然受不了啦! 院子里出现了三个人:八表狂龙、洪荒狮、芳兰玉女。 “何不下来谈谈?在下无任欢迎。”八表狂龙穿了劲装,剑插在腰带上,声如洪钟,神态冷傲:“诸位光明正大地前来,在下保证也用光明正大的气概,公平地与诸位论是非还公道,不会让诸位失望的。” “小辈,上来打交道。”是要命阎王董千里的嗓音,纠集朋友重临客店。 要命阎王与地府魁星,本来是店中的旅客,出了事之后,忿怒地结帐离店另行找客店投宿。 “哈哈……踏破客店的屋顶,是不是有辱诸位前辈的声誉?日后江湖朋友知道诸位前来虚张声势,胆怯不敢跳下来与一个后生小辈打交道,诸位的脸……” 五黑影几乎同时飘落,平沙落雁身法像是消失了重量,悠’然而降速度缓慢,脚沾地点尘不惊。 果然有要命阎王和地府魁星,这次他们带了兵刃魁星笔和阎王令。另三人皆年近花甲,必定是身分地位比两凶魔高的名宿。 八表狂龙举手一挥,示意两同伴后退。 洪荒狮不是他的人,兰芳玉女是地府魁星的手下败将,耶使两人仍有拼的勇气,也派不上用场。 “董千里,你仍不死心吗?”八表狂龙用嘲弄性的口吻说:“果然是睚眦必报的魔头,名不虚传。刚狼狈遁走,立即纠集妖魔鬼怪前来报复,你们真勤快呢!可否让在下请教诸位的名号?我,八表狂龙龙天霸,出道不足三年,希望不要被诸位的名头声威所吓倒。” “好狂妄的名号。”为首的青衫人,沙哑的嗓音十分刺耳,“咱们这些老朽,今后没有什么好混的了。老夫姓公羊,冷剑公羊不方。” “公羊前辈,你实在没有什么好混的了,你们这种横行天下半甲子的高手名宿,早该窝在老家里含馅弄孙安度余年。江湖是年轻人的天下。让年轻人轰轰烈烈傲啸山河,你们不死,挡住年轻人的路,实在愚不可及。” 每句话都重有千斤,每句话都有如一枚炸弹。 “气死我也……”冷剑怒火如焚。 “你为何不死?” 一声剑吟,冷剑愤怒地拔剑。 绰号既然称冷剑,却反常地愤怒拔剑,不是好现象,气势上就输了一半。 八表狂龙也一反往昔的狂态,冷静地拔剑出鞘。 “刀剑无眼,生死各安天命。”八表狂龙-字一吐,声如洪钟,“念在你们不是在下的仇家请来的人,在下不为已甚,给我乖乖由原路离开,这是你们最后的机会。” 情至义尽,豪气令人激赏,但所说的话,狂傲的气概令人受个了,尤其令性情特殊的高手名宿受不了。 冷剑公羊不方怒火焚心,不想与对方斗口,长剑一升,阴森森地迈进,剑吟隐隐,有如云天深处,传来的隐隐轻雷。 “年轻人勇敢进取,后生可畏。”冷剑公羊不方在升剑之后,便冷静下来了,语气沉稳从容,“要取代老一辈的名位,说大话是没有用的。上!” “上就上。”八表狂龙声出剑发,剑幻化为激光,在灯笼的暗红色光芒映照下,激光像一道熠熠火流,猛然迸射而出。 就凭这份狂野的蒙勇,气势足以把那些倚老卖老的高手名宿压垮。 不论是读书或学剑,如果没有真才实学,狂不起来的,卖狂只能算吹牛放泼,一张口一伸手,行家便知道份量有多少了。 八表狂龙的剑一动。冷剑公羊不方便知道不妙。 黑夜间相搏。面对声威震江湖的魔头名宿,没有任何一个自命不凡的年轻人,敢毫不迟疑出手便是雷霆万钧的致命杀着,至少也该以初期的三两招试探性的攻击,秤量对方的斤两,以制造致命攻击的机会。 八表狂龙的第一招,竟然是雷霆万钧的致命狂攻。 太快太猛烈,冷剑公羊不方只有挥剑作必须的、反射性的全力封架,失去先机被逼采取挨打的守势。 铮铮两声狂震,然后淬然飞出一道眩目的激光。 人影乍分,剑光倏敛。 冷剑公羊不方恩了一声,飞射出丈外,右肋下鲜血泉涌,双脚拖滑,稳不住马步。 “你今晚除名。” 八表狂龙略顿的身形,猛然再起,闪电似的身剑合一跟踪扑上了。 公羊不方乘势躺倒,倏然急滚斜飞而起,两起落便跃登瓦面,如飞而遁。 八表狂龙一扑落空,相错甚大的角度,折向追逐已来不及了,毙了老魔的机会稍纵即逝。 一招击伤了老凶魔,可把要命阎王四个人吓了一大跳。 老实说,四位高手名宿,根本就没看清老凶魔是如何中剑的。 天色昏暗,一照面胜负立判,反正看到剑光飞腾,听到双剑快速撞击的震鸣,如此而已。 还没从震惊中恢复,八表狂龙已在长啸声中,无所畏惧地挥剑扑上了,扑向并肩而立四个名宿。 胆气之雄委实惊世骇俗,狂龙的绰号,名不虚传。 激光破空,轰雷掣电。 四个名宿在惊怒交加中,不假思索出手封架。 两支长剑,一把比雁翎刀更具威力的阎王令,一枝魁星笔,不约而同迎向射来的慑人激光。 双方皆全力施展,一接触必定有死伤。 不远处的墙根,飞起一道朦胧剑光,天矫如横空金蛇,挟风雷而至,速度骇人听闻。 三方兵刃齐聚,墙根飞起的剑光由于相距最远,发起也稍慢一刹那,因此在后一刹那抵达。 这道剑光疾射八表狂龙的右胁,围魏救赵计算甚精。 “铮……” 火星飞溅,劲气迸化为气旋。 两支剑碎成百十段,阎王令向外崩升,魁星笔向下沉落,四个凶皮向后震得跟随暴退。 八表狂龙的剑,失去追击的机会,如果追击任何一个凶魔,右胁必定被飞来的剑光贯入。 自救要紧,百忙中扭身挥剑急封。 “铮!”剑光一顿,倏然暴退,淡淡的虚影似乎附在剑光上,轻灵地飞越院墙,一闪即没。 八表狂龙斜退了五六步,几乎摔倒。 “不可追赶!” 他总算及时出声喝阻。 两个随从由暗影中飞跃而出,要追赶飞越院墙的怪异剑光,闻声倏然止步。 连八表狂龙也几乎失手,随从哪禁得起剑光的主人一击?两个人如果追上去,后果不问可知。 要命阎王四个人,已登上了瓦面如飞而遁。 “谁看清最后这个人?” 八表狂龙沉声问。’ 十几个人出到院子,你看我我看你。 “是一个圆球形的怪影。”曾经追出的两随从之一说:“太快了,看不真切。” “废话!”八表狂龙大为不悦:“人怎么可能是圆球形的?” “长上,实……实在看不清。”另一个随从说:“要不是剑反映火光,连是不是剑也无法断定呢2一定是老凶魔们在暗中出没的魔中之魔,咱们今后真得小心这个比闪电还要快的人。” “这家伙剑上的劲道十分诡异可怕,剑距体尺余,我的护体神功便受到可伯的震撼,将是最可怕的劲敌,你们……”八表狂龙语气中流露出不稳:“你们今后不可胡乱在外走动,尤其不可单独外出。守夜的人不可远离,须严防者魔们再次前来骚扰。” 所有的人都心中雪亮,这位目无余子的长上,第一次碰上可怕的高手,口气不怎么狂了。 ※※※ 小旅客出现在客店最西端的客院,那是专门招待有身分旅客的上房区,与八表狂龙所居住的客院一东一西,相去足有两三百步,中间隔着许多房舍。 所住的上房相当幽静,前面有座小小的院子,摆放了一些盆栽,甚至有荷花缸。 像个幽灵般跳墙入院,悄然推开虚掩的房门。 房门闭上,小宙立即出现灯光。 房中已经有一位少女,穿了黑绿色劲装,身材玲珑剔透,一双明眸眼神相当冷森。 “是鄢狗官从京都调派来的人已无疑问,领队那个什么八表狂龙,武功之高惊世骇俗,五个可怕的魔道名宿,三两剑便落荒而逃。”小旅客开始脱去长衫,露出里面穿的女装小袄,“吴姐,你们的人,千万不可和这条龙放手拼搏,三五个人与他交手,必定凶多吉少。 他的护体神功,好像是玄门罡气。如果是,当已超越七成火候境界,迈向阳极阴生转化阶段,普通的刀剑,及体即毁。” “谭姐,你……你也克制不了他?”吴姐眉心紧锁,有点不安:“狗官从京都调派人来,果然绕道而至,得赶快通知我们的人,摆脱从南京派来虚张声势的狗腿子,以免受到他们明暗夹击。” “有此必要,明天你就发讯。” “你打算……” “我跟在他们后面。老实说,真要正面交手,我的胜算有限,当然拼百余招并无困难。 但他们人多,我不会食莽。如果不跟在后面,怎知道他们是否还有更高明的人在暗中策应? 所以我们.不能发现有危险就离开。” “太危险,谭姐。” “不要紧,我会量力而为。”谭姐换上宽大的寝衣,在妆台坐下若有所思,“我怀疑在这些人中,武功最高明的人,恐怕不是八表狂龙。” “他是领队人……” “领队人不一定是最高明的。” “你是说……” “我的怀疑是有根据的。”谭姐信手挑亮灯火,“旁观者清,以我的目力,黑夜中三丈内飞蚊可见头足。而那个会神奥指功的女人,在地府魁星如影随形的攻击下,被袖风震倒命在须灾的瞬间,身旁竟然出现她的同伴,化不可能为可能;硬是把她带离雷霆万钧的袖底。 这个人是如何现身的?如何能在万钧袖劲重击中脱出的?我一点也没有看出端倪,似乎他是平空幻化出来的。吴姐,你相信人真的会变化吗?” “谭姐,你小小年纪,肯下苦功有明师教导,已修至功参造化境界,你问我,我问谁呀?”吴姐苦笑,“你家住湘南。久居洞庭;贵地是巫道的发源地,湘西辰州符就是神秘不可测的人间异术。如果你不懂,我必定是一万个糊涂。” “算了算了。”谭姐呼出一口长气,“如果这个人出面现身,我敢武断地说,五个老凶魔必定一个也跑不掉,全得葬送在此地……” 话未完,悄悄打出手势。 吴姐手急眼快,快速抓起床头的连鞘长剑。 谭姐将灯向外一推,板倒品质甚差的径尺梳妆大铜镜,挡住了一面灯火,灯光向房门汇聚。 妆台距房门约丈三四,谭姐的右手缓缓向前虚伸。 “笃笃笃……” 响起三声轻微的叩门声。 谭姐隐身在灯后,那双深潭也似的动人明眸,这时不再动人了,似乎发射出妖异的隐隐幽光。 眼神集中在房门上,伸出的手纤纤玉指徐徐伸屈,本来温润晶莹的手指,呈现潜劲勃发的有力线条。 怪事发生了,上下两道门闩,以缓慢的速度向左右退移,没有声息发出。 虚空以心神御力,一百万个练玄功的人,很可能出现一个或两个,可以练成这种不可思议的天才成就。 房门缓缓拉开,似乎是自行开启的- 个黑衣劲装身影当门而立,头上有只露一双眼孔的黑头罩。 “请进。” 谭姐冷森森的嗓音,毫无女性的娇柔味。 黑衣人背着手,悄然入室,顺手掩上房门,展出头罩外的双目,神光似电落在灯影后的谭姐身上。 双目丝毫不受铜镜聚光反射的影响,似乎可以看清镜后谭姐的模糊面容。 瞥了房中其他各处一眼,再扭头察看房门,眼神飘拂过一丝惊讶,对房门能无声无息开启存疑。 “你们不可能是凶魔们的同伴。”黑衣人的嗓音怪怪地,“两位小姑娘灵慧俏丽,更不可能是女魔。” “什么意思?”谭姐沉声问。 “你。”黑衣人向谭姐一指:“是你挑起他们纷争的,为何却又援助五个老凶魔?””你少管。” “可是……” “你是八表狂龙的人?” “不是。” “旁观者?” “也不全然。”黑衣人圆滑得很。 “你到底有何图谋?” “寻解疑惑。” “少管闲事,阁下。” “不要再闹了,好吗?”黑衣人像在劝解。 “为何?” “他们要在凤阳,会合另一批从南面来的人,其中有更可怕的高手,明暗间相互策应,稍一大意,你们很难应付这些精明干练,诡计多端的老江湖。” “你为何要告诉我?” “也许,我认为你们可能是宠坏了的顽皮小丫头,‘看不顾眼就多管闲事,又不想闹出人命,这种顽皮捣蛋鬼,落在那些人手中实在可惜……” “你……” “好自为之。”黑衣人不理会谭姐的抗议,一摆手,转身大踏步离去。 人影疾闪,谭姐飞射而出。 房外暗沉沉,鬼影俱无。 “这人是谁?”跟出的吴姐访问。 “该是今晚冲突的目击者,不是走狗们的人。”谭姐语气肯定,“他竟然知道是我挑起的纠纷,我发射制钱,他一定距我甚近,我竟然毫无所觉。” “幸好不是走狗的人。”吴姐悚然地说,退回房顺手掩上门。 ※※※ 冷剑公羊不方右肋挨了一剑,刺伤了肌肉,锋尖不曾贯腹,因此伤势并不严重。 五人五骑在辰牌末动身南下,蹑在八表狂龙的车马后面,保持十里左右距离,大官道中不需蹑得太近。 魔道中人之所以称魔,性情一定古怪难测。 但并非所有的魔道中人,都是人人害怕的凶魔,其中也有好人,只不过这些好人的性情,委实令正常的人受不了,因此把这些好人也称为魔,一竹竿打尽一船人。 要命阎王这五个人,的确是神憎鬼厌的凶魔,心狠手辣任性而为,凶暴残忍性情难测,一言不合便伤人杀人,怎么受得了八表狂龙这群人羞辱?虽则明白凭五人之力,奈何不了八表狂龙,但他们不甘心,蹑在后面伺机报复;他们不知道八表狂龙这群人的来历,羞怒交加也懒得打听。 远出十余里,后面蹄声急骤,五匹健马四骑士逐渐跟上来了。 四位骑士,有一匹健马驮载着包裹,骑士的坐骑后也各带有马包,一看便知是风尘仆仆的长途旅客,拥有自备的坐骑。 走在最后的地府魁星,无意中扭头回顾,鹰目生光,喜上眉梢。 “董兄,后面是摄魂骷髅邓老兄。”地府魁星兴奋地向前面的要命阎王叫:“有他相助,大事定矣!” 后面确是摄魂骷髅邓八荒,和三位弟子兼随从,四个人的脸色都不太好,像讨不回债的债主。 摄魂骷髅也看出他们了,本来就是魔道中臭味相投的朋友。 坐骑一慢,慢慢赶上来了。 “喂!邓者哥,别来无恙。”要命阎王缓下坐骑,扭头高叫招呼:“长途岂能策马急驰?是不是有急事需要趟赶?” “别提了。”摄魂骷髅策马并驰,“被仰止山庄的人,在徐州弄得灰头土脸,愈想愈不甘心,因此调养之后沿途追踪。他们本来是北上的,结果反而南下,耽误了两三天脚程,希望能赶上他们。” “仰止山庄的人,奈何得了你?开玩笑。”前面一骑的冷剑公羊不方意似不信,“庄主一剑愁东方未明那几手鬼画符,在我冷剑面前还不敢撤野呢!你老哥的剑术和道术,至少比他强一倍,是有意讽刺咱们灰头土脸吗?” “咦!公羊老兄,你这是什么意思?”摄魂骷髅讶然,“你们也……也灰头土脸?五个人?” “咱们的确灰头士脸,公羊老哥还挨了一剑呢!”要命阎王苦笑:“幸好留得命在。” “碰上什么人了?宇内双仙?” “一个来自京都,自称八表狂龙的年轻人,咱们栽到家了。”要命阎王沮丧地叹口气。 “晤!听说过这号人物,成名没几天,绰号狂妄唬人。咦!你们……” “咱们不甘心。”冷剑。咬牙说:“他就在前面,人很多。你老哥如果赶上去超越他,可得小心了,显然那小子对咱们魔道中人,心怀成见要卫道除魔。弥老哥所要追踪的仰止山庄男女七人,昨晚也在蚌集埠投宿,一大早就动身走在前面去了,也许他们与那条龙走在一起呢!” “哦!依情势论,咱们魔道人士,联手走在一起抗衡这些妄言卫道除魔的狗男女,比各找对头有利了。” “正是此意,邓老哥。” “好,咱们联手。”摄魂骷髅欣然说。 “欢迎。”冷剑更为高兴。 ※※※ 大道向东南伸展。这条路上旅客不多,商旅通常从水路往来。 往来凤阳只有半日程,旅客不需趱赶。 地势逐渐拔高,沿途已可看到丘陵旷野,逐渐远离黄淮平原,旅客不再感到燠热的威胁。 二十四个男女浩浩荡荡,成两行缓缓策马小驰,登上一座长长的冈陵顶端,五六里上的冈顶大道笔直,穿过浓荫蔽天的松林。 路右出现三家茅舍,前面加盖了歇脚棚,是路旁的小店,便利旅客歇脚,以贩卖小食与旅行日用品为主,夜间也可招待错过宿头的旅客。 这一类路旁小店,可能吃到人肉包子。 这是说,在这种路旁野店吃宿具有危险性,单身旅客最好过门不入,以免发生意外。 第一家小店前,系了四匹坐骑,四个中年以上的旅客,正在棚中歇脚喝茶。 三个佩剑,一个佩刀,一个比一个雄伟,一看便知不是普通的旅客。 远在三十步外,在前面领路的两骑士,便看清了棚中四旅客的相貌。四旅客也用好奇的目光,留意这群神气的佩刀挂剑骑士。 一位骑士的马让在一旁,等侯八表狂龙经过再在侧方跟上。 “有两个人,长上。”骑土低声说。 “什么两个人?”八表狂龙皱着眉头,听不懂随从话中的含义。 “五湖逸客戴衡,百灵刀陈勇。”骑士急急解释:“都与剑园吴家交情不薄,很可能是前往潜山,替吴家助拳的人,应该能从他们的身上。得到有关吴家藏匿的线索。” “原来如此,在哪里?哪两个?” 其实三家小店都有人歇脚,最后一家的七男女最引人注意。他们是仰止出庄的人,女主人东方玉秀最抢眼,英气勃勃,明艳照人。 四大金刚当然出色,气概不凡。 “第一家小店棚内的两个。”骑士说。 “好,我要这四个人。”八表狂龙沉声说:“要口供活的。” “遵命,属下这就传话下去。” ※※※ 四旅客不知祸从天降,对接近的大队马和车仅感到些许好奇,一大群佩刀挂剑的旅客在大道上行走;并不是什么稀罕的事。 但当骑士们纷纷在店前下马,四旅客便油然兴起戒心,怎么这些人的目光,全向他们四个人集中? 八个人快速地堵住了棚口,声势汹汹。 四旅客已感觉出不对了,相互一打眼色提高警觉。 洪荒狮四头猛兽,与柳思和六随从,牵了坐骑在路旁等侯,并没进入小店前的广场。 柳思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第三家小店棚内。 仰止山庄的人发现了他,他可以感觉出仰止山庄七男女的敌视目光。 八表狂龙带了两个随从,站在广场中威风凛凛,人才本来就出众,再有一大堆随从前呼后拥,的确可以增加威势,难怪人人都对追逐名利权势如此热衷。 气氛不对,四旅客警觉地离座戒备。 “诸位是怎么一回事?来意不善呢!”佩刀的旅客的目光,从跃然欲动的八骑士身上,移至背手屹立,威风凛凛的八表狂龙身上,“似是冲咱们来的,但不和诸位有何见教?” “咱们找你们。”认识他们的随从阴笑,“确是冲你们而来的。” “哦!咱们认识吗?” “咱们认识你,百灵刀陈勇陈大侠。” “正是区区在下,你老兄……” “你们接到九华剑园绝剑狂客的信息,没错吧?” “绝剑狂客吴老哥?什么信息?”百灵刀一怔。 “少给我反穿皮袄装佯。”随从大声此喝。 “咦!你怎么啦?”百灵刀一皱眉,“不错,在下与绝剑狂客交情不薄,但这半年来从没通过音讯。这次偕朋友在各处游荡,准备到南京走走,还没有到剑园探望老朋友的打算。 阁下贵姓大名,所提的信息意何所指?” “混蛋!你睁着眼睛说瞎话,明明是赶往剑园助拳找死,却没有勇气承认,呸!” “咦!你……” “走!去见咱们长上。” “长上?他是……” “八表狂龙龙爷天霸。”随从向八表狂龙方向伸手虚引,“要从你们身上,迫出剑园吴家的消息下落,放乖些,知道吗?走!” “岂有此理!”百灵刀怒火上冲,“你们算什么?劫路吗?仗势欺人?咱们素不相识……” “擒下他们!” 八表狂龙大喝,声如沉雷。 有理说不清,情势不由人。 一声怪叫,随从拔剑首先发动。 两个对付一个,店前刀光剑影飞腾。 牵着坐骑的柳思,把经过看得一清二楚。 “他们要干什么?”他剑眉深锁,对八表狂龙肆元忌惮任意行凶的态度极为不满,“这条龙沿途生事,摆足了威风。公然明白表示找剑园吴家,你们侦查的工作岂不大受影响7消息传出……” “他们没有机会把消息传出。”洪荒狮不在意,似乎对八表狂龙的处事态度,司空见惯不以为怪,可能沿途必定出了许多事故。 “这种不问情由不顾后果的作法……” “你最好习惯。”洪荒狮冷冷地说:“咱们不曾公开侦查之前,任何事你最好不要过问,” “我……” “我们是南京方面的人,出面雇请我们侦查的,仅半途与龙大人会合,暂时接受他管制。他并不想我们分他的功劳,所以表示凭他的能力,也可以追查出吴家的下落,不需我们出力也可以成功。我们如果不识趣强出头。后果是十分严重的。” “可是,他这种方法手段……” “闭上嘴冷眼旁观,知道吗?”洪荒狮大为不耐,沉声阻止他说话。 他乖乖闭嘴,摇头苦笑。 ※※※ 八表狂龙的随从,其实是他的部属,每个人都是武功超凡的高手,都是可独挡一面的名家。 一比一,已经足以应付百灵刀这些一流人物;二比一,不啻灵猫戏鼠,或者猎犬围狐。 最先被击倒的人就是百灵刀陈勇,右腿挨了一剑再被打得头青脸肿擒住上绑。 不久,四个人成了待宰的羊。 八表狂龙一直就背着手冷眼旁观,注意力则落在第三间小店,已走出棚外七个仰止山庄的人身上。 仰止山庄的人总算知趣,,不敢上前干预。 “把他们弄到林子里问口供e:八表狂龙向随从下令:“行程并不急,慢慢问。别弄死他们,带到凤阳交给南京的人处理。” “他们死不了。”随从恭敬地向他保证,八个人立即将四个俘虏,拖入店右的松林深处问口供。 八表狂龙转身,向路旁的洪荒狮举手相招。 自始自终,他不理会洪荒狮十一个人。 按理,应该先由洪荒狮这些负责侦查线索的人出面,至少在拷问口供时,洪荒狮四个猛兽该在场了解情势。 洪荒狮十分知趣,冷眼旁观避免介入。 “龙爷有何吩咐?” 洪荒狮将坐骑交与同伴,走近欠身请示。 “那些人是何来路?” 八表狂龙的凌厉目光,落在不远处七个仰止山庄男女身上。 “仰止山庄东方家的人。”洪荒狮是目下江湖上最精明的猎人,当然认识四个金刚。 “哦!名剑客一剑愁东方末明?” “在下只认识一剑愁的山庄四大金刚。”洪荒狮说:“那三个女人,在下陌生。” “仰止山庄与剑园吴家,是否有往来?” “这……不可能,龙爷。”洪荒狮实话实说:“那些成名的高手,每个人都以剑术宗师自命,把别人看成异端。东方未明绰号称一剑愁,吴世权绰号叫绝剑狂客,就算用一个笼子把他们装在一起一百年,他们也不会成为患难相共的朋友。” “那可不一定哦!”八表狂龙冷冷一笑,“名家与名家之间,争名位固然理所当然,但私底下却维持不为外人所知的交情,你这种想当然先入为主的想法是错误的。” “这个……” “你不打算向他们找线索吗?” 洪荒狮吃了一惊,脸色……变。 “此时此地,不利于侦查……”洪荒狮深感为难。 “放心啦!我会全力支持你的。”八表狂龙鼓励对方进行,“必要时,把他们带往南京。” 语气平和,却充满杀伐凶兆。 “好吧!在下试试看。”洪荒狮无可奈何苦笑,“仰止山庄四金刚手面广,也许可以供给一些线索……” “不要试,去做,阁下。”八表狂龙不悦的神情写在脸上,“对付这些自命不凡的高手名宿,如果你表现得谦虚,你这辈子休想在他们面前抬头挺胸,知道吗?” 洪荒狮不敢再分辩,心情沉重地回到同伴身旁,对八表狂龙这种唯恐天下不乱的心态,感到依然而惊。心中暗生反感,分明是有意把挑起是非的责任推给七猛兽,而七猛兽在江湖做调查的买卖,绝不许可任性而为的,也负不起引起杀戮仇恨的责任。 他将八表狂龙的意思,向同伴一一说了。 第一个反对的人是黑虎吕强,这位仁兄脾气火爆得很。 “这是什么话。”黑虎吕强几乎要跳起来,“仰止山庄是甚有侠名,声誉甚隆的名宿,此时此地,要咱们向他们调查,他们肯吗?咱们又不是匪盗强梁,他们只要说一句重话加上两句讽刺,咱们就下不了台声誉扫地。” “你们还不明白吗?”事态严重,柳思不得不出面了,“这些官差在这里行凶,有意逼你们担风险。你们这时向仰止山庄的人打交道,铁定会碰大钉子,也就给予官差们干预参的借口,责任当然由你们七猛兽负。可以预见的是,你们不但要惹起江湖公愤,更可能成为掀起江湖大风暴的罪魁祸首。这条龙志在掀起江湖狂风巨浪,乘机制造扬名立威,以及铲除成名人物的机会,你们就是他制造机会的媒子。” “甚么你们他们?你也是我们中的一个。”洪荒狮瞪着怪眼叫。 “洪老大,你有没有搞错?”柳思笑吟吟地问。 “搞错甚么?” “是你们扮强梁,把我逼着跟你们走的,这是绑架,老兄。你抬举我是你们的人,这是官差们咬盗栽脏的老把戏,有机会我就会溜之大吉,你们做任何事,都不要扯上我,好吗?” 这一面打交道,八表狂龙不但听了个字字入耳,而且十一个人的一举一动,皆在八表狂龙的注视下。 一旁出现满脸杀气的八表狂龙,慑人心魄的目光狠盯着柳思。 “你胡说八道些甚么?”八表狂龙的马鞭向柳思一指,要吃人的狞猛神情极为慑人,“混蛋东西!你活得不耐烦了?” “我说的是实话。” “教训他,以免他日后多言惹下杀身之祸。”八表狂龙怒叫:“洪荒狮,你还等甚么?” 两随从一闪即至,拳掌着肉声暴起。 ‘洪荒狮打一冷战,偕同伴向仰止山庄的人走去。 “哎……哎哟……”柳思在两个超等高手的痛击下,被打得不住狂叫:“洪老大,你……你这懦……夫……” 洪荒狮不怕挨骂,匆匆走了。八表狂龙无权教训他的人,他应该出面阻止八表狂龙行凶的。 柳思再挨了几下,终于被打昏丢在路旁—— 小勤鼠书巢扫校 第 六 章 仰止山庄的七个人,看得一头雾水。 这些强梁人多势众,全都是武功惊世的高手,先行凶擒住陌生人押至林中问口供,然后自己人又打起来了。 更让他们感到惊异的是,被打的人是柳思。 他们当然不明白,徐州车行的小伙计,为何与这一群形同强盗的人走在一起?柳思的同伴淫贼白发郎君又在何处? 他们不明双方冲突的真正内情,也不敢路见不平,拔剑管闲事。 八表狂龙的人数,几乎有四倍,而且看这些人的气势,除了他们认识的柳思差劲之外,无一庸手,四比一,能管吗? 刚才那四位刀法剑术皆可称一流的旅客,就是在二比一之下受伤被擒的,而八个动手的人中,任何一个的武功,也比被擒的旅客高明。 可知这些气势怪异的人,不会以武林朋友的公平气概,对待任何敌对的人,很可能刀剑齐挥一拥而上。 四金刚见多识广,一看洪荒狮带了六个人,气势汹汹地向他们接近,便知道即将灾祸临头。 七比七,似乎颇为公平。 但八表狂龙那群人,在不远处跃然若动。 气氛一紧,少女沉不住气了。 “你们似乎想把在这里歇脚的人,不分好歹一网打尽呢!”少女独自上前打交道,还真有几分女强人的气势,“我姓东方,你们是……” “在下洪涛,匪号洪荒狮。”洪荒狮冷冷一笑,“仰止山庄一剑愁东方庄主,与姑娘……” “那是家父。” “刚才所发生的事,结果姑娘已经知道了。” “是的,目击了一切。”一位金刚到了女主人身旁,替女主人出面打交道:“阁下是洪荒狮,名震江湖的七猛兽的洪当家,今天你做出了犯忌的事,你不伯引起江湖道的公愤吗?” “阁下……” “我,仰止山庄的风金刚。似乎今天你们不是主事人,主事人是那位年轻的英雄,他是……” “八表狂龙龙天霸,目下是总理盐政鄢大人的巡缉营荣誉统领。” “老天爷2难怪表现得半官半匪。”风金刚倒抽了一口凉气:“洪老兄,你改吃他们的饭了?” “在下受雇调查九华剑园主人绝剑狂客吴家的下落。九华剑园已经成了瓦砾场,吴家于侄逃匿一空。仰止山庄也是侠义道中,领袖群伦的人物,想必与九华剑园交情不薄,应该知道吴家子侄的下落。” “九华剑园毁了?”风金刚更为吃惊,也心中暗懔,“仰止山庄与九华剑园,一南一北从无往来,更谈不上交情,两家主人也从未谋面。阁下找本庄的人讨消息,未免大荒谬了吧?凭你们七猛兽的见识,应该知道两家从无来往的事实呀!” “可是……” “在下一句话,本庄根本不知道九华剑园的任何消息。”风金刚郑重地说。 “但……龙大人不信,奈何?” “那就没有你的事了。”风金刚不得不摆出强硬态度,“让姓龙的做决定吧!” “他会把你们带到南京。”洪荒狮提出警告。 “让他来吧!你七猛兽最好脱身事外。” “他会来的。” 八表狂龙五个人,已大踏步而来。 *** 八表狂龙共有十二个随从,已有八个押了俘虏,进入松林深处迫供,身边只剩下四个人。 所以,他利用七猛兽的人打头阵。 现在,亲自出马的时机到了。 面面相对,本来威风凛凛,杀气腾腾的八表狂龙,随接近的脚步,脸色逐改变。 走近之后,逐渐发现东方姑娘美丽的表面下,所蕴藏的内在傲世风华,他立即发现,有似曾相识与心灵契合的感觉,深深地吸引着他。 英雄与女强人,双方皆被对方的风华所吸引。 “东方姑娘,九华剑园与仰止山庄,一南、北同为剑道宗师,也许真的彼此之间并无过从。”八表狂龙的神情完全变了,变得笑容满面,和蔼可亲中,流露出蓬勃的英风豪气。 “姑娘可曾想到,一旦九华剑园从此在江湖除名,对仰止山庄是否有利?与在下合作,令尊的宗师级地位,是否如日之升领袖武林?” “合作?甚么意思?”东方姑娘脸上的怒火,也急剧消散,“我家与九华剑园,从无往来确是事实。” “九华剑园吴家的子弟,已是逃匿的罪犯。贵山庄朋友众多,必定有人知道一些风声;在下以至诚请姑娘相助。查出吴家子弟的下落,不需姑娘出面,由在下出面对付他们,双方共蒙其利,尚请姑娘慨允。” 态度诚恳客气,只要一点头,就可化干戈为玉帛。 “你对付得了剑园子弟?”东方姑娘笑问。 “毫无问题。”八表狂龙语气信心十足,“在下不甘菲薄,自信在内功拳剑上下过苦功。如果我对付不了他们,犯得着远从京都南下丢人现眼?” “这个……” 一方有心,一方有意,只要再谈下去,必定有志一同。 第一家小店右面的松林中,突然奔出一个浑身血污的人。 “长上……”那人是八表狂龙的随从,是向俘虏迫供的八随从之一,“大事不……不好,要……要命阎王一……群凶魔偷……偷袭,咱们的人……呃……” 奔出小店广场,支持不住向前一栽。 八表狂龙一声怒啸,去势如电火流光,眨眼间使消失在松林深处。 仰止山庄的人吃了一惊;被八表狂龙的惊世轻功吓了一跳。 四随从也飞掠而走,速度相差太远了。 洪荒狮向同伴打眼色,阻止同伴妄动,镇定地退回路旁。静观其变。 留在原处的三个同伴,恰好将昏迷的柳思救醒。 “结阵自保。”洪荒狮断然下令,除了柳思留在路旁坐下歇息之外,十个人在广场列阵,随时准备应变。 “哈哈哈哈……” 松林深处传出狂笑声,正是老凶魔要命阎王的嗓音。 *** 八表狂龙来得太晚了,问口供的现场,百灵刀四个俘虏,已被酷刑迫得不成人形,而且死了两个。 也留下六个随从的尸体,和一个受了重伤;离死不远的随从,右背肋出现一个血洞,是地府魁星的兵刃魁星笔,猝然从后面攻击所造成的伤害。 三方面传来狂笑声,此起彼落飘忽不定,但看不见人影,有意招引救应的人追逐。 八表狂龙不上当,留下四随从善后,狂怒地回头反奔,重返小店。 仰止山庄的人对去留举棋不定,东方姑娘还在考虑,该不该留下来相助,突变已生。 摄魂骷髅与三门人,是从第一家与第二家小店中间,从屋后掠入广场的,劈面碰上了洪荒狮十个人。 一声狂笑,摄魂骷髅毫不迟疑,一双大袖风雷骤发,像猛虎冲入羊群。 第一个接触的人是洪荒狮,长剑首当其冲,变生仓卒,没有打交道的机会,唯一可做的事是挥剑接斗,双方甚至还来不及看清面貌。 八表狂龙在蚌埠集客店,激怒了五个凶魔,五个凶魔跟来报复骤然袭击,可说已是意料中事。 因此洪荒狮以为来人是五凶魔中的四魔,仓卒间不知道面对的是哪一位,应该是五凶魔中的一个。 如果洪荒狮知道来人是摄魂骷髅,绝对不敢挥剑硬拼淬接。 一声狂笑,大袖裹住了剑,洪荒狮会飞,连人带剑飞出两丈外,砰然倒地像例了一座山。 “呃……哎……” 惨叫声乍起,摄魂骷髅的三个随从,三把剑三方突入,一照面便劈翻了四个人。 再一声狂笑,黑虎吕强也被震飞两丈,摔落时哇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挣扎难起。 两冲错之下,十个人死掉了六个。 眼看全军要覆没,怒啸震天中,八表狂龙赶到了,急如惊电投入斗场。 “铮!”老魔的一个门人首当其冲,剑寸裂散飞。 八表狂龙愤怒如狂,不假思索补上一剑,拔剑大旋身,剑化激光射向挥来的大袖。 一声气爆,夹杂着撕裂人心的裂帛响! 摄魂骷髅的可伯袖风一泄而散,有大袖化为片片飞舞的蝴蝶。 摄魂骷髅大吃一惊,闪身急退。 间不容发地避过激光的致命迫袭,急急拔出青钢剑,厉吼一声,迎着再次射来的激光,撤出了无俦的剑网。 “铮铮铮!” 双剑接触所传出的慑人心魄震鸣,像连珠花炮爆炸。 罡风激荡,剑气澈骨。 人影立即中分,摄魂骷髅飞退丈外,稳不下马步,再连连后退! 八表狂龙仅退了两步,显然老凶魔是输家。 一名门人看破好机,从后面挥剑便扑上了。 “杀!”八表狂龙沉叱,大旋身剑发狠招回龙引凤,奇准地一剑点穿了那位门人的头颅。 人影剑光电射而至,东方姑娘到了。 在徐州夜间古庙,她们七个人一无所知地,一头钻进迷香阵里,再被摄魂骷髅的名头所惊,毫无反抗的机会,在半昏迷中眼睁睁等死。 现在是白天,妖术与迷香巳没有多少威力。 她恨上心头,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看清来人是摄魂骷髅,不假思索便挥剑冲到。 她的剑品质极佳,已可名列宝剑级的利器。摄魂骷髅的青铜剑,也与宝剑级的松纹古定剑品质相等。 “铮!” 剑鸣震耳,剑气飞腾。 她的内力修为,火候毕竟相差甚远,被震得斜飘丈外,只感到虎口发热,震撼力极为猛烈。 摄魂骷髅也退了两步,马步不稳。 八表狂龙大感惊讶,没料到她竟然能接下老凶魔的一击,一声长啸,兴奋地乘虚挥剑长驱直入。 摄魂骷髅这才发现,三个弟子死了两个。 发出一声悲愤的长啸,老凶魔含恨而走。 这一男一女如果联手取得默契,老凶魔注定了失败的命运,必须及早脱身,先保住老命再说。 好一场雷霆万钧的突袭,发生得快,结束也快,双方死伤惨重。 满地尸体,惨不忍睹。 摄魂锁链损失了一半人,留下两具弟子的尸体。 八表狂龙损失更惨,死了七名随从。 洪荒狮遭了无妄之灾,死伤最惨。 十个人死了七个,没死的黑虎吕强,也受了严重的内伤,几乎全军覆没,灾情惨重,这位老大当家欲哭无泪。 仰止山庄的人,除了东方姑娘之外,其他的人不曾投入,他们是唯一没有死伤的一方。 *** 小店三家全关上了门,里面有几个旅客躲在桌底下。 愤怒如狂的八表狂龙,指挥随从把七具死尸装上车。 洪荒狮拒绝将七具同伴的尸体,搬上八表狂龙的载行囊大车。 “我的人快要死光了,只好放弃贵方的这笔买卖。”洪荒狮向八表狂龙表明态度:“在下在这里雇车,将尸骸运回蚌埠集,打点买棺寄厝,日后再运返真定府,交给他们的家属,运返故里安葬,恕在下不能随尊驾南下。” “我留下两个人在这里善后。”八表狂龙断然拒绝,“洪当家,你不会因为些小挫折,就自砸招牌打退堂鼓吧?死了几个人算得了甚么?” “龙大人……” “这次你们七猛兽只来了一半,本来就失算。”八表狂龙不悦地说:“我派人回真定,把你店中的人全领来。得人钱财,与人消灾;你得了咱们的定金,岂能自砸招牌半途而废? 你这里还有四个人,必须随我一同南下。” “这……” “我的请求,不容拒绝。”八表狂龙声色俱厉,不怒而威。 “罢了!”洪荒狮长叹一声,一脸无奈,“看来,只有舍命陪君子……不,舍命陪你下地狱了。” “你说什么?”八表狂龙厉声质问。 “距地头还有好几百里,你沿途生事立威,唯恐天下不乱,公然招摇惹事招非。”洪荒狮再也按奈不住,爆发似的抗议,“龙大人,目下已是强敌环伺,再这样下去,天知道咱们是否能活着到达地头?” “你……” “不平则鸣,我不伯你。”洪荒狮不再低声下气,“要不,我带人自己走,咱们在地头安庆府会合,之后我先入山调查 “不行,一起走。”八表狂龙坚决地说:“我希望沿途把人引出来,我怀疑你们的调查能力。” “有柳思前往,我保证定有所获。” “哎哟……”不远处躲在路旁歇息的柳思怪叫:“我……我走不动,你……你们把我打……打得好惨,你……你们会受到老天爷报……报应的。” “闭嘴!”八表狂龙怒叫:“走不动乘马,乘不了坐车。” “龙大……龙兄,这人是怎么一回事?”在一旁等候的东方姑娘讶然问,指指愁眉苦脸的柳思,“我曾经看见你的人打他。” “他叫柳不思,早年曾在七猛兽手下做伙计,江湖门槛据说很精,是调查线索的专家。”八表狂龙加以解释:“他离开之后到处鬼混,七猛兽早就知道他在徐州,在车行做小伙计,这次途经徐州,特地把他进来……” “你们是绑架。”柳思大叫。 “闭嘴!是抬举你,你知道吗?”八表狂龙大叫,随即换了笑脸,“这家伙沿途不服贴,经常反抗口出怨言,因此只有用强制手段,才能把他整治得服服贴贴,他这种小混混,就是欠揍。” “我见过他。”东方姑娘笑笑,“他叫柳思。” “咦?东方姑娘认识他?” “事情的经过是……”东方姑娘将在徐州所发生的事故概略说了。 “原来他还是与白发郎君沆瀣一气的淫贼。”八表狂龙不屑地说:“白发郎君目下,恐怕已经到南京去了。” “龙兄见过他?”东方姑娘意似不信。 “是呀!我的人亲眼看见他在宿州动身南下的。” “那就怪了。” “怪什么?” “那淫贼是被星斗盟的四个杀手擒走的,在徐州被摄魂骷髅弄到手,然后失了踪,怎么可能自由自在返回南京?除非他能摆脱了星斗盟的控制。” “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他的确是自由自在,单人独骑匆匆南下的。也许他真的摆脱了星斗盟的控制,不甘心重返南京,向星斗盟寻仇报复呢!星斗盟的山门在南京。” 谈说间,一切备妥。 柳思被安顿在马车上,与尸体在一起。 仰止山庄的人,自然而然地结伴同行。目下双方已有了共同的敌人,走在一起便于相互照顾。 八表狂龙剩下的五个随从中,有功力最高的箕水豹曹日升,和芳兰玉女孔兰芳。 芳兰玉女不但最同情柳思,也对他心存感激,‘但为了避嫌,心中有意却不便亲近。柳思被打得惨兮兮,这位玉女心中大感不安。 八表狂龙对柳思的好感,开始增加了。 柳思曾经向他提出警告,预测凶魔们必定沿途伺机报复,果然被料中了,所以对柳思的信任和精明,看法有了明显的改变。 马车后牵了十余匹空坐骑,走动时尘埃滚滚,挡住了后面的视线,走在前面的人,也不看不见后面盯梢跟踪的人。 跟踪的人中,不但有众凶魔,也有谭;吴两位扮村姑的美丽少女,她俩一直就藏身在小店附近,目击这场惨烈的恶斗发生和结束。 她们竟没料到,声誉甚隆的仰止山庄子弟,竟然与八表狂龙一群半官半匪的走狗,沆瀣定在一起。 午后不久,进入了凤阳城。 *** 凤阳府城是中都的一部分,那时称为皇城。 五十里周径的中都,不容许任何人撒野,百里周径内有十卫禁卫军,一个干户所,到处都是皇庄、庄田、功臣田、卫田……这是当今皇上朱家皇朝的老家,绝不容许一个闲杂陌生人混迹。 这是说,五十里大圆周的三大都城之一的中都,是一处比其他两都(京师、南京)更严格、更富丽、更富军事管治色彩的大禁区,盘查之严,天下第一。 八表狂龙是当今权臣红人鄢盐政总理的差役,不配也不敢在府城逗留,因为府城事实是皇城,携有刀剑的人随时皆有送命的可能。 因此,商旅真正落脚的地方,是三十里外的临淮县城,临淮县本来就是从凤阳县分出的小城,所以当地人都自称为凤阳人。商旅所指的凤阳,其实就是这里。 车内载有十四具尸体,怎敢在府城逗留?匆匆过境,末牌正末时分,踏入至临淮大官道。 官道宽阔、笔直,田野一片青绿,溪河纵横,一片江南风貌。 道上的旅客多了些鲜衣怒马的人,车轿也多了,江南与河南以北的生活环境,是截然不同的。 这条路上,经常可以看到十余名官兵为一组,往复巡逻的步军或骑兵,与及递送塘报(军书)的快马军使往来,所以碰上了飞骑往来的快递使,极为平常。 在这皇都近郊,不可能发生意外的变故。 八表狂龙八人八骑,一部大车,车上载了十四具尸体,还有一个装伤的柳思,车后拴了十四匹没有骑士的坐骑,浩浩荡荡向东北徐徐趱程。 每个人皆心中一宽,凶魔们不会再袭击了。 仰止山庄的七人七骑,则跟在后面约一里左右。 女主人东方玉秀姑娘可没有八表狂龙乐观,每走一步皆提心吊胆,严防意外的变故。 她心中明白,像摄魂骷髅这种武功与妖术,皆超尘拔俗的凶魔,天不怕地不怕,就算处身在京都萦禁城内,一有机会也敢不顾一切撤野行凶。 远出七八里外,两匹健马以轻快的脚程,超越她们赶到前面去了。 是两个年轻的十四五岁少年,穿的是软绸对襟骑装,齿白唇红粉妆玉琢,一看便知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儿,怪的是鞍后有走长程用的行囊马包。 中都除了皇族子侄之外,皇亲、国戚、功臣后裔,初期天下十万富豪的后代子孙……纨绔子弟章台少年,简直多如牛毛,在大官道上飞骑走马,平常得很。 她毫无戒心,者江湖四大金刚也没动疑。 两匹马接近了车后,骑速保持不变。 半躺在车座上,傍着赶车的箕水豹曹日升,打着磕睡的柳思,是唯一动疑的人。 那时,车马行人按例是靠左走的,因此碰上有身分地位的人通过,身分低的人要“避于道左”以示尊敬。 所以要超越前面的人,要从右面超越。 接近车后,柳思已经醒了。 其实他在装睡而已,故意摆出元气大伤的鬼样子骗人。 扭头瞥了两位锦衣公子少爷一眼,他心中暗笑。 老相好,但两少年并不知道他的根底。 第一位小骑士是谭姑娘,她对柳思并没多少印象。 第二位小骑士是吴姑娘,也只知道他是八表狂龙一群人的小跑腿。 那晚他穿了黑衣蒙了脸,两位姑娘怎知道他是谁? 两位姑娘都知道是运尸车,略为加快急于超越。并驾齐驱时,两位姑娘的目光,本能地落在车座上。 箕水豹生得短小精悍,不怎么出色。 目光转落在倚座斜躺,扭头向她俩注目的柳思脸上,柳思脸上的笑意,怪怪邪邪地,而且恶作剧地向她们眨眨右眼,轻薄调情的意味十分明显。 谭姑娘气往上冲,忘了自己改了男装,马鞍一场黛眉一跳,要发作用马鞭揍人了。 “咦!你这位公子少爷要撒野吗?”柳思先发制人,嬉皮笑脸怪叫。 “柳不思,你又皮痒了是不是?”箕水豹大为不悦,沉下脸叱喝:“这条路上皇亲国戚的世家公子少爷多的是,得罪了他们,你会走一辈子霉运,龙爷绝不会饶你。” 两位姑娘的火发不起来了,加上一鞭,健马加快前冲。 最前面开道领路的两骑,其中之一是芳兰玉女孔兰芳。 这位体态丰盈美丽出色的少妇型女郎,穿了紧身对襟骑装,显得更为玲珑剔透,令人看一眼便想入非非。 所有的人,皆对赶上来的两个少年公子不介意。老江湖洪荒狮毫无戒心,八表狂龙更懒得看一眼。 谭姑娘与开道的前两骑并驰,吴姑娘也与八表狂龙走了个并排。 前面的谭姑娘马鞭一举,信号发出了。 “给你们一串钱2”两女同声高呼:“是回京的路费。” 一串钱,也称一吊钱,用麻绳或绒绳,把一百文制钱串起来便于计数。 目下银子一两,可换品质不差的嘉靖制钱五百六十文左右。十余文制钱,可买一只两斤重的大肥鸡,升斗小民一天赚不了十文钱。 是用天女散花手法撒出的,志不在伤人,存心戏弄这位不可一世的狂龙,也像是提出警告。 笑声似银铃,蹄声如雷飞驰而走。 前面两骑士大惊伏鞍躲避。芳兰玉女几乎落马,骤不及防,健马受惊乱蹦乱跳。 八表狂龙怒吼一声,手臂挡住了脸面,勒住了惊跳的坐骑,最后纵马冲出。 “照顾后面!” 他大叫着独自策马狂追,当然没有人跟上。 洪荒狮更不敢追,受伤的同伴坐在马上忍痛赶路,自顾不暇,那有能力协助八表狂龙。 两位姑娘似乎料定八表狂龙受不了激,必定会奋起狂追,飞驰出里外,便放松缰绳缓下坐骑、 “你先到前面去。”谭姑娘从马包中抽出长剑,插在腰带上:“我要再斗斗这条狂龙。” “谭姐,我必须在旁策应。”吴姐断然拒绝。 “不,我没有必胜的把握,有你在旁,我会分心。” 谭姑娘将缰绳抛过,跃落路中等候。 八表狂龙的马负载重,而且曾经受惊,追的速度慢了许多,一看对方竟然下马相候,更是气得七窍生烟。 远在十步外,便左手握了连鞘长剑,挂上绝飞跃而下,轻灵地飘落,恰好与谭姑娘相距丈余,好俊的骑术。 “小辈该死!” 他怒吼如雷,拔剑火杂杂扑上了。 剑起处雷电交进,一扑落空。 官道因天气炎热而涌升的热气流,突然形成一道激涌的热流气旋。 人影从剑尖前消失,幻现在三丈外。 谭姑娘的剑光华熠熠,脸色庄严肃穆。 “你这狂人好阴险。”谭姑娘一字一吐:“外表暴躁狂妄华而不实,骨子里诡谲阴险暗藏玄机。在你形如疯狂冒失暴躁一击中,阴藏毒着险诈难测。上一次,我就几乎上了当。这次,你也失败了。很多人都以为暴躁狂急的入,是容易对付的。我想,你用这种阴-手段,出其不意杀了许多被你的形象所欺骗,枉送了性命的高手名宿。” 八表狂龙的神情,变化得好快,暴躁狂野的神情一扫而空,变得阴森冷厉慑人心魄,先前狂乱的目光,变成冷电阴森的奇光异彩,有如午夜现形的恶魔眼睛,目光如利镞般锋锐。 “至少,我已经诱出你的口风了。”八表狂龙阴森森地说:“你就是那晚在客店,从我剑下逃生的人。亮名号,你是一个女人,我替你招魂,或者捉来做情妇。我需要你这种有力的内助。我这一代之雄,正缺少可用的心腹,作为逐鹿江湖的根基,你配得上我,我要你。” 谭姑娘淡淡一笑,毫不激动,剑徐徐前伸,宝相庄严,一拉马步,剑作龙吟,品亮的剑身,在阳光下幻化为闪烁不定的朦胧奇光。 八表狂龙不再多言,剑一引,传出似从遥远的天际,绵绵传来的阴阴风雷。 已整顿妥当重新就道的车与马,正快速地接近。 谭姑娘如果无法在短期间速战速决,赶到的人马将造成致命的威胁。 高手生死相搏,任何一方再加上一个人,便可稳操胜算。 所以,她必须采取主动。 剑光乍动,一道眩目惊电破空。 八表狂龙同时剑光进发,撤出了满天雷电。 剑光眩目,似乎难以分辨快速接触的人影,剑光炽盛,人影却依稀,像是人的形体已经改变,模模糊韧地附贴在剑光里。 眩光对进,急剧闪烁数次,向侧飞射,激旋而上。 双方换了位,双剑不曾接触。 接触分开的刹那间,空间里异鸣锐啸声有如鬼哭神号,三丈方圆内激起数道呼啸激旋的气流。 双方已稳下马步,异鸣与破风声徐敛。 气旋呼啸,尘埃飞扬。 谭姑娘脸上见汗,马步有点虚。 八表狂龙也好不了多久,两腑与背心汗渍明显。 神奥诡奇的一击,半斤八两势均力敌。 马步开始移动,这瞬问,似乎突然万籁无声,寂静得可怕。 但马车正急驰而来,蹄声如雷。 剑光再动,化成惊心动魄的满天激光。 “铮!” 剑首次接触,激光散乱。 “铮铮!” 已分不清人与剑,更无法看清那一道眩目的激光是谁的。反正三丈方圆径内奇光异影闪动,如虚似幻雷电大作,如此而已。’ 甚至看不清双剑接触时的形状,只看到两道激光乍合乍分。 一道激光突然脱出,破空而起冉冉去远。 八表狂龙退了三步,剑光倏敛,人影幻现,挥身衣裤已被大汗所湿透,满脸全是汗水,异光阴森的双目,光采已经消失,显得有点失神。 “这……这是什么人?”他目送冉冉去远的谭姑娘背影喃喃自语:“我要设法把她弄到手,一定。”—— 小勤鼠书巢扫校 第 七 章 马和车停在十余步外,骑士们心惊胆跳,目定口呆,目送谭姑娘宛若流星破空的惊世快速身法,似乎眨眼间已冉冉远出半里外,再一眨眼便已接近里外的坐骑,快得不可思议,很难相信那是一个掠走的人。 如果没有阳光,真可能被误认是鬼影。 八表狂龙收剑入鞘,接过随从奉上的缰绳与马鞭扳鞍上马。 “长上,那人跑掉了?”随从不安地问。 “拦不住她。”八表狂龙呼吸有点不稳。目光落在不远处半倚在车座上的柳思,“柳不思,你见过那两个人的面目。” “没怎么留意。”柳思懒洋洋精神不济,说话有气无力。 “你看到激斗的情形。” “太远了,龙大人。”柳思坐正身体,箕水豹正驱车向前移动:“只看到剑光漫天彻地,剑气飞腾尘埃滚涌。哪看得清激斗情形?连剑光人影也分不清呢!凭我这两手三脚猫武功,委实不知道你们是如何拼斗的。” “那是一个女扮男装的女人。” “是吗?难怪长得像京师的兔二爷。” “兔二爷,指男妓,奕童。 “少给我废话,你看出多少线索?” “老天爷!我又不是神仙……” “闭嘴!你是调查线索的专家,耳闻目见皆是线索。” “你以为我是什么?看相卜卦下九流?”‘我不管你是哪一流,赶到县城之后,给我加劲查,查不出线索,你给我小心了。” “这……” “那两个女人,一定会留在县城落脚,不死心伺机骚扰,你必须尽快把她们的下落与底细查出来。” 一抖缰,健马向前冲跃。 “曹老兄,你们跟着这种上司办事,哪会有好日子过?”柳思向箕水豹苦笑,“说他暴躁,其实不是这么一回事,如果真的暴躁,他绝对逃不过那个假公子的剑下。老天爷!你们这几个人怎受得了他?” “他的武功,’也的确令咱们折服。”箕水豹叹口气,插鞭驱车,‘咱们也伯他,受不了也得受,老弟。” “日后你们可有罪受了。” “其实他这人不难相处,顺着他一点日子会好过的。说实话。咱们还真的心悦诚服跟随他呢!” “真的?” “你知道铁血团吗?” “名震天下的锦衣卫外围组织,当然知道。” “他们的总部就设在京都。” “听说过。”柳思随口敷衍。 “不瞒你说,鄢大人的人,在江南甚至山东,都吃得开兜得转。但在京都,就神气不起来了,铁血团的人,一直骑在咱们头上作威作福。自从龙爷来了之后,先后多次和他们在广宁门牛市单挑,每次都大获全胜,咱们在京都总算能扬眉吐气抬头挺胸了。” 京都的外城,是嘉靖二十一年建成的。奉旨修筑的人,正是大奸严离的儿子严世蕃督建的。外城建成,把天坛包在城内了。 也因此一来,京都不再是四四方方的大城,南面凸出一大块,共占地周二十八里。最西的两座城门,中间那座就是广宁门,后来又改为广安门。 广宁门的牛市占地甚广,也是械斗的好地方,外城的不良子弟。经常相约在这里群殴。 “铁血团的重要人手不在京都,大部份功臻化境的干员分散在天下各地活动。所以这条龙在京都耀武扬威。”柳思用懒洋洋的声调说,“你们的气焰,一旦威胁到他们的权势,你们的日子会很难过的,你老兄可不要沾沾自喜自我陶醉。” “管他呢!”箕水豹又叹了一口气,“这次南下,能否活着回去,谁也不敢逆料,日后的事谁知道呢?” “巡缉营与九华剑园的事,到底为了甚么利害冲突?”柳思有意无意地探口风。 “我也不清楚。”箕水豹摇头,“好像是说。南京巡缉营的。人,缉私盐找错了门路,套上了九华剑园的人,冲突时死了一位弟兄。” “你们的人就毁了剑园,大举兴师问罪,赶尽杀绝而后快,报复未免太过分了吧?” “这叫做骑虎难下呀!巡缉营的人办事,任何大小事务从不肯善了,不然岂能保持权威?绝剑狂客不是善男信女,声誉甚隆朋友众多,就算他肯服输,他的朋友也不会计心袖手旁观。这一来,双方除了全力以赴,别无他途,宰掉他是唯一永除后患的良方。” “南京方面,为何要前来凤阳与体们会合?你们快马加较赶往南京,岂不省事?在南京乘船前往安庆,既秘密又安全,实在没有必要来凤阳会合。” “预定赶来会合的人,是从苏杭一带以重金请来的高手名宿,会合之后秘密走陆路,经广州越霍山,从潜山的背后封山穷搜。由南京的另一批人,走安庆虚张声势,也负责截杀吴家赶来声援的朋友,彻底清除吴家有关的亲朋好友,今后大江两岸,没有人再敢干预巡缉营的事务了。” “晤!一石数鸟,够狠的。”柳思苦笑,“你们将付出可怕的代价,难怪你有不知是否能活着回京的想法。你们的主事人,把希望完全寄托在八表狂龙身上,何其愚蠢?你们沿途闹事,几个正邪高手名宿,就把这条龙缠住了。如果我是绝剑狂客,只要乘机派几个高手,骚扰行布迷阵,一定可以把你们鼻子拖住团团转。” “你是最精明的猎人,依你看,这些把我们杀得七零八落的人,会不会是绝剑狂客派来的?” “绝剑狂客不是枭雄,老兄,他不会派手下或朋友来冒生命之险,更不可能请妖魔鬼怪行凶。”柳思用行家的口吻说。 但他心中一动:这两个武功惊人的小姑娘。 “绝剑狂客不是枭雄,不会豢养有爪牙,但却有一些交情深厚的热心英雄朋友,激于义愤或交情,这些人会不顾一切作乾坤一掷。”他进一步解释。 “长上要你去查。”箕水豹瞥了他一眼,“你支撑得住吗?” “三五十记拳掌,要不了我的命。”柳思脸上有怪怪的笑意:“我如果拒绝……” “他会整得你更惨。” “我知道,所以我不会拒绝。” “那就对了,好汉不吃眼前亏,老弟。”箕水豹用世故的口吻劝解,“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你必须承认某些人是天生的强权,某些人注定了可以任意主宰他人的生死,反抗拒绝是没有用的,认命吧!” “我知道。江湖朋友如果不找强者投靠,混不出什么局面来的,连要命阎王这些不可一世,横行天下独来独往的凶魔,必要时也招朋引类狼狈为奸呢2所以,我会知趣地合作。” “你的意思……” “他要去查,我当然非去不可。而且乐意呢!” “乐意?” “是呀!不然,一天到晚跟在他身后,听他呼来喝去打骂交加,把我当做跟班奴才,我那有机会办自己的事?我这人受不了规律性的生活,当初我辞去七猛兽的工作,原因就是猎人的兴趣消失了,我要过我认为值得探索的各种有情趣生活,其中绝对没有做跟班奴才这一项。目下我承认他是强者,我任何时候,皆可以离开他的眼看手及范围,办我自己想办的事。” “逃走?” “不.老兄,我看结果的兴趣浓厚得很呢2” “看结果?你……你打浑水摸鱼的主意?” “没甚么啦:老兄。”柳思的手,像老朋友话旧般,轻拍箕水豹的肩膀。“我所说的话,你一个字也没听到。如果有一天你能活着回京都,就有机会想起这些可笑的事,呵呵!” 箕水豹眼中。本来涌起机警的神色,这时突然变成茫然,随即注意力转移至驾车的工作上。 前面,临淮县城在望。 *** 这是一座时有时无。变化多端的小城,称之为城,不如称之为乡镇来得恰当些。 淮河的水灾,比黄河好不了多少。 这座城有时消失在滚滚洪流里,有时又重新建起来;有时在河北,有时到了河南。 它曾经有多种名称:钟离、燕、中立、临淮。 最后,在乾隆十九年,这座县城终于在人间消失了。 小小的土城墙围成一圈,那就是县城。城内城外街巷弯弯曲曲,房屋东一堆西一团,沿河堤一带。街道向东西零零星星伸展,谁高于谁就可以建一座码头。总之,一切建设皆杂乱无章,谁也没有做永久的打算。 怎样做永久的打算?说不定明年就来一场大洪水,这一带又成了泥淤平原,片瓦无存。 与西南二十里外的中部相较,一是天堂,一是地狱,根本不能比。 但这里,却是商旅的中心,活力澎湃,充满朝气,市面繁荣,交易活络。 每个人活在天灾人祸的阴影下,依然生气勃勃,热爱生命,斗志高昂,勇于接受生活的挑战。 淮河下游真是名符其实的水乡泽国,天老爷在那一带,派天神妖怪狠狠地踏裂、踩陷许多土地,形成无数河流纵横,沼泽密布,以收集各地雨水。 人散步在低洼的土地上,除了天就是水。所积的水也分向东流,左灌泅州,右入洪泽湖。后来,大泅州城也陆沉从世间消失了。 在淮河北岸一带,马匹成了罕见的无用牲口,既不能拉车坐乘,也不能耕田,小船成了主要的交通工具。 那些血案如山的罪犯,只要弄一条小舟,往河流纵横的地方一窜,躲上十年八年,活得十分如意。 没有人能找得到他了,水乡泽国生活条件相当丰裕写意呢! 所以在凤阳一带犯案的人,只要能从临淮一带,偷渡过二四百步宽的淮河,跨上北岸一带便安全了。 进入栈埠林立的市街,便进了龙蛇混杂的狩猎场。 八表狂龙一群人,住进靠近临淮钞关的鸿福老店,第一件事便是处理尸体,天气炎热,十四具尸体必须及早处理。 洪荒狮处理尸体的经验丰富,天没黑,十四具尸体便已入棺,寄居在南效的圆慧古刹,尘埃落定。 柳思一安顿停当,便无精打采出店打听消息。 他向箕水豹表示,任何时候他皆可离开,不是吹牛,他的工作本来就是单独秘密进行的,八表狂龙的人,根本不可能有效地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天黑之前,他已经摸清了城狐社鼠的活动。掌握了地方豪强的门路,连治安当局的线索他也搭上了线。 八表狂龙依往例包了一进客院,晚膳毕,在客厅召来了洪荒狮和柳思,急于了解当前情势。 “我需要时间。”柳思充分发挥他调查的长才,“两个小女人显然在城郊隐身,在城里查不出甚么来的。几个凶魔在咱们到达的半个时辰,落脚在东郊的龙王府,距街尾约三里左右,随时都可能潜来鸿福老店撒野行凶。街西的悦来客栈,有四男两女极为可疑……” “不要理会这四男两女。”八表狂龙立即打断他的话:“只要你全力查出这两个小女人的下落底细。” “龙大人,你不要干涉我的调查工作好不好?该接近谁调查谁,那是我的事,那四男两女如果与两个小女人有关 “闭嘴!我要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八表狂龙又摆出主子面孔。 “洪荒狮洪老大抓我来替他跑腿,我听他的。”柳思不再示弱,口气转硬:“你们雇请洪老大,替你们调查剑园吴家的下落,他有权拒绝吴家下落以外的差遣,你凭甚么要我怎么做?洪老大,你怎么说?” 洪荒狮大感尴尬,坐立不安。 “洪老大,你可别忘了你那一行的行规,你是受雇办某件特定的买卖,而非替人做打手。你和雇主走在一起,本来就是犯忌的事。你看吧!调查的事还没开始,你就受到连累,遭了池鱼之灾,死了七个人,你还在这里干甚么?改行做奴才?” 这番话份量不轻,也理由充分。 “柳不思,你就少说几句吧!”洪荒狮手足无措。 “他娘的!你为何把我抓来陪着你倒楣?”柳思气冲冲地说,“我受不了你们这些人的窝囊气,我要走了。洪老大,我不计较你绑架我侮辱我的过节,毕竟往昔咱们曾经有雇主的情谊,不要阻止我回徐州,好吗?” “你敢?”八表狂龙拍案怒叫:“洪老大已经将你让给我了,今后你必须一切听我的。 你如果胆敢逃走,巡缉营各地的人,都会把你当作要犯处治,各地官府也将有缉拿你的榜文。姓柳的,你最好不要惹火我。” “天杀的混蛋!我变成被人多来卖去的奴才了。洪老大,你给我牢牢地记住,这笔帐,我会找你算得一清二楚。”柳思破口大骂,接着虎目怒睁,“姓龙的,你也最好不要惹火我。恼得大爷火起,我会横下心,做一桩杀人放火的大案,把你这混蛋咬进去,狠狠地咬住不放。鄢狗官绝对庇护不了你,你这条想在天下称雄道霸的狂龙,将是死龙一条。要不,太爷投奔江西袁州,投效一鹰一龙,唆使一鹰一龙对鄢狗官的人群起而攻,连狗官也性命难保,你将是困在浅水的蹩龙。” “你试试看?”八表狂龙凶狠地说。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用不着试。” “你……” “我再次郑重警告你,不要再摆主子面孔。今后办事,你,最好不要横加干涉,外行人干预内行人,永远成不了事。今晚我要出去侦查两个小女人的下落动静,你如果派人跟踪,一切后果自负,出了事我到对岸做水贼或者打渔,你无奈我何。” “你最好给我安份些,哼!”八表狂龙口气一软。 “如果我有兴趣,我一定可以跑到中都,大闹皇城或者杀一些皇亲国戚,狠狠地咬你一口,你将称雄无望。霸业成空,所以,你也最好识趣些。” “你办得到吗?” “要不要打赌?” 洪荒狮不得不阻止他激怒八表狂龙,将他向外推。 “走吧!你去侦查两个小女人的下落。”洪荒狮苫着脸,“我已经没有人可派给你策应了,一切你自己小心在意。” “你少给我猫哭老鼠假慈悲。”柳思不领情。大踏步往外走,“七猛兽已经死了两猛兽,你最好及早回家善后,摘掉招牌另谋出路,你已经不配吃这碗猎人饭了,还来得及改行。” “这混蛋可恶!”八表狂龙冲他的背影发狠:“你最好别让我兴起毙了你的念头。” 柳思转身回顾,冷冷一笑,一言不发走了。 *** 城墙像土堤,象征性的城门,夜间挡不住任何人出入,方便得很。 其实城外的街道比城内多,杂乱无章的房舍与城内混杂成一团,夜禁形同具文,河滨码头区,夜市通宵金吾不禁。 柳思在东郊活动了一个时辰,二更初正时分到了西码头一带市区,小街把栈埠区与街市分开,街市这一面也就是码头区的精华地带,各色店铺杂陈,旅店酒坊邻比,小巷子则是藏污纳垢的地方,出入的嫖客成群结队。 他像一头伺鼠的猫,在五福客栈对面街角的暗影里,留意进出旅客的动静,有耐心地静候变化。 首先是四个穿了长衫,像仕绅般的中年人入店。 不久,偕同另四个相貌堂堂的旅客外出,其中一个梳了道髻,却没穿道袍,清瘤高瘦,颇有仙风道骨的气概。 八个人谈谈说说,进入不远处的钟离酒楼。 街灯明亮,他认识四个长衫客,是城外东码头区,临淮钞关西街的悦来客栈内,那四男两女可疑、旅客中四个男的。 他也进入酒楼,登上二楼的食厅。 钟离酒楼规模甚大,连五家店面。 楼下是水客船伙计小饮聚会的五座大食厅,楼上则有三厅两进雅室,供有身分地位.舍得花钱的食客设筵。携有女眷的旅客,可在以屏风隔开的雅室冶宴。 八个人在临窗的一副座头,叫了一桌盛肴把盏言欢。 柳思只有一个人,必须在角落的小桌自斟自酌。 楼上灯火明亮,三座并联食厅,已有八成座。 酒莱香扑鼻,人声嘈杂,有了几分酒意的人,在比谁的嗓门大。 在酒楼食店,是唯一不受传统食不言,睡不语礼俗所拘束,可以放浪形骸的地方,也是反传统的表现场。 他发觉那八位仁兄的邻桌,另有四位年轻英俊的食客,穿得体面,气概不凡。 只是,有点娘娘腔,不像个大男人,大概是从中都来的大户人家少爷公子。 可是,逃不过他的法眼。 四个都是女扮男装的假货,有两个正是悦来老店的可疑女旅客。 可疑的男女在一处进食,绝不是巧合。 看到那位梳道髻的人,左额角那块钱大的亮疤,也就知道这人的底细了。 他在天下各地游荡、冒险、云游、浪迹,耗去八年岁月,见闻广博熟知江湖掌故武林秘辛,以各种不同的身分,与形形色色的牛鬼蛇神订交道,博闻强记,过目不忘,他的才华是多方面的,他有游戏人间的充足本钱。 这个梳道髻的人,其实是真的老道,一个天师道不守清规,无恶不作的不法道人。 “这妖道怎么与人结伙了?难道想在中都禁地作案?”他心中暗付,大感诧异。 再留心四个女份男装的女人。她们一面进食,一面悄悄低语,不时留意邻桌八个男人的动静。 定下神,他停止进食。 刹那间,吵闹的酒楼,在他耳中万籁俱寂。 并非万籁俱寂,八男四女所说的话,在他耳中清晰地传来。 这种以心神意识探索的神技,天赋足的人也要参修二十载方能有成。 不久,他离开了酒楼。 *** 龙王庙距市区约三里左右,位于河滨的一处土丘顶端,草木森森,四野罕见人迹。 除了涨洪水,或者闹干旱,人们平时忘了这位龙王,有旱有涝才请他吃冷猪肉。 要命阎王五个老凶魔,就在这毫不引人注意,人迹罕至的龙王庙落脚。 摄魂骷髅与一个门人,也和五凶魔在一起,这凶魔损失了两个门人,恨比天高。 门人负责守夜警戒,六个凶魔在破败的殿堂中,商量对付八表狂龙的计谋。目下多了仰止山庄七个劲敌,他们必须好好策划,谋而后动。 神案上点了两枝大烛,殿中的光线仍然不够,显得阴森森地,加上六个凶魔相貌狰狞,真像六个魔鬼在这里举行会议。 闯来的人如果胆气不够,真可能被吓死了。 “我反对在这里大举袭击。”冷剑公羊不方是主张谨慎行事的人,不同意摄魂骷髅打铁趁热,不论何时何地,不断袭击的办法,“在城市动手打打杀杀,很可能受到官兵的弹压。 这些狗东西已将尸体寄厝在圆慧寺,显然急于就道,去向必定是南京。下南京必须走定远县山区,任何地方咱们都可以发动,偷袭或打埋伏最为有利,杀一个算一个,一击即走,避免与那条龙决战,逐一铲除爪牙之后,再全力埋葬他。” “邓老哥,我也主张在荒郊野外地宰他们。”要命阎王说:“在街市袭击,一比一,咱们挡不住那小狗,万一被堵在那一条死巷子里,那就偷鸡不着蚀把米啦!荒郊野地可以来去自如,主动权控制在咱们手中。邓老哥,不要操之过急,少些挫折,影响不了咱们的威望,只要埋葬了这小狗,谁还介意咱们的挫败?” “我担心夜长梦多,以后的情势不易控制。”摄魂骷髅也知道在城市袭击有困难,只是复仇的念头过于殷切,过去从没遭遇过如此惨重的失败,难免有点急躁,“小狗似乎并不打算急于动身。也许打算等候机会偷偷溜走呢!” 地府魁星突然跳起来,手本能地落在盛魁星笔的笔袋里,警戒的目光,表示已有所发现。 “怎么啦?”要命阎王警觉地问。 “我听到异常的声息。”地府魁星低声说,同时打出噤声的手势。 “不要疑神疑鬼了,不会有人前来讨野火的。”摄魂骷髅说:“四周已布下了摄魂散,我还真希望有人闯来送死呢!” 庙门是洞开的,这时多了一个人。 “是吗?”是一个穿青直裰的蒙面人,用浓重的凤阳腔官话接口:“摄魂散在有风的旷野,效用有限得很。” 要命阎王右手一抬,要有所举动了。 摄魂骷髅跳起来,左袖提起了。 “先别动手。”蒙面人摇手示意,泰然踏入殿门,“在下是贩卖消息的人。生意不成仁义在,谈不拢诸位如果不甘心,再动手还来得及,是吗?” “你是谁?”摄魂骷髅声音俱厉,功行双袖随时皆可发动猛烈的攻击。 “呵呵!干咱们这一行的人,通常秘密交易,非必要不露名号。” “老夫不信任你。” “理由何在?” “你不配。” “在下……” 摄魂骷髅哼了一声,一袖疾挥,罡风乍起,鼓风声似隐隐风雷。 蒙面人屹立如山,衣袂飘飘,像站在狂风的中心,劲烈的袖风撼动不了他。 “咦!”要命阎王一惊,似乎不信老魔这一记裂石碎碑的袖劲。没能将蒙面人震飞,是不真实的事。 相距不足八尺,袖桩前端,距屹立的蒙面人仅两尺左右,正是袖劲最可怕的威力圈内,足以将一个一流内功高手,震裂躯体飞抛出庙门外。 一声冷叱,摄魂骷髅右手一抬,无形的指风破风,传出破风的锐啸。 蒙面人左手一拂,指劲斜飞一泄而散。 摄魂骷髅吃了一惊,但不死心,踏进一步,青灰色的左手掌伸出袖口。 这瞬间,蒙面人近身了,快得不可思议。 旁观的五个凶魔根本没看到蒙面人移动,似乎蒙面人早就与摄魂骷髅面对面贴身而立了。 “你再撒野,我要你生死两难。”蒙面人的左手。扣住了摄魂骷髅的右手脉门。左手五指如钩,按在老魔的脸上,食指与无名指的指尖,搭住老魔的双目,只要多加半分劲,就可以把老魔的眼珠戳破。 摄魂骷髅心胆俱寒,只感到右半身像是虚脱了,完全失去反抗力,护体神功已失去护体作用。 “你……你是谁?”老魔快要崩溃了:“老夫横……横行天下半甲子,从来没……没有人能在一……一照面伺,在老夫已发动攻击时制……制住老夫……” “就算是第一次吧!滋味不好是不是?”蒙面人信手一推,将老魔推出八尺外,“不要问在下是谁,在下今晚前来是善意的。” 一声厉叫,摄魂骷髅羞怒地拔剑。 “你准备再撤野了。忽视在下的警告。”蒙面人历声说:“剑出鞘,毁你的手,说一不二。” “你……”摄魂骷髅失去拔出剑的勇气。 “你不信?在下轻易地释放你,没缴你的兵刃,让你有机会撤野,你居然不醒悟,让在下有毁你的借口和机会,你到底是哪一种天才蠢蛋?在下如果没有把握主宰你的生死,会让你有撒野的机会吗?” 任何一个不笨的人,也知道他说的是实情,即使不是仇家,也会先将人制住再打交道。 “阁下,你到底想怎样?”要命阎王知道情势不妙,心虚地上前打交道。 武功与妖术,皆超尘拔俗的摄魂骷髅,一照面便成了待宰的老牛,结果未免太可怕了。 其他的人哪堪一击? “贩卖消息。” “甚么消息?” “性命攸关的消息,事关你们几个凶魔的死活。” “废话。” “是吗?八表狂龙也许说狂话,但不说废话。” “咦!你是他的……” “在下如果是他的人,结果如何?没知识。” “开出价码来。” “一百两银子。” 要命阎王从腰袋里,掏出两只十两金锭抛过。 “八表狂龙第一批从南京来会合的高手,已经到了,我查出来了,诸位,半个更次之后,他们一定会来的,须及早为谋。” “赶来会合的是什么人?” “已知的有十二个男女,其中之一是西岳炼气士子虚散人鲁大刚。” “咦!这……这可怕的.妖道,怎么可能做别人的走狗?”地府魁星大吃一惊,意似不信:“你……你是不是眼花,看错了人?” “他左额角那块疤,是四年前云游山西绛州,看到路旁凉亭中,有一位美丽的少女歇脚,惊为天人,被欲念冲昏了头,用妖术劫色,被途经凉亭的一个人,一刀削掉了一层皮肉,幸好及时用遁术逃得性命。那少女是游戏风尘的女杰迎春花。砍他一刀的人,叫柳心田,当时途经该处的目击者,有关中八杰的四位豪杰。这件事,江湖朋友知道的人不在少数。”“老夫听说过……” “你们可以等他来,就可以证明是不是他了。及早为谋,再见。” 声落,光影一闪即没。 “天杀的!快走!”要命阎王变色而走。 “可能这家伙就是柳心田。”摄魂骷髅也脸色大变,“也就是铁血锄奸团第一可怕刀客、霹雷虎柳心田。他也不是好东西,专砍大豪大霸脑袋的杀神。迁地为良,我可不想在这里等西岳炼气士。” 片刻,人去庙空。 *** 老凶魔们落脚在龙王庙的消息,是柳思查出来的,刚来乍到他便杏得一清二楚,已充分表观了他的才干。 八表狂龙竟然相信他的消息可靠,当然也是洪荒狮在旁替他吹嘘的结果。 老凶魔们刚走,五个黑影已接通而至。 五个人,以八表狂龙为首,只带了一个芳兰玉女,这位美艳的少妇是他的忠实拥护者。 另三个是从五福客栈与鸿福老店来的人,由正式穿起道袍,悬了八宝乾坤袋,背系七星剑的西狱炼气士率领,另两个是一男一女。 五个人表现得非常狂妄,毫无顾忌地快速冲近庙前广场,似乎没将六个名震江湖的老凶魔放在眼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直捣中枢。 庙门是大开的,小型庙宇庙门也是殿门,里里外外黑沉沉,鬼影俱无,既没有警哨出面拦截,更看不出曾经有许多人住在这里。 “那个小混蛋的消息不可靠。”领先向庙门闯的八表狂龙,一面走一面骂柳思靠不住。 “慢!”后面的西岳炼气士突然高叫:“贫道赶他们出来。” “子虚道长,里面没有人。”八表狂龙怒气未消,但总算止住脚步。 “你不信贫道的判断?”西岳炼气士也是一个目无余子的人.说的话充满挑衅性。 “就算有人,何所惧哉?”八表狂龙傲态毕露。 “那你请便吧!”西岳炼气士冷冷地说,干脆闪到一边袖手旁观。 八表狂龙也冷哼一声,一拉马步,双掌一错,吸口气功行百脉,袍袂无风自摇。 西岳炼气士猛地急退两步,吃了一惊,似是被一股无形的强烈劲道所逼,总算能及时后退消去压力,这才知道这条狂龙,的确具有狂傲的本钱。 掌一翻,八表狂龙跨过门槛。猛地一掌吐出,罡风骤发,隐雷殷殷。 这瞬间,砰一声大震,劲气进爆变成急剧流转的气旋,大开的六扇庙门砰啪急震,声势惊人。 八表狂龙马步一乱,疾挫八尺,几乎被尺高的门限绊倒,右手拾不起来了。 西岳炼气士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暴叱,一颗鸡卵大的青磷毒火弹破空射入大殿,砰然大震中火光一闪,绿焰飞溅,刺鼻的青烟怒涌。 一声剑吟,所有的人同时撤剑戒备。 没有人冲出,里面绿光眩目,青烟弥漫,毫无动静,不像有人。 “嘿嘿嘿……” 屋顶突然传下刺耳的阴笑,一个黑影站在殿脊上。 芳兰玉女惊叫一声,掩耳伏地浑身战抖,受不了直撼脑门的怪笑声,她是内功与定力修为最差的一个。 西岳炼气士急剧旋舞,右手剑左手袖外张,袍袖飞扬风声大作,口中吟吟有词,怪眼似乎绿焰闪烁。 蓦地一声沉叱,左袖底鱼贯飞出七道青芒,向远在五六丈外的屋脊激射而去。 “桀桀……格格……” 黑影的怪笑声换了嗓调,有若粟啼鬼号。 第一道青芒在丈外爆炸,爆碎成一团青色的飞星,第二道衔尾而至,也爆散成火星飞坠,然后是第三道…… 最后一道青芒爆炸的同时,黑影发出一声长号,摇摇晃晃向下挫,软倒在屋脊上。 西岳炼气士喜极若狂,冲前数步飞跃而上,单足一点瓦,身形急冲屋脊。 屋脊空空,仆伏在屋脊的黑影失了踪。 “咦!” 西岳炼气士半途刹住身形,站在距屋脊丈余的瓦面讶然轻呼。 一声爆震,西岳炼气士突然斜飞而起,砰一声摔落在近鸱吻处,再反弹抛出,剑先一步抛出三丈外。 “桀桀桀……” 怪笑声再起,但不见形影。 “砰!” 西岳炼气士摔落地面,地面似乎亦呈现震动。 “哎哟……”西岳炼气士的狂叫,惊心动魄。’“仙长……”西岳炼气士的一个同伴,奔出抢救,骇然惊呼。 距仍在挣扎的西岳炼气士仍有丈余,突然飞抛而起,手舞足蹈远出两丈外,砰然摔落,狂叫救命。 女的随后冲到,到了西岳炼气士身侧,身旁黑影幻现,啪啪两记耳光声清晰入耳。 “恩……哎……”女的狂叫,仰面便到。 八表狂龙从侧方冲到,但黑影一闪即没。 “桀桀桀……” 怪笑声从庙侧的树林中传出,笑声摇曳,渐渐远去。 “不……不是摄魂骷……髅……”摇摇晃晃站起的西岳炼气士惊恐地厉叫:“是谁戏……戏弄贫道?” 夜黑如墨,虫声四起。 庙后的芦苇上萤火飞舞,似乎有不少鬼火飘浮,就是不见人迹。 ***人都走了,幸好没有死人需要处理。 久久,龙王庙一如往昔般死寂。 屋脊终于升起一个人影,身材娇小玲珑。 庙侧人影冲霄而起,戏弄西岳炼气士的黑影,重新出现在屋顶,站在梅上方摇摇欲坠。’“你真与那些老凶魔有关连?”黑影用刚才的嗓音问,并没打算扑上,可知已经看出娇小身影的身分,所以没流露出敌意。 “我不认识他们,听说过而已。”娇小的黑影的女性嗓音已表明身分,她是谭姑娘。 “那你为何而来?” “希望能减少他们的压力。” “他们都是人人皆曰可杀的凶魔。” “双方结怨的起因在我,错不在这些凶魔。”谭姑娘为自己的行为辩护:“在一般人心目中,他们也许真的该杀,但这次错不在他们,我只希望能减轻心中对他们的亏欠。” “原来如此,你看到了经过。” “是的。” “你能替凶魔们挡灾吗?” “不能,但可以减少他们一些压力,我的武功不错,但刚才那人用怪异的七道奇光、从远距离向休袭击,但不知是何种霸道的暗器?” “那不是暗器,是用元神驾驭的兵丸。” “飞剑?” “不是,叫天罡追魂箭,可在三十步内贯穿人体,普通刀剑一触即崩碎寸断,七八成内功也仅能将箭震偏,但仍会折回连续攻击。每枝箭有连续攻击七次的后劲,以后碰上这个人,知道如何应付了吧?” “这……” “不必谦虚,小姑娘,我知道你很了不起,八表狂龙奈何不了你。而据我的估计,如果不是在黑夜,八表狂龙可以用躲闪反击的真才实学,击毁七枝箭并无困难。”黑影等于是告-诉她,如何对付西岳炼气士:“你与九华剑园吴家有何关连?” “你对九华剑园有成见?”谭姑娘反问。 “何以见得?” “你在帮助这些人人皆曰可杀的凶魔。” “诚如你所说,这次错不在他们。小姑娘,你不能逃避问题。” “我无可奉告。” “如果我逼你呢?” “你最好不要。”谭姑娘不甘示弱。 “要不要试试?” “你无奈我何……”何字声落,人一闪不见。 黑影并没追赶,摇摇头走了—— 小勤鼠书巢扫校 第 八 章 四更天,柳思返回客店。 五更天,八表狂龙急急带了四个人,由柳思领路,疾赶南郊一座农宅。 八表狂龙狂态不改,声势汹汹破门而入。 结果农户主人惊恐地告诉这些暴客;借住的两个小姑娘,刚走了片刻,留下话说:前途见。 两件事都晚了一步,八表狂龙快气疯了。 *** 临淮的治安,除了县本身的治安人员之外,另有军方的巡防区,由凤阳衙与皇陵衙派出,负责中都外围的安全,直接受中都留守司调度。 因此,白天任何人也不敢公然携械走动,更不敢在城内城外公然闹事,打打杀杀必须在夜间进行。 八表狂龙不走了,他有他的打算。 他的五个手下,加上洪荒狮的四个人,实力仍然坚强,虽则洪荒狮四个人,并不完全接受他的指挥。 洪荒狮四个人,活动员为自由,不必事事听命于八表狂龙,因为他们要外出活动打听消息。 茶楼酒馆,是打听消息,传播谣言,寻找门路,结交朋友最好的地方。 芳兰玉女对柳思的好感,与时俱增。 两次重要的消息都是正确的,已充分表现出他的超人才干,连八表狂龙也不得不对他刮目相看,不再对他疾言厉色。 午牌末,芳兰玉女和他出现在钟离酒楼。 码头各种大小客船往来不绝,旅客和水夫上上下下;这些人都不是按时进食的族类,所以钟离酒楼的食客,午晚两餐仅多几个人而已,平时食客来来去去,无限讲究定时进食。 芳兰玉女虽则愿意与他偕行,其实也出于八表狂龙的授意,骨子里的用意是监视他,还真怕他一走了之。 他知道芳兰玉女的武功,是一流中超一流的高手,武林十大超绝指功中的穿云指,火候相当精纯,真可以虚空击倒丈外的对手。 所有的人,包括八表狂龙在内,全把他看成三流混混,拳脚也勉可算二流的,因此,他的地位最低。 芳兰玉女是八表狂龙的亲信,所以应该说,两人同行,他是芳兰玉女的跟班。 但他的工作,却是芳兰玉女无法取代的,上了酒楼,他就是主人而非跟班了。 午膳时光刚过,食客仍有三五成座。 踏入楼门,他一眼便看到近窗的一桌,五男一女六位食客,正是八表狂龙不许他过问的人,是两家客店来历不明的两批旅客中的几个。 当然、他心中有数,这些人的来路,全在他掌握之中。 六个人中,没有西岳炼气士在内。 他直趋邻桌,神气地向趋前张罗的店伙,点出八味佳肴,来三壶徐沛高粱。 六男女表面上不介意他的存在,暗中却对他留了心。 不远处的一桌,是仰止山庄的七个人。他们与八表狂龙成了朋友与同盟,当然了解柳思的底细,不再对他敌视,但也没转变为好感。 也许,东方姑娘对他与白发郎君,曾经走在一起的事难以释怀,始终认为他是好色的混混。 另一角落,两位小姑娘扮成小老头,居然扮得颇为神似,两人低头慢侵进食目不旁视。 也许真是凑巧,冷剑公羊不方与地府魁星,也在右厅小饮,凶狠的目光,不时落在仰止山庄的人身上。 芳兰玉女对两个老魔深怀戒心,那晚她就是被地府魁星出其不意一袖震飞的。 “不必理会两个老凶魔。”柳思看出她的不安,笑吟吟安慰她,“在这座皇城附近的小城,公然在大庭广众间惹事,那是一场灾祸,连吵嘴打架也得进监牢的。这两个老凶魔是聪明人,不会愚蠢地惹祸上身。而且有仰止山庄的大菩萨坐镇,他们决不敢撤野。能喝几杯吗?” 酒菜送上来了,柳思亲自斟酒。 “可以喝几杯。”她大方地说:“我这种想在江湖扬名立万叫字号的女人,不能喝不能玩成吗?” “我知道,我曾经有几个像你一样的女性朋友。”他坦然地说:“都是一些相当幸运,已经名利双收的名女人,你想要的、该要的都有了。” “不是都有了,而是真正想要的却没有。”芳兰玉女脸上有飘忽的神情:“一个女亡命,如此而已。有时候,我也不知道我究竟想要什么,追求些什么,连我自己也不了解真正所要的是什么。” “不谈这些涉及内心欲望的事,有伤感情。”柳思撇开话题:“你们不急于就道,等什么?” “我也不知道,这是龙爷的决定。” “兵贵神速,这条龙葫芦里到底卖些什么药?你也是出尽死力的人,应该向他陈明利害呀!” “他不会接受任何人的意见。” “话不是这样说,你们一些手下的人该据理力争。” “没有用的。”她苦笑:“最好不要与他争执他计划好的事。就因为你表现得莱桀骜不驯,所以……” “不要扯上我。”柳思冷笑:“我不是你们的人,更不是他的手下。我要办的事也是计划好了的,不需要他横加干涉。” “咦!你要办甚么事?”她听出些征兆,这征兆并不是她所愿见的。 “找出九华剑园的人呀2”柳思笑笑:“早些办妥,我也可以早些恢复自由,不是吗?” “你想得真妙,龙爷已决定带你在身边……” “他别想。”柳思怒意上涌,大声叫嚷,一掌拍在桌上,杯筷乱跳。 真不巧,酒杯一掀,酒泼出,他装模作样抢救酒杯,以免酒杯滚跌下桌。 一把没扶住杯,反而将杯撞飞,酒也随之飞溅,无巧不巧酒星溅在邻桌的女食客身上。 女食客是三十余岁的徐娘,相貌不怎么出色。身材却是第一流的,曲线玲珑,浑身媚力,是西岳炼气士的同伴,当然是有身分地位的母大虫。 女客一蹦而起,柳眉倒竖杏眼睁圆。 也被酒溅及的中年人,更是怒火勃发,站起踢开凳,怪眼彪圆狠瞪着柳思。 “狗东西你找死?”中年人怒吼:“你黄汤喝多了,撑坏了想找死……” “哎呀!大叔,对不起,酒没长眼睛,很抱歉。”柳思离座,嬉皮笑脸道歉:“还有这位美丽的姑娘,酒弄脏了你的衣裙,真不好意思,我来替你拭抹干净……” 他的大手,笑嘻嘻地伸向了要爆发的女人,上擦衣下抹裙,双手齐至往胸腹凑。 这还了得?不像话,女人怎受得了?杏眼喷火猛地就是一耳光掴出。 说真巧,他恰好半途缩手,俯身伸手拾杯,玉掌间不容发贴发结上方掠过。 在旁人看来,完全是巧合,掌挥身俯若合符节,双方齐动不着痕迹。 女人一掌落空,也许用力过猛,身随掌转,斜冲出三四步,几乎冲及邻桌的食客。 邻桌有四个水客打扮的铅豪大汉,最接近那位仁兄不长眼睛,或者视觉有偏光,只看到女人胸部高挺硕大的乳房,扭身略闪,邪笑着伸手相扶,伸的却是禄山之爪,送上门的豆腐不吃,岂不暴珍天物? 手爪刚要触及乳峰,女人的左手两指,同时到了大汉的眼前,二龙争珠极为狠毒,要毁大汉的双目。 接触事出意外,速度也快,而双方的反应,也是迅疾无比。大汉的头急后仰,手离开女人的胸前,谁也没占到便宜,危机在瞬间消逝。 同一期间,当女人斜冲而出的刹那间,中年酒客取代了女人的位置,一掌劈向俯身拾杯的柳思后头。 又是巧,柳思抓住了杯,却不在原地挺身站起,似要转身回桌,身形一转,脑袋斜升,恰好一头撞在中年人的腰胁下方,无意中躲过一掌断颈的危机。 转身挺起的速度快,撞击力当然不少,噗一声响,中年人仰面便倒,淬不及防,两人跌成一团。 柳思在上面压下,惊叫一声,有时无巧不巧,撞在中年人的下颚近喉处,急急忙忙爬起。 中年人吃足了苦头,骤不及防,当时也不会运功聚力,不但来不及反击,也被连续两撞重击腰胁和喉部,只感到眼中星斗满天。 中年人一蹦而起,芳兰玉女到了,拉了晕头转向的柳思急退,退出中年人出手所及的范围。’ “我要葬了仍沧混蛋2,,中年人跳起来怒吼。 厅中出现八表狂龙,带了箕水豹和洪荒狮。 “都给我住手2,r八表狂龙声如沉雷。’‘ 所有的人,真被他慑人的威势镇住了。 柳思是唯一不介意的人,也知道这条龙发怒的原因。 “这两个混蛋男女行凶。”他指指中年人和柳眉倒竖,怒火冲天的女人,“你来得正好。你一定不会让他们灭你的威‘风。” “该死的2我警告过你,不许你招惹他们。”八表狂龙怎受得了他的不驯态度,被怒火一冲泄漏了天机。 “是他们招惹我!” “闭嘴!” “咦!你是什么意思?”他虎目怒睁,“他娘的!你是胳膊往外弯呀?你要别人替你卖命,却又不替卖命的人担当,你是甚么没种英雄?你他娘的一定是失心疯神经错乱,今后谁还肯替你卖命?” “你这狗东西少给我胡说八道,他们是自己人。”八表狂龙透露得更多。 “自己人?”他装出恍然大悟神情,换上了嬉皮笑脸,“想不到你还安排了伏兵,真有几分将才。可是,你这就不上道了,我负责查线索,你不把自己人告诉我,出了事故你能怪我?岂有此理!你在浪费我的时间,甚至有意陷害我,既受到敌人的计算,又受到自己人的不意袭击,两面受敌,送了命那才冤哉枉也。” “你……” “长上,他的话颇有道理。”箕水豹及时向盛怒的八表狂龙进言:“咱们的人也不知道他的身分,所以才发生事故。” “柳不思,你也不要太放肆了。”洪荒狮不得不出面教训他,“你给我滚!不许在这里进食,” 他瞪了洪荒狮一服,哼了一声,丢下僵在一旁的芳兰玉女,愤然大踏步走了。 八表狂龙已摆足了威风,不再计较他的无礼。 *** 扮小老头的两位姑娘,匆匆会帐跟下楼,跟出店外傻了眼。街上行人拥挤,柳思的身影不见了。 “这是一个极为精明的眼线,机警万分。”谭姑娘在街旁发怔,拿不定主意:“天知道他往何处钻走的,咱们该往何处追?捉不到眼线,咱们怎知道他们的图谋?” “分开找,你往东我往西。”吴姑娘采用追踪的老办法:“我扭心的是,他们虽然暗中安排了人,我们势孤力单,须防螳螂捕蝉,不知黄雀在后……” 身旁多了一个老太婆,冲两女一笑。 “你们要找人?”老太婆笑问,神情友善。 “是的,刚才酒楼里出来的一个人。”谭姑娘也和气地说。 “哦!一个年轻高大的人?” “是呀!你……” “往东走,走进前面的巷子里去了。”老太婆伸手向东一指:“那条小巷子老身熟悉,我带你们去。”“谢谢,老婆婆。” “那是一条死巷子。”老太婆领先摇摇晃晃举步,“老身是本地人,那巷子的人老身都认识。这个年轻人老身陌生,一定是那一户人家新近从外地来的亲友,老身替你们问一问。” 果真是民风纯朴,连一个走路也不稳的老太婆,对陌生人也那么热心,两位小姑娘太嫩了,居然毫不生疑,十分感激地跟在后面,像乖顺的绵羊。 迎面来了两个水夫,青巾包头齐眉包住,头上居然还加了一顶遮阳笠,更不易看到面貌了。 两人瞥了老太婆一眼,眼神一动。 “这鬼女人来这里干什么?”错身而过之后,右首那人低声向同伴讶然问。 “谁知道?”左首那人说:“别管他人的闲事啦!反正这小巫婆不好惹,而且不是你白发即君喜欢的一类女人。” “我哪敢管这妖怪般女人的闲事?”扮成水夫的白发郎君摇头苦笑,“我床上的女人,一定要任由我摆布,可不想被女人控制。这小女妖据说睡觉时,都有妖魅保护她,房里有第三个人,实在倒胃口。” “呵呵!第三个如果也是女人,左拥有抱岂不更有情趣?你不仅是花丛老手呀!”同伴打趣他。 “房里甚至床上有妖魅,你笑得出来?”白发丛君并不以为有趣:“我哪算得了花业老手?至少我选择女人是有条件的,可没有美丑一概全收,母、火、狼、神全要,我又不是收垃圾的人。” “那个仰止山庄的女人够你的条件?” “不错,不但够条件,而且……” “而且甚么?” “可以打击仰止山庄的威望;我就看那些侠义之豪不顺眼。”两人谈谈说说,进入钟离酒楼。 楼上,仰止山庄的七个男女正在进食。 *** 两位小姑娘被冷水淋头,昏昏沉沉中猛然惊醒,只感到浑身疲备不堪,像是大病一场。 谭姑娘的内功超凡,武功更是出类拔萃,她能与八表狂龙拼成平手,可知她已功臻化境,脐身超绝高手之林而实至名归。 可是,她却糊糊涂涂成为待决之囚。 这里不是囚房,而是一座颇具大户人家的花厅,第一眼她便看到太师椅上坐着一个年龄与她相当,美得令同性女人。也感到屏息的小女人。 她软弱地爬起,左右两个二十余岁清丽出色的侍女,松手旁观不帮助她站起,只用冷森的眼神注视着她。 “这……这是什么地方?”她勉强站稳,警觉地打量四周。 “这是城西郊,靠近淮河的一座别墅。”美丽的少女笑容十分动人,“我暂时借作落脚的地方。” “你……是……” “你不要多问,你两人的底细我一清二楚,略施小技,你们该说的都说了。” “哦!我明白了,我两人是落在你手中了,你……你就是那位老太婆。” “你很聪明,料中了,不愧称潇湘龙女谭潇湘,洞庭渔父谭南岳的掌上明珠。当你没替九华剑园吴家的人功拳之前,你的身价值不了几文。现在、你应该值五千两银子以上。” “你是……” “月华仙子霍双成。” 谭潇湘不知道月华仙子的名号,她的足迹仅限于洞庭湖四周,并没在江湖走动。 潇湘龙女的绰号,是洞庭的人士称呼她的赞美词,她的水性超绝,人生得美,人见人爱,所以还不算是正式的绰号。 但已经在江湖露脸的吴姑娘,脸色突然苍白失血。 月华仙子,一个出道三年,无恶不作的巫门新秀,巫术幻术造诣之深,据说已和早年宗师级的天地神巫不相上下,驱神役鬼,可能还略胜一筹。 “你这妖巫!”吴姑娘倒抽了一口凉气,“你……你要干甚么?我们可没招惹你……” “一个人出了麻烦,与是否招惹了某个人无关。”月华仙子的笑容得意极了,也流露出妖气:“麻烦出在你是绝剑狂客的女儿,你的身价值一万两银子以上。” “你……” “巡缉营悬重赏捉拿你剑园吴家的人,花重金请人缉拿你吴家子弟,已经是尽人皆知,江湖无人不晓的大事。你是绝剑狂客的女儿吴惠茹,巡缉营如果出价少于一万两银子,我是不会把你卖给他们的。他们南京方面的人,已经陆续抵达会合京师来的人,遍搜你吴家隐身的潜山地区。我要和京师方面的负责人讨价还价,这将是我收入最丰厚的一笔买卖。” “你……你想到后果吗?” “你不要妄想威胁我,我月华仙子还没碰上配威胁我的人,你吴家的助拳朋友,已经在途中向这里赶,我敢说没有任何一个人,能逃得过本仙子的手掌心,我将捉一个卖一个。嘻嘻!想起来就乐上老半天。” “你会受到报应的……” “嘻嘻!你以为报应神是你老爹的朋友吗?别蠢了。这世间,强存弱亡;报应宿命,是安慰那些可伶虫的骗人话,你如果相信,铁定会倒楣。你们安心等待厄运临头,不要妄想打逃走的笨主意,我去找那个京师来的八表狂龙,看他是否出得起一万五千两银子。” 她俩正想向厅外逃,脚一动,用不上劲道,已经被两侍女抓住,拖狗似的往后房拖。 *** 鸿福老店客院的客厅中,八表狂龙一反往昔暴躁的性格,看完由店伙转交的帖书,并没暴跳如雷。 他日下多了两个人:西岳炼气士,与及一个叫毒王蜂的美丽徐娘。 南京赶来会合的人,消息已经走漏,已没有守密的必要,所以将为首的两批人主事,带在身边便于指挥掌握,也便于商量策划。 西岳炼气士会道术,有神鬼难测的神通;毒王蜂胡姣,精于用毒,江湖经验丰富。 “这个自称月华仙子的人是何来路?”八表狂龙冷然将书帖递给坐在下首的洪荒狮,“她好大的胆子,居然傲慢地要我去约会地点见她,她说有两个剑园吴家的子弟在她手中,你猜是真是假?” 洪荒狮只带了柳思与会,两人颇获八表狂龙的信任,接过书然脸红耳赤,顺手还给柳思。原来这头猛兽不识字,大概只认识代表他身分的两个字:洪涛。 “你看看,看你有何高见。”洪荒狮讪讪地说:“至于月华仙子,在下略有所闻。” “她是江湖上颇有名气,出道三载声威日盛的巫门新秀。”柳思一面看帖,一面补充洪荒狮的意见,“她的巫术极为精深,会驱使六丁六甲,会五鬼搬运术,通晓役鬼驱煞放阴等等神技。她说有两个吴家重要的子弟,在她手中待价而沽,大概不假,她的役神大法火候精纯,铁打的好汉也会巨细无遗地招供。” “子虚道长知道这女人的道行吗?” “不知道,贫道没见过这个女人。”西岳炼气士脸无表情,说话死板板地像债主。“道术与巫术是两码子事,不能混为一谈,也不能放在一起比较道行深浅,虽则在行法上性质小有雷同。没见过她之前,贫道不便妄加评论她的道行。” 老道说得谦虚,神色上却反是,道不同不相为谋,相互排斥轻视无法避免。 “好,我去见她。”八表狂龙冷冷一笑,下了决定:“请道长和胡姑娘一同前往,洪老大与柳思也去。” “我不去。”柳思断然拒绝,“我只负责侦查,不与人动手拼命。你们如果与那女巫一言不合,互不妥协打起来,我和洪老大岂不卷入是非,遭了池鱼之灾?” “废话!凭你那两三下花拳绣腿,用得着你动手拼命?万一打起来,你给我躲远些,免得丢人现眼,灭咱们的威风。你跟去调查,看那鬼女巫在搞什么花样。” “这……” “你非去不可。”八表狂龙大叫。 “去就去,叫那么大声干什么?我又不是聋子。”柳思也大声说:“这可是你说的,万一打起来,我躲远些免得灭你的威风。” 他哪能不去?只不过以退为进而已。女巫帖上所说的两个剑园吴家子弟,他首先便想到那两个神秘的小姑娘,得前往查看究竟。他对那位勇斗八表狂龙的女郎甚有好感,已猜出两位姑娘是剑园的人了。 他与九华剑园从无来往,与吴家非亲非故,无意中卷入游涡,暗中把情势略加分析。 如果把巡缉营与九华剑园,放在秤上称量,他宁可选择帮助九华剑园,心中早已认定鄢狗官的爪牙不是东西。 *** 约会见面的地方,是西南郊十里地的枕淮村。那是一座三四十户人家的小村庄,三面树林旷野,一面是稻田鱼池,也是接近的唯一小径穿越处,来的是什么人,远在三里外便可看清。 小径从东南伸过来,路口是通向凤阳中都的大官道,人不能去得太多.以免惊走月华仙子。人少了,没有实力支撑谈不出结果来。 共出动七个人,八表狂龙当然另有安排。 约定时间是午正,这期间少不了各展神通。月华仙子给八表狂龙一天时间准备,而且约会时间是午正,表明她的约会是诚意的,希望能成功地做成这笔买卖。 八表狂龙带了西岳炼气士、毒王蜂胡姣,箕水豹曹日升、芳兰玉女孔兰芳。加上洪荒狮洪涛、柳思、七个人乘着坐骑,浩浩荡荡驰向枕淮村。 驰上大官道,后面已有不三不四的人跟来了。 八表狂龙与贩卖人口的人约会,已经不是秘密,店伙中隐藏着有心人,这些京都来的神秘客,一举一动皆难逃过有心人的耳目。 八表狂龙也无意制造神秘,他的行动在徐州便已经走漏消息了。 *** 全村关门闭户,连家犬也被拴在屋里不准出来,显得死气沉沉像是空村,阴森恐怖的气氛慑人心魄。 村中心的广场,月华仙子一身黑,只有脸是白色的,因为脸上似乎“敷”上一层白粉。 黑眼、红唇,其他一色白,不像人的面孔,妖异诡话令人莫测高深,真的具有七八分鬼或怪的形象。 腰间有剑,手中有一根两尺小型招魂短幡,胁下有八宝袋,她是盛妆而来的。 七个人站在三丈外,面面相对。 月华仙子出道三年,已经在江湖甚有名气,不但是巫门新秀,也是江湖后辈中,声威如日初升的年轻一代风云人物之一。 她这种鬼怪打扮,有如妖魅白昼幻形,既看不出年龄,也无法分辨相貌,谁知道她是不是真的月华仙子? 洗掉脸上的粉,谁又知道她到底是谁? 在场的七个人中,没有人曾经见过月华仙子。 洪荒狮是大名鼎鼎的江湖猎人,也不曾见过月华仙子。 柳思在七猛兽的眼中,是见多识广,具有调查神通的万事通,但他不曾见过月华仙子。 八表狂龙也是江湖新秀,也是野心勃勃的年轻一代风云人物,双方的成就与际遇不同,但与任何一个闯荡江湖的英雄豪杰一样,追求名利的目标却是一致的,任何事一旦牵涉到名利,就会引发暴烈的冲突—— 小勤鼠书巢扫校 第 九 章 “你就是月华仙子?”八表狂龙狠狠地打量着这个妖异气冲天的怪女人。 “那就是我,是我致书请你来的,不是吗?”月华仙子的女性嗓音相当悦耳,脸上却看不出任何变化,连眼神也不流露任何感情,似乎整个脸部已经僵化了。 “为何不以本来面目相见?” “因为本姑娘已发现了凶兆。” “凶兆?你的意思……” “昨晚三更以后,这里就有人像游魂孤鬼般,搜遍了全村每一角落,天亮之前失望地撤走。所以,本仙子认为你没有前来谈买卖的诚意。” “我不知道昨晚来的人是何来路,但可以保证不是我的人。如果不想和你谈买卖,我不会来。买卖的份量我要知道,如果不重要,不要浪费我的时间。”八表狂龙豪气飞扬,威风凛凛,“你月华仙子的信用相当可靠,别人还请不动我八表狂龙呢2希望你的货真的很重要,不然你将会因捉弄我八表狂龙而付出代价。” “本仙子一向信用可靠,江湖上有我的地位。”月华仙子的口气也相当自负:“我不知道你八表狂龙,在江湖份量如何,但既然你的主子是鄢总理,可知你的份量相当重。鄢总理在南京的人中,巡缉营人才济济,高手名宿甚多。有许多可以独当一面的江湖豪霸武林前辈,既然由你出面撑大旗,可知你必定是众望所归的超绝人物。” “少废话,说你的买卖。” “两个人。”月华仙子不介意他的急躁,“一个是绝剑狂客的女儿吴惠茹。一个是绝剑狂客的知交,洞庭渔父谭南岳的女儿,潇湘龙女谭潇湘。她俩跟踪你们已经有不少时日,目下两人都在我手中。”一语惊人,众人大感意外。 “真的?”八表狂龙意似不信。 “我月华仙子装神弄鬼,硬诈软骗无所不为,但绝不做假买卖,信誉保证。” “我要看人。”八表狂龙郑重提出先决要求。 “谈妥之后,我会带你去验明正身。” “你没把人带来?” “我月华仙子是成了精的老江湖。” “好吧!开出价码来。” “两个人,一万五千两银子是最低价,一并出卖,绝不分售。”月华仙子真有买卖行家的派头,“验明正身之前,交出一成定金。验明正身之后,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你这是恶意敲诈。”八表狂龙跳起来,“一万五千两银子将近一千斤,挑也要十几二十个人。南京总理衙门的赏格,绝剑狂客也只有三干两银子,他的女儿.值不了一千两。” “龙天霸,你少在我面前睁着眼睛说谎。”月华仙子冷笑,指出对方的错误,“吴惠茹曾杀掉巡缉营力士,五行剑沈豪就是死在她剑下的,她是挑起这场大江上下游。血腥遍地狂风暴雨的主凶。南京巡缉营悬赏她父女的奖金,同是三千两银子。” “在下从京都来……” “京都来也一样,应该早就知道南京方面的事。事实上从南京赶来和你会合的人,前后已暗中秘密抵达的就有二批之多。” “该死的!你似乎真的完全了解情势……” “我是跟在南京赶来会合的人后面,最先到达这里的,闲话少说,一万五千两银子,你要不要?” “数目太大,我得向南京总理衙门请示。如果准了,也得由南京拨款,这不是短期间所能办妥的事。” “我等你半月。”月华仙子向后退,“这里到南京,脚程快的人,来回七八天足够了,届时我再通知你。” “不行,你……” 黑影一闪,再闪,几难看清形影,消失在民宅的屋角。 第一个追出的人是西岳炼气士,身影也一闪即逝。 八表狂龙则向侧方飞跃而出,也一闪不见。柳思一拉洪荒狮,示意赶快溜之大吉。 “我不能走。”洪荒狮摇头拒绝。 “小女巫在这里布下了幽冥幻境自保,只有定力超人功臻化境的高手,才能在这幻境里打打杀杀,你算老几?你连最差劲的芳兰玉女也不如,追进去等于白送死。” “可是……” “怕八表狂龙责怪你?” “这……” “洪当家,他娘的!你忘了你是谁,你甘心做起奴才来了。”柳思毫不客气出言挖苦: “替雇主打打杀杀拼命,你应该改行做保德打手。你完了,你枉送了手下弟兄七条命。你还要……” “你给我闭嘴!”洪荒狮恼羞成怒。 “你不走,我可要走了。”。 “你滚吧!” “好,滚,再见。”柳思扭头便走,走了两步再扭头:“但愿真有再见的机会,我还不希望你死在这里呢!洪老大。” “你……” “你死了,我就没有留下的借口,也就无法看到结果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对打打杀杀有兴趣,也许这是某些男人的劣根性吧!我就是那种某些男人之一。好在我已经杀戏了八年,兴趣不再那么浓厚了,性情逐渐改变,对人生的看法也有了改变,所以改用游戏风尘的态度,冷静地坐山观虎斗,偶或伸手拉一把不算太坏的一方,很好玩的。 呵呵!好好珍重。” 他出村走了,走得泰然自若。洪荒狮听不懂他的话,一直把他当成拳脚武功三流人物。 所有的人都不见了,洪荒狮毫不迟疑地奔入八表狂龙进入的小巷。从此,世间消失了这个人。 *** 柳思坐在村外小径旁的草棚内,意态悠闲注视在不远处的小河,河上有一条小木桥,河下鹅鸭成群悠闲地觅食,人世间的杀戮与这些家禽无关。 半里外沉寂的村落中,不时传出惊人的此喝声,不时飘来一些令人毛骨依然的怪声浪,却听不到兵刃交击聋,可知没发生面对面的拼搏。 月华仙子只有三个女人,女人通常避免力与力的拼搏。巫门人士不论男女,也从不寄望在武功上出人头地。 田野中出现三个人,沿田埂绕走,最后到了小桥头,毫不迟疑向草棚接近。 是三个村夫打扮的中年人,当然不是村夫,显然挟在肋下的布卷内,直的是剑,略弯的是刀。 “喂!里面怎么了?”为首生了一双鹰目的挟剑中年人,指指不远处的村落向他问,堵住了棚口,“好像打起来了。” “不知道。”他坐在固定的草棚木凳上,口中百无聊赖地咬着草梗:“你们进去看看不就明白了?” “你不是八表狂龙的人吗?” “狗屁!”他粗野地说,安坐如故,“我是我,一个天不收地不要的浪人,打打杀杀争名夺利的事与我无关。我与八表狂龙非亲非故,怎么会是他的人?” “你说谎,你本来就和他一起住在鸿福老店……” “你这家伙这想当然的想法,狗屁之至,住在一起,不见得是他的人呀!” “而且你是和他一起来的。” “一起来没错,但我不是他的人。” “反正都是狗腿子,我要你……” 冲上伸手抓人,一抓落空,柳思已先一刹那倒跳出棚外去了,手伸人跳配合得妙到颠毫。 “不关我的事。”柳思大叫,撒腿便跑。 百步外是土坡地,树林茂密。他像疯了般拼命狂奔,脚下沉重势若奔牛。 三个中年人绕过草棚,急起直追,一跃三丈,速度惊人,三五起落便追了个首尾相连。 柳思突然折向奔跑,连折三次,每一次皆及时摆脱追到身后的人,最后终于穿林而入。 人一进林便形影俱消,三个中年人不死心,快速地在林中分枝拨叶穷找,不理会遇林莫入的禁忌。 柳思出现在入林处的侧方百步左右,钻出林缘便劈面碰上仰止山庄的七个人。 他似乎颇感吃惊,僵在大树下进退失据。 他应该不怕仰止山庄的人,因为仰止山庄的人,知道他替八表狂龙卖命,双方至少是站在同一边的人。 仰止山庄的人,暗中与八表狂龙秘密协定对付九华剑园吴家,除去竞争的劲敌。 “那三个人,可能是你们的敌人。”东方玉秀摆出女强人面孔,似乎认为吃定他了,“你只顾自己逃命,没发出讯号通知龙爷出村擒捉他们,到底有何居心。是不是有吃里扒外之嫌?” 原来这处森林,是仰止山庄七个人的埋伏区,人躲在林子里,可以看清百步外草棚所发生的动静,说的话也听得一清二楚。 “你这个女人实在可笑又可怜。”柳思神情一变,变得流里流气毫无惧容,“见利忘义,莫此为甚。你帮助鄢狗官的走狗,对付名气与仰止山庄相等的同道,你想过这件事日后传出江湖,你仰止山庄会有些什么结果?四大金刚。”他转向四个怒目而视的四金刚,“你们久走江湖,难道也如此无知短视?” “你说什么?”大金刚厉声问,声势汹汹。 “我说你们四个狗都不吃的大混蛋,有陷主于不义的嫌疑。你们该设法劝阻这个被宠坏了的小女人,不要做出让仰止山庄声誉扫地的不义勾当。这个小女人名令智昏,为情所迷,甘心替八表狂龙做不义的事,你们应该看得一清二楚。” 风金刚大怒,大手一抓,却抓了个空,柳思闪身撒腿便跑。 仰止山庄七人,怎肯甘休?奋起狂追。 森林区林木森森,追人不易,柳思已不见踪影。 *** 柳思出现在一座农台里,刚踏入门,便感到一股震撼心神的罡气,直袭而来。 他不假思索身形左右闪晃,避开汹涌如狂涛的劲气。 一名老村夫持着点路杖,立身厅中。 老村夫惊讶柳思竞能闪过他的攻击。柳思对于老村夫的真力,极为在意。 双方同时展开攻击。 二人心中都把对方看成可怕的劲敌,因此接实的爆震力极为凶猛,势若石破惊天,两种浑雄内家潜劲进娱,把大厅形成可怕的力场爆炸中心,一声虎吼,柳思狂野地旋身扑上了。 老村夫的杖刚收回,身形也刚稳下,没料到他汗毛未伤,而且奇快地扑上,已来不及出杖,百忙中双手将杖向前猛推。 “啪!”柳思的左手拍中杖,杖立即爆断,他的右掌已排空直入,现龙掌真力骤吐,掌已变成银灰色,奇异的潜流如山洪倒泻。 老材夫丢杖,扭身避招反击,金丝缠腕扣他的腕脉。上了年纪的人,反应与体能毕竟差了些,爆发力也不够迅速强烈,成了挨打局面。 手爪距他的腕部半尺左右,老村夫如中雷殛,手一震,人化流光斜冲出丈外,砰一击左肩撞在厅壁上,墙的白粉纷纷龟裂脱落,屋宇摇摇。 一声长啸,柳思第三次扑上了。人影一闪,再闪,化为流光逸出厅外,一闪不见。 柳思也转身跟出,一闪即逝。 *** 在另一面树林深处,柳思随手折下一段树枝,去掉枝叶,制成一根两尺二寸的鸡卵粗手棍。 “我不会让你有布陷阱的机会,因为我是一个不喜欢卖弄自负的人,斗心机技巧,我没胃口。”他像是自言自语,“我承认在江湖上,巫道人士最为神秘可怕。一个拔尖的超级内外功皆臻化境的高手,很可能栽在巫道一个三流小术士的手中。” “你怕吗?”右侧后方一株大树后,传出老村夫的语音。 “平时,我当然伯。”他拂动着手棍,“半夜三更好梦正甜,突然刮起一阵阴风,床上出现几个鬼物,不吓个半死才怪。但面对面,我一点也不在乎移山倒海,撤豆成兵等等伎俩,不信你可以试试,我会任由你施展得淋漓尽致,然后一棍打破你的头。” “混蛋2老夫是用巫术攻击你吗?”老村夫从树后放出大骂。 “在村屋裹不是。你御杖的内功是乾元大真力,大石磨一杖可以中分,用掌发丈二内可遥碎碑石,很不了起。” 柳思转身直瞪着者村夫,眼神极为凶狠凌厉。如果眼神可以杀人,大概就是他这种眼神可以办得到:“你已经下过毒手了,这次我将以牙还牙。” 这是无可置疑的警告:他要以绝学回敬了。 老村夫先前有五尺长的问路杖在手,也占不到丝毫便宜,目下两手空空,更休想有所施展了。 “你手上的劲道十分怪异,练了些甚么鬼怪邪门功夫?”老村夫不理会他的凶狠,用话套他。 “我又不是大白痴,为何要告诉你?”他的怒火消失了,但逼近至一丈左右,“反正你这老鬼的乾元大真力,火候虽精纯,但精力不足,我足以控制你的劲道,不让你的劲道发挥至极限,所以,我一定可以把你打个半死,以警告你出手便用绝学伤害陌生人。” “放屁!你是甚么狗屁陌生人?你是那批人的同伙,没出息的走狗一个。”老村夫骂得更凶:“进来的六个男女无一庸手,那个年轻的甚么八表狂龙,向鬼魅攻击时所用的武功,可怕得令人心惊胆跳,掌出劲道聚成大不过径寸的力线,击中尺厚的砖场,远在丈三四左右竟然形成穿透的鸭卵大洞孔。你这家伙不曾进来,事后一个人留下来穷搜,会是差劲的庸手?你……” “且慢!”柳思摇手阻止对方发牢骚,“掌出不可能将劲道聚成力线,只能利用强劲的大面积爆发力及体。你是说,八表狂龙竞具有这种超乎常情的掌力?” “半点不假。你是他的同伙,你不知道?” “我只知道他的剑术功夫高明,手上功夫也了不起。” “也许他真的很了不起,但在小女巫面前也无用武之地,白白浪费精力。但小女巫的巫术,也伤害不了他。”老村夫苦笑,“老夫老矣!二方面都对付不了。” “晤:我知道他的底细了!”柳思自言自语: “那是与金针掌性质相同的掌功,只是发掌的内力不同而已。知道来龙去脉就不难对付。老家伙,你刚说什么?” “我说,老夫耄矣!二方面的人都对付不了。 “哦!你不是小女巫的人?” “废话!我是来找她的。” “为何?” “和你们一样,找她要九华剑园的人。” “原来如此。”柳思丢掉手棍,举步离去。 “咦!你……”老村夫大感意外。 “不关我的事。”他头也不回大踏步走了。” “这家伙是怎么回事?”老村夫喃喃自语。 *** 鸿福老店中,八表狂龙找来南京方面的几个负责领队,冷静地调兵遣将,不再冒失冲动。 逼迫月华仙子失败,他必须面对恶劣的情势,他必须得到绝剑狂客的女儿,作为追索剑园子弟的人质媒子。月华仙子狮子大开口,要一万五千两银子,他作不了主,也没有一万五千两银子。 急足飞传信息到南京,他有半个月时问作决定。 不管南京总理行辕,肯不肯拨交一万五千两银子,这期间,他必须十万火急进行搜寻月华仙子下落的大计,能把人弄到手,大事定矣! 这次七猛兽接下调查剑园子弟下落的买卖,大亏老本,七猛兽来了四个,已经死了两猛兽,目下老大洪荒狮又失了踪,料想必定凶多吉少。 黑虎吕强成了主事人,人快死光啦!目下只有一个随从可用,柳思已经不受他指挥了。 来了十个人,先后死了八个,真够惨的,几乎要全军覆没啦!而工作还没正式展开呢! 客房中,愁眉苦脸的黑虎,长嘘短叹怨天恨地,垂头丧气像个大病末愈的衰弱老人。 “你如果再不见机放手返回真定,将把命断送在这里。”柳思好意相劝,“难道说,你要人死光了再撤手?” “目下有了绝剑狂客女儿的消息,但没正式证实之前,龙爷是不会让我离开的。”黑虎坐立不安,说话有气无力,“尤其是你……” “不要管我的事,吕兄。”柳思说:“洪老大失踪,必定凶多吉少,你正好以人已损失净尽,需将寄厝的灵骸运送北返为借口,乘机撒手不管,这是你们硕果仅存的两个人,保全性命的唯一机会。” “可是……” “不论他肯不肯,你都应该试试,这是你们保命的最后机会了。” “他不会肯。” “我会助你一臂之力说服他,试试吧;不管他肯是不肯,对你也没什么损失。” “好吧!我试试看。”吕强叹了口气,“天哪!我有何面目回去见所有的弟兄?” “他娘的混蛋!”柳思破口大骂:“你怎么不说,有何面目见我?我在徐州活得平平安安,被你们四个混蛋逼上死路,我真该讨回这笔债,把你们打个半死出口气。既然你们快要死光了,我也不再和你计较啦!” “该死的!你配说这种话?”黑虎激怒了,从凳上跳起来,“你别以为你跟上了龙天霸,爬上了高校,便狐假虎威,在我面前充起人样,哼! 你……” 柳思一闪既至,铁拳左右齐挥。 重重地在黑虎的左右颊着肉开花,快逾电闪乾净俐落。 黑虎仰面即退,撞倒了长椅,大吼一声,向前猛扑,来一记猛虎扑羊,不理会正在流血的口鼻。 柳思双掌一分,格开击来的双爪,拳掌一合,来一记钟鼓齐鸣,落在黑虎吕强的太阳穴上。 “呃!”黑虎受不了啦,仰面再次暴退,眼前看不清景物,只看到满天星斗。 随从吃了一惊,本能地冲出挡住柳思,阻止柳思跟上向黑虎出手,金豹露爪劈面便抓。 糟了!掌背被柳思扣住了,劈拍两记耳光声暴响。 随从不但眼前发黑,而且感到天旋地转,仰面便倒。 砰一声响,柳思重重地将门关上走了。 *** 仰止山庄的四大金刚名称与佛门的风、调、雨、顺四大金刚不一样,比较霸气,称为风、雨、雷、电四大金刚。是神,而不是佛,只有风金刚神与佛同名。 他们也四出走动打听消息,对帮助八表狂龙的事非常热心。 四金刚自以为功臻化境,至少风金刚所练的至大至刚纯阳真火内功,已算得上一流高手,所以他们的胆气也超人一等。 但是,他们怕摄魂骷髅。 他们的武功也许与老凶魔相差无几,但老凶魔的妖术却令他们胆寒。 一朝被蛇咬,三年怕草绳,上次在徐州吃了亏,至今仍心底生寒。要不是那次恰好有人救援,七个人准会成为摄魂骷髅的俘虏,作为仰止山庄的肉票。 但大白天,他们不怕老魔撤野。 他们的女主人,白天就敢和老魔拼命。 四人分为两组,一走城外一走城内,找门路打听有关九华剑园吴家的消息,也留意月华仙子的藏匿处。同时也调查几个凶魔的落脚所在,因为八表狂龙已表明同仇敌忾态度,要和他们并肩联手,痛宰几个老凶魔。 在城内走动的是雷金刚和电金刚,在城内走动没有安全上的顾虑。即使遇上摄魂骷髅,老凶魔也不敢在城内白昼公然行凶。 找了几个地头蛇,皆一无所获。 本地的龙蛇,知道外地来了许多可怕的强龙,他们共同的看法,是不得罪任何一方,严格保持中立,任何方面的消息皆讳译莫如深,一问三不知,以免惹火烧身。 折入一条小巷,小巷通向东门城角,一边是土城墙,一边是零星散布的小屋,都是些贫民住宅,大白天也很少有人走动,主人几乎全在码头上干活,要天黑才会回家。 “水怪康和怎可能住在这种地方?那家伙在河上做买卖风光得很呢!” 雷金刚不住察看巷边的破败住宅,找得有点不耐烦:“咱们恐怕白来了。” “住在这种地方,才不会引人注意呀!老三,你以为这些做贼的混混。真积有万贯家财?”老四雷金刚说:“连你也不信他会住在这里,别人更不相信啦!晤!还有相信的人也找来了。” 前面一座小屋角的树下,踱出意态悠闲的柳思。 他们都知道柳思是调查的专家,可想而知,必定也找到门路,来向水怪讨消息了。 柳思看到他们,脸上冷冷的,往路旁一站,毫无害伯闪避的意图。 此举引起了雷金刚的反感,也勾起了昨日七人也追不上他的羞愤,狭路相逢,他竟不走避,名号响亮的雷金刚怎受得了?冒火啦! “这次你还走得了吗?“雷金刚火暴地大步上前。 柳思哈哈一笑,疾退至树后,再一闪便到了屋旁拔腿便跑。 “你这混蛋还想逃?”雷金刚怒叫,与电金刚衔尾急迫。 迫了几间房舍,柳思的身影消失在前面的屋角。 二金刚怎肯罢休,脚下、紧势如奔马。 雷金刚追得更快,他狂急地绕过屋角,不料柳思就伏贴在墙根下,腿突然冷不防地伸出来。 雷金刚惊叫一声,重重地向前摔出,骤不及防被绊倒,绊的力道又急又猛,足胫几乎折断,栽出去吃足了苦头,像倒了一座山。 随后跟到刚转过屋角的电金刚,才听到叫声,迎面看到有物闪动,还分不出是啥东西,大拳头已吻上了面孔。 他的鼻子几乎被打裂,眼前一黑。 接着第二拳重重地击在小腹上,力道如山。 “恩……” 电金刚大叫,鼻孔血流如涌。 “哈哈哈……”狂笑声渐去渐远。 二金刚愤怒如狂,急起狂追。 追出小巷,柳思的身影已消失.前面出现了白发即君及一个中年人.双方又是狭路相逢,看清来人是谁,已经面面相对,快速地撞上了,立即先下手为强。 城内警戒森严,所以白天活动的人都不带刀剑,以免被禁卫军人员误会,被抓住送入卫城大事去矣!因此都不敢带刀剑外出。 白发朗君抢得先机,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近身立即相搏,拳打脚踢一阵抢攻,与雷金刚缠上了,拳掌着肉声惊心动魄。 中年人与电金刚缠上了,贴身相搏记记凶狠。 棋逢敌手,将遇良材;你给我半斤,我还你八两。双方的武功难分伯仲,近身搏击必定出现难分招式的乱打局面,看谁禁不起绵绵不绝的打击。 猝然碰面争相抢制机先,无法争取时间运功要好,因此拳脚交加显得极为激烈,谁也无法主宰全局行致命一击。 正在缠斗间,一旁出现了二个人。 “他们是我的!” 摄魂骷髅兴奋的叫声入耳。 另一个是要命阎王董千里。 二个凶魔并不加入,他们快速地在外围绕了两圈。 砰然大震中,白发郎君与雷金刚抱在一起,重重地摔倒了,他们昏迷之后仍死抱在一起,并躺在地。 雷金刚与中年人,随即分开向两侧摔倒。 *** 二个老凶魔押解四个高手,非常胜任治快。 首先制住了气海,再拉脱双肩关节,用牛筋绑住双手,一个牵两个像在牵牛。 丈高的土城墙连小孩也可以爬过,越墙而出便到了城东南郊区。 他们选没有人的旷野行走,将人牵往藏匿处。 摄魂骷髅走在前面,牵着二个金刚穿越一座树林。 “那天救走你们的人,是不是你们的庄主一剑愁东方未明?”邓八荒一面分枝拔草,一面回头盘问雷金刚,“那混蛋不但救走了你们,还救走了白发郎君东门小辈以及星斗盟的四个男女杀手,可恶至极!” “庄主不会离庄走动。”雷金刚咬牙切齿,“庄主若来了,还容得你如此撤野? 你……” “劈拍!” 邓八荒转身,两耳光将雷金刚的话打断了:“一剑愁是什么东西?他只凭着大批爪牙在江湖上耀武扬威,以北地剑术宗师自居.到底胜过几个当代高手?在我的面前,‘他的剑术不值一文。所以,我有把握敲诈他几千两银子。” “你少做清秋大梦了!” 雷金刚满嘴流血,愤然大叫。 “老夫的梦皆是好梦,嘿嘿嘿……”摄魂骷髅继续往前走,怪笑声刺耳难听,“你们找那个什么八表狂龙托庇,岂奈我何?他自身难保,你们认命吧!有你们二个在手中,我一定可以将那个小美女诱出来活捉。喂!东门小辈……” 老凶魔心血来潮,扭头向白发郎君呼叫,想盘问那天晚上,救走他们五个人的人是谁。 身后鬼影俱无,不但白发郎君两个俘虏不见了,牵着俘虏的要命阎王也失了踪,人并没跟来。’ “董兄!”老凶魔一怔,提高嗓门大叫: “赶快跟上来好不好?” 毫无声息,林深草密,这种无需修整的杂树林,林下视界远不及三丈。 “咦?”老凶魔蓦然心动,牵了人转身循原路急走。 “董兄……”叫声继续着。 循着踏革的痕迹走了三十余步,便看到要命阎王伏在树下,寂然不动像具死尸。 而两个俘虏,当然不见了。 “董兄,你……” 老凶魔大吃一惊,扶起要命阎王,略一察看,便知是被击中右耳门,一下子便被打昏了。 要抢救并不难,打击的人并无意要他的命,打昏的力道控制得恰到好处。 “董兄,你怎么了?” 弄醒要命阎王,摄魂骷髅急问经过。 “我……我怎么了?” 要命阎王显然神智模糊,手脚乱动含糊地问。 双方都白问了,都不知道所发生的事。 “谁把你打昏了?白发郎君吗?”摄魂骷髅抓住要命阎王的手臂猛摇。 “我……我不知道……”要命阎王总算完全清醒了,“好……好像耳朵轰的一声,我……我我……” “你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是呀!这……天杀的!东门小辈两个混蛋,又……又被哪一个杂种偷偷救走了?” “显然是被救走了!”摄魂骷髅苦笑,“怪的是那杂种无意伤害你,为什么?” “老天爷:怎么可能没听到任何声息,那杂种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到了我身后把我打昏,难道我真的老得不中用了?”要命阎王痛苦地捶打自己的脑袋叫喊。 “咱们快走,须防那杂种再跟来。”摄魂骷髅悚然地说,脸上有恐惧的神情流露。 “真得赶快走。”要命阎王更害怕,撒腿便跑。 将错开的肩关节接合,解了气海的禁制,白发郎君便可以活动自如,虽则双臂仍然用不上劲,要二两天肩伤才能复原。 中年人是颇有来头的人物,所以能和雷金刚贴身缠斗势均力敌,名头比白发郎君的份量稍重些。江湖朋友提起飞虎钟雄这位黑道浪人,宁可敬鬼神而远之,是敲诈勒索的专家。当然,比起摄魂骷髅这种宗师级的勒索专家,份量差得太远,不可同日而语,虽然都是勒索的专家同道。 白发郎君好色,飞虎好财,两人居然臭味相投,可知表面上他俩各有所好,骨子里其实两者兼好,所以一直是要好的朋友,走在一起就不足为奇了。 仅好色而不好财,那是空谈,身无分文,哪能在女色上下工夫?同样地,财多就难免与女色沾上了边,想把财与色分家,是极为因难的事。 白发郎君对被柳思所救的事,似乎没感到惊讶,但当柳思脸上涌起邪邪的怪笑盯着他,举起大拳头在嘴前吹了两口气时,他畏缩地往后退。 “你……你不能再……再打我了。”他像见了猫的老鼠,往昔的英风豪气一扫而空。 “不痛打你几次,于心不甘呀!”柳思一步步晃着大拳头逼近,“在徐州你遏我做跑腿,神气万分吃定了我。俗语说,光棍打光棍,一顿还一顿,这规矩可不是我定的!” “你这家伙扮猪吃老虎,我算是服了你……” “服不服与债无关,你所欠的债必须还。”柳思故意摆出凶狠的神情,大拳头作势挥出。 “你……你已打得我好惨了……” “第一次在老魔手中救了你,已抵销那一顿好揍。所以你仍然欠我的债……” “你讲不讲理?”他跳开八尺,情急大叫: “都是你,把我打得天昏地黑,所以才会毫无抵抗之力,被星斗盟的杀手指住我的。” “你少臭美,星斗盟的杀手既然盯上了体,他们的杀手绑架手段十分高明,随时都可以把你弄到手,与我打你一顿并无因果关系,而且我是从摄魂骷髅手中救你的,你敢否认?敢用来抵债?”柳思紧跟住他不放。 “你别把星斗盟那群二流杀手高抬了,那四个狗男女还禁不起我一击……” “是吗?你是不是太高抬你自己了?” “柳兄,何必呢?”他当然知道跑不了,柳思真要揍他,即使双手已经复原,也挡不住柳思的痛击,只好可可怜怜地用软功,“算我混蛋,有限不识泰山,我挨了你一顿狠的,几乎把命送掉,你也该消气了,是吗?我向你道歉,也道谢……” “去你的!少来这一套!说!你不远走高飞逃灾避祸,还在这里干什么,找死?” 柳思放下大拳头,表示不再动手了。 “我在风阳等朋友,准备去找星斗盟,前天晚间才来到临淮。”他向身旁的中年人一指,“他是我的好朋友飞虎钟雄,在这里发现了仰止山庄的人,你知道我对那位东方姑娘很有兴趣……” “你对找死一定也很有兴趣,哼!”柳思冷笑: “摄魂骷髅几个老凶魔也在这里。仰止山庄的人和巡缉营从京都调来的人结了伙,东方姑娘与那个什么八表狂龙,郎有情女有意打得火热,你还敢在龙嘴里争食,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你最好不要用任何理由来威胁我,我一点也不在乎巡缉营的走狗。”白发郎君气冲冲地说:“那个小美人既然在这里,我绝不放过她,是她仰止山庄的人先招惹我,我有报复的权利,而且……” “而且什么?” “美女当前,决不罢手。” “去你娘的!你是打算送命,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柳思笑骂,“不过,你可以去找摄魂骷髅。” “甚么?去找那老凶魔?我又没发疯。”白发郎君怪叫:“他在徐州就指责我闯他的禁区,不管任何理由,要勒索我二千两银子赎命。这次又落在他手上,两次都被你轻轻松松救走,再落在他手上……” “你可以用江湖规矩套牢他呀!目下他正和巡缉营的八表狂龙作殊死斗,你正好以协助他的名义,暗中作抢到女人就开溜的打算呀!” “晤……这……”白发郎君眼中一亮,“这倒是值得考虑,只是……老凶魔不好说话……” “目下老凶魔人手不足,正是用人之际,不会管那么多。试试吧!”柳思不停地加以鼓励。 “也好,我试试看!咦?你怎么也离开徐州,跑到这里来了?” “你不知道我的事?”柳思问。 “我怎么会知道?”白发郎君苦笑,“你救了我之后,我不但要逃避老凶魔,还得赶快扔脱星斗盟的杀手,连夜取了行囊南下,溜到风阳来了,根本不知近来发生的事。” “原来如此!”柳思恍然,“我被过去的朋友绑架,强迫我替他们卖命。” “什么?强迫你卖命!”白发郎君大惊:“强迫一个可以任意戏弄摄魂骷髅放神秘可怕高手卖命,你这个朋友是何方神圣?这么厉害?” “听过七猛兽吧?” “听说过,那只是几个二流货色……” “我被他们打得好惨!” “鬼才相信!” 柳思耸耸肩:“信不信由你。他们替八表狂龙办事,带了巡缉营南北二京的高手,要到安庆潜山搜寻九华剑园吴家子弟的下落,所以,我目下在八表狂龙身边跑腿。” “什么?不开玩笑?” 白发郎君睁大眼睛,无法置信。 “这是事实。我该走了!东门兄,好自为之。 柳思也向飞虎摆手示意,大步走了。 “这家伙所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 白发郎君望着柳思的背影自言自语。 “反正咱们要闹一闹,不久便明白了。”飞虎咬牙道:“一而再的受辱,我不甘心!要把债讨回来。” “好!要闹咱们就闹大些,我一定要将那个小女人弄到手。” 白发郎君又恢复了豪气。 *** 他们走后不久,风金刚和雨金刚循迹到了现场,运气不差,他们先后找到了三个目击的居民。 居民十分害怕,不敢出面管闲事,更不知道在这附近打架的人是谁,只据实把所见到的情景相告,把所听到的一些话说出,如此而已。 但二金刚一听心中有数,已猜出事情的大略经过。 他们不明白的是:救走白发郎君与飞虎的人是谁? 二个金刚落在老凶魔手中已是毫无疑问,这下问题可严重了。 如果问题是发生在与八表狂龙联手之前,问题还不复杂。老凶魔勒索赎金,不难解决,付款就是了。 但目前双方已是生死对头,事情就麻烦了。 两人调查有了眉目,立即动身返回客店。 *** 刚离开小巷口,前面小街上并肩排列着七个人。 仰止山庄的人,十余年来未曾在江湖上行走,并非代表他们已经告别江湖,他们对江湖的动静仍非常留意。 庄主一剑愁以一代剑术宗师自命,决不可能在盛年便告别江湖,山庄的人之所以未在江湖上行走,主要的原因是闭门穷参他所参悟的剑术,以及调教子女,绝非有意隐世,摆脱江湖恩怨是非。 看了七位堵住巷口,怒目而视的中年人,两金刚立即心生警惕,因为他俩认识其中的几个人,他俩都是老江湖,对一些高手名宿有相当的认识。 那位年届花甲,村夫打扮的老汉,二金刚皆不陌生,卜几年不见,相貌依旧,并没走样。 混天一掌康廉,侠义道中声誉甚隆的人物。 九华剑园园主绝剑狂客也是侠义道中人,与混天一掌有交情是理所当然的事。 走在前面的风金刚脸色一变,脚下迟疑。 七个人已堵住去路,想往前已不可能。 “贵山庄攀龙附风,与鄢狗宫的巡缉营勾结,甘心做走狗,到底是真是假?风金刚,贵山庄的七个人中,论身分你该是主事者,你在江湖有地位,我要你诚实的回答,以免影响贵山庄的声誉。” “康老兄,你以什么身分向在下质问?”风金刚把心一横,沉声反问。 “为朋友两肋插刀。康某以剑园吴家朋友的身分,向阁下求证,够了吗?”混天一掌冷冷一笑,“咱们七人皆是见义勇为,有担当的血性朋友,所行所事正大光明,绝不会做有违道义的事,都相信贵山庄的人,也有咱们一样的胸襟和担当,只等你一句话。” “绝剑狂客有诸位这些肝胆相照,有胸襟有担当的朋友,可知他交游广阔,足以自家。”风金刚一字一吐,理直气壮,“敝山庄的人极少在外走动,可就没有几个朋友肯两肋插刀度难解劫。本山庄在途中与摄魂骷髅以及要命阎王、地府魁星一众凶魔结怨,唯一肯拔刀相助的是八表狂龙官方人士,双方并肩同患难。俗语说‘投桃报李’;又说,‘受人之恩不可忘’。日下凶险仍在,当然是同患难的伙伴。日后,也将是替对方排解纠纷的朋友。阁下,在下说得够明白吗?” 理直气壮,不亢不卑,杜绝了对方兴师问罪的借口,这番话甚有分量。 “八表狂龙是否代表官方人士,是否是某个官的走狗,与咱们无关,也不需知道。”雨金刚加以补充,“双方因共思难而结交,也就是为朋友两肋插刀的朋友。诸位讲道义够交情,为朋友两肋插刀,如果不许咱们为朋友两肋插刀讲道义,这是什么规距什么霸道理由?” “好!咱们只要知道贵山庄的立场就够了。”另一位中年人沉声说:“今后敌我分明,各为朋友两助插刀。是福是祸,就看各人造化了!” 举手一挥,七个人大踏步走了。 两金刚也哼了一声,昂然而走。 *** 南京来的人分批陆续到达,一部份人住进鸿福老店,不再偷偷摸模故作神秘,而直接与八表狂龙公然露面。 住进鸿福老店的十余名男女,是南京巡缉营的精锐,其中有无情剑颜士杰、枭面人屠屠坤、断魂刀客杨彪、唯我天君罗天威一群高手名宿,都是南京方面的高手力士,分量皆不轻。 从江浙方面调来的人,也就是一直追随总理大人出巡的亲信保留,地位比巡缉营的人高,与坐镇京都的八表狂龙地位相等。但八表狂龙是主事人,其他的人皆听命于他,住在另一家客店,很少公然在外走动。 人已经到齐,且已经知道绝剑狂客的女儿在这里,这就犯不着劳师动众前往潜山山区找线索穷搜,目标已经自行送上门来啦!而且,显然是跟在他们后面来的。 客院的客厅中,八表狂龙召集各路主事人,举行紧急应变会议,与会的各路主事人共有九名之多,可知各路人马的总数可能已超出上百大关。这是巡缉营有史以来出动人手最庞大、最强劲、声势最壮的破天荒第一次。 巡缉营成立于嘉靖二十五年,迄今已有四年历史,人数一年比一年多,部狗官的财产也一年比一年增加。这些人的粮饷不但由公款支付,他自己也以大量的金银作为奖金,而且睁只眼闭只眼,任令这群人敲诈勒索各地公私盐商大户,甚至将缉获的私盐吞没,暗中兼营私盐贩子。因此巡缉营的人财源滚滚,也忠心耿耿乐于卖命。那些各门各道身杯奇技异能的牛鬼蛇神,利用各种门路,以加入巡缉营为目标。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巡缉营的确人才济济高手如云。各地共有多少个巡缉营,谁也弄不清数目。 九位各路主事人济济一堂,堂下列席的是黑虎和柳思。七猛兽是聘雇的人,奉命列席算是难得的殊荣。 仰止山庄的人还不配列席,他们是八表狂龙的朋友,暂时结伙的暗中同盟而已。 两全刚被掳走的消息以及另两位金刚与混天一掌打交道,双方不欢而散的事,八表狂龙是第一个知道的。首先便是综合各方的消息提出报告,以便作为商定对策的依据。 柳思是消息最灵通的一个,他乘机替黑虎找退路,他也为自己预留退路。 风暴已经形成,想看热闹隔岸观火,最好能站在风暴中心外。 “目下绝剑狂客的女儿既已现身,替九华剑园助拳的朋友也陆续赶来,情势已明朗化,你们计算剑园,剑园也奋起周旋,以后的一切,看你们的了。”柳思站在堂下朗朗而言,比瑟缩在一旁的黑虎表现得英雄些,“七猛兽的买卖已经完成,用不着我们了,在下要和黑龙把死了的同伴灵骸尽快运返真定府。龙爷如果不反对,在下与黑虎两个人,打算迁至灵骸寄厝的地方准备一切。” “混蛋!我当然反对。”八表狂龙对柳思再三表示离去,与桀骜不驯的态度极度反感,拍着桌子叫骂,“绝剑狂客的下落仍没查出,买卖合约怎能算完成?” “龙爷,你到底懂不懂行规?“柳思可不吃他那一套,也气大声祖:“当初七猛兽接下你们这笔买卖,咱们的行规是找,而不是等你捉获了才算数。洪荒狮建议走这条路,可能找出线索,所以不乘船走运河南下。果然不出所料,在这里将吴家的亲朋引出来了。怎么捉那是你们的事了。七猛兽收了你们二于两,却因你们沿途节外生枝,无辜坑死了三个猛兽五位伙计,善后金银最少也得五千两银子,损失空前惨重。你如果不付余款,咱们将把这事公诸天下。” “你少给我说这种威胁性的话。”八表狂龙怒不可遏,“就算我肯让黑虎走,也不会让你走。你这混蛋是个人才,你必须替我竭尽全力打听消息。” “你……” “你给我听清了。”八表狂龙声色俱厉:“你必须识时务,我是强者,我有权主宰你的生死,’跟着我,我不会亏待你。如果不,你死!” “阁下,其实你用不着我。”柳思反而神色轻松,“人已经引出来了,七猛兽已派不上用场。洪荒狮毕竟是猎人行中的佼佼者,他选择这条路证明他的估计正确。” “他并不知道吴家的人是否会出现。” “他知道,只是不便作肯定答复。” “哼!” “你不要哼,这是实情。吴家的人曾经在天柱峰现身,用意是引你们进入歧途。天柱峰是天、地、人宇内三魔的巢穴,但这三个凶魔很少在家,你们大举搜索,早晚会受到可怕的报复。你们如果真的前往大肆搜索,就无暇追查吴家子弟的下落了。事实上吴家是侠义道名人,怎么可能隐身在三魔居处附近托庇?” “所以你早就知道,前往潜山必将劳而无功?”八表狂龙冒火地说:“为何不早说?” “洪荒狮定这条路,可知他心里有数。” “你知道……” “我只是猜测而己,我在徐州怎知道你们的事,走这条路,风险也小些。” “什么风险小?” “大江是黑道司令人,三眼功曹林柏森的地盘。他老兄恨透你们巡缉营的人,只是敢怒而不敢言。而七猛兽如果一露脸,被三眼功曹查出是替你们跑腿,后果不问可知。所以洪荒狮不敢沿江走安庆入山。他总算幸运也不幸,果然碰上了吴家的人露面,也柱送了性命。他真不该违反行规,参与你的搏杀行动的。” “看来你真有几分干才。”八表狂龙冷冷一笑。 “所以你吃定我了?” “你不愿意?” “我当然不愿意。” “你最好识时务。现在没你的事了,你去打听月华仙子的下落。” 柳思冷冷一笑,拉着黑虎走了—— 小勤鼠书巢扫校 第 十 章 黑虎怕定了八表狂龙,担绝柳思的建议,没有八表狂龙的允准,这头虎不敢离去。 两人仍在客房中争执。房门响起叩击声,在旁忧心仲仲的随从,拉开了房门。 进来了东方姑娘和风金刚,神情并不怎么友好。 这是黑虎的客房,算是主人。名义上,柳思仍是黑虎的伙计,理该由黑虎打交道。 “咦?你们……”黑虎颇感惊讶,他不配也不想高攀仰止山庄的人,想不到仰止山庄的人会来找他,甚感意外。柳思退至一旁,泰然作壁上观。 “吕兄知道咱们有两个人,落在老凶魔手中了。”风金刚向黑虎说话,目光却落在柳思身上。 “龙爷说过了。”黑虎不得不应付,“听龙爷的意思,他要全力协助你们救人。” “白发郎君也在这里。”风金刚的目光仍然落在柳思身上。 柳思不理不睬,坐在近床的条凳上左顾右盼。 “白发郎君不可能与摄魂骷髅走在一起。”黑虎信口敷衍。 “在徐州,那家伙与星斗盟的四个杀手,也同样被老凶魔擒住,被一个神秘的人所救走。”风金刚的目光仍没离开柳思,“今天,他与一个同伴和我们的二个人,也一起被老凶魔出其不意地制住,半途他二人又被救走,我们的人却脱不了身。” “很抱歉!在下不知道事故的经过,不敢妄论。”黑虎避免介入,口气冷淡。 “吕兄,可否帮忙供给有关老凶魔的消息?”风金刚提出请求。 “实在抱歉!在下爱莫能助。”吕强一口拒绝,“事不关己不劳心。在下侦查九华剑园吴家的下落,已忙得是喘不过气来了。老凶魔的事在下不敢过问,在下也查不出线索,力不从心。” 至今为止,黑虎根本未曾查出任何消息。就连洪荒狮也很少在外走动,一直就是柳思一个人在奔忙。所有大大小小的消息,几乎全是柳思所提供的。 “柳兄可否帮忙?”风金刚只好硬着头皮,向柳思请求。 “没胃口!”柳思摇摇头,“吕老哥的话不错,来不关已不劳心。” “柳兄……” “我忙得很呢!”柳思站起住外走.“那个什么仙子小女巫,化装易容术十分高明,要想查出她的下落,真有在大海里捞针的感觉,走也!” “我诚意请你相助。” 东方姑娘拦住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自负的少女向卑下的人请求,就是这种尴尬神情。 “你我错人了,东方姑娘。”柳思向侧绕走,“八表狂龙日下有上百个可用的高手名宿,他会帮助你救人。你已经是马行狭道,船抵江心。只有靠他替你支撑到底,而且他已经答应你了。” “他那些人皆是高手名宿,打听消息的能力有……” “我是徐州人,被七猛兽绑架强迫,来到这人地生疏的地方,打听消息的能力更有限。 且因为我不是高手名宿,只会些花拳绣腿,碰上危险我死得比任何人都快,所以你找错人了。”柳思匆匆说完,一溜烟出房走了” “这家伙不识抬举,可恶!”风金刚恨恨地道。 “你不能怪他。”吕强苦笑,“你们在徐州所发生的事故,在下多少了解一些。一些村夫俗汉不知死活,冒犯了星斗盟的女杀手,他出面劝解息事宁人,不是他的错。白发郎君逼他打听九尾蝎的消息,他能拒绝吗?你们把他当淫贼仇视他,这公平吗?” “不关你的事。”风金刚乖戾地说。 “本来就不关在下的事。”黑虎心中大起反感,“奉劝诸位,为人不可做得太绝,困兽犹斗,逼得太过他会豁出老命反击的。我,就是活榜样。” “你?” “我们四猛兽逼他效命,将他打得死去活来.这期间他忍受得了。以往他在咱们手下做伙计,武功平平,不是咱们任何一头猛兽的敌手,所以这次逼他,他一直就逆来顺受。结果,今早我再逼他……” “结果是……” “他把我打得天昏地暗。”吕强沮丧道:“不要忽视一个忍无可忍.存心拼命者的勇气。临危反噬的兽类是十分可怕的,任何杀人的技巧都会毫不迟疑用上的。诸位,不要再逼他。” 东方姑娘默然。转身离去。 风金刚狠瞪了黑虎一眼,冷哼一声也出房而去。 江湖上一些骠悍枭猛的高于,喜欢以猛兽作为绰号,自然而然地,猛兽与猛兽之间,聚结成小集团,人一多声势更壮,所以分别称二猛兽、五猛兽、七猛兽或八猛兽,搞得江湖成了猛兽横行的天下。 配称猛兽,武功必定相当高明,而且敢斗敢拼,生死等闲。虽则他们大多数不是超绝的高手,但名列一流绰绰有余。 黑虎的武功,比四金刚其实差不了多少,而柳思却是只会些花拳绣腿,连三流人物也排不上名的小混混。但黑虎却说被柳思打得天昏地黑,难怪风金刚嗤之以鼻,认为黑虎说谎,有心替柳思开脱,希望仰止山庄的人,不要再找柳思的麻烦。 黑虎当然知道风金刚这种强者的心态,不再多说,送客出房,摇摇头苦笑。 “有一天,这位老兄将后悔莫及。”他目送风金刚和东方姑娘转过走廊,苦笑着自言自语。 他心中雪亮,柳思的真才‘实学比他高明多多,七猛兽从来就不了解柳思这个人的底细。’ 想起被柳思痛打的情景。他觉得浑身肌骨都在发痛了。 *** 东码头的小街相当热闹,船夫水客来来往往,小店铺林立、百货杂陈.供茶水酒食的小店也不少,这是龙蛇混杂的、不怎么高级的商业区。 柳思在一家食店的店右棚屋喝茶,要了几盘干果点心.悠闲地踞桌品茗,对喧闹的小街视若无睹,一点也不影响他的茶兴。 那位老村夫点着问路杖,到了他的桌旁,目灼灼紧盯着他,老眼中流露出警戒的神色。 柳思抬起头,泰然笑笑。 “你知道我,是吗?”老村夫在他对面坐下,信手抓了两颗花生剥开。 “不知道,但可以猜测出你的底细。”他取过另一只茶杯,替老村夫斟上一杯茶。 “真的?”老村夫喝了一口茶,“你和那些人住在一起?” “是的。但很少住在里面,我忙得很,我的工作需要绝对的自由,那些人知道这一点。” “忙些什么?” “忙着找线索呀2我是寻踪觅迹的专家,第一流搜秘揭密的能手,相当机警的猎人。” “我不信。”老村夫摇头。 “信不信由你。” “证明给我看。” “你是九华剑园吴家的亲朋,你们秘密来了不少人。没料到出了意外而乱了章法,你们的处境很不妙。”他坦然地说。 “这……”老村夫不得不信了,“你会把咱们的底细向那条龙禀报吗?” “目前还没有禀报的打算。” “为何?” “其一、目下我负责查另一批人。我做事不喜欢兼办,表现得太精明能干,会惹人反感。其二、事情太早解决就没热闹可看啦!” “我不懂你的意思。” “呵呵!不懂也好。仰止山庄的人已经把你们的消息,向八表狂龙透露了。他必定另派有人加紧追踪你们的下落,你们必须特别小心。我想,你就是混天一掌康前辈。你们的实力相差太远,何苦冒不必要的风险?天下大得很呢!四面一散,百十个人到何处找你们?” “目下脱不了身,老弟。”混天一掌不胜忧虑,“那该死的女巫趁火打劫,两个人落在她手中,我们能脱得了身吗?” “再赔上一群人的命,于事无补!” “这……” “能走,还是走吧!康前辈。”他诚恳地说:“你们无法应付他们的雷霆攻击,以卵击石何其愚蠢?” “你为何告诉我这些?你我是敌对的。” 混天一掌大感困惑。 “你们,巡缉营都不是好东西。” “这话不公平……” “是吗?九华剑园的主人号称狂客,是不折不扣的大家大霸。但比较起来,巡缉营更可恶一百倍,所以我不希望你们被毁灭。前辈,你该走了,当其他的眼线发现你我在一起,为了自保,我不得不把你们的消息凛报。你不希望这种情形发生吧?” 混天一掌打了个冷颤,急急走了。 片刻,棚外闯入一个扮成水夫的中年人,他一眼就看到神态悠闲的柳思,立即怒容满面。 “柳不思,你在这里干什么?真会享福呢!哼。” 这人逼近他身侧,气大声粗地神气万分。 是南京来的高手之一,九个主事人中的一个。叫做掌里乾坤车坤,两年前还是黑道大豪,自从加入巡缉营之后,摇身一变成了官方查缉私盐的执法人员。 黑道变白道;似乎理所当然。 “我在这里打听消息,有什么不对吗?”他笑吟吟满不在乎,盯着掌里乾坤邪笑。’“混蛋!你坐在这里喝茶追遥自在……” “你这家伙简直岂有此理,你不懂就少充内行。”他不笑了:“再说,你也管不着我喝茶,他娘的!你算老几?我只听黑虎的,你给我滚到一边凉快去!” “你这狗娘养的……”掌里乾坤愤怒如狂,伸手便抓。 一杯茶泼在掌里乾坤的脸上,双目难睁。柳思一蹦而起,一肘撞在对方小腹软弱部位。 反掌拍在鼻尖,伸脚一钩,掌里乾坤仰面便倒。 掌里乾坤做梦也没料到他敢反抗,打击之快也无与伦比,猝不及防便在阴沟翻船,完全失去自保的机会。 柳思丢下二十文茶钱,一溜烟出棚走了。 掌里乾坤愤怒地爬起,口鼻流血狼狈万分。 “我要活剥了你……”掌里乾坤狂怒地叫吼,抢出茶棚,已经看不到柳思的身影了。 “噗”一声响.他的后脑突然挨了重重-击,立即昏了过去。 身后是扮成水客的白发郎君及飞虎钟雄。 “你老兄喝醉了,丢人现眼!” 白发郎君架住掌里乾坤,像挽住老朋友般出棚而去。 *** 薄暮时分,柳思酒足饭饱返店,立即被八表狂龙召至客厅。 这次其他人皆不在场,只有箕水豹及芳兰玉女在座,两人都是从京都带来的亲信。 另两个人是东方姑娘及风金刚,他们的脸色不太好看。 柳思心里有数,东方姑娘要求不遂,转向八表狂龙下工夫。他心中暗笑。 “你好像浪费了一天工夫在城里鬼混,并没出城查女巫的下落。”八表狂龙的脸色也难看。由于柳思一直表现得桀骜不驯,被揍得半死,仍然态度不改,因此八表狂龙一直没给他好脸色看,他仍从来不肯低声下气屈服,见面就像两个仇人。 “你最好不要充内行干涉我的行事。”他仍保持不驯态度,“我是调查的专家,我知道用何种最佳的手段,获得重要的消息,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如果我每件事都亲自出动跑腿,我哪能活到现在?” 八表狂龙还真奈何不了他,因为他的消息最为可靠。不论是从京都带来的人,或者是从南京来的巡缉营精锐,都是身分地位高的成名人物,这些人打打杀杀的确可以派用场,用作打听消息就难以胜任了,效果远比用二三流混混差。 柳思就是二三流的混混,比一个高手名宿管用。 “我要消息。”八表狂龙的怒火发不起来,柳思的理由是无可反驳的。 “沿河东行,七里,梁家松林。”柳思胸有成竹,简单明了,“小路隐密荒僻,但并不难找。” “什么人?” “你要我找什么人?”柳思似乎有意激怒这条龙,不直接回答。 “混蛋!你明明知道我要的是小妖巫。”八表狂龙拍案怒吼。 “我说的就是小妖巫。” “哼!那就好。” 八表狂龙狠瞪他一眼:“说!” “她们在松林露宿,大概怕借住民宅走漏消息,进退容易。脱身更安全。你们如果夜间前往,保证白费心机一无所获。” “何时前往如何前往,那就是我的事。” “对,那是你的事。你不干涉我,我也不理会你,权责分明,免伤和气。” “有多少人?” “这就无法确认了,不可能接近侦查而不被发现。只知道有一个扮成村姑的女人,到邻村购食物。量似乎不多,应该可供应三四个女人的食量。所以她们的俘虏,也可能带在一起藏匿。” “搜出她们就知道了。”八表狂龙怒叫:“哼!今天咱们丢失了三个人,其中有小领队掌里乾坤车坤。他是个老江湖,武功不错,竟平白失踪,极为可疑,你是否听到-些风声?” “那不关我的事。” “混蛋!你……” “去你娘的!我一个人只有一双手两条腿,你要我查小妖巫的下落,我只能对这争全力以赴,哪有闲工夫去管其他的闲事!阁下,你可别太过分了!” 柳思也债然大声叫嚷,目光有意无意向东方姑娘膘。 “你这混蛋可恶……” “我可恶?”柳思站起跳脚,“你应该说你浪得虚名。你一个掌握全局的主事人,手下有上百名高手名宿可用,却不断向我-个外人摆足威风,每件事都勒逼我一个人去做,简直岂有此理。” 八表狂龙怒火如焚,却又强压下怒火。 柳思说的是实情。再逼迫,岂非要让仰止山庄的人看笑话了? “该死的东西,我只是问问你而已,你倒乘机卖狂。”八表狂龙心中恨得要死,口里却不得不放松,“你着手查摄魂骷髅入个老凶魔的下落,我要杀绝他们。” “好吧!我会查。” 柳思也及时收敛。 目下他还不打算离开这些人,他要留在这里坐山观虎斗,目下还不是翻脸离去的时候。 “马上给我去查。” “什么?马上去查?天都黑了,我怎么查?逐家敲门访问?没知识!”柳思双手抱胸嘲弄地说。 “你不去?” 八表狂龙凶狠地沉喝。 “好!我去。” 他大步出厅,心中不免暗笑。 他正打算外出自由活动,以退为进的策略成功了。 “这个人,胸有城府。”待他出去后,风金刚说、“他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八表狂龙傲然一笑,“他确是个精明的调查人才。” “龙老弟,多留意他一些。” “我知道,一有异动,他就死定了!” “那可不一定哦!我们七个人大白天在树林里,也拦不住他。”风金刚总算还不糊涂,“他如果想溜,任何时候都可以鸿飞杳杳。” “谅他不敢。”八表狂龙充满自信。“他很聪明,不会做傻事。巡缉营人员遍天下,他知道逃走的后果。今晚我要把妖巫弄到手!” 他转向东方玉秀:“东方姑娘,你们在店中等侯柳不思的消息,我的人手足够了。” “只怕他不肯理我。”东方姑娘汕汕地说:“毕竟我曾经再三逼迫他.他不理我也是理所当然的。” “我留下箕水豹对付他,他不敢撒野。” “我留下吧!也许他会听我的。”芳兰玉女自告奋勇道:“长上,是否该用怀柔的手段对付他?” “也好!你看着办吧。”八表狂龙点头,“也许这个好色之徒,可以在投其所好上施手段。” 几乎所有的人,皆把柳思看成了好色的混混。 *** 二更天,南郊的一座农舍的厢房灯火幽暗。 “吱吱吱……”鬼声突然在夜空中回荡。 灯火候熄,小院子里出现相貌似鬼的摄魂骷髅,左手抓着连鞘青铜剑,黑夜中像个披头散发的鬼魂。 “孽障斗胆!”老凶魔的嗓音也带有鬼气;“老夫是装神弄鬼的专家,你竟敢班门弄斧!” 屋脊上站着一个蒙了脸的黑影,赤手空拳没带有兵刃,也像一个鬼。 “呵呵呵!老相好,还记得我吗?”蒙面人怪笑。 老凶魔当然记得这熟悉的声音,在龙王庙示警,花了二十两金子,躲过一场可能被八表狂龙消灭的大灾祸。 老凶魔打一冷战,乖乖地跳上屋接近,不敢逞能卖弄轻功,对这个蒙面人怀有戒心和恐惧。 “你……你是不是霹雷虎?”老凶魔问,一改往昔狂傲自大的态度。 “少废话!找尊驾再卖重要消息。”蒙面人站在八尺左右伸手可及的距离,一点也不在乎老凶魔猝出手攻击。’ “什么重要消息?”老凶魔毫无猝然攻击的打算,对蒙面人的恐惧却愈来愈深。 “那条龙的袭击行动。” “多少价码?” “老规距,二十两金子。” “我给。” 他探囊取出金锭的刹那间,手一抖金锭破空飞出,劲道十足,速度奇快,即使是大白天,也不易看到形影。 金锭发出之后,才传出慑人的破风声。 蒙面人手一抄,金锭入手。 “你这老凶魔很了不起,金锭热度灼手。如果能给你足够的运功时间,你可能修至化铁熔金的境界了。”蒙面人将金锭揣入怀中。 摄魂骷髅大骇,掌心冒汗。 “消息……”老凶魔的声音都变调了。 “东郊,河旁。七里梁家松林。” “那地方我知道,上好的匿伏地点。” “小妖巫月华仙子在松林藏匿。” “老夫与她无怨无仇。”邓八荒坦然道。 “但利害相关。” “利害相关?” “她掳走了九华剑园的二位姑娘,勒索八表狂龙一万五千两银子。你是勒索专家,与她是同道。八表狂龙不想接受勒索,即将发动猛烈的袭击。你如果乘机报仇雪恨,在外围夹攻或偷袭,既可帮助同道结成同盟,又可快意思仇,何乐而不为?” “这……” “后会有期。”蒙面人举步欲走。 “且慢!”老凶魔急叫。 “怎么了?” “何时?” “可能在五更尽。” “可能?”老凶魔心中迟疑。 “小妖巫颇具神通,夜间巫术威力倍增。大白天在村落内,八表狂龙也奈何不了她,夜间更无希望。所以他必须等破晓时分攻击,天亮后在树林中,她的巫术力量有限,而且白天遁逃也不容易。” “那些狗东西去了多少人?”老凶魔有了决定。 “我怎知道?再见。” “等一等……” 蒙面人向屋后贴瓦滑下,一闪不见。 *** 柳思与八麦狂龙相处得越久,愈能了解这条狂龙的性情,甚至了解他的想法与处事的态度。 八表狂龙上次约会突袭失败,丢了洪荒狮,事后才知道失败的原因,是低估了小女巫的能耐。 小妖巫事先已在村中布下防卫执巧,预留退路。 大白天在村中脱身,在一个真正的高手来说,即使不事先布下防卫的机巧,也非难事,简陋的校舍零星散落,任何地方也可以藏匿。 但在树林中,大白天就难以脱身了。 何况参加围捕的高手甚多,四面合围搜进,有如探囊取物。 如果是晚上,树林中比在村落更易于脱身。 八表狂龙的打算,就是五更初台围。 破晓时分搜进,天一亮妖巫插翅难飞。 五更初,上百名高手便悄然到达梁家松林的外围,分组潜伏,候命发起袭击。 四个强力的搜索小组,每组三人,蛇行潜伏极有耐心地逐尺深入,希望先找出妖巫露宿的地方。 这种有如风水林的古松林,每株大可合抱,林下的枝叶每年皆加以整修,地面除了枯落的松针之外,罕有蔓草生长,林下的视界不受阻碍。 松林占地甚广,不可能合围,所以杳先派高手潜入,先找出妖巫的露宿处。 四个小组刚派出,负责在西面潜伏的二十四个人,分为四处横列歇息,每个人的注意力皆敢在黑黝黝的松林内,极目搜视可疑的征候。 他们忘了身后的警戒,本来也用不着提防身后有警。 七个黑影分为二组,悄然接近这群人的身后,行动缓慢借草木木掩身.没有任何声息发出。 一声暗号发出,七个人自两侧切入,兵刃暗器齐飞,没发出任何声音,动手而不动口,狂野地见人就杀,像七个追魂夺命恶鬼。 “哎……”惨叫声撕袭人心,打破夜空的沉寂。 “啊……”惨号声惊心动魄,三十四个人在狂风扫叶式的猝然快速博杀下,毫无还手的机会。甚至不知敌人是谁,等刀剑加身。才知道受到可怕的攻击。 一沾即走,七个黑影消失在杂树丛草中。 只剩二个完整的活人以及四个重伤垂死的高手。 十七具尸体,有一半是被暗器击毙的。 松林内,随即传出惨叫声,娇叱声此隐彼现,妖巫也在动手了。 整座松林大乱,黑夜中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何种变故。 好一场狂野快速的搏杀,片刻便听不到交手的声音了。 只有四处急搜的人影仍在活动,搏杀已经结束了,像一场夏日的暴风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五个淡淡的人影,自松林的南面逸出,速度快得不可思议,扰如流星划空;眨眼就消逝了。 在后狂追的是九个人,远出五里外。 只剩下三个人,另六个不知追向何处去了。 追的三个人速度似乎更快些,但逃的五个人利用田野竹丛飘忽不定,追的人无法确实掌握她们的去向。 追的速度虽快,却无法追及,甚至无法拉近至三十步以。内,浪费了不少精力。 其实,逃的人并不知道有人在后穷追,他们采取曲折迷踪的逃离路线,完全是出于警觉的本能。 由于全力飞掠而走,尽快地远离了现场,故无暇留意身后的情形,也就没料到真有人跟得上她们。 东方泛白,她们已远离梁家松林十里以上了。 再不歇息。精力将全部耗光啦! *** 小河边的竹林一片青绿,在河边梳洗的五个女人,就像五头白羊,白与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们浑身衣裙皆已被大汗所湿透,这里是人迹罕至的小河蔽地,干脆脱下衣裙洗涤,顺便洗掉一身污垢汗腻,不会有人在晨光初现时.路到这无人地带看到春光。 是月华仙子霍双成,江湖朋友不敢招惹的妖巫。 另二个是中年女人及二今年轻侍女。 五个曲线优美的棵女戏水,真够瞧的。 她们以为附近不可能有人,偏偏竹林南端有五个男人露宿,被她们的谈话声惊醒,匆葱拾夺妥当循声悄然接近小河。 五人皆穿了青长衫,携有包援,腰问悬剑,带了百宝囊,一看便知是走长途的武林健者。 他们一看到河中的五个裸女,愣住了,不约而同地转身,是非礼勿视的正人君子。 “怎么一回事?”退至不远处的竹林旁;那位身材高瘦的佩剑人向同伴说,“这些女人好大的胆子,这附近不可能有村落,更不可能有女人在清晨沐浴,咱们到了什么地方了?” “不会是到了众香国。”生了一双长手臂的人说:“也不可能是狐仙有意诱惑我们。反正咱们看到了不可能看到的妙景,最好避远一点以免蜚短流长。” “再不走,就让人把咱们看成丧德败行的歹徒了。”第三人嘀咕着举步离去。 远出里外,前面一家茅舍突然抢出三个满身大汗的人,他们凶狠的目光落在他们五人身上。 “咦!西岳炼气士子虚散人。”高瘦的人大感意外,脸上涌起警戒的神情,“他怎么在这里出现?他应该在杭州做鹰犬的。” 原来是八表狂龙、西岳炼气士和一个叫飞熊熊伯权的人。 三人的衣衫皆已湿透,显然将小妖巫追丢了,刚搜完这间茅舍。 “这里仍是巡缉营的势力范围呀!”一双手臂特长的人冷冷一笑,“他们似乎在搜缉什么人,咱们小心些!一个贪财好色的魔头,居然摇身一变成为公人,是极可怕的。” “希望他不是冲咱们来的。” “谅他也不敢。”双手特长的人傲然地说:“这妖道虽是魔中之魔,但在咱们关洛双雄面前,仍然差了那么一点,所以才能做十几年相安无事的邻居。” 果然是冲着他们来的! 八表狂龙三人大踏步迎面闯到,直逼近至丈内才止步,来势汹汹。 西岳炼气士一脸奸笑,一面走一面在八表狂龙身侧附耳喃喃咕咕,接近十余步外才停止说话。 “呵呵呵……”西岳炼气士奸笑;“关洛双雄与熊耳山清风岩三位岩主,怎么走在一起出现在这里?诸位是替剑园吴家助拳的吗?” “剑园吴家助拳?”双手特长的人一皱眉,“在下根本不认识什么绝剑狂客,助什么拳?” “张老大,别假装了!你们南来……” “子虚道长,你是一个位高辈尊的江湖名宿,可不要信口开河胡说些不负责任的话。” 双手特长的张老大粗眉轩动,声如洪钟:“咱们是十几年的老邻居,该知道张某的为人,张某虽则没生金口玉牙,但一言九鼎从不妄语谎骗,,我说不认识绝剑狂客,那一定是千真万确的事实。道长,你到底有何用意?” “你们五个侠义英雄,结伙出现在这里,否认与替剑园助拳无关,你要贫道如何相信?” “咱们自南面往北走徐州,不想在大太阳底下受日晒之苦。因此昼伏夜出,从不过问任何闲事。今早五更天,在官道那边……”张老大信手向南一指,“发现两、二个面貌难辩的怪影,从北面飞掠而来,一声不响地立即以暗器袭击,打了就往路旁的树林躲。咱们在这附近搜了半个时辰,正要失望离去呢!绝剑狂客名号响亮,与咱们的乡里南北各一方,神交已久,从未谋面。道长,咱们不认识剑园吴家的人,不犯法吧?” “你这些话,语病甚多,不值一驳。”西岳炼气士脸一沉:“你骗不了人……” “老道。你给我听清了。”张老大厉声打断妖道的话,“你是爬上了高枝,有意向老邻居摆威风,表示你的名头已压下关洛双雄及熊耳三岩主。你大可不必摆威风给咱们看,咱们不会和你争名夺利,咱们承认不如你,你满意了吧?” “你们……” “不要和他们在口舌上浪费时间,”八表狂龙大为不耐,大声阻止老道说话,“我想,他们是向妖巫救人徒劳无功,迷失在这一带。反正是敌非友,他们是剑园的助拳人错不了。 先把他们拿下再说!捉不下就毙了。道长,动手吧!耽误太久了!” 西岳炼气士拔剑出路,神色有点不安。 “张老大,咱们公平一决。” 老道显然对关洛双雄有所顾忌,先用话套住对方,避免双雄并肩上。 十几年的老邻居,老道当然知道这五个邻居的份量,一比一,老道还真没有稳操胜算的把握。 “乐于奉陪。”张老大冷冷一笑,放下包裹拔剑,“道长请赐教。” 一声沉此,剑气猛然爆发,风生八步。 老道挥剑扑上,左大袖挥动处,黑芒连续飞射,刹时腥风大作,刺耳可怕的怪声令人胆寒。 张老大屹立如山,剑尖前焕射出眩目的光华,光华急剧地吞吐,连续飞来的黑芒,连续爆炸,绿火飞溅,一阵阵威力惊人的潜劲,随剑的吞吐而形成一阵阵浪涛,先将黑芒的来势减缓。再加以击破。 最后一道黑芒爆灭,两入的剑随即接触。 一声金铁狂震,剑幻化的白虹青虹一触即分,迸爆的剑气化为猛烈的气流,惊心动魄的剑鸣余音袅袅,各种眩目的光影乍明乍灭。 西岳炼气士飞退丈外,像被狂风所刮退的。 张老大挫退了三步,脸色大变,额上汗珠决速沁出,持剑的手呈现不稳定状态。 这雷霆的一击,双方已耗损了三成真力,半斤八两.谁也没占便宜。 八表狂龙颇感意外.他难以相信西岳炼气士竟与对方打成了平手。 在他眼中,老道已是身手超绝,道术通玄的顶尖高手.怎么会克制不了一个看来毫不起眼的人? “别耽误时间,道长退!”他拔剑上前,“再拖下去,妖巫可能已逃出十里外了。交给我!” 不论老道肯不肯,剑光如匹练破空而出。 关洛双雄的老二大喝一声,超越张老大剑上异彩焕发,挟风雷君临,狂野地行致命的接触。 剑气飞腾光华激射中,八表狂龙的剑光扭动了一下,传出一声金铁锚割的锐鸣,人影倏止。 二人面面相对,贴身而立。 八表狂龙的剑尖,贯入对方的右肋近尺。 “去你的!浪得虚名。” 八表狂龙沉叱,手一振,老二的身形倒飞而出,洒出漫天血雨。 剑光侧旋,快逾电光火石,连旁观的西岳炼气士也没看清剑是如何发出,只见到光芒一闪便已贯入两丈外刚想举剑。封架,剑半举刃已及体的张老大,他的小腹被剑无情地刺入八寸以上。 “呃……”张老大叫了半声,剑坠地,身形砰然摔在丈外。 “速战速决,一人一个。”八表狂龙沉喝,剑光痪射熊耳山二岩主中的一个。 西岳炼气士大骇,这才知道八表狂龙的真才实学,令他心胆俱寒,轻轻松松地在刹那问,竟然一照面便将关洛双雄一剑一个毙了。 老道如大梦初醒,怎敢怠慢?大喝一声,挥剑猛扑另一个岩主。 飞熊熊伯权也跟着飞扑而上。 一声惨叫,八表狂龙一剑贯入对方的胸口,也是一照面便生死立判,对方的剑也断了—— 小勤鼠书巢扫校 第十一章 两个中年女人先上岸,她们将洗过的衣裙弄干,准备穿上。 两丈外树林前的草丛中,悄然飞出两颗小卵石,奇准地击中两女的脑户穴,人向前一扑,赤身露体扑倒在河边的草丛中,看背影也足以让正常的大男人血脉贲张,香艳动人。柳思一闪即至,对两个裸女无动于衷,甚至懒得多看一眼,蹲下首先拖过月华仙子的八宝乾坤袋,倒出里面所有的物品,颇有兴趣地逐一检查细察。 五女的兵刃、百宝囊、已先洗妥绞干的衣裙,全堆放在一起,任由他予取予求。 月华仙子与两个俏侍女,仍在河中洗洗擦探,上半身露出水面,刚发育停匀的胴体,具有爆炸性的吸引异性威力,羊脂白玉的,肌肤荡人心魄。 猛抬头,她似乎感觉出有点不对劲。 很不妙地,她看到一个穿村夫装,头上套了-个青布装头罩,只剪了二个洞露出双眼的怪人正兴高采烈地在检查她们的物品。 两个先上岸的女人,是她的女随从,赤条条地扑卧在怪人身例,像是死了。 “哎呀……” 她花容变色,讶然惊呼 两个俏侍女更是大惊失色。往水一挫,羞急中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怪人如果把她们的衣物拿走,她们只能干瞪眼。 月华仙子总统沉得住气,着急的神色很快地消失。 “喂!你干什么呀?”她强作镇定,俏甜的嗓音在空间里荡漾,十分悦耳。 “我在检查你们的东西。”柳思用怪怪的嗓音说,一面在察看一张桑皮纸所绘的-符。 “那是不道德的。” “道德斤值几钱呀?小女人。” “你……你为何……” “可以知己知彼,机会太好啦!你的百宝袋中物品,每一件都代表坤的一件神通,是吗?” “我们是敌人吗?” 她心中大急,不能再拖了。 她将腰巾裹住下体与胸部,沉静地向岸上走。 “敌人或朋友,是会随时随地改变的。现在,我还不是你的敌人。” “那就请你离开,好吗?” 她站在柳思身前。半裸的身体热力四射,一双晶亮的眸子闪现奇异的光芒,丝毫没有羞急的样子。 “好!你们真该走了。”柳思将手中的物品.丢下:“白白浪费了不少工夫.真不值得。” “不值得?你……你看到我们赤身解体……” “我不是指这种事。”柳思的表情被布袋所掩盖,眼神却是冷静的.“我看女人从不用色眯眯急色鬼的目光看。天下有一半是女人,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那你……” “我以为你可以把我带到你的妖窟,设想到你果然机警,往相反的方向诱敌远走,颇为高明。” “你的用意是……” 柳思突然疾退丈外,她眼中乍现的光芒一闪即没。 “你的摄魂术道行颇高!”柳思脱口称赞,“但比起八表狂龙的撼神术还差了一点。摄取与撼神的功效取决予修为的深浅。修为相等,震撼力的破坏性要强些,因为攻击永远是制胜的不二法门。” “咦!你……” “赶快准备,八表狂龙即将赶到。” “等一等……” 柳思一声轻笑,疾退入林。 她依然而惊,火速将绞干的衣裙穿上。 她们刚隐入对岸的草丛中,八表狂龙三人,飞快地掠过她们先前洗澡的河岸,毫不起疑地沿岸飞奔。 月华仙子机警地重新过河,循八表狂龙留下的足迹,向相反的方向急急撤走。 远出里外,突然闻到刺鼻的血腥味。 “哎呀!这……这些人……” 在前面探道的两侍女.看到散布的五具尸体骇然惊叫。 “该死的!他们怎能胡乱杀人?”月华仙子怒骂:“这五个人不可能是他们的仇敌,带了行囊风尘仆仆,应该是行脚经过的江湖人。” “老天!张均。”侍女从尸体的百宝囊中,取出所藏的路引惊呼:“洛阳人氏。这人,是关洛双雄的老大,铁胆天曹张均,侠义道中拳剑超绝的高手中的高手,怎么可能被人一剑贯入小腹的?除非这人的剑上劲道,比他的大三倍。” “这条龙,真的很可怕!”一位女随从神色不安,“小姐,你可得特别小心了!” “唔!我估错了这条龙的能耐。”月华仙子也有点心惊,“五个超强高手皆是一剑毙命的,地面足迹不多,交手极为短暂。看来,咱们的处境相当危险。” “小姐打算将人送给他?” “不!我宁可斗智不斗力,只要小心些,他奈何不了我的。” 右方枝叶摇摇,戴着头罩的柳思一闪而至。 “咦!你们是否太狠毒了?”柳思怒声道:“这些人不像是八表狂龙的人,你们怎么……” “你们怎么乱入人罪?”月华仙子又羞又恼,穿妥衣裙她反而羞得无地自容,“我们刚到……” “哦!这……” “你仍跟在我们后面?” “我跟踪那三个人,半途折回,不想浪费精神跟他们跑断腿。这些人……” “我是循那条龙的足迹,由相反方向撤走的。到了这里才发现这五人的尸体。”月华仙子说。 “天杀的!一定是他们干的好事。”柳思愤然怒叫。 “应该是。”月华仙子苦笑,“能一照面便击中关洛双雄的要害,至少目前江湖道上,找不出几个如此可伯的高手。所以……” “奇怪!如果是关洛双雄,西岳炼气士应该认识他们,双方是近邻,武功相当井水不犯河水。真要拼搏,一比一老道并不能稳占上风。老道既然知道他们的身分,就没有杀他们的理由呀!” “那你去问那条龙呀!” 月华仙子居然调侃他,而且嫣然羞笑地白了他一眼,羞态中流露出娇媚,动人极了。 柳思一怔,感到脸一热。 “我不想多管闲事,我不是目击者。”柳思向后退,“不要往北走,巡缉营的大批人马,正往这一面追搜,光天化日之下脱身不易。” “你为何跟踪我?”‘柳思已走了,去势如电火流光。 “这人到底是何来路?”侍女张口结舌,“他如果与我们为敌,小姐,你……” “别说了,烦人!”月华仙子没来由地感到烦躁,“我会查出他的底细来的。他怎能乘人之危,如此羞辱我们?我是绝对饶不了他的。哼!” 想起赤身露体暴露在怪人眼前,她真恨不得砍怪人干百剑。’“小姐,你怎么找他?”女侍直摇头,“藏在烂布袋里的头是圆是方。你看清了没有?” “走吧!赶快脱出是非圈。”月华仙子不愿多说:“不然真的走不了,会被他们迫得上天无路。 鸿福者店中.只有芳兰玉女-个人留守,枯等着已出外打听老凶魔消息,一夜未返的柳思。 所有的人皆出动授捕小妖巫去了,近午时分还不见八表狂龙回来。 仰止山庄的人,这次不会随八表狂龙行动。 丢失了两个金刚,身为主人的东方姑娘。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自顾不暇,那能再替八表狂龙奔忙? 五个人皆外出打听消息,不时到鸿福老店找芳兰玉女,等侯柳思返店供给线索,只有柳思这种蛇鼠型的三流混混,才能有门路查出正确的消息。 东方姑娘已经第三次入店,芳兰玉女在客厅接待她品茗。 “他没说过何时可以返店吗?”她忧心仲仲坐立不安。他意思是指柳思,而非八表狂龙:“孔大姐,他会不会一定了之?” “东方姑娘。不要说外行话。”芳兰玉女明白她所说的他是谁,“眼线的工作十分辛苦而危险,情势瞬息万变极难掌握,哪能事先预定时间和行动?放心啦!他不会一走了之的,他是聪明人,知道巡缉营的势力有多大,绝难逃过换捕的天罗地网。哦!你们一点消息都没有?” “人地生疏。我们连一个地老鼠也接不上头.如何打听?”东方姑娘长叹一声:“老凶魔不可能在城里藏匿。在郊区查更有如在大海里捞针……” 脚步声从走廓传来,神态悠闲的柳思踏入客厅.一看到东方姑娘,脸上本来笑意盎然的表情瞬即消失,明白表示他对东方姑娘的仇恨难解。 八表狂龙不在,他不接受任何人的指使。 芳兰玉女是最同情他处境的人,可是爱莫能助。 这位玉女在八表狂龙面前,说话毫无份量,虽则武功与经验,甚至才貌,芳兰玉女都称得上超一流的人才,却没受到应有的重视和尊重。 这也许与玉女的绰号有关,玉女不可能向男人卖弄风情,才获得玉女的清新形象,一个荡妇绝不可能被尊称为玉女。 “柳兄,你似乎并没辛苦一夜呢!精神抖擞,是不是偷懒埋头大睡了一夜?”芳兰玉女含笑向他招呼,“东方姑娘在等你的消息呢!过来坐。” “孔姑娘.你似乎并不担心贵主子的成败呢!”柳思在一旁坐下,脸上似笑非笑,“似乎龙大人还没有回来。告凶末卜,你居然毫不关心,反而关心我是否偷懒睡大头觉。” “我用不着担心他的成败,他有半月时间对付那个小妖巫,早晚他会把绝剑狂客的女儿弄到手,一网打尽剑园的亲朋好友是早晚问的事。”芳兰玉女对八表狂龙有十足的信心,“柳兄,你何苦用不合作的态度自讨苦吃?洪荒狮不敢不听他的,黑虎更不敢不听,你再三激怒他,我真替你担心。” “谢啦!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我希望他捉住了妖巫,弄到了绝剑狂客的女儿,黑虎的责任便可卸除,我也可以恢复自由了。” “你摆脱不了的,那是妄想。”芳兰玉女苦笑,“最好不要和龙大人争执他决定了的事。哦!几个老凶魔的动静,可有线索?” “这本来不是我的事。”他悻悻然地说。 “柳兄……” “好吧!在人矮檐下,怎敢不低头?那条龙责成你监督,我认了,你是一个好姑娘,我不愿让你为难。昨晚几个老凶魔也跟去了,想在一旁浑水摸鱼。我在他们的藏匿处枯侯了一夜,迄今仍然不见任何人返回,我已经布下眼线,一有消息我会尽快告诉你。” 他瞥了坐立不安的东方姑娘一眼: “老凶魔藏匿人质的地方,我已获得一些线索,等进一步证实之后,便可展开行动救人了。” “柳……柳兄,我要知道人质是否安全。”东方姑娘不得不主动和他打交道,“我一定要知道。” 有求于人,口气仍然有强者的霸气。 “你认为我是神仙?或者是老凶魔们的奸细?”柳思冷冷一笑,“只有这两种人,才知道人质目下是否安全。我能找出囚禁处的蛛丝马迹,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成就了。不要欺人太甚,你们不可能永远是欺善伯恶的强人。” 倏然而起,他愤然离去。 “柳兄……”芳兰玉女沉声叫。 “孔姑娘,希望你是唯一讲道理的人。”柳思在厅口转身,虎目炯炯不怒而咸,“我被你们逼迫、凌辱、驱策,自始至终,你是目击全部经过的人。我一直就在逆来顺受,因为我还受得了。一旦我认为不能再忍受……” “你要造反?”芳兰玉女也对他的强硬态度起反感,口气不对了。 “你可以拭目以待。” “你不要认为龙爷缺少不了你。” “你何不去问问他?” “巡缉营人才济济。” “土鸡瓦狗也多。”柳思嘲弄地说。 “你……” 柳思冷笑一声,大踏步走了。 “可恶!”芳兰玉女在他身后大叫。 *** 八表狂龙终于带着一群垂头丧气的人,气冲冲返回客店。 失踪了四个人,为何失踪原因不明,追逐妖巫人都走散了,没有人知道这四个人遭遇了甚么变故,反正人没有回来,下落成谜;抬回的尸体,却有二十五具之多。 而一个人也没捉到,但也证实了妖巫的人为数不少。 失败得好彻底,损失十分惨重。 柳思的消息十分正确,问题出在负责打击的人太过轻敌,估计错误,以致于大大失败,死伤惨重。 柳思被召至客厅,面对一群失败归来,惊怒难测、愤怒交集的高手名宿。 八表狂龙劈头就吼: “你知道那些老凶魔也前往梁家松林浑水摸鱼,为何不火速返报?” “咦!你是吃错药了?”柳思不在乎这条狂龙暴跳如雷,站在堂下也大声叫嚷:“你要我查老凶魔的下落,夜间奔东跑北,我自己掏荷包收买蛇鼠的消息,直至破晓时分,才从一个目击众凶魔向西摸黑动身的小地棍口中,猜出他们的动向。你们已经在夜间动身走了,我哪来得及向你禀报?怪事,你怎么怪起我来了?” 他说的是实情。 “你该向孔姑娘禀报,是吗?” 八表狂龙不肯自承错误。 “当时我并不知道他们前往浑水摸鱼,立即前往追踪。凭、我的脚程,哪能赶得上这些凶魔?没获得确证,我能乱报吗?半途我找到一些线索,找到老凶魔可能藏匿人质的地方,我根本不知道凶魔们的真正去向,只能小心地踩探可疑的踪迹。阁下,你到底要我干什么? 把我分成碎片,每一片都替你办连你也完成不了的事,是吗?” “你这混蛋……” 八表狂龙暴跳如雷,拍桌而起。 “姓龙的!我实在受不了你这狗养的杂种了。”柳思爆发了,“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洪荒狮强迫我替他跑腿、他死了,我也该走了。” “你敢!” 柳思冷冷一笑,转身便走。 “把他打个半死!”八表狂龙吼道。 箕水豹一长身,飞扑而上。 柳思突然向下一挫,向侧扭身滑出八尺。 箕水豹一扑落空,双爪来不及收回,左胁暴露在柳思的攻击范围内,空门大开,是出手的大好机会。 柳思正想出手,心念一转,改向侧窜。 “住手!” 声出人到,一个花甲年纪,红光满面的人,挡住了扭身正欲再次扑上的箕水豹。 是南京来的一组高手领队人.也是南京派来会合的人中,地位最高的主事人。 乃是江湖人物闻名战栗的邪道名宿,丧门恶煞郭英,地位比西岳炼气士要高一级。 名义上丧门恶煞和西岳炼气士一些人,是从南京来的,其实来自苏杭,是鄢狗官身边的得力保镖,特地派来支援南京的巡缉营公署,专门对付绝剑狂客与剑园的助拳高手,所以八表狂龙得对他们客气,彼此之间没有从属关系,身分地位不同,也从来没在一起工作过。 这次只是临时性的组合,为了事权专一,由八表狂龙担任总指挥,双方的关系并不怎么融洽。 “龙主事,为了这件事而责备柳不思,是否过分了些?老夫敢拍胸膛保证,以他的身分地位来说,他是最能干、最精明、最了不起、成就非凡、无人能及的真正眼线干才。你把他打个半死,还有其他的人可用吗?”郭英替柳不思主持公道。 “郭老,我的事你不要干涉好不好?”八表狂龙恼羞成怒,虎目怒睁:“请你回座!” “龙主事……” “请你回座!”八表狂龙声色俱厉。 郭英强抑怒火,呼出一口气回到座位重重坐下。 西岳炼气士俏俏打眼色示意,要郭英不可冲动。 老道曾经目击八表狂龙发威,知道这条狂龙武功深不可测,往昔轻视这位主事人的念头一扫而空,深伯丧门恶煞倚老卖老引发这条狂龙的狂性,必定不可收拾。 “你给我牢牢地记住!”八表狂龙不再命箕水豹动手,指着柳思凶狠地说:“今后再有任何反抗的举动,你将永远记得这一天的惩罚。” “我记住了。” 柳思冷冷地说。 “给我滚出去,踩探有关老凶魔的消息。” 柳思哼了一声,昂然出厅走了。 *** 柳思出了南门,踏上至中都的大官道。 身后脚步声急促,原来是黑虎吕强赶上了他。 “他派你来监视我的?” 柳思笑吟吟地回头问,毫无愤怒的神情。 “我敢反抗吗?” 吕强一脸霉相,笑得比哭还难看,“后面还有两个盯你我的梢。” “你没向他们提运尸体北返的事?” “提过了。” “不准?” “何止?还挨了一顿臭骂,外带一连串的威胁及警告。” “你完蛋了!” 柳思摇摇头,以示怜悯。 “认命了!老弟,你为何不走?我知道你能走,他们绝找不到你。” “呵呵!我为何要走?”柳思大笑。 “可是你……” “吕老哥,难道你不觉得这些率兽食人的枭雄走狗,以及凶魔豪霸强梁,如果死光了岂不大快人心?至少在他们你打我,我打你,将对方皆杀死斩尽之后,天下虽然不会因此而太平,但决不会比现在更坏。” “这……” 吕强脸色一变,听出弦外之音。 “鄢狗官乃天下四大奸恶之一,巡缉营被人看成洪水猛兽。而九华剑园绝剑狂客以侠义英雄自居,其亲朋子弟其实皆是令人侧目的豪霸,潜势力已接近恶性膨胀的地步,所以成了巡缉营的眼中钉。众凶魔与小妖巫,皆是惹祸江湖的妖孽。所以,让他们互相残杀,让他们死!死!死得干干净净,今后应该可以减少许多血腥是非了。” 柳思眉飞色舞,毫无愤世嫉俗的神情。 “你……你在策划……” “策划驱虎吞狼的游戏。” “为何?” “因为我高兴。” “你……你在玩火……” “玩得乐此不疲。”柳思不理会吕强的震惊,用平静的口吻说:“我喜欢冒险生涯,不想在世间白活一场。在经历过某段生涯之后,就会找一处能与江湖保持接触的地方安顿下来,埋头参修一段时日,然后再经历另一种冒险生涯。上次在你们七猛兽手下,历练-段猎人的生涯,获益良多。在徐州车行当伙计,是我参修上乘的蛰伏期,本来就打算离开,你们来得正好。呵呵!就算是另一种冒险生涯开始吧!愈乱愈好,死的人愈多愈刺激!” “我心中明白,你深藏不露,拳脚武功都比咱们七猛兽强,但也强不了多少。在这里,各方高手名宿齐聚,任何一个人皆比咱们七猛兽高明。你夹在中间最为凶险,随时都可能断魂丢命,你永远看不到他们死光屠绝,因为你一定比他们先死。老弟,何苦?能走,还是走的好;”黑虎好意相劝。 “我不会走,你还是脱身事外,趁早溜之大吉才能保住老命,不要全部葬送在这里。” “我……我走也是死路一条……” “我不能勉强你,生死由命,富贵在天。”柳思脚下一紧:“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你所做的事自己负责。前面歇脚棚,我的人来了。” 是一个半大不小的村童,看到同来的黑虎,骨碌碌的小眼中,涌起警戒的神色。 “不要紧,自己人。”柳思跨入路旁的歇脚亭,拍拍村童的肩膀,递过一锭十两重银子。 材童将银子纳入怀中,取出折成方胜的粗纸折递过。 “有一个人受了伤,是不是你要找的人,我们不敢走近察看。”村童说:“那几个人,确是又老又丑。你如果不放心,可以自己去看看究竟。” “好,我会去的。”柳思出棚,继续向南走,一面打开方胜察看。 黑虎也走近观看。 那是一张童画,简单的房屋不规则地乱涂,有树、有竹林,有座房屋里画有两个人,每个人简简单单,头是一圆圈,身’手脚像大字。 不识字的人都可以看得懂,足以表达绘图人的意思。 “七个人,分住三家农舍。”柳思指指点点;“似乎七个凶魔躲在这里,而没有囚禁的人质。” “你真有一套。”黑虎由衷地说。 “利用顽童,比利用蛇鼠混混更有效率。”柳思将图折好藏入百宝囊: “而且省钱。呵呵!赶两步。” 村童等两人去远、奔向路对面的小径,跑了二十余步,路侧的树林踱出两个相貌狰狞的人。 “乖,小孩。”一个中年人狞笑着向村童招手,“把你和刚才棚子里那两个人,所要办的事告诉我。” 村童吃了一惊,扭头便跑。 中年人一跃而上,一把揪住村童的背领。 “你不乖,该打屁股。”中年人说。 叭叭叭叭四声暴响,村童狂叫着拼命挣扎。 不久,两个中年人狂奔返店。 不久,人马出城飞驰。 *** 两座土冈与两条小溪,包围着中间的小村落。共有十五、六户人家,显得凌乱无章,因为每一家都有厩房、牲口栏、辗房、谷仓……东一间西一栋,连与邻居相通的小巷也是弯弯曲曲的,每一家的生活空间,似乎都是与邻居隔绝的独立体,甚至两家之间,还有果园从中隔开。 躲在这种地方,隐密性是相当高的,活动也容易,甚至邻居也不知道邻屋发生了些什么变故。 没错,就是童画中的村庄,只是每一家农舍,只绘一间屋替代。事实上,每一家都有十余栋房舍。 两人隐身在村西的土冈前树林下,像猫般向下面散落的房舍窥伺。 柳思甚至取出童画,逐家查验对证。 村中安静如恒,一些猫犬与家禽在各处走动,几个村童在各处嬉戏,偶或有些大人走动,似乎天底下一切正常,没有任何不寻常的事故发生。 “他们真在这里匿伏?”黑虎低声问。 “应该不会假。”柳思信口答,目光一直在村落搜索。 “何不回去禀报?” “没证实之前,你敢禀报?吕老哥,你的猎人警觉性到何处去了?” “这……你打算求证?” “当然。” “如何求证?进去?” “如有必要,非进去不可。” “老天爷!你有几条命?那些老凶魔心狠手辣,杀人如儿戏,你……” “咱们先仔细察看半个时辰,再随机应变。” “好吧!但我不会去。”黑虎的恐惧写在脸上,甚至不住打冷战,手心冒汗,恨不得立即撤走溜之大吉,被老凶魔的声威压得心虚胆寒。 小村的向外小径,弯弯细细的有四五里,才和大道会合,大道则在十余里外,衔接风阳大官道。 蹄声入耳,三里外尘埃飞扬。 “咦!怎么有大批人马往这里赶?”黑虎吃了一惊,“老凶魔们有外援赶来会合,可能吗?” “他们来了。”柳思笑笑。 “谁?”黑虎一怔。 “巡缉营的人。” “什么?他们……” “跟踪监视你我的两个人,并没跟来。” “也许跟丢了,我们是绕道越野而走的。”黑虎自以为是地说。 “他们弄到了替我传讯的村童。”柳思阴笑。 “不可能,兄弟。”黑虎拒绝相信。 “是吗?”柳思冷冷一笑,“老哥,有许多事你根本不知道。他们为了表示消息也灵通,也希望出其不意抢先一步行动。多次袭击,八表狂龙都晚了一步,所以,这次他要抢制机先突袭。” “我不信。” “立可分晓。” *** 风驰电掣,雷霆万钧。 仓卒间能出动四五十匹坐骑,八表狂龙的应变能力的确令人刮目相看。 当看清最先三骑士中,有鲜衣怒马的八表狂龙在内时,黑虎对柳思的见识,心服口服,不假思索向冈下狂奔,冈下就是通向小村的小径。 “停!停……”黑虎冲出小径,高举双手挥动,向冲来的骑士大叫: “还没查明下落……” “滚开!”第一位骑士是枭面人屠屠坤,‘南京巡缉营的一流高手,驱马前冲叫吼: “不需要你们了……” 黑虎大惊;急向侧闪,间不容发脱出铁蹄下,惊出一身冷汗。 柳思退入路旁的竹林,顺手拾了一根竹枝当手棍用。 “你是自讨没趣,自取其辱、”柳思似笑非笑地说:“你我的身分,在他们眼中卑下得不值半文钱,利用价值消失,哪还用得着你表态效忠?你想和他们争功吗?少做白日梦好不好?” “老天爷!他们简直就是在扮强盗啊!” “巡缉营比强盗更凶残十倍。”柳思冷冷地说。 “我真的没法逃走……” “现在你如果不走远些,性命难保。”柳思故意曲解黑虎的话意,“搏杀一开始,奔东逐北在所难免,任何一个凶魔经过这里,势将毫不迟疑向你挥剑舞刀……” 话未完,黑虎已撒腿奔出十步外了。 柳思却不走,冷冷一笑退入竹林。 好一场激烈万分,规模空前庞大的大搏杀。 片刻间,村落、溪旁、土冈、草木竹丛……全是刀光雷霍,剑气飞腾,惨号声与兵刃交击声,组成慑人心魄的大合奏,令人误以为是官兵在这里剿贼。 八表狂龙四五十名高于名宿f以为足以生搞活捉摄魂骷髅七个凶魔,做梦也没料到,他们所面对的,除了在村内的七个凶魔之外,村外潜伏着更多的人。 仅九华剑园吴家的亲朋好友,’总数就接近三十人。 第三方的月华仙子,也出动了全部人手,共有十二名,个个皆可使用巫术毒药的女人,而且武功也颇为出色。 这是一场势均力敌,决定性的终结大搏杀。 终于,人都逐渐脱离现场,在这一带草木繁茂的蔽地,你追我赶死缠不休。 柳思在土冈南面的一株大树下,倚树假寐状极悠闲,似乎血腥的搏杀与他无关,他只是一个与世无争的冷眼旁观者。 身侧传出一声沉叱,利刃破风的锐啸令人毛骨依然。 他假寐如故,丝纹不动。 铮一声狂震,兵刃接实,利器破风声中,传出一声娇此,然后是鬼声四起,灰雾涌腾。 他仍然假寐如故,不为所动。 猛地一声暴吼,气爆声与破风声,与四起的鬼声相应和,随即突然四野死寂。 灰雾被风一吹,徐徐消散。 一具尸体倒在他身例的草地上,相距不足两丈。 尸体旁,以剑支地、大汗湿透衣裙的月华仙子,原本红润的面庞成了苍白色,满头大汗,呼吸急促,高耸的胸部急剧起伏,似乎站立不牢,以剑支地也摇摇欲倒。 真够瞧的,比她那天在小河床沐浴时,赤身露体的光景更迷人,更具魅力。 大汗湿透的衣衫紧裹住服体,浑圆挺秀的酥胸原形毕露,不盈握的小腰肢与浑圆的臀部,比完全裸露更具动人的魅力。 月华仙子看到了他,认出他是八表狂龙的人,却不知道他就是那天头戴布袋,检查她百宝乾坤袋的人。 她已经耗尽所有的精力,一个村夫用锄头也可以把她击倒。 她苍白的面庞更冷灰了,无神的明眸有惊恐的神情。 剑好重,很难举起来。 假使柳思走近,手一伸便可把她抓住摆平。 她感到诧异,这个人怎么居然在这里睡觉? 糟了,不是睡觉。 柳思扭转头,虎目炯炯盯着她,脸上有邪邪的怪笑,举手轻抚上唇的小八字胡。 她想:这个人要扑上来了。 “赶快坐下来调息。”柳思不但不曾扑上来,反而伸伸懒腰要她抓住机会调息,“如果不能在短期间恢复精力,一个三流人物,也可以将你捉走。” “你……你……” “我还没睡够呢2你忙你的啦2” “你……你不是八表狂龙的人吗?” “是,也不是。” “怎么说?” “小女巫,你还有闲工夫唠唠叨叨,是不是女人天生长舌,不顾死活?” “你……你知道我……” “我当然知道你,月华仙子霍双成,你十几个人的一举一动,我都了如指掌。你们今天大举报复,事前我就一清二楚了。” “但你却……” “我懒得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这小妖巫非常美丽,十足女人味,捉来暖脚还真妙不可言,可惜我对打光棍非常满意。喂!你还不行功调息?” “这……” “闭嘴!坐下!”柳思叱喝。 她像被叱喝声吓了一跳,但立即顺从地放下剑,盘腿坐在地上调息,呼吸立即恢复正常。 柳思重新假寐,但却心跳加快。 虽则他闭上了双目,而小妖巫玲珑剔透的服体,与脱俗的面庞影像;却出现在他的眼前浮动,气血有沸动的情形发生。 “我怎么了?”他突然喃喃自语。 他无法再呆下去了,猛地跳起来,丢掉一直抓在手中的竹枝,头也不回大踏步走了。 他不能回头重看小妖巫一眼,那只会让他的心跳更为加快。 是一场激烈的势均力敌大搏杀,而非决定性的终结大搏杀,因为双方都没还取得决定性的胜利,设能彻底消灭对方的人,双方都不会甘心。 表面上看来,双方势均力敌,人数也相当,投入的高手名宿武功也相差无几。 可是,巡缉营的人指挥统一,而对方却是临时凑合在一起,事先并无周详计划,甚至三方的主事人也不曾见面洽商。 道不同不相为谋,仅凭同仇敌忾的默契而同时行动,无法破除成见组合在一起,行动一开始就各自为战,情势一乱就各行其是各走各的,情势不利也就作鸟兽散。 双方伤亡惨重,但巡缉营却是获胜的一方。 八表狂龙非常兴奋,坐镇村中善后。 七个凶魔只逃走了摄魂骷髅、要命阎王、地府魁星三个人,遗尸三具,而且摄魂骷髅唯一的随从失了踪。 九华剑园的人,也遗尸八具。 五个女人的尸体,是月华仙子的人。 巡缉营的人,多死了三个,二十人。 捉住两个重伤的活口。 一个是鱼鹰丘萍的朋友,鱼鹰则是绝剑狂客的知交和近邻,被巡缉营的人破家灭门,为友报仇视死如归,拒绝透露剑园吴家的消息,据说最后绝食而死。 另一个活口是摄魂骷髅的随从兼弟子,只招出仰止山庄两位金刚,囚禁在城内某一家民宅内,是地府魁星安排的,只有摄魂骷髅知道在何处藏匿。 暗潮激荡,更强烈的暴风雨正重新酝酿中。 巡缉营的人能公然活动,而且可以携带刀剑行走。对外他们是巡缉营的丁勇,对内是可以独自办案的力士,地方上的治安人员,在他们面前低了一级。 摄魂骷髅这些人是“匪徒”,是见不得天日的野鬼。 尤其是白天,他们必须化装易容才敢在外走动。 老凶魔的三个随从兼门人先后被杀,目下他只有一个人了,由于他的长相特殊,化装易容十分困难不便,因此在外活动打听踩探的人,只好劳驾要命阎王和地府魁星出动了。 东码头的一家饮食小店中,三个人躲在厅角品茗。 各自为战,早晚会被逐个击破的,有远见的人,便想到结合各方同仇敌忾的人,破除成见丢开利害关系,以对付共同的强敌。 混天一掌康廉,就是有远见的少数人之一。 他主张与月华仙子谈判,赎回两位姑娘,再与摄魂骷髅洽商,联合三方面的力量,发挥统合打击的威力。 目下三方的人,皆元气大伤,已没有主动发起一击的力量,须等候赶来助拳的朋友,衡量实力方能策定打击的行动。 他知道统合三方面的力量,事实上困难重重,互相之间的利害是非就难以摆平,没有人能把三方身分立场迥异的人,拉摆在一起平心静气坐下来谈合作事宜。 明知困难重重,但值得一试。 他们在等人,全部化了装易了容。 喝了半壶茶,桌旁来了一个肮脏的小流浪汉。 “我实在看不出,我们有什么好谈的。”小流浪汉是月华仙子,在一旁坐下,首先就表明敌对的态度,“但毕竟咱们曾经偶然在一起,并肩对付巡缉营的走狗,所以我来了。康老前辈,你在浪费工夫。” “你把人让我赎回,与把人卖给八表狂龙,是不是更合乎道义?”混天一掌不得不摆出低姿势,往昔他这个侠义道怪杰。根本不屑与小妖巫打交道,更不可能在一起平起平坐。 “那是不同的。”月华仙子正色说:“我与他们打交道在先,而且给他们半月工夫筹钱……” “而他们却再三向你们袭击。” “这是必然的事,他们有权在期限前,任意争取夺人的机会,与约定无关。而我,必须保持我的声誉,在期限以内,我不能将人让你们赎回。康前辈,我是一个守信的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霍姑娘,如果我们之间的过节,不能相互让一步,尔后早晚会被走狗们逐一消灭的,”混天一掌感慨地说:“这个八表狂龙年轻剽悍,勇敢果决,身怀绝技,心狠手辣,冲劲十足,连摄魂骷髅也挡不住他的剑,咱们除了事先由几个武功最佳善用暗器的人,专门对付他之外,别无他途。” “绝剑狂客是大名鼎鼎的七剑客之一,他应对付得了这条狂龙。” “吴园主要过几天才能赶到。依老朽的估计,吴园主的胜算不会超过三成。” “你们人多……” “一万头羊,也胜不了一头猛兽。如果有姑娘与摄魂骷髅联手,可望扳回劣势……” “那是不可能的,康老前辈。”月华仙子持相反的看法:“联手协同非一路可成,默契不够,所用武功各异,反而互相牵制自陷危局,一步错全盘皆输。我想,也许有一个人可以对付这条狂龙。” “哪一个人?” “那个神出鬼没戴头罩的人。康前辈,你不觉得奇怪吗?” “有何可怪?” “巡缉营的走狗每一次重要行动,咱们事先都会得到神秘的人传警,似乎这个人在暗中牵线,控制了各方的行动。” “我早就怀疑了。”混天一掌者眉深锁,“但猜想可能有好几个人在暗中控制一切,了解各方的实力和动静。甚至我怀疑这几次生死搏斗.都是这些人有计划地促成的。可以隐约地看出,这些人有意偏袒我们,不然咱们早被这条狂龙斩光杀绝了。问题是,咱们毫无线索,如何才能我得到这些人?” 街对面的店铺前,有人向这一面打手势。 “走狗的眼线来了。”月华仙子匆匆地说,一溜烟出店溜之大吉。 会谈还没谈上正题,混天一掌大感失望。 出店面向街西搜视,不但有可疑的人接近,更有穿了道装,挂了剑十分神气的西岳炼气士,储同两个半百年纪的人,像觅食的狼,炯炯鹰目不住向四周察看。 “咱们也走。”混天一掌向两位同伴低叫:“咱们的化装易容术,很可能瞒不过这个妖道。” 月华仙子有两个女扮男装的侍女掩护,出了店向街东的郊区急走。 两侍女远在二十步后追随,严防意外。 前面小巷口出来了两个人,青衣布裙扮成普通妇人的东方玉秀,与一个同样打扮的侍女,出巷后也向街东走,去意匆匆。 月华仙子向后面两侍女打手势,表示要跟踪东方玉秀主婢。 接着心中一动,放弃跟上的念头。 东方玉秀身后有人跟踪,是两个水夫。 她立即改变主意,跟在两个水夫后面。 仰止山庄的人替八表狂龙助威,当然也是她的劲敌。虽则她并没发现仰止山庄的人向她动剑,但改变不了敌对的事实。 如果能除去东方玉秀,等于斩除了巡缉营走狗一条手臂。 跟踪的两个水夫,应该是友非敌,显然也在打东方玉秀的主意,她希望能有机会助水夫一臂之力。 接近街尾,东方姑娘主婢折入街南的另一条小巷。 “螳螂捕蝉,不知黄雀在后。”她耳中突然传入陌生而又有点熟悉的语音。 是千里传音术,一种不易练成的特殊传音绝技,声音不大,但只有在声音经路窄小的空间,才能听到这种声音。在身旁的另一个人也无法听到。 她候然回头四顾找寻声源,找不到可疑的人。 街尾行人不多,已经远离码头区。 “有人向我示警。”她想。 她疑心黄雀是西岳炼气士,但老道三个人并没跟来。 在巡缉营的众多高于名宿中,她只对八表狂龙与西岳炼气士两个人,怀有强烈的戒心。 看不到可疑的人,她不想放弃机会,提高警觉,毅然跟入小巷—— 小勤鼠书巢扫校 第十二章 巷底一家土瓦屋的主人,对跃墙而入的两个不速之客,似乎并没感到意外,甚至早已在小小的客厅备茶相候,早已料定会有不速之客光临。 “我想,你就是水怪康和了。”踏入厅堂的东方姑娘冷冷地说,“你躲得真稳当,几经转折才找到你这里的住处,真难找呢!” “你我对了地方。不错,我就是水怪康和。”主人生得满脸横肉,一副歹徒恶棍嘴脸,但说起话来却不像一个粗野的暴徒,“在淮河这条水道上,我的确是混世好汉们的老大。我知道你,仰止山庄的东方大小姐。你找我,首先你就找错了人不上道。淮河的好汉与北地的宗师世家,一无交情二无往来,三无恩怨四无同道之谊。我问你,你我我有何见教?” 一番话甚有分量,混世英雄的立场铿锵鲜明,堂堂正正划清界限,地方龙蛇的形象豪气十足。 厅后走道踱出一个黑脸膛,身材修长矫健,左颊有刀疤,右颊有寸大青胎记的人。 “东方大小姐跳墙而入,摆明了不是强龙不过江。”这位黑脸盘相貌狰狞的人,比水怪康和更像水怪,说的话声如洪钟,带有浓浓的淮阳腔,“再挟巡缉营自重,有一条狂龙撑腰,吃定了咱们这些鱼虾。康老大,你该知道所冒的风险有多大。” “我经历过更大的风险。”水怪康和冷笑,“东方姑娘,请指教。” “我知道淮河的好汉都听你的,临淮地方是你康爷的活动院子,外地来的人,没有一个人能逃过你的眼下。”东方玉秀仍然不改自负的态度,“摄魂骷髅几个凶魔,所藏匿的两个人,绝难瞒过贵地好汉的耳目,因此我是前来求助的,我也无意扮过江的强龙,更不想挟巡缉营自重。康爷,请勿以先入为主的成见,把这件事看得太复杂。” 一般来说,地方的龙蛇与名震天下的豪霸之间,维持着非常微妙的局面,平时互不侵犯,相互尊重双方的权威。 一旦牵涉到影响利益的事。就会爆发出严重的利害冲突。所以说:不是强龙不过江;又说:强龙不压地头蛇。 这两种说法,具有相反的意义,说明了双方的矛盾情势,具有强烈的冲突性:一口吞掉地方鱼虾;或者小心不要招惹地方鱼虾。 要扮过江的强龙,必须具有真正的强龙气势。名震天下的豪霸,通常也是由地方龙蛇而产生的。 在一处小地方也站不住脚,如何能妄想名震天下?声威与实力有密不可分的关系,虽则是两码子事不可混为一谈。 摄魂骷髅有惊世的声威,但实力有限,所以他永远不可能号令江湖,虽则他是强龙,但吞不掉地方鱼虾,因为鱼虾都见机跑掉了,他没有实力将鱼虾抓回来吞吃。 仰止山庄一剑愁东方未明,也是名震天下级的强龙。那些天下级的高手名宿,多数知道他这个人剑术超凡, 但他也没有实力,他不是疏财仗义知交满天下的人物,比起大江地区的九华剑园,仰止山庄就显得差了一点份量,所以希望能在声威上超越九华剑园。 九华剑园主人绝剑狂客,为人四海各式朋友都有,才是。名实相符的强龙,实力雄厚交游广阔。 某处地方出了让他棘手的事,他只要向该地朋友打声招呼,该地的朋友自会出面与各方周旋,替他摆平这件事。所,以,才遭到巡缉营的嫉妒。制造事故一举锄除,连他的朋友也列在锄除的黑名单内。 东方玉秀自不量力,摆出过江强龙姿态找水怪,确是不智之举,仰止山庄根本没有压制地方龙蛇的实力。 “问题是你东方大小姐太抬举我了,我水怪根本没有这分能耐。”水怪康和口气缓和了些,“凶魔们藏人的地方,附近的人一定受到严厉的警告,他们杀起人来有如踏死虫蚁,怎么可能有人透露消息?何况知道的人一定没有几个。东方姑娘,我爱莫能助,你逼我也无济于事,我只能用我会尽力的谎话来敷衍你,你瞧着办吧!” “你找巡缉营的人出面也没有用,姑娘。”黑面怪人接着说;“巡缉营的人,已向本城的孙捕头施加压力。孙捕头已向康老大打过招呼,施过压力。如果康老大有能力办得到,根本不需劳驾姑娘你亲自出面,是吗?” “看来,康爷是无法帮助我了。”东方玉秀懊丧地说。 “东方姑娘,听得进逆耳忠言吗?”黑面怪人不再逼她。 “尊驾有何见教?” “八表狂龙已抓住两个活口。放出口风说两个活口都死了。你和他在一起,你相信吗?” “这……” “他已经获得所要的消息,即将展开雷霆霹雳的行动。鄢狗官贪残酷虐,巡缉营比毒蛇猛兽更残毒。他这次南来,只有一个目的:杀!已经获得消息,发现了九华剑园的人,他还用得着浪费时间逐一追查吗?他会毫不留情见一个杀一个,不管是否与九华剑园有关,他会以铲除九华剑园余孽为借口杀遍天下,替鄢狗官的巡缉营立威。他根本不顾手下走狗的死活,哪有闲工夫替你营救两个金刚?只要他一查出凶魔们的下落,就会给予雷霆一击,救人不是他的事,他只负责杀人。” “你……你不要危言耸听……” “是吗?他根本不理会小妖巫的卖人要求,一有消息就毫不留情大举袭击,不在乎剑园两位姑娘的死活,因为他不要活的人。” “他为人……” “他要做威震天下的人中之龙,连皇家特务锦衣卫陆都堂所眷养的缇骑,他也没放在眼下,在京都他就敢向陆都堂的人挑衅,可知他的胆气和野心,绝不是一个正常的人该有的,他是个狂人。姑娘,赶快离开他。不然,你将成为帮凶,成为江湖朋友的仇敌,成为众矢之的。你走吧!最好小心些去找老凶魔,不要寄望在八表狂龙身上,他杀人而不救人。” “这……” 黑面保人突然伸手校住水怪康和,显明地要制止水怪有所举动。 “你们听够了吧?进来坐。”黑面怪人向厅外拍手叫,“你如果想卖弄巫术,赶快打消这笨念头。” 厅外的小院子毫无声息,不可能有人存在,透过厅门和明窗,小院子一览无遗。 全屋死寂,毫无异样声息。 东方玉秀与侍女,警觉地解开裹了剑的青布卷。 “不可能有人。”东方玉秀听不到异声。心中一懈,“你是说小妖巫来了?她藏身在南郊外呢!” “信不信立可分晓。”黑面人抓起一只茶杯,虎目半闭神功默运,手向前一送,茶杯飞弹而出。 茶杯飞出厅门,飞落小院子,猛地传出一声怪响。茶杯在小院子的方砖地爆炸破裂。 怪事发生了,碎杯片不是摔破飞散的,每一片皆有如活物,向上翩然激射,发出奇异的破风怪啸,速度比投杯时快了十倍。 一声惊呼,缩在檐下的人往下掉。 一声怪响,一道黑气从屋顶斜逸、下旋、罡风呼啸卷向下坠的人。 黑面人出现在门外,伸手便抓向黑气。 东方玉秀主婢大吃一惊,只感到身侧微风凉然,黑面人便蓦尔失踪,却出现在门外,显然是从她们身侧掠过的,但她俩却没看到人影。 黑气一泄而散,人影幻现在院侧。 黑面人一抓落空,顺势俯身抓住了坠下刚要着地的人,一声长笑,将人背挟在腋下。 原是扮成贫妇的侍女,月华仙子的得力臂膀。 幻现在院角的人是月华仙子,裹发髻的包头青帕被抓掉了,脸色苍白,惊容明显。 “把你们用诡计弄翻的两个释放,交换你这位侍女。”黑。面人说。 “你……你怎么可能知……知道屋外所发生的事?”月华仙子傻傻地问。 “我的神通比你深呀!” “不可能……” “喂!交不交换?” “如果我……我不交换呢?”月华仙子凤目一转,居然笑了。 “我就把你的人,交给八表狂龙。你瞧,八表狂龙的女伴就在这里。” “你不会的。” “可别搞错了,小妖巫。”黑面人也笑,笑容极为可怖狰狞,“淮河的好汉怎敢与巡缉营作对?把人交给他们必定有重赏。你卖人不成,自己的人反而被卖,报应很快是不是?” “好吧!我交换。”月华仙子别无选择,飞越院墙。 水怪和东方玉秀主婢都出来了。 东方玉秀惊疑不定。 水怪是谁河地区好汉们的头头,这些吃水饭的好汉,怎么可能有如此身手高明的人物? 连水怪康和也只能在二流人物中,勉强可占一席地,仅水性略为高明而已,还不配在江湖亮字号。 一个少女带两个大男人,居然一手挟一个,飞越院墙轻巧利落,月华仙子之所以能在江湖称雄,并非全凭她的巫术,骨子里具有深厚的武功根基。 人往地下一丢,鼻端抹上一些药末,头上轻拍了两掌,白发郎君和飞虎钟雄霍然惊醒。 “怎……怎么一回事?”白发郎君昏昏糊糊爬起怪叫,不住摇晃着脑袋。 “咱们又被迷昏了。”飞虎比较清醒些,盯着月华仙子苦笑:“这是小妖巫做的好事。” “罢了!”白发郎君泄气地说:“咱们都是名声响亮的风云人物,再三被人弄昏摆平,今年真是流年不利,冲了哪一位不好惹的太岁?” “你两个家伙赶快滚蛋。”黑面怪人释放侍女,沉声挥手赶人,“这里即将被可怕的高手强行闯入,你两个专打烂仗的泼棍绝对禁受不了,快走!” “你……”白发郎君讶然盯着黑面怪人,想发火却又不敢造次。 “我以后会找你,你竟敢冤魂不散蹑在我身后弄鬼。”东方玉秀杏眼睁圆,但不便发作。 “我喜欢你并不犯法呀!”白发郎君嘴上不饶人,“在徐州你主动勾引我,不到手绝不……哎……” 黑面怪人信手一挥,一块一两重的碎银块,不轻不重地在两丈外,击中白发郎君的门牙。 门牙幸好没断,发出一声脆响。 白发郎君大骇,飞跃而起逾墙急遁。 飞虎也吓了一跳,跟着飞逃。 “你该打断他的门牙,免得他以后胡说八道。”月华仙子掩口笑,“你说即将有可伯的高手强闯,是指黄雀吗?” 她并不能肯定那个用千里传音术传警的人,是这个黑脸膛丑陋狞恶的怪物,因为这个怪物应该与水怪,在这里等侯不速之客。 但她的潜意识中,却认为就是这个怪物向她传警的。 “是,也不是。” 她心中一震,亮晶晶的凤目,专注地搜索黑面怪人的眼神,与及脸部的易容物。 这句话她不陌生,说这句话的语腔虽然不同,调侃的口气却是相同的,在她最困顿脆弱的紧要关头,她就听过这一句话。 柳不思,这个巡缉营的小人物。 但她不敢确定,这个黑面怪人,似乎并没使用易容术,怎么看也不像柳不思。 重要的是,巡缉营的人怎肯放过她? 她曾经从鸿福老店的店伙口中,了解柳思的底细,知道柳不思其实是七猛兽的人,一个打听消息的小跑腿,抬不起头的小伙计,如此而已。 这个武功骇人听闻的黑面怪人。当然不可能是柳不思。 她想:也许是那个用布袋蒙头的人。 “我听不懂。”她信口说。 “是,因为跟踪你们的人已经来了;不是,因为跟踪的人不敢妄动,已经发出讯号,召来足以对付你的高手赶来,可能即将到达。懂了吧!” “现在走来得及吗?” “也许。” “我得走。” “好,你不笨。我替你挡住她们。”黑面怪人指指东方玉秀主婢:“你两人武功相去不远,她可以缠住你。我不会让她如意,你走吧!” “你们……”她指指水怪。 “他也要走,乘船到泅州快活去也。” 手一挥,水怪退入厅,往后堂一钻,形影俱消。 “从后堂走,由左面的小巷脱身。”黑面怪人向她指示机宜:“不要再打掳活口的主意,你已经是他们必杀的目标。” “再见。” “对,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她和侍女从黑面怪人身侧掠过,奔入厅堂。 掠过的刹那间,她出其不意伸手急抓怪人的右颊,手指接近颊上的胎记,想摸模看是不是天生的。 糟糕,她的手短,怪人的手几乎比她的手长一半,右胁被怪人摸了一把,指尖触及她浑圆挺秀的玉乳侧。 她像是触电,跳起来急急缩手,一头抢入厅堂。 “啐!”她扭头大发娇嗔,脸快要红到脖子上了。 怪人不理她,手一张。制止跃然欲动的东方玉秀追赶,脸上的狞笑可怕极了。 东方玉秀收回踏出的一步,不敢逞强硬闯。 “你两人都有剑,何不拔剑试试运气?”怪人狞笑着说:“仰止山庄东方家的剑术独步武林,号称北剑。你老爹绰号一剑愁,你能一剑让我发愁吗?” “阁下贵姓大名?亮名号。”东方玉秀沉声问。 提起她老爹,提起她东方家的剑术,怪人的口吻显然表现出轻蔑的意味,这就牵涉到仰止山庄的威望。她与大多数武林朋友一样,每个武林人都自命不凡,为争名不惜生死与之,她就是这种人。 “你不必知道我是谁,你也无需刨我的根底。我不会和你比武功高下,不会和你争武林排名,更不必和你争江湖地位,我只是一个阻止你损害别人、偶或管管闲事的小人物。你如果想缠住小妖巫,等巡缉营的人赶到,必须通过我这一关,必须凭你的所学击倒我。” 一声剑鸣,东方玉秀拔剑出鞘。 黑面怪人哼了一声,眼神一变,变得凌厉慑人,阴森冷厉不像人的眼睛。 “你真的拔剑了,证明你已经无药可救。为了你仰止山庄的利益,你已经甘冒身败名裂的风险,利用八表狂龙帮助你扬名立万,妄想向当代风云人物之途迈进,为你仰止山庄增光。”黑面怪人声色俱厉,怪眼中冷电四射;“我可以原谅你年轻气盛,原谅你傲慢自负少见识。但要我用强制性的手段把你踢出是非场外,免得你陷溺太深身败名裂,我认为不值得,你不会领我的情,你会诅咒我一辈子,所以我不再理会你的死活了。走也,后会有期。” 声落,身影已消失在厅内。 东方玉秀一扑落空,剑光跟不上怪人消退的身影。 月华仙子不信邪,不信黑面怪人能末卜先知。她带了侍女躲在巷对面的一家用楼上,从窗缝居高临下,监视不远处水怪的简陋房舍,所有的动静一览无遗。 不久,看到东方玉秀主婢,出现在屋后进的瓦面.游目四顾像在搜寻什么人。 片刻,四面人影纷现,以奇快的速度冲入,屋内屋上都有人穷搜。 看到八表狂龙出现.她暗叫一声侥幸。 她知道,八表狂龙吃定了她。 她的巫术对功臻化境、定力超人的八表狂龙威胁性甚小,她的武功也比八表狂龙差,除非她能有机会先期布置决战地点,不然在任何地方,她也无法抗拒得了八表狂龙的雷霆攻击。 她总算明白了、八表狂龙也将她列为劲敌,只要获得她的下落,一定会十万火急亲自赶来对付她。 来的人约有二十五六名,已经搜遍全屋,有人向四面扩大搜索圈,侵入四周的民宅。 她心中发慌,这里一定会被搜到的。 很糟,这时已经不能找到小巷子脱身了。一咬银牙,她带了侍女跳落邻居的屋脊,在屋顶飞掠而走。 真像两道青烟。两人卯上了全力飞遁。 她听到身后传出呼哨声,猛回头便看到追来的人影,依稀有若流光,速度惊世骇俗。 “分!”她急叫,“你从下面走。” 侍女不假思索,跳落一座房屋的天井。 她速度加快,吸引追的人向郊外逃。 这一带本来就是街尾,以外便是郊外。 在房屋顶上窜上跃落相当危险,如果踩陷屋瓦就糟了,在郊野可以全力施展,脱身有望。 不论是平凡的普通人,或者是内外交修的武林高手,体力的消耗现象是相同的,不同的是能支持多久而已。 总之,先期的爆发力愈强,耗损的精力也愈多,绝对不可能精力源源不绝,一盛二衰二竭,是铁的定律。 那天能穷追她远走的人,共有三个,八表狂龙是其中之一,另两个是西岳炼气士与飞熊熊伯权。 要不是草木竹林茂密,她决难摆脱二个高手名宿的追逐。 故事重演,又开始你逃我追。 这次,能衔尾追逐的也有三个人。 她在百忙中扭头回顾,看到二十余步后追得最快的八表狂龙,另两个落后十余步,其中没有她害怕的西岳炼气士。 其实她并不真的害怕西岳炼气士,只是她的巫术经常受制于老道的道木,有点施展不开,缚手缚脚的感觉,心理上的压力,比实际的搏斗压力沉重些。 很糟,这次恐怕有点不好,这一带可供藏匿的浓林竹丛不多,荒郊旷野大白天藏身不易。 开始,追的人可以和她保持距离,她可以凭借急剧转向的技巧,将距离拉远,以抵销八表狂龙稍快的速度。 但不久之后,她的精力开始衰退,速度每下愈况,折向窜逃也弥补不了损失的速度。 八表狂龙已接近她身后十步左右了,大事不妙。 体能行将消竭,她后悔不迭.早知逃不掉,应该乘精力仍在时,与对方行破釜沉舟的一击。 现在,她恐怕连举剑的力道也消失了,何况手中根本没有剑。 脚好沉重,她只能近乎麻木地奔跑。 “我要追得你力竭而死。”身后传来八表狂龙冷厉的叫声,即将接近她身后了。 八表狂龙也浑身大汗,脚下同样沉重,但精力比她强盛得多,她几乎已经嗅到男人的汗臭味了。 “我还可一拼。”她咬牙切齿道,准备止步转身。 身侧的草丛中人影一闪,她连闪的怪影是人是兽也没弄清,一条强劲有力的手臂,已经夹背挽腰将她挽离地面,似乎身躯开始腾云驾雾。 “挽住我的肩。”熟悉的语音入耳,“调息。” 她兴奋欲狂,五行有救了,没错,是黑面怪人。 二五起落,她隐约听到身后八表狂龙的狂怒叫骂声,之后便骂声渐远.终至遥不可闻了。 她大感困惑。显然黑面怪人一直就隐身在她附近,十几里路的疯狂弃逃,怪人所耗损的精力,绝不下于她和八表狂龙,为何怪人却精力如此充沛? 挟带着一个人飞掠,一二十步就后力不继了,而怪人似乎没有任何吃力的神情流露,速度骇人听闻。 正在思索,感到速度一慢,然后徐徐停止,挟住她的手一松。 “站稳了。”怪人拍拍她的肩膀:“找地方躲起来调息恢复体力,千万不可急于找水喝。精力恢复三成,便可远走高飞,以免被后面追来的人搜出。” “你……” “我有我的事。” “我……我欠你一份情……” “废话!” 她没有机会道谢丁,怪人已远出二十步外。 “他……他是什么人?”她喃喃自语。 八表狂龙也支持不住了,坐在一株大树下调息,浑身衣裤已被大汗湿透,体内有贼去楼空的感觉,口中似要喷出火来,大量失水因而产生衰竭性的昏眩感。 他曾经看到怪人的侧面,看到黑脸膛与胎记.怪人挟着月华仙子飞掠的速度,把他傲世自负的狂态赶走了一大半,心中悚然而惊。 遇上了真正的劲敌,他想到了同伴。 往回路眺望,旷野寂寂,那有同伴跟来? “全是些饭桶!”他脱口大骂。 调息毕,他被汗湿透的衣裤,竟然被行动所发的热度蒸干了,精力恢复得相当迅速。在一条小溪喝水,他恢复了生龙活虎的英雄气概,循原来追逐的痕迹,失望地觅路返城,走了三四里,穿越一丛桃林,前面是一处废耕了的旱田,野草高及腰部。 黑面怪人的狰狞身影,屹立在烈日下,似乎烈日已失去热力,居然有阴寒冷例的感觉,真像青天白日下鬼魅现形,这个狞猛可怖的人必定来自不可知的阴间。 怪人手中有一把刀,亮晶晶光华四射。 他吃了一惊,认识这把刀的主人。 秋水冷焰刀,巡缉营大名鼎鼎的力士刀客,快刀郝威的宝刀,名列天下十大名刀之一。 快刀也是鄢狗官的贴身保镖之一,是随同西岳炼气士几个鄢狗官心腹,先后赶来会合的人,地位与西岳炼气士相等。 毫无疑问,快刀必定已遭到不幸了。 起初能跟在他身后的两个高手中,快刀便是其中之一,因后劲不继,远落在后面赶不上他。 正是帮助月华仙子逃走的黑面怪人,竟然跑到回路上等他。 又惊又怒,他徐徐拔剑。 “你是妖巫的什么人?”他徐徐逼进厉声问,碰上真正的劲敌,他反而冷静沉着,与平时所表现的暴怒焦躁神情判若两人。 他还来不及向东方玉秀询问小屋所发生的事故,所以不知道这个怪人是水怪的同伴。 一个见小敌狂暴,见大敌冷静的人,性情必定变幻难测,是天生的枭雄霸才,他就是这种人。 “一个看你不顺眼的人。”黑面怪人带有浓浓风阳腔的官话,一点也不说耳。 “亮名号。” “冷面刀客。”黑面怪人信口胡诌,“一个江湖浪人,姓名算不了什么,你就不必多问了,挺剑上;我要知道你这混蛋,凭什么敢狂妄地称为八表狂龙,希望你不是泥塘里的泥鳅。” “在下从京师杀到江南,沿途挥剑没碰上真正的对手,碰上的全是浪得虚名,名不符实的高手名宿,果真是天下无人,我八表狂龙极感失望。”他傲然地说,威风八面豪气飞扬。 “你逃走的轻功不错,也许你可以成为我八表狂龙的对手。” “你狗屁!”黑面怪人笑骂,“带了一大群狐群狗党耀武扬威,就敢妄言天下无人,你也未免太瞧得起你自己了。没碰上对手,一是你倚仗人多,一是你幸运。你这狂妄的混蛋,只配到蛮荒绝域外称雄,这里容不得你撤野卖狂,今天我要把你的龙筋抽掉。” 接近至丈五六,这才发现侧方三丈外,快刀斜躺在草丛中,寂然不动像具死尸。 八表,指八方之外,意义与八荒、八极相差不远,都意指八方之外极远的地方,也意指国土以外;所以黑面怪人讽刺他,只配到蛮荒绝域外称雄。 一声狂笑,他用行动作答复,身剑合一行雷霆一击,剑光陡然进发,势如奔电,吐出了满天雷电,锐不可当, 刀光闪烁令人目眩,刀气迸爆有如午夜风涛,狂野地楔入剑所进射出来的激光中心,在满天雷电中穿梭旋舞,正面接触以攻还攻。 刀称拼命,以近身搏杀为主。 一般开了锋的剑,根本不敢与刀行正面接触。 爆发出一阵急剧的金铁交鸣声,刀光剑影闪动的速度,肉眼已经难以分辨,好一场力与力的猛烈交锋,刀剑与人影似乎已成为幻影了。 猛然传出一声最猛烈的狂震,剑光斜飞而起,随即急剧翻腾,远出三丈外。 刀光掠地而至,铮一声震耳金鸥,剑光再次斜飞,再次翻腾。 六次起落,附近百步周径内,野草如被狂风暴雨所摧残,更像被一群发疯斗牛所蹂躏。 最后一次起落,剑气刀气终于消逝,人影重现,第一次疯狂接触告终。 八表狂龙浑身重新被大汗所湿透,虎目的精光黯淡了许多,脸色有点苍白,持剑的手也有点不稳定了。 黑面怪人远在三丈外。也浑身大汗。 “原来你这混蛋,练成了云龙二现身法绝技,半空中可在刹那间变幻二种身法,可有效地闪躲下面对手的连续攻击,难怪你敢狂妄吹牛。”黑面怪人一面扬刀逼近一面说:“我要把你一身秘藏的零碎榨出来,以便找出一刀能毙了你的好机会,杀!” 刀如在龙.洒出了满天弧光。 八表狂龙哼了一声,剑光如虹风雷骤发。 冲错、盘旋、闪掠、交叉……刀剑接触声如绵绵钟鼓交鸣,光华闪烁激起满天雷电,死神的手似已伸下来了。 一刹那,又一刹那……草叶纷飞中,两道光芒倏然中分,风雷骤止。 第二次雷霆接触结束,还没有人倒下。 八表狂龙远在两丈外,马步一虚几乎滑倒,青衫的下摆与右背胁,被吹裂了二条八寸长的裂缝,可以看到冷白的肌肤,可知并没受伤。 虎目中的光芒,终于完全隐去,已呈现疲态,精力已耗损得装不多了。 黑面怪人眼中的精光。也黯淡了许多,短青衫已可绞出汗水来,持刀的手仍然强劲有力。 “我知道你护休的神功是啥玩意了。”黑面怪人大踏步欺近,“刀及处躯体随刀的压力收缩,再猛然反弹。这种玄门度劫神功如果练至九成火候,你这混蛋可以缩小成一头刺猬,谁碰了你都会一身伤。他娘的!砍你不死算我栽了,杀!” 两道激光猛然乍合,响起一声令人心向下沉的异鸣,人化为两道流光。向两侧飞射,在二丈外猛然大回旋,夭矫如龙回头反扑。 又一声霹雳,流光再次中分。 这次,八表狂龙多震出两丈,青衫破损像流苏。身形稳下时再跟舱冲出七步,剑上光华无影无踪。 黑面人斜旋出八尺,一声虎吼,猛虎回头,刀光霍霍,再次狂野地扑上了。 八表狂龙真力将竭,不想竭泽而渔.逞强硬拼,斜掠出三丈外,争取调息的机会。 长啸震天,五个人影来势如星跳丸掷。 正欲扑上的黑面人,猛然刹住脚步。 “我会再找你这混蛋放手一拼,免得你狂妄地认为天下无人,后会有期。” 黑面人凶狠地说,将秋水冷焰刀,向远在四五丈外.抖躺在革中的快刀一丢,刀急剧翻腾,斜插在快刀的身侧。 人影一闪,再闪,眨眼间已远出二五十步外夫了。 “我……等你……”八表狂龙厉叫,马步不稳摇摇欲倒。 五个人到了,最先到达的是西岳炼气土: 看了激斗处十丈方圆内,野草被践踏的遗痕,老道与四个自以为武功超绝的名宿,一个个心惊胆跳。 遗痕明显地表现出激斗的惨烈情景,没有人能相信两个人拼搏,全造成如此可怕的伤害,似乎比数十部大车辗过更严重些, “长上,怎……怎么……回事?”-名年届花甲的人悚然问。 “回去查就知道了,这个人将是咱们最可怕的劲敌。”八表狂龙知道谦虚了,“今后你们如果碰上他,切记不可逞英雄和他决斗,务必使用一切最阴毒的手段,尽快送他下地狱见阎王。” 出动了众多人手,搜捕水怪康和,连临淮的治安人员也全部出动,先后捉到八名淮河地区的混世好汉。 水怪已鸿飞杳杳,船驶下游的湖泊沼泽区,即使出动十万水军,也无法搜出这些泽国龙蛇来。 八个好汉根本不知道黑面怪人的来历,从没听说过水怪康和身边有这么一个人。 浪费了半天工夫,谁也不知道这个自称冷面刀客,相貌奇特的黑面怪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直至未牌时分,八表狂龙才气冲冲地返店。 召集主要人手计议一番,最后八表狂龙与西岳炼气士两个人,召来早已返店的柳思。 柳思一直以外人自居,知趣地从不参与他们的聚会,与黑虎和仅有的随从,避得远远地免滋误会。 所以八表狂龙的行动大计,三人根本毫无所悉.成功与失败皆与他们三人无关,巡缉营的人也从没对他们起疑。 柳思获取消息的手段,因小村童落在巡缉营的人手中,而获得众走狗的肯定,认为他的确不愧称调查的专家能手。 大举突袭成功了一大半,归根结底仍算是他的功劳。 这些走狗做梦也没料到,小村童落在走狗手中,是经过缜密巧妙的安排。小村童本身也不知道自己是诱饵。 “柳不思,你和水怪康和打过交道?”西岳炼气土倒也和气,问话的口气没有主子神情,“这个人你知道多少?” “我只和他的几个亲信接触过,不曾见过他本人。”柳不思坦然地说:“这个人胆气不够,地府甚探,处事小心谨慎,一个外地人,想见他并非易事。他那些人都相当讲义气,非常够朋友,供给消息相当热心,当然我花了不少银子,给了他们不少好处。” “既然你没见到水怪,那就无法知道他身边,有这么一个冷面刀客了。”老道颇感失望,“那个人对咱们具有潜在的威胁,你多费心,打听这个人的底细。” “何必浪费工夫呢?”柳思表现出良好的合作态度,“他们对巡缉营又恨又怕,往周围数百里的河沼纵横绝地一躲,没有人能找得到他们的踪迹,他们不会再出来自我麻烦。而且你们即将离开……” “咦!你怎么知道咱们即将离开?” “凭常识猜测呀!你们捉了两个人,道长道法通玄,功参造化,可以驱神役鬼,是问口供的专家,当然已经获得有关绝剑狂客的可靠口供了,还有时间在这里稽留吗?兵贵神速,绝剑狂客不可能在这附近出没呢!” “你知道白发郎君在此地吗?”老道立即抛开话题。 “知道。”柳思淡淡一笑,“道长不至于认为,我和他有什么牵连吧?” “你有吗?” “那家伙在徐州,要挟逼我替他打听九尾蝎的下落。以往我根本不认识他,我哪配和他这种风云人物套交情?他必定对东方姑娘不死心.不要把我扯进来,我不想与他有任何瓜葛。” “你准备接近他。” “什么?反而要我……” “他正在设法与众老魔挂钩,也希望摄魂骷髅放过他。他打听消息的手段相当残忍,比你用收买或请求的手段更有效,你接近他,相信很快就可以知道老凶魔的藏匿处。” “这……” “赶快进行,咱们必须加紧行动。” “好吧!我这就去找他。”柳思顺从地应喏。 “你知道他在何处?” “我可以打听。” “他曾经追蹑在东方姑娘身后,进入水怪的家。” “消息可靠吗?”柳思装糊涂,表示他对八表狂龙追逐妖巫的事并无所知,“当然可靠。” “好,我去找水怪的弟兄。”柳思心中暗笑,立即告辞外出。 八表狂龙一直用锐利的目光盯着他。自始至终不曾开金口表示意见或质问责骂.一改往昔惯例,不再扮严厉的夫子。 “他会成功吗?”八表狂龙等柳思走后,向老道问。 “信任他,长上。”西岳炼气士说:“这小子不但手段精明灵活,判断情势也有独到的功夫,从来就没有失误过,是吗?” “我在耽心他随水怪的人逃入沼泽藏匿。” “你不再逼他,放松他一下,他就不会生二心了。你看,这次他就乖乖听话。” “好,暂且放松他一下。道长。咱们早些歇息。今晚需要有充足的精力行动,我一定要在最近期间,把这里的人彻底清除掉,务必将绝剑狂客的女儿弄到手。”—— 小勤鼠书巢扫校 第十三章 北门外的渡口码头。称淮河南岸渡,是一处官渡,拥有六艘大小渡船往来。 对岸山有码头、和三条小街。 码头有几座,最大的一度是淮河递运所的,不许商船停泊。 柳思通过栅口,讨了三文钱渡资,身后便靠上了个人,伸手相拍他的肩膀。 扭头一看,脸色一变。 是要命阎王董千里,像爪子已伸入鸡笼的黄鼠狼,手-挥,狞笑着赶他往前走。 上了渡船,要命阎王傍着他坐在右舷的舱板。 “你要绑架我?”他脸上有惊惶的神情流露。 “你值得一绑吗”要命阎王阴笑。 “不值。”他摇头:“我是七猛兽往昔的跑腿小伙计,身价值不了几文钱。七猛兽不是巡缉营的人,遭了无妄之灾,被你们先后杀死了三猛兽,更赔上了五个伙计……” “不要向老夫叫冤诉苦。” “如果我水里跳……” “你跳得了吗?” “你想怎样?” “你不是说绑架吗?说对了。”要命阎王洋洋得意,“你如果放乖些,可以暂保安全。 要是有所异动,老夫弄昏你带走,简单吧?” 船已经驶离码头,船上五十余名男女渡客挤成一团。 “那个土老头肯吗?”柳思指指对面的老头,是他约我过河商谈的,他保证我的安全。” 土老头是混天一掌康廉,混元大真力应付得了要命阎王。一个是侠义道的名宿,一个是魔道前辈。 “所以我不打算立即制你。等你和他的事了结,就是我的了。你与他在一起的时辰,你是安全的。” “哦!原来如此。情势殆危,你们几方人马,居然不愿同心协力采取联合行动,也不见机远走高飞,难道要被走狗们斩光除绝,你们才甘心吗?” “唷!听你的口气,似乎是站在我们一边的。”要命阎王嘲弄地说:“情急时的保命花招之一?” “没有花招。”柳思冷冷一笑,“我只是不希望你们死得太早。” “什么意思?” “你们如果死得太早,就没有热闹可看了。如果你们真的放聪明些,好好盘算处境的优劣,必定可以成为巡缉营的心腹大患,把这些祸国殃民的混蛋逐一消灭,可以有效地引这些混蛋追东逐西疲于奔命。如果你们想在这里窥伺候机痛击泄愤,那……” “你想要说的是……” “你们将被屠尽杀绝,” “你他娘的胡说八道。”要命阎王听不得老实话。恶狠狠地咒骂。 “可怜!”柳思摇摇头,不再浪费唇舌解释。 递运所码头以东一带河岸,偶或有些私人的船只停泊,平时很少有人经过。河岸的大柳树不时有些有闲的老人纳凉、 混天一掌与柳思,选择这处偏僻的所在会面。 不远处的另一株大柳树下,要命阎王坐在树下倚树假寐,像伺鼠的猫,留心两人的动静。 另一面,也有几个闲人聊天或下棋。 “老弟,你应该知道、江湖朋友对付敌方的眼线探子、通常是冷酷无情的。”混天一掌郑重地表明态度:“你的身分咱们已经完全摸清了。一个已经暴露身分的眼线,是不是该立即停止活动?但你没有。” “我知道,过去我曾经吃过这口饭,干这一行我知道行规和禁忌。但问题是,目下我身不由已。”柳思一点也不为目下恶劣的处境担心、说话心平气和,“当然,我如果没有防险的能耐,怎敢依然在外走动?比方说。你在街上蹑在我身后、假使你动手挟持,你将会发现反而落在巡缉营的人手中,幸好你没贸然动手,康前辈。” “你是说,另有人跟来了?”混天一掌脸色一变:“不是唬人的?我的人如果发现有人跟踪,会发出警号的,但他们毫无动静,可见你的人并没跟来。” “对,他们并没跟来,而是我用信号阻止他们跟来。”柳思泰然地说。 混天一掌是老江湖,被柳思的反常表现弄糊涂了,哪有人向敌方声明自己孤立无援的? 即使真的没有人跟来策应,也不会坦然表白。 “为何?”混天一争发怔。 “因为你很有点风度,要求我过河商谈,而且我也不希望被巡缉营的人,知道我和你会面的事。康前辈。你找我谈什么?” “我知道你不是巡缉营的人,也许不会助纣为虐做得太绝,希望你能把我们失陷在八表狂龙手中的人,目下的生死存亡见告。以后,我们的人不再对称采取不利行动。” “好,我告诉你。你们的人还活着,在各种迷魂撼神大法的摆布下,把你们所有的底细全招了。不但你们在这条路上的部署全部泄底,连吴家的亲朋子侄们,躲到青阳河遁隐,待机而动的事也巨细无遗招得一清二楚。就算你们能有机会救池,也无济于事了。” 混天一掌默然,脸上流露悲壮的神情。 人在江湖.江湖道无情冷酷,一旦落在对头手中,那就表示江湖生涯的终结,这是必然的现象。看不透就不要踏入。 巡缉首只是鄢狗官私人豢养的敛财爪牙,所有的人都是从江湖人物中所网罗,这些人本来就是无法无天的江湖败类,与怀又野心追逐名利的的武林蚕贼,对付敌手的手段,比一些黑道凶神恶煞更为残忍恶毒,即使是清白的无辜人士,一旦落在他们手中,破财未必能消灾,至少不死也得脱层皮, 巡缉营死了不少人,一旦把仇敌弄到手,结果不问可知,几乎注定了有死无生。 “主动向他们袭击,那是以卵击石。”柳思进一步说明利害,“各地官府与地方蛇鼠。 都得听他们的,你们三个五个人向他们零星袭击,有如送羊入虎口。走吧!海阔天空,任你们翱翔。他们在明,你们在暗,你们有计划地引诱他们在各地奔东逐北。刺造机会逐一蚕食,不比纠合几个人,向他们的主力袭击拼命好得多少?” 这等于是指示价宜.稍具常识的人。皆可明了目下的情势,弱势的人非走这条路不可。 “可是……”混天一掌沉吟难决。 “没有可是,你们的时间不多了。”柳思沉声说:“除非你们希望全部断送在这里,不要妄想救人。没有壮士断腕勇气,就得赔上身躯。你门想死,悉从尊便,我要走了,下次不要再找我。” 他站起整衣准备离去,要命阎王却过来了,在旁虎视眈眈,脸上有狞恶的阴笑。 “董老兄,不要让在下为难。”混天一掌老眼中冷电湛湛,“他过了河,你老兄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没你的事,姓康的。”要命阎王怪眼中杀机炽盛,“你的事已经告一段落,该董某接手了。” “他是康某约过河来的……” “康前辈,你就别管啦!”柳思伸伸懒腰,合笑阻止混天一掌挡在中间。“这些老凶魔杀了七猛兽几个人,等于是杀了我的同伴和朋友,我和他们有一笔账要算,你的责任已了。” “哦!你这小混蛋还真有几分亡命的豪气。”要命阎王得意洋洋走近,“居然胆敢记住这笔账,忘了你是老几。呵呵呵!你最好放乖些跟我走,摄魂骷髅邓老哥要见你,我不想把你打个半死拖着走。”’ “呵呵呵……”柳思也怪笑,但示怯地向后退,“你像是有把握吃定我了。” “呵呵呵!那是一定的。”要命阎王步步跟进,“在城里咱们不便抓你,过了河,你的人根本不敢过河落单,你已经没有人可以保护你了。” “所以,你非常得意。呵呵!我知道你这老凶魔阴毒。残忍、狡诈、无所不为,如果我真怕你,一上码头我就跑掉啦!” “笑话!你跑得掉?少做清秋大梦了,小辈,哈哈哈……你即使长了翅膀,也飞不上天。” “他娘的,你真以为吃定我了。”柳思邪笑:“你看你那副得意的神情,像不像饿昏了的老狗,看到地下掉的肉骨头?更像在垃圾堆里,嗅到鱼骨的老馋猫……” 要命阎王勃然大怒,猛地疾冲而上。 柳思向侧一窜,向河下撒腿狂奔。 要命阎王做梦也没料到,十拿九稳的快速一扑会落空,失去紧迫迫擒的好机,不假思索地狂追。 一声水响.柳思跃入滚滚浊流。 仪一步之差,要命阎王几乎也冲落河中。 “你这混蛋跑不了的,我一定会把你弄到手。”要命阎王站在河岸上,向汹涌的流水叫骂。 在要命阎王冲上动手的同时,混天一掌本来要出手阻止的,身旁多了一个人。 “不能插手!”这人是白发郎君,“柳小子安全得很。” 果然不错,柳思已经在这瞬间飞跃入水, “你知道他能逃出老凶魔手下?”混天一掌大感诧异。柳思闪避的身法平平无奇,毫无异处,只是拿捏得恰到好处,恰巧在要命阎王身形倏动的同一刹那闪避,让老凶魔来不及收住冲势,获得充裕的时间跳水遁走。 “知道。”白发郎君不多作解释。 “你……” “我是盯在他身后,找机会混水摸鱼的。” “相当危险……” “收获也不错。康前辈,你真该听从他的劝告。像我,就不会愚蠢地扬起大拳头叫阵,暗地里有机会就摸鱼,既不会引起他们的注意又没有风险。逍遥自在渔人得利,反而感到问路人的威胁,老凶魔就是威胁。” “我会考虑他的好意。”混天一掌叹息着走了,申牌末,渡船便停开了.河两岸交通暂时停止,除非另。行雇船过河。 这是说,住在县城的人早该过河返城了,没有留在河北的必要。 其实,河北岸几乎是递运所的地盘。附近只有二三条小街,没有形成市集的条件。陆路通泗州、五河县,平时这条大道没有多少旅客行走,所以河北岸繁荣不起来。 但以东的小街临河一段,却是水路朋友相当熟悉的地方龙蛇混杂的所在,各种不上流行当的集中处,治安的死角,歹徒们的乐园。 夜间,这一带也是一天活动的高潮期,白天除了几家小赌坊有人出入之外,很少有人走动。 尤其是散布在河岸一带的零星住宅,大白天罕见有人走动出入。天一黑,不但有人从小街摸索着前往,河下也有不少神秘的小船.悄悄地停泊将人送上岸。 这几天县城附近打打杀杀。尤其是城南郊一带,更是刀光剑影飞腾,也影响了河北岸的活动。 淮河的道上好汉逃避一空,在这-带有问题的地方游荡的人减少了十之七八,有些隐在茂林修竹中的住宅甚至大门紧闭,不再有人-上门了。 柳思扮成一个鬓角已经泛灰的水客。那是揉了一些白粉的简单化装术,脸上的一些皱,可就得花一些工夫了。背部多加了一层布衬,就成了背部微驼,承担了半辈子风霜,似乎不胜负荷、不得不向生活低头的水客。 一个壮得像大牛的大汉,敞开衣襟露出古铜色的厚实胸膛,一看使知是流里流气不做好事的泼棍,领着他沿弯弯曲曲,遍布树丛、竹林的小径走向前面有竹丛围住的大宅。 “买卖难做啊!赵东主。”大汉一面走一面向他诉苦,“每个地方都得打通关节,连递运所的所大使,也要另立名目收常例钱,甚至……” “他娘的!我又不是来听你吐苦水的。”他打断大汉的话,“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每一行业都有困难,但日子是非过不可的,你不干另外有人干。我赵老大水旱通吃,几年来我的买卖从来就没有被抓过。” “我知道你手面广,底子硬。”大汉用近乎阿谈的口吻恭维他,“你和蚌埠集的水虎周三爷有深厚的交情。周三爷与这里的康老大相互依存,各方面多方关照,你的生意当然无往不利啦!咱们道上的弟兄都知道,你赵东主在南都的声色场中慷慨大方一掷千金毫无吝啬,名气响亮……” “算了算了!谁不知道我是吃嫩草的老牛?” 柳思以南京上下游的水陆私贩小头头,颇有名气的赵东主赵大奎名义活动,借口途经中部,慕名溜来临淮光顾河北岸的艳窟。‘中都住了许多皇亲国戚、功臣富户,在凤阳设有教坊(公娟)以供那些爱此调调的大爷公子享乐。 但这种教坊通常是正常经营的娼家,真正有身分地位的人,毕竟碍于额面,不使前往寻芳。 因此,远距风阳二三十里的临淮,便成了寻芳客的好去处,而且是颇为秘密的销金窟。 各种不正当甚至非人道的玩意应有尽有,问题是肯不肯花大钱。 虽则钱可通神,但某些事如果没有门路是不得其门而入的,钱再多也是枉然。那些有特殊要求的顾客,自会找对门路。赵东主所钻的门路当然是对的。有备而来,早些日子就安排妥当了。正确的说,是八表狂龙袭击月华仙子失败之后才开始布置的,小妖巫根本就没把两个女俘带在身边。只有柳思猜出小妖巫引巡缉营的人往南追,人必定藏在相反的方向。往南逃窜是诱敌往错误的方向追,以免影响女俘的安全,伯被八表狂龙把人抢走。 “我知道东主的所好。”大汉讨好地说:“活阎婆从来就没让阔绰的爷们失望过。” “呵呵!希望如此。哦!在这里?”他指指简单又坚牢的园门,“好幽静偏僻,他娘的!不会是谋财害命的地方吧?” “东主笑话了!哪有人敢打水怪水虎朋友的主意?活阎婆是很上道的人。咱们这附近也没有吃了熊心豹胆敢来打野食的亡命出没。放心啦!弟兄们已经关照下去了。” 大汉拍着胸膜保证,随即打出一串手势,园林悄然而开,却不见有人出现。 古色古香的客厅决难看出是藏污纳垢的艳窟,中院以后的后院,布置却别有洞天。活阎婆姓朱,年近花甲满脸横肉,同时陪客周旋的中年人叫劳老七,一个姓刘的中年女人。男的人模人样颇有风度,女的粗衣布裙掩不住艳冶的风华。客套一番,活阎婆欣然肃客至后面的花厅待客。大汉交代了场面话,识趣地告辞走了。 有二个十一二岁的小婢张罗茶水,小花厅异香扑鼻。 如果把这两个小女孩当成小婢,那就大错特得了。 梳了簪花的美髻,穿绸制的绣花衫裙,不折不扣的小仙女小大人打扮,浑身香喷喷地发出诱人的气息。 明眸皓齿眉目如画,刚有点发育的身材秀逸细致;故意紧裹的胸部暴露出诱人的含苞花蕾曲线。 说起话来嗲嗲地柔柔地,笑起来居然媚态十足,与那些成熟的美女,另其有一种令人心荡的特殊风情, 十足的小尤物,或者小妖精;十足的女人味,绝不会被人误认作可爱的小女孩,而是可以…… 柳思也变了,不再是年高德助彬彬有礼的大富豪,而是见了鱼的老馋猫,说的话也俗野不文。 “闻名不如见面。朱大娘,你只有这些货色呀?”他将那个叫小兰的小尤物抱放在膝上,像验货一样摸摸,表明不满意,“在秦淮河,蓉花罗七姑、缺指贺坤山、春晓画舫的香狐惜香仙史……” 他报出一大串秦淮河两岸,与及河上专门供应雏妓的人。 “他们旗下的任何一个小尤物,一两银子的任何一个,都比你这里顶尖的好一倍。” 他最后将小兰推开,从荷包掏出十两庄的两锭银子,拉开两雏妓的胸围子上缘,一人塞入一锭。 “好了,替我治一席酒菜,在你这里住一宵,再派两个不中吃也不中看的小妖精来陪我,明早我要到风阳找朋友快活几天。”他喝了一杯茶,失望的神情写在脸上,“呵呵!我还想在你这里快活几天呢!” 见面礼每人十两银子,那是夜度资的好几倍。 “你这天杀的老羊。”活阎婆笑骂:“你的确来错了地方,赵爷,这里哪能与南都金陵比呀?我这里庙小,容纳不下你这位大菩萨。” “在你这里住一宵,够朋友吧?”柳思嬉皮笑脸,“要不,你来陪我呀!” “恶心!”活阎婆白了他一眼,老脸居然微红,“你是老嫩都有胃口呀?” “各有风味呀!有甚么不对吗?花钱是找刺激的,一般正常女人懂得甚么叫刺激?上了床熄了灯……” “天杀的,我知道你们有钱的大爷……” “慢来馒来。”他笑吟吟地阻止活阎婆往下说。 “怎么啦?”活阎婆讶然问。 “你的口气不对。”’ “有何不对?” “我听得出,有愤世嫉俗,不该出于你活阎婆之口,讽刺我吗?” “我怎敢?赵爷。”活阎婆陪笑。 “有钱不是罪过,朱大娘。”他靠在大交椅内,摊手摊脚坐得安安逸逸,语气轻松,“我发财,是用性命搏来的。天知道哪一天失了风,破锣破鼓送我上法场?活着,我不找快活岂不白话了?再说,钱赚多了不愿花不敢花,这与穷措大有什么两样?” “我知道你是挑得起放得开的大爷。” “夸奖夸奖。”他怪腔怪调在椅内欠身示意:“会赚钱,会花却不易。大多数人都是守财奴,替子孙做牛马,我不是。” “高明。”活阎婆讨好地说。 “赚了一座金山十座银山,放在床底下舍不得用,与穷人实在没有什么不同。我一掷千金毫无吝啬,至少我活得比那些守财奴,死后准备将金银带入填墓的蠢才,活得更有意义。” “你准备在我这里一掷干金吗?” “有何不可?”他自负地说。 “这……” “可惜你没有让我一掷干金的条件。呵呵!你不会寄望我将用性命博来的金银,满街抛洒让穷人捡拾吧?我是那种白痴吗?会花钱,可是不小的学问呢!扮散财童子不能算是花钱,朱大娘。” “呵呵!赵大爷,说说你的所谓条件好不好?” “我有各种不同的口味,不同的嗜好,在南都是颇有名气的。顶尖的、怪异的、特殊的、新鲜的……尤其新鲜最为重,要,我年登花甲,依然无病无痛龙马精神,就是养生有道不接近不新鲜的。” “处女?”劳老七凑过在他耳畔笑问。 “不错。”’ “最好顶尖特殊兼有?” “那更妙。” “也许我们可以张罗。” “真的?” “包君满意。” “那就说定了?” “还得找人商量。” “呵呵!没有甚么好商量的,有钱可使鬼推磨,钱可通神,钱甚至可以塞菩萨的嘴。” 他解下藏在腰中的腰袋,也称褡裢,在茶几上慢慢推出里面的宝贝。 活阎婆、劳老七、中年女人,甚至两个雏妓,都围过来看他掇弄这些宝贝。 成卷的,是南京宝泉局的官汇票,与各钱庄的庄汇票,面额自一百两至千两,足有二十张以上。 扁形的所谓金叶子,十两一片约有二十片左右。 引人注目的,是两卷盐引,都是不曾截角的有效盐引。是两淮都转运盐使淮安分司,所发的正盐引(随货提单)小引(二百斤一引),数额自一百引至一千引共十二张。 论价值,真值好几千两银子。 引离货便以私盐论,这可是杀头的大罪。 私盐贩子有了这种真盐引,就可以化私盐为公盐了。 事实上盐引本身是先缴款与盐同领的,所以引本身就值这么多钱,问题是引与盐必须在一起运输至各第,有盐无引那就死定了。 巡缉营的走狗,就凭这种没收的盐引,公然贩卖私盐发财的,来源大半是谋杀了正当的盐商,吞没了盐。 更利用随货的盐引,与盐场的官吏上下其手,大量另运私盐公然运至各地贩卖给当地的盐商。 杀头的生意有人做,利之所趋,杀头小事一件。 事实上目下盐政大坏,天下混乱,未到地头不曾截角报废的盐引,就有不怕死的人私行交易,几近明日张胆地步。 盐政总理鄢狗官本身。每年就在私发盐引上,赚进百万银子以上,一半作为贿赂严嵩父子的赃金,两大奸平分利益,大家上下其手大发横财。 巡缉营的人也大发横财,那些小头头身上,多多少少也拥有三五张大小面额盐引,来源必定沾有浓浓的血腥。 赵东主走私各种物质,盐也是其中之一。 在南都南面的江宁镇,设有正式的小栈号。暗中的根据地,却设在大胜关,拥有走私的船只二十艘以上,明里他却是小有名气的正当栈号东主。 在临淮如想查证他的身分,真不是易事。 但他身上所携带的巨额金银,皆足以代表他的身分了,没有查证的必要,风月场中的牛鬼蛇神,眼中只认识金银,那有查证身分的胃口? 就凭他身上的二十片金叶子,二百两黄金可兑换一千两白银。 “够了吧?”他将金叶子全部推到活阎婆面前,“呵呵!舔舔看,看是不是真金?那可是南都盛源钱庄铸发的,你可以查验铸印铃记。” “你是说真的?”活阎婆欣然问。 “当然,但我有权要求相等的价码?” “一句话。”活阎婆将二十片金叶子向劳老七一推,挥手示意带走:“我保证你得偿所值。小兰小桂,把赵爷领到绣楼歇息,天黑后在艳芳阁开筵。” 柳思似乎有点昏昏沉沉,但仍能支持。 “老爷,我们扶你。”两个小维妓左右夹住了他。 “我很好,我走得动。”他口说走得动,双手却扳住两雏妓以支撑有点软弱的腿,“唔!有点昏昏沉沉的感觉,也许今天赶路累着了。” 两个雏妓奔走了他,劳老七开始仔细查验腰带的各种物品。 “千万不要动那些玩意。”活阎婆提出警告,“不错,真有近万两银子,但水怪水虎会剥你的皮。” “那你为何让他喝软骨散?” “怕他反悔呀!” “你有什么特殊顶尖的处女给他?” “那两个。”活阎婆阴阴一笑,“特殊、顶尖、绝美,而且是处女。真要找到识货的,一千两银子不算太多。” “你疯了?”劳老七脸色一变,“那两个女人把人交给你藏匿,你却拿来当摇钱树,她们会宰掉你。这种吃八方的可怕女人,杀你是不会手软的。” “她们为何要杀我?”活阎婆理直气壮;“人藏在我这儿,交还给她们时,人并没少掉一块肉,同样完完整整交还给她们,破了身子谁知道?谁敢肯定是在我这里破的?放心啦! 你只要口风紧些就好。” “可是……” “我会负全责,没有你的事。”活阎婆语气坚决。 “你在自找麻烦……” “人活着,哪一天没有麻烦?” 软骨散吃了不至于让人的骨路变软,而是全身懒洋洋支撑力疲乏,用不上劲。 但并不影响一般的正常活动,神智也受到影响而有点昏昏糊糊,减少活力并不有损心智,是一种颇为难缠,不易被发觉,药性相当温和的控制性药物,而且持续性甚佳,三两天药性才能完全消失,届时再服下一定的份量,又可以重新控制了。 用来控制一个顽强反抗的人,足以将这个人任意摆布,活阎婆怕控制不了这位姓赵的财神爷,用软骨药先制住人再言其他。 老虔婆无意谋财害命,当然不敢坑害水怪水虎的朋友,只想套住这位财神爷,让财神爷在昏昏糊糊之下,心甘情愿也半糊涂花大钱。 艳劳阁其实是一间大型的绣房,只不过加以改装,加了圆形的桌和取代凳的锦墩,加大的牙床,绣帘画屏罗帐锦衾,无不美轮美奂,与南都风月场的一流艳窟设备比较,并不逊色多少。 阁中灯火明亮,酒菜香与脂粉扑鼻,充分刺激食色两欲,挑起原始本能。 小兰小桂两个小尤物,也派来陪侍,这次仅穿了撩人情欲的胸围子,外披半透明的蝉纱,粉弯雪股若隐若现,另有一股鲜嫩的动人魅力。 当两个如狼似虎的仆妇,把也穿得同样暴露,同样隐约裸呈的两个小姑娘挟入时,把春情也带入了。 两个姑娘无法挣扎,泪注汪双目朦胧,拼命将裸露的双臂,死抱住娇躯不肯放手。 仆妇将两女按坐在锦墩上,取出一根皮鞭放在柳思的手边。 “赵老爷如需小妇人协助,但请吩咐。”奉上皮鞭的女仆行礼恭敬地说,“不需要你们帮忙。”柳思将倚坐在怀中的小兰也推开,“你们都走,有两个女人已经够了。” 连哄带威吓,把两个缠着他撤娇的小尤物也送走,门上门,回到桌旁抓起皮鞭。 两女先前看清他老丑面貌,与微驼的高大身影,已惊得花容失色,再看到他抱着坐怀的半裸雏妓,更是魂飞胆落。 知道羊落虎口的恶劣可怖厄运,已经落在她们头上,同时也有点憬悟,知道身在何处了,虽则她们并不知道烟花教坊是怎么一回事。 “你们想必不曾晚膳。”柳思轻拂着皮鞭站在一旁,虎视耽耽像盯着爪中的羔羊,“先吃饱再说,吃的时间你们是安全的。” “你……你们……”吴姑娘双手抱胸缩成一团,惊恐的大眼盯着皮鞭发寒颤。 “我花了干余两银子,在这里过一宿。喂!你们知道这里是甚么地方吗?” “我……我们不知道……” “这里是凤阳地区,大名鼎鼎艳窟奇芳园。” “你……你听我说……” “我花了干余两银子来寻欢作乐,不是来听你诉苦喊冤的。每一个沦落风尘的妇人,都有满腹辛酸和不幸甚至冤屈,听了一定倒尽胃口,寻欢客不是花钱来找烦恼的。吃比天大,吃饱了再说好不好?” “我不……” 柳思丢掉皮鞭,一把揪住吴姑娘的发髻,背着东首的雕花大排宙,将头一扳,另一手将一颗丹九塞入姑娘的口中,一捏牙关丹丸下喉。 “当你发觉手脚已可控制活动劲道,暗中行动气机不再窒碍,可用食中指,轻叩桌面三下告诉我。”他用传音入密绝技向姑娘说,随即声色俱厉:“给我吃饱了再办正事找快乐,不然先抽你一顿皮鞭,吃!” 姑娘大感惊讶,随即心中一动,本能地猜想是救援的人来了,乖乖地忘了羞耻,放开手畏畏缩缩地进食。 谭姑娘大惑不解,当然不肯就范。 柳思不悦地走近,依样葫芦摆出凶暴相,依样背着排窗,喂了谭姑娘一颗丹九。 桌下,两位姑娘用手势交换心中的疑惑。 柳思高坐在上首,大吃大喝旁若无人。 当然,偶或也抬头察看两女的神色变化。 他感到赏心悦目,两位半裸的少女,可看性比两个雏妓,不可同日而语。 两个小尤物只是小女孩,粉妆玉琢另有一种稚嫩的美。 成熟的少女情调迥异,年轻、漂亮、健康、妩媚,任何一个正常的男人,看了都会怦然心动。 “花干余两银子买一夕之欢,你两人的身价;现在想起来花得不冤,虽则银子可以买两百亩肥田,代价高得太离谱。”他笑吟吟地说,推杯而起,“秀色可餐,我酒足菜饱,你们赶快吃,我要叫人撤席了。” 他的目光,不规矩地在两女的坚挺富弹性的酥胸扫过,胸围子根本掩不住春光,羊脂白玉似的玉乳若隐若现。 吴姑娘又差又急,拼命低下头回避他的目光。 “你叫甚么?” 他走近吴姑娘,按住姑娘的粉肩。 “我……我叫吴惠如。”吴姑娘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可是,她感到芳心中似有一头小鹿乱撞。 这怎么可能是一个老年人的手?这手温暖、强劲有力,被按处有如触电,似在向她传递某种讯息。 “你呢?” 柳思向谭姑娘一指。 谭姑娘像见猫的鼠,畏缩地下颔几乎要搁在桌上啦! “我……我叫……叫谭……谭潇湘……”回答声似乎比蚊鸣大不了多少。 “这小女人真可恶。”柳思脱口说。 “什么?你……” 谭姑娘以为柳思说她可恶。 “你能和八表狂龙力拼,是那条龙的劲敌,难怪他要全力图谋,急于要将你两人弄到手。他愿意花一万五千两银子,却又怕夜长梦多,所以加紧压迫小妖巫,你的处境十分危险。”柳思放低声音说。 “你是……是我们的人派来救我的?” “你们的人自顾不暇,也不知道救你们的门路。”柳思一言带过,无意多加解释:“那小妖巫料想得不到八表狂龙的一万五千两银子,居然把你们放在艳窟里零售,实在可恶,她怎能做出这种可耻的绝事来?本来我认为不可能在这种地方找到你们,没想到居然真的找到了。你们脱险之后,最好和你们的人远走高飞,以免被八表狂龙把你们屠光杀绝,今后就没有人再敢和巡缉营作对了。” 门外,突然传来隐隐喧哗声。 “可能有意外变故。”柳思闪身到了门侧,“排窗外面监视的人刚走,你们赶快找衣裙穿,准备走。” “我……我的手脚仍然发软。”吴姑娘心中大急,“气机也无法聚气……” “赶快定下神,用意志力驱动气机。我会全力争取时间,不必太过惊慌b”柳思一面说,一面放下一根门日握在手中。 他身上没带有任何可作武器的物品,藏了银票盐引的腰囊没有一文制钱作暗器,现在他必须用门闩做兵刃了,阁中连有凳脚的凳也没有一张,凳脚是非常趁手的兵刃。 他不能及早离开,带两个半裸的女人撤走,是十分困难的事,除非万不得已,他不打算一手一个把人带走。 急促杂乱的脚步声止于门外,有不少人到了艳芳阁。 “就在里面。”一个女人的嗓音传入。 砰一声大震,阁门被踢开了。 人影急闯而入,是两个侍女打扮的人。 闪在门侧的柳思左手一掌劈昏了一个,右手的门闩也同时打昏一个女人。 不再有人跟入,外面人声嘈杂。 “咦!”门外传出惊讶的叫声:“等一等。” 两个被打昏的侍女,跌落在门限下方寂然如死尸。 门外的人可以看得一清二楚,内外灯火明亮,一览无遗,但却看不见闪在门侧的柳思。 “你说那个叫赵东主的人,手脚已经用不上劲;他也不会武功?”外面传入月华仙子悦耳的语音。 “是……是的。”是活阎婆有气无力的回答,显然曾经吃足了苦头。 “里面的人,把我的两个侍女击倒了。” “我……我不知道……” “你该死,你……” “饶……命……呃!” 传出清脆的耳光声,活阎婆又在挨揍了。 “里面是什么人?”月华仙子沉声喝问。 “花了二百两黄金的嫖客,”柳思从门后路出,当门而立着门闸,“活阎婆,是不是要附送一个小妖精给我?多买多送,你很大方呢:你这老虔婆很上道,日后我会再来你这里寻芳。” “你这该死的老狗!”月华仙子乘机抢入房中,身法之快骇人听闻,乍隐乍现有如幻化术,身形一现便破口大骂:“我要你生死两难。” “!你这是什么话?”柳思眼角一挑,邪邪地笑:“你这位美如天仙的狐狸精,在风月艳窟骂嫖客,算哪门子歪理?这里是你情我愿的地方,你不肯接客可以拒绝,我不喜欢你,同样可以要你走。活阎婆把你当赠品,我还不一定肯收你呢!好吧!你脱衣裙让我看看,也许我会看上你……” 月华仙子怎受得了?怒火冲昏了灵智,以为一个糟老头算不了一回事,忘了两侍女一进门便被击倒的事,疾冲而上,鬼王拨扇一耳光抽出。 贸然地接近一个不明底细的人,是相当危险的事。 可是,纤掌指出一半,按理,绝对不可能半途突然中止掴出的惯性,她竟然能在猛力愤怒一击中,猛然中止掴势,纤掌虚悬在半途。 因为在这纤掌刚发的刹那间,她看到柳思眼中,阴森凌厉的光芒陡然炽盛,嘴角也出现愤怒的扭曲线条,那股慑人心魄的潜在气势汹涌澎湃,决不可能出于一个不会武功的老膘客身上的。 她依然震骇,竟然能在电光石火似的瞬间,中止断绝招出的劲道,脸色一变,她看出了凶兆,骇然收手。 “你必须为你卑鄙肮脏的行为负责。”柳思脸上的嘲弄性邪笑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愤怒狞猛神情,“还以为你真是个敢向强梁挑战,有勇气有担当的可爱姑娘,岂知看走了眼,你却是一条有美丽花纹的毒蛇。但我还没有惩罚你的胃口,滚!让你自生自灭以免污了我的手。” 声落左掌一拂,蓦地风生八步,劲气似狂涛: 全室的灯火,被撼动得火焰摇摇。 门闩飞舞天矫如龙,阁门、排窗、家俱、桌墩……在门闩挥舞中崩坍、碎裂、抛掷…… 摧枯拉朽,声势惊人。 月华仙子已见机退出门外,门外的人纷纷惊骇地走避。 像受到龙卷风摧袭,像受到大地震袭击,室内室外一塌糊涂,破坏性石破天惊。 阁内漆黑,所有的灯火全被击灭。 终于有人点起了火把,阁中大放光明。 月华仙子带了两个中年女人,披发仗剑出现在室中,脸上惊骇的神情更浓了,举剑的手呈现颤抖, 真像遭了震灾的袭击,所有的家具,包括雕龙画凤的精巧大牙床,没有一件是完整的,帐褥衾被皆被撕裂了一地。 大排窗全部倒坍破碎,阁门四分五裂。 破坏得十分彻底,人早已走了。 两位半棵的姑娘也不在,两个昏迷的侍女却毫发未伤。 “老天爷!这个人发起怒来,真像个毁天灭地的妖神。”一个中年女人骇然惊呼:“如果把气出在我们身上,我们不会有一个完整的人。” “他为甚么会发这么大的脾气?”另一位中年女人像在向苍天询问:“我们还没和他正式打交道呀?小姐,他似乎认识你呢!” “我怎么知道?”月华仙子悚然地说:“好好拷问老虔婆,或许可以找出一些线索。” “会不会是西岳炼气士扮的赵东主?”第一个中年女人说:“他的妖术,不难达成这种结果。” “少见识,妖道会毁物而不伤人吗?”月华仙子嗤之以鼻,“那妖道从没对仇敌慈悲,那是一个嗜血的怪物。不要胡乱猜测,以免乱人心意。” “对,只有入活阎婆口中,才能找得到线索,估计他把两个小女人带到何处去了。”中年女人一面说,一面往外走。 淮河这一段没建有河堤,河岸草木丛生。 两位小姑娘身上仍然披着白色的蝉纱,夜间处身在草丛中相当触目。 柳思站在三丈外,像个黑色怪物,但背已不驼,背向着两女表示非礼勿视。 两女坐.在草丛中,正在徐徐活动手脚。 “药力有效了。”谭姑娘突然兴奋地叫,一蹦而起活动双腿。 “我的气机功能恢复了。”吴姑娘也跳起来低呼,怯怯地瞄了柳思的背影一眼。 “你们知道身在何处吗?”柳思的语音传到,并没转过身来。 “只知道是河边。”谭姑娘用稳定的嗓音说,对方背对着她们,她不怕身躯暴露的尴尬。 “河往东北流,沿河岸上行,约五六里可以到递运所,可在码头找船过河。” “请问……” “你们什么都不要问。” “赵爷……” “我也不姓赵,但我知道这个人的底细而已。你们赶来策应的人中,我只和混天一掌有过接触,他与一些人躲在城西郊的沈家桑园附近,天亮后移往何处就不知道了,你们必须尽快过河与他们会合。” “这……” “如何过河,那是你们的难题。八表狂龙已有残灭你们的打算,再不离开必定凶多吉少。” “我们可以游过河。” “那就好。” 人影一闪即没,两女只感到毛发森立,像是见了鬼。 人怎么可能在眼前突然消失的? 同一期间,三更天。 以混天一掌带路的十四个男女高于,悄然接近了南郊的一处三家村南端。 他带了两个人在前面开道,乍起乍伏逐段推进,距三家村还有百十步,开始蛇行鹭鸳伏更为小心接近。 “很不妙。”他突然伏在同伴身边附耳低声说,用手指指点点,“看,前面的小树丛有人,人数不少,咱们几乎一头钻进口袋里去了。” 相距仅一二十步,星光下,隐约可看到几个黑影,蹲在树后偶而长身而起,向前三十步左右的黑暗村落探头探脑。 这些人,忘了派人注意后方的警戒,注意力全放在前面的黑暗村落,忽略了身后的安全。 “不可能是妖巫的人布埋伏。”同伴也低声说:“似乎他们全神贯注留意村落的方向。 看形影一定是男人,妖巫身边没有男人。” “唔!大事不妙。”混天一掌是老江湖,已看出有异,“可能是计算妖巫的人,两个丫头危矣!你们不可妄动,我退回去把他们带来。” 不久,十四个人聚集在一起,小心翼翼向前面察看,留意那几个人的动静。 “糟了!走狗们抢了先。”领队的人叫起苦来:“里面的妖巫们已陷入大包围,两个丫头危矣!” “一定是走狗们查出妖巫的潜身处,重施放技大举袭击。”混天一掌心中雪亮,袭击妖巫的人,除了巡缉营的走狗之外,就只有九华剑园的人了。 “咱们也进去,非进去不可。”领队人坚决地说。 “使不得,咱们人数太少。”混天一掌知道情势险恶,双方实力相去太远,怎能进去浑水摸鱼? “可是……” “这次那位神秘人物,不曾前来透露消息,情势无法控制,进去也许容易,出来可就难了。” “咱们不能抽手旁观呀!” “咱们仍然攻击外围的人,遥相呼应,帮助妖巫们脱身,日后仍有相图的机会。如果妖巫被他们消灭,两个丫头决难侥幸。” “康老哥之意……” “立即发动,一击即走。” “好,希望能打开这一面的通路,我先上。” 黑沉沉的村落中,长啸声划宰而至,攻击发起了,呐喊声雷动。 这一面埋伏在外围的人,共有六个男女,并没发起攻击,原来是派在外围堵的人。 一声怒吼,十四个人从后面疯狂地扑上了,十四比六,而且是黑夜中突袭,十四个人占了绝对优势。 黑夜间不可能使用英雄式的叫阵挑战,突袭以快速攻击为主,任何手段都是合理的,一拥而上势所必然,唯-的要求,是尽快在最短暂的刹那间,把六个人一举歼灭。 日上三竿,柳思大摇大摆回到客店。 客院里气氛不太妙,大多数人都在睡大觉,昨晚辛苦了一夜.显然行动失败了,不睡觉在外面活动的人,一个个垂头丧气无精打采。 八表狂龙在客厅召见他,一如往常脸色难看—— 小勤鼠书巢扫校 第十四章 八表狂龙与柳思两人相处的确令人诧异,像两头雄虎,在势力范围外缘的边界相遇,似乎不张牙舞爪示威一番,日子就难过似的。见了面,似乎暴风雨随时皆可光临。 “刚回来?”八表狂龙冷冷的神情颇具威严。 “忙了,早上,刚回来。”柳思也冷冷地回话。 “从何处回来的?” “河对岸。” “我知道,你昨天下午过河的。” “对,盯上了要命阎王,反而被他蹑在身后行凶。我看,以后的活动愈来愈难了,一个已暴露身分的眼线,已失去活动的价值。” “你休想偷懒。”八表狂龙语气凶狠,“你没查出几个老凶魔的藏匿处?” “要命阎主反而盯在我身后,还能查吗?”柳思说得理直气壮,“误打误掩,反而查出小袄巫的踪迹。” “你真的查出小妖巫的踪迹?”八表狂龙冷笑:“不是在梦里查到的?” “一个高明的调查专家,不会靠做梦境中找线索踪迹。”柳思傲然一笑,“我,就是高明的调查专家。” “昨天傍晚.咱们查出小妖巫的藏匿处,作了周详准备,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急袭。” “唔!似乎你们并没成功。”柳思摇头苦笑,“各方面与你们为敌的人.一而再用老把戏来愚弄你,你也一而再上当,真是呜呼哀哉。我想,你一定扑了空。”’“扑空?你知道……” “知道,因为昨晚小妖巫一群人,躲在河对岸的奇芳园,那是一处供应上等雏妓的艳窟。你在县城附近袭击她的藏匿处,能找得到人吗?一南一北相差二十里,中间隔了一条河,你要我相信我的消息不确吗?” “你这混蛋得到消息,为何不赶快回来禀报?”八表狂龙愤怒地猛拍桌子,老毛病又犯了。 “我是一早才得到的消息,前往查证,妖巫们刚撤走,是乘船走的,我回来如何票报? 有用吗?”柳思也跳起来大叫大嚷:“去你娘的!我不管你的事了。” “好了好了,你这小子不要放泼撒野。”西岳炼气士阻止他大叫大嚷:“你的消息十分正确。可惜获得太晚了些。昨晚咱们扑了个空。那家农舍布下了不少坑人的机关秘术。外面又来了九华剑园的一群人,咱们损失了六个巡缉营力士。你没追查她们的下落?” “我已经请人查船只。”柳思在西岳炼气士面前,一直保持良好的合作态度,“我需要休息。人毕竟不是铁打的。午后我再出去找线索。我猜想她们并没打算远走高飞,狡猾地又躲到县城附近.等机会向你们要一万五千两银子,多少骗一些到手才会溜之大吉。” “该死的!原来这些人都躲到河对岸去了。” “对,小妖巫、要命阎王、白发郎君,至少昨天都在河对岸。你们找不到他们,他们也无法向你们袭击。似乎有意在短期间暂避风头,可能已经知道你们暗中抵达的高手太多。” 柳思说完,出厅回房歇息。 “这混蛋可恶。”八表狂龙怒气未消,“他以为我少不了他,所以敢在我面前放肆,我……” “算了,何必计较他的放肆?”西岳炼气土加以劝解:“事实证明咱们真少不了他,他的消息准确无比。昨晚凭咱们自己人的消息,结果小袄巫根本不在,故布疑阵把咱们戏弄得不亦乐乎,而且又损失了六个人。真要把他逼走了,不啻自断一条得力的臂膀。咱们也该休息养精蓄锐了,午后将有一场空前猛烈的大搏杀呢!” *** 人都在休息,突然从两间客房中,传出震耳的吼叫声,然后有人外出大叫大骂。 原来是南京巡缉营,赶来参与行动的几个力士头头,藏在腰袋的金叶子、银票、庄票、盐引……莫名其妙失了踪,如何去的? 谁也不知道,直至现在休歇期间,有一个人心血来潮加以检查,这才发现不见了- 个人发现,其他的人也就跟着发觉失窃。 金叶子换成了铅块,银票盐引换成废纸。 不是失窃,而是高明的调包。 一阵好吵,谁也别想休息了。 八表狂龙认为必定是自己人所为,愤怒地下令所有的人逐一搜查。对那些本来名气就恶劣的人,搜索得最为彻底。 柳思和黑虎,以及死剩的随从,三个人的嫌疑最小,因为他们住在客院最差的房间内,与神气的巡缉营力士保持距离。 而且柳思一直就在外面奔忙,很少在客店逗留,不可能下手从这些高于名宿的贴身腰带中行窃调包。 腰袋是旦夕不离身的,怎么可能被调包?除非这些人睡死了,或者得了短暂的昏厥症。 柳思三个人,也受到彻底的搜查,当然毫无所获,他们的嫌疑本来就最小。 吵吵闹闹到了近午时分,柳思借口找线索离店走了。 *** 走在闹哄哄的码头大街,柳思的神情有点潇洒。他觉得,这场与他无关的闹剧,应该让他自行发展或落幕了,他应该脱出剧外做一个旁观者,不必再扮演剧中人。 所有的剧中人,没有一个是值得他提拔一下的。巡缉营铲除势力范围内的江湖群雄,可以任意摧残辖区的百姓已成定局。四个盐运区内,没有人再敢干涉他们横行不法的勾当了。 其实,那不关他的事。各方面的人,虽则都不是好东西,但对他没有威胁,他又何必进一步介入? 本来,他对月华仙子甚有好感,这小袄巫敢向强权挑战,令他刮目相看。而且,小妖巫也的确是美得令人心动的小女人。 可是,小妖巫却将绑架的肉票,放在艳窟迫令为娟赚钱,未免太不讲道义。 想起来他就感到气愤填膺,甚至恶心,对小妖巫的好感一扫而空,美好形象破灭而产生愤恨,他真想掐住小妖巫的喉咙…… 他十分失望,决定从此撒手不管了,让这些人互相残杀,早点了断吧!巡缉营即使因此而凶焰更为高涨,那也与他无关。 他已经发现有人跟踪,毫不介意。 出了北门,进入码头区,他便有计划地到了渡船码头,坐在候渡棚最外侧,悠闲地观看渡船往来。 身侧的棚凳有人落坐,但不是候渡的人。 “喂!你到底在弄什么玄虚?”发话的人是白发郎君,另一个是飞虎钟雄。 他扭头瞥了两人一眼,脸上神色漠然。 “你以为如何?”他冷冷地问。 “你真是徐州一家车行的小伙计?” “我曾经在七猛兽手下做秘探。” “他娘的!你是扮猪吃老虎的可怕人物。”白发郎君摇头苦笑,“你忍受我对你的煎迫,忍受巡缉营的混蛋驱策,表现得十足一个三流小混混,一个逆来顺受的可怜虫。但你的武功,至少比我强一倍。” “呵呵!夸奖。”他笑了,这位风流郎君坦率得可爱。 “在徐州你从老凶魔手中,轻而易举救了我和星斗盟的杀手,这次又从要命阎王与小妖巫手中,一而再救了我。凭你的武功和机智,你实在没有忍受他们胁迫卖命的理由。柳兄,你到底有何图谋?” “看热闹,看是否有利可图。”他泰然地说:“你这混蛋跟在我身后鬼鬼祟祟捡便宜,已经捞到巡缉营几条死鱼,希望了解巡缉营与仰止山庄的关系。以作图谋东方玉秀的打算。 在八表狂龙目标不在你之前,你这两个家伙还不至于有危险,一旦他知道你弄死了他的人,你死定了。幸好你不曾进一步挑逗东方玉秀,所以八表狂龙不想为你的事分心,再拖下去,你定难逃他的毒手,赶快滚蛋,不然就来不及了。” “我是很聪明的,我不会进一步招惹他,而且他知道我和老凶魔们有过节。不会妨碍他巡缉营的事。”白发郎君得意地说:“八表狂龙的雄心壮志是威震天下,对女色的爱好并不怎么强烈。而且他一点也不把我放在眼下,所以不在乎我骚扰仰止山庄的人,我的处境相当安全,除非你看我不顺眼对付我。” “去你娘的!我又不和你争女人,为何看你不顺眼?”柳思笑骂:“毕竟你在徐州,出面替我打抱不平,所以在目下群雄争逐中,你是我最同情的人。不过,以后不会有好运道了,八表狂龙铲除各方英雄好汉之后,你就是他最后收拾的人了,赶快远走高飞吧2可不要为女人而把老命送掉。 “哈哈!你放一百颗心,那条狂龙言过其实,根本没有力量铲除各方群雄,他的人愈来愈少,九华剑园、老凶魔、小妖巫,三方面的人却愈来愈多。各方仇视巡缉营的人,也纷纷赶来浑水摸鱼,他自顾不暇,那有闲工夫对付一个没有威胁的人?” “这是一厢情愿不知死活的想法。”柳思毫不客气地说:“等找你的人找到了你,你将是死人一个。” “你……” “你看,那是谁?”柳思向对岸来的渡船一指,渡船正缓缓靠上码头。 “南京的巡缉营屠夫,无情剑颜士杰。”飞虎脱口低呼:“这混蛋凶狠残忍,咱们回避。” 两人悄然溜走,不想招惹凶狠残忍的无情剑。他们只敢偷袭巡缉营一些次要人物,真不敢计算名号响亮的一流高手,如果偷袭失败,后果相当可伯。 旅客纷纷上岸,无情剑经过候渡棚,一眼便看到棚侧安坐在棚旁阴影中的柳思,使冷然向他走近。 “你想过河踩探?”无情剑冷冷地问。 南京先后赶来听候差遣的人,都知道柳思是八表狂龙雇用的眼线,一个三流小混混,没有身分地位,所以都把他看成可以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小跑腿。 “有这个打算。”柳思也冷冷地说。 “你一点也不称职。”无情剑神色更为冷傲。 “怎么啦?” “对岸已经没有可疑的人逗留,妖巫早就放弃了对岸的匿秘窟。” “你彻底踩探过?” “当然。” “龙主事派你们一些一流高手做眼线,我这种小人物是没有什么好混的了。”柳思的语气带有讽刺味,“高手出动,毕竟不同凡响,你能彻底踩探对岸的动静,在下委实佩服得五体投地。一般说来,二五十个地棍混混,一天半天想彻底踩探对岸的动静,不啻痴人说梦,而你一个人就办到了,真了不起。” 八表征龙并不笨、不想把打听踩探的事,完全寄放在柳思身上。自己有另一套侦查踩探的计划,所以每一次行动,并非全靠柳思所供给的消息而进行。 柳思心中雪亮,这条龙甚至派有高于,暗中盯他的梢,很可能是防备他逃走。 “你这小辈也许真能算人才,对踩探调查学有专精。”无情剑居然不计较他话中带刺,“咱们自己人所获得的消息,十之八九是不正确的,先后多次快速的行动,没有一次是成功的,而你的消息,却十之八九正确无误。小辈,我不信你再过河去,仍能查出什么线索,你在浪费光阴,龙主事在急切等你供给消息呢!” “至少,今天你们不需要我供给消息。”柳思懒洋洋地说:尤其是有关小妖巫的消息。” “为何?” “因为你们已经得到太多的消息了,龙主事已经有所决定。”柳思脸上有怪怪的笑意,“似乎你们所有的人都心中有数,不要妄图改变他已经决定了的事,免触霉头。连仰止山庄的东方姑娘,也影响不了他的决定。” “唔!你似乎相当了解他。” “差不多,但了解还不够彻底,所以并不能完全估料他的作法和心计,因此我就不敢轻举妄动一走了之。” “该死的!你真打算溜之大吉?” “当然,你以为我骨头生得贱,甘心情愿受你们欺压摆布吗?假使我下定决心离开,你们最好装聋作哑,让他找我,这是我和他的事。” “那是咱们整个巡缉营的事,哼!” “真不幸。”柳思站起整衣:“我不到对岸去浪费时间,走也!” 无情剑一把没能抓住他,颇感意外.绕过棚后急起直追,追上码头上了街。 “我不信你走得了。”追入一条小巷,无情剑已接近八尺内,得意地大叫。 小巷两端不见人踪。柳思突然闪在一处屋角止步。 “你要干什么?”他突然邪笑着问,先前惊惶走避的畏惧神情一扫而空。 “小辈,你一定知道小妖巫的下落。”无情剑直逼近至伸手可及处,脸上有猫把老鼠逼在死角的狞笑,“你必须告诉我,我一定要把绝剑狂客的女儿弄到手。” “为何?”柳思反问。 “我是南京方面,搜捕吴家余孽的主要执行人.可惜只铲除了一些吴家不重要的亲友。 挫折感让我抬不起头来。目下要听从京都来的人指挥,实在不甘心。我如果能把人先一步弄到手……” “那就是大功一件,压下了八表狂龙的光彩,是吗?”柳思揭破无情剑的心底秘密,“人不可自不量力,你自问能对付得了小妖巫吗?” “不登大雅的巫术,何足道哉?这期间妖巫一直就在逃避,可知她根本不配与咱们放手一拼。” “好,你要我带你去找她呢?抑或是你独自前往?” “你真知道?” “没错。”柳思肯定地点头。 “带我去。”无情剑信心十足。 “不后悔?” “废话。” “好,我带路。” “走!”无情剑兴奋地说。 “跟我来。” “往何处走?” “城东郊,梁家松林,老地方。” “可能吗?”无情剑意似不信。 “保证正确。” “好,走。” *** 野兽的巢穴被侵扰,通常会断然放弃不再恋栈。人也一样,藏匿处一旦曝光,必定立即远走高飞,另找安全处所藏匿。 小妖巫七次在梁家松林藏匿,受到八表狂龙猛烈的袭击,按理她必定迁地为良,不可能重新回到梁家松林藏匿了,所以无情剑对柳思的消息存疑,这是正常的反应。 好在梁家松林距城仅七里左右,片刻即可到达,既然柳思斩钉截铁保证消息正确,走一走费不了多少时间,如果消息不正确,再和柳思算帐并未为晚。 三里,五里……小径愈走愈荒僻。 无情剑本来跟在后面两三步左右,突然疾行一大步伸手便抓,这次伸手的速度迅捷逾电应该不会再失手了,必定手到擒来,在身后突袭百无一失。 眼一花,一抓落空。 前面,仍然相距三步左右,柳思已经转身面面相对,手可望不可及。 “你干什么?”柳思邪笑着问。 “不要走了。”无情剑心中惊疑不定,以为自己刚才一时眼花失神,脸色时红时白,硬着头皮说谎,收回五指箕张的大手。 “为何不走?”柳思追问。 “即将到达梁家松林。” “对呀!你不是要单人独剑,去杀掉小妖巫,抢夺吴家的女儿?” “我改变主意了,再接近就可能被发现啦!” “对。还有两里地。小妖巫有不少同党。虽则先后被你们杀死了几个,但实力仍在,她应该派有伏路的警哨。沿小径直往梁家松林闯,当然逃不过警哨的耳目。”柳思站在切近,似乎不在乎对方急袭。无情剑如果急进一步,就可出手贴身攻了。 “你这混蛋真知道小妖巫的藏匿处呢2”无情剑脸一沉,露出本来的狰狞面目。 “你这狗娘养的杂种,早知道我的消息绝少失误,所以存心试我?”柳思也泼野地嘲骂。 “你既然知道,为何不回店禀报?” “小妖巫精得很,经常飘忽移动。在没有证实她长期歇息之前返店禀报,那条不讲理的狂龙怎肯饶我?而且也影响我的声誉,我不会做这种笨事。喂!你这家伙从河对岸回来,怎么可能知道小妖巫藏匿在梁家松林?显然你早就知道了,是狂龙告诉你的?” 巡缉营另派有高手调查踩探,无情剑不否认也不承认:“另有可靠的来源。” “所以,你自以为是,认为可以不需要我了,因此在我背后动手动脚,想把我擒住带走或灭口。你他娘的一点也不像一个成名人物,却像无所不用其极的鼠辈。” “该死的东西……”无情剑愤怒地冲上再次伸手。 柳思哈哈大笑,向路右撒腿便跑,奔向不远处的矮林,速度不快也不慢。 无情剑怎肯甘休?奋起狂追。 矮林中视界不良,只能循击追逐,这才发现不论追的速度提升至何种程度,窜逃的分校拨叶声响,始终保持在前面一二十步外,听得到声音,却看不见人影。 不久,眼前一亮,矮林已尽,一头撞入稀疏的竹丛,两个人影正快速掠近,是听到声息而抢近的。 “咦!”双方照面,不约而同发出惊讶的叫声,同时止步,同时摆出戒备的姿态。 “你这贱狗,一个人就敢公然闯来示威。”那位脸膛有些钱斑,脸型似猫,身材高瘦的中年人,咬牙切齿恶狠狠地说:“这不是你无情剑的作风,你只会带了众多的巡缉营走狗,成群结队在各地耀武扬威,屠杀咱们的亲朋好友。”’“孙叔,附近没有人跟来。”那位年轻英俊的魁梧青年,在左右闪掠了两次,回到原处说:“这狗东西确是一个人来的,单人独创却不像有意示威,得小心他另有阴谋,必须速战速决赶快离开。” 附近毫无声息,柳思像是平空消失了。 “在下身为百名力士的总管,巡查时当然同进退,但拼搏时必定单人独剑决生死,剑出无情生死等闲。”无情剑傲然撤剑,“飞天豹子,上次你全家逃早了一个时辰,在下去慢了一步,一直深以为憾;今天……” “今天,是你还债的日子。”飞天豹子咬牙说:“你能找到此地来,足证阁下的确了不起,可惜你太过自侍,没带狐群狗党来,未免失策。” “孙叔。割鸡焉用牛刀?”年轻人拔出晶芒耀目的长剑,跃然欲动:“小侄打发这狗都不如的畜生。” “吴志勇,你手中有你老爹的日精剑,就收起牛来了。”无情剑冷笑,“你老爹绝剑狂客在我面前,也不敢说这种大话,你上吧!小辈。” 飞天豹子孙星羽,白兔湖孙家大院的主人,一度曾经是大江中游,黑道水陆群豪的仁义大爷。几年前,他正式退休,手下弟兄转而受命于尚义小筑,接受尚义小筑主人三眼功曹林柏森的节制。 飞天豹子与九华剑园忝在近邻,两宅隔江相望,虽则两人一是侠义英雄,一是黑道大豪,但人不亲土亲,双方有深厚的交情。九华剑园毁灭,孙家大院也同遭大劫。 日精剑,正是九华剑园三大名剑之一。吴志贤吴志勇,是绝剑狂客的两个儿子。吴惠茹是么女,剑术比两位兄长似乎更高明些。论内力修为,儿子比女儿却又浑厚多多。 无情剑是巡缉营的领队,查缉区自九江至南京一带水陆府州,对查缉区内的大豪大霸,自有深入的了解。多年来,巡缉营不断受到沿江的牛鬼蛇神牵制,不能任所欲为,尤其憎恨与黑白道皆有往来的九华剑园吴家,认为是眼中钉肉中刺,务必拔除而后快,所以制造借口,要一举铲除九华创园所有的潜势力。 没料到九华剑园应变的能力极佳,轻易地躲过了迅雷不及掩耳的攻击,仅有一些走避不及的亲友遭了殃了掀起了这次京都走狗大举南下的狂风巨浪。 无情剑是江湖道的风云人物,并不在乎一个过十气的黑道大家。吴志勇是年轻一代的初生之犊,搏斗的经验有限。因此面对一老一少两个劲敌,他豪无怯容而且勇气百倍。 至少,在外表呈现出勇气百倍。 上次,他带了人深入潜出,穷搜吴家的人碰上了绝剑狂客的长子吴志贤,不但没捉住吴志贤,反而有两个人重伤。他的剑,也毁在吴志贤的映月剑下,虽则未分高下势均力敌,但他心中雪亮,全力相搏,他的胜算不多,吴志勇的武功剑术,比乃兄志贤应该相去不远。 说说大话壮胆,至少可以替自己增些气势。 吴志勇冷冷一笑,剑动风雷发,吴家的绝剑势如雷霆,身剑俱进奋勇抢攻。 夸口是一回事,交起手来又是另一回事。无情剑曾经与吴志贤交过手,心理上早有准备,看到雷霆般凌厉的剑势,并没感到惊诧,岂敢真的大意轻敌?避免长剑再次受损,移步枪空门,剑走轻灵,反击对方的左侧翼,冷叱一声,吐出眩目的剑虹。 两人格上手,各展所学全力以赴,剑光暴射风雷隐隐,各以快攻抢制机先,好一场罕见的激烈龙争虎斗,短期间谁也无法取得优势。 飞天豹子一点也不担心吴志勇的安危,在一旁从容探手入大型百宝囊,取出他早年威震江湖的左手豹爪套戴上,五个钢瓜可以伸扣自如,爪背的铁甲可挡刀剑,血肉之躯如被爪尖触及,必将皮开肉绽。 “今天如不将你撕裂成一团烂肉碎骨,何以慰鱼鹰丘老哥全家英灵于九泉?”飞天豹子再取出尺八长的铁爪,外型与左手的.爪套十分相似,-长一短,使用时左右相互配合极为霸道:“吴贤侄,不要一剑就杀了他。” 一声长笑,无情剑突然从剑网中突出,再一起步,人已远出四丈外去了。 双方的剑术相差无几,武功修为也约略相等,撤出轻而易举,虚攻一剑便可乘机脱身。 人影飞扑而下,飞天豹子名不虚传,双爪下伸,口中发出可怕的啸声,声势之雄,惊心动魄。 无情剑敢杀入孙家大院,对飞天豹子的能耐当然有深入的了解,人撤出便料定飞天豹子会毫不迟疑追击,脚一沾地不站起反而扑倒,侧滚一匝躲过凌空一击,向前-窜,两起落便窜入矮林。 吴志勇斜截而至,却慢了一步,刚要冲入矮林,电芒已排空到了胸口。 “铮”日精剑奇准地拍中电芒,一把五寸柳叶飞刀斜飞出两丈外。 “不能追!”飞天豹子急叫。 矮林视界不良,暗器的威力增加十倍。 吴志勇被飞刀吓了-跳,怎敢再冒险追入? “抄他的后路。”飞天豹子低叫,向西绕走。 逃的人必须返城,巡缉营的人住在县城的几家客店里,抄后路堵截,该是最佳的选择。 刚奔出十余步,对面一株大树后艘出柳思,劈面拦住去路。 “抄后路有用吗?你们以为无情剑是白痴蠢蛋?”柳思嬉皮笑脸,毫无敌意:“那家伙逃走的速度,决不比你们慢,八方乱窜,你们追得上吗?” “咦!你是……”飞天豹子有点失惊,一个赤子空拳的年轻人,怎敢出面拦阻? “你不知道我是谁,想必是最近赶来策应的人。”柳思泰然说:“大援到了,你们估计有多少胜算?” “每件事皆计及成败,什么事也做不成了,阁下……” “匹夫之勇,可怜。” “你……” “你们有人胜得了八表狂龙和西岳炼气士吗?” “有,咱们……” “你算了吧!谭姑娘只能支持片刻,她老爹洞庭渔父已经老了。” “咦!你知道她?” ‘阁下,你们被小妖巫挟持的两位姑娘;已经安全脱身,已没有留下来在此地决战的理由。多来了几个人无济于事,多送几条命而已.何其愚蠢?赶快走吧!天一黑。,想走也走不了啦!” “咱们……” “走不走悉从尊便,反正命是你们的。” “这……” “你们不走,我走。” “等一等……” 柳思撒腿便跑。不像一个会武功的人。 “不可妄动。”飞天豹子伸手,拦住想起步追赶的吴志勇,“这人有-股诡谲莫测伪气势流露。追上去恐生不测,而且他没露敌意,甚至有意劝阻咱们妄动,天知道这人是何来路?” “孙叔,他在恐吓我们。” “不,他说的是实情。” “孙叔的意思……” “如果我们忽视他的警告,必定多送几条命。”飞天豹子紧张地拔腿飞奔。 *** 无情剑精明机警,不在乎飞天豹子,但对小妖巫深怀戒心。不再理会柳不思的死活.急于返城禀报消息。落荒而逃钻出树林,小径在望,-个老态龙钟的老村夫,手中点着问路杖,眯着老眼个死不活盯着他,摇摇晃晃接近。 “有……贼……”老村夫用杖指着他叫嚷。 “该死的糟老头。”他正在火头上,恶狠狠地伸手拨开杖。抢入左手再起.一耳光挥出。“胡说八道……” 抽耳光必须贴身。贴身便面面相对。 老村夫的朦胧老眼冷电乍现,脸上的阴笑令人心寒,杖-荡-抬,拾好架住了抽耳光的手掌,震力直撼手臂。手膀如受巨槌所击。 “你是……”他大骇,后悔已来不及了,老村夫的手指已点在他的七坎穴上,耳门再挨了一劈掌,立即昏厥,任何反应也来不及了,知道碰上的是什么人啦! “格格格……”老村夫怪笑,将人拖死狗似的往树林拖,“捞到一条小鱼,妙哉!” “你干什么呀?打闷棍劫路,你是不是老了些呀?”树林里发出嘲弄性声音,是-脸邪笑的柳恩。倚在一株大树上状极悠闲。 “又是一条小鱼。”老村夫得意地丢下无情剑,狞笑着接近.像见了鼠的猫,“老夫认识你们所有的走狗。你这个小眼线有大用。” “我也认识你们所有的凶魔。”柳思毫无惊慌走避的打算,任由对方接近至伸手可及处,“似乎你们这些人中,以你地府魁星最为卑鄙。” “什么,你这小狗……” “你不必急于否认。”柳思打断对方的咆哮。“事实胜于狡辩。你-个大名鼎鼎的老前辈,威震江湖的老凶魔,居然扮-个半死不活的糟老头,引诱-个小辈无情剑,乖乖地送到你面前挨揍,实在有失身分,可耻。” “兵不厌诈。”地府魁星得意洋洋.像抬得黄金的化子,“如果老夫一亮名号。这混蛋铁定会屁滚尿流溜之大吉,老夫岂不连-个虾子也捞不到了?这可是他送上口来的。他这种人,只会欺负-个槽老头。” “你没给他任何机会。”柳思的语气中有责难,但脸上的邪笑却表示讽刺嘲弄,“充分表示你是一个胆小鬼,不敢挺起胸膛与后生晚辈拼命,摆出可怜相骗人上当,你像个可耻的懦夫。你是吗?” “老夫并不认为可耻。”地府魁星说得理直气壮:“你们来了一大群虎狼,声威震天下,摆出强梁面孔,似乎吃定了老夫几个魔道人物……” “你们也是虎狼呀!虎狼相斗有什么好怪的?” “就算是虎狼相斗吧!他们的虎狼比我们多数十倍。对付他们这些声势浩大的豪强,斗力是自掘坟墓;必须运用智慧与技巧,任何一种手段都是正当的。暗算这个小辈无情剑,当然理直气壮。至于你这个小眼线,老夫就没有暗算的胃口了。” “哦!你打算……” “咱们是见一个杀一个,当然杀之前要口供。你……” “你不能杀他.至少今天不能杀。”柳思抢着说,故意曲解对方的话意。 老凶魔的意思是:你也不例外,杀! “今天不能杀他。”地府魁星以为自己听错了。 “对,今天不能杀他。” “为何?” “因为这位仁兄的问伴,曾经看到他和我走在一起出城。你如果杀了他,我回去该如何解释?” “你还想回去?” “有什么不对吗?” “你昏了头。居然还想活着回去?去你娘的!你会比他死得更快,因为你这个小跑褪份量有限,所知不多.口供毫无用处,不值得费心.宰了省事多多。小辈,你死吧!” 声落掌虚空吐出,可怕的潜劲爆发,相距仅八尺左右,掌出动已及体,掌劲骤发,应该发则必中。 掌出的刹那间,老凶魔感到身侧有依稀难辨的影像幻动,还来不及分辨是何物体,后脑已挨了一击,人向前一扑,扭动广两下使失去知觉。 柳思在地府魁星的脑袋摸了几下,这才拉起无情剑,正要将人扛上肩,香风入鼻,人影一闪即至,冷冰冰的剑尖,点在他的背胁上。 “该死的,你真在吃里扒外呢!”身后用剑逼住他的人,是扮成小村姑的东方玉秀,仰止山庄的女公子,“你把无情剑怎样了?” 东方玉秀不认识地府魁星,老凶魔所扮的老材夫十分神似,仆伏在地,也看不见面容。 两个金刚落在老凶魔们手中好几天了,迄今音讯全无。老凶魔也不派人向仰止山庄的人接头,似乎已没有索取赎金的兴趣,双方已是死仇大敌,见面必定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你打算怎办?”柳思不加分辩,冷冷地问。 “你以为我不敢把你怎样?” “正相反,我认为你这种横行霸道的女人,任何事都可能做得出来,从不把弱小的人当人看。你一高兴,必定一剑把我杀了。” “我不会杀你。”东方玉秀愈听愈冒火。 “一定是发生了奇迹,这与你一时心软无关。”柳思的话仍然伤人:“当然你并不笨,杀了我一个小人物,并不能增加你女英雄的光彩。而且也无法在八表狂龙面前邀功;所以,你不杀我也并非意外。” “我要把你交给龙主事。” “悉听尊便。” “无情剑怎样了?” “大概是被打昏了。” “把他背回城。” “遵命。”柳思怪腔怪调回答,将无情剑放上肩挽了双腿弯举步。 *** 客厅中闹哄哄,十几个首脑人物,你一句我一句议论纷纷,有人开始替无情剑施救。 柳思被两个人挟持在壁角,事先巳被狠揍了几拳,气色甚差,挟持他的人不许他说话,他也懒得分辩。 东方玉秀成了贵宾,在一旁落坐等候无情剑苏醒。 八表狂龙真像个大名字,高坐堂上准备问案。 被打昏的人,即使不施救,不久便会自行苏醒的,经行家用药施救,片刻便神智渐清。 可是,七坎穴被重手法所制,神智虽清醒,四肢却动弹不得。 施救的人。是南京巡缉营另一位小队长,名气颇大的断魂刀客场彪,与无情剑的交情最深厚。 “颜兄,你醒来了,怎么一回事?”断魂刀客蹲在一旁关切地问:“先坐起来,我扶你。” “我……我的七坎穴被制住。”无情剑完全清醒了,“哦!杨老哥,是你救了我?老凶魔呢?” “什么老凶魔?”断魂刀客惊问。 “地府魁星,没错,是他。这老杂种卑鄙得用诡计暗算,扮成老村夫,我上了他的恶当。快替我解七坎穴,但愿老凶魔用的是普通手法。” “我看看。”西岳炼气士走近,老道是熟稔各种制穴术的权威专家。 略一检查,老道用对穴震穴手法连下三掌。 “是普通的手法。”西岳炼气士宣布:“那老凶魔与摄魂骷髅一样坏,同是掳人勒索专家,活的肉票才值钱,所以很少用独门手法制人。” 无情剑狼狈地爬起,咬牙忍痛伸展手脚筋骨。被扛在肩上带回城,肚子必定十分难受。 “老哥,不是柳不思计算你的?”断魂刀客急问。 “柳不思!见了鬼啦!”无情剑举目四顾,看出气氛不寻常,更看到柳思被挟持着的倒楣相:“开玩笑,当碰上飞天豹子和吴志勇两个混蛋时,他早就躲起来了。后来我撤走,一直就没看见他;我却碰上了地府魁星,被他先制穴后打昏……咦!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谁救我回来的?那老凶魔呢?” 东方玉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颜士杰,你把先后的经过详说一番。”八表狂龙示意无情剑坐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无情剑在一旁坐下,将在渡头碰上柳思,迫柳思去梁家松林找小妖巫的经过说了。至于被地府魁星打昏以后的事,他当然一无所知。 东方玉秀脸色苍白,坐立不安。 “你说。”八表狂龙向柳思一指,脸色难看。 “我没有什么好说的。”柳思说话有气无力,“我哪有和高手拼命的能耐?所以躲在一旁吓得发抖。无情剑一走,我也溜之大吉,鬼使神差,我走的方向恰在大树的西端,便看到一个老村夫,拖了无情剑一条腿往小路方向走。我一急,恰好脚下有一块拳大石头,奋力一掷,居然击中了老村夫的后脑。老村夫一倒,我就出来救无情剑,怎知道老村夫是地府魁星?怎能怪我?无情剑姓颜的,你这混蛋思将仇报,总有一天……” “嘘2我并没怪你呀?”无情剑怎知道东方玉秀制柳思的事? “你这该死的混蛋,为何不向东方姑娘解释?”八表狂龙怒叫。 “她会让我解释?”柳思也愤然大叫:“我只要多说一个字,她的剑就会无情地贯入我的背心了,她就可以用替你杀了吃里扒外的奸细,替你救回无情剑的事,向你邀功请赏。” “胡说八道!由于你不分辨,平白放走了地府魁星,你……你该死!你……” “龙主事,你说这番话就不公平了。”西岳炼气士不悦地主持公道:“东方姑娘回来时所说的情节,贫道本来就心中生疑。咱们在城里的眼线,知道颜士杰与柳不思是一同出城的,柳不思能把颜士杰打昏吗?颜士杰不论出了任何意外,他都脱不了嫌疑,他回来如何交代?任何辩解的话也不会有人肯听,他也不可能撤谎自圆其说。他冒万险救颜士杰,就充分表现出他的责任感,颜士杰活,他才能活。今天他该说是立了功,结果是先不问情由就挨了一顿毒打,最后他仍然该死,日后谁还敢替咱们卖命?” 挟持柳思的两个人,脸有愧色放了他。 “子虚道长,不要干涉我的处事方式。”八表狂龙脸色不正常,“这件事,我会慎重处理。这小辈桀骜不驯,不能纵容他,你如果夸奖他两句,他更忘十他是谁了。” 柳思不再逗留,抱着肚腹摆出痛苦难熬的虚脱神情,一拐一拐地出厅走了。 *** 一顿毒打,成了他装病不再外出踩探的借口。 黑虎吕强也不再外出打听消息,在房中留意他内外伤的变化。 “你有点内脏离位的征兆。”黑虎用关切的口吻说:“你的运气实在太差了,唉!” “两个狗养的杂种,拳头拼命往肚子招呼,每一拳皆直撼内腑,内脏怎能不离位?”柳思躺在床上装病:说的话有气无力:“不过,也好。” “也好?什么意思?”黑虎一头雾水。 “不必不必再出外冒险踩探呀!而且,今晚将有大行动,我就有无法参与不在场的证明,成败都扯不上我,当然也好呀:“ “今晚将有大行动?” “信不信由你。” “你这家伙料事如神,我不能不信。” “那就好,你最好制造一些不必参与的理由,这是自保的唯一途径,因为将有不少人,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上升。我不希望你死,你们的人死得已经够多了,你还得留住性命,返回真定府善后呢!” 黑虎默然,思前想后,真有欲哭无用的感觉,就算八表狂龙肯放他走,他哪有脸回去面对亲朋好友? “罢了!我不得不认命。”黑虎痛苦地掩面叫。 “认命,一定死得最快,”柳思冷笑,“立即远走高飞,狂龙哪有工夫追究你的去向?” “逃得了今天。明天呢?日后呢?” “至少……” “算了算了,烦人。”黑虎抛开话题,认了命,“你真的一石头打倒了地府魁星?” “出其不意,攻其无备,打倒一个高于名宿,并非困难的事。无情剑是名震江湖的风云人物,地府魁星不见得稳占上风,结果如何?无情剑像一个白痴傻鸟,挺起胸膛送到老凶魔面前挨揍。” “奇怪、你在外面运气都很好,有惊无险少灾少难,甚至经常逢凶化吉遇难成祥,反而在自己人……” “去你娘的!”柳思打断对方的话,“我孤家寡人双肩担一口,哪来的自己人?像你,我没把你当仇人已经很不错了。” “我是实话实说,老弟。”黑虎脸红耳赤;“我所奇怪的是,你的运气太好了,龙主事派了不少武功比你高百倍的人踩探,有些入平白无故失了踪,可能已遭到不幸了,他们……” “他们运气差,生死不明。”柳思说、“连那两个金刚,尸体可能沉在淮河的某一段河底了。吕老兄,你回房歇息吧!我得睡二个好觉,晚上才有精力应付意外。” 黑虎知趣地走了,柳思关上房门埋头大睡。 *** 天一黑,人都陆续悄然离店, 这一进客院空空如也,灯火依然通明。 只有两间客房有人,一是柳思的边问客房。一是黑虎与随从同住的双人客房。 走廊的数盏照明灯笼.在夜风中不时转晃,所有的客房皆门窗紧闭,没有人在外走动,连负责照料这进客院的店伙和仆扫,也绝足不至,显得冷冷清清。 三更时分,总算有人走动了,是黑虎吕强,施施然向柳思的客房走。 八表狂龙自认是柳思的主人,把柳思安排在相近的偏僻小客房。黑虎仍算是外人,所以安顿在最西端的客房内,与柳思的客房相距甚远,接近须经过两条走廊,穿越尚称宽广的院子。 灯光明亮,但艺高人胆大的.黑虎,居然平空生出毛骨悚然的感觉,觉得四面八方都不安全。 灯光明亮却又空间无人,大有处身在不测秘域的感觉,难怪黑虎有点惶然,气氛的确不寻常。 前后两进客院,却人声嘈杂,住宿的旅客忙着洗漱,有些晚到的旅客,还在忙着安顿,与这进客院的神秘寂静,形成强烈的对比。 叩了三声门,房门便拉开了。 “咦!你来干什么?”当门而立的柳思,没有将人请入的打算,堵在房门口发问。 “无聊得很,想找你谈谈。”黑虎不便硬皮往里挤,只好站在房外说话。 “无聊!”柳思冷笑:“不久之后,你就有得忙了,最好回房歇息,而且要小心提高警觉。” “人都走光了,用不着我们忙,老弟。” “是吗?不久自知。”’ ‘你不觉得奇怪吗?人都走光了,为何要大张灯火?故布疑阵,是不是拙劣了些?八表狂龙虚有其表,不是一个领导人才。” “你这个猪脑袋,怎知其中奥妙?这表示人已倾巢而出,让对头放胆长驱而入。” “会有人来?”黑虎心中一跳。 “一定。” “对方既然知道人已倾巢而出,还来探虚实?” “他们怎知道已倾巢而出?当然会来探虚实。看到有灯而不见人,必定好奇接近察看,正好落入陷阱,送上门来。” “没有人,如何布陷阱?”黑虎意似不信。 “人躲在暗处,专候鱼儿入网,鸟儿进罗。” “咦!有人留下?” “错不了。”柳思语气十分肯定,“赶快回房歇息,躲得稳稳地,有动静就熄了灯火,以免遭了池鱼之灾;躲在暗处守候的人,也不希望你出面相助,以免乱了章法;你也派不上用场。” 黑虎打一冷战,急急忙忙向后转。刚走近通向院子的廊尾,劈面碰上一个浑身灰暗的人影。 暗灰色夜行衣,暗灰色头罩只露双目,剑系在背上,整人流露出极为阴森的鬼气,胸前有一个特大的扁形怪袋,里面不知盛了些甚么古怪法宝;看身材不像一个成年男人。 “咳!你是……”黑虎心中发慌,但并不真的害怕,论真才实学,他与巡缉营一半以上的力士相较,毫不逊色,所以。名列七猛兽之一。 “我要找八表狂龙。”女性的嗓音虽然悦耳,但语气却流露强悍的气概。 “人都不在。”黑虎硬着头皮说。 “他到何处去了?” “我不知道,我不是巡缉营的人。” “似乎留下的只有你一个人。” “也许吧!” “那么,我要带你走。”女夜行人的话饱含威胁。 “我不是巡缉营的人……” “我会决定处理你的方法,澄清一些疑团。你和他仍在一起,是不是他们的人无关宏旨。” “你用不着费神带我走,会有人和你打交道。”黑虎突然口气转硬。 “我知道,已经有三个人出来了。”女夜行人身形乍隐乍现,现身在院子里屹立,似乎是突然幻现出来的,她从黑虎眼前消失的同时幻现的。 微风飒然,黑虎只感到毛骨悚然。 果然从三方的墙角暗影中,踱出三个人。 黑虎看清了为首的人,大感意外。 是主事人八表狂龙。大举出动要彻底歼灭所有的仇敌,主事人却留在客店,不可能是八表狂龙怕死.不敢身先士卒,而是知道强敌的重要人员要来,所以留下相候,这条龙并非有勇无谋的莽夫。 另两人的身分,并不低于八表狂龙多少。一个是鄢狗官的贴身保留.从苏杭专程赶来的丧门恶煞郭英,和南京方面地位甚高的女杰,毒王蜂胡姣。 “你给我赶快滚!”八表狂龙似乎已经知道来人是谁,声色俱厉,“你已经不是本座的目标,本座要等的人不是你。你我的事以后再了断,不要在这里耽误本座的大事,快滚!” “你的事与我无关,我也不理会你要等什么人。我来了,你这食言背信的贱丈夫,必须和我了断,还我公道。”女夜行人拉掉头罩,是月华仙子,“吴家的两个女人虽然被你派人抢走了,你仍然得付一万五千两银子。如果不给,我会像缠身的冤鬼,缠定了巡缉营。甚至会去找鄢狗官要他偿付,不然就宰了他。” “你平安逃脱了两次,就狂妄起来丁。不要激怒我,小妖巫。”八表狂龙的怒火。居然不曾爆发,“我否认你莫须有的指控,本座不曾派人抢走任何人。只要南京的信使返回,一万五千两换人分文不少。” “这些金片,已经证明是你的人所有。”月华仙子丢出三块金片:“你派人假扮赵东主,真的赵东主目下仍在南京……” “闭嘴2我不知道你到底在胡说些什么。”八表狂龙怒火渐升,此声似沉雷,“你最好不要把那两个女人看作奇货可居,她们的价值已因情势的演变而贬低了。目下绝剑狂客父子已经赶到,他那一群人已在本座的掌握中。你把她们留下吧!届时本座会和你洽商的,价值涨跌起落,得看你的运气了。” “且慢!”丧门恶煞上前拾起金片,察看片刻冷冷一笑,“金片确是本营的弟兄所有,小妖巫,这些金片是从何处得来的?说!” 两位姑娘被救走,小妖巫并没有将消息透露,焦急地派人调查赵东主的底细,这才知道上当,赵东主本人仍在南京,这个赵东主是假的。 巡缉营的人丢失了金片和银票盐引,客店中想守密势不可能。双方都不知道所发生的事故经纬,因而面对面打交道各说各话。 “是你们假扮赵东主,用二十块金片骗走了两个女人。不要反穿皮袄装佯,你们必须补足余款。”月华仙子一口咬定不放,“金片既然是你们的,等于是你们先付的定金。” “也就表示是你这小妖巫弄鬼,盗走了本营弟兄价值万金的财物,你得一一吐出来,不然,哼!”丧门恶煞凶狠地迈进,“你既然送上门来,休想走得了。” “小心……”八表狂龙急叫。 丧门恶煞已经朴上了,扑入乌天黑地的不测险境中。 在八表狂龙与毒王蜂的眼中,丧门恶煞的身影,冲入倏然涌发的灰雾中,灰雾有无数萤火流动,小妖巫的身影消失了,丧门恶煞也被灰雾所淹没。 但在丧门恶煞的眼中,景象却截然不同。 他既看不见小妖巫,也看不见院子四周的景物,眼前一片暗沉沉,天地难分,满眼是眩目的电光进射,各种奇异的声音在耳中轰鸣,视界模糊,头脑昏沉。 眩目的电光在他身畔闪烁激射,他本能地拔剑自保,疯狂地左拦右架,阻挡电光近身;剑上所发的风雷声,反而成了威胁他自己的声浪。 手忙脚乱,真力倏然泄散。 猛地传出一声沉叱,有如晴天霹雷,震得他神智一清,有如醍醐贯顶。 眩目的光华射到,原来满天闪烁的电光纷纷隐没。 “铮”一声狂震,火星飞溅,罡风飒飒,剑气彻骨生寒。 他眼前大放光明,看到了灯火。 小妖巫的身影陡然显现,但远在三丈外,手中剑寒气森森,身躯似被一层绿光所笼罩。 八表狂龙在他身侧仗剑屹立,手中剑发出隐隐龙吟。 他脱力地呼出一口长气,总算明白是八表狂龙救了他,他在冲进时受到邪术所惑,精神与肉体皆达到即将崩溃的边缘。 八表狂龙一剑震飘了月华仙子,仗剑屹立有如天神当关,一双虎目在明亮的灯光下,反射出慑人心魄的闪烁不定奇光。 “雕虫小技,如此而已。”八表狂龙一字一吐,每一字皆有震撼脑门的威力,“把你压箱子的法宝全祭出来吧!太爷要让你开开眼界,让你知道什么才叫降妖伏魔奇学,我不信你真有飞天遁地翻江倒海的神通,太爷让你有全力施展的机会,我等你。” 这时的八表狂龙,所流露的傲视天苍气概,真有一代霸才的慑人威猛形象,胆气不够的人,会在他强烈的慑人气势下崩溃。 剑向前一挥,风雷声隐隐,似乎他那把剑,可以发出神奇的力量,所指处必定风云变色。 果然不错,三道炫目电光破空而至。 他的剑陡然激射出漫天光波,传出三声怪异的音援,三道炫目的电光,在他剑前的光波分裂成四散的繁星,传出龙吟虎啸似的殷殷震鸣。 一声长啸,他人剑乍合,光影飞射,风雷骤发射向月华仙子。 月华仙子的身形一晃即没,另一道流光起自壁报.带着散放绿芒的光尾,疾射八表狂龙的背心。 八表狂龙一击落空,大旋身剑发问龙引凤,光华闪烁的剑尖,奇准地与流光接触。 一声霹雷震耳,爆炸的火星耀目生花。 流光散而复合,破空天矫而起。 “纳命!”八表狂龙厉叱沉雷,光华进射的长剑。并没追逐上升的流光,反而大旋身,从相反的方向击出一剑,罡风大作。 从地面飘走的拳大黑影,突然在剑尖砰然爆烈,仅为一团涌腾的黑雾,中间一道绿芒,猛然向侧方进射,一升一沉,飘越院墙流泻而逝。 八表狂龙踉跄退五六步,剑上光华转暗,马步虚浮,失去紧迫追逐的机会。 “我击伤了她;”八表狂龙叫:“她竟然在我御神一击之下,重创之后仍可逃逸化身远遁。你们小心了,我一定要追上她,这妖女不除,后思无穷……” 话末完,飞跃而走。 丧门恶煞与毒王蜂,被两人激斗所发生的异象,与及频频爆发所产生的光影和声浪,惊得心胆俱寒,远避至厅角发抖,几乎吓坏了。 *** 月华仙子口角溢血,精力将竭,已无法在屋顶飞檐走壁逃生,只好沿小街奔跑。 口角溢血,表示内腑受伤不轻,如不能及时获得歇息或救治,很可能损坏气机难以复原。 她全力飞奔,已发现有人衔尾穷追。 幸好追的人也精力将竭,速度比她快不了多少—— 小勤鼠书巢扫校 第十五章 已经是三更将尽,城内的街巷罕见有人走动。 月华仙子奔近西门,折入一条小巷。不能再奔跑了,后面追的人已接近至二十步内,快要被迫上啦!再奔跑便会力尽倒地,任由对方宰割了。 小巷一折,左首是长长的院墙,可以看到高出墙头的树木,一看便知是大户人家的后园。 她无暇多想,不假思索地运足全力,向上一跃,双手搭上了丈二高的墙头,吃力地引体上升,滚入墙内去了。 八表狂龙身影,出现在小巷的弯道折向处,没看到滚过墙头的人影,势如奔马冲出三四十步。 小巷虽然暗沉沉,但目力佳的人仍可看清三十步外的景物。这一段小巷是直的,前面一无所见。 止步略一察看,心中一动,一长身登上院墙头,毫不迟疑往下跳。 *** 这是一座占地甚广,房舍甚多的大宅,后花园有花有树,有亭有台,甚至建有供女眷玩耍的秋千架,与及美丽的花坛。 这地方易于藏匿,黑夜中搜寻一个人并非易事。 园的西南角,小荷池旁有一座半伸入池的小阁,雕花阁门,三面是大排宙,灯光外泄。 阁上层四周有回廊,朱漆栏干,夏天坐在回廊上赏荷,必定赏心悦目。目下正是荷花盛开时节。幽香扑鼻。 楼上没有灯光。廊上却有人喝酒谈天。 四个人坐在楼板上,食物皆用荷叶盛放,折竹枝代箸,四个人轮流喝两个酒葫芦的酒。 三男一女,席地小酌兴高采烈,明眼人一看便知,他们不是大宅的人,食具欠缺,毫无大户人家的排场。 两个熟面孔:白发郎君与飞虎钟雄。另一位是年轻英俊的书生,青衫宽大显得文质彬彬,但腰间佩了剑,挂有百宝囊。 女的也相当年轻,隆胸细腰眉目如画.穿的是黛绿衫裙,小蛮腰也佩有剑,左胁下的百宝囊,绣了一只飞舞的凤凰,五彩斑斓,十分醒目。 “仰止山庄也许真的了不起,名头也够唬人,但在咱们这些四海浪人来说,仰止山庄算不了什么。”年轻书生大概已有了六七分酒意,傲岸的气概毕露,“既然一剑愁的女儿,主动向你老哥挑衅,咱们就有权抹黑仰止山庄的招牌,给东方庄主脸上抹锅灰。” “他们既然人多,又勾搭上巡缉营的走狗,咱们为何不能召集朋友,和他们玩玩?”绿衣女郎也是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人,表现得义形于色,“巡缉营的走狗油水足,他们鱼肉百姓,不择手段敛财,公然杀人放火灭门抄家,咱们正好从他们身上大捞一笔不义之财。东门兄,算我彩凤一份,加上青衫客展兄,偷偷摸打烂仗,咱们四个人怕过谁来?” “四个人实力仍嫌单薄,不堪那条狂龙一击。”白发郎君摇头苦笑,“那走狗出道两载,据说打尽京都无敌手。打烂仗实不是易事,万一被堵死了,拼无力逃无路;那就死定了。” “或许我们可以多找几个人,在走狗们身上发一笔财。”彩凤的口气,像一个贪心的骗棍,“听说南京巡缉营的走狗,干了三年以上的人,都是有数十万家当的富豪。咱们把他们的孽钱榨出做些好事,等于是替他们化孽消灾,也算是一场功德,一定有人襄助的。” “不可能有几个人肯出面襄助。”青衫客摇头,“巡缉营势力庞大,各式各样的人才都有,三教九流都有他们的眼线,密探细作无孔不入,有几个江湖朋友,敢冒被他们无情搏杀的凶险?九华剑园名满天下,绝剑狂客交游广阔声誉极隆,潜势力比江湖仁义大爷尚义小筑更大些,树大招风,结果召来了毁灭性的打击。咱们这些江湖孤魂野鬼,谁有向巡缉营挑衅的胆气?老实说,-要我公然向巡缉营讨公道,我还真缺乏那分豪气。暗中搞鬼翻云覆雨,我当仁不让。” “我已经传出口信。”白发郎君说:“可望有些朋友赶来襄助,敢与巡缉营作对的人并不少呢!” “咱们没有能力打硬仗,偷偷摸摸来暗的何所惧哉?唔!下面有人……”飞虎钟雄一蹦而起,倚栏下望。 阁前的花台旁,果然有一个人影,正抬头上望,显然是被阁上的入声引来的人。 楼下有灯火,灯光自明窗透出,在朦胧的灯光映照下,面貌装束依稀可辨。 白发郎君也倚栏下望,看清人影大吃一惊。 “八表狂龙。”白发郎君脱口惊呼。 “原来是你们呀?”八表狂龙虽则浑身大汗,但精力正以奇快的速度复原,背着手抬头上望,已看出白发郎君四个人在吃喝小聚:“很好很好,可找到帮手了。你们下来,在下需要你们助一臂之力。” 白发郎君本来心虚,看八表狂龙的态度并无往昔粗暴,心中略宽,向同伴打出手式,领先跃落。 “姓龙的,你这家伙的态度,委实令人莫测高深,喜怒无常性情多变,你该恶狠狠地挥剑兴师问罪,却不动声色要咱们助你一臂之力,你是不是昏了头?”白发郎君心中虽怯,但说话却颇有豪气,四比一,怯念减少了许多。 “你给我闭嘴:“八表狂龙老毛病又犯了,听了逆耳的话就冒火,“你配在下恶狠狠地挥剑兴师问罪?” “你……”白发郎君吓了一跳。 “你知道这期间,在下不派人毙你的用意吗?” “你奈何不了我……” “是吗?你未免太高估你自己了。”八表狂龙冷笑,“我容忍你在附近鬼鬼祟祟活动,理由是你对我毫无威胁。有你在,东方姑娘更需要倚赖我的支持。龙某不像你一样好色如命,但仍然对美丽而武功超绝的女人有兴趣,你根本不配和我争东方姑娘,我任何时候都可以把你挫骨扬灰。现在我需要你替我效力,不许拒绝。” “你在说梦话,提这种狗屁要求。”白发郎君也冒火了,“我白发郎君敢和你争女人……” “闭嘴!”八表狂龙沉此震耳:“你配和我争女人?少做清秋大梦。龙某的要求,是不容拒绝的。小妖巫受了伤,逃到此地躲起来了,你们四个人,帮我搜。” “这家伙真狂得不保话了。”青衫客气往上冲,“幸好你没当上皇帝,不然天下的人都不用活了,去向你那些走狗属下摆威风吧!这里没有人会听你的。” “拒绝在下要求的人,格杀勿论。”八表狂龙声色俱厉,十足的霸王面孔:“你是谁,你要拒绝?” “我青衫客展鸿图在江湖称雄,你八表狂龙还不知在何处鬼混呢!你最好滚回京都称雄道霸,江湖朋友谁也没听说过你这号人物,巡缉营的走狗,还没有奴役江湖好汉的分量。” “我再问你一声,你决定反抗巡缉营的要求了?” “不错……” “你死吧!”八表狂龙凶狠地说,左掌一伸,不徐不疾地虚空按出。 青衫客不甘示弱,马步一沉功行百脉,也一掌吐出,双方皆摆明了要以内力一搏。 一声闷爆,青衫客仰面飞退丈外,砰然摔倒再滑出八尺,哇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挣扎难起。 “你连一掌也没接下,但总算内功的火候不差,保住了心脉,没能一掌毙了你。”八表狂龙缓步接近,虎目中杀机怒涌,“但你必须死,以为反抗者戒。” “去你娘的!打2”白发郎君怒吼,阻止对方进一步伤害青衫客,喝声出飞刀发,三把柳叶飞刀连珠飞射。 “米粒之珠,光华有限,哼!什么东西?”八表狂龙手一伸,连珠飞来的三把柳叶刀,如受看不见的大手所控制,连贯飞落掌心,发出清脆的响声。 人影急分,‘白发郎君向侧方飞退。 飞虎贴地飞扑,抓起刚挺身坐起的青衫客扛上肩,向不远的花坛如飞而遁。 彩凤飞跃登阁,从阁侧脱身。 八表狂龙哈哈狂笑,钉牢了白发郎君飞掠而上。 “你是我送给东方姑娘的礼物,哈哈哈……”狂笑声中,已到了白发郎君身后。 八表狂龙精力已复,轻功至少比白发郎君高明一倍,速度快两倍,任何方面,白发郎君皆差了一大截,同时起步,一冲即及。 白郎君三把飞刀落空,早已心胆惧寒,除了逃命别无他念,以背示敌在数难逃。他要钻入前面的花丛藏身,只差两丈左右。 噗一声响,右背琵琶骨挨了一记不轻不重的一掌,人加快向前扑,脚下大乱。 这一掌不轻不重,却令他右半身骨散肉松,幸好这一掌志不在要他的命,他是注定了要被人当礼物送。 砰然大震中,他扑倒向前滑,一头撞入花丛内,压倒了不少花枝。 狂笑声震耳,八表狂龙得意地俯身抓他的左脚肠,要将他拖离花丛,胫骨像被大铁钳扣牢了。 他无力反抗,本能地伸手乱抓,想抓住那脆弱的花草,避免被倒拖而出。 右手触及不是花草的物体,是一个蛰伏在花丛的人。 这瞬间,他突然感到左胫的手一松,-脚恢复自由,但痛楚仍在。同时,听到八表狂龙叫了一声,声音含糊,像是叫痛或呻吟。 他吃力地翻转身躯,挣扎着坐起。 他看到一个黑影,双手举起了八表狂龙,大喝一声,将八表狂龙掷出两丈外。 砰然一声大震,抛落的八表狂龙滚了两匝。 “王八蛋偷……袭……”八表狂龙愤怒地叫骂,虎跳而起。 “砰噗!砰噗噗……”恭候着的铁拳,速度快得不可思议,在八表狂龙身上加以无情痛击,八表狂龙成了在狂风中款摆的柳枝,左荡右摆双手绝望地急封乱架,挡不住骤雨似的大拳头。 叭哒!八表狂龙被击倒飞出丈外。 白发郎君惊呆了,忘了右后肩的痛楚,忘了站起来,忘了刚才伸手触或的人体。 痛揍八表狂龙的人,拳打脚踢毫无章法,但功臻化境的八表狂龙,竟然毫无躲闪或反击的机会,这怎么可能?一个武功超绝的高手,怎么可能任由一个材夫俗子狠狠地拳打脚踢? 八表狂龙的确没有机会躲闪或反击,刚被打倒,还来不及分辨东南西北,右肋右胯立即被踢了三脚,肋骨几乎被踢断。 “哎……唷……你是……谁……”八表狂龙厉叫,忍痛一蹦而起。 故事重演,大拳头无情地光临,暴雨似的急下,八表狂龙再次被击倒。 黑影站在一旁,抱肘屹立虎视耽既。 八表狂龙挣扎了老半天,这才摇摇晃晃站起来。 “你……你这混蛋偷……偷袭,可耻。”八表狂龙的嗓音走了样,可能口中有血流出: “我……我要知道你……你是谁……” 黑影不理睬他,举步到了花台旁,拔了一根栏杆,试手拂动了几次,大概认为趁手,大踏步满意地向八表狂龙走去。 用意很明显:要用栏杆揍人。 八表狂龙已痛得浑身发抖,气散功消手软脚软,怎敢再逞强?咬牙强忍痛楚,用尽余力撒腿狂奔,可不想再挨一顿毒打。 黑影丢了栏杆,到了惊呆了的白发郎君身侧。 “你可以走了。”黑影用怪怪的嗓音说:“日后你最好离开那条狂龙远一点,免得他把今晚受辱的仇恨;加在你的身上,你将死无葬身之地。” “援手之德,不敢或忘,可否将大名赐告?”白发郎君狼狈地爬起,行礼道谢中打量这个救命恩人。 青巾蒙了头脸,只露出一双眼睛,身上是青直掇,看不出任何特点。 “你再不走,狂龙将会很快把党羽带来,想走也走不了啦!快走!”黑影不耐地挥手赶人。 “请教……” “少废话,掩去本来面目,会把名号告诉你?” “可是……” “你走不走?”黑影厉声问。 “好,我走,我走。”白发郎君吓了一跳,退了两步,“总之,我白发郎君东门信欠你一份情,希望日后有回报的机会,再见。” “好走。” *** 黑影并没离去,八表狂龙也没将党羽带来。 藏身在花丛内的月华仙子,愈来愈感到恐惧。这个蒙面人似乎没有离开的打算,站在不远处狠盯着她藏身的地方,如果八表狂龙带了人赶来,这个蒙面人能挡得住众多高手的攻击吗?挡不住必定撤走,走狗们势必在这附近彻底穷搜,她哪有机会脱身? 她接了八表狂龙以神卸剑的雷霆一击,震伤了气机,右膀也震得筋松骨软,气机伤内腑必损,目下她连站起来的力道也似乎消失了,一个普通村夫,也可以毫不费力把她打倒。 她不知道蒙面人是谁,更不可能知道蒙面人的底细。在江湖为了扬名立万,建立自己的声威地位,她敲诈高手名宿,勒索豪门大户,树了不少强敌,结了不少仇家。这个蒙面人。 如果与强敌仇家有交情,会不会落井下石对付她?所以她不敢出来,只希望蒙面人赶快离开,她才能有机会逃走。 蒙面人为何一直不言不动,向她藏身的地方瞪视?是否发现她了?她愈来愈感到心焦,心中暗暗叫苦。 “你今晚总算非常幸运。”蒙面人终于发话了,语气冷森流露出恨意;“如果不是为了救白发郎君几个人,我会任由八表狂龙,把休整治得生不如死,你做下那些伤天害理的事,理该受到惨毒的惩罚。你这种人活在世间,一定是老天爷瞎了眼。今后,你最好别让我再看到你。八表狂龙如果杀不了你,我杀!鬼神不报应你,我报。” 黑影一闪即没,像是平空幻化了。 “他是不是说我?”她惶然自问:“我……我做了些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没有时间让她多想了,早些逃离险境是第一要务,如果她不能在天亮之前逃出城外.那就死定了。 *** 天亮之后,走狗们陆续返回。 有些人受了伤,有些人水远在人间消失了。 所有的走狗皆相当兴奋,只有为首的几个主事人闷闷不乐。八表狂龙却是最沮丧的人,气色甚差。 黑虎与一些走狗套下了交情,概略地知道昨晚所发生的事故。 众老魔先后有不少魔道朋友赶来声援,没料到一头撞进了枉死城,受到大批走狗的突袭,虽则早有准备,仍然死伤惨重。 尸堆中,没有摄魂骷髅,没有地府魁星,也没有要命阎王。武功超绝的人,存活率比其他武功稍次的人高得多。 月华仙子的同伴更糟,主事人月华仙子不在,受到袭击便慌了手脚,只顾逃生,无人指挥抵抗,十之七八是在慌乱中被杀的。 袭击九华剑园的走狗人数最多,由西岳炼气士指挥,一个人也没受伤,没有任何伤亡。 九华剑园的人根本没留下,早一个更次便化整为零悄然远扬了。 八表狂龙算定绝剑狂客必定大发狂性,到客店与他彻底了断,因此在客店坐镇,等候暴客光临,让西岳炼气士一网打尽其他潜伏在城外的群雄。 绝剑狂客没来,来的却是月华仙子。结果月华仙子逃掉了,八表狂龙反而被神秘人物痛打,逃回客店不敢声张,所以走狗们并不知道主事人受辱的事。 当天下午,便获得正确消息,九华剑园群雄,已昼夜兼程向庐州逃走。 八表狂龙性如烈火,岂肯从容部署?立刻下令准备动身,咬牙切齿决定昼夜兼程飞赶。 *** 仓促间准备动身,忙得一场糊涂,有些眼线还在城内城外活动,哪能立即将人召回? 每个人都在抬夺行囊,准备坐骑,连店伙计也跟着忙得人仰马翻,人来人往匆匆进进出出,也就忽略了有否陌生人混入。 柳思的行囊十分简单,他是唯一显得悠闲的人,出房在客院里冷眼旁观走狗们忙碌,对一切变化无动于衷。 黑虎不敢违抗八表狂龙的要求,乖乖跟着走狗们行动,但把唯一的随从留下,以便处理将同伴遗骸北运返乡的事,自己可能已经知道,今后可能无法活着返回真定故园,注定了要死在江湖。 名义上,柳思仍是七猛兽雇用的人,仍然受黑虎的指挥办事,其实黑虎的指挥权已名存实亡,而由八表狂龙直接指挥柳思行动。 因此,柳思有时可以不理会八表狂龙的命令。 三方面的关系相当微妙,关系发展对柳思有利,他可以掌握回旋的机会,如能巧妙运用,他就可以成为两不管的控制外的人。 在走狗们面前,他也处处表现出第三者的气概,不过问干涉任何一个走狗的事,走狗们也休想在他面前大呼小叫差遣他办事。 他像一个局外人,在客院附近悠闲地走动。信步接近前一进客院的过道,前-进客院已经有及早落店的旅客,店伙也在忙碌,进进出出来去匆匆。 有店伙到了他身后,突然一只手挽搭住他的肩膀。 “有一把利刀抵在你的肋骨上,借一步说话。”从后面亲热榄肩的店伙低声说,贴在他身左拥了便走,“听话就不会受到伤害,妄图反抗你一定死。” “我听你的。”他装出惊惶的神情,“不要动刀,有话好说。” 进入一间客房,里面已有另一名店伙等侯。 他认识这位仁兄:混天一掌康廉,扮老店伙十分神似,没有人想到一个名号响亮的老前辈,会自贬身价扮成一个老店伙。 混天一掌认识他,这次绑架显然是以他为目标。 “你认出是我,对不对?”混天一掌笑问。 “我是化装易容的专家,你知道。”他也淡淡一笑,“你们的人都走了吧?你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接受你的劝告,放弃在这里一决的打算呀!何况两位姑娘已经脱险,没有留下来玉石俱焚的必要。”混天一掌坦率地说:“天下大得很!巡缉营在明,我们在暗,犯不着向他们实力最强的主力挑战决死,决定改用避实击虚的手段和他们周旋到底。” “你们总算不笨。” “你们准备动身?” “是呀!” “八表狂龙有何打算?” “只有他才明白。” “依你的看法呢?” ‘我已经不再积极参与他们的,昨晚我就是一个袖手旁观者,别问我,康前辈。” “我是专诚请教。” “用刀子胁迫我是专诚?” “那是迫不得已。老朽知道,你并不是巡缉营的走狗,我看得出,你暗中同情我们。” “我不同情任何一方,因为所有各方都是强梁;但我不否认,有点偏袒于某一方。好,你总算是个有智慧、为人不坏的前辈,但我不能把我的看法告诉体,因为情势瞬息万变,我的看法随时随地而改变。所以,我只能把八表狂龙的打算告诉你。” “老朽就教。”混天一掌居然对他相当客气。 “他的眼线,已经查出你们奔向庐州的确讯,十万火急下令兼程穷迫,即将动身向庐州赶。” “真向庐州赶?” “那不是你们所希望的行动吗?你们奔向庐州的消息,是经过巧妙布置而散布的,对不对?” “这……” “所以,他如你们所愿,明白表示向庐州赶呀2” “你是说、他另有计谋?” “你们如果把他看成有勇无谋的匹夫,那就注定了失败的命运。摄魂骷髅一群凶魔,小妖巫一群妖扫,就把他看成急躁无谋的狂人,失败得相当惨。昨晚我估计你们将有八成损失,没料到你们聪明地溜走保全了实力。” “他的打算……” “我猜,天一黑,主要的人员就离队,化明为暗,找出你们的踪迹,先剪除枝叶,再砍干掘根。今后,他不会站在明处和你们玩官兵捉贼游戏了。好自为之,我得走了。”柳思说完,转身便走。 挟持他的店伙本想阻挡,却被混天一掌摇手示意不再拦他。 回到客院,便碰上四处找他的黑虎。 “龙主事正在找你,快去见他。”黑虎匆匆地说,拉了他便走。 *** 八表狂龙、西岳炼气士、丧门恶煞、毒王蜂胡姣,四个男女在客厅等他。 八表狂龙这次和额悦色接见他,不再摆出主子面孔,居然命他就座,表示他已有和主子平起平座的份量。很可能是西岳炼气士的影响,只有老道知道他的才干。 “你知道昨晚咱们的袭击,只成功了一半,是吗?”八表狂龙的口气倒还平和,没有责难的意思。 柳思和黑虎仍算是外人,巡缉营所发生的重要事故,通常不会向他两人透露,外人毕竟是外人。但走狗们都心中雪亮,重要事故决难瞒得了他两人的耳目。 “你们该说彻底失败了,而且树了更可怕的强敌。”柳思坦然说:“你们认为成功了一半,定然是被几具不关紧要的死尸而自我陶醉。” “怎么说?”八表狂龙居然沉得住气,不再被他刺伤人的话大发雷霆。 “你们主要的目标,是九华剑园的人。但九华剑园的人已逃之天天,怎能算是成功?老凶魔们与小妖巫,’其实对你们构不成威胁;你们消灭了他们许多人。这些凶魔与妖巫,都是睚眦必报的货色,真正的亡命,他们会纠集更多的人和你们死缠不休。你激起他们强烈的报复决心,日后将永无宁日,巡缉营今后将四面楚歌,被迫自卫,疲于奔命,死伤将极为惨重。” “你知道吗?这几年来,巡缉营一直就受到各门各道的牛鬼蛇神,不断骚扰甚至劫掠,一直就无法肃清这些不法之徒。本座这次南来目的就是把这些牛鬼蛇神引出,不计代价加以清除。老凶魔们与小妖巫,都是具有潜在威胁的牛鬼蛇神,能消灭他们九成人手,已经是令人非常满意的成果了。你和白发郎君有往来,是吗?” “不错,打过交道。”柳思坦然说:“他帮助我阻止仰止山庄的人行凶,然后挟恩要胁我帮他找九尾蝎,但洪荒狮几个人逼我随行,调查九尾蝎的事半途而废。他跟来打东方姑娘的主意,与我无关。” “你能设法接近他,和他套交情吗?” “很难,他知道我替你们卖命。” “那试试看。”这次,八表狂龙不用强迫的语气。 “这……” “这期间,一直有一个神秘的人物,在咱们附近窥伺,神出鬼没意向难明。这个人,很可能与白发郎君有关,你设法探他的口风,也许能查出这个人的底细。” “我可以试试,但我对付不了他,他如果翻脸,那就灾情惨重。”柳思心中好笑,神色却一本正经,“在徐州,他逼我逼得很紧……” “你只要不和他争打东方姑娘的主意,他就不会仇视你。这个人很坏,但有时也义理分明,聪明机警明时势,他就不敢和我们公然为敌。我相信你应付得了他,有些事凭武功并不能解决问题。” “好吧!我试试。” “那就好,至于其他的事,暂时用不着你插手。” “问题是,他会跟来吗?” “有东方姑娘与我们偕行,他会跟来的,这混蛋看上某一个女人,不到手他是不会放弃的。” “对,他对侮辱他的东方姑娘,是不会轻易放弃的,这家伙自负得很呢!”柳思饱含深意地说:“他聪明机警,当然不敢与你们公然为敌。” 不敢公然为敌,不公然又如何? 这期间,白发郎君和飞虎钟雄,悄悄跟在柳思身后,弄走了好几个巡缉营的走狗。 *** 每一个巡缉营分为水陆两队,分别在各地建立司、所、哨等等单位,各有所司,各有所属;人员众多,结构庞大。所有的人员的名义上是丁役,只有营本部的人才称力士,也就是地位高的支援人员,也是专门对付武装私桑的主力。 几年来,冗员众多日渐膨胀,油水也因之而减少,制度也不断更易。这三年来,水陆丁役的馈给,从定支改为奖给,也就是革除本饷,改以奖金取代,须以缉获私盐之多寡而给奖金,抓不到私盐就白干了。因此,一些稍有良心的丁役,莫不叫苦连天,有些人三个月得不到分文奖金,只有饭吃而已。 结果,每个人都昧着良心玩法,公然劫掠正当盐商的事时有所闻,自行组织做私枭更是家常便饭,搞得天怒人怨,民怨沸腾。 几乎每一府州,都建有巡缉司或所。水路各大埠头,皆有司所的专用公廨和码头,有各式大小快船,时官时匪乌烟瘴气。 仅南京有两个分司。一在龙江关,汛地在南京下游各地,与镇江的分汛,协同查缉也相互掩护走私。一在大胜关、管制上游各府州,管辖太平、芜湖、池州各分所,以上各府州是安庆府分司的汛地了。 巡缉营可以任意杀人放火,受害人为何不以牙还牙? 九华剑园的好汉们,目标就是以牙还牙,重要人物悄然驰往南京,准备对付龙江关与大胜关两个分司。一部分次要人员,吸引走狗们往西追。他们却忽略了,有活口落在八表狂龙手中。 八表狂龙外表易怒暴躁.心有城府并非有勇无谋,明里率人马向西追赶,暗中带了得力爪牙潜赴南京,昼伏夜行披星戴月,要赶到前面布网张罗。 这天五更将尽,人马接近了南京对岸的江浦县城外。 城北郊是丘陵区,小山起伏,林深草茂,人马隐藏在内十分隐秘。 昼伏夜行,天亮之前必须安顿停当。十里外的浦子口镇,是龙江关渡船的对岸码头,那里有一卫官兵(应天卫)镇守,为非作歹的人不敢逗留。九华剑园的人,不会利用渡船过江。 江浦县城往东五里左右,便是江边,有钱可使鬼推磨,可以找得到船私渡。 近代的江浦老乡,打趣自己的乡里说:“远看江浦县,近看大猪圈;大堂打板子,四门都听见。” 其实,江浦县是明太祖朱元璋敕建的,当时城周十六里,在当时应天府所属的八个县中,是最大的一座城(应天南京例外),以作为南京的屏障。以后历经战乱,城毁了又建,建了又毁,最后成了直径仅一里多一点的小城,所以大堂官老爷打犯人的板子,四门都以听得见。 但那时,却有九座城门而非四座。到江边乘船,至龙江关与大胜关,距离相差不远,只不过一在上游,一在下游。 西门外的小山,叫旷山口。当地人则称凤凰山,比旷山口神气多了。 天一亮,八表狂龙带了七个得力臂膀,再加上一个柳思,登上山巅俯瞰县城—— 小勤鼠书巢扫校 第十六章 一条大道南北向,北至浦子口镇,南至乌江镇抵和州,往来的旅客不多,陆上的交通,只有本乡本土的人往来,以及用小驮载粮食、药材前往南京的小商人。之外,便是贯通各乡镇的小路了。 “这些亡命,有三成从孝义乡来。”八表狂龙指指城东北郊,”再指指西北,“却有七成可能从丰城乡潜入。咱们分头布置伏路眼线,一定可以发现他们。柳不思。” “叫我?”柳思信口答,他可不像八表狂龙的属下,唯唯否否做应声虫。 “你进城打听,查出他们的落脚处。你的化装易容术十分高明,可别让那些混蛋发现你。” “笑话。”他冷笑,“我化了装易了容,站在你面前,你也认不出是我,别忘了我是调查的专家。” “反正误了事,我剥你的皮。”八表狂龙凶狠地说。 “我份内的工作,误不了事。” “最好替我弄一个活口。” “抱歉,你在提不上道的要求。”他一口拒绝,“七猛兽所做的买卖,是找人或寻觅失物,不是杀手;我也没有捉活口的能耐。” “贫道给你一管移神香,你就可以轻而易举弄到活口。”唯我天君罗天威大方地说: “很好用的,保证一教就会。” “在下对这些玩意一穷不通,也不想学。”柳思挽起自己的包裹:“我走了,一有消息将尽快回报。” *** 柳思不在城内活动,藏妥包裹化妆易容奔向城东郊。东郊至江边,除了稻田便是小溪池塘,是农产最丰富的沃野,在江浦几乎没有穷人。 接近江边,他扮成村夫,悠闲地沿芦苇丛生的江岸,走向一座小小村落。 村落虽位于江边,但是农户而非渔户,满沟满田都有大量鱼鲜滋生,那用得着向江打渔讨口食?只有一些老者或儿童,到江边垂钓消遣而已。 在江边碰上五六个顽童戏水,利用他穿城而过所买的糖果作饵,与几个顽童嘻嘻哈哈逗弄了片刻,便摸清村于里到了些什么可疑的外地人。再每人花两文钱,套出那些不规矩的船只,所活动的时间地点。 离开众顽童,正打算入村进一步踩探,却发现上游不远处,巨大的柳树下,有一位老村夫垂钓,端坐在地上有如老僧入定。 “咦!这老钓翁是何时来的?”他讶然自言自语,先前也曾经观察过,四周的确没有人,“我的警觉心,似乎愈来愈松懈了。” 心中一动,他向老钓翁走去。 老钓翁年届古稀,须眉都白了,钓竿斜置在膝上,老眼半闭,的确像老僧入定。 他的目光,落在老钓翁放置在膝上的一双者手,左手的食指没有了,右手的掌背,满是皱纹的皮肤,除了老斑之外,隐约可以分辨出刺青的图案:一个三角形的三颗星。 他久走江湖,熟知江湖秘辛武林掌故,而且记忆惊人,这是他游戏风尘的本钱。 三十年前的三星盟,是当时黑道四大集团中,排名坐三望二的大组合,盟友据说有数百之众,名家辈出,出了好几个威震江湖的风云人物。这位老钓翁,八成是三星盟的人。三星盟风光了十二余年,三十年前是鼎盛时期,尔后便每下愈况,拖了十年,之后便风消云散,各奔前程。 “如果揭掉他的遮阳笠查验,一定有戒疤。”他心中暗叫:“九指准提净明和尚,三星盟九护法之一。” 但者钓翁的遮阳生下,可以看到白了的鬓角,表示不是和尚。 脚步声并没引起老钓翁的注意,依然保持老僧入定的姿势。 他在一旁席地坐下,双手抱膝下额搁在膝上,悠闲地注视在水面的浮标,似乎颇为关心是否有色上钩。这是一处江湾,岸边形成流速甚慢的回流,浮标移动十分缓慢,大清早本是钓鱼的好时光。 “鱼吃饵了!”他欣然叫。 浮标轻动了几下,浮沉不定。 “那是成了精的小鱼。”老钓翁半睁着老眼微笑,“而且有一大群,在抢饵而不吞饵,非常讨厌。哦!年轻人,你也抢饵吗?” 老钓翁的意思是说;你也讨厌吗?” “通常我不会抢,因为抢得不到多少好处;但游戏除外。” “哦!投机者!你是干什么的?” “我什么都干,从小贩至大富豪,甚至操刀,包括玩命,我都胜任愉快。” “没吹牛夸张?” “我是实话实说。”柳思扭头面对着老钓翁,脸上有泰然的笑意:“老伯,听不进老实话吗?” 老钓翁正好相反,脸色阴沉,本来无神的老眼,放射出慑人的凌厉光芒。 “你为什么?”老钓翁冷冷地问。 “为人生不至于留空白。”他眉飞色舞,“人生几何?不乘年轻时历练人生百态,做些有意义的事,到了你这种年纪,连回忆也无事可忆,岂不悲哀?我真的不想白话一场,虽则千千万万的人都在白活、平平凡凡在生老病死中打滚;活着实在是多余的。” “这种想法非常危险。” “想法是否危险,得依人而异。” “你的历练,包括丧心病狂吗?” “还不至于。所以我说想法依入而异呀:有些人天生怀种,即使让他锦衣肉食,他仍然会丧心病狂。”柳思怡然自得往草地上一躺,“把虎豹的斑毛刮掉,仍是凶猛的虎豹。” “该说你是虎狼才对。”老钓翁凶狠地说。 “其实,比起某些人来,虎狼可爱多了,至少虎狼不会不择手段吃同类的肉,置同类死地。” “晤!听你的口气,不像是巡缉营的人。” “是受到巡缉营迫害的人。” “九华剑园吴家的人?” “我与吴家一不沾亲,二不带故。”柳思伸伸懒腰,然后以手作枕,怡然自得,“吴家的人总算不愚蠢,毅然放弃玉碎的行动,可惜依然忘不了急于报复的念头,因而被巡缉营的人掌握了动向。呵呵!他们要在这里,等江上的朋友接应吧?” “你以为如何?”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就不能等风声过后,再图大举吗?真蠢。” “谁蠢不蠢与我无关。” “与谁有关?” “你最好回避走远了些,免遭无妄之灾。”老钓翁冷厉的神色减弱了许多,“即将有两批人在这里谈判,不希望有外人在场。谈判不论成败,都不希望被人看到。” “我懂,看到不该看的事,会招祸的。”柳思挺身而起,“好吧!我走。” “哼!你不好奇?”老钓翁颇感意外。 “呵呵!好奇也是招祸原因之一。”柳思举步离去,神态轻松,“我宁可明哲保身,不沾与我无关的事。再见,九指准提。” 老钓翁吃了一惊,跳起来伸手便抓,一抓落空,柳思的身躯滑溜如蛇。 钓竿一抖,钓线离水,钓钩破空发出尖厉的锐啸,向已远出两丈外的柳思飞去。 柳思的身影一闪两闪,已远出三十步外去了,钓钩的速度慢了-倍,其实钓钩的速度快得肉眼难辨形影。 老钓翁楞在当地,老眼中有惊骇的神情。 *** 老钓翁仍在原地钓鱼,仍然悠闲有如老僧入定。 第一批到达的人,是月华仙子与一侍女一仆妇。在临淮她损失惨重,独自去与八表狂龙交涉,她的藏匿处却被巡缉营的人突袭,损失了十分之九,她不得不远走高飞,另行召请朋友助拳,同时想与同道合作,协同一致向巡缉营行致命性的攻击。她走上江浦这条路,原因是这里是偷渡的好地方。 江湖朋友尤其是落了案的人,不想冒险从公渡要津乘渡船往来,避免落在公人眼下,而且要津渡口按规定必须接受盘查与查验路引,风险太大。江浦这一带江面隐蔽,是熟悉门道的亡命者偷渡场,天一黑,各式各样的船只悄然抵达。私枭的船只也来去匆匆。 不久,摄魂骷髅与地府魁星出现。摄魂骷髅很少在白昼露面,他的长相的确太可怕,狰狞如骷髅,胆小朋友一见保证胆裂魂飞。 会面处在另一株大树下,距老钓翁不足三十步。老钧翁安坐如故,似乎对魔道巫道的人会面,丝毫不感到惊讶,也不在乎是否犯忌。大概事先地位稍低的人曾经洽商过,目下是双方的首要人物直接会面相谈,客套一番,立即进入正题。 “郑前辈不知是否有所决定了。”月华仙子本来就年轻,以晚辈自居相当客气:“目下的情势已够明显,除非认栽远离部狗官的盐政区,不然就得面对大群走狗的无情搏杀,最后必将被八表狂龙各个击破逐一消灭。晚辈相信,前辈该已知道,合则吉分则死的道路,互相合作咱们仍然大有可为。” “老夫过江之后,将与一些够交情的朋友会合,至于那些朋友是否愿意与巫门人士合作,老夫无法保证。”摄魂骷髅不敢小看月华仙子,他装神弄鬼的道行,比月华仙子仍然差了一段距离,毕竟装神弄鬼仍是巫门人士的看家本领,“似乎你的人已经没有几个了,欠缺合作的条件和价码;合作应该是互利的,等对的,是吗?” “我已经发出十万火急十信息,召请朋友助拳。”有求于人,月华仙子采取低姿势: “贵友是否顾意与巫门人士合作,决定机契其实操在老前辈手中,些许成见,是不难消除的。” “老夫知道同仇敌忾的道理,但这不是短期间所能决定的事,老夫答应加予考虑,也不便为朋友决定任何事。在决定合作之前,咱们保持互通声气,过江之后,再进一步磋商,如何?” “晚辈同意。” “你不觉得可怪吗?”摄魂骷髅另起话题,“在临淮,咱们前期一直就有神秘的人、暗中相助传讯示警,因此虽然没获得成功,但也损失不大并没失败。而最后致命-搏,那神秘的人似乎撒手不管了,事先毫无所悉,而至损失惨重。那神秘的人为何暗中相助,最后又为何撤手不管了?你们是否得到一些风声?” “晚辈留意了许久,一直得不到丝毫线索。”月华仙子摇头苦笑,“这个人神出鬼没,暗中帮助所有与巡缉营作对的人,但一直不曾发现他直接打击走狗们,委实令人莫测高深。 如果这人直接向走狗打击,走狗们不死伤惨重才是怪事呢!晚辈发觉一个可疑的人。” “什么人?” “走狗的眼线,叫柳不思。” “有何可疑?” “总之,这是一个十分可疑的人。”月华仙子不便多说,也不好启齿。“晚辈决定今晚过江,前辈呢?” “今晚,已安排妥当了。” “千万小心,这里是巡缉营最重视的危险区,如果那条龙早将消息传出,这里就会有大群走狗等候了。” “是朋友安排的,应该很安全。”摄魂骷髅信心十足:“朋友很可靠,他们知道巡缉营的动静。临淮的走狗不知道老夫的去向,怎么可能派走狗在这里等候?” “小心些总是好的,你看。”月华仙子向大柳树下的老钓翁一指,“会不会是巡缉营的眼线?” “试一试就知道了。”摄魂骷髅身形倏动,现身在老钓翁身旁。 地府魁星也不慢,堵住了另一面。月华仙子三个女人,也堵住另一方。 老钓翁仍在闭目静坐,似乎不知道身陷重围。 “老夫一时兴起,要和月华仙子印证所学。”摄魂骷髅狞笑着说,笑容十分可怕。 “前辈要如何印证?”月华仙子反问。 “看谁能先让这个老朽招供。” “不论用何手段?” “对,不论手段。” “谁先?” “拈阄。” “晚辈同意。” 摄魂骷髅折下一段柳枝,掐断为一长一短捏在手中。 “长的先试。”摄魂骷髅说:“轮流施展,每次只限用一种手段。你先拈。” “可能我的运气好。”月华仙子抽出一枝欣然说:“一定是长的!” “你运气不好。”摄魂骷髅将剩下的一枝伸出,是长的,“我先试,看我的搜魂大法。” 鹰爪似的大手一伸,要按向老钓翁的顶门,有意逞能,不摘掉老钓翁的遮阳帽,表示隔物也可以传法;老凶魔虽则早怀戒心,运足神功严防老钓翁反击,可是棋差一着,仍然防止不了意外发生。 老钓翁恰好一提钓竿,钓钩离水快逾电闪,钓大鲤鱼的八分钩飞到摄魂骷髅脑后。 “小心!”地府魁星旁观者清,猛然急叫且一掌虚空拍出。 钓丝被劲烈的掌风所撼动,向下略沉,大钓钩也随之下沉,钩住了摄魂骷髅的背领,钩竿急弹,摄魂骷髅惊叫一声向后退,像被人抓住背领向后拖,狼狈已极。 “你也不是东西!”老钓翁一蹦而起,竿头向地府魁星疾点。” 一声闷响,地府魁星的第二掌,与竿头接实,连退了三步几乎被震倒。 月华仙子这才知道碰上了可怕劲敌,不假思索地拔剑出鞘,身侧微风飒然,人影倏现。 “你想找死?冲我来!”悦耳的嗓音传到,“你我的帐,今天得好好算算。” 是扮成村姑的谭潇湘和吴蕙茹,剑藏在宽大的腰裙内。死仇大敌再次见面,发话的谭潇湘居然不怒,语气虽则敌意甚浓,却不含痛恨的意味。 “嘻嘻!原来是你们呀?”月华仙子娇笑,极为兴奋,“你吹起牛来了,忘了你曾经是我的肉票。我正要找你们,查那个假赵东主的底细。不过,你们居然在这里出现,令人莫测高深,你们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 摄魂骷髅与地府魁星吃惊不小,不敢再轻视老钓翁,看到谭、吴两位姑娘出现,便不再向老钓翁出手攻击,好奇地留意月华仙子与两位姑娘打交道。 “是否吹牛,立可分晓。”谭姑娘取出剑,拨剑将鞘握在左手,“被你用诡计暗算,再被你无耻地推烟花陷入坑,恨比天高。要不是家父认为你仍有利用价值,可以牵制住一部分走狗,所以暂时隐忍不和你计较,但既然碰上了,正好了断。什么毒药迷香,什么大小巫术,你尽量施展吧!我再也不会上你的当了。” 两女那天追蹑柳思,被扮成老太婆的月华仙子,诱入小巷沿途散放迷魂药物,糊糊涂涂被掳走;栽得冤枉也,事实上两人不曾交过手。 “仙子,这就是你丢失的两个吴家女人?”摄魂骷髅颇感意外,“你白白损失了一万五于两银子,还断送了不少人,你这笔买卖,几乎要赔光了。我也弄到仰止山庄两位金刚,虽则毙了拉倒,算起来没赚也没赔本。把她们捉住,一定可以协迫九华剑园的人接受指挥。” “摄魂骷髅,你少做清秋大梦吧!”老钓翁放下钓竿冷笑:“你如果仍在做梦,我要把你打醒。” “混蛋!你配说这种话?” 大树后,放出扮成村夫的柳思。 “老凶魔,他是九指准提净明和尚,早年三星盟的九护法元老之一,你说他配不配说这种大话?”柳思背着手笑容可掬,“三十年前,你还不配替他提鞋呢!目下他是不是已经还俗,就无法料定了,但他确是三星盟的护法九指准提净明。” 两个老凶魔吃了一惊,月华仙子也心中一震。 “还俗十年了,因为老夫觉得,我这人即使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佛到底对一个老衰翁有何好处?还不如勤练内功劳动筋骨,活得有趣些。”九指准提鹰目中冷电森森,明白表示一个古稀老人练功的成就,“年轻人,你居然知道我,很了不起。” “夸奖夸奖。前辈替九华剑园吴家助拳?”柳思问。 “不错。” “为何?” “巡缉营已是天怒人怨的毒蛇猛兽,老朽与绝剑狂客有交情,理由充分吧?” “绝剑狂客与各门各道的人都有交情,所以才能成为豪霸,总有一天他羽翼已成,谁敢认定他不会成为翻云覆雨的枭雄?这次巡缉营毁了剑园,也许会是江湖之福呢!、他不可能东山再起了。” “你与吴家有怨?” “没有。” “那你……” “我说的是事实。”柳思淡淡一笑:“如果绝剑狂客再这样滥交朋友,暗中培植实力,就算巡缉营不找他,锦衣卫陆都堂的铁血锄奸团,早晚也会找他的。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度过这次劫难,他最好从此在家含饴弄孙,不要再打起绝剑狂客的旗号,在江湖与牛鬼蛇神称兄道弟,这是保全首领的金料玉律。” “你连老夫也讽刺了?” “有何不可?三星盟本来就不是真的英雄好汉、我不想管闲事,但骨鲠在喉不吐不快。” 谭、吴两位姑娘,一直留意他所说的话,提到铁血锄奸团,两女悚然而惊。 铁血锄奸团,在天下各地铲除豪强,这是江湖朋友耳熟能详的事,许多潜势力庞大的高手各宿,见机地销声匿迹自保。巡缉营只能在鄢狗官的盐政区横行,与狼狈为奸的豪强勾结共牟奸利;而铁血锄奸团,却在天下各地锄诛豪强,不安杀良民无辜、声威所至,天下震栗。各地官吏接到铁血团的军书塘报,均以朝廷军机密令处理。 巡缉营,只是一群无法无天的丁役而已。而铁血团地位最低的执役人员,也称为健勇。 被巡缉营缉拿的人,称之为私枭、罪犯;被铁血团查缉的人,却是大逆不道的钦犯。此中差别有如天渊,虽则结果是一样的:死! “你在危言耸听。”九指准提说,说的话却有气无力。 “是吗?”柳思冷笑,“万一我的预言成为事实,吴家承担得起吗?怎么想,悉听尊便,反正不关我的事,我也不是豪霸引入注意。你知道这里的情势,对不对?” “不错。” “很不妙,是吗?” “在三天之内,不可能有任何船只敢来接人。”九指准提只好实说:“这里上下游以及对岸,皆已被巡哨船有效地封锁,老朽无法安排船只偷渡,但仍图作最后努力。” “来不及了。” “这……” “八表狂龙已经率领精锐,潜伏在县城北面山区候机而动。你们在这里吵吵闹闹打打杀杀,不啻插标卖首,赶快离开,不然将后悔无及。我不想留在此地遭池鱼之灾,走也!哈哈……” 身形乍起,有如星跳九掷。 一听八表狂龙已经赶到,谭、吴两位姑娘心中大惊,无暇和小妖巫了断,首先溜之大吉。 “这人的话是真是假?”月华仙子将信将疑,“那条狂龙难道是追我们而来的?” “这家伙化了装易了容,轻功已臻化境,按理不会用假消息吓唬他们。”摄魂骷髅却郑重其事表示,“最好相信他的话,再不走很可能遭殃。” 两个老凶魔不管其他的人是否相信,匆匆离去。 九指准提叹了一口气,垂头丧气收了钓竿走了。 月华仙子向同伴一打手势,循谭、吴两位姑娘的去向急迫。她不甘心,要查出两女脱逃的内情,甚至于再次把两女掳走,认为她的巫术定可制住两女。 *** 一条小径通向县城,通过歼陌田野与交错的溪流,沿途果园竹林星罗棋布,田园风光尽入眼底。柳思的村夫打扮毫不引人注意,但有心人例外。 第一个跟上他的人是谭潇湘,村夫与村姑走在一起是极为自然的事。 “你跟来有何用意?”柳思突然转头笑问。 “我想,我知道你是谁了。”谭姑娘脸红红地,回避他的目光。已经跟了一里左右,缺乏上前搭讪的勇气。 “猜的?” “有一点,但重要的是神韵,以及眼神。” “这并不难加以掩饰。” “我们知道你是调查的专家,也必定是化装易容的高手,只要留心些,虽不中亦不远矣!” “唷!你还会掉文呢!既然已经认出我的来历,仍然不死心,重施故技跟踪,打捉活口眼线的主意?” “这是江湖人使用的正常手段呀!” “还要试?” “不了,可一不可再。”谭姑娘明白表示无意掳人,“我们所获经过证实的消息,你的确不是巡缉营的人。这期间你活动自如,昼夜到处乱钻百无禁忌,而各方的人都知道你是小眼线,有很多人打你的主意,却没有任何人成功。我和吴姐跟踪你,反而落在小妖巫的手中。所以,我对你小眼线的身分存疑。” “我在七猛兽手中,干过一段时日的踩线伙计,这是事实,没有存疑的必要。” “你知道我和吴姐跟踪你?”谭姑娘不谈存疑的事,另找话题。 “精明机警,是我活命的本钱。” “也知道我们落在小妖巫手中。” “我一出酒楼,就看出小妖巫所扮的老太婆可疑。” “你跟去了?”谭姑娘像探口风的行家。 “不然怎能知道小妖巫的藏匿处?” “你知道小妖巫把我们藏在那种地方了。”。 “哈哈!那是最安全的藏匿女人的地方,高手名家对那种地方不屑一顾,所以最安全。 不要再套口风了,小妖巫快要赶上来啦!” “我不怕她了,知道她的底细,她再也玩不出什么好把戏,啦!她最好不要追来。”谭姑娘显得信心十足,但也转头回顾。半里外,小妖巫三女正脚下加快。 “你的定力和剑术都不错,大白天在路上她奈何不了你,但你想伤她,成算不多。你想斗斗她?” “岂仅是想?我要找她算帐呢!” “好,她的两个同伴,我负责打发,阻止她们插手相助。这小妖巫可恶,真得好好惩罚她。她把你两个大姑娘,藏在那种地方不算错,但利用你们赚钱,就不可原谅了,我还以为她不坏呢?却坏得头顶生疮脚底流脓,真不像话。” “咦!”谭姑娘突然惊呼。 “你怎么啦?怕了?”柳思扭头笑问。 “你……你怎么知道,她利用我们赚钱?”谭姑娘无畏地注视他的双目,吸住他的眼神。 “哈哈!别忘了我有门路向水怪的弟兄套交情。”柳思大笑,“临淮所发生的大小事故,都瞒不了我。晤!前面小池塘旁的空地足以施展,把小妖巫逼下池塘去洗澡,呵呵!她脸皮厚,大白天也敢光溜溜洗澡,极有看头。” 谭姑娘脸一红,对他说话百无禁忌大感尴尬。 如果这村夫是小眼线柳思,怎敢奢言负责打发小妖巫的两同伴?小妖巫的一个侍女,也配向一个一流高手挑战,而且胜算甚高,柳思只算三流人物而已。 谭姑娘居然不生疑,急走几步跟着他,进入小池塘北面的短草坪,静候小妖巫接近。 柳思走向池边的柳树,搬了几个泥块堆放在脚旁。 月华仙子三女像一阵风,声势汹汹冲入短草坪。 “该死的!我不知道你九华剑园的人,在弄什么玄虚。”月华仙子气势汹汹,真有理直气壮兴师问罪的气势,“假扮赵东主的人,所使用的金片,怀袋中的银票盐引,都是巡缉营走狗的,显然他是八表狂龙的爪牙。他们却在旅店大吵大闹,声称遭劫被人偷走的;而你,却平平安安回到你们的人身边。你说,你们是不是与巡缉营的走狗,订了些什么协议?你得从实招供,假扮赵东主的人是谁?说!” “我正要找你要口供呢!”谭姑娘撤剑笑吟吟地说:“你这丧尽天良的妖妇,今天你必须为你可恶的罪行付出代价,我要公道,给你一剑!” 谈笑挥剑,按理必定有如儿戏。但她能与八表狂龙多次交手而设居下风,可知对自己的武功充满信心,这随手挥剑的一剑看似平常,其实潜劲内蕴蓄力待发。 月华仙子不知道她的底细,也信手一剑封出。 槽了,一剑没封住,就在双剑交错并没接触的后一刹那,谭姑娘的剑幻化为激光,速度猛然增加了三倍,激光进射长驱直入,爆发的剑气凌厉无匹,直指右胸压力万钧;普通的内家气功,决难抗拒这凌厉无匹的锋刃。 月华仙子敢向巡缉营的高手名宿勒索,当然具有充足的本钱,不是仅凭巫术壮胆,真才实学足以跻身高手之林而绰绰有余。临危不乱,身形乍退乍闪,退闪之间形影依稀,速度惊人,硬从剑尖逸定,仅惊出一身冲汗。 很不妙,谭姑娘的速度似乎更快些,如影附形紧逼进攻,一剑连一剑连续冲刺,像是喷出阵阵流光,以快打快,逼对方无法施展巫术。 失去先机的处境很不妙,只能忙于封架躲闪,失去反击回敬的机会,沦入挨打的危险局面,个性急躁的人,会被逼得急疯气疯,月华仙子总算不急躁,全神贯注躲闪腾挪,八方窜走有惊无险,掏出乎生所学周旋,在谭姑娘狂野的逼攻追逐下,不敢冒险分心施展巫术—— 小勤鼠书巢扫校 第十七章 旁观的侍女和仆妇,眼看月华仙子屡陷危局,心中大急,倍不自禁拔剑出鞘跃然若动。 只要上去一个人,用虚招佯攻,就足以吸引谭姑娘分心,月华仙子便可乘机扭转危局。 仆妇忍不住了,焦急地迈出一步。 “这是一场公平的拼搏,不许第三人插手加入。”柳思声如洪钟,狠盯着跃然欲动的仆妇,“谁敢不听,逞强出手,保证灰头土脸。” 仆妇瞥了他一眼,冷哼一声,剑向前一伸,脚下轻灵地冲出。 噗一声响,尘埃碎土飞溅,一块泥团在仆妇的右肩外侧爆裂,真的灰头土脸。 仆妇嗯了一声,向下一仆,狂乱地用手拭抹溅及右脸的泥屑,脚下用不上劲爬不起来。 “下一个是你。”柳思向大惊失色的侍女示威,“你要不要来几下?” “你是九华剑园的人?”侍女不敢冲上,急急扶起满脸泥屑的仆妇。 “不是。”柳思扬起手中的泥块,“我主持公道,不许倚多为胜” 传出一声娇叱,铮一声剑鸣。 月华仙子被迫接实攻向胸口的一剑,火星飞溅中,身形被震得向左飞撞,劲道比谭姑娘弱,震力相当猛烈。 再一声娇此,谭姑娘剑如匹练乘势迫攻。 侍女大吃一惊,斜冲而出要替月华仙子解危。 噗噗噗闷响连续。泥尘急爆,三团泥块皆在侍女身上爆碎。 “哎……呃……”侍女摔倒在地哀叫。 仆妇刚爬起,泥块到了,噗一声这次击中后脑.冲倒在侍女身侧,这次真的爬不起来了。 月华仙子刚双脚沾地,匹练已排空射到,没有思索的余地,双脚本能地一蹬,身形从剑尖前飞退,锋尖距小腹仅一发之隔,压体的剑气直通腑脏。 噗通通水声震耳,水花飞溅,仙子落水。月华仙子怎知身后是池塘?更不知相距不足八尺,身形倒飞将近两丈,顺理成章成了落汤鸡。 她的水性不差,向对岸游。 “下次你绝对抢不到机先了,我一定可以再捉住你拍卖。”她一面游,一面扭头尖叫: “我费了那么多心机,损失了不少人……” “这叫偷鸡不着蚀把米,你是自作自受。”谭姑娘哈哈笑,不像是面对死仇大敌,“你最好别让我捉住你,我一定以牙还牙,托朋友设法,也把你卖入那种地方,-定。” 侍女背起了仆妇,狼狈急遁。 “你真挡住了那两个妖妇。”谭姑娘到了柳思身旁,笑容纯真十分动人.“真人不露相,我想,你在耍那条狂龙,耍得他损兵折将。” “你真把她逼入池塘洗澡,很了不起。”柳思顾左右而言他,故意摆脱耍弄狂龙的话题:“不过,你打她个措手不及,不让她有施展巫术的机会,有失光明。” “其实我很怕她的巫术呀!” “这种地方,哪能施展高深的巫术?除了一些药物与小障眼法之外,她的能耐就无法对你构成威胁了。你的剑术下过苦功,信心十足,难怪你敢再三向八表狂龙挑战,你的缺点是……” “是什么?” “爆发力不够。”他坦率地说:“对付具有致命奇学的八表狂龙,神奥精微的技巧用处不大。从几微的空隙中突入,行致命的爆炸性一击,而且要神意汇聚于一点,才能攻破他的芥子神功保护墙。” “什么?你……你说他……他练的是芥子神功?”谭姑娘吃了一惊.眼中涌现惶恐的神情。 “对,一种练内丹的神妙内功。”柳思对这位报复心淡薄的小姑娘甚有好感,热心地指示机契,“是玄门十大度劫神功之一,但却源出佛门心法;究竟渊源谁属,没有深究的必要。你所要注意的是,凝聚真力,伺机而动,激他浪费精力,候机制造致命一击的机会;不击则已,击则猛然爆发。以你的修为估计,即使毙不了他,也会造成相当严重的伤害,问题在于你是否能制造一击的机会。” “这……” “好好想想应敌的策略。”柳思伸手拍拍她的肩膀表示鼓励:“江边已布了渡江的陷阱,不要寄望在这里过江。你们是在水边长大的人,这条江并不比这座小池塘危险多少。再见。” “等一等……” 柳思一跃三丈,有如电射星飞。 *** 白发郎君身边,已经有六个人了,愿意帮助他冒险向仰止山庄挑战的人,都是与他臭味相投,好色好财的玩命浪人。 八表狂龙的人昼伏夜行,白发郎君是老江湖,也昼伏夜行,盯牢了仰止山庄的人,故意不理睬巡缉营走狗,聪明地避免与走狗公然冲突。 八表狂龙兵分两路,追逐分两路逃走的九华剑园群雄,一切动静皆在白发郎君的监视下,紧盯在东方姑娘一群男女身后,走上了至南京的路。六个人也转折抵达江浦,明知东方姑娘一群人追随八表狂龙行动,必定不再公然现身,而他们六个人,却可公然活动。 他们在江东老店歇息,在没查出东方姑娘一群人正确行动之前,不打算落店投宿,仅借江东老店歇息。 奔波了一夜,六个人在食厅叫了一桌酒菜,准备酒足饭饱之后,派两个人外出打听消息,其他的人歇息睡觉养精蓄锐。 酒至半酣,厅外来了恢复本来面目的柳思。 “嗨!你们刚到呀?辛苦辛苦。”柳思流里流气打招呼,直趋桌旁拖张圆凳落坐,“诸位精神抖擞,好像没受多少风霜之苦呢!” 白发郎君见了他就头疼,却又无奈他何。 “盛夏时节,哪来的风霜?没知识。”一位生了一双金色眼的大汉,鱼眼一翻讽刺他,“你这厮流里流气,贼头贼脑,一脸不做好事坏胚相,干什么的?” “他两位没告诉你们?”柳思指指白发郎君和飞虎钟雄,“我是安桩布线踩盘子的专家;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变色龙蛇。在徐州这位东门大爷,就要我帮忙找九尾蝎的下落,攀上了扔不脱甩不掉的交情。晤!我觉得你老兄有点面熟,好像在那儿见过,你老兄的贵姓大名是……” “大爷游神甘霸,可没见过你这种小蛇鼠。”大汉金鱼眼凶光暴射:“滚到一边去。” “东门大爷,你的朋友对我不礼貌。”柳思找上了白发郎君,“他一定非常了不起,因此非常傲慢自大,神气得很,你怎么说?” “老弟,你不要故意找麻烦好不好?”白发郎君愁眉苦脸:“你们也在县城落脚?” “什么?”游神一把揪住柳思的领口,将人揪起向白发郎君质问:“这混蛋故意找你的麻烦?” “甘兄,不可……”白发郎君惊叫。 柳思被揪住领襟拉离圆凳,不但没生气,反而不住邪笑,毫无惧容。白发郎君心中雪亮,柳思又在扮猪吃老虎了,他上过当吃过亏,知道要糟。 柳思果然采取行动了,左手一招,反扣住游神的掌背压牢,用的是最普通的反制术,但不扭身压肘,右手一伸,抓鹅似的扣住了游神的咽喉。 压掌后拉,扣喉前伸,游神的右手被拉长,骨节发出怪响,猛烈地挣扎,像被鹤嘴夹住的泥鳅,却无法挣脱掌握,舌头开始外伸。 “凭你游神那两手鬼画符功夫,就敢在我面前放肆,你也未免太狂了。”柳思脸一沉,不怒而威,“你能活到今天而不死,一定是老天太眷顾你,大发慈悲不让你碰上更狂的对手。给我安分些,免得我把你揍得叫皇天,哼!” 手一松,游神跌坐在地发呕,咳嗽,抚喉,紫涨的脸片刻才恢复原状。其他三位气概不凡的人,全都大吃一惊,几难相信名号与武功皆不逊于白发郎君的游神,被一个自称安椿布线的小人物,用粗俗伪手法所制住。 食厅有几个长住旅客进食,也有几个店外的食客。跟在柳思后面入厅的三个矮身材旅客,目击冲突的发生和结束,三个人相对打眼色做鬼脸,忍笑的神情明显。 “柳兄,算我怕你。”白发即君一脸无奈,像在央求,“以往多有得罪,我曾经陪过不是……” “你用不着怕我呀!我并没怪你。”柳思自己找碗斟酒,没收了白发郎君的筷子倒转使用,“见了面,咱们一直就嘻嘻哈哈客客气气。你纠缠东方姑娘,我并没和你争风,甚至暗中帮助你,我够朋友吧?” “你……” “不久之后,仰止山庄的人,可能也进城踩探,他们仍然不放弃找老凶魔算账,抢救两金刚的念头,当然也顺便替八表狂龙探路看风色。目下东方姑娘在城西的凤凰山,你不会冒冒失失赶去送死吧?” “她真在?”白发郎君欣然问。 “和那条狂龙一起,两人卿卿我我好得蜜里调油。你毫无希望,东门兄,放弃吧!狂龙已经注意你了。” “那条狂龙忙得很呢!忙着杀人,杀高手名宿示威,杀可能威胁巡缉营的大豪大霸,那有闲工夫分心,注意我一个小有名气,对他或巡缉营毫无威胁的人?”白发郎君口没遮拦,语惊四座,“论人才武功,他都比我白发郎君高一品,所以他一点也不在乎我和他争女人,没把我当成竞争的对手,我要他后悔,哼!” “狂龙的确在忙,你说对了。”柳思一口喝掉一碗酒,“在临淮,他在片刻间便与西岳炼气士,宰了关洛双雄六个侠义道名宿,被他碰上的高手名宿,很难逃出他的毒手。东门兄,你说他没有闲工夫分心注意你,那就大错特错了。” “你是说……” “他要我调查你身边的人。”柳思向青衫客展鸿图一指,也许是你。” “我是什么?”青衫客脸色一变。 “他知道有人在他身边窥伺,不时向他骚扰,神出鬼设,影响他的安全。展老兄,如果我所料不差,你的武功比飞虎钟雄者兄扎实,在你们六个男女高手中,该是武功最高的一个。我想,八表狂龙所怀疑的人,可能是你。”“胡说八道!”青衫客脸色泛青,“那天晚上,他一掌就把我打得内伤吐血,说我接不下他一掌,他怎么可能怀疑是我?那天晚上他被那个蒙面人痛打,那时我已经吐血昏迷了。” “那么,是你?”柳思指指瞪大金鱼眼的游神。 “胡说八道!我在滁州才与东门兄会合。”游神不敢再逞英雄了,亟口否认。 “那么,你。”柳思指指留了虬须的大汉。 “我龙须虎王怀义,三天前还在南京逍遥。”虬须大汉冷冷一笑,“我倒有兴趣,斗一斗这条从京都来的什么狂龙,哼!” “想来一次龙虎斗?” “有何不可?”龙须虎傲然拍拍胸膛:“我龙须虎也是一代之雄,当代的风云人物,十年前就名满江湖,他八表狂龙……” “他成名不到两年,你这头虎是前辈。好,我就这样据实返报了。”柳思投箸而起。 “你走得了?”龙须虎推凳而起,虎目怒睁杀气腾腾,“江湖朋友对付探子眼线的手段和规矩你该懂,你是巡缉营的走狗探子?” “我不否认是探子,但否认是巡缉营的人。”柳思又恢复嘻皮笑脸的神情,“王老兄,不要在我身上转任何怪念头,那不会有好出处的。两虎相斗,必有一伤,伤的一定是你,我敢打保票。” “你……” “两虎相斗必有一伤,这句话不一定正确。通常猛虎碰头,大吼大叫一番了事,拥有地盘的虎通常是胜家,动动爪子冲几次摆场面,并不想真和入侵地盘的虎拼老命,所以、虎与虎之间,本质上不会舍死忘生相斗,又怎么可能和龙拼老命?你龙须虎虚张声势不伤大雅,引起龙的反感你就灾情惨重。诸位,小心了,再见。” 六人气沮,眼睁睁目送他大踏步出厅,没有人敢出面相阻。 香风入鼻,桌旁多了一个穿月白长衫,齿白唇红,手摇折扇的俊美年轻书生。 “你们都是江湖上的高手,响亮的风云人物,竟然让一个巡缉营的小眼线,在你们名宿面前撒野?”书生星目亮晶晶,说的话隐隐含责难,“你们都知道他是八表狂龙的眼线柳不思,是吗?” “月华仙子,你少来趟浑水好不好?”白发郎君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我当然知道他是柳不思,还是我在徐州从车行把他拖入这场是非的,那时他在徐州车行做伙计,每月赚五两银子。我和他的事,请勿过问。” 原来这书生是月华仙子,女扮男装极为出色,大概是有意逗那些怀春的少女发疯,打扮得太俊秀,是大闺女芳心憧憬的俏郎君。 “我与巡缉营有债未清,有权过问呀2” “刚才你为何不拦住他?” “他对我并无敌意。” 那天她被八表狂龙的人突袭,精衰力尽时碰上了柳思,不但不乘她之危对付她,反而要她调息以恢复元气。迄今为止,她仍然弄不清柳思为何轻易地放过她,她也就无意对付柳思。 “你不存心伤害他,他就不会对你有敌意。”’白发郎君不便多加解释,被柳思痛打的事怎好启齿?“他是被迫的,咱们也不便找一个小人物泄愤,彼此互不侵犯相安无事,对咱们有益无害。” “我想求证一些事。” “仙子的意思……” “八表狂龙经常铲除一些高手名宿?” “不错,任何人冒犯了他,立下毒手,英雄豪杰妖魔鬼怪一视同仁。” “关洛双雄六个英雄,在临淮被杀。我虽然不是目击者,却是被八表狂龙穷追时,在中途所发生的事故,我赶到现场仅晚了-步。”月华仙子黛眉深锁,“知道这件事故的人,除了我的人之外,只有-个人在场。” “一个什么人?” “一个用布袋套头,只露出双目的怪人。” “会不会是骚扰八表狂龙的人:“ “不知道。”月华伙子说:“这种事与我无关,我也就不便声张。问题是,柳不思怎么可能知道?” “你真笨,仙子。”白发郎君调侃她,“他是替八表狂龙跑腿的眼线,当然知道八表狂龙杀了某人啦!他精明机警,是个万事通。” “不可能。”月华仙子坚决地说:“八表狂龙公然搏杀高手名宿立威,必定制造博杀的理由。但没有人目击,那就成了谋杀,秘密处决了事,不会向外宣布。当时没有人目击,他们正在追杀我们所有的人,碰上了定加除歼,怎敢张扬?决不可能让柳不思知道,参与的人必定人人守口如瓶。” “你这是想当然的一厢情愿想法。” “也许吧!”月华仙子意动,“但不无可疑,我会留心这件事。我要跟踪他,少陪。” 她走了,三个小旅客也会帐离去。 *** 城北是商业区,大道直抵浦子口镇,约十里左右,商旅往来十分方便。 柳思在小庙朝天宫,和那位叫拐子刘的庙祝,坐在院子里的祀天坛,双方比手划脚讨价还价。 拐子刘的左脚天生残废,脚又瘦又小皮包骨,因此利用双头拐走路,所以叫拐子刘。 可别让他的残废左脚愚弄了,认为他孤苦可怜。其实他年近四十,吃得好穿得暖,好酒好色,运拐走路健步如飞。而且,他是江浦地方的混混头头。 一个残废而能成为地方混混头头,可知必定有过人之能,左脚虽残,仍然可以降伏一些城狐社鼠。 “二两。”柳思在原来的一锭银子中,再加了一锭,“午正之前,必须获得正确的消息。小小的县城,三五个人片刻便可跑遍,你不能太贪心,见好即收。巡缉营换一个人来找你,你不但一文钱也得不到,恐怕还得倒贴不少银子。你知道,巡缉营的人只向别人拿钱,从不掏腰袋向你们这种人买消息。” “你少来唬人。”拐子刘奸笑,“巡缉营的人,从不过江来这里没有油水可捞的地方走动,你不要假借他们的旗号行骗,我会上当吗?再加十两,我多派几个人。” “你不信我的话吗?”柳思也邪笑。 “我该信你的话吗?” “好吧!不信就拉倒。”柳思拾回两锭银子,“不信我的话,会走霉运的。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另找高明。你瞧,让那位大爷找你。” 扭头一看,拐子刘打一冷战。 无情剑颜士杰,正神气地踏入庙门。这位南京名号响亮的走狗头头,对南京附近的蛇鼠,有深入的了解,找上拐子刘并非奇事。 “咦!你也来了?”无情剑看到柳思,颇感惊讶,“你是徐州人怎么知道江浦城的蛇鼠?” “我是包打听,当然知道找蛇鼠的门路。” 柳思挺身而起:“这臭拐子说谎,他说你们不会过江来找财路,他说你们……” “该死的!我什么也没说。”拐子刘惊恐地跳起来分辩:“你不要睁着眼睛说瞎话造谣,我……” “不要说了,没你的事。”无情剑沉声叱止,转向柳思脸-沉:“你不去寻找白发郎君,在这里干什么?” “我一个人,人地生疏,如何去寻找?”柳思大声抗议:“我正在找人相助呀?自掏腰囊找这个残废,要他多派几个人,寻找白发郎君的下落。不信你可以问问他,他还在狮子大开口敲竹杠呢!” “他要你找什么人?”无情剑向拐子刘厉声问。 “找……找一个少年白发的人……”拐子刘急急回答,盯着对方的佩剑扦冷战。 “别听他的,我有事找你。柳不思,你走。” “走就走,我另找门路。”柳思昂然举步。 跨出庙门,本来在庙门外探头探脑的一个顽童,闪在一旁冲他婿然一笑,脸上肮脏,五官却出奇地秀气。 是在江东老店食厅的三个矮小旅客之一,这时改扮成顽童却也神似,身材本来就矮小,扮顽童甚合身分。 “原来是你,你的胆子不小,混进城里来啦2”柳思一面走,一面扭头向跟来的谭姑娘说:“刚才那位无情剑,是你们九华剑园的死对头,力主铲除九华剑园的祸首,你是跟踪他的?” “我跟踪你。” “不要浪费时间,小姑娘。” “你真的什么都不管,只想冷眼旁观吗?” “没错,只想冷眼旁观。” “柳兄,你对九华剑园到底有何不满?” “我对任何野心勃勃的大豪大霸都不满。” “柳兄,巡缉营残民以逞……” “他们也在付出代价,不是吗?好像你们还没找到可以对付八表狂龙的人,绝剑狂客似不比你高明,他恐伯连西岳炼气士也应付不了。高估些,他或许可和丧门恶煞拼个平手。” “所以我们避免决战呀!” “可不要让那条狂龙,把你们逐一蚕食了。不要跟着我,老凶魔来也,我怕他。” 对面、要命阎王快步冲来。 柳思往街右的小巷一钻,老鼠般窜走了。 *** 摄魂骷髅与月华仙子会晤,并没商妥合作事宜,被扮成材夫的柳思一搅和,所有的人一哄而散。 谭姑娘兰心蕙质,大胆地认定村夫是柳思。两个老凶魔是老江湖,居然毫无所觉。 要命阎王不曾参与江边之会,更不知道柳思有出神入化的易容术。而柳思回城之后,立即以本来面目出现,要命阎王一眼便看到了他,不假思索地急起直追。 发现八表狂龙的人,当然非迫不可。依老凶魔们的估计,八表狂龙一群走狗,应该还在凤阳附近逗留,与九华剑园的人拼死活,目下眼线居然在此地出现,必须搞到活口问口供。 前几次都被柳思走脱,这次应该不会落空。 柳思直奔城西,奔至凤凰山的南麓。一条登山小径穿林越坡,满山青绿,到处都可以藏匿,满山乱窜,上了年纪的人,绝难与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追逐不休。 柳思却无意摆脱老凶魔,引诱老凶魔出城入山。 这种小土山在他眼中,并不比在平地奔跑更费力。而追他的要命阎王,却愈来愈感吃力了,浑身汗水,-气喘声隐约可闻。 小径穿越松林,他在一处平坡止步相候。 空山寂寂,四下无人,但林间有鸟雀悦耳的鸣声,蝉声也震耳,并非真的空茫死寂,只不过听不到人声而已,他俩是仅有的闯入者。 “呵呵!老家伙,你还不死心吗?”他等要命阎王到了十步外,大笑着双手叉腰迎客,“赶快调和呼吸,你像一头快要断气的老牛。” 他虽然也汗透胸腋,但脸不红气不喘,笑声和说话中气充沛,精神抖擞浑身活力。 “好不容易发现你这个走狗眼线,不把你弄到手怎肯甘心?”要命阎王说话有点走样,气息不顺就有这种现象发生,“那怕要追你到天尽头,也要将你弄到手。好小子,你跑不掉的,我要命阎王决定要谁的命,绝不会让那个人活着。呵呵;老相好,你就认命吧!” “他娘的老混蛋,你似乎认为吃定我了。带你奔跑了七八里路,没跑断你的老骨头,表示你运动量还不够、我就陪你玩玩,好好让你松松筋骨,打!” 说打就打,像个莽村夫冲上,劈面就是一拳,黑虎掏心走中宫强攻,而且用的是左拳。 “手到擒来,哈哈……”要命阎王欣然怪叫狂笑,右手一抄,金丝缠腕疾扣他的脉门,五指如勾真力骤发。 狂笑声倏然终止,老凶魔的右手脉门,反而被他反扣住,猛然将老凶魔拉近,一记短冲拳狠狠地在老凶魔的肚腹上,可怕的劲道直撼五脏六腑。 打击之快,有如迅雷疾风,每一击皆真力爆发,重如山岳无可克当,一连数记拳掌着肉,老凶魔成了铁匠的大铁砧。砰一声大震,要命阎王终于被打倒在地。 “哎……唷……”老凶魔忍不住发出痛苦的叫喊,晕头转向挣扎而起。 柳思本想再加以痛击,扭头回顾,突然撒腿便跑,这次速度慢了许多。 要命阎王竟然没看出有异,认为是一时大意,被柳思凑巧击中丹田要害,与武功的高低无关,大意与凑巧造成意外,阴沟里翻船而已。 “我要活剥了你……”老凶魔厉叫着狂追。 柳思是向山下逃的,绝非心中害怕昏了头,急于逃命跑错了方向,他应该向山上逃,逃到巡缉营的人歇息处,让八表狂龙与老凶魔了断。 他脚下沉重,像发了疯的牛。 要命阎王也好不了多少,脚下不稳,有点歪歪倒倒,似乎随时皆可能失足摔死。 接近山脚,右侧的灌木山坡地人影来势如电。 “柳不思,往这边来!”喝声似乍雷。 柳思不假思索地离开小径,冲向山坡。 要命阎王神智一清,脚下一慢,看清了来人,大吃一惊转身窜走,钻入另一例的茂密树林。 来人是八表狂龙,难怪要命阎王望影而逃。 八表狂龙知道无法追上老凶魔了,并不知道要命阎王已到了油尽灯枯境界。 “你怎么把老凶魔往这里引?”拦住了柳思,八表狂龙怒形于色,“消息一走漏,咱们岂不白忙一场?哼!你是返回禀报消息的? “我只顾逃命,那配将老凶魔引来?幸好他老了,我年轻力壮……” “闭嘴!我要消息。”八表狂龙打断他的话。 “消息?什么消息?”他装糊涂。 “混蛋!我要你去找白发郎君,打听有关那个神秘人物的底细,你忘了?” “原来你指这个消息呀?我没忘。”他故作恍然状,一脸受了委屈的无辜相,“我就是有了消息,才赶回禀报的。” “说!” “我盯上了白发郎君,查出他共有六个人,至于是不是那个神秘人物,我无法求证。但依我的猜测,好像不可能是那个神秘人物。” “查出他们的底细了?” “五个人是飞虎钟雄、青衫客展鸿图、彩凤黄彩风、游神甘霸、龙须虎王怀义。这五个男女,名头与武功,比白发郎君不相上下,不可能是那个神秘人物。”’他们都是一流高手而已。你继续打听,凭你和他的交情,应该没有困难,去找他。” “好吧!希望他们还在城里。” 小径中,出现顽童打扮的潭姑娘,轻咳一声引起八表狂龙的注意,解开布卷取出剑插在腰带上。 “咦!这个小鬼也是跟踪你的?”八表狂龙一怔。 “八表狂龙,”你这走狗似乎很健忘。”谭姑娘撤剑说,忘了她已化装易容,“今天你落了单,正好放手一拼。” “该死的!你就是那个打了就跑的贱泼妇。”八表狂龙兴奋地拔剑,“你是吴家的人,来得好,你们果然逃到此地,而且早来了一步,得来全不费工夫。” 柳思向侧退,坐山观虎斗。 他曾经告诉谭姑娘,与八表狂龙交手的技巧,姑娘现学现卖,有否获益即将分晓。 谭姑娘一定对芥子神功有所认识,因此当他提起八表狂龙具有芥子神功时,姑娘脸现惊容。这次姑娘如果对芥子神功仍然怀有恐惧,怎敢出面向八表狂龙挑战?有备而来,想必将有一次石破天惊的恶斗。 谭姑娘上次与吴姑娘,胆敢向八表狂龙的人马,光天化日在官道中,无畏地发起狂野的攻击,可知她对自己的武功修为,有强烈的信心。 这次,她更是有备而来,举剑冷静地向八表狂龙接近,凤目中冷电森森。她不再多说,全神贯注开始徐徐移位,制造行致命一击的好机。 八表狂龙叫嚣过后,立即收起狂态。他的狂,是表现给势弱的人看的;碰上了真正的强敌,他一点也不狂,而且眼个涌现的杀气.更为炽盛。 剑徐升;他杀气腾腾像天神。谭姑娘的神色也郑重庄严,举的剑光华耀目。 两人的剑皆一反常态,没发出龙吟似的啸吟,相反地除了打磨品亮的光华之外,看不出运劲注入真力的形态,握剑的手似乎未用真力,也就显得特别轻灵,剑有如失去了重量。 唯一令人心惊的是他们的眼神是那种阴森、冷厉、残酷、可以杀人的目光。 马步的定位方式,也一反常规,移动的速度特别慢,偶或出现眨眼问即换了方位的速度极限现象。正所谓静如山岳,动如脱免。 眼神正在作凌厉的缠斗,看谁的气势可以压倒对方,更留意对方神意变化,神意是主宰行动的动力之源。 两人的斗志皆极为旺盛,信心同样坚定,在神意的交锋上,势均力敌谁也压不了谁。紧张的气氛,随两人的移动逐渐接近,而升抵临界点,随时皆可能发生猛烈的爆炸性行动。 唯一冷静的人,是隐身在不远处树丛中的柳思,他像一具石像,呼吸像是停止了,仅一双虎目中,放射出极为阴森的奇光,极为慑人心魄。 谭姑娘的右脚,突然移在一个鼠洞边缘,泥土一松,脚略一下沉。 身形略呈不稳现象,立即淬然打破临界点的平衡。 激光排空而至,八表狂龙发起猛烈的攻击。 谭姑娘的剑也幻化为电虹,迎向进射而来的激光。 剑气陡然进发,罡风大作,接触的瞬间,电虹与激光化为满天雷电,扭曲旋动吞吐如霆击,有如天地末日。 猛地传出一声金铁接触的震耳异鸣,满天金蛇候然隐没,罡风四散,草叶纷飞。 两人的身影幻现,一东一西相距三丈。 立即移位,再次逐步接近。 两人脸上的神情已经僵化了,只有一双眼睛仍是活动的,瞬间的接触石破天惊,两人都进出了一次枉死城,幸好都能拔腿退出死境,即将再次向往死城接近。 一声沉叱,仍然是八表狂龙发起主攻,剑上光华炽盛,锋尖似有芒影吐出,走中宫强攻势如迅雷疾风,剑一发即至,凶险光临。 谭姑娘的身影,在迅雷及体的瞬间扭曲变形,反而从侧方喷射出眩目的光华,避招反击险象横生。 传出两声尖锐的异响,剑光人影倏忽分开。 谭姑娘身形斜飘,着地再急退了两步,及时避过侧射而来的电光,一声娇叱,反手就是一剑。 八表狂龙急冲而过,左后肩间不容发避过谭姑娘的反手剑,猛虎回头一声冷叱,剑出绝着天龙行雨,人回头反扑,身在空中剑光下泻。 云龙三现身法凌空攻击,对手不可能知道剑从何处下搏,防不胜防,因为升空的高度仅及八尺,剑并非一定要从上空下吐,也可能平空斜吐而出。 谭姑娘斜扑、滚转,剑光猛地进射,身剑合一斜冲而起,铮一声狂震,双剑第一次急促正面接触。 人影斜分,这一剑把谭姑娘远震出两丈外。 双方交手为期极暂,每一击有如电光石火,每一剑皆生死间不容发,只有交手的双方心中明白。旁观的人,很难看出交手的经过,但见人影如虚似幻,满天电光激射,如此而已。 谭姑娘剑上的劲道,仍然差了一段距离,硬被震得斜退两丈,脚下一虚,右足踏中碎革,靴底一滑,人仰面便倒,身躯失去控制。危机光临,八表狂龙仅退了二步,抓住好机疾冲而上,剑发毒招河汉星沉,要将谭姑娘钉死在地。……剑光疾下,势若天雷下击。 谭姑娘的背部着地,左手巧妙地一旋一拔,跌倒的身躯突以令人目眩的奇速,旋转了半匝,不但躲过下射的剑光,剑光距她的右腿外侧不足一寸,而且她的剑芒,已到了八表狂龙的右脚侧方。 传出数声异响,谭姑娘的右脚震动了几下。 人影斜飞而起,剑光冉冉远去。 “该死的!你走得了?”八表狂龙怒吼,奋起狂追。 右裤管出现三个剑孔,被谭姑娘在瞬间击中三剑,裤破了洞孔,但右脚并没受伤。 谭姑娘终于知道伤不了八表狂龙,再拼下去必定真力耗尽,她的内力修为不够精深,击破不了八表狂龙的芥子神功,不得不乘精力仍在时撤走。 *** 两人的精力都耗损了一半以上,速度自然慢了许多。比较起来,谭姑娘毕竟先天上体质就弱了些,长途逃窜精力耗损更快。她的轻功本比八表狂龙高明,消长之下便每下愈况了。 逃了五六里,虽则在林深草茂中逃窜,视界不良,很容易摆脱追逐的人。可是,八表狂龙紧逼追赶,而且距离逐渐拉近,她想尽方法左窜右折,也摆脱不了衔尾穷追的八表狂龙,不久便追了个首尾相连。 她知道,逃不掉了。 再逃一两里,她可能精力耗尽倒下了。逃生无望,她油然生出放手一拼的决死念头。 冲入一处林空,她不逃了,大旋身拉开马步,扬剑作困兽之斗。 八表狂龙知道胜算在握,并不急于抢攻,在丈外止步。两人都浑身大汗,呼吸不稳。 “你是我出道以来,所碰上的最强悍劲敌。”八表狂龙的语音,依然稳定清晰,虎目杀气腾腾,脸上流露出得意的狞笑;“龙某要创出、番惊世的局面,莽莽江湖唯我独尊,掌握时势创建基业,巡缉营可以帮助我雄霸天下。所以,绝不容许胆敢和我分庭抗礼的人活在世间,更不容许武功与我不相上下的人影响我的声势,你必须死,我要将你示众江湖。” 分枝拨叶声传自右侧,一个黑面人钻出树林。 “哈哈哈哈……”黑面人狂笑,举步走近,“你真会吹牛,要不就是患了健忘症。你他娘的信口开河,吹起牛来脸都不红。你说你出道以来,这位小姑娘是你所碰上的,最强悍劲敌,你忘了我吗?你要创出一番惊世局面,倚赖鄢狗官的巡缉营,能达到你唯你独尊,雄霸天下的美梦,你一定是痰迷心窍,要不就是失心疯,或者患了妄想症,如果不被江湖朋友所共弃,算你祖上有德了。” “冷面刀客!”八表狂龙脸色大变,嗓音也大变。 “我说过后会有期,’所以你不必感到惊讶。上次你五个狗党及时赶来救了你,这次你的人大概来不了啦!我要把你的雄霸天下狂妄念头,彻底从你的脑袋里打消,让你见识见识并非天下无人。你那火候不到七成的芥子神功,在江湖还不配唯你独尊,你永远无法倚赖巡缉营帮助你雄霸天下。好,冲上来!你这狗屁枭雄。” 八表狂龙当然会挺剑冲上。上次冷面刀客手中有秋水冷焰宝刀,这次却赤手空拳,正是用剑毙了强敌的好机会,怎肯轻易放过,对手太强,目下不是论个人英雄的时候,保住了命才是英雄。 他是一个利用巡缉营权势做英雄的人,一个不择手段除去竞争者的枭雄。 对方赤手空拳,他毫无顾忌地挥剑扑上了,剑出风雷乍起,电光连续飞射。 第一剑,第二剑……一剑连一剑,一步赶一步,刹那间攻了十剑以上,望影追击测形出剑,把冷面刀客逼得连换十余处方位,衔尾抢攻狠招如长江大河,滚滚而出,但见满目电光进射,险象横生。 冷面刀客像在狂风中飞舞的峡蝶,电光在身侧进射吞吐,眼看要一剑贯体,却又了现在侧方,有惊无险,剑尖就差那么一点点没够上。 十五剑、十六剑……剑势每况愈下,一剑比一剑馒,而冷面刀客却神定气闲,轻灵地闪动,精力愈来愈旺。 十七剑落空,眼看锋尖要贯入冷面刀客的右胸,连在旁调息的谭姑娘也骇然失惊,情不自禁发出惊呼。 可是剑却落了空,剑擦冷面刀客的右胸前滑过,冷面刀客的身形右转,左拳噗一声落在八表狂龙的面部,鼻尖几乎被打扁,鲜血立即流注而出。鼻部被击中,必定波及双目。八表狂龙谅叫一声,踉跄后退,眼前星斗满天,一片朦胧,狂乱地舞剑自保。 噗一声响,小腹被一腿扫中。 “哎……”八表狂龙受不了啦,这一腿扫力大得惊人,身躯倒飞而起,砰一声摔倒出两丈外。 “这里!”跟到的冷面刀客怪叫。 一声怒吼,八表狂龙跳起来,循声一剑狂挥,要一剑砍断对方的腰。 一剑走空,右足胫突然被可伯的力道扣住了。 “起!”冷面刀客欣然叫。 满脸血迹的八表狂龙斜飞而起,右足被抓牢抡起旋转,愈转愈急,猛地一声怪叫,八表狂龙手舞足蹈飞掷出三丈外,枝叶暴响纷飞中,挥入树丛压折了不少草木。 “快走!大批走狗赶来了。”冷面刀客向惊呆了的谭姑娘挥手,“你两次制造机会都失败了,问题出在你攻不破他护身的芥于神功。除非你能借到比九华剑园三宝剑,品质更佳的利器,不然你胜不了他。你的剑术很高明,但再神奥的剑术也无用武之地。” “等我一等……”姑旗急叫,拔腿急迫。 冷面刀客飞掠入林,一闪不见。 八表狂龙踉跄冲出树丛,挥舞着长剑吼叫如看,形如疯狂,满脸是血十分狰狞可怖。 人影正向此地飞赶,巡缉营大批走狗追来了。 *** 八表狂龙十分幸运,因为鼻梁骨没被打断。 他脸上的血已经洗掉,除了鼻子仍然红肿之外,依然显得英俊挺拔,可惜狂怒让他的脸部肌肉扭曲变形,简直就象一头暴怒的猛犬。 “我一定要这个人,这个自称冷面刀客的混蛋。”他向召来的几个亲信大吼大叫,在树下走来走去,“他竟敢跟来和咱们作对,必须把他揪出来解决掉,不然将妨碍咱们歼除九华吴家,群暴民的大计。还有,吴家的人竟然比咱们早到;可知这些混蛋,比咱们所估计的更难缠,你们如果不全力相图,日后让他们坐大,将更难对付了。这就把埋伏撤回,诸位多费心,务必找出绝剑狂客的藏匿处,-打蛇打头,收拾他之后,残局便易于收拾了。派人过江去向那边的人打听,有关这个冷面刀客的底细,总该有人知道一些风声。如不在知彼上下工夫,很难对付这个咱们不知根底的人。” “会不会是绝剑狂客本人假扮伪?”断魂刀客说:“据在下所知,江湖上以刀客威震江湖的人很多,本身必定对天下的名刀感兴趣。但上次快刀郝兄、不明不白被打昏,夺走了秋水冷焰刀。那人用完之后,随即弃之不顾,可知那人根本不重视宝刀,不会是真正的刀客。” “绝不可能是绝剑狂客本人。”八表狂龙大声说,不便将交手受挫的经过说出,“如果是,本座的处境将更为凶险。事实上那个女的并没出手助他,显然不是同伙。那女的已可证,实是吴家的人,也就是那天在风阳途中行凶的两个女人之一。” “这个人的底细,恐怕只有临淮的水怪知道,他替水怪护法,水怪怎能不知道他的来历?”无情剑提出意见:“也许派熟悉水怪的人去找他……” “废话!水怪不可能知道这人的底细。如果贫道所料不差,水怪必定受到协迫,而不得不把这人留在身边挡灾。”西岳炼气士另有看法,“那神秘人物不但帮助水怪,也帮助小妖巫,日下更帮助九华剑园的人,始终跟在咱们附近神出鬼没,真正的用意不明。咱们如果把他看成某一方面的人,必定错得不可原谅。” “道长可有何看法?”无情剑悻悻地问。 “很可能是与各方无关.而与咱们有利害冲突某组合的人。”西岳炼气士郑重地说;“来探咱们的虚实,以探测咱们实力而来的。” “何以见得?” “迄今为止,他不会向咱们的人下毒手。”西岳炼气士语气肯定,“快刀郝施主仅被打昏,秋水冷焰刀也完壁归赵,如果是敌人会如此仁慈吗?” 八表狂龙意动,’疑云大起。 上一次交手,冷面刀客有充裕的机会行致命攻击。 这一次,事实上他已毫无自保之力,冷面刀客只要将他拼命向树午砸碰,他将被砸成血肉模糊的死尸,用不着将他摔飞入枝叶浓的树丛,掼在地上他也将头被血流老命难保。 “道长怀疑他是……”他欲言又-止,不想直接说出心中的揣测。 “反正一定是某一方面,目前对咱们还没有直接利害冲突的人。” “大江是江西袁州的势力范围,严家父子信使船必经的重要航道,严家的一龙一鹰,经常保护严家的船只往来。而大江是巡缉营最重要的缉私地区……” “本营的人,从不招惹严府的人。”丧门恶煞说。他是鄢狗官的贴身保留,知道鄢狗官怕严家的人,而且怕得要死,每年孝敬严家父子金银数十万,巡缉营的人,见了严家的船只,有如老鼠见了猫。严家父子的一龙一鹰杀手,根本没把巡缉营当成对手看待,把他们当成唯命是从的奴才。 “一龙一鹰难道就不会防范你们?”八表狂龙不以为然。 他来自京都,当然知道主子鄢狗官与严家父子们,狼狈为奸祸国殃民的事故经纬。这种利害相结合的关系,随时也会因利害冲突而恶化,你虞我诈,防人之心不可无,派人探测实力,该是正常的手段。 “这个……”丧门恶煞怎敢下断语? 江西袁州严家父子,豢养了两个杀手集团,明的是黑龙帮,暗的是黑鹰会。真要是一帮一会派来的人,巡缉营的人可真会心惊胆跳,不论明争或踏斗,巡缉营注定了是大输家。 “好吧!咱们心中有数,暗中留心,得费些心机,制造机会把这人弄到手。”八表狂龙并不怕一龙一鹰,但主子鄢狗宫却是严家父子的忠实走狗,他不能违抗主子的意思,更不能任意妄为,影响主子的前程与严家为敌。目下他需要巡缉营替他建立威望,万一得罪了严府,连累主子垮台,对他有百害而无一利,他将成为丧家之犬。 “对,咱们留心些。”西岳炼气士阴笑,“只要抓住了他的确帮助敌人对我们,就不怕一龙一鹰兴师问罪。先不要声张,把人弄到手再说。” 众人计议一番,各回歇息处调动人手—— 小勤鼠书巢扫校 第十八章 八表狂龙召来柳思,柳思不配参与巡缉营任何聚会。 “你知道白发郎君六个小辈,是否与江西严家的人有往来?”八表狂龙向他问消息。 “没听说过,得进一步打听。”柳思正经八百地说,这次无意激怒这条吃了苦头的狂龙,“据我所知,他们都是邪道人物,但邪得颇有骨气,不会自贬身价,与祸国大奸的走狗攀交情。当然,得进一步调查。” “好!你去进行。”八表狂龙相当满意他这次的态度,说话不再疾言厉色,“这个在咱们附近,神出鬼没活动的神秘人物,很可能是这个甚么冷面刀客,这混蛋受谁所指使,我要查出指使人来,很可能与江西的一龙一鹰有所牵连,你调查时要小心了。” “我会小心的,我可不想把命玩掉呢!” “你去吧!有消息速回禀报。”八表狂龙挥手赶人,“芳兰玉女陪你一起去,有些地方不宜男人前往,有她在,可以省掉你不少麻烦。” 不再另行派人在后跟踪,干脆让芳兰玉女和他一起活动。其实并非派人协助,骨子里却是防备他潜逃。这里与南京仅江之隔,人往有百余万人口的南京一躲,即使出动上万人手,也查不出一个有心藏匿的小人物。 柳思心中暗笑,并没表示异议。 *** 芳兰玉女扮成一位少妇,荆钗布裙依然秀丽可人,与柳思并肩进城,郎才女貌相当出色;她用布卷裹了剑,以便应付意外。 其实光天化日在县城走动,动手亮兵刃打打杀杀的机会不多;在城外偏僻处走动,不带剑随时都可能出意外。 她对柳思甚有好感,她是有名的女强人,而柳思是一个小混混,身分、地位、名气、才华,相差太远了。 和柳思走在一起,她就成了司令人。 但她心中明白,在这里,她是-个人地生疏的陌生人。一个来自京都的外乡客。一个有名望的人,在陌生的地方打听消息,那是相当困难的事,远不如一个小混混管用。有名气的人,通常不会低声下气与城狐社鼠打交道,受不了小人物的白眼,小人物不见得知道她是老几。 “你打算如何进行?”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她真不知道该如何着手调查。 白发郎君六个人,在这里也是陌生人,怎能找地方的蛇鼠,打听六个陌生入的消息? “有两个办法。”柳思一点也不担心,听口气便知胸有成竹。 “哪两个办法?” “其一,直接用强制的手段,找他们盘问,直截了当用霸王手段逼取口供。八表狂龙上次就用这种手段,打伤了青衫客展鸿图。” “我对付不了他们六个人。”她有自知之明,不敢吹牛夸口。 “其二,去找对他们有认识的人,或者对一龙一鹰有了解的人探口风,得花一些金银,有钱可使鬼推磨。虽说是软手段,但有时还得用武力做后盾。” “到何处去找这种人?”她摇头苦笑,“江浦小地方,只有一些偷渡客或私枭出没,没有成名的人物往来,这种人只有到南京找。” “我知道这里就有一个这种人。”柳思肯定地说。 “咦!你知道?你在这里也是陌生人……” “我已经和本城一些蛇鼠接触,我是钻各种门路的专家。” “我知道你很了不起,在临淮,你连小顽童也用上了,所以龙爷信任你。” “哈哈……”柳思大笑,“信任我这种无根无底的小混混,肯定会上当的。孔姑娘,你信任我吗?” “你的意思……” “要想骗一个人上当,首先便要获得他的信任;这是我这种混世者的手段,也是玩弄权谋的制胜妙策之一。”柳思毫无顾忌大放厥词:“古往今来,大至谋国,小至谋财,使用这种手段,几乎可以保证十之八九成功。” “你的意思……你要骗龙爷上当?”她大感惊讶,听出弦外之音。 “有甚么不对吗?” “你……” “如果我不取得他的信任,他不老早就宰了我才怪。他不杀我,就上了当啦!”柳思说得理由充分,坦率直言显得毫无机心,“当然,他并不完全信任我,不时派一两个人跟踪盯稍,防范我溜之大吉。” “有其必要,不是吗?” “其实,如果我真要溜之大吉,你们奈何得了我吗?天下大得很呢!何处不可容身?我一个混世的小人物,没有追求名利的本钱,在何处不可谋生糊口?我问你,你有把握阻止我逃过江去吗?” “这……” “要命阎王在临淮河对岸码头逼我,结果我跳水馏之大吉。我如果往大江里跳,你敢跟着跳下去捉我吗?” “我不会水性。”芳兰玉女坦然说:“但我知道,你不会走这条绝路,你很聪明,不做糊涂事。” “聪明人顾虑太多,有时也会做出一些糊涂事。像你,孔姑娘,你也聪明,跟来监视我就是糊涂事。” “这算是糊涂事?” “是呀!” “有理由吗?” “你知道的,正邪魔巫四路人马,几乎全知道我是你们巡缉营的眼线探子,全都在找机会把我捉去拷问口供,跟着我的,几乎可以断言会遭池鱼之灾,凶险比我多十倍。我可以扮鼠辈窜逃,你能吗?为保有声威地位,你将毫无选择拔剑而斗,结果将不是你死,就是他们亡,别无他途。” “唔!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最好向后转,不要跟着我往柱死城中闯,也许还来得及。” “也许?” “对,也许。这是说,你能全身退走的机会,正一步一步消失,往前多走一步,就多失去一分机会。说不定咱们进城的第一步,便有人盯在左右了,下一步可能从某个人手中,悄然飞出一把飞刀或毒药镖,不偏不倚射中你的背心呢!” 芳兰玉女心中一虚,悚然扭头回顾。 真不妙,她看到扮成老村夫的混天一掌康廉,正点着问道竹杖,快步跟来了。 她哪能与混天一掌拼命?老家伙的混元大真力,用掌发出,可在一丈左右遥碎碎石。 “康老匹夫跟来了。”她心中一,嗓音也走了样。 “这老家伙冤魂不散,不断缠住我讨债,我得走,你呢?”柳思匆匆地说:“大街上他不敢行凶,溜走的机会也多,我……” “你先脱身,我牵制他。”她总算有担当,愿意替柳思制造脱身的机会。 “还不急,你可以向东方姑娘求援。”柳思向前面一指,仰止山庄的东方姑娘,正带了一名金刚一名侍女,排众迎面急步接近。 她心中一宽,扭头狠盯着急步跟来的混天一掌。再转头一看,柳思已钻入街右的小巷口走了, “他比鬼还要精。”她对柳思应变的机警快速大感佩服。 有东方姑娘三个人在,她心中大定。其实,即使没有东方姑娘在场,混天一掌也不敢大白天在大街上行凶,只能用偷袭挟持的手段计算她……目下她先一步发现了混天一掌,偷袭挟持的伎俩也用不上啦! 混天一掌冲她冷冷一笑,再向急步而来的东方姑娘瞪了一眼,扭头转身走了。 “这老鬼想撤野吗?”东方姑娘走近急问。 “可能。”她笑答:“你们也来城里走动?” “希望能找到老凶魔的下落。”东方姑娘叹了一口气,“我得到消息,老凶魔们也来了。” “要命阎王既然出现追逐柳不思,其他众老魔也一定来了,那些老魔睚眦必报,他们不会轻易罢手的。你们办你们的事,我要去追柳不思,再见。” “哦!我也去。” “东方小妹,不要再逼他,好吗?”她脸色一变,“他根本就没招惹你,你不觉得做得太过份吗?易地而处,你作何感想?杀掉他,又能替贵庄增加多少威望?” “我只想从他的活动范围内,找出老凶魔们的藏匿处。”东方姑娘脸一阵红一阵白。 “老凶魔已经注意他,定会在他身边出没。”“不错,要命阎王是不会放过他的。”芳兰玉女抢着说:卑所以,我奉命留意他的安全。所有的人都注意他了,他的处境愈来愈凶险。你如果也跟着他,必须有承担风险的准备。” 紧走两步,芳兰玉女消失在小巷内。 *** 小巷尽头是一条小街,迎面是一座相当有格局,但已破败的大宅,前面的大院门广场竖有半根快朽了的旗杆夹架,破败的院门上方,有一块斑剥难辨的匾额,仔细些可以看出“进士第”三个字。 不知是哪一代,这座大宅出了一位进士,尔后很可能官运不亨通,如今成了破落户。 “就在这里面。”柳思指指大宅,“也许你听说过这个人分水神犀周大海。那是他十年以前的绰号,目下是借住这家‘进士第’的行商。” “行商?”芳兰玉女冷笑,“分水神犀是鄱阳湖十大水寇之一,与鄱阳王分庭抗礼的著名巨寇……” “那已经是十年以前的事了,鄱阳王吞并了他那一股水寇。”柳思表现出他对江湖情势的丰富知识:“江边有一群私枭,是他目下所有的权势资本,任何货物都偷运,就是不走私白土(盐),所以巡缉营忽略了这个人,只知道他是小私枭周十二。”’那时,以排行为名相当普遍。周十二,表示他排行十二,把大海的本名,彻底埋葬掉,好汉不提当年勇,年过花甲,还有什么勇可言?能过一天好日子就算一天。 “难怪他了解一龙一鹰。”芳兰玉女恍然。 “他在鄱阳还有一些朋友,与江西袁州严家走得很近。你打算随我进去吗?” “当然。” “他身边还有几个人,都是行径怪异,深藏不露,令人莫测高深的怪物。”柳思进一步解释:“如果他们翻脸,相当凶险。” “我不打算来硬的,反正你可以作主。”芳兰玉女表明不干涉他的行事。 “好吧!办任何事都有凶险,咱们就付之天命吧!”柳思的口气,像一个宿命论者,“真要闹翻了,你最好脱身第一,不要逞强和他们动武,我做买卖的宗旨是:生意不成仁义在。” “好像里面没有人。” “江两岸已受到巡缉营封锁,你应该知道呀?他的人为了避嫌,躲在家里暂避风头,所以人一定在,我已从狐鼠得到正确的消息。”柳思一面说,一面推开虚掩的大院门,“他们很少白天进出,邻屋都弄不清屋里到底住了些甚么人。” 他俩进去后,门外跟采了东方姑娘三个人。 姑娘一打手势,绕右侧逾墙而入。 *** 柳思随手掩上院门,略为察看杂草丛生的前庭,.再回头观看只剽单闩的斑剥院门,剑眉攒得紧紧地。 “你看甚么?”芳兰玉女讶然问。 “像这种古老破败的房舍,院门虚掩,你不觉得可疑吗?何况隐身在这里的人是……” 柳思突然打出噤声的手势,语音中断。 芳兰玉女警觉地掠出二丈,到了垂花门旁。 柳思立即贴墙闪入,迅即鱼跃出两丈,双手一沾地,身躯急转两匝,斜跳而起。 连续捞射的七枚暗器全部落空,每一枚皆几乎贴身而过,危机间不容发,全部射中他的虚影。 芳兰玉女在门外大吃一惊,柳思躲避暗器的身法险象横生,却有惊无险,快速俐落不带火气,美妙十足,像轻灵地在暗器群中舞蹈,配合暗器的射向舞动,似乎是事先排演过的,不会出任何差错。 她总算明白了,柳思的武功,决不是她所知道的三流混混,也决不是她这种一流江湖女霸所能对付得了的可怕高手。 她到了另一面,身形一定,剑已在手。 对方不问情由,便用七枚暗器追魂夺命,在惊骇中,激起她的无名孽火。 大院子有角,两个相貌狰狞的大汉,因暗器失手而失色,一刀一剑忘了向柳思冲去。一声娇叱,她挥剑猛扑而上。 “住手!孔姑娘。”柳思急叫:“不能怪他们下毒手,有人来过了。” 她斜掠丈外,刹住冲势。 洞开的大厅门,踱出一个雄壮的花甲老人,背着手降阶而下,站在阶下用凌厉的目光狠盯着来客。 “你们是另一路的登门暴客?”花甲老人声色俱厉,“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看来,不管老夫怎么躲,也躲不掉江湖的恩怨是非。” 花甲者人又大又尖的鼻子,真像犀牛的角。在鄱阳湖做水寇,水性一定非常高明,加上外貌似犀,分水神犀的绰号极为贴切。 “你并没诚心脱离江湖,十年来你仍然吃的是江湖饭,既然无意躲,又怎能躲脱江湖的恩怨是非?”柳思笑吟砷毫无惧容,面对往昔凶名昭著的水寇谈笑自若,“一入江湖出更难,江湖恩怨危难必须一肩挑。周前辈,咱们是来谈买卖的。” “没有甚么好谈的,周某必须以自身的安全为主。”分水神犀不问情由便一口拒绝: “摄魂骷髅已经来过了,他居然妄想用霸王手段撒野,哼;老夫仍是一句话:没有船。咱们自顾不暇,哪有力量帮助别人?” “在下不是为船而来的。” “不管你们为何而来,老夫概不理会。” “真要是为了船,周前辈,你仍然办得到,你分水神犀不是没有担当的人,你也不怎么在乎巡缉营,只要你亮出真正的身分;连鄢狗官也步敢在你面前大声说话。” “你的意思……” “你和江西的一龙一鹰关系密切。我们要知道,一龙一鹰到底派了些甚么人,在我们附近监视阻扰,大家都有好处,是吗?” “去你娘的!我知道你们是甚么人了。“分水神犀怪叫如雷,“江西方面的事,老夫毫不知情,但老夫知道,巡缉营与严家关系密切。因此,老夫知道你们正在追缉一些不知死活的对头,为了不妨碍你们的追缉。老夫拒绝了所有要求偷渡的人。你们不但不领情,反而找上门来撤野o‘杀人可恕,情理难容;老夫不是省油灯,你们得还我公道。老二老七。” “兄弟在。”厅内掠出的两个人大声应唠。 “擒下他们,让他们的主事人前来说话。”分水神犀向柳思两人指,再厉声加上两句,“必要时下重手,死活不论。” “周前辈,咱们并无恶意……” 一声长啸,打断柳思的解释,那位一字大粗眉,身材特别魁梧的老三,在长啸声中,挥舞着光亮耀目的分水刀,火杂杂地扑上了。 另一位老七手中的峨媚刺,找上了芳兰玉女,冲得太快,接触也快,铮一声狂震,刺被剑封住,人影乍合乍分,罡风骤发。 老七被震飘丈外,芳兰玉女也退了两步。 柳思赤手空拳,当然不敢与分水刀搏斗,发出一声要芳兰玉女撤走的大叫,扭头便跑。 “哈哈!想跑?少做梦了。”老二大叫着衔尾穷迫。 “再上去一个人,速战速决。”分水神犀大声发令。 最先现身相阻,以暗器下毒手的两个人,在一旁虎视既既,闻声跳出,一个人,用的也是分水刀,配合老七向芳兰玉女夹攻。 对面院墙人影飞越,东方姑娘三个人到了。 柳思奔出垂花门,一声怪叫,随手将一个破花盆向后扔出,飞越墙头一闪不见。 老三弄不清飞砸而来的巨物是啥玩意,相距太近也无法分辨,本能地一刀拍出。 糟了!上了大当,花盆应刀破裂,乾碎土像暴雨,洒了老二一头一脸。 “狗养的混……蛋……”老二双眼塞满了泥土,嘴巴也满口泥,视力消失,含糊地大骂,一面挥舞分水刀自卫,无法再追赶了。 *** 大院子对面的一排房舍,按大宅的格局称为南房,也就是僮仆居住的房舍,破败不堪已经不能蔽风雨。 柳思爬伏在脊屋,观看大院子的恶斗。 芳兰玉女有东方姑娘三个超拔的高手相助,服气一壮,表现得可圈可点,把者七逼得八方游走,还手乏力,只能用游斗术缠斗。 分水神犀的人都出来了,共有七男两女。分水神犀的一把分水钩极具功力,悍勇绝伦,钩沉力猛锐不可当,把对剑术造诣超凡,极为自负的东方姑娘缠住了。 钩可克制刀剑,东方姑娘的奇招还真发挥不了多少威力,攻不破绵密如网的钩影,无法取得绝对优势。 柳思揭了几片瓦,放在手边备用。 身侧悄悄来一个灰衣人,但识趣地不敢靠近。 “你不下去帮助你的人?”灰衣人伏在他左侧丈余,是怪杰混天一掌。 “打打杀杀不关我的事,我只是一个跑腿的眼线。”他獭洋洋地说,目不转瞬留意下面的搏斗。 他一点也不介意身侧有人,甚至不曾扭头察看来人是敌是友。 在临淮,混天一掌便知道他身怀绝学,一直不敢对他有所举动,甚至保有几分友好态度。 “你知道这头犀牛的底细?” “知道。” “他并非一个小私枭。” “我知道,他是黑龙帮江东地区的密探负责人。黑龙帮的密探遍布各地,也是策应黑龙帮在各地作案的得力臂膀。黑龙帮报空了十余座府州的库银,就是这些各地密探的杰作。” “咦!你知道很多秘密呢!你知道一龙一鹰与巡缉营关系不平凡,甚至是主与奴的关系……” “但他们没有直接往来,各为其主,各保权势,暗中其实也勾心斗角。如果能替他们制造火并的情势,是不是大有可观?” “所以你……” “你看,不是火并了吗?”柳思欣然说:“最好能双方有死伤,那就一发不可收拾了,呵呵!” “这头犀牛的实力十分雄厚。不久之前,摄魂骷髅与地府魁星,带了三位同伴,都是魔头中声威慑人的名宿,五个人逼犀牛要船,也占不了便宜。五个老凶魔愤然走悼了,该说是失败而走的。” “你看到他们交手了?” “没有,我来,五凶魔刚走,一个个垂头丧气。” “那就难怪他们垂头丧气了。我想,对面南京地区密探的五妖怪都来了,五凶魔当然占不了便宜啦!” “五妖怪不可能过江来,要来最多也只来一两个。” “巡缉营大举出动,不但动用了鄢狗官身边的贴身保镖,更从京师调来最强悍的人主事,江湖震动。如果你是一龙一鹰的首脑,你会不会关心情势可能影响你的权益?你会不会派人严防意外?” “这……” “巡缉营消灭了各门各路的牛鬼蛇神。自然而然地声威如日中天,势将坐大威震南天,‘对一龙一鹰有何好处?能不关心情势的发展?不信你可以从东厢绕过去,潜入大厅看看,我保证五妖怪一定躲在里面看热闹,情势失去控制他们才会出来。” “老天爷!你……”混天一掌感到毛骨惊然,抽口凉气低叫:“你像八表狂龙揣在怀里的一条毒蛇,早晚他会被你咬上致命的一口。” “我不会毫无警告地咬人,通常我会让对手有尽情发挥的机会。天杀的!原来这混蛋暗中跟在我后面,利用我做饵,钓跟踪我的鱼。”柳思突然转变话题。 “谁跟在你后面?”混天一掌臀觉地扔头回顾。’“八表狂龙。” “后面没有人……” “西厢的屋顶。”柳思用手指示。 果然不错、西厢的屋顶本来一无所有,这时突然人影纷现,屋脊上共出现了五个人。中间那人确是八表狂龙,鼻子、还红红地,瘀肿仍没全消。 一声奇异的长啸从八表狂龙口中发出,声浪并不犬。但’绵绵不绝变化多端,高低徐缓各具威力,入耳可令人心神散乱,浑身不自在。 “这混蛋的撼神术火候,比我估计的要深厚两分。”柳思喃喃自语。 异啸有定向的功能,是向大院子发啸的。但远在侧方南房顶的混天一掌,也受到震撼而抬头张口呼吸…… 院子里恶斗中止,每个人皆感到神智散乱,失去运兵刃攻击的精力,心神所受的震撼相当强烈,锐气尽消,只想找地方好好歇息。 厅口的阶上,一字排开五个相貌狰狞的中年人。,五种兵刃皆是重家伙:大刽刀、开山斧、天王伞、霸王鞭、浑铁龙首杖。 五人的脸色不正常,惊讶的神情显然可见。 啸声中止,八表狂龙五个人已到了院子南端。 芳兰玉女与仰止山庄的人,迅即与八表狂龙会合。 八表狂龙不认识五妖怪,也不认识分水神犀。但巡缉营南京方面的人员,与及跟随在鄢狗官身边的保留,却对五妖怪不陌生,知道他们是严家父子,派在南京附近活动的密探,平时谁也不招惹谁,心中有数,避免发生冲突,一向相安无事,保持距离,暗中留意,防范冲突。 “似乎诸位是有意向咱们挑衅的,所以全都过江来示威。”西岳炼气士看到五妖怪全来了,难免心中有气,“巡缉营与诸位同在南京混口食,井水不犯河水,今天居然同时出现在咱们赶办要事的地方,显然是有意扰乱咱们歼仇大计了。”’分水神犀哼了一声,举步上前打交道。 “子虚散人,你似乎忘了江浦至和州一带,是周某的地盘、”分水神犀也心中有气,说话的口气当然强硬,“贵营高手云集,周某岂能不留意防范意外?为表示咱们不介入的诚意,咱们拒绝任何人的协助要求,情义已尽,你们却打上门来,是你们有意挑衅,这是比青天白日更明白的事,你不要信口雌黄恶人先告状,哼!” 西岳炼气士正要反驳,却被八表狂龙摇手所阻止。 “敢向本座的人行凶,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八表狂龙冷峻的面孔杀气森森,一步步向分水神犀接近,像一头猛虎接近一头狼,随时有张爪扑上的狞猛气势,“我要你们明白,向我八表狂龙挑衅,会有些甚么结果。阁下,你的分水钩准备好了吗?” “你……你就是扬威京都的八……八表狂龙?”分水神犀脸色大变,“这么年轻?真是你?” “你不相信?” “闻名而已。”分水神犀气势急剧减弱,刚才被长啸声所撼动,已经知道对方可怕,态度不敢再强硬。 “在下从京师打到南京,不是靠名气唬人的。” “我知道,连铁血团也对阁下另眼相看。年轻人狂妄自负在所难免,做事是不顾后果的,你敢向陆都堂的铁血团挑战,当然不在乎严家的一龙一鹰了。看来,在下暗中帮助贵营的好意,好心肝被你看成驴肝肺,乘机立威用咱们的血,增加你们巡缉营的威望了。好,咱们就用这几个人,巴结你这条狂龙,日后大小相国会向你们的主人讨公道。” 大小相国,指严大奸严篙父子。意思是说,严家父子会向鄢狗官算帐。 鄢狗官毫无疑问会垮台,很可能死无葬身之地,巡缉营还能存在吗?人在政在,人亡政亡;巡缉营的人,必定作鸟兽散,全成了丧家之犬。 “不要威胁我,阁下。”八表狂龙冷冷一笑,“年轻人办事,事事考虑后果,这一辈子,永远不可能有成就了。凭我八表狂龙的才华,在任何地方都可以创出一番局面,巡缉营的存亡,对我来说,不是甚么大不了的事。阁下说暗中帮助咱们的话,就言不由衷……” “唇亡齿寒,咱们帮助你确是诚意的。”分水神犀抢着说,不希望事故扩大,“你们如果栽了,对咱们有何好处?你们虽能控制了江上的好汉,但杜绝不了那些胆大包天的人协助你们的仇家。我们不但帮助你们赶走那些陆上水上的亡命,更拒绝任何人过江的要求。” “你是说,本座错怪你们了?”八表狂龙神情一变。 “你心里明白,哼!” “好.在下相信你们的帮助是出于诚意。你说得对,唇亡齿寒,双方真该同仇敌忾携手合作,清除这些威胁两家安全的牛鬼蛇神,日后希望不再发生不必要的误会。有一件事,阁下可否坦诚相告?” 双方都有所顾忌,不希望把事情闹大,情势急转直下,不再表现敌意。 “在下知无不言。”分水神犀坦然说。 “贵长上是不是派有一些神秘高手,在咱们附近窥伺?” “不可能的,阁下。”分水神犀肯定地说:“咱们的目标是广阔财源,从不在无关的人身上打主意。比方说,缉私盐是贵营的责任,咱们就从来不沾私盐的买卖,以表示尊重贵营的权威,把贵营当作自己人,怎么可能派人在贵营的人附近窥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个……” “诸位何不进厅小叙?也许可以协调双方的行动,化解彼此的误会,把事情摊开来讨论,至少可以了解各种事故的一些来龙去脉。” “也好,打扰诸位啦!” 化干戈为玉帛,这场误会,反而把两家走狗的距离拉近,敌人成了朋友。 躲在南房屋顶的椰思,脸上涌起失望的神情。 “天杀的!这条狂龙竟然不发狂,性情变化令人莫测,我弄巧成拙了。”他自怨自艾自言自语:“驱虎吞狼落空,虎狼反而结伙成群,糟透了。” “老弟,你说甚么?”一旁的混天一掌没听清他的话,讶然询问。 “没甚么!”柳思不作解释,悄然后退,“两家走狗联手,你们的处境凶险增加十倍。’康前辈,你们必须及早为谋。” “老弟……” “不关我的事。”柳思贴瓦向后滑走,往屋下一跳如飞而去—— 小勤鼠书巢扫校 第十九章 小径通向山区,那一带的山真小得像丘陵。狮子山、七孔山、福龙山、定山、龙洞山、黄悦岭……外地人一听这许多山名,准会吓一跳以为必定是群山起伏,可望不可即的山区,其实只是一群丘陵,却也出产不少药材,草木葱茏颇为秀气。 最秀气的可能是福龙山,孤峰插汉,映带长江,山中有不少岩洞,林深草茂。距城仅十里左右,是游山散步的好去处。后面跟来了两个人,走了两三里,只剩下一个了,脚一紧,片刻便接近他身后。 “你又想捉我吗?”他仍向前走,信口问。 “我……我怎敢?”语音悦耳,是谭潇湘姑娘:“就算我吃了一千颗豹子心老虎胆,也不敢在你面前张牙舞爪呀!” “呵呵!你又不是母老虎,张什么牙,舞什么爪?”他在笑,“你敢跟来,不怕暗中监视我的人捉你?” “没有人跟踪你,我留有断后的人。” “对,人都在城里忙。是混天一掌吗?他老了,恐怕堵不住跟来的人。” “他老人家很精,不会硬堵,会将人引走。” “他将危险的情势告诉你了?” “是的,两家走狗联手,我们的凶险增加十倍。”姑娘紧走两步,与他并肩而行,“柳兄,我……我们该如何过江?” “游过去呀!你不是绰号叫潇湘龙女吗?呵呵!能在洞庭湖游三个来回吗?” “我毕竟不是龙呀!柳兄,谢谢你啦!” 他扭头注视满腔酡红,羞笑十分动人的谭姑娘,忍不住好笑,姑娘正向他扮鬼脸呢! “我……我真不中用。”姑娘叹了一口气,“制造了两次机会,劳而无功。我以为我可以击破他的芥子神功,岂知几乎被反震伤臂呢。” “那是你太贪心,也缺乏自信。” “我贪心?” “是呀!你击中他的右脚三剑。如果你真有信心,聚力于一剑,结果如何?由于信心不足,因此出手时,在心里上就预留退路,缺乏雷霆一击的猛烈爆发力。不过,你很不错了,假以时日,你会击败他的。” “你可以轻易地赤手空拳,拆散他一身贱骨头。” “不那么容易。”他摇头:“这次他的精力,已经耗损了五六成,急怒之下更是灵智不清,所以被打得头青鼻肿,以后他不会上当了。” “你……你为甚么?”姑娘突然挽住他的手膀,将脸藏在他肩后。 “为甚么的甚么?”他装糊涂。 可是,他突然感到心脉加快。姑娘亲呢的举动,让他在身心方面突然起了变化,紧挽着他臂弯的小手,传来一股让他心弦为动的感觉。 八载冒险生涯,他结交了不少异性朋友,其中不乏令他动心的姑娘,但从没有人能叩开他的心扉。 这位小姑娘,并不比他所认识的姑娘们出色,也不是国色天香的绝色美人,可是,似乎另有一种吸引他的魅力,一种脱俗的气质令他产生拥有的念头。 小妖巫月华仙子,也曾一度扰动他心湖的涟漪,这一点心动的感觉,已因小妖巫的恶劣行为而消失了。 谭姑娘对被推入娟门火坑的仇恨,并不怎么介意,没有积极报复的念头,反而他这个局外人,对小妖巫的行为大感愤怒和不满。 他觉得,这位小姑娘十分聪明可爱。似乎已经知道他的底细,把他当成大慈大悲活菩萨般全然信赖他。 “你不要明知故问嘛!”姑娘摇晃着他的手臂,撒娇的表情十分可观。 “我真的不知道你指的甚么呀!”他忍住笑,情不自禁伸手轻拍挂在臂弯上的小手。 “你……你甘愿受那些走狗驱策,又暗中以各种面目戏弄他们。”姑娘白了他一眼,噘起红艳艳的小嘴,鼓起腮帮故作生气。 “我是被迫的呀!一有反抗的表示,就被打得半死。”他半真半假苦着脸:“不接受驱策岂不遭殃?” “活该!你……你……” “不瞒你说,我还没有翻脸的借口。” “你对吴家有成见,我想知道,柳兄。” “我并非对九华剑园吴家有成见;我根本不认识他,我也没有朋友与他结仇,我也不是一个以杀掉高手名宿,以扬名立万的匹夫。我只是觉得,每一个豪霸都很讨厌,所以我愿意帮助弱小,让豪霸们互相残杀。我也曾替某一些豪霸效力,歼除更可恶更坏的豪霸。” “吴叔不是蒙霸……” “不是吗?如果不是,巡缉营怎会劳师动众除之而后快?不谈这些敏感的话题,反正谁死谁活不关我的事。” “你把我从那种地方救出,表示你关心我,我好高兴,我好感激你……” “不要放在心上,我只是讨厌小妖巫不讲道义,做出那种卑劣恶毒的事。如果她单纯地利用你们勒索,我是不会插手管闲事的。呵呵!你已经知道我许多秘密,今后你们的人,最好离开我远一点,以免吃亏上当。我快到地头了,你应该向后转啦!” “你到何处去?” “前面,福龙山。”他向前面青葱的山林一指。 “狂龙的歇息处?” “他们在凤凰山。” “那这里……” “摄魂骷髅一群凶魔躲在这里,老凶魔不久之前狼狈地出城。” “你为何找这些凶魔?” “我为白发郎君几个人而来的;警告他们赶快远走高飞。我猜想他们要和老凶魔合作,老凶魔很可能控制了他们,会从白发即君口中,盘问出我在徐州救他们的经过,消息一传出,会妨碍我的活动。他们再不识趣往北逃,肯定会被两家走狗一举歼灭的。” “我跟你去。”姑娘雀跃地说。 “不可以。”他坚决地说:“你不能跟我在一起,你我是死对头知道吗?” “可以啦!可以啦;至少我可以帮你摇旗呐喊,可以……你说你是被迫的,忘了吗?” 姑娘娇笑,紧抱住他的臂弯,“不是敌人,就是朋友;我把你看成可以倚赖的好朋友,你不承认那是你的事。” “一厢情愿?” “就算一厢情愿吧!”姑娘低下头,眼一红叹息一声:“我知道,你们男子汉四海为家,双肩担一日无牵无挂,英雄事业需要一副铁打的心肠。我们妇道人家,把感情看得很重,些许小事也牵肠挂肚,何况事关生死的救命恩情?我觉得,我一定要在你身边,看到你,我就觉得心里踏实平安,所以我一直跟在你身后,不管你做任何事,我觉得我都有参与的感觉,我……” “你可以躲在一旁观看,不许插手,你答应?”他抨然心动,轻拍姑娘的手膀。 一种心灵契合的感觉震撼着他,他有抱住姑娘亲一下的冲动。 “我答应。”姑娘脸上阴霾全消,慧黠地嫣然一笑跳着脚欢叫。 “好,从山林接近。” “剑给你。”姑娘将布卷着的剑递给他。 “我不需要。”他婉拒:“也许你用得着。任何物品到了我手中,都可以成为致命的武器。真要与超绝的高手拼命,我用刀。” “哦!你自称冷面力客。” “信口胡诌的。” “我不喜欢这个名不符实的胡诌绰号,我觉得你和蔼可亲,而且风趣……” “少嘴甜了,我凶猛得很呢!跟我来。”挽了姑娘的手,他往路右的树林一窜。 看山人的山林间小屋,成了老凶魔们的落脚处,距城仅十余里,以他们的脚程来说,片刻可到,往来方便,林深草茂,小径一线,不怕受到跟踪。 两里外有一座小村,食物也十分方便,作为临时落脚处,相当理想。 摄魂骷髅三个弟子兼随从,皆已先后被杀,与巡缉营的人恨比天高,除非他死了,不然决不会放弃复仇雪耻的行动。 老凶魔身边,除了地府魁星、要命阎王之外,另加入了三个魔道同伴,六个人力量相当雄厚了。 但他们心中明白,仍然禁不起八表狂龙全力一击。 他们也有与九华剑园吴家群豪的念头和打算:到南京捣巡缉营的老巢。 甚至,有到苏杭宰鄢狗官的打算。 要命阎王追逐柳思,被打得糊糊涂涂,再被八表狂龙一吓唬,保漏网之鱼般先逃回小屋歇息。 不久,摄魂骷髅五个人也失意地回采了,一听要命阎王碰上了八表狂龙,老凶魔知道情势不妙,显然他们过江,到南京巡缉营衙门捣乱的消息已经走漏,八表狂龙追来了。 正感到无奈,白发郎君六个男女随后跟来了。 白发郎君感到人孤势单,怀有诚意来找老凶魔合作的。邪道与魔道联手,应该一拍即合。 六个老凶魔,与六个邪道男女,在小屋前面面相对,气氛不融洽。 老凶魔们认为,几个小辈不但派不上用场,反而是累赘,拒绝合作,摆出老前辈面孔,气氛哪能好? 任凭白发郎君如何央求,摄魂骷髅就是不点头。 “晚辈愿付前辈在徐州所提的二千两银子赎金,但目下手头不便,请前辈宽限一些时日,晚辈当向朋友筹借银子偿付。”白发郎君硬着头皮另提话题,“走狗们人多势众,前辈不觉得,与他们抗衡的人多多益善吗?” “多多益善,你以为是打仗吗?打仗兵愈多愈好,韩信就是如此用兵的。”摄魂骷髅嘲弄地说:“万头羊够多了吧?但抵得过一头猛虎吗?你们六个小辈不但派不上用场,出了事还得要咱们照顾你们呢!哦!告诉我,在徐州到底是谁把你和星斗盟的人救走的?” “我不知道,只知道是一个蒙面人。”白发郎君不便说出是柳思所为。 众所周知,他曾经在徐州胁逼柳思替他查九尾蝎的下落,表示他比柳思强得多。他怎能说出被柳思痛打,被星斗盟杀手乘机掳走他,又被柳思从老凶魔手中救走的事说出?那多没面子? 任何一个人,也不会把自己丢人现眼的事向外宣扬,他也不例外,一直就保守秘密。 “你少在老夫面前耍花招装糊涂。”摄魂骷髅凶狠地说:“你如果不说,老夫要你生死两难。” “前辈请不要强人所难,晚辈怎知道本来就不知道的事?”白发郎君心中叫苦,这老凶魔要魔性发作了,“前辈,别忘了晚辈是诚意前来求见的。” “所以,老夫不曾对你们立下杀手。”摄魂骷髅向前举步逼近,狞笑极为恐怖,“现在,你如果不从实招来,老夫必定’将你折磨得不成人形,至死方休。招!” 青衫客无名火起,一声剑鸣首先撤剑。 “邓前辈,不要欺人太甚。”青衫客连八表狂龙也敢挑战,当然有与老凶魔一拼的勇气,“目下的情势,双方虽有如同一条船上的人.但巡缉营走狗,图谋你们的心最切,你们处境,比咱们凶险得多。你既然认为咱们派不上用场,应该好来好去,用不着翻不必要的旧账,把朋友变成敌人。不要逼咱们拼命,以免让八表狂龙笑掉大牙。咱们走,请勿留难。” 六人纷纷撤兵刃,戒备着后退。 “老夫不信有谁走得了。”摄魂骷髅厉声说,徐徐逼进,不拔青钢剑,一双大袖缓缓拂动。 “哈哈!我相信他们都走得了,敢打赌吗?”一旁钻出赤手空拳,邪笑着的柳思,“东门老兄,我抱歉,是我示意要你我老凶魔联手的,我没想到这老凶魔如此不通情理。这种快进棺材的老朽,行为乖张委实令人不敢领教,就算他肯接纳你们联手,日后也不会有好日子过的。你们走吧!不要再打主意弄船过江,巡缉营走狗与江西严家杀手已成了同盟,你多了一倍的劲敌。” 要命阎王在一旁愈听愈冒火,旧恨新仇激发了凶性,猛地飞扑,云龙探爪伸手便抓。 “有人要倒楣了!”白发郎君幸灾乐祸怪叫。 柳思的大手,就在白发郎君的怪叫声中,扣住了要命阎王伸到的手爪,两人的十个手指扣得死死地。 手肘一收,要命阎王身不由己被拉近。 “你始终学不乖。”柳思的右手,扣住了要命阎主的咽喉向下按,像抓住一只鹅,“这次,要你好看。” “呃……呃……”要命阎王像在鹤嘴中扭动的死鱼,左手死抓住柳思扣喉的手拼命扳扭。 噗一声响,柳思一脚踢在要命净王的丹田穴上。 “记住这次教训,希望你下次学乖了。”柳思右手一松,左手一甩,把要命阎王摔出两丈外,拍拍手向惊疑不定的摄魂骷髅伸手指勾了勾,“你,冲我来。那天晚上救白发郎君的人是我,吓走你的人也是我。你老凶魔在世间作恶多端,但我不曾目击你的罪行,所以我放过你,我不是替天行道的英雄。今天,你欺凌我的朋友,我就不能坐视了,我要教训你。” 所有的人,全都大吃一惊。 当然,白发郎君是唯一不吃惊的人。 “你……你不是小眼线柳……柳不思吗?”摄魂骷髅连说话也不顺畅,似乎喉咙被什么东西卡住了。 “对呀。” “你……可能吗?” “你这老朽可能真要进棺材了,怎么青天白日语无伦次?站在这里的人,确是如假包换的小眼线柳不思,你没眼花,投看得。” “你……你把要命阎王一下于打得半死。” “对,这是他第二次被整,他不聪明,欠揍。以后,他一定学乖了,不会再在我面前张牙舞爪。他如果敢,我要他后悔八辈子。” 吃力地狼狈爬起的要命阎王;咬牙切齿强忍小腹被踢的痛楚,正想冲上再撒野,闻声打一冷战,完全清醒了,知道上次决不是一时粗心大意上当,而是柳思的武功造诣的确深不可测,两次被打罪有应得。 要命阎王不想后悔八辈子,呻吟着惊恐地后退。 一声怪叫,摄魂骷髅远在丈外哉指虚空疾点。 柳思不但不闪避,反而一闪即至,左掌挡住了劲道惊人的指风,传出一声怪响。 摄魂骷髅做梦也没料到,柳思会硬从可怕的指风近身,手指还来不及收回,铁掌已闪电似的光临左右颈根,有如千斤巨斧及颈。 接踵而至的重击如迅雷疾风,每一拳掌皆劲贯内服,护体气功毫无抵抗之力,第一记重击便已气散功消,在刹那间,便挨了十余记拳掌。 “啊……”摄魂骷髅终于倒下了,在地下呻吟、抽搐、挣扎、扭动,起不来了。 似乎是刹那间所发生的事,一接触便结束了。 “还有谁想拦住我的朋友离去?”柳思笑吟吟问,目光扫过其他四个老凶魔,然后手向地府魁星一指,“是你吗?地府魅星。” “天杀的混蛋!”地府魁星惊恐地大骂、后退,“你他娘的扮猪吃老虎,咱们都被你骗死了,还以为八表狂龙是最可怕的劲敌,你比他更可怕十倍。你……你才是这群走狗的主事人,以小混混小眼线身分愚弄我们。” “你这老混蛋,比要命阎王更蠢笨。”柳思嗓门够大,骂起粗语更利落,“我如果是主事人,你们几个老凶魔早就死了,至少今天我就不会放过你们,毙了你们轻而易举。东门兄,你们走。” 六个凶魔的武功,以摄魂骷髅最高明,一照面便被打得天昏地黑,倒地挣扎难起;其他的人心胆皆寒,怎效逞强拼命? “谢啦,柳兄。”白发郎君兴高采烈,率领五位同伴告别,“再见。” “不要过江。”柳思说:“至少不要在江浦过江,两岸已被封锁。” “可否定浦于口过江?”白发郎君问。 浦子口也称浦口,距县城约二十条里,建了卫城;是到南京的唯一官渡口,称浦子口被,是大官道的渡头。 另一处渡头,叫新江口渡。南岸的渡头在江宁县属的中江,也是官渡。旅客通常是江浦县附近的人,江浦的土产通常运到此地登岸。 “非过去不可吗?”柳思问。 “到南京有两件事要办。一,和走狗们捉迷藏,和东方小泼妇算账;二,找星斗盟还债。所以,非过不可。” “会水性吗?” “会。” “晚上游过去。” “这……” “不然就不要过去。” “好,我会考虑。” “好自为之,再见。” 老凶魔们躲入小屋,不敢出来拦阻。 白发郎君六个走后,柳思堵住小屋的柴门外。柴门外。 “再一次告诉你们。”柳思大声说:“我不管你和他们的恩怨是非,只要你们不找我,我会是一个袖手旁观的观众。你们没有打硬仗的实力,打了就跑你们该会吧?好白为之,小心谨慎。” 摄魂骷髅奔出,气色差极了,本来像骷髅的面孔,似乎更像一颗可饰的骷髅。 “柳小辈,你……你真的是袖手旁观者?“老凶魔气冲冲沉声问。 “不错。,, “老夫信任你。” “在下应该获得你的信任。” “说得也是。” “再见。”柳思手一挥,大踏步离去。 *** 谭姑娘挽了他的臂弯,喜悦地一同返城。 “跟着你真没意思,柳兄。”姑娘笑吟吟地说。 “又怎么啦?”柳思也笑问。 “你三下两下,就把威震江湖的老凶魔,打得成了又老又病的老狗,我还以为打得一定很精采呢!跟着你,一点动手的机会都没有,真无趣。” “打这种无仇无怨的人,当然无趣啦!给他几下痛一两天也就算了,不能做得太过分。 有他们在旁边捣乱,对你们的复仇大计有利,不要去招惹他们,这些老凶魔不会接受旁人的好意们。白发郎君去找他们,结果你看到了。” “康叔也曾经想找他们。” “碰了一鼻子灰?” “幸好不曾打起来。” “道不同不相为谋。”柳思摇摇头,“你们真要在一起联手,日后恐怕要掀起更大的风波。,咱们在这里分手,我得回凤凰山。好走。” “柳兄,我们下次在何处见面?”姑娘依依不舍,但也知道非分手不可。 “风诡云谲,情势百变,哪能预订会期?再见。”柳思手一挥,走向右方的小径。 姑娘目送他去远,黯然离去。 *** 山下的小农舍安顿了十余个人,其他的人皆分散至附近,各找地方安顿,随时皆可在一声信号之下,备妥坐骑快速出动。 八表狂龙刚返回农舍,满面春风颇为得意。能与江西严家的人格上线,严家的人甚至愿意听他的指挥,配合他的行动,他感到十分满意。 但一看到风尘仆仆返回的柳思,他的老毛病又犯了,把柳思叫到小厅堂,脸一沉像个讨不到债的债主。 “你死到什么地方去了?”他声色俱厉,像升堂审案的大老爷。 柳思的老毛病也犯了,不吃他那一套主子气势。 “我去踩探消息,有什么部队吗?”柳思脸色难看,反抗他的责难,“我去找江西一龙一鹰有关的人,找到之后对方翻脸,他们人多势众,我能不溜之大吉?芳兰玉女武功高强,她应该听到我撤走的信号,脱身并非难事,难道她出了意外?你不会因她出了意外而怪我吧?她应该保证我的安全,对不对?” “你知道分水神犀的底细?” “我又不是神仙未卜先知,怎知他的底细?听到一些风声才去找他,怎知道他情急翻脸行凶?” “哼!你少给我要花招。”八表狂龙拍桌怪叫:“你一定知道他的底细,冒冒失失就闻去有意引起纠纷,幸好没发生意外事故,我不再追究。” “有屁的意外事故。”柳思粗野地怪叫:“你派芳兰玉女监视我,自己也亲自带了人跟踪,我不知道你有何用意,但决不可能是怕我远走……” “闭嘴!”八表狂龙怒不可遏,拍桌怒吼:“我就是不信任你所获消息来源的正确性,所以跟去查证。幸好我去了,不然你将害死了芳兰玉女。” “你这家伙简直颠倒黑白含血喷人,就算芳兰玉女死了,也与我无关。我负责踩探消息.可没有能力用强迫性手段找门路。芳兰玉女如果逞强被人杀死,那是她活该。我踩探消息避免用强制手段,你根本就不该派一个武功高强的女人做眼线。” “你还敢强辩?” “这是事实,用不着强辩。今后……” “没有今后了。”八表狂龙截断他的话。 “甚么意思?” “已经有人负责供给本地区的一切消息,用不着你出去踩探了。从现在起,你给我乖乖地跟在黑虎身边,不许擅自走动,随时都有人看守着你。” 这是说:他不能再自由活动了,他的工作已经有人取代,用不着他了。 不能自由活动,他就无法翻云覆雨啦! 他第一个念头是:该离去了。 “你是说,七猛兽委托的事已经作完、用不着我们了?” “不错……” “尾款你付给黑虎了吗?”他紧迫追问,有意不许对方继续说出理由。 “绝剑狂客还没抓住,不需付尾款……” “好,相信黑虎也不敢向你讨取尾款。从此,七猛兽和你所订的契约终止了。也就是说,七猛兽逼迫我替他们办事,他们死伤殆尽,终于可以卸下责任,我也可以不理会他们了。” 他呼出如释重负的一日长气,转身便走。 “你干甚么?我还没叫你走。”八表狂龙沉喝。 “我去找黑虎。”他扭头说:“向他告别;阁下,你已经无权指使我了。” “斗胆!你敢?你……” “我受够了,你这混蛋白大狂。”他摇头苦笑,“不过,我是一个宽宏大量的人,不和你计较;你最好早些收敛狂态。你狂甚么呢?这世何并没亏欠你甚么。” “拿下他,先弄断他一手一脚……”八表狂龙拍桌怒吼,快气疯啦! 厅中共有八个人,‘包括了芳兰玉女。 六个人倏然而起,只有芬兰玉女不曾离座。她亲限看到柳思闪避暗器的超绝身法,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她已看出一直逆来顺受的柳思,决不是只会几绍花拳绣腿的三流混混。 柳思并不急于逃走,冷然回顾瞥了众人一眼。 劳兰玉女心中一跳,看出某些地方不对了;柳思如果逃跑,这几个人不一定能拦得住他。分水神犀的得力弟兄老二,与他面面相对,然后衔尾狂追;结果仍然将人追丢了。 “我耐性有限。”柳思冷冷地说:“你们最好知趣些,见好即收,不要做得太过分了,那是非常危险的事。今后,你们最好离开我远一点,任何人胆敢向在下撒野,在下必定以牙还牙;谁胆敢下毒手要我的命,我一定会绝对冷酷无情杀死他。” 第一个扑下的是无情剑,猛虎扑羊双爪齐出。 柳思向下略挫,扭头窜出厅外。 武功惊世的丧门恶煞,从一扑落空的无情剑侧方超越有若劲矢脱弦,一眨眼就追出厅门。 柳思不见了,前面的屋前广场鬼影俱无,四周枝静草寂,不可能有人窜入。 人接二连三出来了,分开穷追。屋后的几个人也奔出参加,搜索附近隐蔽处所。 八表狂龙快要气疯了,怒吼如雷指挥众人穷搜屋内屋外可能藏人的地方。 *** 柳思的包裹藏在城里,所以他必须进城;同时,他根本没有逃走躲避的打算。 这场驱虎斗狼的把戏还没收场,他既然看了前半段,就得等候看终局。 他对谭姑娘甚有好感,自然而然地偏袒姑娘的一方。 他替自己找偏袒的理由:九华剑园被毁已成定局,绝剑狂客今后不可能成为豪霸了。 在小巷的民宅,取回寄放的包裹,将包裹搭上肩,大摇大摆走向北大街。 已经是近午时分,奔波打斗了半天,这时肚子在唱空城计,得先找地方安顿。 高升老店是城北最高尚的客店,看店名便知道旅客的品流相当高;通常一些参加乡试的学子,为图吉利高升而落店,过往的官绅当然也想高升,自然成了该店的好主顾。当然也有其他各色旅客;这些旅客也必定囊中多金。 柳思也囊中多金,他住进了高升老店。他有巡缉营所发的身分证明,正大光明落店神气得很。 当他出现在右邻不远处的江宁酒楼时,脱胎换骨变了另一个人。发结用紫地织花头巾,孔雀蓝长衫,腰挂如意荷包,五分像士子,五分像仕绅,手中不忘带一把绢面画兰花折扇,踱着方步神气地登上楼座。 跟在他后面登楼的两个齿白唇红,眉目如画,穿了青衫的小书生,被他那丰神绝世的气概所震慑,不敢像他那样神气万分摆场面,乖乖在角落占了上副小座头。 他真的有意摆阔,对两个送茶水净桌面的店伙,大声说出十品南京的名菜,来一坛竹叶青。前者表示他是老南京的阔食客,后者表示他能喝酒。竹叶青在南酒中,已算是相当够劲的酒了,一坛是十斤,海量。 简直是有意招摇,吸引有心人的注意。 巡缉营一些身分地位高的人,所携带的金银票引,几乎全被他神不知鬼不觉弄来了,够条件摆阔。 从出现县城、买衣、落店、上酒楼,这期间,有充足的时间让有心人准备,让消息向四方轰传。 果然不错,刚喝了二碗酒,楼门出现三个人,三个老相好:分水神犀、老三、老七。 三个人像三头饿狼,冲向一群羊,三面一围,气氛一紧,楼上的食客纷纷会帐下楼,几个店伙心中叫苦。 三双怪眼彪圆,凶狠地瞪着他,像要将他生吞活剥,凌厉的气势令人胆寒。 他毫不在乎,泰然自若旁若无人,自斟自酌自得其乐,口一碗酒十分写意,对三面包围的三个暴客视若无睹,似乎这三个带刀的暴客并不存在。 扮士子也好,扮仕绅也罢,要神似就必须沾上一些文味,文味以诗酒最为具体。 “叮叮叮……”他一口喝干了一碗酒,用筷子轻敲酒碗,碗发出有节拍的清鸣,相当悦耳。 “咳咳咳!”他轻咳了三声,装模作样清清喉咙,摇头开始配合击碗声,煞有介事开始吟诗。 “胸中磊落藏五兵,欲试无路空峥嵘;酒为旗鼓笔刀槊,势从天落银河倾。”他吟的是陆放翁诗《题醉中所作草画卷后》,“端溪石池浓作墨,烛光相射飞纵横;须臾收卷复把酒,如见万里烟尘清……” “你再鬼嚎鬼叫。”分水神犀抓起酒坛,声如狼嗥打断他的吟咏:“我泼你一身酒。” “咦!你怎么了?”他的筷子停在碗边,笑容可按:“我冲犯了你吗?” “你不是龙主事的眼线柳不思吗?”分水神犀沉声问,当,然不是健忘,不可能不久之前见过面,这时就忘了,而是柳思的气概、风标、一身亮丽,与先前的混混装扮完全不同,所以先问清楚再说。 “错了。”柳思仍然笑容可掬,“现在不是了,目下我是柳不思柳大爷,被解雇啦!” “那是你一厢情愿的说法。” “正相反,我是光明正大离开的。那狗养的混蛋以为天老爷第一他第二,吃定我了。” 他的话就粗野得不带文味了,“我是七猛兽往昔的伙计,被他强迫我跑腿,不但没给我一文钱酬劳,而且要我自掏腰包买消息,前后我共花了金子两百二十两,银子一百六。他娘的狗杂种!他要榨干我呢!我不干了,他不情愿也得请愿。” “我不知道你们之间的事,我只管传龙主事的口信。”分水神犀放下酒坛,挪了挪腰间的分水钩。 “什么口信?” “要你回去。” “你也请替我把口信给他。” “你……” “叫他去死吧!” 分水神犀大怒,手再次急抓酒坛。 柳思一双筷子一伸,搭住了分水神犀的掌背,酒坛抓不起来了,似乎筷子重有千斤。 柳思长身而起,左手食中二指,抉住了形如犀角的大鼻子,分水神犀张口结舌惊得魂不附体,只要手指一挪动,代表绰号的朝天大鼻必定完蛋大吉。 “你去告诉他,同时你也要牢牢地记住,老犀牛。”柳思仍然笑容可掬,“好来好去。 我已经替他无偿地办了不少事,忍受他的凌辱满足他的虚荣心,他迫害我的事我不计较。从此,桥归桥路归路,井水不犯河水,互不侵犯就可相安无事。如果他胆敢打加一,派人向我下毒手,他将发现这是他这一生中,所犯的最大最可怕错误。阁下,记住了吗?” “你……你你……” “大概你还没记住,把耳朵撕下一个……” “我……记住了。”分水神犀心胆俱寒,乖乖顺从地回答,咬字不清,含含糊糊缺少鼻音。 “你会把口信传到吗?” “一定……传……到……” 老三和者七,投鼠忌器不敢出手抢救,目光死瞪着压住分水神犀左手的一只筷子,似乎觉得不可思议,一只筷子怎能压得住分水神犀的手,事实确是压住了。 “好,你们可以走了。”柳思收手收筷坐下,“不要打扰在下的酒兴,好走。” 分水神犀踉跄退了两步,鲜血从大鼻孔中流出,脸色却苍中泛灰,左手抬不起来。 “你……你等着好了。”分水神犀像在号叫。 “我不会走,囊中金银多多,不但要在这座小城看热闹,而且要到南京快乐逍遥。” “我的人……” “我不管谁的人,就算京都紫禁城那位朱皇帝冒犯了我,我也会用同样手段回报,说一不二。”柳思脸一沉,不怒而威,“虽然我在天下游荡了八载岁月,见过太多的人间凄惨事,不得不承认世间真有宿命,世间有太多的无奈。但迄今为止,我还不认命,愤世嫉俗的念头仍在,你们千万不要再惹我,知道吗?” 分水神犀一咬牙,扭头便走,带了老三老七.羞愤交加狼狈下楼。 胆大的食客还留下一半,全楼三十余位食客鸦雀无声。 邻座过来两位有几分仕绅气概的中年人,含笑领首为礼在对面落坐。 “在下吴世权,感激不尽。”那位国字脸膛的人诚恳地说:“老弟台真人不露像,幸会幸会。容在下引见敝友,洞庭渔父谭南岳。” “幸会幸会,请多指教。”洞庭渔父抱拳行礼,“小女多承关照,万分感激。” 他一皱眉,摇摇头苦笑。 是九华剑园主人绝剑狂客,和谭姑娘的老爹洞庭渔父谭南岳。 “两位不该来。”他瞥了楼角食座的两个小书生一眼,“八表狂龙不会甘休,铁定会和我誓不两立,我把他们吸引住,你们正好乘机准备过江。不要寄望在我身上,我不可能帮助你们;我是说,不能公然帮助你们。” “咱们已经受惠良多,大恩大德不敢或忘。”绝剑狂客离座,再次行礼,“咱们这就着手准备,容图后会。但愿日后于山林相聚,诗酒唱酬不论其他。” 这位名剑客,明白表示不再论剑了。 “祝诸位顺利。”柳思离座相送—— 小勤鼠书巢扫校 第二十章 高升老店门面广,三家门面再加上两边的车轿场、厩房,规模甚大,门前的广场活动范围大,斗殴时尽可任意施展。 两个人在广场上等侯柳思,等侯他膳罢归来。 店伙和一些旅客,在四周避得远远地惶然旁观,似乎已经知道将有事故发生,这一男一女的剑已说明一切,即将有流血五步的惨事,替客店带来灾难。 柳思红光满面,已有了五七分酒意,背着手迈着方步,笑吟吟地踏入广场,走向并肩而立、惊疑不定、神情冷森的一双男女。 相处这段时日里,这两人对他还算友好的,芳兰玉女甚至一再表示同情;不时替他在八表狂龙面前辩护缓颊。在所有的走狗中。两人也是他最接近的人;现在,朋友已经成了仇敌。 “你一定要回去。”箕水豹脸色十分难看,语气冷森,“龙爷已表示既往不究,你和黑虎仍是咱们雇佣的人。” “柳兄,识时务者为俊杰。”芳兰玉女也冷冷地说,”跟我们回去,不可自误。” “你们知道分水神犀几个人,已经试图用武力说服我吗?”柳思一手背着,一手折扇轻摇,笑容依旧,“他们已经走了,放弃说服啦!” “不知道,分水神犀不是咱们的人。”箕水豹脸色一变,心中更为吃惊。 分水神犀是江西严家黑龙帮的人,真才实学比他两人高明多多,分水神犀显然说服失败,他两人怎敢奢言将柳思逼回去。 “你们最好也走,我不再听你们的了。”柳思确也相信两人不知道分水神犀的事,两人是直接从城外来的,“曹兄,你打算强迫我回去吗?” “必要时……” “必要时拔你的分水钩,死活不论,是吗?” “你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我知道,八表狂龙的性格我已经摸清了。曹老兄,你和芳兰玉女为人不怎么坏,我在想……” “你在想什么?” “想该如何设法帮助你们。” “帮助我们?” “对呀!帮助你们如何摆脱他们的控制。你们跟着他,早晚会送命的,早离开他们一天,你们就早一天获得安全 ‘少废话,你愿意跟咱们回去吗?”箕水豹打断他的话:“走吧!不要逼我杀你。” “哈哈!恐怕你得拔钩杀我了,因为我不可能跟你回去做八表狂龙的出气筒。那混蛋似乎生下来就跟我有仇,他一看到我就生气,我见到他就冒火。呵呵!你们回去告诉他,叫他自爱些,不要让我抽他的龙筋。哈哈哈……” 箕水豹抓住他半醉中大笑的机会,闪电似的扑上了,右手招发云龙现爪,切入兜胸便抓。 柳思背着的左手一伸,托住了箕水豹的巨爪,十个指头扣牢了,像两只大铁钳咬实。 噗一声响,折扇点在箕水豹的丹田穴上。 “吨……哎……”箕水豹屈身向前扑,却又无法扑倒,右手被柳思扣牢向上提,像被吊起来的猿猴,浑身软绵绵失去活动力,痛得脸色发青。 芳兰玉女心理早有准备,知道柳思身怀惊世绝学,但箕水豹被制事出仓促,她吃惊之下本能地冲上抢救,忘了该对柳思小心提防。 砰一声响,柳思将箕水豹猝然摔出,凶猛地与芳兰玉女撞个满怀,同时按倒。 “也破你的内功。”柳思毫不客气在她的小腹踢了一脚,“你们已经是最平凡的人,舞不动剑和钩,必须告别江湖,过平平凡凡的日子了,永远摆脱巡缉营的羁绊,不能靠武功混口食啦!珍重再见,两位。” “你……你杀了我吧……”箕水豹躺在地上,如丧考妣般大哭大叫,拍打着地面表示痛心疾首。 “所有的人都瞎了眼。”芳兰玉女狼狈地爬起,惨然叹息:“他就是那个神秘的人,把所有的人都玩弄在掌心中。罢了,我真该过平平凡凡的日子了。” *** 两人垂头丧气,走上北行至浦子口大道。 刚出城门,后面两个人飞步迫近身后。 “站住!你们的路是不是走错了?”迫近的人沉喝,是飞熊熊伯权。 另一人是毒王蜂胡姣。两人都是西岳炼气士的人,身分并不比箕水豹、芳兰玉女高。 “我们的路没走错。”箕水豹转身,脸上痛苦的表情比哭还要难看,“我们要到浦子口过江。” “咦!你们……” “我们去找回柳不思,结果……” “结果怎样?” “我和孔姑娘被他毁了气海,内功毁了。”箕水豹真有欲哭无泪的感觉。 “什么?可能吗?”飞熊大吃一惊。 “天下没有不可能的事。”芳兰玉女说,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就因为谁都认为柳不思不敢反抗,都认为他只是一个可欺负的三流混混,一旦我和曹兄被他所毁,大家都认为不可能;结果,我和曹兄已成为废人了。” “请代为禀告龙爷。”箕水豹痛苦地说:“咱们劝说柳不思,失败,内功被毁已成废人,舞不动刀剑,不可能再替巡缉营效犬马之劳了。无脸见江东,恕我们不辞而别。”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毒王蜂将信将疑。 芳兰玉女将经过一一说了,她不是输不起的人。 “两位要阻止我们吗?”箕水豹接着说:“日后你们与柳不思,势将成为死仇大敌。两位于万不可大意,这是一个极为危险的可怕神秘人物,可不要像我和孔姑娘一样,上了当吃了亏后悔无及。” “你们走吧!”飞熊眼中有怜悯的神情,成了废人怎不令人怜悯?不再拦阻他俩不辞而别,“我会请人查证柳不思的来历,看到底这人如此愚弄我们有何用意。” “两位珍重,后会有期。”箕水豹不再多说,偕芳兰玉女奔向浦子口。 “你相信他两人的话?”毒王蜂目送两人的背影去远,向飞熊问。 “有不相信的理由吗?”飞熊反问。 “将信将疑。” “你最好是相信。”飞熊说:“姓柳的如果真是三流混混,早就躲起来了,目下居然人模人样神气地在城中落店。换了你,你敢吗?” “这……” “咱们真的要小心,以免吃亏守上当。” “是真是假,不久自知。”毒玉蜂仍然存疑,“也许他两人为了别的事,故意危言耸听呢!龙主事不会置之不理,很快会带人捉他的。” “但愿咱们不上当吃亏。”飞熊脸上有不安的神色,“姓柳的如果是能屈能伸的怪人,这种人性情难测,极难对伏,我真不希望与这种人打交道。走吧!咱们也到高升老店看看风色。” “你想把柳不思捉回去?” “我飞熊有点笨,但并不蠢。”飞熊冷笑,“就算能捉住一个三流混混,对我的声誉名头有何帮助?捉不到,咱们的脸往哪儿放?” 飞熊的确不蠢,捉一个二流混混不但不能增加威望,反而有损声誉,捉不到铁定会丢人现眼。 *** 其实飞熊真的很蠢,他应该知道身不由己。八表狂龙是主事人,早晚一定会差遣他去面对柳思的,决不会因为他知道柳思的秘密而有什么保障。他如果不蠢,应该跟着箕水豹和芳兰玉女溜之大吉,也来个不辞而别。 果然不错,出城返回风凰山途中,便碰上了丧门恶熬,带了断魂刀客与粟面人屠几个人,气冲冲进城,立即命他和毒王蜂跟着一起走。 “郭老兄,是怎么一回事?”他讶然问。 丧门恶煞是狗官的得力贴身保留,地位比他高,可以直接指挥南京巡缉营的人,他和毒王蜂当然得听从丧门恶煞的指挥。 “人手不够。”丧门恶煞匆匆地说:“临时派不出人手,你们正好凑上一脚。” “要进城干什么?咱们刚打听消息返回……” “去捉柳不思。”‘丧门恶煞说得简单扼要。 “去捉他?”飞熊心中一跳,暗暗叫苦。 “对,去捉他。严家的人去捉他,分水神犀失败了。龙主事气冲斗牛,本来要亲自出马的,但有许多消息需要处理未克分身,身边人手又少,所以派我带一些人前往,指定要活的。走啦!别让那小狗溜了。” “他不会溜。”飞熊泄气地说,乖乖地和毒王蜂跟在后面走:“你知道他在何处吗?” “箕水豹已先派人返报,说那小狗住在高升老店。也许,箕水豹已经捉住他了。” “是吗?”毒王蜂冷笑: “从前,箕水豹的确可以控制七猛兽几个人,可以任意把柳不思打个半死,难怪龙主事会先派他去捉柳不思,真是派对人了。现在居然劳动你亲自带了这许多人前往,难道早就知道箕水豹捉不住柳不思吗?” 加上飞熊和毒王蜂;共有六个人了。 “少废话了,咱们只知道听命行事。”丧门恶煞显得不耐烦,脚下一紧。 飞熊向毒王蜂打眼色,毒王蜂只能摇摇头苦笑。 *** 柳不思住在二进院的上房,在大院子里的大树下,坐在歇凉排凳上,在和一个中年旅客聊天。客途寂寞,找同店旅客交朋友是正常的事,天南地北聊一些旅途见闻,可以打发旅途的寂寞。 六个凶神恶煞抢入院子,那位中年旅客居然不惶恐走避,反而沉静地向柳思笑笑,安坐不动,毫不慌张。 柳思也不慌张,大马金刀地安坐不动,折扇轻摇,脸上有狡黠的邪笑,盯着大踏步接近、狞恶脸盘极为吓人的丧门恶煞,虎目中冷电一闪即逝。 丧门恶煞站在两丈外,目光凶狠,脸色狞猛,狠瞪了柳思一眼,冷哼一声、举手一挥。 断魂刀客和枭面人屠大踏步上前,直通至八尺内。 两人都用刀,但不需使用刀,对付一个一直就被虐待的小跑腿,哪用得着刀? 丧门恶煞的身分地位很高,不屑与一个跑腿的三流混说说话,所要做的事是立即捉了就走.不需浪费口舌自贬身价。带了五个人来,并非带人来搏斗的,而是防备柳思逃走。 柳思在八表狂龙的歇息处,能安全地脱身,表示逃走的能力和技巧十分高明,所以丧门恶煞多带一些人来,志在必得。 其他三人左右一分,堵住了两侧。 飞熊和毒王蜂在左,心中在祈祷,希望柳思不要从这面逃走,以免遭殃。 柳思镇定的神情,已经让这两个高手心中雪亮,箕水豹和芳兰玉女出了意外,显然不是危言耸听,而是确有其事了。 “我要把你先打个半死,再拖死狗似的把你拖回去。”枭面人屠恶狠狠地说,夜枭似的脸形十分吓人,似乎除了一双凶光暴射的怪眼之外,勾鼻尖嘴圆脸,已经没有几分人形。 柳思仍在邪笑,若无其事地收拢折扇,慢吞吞整衣而走,人模人样真像一位大爷。 他认识八表狂龙所有的爪牙,所有的爪牙也认识他。有些爪牙与他有过接触,但大半爪牙平时皆不屑和他打交道。枭面人屠是个凶狠冷酷的杀手,平时高高在上,连正眼也不看他一下。 “你为何不动手?”柳思理妥腰带,将扇塞入腰带邪笑着说:“不要光说不练呀!” 枭面人屠哼了一声,猛地爪出如电,五指如钩爪领口,手一动爪便沾体了。 爪刚要抓落,噗一声印堂挨了一掌背。柳思反击之快,令人目力难及,反掌拂出先一刹那拂中枭面人屠的印堂要害,印堂下陷鼻梁也断裂内陷。 “哎……我……我……”枭面人屠惨叫,踉跄倒退,以手掩住上半部面孔,鲜血从掌下流注。 “你已经是半死人一个。”柳思笑吟吟地说:“就算有再生的华陀替你医治,也不可能医好你已经破裂突出的双眼。你已经不能再做屠夫;永远不可能用刽刀了。” 断魂刀客大骇,本能地迅速拔刀。 柳思的身影一闪,似乎出现了两个虚影。 “你也玩不成刀了!”柳思说,一掌按在对方的右肩。 “哎……”断魂刀客厉叫,也踉跄急退。 右肩下坍,肩骨碎裂下陷,右臂软绵锦地下垂,并没把刀拔出。肩骨重创,胸骨也必定受到波及,右肺也可能受了伤,厉叫声完全走了样。 柳思不笑了,不怒而威。 “我说过,我要以牙还牙。我要把你们一个个整得半死不活,免得你们再残民以逞。” 他向丧门恶煞招手,“你来,我要你一双杀人的手,你可以拔剑,我等你拔剑上。” 丧门恶煞目定口呆,掠骇莫名。 飞熊和毒王蜂打一冷战,这才知道箕水豹和芳兰玉女是如何幸运了。 毁去内功损了气机,总比瞎了眼断了手幸运些。 另一个堵在右面的人,如见鬼魅般向后退。 枭面人屠和断魂刀客,都是江湖上令人胆寒的黑道杀星,武功超绝杀人如屠狗的高手,竟然一照面便莫名其妙被毁了,武功稍次的人,怎受得了如此此播弄?所以心胆俱寒,第一个念头就是躲远些。 “救我……”枭面人屠凄厉地狂叫求救,脚下一滑,摔倒在地摸索叫喊。 双睛已破,再世华伦也治不好双目已毁的人。 断魂刀客-步一颠,左手抱住右肩,脸部的肌肉忍痛而扭曲绷紧,牙关咬得紧紧地,向前进院走,不再留下等死啦! 丧门恶煞似乎仍然不相信事实,死盯着求救的枭面人屠,那血流满面的恐怖形象,表明不是幻觉,而是千真万确的事实:枭面人屠莫名其妙被废掉了。 “你……你会妖……术?”丧门恶煞似乎没发现柳思向他挑战,惊恐地问。 “妖术?在下欠学。”柳思向院侧的走廊另一场伸手一指,“她会,她或许会找你。” 走廊的尽头,站着小妖巫月华仙子和一名侍女,都是普通小家碧玉打扮,美丽的面庞并没易容,一看便知而且挟着用布巾卷着的剑。 小妖巫已来了片刻,袖手旁观,惊讶的神情刻划在脸上,似乎也无法接受眼前的事实。 “你……你伤害了我两……两个人?” “你没眼花。” “这……这怎么可能?” “下一个是你,你就知道是否可能了。” “你该死!”丧门恶煞厉叫,拔剑出鞘。 “你要找死,你死。”柳思冷笑,“老天爷不公平,我公平;你给我八两,我还你半斤,你要我死,我也要你去见阎王,够公平吧?冲上来!” 丧门恶煞一声怒吼,挥剑直上,身剑台一冲到,剑发狠招一星联珠。向赤手空拳的人递剑,当然可以毫无顾忌地走中宫长驱直入。 一剑中的,剑气进发的丝丝怪响音波不变,内力双发的风雷似的剑吟,也丝毫不变。这是不可能发生的怪异现象,剑只要接触任何物体,剑气与剑吟所发的震鸣,必定有所改变的。 当事人认为一剑中的,旁观者却看到了真象,旁观者清颇有道理,侧方的飞熊就一目了然。 剑并没中的,而是剑及体的瞬间,柳思的身形左转,让剑擦胸滑过,如此而巳,转势太快,比剑还要快,所以出剑的丧门恶煞没能看清变化。 剑擦身而过,两人必然地贴身接触。 “劈啪劈啪……”正反阴阳耳光声暴起,丧门恶煞的脑袋成了拨浪鼓,左右快速地摆动,最后根本接不动了,打耳光的速度太快,而且愈打愈快,脑袋来不及摆动啦!只能往后仰。 柳思的左手,扣住了丧门恶煞的握剑手腕,剑失去作用成了废物。 八记正反阴阳耳光,把丧门恶煞打得满嘴流血,断牙往嘴外跳,嘴角也裂了。 飞起一脚,踢在丧门恶煞的小腹上。 “砰噗!”丧门恶煞仰面摔倒。 变化太快,结束也快,飞熊与毒王蜂毫无插手抢救的机会,反正一照面便结束了,谁也来不及插手。’ “呃……啊……”丧门恶煞仰躺上地上叫号,手脚抽搐像没断气的鸡。 柳思手中,有夺获的剑。 “我不杀你。”柳思用剑指着声如狼嗥的丧门恶煞,“留你回去告诉八表狂龙,他欠我一笔债,最好自己来还,不要派你们这不相关的爪牙来送死,我等他;你的命保住了,滚!” 当一声大震,剑丢在丧门恶煞身侧。 “你们,扶他们走。”柳思向毛骨悚然的飞熊说:“在你们出手之前,你们是安全的。 毒王蜂胡姑娘,你不希望用你自己的蜂尾针,贯入你丰满诱人的胴体吧?” 毒王蜂打一冷战,用蜂尾针突然袭击的念头化为鸟有。 “我们走。”飞熊像斗败的公鸡,首先扶了丧门恶煞撤走。 毒王蜂收了掌中的蜂尾毒针,架起奄奄一息的枭面人屠走了。 柳思宜回排凳落坐,向中年人含笑表示善意。 “我认得那个掉了满口牙的人,最可伯的恶毒杀手之一,丧门恶煞郭英,鄢盐政大人的得力保镖之一。”中年人脸色不正常,震惊仍在,“你竟然敢赤手空拳面对他的剑,胆气无人能及。” “杨老兄,我也认识这个人呀!”柳思重新取出折扇,目光却落在缓缓接近的小妖巫身上、“而且和她相处了一段时日,知道她的底细,我了解她愈多,她死得愈快。这个人对我还不算太坏,所以她能留得命在。” “把这些走狗杀了,今后将有不少人免于受害。老弟,你不觉得杀人这些残民的走狗,也算是一场功德吗?你将成为众所尊祟的英雄好汉。” “功德?我又不是大慈善家,也不想做好多消孽祈福。”柳思懒洋洋地说:“把这些走狗杀了,仍然有另一批走狗取代,巡缉营大小走狗上千,杀不胜杀,我何苦逞英雄冒不必要之险,为杀走狗而奔波忙碌?” “他们一定会找你的。” “那不同,杨老兄。理在我的一方,他们居然敢无理地来找我,那就是他的的不是了、我就可以无所畏惧理直气壮痛加挞伐啦!如果我用铲除害民走狗的理由找他们,就理不直气不壮。我既不是受害伪可怜小民百姓;也没有亲友受害,何况他们也算是受上命所差,只从中为非作歹牟利而巳,我凭什么要管他们的行事?” “去暴除奸……” “那是那些以天下为己任,自以为是主宰人间善恶的神,所要做的勾当,我不是这种神。” “老弟……” “别说了,杨老兄。”柳思不愿听对方唠叨,“你找错了人。你如果能放弃行使仗义的念头,找人帮助你出口怨气,不妨找这个美丽的妖巫商量,她或许会助体一臂之力,因为她正和走狗们为争利而势同水火。” 小妖巫已到了不远处的廊下,想跨入院子却又迟疑难决。 “在下与妖魔鬼怪,没有任何商量。”杨老兄瞥了小妖巫一眼,语气不友善,“目下还没有与残民走狗冲突的打算,人弧势单,以卵击石,毕竟是自不量力的愚蠢举动,智者不为。” “闪电手杨旭升,你少给我口中不干不净充人样。”月华仙子粉脸一沉,要发作了,“你们一些所谓侠义英雄,自鸣得意,自抬身价,其实所行所事,有几件真可以无愧于天地鬼神的?欺善怕恶,就是你这种人的行为心态。我敢向走狗们镜战,可没有用去暴除奸作借口。你呢?做给我看才算英雄。你游说他们叛逃的人……” 她正在大放厥词,眼前人影乍现,吓了一跳,话被吓回赃中了。 柳思站她面前;伸手可及,脸色冷森,虎目中冷电摄人心魄。 “你的行为已经够无耻了,居然胆敢当面侮辱我,指称我是他们叛逃的人,我要你后悔八辈子。”柳思真冒火了,折扇徐徐上抬:“我给你准备攻击的时间,你可以准备施展了,我保证一定可以将你活着卖给八表狂龙,价钱多少我不计较。” “你……你你……”她大骇,惊恐地后退。 贴身相对,手出便及,她哪有充裕的时间施展?丧门恶煞的内功修为决不比她差,结果如何? “决不饶你。”柳思紧随着她移动,语气凶狠。 “我不是指你叛逃。”她知道走不了,干脆止住退势壮着胆分辩:“闪电手曾经至浦子口的路上,向箕水豹和芳兰玉女游说,劝他们不要逃避,改邪归正和他一起反抗巡缉营的走狗才有生路。我……我哪敢说你?” “杨老兄,可有其事?”柳思扭头向闪电手沉声问。 “这……确有其事。”闪电手甚有英雄气概,断然承认。如果否认,月华仙子肯定会凶多吉少。 “我警告你,今后离开我远一点。”柳思脸上要杀人的可伯神情消失了,收回折扇,语气依然冷森,“以免激起我惩罚你的念头,你实在该受到严厉的惩罚。” “我要……” “你什么也休想要,你走,我不要看到你。” “柳兄……” 走道的另一端,抢出脸部也不施易容药物的潇湘龙女谭姑娘。 “她不走,我赶她走。”谭姑娘咬牙说:“我一看到她,就有打断她的粉腿,以报复她无耻行径的冲动,她用那种恶毒的手段坑害我,我有权报复。” 月华仙子向后退,此时此地,她无法面对一个恨她切骨,曾经受过她的苛待,报复念头强烈的高手,谭姑娘的武功比她高得多。 在谭姑娘打开剑囊之前,她带了侍女匆匆溜走避锋头。姑娘不会和她讲理,不会接受她的解释,她没有在交手时获胜的机会,只能在暗中计算武功比她高的人。 “你们还没走?”柳思向层飞色舞走近的谭姑娘笑问,对姑娘的好感愈来愈浓。 “天黑才能走呀!”谭姑娘亲呢地挽了他的手膀向排凳走去,“大白天人浮在江上,会被蜂涌而来的快船,把我们当鱼捞,能走得了吗?” “你是龙女,可以变化呀!” “贫嘴!我想……” “不,‘休想。我知道你的鬼心眼。” “你又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哎呀!”谭姑娘发觉自己失言,顿时羞得浑身发烫,将酡红的面庞躲到他的肩后,手足无措。 “你打主意跟在我附近捣蛋,打落水狗捞漏网之鱼。”柳思不理会姑娘的窘态,指指闪电手,“你者爹不该派人再来试探,我不可能和你们站在一边,我只管自己的事,不要再来了,好吗?” “杨前辈是山东盐区的人。”谭姑娘傍着他坐下;“山东是鄢狗官所兼四盐区之一,那一带的巡缉营人数不多。有一些侠义道英雄。不断和走狗们作对;另派一些有声望的人,至各地敦请同道前往山东共襄盛举。杨前辈就是其中之一,他要和我们抢人呢!” “抢人?” “抢你呀!把你请到山东……” “少来,我自己的事忙得很呢!你们快走吧!八表狂龙不久后,必定怒火冲天,带着大批走狗气势汹汹杀来了,届时你们必定道了池鱼之灾。” “我不走,我要看你大显神威降龙伏虎。”姑娘得意洋洋,兴高采烈,“你赶我不走的。” “你是真的不明白呢,抑或是装糊涂?”柳思摇头,“他不来则已,来则高手齐至。像一群被戳破窝的马蜂,谁受得了?这地方又岂能随意血流五步?所以他一来,我就走,引他们大群走狗奔东逐北,你们就可以乘机渡江,到南京去闹。我也要到南京快乐迫遥,不把这些走狗昧着良心,伤天害理刮来的金银搬光,以赔偿我受协迫的损失,我是不会罢手的。呵呵想起来就得乐上半天,他们每个力士都是大富豪。” “哦,原来他们失窃……”姑娘的脸,又红到脖子上了。 “那是他们该付的一部份利息,所以我才花得起一掷千金风流摆阔呀!你老爹再打一辈子渔,也还不起我一千两银子。哈哈!少陪,我得歇息养力,不然哪有精力应付即将到来的危难?” 他返回客房歇息,谭姑娘怎敢再跟着纠缠?本来估计八表狂龙会很快地,怒火冲天十万火急赶来行凶,岂知这次他料错了,只来了几个监视的小走狗,不见八表狂龙出现,也没有走狗出面撒野。 *** 不是他估计错误,而是丧门恶煞一群人,出城途中出了意外,他们根本就不曾离开县城,无法到凤凰山报凶讯,八表狂龙也就无法知道城中所发生前变故。 从高升老店至城西的街道,有些又窄又小,甚至要穿越几条小巷,比选大街走近了一半距离。 有两个人受了重伤,当然抄捷径愈快愈好,早片刻获得救治,伤势便不至于进一步恶化。 那位一直不敢出手的同伴,总算不曾临阵脱逃,帮着飞熊挽扶着丧门恶煞,急急奔出店取道出城。丧门恶煞有肩内有碎骨,外有坟起如山的淤伤肌肉,肺部也伤势不轻,能走多远?最后只好两个轮流背着走。 枭面人屠双目已毁,幸好仍能忍痛走动。毒王蜂不背一个大男人,也背不动,不管他的死活,架着他的手搭上肩半拖半拉赶路。 钻入一条小巷,毒王蜂听觉依然锐敏,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响,似乎有物着地,心中一动,扭头回顾,只感到心底生寒。 断后的飞熊,正像还没断气的鸭子,在地上抽搐挣扎,却叫不出声音。身旁站着的要命阎王,一脚踏在飞熊的腰脊上。 背着丧门恶煞的同伴,顶门上有一只大手,五指如钩,像老鹰抓住了小鸡,脑袋在鹰爪的可怕抓力下变形,可能头骨已经碎裂了。 手爪的主人,是狰狞可怖的摄魂骷髅。 背上的丧门恶煞已经昏厥,正由老凶魔地府魁星扣住脖,子,徐徐拖离同伴的背部。 “你们……”她大骇,火速放了枭面人屠,拔剑出鞘拉开马步,准备生死相好。 在她的左掌中,三枚蜂尾针蓄劲待发。一比一,她并不怕三个老凶魔,但一比三,她毫无机会,至少,她还有生死一搏的勇气。 接魂骷髅格格怪笑,声如枭啼,手一挥,脑骨已碎的人飞跃丈外,撞在墙上反弹坠地。 “老夫不要你。”摄魂骷髅怪笑着说:“老夫不是好色之徒。你有毒,也不对老夫的胃口。” “你们卑鄙偷袭……” “是吗?你们的人,比老夫多几十倍,居然怪老夫偷袭,你真会放泼呢!毒针来了!格格格……” 大袖一挥,三枚猝然急袭的蜂尾针,斜飞出丈外,掩墙落地叮叮怪响。 刚随针挥剑冲进,背心一麻,被人从脊后悄然接近,在她的脊心劈了一掌,浑身一震,立即发僵。 身躯还没倒下,便被人从身后抱住了。 “邓前辈,谢啦!”她听出抱她的人,是以风流出名的白发印君,“晚辈知道前辈不好此道,所以代劳。晚辈也不喜欢这种有毒的女人,处置一了百了。再见。” 被挟转身的一瞥之下,她看到废了的丧门恶煞,昏厥在另一人的肩上,是青衫客展鸿图。 从此,这几个人永远消失了。 信息没能传给八表狂龙。箕水豹与芳兰玉女叛逃的消息,巡缉营也一无所知。 *** 凤凰山歇息的棚屋中,其实也没留下几个人,人都由八表狂龙分派,分组前往江边,搜捕正在雇人制造竹筏,准备渡江的九华剑园余孽。 没有船渡江,竹筏同样可渡。 八表狂龙获得正确消息,飞天豹子孙星羽,出钱雇人制造竹筏,以打破巡缉营的封锁。 同时,自江浦至和州乌江口一带江岸隐蔽处,发现三三两两鬼鬼祟祟出没的陌生人,有人认出其中之一,是闹海蚊钱四海。 飞天豹子与闹海蚊,皆是绝剑狂客的知交。飞天豹子是大江两岸,黑白两道朋友所尊祟的仁义大爷,也是巡缉营视为眼中钉,必欲拔之而后快的人。 九华剑园毁灭的次日,对江的孙家大院随即化为瓦砾场。巡缉营的淬然袭击失败了,两家老小皆在走狗合围之前,举家远走高飞,仅庄院被毁而已。 毁家之恨,没齿难忘。巡缉营与九华剑园,只有一个选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别无他途。 八表狂龙一直就无法给予九华剑园的人致命一击,在其他事务上浪费了许多光阴和精力。这次,他大举出动志在必得。 歇息处只留下几个人驻守,照顾三两个不幸患病的人,和照料坐骑、行囊,几乎成了不设防的城。 大队人马行动,迁延时日,人愈多麻烦也愈多、衣食住行产生各色各样问题;留守就是困难问题之一。 他们该在客店住宿的,但住客店行动不易守秘,而且九华剑园他人与所有的对头,不可能也躲在城里住宿,躲在郊区飘忽而动,从城里出发追捕,既不能守秘,也收不到时效,人马还没赶到,猎物已经闻风远扬了,因此必须躲在城外伺机而动。 需要大批人手出动,留守的人实力单薄,所以希望来不及召回的人以及眼线、能陆续赶回增加实力。 没有几个人赶回,丧门恶煞几个人永远不会回来了,留守的人愈感到心焦。 留守的主事人,是南京营本部的名力士,铁笔银钩王允常,原是镇江府的水贼头头,使用一柄乌光闪亮的判官笔,和银光耀目的分水钩,交手时一长一短交互为用,水陆能耐皆超尘拔俗。 他对八表狂龙冒冒失失,在片刻间便决定倾巢而出的举措,心中不以为然,极感不满,认为这是鲁莽冲动的决定,绝不会有好结果。 他的忧虑不是没有理由的,重要的消息以往皆是柳思所供给,目下柳思已被逼走了,其他眼线所供给的消息,十之七八不可靠,大多数是一些捕风捉影难以证实的线索,贸然大举出动显然失策。 没有人能改变得了八表狂龙的决定,连位高辈尊的西岳炼气士也不能。 他不相信九华剑园的人,会浪费时间雇人制竹筏渡江。 飞天豹子和闹海蛟,都是大江两岸的地头蛇,巡缉营虽则大举出动封铰,绝难杜绝地头蛇活动的间隙。所以他认为八表狂龙有勇无谋,累及所有的人疲于奔命。 他监督两名手下替坐骑备料,四十余匹健马围在树林中,发出各种扰乱听觉的杂音,他愈看愈心烦。这些坐骑,本来该由旅店的伙计照料的,圈在野外,草料和水管需料理,不胜其烦,三两个人实在照料不过来。 “真是见了鬼罗!咱们在这里于什么?”他不胜烦恼地怨尤,往棚屋走:“捉强盗的散兵游勇?他娘的!真有出息啊!” 以往他们带了人拼命缉私盐,也顺便缉其他的私货假公济私,更自行包庇私盐或自行私运,拼命赚钱,弃东逐北没入敢反抗他们,碰上了一些有分量的人,不消三下两下就把人摆平了事。 现在,得丢下财路,奔东逐北与高手拼命,随时可能丢命丧身。所以,他在问自己,在这里干什么?既没有机会发财,也失去花天酒地的生活享受,而且随时可能送掉老命,这日子谁愿意过? 接近棚屋,他突然止步闪在一株大树后,像发现猎物的豹,全身蓄劲待发。 悄悄地,他的银钩离匣。 他锐利的目光,搜寻四周的可疑征候,拉长耳朵倾听可疑的声息,警觉心提高至顶点。 不远处马匹的声息,对听觉不利。而在树林中,听觉最为重要,人在林中走动,绝难不发出任何声息。 久久,毫无所见。 棚屋内应该还有两个人,大概在偷懒睡大头觉。 又久久,他终于忍不住了。他是大名鼎鼎的铁笔银钩,不是胆小鬼。 “方兄弟,方日升!”他大叫,想叫出屋内的人。 没有回音,他警觉地将注意力放在圈坐骑的地方。树挡住了视线,他看不到照料坐骑的两个人。 他不能无缘无故发出警号,以免贻笑江湖。 “韩虎!宋永福。”他呼唤照料马匹的人。 照料马匹的人,应该不至于睡懒觉。可是,没有任何回音。 全身汗毛直竖,他心惊了。 “方日升,周杰!”他不死心,再次向棚屋大叫。 终于,有人出现在门口。 他大吃一惊,倒抽了一口凉气。 绝剑狂客吴世权,九华剑园的主人,也有人称为南剑,剑道的宗师级风云人物。 “不要叫了,你的人都无法回答你了。”踱出门外的绝剑狂客冷冷地:“他们走了。” 走的意思有多种,就凭个人的想象啦,有时意义是极端相反的。正如江湖朋友的口头禅:上路;有的意义指动身,有的意义却是去死。 他当然不会往好处想,只想到走字代表死。 “你……你怎么反而在这里?”他当然认识绝剑狂客,巡缉营的走狗,有一半高手认识绝剑狂客。 “呵呵!我该不在这里吗?”绝剑狂客怪笑。 “龙主事带了人……” “我知道,到江边宰我去了。”绝剑狂客打断他的话,“他得到我吴家的人,正在准备竹筏渡江。到南京捣你们巡缉营山门的消息,意在一举埋葬我们。兵不厌诈,我玩诈术并没感到有愧。” “吴兄,咱们也是奉命行事……” “挺起你的脊梁来,姓王的。”绝剑狂客声色俱厉,一步步欺近,“你铁笔银钩曾经是玩命的悍寇,曾经是一代之雄,不是烂污的下三滥,没种的英雄。这几年来,死在你们巡缉营手中的人,没有一万也五千,你没有理由贪生怕死,在紧要关头摇尾乞怜。” “你……” “哪怕你跪在地上叫祖宗饶命,我也会毫不迟疑杀死你。” 一声怒吼,银光耀目电射而出。 “铮!”的一声,绝剑狂客拔剑、挥出、挺入、应变之神速令人目眩,封住了急袭而来的银钩。 钩可克刀剑,他的钓却克不了绝剑狂客的剑。 钩剑乍分,贴身了。 左手疾吐,判官笔行致命一击。 绝剑狂客敢随剑挺身切入,用意就是让他出笔。 他不假思索的发招,反应出乎本能,机会太好了,他却没想到,绝剑狂客应该随剑的反震而飘退的,根本不可能剑震开了,身形仍然向前冲,高手拼搏,这种致命错误,是不可能发生的。 笔快逾电闪.直通绝剑狂客的右胁。 “铮!”的一声,绝剑狂客的剑靶云头,奇准地下击,击中判官笔,笔尖猛然下沉。 剑光一闪,龙吟震耳,锋尖划开了他的咽喉。 人影急分,血泡一涌,他向后仰面便倒,开始猛烈地挣扎,鲜血染红了一丈方圆的草地。 *** 天黑了,上房中的柳思大感困惑,怎么不再有人前来撒野?难道丧门恶煞受到重刨;八表狂龙就胆寒了?那是不可能的事。 依八表狂龙的性格,早该愤怒如狂带人打进店来—— 小勤鼠书巢扫校 第二十一章 他在店中等候变化,并没外出打听消息,并不知道丧门恶煞那些人,并没返回凤凰山,更不知道八表狂龙正带了大批人手,在江边穷搜九华剑园的人。 他也不知道,九华剑园的人,毁了凤凰山的歇息处,赶散了所有的坐骑,也没收了所有的行囊。 晚膳毕,他在房中品若。 房中共有五盏菜油灯,光度明亮。 “这狂小子不发狂,性情改变不是好现象,他可能来玩阴的,我得留心些。”他心中暗忖,“我不能缚住手脚等他来,该主动去找他。” 心中一动,他开始进入内间洗漱。 这种高格调的上房相当雅致,本来就是招待生员仕子,或者达官贵人的精雅上房,这是高升老店的特色。每间上房都拥有一问放了盆栽的小院子,每间客房似乎都是独立的。 小院子外面是小走廊,通向公众活动的大院子,而大院子却看不到小院子的活动情形,因此有女眷的旅客,不至于受到其他旅客的干扰。 同时,这也表示上房里的人,也看不到其他旅客的活动,每问房都是隔绝了的空间。旅客如果想和其他旅客连络感情,必须到大院子去活动攀交或者将朋友请入房小叙,上房的外间可以当会客室使用。 通常每间上房有一个店伙照料,有女眷的则另加一个仆妇,随时听候差遣使唤,平时在不远处的值更堂歇息,一唤即至。 他并没招唤店伙,突然听到外间有异样的声息。 一个稍有经验的江湖朋友,安顿时一定会留意门窗,房门不论昼夜,随时都掩住上闩的。 他也不例外,并不认为自己武功超绝,功臻化境,不需要随时提防意外。相反地,他对防险的事十分注意,不敢有丝毫疏忽,任何一个超尘拔俗的高手,也不可能在任何时候,都是水火刀兵不侵的不坏金刚。 门窗都是上闩上扣的,室内怎么可能有声响发出? 他不动声色,随口吹熄了内间的菜油灯,轻轻拉开内问的门帘,凝神留意外间的动静。 黑暗中,他整个人似乎与黑暗融合成一体,似乎连呼吸也停止了,他已不复存在这处空间里。形影消失无迹可寻。 这片刻,外间有了动静。 外间还有四盏菜油灯:两座台灯、壁灯、和内外间的走道照门灯。 首先,是微风飒然,气流的轻微流声,在他耳中依然清晰可闻。 天气炎热,门窗紧闭,不可能有风吹入,怎么可能听到气流轻拂的声音? 壁灯火焰一升一沉,转绿之后徐徐熄灭了。 台灯的火焰开始拉长,然后缩短,变绿。 暗光摇曳,室中多了一个人。 确是一个人,一个平空幻现出来的人,长发披肩,从前面分垂及腰,露出苍白的面孔,黑眼圈甚大,血盆大口,眼中似有隐约幽光射出,极为可怖。 一个传说中的女鬼,白衣白裙腰间缠有草绳的女鬼。 右手徐上抬,大袖中逸出一道青虹,沿走道蜿蜒飘掠,有如活物夭矫探索而进,飞入内间,环室绕了两圈,倏忽而没。 片刻,女鬼换抬左手,袖底飞起一团拳大的绿色光球,沿着青虹所飘走的路线,进入内间也绕飞两匝,再隐没在墙根下。 空间里,流动着须留心才能嗅出的异味。 “咦!怎么没有人?”女鬼突然自言自语:“他没有出去呀!” 终于,她拨门启门出房。 房外也有一个女鬼,但穿的却是黑衣黑裙。 “小春,你一定在某时刻疏忽了,没留意他外出。”白衣女鬼说:“人已不在房中了。” “那怎么可能?”黑衣女鬼急急分辨:“小婢绝对不曾有刹那疏忽,不久前店伙还送茶来,他亲自闭上门在里面品茗,此后门窗皆不曾开启。” “那就怪了,的确没有人在内。” “小婢就不知其故了。” “怪事。”’白衣女鬼重新推开房门。 两女鬼大吃一惊,房内灯火已经恢复原状,外间的圆桌旁,柳思大马金刀面向外落坐,正在泰然自若斟茶,茶注入杯的响声证明眼中所看到的一切景象,都是真实的而非幻觉。 白衣女鬼轻灵地飘入,黑衣女鬼把守在房门外。 这瞬间,突变倏生。 狂风乍起,灯火摇摇,杯壶乱飞,桌凳满室急旋,室中怪影在狂风中舞动,各种声浪震耳欲聋,杂物碰撞所发出的。响声此起彼落,似乎全室已经成了一个大搅锅,所有的物品皆被无形的怪异力量所搅动,声势惊人。 所有的灯火,在同一刹那熄灭。 入室的白衣女鬼,也成了与各种物品中的一种.被狂风所带动旋舞,衣裙飞扬,长发散张如飞蓬,手舞足蹈不时发出惊恐的尖叫。 门外的黑衣女鬼,仆伏在地像死尸。 砰一声响,白衣女鬼终于在黑沉沉的乌天黑地中,摔落在壁根下,嗯了一声便失去知觉。 鬼碰上了鬼,道行不高的鬼当然要遭殃。 *** 房外的小院子小巧雅致,几盆花草盆栽玲珑可爱,夜色暗沉沉,但排窗泻出的灯光,可隐约分辨景物。 白黑两女鬼被摆放在小院子里,并肩仰躺曲线玲珑,十分诱人。 白衣女鬼首先苏醒,挺身坐起惶然四顾。 身侧的方砖地面,摆放着她藏在宽大衣裙内的八宝乾坤袋、鬼面具、几枝原来藏在腰带上的小幡。这是说,她身上的物品皆被控出丢在身旁。 她是月华仙子,除了鬼面具露出本来面目。 黑衣女鬼是她的侍女,也被解除了所携的行凶器物。 她一蹦而起,着手解救侍女。 房内寂然,大排窗有灯光池出,里面一定有人,那是外间的长明灯火。 侍女是被拍昏的,片刻便醒了。 “小姐,我们怎么了?”侍女惊恐地问。 “我们被作弄得天昏地黑,碰上了更高明的巫师。”她是向房间说的,声音不小。 “我们走吧!”侍女不胜惊恐,转身欲遁。 “不,我一定要见他。”她坚决地说,收拾自己的物品,不再载鬼面具,“不要怕,他如果要我们的命,我们早就死了。你在外戒备,小心了。” 伸手推门,门是虚掩的,门开处,眼前景物依旧,所有曾经移动的家俱皆恢复原状。 桌上仍摆放着茶具,菜油灯依然大放光明,但没有人,内间的门帘垂下丝纹不动。似乎,她先前所见到的狂风撼室,家俱满室飞旋,异声震耳的谅人景象,只是她所看到的幻觉变化,事实上那些动乱的骇人现象并不存在。 她这个玩巫术把戏的专家,反而被巫术所愚弄了,六识无条件接受幻觉,其实那惊心动魄的现象并没发生。 “我知道体的道行比我高。”她向内间叫:“你不是原来的那个小眼线柳不思,你只是借他的躯壳。家师也几乎炼成了借尸还魂大法,你比家师高明而巳。” 内间没有灯火,无声无息。 “你不出来,我要进去了。”她硬着头皮说:“我是诚心来找你解惑的。我不否认我也存在侥幸走险,心中不服,想先把你摆平。我保证不再班门弄斧,请你出来替我解惑。” “狗屁!”里面传出柳思的粗鲁此骂:“传道解惑,不是我这种人的事。” “你……” “滚!” “我一定要知道,你仇视我的原因。”她拒绝离开。 “无耻!” “什么?你……我月华仙子不否认妖言惑众,敢向强梁敲诈勒索,但所行所事决不伤天害理……” “狗屁!” “我要和你说个明白……” “你不配。” “我……” “他娘的,我受不了你这种无耻妖女的唠叨诡辩,你不走我走……” 语音袅袅,逐渐消逝。 她不假思索疾冲而上,掀帘大胆地抢入。 侍女擎灯跟入,内间大放光明。 床帐宛然,人早已不在。内间有两座小窗,窗门是扣妥了的,人如何出去?不可能变成小虫爬窗缝逸走,但人的碗不在室中。 “我一定要找到他。”她咬着银牙说。不再进一步搜查,举步出外间。 纤手一动,戴上了鬼面具,立即一声剑吟,剑快速地出硝。 三个穿青道袍的老道,正鱼贯入室,手中有青钢剑,背领上插有拂尘,年纪都不小了。 “茅山三子!”跟出的侍女惊呼,将灯搁在一旁拔剑戒备。 茅山三子,三个道术通玄的老道,据说都曾获封为正一真人的有道法师。正一真人,是道官中地位极高的有道全真。 茅山有三个法师被封正一,是无上的殊荣,该是地近南京,南京的皇亲国戚真不少,到茅山进香进得很勤,与老道们交情深厚,替他们弄一个正一真人封号并非难事,但合法性却可疑。 以龙虎山道教宗师山门来说,获封正一的不过两名,而且龙虎山的天师总领天下道教,应该可以随时加封本门弟子为正一。 由此可知,茅山三子必定是黑市的正一真人。如果是真的,天下正一以下的道官,在他们面前都低了一级,神气得很。 侍女认出三老道是茅山三子,可知这三个道官,必定经常在各地走动,成为江湖名人。 “什么人,敢在此装神弄鬼?”最先入室的老道,是茅山三子的老大,伏魔真人浮真子,说话的声音字字震耳,真有降妖伏魔的气势。 月华仙子主婢都戴了鬼面具,一白一黑,骗得了凡夫俗子,却瞒不了行家,三子道行高深,一眼便看出是人而非鬼物。 道与巫在本质上,两者的差异并不大。但在意识上,却极不相容,相互排斥、卑视、甚至仇视。巫的神秘诡谲色彩,比道浓厚得多。 道教的法师们,以正道自居,动轧鄙视巫门男女为妖为邪,开口闭口就说邪不胜正,把巫门人士称为旁门左道。 “不要问来路。”月华仙子也对老道们有成见,口气当然不友好,“你们不在茅山清修,跑来这里仗剑夜闻旅店客房,气势汹汹,来干什么?” “无礼!”伏魔真人位高辈尊,受不了别人的拂逆,平时就喜欢摆出道行高深的法师威严,高高在上架势十足,神气地沉声叱喝。 月华仙子口气虽然强硬,其实心中深感不安,她的侍女发现来人是茅山三子的惊惶神色,便已表明对三个老道相当畏惧了。 “我要知道你们的来意。”她沉着地说。 “你先说。” “你……” “说!”伏魔真人沉叱,声震屋瓦。 “来找人。”她心中一镍,暗中戒备。 “找什么人?” “找白发郎君。”她信口胡诌。 她的嗓音瞒不了人,女性的嗓门怎么学也不像男音。 伏魔真人不以为怪,居然相信她的话。 白发即君是有名的好色之徒,喜欢对一些名女人追逐,其实除了白发令人侧目之外,英俊的面孔甚有女人缘,愿意跟他的女人多的是,女人找他也司空见惯,向他寻仇女人也不少,所以优魔真人不以为怪。 “贫道知道这间客房,住了一个叫柳不思的人。” “哦!我明白了。”月华仙子恍然,是巡缉营请来的人,“他是八表狂龙的眼线,八表狂龙为何不来?” “龙主事在江边埋伏,无暇抽身。贫道一些人从南京来,愿替龙主事分劳,前来把他擒送江边。” “原来如此。”月华仙子心中一动,“道长可知道,柳不思与白发郎君的交情吗?” “贫道不知。贫道一些人过江协助这面的人,捕杀九华剑园除草,还不知道这里所发生的事故。贫道不习惯埋伏的事,所以替龙主事分劳,前来掐捕叛徒。你,小女人,除了你的面具,贫道要知道你的根底。” 她心中一宽,决定赌一赌运气,赌八表狂龙不会将她的事告诉三老道。 刚除下鬼面具,她便知道她输了这笔赌注。 “原来是你这妖巫。”伏魔真人狞笑,“得来全不费工夫,妖女纳命!” 剑一升,龙吟震耳,在无俦内力催动下,老道的剑真像握住的雷电,光华炽盛,剑气似风涛。 她一打手势,与侍女同时迟入内间,房帘一动,人已迟入,内问黑沉沉,藏身容易。 “妖孽休走……”伏魔真人毫无顾忌地冲出,拉倒了门帘。从明处闯入暗处非常危险,暗器可怕,偷袭也不易防范,一流高手也不敢贸然冲入。 伏魔真人胆大包天,无畏地冲入。 “克勒……”小窗被撞破的响声传出。 里面寂然无声,伏魔真人似乎一冲进去,便声息全无,像是泥牛入海化掉了。 那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内间里决不可能不发生打斗。 “咦!”第二个老道讶然轻呼,觉得不妙了。 第三个老道取了一盏灯,从侧方将灯伸至内间门。 伏魔真人仆伏在床脚下,像是睡着了,头上的道冠失踪,发结打散,灰白的头发披散乱糟糟,手中仍然死抓着青钢剑。 第二个老道,是大名鼎鼎的玄真子,绰号叫降龙真人,立即仗剑护身抢入。 “小心……”外面擎灯的老三伏虎真人清真子大叫。 叫晚了,降龙真人的头,被隐身在房门上伸下的大手,一掌拍在后脑上,人向前一栽,砰一声着地向前沿,滑至伏魔真人身畔停住了,也寂然如死。 “鼠辈暗算,该死!”伏虎真人厉叫,丢掉灯舞剑向里冲,左手大袖一挥,风雷乍起,无俦的袖劲,像怒涛般随剑向内间涌入。 剑是上伸的,防止上面的人袭击。 糟了,顾得了上面,顾不了下方,人影在身后升起,一掌拍在老道的后脑上。 砰一声大震,伏虎真人摔倒在降龙真人身上,翻转身躯滚落,随即失去知觉。 是柳思,轻轻松松把三个自称神仙的老道摆平了。 他真缺德,把三个老道剥光,连靴袜也脱了,用一件道袍包起所有的物品,抓起床尾早就收拾停当的包裹,跳出被月华仙子主婢撞毁逃命的小窗,一溜烟走了。 南京,也称南都。城周号称九十里,其实只有六十余里的大城,人口百万,江南的精华,脍炙人口的金陵。 这座城实在不怎么样,形势毫无皇都的条件,长长扁扁不规则的城像一个瓮,所以又叫瓮城。既无险可守,也无路可退,难怪朱洪武奠都后不久,便决定放弃,命徐达徐大将军前往经营燕京,可惜有生之年不曾移驾北平(那时不叫燕京,叫北平都指挥使司军政府)。 怪的是,凡是奠都这里的,都是短命皇朝,可能真的缺乏龙脉龙气,虽夸称金陵龙蟠虎踞,却难守易攻。 那时,南京的脏乱,绝对不输于京都。而京都又是天下最脏最乱的城;虽则里面的紫禁城或许干净些,也许因为有十卫御林军打扫吧! 在南京要抓逃犯,简直是开玩笑,百万人口已经够乱了,每天还有从江上与陆地,涌进涌出的成千上万旅客,尽管治安人员甚多,治安情况之坏却无以复加。 江湖好汉一躲进这座城,等于有了一张护身符。 所以,剑园吴家子弟要到南京捣乱。 在其他各府、州、县,巡缉营的走狗算哪门子葱?他们只是鄢狗官私人豢养的走卒隶役,在南京的官方治安人员面。前毫无地位。他们只能捉私盐贩子,无权管辖一个鼠窃。 治安人员除了高阶层人士与军方的人之外,五花八门衙门林立。但真正深入基层的,仍以地位最可怜的一府两县捕快。府是应天府(京师是顺天府),县是上元、江宁。 巡缉营地位特殊,吃定了一府两县的治安人员,经常向他们逼迫,供给所需的消息。 巡缉营的总部,设在江东门外的中新河码头,正是江宁县沼安人员的管区,江宁县的巡捕不敢不合作,敢怒而不敢言,受尽了委屈。 江东门是外城十六门之一。外城只有象征性的土城墙,城门也是小型象征性的建筑,管制不了任何人。 码头区距江东门所形成的市区约有五里左右,却是相当繁荣的码头。中小型船只通常行驶中新河和上游的上新河,衔接大胜关,不行驶大江,且是避风的歇泊区,经常停泊有数百艘大小船只,不分昼夜,这里都热闹非常,货物畅流,商旅云集。 巡缉营自用的码头,位于码头区南端上游,禁止任何公私船只接近,划为禁区,本身经常停泊三十艘左右各式船只,以缉私快船为主。 营区占地广阔、有十余栋军垒型的大型营舍,有专使与位于朝阳门树近,鄢狗官的行辕直接联系,不接受其他单位的干预,是名实相符的特权禁区。 三四年来,这里是市民谈之色变的炼狱,被弄进来的所谓私枭,数量极为惊人,通常活着进来的多,活着出去的为数寥寥。 通常被弄进这里的所谓私枭,都是颇有身分地位的人,分量不够的,早在各地自行处治了。所以如果是活着出去的,必定是有人活动打通关节,奉献了可观的金银财物,才能保住老命活着出去。 死后出去的十分简单,用袋包了绑上石头,抬上船驶往下游,从三汉河口入大江,到下游燕子矾附近江面,往江里一丢,一了百了。 巡缉营所谓力士级的人,是南京酒色场中最阔的大爷。而那些投与卒,却是有名的可怜虫。在江东门市区、白里、鹭洲游歇区、中新河码头区,都是巡缉营的天下,最有效的势力范围,外人最好不要在这里充人样。 但他们玩乐的范围,活动通常在秦淮内河一带教坊区,挥金似土,人人侧目。 江浦拦截失败之后,营区的警戒加强了两倍,派出的暗椿多了十倍,风声鹤唳,市民个个心惊,知道将有事故发生了。 江宁县的治安人员,全部动员配合查缉奸宄,捕头妙手金刚谈志刚,度日如年,有如热锅上的蚂蚁。 巡缉营的专使船只,分别不断往来上下各埠,把各地分司的高手调来应变,如临大敌。 从京都来的人,理所当然住入营区。八表狂龙带了几个心腹,跑了几趟行辕,获得大量的活动经费,重金召聘高手名宿的柬帖向四方飞传。 风雨欲来,但似乎三五天过去了,一直没现敌踪,势力范围内似乎没有可疑的人进出;这天,妙手金刚带了两个得力手下,出现在码头最北端,新江关左邻的孙楚酒坊。 新江关是专抽粮食、布锭、杂货各税的税关,与凤仪门外的龙江关税竹木建树不同。关丁与巡缉营的人狼狈为奸,走得很近。所以这一带活动的混混,全是自己人。 无情剑与快刀带了三个人,在酒坊等侯妙手金刚前来应约。 无情剑与快刀,都是巡缉营的大头头,地位甚高的力士,也是主持铲除九华剑园激进派的重要司令人,南京地区该营最有权势的几个人之一。 在鄢狗官的一群走狗中,他俩还算不上心腹,因此事实上受制于西岳炼气士几个高手名宿,这几个名宿是在鄢狗官身边的心腹红人。 自从由京师鄢狗官衙门派来的八表狂龙,接管大局的控制权之后,从鄢狗官身边调来的西岳炼气士、丧门恶煞等一些心腹,也受八表狂龙节制,南京营本部的无情剑一群首脑,便沦入第三等人了。 虽则他们是第三等人,但指挥巡缉营的大权,仍然掌握在他们手上,八表狂龙和西岳炼气士一些高阶人士,不会直接差遣调派其他低阶爪牙。 八个人一面喝酒,一面洽商要务。 “顾大爷,不是在下不尽心。”妙手金刚的苦瓜脸,让人看了深表同情难过,说的话惶惶恐恐,“吴家的子弟,的确不曾在本地现踪。倒是今早巳牌时分,我这两位弟兄,在镇淮桥附近,发现了白发郎君。” “那混蛋对咱们无害,不要为了他分心。”无情剑冷冷地说:“他在打仰止山庄东方姑娘的主意,对东方姑娘毫无咸胁。 “但与他同行的人,十分可疑。”那位年约四十上下的巡捕说。 “有何可疑?” “穿得光鲜,一表人才,很像你们所说的什么……什么叛徒柳不思。” “咦!这混蛋真过江来了?” “可能是他,我听白发郎君称他为柳兄。” “唔,可能。”无情剑点头同意:“他本来就和白发郎君,对东方姑娘没安好心,走在一起大有可能,我得向龙主事禀报。你们替我盯住他,查他的落脚处。” “好像罗巡检有人盯稍。”妙手金刚进一步说明,“但如果他们进了城,罗巡检的人不会跟进去。” “你派人跟。”无情剑像在下令。 罗巡检,是江东巡检司的主管,负责江东门附近的治安,衙门就在江东门内。被盯梢的人一进城,江东巡检司的巡捕怎敢跟进去? “好的。”妙手金刚不敢不答应,“在下这就回去调派人手,告辞。” 趁机会开溜,立即带了两名手下匆匆离去。 *** 大白天在城里闹事,那是有意给自己找麻烦,因此昼间那些牛鬼蛇神活动的地区,绝大多数是在城外。天一黑,城内的蛇鼠就无所惮忌了,出了事往小巷子里一钻,平安大吉。 金陵十六楼有两座在城内。在聚宝门内侧,叫南市楼和北市楼。门外,是来宝楼和重译楼。所以聚宝门内外,共有四座名楼。 北市楼以北,以东一带秦淮内河两岸,是最复杂的夜市区,以西一带,就是微逐酒色的风化区。 早些年,风化区延伸至水西门外,路通江东门,沿莫愁湖一带,全是各色各样的低级秦楼楚馆,后来一把大火把那一带烧成瓦砾场,尔后便不再重建;官府也不许重建,因此风化区仅限于城内了。 天一黑,河南岸的金陵酒楼酒客如云。 楼上临河一排食桌,从明亮的大窗俯瞰,河下灯光如昼,两岸的各式各样华丽画肪,各式各样的灯笼绽放出五彩光芒,丽影绰约弦歌不绝,不傀称纸醉金迷的南朝帝都,会体悟出为何这里建都的皇朝,都是短命皇朝的其中因果。 一桌盛筵只坐了四个人,主人是柳思。 现在,他已不是徐州车行的小伙计,不是往昔七猛兽的搜迹专家,不是替八表狂龙跑腿的眼线,而是腰缠万贯的柳大爷,对食色都有很高鉴赏力的富豪,一掷千金毫无吝裔的慷慨豪绅。 三五十两银子一桌酒席,他连眉头也不皱一下,那可是穷苦人家的一年粮。他在徐州车行当伙计,每月仅赚五两银子,那已是比一些小伙计多一倍以上的工资了。 客人本来有三个:白发郎君、青衫客、彩凤黄彩风。 酒至半酣,来了两个不速之客,一老一少,老仕绅和公子哥儿。 是混天一掌康廉、潇湘龙女谭潇湘,两人老实不客气,径自落坐招店伙加碗筷,反客为主吃定了主人。 柳思不以为怪。白发郎君三个人,也不介意老少两个不速之客霸道,先敬酒彼此哈哈笑,都是老相好,彼此心照不宣。 “柳兄,我算是服了你。”白发郎君敬完酒,打开话题,“在徐州,我是有眼不识泰山……” “老哥,别提那些事。”柳思打断白发郎君的话:“泰山是鬼王的山门,泰山王是十殿王之一,谁冲犯了,都不会有好日子过,所以有些人害怕,干脆找一块大石头挡住他,免得撞煞冲邪。天下各地竖立的泰山石敢当,典故出处在此。” “你这家伙真缺德,提起典故,我真想打破你的脑袋出口怨气。”白发郎君脸红脖子粗,“你这浑球大概读了几年书,欺负我是大老粗?” “哈哈!你绰号叫郎君,我怎么知道你是冒充斯文,大老粗一个?”柳思大笑。 “东门老弟。是怎么以回事?”混天以掌是江湖怪侠,与任何人都可以称兄道弟,其实他已经花甲出头,并不以侠义英雄自命。 白发郎君不是输不起的人,将有关徐州燕子楼的事说了。 “这家伙在大庭广众之间消遣我,真缺德。”白发郎君最后说:“后来我和青衫客展老哥走在一起,展老哥肚子里总算也有一点墨水,提起这件事,我才知道被愚弄了,气得要死!” “呵呵!其实我也所知有限。”青衫客忍住笑,“只知道关盼盼守节饿死燕子楼的事,很替这个女人叫屈。她是妓女,嫁给张尚书作妾。张尚书死了,她在楼上守节十余年,一直不曾下楼。她饿死了,妾是不能建贞节牌坊的,何况她从前是名妓。我觉得,女人真是可怜。至于诗人白居易是怎么逼她自杀饿死的,我就不知道了。” 三个文人谈书,三个屠夫佬谈猪;三个武林人谈武功;三个江湖客一定谈闯荡生涯。六个男女都是江湖之雄,武林高手,居然谈起典故,有点不伦不类。 “柳兄是徐州人,应该知道呀!”谭姑娘也反常,居然抓住话题追根究底,“大诗人白居易,他怎么会逼一个节妇自杀?说来听听好不好?” “我其实不是徐州人,只是四海为家的浪子。”柳思首先表明立场,“其实白居易并非有意教唆关盼盼自杀,可能是读书人一时疯颠发作,喝多了几杯多事而已。要知道,唐代的男女。感染了胡风。李家皇朝也是胡人,胡人对男女之防比较淡薄,不喜欢礼教吃人,女人袒胸露背平常得很,可知白居易并无意用礼教来讽刺关盼盼,他绝对不会教唆关盼盼为夫殉节的愚昧举动。当然,我们谁也无权自以为了解古人的心态.岂敢论定?” “说了半天,我们仍听不出头绪呀:“彩凤是女人,大概对这件故事很感兴趣。一个在江湖闯荡的女人,本来就对礼教抱有强烈的叛逆性心态。 “说来话长,乏味之至。我把他们两人唱和的诗,念给你们听,你们可从诗中去体会他们的心情…… 白居易致关盼盼的诗,是这样写的: ‘今春有客洛阳回,曾到尚书墓上来。听说白杨堪作柱;怎教红粉不成灰?’白居易的意思,很可能是说,张尚书已经死了多年,墓上的白杨都大得可以作柱子了,你为何痛苦地活着不死? 关盼盼收到诗,向侍候她的人哭泣着说:我并非不想死,而是怕丈夫有一个妾侍从死,而有玷丈夫的清节。 她和了诗之后,开始绝食,十日后饿死了。她的诗并不多作辩白,风骨嶙峋: ‘自守空楼敛眼眉,形同春后牡丹枝;舍人不会人深意,讶道泉台不去随。’意思是说:自守空楼摒弃往日的盛妆,悲伤得像枯了的牡丹,你不会了解我的心意,却惊讶我为何不随夫于九泉。 她绝食了十天,终于饿死了。 晋代的另一位美女,也是为了丈夫而死的,但不是死在楼上,而是跳楼;那就是绿珠坠楼的故事,地点在洛阳金谷园。” 六个人静静地喝酒,局面沉郁。 白发郎君默默地喝了三大杯酒,将酒杯重重地搁回桌上,打破了沉寂局面。 “很了不起的女人。”他喃喃地说:“也许有一天,我会经过洛阳,到龙门香山,把白居易从坟墓里揪出来,把骨灰丢撤在燕子楼。” “哼!你以向鄙夷我们女人,糟蹋女人。”彩风狠狠地白了他一眼,“怎么性情大变,同情女人来了?” “我套用柳兄的话:说来话长。”白发郎君叹了一口气,“总之,我往昔也有一个所爱的女人。结果,另一个才貌更胜我的人取代了我。那个女人的武功比我高强,我成了落水的狗。这就是我专找那些美貌而且武功高强的女人,加以鄙视糟蹋的原因所在。” “哈哈!你这次追逐仰止山庄的东方玉秀,显然失败了。”柳思把话题拉回现实,“仰止山庄的五个人,目下在巡缉营做贵宾,你追到南京来,可想而知仍然毫无希望。放弃吧! 东门兄。” “哼!我还不承认失败呢!”白发郎君说:“我到南京主要的目标,是向星斗盟讨公道。喂!你是个包打听,能不能替我设法找到他们?” “呵呵!这次不用强迫的?” “去你的!我怎敢?你这家伙扮猪吃老虎,十分可怕。上一次当学一次乖,我伯你。” “其实,星斗盟与你并没有仇恨可言,他们是杀手,这是他们谋生之道、买卖是买卖,无所谓公道。”柳思诚恳地说:“好在你所受的伤害并不严重,在他们来说,可说买卖失败了,信誉扫地。徐盟主知道你来了,希望彼此不要放在心上,化干戈为玉帛,他希望交你这个朋友,你意下如何?” “哦!你知道徐盟主?”白发郎君颇感意外。 “这就是我今晚作东请你的原因,他透过朋友探你的口风。我对于杀手行业的人并无好感,不认识徐盟主这个人,但传话的朋友转托甚有诚意,你如何回话,我尊重你的意见。” “柳兄,如果你是当事人。” “我根本不会放在心上。”柳思说:“如果把精力放在一些小事上,干方百计谋求报复,咱们在江湖玩命的人,活得未免太辛苦了,甚么事也不要干啦!” “这……依你的看法,仰止山庄那傲慢的小女人,侮辱我的事,也没有报复的必要了?” “本来就是呀!何况仰止山庄丢了两个金刚,可说是间接断送在你我手中的,她已受到过份的惩罚了。”柳思加以劝解,真希望双方不要再冤缠孽结,与杀手集团结不解之仇,并不是聪明的事。见好即收;光棍打九九,不打加一,这是江湖闯道者处事应有的态度。 “柳兄,摄魂骷髅毙了两个金刚,原因与你我风牛马不相及……” “所以我说是间接断送呀!仰止山庄的人如果不追你,怎会闯入老凶魔的禁区,冲犯了老凶魔的忌讳?我为了救你,不得不把老凶魔吓走,所以我也有一部分介入的道义责任。” “好吧;请贵友转告徐盟主,我与星斗盟的过节,从此一笔勾销。”白发郎君郑重地说:“我不要见他,我也讨厌与杀手套交情。” “好,这是明智之举,东门兄。” “仰止山庄那个傲慢自大小女人,我承认失败不再找她了。老实说,我真不配和八表狂龙争风。在这里玩几天,我们就离开往苏杭走走。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到天堂去散散心,总比在这里和八表狂龙争女人写意些。” “也好,但得小心巡缉营的走狗。”柳思显然不赞成白发郎君到苏杭散心,却又不便劝阻,“我得到确切的消息,鄢狗官在杭州绍兴一带,碰上了可怕的刺客,被劫走了不少向各地官府勒索得来的金银珠宝,命是保住了,死了一些保留,吃了不少苦头,所以不敢把随行的高手保留派来南京,要留在身边保护他的安全。八表狂龙很不满,却又无可奈何,只好退而求其次,弄到数万两金银,作为另行聘请身怀奇技异能的高手名宿礼金,发誓要彻底消灭九华剑园的人,再进一步对付大江水陆群雄的仁义大爷尚义小筑主人,扫清盐运区的一切阻碍。你们前往苏杭,最好不要引起鄢狗官那些高手保留的注意。” “老弟,你的消息十分灵通,委实惊人。”混天一掌大感吃惊:“你真在七猛兽手下当伙计?” “干了将近一年。”柳思不多作解释。 “七猛兽瞎了眼。” “而且是聋子,就听不进我的忠告。洪荒狮几个人死了,我有点抱歉。”柳思摇头苦笑,“只有一点抱歉而已,因为我已经尽了劝告的朋友情义,他们不听。我从不勉强任何人,我认为一个人活在世间,只要成了年,就应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知道如何分辨是非。我不是神,我不想左右别人的命运。” “老弟,你对我们有些什么忠告?” “须放手时且放手。”柳思一字一吐。 “他们抄了不少朋友的家,杀死了不少无辜,连老仆妇孺也一律处死……” “很抱歉,我只是就情势论事。至于其他的因素,我不配评估。我说过,我不是神。” 柳思脸上有漠然的神情毫无热心的表示:“我知道,有些深仇大恨,身受其痛苦的人是无法忘怀的,很可能祸延不少代。以我来说,八表狂龙再三侮辱我,我根本不介意,而且我已经在他们那儿索回了代价。康前辈,你不该要我这个没有切身之痛的人,评论有关深仇大恨的事,因为对我无关痛痒。你们的事,’应该由你们作理智的判断和衡量。” “看来,我们不能期望你的帮助了。”混天一掌叹息着说。 “是的,我已经是局外人了。”柳思突然提高嗓门,“七猛兽曾经是在下的东主,他们胁迫我情有可原。其他的混蛋如果再胆敢胁迫我,我要他后悔八辈子。” 他的虎目中,突然放射出慑人心魄的森森奇光。 混天一掌扭头向邻桌的五个人瞥了一眼,五个不伦不类的食客正匆匆离座下楼。 不远处位于厅角的一桌,三双怪眼正向这面眺望。 “走狗?”混天一掌用大拇指,向身后的梯口指指。 “没错。”白发郎君说:“另有一些人散布在酒楼四周的街道上,很可能找机会撒野。” “他们最好不要撒野。”柳思凶狠地说:“我年轻、耐性有限。别管啦!喝酒。谭姑娘,你好像有点心神不自在,不会是胡思乱想吧?阿呵!年轻小姑娘谁不多愁善感富幻想? 但愿你不是想举剑傲啸江湖的愿望。” “啐!我想的是回洞庭打渔。”谭姑娘红云上颊,白了他一眼:“我还在想燕子楼的关盼盼。” “”!你怎么……” “我在想,她的丈夫张尚书,一定很爱她。”谭潇湘感到自己眼前有点朦胧,“自守空楼敛眼眉,形同春后牡丹枝……生死两茫茫,燕子楼一定没有张尚书的魂魄,所以她才会憔悴如春后牡丹枝。可是,她怎能有勇气十余年枯守不下楼?守住即逝去的爱……” “别替古人悲伤了,傻女孩。”柳思打断她的话,“我踏过无数尸体,我劈过不少头颅,知道人死是怎么一回事;人死如灯灭是千真万确的事。但活着的人,除了可见的现实生活之外,另有不可见的灵性一面,不但可以感觉出刻骨铭心的事物存在,甚至可以看到以及接触到所思念的人或物。旁人用幻觉两字解释,当事人是不会接受的。也许,关盼盼确是活在有张尚书魂魄相伴的燕子楼上,尽管这个张尚书事实上并不存在,她才有勇气相伴十余年不下楼。老年人活在回忆里,回忆就可以让人有勇气活下去。算了,何必替古人担忧?我已经嗅到猎犬味愈来愈浓,赶快酒足菜饱早走为上。来,干杯!” 厅角的二个食客,等柳思六个人消失在楼口后,立即会账往楼口走。 楼上的食厅很广阔,一排三间连两进,可供应五六十桌酒席,酒客甚多,上楼下梯各不相识。 斜刺里踱出两个人,劈面截住了。 一个穿了团花长衫,极为体面的仕绅,伸手挡住了领先要下楼的食客,虎目炯炯不住阴笑。 “咦!你……”领先的食客也怪眼一翻。 “你混到城里来了?混过界了吧?”仕绅的话,可没有仕绅味。 “阁下……”领先的食客一怔。 “你不认识我,我认识你。”仕绅咄咄逼人。 “你是……” “你是江宁县的捕头,妙手金刚谈志刚。” “咦!咱们眼生……” “你给我听清了,姓谈的。” “你威胁我吗?”妙手金刚冒火了。 “你配我威胁?’我随时可以把你剁碎了喂狗。哼!” “阁下……”妙手金刚大吃一惊,怒火全消。 “看看我。”仕绅伸手在脸上模摸弄弄,揭开薄薄的所谓人皮面具,露出可怕的骷髅形面孔,随即重新回复原状冷冷一笑。 “我……我我……”妙手金刚快要崩溃了。 “我,要命阎王。”另一位仕绅说。 妙手金刚敢和歹徒恶棍玩命,敢和侠义英雄斗法,敢和江洋大盗拼搏,但却伯定了那些心狠手辣,阴毒残忍的宇内凶魔。 摄魂骷髅和要命阎王,就是这种没有人性的字内凶魔,也是浪迹天下,飘忽不定无根可寻的杀星,杀人如屠狗,屠家灭门形同儿戏的魔鬼。制造一些大量屠杀血案一走了之,谁也奈何不了这些可伯凶魔。 妙手金刚是有家有小的人,胆都快要吓破了。就算老凶魔不屠他的家,在南都杀一大堆人,他职责所在,铁定会跟着遭殃。 “你如果胆敢替走狗玩法,我陪你玩命。”摄魂骷髅厉声说:“大家正正当当玩,我老凶魔同样会讲理。如果不,休怪我凶性大发屠家灭门。离开那个姓柳的人远一点,知道吗?” “我……我知道……”他抖索得像处身在冰窟里。 “我知道你们公门人,敷衍瞒骗的手段非常高明,应付巡缉营胁迫你必定经验丰富,我信任你。如果不……” “在下天……天胆也……也不敢不敷衍他们……” “你滚吧!” “是的……” 三个人行了礼,屁滚尿流狂奔下楼,到了街上,才发现档湿腻腻地不好受—— 小勤鼠书巢扫校 第二十二章 柳思沿后街徐徐北行,后街,是普通的商店区,隔绝了河两岸的莺莺燕燕,不再看到穿得华丽的寻芳客。 混天一掌和谭姑娘傍着他并行.似乎是同路。 “奇怪,不再有人跟踪了。”混天一掌大感诧异:“按理应该有人盯梢的。” “那是跟踪我的人,他们并不急。”柳思说:“而且人数不够,我注的客店他们已经知道了,用不着亦步亦趋。我不是他们主要的猎物。哦!你们似乎没有动静。等得愈久,对你们愈不利,各地分司的高手陆续赶到,聘请的牛鬼蛇神日益增加,你们到底有何打算?” “柳兄,你说过的,急不在以时。”谭姑娘显得神情轻松,“只有千日做贼,那能千日防贼?他们在明,我们在暗,找机会在他们身上戳三两个洞,再扩大伤口,剪除以些枝叶,够他们忙的了。” “我们的力量还不足以扫庭犁穴,不急不急。”混天一掌也说得轻松:“我们准备联合四盐区的英雄豪杰,两淮、两浙、长卢(包括河间、沧州、青州)、山东,群雄并起,揭瓦抽砖,砍柱拆墙,看鄢狗官能支撑多久?” “老天爷!你们这一来岂不要搞个烈火焚天?”柳思大吃一惊,“老实说,凭绝剑狂客的声望人缘,他还不足以号召群雄,他的人望北仅及淮安。那么,各地必定风起云涌,真正有声望的英雄豪杰,决不敢冒毁家之险出面司令,势将由黑道的牛鬼蛇神实际指挥,假借你们的旗号任所欲为,结果如何?不造反才是怪事。” “那也是不得已的事,老弟。官逼民反……” “你们去乱搞吧!胡闹。”柳思不悦地说:“鄢狗官就等你们造反,他就可以进一步掌握兵权了,也就有了逼锦衣卫出面的借口,锦衣卫掌理的主要工作就是防止造反。不关我的事,不要再来烦我。” 他脚下一紧,钻入一条小巷走了。 混天一掌知道他心中不快,拉住了要追入小巷的谭姑娘。 “康老伯,你……你怎么信口开河?”姑娘也感到不快,不悦地提出指责。 “你真笨。”混天一掌笑吟吟地说:“让他知道后果严重,他就不会袖手了,是吗?我们力量单薄,他无意助我们一臂之力,一旦他觉得烈火焚天后果严重,天下大乱他能逍遥自在吗?” “他一气反而推我们一把,岂不弄巧反掘?” “不会的,他连一些老凶魔也暗中加以援手,再下些工夫,他哪能不插手?既然有人盯他的梢,可知八表狂龙决不会放。过他,内外交激,他不冒火才怪。”一拉姑娘的手,闪身在街角的暗影中:“把跟踪的两个眼线撂倒,这笔账肯定会算在他头上。准备,你左我右。” 两个泼皮打扮的人,在巷口探头探脑片刻,附耳略一商量,举步进入小巷。微风飒然。 快速的人影从街角闪出,豹子一样从后面扑上了,捷逾电闪一击即中。 柳思的确感到气愤,他不希望发生烈火焚天的大灾祸。如果绝剑狂客真要按计行事,不难引发燃起火苗的作用,但绝难控制尔后的火势蔓延,一旦势成燎原,天知道会有多少人遭殃?锦衣卫一涉入,他脱得了干连? 他也知道绝剑狂客毁家之痛,刻骨铭心,不便出面阻止绝剑狂客的复仇大举,他不想做巡缉营的帮凶。愈想心里愈烦,有点魂不守舍。 接近巷底,他突然发现没有眼线跟来。 “糟!眼线跟踪的目标不是我。”他心中一动,倒抽了一口凉气。 如果目标不是他,那就表示走狗意在白发郎君了。混天一掌与谭姑娘,是临时加入的,他在金陵酒楼请客,事先并没将旁人计入。 心中一急,立即跃登瓦面,不再走街巷耽误时间,展开绝顶轻功飞赶。 秦淮河分为内河和正河。内河从通济门水门流入城中,斜贯都城南隅,从西面的三山门水门流出,重新与正河会合,沿石头城西,自三汊河注入大江。 正河绕城外环流,成为护城河。聚宝门主要大桥是镇淮桥,也叫南津桥。左右自东至西,有不少桥梁,因为聚宝门外直抵雨花台一带,都是拥挤的市街,每条南北向的街道,都建有桥梁通行。 镇淮桥以东的那座桥,叫武定桥,位于织锦三坊。那一带几乎全是织造世家。天黑之后.仍有赶工的织工来来往往。 城外的市街称坊,可知在行政上已经被看成城内的市街了,通常行政小单位城内称坊,城外称厢,乡郊称乡或里,不会混淆。 如果某人称居住在某坊,可以断定是住在城内的人了。所以俗语称街坊邻舍。通常意指城里的人。 织锦三坊的居民单纯,不会引起治安人员的注意,城狐社鼠也不在这一带活动,不屑向一些苦织工打主意。 白发郎君一群人,就躲在这处不引起人注意的地方落脚,便于在城外活动,与巡缉营的人保持接触,往来江东门也方便。 柳思在城内金陵酒摆设宴;用意是将情势奉告,也表示正式化解双方的过节,劝白发郎君与星斗盟化敌为友,在两方没发生重大伤害事故之前,能及早化干戈为五帛。 白发郎君仅带了育衫客和彩风赴约,三人的轻功都十分高明,皆能逾城而出毫无困难,不必用缒绳。 白发郎君根本不相信,八表狂龙会派人跟踪他,他只担心星斗盟人的蹑踪。既然他已经答应放弃报复,星斗盟当然不会派杀手盯梢了。 三人跳城外出,已经确定没有人跟踪,心中一宽,不再遮遮掩掩,放心大胆进入市街。 落脚处是一度机房后面,一间颇为偏僻的仓房看守人小屋,利用仓房的高院墙进出,墙外的小巷是风火巷,平时没有人行走,出入颇为秘密方便。 风火巷就是防火巷,宽不足五尺,两面的院墙与屋壁挡住了光线,夜间更是黑沉沉。 白发郎君领先在巷中摸索前行,毫无戒心地跃登院墙飘身而下。 库房小屋有灯光,后面一排六座仓库黑沉沉,通机房的走道没有灯火,远处机房已没有织机声传来,即将三更,机房已经停工了。 留在小屋的游神、龙须虎、飞虎,大概已经安睡了,仅小厅有灯火。 手-触大门,白发郎君的手僵往了。 身后的育衫容和彩风,仍没察觉出他的惊态。 沉重的右面门扇,正徐徐而开,没发出门臼的转动磨擦声,门臼本来就注了菜油,以免大夜间出入发出声音,这是江湖朋友爱用的平常技术。 他感到、浑身汗毛直竖,不吉的感觉像浪涛般袭击着他。门扇自启,怎不令人吃惊? 飞虎钟雄三个人,应该已经就寝,必须用记号轻叩门扇,唤醒睡了的人启门。 灯光入目,他已经来不及有所反应了。 “进来!”里面传出人声,声音充满凶兆。 他想立即离开,身后已传出彩凤惊呼。转身一看,心中一凉。 共有六个黑影,堵在他们身后约三丈左右,一个个像石人,叉腰屹立无声无息。 小厅不大,上首坐着两个人,八表狂龙和东方玉秀,像一双金童玉女,郎才女貌,穿的衣裙十分亮丽出色,灯光下更为容光照人。 他一咬牙,迈步入厅。 “我们来,你们二位刚走,已经等了两个更次。”八表狂龙豪气飞扬,神情得意极了: “听飞虎供称,你们三位赴柳不思的欢宴,大概不假,你们没醉吧?” “你们专门来找我的?”白发郎君硬着头皮问。 “是东方姑娘找你。”八表狂龙脸一沉,“既然你们和柳不思串在一起,我就有找你的充分理由了。” “在下……” “不许巧辩!”八表狂龙冷叱:“你知柳不思是本营的叛徒,居然与他勾结,没有理由好讲,你说破嘴也是枉然。当然,你欠东方姑娘的帐必须先清理。” “好,俗语说,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在下与东方妨娘的债,我白发郎君一肩挑,与我那些朋友无关……”八表狂龙举手一挥,后堂出来了三个人,把三个鲜血淋漓,仅有一口气在的半死人拖出,往堂下一丢。 “你……们……”白发郎君痛苦地厉叫。 是飞虎钟雄、龙须虎、游神甘霸三个人,鲜血被面,五官变形扭曲,面目全非,手脚已经骨折,一看便知曾经受到酷刑折磨残害。 “与本座作对的人,杀无赦。”八表狂龙声色俱厉,“他们已招了供,招出你的确与柳不思有所勾结,很可能是你们几个人,唆使他叛逃掩护他逃过江来。” “你这狗养的杂种无知,我哪配掩护他过江?”白发郎君明知在数难逃,豁出去啦!咬牙切齿大骂:“我还不配替他提鞋。东方小贱妇,些小过节你竟然作如此惨烈的报复,你的心肝必定已经被狗吃掉了,你……” 砰然大震中,八仙桌被八表狡龙踢飞,掼得四分五裂,勃然变色而起。 “我会给你公平相决的机会。”东方玉秀冷冷地说,毫无愧色,纤手-挥。 内堂踱出侍女,将一把连鞘剑抛出。 在都城内没有人敢带刀剑出入,治安人员例外,因此白发即君三个人。身上根本没有武器可用。 白发郎君接住剑,拔剑丢掉鞘。向身后的两同伴,打出火速脱身的暗号,拉开马步。 “来吧!你最好别栽在我剑下。”他豪勇地说,随即一声长啸。身剑合一扑上了,剑化长虹招出飞虹戏日。走中宫无畏地猛攻上盘。 同一瞬间,身后电芒进射。 “呃……”还来不及动身撤走的彩凤,缓缓向前一扑,背心上飞刀柄清晰入目,被人从后面用飞刀击中背心要害,刃贯体五寸左右。 青衫客则伸手在背部摸索,摸到一绺镖穗,那是开了血槽的透风镖,正常的长度是五至六寸。这是说,镖已贯体五或六寸了,只留有定向的镖穗露在外面。 一旦知道伤势,人便支持不住了。两人几乎是同时扑倒的,一镖一刀成了致命一击。 白发郎君不知道两位同伴倒了,还以为两同伴在他向前抢攻时,乘机撤走突围,他自己在即将接触时暴退,以进为退或许有希望脱身。 东方玉秀的剑术和御剑的内力,都比他高明精纯,丝毫不在意他志在拼命的抢攻,信手一剑挥出硬封硬接,冷哼一声剑进人进。 双剑即将接触,剑虹猛然后缩。 “你走得了?”一旁的八表狂龙叫,远在丈外一掌拍出。收剑飞退的白发郎君,做梦也没料到八表狂龙会乘危出手,身形暴退,感到一阵可怕的劲风及体,全身肌骨似乎突然急剧收缩,飞退的身形一慢,猛然一声气爆,全身压力一松,转变成外迸,似乎体内的内部器官,正猛然爆炸。 砰一声大震,他摔倒向外滚,滚至门限下被门限挡住,小腹立即被人踏住了。 他完全失去挣扎的力道,只感到浑身骨肉巴经散碎了,痛楚猛然光临,痛得他几乎闭气。 好可怕的掌力,乍缩乍爆的劲道骇人听闻。 这瞬间,他完全绝望了,他看到正在断气的彩凤和青衫客,一同扑倒在他身侧不远处。 “要活的。”八表狂龙沉喝。 “长上,他一定是活的。”踏住他的人欠身恭敬地回话,脚上的力道骤减。 “提他过来。” “遵命。”踏住他的人俯身抓他的发结,脚离开他的小腹。 “我要口供……”八表狂龙继续说。 门外幽暗,突然传出扑打声。 刚将他抓住拖动的人.突然松手,人向前仆。他并没昏跃,抓剑的手,因痛楚太剧,反而抓得死紧。刚发现抓他的人向前栽,手掌一松,剑被夺走了,耳中立即听到令人心向下沉,毛骨悚然的剑吟,与利刃破风的呼啸。 东方玉秀瞥见自己人倒下,发现多了一个朦胧的人影闯入.剑从白发郎君手中飞起,发出惊心动魄的异啸,幻出一道光弧,兜头斜劈而下。 她反应超人,不假思索一剑急架。 “铮”一声狂震,她的剑被从中吹断了,手中一轻,她本能地缩体吸腹倏然暴退。 剑贴她的发髻上方掠过,她惊出一身冷汗,暴退了丈余,这才看清剑使刀招的人是谁。 这瞬间,八表狂龙怒吼一声,双掌连环拍出三掌,来不及拔剑,以劈空掌力进攻。 这种神奥的掌力,有两种全然不周的怪异劲道进发,一缩一涨,鬼神莫测,对手无法用两种截然不同的劲道接招,一照面便会陷入危局。 但来人的剑一点也不受两种怪异的劲道所影响,一连三副挥劈,掌劲化为风雷声四散而逝,剑光逐渐接近,势如雷霆。 八表狂龙并不笨,对手愈强,狂态愈敛,反而灵智更为清明,发觉掌力不发生效用,阻挡不住狂猛的剑光,知道大事不妙。 先后共发了四掌,精力已耗损得差不多了,而且没有机会拔剑,再用掌必定浪费真力,猛地斜飞而起,脱出剑光的笼罩;砰一声大震,撞破明窗穿出屋外去了。 东方玉秀剑没有了,已早一刹那窜入后堂。 变化太快,交手皆出于本能,无法使用绝学和技巧,一沾即优劣立判。 发出一声长啸,八表狂龙在屋外召唤爪牙,同时拔剑出鞘,羞怒交加咬牙切齿。 已看出闯入的人是柳思,难怪这条狂龙羞怒交加。虽说变生仓卒,武功无以发挥,但被一个小混混逼得撞窗逃走,脸往哪儿放? 可是,大事不妙。 堵在门外的,应该有五个人,怎么全倒在地上了?显然柳恩带来了可伯的众多高手,才能眨眼间,毙了五个身手超绝的名家。 心中一虚,不再逗留,向屋后急撤,会合从屋后撤出的东方玉秀主婢,和五个同伴,发出急撤的信号,如飞而遁。 人已经死了一半,自己真力又耗损过巨,再不走可就嫌晚了,识时务者为俊杰。 白发即君哇一声喷出一口鲜血,被服下的药一冲,神魂归位,泪眼膜脱,他居然看出救他的人是柳思,知道被柳思把他从鬼门关拉回阳世了。 “救……救救他们,柳……兄……”他悲痛地大叫,哇一声又喷出一口鲜血。 “抱歉,他……他们都死了。”柳思咬牙说:“怎么一回事?东门兄。” “天一黑,他们就占了这处地方,在这里等我回来。”他强忍痛楚,说话居然倾畅,“地方蛇鼠出卖了我们,那小泼妇东方玉秀……咳……咳……哇!” “不要再说了,不能再吐血,老兄。”柳思抱起了他,“我先安顿你,再找人来替他们善后。” “我好……恨……” “不要让恨影响你的情绪,慢慢来,老兄。一个愤怒如狂,被仇恨冲昏了灵智的人,办不出什么好事的,你必须冷静、冷静、冷静。” 一天、两天、三天,风平浪静,南京没有惨烈的事故发生。 第四天午后,两个挂剑书生出现在江东门。 江东门的城门楼附近,其实已形成小市集,没有城墙,大街小街相当凌乱没有章法,也就显得杂乱,算是南京外围的市镇。 外城的十六座城门,环绕南京全程一百八十里,有一半以上已经形成镇市,有些本来就是市集。 江东门可能是最繁荣的市镇,设有江东驿和江东巡检司卫门。巡检是正式的地区治安首长,是真正的官,官阶是最起码的从九品,但毕竟仍是官。 巡捕是所谓胥吏,最低的甚至只能算丁役,毫无地位。处境可怜。一个巡检老爷,可随地区的大小而增减所属的巡捕人数,却不能直接指挥县衙班房的巡捕。 巡捕通常分两种,马快和步快,所以也称捕快。但在南京的大半地区,没有马快而改为舟捕,乘船。船称为哨船。 妙手金刚是江宁县衙的捕快头头,不受江东门罗巡检的直接指挥,但碰上了仍得听命于罗巡检,所以妙手金刚除非有其必要,不然就避免到江东门走动,看罗巡检的白眼,更不想去接受驱策。 通常从上江来的旅客,船靠泊江东门码头。那些够资格住官驿的官方人士,必定到江东驿接受招待。其他的旅客如不在码头区的旅舍投宿,也得到江东门落店,以便第二天进都城,可知江东门确是繁荣的市镇,不然岂能设有巡检司衙门? 巡缉营的营本部(汉指两浙盐区的营),设在江东门码头区,距江东门市镇仅五里左右,简直就是巡缉营内院,走狗们在江东门市镇,比巡检衙门的巡捕多上好几倍、人人害怕,把他们看成洪水猛兽。 两个书生出现在江东门市镇,等于是公然踏入巡缉营伪内院。 黄鼠狼闯进了鸡笼,引起的混乱可想而知。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两人穿的是士子的青衫,有点像江宁县学舍的生员。生员挂剑是正常的,他两人就挂了剑,书剑游学,是读书人的专利,因为读书士子必须文武全才。 帽就戴得不合身分了,是四方平定巾,那是仕绅们的巾帽,有身分人才配戴,那是开国皇帝所设制的巾帽。 更糟的是,前摆抄起掖在腰带上,不再斯文,走起路来方便些,龙行虎步不像读书人。 柳思身材稍高些,白发郎君则稍为雄壮。 一脚跨入稻香居茶坊,立即吸引了所有茶客的目光,英俊、魁梧、虎目炯炯有神,当然吸引人们的注意。 茶坊占地甚广,花木扶疏,雅座四面授空,凉风习习格局不俗。 南都的茶坊,真正纯吃茶的人并不多,点心瓜果百味杂阵,茶反而成了附属品。 彻了一壶龙井,十几碟干果点心排满一桌。两人润过喉,开始亮大嗓门高谈阔论。 白发郎君的内伤已经痊愈,比往昔更为神采奕奕。四平巾把发根也掩住了,谁也看不成他是少年白发。 “傍晚时分,咱们绕城前往利涉桥,登替月花舫,召芳姿女史簪花,我作东,如何?” 白发郎君语惊四座。 那年头正是秦98风月最光辉的时期,读书士子到秦淮摆花酒、捧妓女,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事,不以为怪。 后来的明末四公子,在这里谱出末世风流奇谭。 秦淮内河(城内)有四大名花,正河(城外)也有四大名花。 利涉桥,也就是艳名动天下的桃叶渡所在地,在城外文德桥的东面。文德桥西面,就是织锦三坊的武定桥。白发郎君的五位同伴,就死在织锦三坊。 芳姿女史,是四大名花之一,是替月花肪的红牌首席艳姬。形容女人美丽丰满,称圆姿替月。替月花舫的姑娘们,芳名的第二个字都用姿。 “敬谢不敏。你老兄喜欢这种调调儿,可别把我拖进风流阵仗里摆布。”柳思更是有意吸引茶客的注意,声如洪钟,说的话毫无文味,“你老兄爱色,我爱酒。我宁可到聚宝门外,富有田园风味的马祥兴,喝十斤花雕,饱餐一顿美人肝、风尾虾、油鸡、板鸭,大快朵颐。” 桌四周共来了七个人,像七条大鲨鱼,接近了笨拙的翻车鱼。 “老兄,你一定搞错了,一定不曾来过南京,仅凭耳闻。”那位眉心有一颗指大黑胎记的人,在旁抱肘而立狞笑着说。 “搞错什么?老兄。”柳思笑吟吟地扭头问。 “马样兴已经关门快二十年啦!” “真的呀?什么时候重新开张?” “不知道,马家的子侄好像没有重新开张的打算。” “真扫兴。”柳思脸上流露出显明的失望,“不瞒你说,我不是没到过南京,而是来去匆匆太忙,没有机会尝尝马祥兴的名菜。我在我老爹口中,听说过马祥兴,没料到这次慕名而来却扑了空,百年老店居然关门大吉,难怪人事沧桑“你这次是徐州来的?” “没错。呵呵!你这三个眼睛的笨头,是个活神仙,能未卜先知,知道我从徐州来,真了不起。”柳思疯疯颠颠地说。 “你姓柳?” “对呀!哈哈!我真的开始佩服你了。”柳思将一片玄武湖肥藕丢入嘴,说话含含糊糊,“也许你这家伙多了一个眼睛,所以看穿我了。” “你叫柳不思,没错吧?”有三个眼睛的大鲨鱼居然没生气,邪笑着问。 “对,对极了。”柳思一掌拍在桌上,兴高采烈,“我是愈来愈佩服你了,你他娘的真是活神仙。” “我们有一个叛徒,也叫柳不思,徐州来的。”大鲨鱼不在乎挨骂,耐着性子说。 “叛徒,背叛什么呀?” “是咱们的随从。” “你们?你们是什么东西?” “你……” “你给我竖起驴耳听清了。”柳思又一掌拍在桌上,不怒而威,“我柳不思是百万富豪,你不要瞎了你的狗眼胡说八道。在江浦我已经再三声明,过去你们这些狗都不吃的混蛋,侮辱在下的债,在下不再计较。今后,哪一个狗娘养的胆敢在我面前撤野,我将以牙还牙连本带利一起讨回来。你们,给我快滚!” 要激使强梁大发雷窖,太简单了,瞄一眼说一句话,也可以引起大灾祸。这番措词粗野强烈的话,足以让泥菩萨也会冒出火花。 三服大鲨鱼几乎气昏头,手一伸便是一记二龙争珠,要毁他的双目,出手凶狠快捷。 柳思不离座,安坐不动,左手一拾一抄,闪电似的反扣住对方的手腕将人拉近,右手格开对方保护胸腹的左手;双指切入。 “哎……”三眼鲨鱼狂叫,仰面飞撞。 两个眼珠掉落在地上.血不多。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对方掏他的双晴,他反而把对方的双目掏出来了。 “换一个上!”他安坐不动,声如雷震。 其他六个人大骇,还不知同伴是如何受创的。 三眼大鲨鱼被同伴及时扶住了,鲜血被面。 “我的眼睛看……看不见……了……”狂叫声也震耳欲聋。 “你的眼珠子已被掏出掉在地上了,当然看不见啦!”白发郎君在一旁说风凉话:“快捡起来塞回去,用黄明胶粘上就可以啦!” 眼珠被手指头掏出来!怎能塞回? 有人受重伤,祸发灾起,同伴怎肯干休?何况人多势众,必然会掀起狂风巨浪。 这些人都是南京本营区的走狗,不会追随首脑人物过江,当然不知道柳思的底细,只知道有一个叫柳不思的人叛逃,面貌如何如何,所有巡缉营的人,皆奉命留意捕捉这个叛徒。 目下居然被七个人碰上了,七个人对付一个小混混怎会有问题?岂知道为首的人,一上去就丢了眼睛,那还了得? 两个大汉同声怒吼,拔出一刀一剑狂野地冲上了。 白发郎君恨上心头,毫不迟疑地人起刀发,两把四寸柳叶飞刀化虹破空,刀到人倒。 仰止山庄威震江湖的四大金刚,也几乎栽在白发郎君的飞刀下,可知他的飞刀绝技,在暗器高手中名气相当高,含怒出手非同小可。 两把飞刀分别贯人两大汉的小腹,四寸刀只露出一星尾尖。 “来得好!”柳思高叫,拔剑出鞘,迎着第三名挥刀冲来的大汉,铮一声一剑崩飞了大汉的刀,手起剑落,硬砍下大汉的右臂,再加上一脚将人踢翻。迎上了第四名大汉,闪过正面一剑后挥,大汉的右脚齐膝而折。 七个人倒了五个,说快真快。 随后冲上的另两个大汉,急急刹住脚步,惊得顶门上走了真魂,如见鬼魅般撒腿狂奔,回营报讯去了,不再理会同伴的死活。 街上大乱,路人惊窜。 柳思丢下一锭碎银会账,两人匆匆出镇东溜之大吉。把蚁窝戳一个大洞,蚁群大乱理所当然,再不撤走,巡缉营的走狗必定像蚁群般涌到。’两人大闹江东门的消息,以奇快的速度向四面八方轰传。有心人欢欣鼓舞,也乘机高手齐出。’ 五里路来回算不了一回事,大批巡缉营的走狗片刻便到了,立即分头追赶,白忙了半天一无所获。 走狗们毕竟是鄢狗官豢养的丁役,还真不敢在城内撒野。鄢狗官虽则权倾中外,但在京都或南京,他的权势仍然有限,何况他本人仍然远在杭州,走狗们天胆也不敢在城内撤野。 星星之火已经点燃,必须进一步发展成燎原之势。 柳思早有准备,故意不从水西门入城,绕城而走,忽隐忽现引来了六个追对了方向的人。 绕过聚宝门繁华区,又有三个人赶到,九个人沿途一面打听,一面向碰上的眼线传递信息。 两人故意装出狼狈相,柳思甚至在接近通济门时,为了减轻负担,连剑都丢在路旁。 拾获遗剑的人,是追得最快的快刀郝威,这位拥有秋水冷焰宝刀的凶悍屠夫,兴奋得不顾一切下令急迫,认为不久便可将人迫及了。 接近通济门,已经是申牌左右,整整追逐了两个时辰,每个人都汗流挟背,精神不济了。 九个人迫近通济门,大喜过望。 “咱们赶两步,人一定还在门外。”快刀欢呼雀跃,脚下一紧。 天色不早,城外的人赶着出城,城里的人急着回城,两下里一挤,城内城外真有上千人动弹不得,人加上运送货物的小驴、骡子、车辆、挑担……热闹得很,闹哄哄人人像行进中的羊群,挤成一堆慢慢移动。 十几个把门的兵勇,指挥交通一个个浑身大汗,不住叫喊、咒骂、推入…… 南京也有二道城,紫禁城(宫城)、皇城、都城。都城十三座门(金川门永远封闭了,永乐帝是从这座门攻入南京的),十二座门可以通行。但正阳门平时很少有平民百姓行走。因为里面就是皇城的洪武门,两门之间的街道,几乎全是各色衙门。 西城与北城的几座门,城外的居民不多,所以只有通济门、水西门(三山门)、聚宝门、定淮门,出入的人最多。 原来仪凤门也有不少人出入,因为门外是龙江关。但仪风门与钟阜门,皆已步金川门的后尘,被封闭了不少年,实际可以通行的只有十座门。 上百万人口的南京,这几座门如何能畅通?平时并不成问题,但早晚可就麻烦了。尤其是那四座城门,城内城外人山人海动弹不得,人们戏称为站圈,那光景委实令人感到恐怖。 快刀以为柳思两个人,绝不可能挤进城,因此兴高采烈赶快追。他对柳思相当熟悉,可是却不知道柳思的底细。 迫近人丛,九个人傻了眼,老天爷!怎能从蚂蚁似的人丛中找两个人? 他们不死心,找了不少人询问,最后总算查出,柳思两个人已绕道正阳门走了。 耽误了不少时辰,快刀急啦!洒开大步飞赶,赶得精疲力尽,又饥又渴受不了。 田野中人迹渐稀,不再有街道,路上也行人稀稀疏疏,快要幕色四起啦! 快刀突然发出一声欢呼,众人精神一振。 前面百十步,柳思两个人相搀相扶,一脚高一脚低,正吃力地踏上一条小石桥。 欢呼声吸引了两人的注意,两人扶住桥柱止步回望。 “柳不思,你走不了的。”快刀大叫,欣然大踏步急走,脚下也不怎么灵光啦! 柳思与白发郎君并肩站在桥头,哪像两个逃命累得要死的人?神定气闲,甚至长衫也不曾被汗水湿透,背着手像游山玩水的文士,脸上笑意盎然。 而快刀的九个人,一个个汗流浃背,气喘如牛,喉干舌燥饥火中烧,双腿发软举步维艰,再走一里半里,很可能崩溃了。 “哈哈!我不会走,我等你,等你送刀。”柳思笑吟吟和蔼可亲,毫无敌意,“你们好好调息,我会让你们公平地接刀。” “等……等我送刀?”快刀傻傻地问。 “对,等你送刀。”柳思笑容可掬,“我不用任何兵刃也可杀人,但杀人员好的武器是刀。剑这玩意在我来说,一点也不趁手,直挺挺地不易发挥杀人的技巧,所以我善用刀,砍劈切割得心应手;你有一把好宝刀;过去我曾经借用过-次,很趁手,重量适当,吹毛可断,很好,很好。” “你……你曾经借用一次?” “是呀!我一掌把你打昏,借用你的刀试八表狂龙的斤两,几乎宰了他。” “你……你就是……是……冷面……” “冷面刀客,那就是我。” 快刀打一冷战,浑身开始发抖,似乎双腿拒绝支撑沉重的身躯,发软又发僵快要跪下了。 “你……你你……”快刀快要崩溃了,说话变了嗓走了样。 “我怎么啦?” “你……你骗人,你不……不是冷面刀客……” “冷面刀客是我临时胡诌的,当然我的绰号不是冷面刀客。” “那你……” “你不配知道。” “你……” “把刀给我,饶你不死。“柳思把手向前一伸。 “你休想,你死吧……”狂叫声中,将拾得的剑向柳思掷去。随剑拔刀狂野地竭尽全力冲上。 柳思反掌轻拍,飞舞而来的连鞘剑回头反飞;旋势加倍,速度也加倍。 快刀仓卒问,用刀拍击眼前的飞旋剑影,一刀落空,剑把一旋,云头噗一声扫中右耳门。 打击力沉重,眼前一黑,左肩挨了一劈掌,右肩被巨爪所扣牢,宝刀易主。 “饶你不死!”柳思一脚将半昏迷的快刀踢翻,左手已拉断了刀鞘扣加以没收,“留你报信。”’ 白发郎君恨比天高,一面发射飞刀,一面挥剑扑向困顿惊恐的人丛,有如虎入羊群。 “留两个给我试刀!”柳思大叫,挥刀直上。 快刀是江湖上凶名昭著的屠夫,刀法极为狂野泼辣,是少数刀法好且拥有宝刀的风云人物,武功根基深厚扎实,名震江湖的少数名刀客之一。 上次他莫名其妙被柳思打昏夺刀,原因是骤不及防,甚至根本不知道有人近身、栽得很冤。 这次,则栽得好惨。 急功心切,不顾一切狂追,耗尽了精力,事实上已成了拉了一天破车的老牛,动起手来发不出两成功道,再被柳思承认是冷面刀客的事所惊,已是斗志全消,那禁得起一击? 被剑靶击中耳门,等于是勾消了剩余的一两成精力,一个超绝的高手,变成无用武之地的可怜虫。歇息了片刻,到桥下喝了足够的水,他精力渐复。回到桥头,看到了八具同伴的尸体,不禁悲从中来,也愤怒得咬牙切齿。 “我怎么如此愚蠢?犯了穷寇莫追的大忌,害死了这许多弟兄。”他这才知道后悔无及,“这狗养的一直仍身在我们身边,怎么会有如此冷静的耐性?真是一个险毒诡谲伸屈自如的可伯人物,我得赶回去通风报信。” 将八同伴的尸体,拖至桥旁的竹林内藏妥,取同伴的一把单刀佩上,准备返回营区。 暮色四起,晚霞余晖洒下满天金红,他身上的血迹却由红变成紫黑,那是搬动同伴尸体所留下的血迹,他自己并投受伤。 猛抬头,看到一个紫红衣裙的美丽女人,与晚霞争光彩,恍若彩霞仙子。 看见美丽的女人,他应该心花怒放赏心悦目,但他却心中一震,脊梁发冷。 他并没完全恢复体能,至少饥火中烧饿得有气无力,而且自己的武功固然超绝,却对付不了这个女人。 是小妖巫月华仙子。 他对巫术深怀恐惧,拼武功拼刀,小妖巫算得了什么?但小妖巫不会和他拼武功拼刀。 月华仙子认识他,用惑然的神情,在他和一排尸体上看来看去。 “你们遭到祸事了,死了八个。”月华仙子眼中有怜悯的神情:“不会是被柳不思下的毒手吧?他一直就不曾下毒手杀人。” “正是他下的毒手,还有一个白发郎君。”他强作镇定,暗中戒备应变:“所有的人,都被他所愚弄了。” “只留下你一个?” “他要留我传信。” “留活口传信,传什么信?” ‘他没说,但意思很明显。” “什么意思?” “杀鸡敬猴,吓唬咱们这些人。“快刀痛苦地说:“刹那间他就杀了我们这许多人,巡缉营的人将望影心惊,太残忍了,他这种报复的手段太狠毒,天地不容。这该死的刀客,本营不会被他吓倒的。” “刀客?唔!你的秋水冷焰刀呢?” “他……他抢走了我的宝刀!”快刀痛心疾首,叫号声如丧考妣:“这次,他……他不会还给我了。” “抢了你的宝刀,当然不会还给你。废话。” “他上次就还给我了。”快刀不假思索地说。 “咦!你是说……” “他就是那个混蛋冷面刀客,上次抢了我的刀斗八表狂龙。” “真的呀?”月华仙子脸色一变。 “他已经承认了。” 月华仙子呼出一口长气,沉默片刻,眼中有迷惘的神情。 “你走吧!”月华仙子挥手赶人:“他既然有意留活口,想必另有打算。我也是闻风赶来找他的!他往何处走了?” “可能从正阳门进城了。” “唔,可能。他敢胆大包天在正阳门附近杀人,当然敢从正阳门出入。”月华仙子一面说,一面从正阳门方向走了—— 小勤鼠书巢扫校 第二十三章 快刀并不知道柳思是从何处走的,他伯月华仙子跟在他后面,因此诱使小妖巫向北走,他要南奔返回江东门报信。有一个劲敌暗中跟在后面,提心吊胆滋味不好受。 他必须把信息传出,要其他的人小心提防,不能再零零星星派人捉柳不思,必须集中全力一举将柳不思击毙,以免枉送一些同伴的性命。 八表狂龙一直就要求所有的人,查黑面人冷面刀客的底细,更逼柳不思去向白发郎君调查这个人,没料到这人竟然是柳不思,这笑话闹大了。 他有毛骨悚然的感觉,这个原来是三流小混混的柳不思,为何甘受侮辱潜伏在他们身边,到底有何用意? 他不再多想,提心吊胆向回路急奔。 有好几十里好赶,他必须支持下去。 仅奔出三里地,前面路右的一座小茅亭,原来在亭内歇息的两个人,突然长身而起,身形一闪便到了路中,迎面拦住去路。 他想退,已经来不及了,只要一转身,对方必定一追即及。 如果不是精力未复,他并不怕这两个人,至少这两个人还奈何不了他,但现在……一咬牙,他拔刀出鞘。 他当然认识这两个人,巡缉营这次制造借口大兴干戈,就是为了除去这两个人,与代表这两个人的权威和力量。 九华剑园的主人,绝剑狂客吴世权,和少主人吴志贤,这父子俩终于一同出现了。 绝剑狂客还有一个儿子,次子吴志勇,是最活跃的一个年轻人,以往曾出现了好几次,巡缉营人手不足,一直就控制不住剑园的主要人物。 “咦!你的宝刀呢?”绝剑狂客冷冷地说:“吴某拥有三把宝剑,正打算宝剑对宝刀呢!” “在下的宝刀被……不在了。”快刀单刀徐举,“你不会因为在下没有宝刀,就不理会在下吧?” “不,就算你赤手空拳,吴某同样会宰了你。”绝剑狂客咬牙说:“吴某与你们井水不犯河水,我所有的朋友也没有意思招惹你们巡缉营的走狗,你们却制造事端,毁了在下的家,屠杀了在下不少朋友,吴某恨比天高,只有血才能冲淡这深仇大恨。唯一可做的事,就是不是吴某的亲友死光,就是你们巡缉营毁灭,别无他途。阁下,你有生死一决的勇气吗?” “你的意思……” “我们与你们最大不同的地方,是公平了断的看法不同。你们以身在公门,任何规矩都不必遵守。” “咱们本来就是身在公门……” “去你娘的身在公门。”绝剑狂客破口大骂:“巡缉营只是鄢狗官私人豢养的残民敛财走狗,鄢狗官不在位便会树倒猢狲散。你他娘的在巡缉营任力士,手下有三四十名巡丁,我问你,你们的粮饷,是不是朝廷所发的?去你娘的混蛋!你们根本没有粮饷,鄢狗官只从你们率兽食人的所渭缉获的私盐中,拔出一点点脏款作为奖金而已。你他娘的算什么公人?你侮辱了公人两字,狗东西!” 陆柄总督锦衣卫,他自己私养一个铁血锄奸团;严嵩奸贼父子窃国,私养一个黑龙帮一个黑鹰会;鄢懋卿御史兼任总理四区盐政,养了人数最多的四地区巡缉营。 这些私人豢养的爪牙,经费都是自掏腰包的。人在政在,人亡政亡;这些权臣一旦垮台不在位,所私养的爪牙也就树倒猢狲散,各自奔前程。 巡缉营最为可恶,鄢狗官根本不给经费,要他们从所缉获的私盐中。拨出一点点钱作奖金,所以巡缉营是不发粮饷的,以奖金替代。因此一些偏远地区,所缉获的私盐少得可怜,奖金也随之而减少,不但养不活家小,甚至本身也衣食无着,如果不为非作歹,早就饿死了。 结果,巡缉营的人就利用特权,不但包庇走私,自己也直接从盐区以各种名目将盐运出,成了合法的大私枭,更抢劫正当盐商,查缉私盐反而成了副业。 其至不但自己经营盐运,也包庇各种逃税私货。力士级以上的人,几乎全成了大富豪,偏远地区的巡丁,却苦得要死,只好与地方的蛇鼠,打起巡缉营的特权旗号为非作歹,上下其手。 朝廷不是不知道其中弊端,只是装聋作哑不加问闻,各地受害官吏与朝中大臣,交相参劾,奏章如雪片飞呈,但皇帝老爷一概不予置理,一概“留中”了事。留中者,意思是搁在里面,也就是束之高阁的意思。 鄢狗官总理四区盐政,四年来,每年替皇帝增加百万两以上的盐税收入,皇帝怎肯放弃?没将那些参奏的大臣打下地狱,嘉靖皇帝已经够仁慈了。 “你少给我胡说八道。”快刀横定了心,不再示弱。 “不管怎么说,咱们都是替朝廷执法的人,咱们有没有粮响不关你的事,你被抄家咎由自取,与咱们为敌,就是不法暴民。你那些江湖规矩武林道义,只能在你们不法暴民间叫叫嚷嚷……” “你这往昔的黑道凶枭,从不法暴民加入巡缉营,摇身一变就以执法者嘴脸耀武杨威,以合法掩护非法,就算把你捧上龙座,你仍然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匪徒。我知道计算我吴家的主谋中,主事人是无情剑,一定算你一份。我要口供,但我仍然以公平的手段擒你,至于拷问口供的手段,是否公平概不保证。” “姓吴的,你不要枉费心机取口供。”快刀拍拍胸膛,“不错,算我一份。我可以明白告诉你,铲除你们九华剑园吴家,是咱们全体巡缉营的公意,每个人都有份。你绝剑狂客明里不与咱们作对,暗中连络各门各道的牛鬼蛇神,再三暗中抢劫咱们营本部的运盐船,偷偷摸摸暗杀咱们的弟兄,断咱们的财路,你以为瞒得了人?” “哼!你想血口喷人?” “是吗?飞天豹子就纠合黑道歹徒,执行谋杀、抢劫各地分司财物的司令人。闹海饺钱四海,是领导大江水贼,劫掠运盐船的执行人。去年一年中,他先后劫去本营十七艘盐船,共损失精盐捌仟五佰余引,那都是咱们南京营本部几个人的,损失惨重。只杀掉你们一些不重要混混,抵偿不了咱们的损失,必须把你们杀绝斩光,才能永保没有后患。咱们已有另一步计划,彻底扫清这条江水,你何不明时势远走高飞?走了水不要再回来妄图重建山门。你们走,我一定说服其他弟兄,放你们一条生路,你答不答应?” 一声怪笑,亭对面的树林中,蹬出五个人,领先的人是摄魂骷髅,不再戴皮面具,露出吓人骷髅型面孔,像大白天出现的鬼物。 “姓吴的答应,老夫却不答应。”摄魂骷髅的话充满凶兆,“丢开老夫三个门人死伤殆尽的仇恨,放眼日后的情势,你扫清了这条江水,日后老夫岂不永远不敢踏入大江两岸?快刀。你休想逞口舌之能,妄想姓吴的上当放了你,他放老夫不放,你是我的。” 老凶魔是这次事故损失最惨重的人,几乎全军覆没,恨比天高,绝不轻易放手,他本来就是一个天不怕地不伯,眶毗必报的凶魔。 现在,他的朋友也愈来愈多了,都是些魔道中凶名昭彰的可怕人物,可知他复仇的念头是如何强烈了。 四个同伴中,没有要命阎王和地府魁星,可知必定是新加入的朋友,活动更为积极了。 老凶魔得到柳思不过问的承诺.胆气壮了许多,投桃报李,他也在暗中帮助柳思。柳思正式与八表狂龙翻脸,老凶魔是最兴奋的一个。 快刀心胆俱寒,知道完了。 这家伙并不怎么害怕绝剑狂客父子,毕竟吴家是侠义道英雄,绝剑狂客声称给他公平的机会,他还有一拼的勇气。 而如果老凶魔插手,哪有公平可言?在身分与声望上,老凶魔就比他高出甚多,任何一个凶魔出面对付他,绝不会给他公平的机会。 摄魂骷髅首先就往绝剑狂客父子身边靠,阻挡绝剑狂客父子的意图显而易见。 “老吴,你就别管啦!”摄魂骷髅是凶魔,与绝剑狂客本来就是天生的对头,虽则双方并无过节,说起话来讽刺味隐约可见,“你根本不需向这些杂种要口供,你的确犯了他们的忌。你的存在,就算你不曾参与任何与巡缉营作对的事,他们也认定你难脱干连,势必除之而后快,简单明了,还有什么好问的?你到一边凉快去好不好?让咱们办事,把这家伙弄成一堆零碎,让那个什么八表狂龙找咱们玩命。你请吧!没你的事。” “口供可以了解情势……”绝剑狂客仍想要口供。 “你算了吧!知道情势又能怎样?咱们不配打硬仗,只能等机会捞几条小鱼,捞一条算一条。柳不思那小子很鬼,他不想和巡缉营结怨,装疯扮傻有乌龟肚量,不计较八表狂龙对他所加的侮辱。但这小子很讲义气,大事认真小事糊涂。八表狂龙宰了白发郎君所有的朋友,而他把白发郎君看成知交,这次他冒火了,打上门去啦:他替咱们造成捞鱼的机会,咱们落得隔岸观火,让他出来扛大旗,咱们只要在旁摇小旗呐喊就够啦,难道你想集中人手全力一击?算了吧!划得来吗?咱们失败得已经够惨了,以往如果没有柳小子暗中周全,咱早就进了枉死城啦!你如果不走开,恐怕有些不便呢!请啦!回去准备吧:“一抬手,下逐客令。怪的是绝剑狂客一点也不狂,淡淡一笑,向儿子暗打手式。 “儿子,咱们真该早作准备。”绝剑狂客拍拍儿子的肩膀。“这次闻风赶来打听消息,好在已经捞到二条小鱼,这条小鱼就让给这些捞鱼老渔夫算了,走!” 说走就走,父子俩竟用轻功撤走,一跃三丈,向南如飞而去。 快刀猛地一记鱼龙反跃,远出两文左右,身形翻转脚一沾地,倏然侧射两丈,脱离的身法超尘拔俗,轻功的技巧令人大叹观止。 他快,还有比他更快的,摄魂骷髅一声长笑,身形倏动有如鬼魅幻形,奇准地截住了他的侧射方向,双方同时脚落实地。 “你是我的。”摄魂骷髅食中两指并出。老凶魔的指功委实惊世骇俗,威力可及丈五六。两人相对而立,相距不足八尺,猝然用指功攻击,手一伸更拉近了三尺,一击即中。 快刀急于脱身,用尽了剩余的精力,爆发出竭泽而渔的力量,侧射之后已精力将竭,即使知道老凶魔出手,也无力闪避了。 呃了一声,胸口七坎大穴成了一个血洞,深入寸余,穴道不但毁了,成了严重的创伤。 “老夫保证你快活。”摄魂骷髅狞笑,一脚将人踢翻,再揪住发结将人拖了便走。 信息未能传到八表狂龙耳中,巡缉营的人,仍然不知道柳思是黑面人冷面刀客,更由于两人打了就跑明显示弱,也就忽略了他。 假使八表狂龙知道柳思就是冷面刀客;很可能集中全力行雷霆一击,局面可能改观。错失了良机。 *** 柳思突然开始向巡缉营挑战,虽然说汀了就跑,仍然闹得满城风雨,给予心中有数的人无限鼓舞,各路人马兴奋之余、群起而攻、也群起效尤,四出骚扰大杀落单的走狗,情势突然紧张起来了。 各路人马都进了南京城,八表狂龙开始不安了,阻止渡江在外歼敌的计划失败,敌人现在打到家门口来啦!局势难以控制啦!怎能心安? 柳思也加入反抗进而反击,更是火-卜添油,八表狂龙愤怒得暴跳如雷,立即抽调几个高手,责成他们克期缉捕柳思,死活不论。 这一来,捕杀其他各路人马的实力,也就减弱了许多,九华剑园群雄,已感觉出压力减轻了,活动更为积极。 皇城以外京城以内,尤其是聚宝门一带南城地段,是南都最繁荣的商业区,声色犬马的销金窟,牛鬼蛇神的聚会所,三教九流人物的集合场,英雄豪杰与匪徒恶棍的竞技处,真可荣登天下最乱城市的榜首。 南都的人,甚至江南的人,几乎有一个共同意识,那就是:拼命赚钱,也拼命花钱。 如果正正当当赚钱,怎么拼命也是枉然,拼死也赚不了多少银子,只好走旁门左道。所以俗语说: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结果,正正当当赚钱的人,永远富不起来。结果,走旁门左道的人愈来愈多。结果,城狐社鼠充街溢巷。 在这里,只要你知道门路,要什么就有什么。花十两银子,就可以请人把仇家捅一刀。 要论懂得门路最多的人,在潜入南都的各路人马中.月华仙子该算榜首,她本来就是敲诈勒索的专家。 她手下的侍女和仆妇,都对巫术学有专精,活动也比男人方便些,所以她敢向强梁敲诈勒索。 她知道八表狂龙不会放过她,她也发誓替死了的仆妇和侍女复仇,因此潜入南京,她成了最活跃的人。可是,她的实力却是最弱的一个。 相反地,巡缉营的实力却急剧增加。因此,她不能做以卵击石的蠢事,她必需握有强劲的打击力,所以她暂且按兵不动,先在蓄备打击力量上下工夫。没有人,什么事也办不成的。 她心目中这个人,就是柳思。 她对柳思这个人,是愈来愈感到兴趣了,也愈来愈感到迷惑。 她第一次对柳思感到迷惑的事,是那天她力竭之后碰上柳思,柳思不但不乘她之危,反而和气地要她赶快调息以恢复精力。 后来她调查出柳思的底细,知道柳思其实不是八表狂龙的人,不但没能解开心中的迷惑,反而疑问更多。 在临淮缠斗期间,她知道有人暗助与八表狂龙为敌的各路人马,当然包括她在内,所以各路人马的损失,能减少到最低程度。 直至她的两个女俘逃脱,暗助的人就撒手不管了。结果,她受到几乎致命的重大损失。 现在,她碰上了快刀,知道那个曾经帮助过她的冷面刀客,竟然是柳思。 她有拨云见日的恍然感觉,更是迷惑。 她必须和柳思谈谈,因为她早就对柳思起疑,早就猜想那个暗助她的人是柳思。甚至那个头上套了布袋,乘她在河中洗掉汗水身上光溜溜,出面戏弄她的人也是柳思,只是无法证明而已。 那个替她挡住东方玉秀,掩护她脱逃的冷面刀客,她也曾经怀疑是柳思,却又不敢确定。 现在,她终于确定了。 如果柳思就是那个暗中帮各路人马的人,那么,应该可以继续帮助她,柳思是她向八表狂龙讨公道的强力支撑。 她掌握不住柳思的行踪,却被她利用城中的狐鼠,查出白发郎君的下落,她的调查门路最多。 *** 白发郎君不敢再住在城外,他的五个同伴都死了。目下他获得柳思的帮助,胆气一壮。 但柳思不能经常和他在一起,柳思打听消息喜欢单独行动,需要出动才找他,他一个人却又没有勇气在外公然走动,所以躲在城内候机,仅偶或出外走动走动。 白天的两次成功袭击,他的胆气更壮了。两人确是从正阳门返城的,柳思随即与他分手,约定明天近午时分,在三山门的朝天宫见面,进行第二步的打击行动。 他落脚在内河南岸的石坝后街,那是不太引人注意的小街道。前面的石坝街,却是纸醉金迷的教坊区。 河两岸遍布秦楼楚馆,河下排满了画舫璇宫。所有的各式大小酒楼,以至夜市小食摊,天一黑全都高朋满座,食客如云。 当然,往来的人摩肩擦踵,至少有一半是寻芳客。有乘轿来的名流;有带了打手豪奴的大爷;有各地的豪绅;有在码头混生活的痞棍;有一天赚三五十文钱的贩夫走卒……形形色色,龙蛇混杂。 石坝后街旅舍甚多,长期旅客几乎全是流莺,她们没有固定的卖笑场所,有些则是某家艳窟的自由身粉头,不受鸨婆龟公管制,作为上午栖身的地方而已。 白天房门常关,店中一片寂静,连店伙计也不会无缘无故打扰她们。晚上她们不在,店伙更是乐得清闲。所以这种旅舍,除了流莺们早晚进出之外,平时罕见有人活动,也就不会引人注意。 五福客栈,就是这种小旅店。 白发郎君就落脚在五福客栈中,逃避巡缉营的眼线。平时,巡缉营根本不会派眼线进城来,城里没有私盐可缉,也不敢派人入城引起各种治安人员的反感。 但巡缉营的人,却是石坝街秦楼楚馆的常客。那些力士级的头头,也是河下书舫的嫖客。 那画肪花船有大有小,按大小分品级。大画舫的粉头品级最高,只有力士-级的头头,才有资格光临,这些家伙都是出手大方的富豪,是扮头们最欢迎的恩客。 白发郎君藏身在石坝后街,用意也在于方便侦查那些首脑人物,只要穿过一条小巷,就可以踏入石坝街了,可以留意街上与河上有否可疑的人。 但他并不经常走动,巡缉营的人,正在加紧布网张罗,那些首脑人物必定忙得焦头烂额,哪能忙里偷闲跑来寻欢作乐? 至于其他小人物,他懒得注意,巡缉营人数众多,小人物他不屑理会。 他把注意力放在巡缉营的走狗身上,完全忽略了其他的人。 他更没料到,月华仙子会盯上了他。 五福客栈的旅客,并非全是流莺,另有两进客房,接待一些不三不四的外地旅客。这些旅客十之八九不是正正当当的客商,大多数是来领略秦淮风月的外地人。 通常一住数天或一句,钱囊空了才打道回家。这些人的起居,几乎与店中寄宿的流莺相同,白天除了出门进食之外,便是埋头大睡以养精蓄锐。 他正好相反,白天不在店。当然,有时晚上他不在房中。 他是有名的好色之徒,其实不是那么一回事,他追逐美丽而有权势的女人,出于不正常的报复心里,不会在秦楼楚馆流连。 可是,不曾见过他的人,想法却把好色解释为风流浪人,当然会到处寻花问柳。 月华仙子就是用这种心态看他的,果然在风月场附近查出他的下落。 到了石坝后街,已是华灯初上,都城内外万家灯火,秦淮河彩灯似海。 在五福客栈右邻的小酒楼,喝了三壶花雕,酒足饭饱,这才满意地返回客钱。 客栈静悄悄,店伙们很少在各处走动,男女住客都外出各有活路,似乎他是唯一不去秦淮河找刺激的旅客,店伙似乎对他颇感惊奇。 他不理会店伙的惊奇神情,悠闲地跟着领路的店伙,走向二进院的上房。 他却没注意领路的中年店伙,一面走一面不住打冷战。 旅客离店,店伙通常要在房门加锁,旅客返店,店伙会派人带了钥匙领旅客回房。店中灯火明亮,各处皆悬有照明的灯笼。进入一条长廊。领路的店伙突然脚下一软。像是失足。 “咦!你怎么啦?小二哥。”他手急眼快,一把扶住了店伙急问。 “没……没什么,脚……脚失……失闪。”店伙的语音不正常,似乎余悸犹在。 他仍然不在意,认为这是正常的反应。 到了房门外,店伙启锁的手抖得厉害,再三无法将钥匙插入锁孔。 “我来。”他接过店伙手中的一大串钥匙,用其中一根开启半月形小锁。 “客官请……请先洗……洗漱。”店伙接回钥匙交代,说的话结结巴巴: “小的派人送……送茶水膳……膳食来,但不知客官想想吃些什……什么菜……菜肴,小的交……交代厨……厨下 “不必了,在下已经在外面吃过了。”他推门入房。在灯盏上拨添了几根灯草,幽暗的房中大放光明,“在下要安静地歇息,有事在下会招呼。” “客官请……自便……”店伙掩门走了, 如果他回头,一定可以看到店伙惊惶的神情,但他是一面挑灯一面说话。不曾转头回顾。 这种小客栈的上房,是没有内间的,也就是说,洗漱如厕皆必须使用廊底的洗漱间和便所,平时店伙会送洗漱用水,十分不便。 一床一柜一桌。设备简单,床前还有一张春凳,用处之一是让旅客坐下更衣脱靴。 帐是放下的,这种布帐看不透床中的景物。 伸伸懒腰,感到有点酒意上涌。摘掉四平巾,露出一头白发,将用布卷着的剑,往桌上一放,转身向房门走,要将房门上门。 距门不足八尺,房门支呀呀自行开启。他一怔,门是被人从外面推开的,一位眉目如画春衫长裙,打扮得十分出色。珠翠满头的美丽少女型面孔,但穿着打扮却像少妇的俏丽女人当门而立,嫣然一笑,亮晶晶的明眸注视着他。 “唔!很美,你不像是住在店里的女人。”他脱口称赞,“如果是,你走错了房间。” 俏丽的女人的笑容更深,不予回答。 “我不要人陪伴,姑娘。”他作势掩门。 “你不是好色风流吗?”女人说话了,嗓音像银铃般悦耳。 “咦!你这是什么话?”他大为不悦。 “这附近旅舍的旅客,都是为寻花问柳而来的呀!” “胡说八道。” “大爷,你……” “你走。”他不耐地抓住了房门作势掩上。 女人一拽长裙,抬腿,小蛮靴踏上了尺高的门限,靴尖逼近门柱,门闭不上了。 这举动相当大胆,不可能出于一个风尘女人,会穿这种薄底加绊绳的半统小蛮靴。 “咦!你这女人……”他剑眉深锁,狠盯着女人漂亮动人的面孔。 “我自信有六七分姿色,大爷。”女人似乎愈来愈大胆。 “就算你有十分姿色,我也不会要你。”他脸色一沉,“你不是我喜欢的那一种女人,你走吧!告诉你;你不止六七分姿色,而是八九分姿色的美丽女人,可惜不对我的胃口,你走吧!” 手用了五分劲,门一动,硬将女人借门限挡门的小蛮靴顶出,砰一声掩上房门。 正要上闩,身后突然传出一声悦耳的轻笑。 这瞬间,他身形一晃,似乎房舍有摇晃的感觉,神意有点不集中。 缓缓地转过身来,怔住了。 蚊帐已经挑起,床口坐着一个女人,一个他十分熟悉女人:东方玉秀。 “你这个好色之徒,似乎名不符实呢!”东方玉秀悦耳的嗓音他同样熟悉,媚笑如花,往昔冷傲的神情不复存在,不再艳如桃李冷若冰霜。 定神仔细瞧,没错,是东方玉秀。 东方玉秀会坐在他的床口?这是旅店的客房,店中住了不少粉头。 这种旅客的床口,只有一种女人会坐:粉头。 粉头,是妓女的专称。 东方玉秀坐在他床口,摆出勾引他的粉头风情,那是不可能的事;东方玉秀对他,唯一可做的事,是宰了他这个好色风流的淫贼。 怪的是他居然不起疑,也无所畏惧。 到了桌旁,抓住了剑。 床口的东方玉秀没有任何举动,坐在床口嫣然媚笑,即使不故意卖弄风情,此情此景,足以让男人心跳加快一倍,意识集中在床上。 有女人有床,还有什么好想的?尤其是好色之徒,只有床的幻想。 他并没想到床,想到的是他的剑,虽则他知道,有剑也不一定能控制胜局。仰止山庄的剑术号称北地第一剑,他的份量毕竟差了许多斤两。 “等到有一天,我有机会完全掌握你,你就知道我白发郎君是否名不符实了。”他沉静地说,“你这种女人,的确很对我的胃口。有吓人的家世,有过人的美貌,有雄心壮志骄傲自负,我专找你这种人满足我的欲望,我很高兴剥掉你的骄傲外裳。” “你来呀!”东方玉秀娇滴滴地说,流露出冶荡的诱人风情。 “我不会上当。”他解开裹剑的布卷,“你不是这种淫荡的女人,今晚居然毛遂自荐,进入我的房上我的床,妖媚放荡像秦淮的神女,此中必定有不可告人的阴谋。我说过,等我完全控制了你……” “你不是已经完全控制我了吗?不要怀疑,我等你露出你的本性……” 一声剑吟,他拔剑出鞘。 一眨眼,床口的东方玉秀不见了。眼前光景一变,眼前朦胧。摇摇有点昏昏糊糊的脑袋,眼前恢复清明。 有一个人站在床前,是柳思。 “咦!你怎么就来了?”他讶然问,不自觉地收剑归鞘。 “你知道我住在何处吗?”柳思问。 “知道呀!你不是住在南市楼附近的兴隆老店吗?”他不假思索回答。 “是吗?” “对呀!你不是说今晚有事吗?” “是的。”柳思懒洋洋地说。 “唔!你神情不对,好像累坏了。柳兄,你没有什么吧?” “我很好。” “我送你回店,反正没多远。你一定累坏了。”他热心地说。 “我说过我很好,只是……只是我记不起今晚要办的事了,你记得吗?” “咦!你没对我说呀!你的武功出神入化,行动神出鬼没,我配合不上你,所以一切听你的,你办事都独自进行,我从不过问呀!” “真糟,我和你说了些什么吗?” “没有,我等候你的招呼行事。咦!你……”他眼神一变,“你真的有些什么地方不对,你……” “你再想一想,我到底曾经和你商量了些什么事?” “只商量如何引诱那些首脑人物出来,逐一收拾剪除羽翼。” “还有。” “我也记不起来……” 灯火突然闪动,火焰摇曳。小窗似乎刮入一阵阴风,绕室旋走发出怪异的气流呼啸声。 一眨眼,灯火摇摇中,柳思不见了,灯火变成了绿色,洒出满室幽光。 一声厉啸,他突然失去知觉,向前一扑,不知人间何世。 灯火复明,房门开处,跌入一个侍女,滚了两滚蜷缩在壁角失去知觉。 房中,月华仙子仗剑屹立,披发如鬼,双目似乎幻现幽光,半伸的左手,掌心托着一叠纸人。 柳思当门而立,腰带上插着秋水冷焰刀,虎目中神光炯炯,有如天神当关。 “我让你全力施展,把你压箱子的巫术全掏出来,驱神役煞勾魂摄魄何足道哉?我让你死得瞑目。”柳思一脸杀气,语气凶狠,“我不计较你的所作所为,你竟然坑害我的朋友计算我。是可忍孰不可忍,你已经不值得饶恕,我一定要杀死你永绝后患,世间将少一些人被你坑害。你施展吧!我等你施展技穷之后,再给你一刀为世除害,说一不二。” “刚才施展撼神术的人,原来是你。”月华仙子不理会他的凶狠态度,将纸人收入乾坤袋,收了剑,俏巧地将散发挽至背后。 “那是八表狂龙的绝活,所以你禁受不起。” “笑话!他那不成气候的撼神术,哪能撼动得了我?你加了另一种绝活。” “那是当然,我并不知道他的师承。你干什么?” 月华仙子退到床口坐下,懒洋洋伸伸懒腰,不在乎他横眉竖目,似乎她是这房间的住客,要上床歇息啦!很可能要褪衣卸裙呢! “我等你一刀杀了我。”月华仙子嫣然一笑,“那把秋水冷焰刀锋利得很,一定不痛的。” “你以为我不忍心砍断你美丽的脖子?” “我想,可能你不忍心。” “真的?” “你救过我好几次,救了再杀,你不是这种人。你真要杀人,你杀好了。”月华仙子一面说,一面将长及腰下,又浓又黑亮的头发,一低头便甩到前面来,露出白嫩线条优美的脖子,意思是待他下刀。 “也许我改变主意,把你卖给璇宫画肪,让你压倒金陵花园第一名花,你的美足以称花魁,哼!” “名家品评,不同凡响。”月华仙子一抬头,长发甩回身后,一触他的目光,粉脸突然红云上颊,急急回避他的目光,“你看过我……我的……我对自己有信心,因为我相信你品评十分正确。” “你少给我花言巧语。” “我从不对任何人花言巧语,只对人冷酷凶狠。” “所以你坑害我的朋友,打我的滥主意。” “柳爷,我只想知道你的下落。”月华仙子郑重地说:“我碰上了你释放的快刀……” “你杀了他?” “没有。”月华仙子坚决否认,“从他口中,我知道你就是八表狂龙害怕的冷面刀客,因此要向你道谢,你也是我的希望所寄。我对白发郎君施的是最温和的小术,不会造成任何伤害,只想从他口中,知道你的下落。他昏迷不醒,是你的撼神术所造成的,不能怪我。” “从现在起,你必须离开我远一点。”他当然知道白发郎君并没受到伤害,不然他早在施展撼神术时下重手了,“带了你的侍女,快滚!” “我要知道你仇视我的原因。”月华仙子不走,亮晶晶的凤目凝视着他,“你一直照料所有与巡缉营为敌的人,连摄魂骷髅那些老凶魔,你也再三暗中帮助他们,我要知道原因何在。” “决给我滚!我不屑和你这种无……我不齿你这种人。”柳思冷冷地说。 “我一定要知道……” 柳思一闪即至,劈胸一把揪住了月华仙子的襟领。 “我一定要知道原因。”月华仙子不加反抗,也不挣扎,坚决地一字一吐。 “你该死!” “我不认为我该死。”月华仙子嗓门比他还要高:“我向强梁敲诈勒索,可没有伤害弱小的人。天下间像我这种敢向强梁挑战的人,敢说少之又少。你认为我真要把吴家的两个小女人,卖给巡缉营的人?” “你还敢强辩?” “巡缉营的走狗,只坑害别人发财,怎么可能用一万五千两银子买人?四个盐区巡缉营的主事人,他们的上级从没发给他们一两银子支用,他们的活动费包括衣食住行,全得自行张罗,有谁能舍得掏自己的腰包,买两个对他们毫无好处的小女人?我是利用这件事,作为介入的借口而已。”月华仙子不理会他的凶狠态度,镇静地分辩。 “该死的,你说得好听,你没利用两位姑娘赚二干两银子皮肉钱?你简直无耻!” “这真是天大的冤枉……”月华仙子叫起冤来。 “你叫冤?”柳思另一手举起要揍人了。 “那是藏匿女人员安全的地方,不会引起小狐鼠的注意。有身分的高手名宿,绝不会想到我这个令人害怕的妖巫,把人藏在那种地方。我花了一百两银子给活阎婆,-并没表露我的身分。那老虔婆如果知道我的身分,她天胆也不敢做出那种丧天良的事。就因为她不知我的身分,所以利欲费心,她以为可以摆布我,因为她有一群打手泼皮撑腰。那位赵大爷一定是你,你为何不留下来,看我处置那个老虔婆?天啊!难怪你不照顾我们了,最后一仗,我几乎全军覆没,我……我、我……” 悲从中来,月华仙子为自己死去的同伴掩面而泣。 胸口一松,柳思放了她,微风飒然,她放下手一看,室中已不见柳思的形影。 *** 近午时分。 白发郎君在朝天宫附近的食店,与柳思叫来了酒莱,写意地午膳。 白天,在城内活动十分安全,巡缉营的人,决不敢在城内撒野。 城内各治安单位,与巡缉营各不相沾,双方的工作性质不同,能保持表面上的礼貌已经不错了—— 小勤鼠书巢扫校 第二十四章 巡缉营是鄢狗官私人豢养的敛财爪牙,本身就引起治安人员的妒嫉和不平,所以内心存有敌对意识,甚至遭到部分治安激进人士的仇视。 巡缉营的人在城内发生越权的事故,很可能受到各单位治安人员群起而攻。城外的治安人员,不见得肯衷诚协助。 江宁县的捕头妙手金刚,被摄魂骷髅几乎吓掉了三魂,这几天借口到外地查案,避不见面躲了个无影无踪。 江东巡检司的罗巡检,也以公忙为由,无法兼顾私盐贩子活动,整天不在衙门坐镇。 巡缉营的人在城内,只能用暗杀、追踪、暗查等手段,侦伺所有的对头,不敢明日张胆活动。 夜间则顾忌少,也只能用出其不意的手段袭击,不能落在其他治安单位的人员手中,办起事来大有缚手缚脚的感觉和不便。 这就是九华剑园的人,涌入南京的原因,人往城里一躲,等候机会肆行报复。巡缉营的走狗,在南京不敢为所欲为,在其他小城镇,却是可以任意欺压地方官吏的太上皇。 食间,白发郎君提及月华仙子见面的经过。 “柳兄,那小妖巫人并不坏。”白发郎君转过话锋,“我也是有意向强权挑战的,会晤之后,还真有一点志同道合的感觉,与及惺惺相惜的念头。” “呵呵!东门兄,你可以和他并肩行道呀!”柳思大笑,“你们向强梁挑战的手段或有异,有志一同却是一样的。” “柳兄,她怎能和我这好色之徒走在一起?她这个小妖巫,可不是荡妇淫娃。” “她有一队娘子军,你夹在中间也的确不便。再就是武林朋友对巫门人士,敬鬼神而远之,你一加进去,就成了两面不是人的讨厌异类啦!” “她现在只有四个人了。” “她一个人就可以在江湖道上翻云覆雨。” “柳兄……” “你到底想说什么?”柳思笑问。 “月华仙子……” “哦!你替她做说客。”柳思恍然。 “她向你求助。”白发郎君不再探口风,单刀直入。 “她想得真妙。”柳思说:“她有胆量招惹两方的人,应该有胆气接受一切后果。我知道剑园吴家的人,虽不计较她的任性妄为,目下她所要对付的,只有巡缉营的走狗。如果她仍想自不量力,不及早放弃,会全军覆没的,她应该知道何时必须放手。” “你可以助他一臂之力呀!柳兄,有她参与铲除走狗,我们的实力岂不倍增?” “你还不明白吗?”柳思摇头苦笑:“她向巡缉营挑战,不但理不直气不壮,甚至是理屈的一方,我帮助她,连挥刀的兴趣也没有。你不同,东门兄,你我是朋友,八表狂龙替东方玉秀出头,是他理亏,我挥起刀来也有力些。” “这……” “你告诉她,不要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 “柳兄……” “不必说了。”柳思摇手坚决地说:“我们不能多管闲事。” “好吧!咱们今晚……” “我已经与一些江上的好汉搭上线,今晚到巡缉营的码头抢劫。” “抢劫?”白发郎君吃了一惊。 “傍晚时分,将有三艘盐船抵达,那是巡缉营自己的私货,上好的淮盐。咱们不但要除去巡缉营的首脑人物,还得断他们的财路。一旦他们发现和我们玩命,结果将是人财两空,他们其他次要人物,敢拼的勇气就所剩无几了。我们负责对付闻警赶来策应救援的人,夺船的事不需你我费心。” 淮盐也就是熟盐,是煮出来的。两淮盐区的海滨,被黄河和长江两条巨流所夹峙,海水的盐分薄,盐池须经过五六次沉淀蒸发才能成盐卤,最后煮卤成盐,细小如雪,品质极佳,俗称白土。 一斤淮盐,可抵三四斤其他地区的晒盐。滨海盐区,有长芦、两淮、两浙、海南;两淮是唯一的煮盐区。 “哈哈!九华剑园的人一定笑死了。”白发郎君也大笑,“巡缉营的走狗之所以铲除剑园,目的就是清除大江上游的牛鬼蛇神,以保障他们私盐运输的安全,绝剑狂客的一些朋友,的确曾经多次弄走了他们不少运盐船。你我也加入抢劫,而且抢到他们家门口来了。绝剑狂客消灭不了,又多了你我加入抢劫,走狗们一定梅不当初,绝剑狂客也将欣然高呼吾道不孤。干啦!柳兄。” “好,就这么决定了。哦!月华仙子知道你来吗?” “知道,我还真有意劝你助她一臂之力……” “有点不妙。”柳思突然说。 “怎么啦?”白发郎君一怔。 “朝天宫附近,最少也有十个眼线,像饿狼一样窥伺监视,随时将消息传出。她的易容术并不高明,眼线肯定可以发现她。” “他们敢午间在城内撒野?” “他们不需要公然行凶,会将消息加快传出。八表狂龙几次被她逃脱,发誓要捉住她。 可以预见的是,高手必定加快赶来,几个高手一逼,一定可以把她逼入死境,快速地一拥而上,悄然把她带出城,她将生死两难。” “哎呀!”白发郎君大惊失色:“老天爷!岂不是我害了她?” “我找人问问看。” “你找谁问?” “我也请了不少蛇鼠,在附近活动,某处地方出了异常的事,瞒不了这些蛇鼠。你在这里慢慢进食,吸引眼线的注意。我由店侧溜出,找蛇鼠问一问。” 柳思一走,白发郎君有点坐立不安。估计中,巡缉营的人,根本不敢在城内白昼出没,更不敢公然行凶,所以他白天无所畏惧在各处活动打听消息。 走狗们既然高手齐至,当然不会以本来面目出现,不需公然行凶,用暗杀挟持等等手段暗算,应该是轻而易举可以办到的事,他的处境相当凶险。 他警觉地留意食厅的食客,似乎看不出可疑人物,心中略宽,好在他的食桌紧靠在壁间,不伯身后悄然射来一把飞刀或者一枝镍。 一想到可能有危险,即使是一流高手,也会提高警觉,第一个念头便是想到兵刃,他也不例外。 很不妙,剑不在。聊可告慰的是,飞刀还可派用场,这玩意是随身携带的,随时可以派用场。 他的飞刀长仅四寸,飞刀术也出神入化,名气不小,连仰止山庄的金刚也曾经栽在他的飞刀上。他的剑术也享誉江湖,百邪剑已可名列宝剑级的利器。 以他的名头和真才实学评估,他已经是江湖上的风云人物。当然,在八表狂龙、西岳炼气士、摄魂骷髅等等一些超绝的人物面前,他自然低了一级,所以心中感到不安。 其实,这是他心怀恐惧,而形成的心理压力,同伴的死,也影响了他的胆气和斗志。巡缉营人数众多,但至少有七成走狗不是他的敌手,巡缉营也不可能派超等的高手来对付他,他纯粹是心中不平衡,庸人自扰。 很不妙,邻桌突然来了一位可疑的食客。 一个人,他还沉得住气,一咬牙,左手臂套滑下一把飞刀藏在掌心里,暗中准备应变。 是一个年纪不小的食客,打扮像某个小官的幕下师爷.一袭青衫已经泛灰且有补钉,脸上的气色也不怎么好、毫不起眼,应该毫无威协性。 但他却心中犯疑,戒心提高,凭感觉与多年闯荡江湖的经验,他嗅出这人身上散发的危险性。 “老弟,拉拔一把,如何?”老食客突然对他扮鬼脸,说的话没头没脑,幸好没流露敌意。 他心情一俯,如释重负呼出一口长气。是地府魁星扮的,这老凶魔居然称他为老弟,他有受宠若惊的感觉,颇觉意外。 “拉拔?你老人家才配拉拔我这后生晚辈呀!”他心中一宽,说的话也有了生气,“前辈有事?” “呵呵!你知道咱们这些老凶魔,与走狗们来硬的不成气候。” “前辈笑话了。事实上那些走狗伯你们怕得要死。” “年代不同啦!老弟。目下他们集中了超拔的精英,咱们唬不了人啦!你知道,咱们只能打滥仗。” “他们奈何不了你们。” “难说啊!老弟。你知道,咱们的希望皆寄托在柳不思这神秘可怕小子身上。” “他说过,他不管你们的事。” “但没有他,咱们变不成把戏啦!我知道你们将有所行动,透露一点好不好?让咱们捡几条小鱼,打几头落水狗,不敢说是一场功德,至少可以出口气呀!” “这……” “老弟,咱们是化敌为友了是不是?” “晚辈感激不尽。” “朋友该有福同享呀!是不是?” “这……” “咱们不会抢柳小子的光彩,也不会玷污他的名声。有一天,他会飞腾变化,成为不世的英雄,当然不能与咱们这些老凶魔有什么沾连……” “前辈,柳兄并不以和我这些人为伍,便有损他的声誉,今晚我们还要去抢劫巡缉营的盐船呢!” “好哇!谢啦!”地府魁星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 “走狗们盯得很紧,目下可能有变。”’ “小事一件,收拾他们就是啦!” “柳兄去讨消息,很可能有所行动。” “呵呵!老弟,你是说,有机会啦?” “可能。” “他娘的!我得知会老朋友一声,得好好准备。”地府魁星一蹦而起,会帐兴匆匆走了,*** 白发郎君把消息透露给老凶魔,一点也不后悔。有老凶魔们暗中参与,他求之不得。走狗们人多势众,他和柳思孤军奋战,总有力不从心的感觉,多了几个老凶魔参与,在气势上就多几分必胜信心。 地府魁星走后不久,柳思匆匆返回食店,急急会帐,只说了一声“走”,便领了白发郎君动身。 “怎么啦?”沿大街北行,白发郎君忍不住发问。 “你真的坑了小袄巫。”柳思脚下加快。 “你是说……” “茅山三子盯上了她、还有好些人。” “哎呀!她……” “被逼到处乱窜,我们去接应。小心了,他们有不少眼线,我也有地方蛇鼠相助,沿途不要被缠住,必须尽快追上去。” “他们怎么可能大批混入城闹事?不合乎常情呀!” “哼!天下事如果都用常情衡量,世间哪有这许多是非?”柳思悻悻地说:“唔!我的人在打手势信号,催我们快走呢!赶两步。” *** 柳思的话,确是有感而发,天下事如果都用常情衡量,那就有一定的规则可循,各守规则循势演变处理,世间哪有这许多稀奇古怪,不合乎常情的是非? 过去三四年来,巡缉营的走狗,的确不敢进入都城撒野,只敢在城外横行霸道,在外县市称王,这是常情,都城内治安单位不会买巡缉营的帐。 八表狂龙来自京师,他在京城就敢向铁血锄奸团挑战,那:是锦衣的外围组织,天下第一的特权密谍。 他就不怕在南京城内闹事,把南京本地区的熟面孔留在营内,派出从京师带来与一些聘请人员,进入城内秘密活动,出了事也与巡缉营无关。 鄢狗官是御史兼盐政总理,既不是奉命出京巡按,也没有尚方剑掌生杀大权,他凭什么敢在州县大堂,把他不喜欢的知州知县揪下来撤职查办?这就不是常情了。 再就是御史出京,决不可以携眷同行,那是严重的犯天条大逆不道重罪。但他却带了妻妾遍游盐区,妻妾乘坐用美女抬的云凤大轿,在天下各地招摇,妻妾公然向各地官吏勒索重礼;这也不是常情。 柳思就不理会常惰,他知道走狗们会在都城内撒野。他自己也不是按常情办事的人,故意忍受八表狂龙欺侮就不合常情。 沿途有人用手势指示方向,他脚下逐渐加快。绕过石城门,街道便消失了,这一带形成城内的郊野,石头山驻马坡冈陵起伏。 南京建都时,西面的城墙沿冈据陇越脊而筑,所以这一段城墙也称石头城,又叫鬼面城。附近居民稀少,有路而没有街巷。 这一面的山冈,是从对面江浦伸过江来的余脉,北与卢龙幕府诸山相连。这座山,也是唯一有石骨露出的山,所以叫石头山。玄门人士称之为小有洞天的南门,也叫龙洞口。 驻马坡,也就是诸葛亮驻马此山,以观形势的地方,称之为石头虎踞;龙蟠虎踞金陵城。典故出此。 再往北,便是清凉门,清凉山连着石城;这两座城门都是以山为名的。再往北便近大江,也是秦淮河入江口,所以叫定淮门,以水为城门名。 京师迁往北平(京师在建北京以前,称北平布政使司)之前,南京是京师,开国期间,各项建设没上轨道。永乐大帝夺得乃侄江山之后,永乐元年便决定迁都,开始营建北平的宫室,永乐十九年才正式定名为京师。 南京的建设,从永乐元年就停摆了,因此西面一带山冈区,除了少数风景区建了纪念性的建筑外,根本不再建筑街市,是城内最落后的地区,山林旷野遍布,夜间鬼打死人。 一个十二三岁的顽童,在巷底最后一问住宅前的大树下玩耍,看到柳思悄悄打出的手势,立即小手面对着北面,指指点点打出简单的暗号。 “得用轻功赶了,迟恐不及。”柳思显得焦灼不安,脚下一紧,狂风似的奔出巷口,沿北伸的小径掠走如飞,一面招呼白发郎君赶路不可太浪费元气。 口口口 月华仙子与白发郎君的遭遇相差不远,不同的是,白发郎君损失了朋友,她却损失了忠心耿耿的手下仆妇与侍女,与巡缉营走狗,同样誓不两立。 没有柳思相助,她报仇无望。 昨晚柳思走后,她救醒了白发郎君,双方化敌为友,作了一番深谈,她要求白发郎君在柳思面前替她美言几句,希望柳思能帮助她找走狗们了断。 白发郎君却无法加以保证,只答应找机会替她转达求助的意思。 她不死心,暗中跟踪白发郎君前往朝天宫。 从石坝后街前往朝天宫,必须先经过南市楼。南市楼是金陵十六楼之一,位于秦淮河城内弯曲部的最南端,十字街口行人往来络绎,她却没留意身后有人跟踪。 三个人盯上了她.她的化装易容术不怎么高明,瞒不了真正的行家,她却无法看出真正行家的破绽。 白发郎君与柳思进了食店,她在街对面小店铺门外相候。如果白发郎君说动了柳思,她准备进入食店闯筵与柳思见面。 很不妙,她一停下来,便留心左近的动静,首先便看到街南十余家店面的香烛店,门外站着一个她深怀戒心的人。 一个高年老道,但却不是朝天宫的香火道人。 朝天宫附近有老道来去,平常得很。但这个老道,却令她心中懔懔。伏魔真人浮真子,茅山三子的老大。茅山三子号称活神仙,他们也以神仙自居。 那天晚上在江浦,茅山三子去找柳思,她也去找柳思。柳思不睬她,骂了她一顿溜之大吉。她不死心,最后茅山三子闯来了,她见机破窗而逃,偕侍女避之为上,她的巫术敌不过三子的道术。她心虚逃走逃得太急,不知道追入内间的三子,遭到何种意外变故。她不知道,柳思并没离房,在内间等候无畏地闯入擒她的三老道,把三老道打昏、剥光。三老道怎知是柳思在弄鬼?-口咬定是她所为,把她恨入骨髓,发誓要捉住她化骸炼形,要她生死两难,已经放出风声,不许其他的走狗介入。她并不知道三老道恨她切骨,本来就不知道三老道被柳思捉弄得灰头土脸,只知道三老道决不会放过她,三老道是八表狂龙以重金请来的可怕贵宾。 相隔十余间店面,她仍可看到老道盯视她的眼神,狞猛怨毒像利镞,只感到毛骨悚然心底生寒。 再一转头,又看到对面街角站着一个年轻人,是女扮男装的潇湘龙女,也向她瞟送凶狠的目光。 她第一个念头,是溜之大吉。 她对讨不了伏魔真人,邪不胜正。 她的巫术可以对付潇湘龙女,但在大白天的大街上,巫术的作用有限,而她的武功,比潇湘龙女差得远,不可能再出其不意把潇湘龙女摆平了。 她立即准备开溜,这两个死仇大敌,在她身侧伺伏,等候机会扑上,很可能不顾一切,青天白日在都城内行凶。 蓦地,她心中一动。 潇湘龙女并不怎么仇视她,她早些日子已经感觉出来了。 一个面貌猴琐,打扮得像地棍,留了鼠鬓的大汉,正悄然向潇湘龙女身后接近。 “小心身后!”她不假思索地娇叫,伸手向潇湘龙女一指。 潇湘龙女并不认为她存心戏弄,猛地向下一蹲,大旋身来一记扫堂腿,高不及二尺,闪电似的攻击身后的人,反应之快无以伦比。 一腿落空,身后人并没近身,而一枝摘掉定向绸布穗的钢镖,镖尾在前尖在后,呼啸着掠过顶门上空,贴发结掠过,危极险极。如果不下蹲出腿,这锦毫无疑问会击中前心或后心。 “鼠辈可恶!”潇湘龙女蹦起怒吼。 那人哼了一声,左手一抖,袖底灰雾狂涌,用某种有毒的粉末制人。 潇湘龙女还真伯毒,飞退丈外。 “孽障休走!”伏魔真人大叫。看到月华仙子转身开溜,露出狰狞面,情急要动手了。 潇湘龙女以为老道要对付她,怎敢逗留?转身如飞而遁,离开再说。 店外街上所发生的事故,由于远离店门,所以在店内进食的柳思和白发郎君,并不知道街上的事,街上也没发生打斗,没引起混乱。 月华仙子走在前面,掠走如飞,行人纷纷惊惶走避,以为有人发疯。 到了前面的一处十字街口,左有的街道都有人吆喝着聚合。 不由她思索,只好全力飞奔。 应该说,她只有一条路可走,不能向左方转弯找地方躲藏,显然老道已将拦截的信号发出了。 潇湘龙女的处境.与她完全相同,两人事急走在一起,念头只有一个:摆脱走狗的紧迫追逐。 在大街小巷中紧迫追逐,想摆脱谈何容易?而且新加入追逐的人,已经逐渐增加。街巷中行人惊惶走避,鸡飞狗走热闹得很,还以为是巡捕捉喊,众手所指无处藏身。 这一追,追到了石城门(大西门)。 *** 水西门(三山门)以北,城外地属上元县管辖。上元县的治安人员,把巡缉营的走狗看成洪水猛兽,恨之刺骨,从不协助走狗查缉私枭,因此只要逃出城,走狗们就得防备上元县的公人干预。 城内的山小得可怜,但满山苍翠,城墙循山脊兴建。城外面就是秦淮河,更外侧是莫愁湖。水西门之所以改名为三山门,指这一带有三座山:石头山、清凉山、马鞍山。 其实,三山门本身并没有山,原来称水西门,也是秦淮内河出城的河口,用水闸管制水位。石头山在石城门;清凉山在清凉门;马鞍山在定淮门。不过,三座山其实是几乎连在- 起的。 这一带地广人稀,却是市民游春的地方。其他风景优美的地方,要不是皇亲国戚所占据,就是宠幸功臣的封地,不许平民百姓光临。比方说:玄武湖、莫愁湖、钟山,平民百姓谁敢涉足? 游春也没有什么可游的,清凉山顶有座美仑美奂的翠微亭,城门外有十六楼的清江楼和鼓腹楼,石头山有大石头,城外有十六楼的石城楼和讴歌楼,还有一座十六楼外的八汉楼,如此而已。 由此可知,夏日炎炎,这一带不可能有众多的游客。就不会有人指示逃者的方向。大白天在大街小巷,不可能摆脱高手的紧迫追逐,到了山林旷野,那就对窜逃者有利了。 月华仙子与潇湘龙女,事实上已成了一条破船上的伙伴,本能地相互照料,拼命窜入苍翠的山林。 后面,十余个男女相距仅三十余步,衔尾狂迫,轻功比她们相去不远。 如龙归海。两人全力飞窜,穿越两座果园,后面追的人已经不知追向何处去了。经过长期追逐,她俩的轻功显然遥遥领先。 可是,似乎各处都有唿哨声传来。 *** 眼线传递消息的技巧十分良好,后续赶来的人,皆能循正确的方向追赶,当然沿途也有人加以指示。 三个中年人将刀剑藏在长衫内,从一条小街奔出,奔上通向山麓的半边街,洒开大步急赶,注意力全放在前面街尾的去向,忽略了身后的变化。 半边街的房台,零零星星颇不规则,有些屋前栽了花木,挡住了视线。 刚奔过-座门前栽满花木的房舍,屋角的花木丛中,暴起三个人影,无声无息向前面二人的背影猛扑。 前面邻舍在三十步外,也抢出二个人。劈面拦住去路,每人手中有-根罗汉竹杖。 “我摄魂骷髅留客。格格格……”迎面拦路的老凶魔狂笑,声如枭啼,露出皮包骨形如骷髅的面孔,烈日下也显得鬼气冲天。 “什么东西?哼!”奔在最前面的中年人稳下马步。掀衣取出连鞘长剑。 另两人左右一分,也急急取兵刃。 糟了!后面的二个人电射而至,一个对付一个,无声无息有若大豹扑向猎物,双爪齐下,扣住脖子猛扳,膝盖同时撞中腰脊。 三个中年人还来不及拔刀剑出鞘,致命打击已经光临背部。 这些魔道高手名宿,从背后偷袭认为理所当然,出手非常凶狠,势若电耀霆击。前面有人吸引对手的注意,后面突然发难,配合得若合符节,一击即中。 “留活口……”要命阎王急叫。 砰噗连声大震,六个人跌成一团。 “屁的话口!”地府魁星将扑倒的人按住,在后脑加上一劈掌,这才一跃而起:“杀一个算一个,有活口岂不浪费时间?丢掉,走!” 把三个还没断气的人,丢入街对面的乱草丛,没收了刀剑,六个老凶魔向前走,另找地方埋伏。 *** 另一条小街,另一处屋角,五个人隐身在一堵短墙下目迎飞步而来的五个人。 “糟糕,谭丫头危矣!”为首的人是绝剑狂客,看清飞步而来的五个人,不由失声叫苦。 没错,是八表狂龙,闻警带了人赶来了。随行的四个高高矮矮暗带兵刃的人,年纪都不小了,看气概便知道是大有来头的高手名宿,脚下从容不迫,但轻灵飘逸速度惊人,用的是赶长途脚功而非轻功,可以久走不疲,速度自始至终皆概略相等,而且可以保存真力。 “不可妄动!”混天一掌拉住跃然若起的绝剑狂客,阻止绝剑狂客现身拦截:“咱们应讨不了这五个混蛋,仅那两个没有人性的天地双煞,就可以摆平咱们五个人,务必忍耐。” 八表狂龙五个人,已经远出百步外去了。 天地双煞是与摄魂骷髅同代的凶魔,横行天下三十年的杀人王,一高一矮。一看便知。 “老天!我们必须尽快找到谭丫头。”绝剑狂客痛苦地低叫:“咱们从侧方越野跟去,希望还来得及。” *** 三座小山虽然小,但草木葱茏,小径甚多,散落的房舍与园林别墅也不少,到处都可以藏匿,人数如果不够,想搜山谈何容易? 藏匿必须有耐性,有处变不惊的镇定修养,只要能等到天黑,就可以小心地脱身,白天切忌移动。 两女躲在一座小冈的矮树茂草丛中,透过枝叶草隙.可以观察附近百步内的景物,定下心等候机会脱身,也等侯危机光临。 久久,附近不见有人走动。 远远地,传来忽隐忽现的唿哨声,表示搜山的人,正在紧锣密鼓互相呼应搜索。 “都是你惹来的祸。”暂时可保无虞,两人的敌意开始诱发了,月华仙子首先发难: “化装易空术那么糟,你简直引鬼缠身,哼!” “闭上你的嘴!”潇湘龙女不是省油灯,态度更凶,“那些人是为你而来的,茅山三子是专门找你算帐的活神仙,道术对巫术,邪不胜正,他们布网捉你,我不幸成了被殃及的池鱼。” “胡说八道!” “是吗?你心中明白。你这该死的妖巫,归底结底,你是自找的,居然挟持我和吴姐,和走狗们谈买卖,自掘坟墓。我和吴姐与你无仇无怨,你为何黑心肝做出这种为世人所不耻的绝事来?” “我有我的打算。你没有知道的必要。我问你,那个假赵大爷,是不是柳思?” “他没说。”潇湘龙女不承认也不否认,事实上她也不敢断定是不是柳思。 “把那一晚上所发生的事故说来听听。” “无此必要。” “你要说。”月华仙子冷叱。 “不说还好,说我就想先宰了你。” “哼!你少吹牛……” 潇湘龙女手一伸,手指便待点向月华仙子的鸠尾穴。 “住手!你一动就暴露,想死吗?”月华仙子低喝,掌护住了胸口,“你还不配在我面前毛手毛脚,我的眼睛动一动,你就可以任我摆布,哼!” “我已经提防你弄鬼,你的小妖术算得了什么?除了暗算,你一无是处。光天化日贴身相搏,你准死。”潇湘龙女怎肯示弱?手虽散去指功,仍保持随时出手的气势,“我会记住你所给予我刻骨铭心的伤害,日后我一定会和你把帐算得一清二楚。” “你配说这种话?马不知道脸长,哼!” “配不配日后自知。”潇湘龙女咬着银牙说:“你绰号叫仙子,花容月貌一身媚骨,卖入青楼,一定可以值一干两银子。柳爷对你的无耻作为深痛恶绝,他……” “你不必枉费心机,我已经向他解释过了。今天我在朝天宫等候,白发郎君答应替我说动他,助我一臂之力,向走狗们报复。” “漫天大谎,你怎么解释你的可耻行为?” “那不是我的错,是活阎婆造的孽。”月华仙子只好表白自己的无辜,“我花了一百两银子.把你们藏在老虔婆的艳窟。老虔婆不知道我的来历,以为可以吃定我.贪图重利把你卖给赵大爷。” “鬼才相信你的漫天大谎。” “信不信由你,哼!”月华仙子不再多说,伸手向东面的冈顶一指:“来了,我们对付得了这两个人,你对付那个瘦竹竿,我对付那个大胖子。” “你算了吧!如果一击不中,所有的走狗该会向这一带集中,结果如何?”潇湘龙女反对动手袭击,“你最好躲稳些,除非他们发现了我们,不然决不可以贪图小利妄动。” “你教训我吗?” “你的江湖经验,比我丰富十倍,我哪配教训你?只是就事论事而已。”潇湘龙女语含讽刺,“你擒住我想发一万五千两银子横财,反而断送了好几个得力臂膀,偷鸡不着蚀把米,这就是你的江湖经验?” 月华仙子本想咒骂,却又忍住了,因为一胖一瘦的两个人,正快速地接近,不时左右窜走,搜索草木足以容人藏身的可疑地方。 尽管她对潇湘龙女讽刺的话恼火,但不得不承认袭击这两个人并不妥当,如果不能无声无息将人摆平,各地的走狗必定蜂涌而至。 她并不认识这两个人,假使对方的武功和反应。都比她两人高明,情势岂不更糟糕? 两人蛰伏着屏息以待,随时准备被发现时立即扑出。 一胖一瘦两个人。从她们的南面二十步左右通过,忽略了她们蛰伏的及腰高矮树茅草区,逐渐向西南角远去。 “好险!”潇湘龙女如释重负低声说:“小妖巫,你幸好不曾发动袭击。” “你以为我不堪一击?”月华仙子火又来了。 “可能的。” “你……” “我听说过这两个人。”潇湘龙女不介意她发火,“那个胖子,长了一个大朝天鼻,大耳朵招风,像一头猪.其实并没有那么胖。” “那又怎样?” “他衣内一定缠了一根八尺蛇骨鞭,缠了两匝,所以显得更为肥胖。” “唔!你是说,这人是黄山的西海,在云外峰主持人皮作坊,以贩卖人皮为祸江湖的三界人屠秦朱!”月华仙子倒抽了一口凉气,“这人的杀气太重,我的巫术撼动不了他的神智。” “我听说过这个杀人魔王,但不知道是不是他。可措。” “可惜什么?” “没能一剑宰了他,时机不对。这恶贼替人揉制仇家的人皮,以便作为食肉寝皮泄恨的报复工具,每张人皮通常索价一万两银子以上,泯灭人性,天怒人怨。巡缉营居然能请到这种人,我们将会有许多人遭殃。” “哼!你对付得了他?” “不要小看我,小妖巫。”潇湘龙女冷冷一笑,“我不会被一些吓人名头所震慑,当我的剑升起时外界的一切撼动不了我的。下次与八表狂龙交手,他的胜算将愈来愈小,柳爷改正了我的技巧,我的信心正逐渐增加;你等着瞧好了。” 提起柳思,月华仙子脸色不正常。 “听说,他拒绝帮助你们。”她像是信口询问,其实有意探口风。 “是的。”潇湘龙女叹了一口气,脸上有掩不住的失望神情:“我不知道他是怎样的一个人,性格令人无法揣摸。” “一个风尘怪杰,怪得令人莫测高深。”月华仙子可能在分析柳思,替自己找答案,“或者一个游戏风尘的玩世豪客。玩世不恭自得其乐,兴来时伸手管管闲事,谁成功谁失败他都不介意。我想。他将是这场强权斗争的唯一胜利者。” “为何?” “因为他是唯一的局外人,任何一方的成败皆与他无关。你们九华剑园为的是复仇;我是为了贪;摄魂骷髅一群凶魔为维护威望;巡缉营则为了保护利益。白发郎君是无意中卷入的人,失败得最惨,所以柳不思多拉他一把,算是替无辜者多给一份同情。就因为他没有既定的目的,所以不论成功或失败,皆对他没有任何得失,得与失皆可以算他成功。” “我听不懂你的话。”潇湘龙女坦然说。 “听不懂就算了……糟!怕鬼的人,偏偏碰上鬼,这次你我难逃大劫。” 南面的旷野中,三个老道以品字形列队,正向她们藏身的小冈,以不徐不疾的速度接近,三双鹰目不断向四方搜索可疑的动静,风吹草动也会引起他们片刻的注视。 他们是用神意搜寻目标,不需用拨草寻蛇的方法进行搜索。 月华仙子知道茅山三子的底细,一见便心生怯念,邪不胜正念头根深蒂固,先天上就输了三分气势,心理上的威胁影响情绪,没交手就输了,所以她说怕鬼的人,偏偏碰上鬼。 潇湘龙女却与她不同,对自己的武功修为信心卜足,剑升起时,不理会外界的一切威胁。 可是,目下手中没有剑。 茅山三子却是可以公然带创的人,老道们做法事,必须带剑的,有些是七星剑,有些带桃木剑,老道们带剑在外行走,不会引起治安人员干涉。 “他们真了不起,竟然能正确地盯住你。”潇油龙女也心中暗惊。“难道他们真有活神仙的神通?糟!我没有剑可用。” 两人都没有剑可用.月华仙子总算还有八宝乾坤袋的法宝可以施展。 “有剑你也奈何不了这二个妖道。”月华仙子绝望地说:“我知道他们的搜魂术十分神奥,甚至可能练成了天视地听术。已来不及逃走了,准备一拼。” “这二个妖道,是不是比西岳炼气士高明?” “各有所长。”月华仙子低声说:“他们虽然同是道士,但道却不同。你可以从衣着上分辨,西岳炼气士穿的并非是真的道袍,不是青黑色而且宽大得多,是所谓玄门方士,而茅山三子却是天师道的法师,驱神役鬼术据说已经通玄。糟!他们发现我们了。” 三个老道已到了五十步外,已将注意力集中在她们的匿伏处,不再左顾右盼,三人的间隔也收拢了。正神色庄严步步接近。 “贫道不信你们能飞天遁地。”伏魔真人站在二丈外,一字一吐,愤恨的表情相当吓人,鹰目中冷电四射,摆出降妖伏魔的天神至尊神态,似乎已把她们当成捏在手心的小鬼了。 降龙真人在左,伏虎真人在右,堵住三方,很可能三方同时行雷霆以击。 潇湘龙女首先长身而起,大敌当前,她难免有点心虚,但并不害伯。 “你们敢给本姑娘以把剑。保持你们高手名宿的尊严.作公平的生死相决吗?你们不会害怕吧?”她还真有几分女英雄女亡命气概,挺身向三老道挑战。 “大胆女妖,你是谁?”伏魔真人不认识他,凶睛怒突气往上冲。 “你不需要知道我这初出道小辈的来历,只问你有没有公平决斗的勇气……” “拿下她!”伏魔真人不耐地沉喝。 降龙真人一声阴笑,大踏步而上,大袖神气地一抖,大手伸出袖口,猛地虚空一把抓出。 “手到擒来!”降龙真人声出爪发。 劲烈的气旋汹涌,自右至左急旋,巨大的拉力潜劲山涌,会让人身不由己向老道面前冲。 潇湘龙女对妖术怀有戒心,拼武功她却信心十足,身形随抓劲前冲,人却猛地下沉,高不及三尺。 接触太快了,老道爪出马步仍保持原状,人已被抓近身,还以为是一抓中的呢,岂知看到抓来的人影变矮,还来不及有所反应,噗一声左胫挨了一脚,马步一虚,立脚不牢…… 老道总算了得,右脚一蹬,飞退丈外,只感到左脚发麻,踢的力道几乎断胫。 姑娘一击得手,长身伸手急抓老道的佩剑,可惜慢了一刹那,几乎被她抓住了剑鞘。 这瞬间,她完全忘了老道的同伴,抓剑的手还没收回,背心一震,一缕指风发自伏虎真人的右手,击中她的身柱穴,力道极为可怕。 她向前一扑,便被重新扑上的降龙真人按住,恶狠狠地上绑。 这瞬间,她听到伏虎真人的厉叫声,可惜她脸部向下,看不见发生事故的经过,反正知道从背后乘机暗算她的伏虎真人,挨了月华仙子一记重击。 伏虎真人乘机暗袭,用指风打穴术一击得手,也忘了姑娘另有同伴,被淬然暴起的月华仙子,一掌劈中后心,打击力极为凶猛。 但伏虎真人用指功攻击,先天真气已驱动神功,这一掌虽重且事出突然,仍然禁受得起,但依然痛入骨髓,几乎伤了脊骨,向前冲出丈外,吃足了苦头。 伏魔真人及时堵住了月华仙子,发出一阵可怕的阴笑,双手一张,亮出撤网捉鱼的强者姿态。 “该死的妖妇,招出那天晚上帮助你的人是谁。”他恶狠狠像要杀人,“竟然如此凌辱贫道,贫道与他不共戴天。招!是谁。” 月华仙子知道绝望了,潇湘龙女已经被捆住了双手成了俘虏,一切只有靠自己啦! “我怎么知道谁帮助我?”她大声说:“我和侍女破窗逃走,一上屋就如飞而遁,怎知房中所发生的事?那时房中已经没有人了。” “哼!擒住你之后,不怕你不招。” “老道,你不要强人所难,我的确不知道所发生的事。我比你先到片刻,我也是去找柳不思的,他已经走了,你们随即到达。我月华仙子知道你们的道行高,不是你们的敌手,我伯你们,所以退入内间破窗而遁,以后的事我怎么可能知道?你逼我也是枉然……” “你说的话,贫道半个字也不相信。”伏魔真人打断她的话,“你会招的,妖妇,跪下!” 双手一合,罡风也两面合围,两胜凶猛的劲流,向中间汇合。 月华仙子向下一挫,青烟一涌,人影幻没,汇合的劲流将青烟压缩、泄散。 一声长笑,老道远出三丈外,双爪连环急抓,身形八方隐没、幻现,像有六七个老道,同时显现隐没,无法分辨那一个才是真实的身影。 “嗤……嗤嗤……”裂帛声连续飞扬,月华仙子的身形幻现。 她和潇湘龙女都易钗而笄,穿了小泼皮的青衣灯笼裤,在伏魔真人的五行神爪播弄吓,上衣首先遭殃,被虚空的抓力撕裂,一条条一块块飞散,露出里面月白色的胸围于,晶莹洁白的上半酥胸暴露在阳光下,莹白的肩膀、玉臂一一棵裎。 “哎……哎呀……”她狂乱地躲闪,死死地抓住裤腰狼狈已极。 “嗤!”右裤管破了,玉腿横陈。 三个妖道被莫名其妙打昏、剥光、没收了身上的衣物钱袋百宝囊,现在,伏魔真人报复的念头极为强烈,也要把月华仙子剥光。 “你们年高德邵,无耻!”潇湘龙女尖叫。 降龙真人一耳光把她打得眼前发黑,无法叫骂了。 “格格格……”伏魔真人狞恶地狂笑,五行神爪继续挥动。 “嗤!”月华仙子的胸围子撕破了。 她不但衣裂裤破,肉帛相见,而且本来品莹洁白的肌肤,出现不少发红变紫的抓痕。 “老猪狗你……”她尖叫,双手急急掩住胸乳,脚下移位渐慢,因为两条玉腿都探露在外了。 “贫道要你生死两难……”伏魔真人狞笑着说,爪劲到了她的裤腰。 腰带如果一断,她…… 一块小石从侧方飞到,恰好与抓劲接触。 伏魔真人得意忘形,根本没看到飞来的石块,石块大如拳,速度目力难及,即使他曾经留意,也无法看到石块,无法及时应变。 妙极了,石块阻绝了前进的抓力,却随后退的抓力飞起,噗一声击中伏魔真人的肚腹。 “呢……”老道叫了半声,抱住小腹身向前俯。 前面幻现一个人影,一抬腿,膝盖撞在老道下俯的脸部,立即鼻破唇裂,上身一抬,又被两劈掌凶狠地劈在双肩尖上,双臂立即酸麻脱力。 “咦……”所有的人皆骇然惊呼。 “柳不思……”伏魔真人嘎声厉叫。 来人是柳思,一旁还有一个正急急赶到的白发郎君。 柳思抓住伏魔真人,像剥一只死兔的皮,迅快地剥了道袍,向月华仙子一丢。 “咱们交换人质。”柳思一手揪住伏魔真人的道髻,一手扣住老道的后颈,将人向前一推,脸上有抑止不住的怒意。 伏虎真人本待冲上,剑已拔出,但投鼠忌器不敢妄动,僵住了。 降龙真人也僵住了,双手仍控制住双手已被背捆的潇湘龙女,进退失据,似乎不愿交换。 “不换,这个真人就会变成假人。”柳思左手一紧,伏魔真人的脖子怎受得了?痛得厉叫一声,双脚快要挺不住了要向下挫。 “贫道不受威胁。”降龙真人色厉内荏。 “伏魔真人,你看你可怜不可怜?”柳思脸的怒意消失。换上了怪怪的邪笑,“你们茅山三子,有同门师兄弟情谊,显然你是老大。而你的两个师弟,把你的生死不当一回事。你的命还没有一个小姑娘值钱。哈哈!你们是巡缉营的走狗,花重金礼聘而来的,你们都是见利忘义的混蛋。你死了,你两个师弟可以多分一些金银,所以他两人宁可看到你死,以免多分的金银重新吐出。他们希望你死,你就死吧!” 手一用劲,伏魔真人像被杀的猪一样征叫起来。 “住手!”降龙真人不得不屈服。’ “不想你的师兄死?” “咱们交换。”降龙真人咬牙说。 “早交换岂不皆大欢喜?” “你先故人。” “一起放。”柳思将人向侧方一推。 潇湘龙女侧奔两丈,脱出魔掌。 “柳爷,别放过这几个无耻妖道。”她跳脚叫。 “姑娘们远避。”柳思怪腔怪调怪叫,摩拳擦掌掠袖,像要打架的村夫,“上次我把他们打昏剥光,这次还要重施故技。脱光了的老道丑死了,姑娘们走远些非礼勿视。” 三老道听上次行凶的人是他,心中一凉,斗志全消,知道不妙。 如果柳思对付不了他们,怎肯暗算之后仍让他们全身活命? 伏魔真人被摆布得像条虫,降龙伏虎两真人,还不知道师兄是如何被制住的,双方的胜负结果,似乎已经决定了。 降龙真人扶住师兄,首先撤走。 “咱们后会有期。”伏虎真人断后退走,用话套住柳思,表示认栽退走,日后再算帐。 对手必须按江湖规矩,见好即收,不能强行留客,不是死仇大敌,赶尽杀绝是犯忌的事。 “下次见面,在下不但要剥光你们,甚至要把你们的老皮剥下。”柳思挥动着大拳头嚷嚷:“你们位高辈尊,居然在光天化日下,以剥女人的衣裤取乐,不折不扣的下三滥无耻混蛋行为,我下次绝不饶你们这三个老狗杂种,哼!” 三老道不敢回嘴,踉跄飞遁。 “都是你害的啦!”月华仙子脸红耳赤,到了他身旁埋怨,宜喜宜嗔的神情极为动人,而身上扎起一段的宽大道袍却可笑极了。 “我又怎么啦?”柳思忍住笑,拾起伏魔真人遗落的七星剑。 “你……你把他们剥光羞辱,却又不露名号,他们却怪罪我……” “这不能怪我呀!他们一打就昏,我那有闲工夫,救醒他们加以说明?” “柳爷,你是专门赶来救我们的?”潇湘龙女不甘寂寞,她的绑已由白发郎君解了,“谢谢你啦!你真是大慈大悲救苦救难大菩萨。” “下次不许你们再跟踪我。”柳思故意沉下脸,“我的事忙,着呢!哪有许多闲工夫,为救你们而再三奔忙?烦都烦死了。你们走吧,从东面石城大街脱身。” “柳兄,你呢?”月华仙子可不像潇湘龙女一般,对柳思特别尊敬,称柳兄而不称柳爷。 “我要斗一斗狂龙。”他拂动着长剑,“可惜,没把秋水冷焰刀带在身边。” “你手中有刀或有剑,重要吗?” “面对武功相当的敌手,就重要了。” “八表狂龙的武功……” “她见识过。”柳思拍拍潇湘龙女的肩膀,“问题是,他有许多武功比他差不了多少的爪牙,我所面对的劲敌不能仅把他计算在内。” “那就让我们站在你一边呀!”潇湘龙女不死心,再次技巧地争取他的协助。 “你们还是真的不明白,抑或是装糊涂?”柳思正色说:“他们打出官方的旗号。表明堂堂正正的执法立场,摆明是正道,冠冕堂皇。你们如果各路牛鬼蛇神大集合,必定被当作邪道的歹徒恶棍,在气势上就屈居下风,任由他们亮开大嗓门,大叫大嚷大张挞伐了。” “那你……” “我不同,我是替朋友讨公道。公道是不论邪正的,谁有理谁就有权要求偿付血债。白发郎君是我的朋友,我两人与巡缉营无仇无怨,在徐州与仰止山庄的人因误会争闲气而起冲突,巡缉营没有任何理由替仰止山庄出头,向我们再三以迫害,更无权杀害我们的朋友。所以,我们争的是私人恩怨,与巡缉营的缉私公务无关。你们和小妖巫与巡缉营的是非,都牵涉到一个利字。只有我和摄魂骷髅一群凶魔,才能理直气壮和他们结算。现在,该明白了吧?” “这个……”潇湘龙女语塞。 月华仙子也叹了一口气,哑口无言。 “走吧!”柳思向白发即君招手,“上山,我要安排一次龙争虎斗。” 两人飞掠而走,去意匆匆。 月华仙子向潇湘龙女打眼色示意,知趣地不再尾随—— 小勤鼠书巢扫校 第二十五章 石头山的山颠,可以俯望整个金陵城。 城内近东,大圈圈里面有中圈圈,那就是皇城。中间的小圈圈,是没有皇帝的紫禁城(宫城)。 全城的殿堂楼阁,大街小巷历历在目,几条大街的车马行人,也隐约可辨。 回望大江一弯,风帆片片如在眼前。当年诸葛亮在此相度金陵形势,称为龙蟠虎踞。龙蟠,可能指大江;虎踞,可能指四面围绕的群山。群山的山势都是向内的,唯一不听话向外的是牛首山。 据说,当年朱洪武定都金陵,就想把不臣伏的牛首山挖掉,可惜未能如愿。 一声震天长啸发自山巅,穿云裂石声震全城。 南京都城虽然周径有九十余里(实际仅六十余里),但南北长东西短,从石头山至朝阳门,直径仅十余里,啸声真可以远传至钟山。 初啸有如春雷惊蛰,一鸣惊世。然后是一连串绵绵不绝的长啸,变化万千。时如狂风暴雨震撼山林,时而有如仙乐自天际君临;片刻骤变为龙吟虎啸,随即有如满天鸾凤和鸣;升高则响遏行云,低则婉转如潺潺流水。 外激、内激、大沉、小沉、含、藏、散、虎……十余种长啸的技巧,汇合成一阕波澜壮阔、惊天动地雷霆万钧的浑雄乐章。 行家可以听出,其中并没含有激越悲愤的感情。 当年岳飞在黄鹤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那是寄怀海天孤愤,忧国伤时的悲愤情怀。 而这人的绵绵长啸,纯粹以示威为目的。 长啸声久久不绝,最后以一声震天怒吼结束: “八表狂龙!我等你。” ※※※ 南面一条小街侧。赶来参与围捕的五个人,被长啸声所惊,躲在一家屋檐下,遥望不远处啸声传来的山巅,脸上全变了颜色。 街巷的家犬,发出惊恐的狂吠。 “龙吟沧海,虎啸云山。”那位年约花甲的人,向同伴悚然地说:“这个人的气势,不是你我这些人所能抗拒得了的。我要走了,恕我为人谋而不忠,事实上我已胆落,驱羊斗虎我们毫无胜算。请转告无情剑颜老师,我无福享受重赏,非常抱歉,我要走了。” “我也要走。”另一人说。 不等啸声结束,五个人都走了,被啸声所震慑,顾不了身分名头,有志一同向后转。 ※※※ 山巅的烽火台,已经成了久欠修葺的残垒。京师北迁之后,禁卫军也北移,原来由龙骧卫驻守的烽火台便作废了,目下仅剩下隐约可见的台基,台坍阁倒掩没多年。很少有人登高寻觅遗迹。 柳思和白发郎君。坐在内台基缝隙中生长出来的一株大树下,以荷叶作盘盛菜,折枝为筷,葫芦盛酒,兴高采烈大吃大喝。 白发郎君身侧,放置着原属于伏魔真人的七星青铜剑。柳思的腰带上,则插了一把夺来的连鞘狭锋单力,品质当然比秋水冷焰刀相差天壤,但仍然是刀,一把致命的刀;在他手中,刀的品质已经无关紧要了。 “你害怕吗?”柳思将酒葫芦递过笑问。 “不害怕是假。”白发即君其实脸上并没有害怕的神情流露:“高于名宿即将蜂拥而来,害伯是正常现象呀:我哪能和你比?我连一个无情剑也招架不住。而无情剑是南京巡缉营的主要负责人,在你面前还比不上一条毛虫。反正天掉下来有你去顶。我是否害伯并不重要,是吗?” “对,天掉下来有我去顶。老兄,理字站在你我一边,就算你害怕,也得站出来表明你是理正的一方,岂能心惊胆落逃避他们不断的迫杀不休?咱们已经连累了不少朋友送命,必须壮胆站出来讨公道算血债了。” 柳思的嗓门像打雷,理直气壮当然嗓门大:“我只要你站出来讲理,其他的事不要你管,你站到一边凉快去。” 有人陆续向山上赶,几条登山小径中,透过草木空隙,可看到时隐时现的快速人影。 “来的人将无一庸手,让你一个人去顶……” “万一我顶不住,你必须见机另谋生路自求多福,那些混蛋肯定会倚多为胜的.所以你必须见机行事。老兄,你认为八表狂龙有种和我单挑了断吗?” “应该会,柳兄。他挟特殊身分,借机扬名立万,从京师打到江南,事必躬亲颇有英雄气概,你指名单挑,正合他耀武扬威的心意呀!” “希望如此。来,敬你。”柳思举葫芦喝了一大口酒,脸上酒意渐浓。 最先到烽火台的人,是三个年约半百,穿得像士绅,相貌威猛的中年人。 “谁在仰天长啸惊世骇俗?”那位留了八字大胡的人声如洪钟,不怒而威。 “是我。”柳思安坐不动,虎目炯炯,“我姓柳。” 又冲来二个大汉,堵住另一面。 “你就是柳不思?”八字胡中年人颇表惊讶。 “没错,那就是我。” “这家伙是巡缉营叛逃的人。”三大汉之一怪叫。 “放你娘的狗臭屁!”柳思跳起来,粗野地破口大骂,骂的话不堪入耳。 “你……”大汉吓了一跳。 “大爷是徐州车行的一个小管事,过去曾经受雇于真定府七猛兽做小伙计,不久前七猛兽在徐州,逼我重新替他们干活,与巡缉营风牛马不相及。你这狗东西胡说八道,居然替我找土子,你是甚么混帐东西?呸!” 大汉羞愧难当,一咬牙从衣下拔刀。 “劈拍劈拍”耳光声暴响。 “哎……”大汉狂叫。仰面便倒。 柳思重回原位,一动一静之间,有如电光石火,令人难以看清他的动作形影。 三个中年人一怔,脸色一变。 “巡缉营的人在找你。”八字胡个年人冷冷地说。 “去他娘的!他们凭甚么找我?”柳思口中仍然不干不净,“我又不是他们的人,七猛兽也死光了管不着我。我家不挂牌卖盐,也没做挂名的盐商,巡缉营凭甚么管我?就算我杀人放火,也轮不到巡缉营捉我法办,这规距你懂吗?” “他们还指你是好色的淫贼。” “那是男盗女娼狗杂种所造的谣。”柳思骂得刻毒,“好色并非罪过,正常的男人谁不好色?秦淮河两岸加上河下,每天有上万个好色的嫖客,里面有无数王亲国戚,他们都有罪吗?淫贼?苦主在哪里?” “我知道他们所指的苦主在哪里。”白发郎君挺身而出:“是目下在巡缉营做贵宾,仰止山庄的女英雄东方玉秀。那泼妇很美,但我白发即君和柳思并没招惹她,更没强脱她的罗裙……” 白发郎君将在徐州冲突的经过,扼要地说了。 “调戏星斗盟杀手的人,是几个佃户长工。”白发郎君最后说:“我和柳兄只是排解的人,竟然受到那些走狗英雄的无情追杀,杀死我们不少朋友,这世间还有天理国法吗?” “所以,我和白发郎君是受害人,这是我们和巡缉营之间的私人仇恨,血债血偿,咱们的朋友不能白死。”柳思脸一沉,杀气腾腾:“谁胆敢干预,他必须替巡缉营挑冤担债,送了性命可不要呼冤叫屈,来上三五百个不要命英雄喊打喊杀,柳太爷保证一刀一个,砍瓜切菜般杀得一干二净,决不手软。” “你替九华剑园出头?他们是杀官差的杀人凶犯,你……” “放你的狗屁!”柳思不再对八字胡中年人客气:“九华剑园的人是侠义道英雄,我和白发郎君是好色的淫贼,双方是天生的对头,我们配替哪些侠义英雄出头?不懂事何不先去打听打听?给我滚远一点,不要在这里充人样,胡说八道找挨骂,不当人子。” 这时,四周已有十四个人,其中有些人不像练武的,可能是附近的居民。 “小辈你……”八字胡中年人气得胜都青了。 “阁下,你不要摆出道貌岸然的死相,妄想找出可乘的理由,以便理直气壮向太爷我兴师问罪,干脆把你的本来面目露出来,不必死要面子瞒下你拿了巡缉营赏金的事。这年头赚钱不易,在江南花花世界,没有钱一切免谈,谁又不爱钱?你为钱而替巡缉营卖命,用不着感到羞耻呀!因为这是人之常情。” “在下……” “真的,我不怪你为钱卖命。”柳思抢着说:“只要你像个有担当的人,干干脆脆亮出旗号上,不要替自己找借口以提升勇气,凭你的武功赚你想赚的钱。不必再找挨骂了,你就拔剑上吧!” “小辈.你已经自绝于人了。”八字胡中年人终于爆发了激烈行动。从宽大的长衫内取出连貉长剑,拔剑出鞘:“你这种人,早晚会是一大祸害,如不及早歼除,祸害无穷。” “你真不要脸。”柳思拔刀在手,杀气腾腾,“你凭甚么敢说歼除我?就算你是主宰人间生死的阎王,也该备有人间善恶的生死簿,注明谁犯了天条谁该死.你是甚么狗屁东西? 居然厚颜无耻妄想歼除我……” 一声怒吼,八字胡中年人挥剑扑上了。剑发毒招七星连珠,要用强猛的剑势,连绵迫攻刺他六七剑,剑气进发中,剑化飞星长驱直入。 刀光一闪,神乎其神地从剑光的测方切入、逸出。响起一声利刃破风的锐啸,暴乱冲错的人影候隐候现。一照面生死已决,没发生激烈的拼搏便结束了。 利刃破风的锐啸颇为特殊,与一般的利刃劈风有异,啸声似有隐隐回音应和,真像云天深处传来的隐隐殷雷。但如果不留心,便会忽略这种隐隐异鸣。 八字胡中年人,挺剑冲出两丈外,从旁立的柳思身侧冲过。 柳思横刀卓立,似乎没感觉出有人冲过。 “这种货色,也敢赚血腥钱,可怜可悲。”他盯着另两名中年人冷冷地说。 钢刀沾有鲜血,鲜血从刃口向下滴。 “呃……呃……”冲出两丈外的八字胡中年人,居然刹住了凌乱的脚步,手一松,长剑坠地,身形再晃了两晃,向前一栽,在血泊中呻吟、挣扎。 所有的人,脸色骇然大变。 一刀毕命,旁观的人根本没有看清交手的经过,不知中刀是如何发生的,反正一动便结束了。 一名中年同伴抢出,将身驱扳转。 “傅老……哥……”同伴绝望的叫声,像泄了气的皮球。 八字胡中年人的左胸外胁,一道刀创长有尺余,剖开了胸骨,割破了心房,没有救了。 二个大汉脸色冷灰,如见鬼魅般向后退。 “你……你一刀毙……毙了霸……霸剑灵官,而且在他先发……发起攻击后杀他的。” 一名大汉一面退,一面脸无人色依然问:“你……你到底是……是谁……” 不等答案,接触到柳思射来的日光,话倏然中断,转身发疯似的撒腿狂奔,似乎有鬼在身后追赶。 另七个人浑身发抖,一哄而散。 “你们两个,一起上。” 柳思单刀向两个中年人一指:“有你两个好朋友在阴间作伴,霸剑灵官在黄泉路上也不会寂寞。” 两人发出悲愤的厉叫,双剑疯狂地从左右冲进,剑山左右一夹,风雷暴起。 刀光分张,光弧流泻而出,人影硬从汇合的剑山几微空隙中逸脱,隐隐殷雷异鸣再次传出、隐没。 柳思在侧方丈外观身,若无其事冷然收刀入鞘,缓坐回到树下,泰然席地就坐,刀横置在腿上。 “东门兄,坐下喝酒啦!”他抓起了酒葫芦,喝了一大口酒。 两个中年人砰然摔倒,没叫出声音,原来两个人的喉咙皆被割断了,幸好颈骨没断,人头没落地。 只有一个上了年纪的人旁观,目击惨烈的杀戮结束,叹了一口气,跟鲍离开下山走了。 “老天爷!你是一个杀人技巧,已到了神化地步的魔鬼。”白发郎君仍陷在极端震惊中,不住打冷战,抖索着对面席地坐下,大太阳下却浑身发冷,汗毛直竖,“你……你在徐……徐州,竟……竟然让我打……打……” “光棍打光棍,一顿还一顿;你打我的债,已经还清了,别提啦!喝,不要发抖了好不好?” 白发即君接过酒葫芦,猛喝了五六口徐沛高梁一锅头,几乎被酒呛住了。 “那……那个霸……霸剑灵官,是……名震天下的剑……剑术家……宗师级高手。”白发郎君仍在发抖,并不因为喝了几口烈酒而百脉回春,说话结结巴巴,“他……他自以为是神,比……比神更令人害……害伯。结……结果,你……你在他发拍之后,一……一刀就杀……杀了他,这……这怎么可能?” “三个死人,可不是假的吧?”柳思吃了一日菜:“这个灵官,比八表狂龙差远了,所以有许多名号唬人的家伙,不见得会是真正名符其实的高手名家。东门兄,如果你与人交手,首先便被对方的声威名头所慑,你永远是个大输家。喝酒,咱们定下心等侯龙争虎斗上场。” 不远处一堵断坦后,月华仙子与潇湘龙女,躲在断垣后作壁上观,不敢露面。目击三个威震江湖的高手被杀,也惊得心脏俱寒。 “老天爷!你看出他是如何运刀的吗?”月华仙子只感到毛骨悚然,“怎么可能在电光石火似的一瞬间,从剑招的几微空隙中切入的?” “我也不懂,好像是以神御刀一类神化技巧吧!”潇湘龙女直摇头,“我也苦练过以神御剑的技巧。人的神意,先天上就比身躯的反应行动快得多。你看到了空隙,你的出剑行动却跟不上,空隙一现即逝。反应行动永远迟了一刹那。要练至神意与反应活动合一,即使肯下苦功,天赋不足也是枉然,所以我永远达不到以神御剑境界。我想,他练成了。” “好可怕,幸好我没招惹他。”月华仙子苦笑,“也幸而我早就对他起疑,而且也暗中对他有好感。” “你真认为他就是那个驼背的赵大爷?” “毫无疑问。” “应该是。”潇湘龙女脸一红,“我想,我们都很幸运。” “是的,我们十分幸运,吉人天相,他站在我们的一边。”月华仙子欣然说。 两人似乎已经忘了是死对头,多变的情势把她俩拉在一起共患难。 如果柳思不站在她们一边,所有的人恐怕都过不了临淮,早被八表狂龙把她们打入地狱了。 ※※※ 被吓走了的人,消息必定传出了,武功比霸剑灵官差的人,怎敢再前往送死?所以柳思和白发郎君喝完了一葫芦酒,这期间没有任何一个人接近烽火台。 显然,八表狂龙不会来了。 “看不到龙争虎斗了。”白发郎君泄气地说。 “也许他今天没进城。”柳思剑眉深锁:“他气傲天苍,志在称雄天下,如果进城来了,没有不来的理由。” “柳兄,体不要认为他狂傲急躁,其实这家伙城府甚深,明知情势不利,他会压下狂态玩阴的,何必和你拼没有胜算的命?” “我知道他城府甚深,所以我一直就避免和他正面冲突。唔!有点不对。” “有何不对?” “不要动。” 白发郎君悚然而惊,被他古怪的神情吓了一跳。 他虽然保持原态势安坐不动,但双手平伸,手掌缓缓四面转动,双目半闭,但似有奇异的光芒阴森森地闪烁,呼吸像是停止了,脸、颈、手,凡是露在外面的肌肤,汗毛根根竖立,可以清晰看到一颗颗凸起的毛根.那是皮肤收缩的现象。 白发郎君久走江湖,见多识广,一看他的外表怪异,便知道他将有所举动了。 正感到惊疑不定,柳思的虎目突然睁大了,奇异的阴森光芒炽盛,令人望之心悸。 “找地方躲起,抱元守一蛰伏,不管有何变故发生,切记不可惊惶走动,快!”柳思的语音也十分怪异,像是脱胎换骨变了一个人,声调带有莫测的鬼气,悠悠虚虚像是声音发自地底,而不是从他口中发出的。 白发郎君如受催眠,老鼠似的窜走了。 ※※※ 两女的注意力,全放在不远处的柳思身上,突然发现白发即君窜走,随即发现柳思失了踪。 “咦2”月华仙子骇然惊呼。 “怎么可能?”潇湘龙女更是失色,有白日见鬼的悚然感觉。 “在大太阳下幻形,是不可能。” “但确是一眨眼就不见了。” “附近二丈内,没有任何地方隐藏呀:“月华仙子是巫门高手,用术化形遁影的专家,但不利用任何物品掩护,而能平空消失,她根本就不相信,也办不到。 障眼法是催眠术中的一种,可以控制附近特定目标的意识,暂时失去时空的感觉,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但不可能影响远处不相关的人,所以说旁观者清。 两女远在六七丈外,柳思不可能用术控制她们。 “难道是隐身术?”潇湘龙女假充内行。 “我……我不知道。”月华仙子惑然说。 “那他……” 白发郎君像蛇一样,从墙下爬来。 “即将有变,躲好。”白发郎君的嗓门也变了。 “哎呀!你……”月华仙子因他的出现而吃了一惊。 “噤声,躲好……” “咦!不对……”月华仙子打一冷战,向下一伏。 慑人心魄的奇异声浪,像浪涛般向他们三个涌到。 ※※※ 长啸声再起.裂石穿云震耳欲聋。当啸声转沉时。入耳便产生气窒神乱的感觉,似乎全身肌肉因震波而发麻,体内则五内翻腾似要爆裂。啸声再转为高亢,令人头皮发紧,天灵盖欲裂,耳中发痛。 啸声确是自烽火台发出的,可知柳思仍在烽火台。 片刻,啸声中止,似乎世间一静,万籁无声。 那长啸再起前,天宇中传下的奇异声浪,已在啸声横天的后片刻,自行消失了,是被长啸声震散的。 矮垣后的草丛中,功力最差的白发郎君,先是濒临精神错乱境界,最后神智不清陷入半昏迷状态。 两位姑娘也被各种怪异的声浪所震撼,自顾不暇仅能自保。 ※※※ 阳光被浓云所掩,江风突然猛烈,满天乌云汹涌,变化多端,逐渐向西天伸展。西方天际近地平线处,仍可看到一抹蓝天,绵绵密密的乌云,形成一道天幕,幕的边缘一线金黄。 如果天幕掩住了那一抹蓝天,那就表示夏日的暴风雨即将倾盆而下了狂风撼动山林,声势惊人,整座山走石飞沙,枝叶断草漫天飞舞。 金蛇猝然在云丛中狂舞.满地银光闪烁,片刻,焦雷狂震,地动天摇。 走石飞沙中,柳思出现在摆放三具尸体的地方,披发扬刀,衣抉迎风飞扬,长发飘舞如飞蓬,刀身反映出雷电的光芒,光华熠熠闪烁不定。 六个男女围住了他,相貌一个比一个狰狞,同样衣快飞扬,手中剑也呈现光华闪烁异象。 西岳炼气土在正北,自左至右六人围成圆圈。依次是伏魔真人、降龙真人、伏虎真人,一个持蛇首杖的老妇,一个点着禅杖的光头和尚。 佛道巫大聚会,形成极为怪异的组合。 老太婆是大名鼎鼎的九灵仙婆,当今少数仅存的巫门宗级者前辈,据说她是神通极大的走阴人,可以和阴司的判官直接打交道,是一个世所敬畏的人世灵媒。 巫门人士讳言巫,对外通常称仙。仙比神高一级,比鬼更高得不可以道里计,所以号称可以驱神役鬼,但有些人干脆称他们是妖。 就迷信论迷信,巫门却是最古老的宗教(当然他们不屑称之为宗教),源远流长,从上古拜物时代开始,他们就存在了,比道教佛教不知早了多少千年万年.其中的神秘,迄今仍然无人能解。 大明的医政最为完备,除了官署设医之外,私设医所的人,必须经官府考试及格,取得医士资格证件,才能挂牌行医。医院的十三科中,祝由科就被列为正科之一。 祝由科与辰州符,其实就是巫门技艺之。 追根溯源,玄门方士渊源于巫门,是顺理成章的事,尽管玄门人士拒绝承认。 道教(与玄门方士不同)蜕化于巫门,是不争的事实.尽管天师道弟子不承认,而且仇视巫门,比仇视佛教更切,这种心态实在令人不敢领教。 这种古老的巫门,默默地、秘密地传递薪火,通常是一脉单传的,甚至有些派流传父不传子。令人感到奇怪的是,这种传承方式,何以能远传千年万年而不尽?因为有些派流规矩,是一入巫门,便没有后代的。 但可以预见的是:有许多派流先后凋谢淹灭了。因此,许多神秘不可解的秘技,也随岁月如流而失传,只能在传说中得知一鳞半爪而已。 走阴就是巫门绝技之一,极为神秘。天师道弟子自称可以上天,和神佛打交道。巫门人士不好高鹜远,仅称可以下地狱,和鬼魂打交道,与神仙划清界限。 佛道巫相互仇视,现在却聚合在一起了,利之所趋,死仇大敌也可以成为朋友。 “请你离开江南。开出价码来。”西岳炼气土嗓音走了调,似乎已到了油尽灯枯境界。 “解散南京巡缉营的力士打手,我远离疆界。”柳思一字一吐,依然声如洪钟:“不谈价码。”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你……” “你们杀我的朋友,必须血债血偿。” “这孽障已不可理喻,无量寿佛!”伏魔真人大叫:“此人不死。祸患不止。炼化了他……” 一声震天长啸,与天上的雷电同时震撼大地,豆大的雨滴倾泻而下,暴风雨终于光临。 长啸与雷鸣声中,单刀的光华与天上的电光同时闪烁,然后幻化为刺目的弧光,向伏魔真人进射而出。 六方齐动,但合围不可能同时向一点进击。 眩光激发,雷火齐进,茅山三子猛然聚合,掌发暴雷,剑升烈火。 刀光猛泻而入,暴鸣惊心动魄。 西岳炼气士身剑合一冲出,被骤发的雷火一进,厉叫一声,侧飞出三丈外,砰然摔落挣扎难起。 后到一刹那的老和尚,禅杖一记横扫干军追逐柳思的背影,雷火近身便烟消火灭,老和尚已练成不坏金刚法体,雷火也撼动不了金刚。 可是,刀光条然出现在小腹前,光华倏隐候现,方传出一声怪异的霹雷声,那是钢刀击破禅功的刹那间,所传出的轻雷异鸣。 刀入体八寸,斜掠时割裂了一条大血缝,有如开膛,禅功不堪一击。 雷火轰然而灭,人影重现。 柳思左膝着地,双手握刀形如厉鬼,大雨谤论,他的长发掩住了头脸。 九灵仙婆更像一个厉鬼,仰躺在地,蛇首杖架住了钢刀,浑身涌起阵阵黑雾,暴雨也阻止不了黑雾升腾。满身绿火升腾窜走,灰发被面,五官放射出可怖的幽光。 天宇中电光连闪,雷声隆隆,暴雨猛倾,天动地摇。 一声爆震,九灵仙婆的身躯,化为绿火与进射的眩光,蛇首杖化为数段扭动的活物,向四周崩飞而散。 柳思倒摔而出,钢刀化为碎屑不见了。 地面,绿火仍在闪烁,一丈方圆内绿焰流动,而九灵仙婆的身躯已经无迹可寻。 而在异象爆发,柳思倒摔的前一刹那,侧方飞来的一件衣物,像一朵乌云,也像一头巨兽,恰好投入可怖的异象迸爆中心。 人影似流光,随后到达,也被爆炸所波及,斜摔出两丈外。 一切异象在刹那间消失,天宇中仍然金蛇乱舞,雷声殷殷,暴雨倾盆。 ※※※ 大雨滂沱,七个人冒着大雨,在烽火台附近巡视,最后聚集在尸体旁,仔细地察看现场的凌乱事物。 散布焦炭形碎块的地方,有如被雷火所殛的现象.那些散布在二四丈方圆的炭形碎块,行家一看便知是碎裂的肢体。 一句话:现场的情况惨不忍睹。 茅山三子头断、肢折、脊裂。西岳炼气士的颈脖,只有皮肌相连。 死得最完整的人,是那位老和尚,腹被剖开,肚肠外流。 九灵仙婆成了焦的碎尸,惨极。 四周有撒了一地的碎布帛,和碎成一段段的刀杖。 摄魂骷髅是行家。与两位同伴检查炭形的尸块。 “这是阴火自焚的奇学所造成的结果。”摄魂骷髅用权威的口吻说:“这是巫门通灵派的不传之秘,造成这种现象,有两种可能。一是大劫临头,阴火自爆毁去形骸,元神魂魄仍在,可以凭修为深浅,自行寻觅目标投生或转世。一是大限未至,变生仓卒,拼一点灵智,自爆与强敌同归于尽,自此神形俱灭。” 对面四个人,是绝剑狂客几个主脑人物。 “邓老,可知道这次结果属于哪一种?”混天一掌是外行,将信将疑提出询问。 “应该是第二种。”摄魂骷髅语气肯定,“可是,只看到碎帛,没看到碎尸,大有可疑。按理。施术人情急自焚爆炸,对方虽没有阴火焚身,也将爆散身躯,可是却找不到分裂的尸块,所以可疑……” “那么,柳不思并没爆散了?” “这……不知道。”摄魂骷髅苦笑,“我对巫门绝技一知半解.不曾目击,实在不敢妄论。老实说,目击也说不出所以然来。你们这些以武功权衡所发生事故的因果,是不会相信这种玄之又玄,不可思议神鬼现象的。一句话,柳小子不是人。” “你是说……” “阴火自焚的这个人形骸已灭,我们无法知道这人的来历,反正必定是修为已近妖仙的高手,绝无疑问。而这几个人联手合击……”摄魂骷髅指指散布的尸体:“大罗天仙也难逃此劫。柳小子居然敢招来这些人在此拼搏,他如果是有血有肉的人,他敢?” “看了这里激斗的遗痕,我也怀疑柳小子可能不是人。”要命阎王倒抽了一口凉气: “要不是亲见现场的光景,打死我我也不会相信,人的拼搏会造成如此恐怖的情景,简直就像百十道雷电所殛出的现场。依我看,柳小于可能骨肉化泥升天去了。” “没有断肢残骸,他一定死不了。”绝剑狂客感到心情沉重,但希望未绝:“咱们再找找看,或许能找出一些线索。这些尸体,得带走悄悄埋掉。” 七个人四面一分,在倾盆大雨中搜索可疑事物。 结果,找到昏迷在断垣下草丛中的两个人:潇湘龙女和白发郎君。 两人所知道的是,柳思挥刀攻击以前的情形。以后雷电交加,满天电火流光,鬼影飘忽,雨雾涌腾,爆炸中绿火漫天彻地,焦臭与琉火味中人欲呕。他俩人被异象惊得魂飞天外,在雷鸣殷殷中失去知觉,以后的事便一无所知了,根本不知道交手的经过。 ※※※ 好冷,盛暑期间怎么可能像严冬? 他已经冷得麻木了,感觉到冷。但浑身不会颤抖,牙齿也不会震颤,只是感到透心的冰凉。 睁开无神的双目,他看到并不刺眼的灯光,那只是一根蜡烛,用来敬神的小蜡烛,光度并不明亮,酸涩的双目仍可忍受这种光芒。 呼出一口长气,慢慢吸入有点暖意的空气,神智逐渐清明,片刻便完全清醒了。 头好沉重,抬不起来。双手也发僵,幸好手指仍可勉强伸屈。 慢慢转头察看。看出这是一间聊避风雨的破败单间茅屋,不像是住家,像堆放杂物的偏房或柴房。土墙、茅顶、柴门、空的堆物架,没有放杂物,也没有柴草,土墙斑驳,柴门无扣无闩。 他发现自己睡在薄薄一层干草上、身无半缕赤条条地,难怪感到冷,但这种冷决不是因为他裸体而形成的,事实上所嗅到的空气有暖意。 幸好感到冷,而且似乎冷得麻木了,不然他将极为痛苦,肉体的痛苦他并不怎么介意。 胸、腹、四肢,肌肉全部因浮肿而泛青紫色,还有几道被碎利器划过的伤痕,伤口不大,血已经凝结成块状,没有血流出。 肌肉浮肿应该发烧,他却感到冷,可知定是体内遗留有特殊的物质,造成冷的感觉。 身侧近墙根处,蜷缩着一个人,一个女人,披散的及腰长发仍有湿意,光赤着曲线柔和动人的双肩臂,只穿了胸围子。下身的粗布长裤倒是干了,皱得不像话,而且沾了亏泥,脏兮兮地。 女人睡着了,看不见面孔。 好软弱,他连叫的力量似乎也消失了。 记忆是清晰的,证明他的神智并没受到伤害。 风雨交加,雷电交鸣中,那破釜沉舟的全力一击,六比一聚力势如雷霆,每个人都是道力通玄,武功超越的高手中的高手,双方合死忘生一击石破天惊。现在回想起来,仍有余悸心神不宁。 他错了,错得几乎粉身碎骨。 他把八表狂龙看成第一号劲敌,把八表狂龙看成志在叱咤风云的英雄。 西岳炼气士的能耐,他没放在心上。 茅山三子浪得虚名,他足以从容应付。 结果,他完全料错了。 八表狂龙不接受他的挑战,石头山龙争虎斗成空,有虎没有龙,八表狂龙不是叱咤风云的英雄,却花了重金,请人来对付他。 西岳炼气士加上茅山三子,实力比他所估计的雄厚两三倍。 加上一个练成金刚禅功,他毫无所知的老和尚,勾销了他的优势,胜算拉至平衡点。 那个老女人,他也一无所知。等到魔功爆发,他已经陷入必须以性命交修神功生死一拼绝境。 老女人是所有的人中,最可怕最强的劲敌。 结果,他从鬼门关里逃出来了。 当然不是靠自己的力量逃出来的,生死关头有人助了他一臂之力,而且能及时把他带离现场,他自己那时已经油尽灯枯,一条腿已经踏入鬼门关,去死不远,哪有能力保住一口元气?更不可能逃离现场,只能等巡缉营随后赶来的人分他的尸。 “这是什么地方?”他终于有力量发出声音了。 蜷睡在壁根的半棵女人,睡得相当警觉,一惊而起,向他身旁爬近。 “谢谢天!你醒来了。”女人兴奋地棒着他的双颊大叫,叫声其实不大,有气无力。 他脸上涌起苦笑,似乎并没感到太大的意外。 电光石火似的雷霆接触中,飞来的一件衣衫,像一头猛兽,在神功魔功爆发的同时扑入,挡住了迸发的一部份玄阴毒火,及时灭去他所承受的一部份压力,才能保住他的心脉不受重创。 那件衣衫已经不是衣衫,而是借衣衫的形体,传送神功绝学,作孤注一掷。 他知道,只有一个人可以办到,这个人才具有这种神通,这个人-定是月华仙子。 “天从不帮助我这种人。”他的笑容很难看,发青的脸本来就吓人,“该谢谢你。” “少废话,柳兄。”月华仙子满脸愁容,“你还笑得出来?哼!你的身躯又冷又硬,前面身躯发肿,我不知如何是好,我不借医治这种怪伤。告诉我该怎办?我急都急死了。” “急死了?你睡得可真香甜呢!”他的笑意更浓了,而且带有调侃的邪味。 “鬼的香甜。”月华仙子白了他一眼,“我用元神一击,几乎神崩灵敬,浑身虚脱,手脚不听使唤。怪的是我居然把你连拖带背弄下山;至今我还不相信是我办到的呢;我已经力尽,贼去楼空,也许……也许我永远无法复元了,我已感觉出气机已散。我只能焦急地等候,等着等着就再也支持不住啦!一倒下去就……就……” “就睡得香甜.证明你并非气机已散,而是精力耗尽了。睡是你的身躯发出的警讯和要求,你的意识已经无法控制或拒绝,这是好现象。霍姑娘,甚么时候了?” “我也不知道,反正天黑后不久,暴雨就止了,我也不支睡倒。不要管甚么时候,你的伤……” “哦!我身上……” “你身上甚么都没有了,那老女人是巫门的前辈,很可能是灵媒一派的元老高手,她要和你同归于尽,自毁形骸威力惊心动魄,你身上连靴子都化为灰烬了。” “你也用元神借衣行险一击?” 月华仙子这才想起自己上身只穿了胸围子,鼓鼓的丰满上半部乳房一览无溃。羞急之下,缩手抱住胸急急转身,羞态可掬。 “情急走……走险,大概那时我疯了,居然不害怕惊心动魄的雷电,其实我巫门子弟很怕雷电的。” “我知道,那是你关心我,忘了你自己,我十分感激。糟了,这是说,我复元将十分困难了。” “你是说……” “我的百宝囊中,有保命的九转金丹,没有金丹……” “百宝囊是什么质料的?” “四层鲛皮。”柳思若有所思,“由于我不时需在水中活动,因此多年前乘海舶跟着海运漕船,从镇江北上天津卫,中途遇上暴风,船在蓬莱某一座小荒岛大修。我下海弄到一条有龟甲纹的异种育鲛,皮剥下十分困难,用利器运内劲费了不少工夫才能剖开。硝制之后,比犀甲更坚韧,入水不胀不变形,不但不吸水而且辟水,所以我用来制百宝囊……” “哎呀!”月华仙子惊呼。 “你怎么啦!” “我去找找看……哎……”月华仙子跳起来,又记起身上的暴露部份,惊呼一声重新抱胸转身。 “不要浪费时间了,连刀剑杖都崩裂了……” “我非去不可。”月华仙子坚决地说。 “你……你能走动吗?” “爬我也要爬上去找。” “你……” 月华仙于不理他,推开柴门匆匆走了。 ※※※ 他开始默默运气吐纳,用技巧慢慢恢复丹田的原状,任由体内所具有的先天自疗功能,有耐心地等侯度过难关,他有信心度过这一劫。 除了一些可以自己找药治疗伤病的动物外,大多数动物在伤病之后,会找一处隐秘地方躲起来蛰伏,让体内先天具有的自疗功能,慢慢驱除与生长所受的创伤。人也有这种功能,药只能加快这种功能的发挥。 比方说、被捅了一刀,金创药敷上创口,只能防止伤口感染、恶化,催促肌肉本身的生长自疗功能加快些而己。真正能使肌肉生长、代谢、复元,是人体本身所具有的生长愈合功能发挥作用。 因此有许多疾病创伤。不药仍可自愈的,用了药或用药不当,反而增加外来的毒性,因而延长了治疗的时间,灭弱了本身生长、愈合、排拒等等功能。 他用超人的意志力,与强烈的生存欲望,以及坚定的信心,诱发体内自疗的功能,慢慢地,体内的寒意以可以感觉的速度消退—— 小勤鼠书巢扫校 第二十六章 天宇中仍然云层密布,大地黑沉沉,暴雨已止,地面仍然到处是污浊的泥水。 月华仙子睡了一个好觉,恢复了不少精力,颇为吃力地向山上摸索,经常失足滑倒,身上重新沾满了泥水,成了一个在夜间活动的鬼怪。 登上烽火台.她心中叫苦。 尸体不见了,表示已经有人来过,把尸体带走了,也表示现场的遗物也抬走了。 她不死心,开始在地下爬行,寻找百宝囊,希望没被人拾走。 仅找了一片角落,便听到急剧的脚步声。 地面仍是潮湿的,矮树野草含水量高,快速走动,一定可以发出声音。 她吃了一惊,挫低身躯潜伏候变。 来了三个人,走近才看出外貌。 为首的人。是南京巡缉营的主事人无情剑。这家伙目下大权旁落,已成了一个聊供奔走的听差,主事人已由八表狂龙瓜代,他只能指挥南京营区的百十名力士。 八表狂龙来自京师鄢狗官的总理衙门,地位最高。之外便是来自苏杭鄢狗官身边的保镖,西岳炼气土与丧门恶煞一群便是代表,地位也比无情剑这些力士高,因此无情剑只能带了所属的爪牙,与及花重金请来相助的高手,摇旗呐喊听候差遣。 他所带来的两个人,是他花重金请来相助的高手,武功都比他高明,也等于是他的保镖。上次至潜山搜索,他碰上了吴志贤,几乎栽了,因此不敢大意,出动时必定带了自己花重金请来的保镖随行。 午夜已过,他才带了人前来。可知他并没参与午后追逐潇湘龙女的事,更不知道八表狂龙亲自带了高手,入城追逐柳思和白发郎君。 “这里就是烽火台。”他向两位保镖说:“柳不思那混蛋,的确是在此地长啸叫阵的。” “颜兄,我看你人很聪明,怎么做这种蠢事?”那位穿了一身黑色夜行衣的同伴说: “下午所发生的事,目下已是四更天,柳小子会在这里枯等六七个时辰?你带我们来干甚么?找他留下的影子?” “龙主事派我来看看,我能不来吗?”无情剑苦笑,“城内各处我地头最熟。他要我来看看有何可疑征候,我还不知道他到底想看些什么呢。下午我们追逐九华剑园的吴家两兄弟,远追至江宁镇白白奔忙了一场,回来天已经黑了,还没弄清城内所发生的事呢!” “颜兄,龙主事已经不再信任你.你又何苦再三自告奋勇,什么事都全力以赴?”那人的语气有不快,保在埋怨,“他根本就看不起贵营的人,认为你们派不上用场,所以在城内的重要活动,都派他的所谓心腹自己人担任。这种玩命的事,能避免岂不大吉大利?” “贾老哥,不是我愿意自告奋勇。当初策划铲除九华剑园的事,是本营的第一要务,是我主持策划的。九华剑园余孽如不铲除净尽,日后龙主事他仍摆驾回京,而我必须面对吴家余孽的报复,我不自告奋勇行吗?罢了!烦人,他娘的!剑园余孽还无法解决,平空又增加一个劲敌柳小子,咱们的处境真是不妙。” “一个三流混混……” “贾老哥,三流混混,能在江浦把咱们的人弄得灰头土脸,敢到江东门咱们的大门口大闹?这个人,我的确深怀戒心。咱们留心些,在这附近搜一搜,天一亮,咱们再撤走。” 潜伏在草丛中的月华仙子心中大急,这三个家伙似乎要在这里等候天亮。她怎么等? 日下她精力未复,气机受损贼去楼空,要和这三个人拼命,她毫无希望,何况目下手中没有任何可作兵刃的物体.想在地上投几块小石也摸不到。 银牙一咬,她决定冒险。 躲不住的,这三个家伙在附近搜索,早晚会把她搜出来,天亮了更无法藏身。 置之死地而后生,她已别无抉择。 先发出一阵怪笑,她长身二起。 无情剑二个人,一闪即至。 “什么人?”无情剑大喝,一声剑鸣撤剑在手。 面面相对.隐约可辨面貌,天虽黑,轮廓依然分明。 三人皆心中暗惊,以为看到了鬼怪。 月华仙子的道袍,已用作元神依附的武器,被九灵仙婆自爆的魔功,化为碎布帛了,上体仅穿了胸围子,露出沾了泥水的光赤粉臂。下面的长裤也裂了,沾了泥水的玉腿映掩。总之,她那一身真是怪异得令人吃惊, 尤其是她那一头及腰的长发.站起之前已经披散,半干半湿下垂,在面孔前形成发帘,掩住了面孔,真像个恐怖的鬼物。 “无情剑,你不认识我月华仙子?”她-甩头发,头发左右摆动,益增三分恐怖。 无情剑大吃一惊,心中一虚。从临淮县双方纠缠开始,小妖巫始终不曾真的失败过.也只有八表狂龙一些武功或道术高明的人,敢和小妖巫交手拼搏,其他二流人物,还不配与小妖巫动刀动剑。 一流高手,也避免与二流会妖术巫术的人一拼,而小妖巫却是超绝的巫门高手,专向高手名宿敲诈、勒索、挑战的江湖风云人物。 她这种妖异的形象,一流人物也感到心惊。 “你……你在这里干什么?”无情剑硬着头皮问,感到握剑的手呈现不稳定状态。 “在这里等候,等侯八表狂龙来和柳不思决斗。”月华仙子用怪怪的,带有鬼气的声调说:“昨天下午,柳不思在这里仰天长啸,声震全城,指名向你们的主子单挑,要在这里来一场龙争虎斗。结果,你们的主子八表狂龙,好像没有来,也许他来不及赶上,是不是准备天亮以后再来?本地子要在这里等候看龙争虎斗,八表狂龙如果胜了,他必须再和我了断。 你们三位是来布置安排的?” 头发再一甩。身形也转了一圈,及腰的发飞散急旋,妖异的气氛愈来愈浓了。 “在下是来察看究竟的,柳小子似乎并没在这里。”无情剑心中一定,小妖巫似乎敌意不明显,“龙主事不屑与柳小子计较,咱们巡缉营的目标,是九华剑园的人,哪有闲工夫兼顾其他的小事?” “你们只是来看看的?” “不错。” “你们不怕?” “小妖巫,你不要不识趣.龙主事真要集中人手对付你,你难逃本营的雷霆追杀,本营高手如云,伯过谁来?你还有几个人,赶快离开南京,不要在本营的地区兴风作浪,以免全军覆没。” “本仙子与八表狂龙誓不两立,与你们巡缉营也没完没了。”月华仙子徐徐逼进:“本仙子在这里准备布下诛仙大阵,可不能让你们活着回去报信……” 无情剑心中一寒,飞退丈外。 两个保镖对月华仙子不陌生,没有与妖巫一拼的勇气,月华仙子怪异的形象,已经让他们心中发慌。无情剑一退,两人怎敢不走? “咱们走!”无情剑沉叱,悄然射出三把柳叶刀。 月华仙子命不该绝,恰好脚下一滑,踩中一个积水的小坑,仰面滑倒。 三把柳叶刀掠过她的顶门,她一蹦而起。 “你该死!”她大叫。 无情剑心胆俱寒,黑夜中悄然发射三把柳叶刀,居然全部落空,只惊得汗毛直竖,一跃两三丈,眨眼问便远出三十步外,与两个保宝如飞而遁。 月华仙子也感到腿一软,干脆爬伏在地。 三人百忙中扭头一看。小妖巫不见了,心中更慌,逃得更快,疑神疑鬼的人,逃的速度是十分惊人的,他们本来就没有斗志,把小妖巫失足滑倒.认为是黑夜中小妖巫可以看到偷袭的飞刀,更是心惊胆落。逃走第一。 月华仙子其实惊出一身冷汗,失足滑倒居然无意中逃过大劫,也许真是天老爷保佑,她根本无法看到飞刀,看到也无力闪避。 “我来这里干什么?”她伏在地上突然自问。 她实在没有替柳思冒险上山,找寻百宝囊的必要,目下她连一个二流人物也对付不了,自顾不暇呢! 她狼狈地爬起,知道危险已经过去了。 “我在自找麻烦。”她又喃喃自语。 想起柳思,她精神一震,急急到先前恶斗的现场,重新在现场中心的外围三至五丈。仔细地绕圈寻找。 柳思的形影。不时出现在她的幻想中。她真的喜欢这个神秘的怪人,每见一次面,她便感到与对方多接近了一步,离开了却感到心里少了些什么,思念与时俱增,柳思在她心中的份量愈来愈重要。 这就是她在凶险关头,情急脱衣袍御元神一击的原因所在,决非一时冲动,而是她的一颗心已放在椰思身上,事急便拼命御神一击替柳思拒敌。 那时,潇湘龙女与白发郎君,已经害怕得神智大乱,自顾不暇。而她,是唯一关心柳思的人,明知道行比西岳炼气士那些人相差远甚,她也不顾一切奋全力一击,甚至随后扑上,被神功爆发的劲道,震散了元神,身躯也被震飞三丈,几乎骨肉化泥。 柳思,是她愿意以生命投入的人。 绕了大半圈,尺余见方的黑褐色百宝囊,现出在凌乱的草丛中,伸手-摸,不由大喜过望。 “谢谢天!这是他的百宝囊。”她一蹦而起,高举百宝囊狂喜地大叫:“我找到了,我……” 她撤腿便跑,兴奋欲狂,皇天不负有心人,她这次冒险有代价了。 服下丹丸,月华仙子片刻便感到气血转舒.精神大振,疲劳渐消。 “你这种丹丸真神妙。”她欣然而起,吹熄了灯:“我要回住处更衣,顺便带食物来。 你重得像一头大枯牛!我目下无法背你远走。我知道这里不会有巡缉营的人来,他们还不知道你受伤,暂时是安全的,我得带食物来给你恢复精力。喂!要不要通知白发郎君?” “你一通知他.走狗仍将蜂拥而至。至少也有三个眼线盯他的梢,希望他不知道我受伤。嗨!可别忘了弄些衣物来,光赤着身子不是滋味。” “去你的!你还怕我看?”月华仙子黑暗中伸手轻拧了他一把,表示心情不再紧张,“一天被人毁了两套衣衫,愈想愈气,下次一定做滑溜溜的绸质紧身衣,再不就拜托你给我弄-块异种鲛度做衣裳。” “呵呵!我剥老道的道袍给你穿,是你心甘情愿脱的,不是吗?”柳思居然有心情说笑话,可知他对复元的事信心十足,“真得谢谢你脱衣一击,小妖巫,你是非常人,我喜欢你。” 一只颤抖的小手,轻柔地在他的头脸上抚摸,黑夜中他看不见月华仙子的表情,但颤抖的小手,已可感觉出他的话,在月华仙子的身心引起多大的波澜。 颤抖的嘴唇,在他的颊旁亲了一吻,像蜻蜓点水。脚步声轻盈急促,柴门轻响,人已经走了。 ※※※ 会议厅中,气氛不寻常。南京巡缉营的主要首脑十二人,京都带来的鄢府心腹也有六个,从杭州鄢狗官身边派来的保镖有声男两女。临时花重金请来的人不配列席,不便让这些外请的人参与机要事务。 鄢狗官在四个盐运区中,所设的巡缉营到底有多少,连他自己也弄不清,反正最重要的埠头,就有一个巡缉营,小的府州,则设有分司或分哨。这些营反正都不需拨款做粮饷,经费必须自给自足,养了多少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不需拨付一文钱;而且必须替他搜刮金银,所以养的走狗愈多愈好。 每一营各有责任区,应特殊的情势才向其他营区调拨人手,调遣相当灵活,各地区身分地位高的力士,随时可以调动支援。 但这次南京地区发生严重情势失控现象,由京都部府直派重要人员前来主持,而远在杭州的鄢狗官,仅派了一二十名心腹保镖前来支援,身为主持大局的八表狂龙,心中极为不满。 从杭州来的主要负责人,是西岳炼气土,副手是丧门恶煞。丧门恶煞在江浦被柳思打昏。之后便失了踪。目下西岳炼气士也不见了,不知下落,剩下的几个人,派不上多少用场啦! 人手不足,人人心情不安,西岳炼气士与几个请来的高手名宿失踪,更令这些走狗忧心仲仲。 南京地区的负责人无情剑最是心焦,真有寝食难安的感觉。他营中有百十名力士,三百余名差役.先后损失惨重,百十名力士已损折过半,仅能派作眼线传讯的差役也死伤不轻。 缉私的工作必须照常进行,这期间巡逻查缉的工作几乎已经停顿,经济来源已大成问题。总理行辕仅直接拨款给八表狂龙开支,却向他巡缉营催促缴交定额的应缴款,他连奖金也发不出了,所以最为焦急,再这样拖下去,不但奖金发不出,连死伤的抚血金也没有着落啦! 他做梦也没料到,情势变得如此糟糕。九华剑园吴家,绝剑狂客固然是江湖有名气的剑客,但论江湖声望地位,也仅能算一方之豪,比起那些名动天下的高于名宿,根本算不了人物,满以为凭他南京巡缉营的力量,就可以轻而易举铲除净尽了,岂知…… 他一肚子怨气无处发泄,鄢狗官为何不多派一些声威震江湖的人支援他? 西医炼气士是超拔的高手名宿,但三五个超拔的人不足以应付眼前的情势,狗官身边有两三百个与西岳炼气士相等的人才,为何不多派几个人来? 他对八表狂龙信心渐失,这个来自京师的年轻狂龙,本身的武功虽则了不起,但远来江南人地生疏,带来的人也数量有限,独柱哪能擎天?因此在会场中,他的牢骚比八表狂龙还要多。 总理行辕派来主持会议的人,是名号颇为响亮的六爪云龙诸葛长虹,是上一代乾坤九条龙之一,声望与江湖地位,比出道仅两年的八表狂龙,高出不可以道里计,但也对来自京师的八表狂龙颇为客气。 两条龙主持会议,气氛却不融洽。 六爪云龙修养不错,年近花甲当然处事圆滑,有耐心地听任小辈大发牢骚,沉静地听取当前情势的分析。 “你们从头到尾只有一句话:要人。”六爪云龙最后综合各方意见,皮笑肉不笑加以答复:“这么一点点小事,似乎你们已经束手无策了。绝剑狂客的江湖排名,只能算是小有名气的二流人物;摄魂骷髅一些老魔,也聊算一流而已,你们居然被他们闹到家门口来,委实令人失望一似乎除了要人之外,你们毫无作为。” “诸葛前辈,在下受命出京时,信使一而再保证,鄢大人身边的人将全力支援。”八表狂龙对六爪云龙的讽刺深感不满,立即提出抗议,“结果,能派用场的高于,最多只有十个人,其他三五十个只能供跑腿,滥竿充数,一个个虚有其表,我才真的失望呢!鄢大人身边,留那么多人干什么?” “人手不足,不能一举歼除这些丑类,像这样逐次消耗人力,我这个营还能支撑多久?”无情剑愁眉苦脸,地位最低抗议也缺乏气势,“当初策定计划时,大总管就传下话保证派人支援的,要本营放手去于.要钱要人毫无问题。结果……” “对付这么几个跳梁小丑。你们所获的支援人手,已经超过实际需要的十倍。”六爪云龙不再客气,摆出主子面孔,“你们不怪自己无能,反而诸多抱怨推卸责任。哼!仅一个西岳炼气士,就可以摆平五个摄魂骷髅,十个绝剑狂客。你们所花的钱,已经接近十万两银子;如果你们认为自己真的无能,我请求鄢大人解散你这个营,或者改隶扬州分司,力士降一级任用。” “你是说我无能?”八表狂龙要冒火了,“我还以为要对付的是超绝的高手名宿,岂知却是一些二流的江湖滥货,这些人鬼鬼祟祟打了就地,没有充足的人手,如何能把他们逼出来?当初十万火急催我南下,说好了可以给我充足的人手,结果,在各地调来一些三流甚至末入流的差役充数。我要到杭州去见鄢大人,我要人手……” “年底鄢大人要回南京,上湖广巡视。”六爪云龙沉声说:人不能再过来,也无人可拨。这条水路不打通,谁也担负不起责任。” “为何无人可拨?” “你知不知道,今年半年之中,共发生十二次刺客事故?” “小丑跳梁……” “是吗?武林四霸天的老大在暗中策动行刺,你认为是小丑跳梁?”六爪云龙冷冷一笑,“武林四霸天威震天下,你八表狂龙还没出生呢!鄢大人即将巡视湖广,湖广一带的牛鬼蛇神,必须及早清除,能网罗为用当然很好,不能用的必须歼除。目下鄢大人身边的可用人手,大部份已经秘密派出,大总管已带了得力的客卿与四夫子,秘密在武昌巡缉营坐镇策划。据消息证实,武林四霸天不但涉入,江湖四剑圣也可能出面,咱们是否对付得了,仍是未定之天,恐怕得请江西严家出面相助,才能保证鄢大人湖广巡视的安全。所以,不可能再派人给你们,一切得靠你们自己了。鄢大人身边已经没有几个人了恐怕挡不住真正的高于刺客,怎能再抽出人手来助你们?” “你是说,鄢大人身边的人……” “三分之二已秘密派往湖广去了,防刺客的人手已嫌不足。”六爪云龙大声说:“西岳炼气士属内总管调度,能派来协助已经冒了相当大的风险,再抽调几个人来,鄢大人的安全谁负责呀?” “看来,真的只好靠自己了。”无情剑满脸沮丧。 “要钱另外请人,倒是可以商量。”六爪云龙在行辕是当权人物,有权动支十万两银子以下的款项,要钱办事,从不吝惜,要人,那就超出他权限以外了。 鄢狗官搜刮得多,也舍得花。办重要事务,出手十万八万两银子小事一件,除了正常开销,每年刮入私囊的银子就‘以百万计, 仅送江西严家父子的礼金,每年也在三十万两左右。每年扬州地区的盐税,就替皇帝增加四十万两收益(原为六十万两年税,鄢狗官增为一百万两。另搜只残盐额外一两百万两,每半年解往京师,皇帝称之为不世奇功)。 “看来,咱们只好赶快自求多福,多请几个人了。”无情剑硬着头皮说。要人协助无望,当然只好自行设法啦!他可不想解散一手建立的南京巡缉管,更不希望被调拨到其他偏远地区喝西北风。 “对,你们必须自行设法。”六爪云龙说得够明白,“西岳炼气士子虚谊长,迄今仍无消息?” “连请来的茅山三于、九灵他婆、大悲圣僧,也迄今不见返回。”八表狂龙大感泄气,“也许真的遭到不幸了,‘都是些浪得虚名的货色,哼!” 会议草草结束,已经没有希望获得外援了。 所有的人,都避免提及柳思。柳思只是一个三流混混,提出来岂不丢人现眼? ※※※ 会议上不便提,私底下必须提。 会议厅不远处是贵宾室,六爪云龙与暂时充任主人的八表狂龙,在贵宾室就提及柳思的事。 “有关那个柳不思的事,我做过一番调查,-行辕里还有些。人才,恐怕我知道的,要比你多一些。”六爪云龙在私室中,没摆出上级的嘴脸,“龙主事,七猛兽与星斗盟之间,在买卖上多少有些秘密往来,彼此的底细,也多少有些了解。这个人,的确是曾经在七猛兽手下,做了将近一年的伙计,调查的手段十分高明,精明能干颇为出色,但武功确是平平,只能算是三流的混混。怪的是你的人,为何被整治得不亦乐乎?他比白发郎君差得太远了,而白发郎君仅聊可名列二流高手而已,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问题不在他的武功是否高明,而在于是否精明机警,诸葛前辈。”八表狂龙苦笑,“武功盖世,也奈何不了不与你正面打交道的人。那两个混蛋,抽冷子暗算打了就跑,从江东门逃到正阳门,到处乱窜像老鼠,我那些眼睛长在头顶上的高手,怎奈何得了他们?” “他在石头山长啸,指名向你挑战。” “没错。”八表狂龙坦然承认。 “昨天你也带了人进城。” “对,追搜几个老魔。” “你没去石头城?”六爪云龙语气不悦。 “那混蛋不断虚张声势.引诱咱们的人奔东远北,我怎会上当?我还没到他就溜之大吉了,而且躲在半途,向我的人下毒手偷袭。昨天,你知道我损失了多少人吗?在街巷中偷袭是十分容易的。”八表狂龙根得咬牙切齿,“我已经指派专人对讨他,同时不想放弃追搜几个老凶魔的行动,没想到指派对付他的人,竟然全部失踪,委实令人百思莫解。” “不要把全副精力,浪费在这个精明机警的小混混身上,赶快把九华剑园的杂碎,克期加以铲除才是主要的工作。你要知道,绝剑狂客在南京到九江这段江面,有潜在的致命威胁,这几年给巡缉营带来不少麻烦,所以非把他们消除不可。鄢大人即将自苏杭返回南京,前往湖广巡视,一旦余孽在这段江面生事,谁也担负不起惊扰鄢大人的责任。” “我知道。” “你知道就好,那可是唯你是问的严重责任。” “我会一网打尽九华剑园余孽。” “还有一群老凶魔。” ‘在下对付得了。”八表狂龙信心十足。 “那个小妖巫月华仙子也不好惹,她比城狐社鼠更易藏身,神出鬼设防不胜防,没有和她来硬的必要。给她一万两银子,打发她滚蛋就算了。”六爪云龙用世故的口吻说:“鄢大人对花钱聘请具有奇技异能的江湖朋友,是十分慷慨的,除非确定不能用也无法打发,不然是不会积极铲除的;像柳不思这种精明的三流混混,其实也很有用处呀!你只知道用威逼迫他,难道就不会用利引诱他?我听说你一直把他当成七猛兽的人,认为七猛兽也必须听你的,沿途你没给过他一文钱,买消息都是他自己掏腰包。老天爷!你是这样用人的?” “这……” “皇帝也不差饿兵呀!” “那混蛋就是倔得很……” ‘你没把他当作自己人,他当然不受你管束,你再三逼他,这叫做授人以柄,给他抓住你的痛脚,有了报复的借口。”六爪云龙不客气地教训他。“他用大嗓门嚷嚷,你毫无机会分辨。年轻人做事只图一时快意,不顾后果乱来。” “我会毙了他的。”人表狂龙脸红耳赤,也心中暗恼,但对方是总理行辕的人,掌握经济大杖,地位也比他高,江湖名望他更是望尘莫及,想发作也有顾忌,把怒火全记在柳思头上了。 “你还想毙他?”六爪云龙冷笑。 “不错。”他答得斩钉裁铁。 “你没想到收买他罗为己用?” “这……” “少一个敌人,增加一个朋友,你不认为对你有利?” “可是……” “忍不下这口恶气,是吗?”六爪云龙叹了一口气,摇摇头,“你永远不会成为叱咤风云的英雄,也永远不可能成为雄霸一方或者天下的豪霸,你只能成为一言不合,就拔剑而斗的匹夫。” “诸葛前辈……” “我是为你好。总有一天,年轻人会取代老一辈的英雄豪杰地位,你不取代,别人也会的。你如果不运用你的智慧,就算你的武功天下无敌,到头来仍会像陨星一样一闪即没,壮志未酬霸业成空。好吧!你去乱搞吧!只要你不影响鄢大人的安全,我不会干涉你的事。” “这个……” “你并不愚蠢。”六爪云龙冷冷地说:“你要知道,你以为你的武功天下无故,人人都得仰你的鼻息,你是天生的霸才。同样地,别人也会有这种想法。你以为了不起,用剑来慑伏天下人。而对方却反道而行,结交天下人为己用。你能杀得了多少人?而对方却有天下人相助,你有多少机会?” “着……” “鄢大人用人,就是放手任用天下人,除非这人确是不为任何威迫利诱所动,而又有实质上的威胁,才不得不除之以绝后患,所以才有今天的局面。” “为何要铲除九华剑园?绝剑狂客根本不足为患。”八表狂龙悻悻地说论天下群雄,绝剑狂客还算不了人物。 “你不要小看他,这人是一大祸害。”六爪云龙郑重地说:“大江上下,名家高手甚多,真正领袖江湖群伦配称仁义大爷的人,是尚义小筑的三眼功曹林柏森。他很聪明,明时势识兴衰,从不介入严家与鄢家的是非,表明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约束所有的牛鬼蛇神,回避咱们两家的人。所以,对咱们两家人毫无威胁,我们也乐得和他和平相处,井水不犯河水。绝剑狂客不同,他明里表示不问外事,暗中唆使黑白两道的牛鬼蛇神,不断偷、抢、骗、劫,用各种手段计算各巡缉营的盐船私货,造成可观的损害,却站在明处一问三不知,甚至为表示清白,摆出对咱们友好的态度,客客气气扮笑面虎,坚决不为巡缉营效力。这种人最可怕,阴险毒辣防不胜防,很早就有除去他的打算,可惜一直就找不到借口。阎王好相与,小鬼难缠;他比三眼功曹实力相去天壤,却对咱们造成很大的伤害,所以策划了半年之久,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对付他,没料到仍然被他早一步得到风声,举家逃匿祸患无穷,以为把你调来便可以轻易解决他,没料到……” “在下保证近期内.把这些魑魅魍魉一网打尽。”八表狂龙咬牙说:“我要试用怀柔的手段,先解决老凶魔与柳不思的威胁,利用小妖巫月华仙子,帮助我一网打尽九华剑园余孽,前辈但请放心。” “好,你能采用怀柔的手段,我就放心了,问题是你是否有次心。需要的经费,我会全力支持。好自为之,别让鄢大人失望。” “我会全力以赴,请放心。”八表狂龙再次保证- 个自负骄傲,心比天高的年轻人,在受到挫折后所提出的保证,是十分靠不住的。尤其是保证的事,完全与他性格相反,要他去用杯柔手段讨好仇家,那真是比登天还要困难的事。 六爪云龙精明老练,却没有知人之明。 ※※※ 近午时分。月华仙子重临小室,她扮成一个中年贫妇,背了一个大包裹,走路蹒跚吃力,没有人能看出她是一个青春美丽的少女。 柳思全身的瘀肿,已经快要消失了,脸色仍然苍白,手脚已可活动。大难不死,他求生的意志,比任何人要强韧,平安度过最艰难的时刻,元气正以可喜的速度复元,他从鬼门关里逃出来了。 如果没有小妖巫拉他一把,他恐怕已经在地狱途中了。 月华仙子带来了汤水食物衣裤,甚至带了一把巴首给他保身。看到他恢复精力,喜极欲狂。 小屋旁有个小池塘,月华仙子细心地先替他净身,面对一个精赤的大男人,她脸红红地但并不害怕。 “我自己来,不要把我看成快要死的人,劳驾你净身准备入硷。”柳思提出抗议,挣扎欲起。 “你给我放乖些。”她羞红着脸,把椰思按回原位,“你如果死了,我不会替你准备入硷,那该是你的妻子儿女的事,现在你得听我的。” “哦!你的意思,是取代我的妻子儿女吗?我真有福气呢!呵呵!” “你还笑得出来?”她先拭掉头脸的泥污:“你有妻子儿女吗?柳兄。” “可惜没有。”柳思说:“一个有了妻于儿女的人,还在江湖出生入死冒险玩命,至少他就不配为人夫为人父;女人也一样。” “女人又怎么啦?”她出门净巾,在门口扭头问。 “你还没有婆家吧?” “啐!” “喂!听说巫门男女,即使婚嫁之后,也不养儿女,是真是假?” “你是见了鬼啦!天知道你从那一个长舌男女口中,听来的莫须有谣言。巫门有千百种派流,有正有邪有妖有鬼,每一派流的规矩都不一样,大多数都是正派的。任何技术,包括武功在内,用之正则正,用之邪则邪。我不在乎你把我看成邪门外道……” “如果我把你看成邪门外道,在临淮我就一把折断你美丽的小脖子啦!喂!我肚子饿啦!”柳思大叫大嚷。 “穿好衣裤才准吃。”她掉头便往池塘跑,脸红到脖子上啦! 柳思已经可以坐起来进食,用不着她喂。 “你怎么啦!似乎心事重重量。”柳思一面进食,一面向在一旁沉默的她询问。 “他们找到你的住处,也找到白发郎君……” “哎吁!” “白发郎君脱身了,他这个老江湖精得很。” “该死的!他们似乎不在乎我,不在乎一口气宰了他们许多超绝的高手名宿,大白天也敢到我的住处撒野,似乎认为吃定我了。” “他们并不知道西岳炼气士几个人死了,还在到处打听呢!也许,是白发郎君和潇湘龙女,把尸体藏起来,消息并没走漏。如果知道昨晚你宰了他们六个可怕的高手。而又敢白天去找你,那就表示他们有更可怕更高明的人物,准备对付你的。” “唔!也许吧!以后再说。我要休息两或三天,这期间让他们得意吧!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那把秋水冷焰刀,被他们弄回去了。” “是的,你的东西都被他们取走了。” “其实,我并不需要宝刀。哦!今后你有何打算?” “他们太强,我看,报仇无望.但……但我真的不甘心。”她有点沮丧,“我委决不下。” “快下定决心。”柳思说:“迟疑不决,表示信心已失,会吃亏的。” “我……定要和他们周旋到底,杀一个是一个,杀这些残民的走狗,我不会手软的。” 她咬着银牙说。 “你还有几个人?” “四个。” “加上我,和白发郎君,如何?” “你……你是当真的?”她吃了一惊,也欣喜若狂。 “当然当真。”柳思说:“和你们在一起,我无拘无束心里没有负担;和九华剑园的人走在一起,我也觉得不是滋味。我对豪霸人物没有好感,宁可独来独往。” “所以,你不和潇湘龙女打交道?” “对,尽管她是一个好女孩,而且她和八表狂龙也是势均力敌的对手。” “唷!你是说,我不是一个好女孩?”她白了柳思一眼,脸上表情丰富,幸好扮成中年女人,不然必定媚力十足。 “你没有卖她,所以不是坏女孩。不坏,那就是好啦!呵呵!我和白发郎君,都不是好东西,和我们在一起,你最好小心些。” “你……你把我看成……”她背转身,嗓音变了,“你是第一个看到我身体的人,本来那时我想杀你的。你如果认为我是……” 她觉得浑身一震,一只大手按住了她的肩膀,那种感觉,实在难以言宣,似乎全身都僵了,心跳加快了一倍,火从那只大手燃起,快速地燃遍全身。 自从猜出柳思的身分之后,她的一颗心已完全贯注在柳思身上,每一次见面,就多一分好感,柳思多看她一眼,她就有触电的感觉,浑身发烫,心跳加快。 只是,她伯柳思卑视她。 “双成。”耳中听到柳思充满温柔的语音叫她的芳名,“你敢向强梁的权势挑战,绝不会是只知道自怜的女孩。在我的眼中,你不但是坚强高洁的好女孩,也是温柔美丽的好女孩……” 她转过身来,一头扎入柳思的怀里,藏住因兴奋而流泪的火热面庞,抱住了柳思的腰干。 柳思温柔地轻抚她的背脊,脸颊在她的发髻上轻抚,就这样,两人默默地拥抱着,良久,良久。 她清晰地听到柳思强而有力的心跳声,也知道自己的心跳比平时快了一倍。 她心中意念飞驰,希望就此时光不再移动。 久久,她突然失措地松开拥抱。 “哎呀!你的伤……”她惊惶地叫。 “哎呀!好痛……”柳思龇牙咧嘴怪叫。 “对不起!我……”她手足无措要扶柳思躺下。 一声轻笑,柳思重新把她抱住了。 “把我当作琉璃做的人,铁定会上当的,呵呵!”柳思抱紧她大笑。 “鬼!鬼!”她一脸绯红,大胆地轻咬柳思的脸颊。 ※※※ 没有人会注意山脚丢弃的破小屋,因为没有人知道柳思受了伤。 月华仙子一直就陪伴柳思养伤,二天中衣不解带倍极辛劳,晚上出去到街上准备食物,昼夜警戒严防意外,不但没感到疲劳,反而精神抖擞,凤目中异彩特别明亮,似乎有用不完的精力;附近的一草一木,她都觉得亲切美好,总之,这世间一切都与往昔不一样了。 第四天,柳思住进石坝后街的五福客栈,也就是白发郎君落脚的旅舍,有一半长住的旅客,是在秦淮河卖笑的花花草草。 白发郎君也重新回来落店,客房在柳思的右邻。 友邻,是月华仙子与一位侍女的房间。侍女姓徐,叫徐小珠。两女打扮得花枝招展,还真像秦淮的粉头,由于有不少粉头在这间旅店长住,她俩不会引人注意,可以站在暗处,策应柳思也提防意外。 公然落店,柳思有意引鬼上门。 白发郎君替柳思弄来一把狭锋单刀,这是真正单手使用不宜硬砍劈的刀。 落店半天工夫,嗅到弱小兽类气味的饿狼就来了—— 小勤鼠书巢扫校 第二十七章 稍好的上房都在楼上,旅客上下都必须经过门楼的大厅,在厅中等候进出的旅客,最为有效,除非旅客住进店就不再外出。 白发郎君需在外走动打听消息,从一些城狐社鼠口中,概略知道一些走狗们的动静,有意无意地让巡缉营的眼线,知道他正在策划为友复仇的大计。 柳思则是静的,一动一静让走狗们莫测高深。 月华仙子是暗的,明暗相济安全性增加。 刚登楼进入厅口,便看到道装打扮的唯我天君罗天威,坐在壁间的长凳上相候,满脸阴笑似乎颇为友好。 唯我天君是南京巡缉营的力士班头,地位仅比无情剑稍低。这家伙虽然穿着道袍,绰号也叫天君,其实并非道教的弟子,穿道袍只为了活动方便而已。唯我天君用来捉人的移神香,江湖朋友都知道极为神奥,即使在大街上也可以使用,嗅到的人神智并没完全迷失,会乖乖地跟着他远离现场任由摆布。 “呵呵!东门老弟,借一步说话。”唯我天君站起来笑容满面打招呼,彼此不算陌生,都是江湖上颇有名气的人,“在。下等了半个时辰啦!老弟在外面忙些甚么?” “为了保全自己,不得不到处打听消息,以便了解贵营的动静呀!消息不灵通死得很快的。”白发郎君也笑容可掬,像和朋友寒喧,而不是生死对头。在另-张长凳坐下,“等我?罗老兄有何见教?” “想和老弟谈谈。” “有甚么好谈的呢?”白发郎君脸色一冷,“在临淮期间,责上龙主事已经知道,在下与仰止山庄之间的过节,与贵营毫不相干。我怕你们,逃到南京躲藏,你们更进一步杀死在下五位朋友,这算甚么呢?欺人太甚已经够狠了,赶尽杀绝未免太毒了吧?” “老弟,你说这话就不上道了。”唯我天君笑容依旧:“斩草不除根,萌芽复又生;这规矩不是我们订的呀!你不但不远走高飞,反而跑到本营的大门口来下。早几天甚至登堂入室,闹到江东门啦!你那些朋友的死,你应该负责。” “所以,我要替他们报仇,”白发郎君话说得平静,但眼中杀气森森:“他们在九泉下必定不甘心,等我替他们讨回血债。” “何必呢!你不觉得,自己的生路才重要吗?”唯我天君加以劝解,“一个人必须明时势……” “每个人都自私地为自己的生路苟全性命,这世间未免太冷酷无情不值得留恋了。”白发郎君打断对方的话,整衣站起表示要结束谈话.“时势可以造英雄,英雄也可以造时势;我对时势的看法和你不一样,任何时势都会经常改变的。目下对我不利的情势,已经逐渐改变为有利了。所以我一点也不耽心。罗老兄,和你谈话,我觉得很愉快,几句话就充分表达了双方的意见和立场,再见。” “东门老弟,你不笨,你不知道何时应该见好即收吗?”唯我天君仍想尽力说服。 “双方都无法收,是吗?”白发郎君冷笑,“朋友的死,道义在肩,只要我有一口气在,绝对不会放手有负泉下的好友。” “你只要离开南京……” “我决不离开南京,除非已替朋友索回血债。”白发郎君一字一吐,掉头便走。 “用一个人重量的黄金,给你做离开南京的盘缠。”唯我天君不死心,用重利相诱。 与人等量的黄金,折成银子足有万两以上,那可是吓坏人的庞大财富,极为诱人。 所获得的答复,却是白发郎君的一声冷哼,利诱彻底失败,解决的途径只有一个了。 ※※※ 华灯初上,秦淮河从白天死气沉沉中醒来,红男绿女与五彩的华灯,把这条河衬得花团锦簇。 后街的客店,却反常地静寂,神女们都出去了,零星的旅客也到河下寻梦。 柳思的客房,也冷冷清清,他一个人面对孤灯,自斟自酌自得其乐。 邻房的白发郎君已在傍晚时分离店,奉柳思的指示去找江上的朋友联络。 左邻房灯火全无,月华仙子扮神女,当然离店讨生活啦2房门已经上了锁。 他的房门没上闩,店伙随时都可能前来听候吩咐。 天气炎热,两座明窗都是大开的,微风从一面窗户吹入,从另一窗逸出。进风的窗外框底部,被人放置了一根四寸长拇指粗的精巧铜管。 一坛花雕已经喝了一半,五斤烈酒下肚,他仅有三分酒意,也就是最舒畅最写意的时光,飘飘然如腾云驾雾,神智与思路却是清明锐敏的。再有两分酒意.可就要进入“忘了我是谁”境界了。 房门悄然而开,香风扑鼻。 在这一带的客店里,房中有漂亮的女人出入,有如家常便饭,任何旅客也不以为怪。 通常,这种出入旅邸的女人,绝大多数皆浓妆艳抹,一眼便可看出是风尘中打滚的艳姬,假珠翠满头,廉价的脂粉味甚浓。 进来的两个艳妆女人,满头珠翠可不是假的,扑鼻的幽香也不是廉价品,真是中人欲醉的高级脂粉香,秦淮画肪上的红牌名花,也无缘施用这种脂粉。 人似乎更出色,薄薄的连身细绸织花翠色衫裙,外面没加流苏小坎肩,因此露出晶莹润泽的粉颈,玉乳挺秀,小腰肢盈握,绣带悬有精美的香囊,走动时香风四溢,袅袅娜娜流露出万钟风情,款摆的乳波臀浪,足可以让男人一见即不克自持,情欲陡然高涨。 尤其是领先入室的女人,二十来岁少妇型的成熟胴体最为迷人,那双灵活的秋水明眸,流波一转,媚态横生,真有勾魂摄魄的魔力。 “咦!”柳思抬头盯着两个美丽女人轻呼。虎目中立即涌起狂喜兴奋情欲骤开的光芒,“这间旅店住有三四十位艳姬,我怎么没见过你们两位艳冠群芳的花魁?妙哉!姑娘们,坐过来,有酒有菜……” “唷!柳大爷.你只知道酒菜吗?”领先的美女大方地走近,媚笑如花.悦耳的嗓音又嗲又媚:“我叫蕊仙,那位是我的姐妹柔仙。” “哦!你们认识我?呵呵!”他似乎并没迷失本性.正如走狗们所说的风流淫贼,好色风流就是他的本性,伸手一把握住了蕊仙柔若无骨的玉手,信手一拖,极为技巧地将人拉近排排坐。“你们都是仙女,我这个俗人有福了.不过。我希望你们是狐仙……” “哦!休看到的本来就是狐仙呀!”蕊仙一把抓住了他伸向酥胸的大手,“我会带你到我们的洞府……” 纤纤玉手一伸,食中二指即将接触七坎大穴。 “大姐,引他走。”柔仙及时低叫:“如果把人背出去,不但辛苦,而且怕被人看到。” “也好,我也不想背一个沉重的大男人高来高去。”蕊仙散去指上的劲道,“他已经受到移神香所制,但愿他没忘了轻功……哎呀……” 嗤一声裂帛响,她的衣襟被柳思撕破了,里面没穿胸围子,衣一破玉乳脱颖而出,落在柳思的禄山之爪内,一握之下,她惊叫出声。 一个酒意上涌,眼中暴射出情欲之火的男人,一握之下力道决不会轻,难怪她痛得脱口惊呼,丰满高挺的玉乳变了形,蓓蕾尖突而起。 “快引导他呀!”柔仙急叫。 没有机会用语音引导柳思行动了,柳思已经像情欲一发不可收拾,亟需发泄的莽夫,熟练地把蕊仙抱放在膝上,一阵裂帛响,衣裙在他手中碎裂。 “不……不要……”蕊仙又慌又急,像蛇一样扭动、挣扎。 她说不要,其实也是用声引导的示意,情急之下,她首先希望能制止柳思索动。 她心中慌急,忘了柳思的手有甚么地方不对。柳思的十个手指头在她身上抓、揉、捏、搓……每一个动作,皆巧妙地阻止她运劲发劲,双手始终发不出阻挡柳思蠢动的劲道,成了惊恐绝望的挣扎。 更糟的是,柳思的嘴在她的颈、胸、腹、腋肆虐,渐渐激起她的情欲之潮,因为嘴的活动,与双手激烈的活动相反,温柔中有别猛,火热的嘴唇有引发她本能情欲的魔力。 “制他的穴道……”柔仙看出不对了。 “喂……我……我的好人……”她已经听不到柔仙的指示,凤目中春情涌发,双手热烈地拉扯柳思的衣衫,已赤裸的胴体像在燃烧,拼命向柳思的胸怀贴,玉腿也像蛇一样纠缠住柳思的虎腰,不住扭动似乎找不到地方安放,口中发出含糊的,极为诱人的呢喃。 柔仙吃了一惊,绕桌冲到。 很不妙,纤手刚伸出,要一掌劈在柳思的后脑上,眼一花,手腕反而被柳思抓住了。 砰一声响,蕊仙被椎倒在楼板上。 “哎呀……”柔仙取代了蕊仙的位置,重蹈蕊仙的覆辙。 片刻间,柔仙也成了一条可爱的白蛇,玉乳被柳思一抓之下,意识立即转变,春情涌发,娇喘吁吁,比蕊仙表现得更为热烈,更为激情。 “砰!”柔仙也被摔落。 妙趣横生,两个裸女纠缠在一起,把柳思忘了,淫声撩人情欲。 柳思可没动了情欲,长身而起虎目彪圆,抓起半罐酒,全倒在抱在一起的两个棵女身上。 房门开处,踱入满脸排红的月华仙子。 “双成,你的控灵大法十分管用。”柳思急急到床口更换劲装,“劳驾你问口供,也顺便掩护我脱身。” “不干,你想扔下我啊?休想。”月华仙子制了两个裸女的经脉。分别在两女口中塞入一颗丹九,鼓掌三下:“有你就有我,你去我一定去,我可不想呆在客店中牵肠挂肚,暝想你赴汤蹈火的情景担惊受伯。不思,你不许我跟去,我自己去。” “好了好了,那就快一点。”柳思苦笑:“我也是一番好意和关切呀!你以为我肯带你去赴场蹈火?” 两位侍女进来了,拖了两个棵女出房。 “我会装神弄鬼,有我在一旁相助,你不会后悔的,对我有些信心好不好?”月华仙子笑吟吟出房:“等我片刻,我也要换装。” ※※※ 江东门码头巡缉营划出禁区,设专用码头,不许其他船只停泊,除了本身的巡逻船艇之外,另有运送私盐的船只,往常有三五艘这种船只停靠,来去匆匆。 这种运私盐船只有大有小,大半是租用的,也有些是所谓自己人的。所谓自己人,指总理衙门与行辕的主政人物。总管、客卿、保镖、衙门内外的大官小吏。 营本身则是主事、力士、班头,也拥有这种船只。至于下面的巡丁、水夫、杂役,只能光瞪眼,偶或从缉获的私盐中,吞没中饱小数目的私盐,赚一些小钱,已经心满意义了,想发财根本不可能。 柳思石头山遇险的当天,专用码头就泊有二艘这种运盐船,据说是行辕某些主事的,都是两百石以上的船,听说是运往湖广私售。 两淮盐运区上游远及湖广武昌,北面涵盖河南开封。武昌以西吃四川的井盐,开封以西吃解州的池盐,但淮盐品质佳,偷运至其他盐区、可以卖得好价钱。 今天未牌时分,共来了五艘船,最大的两艘是五百石大舟,看吃水情形,很可能超载至一千引盐。 一引,是两百斤。 五船盐在南京值不了多少钱。但如果能平安运至江西南昌,铁定可以增一倍利润,甚至更多。 江上的好汉,把抢劫这种“自己人”的运盐船,看成名利双收的最大目标,最感光荣的挑战。 因为巡缉营对保护“自己人”的船,势必全力以赴,实力非常雄厚,务必将船只保护到达地头,能抢得一艘船,不但声威大震,也等于发了一笔财。 过去的三年中,巡缉营损失了一些船只,事后皆查出劫船的主事人,多少与九华剑园沾了一些边,可惜一直就掌握不了有所勾结的罪证。 这就是巡缉营设计固谋九华剑园的主因,挖根掘底永绝后患。 “自己人”的船,泊在“自己人”的码头,决不可能出任何意外,没有人能从警卫森严的码头,把一艘行驶缓慢的大船弄走。 柳思在石头山阿八表狂龙叫阵挑战的那一晚,本来约好他认识的一群江上好汉,双方分工合作,设法弄走码头上的三艘船,没料到他受了伤失去机会。今晚,更多了两艘船。 月华仙子知道他的计划,坚决表示参与其事。 两人带了应用物品,换穿了劲装,物品皆用防水油绸包妥。不但可以防止物品被水浸湿,也可当成浮具。 秦淮河那时不是臭水沟,而是真正可以航行船只的小河流,在通济门设有大水门,保持城内河的水位,春夏不涨,城内不至于淹水。 出口在三山门,本地人称为水西门,也设有水门管制水位。秋冬水枯,闭上水栅不许河水流出,所以水枯期间,秦淮内河的花船画肪仍可往来。 两人从水西门泅水出城,已经是二更正末时刻了。 五里外便是江东门,再五里便是码头区。名义上,称为江东门码头,但水客却称为中新河码头。 江东门远离码头。形成城外环的小市镇.门外有江东驿,门内有江东门巡检司衙门,是旅客投宿的地方,市面相当繁荣,没有夜禁,因此昼夜皆有人活动。旅客们如果不甘寂莫,可沿大道走二四里,片刻便可在秦淮正河寻花问柳,或者到莫愁湖外街找莺莺燕燕,打发旅途寂寞。 两人在江东门北端的街尾小屋,会合了在那儿等候的白发郎君。 白发郎君另有四个人陪伴,他们是柳思的江上朋友。 柳思替月华仙子引见,为首的是颇为名气的飞鱼杨波。 “兄弟,闹海蚊找到了我。”飞鱼杨波有点不安地说:“他说他和你小有交情,他们那些人曾经再二受到你的保护和关照,所以希望能助我们-臂之力,他有不少人可以负责阻绝迫兵,恳求你答应。” “你的意思呢?”柳思反问。 闹海蛟钱四海,是大江下游的水上好汉,手底下有不少弟兄。是绝剑狂客的知交,经常骚扰巡缉营的巡逻缉私快船,巡缉营的人恨之切骨,却又抓不住他主持其事的确证。认为,他是受绝剑狂客的唆使,与巡缉营为难作对。 上次抄没闹海较的家.闹海饺全家已先一个时辰走掉了。 “兄弟,多了两艘船,我照顾不了。”飞鱼坦然说:“我的人手不足。” “也情面难却,是吗?” “是的,我们的交情不错。” “你们有没有计划?”柳思问,他做事讲究谋而后动。 “有是有,问题是请你点头。” “我要知道计划,不能乱搞,像乌合之众一样乱打乱杀,必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他负责另两艘船,与及夺取和毁坏二十三嫂巡逻快船,断绝走狗追赶的船具,掩护我们从三汉河口入江。我觉得……” “唔!他很够朋友,很难得,此计可行。”柳思欣然说: “通常担任掩护的人,处境最为危险。你告诉他,千万不要留一些人在码头策应我。” “好的,那我……” “你也是,千万不可以留人,得手立即全部远走高飞,被他们捉住一个那就不妙了。我们会返城,不能到码头策应你们。好自为之,后会有期。” “兄弟,珍重,我等你后会。”飞鱼热烈地和他行把臂礼,带了二位弟兄欣然走了。 白发郎君也换上了夜行衣,加上一张鬼面具。 柳思和月华仙子,仅用墨在脸上面花纹,两人成了一双鬼怪,相顾大笑。 ※※※ 专用码头占地甚广,设有堆货的广场,广场外是营区的大门,门楼上有两个了望哨,大门前有四个警卫,白天则减少两名。 巡逻快船共有五十艘之多,但不论昼夜,最少有二十艘在巡逻,通常两艘为一组。 下游巡逻区至镇江,与镇江的另一巡缉营衔接。上游至江西九江,与九江的巡缉营分司衔接。 每一组巡逻船返航,便有另一组出发。另有所谓支援船队,用的是十桨单桅蜈蚣快船,有风升帆,一个时辰上航可达二十里,下航快一倍。没有风,十枝大桨齐动,上航也可以达到十四五里,速度极为惊人。 夜黑如墨,但码头上依然明亮。尤其是北面的商用码头,灯火明亮十分忙碌,二更将尽,客货船进出依然相当频繁。 巡缉营码头却静悄悄,五艘“自己人”的运盐船,仅点了桅灯和舱面灯。二十三艘快船没有灯火,船上只派有一个位夜的看守人。 另有一艘被押回来扣留盘查的百石只双桅中型货船,船上没载有货物,有十六名船夫。 巡逻船是在浦子口的江面,登上了这般船检查,在货舱内找到潮湿的角落,认为是盐受潮溶化的痕迹,以行踪可疑为借口,押回码头进一步盘查。 经行家检查结果,留下的不是盐渍。船老大很识时务,搜集了船夫所有的钱财,凑集了一百二十余两碎银,三千余文制钱,乖顺地奉献给主事人。 其余释放条件仍在洽商,反正如果条件谈不拢,这艘船想平安出去,势比登天还难。被押回的船,没有罪行仍得破财消灾。 由于船家乖顺,而且答应向东主请求拨款输赎,因此船夫都没被扣留,都留在船上等侯命运的安排。 舵已取闩卸下,篷帆加捆上锁,动弹不得,而且派有一名巡丁看守,不许所有的船夫上岸走动。 从码头至营门,足有半里距离,可知广场之大,到处堆放有一些货物、杂物、待修的小艇,上架的大修巡逻船……活动空间依然广阔。 三更初,营区的活动逐渐停止,走动的人渐稀,除了远至城内寻欢作乐的人以外,留在营区的人,已经大部份安歇了。 其实,力士级以上的人,大部份不在营区,都派出至各地搜捕对头去了。留在营区的,都是班头级以下的小走狗,派不上多少用场,只能欺压一些平民百姓,用刀剑与好汉们拼命,他们力不从心。 一般说来,班头级的走狗,已经是一流以下二流以上的高手了,有些班头的武功修为,并不比力士级的高手差,但资历不够,名气也不怎么响亮,要升任力士,还得等待一段时日,看表现才能决定能否晋升。因此,如果把那些班头级的人不放在眼下,就犯了不可原谅的错误,不能凭他们所处地位的低下,而认为他们不堪一击,他们之间确有不少人才。 夜间,营门共有上下六名警卫。营门楼的两个,负责向码头区了望,发现有异样情况,可发讯通知里面的巡哨赶往处理。 三个鬼怪般的人,利用营区侧方的墙根,俏然接近了营门,由领先的人跃上墙头,以惊人的奇速,轻灵地登上营门楼。 要掩护码头的人行动,必须清除营门上下的警卫。 两个担任了望的走狗,注意力全放在远处灯光朦胧的码头区,不可能分心留意身后的动静。 登楼的人是柳思,悄然到了右方走狗的身后,无声无息有如鬼魂幻现,左手一钩,勒住了走狗的咽喉,右手抱住头一扳,发出骨折的轻响,走狗的颈骨被扳断了。喉被锁住发不出声音。 将人拖倒,猛地向侧方跃出,一掌拍破了另一名走狗的脑袋,挟住尸体拖至一旁。 发出一声咆哨。他飞扑而下。 下面的两个人是白发郎君和月华仙子,从墙根下闪电似的扑向左面的两个走狗。 柳思凌空下扑,扑向门右的两上警卫,飞将军从天而降,刀光流转,人扑落刀先出,第一名警卫被斜劈掉半个头颅。另一名警卫刚发现有变,刀光已电掠而至,任何反应也来不及了,看到刀光头亦离颈。 三人抢入半掩的营门,闭门、上杠,营内外断绝交通,阻止营内的人冲出支援码头的人。 击倒门楼上的灯笼时,码头出现一群穿水靠或者裸着上身的人,有一半是从水中现身的,身手敏捷地登上五艘运盐船。 码头南端的草木丛中,也人影纷现,快速地登上无人看守的巡逻快船,巨斧一下,船的底舱破裂进水,舵尾也被彻底毁坏。 被扣押的货船中,十六名船夫击毙了看管他们的走狗,接上来五个人穿水靠的人,这五个送来了刀剑,立即成了十六个杀人如屠狗的好汉,分别登上三艘运盐船,解缆驾桨准备升帆,船很快地驶离码头,驶向下游的三汉河进入大江。 后面,另两艘运盐船也跟来了,是闹海蛟的弟兄夺获的,每个驾船的人都是行家中的行家。 仅有两个看守码头的走狗,被杀时发出叫号声,但营门已经没有警卫,叫号声没有人理睬。 营区内,开始有了动静。 破坏快船的人,由绝剑狂客率领,仅留下三艘快船,升半帆待发。 “其他的人登船准备撤走,策应的人准备跟我去支援柳不思。”绝剑狂客一面集合支援的人,一面指挥夺船的人准备撤走。 飞鱼杨波带了四位弟兄,从码头飞奔而至。 “吴兄,千万不可留下。”飞鱼杨波急叫:“柳兄弟不需支援,请不要破坏承诺。” “杨大叔,他人手不足。”潇湘龙女拦住了飞鱼:“我们不能没有心肝,不能让他们三个人,和两三百名走狗拼命。” “杨兄,我们有责任助他。”绝剑狂客也坚决地说,“这本来是我们的事……” “吴兄,他不需要你们支援。”飞鱼的话更坚决:“两二百个一二流走狗,何足道哉? 他一个人就够了。如果他有意大开杀戒,片刻间就会血流成河。” “可是……” “不要可是,吴兄。我再说-遍,他应付得了,有你们加入,反而连累了他。” “这……” “快撤,不许逗留。”飞鱼几乎在吼叫了,“千军万马,他杀得进去冲得出来。你们如果加入,被走狗捉住了几个活口,你们不但灾情惨重,我也跟着遭殃。西岳炼气士六个超绝名宿合力一击,刹那间尸横石头山,这些人又算得了什么?” 绝剑狂客并不曾目击石头山夜门的经过,但却知道六具尸体的可怖情景。 集合的二十余位高手名宿,立即登上夺获的快船。 ※※※ 刚将营门闭妥,六个青衫客飞越丈二高的围墙。 柳思冷哼一声,挥刀直上。 “且慢!小子,各干各的。”是摄魂骷髅的嗓音,闪开正面急叫:“咱们六个魔鬼,不会碍你的事。” 摄魂骷髅显然同伴愈来愈多,已经有六个人了。营区各处,有几盏照明灯笼,光线虽然十分幽暗,但面对面隐约可辨相貌。 六个自称魔鬼的人,真可以称名符其实的魔鬼。摄魂骷髅用不着易容,他那有如骷髅的面孔已经够吓人了,胆小朋友大白天看到他,也会吓一大跳,黑夜中面面相对,不吓死也会吓昏。 其他五人包括要命阎王、地府魁星,脸上都绘了五彩鬼面孔,狰狞可怖比真的鬼怪更吓人—— 小勤鼠书巢扫校 第二十八章 六个老凶魔皆穿了青长衫,背上各有一个大包裹,手中有一枝已经点燃了的大香,奇形怪状令人莫测高深,大香当然不是敬神的,也不像用来召神役鬼的信香。 “哦!原来是你们呀?”柳思收了刀,敌意全消;“你们要干甚么?进香找错了庙?” “放火。”要命阎王拍拍背上的大包裹,“鞭炮作坊弄来的鞭炮、焰火、旗花。小子,你不反对吧?毁了这处陷害良善百姓的害人坑,也算是咱们魔道人士,所做的唯一功德,不要阻止我们好不好?拜托啦!” 要命阎王是输得起的人,虽则曾经被柳思戏弄得不亦乐乎,但仍然对他保持敬畏,看过石头山烽火台上,西岳炼气士等六具遗尸之后,对他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明火执仗,毕竟不太好吧?”柳思剑眉深锁,“事情闹得太大……” “已经闹得够大了,再大些又何妨?”摄魂骷髅兴高采烈:“小老弟,如果怕有损伤你的侠誉,请你离开,杀人放火有咱们这些老魔去顶,让鄢狗官的走狗,在天下各地跑断腿找我们好了。” “鬼的侠誉,我这一辈子不可能成为一个侠。”柳思笑了,“好,各干各的,你们请便。” “谢啦!小子。” 六个人一分,冲向黑沉沉的十余栋连栋的房舍。 “咱们省了不少事。”柳思显然感到轻松:“只要堵住大营门,不许走狗冲出;来一个杀一个,码头上办事的人就可以安全撤走了。” “该死的!这些老魔真会趁火打劫呢!”月华仙子笑骂:“他们分明没安好心,要把你拖进魔道人物里。摄魂骷髅尤其可恶,他在你身后捡死狗捡了好些日子了。” “其实我也不是好东西。”柳思苦笑,“我也干了一年人人唾骂的血腥屠夫生涯,兴趣消失才离开的。老实说,我并不后悔,也没有遗憾,别人怎么说,我不计较,问心无愧,我不在乎世人对我的毁誉。” “哦!柳兄,好像飞鱼杨波十分尊敬你,你怎么认识这个新近崛起的水上大豪?”白发郎君问。 “三年多以前,在京师认识的。那时,他是专走运河往来两京的小商贩,拥有三艘货船。在京师的大通桥镇,船被严大国贼的儿子严世蕃一群打手,以船夫闹事为借口,没收了他的船和货,被打得半死,损失了万余两银子货物。那天我恰好在大通桥镇访友,路见不平,运用我的势力,替他讨回公道,迫回船货,张罗一船南货脱手关节,安全把他送出京师,如此而已。” 他不便将曾经在铁血锄奸团,做了一年杀手的事说出。天下四大权臣称为四大奸恶,名义上严嵩父子排名第一,但论权势与实力,则陆柄陆提督稳坐第一把交椅。陆柄提督广卫,是皇室的真正亲信权臣。 铁血锄奸团,是陆柄的私人豢养亲信,也是受天下人唾骂的对象。但真正知道内情的人,却替他们喝采,原因是铁血锄奸团。从来就没用来对付忠臣义士,甚且保护善类,与严国贼父子明合暗分,严国贼父子心知肚明,却又无可奈何,暗地里恨之刺骨,想报复也力不从心。 白发郎君满腹狐疑,本来打算进一步深入探口风,但一声轰然爆炸,情势已不许可迫问了。 火起了,全营沸腾。 ※※※ 长啸震天,一刀两剑堵住了营门。 爆炸声绵绵不绝,火光烛天。 呐喊声与惨号声大作,刺耳的狂笑也惊心动魄。 六个魔道名宿,奔东逐北收买人命。 七八个走狗在火光中向营门冲,营舍已成为火海,火光照得满天通红,七八把刀剑冲势如潮,要出营逃走,营内已成了血肉屠场。 柳思钢刀向前一伸,在长啸声中挥刀迎向第一个人。 月华仙子紧跟着他,长剑风雷骤发。 白发即君不想挥剑与大群走狗拼命,带来了大量的柳叶飞刀,从柳思身侧前冲,双手连续发射飞刀,刀到人倒奇准无比,他的飞刀连仰止山庄的金刚,大白天也栽在他的飞刀下,晚上真有阎王帖子的威力。 巡缉营失火,码头区谁敢前来救火自讨没趣?这里本来就是禁区,失火自己可以解决了。远在江东门的市民,一个个兴奋欲狂,巡缉营失火,是大快人心的事。 主要的首脑人物不在营区,好一场惨烈而不精彩的大屠杀。 ※※※ 巡缉营被人杀入放火,死了不少走狗的消息,以奇快的速度向外轰传,大快人心。行辕拒绝收容劫后余生的走狗,拨款勒令他们重建巡缉营,人都搭了临时的棚屋在原址暂住,雇了大批的工匠克期重建营舍。 无情剑这位主事人叫苦连天,临时搭建的棚屋,哪有自卫能力?有营舍都挡不住高手的袭击,这一来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人人自危。 不但损失了五艘自己人的运盐船,二十余艘巡逻快船也无一幸免,损失之巨无法估计,走狗们心惊胆跳之余,更是暴跳如雷,愤怒如狂。 柳思曾经在石头山长啸挑战,这次长啸杀人放火当然有他;其他的人也当然是九华剑园的余孽。那八九个鬼怪形的凶手,也当然是以摄魂骷髅为首的凶魔,因为其中一个鬼怪使用魁星笔,一定是老凶魔地府魁星姜胜。 所有的涉嫌人,皆必须搜杀扑灭,以保持巡缉营的威信,也为了永除后思。 凶手不会远走高飞,毫无疑问仍然躲在南京城内外,必定仍在作不断袭击的打算,双方势将发生决定性的你死我活龙争虎门。 损失最惨重的一方,如果实力仍在,复仇的念头最切,行动也最积极。 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 当巡缉营受到致命袭击的同时,石坝后街五福客栈客院的屋顶,有三个黑影分三方潜伏,伏在瓦栊中俊伺雀的猫,等侯接应楼上客房活动的人。 活动的人如果得手,必定会启窗发出信号。 目标的窗口,早已安放了一具泄放移神香的精巧铜管,风往窗内吹,移神香散布客房,万无一失。 不但柳思的宙下放置了铜管,白发郎君的窗下也放置了一具。 放置的人,却不知白发郎君根本不在房中。 眼看三更居临,两人的房中仍然毫无动静。 白发郎君的房中没有灯光,柳思的房中灯光依旧明亮。 一个黑影等得心中不耐,悄然移至唯我天君伺伏的瓦面。无声无息在一旁伏下,先伸头出檐口向下察看片刻,听不到任何声息。 这一边街道的房屋,都是二楼建筑,人躲在瓦面相当危险,一不小心滑落,不摔得骨折肉开才是怪事。 两人将头伸出檐口,险象横生。 “江南双娇怎么还不进去?”黑影向唯我天君附耳低声说“靠不靠得住呀!罗兄。” “你说靠不靠得住,是什么意思?”唯我天君语气不悦,他感到自尊受到伤害。 “我是说,你的移神香。”那人不在乎他的不悦,“江南双娇也不一定靠得住,说不定得人钱财,不与人消灾,心中害怕,挟了订金远走高飞。罗兄,五百两银子订金,可以快活一年半载,何必再冒风险?” “废话!江南双娇口碑不差,信用可靠,五百两银子在她们眼中,算得了甚么?而且,她们也不是胆小鬼。告诉你,她们并不寄望在我的移神香上。” “哦!你的意思……” “她们另有迷人心智的药物,更对她们的媚术有信心,我猜,她们一定不信任我的移神香,要凭她们的手段进行诱人大计。天色还早,你急什么?” “已经三更天了,罗兄。”那人冷笑:“说好了二更正动手,过了半个更次啦!” “她们如果不信任我的移神香,就得按照她们的规矩进行,三更才是她们动手的时刻,不要急好不好?我对她们有信心,柳小狗与东门小辈都是淫贼,江南双娇即使不用任何药物,凭色相也可应付裕如。客店中住了不少粉头,以女人面目活动万无一失,放心啦!” “我就是不放心。” “你……” “我要下去看看。”那人语气坚决:“你们用金钱和美色引诱,似乎都失败了,必须用我作武力威逼,你不反对吧?” “可是……” “怕我下去误事?哼!罗兄,可知你自己也对自己的移神香没有信心,难怪江南双娇要用她们的手法进行。” 激将法对付心高气傲的人,十分管用。 那人的意思,明白表示移神香没有用处,唯我天君怎受得了?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炉香,不由气往上冲。 “好吧!你下去好了。”唯我天君一冒火,不再劝阻,“江南双娇一翻脸,你最好有摆平这件事的准备,那两个娇妇发起威来,是相当可怕的。” “我如果能把柳小狗擒住,她们敢吭声?哼!我吊客李金生发起咸来,比她们还要可怕。” 这种建有裳檐的楼房,高来高去轻功高明的人,上下并不难,檐与檐之间,高度仅丈余而已。 裳檐的顶端便是窗,跳落裳檐跨两步便可到达窗下,不需用飞爪百练索相助,有些人甚至可以内飘直达窗下。 吊客李金山轻功当然高明,江湖声望和地位,都比唯我天君高,是巡缉营花重金请来,专门对付柳思的几个高手之一,以往根本没听说过柳不思这号人物,因此对唯我天君事事小心的胆小作风不以为然。 无声无息飘落窗下,先倾听片刻,移开泄放移神香的铜管,这才贴窗侧用一只眼睛向房内观察。窗户是大开的,随时皆可窜入房中。 没错,房内有灯火,圆桌上有酒菜,桌旁有一个人伏桌而睡,是男人,至于是不是柳思,必须看到面孔才能断定,梳了发髻,穿了男装,错不了。 床上蚊帐是挂起的,床上没有人。 没看到女人,显然江南双娇还没进来。 妙极了,一定是被移神香制住啦!不可能有人喝酒进食半途伏桌睡觉,当然是半途出了意外。 贪功心切,不再向屋上的唯我天君发信号示意,一长身,轻灵地跳窗而入。 这瞬间,灯火摇摇。 “乒乓!” 一只酒杯突然从桌上跌落,跌落楼板上仍然破了。 吊客李金山不是胆小鬼,他的绰号就是神,也就是岁之凶神,与丧门一样同属凶星,谁碰上了谁倒楣,主管疾病哀泣丧事,是神却带有浓浓的鬼意。 酒杯该是被睡着了的人,身躯移动而碰落的,事属平常,他一点也不害怕。 “啪砰!” 身后响声震耳,却吓了他一跳。 骇然转身,剑已在手。撑起的明窗,怎么可能自行放落的?幸好是窗落,也不足怪,他心中一定,暗笑自己疑神疑鬼。 灯火摇曳,光度突然转暗。 他再次转身,-又是一惊。 灯火没结蕊,摇曳的火焰却拉长,光线便转绿,难怪光度渐暗。 “咻……”居然传出隐隐风声。 他沉不住气了,毛骨悚然的感觉震撼着他、 壁角,暗影上升、涨大,一个、两个、三个……片刻间升起九个披头散发,长袍委地,抬高双手大袖摇曳,看不见面孔,高仅两尺的鬼物。 灯火已拉长至三寸,细长的绿色火焰仍在不断扭动。满室幽光,景物依稀难辩,火焰因扭曲闪动,而引起各种家具的阴影也在闪动,像各种鬼物晃动摇曳。 阴风流转时快时慢,发出各种缓急不定的诡异声音。 九个鬼物在移动了,双脚似乎不动,在楼板上飘滑,时左时右,时进时退,时转时舞…… 他想动,手脚不听指挥;他想叫喊,咽喉似乎被甚么东西卡住了。 浑身根根汗毛直竖。寒气起自脊梁。 九个鬼物渐舞渐近,枯草似的散发飞扬,有两个鬼物已到他面前,伸手可及,猛地抬头露出可怖的狰狞鬼面孔,小鬼眼中有绿色的火焰暴射。 他胆裂魂飞,想跑又双腿动不了,像中了定身法,心中却是清明的,眼中可以看到各种景物,包括可以看清九个两尺高鬼物的面孔,更可看清鬼物露出的两排白森森的尖利牙齿。 “天啊……这……这是……”他心中狂叫,口中却发不出,声音。 “吱呀……” 三个小鬼物,怪口中突然发出可伯的声音,双手箕张,鹰爪似的鬼手伸出袖口向他示威;鬼眼中绿焰怒张。“不要……”他心中狂叫。“砰!”手中剑跌落。 三个小鬼物向上一跳,六只小鬼爪向他的面孔集中猛抓,爪一触面孔,他惊怖地一扭脸,便失去知觉,摇摇晃晃向后倒。 床后闪出一名侍女,挟住他塞入床底,没收了剑,重新躲入床后。 房中灯光复明。一切恢复原状。伏在桌上的人安睡如故,甚么事也不曾发生。连明窗也撑开了,没发出任何声息, 来一个捉一个,就是这么一回事。 只要进入房中的人,有片刻的迟疑,便可以看到异象,心中有鬼的人一定可以看到鬼。 月华仙子身边,还剩下两个仆妇,两位侍女,都是可以驱神役鬼的行家。扮鬼装伏在桌上的人,是一位仆妇,侍女躲在床后,捉了人便往床底塞;※※※ 监视白发郎君宙口的同伴,悄然过来了。 “罗兄,李老哥下去了老半天,怎么毫无声息?”同伴惊疑不安附耳低问:“恐怕出了意外呢!” “确是奇怪。”唯我天君也有点心中发慌;”他的确跳窗进去了,没听到任何动静呢!” “一定出了意外。”同伴肯定地说。 “也许江南双娇到了。” “那就应该出来呀!” “也许她们嫌麻烦,从楼下走了。” “那也应该向窗外发信号,对不对?她们走了,把咱们留在这里等天亮?” “这……” “你何不下去看看?” “孙兄,你和李兄是主将。”唯我天君奸似鬼,怎肯下去冒险? “你……” “我只负责带你们来,在屋上相机策应江南双娇。”唯我天君理直气壮,“无情剑颜老兄花重金请你们来,你们要我打先锋?” “他娘的!怕死鬼。”孙老兄不屑地说:“好,我下去。” 向下飘落轻如鸿毛,孙老兄的轻功值得骄傲。 唯我天君伸头下望,目送孙老兄的身影穿窗而入。 久久,故事重演,没有任何声息传出,像是泥牛入海无影无踪。 唯我天君心中一寒,悚然地溜之大吉。 ※※※ 女人在江湖闯荡,有时候比男人更干得有声有色,但人数毕竟不多,各方面的成就并不太高,鬼域江湖,毕竞是男人的天下,女人需要付出的代价,也实在太高了,高得让大多数女人付不起。 目下享誉江湖的三女杰,她们是以年轻貌美,武功超绝,家世高人一等的优厚条件,而成为女强人的,得到了她们努力得来的尊荣。 月华仙子也是女强人,她以强者的面目.专向各方豪强挑衅,向强权敲诈勒索,手段不正当,不但引起公愤,也引起强权的仇视,因此她这个女强人的形象就不佳,被看成邪魔外道的小妖巫。江南双娇又是另一种人,虽则同样以不正当的手段牟利,也同样被看成女强人,但评价就低多了。 因为她们利用年轻貌美的本钱,以色相来达到牟利的目标,也树立自己的江湖威望,全心力花在追求名利上争取地位。 天还没亮,她俩便悠然醒来。 桌上酒菜仍在,残看剩酒还不曾腐败,唯一破了的是一只酒杯,室中酒菜香气残留不去。 一灯萦然,满室幽光。 大娇叫艳芬,多年来艳满江南.谁也不知道她们姓甚么?其名又是甚么?到底是不是姐妹? 她们的轻功、武功、床劝,倒是极为出色。 艳芬首先醒来,吃了一惊。 “芳妹,醒一醒,我们怎么啦?” 她推醒艳芳,慌乱地滑下床。 她们的衣裙,撕散了一地,断了饰带的肉红色绣花胸围子,放在春凳上一半悬及楼板。 两人都赤条条一丝不挂,椒乳怒突细腰丰臀一览无遗,发乱钗横残脂仍在,灯光下肉感万分撩人情欲,就是这么一回事。 床上还有一个人,同样赤条条的柳思,睡得正香甜,健壮的身材肌骨匀称,像一头刮掉毛的大豹,与一般练武有成的武林人虎背熊腰不同。也没有愤起如山的死肌肉,似乎只要一碰触。就会弹跳而起的矫捷反应。是女人们梦寐以求的最佳理想身材。 “我们反而上当了。”艳芳完全清醒了:“我得想想昨晚所发生的事。我们扮神女进房……” “他色迷迷地抱住了我,我要带他走……”艳芬接口,“然后……然后……” 然后,以后的事她们已经完全记不起来了。 “这家伙存心整我们。”艳芳几乎要跳起来,猛地一手扣住柳思的咽喉,纤指疾点柳思的鸠尾大穴。 骤变倏生,还弄不清变化是如何发生的,已被扣住手腕掀翻在床上,巨掌在诱人的丰臀上.叭叭叭叭发出-连串爆响。 “哎……哎唷……” 艳芳狂叫挣扎,像蛇一样扭动,但手被扭转反压在背上,腰脊也被柳思的膝益所压车,成了被大石头压背的蛇,精采绝伦。 艳芬惊恐地重新上床,拼命向柳思的头、背、腰掌劈、指戳、抓扣、推拉……像在向一具铁铸的神像攻击,掌指反而被反震得又痛又麻。 “砰!”艳芬也被掀翻了。 两个裸女被压在一起,一上一下叠放,巨掌毫不留情地上落,在细皮白肉上不轻不重地痛击,羊脂白玉似的肌肤,留一个个掌痕。 “不……不要打了……”两女同声求饶,受不了啦! “你们要的。”柳思仍不停止拍打,语气凶狠,“你们想谋杀嫖客谋财害命,把你们打个半死,再报官押你们上公堂、绝不轻饶。” 跳下床,找到两女的腰带,四马倒攒蹄将两女分别捆妥,毫无怜香惜玉的风度。 将人丢在床下,他捡了一条破裙,撕成条状绞成布带,在手中插得呼呼怪响。 “我是南京赵大爷的同好,喜欢特殊的怪异的女人,显然你们两个女人。就是特殊的怪异的好货色,我要好好地享受你们,让彼此皆可回味。”—— 小勤鼠书巢扫校 第二十九章 噗一声响,一带抽在艳芬高耸的玉乳上。 “你这杀千刀的……哎唷……”艳芬尖叫。 “唔!得先勒住嘴巴。”他又拾取布帛,“免得鸡猫狗叫惊醒全店旅客,说不定涌来看热闹,或者误会这里发生谋杀案,报了官可就麻烦了。” “阁下,咱们栽了认输,不要凌辱我们。”艳芳痛苦地说:“算我们有眼不识泰山,自不量力罪有应得,你已经把我们整治得差不多了,请放我们一马。” “你们得了多少钱?” “订金五百两银子。” “成功与失败……” “失败,余款五百两告吹。如能成功地活着把你交出,则再增加三百两;死的,只能拿到余款。” 艳芳表现得十分合作,女光棍的气概浓厚。 “似乎,你们失败了。”柳思丢掉布带,一面穿衣裤,“愿意为五百两银子赌命的人,在南京多得很,如果放过你们,那就表示你们赌赢了,日后再来赌命的人,岂不前仆后继川流不息?让他们知道一赌必输,以后就不会有人来找死了。” “我发誓,我姐妹永远躲你……” “是吗?” “柳爷,你如果大仁大义放我们一马,就会多两个敬畏你的朋友……” “唔!好像有道理.杀掉你们,对我其实也没有多少好处,好吧!”他替两女解绑,“记住你们的话,离开我远一点。楼上住有不少粉头,但清晨回来的人不多,你们自己去找衣裙遮羞。还有,把你们的同伴带走,今天我精神愉快,好人做到底。” 他在床下拖出两个昏迷不醒的人,往房门口一丢。 “你们滚吧!下次,哼!不会有下次。”他将两个裸女往房外推,砰一声气冲冲关上房门。 ※※※ 江南双娇果然如约离开南京避风头,结果吓走了不少仍想一试的贪心鬼,不再认为柳不思是一个小混混,行情看涨,敢拍胸膛向他行刺的人没有几个了。 她俩和另两个被释放的人。四个人异口同声,坚决表示巡缉营被袭。柳思那时的确在客店中,不可能用分身术参与袭击,虽则证明柳思也会妖术。 唯我天君也指天誓日,坚称巡缉营受到攻击时,柳思千真万确仍在城内的客房巾。 那么,长啸杀人的凶手是谁? 石头山长啸向八表狂龙叫阵挑战的人,难道不是柳思? 早膳毕,月华仙子在柳思房中商量下一步行动。 “下次派来的人,将愈来愈强。”月华仙子有点不安,“依我看,还是保持秘密,迁地为良比较妥当,在暗处与他们周旋要安全得多。” “躲在暗处,就钓不到大鱼了。”柳思不同意躲起来,“在这里不论昼夜,他们皆不敢离巢一拥而至,人多没有用,不敢大举闹到城里来。所以只能派三两个超绝的高手,偷偷摸摸前来妄图侥幸,我们就可以逐一歼除,剪爪拔牙,最后那条龙唯一可做的事,便是和我决战。我如果躲起来,他就把我看扁了,认为不足为害。把大批重要爪牙留在身边,等我去找他便可群起而攻。 “那你打算……” “来一个除一个,轻松地剪爪拔牙。你等着瞧,他们将会逐次赶来送死,而且会来得很快,希望能用一切手段除掉我。”柳思信心十足,不在乎强敌将至,“我希望你能躲稳一点,走狗们很可能彻底清查这家店。” “我才不想躲稳-点。”月华仙子白了他一眼,“下次派来的人,很可能仍是女的。这间客店住的大部份是长住的神女,女的活动方便得多。我可不想再看你左拥有抱艳福齐天,下次决不放走活口,你最好不要心疼。今天你放走了江南双娇,下不为例。” “唷!弄点醋来吃是不是?呵呵!”柳思大笑,“让敌人摸清你的底细、性格、好恶,你已经输掉一半了。两个欲海妖姬说出我把她们剥光弄上床。度过一夜春宵,其实他们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些甚么事,只能凭世俗的经验猜测。所以,巡缉营的走狗。必定确认我是淫贼。认为淫贼是容易对付的.我的威胁便减少了一半。” “难怪你忍气吞声留在八表狂龙身边……” “要了解一个人,你必须接近他。我的朋友说这条龙的武功,非常了不起,所以我留了心仔细观察,因为总有一天,我和他可能会发生冲突。” “你观察的结果如坷?” “他对我没有威胁。但如果他身边多一两个高于名宿。比方说,西岳炼气土,胜负就难以逆料了,所以我必须先剪除爪牙,尽量避免在他人多时决战。” “但……昨晚你扫庭犁穴……” “我断定他不在营中,我有把握。” “毕竟世事变化无常,吉凶难以逆料。”月华仙子叹了一口气,握住他的手,“今后,无论你到何处,我都要在你身边。多我一把剑,你也可以多一分安全。” “谢谢你的……” “不思!”月华仙子伸手指按在他的嘴唇上,阻止他说道谢的话。 柳思捉住那可爱的小手,在温润的手掌心轻亲了一下。 “你……你……” 月华仙子红云上颊,感到浑身燥热,一头扎入他的怀中。 “我想,我们都在互相关切。”柳思紧抱着微颤的娇躯,用脸颊轻揉黑亮的头发,语音出奇地温柔,“这一份牵挂,把两颗心紧系在一起,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身边。有你在,我不会再轻生涉险。” “哦!不思……” “多年来,我一直过着无牵无挂的冒险生涯,一切以自己为中心,从没体会过互相关切的感情波澜。我觉得关切一个人其实相当美好,那种全新的感觉难以言宣,像是喝了一口五味浓场,酸甜苦辣杂陈,却极堪回味。” “我不相信你从不关切朋友,你……” “小女孩,你坏。”柳思捧着她红馥馥的脸蛋,用鼻尖磨磨她的鼻尖,“你故意歪曲我的意思,你知道我说的不是朋友之间的关切。” “我……”她用双手掩住火热的面庞,感到浑身像是着了火。柳思的亲呢举动,似乎把她送上了云端,心跳加快了三倍。不敢迎接柳思的目光。 柳思纯男性的气息,也令她心中发慌,却又制止不了自己的身躯,向柳思的身上靠贴,有不由自主,融合在柳思体内的冲动。 “双成,你心中是否有所顾忌?”柳思轻抚她的双颊,似乎捧着娇嫩易碎的鲜花,怕如果手重了些,很可能把花揉碎。 “我……我不是一个……我是一个坏女孩。”她期期艾艾,“与……与女强盗差不多……” “哈哈!我也曾做过杀手呢!坏男人碰上坏女孩,谁也不笑谁好不好?” “我……不思,你该有个好女孩,像……像潇湘龙女……” “见鬼啦!她是龙女,我是猛虎,她不吞掉我才怪。好哇!原来你在担心她,你竟然忽略了你的魅力,居然认为你不如她。哼!得好好罚你。” 刚吻上她温润火热的小嘴,她已痴迷地抱住了柳思的肩颈,激情地、饥渴地将丁香妙舌,任由柳思热烈地品尝,浑忘人间何世。她觉得自己正在崩溃,体内的奇异变化是前所未有的,但她已经不在乎了,即使肉体就此崩裂,她也不去理会啦! 柳思也醉了,几乎吻遍了她的面庞,强而霸道地吻她温柔柔软的粉颈、咽喉、再往下…… 她感到真的全身正在着火,娇喘吁吁呼吸急促,不自觉地发出含糊的,他全然陌生的,不知所云的声音,双手在柳思的背部乱抓,像个溺水的人,要抓住可以支撑身躯不至下沉的物体。在柳思的一双有力的大手抚摸下,她的胴体本能地颤抖、扭动。 久久,她蜷缩在柳思怀中,浑身香汗热气蒸腾,相互拥抱着压下激起的浪潮。 “抱歉。”柳思在她耳畔柔声说:“你让我不克自持,幸好我还能克制自己。双成,你不要紧吧?” “嗯……”她躲在柳思怀内,脸藏在坚强的胸膛上。 “双成。”柳思要抬起她的脸。 “不要。”她偎得更紧。 柳思歉然一笑,轻抚她的秀发。 久久,她突然抬起红馥馥的面庞。 “不思。这……这就……就是男女相爱吗?”她的风目中异彩焕发,差怯怯地低问: “我……我觉得感觉好……好奇妙,为……为什么……甚么……” “为甚么的甚么?”柳思笑问。 “为……为甚么人们把……把男女交往.说……说得那么可怕?” “因为人们口里说的,与心里想的完全不一样。” “这……” “我想,你并没与异性交过朋友。” “我身边都是同性的人,都是家先师的随从。十几年来。我记得谷幻园中,从来没见过男人出入,家先师好像也没有丈夫……” “哦!谷幻园,你是警幻仙姑的门人了。她修仙修得很虔诚,不与男人往来。修仙不一个女人独自所能半到的,人怎能真的不吃人间烟火?因此她不时在江湖走动,巧取豪夺筹措开支的费用,目标全是豪霸级人物,以及为富不仁的豪绅和贪官,但从不过份,结了不少仇家,但口碑不差,三十余年来从没有失败过。咦!她修的是玄门正宗,你怎么会巫术?” “我也不知道呀!除了教我内外功拳剑之外,也教我巫术。师父说巫术可以补武功的不足,用来戏弄豪绅最为有用。” “原来如此,她是一个开明的武林人,不但不卑视巫术。甚至能吸取巫术的精华。有大多数的人,对门户之见深得不可救药,甚至连招式的微小更改也不肯接受,把其他门户的人看成异端。咦!你称她为家先师……” “她老人家仙逝三年了。”她黯然叹息,“为了保持幻园的规模.我不得不带人在江湖走动。” “幻园还有多少人?” “十个,都是师父的随从,我是唯一的弟子,不得不挑起这副担子。” “你师父错了,你知道吗?”柳思郑重地说:“玄门讲求自然,天人合一。独自参修断情灭性,这与自然背道而驰。用强梁手段维持参修,那是反七情六欲的举动。她要这许多随从跟着她参修,不管她是如何收容这些随从的,都是不近人情的。她无权剥夺这些人享受人间的喜怒哀乐。修仙的人不重视身外物,我相信她并不要求你保持幻园直至永远。” “这……” “该告诉她们在人间找寻幸福了,双成。”柳思诚恳地说:“警幻仙姑既然是开明的武林人,不会建门立派,不至于要求你维护幻园的盛衰。她走了,幻园也该不存在了。等到有一天,某个强梁一怒之下,带了大批人手光临幻园,你能支撑多久?” “你的意思。我该回家?” “是的。你还有家?” “我家在幻园北面二十里的霍家屯,自幼体弱多病,被师。父发现了,我爹娘便把我交给师父教养。我经常回家,往来十分方便。” “坏女孩。”柳思拧拧她俏巧的鼻子,“你早该回家了。” “奇怪。”’ 她打了柳思的手一下,若有所思。 “奇怪甚么?” “你好像十分了解我师父。”她大感狐疑,“她老人家在灿逝的前一个月。甚至要我在她老人家飞升之后,烧毁幻园,我怎能舍得?” “因为家师也是玄门中人。”柳思说:“你师父要烧毁幻园,是顾虑日后有后患。南京事了,我帮你善后好不好?两三万银子遣散费,包在我身上,如何?” “我们还有足够的金银。” “反正以后再说,你心理上早作准备就是。你该回房了,眼线可能就在途中。”柳思扶她站起。 “不急嘛!人家……”她跳起来抱着柳思的颈脖,整个人吊在柳思身上,羞笑着索吻,立即陷入激情中。 ※※※ 不但是眼线来了,而且是来擒捉柳思的人,来得比预估的更快,八表狂龙办事是颇有效的。 不管昨晚袭击巡缉营的人有没有柳思,派几个人先把他捉来再说。 如果走狗们知道,西岳炼气士几个拔尖的高于,是在石头山被杀的,而且知道是被柳思所杀,绝对不敢仅派一些请来的人送死。 柳思自己也不明白,几次事故他都留有线索,甚至留了活口,意在传达他的实力,为何八表狂龙依然不重视他?比方说,他留下快刀郝威,表示他就是冷面刀客。冷面刀客曾经用秋水冷焰刀,与八表征龙交过手,要不是走狗们及时大批赶到,八表狂龙可能栽在秋水冷焰刀下,八表狂龙怎能不重视他? 可是,走狗们显然并没重视他。 他却不知,有不少人跟在他身后捡死鱼。 月华仙子放过了快刀郝威,但摄魂骷髅却随后把快刀郝威弄走了。 在石头山,老凶魔们与绝剑狂客一些人,把惨死的西岳炼气士几具尸体带走,悄悄地埋掉,后到的无情剑三个人,根本不知道倚为长城的几个名宿死了。 ※※※ 巳牌时分,昨晚在外营生的莺莺燕燕,正陆陆续续返店,休息半天,等到华灯安上,她们又前往花天酒地的秦淮河,过的是与常人相反的畸型生活。 楼上各处女人进进出出.有些还宿酒未醒.残脂犹在,倦容惺松。 谁也没留意多了几个陌生女人,几个打扮与这些神女相同的女人。 柳思与月华仙子,昨晚也辛苦异常,所以早膳也晚,人毕竟不是铁打的,须有充足的睡眠。 他料想眼线将到,却没料到来的不仅是眼线而已,而且来得比他估计的更快。 月华仙子依依不舍地出房。掩上房门时还向他嫣然微笑示意。 掩上房门,她转身正要返回邻室。走道上有几个睡眼惺松的年轻神女往来,她并没在意。 刚越过一位神女身侧.她突然心中一动, 鼻中嗅入一丝幽香,与神女身上所散发的浓浓脂粉香不同。在这里住了两天,她已经熟悉神女们身上的怪香味,一旦嗅出有异,油然兴起戒心。 可是。戒心兴起得晚了一刹那。 腰脊一震,浑身立即发僵。 神女信手一抄,便挽住了她的小蛮腰。后脑一震,哑穴也被制住了。 附近抢来另两个神女,一前一后掩护挟制她的神女急急向楼口走。 邻房她的客房,房门恰好开启,她的侍女探头外望,猛然发觉她被一个神女挟扶住急走。 “哎呀!你们……”侍女惊叫,反应奇快的向下-扑,接着尖叫:“小姐被人擒走了……” 要是她不扑倒而追出,死定了。担任掩护的假神女,抖手以天女散花手法,射出一把铁莲子,像暴雨般破空飞射,打在门上响声清脆,有如雨打残花,每一颗铁莲子皆深嵌入墙壁与房门内。 一击不中,三个假神女飞掠而走。 “柳爷……”侍女跃出房外厉叫。 柳思拉开门奔出,假神女已下楼走了,整座客店大乱,茸惊燕飞上下乱成一团。 ※※※ 撬出一颗铁莲子,柳思恨得咬牙切齿。 “东门兄,你带他们暂避。”他向白发郎君咬牙说,指指泪流满脸的仆妇与传女:“去找我的朋友安顿,有事我再去找你们,此期间切记不可乱走,须防走狗们暗算。我错了,没料到他们胆敢白天在城里行凶。” “柳兄,这铁莲子……” “仰止山庄东方家的暗器。” “哎呀!”白发郎君大惊:“那鬼女人……” “我们忽略了仰止山庄的人,没想到栽在她们手中。我去找朋友监视出城的道路,必须[沮止她们把雷姑娘带往巡缉营,我得走你小心了。”” ※※※ 柳思成了-个晦气色脸盘的大汉,穿得像个青衣泼皮或帮闲,但虎日炯炯身材修违,泼野的气势掩不住潜在的脱俗光华。 信步走在行人拥挤的石坝街,真有置身人海何去何从的感觉。向侧望,花船画肪连栏接舷,船上静悄悄,只有几个龟奴仆妇上下忙碌。 一艘艘小艇穿梭往来,看不出有任何异状。白天的秦淮河,似乎在炎热的阳光下睡着了。 他在含香画舫的华丽舱面,和一个粗壮如熊的大汉嘀咕了片刻,大汉先指指街东,比手画脚说了一大堆话,也像向他示威,或者央求。 最后,他上岸向街东走了。 走了百十步,后面跟来了一个虎背熊腰,有一双阴森怪眼的中年人,紧跟两步伸手拍他的右肩。 他站住了,缓缓转身冷冷一笑,显然并不介意拍肩犯忌的事.但神情却不怎么友好。 “有何见教?”他冷冷地问。 “你我张太岁?”中年人反问。 “不错。” “似乎你阁下并不友好,你用胁迫的手段,吓唬他的手下弟兄,来硬的?” “他是南城的七条蛇之一,不用胁迫手段,我能见得到他吗?其实也算不了胁迫,他那位在含香画舫当保镖的弟兄,心甘情愿卖这份交情。知道我没有不利于张太岁的念头…… “阁下,你这就去找他?” “没错。” “我不愿意。”中年人直截了当回绝。 “尊驾不像是他的人。” “朋友。朋友应该互相关照.是吗?” “也有难同当?” “当然。” “似乎,我必须通过阁下这一关。” “你过不了,阁下。”中年人冷笑:“说你的目的,在下或许会放过你,除非你有不良的企图。” “我会毫不迟疑把你丢下河。”他虎目中冷电四射:“你不要自讨没趣。我的目的不会告诉你,必须与张太岁当面商量。你走吧!我心里烦的很,火气特旺,冲犯了我的人,不会有好处的。” “没有人敢在我面前逞强。”中年人要冒火了,“我的火气也旺,你如果敢撒野,我要你生死两难。” “真的?”他左掌一提,逼前一步。 “千真万确,我的话你最好相信。” “我不会相信。” “等你进了南镇抚司的死牢,你不信也得信。” 他一征,相信了。南镇抚司,正是锦衣卫在南部的理刑衙门,南京最令人惊心动魄的七星天牢,就是南镇抚司监管的。 他退回原处,左手打出一连串手势。 中年人脸色一变,凌历阴森的表情消退得好快。 “有严重的事?”中年人也回了-连串手式,神色颇为紧张。 “你帮不上忙,我会处理。”他的神情也不灾狞猛,一团和气,“张太岁才能帮我,城南的任何动静,也逃不过他的耳目,连画舫的粉头穿的什么款式胸围子,也瞒不了他。哪- 头老鼠属于邮一条阴沟的,他也一清二楚。我需要他帮忙。请不要插手。” “好的,你请便。哦!有困难,不妨到里面招呼一声,你们的人很久不来南京了,咱们都希望和你们亲近亲近,会全力助你。”中年人诚恳地说。 “谢啦!些须小事,那用得着劳动你们的大驾?再见。”他抱拳一礼,转身大踏步走了。 铁血锄奸团,是锦衣卫的外围组织,成员有一半是从锦衣卫调用的。责任比南、北两镇抚司重,权势也大。两镇抚司只办普通的逆案.铁血锄奸团却是负责行动、直接执行打击的单位,镇抚司官兵到不了,力所不逮的地方,例由铁血锄奸团接办执行,所以两镇抚司的人,对铁血锄奸团又敬又羡。 镇抚司的人利用地方蛇鼠做线民.是天经地义的事。 他已经离开铁血锄奸团,所以不便向南镇抚司求助。 南城(指通济门至水西门以南一带)有七个有名的蛇鼠头头,张太岁是实力最强的一个。 大白天在客店将人掳走,惊动了街坊,这种重大事故,哪能瞒得了地方蛇鼠? 有地方蛇鼠供给消息.办事定可事半功倍。 ※※※ 站在朝天官前的广场向宫眺望,恢宏的气象令人日眩神移。 朝天宫是南京第一大道观,占地甚广,本来是吴代冶铁的地方,后来改建称为冶城,到了晋朝才将城移到石头城东麓。 隋朝,是江宁县的县治所在地,可见占地之广,后来改建紫极宫,宋朝改名天庆观。本朝洪武中叶,才改名为朝天宫。 每当大朝贺的前几天,文武百官都必须到这里来学朝贺的礼仪,也就是彩排,车水马龙十分热闹。 “你说人藏在这里面?可能吗?”白发郎君意似不信,:“老天爷!是果真藏在里面,那就麻烦大了,百十个人公然进去搜,三天也搜不完每一角落,天知道里面到底有多少殿堂净室?” “消息绝对可靠,人一定藏在里面。”柳思语气肯定,无可置疑:“朝天宫的住持正一真人,叫紫府散人道真,与茅山三子有交情,茅山三子就落脚在这里。天一黑,可将人带到秦淮河,从水路出城。或者走陆路,从石头山或清凉山缒城外出,两条都十分方便。” “可是……” “没有可是,东门兄。”柳思一字一吐:“天一黑,我进去逼他们。外面除了咱们的朋友之外,还有不少愿意帮忙监视的本地朋友,想将人秘密带走并不容易,我们根本不必进去搜寻。” “我也进去。”白发郎君咬牙说:“仰止山庄几个狗男女,我实在受不了他们。他们可以找你,可以找我.可以戳我们千百剑,指着你我的鼻子骂淫贼。但找上了霍姑娘,未免……” “东门兄,千万不要激动。”柳思外表冷静,其实内心中怨毒之火燃烧:“我们必须冷静地面对他们,不可以首先就担承他们横加给我们的罪状,不能自甘菲薄,不能先输气。” “可是……” “就算你我是淫贼,你我并没脱他仰止山庄任何一个女人的罗裙,并没强暴他们东方家的老娘或闺女,凭甚么敢兴师问罪?他们是甚么东西?哼!”柳思的虎目中,杀气怒涌,“他们找上了霍姑娘,下毒手光天化日在旅舍掳人,我可以送他们上法场,但我要用我的方法和他们讲道理。” 讲道理二个字,字面的意义不会令人害怕,但他说这二个字的口气,连白发郎君也听得毛骨依然,第一个联想到的,就是他手中的刀。 果然不错,他下意识地抚弄用布卷着的刀。 “紫府散人好说话吗?”白发郎君忧虑挂在脸上。 “茅山三子好说话吗?”他不作正面答复。 茅山三子死在石头山,白发郎君眼看三子在他刀下崩溃。 “对付得了他吗?” “也许。” “可是……霍姑娘的处境……” “我知道妖道很了不起,号称道力通玄的散仙。但他有弱点,我一点也不在乎他。” “弱点?” “对,弱点。”他指指宏丽的宫观,“这座朝天宫,就是他的弱点。” “你的意思……” “这种木造的宫观,一根蜡烛就可以化为乌有。摄魂骷髅那些老凶魔,对放火学有专精,能从爆竹作坊买到一切的纵火物,把巡缉营化为瓦烁场。我也会放火,我也是放火杀人的专家,哼!” “老天!在都城放火?” “必要时,我会在紫禁城放火。走吧2我们到别处去等,再逗留,很可能被眼线发现呢!”—— 小勤鼠书巢扫校 第三十章 朱家皇朝的人对“朝天”二字,似乎有特别的爱好。原因可能与朱元璋做过和尚有关。’ 做和尚而参加香军推翻蒙古的皇朝,香军却是半佛半道的四不像组织,所以登基之后,第一个整顿的就是佛寺官观,彻底管制这些吃了饭没事干的僧道,根除日后可能也造反的祸源,却又鼓励百姓求神拜佛听天由命。所以南京有供官民膜拜的朝天宫,规模最大香火最盛。 京师北迁,又在阜城(平则、平贼)门附近改建朝天宫,供官民膜拜,都设有道官住持。 朝天宫除了庙会期间,昼夜有香客前来叩拜之外.平时天一黑就管制大牌楼的孔道,不再任由信众进香。大官员出入.也只能从偏殿往来。 但观四周却是繁荣的市肆,夜市并不比秦淮河风月区差。仅夜禁开始,夜市即散而已。 天刚黑,一声绵绵的震天长啸破空而至,不知发自何处,震得数十间殿堂里的道人们,个个悚然而惊,似乎连大殿也在震颤。有如处身在狂风暴雨中。 引起了一阵骚乱.宏大的二座大殿门闭门了,各处的灯火不但没减少.反而增多。不必要的执事人员,纷纷回避,必要的人,则不安地各就定位。 不久,全观骚动已止,除了必要的值夜执事人员走动之外,里里外外一片沉寂,大有风雨前的片刻宁静光景.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 观外的夜市并没发生多少影响,逛夜市的人依旧摩肩接踵,观内所发生的事故,观外是不可能知道的。 没有人再出入,似乎内外断绝了交通。 强故将至,长啸声已表明朝天宫已成了目标,想冒险将囚禁的人带出,不足容易的事,外面可能受到封锁,阴谋诡计已被看穿了。 二更初,狭了长布卷的人,终于出现在观前,踱着方步昂然通过大牌楼。 两个把守的中年老道,本来打算将人拦住,一触来人焕发慑人炯炯奇光的虎目,打一冷战,退至一旁,远出三丈外,仍然感到凌厉的杀气逼体。 ※※※ 跨入香烟缭绕的偏殿,劈面迎出两个中年老道。 “呵呵!你这里的殿堂真够雄伟壮观。”他抢先发话,笑声直震耳膜,“千余年古宫观,不同凡响,用来作赌注。即使不是其蠢如猪,至少也是愚不可及,因为赌一定会输的。” “施主你说甚么?”那位长了一字粗眉的老道,似乎真的听不懂话中的含义。 “我的话,每个字都直震耳膜,你如果听不清,那就算了。” “施主……” “我来讲理的。” “讲理?” “对,讲理。我要见正-真人紫府散人,不要说他不在。”柳思声如洪钟,脸上有令人莫测高深的笑意。 这种笑,不怀好意,有如盯着鸡笼的黄鼠狼。 正一真人是道官的封号,地位甚高,紫府散人是绰号,等于是天官的散仙,是道号。 另有俗家姓名,通常知者不多。 “施主贵姓大名.是否事先约好的?敝宫……” “我叫柳不思。”他的话简单明了,不讲礼数,“当然不需事先约定。你们最好带我去找他,以免贵宫的神像法器遭殃。因为他-定会和我碰面的,晚见不如早见,是吗?” “真人正在入定。”老道断然拒绝,“施土有事必明天再来,或者……” “你去通报好不好?真人会见我的。”柳思冷笑:“他知道我来了,不可能入定躲起来。” “不,施主……” “我自己去找他,后果你们负责。” 老道伸手急拦,眼前人影却一闪即逝- 声怪啸,老道发出了警讯。 各处传出隐隐金钟声,在外走动的人惶然走避。 片刻问,全宫沉寂。 ※※※ 闯入一座小殿,五个老道惊叫中慌乱窜躲。 朝天宫的老道约有两百余名,都是四十岁以上的人,整天与官吏信众打交道。绝大多数所谓神棍,一旦碰上舞刀弄剑、天不怕地不伯的强梁,胆都快要吓破了,谁还敢出面应付? 少部份宫中的亲信首座人物,是紫府散人的党羽,皆集中保护紫府散人的安全,不敢分散至各处与入侵的强梁防守拼搏。 “带我去见贵宫的住持。”柳思抓住一个走避不及的老道:“如果不,我砍你十七八刀。” “我……我带……你去……” 老道魂不附体,乖乖应允。 砍一刀已经没有命,砍十七、八刀还得了? ※※※ 宫北端的一座讲坛。四周花木扶疏,共有三十六盏气死风大形圆灯笼,坛四周临时插了十六支火把,广约二亩的空间里火光通明。 十六名主要职司的老道,穿了朱红色法服,佩剑执拂,一个个宝相庄严,在两丈见方的讲坛左右列队,还真有几分有道全真的气概。 讲坛上,一道、一僧、一俗并肩而立,年纪皆在花甲上下,更具威严。 正一真人是道官,在两京的道官与外地道录司道官的衣饰不同。 中间那位老道,戴九梁冠,穿金栏朱红法服。栏,也就是外面的装饰衫,用金色的边饰,所以叫金栏。只有两京的道宫才配穿用.十分神气。所佩的剑古色斑调,拂法是白色马尾毛柄加金雕图案。 南京的皇亲国戚以迄百姓小民,都知道这位有道的正一真人,朝天宫的主持,称他为活神仙,据说道力通玄.能知过去未来祸福休咎。 和尚也有高僧的气概,地位也很高,穿黑绦皂法服,披浅红色袈裟,袈裟的绿文和饰环是金色的,一看便知是僧官。 禅杖金光闪闪,所挂的念珠每一颗皆有鸽卵大,乌光闪烁,决非菩提木所制。 右首的花甲老人穿绿底团花绸长衫,佩剑装饰华丽,剑穗育一颗猩红的宝石,映着火光红芒暴射。 没有仰止山庄的人在场。也就是说,掳人的主犯不在,也就没有证人指证,这种理怎么讲? 柳思将刀从布卷中取出,插妥在腰带上,脸上有邪笑,或者阴笑,大摇大楼到了讲坛下。 坛高三尺,石阶五级。这是说,如果他不登坛,站在坛下,身分地位就低了一级。 他毫无顾忌地拾级而上,登坛的用意极为明显。 身分地位高的人,喜欢高高在上,居高临下与人打交道,高才显得大。 公堂、台坛、甚至大厅,建筑的格局都是高的。金銮殿皇帝的宝座,当然高高在上。 他不是来听讲道的.所以要登坛。讲理如果没能获得同等地位,那是投诉而非讲理。 扼守在坛口的两名老道,当然不容许他撒野,守土有责,不许他越雷池半步。 “不许上来,大胆:“两老道同声沉喝,挫马步出手相阻,双掌齐伸,向下虚拨。 挫马步,表示已经用劲,虚拔应该伤不了人,坛上坛下相距足有一丈。 但在内功有成的高手来说,劲道外发伤人平常得很,威力的远近,决定于修为火候的精纯度,以及所练的内功种类。 有些人可在三丈外灭烛,有些人在丈内可以裂石开碑。 两老道两个巨掌一拨之下,暗劲如潮,似乎形成一股小风暴,气旋呼啸向下涌发。 柳思今晚穿了青长衫。袖桩与袂尾风扬而起,但身形却沉实稳健,逆风而进丝毫不受影响。 脚下不但不受迟滞,反而急步加快而上。 双手左右一伸,大袖桩飞扬中,双手吐出袖口,虚空猛地-抓、内收。 “呃……”两老道还来不及发第二掌。像被无形的巨灵之爪所抓住,立脚不牢,惊叫着往内侧倒,骨碌碌滚至坛下,手脚略一抽搐便昏迷不醒。 柳思已登上坛口,举目环顾。 “谁胆敢在讲理之前.毛手毛脚下毒手,严惩不贷。”他冷冷一笑,笑容带有邪恶味,不像一个叱咤风云的英雄,邪味十足,“那两个老道死不了,但他们是人质,就算你们行文武当山,把武当山的元老请来,也解不了他们所受制的经脉。在下不想杀朝天官的老道,但废了便不至于惊动南京。” 其余十四名老道,本来要冲上动手.却被紫府散人抬手示意,阻止他们妄动。 “大天龙爪”花甲老人惊呼。 “错了,是爪。”柳思站在坛口不再逼进:“我柳不思勉勉强强其是魔道人士,不敢掠正道人士打抱不平,惩恶霸除贪官的美誉,所以所使用的武功,用魔字比较贴切些。前辈认为是大天龙爪,也可能有所根据.爪功其实不论如何标新立异,功效大同小异。请问前辈贵姓大名?” “你不要管老夫姓甚名谁,反正你不会因为我是甚么人而退缩。”花甲老人不愿通名,做巡缉营走狗,本来就不是应该感到的光荣的事。 “对,就算西天大菩萨,加上元始大天尊出现在这里,也阻止不了我挥刀。” 柳思豪气飞扬:“不将月华仙子完整地交给在下带走,我要杀得你们这些混蛋做噩梦。 喂!紫府散人,你这牛鼻子妖道,要为了藏匿一个女人,与朝天宫共存亡吗?” “贫道不会让你撒野。”紫府散人必须站出来,以主人身分打交道:“朝天宫经常有人前来讹诈,威胁。你不是第一个,从来就没有人成功过,你也不例外。” “在下不是装腔作势无聊威胁的人,我来,就有成功的把握,朝天宫绝对没有巡缉营营区坚固,巡缉营营区何在?你这里已受到封锁,事实俱在。”“小辈,你恫吓不了我……。 “哈哈!你怎么这样蠢?”柳思大笑,“我只要任意放上一把火,整个南京便会沸腾起来,你这种禁不起火的地方,平时都得火烛小心,何况是有人故意放火?把人交给我带走.何必冒玉石俱焚的凶险?鄢狗官能拔给你百万银子重建朝天官,落成后也不可能让你主持了,你怎不想想后果?我现在和你讲理,就是要你明白利害。” “小辈,你根本名不正言不顺,居然敢来讲理?朝天官三百余名道侣,没有任何一个人招惹你这个默默无闻的小辈……” “你这个名满南都的所谓活神仙一宫之主,根本就是一个浪得虚名没有权当的混蛋。” 柳思笑骂:“你朝天宫的三百余个杂毛,的确没招惹我,但藏匿月华仙子,就表示你朝天宫包揽了这场是非。我只等你一句话:放人或是不放人。” “贫道……” “说!”柳思叱声如沉雷。 “月华仙子对你有这么重要吗?” “这就是朋友的道义,不能以如何重要来衡量。” “你们是一伙的?” “没错。” “那就对了,贫道有一起擒住你,文给巡缉营法办的理由。”紫府散人不再和他胡扯。 “这就对了,你总算有担当,不是没有担当的混蛋,我为坛两侧还有十二名老道,被爆发的劲流撼动,纷纷倒退落坛下,无法及时发动攻击。 这瞬间的暴乱,攻击落空。 蓦地长啸震天,刀光疾下宛如雷电自天而降。 是柳思,人升至两丈高下,脱出和尚与紫府散人的合击,然后凌空下搏,刀如雷霆急降。 和尚与紫府散人哪来得及再发招?全力一击后劲不可能立即凝聚、发出。 一声怪叫自紫府散人口中发出,与震天长啸相应和。 一僧一道化虹而走,花甲老人也向下一挫退出讲坛。 坛厂有两个昏迷的老道,另两个仍在挣扎叫号求救。 柳思屹立坛上,收刀仰天呼出一口长气,和尚老道不接招化虹而遁,他凌空一击浪费了不少真力。 拔出一枝火把,他跳下坛昂然走向不远处雄伟的殿堂。 殿旁的花圃钻出两个娇小的人形,脸上一块黑一块白,所穿的夜行衣也有灰斑,真像两个鬼,曲线玲珑,一看便知是女人。 “柳兄,人囚禁在后面的静室。”一个鬼面夜行人奔到,是潇湘龙女的嗓音。 “防守森严,我们进不去。”另一个是吴惠茹姑娘,绝剑狂客的爱女,“门窗都闭死了,人躲在门窗内防卫,进去不易,不能用火攻,怎么办?” “咦!你们不是今晚要再次袭击巡缉营工地吗?”例思先不回答火攻的问题:“这里不需要你们策应……” “你的事就是我们的事。”潇湘龙女说:“必须先解决你的电我们才放心.我们的事并不急,柳兄。” “临时改变汁划,人少并无妨碍,人多改变必定不易,会吃亏的。” “只是改为骚扰性的攻击而已……” “哎呀!” “柳兄,怎么啦?”激湘龙女惊问。 “难怪八表狂龙一些重要人手没赶来出面。”柳思苦笑,“你们不去找他们,他们就会找你们。我想,他们已经找出你们的潜伏处了。” “这……不可能的。”潇湘龙女心中存疑:“我们是分散潜伏的……” “赶快回去通知你们的人。”柳思郑重地说。 “柳兄,你的意思……” “千万不要忽略他们的侦察能力,谭姑娘。他们一定会潜抵你们藏身的地方,等侯你们回巢,破晓时分发动攻击,你们一个也跑不了。” “柳兄,我们有一部分人在宫外。” “赶快要他们派一部分身手灵活的人,回去要你们留在藏匿处的人秘密撤走。哦!绝剑狂客的藏身地方在何处?” “在下浮桥附近。” “好,务必在八表狂龙抵达之前撤走。记住,一定要秘密撤走,切记不要惊动监视的眼线,必要时,哪怕要钻狗洞扮虫蚁,一寸寸地爬离现场。” “这……” “你们走吧!我应付得了。”柳思冷冷一笑,“我要在这里吸引他们,可能要拖至五更初,他们就会认为我在这里救人不顺利,就可以放心大胆等候时机,按计划一举歼除你们了。” “吴姐,你走一趟好不好?”潇湘龙女抓住吴姑娘的手臂,“我跟在柳兄身边.也许用得着我。” “好,我通知外面的人。”吴姑娘心中焦急,对柳思的判断深信不疑,事关她老爹的生死存亡,她恨不得插翅飞走传警,说完便急急走了。 柳思丢掉火把,放弃用火把将妖道逼出来的念头。因势利导,必须依情势的变化调整对策。 八表狂龙利用他制造有利情势,他为何不将计就计另造机会? 朝天宫的人把他拖住,走狗们便可集中全力,不必派人防备他,一举歼除九华余孽了。 如果他早早成功,走狗们就必须派高手中的高手对付他,必定影响歼除九华余孽的实力,很可能被一些首要人物漏网。 放火威胁是速战速决的手段,但他不需速战速决。 “你们还没找到可以对付八表狂龙的人?”不需速战速决,他也就放松情绪,缓步向那座外面光亮,里面幽暗的殿堂举步。 “没有找到。”潇湘龙女失望地叹厂一口气:“恐怕日下的武林四霸天,也对付不了芥子神功一击。我和吴叔负责联手缠住他,由其他的人铲除其他的走狗。” “很危险,你们两人缠不住他,他会以快速的行动,歼除你们的人,逼你们和他近身决战。” “吴叔也知道危险,因此始终不敢大举发动攻击,本来预定三更天再次袭击巡缉营的工地,不得不中止以免牺牲一些人。” “这混蛋不亲自来找我;真聪明,反而利用我吸引你们的注意力,暗中策划歼除掉你们的妙计。唔!你知道绝剑狂客的藏身处?” “知道。” “你不要逞强出手,尽量保存精力。” “你的意思……” “不久自知。” “柳兄,透露一点嘛!”潇湘龙女碰碰他的手膀央求。 “天机不可泄漏,反正你跟在我身边,尽量避免交手保存精力,以后就有精力应付强悍敌人。我要进殿堂和他们玩玩,你不妨用坐山观虎斗的心情旁观。” “这……” “玩,需要有好的情绪才能得心应手,你如果存心拼命,反而会把命玩掉的。” 柳思一面走一面说:“白发郎君满肚子复仇怒火,所以我就不敢带他来闯龙潭虎穴了。” “你救月华仙子,救人如救火,也救人心切呀!” “那不同,姑娘,我有信心,有把握。妖道再蠢,也不会为了一个与他无关的月华仙子,而让朝天宫化为火海屠场。我可以断定,他已经在后悔了。他与茅山三子虽则有交情,还不至于冲交情份上,用朝天宫的存亡来尽朋友的道义。他容许走狗们将人掳来朝天宫暂时藏匿,并不知道我这个三流混混不易对付。刚才他用神御小飞剑行致命一击,铁定可以成功的,岂知却劳而无功.他总算知道大事不好了。心中一虚,他还敢和我赌命?事实上他一知道藏匿月华仙子的消息走漏,便知道大事不妙,后悔已来不及啦!他这座市区中人人可来的朝天宫,根本就防止不了一个小混混入侵。” “但如果走狗们逼他……” “他会运用官方的压力,对付巡缉苦的逼迫。鄢狗官虽则权倾朝野,毕竞不敢干犯众怒。不会允许走狗们胡为,以免影响他的前程。看我的,分!” 潇湘龙女居然知道配合他的心意,投身向左鱼跃,远出两丈外,手-触地身形斜滚三匝。 五六种暗器。从殿前廊的暗影中破空飞出,危机间不容发.暗器全部落空。 柳思是向左激射而出的,斜飞而起,暗器皆从他的身下呼啸而过,发射暗器的人,没料到他先一刹那看出危机,更没料到他胆敢腾空飞跃。 腾空飞跃是最危险的事,会被人当飞鸟般射下来。 但速度太快,发射暗器的人,甚至不知道他已腾空,失去第二次发射的目标和机会。 身形再起,砰然大震声中,坚牢沉重的中间大殿门,被他长身踹开了,门杠一折两段。 共有四个伏在廊下的老道,焦急之下,不假思索地跟入,被人破门而入当然焦急。 刀光反而从殿内向外进射。人影在门内与刀光会合。 一眨眼,先冲入的两个人肩骨被刀背敲碎了,狂叫着摔倒,半边身躯失去活动能力,任何移动也会痛入骨髓,连右锁骨也断了,有肺必定受损。 刀光到了门外,门外的两个老道冲势难止,也不知道先入殿的同伴遭了何种变故,发现刀光及体,已经无法闪避了。 刀到人倒,也是被刀背敲倒的。 “拖进去摆在神案上。”柳思拖起一个老道,向奔来的潇湘龙女指示,“他们是人质。” 神案又长又大,柳思用刀扫落案上的供品、法器,将四个只剩下半条命的老道搁上案,解老道的腰带上绑.四马倒钻蹄摆成一排,权充供品。 神案是供桌,摆四个人绰绰有余。 取下方面殿门的门杠当拆屋的工具,三五下把把中间的神龛打得一塌糊涂,巨大的漆金神像头断足折,神幔座架全被打得撤了一地。 一阵暴响,三座神龛七零八落。 “砰砰……”他开始打毁门窗,偏殿门、厢窃、后殿门,全在门杠的扫击下崩毁。 他回到殿中,丢掉门杠拔刀出路。 “就会有人出来了。”他将几盏长明灯,放在一堆神幔的中间,灯一倒,定会燃烧那一堆干燥的织金神幔:“你负责看守这四个老道,必要时宰了。” “施……主……”一名老道哀叫:“你们与巡……巡缉营的过节,与……与本宫无…… 无关,请……请施主高抬贵……手……” “去你娘的混帐?”柳思破口毒骂:“你们躲在廊下用暗器偷袭,已经罪该万死,竟然敢说与你们无关?你们可以任意行凶杀人,别人都不用活了,我要砍掉你的狗脑袋。” 钢刀的锋刃,压上老道的脖子。 老道手脚都被绑在身后,像捆妥的猪,不但无法挣扎,连挪动也力不从心。 “饶……命……”-老道厉叫。 刀刃轻轻拖动,颈皮被割裂,鲜血慢慢涌出,老道惊得魂飞魄散。 “用你来活祭。”柳思高叫,刀举起作势欲砍。 “住手!”悦耳的女性嗓音,从破了的右后殿门方向传来。 “卡喳!”钢刀略偏,下落,砍掉了老道的道髻头皮,也伤了顶门部位,钢刀砍入神案近寸。 “嗯……”者道胆落地叫,突然吓昏了。 香风入鼻,一个打扮得像仙女的美妇,带了一个同样美丽的俏侍女,轻灵地出殿。 仙女不会佩刀剑,这主婢两人的剑宝光四射。 “朝天宫里暗藏春色,紫府散人知法犯法。”柳思拔出刀,流里流气怪叫:“好哇!他这个道官完蛋了。喂!你是哪条花船上的粉头?是哪一朵秦淮名花?好,一身媚骨,艳冠群芳,以后我去找你快活。” 正一真人是道官,查禁各地宫观神庙的不法勾当,绝对禁止夜间女香客逗留,所以柳思说紫府散人知法犯法,这可是极为严重的罪名。 有些地方的寺庙,甚至不许妇女进入烧香。 茅山的山门外,皇帝朱元璋亲颁了圣旨,刻碑竖在门正中,碑上刻的字是:禁止妇女登山。 禁令维持至大明中叶之后,妇女可以半公开地上山烧香,但圣碑仍在。 美妇美艳绝伦,天香国色大概颇为自负,脸上不施脂粉,细嫩的肌肤白里透红,不需脂粉添颜色。 这一番刻薄的话,把美妇气得直咬银牙,脸色更白了,甚至冷青。水汪汪的媚目也变得不再可爱动人;猛然放射出阴森锐利的光芒,眼神十分可怕,真像一头凝视着猎物的母豹。 “狂徒无礼!”侍女沉此,手按剑靶便待冲出。 美妇伸手虚拦,阻止侍女超越。 纤手再抬,五个线条柔美晶莹洁白的手指,奇怪地伸屈张合,具有吸引人好奇的潜在魔力。 柳思眼神一变,接着邪笑重新涌现。虎目也重现笑意,全身肌肉开始放松。 “你在有意勾引我?”他邪笑着问。 美妇的神色变得好快,先前因激怒而引起的母豹阴森形象一扫而空,婿然一笑媚态横出,罗裙款摆莲步轻移,风情万钟向他接近了两步、三步…… 他的侧后方不远处,一根大柱后突然射出一道激光。 潇湘龙女像一个虚影,快得几乎令人目力难及,剑光进射,叮一声击落了即将光临柳思背心的激光,跌落大方砖,发出铿锵的清鸣。 是一把八寸扁针,有点像柳叶刀。她正要扑向大柱,突然感到有一股不可思议的潜劲,将她吸住往柳思身后拉,双腿准备弹跳而出的力道也突然消散了。 她本来就接近柳思身后,不由自主向柳思的背部靠。惊骇之下,她猛然醒悟,缓缓迟至柳思身后,背部相向替柳思警戒后方。 大往后闪出另一名侍女,快速地移至美妇身后,偷袭失败,侍女脸色大变。 扁针的速度惊人,只能看到光而不见影,竟然被潇湘龙女奇准地一剑击落,怎能不惊。 美妇显然也暗暗心惊,狠盯了潇湘龙女的背影一眼。 潇湘龙女只留意柳思后方的动静,看不见美妇的举动,却感到神智有点模糊,而且显然有点心神不属,警戒的意念渐浙淡薄,举剑的手也懒洋洋地下垂。 幽香更浓,微风是从美妇的方向吹来的。 美好像是虚悬在空中的。飘浮在地面脚似乎不沾地,优美地飘近了两步,已到了柳思身前一丈左右。 腰问伸来一只大手,潇湘龙女本能地左手一抄,抓住了从背后仲来触及她的大手。 一颗豆大的丹丸,塞入她的手掌心。 她虽然陷入神智恍榴中,但并没完全迷失,心中一动,将丹九塞入口中吞下。 两个人在一起,要想神意契合,必须经过长期的接触,相互了解而且曾经长期合作过。 她与柳思相处的时间,虽然次数不少,但一直不曾真正在一起长时间相处,居然与柳思的种意契合,确是异数,连她自己也大感迷惑。 其实,在柳思指导她如何对付八表狂龙时,她便对柳思寄以完全的信任和依赖,对柳思的思念与时俱增,无形中她的意识,已不由自主地紧附在柳思身上,也就感受到柳思的关切,因为柳思也有点喜欢她。 丹丸下腹,片刻便神智恢复清明,她的注意力,也立即放在身后的变化上了。 “你很狂放。”美妇不再接近,笑吟吟地说:“东方小妹说你是好色之徒,你与白发郎君一样好色如命……” “你错了,女人。”柳思也邪笑,满面春风:“天下的男人,十之八九好色,即使教养到家,表面道貌岸然,心里面不见得无贪无欲。问题是,好色的手段和作法看法,是否不损害别人。以我来说,我认为男女相悦,是天经地义的事,你投嫁人我没娶要,我喜欢你即使算是好色,也没构成犯罪呀!” “咦!”美妇大感吃惊。 “你怎么啦?” “你……”’ “我并没胡言乱语,表示我是神智清醒的。” “我不信”美妇拒绝承认事实。 口中不承认事实,行动却暴露了心中的不安,身形一闪却至,纤纤五指点向胸膛,五个看似柔若无骨的手指,突然呈现有力的线条;每个手指皆劲道十足,分别寻找目标、将柳思的左右期门、膻中、左右神封、五处重穴三道经脉,全控制在五指所能及的范围中。 很不妙,掌心突然被柳思伸出的一个食指,不轻不重地-捺,正中劳宫穴,整条手臂突然劲道消失,阻断了力源。眼一花,左颊被拧了一把。 美妇骇然飞退,张首结舌如见鬼魅。 根本没看到柳思的双手移动,怎么手和颊突然受到攻击? “信了吧!呵呵呵……”柳思大笑。 “你……你真的会妖术……” “是吗?” “难怪茅山三子也奈何不了你。” “他们的道行差远了。” “紫府散人的元神御飞剑也劳而无功……”’“所以他躲起来了,由你这美死人选死人的骚狐狸,用天狐香与美色双管齐下,对付我这个好色之徒。哈哈!你来得好,你一身媚,正合我的胃口。可是……” “可是甚么?” “我对你这种特殊的女人,有特殊的嗜好。”柳思流里流气,笑容近乎邪恶:“你必须把全套骚狐的技巧全用上,才能应付我的无边需索,我要把你在床上整得几乎变成零碎,今后你将永远记得我这个可爱的男人。” “该死的!你……你像是知道我的底细。” 美妇跳起来咒骂,手一动长剑出路。 “我有你在江湖上坑害良家子弟十年来的全部资料。但事不关己,我不会找你。你既然找上我,我非常高兴,你我是郎才女貌,荡妇碰上色狂,你我是天造地设的一双,保证你上了床妙不可言。” “你……你真知道我?”美妇意似不信; “第一眼我就看穿你了。”柳思的手按上了刀柄,“艳名满天下的荡妇天下双狐,你喜穿白,白妖狐彭秋月;另一头狐是黑妖狐尚春萱。” “咦!你……” “我的消息非常正确,声望愈高的人,不论文武,皆在我掌握之中。” 美妇大吃一惊,粉脸变色。 “黑妖狐尚春萱,目下在杭州鄢狗官身边,是鄢狗官名义上的第三姬妄,她在京师一露面我就知道她的底细了。你白妖狐与她臭味相投,与她颇有交情,为了重赏出面帮助她的走狗,是情理中事。鄢狗官为了防止刺客,不断地网罗羽翼,以夫子、护法、客卿、总管、班头等等名义,以重金聘请具有奇技异能的人才,保护他的安全,也替他搜刮天下。我想,策划仰止山庄的人,劫持月华仙子,定是你的杰作,你才会了解五福客栈内住客的情形,东方玉秀主婢怎敢到那种地方踩探?” 人影急冲,剑光似匹练,白妖狐乘机发起猛烈的致命攻击,身动剑出发招一气呵成,速度已发挥至体能极限,剑气凌厉志在必得。 柳思似乎更快些,刀已在闪电似的瞬间出鞘,铮一声架住剑,左脚切入右手扣住了白妖狐的右腋窝,手一共,剑脱手抛出。 “哎……”白妖狐痛得尖叫。 两侍女大骇,双剑化虹而至。 柳思将白妖狐向左一推,以白妖狐挡住一名侍女的剑,侍女骇然撇剑移位,刀已乘虚光临。 一声轻响,刀背部中侍女的颈脖。 同一瞬间,潇湘龙女像怒豹般扑向另一侍女,剑出狠招乱洒星罗,整整刺了侍女七剑之多。是那位用扁针偷袭的侍女,所以她出手不留情。 八表狂龙也对她的剑术深怀戒心,可知她剑上的造诣是何等高明了。 两个侍女,几乎同时倒地,一死一伤,结束得好快。 一阵裂帛响,白妖狐成了一个大白羊。 “不要,不……”白妖妇只能绝望地狂叫。 “你要的,骚狐狸。”柳思将裸女按倒,扭转双手用对方的腰带背捆双手。 “柳……兄,不……不要这样好不好……”在……旁背转身,手足无措脸红耳赤的潇湘龙女也向他央求。 “如果不将她如此折辱,倒楣的一定是我们,尤其是你。”柳思一面捆一面说:“这骚狐狸一身都是杀人小玩意,而且迷魂大法道行颇高,袖底衣带都有泻放天狐香的管囊,发髻上所有针钗都可致命。你最好避免和她的媚目接触,即使她已被捆住。她的目光一吸住你,就会有可怕的事故发生。” “那是迷魂大法?” “对,一种控制神智的正宗神技。月华仙子也精于此道,但缺少这妖狐的媚力。” 柳思抓住带头站起:“她要你替她解绑,你将毫不迟疑遵命。她要你拔剑向我攻击,你出剑将比任何人都快。” “这……定力……” “你能无时无刻运用定力吗?” “也许……” “没有也许。”柳思郑重地说:“如果她不在我的控制下,你必须毫不迟疑立即打昏她,或者一下子就把她完了,不然你一定遭殃。 “我……我记住了。” “没有甚么可羞的,谭姑娘,在江湖闯荡的男女,在弱肉强食的鬼蜮江湖中,你会碰上许许多多,千奇百怪残忍可怖的事,如果适应不了,赶快回家过安安分分的日子。哈哈!你羞红得像一只煮熟了的虾子,怎么还能动剑与人拼命?你出观去吧!免得碍事。” “你……你不要小看我。”潇湘龙女壮着胆转过身来,脸红得像熟透了的虾子:“我也会在秦淮河一带踩探,我不会离开你。” “好现象,总有一天,你会取代日下武林三女杰的地位。” “我不会,我会和家父回洞庭打鱼。” ‘洞庭有一位前辈。岳阳的五湖钓叟候洞庭,他的女儿凌波仙子侯翠华正是武林二女杰之一。这两年,好像有点消沉,极少在江湖走动了。” “我家在湘阴与侯家没有往来。”潇湘龙女说:“我也人想做什么女杰。这次随家父出来替吴家助拳,完全是冲家父与吴家的交情。你呢?仍想在江湖游荡?” “男人有天生的劣根性,会做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其中包括在江湖浪掷生命,有些人称之为理想或野心。”他不作正面答复—— 小勤鼠书巢扫校 第三十一章 柳思中断与潇湘龙女的话题,一把抓起白妖狐的头发。 他似乎不懂什么叫怜香惜玉。 “哎唷!你这杀千刀的……”白妖狐尖叫。 “拖这走并不费力。”柳思冷冷地说,迈出两步。 白嫩丰满的胴体在地面拖动磨擦,可不是愉快的事,走不了几步,保证可以擦掉一层皮。 “我走,我……走……”白妖狐受不了啦!不得不屈服遵从。 “要不要拖住一条粉腿倒拖着走?” 柳思放手凶狠地说:“要不能把你整治得服服贴贴,算我栽了。我揍起人来不论男女,保证毫不容情。” “你是禽兽!”白妖狐切齿咒骂,挣扎着挺身站起,”我会记住这一天。” “这一天会让体回味无穷。”柳思推了一把,“下次见面,我保证你不会有今晚的好运道,今晚有一位小姑娘在旁,我不便辣手摧花。快!” “你……” “我的脚痒了。” 意思是要用脚驱赶,踹或踢沾上了浑圆的丰臀一定不好受。 白妖狐吓了一跳,乖乖脚下加快。 一个男人一个鬼怪样的人,押着一个曲线玲珑的裸女,穿越后殿,到达后面的静室,沿途不见有人出面阻挡,大概大男人没有面对裸女的勇气。 一排静室静悄悄,灯火全无,每座门窗都闭得紧紧地,要进去必须破门而入。 静室前的院子占地甚广,花木扶疏。柳思不急于破门而入,从容不迫将裸女绑在廊柱上。 “东方姑娘,白妖狐便是榜样。”他在主静室前的方砖地上走来走去,一字一吐:“你如果不将月华仙子交出来,我会把你惨这样剥光,拖到秦淮河拍卖,保证卖得好价钱。或者找处金屋藏娇,享受一番再……哦!真该死,我不该说这种话。” “不要受这个畜生威胁。”白妖狐尖叫。 “不是威胁,是实话。”柳思故意曲解白妖狐的话意,“我和白发郎君是朋友,那个东方玉秀是白发郎君的人,我当然不便不讲朋友道义,弄来自己享受。老实说,真要谈享受,我宁可选择你这种一身媚骨,懂得风情,知道如何迷惑男人的妖狐,你才是女人中的女人。” “天下男人都死光了,我也不要你选我。” “哈哈!由不了你。” 他这一手真绝,把一个裸女弄来摆布,对东方玉秀这个眼高于顶的大闺女来说,简直是致命的可伯威胁,宁可死也不愿受这种侮辱。 ※※※ 静室内,确是引起汹涌的波澜。 东方玉秀身边,有两个侍女和风、雨两金刚。另两个中年人,是巡缉营派来接应的走狗。 这两个走狗是所谓南京通,熟悉南京的形势,在柳思的紧迫追踪下,带了仰止山庄的人躲入朝天宫暂避。 大白天怎能狭持一个人出坡?一面派人通知八表狂龙,一面准备夜间出城溜走。 八表狂龙的目标是柳思,对月华仙子并不重视,将注意力全放在侦查九华剑园余孽上,紧锣密鼓调兵遣将,准备一网打尽剑园余孽。 但仍然派了重要人手,赶到朝天宫,一面准备掩护仰止山庄的人,夜间带了月华仙子出城。 同时,也希望能捉住柳思一起押回巡缉营。 她们却没料到,道力通玄的紫府散人,竟然禁不起柳思一击,想走也走不了啦! 东方玉秀与风、雨金刚,一直没把柳思放在眼下,柳思曾经不客气地向他们提出,不可欺人太甚的警告.但并没放在心上。 现在,她们知道柳思不好惹了。可是,她门一直就不曾目击柳思发威,也没交过手,所以迄今为止.她们仍然对柳思的真才实学存疑。 紫府散人是主人,只要她们押着月华仙子,在静室等候,用不着她们出于对付入侵者。 她们并不知道入侵的人是柳思.在静室等得五内如焚。 柳思终于出现在静室前,她们七个人从窗缝中,看到柳思将裸女白妖狐押来的情景,院子里本来有四盏照明灯笼,室内却灯火全熄,从里面往外看,-清二楚。 她们终于相信,柳思真的在发威报复了。 她们的目标是柳思,没料到还没准备停留,月华仙子突然出房,情急之下,掳走了月华仙子。 阴谋被发现,她们应该火速撤走的,真不该信手牵羊,不甘空手而回把月华仙子掳走。 月华仙子也是八表狂龙所要的人,顺手牵羊掳走理所当然。 麻烦大了,紫府散人靠不住,派来的白妖狐成了被擒的棵女,只能眼巴巴地等侯,等候八表狂龙派更高明的人前来接应。 柳思并不急于破门而入,她们略感心安。 月华仙子被捆了手脚,加制了双手的经脉。内一名侍女伴同,坐在后侧角落的壁根下。 她虽然看不见外面的景况,外面的声息却听得真切,柳思的声音,令她心花怒放、兴奋莫名。 “真糟!紫府仙长怎么不来交代一声?”东方玉秀心慌意乱,“咱们根本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故。” “东方姑娘,这个柳不思已经过到此地来了,应该知道发生了些什么变故。那表示朝天宫中,没有人前来救应我们了。” 那位巡缉营的力土,叫满天星陈威的走狗惶然说:“这个以往的三流浪混,怎么可能把活神他紫府散人吓跑的?宫中其他的人呢?那位活菩萨大方上人呢?咱们花重金请来的,那位江湖巨豪到哪儿去了?” “似乎只有靠我们自己了。” 风金刚沉声说:“我们必须出去和他决战、我不信他在这短短的几天时日里,武功平空增强了十倍。我先出去对付他。” “问题不在出去决战与否。”满天星沮丧地说:“他要求交换人质,你这一出去叫阵,他宰了彭姑娘,日后你如何向她的朋友交代?你不能出去误了彭姑娘的性命。” “我们不出去,他会进来的。”风金刚离开窗口,“把小妖巫押出去,胁迫他滚蛋。” “如果他不理会……” “毙了小妖巫,再拼死他。” 你一言我一语,意见相反,东方玉秀心中大乱,不知该听谁的。 “砰”一声大震,一座窗户被外面的人踢碎了。 “等他进来!”满天星大叫:“不能出去……” 叫晚了,风金刚猛地拔掉门门,大踏步出室,剑在手威风凛凛。 东方玉秀不能不出去了,不能在黑暗的静室中交手。 右侧的花树丛中,紫府散人一声怒啸,僧道俗与及十二名老道,呐喊着蜂涌而出。 东方五秀的七个人也出来了,一位侍女挟着绑住手脚的月华仙子走在最后。 “列阵!”紫府教人怒吼。 可是,熠熠刀光已乘乱电射而至,眩目的钢刀无畏地冲入人丛,没有列阵的机会了。 等对方布好阵势再发动攻击,等于是活得不耐烦了。 柳思这次用上了刀锋,他必须在剑海中杀出一条生路。 ※※※ 窗户被打破之后,里面的人并没先向外察看,被迫急急启门外出,出来之后才发现外面没有人。 紫府散人从侧方带了众多高手冲出,也仅仅看到排空而至的刀光。 “我们要不要加入?”风金刚心中一宽,盯着不远处刀光剑影飞腾,人群暴乱的斗场委决不下,这是咱们乘乱脱身的大好机会。” “紫府散人自始就不希望咱们介入。”满天星心中已打定主意,“认为他应付得了。现在,他的确应付得了,不再逞英雄单挑,发起围攻胜算在握,咱们走吧!机会不可错过。” 东方玉秀其实没有真正女强人的魄力,一直就听从四金刚的意见行事,她年轻识浅,全靠四金刚带领她在江湖历练。 一听风金刚的口气,便知道风金刚意在乘机脱身。 “咱们从前面走,这里用不着我们耽心。” 她断然宣布决心:“从宫前走,一定比从宫后走安全。” 这片刻间,斗场已有了可怕的变化。 暴乱的人影闪动太快,很难分辨张三李四,惨号声怒吼声连续暴起,摔倒的人体接二连三,已可嗅到刺鼻的血腥,闪动的人影急剧地减少。 “快走!迟恐不及。”风金刚惊得毛骨悚然,已经知道紫府散人这些高手靠不住了。 七个人穿越院子。向前面黑暗的殿堂飞奔。 侍女背起月华仙子,跟在后面急窜。 院子宽广,花木扶疏,三两转折,七个人急于脱身,前后已无法兼顾。 花圃下匍匐着的潇湘龙女,她的夜行农具有良好的保护色,撤走的人经过她的潜伏处,几乎擦身而过,经验丰富的两个金刚也浑然不觉。 断后的一名侍女,刚惊恐地转头回望,想看是否有人追来,怎知身侧有人暴起发难? 潇湘龙女恨透了这些人,她不拔剑,猛然暴起,双手扣住了侍女的颈脖一扭,侍女喉断颈骨折,手下绝情,杀一个少一个。 将人拖倒急走几步.无声无息到达扛着月华仙子的侍女身后,一劈掌击破了侍女的天灵盖,顺手拖过月华仙子扛上肩,窜入侧方的花木丛中溜之大吉。 远出数十步外,往院角暗影中将人放下。 “你不要紧吧?”她先解关月华仙子的勒口布,“这些人的行动,全被柳兄料中了。我这个助手,和他配合得丝丝入扣呢!” “你很了不起,谭姐。”月华仙子欣然说:“双肩井被制,是东方小贱人制的。请替我疏解.我们去和柳兄联手痛宰他们。” 割断手脚的招绳,略一检查双肩井。 “糟糕:我不知道这种制经脉手法,肩井穴有点走样.我不能确定。”潇湘龙女慌了手脚,“老天爷!我救你,岂不是反而害了你吗?” 经脉被怪异手法制住,肩井穴变易,不但双手活动困难。连呼吸也发生阻碍,所以行功聚气力不从心,勉强行功就出现呼吸困难症候。 “先不必管我,你快去助柳兄。”月华仙子催促她去助柳思,“我看先擒住东方小泼妇,逼她解我的禁制。” “他不需我相助.巡缉营的高手并没有来。糟!仰止山庄的人急于逃走,现在怎能追得上?” 潇湘龙女十分焦急:“我不能把你丢下,柳兄责成我相机救人,他负责诱敌阻敌,大开杀戒。” “谭姐……” “你不要催我。”潇湘龙女心中焦躁,“我还不想保护你的安全呢!你死了最好。” “什么?你……”月华仙子一征。 “最好把你弄死,乘机报你计算我卖我的仇恨。”潇湘龙女愤然说:“而且……而且……” “而且什么?” “柳兄就不必为你操心了。” “我明白了。”月华仙子坐下噗嗤一笑。 “你笑什么?”潇湘龙女不悦地跳脚。 “你喜欢他,是吗?” “你……”潇湘龙女突然脸上一热。 “你想除去竞争者。” “你闭嘴!”潇湘龙女又跳脚。 “你不适合他,谭姐。”月华仙子诚恳地说:“你太纯、太嫩,没有野心机心,他却是一个骠悍不羁,不拘世俗的江湖怪杰,你会是他的累赘,他不能像捧孔雀一样,把你捧在掌心永远呵护。” “我能配合他。”潇湘龙女悻悻地说。 “那是不够的,谭姐。”月华仙子苦笑,“搏杀拼命,毕竟在我们一生中,发生的次数并不多,这种契合的基础并不稳固。平时的性格、志趣……” “别说了。”潇湘龙女不胜烦恼。 “怎么啦!” “我知道,我和他是活在不同世间的人。”潇湘龙女叹了一口气,“他那种横刀傲啸天苍的形象,我看了就心中害伯。他对付白妖狐的激烈手段,我心里直发抖。” “有面对恶魔的感觉?” “是的,我觉得我好软弱。那晚在石头山,你敢毫不迟疑地脱衣扑出去,我……” “我知道你很害怕。” “我好佩服你,霍姐。”潇湘龙女突然蹲下,抱住了月华仙子,“我知道,你才是适合他的人,至于你敢住进五福客栈那种地方,敢和临淮的鸨婆活阎婆打交道,我哪敢?我不适合同他在江湖闯荡。霍姐,如果我这次留得命在,你途经洞庭,别忘了和他去看我。” “你放一百万个心。”月华仙子不能回抱她,用脸颊偎在她耳畔肯定地说:“八表狂龙这些走狗,已经注定要死的,他们平白无故杀了许多人,做走狗也伤天害理。柳兄他一直就冷眼旁观,对枉死的人有一份内疚,因此已决定除去这些恶贼,免得他们再坑害屠杀其他的无辜。他会成功,你们不要参与,在旁看他们受报,你杀与他杀无关宏旨,何必亲自挥剑报复?好吗?” “我听你的,我会转告吴叔,霍姐,你……” “我会配合得上他,我一定要参与这次龙争虎斗。”月华仙子坚决地说:“希望他能解得了我的禁制……” 一旁传出一声轻咳,两女吃了一惊。 “什么禁制?”是柳思,浑身浴血,但神定气闲,钢刀在鞘。 “柳兄,谢谢天,你来了,霍姐她……”潇湘龙女跳起来欣然大叫。 “不错,果然能把人救到手。” 柳思拍拍她的肩膀表示嘉许:“对付内家高手。如不施禁制,就会割断手脚大筋,这是防险的必要手段,我先检查。” “是东方小泼贱下的手。”’ 月华仙子咬牙说:“双肩井好像废了。” “笨哦!她们敢废你?” 柳思在旁蹲下:“强盗抢劫红货,通常要等候一个月才能处置,以免红货牵涉到有交情的同道,先处置了如何善后?没和我打交道,她们不敢下重手残害你的。唔!纯阳真火封经手法。不是东方玉秀下的手,是两金刚之一。东方玉秀故意制你的肩井,其实已先由金刚对了足少阳胆经腰以上一段,用普通手法在肩井或期门下功夫疏解,白费气力,这该死的混蛋;他真要毁你。” “毁我!这……”月华仙子吃了-‘惊。 “子夜一-过,人体水沉火降,热的潜藏原力降至下半段经脉,立即诱发经脉突变,也就是所谓毒火焚心。火是没有所谓毒的,而是遗留在体内的一种原力,所经处诱发突变,结果……” “经脉烧毁?” “对,经脉一毁就成了废人,更可能致命。” “那我……” “你放心,还来得及。” 柳思抱起她:“正好在这里等侯,吸引他们的注意,让他们放心大胆行事,我也好安心地离去了。” “那些人呢?”潇湘龙女跟在他后面问。 “只留下一个人,那个剑术不错的花甲老人。” 柳思向静室走:“他们每个人都武功惊人,我不得不下杀手,双方都存心生死一搏,必须有一方死掉。” “你如果有三长两短,我会恨你一辈子。”在他怀中的月华仙子说:“像在石头山那种破斧沉舟一击,划得来吗?” “多嘴!” “我去带白妖狐。”潇湘龙女想起了裸女。 “我放她走了,她份量不够,东方玉秀不管她的死活,不会用人质换她。我小看了那个小泼妇,她才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女强人,日后如果她能名动江湖,天知道全有多少人遭殃?” “她看穿了你,柳兄。”潇湘龙女取了一盏灯笼,进入静室: “只要霍姐在她们手中,你任何威胁也吓唬不了她,这就是女英雄的气慨,她根本不理会白妖狐的死活,她真了不起。” “所以我要你依计行事呀!” “我们配合得很好,是吗?” “是的,很好。”柳思信口答。 ※※※ 饮虹桥的下游,有上浮桥和下浮桥。下浮桥以西,已经是郊区了。 四更天,四组走狗已先后到达,包围了一座菜园,园中有三户人家。 原先在该处监视的二个走狗,被召至园北的主事人处,坚称先后有不少人返回,返回即不再外出。 他们却忽略了,有人利用菜圃,在沟畦内蛇行撤出园外,那二户人家已经没有人逗留了。 寄居藏匿的人,都是有身分地位的高手名宿,怎么可能扮虫蚁在地下蠕动爬行?所以二个监视的走狗,只知道留意大摇大楼进出的人。 从外面返回的人,的确是不断三三两两,大摇大摆进入菜园的,一夜中只有返回的人,却没有人出去,人一定在陆续返回歇息了。 夜间在外活动的人,一定会在天亮之前返回藏匿处,歇息一上午,下午再外出活动。因此,天亮时就是一网打尽的好机。 五更起更,不再有人返回。 ※※※ 四更未,柳思仍在静室。 朝天宫的其他道侣们,已经知道今晚大祸临头。一个个躲得稳稳地,不敢出来走动自寻死路。 好在宫中没有起火,也没有人侵入宿处动刀动剑,显然上门寻仇的人有特定目标,不相干的人不必为生命担心。 静室中仅有一盏灯笼,光度有限。左右其他的静室灯火全无,死一般的静。 静室家惧很少,蒲团排成八封形,可知道这间大静室可容纳八个人,可以互相切磋。 月华仙子僵卧在室后壁的壁根下,口中不住发出痛苦难耐的呻吟,手脚却不能动弹,只能间或转动头部,与痛楚作绝望的挣扎。 鬼怪似的潇湘龙女,盘坐在一侧。愁容满面,不住用腰帕替月华仙子擦拭头脸的汗水。 柳思焦躁不安地走来走去,像热锅上的蚂蚁。碰上解决不了大困难的人,就是这副德行。 静室门是洞开的.站在门外便可看清室内的情景。 第一个人影缓步入室。接着是第二个。 唯一逃得性命的花甲老人最后跟入,气色甚差,右膀裹了伤巾,衣衫有血迹、显然元气未复,逃走之后,带了新同伴回朝天宫。 第四个人是仰止山庄的雨金刚,堵在静室门外戒备。 最先进入的两个人,一高一矮相貌狰狞,年纪不小了,一佩剑一佩刀,狞猛的神情十分吓人,似乎比摄魂骷髅更狞恶可怕。 “你就是小跑腿,叛逃了的柳不思?”身材高的人,三角眼中有疑云。 “不错,我就是柳不思。”面对四个超绝的高手名宿,他警觉地拉开马步戒备。 “老夫找了你好几天。” “你们找了我好几天。”他纠正对方的语病,“你一个人,是不敢找我的。” “小辈,不要说大话,老夫……”’ “你,和那个矮子。”柳思抢着说:“魔道中可怕的天地煞。你是天煞,从不通名,没有人知道你是哪家的子孙,老一辈的凶魔中,你两个老不死最凶残,最没出息,最无耻。” 一声怒叫,天煞咬牙切齿一掌拍出,一个凶名震江湖的老凶魔,哪受得了一个三流小辈的侮辱?盛怒之下,猛然下毒手吐出力道干钧的一掌,掌风似殷雷,潜劲远及丈二以上。 柳思可不想和对方拼掌,目下的情势是四比一,不能浪费精力。可是,如果不接,掌劲可能波及后面的两位姑娘,他不能不接。 他只好取巧,拔刀一挥,击分掌劲的啸风声刺耳,压下了掌劲的殷雷声,余劲四散。 一声轻响,单刀归鞘。 “风雷掌如此而已。”他嘲弄地说:“猝然袭击,你没有丝毫前辈名宿的风度,我说你最没出息最无耻,半点不假。并没冤枉你,你已经证明在下的话不假。” “老大,先不要和他活动筋骨。”地煞赶忙出面,阻止天煞再出掌袭击。 天煞的风雷掌,可将远在丈外的人,震得骨裂脏腐,甚至可以裂石开碑十分可怕。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柳思虽利用刀击散掌劲,有取巧之嫌,但事实上以刀破汹涌而至,全面猛压的掌劲。并非容易的事。 劈开中分劲道并无大用,剖分的劲道不会受到阻滞,仍可在丈外伤人,刀必须在刮开劲道的同时,有向左右迸震的刀气相辅,把劲道震散而非剖分。 地煞是行家,已看出柳思刀上的劲道可怕,天煞如果再用掌进击,很可能反而受伤,甚至致命,柳思的下一刀,必定石破天惊。 “你地煞以阴毒出名。”柳思凝神待敌,随时准备对方淬然发起攻击.“我看得出来,你鬼眼乱转,像盯着金鱼缸要打主意捞鱼的猫,要玩阴的了。” “无所谓玩阴的。”地煞得意地阴笑:“老夫并不急,只想在将你击毙之前,弄清一些疑团,让你多活片刻时辰。” “他娘的!其实你想多活片刻时辰,因为你如果急于动手,死得也快。” “那天你在石头山长啸挑战,是真是假?” “没错,是我。石头城是古金陵城废墟,古往今来,不知在那儿埋葬了多少英雄豪杰。 我以为八表狂龙是英雄。因此在那儿向他挑战。他却置之不理,委实令人失望,他不愿像英雄一样死在金陵废墟里。” “胡说八道,你事先没约定.谁知道你在山上鬼叫写什么?少往你验上贴金了。小辈。 西岳炼气士失了踪,是不是与你有关?” “对,我在石头城毙了他。”柳思揭开西岳炼气土失踪之谜,“现在轮到你了。”- 声刀啸,单刀出路。 证实了西岳炼气士的死亡,天地双煞脸色一变,他们真不该探门风,所得的结果反而增加心理上无穷压力,情绪立即不稳定,自我麻烦。 “曾经有人向龙主事表示,西岳炼气士遭了你的毒手,龙主事不信,所有的人十之九存疑,因此不曾要求鄢大人。把身边的护法或客卿派来对付你。看来,龙主事这件事处理失策了。” 地煞喟然叹息:“果真是嘴上无毛,做事不牢。柳小辈,你杀了西岳炼气士,这祸闯大了,西医炼气士是鄢大人的得力客卿,今后……” “没有今后。”柳思虎目中神光暴射,慑人心魄,“鄢狗官今后如果胆敢派人找我柳不思,我会在最短期间,把他的随行人员清除净尽,只容许他带一些丁役巡视各盐区,让他带几个杂役面对涌来的刺客。” “咦!你在痴人说梦?” “我办得到、绝非痴人说梦,只是我不想这样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告诉你,要不是八表狂龙这次做得太过分,我还不想和他计较呢!他任意害人与我无关,只要受害的人不是我。以往,他没有向我下毒手的打算,我不计较,我忍受得了。现在,该是结束的时候了,阁下,你,在数者难逃。” 他的话并非虚言恫吓,在铁血锄奸团,他还有不少具有甚大权势的朋友,几位知交目下就在安陆都堂的别业公干,近期将返京途经金陵。 只要铁血锄奸团知会南镇抚一声,说鄢盐政总理暗中招兵买马图谋不轨,这就够了,鄢狗官身边,怎敢再容留三山五岳的牛鬼蛇神?一句话就会让鄢狗官屁滚尿流。 大明皇朝最后的几个皇帝,重用一些贪官奸臣替皇帝敛财,可以容忍这些贪官奸臣卖官鬻爵,可以容忍他们杀人放火,但一涉及造反,那可就翻脸无情一切免谈了。 “我看你吹牛吹得离了谱,可能你真的疯了。”地煞口中说得轻松,其实心中大感不安,“哦!那位躺着的女人,一定是小妖巫了。” “对,月华仙子。” “她怎么了。” “不知道。” “她和你在五福客栈同房而居?” “事关风月,你还有兴趣?” “老夫虽老,喜欢女人依然有少年心。”地煞不介意的讽刺,“你救了她,反而害了她。” “是吗?我知道,仰止山庄的狗男女,在她的经脉上弄了手脚,我会找到那些狗男女的。” “恐怕嫌迟了。”地煞得意地说:“天下间练气术派流极多,制经脉穴道的技巧也千奇百怪,各有专精,有些号称绝技;除非你能随仰止山庄的人,前往巡缉营向龙主事恳求他开恩,不然这小妖巫性命难保,你将抱恨……” “哦!守在门外的那位雨金刚,是要来带我去见八表狂龙的?”柳思向室门外一指。 “对。” “叫他进来吧!我先要和他谈条件。”柳思的口气已表明软弱,“我对我喜欢的女人,是非常珍惜的,只要条件不苛,我会忍受一些侮辱以保全所爱的女人。” 雨金刚得意极了,不等地煞招呼便迈步入室。 “你是聪明人,也是对女人有情意的人。”雨金刚皮笑肉不笑,以为胜算在握,“识时务者为俊杰;老弟,有时候,人应该知道何时必须停止某些坚持,承认人力不可回天……” “你的条件是什么?’少废话。” “带月华仙子去见龙主事。”两金刚更得意了。“一方面替小妖巫解禁,一方面你们当面谈个一明二白。” “你仰止山庄,正式替巡缉营效命?” “不,朋友嘛!互相帮助而已。” “原来是冲朋友的交情,为八表狂龙两肋插刀。” “可以这么说。” “那么.你们也替八表狂龙挑冤担债了。” “这个……” “是吗?” “对!”雨金刚有恼羞成怒的表情:“这是道义。” “好。我知道了,月华仙子目下浑身发软,热火攻心,不便移动,是东方玉秀在她的肩并穴上施了禁制手法,你叫东方玉秀前来疏解,疏解后人可让你们带走,我跟你们一同去见八表狂龙。” “不,你背了她一同前往。” “似乎咱们条件谈不拢,你走吧!”柳思不再退让,不愿再谈,“我必须亲见禁制疏解,不然怎知道月华汕子是否有救?别把我看成初出道没见识的生手,这点见识我横。” “阁下……” “你给我滚!去叫东方玉秀来。”柳思虎目睁圆,沉声赶人。 “你要不及时把她背去疏解,她死定了。”雨金冈大大感失望,立即变脸,“你非跟我去不可,除非你不珍惜你的女人。” “去你娘的!你没有谈条件的价码。她死,你仰止山庄的人都得替她陪葬。快滚!我还与天地双煞有些事未了,先解决再说。” “老友是件同雨金刚来的。保证他能把你个月华仙子接走。”天煞沉声说:“顺便与流星剑客成老兄,查证紫府散人与大方上人,是否真的被你杀死了。只要你跟我们走,其他的事不必计较了。” “我与仰止山庄是非,与你们巡缉营走狗的恩怨是两码子事,月华仙子受到仰止山庄的人暗算,所以我找仰止山庄的人打交道。你们巡缉营走狗的事,必须另行解决了断。” “不,这是二合而一的事……” “放你娘的狗屁!”柳思破口大骂:“你偌大年纪,在江湖凶名昭著,位高辈尊,你的身分地位,比仰止山庄庄主一剑愁还要高,居然想躲在东方庄主女儿的裙底作威作福,你简直无耻,死不要脸。” 骂得太恶毒,天煞受不了啦!忘了先前一掌突袭无功的教训,凶性大发,拔剑出鞘发出一声怒极的咆哮,剑发灵蛇吐信,闪电似的点向柳思的胸口,恨不得一剑穿胸贯背,剑气猛然进发,具有击破对方先天真气的无穷威力,这一剑志在必得。 猝然怒极发招,一旁的三个同伴没有默契,也就来不及策应,也没料到天煞沉不住气,急怒攻心猝然发动,想策应也力不从心,相距太近,剑一动便已接触。 “铮!”震鸣声直震耳膜,火星飞溅中,天煞的剑向侧急汤,虎口血出,空门大开。 “杀!”柳思的吼叫震耳欲聋。 刀光一闪,破风声似风雷。 天煞的脑袋,突然向下掉,鲜血喷起两尺高,身形一晃。向后倒下了。 “你,岂能独活?”柳思的刀,指向张口结舌有如中邪的地煞。 “你……”地煞神魂入窍,狂怒拔刀。 “杀!”吼声再发,声如乍雷,声出刀动,精光流泻。 刀刚出鞘,如电刀光临头,仅来得及退了半步,左胁已被斜剖而开,脊骨也可能断了一半。 “呃……”地煞丢刀仰面便倒,鲜血流了一地。 谁也没看清柳思的刀是如何挥动的,唯一可见的是如电的刀光闪动而已。 大名鼎鼎的字内凶魔天地双煞,一刀毙命死得好惨。 流星剑客惊得魂飞天外,这才后悔不该回来了,不久前亲见紫府散人在柳思的刀光下崩溃,他及时逃离斗场,不理会同伴的死活,真应该从此远走高飞,却鬼迷心窍认为天地双煞可靠,壮着胆跟来送死。 这位大剑客胆都快要吓破了,扭头向室外飞逃。 斜刺里飞来一道剑光,嗤一声贯入他的右胁。 逃的冲势相当急猛,继续向室门外冲,剑一离体,像泻了气的皮球,砰一声摔倒在室门外。 “救……我……”这位大剑客蜷缩在地求救。 雨金刚的剑仅拔出一半,僵住了。 本来要和地煞同时出手的,剑拔出一半地煞便死了。 “你……你你……”雨金刚快要崩溃了,语不成声。 仰止山庄的四大金刚,真才实学哪比得上天地双煞?论名头声威,也差了百十里远得很呢! “把剑拔出来!拔!” “你……”” “你不拔剑,我也要砍你一刀。” “你……你不以月……月华仙子的死……死活……” “那是我的事。” “柳……兄……” “你偌大年纪叫我柳兄?呸!” “有……有话好说……” “你替八表狂龙挑冤担债,就得挺起胸膛像个人样,拔剑!”柳思向前逼进。 一剑毙了流星剑客的潇湘龙女,堵住了室门。 “不许退!”姑娘的剑发出隐隐龙吟,“你必须像个人样,不要让仰止山庄蒙羞。” “我……我去叫……叫小姐来。”雨金刚在刀光前发抖,就是没有勇气拔剑出鞘。 “迟了,我必定杀你。” “只有小姐才……才能疏……解……” 躺在壁根下的月华仙子,头部吃力地转动。 “不思哥……”她虚弱的叫唤声抖颤,像一个回光返照的涉死病人:“让他去……去叫那个泼……妇来……来救我,我……我不想死……好热啊……” “我……我马上去叫家小姐来。”雨金刚大喜,老命有救了。 “死罪可免,活罪难恕。”柳思的话,又让雨金刚心跳加剧。 “我得拼……拼命赶……出城……” “我会留体一双健全的腿。” “我……嗯……” 柳思一刀背敲在两金刚的右肩上,左手一伸,扣住右手脉门将人牢牢地擒住了。 “你练了三四成火候的纯阳真火,我替你毁掉真火的气源。”不由分说,收了刀在雨金刚的丹田点了两指头,“毁掉右手,你再也不能挥剑行凶了。” “不要……”雨金刚狂叫。 有骨折声传出,雨金刚的右腕两根骨头,在肌肉内碎裂,腕关节也有小骨头裂了。 “滚!去叫那小泼妇来。”柳思放手将人推出丈外,“她如果不来,我一定剥光让她生死两难。快滚!我等她到天亮。” 雨金刚一言不发,奔出门像漏网之鱼。 □□ ※※※ 口 宫外的街道静悄悄,夜禁期间,除下巡更查夜的治安人员外,不许平民百姓随意犯禁走动,街灯明亮,任何人走也无所遁形。 雨金刚沿街侧狂奔,捧着右手速度不可能快。他唯一的念头是远离朝天宫,以免柳思改变主意,赶来把他捉回去处治。 他心中有数,真正向月华仙子施歹毒禁制的人是他,一过子夜,禁制使无法疏解了,目下天快亮啦!大罗天仙也疏解不了已毁的经脉,月华仙子已经残废了,再发几次高烧,便会变成手动不了的白痴。要被柳思逼问出内情,他的下场将不寒而栗。 前面右侧的-条小巷口,突然踱出一个人,街两侧的店铺皆悬有门灯,隐约叮分辨面貌。 是白发郎君,仰止山庄的死对头; 在徐州,仰止山庄的人全部在场,白发郎君也敢撒野,给了风金刚一飞刀,这是说。白发郎君即使没有硬拼的能耐,也将毫不畏惧地和任何-个金刚周旋,用技巧整得他们灰头土脸,飞刀便是技巧之一。 他的丹田因已经开始变化.纯阳真火的绝技已经化为乌有,必定影响其余的功能,真力锐减,连他自己也感觉出不妙了,至少奔跑时脚下就沉重得不橡话,怎能再和白发郎君玩命。 他大感恐慌.刹住脚步扭头回顾,看是否有防火巷可以窜逃。防火巷内没有灯光是窜逃的好地方。 “好哇!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出来?你那三位名号吓死人的同伴呢?是不是已经见阎王去了?我想一定是。柳小子发起威来是十分可怕的,我在石头山目击他与西岳炼气士、茅山三子等等-群超绝的名宿交手,他根本就失去人的形状,像是一头闻进鸡笼里的黄鼠狠,那情影真恐怖。喂!雨金刚,你怎么不死?” “阁下,你想干什么!”无处可逃,他只好硬着头皮,摆出往昔的吃人金刚气势,强作镇定沉声问,手装模作样按上了剑把。 “想干什么?哼!想和你这杂种攀交情。”白发郎君冷笑,徐徐倪近,“自从在徐州被你们欺负得抬不起头之后,我白发郎君走霉运一直霉到底,断送了不少好朋友的命,我与你们仰止山庄恨比天高。” “那是你和巡缉营老兄们的事。” “去你娘的混帐!”白发郎君破口大骂:“巡缉营的走狗中,十之八九是世所不耻的牛鬼蛇神,你厚颜无耻地与他们称兄道弟,他们的臭名比我恶劣百倍,你为何不与他划清界限,以侠义之剑痛宰他们?你这卑鄙的杂种终于落了单、我要剥你的皮替朋友报仇雪恨。” 一声剑吟,拔剑出鞘。 雨金刚却不敢拔剑,心中发慌。 “在下有要事待办,无暇和你玩命。”雨金刚依然强作镇定,屹立如山保持金刚的形象。 “就算你老爹老娘,老婆孩子即将断气下地狱,我也不会让你赶去送终。” “柳不思是你的朋友,对不对?” “没错,好朋友。” “月华仙子是柳不思的女人。” “可能的,那小妖巫很可爱。” “她快要死了。” “什么?”白发郎君吃了一惊。 “我去找家小姐来救她。” “你胡说些什么?” “柳不思要我去的,月华仙子命在旦夕。体如果不信,何不进朝天宫去问柳不思?你耽误我的行程,柳小辈不会和你干休。” “你他娘的说得像真的一样。” “本来就千真万确,只有家小姐能救得了小妖巫。” “我一百个不信,先给你一剑……” 不远处出现鬼怪般的潇湘龙女,像是平空幻现的。 “东门兄,叫他滚!”潇湘龙女高叫:“没错,是柳大哥放他去叫那小泼妇的。” “怎么一回事?”白发郎君心中狂跳。 “先别问,叫他滚快些。” “暂且放过你,快滚!” 白发郎君收剑闪在一旁。 “以后我会找你的。” 雨金刚说,拔腿飞奔。 大名鼎鼎的仰止山庄园金刚,生死关头不惜说谎以保全自己。 “谭姑娘,到底……” 白发郎君大感焦灼。 “那些人呢?” 潇湘龙女却神态轻松。 “早就走了,打落水狗捡死鱼,那些人是很能干的专家,决不放过任何机会。快说,月华仙子……” “你如果不放走这个金刚,八表狂龙必定雄风依旧,走狗们胆气仍壮,收拾他们就费事了。跟我来,去见柳兄你就明白了。”—— 小勤鼠书巢扫校 第三十二章 在菜园北面歇息的一组人,人数最多,超过二十人。 八表狂龙是这一组的领队,也是实力最强的一个。 这些人大半认识柳思,对他并不陌生。 他们其中一半是新进以重金请来的高手名宿,另一半是他从京都带来的得力心腹。这些人都与柳思相处过一段时日,从没把柳思当一回事,以他们的身分声望来说,根本不屑与一个三流人物平起平坐,说几句话也觉得有失身分。 最后情势逆转,这些人对柳思已经刮目相看,甚至有点心中不安了,对有关柳思的动静暗中留了心,不管消息是真是假,柳思的威胁与时俱增,却是不争的事实,虽则迄今为止,他们还没与柳思面对面打过交道。 所有的人皆在树林中和衣而睡,抓住机会歇息养精蓄锐,仅派了一个人警戒,偶或派人与其他三组人联络,专等东方发白。 东方玉秀并不知道八表狂龙的计划和行动,她带了人听候白妖狐的指示,到五福客栈计算柳思。前后已有两天。 她甚至不知道,八表狂龙另派人候机擒捉柳思和白发郎君,所以不知道在她深入动手之前,唯我天君、江南双娇、吊客李金生在晚间发动,被月华仙子的仆妇侍女摆平了,只逃走了一个唯我天君。 如果她知道晚间有人偷袭失败,她清晨深入的胆气必定大打折扣,突然发现房内出来的人是月华仙子,一照面她心中一虚,先下手为强擒住了月华仙子,阴谋败露,不得不断然撤走。 躲入事先安排妥当的朝天官,紫府散人的计划她也毫无所知。 惨烈的搏杀把她吓坏了,还没逃出朝天宫,她便发现侍女不但没跟来,连已到手的月华仙子也丢掉啦!逃命要紧,她。对柳思怀有极深的恐惧。 以往她哪将柳思放在眼下?现在情势完全改变了,至少她明白,她比白妖狐差了一大截,白妖狐却被柳思擒住,剥光了像牵狗一样牵着来找她。 如果柳思捉住她,她不寒而栗。 撤出不久,她碰上赶来策应的天地双煞,由天地双煞派了一个走狗,领了她和风金刚,从水西门出城与八表狂龙会合,雨金刚则随天地双煞,前往朝天宫策应紫府散人。 在菜园北面,她会见了潜伏的八表狂龙,不禁悲从中来。她所带来帮助她在江湖扬名立万的人,只剩下一个风金刚了,这期间,她的随从零零星星被杀,日后返家如何向她老爹交待? 八表狂龙问清了经过,也悚然心惊。 “你不知道紫府散人的结果?”八表狂龙有点不悦:“你应该断然协助他呀!” “协助他?”她抹掉眼泪悻悻地说:“那位活神仙,把我们当贼来防,禁止我们在宫中走动,郑重要求我们躲在静室,不许过问外事,天掉下来有他们去顶。哼!谁知道他宫中到底有些甚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我知道里面有些甚么秘密。”八表狂龙突然挽住她的肩背,缓缓并躺在柔软的草地上,“他共建了三座法坛,那种财色兼收的法坛,当然不许外人乱闯,白妖狐就是他法坛的云雨仙姬。” 两人距其他同伴歇息的地方,约在二十步左右,林中黑暗,不可能看到他俩躺在地上的情景,即使可以隐约看到,也没人敢看。‘ “甚么叫云雨仙姬?”她一头雾水,半推半就象征性推拒在她胸怀索动的手。 “这……就是光赤着身子舞蹈的仙女!”八表狂龙一手抱紧她,一手揉动她的高挺浑圆玉峰,“你以为紫府散人不知利害,肯为巡缉营拼死?不,他是为了要救白妖狐,甘愿行破斧沉舟一击。白妖狐是他最钟爱的女人,也怕白妖狐透露他在朝天宫暗藏春色的秘密。我想,他可能成功地救出白妖狐了。” “但愿如此。”她不顾谈论旁人的事,她自己的事已经够忙了,八表狂龙已拉开了她的前襟,探手入怀大旋禄山之爪。她浑身火热,被激发了无边的春情,快要融化了,情不自禁反抱住八表狂龙,激情的亲吻已让她忘了人间何世。 她撤走时恶斗极为惨烈,惨号声惊心动魄,反正知道有不少人参与,她根本不知道所发生的恶斗谁胜谁负。 两人长久的相处,人前表现得相当亲呢,人后难免手眼温存肌皮相亲,在走狗们的心目中,已经不是秘密,江湖男女对男女情欲看得开。不以为怪。 八表狂龙已沉醉在情欲中,不再派人前往朝天宫支援。就算他是清醒的,也不会再派高手前往策应,这里的事最为重要,朝天宫的事不需他操心。 ※※※ 雨金刚由一个走狗带到菜园北面歇息处,已经是五更三点晓色将现了。 相拥而眠的八表狂龙和东方玉秀,惊起接见快要崩溃了的雨金刚。 “咦!怎么一回事?你一个人回来的?”八表狂龙看到雨金刚的虚脱狼狈相,大感惊讶。 “好……惨,龙主事……”雨金刚浑身汗水,上气不接下气,说的话比哭还要难听。 “什么好惨?”八表狂龙心中一跳。 “朝天宫的人全……全完了……” “全完了?怎么可能?”八表狂龙大骇。 “是的,全……全完了,只……只有我……我一……一个活人……” “哎呀2九华剑园的人也去了?” “没……没有九华剑园的人,只有柳小狗三……三个……不,四……四个人。” “不可能,不……” “龙主事,的确只有四……四个人,动手的其……其实只有两个……” “天地双煞呢?” “死了,一刀一个,干……干净利……利落……” “定下神,说清楚?”八表狂龙心中发冷:“我要知道详情,是哪两个人?” “一个是柳小狗,另一个是扮女鬼的……是……是九华剑国的人……”雨金刚将所发生的事一一说了,最后说:“小姐,他……他在等你去……去解小妖巫的禁制……你……你千万不……不……” 八表狂龙只感到心中发慌,傲气全消。 有五个同伴在一旁倾听。五个人不住发抖。 大名鼎鼎的天地双煞.被柳思一刀一个,轻轻松松杀鸡一样斩头剖腹,连八表狂龙听了也会发抖。 “这人真……真是柳不思?”八表狂龙似乎要拒绝相信。 “真是他。”雨金刚像在哭泣.“他……他在等你……等家……家小姐” “我会去找他。”八表狂龙直咬牙,他不能示弱:“他必定在朝天宫等,急不在一时,先沏底解决九华剑园这群余孽再说。奇怪,这家伙到底是何来路?” “是个杀神,没错,杀……神……”雨金刚口不择言,胡说八道。 “我一定可以毙了他。”八表狂龙跳起来,“赶伙把这里的事了断,我再进城毙他。发出信号,我要提前片刻发动攻击,把各队领队找来,做好最后协调。” 信号发出了,众人开始拾夺兵刃暗器准备。 ※※※ 无情剑带了两个人,到八表狂龙的潜伏处听候指示。 他是第二组的领队,也是南京巡缉营走狗的首脑。 八表狂龙则是统领各方人手的总指挥。 发动攻击之前,八表狂龙下达最新的指示。其他两队的主事人已经走了,无情剑还没离去。 “龙主事,要不要派专人阻止柳小辈前来搅局?”无情剑有点忧心冲冲,总觉得心神不宁,担心柳思可能赶来生事,影响残除九华余孽大计,“这家伙神出鬼没,必须早作提防,最好是派人赶往朝天宫,暂且缠住他。” “他又不是神仙,怎知道我们今晚在这里发动攻击?”八表狂龙有相反的看法“何况小妖巫已经受制等死,他能背着废人到处乱闯吗?让他在朝天宫等吧!我会前往收拾他的。” “长上可别忘了,往来的人全往这里走,他不笨,很可能暗中跟在咱们往来的人后面,不废吹灰之力找到此地来。”无情剑仍不放心“咱们的人把东方姑娘接来了,雨金刚也接来了,他如果暗中跟来,可就麻烦了。咱们的人,提起这小狗莫不心惊胆跳,他一来,万一与九华剑园的人联手……” “你的忧虑是没有必要的,他一定在朝天宫等候东方姑娘,前往解小袄巫的禁制,等候我前往找他了断。” “我总觉得不妥,小心些总是好的。九华余孽咱们已经知道这里不足四十人,咱们的人数多了一倍,割鸡用牛刀,拔派一些人前往,并不影响这里的事。” “不,我一定要彻底歼除九华余孽。”八表狂龙坚绝地说:“二比一本来就不易达成歼灭的目标,要彻底歼灭,应该有三比一的实力才能胜任,二比一可能有四分之一或三分之一的人漏网,我不允许有这种倩势发生。如果夜间袭击,恐怕将。有一半人漏网呢!不能再拨派人手了,柳小狗不会暗中跟来的。” 八表狂龙的估计并没错,八十人围歼四十人,如果对方无意恋战拼命,一接触便会一哄而散,三分之一的人漏网该是最低的估计,决难达成一举尽歼的目标。夜间更是不便,对方如果不接斗;走脱三分之二并非难事,想尽歼不啻痴人说梦。 九华余孽绝不可能和他们决战的,双方实力悬殊,绝剑狂客那些人只有一击即走的能力,从来就不曾正式和他们作殊死斗。夜袭巡缉营放火焚营,真正奋勇给他们致命打击的人是柳思,而不是绝剑狂客那些人,所以这次围歼,九华余孽的人势将一哄而散,八十个人想追逐四十个四散逃走的人,的确不是易事。 巡缉营走狗怕的是柳思,明的暗的都奈何不了这个可伯的三流混混,火焚巡缉营那晚如果没有柳思长啸挥刀堵截,一群老凶魔绝对不可能造成如此惨重的损失,所以走狗们提起柳思便心惊胆跳.恨之切骨也伯得要死。 柳思在朝天宫不能来、走狗们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 无情剑的意见不被重视,也就不便坚持己见,带了两个同伴,忧心仲伸失望地走了。 ※※※ 破晓时分,鸡鸣犬吠。 一朵旗花升上半天空,砰然爆炸洒散一天五彩星火。 三家村舍共有七八座房屋,陷入包围刀剑如林。 八表狂龙身边有六个高手名宿列阵,东方玉秀紧跟在他身则。 毫无动静,包围的八十余名高手愣住了。 不可能没有警哨,更不可能毫无声息。 村舍的烟囱,怎么没有炊烟升起? 八表狂龙已感觉出不对了,强抑排闼直入的冲动。 “叩门,小心。”他举手一挥,收剑入硝。 一名中年人剑隐肘后,把门拍得砰砰响。 久久,没有声息。 砰一声大震,中年人一脚踢破了大门。 三家村民的老少,皆被反锁在柴房内。所有的房舍空无一人。 “咱们上当了。”有人惊叫。 据村民说,他们是三更时分,一家老少被寄住的人请入柴房囚禁的。主事人姓吴,态度十分友好。 绝剑狂客吴世权,在这里借住当然态度友好,的确共有四十余名男女,在这里借住了两天。 一定是走漏了消息,人在三更之后溜掉了。 “咱们之中有奸细。”无情剑愤怒地大叫大嚷:“给我清查,昨晚三更以后的监视哨,四十多个人难道会飞天遁地吗?一定有人掩护他们逃走,我要查!” 四组人都派有监视哨,清查该无困难。 正在乱,蓦地长啸震天,似乎房舍也在摇摇,像在狂风暴雨中撼动,绵绵不绝变化万千,入耳令人气血翻腾,情绪随声浪不住变化。 “柳小狗来了!”无情剑骇然惊呼。 他们是有组织、有纪律、有号令的组合,不能像江湖乌合之众一样,碰上麻烦便一哄而散。 片刻间,第一家民宅的前面大院子,八十余名高手有秩序地列阵,四队男女高手严阵以待。 左面的菜地里,接着传出另一种啸声,震撼力差远了,发啸人的中气内力弱了两倍。 右面不远处的果林中,也有另一个人长啸。 三种啸声不久先后消失,表示三方面都有人。 被人反包围,这笑话闹大了。 八十余名高手名宿有点心虚,但并不害怕,所摆出的阵势,已表明人多势壮。像一队训练有素的官兵,禁受得起大队人马的冲击,对付一些江湖乌合之众,何足道哉? 弄不清到底来了多少人,也没看到有人出面。 显然反包围的人,没有攻阵的实力,只等他们撤走,抓住走动时的空隙进行军星的突袭。 从这里撤回新中江巡缉营码头营区,在郊野的小径中行走,路程足有十五里,有甚多零星突袭的地势。 但这种零星突袭,会付出相当甚至严重的代价,大白天突袭之后撤走不易。所以,八表狂龙有侍无恐,冷然列阵相候,没有人能撼动得了他。 事实上他们的处境,比住在营区更安全,因为目下他们每个人都精神集中准备拼搏,任何偷袭突击的行动皆有如送死。 而住在营区,不可能人人随时警觉,所以三五个敢决死的人,猛然突袭打了就跑,还真防不胜防。 终于有人出现了,旭日初升,灿烂的阳光下,柳思像一个野人,黑漆的头发挽了一个懒人髻,穿了一件漆黑的短背心,露出古铜色的光赤手臂。 下身是漆黑的札脚灯笼裤,缠护胫的半统快靴。皮护腰也漆黑,宽有四寸,有两个斜插刀的皮鞘,但只插了一把狭锋单刀。右手舞弄着一根两尺长一握粗的竹棍,前端削尖可以插割。 挽着他左臂的月华仙子,却打扮得明艳照人,月白连身衫裙,上加小坎肩,下系飘带,剑系在背上,真像一位美得出奇的仙子,与一个魁梧骠悍的男人走在一起,怎么看也不调和,倒是两人的相貌,却郎才女貌十分相亲,真是绝配。 她往昔所配的八宝乾坤袋不见了,表示她不再使用巫术决胜。 她整个人橡是挂在柳思的臂弯上,亲呢的情景令人侧目,曲线玲珑的胴体贴在柳思身侧,美丽的面庞笑容又娇又媚,水汪汪的明眸,流露出她心中的愉快。 刚猛与娇柔,这就是他俩给予人们的鲜明印象。 两个踏着菜畦,有说有笑徐徐接近。 八十余名走狗眼都红了,也心中发虚。 就凭他俩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无所畏惧向八十余名高手名宿接近的勇气:就足以在走狗们的心中,造成沉重的压力。 远在二十步外,两人站住了,在八十余双充满愤怒的怪眼怒视下,他俩笑容可拥不带丝丝火气。 “喂!你们在摆驾迎接我们吗?”柳思声如洪钟,笑容怪怪地,“你们没想到我们会来吧?哈哈!我不信你们有未卜l先知的神通。” 雨金刚不知趣,咳了一声吸运他的注意。 “阁下,你说要在朝天宫等候的。”雨金刚厚颜无耻地说,“阁下倒是言而无信啊!” “我怎知你这混蛋,能不能把你的小姐找去?所以我跟来啦,事实你天亮了还在这里。”柳思说得理直气壮,“哈哈!还得谢谢你带路呢!” 八表狂龙扭头凶狠地瞪了雨金刚一服,雨金刚打一冷战乖乖闭嘴。 雨金刚不但打冷战,而且心胆俱寒,成了带路的人,跳在大江里也洗不清引敌之嫌。 八表狂龙身侧,踱出一个年纪半百,豹头环眼腰壮膀圆,挟了一把大板刀的人。 “龙主事,这么一个蠢蛋似的杂碎,就是你们害怕的什么三流混混柳不思?”这人狂态异露,指着柳思向众人傲然地问:“我还以为是什么三头六臂,口中可喷水火,有角有爪的怪物呢!你们要不要我把他剁碎来喂狗?我天斩刀客的刀是很利的。” “我知道你天斩刀客很了不起。”无情创气往上冲,对这个八表狂龙花重金请来的刀客,本来就有点看不顺眼,这番话更激怒了所有的人,“你的大板刀也锋利很,这正好在这许多浪得虚名的高手面前,露两手刀法表示你的神勇。你如果能把这个三流杂碎剁烂,在下赠送阁下五千两银子花红,绝不食言。如果你剁不碎他……” “颜士杰,你给我闭嘴。”八表狂龙沉喝,制止无情剑借题发挥。 天斩刀客不是省油的灯,已听出话中的讽刺味。 “在下如果剁碎不了这个蠢蛋杂碎。”天斩刀客大环眼彪圆,怒火将爆,“两千银子的礼金,在下悉数奉还;再奉送在下所携带的五色珍宝,还有……” “还有你的命。”唯我天君是无情剑的忠实死党,也看不惯天斩刀客的狂态,语气锋利伤人,“你一个上去,准死。我不相信你比天地双煞高明多少,他两位老前辈都是被一刀杀死的。” 天斩刀客怒不可遏,但忍住了,大踏步向柳思走去,半途大板刀出鞘。 “你,小辈,太爷我要剁碎你喂狗,说一不二,不管你是否反对;”天斩刀客真狂得离了谱,说的话也傲得令人受不了,“你他娘的把脖子伸过来,准备挨刀,我的刀又重又利,一下就好了,保证不痛的。” 月华仙子愈听愈不是滋味,哼一声便待上前。 “你给我好好地放心在旁看热闹、不许动怒发火。”柳思拧拧她的小鼻尖,迈步上前,“这种狗都不吃的混帐东西,用得着为他的狂吠生气?喂!你叫天斩刀客?不怎么样嘛!握刀的手有四两力气吗?” 大板刀重大十二斤,四两力气能握得住刀?挖苦得不像话,存心激怒这个刀客。 刀光一闪,劈风声令人胆落,天斩刀客淬然狂怒地抢攻,似乎刀尖从柳思的胸前掠过,速度惊人。 一刀急袭落空,冲进了八尺。 柳思却出现在天斩刀客的右后方,但他并没乘机反击。 “唔!真是天斩刀法。”柳思用竹棍轻拍左掌心,摇头晃脑,“深得快狠准心诀,厉害。喂!你双手运刀累不累呀?” 一声虎吼,天斩刀客大旋身有如旋风,猛虎回头抡刀便劈,形如疯狂,刀光电旋。 “去你的!”柳思笑骂。 旁观的人,都是高手中的高手,依稀可以看出,天斩刀客这一刀势如雷霆,刀尖间不容发地掠过柳思的胸口。 这瞬间柳思身形暴退半尺,刀一过立复原位,竹棍顺势递出,斜切的锋口无情地切入天斩刀客的右胸,击破护体抗力的异响像气爆,斜插入胸八寸以上。 鸭卵粗的竹棍斜插入胸八寸,那情景会令人做噩梦,如果拔出,将出现一个大血洞。 柳思不拔竹棍,放手斜退丈外。 “你两干银子,如果是赚来养你的爹娘或者妻儿,该死得眩目了。用卖命钱养家小的人是可敬的。”柳思拔刀出鞘,脸无表情,“但我知道你所赚的钱,从来就没有来奉养父母养活妻儿,所以你死不限目。” 天斩刀客睁大了大环眼,一手提刀,一手抓住插在胸口的竹棍,张大着口,叫不出声音,如被雷电击中。 胸部插了如此粗大的竹棍,肺部已成了大血洞,哪能将这气从口腔呼出?喉部没有空气通过,怎能发声?空气都从竹棍的洞孔泄散了。 一步,两步,砰然一声大震,天斩刀客倒了。 包括八表狂龙在内,全都张口结舌,赫赫有名的天斩刀客,攻出两刀便被一根两尺竹棍杀死了。 走狗们本来就心中害怕,这一来更是心惊胆落。 刀一升,映日生光芒影耀目。 “比天斩刀客差的人,不要出来送死。”柳思脸色一沉,凛若天神,“八表狂龙,我等你。以往你在我面前抖足了威风,今天你不会扮懦夫吧?” “你这狗养的混蛋!”八表狂龙一面迈步一面大骂:“身怀绝技,却自甘下流鬼混……” “长上,不能和他在这里拖延时间。”无情剑跟出急叫:“四面八方不知到底有多少人窥伺,不知有何阴谋,必须速战速决,派几个人一下子就毙了他,再歼除其他窥伺的丑类。”- 言惊醒梦中人,八表狂龙猛地举手一挥。 第一个冲出的人,是威震江湖的凶魔三界人屠秦朱,八尺长的蛇骨鞭一抖,成了一根怪异的长枪,每一节铁环似乎都可以伸直,软的鞭变成硬的枪。 如此沉重的铁环鞭,竞然抖得笔直如枪,这份惊世的内力,足以吓破一流高手的胆。 第二个、第三个…… 无情剑更是先下手为强。冲出远在三丈夕便发射柳叶飞刀。 柳思向后急退,收刀入鞘。 蚁多咬死象,他应付不了众多高手围攻。 “八表狂龙,你这狗杂种是可耻的懦夫。”他退势加快,“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再和你作英雄式的决斗,我将要不论时地,不择手段,干方百计杀掉你们这些走狗,明枪暗箭齐施,见一个杀一个,直到你敢和我公平决斗为止,我等这一天到来。” 不远处,月华仙子已撤剑相候。 八表狂龙发出一声信号,阴止已冲出的八个人再进。 “柳小狗,你到底想干什么?”八表狂龙怒叫:“你扮混混在我身边出没,到底有何阴谋?”“我要替朋友索命。”柳思见没有人再逼进,不退了:“白发郎君是我的朋友。” “你……” “你不要在嘴皮上逞能,这是真正的懦夫的作为,你应该不要说任何理由,挥剑和我公平地拼死。咱们江湖人没有几个是好货,杀人放火不需要理由,你要杀我,我也要杀你,就这么简单,任何理由与借口,也改变不了你死我活的情势。”“绝剑狂客给了你多少钱?” “放你娘的狗屁!我柳不思是一个三流混混,不认识大名鼎鼎的南剑客九华剑园主人。我与白发郎君与仰止山庄的狗男女有过节,你替仰止山庄出头,任意屠杀咱们的朋友,”我就有权和你生死一决。你最好像个人样,保持英雄气概,公平地和我决算,不要把巡缉营的人拖入你我的是非中,枉送他们的性命,任何人站在你的一边,就得面对我的冷酷无性搏杀。” 他这一番话,含有强烈的离间作用,也等于是威胁所有的走狗,必须远离八表狂龙以策安全。 所有的目光,全向东方玉秀和两个金刚集中。 接着,向八表狂龙集中注视,眼神非常复杂。 人在危难中或者生死关头,有些人会失去理性,丢开一切因果理由,转而非难引起纠纷的人,认为这人是罪魁祸首,强烈地希望这人出面,承担一切责任,解决恩恩怨怨以免累及他人。 毫无疑问地,走狗们把仰止山庄的人,看成罪魁祸首,看八表狂龙如何处理。 “你们都是蠢猪。”退回的无情剑已看出气氛不对,沉下脸大骂:“这是柳小狗最恶毒的借口,他在玩弄离间的阴谋诡计。从临淮迄南京,他一直就配合九华余孽,甚至配合老凶魔与小妖巫,不断残害咱们的人,与仰止山庄的小过节并无多少关连,你们如果听信他挑拨离间,铁定会上当的,赶快抛开愚蠢的念头,准备应付九华余孽与众凶魔的袭击吧!他们不敢再拖延,不久便会大举袭击了。” 可是,附近看不到其他的人。 先前左面都有啸声传出,毫无疑问有其他的人发啸示警,到底是不是九华余孽,谁也不敢断定。 如果真是九华余孽,当然不敢拖延,附近的居民如果鸣锣告警,这一带必定丁勇巡捕云集,巡缉营是这一带的太上皇,绝剑狂客那些人怎敢逗留? 总算这番话有相当大的安抚作用,走狗们对无情剑的领导能力颇为信服,分析得颇有道理,不再用责怪的眼光盯视八表狂龙。 “你们好好列阵戒备,沉着地准备应付九华余孽的攻击。”八表狂龙拍拍无情剑的肩膀,表示对无情剑的支持心存感激:“我和东方姑娘负责缠住他,你们便可从容对付那些土鸡瓦狗了,这里全靠你啦!” 不等无情剑有何表示,向东方玉秀举手一挥,大踏步昂然向远处的柳思接近,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东方玉秀与风金刚也昂然出列,追随在八表狂龙身后神色凛然。 雨金刚已成了半废的人,不敢跟出。 柳思与月华仙子手牵手,徐徐后退。 退出百十步,已经离开菜园,树篱档住了视线,看不见园内的三家民宅了。 “天霸,他们要引我们远离。”东方玉秀与八表狂龙并肩迈进,甚感不安。 “他知道双方混战时,他不可能死缠住我,我随时可以摆脱他,痛宰九华余孽。”八表狂龙认为是意料中事,没感到意外,“如果是我,我也会这样做。” “我希望能圆熟地配合你。” “但你得应付小妖巫。” “我有自信在片刻间毙了她。” “你只能缠住她,我知道她的能耐。千万记住,不要冒险和柳小狗接招。” “我会找到机会有效地牵制他,替你制造致命一击的好机,这小狗一日不死,你我一日不好过。天霸,你不会怪我吧?” “玉秀,我怎会怪你?”八表狂龙伸手紧握着她的手,“你我情投意合,目标是一致的,就算天掉下来,我也会先一步顶住它。你放心,我会毙了他永除后患的。” 前面三十步外,柳思不退了,抱刀而立像把关的天神,脸上的神情似笑非笑。 身后丈余,月华仙子横剑屹立,微笑十分动人,不像一个即将与强敌生死一搏的人。 “我总算有点佩服你了,我收回我的话,你不是懦夫。”柳思极有风度地欠身致意,“咱们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今天将是决定性的一天。” “姓柳的,你杀了我不少人。”八表狂龙并不急于扑上拼命,保持遇小敌暴躁,遇大敌冷静的性格,淡淡一笑暗中默默行功聚力。 “不多,好像也不少。”柳思更为沉着,更为冷静。 “西岳炼气士是你杀的?” “不错。你不敢到石头山接受指名单挑,他去了,带了太多的人倚多为胜,我只好杀他。” “能不能把你主要的目的见告?” “不骗你,自始我就没目的。我被七猛兽所逼,其实也是我有意乘机离开徐州的,我这人做事没有定性,兴趣一过就打主意改行。你逼我,我受得了;你杀了关洛双雄扬威,与我无关;你铲除九华剑园的人,我无动于衷;你们巡缉营的鄢狗官爪牙祸国殃民,对我没造成损害。直至你对我厌恶已极动了杀机,我才觉得你这种人野心太大,没有容人之量,留在世间将是一大祸害,因此才决定以自保作借口和你翻脸对立。” “柳兄,何不平心静气谈谈?往昔酷待你的事……” “阁下,没有什么好谈的了,你不要再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你的错误已造成许多人的枉死,无可挽回。你气傲天苍。我这种人就是你的眼中钉,今天你杀不死我,日后你也会用尽千方百计杀死我才甘心,所以,今天你我只许有一个人活。” “柳兄,你我根本没有仇恨可言。难道说,我要求交你这位朋友有福同享,也错了吗?” “你知我知,这是不可能的事。我把你引离那些人,其实另有用意。” “你的意思?” “我觉得,你的武功能有如此出色的成就,应该不是野心冲昏了头的人所能获致的超凡境界。你之所以犯错,是获得名气权势太快所致。人孰无过?我也曾犯过错,所以我私心希望人应该获得改正错误的机会,你能够脱离那些人一走了之,另创基业不急于谋求权势吗?” “这个……” “我在莽莽红尘中闯荡了八年岁月,虽则有一半时间不从事江湖行当,总觉得拼命争取权势而不择手段的人,会有意或无意地坑害了许多人。你人并不太坏,我愿意以前辈的身分给你一次机会,不要利用祸国殃民的贪官国贼力量,树立你的威望,你能办得到吗?”柳思诚恳地说,语气平和,没有强烈的责难,“我知道很难,你出道仅两年左右,权势便如日中天,生杀予夺傲视群伦,一万个出类拔萃的高手中,没有第二个人能有你今天的成就,要你放弃有如牵牛上树,难上加难。” “你要我放弃我的地位权势?你一定疯了。”八表狂龙大叫大嚷:“你白混了八年,活该,居然要我放弃可以任意动用数万两银子,掌生杀大权横行天下的地位,你一定是疯了,要不就是嫉妒得发狂。” “你听我说……” “不听,不听,你是个疯子,白痴。”八表狂龙拔剑出鞘,“你说得不错,你这种具有可怕身手的人,是我的眼中钉,今天我不能杀死你,日后一定要将你杀死水除后患,除非你能为我所用,永远乖顺地为我效忠……” “你这混蛋吃错了药满口呓语……” 剑光如匹练,如雷电横空,挟风雷而至,进射的激光耀目生花,猛然进发的剑气,在剑尖前三尺便具有彻骨裂肌的破坏力,剑势完全圈住’了柳思;先下手为强,出其不意急袭志在必得。 铮一声暴震,彻骨的刀风剑气远进出丈外,两人身形斜震出八尺,刀剑脱离后,方传出龙吟虎啸似的震鸣,势均力敌谁也没占便宜。 柳思手中不是宝刃,但威力并不逊于秋水冷焰刀,仓促接招,八表狂龙的宝剑也没占上风。 一声怒吼,八表狂龙再次疯狂地扑上了,剑出狠招七星联珠,一剑连一剑,一步赶一步,狂野的冲刺压力万钧,连绵不绝不限于七剑,每一剑都想在柳思身上刺一个血洞,真的形如疯狂,气吞河岳,骠悍绝伦。 柳思暂采守势,来一剑接一剑,脚下轻灵地移位,挑、格、挡、拔,记记沉实。 刀光剑影恍若满天雷电飞舞,震耳的金鸣令人闻之毛骨悚然,人影在三丈方圆的短草坪中纵横交错盘旋,是风劲气远在三丈外,仍有彻骨的威力。 这才是真正的空前猛烈的龙争虎斗,险象横生,触目核心,金鸣愈来愈急骤,双方已臻以神御刃的境界,已经无法用招式攻守,反正抓住机会就无畏地切入行致命一击,封架的瞬间反击随之。 视觉的作用不再重要,刃动完全出于反射性的反应;是刀与剑的缠斗,人反而成了附加物,不是人主宰运用刀剑,而是刀剑主宰了人的活动。 月华仙子与东方玉秀,远在三丈外惶急地移动,没有任何插手的机会,她们连实质的刀剑形影也捕捉不住,怎能靠近插入? 猛烈外进的刀风剑气,也逼得她们慌乱地闪退,立脚不牢似要被无形的劲道震飞,好不容易稳下马步,情势已经早就变易了。 风金刚的武功是最差劲的一个,虽则已经是名震江湖的超等高手,纯阳真火内功的火候也足,天下大可去得,但在这四位男女面前,这位号称护法金刚的前辈,仍然是最弱的一个,站得远远地直流冷汗,插手的勇气完全消失无踪。 势均力敌,在双方精力耗损得差不多之前,谁也无法主宰全局,短期之间绝难分出胜负。 插不上手,意识便逐渐转移了。 两女突然在侧方照面,闪动太快,一照面便已近身,双方皆不假思索一剑挥出,有如狭路相逢,本能地出手攻击,这是本能的自保反应。 “铮!” 双剑仓卒间接触,火星飞溅各向例退。 刀风剑气突然涌到,更把两人震退三步。 这是激斗中的龙虎,同时关心自己的女伴,本能地移近,也同时攻击所造成的潜力爆炸,所造成的结果。 “好哇!我找你。” 一身白的月华仙子,不等身形稳下,剑出飞星赶月,剑尖闪电似的光临东方玉秀的颈例,劲道与速度十分惊人。 “这次你一定死!” 东方玉秀扭身避招,立即反击回敬一招流星赶月,移位攻中盘,锋尖直逼月华仙子的右背胁,反应也十分惊人。 两女一搭上手,激烈的程度虽气势差了一截,但诡奇阴狠却略胜一筹,以神奥诡奇的招式决胜,你一剑我一招各展所学,乍合乍分避免绵绵不绝的损力拼搏,因此虽不激烈,凶险却倍增,每攻一招,似是决定性的生死分野,生死须臾。 月华仙子不再使用巫术,她认为这是绝对公平,凭武功决胜的拼搏。 这次,风金刚有机会帮助小姐了。 “小姐,尽快毙了这妖巫。”风金刚扬剑迈进,拉开马步准备堵住月华仙子移位的方向,“最好活捉她,用来胁迫柳小狗……嗯……” 剑还来不及递出,突然身形一晃。 剑向下垂,伸左手反摸右背胁,吃力地迈步转躯,慢慢转身回望。 两丈外的草叶中,站着白发郎君,鹰目中冷电四射,左手不住抛弄一把小小的四寸柳叶飞刀。 这种小小柳叶飞刀,只有真正的高手才能运用自如,不是用来追魂夺命的暗器,通常不用来杀人,主要的作用是示威和伤人,当然,击中要害又当别论,贯心贯太阳穴贯喉,同样可以致命。 “你……你你……”风金刚厉叫。 “你是第二次挨我的飞刀了。”白发郎君像偷吃了一只鸡的狐狸,笑容阴森邪恶,“很妙是不是?” “卑……鄙!” “是吗?你这狗都不吃的混帐杂冲,偷偷摸摸要夹攻霍姑娘,你不卑鄙?狗东西!你敢指责我?”白发郎君破口大骂。 “我和你拼……了……”风金刚厉叫,拉开马步升剑。 “冲上来,你这卑鄙的王八蛋!” 风金刚冲不动,右背胁的小飞刀入体三寸半,内腑已脏裂肠破,腹内正大量出血,动一动就痛澈心脾。刚迈出一步,便痛得龇牙咧嘴冷汗直流,动不了啦! 白发郎君大踏步走近,一脚踢在风金刚的心口上,风金刚丢了剑仰面便倒。 “你也有今天。”白发郎君冷冷一笑,“我等这一天等得太久了。” “小心……”月华仙子的急叫入耳。 伸手下抓的白发郎君闻声知警,不假思索地放弃抓人,顺势前扑,越过风金刚的上空,双手一沾地,身形便半途翻滚,急滚两匝斜窜而起,脱身的经验与技巧好极了。 彻骨的剑气从背部上空掠过,像一股热浪,背部有灼热的感觉,危机间不容发。 是东方玉秀,危急间摆脱了月华仙子,抢救她自己的仆从,几乎把白发郎君的背部剖开。 仰止山庄东方家的流光遁影轻功享誉武林,东方玉秀的武功也比月华仙子所差有限,双方皆可在激斗中,摆脱对方的纠缠。 月华仙子衔尾追到,剑如匹练横空。 “铮!” 东方玉秀一记回击引凤,接住了月华仙子追龙的一剑,两人同向侧飘。 “小姐快……逃……”地下的风金刚厉叫:“回……山庄……” 七个人挟仰止山庄早年的声咸,刚进入江湖不久。仰止山庄的人,二十年不曾在江湖露面,一剑愁的名号,已逐渐被江湖朋友所淡忘。东方玉秀自不量力,初出道便以女强人自居,用意是重振仰止山庄的声威,未可厚非。 偏偏时运不济,在徐州无意中碰上了柳思和白发郎君。祸不单行,又碰上了她心爱的英雄八表狂龙,两个野心勃勃,意气相投的金童玉女,不但不曾互相砥励在养气持志上下工夫,反而更为狂妄嚣张,成了同恶相济,行为与品德无一可取,终于被江湖所淘汰,与大多数雄心万丈初出道的年轻人一样,刚崭露头角便赍志以没。 风金刚是东方玉秀的实际辅佐人,指导错误,一意孤行,这时才知道错误,后悔已来不及了。 已经死了五个人,临危终于发出痛苦的呼号,要小姐逃回山庄。 东方玉秀怎能逃? 这里还有她心爱的人呢!而且月华仙子也缠住了她,两女重新展开激烈的恶斗,棋逢敌手,谁也不想退出。 白发即君惊出一身冷扦,恶向胆边生,奔回风金刚身旁,大喝一声,柳叶刀破空而飞,贯入风金刚的咽喉,几乎将咽喉钉牢在地上。 东方玉秀听到大喝声,再次摆脱月华仙子,以令人目眩的速度冲来抢救风金刚,但已晚了一步。 白发郎君知道东方玉秀惹不得,所以用飞刀远攻,刀出手便撒腿向侧飞窜,他是经验丰富的老江湖,敢向强梁挑战,威震江湖的色魔,搏斗与窜逃的机巧都是第一流的,初出道历练的东方玉秀。哪能奈何得了他? “你逃不了!” 月华仙子怒叫,两次跟到剑化虹而至。 这一面你追我赶,吸引了正在猛烈恶斗的狂龙暴虎,两人都有关心的爱侣,难免心中焦急。 铮一声狂震。 八表狂龙格开袭肋的一刀,借力斜飘丈余外,一声怪叫,人化流光掠向月华仙子的右侧。 月华仙子眼角看到流光,不敢不变招放过东方玉秀。 “闪!” 柳思的声音先一刹那到达。 她不假思索,断然放弃迎击流光的行动,右足一点地,向左后方闪出两丈外。 八表狂龙一掠而过,挽了东方玉秀的右肘如飞而遁。 柳思晚了一刹那,差了三四丈距离。 “等我!”月华仙子娇叫。 “算了,让他们走吧!”柳思放弃追逐,“他成了丧家之犬,不足为害了。”—— 小勤鼠书巢扫校 第三十三章 八表狂龙估计错误,错得不可收拾。 柳思及时赶到,是致命的打击。决死一战中,主将不能在场指挥,被柳思逼离斗场,注定了要失败。 在双方实力的估计上,也犯了低估的错误。 八十余名比四十余名,二比一应该可以稳操胜算。可是,却没把其他的变数计算在内。 九华剑园的人数有四十余名,却没把摄魂骷髅一群老凶魔计算在内。任何一个老凶魔的武功,即使不能一比三,一比二绝对胜任。那天晚上,几个老凶魔一面杀人,一面放火,把走狗们杀得落花流水。 近午时分,零零落落逃回营区的走狗,不到二十个人,而且尚有一半伤痕累累,主事人无情剑并没回来。 南京的巡缉营,几乎瓦解冰消。 三更天,皇城内静悄悄。 鄢狗官的行辕,位于长安门与朝阳门之间的大街上,入夜习斗森严,内外隔绝,夜间往来的机要人员,也只能在外馆安顿。 行辕里只有鄢狗官的几个亲信坐镇,六爪云龙诸葛长虹就是负责人。但出面与官府打交道的,却是一位手无缚鸡之力长史。鄢大人目下在杭州,行辕的人显得清闲,几乎算是空衙。 但骨子里,却是最忙碌的衙门,共有十二名管事,掌握各地巡缉营和查缉分司的活动,六爪云龙就是总领,日夜都在行辕坐镇。 南京巡缉营在各地许多巡缉营中,是规模最大的一个营,而且位于行辕所在地,可以直接往来,地位极为重要,因此六爪云龙在这个营所花的心血最多,人事与经济的支援,也最大方积极。 上次巡缉营受到惨重的打击,营舍被焚,船只全毁,属于行辕名下的五艘船数万斤盐也丢了,六爪云龙急得要吐血上吊。 祸不单行,一天之间,巡缉营余众全力出击,几乎全军覆没。 六爪云龙痛心疾首,半夜三更仍在机要房,召集十二名管事;以及六位机要人员;听取情势的报告,接着是讨论善后与重建南京巡缉营事宜。 灯光明亮,会场充满不安的气氛。 各地巡缉营受到攻击,是正常的事,但几年来都是些人破坏小骚扰,不足为患。去年扬州巡缉营被人暗杀了七个力士级巡丁,算是最严重的事件了。 这次南京巡缉营出事,却是破天荒的灾难。 两次大规模袭击,死亡人数已超过一百三十名大关,营舍被焚,船只被夺,损失之惨重空前绝后,难怪每个人惶然失措,弄不清这个造成巡缉营重大损失,决定性的关键人物柳思,到底是何来路。 问题非常棘手,各种意见分析也利害参半。 惨重的损失,不能完全归罪于柳思。 夜袭巡缉营,没有人能肯定柳思策划、参与、或放火杀人,因为与他照面的人都死了。 柳思与九华余孽并无往来,这是众所周知的事。 这次菜园大搏杀,柳思并没参与博杀走狗、仅诱出八表狂龙,远离斗场相博。 柳思并没与巡缉营作对,仅与八表狂龙了断个人恩怨。 八表狂龙曾经奴役酷待柳思,这是千真万确的事,个人报复与巡缉营的公务无关,想嫁祸也理由不足。 最重要的问题是,如果派遣人手兴师问罪,须防柳思一怒反击,恐将不可收拾,掀起更大的风波,死伤也将更为惨烈。 参加会议的人心中有数,有意无意地淡化柳思事件,不提报复的建议。目下也无力调派人手报复。 会议室外面有两名警卫,突然进来一名大声禀报:“龙天霸与东方姑娘求见长上。” 所有的人。似乎都没感到意外。 “请他们进来。”六爪云龙相当客气。 警卫领了八表狂龙与东方玉秀入室,看到室中有许多人,颇感意外,脸色微变徐趋堂下。 十九个人据案高坐,十九双眼睛在两人身上集中,神色怪怪地,可知的是没有一双眼睛有欢迎的神采。 “请坐。”六爪云龙抬手肃客,依然保持客气,“龙主事不曾返回营区,忙些什么?” “忙着打听柳小狗的下落。”八表狂龙在堂下的交椅坐下,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营区有无情剑处理善后,那是他的巡缉营。等我了断柳思的事,再回营……” “龙主事,你不必回营了。” “咦!诸葛前辈,九华剑园……” “九华剑园余孽。以后会有人接手处理。”六爪云龙从一个红色卷宗里,取出一张宝泉局,面额一千两银子的官汇票,交由右首的一名手下转递给八表狂龙,“你在南京的事已经终了,回京都处理你的私人问题吧!不必向鄢大人的御史衙门报到了,你已经不是鄢大人的贵宾。” “甚么?”八表狂龙跳起来,暴跳如雷,“你的意思,就这样把在下一脚踢开了?你有权就这样打发我滚蛋?你……” “你给我听清楚了,龙天霸!”六爪云龙变了脸,不再客气,“由于你的无能狂妄,南京巡缉营可说完全是断送在你手上的,本部的人不再追究,已经情至义尽天大的恩惠了。” “你怎能把过错推在我身上……” “你心里明白,你不是挑不起的混混瘪三。”六爪云龙嗓门愈说愈大,“用不着花言巧语,以连你自己也不相信的巧辩,来掩饰你的失败与无能。我相信你不想丢人现眼,仍在此地逗留受到众人耻笑。走,是你唯一的出路。本部从不薄待替鄢大人办事的好汉,更肯花重金礼聘各路英雄办事。本部即将展开重建的工作,礼聘各方英雄任职,你如果肯屈就力士级人员,在下也将一本爱护青年才俊伪初衷,委任你在南京巡缉营工作。问题是,你愿意受无情剑节制吗?” “这是对在下最大的侮辱。”八表狂龙几乎在叫号了。 “我是为你好,年轻人。” “去你的!”八表狂龙要撤野了。 四名管事拍案而起,虎目彪圆,作势推案而起,要制止他撒野。 门外的两名警卫,撤剑抢入,声势汹汹。 “天霸……”东方玉秀拉住了他。 “回京去吧!”六爪云龙苦笑,“你最好不要去杭州找鄢大人,鄢大人对这次的损失,一定气得半死,一定会找人出气,何况……” “何况什么?” “鄢大人身边,有一位名震天下的名宿,绰号叫八表潜龙。你八表狂龙的狂,字面的意义狂就压倒了潜,你一去,他会把你挖苦得体无完肤,你的日于一定不好过,何苦来哉?那立仁兄的心眼小得很呢!” “罢了,我哪有脸去见鄢大人?”八表狂龙泄气地说:“诸葛前辈,在下最后一次请求。” “我愿意尽力帮助你。” “柳小狗的下落。” “老天爷;你还敢去找他?”六爪云龙大摇其头。 “我对付得了他。”八表狂龙咬牙说:“他毁了我的前程,我与他誓不两立。” “忘了他,年轻人。” “不,我坚持。” “你如果失败,他会闹到行辕来……” “这是我与他个人的恩怨,与任何人无关。” “这……” “请告诉我。” 八表狂龙从京师南来,在南京人地生疏。东方玉秀失去了所有的男女随从,像一个又聋又瞎的人。 两人没有巡缉营相助,盲人瞎马能闯出什么局面来?连一个地老鼠也控制不住,到何处去打听柳思的下落? 走狗们提起柳思,莫不心惊胆跳,对柳思的行踪,特别留了心,每个人提心吊胆,怕他再前往巡缉营闹事大开杀戒。 “今晚他在何处落脚,还没查出来。”六爪云龙只好将消息相告:“但未牌时分,他在朝天宫的名酒楼六朝居,订了一桌酒席,订定在明日天黑之前,送到石头山烽火台遗址,还要送点心。明晚月圆夜,他可能雅兴不浅,登山赏月。” “唔!一定是赏月。”八表狂龙咬牙说:“小妖巫叫月华仙子,一定会和他在一起赏月。” “可能的,小妖巫在五福客栈,本来就和他同房双宿双飞,良宵登山赏月意义深远呢!” “谢了。” 两人行礼告退,会议室中气氛重新陷入紧张。 “统领,这太危险。”一名管事说:“假使柳小狗迁怒我们,行辕里哪有人挡得住他?” “放心啦!柳小狗不是鲁莽冲动的人,如果不招惹他,对我们毫无威胁。”六爪云龙用权威的口吻说:“他与这条狂龙的帐,不会算到他人头上。哼;如果我所料不差,明晚石头山上,将有一场可观性极高的龙争虎斗。柳小狗订酒宴故意张扬,用意就是引这条龙去了断的。” “咦!我们何不派人前往永除后患?”另一名管事兴奋地说。 “老天爷!那会牺牲多少人?”六爪云龙脸色一沉,“何况不见得能除去他,日后你我还有好日子过?惹火了他,他到鄢大人身边去闹,结果如何?” “这……” “夜间活动,超绝的高手有如蚊龙在海。风声不对,他一走了之,事后再来找我们,结果如何?” “多去几个人……” “那就会多死几个。我警告你们,要约束所有的人,明晚任何人不许接近石头山,违者格杀勿论。“六爪云龙一字一吐,声色俱厉:“我不希望行辕被人放火,我不希望鄢大人身边有这么一个刺客柳不思出没,听清楚没有?” 柳思其实是个大富豪,在巡缉营那群高手的行囊内,所弄到的金银,足以在南京逍遥一段时日。在临淮,他几乎扒光了那些人的钱囊。 花百十两银子,天没黑,四个店伙就挑了莱盒上山,扫净一段废墙基,铺上桌布,摆好加了盖的十二味珍馐,一小坛花雕美酒,十二色点心则放在食盒内,留下一名店伙照料。 日落时分,洒落满天彩霞。柳思一身黑,月华仙子一身白,一佩刀一挂剑,一双爱侣手牵手登上烽火台,打发看守的店伙离去,不必再来收餐具,因为餐具费已经一起先付了,算定这些餐具一定要被破碎的。 柳思穿黑长衫,月华仙子罗裳胜雪,形成鲜明强烈的对比,增加几分神秘诡谲的气氛。 如果两个并肩站在暗处,只能到一个白衣人。如果能看到依稀的黑影晃动,必定以为看到了鬼。 两人并不急于动席,相根相依在不远处的草坡坐下。 “心田哥。”月华仙子倚在他怀中,娇滴滴地叫他的真名,伸手指着远处清凉山顶的翠微亭,“真该把酒席搬到翠微亭,在那儿赏月是不是悦意些?” “不,在这里有意义,傻女孩。”他轻抚姑娘的三丫髻,嗅发中传出的淡谈清香,“不但是你我曾经在这里,以生命作同命的一击,而且……” “而且什么?哥,说嘛!”姑娘是用鼻音说的,转嫁首轻咬他的脸颊,耳朵,像贪吃的猫。 “这里是古金陵城遗迹,龙蟠虎踞金陵城,就指的这里,而非目下的乱糟糟南京城。” “我听说过。” “我是虎,我要在这里和所爱的人度有意义的良宵,在这里看月华如水,有你也有我。” “虎?你是虎?黑虎?哦!你比虎雄伟多了,我喜欢。”姑娘用沉迷的诱人嗓音在他耳畔呢喃,伸手拉开他的胸襟,火热的樱唇在他壮实裸露的胸膜轻咬、重吻。 “虎,霹雷虎,霹雷虎柳心田,双成,你听说过这头虎吗?” “霹雷虎?”姑娘在他怀中抬起头,似有所思:“我好像听说过。江湖上以虎为绰号的人,应该有二五百之多。霹雳虎……” “你听说过铁血团?铁血锄奸团。” ‘哎呀!锦衣卫。”姑娘几乎要惊叫跳起来。 “名义上不属于锦衣卫,但有一半是锦衣卫的人、” “咦!你……” “我曾经是铁血团的悍将,当时的绰号就是霹雷虎。” “曾经是?” “对,离开两年了。铁血团口碑并不佳,算是大权臣的私人鹰犬。双成,你有权知道我的为人。我也自认我不是好人,所以我无法坦然与绝剑狂客那些人相处,也不想直接帮助他们打击巡缉营走狗,我……” “我不想听你任何自贬身价的话。”姑娘伸手掩住他的嘴,“我更不想听你是好人或坏人。在我心目中,你就是你,我要你,爱你,就算你是一条虫,你一定身边有我这条雌虫。 哥,抱紧我……” 两人滚倒在草丛中,激情地缠绵拥抱久久。 “哥,你想那条龙会来吗?”姑娘终于满足地坐起,凝望着山下问。 “他会来的。”他信心十足,“昨天我并不想杀他,还真存在几分惶惶相借的念头;所以留了三成劲,无意击破他的芥子神功。因此,他认为我并不比他强,他有强烈的复仇信心,一定会来的。” “如果你无意杀他,那就不要管他好了。哥,我不想你心中有负担而和他拼搏……” “情势不一样了,双成。”他虎目中神光炽盛,杀机怒捅“他既然不甘心,绝不会罢手,他会不择手段,用尽千方百计送我去见阎王。我不怕他弄鬼,而你,想起来我就感到心惊胆跳,我绝不容许他损害到你一毫一发,绝不!那只有一条路好走:他死。” “哥……” “只有千日做贼,不可能千日防贼。东方玉秀不论武功或江湖经验,都比你差了一极,她居然能大胆地潜入五福客栈,在我身边把你掳走。天杀的!这种事决不容许再次发生,不杀他我会后悔一辈子,耽心一辈子。金陵石头城的龙争虎斗,今晚一定会发生。他已经是丧家之犬,一定会迫不及待来和我决算。” “东方玉秀也会来吗?” “一定会来。” “这……” “你不要和她计较,她的铁莲子夜间威力加倍。” “她如果插手,我也要。”姑娘坚持。 “女孩,你还不明白吗?我希望她插手。” “这……” “我决斗西岳炼气士六个超凡高手,任何一个武功内劲稍差的人加入,不论敌我,一定死。你如果不是从远处御神驱衣远攻,结果不问可知。” “老天爷!即使远攻,我也受到可怕的余劲波及,丢了半条命。”姑娘不由自主订一冷战。 “所以,你只要躲在一旁看热闹,不理会她挑衅,不许她接近你三丈以内。一旦那条龙吃紧濒危,她会无所畏惧地冲上策应。”他拧了姑娘的火热粉颊一把,“就重蹈你这个笨女孩的覆辙,心爱的人有险,就奋不顾身上前拼命,结果把自己的命也赔上。” “你少来。”姑娘转入他怀中咭咭笑,“那时你并不是我心爱的人,而是敌人,记得吗?” “是吗?”他恶作剧地探手入怀,暖玉温香握满把。 “不来啦!”姑娘在他手下扭动,欲拒还迎:“人家知道你的身分之后,天天想你……” “哎唷!”他装腔作势怪叫:“应该是猛虎咬你……” 姑娘一口咬在他蠢动的手臂上,其实并不痛。 “坏人!” 姑娘羞笑,再次把他扑倒,紧贴在他身上,火热的樱唇对住了他的嘴。 两人穿了暗灰色的夜行衣,从山东麓利用草木掩身,夜色明亮,晶莹的皓月已升上三竿。似乎高悬在万家灯火的南京城头,洒下满地银光。 长啸震天久久不绝,发自石头山项。 “这狂小狗罪该万死。”走在前面的八表狂龙咬牙切齿说:“这是他最后一次得意地仰天长啸。” “是不是他知道我们要来?”东方玉秀显得有点心神不宁,“那么,他那些同伴……” “他没有同伴,他不属于那些人。”八表狂龙向上急走,分枝拔叶疾趋山巅,“那些人一侠一魔,先天上就水火不相容,他亲近任何一方,都会引起纠纷。他很聪明,所以谁也不沾。毙了他,我要留在江南打天下,你我并肩联手,一定可以打出一片威震南天的辉煌局面来。” “我爹在北地,可以为你呼应。”东方玉秀也是野心勃勃的女强人,这次的挫折她承受得了:“鄢大人不要我们,我们何不与严家的人一龙一鹰通声气?” “不行,我和江浦的分水神犀谈过了。严家与鄢大人的作法不同,笼络人才的手段各有神通。鄢大人舍得花钱,好来好去不伤和气。严家的人必须受到绝对的控制,需要绝对向他们效忠,稍有异志,格杀永除后患。所以,绝不可以接受严家的控制。我们不需借他们的力量壮大,他们也不许可我们借他们的力量自行发展。你放心,我会运用灵活的各种手段壮大自己。” 决战的重要关头,他俩依然畅谈日后发展的打算,似乎胜算在握,吃定了柳思。 菜园激斗,柳思留了三成劲,八表狂龙并不知道,因此乐观地认为只要加一把劲,便可以置柳思于死地了,以为已经摸清柳思的底细啦!’他却不知,柳思在相处期间,一直就花心思摸他的底,把他所有的牛黄马宝全弄清楚了。 接近烽火台,一眼便看到一身白的月华仙子。 两人以为潜行登山,柳思即使知道两人会来,也不可能发现他俩的形影,出其不意淬然偷袭,将可毫不费劲地把柳思打下地狱。 两人更小心了,蛇行惊伏悄然接近。 月华仙子会作怪,她拒绝坐在放置酒菜的短垣对面,爱娇地坐在柳思怀中,等于是阻止柳思动碗筷,由她奉酒挟菜,只许柳思的双手抱住她的小蛮腰,亲呢得不足为外人道。 当然,柳思不是柳下惠,一双手哪能老实?把她逗留得春情荡漾,媚笑醉人。 月华如水,凉风习习,四野虫声叨卿,天地间似乎只剩他两个世俗男女,旖旎风光不怕有人欣赏。 “我要喝一点。”柳思一直就拒绝她喝酒,她忍不住了提出坚决的要求。 柳思抽出手,夺下洒杯。 “绝对不可以。”柳思坚决拒绝:“你从来就没喝过,喝一口保证你难过老半天,再勉强多喝一日,你连头上的明月也会当成大饼了。” “听人说,醉过方知酒浓……” “爱过方知情重。”柳思接口,“那是不伦不类的比喻,前一句尤其狗屁不通。酒醉不在酒是淡是浓,情也不是可用轻重来衡量的。不过,意境还算相当美而已。” “你爱过吗?”她突然问。 “这重要吗?” “不,我对现在的你深感满足。” “哈哈!那是违心之论。小精灵,你不觉得,我这种将要踏入三十壮年的人,还是孤家寡人是不是可疑?” “是可疑呀!告诉我好不好?我是个很懒的小精灵,不想和你猜谜。” “二十岁出外过冒险生涯,出生入死苦得要命,一天精力耗尽,还得抽时间苦练内外功。人往床上一例,觉得床真可爱,除非失火,休想要我爬起来。精力过剩无所事事的人,才会想女人想情爱,这是我一贯的想法,现在觉得很蠢很笨,不是吗?” “你说呢?” “是很蠢笨。”柳思紧紧地抱住了她,“有一个女人爱,实在是很快乐的事,和你在一起,只要看你一眼,就感到精神充沛。你不在时,那种牵挂悬心,虽难熬依然是奇妙的。有一个心爱的人,共享快乐和哀愁,我觉得身心已进入另‘种境界,我已经不再以自我为中心了。哦!小精灵,早知如此,我……” “你敢说?”她一口咬住柳思的脸颊,妙舌轻转哈哈娇笑,“早知如此,就轮不到我爱你了,我很自私是不是?你是天老爷留给我的……哎呀!” 连人带酒杯,猛然斜飞而起,柳思抱住她流星似的飞荡三丈外,身形折向再起,凌空两翻腾,落地再飞升,悠然飘在五丈外的草坪中。 三起三落三折向,竟然远出直距离五丈外,不仅骇人听闻,而且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人毕竟不是会飞的动物,体能的极限并非漫无止境的。 罡风呼啸,那是铁莲子飞行的破风声。 谈淡的灰影,挟剑光连续飞腾,跟踪他的起落,每一次落点皆偏了一点点角度,攫不住他的飞行定向。 最后飘落的灰影,相距远在三丈外。 “你的云龙三现绝技,能达到我这种境界吗?”柳思推开她,拔刀出鞘向灰影朗声问。 那怎能比? 云龙三现身法,在腾空时连变三种姿势折向飞腾而已。 而他不但可在空中连续折向翻腾,最困难的是他怀中抱了一个人,抱着人能跳起三尺,已经是超拔的高手了。 灰影是八表狂龙,目定口呆惊骇莫名。 “你……你这混蛋怎……怎知道我来了?” 八表狂龙傻傻地问,避免回答身法的事。 “虫声。”柳思说:“就算你练成凌空虚渡绝技,也避免不了惊动秋虫。” “我要杀死你!”八表狂龙凄厉地尖叫:“你毁了我辛勤建立的根基,我一定可以杀死你。” “哈哈!你知道我夜间引你前来的用意吗?” “你什么狗屁用意?” “因为夜间交手,凶险增加十倍,躲闪困难,我就可以绝对冷酷无常快速杀死你。我已经留一条生路给你走,你真不该来,阁下。” “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我一定可以杀死你,我有必胜的信心,你昨天的表现如此而已。” “哈哈!你的信心是什么?三四成火候的芥子神功?你少臭美了,上次我扮黑面怪客,本来就可以劈了你的。昨天我再三手下留情,你竟然一无所知,我可怜你。” “你这杂种扮猪吃老虎……” 长啸震天,刀光如天雷下击,柳思发动了,人刀浑如一体风雷大作。 “铮铮!” 金铁暴震与长啸声相应和,八表狂龙飞震出两丈外,发髻被砍掉了,短发披散有如厉鬼。 长啸绵绵,刀光压体。 八表狂龙还没稳下马步,大吼一声,双手连剑急架电掠而至的弧光。 “铮!”火星飞溅。 八表狂龙震飞丈外,脚下踉跄。 “第三刀,你将刀头溅血。” 柳思逼近,但停止猛烈的追击,斜举的刀,反映着月光,幻发更夺目的光花,刀吟声有若云天深处传下的隐隐殷雷。 另一个灰影出现,用铁莲子偷袭的东方玉秀现身了。 白衣裙飘飘的月华仙子出现在臆方不远处,真像月下出现的仙子。 “东方五秀,你不要加入。”月华仙子好意劝阻:“他两人的拼搏,每一击皆雷霆万钧,三丈方圆内爆发的潜劲,足以将你震成肉饼。” “你给我闭嘴!你想加入,哼!”东方玉秀乖戾地叫。 八表狂龙开始移位,持剑的右手有点不稳定了。 “你千万不要妄想使用撼神术。”柳思步步进逼,提出警告,“神意一分,你将连人带剑被我砍成四段。你必须以全部精神与意志,运足芥子神功应付我的霹雷攻击,或可支持片刻,不然……” 一声怒吼,八表狂龙第一次抢攻了,剑与人合而为一,激光猛然进射。 “铮铮铮……” 刀光上下翻飞,守势空前紧密,来一剑接一剑,步步进逼,但见人影急剧进退,洒出满天雷电,罡风狂泻,草叶纷飞。 进攻的人,反而被逼得连连后退,可知攻势虽猛烈,却毫无作用,刀光逐渐束紧,剑却发发可危。 灰影幻化为流光,东方玉秀果然情急扑上了。 “不要……”远处的月华仙子掩面尖叫。 一声铿锵金鸣,剑化为碎屑飞散,白影像断了线的风筝,抛出两丈外翻滚飞坠,砰然坠地,软绵绵地真像一团死肉。 是东方玉秀,贴身的夜行衣已化为片片飞走了,赤裸裸的白色胴体,瞬即变成红色,肌肉的微血管全爆破了,肌肤充血就是这种现象。 上次石头山夜斗,七个人的潜劲爆发,柳思的前半身,就出现这种现象。 八表狂龙也飞起丈五六高度,砰然摔落在另一方,右手仍死抓住断了一半的长剑,浑身衣裤凌落,五官血流如注,蜷缩着发抖。 “玉……秀……” 他伸出血污的左手虚空乱抓,发出虚脱的叫声。 柳思丢掉刀,将已经气绝的东方玉秀,抱放在八表狂龙身侧,将东方玉秀的右手,塞入八表狂龙的左手里。 “你就不知道该在何时收手吗?”柳思叹口气有点感伤,黯然后退。 “她……她死了……吗?” “是的,她比你先走一步。” “我……我对不起她……” “不要自责,龙兄。”柳思苦笑:“每个人的行事,都应该自己负责,她所选择的道路,也是她自己选择的。你们相爱一场,能死在一起,也死而无撼了,毕竟是你两人决定的。” “把……我和……和她合葬在……这里……” “这里不能葬人……” “深……埋……地……底……” “这……” “求……你……” “好,我答应你。” “谢……谢,玉……秀……等……我……” 最后一口气接不上,溘然而逝。 柳思脱下长衫,把两人裹在一起。 “我到山下借助锹。”他向泪流满脸的月华仙子说:“今晚一定要把他们深葬在此地。” “好的,我在这里陪他们。哥,我好难过。” “我曾经给过他们机会。” “我不是指这件事,哥。”月华仙子扑入他怀中:“那天晚上,我……也曾不顾一切扑出去,我没死,我抱着你下山,我完全麻木了。哥,我好幸运,而她……她……” “她为爱付出了自己。我们只能祝福他们,能在泉下相聚、相爱。我走了,你还得小提防意外,知道吗?唔!下面有人。” 的确有人,但还在下面三十步外。 “喂!怎么没听到啸声了?”是白发郎君的声音,人继续往上走。 “结束了。”柳思说。 “都死了?” “对。” “他娘的,东方玉秀是我的……” “闭上你的臭嘴!”柳思大喝:“不许你侮辱她。” “咦!你这家伙……”到了十步外的白发郎君吃了一惊,“你明明知道我是开玩笑的,我哪有夺人所爱的胃口?天下女人多得很呢?我色魔白发郎君,对女人的品味是很高的。” “此时此地,就不许你开玩笑。” “好,好,不开玩笑。怎样了?” “他们死得很英雄,很壮烈。你既然来了,很好,帮我善后。在徐州你逼我跑腿,现在轮到你,给我滚下山去,找民宅借锄锹,我要遵守死者的承诺,把他们合葬在此地,聊算为武林留一佳话。” “这里能葬人?官府……” “不许葬也得葬,快去。” “我看我是走了霉运,得替人收葬合埋。你这家伙气量小,在徐州吃了一点点亏,马上就要讨回来了。喂!下面还有几个老凶魔,堵在山下等走狗前来策应,希望多宰几个走狗出气,要不要他们帮忙?” “叫他们滚!你想偷懒?” “你他娘的像是我肚子里的蛔虫,连我想偷懒的念头也被你知道了,晦气。”白发郎君嘀咕着向山下走。 “这家伙其实人并不坏。”柳思说。 “他缠定你了,把你当成有过命交情的朋友。“月华仙子噗嗤一笑,“他一定会跟着在江湖上跑,你好色之徒的口碑丢不掉。” “去他的!他休想跟得上我。而且,我不打算乱跑,先陪你回去为幻园善后,我想在你家休息一段时日,欢迎吗?” “打你。”月华仙子狂喜地轻拍了他一下,“我的家就是你的家,你怎么说这种生分的话?” 柳思哈哈了笑,暖玉温香抱满怀。 月华将升近中天,大地一片银光,一黑一白两个人影,紧紧相拥沐浴在银光下,江风振衣,像一双屹立绝峰,要凌空飞去的仙侣—— 小勤鼠书巢扫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