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胆雄风》 第 一 章 祸起萧墙 五月初夏。 南北大官道天清气朗,气候温和,是旅客们最惬意的时节,仅偶或下一场暴雨,车马行驶略为增加一些困难。 以往,这条大官道旅客并不多。 但自从京师从南京北迁之后,三年来旅客增加了十倍,政治中心北移,商业也随之繁荣,大宗的货物往北运。 大批的移徙富户与贫民,由官兵护送大量北迁,沿途死亡枕藉。 要把京师装饰得与南京一样繁荣,仅把江南的富户迁来是不够的,必须有执役的贫民参予,所以连贫户也被迁来,而且贫户比富户多几倍。 从引,奠下了北人南养的社会形态。 因此,南北大官道与大运河,便成了南北交通的大动脉,水陆交通空前活跃。 北面,永乐大帝再三北征,深入大漠,扫荡大元帝国余孽,用意就是巩固北疆的边防。 南面,大军仍在越南东征西讨。 南北两面连年用兵,大官道忙碌的交通状况可想而知,军需运输频繁,普通的商旅因此反而获得安全保障。 沿保定庥至真定庥这段地面,连宵小蟊贼也几乎绝迹,被抓住是唯一的死刑。 旅客如果碰上军运的军队驮队,交通将发生严重的阻塞,必将耽误行程,急于赶路的旅客,会急得跳脚抱怨,经常会错过宿头。 沿途的市集村镇,皆建有勉可供应小队旅客暂时食宿的小店。 京师北迁仅三年余,这条大官道的市镇日渐繁荣,由于有大批南人北移迁徙(强迫迁籍),也逐渐改变了北地风貌。 蒙古人在北平建了大都,但那时没有南人北移,因此建都近百年,这一带依然地广人稀。 以目下的真定庥来说,大明皇朝建国不足五十年,仅在迁都的三年中,人口便增加了十倍。 增加的几乎全是军户,本地的人口并没增加。 目下的真定府,与大运河旁山东西部的德州府,是两大练兵场。 中军都督府与左军、前军都督府,所属各精锐军卫,调抽官兵十分之一,在这两地集训。 每年秋后,调到京师接受校阅,个人战技与军伍阵法不及格者,一律降级、罚俸、调职、转拨边地。 所以把这两卒府城形容为兵城,确是名实相符。 曹世奇单人独骑,从保定城南下,走了六天。 这天近午时分,距新乐县还有三十里,整整浪费了三天工夫,走走停停,无法按脚程赶宿站。 运气不好,共碰上了五大队南下北上的军运车队。 军运优先,旅客的车与马,皆禁止超越前进,不得不停下等候军运队过境之后才能就道。 好在他不急于赶路,千里迢迢返回江南,急不来的,急也没有用。 他真有点后悔,应该乘船从大运河(漕河)走的。 真定府以南,交通情况才能改善。 他想到夜间赶路,军运通常不会在夜问行动。 刚到达榆沟集,南面打前站的一队骑军,已经驰抵南集口,几名负责清道的官兵,已开始吆喝着,要乘车马的旅客暂避,避到道旁不许移动。 集场在北面,距官道约百十步。 今天不是集期,集场冷清清,场四周的食店多数大门紧闭,仅有三两家小食店仍做生意。 午膳时光,一家小店前拴了几匹坐骑。 他策马驰向小店,心说:还有和我一样,准备走夜路的人。 那些坐骑的鞍后,有走长程旅客所用的马包,所以他认为是与他一样的长程旅客,知道不便在军运严重拥塞道路时赶路,避在集上等候天黑再动身。 在拴马桩上拴妥坐骑,踏入店堂便愣住了。 难怪这些旅客避开官道,在这里暂留了。 原来这些有男有女的穿骑装旅客,大半的人佩有刀剑凶器,途中如果让那些军爷看不顺眼,很可能引起轩然大波,说不定冤哉枉也。 十八岁便外出遨游天下,跑遍了大半壁江山。前后六年岁月,见多识广,精明机警,只消瞥上一眼,便知道这些人不好惹,全是些刀出鞘剑离匣,流血五步的货色。 那时,移民的政策还没终了,仅数量减少许多而已。 那些往北或往西,以及向云贵迁徙的百姓中,与故乡亲友并没完全断绝往来,亲友可以前往迁徙地与他们小聚。 因此以家丁、佃户、仆从等等名义,暗中聘请一些武艺高强的人来做保镖。 这些人可以合法地公然携带防身武器,唯一不许携带的是两个力以上的弓箭。在盗贼出没的危险区,则可携带猎弓。 店中的人,共有十四名男女,分为三桌进食,似乎不是同一路的人。 没错,是所谓家丁、佃户、仆从一类人,其实是保镖、护院、打手,这种人才有合法的在外地行走路引证明。 但也可能是伪装的不法江湖浪人,有各式各样的伪造证件,有各式各样合法或非法的身分。 所有的目光,几乎全向他集中。 他年轻力壮,身材修长,满脸风尘,但粗眉大眼线条分明,浑身充满活力,所穿的青骑装更露出剽悍的鲜明气质,仪表非俗,难怪吸引这些豪客们的目光。 仅管他脸上的神色显得一团和气,也没有令人心慑的凌厉眼神,但有见识的行家,一定可以看出他不是一个可以欺负,可以任意凌辱的危险人物。 一名店伙上前含笑招呼,将他引到壁角的一张食桌,奉上茶。 “小店茶肴有限,客官请见谅。”店伙客气地先赔不是,“后天才是集期,平时只能张罗一些菜蔬酱料,请问客官要吃些什么?小店如能张罗,定然让客官满意。” “我这人天生的酒囊饭袋,有什么吃什么。”他笑吟吟一团和气,不会让店伙为难,“烙些饼,来几味酱菜,能把肚子填满就好,哦!不妨来两壶酒。” 店伙是欢迎这种随和的食客,欢欢喜喜地到厨下替他准备食物。 左首近窗的一桌,食客是一位女骑士,一身墨绿骑装显得曲线玲珑,身段极为诱人,青春年货刻画在脸上、身上。 反正芳龄二八或二九的青春少女,本身就是美的代表,不需装饰夸张就具有可观的吸引力。 可是,那女郎脸上的神情,可就令不敢领教,平空多出几分令不人敢造次亵渎的神韵,以冷若冰霜四字形容,极为传神。 女郎冷电似的目光,不时射向对面一桌的四名壮年食客,眼神十分单纯:憎恨。 可想而知,女郎的冷若冰霜神情,必定与这四位食客有关。 四位食客相貌粗野狞猛,所佩的刀剑分量颇为沉重,四双闪烁着暧昧眼神的怪眼,向女郎集中。 粗豪的怪笑不时入耳,显得他们一直以评头论足的荤话,让女郎听得心里不自在。 女郎也佩了剑,还真像一位身手灵活的女跑解。 女跑解也就是马戏班的女演员,跑遍天下见过世面的江湖女英雄,听惯了各式男人的荤话,应该不会介意一些不堪入耳的无聊调笑。 但现在不是在跑马场上,说荤中就不上道了,难怪女郎生气,气氛不对。 看清了情况,听了几句下流话,他心说:这几位仁兄再不知趣收敛些,保证会有麻烦了。 赁他的经验估计,这位年轻女郎决不是省油的灯。表面看所流露的气质,很像在江湖混口食的女跑解。 但真正内蕴的神韵,却不是一个闯道混世的女光棍,装出来的骗人表象,瞒不了真正的行家。 果其不然,不远处一桌的三位中年食客中,有一位真正的行家,用一声轻咳吸引那四位仁兄。 “太行四彪。”中年食客相貌堂堂,声如洪钟,“你们如果再嘴皮子上大放狗屁,大概只能活到这么大的岁数了。” 四个人全都踢凳而起,怒形于色。 “去你娘的多管闲事。”为首那位眼似铜铃的,嗓门像打雷,“你认识咱太行四彪,显然不是不知死活的阿猫阿狗,我大彪却不知道你是老几。” “我排行三,江湖上当然没有我老三的地位。我认识你,你当然不知道我是老几啦!” 中年食客修养到家,似笑非笑讽刺味十足,“我是为你好,你这混球却不知好歹,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去你娘的!你是为我好?混蛋!”大彪满口粗话,三句话就有两句骂人。 “不但是为你好,也是为大家好。”中年人仍然一团和气,对挨骂并不计较。 “什么意思?”大彪沉声问。 “这条路上管制有如军区,出了事故军方都会抢先一步处理,带入卫所关起来。那些军爷们是不饶人的,不像州县衙门,处事是大事化小那么简单,你们如果被杀死,咱们这些人谁也脱不了身。” “你混蛋!你能杀死咱们太行四彪?” “我不能。你们很了不起,是大庙的神佛,我哪敢惹你?” “那……” “这位小姑娘。”中年食客指指女骑士。 女郎冷森的目光,似乎更为冷森了。 “一剑三奇,没有你的事。”女郎冷冷的说。 太行四彪全都脸色大变,被一剑三奇的名号吓了一跳,凶焰尽消,神气不起来了。 一剑三奇欧阳虹,大名鼎鼎的江湖游侠。 而太行四彪,只是保定府西面,山区中颇有名气的屯主,屯垦区其实并不在太行山深处。 地方之豪与天下之豪,不能相提并论。太行四彪只能算地区性的豪霸,一剑三奇却是天下之豪。 大彪打一冷战,目光回到女郎身上。 女郎刚才向一剑三奇说话的口气,任何人皆可听出含有托大味。 “你们最好仔细看清记牢。”一剑三奇稍停片刻接着说,“她就是这两年来,名动江湖的武林新秀之一,剑术神鬼莫测,勾消了不少魔道名宿邪道高手,名列武林三女杰的幻剑飞仙尚绿云姑娘。阁下,好好记住了。” 大彪抖了一下,乖乖转身落坐低下头进食。 曹世奇一直就留心事故的变化,颇感惊讶! 原来这位年轻美丽的女郎,是近两年来名动江湖的女杰幻剑飞仙,剑术惊世轻功超绝的女英雄。 他久走江湖,听说过这位女杰的成名传闻,从未一见庐山真面目。 天下大得很呢!成名的人物上千上万,能萍水相逢的人并不多,在一起打交道也无此缘分。 今天,他看到这位名动江湖的女杰了。自然而然地,他向幻剑飞仙善意的一笑。 很不妙,这一笑坏了。幻剑飞仙正在火头上,自然而然地以恶劣的心境,来衡量他的笑,毫无疑问地把好意误解成恶意。 “你也要对本姑娘无礼?”幻剑飞仙找上了他,明亮的凤目冷电再现。 两张食桌相邻,相距最近,找最近的人出气,是正常的反应。 见面的第一印象最为重要,显然幻剑飞仙对他的第一印象差透了。 他对幻剑飞的第一印象,起初印象十分良好,后继的变化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油然产生反感。 如果是早两三年,他会立即产生过度的反应,很可能会反唇相讥,被误解势将怒火上冲。 现在,他已不再年轻气盛,二十三四岁的青年,智慧该已圆熟自制。他摇摇头苦笑,不再理会埋头进食。 右首的一桌,是两男一女。两个男的年约半百,身材修伟,但脸孔和流露在外的气概,平平凡凡毫无特点。穿的是直裰平民青布服,佩了平平凡凡的剑,像许多在路上南来北往的四方贾(小行商),毫不出色。 女的似乎也有四十上下,眼角有显明的鱼尾纹,表示芳颜已逝,相貌也平平凡凡,粗青布两截衣裤,也青蛙是景况不佳的贫妇。佩剑外面加了布囊,看不出剑的外形和品质。 “小兄弟,你的修养不错。”那们留了大八字胡的中年人,扭头向他和气的说。 “人有时候必须识趣。”他放低声音,表示他不想再生枝节,“也必须在某种时候,放弃一些坚持;在某种场合,承认某些强权;这也是无奈,并非胆小怕事。如果对任何芝麻绿豆的小事,也斤斤计较保护自尊,日子是非常难过的。” “这……” “前辈,你该比我懂。” “小兄弟,你的日子很好过吗?”中年人含笑问,眼神中却有不同意不以为然的神情流露。 “大多数是很好过的,我对这世间要求不多,这世间也没欠我什么?” “像你这种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有此豁达宿命看法的修养,确是少见。贵姓?” “小姓曹,曹孟德的本家。请问前辈贵姓?” 在外游荡的人,通名攀交以表示友好,但如果仅通姓,就表示不想进一步结交。 “姓张。”中年人泰然介绍同伴,“敝同伴姓李,这位大嫂姓王,咱们是知交,一同前往河南访友。曹小哥似乎身无长物,不像是闯荡江湖的同道呢!” “小可是行商,也算是半个江湖人吧!”他心中明白,这三位男女前辈,不可能真姓张姓李姓王。更重要的是,那位王大嫂决不是大嫂,化装术极为高明,易容术更精深。 化装术与易容术是两码子事,难易的程度相去霄壤。化装术仅凭各种小器物而改变外型。易容术不需外物,便可改变全身形态。 化身术与隐身术,层次更高,已经不属于传统市场易容术的雕虫小技范围了。 不论化装易容术如何高明,但在光天化日之下,有些器官的改变,是无所遁形的,一双少年的眼睛,与过了数十年风霜的老人双目,是瞒不了人的。 他也是行家,所以知道那位王大嫂,其实是一位芳龄不超过双十的大姑娘,传统市场易容术确是高明,可异流露在外的神韵气质,并不符合大嫂的身分。 “你会是行商?”姓张的笑问,讽刺味十足。 “不折不扣的小行商,还算规矩的南来北往安分四方贾。”他正经八百表示。 “是吗?” “是的。”他叹了一口气,“就算是家道中落吧!怨天尤人无济于事。” “但有感慨,有怨恨。” “当然有一点。” “怎么一回事?” “苏州绸缎常州布。” “对,天下闻名。” “我家在常州,本来有农庄有机房,是常州的富家,颇有名气……”他信口胡扯一番。 “糟糕!”姓张的抢着说。 “三四年前,京师还没北迁,刚大建宫殿,便大迁江南富户。那时我不在家,返家后农庄易了主,机房换了人,留下的一些亲友都很穷。” “被迁了?” “没错。”他苦笑。 “小兄弟,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南京、凤阳,都先后迁来了十万富户。远溯到远代以前,大汉皇帝就曾经迁十万富户入关中。咱们的第一代皇帝,都喜欢把有钱人迁到皇都装点门面。咱们的大明皇朝也不例外,难怪你有点感慨有怨恨。” “还有更糟的事。” “糟到什么程度?” “记得唐佛母的事?” “佛母或活神仙唐赛儿?” “是呀!她在山东造反,山东遍地狼烟,移民船队刚过武城,接近德州,如果……” “遇盗,我知道。”姓张的叹了一口气,“那时,漕河整整断航了半年。” “船队受到洗劫,十室九空,四百家富户,仅有二十七家死伤过半,人财皆空的人到达北平。” 永乐十九年正式迁都,那之前称北平或俗称燕京,那是永乐大帝的封藩老家,迁后迄今仍称行在,正统年间才将行在取消。 “那二十七家残破的人中,没有你家?” “没有,所以,我经常南来北往,做小行商一面糊口,一面打听家人的消息。” “哈哈!小兄弟,你露出马脚了。”姓张的大笑。 “怎么啦?” “打听家人的下落,是不是该走漕河?该到山东地境去找?” “漕河还能走?山东比真定府还要乱。” “哦!我倒忘了。”姓张的摇摇头苦笑,“哪一带又有某些人造反的风声。” “不是风声,是事实。”他正色说。 “也话吧!安乐州汉王府。”“那位汉王殿下,我在南京见过他。”他虎目中神光一闪即逝,“天纵神武,天生的异种鸷龙,身高八尺,两膀有万斤神力,刀枪不入,马前无一合之将。当年血战南京浦子口,当今皇上被中山王徐辉祖兵围十重。这们二世子殿下,率一千铁骑直透十万重围,中山王的兵马望风披靡他马舅舅老爷徐辉祖的脑袋吹下来。” “老实说,当今皇上天下,确是汉王殿下一手开辟的,从北往南大小血战无役不与,再三替皇上解厄。小兄弟,你不觉得,皇上该传位给这位二殿下吗?大世子到底曾经建了多少汗马功劳?” “那是皇朝的家务事,与平民百姓无关。”他双手掩耳,一脸惶恐,“张前辈,你这些话如果落在锦衣卫的爷们耳中,你活的日子不多了。来,我敬你一杯。” 不管对方是否领情,他一口喝干了怀中酒。 这种犯忌的事,任何人都必须绝对避免触及,他也不例外,这可是抄家来族犯天条的大罪。 正要离卒会帐,避嫌颖溜之大吉。 来不及了,五个衣着华丽,佩了刀剑的中年人,昂然踏入店堂,五双凌厉的怪眼,轮番打量在卒的十五名男女食客,眼神极为慑人心魄。 店外,有二十名以上健壮剽悍的大汉把关。 连名震江湖的一剑三奇三个人,也心神不安流露警戒的神色。 太行四彪自以为是气大声粗的豪霸,也被这五个人的冷峻的神情所震慑。 五个人像在审视囚犯,片刻便到了幻剑飞仙的桌旁,目光更为冷厉,更为阴森。 为首的人目光如刀,逼视着神情镇定的幻剑飞仙,似想用慑人的眼神,探索姑娘的内心隐秘。 幻剑飞仙更为沉着,冷然端坐,也用冷森的眼神回敬。 “哼!”为着的人先冷哼了一声,语音冷厉刺耳,“你从山东来?” “来自京师,南下徐州府。”幻剑飞仙出奇的镇定,“你管得着本姑娘的来去吗?” “任何人在下皆可以管。”为着的人傲然地说,“而且任何一个人,也休想在我面前撒谎。当年妖妇唐赛儿在山东造反,她的十大仙女统率十队神兵,事后走脱了六名,据说已投奔了某一个人,五天前,她们便尽夜兼和潜抵这附近,你是哪一位仙女?” 四年前佛母唐赛儿起兵举事,也不时改以女仙面目出现,她身边的十队女兵人数不足三千,但战力比其他数万党羽更强悍善战。 山东北部地瘠民贫,造反的本钱先天不足,仅支撑了半年,便风消云散。 唐赛儿被擒,她的忠心女弟子星荼逃匿。她三上法场而刀斧不伤,无法行刑。 最后在死囚牢演出惊世的妖术,在众目睽睽下破枷碎锁,赤条条飞出死囚牢,从此鸿飞杳杳。她上法场也是赤条条裸身押出的,刀斧及体即折。 结果,山东包括三司大员在内,下迄负责行刑的刽子手,反而因失职而上了法场丢了脑袋。 结果,山东、京师南部,所有的和尚、尼姑、道士、道姑,数万个男女出家人,全被械送南京审问、清查,要找出她和所有的男女着要弟子加以处决。 那是浪费时间的重要表现中,毫无结果。万名出家人与男女玄门弟子,遭了池鱼之灾。 事故已过了四年,追缉令仍然雷厉风行。 幻剑飞仙绰号是仙女,如果她从山东来,那就麻烦大了,唐赛儿(也称林寡妇)的十大女弟子也称仙女。 后来山东响马造反,最有名的女骁将是经娘子刘寡妇。似乎山东的女强人,比男人出色。 为着的人声称,走脱了六名仙女,据说已投奔了某一个人。 这某一个人,意指安乐州的藩王汉王朱高煦,当今皇上永乐大帝的次子,一个每天都在打立意宰掉老哥(太子)的阴谋家,以便升任太子准备接掌在宝。 这位汉王二殿下,本来封藩云南,他拒绝前往,在南京招兵买马,私养死士三千之众,随时准备动手夺嫡,不断派刺客对付他的老哥。 这就是声威动江南的三千虎贲,有最令人害怕的神龙密谍。 当年永乐大帝谋夺乃侄的江山,订下震惊天下的飞龙在天计划,遍布天下的谍队,名称就叫飞龙密谍,首脑是大功臣活神仙姚广孝。 汉王二殿下的神龙密谍,也是专用来谋夺皇位的工具。 永乐十五年,汉王的阴谋被揭露,三千虎贲溃散,神龙密谍转入地下。汉王二殿下被贬安乐州,目下谋夺篡位的大计正如火如荼进行。 唐赛儿在山东蒲台举事,盘据益都、诸城、安州、莒州、即墨、寿光、安丘,纵横半载。 汉王二殿下拥兵作壁上观,暗中招纳溃散了的妖人,他的九个儿子,倒有五个暗中豢养杀手谋士。 他的三个女儿,据说也建立了女兵。这三们郡主(亲王的女儿封郡主),似乎比儿子们更出色。 这些阴谋,当局知道,地方官也知道,江湖朋友更知之甚详,因为神龙密谍有三分之二的人物,皆从江湖的杰出人士中所网罗。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这位为首的人,话中之意已明白表示,所来的人都是官方办案的高手干员,负责搜捕从山东来的杀手秘谍,怀疑幻仙飞仙是仙女余孽。 “我知道你所指的是什么人,要找的是谁?”幻剑飞仙显然了解处境,警觉地沉着应付,“可惜你找错了人,与我无关。” “是吗?”为首的人阴笑,“我怀疑。” “不必怀疑。”幻剑飞仙郑重地说,“我绰号称飞仙,不是仙女。” “飞仙?”为首的人一怔。 “幻剑飞仙,那就是我。” “我听说过你这号人物,可惜不知道你是真是假。”为首的人打出手势,向门外叫,“全部带走。” “门外的人一拥而入,刀出鞘剑离匣。 太行四彪倏然而起,意图反抗。 “谁敢妄动,一律先废双手。”为首的人厉声沉叱,声震耳膜,“如果你们是清白的,用不着害怕,任何反抗的举动都会枉送性命。” 近窗的一桌,一个中年人拍破窗户往外跳。 电芒破空,一把飞刀急剧翻腾而到,奇准地贯入了那人的背心砰的一声撞翻在窗台下。 “就是有人胆敢忽视警告。”为首的人,目光扫过所有的男女食客,“还有谁敢再试吗?” 谁还敢再试?全食厅已被有效地控制了。 两个对付一个,缴掉所有的兵刃暗器,鱼贯将人押出,向集西走了。 曹世奇中唯一没带兵刃暗器的人,押送的人对他不怎么留意。 大官道中军队的车马蚁群,军队与驮队不徐不疾向北涌,占住了四分之三路面,因此允许徒步的旅客行走,平民的车马一律禁止通行。 集西有一条小径,串连各村落,四十名剽悍大汉,押着十五名男女食客,沿官道向西南行,不久便进入一座村落。 一座大宅有人出迎,看穿着打扮,便知是一路的人,而且人数沙,可知这座大宅,是这些人的活动指挥中心,负责附近一带的监视与搜捕可疑要犯。 主要任务,可能是留意里外的大官道有何动静,警戒的人,站在村口的栅门楼上,便可以看到官道的景况。 官道附近,也必定有人监视,所以知道榆沟集的小店中,有可疑的人物活动。 现在,三个人对付一个。 十五名食客,有四位是女的。十五个人分列在大院的东面,每人相距三四步,整齐成列席地而坐,其中一个人了尸体,是唯一没有人看管的食客。 食客是被飞刀杀死的,用不着派人看管了。 五个人身分高的人,坐在北面的条凳上,充任主审官,由负责看管的人问口供,十四名食突破口分别同时进行审问,第一件事是彻底搜身。 没有人知道这些凶神恶煞,到底是何方神圣,但决不可能是办案的公人捕快,也不像是真定府军卫的便衣军密探。 负责讯问曹世奇的三个人,态度相当粗暴。 身上的携带物品,皆陈列在地上,包括身分证明路引以及腰囊荷包中的银子、制钱,小额的官会票和庄会票,商场间往来的一些契约、税单、收据等等财物杂物,没有任何可疑的违禁品。 三个人将他的所有物品,仔细地再三检查,用急促凌厉的口气,再三盘诘他的家世、行事、来踪去迹、在京都的一切活动经过。 他诚怕诚恐地一一从实叙述,真真假假地他心中明白,良好的合作态度,总算平安过关,没吃苦头。 一剑三奇与太行四彪,以及另三名食客,多多少少挨了几记狠揍,这与他们强硬的性格有关。 幻剑飞仙受到三名女骑士的严厉搜查、盘诘,合作态度自然不佳,好像也挨了几记耳光。 中年人张、李与化装易容的女郎,似乎也没受到惩罚,三人的态度也不亢不卑,没有令人可疑的携带物品,所携带的兵刃也极为平常。 搜查他的人,终于将他的物品拨到他面前是,打出让他收拾的手势。 “你像是没有嫌疑,你只是一个平凡得无足轻重的人。”那人在失望中,显得不耐烦,“不久之后,我们会释放你。” “那些人呢?”指指一剑三奇那些人,一面收拾一面信口问。 “他们都是携有刀剑,武功高强的人,难脱嫌疑,恐怕得扣留作进一步追查。” “你们要注意武功高强的人?” “是的,一些胆大包天的亡命,可能来自山东,也可能从京都来。” “如果我也会武功……” “你就不会如此幸运了。”那人对他冷笑,“也幸好你不会武功,你这种身材体形显得单薄,不是练武功的材料。你看我,虎背熊腰,一稳马步,千斤力道撞击也撼动不了我。” “那两个人,是不是更壮实更高强?”他向大院子的西面一指。 西面是厢房,厢房的屋顶,不知何时并肩出现两个巨熊般的大汉。 两个高近八尺,腰大数围,像熊更像屹立的铁塔,挟在胁下的特制刀匣,一看便知是剑刀或板刀一类沉重砍刀。 审问他的人吃了一惊,发出急促的警哨。 “哼哈二将。”有人惊呼。 大宅外派有警卫,这两个巨人竟然出现在宅内,长驱直入无声无息,警卫可能已遭到不幸了。 四十余人先是一阵乱,片刻便列阵相候,十四个食客,皆被赶到一旁,派了五个人看管。 两个巨人屹立屋顶,一直不言不动,两双怪眼凶光闪烁,无形的杀气慑人心魄。 “用暗器把他们弄下来。”领队的人沉声发令,“死活不论,我负全责。” 院口人影纷现,一拥而入。 宝蓝色骑装的美丽女骑士,像男人一样大踏步进入院子,右手轻指着名贵的彩色马鞭,骑装外又添加了一件装饰用的轻绸披风,走动时披风微扬,另有一种高贵、飘逸的动人风采。 后面跟着十名穿月白色绣红色云蕾花边,佩剑挂囊的年轻女骑士,一个比一个美丽出色。 身材一般高,美丽的面庞,也概略相似,打扮全同,甚至走动时步伐也整齐一致,矫健婀娜,令人目眩。 两个巨人,也无所畏惧地一跃而下,如此沉重的身躯,跳落时居然响声甚小。 “罗百户,你想向我的人行凶?”美丽女骑士秀丽的现庞固然可爱,但亮晶晶的明眸中放射出来的冷电,可就令人心惊胆跳了。 “这里不是山东,他们不该来的。”为着下令向两巨人袭击的罗百户,指着走近的两个巨人说,“三郡主,甚至你也不该来。” “本郡主带了家将,前来真定卫探访亲友,有什么不对吗?你,大胆!” 曹世奇看到这位美丽女骑士,并不怎么感到吃惊,却感到诧异,也觉得意外。 郡主,指亲王的女儿。 两方面的人,都曾经提及山东。山东目下有两位藩王,鲁王在兖州府。 后来大明皇朝覆没,在福建金门监国的那位鲁王,世系就出于这一支,目下已两传,由鲁靖王当政。 鲁王这一代,是太祖皇帝的第十个儿子,庶出。小老婆的儿子,所以封在小小的兖州府。 汉王在安乐州,世系属于永乐大帝这一支。山东青州府本来还有一位藩王:齐王。太祖的第七个儿子,也是庶出。 这位王爷暴虐戾恶,无法无天,建文元年撤藩废为庶人。 永乐无年又袭封,四年再夺爵,恶性不改,被安置在庐州软禁。后来,在宣德三年暴毙。 汉王本来封在青州府的,他拒绝前往。反迹查有实据,这才被强制到安乐州就藩。 藩王的部属,通常是禁止越境的。真定府属京师,远离山东安乐州数百里以外了。 哼哈二将,是汉王的亲军护卫,跑到真定来是犯禁的,所以罗百户不买帐,要下毒手。 可是,有这位三郡主出现,罗百户慌了手脚,他天胆也不敢向金枝玉叶的郡主撒野。 “无所谓大胆。”罗百户硬着头皮分辩,“职责所在,必须尽忠职守。兵马即将出京,遗诏将昭示天下,这条大道务必不许任何奸宄活动,本官务必以雷霆手段,保障沿途安全。 三郡主,请勿……” “少给我费话,休想用任何言词恫吓我。”三郡主打断罗百户的话,声色俱厉,“限你立即带了你的人滚,滚!立即,不然……你知道结果。” “当你还是一个小女孩时,南京城的人就知道你厉害了。”罗百户恨恨地说,打出撤走的手势。 “你带来的人都留下。”三郡主制止罗百户的人把十四名食客带走,“那具尸体不必带走,寻阳我应该处理的善后问题。”—— 天涯孤萍扫校,独家连载 第 二 章 大巧若拙 五十余匹坐骑,分两路小驰。 “长上,那些食客中,一定有三郡主的人。”并辔小驰的骑士悻悻地说,“真该采用最原始有效的办法,把所有的人都毙了,宁可错杀一百,不可纵错半个逆犯。” “我们不能这样做。”罗百户道,“我知道那些人中,有汉府的杀手在内,所以三郡主急急忙忙赶来救援。但在三郡主赶到之前,咱们并不能证明哪些人可疑,伤害无辜毕竟于心不忍。” “他们怎么可能来得那么快?”骑士眼中有疑云,“我们接到消息,便奉命立即动身至分配区戒备,他们……” “汉府的谍队在京师,人数决不少于五百。大世主安置在京都,也有上千干员可用,每日用飞骑将消息传往安乐州,昼夜往来有十名专使,重要消息限令在两天半之内送达,消息比我们还要灵通。”罗百户忧形于色,神情不安,“我们办事层层节制,缚手缚脚。我敢断言,前天皇上驾崩,当天他们的人便出京布置了。而我们昨天才得到皇上驾崩的消息,比他们慢了一天。” “我担心的是,三郡主出现在咱们的责任区,显然把精锐派来了,咱们哪能防止他们蠢动?他娘的!咱们的脑袋可能掉定了。” “必要时,只好破釜沉舟和他们拼了。”罗百户咬牙说:“拼一个算一个,你有拼的勇气吗?” “我现在就敢向他们挑战。”骑士拍拍胸膛,“我不见得怕哼哈二将。” “你心理上先有所准备,我会找机会和他们了断的,哼!” 三郡主身边,除了十男十女以及哼哈二将之外,大宅四周还有二十余名剽悍大汉,所以罗百户不敢反抗,当然也知道其后果十分可怕。 接收十四个食客,尸体也随同留下。 三个彪形大汉,把太行四彪带开,在一旁有说有笑,最后由大彪将在食店被罗百户控制的经过,详细地向三郡主禀明一切。曹世奇与其他食客,总算明白了:太行四彪是三郡主一方的人直接派出的。 而三郡主这些人,来自安乐州汉府。 尸体也带到一旁处理,用尸布妥善包扎,准备用马匹带走。 一个面目阴沉的中年人,带了三位同伴,与三郡主在一旁商议,神色相当凝重。 “罗百户是中军都督府的密探,隶属神策卫,怎么可能知道我们的人,一照面便用飞刀加以搏杀。”面目阴沉中年人粗眉深锁,目光扫向不远处被监管的十食客,“要不是食客中有神策卫的密探,就是我们派出的人中有奸细,平白牺牲了咱们一位得力的弟兄,哼!按理,他如果知道我们的人,应该活捉问口供咪何立下毒手?到底他知道咱们多少秘密?” 原来被飞刀击杀的食客,是他们的人。 太行四彪也是他们的人,所以罗百户的消息仍然不算灵通。 “你们把目标放在三大营,忽略了五城兵马司。”三郡主的语气有责难,“是一大失策。只有五城兵马司才有闲钱,有权雇请牛鬼神蛇做眼线派细作活动。你们拷问这些人,一定可以查出眼线来。我们从外面派来的人,不会引起注意,所以处境安全。从京都派出的人,恐怕都落在他们的控制下了。你必须赶快改变布置,不然咱们的人将被逐一铲除。” “咱们有多种应变的计划。” “但愿如此。你可以全权处理,我在这里等信差传来的指示。”三郡主打出手势,带了十男十女到厅堂歇息。 经过看守中的十个男女食客,她在曹世奇面前止步察看片刻,晶亮的凤目中,有另一种光芒闪动。 太行四表功似的,在后面将罗百户那些人,审问盘诘的结果,有条理地加以禀告。 “那表示他是普通的平民?”三郡主指指曹世奇。 “启禀郡主,这很难说。”大彪不想替曹世奇开脱,“其实所有的人,并没受到严刑逼供,时间也急迫,草草审讯不会有结果。一个好眼线,不需携带兵刃,愈不引人注意愈有用处,表现愈平凡愈能发生作用。” “我不认为他是一个平凡的人。”三郡主冷冷地说,转向中年人问,“你的看法如何?” “应该会普通的武技。”中年人欠身答。 “是吗?” “属下检查后才能知道。”中年人缺乏认定的信心。 “那就检查呀。” 中年人应喏一声,跨一步便逼近曹世奇面前是,大手一伸,叭一声给了曹世奇一耳光。 曹世奇的头本能地躲闪,但太慢了,挨了个结结实实,扭头向右冲撞。 中年人如影随形贴近,一手扣住他的右小臂,另一拳捣在他的肚腹上。 “哎…唷……”他痛苦地大叫,被拖倒在地。 反应出乎本能,他右手被扣牢拖住,右脚本能地倒下时扫出,左手也拼命反扭中年人扣臂的左手。 想得到必定劳而无功,右脚扫在中年人的右脚跟,像是扫在铁柱上,痛得哇哇大叫。 再一声厉叫,他被中年人一脚扫滚了两匝,滚出丈外扭曲着哀叫,呻吟,起不来了,脸色泛青,痛得浑身抽搐,蜷缩着在地上转侧叫号。 “郡主明鉴,这人手上有百十斤力道,反应还不错,也许曾经几手花拳绣腿。”中年人用权威性的口吻说:“臂肌反应的爆发力微弱缓慢,没有真力发出,也许他能打倒一两个村夫,百十年蛮力派不上用场。” “是吗?” “属下敢肯定。” 三郡主冷冷一笑,纤手一挥。 出来一位穿月白色骑装的少女,到了曹世奇身旁,马鞭猛然急剧挥舞。 “叭叭叭……”一连七鞭,记记落实。 曹世奇不住狂叫,在地上滚来滚去躲避,最后厉叫一声,身形急滚中,双手拖住了女郎的右脚后扳,肓顶在女郎的膝下。如果女郎是普通人,必定被他拖牢脚掌顶得向后倒。 女郎气得马鞭直扫曹世奇的筋缩穴。这下苦头吃大了,浑身开始收缩,全身都在颤抖,几乎蜷曲成团,叫号声十分凄惨刺耳,片刻突然昏厥。 三郡主摇摇头,表示走了眼,带了众男女向不远处的大厅举步。 中年人一脚踢在曹世奇的腰背上,解了筋缩穴的禁制。 “你不能早死。”中年人得意地说,左手打出某一种暗号手势;“好好盘诘之后,再决定你的死活。” 十八名壮汉,在中年人打出手势的同时,一齐动手将九名男女食客的双手扣牢,准备上绑。 “这个什么飞仙留给我问口供。”太行四彪大叫,奔出要接幻剑飞仙。 两声狂叫,擒捉幻剑飞仙的两个大汉,分向两侧飞抛而起。 人影似流光,射向堆放在不远处的兵刃暗器堆集处。 罗百户的人,没收了食客的刀剑暗器,一直就堆放在旁,撤走时并没带走。 名家高手的兵刃,有适合自己使用的型式、重量、长短,各有特点,旁人使用必定不称手,很难发挥所学的水准。 所以大多数高手名家,不会掠夺他人的兵刃,除非情势危急需要有兵刃在手。 可想而知,幻剑飞仙要取回自己的剑。 慢了一刹那,已经远出十余步外的三郡主,似乎身法更快些,也兵刃处稍近。 宝蓝色的身影依稀,先一刹那到达,冷哼一声,洁白如玉的纤掌吐出。 阴柔而韧性惊人的掌风,像怒涛汹涌而出。 幻剑飞仙反应惊人,百忙中双掌护胸,身形倏然暴退丈外,气爆声中劲流呼啸旋散。 两位女骑士左右齐到,指及胸前及臂。 幻剑飞仙立脚不牢,已被三郡主的掌劲所震伤,已无力反抗,两个女骑士的武功极为高明出色,被两个女骑士牢牢地住穴道擒住了,立即上绑。 “暂时不能给你。”三郡主向在一旁发怔的太行四彪说,“你们京都方面派来的人,最好及早去找你们的主事。不要再大意了,再落在那些人手中,你们死不足惜,误了大事可就罪该万死。” 太行四彪真被三郡主那一掌吓了一大跳,远在丈外竟然将威震江湖,大名鼎鼎的幻剑飞仙,震得倒退丈外受伤被制,如果那可爱的玉手击实,会有何种结果? “好吧!我们这就走。”太行四彪答应得十分勉强,显然知道三郡主不可能把幻剑飞仙交给他们,“暂时”不能给的许诺是靠不住的,暂时到底暂多久? 另一个反抗的人是一剑三奇,仅来得及挣脱两名大汉的抓扣,便被恰好抢到的巨人哼将,一把抓住右腿飞旋三匝,摔飞出两丈外掼昏了。 “带到厢房问口供,尽快处决。”主事的中年人高声下令。 十个男女皆被牛筋索背捆双手,用颈套连结,双手如果挣扎,颈套必定愈勒愈紧。 东厢的小厅其实并不小,十个俘虏摆放在壁根下。一剑三奇与曹世奇已被弄醒。 曹世奇像个虚脱了的人,他所受的打击最沉重,双颊红肿泛紫,手脚因曾经受到缩筋的折磨而软弱无力,软绵绵似乎关节都松散了。 第一个接受讯问的人,是一个三十岁上下,剑眉星目相当俊伟的壮年人。 这人叫陈永川,一个河南彰德府的名武师,绰号叫神手,手上功夫非常了得,罗百户获得的口供,并没为难这位与官方交涉的武师。 这位中年人主事,问口供的方法与罗百户不同。 由于早从太行四彪口中,获知每个人的口供详情,因此不再在琐碎的问题上浪费时间。 审讯的规矩却有章有法,两名大汉先将人架上,在腿弯上踹了一脚,将人强迫按住跪下,放手两面一夹,听候主审人吩咐行动。 “陈永川,你十天半月便可回家了。”主事人阴森的语音令人发寒栗,令人弄不清问这些话有何用意,“我知道,你是一个本分的人。” “回爷台的话,在下确是本分人家。”神手陈永川没看出危机,反正知道罗百户以及这批三郡主的人,都是官方人士,不会对本分良民凌虐,“这次到京师访友,逗留半月一直就安分守已。带刀是为了防身自卫。在京师逗留,刀寄放在良乡四海客栈,不曾携到京城。” “很好,很好。表示你往返期间,一直是清白的。哦!你认识贵府北乡的叶庄主叶高?” “北庄的叶高庄主?”神手陈尺川泰然说,“在下与他小有交情,但往来并不密切。他是敝地的大田庄庄主,平时也不易见到他。” “你知他与赵王府来往密切?” “听说而已。王府的王田,与叶庄主的地相邻,有往来是必然的事。王府的田,有一部分是从叶庄主的田地划入的。” “唔!这表示你是叶庄主的人。”主事人不住阴笑。 “不可能……” “你说谎!”主事人沉叱,“叶庄主出钱出力,他的田地由王府包庇,粮纳王府而不缴交府衙,不但出钱出力,而且替赵王府暗中招纳亡命刺客,全彰德府无人不晓,你居然听说而已,有何用意?” “这……”神手陈永川脸色大变。 “这表示你是赵王府派在京都的谍使,已经知道皇上驾崩的消息,赶回彰德报信,赵王殿下即将有举动,没错吧?” “这是天大的冤枉……” “毙了!”主事人大喝。 一名大汉抓住神手陈永川的脑袋,猛地一扭,有骨折声传出,脸孔被扭到后面去了。 永乐大帝有四个儿子。 长子是目下的皇帝,体弱多病,登基不到一年(自永乐二十二年七月迄洪熙元年五月),三天前驾崩。 次子汉王,三子赵王,四子早卒。赵王的藩地在彰德府,今年初刚就藩。 汉王与赵王兄弟俩,十余年来一直就在阴谋诡计中你争我夺,都想宰掉老哥登上皇位。 做老爸的永乐大帝一而再要宰掉他们,反而是老哥的再三为他们求情免死。 老哥登基之后,更为爱护住他们。而他们却变本加厉,天天在计算着老哥必欲除之而后快,难兄难弟有志一同,搞得宫廷乌烟瘴气。老三赵王在永乐二十一年五月重病时,与一群逆臣准备毒死永乐帝,假颁遗诏,废太子立赵王。 结果,阴谋败露,一大群逆臣叛官都上了法场。太子却替他求情,把责任全推给被处决了的逆臣。 总之,永乐大帝从乃侄手中抢得皇位,他的两个儿子,也要从老哥抢夺江山。 现在,曾经是太子的老哥,登上龙座不到一年,便龙驾归天,两个难兄难弟,转在乃侄(太子)身上打主意了,向他们的老爹永乐大帝看齐,有样有学;从侄儿手中夺江山。 太子目下在南京,皇帝死了,太子必须从南京赶回京师即位。 北上有两条路。陆,走南北大官道;水,乘船走漕河(大运河)。 水陆两途,都必须经过汉王赵王兄弟俩的藩地。 明里,兄弟俩狼狈为奸;暗地里,你打我杀锄除对方的羽翼。谁不争皇帝的宝座?宝座中许一个人坐。 主事人毙了神手陈永川,就是认定陈永川是赵王的爪牙。 不管陈永川是不是赵府的爪牙,杀了再说。宁可错杀一百,不可纵走半个疑犯。 尸体丢在堂下,押上第二个人:幻剑飞仙。 主事人狞笑着盯了幻剑飞仙片刻,像饿狼盯着不远处失群的小羔羊。 “好美的女人。”主事人久久才发出赞赏的话。 “是的,长上,这女人很美,是江湖的名女人。”一旁的另一位中年人说,“所以,京都派来的太行四彪,要得到她讯问。那四个浑球,是色中饿鬼,在京都便盯上了这个女人了。” “他们在做白日梦。女人,罗百户认为你是唐赛儿的仙女弟子,你为何不承认?”主事人语气转厉。 “本姑娘不屑冒认那造反女英雄的身分。”幻剑飞仙铁青着脸,她已经知道大限将临无法苟免,“你们这些人,到底是官还是匪?” “你说呢?” “你们只是一些祸国殃民的人渣,说你们是匪那是抬举你们了。” “该死的贱女人……” “如果我留得命在,我发誓,一定要剑剑诛绝你们这些人渣。” “剥光她吊起来打!”主事人怒火冲天大吼大叫。 两名大汉按住了她,揪住背领作势撕衣。 警啸声划空而至,由两方向这里轰传。 “先把人押入后堂,出去。”主事人跳起来下令。 人潮水似的向外涌,留下四名大汉拖了九个俘虏进入内堂。 大院子五十余名男女列阵,中间是三郡主与十男十女。 前面有人涌入,两厢的瓦面也有不少人向下跳。 每个人都穿了青紧身衣裤,画了花脸,用的都是锋利的狭锋刀,攻击时两人为一组,进退回旋合作无间,配合得十分圆熟,像一群猛虎,四面八方合围。 三郡主发出怪异的啸声,阵势发动,十男十女右手的剑,幻出异样的彩虹,左手有一幅五彩丝巾,长丈余宽一尺,挥舞时彩雾涌腾,异香与腥味同飘,诡异的光影急剧飘忽不定,空间是风雷滚滚,传出阵阵鬼哭神号的震慑魂魄声浪,一阵比一阵紧。 整座大院,甚至整座大宅,似乎就在这顷刻间,从阳世间骤变成可怖的阴曹地府。 主事人与三十余名爪牙,也撒出种烟雾、毒物、暗器,青磷毒火等等歹毒物品。 天地变色,人影已依稀难辨。 金锣声破空,绘面的刀客纷纷外撤。 “是山东妖孽!”有人大叫,声如雷震,“撤到村外,快发讯号,把神机营调来。” 金锣声是撤退的信号,指挥的人也用号令补充。 神机营,是亲军三大营之一,是永乐大帝一手建立。 初期使用弓弩,后来使用火器枪铳、小火炮。永乐大帝八次出塞亲征漠北,三大营让元鞑子吃足了苦头。 画彩面的刀客,所使用的刀,与锦衣卫所使用的绣春刀相差不远。 京都的人,都知道那是府军前卫的带刀官,地位与锦衣卫相等,但职掌有异,是攻坚前卫的主力,性质与锦衣卫皇家特务不同。 府军前卫带刀官远出,必有异常情况发生了。如果神机营来了,任何妖术也禁不起一击。 次年八月(宣德元年)汉王果然在安乐州举兵造反,结果被神机营把安乐州的城墙,几乎夷为平地。 宣德皇帝(汉王的侄儿)率兵马亲征,几天工夫便活擒汉王。汉王仿他老爹永乐大帝的向侄儿夺位故技,也向侄儿宣德皇帝夺江山。可一不可再,汉王的神龙变化大计失败了。 永乐大帝夺皇位的计划,称为飞龙在天大计。 有意或无意卷入皇室夺权斗争漩涡而丢掉性命的人成千上万。 小食店十五名男女食客,就是有意或无意卷入的人。曹世奇眼见死掉两个,他们已注定必死的厄运。 刀客们已经撤出大院子,院子里依然烟雾弥漫,各种声光仅减弱了些,妖阵并没撤除。 谁知道刀客的撤走是真是假?必须严防有诈。 内堂中负责看守俘虏的大汉,两人把守住前后的进出通道,两人目灼灼监视俘虏,不许俘虏人任何异动,四个人皆是刀剑在手,随时皆可能把俘虏宰掉。 九个男女并排坐在壁根,双手背捆连着颈套,谁也不敢大意活动双手,完全失去了进行反抗的机会。 有两个俘虏被捆得难受,曾经试图挣松捆绳,结果颈套勒紧,呼吸发出困难,本能地挣扎着想挪动身躯,被大汉一刀背敲得肩骨几乎折断。 曹世奇奄奄一息,倚壁而坐像是昏迷不醒。看守曹世奇的大汉知道他没有危险性,完全忽略了他这个人。 一个不会武功的人,哪用得着加以注意?何况他已经被折磨得只剩下一口气,而且昏迷不醒。他是一排人中位于最外侧的一个,右侧便是也挨了揍的幻剑飞仙。 从厅外传来各种可怕的声浪,也飘入淡淡的怪味。 幻剑飞仙的右侧,是那位化装为中年妇人的女郎。 “你已经死过一次了。”女郎低声说。 “他们如果不能杀死我。”幻剑飞仙说话更低,有气无力:“我举起的将是复仇之剑。” “你猜,我们这九个人中,还有几个他们的人。” “三郡主的人?” “是呀!” “你知道三郡主是何来路?”幻剑飞仙问,他的确弄不清前后两批人,劫持旅客逼供杀害的原因和这些人的真正底细,另起话题。 她也不知道四年前,在山东造反的唐赛儿是怎么一回事,江湖传闻大多走样,只知道是造反的女英雄。 她不是唐赛儿的弟子,官方的人没有理由把她当成嫌疑犯。 “是山东的藩王,安乐州藩王汉王的第三个女儿,所以称郡主。” “她在这里干什么?” “劫夺传往南京,召太子回京继承大宝的圣旨。如果失败,在太子回京途中截杀。” “咦!你懂得太多,你是…你们三人是……”幻剑飞仙悚然而惊,对这三个男女的身分存疑。 “日后自知,可惜我们已经没有日后了。”女人深深叹息,“即使外面赶来策应的人能占上风,也救不了我们。不论这些人成功或失败,都会把所有的人杀光灭口。我不甘心,本来我们三人可以平安脱身的。” “来的人是你们的同伴?” “不知道。”女郎摇头苦笑。“京都负责治安的单位,各自为政各派人手,时间急迫,能派多少就多少,完全没有统一的号令,那位罗百户,是中军都督府神策卫的谍探,地位甚低,不敢管汉府的事。” “谁能管得到汉府的事?” “锦衣卫。” “如果你们是锦衣卫的人……” “除非人数比他们多,否则死得更惨,锦衣卫是他们的死对头,碰上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哎呀!”女郎脸色大变,几乎要跳起来。 “怎么啦?”幻剑飞仙讶然。 “鸣金。来人退走了,我们…我们在劫难逃。罢了,命也!” “这……” “他们来的人手不足,大概也没料到会碰上武功超绝的三郡主。” “这鬼郡主的神奇歹毒掌力,委实令人心惊胆跳。她的年岁决不比我大多少,掌功可杀人于丈外,那怎么可能?内家练气高手,练至劲道外发离体,必须下二十年苦功参修,她练了几年?” “你也可以真力在体外伤人呀!” “这……” 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她们的话。 “强敌可能发起第二次攻击,很可能冲入房舍决战。”奔入的一名大汉高叫,“把这些人赶快处理掉,到前面会合,准备撤离。” 声落,人恰好到了曹世奇身边,一脚挑向曹世奇的面孔,要将他的头踢破。 曹世奇本来是昏迷不醒的,把他的头跑破轻而易举,即使不昏迷能运功抗拒或躲闪,也难逃一脚颅破的厄运,脑袋很可能被踢烂。 “太过分了。”是曹世奇的不悦语音。 这瞬间,出现绝不可能的异象。 大汉跑出的右脚,被曹世奇的左手扣住了脚掌,皮快靴整个变了形,右手的食指像枪尖,贯入大汉的肚脐。 “呃……”大汉厉叫。 曹世奇长身而起,红肿的面庞出现吓人的怪笑容,信手一挥,大汉飞抛而起。 一刀砍向一剑三奇肩颈的另一名看守大汉,被抛来的同伴重重地撞翻,刀刃距一剑三奇的肩颈不足一寸,刀随人倒,一剑三奇毫发无伤,惊出一身冷汗。 所有的人,包括自以为是飞仙的幻剑飞仙,也看不清人影闪动的变化,只看到几乎在同一瞬间出现的异象。 比方说,没有人看清曹世奇是如何站起,大汉是如何被抛出的,只看到两个人撞翻在地。 接着的变化,是看到曹世奇到了第二名看守的身旁,右手抓住了砍向女郎的刀,左手扣住了大汉的咽喉,有骨折声传出。 反正在眨眼间,死了三个人。 把守住前后通道的两名大汉,怒吼着同向曹世奇猛扑,一刀一剑势如雷进行研究,怒吼声震耳,其实是发出警号,通知前厅的的人内堂有变。 曹世奇右手夺获的刀,向从后面通道直冲来的大汉掷出,身形略扭,奇准地让前面冲来的那位大汉的剑,闪电似的擦胁而过,他的掌已拍在大汉的印堂上,印堂下陷,可能颅骨已经碎裂了。 又是一眨眼,又死了两个人。他抓信胁下所挟住的剑,往外厅走。 “救助我们!”一剑三奇狂喜地大叫。 他徐徐转身,扫了众人一眼。 女郎与幻剑飞仙所说的话,他听了个字字入耳。其实他的昏迷不醒是装出来的,成功地让看守的人完全忽略了他的存在。 听女郎的口气,九个人中,可能有三郡主的人在内。 太行四彪,就是三郡主的同伙。他不想救仇敌的人,以免成为笑柄。 他接触到女郎哀求的目光,心中一软。 “我怎么会卷入这种狗屁是非?”他沮丧地自言自语。 割断了八位难友的捆绳,一言不发,大踏步走了。 幻剑飞仙反应最快,抢先拾了一把剑,略一拂挥觉得还趁手,急急追赶已奔出外厅的曹世奇。 她怔住了,外厅烟雾稍浓,但不影响视线,大厅空荡荡鬼影俱无,曹世奇似乎平空幻化了。 嗅入些少烟雾,感到有点头晕目眩,心中一慌,争争退回内厅。 “烟雾有毒,去不得。”她挡住前难伴,“从后面走,必要时和他们拼死。走,我当先。”—— 天涯孤萍扫校,独家连载 第 三 章 旧仇新恨 罗百户在食店捉拿可疑奸宄盘诘,是偶发事件,仅检查食客随身携行物品,是否有可疑的犯禁物,没收了刀剑暗器,马匹和马包仍然在食店前。 并非有计划的搜捕,因此并不理会坐骑到底是何人的。 第一个返回榆沟集的是曹世奇。 这里距三郡主暂时歇息的小村大宅,已经远在五六里外了,食店照料马匹不敢擅自处理。 他脸上的红肿并没有消,仍然有点走样,这种外表所受的扑打伤,短期间不易消失,身上的打击伤不他的内腑,所以仍然显得生龙活虎。 向小食店买了些酒菜,用荷叶盛了装入小柳条篮,准备夜间赶路的食物,正式昼伏夜行以减少麻烦,而且必须及早通过真定府南下。 这条大官道是非多,他有抄间道南下的打算,即使远走几百里也是值得的。 他不想和半官半匪的官方法治人士打交道,更不希望卷入皇室斗争的犯天条漩涡里,逃灾避祸是求生本能之一。 还没准备停当,一剑三奇偕两位同伴赶到。 “老弟台,何不一同动身?”一剑三奇的态度友好客气,“多几个人,是否安全些?” “人多目标也明显,一个人脱身也容易些。与官方的这些人周旋,人多派不上用场,他们的人更多,反抗必定遭殃。”他拒绝同行,语气坚决,“我得找人打听消息,看哪一条路安全。” “这一带城镇,江湖朋友无法生存,你能找得到人打听消息?” “找乡民询问呀!我会尽量避免与江湖朋友接触,以免被他们出卖。”他扳鞍上马,急于离开,“诸位最好赶快离开,恐怕各方人士都在找咱们这几条漏网之鱼,再落在他们手中,那就死定了。” 他越过官道,找到一条向东的小径,一口气远出五六里外,在一座叫周村的一家民宅歇息,在大树底下埋头大睡,养精蓄锐,准备夜间动身。 他向一剑三奇说的话,绝非危言耸听。 九个人死里逃生,看守与行刑的五个人全死了,三郡主即使不想追究,汉府的爪牙们岂肯甘休。 他们落在三郡主手中而不死,罗百户与其他负责治安的人,必定以为他们是三郡主的人,日后碰上了,结果将令人不寒而栗。 没有外人在场,罗百户便敢向哼哈二将下毒手。 哼哈二将是汉王府的护卫,是正式的军官,要不是三郡主率领大批爪牙赶到现身,飞刀暗器将毫无疑问朝哼哈二将集中攒射。 另一个食客被杀,原因就是那人的身分已被罗百户发,那人才是罗百户的主要搏杀目标。 罗百户的人,一直就怀疑其他的食客中,还有汉府派来的神龙密谍在内,来不及仔细查出线索。 如果再捉住九个仍然平安活着的人,肯定会使用雷霆手段迫取口供,逼死错杀几个人,在这些便衣办案的来说,根本算不了一回事。 不久,蹄声得得惊醒了他的白日梦。他在晒麦场旁的老槐树下大睡,挺身坐起便看到三匹马踏入晒麦场。 他心中略宽,来人没有立即的危险性。 三骑士看到了他,下马牵了坐骑向他接近,在右首另一株槐树下系妥坐骑,笑吟吟向他示意。 是两男一女,化了装易了容的三位食客。 他们自称姓张、姓李、姓王。姓张的中年人,曾经在食店与他打过交道。姓张的向他透露,山东又有人准备造反。 最令他心生戒心的是:姓张的向他说,皇上该传位给这位二殿下汉王。 至今,这三个人是同情汉王造反的。而且,很可能就是三郡主的爪牙。 “赶来向你道谢的。”姓张的笑容可掬,“没想到曹老兄深藏不露,能屈能伸。如无老兄援手,所有的必定尸体已寒了。” 他已经站起退到树旁,预留退路,小心翼翼。 “别放在心上。其实他们也死不了,是吗?”他神色泰然,语气不怎么的友善,“我这种在天下南来北往的人,必须深藏不露,能忍则忍,不才不至于到处与人结怨争闲气,不能屈能伸将在江湖寸步难行。” “呵!老兄话中带刺。” “在下无意刺人,只希望诸位不要来打扰。我是一个被卷入是非的无辜倒楣鬼,不想再惹来刀剑加身,张老兄,我说得够明白吗?” “老兄请勿误会。” “误会?算了吧!你我心知肚明……” “我知道,你把我试探你的话当真了。”姓张的打断他的话,“那时,我疑心你是神龙密谍的人,没料到汉府的三郡主来了,几乎误了大事。老兄,情势严重,我的人无法及时赶来,所以我向你求助。” “向我求助?助什么?” “助我对付三郡主那些人,把他们赶走,或者一举铲除。你能在举手投足间,杀掉武功超绝的高手,只有你才能对付得了那些人,我的希望全寄托在你身上了,公私两便,相邻你也有强烈的报复念头。” “正好相反,我不但没有报复的念头,而且惊慌害怕,躲得愈远愈好。”他坦然地说,“如果能胁生双翅,我早就飞到天尽头逃祸避灾啦!就算我吃了一千颗豹子心老虎胆,也不敢卷入这场风波。张老兄,你知道我这种人的处境,不要再试探了,好吗?” “老弟台……” “不要用任何理由做借口,我不会改变心意的,你饶了我好不好?” 软的说服无效,姓张的脸一沉,要来硬的了。 “你也许知道,我可以征用你。”姓张的一字一吐,口气霸道:“我有这种权势。” “我这种人夫不收地不留,你的权势奈何不了我。”他也脸一沉,虎目神光炯炯,“强迫我这种人加以鹰役,你将发现所付出的代价,大得你承担不了,那将是一场大灾难。你们走吧!留一分义,以免恩将仇报,说出来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我们走吧!张叔。”叫王大嫂的女郎看出他的不快,看出再拖延下去的危险性,“这位曹兄胆小怕事明哲保身,不堪大任。我们所要的人,是真正勇敢剽悍,有志气有抱负的英雄豪杰,他不是。” 轻视表情可见,讽刺口吻十足。 “对,你们要的是英雄豪杰。”他的嘲弄味十足,不介意对方讽刺,“我不是。我只是一个自由自在,无牵无挂,兴之所到,在天下鬼混的浪人。志气与抱负在我来说,那是自欺欺人的玩命愚行。诸位,不要逼我,尤其不要用权势来逼我,那不会有好处的。” “好吧!道不同不相为谋。”姓张的向后退,已看出潜在的危机,看出他的眼神有异,“我们不会对你不利。请记住,如果有任何事故发生,我们是站在你一边的,希望你能平安顺利脱离险境。” “谢谢你老兄的盛情。”他眼中的杀气消失了,泰然地道谢。 如果姓张的看不出危机,再进一步用权势相逼,就会激发他的强烈反应,因为他一直认为,这三位仁兄仁姐,很可能是三郡主方面的的密探。 三人失望地转身,向另一株槐树下的坐骑走去,刚将缰绳挂妥,便听到急促的蹄声。 “咦!”姓张的惊呼,“他们是跟踪我们而来的,大事不妙。” 村四周皆是青葱的麦田,偶或有些高茎作物,正是马匹可以尽量放蹄飞驰的原野。 三方面都有马匹狂冲,踹毁不少麦子。远在里外,便可看清骑士的轮廓,不是黑就是白,色彩鲜明。 半点不假,是三郡主的男女爪牙,男的穿黑,女的穿白,一看便知。 三人不约而同扭头回顾,曹世奇已经失了踪。 “从村后走。”姓李的急急上马。 “村后也必定有人,咱们被包围了。”姓李的脸色大变,语气惶气,“我们真该撤走,或者与三大营的人会合的,不能在田野里受到围攻,躲到村里去,房舍可以藏身,也利于搏斗,走。” 村落中房舍散乱,有各式各样的建筑,不但易于藏匿,必要时也可据险死守。 坐骑不要了,三人向村中飞奔。 三郡主逼迫罗百户,接收俘虏时,人数将近六十名,数量上比罗百户多了不少,因此不敢灭口,付不起灭口的代价。 人已经分散,连哼哈二将也不在。她带了十男十女,亲自追逐姓张的三个人。 小村有近百户农舍,除了住宅之外,仓库、柴房、碾房、牲口厩、猪栏羊圈禽舍……到处都可以藏匿,出动三两百人手,也不见得能遍搜每一角落。 她坐镇村中心,十男十女分类两批,逐屋搜索,先威吓村民,逐屋将村民赶出,再入屋搜寻,进展得相当缓慢,眼看天色不早,沉不住气了。 村中鸡飞狗走,乱得一塌糊涂。 这是最笨搜寻手段,人手太少怎能搜村? 林中心的广场,是村民的活动中心,四周栽了老槐,可以看到四面八方的村中小巷道,任何一方有所发现,皆可快速地前往处理。 她身边只留下一男一女,担任警卫与传递指示。 汉王两度拒绝就藩,一直就在南京开府。南京的官民,把汉府的人看成毒蛇猛兽。 他所私自豢养的三千名死士刺客,也是他勒索官民敛财的工具,曾经把两个卫兵马指挥使亲自下手击毙,无法无天。 他有九个儿子、三个女儿。南京(那时称京师)人把这九个儿子称为太岁,女儿叫夜叉。 十四年谋害太子的阴谋败露,各种不法罪行大白天下。永乐大帝勃然大怒,囚入西华门将废为庶民,太子涕泣抢救他这个凶残的老弟,保住了他的藩王的身分。 十五年就藩安乐州,南京人莫不额手称庆。 他老哥太子登基之后,情到义尽,手足之情可感,完全抹去他的叛逆罪行。 目下他的长子安置在京师,以汉世子的身分,结合他的昔日部属,收买有异志的文武大臣,每天以十批信使往来,将朝廷的动静去飞报安乐州。 安置神龙密谍在京师附近各府州活动,羽翼将成。 其他八个儿子皆封郡王,依次是济阳王、临淄王、昌乐王、淄川王、东齐王、任城王、海丰王、新泰王。每个王都不是好东西,各拥有众多的谋士刺客。 三个女儿有两个已有婆家。三女封乐陵郡主,目下已经二十二出头,仍不想找仪宾(郡主的丈夫称仪宾),比九个兄长更喜欢舞刀弄剑,带了一群男女死党,在山东京师各地逍遥。 只有她的死党,称她为三郡主。各地的官方人士,称她乐陵郡主,乐陵是她的封地。 仇恨她的人,背后里叫她母夜叉。夜叉是妖神,女的夜叉最美。她的确美丽绝伦,而且会法术。 搜屋的速度太慢,她女暴君的个性终于爆发了。 “传话下去。”她焦躁地向男女两随从怒叫,“再片刻搜不出人,给我放火焚村。” 在山东,她兄弟姐妹就曾经多次一怒焚村。但这里是真定府,属京师。 真定府是天下两大练兵站之一,平时足有十万兵马驻留,她竟然要在真定府放火焚村,果真是无法无天,任性妄为。 两位随从忠心耿耿,只知道服从,怎知道焚村的后果?也可能知道女主人令出如山,不会接受规劝,乖乖向两侧的巷道奔去。 “郡主令下,片刻后举火焚村。”震耳的两面轰传。 “片刻后举火焚村……片刻后举火焚村……”各处转伟的叫声连绵不绝。 哭喊声大作,村民大乱。 村中房屋散乱,也零星生长着一些果树。 九名男女是一组,逐屋搜寻藏匿的人,接近村东侧的一座农舍,农舍左侧是结实累累的桃树五六株,树上藏匿着姓李的中年人。 刚将农舍的十余名男女老少赶出宅外,举火的叫声传到。 这一招好毒。除非被追搜的人现身,不然全村化为火海将无可避免。 其实这一招也极为拙劣,藏匿的人与村民无亲无故,犯得着为了保护村民,而把自己的命送掉? 何况二十人搜村,根本无法搜索每一栋农舍,藏匿的人,很可能早就从田野撤出远走高飞了。 曹世奇毙了五个人,救了八位难友一走了之。八难友已取回被没收的兵刃,兵刃本来就堆放在厅角的壁根下,因此姓李的人手中有剑。 “快准备引火物。”一个黑衣年轻人向同伴下令。 姓李的钢牙咬得死紧,缓缓拔剑出鞘,作势向下跳落,要现身放手一拼。 桃树本来只有他一个人,岂知身形刚准备纵落,身后伸来一双大手,扣住了他的右肩,持剑的右手立即发僵,身躯也感到一震。 “你们不要妄动。”耳中听到熟悉的语音,“我先和他们打交道。” 他扭头号回顾,大吃一惊,这怎么可能? 曹世奇坐在他的身后的横枝上,几乎贴身并坐,像是平空幻化出来的,这是决不可能发生的事。 他在树上躲藏了许久,不可能身边多了一个人而毫无所觉,任何外加的一两斤重量,树必定出现晃动,而曹世奇却坐在他身后的横枝上,人是怎么来的? 只有妖魅鬼魂,才会民生这种现象。 曹世奇向他咧嘴一笑,像羽毛般向下飘落。 一声长笑,吸引了不远处的九男女。身影似流光,向村中心飞掠。 九男女同声大叫,急起狂追。 一眨眼间,掠走的流光倏然消失。 三郡主站在广场中心,留意男女两随从绕场外各巷口高声传令。 红日高悬西半天,距日落约有一个时辰,大地清明,视野清晰,她却无法看到身后的景物。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咳,似乎声音发自耳畔。 她反应超人,倏然转身剑已在手。 “咦!是你。”她讶然惊呼,接阗发出召集人手的警啸。 她认识曹世奇,被她最先整治的人。 曹世奇脸上的红肿消失了,恢复了被她整治前的本来面目。 “你是愈长愈美丽,也愈来愈狠毒了。”曹世奇脸上似笑非笑的怪异表情,说的话也令人难解,“小时候你横蛮、凶悍、残忍,长大了似乎更为变本成厉,更添加了狠毒。天老爷可以做见证,这世间并不亏欠你什么,你为何如此仇视天下良善的百姓?” 男女两随从奔到。片刻,其他十八名男女也陆续到达。二十一个男女,形成大包围。 三郡主用手势示意,阻止男女随从们动手。 “你这个人说话,似乎语无伦次。”三郡主冷然注视这个屹立如山,说话似有感慨的人,语气冷森毫不激动,“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口气可疑。”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曹世奇的语气平和,虎目却焕发严厉的奇光。 “第一眼我看到你,似乎受到一种特殊感觉的撼动。”三郡主凤目中,第一次见面时的光彩重现。 “也许,触及你遥远的一丝记忆。” “什么意思?” “将近十应该算是遥远了。” “将近十年?”三郡主一怔。 “是的,将近十年。十年,不是一段短岁月,你从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女,长成即将告别金色年代的美丽女人,依然对凌虐弱小杀人放火的罪恶勾当乐此不疲,你到底想向世间索取些什么?” “你到底想说什么?你是……” “十年前,南京燕子矶,记得吗?” 三郡主眼神一变,狠狠地盯视着他。 “那天,你的你六哥。”曹世奇的语气飘忽,脸上的神情也飘忽,“朱瞻坪,好像现在他封了东齐王,对不对?你兄妹俩带了八家将游矶,逼近十二名游客投矶自杀。那地主是一些想不开,对人生绝望,冤苦无处可申的人,跳矶自杀的归宿地。但游客不是去自杀的,你们却逼近他们全体自杀。” “哎呀!你……我记起来了……” “你应该记起来了。” “你就是那个穿一袭青博袍老不死身边的那个少年。”三郡主的凤目中杀机怒涌,“你一个少年,就打昏了我八家将,狠狠抽了我两耳光,把我六哥打掉五颗牙齿。该死的东西! 那就是你。” “没错,那就是我。”曹世奇淡淡一笑,你们耻万人手,穷搜南京城内城郊,整整搜了一个月。其实我一直就住在龙蟠里。我承认我怕你们这些龙子龙孙。所以,这十年来我一直就在天下各地流浪,避免被你们查出根底,尤其避免在南京逗留。因为南京的乡亲们知道我这个人,早晚会你们查出的我的身分。” “你叫曹世奇?” “当然是化名。” “你该死。我曾经发誓,要把你的根底挖出来,灭你的族抄你的家……”三郡主愤怒的大叫大嚷,剑升到出手位置。 “像你祖父杀绝方先生方孝孺十族一样?你算了吧!你永远找不到我这个人。等你老爹走了狗运,有幸宰掉你的堂弟太子之后,篡位当了皇帝,也不见得能找得到我的影子。何况……” 一黑一白两个人影,以令人目眩的奇速,悄然从他身后扑上,四双手像八爪鱼,连抓带拖要将他扑倒擒捉,无声无息甚至很难看到人影,侧方旁观的人,只看到黑白的光影一闪,便已近身了。 结果,人影倏地分开。 白影斜飞,砰地一声摔出两丈外,几乎把扼守在外围的另一个白衣女人撞倒,滚了两滚立即昏厥。 黑影却躺在曹世奇脚下,爬伏不动像是死了,是一个黑衣年轻大汉,佩剑已到了曹世奇手中。 变化太快,旁观的人的确无法看清变化。 四周传出惊呼声,被曹世奇不可思议的身手吓了一大跳,接着传出愤怒的叫喊,十八名男女跃然欲动。 曹世奇一脚将昏迷不醒的年轻大汉,踢得滚出两丈外,拔剑出鞘丢掉鞘,试拂了两下。 “三郡主,制止你的人妄动,尤其不要倚众群殴,那会激发我的野性。”曹世奇面对三郡主的剑尖,毫无升剑防备的意图,剑垂身侧泰在自若,“我很少用剑,除非必须用剑以解决困难。” “原来你是所有的人中,武功最超绝的一个。” “也许吧!十年前我就证明给你看了,你那八家将都是力可搏虎豹的力士,我三拳两脚就把他们摆平了。你这人,也许比八家将强些,人数也多了两三倍,但结果将是一样的。三郡主,带了你的人,走,不要再残害这些可怜百姓,好吗?” “我要你。”三郡主一字一吐,每个字都阴森冷厉,“十年前的账,一并结算。” “我没欠你什么,这世间也没欠你什么!”曹世奇不介意对方冷厉慑人的神情,“十年前,你只是一个长不大的少女,下令推游客落江的却是你,所以我掴了你两耳光。 你个性横蛮狠毒,错不在你,而在你老爹你祖父的家教所使然,你朱家的血脉中有天生嗜血的遗传。那与我无关。 我忍受你残暴的手段伤害,因为我不想卷入你们相互杀戮的血腥漩涡,而且你无法真正伤害得了我。 现在,你居然残害这些可怜的村民,你不得不出面阻止你做出这种天人共愤的罪恶勾当……” 一道电光猛然迸射,三郡主忍无可忍,受不了他的胡说八道,剑发似雷霆。 剑势就控制了他,各种慑人心魄的奇异潜劲锁定了他,这猛然迸发的一剑,任何身手超绝的高手也难逃大劫。 异象出现了,已经化为光芒的剑尖,距他的胸口仅三寸左右,他的身躯似已飘浮离地,附在剑尖前与剑形成一体,与剑的速度似已协同一致,不可能接近分毫,这三寸距离有如天地之隔。 剑光迸射出丈外倏然静止,三郡主稳下马步,剑并没收回,剑尖前三寸,曹世奇的胸口丝纹不动. “你以神御剑的火候不错,真的不错。”曹世奇徐徐后退两步,脱出剑尖的控制范围,“天下间论武功拳剑,有你这种造诣的人,不会超出十个,可惜神意太过凶厉,我能先一刹那历史学家出来,你伤不了我,走吧!以免引起我再次惩戒你的念头。” “咦!你……”三郡主花容变色,似乎无法接受一剑落空的事实。 “你要考验我的耐性了……” 三郡主已经打出手势,包围的阵势立即发动。 十八名男女同时发动,黑白两色人影飞旋游走,风生八步,雾起四方,眩目的五彩闪光,配合连续爆发的风雷,把整座广场,在顷刻间变成不测的可怖魔域,谁也不知道这些声光来自何处。 眩目的五彩光华,从三郡主身上发出,把曹世奇的身影笼罩住,像鱼网罩住了鱼。 三郡主的外形,也似乎在刹那间改变了,发髻自散,长长的秀发扬起如飞蓬。 本来眉目如画的美丽面庞,却变成双目扩大如灯笼幽光外射。 脸色由红润变成青灰,血盆大口露出森森利齿,右手剑左手爪,挟风雷与异啸,狂野地飞扑而上。 不是美丽的女夜叉,简直就是传说中极端丑恶如猛兽的男夜叉。 曹世奇的身影,在各种怪异力道压迫下萎缩、变异、下挫、崩裂。 片刻,又片刻,各种光影隐没,烟雾徐徐消散。 十八名男女合围阵势保持完整,右手剑左手有小幡或绣带,封锁依然严密,不可能有人突围而出。 三郡主恢复原状,仍然美丽高贵,她变幻的神奇,委实让胆气不够的人吓破胆。 所有的目光,都在搜寻地面的异物。 没有残肢血肉遗留,没有碎衣帛散布,更没有碎骨残血溅洒。 一把剑插在地上,入地尺余,是唯一留存的物体,那是曹世奇夺来的剑,他并没有使用。 另一件物体是剑鞘,就搁在剑旁。 “怎么可能?”三郡主盯着直立的剑发怔。 先前被打昏的一男一女,早被同伴拉到一旁救治,人救醒了,但内伤不轻,浑身脱力,双脚发软,无法加入布阵,在一旁歇息。 “启…启禀郡…郡主……”那位坐在远处,气色甚差的白衣女郎叫,“小…小婢发…发现,有…有异样的淡光,从…从这一方面逸散的,但…但不像是…人……” “追!”三郡主跳起来发令,“是他,他用遁术逃掉了,追上去用炼魂阵炼化了他。” 说追便追,带了一男一女先走,从那位女郎所指的方向,三个人似凭空化虹飞走了。 北面一座农宅的屋顶,姓张的三个人爬伏在脊后,居高临下目击广场所发生的变化,胆气直线沉落,跳下去拼搏的勇气完全消失了。 “我敢打赌。”自称王大嫂的女郎地说,“这个女暴君三郡主,一定是唐赛儿的门人。 同时我也敢肯定,唐赛儿与手下十仙女,一定藏匿在安乐州汉府。” “那又怎样?我们能撼动得了他们?”姓张的叹了一口气,“本部的人根本不能入境,所派去的人一去无回。更不可能潜入汉府调查,查无实据师出无名,咱们只能光瞪眼,走吧!须防她们去而复回。” “这姓曹的真像个鬼魂。”姓李的想起曹世奇出现在身后的事,仍有毛骨悚然的感觉,“连他也见机不战而逃,我们哪配与三郡主动刀动剑?” “二十一比一,他不逃才是天下一等一的大白痴。”姓张的摇头苦笑,“我们如果能与他们一比一拼个平手,已经难能可贵了。” 三人溜下屋,一溜烟走了。 二更天,新乐城在沉睡中。 这是一座小得不能小的县城,全城只有六七条街巷,建有高不及丈的土城墙,怎么看不像是一座城,南北两门相隔不足一里,县衙门还真像一座土地庙。 大官道从城西绕过,形成一条小街。官道上不时有赶夜路的旅客,成群结伙而过。 曹世奇跟在一队骡车后面,共有七辆载货的骡车,十余名骑士鱼贯跟在军队后慢慢赶路,无意超越,猜想可能是骡车队的货主或保镖,跟在车后照料防范意外。 车辚辚马萧萧,打破了夜空的沉寂。他以为混在车马队中,便可避过监视者的耳目。 他已有完善的防险准备,重要的物品盛在百宝囊,日常用品改成小包裹挂在鞍旁,鞍后的马包是睡具和衣物,必要时可以丢弃。 十余名骑士,有一半是与他一样的夜间赶路旅客,走在一起安全些,心照不宣,同道的旅客应该互相照顾。 路两旁的二三十家小店,门窗紧闭暗沉沉,门灯已经熄灭,没有任何活动的迹象。 一家小店前面的遮阳棚下,两匹坐骑隐藏在内,偶或可以发现马尾拂动几下,如不留心,决难发现有坐骑隐藏在内。 路对面的另一家小店门外,老槐树下的暗影中,也隐约可见拴了两匹鞍辔齐全的健马,鞍上没有人。 第一声警啸传出,前面里外有灯火闪烁。 车队的主事人,发出一声信号。三位骑士策马超越车队,向前飞驰。 曹世奇后面的一位骑士,将佩刀也改系在背上。 “你们发现警兆了?”他扭头问。 “是的。”骑士相当镇定。 “冲你们来的?” “不知道。按理无此可能,咱们运的是杂粮。” “县城附近会有劫路的?” “本来不可能有,但已经发现了不寻常的警兆,必须严加防范,小心撑得万年船。” 曹世奇心中一动,放松缰绳,健马蹄下放慢,逐渐落在最后面。 车队的速度加快,押运的人神色愈来愈不安。 天宇中云层厚,星月无光,大地黑沉沉,路两旁的行道树黑压压地一无所见,如果有灯光火光,十里内都可看到,夜间看似遥远,其实距离相当近。 一星火光出现,然后接二连三出现摇曳的火光,那是特制的圆形气死风小灯笼,通常使用作夜间行走的的照明工具。 在前面开道的两骑士,被五名黑衣人拦住了。 路两旁的行道树上,挂了七盏小灯笼,灯笼上绘有七星血红图案,平空增加不少神秘气氛。 “所有人车,接受检查。”拦路的人厉声宣布,“缉拿逃犯,抗命者格杀不论。” 夜间赶路也不安全,人多势众的一方,可以广布天罗地网,断路是相当有效的手段。 车队后面,曹世奇并没跟来,早已消失在半里外的沉沉夜幕下。 沿途布下检查哨,逼被追逐的猎物现身,再加上向各地策应的快速打击人马,那需要多少人手? 三郡主曾经现身的人,总数不超过六十名。 但曹世奇心中有数,这个女夜叉有出动大批人手的能力。 京师,有汉王世子(长子)裹胁文武大臣。 山东的德州,甚至首府济南,最少有五卫兵马的指挥使,是汉王的心腹。 真定卫的指挥使,就是汉王往昔辖下的大将。 当年永乐大帝南下抢夺乃侄的江山,汉王先后统率过十万精兵,是永乐帝的精锐前锋,也是第一个率军冲入金川门的人。 现在,这些他曾经统率过的将领,明里效忠洪熙皇帝,暗中仍然支持他。 一年后,汉王果然举兵夺取乃侄宣德皇帝的江山。山东的名将都指挥使荣靳,准备夺取济南策应。 真定各卫的指挥使共有三卫,两个千户,首先成立五军都督府,配合汉王的兵马北进。 三郡主借调真定卫军相助,是理所当然的事。真定的几个卫军指挥,都是她老爹早年的得力部属。 曹世奇总算知道情势严重,不能从官道行走了,悄然从东面的田野东行,进入东面的太行山尾闾丘陵区,准备远出百里外抄小道南下,比原定的行程远了三倍。好在他并不急于赶路—— 天涯孤萍扫校,独家连载 第 四 章 幻剑飞仙 拦住车队的黑衣人,所佩的兵刃是军刀,但却穿了不三不四的黑紧身。 有五十余人现身,点燃了三十余枝以松脂片紧扎的火把,不检查车,把所有的旅客聚集在一起,逐一检查路引。 核对身分,查验是否曾经化装易容,有专家负责盘诘来踪去迹。 只有五个人有刀,是货主、管事与三位保货的打手所有。 浪费了将近半个更次,查不出任何可疑的人。 货主姓杨,是个身材高瘦的中年人,佩了一把狭锋刀,相貌平凡,外表老实。 “诸位老爷,你们到底在查缉什么人?”杨货主在一旁,畏畏缩缩向正在盘问殒伙计的人问:“我们还有一位掌鞭,一个脚头,病倒在北面的定州,他们都是规规矩矩的老实人……” “给我闭嘴!”在一旁的另一黑衣人,不耐地吆喝,“我们在查缉几个不法歹徒,有男有女。最重要的要犯,是一个叫曹世奇的年轻人,另一个女的,叫尚绿云。你们这些人中,最好没有要犯混入。” “不可能的,老爷。”杨货主愁眉苦脸,“沿途皆有人跟着走,其他的人小的不能负责。” 跟来的旅客中,共有六位有坐骑的客商,这六个人目下正受到严厉的盘诘,没有一个是携有兵刃的人,每个人都有根有底,身家清白。 “不是你的人,当然不要你负责。” “后面本来还有一个人的。”一位打手说。 那时,镖局还不曾蓬勃发展,商旅聘请保护的人,称为打手,保护家业的人,称为护院。 “是怎样一个人?”黑衣人急问。 “一个年轻人,穿得不怎么出色。”打手据实回复。 “人呢?” “远在里外就落在后面了,大概快要跟来啦!” 立即有五个黑衣人,乘了健马向北追踪。 不久,车队继续动身,没受到留难,仅耽搁了半个更次而已。 车队过了真定府,那是第三天的事了。 骡车星散,货主与打手,携带了马匹行囊,飞骑向南赶,沿途在官府的马驿换马,以一天三百里脚程直奔南京。 皇帝驾崩昭告天下的消息,是在驾崩三天之后传出京都的,也就是曹世奇一郡食客,遭遇凶险变故的同一天。 三郡主所率领的神龙谍队,在真定以北等候从京都南来的专使,被曹世奇的事分了心,一怒之下全力搜索走脱了的九个人,替被杀死的五个爪牙复仇,反而把对付专使的事耽误了。 当然,在估计中,专使不可能来得那么快。 负责断路搜查的人,大多数是真定卫派来襄助的便衣官兵,夜间严搜曹世奇几个重要疑犯,并不知道三郡主真正要对付的人是何来路。 他们完全不知道,三郡主所要对付的人,就是车队杨货主一群特殊人物。 这群人不曾化装易容,但真正的身分完全加以改变了,各项证件都是真品,但姓名身分都彻底国加以改变了。 假使有三郡主的人在场搜查,很可能认出主事人杨货主的真正身分呢! 一连串巧合,结果完全不同。 天亮之后,进入一望无涯的平原地带,无边无际的麦地,远伸到天尽头。 西面的隐隐青山,是太行山伸展的脉,似乎相当遥远,其实不足百里。 见路即走,谁也不知道身在何方。 麦地、旷野、树林、村落……不接近三五里之内,是无法看到的,平阳地带其实视界有限,没有任何特殊的景物做指标。 如果没有太阳,连东南西北也无法分辨。反正只要找到稍宽的道路,向南走就错不了。 近午时分,前面出现一座规模不小的村庄,四周有庄墙围绕,有高高的庄门楼,一看便知是一座大田庄,不是客商与闲杂人等,可以自由出入的庄院。 要保持行踪秘密,就不能与村庄的人接触。 庄院四周果树围绕,近庄门才能看清格局,真像一座小城池,关闭庄门便与外界隔绝。 庄门是闭上的,似乎不见有把守的人,略一思量,他策马进入通向庄门的大道。 至少,他得向庄中人打听去向,像这样盲人瞎马般,在全然陌生的地方,见路即走不知身在何处,漫无目的乱闯,不是怎么愉快的事。 距庄门还有百十步,沉重的庄门突然缓缓开启,三个魁梧的壮年人,手中有丈二长的钩镰枪。 这玩意有枪尖当枪使用,也弯钩可以对付马足,更可以将人钩倒生擒活捉,是相当具有威力的长兵刃。 一看枪杆,便知道三个人的臂力必定惊人,不是白腊杆,是浑铁一体成型打造的,重量惊人。 “本庄不欢迎陌生人。”中间那人声如洪钟,“转回去,不许接近。” 他在二十步外勒住坐骑,还真不敢逞强乱闯。 在这种远离城市的村庄,通常是土豪的庄院,地方上的土皇帝,陌生人经过即使不逞强,也可能发生意外。 “在下迷了路,想向诸位打听消息。”他本来就不想进庄歇息,打算问清去向立即就道。 三个壮汉用凶狠的目光盯视着他,互相低声商量片刻。 他感到诧异,这三位仁兄,为何用这种凶狠的目光盯着他?他身上没携带刀剑凶器,该是无害的陌生人,而这三个人的凶狠目光有何用意? “你要打听什么?”壮汉似乎无意拒绝他的请求。 “这里是什么地方?”“望高庄。” “贵庄前面这条路,向南通向何处州县?” “两里外路一分为二,左走普州,右至赵州,远得很呢!阁下要到何处?” 普州,他毫无印象。赵州,是南北大官道的一处重要歇脚站,名气甚大的州城,地属真定府,但已远在府面两百里以上了。 他心中暗喜,居然鬼使神差,接近了赵州,表示已经到了真定府以南啦! “到赵州。”他欣然说,“谢谢兄台指引。” 兜转马头,他宽心地策马南下。 庄门楼在他走了之后,树起一根旗杆,升上一面红色三角旗,下面另有方形白旗。 四年前景唐赛儿在山东举兵,所举起的旗号就是红兵旗。军装也是红白两色,有别于记军的红旗红战袄。 如果他怀有戒心,便会发现路是向西南伸展的。 五个黑衣骑士,听杨货主说,另有一个年轻人,跟在车队后面,在到达检查站前便落在后面没跟来,便沿官道往北追寻这个年轻骑士。 当然白费劲,曹世奇已经机警地从岔路溜走了。 五骑士不死心,一口气赶到新乐。 新乐另有监视站,形成小街的房屋暗影中,共有五个骑士,监视夜间往来的有有否可疑。 先前骡车队由于人数甚多,监视五个人不敢妄动,因此用警哨与灯号,通知南京检查站的人出面拦截检查。 夜色暗沉,要追赶一个有心逃避的人谈何容易?直追到新乐,一无所见。 在新乐守候的五个人,听到南面骤急的蹄声,策马从隐蔽处驰出,准备应变。 信号声先传到,五个黑衣骑士狂冲而至。 “怎么一回事?”守候的人听到信号,戒心消除,为首的人收了兵刃喝问。 “有一人一骑十分可疑,可能反向北逃。”缓下坐骑的第一名骑士大声回答,“是跟在骡车队走的人,你们可曾发现往来走的人马?” “没有呀!今晚似乎不见有北行的旅客。” “糟!恐怕在半途看出警兆,越野逃掉了。”黑衣骑士下马,神色不安,“希望不是三郡主要捉拿的人,不然麻烦大了。” “算了吧!不要把事情看得那么严重好不好?”把守的五个人也先后下马,将坐骑拴回棚架暗影中,“咱们可不是汉府的家奴护卫,上面交代所要查缉的人又语焉不详,派咱们出面听候驱策,其实目的在于吓阻而已,咱们犯得着冒丢命的风险,替汉府卖命吗?” “汉府的三郡主,也管不到咱们这些人呢!歇息吧!快四更天,五更咱们就撤,你们大可行亮再走,我这里有酒有肉。” 十个人不再理会监视过往旅客的事,在小店前的凉棚将带来的酒菜取出,有说有笑等候天亮。 北面,传来了蹄声。 “有一人一骑,北面。”有人警觉地提出警告。 “别穷紧张好不好?你听,是小驴。”另一位同伴说,“你听说过是否有所谓江湖英雄豪杰,乘小驴在江湖称雄道霸的?” 片刻,已可看清北来的人了,果然是一头小驴,懒洋洋要死不活,驴背上的人身材矮小,也显得懒洋洋的在驴背上打瞌睡。 把守的五个人中,总算相当负责,派出一个人到了路中,拦住了小驴。 “唷!你们不是拦路打劫吧?老身呈些破烂衣物,做了三十年穷缝,值得你们抢吗?” 驴背上的老太婆,生了一头白发,撒起野来居然气大声粗,虽则声音沙嘎,中气不足。 “去你的死老虔婆,你倒是比我还要凶。”拦路的黑衣骑士笑骂,“半夜三更你在这条路上走,可得小心碰上鬼。” “老身活到六十岁,什么鬼没见过?老身本来就是穷鬼,鬼应该怕我。白天太阳晒得受不了,只好夜间赶路啦!这里是什么地方?” “你当然不怕鬼啦!老得快要进棺材,马上就要做真的鬼。你要少活三二十年,咱们可得和你乐一乐。”骑士让出去路,口中缺德,“你要到什么地方?” “从保定来,到顺德府投靠我那个做长工的痨病鬼女婿,日后进土也有人披麻戴孝,全部家当都带来啦!你要不要同济老身几文做棺材本?” 老太婆的驴背垫后面,吊着几个破烂包裹,可能真是全部家当,也一定是穷缝的剩余物资:破布。 “去你的!我还想向你要买路钱呢!”拦路骑士挥手赶人,“到顺德还要走十天半月,快走吧!这里是新捞县,你只走了一半路,走走走!” “新捞县,我知道,快到真定府了,哦!你们到底在这里干什么?” 新乐县,属真定府。这一带的人,土腔与官话有一点差异,外来的人会摸不着头脑。 新乐县的乐,读捞(第四声),而不是快乐的乐,也不是音乐的乐。 南面的柏乡县,柏不是柏树的柏,叫搬,搬乡县。 京师的土话不是官话,官话是中原语系带有些凤阳腔。 真正的京师土话,与中原语第仍有差异,南方人听得懂的人,恐怕就没有几个。 京师北迁仅五年时光,十万富户在京师落户,正是南北语言大整合时期。 官话以中原语系为主(中原语系指黄河中下游共通的语言系统),加上朱家皇朝凤阳家乡的腔调。 以后满清入关,又揉合了远东腔,官话又出现些小变化。南方人当了官,坐公堂说起官话来,闹出的笑话一箩筐。 日本人在明代,在中国最为活跃,曾经帮助丞相胡惟庸谋反,准备在朝贡里金銮殿以特制的蜡烛内藏火药,把朱元璋炸死。 有明一代三百年,日本人一直就在中国翻云覆雨,因此,明代的官话,在日本也相当风行。 时到五六百年后的今天,日本某些古老优剧中,仍可听到这种腔调怪异的大明官话,虽则字的发音与意义不同。 平剧中的铁公鸡,也机器人几个主角的口中,听到这种令人发噱的怪腔怪调官话,与日本那种优剧伶人的腔调几乎是全同的。 秦始皇雄才大略,是中国大一统的“始”皇帝,他的“书”同文,是维持大一统的最高明最伟大的手段。 可惜不曾实施“语同音”,以致天下方言,至少也有两千种以上,永远无法真正“大一统”,永远会为了听不懂,或着误解了对方的语言而大打出手,甚至动刀枪杀人盈野,永远把不同语系的人当成非我族类。 秦始皇地下有知,一定会为了这件事没能实施而后悔。 老太婆自称是保定府的穷缝婆,当然知道新乐县叫新捞县,没走错地方。 “我们在这里等几个人。不,捉几个人,几个有刀剑杀人如儿戏的歹徒,有男有女。” 黑衣骑士扭头说,“你在路上,可曾发现骑马带了刀剑的人?” “有一个女人,好像带了一把剑。”老太婆大概人老了,难免嘴碎,“是一人年轻貌美的女人。” “咦!人在何处?” “会是你们要找的女歹徒吗?” “我们要捉拿的人中,有一个年轻貌美女人,姓落单一个人走的,有人称她是什么飞仙……” “像我这样年轻吗?” “去你的老……” 黑衣骑士突然怔住了,但手突然抓住了刀把。 小驴高不过四尺,老太婆坐在驴背,高度与骑士相等,甚至稍矮半个头,面面相对,虽则夜色暗沉,面目仍可看清。 老太婆双手在说话时,掩住脸一阵揉动,手放开,手中有一块薄薄的所谓人皮面具。 当然不是用人皮所制的,而是用特殊提炼的黄明胶,经过特殊加工而制成的薄膜,铸成几可乱真的面具,在光线朦胧中戴在脸上,真不易分辨是真是假。有些制成鬼面具,装鬼吓人效果奇佳。 老太婆露出本来面目,灰褐色的脸变成晶莹的白肉,没有皱纹,没有老斑,五官匀称,唯一仍现老态的,是她那一头白发。 黑发洒上面粉,那就成了白发啦!白天走近察看,才能看出蹊跷。 “我就是幻剑飞仙。”假老太婆嗓音完全变了,清脆温润,十分悦耳,“正是你们要捉的女歹徒。” 棚内的九个人,狂风似的向路上冲。 打交道的黑衣骑士反应不错,一声刀吟,钢刀出鞘。 太慢了,幻剑飞仙的剑从宽大的袖下幻现,人如流光剑如雷电,人离驴背,剑尖已奇准地拂过骑士的咽喉,叫不出声音仰面便倒。 看不到人,看不到剑,仅可看到模糊的如虚似幻景物流动,以及高速破空的气流激啸声。 九个冲出的骑士,没有任何一个人,有挥出一刀攻击目标的机会,因为他们根本看不见目标在何处,任由不知所自来的锋尖,割喉贯心予取予求。 几乎在冲出路中心的刹那间,一切都结束了,尸体撒了一地,只有三俱能发出濒死的叫号。 只有一名骑士是站立的,被幻剑飞仙拍飞了刀,随即先掴四记耳光,再扭住右臂摆平在地,拉住手一脚踏住背心,牢牢地擒住了。 “哎……哎唷……”那人厉叫,绝望地挣扎。 手臂被扭转往上拉,背心被踏住向下压,脸被压在尘埃里,哪能能挣扎解脱?叫的声音也不大。 “朱三郡主目下在何处?”幻剑飞仙厉声问,剑尖贴在对方的脸侧拖擦。 “饶命……我……我不知道她在……在何处……”那人魂不附体竭力叫。 “那表示你没有利用的价值,没有留下的必要了,死吧……” “不……要……我只……只知道……” “只知道什么?” “她去找某些人,某些在真定府境附近,有……有潜在力量的人,出……出动那些人捉……捉拿你们……一些人。据她说,你们杀……杀了她五……五个得力手下,你们必…… 必须偿命。” “这些人是何来路?” “我……我们军方消息不……不够灵通,对本地的牛鬼蛇神所知有限。我发誓,我们都不知道三郡主要找的人是……是何方神圣,反……反正一定是非……非常厉害,能控制各方活动的人,而且一定是真定府城附近,活动十分秘密的人。” “好,你的命保住了。” “我……” 语声突然中断,后脑挨了一指头。制玉枕穴下手如果重了些,人便会成为白痴。 幻剑飞仙重新跨上驴背,小驴不死不活向南行,不久便折入一条小径,消失在夜幕下。 五更天,天将破晓,所以她离开大官道。 新乐县境内有四座大堡,每座堡都有城墙式的堡墙。 新乐的城墙其实也只能称堡墙,南北两座城门也只能算堡门,面积比堡稍大些而已,基本上仍然是堡的形式。 所以新乐境内,以往一直是军屯形式的地域。 城东南三十余里的南苏堡,天一黑便闭了堡门断绝交通,管制比新乐城还要严,连本堡的子弟也不许随意出入,昼夜都有堡丁布哨,外人更不可能任意出入,接近三里外,便会被堡门楼的警卫发现。 曹世奇近午时分所到达的庄院,就被拒绝入庄,他远在两三里外,便被庄院的人发现了。 这天破晓时分,南苏堡堡主乾坤一鞭李坤的护院警卫,发现大厅门洞开,里面有明亮的灯火,不由大惊失色,冲过大院子,冲入大厅,更是张口结舌,惊骇莫名。 似乎一向被人看成金城汤池,警戒森严的南苏堡,天一亮突然换了主人,不再属于李堡主的了。 大厅堂幽香扑鼻,足有十个以上千娇百媚的女人,以及四个黑衣壮健魁梧年轻大汉。 堂上高坐着三个风华绝代的年轻美艳女郎。可是,虽然穿了名贵的华丽衣裙,却在小蛮腰间,佩了一把杀人家伙,装饰华丽的佩剑,与所穿的淑女或代表贵妇的彩色衣裙,似乎极不调和。 “咦!你……你们……”两个警卫目定口呆,久久这才发出惶然的疑问。 “我们是李堡主的朋友。”右首那位媚目水汪汪,双颊绽起笑涡的美女郎笑吟吟,“快去请堡主出堂。贵客光临他依然高卧不起,慢客了呢!” 十四位高贵的男女都有剑,气概与风华已表示不是等闲人物。 警卫心中雪亮,就凭这些人无声无息,突然出现在堡主的大厅的能耐,决不是一些护院堡丁所能对付得了的强龙。 一名警卫知趣地奔入内堂,唤醒内堂值更的人。另一名警卫退出,传出警讯。 李堡主年过半百,似乎发福了。其实不是他发福长胖了腹大如鼓,而是他腰间缠了一根九合金丝特制的丈八长鞭,腰间围了三匝半,外衣盖住了只看到粗大的腰干,那玩意可在两丈外把人的骨头打裂。 李堡主带了四名保镖,气冲冲从内堂冲出,似乎吃了一桶火药,杀气腾腾要对付闯堡的恶客。 猛然看清高坐堂上的三个女人,他的怒气猛然烟消云散,脸上甚至换上了惊而无奈的表情,高大雄伟的身材,像是突然矮了一截。 “你……你怎么闹到我家里来了?”他向那位双颊有笑涡的美丽女郎说,有笑不出来的表情流露,“总不会是我的人,招惹了你这位女菩萨吧?” “你不要摆出一脸霉相敷衍我,我心月狐虽然算不了什么人物,谅你那些滥爪牙,还不敢招惹我自讨没趣。坐啦!毕竟你还是主人。” 主人就得有主人风度,客套一番,宾主重新就座。 “无事不登三宝殿,李堡主。”心月狐一直就笑容满面,笑容十分动人,“我这位师妹巧云仙子唐蓉你见过,不需引见。我介绍你认识一位贵宾,朱天凤朱三小姐;其他是她的随从。” 地位尊贵的女人,才配称小姐。这位朱三小姐,就是三郡主。 当然,心月狐没把郡主的身分说出,简单的介绍,也表示尔后的态度好坏,可决定是敌是友;是敌,就不必多透露底细。 乾坤一剑脸色一变,感到手心冒汗。 这表示他消息灵通,心生恐惧。 “三小姐芳驾枉顾,李某深感荣幸。”他保持镇定,但不安的神情瞒不了人。 “你像是知道我。”三郡主笑容一敛,脸色冷森,“看来我是找对人了。” “三小姐在真定卫作客,不是什么机密大事。”李堡主有毛骨悚然的感觉,知道以后说话必须小心,“毕竟我在附近三府七州中,有颇具规模的局面和人手,地面所发生的一些风风雨雨,即使不牵涉到我,我也多少了解一些情势动静。心月狐姐妹带你来找我,也算是我南苏堡的光荣,在我力所能逮的范围内,我会尽力提供有效的协助。” 他虽然是地方上的江湖霸字号人物,但有家有业,真不敢和军方有某些利害冲突,一口便说出愿意提供协助的承诺。 对方如果此来一无所求,岂会降尊纾贵作示威性的拜访? “李堡主快人快语,恕我不再客套了。”三郡主对李堡主的态度相当满意,脸色不再冷,“沈大姐与唐姐,在贵地只能掌握一些平常人物的动静,唯有李堡主雄才大略人面广,才能控制各方龙蛇的魄力。你们两方,是这一地区明暗两方的控制者,主宰三府七州的情势变化。所以,我向你们求助。” “李某其实所知不多,只知道三小姐与一些来自京都的人,相处不怎么融洽,真定卫已暗中出动不少人手,替三小姐办事。你们都是官方的人,三小姐更是金枝玉叶,所要办的事,李某即使有胆量介入,也很难替三小姐办妥,我那些人,真的不敢过问军方的事。” “劳驾你们所办的事,与军方无关,而是昨天突然发生的偶发事故,军方或官方皆处理不了。” “哦!牵涉到……” “江湖人。” “三郡主请明示。”李堡主心中一宽,牵涉到江湖人的事,他可放手办理。 “事故发生的经过是……”三郡主将发生的故事一一说了,最后说,“其他的人当然要抓住法办,最重要的是那个叫曹世奇的人,我一定要捉住他碎尸万段。 我知道堡主人手足,地方上任何动静也了如指掌,这个人不会走大道,官方的人根本管不了城市以外的事,所以只好劳驾堡主襄助,事成必有厚报。” 李堡主听到一剑三奇与幻剑飞仙的名号,脸露难色,心中后悔不迭,后悔不该答应得那么爽快。 一个地区性的豪霸,与一个天下级的高手名宿,名气声威怎能相提并论?分量相差了一级。 一剑三奇与幻剑飞仙,就是天下级的高手,他乾坤一剑只是真定府地区的豪霸地头蛇,哪能比? 他后悔的神色,瞒不了三个精明的女人人。 “李堡主,你要放明白些。”心月狐的媚笑消失了,换上凛然不可侵犯,“我们来找你,是因为你有这份能力,那是抬举你,你知道吗?不管是在公在私,我们都可以用另一种面目和手段,把你弄出来扛大旗,唯你是问,不要三心二意的好不好?没有什么好怕的。我的人全力同时进行,看谁能早着先鞭,你日后的好处,不用说你也该一清二楚。” 软硬兼施,利害同下,不由李堡主不就范。 “我并非真的怕那无根无底的江湖亡命,问题是我没有真能对付得了他们的人手。”李堡主无可奈何地说,“你是知道的,我那些兄弟,配称一流高手的手就找不出几个。而一剑三奇、幻剑飞仙那些人,都是超拔的可怕高手,天知道会损失多少人!人捉不到反而枉送不少人的命不要紧,误了你们的事我担待不起。” “你只要找出他们的踪迹,由我的人对付他。”三郡主总算不是不讲理的人,当然明白李堡主这些地头蛇人才有限,“虚张声势把他们逼得往在官道附近走,你应该办得到。我的人手不足,不能四面八方分散,反正一定在官道左右活动,军方的人也沿途设有搜索站,你可以获得全力支援。” “好,我这就发出信号,全力进行。”李堡主下定决心,用肯定的口吻承诺,“只要查出他们的下落,我会用各种手段把他们弄到手的。” “一切有劳啦!事成我得好好谢你。”三郡主欣然说,“我留下两个人,负责传递信息,他们知道重要的消息该传向何处。” 李堡主心中雪亮,留下的两个人,其实是留下监视他的,监督他调兵遣将全力以赴,不然…… 再谈论片该,贵宾匆匆告辞。 贵宾的坐骑隐藏在两里外的树林内,难怪南苏堡的警哨毫无所觉。 十一匹健马沿乡村小道西奔。三郡主对此行深感满意,地方龙蛇合作,有广大的人手监视落荒而逃的人。李堡主很能干,消息十分灵通,这方圆数百里的村庄,没有人敢不听他的号令。但跟在后面的心月狐,并不认为李堡主能办得了事:“他一定可以查出那些人的下落,但手下无人可用也是枉然。” “人不能多留下。”三郡主斩钉截铁表示。 “我的人活动范围,仅局限于城厢,根本不可能配合李堡主的人行动。” “我的人另有重要大事待办。”三郡主说明不能多留人手的原因,“京师来的信使,每两个时辰派一班,紧急信息随到随发,限五个时辰送达此地。今上驾崩即将发丧,前往南京的钦差随时皆可能经过,我能松懈留人随李堡主行动?钦差一定要在这附近留下换诏,这才是我最重要的事。所以,我希望你们能替我分忧,务必替我把那些人捉住或毙了。尤其是那曹世奇,我要活捉他化骨扬灰,一定。” “你们真的布阵之后,才让他逃掉的?你已获七师姨真传,七师姨是祖师佛母的最得意门人,移山倒海役使六丁六甲,你的道行最高……” “算了吧!你知道,真要碰上定力高,可以御神的真正高手,我们的法术并无大用。那个姓曹的十年前十四五岁,赤手空拳便击倒我家的铁卫八家将。我猜想那时他便已练成御神聚功伤人于体外的奇功,甚至疑心他那时内丹已成了,他身边那位仙风道骨的老人,很可能是玄门丹士。这十年来,他的进境岂不更为精纯?如果他没有超人的成就,肯冒险任由我的人凌辱?不怕我的人身怀绝技,一下子把他弄死?所以……” “好了好了,你把他愈说愈玄,把他说成可以降妖伏魔的诸天大菩萨了。”心月狐悻悻地说。 “你千万不要大意,不然将会吃大亏的。”三郡主居然知道劝别人谦虚了,“我们唯一可以倚赖的是人多势众,真要碰上他,决不可贸然动手,力量不足不可打草惊蛇。” “放心啦!我不会冒失地妄动的。” “赶两步,钦差出京的快报可能传到驿站了。”—— 天涯孤萍扫校,独家连载 第 五 章 无极服狐 先后经过三座村庄,怪的是每座村,似乎都很少有人在外活动,每座村都有几个人出面盘问,所回答的话几乎众口一词。 有关去向,回答也是相同的,都说这条路通向赵州。 至于赵州还有多少里程,村民的回答也是一致的,说出肯定的里程,口说没多远,就在前面。 就在前面,似乎这“前面”永无穷尽,走了一里又一里,再碰上人询问,结果仍然是就在“前面”。 其间碰上一个在麦地旁巡视的老村夫,这位老村夫的回答更令人失望,虽则所答的话与众不同。 回答是:客官,不要问路有多远,往前走,自然会走到的,问不问知不知都得走,何必问? 老天爷似乎也在作怪,近午时分便满天阴沉,似有风雨欲来的变化,幸好不曾下雨,想从阳光辨时刻和方向,并非易事。 前面又出现一座小村庄,从高出树梢的屋脊估计,仅有十余户人家,名符其实的小村。 村口在路旁,外围的枣林。两个朴实的中年村夫,与一位老大娘,似乎在村口的枣树下话家常,全用好奇的目光,目迎渐来渐远的陌生人。 曹世奇有礼貌地下马,牵着坐骑走近。 “小可要到赵州。”他欠身笑吟吟行礼表示礼貌,“打扰大叔大婶,请问贵地是什么地方?到赵州还有多远?” 村口没看到村童玩耍,村内也静悄悄不见有人走动。 “客官顺路走,错不了。”一位村夫也笑容满面,态度诚恳和气,“这里叫河西村。过了前面的白杨坡,赶几步就可以到赵州城了,快啦!” 前面两里左右,有一处不能算坡的稍高坡地,生长着数株大白杨,远在数里外也可看到。 “有多少里呀?大叔。”他追问。 “快了,快了,几里路。”村夫好心地说,“客官,没有人会把里数当真,每个人的看法都不一样,你只要顺路下去,早晚一定会到达地头的。” 又是妙答,意思仍然是赵州就在前面。 他的目光,扫过那位老大娘的脸色。 老大娘似乎上了年纪,不理会陌生人,打交道是男人的事,女人通常只在熟悉的的面前唠叨。 他终于心中一动,疑云大起。目光回到打交道的村夫身上,扫过村夫的双脚。 “对,不管路有多远,只要有耐心,早晚一定会到达地头的。”他扳鞍上马,“好在我不急,何时可抵赵州我不介意。谢啦!诸位。” 蹄声得得,健马驰上村道,一抖缰,健马反而走上回头路。 三个村夫妇大惑,有点失措。 “他怎么往回走?”打交道的村夫脱口自问。 “大有蹊跷。”老大娘那双仍然年轻的明亮老眼,有光芒闪动,“是不是你话太多,露了马脚?所以他往回走,有点不妙。” “快发讯号。”另一名村夫撒腿往村内飞奔,“通知前面的人准备应变。” “真糟,这混蛋一定看出什么了。”打交道的村夫大感焦急,“天知道他在弄什么玄虚?人都在前面等他,他却反而后面走,章法一乱,咱们麻烦大了。” 村西南角的一根高耸旗杆上,升起了红白旗。不同的红与白上下颠倒悬挂。 信差的健马从后村驰出,以最大的速度飞奔。 远出两三里外的曹世奇,策马藏身在林缘,留意村中的动静,也隐约看到有人马奔驰的形影。他有点恍然,油然兴起强烈的戒心。 他记得来路约五里左右,有一条小径向东岔出。 反正目下这条路一定有是非,改向东走错不了,就算通向海角天涯,他也不介意。 一阵好赶,沿途不再接近村落,反正选最宽大的路走,不走向西的路,任由所之,不再问路,不管前途如何,不先定目的地,所以他不是漏网之鱼,而是优哉游哉走一步算一步的无忧无虑浪人。 一个时辰后,前面出现一座城池的形影。 坐骑快要脱力啦!非歇息不可了,而且天色不早,没有日光,看不到晚霞,反正天色渐暗,很可能是入暮时分,正是未晚先投宿的时光。 一条大道突然出现在眼前,牵了坐骑,进入大道,举目向西南眺望,两里外那座城呈现眼前。 大道上行人不多,一看便知不是南北大官道。 迎面驶来一辆骡车,是那种运货的双骡敞车,没有驾驶座,由骡子引领的短程运货车。 “大叔,这里是什么城?”他靠近骡车含笑问。 “无极县城。”老骡夫说,“客官想必是从深泽安平一带来的,正好赶上宿头。” “无极县?没听说过。”他一怔,到了什么地方啦?他从没在偏僻的城市往来,无此必要,“小可从新捞县来,迷了路。” “新捞(乐)?客官你走了六十里,该从西面那条路来,难怪迷路啦!跑错了路嘛!” “原来我走了半天的冤枉路,大叔,那么这里到真定府城并不远啦?”他恍然,真的白跑了一天一夜冤枉路。 “不远不远,城西有大道,七十里。” “真是碰上了转磨鬼,在这一带几十里田野转圈子。”他摇头苦笑,“城里可有官兵驻扎?” “这里是古中山国地境,从来就不驻兵。” “谢谢大叔指引。”他欣然道谢。 没有兵驻扎,他就不怕三郡主出动官兵对付他,真定府城有兵,还在七十里外,他大为放心。 无极县城虽然地不当要道,是位于大平原农业区,因此人口多,城比大官道沿途任何一座县城大,比新乐几乎大了一倍,也多了一座城门。 城不当要道,平实朴素民风淳厚,没有教坊赌场一类声色犬马活动,江湖行业在这里生不了根,也很少有江湖龙蛇往来。 但由于民风保守纯朴,没见过世面,风气保守闭塞,宿命论根深蒂固,大多数百姓乐天知命,任由老天爷安排,迷信也就特别深。结果,土霸也比别的城市多。不但土霸多,拜各种神的人也多。神有好有坏,正神与妖神都各拥有可观的信徒。正式的寺庙信徒反而少,寺庙有道的出家人也如凤毛麟角。 小寺庙全部拆毁,只许大庙有人住持。结果信徒们只好在家中求神拜佛,也逐渐秘密聚会拜各种不知名或知名的神、鬼、巫……。 县城与四乡,这几年拜各种神的秘坛,如雨后春笋般扩建,愚夫愚妇趋之若鹜。 背后的主持人,是地方的土霸。出面主持的人,是一群身分如谜的男女。这些男女出没无常,以各种神仙或神使面目出现,法术无边,神出鬼没。 反正某一处法坛聚会,他们就会兴云驾雾从天而降,信徒们根本不知道他们到底是神是鬼。 这种秘密神坛一旦发生严重的天灾人祸,便会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暴乱浪潮。 四年前山东的佛母唐赛儿兴兵造反,就是这种神坛爆发出来的惊天动地的力量。 大明皇朝的建国,其实也是拜这种神坛之赐。 无极县城表面和平安详,骨子里暗潮汹涌。 土霸与神棍相结合,便成为一股非常具有危险性的潜在恶势力。 南苏堡的土霸乾坤一鞭李坤堡主,具有号召三府各州县土霸的潜势力,与无极县近邻,无极的土霸当然尊奉他的旗号:红白两旗。 南苏堡的消息,比曹世奇早传到大半天。 老太婆和顽童,都是最管用、最有效率的眼线,形成一张巨大的监视网。 曹世奇毫无所知,不知道已经踏入一座充满了敌意的城市。 没有人会花时间注意一个老太婆,尤其是这个老太婆穿得褴褛,骑的小草驴也不起眼,在乡村的大道中往来,各村落的人懒得理会。 幻剑飞仙扮老穷缝婆十分成功,夜间一口气宰了九个断路的人。 白天头上戴了一顶遮阳帽,有效地遮盖住用白粉撒在头上的伪装白发,也遮住了戴了人皮面具的大半个面孔。 消息中所要捉拿的人,也没有一个老太婆在内。 她也是一个不急於赶路的人,不必冒险在大官道上行走,尤其是大白天,她的伪装决难瞒得了众多负责盘诘搜索人的耳目。 她也走了乡村大道,小驴慢吞吞载着她向南行。 在江湖仗剑行道的女人,警觉心比男人高明得多,虽则沿途她不会与各村落的人打交道,但从各村落外表所呈现的冷清而又紧张的气氛中,已看出警兆,却不知这些警兆是否冲她而产生的。 她也不认识路,也不知道身在何处,反正见路即走,避免转向北面就不会有问题。 前面出现一座小草亭,是往来各乡村的村民们暂时歇脚的地方。 亭侧的树下拴了四匹坐骑,四个村夫在亭中歇息,不时向西北方向眺望,似有所待。 原来是一条三岔路,西背另一条小径在草亭会合。 四村夫看到她了,仅瞥了两眼便不再向她注目。 她一眼便看出村夫的衣内,藏有匕首一类短兵刃,鞍旁的鞍袋内,藏有刀剑一类利器。 在亭栏拴住小驴,隔着亭栏向四挥手表示善意。 “你们的坐骑真不错,枣骝。”她用变嗓说话,真神似一个上了年纪,中气不足的老太婆,“有钱的大户人家,才养得起坐骑,乡村里都是役用马,不能当坐骑。你们是哪一家大爷的人。” “多嘴!”一名中年村夫瞪了她一眼,“你管咱们是那一家的人?我们是等人的,等从那条路来的贵宾,你最好赶快离开。” “贵宾?你们大户人家的贵宾,一定特别尊贵了,怎么能在路上等?少骗他,你这少年人不老实,骗我这个老太婆,会遭天打雷劈的。”她半真半假眯着老眼,怪腔怪调的嘲弄的口吻令人发噱。 即使她不眯着眼,对方也看不到她眼中的光芒,遮阳帽已掩盖住她的面孔,只能看到布满皱纹的下颏。 “唷!你这个穷婆子,知道什么人可以叫贵宾?别马不知脸长找挨骂了。”村夫也出言讽刺。 “你也打肿脸充胖子自以为攀上贵宾,不是吗?”她继续试探,“贵宾是天上来的呢,还是皇城来的?” “差不多,反正是金枝玉叶。”村夫信口说。 “我知道了,山东来的郡主。” “咦?你这老婆子居然知道?”村夫吃了一惊脸色一变。 “我老婆子当然知道。” “你……” “我是那位三郡主的死对头……” 好快,声出人已跳入亭中,四个村夫只看到有物闪动,还来不及分辨是人是鬼,打击已雷霆似的光临,任何反应也来不及自救了。 四个人站在一起,都是仅会一些花拳绣腿,有几斤蛮力的村中泼赖,哪禁得起超绝高手的骤然袭击,快速的打击记记致命,根本不知道如何被击中的。 处理善后也快,片刻后,三具颈骨已断的死尸被拖入林中掩藏,四匹马弄断缰绳马辔,反手抽了一鞭赶入田野,灭迹的手法简单迅速。 带走了一个活口,离开道路。 四个村夫都是南苏堡的人,乾坤一剑李坤堡主的帮闲打手。 老太婆比曹世奇早一个时辰进入无极县城,在小街尽头一家贫户借宿,她的身份不配住在客栈,须用最少的钱照料自己和草驴,所以毫不引人注意。 曹世奇是大摇大摆进城住店的,并没隐瞒身分。 在古老偏僻的城镇,一个陌生的外地人,决难隐行踪,不可能获得隐密生存藏匿的空间。 他在城东大街的博陵老店投宿,天罗地网立即有效地收紧了。 店伙和仆妇,留意他的一举一动。 传来的消息说他是一个极具危险性的人,因此没没有人敢妄动,监视的人手急剧增加,等候机会擒人。 博陵老店的所谓上房,其实是简陋的单间客房而已,没有内外间,洗漱都得使用公用的水井和厕所。房内仅一订一桌,别无长物,一天的住宿费不足一百文制钱,小城镇能有单间住宿,已经是上等旅舍了。 他就是上等旅客,黄昏时光在城中的大街走了一趟,略为了解当地环境,在食店晚膳,这才返店洗漱歇息,没发生任何意外。 这里距府城还在七十里外,他不需担心三郡主带了真定卫的官兵来对付他,太远了。 唯一令他不安的事,是沿途问路所发生的情况可疑。 那些人骗他说赵州就在不远处,事实上赵州还远在数百里外,中间隔着无极、亳城、栾城三县,这些人骗他目的何在?那些从村后离去的快马表示什么意义? 如果他不见机早绕道走,按那些人的指示,由原路一直下去,毫无疑问将糊糊涂涂,一头钻进真定府,落入三郡主的掌心。 掌灯时分,他要店伙沏来一壶茶。菜油灯的光度有限,点了两盏依然显得幽暗。 再次仔细检查门窗,安置了一些小巧的防险器物,这才放心地在灯下品茗。 回想在大道途中所发生的一切变故,他觉得这些官方的狗屁事,把他和一剑三奇这一类江湖人士牵扯在内,实在无此必要,毫无理由。 罗百户那些人,是与三郡主敌对的一方。 那些向三郡主挑战的大群刀客,似乎又不是罗百户的人。各方面关系错综复杂,委实让那些拒绝与官方沾上的单纯江湖人,避之唯恐不及,怎敢挺身而出受任何一方利用?没有把江湖人列为仇敌的必要呀! 理不出头绪,他懒得深入探究,把烦恼的事丢开,思量南返后的打算。 这次他到京都,原因是受到朋友的委托,护送应开府(南京)两家富户的亲友赴京省亲,不用再送回原籍,顺利地将人平安送抵京师,没想到回程刚出都门不远,便碰上了这种犯忌的倒楣事。 回南京之后,他打算歇息一段时日,前往石臼湖向师父请安,乘机参修大乘。 “如果我向师父说,又碰上了十年前,在燕子矶逼游客跳河的小龙女,再次生死相见,师父会怎么说?佛家的所谓因果或因缘?”他暗自言自语。 他的恩师年轻时,是宋国公大将军冯胜麾下的悍将,下河西深入番邦攻无不克的先锋骠骑将军。 洪武二十八年,大将军冯胜被朱皇帝无无缘无故杀掉之后,便假死逃世披发入山,把姓名都忘了,取道号为绝尘丹士。 这位丹士其实绝不了尘,把曹世奇带上黄山修炼,那时,曹世奇还不满五岁。 丹士的家在石臼湖畔,黄山只是修炼的丹房所在地,尘缘未断,经常往来。曹世奇家在南京,他一夜间便可抵奔石臼湖。 丹士年已八十开外,毕竟曾经是开国的名将之一,对朱家皇朝仍有一分情义,虽朱元璋刻薄寡恩,几乎屠尽所有的开国功臣。要不,汉王的女儿与儿子,在燕子矶残害游客,不被他师徒俩打下燕子矶才怪。 丹士十年前不许他杀掉造孽的龙子龙女,所以这欠他也轻易地放过三郡主,虽则这个龙女实在该杀。思路一变,他突然以平常人的目光,来看这位龙女朱三小姐,以男人看女人的心态看这位三郡主。 “这残忍的小妖怪,是愈来愈漂亮了。”他心说,脸上不自觉地流露笑意。 在南京,汉王的九子三女,是南京的太岁瘟神,上起王亲国戚,下迄贩夫走卒百姓小民,没有人不怕他们的,碰上了宁可绕道而走。 汉王本人,就敢在皇城大街公然打死他不喜欢的文武官员,普通百姓死了更是活该。 朱家的男人,似乎个个相貌狰狞,女的却一个比一个美丽出色。 汉王是永乐大帝的次子,身高八尺狰狞如守山门的金刚。 当年血战汉对面的浦子口,以及进攻金川门,所经处波开浪裂,建文帝的官兵像是小妖魔碰上了天神,没有人敢和他交锋接斗。 他的老哥洪熙皇帝,十年前还是太子,长得矮矮胖胖,走几步都要人扶,真像一头过肥的猪,望之不像人君的料。所以他宰了老哥取而代之,认为他才是天生神武,是做皇帝的料。 他的九个儿子,也一个比一个狰狞、凶猛、残暴。那位老六朱瞻坪,目下的东齐王,更是奇丑如夜叉,喜欢将拂逆他的人凌辱至死以取乐。 三个女儿正好相反,一个比一个漂亮。 三郡主朱天凤,从小便是人见人爱的小美人,因此也特受宠爱,性情也愈大愈骄傲任性近乎残暴。 目下的老大王世子朱瞻圻,是元妃的嫡子,相貌似乎更为狰狞,性情更为残暴。 目下在京都,与他老爹汉王父子联手共谋夺嫡,表面上合作无间,指挥神龙密谍费尽心机。但骨子里却不是这么一回事,他暗中培植自己的实力,把他老爹汉王恨入骨髓,随时准备宰了他老爹替亡母报仇。因为老娘元妃,在永乐大帝还在京师那年,因事拂逆了他的老爹,被他老爹亲手打死了。 总之,朱家皇朝的人,不论男女,似乎都不是性格正常的人。这些龙子龙女,似乎都是异类,令天下人失望。 也许,龙子们选妃,选的都是绝色美女,母系的遗传因子,强烈地投注在女儿身上,所以所生的公主、郡主……都非常漂亮美丽。 朱三郡就是绝色美女,人见人爱的人间尤物。 但了解她的人,避如瘟疫。 那些功臣世家子弟,谁也不敢沾上这个可怕的残暴女夜叉,所以年已二十二三,眼看青春已逝,仍然找不到仪宾(郡主的丈夫称仪宾,公主的丈夫称驸马)。她不想降格去找,宁可在各地逍遥,找一些年轻英俊的男人暗地里快活。 用平常男人看女人的心态,评估这位三郡主,的确让绝大多数男人心动神摇,美如天仙哪一个正常男人不喜爱。 那根本就是男人梦中天仙美女,任何人都想千方百计弄到手的女人中的女人。 他想到女人,女人果然出现了,不是幻觉,是千真万确的真实女人,而且出现在他房中,不但出现在眼前,也出现在嗅觉里。 幽香扑鼻,女人才有这种幽香。 房门本来是上了闩的,而且加了防脱闩插,这时竟然洞开,开户时毫无声息发出。 不但是一个真实的漂亮女人,门口还有另一个同样美丽的年轻女人。 不是三郡主,不是他所想到的女人,如果是三郡主,很可能拔剑刺他十七八个剑孔了。 “咦!你们是不是跑错了房间?”他大感诧异,但并不紧张,不是三郡主,不会立即有危险,“进房的神妙手法,委实不可思议,神乎其神。小姐们,你们怎么办到的?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插闩不可能自行滑出的,事实是你们办到了,佩服佩服。” “小巧手法,见笑方家。”站在桌对面的美丽女郎媚笑如花,语音悦耳极了,“本姑娘知道阁下高明,所以放弃暗访手段,改为公然拜望,班门弄斧,幸勿见笑。嘻嘻!不请我坐?” “你们怎么可能准确地掌握我的动静?我算是服了你们。”他其实并不感到太意外,与所发生的可疑征候一对证就明白了,“请坐。那位小姐何不也进来坐,那道门堵不住我的。” “我知道堵不住你。”女郎大方地落坐,“但外面有人,有许多人,我那位师妹必须负责管制他们,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哦!有许多人!” 他也没感到意外,外面该已完成大包围了。 “是的,有许多人。我想,你曹世奇知道我的来意了。” “说真的,不知道。朱三郡主的随从我见过,其中没有两位在内,我唯一的敌人是朱三郡主,你们如果是她的人……” “我们不是她的随从,不过关系相当密切,她有重要的事待办,无法分身,所以请我们待劳,我们义不容辞,这是朋友的道义。” “我知道,为朋友两胁插刀,可否否请问两位贵姓芳名,不嫌亵渎吧?” “你的真名是曹世奇?绰号如何称呼?”女郎反而盘根探底。 “这重要吗?” “重要,曹兄。”女郎坦然说,“知道对方的底细愈多……” “就多一分胜算。我的确叫曹世奇,在江湖行走了几年,很少强出头管闲事,所以还没有混到绰号。” “我一千个不信。”女郎嫣然媚笑,“凭你能在三郡主布阵合围之后,依然能破空遁走的能耐,必定是江湖超绝的高手名家,错不了。三郡主派出看你们五个人被杀,很可能是你的杰作。” “不错,是我杀他们的,他们要杀我,我有权以牙还牙回报。小姐,你……” 房中除了房门之外,唯一的小窗是闭拢的,不可能有风进入,因为堵在房门口的女郎,穿了华丽的绸质衣裙,轻柔的裙袂没有丝纹飘动的迹象。 但的确可以听到阵阵风声,一阵紧似一阵,灯火也不曾出现火焰闪动的情景,确是呼呼风声在耳,火焰不闪动,房中却有形影流动的异象。 除了女人身上所散的幽香之外,隐约可以嗅到一丝淡淡的异味,如不留心,便难发现这种异味。 “我姓沈,小名叫芳。”女郎通了名,指指堵在房门口的同伴,“她是我的师妹,姓唐,唐蓉。” “也没有绰号?” “我叫心月狐,师妹叫巧云仙子。”女郎沈芳脸上的媚笑逐渐消失,代之而起的是惊诧高度警觉的神情,“你听说过吧?” “没听说过,真的不知道你们的底细,不过……” “不过什么?” “你们所使用的法器和技巧,我不算陌生。” “你是说……” “你知道我意何所指。呵呵!沈大姐,你的绰号,倒令我油然生出强烈的戒心。” “狐可祟人,但也可爱呀!”心月狐脸上又换了令男人心荡的媚笑。 “心月狐本身,就不可爱啦!那是名不符实,而且性格完全相反的星宿名称,表示你这个人,有狐一样的柔媚妖娇,却又有烈火焚天的暴戾性格。碰上心月狐,如果处理不当,便会惹来大痛苦大灾祸,太危险。了解心月狐的人必定心中懔懔惶然走避。呵呵!我说得对不对?” 心月狐一怔,水汪汪的媚目中杀机涌现。 心月狐,也就二十八宿中的第五宿心宿。 心宿,也就是天文学家所称,参商不碰头的商星,是盛夏季节夜空中最明亮的一颗星。 七月流火,指的就是商星。 古历书所载:“五月,参则兄……初昏……大火中……”大火中,指的就是商星(心宿),所以也叫大火星,不是太阳系中的行星火星。 大火星也叫大辰,每年升至南方的最高点,就是夏季中的夏至日,一年中最长的一日。 二月仲春在东方升起时,也是大地春回万物复苏季节,与夏至日天气步向冬季,时序完全相反。 这颗东方苍龙七宿之一的星星,那如赤焰似血红,最明帝最璀璨的大火星,也是代表仇恨,灾祸的最壮观最亮丽明星。 在天文分野上,它在宋国(河南商丘)。昭公六年,十七年,十八年,宋,卫,陈,郑四国大火灾,烧死了好几十万人,就与这颗大火星出现有关。 在西方的希腊神话中,这颗位于天蝎座心脏的最大明星,所牵涉的神话故事很多,与中国的神话有相似的地方,仇恨、灾祸、互不相容。 大火与心狐,居然凑在一起,简直开玩笑,咱们的古代老祖宗真富幽默感,赋予这颗星这种名称。 大火是郅是,心也是至阳:月是阴,狐也是阴。 用心月狐做绰号,表示这人有极端相反的双重性格,与这种人相处,哪会有好日子过? 为敌为友,都是后患无穷灾祸连连。 一声娇叱,激光破空,从心月狐的袖底吐出,射向桌对面的曹世奇,风雷乍起。 前一刹那媚笑横生风情万种,后一刹那骤下毒手追魂夺命,变化之激烈,令人魂飞魄散。 曹世奇安坐不动,左手一拨一拂,激光迸散,桌上的茶具一扫而空,化为碎屑向两面飞散,打在墙壁上声如暴雨打残荷。 巨爪一伸,他长身而起,一把揪住心月狐的领襟,将人拖起压在桌上,左手同出,抓住心月狐的天灵盖,一批是如钩,活像老鹰抓小鸡。 “哎……”心月狐尖叫,手脚猛烈地挣扎,身躯动弹不得。 “不许上,退!”曹世奇沉叱,“你不想你的师姐,脑袋瓜破裂吧?” 堵在房门口的巧云仙子扑入,闻声骇然而止,一声剑吟,长剑出鞘,却不敢扑上攻击。 抓起心月狐的发髻逼头抬起,劈啪两声脆响,给了心月狐两耳光,手一挥,心月狐飞翻下桌,摔跌出丈外,滑至巧云仙子脚下。 “凭你们跟了唐赛儿几天,学了几手驱神役鬼,撒豆成兵,仗下三滥器物的小伎俩,就敢在我面前撒野?”他虎目怒睁,神光似电光闪烁,“就算你已获那妖妇的八九成真传,在我面前仍然只能算是垃圾,你们走吧!云叫三郡主自己来。她的妖术比你们高深,却叫你们来送死,她在存心害你们,知道吗?或者叫借刀杀人,她一定对你们某些地方不满意,快滚!” 巧云仙子打一冷战,剑垂下了。 心月狐狼狈地爬起,不住活动手脚。 “你……你没在我身上施什么禁制吧?”心月狐咬牙切齿地问。 “去你的!”他笑骂,“我一个指头,随时可以杀死你这头骚狐狸,用得着在你身上施禁制?呵呵!你未免太瞧得起你自己了。” “我……我要出动三府的信众,与你誓不两立。” “我想,你是唐赛儿十大女将之一。”他重新坐下,笑容满面。 “是又怎样?” “你领过兵,蹂躏各州县杀人如麻。” “不错。” “你们失败了,知道为什么吗?” “这……” “你们的神兵怕杀,被你们裹胁的百姓怕杀。而山东都指挥卫将军卫青,鏊山卫指挥王贵,都是有名的杀星,不收俘虏,不接受投降,穷追猛打斩光杀绝,杀得你们的兵马心胆俱寒,望风而逃。” “我们……” “我如果被激怒,剑一举将只有一个结果:杀!你那些徒众都是些暴民,杀一百不怕,杀一千就不可能不怕了。我不但能杀一千,甚至可杀一万而不至手软,如果他们不怕杀,就叫他们来吧!” “你……你你……”心月狐如见鬼魅向后退。 “三郡主非常幸运,那时我手中有剑,幸好能及时把剑丢掉,不然……我告诉你,千万别在我有剑在手的时侯激我动手挥剑,你们走吧!你姐妹和和气气而来,我让你们平平安安离去,好,不送。” 姐妹俩转身飞奔,像是失魂落魂。 拉开房门外出,外面鬼影俱无。 四周房舍的暗影中,以及屋顶附近,本来上上下下埋伏了不少人,都是附近土霸所豢养的打手护院,这时已走了个精光大吉。 没有人真的不怕杀,被杀毕竟不是愉快的事。 大声召来了胆战心惊的店伙,要店伙重新沏来一壶茶。 小窗一掀,一个老太婆跳窗而入。 “看够了吧?”他毫无敌意,指指对面的长凳,“坐,喝杯茶压惊。不错,你的胆气不弱,定力也可圈可点,没被吓跑吓昏,天下大可去得。” 老太婆脸上有人皮面具,看不见神色变化,但余悸尚在的眼神中,可看出仍在心神不宁。 “你这间客房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怪事?”老太婆的目光在四处流动,似乎想找出可疑的征兆,“从窗缝里看不到全房各处,声音和光影都很可怕。” “没什么啦!两位美丽的大姑娘,在这里用一些声光小技巧大殿神威,但并没全力施展。” “没全力施展?为什么?” “是的,没全力施展,但已经相当可怕了。如果她们心中先没有怯意,一见面就无所畏惧全力施展,我是否支撑得住,恐怕没有成算呢! 她们的举动和气势,我一看就知道她们心虚,心中已先入为主,把我看成可怕的劲敌。 所以,我乘机大放厥词,攻心为上,把她们唬走了。以后,我得留心她们来阴的。” “我听到你们后半段的谈话。”老太婆在对面坐下,“你真能杀一千,甚至一万也不会手软?” “外面埋伏的人太多,不这样夸大,能吓跑他们吗?你以为我是心如铁石的万人敌吗? 唔!你的眼神……”他虎目神光再现,不转瞬凝视着对方,“你的面具几可乱真,你的眼神我似曾相识……” 灯光并不明亮,相距太近留心便可看出破绽,那年轻人明亮清澈的眼睛,不可能出现在老太婆经过多年风霜的面庞上。 “我是来向你道谢的,本想先提醒你小心强敌环伺,可是接近不了你,准备在他们动手时助你一臂之力,岂知他们雷声大雨点小,匆匆忙忙一哄而散了。” “哦,幻剑飞仙尚小姐。”他恍然,口气有点冷淡,“救你们也是救我自己,别放在心上,你没欠我什么,不必把帮助我作为报答,那相当危险,因为你并不知道我的敌手你是否应付得了。” “曹兄……” “以这两个妖女来说,你如果冒失地闯进来,两妖女必定奋起全力以赴,我唬人的把戏被戳空,很可能陷入困境,你毕竟不是真的飞仙。老实说,真本事硬功夫拼拳剑,你稳操胜算;其他,你的胜算不会超过三成。” 人与人之间,见面时的第一印象最为重要。 在小食店遇险之前,他曾经对幻剑飞仙表示善意的一笑,却引起幻剑飞仙的误会,回报的那句,“你也要对本姑娘无礼。”把他对幻剑飞仙的善意和好感一笔勾消。这是说,双方都在第一次见面时印象很坏。 所以,脱险时他真不想再管其他难伴的死活,独自一走了之。 他年轻,修养不够,表面洒脱不羁,内心刚猛暴烈。 世俗的靡炼使他可以忍受小挫折,知道小不忍则乱大谋的道理。但一旦面临生死关头,爆发出来激烈行动将石破天惊。 他向姓张的三男女说,在外面闯荡的人,如果为了芝麻绿豆的小事也斤斤计较保护自尊,日子是非常难过的,确是他的由衷之言,是他经历过无数风浪后的处世态度。 但并不表示他是一个苟且偷安的人,他有他的忍绳准范围,骨子里自尊心其实相当强烈。 尊敬一个轻视你的人,实在很难办到,不是什么好德性,那是圣人才会有的好修养。 “我知道她们很了得,不会鲁莽妄动。”幻剑飞仙感觉出他的冷淡,看出他情绪低落,“似乎所有的难友中,只有你我两人走上这条路,两个人互相照顾力量增加,脱险的希望是否浓些?我们联手好不好。” “不好,那会一起断送掉。”他断然拒绝,“目下她们以我为目标,正集中全力对付我,你正好乘机赶快远走高牵制这些人,你脱身的机会更浓。你走吧!你是飞仙,飞得愈快愈好。” “曹兄……” “她们必定另派高手前来,而且会来得很快。”他不让幻剑飞仙多说,打断的对方的话,“这次我恐怕唬不住她们了,唬的手段可一不可再。所以,我随时准备溜之大吉。你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女侠客,举示弱溜之大吉,届时埋怨我只管自己逃命,留下挡灾,我就成为你们侠义道朋友唾骂的对象了。” “咦!你的口气……” “你不走我准备走。”他立即到床口,熟练地收拾包裹行囊。 他的马包并没解开,旅店有供客人使用的寝具。 他所要收拾的是腰囊和百宝囊,洗漱换下的衣物,两个囊带在身上,怀袋还有重要的物品,随时皆可提了马包溜之大吉,坐骑时可以放弃。在敌众遍布的地域,有坐骑反而不易脱身。 幻剑飞仙在一旁发僵,不知该如何是好。 曹世奇不理睬她,说的话也带有刺。她是一个自视甚高的少女,受人尊敬的名女人,曹世奇的态度伤了她的自尊,羞愤交加气往上冲。 “你不要说话带刺冷嘲热讽,我飞仙的绰号,可不是自取的,我成为女侠客也不是我的错。”她取下面具纳入怀中,气冲冲地绷着脸爆发似的叫嚷,“也许我有点骄傲自负,但无意在你面前逞能。我承认赶来插手,用意是来偿还所欠你的救命债,如果因此而引起你的误会反感,不能算错,我不后悔。走就走,谁稀罕和你联手?” 一跺脚,她愤愤地出房走了。 “这丫头性情火爆,哪像个飞仙?”曹世奇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房外,苦笑着喃喃自语。 吹熄了灯,房中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没有人知道他是否还在房中,要求证就必须明闯破门而入了—— 天涯孤萍扫校,独家连载 第 六 章 再制二仙 县衙右首不远的一座大宅中灯光明亮,十余名男女在大厅议论纷纷。 心月狐与巧云仙子都在座,身边还带有两位侍女。 无极地区的四大天王,是本县的土霸头头,各带一位随从与会,每个天王皆显得心神不宁。 新乐地区的土霸也来了两个,以乾坤一鞭李坤堡主为首。 他是附近三府的土霸司令人,势力最大地位最高,所以成为主持聚会会的主人,也是出动众多人手,捉拿曹世奇的主将。 这些土霸以土皇帝自居,所能动用的人手,以所拳养的打手护院为主,地方泼棍蛇鼠,以及一些孔武有力的城乡好勇狠斗子弟为副。 这些人敢在本地横行,无法无天鱼肉乡里,但真没有勇气面对江湖上真正的亡命之徒,正所谓好汉怕赖汉,赖汉怕死汉。 闯荡江湖的亡命就是死汉,杀起人来如砍瓜切菜,这些人怎能不怕?只要有几个人被杀,便会一哄而散。 曹世奇知道土霸们的弱点,所以用杀一千一万的攻心恐吓言词,向这些人示威警告,把堵住房外埋伏的人,吓得冒冷汗惊恐地急急撤走。 如果三郡主那些人也栽在曹世奇手中,就已经表示曹世奇是可怕的劲敌,三郡主自己不来,她们这些人怎敢冒险,用众多的人命作孤注一掷? “仙姑如果不把真定方面的人召来,咱们委实没有驱羊斗虎的勇气。”乾坤一鞭愁眉苦脸,早先的豪情霸气消失净尽,“三郡主的家将随从都是万人敌,不把人留下一同行动就十分失策,凭咱们这些乌合之众,怎能和这个凶狠的亡命周旋?在下可担不起死伤上百的风险,恐怕得请三郡主亲自出马了,仙姑可曾派人云催请了?” “三郡主在真定所要办的事,十分重要而且十万火急,哪能亲自起来?她身边的人手已经不够分配了。”心月狐显得忧心忡忡,坐立不安,“真不该在她面前逞能,拍胸膛保证一定成功,真糟!” “如果能把他诱到城外,我们的亲信可以和他一拼,明暗双管齐下,仍有希望。”乾坤一鞭一咬牙,勇气恢复了,似乎又恢复了土霸的气势,其实是以进为退的心虚表现,“在城内死伤的人,人落在官府手中,咱们负不起责任,出了城,咱们无所畏惧,仙姑,咱们出城,候机,在城外宰他,只要你能把他诱出……”“你算了吧!不要往自己脸上贴金。”心月狐当然知道这个土霸,要乘机溜走,“你们那些只会平时作威作福的乌合之众,能比郡主的众多随从家将强?三郡主布妥阵也奈何不了他,你吹什么牛?”“这!”乾坤一鞭脸红耳赤,“那……那你打算怎么办?”“等我的师姐灵幻仙姑赶来再说,她的道行比三郡主高深些,午间我们便已传出消息,希望她能收到。如果她不来,只好等三郡主的消息了。”心月狐不时向厅外眺望,眼巴巴等候奇迹出现:“师姐练成神行术,接到消息一定会赶来的。” “那小子真的那么可怕,你们也对付不了他?你们的法术通玄,我们却没发现你们动手的声息呀!”乾坤一鞭不识相,提出令人难堪的疑问。 “混蛋!”心月狐粗野得像男人,“你以为我们胆怯,不战而逃?” “在……在下怎敢?”乾坤一鞭吃了一惊,被心月狐发怒的神情吓了一跳。 “我和师妹各施展了四种神术,撼魂摄魄驱使六丁六甲全用上了,术一发便心神不宁,不得不中途而废。最后我用诛仙剑猝然攻击,结果,我花了三年苦功,所炼成的诛仙剑却毁了。”心月狐痛心疾首地掩面叫嚷,“我人根本没有全力施展的机会,每一击皆被他抢先一步先行压制。除非能有机会暗算,出其不意行致命一击,不然决难制他的死命。” “也许,三郡主可能真的有意坑我们。”巧云仙子黛眉深锁,凤目中有异常的光芒,“师姐,她既然能远离新乐,要我们陪她前往南苏堡,找李堡主协助,为何不能前来无极县?远不了多少呀!”厅外传出飒飒风声,灯火摇摇。 “蓉妹,你不能怪她。”倏然幻现的人影,似已听清巧云仙子的话意,“她那边的事十分重要,有关大局,如果她失败,下次将要出动汉府所有的人,而且也没有多少成功的希望,极为严重。” 乾坤一鞭几个人大吃一惊,张口结舌。 他们自以为武功不差,目力锐利,却不知有人入厅,反正声出人现,决不是一时眼花,没有看清有人进厅。 是一位与心月狐年岁相若,似乎更为美丽更为出色,穿暗紫色衣裙,梳了宫髻佩剑持囊的高贵女人。 百宝囊甚大,外面绘有各种古怪的白色图案和不知所云的红色符-,相当抢眼。 “师姐,你赶来了,真是救苦救难的大神佛。”心月狐喜极,跳起来请高贵的女人就座,“我先替师姐引见李堡主几位地方大爷……”“不必了,我知道他们。”师姐举手颔首与地霸们打招呼,“我姓夏,绰号灵幻仙姑。这一带不是我的传法区,早两天才到贵地作客。诸位是附近三府的大爷,敝师妹这些年来,仰仗诸位鼎六相助,总算有了相当令人鼓舞的局面,共存共荣的根基十分稳固。希望今后双方能进一步衷诚合作,建立更深一层的友谊,我十分感激,日后也许我会前来协助师妹,与诸位多亲近。” 话说得客气,土霸们心花怒放,兴奋莫名,乾坤一鞭眼都直了,怪眼中欲火陡升。 “夏仙姑如果前来协助沈仙姑,可将法坛建在敝堡,一切事务,在下包办,不需仙姑费心。”乾坤一鞭几乎要拍胸膛保证,争取建法坛的光荣,“要人有人,要钱有钱,在附近三府中,南苏堡是众望所归的发号施令所在,仙姑有所差遣,在下赴汤蹈火义不容辞。” 双方客套一番,乾坤一鞭忘了见机撤走的事。 心月狐将情势一一说了,与曹世奇见面的经过说得最为详尽。 灵幻仙姑仔细地倾听心月狐的述说,不时提出一些疑问以便增加了解。 “有这种事?”灵幻仙姑听完,意似不信的神情写在脸上。“是不是你们对三郡主的失败,先怀有成见,认为这姓曹的十分了得,所以心有所惧而灵智不再清明,影响了行法的心情?不然,就是你们对他……这人是否英俊魁梧?” “师姐,你……”心月狐急急力辩,接着突然脸一红,“你想到什么地方去了?” “真的?” “这……也许,他另有一股令人莫测高深的气质,他比三郡主那些随从有点不一样,但还不至于吸引我们,他是一个危险的人物。”心月狐以郑重的态度说,“面面相对,真有点心中不安。”“我们去看看。”灵幻仙姑倏然站起,“你们在外面戒备,相机策应,走。” 心月狐对曹世奇本来没有多少印象,经灵幻仙姑一提,她突然改用另一种眼光,回想见面前后所发生的变化。 心中一动,突然感到心跳加快了一倍,所以粉脸突然泛起红云。 她说,曹世奇与三郡主那些男随从有点不一样。 三郡主的男随从,一个个年轻、魁梧、英俊,人才一表,身手不凡。 可是,那些男随从在三郡主面前,一个个驯顺忠诚,是唯唯诺诺的乖顺奴才。 主子欲强烈的人,才喜欢这种乖顺奴才。 心月狐是具有强烈叛逆性的女人,不喜欢乖顺型的奴才男人。 曹世奇谈笑自若,豪放潇洒,发起怒来像天神。 灵幻仙姑的话,像一声春雷,撼动了她的心潮,她突然对曹世奇产生强烈的好感。 她对曹世奇的评论,已流露出心底的秘密。但灵幻仙姑并不在意,急于要前往客店找曹世奇。 乾坤一鞭也自告奋勇,发出信号通知所有的人,也随同前往布伏,候命行动,不再害怕被杀了,胆气甚至比先前更壮些。 立即重行动身,由心月狐领路。 客店本来就没有几个旅客,全部早早歇息,连店伙也不再走动张罗,店内店外黑沉沉。 三个女人是装神弄鬼的专家,夜间出入秘室秘堂无所畏惧,飞檐走壁来去如魅,出入客店几乎来无影去无踪,不怕惊世骇俗。 客房漆黑,她们无畏地弄开门排闼直入,一颗绿焰夜光弹爆裂,散发出满室幽光。 房中空空,连马包都带走了。气势汹汹打上门来,却找不到对象。 “以他的修为,不可能扮胆小鬼逃之夭夭呀!”心月狐大感意外,也十分失望,“也许他换了房间,抓一个店伙问问看。” “不必找店伙,他确是跳之夭夭了。”灵幻仙姑肯定地说,“师妹,你不要把他估计得那么了不起。如果他真的不怕三郡主大可放心沿官道南下,何必绕偏僻小道,漫无目的乱闯耽误行程?” “可是……”“目下所要做的事,是继续调查追踪。”灵幻仙姑一面说,一面打出手势,“李堡主那些人,须彻底封锁南行与西行的道路,发现之后,立即断然发起攻击,不需要等候支援的人赶到,以争取时间。我们走吧!”三人在灵幻仙姑说话期间,在房中布下许多法器在一些角落安装不少零碎,甚至插了几支香与贴了一些符。 片刻,所有的人都撤走了。 所有的人重新在大宅的厅堂聚会,主人整治了一些饮食果品招待。 “仙姑不派人潜伏守候,不太妥当吧?”乾坤一鞭以不以为然的口吻说。 “留下人潜伏监视,很难逃过他的耳目,一旦发现有警,他便不会回来了。”灵幻仙姑郑重地说,“这种身手超绝的老江湖,警觉性比任何人都高,人孤势单,发现征兆便会断然走避,你们的人对付不了他,留下的人愈多愈容易被发现。”“那我们……” “他的坐骑仍然留在店中。”“是呀!”“所以,他一定回店的。”“仙姑的意思,是明天再动手捉他?”“明天只要派人去把他抬回来。”灵幻仙姑欣然说,语气中信心十足,“如果他的胆气不够,或者体内辟毒的功能不足,那么,抬回的将是一具死尸,被吓死或毒死了。” “那……三郡主说要活的……”乾坤一鞭甚感不安,人死了如何向三郡主交代? “这不能怪我。”灵幻仙姑不介意死活,说得理直气壮,“一个身怀绝技的老江湖,应该胆气超人不畏鬼神。身在险境,事先该服防迷防毒的药物,以防不测。他死了,责任不在我。而且,人死如灯灭,一了百了,用不着虐待消气。” “可是……” “不要再可是。”灵幻仙姑脸一沉,“没有你的事。老实说,你还得感谢我,或者感谢他死了。” “这!”乾坤一鞭显然听不懂灵幻仙姑的话意。 “没有我,或者他幸而不死,你知道要活捉一个超绝的武功高手,要付出多少代价?要死掉多少人?死十个八个你不在乎,死几十几百你付得起吗?你真蠢,李堡主。” 乾坤一鞭真有毛骨悚然的感觉,想起曹世奇的警告,恐惧重新油然而起,甚至打冷战。 死十个八个,他已经受不了啦!死几十几百,他办丧事也将倾家荡产呢!谁付得起如此惨重的代价?他心中暗自庆幸,这位灵幻仙姑,真是救苦救难女神仙,来得正是时候。 天色不早,三更已过,众人由主人派仆妇领至客房安歇,明早再派人前往客房抬人或抬尸。 宅院甚大,男客住在外厢的客房,与后进女宾的内房,相距了三进之遥。 内院女宾的内房也有好几间,三位女仙当然分住在三间最好的卧室,室与室相邻,另有仆妇住的小间。这是说,女宾的住处不可能有男人。 三位女仙聚在一起,说些近来各人所经历的事故。 灵幻仙姑表示从真定来,听到一些风声,但不曾与三郡主会晤,知道三郡主正忙得不可开交,目下也不知身在何处,只知道所办理的事十分重要。 接到两位师妹的信息,便匆匆赶来了,还不有事故的前因后果。 心月狐了解全盘状况,概略地说出三郡主所办重要事故的目的。 “三郡主的目的,是拦截负诏南下的钦差,备有由汉府伪造的贵遗诏,废了太子,传位给汉王。如果成功换诏,汉王立即发兵入京。”心月狐最后说,“师姐,我相信师祖潜伏在山东,应该已经知道皇帝驾崩的消息,也必定知道汉王府的动静,及时而动的法旨,可能正传向各地香坛。所以我们帮助三郡主,师祖也必定在法旨中,要我们与三郡主合作,所以我把人手都放在大官道附近伺机。可是,三郡主却要求我们捉几个不相关的江湖人,尤其指明要活捉这个姓曹的人,委实令人失望。我想,三郡主的用意,恐怕是不许我们参与擒捉钦差的事,避免机密外泄,汉府并没认真把我们看成心腹。” “师妹,你真蠢。”灵幻仙姑苦笑,“到现在你才想通?可悲。师祖在山东起兵,汉府根本在一旁看热闹,不曾派一兵一卒支援,反而暗中悄悄接收我们的精锐,间接削减我们的实力。汉王一直认为天下是他朱家的天下,哪能让他人接收?” “这点道理我懂……”“你并没真正懂,师妹。”灵幻仙姑抢着说,“汉王建立神龙密谍,比师祖成立神兵要早十年。他一直认为,他老爹永乐大帝夺得侄儿的江山,全是他汉王的功劳。当年的飞龙密谍,有一半是他亲手训练出来的干员。他知道他老哥虚胖多病,活不了几天,坐皇座决不可能久长,所以他的神龙密谍,主要是对付他的侄儿的,也早有从乃侄手中夺江山的打算。他的侄儿太子一直坐镇南京,神龙密谍有五分之四在南京伺机而动。不但汉王这个混蛋,他朱家的男女也包括在内,都认为朱家的天下是他朱家的,任何人也休想染指,我们只是他可以利用的人而已。一旦汉王成功地夺得皇座,首先倒楣的,一定是我们这些被利用的人,一定会像他祖父朱元璋一样,杀绝所利用的香军,杀绝所有的文武功臣。 师妹,三郡主会让你参与捉钦差的惊天动地极机密大事?” 聚会处是一座小花厅,明窗净几布置颇为不俗,使用烛台而非菜油灯。 大户人家对菜油灯不感兴趣,而且烛台相当名贵,小花厅共有四座三枝烛的紫铜烛台,光度相当明亮。 “啪啪啪……”鼓掌声发自花厅的内角。 三位女仙大吃一惊,竟然不知道厅内有第四个人。 “智者的高论,见解精辟,深入问题核心,佩服佩服。”人声与掌声继续传出,“你们这些打天下的不世女英雄,智慧与武功道术,皆是拔尖的盖世奇才,我们这些大男人,没有什么好混的了。 幸好我不是山东人,不是山东的男人,不必受你们山东女将呼来喝去,想起来委实觉得幸运。” 心月狐与巧云仙子最为吃惊,有点惊慌失措。 是曹世奇,站在厅角的暗影中,一面鼓掌一面发话,声落人已踱至圆桌前,脸上笑容可掬,像在与熟悉的朋友洒脱地谈天,看不出任何警戒或敌意神情。 那涌现在外的泰然、豪迈、自信、无惧的气质与神采,把三个自以为是仙的女强人气焰压下了。 “咦!你……你竟然找来了?”心月狐骇然问:“你不是离店逃……逃走了吗?” “本来是逃走了的。”“本来?”“是的,我不蠢,与全城为敌,会有好处吗?全城的善男信女,全是你们的徒众。全城的可敬父老子弟,全是李堡主的一群土霸的支持者。但想来又不甘心,我一个闯荡天下四海扬名的混世豪客,被你们这些男女吓得窝囊而逃,日后我还能在天底下五湖四海混口食?像话吗?所以硬着头皮回来了。” “你回来找死!”灵幻仙姑凶狠地说。 可是,口气凶狠,无补于情势恶劣,反而表示色厉内荏的心虚神情。 情势确是恶习劣,大事不妙。她们都洗浴毕,换上宽衫准备就寝,身上没有兵刃,没有法器。 装神弄鬼的人,如果没有法器,像是玩蛇的花子丢了蛇,玩不出多少把戏啦! 如果交手动拳脚,至少那软软的便鞋,就不能用脚进攻。 所谓南拳北腿。北方人气势豪迈,地大域广,所以喜欢用脚远攻,有广阔的空间施展,因此不论男女,都善於用脚攻击。 北方的练武小姐,在小蛮靴前面钉铁尖平常得很。 南方的练武小姐,善用阴手取胜,罕见用脚的女英雄,靴尖裹铁更为罕见。 巧云仙子精明机警,首先想到放在卧室的法器宝具,突然身形似电,掠向通往卧房的走道口。 出其不意迅速脱身,应该十拿九稳,身形快速绝伦,一冲便可进入走道。 可是,乍起的身形飞掠出丈外,右胁正气章门穴一震,双腿立即失去了弹力,真气猛然泄散。 “就算一定会死,我也要回来呀……”砰然一声大震,巧云仙子重重地摔倒,急滑丈余,上半身滑入走道口,便停止不动了,像一具死尸,总算有一半身躯进入走道,脱离花厅危境。 心月狐发出一声娇啸,召唤四名侍女,也希望惊醒前院的主人和土霸们,心虚的神情显而易见,知道师姐灵幻仙姑可能靠不住。 “为名为利,值得用命来争取。”曹世奇泰然自若继续发话,似乎巧云仙子的栽倒昏厥与他无关,“不要鬼叫连天啦!后房四个美女睡意正浓,点了烛睡春色无边,可能正梦入南柯。前院远得很,哪些土霸一个个睡得像猪,那能听得到警啸声?听到了也不敢来找死。” “你……你把我师妹怎样了?”心月狐大骇,这才发现巧云仙子像是死了。 “这得看你们的态度了。”曹世奇不作正面答复,背着手神色悠闲。 “什么意思?”“你们如果存心要我死,你们也死。”他似笑非笑,“这世间人人的想法不同,对恩怨是非各认定标准。我这人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认为你想要取得什么,就必须付出相等的价值。你给我半斤,我回敬你八两,来而不往非礼也,两不相亏,够简单吧?” 灵幻仙姑一直就像个旁观者,凤目中涌发阵阵古怪诡奇的光芒,双手不时徐徐晃动,口中正以极低的奇异声,发出几乎难以分辨的声浪。 这时,奇异的声音浪逐渐提高,眼中的诡奇光芒,似已将曹世奇吸入光芒内。 曹世奇眨了几下眼皮,似乎受到某些压力。 “三郡主要杀你。”心月狐有意吸引他说话,策应灵幻仙姑行法。 “是呀!她人多势众,有神龙密谍驱策,有军卫的兵马助威……” “你不敢用杀回报她。” “她想活捉我。意图杀我的人,已受到报应了。”曹世奇的双目,眨动的速度渐增,说话的嗓音,也有了微妙的变化。 “我们也要活捉你。”心月狐暗中凝神行功,说话并不影响先天真气的凝聚,修为之精纯,已超过她这种年龄所应具有的火候。 “不,你们的手段,已逾越活捉的范围。” “你是说……” “到少,你们会伤害甚至杀死无辜。” “客房中所布的妖阵,以及盛器所散发的迷香毒气,足以把武功惊世的高手名宿镣死。 天一亮,第一个进入客房的店伙必死无疑。” “你曾经回客房……” “我毁了你们的所有器物……” 他身表一晃,再晃,总算勉强稳下马步。 灵幻仙姑人化流光,光芒一闪人影已合,一双手像蜘蛛的爪,十根纤指像钢钩。 曹世奇本来半茫然的双目,突然神光似电,嘴角涌现阴森的笑意,双手齐动。 打击极为快速猛烈,旁观的人也无法看清。 灵幻仙姑的双手,完全被挡出中宫外,毫无沾身的机会,在外侧挥动毫无威胁可言。 拳掌着肉声暴起,响声似连珠花炮爆炸。 双颈根、胸、胁肋、手臂……甚至腹部,掌拍拳攻有如暴雨打残花。 曹世奇真没有男人风度,幸好不会向下身攻击。 心月狐刚抢出策应,恶斗已经结束了。 曹世奇左手扣灵幻仙姑的右手脉门,外扭转一圈,右手扣住咽喉,将头向上顶,左手拉右手顶,这滋味真是不好受。 “我已经知道你们的底细来历,你们就已经死了一半了。”曹世奇凶狠地说,“幸而你们不曾残害无辜,也不会对我造成伤害,所以你们的命保住了。 但死罪虽免,活罪难饶,如不加以惩戒,往后你们将不死心继续行凶,也难免有人效尤,不断向我撒野,滚!” 声出人飞抛,砰一声将灵幻仙姑摔出,滚至巧云仙子脚后,挣扎难起。 “你也试试挨揍的滋味妙不妙。”曹世奇改向僵在一旁的心月狐招手,笑得邪邪地,“你身材喷火,艳冠群芳,绰号称狐,必定比狐更骚荡。这次,一次把你整治得月暗狐病,以为再次行凶者戒。” “我要和你拼真才实学,你敢不敢?”心月狐一咬银牙,凶霸霸高声挑战,“如果你其实只练了略为高深的法术,武功差劲,可以拒绝。” “在下对打赌方式的激将法拼搏……” “胆小鬼才不敢接受激将法方式的拼击。”心月狐抢着说,“我要和你拼剑,我心月狐剑术通玄,剑下无敌,法术只是乱人耳目的小技。” “在下不想用剑拼搏,你的拳掌不会差,任何时候你都可以扑上来,我等你,保证给你公平相搏的机会,不可错过了。” “我是女人,拒绝和男人徒手相搏。你如果不会剑术,滚回去找你师父教几招再来……” “去你的!”“你师父偷懒,没教会你用剑,也可能他不会剑术,是浪得虚名的名宿,不配为人师表,学拳哪能不学剑?所以……” “你的激将法颇为高明,好,去拿剑来。”心月狐扭头飞奔,片刻便取来两把剑。 “我师妹的剑,看是否趁手。”心月狐将一把剑抛过,“即使不趁手,你也得使用。” “是轻了两斤。”曹世奇接住剑,掂了掂。 “鬼话!哪有三斤多的剑?”心月狐撇撇嘴,“你以为你能使用龙泉巨阙?马战双手使用的剑也只有两斤出头,少唬人了,你不是两膀有万斤神力的巨无霸。” 能使用一手半剑的男人,已经很了不起啦!女的体质本来就比男人差,女人天生就不是战斗的料。 巧云仙子的剑重一斤四两,已经够沉重的了,普通男人用它来格斗,真挥舞不了几下,片刻间便手臂力尽举不起来了,哪能与人拼命? 一斤四两的剑,到了曹世奇手中,他说轻了两斤,那表示他可以使用三斤以上的剑。 重型的双手使用雁翎刀,重量也不会超过三斤。 传说中的神剑巨阙,长有八尺,天知道那玩意有多重?在马上双手使用,大概只能当枪刺击。 “用重剑,表示我意在击败对手,不必用太深奥的技巧,用雷霆式的攻击三五下了事。”曹世奇拔剑,将鞘丢至角落,拂了两拂,“用轻灵的剑,就无可避免用上精巧诡奇的妙着,招发必中,中则必死。今晚,我心平气和与你玩剑,这是我破天荒没动杀机的第一次,因为你们并不会杀人,三郡主的罪行,你们不该承担。进招吧!我不伤你,小女孩。” 口气托大,心月狐心中暗恼。 花厅并不怎么宽广,但在市斤眼中,已经足够施展了,当然被逼入死角的机会甚大。 曹世奇拨飞圆桌,桌在壁砸成碎木。 灵幻仙姑已经爬起来了,救醒了巧云仙子,站在走道口不敢入室,脸色苍白,手脚活动吃力不便,可知身上某些经脉或穴道被制住了,想入室相助也力不从心。 身上没带法器,控制神意的伎俩,已证明对曹世奇无效,唯一可倚仗的是和剑术了,精神上的压力极为沉重。 曹世奇的神情正好相反,泰然自若气势平和,甚至不曾拉开马步,剑懒散地垂在身侧,轻松地在原处旋转,保持面对心月狐伸出的剑尖,虎目神光似电,捕捉心月狐所流露在外的任何表情。 心月狐的剑,传出的陷陷风雷,逐渐增烈,剑光更幻出闪烁不定的光华。 一声娇喝,心月狐的剑陡然幻化为激光,在猛然增烈风雷似的剑吟中,骤然破空迸射,如何动的,恐怕无人能仔细看清。 激光罩住了曹世奇,一迸即及。 可是,怪事发生了,激光似是透过了人影,贯穿了人影,但人影丝纹不动,像是不存在的影像而非实体,虽中的却损害不了。 而随发剑冲进快速绝伦的心月狐,却化不可能为可能倏然刹住马步。 激光消失,风雷声隐没。心月狐的剑,斜伸在曹世奇的胸外侧。 他是侧立的,胸在左方,心月狐的剑身,距他的胸部不足半尺,锋刃在上下,所以即使贴胸也造不成伤害。 而曹世奇的剑尖,搭住心月狐左乳房下方近内侧处,心月狐的乳房颇为挺秀,这地方决难阻挡剑尖锲入,肉是挡不住利器的。 如果对方的内功高深些,用内功也挡不住剑贯入。 这地方正是心脏要害,刺入寸余就伤及心坎。 “你的内功根基不错,决不是唐佛母传给你的。”曹世奇收剑退了两步,语气平和,“已可将我的劲道阴滞一刹那,再用苦功三年两载,宝刀宝剑才能伤得了你。再试试看,全力发剑不许偷懒。” 心月狐目定口呆,手和颈汗毛根根竖立,死过一次的人,就是这副德行。 “这……这怎么可能?”心月狐的嗓音也大变。 “什么可能?” “明明我刺穿你了。”“是吗?” “一定。”心月狐肯定地说。 “有时候,人的眼睛是靠不住的,你相信眼看的事实,所以认为已刺中了我了。事实上出剑的一刹那,你并没计及我的移动,所以也就看不到我移动,你的信心太主观肯定了,所以产生刹那的盲目。进招吧!这次一定要用神意攻击,不要太信赖你的眼睛,知道吗?”激光就在他最后一个字出口时迸射,真快逾雷电。 怪事又发生了,人影光华再次倏然而止。 曹世奇的剑尖,搭在心月狐的右肘弯上。 “你……你这……这是什么剑……剑术……”心月狐几乎语不成声。 “技巧和速度,如此而已。”曹世奇收剑,“你差得很远,不要再试了。记住,下次不要向我递剑,尤其是当我有剑在手时,离开我远一点。”曹世奇将剑信手抛掉,“我觉得你们这些仙女,人并不坏,你们对汉府的阴谋看法也相当透彻,实在没有再替三郡主行凶的必要,赶快脱身事外可免玉石俱焚。” 他转身便走,毫无戒心地走向厅门。 心月狐竟然不敢妄动,不敢向他的背心发剑。 “你制了我的姐妹……”心月狐在他背后叫。 “半个时辰禁制自解,我不希望你们追来枉送性命。”他头也不回出厅走了。 “我会找你。”心月狐尖叫。 “你最好不要。”他在厅外转身说,身形一闪即没。 三个女人在厅中发怔,脸色十分难看。 “我们三个一度叱咤风云的女将,竟然禁不起年轻人一击。”灵幻仙姑拍打座椅,痛心疾首的神情引人怜悯。 “大概是的。”巧云仙子更为懊丧,“我栽得更惨,算是逃走时莫名其妙被击中章门穴的,远在丈外,他用什么击中我的?” “我的剑毫无用武之地,根本不知道他的形影是虚是实。”心月狐仍有毛骨悚然的感觉,“我几乎怀疑他是真的鬼魂或妖魔,要不就是我的心神,已经被他先一步控制了,我所看到的全是幻象。” “我们怎么办?”灵幻仙姑提出严重的紧要问题,“拒绝三郡主的要求?” “后果严重,师姐。”心月狐长叹一声,“她只要吩咐一声,民壮与官兵一定会出动,抄没各地香坛,咱们决无立足之地。” “但是……咱们对付不了这个人。” “以后一定可以找到三人联手的机会,不会再被他逐一制住我们。”心月狐说,“为保根基,咱们非冒险与他生死一搏不可。” “也只有冒此万千之险了。” 砰然大震中,大窗崩散人影入厅。 灵幻仙姑和巧云仙子活动不便,慌急地缩在一旁手足无措。 心月狐惊得跳起来,人离座剑出鞘反应超人。 撞窗而入的老太婆,手中也有一把剑。 “干什么的?老虔婆。”心月狐看清来人,心中大定,惊容一扫而空,说的话也霸气十足。 当然她知道善者不来,剑随时皆可攻出致命的毒招。 “我从窗缝中,目击你们与曹世奇打交道的经过。”老太婆的剑,也指向心月狐跃然欲动。 “那又怎样?” “这次你们无法施展妖术。”老太婆的嗓音难听。 “关你什么事?” “我和他是同进共出阴阳界的人,其他同行的人死了不少。至于我们不知道的无辜,被你们杀死了多少无法知道,反正一定不在少数。” “你是……” “你的剑术不错,又快又狠又准,如果加用妖术相辅,可能你们真找到了联手合击的机会,或者暗中来阴的,更可能把他打入九幽阴曹。” “你到底想说什么?”心月狐的剑,已焕发光龙吟隐隐。 “你说过日后会找他。”老太婆一直答复主要的总是,只说自己要说的话。 “那是一定的。” “所以,我不许这种情势发生。” “我明白了,你要……” “我要永绝后患,你应该明白的。” “该死的老虔婆,你配说这种话?去你的!” 声落剑发,激光破空如电光乍闪,心月狐用上了以神御剑,狠招飞星逐月,吐出势如雷霆,神聚于目标,引导剑尖排空向目标汇聚。 练武有成的人,本来就正确以神意攻击目标,问题是目标也同样作正确的估计,其中就产生不同的差距与错误。 所以如何以神意早一刹那控制对方,就是所谓抢制机先,加上最重要的速度,便可一击即中。 双方如果势均力敌,这种一击即中的机会不易获得。 铮铮铮三声狂震,乍合的剑影中分,人影各向右移位,拉开了距离。 心月狐心中一懔,似乎很难相信,在这电光石光的瞬间,老太婆居然能封住她猝然狂攻的三剑,而且老太婆剑上的浑厚内力,似乎比她更强一分半分,因此勾销了她继续攻击的机会。 “你的确精明。”老太婆显然也感到意外,“出其不意倏然攻击,可将比你高明的人,瞬息打入九幽地狱,难怪绰号称狐,你得死!” 死字出口,剑光连续飞射。 长啸声划空而至,厅中回声震耳轰呜。 巧云仙子退至走道,也发出啸声。 心月狐不再冒进,抱守元一全神封架,改采守势冷静地挥剑,克制反击的欲望,守得严密如网,来一剑封一剑徐徐后退。 风雷骤发中,剑光飞腾满厅闪烁。 老太婆飞势如虹,步步进逼,双剑交击声如滚滚雷电,不时溅出阵阵眩目的火星。 “再支撑片刻!支撑片刻……”也退入走道的灵幻仙姑大叫,“三郡主来了……” 厅并不真的宽阔,不可能八方旋回施展妙招,心月狐守得严密,双方剑上的劲道也相差不远,严守不攻就不会暴露空门。 老太婆还真没有一举攻溃剑网的实力,表面上声势如雷霆,却无法制造致命一击的机会,只能把心月狐逼得步步后退。 烛火摇曳中,厅口人影纷现。 剑光流泻,化虹飞出破窗口。 “用暗器!”灵幻仙姑尖叫。 冲入的人还没弄清情势,该向何人发射暗器?而且也来不及发射,老太婆在厅口人影乍现时,已同时撤走飞出窗口去了。 “那是三郡主所要的人……”巧云仙子向冲入的人高叫,手指向破窗口。 冲入的人有五个之多,有三个人化狂风,穿窗而出望影穷追,轻功骇人听闻—— 天涯孤萍扫校,独家连载 第 七 章 搭救绿云 神仙据说会飞天遁地,会腾云驾雾。 人是不能飞的,人毕竟不是肋生双翅的鸟。 尚绿云姑娘绰号飞仙,并不表示她真能飞。 江湖朋友的绰号,绝大多数夸大、欺世、吓人,愈荒谬愈容易引人注意,反正夸大荒谬并不犯死罪。 她的轻功确是值得骄傲,所以获得飞仙的绰号。 她无意中与曹世奇走上了同一条路,同是难友,而且曹世奇曾经救了她,自然而然地成为同仇敌忾的伙伴,并肩作战的生死相共朋友。 可是曹世奇冷淡的态度,伤了她的自尊,便也叩开了她少女的心扉。 她很气愤,也表示她心中有着气愤这个人的身影,而且印象愈来愈强烈,距离愈拉愈近。 在食店第一次见面,她对曹世奇并无印象,机缘不对,把曹世奇看成嘲弄她的无聊混混,事后她并没放在心上。 一同被捉,曹世奇的懦弱表现,也没引起她的注意,还以为一个武功平平的人,懦弱理所当然。 直至生死关头,曹世奇陡然成为无可抗拒的巨人,这才引起她的注意,大丈夫能屈能伸的气质撼动了她,曹世奇在她心中留下鲜明的印象。 再次相逢,她极感兴奋。结果,曹世奇拒她于千里之外的态度伤了她的自尊。 她赌气离去,却无法丢开,暗中在左近窥伺,留意曹世奇的一举一动。 她的轻功极为高明,在一旁伺伏胜任愉快。 妖女们进出客店,土霸们八方埋伏,她在旁看得一清二楚,如果曹世奇有了困难,她必定挺身而出,没有意外发生,她不会出面。 内心深处她不得不承认,其中牵涉到感恩图报的意识,促使她隐身在一旁,找机会回报。 三个妖女,将是曹世奇的威胁。曹世奇显然无意惩罚她们,她们决不会就此罢手的。 心月狐竟然比她机警,武功也弱不了多少,居然能断然采取守势与她周旋,等候策应的人赶来解危,她不得不见机撤走,不能让那个三郡主,带领大批高手男妇群起而攻。 她撤走的速度,自以为快如流光逸电,却忽略了她曾耗去不少精力,事实上速度已大打折扣。 飞越两条小街,她发现追来的人了。 令她大感惊讶的是,穷追不舍的三个人影,速度不但不比她差,登高与纵落的高度与距离,甚至要比她高明些。 “很不妙。”她心中暗懔,全力铆上了加快速度,“恐怕摆脱不了这几个人,难道这是他们的神行术?得找地方躲一躲。不然会被他们追至天尽头。” 猛然向下面黑暗的小巷飘落,利用房舍脱身最可靠。 在屋顶窜跳十分危险,无所遁形只能拼命逃走,万一失足踏破瓦片,那将灾情惨重。 三个人影,无所畏惧跟踪向下飞降。 小巷漆黑,追逐一个高手,是十分危险的事,武功强一倍的高手名宿,也不敢放胆穷追。 这三个人的胆气委实惊人,竟然毫不迟疑跟踪疾下。 小巷曲折,仅能靠锐敏的听觉,循声息穷追,无法看到人影。 小巷尽处,是城根的旷野,生长着野草小树,是藏匿的好地方。 三人站在城根下,用目光向四周搜寻可疑的藏匿处所,看情景便知道他们把人追丢了,逃的人很可能潜伏在城根附近,也可能匿伏在小巷尾的民宅一带。 “我们居然把人追丢了,这家伙到底是何来路?”一个中气充沛的人像是自言自语。 “确是追丢了,咱们栽啦!”另一人说,“可以肯定的是,这人决不是三郡主所要捉的曹小辈。” “有何根据?”第三个人问。 “这人身材不对,像个女人。”“去找沈仙姑,就知道是不是曹小辈了。” “不,先搜一搜这附近。”第一个人不死心,语气中可感觉出愤怒,“咱们燕山三绝同时衔尾将人追出,居然被这人逃掉了,消息传出,咱们的脸往哪儿放?非将他搜出来不可,咱们分开搜。” 每一位分封的藩王,拥有三卫兵马,称三护卫,共一万六千余人,算是各地藩王的亲军。 永乐大帝在藩王时代,就藩北平,称燕王。 他的亲军就是名震天下的燕山三护卫,后来举兵南下,抢夺乃侄建文帝的江山,燕山三护卫的战功彪柄,立下不少汗马功劳。 登基之后,锦衣卫的官兵,有一半出身燕山三护卫,人才济济,高手如云。 早期的飞龙密谍纵横天下,也有一半精锐干员出身燕山护卫。 飞龙在天大计功成,燕王如愿坐上了龙座,飞龙密谍解散,有一部分怕狡兔死走狗烹,遁入江湖成为逃兵,有些人成了江湖豪强。 汉王是有心人,抓住机会暗中招纳了一部分飞龙密谍,仿效他老爹永乐大帝的组谍制度,组成的密谍也遍布天下,效法飞龙在天大计的精神,也准备夺乃兄或乃侄的江山,活动日渐积极。 燕山三绝,十年前在南京就威镇京都,夸口说打尽南北无敌手,目无余子,眼睛长在头顶上。 今晚,三个出动也追不上一个五短身材的人,愤怒的嘴脸而知,恨透了这个逃掉的人。 三人左右一分,准备分区逐段搜索。 “把这个贼王八搜出来,我要活剥了他。”第一个人咬牙切齿声震夜空,“就算他是兔子蛇鼠,也休想逃得过咱们的猎杀。你逃不掉的,乖乖给我滚出来领死,以免剥皮抽筋,我会给你一次痛快。小树叶并不多,大部分是及膝的野草荆棘,仔细搜索,一定可以将人搜出的。” 话是说给潜匿者听的,连损带骂霸气十足。 黑影在右方不远处的草从中升起,被骂的人受不了挺身而出啦!激将法对付心高气傲的人,有时候用得恰当还真管用。 “你们就是威震两京的什么燕山三绝?狗屁!”扮老太婆的幻剑也会骂粗话,“除了仰仗你们的王家特权以及倚仗人多势众之外,你们还有什么好骄傲的?你们有种敢和我一比一公平赌命吗?” 三人一闪即至,速度骇人听闻,有点像移影换形绝技,也像化身幻形术。 “狗东西该死!亮名号!”第一个人厉吼,“我,刀绝洪荒。” 三人一看清是一个老太婆,那一头白发一看便知,更是怒火千丈,总算知道羞耻,强忍怒火不曾抢着出手,摆出愿意公平赌命的态势,由大哥刀绝洪荒,独自上前接受挑战。 燕山三绝威镇南北两京,也是神龙密谍中地位甚高的人物。 刀绝洪荒,手中的狭锋刀不知劈了多少高手头颈,刀下无敌,号称刀出命绝。 剑绝古风,一把宝剑青霜未逢敌手。 笔绝傅传,魁星笔笔中有笔,俗称子母笔或套筒笔,杀人极为阴毒。攻招时子笔吐出,突然增长一尺,对手根本无法防御,穿喉贯胸有如摧枯拉朽。 刀绝洪荒的刀,已将幻剑飞仙控制在刀势威力圈内了,慑人心魄的杀气,黑夜中仍可感觉出这股无形的压力十分强烈。 如在白天,这位刀绝的眼神,就可以令对手心胆俱寒,气沮神散。 幻剑飞仙的剑势也极为磅礴,抱守元一但气势却是跃然欲动,动与静之间,浑而为一却又可辨分野,仅难分主从,不知她以何者为主。 剑绝古风是行家,心中一懔。 “老大,小心她的剑有鬼。”剑绝赶忙提醒刀绝注意,嗓音急促。 黑夜中,剑绝居然看出幻剑飞仙的剑势有异,不论何种兵刃,很少有人在立下门户时,包含有攻守两种不同的气势。 “她算什么东西?”刀绝傲然地说,挥刀直上。 刀光似奔电,挟凛冽的刀气强攻猛压,破空声似风雷,人刀浑如一体扑上了。 剑光斜旋,人影依稀,三道可怖的刀光闪烁中,剑光猛然扭曲着贴狂野的刀光锲入、逸出。 刀绝斜冲出丈外,手掩着右胯再退了两步,血从指缝中泌出,伤势不算重。 “咦!这老母狗真该死!”刀绝厉叫,再次挥刀猛扑,“我要碎裂了你……”刀光更狂野,风雷声更刺耳,三刀……五刀…… 剑光闪烁的速度也加快了一倍,但不再紧贴在刀光旁旋舞,刀气的迸发劲道太过强烈,剑气有被迫出偏门的稍弱现象,所以速度加快,以弥补剑气不足,一而再钻隙而入,每一剑皆化为眩目的激光。 刀光虽狂野激烈,却无法与剑光行正面接触,攻了十余刀,竟然不曾发出刀剑猛烈接触的震鸣,仅急促传出轻微相错或刀气剑气撕裂的异啸。 这表示刀绝想击飞或击断剑的机会,几乎不可能发生,剑光激射的速度极为短暂,刀光截出剑光已经消逝。另一道剑光,几乎同时在另一方向出现了。 刀光剑影飞腾,人影形象难辨中,传出一声轻咳,发自不远处的笔绝口中。 “要活的……”刀绝急叫。 既然要碎裂,为何又要活的? 缠中的人影闪动太快,远在三丈外很难分辨两人的身影,按理决无在旁使用暗器攻击的机会,误伤自己人的可能性机会各半,太过冒险。 不但一个人用暗器在旁袭击,另一个稍后一刹那发射暗器。 幻剑飞仙这次攻不破刀网,吃亏在御剑的内力,火侯稍差半分,正打算冒险施展险招,听到叫声心中一震,已来不及有所反应了。 叫声发在暗器出手之后,哪来得及有所反应?右胯一震,有物以高速擦胯骨而过,所承受的斜击力道,竟然击破了她的护体真气护圈。 她马步刚乱,左肋猛然一震。 这瞬间,她本能地飞跃而起,其实肋下一击,是在她发现危机光临,见机撤走的同一瞬间及体,无形中加快她斜飞而起的速度,像被人助力推了她一把,因此飞起的身躯被外力所牵动,无法完全加以控制。 砰然大震中,她摔落草丛远及两丈外,倒地再滚滑出丈余,剑仍死抓住在手中,神智有点模糊,痛楚几乎击垮了她,手脚无法自由指挥活动。 “我完了!”她心中绝望地叫。 刀光似雷电,刀背疾下敲向她的膝盖。 膝骨一碎,她这一辈子得靠拐杖行瞳了。 草丛伸出一根小枝,得一声敲中刀身,刀反向侧扬,人影长身而起。 刀绝仅感到握刀的手一震,虎口欲裂,刀下敲反而向侧弹跳,还弄不清是怎么一回事,两耳光已经及颊,劈啪两声入耳,眼前一黑,便陷入半昏迷境界,前中的身躯反向侧倒,倒下便不知人间何世了。 “咦!老大……”剑、笔两绝急叫着飞奔而来。 刀绝被两耳光打昏了,草丛中没有老太婆的形影。 “快搜这附近,老母狗有党羽暗算了老大。”剑绝狂怒地叫吼,两人不急于救刀绝,先搜四周。 幻剑飞仙并没痛昏,神智是完全清明的,她知道有人救了她,甚至知道救她的人,用树枝敲偏了刀,丢了树枝一手拖了她,一手两耳光把刀绝打昏了,贴地拖了她的衣领,快速地拖出两丈外,然后抱起她挫低身躯飞掠而走,速度骇人听闻。 她听到剑绝愤怒的叫喊,也听到笔绝发出的啸声。 然后远处传来啸声回应,知道另有人跟来追赶,或者跟来策应燕山三绝,而且人数不少。同时,她也知道救走她的人是曹世奇。 远离城根,救她的人把她塞入一处屋角。 “潜伏不动,全神吐纳。”救她的人确是曹世奇,一颗丹丸塞入她中低声叮咛,“你的伤势不算重,不可逞强,我去引走他们。”人影一闪即逝,她乖乖地定下心神吐纳运气。 远处传来吆喝声,有男有女。 “我真蠢。”她心中暗叫,“我怎么竟然相信,这三个号称无敌高手,有一比一公平搏斗的勇气与风度?他们竟然手暗器偷袭,怎能厚颜无耻叫字号名家?” 她出道仅两年,一直与高手名家接触,却不曾与这些所谓官方的人士打交道,不了解这些人的心态,难怪会失手上当。 所谓官方人士,包括各地的捕快巡检与下级差役,以执行任务为先,注意集体行动,哪能像江湖朋友一样重视个人武功,建立个人的声誉。 三郡主本就是官方人士,所有的家将护卫,决不可能保持个人的高手名家风度,与对手公平搏斗。 从在小食店被制,以至被三郡主所虏,以及夜间与截人厮杀,她的对手都是官方人士。 经过这许多凶险事故,她居然还以为对手会重视个人声誉,会和她一比一公平搏斗,难怪会吃亏上当几乎丢命。 思路转投在曹世奇身上,她感到脸上一热。 原以为可在暗中替曹世奇提防意外,帮助曹世奇清除危险,提供暗中的保护,岂知,反而得靠曹世奇保护她。 腹中的丹丸溶解,药力一冲丹田气上楼台,她赶忙收敛心神,全神运气吐纳行功疗伤。 远处的吆喝声,最后终于一切归於沉寂。 曹世奇仍然不想杀人,虽则这些人想杀他。 后续追来的人数量可观,其中有灵幻仙姑三个人。 他技巧的挫低身形,高度概略与幻剑飞仙相等,首先便吸引了剑绝的注意,从一处屋角窜出,一枚铁胆破空呼啸而至。 幻剑飞仙所中的第一枚暗器,就是这种寸二径的中型铁胆,并没击实,但力道已经可击破内家高手的护体神功,御胆的内力委实惊人。 刀绝高叫要活的,如果幻剑飞仙的内功火候不够,铁胆击实,击中处必定是一个大血洞,决难留得命在,根本不可能要活的。 这是进攻的霸道暗器,真可以在三五十步左右杀人。 笔绝所发出的暗器是铁莲子,这玩意劲道足,也是杀人的利器,击中人体保证骨折肉裂,用来打穴十分灵光,所以也称打穴珠。 缺点是内功到家的人,或者外功练成铜筋铁骨,这玩意儿就难以入体内,功能比锐利的镖、箭、刀差得很远。 黑夜中,她肋下的章门穴几乎被铁莲子击中。 虽则未中穴道,肋骨几乎被打折一根。 铁胆擦过右胯,右半身麻木,活动困难,幸好不曾击实,不然性命难保。 剑绝看到黑影,毫不迟疑立即发射铁胆攻击,远在四五丈外,沉重的铁胆一发即至。 曹世奇在诱敌,同时已经知道对方的底细,怎会上当?铁胆仍在中途飞行,他已经消失了。他将人往街巷引,消失在黑沉沉的街巷中。 追的人分头并进,像一群惊飞的乌鸦。 所修炼的内功,要想修至可以真气自疗的境界,至少得下一二十年苦功,而且必须天资过人。 先天秉赋特异的人例外,幻剑飞仙就是这种人。 她定下心神行功自,再有曹世奇所赠的灵药相辅,她居然可以在气上重楼,运行三周天之后,发挥排除阏积的功能,两个被击处的残血腐肌,慢慢地随气血的流动,顺利地疏导排除。 身旁人影乍现,她正在徐徐解除抱元守一停止行功。 “你恐怕得调养三五天。”曹世奇站在她身旁,浑身汗水,但语气产静呼吸正常,“他们来了好些人,不像是妖女们的同伴,不熟悉城内的街道,但轻功极为高明,你如果认为隐身有术,就不必急于离境。” “我只担心地方的蛇鼠。”她整衣而起,“我真不该以老太婆面目出动的。” “天亮之前,我设法把那些土霸赶走。”曹世奇说,“土霸们狼狈而遁,本城的蛇鼠将躲得隐隐地,不敢出来活动,你便可安心调养了。” “曹兄,我也跟你去。”她欣然雀跃,“挨两下重击,我还承受得了,谢谢你的疗伤灵丹。” “不要逞强了,小姑娘。那些土霸与妖女们,住在同一栋大宅内,你将面对燕山三绝那种高手十个以上,胜任吗?再见。” “曹兄……” 曹世奇向上飞升,一上屋顶便形影俱消。 四更天,人都回来了。先后赶来的两批人,共有十一名男女。 第一批的五个人中,燕山三绝是地位最高的人。 第二批的六个人中,是派来缉拿曹世奇的主力,神龙密谍的高阶层人士,地位比燕山三绝更高些。 两批人在灵幻仙姑三女四婢的指引下,几乎搜遍了小小的无极城。 一千兵马参加搜,也不可能将人搜出,枉劳心力是必然的结果,甚至近乎愚蠢。 城内城外民宅零零星星,街小巷窄,房舍凌乱,任何角落皆可藏匿。 十几个自命不凡的高手名家,不屑在肮脏的角落细搜,怎能将一个逃匿的高手搜出?想得到必定白费劲。 人都先后失望地返回大宅,主事人怒气方兴未艾,开始向三女和五个人,盘诘事故发生的经过,主子面孔令身为外人,而且无偿地诚意相助的三个仙女仙姑,大感不是滋味。 两批赶到的人,仓卒出动,无暇了解情势,追捕第一,返回之后,这才有机会了解详情,三个仙子仙姑便成了盘诘的对象。 真有点像审讯犯人,花厅中气氛相当紧张。 主事人生得豹头环眼,留了大八字胡,年约半百,大环眼似乎有凌厉如刀箭的光芒闪烁,相貌与气势,皆比燕山三绝要狰狞凌厉些。 “在你们的地盘内,居然无法控制一个小辈的行动。”主事人了解情势之后,开始责难,“然后又冒出一个你们毫无所知的老太婆,同样让老太婆逃掉了,你们三位法术能玄的仙子仙姑,真能干呢!哼!” “田主事,你不要冷嘲热讽损人。”灵幻仙姑大概被盘诘的受不了,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火终于爆发了,“当然我们无能,奈何不了这两个人,你的人也不见得如何了不直呀! 我们已经尽了力……” “闭嘴!女人。”田主事暴跳如雷,“好一个尽了力,你倒会强辩。” “你……”灵幻仙姑吃了一惊。 这种凌人的态度,不要说不相关的人,即使是部属也受不了,那盛怒狞猛的要吃人的神情,怎能用来对付热心相助的朋友? “放着本地一群蛇鼠你不用,分明有意敷衍。”田主事厉声斥责,“没把咱们郑重交代的事放在心上,只顾促使你们的实力,要不就是自己估价过高,认为出面一唬就可让曹小辈就范,捉不到人,我唯你们是问。” 心月狐可不是善男信女,她外表娇柔,骨子里自负凶狠,性情滩测,田主事把她们像奴才一样苛责,她愈听愈心中冒烟。 “姓田的,你混蛋!”她跳起来柳眉倒竖,杏眼睁圆,“唯我们是问?我们欠你的?你是什么人?” “反了!”田主事拍桌怒叫,倏然站起,“你好大的胆子,敢在我面前……” “你真无耻。”心月狐也拍桌而起,“我们受三郡主之托办事,我们不认识你。帮助三郡主是冲着师门情分,我们没拿你们一文钱好处,你凭什么如此嚣张?等你们真正造反成功,你的主子做了皇帝,你也不配在我们面前无状,你是什么东西?” “贱女人你给我听清了,我就是有权指挥你们的人。”田主事大环精光极为慑人,嗓音提高了一倍,“要本部容许你们在京师以南三府生存发展,便已奠定了主从关系,你的人必须听命行动,不容许任何人违抗……”“这混蛋失心疯吃错了药,忘了他是啥玩意儿。”心月狐一脚踢飞了坐椅,“姐妹们,我们走。”“大胆!我不相信谁敢走。”田主事厉声叫。 一声剑吟,心月狐拔剑出鞘。 灵幻仙姑也忍无可忍,也移位亮剑。 “低价你们已无可理喻。”性情最好的巧云仙子也苦笑着撤剑,“田主事,你不是来催请我们帮助你捉仇敌的,而是要多增加一些仇敌,我们在三府生存发展,与你们山东风马牛不相及。你们也是见不得人的组合,我们还不至於成为叛逆组织,在面前抖威风,你即使不算愚蠢,也笨得无药可救了。你们如果打江山能成功,那一定是老天爷太偏袒你们,凭你们这种人才,要想成功,不啻痴人说梦。不要妄想拦阻我们离去,三郡主该告诉你,我们有些什么能耐。” 三人加上四侍女,七个皆已盛装待发。 她们本来就参加搜索曹世奇的行动,各种法宝皆已承受身携带,只凭主子的威势穷神气而已。 阴风乍起,烛火明灭不定。十一个男女,四面一分急撤兵刃。 田主事的混元撼山掌力,竟然远及丈四五,简直匪夷所思,而且连环发掌威力不减。 可在体外丈五左右伤人的掌力极为罕见,因为掌以大面积态势发出,极易消失,以一线方向发出的指力不易散失,伤人于丈五六并不算超等绝技。 掌劲与迎面旋来的一阵阴风接触,迸发出怪异的呼啸声,然后一泄而散,如泥牛入海,自行溶化消散了,没击中任何物体。 第一道激光飞起,第二道随即破空。 “住手!你们干什么?”娇叱声震耳,直撼脑门,令人猛然一震,平空产生昏眩感。 青虹从厅外射入,与两道激光接触,像是爆发出两声金鸣,青虹与激光倏然隐没。 抢入十余名男妇,领先入厅的是三郡主。 发射青虹的人也是她,及时挡住了激光。 激光不是心月狐的诛仙剑,她的诛仙剑,已被曹世奇毁掉了。 是灵幻仙姑的另一支妖剑,以田主事为目标。 假使三郡主晚来一步,田主事也许有恃无恐,挡得住妖剑,其他的人很可能受到波及,难免会造成死伤,情势就难以收拾了。 阴风徐止,烛火恢复原状,满厅通明。 “三郡主,你的这位田主事欺人太甚。就算我姐妹不知自量,妄想攀龙附凤自取其辱,罪有应得吧!好来好去,我们要走了。” “夏英,怎么一回事?”三郡主向灵幻仙姑问,名义上灵幻仙姑是心月狐的师姐。 “你叫他说。”灵幻仙姑指指田主事。 “她们误事……”田主事抢着说。 “误事?”三郡主总算不糊涂,不先责备灵幻仙姑,“误了你的事?按行程,你大约该在一个更次左右,可以赶到这里,会发生什么大事故?你说说看?” 田主事其实所知有限,所有的事故经过,都是从灵幻仙姑口中知道的,连燕山三绝受挫的经过也不曾目击,挨了揍的刀绝也说不出所以然来,当然含糊地三言两语带过。 “她们有李堡主一群地方实力足、地形熟的人不加使用,坐待曹小辈辈任意来去,分明有意敷衍,有意与曹小辈虚与委蛇,误了我们的大事,罪不可恕。”田主事最后说,说得理直气壮。 “你们派人云找李堡主来,再听他怎说。”灵幻仙姑暂时不想分辩,气愤填膺愤然坐下,剑仍在手,坐下怒火仍旺。 紧跟在三郡主后的人,是一位丰神绝世,年轻英俊,而且洵洵温文的书生型文士,虽穿了青衫文质彬彬。 但所佩的剑却沉甸甸份量不轻,真正的宝剑级杀人利器,不是挂剑游学用来做装饰的舞剑。 “夏小姐,由你口中说出岂不省事?”年轻书生笑容可掬,不像一个练了武功的人,“田主的话,可说漏洞百出,恐怕连他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他自己也不明白呢!单方面的说辞已经难以自圆其说了。”“石参赞,你这话有何用意?”田主事气虎牙直翻大环眼,但却不曾流露倨傲自负的神情,神色间甚至有点畏怯,虽则说的话仍有傲意。 “没有用意,我只是点出事实。”石参赞脸上仍然笑容可掬。 “什么事实?” “事实是你在燕山三绝几个人,先一步到达之后,才匆匆承受后追赶一个老太婆,搜城耗了一个更次,刚刚失望地返回的。你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发现,你所说的事,都是夏小姐她们告诉你的,没错吧?” “这……”“我没冤枉你吧?” 这句话可不是笑吟吟说出的,而是声色俱厉,脸上的笑意突然消失,虎目神光湛湛直盯着田主事,不怒而威,气势慑人。 “我……”田主事打一冷战。 “你既没有看过姓曹的人,也没见到老太婆,更没问李堡主不动的原因,就抖足威风,把帮助郡主的朋友当部属严加斥责。我想,你另有用意,不好的用意……”“石参赞,我田仲谋忠心耿耿……”“这与忠心耿耿无关,神龙密谍以及三郡主的所有心腹,都是忠心耿耿的人,无可挑剔。”“那你……” “你的忠诚无可置疑,问题是你太过嚣张,骄傲鲁莽,自负狂傲,争功诿过的毛病改不了。” “我抗议……” 田主事口说抗议,口气却十分软弱。 “是吗?你匆匆起来,一事无成,燕山三绝反而吃了亏,你没有勇气承认失败,先找替罪羔羊以掩饰你的无能,斥骂三位小姐以遮你的羞,让她们承担失败的责任。你我相处两载,我太了解你了。” “我……” “带了你的人滚!去找地方歇息。我要与三位小姐商讨形势,争取时效以便布置天罗地网,以后我会追究,看你该负何种责任,滚!” “你胆敢再说一个字。”三郡主抽出马鞭,作势揍人,“我一定抽你十马鞭,滚!”田主事变色急退两步,带了燕山三绝几个人狼狈出厅走了—— 天涯孤萍扫校,独家连载 第 八 章 惩治土霸 石参赞与三郡主两人一弹一唱,唱作俱佳,把在一旁生气的灵幻仙姑三姐妹,看得怒气全消,甚至喜上眉梢,把不再帮助三郡主的念头,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觉得三郡主很够朋友,值得死心塌地全力相助。 这位石参赞的人才、气质、风度,也让她们愈看愈顺眼,心花怒放,三双媚目一直就在石参赞身上转,水汪汪的媚目流露的眼波,几乎近于痴迷。 一场已掀起的风暴,在石参赞的明智处理下消散。 “夏英,别生气好不?”三郡主过来挽住灵幻仙姑,笑吟吟透着亲热,“不要和这些莽夫计较,我不该十万火急把他们派来的,他们赢得输不得,输不起就找人顶罪。哦!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你那些骄兵悍将,实在令人寒心。”灵幻仙姑悻悻地把经过详细地说了,最后说,“为了对付姓曹的,我们不但出动了所有的人,全力以赴几乎丢命,师妹苦练三年练成的诛仙剑也毁了,居然摘我们无能,说的话简直可以把人气炸。三郡主,任何人也受不了如此煎迫,就算我们三人无能,岂能如此对待热帮助你们的朋友?” “败军之将不敢言勇。”心月狐余恨难消,愤恨写在脸上,“我们已失去了利用的价值,连替你们摇旗呐喊,也有损你们的威风,我们不敢再替你们丢人现眼了。三郡主,赶快把你们的十条龙召来。姓曹的坐骑仍留在客栈,应该仍在你们的控制下,他的去向你们已经知道,集中人手全力一击成功有望。” “不要再说气话了,我会要田主事向你们赔不是。来,我替你们引见家父的贵宾石参赞。” 年轻英俊的石参赞,一直笑容可掬在旁聆听,像一个好听众,晶亮有神的虎目,不再出现斥责田主事所出现的凌厉眼神,目光不住轮流在三女身上转,喜悦与热烈的神采显而易见。 在官方的名义上,参赞也就是俗称的军师。如果是参赞机要,那表示是亲信的谋士。 但三郡主却称石参赞,是她老爹汉王的贵宾,参赞是部属,贵宾却是宾客,性质完全不同,身分地位相差十万八千里。 这位年轻英俊的贵宾,姓石,石玉,字奇峰,刚从京师山东带了亲信赶来支援三郡主。 但听所带来那些男女随从们,偶或透露的谈话内容,分明是从京都匆匆赶到的,而非直接来自山东汉府。 神龙密谍活动重点在南京,指挥忠心却设在京师。 “这件事都怪我处理不当,为了争取时效而陆续将人派来策应,情势不明便将人投入,犯了不知已不知彼的错误,三位小姐受到委屈,在下深感愧疚。”石奇峰能说会道,坦然承认错误,态度诚恳显得有担当,“三位小姐与姓曹的再三周旋,对他的了解比任何人都多,务请宽谅我那些莽夫饭桶,冲诸位与三郡主的情谊,鼎力相助以竟全功,在下先行致谢。” 不但说话说得令人开心,而且礼貌周到,分别向三女抱拳行礼致谢,几句话就把三个仙姑仙子套牢了。 “我们也不希望为人谋而不忠,今后希望不要有同样事故发生。”灵幻仙姑表示不再打算离去,态度及时转变,“你那位田主事,劳驾你要他我们远一点,以免发生不愉快事故,对双方都不好。”“请放心,他不会再干预你们的事。”石奇峰用加强的语气保证,“天色不早,必须及时布置,首先了解情势,在下衷诚请教,请夏小姐将经过情形见告,一些小枝节,其实比大情节更为有用。” 花厅成了会议室,李堡主也被邀来与会。 参与会议的有十余名地位高的男女,其余的人皆由宅主派仆妇领至厢房安顿,花厅外面并没派人警戒,没有警戒的必要。 曹世奇与那位可疑的老太婆,该已躲在某处角落,或者正在远走高飞途中,怎敢前来找死? 会议为期不久,主要了解情况,而灵幻仙姑与李堡主,所知并不多。 散会之后,李堡主与两位土霸头头,返回前面的客房,显得有点兴奋,也有点惴惴不安。 石参赞客气地要求他们,天一亮立即率领所有的人手,出动搜索城内外,并且传出信息,各乡镇的民众留意陌生人的动静,有所发现立即用声号传出讯息。 三郡主似乎一改跋扈骄傲的作风,对李堡主一群土霸相当客气。 利用广大的群众耳目,陌生人寸步难行。 三郡主的怀柔手段,令这些地方蛇鼠大感动,深感光荣,对所允诺的高额奖赏,更感鼓舞。 惴惴不安的,很可能面对惨烈的搏杀。 三个人不需仆人领路,穿越数座房舍,沿走廊接近前进的西厢客院,沿途皆有防风的小灯笼照明,但光度朦胧,视界有限。 “胡三爷,以南至普州的地面,是你的地盘,你是辛苦些,要不要先派人快马加鞭,前往普州知会飞枪陈王爷请他派人策应?”乾坤一鞭李堡主,一面走一面向同伴询问。 “何必多此一举?前天他就该接到信息,监视网早该布妥了,策应的人马随时可以出动,用不着再派人通知他。”胡三爷不愿多事,拒绝派人传讯。 两人谈谈说说,忽略了身后的声息变化。 走在最后的人,也不知身后多了一个人。 脚步声中断了一下,前面的两个人毫无所觉。 黑影紧贴在最后那位仁兄的身后,扣指一弹,在后脑轻轻一击,伸手将人挟住,拖塞在壁角下,顺便一脚踹在膝盖上,立即跟上前面的两个人。 这位仁兄昏迷不醒,膝骨碎裂右腿算是废定了。 黑影取代了第三个人的位置,并不急于动手。 “周老哥,你的人怎样分配?”李堡主扭头向身后的人问,“城南一带……咦…… 周……” 附近没悬有照明灯,光线幽暗,终于看清身后的人有异,不是原来的周老哥。 “周老兄不能负责城南的封锁搜索了。”黑影打断了李堡主的话,抢前一步,一掌斜劈在胡三爷的耳门上,胡三爷扭身便倒。 李堡主大骇,第一个反应是解腰间的长鞭,其次是张口想大叫示警。 来不及了,嘴刚张开,脖子便被坚强的手臂所锁住,肩尖挨了一重掌,右手一麻失去活动能力,咽喉被锁住也发不出声音。 “我要和你讲理。”耳畔听到清晰的语音。 一阵拖拉,眼前一黑,被拖入一间耳房内,房门关上了,他一无所见,被按倒在地上。 双手被反剪,被脚踏住上臂锁牢。 制他的人跨坐在他背上,双脚控制他的手臂锁牢,双手搬弄他的脑袋,口鼻压在方砖地上。 “哎……放……放手……”他依然可以发声说话。 制得死死地,仅双脚可以伸动。 这种压制很难解脱,近乎不能解脱的死制,除非他能缩起身躯,来一记空翻,把坐在背上的人向前面翻倒,侧翻无此可能。 叫声中断,嘴被狠压在地上。 “放乖些,愈挣扎痛苦愈猛烈。”坐在他背上的人说,“我的双脚向前顶,你的一只手算是完了,而且痛得你魂魄出窍,大筋拉长扭转废定了。李堡主,你要动脚吗?”“不! 不……要……”他完全绝望了,幸好头部的压力减少了些,“老……老兄,有……有话好……好说,我……” “我是来和你讲理的。” “你……你是……”“曹世奇。”“哎呀……”“你出动两县的牛鬼蛇神,愚夫愚妇,连小孩都出动了,要断我曹世奇的生路。”“我……”“我与你有仇?有怨?我根本不认识你,也是第一次途经贵地。” “天啊!我……我是不由已。”他哀叫,“三郡主是……是金枝玉叶,真定的文武官员,都是她朱家的臣下,天下的人都是她朱家的百姓,我……我能拒绝她的要求吗?曹老兄,讲讲理好不好?”“去你娘的胡说八道。” “曹老兄,你知道我说的是实情,在这件你和我讲理,你一定是理亏的一方。”“他娘的混蛋!”曹世奇大骂,“你们这些地方豪强,与官府挂钩共图奸利,难怪民不聊生,天天有人想夺江山,安分守已的人都不用活了。”“曹老兄……” “我不杀你,留你活现世,你那些牛鬼蛇神,我会杀得他们魂飞魄散。” 双脚前抬,喀喀两声怪响,李堡主的双肩因手臂绞转而拉断了。 “哎……嗯……”李堡主厉叫。 背上一轻,曹世奇已经走了。 三个最具实力的地方龙蛇首脑,在三郡主的住处,受到曹世奇的无情的袭击,两个毁了右膝,不可能再外出,带了狐郡狗党耀武扬威啦! 李堡主乾坤一鞭更惨了,双手都废了。 打蛇打头,城狐社鼠没有首脑号令,无法统合行动,纷纷躲起来暂避灾祸。 灵幻仙姑的信徒们,绝大多数是愚夫愚妇,没有城狐社鼠做靠山,没有武力做后盾,也就提不起劲,起不了哄,发挥不了多少作用。 三郡主气得七窍生烟,也悚然而惊。 石奇峰是所有的随行人中,地位仅次于三郡主的人,也是事实上的指挥,更是气得暴跳如雷,把曹世奇恨入骨髓。 现在,他们一切得靠自己了。 总人数仍可派用场,三十余名男女分为三批,三个打击小组实力相当,坐骑备鞍相候,随时均可迅速地出击,另有备用的马匹随时待命。 按李堡主受到袭击的估计,曹世奇仍在城中潜伏已无疑问,问题是如何才能把潜伏处找出来。这得靠三位仙姑仙子的信徒合作,由街坊的愚妇提供消息,留意哪一家有陌生人逗留。 巳牌初正时分,南面普州大道的一座路旁村落,用声号传来消息:在路旁凉亭喝茶水的一个旅客,自称姓曹,没有坐骑,很像是捉拿的疑犯。 第一批男女骑士立即出发,飞骑急赶。 曹世奇的坐骑留在客栈,客房已空,可能是一看风声不对,遗弃坐骑溜之大吉。 十里、二十里……十二匹坐骑皆口喷白血液沸腾,快要不支了。 前面村落现在路西,路口的大槐树下,有一个人倚坐在树下歇息,烈日炎炎,大树下正是歇脚的好地方。 旅客穿的青衫,已代表是颇有身分的人。 村口栅门距大道约半里地,栅门的高竿上,悬了三角与方形的红白旗。远在里外,已可看清旗帜。 十二位骑不会兴奋地猛鞭坐骑,向村口的树林急冲。 在树下假寐的年轻书生,猛然惊醒,骇然变色。 十二个骑装的男女围住了他,所佩的刀剑令人害怕,十二双怪眼狠盯着他,也让他惊得魂不附体。 一男一女上前,首先便抓住搁在一旁的行囊。 行囊不小,是背式的,止方是一只书簏。一侧,是一把普普通通的饰剑。 饰剑,是不能用来杀人的,剑身轻薄,不开锋,开锋也不能切割砍劈,铁质太差了。这种剑可当装饰品,或者用来当运动器材:舞剑。 当时挂剑游学风气很盛,私人兴建的书院如雨后春笋般,在各地府州兴建,读书士子至各地游学蔚成风气。 各府州的官营学舍,学府、州县学,骑射是重要的课程,学员一旦中举(大比上榜),很可能派在国子监就读,尔后可能外放知县。 知县一旦地方有警,就是当然的带兵指挥官,与州县共存亡,不懂骑射岂不成为废物? 因此读书士子会舞剑,是必然的基本技艺。 学生挂剑游学,也就成了读书人的特权。 这位年轻人穿儒生的青衫,带了饰剑,行家一看便知,是家境不怎么宽裕的游学书生,没有书童仆人,行囊得自己背。 背囊被拆开检查,衣物书籍丢了一地。 饰剑呈交头领检查,被首脑一指头敲成两段丢在地下。 “你……你们……”书生惊恐地叫,脸无人色,倚躺在树下发抖,无力站起。 能站起,不敢妄动,一刀一剑左右指向他,两个男奇士像天神,刀与剑距体不足半尺,只要他有所异动,刀与剑可能贯入胸腹毫不留情。 首脑正是燕山三绝的老大,刀绝洪荒。 “长上,没有任何可疑事物。”检查背囊的男骑士上前禀告。 “搜他!”刀绝用剑指向书生的男骑士下令。 男骑士收了剑,手一伸,抓住书生的领口,将上向上提。 “哎……你们……”书生再次竭力大叫。 骑士一耳光把书生的叫声打断,开始剥衣搜身。腰囊搜出的路引,呈交到刀绝的手中。 是京都顺天府发的路引,最远目的地是河南府洛阳。 姓名:赵国忠。身分:大兴这附学生员。事由:游学半载。 所有的人皆傻了眼。十二个男女,都不曾遇过曹世奇,不知道曹世奇是高是矮,是圆是方。看这位赵书生,也不像一个会武功的人。 刀绝脸色难看,向书生走近。 “你姓赵,不姓曹?”刀绝厉声问。 赵与曹,发音相差不远,如果夹杂一些土腔,那就没有多少分别啦! 利用沿的村民留意陌生人,村民怎敢设路障拦住旅客盘问?村民识空字的人不多,把赵与曹能清晰划分的就没有几个。 利用声号传递消息,相当原始,不怎么可靠,仅能传递简单的信号,出了差错平常得很。 “我是大兴县大忠坊赵家的人,城里在好像没听说有姓曹的人。”赵书生总算神魂还在体内,说的话居然清晰,不至于赵曹不分。 刀绝经验丰富,见多识广。其他的人,都是曾经叱咤风云的人物,大家心里有数:消息传递错误,眼线弄错了目标。 如果这位赵书生,是他们要捉的曹世奇,恐怕早就打起来了。 曹世奇不人但慑伏了三个仙姑仙女,而且接近三郡主一群高手,把三个土废了示威,岂会束手等他们围住宰割? “把他拖到对机林子里毙了!”刀绝愤怒地挥手下令,“害咱们白跑一趟,他该死!” “遵命。” “回程时把那个传假消息的村庄负责人,首要的人全部处决以儆来兹。” 这一道命令,有一半属下大感不安。 “长上,如果把那些人处决。”一位中年骑士惶然说,“尔后,没有人敢和我们合作了。在这里,我们毕竟是人生地不熟的外人。” “责任会由那些妖女们担,与我们无关。”刀绝乖戾地说。 公报私仇,就是这么一回事。 土霸们不出面,出动村民由仙姑仙女们负责。村民出了纰漏犯了错受到处决,当然会被认为处决出于妖女的命令,必定会迁怒妖女,与执行处决的人无关,村民怎知执行人是何来路? “救命啊……”被拖走的赵书生,拼命大叫求救,希望不远处的村落,有人出来相救。 路对面不远处,是茂密的松林,正是秘密杀人的好地方,尸体很可能被野狗吞噬。 村民发现了,如果距城过远,通常也不会报官自找麻烦,悄悄掩埋了事。 沟死沟埋,路死插牌,这就是外地浪迹的人,可能遭遇到的最后归宿。 村口本来有两三个村民,这时已经不见了,甚至闭上了村栅门,不可能有人出来干预。 蹄声得得,北面来了两马两驴。两马是两村夫打扮的中年人,鞍后有马包,鞍前有鞍袋,村夫装毫不出色,遮阳帽戴得低低的。 两头小驴跟在马后,是草(牝)驴,难怪如此乖。 驴背上是两位年轻的小村姑,也戴也遮阳帽,两只驴袋大概盛了行囊,小草驴驮得吃力。 “灭口,把这些人也宰了。”刀绝凶狠地指着已接近至五六十步内的四男女,“他们是目击者,决不可以让他们胡说八道。” 男女两骑士已将赵书生,拖死狗似的远出三十步外,即将接近树林,却没发现松林内,有一个人影躲在松树后,那人仅露出半个面孔,即使留心察看也难以发现。 九名男女骑士纷纷撤兵刃,在路左散开等候马和驴接近。 刀绝是唯一站在树下的人,杀四个村夫用不着他动手。 “咦!你们在干什么?”策马走在前面的村夫,勒住坐骑高声问。 马与驴在二十步外勒住了,不再接近。 九名骑装华丽的男女,在路旁亮刀剑相候,那会有好事?所以不敢接近。 不远处被拖近松林的赵书生,仍在声嘶力竭叫救命。 “过来,乖乖接受盘查。”剑绝古风向四名村夫村妇招手,“这里是盘查奸宄的关卡,不为非作歹的人洒怕。下马,过来。” 村夫首先下马,但从鞍袋中拔出长剑。两男两女,四支剑。 “他们没追上,却在这里残害无辜。”第一位村夫低声向同伴说,“不能退,他们必定穷追我们到天尽头,唯一的生路是拼,拼一个算一个。” “我仍可一拼。”一位小村姑一咬牙,“生死关头,发六成劲该无困难。我要斗一斗刀绝,有把握用剑缠死他。” 似乎,四个缺乏必胜的信心,看情景,他们原来也没有狭路相逢拼死活的准备。 四人一挺胸膛,毅然迈步接近。 刀绝一怔,向同伴走去。 “原来是一群有剑的杂碎。”刀绝声如洪钏,向同伴叮咛,“大家小心,说不定其中有咱们要找的人,尽可能要活的,得严加盘问。” 男女两骑士,已将书生拖入松林。 刀绝拔刀出鞘,往路中一站。身后,九男女雁翅排开,堵住了整条大道,杀气腾腾。 男女四村夫村姑,也一字排开列阵,遮阳帽一掀,露出本来面目。 是榆沟集小食店遭难的三个人,他们自称姓张、姓李、与自称王大嫂的人。 不同的是,王大嫂已不加易容,露出年轻女郎的本来面目,不再像一个贫妇大婶,而是亮丽活泼的小村姑。 当然,仅穿着两截粗布村姑装而已,如果换了三郡主的富家千金装,并不比三郡主逊色。 另一位小村姑,是已恢复本来面目的幻剑飞仙尚绿云,不再扮成老太婆。 所有的眼线,都奉命严查一个会武功的老太婆。 刀绝大吃一惊,也兴奋欲狂。 剑绝和笔绝,不约而同抢出,与刀绝并肩站,三人联手合击的意图显面易见。 “是你们。”刀绝嗓音一变,“西山双剑客。妙极了,咱们钓到了大鱼。说!钦差目下在何处?” 紫禁城四周,建有十卫兵马的营舍,拱卫皇城,负责皇城的治安,管制文武官员出入,这就是所谓禁卫军或御林军。后来,三大营也建了营舍。 锦衣卫另有营舍,他们不是御林军,而是贴身护驾的侍卫。 锦衣卫的武学舍设在西山,是训练侍卫的学校,教头都出身侍卫的高手,都是有军职有爵位的世家子弟。 之餐另有外聘的教头,都是具有奇技异能的名家高的,这些人的奇技异能,比真正的教头更高明。 西山双剑客,是武学舍正式的教头,十年前仍在锦衣卫任职大汉将军,本身的爵位是子爵,官品是从三品轻骑都尉和正四品上骑都尉,因此大有来头。 京都以外各地的武职方面的大员,十之九在他俩面前低了一级。 燕山三绝目下是山东汉王府的人,哪配在他俩面前是抬头挺胸? 显然,燕山三绝并不怕他俩,而且把他俩看成必欲猎杀的目标,虽则说话的口气并不怎么强硬,行动也表明把他俩看成劲敌。 三郡主是汉王的女儿,极少在京师活动。 西山武学校成立在三年前,三郡主与身边的男女随从,并不知道武学有什么人,因此在榆沟集捉住了他们,却不知道他们的身分来历。 燕山三绝本来是燕山三护卫的人,改隶汉王府便一直在南京活动。 汉王秘密成立神龙密谍,京师北迁,燕山三绝潜匿京师活动,因此认识锦衣卫不少人,知道西山武学有些什么惊世人物。 他们认识西山双剑客,也恍然明白,西山双剑客在这里出现,其中秘辛是怎么一回事。 幻剑飞仙听了双方的对话,大为吃惊,不由自主退后两步,与西山双剑客三人保持距离的意图,极为明显,吃惊中另流露出受骗的神情。 在江湖中闯道的人,极力避免与官方人士有所干连。 即使以侠义自命的英雄豪杰,也十分小心地与官府保持距离,因为行侠本质上是以武犯禁,一些清廉正直的官吏,也不想与侠义道的人士往来。 与皇家沾上边,有如沾上了瘟疫。 “尚姐,你已经脱不了身。”扮村姑的女郎扭头低声说,“唯一的生路,是在拼斗中,制造机会脱身,我会尽全力掩护你远走高飞。” “看来咱们已是风雨同舟,别无抉择了。”幻剑飞仙叹了一口气,“小心他们的暗器。” “我们知道他们到底有什么能耐。”扮村姑的女郎说,“一比一,他们算不了什么,只是他们人多,二比一我们支撑不了多久。所以,一有机会你务必迅速脱身。” “你们……” “职责所在,我们必须孤注一掷。” 已经没有多说的机会了,他们已陷入三方面围堵局面—— 天涯孤萍扫校,独家连载 第 九 章 击毙三绝 自称姓张的人,是西山双剑客的老大,轻骑都尉张振邦。 在王公大臣之间,这位大汉将军,具有慑人心魄的气势,那些武勋大臣在他面前也神气不起来。 “你们这些叛逆。”一声冷笑,森森杀气随剑涌发,“你们的美梦该醒了。钦差秘密出京的同时,锦衣卫、三大营、后军都督府,共派出七组四队人马,同时派出秘密活动,各有专责掩护钦差南下。我这一组已经超越真定府,钦差该已远出数百里以外了。哈哈哈……” 他仰天狂笑,“本官已经达成任务,剩下的只是善后问题。但问题相当重要,所以还在任务区活动,既然狭路相逢,本官只好擒你们解京法办了。” “该死的!原来锦衣卫出动西山养老院的人,难怪咱们查不出线索。”刀绝大踏步上前说,“你们在这里,表示钦差必定从这条路上来,而且一定还在你后面,鬼使神差让咱们碰上了,真是天意,你们得死!” 调至西山武学当教头,本职也随之解除,除职之后便无实权,因此军方的人,戏称西山武学是养老院,安置那些除职的侍卫。 所以有些嘴上缺德的人,把西山武学主政的人谑称西山院主,意思是养老院的院主。 无职便无权,权仅限于武学本身,虽则事实上这些教头们,仍有左右锦衣卫的潜势力。 因此,朝臣们对西山学舍那些人并无多少印象,汉王府派来的人只留意锦衣卫有名当权的人物的动静,忽略了从西山学舍出来的人。 幻剑飞仙像男人一样,大踏步抢出。刀绝是她的报复对象,是她的目标。 昨晚她曾经给了刀绝一剑,刀绝曾受小伤,结果另两绝乘机用暗器突袭,几乎要了她的命。 她目下伤势还没有完全复原,勉可用上六成劲,结果全力发挥,剧痛将勾消她五成内力,十分危险。 但她必须出来,对方一定会群起而攻的,早些出来指名单挑,胜的机会有五六成。 “你这个什么刀绝,也许真的刀法非常了不起。”她的嗓音悦耳,美丽俏巧,把杀气和火药味冲淡了不少,“我却是不信,世间名不符实的事例太多,很难令人信服,我向你的刀挑战,证明给你的刀是不是真的绝。” “哈哈哈哈……”刀绝也仰天狂笑,“张振邦,你没把这种注意个人英雄,单挑决斗的个人威望的观念,带进西山学舍当作教材吧?如果有十个人向皇上行刺,每个刺客和你的人决斗一个时辰,轮番上阵挑战,那会出现怎亲样的情势局面?” 不必獭想所出现的情势局面,因为那是决不可能发生的笑话。 任何风吹草动,所有的侍卫各负其责,负责捉拿的人,必定各尽全力一拥而上,必须在最短期间,以最狂猛最快速的雷霆手段解决,甚至不妨用人墙把刺客压住。 “你不要笑!”幻剑飞仙娇叱,“我要以平民百姓与武林朋友身分,向你……” “去你娘的!你是什么东西?”刀绝怒叱,举刀一挥,“上!尽可能生擒活捉。” 十个人几乎同时发动狂猛的攻击,首先是三种暗器排空打头阵。 刀绝的飞刀、剑绝的连环双铁胆、笔绝的铁莲子,每一种皆是连环发射的,一面发射一面冲进,向四人集中攒射。 四人立即手忙脚乱,闪躲的结果是四面分散了。 立即陷入重围,暗器停止发躲,以免误伤自己人,刀剑一涌,四个人被切割成四部分,分而歼之,无法相互掩护策应了。 幻剑飞仙受到三个男女的围攻,左冲右突皆受到强悍的堵截,她的幻剑发挥不了幻的作用,三男女的武功并不比燕山三绝差多少。 攻势之强劲空前猛烈,似乎都是有进无退。不顾自身安危的凶狠招式,她没有用巧招制造好机会的余暇,只能全力封架闪避。 片该间,险象横生,她的左肋右肋,三度被刀剑贴身掠过,衣裙被割裂,有一处伤及肌肤,四个人陷入危局,大势去矣! 阵阵金铁交鸣声中,一旁突然传出鼓掌叫好声。 再缠斗片刻,就会力尽被擒,如果对方不志在活擒,这场恶斗也可能结束了。 “好,好,真是好。”随着一阵鼓掌声,响起曹世奇震耳的洪亮语音,“个人武功,的确比唐赛儿的女神兵多几分刚悍勇猛的气势,但只要集中全力钉紧一个最弱的人快速移位攻击,必定可以逐一摆平围攻的人。” 一言惊醒梦中人。原钉牢三个对手抢攻的幻剑飞仙,手中剑有如神助,利用快速移位,不理会其他两对手,反而让两对手跟着她旋转,甚至互相冲撞,抓不住三人合击的好机会,被钉牢的人,显得手忙脚乱。 一比一,她绝对应付得了。先前她以一比三,忙着招架封锁,失去主动攻击的能力,应付三面攻击她已忙不过来。专门对付一个人,立即把包围拉大拉宽,最后围势瓦解,变成你追我逐转大圈,她的剑术与速度获得充分施展的威力。 恶斗中的人,注意力被他所吸引。 刀绝怒吼一声,撤出斗场向他冲去,乘机左手疾扬,先扔出一把飞刀,先下手为强。 曹世奇站在路中间,手中有一把夺来的剑,他身后不远处,站着惊恐莫名的书生赵国忠。 奉命处决赵书生的一男一女,大概已经躺在松林里了,他手中的剑,就是那位男人的。 飞刀化虹而至,急剧翻腾疾射胸口。 他竟然屹立不动,站在飞刀的经路上不闪不避,左手一抄,把急剧旋转的飞刀轻轻抓住了。 随飞刀冲到的刀绝吃了一惊,骇然止步。 “混蛋!你鬼叫什么?你是什么人?”刀绝居然不敢冒失地冲上发刀,在丈外厉声喝问。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曹世奇一伸手,便把识货的行家刀绝吓了一跳。 飞刀速度快如电火流光,几乎无法看到旋转的形影,任何一个没练至刀枪不入的高手名家,也不敢站在飞行经路上硬接飞刀,除非肉掌的确练成了金刚爪,稍有差池,飞刀将贯胸入腹。 “你不找曹世奇吗?”曹世奇抛落飞刀笑吟吟反问。 “对,你……” “那就是我,曹世奇,如假包换。” “咦!你……”看到目标,刀绝反而心发慌。 “他娘的!你们真勤快呢!”曹世奇脸上的笑容消失,虎目神光电射,“我怕你们,你们变本加厉穷追猛打,沿途任意杀害无辜,甚至在屠杀误传消息的村民,实在令人无法容忍。昨晚我两耳光把你打昏,不想要你的命,因为我认为你们这些人奉命行事,身不由已值得原谅。今天,我目击你的残毒罪地,确知你这种人已人性全失,留在世间,将有更多的人遭殃,所以我要杀死你,一定。” “你……你就是昨晚……不,你不是,那是一个老太婆,一个……”刀绝更为心惊,几乎语无伦次,不由睚主退了两步,扑上挥刀的勇气完全消失了。 昨晚这家伙要用刀背,敲断已被暗器击中,而且已经倒地的老太婆右膝。岂知耳光及脸,便被打昏不知人间何世,根本不曾看到揍耳光的人,还以为老太婆并没被暗器击中,故意假装倒地戏弄他而已。 这只是心中的推论,为自己被打昏预订理由,其实心中疑云重重,老太婆不可能倒在地上仍然能掴他两光,除非老太婆的手有八尺长。 拒绝承认是一回事,心理打击又是一回事。 一声怪啸,刀绝发出求援信号,心中一虚,求援是唯一的选择。 剑绝到得最快,笔绝稍晚一步到达,丢下其他同伴不管了,平时三人的合作极为圆熟。 “他就是曹世奇。”刀绝用刀向曹世奇一指,“用三才阵困死他。” 声落,三人的左手齐动,困死是暗号,其实是三人同下杀手。 老规矩,三种暗器齐飞,而且是连续发射,真有如满天飞蝗。 这三个家伙的计算敌人的手法,曹世奇昨晚领教过了,幻剑飞仙上了当,他怎会重蹈覆辙?刀绝光叫不上,他便知道这三个家伙要重施故技,用暗器摆布他了。 暗器出手,他的剑同时插入地面。这次,他动了,但动的范围不大,一双大手像旋风,也像在变戏法,双脚在三尺圆径内扭旋,来者不拒,硬抓硬接得令人目眩。 势如雷霆的铁胆,手指一收便劲道全消,顺手丢落,再用两个指头挟住了一把飞刀。 铁莲子不再用打穴,而是一发便是十颗,像是满天花雨,每一颗皆可裂肉折骨。 他像捞鱼一样,双手左抄右捉,一捞便是四五颗,近身的铁莲子把他的手当巢,形成乱蜂归巢奇景。 “我让你们掏出所有的牛黄马宝,施展所有的什么狗屁三绝。”他一面快速地接暗器,一面用嘲弄的口吻说,“最后再一剑一个宰了你们,这世间一定会少一些是非,狗养的混蛋,扑上来。” 刀绝只有九把飞刀,剑绝的铁胆分量重体积大,只能携带六枚,笔绝的铁莲子数量多,但发射量也大,而他们都寄望在暗器上,情急便拼发射。结果,暗器告罄。 曹世奇脚下,三种暗器丢了一地。 现在他们必须倚靠刀、剑、笔了。 三方同时猛扑。刀绝是主阵的人,从正面挥刀疯狂地扑上了,刀气迸发似风雷,刀光已快得见光不见影,刀沉力猛无可克当。 曹世奇指示幻剑飞仙四个人应敌的机宜,可知他应付围攻经验丰富,应付三才阵被轻松自如。 先一步抓起剑向前冲,轻而易举摆脱了剑与笔的汇聚点,有向一方强攻的本钱,身形一动便脱出三人聚攻的中心。 刀光可怖地闪烁,一道电虹突然从慑人的刀光中锲入、逸出。 剑光仅吞吐了一次,闪烁了一次。人影从刀绝的身形掠过,重现。 剑绝与笔绝,反而面对着刀绝,因为曹世奇的身影,出现在刀绝的侧后方不远处。 刀绝前冲三步,突然向前一栽。 “我……我我……”刀绝被剑绝抱住了,说话的嗓音完全走了样。 胸口鲜血喷出,心坎中剑,剖开了心房,这一剑准确得令人做噩梦。 一剑,神乎其神的一剑,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一剑,大名鼎鼎的刀绝便成了死人。 “本来我不敢用剑。”还在丈外的曹世奇冷冷地说,“但非用不可时,我将断然使用。”不敢用剑,这是什么话? 剑绝将刀绝的尸体推开,发出一声厉吼,像一头猛虎受了伤,向猎人作临死的反噬。 笔绝也像个疯子,挥笔狂冲而上。 燕山三绝称雄半甲子,三个人情同手足,义共生死,一向在一起同进退,一旦有一个人被杀,激愤像大山般爆发了,冲出时候可怖的厉声叫吼,其势惊人。 同一瞬间,曹世奇的剑向前迸射,爆发出满天雷电,毫不迟疑剑下绝情。 满天雷电其实是震慑对手的花招,陡然风止雷息,电光幻没。 “呃……啊……”斜冲出两丈外的笔绝,发出动魄惊心的厉叫,勉强稳下马步,然后浑身一震,高举已经吐出的魁星笔,扭曲着摔倒在地上挣扎。 心坎中剑,一剑致命,血流一地。 剑绝摔倒在另一边,一半身躯滑入路旁的水沟。 咽喉中剑,喉结裂开,叫不出声音,剑仍抓在手中,鲜血流入水沟,最后终于全身滚落沟底,在沟底挣扎,像喉被割断还没断气的老鸭。 路的一端,幻剑飞仙四个人,目击三个高手一接触便生死已判,惊得目定口呆。 四人都是高手中的高手,目力锐利,拼搏的经验丰富,竟然没看清如何交手的。 曹世奇的剑,怎么可能在刹那间,三方冲刺都逾电光石火,竟然同时击毙两个超拔的高手?他手中只有一把剑,居然在瞬息间同时击中两高手的要害,按理那决不可能发生的事。 “老天爷!他用的是什么剑术?”张振邦向幻剑飞仙问,嗓间全变了。 “我也不知道,也没看清。”幻剑飞仙也骇然变色,“反正比我的幻剑,神奥一百倍。 所看到的满天雷电,光华撩目,到底是那两道光华将人击中的,我无法分辨,好可怕。” “有他邮面,大灾祸将不可能发生。”张振邦喃喃自语。 “你说什么?” “我们是专程追踪他的。” “我知道,所以我和你们同行。” “我必须请他援手,消弭大灾祸。” “你的意思……” “不久自知,尚小姐你愿助我说服他吗?” “这……” 自称姓王的小村姑,走近亲热地挽住了幻剑飞仙。 “尚姐,我们也需要你这把剑。”王小村姑诚恳地说,指指曹世奇的背影,“有你这把幻剑参与,你和他的剑相得益彰。” 曹世奇已丢掉剑,扶了脸无人色的赵书生向树下走。树下,赵书生的行李撒了一地。 燕山三绝在紧要关头撤出斗场,三绝联手对付曹世奇,剩下的七个同伴,片刻间便被幻剑飞仙四个人摆平了,没留下一个活人。 全军覆没,这一队无法将消息返报了。 “他不会帮助你们,我也不会。”幻剑飞仙显得无精打采,“咱们这些在江湖闯荡的人,把与官方有瓜葛列为大忌。在我没了解你们的身分以前,我们是患难之交。现在,我不会再和你们走在一起,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等我们与他谈谈再说好吗?” “你的意思……” “如果我们能请他相助,你是否愿意和他共进退?” “我从不向任何人保证什么。” 幻剑飞仙的话意,并无坚决拒绝的表示。 “试试看,好吗?”小村姑挽了她,向树下的曹世奇走去。 曹世奇帮助赵书生整理行囊,暗中留意张振邦四个人的动静。 “再次幸蒙老弟台临危援手,铭感五衷。”张振邦诚恳地行礼道谢,“猜想老弟台可能走这条路,果然料中了,也幸而老弟台走这条路,不然我们将死在这些汉府的密谍手中。” “你们打交道的经过,我勉强可算是目击者。”曹世奇拍拍赵书生的肩膀,含笑示意要赵书生动身南下,“我唯一的念头,是离开你们任何一方远一点,要不是幻剑飞仙尚小姐卷入其中,我才不会再次出头多管闲事呢!”赵书生怎敢多逗留,匆匆道谢向南急离现场。 “老弟台,你不觉得你已经陷入太深,如不设法自救,能从血腥泥淖中拔出置身事外吗?” “天下大得很呢!阁下。” “能有倚靠,岂不安全些?老弟台,我们是专程跟来找你的,请相信我们的诚意,我们是锦衣卫的人,四年前在职大汉将军。” “御前侍卫大汉将军?阁下的剑术的确不错,不愧称西山双剑客。” “老弟,不要敷衍讽刺我,呵呵!”张振邦大笑,“你这种江湖豪士,不屑与我们这种人有所拄来,保持超然自豪的风范,令人肃然起敬。我叫张振邦,那一位是李定国,小姑娘王玉芝,是家师兄的爱女。这次出京责任重大,凶险重重,她愿意为苍生做一些事,即使丢掉性命也在所不惜,所以跟来了。” 王玉芝小姑娘真有女英雄的豪气,落落大方上前行礼道谢。 “你们的身分,我仍然存疑。”曹世奇盯着王玉芝冷笑,“我清楚记得,你对我所说那些话。” 那次在榆沟集食店,这位小姑娘扮成中年妇从,自称王大嫂,曾经向他问:你不觉得皇上该传位给这位二殿下吗? 二殿下,指汉王高煦。 神龙密谍,是汉王夺江山的雄厚资本。 目下的燕山三绝,就是神龙密谍的干员悍将。 “当时我们以为你是他们的密谍,必须为自己的安全打算,我自己愿参加掩护钦差的行动,有我在,张李两位大叔的身分便不易暴露。因为锦衣卫不可能有女人派出。我们不但要防范敌人,也防范自己人中有内奸,所以在言行上,不得不小心在意。” “同样地,我也得小心提防。”曹世奇仍难释疑,“按你们所说的情势,钦差该已远出百里外了,你们找我,有此必要吗?” “我们诚意向你求助,请你也为苍生做一些有意义的事。”王玉芝郑重地说,“我们要求你为苍生奉献、牺牲,也许有点不通人情,但曹兄,你练了一身旷世绝技,不会仅为了独善其身,图自己活得平安快乐吧?”曹世奇默然,摇摇头苦笑。 “你这些大道理颇有分量。”他伸手拍拍王玉芝的肩膀,“你很了不起,你们的任务已经顺利完成,已经不需要我相助了。” “曹兄,恐怕你还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 “他们拦截钦差失败,第二步是选更精锐的密谍刺客,等候太子进京登基京。 真定府以北至保定府境,他们已收买了不少官兵,这一带是他们的势力范围,是行刺太子最理想、成功希望最浓的地方。 太子决不敢从水路走德州山东地境,山东地境太子寸步难行,必定从陆路进京,在这一带必定九死一生。” “这……” “如果他们成功,那就表示二十余年前的飞龙在天故事重演,必定天下大乱,刀兵四起,血流成河。曹兄,你知道会死掉多少人?”永乐大帝谋夺乃侄建文帝的江山,所订的计划称为飞龙在天大计。 现在,汉王也谋夺乃侄的江山,所订的计划,仿照他老爹永乐大提高策略,把飞龙改为神龙大计。 计划目标本来是对付他老哥洪熙皇帝的,现在改为对付他的侄儿太子朱高炽(登基称宣德皇帝)。 “曹老弟,假使天下大乱,老弟能在天下各地逍遥吗?”张振邦及时晓以利害,“消弭这血流漂杵大灾祸,也是一场功德呀!如果成功,锦衣卫可以用秘密塘报,知会各地军方单位,暗中照料老弟台,把老弟台当成自己人,老弟在江湖行走,岂不方便多多?” “开玩笑,你们不会是要我帮助你们,到山东向那个什么汉王,动什么手脚吧?” “怎么会呢?老弟,那不是我们能管的事,也无此必要。任何一位藩王,反迹未露之前,锦衣卫都不能插手。因为锦衣卫的人,不会派至外地活动,那是东厂的事。” “那……我能做什么?” “我们共有五组人,帮助我们铲除神龙密谍首脑,把他们赶回山东,釜底抽薪,可以保持这条路平静,不至于影响太子的安全。” “那个三郡主……” “我们不能动她,也不敢动她,你能。”张振邦斩钉截铁地说,“她其实是指挥神龙密谍的三首脑之一,主要负责人是她的六哥朱瞻坪。东齐王不敢在封地外行走,她却可以在各地游荡。” “我有条件。”曹世奇大声说。 “老弟请说。” “我不受任何人拘束,不许你们干涉我的自由行动。” “一言为定。”曹世奇也鼓掌三下。 王玉芝小姑娘的话颇有份量,引起他心中的波澜。 如果图自己活得平安快乐,何必下苦功练武技?乖乖种田做工,安分守已,与世无争,同样可以活得平安快乐。 再就是真的天下大乱,刀兵四起,血流漂杵,他还能独善其身不遭波及?说一大堆理由废话,并不见得能发生作用,三言两句具有说服力的话,很可能令情势改观。王玉芝姑娘的几句话打动了他,愿意为他们尽一份心力。 他不能与官方的人一同行动,那会使他失去江湖豪杰的超然地位。 他需要绝对的行动自由,行动计划可以自由运用,随机应变不受拘束,他有自己的打算。 众人离开现场,在偏僻处了解双方目下的情势。 张振邦是主事人之一,对情势有深入的了解,上至山东汉府的大计,真定各军卫的部署,下迄妖女们深入民间的组织分布,均有颇为深入的了解。 不久,他与幻剑飞仙利用燕山三绝遗留下的坐骑,回头越野北上。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逃走引人来追,毕竟是胆怯的下策。 幻剑飞仙也不能随西山双剑行动,她也要保持江湖女英雄的形象。 曹世奇不再排斥她,但要求改扮男装一同进行,她有好几种面具,扮男装毫无困难。 出事的村落,把消息用音号传出,由于音号所传的消息简单,无法传递详情,在无极侯命出动的两组人马,盲目地向南赶。 除了替燕山三绝十二个人收尸之外,两组人马根本不知道行凶的五或六个人是何来路,发生打斗时村民已闭栅逃匿在房舍内,怎知搏斗的详情?—— 天涯孤萍扫校,独家连载 第 十 章 铲除哨所 天刚黑,南门外的广济桥,渡船已经停开,大官道南行的交通断绝,桥南的人,无法过河在南门外投宿了,必须等天亮之后,大小渡船才会开航。 滹沱河是真定府城南面的屏障。 春夏水涨期间,把广济桥拆掉,用十余艘大小型渡船往来,秋冬水枯,重新架桥,车马畅通。 南门(广济门)外至河边桥头,这里余河岸筑了一堤,形成热闹的市街,恒山驿就建在桥头附近,附近有不旅社安顿南北往来旅客。 桥南,也形成厢市街,从南面来的旅客如果赶不及过渡,就在这里投宿,市况比北岸稍差,但也相当繁荣,夜间甚至比北岸热闹,通宵皆有人活动,没有讹夜禁,旅客在夜间也往来络驿不绝。 南岸街南端,路右的一栋大宅内,这几天住进不少豪客,其中有真定卫的几名军官,最高阶的可能是副千户。 但所有的人,皆改穿了便衣。 他们是城南的最大一处秘密检查站,白天留意乘船过来的旅客,对可疑的人,摆出霸王面孔,严加搜查盘诘,真正可疑的人立即押走,从此下落不明。 夜间没有旅客过河,渡船停开,这三名留守人员乐得清闲,仅派一个人到渡头,监视是否有人偷渡。 其实天未黑渡船便停开,所有的篙桨全部取走保管,即使能偷到船,也无法航驶。 大宅中,本来有五十余名骄兵悍将,改穿便衣图谋不轨,再加上十余名不三不四的男女,执行封锁盘查绰绰有余,实力极为坚强。 但渡船停开之前,北上的最后一班渡船,带走了一半人手回城,夜间这里用不着留太多的人。 滹沱河上游五至十里,还有三处渡口,通常仅供东乡一带市镇的人往来,仅有小型渡船,不能载运车马,同样天没黑就停渡了。 掌起灯,三十余名男女在大厅中晚膳,灯火辉煌,酒菜香扑鼻。 上首一桌八个人,是这处大哨站的首脑人物,其中有三男一女,一看便知不是有军职的人。 酒至半酣,上首那位狮鼻海口、相貌威严的中年人,虎目炯炯盯着右首那位英俊的年轻人。“无极方面传来的消息,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中年人脸色不怎么友好,“你们汉府所发生的事故,似乎不想让敝部的人全盘吧?” “江总爷请别误会。”年轻人口中客气,态度却相当傲岸,“贵部汛地以外的追逐拦截,由我方的人担任,行踪飘忽,消息的传递难免因争取时效,而不够详尽。 无极方面,的确发现那个叫曹世奇的人,抄间道偷偷南下,所以三郡主暂时丢下这里的事,前往亲自处理。” “你们不是说,曹世奇与钦差无关吗?”江总爷喝一口酒,脸上冷笑更冷,“我们在新乐附近,损失了不少,必定是先遣保护钦差的人所为。钦差早晚会从这条路南下,届时有所发现,三郡主能及时赶回吗?” “应该可以。”年轻人口气显得信心十足,“就算三郡主来不及赶回,咱们与贵部的人都应会得了,每一哨站都有独当一面的实力,是吗?” “这……” “保护钦差的人,先遣的几批人马,我们皆掌握他们的动静,三郡主曾经向他们示过威。 明派的人马,不可能超过一百人,哪些亲军十二卫的官兵耽于逸乐,那禁得咱们一击? 可虑的是他们秘密出京,化整为零改装南下,官道旅客络绎于途,咱们怎能断绝交通,拦住成千上万个旅客彻底盘查,真烦人。” “我们的困难也够多。”中年人又猛喝了一杯酒,喝多了的闲聊,变质成牢骚,“即不能明目张胆封锁戒严,哨站太多人力又太过分散。又不能撕破脸,把京师派来的几批人逐走或消灭,能公然压制他们的人,只须三郡主可以办得到。三郡主不在,我们哪敢公然和他们反脸动刀?老天爷!再拖几天钦差不来,咱们不但要累死,卫所有也走漏消息的顾虑,还能撑多少天?我才真烦呢。” 闭了的三座厅门,突然中门在轰隆隆巨响中倒下了。 “有人破门。”有人急叫。 这些人进食时,有一半仍带着兵刃,立即有人拔刀剑向外冲,灯火摇摇。 天一黑,大官道旅客绝迹。 这几天风声鹤唳,往来的旅客饱受惊吓,经常受到骚扰,因此旅客不敢再在夜间赶路,以免遭到不测。 两匹健马从南面来,在岸外驰入路旁的树林,藏妥坐骑,越野接近河南,绕至大宅前,轻灵地越墙而入。 事先有人供给正确的消息,行动方便多了,省去侦察探路的麻烦,有充裕的时间进行袭击大计。 强敌是不能用仁义道德赶走的,要赶必须凭强大的武力,而且得用雷手段。 两人是曹世奇和幻剑飞仙,毫不迟疑长驱直入。 这批人占据这座大宅,人数最多有六十余人,宅内食厅容不下这许多人,因此毫不客气,占用大厅当食堂,宅主人怎敢抗议? 厅门被踢倒,携有兵刃的人首先涌出,有人点燃了备用的火把,接着冲出院子。 前面的大院子相当宽广,正是拼搏的好地方。十余人首先列阵,居然不敢冒失地冲上。 两个一高一矮的男骑士,两把剑映着火光似有火焰跳动,并肩屹立不言不动像鬼魂,等候这些人冲上。 人群一涌,半弧围住了黑衣骑士。 江总爷与年轻人,也并肩上前。 江总爷手中的军刀亮晶晶,属于宝刀级的利器。年轻人的剑光华闪烁,也是品质超等的宝剑。 “什么人?”江总爷声如洪钏,气势慑人。 “曹世奇。” “幻剑飞仙尚绿云。” 曹世奇要幻剑飞仙扮男装,便于活动,姑娘目下穿的就是男骑装,大胆地亮名号,不怕日后受这些人报复,有恃无恐。 “咦!你就是曹世奇?你好大的狗胆。”江总爷愤怒地叫吼,军刀向前一伸。 “你们出动无数人马,杀得我落荒而逃,再亡命逃遁,早晚会遭殃,所以我送上门来,和你们了断。”曹世奇冷静地迈步上前。 “你是来送死的,你应该早些送命……” “不久自可分晓,看谁死。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如果你们的神龙大计成功,我不但要逃一世,甚至要逃三世五世,我宁可现在就和你们拼死。” “新乐哨站我那些兄弟,是你这狗东西杀害他们的?”江总爷厉声问。 “是我杀的。”幻剑飞仙像男子汉一样,用左手拍拍胸膛。 “你得死!”江总爷怒吼,火杂杂狂冲而上,军刀发似雷霆。 “不可鲁莽……”年轻人急叫,奔上伸手意图拦阻。 来不及了,一冲便已近身接触。 幻剑飞仙身形微动,剑光也微动,然后从雷霆似的刀光中锲入、中的、逸出,人影倏然中分。 江总爷叫了声,直冲出两丈外,脚下大乱,左手掩住了小腹,当一声军刀坠地,双手掩腹晃了两晃,一头栽倒,猛烈地抽搐。 “杀……”怒吼声雷动,人群呐喊着狂冲而上。 首脑被杀,这些骄兵悍将本能的反应,就是呐喊如雷,一拥而上替首脑报仇。 蓦地剑气飞腾,剑光电闪,两支剑切入、分张、锲合、回旋…… 虎入羊群,如汤泼雪。 曹世奇曾经向燕山三绝说,他不敢用剑。 他用剑不是用来强身的舞剑,而是剑一出有我无敌,不出剑则已,剑出必定饮血。 有些人用手中的利器自卫,自卫并不代表杀掉对方,本质上是防御性的,能吓阻对方便达到目的了。 有些人却相反,攻击企图极为强盛,唯一的念头是杀死对方,气势与技巧皆以杀掉对手为目标。 所以利器在手,便浑忘一切,仁义道德抛到九霄云外,对手在他眼中已无人的形态和价值,只是他心中的目标物,理性有道在他心目中已不再存在了,行动是反射性的,也就是所谓失去理智,也有人称之为杀红了眼不由自主。 杀人毕竟是违反道德的事,但他所学的剑术,气势与技巧皆以杀掉对手为目标,剑一出便有我无敌,因此他不敢用剑。 现在,他非用剑不可,面对涌来的刀山剑林,他的野性与杀性发挥至最大限。 幻剑飞仙的剑称幻剑,概略可以配合得上他,以神奥的技巧,配合他的轰雷掣电强攻,相得益彰。 因为他俩事先已有默契,第一次配合,居然十分圆熟。 片刻间,血腥刺鼻,剑光所经过波开浪裂,惨嚎声惊心动魄,尸体撒了一地,刀剑也撤了一地。 大院子成了屠场,成了人间地狱。摆了二十八具尸体,逃掉了三四个人,说惨真惨,片刻间便收了二十八条人命。 唯一能站立的,是那位年轻人,右肩窝鲜血迸流,胸襟一片腥红,剑改握在左手,双脚发虚,但流露在外的气势,似乎有一拼的能力。 “留你替我带口信给三郡主。”曹世奇的剑已经归鞘,脸色冷森向年轻人说,“她出动无数狐群狗党,布下天罗地网截我的生路,我有权自卫,用杀来回报,我等她了断。站在她一边的人,我见一个杀一个,决不留情。你们这狐群狗党,我要你们尝尝,躲得了今天,躲不了明天的滋味。燕山三绝是我杀的,这笔帐他们可以一并记在我的帐下。再见。” 年轻人终于支持不住了,呻吟着栽倒。 惨烈的搏杀为期短暂,警讯传至对岸,没有人过河支援,即使能过河,也赶不上这场快速惨烈的搏杀,这一哨站从此不再有人驻留了。 次日一夜之间,自日落至日出,真定府城以北,直至百余里外的定州,共有十一处哨所被铲除。 有五处留了一两个活口,众口一词指证是曹世奇与幻剑飞仙所为,袭击极为迅速猛烈,每一哨站的十余名人员,有大半是在睡眠中被杀的。 其他六座哨站,没留下任何活口。 当然,任何人都认为也是曹世奇两人的杰作。 在新乐以南的一组巡逻队,共有十六骑实力坚强、武功超人的打击支援队,全被杀死遗尸在大道中,坐骑被带走了四匹。 这四匹坐骑,在定州以南二十里被发现,已经疲弱得几乎站立不牢。 马一倒下而不及时救治,就无可挽救了。 猜想曹世奇两人,利用夺获的坐骑,作快速绝伦的奔袭,坐骑力竭便丢弃。 第三天,大官道前后两百里之内,大白天也没有盘查人员的踪迹。 各军卫大办丧事,天一黑,卫城戒备森严,严禁官兵在外走动。 那些图谋不轨心怀异志的骄兵导悍将,躲在卫城内再也不敢出来了,死亡的恐惧令他们胆落,没有人敢提替死去袍泽复仇的事。 神龙密谍失去军方的支持,只能靠他们自己了。 再就是妖女们遍布乡镇的秘坛,也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红白旗不再升起,怕受到曹世奇的报复。 曹世奇敢杀军方的人,杀村民岂不更是轻而易举? 其实在土霸三个头头受到惩戒的同一天,消息便从无极县传出,各村镇的愚夫愚妇,便已不敢冒死做眼线了。 惨烈杀戳的消息轰传,像瘟疫般令人恐怖,大官道重新有夜间赶路的旅客,不再受到不明人物的干扰。 打击十分沉重致命,等于是废去耳目,截断四肢,斩断了地利人和管道,断绝外援。 罗百户把他的一队人,召集在一起进驻伏城驿,共有百余人。 伏城驿位于真定府城与新乐县城之间,步行旅客的中途宿站,是两城约百里中最大的市集。古代也是一处兵站或军垒,有百十户人家,驿站是了最大的建筑,驿丞也就是地方的无形行政首长。 驿站容纳不下他的百十个人,所以一大半部属,暂住在站右的两家民宅内,他带了一部分人住入驿站的官舍。 所有的人,不再在外秘密走动,一个个脸有喜色,不像是执行任务,倒像是休假。 不需要他们操刀拼命,当然心情愉快啦! 这天一早,二十余名男女气势汹汹,强行闯入驿站,像一群登门的煞神,围堵住罗百户所住的这一栋官舍,全驿陷入紧张恐怖,人人自危。 罗百户一点也不紧张,似乎早已算定,会有人登六步兴师问罪,意料喇当然不紧张。 他的人数,比对方多五倍。 带了四男四女闯入官厅的人,是不可一世的女强人朱三郡主。 不怕官,只怕管。罗百户是军,三郡主根本管不了他…… 当然,他也不敢得罪这位皇家骄横郡主。 他带了四名手下,在厅迎接三郡主,行的是军礼,保持他军人的气概,不带丝毫奴颜婢膝味。 不等他开口说话,三郡主已掉桌大发雌威。 “你们京都来的人,一定有人包庇姓曹的奸细,明暗之间帮助他,他才能神出鬼没来去自如。”三郡主摆出霸王面孔叫吼,其实她无权在罗百户面前作威作福,“也许你就是奸细之一。” “三郡主,你可以向后军都督府控告我呀!要不,直接向皇上投诉也不错。”罗百户态度反而强硬,大概任务已经达成,不再有所顾忌,“这种事闹到朝廷里,我罗百户一定有升任赐爵的机会,过两天我将带队回京复命,我会把所遭遇的情况,一一向上级呈报。三郡主的信使速度快,最好赶在我前面进京,早一步设法掩饰。” “可恶!你知道我有斩决你的权力。” “我知道你敢作敢当,你敢藐视王法。”罗百户冷笑,“你老爹十余年前在南京,就敢当街亲自下手击毙徐指挥使徐野驴,公然毫无理性地,搏杀朝廷命官。今天,你不敢。” 手一抬,打出暗号手势。 堂内抢出二十名甲士,军刀发出虎啸龙吟。外面,九十余名官兵发出怒吼,快速地完成布阵。 “你好大的胆了子!”三郡主脸色一变,真没料罗百户敢来硬的。 “三郡主,如果在山东,没有人敢拂逆你,我也不敢。”罗百户拨刀出鞘,“在这里,本官重责在身,你最好不要让我以叛逆的名义,把你的一些随丛弄进天牢里。” “你敢?” “你知道,我敢,必须敢。”罗百户不怒而威,声色俱厉,“今上龙驾归天,太子即将进京登基。今上在世时,知汉王殿下图谋不轨,但手足情深,不愿追究,诸多包庇纵容。一旦太子登基,汉府是否能保持幸运?太子十余年前,就对汉府所作所为深恶痛绝。三郡主,钦差早已飞骑南下,你已经无奈我何了,你走。” 三郡主冷然四顾,真不敢妄动。 上次在榆沟集,地处偏僻,一旦出了惨烈事故,可以从容灭迹掩饰。 目下位于大官道的驿站,出了任何事故也瞒不了人,至少驿站的人,就会据京都锦衣卫呈报。 天下各驿站,地位是超然的,地方上的府州官员,也不敢干涉驿丞职责。 驿站是皇家遍布天下的耳目,变相的特务眼线,当地重大事故发生,皆是利用快马飞传京师,由锦衣卫或东厂收启。 有些方面大员,在中途住宿驿站,得罪甚至打伤驿丞,或者强取驿站的车马,因此丢官撤职坐牢大有人在。 功臣国戚,也相戒不敢得罪小地方的驿丞。 罗百户住驿站,首先便占了胜机。 三郡主做梦也没料到,罗百户布下陷阱等她,只带二十余名男女随从,罗百户却集中兵力,人数多了五倍,有恃无恐。 如果她敢逞强动手,死伤一半该是最低的估计,一旦有人被弄进锦衣卫,后果极为严重。 即将登基的皇太子,自小就对叔父汉王深恶痛绝,这是朝廷公开的秘密。当京师仍在南京,永乐大帝在世时,宫内的小道消息,早已传遍京都,市井皆知了。 永乐大帝在位时,便知道汉王有争位的事实,一而再加以惩处,甚至撤掉汉王的三护卫,一度加以囚禁。 偏偏那时仍是太子的洪熙帝手足情深,再三为乃弟汉王辩护包庇。 为了这件事,永乐大帝就也曾经明白警告太子,这样做是为了日后皇孙(即洪熙的长子)打算。 这是说,永乐大帝在生前,便知道汉王打算日后抢夺侄儿的江山。而且,他知道长子(太子)天生短命,活不了多久,坐不了几天皇位。 洪熙仅坐了十个月皇座,可能死于心脏病或糖尿病。 永乐大帝从乃侄手中夺得江山,也预知自己的次子汉王,也要夺乃侄的江山,真是报应。 朱家皇朝有个奇怪的现象,好的皇帝通常都短命。 洪熙皇帝是个大好人,只坐了十个月龙座,死后谥仁宗。 这个“仁”,其实有点妇人之仁。 情势极端不利,三郡主神气不起来了。甚至,怕罗百户会横定了心先发制人。 “我记住你今天对我的无礼。”她不得不强抑怒火,打退堂鼓,“日后我会找你算帐。” 举手一挥,带了四随从退走。 罗百户的刀,多次准备举起,却又再三压抑举刀的冲动,苦笑着目送三郡主离去。 甲士有次序地退走,外面的官兵也撤出。 后堂出来另五名甲士,三高两矮。 高的是曹世奇、西山双剑客,矮的是幻剑飞仙与王玉芝姑娘,穿起甲胄,居然有模有样。 “罗兄,你为何不下令?”张振邦大感不满。 “狗急跳墙,张爷。”罗百户一脸无奈,“任务已了,我不能断送一些弟兄,能把这妖妇引到此地来,我已经冒了的风险。她毕竟是郡主,金枝玉叶,任何人伤了她也无功有过,我担当不起,张爷谅我。” “不能怪你缺乏勇气和担当,弄不好这可是灭门之祸。”曹世奇取下头盔,开始卸甲,“罗大人能把好诱出来,已算是成功了,其他的事,是我的啦!” “我们去追踪那些仙姑仙女,她们也该到了这附近。”王玉芝拉了幻剑飞仙奔向走道: “尚姐,这一带我地头熟。” “你不怕她们的妖术?”幻剑飞仙问。 “我向三大营的人,要一袋硫火弹。”王玉芝说,“对付妖术,火器最灵光,先分你一半,咱们把妖女用火攻成烤猪。” 二三骑健马在镇口聚集,这里是阜成镇,属真定县管辖(府与县同名),北至新乐四十里,至府城四十五里。在北镇口聚集,定然是向北走新乐。 “你们估计,罗百户的话是否可靠?”三郡主向左右两位男女随从征询意见。 “郡主指哪些话?”女随从反问。 “钦差已经南下。” “可能的。”女随从说:“目下真定卫我们的人,皆已惊破了胆,不可能倚赖他们封锁道路了,钦差很可能乘虚走掉啦!” “应该不可能呀!保定府应该有消息传来,但毫无音讯,也就表示不会发现钦差的踪迹。” “郡主,不管钦差是否过去了,不能再在姓曹的身上浪费时间,怎能丢下正事不管?日后再追寻姓曹的并未为晚,目下钦差的事最为重要呢!” “我实在不甘心,不能等他继续再在这条路上骚扰,他一定潜伏在这附近。” “郡主,不甘心也得甘心。依小婢之见,还是暂时把姓曹的事搁下,尽快前往真定,督促我们的人,加强侦察钦差的下落。” “郡主把全副心力追索姓曹的,可能会误了大事,我们的人留在真定,在等候郡主主持大局呢!” “好吧!到真定。”三郡主下定决心。 马群发疯似的自北至南,贯穿市镇向南急驰。 留意三郡主的动静的眼线,皆以为她必定向北,远出镇北等候,没料到她突然改变决定,快马加鞭南行,无意中把监视的眼线扔脱了。 曹世奇是唯一能正确掌握三郡主行动的人,因为他是盯在三郡主身后监视的。 他跟踪南下,无暇与罗百户取得联系,单人独骑向南又向南,今后得靠他自己了。 真定府,京师的第二大城。不仅里大,更是交通的中枢。是京师(河北)连结河南的大动脉中心点,也是贯通山东山西的枢纽。 周径二十四里的高厚城墙,十余丈宽的护城壕,形势极为壮观,所以是兵家必争的咽喉。 当年永乐大帝举兵南下抢夺江山,在这里碰上了征虏大将军耿炳文。耿的三十万人马,在滹沱河(城南里外的那条河)北岸,被永乐(当时的燕王)的十三万兵马所击溃,损失了二十万人。 但却保住了真定城,燕兵无法南下,不得不改走德州从山东下济南,所以这座城利于守,禁受得了三五十万人马的攻击。 城东南滹沱河北岸,另有一座真定卫的卫城,范围比府城小不了多少,才二十里以内,全是卫军的卫田,以及军户眷属所建的小村落。 那时的军队,平时是自给自足的。朱元璋曾经自豪地说:朕养兵百万,不费国家一钱。 卫城北面偏西,另有一座高度稍矮的城,称营。 那是从各地卫所调来的精锐,在这里集训,准备赴京师接受校阅测验的地方,占地更广,平时集训人数,最高曾经超过五万人。 加上真定府的官兵,总人数甚至超过府城的居民,说真定是兵城,不算夸张。 后来,训练营取消,另建卫城,那就是五年后进驻的神武右卫。 由此可知,真定府又大,又复杂,交通特别发达,往来东西南北的旅客最多,流量比京师更大,文武官衙也多。 商业同样发达,也就成了京师第二大杂乱的城市,龙蛇混杂声色犬马样样俱全的大都会。 在这里潜伏或活动,又危险又安全,治安人人要管,也人人不想管。 两个时辰,三郡主的人马,便消失在真定城内,时间是巳牌末。 曹世奇的马,哪比得上王府的大宛枣骝?午牌正过后,他的马才驰入北关。 在城市,谁也休想白昼公然行凶了,尤其是这座军事重镇大城,公然在街上打打杀杀一定日子难过—— 天涯孤萍扫校,独家连载 第十一章 狐鼠丧胆 这里,正是江湖朋友理想的猎食场,只要你是行家,各种门路都有,一二十文制钱,便可买到所要的消息。 曹世奇在东关的钜鹿客栈投宿,在这里可以监视三郡主那些人出入,他来晚了近一个时辰,犯了追踪者的大忌:无法保持紧密追踪。 他猜想三郡主可能落脚在卫城,出入必须经过东关,证实那些人的落脚处,才能策定对付的计划。 估计神龙密谍潜伏在这里的人,该有一两百名之多,不难查出其中重要人物,在附近活动的线索。 他的江湖经验丰富,门槛精,在这种交通发达,市面繁荣的大城市,他有龙游沧海的感觉。再就是他盘缠足,有钱可使鬼推磨。 整个下午,他在大街小巷逛了半天,一方面观察熟悉环境,一方面留意可疑人物。 他略加化装,外形成了本地的泼棍打扮,穿掩襟青直裰灯笼裤,长腰带挂了一个随身袋,青巾缠头,脸上揉了茶褐色易容药。不但外表像泼棍,更像一个军户的余丁子弟。 天将黑,在城门关闭之前,他已到了东关外大街。 东关外大街规模最小。南、北两关外大街最热闹。 但东关外大街的声色犬马销金窟,比其他地方多三倍,夜市也最长,甚至有些偏僻处通宵有灯火。 在冀州酒坊晚膳毕,一头钻入北街的小茶坊。 北街,是城外最复杂的街道,街道窄小,房舍比邻挤在一起,比小巷大不了多少,表面看,每家店铺皆不起眼,门面简陋,里面却别有洞天。 茶坊仅设有五六张桌面,茶客不多,都是意不在茶的人,沏壶茶是借口而已。 灯光幽暗,不少人嘻嘻哈哈进门,不喝茶,便有扮成店伙计的人,领着进入更幽暗的内间,显然是半生不熟的茶客。 有些人不需打招呼,泰然自若掀帘往里走,伙计也视若无睹,不加阻拦。 一进门,一位中年伙计便拦住了他。 “保定来。”他打出一种手势,笑吟吟神色泰然,“过三两天进山,需要周转。公孙三爷的人,今晚来不来?”进山,指往山西走,经井陉过娘子关。 偷渡客不论往来,在真定都可以设法弄到路引,不但有伪造的,甚至可以弄到真品,军户的路引便宜些,取得也容易。 “公孙三爷今晚亲自来,可能要晚一些。”伙计低声说,“听说要应酬京都来的一些人,大有来头,被那些人缠了七八天,心里很烦,你老兄见到他,别惹他生气,知道吗?” “我知道,那些人其实并非来自京都。” “咦?你知道?” “知道,来自山东,那边城里的几个总爷是引介人,答应给他不少好处,但口惠而不实,难怪他心里烦。” “说得也是,那些总爷两面拿钱。” “另一面,是不是玄女坛的人?” “你老兄似乎懂得不秒,贵姓?”伙计脸色一变,正式盘道。 那边城里,指真定卫城。 总爷,是平民百姓对现职军人的总称,官是将爷,兵是总爷,后来老总的轻视性称呼,源出于此。 玄女坛,指附近三府那些女人们,所建立的秘密香坛不敢称教称门。 四年前唐赛儿造反,自称佛母,也没称教,却打出佛门弟子的旗号。结果,她失败了。 结果,南北两京以及天下各地,数万和尚尼姑,全被捉送京师(南京),逐一严弄拷问,清查余党,坑死了不少和尚尼姑。 所以,逃匿的余党改佛为道,香坛供九天玄女,对外称玄女坛信众。 “在下石勇。”他胸有成竹,神色泰然,“公孙三爷的朋友,早两年曾经替在下打点过一些事。三爷既然要晚些来,我等他。” “石兄需要什么周转?” “换一些银钱,用庄会票换,一些宝钞折现。也许,换进山的路引。” “这……”伙计一楞,“庄会票你可以到城里钱庄换呀!京都四大钱庄,在这里都有分号。” “这里的分号,不敢付银子,必须由公孙三爷出面暗中打点,才能兑换银子。”那时,严禁使用金银,商家由钱庄所开具的庄会票,也明白地以银钞为单位。 比方说,一千两银子,票面写的是宝钞一千贯,但另设暗号,必须由可靠的人暗中承兑。如被查出,大面额的死路一条。谁胆敢使用一钱银了了,抓住了罚钞一千贯。 大明宝钞大量贬值,即将成为废物。永乐大帝朝廷的库存,全被永乐大帝花得一干二净。结果大量印宝钞,通货膨胀得极为惊人,目下已实际贬值八至十倍,一贯的宝钞,仅值一百二十文制钱左右。 在市面卖物品,有一明两三种暗价格,已是公开的秘密,连官府也不想追究。三种价格是宝钞、制钱、银了了,大家心照不宣。 一两银子,可换制钱一千四百文左右。一贯宝钞,可换制钱一百二十文左右。 银了价值最高。制钱是大量使用的通货。因此生意人的钱袋,重得让人受不了。 带银子又怕被抓,带宝钞又没有人要,说苦真苦。 宝钞还不至于成为废物,因为朝廷规定税赋需缴宝钞三成,以便维持流通。宝钞唯一的用途是缴税,因此有人暗中大量贱价收购宝钞。 曹世奇毕竟不是本地的龙蛇,终于被伙计听出破绽。 公孙三爷虽然是本地的地头龙,但还没有左右本地钱庄的实力。 “我替你找人打点。”伙计说,面向低垂的内帘,打出几种手势。 “谢谢。”曹世奇客气地道谢。 出来了两个人、三个人、四个…… 片刻间,围上了八个,气氛一紧,八双怪眼狠盯着他,所有的人皆抱肘而立,衣内有匕首一类的短家伙,像八头猛虎盯着一头羊。 “诸位,在下此来是诚意的。”曹世奇平静地说,将腰袋往桌上一搁,“生意不成仁义在,平心静气谈谈,对诸位并没有损失,就算在下闯错了门,诸位仍可权衡利害决定摆平之道。”打开腰袋,取出一叠庄会票。四卷沉甸甸、每卷一百张一贯面额的宝钞。 过来两名大汉,取过庄会票逐一翻视。 是京都盛源钱庄的庄会票,限京师各府分号承兑,面额目三十贯至五十贯;另有兑银的暗记,共二十六张。 如果换成制钱,得要两个人挑。而四百张宝钞,仅值三十余两银子。 “事情办妥,全是你们的。”曹世奇收敛了笑容,虎目中冷光湛湛,“皇帝不差饿兵;在下不是不上道的人。我要和有份量的大爷谈谈,公孙三爷当然是在下要会晤的大爷,谈不拢摆不平,我再听诸位的高见,任凭诸位摆道,三刀六眼在下奉陪。”如此高的花红,所要办的事,必定非同小可,一分钱一分货。 他能找到门路进来,就表示是行家,凭这些钱和票,他有资格与任何龙头大爷平起平坐谈买卖。 话说得客气,骨子里强硬。 八大汉你看我,我看你,委决不下,被这些银票吓了一跳,当然也知道所要办的事,有高度的危险性,怎敢乱作主张?这些地方龙蛇,为了十文八文钱也会打破头。 龙头大爷的家里,能拿出百十两银子的人就没有几个。其他混世的泼棍,有钱压袋的也屈指可数。 “公孙三爷今晚可能出不了城。”那位留了络腮胡的大汉,将庄票和宝钞装回腰袋。 “那我明天来,白天。”曹世奇将腰袋在腰间拴妥,有走的意思。 “他不会见你。” “等公孙三爷决定,好吗?” “我就可以作得了主,三爷会听我的。”大汉拒绝的态度相当坚决,“你是一个来历不明的人物,我得为三爷安全打算。” “好吧!我去北关外,找赤练蛇丁威二爷。丁二爷虽则人手不足,但他敢做敢当,足智多谋,而且很贪,水里火里他不会退缩。” 他要走,两名大汉移步挡住了他,怪眼彪圆不住阴笑,拦阻的意图十分明显。 “不要这样。”他顺手抓起茶壶,举至口边,“不是强龙不过江。各位,我无意扮过江的强龙,能和和气气办妥的事,决不说一句有伤和气的话。但不论办任何事,我都会把可能的危险计算在内。作最坏的打算,如果必须扮强龙,我会毫不迟疑张牙舞爪。” “嘿嘿嘿……你以为你的爪牙得?”大汉的巨爪徐徐伸出。 “一定利,非常的锋利。”利字声落,嘬口一吹,茶壶突然成为碎屑,在怪响声中飘坠。 这表示他一面说话,一面可凝聚惊世的内功,不需事先摆姿势运气行功,随时皆可发出石破天惊的内功,把这种瓷烧的中型茶壶吹成碎屑。 八大汉骇然变色,不由自主各向后退了两步。 如果被吹上一口气,哪有命在? “退!”门口传来沉喝声。 八大汉如逢大赦,惶然急退。 鱼贯进来了五个人,领先那有大爷的气概,豹头环眼,身材如铁塔。 “阁下是示威来的?”这人沉声问。 五个人都佩刀,威风凛凛。后面四个大汉像随从,更像保镖打手。 “来读买卖。”曹世奇知道来人是谁了,“尊驾想必是公孙三爷了,在下专程前来求见洽商的。尊驾这几位兄弟忠心耿耿,怕尊驾受到伤害,不但声称可以作主拒绝会见,更意图想打发在下滚蛋。经过详情如何,可请你这位兄弟说。” “不必说了。”这人摇手冷笑,“在下授权让他们作主的。最近我忙得很,时衰鬼弄人,楣事一箩筐,委实无法抽身与人谈买卖。” “在下……” “我是公孙季。” “在下慕名……” “是你自己走呢?抑或要我派人把你丢出去?” 人多势众,自然气大声粗。 曹世奇先前所说的话,不但含有激将成分,也有讽刺味,在强者耳中,实在听不顺耳,才因此断然拒绝商谈,下逐客令口气强硬,显然有恃无恐。 做不成买卖,希望已绝。主人既然不客气,没有好来好去的打算,客人就用不着保持礼貌,必须扮过江的强龙了。 软的不行,只好来硬的:利诱失败希望已绝,威迫是最后手段啦! “是哪一位能把在下丢出去?”曹世奇脸一沉,踢凳移位,“生意不成仁义在;阁下却浪得虚名不上道,你该客气地送我离开,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流血纠纷。哼!你不是一个有担当的一方之豪,只是一个下三槛的混世三流货色而已。” 公孙三爷巨大的身躯向前逼进,真有几分像是小鬼压金刚气势,想利用体型优势压垮对方,想必是浑身横练不怕对手打击。 “你认为学了几手障眼法,就敢来踢我的山门?混蛋!”公孙三爷一双巨手伸出了,像要捞鱼,“玄女坛那些仙女的法术,也奈何不了三爷我,你……”把吹碎茶壶看成障眼法,不无道理。 事先在抓壶时,已将壶抓裂了,吹气时手上用劲震碎抛洒,其中一些小手法,旁人是不可能看出破绽的。 公孙三爷来晚了一步,只看到碎屑飞散,便认为是障眼法小技巧,与玄女坛那些仙女的法术,性质相去不远,都是诓骗愚夫愚妇的小把戏而已。 “你有罪受了。”曹世奇接下对方的话,右手一伸,抓住对方巨大腹部的一团肥肉。 他手大指长,五指像巨鹰的爪,更像大钢钩,深深钩住肥肉向内收,似要把那一团肥肉拉脱躯体,抓扣和挤压的力道极为猛烈。 “哎……呃……”公孙三爷厉叫,双手一合,要抱住曹世奇加以撕裂。 曹世奇左手一抄,扣住了对方的左手猛扭,不但挡住了公孙三爷的右手,也迫使身形扭转,再向前推,将上身用力往前顶。 上身扭半转向前顶,下身腹肉被抓牢往后拉。 “啊……”公孙三爷痛得厉声狂叫。 “不能上!”伙计惊叫,拦住要冲上抢救的四保镖,“你们一上去,三爷的肚子将被撕开,不……” “我要把他撕烂。”曹世奇凶狠地说。 “哎……啊……不……不要……”公孙三爷魂不附体,快要崩溃了。 “老兄,有……有话好说……”伙计扮中间人,可能地位不低,“三爷这几天诸事不顺遂,心烦气燥不想再招揽是非,难免得罪所求不遂的朋友,请高抬贵手,大家坐下商量解决之道。”曹世奇放手将人推出,公孙三爷像倒了座山,地面似乎也发生震动,被两名保镖急急扶起,痛得浑身战抖,无法挺立保持英雄形象。 其他两保镖与八打手,跃然欲动。主人已经脱险,保镖打手该替主人讨公道了。 “谁敢向在下动爪子,一律废掉手脚。”曹世奇扫了众人一眼,语气凌厉凶狠,“在下走遍了大半壁江山,闯过刀山剑海,江湖道有我的地位,多大场面我没见过?整治不了你们这些地方蛇鼠,我敢赤手空拳闯到你们的窝子里来?哼!” “你……你到底……”公孙三爷在两名保镖的搀扶下,几乎说话快要断气了。 “你愿意坐下来谈?”曹世奇冷笑问。 “我……我能不……不愿意吗!” “不能。因为你先采取暴烈行动,我已尽到礼数,你不要礼要兵,用兵解决输家别无抉择,这道理你懂。我有权采取更为有利行动,不管你是否愿意。” “我认了,到里面去谈。” “就算你里面布了血池地狱,我也要进去和你谈个一清二楚。” 走道里面幽暗,天知道布了些什么陷人的机关埋伏? 如果他害怕,就不会前来丢人现眼。 人多好办事,公孙三爷人手众多,他自己有打手何镖,有许多城狐社鼠做爪牙,有亲信的弟兄替他摆平一般事故,仅重要的事务需要他操心。 小茶馆后面,有许多连栋的房舍,大白天钻进去,也难辨方向不见天日。 每一栋房舍,皆有不同的用途。有娼、有赌、有销赃、有雇打手刺客、有银钞兑换、有偷运盐粮……五花八门,各有专人行家负责。 向官府打通关节、盗卖军品、人口买卖……种种不法勾当,他几乎一手包办了。 他的家却不在这里,在南关外大堤的小街上。 谈判还在进行,闻警起来等候声援的狐鼠,陆续赶到各就方位戒备,随时准备抢救主人。 半个时辰之后,曹世奇大摇大摆离去。跟踪的人仅跟了半条街,便失去了他踪迹。 屋后,两名大汉像老鼠,窜入黑影的小巷,不久便出现在东关北面半里外的护城河旁。 一人拉起水中的一根沉在河底的绳索,另一人草丛中拖出三根木头钉妥的木排,利用沉绳将木排拉过十余丈宽的护城河,木排塞在城根的草丛中,利用飞爪爬城,消失在城内的街巷里。 两人根本不知道后面有人跟踪,注意力皆放在前面。 跟来的黑影没用木排渡河,干脆脱光游水而渡。 普通的城池,护城河或濠,通常仅三四丈,真定府城却有十余丈。能一跃三四丈的人,到了这里也只能望河兴叹,不会水的人,更是望而却步。 南门外利用三四里宽的滹沱河做护城河,更不可能飞渡。 所以这座城撤除四座关城桥,便与外界完全断绝往来。夜间,有人守住关桥,城门也闭上了,想进城那是不可能的事。 地方的蛇鼠,就知道夜间可从何处出入。 跟踪的黑影不需飞爪爬城,利用城根的草地做起跑点,紧冲几步扶摇直上,登上三丈三尺高的城头。 先爬登的两个人,刚用绳下缒至城根。 公孙三爷的家在南关外,派人返家传讯,用不着爬城。这两个人的去向,当然不可能是返家报平安讯息的。 缒降的城根左方,突然从草丛中升起五个黑影,以相当迅疾的身法,向两个人下降处飞掠。 降下的两个人,不知左方不远处有人掠来,收了缒绳向右方飞奔,窜走如飞速度快,三五起落便消失在一条小巷的房屋暗影中。 跟上城头的黑影目力超人,藏身在女儿墙垛口,还来不及往下跳,便看到升起的五个黑影。 看到五黑影挫身飞掠的情景,便知道志在缒降的两个人。 他像一只蝙蝠,无声无息飘降,着地身形倏变,幻化数个虚影,倏忽隐现,恰好挡在五黑影的追逐经路上,而且陷没幻现间,发出奇异的阴笑声。 五黑影显然大感吃惊,倏然止步两面一分。 夜间视线不良,他们看到有人缒降,降下的人走动时受到草丛掩护,事实上五黑影并不知道缒下的人,降下后窜走去向。 虚影连续闪动,五个人都看到了,还以为是缒降的人,而且有党羽接应。 夜间偷渡城关,是充军边地或死刑。 夜间除了巡城的丁勇之处,不许平民百姓登城,所以夜发现有人上或下,几乎可以肯定是不法之徒。 看到连续闪动的人影,无法分辨是虚是实,数量不少,五个人警觉地采取戒备阵势,随时准备扑上,行动颇为小心谨慎。 这仅是瞬息间所发生的事,最后现身挡在前面的,只有一个人,一个以青巾蒙面赤手空拳的黑影,相距三丈左右,挡住去路的意图显而易见。 中间那人手中的兵器不是刀,夜间看很像小手棍。 “什么人?姓名。”那人沉声问。 “哦!你们不知道我是什么人?”现身的黑影反问,似感意外。 “大胆!我知道你们是犯禁的人……” “犯禁?夜禁还没开始呢!” “你们从城上下来的,你敢否认?” “没错,我不否认。” “官司你打定了,乖乖就缚,免吃苦头。” “哦!官司打定了?你们是……” “不要说你不知道我是尺无情方捕头。” “原来你们是巡捕。”黑影口气缓和了,“我听说过你这号人物,尺无情方日青,是个公正耿直的好公人,我不能伤害你,你们走吧!” “咦!你……” “你们出现得很不巧,会误了我的事。你们走,不然会吃些小苦头。” “该死的歹徒,敢对我说这种话。”尺无情举手一挥,“上去两人拿下他,我把其他的人搜出来。” 两个人应声扑上了,一个使用铁链,一个使用单刀,刀是逼对方躲闪的虚招,让铐链乘机将人缠倒以便生擒活捉,配合得十分圆熟,出招便知是干练的擒拿能手。 黑影突然左右一晃,像是从刀侧链旁切入的,刀和链攻出,人影随即切入,再猛然分开。 传出掌击肉的声响,两人出招相距近丈,却像是同时被劈中耳门,冲势止不住,砰然摔倒滑出两丈外,挣扎了几下随即昏厥。 尺无情本来打算带领另两名同伴,搜寻其他匿伏的歹徒,还没分开冲出,冲向黑影的两个人已经倒了,倒了就不见爬起,三人大吃一惊。 “咦!你你……”尺无情骇然叫,手中的铁尺向黑影一指,却不敢贸然冲出,“你敢拒捕?该死的!你把我的人……” “打昏了,他们死不了,你们……” 一声怒吼,尺无情奋勇冲进,铁尺势如狂风暴雨,点打挑劈锐不可当。 另两名巡捕,也一刀一链左右夹攻。 人影再产次骤合,纠缠在一起,突又倏然分开,分开便倒地不起。 尺无情的武功无疑是最高的,铁尺抡动灵活万分,出招凶猛急骤绵绵攻击,全力铆上了。 可是,尺始终无法击中实体。 刚觉见同伴分开,身旁便大手出现,一把扣住了他的铁尺,另一手已扣住了他的腋窝,脚下被绊,还来不及有所反应,身躯已被扳倒、拖翻、压牢。 “不许挣扎,不然打昏。”按住他的黑影沉叱。 “你……”他不敢再逞强挣扎,也无力挣扎。 “你误了我的大事。” “什么?你……” “我追踪那两个爬城的小辈,你们突然出现,让他们像老鼠般消失在街巷里,失去了他们的踪迹,巡捕老爷,你得负责。”黑影稍为减少压力,不想让他多吃苦头,“城内城外,哪一阴沟有多少老鼠你都知道。” “老你的!我……我负什么责?爬城犯禁……” “你少费话。”黑影拍了他一掌,制止他说题外话。 “告诉我上原冯家大宅在何处好吗?” “咦!你问那地方……” “那两个鼠辈,就是奉命到上原冯家大宅传讯的。” “见鬼!谁会到那种地方传讯?” “那是什么地方?” “那是一座荒废了二三十年的废宅,目下由邻街的汪家几个人照料,大白天也妖魅横行。汪家的人每月初一十五午间,才敢进去看看。阁下所说的两个小辈,一定是鬼魂,鬼魂才敢夜间前往冯家大宅。” “原来你这个颇孚人望的尺无情巡捕老爷,耳目并不灵光,带我去好不好?” “你……” “你的四位同伴,半个更次就会自行苏醒,不需你担心。你带我走一趟冯家大宅,我人地生疏,夜间怎能找到一座大宅?” “你休想……” “你给我听清了。”黑影又拍了他一掌,语气凶狠,“我不想伤害你这种声誉甚佳的人,但必要时把你弄得半死不活不算过分。” “好吧!我带你去。”他硬着头皮答应。 恢复自由,他一蹦而起,立即拾取铁尺。 “你最好识趣些,不要妄想用铁尺撒野。”站在一旁的黑影提出警告,“如果控制不了你,我会把你捆起来,或者制了穴道,不会再让你拾回兵刃。”他吓了一跳,伐侥幸走险一击的念头一扫而空。 “你赢了,走吧!”他绝望地说。 “那就赶两步,那两个混蛋恐怕已经到了冯家大宅,我将白忙一场。阁下,你真不该巡查到这有鬼无人,乌龟不生蛋的地方来,误了我的大事。” “如果缒城的两个人真是鬼,一定将冯家大宅做鬼窝,你闯进鬼窝里去,你也将做鬼了。”他恨恨地说,举步便走,“我这四位弟兄,如果有了什么三长两短,我发誓,我会要你偿命。” “城里既然没有鬼窝,你担的什么心?” “你敢通名吗?好汉做事好汉当。” “我不是好汉。” “河对岸有不少人被杀,是你做掉他们的?”他心中一动,想起昨晚河南市街的血案,“大快人心,妙。” 其实若是自己秘密处理尸体,没有尸体留下,没有人报案,血案不可能成立。 “巡橙老爷,你管得了那种事吗?”他想管也管不了,军方的案件会自行处理,但消息不胫而走,连小市民也知道有不少人被杀的事。 “我算哪条葱?”他吹了一口气,“最近满城风雨,他们那些人闹得太不像话,旅客失踪已经有人报案的,就有二十七起之多。没有亲友报案的凶杀案,还不知有多少呢?再闹下去,一定会出大灾祸的。” “对,会出大灾祸,我在尽力,或许可以暂时阻止大灾祸发生。” 冯家大院位于城西北隅,占地半个城。 大户人家的宅院如果配称大宅,那就表示格局完全,房屋多得数不清,大院子里面有小院子,小院子里面有天井,甚至有小花圃、有长廊,有……总之,大白天闯进去,也难辨身在何处。 事实上这座大院,似乎已成了废墟,有些房舍瓦崩墙坍,门倒窗朽,有些虽则外表尚算完整,也仅可聊避风雨而已。 散处各地的庭院草木丛生,原有的花木早就被野草荆棘所取代。 南屋外面的大院门尚算完整,门楼也不曾崩坍,高大的院墙长了草苔,墙檐大部分已经碎裂坍落,破败的情景一目了然,似乎在诉说昔日的盛况,岁月留下的斑驳遗痕,记载了无情的世事沧桑—— 天涯孤萍扫校,独家连载 第十二章 进袭密谍 大街黑沉沉,既将二更,夜禁开始,街上已罕见行人,远处传来隐约的更柝声,全城正在沉睡中。 尺无情在街东止步,指指三五十步外大院前面的广场。 “街右就是冯家大院。”他语气中流露出恐惧,“跳墙进去不难,出来恐怕就不容易了。老兄,如果我是你,就立即向后转。” “你真相信有鬼怪?”蒙面黑影反问。 “你不信?” “鬼神妖怪,都是人制造出来的。”蒙面黑影说,“不管当时制造的目的何在,对某些人是起不了作用的,尤其是反对该种鬼神的人,因为该种鬼神不符合他的利益。比方说,要贵地隆兴寺(龙兴寺、大佛寺)的主持,相信天上有玉皇大帝,那是不可能的事,因此玉皇大帝的神通,决不可能影响他信佛的意念。” “这……” “你早知道那些人躲在里面,是吗?” “老兄,我还能怎样?”尺无情无可奈何叹气。 “当然不能怪你。” “连知府大人也束手无策,采证太困难了。” “我知道,连京师的禁卫军也鞭长莫及。你很精明,猜想是我做掉了河南街那些人,所以肯带我来。你猜对了,现在,请你脱身事外。” “一切小心,老兄,我不能帮你,谅我。” “我会小心的,你请吧。” “后会有期。”尺无情转身。 房舍连厢叠栋,夜黑如墨,似乎处处有不测,如何能在里面找出藏匿的人? 那些人数量不少,找到踪迹该无困难。 蒙面黑影是曹世奇,他不能伤害本城的执法公人。 他知道地方蛇公孙三爷靠不住,这混蛋与卫所的蛇鼠走得很近,也许贪生怕死肯招供,但事后一定派人前往通风报信,所招的事,也必定半真半假。 同时,地方蛇鼠所知道的消息,也仅限于表面的情势,不可能知道详情。 公孙三爷说,玄女坛不在城内,这应该错不了,妖女们不希望被堵在城内被官府瓮中捉鳖。 冯家大院有来自山东的人藏匿,什么人又有多少人,公孙三爷即使肯说,也说不出所以然来。 曹世奇人地生疏,黑夜中怎找得到冯家大院?因此算定公孙三爷会派人前往冯家大院送信传警,以免日后那些人找他算帐。 人算不如天算,跟踪本来十分顺利,岂知半途碰上了尺无情几个巡捕查夜,片刻的耽误失去时效,也就是失去失机,来晚了。 飞越院墙,登上南房的屋顶,盯着绵绵不尽的黑暗房舍,真有不得其门面入的感觉,如果能跟着两个报信人深入,岂不直抵中枢省去许多麻烦? 没有时间深入探索,他采取最笨也最有效的方法:公然直闯,引对方主动出面找他。 发出一声低啸,他出现在东院,锰然升上瓦面,逐屋大摇大摆向大院中心接近,有时甚至故意踏破本来就残破的屋瓦,像一个在屋顶散步玩耍的人。 等于是公然直捣中枢挑战,上门欺人,主人岂能容忍?非出面应付不可。 果然有效,跃越一座屋顶,下面人影飞升,三个人影以惊人的轻功跃登,上了檐口,再来一记前空翻,轻灵地上了屋脊。 上檐口之后,用前空翻登上屋脊,这是卖弄而非必须使用的技巧,因为任何一种空中翻腾身法,速度绝对比窜掠纵跃慢,而且中途完全没有自卫能力。 果然不错,刚转正身形轻灵地飘落,接着传出瓦片破碎声,左右两个飘落的人,身形下沉随即摔倒,骨碌碌向下滚。 只有中间那人是站立的,脚一沾屋脊剑便闪电似的出鞘,似乎在这刹那间知道不妙了,反应双另两人快得多,剑出鞘便布下了绵密的防卫网,剑吟有如隐隐风雷,御剑的内功可在瞬间迸发。 “很好,但还不够好。”曹世奇出现在脊右的高挑脊尖上,泰然鼓掌叫好。 “你是去公孙老三逼取消息,自称石勇的人?”剑逼近至八尺左右,开始盘问。 “公孙三爷脚踏两条船,日后我会去找他。”曹世奇不以为怪,那两上蛇鼠比他早来片刻。 “亮你的真名号。” “等三郡主出来和我打交道,她知道我是谁,她那些英俊美丽的男女随从,也知道我是什么人。你阁下的打扮不三不四,好像不是她身边的人。呵呵!劳驾下去把三郡主叫上来好不好?我和她有一笔账好算。" “狗东西你配……” 人影连续跃登,四面合围。 “退!这混蛋一定是姓曹的泼贼,我要亲手擒他,要他生死两难。”出现在屋脊中段的人,声如洪钟,震耳欲聋,显然有意示威,口气托大,是那位姓石的年轻参赞。 曹世奇冒充姓石的,是从罗百户那些人口中,知道三郡主从京都调来策应的人手,主事人姓石,所以也冒充姓石的。 石参赞带了人赶到无极县,策应灵幻仙姑众妖女,曹世奇当时并不曾与这位参赞照面过。 雨后的追逐期间,损失了不少人,得力的臂膀燕山三绝也不明不白送了性命,十二个人一组全军覆没,这位参赞认定是曹世奇所为,把曹世奇恨入骨髓。 今晚,终于碰上了,共有十六个人,屋顶人满为患。 曹世奇不认识这位石参赞,向四周打量这十六个人,心中疑云大起。 “你们这些人,都不是三郡主身边的亲信。”他不死心,重新打量所有的人,天色虽黑,但衣着打扮甚至面孔,也隐约可辨。 “公孙老三指天誓日,供称三郡主在冯家大院落脚,我是来找她叙旧讨债的,显然她有意赖债逃走了,留下你们这些人替她抵偿。要不……要不就表示公孙老三消息不灵通,或者故意撒谎。” “公孙老三不是消息不灵通,也没撒谎,天一黑,三郡主便秘密离开了。” “该死!我应该知道,赖债的人,是不会在某一处地方久留的。” “你就是那个叫曹世奇的人?” “没错,那就是我,你阁下……” “在下姓石,石玉,字奇峰。如果你在江湖小有名气,或许听说过我这号人物。我石奇峰在北方仗剑扬威两三年,在大河以南也颇有名气,可惜我从没听说过你曹世奇这号人物,你最好亮真名号,石某不屑与有化名的鼠交道。” “石奇峰,唔!原来你就是在大河以北,向各地黑白道高手名宿,以武力胁迫他们承认你的地位,夸称剑下无敌的无双剑客石奇峰。呵呵!幸会幸会。”曹世奇说话的口气轻松,其实暗怀戒心。 盛名之下无虚士,无双剑客这两三年来,在大河以北各地,向各地的黑白道高手名宿挑战,一去剑的确出尽风头,声威愈来愈盛。 江湖道有无双剑客的地位,份量也日重,剑出鞘必定伤人见血,不在公开的场所动剑,出招之凶狠令人心惊,含笑杀人毫不留情,所以有人称之为冷血剑客。 封锁双剑客最南的活动行脚,曾经光临淮安府大河对岸的海州附近,所以南京各地的江湖朋友,闻其名而不知其人的底细。 曹世奇南北两京往来,所以知道这个年轻、英俊、剑术超绝、心狠手辣的剑客。 今晚,总算知道这冷血剑客,是山东汉王府的人,三郡主的得力臂膀。 他联想到汉府的神龙密谍。但神龙密谍主力在南京,在京都人数并不多,任务以策反功臣国戚为主。 神龙密谍成立已有十余年,这个冷血剑客出道不足三年,而且大部分时间在各地走动向高手名宿挑战建立自己的声威,投入汉府的时间有限,应该不至于成为神龙密谍的重要主事人,神龙密谍都是汉王的亲信心腹。 但他不能不信,因为燕山三绝就是神龙密谍,而且地位甚高,却受这个冷血剑客的指挥。 如果是神龙密谍,那将是他最强的劲敌,武功必定比燕山三绝高明许多。燕山三绝的武功,在神龙密谍中只能名列中等,仅资历深地位高而已,而在江湖的高手名宿眼中,燕山三绝已可算特等的高手了。 “你会见我,一点也不幸运。”无双剑客向檐角逼,“三郡主要活捉你,她的确有账和你算。” “对,我和她有账可算,新账旧账都有,所以我找他结算。石老兄,可否叫她上屋来当面算?” “天刚黑她就走了,目下我是这里的司令人。” “她真够忙的,住处一日数迁,飘忽不定,神出鬼没,难怪我始终掌握不住她的动静。 阁下替她主持大局,身份地位必定不低。 你一个曾经在江湖闯道的剑客,投入汉王府听候使唤,算是熬出头飞黄腾达了,替武林英雄增光啦!你在汉王府是何身分?打手?护卫?” “等你的手脚大筋被割断,上了手链脚镣之后,便知道石某的身分了,躺!”无双剑客最后一个字像打雷,口气充满得意和骄傲,声出手抬,虚空双指疾点。 相距丈二以上,黑夜中视线不明,如果认为抬手是唬人的虚招,必定霉运当头。 曹世奇的警觉心已提高至极限,不但要留意无双剑客的举动,也要留心四周的人,不会大意上当。 绝顶高手面面相对,举手投足皆具有不测的危险性,抬手是攻击的征兆,更是发射暗器的必然举动。黑夜中暗器的威力增高三倍,高手名宿的暗器必定极为可怕。 他不想逞强,不敢像对燕山三绝一样,面对面硬接三绝的三种霸道暗器,对方手一抬,他仰面便倒,速度恰好与对方抬手的速度相等。 站在高挑的飞檐角仰面倒下,肯定会摔落两丈高的地面,不可能施展铁板桥身法卖弄,檐角不可能像地面一样牢固可稳住马步。 倒下的瞬间,他感到一股强劲的暗流,掠过他的胸上方,几乎贴衣擦过,感觉出暗流所涌发的压力,依然极为强烈,有将他的身躯向下猛压的异象发生。这是说,直发的暗流,半途竟然有横向膨胀的劲道。 如果击上身体,会形成爆炸现象。怎么可能要活的?根本就是爆炸而死。 “哈哈!他以为我真的要活捉他。”无双剑客狂笑,任由他向下摔落。 “长上,郡主面前不好交代呢!”侧方一个中年人语气有不安成分。 “黑夜中交手,没有人敢预定吉凶。你们不要多话,一切有我担待……” “下面没有尸体。”跳下善后的两个人,在下面大声叫嚷。 无双剑客立即向下跳。片刻,各处都有人走动,遍搜每一可能藏匿的角落,出动的人数超过三十大关,可知冯家大宅,确是三郡主的活动中心。 下面是一条巷道,可能是防火巷,黑沉沉伸手不见五指,跳下去捡尸的人,没捡到尸,所以大惊小怪,这种巷道尸体怎么可能失踪呢? 毫无疑问,曹世奇另有党羽跟来策应,悄然把尸体带走了,所以要彻底搜查,人一定还躲藏在某一处角落,不可能在短期间将尸体背走。 白费工夫,尸体无影无踪。 派出通报的人打发走时,已经是三更将尽了。 这里是主力活动中心,还有人派在城内城外,信息必须传给其他的人,让其他的人知道活动中心,受到曹世奇暗伏的经过。 信息当然声称曹世奇被绝学击中,当堂毙命跌落屋下,被同党带走尸体的经过,要求其他的人,留意曹世奇党羽的下落。 共派出三个人,分头传信。 从北门越墙外出的人,武功极为出色,上下不需用缒绳,泳渡护城河,居然用快步在官道中奔掠,半个更次便到达十里亭。 十里亭是迎送贵宾或亲友的地方,自然形成一处歇脚站,聚居着三十余户人家,亭两侧有几家小店铺,家家闭户,灯火全无。 距亭百十步,这人便发出两声怪喝,脚下一慢,提高警觉性一步步向前走。 路旁的大树下,传出一声吆喝,钻出一个刀已在手的人,迎接这位信使,同时另发出信号。 原来这里设下暗卡,留意夜间往来的可疑旅客。 以住设的是明卡,留意夜间往来的可疑旅客。 以往设的是明哨,被杀得胆落,便改明为暗,也不敢随意拦截旅客,轻举妄动,对北上的旅客,不论昼夜,暗卡都懒得费神加以注意。 有人现身,是两个村夫村妇。暗卡将信使转交之后,重新隐没在大树后。 村夫村妇把信使引入一座小屋,却不知有人在后面跟入。 信使是一个剽悍大汉,在厅堂见到了穿彩色衣裙的心月狐和灵幻仙姑。 信使不太客气,可能身分不低,神气地把曹世奇被击毙的消息,活龙活现地说出。 “石大人的口信,主要是曹小狗已死,已用不着费习了。”信使最后说,“请你们撤回暗桩,把全副精力,用侦查钦差的行踪上。石大人认为,咱们把精力用在曹小狗身上,本来是一大失策,不该把留意钦差的人力减少。石大人非常担心,钦差在咱们分心分力期间,很可能乘机偷越封锁线走掉了。”两人起初颇感意外惊喜,最后神色变得轻蔑和不安。 “生见人死见尸。这是无可改变的金科玉律。”心月狐并不担心钦差的事,只关心曹世奇的死活,“你们并没获得南宁市,只看到他在黑夜中,从屋上跌下,便宣告他死了,未免太草率武断了吧?我们的人手撤至大官道毫无问题,他们乐得清闲,散布在各乡镇只能当眼线使用,他们没有对付曹世奇的能力,姓曹的既然死了,他们用不着担惊受怕啦!圣母慈悲。” 心月狐的话,可听出讽刺的意味。 “申爷,三郡主怎么说?”灵幻仙姑向信使问。 “不知道。”信使申爷摇头,“石大人另派人前往向郡主禀告,我也不知道郡主目下在何处?” “三郡主白天不是在城里吗?” “傍晚时离开的,可能在卫城。”信使申爷无意中透露了三郡主的去向,先前却说不知道。 “至于曹小狗的死,你们大可放心,石大人的天狼指,两丈以内中者必死。曹小狗在丈二左右面对面被击中,指力必定前透后背,出现一个鸡卵大的爆裂孔,大罗天仙也救不了他。你们要注意的是带走他尸体的同伙,很可能是激忿之下向咱们报复。” “哦!什么叫天狼指?”心月狐讶然问,“狼的爪了厉害,有腐尸毒,可没听说过狼的指厉害,会不会是天狼爪?” “我也不知道,反正是极为可怕的指功。”信使申爷苦笑,“依在下猜测,狼有爪,人才有指,是不是以讹传讹,就无从揣测了,反正他称为天狼指,就算指好了。” “举长矢兮,射天狼;意思是说,指力可以射天上的天狼星,典出楚辞。”灵幻仙姑冷冷一笑,“如果不是有意标新立异,该是指功中最霸道、最能及远、最难练成的射星指绝技,能伤人于两丈,那简直是骇人听闻的神技了,姓曹的可能真死啦!咱们都可以放心睡大头觉了。” 标新立异,巧立名目,人之常情毫不足怪。 射星指哪能真的射星?穿云指又哪能真的穿云?只要能唬人就达到目的了,夸大并不犯死罪。 “两位仙姑,千万不要睡得安枕。”信使申爷郑重地说,“咱们的主要任务,是拦截南下的钦差,曹小狗的出现,的确增加咱们不少困难,只能说除去这部分的障碍而已,主要的任务还没达成呢!” “我们也在尽力呀!” “那就好,告辞。” 送走了信使,姐妹俩睡意全消,要侍女沏了一壶茶,在内堂秉灯品茗。 “师妹,你相信姓曹的,真被石参赞的射星……天狼指杀死了吗?”灵幻仙姑提出重要的问题。 心月狐曾经吃过亏,知道曹世奇的能耐。 “师姐,你认为我的诛仙剑,真的比不上石参赞的射星指吗?”心月狐冷笑,自始就不相信曹世奇被杀的真实性。 死见尸,不见尸难以令人心服。 “这是两种不同的技巧,不能相提比较的。” “那就以功效威力比较吧!” “射星指以内功御发,诛仙剑以神御发,丈五以内,应该相等,两丈以上,射星指望尘莫及。 相同的是,都只能发一至三次,之后便体内贼去楼空。 不同的是,诛仙剑不毁则已,毁则便成刻废物,而射星指只需经过调息,可以重聚精力发射。” “我是仅隔了桌面,出其不意发出诛仙剑的。” “结果,你的诛仙剑毁了。” “所以,你相信石参赞在丈二以外,能用射星指杀死了他?” “是很可,可是,石参赞身分地位高,骄傲自负,确也才华洋溢,不至于说大话唬人,反正解除我们对付曹世奇的任务,咱们如释重负,一身轻松,我宁可信其有,不必担惊受怕了。” “真的吗?师姐。” “你的意思……” “他敢去找三郡主石参赞那些人,大摇大摆闯进去挑衅,如果他不死,而又找上我们,结果如何?三郡主的人比我们多十倍,我们……” “放心啦!就算他不死,也找不到我们,我们人数少,隐藏有术……” 堂口传来一阵阴笑,阴森刺耳,带有鬼气。 两女惊得跳起来,火速戒备。 “什么人装神弄鬼?简直是班门弄斧。”心月狐壮着胆沉喝。 人影幻现,泰然自若,踱入内堂。 “是你……”两女同声惊呼。 “呵呵!就算把你们能变成老鼠,躲进阴沟隐藏,如果我要找你们,一定可以把你们从阴沟赶出来。”曹世奇笑吟吟直逼近至八尺内,背着手毫无戒备的神情,像是与老朋友话旧。 “不要过来!”心月狐拔剑在手,反而向后退,脸上惊恐的神情明显,“他……他们说你……你已经……你已经死……了……” “你看我像个死人吗?好笑。”曹世奇邪笑,拍拍胸膛:“不信你来摸摸看,我这壮实如山的大男人胸膛,是不是冷冰冰的?我保证你摸了之后,一定意乱心荡,春情荡漾。” “啐!少给我胡说八道。”心月狐羞恼交加,怯念一扫而空,“他们居然杀不死你……” “至少,目前他们还没有能力杀死我。”曹世奇打断她的话,“那个什么无双剑客的绰号,误解他的人,肯定会吃亏上当的。无双剑客是双重意义的,不单纯指他的剑术无双,也不意指他人才无比,而是指他的武功无双。对方如果仅注意他的剑术,那就会死得冤哉枉也,谁也无法估料,他突然用何种绝技攻击,我如果不够机警,真会死在他的射星指下。” “他说你死了。” “仅那和一点点幸运,我保住了老命。这个人非常的阴险狠毒,无所不用其极,在没弄清他到底有些什么牛黄马宝之前,我得加倍提防他,避免和他搏命,让他高兴高兴。所以他说杀死了我,我毫不介意,不屑大声嚷嚷辟谣。不要谈他的事了,我和你们谈。” “该死的!你要谈什么?” “谈三郡主的下落,不要说你们不知道。” “见你的大头鬼,我们怎么可能知道她的下落?”心月狐大声说,“她像一个游击将军,带了她那一队男女随从,神出鬼没游窜不定,捕风捉影,健马如飞,追逐一些风闻、谣言、形影,把在大官道往来的旅客,都看成钦差,捉捉放放热闹的很。这两天死了不少人,她跑得更勤快了,通常她只派人来找我们讨消息,我们根本就不知道她到底在何处?你打上门来讨取她的消息,你算是跑错了地方,烧错了香拜错了神,哼!我们也要找们。” “所以我送上门来啦!免得你们费神找,你两个妙人儿,一是仙一是狐,都是大男人梦寐以求的欲望之最,我是艳福齐天,一箭双雕,妙哉!” 双手一张,他像在捞鱼,作势抱美女入怀,毫无顾忌地笑着向两支剑闯,流里流气的恶形恶像,真会把自尊心强的骄傲女人气疯。 剑光暴涨,阴风乍起。 “你死吧!”两女同时愤怒地厉叱,剑同时递出,左手一抖把暗藏的所谓法宝也施展出来了,异香满室,流光迸射。 剑尖本来距曹世奇不足三尺,双方齐进速度倍增,接触之快,视力已经难及了。 这瞬间,曹世奇的身影,突然在剑尖前隐没,像是陡然幻化了。 丧了胆的人,因骤然的刺激,从激忿情绪所提升的勇气与斗志,是十分靠不住的,随时皆可能因情势的变化,也猛然消失。 两个妖女因愤怒而骤然提升的勇气,因剑光射出落空而骤然消失。 她们第一个念头,就是不约而同溜之大吉。对手太强,不溜才是一等一的大笨蛋。 十里亭的民宅,全是贫户的土瓦屋,房屋窄小,设备简陋。 她们所住的这一家稍像样些,内堂后面也仅有三间内室。 内堂外是小天井,也是唯一向外的通道,曹世奇堵在堂口,出路已绝。 她们的人,皆已派至亭左近的官道两旁担任暗哨,留意可疑的钦差,宅中仅留下四名侍女和两位仆妇伺候听命使唤。自始自终,侍女和仆妇毫无动静。 两妖女其实武功相当高明,妖术也可圈可点。 心月狐已修练成以神御剑,以术相辅的高层次境界,足以跻身超等高手而无愧色,何况在山东造反期间,十七八岁就荣任女将军。 可是,她们怕定了曹世奇。 真所谓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绳,真到了望影心惊地步,一见面便心胆俱寒,斗志全消。 心月狐最机警,一剑落空便化形遁走,砰一声响,她撞开侍女的卧室门。 她记得,房内有两座窗,破窗遁走最安全。而且房内有四名侍女,至少也可以助她挡上一挡。 房中有火坑式的大床,天气热,不需衾被,烛火明亮。 床上四个侍女,仅穿了亵衣裤,上身系了胸围子,露出上半部酥胸和羊脂白玉似的臂膀,春光满室,睡姿更是撩人情欲,像是梦入黄粱,沉睡不醒。 那是不可能的事,四侍女都是一流的高手,即使真的沉睡,也会被轻微的声息所惊醒的。 她的反应超尘拔俗,倒下便急滚而起。 糟透了,刚跳起便被一双大手攫住了,像飞蛾落在蜘蛛的爪中,更像被八爪鱼所缠住。 把她撞倒的人,是她的师姐灵幻仙姑,蜷缩在窗下,发出痛苦的呻吟。 是先被曹世奇捉住,入室再将灵幻仙姑推邮将她撞倒的,有效地阻止她跳窗逃走。 她发疯似的为生命挣扎,充分发挥了近身搏击的凶狠技巧,手抓腿踢肩顶膝撞肘攻踢阳,甚至准备用口咬。 与发疯的女人贴身缠斗,是十分危险的事,聪明人绝不做这种笨事,真像被一头野猫扑入怀里,血肉横飞的一定不是野猫。 一切努力皆属陡劳,所有的攻击皆枉劳心力,全被曹世奇一一化解,完全封锁了她的活动窄小空间,像在网中挣扎的鱼。 曹世奇的手好像真有八爪,躯与腿架构成网的一部分。 “不……要……”她最后绝望地哀叫,停止了无望的挣扎。 曹世奇把她牢牢地,砰一声摔翻在床上。 “他娘的!”曹世奇在床口捋衣挽袖,得意地粗野怪叫,“六个绝色大美女,有仙有狐,妙极了,今晚正好堆肉屏风做皇帝。” “你……你你……”她惊怖地往床壁挪退。 “把衣裙脱了……脱!” “天杀的贼胚……你……” “你不乖,你……”曹世奇一把抓住她的右脚,猛地向床口拖。 她的左脚凶狠地猛踹,又被曹世奇抓住了猛扭猛压。 “不要……你……”她哀叫:“不要侮……侮辱我,我……” “有口供,就不会受到侮辱。”曹世奇放了她的脚,“我不是色狂,虽然我也喜欢漂亮的女人,我也相当讲理,有时对礼也不怎么计较,多少有点倾向于袒护自己,这年头谁不自私?所以,如果你们不招出三郡主的消息,那一定什么事都可能发生,信誉保证。” “我发誓,我……” “你这种人发誓,鬼都不相信。好,这可是你自找的,我已经警告过你了,你不听……” 抓住粉腿一拖,将人压在床口宽衣解裙。 窗下的灵幻仙姑,挣扎而起咬牙切齿,拾起剑一蹦而上,猛砍他的背部。 他像是背后长了眼,扭身一脚斜飞,踢中灵幻仙姑握剑的手,剑脱手飞抛。 大手一伸,扣住了灵幻仙姑的左臂,哼了一声将人掀翻在床口,两个女人压在一起。 男人发起狠来,绝对比女人暴烈。 一阵快速的打击绵绵不绝,铁掌在两女丰满的胴体上起落,劈肩击肘拍胯打肋,卸除四肢的反击力道。 “哎……哎唷……唷……”两女尖叫,像被鹤嘴夹住的泥鳅。 片刻间,两女的手脚便失去了自由活动的能力。 “先把你们剥光,捆住手脚吊起来。”曹世奇先解两女的腰带,邪笑着抽弄着示威,“再不招,下一步保证更为精彩,大有看头。” “住手!”手一触心月狐的手臂,心月狐便惊恐地尖叫,“你……你不能……” “我什么都能,因为你们再三向我下毒手要我的命。你们是女人,我不想伤残你们的身体逼供,必须用羞辱的手段,才能达到目的。女人在外混世,应该知道她们所面临的威胁是什么,要想守身如玉,就不要在外面混世。” “我……” “你希望我用英雄手段对付你?” “这……”心月狐打一冷战。 “好。”曹世奇丢掉腰带,停止剥她的衣裙,“我就用酷刑逼供,第一关是扭臂,拉长双臂的大筋,看你忍受痉的能耐有多强。”用羞辱的手段对付女人,固然有失英雄形象,但对女人的躯体不会造成损害,虽则手段下流不正当。 但如果像对付男人一样用酷刑逼供,肯定会把人弄成残废,痛苦不可名状,熬刑更可能致命。 “不要,放我一马……”心月狐快要崩溃了,“我……我真的不……不知道三……三郡主的动静……” “你们在这里替她伏路,居然说不知道她的动静,你要我相信?” 抓住心月狐的左手反扭、上抬,膝压住腰,手掌也几内弓曲压迫,肩和腕立即痛苦加剧。 “哎……”心月狐痛苦地尖叫。 “我和你拼了!”灵幻仙姑乘机翻起,双手抓他的五官。 叭一声脆响,灵幻仙姑被一耳光抽倒,丹田穴再挨了一指头,浑身一软,瘫痪在床上。 “女人痛哭尖叫,实在令人受不了。”曹世奇放了心月狐,“你们都会妖术,我也不弱,可以用另一种手段取得口供,看谁的道行高。” 两女腰间所悬挂的荷包,都摘除丢掉了,剑囊也摘除扔在床下,那还有什么法宝可以施展?必须凭心神控制的技巧,全力施为各殿神通啦! 不用外物相辅,心月狐毫无信心,但情势不由人,她不得不定下心神作孤注一掷。 灵幻仙姑丹田受制,完全失去了凝视聚气的能力,无法与心月狐联手应敌,只能在一旁空着急。 心月狐抢先发动,吸口气神敛意凝,口中吟吟有词,双手徐徐舞动,双脚开始移位,像在舞天罡步,也像喝醉了洒踏星换斗—— 天涯孤萍扫校,独家连载 第十三章 摧挫眼线 奇异的隐隐声浪绵绵不绝,阴气四聚,似乎气温正在急剧降低。 曹世奇下好相反,显现的是静态,却出奇的如山岳,双手在胸前合握,右手横左掌直,双目神光似电,似乎有奇异的火花闪烁。 片刻,他的衣袖和袍袂徐徐飘扬。 他的右掌伸出了,打破了全然的寂静的形态,掌心向前,徐徐左右拂动。 异象发生了,隐隐的奇异声浪的节奏急变,高低差也变化甚大,阴风的隐隐呼啸也时徐时疾,室内的气流不规则地散聚无常。 心月狐脚下渐乱,舞动的双手力道在衰竭中,呼吸一阵紧促,头脸开始冒冷汗。 曹世奇的掌,开始不规则的挥动,有如拳术中的小盘手,左手也不时作出抓、扣、撕拉等等小动作,活动的幅度不大。 心月狐像被无数看不见的大手所拨弄,奋力挣扎、扭动、旋转、跌坐、爬撑……口中发出可怕的呻吟,衣裙开始自行撕裂。 两人相距丈五六,这异象匪夷所思。 “饶了她……”倒在床上的灵幻仙姑哀叫,“我们早就被你在无极县,摆布得心胆俱寒,我们也是身不由已,不得不接受他们的驱策。” “我要口供。”曹世奇声如雷震。 心月狐哀叫一声,衣裙凌乱摔倒在地。 “我们真的不知道三郡主的动静,天黑之前她的确还在城内,可以肯定的是,这期间她不曾北行。” “姑且相信你们一次。”曹世奇还真有点不煎迫,口气一软,“下次相逢,一定要你们好看,离开我远一点大吉大利,下次你们不会再如此幸运了。” 他昂然转身大踏步离去,在门外一闪即逝。 “你给我小……心……了……”心月狐狼狈地用破衣掩住胸膛,跳脚尖叫。 五更天,天将破晓。 冯家大院的人,仅派出两个人戒备,把守在一处小院子的台阶上,显得懒洋洋戒心低落。 主要的劲敌一击即死,没有刻意防范的必要了,目下警卫的重要责任,是等候前来报讯的人。 城内城外都布了夜间活动的眼线,城外是眼线布置的重点,只要发现有钦差嫌疑的人,立即通知负责截人赶往拦截。同时,得派人前往指挥中枢报讯。 夜间指挥中枢仍然留在城内,显然有点失策,好在留在中枢的人,全是可高来高去的高手中的高手,飞渡城关出城支援毫无问题。 天将破晓,不可能有人不知死活的人前来撒野,他们也没有敢来撒野的仇敌,唯一需要提防的仇敌是曹世奇,而曹世奇已经死了。 他们需要充分的休息,天亮之后,很可能有所行动,估计钦差必定会在最近经过此地,必须加强侦察,白天尤其辛苦。 已经损失了不少人,不敢再明目张胆沿途设卡盘查,避免被逐个击破,不能再枉送性命了。 因此自新乐以北,连伏桩也撤消了,人手在真定附近集中,真定有真定卫兵党羽协助,用飞骑策应,足以对付暗中护送钦差的小队人马。 早些天发现的几队便衣兵马,人数最多的是罗百户这一队。 这几队兵马,证实是派来沿途保护钦差的禁卫军,虚虚实实起不了多大作用,而且不敢散开活动,避免被三郡主这些人乘机歼除灭口。 所有的人皆沉沉入睡,以为可以高枕无忧啦! 右面阶下的警卫,突然身旁多了一个人,大吃一惊,张口欲叫,脑门已挨了一击。 左面那人恰好转身,看到同伴急撞而来,百忙中伸手急挡,同时大叫一声。 很不妙,挡住了撞来的同伴,咽喉突然被一只大手所扣住,右肩一震,通过手臂的六条经脉全被震断,当时却无感觉。 “乖,好好回话。”从后面擒住他的人低声说,扣喉的手略松,“在下偷袭不会杀人,你的命保住了。告诉我,三郡主目下在何处?” “去你……娘的……”他顽强地咒骂。 “你似乎是一个忠心耿耿的好汉。” “大爷命只有一……条。” “唔!可敬,但我不会因你可敬而放手,我会用另一种方法仁慈对待你……”语间逐渐改变,变得轻而低沉,“三郡主白天曾经在这里歇息,你们呢?” “我们在伏城驿,搜查一队南下开封的客商,后来又追几个可疑的人南下,申牌左右才到达府城。” “可疑的人查出底细吗?” “可能是后军都督府的探子,也可能是姓曹的几个人。”警卫乖顺地有问必答,与先前强悍的态度截然不同,像是变了一个人。 “三郡主到何处去了?” “连夜赶住西行庄。” “西行庄在何处,为何她要赶往西行庄?” “西行庄在城西十八里,位于至获鹿县城的官道旁。那一带是丘陵区,午后曾经发现北面有可疑的人走动。钦差如果不经过府城,很可能抄小径绕过,西行庄丘陵区,是绕道的最佳途径。” “你们不去?” “天亮后可能动身。” “好,你的命保住了。”命是保住了,右和左脚成了废物,正好使用拐杖代步,如果毁了右手右脚,就不便使用拐杖啦! 沉睡中的人,怎知有人入侵? 两个警卫无法示警,形势成为门户洞开。 有人幸运,有人大祸临头。房屋破败,因此住处分散,共有三十六个自以为身分地位很高的人,怎肯在住宿时将就挤在一起?各找干净而且稍完整的地方安歇,分散住宿不易互相照顾。 也幸而天将破晓,入侵的人不能久留,无法快速搜遍每一角落,因此住处隐密的人有福了。 无双剑客的住处最僻远,天亮后才知道发生了可怕的事故。 共有二十五个人,不明不白被弄成白痴或残废。 被废了一手一脚的警卫,说不出所以然来,只知入侵的人从后面袭击,不会看到形影。 幸运的是,不需买棺材才丧事。 山东汉府来的人怒火冲天,也人人自危,此后,再也不敢公然聚集要一处地方歇息了。 大官道只是主要的交通管道,车马行人络绎于途,有些人不能走大官道,避免受到盘查。 这一带城镇密集,乡镇的道路四能八达,所以不能走大官道的人,同样可以通行无阻,只不过绕远多走些路而已。 这也就是汉府的人,分散在各地活动的原因,南下的钦差可能改装秘密远遁,玄女坛的人可以形成广大面的封锁网。 西行庄在城西十八里,本身就地当西入山西的要道上,南北两面,都有道路贯通各城乡。 那些不敢走大官道的人,避免经过府城,通常西绕西行庄,东经卫城东面的中渡桥过河。 曹世奇像被人牵着鼻子走的牛,呆瓜似的策马到了西行庄。 可想而知,必定扑了个空。在后面闻风追寻,无法争取时效。 三郡主与二十余名男女随从,坐骑都是雄骏的黄骠,来去有如迅雷疾风,而且没有一定的目标去向,随消息情势而转移,在后面逐步打听,不但掌握不住去向,也缺乏健马追及的能力。 就在辰牌左右,曹世奇抵达西行庄打听消息的同一期间,伏城驿西南五里余的北岸村,成了可怕的屠场,尸横遍野。 这座滋河北岸的小村,仅有三十余户人家,东距大官道仅五里左右,是一座毫不引人注意的小小村落,没有任何一家可以称富户。 从北岸到府城,走大官道仅三十余里,走乡村道则需一日程,约六十余里,比大官道远了一倍。 破晓时分,村落便被一群穿衣黑衣裤的蒙面男女包围,发起猛烈的攻击,像一群猛虎冲入羊栏。 惨烈而并不精彩的搏杀,很快就结束了,住在村中的人,有一半是在床上被杀的。 无双剑客在冯家大院住宿的人,除了两个警卫之外,也都是在床上被废的,幸好一个人也没死。 天亮了,五个受了伤的人,被带到村河边的树林内,其中三个伤势十分严重,奄奄一息去死不远,仍被带来做活口。 看到藏在树林内的雄骏坐骑,五个俘虏心中有数,知道栽得不冤,更知道他们已走完生命的旅程。 所有的人,皆已恢复本来面目,不再是穿黑紧身的蒙面杀手,而是穿得光鲜的出色男女。 英俊男人穿的是黑骑装,女的是白骑装。 两个门神似的巨人,穿华背心,手臂有带铁排钉的护臂套,脚下有带刺的半统马靴,佩的是沉重的雁翎刀,丑恶狰狞,面貌可怕。 是哼哈二将,山东汉王府护卫的顶尖人物,汉王殿下的保护神,家将中的领班。 三郡主在左右各三名男女的的拥簇下,高贵得像女皇。 她本来就是郡主,金枝玉叶,天皇贵胄,非同小可,人生得美,再加上骄傲、自负、性情暴躁,如果发起威来,其可怕的程度可想而知。 五个俘虏被推倒在地,想跪坐也无法支持。 “你们是三大营派出来掩护钦差的人,应该知道钦差在的正确行踪。”负责问口供的一位年轻人,用剑抵在一个浑身血污,右手骨折背肋有裂缝的中年人厉声问,“招,饶你一命;不招,碎剁了你。” “哈哈哈哈……”中年人躺在地上,笑声凄厉刺耳,居然忘了痛楚,确是在笑。 “你笑什么?” “笑你们无知呀!” “什么?” “有好几个单位奉命派人南下,执行骚扰牵制等等疑兵任务,连我们自己也不不清楚到了何处,怎么可能知道钦差何时秘密出京?甚至不许与其他单位派出的人在一起行动,钦差的动静,会让派出的人知道吗?你们在京都有不少王公大臣做内应,该去问他们呀!找我们这些派出来行踪飘忽的小官小兵,你们真蠢,即使我知道,我也不会告诉你们。” “你敢?你不要命了?” “哈哈!你们这些逆犯,会让我活命吗?呸!我就是有名的刽子手,我知道把弄到手的人,应该如何处治。如果我不死,而你们有落在我手中的一天,你们也休想活命,这规矩我懂。” “我要你招供……” “呸!你是什么东西?大不了你是那个朱家忤逆泼贱女人的裙下狗……” “毙了他!”三郡主怒叫。 年轻人一剑砍断中年人的头,居然有点脸红耳赤。 从禁卫军各单位派出的人,都是皇室忠中耿耿的死士,面对叛逆,他们知道自己的命运结果。 重要的是,他们的确不知道钦差的动静,无供可招,招不招结果早已注定,不如死得英雄些。 从此,北岸村在人间消失了,一把火烧成平地,三十余户村民全部葬身火窟。 罗百户那些人,第一次碰上三郡主时,非常的幸运,因为榆沟集就位于距官道不远处,市集人丁也多,三郡主不敢行凶屠村灭口。 三郡主一群人,在北岸村北面的小径布伏,直等至近午时分,仍不见有可疑的人来往,等候钦差从此地经过的消息不确,这才失望地撤走。 曹世奇是抄小径追踪的,在丘陵区一面走,一面打听一群男女骑士的去向,茫无头绪。 午后不久,他重新回到大官道,转头南下,准备重返府城。 府城是三郡主的活动中心,在府城等候,守株待兔,兔早晚会回窝的。 单人独骑,实在搬弄不出什么局面来。 他想起罗百户那些人,感到独自追踪委实失策,罗百户能把三郡主诱出,可知牵着三郡主鼻子走的才干。 而他,孤家寡人,反而被三郡主牵着鼻子走,无法掌握主动。 他又想起幻剑飞仙,这位女豪杰的武功配得上他。 可是,他对幻剑飞仙对他的态度,有强烈转变的趋势,看他的脸色有意讨好他的神情显而易见,对他说话也显得小心翼翼。 他在想:如果身边有幻剑飞仙,不难挡住其他的汉府爪牙,他就可能放手和无双剑客一拼了。 无双剑客身怀绝技,一身奇学令人莫测高深,他如果与无双剑客交手,只要有一或两个爪牙加入,或者在旁骚扰,他的胜算有限。 他不能单人独马,与无双剑客众多的爪牙搅合。 这也是他重新在大官道现身的原因,希望罗百户或者西山双剑客,能与他取得联络,幻剑飞仙与西山双剑客、王玉芝姑娘走在一起。 十里亭在望,大官道中车马往来不绝。 他心中一动,妖女们是否仍达附近潜伏。 白天,妖女们不敢公然活动,即即使发现疑是钦差的人,也不敢出面撒野,她们只能担任眼线,发现可疑的人,便飞报负责联络的密谍,由三郡主的人出面处理。她们白天不敢向旅客施暴,夜间才是她们的天下。 十里亭是府城的大门,官道上旅客往为不绝,亭旁又有民宅与小店,歇脚的旅客甚多,而且最近事故丛生,人心惶惶,府衙派有公人驼巡逻,即使是三郡主在亭附近坐镇,也不敢公然行凶。 真定的知府大人,可不怎么介意山东汉王府来的郡主。 真定属京师,山东的汉王也不敢在此公然截路杀人,甚至不敢在山东以外的地境露面,擅离藩地罪名不轻。 十里亭相当热闹,歇脚的旅客甚多。 亭侧的广场停了几辆车,拴了二十余骑,北面来的旅客,把这里当作最后一处歇脚店,以便一口气赶到府城。 拴妥坐骑,他进入一家小食店。 四名穿骑装佩了刀剑的大汉,跟在他后面亦步亦趋。 在靠窗的一副座头落坐,四大汉三面一夹,也拖条凳就座,对上了。 小食店的食桌,人人皆可就座,各叫食物,各吃各的,不可能一人占一桌,除非是有身份的人,或者有能力禁止别的人同桌。 他心中有数,这四个家伙是冲他而来的。 小店所卖的食物是大众化的小食,食客进食也不分午膳晚膳。 天气炎热,未牌时光不宜喝酒。他不在科,叫来两壶酒,来几盘烧卤。 四大汉存心引起他的注意,也吩咐店伙送来同样的酒菜。 店伙斟了一碗酒,即告便离开招呼其他食客。 “相见也是有缘,敬你一碗酒。”一名大汉阴笑向人举碗,一口便干了,“在下姓姜,姜成粱,京都来,你老兄人才一表,请教老兄的高名上姓?” “姜老兄,缘字很难讲,解释各有不同,萍水相逢如果话不投机,说不定打破头,这种破头缘,与好姻缘的缘是两码子事。”他也一口喝干一碗酒,“看诸位的神情,好像并不认识呢?” “不认识才套交情呀!你老兄有坐骑,并没带马包行囊,仆仆风尘不像旅客,却又不像是本地人,确也令人生疑。” “所以,姜老兄打算盘道。”他心中疑云大起,这四位仁兄应该是无双剑客的爪牙,应该早已从两妖女所传送的消息中,知道他并没死在无双剑客的射星指下,应该认识他是曹世奇。 无双剑客有大批密谍可用,消息应该非常灵通,但看四大汉的神色,显然不知道他的身分来历。 “咱们不是江湖人,不说盘道,说盘查。” “盘查?去你娘的!你像负责治安,侦查办案的公人吗?倒像混口食的打手护院。打手护院本来就属于江湖行业呀!”他似笑非笑,所说那些粗野的话,并非有意骂人,而像是口头禅,“别开玩笑,说错了话用错了典会挨骂的。姜老兄,你老兄到底在哪儿高就呀?” “高就?什么叫高就?” “哦!意思是说,你老兄在何处混口食哪!” “反正有一份差事就是啦!还不错呢!说了半天,你老兄的大名还没说出来呢?” “呵呵!你老兄像是在找什么人?” “不错。” “要找谁?”曹世奇追问。 “反正有不少人。” “唔!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 “你们要找昨晚在城内,把冯家大院里的人,杀得落花流水的好汉。” “咦!你怎么知道昨晚冯家大院的事?”姜成粱脸色一变。 “我该知道。”曹世奇拍拍胸膛。 “你该知道?”姜成粱又是一惊。 “是呀!因为我昨堍去了两次。” “胡说八道。” “你居然听不进老实话,怎有胜任侦查的眼线?” “你的意思…” “昨晚我第一次去,被那个什么无双剑客,出其不意突然用什么天狼指,给了我一记狠毒无比的一击。第二次去找他算帐,他睡的地方不易找。最后,我废了他不少爪牙,我没数,大概有二十几个。我姓曹,曹世奇。”曹世奇安坐不动,继续说:“如果我所料不差,你们是找我的,赶快派一个人去向无双剑客报信,我在这里等他。” 他语惊四座,加上姜成粱四大汉狞猛的气势逼人,胆小的食客知道将有事故发生,纷纷会账惶然走避。 片刻间店堂半空,只有几个旅客不走,避至一旁看热闹。 三个店伙惊惶失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赶快把桌椅搬开,要打架了。”另一副食桌,一位眉清目秀穿青衫的公子爷,向店伙含笑吩咐,“不然你们的生财用具全完啦!” 三个店伙真听话,拉桌搬凳以免家具遭殃。 “他娘的,你真是打不死还是冤魂不散呀?”姜成梁怪叫,居然不敢冲上动手,“你真是曹世奇小狗,不是冒充的?” “你又来了,就是听不进老实话。”曹世奇泰然自若提壶自斟,“你们的石领队,硬说一记天狼指把我射死了,而我却青天白日出现在这里,你信他抑或信我?要不要摸摸看?据说鬼魂是冰冷的。又说,鬼魂出现在阳光下,会被天火所焚,所以鬼是见不得阳光的。” “我来摸摸看。”清秀的公子爷装模作样离座,将描金折扇合拢插入腰悬的扇袋,一面走近一面捋起衣袖,“我摸过仙,摸过狐,就是不曾摸过鬼,料想摸鬼的滋味一定不怎么愉快,但我仍想摸摸……” “滚到一边凉快去,书虫。”一名大汉怒叫,伸手便拨向公子的胸口。 那时,读书士子的地位颇高,每一种人所穿的衣衫都有严格的规定,那一袭青衫只许公子们穿着,所以大汉把这位公子爷叫成含有轻蔑用意的书虫。 大汉身材魁梧,手长脚长,公子爷矮了一个头,宽大青衫裹住的身躯似乎弱不禁风,如果被拨中,不仅会被拨到一旁凉快去,很可能拨飞出店门乘风而逝。 一个孔武有力的虬虬武夫,哪将一个瘦弱的小书生放在眼下?比识字,武夫当然斗大的字识不了两箩筐;比打架,动手脚书生准输无赢。 所以自古以来,读书人瞧不起虬虬武夫,武夫也轻视读书人,除非情势可以相互利用,不然决偿会走在一起水乳交融。 所以,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只能帮助武夫打天下。武夫得了天下之后,秀才便被搁在一边凉快去了。 所以,功臣一定是武夫,封王封侯也一定是武夫,没胡有秀才的份,秀才永远是被利用的一群。 公子爷本来是笑嘻嘻的,玩世不恭的神情也令人好笑,大汉的大手及胸,笑嘻嘻的神情骤然消失。 小手一伸,扣住了大汉那大了几乎一倍的手掌,有骨折声传出,大汉的手变了形。 “给我滚出去!”公子爷冷叱,信手一挥。 大汉狂叫一声,手舞足蹈,身形离地,飞出店门,飞越凉棚,砰然大震中摔翻在店前的空地里,滚了一身灰尘,挣扎难起。 “你也想动手?”公子爷瞪着姜成梁,用怪怪的刺耳嗓音质问。 姜成梁与两名同伴大惊失色,确也跃然欲动,伸张双手作势,闻声反而急退两步。 “动手手断,动脚脚折,决无例外。”公子爷双手一背,真有爷字号人物的气概,“胆敢在本公子面前张牙舞爪的人,后果自负。” 姜成梁三个大汉,如果同时扑上,必定可以把弱不禁风的公子爷压扁,这位公子爷却背着双手,毫无戒意等候对方扑上。 “呵呵!小兄弟,如果他们拨刀动剑呢?”曹世奇笑问,依然安坐如故。 “大个儿老兄,你不会坐视吧?”公子爷脸上又回复笑容,说的话可没有公子味。 “不会。” “那有怎样?” “弄断他们拨刀剑的手呀!手不动,刀剑怎能拨出?算动手的账,不计其他,我这人宽大为怀,论罪从轻。但如果他们的刀剑杀了人伤了人,那就从重论处了。” 姜成梁三个人,发疯似的奔出店外,完全失去了动手的勇气,救助同伴马上溜之大吉。 “我帮你,如何谢我?”公子爷笑问。 “坐,我请你填五脏庙。”曹世奇伸手拉出右首的长凳,“能喝吗?要不要叫些清淡的菜肴?” “我家有酿酒坊,从小就能喝高粱。”公子爷坐下,向仍在惊惶的店伙招手,“把我的酒菜搬过来,酒足饭饱打起架来也劲些。” “呵呵!你真想打架?”曹世奇接过店伙送来的碗箸,替公子爷倒酒。 “有何不可?”公子爷接住酒碗喝了一大口,连眉头也不皱,“敬你,你把真定闹得鸡飞狗跳。” “被逼不得不闹呀!小兄弟。” “我曾经弄到两个人问过了。” “狐狸?你摸过她了?”他笑问。 他的意思是指心月狐,心月狐昨晚就在这里落脚。 “胡说!我弄到的两个人,比刚才那位仁兄还要壮,把他们整得半死不活才招供。” “招了些什么?” “他们奉命拦截什么钦差,一直就毫无成效,你在他们附近捣乱,他们不得不分出人手对付你。说是昨晚你被他的主事人杀死了,但尸体被你的同伴带走了,要传信给分散在各地对付你的人,速撤回城中报到候令出动,全力查出钦差的下落。你没死的消息传出,他们又有得忙了。” “你想参与?” “看热闹。这种事与江湖人士无关,我不打算管闲事,但惹上我,我不会忍气吞声。我弄到的两个人,他们竟然大清早在街上向我撒野,动手动脚要捉我盘问,所以有权以牙还牙。” “如果你存心看热闹,最好赶快脱离现场,他们的人有健马代步,很快就会赶到。” “我已经介入了,走避会平安大吉吗?” “这……” “他们有很多很多人。” “你往南走,一定可以摆脱他们,他们的人分布在府城以北,远及保定府地界,南面没有人,乘渡船过了河,你就安全了。” “哼!你看我像一个愿意乖乖逃走的人吗?你敢反抗这些皇家权贵,我好佩服,加上我一双手,力量可增三倍,曹兄,你不请我相助?”公子爷得意地说,明亮的大眼中有希冀的神情流露。 “你鬼眼乱转,满脑子坏主意,存心管闲事唯恐天下不乱,是吗?”曹世奇笑问。 “你不要冤枉好人。”公子爷脸红红急急分辩,“他们欺侮我在先,这是错不了的。你还不是一样?他们的什么三郡主要杀你,出动一半以上人手追捕你,你把他们闹得人仰马翻,把正事都耽误了。” “唷!你知道得不少呢!” “所以,我是有样学样呀!如果你怕天下大乱,早就远走高飞逃出千里以外了,是吗?” “这……” “不要固执好不好?我打听过了,有好多好多的人为你喝采。他们暗地拦截什么秘密钦差,官府知道有许多无辜的人被他们杀掉了,怎能让他们如此横行?多一个人和他们捣蛋,闹起来也热闹些,是吗?” “你是哪一家的俏皮捣蛋的丫头?你敢和龙子龙女作对玩命?” “你说什么……什么……”公子爷脸色一变,“什么丫头?” “你……你看你这鬼样子,不男不女,瞒得了我的法眼?要不要剥掉你这袭青衫……”—— 天涯孤萍扫校,独家连载 第十四章 杜琴公子 不等他恶作剧伸手剥衣,公子爷已一跳后退三尺,脸红到脖子上了,几乎踢翻了长凳。 “我姓杜,小名……小名……” “不许说谎。”曹世奇忍住笑,绷着脸叱喝。 “你凶什么?小名叫琴。”公子爷狠瞪了他一眼,“河南光州人,我要到京师游玩,听说新建的皇宫,比南京的旧宫雄伟瑰丽十倍……” “且慢!” “你怎么啦?”“姓杜,河南光州……州西二十余里,有座浦口冈,是州城的右翼,势如卧龙。” “咦!你知道浦口冈?”杜琴一怔。 “那位吟风园主就姓杜,早年绰号叫三界至尊杜一元,嫉恶如仇,也脾气古怪,人见人厌。” “去你的!那是我爷爷。” “妙哉,我正要找你们家算账,老的不在找小的,打!” 说打就打,隔桌虚空吐出一掌。 杜琴疾退八尺,明亮的凤目怒瞪。 “到外面去,打就打,谁怕谁呀?你以为你是谁?敢向我杜家挑战算账?要你好看,出来。” 再一跳,便倒飞出店外。 店伙起初叫苦连天,又要打听啦!桌椅铁定要遭殃,到门外打,心头一块大石落地。 曹世奇大踏步出店,哈哈一笑,冲上来就是一掌,鬼五拨扇拍耳门。 杜琴身材矮,向下挫腰高不及三尺,从下盘切入,还以颜色,掌出似闪电,手挥五弦攻胁肋,小鬼搏金刚直向怀中闯。 双方抢攻,接触奇快绝伦,完全以神意主宰攻击的技巧,并没投注入内力拼斗,看谁能先击中对方的重要部位。 技巧与经验决定所发的如发的招式,是否能有效地切入对方的防卫空隙,收发的速度令人目眩神移,连旁观的高手名家,也看不清他两人攻防的实际变化。 曹世奇抢攻的本意,是把假公子逼退,岂知估计错误,反而被对方乘机贴身切入攻击,女人怎能贴身与高大的男人缠斗? 难怪他估计错误,立即失去主攻权,只能提高警觉,采取绵密的防卫技巧,阻挡假公子势如狂风暴雨似的连续攻击,很少能抓住机会回敬。 激烈的缠斗在三丈方圆内,如火如荼进行,人影移动之快速,令旁观的人也看不清实影。 手脚摩擦接触与拳掌击中人体的声响,一阵紧似一阵。 贴身缠斗,一定会发生紧密接触。 贴身搏击距离不远,而且闪动的速度快,出招的速度也快,也就无法快速连续用劲,打击力有限,如果击不中要害,被击中的人也承受得了。 片刻的快速缠斗,突然在连续打击的声浪中,人影倏然中分,结束第一次狂野的接触。 “你这小鬼手脚还真快,我警告你,不许用爪子乱掏。”曹世奇左手揉动着右肋,衣衫有一道断线的裂缝,“你那猫爪子又尖又利,我哪有时间找穷缝补破绽?” 杜琴大概也挨了好几下,不住活动右肩臂。 不论男女,攻击时用爪,最容易造成伤害。 练了爪功伤害更严重,很可能抓出眼珠,或者抓掉一块肉,把肚皮抓破流出内脏并非奇事,抓破衣裤更是平常,被女人抓破脸的男人多的是。 “可恶!你敢警告我?”杜琴向前逼进,“相打无好手,你管我用手或用爪?” “我也用爪,哼!” “谁禁止你啦?” “撕破你遮羞青衫,那就会让大家好看。” “啐!你……”杜琴脸红耳赤冲上,“那就用拳脚,放手一拼……” 放手一拼,表示要用真才实学狠拼了。 急冲中,她的双手攻的目标,是曹世奇的中宫偏右,攻肋取腋极为泼野,就在行将接触的瞬间,猛然仆倒双手着地,右腿飞扫下盘胫骨,快如电光一闪。 曹世奇本来想大笑,小盘手防卫得像铜墙铁壁,怎么可能切入击中肋腋? 人影猛然下沉,他吃了一惊,这小丫头真用腿呢!用的是伏追风腿,腿不但可以将对手扫倒,肩也可以将前冲的对手绊翻。 如果一扫落空,扭转身影随即可用虎尾脚蹬对手的下裆。 他反应超人,向上跳。不能退,退将受到一连串的快速追击。 半空中前空翻两翻腾,远出三丈外。 很不妙,小丫头的反应也快得惊人,一扫落空头部便向后转,双手一撑,足尖齐蹬,身形似离弦的箭,陡然弹起头前脚后飞出,在地上自然顺势转向,灵活快速妙到颠毫,紧蹑在目标后如影附形。 曹世奇在半空翻腾时,已发现难以摆脱追蹑,一声低啸,双足不下伸,反而向上缩,双手一张一振,侧空翻斜降丈外。 杜琴没料到他在势尽力竭翻落时,竟然能突然缩成一团,改变落点折向翻降,那是不可能的事,脚如果不沾地重新发力,决不可能折向的。 势在必得的一扑落空,小丫头刹不住脚步,更来不及折向,冲出丈外方能转过身来。 化不可能为可能,双方都大感惊讶意外。 “老天爷!你简直就是修练有成,变化灵活成了精的妖豹,被你缠上了,有九条命也难保。”曹世奇向杜琴竖起大拇指称赞,“只是,在地上滚转弹出,比懒驴打滚强不了多少,你应该像豹一样上升半空扭转,那就更漂亮美妙了。” “那是因为右脚收势时迟一刹那,双脚发动不平衡,不得不采用的反应呀!”杜琴得意地说,“我的轻功提纵术与搏击技巧,就是模拟豹的搏猎术参研的,你也不错呀!打!” 左掌右爪一引,猛地斜蹿而上。 这时,围观的旅客正陆续散去。有些旅客必须赶路,也怕遭了池鱼之灾。 有些旅客认为两个大小书生型的人,打架似乎不怎么当真,既没横眉竖目咬牙切齿,也没叫吼连天头破血流,没有什么好看的,也就不再理会动身离去。 再次缠在一起,更为快速,更为激烈,拳来掌往指爪齐施。 杜琴攻击气势这猛,比男人更豪勇剽悍,像一头冲入狼群的怒豹,似乎全身都是可以伤人的武器,连背部也具有将人撞扁的威力。 如雷蹄声来自府城方向,尘埃滚滚,地面也呈现撼动现象,大群快马绝尘而来,道上旅客纷纷走避。 这就是分置在各地,候命出动的主力打击群,接到信号便快速出动,每一匹坐骑皆来自卫城的良驹,可以用全速冲刺十里。 曹世奇听到如雷的蹄声,猛然飞退两丈外,看到滚滚尘埃,难免有些心惊。 “老天爷!怎么有这许多人!”他高叫,意在向杜琴示警,“好手也怕人多,猛虎也怕狼群,快走,混蛋把老本都掏出来孤注一掷了。” 他向民宅飞奔,先避避风头再说。 这些人是不能原地久留的,也缺乏遍搜乡野与村落的能力。 远在里外,十里亭歇脚的旅客,便看出这一大群来势汹汹的人马不寻常,纷纷走避以免受到波及。 杜琴本来不想走避,最后仍然溜之大吉。 有几个旅客不够机伶,被集中看管在小店前,由四十余名打扮得不三不四的男女骑士,逐一盘问所发生的事故经过。 三名店伙也成了盘问的对象,店堂成了讯问处。 四十余名男女骑士中,有姜成梁三个人,曹世奇的去向,是盘问的重点。 主事的人终于相信,曹世奇的确仍在人间。 正要下令搜查附近的三十余户民宅,官道北面骑影出现,军旗飘扬,五十余位穿了甲的正式骑军,分两路以不徐不疾的速度,接近十里亭。 青天白日在大官道上,没有人敢向正式的整队官兵对抗。 真定以北直至京师,经常有成队的官兵往来,军需车队往来,甚至会暂时封锁道路。 曹世奇上次在榆沟集发生意外事故,就是受到了军需车队的影响而离开大道,想抄小径避免被车队误了行程,没料到反倒成了欲速则不达,出了意外,几乎丢命。 这一队五十余名骑兵,似乎知道十里亭有意外的事故发生,在百步外便人马间隔缩小,然后成四路纵队接近,在亭北官道两旁列阵。 这期间,四十余名男女骑士,先后分为三批,循原路向府城方向退走,避免与官兵接触。 官兵列妥阵势,最后一批骑士已先一步离去。 领队官是罗百户,并没下令追赶拦截,对方见机撤走,官兵也没有任何理由干预。 官兵没有留下的必要,在最后一批男女骑士后面跟进。 最后距城不足五里,这批男女骑士,消失在向西岔出的小径远处。而先走的两批骑士,早就走了个无影无踪。 十里亭恢复宁静,似乎并没发生任何事故,官道上依然旅客往为不绝,歇脚的人你来我住。 曹世奇重新出现在小食客中,他的坐骑并没被没收带走。 出了事必须远走高飞,这是江湖朋友的金科玉律,他不但不远走高飞,反而大摇大摆回到现场。 他一点也不介意对方是否留下人,留下人追寻线索是必然的事。 小食店的三个店伙见到他,真有见到瘟神的感觉。 “你怎么又来了?”那位替他备酒菜的店伙,苦着脸叫起来。 “我还没吃饱,更没会账,不来行吗?我可不想欠你的酒菜钱,小本生意赚不了几个,一走了之我能心安理得?”他笑吟吟据桌高坐,“替我重整杯盘,准备酒菜,我付你钱文,保证不会钱钞,该放心了吧?” “客官……” “你如果想赶我走,我一定拆了你这家店。”他笑容满脸一团和气,语气却霸道,“我不会为难你,不会向你打听那些人盘问你的经过,反正我心里有数,他们所盘问的事我一清二楚,不问你就不会连累你。我这个人办事相当讲理,不做连累无辜,良心有愧的事。小二哥,你不打算替我准备酒菜吗?” “好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哪敢不听你的?”店伙无可奈何地说,哭丧着脸替他准备酒菜,显得心不甘情不愿,认了命。 左面食桌先后来了四位旅客,各吃各的。右首那一桌也先后来了三个人。 后面那一桌的三名旅客,是比他先到的,像是赶车的车夫,埋头进食不理会旁人,看不出练武人的迹象。 他不介意对方的眼线,反而担心对方不派眼线。他公然现身,是策略运用成功的证明。 他人孤势单追踪三郡主,被牵着鼻子走,奔东逐北有如夸父追日,永远落在后面,再追下去,早晚会日落崦嵫老命告终。 他一定要让那些人来找他,早晚会制造逐一歼灭他们的好时机。 人多则走,少则分而歼之;这就是他的打算,所以刚才暂避以免受到围攻。 这些人不可能永远聚集大批人马,向他行狂风暴雨似的雷霆急袭。一次成功的引蛇出穴行动,达到保持接触的目的。 人算虎,虎亦算人,他要与对方保持接触,对方与他保持接触的打算更为积极,决不会急急撤走了之,一定会派人盯牢他的。 蛇已经引出穴,就等机会打蛇了。 稍远处近店门的一桌,是两个中年旅客,一穿黑长衫,一穿青直裰像仆从,主人佩剑,仆从佩刀,主仆二人都生了一以三角眼,不时有凶光闪烁不定。 “阁下,你居然敢仍在此地逗留,不赶快远走高飞,是不是另有打算?”穿黑长衫的中年人,隔了两张食桌向他打招呼,“你认为他们不会转来找你?”“我已经有既定的打算,他们是否不死心转回来,谁也无法逆料。”他泰然自若,脸上有令人莫测高深的笑意,“他们如果真的转回来,我仍有足够的时间离开,他们来我走,没有什么好怕的,老兄。” 听口气,便知道这位中年人,曾经目击事故发生的经过,如果是普通的旅客,逗留歇息未免耽误得太久了吧!应该早就溜之大吉了。 “你真能如意地离开?” “那是一定的。”他语气肯定,“他们一来就是一大群,坐骑都是良驹,远在里外便可发现,我有兖裕的时间走避。” “原来你打的是这种如意算盘,那太危险。” “什么危险?” “他们改用其他方式,比方说,声东击西,不用坐骑,或者……” “或者将人分成两批,或者三五批,有明有暗,先布网罗。”他打断对方的话,“目下我四周,最少也有十个暗的人。问题是,他们能否有把握对付得了我,不要冒险逞能,你们十几个人,绝对奈何不了我。 赶快传信给三郡主,只有她才有对付我的能耐,我等她,我不想在差劲的对手身上浪费精力。” “昨晚冯家大院那些人,真是你废了他们的?” “如假包换,信誉保证,是我、没错。”他拍拍胸膛。 两旅客倏然而起,怒形于色。 “不要做蠢事。”他放下碗箸,虎目冷电湛湛,“把命留作日后打江山之用吧!我的事与你们打江山封王晋候毫不相关,为不相关的事而枉送性命,何苦来哉?这时死了或者残废,拜将成空封王无望,何不放聪明些,等你们的主王赶来再说?” 店门闯入假公子杜琴,一照面便将目光紧盯着他。 “好哇!你果然在。”杜琴一面兴高采烈大叫,一面神气地走近,“我们的事还没了……咦…你们……” 曹世奇的左右后三方,九个人几乎同时发起攻击,有人早已悄悄拨刀剑在手,有人用内家真力虚空发拳掌遥攻,有人则悄然扑上近身攻击。 杜琴面向着曹世奇,目击三方面的人从他身后猛然发起攻击。 隔了两张食桌打交道的两个人,是吸引曹世奇分心的诱饵,正面与曹世奇打交道,制造后面九个人偷袭的好机会,没料到杜琴突然闯入。 任何完美的计划,皆可能被突然出现的意外所打乱。 杜琴人化流光,猛扑曹世奇的左后侧的两个人,那两人的一刀一剑,已将光临曹世奇的背肋。 叫声中,她连发两掌,蓦地风雷殷殷,随掌而起的劲气破空风声慑人心魄。 远在丈外,一刀一剑突然折向,人体也暴退、抛起,罡风所经处,杯盘碗箸乱飞。 同一瞬间,曹世奇也人化狂风,挫身回旋,劲流怒涌,食桌条凳齐飞,酒菜碗碟势如暴雨四方激射,他的身影如虚似幻,切入人丛,掌指齐发,沾身的人体立即飞掷,骨折声此起彼落。 “啊……” “哎……” 狂叫声暴起,暴乱的人影倏然停顿。 食厅一塌糊涂,没有一条长凳是完整的,碎桌凳与餐具酒菜撒了一地。 人也散了一地,九个男女没有一个能站起来。 目击杜琴冲上动手,以及曹世奇搏击的声势,这两位仁兄竟然不敢加入,心胆俱寒,逃走第一。 他们根本就来不及冲上加入,攻击一开始就已经有了结果,两人如果冲上,唯一的结果是多赔上两个人。 “喂!你怎么招惹这许多人?”杜琴踏住一名大汉的腰背,并且俯身抓住大汉的发结,“难道他们……” “他们就是刚才那群骑士的党羽。”曹世奇说,“搜出他们的钱财,赔小店的损失。” 他压住一个人,不但没收了钱袋,也抄出腰囊中的三锭十两重,只能暗中使用的犯禁银子。 店门外出现两个矮小的旅客,看清了曹世奇。 “曹兄,三郡主的大队人马在北面半里外,快到了。”扮成穷旅客的幻剑飞仙急叫,“联手收拾掉他们,你得找一把剑。” “不行,府城方向将有大批人马起来。”曹世奇将搜来的银钱往店内间抛掷,“先回避,走!店后脱身。” 蹄声传到,人马来势如潮。一拉杜琴的手,往店后急窜。 “别拉我!”杜琴大声抗议,“我要看看什么是郡主,我要……” 曹世奇果然料中对方的行动,对情势的了解逐渐深入。 南北两面的人马,总数接近一百大关。 北面的人先一步到达,果然是三郡主和她的那些男女随从,再加上哼哈二将所带领的家将群,潮水般赶到,立即分散搜索,健马在房舍、树林、田野奔东逐北,声势汹汹。 南面的人马随后赶到,负责搜索大官道西面一带。 乘健马搜索这一带的复杂地形,成效有限,追逐逃跑的人,用马快速追逐十分管用,搜寻匿伏的人,就不是易事了。 这些准备日后“马上取天下”的悍将们,根本不屑下马搜索树林房屋,策马纵横八方奔驰,追逐一些惊惶走避的村民和旅客,白忙一场浪费工夫。 他们似乎已经认定,曹世奇除了逃走之外,别无反抗的能力,只要能把人追上就可以手到擒来。 曹世奇根本不会远走,他是有备而来的。 表面上看,他是被追逐的狐狸,除了逃跑,他毫无抗拒的能力。 负责对付他的人愈来愈多,三郡主逐渐把精锐投入这场追逐。 事实并非如此,他诱敌引敌的目标如期达成,逐次消灭,避实击虚的策略完全成功,其实是他主宰了战机布局,每次雷霆一击皆空前丰硕。 他不是一头被追逐的狐狸,而是一头机警、顽强、残忍、有耐心的独行花面大公狼,引导着猎人追向不测,等候机会扑上行致命攻击的有经验的老雄狼。 聪明的猎人如果碰上这种狼,最佳的选择就是特别小心地,定下心神有计划地逐步退出猎区,而且得具有摆脱老狼死缠的实力,以及应会神出鬼没猝然蹿出攻击的能耐。 他躲在小食店后面住宅的屋梁上,甚至乘机假寐养精蓄锐。 半个时辰后,搜索的人失望地撤走了。 大官道旅客依然往来不绝,并没受到多少惊扰,这些人毕竟不是强盗,也不敢无缘无故找旅客出气。 第三次出现在小食店的店堂,三个店伙叫苦连天。 “老天爷!你怎么了?”那位中年店伙,哭丧着脸叫起苦来,“大爷你行行好……” “呵呵!我是一个很讲理的人,回来和你算算赔偿的债,本来就是一个大好人呀!”他嬉皮笑脸,大马金刀坐在唯一完整的孤零零食桌上,“打坏市井小民的生财家具不赔,那是泼赖暴徒的下三滥勾当,日后还能在江湖叫字号称英雄?喂!算清楚了没有?” 店堂早就经过清理,打扫干净恢复旧观,只是桌子长凳无法及时补充,破了食具也得重行购置。 另一店伙乖乖地取出一只布包,打开里面盛了不少制钱、银锭、宝钞、小额官会票。 “客官把这些钱财撒了一地,小的哪敢动?”店伙惶恐地说,“他们如果告到官里,小店担待不起。”他取出几张官会票,顺手撕掉,这玩意儿随时可止付,普通百姓小民真不敢持用。 “收下啦!银钱上面没记号。宝钞不值钱,不会有人追究。那些混蛋都是大富豪,未来的开国元勋,这点损失他们不会在意的,也应该由他们负担赔偿。”他将财物包起,硬塞入店伙手中,“在你这里吃两顿,都被他们毁了酒菜。饿啦!我要酒菜。灶间没被打毁,赶快张罗。不替我准备,干脆我把灶音也砸了。” “好吧好吧!大爷,我这家店就巴结你好了。”店伙真怕他砸店,怎敢拒绝? 其实店伙高兴得心花怒放,曹世奇留给他的银钱足够他们买另一家店面有余,破损的生财用具损失不了几个钱。 备用的桌凳摆设停当,凑合了五张食桌,小食店重新开始做买卖。 北来的旅客渐多,正是食店生意最好时期,旅客在这里歇息片刻,半个时辰便可抵达府城投宿。 陆续有旅客入店讨茶水,找些食物填肚子,以便在入暮之前,有精力赶到府城。 杜琴像蹑鼠的猫,悄悄溜入店占了曹世奇后面的一桌,两个穷旅客进来,是幻剑飞仙与王玉芝姑娘,包裹往曹世奇的桌旁长凳一搁,笑吟吟占左右首。 曹世奇早就猜想她们会来,已要店伙先准备了碗箸相候。 “曹兄,你这样逃来逃去,不是办法呀!”王玉芝姑娘笑说,“我们也跟着穷紧张。” “我不是做得很成功?”曹世奇说,“不要意图说服我,陪你们兵对兵将对将来硬的,你看我昨晚摆平他们二三十人,刚才也撂倒了八九个。” “可是……” “你放心,我不会钻进他们的笼子里。经过这几天的接触,多少我摸清楚一些底细。我估计他也已损失了五分之一或四分之一实力,再来几次切割就差不多了。他们目下有三四十个残废需要照顾,也就拖诠一些人动弹不得。我敢打赌,他们一定激怒得快要发疯了,必定不顾一切,集中全力来对付我,钦差就可以悄悄地平安偷渡啦!他们愚蠢得丢下正事不管,和我这种浪人玩命,已注定了是大输家,我这一套真管用,是吗?” “我们可以三剑联手,一举击溃他们……” “不,那一定比他们更蠢。”曹世奇断然拒绝,“我只要你们供给正确的消息,让我把他们激得发疯,再逐一打发他们回山东老家,发疯的人,是不难对付的。你们最好躲起来,白天不要跟在我附近,以免反被眼线盯牢,你们承受不了他们狼群式的攻击。” “曹兄……” “别碍事,快走。”曹世奇打出既将有变的手式,压低声音,“请带口信给罗百户,叫他千万不要再在大官道走来走去,被他们认为他是妨碍拦截钦差的最大威胁,就会不顾一切向他全力搏杀灭口。” “这个……” “对我的行动并无帮助,何苦舍命相搏?” “好的,我一定把话传到。”王玉芝当然知道利害,公然带着兵马南来北往走动,不但辛苦而又无利于大局,还得冒受到突然猛烈攻击的危险。 “尚姑娘,明天或后天,我请你这把剑助威,如何?”曹世奇转向幻剑飞仙笑问。 幻剑飞仙正感到不是滋味,显然认为曹世奇不理睬她。 “我求之不得。”她大喜过望,“我好高兴,现在和你在一起好吗?” “不,现在走在一起,我的把戏就玩不成了。” “你的意思……” “除了三郡主这群人之外,另有同样具有威胁性的一群人,这群人不易提防,我得先解除这群人的威胁,有你在一起,他们有所顾忌就会改变计划了。” “那我如何找你?” “你和王姑娘回到罗百户身边,我会出找你。” “好,我等你。” “如果我进行顺利,明天未牌或申牌初,我就可以前往邀请你。王姑娘,希望你转告罗百户,明天不要远离府城十里以上。 你们在府城附近活动,他们不敢掉以轻心,也疑心你们已经知道钦差的动静,会留下一些人留意你们的举动,对我的活动有利。” “好的,我们这就前往与罗百户会合。”王玉芝立即偕幻剑飞仙告辞。 杜琴一直就好奇地留意他们的举动,偷听他们的谈话。 但曹世奇在谈及重要细节时,压低声音几乎像在耳语,即使站在身边,也不易听清他们的谈话内容。 她女扮男装,已看出幻剑飞仙与王玉芝,也是个假货,因此更为留心—— 天涯孤萍扫校,独家连载 第十五章 扑朔迷离 听不清他们的谈话内容,她颇感失望,正打算接近曹世奇,店外已进来一位美得令人屏息的女郎,彩衣彩裙不像旅客,倒像是出外游玩的大家闺秀。 女郎媚笑如花,落落大方在曹世奇对落坐。 “你不像一个失意的女人。”曹世奇仍然嬉皮笑脸,笑得邪邪地,“更不像提了剑,恶狠狠找人报复,吃了亏不甘心,要发誓把仇敌剁碎的女霸。 他娘的!浑身香喷喷,不怒发冲髻而媚笑惑人,你心里的坏主意,粗枝大叶的男人委实摸不透玄机。” 心月狐,以本来面目公然和他打交道,青天白日在大庭广众间,曹世奇奈何不了她,与曹世奇多一次接触,她就对曹世奇多一分了解。 昨晚在这里,曹世奇把她整治得灰头土脸。白天,曹世奇不会把她怎样。 由于多几分了解,她居然断定在这里,可以等得到曹世奇,如果换了任何一个高手名宿,也不会再三在同一处地方现身。 “我是专程来找你的。”心月狐不介意曹世奇那些嘲弄性的话,脸上仍然媚笑如花。 “找我?你真大胆。”曹世奇怪腔怪调,笑得更邪了,“如果你想找我上你的床,免谈。我正面临生死关头,对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英雄行径,委实兴趣缺缺,度过难关之后才有商量。” “该死的贼胚!”心月狐沉不住气了,杏眼睁圆羞怒地大叫,“下三滥的泼棍,说话也比你高三级,你一个了不起的高手名家,一举一动该像个人样。” “呵呵!难道我不像一个人吗?”曹世奇大笑,“我这个人放荡不羁,游戏人间,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要我扮君子圣贤,你必须具有相同的气质。不要把嗓门放得那么高,泼棍凭的就是嗓门在拳头粗,和我比你一定输,不会有打抱不平的护花使者替你出头……” 身后有人哼了一声,他的话突然中断,连人带凳平空横移尺余,像是背后长了眼。 一个碗贴他的右臂外侧飞过,速度惊人。 对面的心月狐,先一刹那看到他身后有变,几乎同时向侧闪,让碗贴左侧飞过,几乎没能避开。 掷碗的人是站起举碗掷击的,所以心月狐最先看到。 掷碗的人是杜琴,叉腰站起怒容满面,被曹世奇所说的那些粗话所激怒,要发威了。 “我偏要打抱不平出面。”杜琴愤怒用变嗓高叫,“你比真正的泼棍更恶劣。” 曹世奇并没留意身后的另一桌的食客是谁,更非脑后多长了一双眼睛,他是从心月狐的眼神中,发觉身后出了意外变故。 倏然站起转身,冲起的怒火突然熄灭了。 “你不要强出头多管闲事。”他一瞥之下,便看出是杜琴。 “我偏要管。” 菜碟飞过来了,汤碗接着破空而至。 他一跳八尺,再向侧闪。 心月狐抓住机会,猛地掌爪齐施。 曹世奇躲闪的方向位置,恰在她身旁,机会太好了,不假思索立即出手空袭,左爪右掌发如惊电,反应似是出于本能。 “嗤……啪……”爪掌全中,突袭的技巧妙到颠毫。 遗憾的是,事发突然,仓卒间无法注入真力,她还没修至神动功发境界,发挥不了致命一击的功能。 她一点也没考虑到后果,见机会就抓住不放。 曹世奇嗯了一声,飞退出让门,一闪不见。 左肋挨了一掌,肋是软弱的要害部位。衣衫背部被抓裂,整件青衫报废,背肌露出,有抓伤的痕迹,五条爪痕清晰可见。 如果护体神功没修至意动功发境界,背肌必定被抓裂、撕下、露出鲜血淋漓的琵琶骨,心月狐的普通抓力,一定可以造成可怕的致命伤害。 杜琴一惊,没料到心月狐抓住时机猝然下毒手,她也不知道曹世奇与心月狐之间的恩怨是非,按理心月狐决不可以乘机直下毒手的。 第一次见面,她对曹世奇大有好感,所以一言不合大打出手时,并没把曹世奇看成仇敌,两人皆用普通的拳脚交手,比技巧比神奥,与其说是比拼,不如说争强斗胜来得恰当些。 曹世奇对漂亮美丽的心月狐出言轻薄,近乎公然调戏,因此她大起反感,一气之下用食具掷击出气,敌意并不明显,生气中并没含有憎恨成分。 如果真的生恨,她怎会用食具掷击泄愤,很可能气涌如山,愤怒地扑上去出手痛击了。 “你干什么?”她跳过食桌厉声问。 心月狐还以为真碰上了打抱不平的护花使者,但看她身材矮小还是一个小后生,看在眼下,一个成熟的女人,如果不是母性强烈,决不会对一个小后生产生绮念,这一笑意义极为单纯,只是觉得好笑而已。 这一笑笑坏了,在杜琴眼中,成了妖媚的诱人犯罪荡笑,原来是这么一个不正经的女人。 杜琴年轻气盛,反应是直觉的,属于好坏凭直觉反应,情绪化的率直小姑娘,心里不高兴,便立即付诸行动。 “劈啪!”耳光声脆响。 心月狐竟然没看清杜琴是如何近身的,眼中看到有物闪动,脸上就挨了耳光,眼前星斗满天。 “你生得贱。”咒骂声入耳。 心月狐第一个直觉反应,是赶快溜之大吉,眼前发黑几乎双目难睁,哪能与一个身法快逾电闪的高手对抗?再不走,后续的打击必定更可怕。 一声惊叫,她凭本能向店外急奔,居然奇准地穿出门外,不管东南西北先逃了再说。 杜琴无意追她,奔出察看曹世奇的去向。 曹世奇已经不见了,往何处追? 十里亭东南三里左右,有一座只有三十二户人家的小村庄,再往南,就是真定卫的卫田区。 小村庄位于卫田区的边缘,也等于是位于禁区的边缘。 卫田区的田地,其实与普通百姓的田地并无两样,不同的是耕种卫田的是军户,府与县的三班六房人员管不着,治安也由卫所负责,府与县的巡捕与捕快望之却步。 小村庄在半个时辰之前,已形成戒严区,靠近卫田附近,挖了一条大长坑。坑中已堆放了十七具尸体,几乎所有的尸体皆已面目全非。 受到酷刑折磨,面目全非理所当然。 村中人禁止走动,有不三不四的人提刀仗剑巡走,在城外所捉到的疑犯,皆送到此地来处理。 水上机动南首最大一栋宅院,成了这群凶神恶煞位于城郊的活动中心,村外围戒备森严,小村的人皆禁止出入。 大厅成了刑堂,厢房改为囚室,囚禁着一些陆续送来的可疑人物,由有经验的专家轮番上阵讯问。 由此可知,三郡主的人手相当充足,在府城内除了冯家大宅之外,至少还有另一处活动中枢。 城外,也不少于两处,其他大官道所经的县市,也可能设有同样性质的活动站。 到底秘密杀死了多少无辜,恐怕连她的人也无法估计确数。 凭他们摆出的气势,也没有人敢于干预他们的活动。 大厅刑堂气氛恐怖,执刑的大汉就有八名之多,担八十的人是轮流当值的,通常是三个男的主审。 堂下半跪着一个浑身鲜血淋漓的中年人,连跪的姿势也无法保持了,手脚皆已变了形,脸部五官也扭曲得十分恐怖。 “我相信你的确是赵州的辛志远其人,并没沾上官方的关系,你的六个同伴,确证不是负责掩护某些人过境的探子。”担任审讯的主审中年人,用死板板的嗓音宣告,“但是,你们从京师结伙南行,仍然行动可疑。” “放我一……马……”受讯的人嘶声,“我……我根本不……不认识京都的军……军爷,不……不知道什么……钦差……我……我家有……有许多金……金银,愿……愿以金银取……取赎……” “住口!我们为的不是金银。”主讯人沉叱,“也许你真的无辜。” “天哪!我……我什么都不……不知道……” “你就认命吧!” “我……哎唷……” “以后,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带走!”两大汉扳住人往上拖,右首大汉立即双手挟住那人的脑袋一扭,头扭转脸向后,有骨折声传出。 如果将人放了,结果如何?唯一防止后患的手段是灭口,死人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拖走一具尸体,又押出一个同样血淋淋的活人。 厅外进来一个警卫,在堂下高叫:“玄女坛二仙女,求见参赞大人。” “领她进去。”主讯人挥手叫。 两名警卫,领了双颊仍然有点红肿的心月狐,绕堂后进入内厅。 心月狐瞥了血淋淋的受刑人一眼,脸上毫无表情,像是司空见惯,不以为怪。 人的怜悯心,在某种场合不是存在的。 内堂气氛完全相反,几个人轻轻松松品茗聊天。 主人无双剑客石参赞表面显得悠闲,其实心中愤怒又焦急,眼看几天来牺牲不少人,却一事无成,毫无成绩可言,哪能不愤怒焦急。 钦差的消息毫无线索,到底钦差是走哪一条路南下的,在这一带毫无发现,京都也没有消息传来,他们像在大海里捞针。 钦差是一定南下的,必须将遗诏递送到南京,而且不可能迟延,因为洪熙皇帝驾崩的消息已经发布,在南京的太子,必须接到遗诏赶往京都即位。 搏杀曹世奇的事不但毫无着落,而且牺牲了不少人,不仅赶不走杀不了这位捣蛋的劲敌,劲敌反而逗留在他们的重要活动区加强骚扰。 他真该愤怒的,曹世奇被他一记阴毒的天狼指,面对面击中摔落屋下,怎么可能不死? 击毙曹世奇的消息是他放出的,结果曹世奇昼夜不断袭击更为活跃。 坐镇的滋味真不好受,尤其是有伤亡消息传回来,心浮气躁的指挥者,真像热锅上的蚂蚁。 他真想亲自带人马外出搜索,坐等各地将消息传回委实难受。 可是,他不能亲自出马,一个指挥者如果到处乱跑,怎能综合各方的消息,采取有效的行动应会情势?除非已证实钦差在何处,或者曹世奇的藏匿处已被发现,他才能亲自带领人马赶赴现场。 心月狐的出现,这位主事人可找到发泄的对象了。 进门看脸色,似乎心月狐气色差,脸颊红肿,不像是来向他报告好消息,没错,是来找挨骂的。 “看你这鬼样子,一定是挨了揍。”无双剑客瞥了一眼就心中冒,“毫无疑问,你故意违抗我的指示,我要你对软的,等我的人赶到。显然你阳奉阴违,仍然来硬的,被打得灾情惨重,不但吃了苦头,而且误了我的大事,你还敢来见我?” “姓石的,你不要狗仗人势,在我面前再三摆威风。”心月狐本来就受了一肚子委屈,在无极县第一次见面,无双剑客就把她看成供驱策的外围爪牙,比燕山三绝更过分。 其实除了三郡主之外,汉府其他的人,谁也休想任意驱使她做任何事,双方没有认从的关系。 她发威了,忍无可忍。按情理,连三郡主也应该对她客气些,因为在名义上,她是三郡主的师妹,她出动信徒弟子协助三郡主,完全冲师姐妹的情感,无代价无条件地两肋插刀,应该获得尊敬。 无双剑客一怔,怒火反而减弱了。 “咦!你这是什么话?”无双剑客居然冷冷地问,居然不曾暴跳如雷。 “你凭什么红口白舌,诬指我故意违搞你的指示?”心月狐大声质问,理直气壮。 “不是吗?你动手吃了亏……” “我并没有吃了他的亏,反而占了便宜。” “你的脸不会是与男人打情骂俏,留下的情爱遗痕吧?”无双剑突破口的怒火重新旺盛,说的话刻薄无礼,“要不,就是你想充胖婆。” 难怪他重新冒火,心月狐的话伤了他的自尊。 他的手下全是超等的高手,他更是气傲天苍,意气风发,傲啸山河,却被曹世奇整得他灰头土脸,损兵折将一事无成。 这鬼女人竟然说与曹世奇打交道,不但没吃亏,反而占了便宜,岂不是等于掴他耳光给他难看?何况有几位部属在旁,他的脸往哪儿放? “你尽管讽刺挖苦好了。”心月狐愤然说,“你最好保持一个大丈夫的尊严和形象,坐立应该像个人样,我把经过告诉你,以后的事你们去胡搞好了。” 她将在小店去找曹世奇,恰好碰上一个少年书生,不幸挨了两耳光的经过,概略地说了。 “出了意外,不是我的错,情势的控制也由不了我,只能说运气不佳。”她继续说出此来的目的,“我乘机打了曹世奇一掌一爪,抓破了他的衣衫,就算他不会受伤,以后都不会和我和平相处,没有什么可谈的了,美人计不可能再施展。 我来,一方面是将经过告诉你,另一方面表明不能再施展美人计对付他,请你另行设计将他毙了。 软的硬的,我姐妹都不是他的对手,你另派高明对付他,我得设法逃避他的报复。” “你们休想偷懒,休想逃避。”无双剑客拍桌怒叫,“你们的眼线多,我们靠你们供给消息。同时,你必须继续设法接近他,盯牢他,我就可以在最短期间,赶到行致命一击。” “你无权要求我们枉送性命,我不会听你的了。”心月狐大声说,开始退走,“以后你对我们的要求,你必须向三郡主禀告,由三郡主转达。老实说,三郡主的要求,我们并不一定肯听呢!” “大胆!你……”无双剑客像在咆哮了。 “我实在受不了你这种人,你完全忘了你是谁?我们倾全力帮助三郡主,完全冲道义份上……” “闭嘴!”无双剑客拍桌怒吼,“我所知道的是,三郡主授命我指挥你们,我奉命行事不管其它。你们必须听我的,有什么委屈,你可以向三郡主申诉,我只接受三郡主的指示行事,除非三郡主下令改变,你们仍然在我的指挥下办事。” “岂有此理!”心月狐忍不住怒叫,转身向门外飞奔而走。 “你敢走?”无双剑客厉叱。 两名警卫快速地当门堵住,手按上了刀把。 心月狐仍向前冲,两把刀发出刀吟,两警卫拔刀的速度奇快绝伦。 “冲上来,哼!”右面的那位警卫沉喝。 “拿下她,给她一些小警告。”无双剑客愤怒地挥手,立即抢出另三名大汉。 前后一夹,四把刀一支剑,锋尖一聚合,心月狐身上可就不会是小警告,而是致命的血的教训了。 无双剑客身边的人,每一个都是武功超绝的高手,五个人如果同时前后夹攻,心月狐决难同时封住四刀一剑的攻击。 她身上没带剑,有剑也挡不住聚合的一剑四刀。 她骇然止步,怎敢冲?稍一迟疑,大事去矣!四刀一剑同时递出,将她夹在中间,五条手臂同时前伸,她像落入蛛网的飞蛾。 “你……们……”她厉叫,在五条粗胳膊中挣扎。 五个大汉收了刀剑,十只大手拳掌交加。 “哎……呃……”她在拳掌痛击下崩溃了。 派人押走心月狐,内厅只剩下三个人,气氛重新显得轻松。 两个中年人颇具威严的气概,但这时没有下属在旁,装出来的威严已消失无踪,脸上不时出现近乎诡异的笑意,甚至邪味十足。 他们是无双剑客真正的心腹,任何一个人,都有所谓心腹结成死党。 “老三,你这样对待她,日后更不能利用她了。”那位留了鼠须的中年人,在称呼上有了截然不同的改变,一听便知不是长官与属下的关系。 “她们本来就靠不住,利用价值有限。”无双剑客冷笑,“加紧逼她,反而可派上用场。” “呵呵!想不到老三真做得出辣手摧花的事呢!老三本来是风流种子,没成名之前,见到美女如蝇见血。老三,这头狐狸你居然视若无睹,我算是服了你。”那位鹰目慑人的同伴,脸上暧昧的笑意,哪像一个有身分地位的人?简直就是一个专做坏事的贱种泼棍。 “老大,你还不明白?”无双剑客脸上也有暧昧的神色,“三郡主的用心,你该比我清楚,她要利用这一群美女,考验我的本性和忠诚程度,她在和我斗法,自以为道行比我高。” “我看得出,三郡主仍然不怎么信任你,她对男人似乎兴趣缺缺,对权势极为热衷,快要变成不是女人的女人了,你实在不必在她身上浪费工夫。这种女人弄上床,一定倒尽胃口,与玄女坛的女人相较,这头狐狸才是真正的可爱女人。” “她会完全信任我的,一定。”无双剑客话说得信心十足,“这一年多以来,我一直南北奔忙,只和她见过几次面,不曾在一起相处,没有机会进一步接近她,所以我在制造接近她的机会。如果她真的对我不感兴趣,何必安排玄女坛的人由我指挥?你放心,一旦她这种女人被我弄上床,她一定比这头狐狸更可爱。你敢不敢打赌?” “你这家伙运气好得不得了,老天爷一定特别眷顾你,天下的美女你都可以予取予求,我哪敢和你打赌?他娘的!如果不是怕三郡主责怪咱们不管正事,我真想把这头狐狸早些弄到手,看到这种妖媚十足的漂亮女人,我就心痒难熬,但愿早些把正事办妥,早些找她快活。” “我喜欢那个小的巧云仙子。”留鼠须的老大坦率地说,“娇娇嗲嗲的,很有女人味,不喜欢三郡主那种女霸型的女人,受不了她呼来喝去的郡主嘴脸。老三也许降伏得了她,我可没有耐心驯服这种天生骄女。” “哈哈!老大喜欢长枪大戟抓来硬上弓,所以一辈子只在立即到口下喉用工夫。”老二大笑说,“你这种享受女人的态度,巧云仙子如果知道……” “她知道又能怎样?我本能地知道,她也是一个知道享受男人的女人;一个知道如何利用女人天性,取悦男人也取悦自已的女人。” “好了好了,女人的事,这时背地时评头论足,咱们成了不上道的色狂啦!”无双剑客制止继续讨论女人,转变话题,“我到前面走走,看看问口供的情形,希望能问出一些线索。真该死!咱们的人全是饭桶。” 当然,他不承认自己是饭桶,别人都是。 一队骑士来自府城,是汉府极有名气的名谋士、田主事田仲谋率领的亲信劲旅,以汉府家将为主的精锐,皆穿普通的骑装,掩去本来面目。 田主事的地位,名义上比无双剑客高,但文人永远比不上武夫,在汉府武夫当家。无双剑客就是武夫,负责对外行动的未来将才。 双方主要的亲信,在内堂紧急会商。 “石参赞,据京都传来的消息,已经证实钦差早已秘密出京,可能已经到达徐州附近了。”田主事忧形于色,“咱们在这里守株待兔,误了大事。” “废话,钦差如果秘密南下,禁卫军所派遗的四队兵马,还用得着继续在保定与真定之间,往复巡逻走来走去?恐怕早就班师回京了。”无双剑客加以反驳,拒绝承认钦差秘密走掉的消息正确性,“一定是仍在京都附近藏匿,等我们承认失败撤离之后,他们才正式动身。田主事,京都咱们的人实在无能,我应该留在京都主持大局的,在这里要我捉一个浪人,我不甘心。” “你感到委屈,我呢?”田主事乘机发牢骚,“我所拟订的计划,谁都不肯听,却又人人责成我一定要把事情办妥,我里外不是人,各方不计好。罢了,谁也别埋怨啦!我打算邀你一起去见三郡主,请他立即放弃追缉曹小狗的计划,集中全力,向北迎或向南追,钦差的事列为首要。” “曹小狗就在这一带匿伏,三郡主肯放弃追缉他的计划?你算了吧!你去找她,铁定会挨骂。” “可是……” “把你那边的人全部召集,你我分区把他搜出来。这小狗是咱们的心腹大患,不毙了他,你我都没有好日子过,如何?” “好吧!”田主事已看出,无双剑客捉曹世奇的心念,比三郡主更急切,哪能劝使这家伙放弃? “我等你的人到齐后发动,那狗东西很可能仍在十里亭附近,等候机会袭击咱们落单的人,如果人手足,我早就出动搜寻了。” “信号发出,我的人片刻可以全部赶到。” “天黑之前,一定要把他弄到手给毙了,哼!”无双剑客咬牙切齿,“我决不容许他活着。” “但愿如此。” 听田主事的口气,对成功显然缺乏信心。 失败几乎是意料中事,集中了近百人手,遍搜十里亭附近每一角落,甚至下马列队搜寻,附近每一家村舍,皆受到严密的搜查,直至黄昏将临,依然一无所获,似乎曹世奇这个人,根本就不存在。 最后,无双剑客不得不放弃无望的搜索,退回暂时作为中枢的小村,另有一番妥善的安排。 至少,他认为安排下分“妥善”。 田主事带了所属的一部分人,另有歇息落脚处。 无双剑客不得不承认,他碰上了最难缠、最机警、最强悍的劲敌,图谋曹世奇的心念,也更为殷切。 可是,傍晚时分,他接到三郡主传来措辞颇为严厉的信息,警告他不可再鲁莽行动,以免损失更多的人手,必须放弃武力解决的念头,另行设法布网张罗,不可操之过急。 三郡主的行动计划,却不曾将重要步骤告诉他。 无双剑客忽视了心月狐的能力,认为一些会几手幻术的女人,派不上用场,愚蠢得不知道利用心月狐的长处,不知道因势利导发挥总体力量的功能。 真正能与曹世奇保持接触的人,是心月狐这地区的广大信徒。 曹世奇能躲过三郡主与无双剑客的眼线追踪,却无法避免与当地的民众接触。 三郡主是客,曹世奇也是客,心月狐却是主人,天时地利人和占尽了。 无双剑客侮辱心月狐,有如自毁长城。 曹世奇向幻剑飞仙表示,三郡主的另一股势力,是真正的威胁,必须先行消除,这一股势力,指的就是心月狐一群拥有广大信徒的妖女。 他重视心月狐的实力,可惜并没将心月狐看成难缠的劲敌。 三郡主愈来愈精明了,不再公然而耀武扬威,她的人皆加化装易容,行踪愈来愈诡秘。 她把曹世奇恨入骨髓,恨不得把人捉住零刀碎剐。 但她重任在身,拦截钦差的大事,必须全力以赴,岂能为了曹世奇的小事而乱大谋?因此强忍愤火,不便将全力投入擒捉曹世奇的小事上。 她以为潜伏得十分隐密,躲在距道不远处,路西的一座丘陵下小农舍中。 大半男女随从没有房舍住宿,在附近的树林里安顿。 掌灯时分,心月狐三女悄然出现在农舍前,两个男女随从担任警哨,发现三时大感意外。 三郡主带了四名男女随从,在厅堂接见神色不友好的心月狐三女。 灵幻仙姑是师姐,但实际的主事发令人却是心月狐。 看到三女的脸色,三郡主大感惊讶。 “沈芳,你的气色好差。”三郡主一脸关切,但在称呼上可不怎么亲切,“怎么啦?你们相当狼狈,到底出了什么事?” “你不知道?”心月狐的态度与往昔完全不同,神色冷森充满敌意。 “咦!我知道什么?”三郡主一怔讶然问。 “好来好去。”心月狐冷冷一笑,“我特地来告诉你,好姐妹算是恶梦初醒,认清了你们的真面目,从此桥归桥路归路,不管你们的事了。” “你到底怎么啦?你这些话有何用意?我一头雾水。”三郡主一脸无辜相。 “你真的不知道?” “我知道什么?” “你那位石参赞做的好事。”灵幻仙姑毕竟不曾受到伤害,没有痛苦感,态度不像心月狐那么冷森,将心月狐与曹世奇打交道,被一个少年书生打了两耳光,然后被无双剑客无理性地折辱的经过一一说了,最后说,“我们姐妹冲师门情分,无条件帮助你们出生入死,你们竟然把我们当作奴才打骂责难,未免欺人太甚。” “一旦你老爹真的夺得皇位,我们这些无条件替你们卖命的人,都不要活了。”心月狐接着愤懑地说,“好来好去,我不希望反脸成仇,不要在我们身上转恩将仇报的念头,以免激起我们强烈的报复行动。千告辞。” “且慢!原来如此。”三郡主开心地笑,“这得怪我没交代清楚,以至出了意外。” “这算是意外?”心月狐沉声问。 “你要知道,石参赞负责指挥神龙密谍这一些人。神龙密谍军令如山,受到他们指挥的人,唯一的要求是绝对服从。” “你要我们受你们的军令约束?岂有此理。” “这是事先一时疏忽,没交代清楚的错误,再就是……就是……”三郡主故意吊胃口,不直接说出下文,笑得更为得意,笑也流露出暧昧的神色。 “就是什么?”心月狐追问。 “我要知道石参赞对你们的态度。你们都是大美人,而石参赞却是好色之徒,但他以为我不知道他的底细,他如果对你们讨好,那表示他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不值得我重视他,他的表现,总算没让我失望。” “你……” “算了吧!就算我亏你们一份情好了。”三郡主亲热地挽住了心月狐,“日后我一定好好补偿你,酬谢你。姐妹情分,你好意思计较?我一定要他向你们赔礼,今后你们不必接受他的指挥,帮助我完成这次行动计划,我会好好谢你,别生气好不好?” “这……”心月狐真不便反脸相向。 “你不是毁了诛仙剑吗?我先送你一把宝剑。”三郡主取出暗藏在裙内的匕首递给心月狐,“屠犀匕,吹毛可断的神物,下十年苦功,练成飞剑该无困难。” 匕首,也称小剑,通常所谓的以气御以神御剑,指的就是这一类小剑,重心在前,平时也可掷击。普通的长剑,如果离体飞行,便丧失了力源,一定会翻腾,决不可能幻化为一道白虹破空而飞。 心月狐练成的诛仙剑,就是一把锋利的小匕首,被曹世奇毁掉,她心疼得要死。 “你要我用屠犀匕,对付曹世奇?”心月狐气消了,大喜过望。 “最好要活的。”三郡主郑重地说。 “好,我将尽力而为。”心月狐欣然保证。 “我先谢啦!”三郡主更为喜悦。 一场可能反脸成仇的风波,被三郡主轻易地摆平了。 不论何种手段,威迫与利诱,永远对绝大多数人有效,这两种手段,也永远让阴谋家乐于使用,而且最为有效。 三郡主运用这两种手段出神入化,是此中的玩弄手段专家。 心月狐甘心接受摆布的内情非常复杂,所牵涉的因素也多,当然也逼于形势,她不可能与三郡主反脸袂绝,怕三郡主唆使官府掘她的根。 三郡主将神物利器概然送她,她也不由自主接受了赠剑的利诱。 当然,她仇视曹世奇,志切报复的事实,也促使她甘心接受三郡主的要求—— 天涯孤萍扫校,独家连载 第十六章 玄女阴风 曹世奇并没远走,在城东北五六里的一座小农庄藏身,农庄的主人热诚地招待他食宿,坐骑也获得良好的照料,把他当成贵宾,本地的人本来就好客,因此他一点也不生疑。 无双剑客出动大队人马,穷搜十里亭附近,一切动静瞒不了他,他也不在乎无双剑客那些人撒野。 要了解敌人,就必须与敌人保持接触。这期间,三郡主一直就不曾与他有所接触,他也就不知道三郡主到底芳踪在何处。 他已经把大部分人吸引在这里,估计三郡主也很可能赶来,主持捕捉他的行动,而且会来得很快。 敌众我寡,必须分而歼除,他打算在最近期间,把三郡主的耳目切掉。 玄女坛的妖女们,就是三郡主的耳目。 迄今为止,妖女们有效地掌握他的行踪,甚至现身找他打交道,确是一大威胁。 晚膳后洗漱毕,已经是二更初,是准备行动的时候了,他不去找敌人,敌人也会来找他的。 无双剑客那群人仍在十里亭附近逗留,心月狐几个妖女也在那附近候机蠢动,他准备重施故技,和这些人保持接触伺机加以铲除。 妖女们是主要的目标,不能让妖女们紧蹑在身后弄鬼,如果没有妖女们供给消息,无双剑客那些人,休想知道他的动静,所以妖女的威胁必须先加以消除。 换妥一身青劲装,突然觉得斗室中气流有点异样。 斗室是农舍偏厢的一间小房,不是客室,宽仅丈余见方,门小窗窄,平时没有人居住,也很少有人走动,偏僻幽暗是用来放置杂物的地方。 心中一动,立即吹熄了灯火。 没错,似乎室内有一股阴气流动,不需定神留心观察,凭感觉他就知道有一股阴气存在。 他对一些超自然的现象,有超乎常人的锐利感觉,他自己也精于此道,所以不以为怪。 他像猎一样潜行,出室进入黑暗的走道。 与心月狐三妖女斗法,他已有明确的概念,妖女们的道行比他差,而且相差甚远,只需小心留意,妖女们无奈他何,明的暗的他都应会裕如。 走道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视力已无用武之地,必须凭听觉和感觉,以估计危险的存在。 一股无形而又有质的阴冷气流,从他身侧缓缓流逸。 “有人用元神探索。”他心中嘀咕,“这妖女不简单,这期间她一直就隐藏真才实学。” 他与妖女们周旋多次,知道对方的道行深浅,用元神探索,这可是接近地行仙的高深神通,决非妖女们所能达到的境界。 如果没有大寂静的环境供他凝神,他无法使用这种莫测的神通。 他像一个有形而无质的幽灵,不徐不疾地向外飘移,那股怪异的,可以感觉出压力的阴冷气流,不再在他身畔流动,移至其他地方探索去了。 这是说,他也在施展绝学对抗,对方的元神,已感觉不出他的存在。 他的肉体躯壳,在灵异世界中,与木石器物并无分别,对心月狐众妖女,他又增加一分了解。 他对妖女们其实所知有限,也不会与她们有过接触,所知道的有关消息,都是从江湖朋友所知的一般性传闻,或所谓众所周知的“秘辛”,其实一点也不秘。唐赛儿在四年前于山东举事,骨子里是巫道,表面却打起佛母的旗号,表里不一,非驴非马。 佛母的十余名女弟子,曾经荣任十女将军。这些女将军,有一半以上阵亡,另一些亡命逃散,目下该已是半老徐娘了,就算二十岁便荣任女将军,敢是二十四五岁的女人啦!当然正是女人最成熟最美艳的年龄。 心月狐,就是最成熟最美艳的可爱女人。 女将军们逃离山东,唐赛儿也失去踪迹。心月狐是不是当年的女将军,外界的人不可能生产知道,她们逃到相邻的真定附近,以玄门第子身分建立玄女坛,以逃避官府的追缉,也表示与从前的佛母无关,另起炉灶,改换旗号,官府果然不再深入追究。 他隐约感觉出,三郡主与妖女们的关系不等闲。 三郡主具有神通,他毫不怀疑,而且他深信,三郡主的道行绝对比心月狐高。 这就是他对这些人的认识,只能看到表面。 翻越院墙到了宅外,眼前似乎大放光明,繁星满天,大地暗沉沉。 阴气仍在,但淡薄了许多。前面草丛中鬼火一闪,再闪,绿芒流动,像是流萤,阴气再次变浓。 “她们全力铆上了。”他心中暗叫。 顺手捡起一段枯枝,轻轻折成一根两尺余长的手棍。 通常他不用兵刃,可以说,你全身每一处器官,皆成了一件可以杀人伤人的武器,兵刃在他来说,可有可无。有,威力当然惊人,没有,他可以少造杀孽。 三个妖女联手,是必然的事,他对心月狐印象最深刻,对灵幻仙姑与巧去云仙子,仅有些少印象,觉得这两位仙女仙姑,一直不曾发生多少作用,威胁甚小。 鬼火猛然闪烁,然后幻化为流光。 这瞬间,他突然感到神意有些怠懈。可是,行动却表现得相反,不假思索地一跃而上,追逐流逝的光芒。 气机出现异状,精神也出现倦怠现象。 流光的速度并不快,片刻突然爆散成一团绿色繁星,几次明灭,陡然消失了。 他倏然止步,失去追逐的对象。精神倦怠的现象仍在,似乎更严重了些。 “我这在干甚么?”他突然自问,神智一清。 “嘿嘿嘿……” 前面突然传来一阵阴笑,笑声似乎出于女性口中。 “果然是你们。”他沉声说。 阴笑声倏止,四周除了虫声,听不到其他声息,似乎四周显得特别黑暗。感觉中,似乎四面八方,有许多无声无息的鬼物游移、飘浮、忽隐忽现。 片刻,前面萤火再现,然后,扩散成三团幽光,逐渐膨胀、扩大。 他抬手拍拍自己的额角,向逐渐明亮的幽光走去。淡淡的雾影涌升,阴气再起。 三团幽光逐渐扩大,中间幻现三个千妖百媚的女人,像是从光圈的中心幻出的,逐渐放大,随光圈的扩张而放大至一般正常人的尺寸。 像站在圆光中的仙女,异香扑鼻,不是幻觉中的假人或幻影,而是真实的美丽女人。 中间红衣红裙的美女,正是妖艳的心月狐。 右首的灵幻仙姑彩衣飘扬,左面的巧云仙子罗衣胜雪。 “你们这些美丽可爱的仙女,又找到我了,委实令人心中痒痒,也心中懔懔。”他流里流气地向前接近,也可说是色迷迷地一脸邪气,“心月狐,你一定是修成人形的狐狸精,我每见你一次,就多倾一分心,快要被你所迷啦!”三个美女全用怪异的眼神盯着他,似乎把他看成怪物,或者,要在他身上发掘些什么。 他所说的说,与往昔并无不同,邪气的神情依旧,流里流气带有轻薄与嘲弄的词句神韵依旧。其实,多少有些不同。 “怎么可能?”心月狐突然自言自语。 “应该不可能。”彩衣裙的灵幻仙姑也说。 “是不可能。”穿白衣裙的巧云仙子也冒出一句话。 说的话没头没脑,话意令人狐疑。 声音太低,还在三丈外的曹世奇听不清,即使听清了,也摸不清话意,猜不透玄机。 “喂!女人。”他提高嗓门,“你们摆出这种阵仗,到底有何用意?” “我们来,你知道为什么?”心月狐也大声说。 “捉我替三郡主立功,是吗?” “不错。” “那就动手呀!” “我要和你约定时地,双方可以全力施展。” “没胃口,我没有与人订约的习惯,一言不合,立即大打出手,这是江湖人的本色,输了做狗熊,赢了拍拍腿走人,有纠纷就地解决……” “好,就地解决,一比三,你敢?”心月狐咬牙说,“反正敢不敢都由不了你。” “你们本来就同进同退,当然由不了我。你的绰号叫心月狐,心宿本来就由三颗星组成,所以你们三人同进同退,代表心宿三星。我一直认为,你们三人计算我是理所当然,我早就把你们三人联手看成必然的事,用不着你提醒我……” 话未完。精光破空,异香四荡,三个女人幻化为三道光虹,红、白、五彩猛然随先发的三道精光扑到,行闪电似的接触。 这瞬间,三个妖女“人”的形象消失了,似乎她们真的是会变化的妖怪,变化为快速闪动的光。 先发的三道精光细小,挟风雷先一刹那光临。 曹世奇身形一晃,平空幻化消失。 三道精光一掠而过,风雷隐隐慑人心魄。三道彩色光虹,也一掠而过。 淡淡的虚影从天而降,手棍左右分张。 传出两声闷响,白的和彩色的光虹向两侧飞射,砰然大震中,野草纷纷偃卧。 红色的光芒,远出三四丈外倏然隐没,心月狐的身影重现。手中剑仍发出隐隐龙吟。 灵幻仙姑与巧云仙子,仆伏在左右三四丈外的草丛中,手脚仍在抽搐,起不来了。 曹世奇身形重现,轻拂手棍,左手轻拍自己的后脑,眼神呈现朦胧。 心月狐冲出三丈外,倏然转身骇然变色。两个同伴都倒了,被手棍敲中脑袋当然支持不了啦!三人的法宝和武技,毫无用武之地。 一声厉叫,她发疯似的挥剑重新扑上了。 曹世奇身形一晃,脚下一乱。 头重脚轻的感觉撼动着他,猛一吸气,强定心神,神智就在这瞬间恢复清明。 剑光恰好射到,红色的身影入目。 这瞬间,阴风惨惨,异声大作,各种奇光漫天闪烁,各种异象舞。强烈的彻骨裂肤怪劲,排山倒海似的向他集中聚压。 一声沉叱,他的身影再次幻没,手棍一动,漫天风雷乍起。 左后方与右后方,各种光花矫矢聚合。 心月狐则是下面攻击,吸引他的注意。 风雷殷殷光华爆裂中,似乎四个人影幻化为百十个异物,猛然向四方迸散,惊叫声压下了风吼雷鸣。 “吧嗒!”有人摔倒在草丛中。 是一个灰衣女人,手中剑已断了一段剑身。 另一个灰衣女人包发的包巾不见了,成了一个披头散发的怪物,远在三丈外喘息,摇摇欲倒,腰间的大型百宝囊已经裂开,囊内的物品所剩无几了。 心月狐也衣裙凌落,连里面的长亵裤也若隐若现。 曹世奇屈右膝挫倒,衣裤也破裂,手棍失了踪,已化为木屑飘散了,他脸色苍白如纸,呼吸急促,两眼无神,不住晃颈部,似要摆脱某种无形物体的纠缠,还能吃力地支持身躯不倒。 刹那间在骤不及防下,同时受到三面妖术与武技的攻击,他竟然支撑下来了,事先根本就没料到,心月狐另派有人埋伏。 这两个灰衣女人,妖术与武功,比心月狐更高明些,攻击这猛烈骇人听闻。 “这……这两个女人,才……才是你真正的心宿另……另两颗……星……”曹世奇用近乎虚脱的嗓音说,“我料……错了,难怪上……上当……你……你们早……早在农舍内……内外,泄放了可……可怕的毒……毒物……”他是后知后觉,已经后悔嫌迟。 所泄放的毒物功效属于慢性的,急性的容易被人发现异味而提高警觉。 毒物相当霸道,含有可令人神智在不知不觉中,逐渐陷入恍惚、懒散,不想思虑与活动的昏神药物,所以他体内,虽曾发生反应,却不想思索原因,等到毒性发作加剧,他已无能为力了。 瞥了灵幻仙姑、巧云仙子、灰衣女人所躺处一眼,心月狐悲愤得欲哭无泪,以为她们都死了,所花的代价未免太惨重了。 “我要剁碎了你……”心月狐厉叫着挺剑前冲,脚下踉跄,举起的剑也不住的抖动。 没有法宝可施,没有劲道可用,全凭一股悲愤所激发的勇气,倾余力本能地冲上递剑。 狂笑声震耳欲聋,北面人影来势如潮。 “不许杀他,不然你得陪死!”有人高叫。 她想杀也力不从心,曹世奇并没有完全崩溃,生死关头,依然能勉强闪躲,她也到了强弩之末,速度与力道皆有限得很,连攻三剑,皆被曹世奇险之又险中闪开了。 她不甘罢手,但人潮已经涌到。 她已分辨出阻止她下手的人是无双剑客,三郡主曾经向她保证,无双剑客不再向她下令,似乎言犹在耳,所以她不加理会。 来得最快的人,也是无双剑客。这位大剑客性情火爆,发现她不理会警告,早已怒火冲天,冲势有如电火流光,黑夜中狰狞的面目极为慑人。 另一位灰衣女人虽然也精疲力尽,但比心月狐稍好些,早一步看出危机,仓卒间架起心月狐,喝声走!撤走最后剩余的灰雾,越野急遁。 同一刹那,两个矮小的身影,幻现在曹世奇身旁,最先幻现的身影背起曹世奇,人化流光冉冉而逝,速度真像破空而飞。 另一矮小身影迟了两三步,与狂冲而来的无双剑客劈面撞上了。 铮铮两声暴震,两支剑行猛烈接触,火星飞溅中,各向侧震飘丈外,仓卒间交手,似乎劲道相当。 人潮涌到,刀剑如林。 矮小身影幻化为流光,如飞而逝。 “追他们上天入地!”无双剑客急起狂追。 活的人才值得追,死的人没有人理会。 草丛中散躺着三个女人,无双剑客的爪牙们,不理会死了的人,也没留意是否真的死了。 矮小的身影重新出现,并没远离,这一带草木丛生,夜间任何角落皆可藏匿,仓卒间接下无双剑客两剑,虽然势均力敌,但无双剑客有六七名爪牙,刀剑如林,来势如潮,不得不先脱身再说。 回到现场,三个女人正相互救助全站起来了。 曹世奇用手棍应付,无意下杀手毙了这些女人,将人击昏而已,伤势并不严重。 灰衣女人的伤势最重,右肋断了两根肋骨,是交手中被手棍击中右肋,护体神功发挥了护体作用。如果换了内功火候稍差的人,在这电光石火的雷霆一击中,双方皆存心杀人自保,这一击可能把小蛮腰打断。 灵幻仙姑真力已耗掉大半,搀扶着灰衣女人的右膀,突然看到了矮小的身影出现在眼前,本能的反应是将灰衣女人完全交给巧云仙子,拉开马步戒备,吃力地拔剑出鞘,余勇仍在。 “不要在我面前弄剑。”矮小的身影是杜琴,穿了稍宽大的青劲装,剑系在背上,赤手空拳面对有若暴虎凭河的灵幻仙姑。 她已看出这三个女人,精力有限不足为害。 “你想怎样?你是什么人?”灵幻仙姑沉声问,已看出对方不是无双剑客的人。 “不要管我是什么人。”杜琴冷冷地说,“我要你们带路。” “带路?干什么?” “你们的人,把曹世奇擒走了,我来晚了一步,被你们的人抢了先,带我去找你们的巢穴,我要找你们要人,要曹世奇。” 三个女人倒卧在草丛中,天色暗黑,现场人影暴乱,她们怎么知道发生的事?心月狐不在,另一个灰衣女人也不在,人被心月狐与另一灰衣女人带走了,应该是合情合理的猜测。 “你休想,你……”灵幻仙姑顽强拒绝,“三郡主的人赶来渔人得利,我们的人如果将人擒住带走,也不会返回留处,以免被三郡主的人前往秘坛行凶。” “带我到秘坛去等候。” “休想,你……哎……” 杜琴一进一退,快逾电光一闪,给了灵幻仙姑一耳光,把灵幻仙姑打得倒退三步。 灵幻仙姑假使精力仍在,恐怕也难躲过这一耳光。白天在十里亭小食店,心月狐也挨了两耳光,小姑娘似乎喜欢用掴耳光惩戒对方,这种坏习惯是犯忌的。任何一个稍有自尊心的人,也忍受不了被人打耳光。 “你如果再顽强,我要打得你满地找牙,你信不信?”杜琴凶狠地说。 “我们带你去。”灰衣女人喘息着说,“你跟来吧!我们有人接待你。” 灵幻仙姑收了剑,重新与巧云仙子搀扶了灰衣女人,向东北角举步,越野而走。 杜琴跟在后面,毫无顾忌,显得信心十足,似乎认为吃定了这三个行动困难,无力反抗的女人。 仅跟了半里地,刚进入一条乡村小径,便感到有点心神散乱,有头晕目眩的感觉。 她仍然无动于衷,毫无警觉,直至脚下一乱,摇摇欲倒,这才吃了一惊。 但已来不及了,只感到头重脚轻,向前一伸,便神智涣散爬不起来了。 背了一个体重超过一倍多的人,拼全力奔跑,那是非常沉重的负荷,支持不了多久的。 追的人却是没有负荷的高手,速度双方逐渐消长,追得最快的人,已经拉近二十步以内了,再过片刻,势将追及身后啦! 老天爷保佑,前面出现一座小村落,犬吠声急剧,村中有人启门察看究竟。 矮小身影往村内一窜,消失在杂乱的村舍中。 追得最快的无双剑客,毫不迟疑跟入。片刻,他出现在一家村舍的屋顶。 “先围住,堵住所有的出口,再逐屋搜寻。”他大声下令给后续跟来的人。 一阵穷搜,鸡飞狗走。 从村西追入,派在村西封锁出入的两个人,注意力全放在村内,留意村内的动静,看是否有陌生人冲出,却忘了身后的警戒。 矮小的身影从村北外围绕过,蛇行鹭伏绕至村西外围,背上已没有曹世奇,行动轻灵飘忽,乍起乍伏几乎难辨形影,小心翼翼向村西口接近。看到两个负责封锁的人,行动更为小心,起伏更为隐秘。 伏时形影隐没,依地形改变体积,有时缩小成一小堆,伏在草中完全消失人的形态。 起时动似逸电,有如妖魅幻形,如不接近至身侧,便很难看到形影。 到了第一名警戒的身后,警戒毫无所觉。 长身而起扣指疾弹,中指击中警戒的脑后,用的是昏手法,一击即昏。 轻轻将昏了的人摆放妥当,到了第二名警戒身后,脊心穴上先点一指头,用的是软手法,一击则全身发软,失去活动能力。 将人压坐在地,右手扣住颈背,左手掐住警戒的一块臂肌,一拉一扭向外撕扯。 “叫,大声叫。” 警戒怎能不叫?肌肉被掐住撕扯扭拉,痛彻心脾,本能地狂叫喊痛。 村内立即奔出两个人,右侧不远处也有人循声奔来。 “哎……唷……”叫号声惊心动魄。 “怎么啦?”村内奔出的人大叫。 矮小黑影一脚将狂叫的警戒踢翻,扭头转身向西面黑暗的野地飞奔,速度不疾不徐,而且传出清晰的脚步声,意在吸引人追赶。 果然不错,有人大叫,有人吆喝,有人狂追。 村内负责搜索的人,纷纷放弃搜索奔出。 一阵好追,消失在西面偏北的原野里。 曹世奇被塞在村西侧的一座牲口栏附近,栏外生长有野草荆棘,人塞在栏下,即使走近也难以发现,除非拨开尺余高的野草荆棘。 没有人会想到在这种地方搜寻,村中可藏身的地方甚多,房屋的角落与屋内外,才是搜寻的目标。要搜,也将目标放在栏内的幽暗角落。 曹世奇其实一直就不曾昏迷不醒,他体内的先天所具,以及后天所修练的体质,加上长年的食物培养,坑毒的功能比任何人都强。 所以,心月狐三女,对他一直不曾倒下极感意外,认为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他心中明白,他所住宿的村舍,在他洗漱时,已有人潜入施放毒物了。 他不断用意志力保持清醒,默默行动排除体内的异物,也等候毒性消失。体的排毒功能其实非常旺盛,问题是毒性的强烈程度如何,需要多少时间,血液才能由肝脏将毒物滤出。 他的手脚可以移动了,强定心神取出腰袋中的辟毒丹丸吞下,知道毒性,就可以放心下药。 这时,无双剑客一群人,正蜂拥而出,追赶矮小身影逐渐远去。 只有他知道,救走他的人是谁。 幻剑飞仙,一个他曾经讨厌,以后逐渐产生好感,剑术与轻功佼佼出群的侠义女英雄。 幻剑飞仙冒险将他藏在牲口栏旁,引敌外追的技巧,令他大感佩服,对幻剑飞仙又增加两分好感。 毒性排除缓慢,他仍然无法自由活动。内外伤也给了他不少痛苦,右外胯甚至裂了一条小血缝。内腑在各种诡异劲道连续重击下,也受到器官震动的伤害。 “这头狐狸真的很难缠。”他心想,“天杀的!我要让她后悔。” 他一直没有杀死心月狐众妖女的念头,妖女们只是三郡主的帮凶。 玄女坛的信徒,大多数是愚夫愚妇,不可能舞刀弄剑参予厮杀,凭三个妖女,玩不出甚么好把戏来,把妖女逐走,就没有人指挥遍布各地的眼红了,等于是断绝了三郡主的耳目,神龙密谍这百余人马,便成了盲人瞎马起不了作用。 现在,妖女们对他造成伤害。 妖女们不止三个,所增加的两个妖术与武功,皆是超等的,他必须正视所面对的威胁了。 正在思量对策,身侧人影急窜而至,他挺身坐起,心中一宽。 “我对你的轻功有信心,深信你必定可以摆脱他们平安脱身,谢谢你,尚姑娘。”他由衷地道谢。 幻剑飞仙见他能自己坐起来,喜极欲狂。 “谢谢天!你吓了我一大跳。”幻剑飞仙在他身旁,用手在他的额上探温度,“我以为你……你……有创伤需要我处理吗?你不要紧吧?你……” “别急别急,你问话像连珠花炮。”他欣然拍拍姑娘的掌背,对姑娘的关切十分心感,“小创伤并无大碍,不需处理,略为休息更可无虞。” “只有三个妖女,你也奈何不了她们?”幻仙飞仙颇感困惑,“我知道你不怕妖术,妖女们的武功也……” “不是三个,是五个,而且先在我寄宿的地方,泄放一种可令人神智迷乱,四肢逐渐麻痹的有毒气体。另两个人,先期埋伏,猝然行法三面攻击……” 他将概略的经过说出,幻剑飞仙也感到心惊。 “你怎么恰好赶来的?”他抛开妖女的事,“你不是在西山双剑客身边吗?” “我蹑在无双剑客这些人附近,暗中跟来的,他们赶到发动,我抢先超越察看究竟。我知道他们蹑在妖女们身后,正感到诧异呢!他们与妖女本来是同谋,居然蹑在后面计算自己人。另一个抢出的矮小身影,剑术十分高明,居然在仓卒间,与无双剑客硬拼了三剑。要是没有这个人,及时阻挡住无双剑客,我恐怕摆脱不了他们的追逐,那个人是谁?” “不知道,我没看到这个人。那时,我的神智已经有不受控制现象了。” “我隐约看出,是一个女的。” “唔!可能是一个叫杜琴的小姑娘。”他将与杜琴打交道的经过说了,最后说,“这小女孩性情急躁,是一个说风是风,说雨是雨的闯祸精,很可能也是冲我而来的,也可能意在找妖女们出气。” “唔!三界至尊的孙女。我听说过三界至尊这个人,一个武功惊世,性情火爆,亦正亦邪的老前辈。曹兄,你与三界至尊的孙女结怨,得防备杜家老一辈的人插手撑腰。当今的各门各道人士,真不敢招惹杜家的人,那位老前辈狂得很,夸称天地人三界由他称尊。” “我对这位三界至尊小有认识,他确有狂的本钱,好在他上了年纪,在吟风园安居纳福,子侄们也很少在外头出头露面,以免有玷杜家的声誉。” “这位小丫逃家在外惹祸招灾,很可能掀起江湖风暴。”幻剑飞仙不住摇头。 “也许吧!这不关我们的事。得找地方歇息,我需要行功自疗及早复元,以免任人宰割。同时,我不希望误了罗百户的事。” “他们的事并不急,你的伤……” “练武人受伤是常事,这一点伤势算不了甚么,大丈夫言出必践;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不想耽误罗百户掩护钦差南下的大计。他不急我急,办完事才能心安理得,我也可以早些远离疆界。” “我知道有地方歇息藏身,保证安全,我扶你走。” “也好,先离开再说,须防他们去而复来,这里不安全。” 他的手脚仍然发软,得靠幻剑飞仙扶他一把。 妖女们知道曹世奇的动静。无双剑客则了解妖女们的活动情形。 他派有专人盯牢心月狐三女,这些专人都是盯梢的行家,从中取利捡便宜的意图,昭然若揭。 但由于信息的传递不便,无法急取时效,因此妖女们每一次重要行动,他都晚一步赶到,甚至无法赶到参予,掌握不住变局。这次,几乎及时赶上了。 劳而无功,曹世奇仍然下落不明。 已经是三更天,妖女们的落脚处受到包围。 心月狐已获得三郡主的当面保证,不再接受无双剑客的指挥,因此有恃无恐,不再示弱,她的十余名男女随从,武功虽然平庸派不上用场,但集中在一起施展一些刚入流的妖术,仍可充场面壮胆。 应付来势汹汹的无双剑客,她已成竹在胸无畏无惧。 这次无双剑客的要求,与指挥权无关。 “我坚决否认你莫须有的指控。”她在灯光明亮的厅堂,面对十余名神龙密谍而不输气,说话理直气壮,“你无中生有硬指那带走曹世奇的黑影是女的,认为一定是我的人,简直是荒唐的笑话,无理的栽赃诬告,就算那人真是女的,岂能无凭夫据咬定是我的人?” “石参赞,你可是威望盖京华的风云人物,得保持你高手名家的威望,岂能空口说白话,诬指我们隐匿曹世奇不报,心怀异志?”灵幻仙姑也大声申辩,“我们如果擒住了曹世奇,不需你们摧索,我们必定以最快的速度,将人送交三郡主处置,我们没有任何理由留下他藏匿,留下他有何好处?” “石大人,我们不会和你争功,人由你转交给三郡主,我们反而一身轻松。”巧云仙子也不人后,从容陈明事实,“如果由我们押送,半途出了意外,后果严重,这责任我们负不起。再说,我们玄女坛的弟子中,绝对找不出一个武功如此高明的人,从你们手中脱逃。” “少在我面前花言巧语。”无双剑客不接受解释,怒火仍炽,“分明是你们私仇重于公务,将人藏匿,报了私仇才将人交出。众所周知,你们再三受到曹小狗羞辱,私行报复的念头极为强烈,很可能要将他神形俱灭。人交给我,功劳仍是你们的,不交,休怪我心狠手辣。哼!” 在一旁冷眼旁观的灰衣女人,脸蛋秀丽年约三十三四,一双明眸突然放射出冷森光芒,有一股震慑心魄的妖异气氛流露,“唯一治他的良方,就是把他整治得灰头土脸。好,我来整治他。” “女人,你说甚么?”无双剑客激怒得跳起来。 “我向你单挑,我要整治你,教训你。”灰衣女人迈出两步,灰色的衣裙无风飘举,口气极为托大,“除了倚仗人多势众之外,你还不配在我们面前张牙舞爪。阁下,你敢接受我的单挑吗?” “你配?你是甚么人?” “论身分经历,你不配在我面前是大声说话。我,当年天府神兵统帅,天垣星主柴元帅。”灰衣女人脸上杀气涌腾,凑厉的气势慑人心魄,“本元帅开始杀人,你还在穿开裆裤,撒尿和泥玩、屎尿不分呢!你是甚么东西。” 无双剑客脸色一变,下不了台,一咬牙,恼羞成怒愤然拨剑。 剑刚拨出一半,眼前眩光一闪,随即幻现七股阴寒的黑气,团团围住了他,像龙,更像蛇,绕着他飘浮、游走、扭动。升沉,寒气沏骨,冷流扑面。 他身后的十余名男女随从,脸色大变纷纷后退,似乎禁受不住冷流的逼迫,也像被诡异的七股黑气吓住了,心虚地后退躲避。 他也僵住了,放弃拨剑,仰天吸入一口长气,全身开始放松,虎目中也神光湛湛,神色庄严。 “你的道行还奈何不了我。”他也一字一吐,声如洪钟,“连三郡主也撼动不了我的心神。你心里明白,我御神一击,结果将两败俱伤,而我的随从,必定可以屠光你们,你最好不要覆没之险。” 这些话色厉内荏,倚仗人多的心态表露无遗。 环绕游走的七股黑气,似被他体外的某种力量所阻滞,稍向外张,无法逼近、束紧。 “你还在吹牛。”天垣星主冷笑,“人多是靠不住的,你没有付出重大伤亡的勇气,拼死你一些人,你在汉府的地位绝对保不住。而且,我的人随时皆可能变化遁走,而后会到汉府去讨公道,或者重返山东再闹个烈火焚天,不要激怒我,阁下。” 问题严重,具有爆炸性。 无双剑客上次折辱心月狐,原因是心月狐人单势孤送上门来。现在,心月狐有十余名随从,更有妖术与武功更为高深,往昔声威地位更高的天垣星主柴元帅,另有一个不明底细的灰衣女人虎视眈眈。 如果反脸厮拼,无双剑客的优势并不多,得付出多少代价?他真的没有付出重大伤亡的勇气。 天垣星主示威性的行法,也让他心中懔懔。 如果他横定了心一意孤行,逼反了玄女坛的妖女,三郡主面前如何交代?汉府的主子饶得了他?他根本就没有证据证实曹世奇是被妖女带走的,在理字上就毫无立足之地。 他以为可以吃定了众妖女,现在终于发现自己是如何愚蠢了。 “好,姑且想念你们不会藏匿曹小狗。”他乘机下台,表现出大丈夫能屈能伸气概。 举手一挥,带了随从愤愤地走了。 “这个混蛋东西敢如此侮辱我们,一定是三郡主所授意的。”心月狐爆发似的愤怒叫骂,“未免欺人太甚,哪泼妇那把我们当作自己人?” “双方之间,只有互相利用,谁会傻得把对方看成自己人,不要妄想好不好?”天垣星主叹了一口长气,“我所担心的是,日后你们的处境将愈来愈困难。”“你的意思……” “三郡主利用你们,专验这家伙的忠诚。这家伙更为精明,反而利用你们换取三郡主的信任,你们处身在夹缝中,哪有好日子过。” “算了吧!他们能在此逗留多久?事了之后,三郡主返回山东,这个混蛋也将带了所有的密谍,回京师遂行他们的阴谋。在往后这段时日里,我们尽量少和他们接触,保持距离,以求安全。”心月狐似乎不怎么担心,事实上她的估计颇为正确。 不管是否如愿把钦差截住,三郡主这些人一定会离开的。 “但愿如此。”天垣星主的口气并不乐观。 “大家可以歇息了。”心月狐往后堂走,“我得好好整治那个假书生,挖出她的根底来。”—— 天涯孤萍扫校,独家连载 第十七章 疗毒村野 杜琴被制了经脉,气血的流动受了阻碍,气机失禁,无法聚气行功自救。 迄今为止,她仍然不明白何以被妖女们制约,本来该是她制住了心月狐,押着三妖女前往妖女的秘坛巢穴,为何反而成了妖女的俘虏? 她被囚禁在一间空房内,双手被背捆丢在壁角下。房内有一盏菜油灯,房外有一个女人看守。 她被押回片刻,无双剑客便飞骑赶到了,妖女们来不及盘问,她不也知道外面所发生的事。 听到渐来渐近的脚步声,她已感觉出不妙了。 白天在十里亭小食店,她打了心月狐两耳光,现在她反而落在心月狐手中,她的处境大大的不妙。 三个人影出现在房门口,为首的人果然是心月狐,接触到心月狐要吃人的目光,她心中一凉。 “先给我狠狠地摆布她。”心月狐恶狠狠地向两名随从下令。 两个女随从把她当作练拳脚的悬吊沙袋,拳打脚踢打得她仆而又起。 先把对方打个半死,消除一切骄气霸气,再在伤害精神肉体上加压力,就可以任意摆布了,这种讯问手法相当残暴,但相当管用有效。 杜琴倔强地不大骂,忍受痛苦的韧性十分强烈,直至挨了几记重击而昏厥,一直没有软弱的表示。 女随从弄醒了她,她仍然怒目而视,态度顽强。 “够了。”心月狐终于下令,阻止随从再痛打她。 女随从将她推倒,退至一旁冷笑。 “招你的姓名来历。”心月狐开始厉声盘问。 “呸!”她吐出一口血水,挣扎着坐起,“世间恩将仇报的人很多,你是最卑贱的一个,早知你是如此卑劣的妖妇,你被作践死了,我也不会强出头管闲事,我真是瞎了眼。” “唷!你像是打抱不平的女英雄呢!”心月狐不怒反笑,笑得开心极了。 “那是当然。”她活动手脚站起,“没料到你生得贱,难怪他当众侮辱你,你是自找的,我却看不过去自讨没趣强出头,我认了,你要怎样?” “我怀疑你是他的同党。” “如果是,你早就死了。”她咬牙说,“第一记耳光,我就可以打破你的头要你的命。 我好后悔,没当堂把你打死。” “你后悔已经来不及了,我还有疑问。” “甚么疑问?” “在江湖浪迹的男女,对礼教的要求并不苛,互相呵护,也互相伤害,一时忿怒可能流血五步,但通常不会将小冲突放在主上。你管这件闲事,在你来说平常得很,事过了也就算啦!为何仍死缠不放?” “这……” “我不同,我受到你的侮辱,伤害,我本来就会放过你,你居然不放过他,为何?他并没伤害到你,你没有任何死缠不放的理由,我要知道原因,说。” “我要知道他是一个怎样的人,如此而已。” “真的吗?” 杜琴突然心中一震,脸色一变。 她知道这是真的,但另为原因促使她紧锲不舍。 真正的原因是甚么?这问题触及她敏感少女的心扉。与曹世奇短暂的接触,她第一眼便对曹世奇产生好感,第一印象极佳,直至心月狐出现,她才被曹世奇的恶劣表现激怒了。 其实,那根本不关她的事,天下间每天发生千千万件闲事,小小的无伤大雅闲事哪能管? 她知道真正的原因,但哪能说出心中的秘密? “我明白了。”心月狐是人精,黄毛丫头的神色变化瞒不了她。 “你明白甚么?”杜琴心虚地问。 “你想他依你的想法,做一个你认定的英雄人物。”心月狐嘲弄地说,“要他做一个你心目中的大丈夫,大丈夫必须行得正坐得稳,口不出邪言,行不路逾矩……” “啐!你……” “你中了毒,而且中毒甚深。” “胡说八道。” “你老爹一定是甚么英雄人物,所以你也要他做英雄大丈夫。你一个坏脾气所知有限的黄毛丫头,居然妄想要别人按照你的标准活,简直岂有此理,你算甚么?好笑,小丫头,你没有机会了。” “甚么意思?” “我要毙了你,免得你自以为是,要他接受你的改造,你不配,你也不可能改造他了,你活不到明天。” 举手一挥,心月狐带了两位女随从出室走了。 房门是大开的,那位看守当门而立盯着她阴笑。 她毫无逃走的机会,只能眼巴巴等死。 幻剑飞仙在小村外侧,进入一座废弃的小屋,让曹世奇歇息,行功驱除体内异物,睡眠养息。她自己潜入村中,取来了茶水、食物、洗漱用具,像一个尽责的温柔主妇,甚么都不用曹世奇担心,直等到曹世奇精力恢复睡下之后,她才在床前的长凳和衣入睡。 曹世奇的伤势,在练武人来说,算不了一回事,麻烦的是毒物在体。 这种并不猛烈,作用是活擒对手的毒物,中毒的人如果能撑过危险期,体内排毒的功能便自行发挥威力,不久便可自行痊愈。 曹世奇携有几种辟毒防迷香,以及内外伤救急或保元的膏丹丸散,妖女们的毒药难不倒他,用药与行功双管齐下,复元的速度极为惊人。 既将破晓,他悠然醒来,经过将近一个时辰的睡眼,他精神焕发,生龙活虎。 室内一灯如豆,他披衣而起,瞥见睡在床口长凳上的幻剑飞仙,突然感到脸一热,心跳突然加快,想转移目光却拒绝转移。 长凳宽仅八寸,人睡在上面,稍一转侧,毫无问题会掉下来。 幻剑飞仙沉沉入睡,躺得四平八稳。发育成熟的少女胴体,如果身材美好,平躺依然凹凸分明,在男人眼中,具有无穷的诱惑力。 幻剑飞仙身材健美,平躺在凳上依然曲线玲珑,孤男寡女相处暗室之中,夜静更阑没有任何干扰,天生的异性吸引独处一室,所冒的风险不言可喻。 “她那么信任我。”他自言自语,轻灵地起身离床,“该死!我竟然心猿意马。” 为了他,幻剑飞仙付出了全部精力。背着他飞奔逃命诱敌杀人,安顿后一直就在忙碌,透支大量精力,疲劳过度睡得正沉,可知必定完全信任他,他真不该产生任何不良的念头。 穿妥衣衫,他轻轻地伸手托起幻仙飞仙。 “哎呀!”幻剑飞仙猛然惊醒,本能地挣扎。 “你到床上去睡。”他柔声说,“你该获得充足的休息睡眠,其实你比我还要累。” “不要紧啦!”幻剑飞仙停止挣扎,嗓音变了。 “别傻。放心睡,我到外面看看。” “但你……” “我已经恢复精力,放心啦!”曹世奇将她放上床,“任何一座村落都不安全,妖女们可以控制每一个村民,我觉得这里不怎么安全,距妖女的藏身秘坛太近了,出去看看才能安心。” “我也去……” “不行,好好歇息,听话。” 他出室掩上门,幻剑飞仙盯着他的背影发呆。 三郡主并不完全倚赖玄女坛的人供给消息,她的四队人马,也各自派有眼线侦查,各队有自主权,可以因情势的变化而自由行动。 四队人马分散在各处,事实上也无法统一行动,情势多变,而消息传递也不易,统一行动决不可能争取时效,应付不了突发性的情势,有充分的自主权,应付变化不至于缚手缚脚。 田主事这一队人马,早已与无双剑客的一队分道扬镳,两队人马在十里亭附近,穷搜曹世奇白忙一场,之后他带了本队人马走了。 他是正式的军官,在汉王府三护了任职,外调参加神龙密谍,身分地位比无双剑客高,汉府聘请的江湖浪人,根本毫无地位。 但在神龙密谍中,无双剑客却可以指挥他。 这次拦截钦差的行动中,他是反对节外生枝,不同意分心对付曹世奇,反对浪费人手最力的人,应该集中全力拦截钦差,无关的事不宜过问。 但他的意见不受到重视,三郡主不听他,无双剑客只知表示忠诚,忠实地执行三郡主交代的事,他孤掌难鸣,心里十分懊恼。 他不敢不听三郡主的命令,不得不铆足全力,积极搜捕曹世奇,希望早些将曹世奇毙了,三郡主才会把精力放在拦截钦差的主要任务上。 他是一个能干尽职的军人,办事的方法和手段,有他自已的一套,行动也比其他的人积极些。 天将破晓,他不辞辛苦,仍然带着疲劳不堪的五十余名部下,逐村搜寻敌踪。 他搜村的手段相当激烈,派人首先入村找到村长,召集里正甲首,严厉地盘问是否收容了陌生人,稍有可疑,再逐户搜查。 人马接近小村,引起一阵剧烈的犬吠。人下马堵住了村口,拉开了村栅门。 “先搜村,搜完后在这里歇息。”他向部下宣布,“如无状况发生,咱们可以休息两个时辰。” 他似乎有预感,很可能有状况发生。 五十几个人,即使所有的人都是高手名家,要在黑夜中,对锁村落搜捕一个武功超绝的高手,简直是开玩笑,有如儿戏。 五十余个人,吓吓平民百姓或许有用,吓一些歹徒恶棍就效果有限,机伶的泼棍早就扮蛇鼠溜走了,哪会有人在床上等他们搜? 显然田主事不会获得信息,不知道不久前曹世奇与心月狐众妖女冲突的经过,也没接到无双剑客暗中跟在心月狐后面,晚到一步扑空的消息。 夜间搜索的人是移动的,消息传递极为困难,须依计划抵达预定停留的地方,派出连络人员互通消息,走到间不可能知道各处所发生的事故,不能及时掌握情势变局。 他下达搜完村便休息的命令,立即引起一阵欢呼,小队的负责人立即分派人手,封锁封外围,他自己带了一半人,疾趋村中心。 他的预感果然应验了,接近村中心,村口却传来一声厉叫,他感到心向下沉,凶兆验现,汗毛直竖,也像是突然被人泼了一盆冷水。 “退!”他紧张地大叫。 二十余人像潮水,跃上马向村口狂奔。 人马远在里外,村中的狗已经发出惊扰性的吠叫。 狗仗人势,只敢恐吓势弱的人,一旦没有主人撑腰,来的人马又是一大群,狗必定惊惶走避,甚至夹了尾巴由狗洞钻回屋里躲藏。 当群犬惊惶走避时,村口两侧幽暗的树暗下,幽灵似的人影已经恭候片方刻了,沉静地等候变化。 田主事带了一半人,牵了坐骑入村走了,留在村口的两小队二十五个人,还在就分配的封锁地段作最后的洽商,有人找地方系坐骑,以便防堵的位置。 谁也没留意多了两个人,没有人察觉到危机光临。 三个在树下系马的人,没听到身后有异样的声息,后脑先挨了一击,然后腰脊一震,便不知人间何世了。 人疲马乏,黑夜中人与马挤在一起谁知道身边的人是不是自己人?发觉有异起疑,打击已如雷霆般光临,任何反应皆来不及了,何况天将破晓,受到袭击的可能性降低,疲乏之余,警觉心也降低至谷底。 有备计算无备,打击之快有如迅雷疾风。 最后一个人被击毁身柱,被扭住肋肌向外拉扯,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随即被一掌拍昏了。 田主事领先策马冲出村栅口,心中一凉。马匹散漫地在附近走动,却没发现有人。 “我的天!我们的人完了。”他骇然狂叫。 后面的人向两则驰出,有人拔刀剑下马察看。 “这里有人。”一名骑士惊叫,“还没死。” “这里也有,是李驹……也没死……” 结果,二十五个人全被找到了,全都昏迷不醒,而且脊骨都被打断,全成了废人。 幸运的是,一个人也没死。 “这怎么可能?”田主事惨然仰天狂叫,“仅片刻工夫,我的人……天啊!是甚么鬼物残害了我的人?“ "不是被鬼物击伤的,长上。”一名骑士悚然地说,“是被内家高手用重手法击毁了身柱,击中后脑,都是被身后的人偷袭遇害的,他们并没与人交手。” “偷袭的人不止一个。”另一名检查伤势的骑士是行家,说出检查的结果,“击毁身术的高低部位不同,最低是命门肾门,最高是灵台和神通。这与下手的距离无关,而是下手的人身村高低不同。” “救醒他们问问看。”田主事不死心,要知道究竟。 “没有用,长上。”骑士苦笑,“我敢断言,他们都不知道是如何被击中要害的,甚至不会发现有人接近,他们都是被人从后面偷袭击昏的。” “啪啪啪啪……”前面传来鼓掌声。 二三十步外,小径中站着一个朦胧黑影,鼓掌的速度不徐不疾,吸引他们的注意。 “行家的断论,正确无误。”黑影声如洪钟,“佩服佩服。呵呵!他们都是了不起的高手名家,可惜毫无发挥所学搏斗拼命的机会,一个个糊糊涂涂成了废人,真是不幸,他们人太多,不能怪我偷袭。” “你……” “曹世奇。” 人悲愤地向前呐喊狂冲,曹世奇的身影却一闪即逝。 冲得最快的三个人,眼前失去目标,还来不及止步,右方路旁小草丛人影暴起,剑光如匹练。 这次,不是偷袭了,而是狂野地冲出,挥剑,有如轰雷掣电,锲入人丛撒出满天电火流光。 曹世奇几乎同时出现在中段,一双大手切入人丛,掌劈拳攻爪抓脚踢,像一头扑入羊群的猛虎,沾身的人必定暴退或飞抛,倒下便无法爬起失去战斗力。 狂风扫落叶,片刻间,二十八个一等一的高手,在幻剑飞仙与曹世奇的猛烈攻击下崩溃了。 田主事非常了不起,他看到幻剑飞仙电射的剑光,看到先后五个部下在剑下倒地,眼都红了,带了两个贴身保镖,发狂似的从斜刺里冲出,也来一次猝然的急袭,军刀如雷霆下劈。“铮!”幻剑飞仙转身发剑,封住了临颈的一刀。 两个保镖乘虚切入,一刀一剑势如奔雷。 幻剑飞仙没料到田主事的刀如此沉重有力,仅能将刀震偏半尺,仓卒间来不及变招,两保镖的刀剑已猝然光临左肋和右胁。 她只能等刀剑贯体,稳不住的身形连闪躲也力不从心,剑上的反震力道也十分猛烈,无法重新聚力运剑招架两侧的刀剑。 身后人影倏现,曹世奇在千钧一发中光临,一挽她的小蛮腰向后带,一刀一剑仅差三寸,掠过她的胸前,刀风剑气仍让她感到彻骨生寒。 “游走!”曹世奇低喝,放了她从左侧超越,一头撞入左面使刀保镖的怀中,一记霸王肘击中保镖的左肋,有骨折声传出。 人影似电,巨爪抓住了右侧保镖的右肋,大喝一声,保镖右肋碎裂,身躯飞起,砸向急退的田主事。 田主事看到砸来的人影,本能地撇刀左闪,噗一声胸口挨了一拳,胸骨折断内陷,耳门再一震,“砰”一声摔出丈外,蓦尔昏厥。 以后的事,这位神龙密谍智勇双全的悍将,甚么都不知道了,被前来善后的人所救,一直就不曾清醒,成了个大白痴。 两个相偎相倚,向心月狐众妖女歇息的小村秘坛赶。 “曹兄,我好惭愧。”幻剑飞仙感慨地说,“我没有你的仁慈胸襟,你伤人而不杀人,我却剑剑绝情,杀了一二十个之多。” “不要自疚,好吗?”曹世奇苦笑,“那不是仁慈,而是比死还要可怕的惩罚,那引起人将一辈子缠绵床席,忏悔他们一生的罪孽。你杀了他们,反而显得仁慈些。我手中如果有剑……” “上次我看到你手中有剑……” “最后我植剑走掉了。”曹世奇呼出一口如释重负的长气,“我真怕用剑,剑在手气必盛,会毫不迟疑杀死对方,像有追魂夺命的鬼魅附在剑上,不受我意识的控制,所以我宁可不用剑。真的,我对杀人兴趣缺乏,除非生死关头,不得不杀人自救。” “见了众妖女,你准备……” “赶不走就废了,势在必行。”曹世奇沉声说,“不然,我们没有任何安全地方可以藏身,人毕竟不是铁打的,需要休息睡眠。你看,我们一直就没有充分的时间歇息养力。他们一直就如影附形紧缠不舍,再拖下去,我们会精疲力尽任由他们摆布了。这都是众妖女供给他们的消息,唯一的手段是除去妖女,断他们的耳目。” “要用剑吗?” “希望不用。” “我想,你一定经历过许多次,不由自主的无情惨烈杀戮。” “是的,无情的惨烈杀戮。”曹世奇的声音显得遥远深沉,“完全不由自主,刀剑齐聚,唯一的念头是杀掉刀剑的主人,手中剑便像着了魔,似乎专向对手的要害招呼。在后来的一段时日里,我几乎害怕抓剑。最后,我选择了轻松而危险性不怎么高,即可旅游各地增长见识,又可替需要帮助的人如以帮助的行业。” “江湖行业?” “是,也不是。” “那是……” “替一些亲朋,或者需要帮助的人,寻找散失的亲友骨肉。其中也有些风险,但危险性不大。平民百姓很少牵涉到血腥罪行,寻人很少用得着武功解决。我这次入京,是替向家人带口信,人找到了,口信也顺利带到,没想到在回程中,鬼使神差又碰上了这桩血腥霉事。” “你觉得这件事做错了?” “不会,毕竟我们练武的人,也该做一些有意义的事,不然又何必练武?帮一个平凡的人,守规守矩活得岂不平安?你是名动江湖的女侠客,本来不宜涉入官府的事,一旦发觉义理在官府的一方,你同样会义不容辞参与。““因为我受到伤害,心怀激忿在报复,纯粹出于自私的念头,与秉持义理无关。” “真的吗?”曹世奇笑问。 “不和你说啦!”幻剑飞仙羞笑着推了他一把。 “最近几年,年轻的姑娘们,在江湖仗剑行道,人数愈来愈多,出人头地的优秀女英雄也为数不少,你是其中最出色的一个。”曹世奇话锋一转。 “出了名,烦恼也多。”幻剑飞仙深深叹息,语气有太多的无奈,“这世间重男轻女,女人受到歧视难以抬头。一个所谓女英雄,真正尊敬她的人数不出几个,处境相当艰难,反而不如沦落为邪魔歪道的人快乐。” “所以你随时随地,都心怀警觉地保护自己。”曹世奇以鼓励的口吻说,“只要你把持得住不受邪说所迷惑,不被名枷利引诱,义理分明,养气持志,没有人敢歧视你。这世间不平的事永不会消灭,确也需要有人高举侠义之剑,以免道消魔长,至少可以阻止一些罪行的发生。” 东方发白,前面传来犬吠声,小村在望,两人谈谈说说,颇为投缘,像是朋友话旧,不像是即将投入生死搏斗的人。 种地的庄稼汉起得早,农家的主妇更是勤快,天刚破晓,农宅的小媳妇便摸黑进入灶房。 拨开灶灰,利用昨晚灰捂住的炭火,以干草引燃,这才有火点灯。 灶间一亮,小媳妇大吃一惊,怎么高贵的宾客,比主人更早下厨的? “我来帮你准备汤水食物。”幻剑飞仙笑吟吟一团和气打招呼,一面将柴枝往灶眼塞。 妖女们所建的秘坛,皆设在不怎么引人注意的中等农宅内,宅主人只知建的是供祀九天玄女的神坛,其他作用毫无所知。 妖女们到底有多少弟子门徒,宅主人也不知其详,反正年轻的门徒女弟子,都是年轻貌美,具有神通,来无影去无踪的仙女。 幻剑飞仙年轻貌美,背上系了剑,不穿衫初而穿青劲装,刚健婀娜极为出色,难怪小媳妇误把她当成妖女的随从弟子。 “仙姑你就不用担心啦!我这就生火替你们准备。”小媳妇受宠若惊,有点手足无措,“稍后我大嫂二嫂都会来,人手够啦!可别弄脏你的手……” “不要紧,我会下厨烹饪,先烧水,我要先沏一壶好茶。” “好的,请问仙姑,是品茗呢,或者喝茶?”小媳妇乖巧地问。 品茗与喝茶是两码子事,前者是享受,后者是解渴,不能混为一谈。两者的茶具不同,分量也有异。人多,通常不会品茗,杯也大小介乎两者之间,来一杯意思意思,喝两口润润喉而已。 再就是招待各种身分宾客所奉的茶,又是另一种方式规矩。总之,这是最平常的饮料,有些人懒得讲究,有些人规矩一箩筐,王公巨贾家中的茶,与贩夫走卒家中的茶是完全不同的,品茗这两个文雅的字,知道的人不多。 “品茗。”幻剑飞仙说,“你们有江南的茶具吗?” “没有。”小媳妇不假思索地说,“不过……有小瓷杯可以代替。” “好,谢谢你啦!” 小媳妇兴奋地先替她准备茶具,毫不怀疑她的身分—— 天涯孤萍扫校,独家连载 第十八章 逞威秘坛 整座后进内院,用作香坛有如家祠。农宅主人是妖女的信徒,也很少在香坛走动。目下情势紧张,暂成为禁区,众仙女仙姑光临神坛,宅主人除了派内眷伺候之外,没有闲那时人等敢于闯入。 内堂改建成神坛,供的木雕九天玄女颇为精巧,之外还附祀一些神佛小泥塑金像,神佛有志一同接受拜祀。 神案上两盏长明灯光度有限,殿堂依然幽暗,曙光从大门透入,里面光影朦胧。 原本在大院子里担任警戒的一个中年美妇,被弄昏塞在门角像具死尸。 扫除供桌的杂物,只留下两瓶香花,竖起拜台当作坐凳,点起两根巨烛,殿堂大放光明。 幻剑飞仙像能干的主妇,把殿堂清理成客厅,陪贵宾曹世奇品茗,谈笑风生说些游历天下见闻。堂后是内房,已被改为静室,安顿香坛的执事人员,贵宾室则是几位仙姑仙女的宿处。 终于出来一位年轻女郎,一位中年美妇,发出一声惊呼,怔住了。 “你……你你……”年轻女郎惶然叫。 女郎是心月狐的女随从,认识曹世奇,对幻剑飞仙却陌生,但并不怎么感到意外。 曹世奇在心宿三星骤然偷袭围攻下,措手不及吃了亏上当,危急时被疑似女人的黑影救走,猜想必定是这位穿青劲装的女人所为,虽则幻剑飞仙换了装。 “我们已经喝了半壶茶。”曹世奇安坐在竖立的拜台上,摆出主人气派,"天亮了你们才出殿上香,未免太懒惰了吧?赶快召集弟子信众出殿参拜,还来得及向玄女娘娘赔罪。” 中年美妇突然从侧方飞扑而上,双爪齐出,速度惊人,像一头扑向猎物的豹。 幻剑飞仙顺手抓住插满鲜花的大花瓶,奇准地扭身猛然下砸。 一声怪响,花瓶奇准地砸在美妇的头上,瓶破水流,鲜花撒了一地。 美妇向下一扑,人事不省。 幻剑飞仙若无其事地重新坐下,替曹世奇斟茶。 “曹兄,我想到一个妙主意,可以彻底消除妖女们的耳目,她们就无法助纣为虐了。” 她脸上有灿烂的笑容,似乎她刚才并没用花瓶打破美妇的头。 “尚小姐,你又有甚么妙主意?”曹世奇也在笑,说的话却怪腔怪调。 “她们不是利用一些土豪恶霸,唆使城狐社鼠和你捣蛋示威吗?” “是呀,手段非常可恶,甚至利用愚夫愚妇和小顽童,替她们做眼线传消息。” “我们也可以利用土豪恶霸呀!” “怎么利用?” “狠狠地揍他们,逼迫他们与妖女划清界限,他们都是有家有业,财大势足的地方龙蛇,只要狠狠地杀他们的爪牙,烧他们的庄院,哪怕他们不屈服。” “唔!以毒攻毒,真是妙主意。”曹世奇高兴地拍桌表示赞同,“你真是个天才。” 人是陆陆续续出来的,大清早女人出房,麻烦事多得很,穿衣裙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内堂中枢有变,应变的速度比男人差远了。 十余名女随从,散布在四周,先出来的人不敢妄动,惊恐的神情流露无遗。 心月狐终于出来了,五个重要首脑,大半是曹世奇手下的败将,一个个脸色大变,心虚胆寒。 天垣星主换了装,不再穿可隐形的灰衣,三十余岁风华正盛的美丽女人,穿起华丽衣裙,自有几分逼人的富贵风华流露,庄严得像一个女神。 心月狐年轻,天生丽质,穿了月白色滚红边雷花大纹宽衣裙,像女道士那种宽衣裙,真有几分飘飘若仙的神韵。可惜也流露出几分妖媚的气质,但并没消减她形之于外的诱人风华。 “该死的,你打上门来了。”心月狐咬牙说。 “哈哈!你这骚狐狸外表是妙人儿,说的话一点也不可人。”曹世奇怪笑,“你可以带了人,四面八方找我勾引我,甚至杀我,手段激烈无所不用其极,我就不能止门找你了?他娘的,天下间的歪理全被讲尽了。” “曹兄,还有一个更妙的主意,只是太毒了些,很可能牵累不少无辜。”幻剑飞仙不理会心月狐说歪理,继续与曹世奇高谈阔论。 “如何太毒?”曹世奇问。 “弄一些伪证,向府衙告密,揭发有妖人在这附近妖言惑众,聚众谋逆,意图不轨。我们都知道,真定卫军方,有些怀不臣之念的谋逆犯,公私两面皆包庇这些妖人。但府衙的人却怕有妖人谋逆,任何事皆可装聋作哑,谋逆可是天大的灾祸,谁也负不起责任,任何罪案皆可马虎,谋逆却必须彻底追根究源决不宽容。接到谋逆密告,一定鸡飞狗走,天知道会有多少人遭殃?所以……所以很毒,但非常有效。”攻心为上,这些话真有让妖女们心惊的份量。 “山东谋逆案唐佛母破牢飞去,天下各地的和尚尼姑,被捕押至京师审讯的无辜,数量将近十万之多,牵连太广,这个主意太毒,不妙。”曹世奇大摇其头,“呵呵!你还有更妙的主意吗?”“这个……”“好好想,不必急。”曹世奇瞥了跃然欲动的天垣星主一眼,“让她们有充裕的时间,凝聚元神施展颠倒乾坤大法。” “甚么叫颠倒乾坤大法?” “那是一种极为深奥的幻术,她们人手足,预占了有利的方位,利用各种法器,包括施放各种迷人神智药物,制造出令人生幻觉的空间,世间平常的事物,皆出现颠倒相反的现象。比方说,人是不可能用手代翅习飞起来的,但陷阵的人眼中所看到的人,不但能飞,而且连自己也能在天上飞舞。人只有一个头,陷阵的人所看到的人,很可能有各式各样的怪头,甚至有九个头。并不是她们制造出一个有九怪头的人让你看,而是你自己制造出来给自己看的九头人,够怪异吧?” “这是说,人怕死,她们却可以令乐于去死?” “一点不错,如果你我陷入阵中,不必她们动手杀我们,我们会乖乖地欢欢喜喜自杀。 或者像羔羊一样,让她们不费吹灰之力,把我们穿了琵琶骨牵走,交给那个甚么三郡主宰割。” “厉害,我害怕……” “呵呵,你一害怕,甚么都完了,有我在,你甚么都不要怕。” “曹兄,你……你能破解吗?” “哈哈哈哈……”曹世奇仰天狂笑,声震屋瓦,“这种刚入流的雕虫小技,用得着费工夫破解?你知道作法自毙的意思吗?” “你是说……” “她们会在行法中自食其果。” “这……”“所以,我给她们有施展的机会,在我心中有备时,她们已经死了一半了。她们知道我对付得了妖术,所以昨晚虽然也用妖术吸引我的注意,真正给我造成伤害的,是她们出色的武功,妖术是虚,武功是实虚实齐施埋伏乍发,我浑然无知,所以遭殃。 今天,我敢大方地坐在这里,给她们有充分的时间施展,让她们用魔火炼我这个金则,如果没有必胜的把握,我会做这种笨事吗?像昨晚一样,你我合作愉快,把那个甚么田主事五十几个人一举消灭,岂不省事多多不必冒风险?”“可是,我……”幻剑飞仙脸有怯容。 “你心中有我吗?”曹世奇脸上狞猛的神情消失了,语气无限温柔。 “岂仅是心中有你?你无所不在。”幻剑飞仙语音柔柔地,吸眸中焕发动人的光彩,粉颊抹上一片嫣红,惧怕妖术的怯容早已一扫而空。 “那她们就伤害不了你。”“我……我只担心你……”“她们绝对伤害不了我,你看。”曹世奇向天垣星主伸出大手,远距丈七八,冷冷一笑,徐徐反掌一拂。 天垣星主正在举剑齐眉,抱元守一口中念念有词。 其他众妖女,也摆出凝神行法的态势跃然欲动。 空间里寒流渐浓,隐隐传出慑人心魄的异啸声,似乎是遥远的天边,正向地下接近。 天垣星主的身躯突然向后飞抛,砰然大震中,摔撞在神案侧后方的墙壁上,似乎房舍摇摇,这一摔一撞力道惊人。 “当!”长剑掷地声震耳,震声吸引了众妖女的注意力,心神一分,行法中断。 天垣星主扭动了,手脚摊张像具死尸。 “你也准备。”曹世奇站起,手伸向心月狐。 主阵的首脑无缘无故摔昏,妖女们心胆俱寒。 “我给你拼了!”心月狐厉叫,剑一伸一沉,炫光乍射,上空繁星纷附,风雷乍起。 幻剑飞仙胆壮气盛,已行钱步像一道旋风,贴地扑出掌拍腿扫,眨眼间便击倒五个妖女,其中包括妖术武功皆出类拔萃的灵幻仙姑,出其不意的快速猛烈攻击,把在原地呆立行法的人打得落花流水。 曹世奇任由心月狐冲近,左掌轻轻一拨刺来的剑身,剑向外荡,空门大开。 “你再也休想撒野了。”他一把揪住心月狐的胸襟将人拉近,顺手就是两耳光。 “哎……放手……”心月狐狂乱地手抓脚踢,像惊怒的猫大发野性。 但在曹世奇一双大手的播弄下,所有的挣扎皆徒劳无功,一阵揪扭扑摔,最后嚎叫着躺在地上抽搐,这一顿纠缠她吃足了苦头。 曹世奇毫无怜香惜玉的风度,撕开心月狐的腰带作捆绳,四马倒攒蹄捆得结结实实,摆放在祭台上当供品,甚至恶作剧地在髻上插上三支香。 不同的是,上供的全猪全羊是爬伏着的,心月狐的手脚,却是捆在背部。 “我要把你们的头发剃光,扮成尼姑押至京都领赏。”曹世奇大叫着冲出,一掌把巧云仙子拍昏了。 风扫残云,十七个妖女,一个也没跑掉。 幻剑飞仙兴高采烈,把妖女们熟练地上绑,自始自终,她对所发生的异象视若无睹,听而不闻,异象异声皆对她毫无影响,她心中只有曹世奇的形影,妖术撼动不了她,所以她十分兴奋,出折攻击如获神助,十七个妖女,她摆平了一大半。 心月狐和灵幻仙姑,巧云仙子,被摆放在神案上当供品,其他十四个则排列在神案下,呻吟着骂声此起彼落,有些则昏迷不醒。 “这些人的身价非常高,是一笔大财富。”曹世奇在一旁大叫大嚷,“三郡主包庇不了你们。而且,我相信她为了自保,会派人暗杀你们灭口。她的神龙密谍人才济济,暗杀高手车载斗量,派几个人进出锦衣卫的天牢,杀掉你们轻而易举。你们好可怜,两方面的人都要你们的命。” 唐赛儿山东造反的大案,迄今仍然余波荡漾,官府加紧追查余孽,和尚尼姑仍然是注意侦查的目标。如果把她们扮成尼姑押至京都领赏,身入锦衣卫天牢,后果不寒而栗,死路一条。 “你……你不要做太……太绝……”心月狐咬牙切齿尖叫,“我们也不是得已……” “所有犯滔天罪的死囚,作起恶来人神共愤无法无天,一旦落了网报应临头,就亟口呼冤说是不得已身不由已。”曹世奇打断心月狐的叫屈,“现在先私后公,我要将你们上供求证,看你们的神九天玄女娘娘怎么说。如果她说你们真的不得已无罪,立即释放;不然,就废了交给官府处理。” 要泥塑木雕的神像说话,简直是开玩笑。 幻剑飞仙忍住笑,懒得看曹世奇戏弄这些妖女,往后堂一钻,搜查房屋内还有没有漏网之鱼。 “天杀的贼胚!”心月狐把心一横,破口诅骂,“你到底想怎样?” “你还嘴硬?”曹世奇揪住她的发髻扭转头,“我先敲掉你漂亮小门牙……”“不要……”心月狐害怕了,“放我一……马……”女人的门牙怎能敲掉?心月狐长了一口漂亮的贝齿,被敲掉等于毁了她的花容月貌,那能不害怕? “我为何要放你一马?”曹世奇部,揪发髻的手并没放开。 “我……”“你们再三向我下毒手,一次比一次凶狠。”“三郡主也再三逼我,无双剑客甚至把我痛打一顿,天啊,你要我怎办?” “无双剑客居然痛打你这个美人?”曹世奇颇感意外,“据我所知,他成名前后,贪财、好名、好色、心狠手辣,甚么都急,总算争得无双剑客的绰号,声威日盛,怎么可能改变性情和嗜好?” “他在争取三郡主的好感,三郡主比我美,权势更高一千倍一万倍,他……”“他本来就是汉府雇用的人,三郡主是他的主子,博取主子的好感表示忠诚,是理所当然呀! 唔!也许他对仪宾有兴趣呢!”公主的丈夫,称驸马都尉,以下郡主、县主、郡县、县君、乡君等等世代的丈夫,都称仪宾。 皇室同样重男轻女,郡主以下的各世代县主郡君县君,已经不轻罪到重视,无权无势。 皇室所给的恩禄也少得可怜,郡主也仅有岁禄八百石,县主只有六百石。传至县君一代,岁禄二百石,还不足以养家糊口。大明皇朝后期,仪宾穷得沦落成痞棍者大有人在,实在不值得羡慕。 “如果汉府争位成功,三郡主便会升为公主,他就可以成为驸马都尉,有权有势神气得很呢!”心月狐愤懑地说,“所以,拦截钦差的事,有关他们的生死荣辱,当然全力以赴势在必得,我们却倒了楣。” “你们难道摆脱不了他们的控制吗?”曹世奇心中一动,“他们不可能成功的,钦差早就走掉了,恐怕目下正飞骑南下,快到南京啦!”“摆脱控制?我能丢弃基业吗?”心月狐显然缺乏狐的狡狯精灵,说话坦率,“哦!你是说,我们在帮三郡主捕风捉影,作无望的努力?你怎么知道钦差已经南下?除非你是……是掩护钦差的人……”“你的狐疑性格瞎猜,我哪配担任掩护钦差的人?我这种人,还不配与官方沾上边。你们既然舍不得丢弃基业,摆脱不了他们的控制,我别无选择,只好废了他们才能保障自己的安全了。” “不……不要……我们……我们……”“你们怎么啦?” “我们暂时躲起来,他们早晚要走的。” “我怎能相信你的话?”“我不是挑不起放不下的人。”“我知道,你曾经做过叱咤风云的女将军,也受得了供人驱策……” “别挖苦人了,不明时势哪能活到现在?”“好,我相信你会暂时躲起来……” 他刚要放掉心月狐的发髻,内堂狂风似的奔出幻剑飞仙和杜琴小姑娘。 杜琴的目光,狠盯着他抓住心月狐的大手。 “可耻,你怎么虐待这些女人?”杜琴的反应是直觉的,冲口而出百无禁忌。 她看到的是,十四个女人被排放在神案下。三个女人用四马倒攒蹄式捆法,放在神案上。 曹世奇抓住心月狐的发髻,显然是在上刑迫供。 幻剑飞仙的反应也是直觉的,爱憎的表现同样强烈。 曹世奇在她的心目中,是英雄人化身,不容许旁人横加侮辱,杜琴居然骂曹世奇可耻,她冒火啦!指责曹世奇虐待这些女人,她倒没放在心上。 “闭上你的嘴。”幻剑飞仙怒叱,“说你年轻不懂事,那是抬举你,事实上你已经是独自在江湖扬名立世的大闺女,你应该知道好歹明白是非,我们捉这些一再向我们下杀手的仇敌,有权向她们报复,有权逼取有关我们生死存亡的消息动静……”“算了,绿云。” 曹世奇不经意地把尚小姐的称呼省略了,泰然自若地叫出幻剑飞仙的芳名,而且挽住她的纤手,阻止她发威,“咱们走,让她们打交道。” 手一扣一拉,快速地掐断了心月狐的捆绳,腰带代用的布带在他的手中,并不比稻草更强韧。 幻剑飞仙心花怒放,怒气化为乌有,喜悦地紧握住曹世奇的大手,手牵手向外急奔。 杜琴在原地发愣,她那曾经过这种变故? 这些妖女,都是她的敌人,曾经受到妖女们的毒打虐待,她怎么反而替这些妖女打抱不平? 曹世奇不与她分辩,一走了之,让她收拾这个烂摊子,她根本不知道这里曾经发生了甚么事。 心月狐已经表示要杀她,双方已是你死我活无法并存的死对头。 摆放在神案下的十四个女人,并没被捆住手脚,只是被打得浑身疼痛,暂时失去了抵抗力而已。 一个曾经担任看守过她的女人,已先一步挣扎着站起,趁她失神的刹那间好机,从侧方猛然扑上,要将她扑倒擒住。她并没真的失神,扭身扣住女人的手,冷哼一声将人摔飞。 “我要公道。”她怒叫,扑向刚滑下神案的心月狐。 心月狐向下一挫,滑入神案下,从另一侧蹿出,滑溜如蛇。 “这次你死定了!”心月狐大叫,“他们不会再来救你了……” 想起不明不白被妖女反而擒住,她心中发毛,猛然醒悟,她对付不了妖术。 同时,她也感到不安。曹世奇和幻剑飞仙救了她,她反而指责曹世奇虐待她的死仇大敌。 她曾经受到毒打苛待,曹世奇为何不能虐待妖女?想起曹世奇,她不由自主向外飞掠而走。至少,刀子该向曹世奇和幻剑飞仙道谢,甚至道歉,她怎能被人看成不懂事的大闺女? 曹世奇和幻剑飞仙,早已不知去向了。 两人远在两三里外的野地林缘,斜躺在斜坡的大树下歇息,透过草梢,可以看到村落这一面的全景,隐约可看到村口的动静,经过小径出入村落的人,难逃两人眼下,虽则难辩面貌,但看装束便可估计是甚么人。 妖女们的装束与村妇不同,远在三里外仍可分辩。 幻剑飞仙大方地紧倚在他身侧并躺,男性的气息让她感到心乱,但一点也不恐慌,而且她喜欢这种气息,虽则起初曾经发生短暂的畏缩抗拒的现象。 “我们到田主事歇息的村庄等,岂不容易些?”她拍拍曹世奇的手臂,“他们派来善后的人,可以引导我们去接近三郡主。”“那是不可能的。”曹世奇信心十足地说,“善后的人,必定带他们进府城救治,决不可能将五十几个重伤的人,带到他们的主子身边自找麻烦。” “也许三郡主亲自带人来善后呢!” “也不可能,这女暴君人手足,自有人替她善后,哪用得着她亲自处理?很不妙,今晚的行动恐怕得更改。” 曹世奇的经验与见识,她是难以企及的。 “为何不妙?” “过早歼除了他们一队人马,三郡主不是笨蛋,行动计划必定更改。我们怎能按计行事?本来我估计无双剑客那些精锐,今晚一定会重返城内的冯家大院安顿。现在,他们不可能回去了,一定咬牙切齿在各地狂搜踪迹,不会回城安顿啦!” “世奇,你也笨呢!”她大方地把曹兄的称呼改了,格格娇笑,“你在冯家大院,废了他们二十几个人,他们还敢重回冯家大院安顿?” “呵呵!我告诉你,我笨,他们更笨。”曹世奇开心地大笑,“无双剑客一定认为我不聪明,不会料到他重返冯家大院,出了事的土方警戒必定加强,料想我也不敢再次前往骚扰。冯家大院是真定卫那些心怀异志,志在重振声威的骄兵悍将秘密聚会处,怎肯轻易放弃?地方宽广,可以容纳大队人马,在示可能找得到更理想,更方便的歇息处了。” “我去找罗百户讨消息。”她挺身欲起。 “你才笨哪!”曹世奇打趣她,“情势瞬息万变,这时去找他讨消息,如何能估计以后的情势演变?你别忘了,这些人马一直都在动,只有在大官道附近监视的人,才固定在守候区,我们要对付的,是这些动的精锐人马。”“得碰运气?” “一半靠运气,一半靠自己制造机会。”“你的意思……” “玄女坛妖女,必定有所行动,不论她们继续向三郡主效忠,或者怕死逃避,都将引起变化,所以要盯住她们,等候制造好机会。” “我想,骚狐狸这次真的害怕了。” “很难说,她知道我无意杀她。”“她们和处境,我也十分同情。”她叹了一口气,“不论公私,她们都无法反抗三郡主。” “这叫做人在江湖,身不由已;在权力斗争中,更是身不由已,不谈她们了,好好歇息,你先睡,有动静再叫醒你。” “我抗议。”她正经八百白了他一眼,“你是主将,该多歇息的是你。”“我既然是主将,军令如山,好你乖乖给我闭眼睛睡觉。”曹世奇的手,掩上她的明眸。 触及她脸颊白嫩的肌肤,她如中电殛,几乎要跳起来,亲昵的接触,她脸上发热心跳加快了一倍。但她忍住了,情不自禁将脸藏在曹世奇的肩下,乖顺地闭上了凤目,作深长的呼吸压抑波动的心潮。 小村有了动静,三匹健马向小村飞驰。 心月狐偕同灵幻仙姑和巧云仙子,在重新整理妥当的殿堂接见三骑士。三骑士声称是三郡主的信使,主人怎敢怠慢?只好亲自接待。 三妖女的气色甚差,短期间难以恢复元气。 交手相搏中挨了揍的人,即使是练气有成的内家高手,被同是内家高手的劲敌击中,也会造成伤害。 筋骨扭伤与扑打伤,再神奇的灵丹妙药,也不可能立即散瘀复元,稍用劲活动,也会痛得龇牙咧嘴。平常的人,十天半月痛楚仍在,用不上劲。 这是说,三妖女目下如果与人交手,痛楚影响用劲,只能以五六成劲道周旋。 这时如果与三郡主反脸决裂,妖女们注定是输家。 “三郡主已得到确讯,钦差行踪已现。”为首的信使单刀直入将口信转达,“请诸位召集所有的人手,赶往兴隆屯会合,情势急迫,务请立即动身。” 兴隆屯在北面十里左右,屯左九里是大官道。 心月狐心中叫苦,这可摆脱不了三郡主的控制啦!好在要对付的是钦有效期而非曹世奇,该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不必面对曹世奇无可克当的搏杀攻击。 她怕定了曹世奇,更担心摆脱不了三郡主的控制。 “我的人有一半受了伤。”她心虚地说,“而且,对付钦差是你们的事,我们不能出面。一旦我的人落在官府手中,后果极为严重,很抱歉,我们不能追随你们一起行动。” 她在试探口风,为未来留退路。 曹世奇一举击溃她们的事故,她还来不及派人通知三郡主,也正在考虑,是否该据实禀报事故的经过详情,是否该掩瞒某些敏感的问题。 曹世奇要求她脱离三郡主的控制羁绊,就是后果相当严重的敏感问题。 真正具有危险的问题是:她的确有意脱离控制。 三郡主完全无偿地利用她,给她一些口惠并无实质的利益。甚至暗中纵容无双剑客胁迫侮辱她,毫无对待拔刀相助朋友的情义,事后不论成败,她都得不到甚么好处。 更严重的是,下次她将面对曹世奇无情的毁灭性打击,她毫无自保的机会,想起来她就毛骨悚然。 三郡主根本不可能向她提供保护,何况事实上三郡主已经自顾不暇,死伤日增,曹世奇随时皆可能向三郡主发动袭击,那些人的处境甚至比她更糟。 曹世奇曾经向她扬言,昨晚消灭了田主事五十几个人,如果是真的,三郡主能用的人就不多了。 她知道是真的,曹世奇不是信口开河胡说八道的人,用不着用虚假的消息吓唬她,曹世奇有充足的实力消灭她的人。 三个信使对她的答复,似乎并没感到意外。 “好吧!在下这就据实向郡主禀报。”为首的信使神色平静,语气平和,“情势变化难以预料,随时皆可能展开行动,郡主不可能在兴隆屯久留,你们的信息以后可传送十里亭秘站,告辞。” 信使不催她逼她,她反而慌了手脚,本来就心虚,这时更恐慌,感觉出某些地方不对了。 可是,她不知道到底哪些地方不对。 通常,三郡主派来的信使,态度相当客气温和,甚至相当尊重她们的宾客地位。 无双剑客所派的联络人员,却态度相当傲慢。 田主事的人,则介于两者之间,态度不好也不坏,倒能大致以公平的态度对待她们。 这三位信使,态度确是三郡主的人,与往昔所派的信使并无不同,看不出异样。 她就是觉得某些地方不对,却又说不出所以然来。 “好吧!我们跟你去与三郡主会合。” 她改变主意,无可奈何地让步,“以免一旦出了些甚么意外变故,误了你们的事,三郡主如果怪罪在我们头上,我们承担不起责任。你们稍候,我们这就准备动身。”“情势急迫,请赶快准备。”信使欣然说。 自始至终,信使不曾询问昨晚有关她活动情形,不会询问她的人为何不有一半受伤。 一阵忙碌,不久,二十匹健马出村向北驰去。 村西北角的一根高杆上,原来升有三面小旗,上红、中白、下黑。 这玄女坛各地作为表示旗号,原来只有两面旗,上红下白,表示一切平党;红白颠倒,表示有变。 曹世奇从无极县动身南下,这种旗帜信号一直就紧跟着他,他浑然不觉,看见了也不生疑。 这处玄女坛秘坛,有心月狐一群首脑住宿,多出一面黑旗,外人不可能知道用意。 心月狐十七个人,随三位信使出村,远出里外扭头回望,红白旗仍在,黑旗却不见了。 再远出半里外扭头察看,红白旗也失了踪。不悬旗,表示此地无事。 旗杆竖立在村外缘,在村内住宿的心月狐十七个人,不但看不到旗帜,也没留意升上的是甚么旗。 升旗降旗传讯,是村中秘坛负责第子的事,各地担作任眼线的弟子,负责接收传出简要的消息,不负责行动。 黑旗是曹世奇撤走之后不久升上的,心月狐众妖女动身时降下了。最后,红白旗也降下啦! 远在三里外,村落的轮廓依稀可辨,树隙中村舍历历在目,出入村口的人隐约可见,人马奔驰的影象,也一览无遗。 那根高出树梢屋顶的旗杆,由于有红白色的小旗,远在五里外也可以看到,好面最下方的小黑旗,如不留心很难发现。 曹世奇目力超人,而且留心观察村落的动静,他不但看到了黑旗,也记得曾经在一些村落中,曾经见过升起红白旗的景象。这一面黑旗,他是第一次发现。 人马隐没在三里外的树林中,他又发现黑旗不但早片刻降下,红白旗也降下了。 他第一个念头是:这些旗的升降,必定与妖女们的行动有关,与人马的来去有关。 他有点恍然,这些旗帜决不可能是偶然升起的,似乎各地的村镇,都有这种红白小旗飘扬,性质必定与一些庙宇悬挂神旗差不多。 这种宗教性的祭祀物,应该出现在庙宇前,悬旗悬灯的数量一定不少,不会仅悬两面小红白旗。 妖女们的香坛,遍布各乡镇,利用旗号互通消息,速度快而且不必派人传讯冒风险,真是妙极了,难怪心月狐一直就盯在他身后,能和他保持密切接触。 他轻拍偎在他身畔的幻剑飞仙脸颊,姑娘一惊而起。 “我们该走了。”他挺身而起,“得辛苦些,越野而走,必要时得用轻功赶。” “怎么啦?”姑娘跳起来问。 “妖女们走了,是被三个骑士带走的。”“哎呀!怎不早些叫醒我?往何处走的?” “住北。”他向西北角的小径延伸处一指,“那一带我不陌生,可以推测她们的去向。 她们有坐骑,并不急于赶路。” “寻就走,应该可以追及。”“不能追及,必须越抄到前面去,我感觉出其中有蹊跷,衔尾跟上去很可能上当。” “反正我们只有两个人,任何事都必须小心。” 两人立即动身,撒开大步越野飞赶。 他俩歇息监视村落的位置,位于村北,村口小径向西北伸展,人马的去向,与他俩歇息处形成锐三角形。 人马消失在村西北三里的树林,横向的直距离不足一里,所以他不急,越野斜向截出,脚下放快些,便可保持双方齐头并进。 因为他知道,小径在前面两三里,由西北转向北伸展,绕过一座村落,再伸向一座叫兴隆屯的村庄,这座村庄数百年前是一处屯垦区,颇有名气—— 天涯孤萍扫校,独家连载 第十九章 荒郊追逐 信使说:情势紧急,必须尽快赶往兴隆屯会合。 可是,三位信使并不急,十里路健马一冲便到,但他们并不策马飞驰,蹄声得得,用小走步不徐不疾小驰,有意保持健马的精力。 心月狐心中不安,并没有看出异状。 绕过一座小村,前面没有麦地,而是一处杂树蔓草散布的旷野,三里外兴隆屯的庄门楼高出树梢,远远地可以隐约看到门楼上了望台有人走动。 是一座建了护庄墙的村庄,也就是有自卫力的村庄。 距庄门还有里余,后面两匹健马飞驰而至,三位信使放松缰绳,坐骑更慢了。 两骑士不再急赶,超越众妖女的坐骑,与三信使并辔向庄门小驰。 “怎么了?有何动静?”为首的信使向两骑士问。 “奇怪,毫无动静。” 留了大八字胡的骑士粗眉深锁,“你们出村之后,没有任何人跟来。我想,长上完全料错了,曹小狗恐怕已经远出数十里外了。” “也许他不急于跟踪。”信使自以为是,“以后再循踪跟来呢!” 跟在后面的心月狐,听了个字字入耳。 “哦!你们认为曹世奇会在我们后面跟踪?”她忍不住扬声说,“以为我们可以诱使他跟来?” “长上的估计如此。”骑士扭头说。 “长上?长上是谁?不是三郡主?”她脸色一变,听出凶兆。 “进庄你就知道了。”骑士不多作解释。 “三郡主在何处?”她追问。 “进庄自知。” “那么,不是三郡主召我们来了。” “少废话!进庄自知。”骑士大为不耐,一抖缰健马前冲偕同伴先走。 心月狐勒住坐骑,向后面的同伴打手势。 为首的信使哼了一声,兜转马壮举。 “心月狐,不要妄图抗拒。”信使脸一沉,先前和气的神情消失无踪,声色俱厉,“这附近已布下埋伏,等候曹小狗跟来。你如果打转回去一走了之的主意,结果你去想好了。” “你们……” “两队人马昨晚就在兴隆屯歇息,你们歇息的小村,我们也派有眼线,订妥了埋伏大计。你们,就是引曹伏的媒子钓饵。你们如果抗命,乱了咱们的大计,出了任何差错,唯你们是问。” 心月狐心中一凉,也心中恨极。 “罢了!”她绝望地说,再打出手势。 大厅中,主人无双剑客带了一群人,接入心月狐十七个女人,脸色阴沉,神情不友好。 这次,无双剑客的态度又变了,不再盛气凌人,而是阴沉冷森,令人心慑胆寒,像一正向猎物偷蹑潜行的豹子。 心月狐的态度也有了改变,她本来就是一头机警的狐狸,一旦下定决心,应付危机的能耐是相当强的。她知道无谓的抗争无济于事,反而使自己陷入困境。 “三郡主真的不在此地,你真会假传圣旨呢。”她似笑非笑在一旁落坐。 她不再激愤,不再冲动,摆出认命的无所谓泰然面孔,说的话冷嘲热讽也不再那么强烈。 “三郡主会来的,但不是现在。”无双剑客冷然审视她的神色变化,观察她的情绪反应,“曹小狗神出鬼没,飘忽不定,到处窜扰,所以必须以静制动,布下天罗地网引他送死,需要你们协助布伏……” “也需要我们做诱饵。”心月狐泰然接口。 “不错,我知道你们曾经发生了一些事,我要知道详情,你有甚么话要说吗?” “还有甚么好说的?我不是一个经不起打击的人,我们出事的经过,你们该比我更清楚呀!” “不太清楚,所以……” “那位假传圣旨的信差,说话不小心溜了嘴,他说你们在我的香坛派有眼线。我想,那该是监视我而非侦查曹世奇的对内谍探。我们出了事故,按时地估计,你不可能知道,但你却知道了。如果我所料不差,你已经控制了我传递消息的旗号网络。石参赞,有甚么事你请尽管吩咐,水里火里我都会忠实执行,我不再坚持拥有行动自主权,不要把我当作内贼来防,我是你们最忠实的拥护者。” “是吗?但愿我能相信你的话。” “甚么意思?”心月狐嫣然笑问,态度与往昔迥然不同,“我请求你信任,我的话出于诚心。” 往昔她听到损及自尊的话,她会仇愤地反驳。 “我感到诧异,疑团难解。” “我在听。” “你知道田主事出了事吗?” “曹世奇说了,我不信。” “唔,你这两句话可信。我感到诧异的是,我们的人如果受到袭击,必定死伤惨重。而你们与他曾经多次搏斗,你一直就能与他保持接触,但你的人虽则也有几个人受伤,却不曾发生严重的损害,为甚么?” “你应该知道呀!” “应该知道什么?” “他根本没把我们看成劲敌,我们的法术他毫不在乎。他所顾忌的事,是我能清楚他的行踪,在附近数百里方圆地境,每一座村庄都有人留意他的行踪。所以,他要我背叛你们以解除他的威胁,杀掉我们,我的徒众反而会激起复仇的更激烈行动对他不利。他威吓各地的土豪巨霸而不下毒手,用意就是避免走极端,手段非常有效,各地龙蛇已经不听我的了。” “似乎有点道理,他这次也逼你背叛?” “对,手段一次比一次激烈。” “你没考虑接受他的胁迫?” “你希望我背叛你们?” “不要和我在嘴皮子上逞能。”无双剑客发怒了。 “我怎敢?”心月狐反而媚笑,“三郡主名义上她是王府的金枝玉叶郡主,平民百姓的主宰,实际上她是我的同门,而且我是她的师姐,除了师门情谊之外,也为了日后的目标而同富贵共患难,我会背叛她吗?唔!我有点明白你的意思了……” “甚么意思?” “我没有几个人可用,也禁不起曹世奇一击,各地的豪霸龙蛇已失去利用价值,普通的村夫愚妇派不上用场。而现在你已经接收了我的传信网,我唯一有用的工具已成了你的,我的利用价值已经完全消失,留下反而有背叛的顾虑。飞鸟绝,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这是千古不渝的定律,我们命该如此,怎么办,你说吧!” 解下剑丢在一旁,再解百宝囊乾坤袋丢在脚下。 灵幻仙姑长叹一声,也解剑卸囊,其他的人,也咬牙切齿解除武装。 无双剑客大感意外,也感到失望,情势失控,并没按他的估计发生预期的变化,依他的估计,众妖女将被逼得忍无可忍,再次和他动手反抗,他就可以名正言顺摆布这些妖女们了。 失去利用价值的人,留有确有后患,能用则用,不用则杀之以除后患,以免为敌方所用,这种作法和手段,是人人都会玩的常规。众妖女不反抗来软的,他失去发威的借口。 下不了台,他要来硬的了,拍案而起。他的两个心腹向他打眼色,右首那人附耳向他说了一些话。左首那人干脆拉他离座,进入后堂。 “你会坑了我们,兄弟。”这人低声埋怨,“众目睽睽,所有的人都知道,妖女们是你派人召来的,出了事,谁也掩饰不了。” “我们的人靠得诠。”他肯定地说,“不会有人胡说八道。” “真的吗?我们的人,大多灵敏是汉府忠心耿耿的老部属,心月狐几个妖女,毕竟是三郡主的师姐,她们对三郡主的忠诚无可怀疑,你并没掌握她们背叛的确证,三郡主纵容你管束她们,并没允许你将她们置于死地。” “这……” “一旦曹小狗并没跟来中伏,你哪有把握毙了他?没能毙了他而你却除掉众妖女,你怎么向三郡主解释?兄弟,不要认为你真能掌握生死大权,便可六亲不认任意处决任何人,一旦你严重损害了三郡主的权益,她不会饶你的。目下三郡主拦截钦差的事尚无下落,正在气头上,你如果能毙了曹小狗,她或许不追究你处决众妖女的事,众妖女本来就是专为对付曹小狗而派遣的,成功之后,牺牲她们亦在所不惜。不成功……” “好了好了,先把她们囚禁起来总可以吧!”无双剑客总算知道不能妄动,“曹小狗一定会暗中跟来的,只有众妖女才能掌握他的动静,众妖女是他最大的威胁,他一定会不断逼迫众妖女背叛三郡主。这小狗的性格,我已经大致摸清了。” “但愿如此。” “咱们这就好好准备,曹小狗应该有所举动了。” 不久,众妖女被囚禁在两间坚固的内室中,内外皆有人看守,成了待决之囚,逐一受到讯问,她们毫不反抗。 信息不断从四方传来,用的是旗号。 信息十分令人失望,曹世奇与他的同伴幻剑飞仙毫无形影,小径两端所设的埋伏无用武之地,似乎这两个人已经消失无踪,很可能已经远出数十里外了,守株待兔妙计落空。 近后午时分,西面四五里的伏哨,终于用旗号传回消息,发现一个可疑的人。 好漫长的等待,每个人都等得心中冒烟。毒太阳高照,没有一丝的风,藏匿在旷野布伏的人,一个个被晒得叫苦连天,好不容易得到了可疑的消息,总算给这些人带来一线希望。 可是,那可疑的人并没接近至三里内的埋伏区。 众所周知,曹世奇一直就是赤手空拳单独行动,突然身边多了一个幻剑飞仙,无双剑客颇感意外,也感到有点不安,平空多了一个劲敌。但在所有的人心目中,仍然认为曹世奇仍会单独行动。因此这个可疑的人,一定是曹世奇。 旗号传递消息固然十分迅速,但只能传递简单的讯息,讯息表示无法证明是不是曹世奇,埋伏的人空欢喜一场,只能忍酷阳曝晒,在埋伏区枯等,望眼欲穿,等得心中焦躁,把曹世奇恨入骨髓。 可疑的人既然不接近,不得不派人前往查证了。 兴隆屯西面,有一条小径通向另一座小村,然后与大官道衔接,全长十里左右。 伏哨藏匿在五里处,距小村里余,可以看清只有二三十户人家的小村一切动静。半个时辰前,发现一个穿灰衣,挟了剑的人在村仙外走动,不时在村东探头探脑,向东面兴隆屯方向眺望,大多数时间在村内逗留。 小村看不见五六里外的兴隆屯,被树影挡住了视线。 出面查看不是伏哨的责任,必须另行派人查证。 派来三个扮成村夫的人,他们都认识曹世奇,辨认查证,不需使用武力。 三个村夫来得正是时候,可疑的人正打臬从西面离去,西面三里地,是旅客络绎于途的大官道。 三个村夫在村西的栅口,追上了挟剑正要离去的人,曹世奇身村高大,这人身材矮小,一看便知不是目标,实在不需拦住盘查的。 他们真不该强盘查的,抢出劈面拦住了。 “是那个假货。”为首的人瞥了一眼,便知道这人是何来路了,向同伴打招呼,“是心月狐那些人,擒住拷问的女扮男装的小女人,没错,一定是。” 心月狐众妖女,已将所遭遇的事故招了供,当然也将擒住杜琴的事说出,所以一看便知是假书生杜琴。 无双剑客攻了杜琴三剑,正以不知杜琴的来历而冒火,曾经向属下表示,要他们留意这个人。 杜琴被心月狐众妖女不明不白擒住,吃足了苦头,心中的怨气化为怒火,正要找人发泄。 “唷!你们是干甚么的?”她压住怒火,居然能摆出轻松的姿态周旋,“不会是劫路的吧?” “你在十里亭,曾经与曹世奇交过手。” “不错,也揍了心月狐。” “咱们的长上要见你。” “你们的长上是谁?” “见了他你就知道了,小女人,你在这里鬼鬼祟祟,逗留了老半天,为何?” “等心月狐。”她用不着隐瞒意图,指指东面,“我知道她们躲在那一带的村庄里,人数很多,所以我不想冒险去找她们,等她们出来再惩戒她们,老半天不见她们有何动静,只好暂且放过她们。哦!你们是……” “心月狐是我们的人。” “好哇……” “且慢,不要妄想撒野。”村夫摇手阻止她撒野,“你与心月狐的小过节,算不了什么,你打了她,她也打了你,互不相亏,没有再进一步结仇的必要。你曾经与曹世奇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算起来同仇敌忾,与咱们站在一边的,咱们用得着你这种高手,所以咱们的长上要见你,会给你好处,跟咱们走。” “去你的!我不替站在你们一边,也不会放弃向心月狐寻仇报复,给我滚到一边凉快去。”她像男人一样,野性地大叫大嚷,“鬼才与你们同仇敌忾,我个人的恩怨是非一肩挑。” “你如果不跟咱们见敝长上……” “那又怎样?” “把你打个半死拖着走。” “你试试看?” 村夫不是试,而是立即会诸行动,直撞而入大手一伸,要抓她的领襟。 她不退反进,小盘手拨开伸来的巨掌,右手疾挥双手齐出,快得令人目眩,先是两耳光,然后一记霸王肘,撞在村夫的左肋上,喝声滚! 村夫向右摔翻而出,打击又快又沉重,很可能大牙松脱,断了三根肋骨。 另两个村夫,同时怒叫着扑上了。 她双脚来一记蝴蝶双飞,跃起扭身飞踢,比男人现凶,半空中用脚翻腾着左右攻击,深得快狠准其中三昧,一照面便人仰马翻。 “噢……”左面那个狂嚎,仰面飞跌出丈外,胸骨可能被踢断了好几根,摔倒时喷出两口鲜血,挣扎老半天起不来了。 右面那人也好不了多少,腹部被踢中,摔倒后抱住肚子,滚动叫嚎,也起不来了。 一照面三个人全倒了,似乎比赛谁倒得快。 “让你们的长上来找我,我会好好地给他几分颜色涂脸。”杜琴气消了,踢了为首的村夫一脚,“幸好你们没带刀剑撒野,你们的命保住了,今后你们的人,最好离开我远一点。” 她大踏向西走,离去等候机会。 无双剑客最初只有曹世奇一个劲敌,然后多了一个幻剑飞仙,现在又平空多了一个杜琴,似乎认为劲敌不多,劲敌愈多,他愈有大展神威的机会。 无双剑客远在兴隆屯,想派人追赶杜琴也来不及了。 午牌已过,日影西斜。 在兴隆屯枯等的人,等得心中冒烟叫苦连天,东南西北四方远派在五里外的眼线,只发现几个乡民走动,始终没发现曹世奇的身影出现。 埋伏成空,心月狐众妖女,没能把曹世奇引来入伏,无双剑客最感失望。 “等一个时辰,如果仍然见不到他的鬼影,就派人出去搜。”无双剑客沉不住气了,恶狠狠向属下发令,“也让骚狐狸参加,她必须继续运用她们的眼线。” 未牌将尽,仍然毫无动静。 曹世奇远在东北角五六里外的树林里,远远地留意附近的动静,虽然藏匿处看不见兴隆屯,无法观察那些人的活动情形,他一点也不焦急,也不介意。 他和剑飞仙控制在绕道追踪,早就发现屯外的埋伏,因此走远些,不想打草惊蛇。 他俩藏树荫下,安逸得很,幻剑飞仙心细些,在离开妖女们歇息的村落时,带有食物和饮水,不受烈日和饥渴的威胁。 两人并倚在大树下歇息,悠闲得很。 “你对三郡主这个人,了解多少?”幻剑飞仙提出她早就想问的问题,她对曹世奇不积极找三郡主的事颇感好奇。按理说,打蛇打头,实在用不着在剪除爪牙上费工夫,直接找三郡主全力一击岂不省事?“我只知道她小时候的事,从小她就是横行南京的小女魔王。 她老爹就藩山东安乐之后,这七八年来很少听到有关她的事。”曹世奇口气平静,对往中没有感慨,“十年前在燕子矶打了她的八家将,她老爹几乎搜遍了南京城捉我。我想,她既然带了爪牙前来拦截钦差,很可能接掌了神龙密谍,所以担任如此重大的行动司令人。” “这些爪牙如果是神龙密谍,不怎么样嘛!” “你不要小看这些爪牙,他们之中还真有不少功臻化境的高手名宿。她老爹当年帮助她祖父永乐大旁夺江山,曾经一度指挥高手如云的飞龙密谍。飞龙密谍虽然是道衍和尚所创立,但道衍和尚常年在天下各地活动,指挥重要行动的人,仍然是她老爹。目下的神龙密谍,一些老一辈的主事人,大半是飞龙秘谍的班底,武功与谋略非比等闲。你的剑术对付三两个密谍足以胜任,碰上真正的高手务必小心,他们本来都是超凡的高手刺客,杀人的工具与技巧,皆别出心裁,花样繁多,歹毒无比。绿云,千万不要轻敌,我不要你冒险,知道吗?” “我……”幻剑飞仙抱住他的手臂,将脸紧偎在他的肩下,“我会听你的话……” “这就是我不想直接去找三郡主的原因,也找不到她。”他轻抚姑娘的的秀发,“但据我的估计,神龙密谍重要的人员,皆潜伏在南北两京。三郡主对那些老一辈的人,并不怎么重视,在指挥上也有碍手碍脚的顾忌,宁可带了她自己培养的人,打自己的天下。她找一个无双剑客来带领这些爪牙,就知道他只信任年轻的一代人物。” “世奇,我只要知道,你是否对付得了她。” “很难说,得看当时的情势如何。比方说,当时的心情、人手多少、地利……总之,胜负得决定于情势好坏,那天她列阵的气势,我就不敢冒险。” “她那些男女随从都会妖术?” “应该会,那股妖异的气势十分慑人。她到山东之后,暗中受艺于唐佛母已无疑问,心月狐众妖女就不敢不听她摆布,道行极可能比心月狐那些人高。我对你的武功有信心,但你决难应付她的妖术,所以千万不要和她拼命,尤其是在她有充分的时间行法时,你必须有多快就走多快回避,答应我,好吗?” “我本来就怕她呀!”幻剑飞仙嘻嘻笑。 “你不要俏皮,你恨不得找到她,戳她百十剑。”曹世奇拧她的小鼻子,“吟风园那位杜小丫头,就是一面镜子,凭她的武功,心月狐那些人算得了甚么?十几个妖女,禁不起她片刻的宰割,结果如何?她像温驯的小羊,被妖女们牵住屠场。 我给你的辟香辟毒药物,克制不了妖术,所以你必须小心。当然,也不必心怀恐惧,运用你的定力,心月狐如果没有充足的时间施法,绝对奈何不了你,突然行猛烈的雷霆攻击,不许她有行法的机会,你可以任意宰割她,你必须有信心。” “下次她最好不要让我碰上,哦!世奇,那个杜小丫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一点也不知道感恩……” “她一定是杜家的掌上明珠,宠坏的人,就是这副德行,我有意让她增加阅历,留下妖女让她费神善后,谁知道她那么不懂事?她会闹出大乱子来。” “我看机伶,下次应该不会上当。别管她,让她去闯自己的天下。” “她祖父三界至尊杜一元,其实不是太骄傲的坏人,如果孙女儿出了意外,这老邪必定大动肝火,掀起江湖风暴,实非江湖之福,有机会真得劝劝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野丫头,免得她闯下更大的灾祸。” 谈谈说说极为投缘,似乎忘了要办的事,其实他们在等候天黑,大白天与众多的高手搏命,愚蠢之至,他们不是自不量力的人。曹世奇是老江湖,行事更是小心谨慎,胆大心细,是他活命的凭藉。 人算不如天算,注定了的挽不回好运。 无双剑客集合了两队有马,想利用众妖女,引诱曹世奇入伏,赶快除去心腹大患,岂知曹世奇不上当,不以众妖女为目标,先期发现埋伏,有耐心地等候夜幕降临,夜间袭击比白昼攻击有利。 左等不来右等不来,无双剑客等得七窍生烟,以为曹民奇必定远走高飞了,失望之余准备撤离兴隆屯,仍然利用众妖女的侦查网,大肆穷搜曹世奇的下落。 杜琴现身骚扰,毁了三个爪牙,这位大剑客赫然震怒,停止撤离,派出人手追捕杜琴。 被偶发的事故所激怒,中止既定的行动计划。 杜琴接了他三剑,轻易地摆脱了他,也是激怒他的原因之一,再毁了他三个人,难怪他大发雷霆,派出不少人手,誓获杜琴而甘心。 幻剑飞仙对杜琴的看法相当正确,小丫头很机伶,早就发现兴隆屯附近有埋伏,不再骄傲自负,在外围等候机会,等候曹世奇出现。 她以为曹世奇很难摆脱众妖女的追踪,盯牢众妖女,就可以发现曹世奇,至于找有何打算,她并不知道。 她对曹世奇所表现的态度,连她自己也找不出自圆其说的理由,其实她对曹世奇甚有好感,怪的是见了曹世奇却又忍不住生气。 按理,曹世奇的所作所为,皆不关她的事。 心月狐对她的批评,倒是相当中肯,那就是她心目中,希望曹世奇依她的塑造形象而活,成为她心目中的英雄大丈夫,所以心月狐嘲笑她中毒。 要想改变塑造一个人,谈何容易?人生下来的三个月之内,便已经定了型,朽木不可雕,烂泥巴糊不上墙;想改造对方依自己的方式而活,愚不可及。 她不但机伶,而且鬼心眼多,把潜伏的人引出,证实她的估料正确,这一带除了众妖女之处,有不少爪牙在这里藏匿,曹世奇很可能前来闹事。 她向北绕走,远远地飘忽游移不定。 兴隆屯派出追蹑的人马,五个为一组,开始从她遁逸走的地方搜索,速度并不快,沿途须下马寻踪觅迹,无法紧跟在目标后追捕。 最先派出的五骑士,追到西北角那一带田野去了,第二组五骑士,则转向东绕走。 人马目标明显,远在里外便被她发现了。 五骑分为两列,前三后二,散开每人相距十至二十步,用目光搜寻何处可能有有藏匿。 驰过田野,驰过小溪,驰入朽林……注意力全被放在地面上,留心察看树后、草从、荆棘…… 他们忽略了树上,上空人影迅速飘降。 后一列的两骑士不知上空有飘落,等发觉有警已来不及反应了。 人影飞坠,半空中右手疾扬,一根尺余长削成木箭的树枝,先一刹那出手,树枝前重后轻,飞行不会翻腾,作用与标枪相同,不同的是短小了三四倍。 计算得十分精确,无声无息飘落在一名骑士的鞍后,一劈掌击中骑士的耳门,抢过缰绳顺手将骑士拨落马下,健马续向前冲。 侧方二十步外的另一名骑士,本箭从肩颈贯入胸腔,狂叫一声,扭身落马,马仍向前驰出。 兜转马壮举,她向侧方策马飞驰。 三骑士发出告警长啸,策马狂追,沿途不断发出啸声召引同伴,愈追愈远。 无双剑客走不了啦!必须等候派出的人马返回。 杜琴策马从曹世奇两人潜伏的西面里余,向北穿林而走,后面追赶的三骑士,已落后将近百步,距离愈拉愈远。 她的身材矮小,比对方轻了三分之一,骑术也十分高明,健马的负荷不重,奔驰了五六里,追赶的三骑士毫无追及的机会。 曹世奇早已被不断传来的警啸声所吸引,不久便看到狂奔的健马。 杜琴的灰衣他不陌生,再一看身材便知道是谁了。 “你看,这小丫头很精吧?”幻剑飞仙也看出是杜琴,“她在引蛇出穴,逗弄爪牙们疲于奔命,那匹坐骑不是她的,有人遭了殃。” “她真是胆大包天,如果被堵住就完 了。”曹世奇直摇头,“越野飞驰,坐骑很可能出意外。我们走,暗中策应她。” “好啊!耽在这烦都烦死了。”幻仙飞仙雀跃地说。 红日西沉,心月狐被破例在膳堂进食。 追赶杜琴的人,还有两组十个尚示返回。 心月狐被安排在无双剑客一桌,无双剑客有六个人,她在下座相陪,像是受到三司大审,她是受审的囚犯。 “你愿意把你的通讯秘站,全部交给我使用吗?”席间无双剑客提出要求,“只要加悬一面小黑旗,就表示接受我的指挥差遣,我的人就可以直接找他们办事,你的人向我负责,消息直接传给我。” 心月狐心中恨极,但脸上神色丝毫不变,在人矮檐下,怎敢不低头?她精明机警,怎会做不识相的傻事?识时务就可以免受伤害。 “很好呀!这可以减少转传的耽搁。”她泰然地说,“每次我接到消息,派人转传给你,已失去时效,情势又变了,因此你多次无法赶到。你随时都可以接收,但不知你有否足够的接收人手?” “我会向真定卫军方借调人手。” “祝你接收顺利。”她泰然地祝贺。 “明天你带人重返十里亭。” “为何?” “那混蛋一定会跟去的,我将重新布下地网,势在必得,你千万不要误了我的事。” “误了你的事?你指望我能杀得了他?”心月狐讶然问,“你知道我失败了多次,我再多一倍人手,也对付不了他,另指望我好不好?” “我要把你的人分为三组,用法术助我的人布阵,你不反对吧?” 一步步加紧控制,蚕食鲸吞化整为零。 各地香坛传讯网易帜,等于是根基被人挖掉了,人分三组由他的人直接指挥,人手分散自主权消失,玄女坛已名存实亡,被分散成他的部属。 “我能反对吗?”心月狐绝望地问。 “不能。”无双剑客的答复斩钉截铁。 “悉从尊便。”心月狐冷冷地说。 “我知道你是聪明人,不会做傻事。”无双剑客高兴得喝了一大碗酒。 “如果我真的聪明,在无极就撒手不管了。”心月狐万分沮丧,自怨自艾。 “幸好你不会撒手。” “我那时不但不撒手,反而召集所有的人全力投入。哦!三郡主来不来?” “她的事重要。” “她真该来的,真该全力投入。你们这种作法,是脚踏两条船。用兵来说,是两面作战。”心月狐曾经做过女将军,懂得用兵之道:“力量分解,没有重心。结果,很可能两头落空。” “胡说八道,乌鸦嘴。” “不过,希望你们成功,事了之后,我也可以收拾残局,所以你们愈快成功,我也愈快重整我的玄女坛。” “重整有其必要,我们会支持你重整,而且重整要快,我们需要大量人手。” “甚么意思?”心月狐心中一凉,又听出凶兆。 “你不明白?”无双剑客邪笑。 “我明白什么?” “不管拦截钦差是否成攻,我们也不能撤走。国不可一日无君,在南京的太子,必须兼程赶回京师。回京有水陆两途。小路,咱们在德州布下重兵;陆路,就在真定附近,水陆封锁截击,两条路他插翅也难以飞渡。现在,你明白了吧?” “原来如此。”心月狐完全绝望了。 反抗的怒火,也从她心底涌升。 这顿晚膳吃得相当愉快,无双剑客尤其得意。 兴隆屯仅有百十户人家,稍像样的大宅,皆被无双剑客所征用,安顿他的两队百余名部属。 无双剑客的住处,派了两名警卫,庄门与庄墙,勒令庄丁把守。 这些庄丁都是种地的庄稼汉,担任警哨一个个怕得要死,怨声载道,所用的十之八九是白蜡杆红缨枪,间有几把单刀,根本派不上用场,摆场面壮胆而已。 天黑后不久,两个黑影便蛇行鹭伏,神不知鬼不觉潜抵庄墙下,跃上伸手一扳墙檐,猱升侧滚登上墙头,远在十余步外担任守望的两名庄丁,没听到任何声息。 庄东,另一个黑影也小心翼翼飞渡庄墙。 先潜入一家民宅,弄醒了宅主人,一间之下,便弄清了哪一家有外客居住,宅主人甚至带他俩出门,指指点点有外客住宿的大宅在何处。 逐屋搜寻相当费时,好在他俩并不急,潜入屋内干脆点起蜡烛,在厅堂便可找到席地而睡的外客。天气炎热,这些人甚至不愿住卧房,有些人赤身露体,睡在厅堂的大方砖上贪图凉快。 杀沉睡的人非常简单,利器割喉一划既毙,没有声息发出,也没有出现挣扎叫号的现象。 三更初,已经清除了四座大宅的人,逐渐接近有警卫的大宅,那是无双剑客一群有身分地位高的人安顿处,所以派有两名警卫。 这些人昼夜奔忙了十天以上,每个人都精力透去睡眠不足,一旦获得充足的时间休息,第一件事便是好好睡一觉,要想惊醒他们,还真不是易事,下手割喉,死得清醒的人没有几个。 连那两个警卫,也哈欠连天不敢在某处停留过久,必须不住往复走动,才能暂时驱走睡魔。 两人像蹑鼠的猫,无声无息逐段接近两警卫身后,轻灵地扑上了。 曹世奇仍是赤手空拳,老规矩在警卫的玉枕要害上一劈掌,人便立即昏迷,醒后成为白痴。 幻剑飞仙下手非常凶狠,一手勒喉一手扳头,把颈骨扭断。她对付睡眠中的人,是用剑划过咽喉。 消除了警卫,登堂入室。 两人刚撬窗进入,屋后便传出吼叫声。 很不妙,有人捷足先登,已经深入中枢,惊醒了后进的人。 首脑的住处,住的人必定是亲信精锐。 幻剑飞仙急走两步,跟上了曹世奇。 “你得用剑。”她将从警卫身上取来的连鞘剑,递入曹世奇手中,“他们人多势众,你必须有剑在手。” “似乎非用不可了。”曹世奇将剑插在腰带上,“跟着我,如果冲散,歇息处会合。” 屋仙黑沉沉,人声鼎沸,沉睡中的人已被叫吼声惊醒,有人拨亮了灯火。 冲入一座小院子,劈面碰上了三个衣衫不整,手中有剑的人,狭路相逢,面貌无法分辩,仅可凭星光看出形影。 曹世奇不再迟疑,断然拔剑出鞘,一声长啸,豪勇地挥剑直上,剑光飞腾,风雷俱发,剑气猛然迸发,洒出满天雷电。 对方三支剑也风雷乍起,行正南接触,爆发出震耳的金鸣,一冲错之下,在满天雷电闪烁下崩溃,三支剑飞走了两支,三个人几乎在同一瞬间摔倒,喉间没有声音发出,摔落在地扭曲着挣扎。 “跟在我后面。”曹世奇低喝,冲入黑暗的通向内堂走道。 幻剑飞仙只感到毛骨悚然,这才了解曹世奇为何不用剑搏斗。 旁观者清,她的目力也非常锐得,曹世奇的剑一声,仿佛四周全被剑气所笼罩,光华一迸便风起雷鸣,淡淡的光芒目力难及。 三个人都是咽喉中剑的,似乎那些人的咽喉像是自往剑尖前送,封出的剑碰上曹世奇的剑光,便自行迸散飞走,弹震的劲道十分猛烈。 正面交手,有三处一击即立毙的要害:心坎、咽喉、眉心。 心坎被击中,心房被剖开;咽喉中剑,气管与食道断裂;眉心被贯入,脑浆成了一锅稀粥。 其他部位虽被击中,不会在片刻毕命,腹、肋、下阴、胸,虽则也是要害,但不会一击即死,仅被疼痛感征服,失去活动能力而已。 疼痛,是人体自保的先天功能,警告受伤的人不可再活动,以免扩大伤害,必须停止再牵动伤口,让体内的自疗功能,修补损害的组织。 自疗功能如果修补不了损害的组织,那就…… 人类知道用药物,来加强这种先天自疗的功能。 有些动物也会找某些植物或矿物,治疗某些病毒。猫经常舔自己的毛,肠内积毛过多,它会找某种纤维强韧的草吃下肚,帮助肠中的毛结排出。 在对方三剑合击中,竟然能在刹那间,锲入对方的重重剑网,击中三人的咽喉要害,可怕极了。 她的绰号称幻剑,已经在剑术领域中,占了份量甚重的一席地,在如虚似幻中予取予求,名震江湖。但比起曹世奇雷霆万钧的眩目强攻,气势与技巧相差远甚,这才是无可克当的可怖剑术,难怪她这个剑术行家,在旁目击惊得毛骨悚然。 如果换了她,她毫无逃出剑下的信心。 “老天爷!他真不该用剑。”她心中暗叫,跟在曹世奇身后冲入黑暗中,“天知道会有多少人,在他的剑前溅血倒下?”—— 天涯孤萍扫校,独家连载 第二十章 故技重演 他俩发动强攻是三更初,在日入而息的普通人家来说,该已是梦入南柯时光。在一引起夜间活动族类,天色还早呢,三更正才是子夜,子夜才是活动开始的时辰,早睡早起,是一般正常人的生活方式。 而在他俩二更初开始潜入,逐屋搏杀沉睡中人的同时,无双剑客歇宿的这栋大宅,大多数人已经就寝,只有心怀鬼胎,或者精力过剩的人,暗中展开活动。 无双剑客就属于精力过剩的人,他不必亲自出动布伏或追搜,在庄中坐镇,不需他奔波搏杀损耗精力,他是一个夜游神型的人,夜间精力特别旺盛。 他带了两个暗地里称兄道弟,在人前称长上避下的心腹爪牙,在众人纷纷就寝养精蓄锐时,悄然进入东院的内间密室。 这里是心月狐十七个妖女囚禁的地方,分别在四座密室安顿,并没派人看守,仅钉牢小窗,房门外面加涣,象征囚禁而已。 他一点也不担心众妖女逃跑,他已经有效地控制住这些妖女,没收了妖女们的兵刃和法器,警告妖女们逃走者杀无赦。 明天,妖女们将被分散,接受他的人指挥掌握,成了他的部属。 那位中年老二,手举烛台走在前面,脚下轻灵无声无息,三个人像是三个幽灵。 房门本来是向内开启的,临时加钉了外框、横闩、锁扣。 启锁声惊醒了里面的人,里面的人挑亮了灯火。 门开处,四个妖女站在床口,四双明亮的凤目,冷然盯视着踏入房的三个人。 心月狐、灵幻仙姑、巧云仙子、一位同样美丽的侍女,四女都是和衣而睡的,起床后衣裙仅有些皱乱,灯光下依然容光照人,媚力十足。 三位首禽人物出现,妖女们似乎没感到惊讶。 “石参赞,你很猴急,是吗?”心月狐突然敛去凤目中的冷电,焕发出妖媚的奇光,“尽管我觉得你不会来,出乎意料地你却来了,难免感到诧异,你不怕你的人向三郡主告密?” “我来,与风月无关。”无双剑客暧昧的笑邪味十足,目光在妖女们的胸腹上上下下转。 “你算了吧!三更半夜,会与风月无关?有谁肯相信呀?”心月狐媚笑,解了腰间绣带,“你石奇峰是色中饿鬼,我心月狐是欲海奇花,你逼我的手段,司空见惯不足为奇,怎么说,我听你的。” “你娘的!这种调情的滋味,实在倒尽胃口。”鼠须老大冷冷一笑,“你以为我们来干什么?逛三流秦楼楚馆?”“唷!你以为你翻天鹞子朱远是什么好货色。”心月狐嘲弄地说,“你从一个专门进出教坊窑子的滥嫖客,逐渐变成诱骗妇女甚至采花的淫虫,摇身一变又成为闯道英雄,然后投入汉府做密谍的滥货。你半夜三更闯到我这里来,不会是要本姑娘替你设坛消灾吧?” “你……”老大变色踏出一步,要动武了。 “你试试看?”心月狐柳眉一挑,“今天你这所以敢欺负我,是仗你的势而非你的能耐。你这所以能投身汉府,是你这位拜弟无双剑客所带携才有今天。你这位拜弟如果不在你天胆也不敢在本姑娘面前装人样。” 如果没有三郡主撑腰,无双剑客也不见得敢在妖女们面前撒野。昨天无双剑客气势汹汹上门欺人,天垣星主柴元帅就露了一手,七股黑气涌发阴风寒流,无双剑客心惊退走。 “你也有意向我示威。”无双剑客不得不出头,沉下脸威风凛凛,“希望你不要转甚么坏念头。” “任何人被逼得无路可走时,会以玉碎的勇气找生路的。”心月狐也摆出暴虎凭河气势,她本来就曾经领兵做将军,“我玄女坛委曲求全,甚么都被你们拿去了,眼见剩下的几个人,剩余价值也将消失,但毕竟仍有窄小的活路可走,我们并不想和你拼个玉石俱焚。假使真到了山穷水尽地步,我们会杀出一条生路来的,任何代价在所不惜,你最好不要逼得我无路可走。你说吧!你们的来意是甚么?你们敢扮嫖客,我同样可以扮妓女粉头。” “不要说得那么难听。” “想要我们说迷人的甜言蜜语讨好你们?休想,双方的心情各自心中有数,唯一可做的事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在床上床下拼死活,本姑娘一概奉陪。” 心月狐百无禁忌,真有泼妇女光棍气概。 骄傲自负的人,通常死要面子,无双剑客就是这种人。双方都有不少人,他不得不维持尊严,心月狐的放泼大胆,也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想象中,众妖女不断受到煎迫,必定完全消失反抗的念头,必定低声下气婉转承欢计好他,任由他予取予求,任由他摆布。 他完全料错了,众妖女并不如他想象的驯顺,反而摆出浪女泼妇形象,揭开他的假面具。 “少给我胡说八道。”他不想再受到难堪,暂时抛开此来的真正目的,“三郡主不希望我和你有甚么瓜葛,我还得防备你告密呢!” “真的呀!三郡主其实并不介意你名士风流呀!”“你知道我是奉命行事。” “我要从三郡主口中当面说出才相信。” “不久你就可以看到她了。” “我等她。” “我找你,希望和你商量一些事。” “没有什么好商量的,你吩咐下来,我依命行事,现在你已经是主人。”心月狐认命的神情显而易见,虽则语气有愤懑,“不论公私,我会让你满意。” “三郡主的意思,你的香坛接纳我们一些人主持,进一步组织各地豪霸,进行全面控制,一旦有事,任何一个陌生人也无所遁形。” “在山东,过去我们就曾经建立了相同组织。”心月狐冷冷地说,“结果,成了一群暴民,一旦有理,便作鸟兽散。反正我已经答应把本地区的控制权交出,让你们去乱搞好了。” “毕竟你是主人,必须由你执行。”“悉从尊便。”“别摆出心不甘情不愿的面孔好不好?从长计议对双方都有好处。” “你不会因为我态度好坏,影响你的既定计划,就算我犯贱,扮弱女人一哭二闹三上吊,你也不会怜悯我,而放松你的控制。真的,没有甚么好从长计议的,你怎么吩咐,我怎么做,不需征求我的意见,我有意见你也不见得采纳。如果没有别的事,诸位请便,我姐妹可得早些就寝了,不然明天哪有精力搏杀?” “你不想知道明天,对付曹小狗的安排?”无双剑客不想走。 “明天早着呢!长夜漫漫,过得了今夜,明天再讨论明天的事尚未为晚,反正你胸有成竹,我们一切听你们安排,水里火里,我们不能不往里跳,是吗?” “你们也真该早些歇息,养足精神以应付明天可能面对的惨烈搏杀。”灵幻仙姑忍不住插嘴,“当然啦!可能是我要杞人忧天,你们有百十个超等的密谍高手,曹小狗和幻仙飞仙只有两个人,用马踹也足以把他们踹成肉泥,哪里会劳驾你们动手搏杀呢?” “嘻嘻……”巧云仙子发出一阵荡笑,“房间太小,我们四个女人,已经无法转身了,你们不会打算和我们挤一挤吧?没关系,睡床脚敢不错呀!”和大胆脸皮厚的女人斗嘴,心高气傲的男人胜算有限,无双剑客气冲冲地出房,狠狠地甩上门。 锁妥房门,三人秉烛返回后进内院住处。 “得先把她们分开。”老大翻天鹞子苦笑,“这些泼妇厉害,软的硬的都治不了她们。” “明天就可以把她们分开。”无双剑客脸色难看,“走着瞧,看我怎样整治这些泼妇,我要她们哭泣着求我,愿意为我做任何事……”一声吼叫打破夜空的沉寂,显得特别清晰刺耳。 “糟!曹小狗又故技重施,胆大包天发起袭击了,我非碎剐了他不可。”无双剑客咒骂着飞奔而走。 等他们赶到投入,大宅已成了血肉屠场。 没有人再敢使用灯火,谁掌灯火谁死,屋内黑沉沉,敌友难分,有些人中剑被杀,还不知是被何方的人杀死的,乱得一塌糊涂。 机伶的胆小鬼有福了,躲在床下不出来,是保命的最佳手段,没有人注意床下是否有人。 聪明人向外撤,撤至空旷处候敌,在黑暗中被杀,委实于心不甘。 无双剑客火杂杂冲入小院子,两个爪牙从左面的走廊跃出。 眼看要撞上了,他向侧急闪。侧方突然射来一道激光,挟隐隐风雷声射到。 他根本没看清人影,更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人,但激光来势可怕,他不得不猛地挥剑急封。 “铮”一声狂震,火星飞溅,他感到虎口欲裂,手膀发麻,巨大的震力,将他震得斜退丈外,几乎被震飞,仓卒间稳不住马步,脚下突然被一具尸体所绊。 一声惊叫,他仰面摔倒。 激光斜掠而过,风雷殷殷,剑气掠体生寒,如果他不摔倒,这一剑追袭他毫无封架的机会。 激光斜掠而过,与另一道剑光伎俩中,猛地左右分张,把冲出的两个人影刺倒了。 太黑,太快,他无法看清人影,只知是敌非友。 院子里已摆平了七具尸体,他躺在地上算是第八具。 变化快逾电光火石,令人目不暇接,他抓住这瞬间的机会,正待起身跃起时,一声狂叫,他的一个冲出的爪牙,被从斜刺里来的一道剑光,贯穿了右肋,身形稳不住,向他摔落。 他奋身一滚,不再跃起,左手疾伸,天狼指出手,向那个刺倒他爪牙的模糊人影遥攻过去。 他的天狼指威力可及丈五六,躺在地上攻出,威力依然强猛凌厉。 那个人影怎知地上的尸体仍可攻击?而且他躺在那人的背后,指劲直射那人的腰脊,势将贯穿那人的身躯,除非击中椎骨。 那人命不该绝,恰好向左急掠,“嗤”一声怪响,指劲擦那人的右肋下掠过,衣破肋裂了一条缝。 那人咦了一声,倏然转身察看。 他恰好飞跃而起,剑全力吐出,右臂仍感酸麻,劲一发真气泄散了一增,劲道后继无力,但足以将人刺穿,何况刚转身察看的毫无防卫力,距离已不足五尺,锋尖一伸便已及体了。 激光乍现,没错,就是把他震倒的激光,铮一声再次击中他的剑。 这次,他的剑禁轻罪不起了,剑身从中折断,上半段剑身飞腾着远出两丈外。 他心胆俱寒,着地急滚两匝,再贴地窜入,窜入黑暗的廊下溜之大吉。 有剑在手,两次遇险几乎丢命,剑断了肯定会遭殃,再不见机溜走老命难保。 短小的人影是杜琴,被无双剑客从地面跃起攻击的一剑急袭,惊出一身冷汗,因为这一剑突如其来,她绝对躲不开这致命的一剑。 老天爷保佑,有人在千钧一发中,击断了已近腹的剑,救了她的命,仅惊出一身冷汗,毫发无伤,从鬼门关逃出来了。 右肋下伤势轻微,同样令她心惊。 救她的人从侧方一掠而过,可以看清模糊的面貌了。 “真是你。”这人是曹世奇。 “快退出,以免黑夜中误伤……”话未完,已偕同跟来的幻剑飞仙,冲入黑暗的厅堂,一闪不见。 “等我……”她急叫,飞跃入厅。 东厢的囚室中,两个气急败坏的人,奔近囚禁心月狐四女的卧室,七手八脚开锁除闩。 不时传来呐喊声与惨号声,再笨的人皆心中明白,大灾祸光临了,将有不少人,见不到明早的红日东升,那刺耳的惨号令人发抖打冷战。 走道黑暗,两个启锁的人并没掌灯,由于惊恐而双手发抖,愈慌愈插不入锁孔。 身后来了两个人,幽香入鼻。 “你们在干什么呀?”悦耳的女性嗓音发自身后。 “放玄女坛的人出来。”开锁的人不假思索据实回答,“联手对付入侵的人。” “谁入侵啦?”“不知道。” “也许是曹世奇。” “不知道……嗯……”脑袋被重掌劈中,脑一死人也死了。 “危急时你们才想到我们?”另一女郎扭断另一人的脖子自言自语。 是心月狐和天垣星主,悄然下毒手得心应手。 “师妹,将锁复原。”天垣星主低声说,“我处理尸体,切记告诫我们的人,千万不可外出。”“好的,我们本来甚么都不知道。”众妖女一听曹世奇三个字,就心惊胆跳,即使无双剑客不苛待她们,她们也不敢出来和曹世奇拼命,尤其是心月狐对曹世奇又怕又恨,武功和妖术毫无用武之地,完全丧失斗志,不断向老天爷祷告,希望今后不再与曹世奇碰头,要她出去与曹世奇拼命,简直开玩笑。 空前惨烈的搏杀很快结束,入侵的人一走,兴隆屯的好乡民出面帮助善后。 共收拾了八十四具尸体,救活了十二个重伤的人,十二个人中,有八个成了白痴。 八十四具尸体,有七十七具是被剑杀死的,说惨真惨,村民们惊得魂不附体。 共有一百二十个人住宿,死伤九十六名,距全军覆没相去不远,损失极为惨重。 无双剑客毁了一把剑,毫发无伤,老大翻天鹞子朱远,也平安无恙。 老二叫双头蛇陈柱,跌伤了右腿而已。总算不错,还剩下二十六个完整的人。 无双剑客三个人愤怒如狂,其他的人一个个心胆俱寒,提起曹世奇就浑身战抖。 近午时分,三郡主终于带了三十六名男女随从,匆匆赶到善后。 看到成排的尸体,这位女暴君惊怒交加,更痛心疾首,真有欲哭无泪的感觉。 大厅成了审案的大堂,被告是心月狐十七个妖女。 众妖女不曾参予搏斗,十七个人如果出去协助,死伤很可能不会如此惨重。 心月狐早就有所准备,坚决否认知道入侵的人是曹世奇,她们被囚禁在密室中,钉了窗锁了门无法出来协助,也没有人前来放她们外出,外面发生的变故,她们除了偶或听见凌落的叫喊声之外,其他毫无所知。 惨重的损失,使三郡主不再对妖女们和颜悦色,另一方面也因为无双剑客的坚持,咬定众妖女故意不出来联手应敌,有意保全实力,报复被吞并的怨恨,因此对心月狐的辩白不予睬信。 “以你们的能耐,你们可以破门而出协助应敌,是吗?”主审的三郡主声色俱厉问心月狐,“石参赞曾经派人前往启锁,要你们火速前往协助。再说,你们应该听到打斗叫喊的声浪,怎能无动于衷?” 心月狐气愤填膺,但不便发作,她知道这时反抗有如以卵击石,不得不忍下一口怨毒恶气,提高警觉妥为应付,生死关头决不可鲁莽冲动。 “三郡主,我们是被囚禁的人,一旦破门而出,这位石参赞肯饶我?”心月狐几乎要流泪了,委委屈屈分辩:“就算我们敢破门而出,又能怎样?没有兵刃,没有法器,能赤手空拳和比魔鬼更可怕的入侵者拼搏吗?石参赞大概曾经派鬼魂替我们启锁,而且是没成气候的鬼魂。没成气候的鬼魂,是移动不了阳世器物的,所以搏杀结束之后,我们仍然被锁在房内。” 无双剑客囚禁她们,只是表示权威而已,钉窗锁门,不过是象征性的囚禁,所以不派人看守,她们不需破门而出,这种陋室哪能禁锢具有神通的高手?恶斗初起,心月狐几个女人已经出房察看了,而且把派来启锁传讯的两个人毙了,把尸体丢在内院至东厢的斗场边缘,表示派来的人半途送命了。 灵幻仙姑可不想装出弱者的可怜相,她不像心月狐那么工于心计,也缺乏心月狐收放自如的修养,心月狐用软功,她扮黑脸。 “这个石参赞无双剑客,是人间贱丈夫,没胆的英雄,挑不起的好汉。”灵幻仙姑大声讽刺分辩,“她只会欺负我们一群女人。两队人马一百二十余条英雄好汉,武功盖世志在天下的高手,被三个男女杀得落花流水,几乎片甲不留。他不但不承认自己的无能,不怪他自己学艺不精,反而将失败的责任,往我们这些被囚禁的女人身上推,世间居然有这种无耻的人。三郡主,他是你的人,你当然听他的袒护他,我们不怪你,我们这些外人认了命,要杀要剐,你瞧着办吧!再审问下去,你们的声誉将愈来愈臭,而且……” “而且甚么?”三郡主追问。 “你们以为曹世奇会就此罢手吗?目下他的人手愈来愈多,胆气愈来愈壮。你们还有多少人?我敢断言,他一定在屯外某处地方,注视你们的一举一动,随时皆可能发动歼灭性的攻击。他已经扭转劣势,从被猎者转变成狩猎人。杀掉我们,你们不但少一半人手,也没有眼线可用,眼睁睁等候他痛宰你们。”攻心为上,灵幻仙姑击中三郡主的要害。 “我等他。”三郡主悚然而惊,色厉内荏,“也许错怪了你们。你们不出来相助,定然心怀怨恨,希望以后能衷诚合作,不再有这种事故发生。” “还有以后?”心月狐心中一宽,危机解除了,“三郡主,这种事不可能发生第二次的。”她的语意含糊笼统,也弄不清猜不透,她所指的“这种事”是哪一种事,指受胁迫呢,抑或指衷诚合作?还是指心怀怨恨? “不再怨恨了?” “事过了也就算了,记恨对谁都没有好处。”心月狐也不再摆出可怜相。 “你们会继续帮助我吗?” “我们能不帮吗?唇亡齿寒,曹世奇不会放过我们的。”心月狐说的是违心之论,她心中明白,今后如果她不再计算曹世奇,曹世奇是不会歼除她的,要杀,早就把她们杀掉了。 幻剑飞仙扮成村姑,沿小径向大官道方向急走,剑用布卷裹住,必要时随时可以出鞘。 穿越一座树林,路右的一株大树后,踱出穿灰衣两截衫,男装打扮的杜琴,连鞘长剑插在腰上,轻快地到了路中,劈面拦住。 大眼瞪小眼,气氛不友好。 “干吗?”幻剑飞仙口气不友善,她知道村姑装瞒不了杜琴,不再冒充村姑。 “找你。”杜琴也大声表示不友好。 “你真是一个不知道感恩的任性的小丫头……”“你才是小丫头。”杜琴打断她的话,凶霸霸似乎对小丫头的称呼极为不满。 “好,好,你不小了,该懂些人情世故了。说,你找我干吗?我不认识你,救你是顺手牵羊,不必放在心上,你没欠我甚么。”“找你向你道谢。” “老天爷,你像个讨债的债主,以这种态度来道谢的?像话吗?”“你们还不是存心气人?一言不合就一走了之。我知道我性情急燥,缺乏处事经验,你们是成名人物,也该指导提携后进呀!是不是?” “知道自己的缺点,就应该改呀!你不能以为你个性如此,要求别人容忍你。” 幻剑飞仙摆出指导后进的成名人物派头,“世界大得很,各人头上有片天,每个人有自己生活的方式和条件,别人不需仰你的鼻息。你有个性,别人也有,合得来称兄道弟保持交情,个性相冲话不投机,拍拍手各走各路,没有一再容忍的必要。一个正常的人,不会容忍讨好别人犯贱作践自己。朋友之间,宽容也是有限度的。你伤了朋友的自尊,就会失掉这个朋友。” “我……我本来……” “你和曹兄的事,曹兄对我说了。萍水相逢,你实在不必管他的闲事。你看他不顺眼,不同意他对世俗的态度,不理会他岂不皆大欢喜?他并没做出对你不利的事呀!所以他要我转告你。” “转告我什么?” “桥归桥路归路,大家今后不再碰头免伤和气。”“我一定要找到他,向他道谢,向他道歉。我叫杜琴,那些人有人认识你,你是幻剑飞仙尚绿云,尚大姐,带我去见他好不好?”“不好,目下他要监视兴隆屯的三郡主,我要前往十里亭传讯,邀一些人前来收拾残局。”幻剑飞仙举步便走,“三郡主身边,还有五六十个人,采用死守的手段,我和曹兄真也奈何不了她。我们不能留在此地,所以要邀一些人来及早解决,除恶务尽,人少难竟全功。”“我陪你走一趟,然后跟你回来。”“这……”“尚大姐,多我一把剑,保证你不会后悔。” “好吧!我知道你的剑不比我差。”“嘻嘻!我爷爷说,我杜家的剑术,比起武林剑术五大流派毫不逊色,我真的不错呢!”幻剑飞仙忍不住噗嗤一笑,这小丫头毫无机心,情绪的反应是直觉的,说风是风说雨是雨。 她伸手拍拍杜琴的肩膀嫣然微笑,表示她喜欢这个小丫头。 三郡主身边,仍有五六十个人,她并没有利用兴隆屯死守的打算,准备把曹世奇引出决战,替死去的百余爪牙报仇。 自从曹世奇在新乐,杀掉警了救走幻剑飞仙一群人之后,先后陆续杀死杀伤她不少人。 这几天,曹世奇侵入冯家大宅,以及夜袭兴隆屯,造成她空前惨重的损失,误了她的大事,她与曹世奇之间,只许有一个人活着。 她不会罢手,也知道曹世奇不会罢手。 曹世奇的身手,无疑是超尘拔俗的。而她的人,够资格称超拔的高手并不多,神龙密谍要对付的对象,是朝廷的文武官员,不需超拔的高手活动。因此虽是称人才济济,高手如云,杀手刺客车载斗量,但与曹世奇这种超拔的、顶尖的、经验丰富的高手相较,她的人相差太远了,所以才死伤惨重,一败涂地。 曹世奇人孤势单,夜袭才有利。她必须在白天把曹世奇引出来决战,她的人手足以派用场。 目下她仍有六十个人,玄女坛也有十七名女将可用。 她一直不曾与曹世奇交过手,无法估计曹世奇的身手高到何种程度,却肯定地相信,她的部属五个人以上,一定可以在白天对付得了曹世奇。 她带了十名男女随从,十一匹健马开始外出巡逻,她打扮得花枝招展,一身彩衣裙,头上戴了一顶团花遮阳低檐帽,风华绝代,富贵气逼人。 先在西面三四里外围小驰,逐渐绕向北面。 她不是出来搜人的,十一个人怎么搜?她的目标是将人引出来,让曹世奇找她。 兴隆屯中,马备鞍人佩刀,随时皆可飞驰出屯,全速赶赴发生情况的地方合围。 已经是申牌初,距天黑还有两个时辰,天一黑,她们的优势便失去了。 兴隆屯根本不能作死守的地方,仅有丈余高的庄墙,阻挡不住从四面八方超越的高手,也没有足够的人手形成外围警戒线。 屯内房舍凌乱,每一处角落皆可藏人。 没有人手,没有材料,也没有时间,无法构筑利于防守的障碍。入侵的人,可以从任何地方长驱直入,想把入侵的人堵在绝地里,那是不可能的事。 不能让曹世奇重施故技夜袭,三郡主决定走险。 从东面返回兴隆屯,不久,三郡主仅带了四个人重行出屯,五匹健马再次出现在屯西。 减少一半人,表示她放弃倚多为胜的打算。 其实,她根本不知道,曹世奇是否仍在左近潜伏待机,也可能早已远走高飞了—— 天涯孤萍扫校,独家连载 第二十一章 江南隐迹 共有四组人马出屯,分东南西北行后驰出,每组五人五骑,男女骑士的穿着打扮,几乎完全相同。领先的三郡主的衣裙款式,也几乎是一致的。 在任何一方潜伏监视的人,都可以发现一组人马。至于策马在前面意气风发的三郡主是真是假,不曾见过的人当然难以分辨了。 西面一组是真的三郡主,后面两男两女四个随从中,两个男的是巨灵一般的哼哈二将,这两位天将是她的最得力保镖。 三里、四里……前面小村在望。小村西面三里余,便是旅客络绎的大官道。 不久前她带了十个人,仅远出三里外便向北绕。这次,她继续向西走。 北面有另一组人活动,有一个假的三郡主领队。 不论哪一组把曹世奇引出,都可以把曹世奇缠住,发出信号让在屯中候命的人,以全速冲出支援,所以每组五个人,都是可以独当一面的精锐。 她这一组更有把握把曹世奇缠住,甚至认为可以杀死或擒住曹世奇。 她打算到达小村,向小村的眼线查问动静。 小村的眼线是心月狐玄女坛的当地村民,目下心月狐还来不及移交给无双剑客。 接近一片疏林,她突然勒住坐骑,马鞭向前一指,后面一位女骑士立即策马冲出。 疏林中可看到三匹无主的健刀,分散在林中不住摇头拂尾。 林前缘排放着三具死尸,穿的是村夫装。 “郡主,是我们京都来的信使。”下马察看的女骑士惶然禀告,“没死,昏迷不醒。” 五人立即下马,哼哈二将去检查那三匹坐骑。鞍袋已经被取走,没留下任何紧要的物品。 三个信使无法救醒,救醒恐怕也问不出所以然来,头部受到行家的打击,已成了白痴废人。 信使身上的物品也被洗劫一空,怀中暗藏的招文袋内空无一物。 “郡主,情势恐怕不妙。”侍女不安地说,“是有人袭击传信使,信使不许带兵刃。曹小狗不江湖之雄,幻剑飞仙是武林侠女,不会向赤手空拳的村夫袭击,即使知道信使的身份,也不会向无抵抗力的人下毒手。” “你的意思……”三郡主黛眉深锁,“是指锦衣卫三大营那些人?” “恐怕是的,他们一直就在官道附近结队巡走,只有他们才会对信使感兴趣,我们忽略了他们。他们不敢向我们挑畔,暗中计算信使大有可能。” 三郡主一直没把罗百户那些人看成威胁,那些人不敢对汉府的人无礼。 而且京都的治安单位,以及军方人员包括锦衣卫在内,都有汉府的密谍潜伏,派出的人怎敢对汉府的人撒野?谋逆的罪证搜集困难,没获得确凿的罪证,任何单位也不敢妄动。所以,三郡主一直没把罗百户那些人看成威胁。 她蓦然心动,脸色一变。 “我们的人,已损失了四分之三。”她感觉出不祥的凶兆,一面说一面打手势,“假使他们知道底细,乘危向我们行致命的歼灭性袭击,事后一走了之,只要没留下人证,我们从何追究?” “哎呀……”一声暗号,五人同时飞身上马,疾冲出林,向兴隆屯飞驰。 前面的路旁大榆树下,接二连三纵出五个人。 “三郡主,不必回去了。”曹世奇高举手中剑,声如洪钟,“你找了我许久,早日了断以免牵缠。” 五个人是曹世奇、幻剑飞仙、杜琴、王玉芝、西山双剑客的老大。 三郡主咬切齿纵马前冲,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兴隆屯方向,传来骤急的警钟声。 “郡主,兴隆屯有变。”侍女尖叫。 健马长嘶,折向飞驰。幻剑飞仙飞跃而起,斜向急截。 “追不上的,算了。”曹世奇高叫,“用养力脚程赶去,保留精务准备厮杀。” 短期间竞走,以幻剑飞仙的轻功造诣,毫无疑问比马稍快些,但决难支持片刻,远出里外,她只能望而莫及了。三郡主的枣骝,飞驰二十里该无困难。 兴隆屯内,三郡主留下的人仅有四十人,派出四方引诱曹世奇的人倒有二十名。加上玄女坛的十七名妖女,总人数不足六十,足以应会意外情势,每个人皆可独当一面。 可是,南面三里外共驰出四队人马,每队约有八十骑以上,以冲锋陷阵的飞骑速度,漫山遍野向兴隆屯冲去,掀起滚滚黄尘,势如排山倒海。 所有的骑士皆穿青紧身,青巾包头,青巾蒙面。兵刃以刀为主,有些人则背上背有镖枪囊。 其中一队人马,有一半人携有强弓。 当这四队人马发起冲锋时,胜负已经决定了,屯内的人,唯一可做的事,是人屯北脱逃,逃走是唯一的生路。 远在两里外,三郡主便知道大势去矣! 能及时冲出屯外逃走的人并不多,蒙面骑士分为数队分头追杀,强弓可将百步外的人马射倒,赶上之后刀剑齐施,不留活口。 发出一声凄厉的悲号,三郡主五人五骑向西北越野腾跃而去,事不可为,不得不忍痛远走高飞。 她虽然无法分辩这些蒙面骑士的身分来历,但心中有数。毫无疑问是罗百户那些人,乘人之危掩去本来面目,一举消灭了她所剩不多的忠心耿耿部属。 人都没有了,她只好撤走。自始自终,她无法查出钦差的行踪,彻底的失败,令她痛心疾首。 她确已奉到山东汉府传来的消息,要她留在真定附近待机,如果拦截钦差失败,就集中人手等候太子返京,务必在真定附近除去太子。 水路方面,由她的两位兄长负责,封锁德州漕河(大运河),劫持可能由运河北上的太子。 功败垂成,她欲哭无泪,真没料到策划得如此周详的计划,鬼使神差惹上了一个江湖浪子,遭致如此惨痛的失败,也许是天意吧! 其实,失败的原因很多,曹世奇参予只是原因之一。估错了锦衣卫的动向,也是主要原因之一。 锦衣卫的一部分实力派老将,大多数是出身燕山三护卫调任的人,仅有少数是早年飞龙密谍的悍将。 飞龙密谍是永乐大旁就藩北平时成立的,主持其事的是道衍和尚,重要行动的执行人则是她的老爹。 飞龙密谍解散了二十年,当年的密谍悍将,大多数已年近花甲了,改隶锦衣卫的其实人数并不多。 她老爹是有心人,十年前在南京(那时称京师)便秘密成立神龙密谍。 成立神龙密谍的基本成员,就是以往的飞龙密谍,有心再掀起一次夺位大计。 可是,真正在锦衣了大权在握的大员,是早年燕山三护卫的老将,他们对皇室忠心耿耿,汉王世子根本无法买通他们谋逆叛变。 这次远在京外保护钦差的计划,就是锦衣卫一些老将所策定的。在京都还有更妥善的安排,策划得天衣无缝,真真假假实实虚虚,连许多皇亲国戚也一头雾水。 她的老哥大世子瞻圻,在京都暗中指挥不少神龙密谍活动,也打听不出丝毫风声,花了不少金银,买了不少假消息,自乱脚步。 真钦差秘密动身走了三四天,假钦差仍留在京都准备行装。 她做梦也没料到,罗百户那些人胆敢向她袭击。结果,最后的心腹亲信几乎被一网打尽。 汉府派人在真定德州拦截钦差的事,在京都闹得沸沸扬扬。结果,朝廷调动大军,沿山东漕河以及真定至河南大官道一线,宣布戒严以保证太子赴京登基。 罗百户率领四队人马,空袭兴隆屯,是因势利导所匆匆策定的计划,暗中的联络人是燕山双剑客与王玉芝姑娘,促成人是曹世奇和幻剑飞仙。 人马空袭兴隆屯成功,曹世奇已远走赵州间道,脱离是非场,他总算兑现对罗百户、燕山双剑客的承诺,善后工作与他无关。 取回寄放的坐骑行囊,已是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暮色四起。 他不能在真定府城附近逗留,怕真定卫好些心存叛逆的骑兵悍将找麻烦,买了些干粮酒菜,在暮色苍茫中,绕城而过,连夜走间道奔向赵州。 杜琴小姑娘要前往京都,西山双剑客答应就近照料。小丫头顽皮急燥,在京都天子脚下,很可能闹出能以收拾的风波,有西山双剑客照料,必可减少一些风险。 幻剑飞仙与他同路南下,颇不寂寞。曹世奇本来打算在黄平府东走山东临清,避人耳目乘船南下的。神龙密谍散处天下各地活动,他不想与这些人再引发冲突。 但他改变了行程,送幻剑飞仙到河南开封,绕睢州走凤阳,反正他不急于赶路。 幻剑飞仙必须西上,两人在开封依依分手。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每个人有自己的世俗事务需要处理,一声珍重,各奔前程。 七月末,江南大丰收。 太子已安全抵达京师即位,诏订明年为宣德元年,大赦天下,许多被久囚的人犯重见天日。 因逃避移民而遭囚禁的人犯,从各地囚牢释出,兴高采烈踏上返乡回归故里之途。 重新掀起寻找失落亲人的寻亲潮。天下太平,百姓反而骨肉离散,委实是一大讽刺。 这天,曹世奇风尘仆仆,策马接近滁州的东乡,进入东阳桥北面一座大农庄。 滁州,好地方,南京附近的名城,人文荟萃名满天下的都会。 这里,也是大明皇朝的名城。 太祖高皇帝起兵,第一次领兵攻下的第一座城就是这里。从此,他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后来,他把大宋皇帝韩林儿迎到滁州,自己到南京(当称集庆路,他改为应天府)做他的“吴国公”,又晋封吴王。 最后(两年后),他派水寇出身的廖永忠去滁州,把大宋皇帝接至应天府(南京)坐皇位。船到爪步山江面,忠心耿耿的廖永忠,把船弄翻了,把皇帝韩林儿淹死,结束了大宋皇朝十二年的天命。 从此,不再是“龙凤”十二年,改成“吴”元年。此后,灭元兴宋,他为自己开创大明皇朝三百年历史。 城东,建了卫城,称为滁州卫,捍卫着这有纪念性的名城。 来这里游名胜的人受到欢迎。想来这里为非作歹混口食,得准备进大牢吃太平饭。所以这里的治安,在江北是首屈一指的干净城。 这里的乡民,第一次移徙(移民)来自浙西。永乐大帝迁都北京,把这里已经生根逐渐富裕的富户,得新移徙京师,因此滁州的好百姓们,亲友有些在浙西(浙江西部),有些在京师(北京),逢年过节,访亲扫墓的人络绎于途。 这就是“身背着花鼓走四方”的由来,正当的农工平民,是禁止穿州过县流浪的。 曹民奇就是受这座农庄主人的委托,至京都寻觅亲友的,总算顺利地不负所托,来回一次,费时百日,去时稻田青青,归时已入仓。 半个时辰后,他到了城西南五里左右的丰山东麓,牵了坐骑进入一座小庄院,受到热烈的欢迎。 小庄院的主人姓张,州城附近的人,提起丰山张大爷张斌,只知道他是曾经两次出任粮绅,十分讲公道有良心地主,即不知道他曾经是大江下游大有名气,曾经有相当局面的江湖仁义大爷。 在大江下游,翻江鏊张冲,名列大江七雄的一雄,手下有三百条以上好汉,五十艘大小船只,承揽正式的人货航运,也兼做私枭勾当,八年前在池州府与另一雄六爪苍龙火并,右臂骨折筋断,从此退出江湖,返回老家安居纳福。 所谓仁义大爷,一定为人四海,朋友最多,铁户担道义,受到江湖朋友尊敬。 像翻江鏊这种人,虽说已经退出江湖,但不可能与江湖断绝往来,经常接待知交好友,把臂言欢。 他年过半百,闯了半甲子江湖,有各式各样的朋友,退隐八载,豪气不减当年。 曹世奇受到热烈欢迎,被安顿在东厢房贵宾室。 掌灯时分,主人在客院的花厅置宴款待贵宾,仆人皆被遣开,只留一位小侍女伺候。 酒是徐沛高粱烧一锅头,酒香满室。 酒过三巡,曹世奇将入京的经过简要地说了。 东乡那位大农庄的主人,是翻江鏊的朋友,共有四家人的亲友被移徙到京师,到底被安置在何处,数年来音讯全无,翻江鏊朋友众多,答应请人上京替他们查访亲友的下落。 翻江鏊有朋友认识曹世奇,就这样辗转请托,由曹世奇跑一趟京师,幸不辱命守完满达成委托,取得亲友的书柬信物,功德完满。 翻江鏊并不完全了解曹世奇的底细,反正是一见如故的朋友,不需盘根究底。江湖好汉一言不合可能打破头,话一投机便是好朋友,不需盘三代履历,谁也不计较朋友的身份地位高低。 回到南京,曹世奇已经不是曹世奇,叫曹不文,意思是一文不名,也有粗野不文的意思。当然,这也不是他的本名,嘲世意味极浓。 南京,指京城。应天府,指京城外的行政辖区,知府大人管不了京城的事,应天府下分两县,东北,是上元县;西南,是江宁。 上元县江边有一座栖霞镇,栖霞山是南京东北四十余里的名胜区,佛门弟子的盛地,栖霞红叶是南京八景之一。 栖霞镇有一间小小的不文斋,是一家小小的艺品店,当时称为四宝坊,经营小规模的琴棋书画买卖交换,出售文房四宝。主要的收入,是替栖霞寺的施主大德抄经。 曹不文就是不文斋的小店东,由一位老秀才主持店务,有四个伙计三个徒弟,负责抄经,生意不错。 曹不文很少在家,不务正业,不时替亲朋好友,至外地寻亲,经常远赴京都,与失散的亲友取得联系。 翻江鏊朋友众多,与曹小东主攀上良好的交情。这次远走京都替朋友寻亲,就是翻江鏊促成的。 “回程有些小波折,多耽搁了几天。”曹世奇不便将所发生的意外说出,以免惊世骇俗,“兄弟打算在贵地逗留三五天,如何?” “老弟,你这是甚么话?”翻江鏊大笑,“哈哈!你如果不文斋那边还丢得下,在我这里住三年五载,保证你乐不思蜀,老哥我求之不得,欢迎你留下。”“兄弟不是在你这里享福的,我准备把琅琊山的一些碑拓带回去。尤其是醉翁亭丰乐亭碑记真迹,已经禁拓了多年。老哥,能设法吗?” “哈哈!天下没有不可能的事,交给我啦!保证满意。这几天我空闲得很,粮已进仓,今年粮绅不是我,一身轻松。我陪你游丰山琅琊山。你要办的事,我派人替你办妥,不必操心。” “那我就先谢啦!敬你。”曹世奇欣然敬酒。 两人喝了一坛一锅头,宾主尽欢。 在陌生的地方,有热心的朋友代辨事务,是极感欣慰的事。曹世奇不需费心,可以放心畅游琅琊名胜了。 翻江鏊是热诚的主人,而且人也不俗,对本地的名胜十分熟悉,谈起来如数家珍。 第一天,带了他畅游庄院附近的名胜。 庄院后面的丰山与五里外的琅琊山,是连成一线的风景区。丰山也叫丰亭山,山上有汉高祖庙。 山北是幽谷,四周山势合围,庄院迤北遍西,叫柏子龙坑,也叫龙潭。山西北的双燕洞,能出云雨,俗语说:丰山着帽,丰年之兆。天欲雨,云气发弥漫像巾帽。 在读书人来说,丰山的盛名,源自大文豪欧阳修所建的丰乐亭,所传世的丰乐亭记出于他的大手笔。而书碑的又是大文豪苏轼,文与书世称一时瑜亮。 欧阳修在琅琊山,所游的醉翁亭,所传世的醉翁亭让,更是脍炙人口,也是由苏轼题跋。亭后有一座二贤祠,祀的就是他们两人。 由于各地前来拓石的人甚多,年深日久,碑文必定腐蚀,因此已禁止拓石。后来天启年间,在亭内加建了宝宋斋,严密保护碑石,只有那些有特权的人,才能获得特准拓墨真迹了。 次日一早,由两名庄丁挑了食篮先走。翻江鏊是本地人,游程皆胸有成竹,预作安排,准备作琅琊山一日游,踏着朝曦就道。 琅琊不是一座山,而是一列小山峰,俗称摩陀岭。南面地石屏门和丫头山,山虽不高,却是著名的风景区。信绅的人,可以到开化寺(琅琊寺)礼佛,四十余座殿阁,足以供一日游。 文人逸士,则游醉翁亭,刻有百十处摩崖碑刻,集各代名家之大成。 那时的醉翁亭,还维持原始风貌,不曾扩建成楼,宝宋斋也是后人所建。附近的几座小型八角亭也没命名,九曲流觞也仅具雏型,游客们用树叶权充流杯。 他们先游归云洞,登南天门,在醉翁亭午膳,向居民买了两坛酿泉(亭东南的玻璃泉或六一泉)酿制的佳酿,占了小丘的小亭开怀畅饮。 游客甚多,皆在醉翁亭流连,偶或有三两个游客,从这座小亭经过。 翻江鏊不曾行脚京都,少不了问及京华胜迹。曹世奇三度往来京都,谈及京华见闻头头是道。 “那地方真的不好。”谈起风土人情,曹世奇的批评颇为苛刻,“四四方方的高大城墙,围住低低矮矮的宅院,除了皇城的宫殿顶,你在城外甚么都看不见。秋风一起满城飞沙,走在大街上,你像是到了异邦外国,每一个人说一种你听不懂的语言,每个人穿的衣裤也各式各样。说难听些,那简直就是一个四十里巨大的兽槛,囚禁着各色各样的飞禽走兽,日子真难过。” 京都城高三丈五尺五,建宫殿建了十三年。那时,完全以兵垒的形式筑城,防备蒙古人反攻。 城内除了宫殿之外,不许百姓建造楼房。各城门的雄伟城楼还没兴建,光秃秃的巨大城墙上只有九座小形的城门楼。 天下富裕的富户,以及各地的贫民,不断往京师强迫移徙,贫富的差距愈拉愈大。各地的方言在这里大集合,掺杂有凤阳腔的官话刚成型,推行还有待努力。 新的朝代建立不久,你还奢望甚么?曹世奇以一个山明水秀的江南人目光看京师,难怪愈看愈生气。 京都自唐代的范阳郡沦亡之后,便一直成为异域。然后经过辽的南京、金的中都、元的大都一直是游牧民族的地盘。 尤其是蒙古人在这里建大都,把这一带所谓幽燕之地,以及山东、河南,所有的百姓杀掉十之九,走上百里不见人烟。 元未群雄并起,刘逼通大宋旗下的猛将关先生,从河南打入山西,进入察哈尔逼大漠,杀入大元帝国的上都(库伦)。然后东进辽阳,打进朝鲜半岛,占领高丽皇都,最后死在那里。这期间,他的兵马纵横万里,沿途除了追杀蒙人、辽人、金人的部队之外,城堡只有极少的人烟,如入无人之境。 可知大明皇朝往北(以及西北)移民,实在有其迫切的需要,有皇帝,有皇城,而没有人民,像话吗? 这就是当年大明皇朝的帝都,百废待举。一个从江南花花世界,突然踏入京都的人,唯一的念头,是赶快回江南快活去也,此地留不了爷。 “听你所说,咱们家乡被迫迁徙的,生活岂不是很苦?”翻江鏊似乎有点不相信。 “那能不苦?”曹世奇不住摇头苦笑,“迁徙的人有两种:富人和穷人。富人坐吃山空,穷人永远从事低下的行业苦熬。” “那就铤而走险呀!” “铤而走险?兵比人多,如何走险?我在真定府,兵的人数比百姓多两三倍。咱们一些江湖朋友,三三两两往北走,到京都看风色,结果一个个败兴而返,那里不是江湖朋友发展的猎食场。” 他想到幻剑飞仙,想到一剑三奇欧阳虹。这些人都是失望地离开京都的,途中如果没有他插手于预,这些人恐怕尸骨早寒了。 至于西山双剑客,他们是军籍人员,生活的范围有发展的空间,可以适合京都的环境。 想起幻剑飞仙,眼前突然出现幻剑飞仙的倩影。 “兄弟,你怎么了?”翻江鏊发觉他的神态有异。 “哦!没甚么。”他定下神,收回目光。 一位明眸皓齿的美丽女郎,正微笑着沿小径接近小亭,面庞与五官轮廓,的确有七八分神似幻剑飞仙尚绿云姑娘。 女郎的年纪与健美的身材,也与幻剑飞仙相像,穿的是绿衣绿裙。 仔细留意察看,他知道看错了人,这位女郎不是幻剑飞仙,而是他一时产生错觉,也表示他心中,对幻剑飞仙有相当浓厚的关切和怀念。 在后期的接触中,他对幻剑飞仙的好感与时俱增。他终于明白,他对幻剑飞仙的第一印象是错误的,幻剑飞仙不是骄傲自负的女人,反而是善体人意的可爱小姑娘。 也可能是俏皮泼辣的杜琴出现,衬托出幻剑飞仙的善体人意优点,加强了他对幻剑飞仙的了解,产生情投意合的融洽感觉。 翻江鏊是背向绿衣女郎的,本能地转首回顾。曹世奇的刹那间失神,老江湖知道必定事出有因。 看到绿衣女郎,翻江鏊脸色大变。 女郎脚下轻盈,明眸紧吸住翻江鏊的眼神。 “你知道我是谁,是吗?”女郎站在亭栏外笑问,没流露丝毫敌意,落落大方的明媚笑容,任何人看了觉得可爱。 翻江鏊却惊得几乎跳起来,女郎的托大,已表示出敌意,来者不善,相见决非偶然。 “听说过你这号人物。”翻江鏊警觉地推箸而起,“绿衣使者余含芳,扬州天罗院院主。” 天罗院,天下四大杀手贪集团之一,据说人手并不多,但该院所接的买卖从没失败过。 而该院买卖花红之高,即高居四大杀手集团之首。 天罗院信誉佳,但声誉却差,因为该院办事的宗旨,强调买卖是买卖,与恩怨是非无关。 不管谁,只要有钱,任何人皆可请他们办事,是非曲直他们概不过问。那么,没有钱岂不注定了要受害? 天罗院也有长处,那就是不用暗杀手段完成买卖。 天罗院的院主亲自找上头来,事态严重。翻江鏊曾经是一代枭雄,见微知著,经验老到,已经知道对方必定冲他而来了。 “张大爷不愧称江湖仁义大爷,知道我绿衣使者这号人物。三个月前,我的人总算查出此地的张大爷张斌,就是翻江鏊张冲,可见本院的消息,仍不算灵通。”绿衣使者一面说,一面用目光打量泰然安坐的曹世奇,“此后不断查证,真费了不少工夫。” “其实,张某并非故意改名逃灾避祸,在地方乡亲中周旋,确也不宜使用江湖名号。余院主必定是为买卖而来,张某似已落入院主算计了,身上没带兵刃,身边没有人可用。不过,张某仍有放手一搏的勇气。” 翻江鏊捞起长衫的衣尾掖在腰带上,举步向亭外走。 “你有三个人呀。”绿衣使者举手一挥,“我带了两个人来。” 不远处的大树后,出来了一个穿青衣挟布卷中年游客。 下面通向醉翁亭的小径,另一个青衣人正缓步向小亭接近。 “我这两个长工,不知道甚么叫武功,这一位……”翻江鏊指指曹世奇,“是在下稍为稔熟的朋友。余院主,你最好不要伤害无关的人。” “嘻嘻……”绿衣使者娇笑,“只要无关的人不插手,本院的人犯不着伤害无辜,伤害无关的人无利可图,我们不会做这种浪费精力的事。” “余院主,你这些话,表示你为人还不算太坏。”曹世奇含笑整衣而起,“先用话警告无关的人,情至义尽,按理在下不该插手,但情势不由人。我在张老哥家中作客,他陪我来浪琊山游玩,因而身边不带随从保护,我能不插手吗?我不是不讲道义的下三滥混蛋。” “老弟,没有你的事。”翻江鏊急叫。 在翻江鏊眼中,曹世奇只是一个文才比拳脚了得的不文斋的小东主,拳脚聊可自卫,见过世面,跑过不少地方,替人跑京师找寻亲友,才华与见识应付裕如。要和江湖的武林高手较量,简直是以卵击石开玩笑,所以急急阻止他强出头。 “呵呵!张老哥,今天如果我贪生怕死置身事外,日后我还有脸见人吗?”曹世奇大笑,走近翻江鏊,“张老哥,你并不蠢呀!” “咦!你……” “你要明白,江湖朋友办事,留活口见证是大忌。杀人灭口不留见证的规矩,你懂,他们也懂。你以为余院主这几句话,她就让我和你的两个长工,活着胡说八道?别蠢了,老哥,她只快办完正事,如何善后,是她的两个杀手的事,避免我和长工三个人妨碍她的行动。” “可是,你……” “不必替我担心,我自己的事我负责。如果我有些甚么三长两短,那也是我心甘情愿自找的。呵呵1老哥,你想知道计算你的人是谁吗?” “在江湖闯荡了将近半甲子,结了些甚么深仇大恨我心里明白。但据我所知,应该不会有人请杀手要我的命。老哥我这一生中,除了因一些利害冲突,与同道发生冲突在所难免之处,自问遵守江湖道义从不过分。我敢以信誉保证,我的手,我的刀,从来不没真正杀过人。利害冲突,用不着杀人的,点到即止,这是我处事的宗旨。” “也许我可以请这位余院主坦诚相告。” “那是不可能的,兄弟。” “总该试试呀!老哥。” 一旁的绿衣使者,愈听愈感到不是滋味,本来动人的明眸笑意敛去,换上了阴森冷厉的目光。 “你决定要插手?”绿衣使者阴森森狠盯着曹世奇,“你能吗?阁下贵姓大名?” “呵呵!你是天罗院的院主,该你费工夫调查我的底细呀!其实你对张老哥颇怀戒心,不但花了几个月时间调查,也花了不少时间枯等机会。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张老哥家中,仍然有不少武功了得的弟兄。虽则劳驾你院主出马,你仍然没有侵入张老哥家中行凶的力量,所以要等他出来下毒手,张老哥为了陪我而独自出来游山玩水,你等到机会了。可是,你必须过得了我这一关。” “你比翻江鏊高明多少?” “呵呵!不多,不多,只多那么一点点。余院主,叫你那两位弟兄,离开那位长工远一点好不好?他们的确是长工,你们绝对不可以伤害他们的,叫他们退。” 曹世奇,一直笑容满面,令人莫测高深。 翻江鏊是老江湖,也感到不可思议。 两个杀手,已到了亭两侧,目光落在两个茫然的长工身上,像随时皆可扑出的狼,长工就是羊。 “杀人灭口不留见证,这是你说的呀!”绿衣使者拒绝要两个杀手退,理直气壮。 “在你们杀掉我和张老哥之前,你们绝对不能伤害无辜的人。” “你威胁我吗?” “不是威胁,而是严重警告。” “警告?” “对,警告。如果你的人,乘机抢先杀害其他的无辜,那么,我会把你的天罗院连根拨掉。你们三个人先和我玩玩,我会按江湖道义武林规矩处理。” “该死的东西!你胆敢……”绿衣使者暴怒地咒骂,左手疾抬。 青芒发自袖口,一闪即没。 曹世奇的左手,恰好向上抬,青芒像归穴的蛇,一滑而没。 “那两个人……”曹世奇抬右手向两个杀手一指。 两个杀手正要跃入小亭,对付两个躲在亭柱下,不住战抖瑟缩成团的长工。 绿衣使者脸色大变,似乎还不相信青芒不起作用,猛地右手再抬。 又是一道青芒,这次射向翻江鏊。 同一刹那,曹世奇斜跨一步,左手再伸,掌一招一收,射向翻江鏊的青芒又没入他的掌中。 两个杀手狂叫,分向亭脚下滚落。 曹世奇的右手,暗藏了两只小酒杯,分别是两个杀手的腰肋爆裂,可怕的打击力道,把两个杀手打得冲起、摔出,可能有肋骨断了。 绿衣使者终于知道不妙了,悄悄拔出暗藏在裙内的匕首,人似蝴蝶飞舞,袖底飘洒出一丛丛五彩花瓣,翠袖飞扬,裙袂飘飘,她的手脚已经难以分辩,飞舞着向曹世奇旋舞着扑来。 曹世奇赤手空拳,被缠住的话,很可能脱不了身。她的袖桩、腰带、裙袂,都具有将人卷住缠住的功能,像八爪鱼的爪,而手脚也将锲入行致命的攻击。手中隐藏的尺二长小型匕首,切割人体轻而易举。 总之,她全身都是武器,像飞起的刺猬,任何人触及都会受伤,甚至致命。 “还给你,给你!”曹世奇却不让她近身缠住,连续抛出接来的两枚八寸刻扁针。 是抛,而非发射,他对用暗器杀人毫无兴趣,其实他会发射各种暗器。 “铮!”绿衣使乾不得不用匕首,击落迎面抛来的扁针,针来得太过突然,仓卒间本能地将针击落。 “铮!”第二枚扁针也连续击落,她手中的暗藏的匕首暴露在曹世奇眼下,失去突袭的作用。 一声娇叱,匕首脱手破空。 这一连串快速接触,快得令人目眩,退在一旁的翻江鏊,根本无法看清变化,但心中雪亮,绿衣使者这一连串致命攻击,他绝对无法躲闪,最先的两枚扁针,他决难逃过大劫,连针影也无法看清,如何闪避? 曹世奇不理会匕首,向下一挫,高不及三尺,随即向前扑出。 不是一把匕首,而是两把,是所谓鸳鸯匕首,匕锷是半月形的,可以合并,如果不留心,很难看出是鸳鸯匕,且匕尖把轻,掷出时可以作直线飞行,不有柄穗也不会翻腾。 匕分上下飞射,上射胸下射腹。 下一把几乎贴曹世奇的发髻飞过,危机间不容发。 一声惊叫,绿衣使者的右脚被曹世奇扣住,扭身将她斜摔出两丈外,摔落坡下直滚至坡底。 不等曹世奇跟下擒人,两外杀手同时大喝,四手齐扬,共飞出十二把柳叶飞刀,像在风中飞舞的落叶漫天飞舞,阻止曹世奇冲出,飞刀出手撒腿便跑。 “不能追,危险。”曹世奇低喝,阻止翻江鏊追赶。 杀手们杀人以暗器为主,追赶的人十分危险。 绿衣使者滚势一止,飞跃而起去势如电火流光。 “老哥,今后得随时准备应变。”曹世奇向翻江鏊说,“你对付不了这个女人。她的脚本应该滑得令男人销魂的,扣住即发现冷硬似铁,韧劲强烈,已来不及运功制她,迟发一刹那,我的手经脉必定受损。” “老天爷,她真练世邪门异功阴煞大潜能?”翻江鏊打一冷战。 “应该不会错。”曹世奇拾起两把匕首察看,“品质并不佳,但在这鬼女人手中发出,几乎可以百发百中,内功火候粗纯的人,在八尺内也挡不住她全力一击。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花瓣,也具有伤人的威力。天罗院这几年从来不曾失败过,很可能每次都是这个余院主亲自出马。今天她失败了,不会罢休的。” “哎呀!”翻江鏊只感到脊梁发冷。 “我们回去吧!从长计议。” 败兴而归,游兴全失—— 天涯孤萍扫校,独家连载 第二十二章 身分暴露 其实没有甚么可以计议的。千日做贼,哪能千日防贼?翻江鳌不可能召集昔日的弟兄,长期在家中日夜提防,早晚会一不小心,被杀手抓住机会行致命一击。 一些大户人家,长年请保镖护院,数量也有限。一般的保镖护院,也防范不了真正的杀手入侵。 翻江鳌采取消极的方法自保,田庄交由一些不涉及江湖行业的朋友主持,至别处避风头。 通常,干杀手行业的人,如果失败便退回花红,放弃这笔买卖。假使没有人损失,事后决不会派人寻仇报复,反而得提防事主前来兴师问罪。 只要避一年半载风头,天罗院不可能找得到他的。他也无力找天罗院兴师问罪,要掘出天罗院的根底谈何容易?即使他仍在江湖称雄,也难以承担兴师问罪所必须付出的代价。 逃灾避祸,这是江湖朋友必须面对的现实人生,一入江湖,就挣脱不了恩怨牵缠,想规规矩矩平平安安度日,千万不要踏入江湖路。 曹世奇提前离开张家,但他是等翻江鳌携带家小离开后,才动身离去的,暗中掩护翻江鳌离去。他不能留下保护翻江鳌,他有他的生活圈子。而且他不可能长期逗留张家,也不可能旦夕提防杀手的入侵。 从此,名义上张家并没易主,但主人却不在了,乡亲们都知道,张大爷已到外地游历去了。 半月的,张家的长工头头李三,带了十余名长工,整理位于山南的下庄。下庄是安顿佃户的小庄,秋收后须大加修缮准备过冬。 两上中年村夫,在李三返回张家的中途拦住了他,表面上和和气气,长相老实,毫无暴徒的气势流露,外表确像附近的村民。 李三是独自返回张家的,张家距下庄仅三里左右。 “李老三,你们家大爷,真的到外地游历去了?” 那位留了两撇小胡子的村夫,笑吟吟一团和气。 “那是说给乡里父老亲朋听的。”李三朴实的面孔也涌起坦诚的笑意,“应该说是到外地逃灾避祸去了,希望能躲过一场横祸飞灾。” “呵呵!俗语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他逃得出一时,躲不了一世,是吗?” “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呀!逃一时算一时,以后,谁知道以后的事呢?一天也好,一世也好,活一天算一天,他总不能呆瓜似的在家等死呀!人早晚会死的,任何人都会死,但乐于死的人毕竟不多,绝大多数的人都希望多活几天。” “你一定不知道主人的去向了。” “那是一定的,老兄。逃灾避祸,知道的人愈少愈安全;大富大贵愈多愈神气光彩。大爷的至亲好友,恐怕也不知他的去向下落呢!” “早几天在你家作客,与张大爷一同到琅琊山游玩的年轻人,你也不知道他的去向下落?” “知道一点。”李三坦然说。 “呵呵!有一点总比没有好。”中年村夫笑得更亲切了,像逮着老鼠的老猫。 “我知道他姓曹,曹爷。名叫甚么,大爷没说,下人们也不敢过问。他来自京都,见过皇城皇宫,是大爷的朋友,练了一身好功夫。游浪琊山的第四天,他就告辞走了,据说直下南京,他是南京应天府人。” “是你家大爷早年的江上朋友?” “老兄,我真的不知道。不瞒你说,我在张家不到六年,大爷过去的事,谁也不知道,也没有人敢打听,这是最犯忌的事,下人打听主人的底细,会招祸的。” “也好,至少知道他姓曹,南京人,从京师返回,总算有了些线索。呵呵!打扰啦!你好走。” 向长工佃户打听主人的去向,所得的消息不一定可靠,尤其是主人有意逃灾避祸,怎么可能把去向说出?如果说出,那一定是乱人耳目的假消息。 练武人如果靠武功混口食,几乎已注定了是下等人,出路有限,难见天日。 杀手就是靠武功混口食的人,这种人为数不少,组织成集团的也相当多,以各种名目在江湖称雄,俗称赚血腥钱,在江湖行业中,占有相当地位。 他们是从古代的刺客、斗士、家臣演变而来,源远流长,只不过一代不如一代,每况愈下,沦落成唯利是图,杀人不讲理性,成为世所不齿的血腥歹徒,地位日渐低下。 目下名气不小的集团有四个。其实这只是抽象性的数字,各地区的排名也各有说法,莫衷一是。有些集团只做大买卖,向强权挑战;有些集团只需三五两银子,就可派人替顾客刺仇敌一刀,或者砍断一条腿。 名气大的集团,没有门路,是很搭上线的。 天罗院名列四大杀手集团,名气当然够大,而且人数最少,没有闲人负责应酬,如果没有相关的人引介,必定无门可入。为了保持声誉,他们也不会随随便便接受买卖,小买卖不会找他们。 只要与人接触,就等于天了门路,自然有精于找门路的人找上门来,绝对无法保持无门可入的绝对秘密。 九月秋风凉,江北已是枯叶漫天飞,冬的脚步已近,杨柳早已光秃秃迎接严冬。 这天未牌时分,两男一女到城南运河旁的茱萸湾,直趋塔湾镇南码头的一座宅院,毫不迟疑上前叩门。 茱萸湾也叫塔湾,镇就叫塔湾镇,是运河的大码头,衔接三汊河。那时,漕河正在发轫期,大量物资粮米往京师运,码头一天比一天繁荣。河西岸的高文寺规模宏大,本镇就是以那座天中塔命名的。 码头分为三区,南码头是民船的停泊处,泊了百十艘大小船只,甚么人都有,龙蛇混杂,也是过往江湖朋友歇脚站。 大院门拉开,一个老苍头当门而立,用那双不带感情的老眼,瞪着这三个衣着华丽,气概不凡,而且佩刀带剑的不速之客。 “你们找谁呀?”老苍头没有肃客入内的意思,堵住门不让来客乱闯。 “这里是罗家吧?”来客冷冷地反问。 “是的,你们是……” “那就找对了。”来客大手一伸,要拨开老苍头。 老苍头茫然的老眼中冷电乍现,金丝缠腕要扣来客的手腕脉门。 “大胆!”来客巨掌一翻,反扣住老苍头鸟爪似的老手,一沉肘,左手已扣住老苍头的咽喉,“余院主最好是在家,带路。” 老苍头骇然变色,一照面便被制住要害,可知相差太远了,来者不善,无法阻止暴客进门。来客手一松,大踏步往里闯。 “跟我来。”老苍头只好紧走几步在前带路,以免来客大摇大摆乱闯。 宅院占地甚广,有数进院落,却很少有人走动,显得阴森森寂静。 天罗院人手不多,宅院又太大了。一阵骚动,隐约可以看到倏忽出没的人影。 五个人在大厅接见来客,绿衣使者余含芳是主人。穿了一身绿缎滚白花边衫裙,大家闺秀的风华艳光四射,怎么看也像一个女杀手。 皮肤白净的女人,穿绿实在不宜。她的面庞肌肤白嫩如凝脂,却缺乏健康少女的嫣红色,却又不施胭脂,与绿衣裙一衬托,大厅的光线本来就不足,脸色也就显得有点苍白,虽则五官秀美,明眸皓齿艳光四射,却缺乏吸引人的热力。 “你们像是打上门来的?”她向昂然入厅三位气概不凡的来客含笑问,“我,是这座罗家大院的主人,姓余。” “在下知道,你是余院主,绿衣使者余含芳。”为首来客目光灼灼打量着她,目光颇为慑人,“久仰久仰。在下姓彭,匪号叫召魂使者。贵院八年前初建山门,在下恰好迁至山东。不过,你应该知道我召魂使者彭忠是何人物。你我的绰号都称使者,你不会忽略的,是吗?” 绿衣使者脸色一变,明眸中涌起现极端警戒的神情。 “汉府天策十八将之一,神龙密谍的中军干员。”她连声音都有点变了,“你为何找我?” 当年在南京,汉王的三护卫中,最先得到的一卫尊称天策卫,卫名是永乐大帝颁赐的,因此汉王自称天策上将军。 唐朝李世民领兵打天下时,就是天策上将,所以汉王自比李世民。他和李世民同是老二,李世民宰掉老哥老弟建成元吉,他也想宰掉老哥太子和老弟高燧(赵王)做天子。 当年汉王在南京无恶不作,把京师(京师尚未北迁)搞得乌烟瘴气,三千名骄横的勇士和密谍,比强盗土匪还要无法无天。 天罗院在扬州建秘密山门,怎能不知道神龙密谍的恶迹?汉府至山东安乐州就藩,神龙密谍仍留下一部分人在南京活动。天罗院天胆,也不敢招惹神龙密谍。 “无事不登三宝殿,找贵院办事。”召魂使者接过女随从奉交的招文袋,取出一个封袋往案桌一丢,“希望院主合作,定有重赏。” “你是说……” “资料袋内,有颇为完整的资料,我要里面所列的两个人,要活的。” “这……”绿衣使者伸手取封袋。 “以后再看,我另有要事待办。”召魂使者阻止她取封袋,“给你三个月时间,最迟不能拖至年底。连络处在中山王府东花园,日夜都有接待贵院的人,一有消息,尽速呈报。” “我得先了解是甚么人,是否可以胜任……” “没有什么大不了,你们一定有能力办得到。你们消息灵通,调查小人物的能力,比我们灵活广泛,我们反而无用武之地。我得走了,在南京等你的消息。” 三人立即告辞,去意匆匆。 绿衣使者完全失去拒绝的勇气,不敢不在强权下低头。她一点也怀疑召魂使者的身分,而且深信不疑。 信息送到中山王府的东花园,她还能怀疑? 永乐大帝的皇后,是中山王徐达的长女。徐皇后生了三个儿子。太子肥胖、体弱、仁厚;次子汉王,凶悍、残暴、身高八尺,两肋生龙鳞;老三赵王,奸诈、阴险、獐头鼠目、胸有成府,却又志大才疏。 汉王的子女,都是中山王府的姑表亲。 目下中山王府的主人,是徐达的曾孙,徐显宗徐承宗兄弟俩。兄弟俩的父亲老中山王徐钦,则袭封中山王,目下在京师,健康不佳,可能活不了几天。 按辈分,三郡主是徐家兄弟的表姑。 中山王府在莫愁湖,在城内的秦淮河涉桥南,建了一座东花园,园中的世恩楼极为壮观。表姑要借住东花园,徐家兄弟怎敢拒绝? 中山王府的东花园,可不是等闲人物可以居留的,所以绿衣使者毫不怀疑召魂使者的身分,甚至怀疑东花园,已经是神龙密谍的活动中枢呢! 神龙密谍找上她办事,她又惊又喜也不知所措。 要请人搜寻某一个,必须有基本的线索可循。 曹世奇曾经被罗百户的人搜查、盘问,他的路引上记载得一清二楚,路引便是发自南京应天府衙。 之后,又落到三郡主手中,所受到的检查、盘诘,更为严厉彻底,吃足了苦头。 而且,三郡主已经知道,他就是十年前在南京燕子矶,打了八家将,打了她几耳光,打掉她六哥五颗牙齿的少年。 这就是线索,证据指出曹世奇是南京人。 召魂使者交给绿衣使者余院主的封袋中,就有曹世奇的基本资料。 当然,不曾记载他在燕子矶,打了龙子龙女的事。也没记有他在真定府附近,歼灭神龙密谍不少人的事迹;丢人现眼有损士气的事怎能记? 基本资料记载的姓名是曹世奇,特别证明是化名。因为根据应天府衙查证的结果,并没有发给一个叫曹世奇的人,上京寻亲的路引底案。曹世奇所使用的路引,是伪造专家所制可乱真伪证件。姓名是真是假,须进一步查证。 这一份资料,南京附近的蛇神牛鬼,可能都接到一份。汉府在南京,仍具有强大的潜势力,仍是神龙密谍活动的重点。 反正能往进中山王府东花园的人,来头必定大得惊人。 太子已到达京师即位,南京的活动已经不重要了,因此神龙密谍的要员,事实上已经不在南京了。 风雨欲来,谣言满天飞。 天罗院倾巢而至,扬州的山门暂时关闭。 南京,仍是最重要的都城。五年前京师北迁,锦衣卫便在南京建立南镇抚司,严加注意王公大臣的活动,调查他们的忠诚,严防他们涉及叛逆活动。与凤阳方面的中都城,连成一条重要的安全带。江对面的滁州与码头浦子口,就各有一卫兵马防变。 但再多的兵马,也防止不了不肖江湖人的活动。 这天,罡风凛洌,丰山张家的长工头李老三,带领着一些长工,整理房舍准备过冬,房舍的防寒设备必须在月底完成,虽则主人不在,例行的工作必须按期进行。天快黑了,这一天的工作他感到相当满意。 主人全家已离开将近三个月,似乎查无音讯,不知归期。他并不担心主人的安危,只担心留在张家的人,是否可以平安愉快过年度岁,距所关愈近,他愈感不安。 按常理,主人应该回家过年。 讨债的人,小年夜之后就不能再催债了,所以腊月天,是讨债的旺季。债主也算定债务人必定回家团聚,必定抓住机会把债讨清。 主人离去后,他从下庄返回时,所碰到的三个人,迄今他仍然无法忘怀那些人的伪善面孔。 他有预感,那些人一定会再来,而且再来时,一定把伪善面孔撕掉了。之后,他把大多数长工、仆妇、小厮,先后加以遣走。下庄的佃户,也一一打发他们回家,不许再住在下庄,仅留了三两个人照料房舍。 张家目下只有十三四个人照料,他就是名义上的田庄管事,偌大的张宅,天一黑就灯火全无,冷冷清清,没有人在外走动。 十余头猛犬,是仅有在走动的物体。 晚膳后不久,他独自在房中品茗,住处是南房的主居室,整座南房以往有四十余名长工仆从住宿,目下仅有十三个老弱,主宅天一黑鬼影俱无了,所有的厅堂居室皆加了锁,撤除所有的照明灯笼。 门窗皆封闭得紧密,寒气仍然袭人。 刚替茶壶添水,一阵急剧的犬吠传来,他提水壶的手,几乎失手落壶。 吹熄了菜油灯,他挟了一棍齐眉棍启门外出。 武林人称练武为练内外功。练拳掌。一般的村乡壮丁,称练力,练拳棒。枪、棒、刀、叉,是壮丁们保家的武器,石胆石锁是练力的基本器械。 所以每一座村镇的壮丁们,都组织成勇壮,经常练拳棒,六十岁才能退休,不再受官府的调遣。一旦有事,他们就是所谓民壮或丁勇,防火防盗自卫之外,还得接受官府调派。要说当时乡村的人都会武,决非夸张,问题是练得勤不勤,是否敷衍了事。 他的棒术并不差,一棒在手,撂倒三五个大汉胜任愉快,两膀真有三两百斤蛮力。 跨出大院子,传来几声猛犬的惨号。 “家犬完了”这是他第一个念头。 全身毛发森立,他知道大难临头。 大院广阔,四周载了花木。罡风一吹,枯叶漫天飞舞,寒气甚浓。 黑影一闪,再闪。朦胧的人影一现,再现,屋顶有人飘降,屋内也有人影掠出。 先后幻现六个人影,有男有女,从青灰色的劲装察看,身材矮有曲线的,一定是女人。 所有的男女,皆戴了鬼面具,黑夜中显得更为狰狞,更为恐怖,胆小的人,真会被吓昏。 他横棍屹立,居然有勇气面对鬼怪似的人。 “把你们的主人下落说出换你的命。” 对面那人说话了,是女人的嗓音,此时此地,这种发性声音尤其令人毛骨悚然。 “我发誓,我真的不知道。”他强定心神,逐渐镇定,“大爷存心逃灾避祸,不可能把去向告诉我们这些仆从长工。” “那么,把那个姓曹的下落说出。” “大爷的朋友,不可能让我们知道,大爷的朋友中,有不少是身上有案的人,他们即使通了名,也必定是假的,只有大爷心中明白。” “可恶!你在找死!” “拿下他!”女人举手一挥。 一个黑影大踏步走近,伸手便抓。 一声大吼,他一棍急扫。 手上一震,棍被抓住了,噗一声耳门挨了一掌,跌入黑影的大手中。 南房的小厅灯光明亮,十三个人全被抓来了,有些已被打得面孔走了样,并排坐在壁根下发抖、呻吟、哀叫饶命,凄凄惨惨。 厅内有四个戴了鬼面具的男女,女的权充审讯官。 “喂他一口真情散。”审问官向同伴说,“三爷,你问,一定要问出姓曹的底细下落。” “遵命。”身材高大的三爷欠喏,一把揪起气息奄奄的李老大发结,从一只小葫芦中,倒一些药撒入李老三的咽喉。 李老三完全失去反抗的力量,片刻,手脚一伸,无神的双目茫然地张开了,口中喃喃自语。 三爷先询问一些有关田庄的事务,再问及主人的去向下落。李老三知无不言,有问必答,但对主人的去向下落,无法回答表示不知情。 最后问及客人曹世奇的事,一步步引向下题。 “姓曹的来时没投名帖,主人只称他为兄弟。”李老三用木无表情的声调作答,“住在这里的几天中,我没听到主人用兄弟的称呼叫这个人,没有人知道他的大名是甚么。” “他住在何处?” “听说要回南京,猜想可能住在南京。” “他真的从京都来?”三爷问不出所以然,有点急燥冒火了。 “是的,从京都来,大爷替他弄到十几份丰乐亭和醉翁亭拓本真迹带回去。” “哦,他要那么多份干甚么?” “据说是回去卖的,有人出高价买。” “卖的?”三爷欣然追问,“他卖这种东西?” “不知道,他说卖的。” 再追问也是枉然,李老三只知道这么多。 其他十二个人,也用真情散使他们吐露真情,但白费工夫,他们比李老三知道得更少。 总算得到些少线索,有些经验的人,可从一言半语的小事故中,找到有用的线索。 “把他们处理掉,要干净利落。”审讯的女人最后下令,结束了这次追查线索行动。 次日,本地的人发现张家留下的十三个人全部失踪,不久之后,由当地的人派人接管张家,派有几个人照料,等候主人返回处理。 此后的一个月期间,南京城几乎所有的字画店,都有人查询丰乐亭与醉翁亭拓本真迹,详细查核来源与时间。有几家店号的伙计被打伤,被逼说出真正的时间与来源,幸好都是早年存留下来的旧品。 没有人想到去外地调查,目标皆放在南京城内外。 栖霞镇远在四十余里外,已经不是南京的范围,而且该镇也没有真正的书画坊,那只是一处佛门弟子拜佛的胜地,门摊式的小店以贩卖香烛经文为主。 不久之后,有人指名找曹世奇的消息,愈传愈广,而且有不少人找他。 这消息最先是从江湖龙蛇口中传出的,有不少爷字号的人物要找他。 十一月下旬,天罗院的探索触手,终于伸至栖霞镇,那已是严冬届临,大风雪将至的岁末时节了。栖霞山的红叶已经落尽,上山赏风景的人已经绝迹,栖霞镇已经很少有游客光临了。 不文斋已经关门大吉,换了东主,据说准备明年新春,开张贩卖礼佛用品。 共来了两男两女,穿皮袄戴皮风帽,仅露出一双眼睛,向人打听不文斋的底细和东主曹不文的下落,所得的消息几乎千篇一律:不知道。 不文斋设肆仅三年多一点。栖霞镇的人,真正与曹不文东主接触的并不多,事实上曹东主很少在家,店务不需他照料,他只是名义上的东主而已,以他的名义缴交捐摊税,连缴税也不需他亲自出面。 四个人不死心,在镇上的客栈投宿,一连三天,不但向镇民打听,也向栖霞寺的僧人打听。有一个女人,甚至向人打听镇上有没有玄门道士。 可想而知必定一无所获,栖霞山是佛门胜地,根本没有玄门人士建宫观,与栖霞寺抢香火信徒。遍数天下名山,真正佛道可以和平并存,寺院宫观能建在一起,不互相排斥的地方,可能只有平凉的崆峒山而已。 第三天一早,四男女迎着扑面的刺骨罡风,踏上返回南京的大道,失望地离去。 将近五十里,要走半天。 四人本来是分开走的,一个时辰后接近尧化门,便走在一起了。 当初朱元璋定都南京,本来打算把京师建成天下第一大城,因此在修建旧城之外,外围加建了周围一百八十里的外墙,先建十六座城门。 后来,外城实在太大了,仅筑了一些土墙,工程太浩大经费无着。后来他建了凤阳的中都,中都四四方方,他愈看南京愈不顺眼,这个不圆不方像瓮一样的城,实在没有帝王的气势。 他派太子朱标至关中,看看西安古皇都是否合意。可惜太子回来后就归了天,迁都西安计划成空。 尧化门,就是外城东北角的一座城门,两层,有门楼,两侧有一段三五十丈长的丈余高土城墙。至栖霞镇的大道,旅客必须经过这座门。 四周小山围绕,附近没有村庄,城门也没有人把守,城门四季常开,附近还没形成村落市集,几家农舍,陪衬着这座孤零零,即将废弃的城门。京师北边,永远没有修筑外城的机会了。 四人走在一起,以平常的脚程,冒着寒风向百步外的城门走去,大道上只有他们四个行客。 远远地,看到城门洞有一个人影来回走动。 “真霉啊!晚来了半个月。”走在中间那位男士大声说,压下了风声,“咱们追查的脚步,真该放勤快些。今后,真不知该另由何处着手追查了。” “恐怕风声已经走漏了。”左着的女人说,“姓曹的一定是听到风声,才关门大吉走掉的。” “咱们并不能证实这个曹不文,就是翻江鳌那位姓曹的朋友。也无法证明他是汉府的,要捉拿的曹世奇,你不要预下定论好不好?” 男士可能是个实事求是的人,调查讲求证据,不胡乱认定。 “每条线索皆点出他就是同一个人,错不了的。”女人坚持已见,“每一征候,皆不是巧合。回去之后,派一群城狐社鼠来。务必把那些店伙徒弟的去向查胆,再一个个弄来盘问,一定可以查出他的一些根底。如果另起炉灶再找线索,肯定是浪费工夫,而且失去紧迫追索的时候,旷时费事。我反对放弃这条主线索,而且要进一步紧抓住不放,穷追。” “当然不会放弃这条主线索,问题是找那些店伙徒弟,需要多少人手,多少时间?成名人物巨豪调查不难,这些平民穷汉还真不容易找到呢!咱们的时间不多了,那个甚么召魂使者已经等得不耐烦了!那混蛋给了江宁镇八方土地三千两银子活动费,只给咱们天罗院两千,可恶!八方土地哪能和咱们相比?凭咱们的声威……” “算了吧!这不是比声威身价的问题,不能怪召魂使者偏心。”另一位男士说,“八方土地出动了五六百狐鼠,你知道开销有多大?像养一群蚂蝗,八方土地已经叫苦连天,声称血都被这些蚂蝗吸光了,这个月撑不下去,过年没有米下锅啦!” 谈谈说说,接近了没有城门的城门口。 城门口那个人,堵在路中央向他们眺望,掀起风帽的掩耳露出面孔,双手叉腰似有所待。 天气奇寒,天宇中彤云密布,罡风凛冽,这人却穿了青布夹衣灯笼裤,腰带上仅带了一只荷包,没有任何兵丸,衣内显然也不可能藏有短匕小刀一类玩意儿。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村夫,相当年轻,脸色红润,健康壮况相当良好,至少不怕冷。 四人毫无戒心,但接近至十余步内,四双怪眼神色渐变,出现警戒的神情。 年轻人竟然没有让路的意思,双手叉腰堵在路中央,脸上有怪怪的笑意,目迎渐来渐近的四男女。 四男女的皮袄下端,露出刀剑的鞘尖,如果是普通的村夫,早就避在一旁免生是非了。 大踏步向前闯,年轻人竟然毫无让开的意思。大道相当宽阔,前后里外不见有人行走,因此四男女是并排赶路的,年轻人竟然不怕他们人多,竟然堵在路中无意让路,而且脸上有不怀好意的怪笑。 四个人都火往上冲,双手本能地暗中运劲,脚下不停,作势冲撞。 十步、五步…… “你们才来呀?”年轻人突然主动打招呼,仍然没有让路的打算。 口气不对,四人左右一分,反应迅疾,有一男一女已闪电似的撒剑在手。 “咦!你们胆气不够,怎么能做杀手刺客?”年轻人似感意外,“四比一,你们怎么如此紧张?你们该是身经百战,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呀!” “你认识我们?”为首的男士沉声问。 “不认识,凭猜想而已。” “你知道我们是杀手刺客?” “猜中了吧?”年轻人不直接答复。 “你凭甚么猜中?” “凭你们在栖霞镇调查的行动猜中的,因为只有你们才会查不文斋的事。”这次年轻人坦然回答。 “咦!与你有关?” “所以我才在你们的归途等候呀!” “你是不文斋的人?” “对。” “你是……” “曹不文。” 四人脸色一变,中奖啦! “也是曹世奇?” 这次,年轻人曹不文脸色也一变了。 “狗娘养的杂种!”他破口大骂,“原来你们搭上了神龙密谍,难怪敢冒大不韪,任意屠杀无辜。你们的心肝已经被狗吃掉了,我要你们偿命。” 一声暗号,四人同时发射各式各样暗器,撒出满天流光,猝然群起而攻,志在必得。 曹世奇身形疾退,眨眼间已远出侧方三丈外,所有的暗器皆慢了一刹那,全部落空。 又一声暗号,四人幻化逸电,向路右电射而出,窜入山坡的凋林形影俱消。 天罗院的院主,也被曹世奇轻易地摔例吓跑。这些杀手当然知道曹世奇了得,他们的主要工作是调查,没有与曹世奇拼搏的打算,碰上了不得不动手而已,暗器齐袭失败,只好见机开溜啦! 四野皆是山林,脱身该无困难。 钻入凋林时扭头回顾,没有人跟来,城门口鬼影俱无,曹世奇的身影消失无踪。 “尽快脱身回云报讯,咱们查对了门路。”为首的人兴奋地说,“你们先走,我掩护你们。必须有一个人能回云报讯,因此必须避免和他交手。走!” 曹世奇坐在一株大树的横枝上,以做工具用的小刀,削制几把尺二长的木刀,外形与柳叶刀相似,一头重一头轻,可以旋转,也可以直线飞行。 接着,他用一段麻绳,编制了一个怪异的双绳兜袋,长有八寸,有点像弹袋,也像北方人士所使用的弹弓弓袋,只是具小而微相像而已,不同是兜袋有一个洞孔。 北方武林朋友,由于官府禁止民间带弓箭外出,却不禁止带刀剑防身,弓箭与匣弩,皆是违禁品。猎弓也只许有案的猎户可以携带进入山林,不许带在城市走动,因此改用弹弓。 弓与传统的弓相同,但弦另附有弹袋,可发射铁丸与泥丸,甚至可发射可爆炸的青磷弹纵火,功能比箭更多,用途更广。可是使用的技巧相当困难,很难练至华境,不易学,也难精,流传不广。 南方武林人也有用弹子的,但用竹簧片发射,距离不能及远,简单方便,易学难精,也不易准确击中目标,除非用功够勤。 他跳下地,开始试射。手握住兜袋的把手,兜袋套住木刀轻的一端刀尖伸出底洞外,目光落在百步外的一根横枝分岔处。一声低叱,扭身扔袋,尺二长的木刀破空而飞,快得肉难辨,前面传来得一声响,枝叶摇摇。 没错,木刀锲入分岔处,露出五寸木尖,木刀居然不曾折断。 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冷湿的木刀固然份量不轻,长仅二尺,像一把梭子,用手投掷,决难甩出三十步外,要想百步穿杨,有如痴人说梦。 他居然办到了,速度比用手投快十倍,飞行距离远二十倍,劲道强三十倍。 秘密出在兜袋上,技巧在于扭身一扔。说穿了平平无奇,这只是力学上必然现象。 兜袋的绳带(左右两根)愈长,增加的劲道愈大。如果用两尺长的兜袋,投掷有兜闩的六尺标枪,劲道一定比用手投掷的力能多三十倍以上,三百步内予取予求。 这种增力,与弩不同,但理论是相同的。兜袋的两根绳,与弩的两臂相差不远。弩是张弹,臂扔是直甩而已。 箭的速度达到某种极限,没石而箭不毁,也是力学的常理,不足为奇。 “天杀的!我要用这玩意来对付你们。”他喃喃咒骂,“我要订制铁尖刀,用来对付刀枪不入的混蛋。你们太过分,惹火我了。” 将几把木刀插要腰带上,袋兜仍握在右手,向东北角略一眺望,飞掠而走。 这一带山区,是他日夜练功的场所。他在这里土生土长,几乎一草一木他都熟悉。 从这里向西北超越丛山,三十余里外便是燕子矶。向西南,三十余里可绕钟山入城。 这一带山区与陌生人捉迷藏,他几乎可以料中哪些地方是陌生人必经之地,所以他毫不急燥,这一带山荀他的天下。 天罗院的杀手,在这一带就是陌生人。 猎人布网张罗,就算定猎物的习惯走向,妥为安置等候猎物入网进罗。他,就是最好的猎人。 四个杀手遁入山林,以为已经脱离险境,大有龙入沧海,虎返云山的感觉,可以自由自在地任意所之,暗器在山林威力也倍增,想追及他们谈何容易?追上了也奈何不了他们。 没有人追来,他们不再分开,认准方向往西南急走,但由于有些地方不能通行,有些地方草木太过浓密,必须绕来绕去,不久便在密林中迷失方向。 南京附近的山,都是禁伐区,只有少数地方可以有限度采樵,因此草木农丰,能供人行走的山林少之又少。 人毕竟不是野兽,怎能在林深草茂,荆棘丛生的地方爬行窜走?所以必须找到林疏草浅的地方通过,有小径当然更好。 他们运气不错,找到一条蜿蜒西面行的小径,究竟身在何处,他们一无所知。 已经出一身汗,衣裤有不少被勾裂,相当狼狈,一旦找到可供行走的小径,他们狂喜欲狂,脚步可以加快了,最好能找到村落问路。 气候奇寒,深山野岭不可能再有人行走,问路一定要找到村落,运气真不错,前面山脚出现两间茅舍。 “有歇息的地方了,去喝口水问清去向。”为首的杀手雀跃欢呼,“咱们是唯一查出曹小狗下落的一组,大功一件。今后,是神龙密谍的事了,要和曹小狗这种可怕的高手玩命,他们恐怕将付出重大的代价。本院幸好仅负责调查,不需咱们动手捉拿,阿弥陀佛!菩萨保佑,咱们……呃……” 最后所狂叫的一声走了样,扭身便倒。 身后是一个女杀手,相距约五六步,地势高出甚多,突然看到脚前方一步左右,有物动了一下,低头一看,看到一段五寸木尖贯入地中,木尖有血色。 利器破空声随即传到,尖锐刺耳入耳惊心。 “哎呀!你怎么了?” 女杀手还来不及分辨那一段带血的木尖出现的原因,发现领队倒了,本能地奔下伸手急扶。 扶起领队的上身,她心中一凉。 领队的胸口,有一个寸余大的血洞,靠近左侧心房,前胸透后背,皮袄出现的洞孔,鲜血不住流出,身体仍在反射性的抽搐。 “有人暗算。”她狂叫,放下领队闪入路旁的一株大树后隐身。 后面两男女急急抢近,惊恐向四周察看。 前面山脚的茅舍位于升坡中段,地势与这一面的高度概略相等,相距远在两百步以上。 屋前面的小广场有一个人,右手旋动大圈,手中有一件不易看清的小物体,旋动的速度并不快。 是曹世奇,没错。 “你们还有三个人,我会逐一收拾你们。”曹世奇的震耳嗓音,压下了罡风撼动山林声浪,“留一个人问口供,看谁是幸运者。” 相距甚远,三个杀手心中一定。 领队已经无法抢救,大罗天仙也救不了胸腹被寸余粗宽物体洞穿,波及心坎鲜血迸流的伤者,而且显然口中没有空气出入了。 凶器从地上拔出,三个暗器行家大吃一惊,目瞪口呆,几乎无法承认事实。 “这怎么可能?”女杀手尖叫,举起凶器的手抖得像弹琵琶。 “飞剑,他……他会……会妖术……”男杀手嗓音大变脸无人色。 “是扔手箭。”另一女杀手有不同的看法,曹世奇的动作,的确与准备发射扔手箭差不多。 扔手箭,是用手发射的最大型的箭,臂力够的人,使用的箭可以有两尺长。尾端用几乎长度相等的丝绳作力源与定向,抓住丝绳划大圈使劲,取得最大速度才脱手扔出,百步内可以击中目标。 丝绳愈长,劲道愈大。与用兜袋不同的是,用兜袋不需旋大圈增加速度。 扔手箭如果手握箭杆扔出,劲道比抓住丝绳扔出的劲道少十倍以上。 丝绳与兜袋,都是增力的工具,仅靠手臂的力道丢掷物品,所发的功能有限得很。人能利用工具,知道运用工具杀人。 人类的祖先用工具杀野兽,后代的子孙则改进工具用来杀人。先是一个一个地杀。然后成千上万地杀。 人类的繁殖力太强,杀不胜杀,杀的工具也就愈来愈精,总有一天,会杀尽天下苍生而后已。 沾血的木刀丢在地下,任何人也可以看出,那不是剑仙御使的飞剑,飞剑可以在千里外取人首级。 三人如见鬼魅,转身向上坡的凋林飞奔。 最慢的那位女杀手,仅奔出三步,嗯了一声向前一载,骨碌碌向下滚。 背心有一个洞,后背贯前胸,在数者难逃,走在最后的人通常运气不会好。 一男一女两个杀手,逃入林中仍然惊得浑身发抖。他们精于用暗器杀人,杀人的距离愈远愈安全,哪曾见过远在两百步外,用削制的木刀杀人的高手? “又报销了一个。”曹世奇震耳的嗓音传来,如雷贯耳。 两人惊怖地狂窜而走,跌跌撞撞像是发疯—— 天涯孤萍扫校,独家连载 第二十三章 噩讯飞来 钻出林,眼前展开一片旷野。 他们不能在山林中窜走了,所有的精力都快耗尽啦!得节省一些精力,设法逃入城把信息传了。 满地枯草,两里外的小村庄如在眼前。汗水快要流尽,口中的白沫粘性愈来愈强,再没水补充,肚子里可能会喷出火来了。 无可选择地奔入旷野,奔向对面的小村。 男杀手跌跌撞撞走在前面,突然腿一软,几乎摔倒,吃力地拨剑出鞘。 “放……放我们……一马……”伸出的剑不住抖动,叫声像某处地方漏了气。 女杀手的左手,勉强挟住了一把柳叶飞刀。 “你……你要赶……赶尽杀……杀绝吗?”女杀手也吃力地叫。 “我曾经接到滁州张老哥送来的消息,你们杀绝了他看家的十三个苦命长工。” 枯草中升起曹世奇天神似的身影,一字一吐字字震耳,“杀手行业的行规,是杀掉事主,除非在场有人插手搏命,不然决不可滥杀无辜。事主张老哥已经认命逃避你们,你们没有任何理由去杀他的长工佃户,那些人都是穷苦的可怜虫,你们竟然能下毒手屠杀他们。天原谅你们,我不。” “我们只是奉命行事……” “这是不负责任的陈腔滥调理由。”曹世奇一步步逼近,“我拒绝接受。” “咱们的确是身不由已……”男杀手哀叫。 “呸!挺起你的脊梁来。”曹世奇沉叱,“你是一个玩命的杀手,你必须保持一个杀手玩命者的尊严,发射你的暗器,冲上来,保持你杀手的豪气和风骨。” 一声大吼,男杀手挺剑冲刺,左手先掷出一枚双锋扁针,有勇气将生死置于度外了。 曹世奇屹立如山,右手一抄接住扁针,信手一拂回敬。左手一伸,食、中两指挟住了刺来的剑尖,一抖手,剑飞腾如轮,打落了女杀手所发的柳叶飞刀。 双锋扁针贯入男杀手的印堂,身体向曹世奇猛撞,被曹世奇伸手一拔,侧摔出丈外抽搐,压倒了一大片枯草,挣扎渐止。 双锋扁针长有六寸,没入印堂必定贯脑。 唯一的女杀手的左手,另换了一把单刃的八寸飞刀。 这种飞刀只能翻腾飞行,不易控制在目标前掉转刀尖,使用的人必须有丰富的经验和技巧,好处是必要时可用来近身搏斗。 她是反握刀式的握刀法,行刺时最有力的握刀式,手一抬,刀尖便到了咽喉下方。 曹世奇七闪即至,抓住了她握刀的手,及时制止她自杀,再两掌劈松了她的双臂关节。 “我要口供。”曹世奇没收了刀,把她拖翻,“不招,你将死得很惨很惨。我要知道买动你们的神龙密谍,目下藏身在何处,再就是你们的院主,在何处发号施令,我要找她。” “你休……想,你……”她挣扎着尖叫。 “你会招的,我知道你们有一种药,一种可令人丧失意志吐露真情的药。而且我也另有要你招供的妙方。” 曹世奇开始剥除她的皮袄搜身。 南京的人口已接近百万,水陆交通四通八达,每天过往的流动人口,也有数万之众,要在这里寻踪觅迹,真有在大海里捞针的感觉。 十年前,曹世奇在燕子矶,打了汉府的八家将,抽了三郡主几耳光。结果,汉府出动了私养的三千虎贲、神龙密谍、皇亲国戚的家将护卫,动员上万人手,大索城内外,捉拿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 结果,白费工夫,南京城内外,最少也有十万个十三四岁的少年。 如果能利用众多的城狐社鼠,掌握三教九流层社会人士,包括车船店脚牙,以及官府地方的龙蛇豪霸,查起来效率要高得多。 神龙密谍在南京实力仍在,神通广大,舍得花钱,威迫利诱各种手段齐下,真有能力动员许多牛鬼蛇神,展开空前浩大的搜索行动。 天罗院的四个杀手首着先鞭,查出曹世奇的下落,甚至与曹世奇碰了头。 可是,消息没能传回。 取得了口供,曹世奇展开凶狠猛烈的报复行动。 要想行动自如,必须首先剪爪除牙,割除耳目,才能无阴无滞直捣中枢。 南京附近的牛鬼蛇神,就是爪牙耳目,神龙密谍的奥援,必须先行清除。 江宁县江宁镇的大豪八方土地魏元魁,就是南京水陆码头的第一号龙蛇,出动了好几百蛇鼠,遍搜每一可以潜藏的角落,打听一个叫曹世奇的年轻人的下落。 先后有几十个姓曹的年轻人,被折磨得死去活来,有些人从此失踪,有些押进了中山王府东花园,也从此下落不明。 八方土地的大宅,位于镇口江宁巡检司衙门左近,与巡检司的巡检、巡捕、捕快,甚至轮役的丁勇,都有相当的交情。 交通官府,是大豪大霸们最拿手的壮大自己手段,交通不了官府,永远也成不了举足轻重的大豪大霸。 这天二更将尽,他从城里匆匆返家,随行有八名打手,前两名在前开道,大踏步进了镇口。 罡风凛冽,寒气袭人,全镇灯火全无,人都躲在屋子里避寒。连巡检司衙门前的灯笼,也不再点燃了,街上冷冷清清,家家门窗紧闭。 向街左的巡检司衙门瞥了一眼,他心中纳闷,怎么外门是闭上的?难道天气冷,巡捕不再外出巡查,更夫不再打更? 巡捕更夫偷懒,那不关他的事,懒得多想,带了打手大踏步离去。 如果他好奇进去察看,定可发现十余名值夜的巡捕,全被人弄昏,囚禁在监禁临时犯人的囚牢内。 连五进的大宅占地甚广,他也养了不少人,一妻四妾,婢仆一大群。 十几个仆人将他迎入,打手们各回跨院居所,仆人返回南房歇息,迎接主人进院的事,由内院的婢仆负责,各有职司,内外分明。 两名小厮两名仆妇,掌了两盏灯笼在前领路,虽则院廊另悬有长明灯笼。 内堂门开启,他昂然踏入,猛然心生警兆,手一动,便拔出皮袍内的匕首。 门又大又沉重,是如何开启的?堂内没有人,门不可能自启,分明有人从里面拉开的,人呢? 倏然转头回顾,怪事,小厮仆妇四人都不见。 一阵寒流通过全身,浑身毛发森立。 第一个念头便是赶快退出,把外院的打手召来。可是,外面既然有人无声无息弄走了小厮仆妇,他如果退出,结果如何? 稍一迟疑,退的机会消逝。 “堂上坐,这里你仍然是主人。”里面传出洪钟似的嗓音,吓了他一大跳。 定神察看,这才发觉堂上的主客座交椅内,坐着一个身材修长,有一双神光湛湛的大眼,坐得四平八稳,神态悠闲。 堂分堂上堂下,灯光明亮。他不认识这个年轻人,面貌毫无印象。 “你是谁?喧宾夺主?”他踏上堂,匕首随时皆可能攻出或掷出。 他是见过世百的人,经历过大风大浪,武功了得,凭一双手打出一番惊世局面,一个年轻人吓不倒他,他的胆气逐渐提升。 “你坐。”年轻人指指主人的坐椅,“你找我,所以我来了。” 他的胆气又提升了几分,因为他看出年轻人赤手空拳。 “我找你?我不认识你,”他不坐,直欺近至年轻人面前,“你居然敢闯上我的门撒野,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该死!” “你不认识我,但确在找我。” “你……” “曹世奇,那就是我。” 他惊得跳起来,像是见了鬼。 神龙密谍花银子请他调查曹世奇,要他捉活的。神龙密谍高手如云,人才济济,如果能对付得了曹世奇,还用得着花重金再由官府出面和他打交道,由他率领牛鬼蛇神对付?再笨的人,也知道是神龙密谍也对付不了的可怕人物。 他凭人手众多取胜,也不敢不与神龙密谍合作。但曹世奇出其不意出现在他家中,他哪能不心中发寒?这时召集打手,已经来不及了。 一声怒吼,左手先来一记现龙劈空掌,在八尺外攻向半躺在交椅内,不可能立即起身的曹世奇,身随掌进,右手匕首幻化为闪电倏然吐出。 劈空掌力突然一汇而散,匕首远在尺外,便被曹世奇飞一脚扫得抛出两丈外,五指欲裂。 眼一花,大拳头砰一声击中他的左颊,如受千斤巨锤狠撞,口鼻鲜血迸流。 他运起功来浑身坚韧,可以反震外力,但却禁不起这一拳头。接着丹田挨了一脚,立即气消功散,手脚用不上劲,仰面便倒。 “毙了你,你的爪牙得另行推选大爷了。”曹世奇站在一旁,像天神般俯视着他,“但我不杀你,我要扭断你的手脚,破了你的气血三门,让你躺在床上,下令指挥你的爪牙和我玩命。我会吹砍瓜切菜似的,把他们杀得血流成河,让他们一大群孤儿寡妇,找你这位大爷替他们作主,你躺在床上也休想安逸。” “你不能怪我!”他虚脱地大叫,“老天爷!你知道有多少来头大的人,用各种手段压迫我替他们卖命?我能拒绝吗?” “你也不能怪我,这是你这种人,追求权势利益,所必须冒的风险。” “我认了,你毙了我吧!”他绝望地说,“成王败寇,都是命定了的。起落盛衰,在我这种人来说,小事一件,生死等闲。你就冲江湖道义份上,给我个痛快!不怨你,是我命该如此。” “好,冲江湖道义,我给你一次机会。”曹世奇拖起他,往交椅上一推,把他推坐在交椅内,“我制了你的丹田穴,在任脉动了手脚,百日内才能复原,不会耗脉损穴。这样,你应该有借口装病推诿了。” “你……你不杀我?” “杀你干甚么?你我无冤无仇。” “那我……” “不管你用任何手段,指使你的爪牙敷衍拖拉,不许认真妨碍我的行动,你该懂如何敷衍塞南的运用。如果不,我会再来,我会把你的爪牙杀是天天做噩梦,每天你都得派人收尸。到处放火,毁掉你所有的江湖行业。阁下,希望咱们不要再见。” 再踢了他一脚,转身要走。 “请留步。”他挣扎着站起叫。 “干甚么?”曹世奇转身问。 “我保证……” “算了,我不要求任何人保证甚么。”曹世奇打断他的话,“人在江湖,身不由已。人在世间活得很辛苦,所有的努力只为了要活下去。生死关头的保证是靠不住的,情势会迫使保证变质走样,没有保证,反而活得心安。” “好,你是条明理的好汉,虽然我对你毫无所知,你知道山东来了些甚么人吗?” “我知道,三郡主朱天凤。目下坐镇中山王府的东花园,男女随从一大堆,这个小母夜叉,你对应该不陌生,南京人谁不把她看成毒蛇猛兽?中山王府的两位小王爷,怕她怕得要死。所以,我原谅你身不由已。” “你和她……” “那是我和她的事。” “她要将你化骨扬灰。” “那是一定的,十年前,我在燕子矶,痛打她的八家将,掴了她几耳光,那时她就出动上万人马,要捉我化骨扬灰了。” “哎呀!你就是那位轰动京城的少年?”他骇然惊呼,这才明白被打是不冤。 那时的南京是京师,所以叫京城。八方土地十余年前,便是京城的大豪大霸,所发生的大小事故,他一清二楚,对那位被诅咒为夜叉的小三郡主,当然不陌生。 那时的曹世奇,只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已经把汉府大名鼎鼎的八家将,打得落花流水。目下已是二十余岁的青年,武功必已登峰造极,他的身手,那挡得住曹世奇三拳两脚? “没错,那不是我。早些天在京师附近,我又把她的神龙密谍杀得落花流水,所以她更痛恨我了,她很可能想捉住我活吃我的心肝。” “你是不是有个女伴?” “女伴?没有呀!” “江湖新秀女杰幻剑飞仙尚绿云,不是你的女伴?” “哦!她只是萍水相逢的朋友,她在京都和我联手,痛宰神龙密谍,事后分道扬镳,谁也不知日后是否相见有期呢!” 提起幻剑飞仙,他蓦然心动,话说得轻松,心中却波涛澎湃。要说他没有思念,那是违心之论。 接着,联想到天罗院主绿衣使者,面貌有点与幻剑飞仙相似,只是年长些而已。那天在琅琊山,天罗院主唤起他对幻剑飞仙的思念。 不祥的感觉突然撼动着他,八方土地怎知道幻剑飞仙的事? “三郡主前天派了十个人,其中有那两个混蛋哼哈二将,过江走凤阳,出毫县入河南,赶往彰德府接人,接幻剑飞仙。”“甚么?不可能。”曹世奇心中一跳,“我送她送到开封才分手的,她往西进关中。彰德府在开封的北面河对岸,我们就是经过彰德下开封的,她怎么可能回头北上?开玩笑?” “唷!你送女朋友送得够远呢!”八方土地怪笑。 “去你的!少给我胡说八道。笑甚么?小心我打破你的头。”“好,不笑不笑。”八方土地没把当敌人,神气地坐下,“这件事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她三叔利用军书传报,直接传给山东和南京,到了她手中,她便派亲信往彰德接人。据可靠的消息,传报上的确提及人犯是幻剑飞仙尚绿云。” “这……这……” “她三叔在彰德,也不是好东西。” “她三叔是赵简王,开府彰德。” “开封目下的周王,是她的堂祖叔。河南府的伊王,是她的堂叔。这两个王,都不是好玩意儿。我相信三郡主这个鬼女人,在你们走后,一定派人传信给她的三叔、祖叔、堂叔,指名捉拿你们解送山东或南京。老天爷!幻剑飞仙独自走河南道入关,你居然很放心?” “这……”曹世奇脸色发白。 “她与她的三叔赵王最亲,赵王与她老爹汉王同样野心勃勃,阴养死士,必定派人与开封河南两王联手行动,得手后人也必定押往彰德,所以三郡主派人前往押解。老弟,你怎办?”“哎呀!” “请相信我的消息正确,我有人在中山王府卧底。”“天杀的!这鬼女人,我要她的命。”曹世奇跳起来怒叫。 “你现在去杀她,也救不了幻剑飞仙。中山王府东花园,目下甲士如云,楼阁亭台星罗棋布,就算你有三头六臂杀得进去,也找不到她给她一剑。” “他娘的!我必须让她知道我在南京,她就会全力坐镇对付我,不会再派人前往彰德策应了。”曹世奇往外走,在堂口转头挥手示意,“谢啦!后会有期。” “好险!”八方土地拍拍自己的脑袋欣然笑了。 五更初,水西门内秦淮河北岸大街,有名的胡家大院,后园的一栋楼房内,楼廊上的承尘下,有个朦胧的人影,像蝙蝠一样贴在边缘下。 那时,秦淮河远没形成繁华风月区,风月区水西门外大街。靠近水西门一带,仅沿岸泊了一些小代步船,夜间鬼影俱无。 沿大街北行,百余步外便是有名的朝天宫。沿北岸小街向东行,可到贡院(夫子庙)。 胡家大院人丁稀少,胡大老爷已经被迫北迁京师,丢下偌大的家业,交由几个穷亲友照料。没落的大家,毫不引人注意,连燕子也弃巢不顾了,正所谓昔日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燕子不筑巢在破败家的屋沿下。 五更天,不是夜行人活动的好时光,何况在京城禁地,天一亮,想脱身就难了。 楼上有了动静,有人起床活动了。 读书人为了求取功名,三更灯火五更鸡苦读,希望能金榜题名博得一官半职,十分辛苦。 其实,有志练武的人更苦,同样是三更灯火五更鸡,内练一口气,外练筋骨皮,天天打熬累得要死,而所得却是微不足道,既不能求取功名,又不能日进斗金。靠武功混口食,还得在刀山剑海中用性命相搏。 唯一的好处是身体健康,急难时活的机会要多一点。 但是,最强健最剽悍的人,急难时也可能死得最快;勇敢的人死的机会,也比懦夫多。 楼上的人,开始练功了。依现场估计,应该属于内功,练气。如果练筋骨,必须到楼下的院子里伸拳踢腿,才有地方施展,楼上只能练静的功夫。 楼上的厅堂空间相当广阔,没点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门窗都关得密不透风,外面罡风虎虎,寒气彻骨,里面的人练功极勤,五更初就离开暖被窝。 一声轻响,一扇门窗掀起,寒风一涌而入,里面传出风动器物的声音。窗扇随即闭上了,里面一静。 一声娇啸传出,楼下有了动静。 “甚么人?”女性的嗓音阴森刺耳。 “老相好来找你叙旧,你用阴煞掌欢迎,骂是亲打是爱,我乐歪了!”男人流里流气的话不堪入耳,会把正经的女人气歪。 “该死的东西,你到底是谁?”“快过年啦!讨债的债主。”又是一声气爆,有木制的家具碎裂了。 “到底是谁?” “曹世奇。” “你死吧!”“还早呢!”拳掌着肉声暴起,劲气汹涌如浪涛。 梯口脚步声急促,有不少人向上飞奔。没有人掌灯,楼上楼下漆黑一片,谁也弄不清是敌是友,反正先上去再说。 轰然一声大震,有木质重物向下砸,叫喊声表示有不少人被砸中下滚。 一阵大乱,终于有人大胆地点燃一盏灯笼。 楼上一塌胡涂,家具凌落。女主人不在,也不见入侵的人,人去楼空,有三扇窗门破了,罡风满楼。 攻击快速猛烈,撤走宛若绝尘;这是杀手必具的条件。动手时行迅雷一击,不管成功或失败,逃走必须比任何人都快,这是杀手行业的金科玉律。 上次在琅琊山醉翁亭,余院主一击失败,立即见机逃离现场,逃走的速度十分惊人。 这次,她的速度似乎更快,黑夜中交手,她仍然对付不了曹世奇,机警地毁窗急遁,跳落院子不进入房舍躲藏,穿院墙反往外逃,去势比脱兔惊鹿快三倍。 曹世奇为了阻止楼下的人冲上,用家具砸击涌上的人,等发觉余院主乘机毁窗遁走,已慢了一步,追下院子,余院主的身影已飞越院墙走了。 “这泼妇好机警。”他心中暗暗喝彩。 胡家大院房舍甚多,但全是空屋,没有人居住,里面发生任何事故,街坊邻舍皆不可能知道,可以放心大胆穷搜,在内躲藏相当危险。 往外逃,确是好办法。天快亮了,勤快的人该上街干活啦!在街上追逐,必定引起骚乱。他不能追了,乖乖离去。 依常情与余院主逃走的方向估计,极可能逃向中山王府的东花园,相距十几条街,片刻可到。他在南京现身的消息传出,目的便达到了。 去闯东花园,真需超人勇气。 中山王府徐家的人,在南京受到普遍的尊敬,口碑极佳,他不能前往闹事。只要三郡主不离开徐家,他就不便前往骚扰。 一早,侦骑满城厢,一群群高手,分别赶往栖霞镇。 八方土地不愧称老江湖,经验与见识皆高人一等。他对三郡主的了解,就比曹世奇深得多。 幻剑飞仙的被捉前因后果,几乎被八方土地完全料中了。 他说他在中山王府有人卧底,其实是中山王府几个人,成为他这个地头龙的弟兄,参予了城狐社鼠的混世行列。 天下各重要府州,皆有藩王坐镇,这些藩王,都是三郡主的至亲。她只要派人到各地王府要求甚么,几乎有求必应。 真定府拦截钦差失败,所带的家将密谍伤亡惨重,无法继续留下拦截上京登基的太子,一切努力成空,她把一切失败的惨痛责任,皆归咎于曹世奇与幻剑飞仙两人身上,在撒离真定之前,便已利用军方的邮传网,将致送各地藩王的书信,以传报名义传送出去了。 太祖高皇帝朱元璋,创下了历代皇朝中,控制最严最彻底,最像“家”天下的皇朝,他把所有的子孙,除了一个人当皇帝之外,全分派到各地当藩王、郡主、镇国将军、辅国将军、奉国将军、镇国中尉、辅国中尉、奉国中尉…… 传三四代之后,几乎全国每一座城,皆有他朱家的龙子龙孙开府坐镇了。每一代当皇帝的人,儿子一律是藩王(亲王),封藩在最大的府州,拥有三卫军马,称为护卫,所属州县都听他的。 全国都是他朱家的人当权,谁还敢抢夺朱家的江山? 军邮的传递,通常用快传,各地驿站不分日夜,随时有备妥的驿马或快船,无条件供信使使用。 曹世奇与幻剑飞仙到达彰德开封,赵王府与周王府,便已接到三郡主传送的书信了。只是来不及布置,让他俩平平安安离境。 幻剑飞仙继续西行,一头栽进前面河南府伊王,后面开封周王的天罗地网里。 彰德的赵王,与三郡主是亲叔侄,因此囚犯没在开封逗留,押赴彰德赵府囚禁。 是三郡主指名要的人,三郡主已经到南京去了。 赵王其实与乃兄汉王面不和心也不和,不愿意派人将囚犯押往山东汉府,也不愿派人冒风险至南京讨好侄女。 先传出书信,要三郡主在中途接人。他的人不到南京,以免被南镇抚司(锦衣卫南京的衙门)查出他私自派官兵到南京,有图谋不轨的嫌疑。 其实,他与乃兄汉王,同样有图谋不轨的行动被查明有据,多次受到惩罚,两人都有被革除三护卫的前科。 幻剑飞仙是江湖女侠,这消息瞒不了江湖人士,也就引起江湖朋友的关注。有些激于义愤的人,设法发掘出幻剑飞仙与王府结怨的内情。 真定王室阴谋的内情被发掘出来了,侠义道的公愤最为激烈。幻剑飞仙不是违法犯纪被捕的,她是王室阴谋的受害人。 胆气够不怕死的亡命,走险采取向赵府的人骚扰行动,名义上是打抱不平,骨子里却是向龙子龙孙的强权挑战。 世间本来就有一些人,具有天生的反叛性格,一有机会,就本性流露,不顾后果。好在这种人为数不多,各地藩王也屯有足够的力量应付挑战。 赵府的密探,已经得到消息,听到将有人铤而走险的风声,但不以为意,小丑跳梁,何足虑哉?当然,密探们也知道,这些有意挑战的亡命,并非真想抢救幻剑飞仙,这位江湖女杰,还没有让亡命们拼死相救的份量,用意只在向王室强权挑战,发泄心中的不满,表现反抗的意识,以及表现英雄气概而已。 打抱不平,本来就是武朋友的劣根之一,看不顺眼就拔刀子动拳头,流血五步在所不惜—— 天涯孤萍扫校,独家连载 第二十四章 绿女起解 押解的阵营极为壮观,军容壮盛,浩浩荡荡。一百二十名骑军,是家将和护卫充任。一百名解差夫役,由王府的班头(不在编制的打手)和密探所组成。五十名杂役和仆妇车夫,也是由王府的亲军中挑选充任的,都备有坐骑。 前面是探子,探子后面是骑军,之后是双驷木笼囚车,后面有杂役的车队,载辎重营帐的大车有六部。最后面是骑军和后卫。 冒着隆冬严寒,浩浩荡荡越过开封府南下,以每天八十里脚程,向南又向南,沿途仅发生一些小麻烦,不曾发生重大事故。 预定交囚的地点,是南京河南交界的毫县附近,算是进入南京地境了,赵府的人不能再往南深入。三郡主的人,必须在该处将人接走,她这位王叔,不想冒更大风险,一旦被查出王府的亲军远至南京,那就麻烦大了。 各地王府派专使至京师向皇帝请安,派专使至凤阳祭祖,每年仅限一次,以免引起兄弟阋墙争权的大乱子。派亲军进入别的藩王辖地,很可能引起战争。 这天,车马进入睢州,踏入归德府地境,在城外的村落歇息,不准备立帐扎营了。 这事人在开封,便知道有几个不知死活的歹徒,在左近出没曾经偷走了几匹马,击伤了两个守卫,所以严加防范歹徒们蠢动。 睢州并非通都大邑,城外没有旅舍,蔡丘驿站也建在新城(州城有亲旧二城合并)内,所以只好借住民居。天气太冷,立帐也太麻烦。 槛车外面是铁栅,里面是木囚笼,囚笼内的囚犯不但戴枷,脚上还有十手斤重的脚镣。 夜间,将囚笼抬入宿处,由几个自称仆妇的女人看管。除非如厕方便不将囚犯带出囚笼。 幻剑飞仙大难临头,她知道这辈子算这走完了人生的旅程。 花容月貌早已消失无踪,成了一个蓬首垢面,穿了破烂老羊皮袄,气息奄奄的笼中死囚。枷管制了头和手,铁脚镣又冷又重,日夜皆蜷缩在囚笼内,她成了一个浑身臭的丑老婆子。 槛车的负责人所寄住的民宅,就在主事人居所的右首,囚笼搁在外厅中,厅内厅外都有人把守。 晚膳是一角烙饼,一碗冷水,还够充饥解渴。押解的人,不想把她虐死,三郡主指定要活的,所以食物和水倒充足。 但她的健康愈来愈差,食欲不振,天寒地冻,在囚笼的日子不好过。逐渐被风寒侵体,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是否能活着到南京,是否捱得过这段死亡旅程。她一点也不介意生死,人总是要死的,只是有点不甘心,三郡主在新乐途中,就几乎将她置于死地,逃过一次大劫,第二次又落在三郡主手中,她委实于心不甘。 她从押解的人谈话中,知道她将被押往南京。 三郡主在南京,必定是前往搜寻曹世奇的,她不为自己的生死担心,却替曹世奇的安全考虑。 曹世奇不仅是她共过患难的,也是她心目中印象最深刻的男子汉,虽则各有俗务分道扬镳,但她总觉得终有一天与曹世奇重聚。 她年轻,还不知情为何物,但那一份思念,已表示她正跨越以自己为中心的成长岁月,敢于接受异性的帮助和关切,也渐渐知道与异性相处,并不是甚么困难和可怕的事。 她无时无刻都在盼望,盼望曹世奇不在南京。南京是三郡主的老家,天知道这鬼女人,会动员多少人手,对付形单影只的一个平民浪人?天下是朱家的天下,所有的官民谁敢不受驱策? 她就是活榜样,三郡主远在南京,她就逃不出这鬼女人的手掌心,在千里外把她捉回来。 每当夜深人静,她都在内心不住向曹世奇呼喊:离开南京!离开那可怕的女人! 她并不相信上苍,世间的人千千万,上苍哪管得了人世间的幸福与痛苦?哪能满足每个人的希求与欲望?但在绝望无助中,她仍然不能免俗,向冥冥不可知的上苍祈求,祈求那不知的主宰,保佑曹世奇远离南京,远离那个可怕的女人三郡主。 但她知道那是自欺欺人的妄想。上苍待朱家的人太厚,待那个女人朱三郡主太厚,却又纵容这个女人任所欲为,怎会接受她的祈求?她又怎可妄想会有奇迹发生?奇迹永不会发生在弱者身上,那是强者才能享受的权利;三郡主就是强者,可主宰一切的女暴君。 厅中黑沉沉,寒冷如冰窟,风从门窗缝中刮入,奇寒彻骨。 她仅有一条又破又脏的棉被裹住孱弱的身体,枷锁脚镣冷得更可怕,蜷缩在囚笼里,她怎能入睡?稍一闭眼就会从噩梦中惊醒。 她像一株入秋的小草,一天天在风霜中枯萎下去,腐蚀她她的生机,更像油已尽的枯灯。 除了罡风透入门窗缝的呼声之外。听不到其他的声息。但她知道,在旁担任守卫的中年女人并没睡着,仍在四周走来走去,只是脚下轻灵似猫,没发出声音而已,她连翻一个身,也难逃这个女人监视。派来看守她的每一个女人,都是深藏不露的高手,随时留意她的举动,因为她是高手中的超拔高手,必须提防她脱逃。 四年前唐佛母被剥光,赤条条押赴法场,在上万民众围观下,刀斧及体毛发不伤。最后押回死牢,赤条条枷锁及身重有四十斤,一声长笑,枷碎链断,赤条条飞出死囚牢,后此在人世间消失无踪。 她的枷重十斤,脚镣也重十斤,比唐赛儿的枷镣轻一半。但她不是仙佛,也没练过道术,凭她的武功,还不可能破枷镣破空飞走,虽则她的绰号叫飞仙,夸大的绰号并无实用价值。 朦胧中,她突然听到极轻微的另一种声息。 是另一个人,是从后堂转出来的,但决不是来换班的看守人,足音平常并没故意小心放轻。 她凝神倾听,想知道发生了甚么事。 两人在低声谈话,来人是男的,谈话的声音甚低,她依然可以听到声浪,可惜分辨不出字语,也就无法知道他们谈些甚么事。 倾听片刻,她突然感到心中一凉。 这个男人的声音,她不算陌生。 “果然是他们在暗中弄鬼,难道还有甚么阴谋搬弄?”她心中暗叫。 没错,这个人她不陌生,三郡主忠实的走狗,石参赞无双剑客石奇峰石玉。 她知道押解的人,是赵王府的护卫,这些人如果在白天,发生情况应变的能力非常强,十人一组列阵奔东逐北,百十个江湖高手禁不起一击。 但在夜间,碰上高来高去的三五个江湖高手,就会章法大乱追逐困难,无用武之地,住宿时也无法防止飞檐走壁的人骚扰。 如果有无双剑客这种超拔的高手,躲在暗处布网张罗,想抢救她的人闯进来,后果如何?所以她认为无双剑客在搬弄甚么阴谋,躲在暗处必有所图。 果然不错,无双剑客走后,看守突然增加了三个,外面可能增加得更多。 邻屋住了不少人,门口派有警卫。一个中年人和两个年轻人,在内室中品茗。 “你相信这个人?”年轻人问。 “有不相信的理由吗?”中年人反问。 “他在危言耸听。” “是吗?” “今晚咱们将有一半人累得要死,穷紧张,人人心中不安,明天动身,一定赶不上宿头了。”年轻人苦笑,“我总觉得这人言过其实,风吹草动也疑神疑鬼。汉府的人言行举止,都有点鬼鬼祟祟味,我不喜欢这种人,最好就在这里,把人交给他们算了,他也来了不少人呀!押解一个人该无困难。” “你不了解这个人的底细,所以你不信任他。”中年人拒绝年轻人的建议。 “我看他不怎么样呀!” “他是真正的江湖兴风作浪的野心家,对江湖人有深入的认识和了解,经验丰富,消息灵通,他说有人劫囚那一定八九不离十,相信他好了。辛苦些算不了甚么,我不希望出仳漏。” “你没感到奇怪吗?” “有何可怪?” “他们是从京都来的,难道是未卜先知的神仙,知道我们捉到这个叫幻剑飞仙的女人,又知道我们将人解送给在南京的三郡主,可能吗?” “他们是追逐几个可疑的人南下的,那几个人在京都杀人越货,轰动京师,据说曾经大闹汉府留在京师的世子府弟,杀了不少人。” “原来如此。哦!我得带人出去巡逻了,这种天气晚上出去喝西北风,实在不是惬意的事。”年轻人放下茶杯,极不情愿地出室走了。 片刻,外面传出叫喊声。 独自品茗的中年人一蹦而起,带了佩刀启门飞快地冲出。 大门外的警卫躺在墙根下,颈骨被扭断气息早绝。 一阵大乱,警卫又增加了一倍。 放置囚笼的民宅,整夜没受到干扰,而散落附近民宅内居住的护卫们,被人多次骚扰入侵,喧闹了一夜,天亮后统计人数,这才发现少了五个人,留下四具僵了的尸体,一个失了踪,是逃亡了呢,抑或是被带走了?没有人知道。 领队的几个人大发雷霆,召来了这两天暗中跟在后面的贵宾,在动身启程之前,提出令人难堪的问题,双方几乎翻脸。 贵宾是无双剑客,和两上汉府颇有地位的中年人。 总领队是赵王府的护卫,军职相当高的骠骑尉唐雄,身材高壮,粗眉大眼,黑凛凛的大汉相当慑人,发起怒来还真具有吓人的虎威。 “你说晚上将有不知死活的亡命劫囚,多派警卫防范。”唐校尉案叫吼,怪眼睁圆,“结果,放置囚笼的地方风平浪静,一夕无惊,而其他的住处,因人手不够而减少警卫,不断受到骚扰,损失了五个人。姓石的,这件事你得负责。” 无双剑客不是省油灯,本来就是骄傲自负,不可一世的一代枭雄,身分地位也特殊,赵王府的人也管不了他,怎受得了唐校尉的叫吼指责? “你这是甚么话?”无双剑客嗓门也够大,虎目怒睁,“你不怪你的人无能,反而要我负责?” “来人根本不是来劫囚的,而是为你而来。你们从京都把他追到这里,他当然也在找机会反击,连累了我们,你要利用我们保护你。” “狗屁!”无双剑客也拍桌叫吼,“我所追的几个人,七月天就曾经在真定府,向三郡主大肆骚扰袭击,最后转赴京师撒野。这几个人,在真定府与幻剑飞仙联手,由一个姓曹的人率领行凶。你们捉住了幻剑飞仙,他们哪能轻易让你们把人送交三郡主?别蠢了,唐校尉。” “他娘的!你说的像真的一样。” “你真的不不是?” “我明白,明白是你带的灾祸。”唐校尉暴跳如雷,“替你们汉府捉人,这件事从头到尾,就是一件灾祸。为了捉这个你们指定要活的女人,伊府死了七个人,周府死了八个。现在,我们赵府也死掉五个,他娘的!人交给你们好了,由你们带她到南京,我不希望再多载几个死弟兄回彰德,现在就交给你们,现在。” 人都集中在村中心,备马、套车、收拾行李、备妥槛车囚笼……村中心其实挤不下这许多人,各处农宅前,小巷子、大道旁,大家都在忙,怎知道有人在旁伺伏?知道也无法提防,不规则的房舍视界不良,况且罡风怒号,所有的人都穿得臃肿,耳目也就不够灵敏。 一个身材矮小的蒙面人,突然从套车场的屋角蹿出,一剑割断正在套辎重车的车夫咽喉,再在一匹套好的驮马后臀刺了一剑,身形似电,一闪便消失在另一座房屋的屋角,一沾即走。 驮马负痛向前猛蹿,另一匹驮马受惊,也向侧冲,大车一冲便因两马不协调而翻倒,附近的车、马、人狂叫惊窜,一阵大乱。 “天杀的,又出事了。”远处的唐校尉厉叫,不再理会无双剑客向出事处狂奔。 “我说他们的目标是囚车,没错吧?”无双剑客跟上,不知趣地乱叫乱嚷。 一旁伸来一只大手,一掌把他推出丈外几乎摔倒。 “算了,咱们就跟远些好了,不要再和他们打交道,以免被他们迁怒误了大事。”无双剑客的同伴拉住了他,以免引起更大的冲突。 “真是狗咬吕洞宾。”无双剑客恨恨地说,偕同伴走了。 他们共有三十四个人,知趣地远落在两里后跟进,不再跟得太近,表示不再过问唐校尉的事了。因此一来,也就无法在出事时支援策应。 他们怎敢接收槛车囚笼?也没有保护人车安全到达南京的能力。唐校尉将近三百个人,日夜皆无法防范袭击,他们只有三十四个人,决难保护人车的安全。 死了一个车夫,毁了一辆辎重车。重新调整车辆,派人追查凶手,动身时,已是巳牌将尽,今天能走得了几里路?看来得在半途立帐住宿了。 唐校尉还真有几分将才,午后不久到了一座四周由田野包围的小小村落,立即当机立断下令宿营。田野里除了一排排的麦秆堆之外,空无一物,有人接近无所遁形,少数的警卫便可布成绵密的警戒网。 午夜时分,黑影从东面蛇行鹭伏接近,渗入第一道警戒网,与村边缘的第二道警戒网接触。 夜黑如墨,罡风呼号,掩不住厮杀的声浪,兵刃交击声更是惊心动魄。 入侵的人无法深入,一击即走。 次日仍是巳牌时分左右动身,村民看到用毯包裹的四具尸体,猜想是昨晚的袭击,损失了四个人,包妥用车运走,天寒地冻,尸体短期间不会变腐。 像这佯每天受到袭击,每天都有人损失,到毫州还有四五天路程,得损失多少人? 押送的任务不可能中止,袭击也可能连续不断。 在道只有一条,而且这条路旅客不多,绕各村镇的小径走,不知远了多少路程。因此袭击的人,如果不走在前面,一定会走在后面夜间再赶上去重施故技,不会因实力不足而放弃劫囚的行动。 队伍后面两三里,有三十四个人形同断后,因此跟来候机袭击的人,必定与无双剑客的三十四个人先行接触。但假使袭击的人认识无双剑客这些人,必定远跟在后面不敢超越,谨慎地保持距离。 如果是被无双剑客从京都追来的人,决不可能超越,一定跟在后面远远在跟踪,保持安全的退走距离,防备无双剑客转回飞骑攻袭。 后面四五里,果然有六名男女骑士跟来,以平常的速度紧随在后,每个骑士皆携有刀剑,鞍后有走长程需用的马包,一看便知不是好路数。 更后面,也有七名男女骑士,与前面六骑士相距两里余,也用不徐不疾的速度赶路,穿的羔皮外袄质料甚佳,所携的刀剑也装饰华丽些。 午后不久,七名男女骑士的速度加快,不久,便赶上六骑士了。 路旁有一家孤零零的小店,重帘低垂的店门外挂了酒望子。店后半里地,是一座小村庄,小店是村落里人开设的,白天供应食物和贩卖一些旅行必需品,草鞋、行笼、烛火。 七骑士所携有兵刃,看穿章打扮,分明是在江湖走动的同道,没有甚么好诧异的。可是,显然这七位同道,有意冲他们而来,因此诧异油然兴起警戒的念头。 七骑士五男二女,在路旁的大树下系马,七个人昂然步入小店前的广场。 “在下陈天昊。”为首的人仅露出一双锐利的鹰目,说话威严,“诸位是跟踪前面的人马?哪一位是主事人?在下请教。” “霸剑陈天昊?”六骑士的主事人大感意外。 “正是区区在下。” “幸会幸会。”六骑士的主事人欣然抱拳行礼,“在下许成皋,匪号是摩云手。久居关中凤翔一带,甚少在中原走动。久闻陈兄大名,只恨无缘识荆,没料到这次前往徐州拜会朋友,半途幸遇,足慰平生。” 一番江湖客套话,口气可见诚意。 “好说好说,许兄享誉关中,名动江湖,该是在下幸会了,中原江湖朋友,谁不知关中三侠的侠名?许兄,是不是为了女侠幻剑飞仙而来?” “在陈兄面前,许某怎会说假话?陈兄,在下真的不知道幻剑飞仙这号人物。陈兄与她……” “江湖同道,同是侠义道朋友。她被河南彰德的害民藩王,无缘无故擒住解往南京。许兄该知道,咱们侠义道人士,虽则以武犯禁,但通常帮助官司府制裁不法歹徒,不会做作奸犯科的不义勾当。那个狗藩王怎能无缘无故,捉她向咱们道上的朋友示威?因此咱们纠合同道,从开封跟来,沿途不断向押解的人马袭击,逼他们放人,颇有收获。许兄如果也为此而来,何不联手共襄盛举?”霸剑陈天昊豪气飞扬,邀请摩云手参与劫囚盛举。 “很抱歉,兄弟根本不认识幻剑飞仙,也不知道彰德的藩王是好是坏,更不了解到底谁是谁非。老实说,兄弟也很少以武犯禁。通常咱们侠义道朋友,会尊重官府的执法,除非的确查有实据,知道某一位官吏贪赃枉法坑害无辜。陈兄,兄弟说得够明白吗?” “哦!许兄真的不是为此而来的?”霸剑陈天昊颇感意外。 “不瞒陈兄说,兄弟是途经此地的,实在不明白陈兄所说的事。”摩云手诚恳地说,“陈兄既在知道幻剑飞仙受到委屈,何不传侠义柬请诸同道主持公道?” 传侠义柬谈何容易?首先传柬的人必须具有极重的份量,有极高的声望。其次是涉案的事由和证据必须周详,能让同道信服,困难重重,短期间根本无法办到。 所谓侠义柬,也只是抽象的名词,举目江湖,根本就没有人敢于认定,哪一位仁兄是侠义道中人。阿猫阿狗甚至歹徒瘪三,都可以拍胸膛自称是侠义英雄,而且有一大堆狐群狗党,举起双手加以承认。 至于那些真正的,德高望重的侠义高手名宿,也决不会做大笨蛋,高声疾呼,号召天下侠义英雄,为某个倒霉的英雄向官府讨公道,也没有胆量认为自己够资格传侠义柬。 只要有一个人持柬上门,要求查证涉案的来龙去脉,指出某一件证据有问题,于法于理不合,发柬人很可能因此而身败名裂。 摩云手把问题提出,已明白表示不可能参予此事,意思是说:那不关我的事。 “情势急迫,哪能迤延时日?看来,在下无法获得许兄相助了?”霸剑陈天昊失望地说。 “很抱歉,兄弟毫无所知,委实不敢过问,请陈兄谅解。”摩云手歉然地说,“兄弟管闲事的宗旨是,除非目击天理国法所不容的罪行发生,不然决不多管闲事,委实爱莫能助。” “行了。”霸剑叹口气,“每个人都独善其身,难怪道消魔长。许兄如果改变心意,在下于前途相候,后会有期。” 七人转身上了坐骑,一挥手策马急驰。 摩云手目送七人去远,眼神百变。 “这位大侠到底在弄甚么玄虚?”摩云手满眼疑云向同伴问,“哪有这样随随便便邀人主持公道的?简直荒谬绝伦,向王府的人马袭击,这可是拿身家性命,押孤注的豪赌,而且胜自有限的愚行,他是凭什么博到一代江湖游侠的声誉的?” “许兄,你认识霸剑陈天昊吧?”另一同伴问。 “闻名而已。” “许兄,就算他真是霸剑陈天昊,也不足为奇,天下间浪得虚名的人多着呢,少他一个,这世间同样乱糟糟,不会因多他一个而更乱。算了吧!咱们不能跟得太近,免惹是非,在这里歇宿,如何?” “唔!真的不能再走了。”摩云手同意,“我感到有点不妙,毛骨悚然,有大祸临头的速,到店里问问看,看能不能借宿。” 路旁的荒村小店,必要时仍可接待赶不上宿头的零星旅客,人多就不便了,没有多的房间容纳,尤其是隆冬季节,夜间哪有许多的棉被床褥供应? 他们还有马包,马包内有可露宿的褥具。 当这些人在店前打交道时,店旁的几株光秃秃的大树下枯草丛中,一个提了酒葫芦的老村夫,蹲坐在枯草中目击所有的经过。 老村夫是来小店买酒的,看到六骑士便避到大树下旁观。 七骑士走后,四骑士也全部拴妥坐骑,入店与先入店的两同伴会合。 老村夫一直就蛰伏在树下,久久方站起整衣,正待举步离,突又向下一蹲没入枯草中。 七骑士去而复来,但没有坐骑,不走大路,越野而来快如流星,兔起鹘落悄然抵达。 一声暗号,七个人掀帘推门一涌而入,立即传出惨号声,里面的人大概骤不及防,毫无反击的机会。 袭击快结束也快,七骑士片刻便急速退出,由原路撤走,消失在店侧的凋林深处。 好奇心人人都有,老酒鬼也不例外。 推开店门,老酒鬼吓了个魂不附体,店堂不大,六具男女尸体摆了一地,却没有鲜血流满地,都是被暗器贯入体内致命的。 柜台内死了一个店伙,后面厨下也死了掌锅的。 “老天爷!”老酒鬼狂叫,扔下酒葫芦转身狂奔。 拉开门,撞落了外面挡风的重帘,突然看到外面有两匹马,马上的骑士一高一矮。 两骑士的风帽系了掩耳,所以仅露出一双眼睛,本来准备下马,看到有人冲出撞坏重帘,眼神一变,不再下马,盯着老酒鬼满眼疑云。 “不关我……的……事……”老酒鬼颤抖着大喊大叫。 “怎么一回事?”高身材骑士跃下马讶然问。 “是……是……那些人……七……七个人……” “慢慢说,老人家,不要怕。” “天啊……”老酒鬼跌倒在地。 唐校尉似乎袖里乾坤花样繁多,令人莫测高深。 动身走不了多远,他就传令准备宿营。 前面路尽头,小小的拓城县在望。 两天,仅走了五十里左右。也许,是被情势所迫吧!一而再受到袭击,袭击的人神出鬼没,部署反击和重整行装皆需要时间,自然会耽误行程。好在只需两天便可赶到毫州指定交人地点,不需赶得太急,步步为营慢慢走,小心戒备定可减少损失伤亡,这也是策略手段之一,唐校尉的手段运用有其长处。 但走得慢,受到袭击的机会也多。唐校尉是军伍世家,应该明白有利有害的道理。 骠骑尉是武官十二勋之一,官品相等于从五品。只有武臣世家子弟,才能拥有世袭的勋位。 从五品等于文官的二等府的知府大人,官职已是相当高了,所以唐校尉根本不理会无双剑客,无双剑客还不他平起平坐,虽则无双剑客是汉王府的红人。 一进城,立即找到柘城县的李知县,不但进驻位于城内西隅的宁陵驿,而且征住宁陵驿旁的民宅,征全县的治安人员,担任外围的警戒。 李知只是小小的三等县九品官,对赵王府远来公干的亲军当然百般巴结。柘县真是小,低矮的土城墙(那时还不曾改砖墙),仅有十余条街巷,居民不及千户,一旦挤入两三百名雄赳赳气昂昂的铁骑武装亲军,全城轰动,气氛紧张。 安顿停当,已是未牌末,天色早着呢!但天宇中浓云密布,气温低罡风呼号,全城似乎家家闭户,在外行走的人稀稀落落。 全城仅有一家稍像样的食店,那就是县前街近西大街的宋邑酒坊。但酒菜最有名的,却是东大街的太白居,店面小,下酒菜不多,仅有几味烧卤炒烩,但公道实惠,吸引真正的酒客,上门的老主顾为多。 远道来的军爷讲派头,宋邑酒坊座无虚席。太白居也同样高朋满座,老主顾似乎都捧场聚会。 当然食客中并非全是老主顾,由识途的主顾引来的酒客也不少。 小店堂仅有八副座头,食客三三两两各就座位,识与不识不要紧,有地方坐,挤一挤哈哈一笑,坐上位置就是朋友。 近门边的一桌,八位食客似乎彼此都素不相识,各自叫来酒菜各吃各的,两三味下酒菜占不了多少桌面,三杯老酒下肚,彼此客气一番便套上了交情。 上首的两位中年食客一表人才,两人是同伴。酒是两壶徐沛一锅头,菜是一盘烧兔肉,一碟神仙肉(驴肉)脯,一碟卤牛肉,一盘龙芽豆,实实在在,过酒瘾又可充饥,喝完酒再来一碗牛杂汤,加烙饼硬馍,保证浑身暖洋洋十分惬意满足。 “太白居这种高梁烧真够劲。”那位自称姓张的食客,喝了一大口酒大声称赞,“真像一道火直下丹田。诗仙李太白也号称酒仙,斗酒诗百篇,千杯不醉,老天爷!那怎么可能? 百杯酒足可醉倒十条牛,他一定是真仙。” “别外行了,老兄。”下首一位粗壮的大汉说,“我是沛县人,这种高梁烧出在我家乡。” “那又怎么啦?如何外行?”姓张的酒客笑问。 “我家乡的酒,发展不到两百年,与山西的汾酒,几乎是发展年代相当的,这种酒是蒸出来的。而诗仙李白是唐朝人,距今已有七八百年。那时的酒,是酿出来的,与现在的江南甜酒方法相同,直接从酿好的坛桶内滤出饮用,这哪能算酒?喝一千小杯,劲道也比不了一碗高梁烧。诗仙如果活在今天,一壶高梁浇保证可能让他躺下来。别说念不出诗,连他姓甚么也记不起来了。” 引来一阵哄笑,谁也弄不清楚酒的历史发展,也很少有人知道谁是诗仙李太白,更没有人知道李太白喝的是哪一种酒,虽则店名取为太白居,店东也不知道李太白喝不喝徐沛高梁。 关中地近山西,山西出了汾酒,李太白是否喝过山西汾酒,知道的人恐怕也没几个了。 但可以肯定的是,唐代山西出产的汾州汾酒,决不可能是用蒸馏法制造的,那时还没有发明出蒸馏技术呢! “呵呵!”身旁来了一个人,拖一条长凳在桌角落坐大笑,“你们在把盏论英雄吗?” “狗屁!你看我们像一个英雄吗?”另一位自称姓李的食客,粗野的话脱口而出,“看你老兄大袄里面,藏的不是刀就是剑,一定自以为是英雄。他娘的!可惜你没有英雄命。” “怎么说?”这位不速之客也没生气,反而笑吟吟毫不在乎李兄的讽刺。 “你不是军户,命中注定不能参加王府护军。那人才是英雄,可以公然佩军刀神气得很。哦!你该不是驿站出来的军爷吧?” “你可以猜三次。”不速之客嘲弄地说,“听说那些远从彰德府来的赵王府护军,携有不少珍宝前往南京,弄上一些抓上一把,保证可能快活过一辈子好日子,有人愿意参加吗?” “他娘的!你是吃多了撑着了,活得不耐烦,这种杀头的事也敢在大庭广众间穷嚷嚷。”姓张的食客说,“你这混蛋没好心,想连累咱们陪你上法场吗?” 角落的一桌,站起一位年轻人。 “你们不要起哄。”年轻人大声说,“我是杨巡捕,这是我的事……” 听是巡捕出面,不速之客风似的钻出店门走了。 张、李两位食客,向那位自称杨巡捕的年轻人,打出只自己人才了解的手势,也钻出店门溜之大吉。 不速之客出了大街,老鼠似的窜入一条小巷。 街上有三两个人走动,天气太冷都蒙了脸埋头急走,哪有闲工夫管闲事?也没留意街上发生的事。小巷中更是暗沉沉,鬼影俱无。 人影自天而降,飘如鸿毛奇准地落在不速之客的顶门上空,一脚踢中不速之客的脑袋,降下时已将人扑倒,擒住双手立即上绑。 踢的力道并不重,瞬间昏眩失去抗力而已,被按住时神智已恢复清明,首先便发现从上空飘落的人有两个,而且不算是陌生人。 “咱们将人带往宁陵驿,交给那位姓唐的将爷领赏,最少也可以赚百十两银子。”帮着压住双脚的人兴高采烈地说,是姓李的食客。 “不能急,进了网的鱼,急甚么?”是姓张的食客,用牛筋索开始捆人,套脖缠臂,用的是五花大绑死捆式手法,“先好好逼供,再押给彭老大盘问,口供愈详尽愈好,最好把同谋共犯追出来,这一来赏金必定多好几倍,咱们发财啦!” “放开我,你这两个混蛋!”被按住上绑的不速之客居然恶狠狠地大叫大骂。 “你他娘的还敢发横?揍死你这狗王八。”姓张的也大骂,狠狠地连劈两掌。 “住手!”不速之客厉叫,“你两个混蛋,是城北赤练蛇彭老大的弟兄?” “咦!你这家伙……” “我是唐大人派出的密探朱桂,赵王府的护卫。” “甚么?你……”姓张的停止上绑,显然大为吃惊。 “唐大人已经要求欧巡检,通知本城的权势人物,留意不肖歹徒,彭老大必定接到通知,所以你们才出动踩探侦查,对不对?” “去你娘的!你要我相信你的话?你们刚来乍到,人地生疏,敢派密探在外走动? 你……” “不但我们派人在外走动,京都来的人也派有密探明查暗访。本来我们不需派人的,但京都来的人,派人引诱一些特定的人出面劫囚,以便加以歼除。我们也就不想人后,也派人出面活动,希望也将一些歹徒引出,以免让京师来的人一手包搅笑咱们无能。” “哦!这……” “把我送返驿站,就知道我的话是真是假了。本来咱们听说那些歹徒,会有人在太白居进食,所以我前往侦查看能不能将歹徒引出。真倒霉,怎会碰上你们两个混蛋?误了我的大事,你两个混蛋一看就知不是好路数,快放开我。” “你侦查甚么?胜任吗?你知道歹徒是些甚么人?”姓张的食客无意放人,要先盘问清楚。 “不知道是些甚么人,反正是从京师来的,咱们那些从京师来的人,是追踪这些歹徒南下的。歹徒人手不足,必定沿途号召同道相助。所以……” “所以,你们也用号如的手段玩弄诡计?” “去你娘的!甚么玩弄诡计?兵不厌诈……” “该死!你们倒是名正言顺玩诡计呢!京师来的人,首脑是不是叫无双剑客的人?” “咦!你们的消息是……” “很灵通,是吗?你是谁,他派人出面号召同道劫囚?” “听说是的。少费话,快替我松绑。” “别急,我们有人要进一步向你要口供。” “混蛋!你们……” “我们就是从京师南下的人,送朋友远离京师险地,消息封锁不够彻底,被无双剑客发现,他带了狐群狗党追来了。半途咱们截获彰德赵王府,派往京都汉王府向郡主传信的信差,知道赵王府押囚赴南京的事,所以跟来找机会救朋友,可惜人手不足成效有限。你这混蛋不适宜做密探,真可怜,论密探人才,你们赵王府,比汉王府的神龙密谍差得太远了,咱们一直就奈何不了那个无双剑客。” “你……” 一掌劈在耳门上,这位泄了底的密探便失去知觉。 全城的旅舍,不超过十家,绝大多数开设在宁陵驿站附近,规模都很小。驿站不接待民间人士,仅接待因公过往文武官员、差役,一般的旅客概不收容。 驿站附近的民宅亦被征用,附近戒备森严,胆小的、或者有问题的旅客,哪敢在旅舍投宿。 霸剑陈天昊七个人,既然自称是侠义道人,携带有刀剑,当然是不折不扣的有问题人物。何况他们声称激于义愤,公然邀请同道,参与抢救幻剑飞仙的兴举,与押解的王府护军已是死对头,更不敢在驿站附近的旅舍投宿,被发现必定死路一条。 他们在驿站相反的城东,近城根的一座民宅,以重金借住一宿,连坐骑地可以安顿上槽,谈妥之后,立即禁止宅主人全家外出,以免走漏风声。 晚膳毕,他们也派了两个人,外出侦查与打听消息,留意是否有江湖知名人士在本城落脚。 护军有两三百人之多,劫囚的同道愈多愈好,凭霸剑的名头,必定具有可观的号召力。 他们非常失望,这条路上,平时旅客往来就不多,今天尤其稀少,不但没听说有江湖知名人士落脚,连稍有名气的黑道人物也无人光临。 二更天,派出的两个人失望返回。七个人在客厅品茗,商量今后的行止。 柘城至毫县,仅百里左右,车马如果加快赶,一天便可赶到地头,住下来等候南京来的人接走囚犯,沿途已没有动手劫囚的机会了,还有甚么好商量的? 也许,他们该商量如何孤注一掷。 他们以为躲在这里神不知鬼不觉,却不了解唐校尉的才干,唐校尉一进城,便控制了治安人员。 不论任何府州的治安人员,皆多多少少与地方龙蛇挂钩,相互利用的情形十分普遍,情势所使然,无可厚非。 而且,各地捕房,甚至府衙县衙的三班六房,最少有一半人在征召计算劳役的市民,服劳役是无偿的义务役,计算在全年的徭役额内。府县根本没有永久雇用三班六房人员的经费与预算,连县太爷的厨师伙夫,都是由市民轮流担任充役的,这些轮役的人,哪能与地方的龙蛇毫无关系? 捕房利用地方龙蛇侦查踩探供给消息,这是自古皆然的老手段不足为奇。 县城有多大?在北门大叫一声,南门的人也听得一清二楚,哪一家民宅收留了七个人马,能瞒得了地方龙蛇?也就瞒不了唐校尉。 派出踩探的两个人返回后片刻,左右邻舍的屋角暗影下,已经先后被五个黑影所占据,留意屋内外的动静,有如伺鼠的猫,潜伏等候机会。 不但没有护军前来查看,连治安人员也绝足不至。 二更将尽,两个黑影不走寂静无人的街巷,飞檐走壁从屋顶接近,从邻屋的屋顶飘降,与五个潜伏的黑影会合,留两个人继续监视。 五个人都穿了夜行衣,戴了黑头罩,剑系在背上,行动轻灵无声无息,聚在壁角商议。 “怎么了?”潜伏的人,向新来的两人低声问。 “吴巡检和郑捕头都十分乐意合作。”那位矮身材的夜行人也低声说,“消息早已向唐校尉禀报,连他们也感到诧异,为何护军不采取行动。所以,已经再三证实这是阴谋的一部份,不必再浪费工夫再求证了。” “无双剑客三十人,的确落脚在高升客栈,距客栈不远,住进去就不曾外出,连食物也由客栈包办,显然担任外围的策应,只要驿站有了动静,他们将很快地堵在外围抓冲出的人。”另一个新来的人将消息说出。 “好,咱们进去。”为首的人下了决定,“按计行事,必须成功。” 七个人跃登屋顶跳落小院子无声无息—— 天涯孤萍扫校,独家连载 第二十五章 游袭强敌 街上的平民住宅,通常没有前院,一二进之间有小院子,也称天井,因为太小了。 跳落小院子,便是内进的客厅,门厅都是紧闭的,里面的人不可能知道有人跳落小院子。 小户人家的厅门只有一座,里面有门闩而不设杠,砰一声大震,上下两根门闩折断,厅门大开,罡风一刮,里面灯火摇摇。破门而入,简单明了。 里面品茗的五男两女,蓦然变色两面一分,反应甚快,刀与剑快速地出鞘。 戴黑头罩仅露出双目,身材不高的夜行人,泰然跨入,双手叉腰,露出的双目反映着灯光,显得特别黑亮,几近传说中的妖魅眼睛。 虽说穿的是紧身夜行衣,但穿的厚实紧身衣外,加了一件皮背心,因此看不出是男是女,身材倒是显得单薄矮小,也许是一个少年人。 “咦!你是什么人?为何破门而入?”为首的人声如洪钟,向前迎出三步,“我听你解释。” “来找人要消息。”夜行人用怪怪的刺耳嗓音说,“也许该称要口供。” “什么?大胆,你是……” “不必问来历,我要口供。” “可恶,你该死……” “你们是驿站那些什么王府护军,派在外围的密探,所以,你们必须招。” “哦!你是来找王府护军的,要什么口供?或许我可以帮助你。你是……” “我是幻剑飞仙的同道,你不必知道得太多。我要知道,你们并不打算赶路,无意快鞭赶往南京,到底有何阴谋。阁下,你愿意从实招供吗?” “你一个人来的?” “是呀!” “你行吗?” “大概行,你们七个人,如果我没有几分把握,会冒失地闯来吗?” “你真胆大狂妄得离了谱,你知道你所要面对的是些什么人?” “彰德赵王府的护卫,白天在宽阔的地方列阵攻击,确有雷霆万钧的慑人威力,但在黑夜中窄小的房舍内,凭几斤蛮力和勇气,和我这种武林高手拼命,活的机会不会超过两成,我三五剑就可以杀死你。阁下,我不想杀死你,我要消息,消息可以换你们的命。” 口气托大,可以把心高气傲的人气得半死。 “你真是武林高手吗?”为首的人居然不生气,笑出现在脸上。 “你想试试?” “好,我叫人试试。” 举手一挥,出来一个留了大八字胡的人,冷冷一笑,拔出所佩的狭锋单刀。 “小辈,露两手让我看看。”这人用刀向前一指,姿势也十分托大,既不拉开马步,也没有准备动手的气势,正面相向满不在乎。 夜行人徐徐拔剑,也大刺刺地向前伸剑。 “不是让你看年地,而是让你见识见识。”夜行人中口气更托大,“在获得口供之前,我不会杀你,不过,你受伤是免不了的……” 叮一声脆声,这位留了大八字胡的人,左手扔出的一道电虹,被夜行人的剑拍飞了,接着喀一声响,贯入左方的厢房门,是一把双锋扁针。 刀光似奔电,随扁针向前迸发。 剑虹不理会奔电似的,猛然射入刀光下,好快,比刀光快了一倍。 “哎……”刀光的主人厉叫,暴退八尺,几乎把后面的同伴撞倒。 “铛!”单刀附地,留八字胡的人,左肩井袄裂血出。 这一剑匪夷所思,旁观的人根本无法看清。 “噢……”留八字胡的人仰面便倒,幸好被同伴手急眼快抱住了。 肩井穴几乎被贯穿后肩,右锁骨断了,可能波及右肺,这一剑真要了这位仁兄的老命。 所有的人大骇,几难相信眼见的事实。 “相信了吗?”夜行人轻指着剑,口气平和,“幻剑飞仙是我的师姐,她的绰号叫幻剑,我叫魔剑,你们见识魔剑的威力了吗?换一个像样的上。” “且慢!”为首的人大声叫,“你真是幻剑飞仙的师……” “师弟!” “你这家伙简直岂有此理,你是恩将仇报!真该死,你。” “你说什么?” “你事先不打听清楚,把我们看成赵王府的护卫,打上门来而且伤害我的人,你……你你……”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们是来抢救幻剑飞仙的,你知道我是谁吗?” “胡说八道!你又是谁?” “老夫霸剑陈天昊,你该知道老夫的名号声望。”为首的人可以倚老卖老了,幻剑飞仙是小晚辈,师弟当然更小更晚啦,“老夫……” “我可没听说过你这号人物。”自称魔剑的夜行人,无意承认对方的名号声望,“既然你是有意前来抢救我师姐的,躲在这里干什么?走吧!到驿站去找王府护卫,我打先锋,走。” 说走便走,三两步便到了门口。 “咦!你们不打算走?”他突然转身问。 “凭咱们几个人,想用肉包子打狗吗?”霸剑仍站在原处,堆下一脸阴笑,“先不要行动,过来坐,从长计议,急必坏事,我替你引见几个朋友……” “不必了,有人认识你们。” “咦!你另有人手?” “你真是霸剑陈天昊?”魔剑答非所问。 “你这是什么话?” “证明给我看。”魔剑重新回到原地举剑,“记住,你那位同伴当然不会是小人物,居然卑鄙地先用暗器突袭,如果你也出其不意使用暗器突袭,就不是霸剑陈天昊,那位老侠客不使用暗器,全凭手中剑名霸江湖。张开你的左手,我要看看你的掌心中,暗藏了些什么歹毒的暗器,你必须凭手中剑让我信服你是霸剑陈天昊。” “小辈你……” “张开你的左手手掌!” “好,让你看……”左手一伸,掌动电光破空,是紧贴在掌心的一枚五虎断魂钉,一种淬了奇毒的钉形暗器,其实不是钉,而是前重后轻不用定向穗的细长似钉的利器。 呆一声脆声,剑奇准地将钉击落。 这瞬间,魔剑的左手也同时前扬,身形随剑的拍势,向下伏倒。 其他五男女,左手的暗器漫天飞射,利器破风的锐啸,入耳惊心。 同一瞬间,敞开的厅门外左右有手伸出,有上有下,并同有暗器发出。 霸剑陈天昊六个人,注意力皆放在魔剑身上,暗器也以他为目标,完全忽略了厅门外,也没料到他早有准备,向下伏同时用暗器回敬。 霸剑陈天昊首先遭殃,一把柳叶刀贯入脐上三寸的建里穴,恰好从皮护腰上方锲入,入体四寸以上,这部位不是要害,内腑出血会把人痛昏。 其他五男女一个也没逃掉,从外面发射的暗器,都是体型不小的利器,铁翎箭、单刃飞刀、铁胆、三棱镖,都是致命的狠家伙。 人群涌入,共是七个人,一对一,立即将所有的人按住制了哑穴避免叫号。 魔剑一脚踏住浑身发抖的霸剑陈天昊,取下黑头罩。 “你认识我,是吗?”她咬牙问。 是一位小姑娘的面庞,一脸冷森,破坏了美感,本来该是一张清丽可爱的面庞。 天气冷了,不论男女戴上风帽,白天在外行走,仅露出双目,谁也不知对方是谁,脱掉帽,就露出本来面目了,熟人当然不会认错人。 “天啊!你……你你……”霸剑陈天昊骇然叫,“你是大……大闹京都的……的那个小……小女人,我……我们是追……追缉你……的人” “那你就不是霸剑陈天昊了。” “我……” “你们为何谋杀摩云手许成皋七个人?” “他们诿……诿称不……不认识幻剑飞仙,我……我们怎能相……相信?所……所以……宁可错……错杀……一百……” “你们毫无理性,屠杀不相干的人,好与我无关,我只要口供。现在,你得招让我满意的口供。”小姑娘一脚将人踢开向同伴叫,“张叔,劳驾你啦!” “包在我身上。”她的同伴拍胸膛保证。 五更初,天宇黑沉沉,罡风刺骨,驿站已经有人活动,没有任何灯火,活动默默地进行,备马、套车,所有的人皆悄然无声息工作。 有些地方出现骚动,因为发现有人失踪了,失踪已经不是奇闻,骚动片刻便又重归寂静。 没有追查的必要,也查不出结果。 五更正,距城门开启还有半个更次,但昨晚唐校尉便向知县老爷施压,强行派人接管东门,两个巨锁虚扣,不需钥匙便可取下锁启门,这是犯禁的严重杀头罪名,唐校尉根本不加理会。 人马陆续出城,出城便车马急发,车辚辚马萧萧,冲入漫天风沙的茫茫黑夜中。 东门外北侧不远的一座小田庄,庄东的田野干沟内,共堆放了十九具尸体,有冒充霸剑陈天昊的七男女,上面用麦秆掩覆,如果近期无人发现,被风雪覆盖,得等来年冰雪溶化,才能发现尸体了。 灭口,这是必然的金科玉律。 寄宿的小农完成共有九个旅客,四更初他们便备妥坐骑走了,早走了一个半时辰。 冒充霸剑陈天昊的七男女,是无双剑客的人。因此他们跟在唐校尉的车马后出城动身,三十四匹坐骑中,有七匹没有骑士。 唐校尉损失了十二个人,开始心惊胆跳了,不再桀骜自负,简直有点胆落,每天都有人折损,再这样消耗下云,能支持得了多久? 士气消沉,所有的官兵人人心惊胆跳,每个人皆提心自己是下个失踪者,希望尽快赶到毫县,把囚犯交给南京来的人,把灾祸之源交出,便可平安返回老家彰德了,谁也不想把命丢在这次毫无好处的押囚行动上。 解送一个女囚犯,一两个差役就够了,他们却派了男女将近三百骑,人还没押到地头,人已损失了十之一,简直荒谬绝伦。 唐校尉已下军令,务必在天黑之前赶到毫县地头。 天色破晓,车马已远出二十里外。 大道向东南伸展,似乎要伸向天尽头,原野苍茫,平原与天衔接,视界可及三五里外,之后便被零星的凋林所挡住。路旁的行道树光秃秃地不影响视线,可疑的人不可能从路侧接近。 五十铁骑在前面开道,分两路急进,突然左右两路同时有坐骑长嘶、踣倒,人马乱成一团。 “天杀的混蛋!有人在这里挖了陷马坑。”检查的人大声咒骂。 后面的车马不得不停下戒备,派人赶到前面了解状况。 陷马坑设置非常简单,挖一个尺半深,海碗大的坑,上面用树枝薄薄地掩盖,撒上泥土便大功告成,马蹄踏中陷坑,铁定会折蹄。 共发现十二个陷马坑,前几匹马很幸运,没踏中陷坑,中间的遭了殃,共倒了四匹马。 折了蹄的马,命运便注定了,队伍不可能留下人照料,附近也没有村落可以安顿。 耽误了许久,车马重新就道。速度减半,避免再受到陷马坑伤害坐骑。 远出三四里,果然又发现一丛陷马坑,有发现就必须停下来,寻找并加以排除,以免有所遗漏,危害后面的车马。 一阵折腾,又耽误了许久。所有的人皆忧心仲仲,怨天恨地,像这样走走停停,这百十里行程,今天哪能及时赶到地头? 跟在后面的无双剑客,终于与护军走在一起了。唐校尉默认他们的存在不加干涉,事实上多了二十七个人,实力也多几分,知道埋怨与迁怒皆无济于事,破除成见,联手合作,和衷共唯一的安全途径。 路左是长满高与腰齐枯草的荒野,百余步外是凋林,断后的五十铁蹄最轻松,前面迭出状况,与断后的人马无关,他们仅负责处理后面的状况,后面其实不可能有不意的状况发生。 处身在满是敌意的行进途中,走在前面的人固然危险性高,走在后面的人也同样不安全,陌生的环境似乎处处都有凶险,而他们却又不能停下来应付不可知的危机,注定了是输家。 路左是北方,罡风从西北呼啸而来,掀起一阵尘埃,地面的枯叶也被刮得漫天飞舞,每个人都策马埋头小驰,怎知大祸临头? 蓦地人喊马嘶,人飞马跑,然后传来利器破风的惊人心魄呼啸,人马乱成一团。 有三把强弓在左后方的凋林,连珠发射劲矢,射人也射马,几乎每发皆中。 三把弓,人躲在树后,弓拉满才露出半边身躯,发射后又藏身树后搭箭。 等骑士们发现放冷箭的人,五十骑人马已经倒了一半以上了。 八名骑士冲出,向侧后方的凋林狂冲,然后又是四骑士跟随在后面,拔出军刀准备冲锋。 第一名骑士落马,第二名…… 仅有五名骑士冲近凋林,本队派出抄的三十余匹健马,则冲向箭手的左方进入凋林。 三名箭手跳上仅有背垫,而没有马鞍的枣骝,向凋林深处急撤,快得像一阵风,人伏在马背上,马穿林飞驰,背上的箭手丝毫不受树枝的拂擦影响。 没有鞍,马匹的负荷轻,而入林穷追的骑士,不但有鞍,而且有马包,有鞘袋,穿得又厚实,不论长短程追逐,皆毫无追及的希望。 麻烦大了,死了十七名骑士,射伤摔伤的十二人,轻重伤马匹超过半数,损失空前惨重,耽误了一个时辰,方能重行就道。 三辆辎重车分载受伤的人,尸体则由空的马匹驮载,有些改由轻装的人,将尸体捆在鞍后的马包上,连槛画也堆放了几具军帐,以减少辎重车的荷载量。 行进的速度更慢了,而且走走停停。 唐校尉断然放弃限期急赶的禁令,采取战备行军的方法以确保安全,前锋、侧卫、后卫、中军策应快骑……碰上可疑而易受不意袭击的地势,还得派出快骑行威力搜索,以保万全。 入暮时分,人马总算进入毫县地界,不能再了,夜间危险性增加十倍。 这一天赶了五十里路,已经不错了,可惜比预定的行程,减少了一半。 在一处村庄宿营,戒备森严防范意外。村庄不大,位于涡河的北岸,南面有涡河屏障,可以减少一些警卫,天寒地冻,入侵的人不会从水上来。 唐校尉召集重要的人手计划,无双剑客也被请来列席。他对这位号称剑客的人,态度已有颇大的转变,不再疾言厉色,确有和衷共济的诚意。 “石参赞,你们从京都追缉的人,到底是何来路?”他显得忧心忡忡,惨重的损失,已让这位校尉又恨又怕,却又无可奈何。 “我真的没摸清他们的底细,只知道其中一个年纪甚轻的小女人,是曾经与幻剑飞仙在一起,却又跑到京都潜入汉王大世子殿下的府邸,杀伤了不少人。而且,在我们全力追捕中,她的人愈来愈多,然后离京远走,这个小女人到底是何来路,京都的人毫无所知。”无双剑客也一脸尴尬,羞愤的表情显而易见。 出动许多人手,对方连姓甚名谁也毫无所知,这种丢人现眼的事,说出来的确脸上无光。 “他们竟然有弓箭,应该不是江湖浪人。” “现在想追根究底,已无必要。”无双剑客说,“只要捉住他们一两个人,不怕挖不出他们的根底来。其实查根究底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怎样才能杀掉或捉住他们,才能解除威胁。” “他们像来无影去无踪的缠身冤鬼,怎么杀怎么捉?再拖下去,咱们的人就所剩无几了。”唐校尉痛苦地说,“我的人已无斗志……” “唐大人,咱们必须走险。” 无双剑客虽然损失了七个人,倒还沉得住气,并不悲观。 “如何走险?” “幻剑飞仙在你们手中,你们完全失去主动,只有挨打。” “是的……” “把幻剑飞仙交给他们。”无双剑客一语惊人。 “什么?”唐校尉以为自己听错了。 “把幻剑飞仙交给他们。”无双剑客一字一吐重说一遍,“这一来,主客易势,他们必须尽全力,保护幻剑飞仙逃走,人手不敢分散,咱们就可以大追特追,逐次把他们消灭了。” “可是……” “我们被逼急了,可以把幻剑飞仙处决。他们救到人,决不能让幻剑飞仙重新落回咱们手中,必须集中全力掩护逃走,咱们就有将人活着夺回的希望。” “这……” “不要怀疑,唐大人。”无双剑客肯定地说,“此计可行,囚犯一定可以无恙夺回,也一定可以把他们歼除净尽。如果你不肯改变计划,大胆走险,那么,是否可以安全到达毫县,谁也不敢逆料。” “唔!得从长计议。”唐校尉意动。 “只须计议实行的方法细节,几乎可以保证必定成功。”无双剑客进一步鼓励对方放手去做。 “好,咱们好好计议一番。”唐校尉断然下定决心。 辰牌时分,人马先后派出,搜索大道前方可能有人潜伏的敝地,探寻大道是否有陷坑障碍,每二十骑马一组,先后派出五组加强搜索。 无双剑客的人自成一组,搜索大道左侧两里内的凋林荒野。 接着是二十名骑士,引领四辆大车动身,后面,三十余名夫役打扮的人乘马保护大车。 殿后的也是二十名骑军,浩浩荡荡出发。 这种远程先期派人搜索与封锁,进展虽慢却十分安全,可以保证后面的车马安全通过已经搜索过的地段,逐段行进不会发生意外。 问题是人手不足,派出的人又太多了,车马本队的自卫力不足,发生情况,派到前面执行远程搜索的人马,不可能迅速地赶回救应。 果然不出所料,刚离开小村庄半里地,左后方两匹健马越野狂追,连珠箭破空而至。 断后的二十名骑军,立即拔军刀备战。两骑士仅发射了六支箭,折向北飞驰。 二十名骑军仅倒了两名,与车队前的二十名骑军夺骑狂追,漫山遍野急进,似乎忘记了车队。 车队乱了片刻,随即向前急驶。 原来住宿的小村庄内,冲出来了四匹健马,四骑士四张强弓,在冲至百余步时狼牙齐飞。 路旁的荒草中,与及一座座麦杆堆内,跳出五个蒙面人,四剑一刀势如虎入羊群。 护车的五十余名夫役,与几名骑军,已在四骑士发箭时,策马向前飞驰逃命,不再理会四部大车子,逃不及的有五个人被箭射倒,也有四名被五个蒙面人截下、摆平,车夫丢了车向田野四散飞遁。 轻而易举砍开了槛车,砸破囚笼,毁了枷锁,夺坐骑急撤。 太容易了,容易得令人难以置信。尤其是护车的四十名骑军,居然穷追两个箭手,愈追愈远,似乎把护车的责任置于脑后,愚蠢地穷追两箭手,要零星被射倒的同胞报仇,先捉住箭手再说。 在河湾的凋林中,三女八男十一骑士会合,将早已备妥的木筏推下水,坐骑不要了,架起桨向对岸划去,向南面穿林越野远走高飞。 青天白日,怎逃得掉事先有所准备的人追踪。 可是,事先有所准备的人,没料到他们备有木筏渡河,好不容易找到了放弃了的坐骑,找到渡河的河湾,只有望河兴叹了。 临时制木筏渡河,不是容易的事,而且人多,第一批八个人过了河,已经一个半时辰,失去紧迫追踪的机会,也不知该往何处追。 又花了一个时辰,总算找到对方逃走的遗迹了。 两根树枝,中间穿套了两件短袄,便成了简易的担架,抬人比背人走省力多多。 幻剑飞仙已陷入昏迷境界,病势沉重生机渐绝,用两件皮袄裹着她,她依然浑身冰冷昏昏沉沉,对外界的反应似已消失,去死不远。 所有的人皆不再戴头罩,戴风帽放下掩耳,仅露出双目,刀剑用布卷住,插在背包旁,百宝囊藏在衣内。弓也用布卷住,持在手中当手杖以掩人耳目。 这是一群令人起疑的行列,非商非工四不像,抬人的担架也引人注目。 不久,找到一条小径。 “张叔,尚姐很不妙。”走在担架旁的小姑娘,向走在前面的人焦急地说,“她病得不轻,我们只知道治伤,必须找郎中。” “先尽快远走,那些人一定会追来的,短期间咱们必须避开村庄,以后再说。” 张叔明白利害,知道摆脱追踪者必须避免与村民接触。 “要赶到何处?这里是……” “反正往南走,一定可以到达颖州。”另一人说,“这地方我们陌生,走远些再设法派人找村落问路。” “我们该往河南逃……” “不可以。”张叔坚决地说,“河南几个昏王狼狈为奸,咱们将步步生险,必须到达江力,乘船悄然远走,在江边我们有人可以相助。南京与武昌的楚王府,我都可以找到自己人相助,可以掩护你和尚姑娘脱身;进河南,有如重回罗网。” 未牌时分,他们在一座村庄投宿,幸好村中有一位郎中,熬了一罐药替幻剑飞仙驱寒。 郎中认为是风寒入体过久,有转为伤寒的可能,劝他们尽快赶往通都大邑,找高明的大城市郎中求治,通都大邑药材也完备些,小地方哪有地道的药村可用? 一夜间,幻剑飞仙一直就昏昏沉沉。 从乡民口中,他们知道已进入太和县地境,距县城可能有四五十里。可能,意思是说,看你怎么走,这一带乡间大道,贯通各地市集村镇,没有直通县城州的官道,必须在各乡镇间绕来绕去,走错了就得一二十里,甚至绕上回头路。 有许多乡民,一辈子也没到过县城州城,哪能指示得一清二楚?必须沿途问路,才能走上最近的捷径,所以必须逐村探问。 平原一望无涯,没有山岳做指标,想定指标越野而走也是枉然,谁也弄不清到底身在何处。 次日动身,用制妥的绳编担架,将幻剑飞仙裹在担架上,轮流抬着就道。 近午时分,在一处小村庄打尖,幻剑飞仙终于逐渐神智清醒,已可睁开无神的双目,打量活动的景物,而且可以发出声音。 煮了一碗麦糊,小姑娘含着眼泪,小心翼翼地喂她进食,她已经可以凭本能吞咽汤水了。 也许她已经发现身不在囚笼里,没有枷镣,身上已无负担。 “这……这是什……什么地……方?”她突然发出几乎难以听清的语音。 小姑娘大喜过望,兴奋地替她拭脸。 “尚姐,老天爷保佑,你醒来了。”小姑娘惊喜莫名,“我是杜琴,还记得我吗?” “哦!杜……琴……也……许在阴间,真的可……可以和朋友相……相聚……” “这里不是阴间,我和张叔李叔一些人,从昏王的护军中救了你。” 一旁的另一位姑娘王玉芝,西山双剑客老大张振邦的师侄女。 “尚姐。”王玉芝姑娘将幻剑飞仙冰冷的手,紧握在手中按摩,“说来话长,目前什么都不必挂心,你所要知道的是,锦衣卫来了一些血性朋友,保护杜小妹出京,半途得到你遇难的消息,我们已经成功地把你救出,目下正打算南下大江,送你们安全脱身。” “谢谢你们。”幻剑飞仙精神转旺,说话已恢复一些元气,“他们人很……很多,你们……” “我们已经摆脱他们了。”杜琴说,“你好好养息,赶到县城再找郎中替你治病,你只要安心……” “我的病是好不了的,他们折磨得我贼去楼空……” “不要说不吉利的话,尚姐。”杜琴掩住她的嘴,“你只是风寒入体而已,我会带你找名医。张叔他们要从南京乘船回京师,我接你到我家去请我爷爷设法,他老人家认识不少好郎中,你放心吧!” 只有曹世奇和幻剑飞仙,知道小姑娘的底细,往南走再进入河南,便可以到小姑娘的家乡光州。西山双剑客很少在南方走动,不知道老前辈三界至尊是何方神圣,更不知道小姑娘是三界至尊的孙女。 “本来我已经病得不轻,又被无双剑客用诡异的手法,制了背后的督脉……” “哎呀!”杜琴与王玉芝姑娘同时惊呼。 一个受尽折磨,即将病入膏肓的人,再被制了经脉,有如雪上加霜,抵抗病魔的功能减弱,那还得了?难怪幻剑飞仙一直就昏昏沉沉生机将绝,她自己已经知道病势沉重,复原无望了。 “他们会追来的。”幻剑飞仙肯定地说,“我曾经听到他们的人说,南京方面的三郡主,会带了充足的人手前来接人,你们最好把我留下,尽快远走高飞……” 一阵喘息,她似已精力用尽。 “尚姐,你这是什么话?”杜琴一面替她按摩肩胸一面说,“你和曹兄在真定,轰轰烈烈帮助官家免除一场劫难。张叔他们在京都,暗中帮助我在京都逍遥,他们都是义薄云天的好汉,同来的都是锦衣卫誓死效忠皇室的将校,他们冒万险抢救你,会半途而废,丢下你贪生怕死逃走?请你不要侮辱他们,他们会和你我生死与共,你放心养病,其他你不要管。” “好了好了,杜小妹,我们不要打扰她,让她好好养息恢复元气。”王玉芝姑娘阻止杜琴再唠叨,“动身时真得派人留意后面的动静,以免被他们追及仍毫无所知。如果南京方面的人赶到,咱们恐怕要增加两倍劲敌。” “我留意后面。”杜琴说,“尚姐请你多费心照料。无双剑客那猪狗畜生,他最好不要追来,哼!” 动身时,西山双剑客的老二李定国,与杜琴留在后面,相距约两三里,留意后面的动静,李定国携有一把强弓,随时皆可以上弦使用。 除了王玉芝姑娘之外,同来的九个人,都是锦衣卫的勇士,也是随同西山双剑客,在真定府出生入死的袍泽。 他们成功地掩护钦差南下,歼除了大部分神龙密谍,因此皇太子北上登基,沿途没发生重大事故。西山双剑客感恩回报,也受曹世奇之托,在京都暗中保护杜琴的安全,引导杜琴畅游京师名胜。 结果,小姑娘找上了汉王留京的郡王府,三度夜入郡王府大开杀戒,她要找无双剑客出口怨气。西山双剑客怕事态扩大不可收拾,婉劝她离京避风头,召集几位共过患难的袍泽,护送姑娘远走河南,与追来的汉府密谍周旋,携带有可以远攻的弓箭。如果一比一,神龙密谍决不是他们的敌手。 可是,追来的人比他们多好几倍。 现在加上赵王府的护军,人数相差了二三十倍,但为了要救幻剑飞仙,他们准备把命豁出云了。 杜琴小姑娘更是天不怕地不怕,为朋友她有勇气上刀山蹈剑海—— 天涯孤萍扫校,独家连载 第二十六章 飞仙脱困 这天,总算进了太和县。 太和县城仅比柘城大一点点,当地的五位颇有名气的郎中,先后被请至客店,替幻剑飞仙医治。结果有三位郎中拒绝开单方,摇头苦笑要他们准备后事,肯定表示病人绝对捱不过十二个时辰。 另两个郎中也摇头叹息,勉强留下单方,坦然表示死马当作活马医,病人已病入膏肓,神仙也无能为力,药服下去死活概不负责。 众人在心乱如麻中度过一宵,张振邦一咬牙,决定冒险赶到颍州,颍州一定有更高明的郎中,务必以最快的脚程急赶,救人如救火。 当夜便买妥了坐骑,甚至还买了一辆轻车。这一带除了一条官司道可以通车马外,连乡村的小道也可以通车马,车是这一带重要运输农产品的工具,马和驴更是平常的乘骑代表牲口。 快马加鞭一阵好赶,可是坐骑不争气,这附近根本买不到良驹,一口气赶十里路,马已经口吐白沫后继无力,不得不慢下来徐徐趱程。 县城至州城有官道,不必在各村镇间转来转去,岔路口也有指路碑或将军箭,不至于误入歧路,因此留在后面断后的人,远在一二十里路,有事便快马加鞭跟上,半途不会走散迷失。 至州城全程八十余里,预计午前便可赶到。 一个时辰后,进入州界,还有六十里至州城,每个人皆感到焦躁不安,担心奄奄一息的幻剑飞仙,支持不到州城那就大事不妙。 正打算歇息片刻,让坐骑喝几口水,后面风沙漫舞中,可见因健马奔驰所掀起的滚滚尘埃。 亲自驾车的张振邦,偶然回顾时发现了。 “有人快马驰近,大家小心。”他掀开掩耳大叫,立即将上弦的弓挪至手边。 两匹马全速驰近,这才看清是李定国和杜琴。 “不好。”张振邦蓦然心动,“是他们两人,来得太急,一定有变,备战。”杜琴最先驰近,到了车旁脸色不正常。 “他们先头人员,连夜赶路,你们出城后不久,他们便从北门进城。”小姑娘神色极度不安,说话倒还俐落,“依情理估计,他们该已打听出我们的动向,很可能买坐骑穷追。张叔,咱们最好改走河南。” “糟!就算咱们赶到颖州,明天或后天,一定会被他们赶上的。进河南也不见得安全,而且地头不熟,车也不能用,抄小路车辆无路可行。” “我听说颖州到河南光州,约有三百余里,沿途问路,不会有困难。” “老天爷!尚姑娘还能支撑得了三四百里路?”张叔叫起天来。 杜琴家在光州,所以她主张进入河南。她却没计及,一旦返回光州吟风园,固然有亲友保护,三两百歹徒恶棍算得了什么?但追兵是王府的人,日后会有何种灾祸临门?王府必定利用官府的力量,铁定会轻而易举抄没吟风园,后果可怕。 有根有底的人,天胆也不敢与龙子龙孙结怨结仇,即使有一千个理由,一万个冤屈,结果仍是一样的,破家灭门的灾祸已经注定了。 朱家皇朝的各地龙子龙孙,任意杀人破家的案件层出不穷,从来就没有因此而获罪的先例,各地的文武官吏谁也不敢多管闲事。 汉王在南京,曾经当街杀死两个卫指挥使。 卫指挥使是一卫兵军的最高指挥官,属于将军级大人物,结果,永乐大旁仅发了一顿脾气就不了了之。 一般的在江湖闯荡人士,不论是侠义英雄或者歹徒恶棍,通常很少用真名实姓,以免日后麻烦。 曹世奇就有几个假名,世奇与不文都是假名。 杜琴年轻少见识,与曹世奇第一次见面,便暴露了根底。幸好曹世奇和幻剑飞仙有见识口风紧,不曾几外宣扬她的身分,因此,张振邦不知道她为何要退往光州。 “那……”一想到幻剑飞仙可能支撑不了三四百里,杜琴心中发冷,“张叔,我们怎办?等他们追来?大路是摆脱不了他们的。”“先赶到颖州再说。”张振邦猛咬钢牙,“悄悄安顿尚姑娘,再和他们拼命。”马鞭一挥,车开始飞驰,完全落入无双剑客计算中,主客易势。 假如没有幻剑飞仙在,他们在任何地方皆可飘忽来去,即使示弱逃遁,也会远走高飞消失得无影无踪,幻剑飞仙病危,等于是捆住了他们的手脚。 走一步算一步,必须赶到州城觅医。 强敌来得比预期的更快,近午时分,身后三里外尘埃滚滚,李定国与杜琴再次赶到前面来了。 计行程,距州城还有二十余里。 所有的坐骑,皆已无力奔驰,两匹驾车的马,更是只能勉强举步而已。 “杜姑娘,你和玉芝背了尚姑娘,尽快赶赴州城觅医安顿,其他的事不必管。”张振邦刹住了车,指挥若定,“我们留在后面缠住他们,走!”“走不掉的,他们人多,我们怎能缠住这许多人?他们会分派人手,把两位姑娘追得上天无路。”李定国向路右一指,那儿有一道堤形的土丘,“咱们占住有利的地势,和他们拼了,必须拖到天黑,才能乘夜脱身。” “我赞成拚了。”那位虬须大汉跳下坐骑,开始解鞍袋将兵器背上,“咱们有七张强弓,让他们来吧!逃跑一定会被冲散,让他们把咱们零星切割了。” 已别无他途,张振邦不再迟疑,弃掉车牵了坐骑,奔向半里外的土丘。 相当幸运,果然是一条简便的河堤,后面是浊流平缓的一条大河,很可能是颇有名气的颖河。 后面有河流提供掩护,他们只需守住三方。七张强弓分两段布置,把幻剑飞仙放在大柳树下,杜琴与王玉芝姑娘负责保护,也居中策应。 面对即将到来的惨烈搏杀,十一个人居然毫无惊容。 幻剑飞仙昏昏沉沉,经过一阵折腾,她逐渐恢复清明,逐渐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他们追……追来了吗?”她虚弱的语声几不可闻。 “是的,尚姐你不必担心。”杜琴轻抚她冰冷的脸颊,语气坚定而温柔。 “是吗?假如……我死了……你们……”“不要说这些话,尚姐,我们是朋友,一度共过患难,再次携手,我们会度过难过的。” “你们……一定要放弃我……”“不,决不,我们这些人中,没有人会贪生怕死做不义的事。” “他们人多……” “我们也不少,可惜……”“可惜什么?”“可惜曹兄不在,有他在,千军万马何足惧哉。他目下不知身在何方,你在开封和他分手的,可能在南京吧?尚姐,你想念他吗?” “想念有什么用呢!”幻剑飞仙无神的双目,突然涌现一道光彩,说的话却有感慨和无奈,“我和他,只有萍水相逢,随即人各天涯的缘分。每个人的生活目标不同,所走的道路也各有方向,聚合各有因缘,谁也无法逆料是否重逢有日。小妹,日后你如果见到他,告诉他,我好怀念相处的那段日子。杜小妹,你们走,还来得及。” “他们来了,我们是背水而战。” 背水而战,后退就必须渡河,河水奇寒彻骨,游至中途便可能冻僵而下沉。 十四匹健马循蹄迹越野急赶,并不知河堤有人躲藏,两百步、一百步…… 箭如飞蝗,立即有七名骑士落马。 稍后面的七骑士,有两人狂叫一声,兜转马头急退,比来势快了一倍,另五骑已顾不上落马的同伴,也回头反奔,然后有两骑士背心中箭,马堕马下。 五个劫后余生的骑士,远退出三百步才敢缓下坐骑,他们在箭上吃过大苦头,怎敢逞强送死? 回头眺望,河上不见人影,箭手都藏身树后,而且卧伏藏匿,远在三百步外,当然无法看到形影。两上受伤的骑士下马,强忍痛楚割肉取箭,一人箭贯左上臂,一人右大腿横贯一支狼牙。 不久,尘埃滚滚中,大队人马赶到了,共来了十八骑,其中有无双剑客与五名同伴。 他们是分批追赶的,买马不易,须花时间搜购,先获得坐骑的人先发,务必与追者保持接触,愈快追上愈好,等后面的人赶到,没料到第一批人一时大意,损失了一半人。 众人面对远处的河堤察看片刻,聚在一起商量如何接近攻击。 平原没有屏障,连小树也没有几株,全是及膝的枯草,向前冲简直是白送死。 一名中年人细察一支狼牙箭,惊讶的神情写在脸上。 “这是雁翎箭,边军使用的利器。”中年人讶然说,“怎么会在这些江湖杂碎手中的? 可能吗?” 通常军用的箭,概略可分三等。普通各地的卫军,使用鹅翎或鸭翎箭;边军,用雁翎箭;御林禁卫军,用鹰翎箭。 各等箭的箭杆、矢尖、长度,都各有不同,另分等级,制造地规格也各有特点。 边军所使的雁翎箭,箭杆是黄杨木,矢尖是长三棱狭倒钩,专用来对付蒙古人的皮制胸甲,容易切割锲入。普通卫军所使用的三角形尖锋宽倒钩,无法贯入双层皮制的甲胄。 边军,指戍守边墙(长城)的卫军,专门对付蒙古骑兵的劲旅,武器比内地卫军精良多多。大漠平原骑兵作战,弓弩为先,远用弩攻,可及千步;近用弓箭,三百步内决胜,这两年使用火炮。 每一位箭手,通常携带三筒(或袋)箭,每筒一发(十二支),腰悬一筒,背负两筒。 两个力(石)的弓,箭的长度有三尺六寸,三百步外可贯穿人体。 在江湖混世的人,根本不可能到边墙喝西北风,除非是戍边劳役的罪犯。那一带只有做汉奸的人才能生存,没有什么好混的。 边军的箭竟然出现在江南,简直荒谬绝伦。 二十三个人你看我我看你,脸有惧容。 护军没带有弓箭,所以受到劲矢袭击,折损了不少人,一直就缺乏冲上搏战的勇气,现在又受到劲矢的突袭,九死二伤。 无双剑客以为自己剑术无双,武功无双,但要他硬向箭雨闯,他还没有这份贾勇赴死的豪情,旷野中一无遮掩,他哪有飞渡这三两百步,不受劲矢伤害的能耐?天知道到底有多少张强弓在等候他送死? 论个人武功,他是最强的人,他没有勇气自告奋勇上前,其他的人更是胆怯心虚。 “咱们该怎么办?”他向护军的领队问。 他只来了六个人,当然得由占多数的护军作主。 “等候后面的人赶到再说。”护军的领队比他更心怯,不敢下令冲出,“已损失了九个人,咱们禁得起箭雨的袭击吗?把他们困在这里,夜间弓箭的威力有限,所以只有等。” “好吧!等。”无双剑客下合心意,“反正他们逃不掉了,不必操之过急。” 杜琴这些人不能等,时光飞逝,等得心焦,天一黑,弓箭的威力有限,对付不了从三方蛇行鹭伏接近的人,夜间混战人手多的一方稳操胜算。 对方第二批的人马来了十八骑,停留在三百步外不再冲进,可知已有困死他们的打算,更可能等候天黑,他们不能走,也不能等候。 很不妙,远远地便看到飞赶的第三批人马,足有三十骑以上,来势如潮。 三批人马聚集在一起,向这一面指指点点。 张振邦看到两个身材特高的人,心中一凉。 “是哼哈二将,南京来的人到了。”他向同伴不安地说,“这两个混蛋平时也穿掩心甲,皮坚肉厚,手脚挨上三五箭要不了他的命,咱们三五个人也对付不了一个。弟兄们,咱们得作最坏的打算。” 不久,对方派出二十余名骑士,砍下一些树枝拖放在一起,由另一起人开始用柳条编架。 有人拆掉他们丢弃的轻车,把木板拖来制盾。 李定国默默地逐一向同伴走近,每一位同伴皆默默地取出衣内暗袋所藏的物品交出。 “小妹,他……他们在……在做什么?”又开始清醒的幻剑飞仙,向坐在身旁的杜琴问,她的头部转动困难,事实上不可能看到附近的动静。 “他们砍木作盾,做防箭的推架,架后用马推动,张叔知道他们所使用的攻坚手段。” 杜琴也掏出身上的荷包、秘袋,开始用剑掘土,“他们等不到天黑,决定性的时刻将届,尚姐,我……我可能无法照顾你。” “小妹,我会走该走的道路。求求你们,坐骑仍在,你们仍可脱身。” “不可能的,他们的人比我们多五倍。”“你在做什么?” “把有关身分的器物埋藏起来,以免官府查根。张叔他们都在做,他们是可敬的人。尚姐,皇室的锦衣卫也有好人,上次我们替他们办事,他们用性命来回报我们。” “天啊!都是我不好,连累了你们……”“尚姐,我不要听你这种话。”杜琴一跃而起,弹剑作龙吟,“咱们武林有骨气的人,可贵的地方,是认为该做的事,就无畏无惧地去做,义无反顾,生死等闲。黑道好汉们作奸犯科,无道义可言,但为朋友两肋插刀,也算是值得称道的传统。尚姐,你希望我们不如黑道好汉吗?” 那位虬须中年人,突然从藏身的树下长身而起。 “你们看,那个人的行动好怪,不像是他们的人,坐骑也够雄骏。”中年人向左前方一指,向众同伴叫,“他身上围着的是什么东西?”距离太远,只能概略看出人马的轮廓,可隐约看出骑士的风帽掩耳系在头顶,身上有一排像竹篱的器物围绕,右手轻拂着不像马鞭的物体。 人马远在五百步外,在外围轻快地绕走,马是雄健的枣骝,用小走小步驰,像在表演马术,从左至右以那群护军作圆心。 长啸震天,护军们一阵骚动,有人大声吆喝,有人急急上马。 绕了半圈,护军中冲出十二匹键马,向不住长啸的神秘骑士冲去。 “是曹兄!”杜琴兴奋地大叫,“他在用啸声提醒我们不可妄动。” “老天爷!真是他。”张振邦跳起来,“准备策应他。定国,备妥坐骑。” 紧要关头,曹世奇赶到了。 哼哈二将带了十个人,早三天离开了南京,前往毫县接囚,他们并不急于赶路。 他们也无法赶,这两个巨人比常人重一倍,江南的所谓“健马”其实“健”得有限,巨人会在马上,双脚几乎及地,马的负荷奇重,哪能赶路?曹世奇是昼夜兼程飞赶的,第三天便在凤阳至蒙城途中,赶上了他们,断然超越走在前面。 之后,他有充分的时间准备,在蒙城他花了一天半工夫,花重金在铁匠店打造致命的武器。应付大群强敌,他必须毫无感情地,发挥人类贪婪残忍的本能,把后天所培育的仁义道德博爱抛诸脑后,不然被杀死的人将是他,他不愿被人无情地杀死。 他买了一把剑,一把二十两银子的三斤剑,铁质不怎么样,以重量取胜,那些一两斤的剑,在他的剑一触之下,可能人剑齐折。 身上围了一排两尺余长的竹筒,每管竹筒可盛五去拇指粗,两尺二寸长,前重后轻的锋利小镖枪,枪尾突出寸长的小尾,恰好可以穿过扔袋的底孔。 扔袋是坚韧的牛筋,掺以琴弦所编制,长两尺,甚至可以当作软兵刃使用。 胸前有一只革胸袋,里面是鸽卵大的铁刃,这玩意如果用扔袋甩出,劲道比用弹弓发射的弹刃强一倍。 他先半天抵达毫县,见到彰德赵王府,先赶到驿站住宿的先遣人员,干脆扮成夫役,混进驿站监视。 次日近午时分,护军告急的专使赶到,押囚人马在柘城受到袭击,要求南京的人赶往支援接应,不然恐怕无法平安抵达毫县。 哼哈二将迫不及待动身,把赵府的先遣人员也一同带走。 曹世奇跟在后面,马不停蹄飞赶,他不能半途动手,需要这些人带路。 在外围走马绕圈,长啸示威,引出十二骑,他折向绕走,十二骑士把他看成在外围骚扰的人,看出他手中没有弓,驱马全力狂追,漫野狂驰势如迅雷疾风。 兜袋掷出第一根小镖枪,然后兜袋急旋,发射出第一颗铁丸。 枪和丸的速度接近目力难及的极限,予取予求,同一只兜袋,但发射的手法不同。 镖枪是用掷,掷力不在握枪的手指,手指仅负责持稳,导向,着力处在枪尾。铁丸完全不用手把握,利用兜袋旋转的力道加速,增加离心力,所以他枪丸并用,所表现的手法姿势完全不同。 满天雷电,声势惊心动魄。 人体从马背飞摔,好惨。 皮袄与衣衫,对铁丸略有阻挡的功能,因此铁丸没入体内,打击的力道可以把人震起。 小镖枪尖锐,一无阻滞贯穿人体,马冲出尸体才摔落。 十二名骑士不见了,马也倒了五匹,七匹无主的马,向四面散去,这种没受过严格训练的马,主人落下马它不会立即止蹄。 远处观战的四十余名骑士,惊得心胆俱寒,怎么在片刻间,双方还没接触,相距在百步左右,十二名同伴便不见了。 风扫残云,狂飙扫叶,这怎么可能?决不是用弓箭,有目共睹。 “妖术!”有人狂叫。 长啸震天,枣骝飞驰接近。 “哎……”第一个站在木轲前的人倒了。 “呃……”目标最显著的哼将,胸口横贯着一支小镖枪,掩心甲挡不住镖枪可怕的贯穿力,叫出半声身躯倒摔而出。 第三个倒了,第四个……比赛看谁倒得快。 罡风呼啸中,可听到慑人心魄的飞行厉啸声,但看不见飞行物,速度太快了。 枣骝斜冲,人继续倒地,人马乱成一团,有人开始四散逃命。 土堤上,张振邦十一位男女,站起同声欢呼呐喊助威,一个个跳起来挥舞弓和刀欢呼,距离太远,他们的弓无用武之地。 “我们也上!”张振邦首先跳上马背。 兵败如山倒,尤其是被超出想象的异象,更令人丧胆,中有逃的人,而没有人想到反击,也无从反击,敌人还远在百步外呢! 骄傲自负目空一切的无双剑客,伏在鞍上不辨东南西北,策马狂奔走了再说,胆都快要吓破了,因为他看到哼将的死状,看到横贯在哼将胸背的怪武器,穿甲贯体,血肉之躯哪挡得住这玩意儿?不逃才是傻蛋白痴呢! 张振邦七位有弓的骑士冲出,已没有用弓的机会了,护军们都逃散啦! 逃掉的仅有十一名,两百步方圆内,尸横四十余具,其中包括号称无敌勇士、汉王府的守护神哼哈二将,哈将的脑袋被铁丸贯穿,死状甚惨。 枣骝向土堤驰来,张振邦七勇士半途迎出。 “曹老弟,尚姑娘有点不妙,快来。”张振邦黯然大叫。 他们不能在城市内投宿,留在涡河对岸。来不及过河追赶的护军,仍有百名上下,这些人也许无法兴妖作怪,但逃掉了无双剑客,很可能会唆使官府出面兴风作浪,不得不防备。 幻剑飞仙病势不轻,也不宜走动颠簸加重病情。他们在颖州近郊借宿,颖州药材供应不缺。 幻剑飞仙的病势,总算因曹世奇的及时赶到而控制住了。 曹世奇有救命的丹丸,能解无双剑客在督脉所下的禁制,对行功疗伤治病学有专精,甚至会真元度命的玄门度劫奇学。 她的病其实并非病入膏肓,主要病根是她不想活。体质本来大佳,风寒与受弄摧毁不了她的身心根基,一旦督脉受到禁制,气血流动有了困难,病势转剧,她就感到绝望,求生的意志消沉,便濒临不起危境。 曹世奇的出现,立即激起她强烈的求生意志,但由于拖延过久,短期间难以很快复元。 张振邦八勇士与王玉芝姑娘不能久留,他们都是告假离京探亲的,年关将届,必须赶京都销假,幻剑飞仙有曹世奇照料,他们大为放心。 一连三天,幻剑飞仙已经可以坐在床上进食了。 八勇士与王玉芝姑娘,和他们殷殷道别,踏着彻骨罡风,走凤阳仍从陆路返京。 杜琴留下来照料幻剑飞仙,她并不急于返家,颖州至光州三天便可抵达,目下幻剑飞需要她照料,曹世奇一个大男人,照料重病的大闺女确感不便。 这次小姑娘偷走离家增长见识,碰上了曹世奇,结交上锦衣卫一些义薄云天好汉,收获极丰,尤其是在京都大闹汉王世子府第,干得有声有色了,谈起所发生的事故,眉飞色舞十分得意。 唯一遗憾的是,她不曾与无双剑客再次交手分胜负。 幻剑飞仙复元的速度惊人,五天之后便可下床活动手脚了,活动可增加复元的速度,她不想赖在床等候病魔自行离体。 病魔与一切神佛或鬼怪一样,具有欺善怕恶的特性,你不怕他,他就怕你。 这天她活动一个时辰,在内堂与曹世奇及杜琴品茗聊天,堂内设了一个火盆,天气寒冷烤火驱除寒气,火旁在沏茶用的沸水壶,满室茶香扑鼻。 “绿云,天寒地冻,眼看大河两岸即将大雪纷飞,年关岁尾,你要到关中,非去不可吗?”曹世奇终于提出重要的问题。 再要好的朋友,有些牵涉到私人隐私的事,也不便过问的,朋友不说,最好不要探问,但如果涉及危险,就必须弄清是否该干预了。 江湖人士重视为朋友两肋插刀,原困在此。 曹世奇不是一个好奇多嘴的人,他也不希望朋友触及他的隐私。有些人萍水相逢一见如故,恨不得把三代履历也剖腹相示,这不能算是好德行,别人很可能怀疑你意在要求推心置腹,定有所图。 所以有些人强调君子之交淡如水,不无道理。人生在世,哪能没有痛苦和哀愁?你告诉了朋友,岂不是有意让朋友分担你的痛苦和哀愁吗? 曹世奇与幻剑飞仙,可说是共过生死患难的朋友,情投意合交情不寻常,在伴送她到开封期间,一直就没问及她到京都的目的,以及前往关中的原因,固然因为他自己的事还摆不平,也为了不便过问朋友的隐私。 这次,他不能不过问了,幻剑飞仙是在中途,被周王伊王的护卫截获的,再次出关,凶险可能倍增。 “并非一定要去,而是早晚要走一趟的。”幻剑飞仙只好说出前因后果,“家父有一门表亲,在京都任京官,这次我奉家父的嘱咐,前往探望他的近况。他有一门亲戚,早年随太子朱标,前往关中勘察关中建帝都的形势,便留在西安等候皇命。没料到太子返回南京不久,便不幸逝世,迁都关中的大计胎死腹中,那门亲戚也从此音讯杳然,所以托我前往查访。没想到在真定无端介入皇室的纠纷,几乎送掉性命。”“关中的秦王,据我所知也不是好东西。”曹世奇摇头苦笑,“河南府洛阳伊王府派人帮助赵王,赵王也必定曾经致书向秦王求助。你如果一头撞进关,我几乎敢保证,那个秦王一定出动所有的护卫,布下天罗地网等你,把这件不可告人的阴谋,当作他们皇室的家务丑事办理,虽然不便大张旗鼓怕家丑外扬,暗中图谋必定更为迫切。” “真糟!今后我岂不是寸步难行?”幻剑飞仙总算知道处境凶险了,“他们朱家龙子龙孙满天下,都掌有生杀大权。” “大概是的。”曹世奇的口气却不紧张,“除非你抱有英雄豪杰的自大狂念头,英雄豪杰是行不改名坐不改性的。” “你不怕?”杜琴笑问。 “不怕是假,我就不敢用曹世奇的名字在南京露面,即使曹不文隐身市井,仍然被他们查出底细呢!”他已经将南京所遭遇的变故说出,连张振邦那些人也知道他赶来救应的详情。 “我们岂不是没有什么好混的了?”杜琴游荡不了几天,居然口气带有混世江湖味了。 “那又不然,问题是我们能否有力量保护自己,而且……而且……” “而且什么?别卖关子好不好?” “而且得设法让他们不敢找你,甚至他你躲避你。欺善怕恶,是人的天性,龙子龙孙也不例外。你别看那些龙子龙孙出入甲士如云,百姓争相走避摆足威风,任意打杀鱼肉臣民,骨子里却是怕死而采取的自保手段,吓唬那些可怜的臣民。一旦碰上空空儿聂隐娘一类人物,深入禁宫出入无人之境,这些龙子龙孙同样怕得要死。他们防刺客的最佳手段,就是尽可能少出来走动,出来就带上一大群打手护卫。”“在京都我就曾经三入那个什么大世子的王府……”“你得了吧!还不是被护卫们赶离京都?”曹世奇打趣她,“你跑得还真快呢! 小丫头,你没被他们查出根底吧?” “哪有闲工夫和他们斗嘴?我的方法是打了就跑,出其不意像尖刀一样杀进去,从另一面冲出来,见一个砍一个,下次再来。”杜琴得意地说,“王府像被截破的蜂巢蚁窝,有趣极了。张叔他们也不知来了多少人,满街乱叫捉刺客,哄那些护卫往相反的方向追,好像他们还乘机浑水摸鱼,在小巷子里弄走了不少人。要不是张叔他们再三劝我走,我还不想走呢!”“你别得意,神龙密谍是很能干的,早晚会查出三界至尊是你爷爷,将有大批牛鬼蛇神,到光州吟风园找你讨公道。” “我不怕……”“但你爷爷怕。民是不可能与官府斗的,除非像唐佛母一样造反拼了。 光州的知州大人,曾带了全州的状男,把吟风园踏成平地。或者从凤阳派两卫军马,把光州的鸡犬弄光。” “世奇,你不要吓唬她好不好?”幻剑飞仙阻止曹世奇信口开河,“汉王府本身就有意造反,所以不敢张扬,各地官府出动民壮,是相当严重的事故,兵马调动更需朝廷颁发的兵符勘合。各地王府的三护卫,也不能无故调离藩地,所以彰德赵王府,只敢偷偷摸摸派人押送我到南京,南京也仅派出密谍接人。” “密谍找上门同样可怕,而且防不胜防。小丫头,赶快回家要你爷爷准备应变,以免事发突然措手不及,他们能利用天罗院查出我的底,也会利用其他组合查你们的根。总之,今后我们得特别小心。” “真得少在外面走动了。”幻剑飞仙当然知道危险性有多大,她就是身受其害的人,“小琴妹,你真得回家过年啦!把事故始末禀告你爷爷,早作防范以免措手不及。”“你们呢?”杜琴黯然问。 “我们也得动身了,逗留得太久啦!”曹世奇说,“他们一定不会甘心,死了那么多人,他们怎受得了?必定派人循线索追查我们的去向,必须尽快远走高飞。”“到我家暂避避风头好不好?”杜琴提出邀请。 “你希望他们的人来快些?”曹世奇摇头,“我们唯一安全的行动,是化整为零,远离巢空,连野兽都知道如何逃避灾难,过两天我们掩护你动,容图后会。” 曹世奇的分析具有权威性,不容置疑。无双剑客那些人不会甘心,不可能失魂丧胆逃回南京,必定化明为暗,查出袭击者的去向下落,让后面派来的大批爪牙行致命的攻击,决不可能就此放弃。 颖州附近旅客往为不多,追查的人不难查出他们的去向。幻剑飞仙需治疗调养,这点线索就瞒不了调查的专家,三人走在一起难隐行踪。 杜琴不得不权衡利害,答应在最近动身返家,年关岁尾,也该是返家团聚的时候了—— 天涯孤萍扫校,独家连载 第二十七章 惨烈搏杀 毫县附近出了惊世的血案,消息沸沸扬扬不胫而走。 其实在柘县经一次发生血案之前,王府迫害女杰幻剑飞仙的消息,早已在江湖轰传,江湖朋友同感愤慨,只是没有人敢出面管闲事,也没有力量管,份量不够名气不大的人,不敢用鸡蛋去砸石头,有地位声誉的高手名宿,也不敢出面惹火烧身。 没有人敢插手出面,但仍有不少人留意情势的发展。 赵王府的残余护卫,凄凄惨惨地载了百余具棺材,踏上了返回彰德的归途,大快人心。 各方人士皆在留意事情的发展,暗中打抢救幻剑飞仙的人是何来路,能造成如此重大伤亡的人,应该是了不起的高手名宿。 可是,竟然没有人知道参与的高手名宿是谁,隆冬季节,在外面走动的人,穿皮袄或棉衣棉袍,身材臃肿怎能从外形找出特征?戴风帽或裹包头,仅露出双目,即使是熟识,也无法分辨。 杜琴走后的第三天,曹世奇和幻剑飞仙开始动身。他们的目的地是江边,预计走六安州、庐州,反正到了江边,便可设法雇船,不管到达江边哪一处埠头,都可以雇得到船只。 如果沿途没发现警兆,在庐州便可雇船渡巢湖下大江。届时,幻剑飞仙乘船上航,入鄱阳湖回建昌府老家,风声过后再前往关中寻亲。 曹世奇则乘船下航,他的家在南京。 他一直就没将自己的打算告诉两位姑娘,再三表示回南京潜伏逃灾避祸。 两位姑娘不知道他的打算,也没留心他所说过的话有否破绽。 他曾经不小心露了些口风,他曾经表示过逃避是上策,但又说过对付的另一方法,是让对方不敢找他,甚至怕他,躲避他。 要让仇敌害怕或躲避,用嘴巴大叫大嚷是没有用的,会叫的狗不咬人,必须用非常的手段,把仇敌打得抬不起头来,把仇敌杀得胆裂魂飞。 本来他就在南京,与三郡主彻底了断的打算,要不是从八方土地魏元魁口中,得到幻剑飞仙遭难的消息,他在夜入中山王府东花园时,便发起猛烈的攻击了。 两人乘了坐骑,冒着彻骨寒流动身南下。 幻剑飞仙元气已恢复了八成,心情特别愉快,双骑并辔小驰,天寒地冻不宜快马加鞭赶路。 官道上旅客稀少,似乎只有他俩双骑并驰。后面里余,也有两名骑士,不徐不疾紧跟不舍,无意跟得太近,旅客不多,用不着咬着不放。 一天,两天,一百二十百他俩居然走了两天,才在颖上县投宿。 这表示幻剑飞仙病魔仍未离体,不能整天骑在马上赶路,沿途走走停停,在小市镇休息的时间,比骑马赶路的时间更多。 当天仍在城外的民宅借宿,避免住进县城,如果城中有警,想出城逃走相当困难。 次日一早,双骑动身就道。这次,不再是并辔小驰,而是曹世奇在前,牵了幻剑飞仙的坐骑趱程。 幻剑飞仙一直就坐在鞍上,从外表可以看出她显然无精打采,可能病势有点恶化,自己无法控缰,所以由曹世奇牵着坐骑就道。速度反而比早两天快些,曹世奇显然急于赶路。 后面里外跟踪的骑士,已增加至四名了。 无双剑客是神龙密谍中,另一系统的高阶层司令人。这所谓另一系统,指不是军籍的密谍,以江湖的特殊人物为主,包括了各门各道的高手精英在内。 这些人不轻罪军令的约束,行事有高度的自主权,如果出了大纰漏,汉王府可以否认有这么一些人,出了大事故与汉府无关。犯了案被官府捉住,小案件自有汉府的人暗中出面打点,大案件通常由各人自行负责,不会牵扯出汉府。 上次他损失了七个人,那位假冒霸剑的人与六同伴,死得不明不白,查不出丝毫有关凶手线索。这次,他又损失了三个,对那位百步外可以杀人的凶手,也查不出来历。 天气寒冷,几乎所有双方的人,都仅露出一双眼睛,不曾面对面交手,怎知对方的来历底细?自始自终,他除了知道幻剑飞仙之外,对其他的人一无所知。 他甚至不知道,参与抢救幻剑飞仙的十个人中,是否有在闹京都,那位曾经参与真定搏杀的小姑娘在内。他带了三十余名高手出京追逐,一直就无法掌握小姑娘的行踪动静,也就无法证实是否追对了目标。 他对这位胆大包天的小姑娘,并非全然无知,至少他知道小姑娘是假书生杜琴,心月狐曾经把擒住杜琴的事招了供,而且知道杜琴曾经与曹世奇大打出手。 仅知道杜琴是不够的,江湖人士谁也不知道杜琴其人。 小姑娘大闹京都,打了就跑不与汉府的人讲理打交道,又不曾露出真面目,无法认定是不是杜琴。 他们一直就在捕风捉影,无法证实嫌疑犯和身分来历。 用可怕的小镖枪和铁弹丸,远在百步外杀人的这个人,更是身分如谜,江湖道上似乎从没听说过,使用这种武器的人,比弓箭更可怕百倍。 没有追查底细的必要,目前唯一急迫待办的事,是尽快把这些人捉住,或者杀死,重新把幻剑飞仙捉住,不然无法向坐镇南京的三郡主交差。 赵王府的残兵败将,已经心惊胆落走掉了。 他还有人可用,立即用快马传信凤阳,从中都把驻派在该地的密谍紧急调来支援,命令他们克期赶来。 驻派潜伏在凤阳中都的密谍,大部分是从江湖聘请的高手,负责监视中都的皇亲国戚动向,出入功臣府第如入无人之境的高手名宿。 留在颖州一带侦查的人,终于查出幻剑飞仙一群人的下落了,但因人手不足,不敢妄动。 进入六安州地境,地势逐渐上升,已有丘陵地阜出现,小河已改向北流,旷野与树林增加。 这天,幻剑飞仙似乎快要支持不住了,无法安坐在马上,将马包改系在鞍前,可以让她趴伏在马包上,坐骑走动时不至于落马,速度更为缓慢了。 罡风怒号,尘埃枯叶漫天飞舞,曹世奇一马当先向土冈上升,后面紧牵着幻剑飞仙的坐骑。 冈顶凋林密布。远远地可以看到隐约的红墙,升上冈,这才看出是一座寺院,东面是一座小村。 已经是近午时分,该找地方开伙觅食了,小村和寺院,都可以找得到食物和歇息的地方。 路旁的大树干上,钉了一根将军箭,上面用黑漆写着:东望冈,冈脉已尽,所以叫东望冈。 到六安州还有七十里,下午哪能赶得到州城?像他俩这种走走停停沿途耽搁,一天也走不了七十里,看来,今晚得在半途的村镇投宿了。 接近村口,他的坐骑更慢了。 他这匹枣骝,是在南京对岸的浦子口买的,是军马的后裔,非常雄骏的大宛种口外马。 眼线认识这匹马,却不知马的主人是可来路,反正这匹马的主人,将赵王府的护卫杀得魂飞胆落,百步外杀人予取予求,可怕极了,眼线怎能不怕?幻剑飞仙那匹马,可就差了一大截,驮载一位小姑娘尚可胜作任,用来冲锋陷阵谈都不要谈,所以真正吸引人注意的,是曹世奇那匹枣骝。 在颖州六安一带,还真令地方人士羡慕,眼线打听消息,只要一问见过这匹马的人,一定可以获得正确的去向下落,不会失去踪迹。 驻马在村口观察片刻,似乎他无意入村。 官道从村西面绕过,如要进村觅食,就必须进村,或者到路左面的寺院随喜买素食。 他无意入村,可把在村内埋伏的人急得冒冷汗。 村口右侧的一家农舍中,从窗缝向外窥伺的两个人,就呈现心跳加快,手心冒汗的现象。 “他们如果不进来,要不要出去拦截?”一名大汉向同伴问,似乎打一冷颤。 “谁敢出去?”同伴脸色也不正常,“绝对不可以与这个混蛋在旷野中决战,他那匹该死的马速度快,奔东逐北在远距离追魂夺命,谁受得了?必须把他堵在无法施展的地方毙他,你可不要乱出馊主意。” “可是,他不想进来……”“那就得等下一次机会。” “又得辛苦绕到前面去布伏,他娘的真累人。” “总比枉送性命好。”“他娘的,这混蛋到底是何来路?似乎比三郡主的十条龙都强悍百倍,三郡主真该带十条龙来对付他。” “三郡主在南京,怎知道这里所发生的事,怎能未卜先知带十条龙赶来?没知识,而且……” “而且什么?” “十条龙中,有两个名列贵宾的人……”“我知道,百步追魂和雷电夺命,这两位仁兄,也可以杀人于百步外。” “这两条龙如果来了,不见得能毙了这个混蛋。百步追魂郎老兄的三尺飞枪、扔手箭、大铁弹,都可以看到飞行的形影,三十步外三流高手也可闪避。这个混蛋的小铁枪,在百步外也几乎目力难见形影,哪能比?所以即使他们来了,也没有多少胜算。” “那……咱们岂不是同样没有胜算……”“所以要把他堵死在绝地呀!只要能近身,就可以用暗器抢攻,不给他有游走八方远攻的机会,他死定了。唔!好极了,他要进来啦!” 曹世奇正跳下马,牵了两匹坐骑,缓缓接近村口,进村的意图显而易见。 可是,潜伏伺机的人,高兴得太早了些,距村口还有十余步,他突然转身牵了坐骑,脚下加快,回到官道却不停留,疾趋路对面的寺院。 他的行动已表明不进村觅食,要到寺院向僧侣讨食物。 东望冈是小小的村落,这座寺院相当雄伟庄严,格局完整,占地几乎与小村相等。有些府州的人,特别妄信神佛,宁可捐出大笔金钱,甚至不惜倾家荡产,把钱捐出来建寺修庙。 但如果要他捐些钱买社学的学田,他宁可去跳河,一毛不拔。 这座东望冈村所设的社学(私塾),规模绝对比不上这座寺院的百分之一。 这府寺院规模大,意指与东望冈村比较而言,其实如果与一些州县的大寺院比,却又太小了。 山门高悬的匾额,漆金大字刻的是宏济禅寺,确是佛门弟子的寺院,不是供神的庙堂。 同门外没有四大金刚塑像,仅三门殿内有两尊守山门的密宗金刚。后来大明皇朝末期,志怪小说风行天下,封神演义在市面流行,这两位密宗金刚,便变成哼哈二将了,反正佛道有些地方不分家,不足为怪。 山门的三门殿,三座寺门都是大开的,但看不见僧侣,冷冷清清像是空寺。 曹世奇毫不尊重佛门圣地,牵了坐骑直往山门闯,一口气连闯空门、无相门、无作门,冲入天王殿前的大院子,这才放开缰绳猛地大旋身剑已出鞘。 人影蜂拥而入,声势汹汹。 他一拍载着幻剑飞仙那匹马的后臀,马向前一蹦,放蹄狂奔,居然升阶而上,冲入殿门大开的天王殿,消失在殿后。 暗器似飞蝗,人连续涌入。 他飞退三丈,再反跳两起落,也登上殿阶,在第二群暗器到达之前,反跃入殿闪在门后。 暗器不能折向,有些射入殿中,三把飞刀两枚钢镖,贯入弥勒佛的大肚子。泥塑的佛像不怕暗器,这座天王殿的弥勒佛比真人大一倍,挡暗器绰绰有余。 人群用暗器开道,一涌而入。 一声长啸,曹世奇从弥勒佛后面的韦驮佛像后闪出,剑光迸射,迸发出满天雷电。 在佛门殿堂大开杀戒,罪孽深重。但如果他不杀人,人便会杀他。 一阵大乱,血肉横飞,回旋三匝,殿堂摆散了七具死尸,刀剑撒了一地,断手断脚也洒了一地。 天王殿是前殿,殿堂广阔,中间是弥勒佛,后面是韦驮,左右是四大天王,人都往佛像天王像后躲,没有人敢挺身硬接可怕的雷电。 人继续涌入,暗器乱飞。 曹世奇退入后殿,退入大雄宝殿(正殿)前的大院子,他要照顾幻剑飞仙的人马,快速地将马拖入大雄宝殿,将马推入三身佛中座的法身龛下,重行出现大院中。 涌入的人超过五十大关,分列在东西两配殿的廊下。 他站在大殿外的月台上,威风八面像天神。 “不杀光你们,此恨难消。”他舌绽春雷,压下虎虎的罡风呼啸声,“你们上!”他那怪异的打扮,令人看了就心中发毛,剑系在背上,而且已经归鞘,双手分握几支小铁枪,背和脊共有八只竹筒,胸前,是盛铁弹的革囊。 兜袋系放在腰带上,近距离用不着以兜袋发射小镖枪与铁弹丸,凭双手的劲道,三十步内他有自信予取予求,劲道之猛烈,决不是血肉之躯所能禁受得起的。 再一声长啸,他身形回旋窜扭,快速的移动似已失去人的形态,小镖枪连续化虹破空,也失去枪的形态,化为一道道闪光迸射流逝。 “啊……”惨号声与长啸声并起,动魄惊心。 人体倒飞掼摔,所列的唬人阵势瞬即崩溃。 枪到人倒,没有人能禁得起一击,自命神勇冲出的六个人,远在三四丈外便被枪贯穿摔倒。 人往两侧的配殿退,有人从侧后园冲入大雄宝殿。 曹世奇似乎忘了藏在大雄宝殿内的幻剑飞仙,怒啸声中无所畏惧地冲入西配殿(祖师殿),长剑出鞘,将一名大汉刺死在殿口。 四名高手窜入大雄宝殿,两人猛扑马上的幻剑飞仙。 这座寺院的大雄宝殿,供的是三位主尊,看格局,便知是天台宗弟子所建造的,中间是法身佛,左尊是报身佛,右尊是应身佛。 幻剑飞仙的马,就藏在供案与法身佛莲座中间。 一个人从应身佛侧方冲上抓马络头,一个飞越供案擒捉伏在马背上的幻剑飞仙。 “假人!”抱住幻剑飞仙的人怪叫,倒空翻退走,“咱们上当了……呃……”佛龛的佛像下,蜷伏着的人飞腾而起,半空中一脚将那人的腰脊踢断了,再凌空猛扑第三个冲上来的人,身法轻灵敏捷,有如在空中飞舞。 共有五个穿灰衣紧身的人,从五方飘落,窜出,几乎在同一瞬间,摆平了四个窜入大殿擒捉幻剑飞仙的高手,打击之快真有如迅雷疾风,即使事先知道有警,也应付不了如此猛烈的骤然突袭。 把一名密谍的脑袋拍破的人,摔掉尸体哈哈大笑。 “这小子好奸,上当的不止咱们这些人,哈哈!”这人仅露出一双精光四射的怪眼,身上显然没携带有兵刃,“不许出去,在这里捡死鱼。” 阻止四同伴出殿,五人重新隐起身形。 马背上的幻剑飞仙是草人,用麦杆扎成人形,穿衣披袄头上加了风帽,仅露一线眼眶,不走近决难分辨出是假人,何况趴在马包上,连眼线也掩住了。 曹世奇肃清了西配殿的人,重新冲向对面的东配殿(伽蓝殿),一掌拍飞了三件暗器,剑发如山崩海立,连劈三名高手,冲入殿堂。 里面的人逃散了,他追出院子。十二个人列阵,不敢再倚多为胜冲上。 无双剑客总算不是懦夫,独自上前亮剑相候。 “你到底是谁?我向你单挑。”无双剑客沉声叫,“我,无双剑客石奇峰,亮你的名号。”“哈哈!你这混蛋总算有几分胆气,并非全凭狡猾阴毒扬名立万,我总算有点佩服你。”曹世奇取下风帽纳入怀中,露出本来面目,“今天,该是你我第一次正大光明拼搏。 以往你虞我诈,交手有输有赢。今天,我希望你保持一个凭本事争权夺利的英雄,而非玩弄诡计滥技的泼贱,我,曹世奇。” 第一次在光天化日下正式见面,在气势上,曹世奇就占了上风,虽则对方的人手比他多十几倍,面对十二个高手,他磅礴的气势足以令对手气慑心寒。 在真定府城,两人第一次在夜间见面,无双剑客在谈笑打交道时,突然用天狼指袭击。 从此之后,曹世奇一直个浪得虚名的阴毒剑客,怀有强烈的戒心和不满,他不喜欢阴险诡诈的人。 “你这天杀的狗王八!是你再三误了我的大事。”无双剑客像被踩中尾巴的猫,狂怒地大叫,“我要将你碎尸万段,剖腹挖心祭告我那些死去的弟兄……”狂怒中冲上,剑动风雷发,一招飞星逐月疯狂冲刺,一剑一剑猛烈地攻击,每一剑皆像一道闪电,横空迸射见光不见影,用上了平生所学抢攻。 曹世奇冷静地挥剑硬接,来一剑封一剑,双脚仅在三尺方圆的地面闪动,见招化招守得有如铜墙铁壁,不容许对方把他的中宫占住。 铮铮铮一阵金鸣暴起,火星飞溅中,无双剑客这一招飞星逐月,真能在刹那间吐出三二十剑,每一剑从侧方看是虹在前面看是星,星星连续迸射,却被曹世奇一一封出中宫外,成了失去轨道的陨星,无法造成威胁,抓不住吐出致命一剑的好机会。 第一招取不了先机,无双剑客立即变招,狠招羿射九日出手,虽则仍然使用冲刺手法连续攻击,但改从侧方制造机会试探切入。 曹世奇仅身形略转,便成了下面接触,他仍然采守势,来一剑封一剑,任由对方绕圈子连续狂攻。绝顶高手用刀剑相搏,根本不可能有从正面突入,或者从侧方攻肋背的机会,如果强行压迫切入的力量,就只有你来我往比赛精力耗损率谁快谁慢了。 这是一场毫无希望,浪费精力的攻击,外表看猛烈无比,骨子里锋尖或锋刃,却够不上可以造成伤害的部位,迫近不了身体一尺的范围。 第九剑攻出,光茫一闪,铮一声暴震,无双剑客连人带剑斜退出丈外。 “你并没掏出真正的无双剑术。”曹世奇屹立在原地,剑垂身侧并没乘机逼进,“你只想出其不意,不服气要找机会现露你的天狼指。那是不可能的,阁下,你根本不敢将御剑的内力,转移至左手,稍一分心,你的剑将脱手任我宰割。”无双剑客哼了一声,斜走逼进。 “你不死心,是吗?”曹世奇的剑徐徐移位,“寻暇蹈隙侯机出剑,放弃狂攻转为慢慢制造机会行致命一击,就可以半途转移内劲至指尖,如意算盘打得相当精,试试啦!上!” 无双剑客移位制造机会,确是有意半途移劲用天狼指近身走险一击,心意被揭穿,激发了野性,不再寄望在天狼指上,全部精力投注在剑上了。 心意动神动,神意表现在双眼中,无边的杀气勃发。剑上也出现羿异象,光华闪烁,剑气似风雷。 “你的赤霞剑很不错,名列武林十大名剑之一。”曹世奇冷冷一笑,语气有嘲弄味,“你应该在锐气旺盛时,将希望投注在剑上,平白耗损三分精气,你不会再有机会了。”蓦地光华迸射,风生八步。 曹世奇的剑也猛然斜升,有如电光一闪,铮一声狂震,金铁割擦声令人牙酸,爆发出旋风劲流,火星飞溅中有影骤分。 接招反击一气呵成,双方所攻的一剑石破天惊,威力无与伦比,一接触几乎生死立判。 无双剑客飞退丈外,风帽化为碎片飞散了。 “还你一剑!”曹世奇挥剑疾进。 “去你的!”无双剑客挫马步左手疾伸,天狼指终于找到机会攻出了。 曹世奇的剑尖传出震鸣声,剑光仍然疾旱灾,他竟然用剑尖接住指劲,奇准无比。 后面的十一个人,十一双手同时猛挥,十一种暗器漫天飞舞,掩护无双剑客撤回。 无双剑客不是撤回,而是遁回,天狼旨落空便知道不妙,下挫的马步升起,金鲤倒穿波倒翻出两丈余,转正身形猛然再起,两起落便消失在西配殿(祖师殿)内。 十一个人本来就将希望寄托在暗器上,暗器出手身形立即飞退。 曹世奇真不敢向暗器阵闯,鱼龙反跃向斜后上方飞升,后空翻身形在上空呈现刹那停顿现象,让暗器从下面呼啸而过,飘落时已退离现地三丈左右,轻功骇人听闻,他才配称飞仙。 差距已在五六丈外,失去紧迫接触的机会,等他追入西配殿时,已失去无双剑突破口的踪迹。 “怕死鬼,你逃不掉的。”他怒吼,快速地穷搜。 难怪他冒火,对方共有十二个人,分散在各处搜寻幻剑飞仙的人,也可能有十余名,为何一剑落下风,便一哄而散逃命?他却不知,五十余名高手杀入寺院,死伤惨重,最后只剩下十二个出面,表示损失将近五分之四,这些人已是心胆俱寒,怎敢和他拼命? 寺院内除了躲在禅房的和尚外,已经找不到可疑的人。 他奔出山门外,目光落在两具尸体上,感到十分诧异,眼中涌起疑云。 没错,是无双剑客的人。可是,这两个人决不是他杀的,牵着坐骑冲入山门,山门至大殿他不曾停留,以后交手大开杀戒,皆在前殿(天王殿)以内发生的。 这两个人可能是向外逃,被人堵住杀死了。 他收了剑,虎目中的杀气慢慢消散,他说得不错,剑在手则气盛,唯一的行动是杀死对手,剑一归鞘,他便平静下来了。 他将四具空了的竹筒解下,丢掉,剩下的还有两具,里面共剩下十支小铁镖枪。 他曾经向幻剑飞仙解说过,他不敢用。手中有剑,他心中只有一个可怕的念头,杀掉对手。剑在手,他很难克制先天潜在的兽性发挥。 其实,他这种说法并不正确,因为杀人并不一定需用剑,任何物品在手中皆可杀人。一根小树枝,如果力道相当,角度正确,认位不误,同样可以致人于死。 杀人与否决定于当时的心态,与使用的器物并无绝对性的关连,只不过对于熟稔的得器,使用时得心应手,本能地攻向要害而已,是一种反射性的直觉反庆,当时已无法用理智控制能不能该不该杀人。 临时起意杀人,与预谋杀人的心态是不同的。 人的口在有犬齿,那决不是天生用来撕咬树皮草根果腹活命的,那猎食的潜在兽性一旦爆发,结果将只有一个:你死我活。 这一场搏杀不是结束,也不是开始,只是真定府搏杀的延续,还得经过结束阶段。 如果不结束,他哪有好日子过?每天都得提防灾祸光临,日夜都可能被人杀死,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三郡主是龙子龙孙,可能威胁他十世,甚至百世。 “不是你,就是我。”他喃喃向天低呼,“我不会逃避你一世。” 再瞥了四周一眼,准备回寺牵他的坐骑—— 天涯孤萍扫校,独家连载 第二十八章 三界至尊 宏济禅寺的山门向南开,小径在二十步外向东折,与官道会合,再向东面的东望冈村延伸,四周凋林围绕,举目四顾,视野被凋林阻挡,只能依稀看到村口的房舍,村口毫无动静,官道上也没有行人往来。 “这些混蛋一定逃入村中藏匿了。”他自言自语,“他们在这里可能已潜伏了大半天,要等我进村一窝蜂把我堵死在里面。”他心中明白,这种策略还真管用,如果他与幻剑飞仙一同进村,有幻剑飞仙在,他必须拼老命保护幻剑飞仙,等于是缚住手脚,让这些混蛋痛宰。 他不能进村穷搜无双剑客,呼出一口长气,转身向山门走。 一声轻咳从身后传来,他徐徐转身。 左前方几株参天大树后,踱出三个穿短皮袄的灰衣人。从皮袄的下摆露出的毛边估计,是名贵的天马皮(白狐)裘,而不是羔皮。 三个人都赤手空拳,身材魁梧,皮风帽系住掩耳,仅露出精光四射的大眼,眼神相当凌厉。 不是无双剑客的人,一看便知。 “喂!你有剑。”中间那人声如洪钟,“人是你杀的?”“这两个,不是我杀的。”他指指身后的山门,“里面死了不少,是我杀的。” “你是凶手。”那人一步步逼进,“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小子,官司你打定了。” “这种事你……”“手到擒来!”那人用沉喝打断他的话,像用缩地术,脚一伸便超越十余步空间,声出巨爪已到了眼前,五指如钩呈现慑人的有力线条,像鹰的爪。 他吃了一惊,疾退八尺,从爪尖前脱走,仍感到古怪的劲流压体,这个近身的速度与出手劲道的猛烈,真吓了他一跳,几乎一照面,便栽在这可怕的一爪上。 “咦!”这人也吃了一惊,这势在必得的一爪应该不会落空的。 人影迎面压到,速度似乎更快了些,人动爪到,仍然是力注上盘正面强攻劈面一抓,天灵盖、五官、咽喉、胸口,全涵盖在爪的威力圈内。 这次,他不再示弱,身形稍挫微闪,金丝缠腕也用爪以攻还攻,速度同样快逾电闪。 双方的攻势一直一斜,太快了,有进无退,手一出便没有变招移力的机会。 嘶一声闷声,两人的手皆略进些许,也估计略差些许,便成了小臂接触。 同一瞬间,两人的左手也到了对方的右肋下,真力骤吐,也都志在必得,攻击完全出乎本能,右手攻出左手已先作后续攻击的准备,有志一同立即拍出,这也是最佳的攻击部位,出掌不需经过思索势所必然。 人影斜退后挫,可怕的爆发力与抗拒力,形成一股爆炸性的劲流,向两侧迸涌。 这人后挫四步,曹世奇则斜震出丈外。 双方皆怀有强烈的戒心,皆已运功护体,除非被击中要害,不然就很难受到伤害。 一声怒吼,曹世奇的野性发作了,滑进、沉势、拳出似奔雷,毒龙出洞拳发劲爆,以泰山压顶的声势,无畏地走中宫强攻。 绝顶高手相搏,不可能八方游走,制造切入攻击侧背的机会,唯一可靠的是近身强玫猛压,击破对方的防卫力,在强猛的攻击中,争取攻入要害的瞬息空隙。 真巧,这人也用拳,也用的是中宫强攻的声势,用的是黑虎掏心,手法招式与毒龙出洞相差无几。 在形式上说,都是骤发的直冲拳。不同的是,黑虎掏心肘部稍沉,要在击中目标后,后劲再连续爆发,因此胸部中拳的人,很可能像是同时被连续击中三五拳,或者一拳便倒了。 砰然爆震中,两人同向后挫,拳劲正面接触,拳头几乎贴在一起因而发生劲道爆炸的现象,脚下出现双脚在冷硬地面,挫滑出来的沟形轨迹。 势均力敌,双方的拳皆不曾受伤。 爪和拳双方平分秋色,劲道与技巧皆不分轩轾。 一声虎吼,曹世奇再次主攻,狂野地扑上了,肘一沉爪影吐,云龙现爪长驱直入。这是寓攻于守的招式,后续的杀着变化万千,对方封架的技巧稍一舛错,便会贴身受到致命的攻击。 这人也铆上了全力,掌一指立即切入真力骤吐。拳掌着肉声暴起,人影再次乍分。 曹世奇仰面摔倒,后滚翻两匝灰头土脸。 这人也不好过,叭哒怪响斜摔出丈外也滚了两转。 曹世奇一蹦而起,巨掌左拔右吐,蓦地风雷乍起,真有晴天霹雳似的无穷威力,无俦的掌劲直迫丈外,形成猛烈的外发涡流。 曹世奇再次摔倒飞掷,剑因系带折断而抛在一旁,腰间盛小镖枪的两只竹筒,也飞抛出丈外了,皮袄也开裂,断羊皮在风中飞舞,可知他受力之重,十分凶险。 “原来是你!”他一滚而起,咬牙怒叫疾冲而上,拳发似雷霆,一记渔阳三挝在丈外遥攻,拳劲化为柱形劲流,排空破气声慑人心魄。 这人用小双盘手接招,已来不及闪避,没料到可裂石开碑的劈空掌力,没把曹世奇摆平,自己的马步还没稳下,哪有机会闪避?非硬接不可。 第一拳接下了,马步急挫。第二拳没能将拳劲拨偏,重重地击中左臂,嗯了一声,倒摔出丈外,左臂如受雷击,活动不再灵活了。 曹世奇没有发第三拳的机会,凶猛地冲上。 这人来不及爬起,飞脚攻击下盘,把曹世奇逼退八尺,飞跃而起右掌沉马步虚空疾吐,风雷声惊心动魂,掌力骇人听闻,真有丈外裂石开碑的威力。 曹世奇身形疾转,从掌劲的边缘切入,转势将掌风引偏,像被掌劲形成的涡流所引,斜身切入来一记霸王肘,攻对方的左肋。 两人都不服输,都采取雷霆万钧的强攻,爆发出全身的力道,如果护体神功挺不住,很可能被撞断三两根肋骨,肋本来就是软弱的要害部位。 闪避中不忘回敬,吸腹扭腰转体中,手挥五弦阴掌疾攻曹世奇的右耳门,连削带打技巧极神奥圆熟。 这人的两位同伴,焦急地跟着恶斗中的人移动,并无插手的意图,急得不住搓手惊呼。 不远处突然窜出一个矮身材的人,在一旁跳脚。 “不要再打了,那些天杀的走狗,从村后溜走啦!”矮身材的人女性嗓音像银铃,“再迟片刻就追不上了,快住手!” 曹世奇侧跃丈外,摸摸右脸脸上有忍痛的表情,大概右脸被击中了,而且是击实,痛得龇牙咧嘴。 “你的风雷神掌如此而已。”他恶狠狠地说,“改天,咱们好好打一架。” 他不但知道跳脚叫的人是谁,也知道交手的人是谁,对手的风雷掌一出,他就知道对方的来历了。 双方都曾经将对方打倒,似乎谁也没占上风。 “你少吹牛。”这人除下风帽,露出发结已经花白,相貌威猛脸色红润的面庞,脸上也有忍痛的表情,“怪事,你小子到底是何来路?老夫横行天下半甲子,该死的!今天竟然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所击倒。好,今天非摆平你不可。” “拼就拼,谁怕谁呀?”曹世奇扬拳逼进。 矮身材的人一跳便挡住了他,取下风帽大发娇嗔。 “你想怎样?要不要我陪你松松筋骨?”是杜琴,双手叉腰凶霸霸真想要打架。 “你爷爷一点也没有前辈的风范。”曹世奇的嗓门也大,“出手就用绝学行凶。” “你不是要找我爷爷打一架吗?所以……”“罢了,说气话解嘲,别当真好不好?”曹世奇摇头苦笑,想起和杜琴第一次见面交手的事,“哦!你怎么不但不窝在家里,反而把你家里的人也带来了?” “人家担心你和尚姐的安全嘛。”杜琴牵了他的手往老人家面前走,“见过我爷爷……”“不但见过,而且见面礼打得不亦乐乎。”他笑嘻嘻地向老人家行礼,“三界至尊一代老邪,果然厉害。杜老前辈,休怪后学放肆。”“慢着。”三界至尊狠盯着他,“你知道我是不是?” “久闻大名,晚辈哪有幸谒见老前辈?在真定府晚辈于令孙女不打不成相识,她的风雷神掌一亮出,晚辈便知道她是老前辈的家人了。” “她说你要……”“老前辈休怪。年轻后学,对那些武功惊世的前辈人物,多少有点不服气呀!老前辈年轻时,难道没有向声威震武林的高手名宿,找机会领教的念头?” “你这小子够狂。”三界至尊居然老脸一红,“比老夫当年差不多。喂!报你的师承。” “这……”“不敢说?” “穷僧疯道……”“哦!疯道人的门人?哼!曾疯子还在天底下现世吗?该死,我该想到他的,只有他的什么狗屁一元真气,才禁得起我风雷神掌的痛击。”三界至尊似笑非笑瞪着他,“他从来就没胜过我一招半式,不过……挨揍的能耐倒是不错。呵呵!你也一样。” “咱们再来。”曹世奇捋袖瞪眼,挑战的神情明显。 “来就来。”三界至尊也准备动手。 “算了。”曹世奇泄气地说,“令孙女是晚辈的好朋友,晚辈哪敢无礼?” “哼!你承认她是你的好朋友,强敌来势如潮,你不护送她回家,半途把她打发走……”“晚辈成功地吸引拖住那些人,小琴才能安全脱身。你看,他们像疯狗一样跟着我一个人,我就可以放心大胆痛宰他们,似乎你们趁火打劫……”“谁知道你这小子,弄一个假人使诈?”三界至尊打断他的话,“我们把人手集中,想替你保护女伴,因此没能一网打尽,被漏网了几条鱼,真可惜。” “尚姐呢?”杜琴关切地问。 “我让她化装易容,改走寿州相反的路。”“我爷爷行钱步得到他们仍在追逐你们的消息,所以不放心加快赶来,希望能助你们一臂之力,幸好真赶上了,可惜没能把他们一网打尽。”“可能是老夫太过自恃,认为么魔小丑,何足道哉?因此只来了五个人,让他们逃掉了几个。” 三界至尊召来了三位同伴,替曹世奇引见。 三位同伴都是三界至尊吟风园的执事,是杜家的得力臂膀,他们目击曹世奇缠斗三界至尊的经过,更目击曹世奇歼除密谍们的神勇表现,心中懔懔,也极感佩服。老主人艺高技深,冠盖江湖,绰号狂妄称三界至尊,横行天下半甲子罕逢敌手,居然几乎栽在这位年轻人手下,难怪他们心中懔懔。 “我要知道你今后的打算,看来你逃不掉这场灾祸。汉王府的走狗们,会追你到天尽头。”引见完,三界至尊重拾话题,“逃走了的人,会带来更多的爪牙,布更广的网,甚至会再召请比天罗院杀手更高明,实力更强大的江湖凶枭,联手对付你。小子,你真的要永远逃避,永远被他们追杀不休?总有一天,你会被他们剥皮抽筋的,他们把拦截钦差失败,错过半途劫持太子的机会,全归罪在你身上,毫无疑问会集中全力对付你。”“那是一定的。”曹世奇当然明白情势不利,后果严重,“我也并不完全处于劣势,至少他们不敢把秘密公开,用含糊笼统的借口,掩护他们滔天的罪行,所以他们必须秘密进行,不敢公然声讨。等到他们一个个得为自己的生命担心时,就不敢和我玩命了。” “你已胸有成竹?”“不错。”“需要外力相助吗?” “老前辈,你们不能助我。”曹世奇明白三界至尊的用意,这位老前辈亲自带人来助他,已明白表示不畏强权介入,“老前辈唯一可做的事,是好好管住令孙女。这小女孩胆大包天,标准的捣蛋闯祸精,如果不看牢她,早晚会有大兵围攻吟风园的一天。”“去你的! 算起来你的辈分比我高,怎么信口开河胡说八道?你才没有前辈的风范呢!你才是闯祸精。”杜琴大发娇嗔,跳脚叫嚷,“而且极端自私,不想提携后进,办事只想独自进行,把想帮助你的人一一支开。” “咦!你……”“你看吧!说了老半天,你仍然没把你的打算说出来。”杜琴性情急燥,想到什么就动口而出,“我知道你满肚子鬼主意,应该说诡计多端。你把尚姐往相反的方向送她走寿州,一定是预定下的一步棋,你如果不说,我和你没完没了。” “小子,你的确应该费些心提携后进。”三界至尊掀须大笑,“哈哈!我这个孙女儿确是闯祸精,老夫哪能管得住她?从十二岁开始,她就有逃家出外闯祸的记录了。我知道,她这次远走京都,你曾经照料过她,而且照料得很好。你有困难,她决不会袖手,她是你的晚辈,你带她在江湖走动增长见识,也是应该的呀!你怕她的艺业……”“我再和你打一架,看我配不配替你摇旗呐喊?”杜琴一拉马步要撒野了,“你的艺业也没有什么不得了,至少胆气就没有我壮。” “好,我怕你。”曹世奇忍不住摇头苦笑,“老前辈,你真不该把风雷神掌传给一个小女孩,这种至阳至刚的绝技,会把她变成泼野的男孩子,长大了会忘了她是大姑娘。” “等她历练一段时日,她就知道天高地厚了。这次她跑回来,就比往昔谦虚了许多。” 三界至尊是一代老邪,对儿孙的管教也与众不同,并不以为纵容孙女有何不对,“死了这许多人,不宜在现场久留,须防村民鸣锣告警,赶快收拾,我带你找安全的地方安顿。” 和尚们吓得躲在禅房,老半天不敢出来察看究竟,村民们也家家闭户不敢外出,一直就不曾鸣锣向邻村告警。 因此前来收尸善后的人,查不出曹世奇的去向线索,都以为他必定往六安州走了,派人向南追踪。 天寒地冻,人地生疏,一个逃亡者如果无人收容藏匿,处境是十分可悲的,决难逃脱追踪者的强势缉捕,早晚会成为入陷进罗的猎物。 赶来循线追查的人,由寿州、六安州、庐州府的一府二州治安人员配合,展开了下面的调查网,作卷毯式的彻底追查,克期要将曹世奇搜出,定要捉活的尽快解送南京。 结果却令人失望,只搜获曹世奇遗留的两匹坐骑,人却像是飞天遁地不见了,毫无线索可查。 追查的人,没想到有熟悉该地情势的人包庇,而且也没料到各的治安人员,对追查的事毫不热衷,绝大多数街坊里正村正敷衍了事,谁也不想浪费时间认真地劳师动众遍野搜寻。 杜家的人地头熟,本来就是近邻,往西一带两百里就是河南光州地境,一天便可远离疆界。 一府两州的治安人员,管不到河南地面。无双剑客一群密谍,根本就没将注意力放在西面,估计曹世奇必定会往南走,因此完全忽略了河南地区的动静。 有识途的老马引领,以及熟悉地缘的老江湖策划,不可能留下线索让人追查,侦查网还没着手布置,逃犯已经远走高飞啦! 三界至尊早有准备,五个人入境避免与乡民接触,出境更是秘密,神出鬼没来去自如。 等无双剑客说动地方治安人员前来善后,侦查网还没布置,他已带了曹世奇,远出数十里外了,因此尔后的大搜捕,完全于他们无关。 当天傍晚时分,他们在一条小河旁的野林歇息,林中有两座荒废的棚屋,可聊蔽风雨,南面三四里,是一座叫中河集的小村,也是附近三十里内的市集。 他们不到市集找食物,挖兔窟捕获两只六七斤重的大野兔,用火烤十分可口。众人边进食边听曹世奇讲在南京与三郡主周旋,闻讯赶来救援的经过。 “该把你的打算告诉我们吧?”杜琴总算有耐心地听完,中途不曾打岔,最后提出她最想知道的事,“尚姐反走凤阳,是不是配合你的下一步行动。”“一个亡命,如果被对方知道去向,一定凶多吉少,必须让强敌无从捉摸才有生路。”曹世奇一直就回避有关行动的问题,“我劝她不必急于返家,从强敌意料之外的方向秘密远走高飞,我负责吸引三郡主的密谍,让他们跟在我后面上天入地,带他们遍历海角天涯,沿途有机会就大杀特杀,杀得他们血流成河,我不相信杀掉他们一千八百之后,还敢再派人找我。必要时……”“必要时你前往山东安乐州,要那个什么汉王的头?”杜琴自以为是接口,“放一把无情火,把汉王府化为瓦砾场。我跟你去,你如果一直就在逃,他们就会一直穷追猛打。” “小伙子,你引他们在天下各地杀,杀来杀去只能耗损他们一些枝叶爪牙。”三界至尊是一代老邪,不是善男信女,说的话邪味十足,血腥极浓,“必须直攻他们的根基,挖掉祸苗,费时伤他们的枝叶手足,不如挖掉根,在心脏上捅一刀。干啦!我杜家全力支持你。” “老前辈……”曹世奇大吃一惊。 这一代老邪号称三界至尊,任性妄为不顾后果,如果真的提剑出现在安乐州,肯定会杀人放火,点起焚天烈火,天知道会连累多少无辜? “小丫头在真定露了身分,早晚会被他们查出底细。”三界至尊老眼中杀机怒涌,“我可不想日后兵临吟风园,必须图谋及早掘除祸根,未雨绸缪,杀得他们根断种绝,才是自保的上策。老夫只要振臂一呼,召集百十个魔界无魁共襄盛举毫无问题。” “老天爷!那岂不成了造反?”“有何不可?哼!”三界至尊冷笑,“那个什么汉王,一直就在准备造他堂兄的反,造他堂侄的反,我们去宰了他,等于是间接替朝廷尽力,何乐而不为?”“不行,我们不能这样做。”曹世奇断然拒绝,“火焚藩王府杀掉藩王,山东安乐州附近的府、州、县,最少有二十个知府知县的人头落地。当初唐佛母在山东造反,死了十几万人,疮痍迄今未复,血腥犹在,老前辈,万万不可。” “你愿意永远被他们追杀不休?” “这……” “没出息。”三界至尊悻悻地斥责他。 “我一点也不在乎他们追杀不休,在各地逐一除杀他们我心安理得,以今天来说……” “下一次,你恐怕就没有如此幸运了。” “以后不论多少次,我都不会让他们有集中人手的机会。我行脚遍天下,有丰富的江湖经验,一有警兆,日走一千夜走八百,他们休想找得到我的脚毛。”曹世奇语气轻松胸有成竹,信心十足,“我叫他们的人在天下各地捉迷藏,那个汉王就没有多少人可用来造反了,我也可以算是间接为朝廷效力呀!他把精力浪费在我这个老江湖身上,愚蠢至极。他如果能成功夺得皇位,应该算是天意,而不是因为他努力而获得的成就。” “罢了!你真的采用逃避的下策?”三界至尊大表失望。 “情势不由人呀!当然,谁也不知道日后的结果如何,只能因势利导,走一步算一步。” 他仍然没作出肯定的答复,说的话模棱两可。 但三界至尊如果细心,定可从他的话中听出破绽,比方说,因势利导,本质上是进取的,依情势而采取对策,因应情况而随时转变策略。 走一步算一步,却是消极性的,听天由命的被动措施,毫无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防备性气势,更没有制造时势,随时反击的旺盛企图。 三界至尊讽刺他没出息,他毫不介意。他不想把三界至尊拖入凶险的灭门漩涡中,有些事需朋友相助,有些事则必须为朋友设想。这种事,就必须避免将朋友拉下水,这是道义。 “好吧!我不勉强你。”三界至尊泄气地说,“你既然选择逃避,你一生一世都得逃避。我只要你记住,如果需要支持,我三界至尊宝刀未老,是站在你一边的。”“晚辈深感盛情。”他由衷地道谢。 “你是否先到我家暂避风头?” 杜琴更感失望,她一直认为不曾与无双剑客正式一拼是一大撼事,更想和三郡主这个龙女,在剑上见真章。 “我得先潜抵江边,把他们引来追赶。”曹世奇信口敷衍,“要宰这些狗东西,就必须让他们不时保持接触,如果是单纯的逃灾避祸,只要小心些隐姓埋名,他们八辈子也休想找得到我,天下大得很呢!”“没意思。”杜琴叹了一口气,“本来我爷爷认为,可以放心让他携带我这个晚辈后学,遨游天下增长见识,闯出一番局面的。看来,我的希望落空了。” “你还小呢!急什么?”曹世奇心中暗笑,这小丫头唯恐天下不乱,野心不小,“你已经名动京都了,即将名扬天下,有许多武功超绝的年轻俊彦,上刀山下剑海,碰得头破血流,穷一生精力,直至视茫茫发苍苍,仍难比得上你闯了几天所获得的成就呢!你还不满意?” 杜琴默然,表示她并非不满意,而是陷入深思中,回想所谓“成就”的前因后果,而且她显然心中有数,其中“幸运”万分所有的比例有多高。 如果没有曹世奇干预,没有锦衣卫的人相,她能有多少成就可言? 三界至尊是曾经横行天下的老前辈,见过大风大浪,不断出生入死而获得至尊的声威,当然知道一个闯出名号的人,所付出的心血与上苍的眷顾,才能有幸运的、令人羡慕的成就,成就决不是从天上掉落在自己头上的。因此这位老前辈对曹世奇的话,深以为然不住点头。 “那个妖术与武功皆深不可测的三郡主,没在京都逗留,带了一群妖人,从德州乘船下南京,所以你在京都,才幸运地干得有声有色。”三界至尊沉下脸向杜琴说,“小丫头,你非常幸运,知道吗?你如果认为从此必定一帆风顺,骄傲自满老天爷站在你一边,你会很可怜。” “老前辈,也不必吓唬她。”曹世奇笑说,“令孙女年纪小,顽皮、刁蛮、甚至精明,那些人想凭名头声威伤害她,无此可能,只能用邪门歪道对付她。经验与见识,随岁月而增长,邪门歪道算不了什么,小心机警便可应会裕如。”年轻人需要适当的鼓励,才不至于在打击与挫折中一蹶不振。 次日一早,曹世奇扮成村夫,背了大包裹仆仆风尘北上,轻轻松松反走寿州,让追踪的人南下追向六安州,南辕北辙,鸿飞冥冥。 当曹世奇在颖州附近大开杀戒,援救幻剑飞仙的同一期间,南京的神龙密谍,仍在出动无数人手,搜捕要犯曹世奇。 当然,他们并不敢公然搜捕。京都北迁,汉王被勒令克期至山东就藩,曾经在南京肆无忌惮横行的汉府人员,已经没有合法地位重新在南京横行不法。 尽管南京的御使衙门(空架子闲散衙门),那些过了气的御史老爷,发生不了多少作用,一旦据实向京都呈报,汉王府仍然会受到责难,因此三郡主并不敢公然的在南京为所欲为。 接囚失败的信息传到南京,敏感的人便知道不妙了。 已经查明曹世奇夜袭胡家大院,逐走了天罗院杀手,怎么突然远在数百里外现身,抢救幻剑飞仙?那么,他难道从此一走就不再回来? 如果回来南京,会有些什么结果? 再劳师动众来硬的,有多少人禁受得起曹世奇的威力万钧屠杀。 经过周详的部署,所有的爪牙似乎在一夕之间,全部失去踪迹,隐入地下展开活动。 曹世奇的估计颇为正确,杀十个百个,对方承受得了,杀成千上万,不害怕的人就没有几个了。 无双剑客到了南京,他从京都带来的人,几乎伤亡殆尽,从南京派出接囚的人更惨,全军覆没,他把消息带到南京,把南京的爪牙们吓得人人自危。 在南京附近混口食的牛鬼蛇神,消息极为灵通,任何风吹草动也瞒不了这些人,一个个聪明地避免引起各方的注意,更放出保持中立的风声,不介入任何一方的纠纷。有些人干脆明哲保身,暂时离境找地方躲起来—— 天涯孤萍扫校,独家连载 第二十九章 两进王府 有些人脱不了,逃不出暴风雨外,因为身不由已,已经陷入太深。 天罗院的人就是脱不了身的涉入者,无法一走了之逃回扬州,三郡主已有效控制了他们,一如在真定府控制玄女坛一样无法置身事外。 天罗院主绿衣使者余含芳是惊弓之鸟,对曹世奇怀有强烈的戒心和恐惧,但她的估计相当乐观,认为曹世奇决不可能重返南京自投罗网。 三郡主在南京的实力庞大得惊人,没有任何一个江湖大豪大霸,敢与皇家的绝对权力挑战,何况一个嗲湖还没有地位的小浪人? 曹世奇就是在江湖还没有地位的小浪人,所有的江湖牛鬼蛇神,谁也没听说过这号人物,连一个小混混也不知道他是老几。 他没混到受人认同的绰号是事实,谁也不知道曹世奇是何方神圣。 其实,她甘心接受三郡主的控制,心中虽然不太乐意,但也没有太大的反感,她损失了几个人,买卖失败,确也有意借助三郡主的威望,重振天罗院的声誉,所以她留在南京,并非全然是被情势所逼的。 天罗院与玄女坛的活动性质完全不同,发展的方向更是南辕北辙,风牛马不相及,两方面的人,根本不可能走在一起,更不可能并肩站,道不同不相为谋。 但三郡主却把她们拉在一起,成了三郡主的爪牙,有难同当,有福却不可能同享。 两方面的人不得不联手行动,真成了同病相怜的难友,都曾经被曹世奇整得灰头土脸,怀有相当程度的恐惧。 他们摆脱不了三郡主的,天罗院也不想真的摆脱,一方面是三郡主以重利收买他们,一方面余院方也想替死去的几个亲信杀手报仇,保持天罗院的威望,而且他们与三郡主的合约还没完成。 玄女坛的处境最为恶劣,也够可怜。在南京她们人地生疏,完全是个陌生人,离开真定有如失巢的鸟,失去地盘的小兽。 除了随时听候三郡主的使唤之外,连上街散散心也近乎奢望,没有地方好去,大城市里几个陌生的女人,哪有她们消遣活动的空间?南京的千金贵妇活动的地方,她们哪配涉足? 她们共来了七个人,戏谑地自称七仙女,名义上仍由师姐灵幻仙姑撑大旗,骨子里运筹帷幄仍由心月狐主事,随时得准备接受三郡主的差遣,三郡主才是她们的主人,处境十分可怜。 她们不能住进王府的东花园,在利涉桥(桃叶渡)头一座楼房内安顿,往南过桥不远处,就是东花园,往来十分方便。 东花园目下由三郡主坐镇,徐家的两位小王爷显宗、承宗,干脆躲到莫愁湖王府,如非必要决不进城,更避免前往东花园,受他们的小表姑呼来喝去。小表姑到底从山东带来了多少人,秘密前来南京做些什么勾当,他们概不过问,也不敢过问,所以东花园内,几乎全是三郡主的人活动。 留在东花园的人并不多,要搜捕熟悉本地形势的人,爪牙们岂能聚集在一起,东花园只是指挥中心而已,只有一些必要的人驻守。 三郡主是否真的在宾馆安顿,徐家管理花园的人也不知其详,也不敢查问,有人问及则装聋作哑一问三不知,也的确不知。 这天午后不久,灵幻仙姑与心月狐,在楼上的花厅,接待着前来造访的余院主绿衣使者。 同病相怜,玄女坛与天罗院的人走得很近。 天罗院的二十余名男女杀手,也没住在东花园,他们的住处更秘密,距东花园也不远。 “听说无双剑客到了南京,你知道吗?”绿衣使者首先就探口风,“这个人不知怎么样?在汉王府的地位不低。我知道你们和他共事过一段时日,对他的了解应该很深,是不是不好相处?三郡主身边的人,似乎对这个人相当敬畏呢?” “他是从上江回来的,带了凤阳地区的一些人,昨晚乘船到达,把目标追丢了。”灵幻仙姑对无双剑客又恨又怕,哪会有好话,“这个人十分阴险狠毒。咱们这些外人,在他眼中都是奴婢,十分可恶。余院主,你最好在心里有所戒备,不要让他有控制你们的机会,不然日子难过,我们吃过亏上过当,可不希望你们蹈我们的复辙。” “他凭什么敢奢言控制我?他别做梦了。”绿衣使者冷笑,“连三郡主的话,我也可以不听。” “是吗?”心月狐接口,“这段时日里,没发生任何事故,大家都优哉游哉无事可为,你们乐得清闲。这个失败归来的剑客,必须有所表现将功赎罪,咱们所有的人,谁也休想安逸。” “三郡主很重视这个剑客,会把所有的人让他指挥。”灵幻仙姑接着悻悻地说,“包括所有的外人,甚至南京的城狐社鼠,都得听他的,我相信贵院的人也不例外。一旦三郡主下令让他指挥你们办事,你们如果拂逆了他,你将会发现,反抗他是如何愚蠢的事了。” “哼!你们像是很怕她,我不怕。”绿衣使者有点不悦,“他把目标追丢了,还敢充人样?哦!目标真是曹世奇?” “还有一个幻剑飞仙,也许另有几个同样可怕的人物,他们追到安庆,毫无所获失望地雇船回来的。” “那么,曹小狗该已向江西走了。” “谁知道呢?但愿曹小狗真的远走江西湖广,咱们就可以放心了,只怕……” “只怕什么?” “我觉得曹小狗不会善罢干休,很可能随后跟来了。”心月狐不自觉地打一冷战,流露出内心的恐惧,“他不是一个闻风远遁的懦夫,我担心他已经来了,甚至可能比无双剑客早到。南京是他土生土长的活动地盘,三郡主在这里全力对付他,他不会示弱远走高飞,他已经用行动证明他是无畏的。” 绿衣使者也打一冷战,想起早些天被曹世奇袭击的经过。 “乌鸦嘴。”绿衣使者狠瞪了心月狐一眼,“可能他已经逃到湖广了。” “但愿如此。”心月狐呼出一口长气,“如果被我不幸而言中,以后咱们日子难过。余院主,你们的杀手精明可靠,地头熟,三郡主必定重用倚赖你们,你们肯定会比我们七仙女辛苦,早作准备吧!是时候了。” 果然不错,三郡主唤七仙女的信差已经来了。 没有江湖人敢在城内称大爷,南京城内不是江湖大爷能立足的地方。 城外,可就是各显神通的猎食场了,每一位大爷都拥有自己的地盘,各有交通官府的人才和手段,七雄五霸群雄并立,每个人的局面都不相同。 城外斜分为两县,无形中也分为两处势力范围,各据地盘,表面上相安无事利益分沾,骨子里在狼狈为奸中,深埋下你吞我我宰你的诡谲莫测变数。 上元县有三位大爷级好汉,称为三雄。栖霞镇是石敢当石武雄的地盘。 这位仁兄对地方上的狐鼠活动,倒还十分清楚,也可以有效地掌握,却无法了解地盘内,一般安分守已好民众的生活内情。 他对不文斋的东主曹不文,就一无所知,一个本地大爷级的豪绅,不知道一个小市民的底细,不是他的错,那不是他应该了解的事。 可是,这两天,他却被一群半官方的人士,整得很惨很惨,而他却发现这些半官方人士中,居然有天罗院的杀手混迹在内。 那位主事人无双剑客石奇峰,毫无问题是冒充半官方人士的江湖闯道好汉。 不了解不文斋的底细,成了这位石大爷的罪状,无双剑客并不以为他是同宗本家而手软,把他打得头青面肿,勒令他出动所有的狐鼠,克期封锁地面,全力缉捕在逃的不文斋东主曹不文赎罪。 西南城郊的江宁县,龙蛇更多些,名号最响亮的有五个人,就称为五霸。 江宁镇的大豪八方土地魏元魁,无疑是五霸中的魁首。 只是这位大爷在最近半月期间,重病在床气息奄奄,他那几百位泼皮地棍,神龙无首趁机大吃大喝,大事小事皆调度不灵,些须小事想找人处理,也得花上一天两天满街找人,而且也很骓找到合适的人担任。 因此,当无双剑客带出南京一些实力派人士,登门强迫主人接见时,魏大爷由由佣人抬出客厅见客的,大冷天,这位大爷气色之差,几乎像是死人多口气,满脸霉相似乎是准备尽快进棺材的人。 无双剑客捻地带着爪牙走了,去找其他四霸听候使唤。 无双剑客办事的方法和手段,与三郡主不同。三郡主利用官方关系办事,无双剑客利用江湖人士与城狐社鼠,相互为用,颇见功效,自己不必出面,在暗中主持大局,因此汉府的人很少在外走动踩探,不明内情的人,一定以为他们已不在南京了。 八年前汉王世子还在南京时,神龙密谍中的一些人,已是南京通,重回南京活动当然驾轻就熟,很容易展开工作,轻易地贯串起往昔的活动关系。 经过几天的紧锣密鼓布置,大体上相当令人满意,下一步,便是准备全面动员大举搜捕了。 东花园占地甚广,亭台楼阁美伦美奂,一代功臣世家的园林,当然不同凡俗。 心远堂左首不远处的那栋楼房,安顿了一些首要人物。无双剑客是三郡主的首要心腹,对内对外都称所谓自己人,与天罗院七仙女一些外围爪牙,以及聘雇人员,地位是不同的,那些人不算是自己人。 这天傍晚时分,无双剑客带了八名得力爪牙,忙了一整天之后,兴冲冲返回东花园,首先到世恩楼旁的宾馆,向三郡主报到,将这一天在外布置的情势,颇为得意地详加报告分析。 之后返加居所,已经是二更初,全楼灯火通明,门窗紧闭寒气全消。 九个人还没晚膳,仆从们在膳堂替他们一桌筵席。 酒足饭饱已是二更将尽,随即在客厅召来了十七名手下,一面品茗一面分析情势。 这一天中,他在中江码头,会晤了江上江下的水路群雄首脑,用威迫利诱手段,诱使江上朋友合作,要求他们全力协助,缉捕曹世奇与幻剑飞仙一些所谓要犯。 牵线人是南京地区的密谍负责人,支持者是中山王府的几位家将,以及应天府负责治安的推官大人,那些水上龙蛇敢不合作? “石参赞,你近来劳师动众,花银子像流水,风声愈传愈大,是不是反而替曹小狗助势?” 那们负责支管钱粮的爪牙,对他的作法有点不以为然:“据我所知,南京地区的龙蛇,本来没听说过曹世奇这个人,现在可好,曹世奇已经成为江上江下,水陆群豪注目的风云人物了,提起曹世奇就有人心虚胆寒。再说,他既然已经从安庆走水路远-,还会回南京兴风作浪,自罗风活得不耐烦了?” “办任何事都免不了花钱,有钱可使鬼推磨。”无双剑客冷冷一笑,“以往没有人知道曹世奇是谁,怎能得到他?现在他成了众所瞩目的目标,他就无所遁形了,他会回来的,最近一定会回来……” 砰然大震中,密闭的大排窗突然崩坍了。 十几个人大惊而起,寒风满灯火摇摇。 破窗户前,一身青劲装的曹世奇横剑屹立,虎目中神光似电,大冷天他仅穿青紧身劲装。 “我已经早来了好些日子了,比你早三天抵达南京。” 曹世奇似乎早已听清楼内众人的谈话,显然早就来了,用耳贴在窗缝倾听:“我让你从容布网张罗,用意是让天下人知道,我曹世奇一点也不在乎你人多势众,正好乘机大开杀戒示威以名震天下。” 楼上客厅共有十八个人,都是武功高强的首脑级重要人物,警号一传出,整座东花园的人必定蜂拥而至。 “小心他的暗器!”有人大叫,是个曾经在颖州途中,目击曹世奇杀人于百步外的目击者。 一声长啸,剑迸发出满楼雷电,曹世奇不用暗器,发起空前猛烈的抢攻,激光无畏贯入人丛,剑劈五个挡路的高手,向无双剑客冲去。 厅堂相当广阔,但家具摆设甚多,大富大贵人家的厅堂代表主人的地位身分,不可能横肉冲直闯,人一多,更不容易施展。 曹世奇志在速战速决,采取空前猛烈的抢攻,目标指向无双剑客,剑左荡右决势如虎入羊群,一口气摆平了五个人,猛扑刚拉开马步的无双剑客。 无双剑客的两个死党,失措间仍然能抢出策应,右方的老大翻天鹞子十分精明,先扭身飞起一脚,将一张大圆桌挑起,像一部大车般向曹世奇飞撞。 左面的老二双头蛇陈柱也够机灵,左手拍飞一座锦礅,凶猛地砸向曹世奇,伏地追风剑攻下盘。 三去剑像是同时攻出,分别攻向上、中、下盘,三人的默契十分圆熟,三方齐聚压力万钧。 速度太快,招一发便无法避免兵刃接触,巧招已经用不上,唯一可靠的是以强劲的声势全力以赴,强攻猛压不能取巧。 金铁的暴响震耳欲聋,火星飞溅中,无俦的剑气猛然迸爆,人影猛然分开。 曹世奇的左手,因分心拨开桌和礅,剑因分散了几分劲道,失去了一举击溃对方切入的机会,在对方三支剑的全力压迫下,被震退丈外,大喝一声,剑光侧旋,迸发出致命的闪电流光,连发三剑,刺透了两个乘机近身向他攻击的人。 同一瞬间,一边的排窗和厢门,在巨响中轰然倒坍,共有四个人撞出脱离现场。 无双剑客三个人,分三方倒撞而出,撞破了排窗,撞毁了厢门,向外一滚,机警地摆脱了曹世奇的追袭,应变的技巧极为老练。 曹世奇不能久留,楼下已人声鼎沸,有人奔上楼梯,策应的人赶到了。 他发现无双剑客人不见了,哼了一声,穿窗飞跃而起,不甘心让无双剑客溜掉。 楼房与右首不远处的心远堂,中间是一处建有花坛与各式花圃的小院,一侧是长廊。 天寒地冻,所有的花草皆已凋零,仅有几丛修竹仍呈青绿,风一吹吱嘎嘎发出刺耳的怪响,地面的枯叶刷刷乱飞。 无双剑客被震飞撞破了厢门,感觉到握剑的手如被雷击,几乎脱手丢剑,凶猛的震力撞上了厢门,痛得眼冒金星,吓了个心胆俱寒,这才知道曹世奇的真才实学,比他的估计要高强好几倍。 其实他心中雪亮,在真定府城屋顶,一记十拿九稳,可一击致命的天狼指奇袭,没将曹世奇击毙,他已心中有数,曹世奇的武功,比他高明多多,只不过高到何种程度,他不愿去想。 他从右厢跳窗而下,贴地一窜,便窜入一处竹丛下,机警地向下一伏,蜷缩如猬完全静止,体积缩至最小限,甚至外表也变了型,不具人的形态了。 他真成了惊破胆的人,与曹世奇正式一决的勇气完全消失了。 果然所料不差,黑影几乎衔尾飘落,没错,是死对头曹世奇。 他心中狂跳,蛰伏不动暗中运起神功,劲贯指尖,准备必要时再用天狼指偷袭。 曹世奇快速地在附近掠走,搜了几座花坛的可疑处所,也曾掠过两处竹丛,忽略了蛰伏在竹丛下的土堆,最后向心远堂奔去,消失在墙角后不再返回。 刹那间的快速搏杀,结束同样迅疾,楼下涌上的人抢入厅,入侵的人已经失了踪。 死了九个人,重伤两个。 上来的人不知该往何处追,一个个骤然色变,看清了现场的惨状,全吓白了脸,短暂的刹那间攻击,怎么可能造成如此惨重的损失? 十八个接斗的人,全是武功超绝的高手,可独当一面的超级密谍,怎么竟然不堪一击? 入侵的人未免太可怕了。 曹世奇说的不错,杀上百上千个人,不害怕的人就没有几个。 今晚在东花园安顿的人,勇气直线沉落,有几位仁兄,提起曹世奇三个字就滚冷汗。 曹世奇居然胆大包天,以雷霆万钧的声势杀入东花园,消息当晚便传遍京城,武功稍差的人心惊胆跳,外出活动侦查的爪牙们,人人自危不敢公然走动了。 被迫四出侦查的一些城狐社鼠们,第二天便溜之大吉,远走高飞暂逃灾避祸,以免做曹世奇的剑下亡魂,不啻剪除了三郡主的耳目,活动方便多了。 第一大功臣的中山王府东花园,显然也缺乏安全保障,恐怕得躲进紫禁城,请御林军保护了。 俗语说:可一不可再,曹世奇已经杀入东花园,不会再来闹事杀人了。 他偏偏不信邪,次晚三更初,他不但第二次光临东花园,而且公然现身气傲天苍。 他没戴蒙面巾,剑系在背上,加负了四个竹筒,内盛二十支小镖枪,胸前,有盛铁弹的大革囊。 他身上的武器,足以击溃一队官兵。 东花园最宏伟的建筑,世恩楼首屈一指,严冬季节,楼上楼下依然可以看到,从紧闭的明窗内,所透出的灯光,平时,这里是禁止亲信以外的人接近的。 引起一阵惊扰,片刻间,家将家丁纷纷持械涌到,甚至有人点起火焰极旺的火把,把世恩楼前面的广场围住,但没有人敢奋勇上前挑战。 他像个把门的金刚,站在高有七级的门前廊顶端,双手叉腰屹立如山,任由上百名家将家丁列阵,不言不动似有所待。 三郡主一直不见现身,也没有神龙密谍在场。 终于,小王子徐承宗拥盾擐甲,带了十名家将,雄纠纠气昂昂直逼阶下列阵。 这位二小王子其实年仅弱冠,仅具有世袭王子的身份,其实还不配称王子,王子是南京对他兄弟俩的尊称而已,在官方场合,只能称功臣世家子弟。 他比乃兄显宗,更具有徐家的血统,身高八尺,仅比他祖父徐辉祖矮半尺而已。徐家的人,身村普遍高大魁梧,连母系血统也极为优秀,似是天生将材的种。 他的三位祖姑,长祖姑是永乐大帝的皇后,所生的儿子汉王朱高煦,也身高八尺,肋下生龙鳞外号称万人帮,勇冠三军。 他的二祖姑是代简王的王妃,骄妒名闻朝野,偏偏所嫁的代简王好色如命,性情粗暴残忍。藩地在大同,夫妻俩把大同的军民整得水深火热,幸好没生下更粗暴更残忍的儿女,继承的代王,是妾侍所生的庶子。 三祖姑是安惠王的王妃,也没生下儿子。 徐家的第四代,以这位二小王子最有出息,天生将材,勇敢而性情敦厚,在南京的皇亲国戚中,他是声誉最佳的一个。 如果他是横暴的皇亲国戚,曹世奇很可能把世恩楼搞得稀烂,甚至可能放上一把火。 他不敢下令进攻,世恩楼是他的弱点,如果曹世奇退入世恩楼,这座为了感谢皇恩浩荡的楼,即使可以保全,也将七零八落。 他独自上前,左手挟盾中手持雁翎刀,高大魁梧像天神,虎目彪圆杀气腾腾,将门虎子威武的气概慑人,有勇气独自向江湖亡命挑战。 三十年后,他受任守卫南京兼领中军都督府,公廉恤士,著有贤声,是徐家最孕人望的子孙。 “你就是曹世奇?”他声如乍雷,厉声叱问。 “没错,那就是我。”曹世奇的嗓门也够洪亮,但语气却轻松满不在乎,而且毫无敬意。 “你下来说话。” “下来就下来。”曹世奇一跃下阶。 “你来……” “我来找你的。”曹世奇抢着说。 “你找我干什么?我要和你讲理。” “我本来就打算和你讲理,所以我没抡剑砍杀。”曹世奇直逼近至五尺内。 众家将不安地挺进,被小王爷挥刀示意退下。 “可恶!你还有理?”小王爷火爆地叫。 “我讲的当然不是你们皇亲国戚的理,我要公道的理。” “你……” “你给我听清了,不许你抬出民有鱼肉的混蛋歪理,你必须站在同样是人的立场上,和我讲理还我公道。不然,我会火焚你这座世恩楼,让皇帝砍你的脑袋。 你们家保留的圣旨,免死功臣世券,应该都供在这座楼中,楼不保你一定死。” “该死的贼胚……” “你看,你主宰百姓生死的嘴脸就显露出来了。阁下,我不吃你这一套。我问你,山东安乐汉府怀有异志,在十年前开府南京便暴露无遗,你敢说你不知道?”曹世奇抢制机先提出指责。 “那是皇上的家务事,我徐家哪能管、哪敢管?”小王爷有所顾忌,声音放低了三倍,这种话如果让锦衣卫的探子听到,将是可怕的小灾祸,“你怎么提出这种事?那也不是你能过问的事。” “事牵涉到我,我当然可以过问,哼!你没忘记你祖父当年南京几乎丢命的事故吧?” 小王子脸色一变,欲言又止。 当年京师在南京,永乐大帝在北平任王,即将兴兵南下,夺乃侄建文帝江山的前夕,世子朱高煦(目下的汉王、三郡主的父亲)早知乃父即将举事,盗取乃舅(小王子的祖父徐辉祖,汉王是徐辉祖的外甥)的宝马逃出南京城,昼夜兼程弟领兵南下。 徐辉祖非常机警,立即向建文帝告警,与同时禀报的锦衣卫密探同时入宫,逃过一次灭门大祸。 “三郡主目下正率领神龙密谍,帮助他老爹汉王谋反,你敢说你不知道?”曹世奇继续斥问,“她利用你的东花园司令坐镇,出动全南京怀有逆谋的牛鬼蛇神对付我,你敢说你不知道?” “老天爷!我知道又能怎样?你……”小王爷的脸色发青,成了苦瓜脸。 “去你的!我当然也知道你为难。”曹世奇口气一软,“阁下,你必须运用你的智慧,应付解决疑难,才能全身保命。” “我……” “你这位表姑不是东西,我帮助你解决困难。” “可是……” “不是可是,你必须有主见。”曹世奇郑重地说,“你必须明白,所有的皇帝,都是刻薄寡恩的。你这座世恩楼所保留的赐勋功臣圣旨,功臣免死铁券都是靠不住的,那些玩意儿,皇帝随时皆可以收回。你徐家的中山王爵更靠不住,你祖父和父亲,不但都曾经一而再被削除爵位,被贬为平民逐出中山王府,你父亲就曾经被削爵囚禁了四年,去年才恢复爵位,你兄弟俩如果不自爱,下场是相当悲惨的。”—— 天涯孤萍扫校,独家连载 第三十章 师父郎君 伴群如伴虎。 中山王徐达,是极少数能获善终的第一功臣,其他的开国元勋,都被朱洪武斩光杀绝了。 徐达很幸运,五十四岁就死了。假使再多活几年……可能徐家的子孙永不存在了。 中山的王爵,仅可传三代。 而事实上第二代徐辉祖,第三代徐钦,都有被削爵贬为平民或被囚禁的记录,皇帝老爷随时皆可将所有的臣民打下地狱。 小王子兄弟俩,是否永远能袭爵,仍是未定之数,今后得看新皇帝是否高兴了。 可以肯定的是,徐显宗承宗兄弟俩,如果帮助小表姑争江山,新皇帝绝对不可能高兴的。 “你怎样帮助我?”小王子迟疑地问。 “我帮你把你的小表姑赶走,就与无关了。”曹世奇面授机宜,“把你的家将带回莫愁湖,你应该可以办得到。” “这……” “我有朋友今晚在莫愁湖骚扰,你正好借口保护王府撒走。” “可是,这里……” “今晚你表姑带了所有的人,大举袭击观音门外的胡家大院,那是燕子矶附近的大户,她的眼线认为我躲在胡家大院。明天午正之前,她不可能赶回来。” “这样吧!我把人都带回王府。家兄在莫愁湖,我不能也躲在家中呀。” “也好,反正你记住,东花园出了任何事,你都不要带人赶来自找麻烦。” “好,我回王府。” “再见。” 人影似流光,像妖怪般腾云驾雾消失了。 真正的中山王府在贡院街,秦淮内河的北岸。从东花园过河往西走,不足两里就是中山王府,也就是朱洪武即帝位前的吴王府,特赐给徐达表示皇恩浩荡。东花园位于王府之东,其实这一带都是中山王府的一部分,可知王府占地之广。 莫愁湖是朱皇帝和徐达下棋,输给徐达的,允许徐家世世代代保有,所以有些人也把莫愁湖徐家看成中山王府。 宋朝的开国皇帝赵匡胤,也是一个输打赢要的赌徒,流氓出身的皇帝,一盘棋把华山输给陈搏老祖。似乎这些皇帝们,很喜欢任意把江山做赌注。 入侵的暴徒突然不见了,在众多家丁面前消失了,引起一阵恐慌。 小王子装模作样下令搜寻恶客,次日一早,仅留下一些执役仆人看守花园,将家将家丁撤回王府。 严冬季节年关岁尾,哪会有宾客来王府游花园? 当然,王府是守制关闭的,东花园不但不可能有外宾前来做客游园,连王府也门前冷落车马稀。 老王爷徐钦已经死了两年,被削爵四年,复爵仅一个月,便兴奋过度升了天。 大王子显宗袭爵不到一年,但仍在守制期间,中山王府名义上仍然保持闭府状态,事实上一切活动皆已停顿。 大王子本人,干脆躲回莫愁湖老家韬光养晦,自禁在他老爹老王爷被皇帝勒令读书的读书楼中,很少外出走动。 他老爹老王爷徐钦骄横跋扈,被永乐大帝勒令在家中读书,一读十年。京都北迁,老王爷跑到京师朝圣,下了金銮殿,便乘马出都门。 他一口气便跑回了南京的老家,人马出都门,辞朝的章奏还没呈到司礼监,对姑丈大不敬。 永乐大帝被激怒了,不但革掉他的王爵,而且降为平民,不许再居住王府。永乐大帝归天,他表兄洪熙皇帝,才下圣旨恢复他的王位,一个月后便撒手尘寰。 失去中山王府的支持,三郡主等于是失去庇护所。 三郡主生长在南京,有皇亲国戚的支持,有地方龙蛇效命,地利人和占尽优势,唯一令她不满的是天时。 天寒地冻,在外面活动的人,几乎全裹在衣裘内,仅露出一双眼睛,眼线虽多,哪能拦住行人逐一盘查? 曹世奇从压迫皇亲国戚下手,断绝她的奥援;大开杀戒立威,让地方龙蛇收敛;手段相当具有成效,不少牛鬼蛇神却步或逃离,免沾是非。 三郡主果然是午后返城的,她的眼线查出曹世奇的下落,确认曹世奇藏身在观音门外的胡家大院,便集中全力拂晓时分发起攻击,结果扑了个空,胡家大院根本不曾收留外客。 小王子撤走了家将家丁,她大发雷霆却又无可奈何。 狂风暴雨在酝酿中,三郡主的实力正一天天减弱。 通济门大街西首是一座宏大宅院,是颇有名气的候爷府,那是广平候袁有容的府第,但本地的人,皆称为公主府,或者永安公主府。 袁候爷是永乐朝的功臣,娶永乐公主,所以称驸马,表示他是功臣兼国戚,身分地位在南京举足轻重。早些年,大小官吏经过这里,文官下轿武官下马。 永安公主是永乐大帝的长女,正是三郡主的大姑妈。 可是,永安公主已经死了八年,袁候爷也因横暴而被革掉奉禄,从此门庭冷落车马稀,大门楼一年到头紧闭。 因此三郡主这次南返,不在大姑丈家安顿,反而到表侄家作客,因为老迈寂寞的袁候爷,无法提供必要的帮助。 候门深似海,公主府确是大得惊人,虽则是没落了的候府,气势仍在。 这天掌灯时分,在第七进大院的华丽小厅中,那老态龙钟的袁候爷,正沏茶款待远道而来的晚辈三郡主。 其实他并不老,半百出头将近花甲,但八载赋闲无权无势,心情相当苍老,加以健康不佳,三个儿子游手好闲,不怎么成材,难免心灰意懒,显得容易苍老。 三郡主今难打扮得特别出色,翠蓝团花锦缎子连身窄袖衫裙,加上流苏坎肩,外披白狐裘。厅中设有旺盛的半封闭式大火盆,脱下狐裘显得美艳绝伦。 “你不要去找他,他已经三年不见外客了。”老候爷对她提出的要求,断然拒绝了,“这几年他修练得很勤,用心调教-儿,谢绝一切应酬,有时候连我也不容易见到他呢!” 她是前来求助的,向袁府的家祠法是由水火真人求助。 水火真人道号叫昊天,狂妄得很。他在袁府担任家祠法是由,已有漫长的十六年岁月。 当年三郡主住在南京时,经常往大姑妈家跑。她六岁便随乃父聘请的武师学武,聪明泼辣人见人厌,可是却与当时年仅三十余岁的家祠法是由昊天道人,有一份特别亲切投缘的感情,乖巧会撒娇,小小年纪便知道如何向大人讨好。 昊天老道一点也不老,热心地指导小丫头练先天真气,督促她打下内家练气的良好根基,也可能传授了一些重要防身术。 直至八年前京是由北迁,十四五岁的三郡主也随皇室迁至京师,这八年来,两人一直就不曾再见面。 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有事有所求,才想到烧香求神保佑。 老候爷生有三个儿子,都不是好东西,秦淮河游画舫召妓作乐的世家子弟多得很,袁家的三个公子就是其中的常客。 次了袁-,从小就拜昊天老道为师,比三郡主仅大一岁,小时候表兄妹吵嘴打架,不动手则已,动手则三郡主稳蠃不输,她一直是南京的小女霸,母夜叉。 今晚,她要来找昊天老道求助。 候爷早知道她此来不会有好事,不希望她把自己的家祠法师卷入风暴中。 “姑丈,你不要一口回绝好不好?你也无权替他阻挡要见他的人呀!” 以往她在袁家出入,没大没小跋扈骄横,她是皇室的郡主,姑丈在中本来就低一级,所以登时就有点不悦,说话你你我我毫无晚辈的规矩,“你不要管,我到家祠静室去找他。” “天凤,使不得……”候爷的心中大急,“白天他也不见客,夜间……” 候爷原来意思,本来想说夜间静室没有仆人使女在场,一个大闺女怎能单独前往?昊天道人不是七八十岁的衰翁。 早年昊天道人指导三郡主练内外武功,并无师徒名份。 目下三郡主已是二十多岁的大姑娘,夜间到偏僻的静室相见,即使是一般正常人家,也不容许这种事情发生。 “姑丈,你就别管啦!他是否肯见我,由他决定好了。”她放杯而起,任性地哼了一声,“我知道静室在何处,我这就去找他。” 静室外面有客厅,厅内灯火明亮,主人昊天道人身材高瘦,一表人才,有一双冷电湛湛的鹰目,穿宽大的青道常服,还真有几分神仙气概。另一个主人,是二少候爷袁。其实本城的人称他为二少候爷,含有讽刺成分。即使他老爹老候爷的侯爵仍在,承袭的人一定是长子他老哥袁桢,除非他老哥死了,还轮不到他袭侯呢! 袁-虽是南京的纨绔子弟,标准的花心大少,但生得一表人才,剑眉虎目高大魁梧,也算是将门虎子,虽则不学好只会斗鸡走马。 “唷!几年不见,小表妹,你出落得像朵富贵牡丹花,啧啧啧!你在等什么?”袁-流里流气地打招呼,行礼晋见后立即嬉皮笑脸在嘴皮上讨便宜。 “你这句等什么,有何所指?”三郡主笑问。 “等如意郎君呀!哈哈,我知道你眼界高,你还有几年好等?已经拖也五六年,你失去的东西太多了。” 在皇室的公主郡主,通常十六岁就得招驸马仪宾。 三郡主已经二十三年华,所以袁-说她拖延了五六年,意思是说失去享燕好之乐太多了,是该找一个男人招作仪宾的。 “狗嘴里长不出象牙。”三郡主毫无恼火的意思,“管你自己吧!据我所知,表嫂在你身上,并没有得到多少好处,好像你在秦淮河花舫鬼混的日子,比在家的时日多几倍。” “好了好了,你两个从小吵到大,几年不见,依然恶性不改,见面就你嘲我讽,不像话。”昊天道人只好制止他俩斗嘴,“天凤,从山东来?不放心你那些人在南京办事的成效?” 三郡主半直接指挥神龙密厌,亲友们心中有数但避免提及。 “她来了好些日子啦!”袁-撇撇嘴,“我袁家已经是失势的病猫,她不屑前来走动哪!” 袁-是本城的纨绔子弟,武艺虽谈不上,但经常与地方龙蛇鬼混,消息相当灵通,三郡主的事已经闹得满城风雨,哪瞒得了他? 袁家失宠于皇家,失去权势是事实,树倒猢狲散,墙坍众人推,往昔的亲友不乘机下石已经不错了,谁也不愿与失去权势的倒霉鬼往为。 三郡主倒不是势利鬼,不曾前来袁家问好,而是有其他的人可用,还不需袁家的人协助。 袁家没有力量协助也是事实,袁家三兄弟还不配摇旗呐喊,袁-虽然随昊天道人练了内外功,但毫无格斗的经验,也无法召集一些世家子弟相助,世家子弟怎敢与江湖亡命玩真的? “二表兄,欠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三郡主脸一沉冷笑了两声,“要不是怕连累你们,我早已借你这座大宅安顿了,事实证明我的顾虑十分正确,连中山王府也因为我而被闹得鸡飞狗走,如果你认为担当得起,我明天就搬来,如何?” “这……”袁-大吃一惊,他怎担当得起? 中山王府有家将家丁,袁家只有三二十个仆人奴婢,中山王府也被闹得鸡飞狗走,被杀死了好些人,如果曹世奇闹到袁家来,结果将令人不寒而栗。 “好了好了,不要说些无谓的气话。”昊天道人阻止他嘲我讽,“天凤,你真应付不了那个叫什么曹世奇的人?” “仙长,如果我应付得了,还好意思前来求救兵?”三郡主摆出一脸苦相,“我的人损失惨重,这个人误了我的大事。” 她从不称老道为师父,老道仅“指导”她武功而已,她另有师承,不能脚踏两门。 大明中叶少林武当琥式调教俗家弟子之前,武林与江湖道中,还没有所谓门派出现,会社组织也仅具雏形。 各种武技秘学,都是艺以人传,或者艺以家传,一旦为人师表,便终身情如父子。比方说:花佗五形拳,岳家拳;前者以人传,后者以家传。 中叶以后,少林僧兵受挫于山东响马,便暗中传授俗家子弟,以免后继无人。 武当自永乐大帝修建武当山始,武当便正式收俗家子弟传艺,久而久之,弟子愈传愈多,有些艺成各谋生路,自立门户。 结果,三个人一门,五个人一派,搞得天下大乱,各门各派之多令人目眩。这些人挟艺另投明师,不算大逆不道,一个人具有三五门绝学平常得很,因为有些人是以钱学艺的,与往昔以情学艺不同。 但在门派不曾问世之前,师父不死另投明师,列为武林大忌,连寄名徒弟也不可另行拜师,除非得到允许。 昊天道人当年也许迫于皇室情势,不敢收三郡主为徒,何况并非实质上的师父。三郡主的老爹汉王朱高煦,也不可能让女儿拜一个家祠法师做师父,他本身就是武功盖世的万人敌悍将,单手可举千斤大鼎的力士,刀枪不入的金刚。 一年后,他在山东安乐州造反举后兵,宣德皇帝(他的侄儿)御驾亲征。他兵败投降,被囚逍遥宫用巨链钉牢手脚,用巨铜鼎覆盖放火焚烧,他居然能掀翻千斤巨鼎,几乎毙了前来观看他的宣德皇帝。 四年前在山东造反的佛母唐赛儿,也是刀枪不入会飞腾变化的女霸。 三郡主可能暗中受艺于唐赛儿,也可能不曾正式拜师,所以对有同门之谊的心月狐几个仙女,任意奴役毫无师门姐妹情义。 袁家对她已没有利用价值,她对这位武功不如她的表兄,也就失去利用的念头,失势的袁家,毫无提供她任何帮助的力量,说的话也就相当刺耳。 这位家祠法师,还有利用价值,在她心目中,昊天老道的武功和道术,比她目下的众多爪牙高明多多。在她亟需人手的情势下,她需要昊天道人助她一臂之力,或许能对付得了曹世奇。 情势不利,她需要动员所能出动的人手,一个超绝的高手,比一群家将家丁管用多多,对付神出鬼没的曹世奇,家将家丁再多也派不上用场。 袁-却不知趣,一见面就明白她的来意,说的话当然饱含讽刺味。 “好表妹,你不要把灾祸带来我袁家好不好?”袁-只好直接了当表示立场,“袁家这些年苦撑,好不容易闭门谢客,总算不再引起朝廷的注意,让袁家安贫乐道过平平静静的冷落日子。你如果一闹,锦衣卫的人,将重新在我家进进出出,你将坑了我们。” “你少废话,你未免太瞧得起你自己了。”三郡主的脸色一沉,“你们家无权无,要人没有人,要钱没有钱,你们对我一点用处都没有,我一点也不想把你牵进来。我是来找仙师的,你给我滚到一边凉快去。” “你……” “你滚!你走不走?”三郡主凶狠地逼进两步。 袁-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向后退,即使早年老侯爷仍是朝廷掌兵符的红人驸马爷,也不敢在皇家世子面前充人样。 他小时候在三郡主面前,也低了两三级,三郡主吃定了他,长大了情势依然不改,甚至更为低下,一口怨气永远没有呼出的机会。 “好吧!我走。”袁-一脸无奈,惶然后退,“师父不会答应你的,你们所做那些大逆不道的事,已经令人心惊胆跳了,如今又和一些亡命闹翻了天,谁沾上了你谁倒霉,今后靖不要来我们家,袁家不欢迎你这女暴君。” 三郡主疾冲而上,袁-早一步飞奔而走。 不论是参与兴兵造反,或者与江湖亡命周旋,没落了的袁家,皆毫无利用价值,所以三郡主那些密厌们,策反与收买的活动对象,没有袁家在内。 老侯爷年老多病,三个儿子不成材,在南京的皇亲国戚中,自从永安公主去世之后,袁家已是名存实亡的皇亲,名实不符,令人不屑一顾的破落户,没有任何利用价值的没落皇亲。 袁-一走,厅内只剩下昊天道人和三郡主了,任何密谋,也只有你知我知不传六耳。 “我为何要帮你?”老道先前庄严的神情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诡谲的阴笑,“我在袁家担任家祠法师十六个年头,侯爷和公主待我不薄,南京左近都知道我的身分,把我看成活神仙。我如果帮助你,势将连累袁家,以后的吉凶祸福,更难以逆料,天凤,你不该来的。” “当初迁都京师时,如果公主肯迁府京师,仙师仍然愿意就任袁家的家祠法师吗?”三郡主也阴笑,“我来,也是为了双方的利益呀!” “公主不愿北迁,侯爷也受不了京师的酷寒酷热天气,所以决定留在南京,我的去留与此无关。呵呵!我倒有兴趣知道所谓双方的利益是什么。天凤,你是愈大愈聪明美丽,才华更令人刮目相看,所说的双方利益,一定立论与众不同,定有惊世的高论。” “去留一定有关,仙师心中明白。” “咦!我该明白吗?” “高桥镇高桥门东北半里地,那座规模不小的炼真宫,建宫花了三年岁月,山门开了十二年,如果侯爷肯北迁,仙师怎么可能一同北上?哦!炼真宫目下的住持宫主,是不是丹霞真人?他的火器练得出神入化,用来施法功效如神。我想,他会把宫主的名分奉让给仙师,是吗?” 昊天道人脸色一变,鹰目中冷电炽盛。 “你怎么可能知道炼真宫?”老道阴森森地问。 “丹霞真人是仙师的师弟吧?”三郡主答非所问,“据我所知,炼真宫建了一座太真迷宫,秘密建在某一处巨宅内,有不少仙姬在内参修。仙师不与外客接触,袁侯爷也很少过问家祠的事,他根本不过问仙师是否在家参修,更不可能知道其实在太真迷宫逍遥。” 昊天道人沉不住气了,推案而起。“我希望仙师率领炼真宫的人,暗中助我一臂之力。” 三郡主不为所动,更为冷静沉着,“我不会奢求你帮助我策反南京的皇亲国戚,不会干涉炼真宫的所作所为。杀死了我的仇敌曹世奇,我乘船回山东,我不知道炼真宫的的事,一切的事都不曾发生过。如果不……” “那又怎样?” “高桥镇属江宁县,明早,或者午后,江宁县的捕房,应天府的推官,南京守备府的中将军,将齐集炼真宫,以及某巨宅的太真迷宫。” “该死的女人,你是这样回报我的?”昊天道人勃然大怒。 “没什么啦!”她得意地娇笑,“你是知道的,从小我就志比天高,只要我想要的,我一定可以得到。怎么样,那是我的智慧。炼真宫的事,在我家北迁之前,我就知道了,我那些家将不是饭桶。” “你认为明天真会发生兵临炼真宫的事?” “嘻嘻!我明白你的意思。”三郡主笑得花枝乱抖,“不要打不该打的主意,好吗?如果我不回去,计划执行人定会按计执行。而且,你留不住我,你不相信?” “信不信立可分晓。”老道冷笑,大袖一挥,蓦地灯火摇摇,异声四起。 三郡主身形一转,香风四荡,裙袂飘扬中,身形逐渐缩小。 一声怪啸,金蛇满室。逐渐缩小的倩影突然消失,灯火倏熄,满室幽光八方流泻,隐隐风雷声发自虚无,也像是从云中深处传来,渐降渐近。 一声霹雳,房舍摇摇,蓦地万籁无声,厅中死寂静得怕人。似乎,连窗外的风声也听不见了。 并非全然的死寂,一种令人闻之毛骨悚然的声音,从黑漆的虚无中传出。 先是细如蛇鸣,然后逐渐缓慢地扩大,像是一种异物,从遥远的地方,一面吼叫一面接近,终至震耳,令人心向下沉,浑身收缩神智渐昏,被异物咬噬,撕拉…… 风声再起,黑暗中可以感觉出家具在移动。 一声怪响,厅中重归沉寂—— 天涯孤萍扫校,独家连载 第三十一章 沆瀣一气 久久,一声轻暴,火光一闪,点燃了案桌上烛台中的一枝蜡烛,然后是第二枝、第三枝。是三柱烛台,三枝烛光芒渐盛。 厅中重放光明,昊天道人披发屹立,双手左右平伸,鹰目中冷电湛湛。 另一侧,三郡主也斜身卓立,右手上抬,左手立掌当胸,脸色冷森,凤目中似有奇异的光芒闪动。她本来挂在手臂中的狐裘,展开在她高举的右手上,似要作势飞扬而起,其实并没有可以将狐裘吹起的风入厅。 昊天道人平举的双手中,掌内可看出藏有某种可以随时挥出的小形物体。 “整座静室毁了,对我毫无损失。”老道一字一吐,声虽小但直撼脑门,“对你所造成的伤害,也与我无关痛痒。” “你不会出此下策。”三郡主的语气也阴森慑人,“水火既济如果再起突变,你也无法逃出劫外。” “是吗?” “何必呢?毕竟这是有关双方利益的事,如果闹至双方皆有损害,值得吗?” “你恩将仇报,已经犯了大忌。而且,我实在看不出,接受你的要求,我能得到什么实质上的利益。” “可以保全炼真宫,不是实质上的利益?” “炼真宫有周全的应变能力,查不出什么违法证据的。丹霞宫主在南京,仍有不少权势施主撑持。而且,迁走重建的能力也绰绰有余。” “你要什么我可以给你什么。” 昊天道人慑人的目光,不转瞬地逼视着她。厅中死寂,显然双方仍在以奇功相持不下。 久久,老道哼了一声。 “权贵的支持,金银的资助……”三郡主加以补充。 “我要你。”昊天道人提出惊人的要求。 如果三郡主曾经拜他为师,他该遭雷打火烧。假使这句话传入汉王耳中,汉王要剥他的皮。 这次,轮到三郡主沉默地向他注视良久了。 三郡主已经是二十三的女人,八年前汉王被迫至山东就藩之前,她芳龄十五,便已和一些世家子弟交往密切,但没有一个人获得她的芳心。 这些世家子弟中,也没有一个人在她老爹的眼中,配做汉府的仪宾,都是些庸才。 她不是普通的女人,需要非常的男人。若有合适的对象何至于等到现在。 以后这八年中,她一直为她老爹为谋夺江山而奔忙,指挥一些密谍秘密在天下各地出没,身边有不秒英俊雄伟的男人听侯使唤,只有她身边的亲信仆妇侍女,才知道她的私生活秘辛。 当然,纸是包不住火的,连追随她两年的无双剑客,也知道她是怎么样一个女人。 问题是,哪一种男人,才能够资格介入她的感情生活,能让她看得上眼的男人并不多。 无双剑客文武双全,很有耐心地等候机会作入幕之宾,却不知她已经知道他这个剑客,是个好色的风流人物,在她这个女中丈夫的眼中,好色风流不是好德性。这种女人眼高于顶,独占性极强,哪容得下好色的男人?所以一直就不假以辞色。 昊天道人年已半百出头,提出这种要求确是有点不自量力,如果有第三个人在场,一定会把他看成疯子。 双方所提的条件不但够苛,而且够狠够毒,要的是彻底的控制,不是你就是我,都不是可以立即答复的苛刻要求,当前的情势也不许可不立作决定。 “你要的是权势,而权势在我来说,是没有必要的,我要的是实质上的利益。”久久,昊天道人打破沉寂,“我安于袁府的家祠法师名位,就是具体的证明,除非利益超乎此值,值得我全力投入。” “我值得你投入?”三郡主冷笑问。 “绝对值得。”昊天道人的鹰目中涌现异彩,“当年帝都在南京,袁侯爷虽然贵为驸马,也是功臣显贵皇亲,但在你们皇家金枝玉叶的贵胄眼中,袁家的人注定了低三级。你的芳驾光临侯府,全家上下谁敢不仰你鼻息?虽则你其实只是一个小女孩,我一个家祠法师,怎敢不卑屈地讨你的欢心?” “天下是我们朱家的天下,是吗?” “对!所以,只要你想要的,你一定可以得到,这是老天爷赋予你的特权。” “现在……” “现在不同了,老天爷不可能永远站在你的一边。我,也是一个想要的,必定设法得到的强者,一个善用机会与能力的枭雄,我不想放弃老天爷这次所给我的机会。现在,决定权在你。” 每一个人,对本身利益的看法和衡量,各有本位各有不同,大体上都倾向于利已方面,对得失的估计也各有标准。 三郡主嫣然一笑,消除了敌意,她的看法与打算,当然与昊天道人不同。 “我承认你对情势的掌握,有独到的功夫。”她收了狐裘,站正身形,“老天爷的确不可能永远站在我这一边,我可以答应你,但我要保证。” “你我都心中雪亮,知道所谓的保证是怎么一回事。”昊天道人也双手一收,将掌中暗藏的法宝纳入怀袋,“我甚至可以签具把命给你的契约,把江山夺给你的保证书。你要,我给。” “这个……”三郡主一愣。 “请诚实地回答我,你的信用有多可靠?”昊天道人和气地笑问,不像是嘲弄开玩笑。 “我……我无法回答你。”三郡主脸一红,等于是诚实回答了问题。 “你的确无法回答,我也是。这是玩弄权谋的人,极为敏感的问题。你祖父认为受命于天,花了无穷心血建立了大明皇朝,皇帝金口玉牙,帝命昭于信史无可更改。我问你,你曾祖父颁发了多少免死功臣铁券?又杀了多少持有功臣铁券的功臣?几乎杀光了,这没错吧?” “这……” “你祖父永乐帝,靖难之变夺得江山,也颁发了不少功臣失券给助他争江山的功臣;袁侯爷就是其中之一。靖一功臣洪国公邱,铁券何在?忠诚伯茹、顺昌伯王、永春侯王……这些人目下何在?” “我不知道。”三郡主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边皇帝的信用都不可靠,我会相信你吗?”昊天道人苦笑,“以你的才华与魄力、野心,我哪能控制得了你?罢了,把我提出的要求忘了,我的确不希望兵临炼真宫,炼真宫的存在就是我的弱点。你走吧!我会全力帮助你,有何差遣,只要你派人通知一声,我必定全力以赴。夜已深,不便留客,你请回吧。” “仙师……” “你记住,我只能帮助你办这件事。”昊天道人郑重地说,“我有自知之明,我是一个颇为知足的人,没有野心,所以甘于担任十六年家祠法师不求闻达。我没有你祖父的第一谋臣道衍法师的才干。道衍法师一手建立了飞龙密谍,替你祖父打江山,功业彪炳,举世无双。他是活神仙,我不是,我不会参加你的神龙密谍,这一点你务必守信免伤和气。” 情势本来相当紧张,突然急转直下一方妥协。三郡主本来处于劣势,突然间反而成了胜家。 “很抱歉,我不该把事情弄得如此复杂。”三郡主粲然一笑,“我们真的需要开诚布公谈谈,暂且搁开恼人的权谋机心,重拾私人情谊。能不能带我到炼真宫走走?天色还早呢!” “好哇!无任欢迎。”昊天道人欣然说,“你先见见我那些人,他们之中还真有一些人才呢!希望能助你达成目标。” 先公后私,解决了公的利益冲突,其他的困难自然可以迎刃而解,定可各蒙其利。 从城内前往城外的高桥门炼真宫,普通的人那是梦想,夜间根本出不了城,而且往来需走二三十里。但在他们眼中,城墙河绝对挡不住他们,往来一趟,也要不了一个时辰。 南京城内城外,都有中山王的产业,一代不世第一功臣,享此荣华富贵理所当然。 城外莫愁湖徐家,真正掌业的人,是中山王徐达的次子,定国公徐增寿的子孙。 徐增寿在永乐争江山期间,与他老哥徐辉祖站在敌对的一方,与大姐同为永乐帝效忠,被建文帝宰掉了,死后才获封公(徐达来本封魏国公)。 增寿的儿子徐景昌,在永乐大帝归天的那一年(前年)获罪,与广平候袁侯爷一样,革除了俸禄,仅保住了世袭公爷的虚衔。去年洪熙帝即位,才恢复了傣禄,目下赋闲在家,守住徐家的产业。 徐显宗继承了王爵,必须在城内的中山王府坐镇,乃弟承宗不配继承王位,年没满二十,还没赋予军职,可以自由活动。兄弟俩怕定了表姑三郡主,各找借口避免与小表姑碰头。 城内中山王府好大好大,几乎占了城南半座城。王府占了大半座大功坊,包含了半条御街,数金陵亭台之胜,中山王府稳坐第一位。 花园共有五座。东花园在王府东面大功坊武定桥近城处。府南的南花园也广大宏丽。万竹园,在城西南隅,地近瓦官寺。西园地近骁骑仓,距万竹园不远。栝园在大功坊东巷,距东园不远。 想想看,秦淮河流经城南,城南是全城最窄小的繁华区,中山王的一府五园,占了多大的范围?说南城是徐家的,一点也不夸张,加上城外的莫愁湖徐家,总面积大得令人瞠目结舌。 有这许多地方躲藏,三郡主想找他兄弟俩不是易事。 派人找寻存心逃避的人,谈何容易?东园到西园,要走上老半天。到了西园,小王子据说已到南园去了,到南园又得走上半天,永远是碰不上头的。 三郡主不死心,带了八名壮男与美侍女,满城追寻小王子,要求小王子派家将给他指挥。 显宗是王爷,一早便到皇城公干去了,所以三郡主要找小王子承宗,承宗是指挥家将的司令人。 上午追到西园,下午追到城外莫愁湖,回城已是薄暮时分,仍不知小王子的下落。 她带了人在城内城外奔忙,有如大张旗鼓鸣锣开道,吸引了有心人的注意,一直就有人在后面跟踪,她的行踪完全不瞒人。 也许,这是她计谋的一部分。 无双剑客带了几个人,在西花园晚膳,天黑之后不再外出走动,也不返回东花园宾馆歇宿。 西花园规模比东花园小些,也设有宾馆。 他的责任不是找小王爷,而是指挥许多牛鬼蛇神,侦查曹世奇的动静,跑了不少冤枉路,循线追查一些没能证实真假的线索,毫无所获,最后到了西园,停下晚膳便不再走动,夜间更不可能外出侦查。 三郡主目下在何处歇宿,他无法获悉,猜想可能仍在东花园,有足够的人力应付曹世奇再次袭击。 宾馆有三进院,客房甚多。照料宾馆的婢仆也不少,把他们十四个人招待得无微不至,吃的喝的十分丰盛,主人招待贵宾相当热诚。西花雷锋的主事大概知道这些贵宾不好惹,怎敢怠慢? 客院的花厅灯火通明,几个首脑人物一面品茗,一面商讨所面临的恶劣情势,一筹莫展。 偌大的南京城,如何能找得到一个神出鬼没的人?出动上万蛇鼠也是枉然,下令封城也无济于事。 说不定人躲到紫禁城内去了,蛇鼠们哪敢前往紫禁城玩命? “除了设法将他诱出之外,别无良策。”老二双头蛇唉声叹气,说的话充满挫折感,“街上成千上万的人,走在街上一个个仅露出双目,谁知道哪一个是曹小狗?走在咱们身边,咱们也不知道是他。” “你废话。”老大翻天鹞子显得暴躁,“就算他露出头部,能认出是他的人也没有几个。南京的蛇鼠,几乎没有一个人认识曹世奇。咱们站在明处,随时皆可能遭他的毒手。天知道三郡主在打些什么主意?咱们实在不该在人地生疏的大都会中,与曹小狗捉迷藏。” “我……”无双剑客欲言又止:“我们主要的工作,可说完全搁下了。应天卫、皇陵卫,甚至已经同意参与响应汉府的将爷,也表现出暧昧不明的态度了。三郡主不把放在工作上,不是好现象。” “也难怪她急切找曹小狗雪恨,老三。”双头蛇叹了一口气,“真定拦截钦差无功,让太子安抵京师即位,可说多年的心血毁于一旦,失败在曹小狗身上她怎能甘心?曹小狗一日不除,她一日不得安枕。咱们只能尽力在找,尽量为她分忧。” “我担心曹小狗会加强向咱们报复,逼急了的狗会跳墙的。”翻天鹞子显得忧心仲仲的,“那混蛋避免向三郡主下手,专找我们这些人一击就走,摆明了他消息灵通,咱们日子难过了,他娘的!这混蛋怎么这样精?他到底有多少人手可用?” 砰一声大震,厅门被踢开了。 厅中有六个人,警觉地跳起来。 寒风满厅,厅口站着幻剑飞仙,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我们的人手愈来愈多,不久之后,你们将与全南京的人为敌。”幻剑飞无愤怒的表情,轻拂着长剑并不急于扑上,“你们还不明白吗?南京的应天卫,凤阳的皇陵卫,都有南镇抚司的人,进行彻底的清查。你们所策反的骄兵悍将们,看风色不对已背叛了你们。三郡主在南京的活动,已经彻底失败了。收拾你们这些密谍,是我和曹大哥的事,正式挖掉你们建立十余年的秘窟……” “小女人,你吹起牛来了。”无双剑客恨上心头,声落剑出,愤怒地扑上了。 表面流露的神情,是他在激愤中失去理智,不顾一切愤怒地抢攻,怒极出手,除了狂野之外毫不足取,骤然的放手突袭,自己也容易暴露空门。 流露在外的假象,瞒不了幻剑飞仙。剑气狂涌中,天狼指劲先一刹那破空,连点三指,剑光才随后迸射而进,致命的攻击在指而不在于剑。 他是有心出指的,攻击的经验十分阴狠老到,不攻击所谓要害,那是喜欢卖弄的人使用的技巧。 他的宗旨是面对面交手,手一伸一定可以无误地控制对方的躯体,不论任何部位,击中便一定可以造成伤害,以后便可以任意收拾残局了,不必着意向眉心、心坎等等要害处攻击。 在八尺以内,他的指劲几乎可以将人体贯穿,实在不需卖弄攻击要害。 每一指皆击中目标,但剑攻出,对方的身影仍在,而且对方的闪烁剑光也漫天而至。 他所击中的全是虚影,而没击中实体。 他不得不将希望寄托在剑上了,剑虹排空直上,绝招乱石崩云连续迸发,还真具有宗师级的慑人气势,不愧称江湖上的名剑客。 在他的无俦剑势强压下,幻剑飞仙升起的剑光突然萎缩、流动,刹那间闪烁加快,消失。 他一招走空,人向前冲,感到左肋微震,心中一懔,本能地侧闪,剑光左旋。 伸手一摸,摸到左肋的破缝,火狐皮袄被划开或割裂了一条缝,长有半尺,里面的衣衫也裂了口,几乎伤及肌肤。 他吃了一惊,弄不清这一剑是如何被击中的。 幻剑,他被闪烁的剑光愚弄了。 幻剑飞仙在丈外扬剑屹立,脸上流露出信心十足的神情。 他哪将幻剑飞仙放在眼下?他只怕死对头曹世奇。现在,他不在乎幻剑飞仙的信心动摇了。 接着,他心中一凉。他的五个同伴,在他出招抢攻时,似乎全部不见了,连他的两个拜兄也失了踪。 后堂门口,站着剑垂身侧的曹世奇,身后幽暗的内堂不见人影,隐约可看到一双穿了快鞭的脚摆在地上,上半身被门框挡住无法看到。 后堂应该有其他的同伴冲出策应,但仅有一双脚摆在地上,显然不会有人冲出帮助他了,毫无疑问是被曹世奇把他的同伴吓走啦! 聪明人一定识时势,知道如何采取正确的应变行动,猛然斜飞而起,鱼跃龙门倒穿出了厅的门口,身形再起便消失在罡风呼啸的夜空中。 他所站的位置本来距厅门不远,本来占厅口的幻剑飞仙,因反击而让出厅口,让他幸运地逃出厅,他哪禁得起曹世奇三下两下痛击? 现在,他连幻剑飞仙也难以对付啦! 他最后听到的,是曹世奇提醒幻剑飞仙的急叫声,“这懦夫要逃……” 不逃才是大傻瓜,扮懦夫总比丢命强。 以住他有必胜幻剑飞仙的信心,突然撤走更是轻而易举,何况幻剑飞仙根本没料到他会逃走,无法及时将他拦住。曹世奇相距太远,也来不及阻止他溜之大吉。 逃至园东南面的荷池旁隐起身形,平空生出英雄末路的感觉,只剩下他孤零零一个人,应敌时也只有他一个人孤军奋战,连两上拜兄也见机丢下他望影而逃,要不是自己机警,老命难保。 曹世奇吃定了他,每次攻击都以他为目标。 “这混蛋怎么这样厉害?”他心中狂叫,“我为何没有勇气和他拼命?” 闻名丧胆,望影心惊,确有其事,有些人的确具有这种震人心的魔力和霸气。 迄今为止,他一直就没有和曹世奇面对面,各展所学公平拼搏的机会,仅在混战暴乱中仓促交手。 曹世奇几次快速搏杀,那狞猛狂野的神勇形象,给了他心理上的压力十分沉重,愈来愈不敢与曹世奇放手一拼。 如果人手不足,他在外行走的勇气也消失了,万一曹世奇在远处偷袭用飞枪攻击,他的老命难保…… “罢了,先离开再说。”他喃喃自语。 他连回去看个究竟,了解同伴死活的勇气也化为乌有,虽则他心中明白,曹世奇和幻剑飞仙必定一击即走,不会在原地久留等他回去纳命。 悄然绕过一座八角亭,前面凋谢了的花坛下传出弹指声,他心中一宽,是他的人传出的信号。 那一带藏匿着几个人,他的两位拜兄都在。 “你们怎么一声不吭就溜走了?”他与众人会合,不悦地提出指责。 “我曾经发出撤走的信号。”双头蛇余悸犹在急急辩护,“那混蛋堵在后堂口,剑出像穿鱼,出来一个杀一个,杀了人便将尸体往里面踢飞。咱们的人,没有人能接下他一剑,任何人上去都白送性命,咱们还能不走?情势紧急,怎知道横定了心,和那个鬼女人拼命?” 厅两侧有厢,他的同伴是从两厢撤走的。 其实他当时妄想毙了幻剑飞仙,太过专注,忽略了同伴,也没留意信号了。 “这鬼女人竟然在我骤下杀手连续攻击中,反而击中我一剑。”无双剑客不再埋怨,居然诚实地说出失败的事实,“按再寻阳不可能的,她能自保已经不易了,该死的!咱们怎么尽碰上一些比咱们强的人?” “那是因为以住你们非常幸运,从没碰上比你们高明的人。”一位同伴用讽刺的口吻说,“我在谍队工作了八年,出生入死经历过无数劫难,身上满是伤疤,我知道什么时候该谦虚些。你以为你天下无双,树大招风,难怪他们把你当成打倒的目标……” “你也不服气是不是?”无双剑客冒火了。 “我哪敢?我的剑术还没入流呢!”同伴冷笑,“我在凤阳打倒几个世家子弟,用的也不是剑而是拳头。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回去看看,我们还有五个人。” 人一多,无双剑客胆气一壮,至少得回宾馆,看看失落的五个同伴是死是活,他一个主事人,岂可不问同伴的死活一走了之? 五个同伴死了,都是一剑致命的。 正打算背了尸体,前往密谍建立在南京的秘窟,三郡主的传信使刚好赶到,要他们速往东花园宾馆歇宿,明早将派人带他们出城。 明天出城干什么,信使无可奉告。 赶到东园宾馆,三郡主不在东园,只有另一组十二个负责调动传讯的信差歇宿,这些人也不知道三郡主目下在何处。 一早,带信的人来了,是长驻南京的得力密谍,真正熟悉南京情势的地头蛇。 十个人出城,走上至高桥镇的大道。 高桥镇约有两百余户人家,镇口的高桥门,是南京外城十六门之一,有城门楼而无城墙,两侧伸展一段土墙,聊算象征性的城墙。 炼真宫位于镇东北隅,是一座颇具规模,有三进大殿的华丽道观,颇有名气,香火稍旺。 由于建观仅十余年,香火无法达到鼎盛的局面,也可能与宫主丹霞真人的个性有关。 这位观主很少与前来进香的施主香客打交道,借口闭门苦修谢客,由宫中的三十余名道侣出面周旋,也就是说,丹霞真人颇不得人缘。 位于大都会附近的寺庙,住持如果不趋炎附势,少与有权势的施主檀樾周旋,想香火鼎盛不是易事。香火不怎么鼎盛,也就不怎么引人注意了。 殿堂加上附属的建筑,房舍之多可想而知。而全宫仅有三十余名年约半百出头的老道参修,难怪香火稍像样而已,连打扫的人也不想雇请,平时显得冷冷清清,似乎所有的老道,都是有道全真,志在参修而不在意香火,不需要施主们的布施。 无双剑客九个人,被安顿在镇北的一座大宅内,东距炼真宫约百步左右,站在门口,可以清晰地看到宫门外活动情形。 带路的人走了,留下的话是简简单单四个字:“候命行动。” 三郡主目下在何处?带路的人也不知道,也许不便说,有些事守密是有必要的。 天寒地冻,小镇显得冷冷清清。 已经是近午时分,仍然毫无动静。他心中烦闷,独自到小街走了一趟,在南京他人地生疏,熟悉环境有其必要,到处走走也心安些。 经过一间出售农具的小店,突然看到店堂后的甬道,有一个熟悉的人影走动,颇感意外。 是穿了厚布棉袄,扮成村姑的心月狐,青帕包头,露出美丽的红馥馥健康面庞。 “喂!四不像。”他含笑高叫,迈步入店,“一看就露出马脚,你这是有意引起仇家注目。你们也在这里?” 两个店伙仅瞥了他一眼,埋头制造牛犁,不加理睬。 心月狐到了店堂,神情倒还友好。 “昨晚来的,暂住在后面。”心月狐对他的出现,也没表示出惊讶神色,“七仙女住在这种小店里,哪能不改装以符身分?你刚来?” “巳牌左右赶到的,三郡主在何处?”他低声问。 “咦!你不知道她在何处?” 心月狐注视他片刻,欲言又止。 “你怎么啦?”他讶然追问。 “我不知道。”心月狐支吾其辞。 “你们直接听命于她,应该知道她在何处是不是?”他觉得心月狐态度有异,有点惊讶。 “这里的住处是她安排的,之后她带了人走了,要我们侯命行动,如此而已。你是她的亲信,怎么问起我来了?我们受她直接指挥,毕竟仍是外人。” “呵呵!你在敷衍我,我发现街尾有一家不俗的点心店,走吧!我作东。”他心中有数,这妖狐一定知道三郡主在何处。 其实,三郡主在何处,他不需知道,无此必要,只要不脱掌握,主事人在何处无关宏旨,但心月狐态度暧昧,反而引起他的好奇。 他知道心月狐不是宽宏大量的人,对他的仇视难排难解,表面上表面出不介意的友好态度,心里面一定不住诅咒他,他并不想彼此永远仇视,正好乘机与心月狐修好。 他折磨心月狐姐妹,用意是向三郡主讨好,也表示忠诚。 心月狐绰号称狐,早就知道他的居心了。 “好哇!午膳时光快到了。南京的江南点心真可口,正好大快朵颐,我先谢啦!” 心月狐不但欣然答应,而且大方地挽了他的臂弯往店外走,举动亲密无邪,像情投意合的好朋友。 假使他知道心月狐的打算,一定会笑不出来。 “这是我的光荣,呵呵!”他拍拍挽住臂弯中的温润玉手大笑,“你师姐……” “店时得两位大嫂张罗膳食,不必叫她们了。”心月狐有意与他独处,脚下一紧。 无双剑客与其他一些重要首脑们,一早出城之后,城内城外有不少信差奔走,分向有关的人传递重要的信息,显得相当忙碌。 中山王府的几处宾馆,贵宾全都走掉了。 像是同一时刻,山东汉府的人都走啦!也的确有些人搭船离境,大概是要赶回山东过年度岁。可以想见的是,秘密活动的工作因而停顿了。 一些已经半曝光,建立多年的工作秘站,人去楼空,负责人不知去向。 曾经有人看到,锦衣卫南镇抚司衙门的一些密探,在这些秘站出入,与往昔懒得过问的情形不同了。 这天,上元县的大爷级人物石敢当石武雄家中,也有两位信差光临。 石敢当石大爷的势力范围最广,栖霞镇是他的老家,地盘及于幕府山、城北郊、尧化门一带,孝陵卫的官兵中也有他不少朋友。 八方土地在中山王府派有卧底的人,可知这些地方龙蛇生存的手段相当圆熟。 石大爷石武雄名列上元县三雄的第一雄,老家虽在栖霞镇,其实很少在老家逗留,真正活动的地方仍是城内外,控制城内外一些城狐社鼠,爪牙都是三教九流的半黑道牛鬼蛇神,远住在栖霞镇岂能控制自如?所以他的真正居所,在钟阜门外的一座大院内。 上次无双剑客带了天罗院的人,上门找他协助追查不文斋曹不文东主,他怎知道栖霞镇小店铺的本分小市民底细?被整治得很惨。 他的绰号叫石敢当,但对一些名震天下级的大豪大霸,却无法敢当,被这些半官方人士打得头青面肿,还得率领所有的狐鼠,搜寻曹世奇的下落。 巳牌时分,这两个信使光临他的大宅。 这几天他忙得人仰马翻,抱伤奔走,内伤仍未痊愈,似乎比往昔突然苍老了十年,气色之差,并不比江宁的八方土地好多少。 八方土地病卧在床,并没挨揍,那是被曹世奇在身上弄了手脚,装出来的奄奄一息假象。他的气色不是假象,是被揍得内腑走样呈现出来的霉相。 经常有信差登门催促责备,他见了信差就短几年寿,心惊胆跳日虞大祸之将至,他哪有能力查出一个神出鬼没高手的下落? 曹世奇如果就是曹不文,那就表示曹世奇是老南京,恐怕地头比他的所有爪牙更熟悉,他那些在下九流鬼混的狐鼠,根本不敢从豪门大户的圈子里侦查线索。 曹世奇多次进出中山王府挥剑杀人,把他手下的狐鼠,吓得魂飞魄散,有一半逃离南京暂时躲起来了。 在客厅接见信差,提心吊胆心中直念佛求菩萨保佑。幸而两位信差的态度,与往昔派来的凶神恶煞不一亲戚,脸上居然带有笑意,减少一些他心中的恐惧压力。 “在下物地前来转达敝上的口信。”那位信使客气的口吻,让他觉得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从现在开始,石大爷,立即停止搜寻曹世奇或者曹不文的活动,不需大爷协助了。” 他心头一块大石落地,高兴得心中大喊神灵庇佑。 “真的?”他兴奋欲狂,“爷台们捉住他了?” 停止追查,那就表示有了结果,不是把曹世奇捉住了,就是杀死了。 “仍无下落。”信差的话,又让他的心向上提升或沉落,“但我们已经决定,不追究他的罪行了。” “哦!那……以后看见他……” “以后你的人如果看见他,就当没看见好了。”信差说得很轻松,“他那种人,如果不招惹他,他是无害的,迫他反而招致他无情的反击。所以,今后我们不再理会他了,宁可离开他远一点,避免他妨碍我们的事。” “爷台,俗语说:你给我半斤,我还你八两。又道是以血还血,以牙还牙。在江湖混世的人,大多是豁出去了的亡命,被迫急了,会像受伤的猛兽一亲戚反噬的,只要留他一条路走,他不会和你们玩命,毕竟他人孤势单,天生的势弱孤魂野鬼,哪敢招惹你们这些金刚菩萨?”石大爷是混世的好汉,心平气和婉言相劝,“你们能放手,我们这些混世的人也可以松口气了。我这就传出信息,召回我的人。” “对!召回你的人,不许再提这件事了。”信差用权威性的口吻说,“也请放出风声,今后谁招惹这个人,谁自行负责后果,与我们无关。” “在下必定妥善办到。”石大爷拍胸膛保证。 “好,告辞了。” 送走了信差,这位大爷高兴得上了天,伤痛好了一大半,急急忙忙派人把信息传出。 城内外的牛鬼蛇神,松了一口大气,不再为曹世奇这个人费心,也绝口不再提起这件事了。 这等于明白公布,汉府的人放弃向曹世奇问罪,宽宏大量不再追究,而且有意回避他。 这是单方面采取的片面行动,对方将有何种回应谁也不知道。 有些人将信将疑,有些人不予置信,而绝大多数人士也不加理会,反正他们与这件事无关痛痒。 剑拔弩张的情势消失了,这是好现象。 如果曹世奇再大肆袭击闹事,其错在他了,至于错的根由如何,那些挥他错的人是举追究的,反正有一方放弃让步,另一方就得作相同的善意回应。不共戴天的仇恨,或者被吐口水的羞辱,都该一视同仁处理,只求以后大家平安大吉就好,世间的是非,认定标准各有不同—— 天涯孤萍扫校,独家连载 第三十二章 瓦解外围 点心店的店堂不大,食客并不多,两人在角落占了一副食桌,叫来了十余味点心。 “看来,你们的人全撤出城外了。”心月狐慢慢品尝着美味的点心,有意无意地探口风,“我们昨天就来了,陆陆续续看到你们的人。” “可能是的。”无双剑客也信口答,“我这次从京都带来的人不多,那些从凤阳临时调来支援我的人,不受我的节制。在南京我没有人,南京地区的人我也不认识,他们是否出城了,恐怕只有三郡主知道。” “我们玄女坛的人来了,天罗院的人也在这里。” “三郡主也在,是吗?”无双剑客直接了当抢着问,“不要敷衍我。” 他带了爪牙从京都追逐杜琴小姑娘南下,半途碰上王府押囚的队伍,自然而然地走在一起了。结果,赵王府的人死伤惨重,他也几乎全军覆没。 到了南京,南京与凤阳地区的神龙密谍另有指挥系统,他成了半个外人。拨来听命于他的密谍,都是地位相当低的人,相处大有格格不入,无法圆熟配合的感觉,他无法发挥自己的长才,大权旁落,心中颇感不是滋味。 三郡主一直就没和他在一起,似乎有意疏远他,难怪他心中不平衡,一个气傲天苍的人感到受到忽视,难免心怀怨恨。 他一直就有个主意,多接近三郡主,要好好表现自己,希望获得美人青睐,美人到手权势也自然一同到手,所以非常注意三郡主的动态。 “她是主事人,行动必须守密……” “沈姑娘!”他不悦地叫。 “我仅知道一些风声。”心月狐还真怕引起冲突,这位无双剑客发起威来,是相当可怕的。 “一些总比没有好,是吗?” “她曾经在炼真宫出入。” “炼真宫?在何处?” 炼真宫山门仅开创十二年,在城郊仅小有名气,南京人士知道不多,他更是一无所知。 “就在东面街尾呀!你不知道?” “知道还用得着问你?废话!你知道炼真宫的底细?”他追问。 “住持宫主好像叫丹霞真人,听说是个颇为神秘的有道全真,但……” “但什么?别吊胃口。” “天罗院的人知道,绿衣使者很能干的,一个杀手集团的首脑……” “你也知道,是吗?绿衣使者多少会透露些口风,而你却是精明机警的狐仙。” “那是一个不怎么规矩的术士,背后有更高层的人暗中主持宫务。” “三郡主在南京的谍网,有许多具有奇技异能的人才,建有不少活动秘窟,炼真宫该是其中之一。” “汉府的网,绝对与炼真宫无关。”心月狐肯定地说,“她的人根本不知道有这处地方,皆匿伏在镇上的民宅内。据绿衣使者的人发现,丹霞真人在附近有一处极为隐秘的艳窟。” “什么艳窟?你脸都不红呢!”无双剑客怪笑。 “信不信由你!总之,那是藏匿美女的地方,一个不怎么规矩的术士,你知道不规矩的用意吧?” “这……” “当然啦!三郡主不会在那种地方出入。”心月狐心中冷笑。 “我到炼真宫找她!”无双剑客变色而起。 “去找找好呀!不过,你可能要迁入炼真宫。” “你知道艳窟在何处吧?”无双剑客沉声问。 “老天爷!我一直就在真定府活动,怎知道南京的情势动静?你以为我是神仙?我和你一样是个陌生人,这鬼镇上的人,讲话稍快些,就一个字也听不懂。去找绿衣使者吧!也许她知道。” “好,我去找她。”无双剑客凶狠地说。 炼真宫如果不是密谍的秘窟,三郡主在炼真宫出入就不合情理了,其中是否有不可告人之秘?的确有进一步了解的必要。 他希望不要牵涉到男女私情,在他心目中,三郡主是他追求的目标,他有耐心,早晚他会得到这个可以让他获得极高权势的女人。 在通济门内河北岸的朝日居酒店,曹世奇午后才午膳,要了两壶竹叶青意思意思,午间也不适宜买醉。 这是颇有名气的酒店,南门距中山王府东花园不远,如果被眼线发现,躲在东花园内的爪牙将很快一涌而至,大白天大街上脱身不易。 他一点也不介意,脱掉帽子以本来面目出现。 城内其实已不见爪牙走动,东花园内已无三郡主的密谍驻留。 他的消息非常灵通,本来就是南京土生土长的人。 幻剑飞仙不在他身边,活动比他积极,因为他目标明显,不宜公然走动打听消息。 两人一明一暗,行动配合得十分圆熟,行动时协同一致,武功相当,合作完满。 酒店有三间门面,店堂相当雅致,他独自占了一桌,自斟自酌,自得其乐。 平时他身上没带有兵刃,出动是一身都是杀人利器,一双手比刀剑更具威力,掌如刀指如枪,拳如千斤巨锤,打破脑袋有如以石击卵,他这种人,手中是否有兵刃已无关宏旨了。 喝完第一壶酒,桌对面有人坐下了,幽香入鼻,是个脸蛋十分美丽动人的少女。脸上没施脂粉,所以应该是少女。 他仅抬头瞥了少女一眼,开始喝第二壶。 食桌是可以共用的,除非先占的人有四个以上,少女坐在对面,不妨碍他的食欲。 少女并不和他搭讪,沉静安坐不动,颇有兴趣地看他斟酒进食,仅一双明亮的大眼不时转动。这双明眸真像一涨秋水,十分动人。 不久,右首又有人坐下了。 他淡淡一笑,也瞥了对方一眼。 又是一个女的,薄施脂粉,是位少妇型的美丽女人,瓜子脸,双眸也特别明亮。 两女互相盯视片刻,可看出敌意来,明眼人定可看出,她们不是同伴。 久久,三方面都无意打招呼。 小二堂官过来了,以为他们是同伴。 少女手一挥,表示要小二走开。 “不要干戈,要玉帛,好吗?”他放下杯,笑吟吟一团和气。 “有关系吗?” “当然,非常重要。”他不再笑,正经八百,“办任何事,首先要正名,名不正言不顺,有什么好谈的?我总不能向阿猫阿狗谈死鱼烂骨以外的事呀!” “有人请我找你谈,希望能化干戈为玉帛。” “谁?” “这……”少女欲言又止。 “我这种在江湖混世闯道的人,结下的仇家很多,有些仇鸡毛蒜皮不值得计较,有些仇与不共戴天差不多,有些仇唯一解决之道就是你死我活。你如果不说出代表哪一方说话,谈不出结果的,你走吧!叫当事的人来。” “我想先知道你是否愿意化干戈为玉帛……” “姑娘,我浪费口舌说了一大堆话,你仍然没听进去,或者不想听懂。有些仇恨,玉制是解决不了的。比方说,人已经枉死了,能用价值千万的玉帛解决吗?你不是作说客的人才,也没有做鲁仲连的份量。老实说,你真不配在我面前说话,如果我身边有打手爪牙,你连接近我身边的份量都没有。” 他说的是实情,名号、声望、身分都不够份量的人,哪配扮鲁仲连为人排难解纷?连自保的实力都没有,哪能充任调解人?调解纠纷通常有强制性的条件,没有实力哪能调解? 名号、声望、身分,就是实力的表证,所以世间所有的人,就为此而争得头破血流。 “你希望我代表谁?”少女笑问,对他那些含有讽刺性的话不以为逆。 “八方地地或者石敢当。”他喝了一怀酒,嬉皮笑脸地说,“他们代表南京一南一北的地方豪霸龙头,派了无数爪牙帮助某些人查缉我,胳膊往外弯,咋咋呼呼热闹得很。他们对我其实并没造成伤害,谈化解只要条件相当,嘻嘻哈哈皆大欢喜,我是不怎么计较这种小仇小恨的,我所开的条件一定宽厚,不会为难你这位漂亮的小姑娘,说不定你我可以成为相当好的异性朋友呢!” 少妇大概等得不耐烦,哼了一声,经引起曹世奇的注意。 “好不能代表天罗院。”少妇说。 “天罗院?没有什么好谈的。”他脸一沉,冷冷一笑,“翻江鳌家里,死了那么多贫苦的无辜,天老爷也不会原谅这种杀害可怜无辜的凶手,我也不会原谅。咱们这些混世的亡命,你杀我一刀我砍你一剑平常得很,谁死谁倒楣也就不重要了,因为都是能杀能砍的亡命。平白杀害那些无力反抗的佃户长工仆人,那是不讲天理的卑怯罪行,失心疯的懦夫行为。天地不容的罪行,决不容许凶手苟活。” “曹兄你不觉得,敌人越少越好吗?”少女诚恳地说,“天罗院如果与神龙密谍分道扬镳,你的压力是否减少了一半?他们已经调查得一清二楚,你与翻江鳌只是极普通的朋友,犯不着为了他的仇恨,与天罗院冤仇深结……” “小姑娘,你的这些话就不对了。”曹世奇打断少女的话,“我从不认为你们为了花红,向翻江鳌下毒手有什么不对,他本来就是一个玩命的人,你们赚血腥钱也是用性命巴结的,所以当初你们在琅琊山,你们行刺把我也算上,我一点也不介意,因为我也是玩命的人,有和你们玩命的本钱和豪气。你们到栖霞镇找我,就是我和你们的事了。翻江鳌那些被杀的可怜虫,是因我而丧命的,与朋友的交情无关,我并没替翻江鳌讨公道。再说你们摆脱得了神龙的控制?别太抬举你们了,他们任何时候,都可以铲平你们扬州的山门,你们毫无摆脱他们控制的能力。” “这……” “你走吧!你可以平安地离去。” “好,我走,你会后悔的。”少女恨恨地离座,“你知道这样做,实在很愚蠢。” “对,我知道,是很蠢。”他脸上有嘲世者的邪笑,“但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人不是为了要做聪明的事,才降生在世间的。人的一生中,所做的许多事,十之八九当时以为聪明,事后才证明是蠢事,所以人天生下来就是愚蠢的。比方说,人生下来呱呱坠地,首先就是用哭来抗议。尤其是那些出生在贫贱人家的人,更是蠢中之蠢,真不该投错胎的,入世的第一件事就够蠢了。我在真定卷入神龙的皇家纠纷,真是蠢到家啦!但我不后悔,毕竟我认为值得为世间做一些有意义的事。” 少女狠瞪了他一眼,急急的走了。 “你呢?又代表谁?也要劝我不要做蠢事?”他转移目标,目光落在少妇身上,“你不是玄女坛的仙女,艳而不媚,另有一般吸引人的风采。不过……” “不过什么?”少妇含笑追问。 “心月狐才是女人中的女人,娇艳妩媚,令男人很难抗拒,她才配做说客,可爱的女人无往不利。” “我不配?我不可爱?”少妇的笑僵住了。 “对。” “这……” “你的气质与三郡主差不多,因为你一生中一切顺遂,一旦对方拂逆了你,言辞上冒犯了你,你会立起反应,不悦的神色写在脸上。一个说客动不动就按捺不住,哪能心平气和调解错综复杂的纠纷?反而使受调解的双方感到屈辱,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 “我又怎么啦?” “你只配用刀剑架在我的脖子上,勒令我依你的条件方式解决纠纷。”曹世奇毫不顾虑对方女性的自尊,说话百无禁忌,“刚才你直率地指出那位小姑娘的身分,就充分表示你心中的不快情绪控制不住。我不是说你不可爱,年轻貌美的姑娘们都可爱,问题是必须要像一个女人,高傲勇悍决不是女人该有的性格,那会令男人感到可怕,宁可敬鬼神而远之。” “三郡主要补偿你一万两银子,请你离开南京。”少妇不愿听他胡说八道,直率地提出条件,果然不是扮鲁仲连的人才,显得心直口快胸无城府。 “我本来就是家财百万的富豪,增加银子万两锦上添花,打动不了我的,敬谢不敏。” “你到底想做什么?” “想要不受权倾朝野的人追杀,不想被抄家灭族,所以我必须勇敢地站出来,逃避必定会死无葬身之地。她追到南京来,实在太不聪明。” “她已经放弃追缉你的行动,而且愿以重金补偿你的损失,你还嫌不够吗?未免太过分吧!” “我一点也不过分,她根本没有放弃的诚意。叫她走,回山东。”曹世奇等于是提出条件,“她躲在安乐州的王府里,我天胆也不敢踏入安乐州地境,而且,她必须把神龙密谍全部撤离南京。” “太过分了,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少女果然摆出高傲尊贵的面孔,“她不可能放弃她所进行的事,事关她朱家的家务……” “我知道不可能,所以她必须丢下家务事,先和我了断。”曹世奇也摆出强者的面孔拒绝。 “她要和你订时决斗。” “你少来,哈哈!”曹世奇大笑,“这主意一点也不妙,毫无新意。我不是名震天下的大英雄,不必为了保护自己声誉地位,凭手中剑和大群的牛鬼蛇神决斗,她找错了对象。你最好自量些。” “什么?我……” “你已经动了杀机。”曹世奇双手放在桌下,脸上毫无戒备的神情,“如果你不是汉府的人……” “我不是。” “你和天罗院的人一样笨,选错了人,帮助必定失败的一方,上错了贼船……” “该死的你……” 这瞬间,曹世奇突然连人带凳斜升,到了另一食桌旁,向下一沉,人影倏然而没。 左方第三张食桌的三个食客,手中飞出九星电芒,全向人沉落处攒射。 少妇倒飞而起,半空又射出三枚飞针。 所有的暗器全部落空,失去射击的目标。 他现身在食桌的一面,是从桌下穿越的,非常下乘,但却是自保的最佳手段,有身分地位的人,不可能钻桌脱身。 “还给你补衣裙。”他大叫,手一挥,一枚飞针破空而飞,幻化为一线绿芒。 少女在发声咒骂时,已同时在桌下给了他一枚飞针,针长四寸,用四寸绿丝做定向的穗,因此以高速飞行时,幻化为一道小小绿芒。 如果他的手不放在桌下,不先一步看出少妇动了杀机,这枚飞针很可能贯入他的腹内,针入腹便失去大半力道,只能任人宰割了。 少妇非常了得,扭身下沉,背着地一滚而起,飞什擦右肩而过,贯穿了绿色的短袄,没伤及肌肉,扭身避针的身法可圈可点。 三个食客暗器出手,不等结果便飞跃而起,再一起落,便掠出店门,溜之大吉。 他们知道曹世奇可怕,显然有点胆怯,反正如果暗器有效,以后再回来收心情尸尚未晚,如果落空,不赶快逃走必定凶多吉少,所以先逃再说。 少妇逃得更快,滚身而起斜飞,超越四张食桌,再一起便已钻出店门。他不便追,也追之不及,人往街上逃,街上行人甚多,很可能有人接应,追必定上当吃亏。 他摇头苦笑,重回食桌。 过来两名中年食客,替他整理桌上的食物。 “是城外高桥镇炼真宫,一位叫道全法师的晚辈,住在高桥镇,姓陈,芳名叫素珍。” 那位留了小胡子的食客低声说,“炼真宫的老道不好说话,道全法师极为纵容他这个俗家侄女,不要去找她,危险。” “呵呵!我知道什么叫危险。”他毫不生气,脸上笑容表示他不在乎偷袭,“谢啦!两位是……” “站在你一边的人。”食客一挥手,不再多说,返回自己的食桌。 有人敢半公开地帮助他,他并没感到意外。 他虽然是南京人,但并没在南京培植自己的实力,也不全然了解附近镇市的形势,仅知道有这么一座高桥镇,他并不曾涉足城东南郊附近的村落,不毕竟不是猛兽,能把自己地盘内的一草一木弄得一清二楚。 “原来她们射到远郊去了。”他自言自语,“难怪城内已找不到她们的人。” 这两个女说客和三个用暗器计算他的人,极有可能不是三郡主或天罗院的爪牙,所以敢以第三者的身分公然与他打交道,文的武的连续上场。 通常敌对的双方,不会对出面充任调人的第三方失礼,虽则知道调人有偏袒某一方的举动。因此,这几个人有恃无恐,一击就走,料定他不会下杀手痛加反击,也来不及反击。 他带了一枚飞什,留下做证据,日后碰上这个自称说客的女人,可以放手用武力回报了。 依情势的变化估计,三郡主对他的猛烈攻击感到恐慌了,借重外力对付他的行动,正积极增加中。 城狐社鼠的态度也在转变得对他有利,他必须乘势增加压力。 对方的行动化明为暗,会给他增加不少困难,他势狐力单,没有踩探的能力,如果对方藏匿起来不主动找他,还真不容易把这些人挖掘出来。 有人向他提供消息,情势大好。 情势大好,他却笑不出来。 炼真宫是怎么一回事?居然有胆量派人找他挑衅,用卑劣的手段谈条件,有何所恃替三郡主挑冤担债?他毫无疑问增加了许多强劲对手。 已经知道的敌人并不可怕,玄女坛、天罗院,他都应付得了,知道他们的实力,威胁的程度不大,实也也比三郡主的密谍差。 炼真宫的底细他毫无所知,道全法师是何许人?知已不知彼,有进一步了解的必要。 看得见的敌人不难应付,看不见的敌人才危险,他立即会账外出,着手进行了解。 打听踩探通常有两种方法,一是借重外力,用威迫利诱手段,找有关的人取得消息;一是亲自明暗间接近、渗入,从敌人内部获得线索。 次日一早,他出现在中江码头。 上江来的小型船只,通常从大胜关驶入中江,上江与下江的大型船只,则在龙江关码头停泊。 江宁船行的上行定期客货船忙碌非常,货物早就在昨天上完,办妥通着手续,现在是旅客登船时间。 旅客们早就在江东门巡检司办妥路引查验,但仍然有巡捕向一些可能有问题的旅客,抽验路引与检查行囊。 船是赴九江的定期客货船,每三天驶出一班,是双帆的三百石大舟,速度相当缓慢。 正在涨潮,虽是严冬枯水期,潮势依然惊人,这艘船如果在一个时辰内启航,可以乘潮直抵和州江面,是速度最快的一段航程。 幻剑飞仙扮成老太婆,背了里面藏了剑的大包裹,曹世奇扮成穷老头为老太婆送行。 “我一事实上要走吗?”姑娘走得心不甘情不愿,仍图留下,“我有把握完全隐起行踪,不会……” “你仍然轻估了神龙密谍,我哪能放心?”曹世奇郑重地说,“汉府在这里,仍然具有强大的潜势力,公侯巨室文武官员,仍然不敢拂逆这个三郡主。南京的牛鬼蛇神,也不敢不仰她的鼻息听任她驱策,你决难逃过她的耳目,侈也不可能旦夕在一起行动。目下她又获得一群极为神秘可怕的人相助,我总有心惊胆跳的感觉,离开,是唯一安全的保证。” “我会找地方藏起来,他们不可能穷千百人的心力找我,避风头的技巧我十分高,我会等他们锐气尽再出来走动。” “你会离开南京避风头吗?”姑娘显得心不在焉,像是信口问根底。 “如果风声再紧些,我会考虑。天下大得很呢!他们志在打天下,岂能丢下正事,穷索天下找我?过了年,也许我会去探望你,欢迎吗?” “我家永远会敝开大门欢迎你。该上船了,你走吧!别让那些眼线盯上你。” “呵呵!你把他们看成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神仙了。你上船吧!别管我。” “彼此珍重。”姑娘偎近他,嗓音是平静的,神色却不胜依依。 曹世奇镇定地挽着她走向跳板,内心却波涛汹涌。 他不得不将姑娘送走,因为他已发现情势变得不寻常,表面上似已风平浪静,骨子里却波诡云谲波涛险恶,一旦情势爆发得不可收拾,他很难照顾其他的人,自保恐怕也有困难。 他不希望姑娘陷身其中,必须急急将姑娘送走以策安全,姑娘是三郡主恨之切骨,必欲得之而甘心的人,处境比他更险恶,决不能再次落在三郡主手中。 姑娘一步一回头,登船痴立良久,江风凛洌振衣,最后才依依不舍挥手道别入舱。 送走了幻剑飞仙,他感到如释重负。 回到藏匿处,易了装重新外出,必须积极些,岂能让三郡主把他赶离南京避风头? 打听消息调查行踪,不能操之过急,也有的是时间,慢慢来,谋定而后动,必须作踏实的打算,奔东逐北的紧迫追逐,很可能会追进对方的口袋里。 他紧迫追袭无双剑客,用意是希望把三郡主逼出来,没料到三郡主一直就避免与无双剑客在一起,也不积极派遣人手布伏对付他。 这一来,反而引起他的疑心。无双剑客总是一击即走,身边人手并不多,其中一定有诈,不能把目标放在无双剑客身上了,穷追无双剑客便会忽略了三郡主,三郡主才是他最具威胁的劲敌。 他不急,把注意力放在调查三郡主的行踪上,城内城外他都可以找得到供给消息的人,斗智斗力与社会关系,他都有充足的本钱。 三郡主一定会把他找出来,图谋他的心念比他更迫切多多。他不急,三郡主就会急,急了的人便会铤而走险,也容易暴露弱点。 在淮东村,他在小酒坊会见了摘星手吴刚。 村在距城六七里的秦淮河东岸。摘星手吴刚是江宁五霸中,声势比八方土地略次的一霸,为人比较正派些,手下的狐鼠很少是下五门的人,不像八方土地的人复杂,所以实力也就稍次些。 摘星手也曾经被三郡主的爪牙逼得很惨,也确曾替密谍们出尽死力,踩查曹世奇的下落,但毫无所获,每天上酒坊借酒消愁。 他根本不认识曹世奇,如何去查不认识者的下落?因此他布下了两名亲信在酒坊喝酒,桌旁来了一个陌生人,自己拖长凳对面坐下,他仍然不知道这个不速之客是谁,更没料到会是踏破铁鞋无觅处的曹世奇。 两上保镖冒火地踢凳而起,双手叉腰左右一夹,怪眼彪圆狠瞪着这个不礼貌的不速之客,四条粗手臂,随时皆可能伸出对付这个吃了老虎胆的人。 “你干什么?”他怒叫,“滚到一边凉快去。” “喝!你老兄干吗不开心?”曹世奇邪笑,“天气本来就冷,再凉快些岂不要成冰了吗……” 他更为光火,猛地一拍桌子,碗盘乱跳,酒杯也倒了,酒洒落地面。 “来讨野火的?”粗壮如熊的保镖怪叫,“他娘的!你可找对人了。” “啪”一声响,一把匕首插在桌面上,是另一个更雄壮的保镖,从衣下拨出来插在桌上的。 “拳头匕首随你选。”粗壮如熊的保镖叫。 食客不多,纷纷走避,几个店伙吓得发抖,惊慌地急急退在一旁。 “动匕首会出人命,我选拳头。”曹世奇站起,不理会插在手边的匕首。 噗噗两声暴响,保镖拳出如闪电,快速地给了曹世奇两拳头,左右开弓狠狠地击中他的左右颊,拳劲十分沉重凌厉,足以将人的大牙打断,甚至打破头。 曹世奇纹风不动,甚至连眼皮也没眨动。 保镖的第三拳到了,砰一声捣在他的小腹上。 他右手从下面一抬一绞,缠住了保镖粗壮的手臂,向下一按,左臂立即钩住保镖的脖子挟牢扭转,结结实实将保镖擒住压得跪下,腰却半扭转向上挺。 更雄壮的保镖手急眼快,掌如开山巨斧,凶狠地劈在他的颈背上,要将他的脖子劈断。 他手一抬,反掌急挥,掌背猛然击中雄壮保镖的左耳门,身形挟住所擒住的保镖扭转急升。 “呃……”挨了一掌,保镖连退五六步,砰然大震中撞翻了隔邻的食桌。 摘星手不假思索大手急伸,要抓桌上的匕首。 “砰”一声大震,曹世奇的右小臂平落,重重地平压摘星手的右手臂,食桌发出暴响。 “哎……”摘星手收手跳起来,右手有点抬不起来了,痛得龇牙咧嘴,右小臂的肌肉很可能有点走样。 “去你的!”曹世奇左手一抖,把被挟住脖子的保镖甩出丈外。 刹那间击溃三个人,用的全是粗俗手法,凭力道而非技巧,你给我半斤我还你八两,互不相亏,看谁禁受不起重击。 一声怒吼,摘星手凶猛地扑上了,双手挥动势如狂风暴雨,十个手指变化万千,点、抓、勾、拨全向要招呼,认位奇准,攻势绵绵不绝,掏出压箱子的绝技手上功夫。 曹世奇在原地小作移动,来者不拒见招破招,用的也是指上功夫,但中有柔韧的掌功,而且完全采取守势不加反击。 摘星手近不了身,被引得从四面八方绕圈子出手攻击,像是喝醉了酒,跌跌撞撞马步虚浮打滑,手一沾曹世奇的手,必定被引偏滑扭而出,重新冲上仍然从另一方滑撞,每次出手距所攻的要害,总要差上三两寸,那种后劲不至的无力感,会令人发疯。 气疯就想走险,最后一次攻击是双手来一记上下交征,脚下用了全力,猛冲而出势在近身行不顾后果的致命一搏,贴上身便可攻五官下阴要害了。 曹世奇不想拖延了,也来一记性质相差不远的指天划地,左手错开对方攻下阴的右手,右手食中两指,拂在对方抓向五官的左手脉门,乘势突入,啪一声给了摘星手一耳光。 “再撒野就折断你摘星的手。”他拍拍手笑说。 摘星手倒退八尺,双目难睁,昏头转向。 最雄壮的保镖终于醒悟,来者不善,不是来争食桌坐位的,等于是有意直接挑衅,故意引发纠纷,所以知道摘星手的名号。 “这混蛋故意来捣咱们的山门。”保镖怒吼,扳起桌上的匕首。 曹世奇哈哈大笑,向店外飞奔。 摘星手怎肯甘心?三人穷追出店。 奔入一条小巷底,曹世奇止步转身哈哈大笑。 “哈哈!套交情的来了。”他在大拳头上吹口气,虚空晃动大拳头,“打出来的交情,一定很珍贵。冲上来,你三个笨牛。” 天气严寒,小巷子家家闭户,无人在外走动,正是动手的好机会。追势急猛,哪能不冲上动手?马行狭道,船抵江心,非放手一搏不可。 他们三个不是笨牛,而武功高强的混世闯道者,三把匕首出鞘,狂冲而上,匕首划空化虹。 一声长笑,曹世奇同时冲出,左手一抄,便扣住一名保镖握匕首的腕,信手便扔。同时斜身扭腰,一脚扫在另一名保镖的右胯骨侧方。 像是在同一瞬间,两上保镖向左右飞抛而起。 同一瞬间,大拳头落在摘星手的左耳门上,手扣住右肩,一膝盖重重地撞上了小腹。 一声哀叫,摘星手抱着小腹仆倒挣扎能起,陷入半昏迷境界,发出痛苦的呻吟。 两个保镖挣扎能起,分撞在左右的屋角砖墙上,反弹栽倒,撞得像是骨头已经崩散的人。 说快真快,三个人像是同时倒下的,三把匕首分抛至三方,锋利的匕首对付不了赤手空拳的曹世奇,双方的武功修为与格斗技巧,相差太远了。 “我要拆散你们一身骨头,有人反对吗?”曹世奇踢了摘星手一脚,站在一旁笑问,“你们挑衅撒野在先,在下有权处治你们。” “不能再踢了。”摘星手不等再踢第二脚,痛苦地说,“咱们认……认栽,算我摘星手霉运当头,祸事接二连三,连上酒馆喝两杯,也撞上了你这个太岁。” “好吧!不踢就不踢,走霉运的人,是值得同情的,站起来!” “你……” “你禁受得起拳脚交加,我的拳脚有分寸。你必须要有成霸的豪气,不要像病狗似的缩在地上叫号,你摘星手在南京可是有名气的地头龙,倒了必须自己站起来。” “你……你是谁?”摘星手咬牙忍痛爬起,挺了挺胸膛大声问,“你是故意羞辱我的?” “是,也不是。是,是因为我有找你的理由;不是,是因为我不想多造杀孽。”曹世奇说,“其一,你把爪牙布在高桥门附近准备行凶;其二,杀掉你们对我无益。” “你……是……” “曹世奇。” “你……”摘星手惊恐地后退。 “把你的爪牙遣散,好吗?” “我……我身不由已……” “那是你必须面对,必须有所抉择的难题,不要等我一怒之下大开杀戒,倒楣的人一定是你。” “你……你要……” “你知道我要对付三郡主那些人。” “她知道你早晚会找她的。” “炼真宫的道全法师,你该知道他的根底。我知道炼真宫的宫主,是丹霞真人,他与道全法师有何关系?我要消息。” “他们是同门师兄弟,把几间静室让三郡主暂住。两位真人道力通玄,可驱使六丁六甲天兵天将,有能力保护三郡主的安全,布下的奇门大阵可陷大罗金仙。曹老兄,不要去枉送性命。” “哦,原来如此,三郡主会妖术,玄女坛的女人们也会妖术,加上一些会妖术的老道,便想摆妖阵来摆布我。好,我倒想见识妖道的道行有多高。再见,诸位!” 曹世奇举手一挥,掉头由原路大踏步扬长而去。 摘星手三个人相搀相扶,举步维艰,也由原路回头。接近巷口,曹世奇早就不见了。 巷口外面是大街,突然踱来一高一矮两个人,风帽放下掩耳,仅露出眼睛,迎面拦住去路狠盯着他们三个人,堵在路中,断路的意图显而易见。 摘星手打一冷战,突然止步。 “辛苦了,吴老兄。”高身材的人凌厉的眼神突然敛去,语气平和,“似乎你们受了伤,运气太坏,总算老命保住了,你们不要紧吧?” “还挺得住,那混蛋总算还讲理。”摘星手心中一宽,“果然被你们料中了,他找到了我。” “我要知道你们打交道的经过。” “这……” “一字不漏。”高身材的人语气突然转厉。 “经过是这样的……”摘星手又打一冷战,乖乖将打交道的经过详细地说了,最后说,“你们所交代的事,在下已完满达成,在下可以脱身事外了吧?” “真的完满达成了?” “是呀!在下只负责供给姓曹的消息,至于那小子去不去炼真宫找你们,那是他的事,在下禁不起他一击,哪能逼他前往炼真宫去找你们?这不是在下力所能及的事,你们可不要逼在下做办不到的事。”摘星手愤愤地说,“用苦肉计供给他的消息,在下已冒了万千风险。” “好吧!没有你的事了,你们走吧!”高身材的人挥手赶人,似乎真有意大发慈悲放摘星手一马。 摘星手如逢大赦,领了两个保镖踉跄而走。 防火巷中钻出另一个矮身材的人,与高身材的两个人会合。 “老大没料错吧?”高身材向钻出的人得意地说,“你以为他真肯溜之大吉?走,咱们得好好布置。” 奔出大街的摘星手,急似漏网之鱼。 “那些混蛋可害苦了咱们。”他向两个垂头丧气的保镖大吐苦水,“如果他们宰不了曹小子,日后曹小子怎肯放过咱们?天杀的,我得找地方躲一躲。” “祸是躲不过的。”那位雄壮的保镖,说话有浓浓的宿命味,“南京是他们的天下,躲得了今天,躲不了明天,除非咱们不用再混了,躲到天尽头认命。” “管他娘!躲一天算一天。”—— 天涯孤萍扫校,独家连载 第三十三章 天绝大阵 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无双剑客是有心人,精明机警自诩举世无双。 他的两个拜兄,更是机诈的老狐狸,快要变成江湖人精的阴险邪道恶魔,三个臭皮匠可胜诸葛亮,经过两三天的留意观察探索,终于查出三郡主的下落。 这天傍晚时分,天气彻骨奇寒,天宇中彤云密布,将有风雪的前兆,小镇天一黑就家家闭户,所有的门灯都不再悬挂,全镇黑沉沉罕见有人在外走动。 他像个孤魂野鬼,从大街折入镇北的一条小巷,劈面碰上五个挟了包裹的人,匆匆向西面的小巷急走,打扮像是本镇的镇民。 他知道这些的底细,急走两步劈面拦住了。 “你们不是摘星手的人吗?”他沉声问。 这句话问得不成文法含义模糊,但听的还不至于误事。 “原来是石大人。”领先的人语含讽刺,“是呀!我们本来奉长上所差,在镇上亮相招摇的。” “对,怎么你们要走?” “是呀!上面交代下来,任务已经顺利达成,责任已了,咱们奉命撤走,这里没有我们的事了。” “胡说八道!”无双剑客冒火大叫,“你们达成了什么任务?狗屁!要等的人还没现身呢!是我负责直接下令给摘星手的,没得到我的允许,你们怎敢擅自作主撤走?大胆!” “咦!你……”那人吃一惊。 “摘星手目下在何处?” “在城里。”那人大感不安,“长上派来传口信的人刚走,说是已得到你们的人允许。 长上在淮东村,与你们要找的人照了面,如计将这里的消息传出,责任已了,所以……” “混蛋!他敢违抗我的意思擅自作主?我根本不知道你们在淮东村,碰上我们要找的人经过情形。而且事情不曾了结之前,你们的人也不许离开,多一些可用的人手,也多一分实力。” “去把摘星手找来。” “老天爷,他在城里……” 天已黑,往来一次将近三十里,何况夜间不能出入城关,如何去找? “必须派人去找,从通济门的水门泅水出入。”无双剑客声色俱厉地说,“你们赶快把已撤走的人追回来,天亮以前必须各回原位,我要追究这件事责任谁属,看摘星手到底在玩弄什么玄虚。” “好吧!在下遵办。”那人无可奈何地应允,当然知道不应允会有些什么严重后果。 “赶快进行,哼!”无双剑客凶狠地说,“摘星手来了,要他立即向我报到。” “遵命。” 对方表现得顺从合作,无双剑客的怒火无法烧旺,哼了一声,大踏步离去。 五个人垂头丧气往回走,要回到原来借住的住宅。 走了半条小街,又被四个满身酒气的汉子拦住了,一问经过,随即打发他们自行返回住处。这四位快醉了的仁兄,也返回落脚处所。 全镇明暗间都有人走动,可知必定昼夜都有人担任眼线,陌生人进入,很难逃过眼线的监视。 四个快醉了的人,返回小镇的寄居民宅,民宅的客院留守的人有两个,六个人沏了一壶茶,一面聊天一面用浓茶解酒。 “依我看,石参赞未免有点跋扈。”一双醉眼通红的中年大汉,说出盘问摘星手五爪牙的经过,用略带不满的口吻说,“他并不是这里的全权司令人。”另一个大汉也乘机出怨言:“咱们确是被他呼来喝去累惨了,每件事他都大惊小怪,似乎每件事都严重,跟着这种人办事,不累死也会得胃气痛。三郡主办事精明,怎么找这种人来撑大旗?我觉得……” “你们都给我闭嘴!”坐在上首的中年人不悦地沉喝,“咱们在南京的人,一个个都自命不凡,才真的飞扬跋扈,似乎都对石参赞不满。” “本来就是呀!”醉眼通红的中年人,明显地表现出不满的情绪。 “这表示你们都是些狗屁,目光如豆不知利害的混球。”中年人骂起人来了。 “你……” “不论是打江山或者争名利,专靠某些人是成不了事的。”中年人用权威性的口吻说,“你想坐轿子,须得有人抬轿。楚霸王一代盖世之雄,手下也有八千江东子弟兵。” “葛大人,你到底想说什么?” “说老实话,你最好听得进耳。”中年人冷笑,“在王公贵戚间游说,至军卫策反,咱们这些人有大用,事实上咱们也成就斐然,但只有一些王公贵戚和少数官兵参与,成得了事吗?” “这……” “当年姚大法师手创飞龙密谍,遍布各地的谍员,十之九不是好路数,把各地的民心士气捣得稀烂,连打开金川门迎接大军的人,也是飞龙密谍所收买的南京地方龙蛇,所以飞龙在天大计得以顺利成功。石参赞任积神龙谍队两年,你知道他在大河以北,替咱们用威迫利诱手段,网罗了多少人才?那些江湖龙蛇,控制地方势力的能力,比咱们强一百倍,接应大军清除阻力,这些龙蛇比咱们有用多多。” “我……我并不否认他的成就……”醉眼通红的人尴尬地期期艾艾。 “你们不能因为他对付不了姓曹的人,便对他产生轻视和不信任。事实证明,咱们南京和凤阳地区的人,包括三郡主身边的猛将谋士,根本不配和姓曹的周旋。姓曹的紧盯着石参赞穷追猛打,就是有远见的上策,因为他知道真正对他具有威胁的人是石参赞。石参赞第一步棋,便是进一步利用南京的地方龙蛇,的确发挥了阻止对方自由活动的威力,这是咱们南京地区的人,决难办到的成就,如果没有石参赞主持大局,咱们不知还能不能在南京立足呢!石参赞的问题,出在他身边无人可用。而咱们南京两地区的人,却又少见识,办事阳奉阴违,不愿受他指挥。三郡主似乎也不信任他,他施展不开。诸位,再这样下去,咱们的好日子不多了,弄不好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树倒猢狲散。” 先前脸上有不满表情的人,就得脸有愧色,深感不安。 葛大人分析情势,还真有一针见血洞烛明察的见解。 无双剑客从京都追逐杜琴小姑娘南下,只带了三十余名京都地区的亲信,结果遭逢一连串他无法控制的变局,数千里迢迢抵达南京,他的心腹几乎死伤殆尽,终至无人可用。 而南京凤阳两地区的神龙密谍们,几乎全是一些骄兵悍将,都是神龙谍队的老人,对京都来的参赞年轻有为深具反感,经常不服调动,阳奉阴违,办起事来拖泥带水,不愿诚心合作。 无双剑客不断地被追杀,也增加这些老人的轻视和不信任,这与排外性有关,不足以为奇。 三郡主是主事人,也对无双剑客甚感失望,所策划的计谋也令无双剑客莫测高深,无法直接参与策划,即使有经天纬地之才,也没有发挥的机会。 出动了众多的人手,有各方牛鬼蛇神参与搜索,谁也无法查出曹世奇的踪迹,偌大的南京城,要找一个不为人所知,神出鬼没的人物,谈何容易? 唯一能吸引曹世奇,以保持接触的人,是无双剑客,可惜无双剑客无力反击周旋。 一旦对某个人的表现感到失望,便不会加以重用了。 三郡主对无双剑客感到失望,便另辟蹊径另找去援,她必须找到能够对付曹世奇的人,不再重视无双剑客。 但无双剑客还有可利用的剩余价值,这就是她把无双剑客调来高桥镇的目的。 无双剑客是唯一可以引曹世奇来的人,而且也是往昔唯一能和曹世奇匹敌的人。 无双剑客怎知道三郡主的打算?三郡主不论武功和机智,都比他高明一两分,而且是他的主人。 南京和凤阳地区的密谍们,几乎全是三郡主的心腹,是一直跟随三郡主的忠心爪牙,当然一切都听三郡主的命令行事。其中虽然有些人了解情势失控并非好现象,想支持无双剑客也力不从心。 这位葛大人,就是了解情势者之一,所以替无双剑客分辩叫屈,却无法进一步加以协助。 镇中心民宅相错,街巷窄小盘曲。 尤其是镇北一带,似乎更为杂乱无章,有些地方居然是死巷子,失风被追的倒楣小偷,逃进去就成了瓮中之鳖了。 无双剑客是有心人,白天曾经像贼一样踩盘子观察地形,知道街巷的格局,晚间应该不会走错,但他像蹑鼠的猎潜入一条小巷,便心中疑云大起。 白天分明是可通另一条街的小巷子,怎么变成了死巷?迎面是一堵风火墙,墙后是一家大宅的西院墙,可以看到墙檐,更远些就是黑沉沉的楼房。 “难道我走错了地方?”他满腹狐疑自问。 当然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老江湖对曾经侦察过的地方,不可能弄错,这种错误不会发生在老江湖身上,除非昏了头。 他不得不退走,另找要走的路。 从右侧不远处另一条小巷进入,这条小巷本来是预选的退路。还好,一切顺利。 二更起更,沿途鬼影俱无。 小巷向右弯,前面出现他要进入的目标。 那是一栋五进院的楼房,是本镇颇有名气的陈家大宅,占地甚广,前后是街,左右有巷。 他本来选择从二进院的西跨院进入,现在却到了第四进的侧院,略用目光搜索,便悄然跃登厢房的瓦面,挫身伏行,滑溜如蛇。 宅内他不曾踩探,必须十分小心,轻灵地跳落小院子,潜伏在一座花台下察看形势。 没有灯光,不见人影,所有的房舍皆门窗紧闭,黑沉沉像是死宅。 看清进路,他快速地窜入一座月洞门。 “咦!”他不由自主地低叫了一声,隐伏在一处墙根下,几乎摔倒,伏下时发出身躯着地声。 这是不可能发生的现象,连一个手脚稍为利落的鼠窃,也不会身躯重心不稳失足跌倒。 是一种颇为陌生的晕眩感,使他控制身躯的意志力发生变化。 眼前的景物,呈现朦胧的浮动现象,即使凝神察看,也看不真切。 “不……好……”他警觉地低叫。 浑身一软,他突然失去知觉。 同一期间,炼真宫三十余名老道,在二进大殿替施主做法事,大殿中灯火通明,香烟缭绕,令人难解的咒语声远传殿外,明白表示今晚不禁止香客逗留。至少,施主们的家属可以自由出入。 事实上,这几天不但往来的香客增加许多,寄住的施主也比以往多了好几倍。 无双剑客几个人,安顿在大施主才能住的上等静室,外面附有小客堂,果然被心月狐料中,他被调入炼真宫。 两个老道在小客堂,陪翻天鹞子四个密谍高层人士,沏一壶好茶谈天说地,宾主之间态度似乎并不怎么融洽,因为逐渐谈及正题。 无双剑客共有十二个人进驻,他是首脑,明白表示被安顿在这里十分不愿意,因此不愿与老道们周旋,一切事务与应酬,皆交由老大翻天鹞子处理,极少与宫中的老道接触。 正题牵涉到双方的权利,当然融洽不了。 “贫道不得不再三强调。”那位自称贫道的道虚,用权威性的口吻说,“不论发生任何事故,你们都必须留在静室,不可外出参与,以免枉送性命。天绝大阵发动,连虫蚁也难逃大劫,只有诸位所居住的静室内是安全的,出室一步生死自行负责。” “哦!天绝大阵真有这么厉害?”翻天鹞子居然不生气,阴森的笑意说明他的心情令人难测。 “贫道心中明白,你们一些武功盖世的武林名人,对玄门道术存疑轻视,其实深怀戒心。”道虚的话,自负的神情流露无遗,“诸位如果不信,可从窗缝观看外面的变化,便可以看到天绝大阵的威力,就是大罗金仙闯入,也将被炼化为火灭烟消且无骸可寻的尘埃。” “真对付得了姓曹的?” “毫无疑问,除非他不曾踏入炼真宫半步。”道虚信心十足,“他会闯来的,闯来一定死。” “既然你们胜算在握,为何要我们这些人住进来?要我们看热闹,表示你们了不起,是吗?” “呵呵……”道虚傲然怪笑,“你们是夏夜中旷野的灯火,捕鸟人的鸟媒,没有你们住进来,就捉不到虫捕不了鸟啦!你们中是引他来的几种保证之一,其他的保证也可以发挥引他来的作用。这个人本宫的人对他一无所知,不能主动去找他,所以必须将他引来,你们是能引他来的最佳保证。” “呵呵!如果他并没上当闯来呢?过了好几天啦!你们这种守株待兔的妙计,一点也不妙!”翻天鹞子的话讽刺味十足,“我们不找他,反而割断与他保持接触。” “呵呵……你们似乎觉得输得不够惨。”道虚也不甘示弱讽刺反击,“劳师动众逞匹夫之勇,所以你们永远是输家。” “在下……” “好了,贫道不想在输赢上争论。”道虚及时阻止翻天鹞子反脸生气,“石大人真该和敝宫主坦诚商谈的,请转告贫道的诚意,可否请他至丹室与敝宫主洽商?” “他睡了。”翻天鹞子一口回绝老道的邀请,“这几天他心情不愉快,连三郡主他也不愿相见呢!哦!看来今晚仍然白等了,寻混蛋可能已经看到你们的布置,一反往昔,大胆深入突袭的惯技,有计划地让你们等得心中焦躁,以后再行致命一击。” “我们不会焦躁疏忽。” “是吗?”翻天鹞子阴笑。 “我们以静制动,怎会焦躁疏忽?” “你们能天天如此严防布阵吗?” “这……”道虚一愣,脸色骤变。 “能支持得了多久?一月?一年?” 全宫动员,外围更有外请的人戒备,十天半月人都累死了,哪能支持一月一年? “只有千日作贼,哪能千日防贼?”另一位密谍也乘机讽刺,“三郡主不可能在南京久留,我们更不可能替炼真宫长期护法,你们不怕他日后到贵宫撒野?我算是服了你。” “你在说不可能发生的事,他一定死。”道虚口气自负,态度令人反感,“而且本宫有充分的实力,没有人敢到炼真宫撒野。炼真宫不想招惹是非,但决为怕事。一旦必须面对是非,所用的手段将比雷霆更具威力。” “但愿如此。”翻天鹞子不想扩大冲突,有鸣金收兵的意思。 “施主似乎有不信的意思。”道虚却无意罢手,“要不要试试?” “怎么试?”翻天鹞子气往上冲。 “三更起更,施主出去走动走动就知道了。”道虚狞笑,“有言在先,出去后的生死责任自行负责。” “你放心,咱们这些人,都是玩命的好汉,一言一行,生死荣辱一肩挑,所有的举动皆自行负责,送了命决不会怨天尤人。” “那就好。” 话不投机,两老道傲然地告辞走了。 送走了两老道,翻天鹞子脸色十分难看。 “朱兄,长上如果在三更返回,会不会有危险?”一名密谍不安地低声问。 主事人无双剑客不是已经睡了,而是神不知鬼不觉离开了炼真宫。听道虚法师的口气,三更起便禁止有人在外走动,走动的人必将此发阵势,生死责任自负。无双剑客如果不在起更之前返回,可能会有危险。 “屁的危险。”翻天鹞子爆发似的叫吼,“这杂毛吹牛吹得离了谱,你真相信那种夸大的狂妄狗屁话?” “我问你,如果让我们对付炼真宫,你用何种手段可以摧毁这小小宫观?” “这……太容易了。”密谍冷冷一笑。 “如何容易?” “派三二十个人,四面八方放火,出来一个杀一个,暗器弓箭齐飞。” “所以,老道的话实在令人受不了。” “但曹小狗人手少,也不敢明火执仗行凶。朱兄,似乎老道胜算相当高,也难怪他们吹牛,先行布阵,冒失地闯入的人,肯定会凶多吉少。长上对道术所知有限,希望他能早些回来免生意外。” “你不必为长上担心,他应付得了。三郡主会道术,玄女坛的人会道术,道行相当高,长上也毫无所惧,决不如你所想的所知有限。” “但愿如此。” 密谍仿翻天鹞子说这句话的口吻,居然神似,只是带有无奈的意味。而翻天鹞子向老道所说的这句话,却含有嘲弄讽刺的意思。 无双剑客悠然醒来,一阵醉人的幽香,令他精神一振,猛然挺身坐起。 他脸上出现惊讶的神情,虎目中却阴芒明灭不定。 这是一间华丽的堂,幽香阵阵,从所有的摆设估计,该是属于爱美的大户千金居室,也就是俗称闺房或绣房。 华丽的雕花大床有蝉帐锦被,坐具是锦礅而不用凳,房中共有两座隐火式取暖用火盆,房中温暖,寒气全消。 他真有福气,被摆放在床口的长春凳上,衣裤鞋袜是完整的,腰间的剑和百宝囊也都还在。 挺身坐起时,他便发觉体内有异了,用劲力不从心,手脚有点不听指挥了。 他心中雪亮,如不是经脉某一段被制住了,或者体内有异物控制了气血的脉动,难怪衣履齐全兵刃仍在,他想激烈活动也无能为力。 灯光明亮,共有三座四柱式的名贵灯台,十二枝大烛,照亮了每一处角落。 “有意思。”他喃喃自语,缓缓将双脚从凳移至地面,略一试腿劲,果然双腿有点僵硬不听神意主宰,确是被有效地制住了。 房门悄然而开,踱入一位千娇百媚的年轻少女,房中温暖,房外也可能寒气不浓,少女穿的像是不耐寒的春衫,曲线玲珑引人遐思。 “这里是璇宫呢,抑或是瑶台?”他居然毫无所惧,笑吟吟用赞美的口吻说,“要不就是刘阮入天台……” 少女一双秋水明眸,不瞬地凝视着他,美丽的面庞涌现似笑非笑的线条,神色倒是相当友好,至少没流露出敌意。 “你不要摆出风流潇洒的嘴脸逞能。”少女打断他的话,声如银铃悦耳极了,“我完全知道你的底细,彼此心照不宣。” “我相信你知道我的底细,也知道我是以本来面目和你相见的。”他的笑更增两分挑逗女性的魔力,人才本就出众,“可是,在下对你却一无所知,这不公平,可否请教姑娘贵姓芳名?” “我姓陈,小名素珍。其他,无可奉告。” “好吧!就算姑娘是陈素珍,其他我不需要知道,也无法着手去查。陈姑娘,你这里是……” “你来有何贵干?” “找三郡主。”他坦然说,用不着隐瞒来意。 “她是你的主人,你一个人偷偷侦查她的行动,委实令人首先便想到背叛两个字,你能说出这种犯忌的理由吗?” “首先你得明白,我与三郡主之间,主从的关系必须厘清,我并非她汉王府的部属。” 他感到久站有点力乏,在一具锦礅落坐,“在江湖,我有我应有的地位,我愿追随她打江山,目的就是追求更高的权势。姑娘冰雪聪明,不需我饶舌多加解释。” “对,你的坦率我十分佩服,我对你有相当的了解,所以你才能受到优待。石兄,能不能把你的打算告诉我?” 陈素珍等于是明白告诉他,对他有十分好感。 “我的打算,是要知道三郡主的打算。” “真的呀?”陈素珍笑问,笑容暖昧。 “姑娘应该知道,三郡主就是权势峰巅的化身。”他脸皮有尴尬的神情,暴露了心中的秘密。 “我知道,至少你可以做仪宾有望,一旦成功,甚至可望升为附马。通济门袁侯爷的公主府,永安公主本来是郡主,袁侯爷是仪宾,靖难之变燕兵南下,永乐帝夺得江山,郡主升为公主,袁侯爷也名正言顺升为驸马。三郡主升为公主,是早晚间的事。” “那得等她老爹,从山东安乐州的王府,改坐京师的紫禁城龙座才算数,所以她全力以赴。” “所以你帮助她争取。” “对,权势是没有峰巅的,愈高愈好,所以形容某些人志比天高,我不知天到底有多高,但我知道我所追求的是什么。” “我也知道。” “也许你我是同一类型的人,所以我觉得你我有投契的感觉。这些日子以来,我发觉三郡主的行动,与我所追求的目标有了冲突,她的行动不符合我的利益,必须查出原因才放心,你觉得我的行为成了背叛?” 无双剑客人才无双,有意讨好这个神秘的美丽少女,不着痕迹地加以赞美,用心地博取少女的欢心,充分地发挥他的男性魅力,获得预期的功效。陈素珍脸上愉快的表情,便显示他的努力有了收效。 生死关头,他必须用尽手段自救。 “石兄,不要深入追查,好吗?”陈姑娘笑问,有恳求的意味。 “这……”他很难立即答应陈姑娘的要求。 “她也在为自己的目标努力争取成功,虽则手段有点不符合你的利益。但我可以保证并不会伤害你大目标的追求,阶段性的手段使用,维持不了多久的,短期间就会有变化,问题在于你是否看得开啊!” “什么意思?我愚鲁,听不懂啊!” “你能循蛛丝马迹找到此地来,证明你已经得到某些线索,听到某些风声,准确地掌握了纲领,十分了不起,我不用再瞒你。三郡主为了除去曹世奇,不得不倚仗某个人相助,双方合作的条件并不复杂,各须付出必要的代价,事后互不相识,没有任何干连,非常简单,大可不必深入探究。石兄,也难怪她出些下策,曹世奇一日不除,她的工作一日展不开。” “咦!原来如此。这个人是丹霞宫主?” “不是。” “炼真宫祖师堂后秘密,那位假三郡主是你们的人了?” “是的,是我的师姐。我曾经与曹世奇打过交道,这个人实在厉害难缠。本来我觉得三郡主这么做,实在不值得,未免太过糟蹋自己。现在我反而觉得,她毕竟还有远见,采取了正确的行动和手段,也只有这个人,才能帮助她除去这个姓曹的。” “我……” “你的确不是姓曹的敌手。我贴身用四枚绿虹断魂针两次攻击,居然全部落空了。他闪躲的身法匪夷所思,钻桌而遁毫不脸红。这种能屈能伸,什么都不怕的玩命行家,你这种站在明处的英雄人物,几乎已注定了是输家。休怪我直言,我不是一个善于掩饰的人。” “谢谢你的忠告,我知道我对付不了这姓曹的。我想,我也不该责备三郡主另找支援的。哦!陈姑娘,这个人,与你……” “是我的长辈。”陈素珍坦然地说,“我们有充足的人手,更有绝对占优势的地利,这里是我这位长辈的秘密内宫,我负责外层警卫。你进入我的防卫区,第一关你就没能闯过。” “厉害。”他淡淡一笑,不进一步点破被擒的奥秘。 其实他心中有数,跳落小院子,便嗅入一种可令神智渐失的异物,发觉有异已来不及自救了。 “你要我替你通报吗?” “不必了。”他摇头苦笑,“她有权处理自己的事,我凭什么横加干预?天下何处无芳草?我不能太过自私把看到禁脔。我可以走了吗?” “你现在不便返回炼真宫,何不在这里做我的贵宾?”陈姑娘嫣然一笑,媚态横生,“这是我的闺房,外面罡风沏骨奇寒,何不秉烛品茗度此寒夜?” “好哇!先谢谢你啦!”他心中狂喜,求之不得,“恐怕你赶都赶我不走呢!你的香闺简直可以比美璇宫仙境。” “璇宫瑶台谁也不曾见过,至少我觉得住得相当惬意。人活着如果太苦,那是苟活,不把自己当人看,活着实在没有什么意思,所以我衣食住行,都是第一流的享受。给你!” 纤手一伸,白嫩的掌心有一颗浅朱色大丹丸。 他不取丹,一把将纤手握住,笑吟吟拉至面前,用舌将丹丸舔入口中。 “你……”陈素珍红云上颊,被他的手、他的舌,挑逗得失去矜持。 轻轻一挽,暖玉温香抱满怀。 丹丸是解药,他成为入幕之宾而非贵宾—— 天涯孤萍扫校,独家连载 第三十四章 各怀鬼胎 年关岁尾,爆竹坊的生意兴隆,订货单也如雪片般飞来,工人们日夜加工,忙得不可开交。 有一家爆竹坊,发现火药库被人盗走了三桶银硝火药。 银硝火药与一般爆竹的黑色火药不同,虽则都是爆炸性的火药,但颜色不一样,灰银色的银硝火药,爆炸的强度高三至五倍。 爆竹坊的火药,可以公开发售制造,没加管制,制造也容易。 至于武备库制造的火炮火药,属于抛射性的,与爆炸性不一样,严禁私自制造,所以爆竹坊生产的火药,是商品而非违禁品。 所以,失盗之后,无需追究火药的下落,也无法追究,猜想可能是被同行的工厂盗走了,已被制成货物,如何去追查? 翻天鹞子精明干练,为人阴险心狠手辣,办事只求达到目的,不择手段。 跟随他的人,也具有相同的性格,因此他向密谍同伴问,该用何种手段,摧毁这小小的炼真宫? 他的同伴答复非常简单明了,派三二十个人,四面八方放火,出来一个杀一个,暗器弓箭齐飞。 这的确是歹毒致命的制胜手段,非常简单有效。 炼真宫其实并非真的小,三进大殿堂就非常宏伟壮观,再加上偏殿配殿,云房静室丹房东西客院,真有三四十栋建筑。 但这些建筑,都是木制的,而且远离市镇,四周不与民宅毗连,从四面八方放火,轻而易举。 宫主丹霞真人自命不凡,自以为聪明,自以为道术通玄,布的天绝大阵,可将大罗金仙神形俱灭。 他把曹世奇看成大傻瓜,看成方方正正的英雄豪杰,必定逞能前来炼真宫大显神威,闯阵表现英雄气概。 曹世奇再三肆无忌惮,勇闯中山王府的东西花园,确也表现出气吞河岳的英雄气概,真有慑人的霸王气势。 炼真宫哪能与中山王府比?曹世奇铁定会像猛虎般冲进行凶,闯进天绝大阵送命或是就擒。 但一连几天,竟然毫无动静。 所派出引诱曹世奇的媒子,已有多人曾经与曹世奇接触,信息亦已成功地传出,曹世奇应该知道三郡主住在炼真宫,该已查出炼真宫仅有三十余名老道,知道几个老道有几个武功高明的男女可派用场。 但是,要比起中山王府东花园的王府家将家丁,几个老道与几个男女,又算得了什么呢?差得太远了。 可是,曹世奇竟然不来。 三郡主怎能长期等候?她的事决不能放下或停顿,所有的人,皆等得心中焦躁,等得心中冒烟,逐渐出现不安的现象,从不安又产生恐惧,士气逐渐沉落。 曹世奇曾经表示过,他有的是时间。 三郡主却没有时间,时间成为她最大的敌人。 潜伏在镇上,随时准备策应的各方龙蛇,也逐渐沉不住气,守株待兔,拖久了会让人发疯。 天罗院的人,终于耐不住沉闷的压力,也为了打听消息,开始外出走动。 他们都是顶尖的高手刺客,化装易容学有专精,外出踩探打听消息,决不可能暴露行藏。 因此三郡主肯放心让他们外出走动,也希望他们能获得曹世奇的消息。 地方上的蛇鼠,大部分已逃避至外地藏匿,能用的人手有限,消息愈来愈不灵通,再不出马寻踪觅迹,就只有躲在镇上等候灾祸降临了。 另一些实在摆脱不了的蛇鼠,只能供给一些零星的不关紧要的消息,委实令这些以消息精确的杀手,感到极端的无奈。 曾经两次外出踩探的杀手范大奎,绰号叫掌里乾坤,掌心暗藏的小小无形火石刀,可以贴身杀人而不露丝毫痕迹,是一个极为精明冷酷的杀手。 精明的人一定善于搜集线索,他的门路也比别人广。 午后不久,他扮成瘸了右腿,右手靠拐助力的穷汉,出现在淮东村,进入一家贫户的住宅。 早些天,曹世奇曾经在这里,制造借口向摘星手吴刚施压,逼摘星手撤走布在高桥镇替三郡主助威跑腿的一群蛇鼠。之后,摘星手把心一横,逃到外地去了,一走了之聪明得很。 事后证明他撤走高桥镇的爪牙,并没获得三郡主一群人的允许,而他留在南京的爪牙,坚称曾经获得允许,认为他传播消息,并非屈服于曹世奇的压力而撤人。 可是,他无法举出允许他将人撤走的人是谁。 据零星供给的消息说,曹世奇之后曾经两或三次,又出现在淮东村,从不接近高桥镇,住处如不在城内,很可能在淮东村附近。 简陋的村舍寒气甚浓,姓胡的主人叫胡图,是不是真名就只有自己人才知道了,反正不是什么有来头的人物,住的地方简陋,吃的可是大鱼大肉。 迎入扮瘸子的掌里乾坤,这位胡图老兄本来开朗的神情一扫而空,变成苦瓜脸,一张受迫害无可奈何的苦脸引人同情。 掌里乾坤可不是有同情心的人,不落坐摆出凶神恶煞相,脚也不瘸了,枣木双头拐搭在胡图的左肩上,手上逐渐加上。 “他娘的!你再生得贱,敷衍我。”掌里乾坤凶狠地说,“我一定把你打成南京板鸭,要不,就把你一身贱肉一块块剔下来。” 胡图矮了半截,双手拼命想移动或抬起肩上所压的拐,脸容扭曲变形,龇牙咧嘴,状极痛苦。 “老……天爷!我……我哪……哪敢敷衍你们……”胡图像在哀号,“我……我手下二十余个猴子,哪……哪一天不是昼夜奔忙,跑……跑断腿搜……搜寻曹世奇的下落?他…… 他一直就在城……城里躲藏不出来,我……哪有消息奉告?你……你打死我也……也是枉然,讲讲理好不好?” “混蛋!我不是来听你叫苦喊冤的,俗语说:得人钱财,与人消灾。又说是:皇帝不差饿兵。咱们给了你不少好处,并没亏待你……” “我们也尽心尽力呀!我那一群小猴子,全忙得人仰马翻,从来就没有如此勤快过。” 拐的压力减轻,胡图总算不再痛苦,“我保证,我对天发誓……” 砰砰砰一阵急促的打门声,打断了胡图的话。 “是什么人?”掌里乾坤警觉地问。 “可能是我那些送信息的人。” “可能?” “应该是。” “你开门,给我小心了。” 胡图呼出一口长气,小心翼翼移闩启门。 小户人家进门就是堂屋,进来的是一个獐头鼠目,身材矮小的人。 “老大,准备走。”这个气急败坏,似乎经过长途奔跑精力将竭,事态可能严重紧急,没留意一旁有一个扮瘸子的人在场。 “老七,怎么一回事?”胡图急问。 “姓曹的逐一搜寻仍然派有人,在高桥镇暗中协助汉府的地方首脑。” “什么,他……” “他已经把水老鸦冯家兄弟打得半死,水老鸦可能招出黑铁塔也派有人帮助汉府,黑铁塔那些人挡他不住,毫无疑问会把咱们也招出来。按情势估计,不超过一个时辰,那混蛋肯定会找来的,咱们这里没有几个人,哪能阻止他撒野?老大,得赶快走。” “老天爷!他如果知道我派有人协助汉府……” “肯定会丢掉半条命。”那人焦急地接口,“还来得及,赶快躲到高桥镇,那混蛋知道高桥镇危险,不会冒险前往找你的。” “躲不是办法,老七。”掌里乾坤拍拍老七的肩膀表示友好关切,“布下阵等他,才是拔除祸根的上策,只要知道他要到某处地方,他就死了一半了。” “咦!你老兄……” “不必急,你把所知的一切告诉我,知道曹小狗的动静,才能厘订对策。”掌里乾坤拉了老七坐下,“这混蛋是一大祸害,不除去他谁也休想安逸。” “哦!你是汉府的人?”老七有点恍然。 “谁的人不必计较。” “这……你们能派人出来布阵?” “有何不可?” “你们的人全撤在高桥镇,这几天没有人肯离开追索曹小狗,可把咱们这些在南京混世的人害苦了,曹小狗放心大胆找咱们出气,你们如果再不出来追索他……” “其他的人是否出来,在下不敢保证,可以保证的是有切身利害的人一定会出来,当然必须有最佳的机会。现在,我听你详细说出经过。” “好,我是目击的人,见机溜得快,起来向老大报信。事情的经过是……” 不久,掌里乾坤匆匆离村。他丢掉拐杖健步如飞,奔向五里外的高桥镇。 心月狐的潜居处不在炼真宫,在镇上的一座大宅内。 天罗院的人更多,而且有男有女,实力比玄女坛雄厚,匿居的宅院更大。 天罗院主绿衣使者从炼真宫出来,脸上的神情难看极了,然后她出现在心月狐的住所,心月狐三姐妹亲自接待她。 “没得到三郡主的许可,恕我们不能助你一臂之力。”心月狐听了她的叙说,用同情的口吻说,“我知道该和你联手行动,因为早晚我玄女坛必须面对曹世奇的搏杀,现在有了机会,岂能轻易放过?可是我身不由已,委实爱莫能助。三郡主真的不肯出动?” 绿衣使者是向三郡主请求,出动人手至淮东村布阵的,但三郡主认为消息不可靠,拒绝出动所有的人手,宁可在炼真宫等候曹世奇前来送死,也不想外出与神出鬼没的曹世奇拼命。 她失望极了,只好退而求其次,以同仇敌忾为理由,希望玄女坛的人和她天罗院杀手合作。 “她甚至想阻止我出动呢!”绿衣使者不满的神情刻画在脸上,“她身边的人,全是些胆小鬼。” “你坚持出动?” “我能不抓住机会吗?” “可是……有此必要吗?” “沈大姐,你还不明白吗?” “不明白什么?”心月狐一头雾水,“这本来就不是你天罗院的事,你和三郡主只有买卖的合约……” “内情你不了解。”绿衣使者苦笑,不便将天罗院与翻江鳌的恩怨说出,“如果曹世奇不死,三郡主可以逃回山东,躲进安乐州汉王府享福。你们也可以逃回真定府,潜身穷乡僻壤避祸逃灾。我们呢,我可以放弃扬州山门,但决不可能放弃天罗院的基业,更不可能躲起来不做买卖,早晚会被曹民奇赶尽杀绝。所以,天罗院没有第二条路可走,我图谋曹世奇的心念,比三郡主更为迫切,只有杀死他,我天罗院才能屹立江湖保持威望。沈大姐,请帮助我。” “余院主,我抱歉……” “你们愿意在这里,眼巴巴地等曹世奇来杀你们?”绿衣使者大声说,“等别人来打,永远成不了事。你们多等一天,就多损失一分锐气,要不了多久,每个人所想到的事就是逃命。你是造过反的女英雄,该知道兵无斗志的结果,现在聚在高桥镇的人,有几个人真有与曹世奇生死一决斗志?” “余院主,你不要杞人忧天,三郡主已有万全准备,已安排有可以对付曹世奇的人了……” “真的吗?”绿衣使者抢着逼问。 “这……” “哼!你比我更明白那不是真的,对不对?”绿衣使者整衣而起,“兵贵神速,我得走了。” “余院主,我只能祝福你们。”心月狐黯然地说。 “我们彼此都需要老天爷祝福。”绿衣使者感概万端向外走,“人的祝福同样靠不住,你们如果聪明,赶快自谋生路,那个三郡主成不了事。你们跟着打江山毫无前途。” 心月狐早就心中明白,跟着三郡主毫无前途,只是无法摆脱羁绊,认了命。 住在炼真宫的三郡主是假的,碰上重要大事作不了主,必须尽快通知潜藏在镇中的真三郡主,消息传递速度受到限制。 真的三郡主接到信息,天罗院的人已经快速离开了。 天罗院的人不听约束,三郡主极为生气,但也表明天罗院对除去曹世奇的事,确是尽心竭智最为积极,比她的人更忠心可靠。 她立即急返炼真宫,召来无双剑客商量。 无双剑客早就知道宫中有一个假三郡主,地位高的密谍们更是心中有数。自从与自称陈素珍的美丽神秘女人勾搭上之后,这位大剑客在情绪上,有了显著的改变。 他不再留心三郡主的活动,已经知道三郡主的心目中没有他,不再做仪宾或驸马梦,何苦枉费心机,强抑自己的欲望,讨好这个裙带松的郡主。 他真的开了窍,天下何处无芳草? 显然已无法获致他所想望的权势,没有再积极谋取的必要,因此他对搏杀曹世奇的事,不再热衷,提不起劲,对一些事务也不加问闻,躲在陈姑娘香闺幽会的时间,比在炼真宫与部属相处的时间多。 见到真的三郡主,他没流露出往昔热切忠诚的神情。 “天罗院的人擅自行动,前往淮东村布阵对付曹世奇,这件事你清楚吗?”三郡主黛眉深锁,脸上仍有不悦的神情,“他们已经走了。” “我清楚。”他正襟危坐正经八百道,“郡主处理的事,我无权过问。” 他不想指出假三郡主处理是对是错,只表示他不会为这件事负责。 “你认为他们有否成功的希望?” “应该不会。”他懒洋洋地说。 “应该?” “是的,应该。” “为何?” “事实上我们已经被曹小狗孤立了,他在有耐心地等候我们出去和他玩命。我们已经集中全力,人多势众,他人孤势单不敢来冒险,就等我们出去。这里与城内的中山王府不同,中山王府阻挡不了他的突袭,脱身也容易,所以他才敢大胆再三袭击。他正希望我们出去找他,他可以在任何进地打了就跑。天罗院只有二十七个人,布下的暗器阵威力极为有限,所以……” “所以没有成功的机会?” “应该没有。”这次他答得斩钉截铁。 “要不要派人策应?” “郡主下令吧!”他又恢复无所谓态度,与往昔急于发表意见迥然不同。 “我在问你的意见!”三郡主脸色不悦。 他心中大起反感,但不便现于形色。 他先前所说的一番话,等于是明白表示,不可出去和曹世奇玩命,当然是他的意见。 “那就派人去吧!我领队。”他脸色一沉,“还来得及赶到淮东村,协助天罗院的杀手布阵。南京方面的人我指挥不了,最好由汤主事与公羊总管挑选人手。” “咦!你怎么啦?”三郡主狠盯着他。 “我?我只是京都方面的一个参赞。京都的郝主事很看得起我,言听计从放手让我办事,我也不负郝主事所托。我希望赶快办完这里的事,赶回京都过年。现在有机会摆布曹小狗,我不想放过好机会。” “我明白了,你在生我的气。”三郡主突然改变态度,嫣然一笑媚态横生。 “我怎敢?”他也泰然一笑,显得极有风度,“汉府的组织与江湖组合是不同的。江湖朋友桀骜不驯,合则留不合则去,一言不合,挥袖一走了之。汉府的组织主从分别严格,唯命是从,军令如山。我在南京有如龙游浅水,哪敢对主人生气?当初在真定,郡主的亲信以外的人,我都有权指挥自如,玄女坛的姑娘们,就不敢在我面前充人样,现在怎样?她们七姐妹我就不敢向她们下令,请汤主事和公羊总管挑选人手是应该的呀!他们是南京凤阳方面的司令人哪!” “你知道我不是指挑选人手,牵涉到指挥权的事。” “哦!那又指什么?”他糊涂装到底。 一个挑得起放得下的人,一旦决定放下,心中没没有负担,处理事务就会丢下感情的包袱,趋向用理智解决问题。 无双剑客就是放得下的人。他心中没有负担,三郡主就失去左右他的媚力,转而为自己的利益精打细算,牵涉到不利的因素,用心机设法减少损害,回避敏感而损利益的问题。 往昔要求表现自告奋勇的作法,他加以摒弃作有效的调整,不再感情用事,不再为追求三郡主而浪费感情,更无意重新拾回已经放下的感情包袱。 “你知道我指什么。”三郡主笑不出来,脸色渐变。 她再也看不到无双剑客往昔热切的目光,再也看不到急于表现,替她建议策划执行的忠心耿耿表情。 似乎无双剑客成了一个陌生人,一个对成败无关痛痒的普通部属,不再想在她身上得到什么的普通百姓,甚至是一个无欲则刚的巨人。 她是男人追求的名与色最高象征,所有追随她的人,都阿谀承欢讨她的欢心,她是未来的公主。 现在,无双剑客的态度突然转变,她有点难以适应。 无双剑客聪明机警,舍弃感情转用理智,更为老练机诈,立即发现危机。 “目下急切需要解决的,是要策应天罗院采取何种行动,其他不是问题。”他立即改变了话题,笑容可掬,不想引起三郡主恼羞成怒,“我想,郡主也许担心天罗院乘机一走了之。” “他们敢?”三郡主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 “也许不敢。但溃散而走始终不构成背叛,与敢与不敢无关。我们不可能向曾经忠心耿耿,替我们勇敢地向仇敌攻击,情势不利而溃散的人,采取严厉手段报复问罪。这样吧!我带一些人前往策应相机行事。” “不必去了。”三郡主有点沮丧,“如果他们真要走,我们也无法报复制裁,天下大得很,任何一处角落他们都可以藏身,即使江山已经在我手中,我也不可能令天下人穷搜遍掘把他们找出来。” 这是实情,天下各地,天知道有多少罪犯生活其间?严刑竣法,也决不可能使罪犯绝迹的。 三郡主不派人策应,断绝天罗院的支援。 绿衣使者向玄女坛的人,说出行动的意图,用意就是希望透过心月狐,劝说三郡主一同大举出击。 这回希望落空,天罗院必须孤军奋战了。 他们必须抓住机会奋战,目标并不在于替三郡主效忠,更无舍死完成买卖合约的念头,完全是为了日后生存而奋战。 因为曹世奇如果不除去,早晚会找到他们的,曹世奇已经明白地表明态度了,双方必须有一方去见阎王。 无双剑客向三郡主暗示,天罗院有一走了之的可能,并非凭空臆测有意抹黑,而是确有此可能。 一旦面临毁灭,大不了树倒猢狲散,每一个杀手都另有身分,身世如谜,散处天下藏匿,何处不可容身?三郡主制裁力,反而没有曹世奇强大有效。 太祖高皇帝靠白莲教、弥勒教、明教(西方宗教)起家,登上龙座之后,大杀特杀这些教友教徒。 结果,这些教友教徒皆转入地下,有些另以各种名目另起炉灶,依然在天下各地秘密逍遥,蓄积造反的资本,杀不胜杀,永远除之不尽。多加几个天罗院逃匿的人,官方的治安人员也无能为力,缉捕无望。 曹世奇如果不出面,隐身在南京附近潜伏,三郡主即使能指使所有的官方与江湖人士皆出动,也将如在大海里捞针。 如果曹世奇往天涯海角一走了之,更有如龙游沧海悠游自在,出动百万精锐,也只能捕风捉影毫无希望。 三郡主被无双剑客的暗示所影响,决定撒手不管,便决定了天罗院的生死存亡,有如自断双翼。 注定了的,改变不了。 炼真宫有两位首脑,是实际处理宫务的人。 宫主是丹霞真人,当然是一宫之主。对外的,是道全法师,远近知名的法力通神有道全真,俗家有不少亲友居住在南京附近,声望不比丹霞真人低多少。 大河以南的天师道教派人士,与大河以北的教友最大的不同,是北派必须出世,个人苦修,不沾尘俗;南派正相反,不茹素而且可以有家室,合籍双修。 道全法师就是有家室的人,家眷有多少却无人得悉。 宫主丹霞真人也有家室,但在何处同样是谜。 道会法师所居住的静室,与丹霞宫主一样最为幽静隐秘,真的三郡主刚离开炼真宫,陈素珍姑娘便被召至道全法师的静室。 这位法师身材高瘦,真有几分仙风道骨神仙气概,生得鹰目高颧,薄嘴唇尖下巴,留了三绺长须,年近花甲精神依然旺健,如果披上法服,是信徒不敢逼视的神仙。 在高桥镇,他的知名度要比丹霞宫主高,因为丹霞宫主高不可攀,很少露面,与外界少有接触。 “小素,你好大的胆子?”道全法师吹胡子瞪眼睛大发雷霆,“你到底在石小子面前,说了些什么挑拨离间的话?” “咦!二叔,是三郡主乱栽赃吗?”陈素珍不是一个驯顺的晚辈,说话也没有多少敬意,“我什么都没说,反而从中化解她与石参赞的误会,直接消除他们之间可能发生的冲突,她不谢我反而怪我?真是狗咬吕洞宾,她是什么意思呀?” “你听着,安分些,不要给我惹事生非。” “二叔,你老人家不要管好不好?那天晚上要不是我及时留下石玉,师伯的太真迷宫,很可能鸡飞狗跳,大白于尘世间。” “你少给我胡说八道。”道全法师沉叱。 “是吗?”她冷笑,“恐怕连师伯也走了眼,看错了石玉,三郡主走眼更不足以为奇了。” “你意何所指?” “石玉的人才武功,比我们所想象的要高明多多。我发觉我在太真迷宫外围制住他,真正的内情并不单纯,表面上他被太真浮香所制,但我感觉出他并没真的被制住。三郡主把这种奇才看成垃圾,我把他看成宝。三郡主丢,我捡,大家各取所需,没有利害冲突,那就相安无事,我不会兴风作浪。如果不,谁怕谁呀!三郡主可能用皇家郡主身分欺压天下人,她最好不要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二叔,她如果敢在你面前无礼……” “她还不敢。”道全法师傲然一笑,“她要我转告你,不要挑拨离间。” “不许我与石玉往来?” “她没说,但我……” “怎样?” “我感觉得出,她很不高兴。” “哼!她丢我捡……” “小素,你要明白,女人小心眼,把曾经喜欢的人或物加以丢弃,内心难免留下一些印象,一旦被人捡走,必定产生难以言宣的反感,这是正常反应。依我的揣测,她似乎无意丢弃石玉,只是……” “让我处理吧!二叔,我保证不用挑拨离间的手段,争取自己的权益。石玉不是小孩子,不是垃圾,他有他的主见,三郡主最好不要向我用手段耍花招。” “你打算如何处理?” “天机不可泄露,嘻嘻……” 轻笑声中,她像花蝴蝶般飞出静室。 心月狐是有心人,似乎早已料到无双剑客要来找她,她的六位同伴,知趣地回避不打扰她。 寄居的内房不是香闺,但是大户人家的居室,住房仍然相当的有规模,家具一应齐全,一样也不少。 两人沏了一壶好茶,在颇为温暖的内室叙旧,取暖的火盆旁,水壶发出沸腾的呼啸喷气声,但并不造成噪音扰乱听觉。 “你们真忍心见死不救?”心月狐笑问。 “那不关我的事,我们不谈这种事好吗?”无双剑客满面春风,似乎天罗院的出动,真的不关他的事,“我是专诚来向你道谢的。” “怎么说?有道谢的理由吗?” “如果你不透露炼真宫的底细,我还会继续扮演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我算是服了你,居然一到南京,便知道炼真宫的秘密。” “别忘了,玄女坛在匹夫愚妇中的能力和手段。我们一住进高桥镇,所有的镇民都会供给我所要的消息。对你,我也服了你。” 心月狐表面上流露出愉快的神情,内心却把这个大剑客恨得要死。 “也有服的理由吗?” “你对三郡主放得开的态度,在我这种女人的心目中,确是极不寻常的大丈夫气概,很少有如此豁达的英雄好汉,我猜,一定另有原因。” “你不是消息灵通吗?” “嘻嘻!有些消息,不可能从镇民口中获得的。” “你猜好的。” “我又不是未卜先知的神仙,怎么猜呀!不过……” “不过什么?又想吊胃口?” “道全法师家中,一定发生了某些事。” “你真的知道所谓艳窟?”无双剑客转变话锋。 “你给我装糊涂?”心月狐笑笑,“你进去了,不是吗?我所说的某些事,必定与艳窟有关。” “厉害。”无双剑客由衷地说,“三郡主利用你们对付曹小狗,确是用错了人,她应该请你们进行更有价值的工作,组合广大的民众活动网。像你们在真定附近的玄女坛,就是深植民间的超凡成就,她竟然利用你们帮助好对付一个浪迹天下的混世浪人。所以,我对她相当失望。” “所以,你放下她。难怪这几天你精神愉快,满脸春风,流露出风流倜傥本来面目。我想,你已经找到取代她的人了?” “哈哈!我在打算用你取代她的主意呢!”无双剑客亲昵地轻拍心月狐的香肩,笑容得意极了,“平心而论,你哪一点比不上她?” “权势,石兄。”心月狐开始流露艳冶的风情,说的话却相当严肃,“她是金枝玉叶,未来的公主,你追随她裙下,不就是为了权势吗?人贵自知,我哪敢和她比?你想打我的主意,那是存心不良,有意坑害我。” “咦!你……” “如果她要你除掉我,你怎办?” “这……”无双剑客一楞,欲言又止。 “反抗?” “不谈这些恼人的事……” “所以,你最好把我当作普通的朋友,不宜久留。走吧!我不希望三郡主把我当成情敌,我怕她,更怕你奉她之命掂着剑来找我。喝了这壶茶,我送你出去。” “呀”地一声,房门打开了,来了灵幻仙姑和巧云仙子。 无双剑客知趣地喝干了杯中茶,依依不舍地告辞。 显然的,心月狐对他的勾引毫无兴趣,及时的安排了两位同伴勾消他进一步挑逗的意图。 心月狐知道他曾经进入艳窟,了解他与三郡主之间的感情变化,于是抬出三郡主来作挡箭牌,就已经有效的阻止他进一步挑逗的意图了,再加上两姐妹的助威,他不得不承认失败。 既然他已经不在乎三郡主的对他的看法,他用不着压抑自己的风流本性,自寻快乐追逐其他的女人。他的本性是到手的美女愈多愈好—— 天涯孤萍扫校,独家连载 第三十五章 歼灭天罗 天罗院二十七位男女杀手,扮成村夫村妇向淮东村赶,要早些到达淮东村,以便有充裕的时间布下埋伏。 小径在光秃秃的田野中蜿蜒伸展,田中的稻草垛星罗棋布,垛高丈余,成排成列颇为壮观。 田中没有水,不曾冬耕防虫,人可以在田中走动,平坦而辽阔,不妨碍行走。 院主绿衣使者心中充满怨恨,三郡主拒绝联手行动,令她怨天恨地。再三派人与曹世奇谈条件,皆被曹世奇坚决拒绝了,重要关头,竟然冒出四个男女,突然向曹世奇袭击。 这笔帐,曹世奇可能也算在天罗院头上,仇恨愈结愈深,难以化解。 她并不怕三郡主向她问罪,反而想倚靠三郡主除去曹世奇永除后患。 但她怕曹世奇的报复,翻江鳌那些黑道朋友也放不过她。 曹世奇把天罗院的行凶屠杀翻江鳌十余名佃户长工的事,公诸天下,江湖好汉与黑道群豪早晚会向天罗院群起而攻。这些人处身在江湖每一角落,比三郡主的搜缉能力要强上十倍。 她如果逃离南京,三郡主也不会饶她,在两方的追索之下,天罗院注定了要瓦解的噩运。杀死曹世奇,是她唯一的生路。 二十七个人分为三批,她与四位得力的杀手走在中间,每一批前后相距二十步左右,以免引人起疑。 天寒地冻,罡风呼啸,奇寒彻骨。小径中根本看不见有人行走,田野中更是鬼影俱无。 领先的十二个人,冒着劲烈的罡风急走,五六里路已走了一半,远远地出现淮东村的朦胧村影。 村的另一边是大道,往来南京城十分方便,可通车马。 百步外的路旁稻草垛后,踱出一个朦胧的人影,稍一移动,便到达小径止步相候。 “那个人打扮怪异,小心!”领先的两个人心生警兆,扭头向同伴高声示警。 这个人打扮确是怪异,青帕包头掩口,仅露出双目,背上系剑,另背了一排竹筒,胸前有革囊,两肋也共有四管竹筒。 右手拂动着一个似索又似带,前有稍宽形如有孔兜袋,长约两尺的绳编怪带。 九十步、八十步…… 这人从竹筒中,抽出一枝长近三尺的铁枝,慢吞吞扣上绳编的怪带,徐徐引臂后伸。 如果有无双剑客的人同来,必定在这人现身时,知道是曹世奇现身了,必定找地方藏身戒备。 一个可疑的人,何足惧哉?二十七个超等杀手,哪在乎一个打扮怪异的人?所以领先的十二个人提高警觉,并不害怕。 如果知道是曹世奇,那又另当别论。 所有的人都不敢轻敌大意,一面走一面整理暗器囊,打开暗藏着兵刃的布卷,都有应变的心理准备。 “咦!像是冲我们来的。”绿衣使者留意远处那个的举动,不安地向身后的同伴说,“露出右肩后的确是剑把,没饰以剑穗,两肋的竹筒盛有重物,胸袋份量也不轻,会是什么人?” “接近就知道了。”一位杀手说,“也许不是冲我们而来的,他只有一个人。” “会不会是曹小狗?” “曹小狗有同伴……他干什么?”杀手突然讶然大叫。 那人的身形在动,像投掷石头。 速度到达某种限度,人的视觉便靠不住了。小铁枝打造的小镖枪速度之快,无与伦比,迎面破空飞射,即使能看到,也只能看到一星形影而已。 “哎……”有人狂叫,砰然倒地。 利刃高速破空的锐啸随后传到,狂叫声连续爆发。 总算他们有些人与密谍们有往来,知道无双剑客与赵王府卫队,被曹世奇杀得几乎全军覆没的经过,知道曹世奇杀人于百步外的可怕绝技。 “是曹小狗!他在这里等我们?”有人厉叫。 人群急散,像受惊的鸦群。 聪明的人干脆伏地爬行,有些人则奔向最近的稻草垛藏身,没一个人敢向五六十步外的曹世奇冲去,超拔的杀手成了惊鼠。 被飞枪击中的人撒了一地,谁敢冲?丧了胆的人,除了躲避之外别无他途。 人都躲起来了,散布在附近的稻草垛,正是藏身的好地方,每座垛宽约丈余,躲在垛后十分安全,飞枪不可能贯穿草垛。 方圆三四十步的田野中,共倒了十六个人,有三个枪贯腿或肋,没中要害,仍在田中挣扎、爬行,向同伴求救。其他十三个枪贯胸或腹,不死也痛昏了。 片刻的远距离飞枪搏杀,人死了一半以上。 曹世奇大踏步接近,取下包头巾露出本来面目。 小径右方二十余步的草垛后,一个杀手心中一虚,一跃三丈飞掠而逃,知道草垛不可能提供庇护,曹世奇铁定会逐垛搜杀不会放手的。 仅逃出二十余步,背心突然出现飞枪杆沉重的打击力,把人体震出丈外才摔倒。 出来一个杀一个,赶尽杀绝决不留情。 曹世奇肋下的竹筒已经丢弃,里面盛的枪已经用光了。平均两支枪可以射倒一个人,距离愈近,命中的机率愈大,有一半人是被贯入背部毙命的。 他走向另一座稻草垛,虎目中冷电四射。 右方二十余步外另一座草垛旁,闪出脸色泛青的绿衣使者,扬剑护住中宫,警觉地徐徐外移。 曹世奇哼了一声,将兜袋取下放下革囊,一声剑吟,拨剑冷然接近。 绿衣使者身后,陆续出来了三个人,两男一女,都是她的最可靠最高明的杀手。 “你好残忍!”她悲愤地厉叫,“你这天地不容的恶魔!” “我杀的每一个人,都是武功出类拔萃、双手沾满无辜者血腥的杀手,天地也不会责备我。”曹世奇一面接近一面沉声说,“你,用阴毒的手杀了多少人?说!” “我们……” “伸出你的手看看,你那双杀人的手是否还有血腥?你天罗院所赚的每一文钱,都沾满了无辜者的鲜血。贱女人,你敢指责我残忍?翻江鳌田庄中的穷苦佃工,你们有何理由把他们杀绝屠光?你要还我公道,必须用你们的命偿还。” “阁下……” “余院主,事到如今,你还妄想和我讲歪理?你也算是一代女雄,杀手行业有甚高的地位,你杀人赚了不少金银,你还有脸为自己的罪行强辩?不要让我鄙视你,余院主。” “我离开三郡主回扬州。”绿衣使者气沮子,“你已经杀了我许多人,一命偿一命你该满意了。” “你们谁也脱不了三郡主的手掌心,死而后已,你们一打听出我要到淮东村的消息,便急急忙忙赶来对付我了。余院主,彼此之间只许有一个结果……” 他突然向下一仆,像是突然消息幻没了。 利刃划空的锐啸声入耳惊心,无数闪光形成一道网,从他的上空猛然迸射而过,涵盖面足有三丈。 无论他前进或后退,左闪或右避,皆逃不出暗器网的笼罩,连对面不足三丈的绿衣使者四男女,也涵盖在暗器网内,真可一网打尽两方的人。 罡风呼啸乱人听觉,按理他不可能背后长了眼,知道有三个人悄然接近发射暗器,那三个人脚下不但快速绝伦,而且脚下无声息。 他是从对面绿衣使者四个人的神情变化中,知道身后有人接近,甚至知道会用暗器偷袭,这是杀手们杀人的惯技,不会按武林规矩先发警告后发暗器。 绿衣使者四个人,当然能看到他身后的情景,准备闪避的神情,逃不过他的法眼。 更幸运的是,他前面恰好是一条田埂,伏倒在田埂下面,贴地射来的暗器皆掠埂而过。 他一蹦而起,哼了一声。绿衣使者四男女不见了。 从他后面发射暗器的三个人,并没随暗器扑上,机警地打了便退,重新隐身在不远处的另一座草垛后。 身形一闪即没,出现在绿衣使者隐身的草垛后。 绿衣使者的武功,其实十分高明扎实,居然能看清他的动向。及时绕垛旋至另一面藏身,速度也极为惊人,估计极为正确,双方像有绕垛滑走的默契。 更令人惊骇的是,这绕旋的半圈中,她会两次出手攻击,每一击皆有如迅雷疾风。 曹世奇站在草垛的另一面,低头注视着大革囊的左外侧。 大革囊内盛有许多铁弹,也就成了极佳的护胸,靠近心坎外侧一寸左右,出现了一段两寸长芒影。 他小心地用两指拔出察看,倒抽了一口凉气。是一枚五寸长的三棱双锋针,全身泛现着灰芒,这玩意飞行时即使速度不够快,连在侧方留意察看的人也不易看到。 由于是三棱开锋,所以,一面锋夹在指缝内,发射时不会伤及自己的手掌,而三棱锋具有良好的锲入与切割力,因此击破内家气功有如摧枯拉朽。 三棱锋也不用丝穗定向,两端锋皆可伤人,入体如用手指拔相当危险,需用钳或厚布包住才能拔出,比在琅琊山攻击他的八寸双锋,歹毒十倍。 这是可怕的无影三棱双锋追魂针,可杀人五丈外,即使不击中要害,见血封喉十分可怕。 针贯囊将近三寸,针头已经断了三分,被囊内的铁弹挡住了。假使他订制的粗糙铁弹,打磨得像练指功的铁胆,就挡不住锲入的针头,会像尖锐细小的切器,贯穿防身锁子甲一样伤人,滑溜的铁弹会被针挤入。 他暗叫侥幸,这枚针仅偏离心坎一寸。 即使不击中心坎,他也难逃大劫,伤了肌肉,毒一发仍是死路一条。 他知道绿衣使者向他发射了两枚追魂针,第一枚便奇准地击中了他。 他死过一次,有毛骨悚然的感觉。 “原来你是毒无常余广孝的传人。”他用声震四野的嗓音大叫,“那老魔为恶一生,杀人如麻,是江湖人士千手所指的杀人魔王,你仍然在江湖杀人增加他的罪孽。我一定要杀死你,一定。” 田野平坦空旷,草垛一排排一列列,数量虽多,但不易隐藏,每一列相距皆有百步左右,垛与垛之间,相距也有三四十步。 绕垛追的速度如果够快,利用草垛隐身的人无所遁形,像是顽童捉迷藏,腿快的一定可以把人逮到。 按逃散了的几个杀手估计,该在这一列草垛中的三座藏匿,逃匿的速度势难超出这三座草垛范围,他有逐垛搜杀的机会。 至少,绿衣使者就在这一座草垛的后面。 他掏出两颗铁弹,收了剑双手齐扬。 左手的铁弹先发,右手弹飞星逐月,衔尾跟上了。噗一声爆响,两铁弹在草垛的右侧相撞,第二颗铁弹折向斜飞,飞向草垛的后方。 一声尖叫,垛后有人倒地。 草垛左侧后方人影似流光,向侧方的旷野飞掠而走。 一声惨叫,这人在二十步外被飞枪贯入腰背,惨叫着摔倒,是一个女的杀手。 草垛淡淡的人影乍现,一闪即没。 他向侧方仆倒,也一闪不见。 又是两枚追魂针,远出五六丈方降下没入地中。 发针人是绿衣使者余院主,针发出人向下仆倒,重新隐没在草垛后,仆与滚的快速身法十分惊人,真像鬼魅幻形乍现乍隐。 他现身在后,绿衣使者已经移位离开原处。 一个男杀手蜷缩在草垛下,发出痛苦的呻吟,右腰背被撞飞的铁弹,击断了两根背肋,损及腰脊,动一动便痛入骨髓,已失去活动能力。 一绕,再绕,随即绕半匝,速度惊人。 两个人影猛然侧射三丈,转身拔剑拉开马步。 是绿衣使者余院主和一个中年男杀手,被追得无路可走,只好现身拼命了。 “赶尽杀绝,你算什么人物?”绿衣使者脸色铁青,美丽的面庞不再可爱了,“来吧! 剑上决生死。” 她冷然拔剑,逼进时却脸上涌起笑容。 “我本来就不是什么人物,江湖与武林,都没有我曹世奇的地位。曹不文只是一个小店不文斋的小商。以往在南京,决不会有人肯花半两银子,请地棍捅我一刀,我的命值不了半两银子。二比一,我陪你用剑决死,知道你的底细,你值得我用剑表示敬意,表示我尊敬你这个强劲的对手。老实说,连三郡主与无双剑客也不值得我用剑和他们决斗,还不配我把他们当成可敬的对手呢!” “阁下,让人一步,天下可行。” “我如果让一步,在天下半寸难行。”他正色地说,“三郡主财势倾天下,她将网罗天下的牛鬼蛇神全力对付我。但如果天下的牛鬼蛇神,知道帮助她必定被我斩光杀绝,敢帮助她的人就没有几个了。你消息灵通,可惜近来心中害怕,没有机会外出打听消息,所以消息不再灵通,凭淮东村那个地老鼠胡图所透露的一丝一毫消息,便迫不及待赶往淮东村对付我,真是哀哉!” “是……是你布下的陷阱?” “没错,起初,南京的所有牛鬼蛇神,像拾到金锭的叫花子,兴高采烈替三郡主跑腿,热闹得很。后来,我穷追猛打疯狂大杀,不但杀得三郡主的人丧胆,南京的牛鬼蛇神更是胆落魂飞,我只要稍稍加一点力,所有的牛鬼蛇神反而成了我的耳目。现在,你明白了吧?而且,更应该明白我非杀死你不可的理由了。” “你这天杀的恶贼,天下大乱不止。”绿衣使者像男人般泼野地咒骂,“所以我一定可以杀死你,我的信心是成功的保证。” “你永远不可能杀死我,你的信心只是妄想,杀。” 激光爆射,剑一动风雷乍起,无畏地发起猛烈的抢攻,似乎他的剑只有光而不见影。 绿衣使者两支剑也幻化世炫光,避开下面从两侧夹攻,不接招移位反击,两人配合得十分圆熟,两道炫光的速度几乎是相等的。 剑发的瞬间,两人的左手同时挥出。 曹世奇用的是虚招,攻势表面上似乎极为猛烈,其实一发即收,冲进的马步以更快一倍的速度后退,准确地退出两道炫光的聚合焦点外。 他已化为激光的剑光,闪动了一下,传出一声清越金鸣,剑与某一件快速金属发生碰撞。 绿衣使者两人的攻招落空,闪电似的移位准备变招再次攻击。 与剑发生碰撞的金属物,是绿衣使者的追魂针,接触剑身的圆弧面,反震的弹力加上剑上的导引力汇合,以更快一倍的速度斜飞,奇准地贯入丈外的男杀手右肋,五寸针身完全没入腹腔。 男杀手所发射的五虎断魂钉,飞出五丈外下坠。 炫光迸射,势如雷霆扑向伸手从暗器囊取针的绿衣使者,这次,攻击的声势加强了三倍。 绿衣使者如果想将针取出,绝对逃不过激光的雷霆攻击威力圈。 “铮铮!”封住了两剑,两次快速移位。 第三剑长驱直入,速度更快。 “铮!”绿衣使者封住了第三剑,自己的剑被震得斜向反弹空门大开。 而曹世奇的剑尖,已先一刹那贯入她的右肋,她的剑震得向外荡,创口立即扩大了一倍。 曹世奇疾退丈外,收剑入鞘,“呃……”她丢掉剑,吃力地稳下马步,身形不住摇晃,手掩住创口,脸色灰败,张口想叫似乎又不敢吐气,双目睁得大大的。 曹世奇冷冷地盯着她,她却怨毒地回瞪着曹世奇。 “我……我恨你……”她终于忘了痛楚,怨毒的叫喊,“我诅……诅咒你……你毁了我……一生辛勤建立的基……基业……” 曹世奇呼出一口长气,转身大踏步离去。 她迈动沉重的双脚,走了两步摇摇欲倒,鲜血透红了右胯,双目眼神渐散。 “我做鬼也不放过……你……”她声嘶力竭叫号,最后向前一栽,栽倒在自己的血泊里。 曹世奇只有一个人,不可能分向四面八方追杀逃散了的杀手。 杀手们十分聪明机警,心照不宣不聚在一起逃命,四散而走,一定有人可以平安脱身。 真能远逃的人并不多,只有六个人。 协助绿衣使者前后夹击的三名杀手,失败后分向两方逃走。院主缠住曹世奇,提供他们逃走的机会,以免被一网打尽,须为天罗院保全一些元气。 两个杀手连窜带爬,向西全力飞逃,西面里余是树林竹丛,田野的边缘易于隐身,也可能有村落,必须尽快远走高飞。 这些杀手虽然号称亡命,但面对惨烈的搏杀,制胜的机会微乎其微,他们仍然魂飞胆散,同伴已经伤亡殆尽,不得不为自己的生死打算,树倒猢狲散,是各奔前程自求生路的时候了。 躲躲藏藏接近田野边缘,百步外便是枯草凋林丛生,稀疏仍有些少绿意的竹丛散处其间,可说已经到达可以隐身的安全区,也就有救了。 两人一面伏在田埂后喘息,一面扭头向将近两里的斗场察看。 只看到一个孤零零的身影,昂然向东北小径伸展处大踏步走了,相距太远看不真切,但从外形可以分辨出,的确是令他们魂飞魄散的曹世奇。 “这狗东西把我们杀惨了,天哪!”那位中年杀手惨然低呼,“老天爷慈悲,保佑院主能平安脱身。” 相距太远,无法看到田野中的尸体,反正没看到其他的人影,没遭毒手的人该已脱身了。 这处田野方圆不过七八里,南面的淮东村距斗场不足两里地,腿快的人片刻便可逃入村中脱身。 “恐怕脱不了身,院主很可能遭到不幸了。”稍年轻的杀手咬牙切齿,脸上有惊愤呈现的扭曲线条,“那狗东西得意扬扬离去,可知本院的人逃不出他的毒手摧残,院主被他盯牢了,哪能平安地摆脱他?” “咱们天罗院就这样在江湖除名了吗?” “你知道的,咱们扬州山门没有几个人,哪一位可以继承院主的魄力?” “我打算……” “先脱身再说,以后再打算,反正不管本院是否后继有人,天罗院一定要重新站起来,走!” 两人仍不敢大摇大摆走,飞快地挫身急窜。 距桂林还有十余步,林前的枯草丛中,突然升起三个一高两矮,佩了剑仅露出双目的人。 “逃出屠场,又闯进鬼门关,呵呵呵……”高身材的人大笑,声如洪钟,“两位,俗语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你们已注定灾祸临头,报应临头,即使贪生怕死跑得快,也躲不掉灾祸的。呵呵呵……” “你们是什么人?”中年杀手沉声问,脸色大变作快速的调和呼吸,以便争取恢复元气的时效,“阁下的话充满玄机。” “收拾残局的人。” “收拾什么残局?尊驾高名上姓?咱们认识吗?亮名号。” “去你娘的!你问了一大堆问题,显然没听懂我的话,或者故意装得听不懂。” “阁下……” “你们是天罗院的无耻卑鄙杀手,没错吧?” “咦!你……” “你们被曹世奇杀得七零八落,我们在这里看得一清二楚,你们两个混蛋怕死鬼,妄想临危从这里逃生,逃得了曹世奇的宰割,决难逃地我们这一关。” “你们是他的人?” “也许吧!乖乖把胸膛挺高送上来,让我干净利落给你个痛快,不痛不痒,欢欢喜喜去见阎王……” “你们死吧!” 事先已看出警兆,双手便暗中作了充分准备,两人倏动,两手手臂急挥,连续撒出满天铁雨钢流,歹毒的暗器像网般地向三人撒去。 共有四种十二枚暗器,分射三个人:柳叶刀飞、双锋针、三棱透风镖、铁翎箭。 一声长笑,高身材的人双袖连挥,强劲的袖风呼啸声如殷雷般,两丈内枯叶与尘埃纷纷飞舞。 两个矮身材的人,退后两步拔剑连挥。 十二枚暗器似乎也变成枯叶,在无俦的袖风中翻腾向三方飞坠。 仅有两枚双锋针,能稍一偏向斜飞,被两支剑奇准地加以击落,暗器全部落空。 两杀手大骇,向右侧飞掠而逃。 “好走,祝你们幸运。”高身材的人扬声送客。 “这可怕的家伙有何用意?”中年杀手一面飞逃,一面向同伴问。 “这就是用意。”同伴惶然止步,伸手向前一指。 他们本来想绕半圈窜入树林,便不怕被那三个人追及了,树林中逃窜容易,暗器的威力也可以增加数倍,所以追人的江湖朋友遇林莫入,以免被不知来处的暗器击中。 可是,林前缘出现了三个人,身材极为高大雄壮,佩刀装饰华丽,也露出双目,三双冷电阴森的怪眼狠盯着他俩,手徐徐按上刀把。 “我要你们的脑袋,送上来。”中间那人嗓间震耳,“或者乖乖受擒准备上法场,可以多活一些时日。冲上来,贼王八!” “你死吧!‘ 这次,杀手只发射一把柳叶飞刀,大概先前双手共连发三刀三箭,结果力道减弱,被袖风拍飞,劳而无功,这次全力发射一把定可致命,奇准地射向对方的心坎,志在必得,一刀毙命。 那人不加理睬,屹立如山,不闪不避,仅用鼻子冷哼一声,神情极为轻蔑。 一声脆响,飞刀反弹坠地。”我要剁碎你这狗杂种。“那人用左手轻抚胸左的一星小洞孔,那是柳叶飞刀尖留下的破洞。 两杀手大骇,飞刀像击中石头般反弹,这是什么护体奇功?柳叶飞刀细而尖锐,以内力发射,是击破内家气功的利器,竟然毫无作用,这人可能已练成佛门绝学金刚法体了。 两杀手心胆俱寒,转身逃命。 来不及了,三把刀排云驭电而至,速度惊人,刀光迎头号劈落,力道万钧。 以背向敌,刀下命除。 一辆手推车在炼真宫前停下,车上有一只有盖的大谷箩。 推车的老村夫将谷箩搬出,往把门的大汉脚前放下,谷箩似乎相当沉重,可能里面已盛满八十斤稻谷。箩加了捆绳,不能信手将盖揭开。 “你干什么?”把门大汉讶然问。 “有人给了老汉两百文钱,要老汉将这只谷箩,送交丹霞宫主,老汉送到了,请收下吧。”老村夫一面说,一面推着车走了。 “喂!是什么鬼东西呀?”大汉高声问。 “老汉不知道。”已经远出十余步外的老村夫,扭头笑吟吟回答,“解捆绳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有道理。”把门大汉点头,开始解捆绳。 捆箩的草绳打的是死结,七横八竖捆得牢牢地,所有的捆绳解开了,费了不少工夫。 宫内出来了另一个人,好意地上前帮助揭开箩盖,吃了一惊。 “是天罗院主!”把门大汉惊呼,“不好,她已经死了。” “先搬进去,不要声张。”揭箩盖的人惶然将箩抱起,“注意封锁消息。” 炼真宫的宏丽山门,与镇上的民居隔了一段距离,广场相当广阔,平时是顽童们游戏的活动场所,但隆冬季节罡风彻骨,没有镇民在附近走动。 推车的老村夫,早已消失在镇内。 引起一阵骚乱,炼真宫中立即加强警戒。 从此,天罗院从江湖杀手集团中除名。 消息是封锁不住的,镇民们传出淮东村外,有许多携有刀剑的男女被杀,尸体交由有大爷地位的人秘密处理。 村正被警告不许报官,也就乐得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反正人并没死在村中,也找不到目击者和苦主。 仍然是玄女坛的人,最先得到了消息,她们住在镇上,消息要比三郡主的密谍们灵通多了。 兔死狐悲,玄女坛的七位仙女,忧心仲仲,寝食难安。 因为天罗院的覆没,表示下一次的浩劫,很可能会落在她们的头上,住在镇上安全堪虑。 她们心中有数,是曹世奇毁灭了天罗院。 心月狐立即前往炼真宫,找无双剑客商量,希望迁入炼真宫,人多安全性也高。 无双剑客作不主,极不情愿地向假三郡主请示,结果,被一口回绝了。 镇上安顿有一部分密谍,以及不少花重金或强迫而来的高手名宿,玄女坛和天罗院的杀手,也都在镇上安顿。 计划中,如果炼真宫有警,镇上的人立即出动,赶到炼真宫策应,在外面布阵包围,不许入侵的人外逃,必要时候命入宫相助。 如果人全撤入宫中,便成了困守窘境,出事时哪有时间出宫包围?入侵的人便可毫无阻滞逃出。 所以,潜居在镇中的人,一概不许撤入炼真宫,而且严格要求这些人,当炼真宫的警钟信号响起,每个人必须克期到达宫外的预定封锁位置,全力堵截入侵被逐而外逃的人。 这里所指外逃的人,并不限于曹世奇,曹世奇只是最重要的目标,因为很可能有其他仇敌入侵。 玄女坛的被拒,其他有关的人更难获允许。 这些请助威的牛鬼蛇神,对被拒於门外,并不怎么介意,反正住在镇上不受约束,比迁入宫受到管制好得多了。 炼真宫中人心惶惶,镇中潜伏的人反而怡然自得,只有知道利害的玄女坛七仙女,日虞大祸之将至。 她们与曹世奇接触最久,在知彼上比其他的人丰富,对曹世奇的性格作为,认识比三郡主更多更深。 曹世奇对剪除羽翼的兴趣,比直接打击中枢要浓厚多多。 迄今为止,曹世奇一直避免直接向三郡主袭击,重点放在追逐次级地位的无双剑客身上,所以在三郡主身边反而安全。 天罗院人手众多,爪牙们都是无所不用其极,手段阴毒的杀手刺客,对曹世奇构成威胁,所以成了曹世奇剪除羽翼的目标。 下一个目标,也必定是其他助纣为虐的羽翼。 玄女坛是羽翼中,实力仅逊於天罗院的一群,那么,肯定会成为下一个剪除的目标,难怪她们忧心仲仲,有大祸临头的感觉。 七仙女人人焦虑,不许迁入炼真宫,更增不安,加倍恐惧,几乎濒临人人自危地步—— 天涯孤萍扫校,独家连载 第三十六章 仇怨恩爱 无双剑客目下最悠闲轻松,因为他放弃积极参予的念头,不再有耐心博取三郡主的好感,放弃跻身权势巅峰追求三郡主的打算,回复风流潇洒的本来面目,日子过得轻松愉快,大有无事一身轻的感觉。 一个不再积极表现的人,心情愉快是必然的。 不求表现便不想参加活动,不再贡献宝贵的意见,从一个策划者变成单纯的执行人,听命行事,其他概不过问,便成游手好闲的人啦! 无责一身轻,他有余暇打发自己的时间,为自己而活了。 这里是南京郊区外围,一处不算小的市镇,两条街店铺林立,应有尽有,小食店小茶居酒坊,都是打发时间消遣的好地方。 他不想留住在炼真宫,与那位假三郡主周旋,重新出现在心月狐的住处。 他不想白天前往太真迷宫走动,以免引起潜隐在迷宫内的三郡主反感,虽则不论昼夜,他都想和陈素珍在一起卿卿我我腻在一起。 心月狐这次在小客堂款待他,其他仙女知趣地回避。 平心而论,心月狐的姿色,并不比三郡主差多少,差的是缺少三郡主的高贵风华因之也更为可人,比那些高贵淑女更吸引男性,更为男人所喜爱。 “对于你们要求进入炼真宫的事,我深感报歉爱莫能助。”他挨着心月狐并肩坐在圆桌旁品茗,态度显得温文和蔼,与往昔威严霸道迥然不同,“三郡主决定了的事,旁人是无法加以改变的。” “老天爷!你算是旁人吗?”心月狐故意调侃他,脸上媚笑如花,“在京都,你是神龙密谍最得力,最具权势的首席谋士,而且兼任行动指挥,你一直是三郡主的得力臂膀,具有天生未来将相的才华……” “你这张小嘴真可恶。”他亲昵地掩住心月狐红艳艳的小嘴,“也在落井下石吗?离开京都,我是一条失水的鱼。南京方面的人,全是三郡主的心腹亲信,我被曹世奇杀得东逃西躲,他们笑掉大牙。 我这个京都的谋士参赞,谁还听我的妙策,谁还肯受我的指挥?连你也由三郡主直接掌握,所以你乘机挖苦我,可恶!” “你少缠我,这都得怪你自己呀!”心月狐俏巧地拍他一掌,象征性地推推他乘机搅在小蛮腰上的大手,“是你放弃了三郡主,把自己当成局外人。石兄,天罗院的覆没你该负责。” “咦!关我什么事?”他的笑容僵住了,“你应该知道,我在三郡主眼中没有份量,我能不自量力在她的裙下追逐?我的话她已经不肯听,我能阻止天罗院的人去找曹世奇吗?” “我知道怪你是不公平的。”心月狐不再进一步刺激他,甚至同情这个情场失意的英俊男人,轻抚他的大手叹一口气,“三郡主的心目中,保护与壮大权势是第一要务,很像唐朝的女皇武则天,只肯用能对她有帮助的人,目下你对她已经没有多少帮助,所以她另求奥援。石兄,你得小心。” “小心什么?” “炼真宫靠不住。” “我知道。”他冷冷一笑,眼中的冷电一闪即没。 “你知道炼真宫的底细吗?” “我正在留意。” “三郡主的打算……” “非常危险,他在作孤注一掷。我,是她最后利用的剩余价值。”他打断心月狐的话,“打算精而笨拙。” “哦!你的意思……” “只有我,才能引诱曹世奇现身,所以把我安排在炼真宫,让我成为媒子。媒子送命的机会最大,我死不死她并不在意。 她把假的三郡主安顿在内,自己带了炼真宫真正的主力,出奇不意堵在外面,配合宫内的大阵,两面一夹把曹世奇堵死在里面。 至于宫内的人伤亡如何,她一点也不介意。问题是,炼真宫的主力能耐有多大,凭丹霞宫人和道全法师,毙得了曹世奇吗?哼!痴人说梦。” “你并不知道丹霞宫主道全法师的底细,怎知道他们没有对付曹世奇的能耐?” “至少我知道,太真迷宫内道全法师是首脑,几个心腹老道虚有其表。一些俗家男女的武功和道术,似乎并不比三郡主高明,也比不上你们玄女坛七仙女。 真该死!我实在想不通,三郡主怎会鬼迷心窍,找一些不如我们的人当作护身符?那个道全法师,哪一点比我强?将希望寄托在这些二流妖道身上,实在太危险了。” “我也感到奇怪呀!那个道貌岸然,架子大得很的丹霞宫主,也不像一个可以移山倒海,上天入地的活神仙,也许……也……” “也许什么?小妖怪,你就会卖关子吊胃口。” 他一把抱住心月狐的腰肢,颇有风度地加以挑逗,不曾流露恶形恶相,抚弄时表现得绵绵温柔。 “嘻嘻!也许她被道全法师的神通迷住了,太真迷宫内情如何,说来听听便可参详出其中症结了。”心月狐媚笑,笑容流露出暧昧的神情。 只要听太真迷宫的名称,内行人便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据说,当年杨贵妃被白绫缢死,恐怕只有那群没有头脑的笨蛋官兵,才相信被缢死的人是杨贵妃。 唐明皇自己就不相信,所以要临邛道士上天入地去找寻。 临邛道士上天入地求之遍,最后到了海外仙山,山在虚无缥缈间,楼阁玲珑五云起,其中绰约多仙子。 仙子中的太真仙女,就是杨贵妃。这是长恨歌所叙的故事,千古绝唱的文坛不朽杰作。 唐代的女道士,几乎是娼妓的名词。 心月狐也是变相的女道士,所以称仙女。她口中所说的神通,本来意义单纯,但说的口吻和神情,可就兖满了暧昧味。 合籍双修,当然可以认定为神通。 “也许吧!”无双剑客沮丧地说。 论人才武功,他妄称无双,才华冠盖群伦,不作第二人想。道术,他所知有限,有关男女的神通,他哪能与精修玄牝秘法的玄门人士比? “嘻嘻!你也用不着泄气呀!”心月狐的狐狸妖媚本性流露无遗。 他心中一荡,暖玉温香抱满怀。 天一黑,石奇峰出现在陈素珍的香闺。 陈姑娘的香闺,在太真迷宫的外围,当然也可以算是太真迷宫的一部分,只是位于外围的迷宫第一关,如想窥探迷宫奥秘的人,想从这一面闯入,必须经过这一关,才能找到出入的门户。 迷宫内部,是大宅中心的一座楼房,上下两层区分为上下两宫,四周被连栋的层房叠室所包围,外人进入外围的房舍,就已经不知身在何处了,怎能知道真正的迷宫在哪一角落? 从屋顶接近,也弄不清究竟哪一座楼房是太真迷宫?因为全宅五六十栋房屋都是楼房,占地极广,搜索一座楼房,便已经耽误老半天。 所谓豪门一入深如海,大白天闯进去也不知东南西北,夜间哪有时间究搜索?来三二十个人,也保证白费工夫,在外围的房舍乱闯,花一夜工夫也不得其门而入。 香闺中温暖如春,牙床上春色无边。 云收雨散,两人半露出光赤的上身,相拥相抱依然无限缠绵,锦帐中洋溢着特殊气味。 “今晚我留在这里好不好?小亲亲,回去睡炼真宫的冰冷硬木床,你不心疼?”无双剑客一手抱住陈姑娘的肩头,另一手在羊脂白玉似的峰峦间轻抚,“那地方像是鬼城,大白天也阴森森鬼气冲天,实在令人受不了,难怪你二叔另建享福的迷宫。” 陈姑娘在他怀中愉快地扭动,脸上春情仍在,媚眼如酥,不住在他脸上、肩头轻舔,像贪吃的小猫,满足的神情十分撩人。 “冤家,我也想留住你呀!但是我不能,二更天一过,你必须离开。万一姓曹的到了炼真宫,你这身为主将的人不在,结果如何?你的手下……不要蠢动……” “屁的主将。”他在某处敏感地重重地揉了一把,似乎要将气出在这一部分,“丹霞宫主才是主将,我算老几?我只是引诱曹小狗找我的媒子,开战时只有向前进的马前卒。哦! 你真是个妖精化身,娇躯每一寸都是女人,老天爷太偏心,把所有的美都给你了。” “哦……哦……我喜欢听。”陈姑娘腻腻的性感磁性声音,在他耳畔呢喃,“虽则你心中所……所想的,其……实是三郡主……我……我仍然喜欢……” “罚你,宝贝儿。” 他用嘴执罚,对住那吐气如兰的温润小嘴,绵绵地亲吻片刻,再在颈畔轻轻低柔细语,“比她强十倍,美十倍。所以,他出现在人前,必定打扮得高贵无比,用名贵的衣饰装扮她的美,一旦上了床卸了装,她……” “你想得美呢!嘻嘻……”陈姑娘装腔作势拧了他一把,“想上她的床……” “鬼话,呵呵!我什么都想,就是没有兴趣上她的床。” “你上过她的床,脱过她的罗裙吗?嗯……我要听。” 陈姑娘白天外表更像淑女中的淑女,夜间在床上说话却百无禁忌,举动更是流露出万种丰治风情,比正经的淑女可爱一百倍。 “如果我上过她的床,她也如此忽视我?”他语气一冷,“为了刻意讨好她,我忙得要死,无暇在计算她上床方面下工夫,我好蠢。” “她仍然重视你呀!” “不可能了,她已经知道我已经放弃了。我在京都两年,东厂和锦衣卫的人,不敢越雷池半步干扰神龙的活动,功臣国戚的家将没有人敢有二心。 京都的牛鬼蛇神,都心悦诚服争先替我们奔走,我两年的威迫利诱工作成果,比汉府那些神龙密谍老人的六年成就更多一倍。这期间,我没沾任何一个女人,我……” “好可怜哦!我不要你愤懑,我不要你烦心,我……你现在有我……” 陈姑娘激情地压在他身上,热切地用肢体语言表达心中的快乐。 良久良久,陈姑娘像小猫般蜷缩在怀中,懒慵地轻抚他的壮实胸膛,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神情,情欲在退潮,但精神毫无倦意。 “我有点不明白。”陈姑娘忱在他肩膀上的螓首轻转,在他耳畔说,“像你这种出类拔萃的好男人,她这种荡妇型的假淑女,怎会轻易放过你?按理她应该花些心机诱惑你的。” “也许,她不喜欢我这种英雄式的男人吧!”他逗弄着诱人的蓓蕾,仍然有点不满的情绪存在,“她身边那一群虚有其表的小男人,一个个乖顺得像小绵羊。 不过你说她是荡妇型的假淑女,也不尽公允,据我所知,她从没主动地引诱其他的男人,至于她身边那些小男人如何,我就不知道了。” “而据我所知,她比太真迷中那些鼎炉,更为淫荡更懂情趣,真正的虎狼之年的荡妇。” 鼎炉,指用作修习调和阴阳的女人。 “胡说!”他不想承认。 “迷宫内的情形,事无大小,巨细地遗我一清二楚,我二叔身边的人我能不清楚?你看吧!这几天除非有重大事故发生,她一步也不肯离开,我二叔更闭上门万事不管了。她在宫内走动,只披了袭蝉纱。” “你二叔真的在宫内寸步不离?” 他突然挑出语中的小问题。 “是呀!”陈姑娘毫无机心信口答,“我二叔的静室,只有他知道启闭门户的方法。三郡主出入,必须由他经手闭户,三郡主不时进出,他一直就不曾出来在宫中各处走动。” “你进过你二叔的静室吗?” “啐!你这是什么话?”陈姑娘轻咬他的脸颊。 “咦!我说错了什么吗?” 陈姑娘又羞又媚的以粉拳轻敲他的肩头说道:“进去里面!进去的人,都必须是……是光溜溜的。你说,你说错了什么?” “小宝贝,我怎知道呀?真是冤枉。” 陈姑娘是道全法师的亲侄女,怎能进静室? 这表示陈姑娘不曾进出过道全法师的静室,也就不可能知道室内所发生的事。 所以曾经进出过静室的女人,定受到严厉的警告,不许透露室内的秘密,也不敢把真正的秘密,告诉负责外围警戒的陈姑娘,只能把静室迷宫各处的所见奉告。 “你还不认错。” “哦!我道歉,我赔礼……心肝宝贝。” “要死啦!你……嘻嘻……” “带我进去见识见识好不好?”平静之后,他又提出问题。 “老天爷!你不想活,我还舍不得你呢!”陈姑娘捉住他在身上蠢动的手,轻拍一掌,“除了一条走道,其他地方全都是可怕的禁制,连我也不敢乱走,里面的鼎炉,一进去就永远休想出来了。” “要出来也不难呀!死尸一定会出来的。那么,三郡主为何……” “她不同,她与我二叔有协议,如果她有三长两短,中山王府、袁家公主府、其他功臣国戚的家将官兵,不把高桥镇铲平才是怪事。人比人,气死人,郡主与一般女人是不同的,你不要胡思乱想好不好?” “哦!袁家公主府是怎么一回事?”他又提出问题。 “这……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三郡主的表亲,永安公主是永乐大帝的长公主,驸马是广平侯袁容。” “原来都是国戚,袁家……” “我不知道这些事。”陈姑娘支吾其辞,“反正所谓皇亲国戚,多少也沾亲带故,少管些闲事免倒胃口。好人,亲我……” 探口气不能太贪,太贪便可能泄露天机,他一声得意的淫笑,把陈姑娘的掩衾掀起抛到床后。 天一黑,心月狐便开始心慌。 她心中雪亮,高桥镇绝对无法阻止曹世奇活动。 天罗院主的尸体,便是光天化日之下,大摇大摆穿镇送到炼真宫的,曹世奇不会冒失地冲进炼真宫冒险,八成会先清除外围的爪牙。 她,可能是首须清除的目标。潜匿的大宅,曹世奇必可查得一清二楚。 七仙女着手加强防险设备,增加一些禁制以确保安全。 心月狐在客堂走道,装设通道绊索,索一动便牵动壁间钉妥的竹簧片,弹破一只迷香袋。 灵幻仙姑是名义上的师姐,在一旁协助装设。 “你没让姓石的上你的床,他会不会恼羞成怒对我们不利?”灵幻仙姑一面动手一面问,“你真不该把他挑逗得几乎欲火焚身,再连哄带骗打发他,这个人阴鸷沉猛,惹火他是不会有好处的。” “我不怕他。”心月狐冷笑,“逗得他欲火焚心,才会刺激将情欲导向三郡主,他就会图谋急切,急切就会出事,有热闹可看。我敢给你打赌,他一定偷偷往艳窟侦查去了。” 她估计得十分正确,但却不知道无双剑客前往艳窟,并不在于急切图谋三郡主。 “也许他真的对三郡主死心了。”灵幻仙姑不同意心月狐的看法。 “会吗?”心月狐冷笑,“你可不要被他的表面假象所欺骗了,他这种自以为天下无双,权利欲与色欲皆比天高的男人,能说变就变吗?何况他仍然是三郡主所接触的人中,最有用最出色的男人,他的希望未绝,即使真的失败了,也不会甘心的。” “说的也是。”灵幻仙姑不得不承认事实,“如果他真的甘心,也不会费心机踩探艳窟之秘了。你有意引诱他踩探,供给消息,尔后你可得千万小心,别让三郡主查出你的用意,可就大麻烦。” “三郡主怎能怪我?我并没有唆使他做见不得人的事,也没教他如何博取女人的欢心;我也不知道艳窟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也不知道他到底在转什么念头。他向我询问镇上的动静,我实话实说,本来我就必须有知必报,这有什么不对吗?” 心月狐说得理直气壮,只是说话的神情不对,她是撒谎巧辩的专家,巧辩的技巧,可把似是而非的答辩,导引对方认为有是而没有非,错误不在她。 小堂屋中,突然传出鼓掌声。 小堂屋其实是精雅的小客厅,有桌有几,设有取暖的炭盆,备有沏茶的水壶杯具,堂后是几间内房,她的四位姐妹在内整理布置防险器具。 她和灵幻仙姑、巧云仙子负责外面器具的整备。 她与灵幻仙姑在走道工作,小堂只有巧云仙子一个人,整理小屋内的家具,以便熄灯以后,潜入的人必定误触设下机关消息。 距走道堂口仅丈余,但看不见堂中的光景,灯光明亮,堂中共有四座双柱烛台。按理,巧云仙子决不可能鼓掌消遣。 心月狐心中一动,一跳便出到小厅堂。 倒抽一口凉气,她突然张口结舌打冷战。灵幻仙姑也出来了,如中雷殛。 掌声终止,鼓掌的人安坐在圆桌旁的圆凳上,巧云仙子则相邻而坐,爬伏在桌上似是困倦入睡了。 没错,是英俊的曹世奇,他穿了青色的夹袍,袍袂掖在腰带上,剑也插在腰带上,另一边是百宝囊。 头发挽结,用黄发带加上发针,气色大佳,还真有几分临风玉树的气质流露,不像一个杀人如屠狗的亡命武夫。 “高论高论,佩服佩服。”停止鼓掌的曹世奇称赞,笑容可掬,一团和气,哪像闯来杀人的亡命?倒像是稔熟的朋友登门作客,“其实镇上所发生的事,你知道得更多,只是不便告诉他而已。你这个狐仙,即使怀有坏心眼,那个号称无双的大剑客,也无法看穿你的。 三郡主不会为小事费心,她当然也懒得追究你的事,你们七仙女,天胆也不敢背叛她。” “你……你何时来……的?”心月狐心中发冷,暗中行动戒备。 “片刻,呵呵!你们忙你们的,当我不在好了,布置的机具最好精致些,再增多些,保证我冒冒失失一脚踏进来,不死也得脱层皮。” “你……你不要撒野行……行凶。”心月狐硬着头皮拔剑,“镇上我们有……有不少人,左邻右舍……” “我知道,只要你一声张,这里就会蜂屯蚁聚,全镇沸沸扬扬。狐狸,你看我像是来行凶撒野的人吗?我可没横眉竖目,吹胡子瞪眼睛呀!” 曹世奇笑得邪邪地,毫不介意她拔剑的举动。 三郡主所有的爪牙,不论是自己人或外聘的人,昼夜兵刃不离身,随时准备拔刀剑应付意外。 灵幻仙姑也拔剑在手,左手也暗中准备弄玄虚。 “你……你把我师妹怎……怎样了?” “她?”曹世奇伸手轻抚巧云仙子的发髻,“她工作辛苦,一阵困倦袭来,就偷懒睡着了。我猜,她一定在做好梦,梦回仙宫做她的仙女。你在京师真定府,是不是也建有可爱的仙宫?” 巧云仙子可能真的在做好梦,睡得好沉。 灵幻仙姑的左手,刚悄然上抬,曹世奇手一动,一只宜兴小紫砂茶杯破空而飞,一闪即没,噗一声击碎在灵幻仙姑的胸口,位置正中心七坎大穴。 “呃……”灵幻仙姑仰面便倒,剑当的一声跌在方砖地上,手脚一伸,爬不起来了。 “镇上的情势,我大致已了解了五六成。”曹世奇泰然自若,似乎刚才并没发生任何事,灵幻仙姑倒地与他无关,“所知决不比你少,你并不比我深入,事先我的生死成败,所以我比你多花不少精力,总之,最先失去耐性的人,决不会是我,我不明白的是……” “是什么?”心月狐傻呼呼地问,其实心中在打脱身的念头。 她不能惊动左邻右舍的人,人赶到恐怕她已经死了。 曹世奇一抬手便制住了她的师姐,再一抬手肯定她会躺下了。 “道全法师十余年前,买下镇中最大的一座宅院,尔后陆续把俗家子侄接来居住,这些小侄的声誉并不佳。他凭什么敢帮助三郡主和我作对?那些小侄不比神龙密谍厉害,丹霞宫主的道行也许很高,他的炼真宫并非金城汤池。所以我觉得很可疑,不弄清不贸贸然问罪,可能你所获的内情比较隐秘,你们七仙女是很了不起的探秘专家,所以我来找你们,你愿意供给我一些内秘消息吗?” “你这凶残恶魔,我不会听你的。” 心月狐鼓起勇气拒绝,“你肯定会杀人灭口,我宁可和你搏斗而死。” “你说我凶残,公平吗?你们有多少人?我单人独剑有权大开杀戒,我从不做杀人灭口的事,你可不要胡说八道坏了我的声誉。” “以你的凶狠行为估计,你任何事都可以做得出来。” “胡说八道。” “你杀了天罗院主理所当然,为何仿效凶残恶魔的手段,谷箩将尸体送到炼真宫示威……” “且慢!”曹世奇眼神一变。 “怎么啦?” “你说我用谷箩盛了天罗院主的尸体,送到炼真宫示威?” “那个推车送来的老汉不是你吗?” “我离开搏杀的斗场,余院主还没断气,她右胁中剑,短期间死不了,如果有人抢救及时,百十天便可痊愈。我没杀光她的人,用意就是让她的人收尸救伤,唔!奇怪,是谁在我左近捡漏网之鱼?” “那人不是你?”心月狐追问。 “废话!大白天我哪敢混入镇冒不必要的风险?让你们大群爪牙追逐叫嚷喊打喊杀,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在镇市打打杀杀伤及无辜,那算什么玩意儿?” “这……” “唔!我得留意查一查。”他身形一闪,便消失在走道的后端。 外面的小字传入脚步声,有人大踏步接近。 心月狐心情一懈,发觉握剑的手抖得厉害。 然后再次悚然而惊,曹世奇怎么知道有人前来?屋外罡风怒号,决不可能老远地便听到来人的足间,如不是听觉已修至天耳通境界,便是修至未卜先知神化地步了,与这种神化的拼搏,能有多少活命的机会? 今晚,曹世奇还没正式出手呢,她七仙女便有六个生死未卜了。 她火速将昏迷与被制穴道的人,急急送入内室,不希望让到来的人,知道今晚曹世奇来过了。 人刚安顿妥当,叩门声响起。 “开门,三郡主的信差前来传口信。”打门的人在外面高叫。 无事一身轻,无双剑客近来乐透了。 午后或傍晚,悄悄溜入陈姑娘在巷底另设的香闺,卿卿我我获得情欲上的满足,容光焕发精神舒畅。 其他时间也好打发,与两位拜兄上酒坊喝几杯,到玄女坛七仙女处谈谈天,享受手眼温存。 或者到聘来的高手名宿落脚处,联络感情畅谈江湖见闻,相互吹嘘平生得意事,话不投机也不伤感情。 至于炼真宫的事,已经不需他操心,其实也无事可为,连几个南京地区的主事人,也乐得清闲无所事事。 唯一可做的事是严加防守,督促负责警戒的人提高警觉,夜间则辛苦些。既然不出击,防守的事便单纯多了。 天罗院覆没的事,已不再引人注意。 无双剑客也有烦恼,那就是不能远离,无法到南京城里打听消息,他对陈姑娘所提及的永安公主府,有一份渴望一探究竟的冲动。 再就是进入太真迷宫的希望完全落空,陈姑娘不但不敢带他进去见识见识,而且另辟香闺,他连接近太真迷宫外围的机会也失去了。 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好在他对得失并不怎么计较,永安公主府去不去无所谓,进了迷宫他又能怎样?与三郡主翻脸?在迷宫享一番? 这天午后不久,他正想和两位拜兄外出,真的三郡主却带了几个随从出现在炼真宫,他只好打消外出到镇上逍遥的念头。 三郡主毕竟是最高主事人,他这个属下必须保持对主事人的尊敬,随时侯命等待主子召见,是做一个下属的必具态度。 令他感到意外的是,三郡主竟然亲自驾临他的居室,以往都是派亲随召见传唤,今天打破了惯例。 他所住的云房,其实并不怎么寒酸,有足够的家具使用,老道们对生活的要求并不在苦修,所以居室不像和尚们那么清苦。 三郡主竟然不带随从,独自出现在大开的室门外,脸上出现往常高贵的雍容微笑,但是减少了一些矜持的气氛,便与往昔高不可攀的形象有些不同,不再是不可亵渎不可亲近的郡主,而是出色的大家闺秀。 “郡主好。”他颇感意外,郑重地趋前行礼,“属下正准备前往太上堂听侯差遣。请问郡主,是否需要其他的人同至太上堂听侯?” 太上堂后面的静室,是三郡主的居室,太上堂便成了她召见与颁发指示的会议场所,太上堂也不是她的指挥中心。 又令他大感意外的是,三郡主竟然举步入室。 以往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成何体统?他乖乖避至一旁,让三郡主长驱直入。 “房中凌乱……”他有点失措,跟在后面进退失据,“坐的地方也没有……” “石玉,不必介意。”三郡主居然在床口落坐,嫣然微笑,“住在炼真宫事非得已,生活起居不方便在所必然,好在并非长住,近期希望能迁回中山王府。” “希望如此。”他信口敷衍,懒洋洋提不起劲—— 天涯孤萍扫校,独家连载 第三十七章 艳宫火海 迁回中山王府,首要的条件是已经除掉曹世奇,希望是一回事,能否如愿又是一回事。 三郡主默然,脸上有失望的表情,以往,他在三郡主面前意气风发,主动发表处理各种事务的意见和计划,充分发挥自己的才华,表现对工作的高度热诚。 “我想和你商量一些事务。”三郡主只好打破沉闷的局面。 “郡主请吩咐。”他欠身回答,“如果牵涉到当前情势,可否请场主事前来一同参商? 汤主事是南京地区谍队的负责主事人,目下也是行动司令。他是世袭的子爵,仍保有南京锦衣百户的世袭职位,足智多谋,勇冠三军,极孚人望,他的意见是必须重视的。” 锦衣卫在南京另有建制,但组织不健全,权限比京都的锦衣卫差远了。 那些功臣世勋的后裔,大多成了一代不如一代的纨绔子弟,没有地方安置,便以世袭锦衣百户的名义,安插在南京锦衣卫领干俸,人根本就不在锦衣卫办事,很可能在江东门码头,率领几个黑道混混,敲诈勒索打抽丰无所不为。 所以,千万别被“锦衣百户”的名头吓坏了,须注意头上是否有“世袭”两个字。百户是领导百余名官兵的武官,“世袭”的通常住在家里享福。 皇帝老爷对某一位臣下满意(包括文官在内),一高兴就“赏”这位臣下的某一个儿子,荣任“世袭南京(或京师)锦衣百户”。所以,这些世袭锦衣百户,一年比一年多。 结果,锦衣卫成了寄名的养老院,这本是极为光荣的名衔,最后成了有官无权的纨绔子弟庇护所。 汤主事是“世袭”百户,所以才有时间作奸犯科,荣任汉府南京地区,神龙密谍的主事。 谈公事,无双剑客神情就轻松了,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他已经失去自告奋勇,努力表现自己的兴趣,没有必要踊跃地自找麻烦。 “我需要你私人的意见。”三郡主心中有鬼,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石玉,应该知道,我一直就倚重你,你近来对我的态度,我……我好难过。” “郡主言重了。”从公事介入私情,他心中迟疑,躲在炼真宫守株待兔,无所事事难免心烦意躁,“属下仍在努力尽心,郡主请勿误会属下的忠诚有何变异。” “石玉,你是否失去耐性了?” “不会,要来的终须会来。” 双方的话,都暗含玄机。失去耐性,有多方面解释,是除去曹世奇的事呢?抑或是指私人感情方面? 会来的终须会来,是哪一方面的事会来? “看来,我已经无法说动你了。”三郡主的笑,变成无奈的苦笑,“素珍姑娘对你说了些什么?” “她什么都没说。” “真的?” “似乎她有意跟我前往京都见世面,但恐怕她放不下南京花花世界惬意生活,我在京都有我的局面,当然享受方面不能与江南比。” “石玉,不要疏远我。”三郡主终于放弃高贵的傲态,语气采取低姿势,“我有我的苦衷,这种临时的打算是必要的,我必须采取唯一、可靠的力量相助,事后桥归桥路归路,一切都会恢复旧观……” “你在玩火,郡主。”他也爆发了,“炼真宫不足恃,他们的力量并不可靠。” “石玉……” “听不听在你,忠言通常是逆耳的。”他悻悻地说,“成败存亡,毕竟有我一份,死在南京壮志未酬,我也不甘心。既然你对自己失去信心,我也不便劝你不要倚赖外人,我只能说,我会继续尽心尽力。” “你的意思……” “郡主,你为何不断然返回山东安乐州王府?”他冷笑,“其他的工作,自有下属处理,曹小狗绝对不敢脚踏山东,以后我们会对付他。” “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不要操之过急……” 他终于忍不住主动提供意见,“我们在狮了搏兔,胜也也得不到什么。你一走,南京地区的人,反而可以从容对付曹小狗,积极图谋他必定得不偿失,这种无根浪人……” “我一定要杀死你,十年前他就该死。”三郡主乖戾地说,“在真定他误了我的大事,让我那位太子堂兄回京登上皇位,因而失去再造乾坤的机会,我一定要将他粉身碎骨,任何代价在所不惜。如果,我回山东逃避他,今后,就永远找不到他了。石玉,你一定要帮助我成此心愿。” 京师北迁之后,南京的政治地位已经不重要了,拦截钦差失败,太子平安到达京师即位,神龙密谍的工作重点,应该全力摆放在京师。 三郡主居然带了大批人手,风尘仆仆赶到南京来,把工作搁在一边,把除杀曹世奇放在首要目标上,原因是曹世奇向她透露了,十年前燕子矶的结仇真相。 在新仇旧恨的驱使下,她把替乃父争江山的翻天覆地伟大目标,暂时丢在脑后,发誓要将曹世奇捉来化骨扬灰。 她是一个有担当的女霸,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强人,所以她敢于说不惜任何代价,以达到把曹世奇捉来化骨扬灰。 无双剑客也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强人,同样具有不惜任何代价,以求达到目的性格。 “问题在于你找错了对象。”他叹了一口气,“炼真宫的人靠不住。在炼真宫等曹世奇送上门来,这办法不切实际,老道们应该去拨草掘穴,把兔子赶出来捉,而不是等在树干下,等兔子自己撞树拾取昏兔。” “多等几天好吗?”三郡主心中一宽,笑容重现,“曹小狗快要失去耐性了,他会逞能走险的,让他认为炼真宫不过如此而已,他就会放心大胆前来送死了。” “我看炼真宫也不过如此而已呀!那三十余位老道能摆什么翻天覆地的阵?不客气地说,我一个人凭手中的剑,也可以在炼真宫杀个七进七出。” “除非曹小狗确实进来了,阵势不会发动。你在宫内,当然看不出异处,阵势从来就不曾发动过,你哪能看出大阵的威力?我知道他的道行足以托大任,所以才请他帮助我完成心愿。” “他?道全法师?哼!”无双剑客的表情,有说不出的轻蔑,“他侄女的道行,我见识过了,太真迷宫的五行禁制,机关消息迷药,都不是第一流的。既然你相信他,我等他几天。” “这……” “不能多等,我急于返回京师,在这里我施展不开,我不想在这里虚掷光阴浪费生命。” “不要再去太真迷宫,好吗?”三郡主脸一红。 “陈姑娘表示得更明白,我的足迹已不及陈家。” “不是我授意的。” “我不计较谁授意的,本来我对太真迷宫有一份好奇,的确有意前往一窥堂奥,既然你已经说穿了,这份好奇就没有吸引力啦!” 既然三郡主承认事实,就没有神秘可言了,他的话也表明不计较三郡主与道全法师的私情,他也不怕三郡主指责他与陈素珍的男欢女爱。 “这我就放心了。”三郡主离床,亲昵地挽了他的手膀往外走,“到我那里商量,我有事请教。你这里寒气彻骨,我真该让你在镇上安顿的。” “如果我在镇上安顿,曹小狗就不会到炼真宫来了,我仍然有媒子的价值,我知道。” 他忍不住发泄心中的不满,也指出他的重要性,并不因三郡主破天荒的亲昵举动,而受宠若惊一切不再计较。 “还在生气?”跨出房的三郡主,扭头俏巧地白了他一眼,“受委屈的人可是我呢!” “你就算不是郡主,也不会受委屈。” 真的三郡主一定在黄昏光临,天色幽暗时离去,她不想夜间留在炼真宫冒险,因为曹世奇如果袭击,九成九会在夜间动手,白天袭击则脱身不易。 送走了三郡主,无双剑客三兄弟,在小厅堂中品茗,警戒的人已就位,住处不再有人在外走动。 “你真的不介意?”老二双头蛇笑问,鹰目中却流露出不以为然的神情。 “介意什么呢?”无双剑客冷笑,“一个二十三四的金枝玉叶郡主,至今还没有婆家,身边带了一大群俊男美女,在天下各处走动招贤纳士,用各种手段说动那些人为她抛头颅洒热血,为荣华富贵打江山,你能希望她守身如玉,做一个行不逾轨的节烈淑女?” “可是……” “在我们投效她之前,便已经知道她的为人。我的目标也在荣华富贵,闯道的浪人毕竟是卑下的痞氓。她,就是我追求荣华富贵的保证。她也知道我的期望和为人,所以也不介意我和陈姑娘的事,大家心知肚明,相互利用谁也不吃亏,各行其是但目标相同,计较小枝小节成不了大事。这次还真得感谢道全法师,替我促成亲近她的大好机会。花了两年工夫进展有限,老道一介入便水到渠成,呵呵!真得上酒坊庆贺。” “真他娘的晦气。”老大翻天鹞子拍桌发牢骚,“如果没有曹小狗闹事,咱们日夜都可以到秦淮河花舫逍遥,怎会在这穷宫观,抱冷棉被睡硬木床?这混蛋如果落在我手中,我会先剥他的皮。” “如果没有曹小狗闹事,咱们目下该在京都,大雪纷飞滴水成冰,只能梦游秦淮风月。”双头蛇替老大泼冷水,“我似乎有预感,很可能魂回京师。” “你这是什么话?老二。”翻天鹞子不悦地问。 “这两天我总觉得心神不宁,有大祸临头的感觉。”双头蛇粗眉深锁,脸上布满阴霾,“我也觉得丹霞宫主靠不住,那个道全法师也不怎么样。如果他们所谓的什么天绝诛仙炼魂大阵,挡不住曹小狗,咱们将面对曹小狗的疯狂大搏杀,天知道咱们能否留得命在?” “所以,咱们必须放机灵些。”翻天鹞子低声道:“可别荣华富贵没到手,空着一双手去见阎王。搏杀时曹小狗在东,咱们往西走,除非获得大好机会,不要逞能主动向曹小狗递剑,知道吗?” “两位不要泄气好不好?”无双剑客摇头苦笑,“除了天绝诛仙炼魂阵之外,咱们内部策应的人,就有七十余名高手中的高手,再加上外围玄女坛与那些江湖豪霸百余人。三方夹杀围攻,咱们竟然先输气,岂不真的无望了?” “咱们在真定人数更多。”翻天鹞子撇撇嘴,“实力更强,结果如何?” “那是他有军方的人协助,现在他势孤力单。”无双剑客为真定的失败分辩,表示非战之罪,“我担心的是他不来,在这里拖久了,军心涣散那就遭了。” “你以为他不敢来?”双头蛇在说气话。 “如果敢,早几天就来了。”无双剑客大声说,“他在镇外等候,引诱咱们外出。天罗院大意上当死伤殆尽,他获得有关炼真宫的口供当无疑问,知道炼真宫天罗地网,所以一直不敢前来送死。” 小客堂本来门窗紧闭,密不透风,但窗纸仍可传声,连一阵阵的虎牙风声也可传入。 一阵比风声更强烈,近乎尖啸的怪声浪,压下了风声透窗传入,像是破风呼啸声,接着,又是一阵。 “咦!什么怪声?”双头蛇跳起来。 “像是有物从上空飞过。”无双剑客抢近窗门,拉开门向外探视。 又是一阵怪声划空,确是有物飞过。 “那是甚么玩意儿?”翻天鹞子讶然惊呼。 天色黑暗,看不见飞过的物体形状,但可以看到形成流星似的火花,越过右方的殿顶,消失在那座殿堂的侧后方。 “有人施放冲天炮,准备过年啦!”双头蛇紧张的神色消失了。 “我觉得不像是冲天炮。”无双剑客闭上门喃喃自语,“没听到爆炸声……” “轰隆……轰隆……”爆炸声终于传来了。 不是小小冲天炮的爆炸声,而是一连串轰然大爆炸,火光四射,连绵不绝,似乎天在动,地在摇,殿堂摇晃格格怪响,然后传来刺耳惊心的惨号,有人受伤。 “老天爷……”双头蛇尖叫,“这……这是……” 炼真宫的西北是田野,宫外有果树和竹叶拱卫着外墙,没有出入的门户或路径,要进宫烧香必须走宫前的山门,除非爬墙潜入。 曹世奇挑了一对大谷箩,从西北角接近,天黑风恶,田野鬼影俱无。 他在田野的一座草垛停下,搬出七八十具怪物,全长三尺,中间是一根粗制的标枪,前端贯穿一节四寸粗的竹筒,筒后端缠有导火索,缠的长度不同,圈数不等。火绳的长度决定爆炸的时间,有经验的人可以精确地计算出延期的时刻。 他将各种火绳长度不同的标枪,按次序一一排列妥当,这才用火石火刀点燃火折子,再点燃三根大香,三根中间有两根是备用。 扔枪的双绳兜袋,他也准备了三副。 兜袋套妥枪,这才点燃火绳,跨出一步起势,带着火星的标枪破空疾升,以美妙的升降弧,向不足百步的依稀殿堂形影飞去。 两尺余的兜袋,足以将标枪投出两百步。 他按排列的次序发射,从容不迫有条不紊,火绳最长的先投,就可以控制一同爆炸的时间,相差不至太远,事实上也不可能同时爆炸。 仅投了三分之一,天动地摇的爆炸已经震撼高桥镇。 他继续投掷,投完才拍拍手隐没在西面田野远处。 炼真宫的好镇民,不敢冒险救火,那可怕的爆炸声,把赶来救火的人吓得趑趄不前。 炼真宫从些消失了,高桥镇的镇民二十年后,才在原地重建了一座圆光寺,拜佛而不拜神了。 已经是四更天,救火的镇民,仍在烈焰冲霄的火场,作无望的灌救。 木造的殿堂,哪禁得起爆炸燃烧?风狂火炽,不但炼真宫成了火海,东南一带花树也烈火熊熊,几乎波及那一带的民宅。 镇民用火钩拖出不少尸体,有些尸体已被烈火化为灰烬,尸骨无存,只留下一些变了形的刀剑。 全镇沸腾,邻村也派人前来救火,镇上大乱,留在屋中的几乎全是妇孺,有趁火打劫的人侵入,发现也无可奈何。 陈家是镇上最大的广厦,其实没有几个人在内居住,炼真宫火起,有些人赶往火场救火,宅中人数更少,本来夜间禁止有灯火,今晚无形中解禁。 一个夜行人出现在屋顶,纵高窜低飞檐走壁来去如风,脚下似乎不利落,轻功火侯不到家,所经处瓦裂梁折,每座楼房的屋顶皆一塌糊涂。 也许他是故意的,有示威的成分。 他背上有一只大型背箩,腰间也悬有大包小包,双手也携有不少物品,负载太重,很可能也因之而踏破屋顶,并非存心破坏示威。 在一些他认为可疑的房舍上,他弄破屋顶之后,再将携带的大包小包弄破,将白色或黑色的粉末向下洒,风一吹粉末漫天飞舞。 白色的是石灰,黑色的是火药。 火药不会自行燃烧,他也无意纵火。火药的用意是示威,表示下一次可能使用火药。 石灰可把屋内的人熏出,这玩意儿是无物可防的,唯一不受损的方法,是逃离屋子往上风的方向跑,用布包住五官,也支持不了多久。 屋子里待不住,有人上屋追逐。 上屋追逐的人,先后共有七个人被打落,等主要的高手加入追逐,这人已经不知去向。 全镇人心惶惶,陈家成了众矢之的,镇民指责陈家的道全法师带来灾祸,殃及镇民大家遭殃。 天还没亮,受聘前来对付曹世奇的一群江湖高手,大半收拾行囊,不辞而别溜之大吉。 炼真宫本来有三十六名老道,只逃出七个完整的人,拖出五个重伤的,其他二十四个人只挖出七具烧焦了的尸体,十七具已化为灰烬。 另拖出十八具不是老道的尸体,有男有女。 四面八方爆炸起火,能逃的地方有限,难怪死伤惨重,有些人在第一声爆炸时便送了命。 聪明人永远是幸运的人,无双剑客三兄弟,更是聪明中的聪明人,听到爆炸声便知不妙,第一个反应便是碰运气向宫外逃命。 陈家大宅人去楼空,破破烂烂的屋顶到处透风,屋中寒风呼啸,谁受得了? 即使仍然可以住宿,也没有人敢留下,谁也没有勇气等曹世奇再来,重施炮火攻击炼真宫的故技,火一起,全镇必定被大火吞没。 用石灰攻击,也令人心惊胆跳,虽则石灰并不致命,仅眼睛和肺部可能受损而已。 苦心布置的什么大阵,成了废物毫无用处。 白天是安全的,曹世奇不是强盗,不会在市镇进行无法无天的攻击。 即使是江湖混混,也不会在大庭广众间行凶,避免落难,引起治安人员的反感。 当然三五个打架动刀子平常得很,一言不合大打出手,不能算是攻击,个人行为任何地方都可能发生,在城市里发生也不足为奇,紫禁城内也可能有人打架。 丹霞宫主与道全法师,仅受到轻微的内伤,与劫后余生的五名老道大办丧事,陈家的子弟也出面善后,会同官府的人追查凶手。 凶手是谁?不能空口说白话,必须有凭有据,有人证物证。 曹世奇?曹世奇是谁?是高是矮?遍查南京户籍,很可能有三五十个叫曹世奇的人,姓曹的人并不少,世奇两个字也使用普遍,岂能一一捉来讯问查证? 当然,没有会提出曹世奇是凶手的指控。 镇民谁也不知道曹世奇这么一个人,谁也没和叫曹世奇的人有仇有冤,重要的是镇民并没受到波及,也害怕这个曹世奇迁怒,再来镇上,杀人放火,谁敢空口无凭提出控告。 高桥镇是南京外围的大镇,大道直达通济门,十余里路程中,有不少市集和村落,行人络绎于途,进城的农产品用车或驴载运。 路边的市集,有店铺贩卖各种日用百货,小街有一段是市场,茶坊食店,是市场不可或缺的民生问题供应解决处,没有家室的流浪汉,填五脏庙的主要所在。 近午时分,酒坊食店生意兴隆。尤其是距通济门仅三里的福山村,食店的顾客最多,食客形形色色,什么人都有,距城很近,往为十分方便。 村街的东端街尾,是三岔路,北是至高桥镇的主要大道,南是至淮东村稍小的村径。这两处村镇的人,进城都必须经过福山村。福山村没有山,村名不知意何所指。 眼线如果派在这里,可以有效监视进出南京城的猎物,通济门设有秦淮河入城内河的水门,所以是南京民众出入人数最多的城门之一。 秣陵居,就是街尾颇有名气的食店,酒菜大众化价钱公道,是东郊的牛鬼蛇神们,聚会交际的好地方,叫酒菜或者小吃皆十分实惠,三五个朋友小聚,保证皆大欢喜。 店堂设有十余张食桌,生意不错,已有七成座,酒菜香扑鼻,门窗紧闭,店内寒风全消。 曹世奇一身光鲜,像一位风流倜傥的纨绔子弟,人才一表,加上衣装极为出色,长袍狐袄,更像一位大爷,南京的豪门纨绔子弟,多如牛毛,谁也不会把他看成冒充的豪门子弟。 他一个人独占一桌,真没有人敢过来求借一角共席,这就是豪门子弟的特权,身分不够的人决不敢打扰。 喝光了两壶酒,左右邻桌陆续换了食客,对面一排食桌,也换了一些不三不四的人。 “喂!老哥。”右邻桌的五个食客中,那位生了一个朝天鼻的人,向同伴用特大号的嗓门叫嚷,似乎唯恐无人听到,“咱们吓唬人,通常丢雷公炮,轰然一声大震,会把人吓得屁滚尿流,但伤不了人。昨晚炼真宫被好几百巨炮爆炸,那到底是啥玩意儿?好可怕,死了好多好多人,炼真宫十几座殿堂,被夷为平地。” “攻城炮,没错。”另一位同伴自以为是接口,“连城墙都会轰倒,炼真宫算得了什么?” “没知识。”那位被叫老哥的大汉嗤之以鼻,“攻城炮只是用铁弹,把城撞坍而已,弹本身并不会爆炸,当然也不是点来玩的雷公炮,哪有人制造如此巨大的爆炸呀?” 雷公炮,是爆竹中最大型的单发炮。 顽童们点燃之后,用大竹筒或小木箱盖住,轰然爆炸之后,可把竹筒木箱抛飞几丈高,是节日庆典是普通的炮仗。 攻城炮是军用火器,每座城都有几座作为防守利器。 永乐大帝在世时,征安南虏获红夷大炮,已经正式制造,取代了军用的各式火炮,称为红衣大将军,目下南京就有三十门以上,射程可及七八里外。 如果不用来攻城,就不装弹丸,装碎铁甚至小卵石,一炮射出,杀伤人马极为有效,散布面广,真像巨大的铁雨网,威力惊人。 “那又是什么?”有人问, “不知道。”老哥摇头苦笑,“反正用那玩意儿攻击,连城都会垮。那些妖仙以为摆出诛仙灭神大阵,倚赖宫的机关削器,就可以摆平那位曹老兄,谁进去谁死。结果,他们自己死,好可怜。” “他们把曹老兄看成神仙,会和他们斗法。”那位长了朝天鼻的人说。 “呵呵!你错了。”曹世奇隔桌大笑,“他们把曹老兄看成大傻瓜,大傻瓜才会和什么阵,什么机关削器玩命,他们准备躲在一边笑掉大牙,结果,他们笑不出来了,因为姓曹的不是大傻瓜。” “哦!你怎么知道?”那人扭头向他问。 “哈哈!因为我就是曹老兄。” “真是你吗?”那人似乎并没感到意外。 “如假包换。” “哈哈!如果不假,那就对了。”那人也大笑。 “对了什么?” “大傻瓜呀!确是如假包换的大傻瓜。” “什么意思?” “你一定认为把他们杀惨了,杀得七零八落胆裂魂飞,必定自以为成功了,其他劫后余生的人,必定进城躲起来,所以你像大傻瓜呆头鹅似的,在这里眼巴巴等他们经过,跟踪他们到躲藏的地方,以便以后一网打尽。其实他心里明白,首脑根本昨晚不在炼真宫,你白费工夫,只杀掉一些爪牙,你不傻?” 曹世奇一愣。这位仁兄的话,决不是出于一个混混的口中,而是高明的行家高论,立论正确极合情理。 “高明。”他由衷地说,“当然克不可能知道,他们真正的损失情形,高桥镇他们已无容身之地,往城里躲是最安全的庇护所。 比方说,他们重新躲入中山王府。至少,我对中山王府仍怀有敬意,进去杀几个人或许心安理得,炸掉房舍就不上道了。” “呵呵!他们用不着躲进中山王府,仍有充分对付你的实力,也非得设法杀掉你不可,躲绝对无法达到杀掉你的心愿,所以……” “所以什么?” “他们仍在高桥镇等你。”那人肯定地说。 “可能吗?” “世间没有不可能的事,上天入地是例外。” “他们没有地方聚在一起对付我呀!” “你外行。” “怎么外行?” “你能把高桥镇化为瓦砾场吗?” “不能,我不是魔道人物。” “对呀!镇上的人,谁敢拒绝收留他们,你能逐一搜查每一家民宅?只要你一现身,四面八方齐至,如何?” “唔!有道理。” 那五个人大笑而起,匆匆会帐走了。 曹世奇一面进食,一面沉思。 他知道有许多城狐社鼠支持他,大爷级的牛鬼蛇神,也因怕倾向他,也有些不明老历的人,直接或间接向他透露一些玄机,这几位仁兄,显然是第三种人。 上次在通济门的朝日居酒店,天罗院的女杀手与自称陈素珍的漂亮女人,与他谈条件,破裂后陈姑娘与三位同伴给了他四枚淬毒飞针。 接着那两位自称“站在你一边的人”中年人,向他透露陈素珍的底细,所以他把陈家的不少楼房屋顶弄破,用灰和火药示威,表示他知道陈家的底细。 这五位仁兄,间接地向他提供消息,可能也是“站在你一边的人”,消息比他灵通。 他只有一个人,打听消息委实力不从心,大冷天,所有的房屋都门窗紧闭,天一黑就没有人在外走动,他想捉人问口供也十分困难。 他不能拆门窗闯入,点起火把满屋找人,总之,他必须冒险深入亲自踩探。 所以三郡主昨晚的损失,他并无所知,有哪些首脑被炸死烧死,他无法查出,猜想这些残余密谍,必定心怕,遁入城中藏身,一进城就安全了。 如果三郡主与无双剑客仍然健在,的确仍具有对付他的强大实力,用不着躲藏,躲藏怎能将他置于死地?如果三郡主真的害怕,早该乘船悄悄回山东汉王府了。 三郡主决不会放弃杀他的念头和行动,双方必然有一方去见阎王,在高桥镇等他,该是合理的推测。 刚才那位仁兄,一定曾经至高桥镇走动。 不久,他会账出店。 有几个食客随后出店,他无法伏料是不是跟踪的密谍—— 天涯孤萍扫校,独家连载 第三十八章 狼牙啸风 午后不久,无双剑客出现在陈姑娘的香闺里。 陈素珍是很小心的,她一直就防范无双剑客潜入太真迷宫窥探,所以另觅香闺,远离陈家以策安全。 事实上无双剑客并不死心,等候机会一探太真迷宫的奥秘,虽则他答应陈姑娘不再打进入太真迷宫的主意,也答应三郡主不计较道全法师的事。 善后的事与他无关,不需他处理,死的不是他的人,他乐得清闲。 经过极为满足的激情,两人并躺在床上,余韵依在,缠绵地相拥,直至真正云散雨收,才相依偎不再绵绵情语,话锋转向当前的现实情势。 “这个姓曹的混蛋实在厉害,而且恶毒凶残,天地不容。”无双剑客情欲已获得满足,便想到英雄事业所遭逢的挫折,“他竟然用这种绝子绝孙的手段来对付我们,任何残毒的魔道人物,也比不上他恶毒。素珍,昨晚你在太真迷宫相当幸运,损失不大吧?” “也许是天意吧!昨晚我家的人,都闻警赶往炼真宫火场应变,家中没有几个人,所以才让他来去自如,如入无人之境,被他轻易走掉,实在可惜。”陈姑娘的口气,似乎不想承认失败,“这恶贼确也精明机警,只在屋顶上来去如风,就是不跳下屋,下屋他一定死。” “哦!太真迷宫比炼真宫更凶险?” “那是一定的,这是我家的根基呀!” “曹小狗如果也用火攻……” “不会的,他毕竟不是没有人性的凶魔,用火药石灰恫吓,就表示做不出伤害镇民的绝事。” “你家的人都迁出了,不打算修缮过年?” “来不及啦!现在雇工人也雇不到,屋顶损坏并无大碍,太真迷宫仍是完整的。” “你是说,你二叔仍然在太真迷宫,其他的人迁出,是避免曹小狗……不,是让曹小狗以为你们家,已经是不设防之地了。” “是原因之一,他就会费心机搜寻三郡主,早晚会一不小心,搜入天罗地网送命。” “是吗?小宝贝,是你二叔这样说的?”无双剑客轻拧那仍有汗影的红馥馥的嫩嫩脸蛋,“或者是他教你这样说的?” “你……” “你们那点鬼门道,以为我弄不清,这叫实则虚之,虚则实之;三郡主也在迷宫,迷宫仍是天罗地网,让曹小狗毫无戒心闯进去,是吗?” “你不信?” “当然不信,镇上其他地方,能吸引曹小狗的注意?又有哪一处住宅,可以布天罗地网?曹小狗精明得很,一定会对陈家空宅生疑,太过精明也就疑心甚大,必定到你们陈家踩探虚实求证。” “你不是想进迷宫见识见识吗?” “这……本来有点想……” “既然你不信,心中又想去,稍后我带你走一趟,岂不就明白了?” “真的?”无双剑客正中下怀,求之不得,“一言为定,起来穿衣裙,我们走。” “急什么?三郡主又不在,你……” “小妖怪,别扯上三郡主好不好?有了你我已经心满意足,你才是男人的心目中,愿意用生命争取的女人中的女人,哦!宝贝儿……” 一阵荡笑,两人缠成一团,暂时把前往太真迷宫的事丢开。 劝曹世奇前往高桥镇调查的五个人,离开福山村秣陵居,有说有笑出村西至京都的大道,表示他们要进城。 行走间,不时扭头回头,留意是否有尾随的人。 远出半里地,看前后无人,突然往路右的凋林一穿,穿林越野往福山村的北面绕走。 前面已可看到村舍的屋顶,他们毫无顾忌穿越果林前面的一处枯草地,向光秃秃叶已落尽的果林急走,果林里面百十步就是村北的民宅。 果林下的枯草叶中,突然升起五个村夫打扮的人,不同的是不戴帽,裹头巾把口鼻也缠住,仅露出一双眼睛,粗布青大袄的尾,露出刀鞘或剑鞘。 “算算你们该从这里绕回来,果然回来了。”站中间那位蒙面村夫声震耳膜,缓缓拉开袄襟,拨出一把光可见人的狭锋单刀,“来得好,把衣内的匕首拨出来,碰你们的运气吧!” “混蛋!你们是什么人?”那位生了朝天鼻大汉厉声问,取出衣内的匕首,“你们好大的胆子。” “你不认识我,我认识你就够了。”村夫五个人同时扬刀逼进,“你们南京地区的重要干员,在下都认识,只是时机未至,让你们逍遥法外而已,现在我要口供。” “咦!你……” “接刀!”刀气骤发,雷电迸射。 “撤!”那位称老哥的人急叫,首先倒纵两丈。 长笑震耳,两则草丛中人影暴起,两面一抄,堵住了后路。 共有高高矮矮七个人,用的不是刀而是剑,每个人的身法皆灵活万分,三两闪便近身扑上了。 有如进了网的鱼,十二把刀剑向内汇聚。 知已而不知彼,胜算有限,曹世奇不了解昨晚雷霆攻击之后,对方的一切动态和行动。 他的确认为昨晚的惊天动地大胆攻击,必定造成对手重大伤亡,精神崩溃,不敢再和他拼命,将逃回城中找地方藏匿,尔后再召集人手和他决战。 的确被他发现有些聘雇人员,离开高桥镇逃亡,曾经弄到两个活口,概略知道高桥镇情势的变化。 比方说,三郡主和无双剑客仍然健在,丹霞宫主与道全法师毛发未伤;道全法师的陈家大宅,已人去楼空。 至于三郡主那些人,今后的去向和打算,逃亡的人毫无所知,所以,他认为三郡主那些劫后余生的人,必定逃入城找地方藏匿,很可能重新返回中山王府托庇。 那位仁兄的消息半真半假,也让他觉得在福山村等候逃匿的人,的确是大傻瓜,判断错误,对方并无逃匿的打算,而且仍具有和他一拼的实力。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离开福山村,他不再理会尾随跟踪的人,离开道路越野飞掠而走,宛若星跳丸掷,有把握扔脱跟踪的人,奔向他藏身的淮东村准备行动。 冬季昼短夜长,再加上天宇中彤云密布,大风雪可能在年关之前光临大地,因此申牌时分,已经像是入夜时光,昏昏暗暗,夜之将至,小街巷中人迹将绝。 小市镇与村落的人,作息活动相差不远,早睡早起关门歇息,夜不举灯省些灯油,罕见有人在外游荡是正常的事。 无双剑客孤零零地到心月狐的住处,不曾举手叩门,门已经开了,令他诧异的是,启门的不是宅主人,而是心月狐,似乎算定他会来。 “进来吧!”心月狐亲热地拉了他往里拖。 小镇小街上的房舍,通常没有大院子,院门也就是大门,进了门便是堂屋,里面进数却相当多,每一进都有小院子,或者稍小的天井。 宅主人似乎已经歇息了,只有心月狐一个人占据了堂屋,一灯荧然,冷冷清清。 心月狐挽了他在右侧茶几的交椅坐下,茶几上有茶具,像老朋友般替他斟上一杯热茶。 在并列的交椅坐下相陪,神色热络中略现紧张。 “谢谢。”他接过茶道谢,“你像是知道我要来。” 心月狐怕他,不得不敷衍他,他心知肚明,这种情感的发展本来就不正常。 自从知道心月狐无意和他上床之后,他知道进一不挑逗不会有结果,也就及时收敛,除了偶或笑谑之外,稍获手眼温存便心满意足,因此情谊反而稍增,减少了敌意。 “你在街上走来走去,走累了至少需要喝杯茶呀!”心月狐俏巧地说,话中有调侃的弦外之间,“嘻嘻……累不累……?” “确是想找你计杯热茶暖暖身子。”他脸一红,“你真是一个善体人意的可人儿,居然躲在屋子里也知道我的心意,我真的服了你。” “别回避我的话。”心月狐察看他的气色,“你在陈家出入了几次?” “这……三次。”他迟疑地说。 “怎么一回事?”心月狐追问。 “这……” “告诉我,好吗?我知道的是,三郡主仍在陈家。陈家被曹小狗破坏了不少屋顶,但楼下仍可居住,冬天少下雨,屋顶破并不影响楼下住宿。三郡主既然仍留在陈家,你进进出出,垂头丧气像游魂,有理由吗?” “三郡主不在呀!所以我才进进出出。” “真的?” “骗你做什么?”他硬着头皮说谎。 “我们是朋友,说谎我知道。” “也许我被人耍了。”他叹了一口气,心月狐看穿了他,只好实说:“我确是好奇,想深入所谓艳窟一窥奥秘,真的不知道三郡主是否在内,不得其门而入。” “我抱歉,是我劝使你一探奥秘的。”心月狐由衷地说,“你这样明里登门求见,有用吗?” “不瞒你说,我有了女人。”他又叹了一口气,“据她说,她是道全法师的晚辈,是真是假,我还没弄清,是一个十分出色的女人,也很难缠。” “会不会是艳窟里的女人?那些女人也可以算是老道的晚辈呀!” “应该不是,她主持外围警戒,活动自由,可以在外另辟居室,据我所知艳窟的女人,进去就不出来了,出来的一定是尸体。” “唔!我明白了,是她邀你到陈家。” “是的,她和我第一次进去,里面的人说道全法师不在,她留下等候处理自己的事,要我稍后再来。因为她不能让外客久留,我只好走。 第二次,里面的人说,她已经去找道全法师,还没回来。第三次去,里面的人说正在布置,要我天黑后再来。该死!似乎有某些地方不对,她……” “老天爷!”心月狐悚然地叫。 “怎么啦?” “你在陈家三进三出。” “是呀!” “镇上人人知道,陈家的家眷,已经迁出在镇上其他宅院安顿了,陈家只留下三五个老仆照料。” “对呀!” “如果你是炼真宫的仇敌,或者是道全法师的死对头,你会置之不理,不再前往踩探查证吗?” “这……” “你相信曹小狗就此罢手不来踩探?” “哎呀!” “石兄,你是唯一可以引起曹小狗注意的人,你在街上走来走去,在陈家进进出出……” “她娘的!”他跳起来。 “你还要去吗?” “这……” “除非你愿意成为他们布阵的人,愿意在为冒险引诱曹小狗入阵的媒子。不要去,石兄。” “天杀的狗男女,我真被他们耍了。”他咬牙切齿,“曹小狗不来便罢,来了见到我,十之八九会一下子把我炸上天,媒子是死得最快最先的人,我得走。” “到何处去?” “你这里容不下我,我知道你是一个好女人,我进城去逛秦淮河,那里容得下任何男人……” “石兄……” 他匆匆夺门而走,出门前突然转身,抱住心月狐,在心月狐的粉脸上亲了一吻,手一松飞步离去。 夜间视界不明,在镇上追逐搏斗,到外都可以藏匿躲闪,进攻的武器派不上用场。 曹世奇不再携带进攻的标枪和铁弹,穿了夜行衣,腰间加了一条攀绳用的飞爪链索,剑系在背上,利落的轻装利于活动。 午后不久,他曾经扮成镇民,大胆潜入小心踩探。 高桥镇是往来大道中的镇市,大冷天根本不需易容,只略为化装改变外形,便可往来自如,不会有人出面盘查,更不可能派人封锁断路搜身抓人。 二更将尽,他神不知鬼不觉接近了陈家。 陈家位于镇中心,四周有小街巷,民宅一排排围绕,从任何方向都可以接近。 心月狐说的不错,无双剑客是唯一可以引起曹世奇注意的人。 早些天在中山王府各处花园的追逐,皆以无双剑客为目标,大胆泼野地穷追猛打,把无双剑客追得魂飞胆落几遭不测。 无双剑客在陈家出出入入,表示陈家表面上已迁出逃避灾祸,暗中仍是潜匿的中枢,主事人利用废屋做安全的庇护所。 隐伏在邻屋的屋顶,向暗沉沉的楼房林立的陈家,留心观察动静,看不出有人居住,看不出有人居住的征兆。 他曾经在陈家骚扰,对房舍的格局小有印象。 “虚则实之,你骗不了我,你躲不住的。”他向黑暗的起伏房舍喃喃自语,“剪除你这个能干的爪牙,三郡主就必须和我亲自了断了。” 三郡主神出鬼没飘忽不定,一直就避免和他照面决战,只有无双剑客公然带爪牙露面,督促南京的牛鬼蛇神和他周旋。 所以在表面上和实质上,都是无双剑客在撑大旗,扮演搜杀他的主将,三郡主只是躲在暗处牵线指挥大局,不屑和他动刀动剑。 他并非无意与三郡主生死相拼,而是根本掌握不住三郡主的正确动向。 三郡主驻驾在高桥镇已无疑问,但到底住在何处,他毫无把握查证,甚至疑心这鬼女人根本不在炼真宫。 还真被他料中了,昨晚三郡主不在炼真宫。 连无双剑客也不知道主人三郡主在何处,他怎能像神仙一样知道这鬼女人的下落? 心月狐是具有神通,精于料敌分析情势,善于打听判断正确的狐仙,也不知道三郡主正确的下落。 侦查片刻,他悄然飘落,像是鬼现形,出现在陈家的一座楼房墙根下。 经过五六座大小院子,从破屋顶降下,共搜索了四座楼房,一无所见。 每座楼房内部的房舍,皆窗加钉门加重锁,黑沉沉伸手不见五指,他为了破锁就费了不少手脚,在各处摸索,有如在深海里捞针。 已经穿透了大宅的中心,三更将尽,仍然毫无所见,确是一座丢弃的空屋。 他有点泄气,判断错误白费工夫。 “他娘的!这混蛋故意把我引来嘲弄我。”他心中暗骂,倚在一根廊柱旁,用目光搜索前面的大院子。 门外廊广阔,石阶五级,大门有三座,中门的巨大门环,用铁链扣住,加上一把大将军锁把守。 他在沉思,要不要破门而入,或者从楼上的屋顶降下,从上面往下搜。 看这座楼的格局,像是重要的建筑,巨大宏丽,两层楼却有三重檐。下层高有两丈余,可知厅堂的格局与规模可观,不愧称巨室之家。 正打算接近左厅门,准备破门而入。 这种巨大沉重的厅门,里面的两根闩一定不小,也一定加了巨大而粗的方木门栓,禁受得起千斤重物撞击,破门不是易事。 刚想迈步,突觉脚下一软,身形不稳,几乎失足跌下石阶。 向下一伏蓦地虚影流转,气流波动,人影已杳。 砰然的沉闷爆炸声响声起,四面八方绿焰飞腾,喷爆出阵阵青烟灰雾,似乎整座大院子,埋设了上百具爆管。 两座厅门先行开启,然后有人启锁,中门大开。 宏大的厅堂暗沉沉,是藏身的好地方,对方显然主动开门揖盗,请入侵的人登堂入室。 大院子无立足之地,青烟灰雾必定隐有奇毒,入侵的人势必入厅躲藏,别无选择。 最后寂然无声,毫无动静。 青烟灰雾因四面被房屋所包围,风势无法将烟雾吹散,仅在大院了流动翻腾,飞散的数量不多。 也许,入侵的人死了或昏迷了。 久久,烟雾大散。 院了栽有花树,有假山与小型亭台。 江南宅院深处的大院子,与北地大宅的格局不同,要复杂得多,到处都有隐身的地方,本来就是供内眷嬉戏的所在,取代了后花园的地位,有些人家甚至建有小荷池架上小桥,别有天地。 久久,门廊上出现一个人影。 “人没进来。”这人的语间带有鬼气,“一定还在院子的某处地方,派人搜寻。” 这人几乎失去人的形象,像是一个黑色的圆柱,浑身黑,上端形成小圆柱,看不见头和手脚,当然看不见五官。 原来是一个罩或袋形的黑布制成的掩体,人藏在里面完全失去了人形,也就可随时变形。 院两侧的房舍,灰黑色的影出现。 前面那栋楼房,有人点燃了第一支火把,然后是第二支……要用火把搜寻了。 当曹世奇在大楼前现身时,陈家传出只有自己人才了解的信号声,呜呜咽咽有如鬼哭,声虽不高,但低沉的声浪可以传至远方。 安顿在各外民宅的人,开始纷纷外出,以陈家大院为中心飞赶,每人都携有兵刃暗器。 有些人沿小街小巷飞奔,有些人干脆从屋顶飞檐走壁飞越,以便及早赶到陈家,反正全镇鬼影俱无,谁也不知道有人从屋顶经过。 更没有人知道屋顶早就有人潜伏,大冷天屋顶罡风刺骨,滋味真不好受,任何生物也不会逗留。 小街小巷的角落暗影中,也有不少人潜伏,封锁了通向陈家的通路,有耐心地像伺鼠的猫。 警号传出,住在镇上的人,必须立即赶往陈家,彻底封锁外围,完全阴绝所有的经路,严格要求不许入侵的人突围逃走。 三个黑影从屋上掠走,跃过一条小街。 这里的街道窄小,宽仅丈余,店铺的大门对面开,其实与小巷差不多,不同的是,小巷没有店铺。 飞跃丈余空间,即使破瓦也概不负责。 三个人毫无顾忌一跃而过,却没有留意前面房舍的屋脊后,爬伏前两个人,占住屋脊的两端,上身略抬,一声弦响,劲矢破空似流星。 相距仅两丈余,箭到似穿鱼,穿重甲也挡不住近距离的一箭,箭透体尽羽而没。 箭手的技术棒极了,劲道更是超一流的力士,第一支箭离弦,第二支箭已出袋搭上了弓,连珠箭立即破空找上第二个人,熟练得令人拍案叫绝。 第一个中箭人身形一顿,第二个人身上已出现劲矢。 “呃……”第一第二个人,同时仰面便倒。 两箭手虎跳而起,及时拖住向下滑的人,设法将人稳住在瓦面,先一弓把将人的脑袋打破,不留活口。 右方三五十步的小街屋顶,也有人摔倒,隐隐可听到弦鸣,原来那一带也有箭手埋伏。 由小街小巷走的人,运气似乎更差,在毫无提防之下,根本不知道侧方的暗影中有人潜伏相候,暗器先发,人再随暗器扑出,毫不迟疑加上一刀或一剑,尽快把人送入枉死城。 潜藏在镇上的人,数量并不多。 炼真宫化为火海,死伤极为惨重,礼聘来对付曹世奇的人,也死了一些,其他的人一看风声不对,已脚底抹油溜走了一半,目下能派用场的人,总数决不多于一百人。 似乎在屋顶与小街埋伏的人,数量要多上一倍。 闻警赴援的人中,没有心月狐七仙女,没有无双剑客三兄弟,连他手下死剩的几个也不在内。 在数都难逃,至少今晚他们不在数。 火把愈来愈多,足有三十支以上,逐渐分为两支火把一组,由三方向厅门慢慢搜进,花圃、亭台、树上树下、偏僻角落…… 黑色的怪物身后,人也愈来愈多,全是打扮怪异,似鬼似怪相貌狰狞的人。 以这种庞大的气势,对付一个入侵的人,注定了胜家,太过分了。 一声震天长啸划空而至,四面八方的屋顶人影纷现。 几乎在同一瞬间,百余支狼牙破空而下,弓弦狂鸣,箭下如雨,以举火把的人为第一批目标。 对面屋顶上的箭手,第一批箭雨射向厅前廊的人,可是,慢了一刹那。 长啸声传下,黑色怪人已发出信号退入黑暗的大厅。 惨号声此起彼落,火把纷纷跌落、熄灭。 屋顶的人不往下跳,大概知道下面凶险,所有的人皆稳稳地占住有利的屋脊,没有任何人发出声音,沉着发射狼牙,向任何可见的移动物体发箭。 又是惨烈的大屠杀,下而后人没胡任何反击的机会,没有人敢跃登屋顶拼命,而且楼房太高无法纵上。片刻间,已没有移动的人影。 “不能下去,下面凶险,毒物可怕,黑夜中犯不着用性命冒不必要之险。”对面屋顶站起十二个人,发生了争执,为首的人拦住要往上跳的几个人,“没发生打斗,曹老兄一定还没来。” “他一定来了,他……”声如洪钟的人显然不听劝告,“他已经潜入镇中了,我们一定要下去帮助他,他一个人……” “曹老兄不动则已,动则势如雷霆,必定发生激烈的打斗,可知他定还没来。咱们发现动静便断然攻击,用意就是阻止他独自涉险。 天一亮,咱们再捉人。请不要替他担心,也许他刚接外围,发现咱们的众多人手埋伏,便见机退走了。” “可是……” “真的不能下去,谁有把握克制得了毒物?我们已经查出,这里的人所使用的毒物,可能是令人神智在不知不觉间昏睡,手足失控的毒物,没有解药不会自行离体。使用在暗器上的,更是可怕的剧毒,天罗院主的追魂针见血封喉。陈家那个女人,所使用的叫绿虹断魂针,经过专家的分析化验,也是可令血液突然循经脉凝结,瞬即毙命无救的剧毒。可能只有陈家的人有解药,而且必须立即抢救,所以……” “好吧!我们等天亮。” 为首的人所提的剧毒,足以令人毛骨悚然。 夜黑如墨,在对方广设机关削器的房屋内走动,即使没有人潜伏用剧毒暗器袭击,也很难逃过洒放的毒物伤害。 曹世奇在行将不支的瞬间,激发了生命的潜能,大难临头,幸好已有心理上的准备。 潜能激发,他居然能运用本能,猛然脱离原地,速度打破了极限,远出十余丈外,突然跌入西面楼房的壁角下。 那是升起三尺地基的转角处,另一面风火墙的夹墙,黑漆漆目力难及。 已经力尽,晕眩感像浪涛般袭来,手脚失去活动能力,昏然欲睡全身失控。 但他居然能凭一点点残余灵智,勉强取出百宝囊中的药物吞服,仰躺壁根的阴影中,咬破了舌尖,以压抑晕眩感,强运无上心法,开始为生命挣扎。 三郡主要活捉人化骨扬灰,药物不会致命。 他心中明白,在接近大楼之前,他已进入其他楼房搜寻,在某一处地方被毒物侵袭了,并非在大楼的前廊中毒,所以毒一发不可收拾。 在院中所发生的变化,他隐隐约约有所感觉,只等火光一现,便会被人发觉了。 后来的变化他感到莫名其妙。 火光没有了,惨叫声惊心动魄,利器飞行的厉啸声他不陌生,他的标枪就可以产生这种锐利刺耳的啸声。 好静,好冷。强韧的求生意志力,带领他度过难关,克服昏迷的危境,只要他不昏睡,他就可以将毒的排出体外。 不知过了多久,他知道手脚可以活动了。 老天爷保佑,最危险最艰难的时间过去了。 不等体力完全恢复,他蛇行鹭伏进入黑暗的大厅。 由於撤走得匆忙,屋内的禁制来不及恢复原状,不再发生作用,大阵没有人驱动便成了废物。 进入内堂,他突然听到喘息声和爬行声,心中一动,不假思索地悄然跟上。 是一个右大脚被箭贯穿的人,创口近阴部伤及脚根的筋络,虽不致命但痛苦难当,不但右半身奇痛彻骨难以移动,手脚也因奇痛而活动困难,只能吃力地用半边手脚挪动、爬行。 太黑了,他看不清爬行的人,只知道是一个受伤甚重的人,正往堂奥深处移动,时爬时停。 感觉中,他知道经过不少居室,这人对没有灯光依然可开启门户的机关,十分熟悉不需他细摸索。 所经处时冷时热,不时可嗅到阵阵醉人的幽香。 这个受伤的人,一定熟悉大楼的一切,不久,开始沿石级下降。 “地道!”他心中暗叫。 终于可以看到微弱的灯光了。 这时,他可以隐约分辨处境了,没错,是一条五尺余宽,两侧用砖砌的地道,青砖地面颇为干燥,可能是冬天的缘故。 在他前面爬行的人,头上梳道髻,身上穿了一袭贴身的虎皮衣裤,如果头有虎头面具,趴下来真像一头猛虎,甚至安装了酷肖的虎尾。 这人不知身后有人跟随,用两手一脚向前面爬行,拖在后面的右腿,似乎知觉仍在,偶或可以动几下,发出几声痛苦的呻吟后,便重新拖动向前爬行。 前面的光线,是从侧方射来的,看不到灯具,原来是地道转向处。 地道向右折,听到有人声。 “救命啊……”这人在折向处大声求救。 他贴在壁上,静观其变。 “快来救我……”这人继续大叫,重新向前爬行。 是一间两丈见方的地下室,有简单的凳桌,一盏菜油灯发出朦胧的幽光,室中丢弃了一些杂物,没有人,难怪没有人理会求救声。 上升的砖阶高度近两丈,阶顶右侧是一座像墙而是木造的滑动启闭室门。 那个爬上阶,拼余力将门向侧方推,不住拍打其声沉闷的木门狂叫,可知木门的厚度可能接近一尺,宽约三尺余,决不是一个受伤的人,所能推动得了的,不仅沉重,而且可能有从而加以封闭的设备。 “救我出去……”那人一面推打一面声嘶力竭呼救,半躺在地上,哪能推动如许沉重的室门。片刻,毫无动静。 “放……我出……去……”这人的叫声渐弱,挣扎着要站起来推门。 伤在腿根内侧,鼠蹊部位波及下阴,前后穿孔,能支持长途爬行,这人的体质十分惊人。 拖延太久了,这人终于支持不住了,仍然妄想站起来,以便倾余力把门向侧方推开,求生的意志极为强烈。 扶着门侧挺左脚撑起一半,哀叫一声反而摔倒,身躯弹出,骨碌碌向下滚,浑身抽搐陷入半昏迷境界,发出极端痛苦的呻吟。 昏眩中,眼前出现一双脚。 “救……我……”这人向脚嘶声叫,浑身一松。 有人抚他的头部,揉动腿部与腰脊小腹,痛楚减轻了许多,晕眩感也消失了些。 “你的伤太沉重。”耳畔听到模糊的声音,“要到何处替你医治?” “哦!你……你听我……说,带……带到鸦林,请师叔带我进……进城,只有师……师父才能救……我……”这人含糊地说。 “哪一位师叔?” “道全师叔……” “他……他在鸦林?” “你……一定要……救我……你……你听我说……” “你说吧!你死不了,你还有元气,你一定可以支持下去,你的伤口已经不再发痛……”一阵低沉柔和,声调怪异的声浪在耳畔响起,他的神智已失去控制,凭本能回答问题。 问话的人是曹世奇,利用人精神崩溃前的好机会,用心法与度气推拿术,诱使这个把想要说的话和盘托出,把所知道的事一一吐露实情。 滑动的门不难撬动,千斤神力便可推断嵌闩。 外面黑沉沉,是一家小户民宅,门是墙壁的一部分,外涂白垩像是墙,其实门是尺厚的坚木。 宅中空空如也,内室枕被尚温,可知人走得匆忙,事急弃家逃走了,宅距陈家已在百步外,中间隔了两条小街。 为非作歹罪大恶极的人,预辟逃生地道有其必要。如果财力人力不足,也修建地底秘室以防万一。 陈家这条横越两条小街的地道,工程相当浩大,主人有先见之明,果然派上了用场—— 天涯孤萍扫校,独家连载 第三十九章 鸦林恶斗 鸦林,在高桥镇至淮东村小径的中途。南面不足两里,便是天罗院全军覆没的田野。 鸦林是一处占地一里左右的杂树林,以杨树为主,是公有的土地,乏人管理,成为鸦群栖居的巢穴,冬天仍有鸟鸦活动。 已经是五更将尽,不再有逃出的人赶来会合了,已经有先到的人,早半个时辰离去。留在鸦林等候后到的人中,有丹霞宫主、道全法师、五个扮成怪兽的人,五个穿劲装曲线玲珑的女人,其中有陈素珍姑娘,外面裹了一件风衣形的大氅以保持温暖,有两个女人冷得直发抖。 “师兄,不会再有人赶来了,我们走吧!”道全法师向丹霞宫主说,“天杀的混蛋!他竟然带了好几百携有弓箭的人,老天爷!他到底是何来路?” 丹霞宫主已经丢掉那袭可变形的黑罩,露出泛青的阴森冷厉的本来面目。 “一念这差,断送了我十余年的根基心血。”丹霞宫主咬牙切齿,愤怒地一掌拍在一株杨树上,枯枝纷纷掉落,“师兄这一念之差,死的人可说是枉送性命死不瞑目。天哪!我当时为何不力加反对?” “师兄,不能怪你。”道全法师沮丧的嗓间,表示对丹霞宫主的谅解,“情势所使然,大师兄其实也不能插手相助。” “罢了,但我不甘心,我一定要把曹小狗的根挖出来,誓将他化骨扬灰,这笔血债他必须偿付。” “能吗?”道全法师苦笑,“他的人多得数不胜数,本身的武功也骇人听闻。老天爷! 咱们在南京扎了十余年根基,消息灵通与各方龙蛇明暗间有往为,居然不知道这个拥有如此强大实力的小辈,咱们栽到家了,这人到底是何来路?” “那些人都用强弓,民间是禁止持有的,除非是粗制的猎弓。”丹霞宫主冷冷地说。 “哦!这……” “从三郡主方面推测,师弟,你想起什么吗?” “她……她的神龙密谍……” “图谋江山,造反。” “哎呀!这几天,城内好些密谍神秘失踪,三郡主以为他们是害怕而逃亡……” “被捉走了。”丹霞宫主用权威性的口吻下定论。 “南镇抚司?”道全法师惊呼。 “恐怕北镇抚司的人,已经秘密抵达南京主持大局了。南镇抚司那些锦衣卫饭桶,绝对不敢动三郡主一根汗毛,有不少官员是她老爹汉王的旧属。” “老天爷!我们……”道全法师叫起天来。 “听到狼牙啸风声,我才如梦初醒,天啊!我是后知后觉,一生心血付之东流。”丹霞宫主也叫起来来,“我们走吧!我担心有人追来。” “不可能有人追来。”道全法师肯定地说,“师兄,这就动身进城找大师兄设法隐伏?” “你敢到大师兄处找他?哼!他离开前就一再交代,不许我带任何人进城。” “可是……” “咱们先弄些衣物换装,赶往祖堂山三清下院暂避风头,天啊!我们就剩下这几个人吗?” “没全军覆没已经不错了。”那位没有面具,穿了青狮形装的人说,“来不及逃出的人,也将死在天牢。天杀的!我们怎么介入这种杀头抄家的混帐事?” “二叔,我想留下来。”陈姑娘花容惨淡,特别沮丧,“我得打听石玉的下落,昨晚他突然中止前往太真迷宫,事出意外,事发后外援不至,我怀疑与他有关。” “好吧!你留下来也好。不过,你不能白天回镇上打听,以免自投罗网,找人进去调查结果,回头前往三清下院聚会。” “好的。”陈姑娘匆匆离去。 丹霞宫主举手一挥,十一名男女向南走。 陈姑娘出院鸦林,凄凄戚戚沿小径返回高桥镇,天色微曦,眼角似乎发现右侧路旁的一株行道树下,有物体闪动了一下,本能地扭头察看,一无所见。夜间眼角的敏感度比中心焦点高,所以看到有物闪动,定神察看,反而一无所见。 刀子无心追究是否眼花,不再理会匆匆离去。 黑影附在树干后,想现却又迟疑不决,所以几乎被发现,最后决定放弃。是曹世奇,放过这个女仇敌。 陈素珍是从鸦林出来的,此地距鸦林仅三四十步,如果发出声息,肯定会惊动鸦林内的人,等她一走,黑影两起落便消失在鸦林前缘。 高桥镇在望,天快亮了。 路旁钻出两个有影,她双手微抬拉开马步戒备。 “是小姐吗?我们是如珠如蕙。”两人影这一急叫,一掠即至,“不要回去,危险。” 她心中一宽,掌心的飞针重新装回护臂套中,“你们怎么现在才赶来?地道并未封闭呀!” “地道没封闭,但好些密室却不知为何封死了,人都出不来。”叫如珠的少妇型女人有点气愤,“一定是宫里的人封闭,存心让我们死在室内。” “不会的,即使要封闭,也只限于那些女人,必要时不能让她们活着胡说八道。昨晚情势危急,哪有时间逐室封闭?高桥镇怎样了?” “我们是拆墙出困的,挖掘费时。”如珠的目光,向隐约可见房屋形影的高桥镇眺望,“镇上已被封锁,大捉逆犯。天啊!我们怎么被当成逆犯来捉?” “你们一直住在太真迷宫内,照料宫内的事务,管理那些女人,所以不知道外面的事。”陈姑娘不想透露内情,“是什么人在捉逆犯?” “当然是官兵呀!现在还进行逐屋搜查呢!” 罪犯有多种,逆犯是最严重的严查目标。逆犯,专指造反或意图谋反的人,是唯一死刑犯,杀了还得追究家属,一有风声就立即逮捕,这类案件,由锦衣卫主办。 京师,侦办衙门是北镇抚司;南京,是南镇抚司各地官兵与治安人员,必须密切配合并接受调度。这两个衙门,是锦衣卫南北两地的正式办案衙门,连刑部也不能过问,地方官更是不敢沾手。 “果然是锦衣卫做的好事,是三郡主带来的灾祸。”陈姑娘痛心疾首尖叫,“姓曹的是京师来的锦衣卫密探,我们栽得真冤。” 路旁的树影中,踱出三个人。 “我也几乎栽在你们手中,但我不叫冤。”说话的人是无双剑客,身后是他的两位拜兄,“我们是悄悄跟着这两上女人来的,碰运气希望能找到你们,果然天从人愿。素珍,三郡主昨晚并没在太真迷宫,是吗?” 陈姑娘心中一紧,手本能地落在剑把上。 来势汹汹,问题直指核心,表示他已经知道内情,横定了心追究答案。如果三郡主昨晚不在太真迷宫,陈素珍邀请他前往一看迷宫奥秘,就是别有用心了,陈素珍知道他想在迷宫见到三郡主。 “玉哥,不要怪我。”她用恳求的语气,希望获得谅解。 “我不怪你,我要找你二叔道全法师。”无双剑客冷冷逼至丈外,“我从不将错误归罪于我所爱的女人,连我的上司三郡主我也不怪她。三郡主可以这样利用我,那也是我的职责。你们不能,你二叔更不能。” “那是三郡主授意的呀!” “那就更不对了。我随时都可以接受三郡主的吩咐,她有权指挥我行事,她是唯一能对我下令的人,决不可能授权你二叔摆布我。现在,你愿意带我去见你二叔吗?看他如何还我公道,如何向我吹牛他如何了不起。” “我……” “我一定要见他。”无双剑客固执地说,“你我也曾相亲相爱一场,我不希望我和你用武力解决逼迫,不关你的事,你二叔的事他应该有能力负责。” “玉哥,你不能怪罪我二叔……” “目前我还没决定该怪谁。”无双剑客打断她的话,“我要和三郡主当面对质,三面对证就可以知道谁该负责了。如果确是主意出自三郡主,那么,替她策划打江山,我还有什么前途可言?我只好退而求其次,重返江湖努力为争取豪霸地位,做江湖之王同样光彩惬意。” “你不能找我二叔,我家也是受连累的人。”她一急就吐露秘密,“整个事件,我二叔都是奉命行事,主事的人……” “是谁?”无双剑客声色俱厉。 “我大师伯。”她一惊,乖乖吐实。 “大师伯?” “昊天道人,绰号水火真人,他是永安公主府袁侯爷的家祠法师,炼真宫其实是他的。 丹霞宫主和我二叔,是他的师弟,主持炼真宫只是傀儡,一切由他暗中主持。太真迷宫也是他的,我二叔只是替他看守的人而已。昨晚阵势发动时,他还在宫内采补呢! 要不是二师伯看出警兆及时撤走,我们全得死在箭雨下。而他自始自终,不曾亲自参与,逃走时他一到聚会点,便匆匆先自走了。前晚炼真宫遭劫,他也不在场。玉哥,请相信我,我二叔甚至二师伯丹霞宫主,都是奉命行事身不由已的人。” “哦!永安公主府。”无双剑客恍然,“你提过这处地方,可惜我无暇动手调查。好冲你的情分,我不找你二叔,昊天道人必须负责,你可以走了。” “谢谢你,玉哥,我……我们能再见吗?” “我在江湖等你,但我对你没有任何承诺,我将为江湖霸业全力以赴,其他的事无暇兼顾。再见,珍重。” 洒脱地一挥手,无双剑客偕两位拜兄昂扬而去。这番话已表明他的心迹,也表明了他不再替三郡主卖命了,他是挑得起放得下的大丈夫,未来的江湖豪霸,甚至可以是江湖之王。 丹霞宫主气愤填膺,道全法师更是悲愤莫名,搞了个家破人亡,一生心血毁于一旦,空有一身超越武功与道术,却自始自终不曾与死对头照面交手,英雄无用武之地,怎不气愤填膺? 他们必须尽快赶到淮东村,向村民购卖衣裤改装,一阵急走,进入邻近淮东村的田野。 这里,正是天罗院覆没的地方。 前面本来无人的小径中间,平空出现了一个人影,晓色朦胧,远在五十步外只能看轮廊。这人屹立路中似有所待,道全法师立即油然兴起戒心。 “前面那人可疑,大家小心。”他断然下令戒备,警觉地带了一男一女急走几步领先。 “你们才来呀?”那人在二十步外大声说,“你们如此狼狈,怎么踏入公主府?” 道全法师心中狂跳,虽则他们并非进城投奔公主府。 “什么人?”他在两丈外止步沉声喝问。 炼真宫的人,皆不曾见过曹世奇。这人仅露出一双眼睛,更难估猜是何人物。 “曹世奇。”回答的三个字具有春雷惊蛰的威力,“这处田野,是天罗院众多杀手毙命的地方。你们,也将在这里毙命,谁是道全妖道?给我站出来。” 一声信号发出,十一个人形成半弧形阵列。 “贫道就是道全。你这孽障凶残恶毒,罪该万死,毁了贫道的基业,我与你誓不两立。”道全法师目眦欲裂,怪眼中怒火炽盛,手动剑出鞘,“恶贼纳命……” 剑向前一指,像是立下门户作势攻击,其实左手已先一刹那悄悄反手向前一扬,三颗鸽卵大的灰色珠形物,成扇形破空飞出,晓色难见形影,速度甚快。 每个人都在激愤中,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此时此地,已经失去理智,没有理由好讲,唯一可做的事,是不顾一切把曹世奇化骨扬灰。 丹霞宫主号称地行仙,冲得最快,双袖交叉挥出,风雷乍起,左袖中飞出外形相同的三颗灰色珠,右袖蓬然喷出刺目的炫光,像是响起一声炸雷。 其他九名男女,不约而同挥剑起舞。 曹世奇飞身向左鱼跃,速度骇人听闻,身影是一动即逝,平射出的笔直身躯美妙极了,一跃便远出三丈外,前伸的双手着地,身形立即滚转。 铁弹在滚转中连珠迸发,破风声似隐隐风雷,两手连续飞扔,共打出十二颗铁弹,猛然再次飞跃而起,剑中途出鞘,在震天长啸中向人丛疾落,剑光迸射见光不见影,所经处波开浪裂,然后侧旋反卷。 斜冲出两丈外,举剑冷然屹立。这刹那间的雷霆搏杀,猛烈的程度惊心动魄。 那些灰色珠着地便爆散,液体飞溅,洒落在泥土中,泥土急冒青烟,而且发泡吱吱怪响,刺鼻的怪味四散,溅散的威力远及丈外。 丹霞宫主右袖射出的雷声与炫光,正是五雷天心大法中的玄门降魔至宝掌心雷。 曹世奇是善用火攻的行家,当然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剩下四个站立的人,丹霞宫主是其中之一。 道全法师的肚腹,被一枚铁弹贯入,抱着破了的肚子蜷缩在地打滚,口中发出含糊的叫号。 一男一女两个人,如见鬼魅般往后退,一个断了右小臂,一个断了左手掌。 “不关我……的事……”断了右小臂穿青狮装的人,发狂似的抓住断臂创口尖叫,突然扭头飞奔,断了左手掌的女人立即跟随在后逃命。 “十二枚铁弹,仅除去你们四个人,我算是栽了。”曹世奇嗓间像打雷,“尤其是你,丹霞宫主,你竟然在电光火石似的瞬间,逃过四枚铁弹袭击,果然神通广大,是我最强悍的敌手。现在,我要用一枚铁弹杀死你,你准备了。” 他在地面飞快地滚转中,连珠发射铁弹,事实上只能用神意快速发射,没有准备发射的机会,能将四个人击中要害,已经骇人听闻了。 其他三人,是被他用剑击中的,他无意向这些地位低的男女下杀手,其实剑仅杀了一个人。 “我和你拼了……”丹霞宫主厉吼,再次挥动双袖疯狂上扑。 这次,灰色珠像暴雨,没有掌心雷发出。 对面人影倒飞而起,速度比灰色珠快了一倍。 冲上的丹霞宫主半途拨剑,准备用剑行法了。 剑仅出鞘一半,脑袋突然爆裂,一枚铁胆击中印堂,颅肌像被击破的鸡蛋。 破裂的头向后仰,身躯却仍向前冲,砰然一声大震,摔倒在青烟怒涌,泡沫吱吱,恶臭刺鼻的灰色珠爆散地带,衣袍及肌肉立即开始冒烟、腐蚀。 袁侯爷府的家祠法师昊天道人,绰号称水火真人,所使用的水火,就是掌心雷和灰色的蚀骨神水珠。 武林朋友本来对方外人怀有强烈的戒心,把这歹毒玩意看成邪门歪道,不屑称之为武功武技,也禁受不起这些玩意儿的攻击。 所以江湖朋友都知道,对和尚道士,宁可敬鬼神而远之,不招惹为上,招惹既得不到好处,也无利可图,不小心反而会不知是怎么死的,何必招惹? 来不及加入的一男两女,发疯似的转身狂奔。 曹世奇远在三十步外,收剑入鞘向淮东村举步,他对赶尽杀绝兴趣缺缺,连天罗院那些人神共愤的杀手,他也懒得赶尽杀绝,甚至不会补院主绿衣使者一剑。 无双剑客三个人,觅路前往福山村,准备先找地方藏匿,不也再公然在外走动。 白天也不能进城,更不能前往公主府办事。 大丈夫办事应该有始有终,即使情势丕变,无法全终,也得正正当当表达不能全终的理由,他必须向三郡主辞去参赞的职务还我自由。 昊天道人策划锄除曹世奇的妙计,不该把他当白痴般利用,这是他辞积的最佳理由,所以需要昊天道人在场,必要时和妖道了断,为日后重返江湖立威的起点。 他对三郡主失望到了极点,这段露水姻缘必须断然割舍,不然日后必定上法场有望,三郡主成不了大事。 他一直就躲在镇外,静观其变。 南镇抚司的锦衣卫将爷,开始封锁高桥村,他恰好在封锁线外围侥幸逃过一劫。他那些密谍同伴也早已离开,南京与凤阳地区的密谍,就没有他幸运了,可能被一网打尽。 他却不知,从外围策应陈家太真迷宫的人,一个也没跑掉,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接近陈家。 南镇抚司的锦衣卫将爷出动,明白表示三郡主已经失势,成了落水狗,昔日的汉府属下不再支持汉府了,一旦反迹被查出实据,将是可怕的大灾祸。他如果不乘机脱身,死路一条。 当然他并不知道,发动捉拿逆犯的主事人,并非南镇抚司的镇抚大人,而是来自京师的北镇抚司大员,北镇抚司的权限最大,可以直接指挥南镇抚司的官兵。 他对曹世奇的戒心,增加了一倍,心理上的压力,让他产生莫名的恐惧。 他知道,曹世奇将是他的梦魇,他最可怕的劲敌,如果离开三郡主,他希望永远不要碰上曹世奇这个人。曹世奇也应该不再找他,他只是奉命行事,双方并无私怨,向曹世奇大举袭击不是他的错。 远出半里地,后面跟来了心月狐。 “你看到了?”他向走近在他身旁的心月狐笑问。 “不错,很美很美的女人,难怪你放得下三郡主。”心月狐的口气不带调侃嘲弄,“她为了替她二叔开脱,不得不出卖昊天道人,情有可原。我想,她已经知道你对付得了她的二叔道全法师。” “也许吧!”他不多加解释,“平心而论,三郡主如果不贵为郡主,的确比不上她。” “那就带她在身边呀!” “我不是量大如海的人,对道全法师仍然怀恨,何必把她拖在中间两面难以做人?算了。” “我总算多一分了解你,不再记恨你在真定虐待我的过节。你有把握对付得了昊天道人吗?” “届时便知。”他冷笑,“谁怕谁呀?” “我和你一起去。”心月狐自告奋勇。 多了解一个人一分,如果这一分是好感,那就会捐弃成见,不计较往昔的不快了。心月狐本来把无双剑客恨得要死,一再巧妙地离间他与三郡主的感情,做得极为成功,但也因此而对他有深入的了解。 以一个江湖人的目光衡量,像无双剑客这种人,真可以称为豪杰了,岂能苛求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 “你?你算了吧!小宝贝。”无双剑客大笑,“呵呵!你会成为我的累赘,知道吗?” “你……你不要小看我……” “我不是小看你,而是关切你。”无双剑客叹了一口气,“三郡主不可能乖乖地让我辞职,我也不会放弃严词指责昊天妖道。结果,双方难免翻脸反搏,届时你帮谁?我哪能分心保护你?” “哦!这……” “我很喜欢你,知道吗?不希望你有任何意外。我两位拜兄也不去,他们对妖术一窍不通,我一个人脱身也容易些。老实说,我还没有胜三郡主的把握,加上一个昊天妖道,我必须风机行事。” “你是任何一个漂亮女人都喜欢的人,哼!”心月狐心花怒放,嘴里却不饶人。 “哈哈!你不能怪我呀!男人嘛,多少有些鸡性,母鸡愈多愈好。” “恶心,不伦不类。”心月狐大发娇嗔。 “我很少嘲弄自己,也许是心情好吧!昨晚如果没有你,他娘的,太真迷宫的尸堆里,一定有我。小芳,真的谢谢你。” “如果不是你,我也会前往送死,我已经打发师姐妹们动身北返,也得前往公主府向三郡主辞行……” “不许你去!”无双剑客抓住她的手臂叫。 “石兄,别忘了我的道术可派用场,你凭的是内功和定力,以及快如迅雷的抢制机行攻击,所以没有胜三郡主的把握,因为稍有丝毫差错便后继无力了。有我在,必要时可以助你一臂之力,何况我如果不向她请求允谁北返,日后我哪有好日子过?” “让她陪你去吧!老三。”双头蛇加以劝解,“你一个前往,我们的确放心不下,沈姑娘即使敌不过他们,脱身并非难事。不客气地说,沈姑娘如果存心逃走,你决难留下她,你信不信?” “哪能不信?她本来就是会变化的狐仙。”无双剑客拍拍心月狐的腰臀,“好,我们一起去,加上你的道术,两把剑把公主府闹他个天翻地覆;除非他们肯承认错误,让咱们平安离开。” 三郡主身边,仍有二十名亲信男女随从,以及一些恰好不在高桥,幸而逃过一劫的密谍干员。忙了一天,潜伏在南镇抚司的内应,传来正确的消息,证实主持高桥镇搜捕逆犯的人,是早已暗中潜来南京的北镇抚司干员。早些天陆续失踪的密谍,其实是被这些干员擒走的,招出与汉府勾结的逆谋,导致高桥大逮捕的事件。 即使被捉被擒的人招出三郡主,主事人也不会将供词实录呈报。目下汉王在朝廷中,圣眷方殷,宣德皇帝还真不敢激反这位叔父,表面上不时颁赠赐赏,暗中严加防范,安抚这位号称万人敌的叔煞费苦心,希望不要真的历史重演叔侄相残。 三郡主是当今皇上的堂妹,北镇抚司不愿有伤君心。但剪除三郡主的羽翼,可就不再有所顾忌了,一旦抓住确证,而且有可靠的高手足以对付这些密谍,时机一至,立即用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将爪牙们几乎一网打尽。 其实在这次事变之前,已经有不妙的警兆,首先是凤阳地区那些参与内应的功臣国戚,与各卫的参与谋逆军户,纷纷倒戈脱离掌握,然后是南京地区的人纷纷避不见面。只怪三郡主把全部精力,放在除杀曹世奇的工作上,忽略了各种不稳的警兆。 消息极为险恶不利,她心中极为沮丧烦恼,已打听出落网的人不多,大部分是被当场格杀的,搜捕的人无意多留活口,以避免直接牵连三郡主。 她无法营救被捉的人,而且已得到中山王府的暗示,要她千万不要出面干预南镇抚司办案。以免事态扩大不可收拾,甚至劝她早离疆界,速返山东王府以策安全。 急怒交加中度过一天漫漫长日,躲在公主府怨天恨地,把曹世奇恨入骨髓,指天誓日要捉住曹世奇剥皮抽筋,决不甘休。 袁老侯爷叫苦连天,袁宣兄弟俩干脆躲到秦淮河画舫避风头。 袁家中落,家中本来没有几个人,而三郡主所带来的爪牙,比袁家的婢仆还要多,便成了喧宾夺主,大部分房舍被他们占用了。 南镇抚司的人,不会公然前来公主府撒野,这是她把人带来公主府藏匿的原因所在。 经过这次事故,遭到惨重的失败,做梦也没料到锦衣卫胆敢向她下手,她这才如噩梦初醒,这才醒悟到铁衣卫才是她最具威胁的敌人。真定拦截失败,几乎全军覆没,也是锦衣卫与军方采取一致行动而造成的结果。曹世奇,只是扮演导致她失败的媒介而已。 善后问题困难重重,而最得力最有用的臂膀无双剑客生死不明,无法赞助她处理善后策划应变,也让她忧心仲仲极为烦恼。 即使无双剑客逃过大劫,也不知道前来公主府会合,在炼真宫为了笼络无双剑客,暂时抛弃高贵与矜持,一度缠绵卿卿我我。 其实当时的心态双方都不正常,因此她并没把炼真宫的秘辛说出,只当成饮食男女的一种无所谓情态发泄,男欢女爱与感情无关,因此无双剑客仍然认为她的合作对象是道全法师。 傍晚时分,终于传来可靠的消息:无双剑客仍然健在,但并没设法与南京地区的秘窟联络,城内城外都有神龙密谍的秘窟,仅有一部分被一些神秘人物摧毁,有些秘窟仍然积极进行活动,整个组织仍具有活动功能。 无双剑客既然健在,的确应该向仍在的秘窟报到的。 她大感沮丧,心中似有预感:她并没真正抓住这个心已疏远的男人,无双剑客已经不再对她迷恋。 祸不单行,丹霞宫主道全法师的死讯终于证实。 锦衣卫的人不会来,曹世奇可不在乎什么公主府,永安公主已经去世,袁老侯爷也失势落魄,府中没有自卫的能力,一个鼠窃也可以来去自如。 曹世奇连家将如云的中山王府也敢再三硬闯,没落的公主府哪能阻止他出入? 气氛一紧,人人自危。 水火真人是主将,倒能冷静地准备应变,他心中明白,丹霞宫主与道全法师被杀,必定供出了些秘辛,曹世奇肯定会找到此地来的。至于何时来,他也心中有数,决不会拖得太久,这几天将是生死关头。 二更将尽,家祠附近静悄悄漆黑一片。罡风怒号,沙石枯叶飞舞,祠前的广场一株老树,一段枯枝突然折断倒下,发出巨大的声响。 四周突然光火大明,三十余支火把迸射出熊熊火焰,恶臭味四溢,祠四周也烟雾袅袅升腾。 没有人现身,火把是没有人执持的,分别竖植在各处,自动点燃神乎其神。 久久,毫无动静,又等了片刻,两具道装打扮手中有一根水火根的人,悄悄地在四周搜视,最后发现被罡风吹折的海碗粗的树枝,才知道是一场虚惊。 虚惊一场,然后出来四个人,开始熄灭火把,逐一另行装设自动引爆的器具,相当费时费力,速度甚缓,许久才弄妥一半火把。 泄放烟雾的器具比较简单些,只消用新品更换装设便可。 机关削器装设不易,愈精巧愈难长期保养修护,而且触动引发之后,便成了废物,要重行恢复可使用原状,短期间无此可能。 复原工作仅完成一半,屋顶突然有物自天而降,砰然一声瓦片崩飞,触及牵布在屋上的绊绳,檐下与屋内的示警小钟狂鸣,一声海碗大的扁石,与一块两三尺长木板,落在屋上向下滚滑飞坠。 这次,十余个人从四面抢出,祠门也大开,各处静室出现灯火,火把重新点燃。 一阵穷搜,屋上屋下人影掠走不定。 扁石与颇为沉重的木板被找到了,估计是从后街民宅的屋顶,以强劲的力道旋掷,分别是落在家祠和一栋静室的屋顶,破坏了绊索传警设备。 不再是虚惊,而是有人故意捣乱。 曹世奇火化炼真宫,已经知道是从远距离投掷爆炸物,以曹世奇可在百步外杀人的表现,从邻街投石掷木轻而易举。 再这样不断制造混乱闹下去,人不累死才怪,也不断破坏机关削器,不久这些玩意儿不但一一暴露位置,而且成为废物。 “曹世奇,有种你来和咱们了断。”有人愤怒地站在屋顶上,向四面八方大叫大骂,“你他娘的算什么玩意儿?投石掷木是顽童行径,狗屁勾当。” 果然引起反应,邻街百步外屋顶有人现身。 “哈哈哈哈……”人影不易看清,声音却震耳,“曹小狗不知道你们窝藏地方,他不会来。哈哈哈……我是有样学样,仿效他的妙技远程攻击骚扰。可惜我不懂他使用火器的技巧,也不明白他为何能反重物掷得那么远,只好笨拙地投石掷木见笑方家啦!哈哈哈……” 不是曹世奇,而且把曹世奇叫曹小狗,是敌是友耐人寻味,应该是曹世奇的对头,为何要表现敌意?显然这人仍会有后续的动作,不会放弃骚扰的行动。 果然不错,又飞来一块扁石,砰然砸在另一座屋顶上,瓦片纷飞警钟再鸣,屋顶上的防警设备全废。 “是石参赞!”有人大叫,是三郡主的男亲随。 问题大了,无双剑客怎么可能找来了?如果是找三郡主,岂不表示他背叛了? 不久,不少人登上屋顶,三郡主出来了。 “石玉,你过来。”三郡主高叫,“你这是什么意思呀?你知道我在这里,对不对?” 没有回间,无双剑客已离开原处。 “石玉……”三郡主不死心继续高叫。 “郡主,下去,危险!” 她身边的女随从急叫。 破风的厉啸划空而至,绵绵不绝从上空传来。 “啪啦……”第一声怪响在右面房舍屋顶传出。 粗如儿臂的四尺余长木标枪,从另一方远处连续飞来,贯破了屋顶,击坏了门窗,撞击着花台,甚至有一支贯入家司的门右花窗……一支接一支,似乎绵绵无尽。外面的人心胆俱寒往屋里躲藏,只有一个人被擦伤肩背,已经造成难以控制的恐慌情势了。 假使这些标枪带有爆炸物,公主府肯定会步炼真宫毁灭的后尘。 片刻间,没有人也出来了。 标枪继续投落,但数量渐稀,最后终于停止。 火把没有人再整理,火光熊熊。 三郡主独自出现在屋顶,向四周眺望。 “你太过分了,石玉。” 她大叫,以为标枪也是无双剑客投掷的,“我等你说明白,来吧!你通样对待我吗?我等你!” 两个人影出现在东面的房舍屋顶,伫立片刻,终于跳落火光明亮的广场,直趋祠门夷然无惧—— 天涯孤萍扫校,独家连载 第四十章 结局圆满 曹世奇在公主府的西面邻街,一座建有宽大阳台的宅院,占据了阳台,事先已堆放了将近两百支标枪,数量庞大沉重。 投完最后一支标枪,他拉毁投枪的兜袋丢掉,近距离拼搏,这不着这种工具了,今晚,他不带铁标枪。 他开始着装,盛铁弹的百宝囊,仍系在胸前可当护心甲,上次挡住了天罗院主的一枚追魂针。剑系在背上,裤管用带缠实,飞爪百链索缠在腰间,也许今晚派得上用场。 似有所觉,他蓦地一拉马步。 “曹老兄,别来无恙。”有人高叫。 四面八方有人飞升,轻功都非常了得,共有八人,飞越栏干登上阳台。 “猜想应该是你们。”他收回马步,“你们都在早些日子赶来部署了,南镇抚司的人让你们放手处理,确是难得。诸位得心应手吧?” 是西山双剑客一群人,有几个是从京都来的,由张振邦替他们引见了。 “归途到达凤阳,便遇上许将军率干员携军令南下。”张振邦接着道出来意,“京都的神龙总部已被抄没,许将军奉命南下,彻底铲除神龙余孽,以便杜绝乱源,奉有密旨可以便宜行事。我对南京方面的情形不太清楚,但颇为熟悉他们一些首脑人物。许将军概略知道我们几个人的行踪,因此邀我们参予。” 许将军许城,就是奉命南下办案的领队,生得膀阔腰圆,两膀有千斤神力,是北镇抚司的锦衣卫大汉将军,将军都极有名望。 大汉将军只是锦衣卫的职称,不是真正的率领上万官兵的将军,真正的御前侍卫,十之七八是大汉将军。 “老弟台在真定府的事迹,已是名动京都的风云人物。”许将军诚恳地说,“北镇抚司全体官兵,都希望能一观老弟台的风采,在凤阳天幸遇上张大人返京,本来就希望在途中能遇上邀请他们南下协助,天从人愿幸没错过。 听张大人言及你们抢救尚姑娘的胜利事迹,我们这些人大感兴奋鼓舞,便由张大人策划行动大计,希望获得老弟台鼎力相助。总算张大人策划得宜,暗中配合老弟台的行动,获得空前成功,特地向老弟面致衷诚谢意。” “张兄,恐怕不会如此单纯吧?”曹世奇拍拍张振邦的肩膀笑问,他不习惯称对方为大人,“她们呢?” “呵呵!老弟台之意……”张振邦装糊涂,“你是说……” “只有尚姑娘知道我行动的习惯,才能配合我的行动。”曹世奇说,“你们早就到达南京,你找到她了。除了她之外,还有一个能揣测我心意的捣蛋鬼,她一定心里不高兴,再次逃家跟来了,两个人在一起,才会花招百出。难怪我总觉得可疑,怎么总有人在我附近捡死鱼?喂!你们两上丫头还不给我滚出来?” 一声长笑,对面的屋顶上出现十二个人。 “哈哈!你的鬼门道哪瞒得出老天?”首先跳落阳台的人,是一代老魔吟风园主,三界至尊杜一元,“你小子自以为聪明,聪明反被聪明误,你说你选择逃避,逃避就该往北逃,往西逃,逃到天边逃到蛮荒。你往南走,是逃?南京是你的家乡,三郡主的根基在南京,哈哈!心怀鬼胎的人,都以为可以骗得好朋友团团转,连尚姑娘也上了你的当。” “我才真可怜呢!”偎近他的幻剑飞仙狠狠地瞪他,“我还真以为他觉得敌势过强,有必要暂时见好就收,查没碰上张大叔,真被他骗得乖乖离开南京呢!我一走,他就轰轰烈烈……” “不,是兴高采烈。”小丫头杜琴也插上一脚,“他一个人玩得不亦乐乎,有你我在就会碍手碍脚。曹大哥,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不让我们跟着你高高兴兴竟此全功,我和你没完没了。这次,我可不是逃家出来的,爷爷在主持大局,捡死鱼实在没意思。你别忘了,无双剑客是我的猎物。” 你一句我一句,他感到头大,他一个人行动方便,不计较得失来去自如,人一多顾忌也多,确是麻烦。 “本来以为你又用火攻,可把我们吓一大跳。”许将军脸上有如释重负的神情,“后来发现你从柴薪行购买的是木条,这才松了一口气。指挥使的意思,是把神龙连根拨掉,以免反迹一露,受牵连的人就太多了,防患于未然,拨掉就不至于坐大。至于三郡主,神龙的根一除,她就玩不出什么花样了。让她心灰意冷回山东,她就无力翻云覆雨。” “指挥使的意思,其实也是皇上所授意。”张振邦加以补充,这才是重要主题,“皇上不希望背负逼反叔叔,杀害堂妹的物议。” “这是说,我不能杀这个狂妄的、野心勃勃无所不为的郡主了。”曹世奇大颇感失望。 “这就是我们不能大举讨伐的原因所在。”许将军叹子一口气,“如果那晚我们不是已经知道,三郡主不在炼真宫,恐怕不得不请杜老伯出面阻止你呢!她一死可就麻烦了,万一皇上责怪下来……” “哎呀!”曹世奇惊呼。 “怎么啦?”幻剑飞仙急问。 “今晚他们内讧。”曹世奇急急地说,“她如果死了,你们将有灾祸,我得赶一步。” 说走便走,跃下阳台飞掠而去。 三郡主颇感意外,心月狐怎么和无双剑客走在一起的?两人跳落广场,还真像一双各方面都堪匹配的佳侣。 “咦!你们两人……”三郡主讶然轻呼。 “我们是来向郡主辞行的。”无双剑客抢着说,“我已经打发陈素珍姑娘走了,她已经坦然说出一切。我觉得已经没有浪费唇舌的必要,好来好去大家心照不宣,我进行骚扰是冲水火真人而来的,与郡主无关。此地已事为可为,晚散不如早散,特地向郡主辞去参赞虚位,不能再为郡主效犬马之劳了。郡主,我仍是一句话:赶快回山东,这是最后的临别忠告。” “三郡主,我是无条件帮你的,有权自由离去。”心月狐接口,“我要回真定。石兄说的不错,此地已事不可为,你们已落在报复之神手中,南镇抚司也落井下石,你再不见机回山东,后果你应该明白。” “反叛!”三郡主乖戾地尖叫,“你们好大胆子,竟然敢在紧要关头背叛我?我不会允许你们自由离去,将把你们以反叛罪名处治,我要……” “保持你的尊严和风度,不要像泼妇一样大叫大嚷。”无双剑客不悦地说,“怎么处治,那是你的事。现在,我要和把我当成媒子利用,欺人太甚的水火真人讲道理;虽则这烂主意其实是你出的,但他必须负责。” “嘿嘿嘿嘿……”阴笑声发自祠内,踱出五个老道,领先出来的是水火真人,袁侯爷的家祠法师昊天道人,所发出的阴笑令人闻之毛发森立,直撼耳膜深处。 而三郡主二十名男女随从也出来了,迅快地列阵。 “小辈,你配和贫道讲理?”水火真人独自上前,逼近至丈内狞笑,“利用你引诱曹小狗上当入陷,那是看得起你,你居然……呃……” 身形一晃,话声中止,再一晃,左手抬起了。 可是,无双剑客的天狼指已第二次发出,老道的眉心出现血孔,第一指击中心坎,道袍心坎部位也有洞孔。 蓬然一声大震,火光眩目,老道的大袖发生爆炸,烈火一迸,裹住了老道全身,成了一个火球。 无双剑客拉了心月狐的手,飞退五丈外。 这位大剑客非常阴毒,毫无一个剑客的风度,上次在真定,曹世奇就几乎栽在他的天狼指下。他会乘双方打交道在嘴皮子上逞能的机会,出其不意用可怕的天狼指偷袭,对手即使事先早有提防,也难逃致命一击。 曹世奇对他穷追猛打,主要是痛恨他这种阴毒的行为太过恶毒,倒不是恨他投身神龙密谍祸国殃民,这种阴毒的人活在世间,天知道日后有多少人遭殃? 水火真人自以为道术通玄,武功超绝,用水火器物杀人,再加上人多势从,一个被曹世奇追得丧胆的无双剑客,哪配在他面前撒野?因此不可一世狂傲地逼近,毫地顾忌地摆出盛气凌人面孔大放厥词,图一时之快,不啻张开双手拥抱死神,第一指便被指劲贯穿心坎,死得冤枉。 江湖上许多超尘拨俗高手,常会在阴沟里翻船,被三流小人物打下地狱,死不瞑目。 “再见,诸位。”无双剑客大声说,“三郡主,速返山东……” 两人奔过广场,跃登屋顶。 屋脊上站着曹世奇,劈面拦住了。 “你如果再有天狼指献宝,我一定剁掉你的狗爪子。”曹世奇声如雷震,“你这混蛋总算说了一些有人样的话,不会是吃错了药变了性吧?或者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天良发现了?” “你……你不要欺人太……太甚……” 这位大剑客心虚了,怕定了曹世奇,拔剑戒备说话,似乎喉咙有什么东西卡住了。尽管他在人前人后吹牛说大话,自吹自擂说他比曹世奇强,但真要面面相对,他怕得要命。 “咦!你这混蛋怎么胡说八道?”曹世奇扬剑逼进。 “我……我已经不是神……神龙的人了。” “那不关我的事。” “那你……” “我要向你讨真定府一指偷袭的债。” “曹兄,我……我道歉……” “不行,非毁了你的天狼指不可。” 心月狐壮着胆抢出,挡在无双剑客身前。 “曹兄,得饶人处且饶人。”心月狐用柔柔的声调替无双剑客求情,“参加神龙的人,为应工作所需,任何卑劣的手段都是应该的。比方说,聚从围攻,本来为江湖朋友所鄙视,但神龙的人……” “你闭嘴,骚狐狸。”曹世奇沉叱。 “我……我是实话实说。”心月狐吓了一跳,背部几乎撞入无双剑客怀中,“我们已经决定退出,不再是你的敌人,请高抬贵手,放我们一马。以往你多次手下留情,我心中感激,只是身不由已……” “你可以滚蛋。” “曹兄……”心月狐不想单独走。 杜琴小姑娘突然幻现,剑向无双剑客一指。 “你非留下不可。”小姑娘气势汹汹,“把你的无双剑法掏出来保命,接招!” 无双剑客不是傻瓜,怎敢在此时此地拼老命?即使能胜得了杜琴,也过不了曹世奇一关,猛地向后滑倒,奋身滚落屋下逃之夭夭,反正到处都可以脱身,曹世奇拦不住一个志在逃命的人。 心月狐也不慢,随后跳落逃命第一。 “算了,你追不上一个怕死鬼的。”曹世奇拉住了要往下跳的杜小姑娘,“这家伙阴险机警,日后在江湖定能创出一番局面,尔后碰上他,还真得小心提防,以免上当吃亏。你不能下去,犯不着。” 他向下飘,抬走了水火真人的焦臭尸体。 三郡主进入二十名男女随后所列的阵中,冷静地留意远处屋顶上的人打交道,曹世奇的嗓音她不陌生,她知道今晚不好过了。 曹世奇在三丈外止步,微笑着轻拂长剑。 三郡主狠盯着他的怨毒目光,凌厉得慑人心魄。 “十年前我管闲事,揍了你两耳光。在真定,你的人也打肿了我的脸,两不相亏,所以我尽量避免和你再碰头。”曹世奇有秤静的语音说,“无双剑客这个人很坏,但他对你所说的话,却颇有人情味,也表示对你仍有忠心的肺腑之言。你在南京威胁我的安全,你必须回到山东王府做郡主,南京人不欢迎你,你也已经知道事不可为了。诚实回答我,你愿打道回山东吗?” “你死了,我就回山东。”三郡主像在怒吼,女暴君的气焰慑人,“你死吧!” 阵势发动,二十名男女随从旋走如飞,满眼全是黑白色怪影,剑的闪光像是红焰跳跃。 烟雾大作,风雷乍起,数道眩目光华飞舞,矫如活物,三郡主的身影,也倏然消失无踪。 上次阵势发动,曹世奇的形影消失,结果只留下一把植地的剑,阵势毫无用处。 这次,曹世奇不再遁走,但身影如虚似幻,在阵中飘忽如烟,他的剑光华熠熠,像扭曲劈下的高空雷电,闪动一下就响起一声霹雳。 “哎……”一个女随从飞抛出三丈上,着地向外滚。 “啊……”又一个人飞抛出阵,是男随从,右臂不见了,滚了两滚便寂然不动。断手不会昏厥,可知所受的打击不仅是手被砍掉而已。 第三个倒地,第四个……看谁倒得快。 祠内叫喊大起,几个老道与几个中年人,挥刀舞剑蜂拥而出,他们已看出阵势已解,必须出来相助了。 幻剑飞仙的剑神乎其神,杜小姑娘的剑霸道绝伦,老魔三界至尊赤手空拳,硬抓刀剑将人抓住摆平,两冲错之下,出祠的人倒了一大半,没有一个人能冲出封锁线。 烟雾被罡风一吹,瞬即无影无踪。黑色与白色的人影愈来愈少,无法有充足的人手,放泄有毒的烟雾,阵中人影已可看清了,同时双方的闪动已经慢了许多。 “叮!”一声脆响,飞舞追逐的光华,有一道猛然炸裂,化为火星飘散而坠。接着,第二道光华也幻没不见。 四周,共摆平了十三个人,另三个十分幸运,连滚带爬叫号着向外逃命。 一声尖叫,三郡主飞射出三丈外,发结披散形如厉鬼,大冷天,两腋与胸背汗迹刺目。 阵势崩溃,有两男一女三随从撤出,急急在她两侧戒备,忠心耿耿保护主人。 为了要拼搏,三郡主改穿了月白色的劲装,拼搏时不怕寒冷,所以穿的很少。她身材高挑刚健婀娜,劲装被汗水湿透,喷火的身格极为诱人,剧裂呼吸时,高耸的酥胸起伏不定,十分惹眼动人情欲。 “我一定要杀死你!”她口中白雾阵阵涌腾,急急重挽及腰长发厉声叫喊,“你毁了我十年心血,毁了我爹的长城……” “是你自己断送了十年心血,你不该丢下正事不管,追逐我这个不相关的浪人。”曹世奇垂着剑逼进,“无双剑客才是你的长城,是你自己毁去的。那个混蛋在京师两年的工作成果,抵得上你十年的努力成绩,他一个人,可抵得上十万甲兵。只有他,才勉强能和我匹敌。你却寄望一个盗劫女人享乐,少与江湖高手周旋的妖道身上,愚蠢之至,失败是咎由自取……” 两名随从乘他说话分心的时机,以闪电似的奇速,身剑合一冲上抢攻,双剑化虹而至。 垂下的剑上升,分张,像是幻化为两道激光,完全看不见剑影。 他微挫的身躯后退了半步,侧转身躯让两个男随从,从他的两侧冲过,一挺身便恢复原状。 两上男随从的咽喉,鲜血如泉涌,冲出两丈余,突然向前一仆,丢了剑开始挣扎,却叫不出声音。 三郡主浑身发僵,眼中却有骇绝的光芒。 两上男随从武功超绝,左右同时攻击双剑汇聚,怎么可能在一刹那间同时中剑?双剑确是贯入曹世奇的体内,决不是她眼花产生错觉,可是,曹世奇却毫发无伤。 倒抽一口凉气,感到寒气彻体,举目四顾,除了死人,其他的人都不见了。 老道们与她硕果仅存的几个人顶尖的密谍,皆躺在祠门外的血泊中,拦截的人已经走了,没有一个人能冲出和她会合。 她身边仅剩下一名侍女,可说全军覆没大势已去。 “你……到底是什么人?”她虚脱地嗄声问。 “曹世奇,曹不文。” “我问你是不是北镇抚司的人?官居何职?” “你别抬举我了,我只是一个普通平民。” “你……你说谎!你……” “十年前你知道我是游燕子矶的少年,所以才敢打皇亲国戚,假使是功臣子弟,敢向你汉王世子的家将行凶?如果在真定途中你不招惹我,怎会有今天的结局?” “你不想富贵荣华吗?” “对,一点也不想,不屑,不要。” “胡说八道,这世间,没有人不想富贵荣华。” “你见到一个了。” “我不信,我保证你封公封侯,甚至封王。” “你留着吧!” “你到底想怎样?”三郡主尖声大叫。 “唔!我想想看。”他左看看右看看,怪腔怪调,“在你漂亮的脸蛋划一剑,如何?” 女随从骂了一声“大胆”,挺剑疾冲而上。 他举剑铮一声暴响,将女随从的剑错出偏门,一耳光把女随从打得斜冲出两丈外。 “或者。”他的剑指向三郡主的右肩窝,“割断右手大筋,你就不能仗剑耀武扬威了。” “你敢?你……” “对,我敢。就这么办?”他踏进一步递剑。 三郡主倒纵丈外,撒腿便跑,远出二十步外扭头一看,曹世奇已经不见了。 火把燃烧仍旺,广场通明,曹世奇的确不见了,她那位女随从捂着脸跌跌撞撞向祠门走。 “我绝不放过你。”她举剑向虚空的广场厉叫,“天下是我朱家的,没有你容身之地。 你等着,我会带更多的人来找你,誓将你剖腹挖心化骨扬灰,说一不二。” 罡风呼啸,没有任何回音。 静室好静,听不到屋外的风声,位于房舍深处,关上门便与外界隔绝,这里是水火真人参玄修炼的静室,不许任何人打扰的私室。 面对孤灯,她的精神已濒临崩溃状态,所有的人死伤殆尽,她身边只剩下一个耳朵半聋的女随从。在南京,她已无立足之地,悲从中来,两行珠泪流下粉颊。 她终于觉悟曹世奇的话极为中肯,反映出她失败症结,一点不错,她自己断送了一生心血,她自毁长城。 她为了报复与曹世奇的十年私怨,放弃了大目标。 无双剑客是在江湖纵横的人,网罗志在打江山的牛鬼蛇神胜任愉快,而水火真人利用几个师弟主持炼真宫,他自己建了太真迷宫关上门享受女人,除了暗中掳劫美丽女人之外,少与江湖人打交道,引以为傲的武功与道术,根本就没有使用的机会,她竟然把这种人当成护身符,而任由妖道玩弄可成为长城的无双剑客。 无双剑客一指头,就把水火真人打入地狱。 “我真蠢啊!”她对着孤灯发出痛苦的叫喊。 静室门悄然而开,进来一个女人。 “你觉悟的太晚了,的确很蠢。”女人说,是道全法师的侄女陈素珍,“你害死了所有的人。我二叔也死了,我的大师伯水火真人,也被自己的雷火烧成焦炭。” “咦!你……你是怎么来的?”三郡主警觉地抓住搁在桌上的佩剑,“我见过你,在太真迷宫……” “对,你见过我,而且知道我这么一个人。你曾经要求见我,我避到宫外去了,因为我知道,你不会真心诚意让我拥有石玉,要见我一定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所以我回避。” “唔!你就是道全法师的侄女陈素珍。” “对,是我。当你确知石玉和我相好时,果然不出我所料,你到炼真宫去引诱石玉上你的床。你就是这种女人,丢了东西也不希望被别人捡走。” “胡说八道!石玉是我的部属,我爱怎样就怎样,说你的来意。” “公主府我熟悉,任何时候我都可以来去自如。石主偕心月狐和你打交道时,我已经来了,你不要他,我要。他是一个好男人,他在江湖等我。你对他说的话,以及对曹世奇的诅咒,我都听了个字字入耳,现在仍然感到心寒。 我也是一个阴毒自负的女强人,我知道你这种金枝玉叶女强人诅咒的可怕,曹世奇不怕你,他不在江湖称雄道霸。石玉怕你,因为他要在江湖一展抱负。你如果出动皇家势力以反叛的口实对付他,他将在江湖寸步难行,我追随他,哪有好日子过?因此……” 一声剑鸣,三郡主拔剑丢掉鞘。 “你死吧!”陈素珍冷叱。 绿芒一闪,致命的绿虹断魂针破空。 “你也死!”三郡主也沉叱。 绿虹断魂针本身的伤害不大,细小的针除非恰好贯穿心房。致命的是毒,而毒不能入体即毙。 所谓见血封喉的奇毒,并非沾上人体的血立即毙命,而是指毒随血流动抵达心室的时间,这期间,中针人仍可发挥潜力活动。 针贯入三郡主的腹右下侧,入体四寸。 三郡主掷出的剑,也贯入陈素珍的右肩窝。 双方都是女强人,同样自负,同样阴毒,一个针先发声后出;一个剑扔出再回话,相距不足一丈,都早有准备志在必得,两败俱伤,在一照面时便已成定局。 人影乍现,双手一分,分别拦住同时扑上肉搏拼命的两个女人,再一分便将人摆平在地制了穴道。 是曹世奇。门外又进来了幻剑飞仙和杜琴。 曹世奇眼疾手快,一把夺过陈素珍的百宝囊,取出一只小玉瓶,嗅了嗅便倒出一颗丹丸,塞入三郡主的口中,吹口气助丹丸入腹。三郡主的咽喉,已经有点发僵了。 两位姑娘热心地替陈素珍裹起剑伤,右肩井毁了,幸好剑是扔出的,剑尖向上斜升,因此幸而不曾损伤肺部,救治及时,右手甚至不会成为残废。 曹世奇曾经没收了陈素珍的一枚绿虹断魂针,知道毒性,所以急急抢救,及时保住了三郡主的性命。 “你……你为什么救她?”陈素珍与曹世奇不陌生,双方曾经生死相拼,“让她死!她不死大乱不止。你,你也将永无宁日,她将是所有的人,最可怕的致命威胁。” “她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南京。”曹世奇把陷入半昏迷的三郡主,摆在床上抻手轻抚她的天灵盖,一手用指在她耳后轻揉。 “为什么?” “她如果死在南京,那些残余群龙无着,可能成为暴民挺而走险,会出大乱子。”曹世奇不便将内情说出,“一群暴民要替主子报仇,是没有理性的,会破坏一切毁灭一切,南京很可能成为暴乱之城。” “可是,她不死,依然可以鼓动她那些人……” “不会的,那些人没有报仇的目标,就不会激动得失去理智,暴动引发不起来的。” “但是,你我的日后……” “她会有时清醒,有时迷糊,说话也有时颠三倒四,哪有精神判决你我的日后?”曹世奇挺身而起,领了两位姑娘往外走,在门旁转身,“你可以支撑,可以走了。我送你出公主府,把这里的事忘了,知道吗?” 意思很明显,提防陈素珍在后面弄鬼,左手仍可用劲,背地里给三郡主一下致命一击毫无困难。 床上的三郡主像是睡着了,当然不是因为毒发而昏迷。 “不计较石玉,好吗?”陈素珍挣扎着出室,“他尸居余气,能有多少时日可挨?” “你是说……” “三郡主指责他背叛,这是事实,除非他回到京师,向神龙的主事人辞职,不然他能有好日子过?”曹世奇并不知道她与无双剑客的事,仅概略了解她们之间牵涉到男女情欲纠纷,“陈姑娘,你最好也不要去找他。” “他在江湖等我。” “他志比天高,贪婪阴狠,是颇有名气,见一个爱一个的风流大剑客,你能有三郡主般的权势帮助他吗?人贵自知,我不认为你配称女强人,不过……” “不过什么?” “你的毒针,与他的天狼指,如果联手在江湖上争雄,确也是天造地设的一双绝配。” 曹世奇语含讽刺,“水火真人逃不他一劫,我也曾几乎栽在他指下。如果我所料不差,三郡主如果和他翻脸,未必逃得过他的天狼指。而论真才实学,他比三郡主差一段距离,绝对禁受不起三郡主的绝学元神御刃攻击。三郡主可以御发五把八寸诛仙剑,威力可及五丈。 他能挡得住两把,已经不错了。” 阵中飞舞的几道光华,就是三郡主御发的五指诛仙剑,被曹世奇一一击碎,所以知道诛仙剑的威力。 “那么,你才是我最大的威胁。” “他不找我,就没有威胁。” 她的左手刚想抬起,便被一旁的杜琴小姑娘的把扣住了,手指一松,掉下一枚绿虹断魂针。 “你真是毒呀!”杜琴五指一收,有骨折声传出。 “哎……”她尖叫,掌骨碎了。 “饶她,小琴。”曹世奇说,“她陈家损失惨重,她是无辜的。” “打蛇不死,报怨三生。”杜琴有愿意的表情,“她与无双剑客都不是好东西,同样阴毒用卑鄙手段杀人,走在一起必为祸江湖,他们会等候机会谋害你。哼!我承认我怕他们……” “呵呵!用不着怕。”曹世奇把陈素珍往花园的月洞门一推,“你不会用心计,说风是风,说雨是雨,所以讨厌这种阴毒的人,粗枝大叶不知利害,过些时日有了经验,就不怕被人暗算坑害了。过了年,来南京找我。” “干什么?”杜琴跳起来笑问。 “你爷爷不是要我带你历练吗?” “是呀!你应提携后进呀!” “明春解冻期一过,我将走一趟关中,押运一批某富豪的传家器物。他们是移民关中的大户,一直不许回籍,可能世世代代永远定居关中,留住在江南的祖上遗物如果不运去,不久定会化为腐物。我需要人手,驮夫可能需要百人左右。我想请你和绿云襄助,应付沿途打坏主意的江湖牛鬼蛇神。我们不需赶路,沿途可以游山玩水,两位,如何?” “那还用说呀?”杜琴雀跃欢呼,“关中才是古帝王之都,最好西出阳关,遍历西域三十六国。” “疯子。”幻剑飞仙挽住杜琴跃登屋顶,越屋踏瓦离开公主府,“你以为西域是你家的大院子?想做番邦的番王婆?” “啐!你……” 三人有说有笑,跃落一条小街。 神龙密谍两京的组织,大部分被摧毁,招贤纳士收买野心分子的工作,也因之而停顿瓦解。 次年秋八月,汉王终于迫不及待兴兵造反。神龙密谍的主脑世子朱瞻圻,束手被擒没发生任何作用,没有他妹妹三郡主相助,他一事无成。最后他堂弟(宣德帝)网开一面,把他囚禁在凤阳守皇陵,随即暴毙。 汉王兴兵仅支撑月余,各地无人响应,兵败囚在逍遥城,被铜缸覆盖焚死,所有的家属先后死光诛绝。 三郡主在他老爹兴兵之前,已病死在安乐州王府—— 天涯孤萍扫校,独家连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