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代枭雄》 第 一 章 四月天,中原的黄土平原上暖洋洋。 小伙子秋岚拭掉额上沁出的冷汗,吸入一口长气,摇摇头。感慨地自语道:“姓钟的淫贼固然是自取其辱,但罪不至死,这位青云客未免太狠了些。他这位宝贝妹妹,也太小题大作了。” 他身旁的小弟秋雷耳力超人,哼了一声接口道:“不能怪谁,强存弱亡,理所当然,青云客名列字内三凶三邪三菩萨之列,当然有任意处死弱者的权利,何况姓钟的咎由自取,瞎了眼硬往鬼门关闯,怪谁?” “弟弟,你这种想法太可伯,名宿高手便可以任意杀人?不可以的,弟弟。”秋岚摇头,正色指责。 秋雷极不耐烦地冷笑,傲然地说:“我只相信事实,一旦大权在握,天下间唯我独尊,为何不能处置那些该死的,替天行道,快意思仇,方不负十余载辛勤苦练,不至辜负了满腔热血与大好头颅,哥哥,你这种畏首畏尾死执理字的处事态度,我不同意。” 秋岚苦笑,他对这位极少相聚的弟弟无可奈何,叹口气说:“弟弟,终南狂客老前辈把你教坏了。” “什么!你污蔑我的师父?”秋雷暴跳如雷,不悦地叫。 “我无意污蔑终南狂客老前辈,只是,我反对他那种目空一切,是非不分,任性而为,只讲强权生杀予夺的作风,有失练武入明心见性择善固执之旨……” “你停嘴好不?”秋雷暴燥地打断秋岚的话,声音相当高。 山坡下的人被秋雷的叫声所吸引,有不少人扭头向上看。秋岚还想劝秋雷几句,但见到有不少人向他俩投来不太友好的目光只好住口不说,仅摇头叹息一声。 两人所立处,是一座长满丝茅草的山坡,坡下是密县至登封县的小道。道旁近山坡一面,共有八个奇形怪状的怪人,半环形排开,堵住了西行的小径,八个人中,有一个瞎了右眼,一个瞎了左眼,一个断了左臂安上一条铁手,一个断了右臂,也安上了一条铁手,一个断了左腿,一个断了右腿,一个是驼背,一个长了大鸡胸,八个人身材高大,一个比一个凶猛,豹头环眼,浓眉阔嘴留了已泛灰色的八字大胡,每人身旁悬了一把厚背单刀,两个断腿的人则多了一根双头钢拐的。 东面,一个身材修伟,脸如冠玉的青年人,剑眉入鬓,大眼睛黑多白少神光炯炯,是一个令人过目难忘的英俊青年人,黑油油的长发挽在顶端,用一支白玉发箍缩住,加上了一根青丝发带,一身五色嘉定绸长袍,腰悬一把古色斑斓的古剑,站在那儿宛若临风玉树,潇洒出群。 白衣青年身后,是三名少女,一个梳三丫髻,一个梳盘龙髻,一个梳高顶髻,一看便知是二主一婢。 婢美,主更美,年岁多在二八年华上下,正是十六七八一朵花的黄金年华,稍年长的一个年长一二岁左右,鹅蛋脸上红馥馥,媚目中流光四射,笑起来颊旁的笑涡儿可令人心醉,媚得更令人受不了,一身水湖绿窄袖子春衫薄得可以,同色长裙迎风飘飘,在薄薄春衫和细小的鸾带中,可看出她的身材确实喷火,盘龙髻上珠翠满头,但看去不俗,而且在高贵的风华中,可估量出她必是大户人家的名门少妇。 梳三丫髻的少女,比少妇更美些,但缺乏成熟女人的风韵,虽则她的身材相当妙,蓓蕾初放,妙不可言,她的凤目眼神太厉,几乎破坏了令人赏心悦目的美感,也许是她正在愤怒中,因此看去这丫头定然是一朵有刺的花儿,伸手去摘可能扎手,一身黛绿,绿得生机勃勃。 唯一岔眼的是,她的绣带上挂的不是小巧的香囊,而是一个革囊,鼓鼓地,里面的东西定然不简单。 侍女象一朵刚吐蕊的荷花,俏巧、修长、雅沽、五官和谐,甜甜的莹洁脸庞,小樱唇红似火的。紫绢狭领子长袄,长裙,手中捧着一个紫色长包裹,重甸甸地,长有二尺三寸余,里面的东西也不简单。 三个漂亮的少女和一个英俊青年在一块儿,看去谁都不象武林的人物,背年人带着剑,倒象是一个游学书生,带着家眷在游山玩水。 梳三丫髻少女的相貌,与青年人有七分相象,看样子,两人可能是兄妹。 中间,是三个青年人,被东西两批人堵在山坡下,三个人神色可怕,额上冷汗直流,恐怖的神情流露,中间的青年人戴四方平顶巾,长盘领子青绸纱长衫,薄底子快靴,象个生意人,却在衣下佩了剑,挂了百宝革囊,獐头鼠目,留着小撇胡,年纪决不会超过二十五岁,脸貌虽猥琐,但身材却高有七尺以上,结壮粗实。 左右两人一色青直裰,青帕包头,粗眉大眼,膀宽腰圆,骠悍之气外露,腰带上悬着沉重的虎头钩,定是膂力超人。 向秋岚兄弟俩注目的人,正是八个凶猛残废的怪人,秋岚兄弟虽说是居高临下在向下瞧,事实上距离下面的人群,最多也只有五六丈左右,相距不远。 三个女人也向冈上瞥了一眼,只有英俊青年人似若未见。 秋岚兄弟不再说话,英俊的青年人却向獐头鼠目的青年人发话了:“姓钟的,尊驾还不动手难道真要林某亲自动手不成,你不想林某押你回大洪山青泉山喂牲口吧?” 姓钟的青年人一咬牙,强按心头恐怖说:“林庄主,在下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令妹,固然多有不是,但不知者不罪,尚请看在同道份上,网开一面,感恩不尽,他日有缘容图后报赎罪。” “住口!”瞎了眼的怪人大喝,稍顿又道:“在庄主面前,哪有你小子讨价还价的余地。” 林庄主淡淡一笑,歉然地说:“小老弟请见谅,你在三凶之首我青云客的面前,说多了废话对你自己毫无好处,林某是不会听得入耳的;同时如果日后传出江湖,说你探花鼠姓钟的在嵩山附近,白昼大道之中不但公然调戏青云客的妹妹,更在青云客与青泉八丑重重包围之下全身而退的,我宇内三凶之首的青云客还有何脸目在江湖上再称雄道霸?” “林庄主明鉴……” “别说了。”青云客含笑摇手,不许探花鼠往下辩,又道:“人言可畏,众口铱金,别说我青云客担当不起,任何人也受不了,假使异地而处,你在武林中的地位也和我今天一般名震天下的,受到一个江湖小淫贼的……” 探花鼠愈听愈心寒,乘青云客滔滔不绝含笑两谈分心的机会,突然向侧方飞窜。 “哈哈哈哈!他竟想乘机遁走逃命哩!”青云客狂笑着说。 探花鼠窜出丈外,身法奇快,岂知眼前背影乍现,断左腿的怪人突然在他眼前出现,正向他咧嘴一笑,那狞恶凶猛的神情令他心中大骇。 他飞退而回,颤声大叫道:“庄主爷高抬贵手,在下决不在江湖透露一个字。” “太晚了。”青云客摇头,含笑向冈上的秋岚兄弟一指,又道:“瞧!你知我知.还有不少人知,林某名列三凶之首。丢不起人。” “在下会教那两个小辈永远说不出今天的事来。“秋岚心中一怔,暗忖道:“这小淫贼未免大可怕,竟想杀我们灭口哩。” 秋雷不是善男信女,怒火骤升,向下大叫道:“你这无耻淫贼该死极了,岂有此理!” 瞎左眼的怪人独服一翻,大叫道:“小辈,你穷叫什么,你好大的狗胆;在这儿大呼小叫,你凭什么?” 秋雷剑眉一挑,冷笑道:“独眼左龙,你口出不逊,上来,秋某要会会你这位青泉八丑的老大有何了不起的绝学。” 秋岚吃了一谅,低声道:“咱们何必与他们结怨,走吧,他们人多。” “不怕,人多又待如何,咱们和他们一个个叫阵,不过,我倒想和青云客交个朋友。” 秋雷也低声答。 “什么,你要和这个守内三凶交朋友?”秋岚骇然问。 “不错,有何不可,大丈夫如不出人头地,未免辜负了十载辛勤苦练,我要在江湖上刨基业的,不和这些宇内成名人物交往,知道我的来头?” “弟弟,不许胡闹。”秋岚正色道。 “别管我的事,你对名利淡薄,放得开,只因为你的师父是和尚,我却不是。” “弟弟,你在玩火。” “玩不玩火是我的事,请拭目以待,不出三年两载,我秋雷的名号将震撼江湖,我将成为武林的顶尖儿人物。” 兄弟俩在僵持,下面的人却末上来,独眼左龙本已向上走。 青云客摇手阻住了,大名鼎鼎的三凶之首青云客,似乎今天有点不同一样,第一次向对他手下叫阵的人让步,可能是对雄壮如狮人才一表的秋岚兄弟有点好感。 探花鼠脸色死灰,叫道:“林庄主,如果庄主高抬贵手,石淙庄群雄寻宝大会,在下愿为庄主效劳效死。” “谢谢你了。”青云客含笑拒绝。 “在下愿永远为庄主执役。” “敝庄高手如云,你可不配。” “那……那……” “你必须死。”青云客仍含笑容,似乎死个把人小事一件。 探花鼠一咬牙,向身后两名青衣人低喝道:“上,死中求生,拼了!” 了字一落,他拔剑出鞘,一声长啸,向青云客飞扑而上,招出“神龙舞爪”,五剑合一,剑吟震耳,居然有剑气发出,剑上的造诣相当深厚。 青影一闪,独眼左龙闪电似的掠到,大喝道:“回身接招,小子。” 探花鼠不敢不听,身后掌风压体,直破心腑的内家掌力潜劲令他血气翻腾,不收招转身拒敌老命难保。 “吠”他历喝,大旋身招化“回风拂柳”顾劲挥剑,反应十分迅速。 独眼左龙身形一挫,高不及三尺,左手上推,揉身抢入,右手发似奔雷,要抓到探花鼠的腰带上方了。 两个青衣大汉不住发抖,双腿发软,根本不敢移动,站在那儿脸色死灰,怎敢动手,探花鼠得不到同伴的相助,心中更虚,一招落空,他心中更慌,百忙中双腿一蹬,斜飘入八尺,居然在间不容发中逃出一抓之危。 “好啊!再接一抓。”独眼左龙大叫,如影附形追到,右掌仍向前伸出,左掌变爪猛地一扣。 “噗”一声闷响,探花鼠的剑被抓住了。他大骇,丢剑双手一崩,“脱袍让位”想向后退出快抓到胸口的手爪。 慢了。独眼左龙出手如电闪,一双手练了可怕的铁臂功,刀枪不入,抓住剑身向身后带,右手突然下沉,不差分毫地抓住了探花鼠的左手门脉,往身前一拉。 探花鼠身不由己,脉门被制力道尽失,失去了反抗之力,被带得向独眼左龙怀里仆倒。 “噗噗噗噗!”四声沉闷的响声乍起,独眼左龙的右手发如电闪,四劈掌如同一瞬间击出,劈中探花鼠的左右肩颈根部,下手不轻不重,恰到好处。 “嗯……”探花鼠只叫了一声,“砰”一声跌了个手脚朝天,昏厥了,口角有血沁出。 独眼左龙一面后退一面说:“稀松平常,他竟敢在江湖上惹事生非,这世间不自量力憨不畏死的人似乎很多哩。” 青云客向两个脸无人色的青衣人道:“喂!你两位是探花鼠的什么人?” 一名青衣大汉结结巴巴地答:“是……朋友。” “贵姓?” “小……小姓骆,名……名思。” “骆老弟,劳驾,把你的朋友活埋在路旁,脑袋要露在外面。” 骆思浑身象在筛糠,独着凉气说:“爷……爷明……明鉴,猜……请不要让小……小人落了个无……无义匹……匹夫……” “好吧,那么,你两人也不必活了,左龙,你……” “饶命……小……小人这……这就动手。”骆思急叫,他真怕死,犯不着也赔上两条命。 青云客向路边一指,说:“那儿有两个干水坑,再挖一尺来深便可以了,找一块大石来,我要替他立个碑。” 两大汉一个挖坑,一个去找石块,往东,是土冈、乱垄、麦田、黄土,石块是稀罕的东西,不易找,往西,这儿距石淙村不到三五里,小溪水浅,溪西是土石冈,冈西便是石棕溪,再西便是石棕村,那是这一带附近数百里中,唯一奇石怪崖构成的地层,比高山更胜更奇,大汉往西找去,八丑没跟去。 青云客向士冈上招手,含笑地叫:“小兄弟,何不下来一叙?” 他笑的十分潇洒,风度极佳,秋雷成竹在胸,毫无所惧地往下走,秋岚知道难以阻止,不放心乃弟的安全,也无可奈何的跟下来了。 两人穿一身监色劲装,秋岚赤手空拳,腰带上只佩了一把一尺二寸的匕首,是用来防备野兽的解剖刀,秋雷则佩剑挂囊,威风凛凛。 兄弟俩一般儿高大、雄壮,脸貌有七分相象,但秋岚的上唇,留了八字胡,虽也生得剑眉虎目,但眼中没有秋雷的慑人奇光,看去和善可亲,而且时泛笑容,秋雷不同,不仅目光凌历,傲气形于表面,嘴角常出现傲世者的古怪神情,举止间有不可一世的神态流露,总之,这是两个教养完全不同的亲兄弟,一个为人随和,一个锋芒毕露,气质迥异。秋岚大秋雷三岁,已经二十二岁了,十九岁的秋雷,正是野心勃勃的最危险的年龄。 按理,秋雷决不可以走在哥哥的前面,但他却走了,他对哥哥的胆小畏事深为不满;同时,他认为哥哥根本不配做个武林人物,轻功既差劲,拳脚也不行,这在以艺取人的武林中,差劲的人活该抬不起头,武林无辈,江湖无岁,他眼中那还有哥哥的地位在。 到了坡下,秋雷抱拳行礼。含笑相问:“兄台气宇超群拔俗,果不愧称宇内大名鼎鼎的青泉山庄庄主,在下有幸,得遇兄台的虎驾。” “呵呵,好说,好说,彼此,彼此,老弟的气宇风标,更胜兄弟三分哩!老弟高名上姓,可肯让林某识荆?”青云客豪放地答,回了一礼。 一旁的三位少女,不住向兄弟俩打量,秋岚被看的心中怦怦地跳,扭头向青泉八丑打量。 秋雷却不在乎,一个目无余子、雄心勃勃的青年人,骄傲令他胆子比任何人都大,对谁也不在乎,几个美丽的少女向他注目,他高兴还来不及,有何可怕?他含笑地答道:“小弟,姓秋名雷。” “哦,秋老弟,令师……” “家师人称终南狂客。”秋雷傲然地接口。 青云客不敢托大了,重新行礼道:“难怪,令师原来是二龙二凤二狂人的终南狂客崔前辈的,幸遇幸遇。” “呵呵!论江湖名望,小弟该向兄台执晚辈礼哩!”秋雷高兴地答,其实毫无执晚辈礼的意思。 青云客也不在乎,笑道:“不敢当,岂敢岂敢,这些年来,江湖中虽说传出什么二龙二凤二狂人,三凶三邪三菩萨的口头禅,其实在这十五个人中,老的年纪已有上百高龄,有些不过二十左右而已。兄弟名列三凶之首,年纪只有三十,怎敢忘称前辈,叫老了哪,那位是……” “那是家兄秋岚。”秋雷为哥哥介绍。 秋岚含笑行礼,客套地说:“幸会幸会,小弟武林末流,尚好多赐教益。” “好说好说,老弟也是终南狂客的弟子么?” “他呀?”秋雷怪声怪气地答,接着笑道:“兄台当不会忘了四川嘉定州的凌云寺,家兄随一个叫做虚云上人的老和尚练筋骨,每天到大佛下礼佛,不时救一些覆舟遭水劫的凡夫俗子,说是积功德哩。” 青云客剑眉略锁,惑然地说:“虚云上人,虚云……唔!没听说过这号人物,峨嵋的排名中,也没听说过哩!” 秋岚洒脱地笑笑,说:“家师一生以苦自励,以救众身为本,不妄言普渡救世,不问种善因收善果,但求尽一己之力,只问耕耘不问收获,所具防身拳脚,皆为防身避兽之用,不登大雅之堂。虽卓锡于峨嵋之旁,却与峨嵋高僧一无往来,既非武林中人,庄主自然不知家师的名号了。” 青云客虎目中闪过一道奇异的神采,一闪即逝,突然身形一闪,捷逾电光石火,但见白影一闪的,五个指头已到了秋岚的胸口。 秋岚大惊,骇然叫:“林庄主……”叫声中,双手一崩,也用的是“脱袍让位”,拙劣得紧。 他反应太慢,手脚不灵光,双手刚出,青云客的指头已经着体。 青云客不制穴,手抹胸而往外拂,不偏不倚抓住了秋岚的左膀,手到擒来。 “噗”一声闷哼,秋岚的左小臂向上翻,格中青云客抓住肩膀的小臂,如击败革,毫无受力处。 青云客淡淡一笑,用上了三分劲。 “哎晴!放手!放……”秋岚龇牙咧嘴尖叫,状极痛苦。 青云客放了手,迎向一掌拂到的秋雷,秒雷见乃兄被制,毕竟手足情深,怎能不出手解救,一掌拂到青云客的胁下,捷逾电闪,潜劲如山。“啪”一声脆响,两人的掌背接实,罡风乍起,劲风直荡五尺外,两人同时侧飘八尺。 “咦!”青云客讶然叫,意似不信的注视着秋雷。 秋雷豪气飞扬,缓缓散去手上凝运的先天真气,笑道:“兄台好浑雄的掌力,内力修为已至炉火纯青之境了,可喜可贺。” 青云客摇头淡淡一笑,说:“别往兄弟脸上贴金,老弟果然不愧称二狂人的弟子,年纪轻轻便已将先天真气练至八成火候,假以时日,而且决不会太久,武林不但有老弟一席之地,跻身于武林绝顶高手之林决非难事。老弟台,林某交你这位朋友,如何?” 秋雷不理睬秋岚投来阻止的眼光,抱拳行礼道:“多承抬爱,只怕小弟高攀了……” “四海之内,皆兄弟也,何必过谦?”青云客爽朗地答。 “如不嫌弃,小弟愿追随骥尾,与林兄并肩行道江湖。” “欢迎!有老弟同行,愚兄感到万分荣幸。” 秋岚突然大声道:“弟弟,不可,你忘了扫墓之后,和我上青城的事了?” 秋雷摇摇头,断然地说:“我不去了,反正事隔多年,问不出所以然地,何必空跑一趟?” “那……你不回终南了?” “师父已经叫我下山磨练,回终南干什么?” “不,弟弟,磨练江湖固然重要,但你该知道学无止境,你距登堂入奥的境地尚遥之又遥,必须再苦修三年五载再……” “不用了,我要去建立自己的基业。” “你到底认为什么是你的基业?”秋岚关心地问。 秋雷的话已溜到嘴边,却又咽回口中,瞥了青云客一眼,转变话题说:“别说了,哥哥,你自己走一趟青城好了,我的事情请不要管我好不,任何人也无法动摇我的决心,我有我自己该走的路,你回到嘉定州救你的落水客好了,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天下间除了名利二字,可以说万事皆体,名利双收之后,天下无难事,象你,师徒两人在江边救人能救多少? 假使是一个名利双全的人在那儿主事,多集船只多雇人手从事,比你两个人从事不是有效得多么,当年海通和尚化缘建造压江大佛,前后经过十九年光阴方大功告成,如果换了一个宇内闻名的人物出面筹建,不消三年二裁便可完工大吉了。” 秋岚摇摇头,一字一吐地说,“世间不会有这种人出面做功德,名利双全的人,决不会有此善心……” “会的,我如果名满天下,富甲王候,我会的。”秋雷抢着说,豪气飞扬。 “你如果真有名满天下富甲王侯的一天,你会忘记你今天所许诺的任何诺言……” “好啦!好啦!你把你弟弟瞧扁了哩。你走吧,我要和林兄结件邀游江湖。你如要有出息,何不也结件同行?”秋雷极不可耐烦地叫。 秋岚知道多言无补于事,只好说:“好吧,弟弟,好自为之,我祝福你,切记不可被利欲熏心,别忘了要光明正大地做人。” 说完,向青云客行礼告辞,垂头丧气地向西举步,经过青泉八丑身穷,独眼左龙突然骂道:“没出息的东西,一个庸碌无能的人,就会说些不中听毫无骨气的话自我解嘲。” 秋岚停下脚步,冷冷地瞥了独眼左龙一眼,吸入一口气,突然扭头向秋雷说:“弟弟,如果你忘了光明正大做人的话,我会再劝你回头的,珍重再见。” “请放心,我会的。”秋雷点头答。 秋岚扭转头上路,他清晰地看到梳双丫髻少女,正用奇异的眼神目送他举步,也清晰地看到独眼左龙不周地向他撇嘴:并冷哼一声,他深深叹息,沉重举步走了。 两个青衣大汉已将巨石和土坑准备妥当,青云客喝声“埋!”被击昏了的探花鼠已经苏醒,但浑身动弹不得,眼睁睁被他的两名同伴将他的腿屈起,塞入土坑之个,他脸色死灰,嘶声大叫道:“林……林庄主,饶……我饶一……一命……饶……” “覆土!”青云客含笑举手一挥。 探花鼠不住地哀号尖叫,但碎土掩至胸口,他已叫不出声音了,脸部变成紫褐色,张口猛吸双目外突,渐渐地,已鼻中有血沁出,已没有任何声音发出了。 青云客指了指巨石,向秋雷笑道:“兄弟,何不替这该死的东西立碑?” 秋雷对探花鼠的濒死痛苦,竟然毫无动容,瞥了巨石一眼,心说:“他在考验我的造诣了,我岂可示弱?” 但他不愿失礼,客套地说:“林兄乃是主人,小弟岂可造次?” 青云客也就不再客气,俯身伸指说:“兄弟,我留上题给你。” 他食指一伸,一触石面怪晌即起,石粉应指而落,嗤嗤有声,他在中间划着:“探花鼠钟成埋骨之处。”下款是:“青云客林立。” 字痕深有三分,字划圆浑,深浅相等,但底部并不光滑,可见他的指力尚未修至炉火纯青的境地,有此成就,足以惊世骇俗了。 秋雷心中有点懔然,忖道:“这家伙未用全力,未可轻视。” “兄弟,请。”青云客向他举手虚引。 “小弟献丑,林兄幸勿见笑。”秋雷说,立即下指在上款划上:“大明成化六年四月三日。” 在未摸清青云客的真才实学之前,他不想炫露,免得被对方摸清自己的斤量,所以看去他用了全力,也入石二分,笔划也力求与青云客的一般模样,底部同样不光滑,他挺身站起摇头淡淡一笑道:“林兄如果再划深半分,兄弟使得出乖露丑了。” “哈哈!老弟,你留了三成劲哩!”青云客豪放地笑,当面点破。表示他是个直性子的人。 “那里那里,说实话,只留了一成劲。”秋雷也表现得胸无城府地答。 青云客向两大汉挥手,冷笑道:“自己砍下左手,给我滚!” 两大汉惊得连退四五步,脸色大变。 独眼左龙大喝道:“什么,还想多留下一条腿么?” 两大汉一咬牙,拔出虎头钩猛地一挥,银芒一闪,两条左小臂落地,两人收钩入鞘,用手掩住创口同声说:“此思此德,没齿不忘,再见。” 说完,向东急奔,青云客扭头叫:“两位,至少在三五年中,林某不会退出江湖。来吧,我青云客欢迎两位请朋友找场面,哈哈哈哈!” 他一面狂笑,一面举手一挥,青泉八丑左右一分,让至小道旁。 青云客转身朝身后的三个女人,问秋雷说:“兄弟,武林人不拘泥俗,愚兄为弟引见盛内和舍妹,日后也有个照应。” 少妇是他的妻子,姓荀,名英,三邪之首君山秀士荀飞鸿的妹妹,来头不小。 少女叫昭华,近两年才与他在江湖走动。 侍女叫小云,是他妻子的贴身侍女,内外功夫根基相当深厚,看去似乎弱个禁风,与主母的刚健婀娜正好相反,原来是侍候昭华的美婢。 秋雷气血方刚,满脑子追求名利的念头,对美色还不太需要,但食色性也,美色当前,他也感到心中怦然,因为林昭华确一个令人激赏倾慕的美丽娇娃。 林姑娘的神情如谜,对秋雷似乎不太欣赏,冷淡地打招呼,冷淡地客套,冷傲的神情始终未褪。 荀英很大方,媚笑如花,似乎对秋雷甚有好感。 秋雷向两女行礼,目不邪视的客套一番,他在女人面前不怯场,比他的哥哥秋岚强多了。 引见毕,三女先走,接着八丑断后,在后面半里地鱼贯而行,不象是同行的人。 着云客挽了秋雷的手上道西行,一面问:“兄弟,你那位哥哥的身手为何如此差劲?” “家兄随一个默默无闻的老和尚研佛理,只练了些防身拳脚,怎会有出息?”秋雷无限惋惜地答。 “兄弟府上是……” “小地方,开封府均州新郑县大隗山人氏。” “哦!是数千年前的古都哩!怎么说小地方?奇怪!” “林兄,有何足怪?” “令兄为人,性情与你完全不同。再就是兄弟你学艺终南,令兄却寄居四川跟随出家人鬼混的,怎么回事?… “唉!一言难尽,十余年前,敝乡有一土豪横行乡里,先父一时性起,打死了那该死的狗东西,不想那狗东西有一个堂兄弟,在开封府官拜通判,六品大员声名显赫,一口咬定先父意图不轨,暗通白莲余孽造反,大兵午夜光临,先父携我兄弟突围,被乱箭射死,全家十三口,只将我兄弟得免于难。 那晚恰好家师与虚云上人途经敝地,在危急中救走我兄弟远走他乡教养,本来,家兄在知悉当年惨变事故之后,要随虚云上人出家,但上人认为家兄,不是佛门小人,同时大皇律也不许二十岁以下的人出家,所以迄今末剃度,虚人上人曾两度造访家师,我希望家兄也能到终南学艺,似家兄不愿,却甘心跟着老和尚在嘉定州浪费大好光阴。” “兄弟,仇报了没?”青云客关心地问,又道:“遇兄愿倾力相助,宰了那些鱼肉百姓的狗官。” “谢谢你,林兄。”秋雷感激地答,又道:“家师在出家的第三天,便查出内情,一口气屠尽狗官的全家三十六口,血溅开封府,至今公案末消,也因此一来,开封府的狗官们吓破了胆,不敢再株连村人,由村中父老收殓了先父遗骸,安葬的事有了着落。 这次我与兄返故里扫墓,因五天前是先父母的十五周年忌辰,原来准备入陕之后,家兄走栈进入川的,听说这几天江湖朋友云集石淙村。商讨发掘早年刘福通埋在石棕村的大批金银珍宝,一时好奇,想前往见识见识。” 青云客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兄弟,你赶得正好。” “林兄可知道这次大会的内情么?”秋雷问。 “当然知道,不然也不至把我手下八猛将带来了。” “怎么回事?” “这事说来话长,你知道,二龙二凤二狂人的二龙,都是绿林道中的目擎元魁,两人一老一少,水火不相容,海天一里龙光,雄称绿林一甲子以上,实力雄厚,在黑道中朋友众多,龙形剑王玉堂,出道不足三年,挟一生神奇绝学和青年人的大无畏冲劲,短短二年中不但创下蓬勃勃的局面,更以恢宏的气度,和豪爽的襟怀,结交天下绿林之豪,渐渐地名震江湖,声望将凌驾海天一叟龙光之上。 因此一来,二龙之间展开了明争暗斗,各不相让,各尽手段笼络各地同道,也全力开辟财源,两年前,海天一叟找到一个醉鬼,据说早年曾随大宋的首领刘福通打江山,李察罕(元朝的大将察罕帖木儿)攻下了开封,刘福通带了小明王韩林儿仓惶南退走安丰,一部分抢远金银珍宝的人,被元兵追得向西逃,逃到密县登封一带,无法再走,便将二十余车金银珍宝加以埋藏,一部分被运送的人带走了,但走到登封遇上了追来的元兵,押运的七十八个人死了七十七个,只有一个受伤跌落土坑的人逃得性命,这位大难不死的人,就是醉鬼的父亲,醉鬼当然知道他父亲所说埋藏珍宝的地方。 酒后失言,被海天一吏的爪牙听到了,抓交海天一叟,醉鬼可能是个浑球笨蛋,没有喝酒什么也不说,也说不出所以然来,喝了酒更糊涂,连他自己姓什么也弄不消楚,怎能带人去寻宝藏的,在这一带寻找了两年,一无所得,最后总算醉鬼开了窍,不再糊涂,终于记起他死去的老爹说是埋藏在怪石奇峰异水的地方,只有一个石淙树,必定在石淙村石淙溪左右了。 因此,海天一叟召集了不少高手,到石淙材亲自主持挖宝大计,岂知龙形剑这小子消息灵通的很,两年前便留意海天一叟的一切举动:暗地里派出高手紧盯不舍,海天一受到了石淙材,龙形剑的人马已经跟踪到达,纸包不住火,得到消息的人不只龙形剑一人,先后在这儿赶的人多着哩,我青云客便是其中之一。 据我看,可能除了正主儿两龙之外,二凤也该赶来参予,二狂人中令师终南狂客虽然不曾赶来,但老弟你自可代表令师,另 一狂是豹顾乞婆公良燕,他爱财如命,杀人如屠狗,怎能不到,三凶三邪自不例外,至少我这三凶之首就不愿放过这大好机会。 除了浪得虚名自鸣清高的三菩萨之外,恐怕江湖中的高手名宿全得赶来趁热闹,不单是挖宝了,已变成炫耀实力称雄道霸的大会了。眼珠子是黑的,银子是白的,谁不想要,自古道:酒色引入狂,财帛动人心,不为酒色不为财的人,有虽有,但我可没遇见过。” “酒色财物固然人人必争,但名更重要。”秋雷插上一句。 “不错,名与利不分家。老弟果然有远见。” 秋雷略一沉吟,摇头重拾话题道:“我看其中大有文章,不对。” “有何不对?”青云客问。 “如真有宝藏可挖,岂不早该出土了吗?还用等天下群雄赶来破土不成?” “呵呵呵呵……”青云客狂笑,却不说话,神情暖昧。 “再说,石淙村我曾经走过两次,石淙溪源出高山东谷玉女台,经石淙村流入颖河。上游三十里平平无奇,石淙村以下也只是些土岭黄丘。但石淙村这一段十余里中,怒石祟岗阻道,怪谷飞崖当关扼险,洞窟星罗棋布,溪水陂陀屈曲时隐时现,穿石入崖不辨河床流向,十来车金宝谁知道藏在那儿?已经过了近百年漫长的岁月,天知道那批珍宝飞到何处去了? 见鬼!” “哈哈哈哈……”青云客仍在狂笑,笑完说:“老弟,天下问的聪明人不止你一个,多的是。告诉你,这是一场骗局,珍宝是否真有不关重要,重要的是你刚才所说的‘名’,自从牛鼻子冯一元宣布成立武当派,武当山三天门太和宫群雄大会,天柱峰金顶上武当剑阵慑天下群雄,内家掌点穴术震撼武林,迄今已有六十三年,天下武林名宿各自埋头苦修绝学,涌理决心调教本门弟子,无暇过问江湖事。 因此,自从那次武当山大会之后,从未再出现第二次群雄大会,不仅各门派跃然欲动,其他身怀绝学的高手名宿,也等待着大展身手扬名立望的机会到来,这次由二龙发动,岂是偶然的,所以我说老弟你这次赶得正好,以你老弟的身子来说,在石棕村扬名立望,易如反掌,兄弟也沾光不少。” “我?在天下高手名宿之前我算啥玩意?”秋雷虚谦地答,其实他的心中高兴万分。 依稀,他感到自己站在群雄的中间举剑长啸。 依稀,他看到天下群雄正在他四周向他罗拜。 依稀,他看到自己正住在在大壮丽的豪华府第中,天下各地黑白道群雄络绎于途前来向他投帖拜谒,送来无数金银、珍宝、美女。 依稀,他耳中有无数人发出轰鸣般的吼叫:“咱们公举秋二爷做武林盟主……” 他正在沉醉中,肩上一震,他猛地惊醒,幻象消失了,但声音仍在,原来是青云客拍了他一掌,用手向前一指,他顺指去,前面有两个缓缓西行的黑衣人背影,看背影身材相当高大,年纪也不小了,右首的黑衣人正在大声叫:“去他娘!谁要推盟主,我赤发灵官一鞭砸破他的脑袋,推举武林盟主?王八蛋,要盟主来干啥?帮着解裤带撤尿么?” “哈哈!”左首的黑衣大汉怪笑,笑完说:“在下亲听绿凤孟娥那骚货说的,说是一剑三奇姓晁的授意她帮忙,共襄推举武林盟主的盛举哩!” 右首黑衣大汉挪了挪背上的黑油油九节钢鞭,重重地哼了一说:“一剑三奇晁启元是啥玩意?他一个贩私盐的恶霸,竟然称英雄叫字号,已经令人难耐了,目下竟敢策动江湖人推举盟主了,不知有何居心,秦兄,绿凤孟娥名列二凤,她怎会听晁小狗的摆弄?” “哈哈!你真傻,一剑三奇不但艺高财足,更是个英俊的小白脸,绿凤这浪货爱钱,更爱英俊的小白脸,在床头枕畔神女会襄王中,襄王要云要雨,她神女还不能不答应照办?如果那浪货真要提出,你的四十斤九节鞭,唔!要想砸破她的脑袋……难难难!” 两人一面走一面聊,声音相当大,脚程慢腾腾,对从后面接近的青云客和秋雷,根本不理不睬。 青云客向秋雷附耳道:“左面那家伙叫赤发灵官朱深,如果拉掉他的头巾,你便可以看到他的一头红发了。据说他是早年元朝的色目人,杂种,还是一个山东名武师哩,左首那人叫摩云手秦庄,是个江湖流浪汉……” 话末完,亦发灵官倏然站住,转身大吼道:“什么人?鬼鬼祟祟在身后说话,想挨揍么?” 秋雷心中暗懔,心说:“这家伙耳力通玄,附耳小声说话他也听到了。” 他年轻气盛,受不了撩拨,立即无名火起,剑眉一轩,便持出手惩戒赤发灵官的无礼的举动的,岂知名列三凶之首的青云客,一反往昔作风,朗然一笑极有风度地说:“在下如果所料不差的话,尊驾定然是北地大名鼎鼎的赤发灵官朱兄。” 秋雷心中一怔,心说:“怪事,青云客名列三凶之首,为何名不符实呢,与传言中的凶神恶煞完全不同哩!” 亦发灵官气势汹汹,但看到身后原是两个中神绝世的青年人,怔住了,青云客不但笑脸迎人的,更一口叫出他的名号,出不计较他的凶悍态度,而且神情安闲沉着,风度极佳,不出口气一软,说:“在下正是朱某,与尊驾素昧平生,眼生的紧,请教老弟高姓大名。” “那一位兄台,可是江湖高人摩云手秦兄?” 青云客顾左右而言他,向粗眉大眼的摩云手秦庄含笑招手。 “正是区区,尊驾……”摩云手困惑地答。 “小姓林,名家谋,匪号是……” “嗅!尊驾原来是青云客林大凶,朱某有眼不识泰山,幸会幸会。听说,你老兄为人凶残恶毒,顺你则生,逆你则死,凶名满江湖,江湖传言不知是真是假?” 赤发灵官的话,充满火药味,神情极不友好,甚至还带有讽刺的成份,也包含了轻蔑的表情的。 怪,青云客居然不生气,更未动火,笑道:“江湖传言固然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林某凶残恶毒不然是事实,但在朱、秦两兄之前,是用不着任性而为的,两位以为然否?” “道理何在?”赤义灵官仍倨傲地问。 “道理很简单,两位身手超人,林某不得不放手,哈哈!” 青云客笑得爽朗,话说得也够坦率,风度极佳,把高帽子往对方头上戴。 不但是摩云手听得受用已极,赤发灵官更是乐得不可支,倨傲的神色消退得好快,大笑道、“这些话如果是林兄由衷之言,倒真令在下吃惊哩!” “在下言出由衷,朱兄该知道兄弟的为人,既然名列三凶之首,岂可信口雌黄说些自损声誊的废话?两位是到石淙村的么?” “正是。大概林兄也是到石淙村的罗!” “正是,刚才朱兄所说的晁小狗.可是夷陵州新近崛起江湖的一剑三奇晁启元?” 青云客含笑相问,四个人走了个并排,向西缓缓而行。 秋雷一面走,一面沉思,他想不通青云客在两人之前,为何变得戾气全消凶焰全敛的缘故,百思莫解。 摩云手对青云客大有好感,老实说,他和赤发灵官都有点受宠若惊,三凶之首凶残恶毒的青云客竟对他们这般客气,大出他们意料之外哩!他呵呵一笑,接口道:“正是那小子,他竟想掀起江湖风浪哩。” 赤发灵官有点沉重地说:“据兄弟所知,那小子不但剑术通玄,掌指暗器称三奇,确是有两手。但年事过轻,即使推举盟主,也轮不到他问鼎,他为何有此举动,委实令人高深莫测。论声望,他只是一个江湖后起之秀,论艺业,他也算不了什么。” 青云客淡淡一笑,含有深意地说:“那也不一定是他的错,谁不想出人头地名震江湖? 青年人如果没有壮志雄心,就不算青年人。晁启元年纪不到三十岁,剑术通玄,身手不凡,没有问鼎武林霸主的雄心壮志,才真不可思议哩!” 久不开口的秋雷突然发话问道:“没存心问鼎武林盟主的人,根本用不着到石淙村鬼混;所以说,凡是前来参予的人,必有此心。” 赤发灵官大怒。 先前,秋雷的高傲神情,已落在他眼中,只因为青云客客气气地答话,他无暇和秋雷计较。 秋雷这句话,正击中他的心中尴尬,立即乘机发作,怪眼一翻,怒叫道:“好小子!你在指桑骂槐损人么?” 秋雷没有容人的雅量,到底是年青人火气旺,剑眉一挑,不客气地说:“不是损人,在下说的话字字实在。咱们彼此心中明白,如果你没有雄心壮志,心中无鬼,何必怕损?” 赤发灵官站住了,大吼道:“小狗可恶!” 青云客忙道:“诸位,不可因区区小争执伤了和气,不……” 秋雷受不了,抢着怒吼:“呸!黄毛畜生!你骂谁?” 赤发灵官气得黑脸泛青,戳指大骂道:“狗东西!大爷不但要骂你,还要揍你呢,来来来!朱爷我今天要惩戒你这可恶的狗奴才,拔掉你的舌头。” 吼声中,他急步抢进,左手一引,右手拳发如风,来一记“黑虎偷心”,不但奇快无比,而且拳风虎虎,暗劲如山,毫不客气地抢中宫进击。 赤发灵官他小看了秋雷,认为秋雷一个毛头小伙子何足道?不消三拳两脚,不躺下来才是奇怪。 “滚你的!”秋雷虎吼,不闪不避反而往前扑,左手一翻,五指如钩,向捣来的大拳头抓去了,右脚突然飞出,招出“魁星踢斗”,脚踢出的劲道十分凶猛。 两人都不敢大意深入,赤发灵官见秋雷硬打硬攻,心中不无顾忌。沉忖,变掌反拍,斜身、右脚斜飞;也是一面接招一面抢攻,反掌攻胸膛,脚扫左肋胁,变招奇快,反应超人。 双方近身相搏,出招化招捷逾电光石火,稍慢刹那胜负立判,全凭真才实学和超人的反应力接招攻招,不能丝毫大意。 两人都不敢大意深入,招不敢使者,一沾即走,眨眼间便换了两次照面,各自攻四招,似乎棋逢敌手,圈子拉开了,活动空间多,拳来脚往各展绝学,进退如风。 摩云手神色肃穆,向青云客问,“林兄,青年人是阁下的同伴么?” 他听出青云客的口音与秋雷不同,所以发问。 “可以说是,兄弟与他相识不足半个时辰。”青云客答。 “哦!他是何来路?” “终南狂客崔真的得意门人,姓秋名雷。” 摩云手吃了一惊,突然大叫道,“两位住手,打不得。” 二狂人中,终南狂客崔真最令人头痛,为人骄傲自大;意气用事,任性而为,不但一言不合便下杀手杀人,对看不顺眼的人,他也会毫不客气动手将人置暗死地,谁招惹了他,必将大祸临头。 江湖人对这个是非不分行为疯狂的人,视同瘟疫相戒,见之远走。 另一狂是个年登耄耄的老太婆,叫豹面乞婆公良燕,偌大年纪孤身行走江湖,谁惹了她准倒霉,行径怪异,好恶不分,所以有些人干脆叫她做狂婆,她也不以为杵。 叫声刚落,“啪”一声爆响,人影乍分。 赤发灵官一掌击中秋雷的左膀,他自己也被秋雷一肋撞中肘弯,两人同时暴退,脸色都变了色。 秋雷退了三步,不等身形站稳,一声怒啸,飞扑而上,向尚未定下身形的赤发灵官猛扑。 在道左麦田中绿影徐升,一个翠绿的身影,幽灵似的从绿油油的小麦丛中升起。 “咦!好身手。”银铃似的娇媚声音入耳。 摩云手功运双手,大喝一声,向两人扑去。 迟了一步,秋雷志在必得,在怒啸声中扑上了,左掌右拳出如电闪。 赤发炎官身形未定,同时,他感到自己刚才那一掌已用了八成劲,不仅对方夷然无损,更能用肘反击,一肘尖击中他的肘弯,令他感到整条右臂力道全失,麻木不灵,心中骇然。 秋雷闪电似的再扑到,他更是吃惊,似乎这次来势更凶更猛哩! “呔!”他怒吼,左手急封。 “噗”一声闷响,他格开了秋雷的右拳,却封不住秋雷的左掌,一劈掌砍在他的右肩上,他感到深身麻木,眼前金星直冒。 他退了,太慢了,秋雷手下不留情,右掌再飞,左拳亦至,掌切开山巨斧,拳似万斤的向赤发灵官重锤。 “噗砰!噗砰砰!”暴响似连珠。 三拳两掌记记着肉,掌在颈根狠砍,拳在胸腹开花,最后一声拳响刚出,赤发灵官倒飞而退的,“砰”一声跌了个手脚朝 赤发灵官果然了得,三拳两掌沉重如山,他居然没被打昏,在地上吃力地挣扎着坐起,拭掉嘴角的血迹,不住摇晃着脑袋,似要将昏眩感摇落,一面含糊地说:“好小子,打…… 打很好留下名来,朱某记……记下了。” 秋雷面对着扑近的摩云手,摩云手百忙中刹住了脚步,秋雷凶狠的拳掌象狂风暴雨,把赤发灵官在眨眼间击倒,吓了他一大跳。 “你也想试试么?”秋雷凶狠地问,虎目中冷电四射。 摩云手情不自禁退了两步,摇手道:“别误会,在下只想劝二位住手。咱们无冤无仇,不必为了小意见伤了和气。” 麦田中站起的绿影,是个美丽的少妇。绿玉钗、绿珠花、绿绸子春衫、绿缎子坎肩、绿绣带、绿罗裙、小弓鞋绿油油。衫的前襟左右,绣了两头栩栩如生的黛绿色飞风。黛绿的颜色比翠绿深些,所以仍可在远处看清两头飞凤,如在三五十丈外,便很难看出凤影了。 百宝囊是绿,腰悬的剑也是绿,剑靶云头上,一颗祖母绿宝石闪闪生光。 老天爷!真美,不是天美,是这姐儿美。 喷火的胴体该粗的粗,该细的细,该圆的圆,该凸的凸,曲线玲珑令人心荡神摇。吹得弹破的桃红粉脸,真令人咽口水,恨不得狠狠地咬上她一口才过瘾。那双大、黑、水、媚的会说话风目,令男人做梦、昏眩、冲动、发狂。 她象个无形质的幽灵,飘呀飘呀,便飘到路中,腰上的绣凤香囊散出了醉人幽香,还有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肌香,香得令路中的四个大男人如醉如痴,皱着猎犬鼻猛吸香气。 “我的天!小凤儿来也。”青云客色迷迷地叫。 盛怒中的秋雷缓缓转头,蓦地,他俊目一亮,焕发出一种稀有的奇光,死盯住到了路中的美女人,呼吸似乎停住了。 美少妇伸出一个水晶似的食指,娇怯怯地指向摩云手,眼睛在笑、柳眉在笑、小樱口当然也在笑,用她那娇滴滴、甜腻腻、醉倒人、迷死人的声音说:“你呀!秦爷,三五天不见,你又在惹事招非啦!敢得是亡命之徒,惟恐天下不乱么?” 摩云手摇头苦笑,手足无措地说:“孟姑娘,别挖苦人好不?你不见我多狼狈?大家都是好朋友,他俩一言不合反脸动手,我左右为难哪!” “-为什么?秦爷。”她软绵绵地问,笑得好媚。 青云客狠狠地咽了一口口水,笑道:“为了你,小凤儿。” 小凤儿眉眼儿一膘,腻声道:“我的好林爷,你可说明白啊!我被人逼得飞天不成,躲在麦田中避难,可没招惹诸位爷,他们打架,怎么拉上我来了?你不说明白,我可不依哩!” 说着说着,她往青云客身旁靠,那股劲儿简直令人发晕,令人心里发痒,受不了。 青云客脸皮竟然相当薄,居然红了脸,红着脖子说,“小凤儿,小心我那床铺叠被的转回来,她和舍妹走在前面哪!站开些,听我说。” “好啦,好啦!别说啦!尊夫人是三邪之首、君山秀士荀飞鸿的宝贝妹妹,我可怕她吃醋找麻烦。咦!这位小兄弟面生得紧,是……” 她找上秋雷了。 秋雷一辈子也没见过这般令人心动的女人,把她和青云客的妻子荀英一比,简直没法比较,差得远。与青云客的妹妹昭华,也差得远,论身材、风度、面貌,都比昭华强多了,小凤儿的成熟、女人风韵,最令男人着迷。 他也俊面配红,象喝了过量的酒,说:“在下小姓秋,名雷,初出道,难怪姑娘眼生。” “哦!姓秋,这姓少见哩。”小凤儿水汪汪的凤眼,将秋波一阵阵向他送,春笋似的玉指儿一撩鬓角,含情一笑,这一笑包含了万种风情。 青云客又咽了一口口水,酸溜溜地说:“小凤儿,你千万别撩逗他。” “什么?狗嘴里长不出象牙,什么是撩?什么是逗?你呀,小心我撕你的嘴。” 很怪,如果换了别的女人,象这种打情骂俏的神情,必定令人感到恶心倒胃口,但她表现得恰到好处,不但不恶心,反而令人浑淘淘,这种修养不简单。 (???) 赤发灵官意似不信地盯着绿凤,哼了一声说:“这有何难?用不着鞭,朱某一双手便可拧断她的粉颈,不信等着瞧。” 声落,突然扑出。 秋雷哼了一声,正待一掌劈出! 青云客却摇头示意,低声笑道:“用不着插手,看看小凤儿的真才实学。摩云手可恶,存心要赤发灵官碰钉子。” 赤发灵官双手箕张,猛虎似的扑上,眼看双手要搭上绿凤的双肩,岂知双手一落,绿凤倏杳杏,银铃似的笑声入耳,扑了个空,令他大吃一惊。 他料到绿凤必定不敢正面接招,用超尘拔俗轻功从后面下手,立即一声虎吼,大旋身招出“猛虎回头。” 糟了,他反应太慢,刚转了一半,香风入鼻,右肩已被人扣实,一个手指头狠狠地扣压住右肩井穴,令他浑身发软,反抗无力。 接着,他感到背上一轻,沉重的四十斤九节钢鞭被人取走了。随着肩穴复元,不等他反抗,臀部挨了一记不轻不重的一踹,“噗”一声闷响,他跌了个大马爬,几乎变成狗吃屎,嘴皮子贴了地。 “嘻嘻!这条鞭子相当沉手哩!”是绿凤的产音。 他狠狠地爬起输得口服心服,满肚子的英风豪气烟消云散,英雄变成了大狗熊。 他狼狈地爬起,扭头一看,呆住了,倒抽一口凉气。 绿凤正挥舞着他的九节钢鞭,展开了江湖闻名的中州霸王鞭法,四十斤的钢鞭在她手中轻如鸿毛,劲风虎虎,潜劲直迫丈外。三十六招霸王鞭法使完,最后来一记“山东大雷”,回旋三匝,鞭突化一道黑虹,飞射五丈外田膛边一林海碗粗的白杨树,“察”一声轻响,树干摇播,枝叶纷堕。 “好!”秋雷脱口大叫。 “该叫女霸王,叫小凤儿大不相称。”青云客也叫。 “嘻嘻!不敢哟。鞭是好鞭,确是重了些,不趁手。”绿凤气定神闲地笑着,轻拍着裙抉上的灰尘。 九节钢鞭贯入白杨树中,尖贯出尺余,骇人听闻,千斤神力不见得能办到。 要折服武林朋友,唯一可靠的办法是真才实学。 赤发灵官死死地瞪着绿凤,张口结舌地说:“在下认栽,白练了二十年,算你行。” 说完,象斗败了的公鸡,泄气地走近白杨树,双手抓鞭拼命往外拔,宛若蜻蜓撼柱,硬是拔不出,白杨树被拔得不住摇摆。 秋雷瞥了绿凤一眼,绿凤正向他灿然一笑。他大步向树下走,伸右手食、拇两指夹住鞭柄,功行指梢,往外徐徐引发。 鞭发出刺耳的磨擦声,不徐不疾地滑出树身。他格鞭交到赤发灵官的手中,傲然一笑道:“光练外功,即使练一甲子也没什么了不起。要想称雄道霸成名霸望,你还得下苦功。” “在下记住了,多承赐教。”赤发灵官狠狠地说。 背上鞭,扭头向东走,冉冉去远没有回头向任何人瞧。 摩云手目送亦发灵官走出十丈外,扭头恋恋不舍地看了西面石淙村山区一眼,叹了一口气,向三人举手虚揖行礼,一声不吭向东随赤发灵官走了。 青云客向绿凤点点头,笑道:“你这女蛮子可恶,为何把他们吓跑了。 绿凤一声媚笑,风情万种地说:“少一个人,便少一分顾忌.有何不对?” 蓦地,左面矮树丛中传来一阵震天狂笑,灰影乍现,洪钟似的语音震耳欲聋:“哈哈! 女菩萨,少了我矮子怎成,来也!” 绿凤化轻烟,向西飞逃。 “那儿走,咱们死约会,不会不散哪!”灰影叫,人化流光,衔尾急追。 秋雷大怒,正待追出。 青云客一把拉住他,低喝道:“少管闲事,那是三菩萨中最讨厌的矮方朔。方老鬼的艺业深不可测,不可惹火烧身。” “那……那孟姑娘……” “别为她担心,她的轻功超尘拔俗,傲视江湖,矮鬼不一定奈何得了她。走吧!想不到三菩萨也赶来了。” 秋雷只好举步,一面走一面说:“三菩萨中,矮方朔名列首位,但真正论修为,第二菩萨冷面如来智聪和尚该居第一。至于第三菩萨东海神尼,家师说没有什么了不起。 这三位高手我闻名久矣!却无缘一会,刚才矮方朔的面貌,我竟未看清哩!确是了得,早晚我得见识见识他们的武林奇学。” “有机会的,除非你不是江湖人。”青云客冷冷地答。 “林兄,有些话小弟不知该不该问。” “有什么事?说吧,不论好歹,我不怪你,咱们一见如故,是好朋友便该直言。” “林兄名列三凶之首,小弟看来却名不符实,赤发灵官出言不逊,林兄为何会轻易地放过他呢?” “哈哈哈哈!”青云客狂笑,笑完说:“老弟,这你得学学,凡是权衡利害,不可一意孤行的。这次石淙村挖宝之会,天下高手齐集,怎可任意树敌?多攀一交情,便多一分奥援之力。 不要说那些无冤无仇的人,即使是誓不两立的仇人,也可暂时化敌为友,免乱大计;除非你不想做武林霸主,不然惟有如此方能成事。” 秋雷沉思半晌,突然不住点头,喃喃地说:“哦!确有见地,确有……” “什么?老弟,你说什么?”青云客问。 因为他没有听清楚秋雷说些什么。 秋雷向他笑笑,定下神说:“没什么,没什么,林兄,承教了。” 青云客没往下追问,继续往下说:“老弟,你初出道江湖经验差,见闻少,你我交浅言深,站在同道地位,我愿为你尽力。 江湖鬼蜮,人心难测,要想扬名立万不难办到,但真要想爬上盟主霸座,谈何容易?有真才实学和雄心壮志是不够的,必须八面玲珑,纵横捭阖控制自如,运权谋用诈术无所不包;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该用暴力时必须心黑手辣,该用怀柔时不妨笑里藏刀,运用之妙,存乎一心的,相当难,这需要天才和锻练。 一步错,全盘皆输。象我,可以说已经失败了,今后的作为,只不过是不死心的徒然的挣扎而己。” “林兄,你不曾失败,大有可为哩。” 青云客摇头芦笑,感慨地说:“老弟,已经无可挽救了。我已列三凶,人见人伯,声名狼藉,怎行?要做盟主霸王,光要人怕你是不行的。 老弟,你天才横溢,艺业超人,如果你老是将令师那套嘴脸摆在脸上,你会失败的。令师和我一样,也是失败者之一,充其量只能做一个狂人凶魔,永远达不到盟主霸王的地位,老弟,交浅言深,休怪我直言。” 秋雷抱拳无限感激地说:“林兄,多蒙不弃赐教益,小弟幸甚。友直、友谅、友多闻,这是交友之道……” “哈哈!你又错了。这些话如不是知交好友,碰上一个象令师般的狂人,不被打破脑袋这才怪。 凡事三思而行,每一个人都推心置腹,都作为良师益友,那……你以后麻烦大了,准栽筋斗。好了好了,走吧,赶两步,先打听打听来了些什么人。” 石淙村,是一座只有十来户人家的小山村。 提起石棕村,知道的人少之又少;但提起石淙村的石淙溪,大概上流社会的人大多耳熟能详了,唐朝的第一个女皇帝武则天,曾在溪旁与群臣游宴赋诗,成为皇朝佳话。 这条溪不大不小,也叫平乐涧,发源于高山东谷玉女台平乐涧,所以也叫平乐水。它另一个源头,则在阳城山。 下流三十余里抵石淙村,南流入颖河。在这一带黄土高原中,石淙树一带是特殊的地方。别处是原野辽阔,平衍广漠,古称这一带为陆海,很难看到水泉,有泉水更有石的地方尤其罕。 只有石淙树,星罗棋布,溪水和石不分,融和在一块,别有天地,是一处山水雄丽的好去处,令人耳目一新,尘垢尽消。 溪水冲出一座峡谷,峡谷中怒石森森,崇冈如屏,峻崖峭壁当关扼险,水往下急泻,进入叠石怪崖的河床,水不见了。 站在石上倾听,可听到石下如雷的水声,原来水从丛石下奔流,从三里下的怪石河床中,分从十条处石隙重新出现,水声潺潺,急泻而下。 两则的石崖飞泉激殊,短瀑如帘,苍松、古柏、瑞草、奇草、怪窟,布满在各处崖缝上,加上飞泉短瀑和清澈的、奔腾澎湃的溪水,蔚成奇观,形成了一处世外桃源,人间胜境;再往下两三里,便是土石屋三五的石棕村。 由于这儿是登封县的小道,西北三十里左右便是县城,知这一小径的人并不多,所以行人稀少。 上了村东南的冈脊,便看到下面静静的石淙村,景色如画,鸡鸣犬吠隐隐可闻。溪水绕村东面而过,村以下水势平静,一片青葱的麦田和茂密的古林,一一在眼下伸展,看去平和安谧,谁知道隐伏着刀光剑影的危机? 两人并肩下冈,前面三四里的冈下,林昭华姑嫂三人的身影,刚消失在一座古林中。八丑则落后半里地,行走在林木映掩的小径上。 秋雷向山下一指,说:“这就是石淙村,太小。我看,容纳不下近来的天下群雄。” 青云客呵呵笑,伸手向上游一指,说:“上面的天门峡,洞窟甚多足以容身,谁愿意在村中抛头露面?咱们江湖人将引起当地官民注意列为禁忌,所以在村中你决找不到岔眼的人。” 秋雷站住了,指手划脚地说:“咱们目前站在高处往下看,下面的形势一览无遗,如果藏宝的事是真,那么,该在那儿可以寻到?” 青云客瞥了他一眼,笑道:“依你之见,又待如何?” 秋雷背着双手打量片刻,说:“运宝的人既被元兵追及,死了七十七个人,自不会是在山间林中,定是在途中遇难。 如果那些人死在石淙村以下,当然有将宝埋在石淙村上游的可能。但往下看,十余车珍宝如果要人搬,得搬多久?逃命之际,能搬?不可能的,那么,必定埋藏在路旁。石淙村上游,人走已是不便,马车怎能进去?” 青云客不住点头,接口道:“所以说这是一场骗局。” “确是一场骗局。走,看看两条龙如何火拼。” 走了不久,路旁一株巨树上,有人用利器在上面留了三个大字:天门峡。 字旁,划了几刀,象一条龙,区区几刀居然相当入神,有角、有须、有脚、确是一条抽象而神似的神龙。 青云客说:“这是海天一叟龙光的标记。龙形剑王玉堂也画龙,但有龙舌伸出口外,更有尾鳍。” “标记的意思是……” “要参予的人到天门峡。” “咱们……” “当然也要到天门峡。” “咱们帮谁?” “老弟,咱们帮自己,哈哈!” 秋雷心中一动,拔剑出鞘,在树上的另一面挥剑如风,画出一条有翘膀的龙,说:“龙飞九天,是谓神龙。” “咦!你……”青云客讶然问。 “这是小弟的绰号。”秋雷傲然地答。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的傲态又显露出来了。 “叫飞龙?” “正是此意,飞龙秋雷,再好不过了。” “老弟,你的野心不小哩!” “不是野心,这是雄心。” “好,二龙二凤的二龙,要改为三龙了。”青云客说。 “多仗林兄成全。”秋雷行礼道谢。 “兄弟愿效微劳,为老弟多吹嘘。” “小弟先行致谢,不敢或忘。” “老弟,既号飞龙,轻功如何?” “倒还可以。” “比小凤儿强么?” 秋雷用行动作答复,身形突然直上三丈余,肩不摇,手不振,腿不弹,凌空直上,穿上第二根横枝,伸右手食中二指一点横枝,身驱突然斜飞丈外,在树影中连翻三筋斗,脚一沾另一面的小横枝,靴尖倏然钩住横枝,虚空在半空里车轮般连转三匝,再飞射两丈外越出了巨树外,离地已有四丈余,升至顶端,风车似的飞旋而下,轻灵地单足落地,点尘不惊。 “林兄,过得去么?”秋雷平静的问。 青云客怔怔的站在那儿,心中骇然,象这种半空翻腾穿枝而不借力的功夫,确是罕见,加以腰中悬有长剑,却能令悬着的剑随势翻腾而不碍事,委实不简单。 青云客心中暗懔,对自己说:“我是否错了?提携他在江湖崭露头角,还有我青云客的天下么?这小子可怕,轻功比我这以轻功扬名的人还高一两分,日后将是我一大劲敌。” 从此,他警告自己,千万不再说有助于秋雷成名的话,更不可将江湖经验告诉秋雷。同时,他心底涌上了杀机,决定必要时除去秋雷以绝后患,假使秋雷不受他的控制的话,他必须办到除掉他。 秋雷向他发问,他还来不及回答。 巨树东侧的矮松林中蓦地传出一声长笑,钻出了一个身材修长,穿青道服佩剑的中年老道,用晃啼殷的刺耳嗓子叫:“好轻功,两头小凤儿遇上了真对手了。” 青云客脸色一变,低叫道:“九华山九华羽士松风道人果然也来了。” “九华羽士,是三邪之一?”秋雷也低声问。 “正是,三邪的第三人,但是最坏的一个。好色如命,江湖中除了几个和他臭味相投的人以外,皆不耻他的为人,仇人满天下。” 九华羽士施施然而来,胡狼般的阴森怪眼令人望之心寒,鹰构鼻,薄嘴唇,漆黑的山羊胡,脸色红润,不象是个被色淘空了身子的人,定是善于采补的好手。 梳一个道士髻,未戴冠。剑系在背上,手上持了一根尺八斑竹箫。脸上堆着令人并不太讨厌的笑意。 青云客等老道走近,冷冷地说:“九华羽士,你在这儿打野食。” 九华羽士桀桀笑,在两丈外站住说:“在这儿耽了两天,口中淡出鸟来。确是想打打野食。他娘的下面这个鸟村,连一个象样的女人也没有,倒霉。” 他的话粗野得不堪入耳,出自一个方外人之口,更为刺耳。 青云客哼了一声,不悦地说:“你那张狗嘴,粗野得不象人话。” 九华羽士胡狼眼一翻,阴森森地说:“林家谋,你以为你有了帮手,贫道便该对你客气一点是不是么?” “你又想怎么样?” “哼!贫道不是怕你三凶之首,只不过彼此都是江湖蟊贼,不忍同类相残而已。” “哼!你九华羽士几时发了慈悲心的?” “你管不着,告诉你,少惹贫道的火,不要老触贫道的霉头,别认为贫道让你三分,你便跑到鸿钩老祖的头上拉屎。 你我都是为世人所不齿的坏蛋,只不过你我嗜好不同而已。你这是第三次对贫道说话放肆了下次可不饶你。” 青云客剑眉一轩,大声说:“你何不马上试试?” 九华羽士一声怪叫,怒吼道:“呸!你是什么东西?贫道对你另眼相看,你为何如此无礼的呢?” “杂毛,你何时对林某另眼相看的?” “贫道自问已经情至义尽了。上次贫道不知尊夫人的来路,言语问多有得罪,后来知道了尊夫人的身份,不是曾向阁下赔礼了么?刚才尊夫人和令妹由这儿经过,贫道连大气也不敢喘,就是对你青云客另眼相看。 你以为贵手下青泉八丑保护得了尊夫人?你做梦!一把销魂香全得乖乖躺倒。哼!你少来打岔免得伤了感情。 我一个大观不收小观不留的自在走方恶道,怕个鸟!你有一个青泉山庄,有家有小,犯不着和我结冤家成死对头。” 秋雷自青云客说过做盟主霸王的大道理之后,心理有极大的改变,懂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道理,他必须不择手段,先结交一些能帮助他成名的朋友。 九华羽士虽说在江湖仇人多朋友少,声名狼藉,但功臻化境,名列三邪,笼络作为臂助,确是一大帮手。 老实说,江湖上真正可称为正道豪侠的人并不多,而真正的英雄豪杰并不热衷于名利,也不想多管闲事。 真正可依仗的人,还是这些无恶不作的下流人物。英雄不问出生低,不以成败论英雄的话是靠不住的,成王败寇,是铁一般的事实;将来成名之后,谁计较他的下九流朋友。 他的师父终南狂客本来就是个神经不正常的人,满脑子愤世嫉俗的偏激思想,全贯注在他脑海中,调教了十五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的气质完全承受了终南崔真的衣钵,那能会变得好? 这也就是青云客结交他的主要原因;因为青云客本人也和终南狂人是一丘之貉,有其师必有其徒,不用猜也想得到他俩是同一类型的人物。 他摇手止住青云客发火,说:“道长,你有何指教,说吧!假使你再对在下的好友无礼,体怪在下对体不客气了。” “你这位朋友也未免气量太小了些。”九华羽士大声叫,又道:“上次贫道无意中开罪了他的夫人,也没有什么大不了,贫道赔了礼已经给了他天大的面子,至今他仍存心芥蒂多方计较,岂不是欺人太甚么?” 九华羽士吸入了一口气,稍顿又向青云客道:“林施主,咱们千万不可自相残杀闹意气,那些狗养的自命侠义死囚,对咱们三凶三邪恨之切齿.咱们如果再自相残杀,岂不自掘坟墓?贫道确是诚心向你赔礼,更想交你这个朋友,幸匆相拒。”说完,深深稽首。 “哼!只怕你另有居心。”青云客冷冷地说。 九华羽土在怀中掏出一个小玉瓶,扬了扬手说:“林施主,别误会了贫道有任何歹念。 不错尊夫人貌似天仙,令妹更是火中莲,但贫道既认为你是朋友,决不会再有对不起朋友的可耻的念头。喏!这是贫道炼制的辟香散,任何下五门迷香乱神药皆可药到香除,送你一瓶作为尊夫人和令妹防身之用,如何?” 九华羽士的销魂香,是江湖一绝;而他的辟香散,更是誉满江湖,十分灵光管用,任何迷乱神智的秘药,也可以对症有效。今天破天荒送一瓶给青云客,青云客心中喜极,但一时又无法下台,僵住了。 秋雷看出青云客的尴尬,伸手接过说:“在下代林兄谢谢道长的盛情。”一面说,一面塞入青云客的手中。 青云客乘机下台,讪讪地说:“牛鼻子,你定然对在下有所要求。” “桀桀桀桀……”九华羽士怪笑,笑着说:“不!你猜错了,是对这位小施主有所商量的啦!” “我?”秋雷惊讶问。 “是的,小施主贵姓大名?” 青云客接口道:“他是在下所交的朋友,姓秋,名雷,终南汀客的得意门人。” “妙极了,他娘的真妙。”九华羽士拍手大乐,向林中一指,又道:“走!咱们在林中坐地去,商量商量一宗买卖。” “石淙村的珍藏么?”秋雷问。 “与藏珍有系,也与女人有关。走!” 三人往林中一钻,远出十丈外,在矮树下盘膝而坐,九华羽士拉开了话题,放低声音说:“藏珍所在贫道找到了。” 别看老道粗野鄙俗,说起话来却懂得抓住对方情绪的窍门,一语惊人,不再说第二句,只用胡狼般的怪眼,在两人脸上瞧来瞧去,吊胃口,不说下文。 青去客果然耐不住,问道:“道长,真有珍藏么?你看到了?多小?” 九华羽士嘿嘿怪笑,慢条斯理池说:“并不如你们所说的全是骗局,你认为天底下的群雄全是傻蛋?不会的,这次大会为利也为名,不会令人失望。 名当然重要,但利也同样让人动心。你知道,目下天下承平,但亡命之徒同样多,金银来得不易,百姓小民榨不出油,王公巨贾的府第中秘室如金城汤池,豢养的保镖护院都不是轻易可以打发的,想做一票大买卖难之又难,听说有大批金宝可掘,无主之物谁不眼红?所以……” “少说几句废话好不?”青云客不耐烦地叫。 九华羽士仍毫不着急,慢腾腾地说:“少安毋燥,就说到正题了。那批金珠当然没有传说中十来车,而是一只大铁箱,里面全是珍宝,没有金银,价值巨万……” “藏在哪儿?你见过了?” 贫道当然见过了,但没有打开看,必须找到宝刀宝剑才能开,沉重的四个人也拾不动它的呀!” “你说,藏在那儿?” 九华羽士笑说:“天机不可泄露,还未到公开之时。” “去你娘的!废话!”青云客也粗俗地骂起来。 “别骂,贫邀请两位来,就是先谈条件,咱们三一三十一,三份均分,送上门的财路,相信两位不会拒绝的。” “拒绝送上门的横财,不是疯子便是蠢才。”青云客说。 “好小施主,你意下如何?” 秋雷略一沉思,说:“好,好极了。” “这粮珍宝藏在一座秘窟中,至目下为止,贫道知道只有两个人曾经……” “怎么?有两个人知道?”青云客泄气地叫。 “不错,我算一个……” “还有一个是谁?” “银凤许淑真,二凤之一,最美最可恶的小妮子。” 青云客倒抽了一口凉气,苦笑道:“如果是她,咱们没希望。那小丫头本人并没有什么了不起,但她的祖、父、母三个老不死难缠。” 九华羽士咯咯怪笑,说:“一切有贫道担当,有何惧哉?” “在下认裁,这习卖不做也罢。”青云客无可奈何地说,但眼中闪过一道奇光。 “倒底是怎么回事?”秋雷关心地问。 九华羽士一把搭住青云客的手肘,说:“林施主,你听着,不要你冒风险,只须借用你的‘屠蛟匕’一用,贫道这一份不要,全交由你俩均分,怎样?” “哼!你似乎不想要任何好处哩!”青云客悻悻地说。 九华羽士冷笑一声,说:“世间没有这种傻瓜,贫道当然有条件。” “什么条件?” “你们要财,贫道要人。” “什么?你是说……” “贫道要的是银凤。” “见鬼!这买卖我接下了。只怕你要人财两空,你想得到银凤,简直自不量力。”青云客喜悦地说。 “哼!贫道因此才找两位相商,奉送一箱巨万金珠。你知道,贫道对名利视同粪土,只对天下的绝色美女有兴趣,为了天下第一美人儿银凤,贫道粉身碑骨亦在所不惜,只要把她弄到手便心满意足了。” “好吧!你说说看该如何下手。” “你知道,那丫头精灵过人,机警绝伦,你我皆不宜出面,必须劳驾初入江湖的秋小兄弟;那丫头眼高于顶,视男人如粪土,但秋小弟不但人才出众,轻功更不输于她,只须秋小施主出面和她攀交,她必定疏于提防,然后秋小施主出奇不意……”他在怀中掏另一只玉瓶,阴笑道:“用这玩意藏在袖底散出,她便会成俎上鱼肉,哈哈哈哈……” 九华羽土的条件提出来了,似乎十分简单。秋雷一直冷眼注视着老道脸上的神情,他要从老道的神色变化中,捕捉老道到底有多少诚意、真实、或诡诈。 他没见过银凤,只从江湖传言中,知道那是一个武功奇高轻功绝世的美丽少女,一个武林世家千金,和一个好打不平眼高于顶上的小丫头,如此而已。为了他自己的野心,他从未为自己以外的人打算,对一个从未谋面的女娃娃,他用不着关心,接口道:“且慢往下说,道长,你的话我还没听懂。” “没听懂?”九华羽士怪叫,胡狼眼中包藏着难测的阴谋,薄嘴唇漾溢着无数诡计,叫完往下说:“这是比青天白日还明白的事,你们要财,我要人,他娘的再简单没有了,还能不会懂的么?” “你自己用瓶子里的销魂香下手,不一了百了?” “小施主,你有所不知,如果我能办得到,还用满箱珍宝往你们两位怀里揣?我又不是疯子,那丫头机警绝伦,只消看到我九华羽士,便会提高警觉,根本没有机会让我下手。 只有你这初入江湖的英俊青年人,她才会让你接近而松懈戒心,所以必须请你和她攀交,出其不意便用宝贝将她弄翻。大功告成,宝箱给你们,人给我,皆大欢喜,决不要你们担别的风险的。” “珍藏你真不要?” “岂能有假?” “那么?你要借用林兄的屠蛟匕,有何作用?珍宝箱既然属于我和林兄两人所有,是否开箱么,那是咱们的事,你带了人各走各路,似乎用不着劳驾你开箱,是么?” 九华羽士摇头昨舌道:“少年人,你真厉害,心细如发,难缠得紧。那珍藏箱安置有杀人不见血的机关,我不先替你们毁去,你们……” “刘福通的珍宝箱,放置迄今将近百年,你怎么知里面安置了杀人机关?” 九华羽士用一声怪笑掩住神色中透露出的尴尬,说:“告诉你,海天一叟龙光所获得的醉鬼贫道已暗中和他搭上了线,他已将内情告诉我了,所以才找得到藏箱的石窟。” 第 二 章 秋雷见老道回答得十分干脆,想想也有道理,说:“好吧!你的理由充分,也许不会假。那么,如何下手?你怎么知银凤目下何处?” “那个丫头比我早一个时辰发现珍藏洞,既不通知其他的人,也不离开,在一旁潜伏监视,不知有何居心。预定的计划是这样的。” 其一,贫道与林施主和你分开而行,贫道走在前面,距离藏珍洞半里地左右,贫道指引你去找银凤藏身隐伏的地方,由你找机会亲近小凤儿,小心下手。 如果销魂散不灵反脸动手,我和林兄如发现附近没有人在场,干脆三人一齐上,速战速决。得手后,立刻进藏珍洞。” “好!一言为定。”青云客接口叫。 “好!一言为定。”三个人同声叫,击掌定约。 九华羽士共递过两只小玉瓶,一是销魂香散,一是辟香散解药。郑重地说:“小施主,千万小心,如果被姐儿发觉而溜掉了,你将有天大的麻烦。在与她攀交时,千万不可提令师的名号,那丫头对三凶三邪二龙二狂都没好感,如果她知道你是终南狂客的弟子,一切告吹。” “在下记住了。” “还有,别忘了先在鼻端抹上解药,何时泄出销魂香,看你的了。” “走吧!打铁趁热。”青云客催促上道了。 九华羽士一跃而起,说:“必须分开走,免得泄漏天机。林施主,咱们先走一步。” 秋雷等两人远去,方将两瓶药散揣入怀中,一面追踪两人的身影,一面在心中不住盘算。他脸上的神情不时在变,令人莫测高深,最后,傲然一笑,自语道:“我已成功了一半,兆头十分好,名利双收,在此一举,我得谨慎从事。” 他从九华羽士的神色中,看不出老道多少诚意,他有他自己的打算,这些打算皆以他自己的利害作为出发点,他不信任九华羽士,同样对青云客也不放心。他人本聪明,对勾心斗角的玩意有天才。 他心中在盘算,却没留意被人盯了梢。一个天蓝色的身影,鬼魅似的在他后面半里地亦步亦趋,远远地盯在他的身后,飘忽如魅,轻功身法和掩藏的功夫十分骇人,令人怀疑这天蓝色的身影,会不会是幻形的鬼魅? 初夏的阳光暖洋洋地,已经是末牌正了。一行人并末在石淙村停留,但过了石淙树之后,三女和八丑另由小道走了,去向也是天门峡,但走的是右小径。 怪,沿途似乎看不到江湖人的形影。 这是溪左的登山小径,从天门峡的左面山峰翻出,很不好走,必须手脚并用。不久,到了天门峡的左方。这儿怪石嶙峋,石缝中草本繁茂,不知名的野花激发着阵阵幽香,百鸟争鸣。小径朝湿,从上面洒下的瀑珠,形成一阵阵飞雾。向下看,可以看到时隐时现的虹影,景色绮丽己极,果然是陆海中奇境。 由于视线被草木所掩,在上面看不到天门峡,小径在半山的崖石中向西北婉蜒,不时可以发现一些深奥的石缝崖窟。 秋雷开始走在前面了,小径向下降,照方向估猜,这条小径必定是降下天门峡上游的一条山径。 崖壁如屏,人似乎已厕身在嶙峋石峰之中了,视界也愈来愈狭小,不时可在绕出的崖角下,看到下面景色壮丽的天门峡上游峡谷。 小径继续下降。后面的九华羽士和青云客不知在何处,跟踪的天蓝色影,也平空的消失了。 秋雷按下思潮,他的心在怦怦跳,在为将与银凤见面的时刻盘算,该如何向她打招呼攀交情的,得失之心,无形中使他感到有点紧张。 他尽量放松自己,从容举步而行,目光虽泰然浏览水光山色,其实暗中已经留神四周的动静的。 绕过一处怪石嶙峋的山壁,下面山峡的乱石中,有五六个青黑色人彤在石影林缝中出没,显然有人在下面活动,相距有二三十丈高下,一时难以分辨出下面青影的面目,他感到有点失望,没有绣银色凤凰仍人影出现。小径再降,快下到谷中了。 “呔!”下面突然传出一声暴喝,声如洪钟,震得山谷应鸣,回声久久不绝。 “下面有人动手。”他想。 看不见下面的景况,他心中大急,立刻展开轻功急掠,在滑不留足的怪石上空,象头大鸟般上下不定,三五起落,便降下十余丈,到了谷底了。 就在将下谷的地段里,左侧凹入的山坡怪石堆中,草木依稀的暗影里,一个淡淡的藏青色身影匿伏在内,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正从革石的空隙中向外瞧。 下面果然有人动手,观战的人也不少。 银凤既然是武林世家的千金小姐,当然是侠义英雄。他秋雷为了要接近她,结交她,那么,他必须以侠义门人的姿态出现才行,暂时不必收买下五门人物的人心,必要时得找倒霉鬼试剑了。反正他知道参予掘宝的入,决不会是什么清高之士,二龙都是黑道的巨魁,可以说全不是好东西,找几个名号不太响亮的悍贼试剑,可能将银凤引出来的。 这是谷底的溪床,石淙村奔腾而下,在怪石丛中曲折奔流,飞珠溅玉,水声如雷,两旁西岸怪石如猿蹲虎踞,矮树参差如星罗棋布。由于溪中有无数怪石,溪水大多投入石下,所以过溪用不着沾水。 下游三二十丈处,两岸伸出一座怪石梁,水在下面湍急地下泻,石粱中间只有留尺余石隙,象是架了一座雄伟的二十余丈长石桥,桥中间似被巨灵砍了一斧头,从中折断却跨不了,从石梁上走向对岸,毫不费劲。 掠下乱石溪岸,他怔住了,心说:“我能分辨他们谁是悍贼?且先看看再说。” 他初履江湖,对江湖人物陌生得紧,闻名而末见过面,一时当然不敢妄动。 距斗场还有十来丈,他只能从草木怪石的空隙中看到两个青影在恶斗,不敢太过冒失地闯入,脚下一缓,从容举步向那儿走去。 转过一座怪石,怪异的鼾声入耳,声音来自上方。他心中一怔,抬头一看,心说:“这家队竟会在这儿睡得象条猪,怪事!” 怪石顶端距地面约有丈五六高下,宽约丈余方圆,一个衣着褴褛,年约五六十岁的瘦小老人在上面斜躺着,脑袋枕在一个酒葫芦上,一头飞乱蓬发泥垢头皮肮脏透顶,手中抱着一条黄竹打硼昆,油亮亮地,棍比人干净多了。下额向前凸出,露出满嘴黄板牙,口水不住往下流,鼾声震耳,睡得正酣哩! 他举步越过巨石,向溪岸走去,在七八丈的距离内,怪石和草木丛中,不时可以看到横七坚八埋头大睡的人影。有些没睡着,听见他的靴子踏在石砾上的声音,仅扭过头来或抬起头用惺松睡眼冷冷地盯着他。 他踏入溪岸,不走了,双手抱胸一站,忖道:“他们是闹着玩呢,还是拼老命?” 溪岸是一处广约三四亩大的乱石场,高低不平,小草和青苔丛生。两佣怪石嵯峨,小树零落散处。前面,是在乱石溪床冲激翻腾的碧绿溪水,水珠飞溅,形成一阵阵水雾,随风飘溅。往上游看,天生的石桥相距不足十丈。 场中间有两个人,一北一南,相距丈余,躬身伸手作势上扑,一面各向左绕找空隙抢入。北面的是个虬髯黑大汉,象头巨熊,年约三十上下,腰带上插了把外门兵刃厚背锯齿刀,相当沉重。 南面那个脸白唇红的英俊青年人,身材修长,一字大浓眉,方脸大耳,相当帅。穿一袭淡青色劲装,腰带上系着剑。正从容绕走,脸上泛着近乎嘲笑的笑容。但两个人额上都是汗影,显然已拼命了许久了。 除了东西溪水旁没站人外,三方面都站了人,共有八名之多,一个个脸含笑意,抱肘、袖手的、背手、倚石靠树、侧坐、斜躺……各据一方,注视着两人交手,距离相当近,但没有加入动手的意思,也不象是壁上观客,神情如谜。 北面那位旁观的人,人才一表,不但脸蛋生的俊,那股潇洒出群的气息、风度、神色,无一不臻上乘。剑眉、朗目、鼻直、口方、没留须,长得真俊。看年纪,约在三十上下,身材将近八尺。头戴英雄巾,穿一袭淡紫色团花罩袍,腰系古色斑斓的长剑,背着手笑容满脸,不住向身侧一名穿直裰、佩短戟的黑大汉低声说话。 相反的一面,一个青年人倚石而立,用一只手支住头,一手将一根草梗放在口中嚼来玩。这人也长得眉清目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流光四射,是属于对女人有无穷吸引力的色眼。头戴英雄巾,穿一袭凸花绣芜蓉劲装,带剑,翘起左腿,脚上的镶银花绿色快靴十分耀目,神气极了。 除了斗鸡般的两个人外,其他的人对刚入场的秋雷瞥了一眼。 穿谈紫色罩袍的百年人似乎目光更亮,突向秋雷含笑点点头。 倚石而立的穿水湖绿罩袍青年人,却撇了撇嘴,似乎还低哼了一声。 秋雷身左不远,半躺在小石堆中的一名黑衣大汉,怪声怪气的“喝”了一声,向秋雷挤眉弄眼,咧嘴一笑。 右首靠在树干上的,是个穿绯色劲装的半老徐娘。桃花眼水汪汪,左颊近嘴角处长了一颗美人痣,芙蓉脸蛋吹弹得破,很酶、很俏、很艳、很媚。胸臀丰满,蜂腰一握,佩剑挂囊,手上拈了一束山花,放在鼻端颔下不住嗅弄。 她媚眼儿流波四转,向秋雷和穿水湖绿罩袍的青年人转来转去,似在比较两人到底谁中看,看了她靠在树上的那股劲,不象是女人,女人怎能在大庭广众中靠倚的?准不是好货,象个倚门卖笑的货色材料。 但她确是美,更惹火,成熟女人的风韵,决不是林昭华一类小丫头可以相提并论的尤物。背上有剑,胁下有八宝革囊,水红色的绣花弓鞋前,钢尖儿明晃晃。看了她这身装扮,神情相当不安分,但讨野火的人,最好留神些。八宝革囊可以兼暗器囊使用,瞧,外层不是露出一排小飞刀的刀柄么?女人用飞刀,相当难侍候哩! 秋雷当然也将众人打量一番,走江湖的人,耳目不灵怎行?不将周遭环境先弄清楚,就不配做江湖人,在未摸清底细之前,他暂时不动声色。但心中又泛起了失望的感觉,这儿也没有穿银色凤凰衣衫的女人。 “呔”巨熊般的黑大汉怒吼,凶猛地上扑,双手箕张,用上了“饿虎扑羊”。 英俊的青年人嘻嘻笑,向左一闪,诱黑大汉折向扑来,再向右飘,斜身扭腰,挫势前掠,左脚来一记“风扫残云”,出如电闪。 黑大汉也不弱,右手疾沉,“下提金”疾抓sl防胁下的飞腿,i应超人。 岂知英俊年青人的“风扫残云”是虚招,招发一半腿势下沉,身躯再挫,捷逾电光石火,“噗”一声响,勾中了黑大汉的右膝外例。 “噗!”黑大汉坐了下来了,一声虎吼,屁股上似乎装有弹簧,凶猛地崩弹而起,狂野地弹向还未站起的青年人,手脚前伸,来势十分凶猛,那一脚对他似乎毫不起作用,只是出其不意被勾倒而已。 “好!妙!”穿淡紫袍的青年人的上空,手脚齐至。 英俊青年人还未挺直腰,一脚未能将黑大汉勾伤,他吃了一惊,百忙中扭身闪避,左手猛拨的。 “噗!”一铁臂格上了。 “滚!”黑大汉叫,下面的脚疾落疾挑。 英俊青年人的左膝,被黑大汉挑中,身不由已,翻倒在八尺外,滚了一匝。 黑大汉的手臂也被格得向侧飞,“砰”一声也摔倒在八尺外,半斤八两,谁也没占便宜。 黑大汉可能练了不怕击打的钢筋铁骨功,身子一沾地,立即弹起,疯狂地再次上扑,怒吼如雷:“好小子,再来两记硬碰硬。” 英俊青年人没等黑大汉扑到,也不站起,双足飞旋扫出,人在乱石上贴地盘舞,只刹那问便攻了十八腿之多,把黑大汉迫得手忙脚乱,连退十余步怪叫如雷,却无法回手,踢来的腿太快了下盘不易保护。 英俊青年人的腿攻势如狂风暴雨,勾、挂、扫、拨、挑、点、蹦绵绵不绝,象是十来条腿同时进攻。 十九、二十、二十一……已攻了二十四腿了。 黑大汉仍末挽回劣势,一退再退,迟到半躺在地上的黑衣大汉身畔。 “刷刷!”两腿攻到,黑大汉向右急掠,掠过秋雷身旁。 半躺在地上的黑衣大汉“喝”一声怪叫,突然凌空升起五尺,向侧落地,躲过英俊青年人的两腿,怪笑道:“好家伙,连环三十六踢盘龙腿,了得!危险!几乎遭了池鱼之灾。” 黄俊青年人紧缠住黑大汉,如影附形迫攻,两腿依然盘舞如飞。两人一进一退,掠过秋雷身前。 秋雷屹立如岳峙渊淳,不理睬几乎贴身而过的人,甚至英俊青年人的腿己贴胫骨而过,他脚下末动分毫,视如未见,沉着冷静地功夫,确是到家。 黑大汉快退到绯衣女郎身前了,仍末抓住反击的机会。 绯衣女郎伤在树上毫不在乎,“嘻嘻”一声,用黄莺儿唱歌以的腻软俏甜嗓音说: “唷!你俩是怎么回事?怎么来一手满场飞?如果是打高梅花桩,还成话?千万别碰老娘,不然……嘻嘻!碰我的手,我提起就走,碰我的脚,我一脚踢你们下河。” 黑大汉还手乏力,被双腿迫得不住后退,人随腿势转,怎由得他主动闪避?连避三腿,身不由已,背部向绯衣女郎急撞。 百忙中不小心左脚端入石缝中,重心骤失。他只好吸腹收腿,背部仍向后猛撞。 英俊青年人的腿毫不留情,急扫而至,掠过黑大汉的靴底,第二腿又飞,却落了空,扫向绯衣女郎的双足。 黑大汉双腿上收,背部向绯衣女郎猛撞,大屁股翘起,撞向女郎的脸部。 “噗噗!”黑大汉象一座山般向下压,压在青年人身上,两人面面相对,压成一堆。 “妙!哈哈!妙!”四周为人发狂似的叫好起来。 “这女人厉害!”秋雷心中暗叫。 绯衣女郎举手之间,便将两个高手击倒,仍然倚在树干上,似乎并末移动过,她出手太快,不易看清。 “嘻嘻……”她快活地笑,笑完说:“真要让你们的毛手毛脚碰上,我绯衣三娘还用在江湖上混?所以出手阻止你们冒失闯的。” 黑大汉狼狈的爬起,虎目睁圆,不住揉着屁股蛋,虬髯猬立,恶恨根地向绯衣三娘迫进。 英俊青年人揉动着膝盖,瘸着腿也咬牙切齿地迫进,要找绯衣三娘的麻烦了。 绯衣三娘格格笑,眉花眼笑地问:“唷!你们还不服气是不?” “你这千人骑万人……”黑大汉破口大骂。 不等他骂完,绯衣三娘接口道:“黑金刚毛威,想不到你这浑人,也生了一张臭嘴,你要老娘括你两耳光么?” 黑金刚用一声怒吼作为答复,猛地飞扑而上。 绯影一闪,人不见了,黑金刚的手,抓向树干。不等他再有任何举动,一只纤手突然从他胁下疾升,捷如电闪,刁住他的右膀向外翻,另一只纤手在他的眼前急闪。 “拍拍!”清脆的耳光声乍起,他接两记正反阴阳掌。快!快得的似乎两声同响。 他百忙中用还能活动的左手去档,晕头转向。 “噗噗!”两劈掌砍中他的左右颈根。沉重的打击力道重有千斤,他这个金刚毕竟是肉做的不是钢筋铁骨;打得他“嗯”了一声,沉重地坐倒,象倒了一座山。 绯衣三娘仍倚在树上.向骇然停在五尺外的英俊年青人点手儿叫:“江南浪子,你是否也想试试?断说你江南浪子夏清风爱财如命,名是浪子,暗地里积了百万家财,难道不要命了,留下那些财物多可惜哪!” 江南浪子一咬牙,怒叫道:“你这个浪货可恶!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为何给我一掌?” “嘻嘻!你这人真不讲道理,老娘不给你一掌,你的狗腿岂不扫在老娘身上了?” 江南浪子右手五指不住伸缩,怒叫道:“泼妇,拔剑!今天夏太爷要……” 绯衣三娘缓缓站正身影,摇手阻止江南浪子往下说,媚笑道:“别鸡猫狗叫穷嚷嚷,拔剑并无不可,但你一个人嘛……不行,不行。”她向前面穿淡紫色罩袍的青年人一指,又道:“叫你的老大一剑三奇,和……”她的纤指又转向右首不远处倚石嚼草的青年人一指,往下说:“还有老三玉面郎君石梦云,三个人一起上嘛……差不多,怎样?” 秋雷一听穿淡紫罩袍的人便是一剑三奇晁奇元,心中一动,狠狠地盯了对方一眼,心说:“看不出这人年纪轻轻,居然可以唆动绿凤在这次挖宝大会中提议推举武林盟主。他既然有胆量觊觎盟主宝座,我为何不敢?” 一剑三奇淡淡一笑,若无其事地说:“绯衣三娘,在下不想和你计较。” 玉面郎君依然依在石上,吐掉口中的草枝,笑道:“呵呵!绯衣三娘,可惜你老了,胴体虽动人,可是已是半老徐娘,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你何必在石某前献宝?对不起,在下对你没胃口,虽则石某为人好色如命,还不致拜倒你的桃红裙下,天下间美女多的是。 呵呵!” 他的话不但轻薄,而且傲气凌人。怪!绯衣三娘居然没反脸,笑道:“同样地,你玉面郎君枉称江湖淫虫,自然怕我这真正的雨露观音,你还不配脱下老娘的罗裙,虽则老娘对天下的男人人尽可夫。好吧!你们既然不重视结义之情,不管老二江南浪子的死活,老娘就折掉你们的一条手脚。” 说完,她耀洋洋地向侧移。江南浪子在她身前不足五尺,手已准备拔剑,假使她不先将距离拉开,只消手一接触剑靶,江南浪子必定拔剑拔得快些,可能要糟;因为江南浪于的剑在腰上,她的剑在背上,不趁手。 江南浪子当然不放弃自己的优势,如影附形追随着她移动。虎目死吸住她的眼神,催促道:“拔剑!” “嘻嘻!别急!”绯衣三娘毫不在乎地说,向右跨步。 黑金刚早已离开,在一旁吃力地推拿两肩头,大概两耳光他不在乎,但两劈掌他难以禁受。 绯衣三娘的跨步的方向不太对,跨到树干的前面,后面有树挡着,不易退让哩! 不远处的一剑三奇突然大叫道:“二弟,小心离魂香!” 玉面郎君突然飞射面至,轻功超尘拔俗,一闪即至。 晚了,双方已经动手。 绯衣三娘右手突然一抬,飞快地拔出肩上的剑靶。 江南浪子快些儿,手一晃白虹倏现,剑气锐啸,捷逾电闪地顺势拂出。 “噗”一声轻响,剑砍入树中了。 但绯衣三娘的身影却在剑前消失,鬼魅似的一闪不见,不知怎么地,却出现在树后,她的剑已经出了艄,虹影乍吐。 “丢剑!”她笑着叫。 江南浪子的剑砍入树中三四寸,用力太猛,不等他拔剑,徘衣三娘的剑已经从树干的另一断递出,冷冰冰的剑尖,点在他右胁下,被制住了。假使他一动,剑尖必定贯入他的胸腔内,动不得。 玉面郎君石云梦到了,站在丈外,左手掌心明晃晃地挟了一把八寸小飞剑,冷冷地说: “撤剑!在下不想以二哥的命换你的命。” 绯衣三娘瞥了玉面郎君手中的小剑一眼,娇笑道:“唷!小郎君,你以为你的白发百中小飞剑,便能威迫老娘就范?” “我只问你撤不撤。”玉面郎君冷冷笑着答。 “你是说,如果老娘不撤剑,你使用小飞剑要我的命?” “有此可能。” “那么,这位爱财如命的夏老二,是不是甘心和老娘同死?小郎君,你还是先问问他好些。” 玉面郎君当然知道投鼠忌器妄动不得,但又无法可施,僵在那里进退维谷。 秋雷旁观了多时,也打了不少主意。既然有称雄武林道霸江湖的雄心壮志,必须手中抓住一部分能助他成名供他奔走的人手,目下他虽说已有青云客做朋友,但他已看出青云客的野心并不在他之下,是否能够真正助他成名,很难估计。 他听说一剑三奇在江湖有雄厚的实力,动了利用一剑三奇的念头,正在等机会结交这位在江湖声誉日隆的高手。 果然不错,机会来了。夏老二被制,他看出除非一剑三奇三兄弟向绯衣三娘道歉,不然无法解此危局,而由一剑三奇所透露的神色中,不可能向绯衣三娘低声下气道歉陪礼,唯一可以出面打圆场的人是第三者,这个第三者以他最为适宜。 同时,他也考虑到后果问题。听说绯衣三娘是江湖上有名的女淫贼,他出面架梁插手,教训绯衣三娘,对他日后称霸武林的大业不无帮助。他尤其希望银凤能在附近潜伏,让银凤能看到他惩戒绯衣三娘的举动,岂不大妙? 他举步向绯衣三娘走去,鼻腔里重重地哼了一声。 他身畔的黑衣大汉向他摇手,大声说:“小伙子,不管闲事为妙。” “阁下似乎十分关心在下哩!”他扭头冷笑答。 黑衣大汉撇撇嘴,冷冷地说:“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狗咬耗子,多管闲事。”秋雷顶上两句。 黑衣大汉象被人踩了尾巴的小狗,一蹦而起,大吼道:“小狗!你他妈的瞎了狗眼,在我铁臂猿卞京的面前如此无礼,毙了你这小王八蛋!” 吼声中,一双铁臂箕张,凶猛池抓到。 秋雷不理他,自顾自走路,但暗中已留了神。对方既然自称“铁臂”,手上的功夫自然不等闲,他已打定了避坚攻弱的主意。 铁臂猿飞步从后面扑到,双手十指如钩,抓向秋雷的双肩,想将秋雷抓住,举起摔倒。 秋雷突然挫腰旋身,抢入对方怀中,出其不意双拳出逾电闪,向对方腹胁间下手。 “砰噗砰噗噗!”五声闷响似连殊,五拳全中,而且快速无伦。 “嗯……哎”铁臂猿厉叫,“砰”一声仰面掼倒,脸色死灰,血从口角沁出,双手抱着肚腹不住抽动呻吟。爬不起来了,结结实实的五拳沉重得受不了。 秋雷扭头便走,走向绯衣三娘。 四周的人全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征住了,只刹那间便胜负已判,有些人还没有看清是怎么回事哩!反正在江湖名头不算小的铁臂猿卞京在地上耍死狗,禁不起秋雷一击,乃是千真万确的事足以令人吃惊了。 “好!了不起!”绯衣三娘腻声叫。 秋雷在她身侧丈余站住了,冷冷地说:“女人,撤剑。” “怎么?你向我发号施令?”绯衣三娘问,口气中有点意外,但笑容未褪。 “正是,在下要你撤剑。”秋雷冷冷地说。 “他是你的朋友?”绯衣三娘问。 “非也。” “哦!你是架梁的。” “正是此意。” “小伙子,你高姓大名?” “我,姓秋名雷,绰号叫飞龙。”他将自己的绰号用上了,傲然地答。 “飞龙?没听说过你这号人物。” “你没听说过的人多着哩!今天听说了,好好记住就是。” 绯衣三娘噗嗤一笑,媚目流光一转,说:“我记住就是了。喂!你的意思到底……” 秋雷哼了一声,抢着说:“咱们都是前来寻宝的人,在海天一叟龙光末现身前,宝藏末露脸之前,怎能自相残杀伤了和气?秋某与诸位素昧乎生,无意偏袒任何人,只想要诸位息事宁人罢手,这次大会事了,再算过节并末为晚。” “喝!听你的口气,来头不小哩!”绯衣三娘倔侃地说。 秋雷傲然一笑,说:“在下毫无来头,只是一个江湖无名小卒,凭真本事硬功夫出头管事,要不信可冲在下来,试试在下的斤两,如何?” 绯衣三娘突然收剑入鞘,说:“好,老娘且试试你是否还需要人替你换尿布。” 她的话不堪入耳,也狂得教人吃惊,任何人也受不了。秋雷的俊目中冷电四射,俊脸上泛起重重杀机。 江南浪子获得了自由,大吼一声,便待挥剑扑上。 绯衣三娘粉脸一寒,厉声道:“姓夏的,你该自爱些。按理我绯衣三娘该杀你,但却不伤你一毫一发,为什么?是怕你三兄弟一起上么?不!真要动起手来,你三人近不了我一丈之内,离魂香足够让你三人躺下……” “呵呵!绯衣三娘,你太言大了。”一剑三奇接口。 “哼!石某要先给你三飞剑试试你的大言。”老三玉面郎君狠狠地说。 秋雷向众人含笑摇手,朗声说:“诸位兄台请冲在下薄面,让兄弟教训教训她。” 一剑三奇向玉面郎君挥手,向秋雷说:“好,秋兄小心了,小心她的飞刀和离魂香捣鬼。” 秋雷已先在鼻孔中抹上了解香散,不在乎地说:“兄弟还不在乎这些下五门玩意,多承关照一番。” 他向场中退,绯衣三娘步步迫进,笑脸如花,走起来乳波儿颤,蜂腰儿扭,臀浪儿摆,香风飘荡,那股劲真令鲁男子心动神摇。 秋雷吸入一口长气心说:“我的天!她这浪劲儿要命,如果她年轻十年……” 蓦地,绯衣三娘一声轻笑,急冲而上叫:“别乱了心神,小娃娃,留意拳掌岸哪?” 声落人已迫近,含笑出手,左掌来一记“鬼王拨扇”,右手五指连张,直探秋雷的左肋,再向上拂,拂向期门穴。 秋雷听对方掌指带风,潜劲迫人,自不敢大意,右掌斜挥、左手也向外刁,要钩对方的右手脉门。 绯衣三娘不敢大意,后退半步,前面的左脚一拨一勾,明晃晃的钢靴尖奇快地勾向秋雷的踝。 秋雷已动了杀机,不愿往下拖,突然飞纵而起,“饿鹰搏兔”狂野地伸兜头急抓,下面双足从绯衣三娘的脚上方飞越,一前一后猛挑,上攻胸下攻腹,不但凶猛已极,而且毫不顾江湖禁忌,又不是真拼生死,在众目睽睽之下,向女人胸腹进招,由此足以看出他的为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任何事都可以任性妄为的。 他的攻击不仅凶猛,而且空前迅疾。绯衣三娘吃了一惊,也勃然大怒,向左一闪,纤掌如刀砍向秋雷的膝骨,一面怒叱:“你找死!” 按理,双方贴身相搏,出招逾电闪,避招不难,但要化招不是易事。但秋雷双脚末落实,想避招谈何容易?眼看一条腿会必毁在绯衣三娘的掌下了。 “糟!”一剑三奇三兄弟同时惊叫,但救应无及。 岂知秋雷上身一沉,踢出双脚不进反退,飞快地向后上空翻转,一跟斗翻出两丈外去了,危极险极。 绯衣三娘怔了一怔,一声娇叱,如影附形追,连攻三掌四腿。 秋雷的身形竟然不落地,后面的掌腿迫到,他向前凌虚射出丈外,不等绯衣三娘的掌及身,突然一个反空心跟斗往回翻,头下脚上,一声长啸,凌空下扑。 翻得太突然,而且近乎不可能。 绯衣三娘大骇,慌不选急退丈外。 “好!不愧称飞龙之号。”一剑三奇脱口高叫。 从此,“飞龙”的绰号,总算落实了,不怕没有人承认啦! 秋雷翻落地面,正待扑上,却自行停下了。 绯衣三娘手按在革囊的一排飞刀插上。玉面郎君手中的小飞剑尖闪闪生光。两人都准备发射飞刀飞剑,但都未敢发出,怒目向对,各有顾忌。 蓦地,上游十余丈天生石桥人影出现,桥两侧,人群向中聚,有人大叫:“来了,来了,海天一叟龙光来也!” 恶斗不再起,全被叫声所打散。众人扭头看去,不少黑衣人,一个铁塔般的高大黑衣人,手绰一把沉重的托天叉,把守住缺口,向桥右往上走的人威风凛凛地大吼;“不许上来!听候当家的招呼。” 天生石桥其实不是桥,而是两座巨大的怪石梁,从两侧向里伸张,将溪水夹住,中间留有尺余缺口,两石未能衔接。石面不足两丈阔,五名黑衣人站在左面怪石上挺兵刃堵住,已没有容对面的人下脚的地方了,要冲过得费一番手脚。 而铁塔般的大汉不但长相唬人,手中的挥铁托天叉看去十分沉重惊人,重量不下六十斤,挨上一家伙吃不消,想硬闯的人不无顾忌。 绯衣三娘向石桥上扫了一眼,向秋雷笑道:“咱们江湖上见,后会有期。”声落,象一朵桃色彩云,飘走了。 一剑三奇走近秋雷,笑道:“今天她不用离魂香,异数。这鬼女人性情古怪,动不动就要杀人,受不了撩拨,睚眦必报。秋老弟,下次遇上她小心些才是。” 秋雷点点头,也善意地笑笑,说:“承教了。这鬼女人既是害群之马,江湖女淫贼,晁兄何不将她诛去,为世人除害?” “呵呵!老弟,别小看了她,她的离魂香固然是江湖一绝,她的剑法也诡异霸道大大有名。兄弟与她并无仇怨,但想除去她也不是易事。当然,兄弟人多,真要反脸动手她是走不了的,但咱们在武林中不是无名无姓的人,岂能倚多为胜?” “哼!晁兄眼见义弟受制,为何袖手?”秋雷悻悻地问,语气中含有相当不客气的责难。 一剑三奇呵呵笑,说:“老弟,你不懂。这鬼女人的性情我摸得相当准,你越是焦急,她越得意忘形,反而不肯放手,甚至会挟人威胁得其所哉,所以只消用冷静的神情应付,她便会乖乖趁机下台,明明知道讨不了好,她是个决不肯吃眼前亏的女人,怎敢下手伤我二弟?老弟,我替你引见我两位拜弟。” 江南浪子气已消了,招呼道:“兄弟姓夏名清风,匪号是江南浪子。贼泼货说得对,我江南浪子爱财如命,出手大方,取不义之财,决不后人。” “久仰久仰。”秋雷含笑回礼,又道:“夏兄快人快语,如此坦率的人,委实少见,少见,哈哈……” “那里那里,过奖了。”江南浪子豪放地笑。 玉面郎君甚高兴地走近,大声说:“我,玉面郎君石云梦,一个好色之徒。老弟,我开始对你有点瞧不顺眼……” “哈哈!”秋雷大笑,又道:“同样地,石兄人才一表,恍若临风玉树,兄弟自感形秽,所以也瞧老兄不顺眼,彼此彼此。” “哈哈哈哈!”玉面郎君也大笑,笑完说:“秋兄也快人快语,恰好把兄弟心里的话说出来了,彼此彼此。 但秋兄这次架梁管事,敢向大名鼎鼎的绯衣三娘叫阵,兄弟佩服得紧,愿坦诚结交你这位朋友。” “好说好说,石兄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一剑三奇向石桥一指,说:“走吧!正主儿来了,咱们不可落后,会后咱们再与秋老弟把臂言欢,可否请大驾一起……” “兄弟高攀,愿与诸位同进退。”秋雷抢着答。 有了名头虽比青云客低,但真才实学和江湖潜势力比青云客大的一剑三奇,他把青云客置在脑后啦!同时,他始终不见银凤现身,心中有点失望,也就将九华羽士的事搁在脑后了。 四人结伙同行,一剑三奇的一名健仆则在后面跟着,之外还有六名从石后转出的黑衣大汉,和健仆走在一块儿,可能是一剑三奇的爪牙。铁臂猿卞京,居然是六大汉中的一个,一面走一面揉动着肚子,龇牙咧嘴。 四人在石桥左侧一座巨石上站住了,巨石恰与石桥同高,相距约在五丈外,看得真切。 石桥上已被黑衣大汉们霸占,其他男女老少只好占住桥右,有些人则跃登四周的巨石顶端,有些则干脆站在桥下向上瞧。 秋雷先向桥上打量 一剑三奇用肘碰碰他的手,说:“瞧,那银须银发的尖嘴老家伙,便是大名鼎鼎的黑道巨魁了,二龙之一的海天一叟龙光。” 海天一叟的身材并不高大,甚至还有点单薄瘦小,只一双精光四射的鹰目与他的年岁不相称的,背上的剑古色斑澜,剑靶上嵌有宝石,反映着阳光甚为刺目。 秋雷看不出海天一叟有何出众的地方,倒是跟海天一叟的一群黑衣大汉,却一个个膀粗腰圆,骠憾狰狞戾气外露,全是些天不怕地不怕的绿林大豪。 他再向四周的人群打量,看到青云客和九华羽士出现在桥左侧的一方巨石上。 另一处绿影入目,是青云客的妹妹昭华三个女人。 近山根下一座巨石侧方树影中,穿绿的绿凤孟娥藏在那儿,正向他媚笑,而且伸纤手向他摇了摇。 桥石对岸的树林阴影中,一群锦衣大汉徐徐出现。 人群以天生石桥为中心,四周合围,看人数,当在上百左右。 先前在石上睡大头觉打鼾的人,也徐徐站起来了,那是一个老化子,左手挟着打狗棍,右手提着酒葫芦,所站处相当远,破鹑衣飘飘,并没有走进来的意思。 秋雷的目光在人群中摸索,但他失望了,上百的江湖男女中,没有穿绣银色凤凰衣衫的女人影子。 他没注意身后山根崖壁的树影中,有一双明亮的大眼正在向下瞧,更没有留意另一双稍近些的清澈大眼,正向他不住凝视,因为两双眼都在三十余丈外,所有的人都被石梁上的事吸引了注意,谁也不会注意山崖下的人,他秋雷自不例外。 他的目光又回到九华羽士的脸上,九华羽士正焦急地向他打手式,向上面的山崖乱指,意思是要他赶快离开,往上面山崖走。 但他不愿放弃这场盛会,摇摇头拒绝了。 众人的注意力全落在海天一叟这一面,没有人留心对岸从树林中鱼贯出现的锦衣人。 但一剑三奇是有心人,向秋雷低声说:“瞧,二龙之一的龙形剑王玉堂来了,他的实力与海天一叟相较。毫不逊色。” 锦衣大汉成两路由树林中转入,一双双并肩出现,一个随一个鱼贯而行,不但步履从容,衣着鲜明,而且一个个挺胸凸肚不可一世,神气万分。 秋雷不认识龙形剑,一面打量一面信口问:“晁兄,你与二龙相较,实力……” “呵呵!很难说。”一剑三奇傲然地笑,稍顿又道:“很难说。二龙都是绿林巨魁,他们只罗致绿林好汉,而我,却是黑道英雄……” “咦!绿林与黑道有何区别?”秋雷抢着问。 “老弟,你错了,所谓黑道,可以包括绿林,但绿林却不能称为黑道,因为绿林朋友有垛子窑,有山寨人马,他们是公然抢劫收买路钱,干打家劫舍明火执仗的匪徒,怎可称他们为黑道?我所指的黑道,包括了千里独行的大盗,走江湖浪荡,为非作歹的下九流朋友,和官府有案的亡命之徒。” “那么,晁兄你……” “哈哈!我,一个私盐大贩子,被大明皇扫灭了的方国珍,是我的前辈同道,方国珍他俗,他愚蠢,愚蠢得想称王道帝,难怪他倒霉。 而我,我聪明,结交天下黑道朋友,追逐自在赫然黑道巨擎,予取予求,不比称王道寇自在么?目前我的名头,虽没有三国三邪三菩萨、二龙二凤二狂人叫得开,但事实并非如此,在未能一手撑天之前,最好少出风头,不鸣则己,鸣则惊人。 论真才实学,这十五个名人中,修为造诣算不了顶尖高手,只不过他仍有点突出而已,不是性情古怪,便是凶残恶毒,要不就为害江湖,或者貌美如花。 真正的高手并不在这些人中,世外高人姑且不论;象少林掌门宏一大师,武当掌门冯一元,都是艺臻化境登蜂造极的名家,十五名人岂可和他们相并论?差得远…… “什么?”秋雷火了,哼了一声,又道:“你是说,家师……哦!不说也罢。” 一剑三奇并不是有意贬低十五名人的身价。不过信日开河胡说八道而已。事实上武林中的少林武当,都不过问江湖是非,即使是两派俗家门人,也极少自报派别源流,免致为师门结怨,这是做门人弟子的最起码规矩,搬出师门来唬人的人,少之又少。 因此,江湖人只知两派胸掌门人了得,但并不将他们列入江湖名人。论真才实学,象三菩萨的冷面如来智聪大师,手中一根-百零八斤锭铁方便铲,一铲下去千斤大石也会爆炸,岂会比两位掌门差。 他胡说八道的用意,其实是在自抬身价,却无意中惹火了秋雷。秋雷的师父终南狂客,正是十五名人的二狂人之一,听了他压贬十五名人的话怎么受得了? 正待发作,几乎冲口说出师父的名号,却又忍住了,记起了九华羽士所说,不可说出终南狂客的弟子的话来,将一肚子火硬压下去了,心里十分不痛快。 一剑三奇的目光,并未离开石梁,没看到秋雷的表情,听口气不对,扭头讶然问:“老弟,你怎么了?” “没什么。”秋雷捺下怒火,向锦衣人一指,又道;“谁是龙形剑王玉堂?指给我看看好不好?” “还没出来,这家伙臭排场多着哩,架子十足。唔!他带了不少高手,龙虎八卫、赤煞二凶、双无常……喝!他象是倾巢而来了。” 龙虎八卫的衣裤不同,是箭衣而不是劲装。赤煞二凶一身大红。双无常一白一黑,腰缠铁练鞭,手点无常哭丧杖,背系三尺长奇形怪状的勾魂牌,一个人有三种兵刃。只消从衣着上看,便可分辨出他们的身份。 秋雷眼尖,看到锦衣大汉的侧方三丈左右,有一个灰影闪了一闪。他依稀辨出,那是迫跑绿风的矮方朔,虽未看清面貌,但矮胖的身材他一看便知。 “那小子出来了,瞧多神气。”一剑三奇低叫。 那是一个头戴四方平顶巾,穿锦衣系绣带,佩长剑,大摇大摆迈着四方步的青年人,前后有人众星拱月般护簇着,八名妙龄少女一色儿锦衣劲装佩剑挂囊,在身后亦步亦趋,确是神气。 人群渐近,已可看清五官了,秋雷是个有心人,一面留意龙形剑的随从,一面注视着龙形剑心说:“唔!气派确实够了,不愧称是绿林巨魁,似乎比海天一叟的乌合之众强多了。 哦!这前呼后拥,美女随侍的排场,过瘾之至。” 他的心目中,这才是人生追求的目标,对领袖欲向往十分强烈,却不管所追求的欲望是否光明正大。 终南狂客将他调教成这种型类的人,可知终南狂客本人是什么东西了。这种想法十分可伯,不仅毁了别人,也毁了自己。 龙形剑的年纪约在三十左右,他代表了绿林道中青年一代急进人物,与老一代的守旧人物海天一叟相较,确是构成了老派人物无穷的威胁,他不重视武林道义,不讲求江湖规矩,任性而为,大胆冲动,雄心勃勃,对钱财求取心切,也花得干脆,因此在短短几年中,罗致了不少年青的绿林之豪,也把握了不少老一辈的反叛名宿,居然成了一代名人,不仅与海天一叟分庭抗礼,更野心勃勃想铲除海天一叟领袖绿林。 他年青,而且艺业超群,内外功火候已修至化境,手中的龙形怪剑更是凶猛霸道令人闻之变色,他的这把剑与传统的剑长短相同,也是三尺,但剑身稍阔,铸有龙纹。剑尖稍尖锐,刻有龙头图案,尖锋是龙口,暗藏五寸长的龙舌,必要时可吐出伤人,十分诡奇可怕。 双方交手拼命,剑尖能突然伸长五寸,那情景足以令人胆落,所以龙形剑这些年来,无往不利,名震江湖,武林朋友确是闻名丧胆。 他人生得高大魁伟,相貌堂堂,生了一双不怒而威的虎目,狮鼻阔口,方脸大耳,留了八字大胡,如果不发怒,外表看去是一团和气,假使暴怒起来,他便变成藏了三分阴险的疯虎,令人望之心惊。 一行人渐来渐近,总数不下五十名之多,龙虎八卫一个个象是如狼似虎,骠悍狰狞,亦然二凶一身火红色衣裤,确象凶神恶煞。 双无常的怪象更是唬人,高大凶猛,活象城隆庙中的黑白无常,胆小朋友乍见之下,不被吓昏也得魂飞天外。腰上的粗铁练两端挂在身侧,走起来丁当作响,令人闻之心中发冷,毛骨悚地。 天生石桥上,这时已寂静下来了。 海天一叟站在桥左的顶头,他手下共有三四十名黑衣大汉,在石桥四周布成圆阵,禁止江湖群豪接近。 他站在那儿一言不发,只用冷电四射的目光,徐徐扫视着下面的江湖群豪。渐渐地,四周嘈杂的人声,在他凌厉的目光扫视下,渐被压抑下了,最后竟然鸦雀无声。 他的目光扫向渐来渐近的锦衣大汉,最后盯了龙形剑一眼,突然冷冷一笑,向下大声说:“诸位,龙某先向诸位道谢,多谢诸位云天高友谊,不远万里而来参予挖宝捧场的厚意,首先,老朽向诸位表明,已不必劳驾诸位再奔波寻找,宝箱已被老朽找到了,即将在这儿公开让诸位过目了。 其次,老朽请两位朋友与诸位相见,这两位朋友是老朽恭请出山,前来主持大局的人,诸位必定不会陌生。”他向山崖拱拱手,大叫道:“请项兄现身。” “来也!”山崖的树影中,传出一声直震耳膜的回答声。 接着青影突现,一个半百年纪鬓脚已现花白的瘦小人影,放出树林外,有一双毫不带表情的山羊眼,穿一袭已泛灰的青袍,腰带上插了一枝大名鼎鼎魁星笔。 个儿瘦小,阴阳怪气,但声如洪钟,那一声“来也”令人耳中轰鸣。一出林缘,他一双大袖一抖,身驱凌空急升,象一头大乌,落向四五丈的怪石顶端。 接着隐没在右影林荫中不见,只片刻间,他出现在桥头的末端,向挡路人“呵呵”一笑,举手虚揖说:“借光,让我老不死的上去。” 人群让出空隙,他大袖轻抖,整了整衣抉,老气横秋地捞起衣尾,施施然迈着四方步向桥上走。 “龙兄,兄弟丢人现眼来了。”他向海天一叟行礼。 “项兄盛情,兄弟心感。”海天一叟回礼答,再向下说:“项兄绰号称鬼谷先生,诸位想必不致陌生。这一箱宝物是不是刘福通的藏珍,兄弟不知其详,项成兄居芦十里外告成镇的鬼谷,对石淙天门峡天生桥附近的藏珍知之甚详,这次如无项兄指引,这箱藏珍不知何年何月方可出土来。” 告成镇,也就是以前的告成县,鬼谷在镇北五里。据说,六国拜相的苏秦和张仪,曾在这儿师事鬼谷先生,习纵横捭阖秘术。当然啦,数千年前的鬼谷先生与这位鬼谷先生不是同一个人,那位姓王,这位姓项名成,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鬼谷先生眨了眨山羊眼,皮笑肉不笑地说:“龙当家客气,其实我也弄不清楚,瞎猫碰死老鼠,这次碰巧找到而已。要是我早知道有藏珍,早就搬回鬼谷买田地起房子讨老婆啦!” 海天一叟伸手向远处虚引,高叫道:“南宫兄,请移玉趾。” 众人先前没有留意远处的人,这时顺海天一叟的手扭头看去。 有人抽着冷气低叫:“咦!阴曹恶客南宫和。” 老化子举酒葫芦至口边,咕噜咕噜喝了几大口,说:“龙当家,免了,我在这儿很好,你办正事就好。有谁不服气,我阴曹恶客打断他的狗腿。” 站在石上的秋雷心里相当不痛快,狠狠地盯了远处的九华羽士一服,心中暗暗的咒骂: “牛鼻子可恶!说是藏珍箱只有他和银凤知道,见鬼!人家已经已弄到手了,枉费心机。” 远处的九华羽士,鬼眼中也泛起失望的神色。 这时。桥上的人群有点骚动,龙形剑到了。先头两名锦衣大汉在前开道,大喝道:“让路!百丈峰英雄寨主驾到。” 吆喝声如雷,声势骇人。随着喝声,桥顶端人群徐移,退下桥移至两侧,让英雄寨的好汉们占据桥头,龙形剑往中间一站。 整座天生石桥壁垒分明,二龙各据一端,中间缺口前剑拔弩张,情势一紧。海天一叟的五名大汉仍把守进路,手执托天叉的人,-叉尖前引,指向对面的两个黑白无常,不住徐徐晃动。 这一端堵住缺口的只有黑白两无常,吊客眉抽动,三角眼阴睛不定,哭丧杖不住遥指对方持叉大汉的胸前,口中念念有词,不知说些什么玩艺。 海天一叟向龙形剑裂嘴哈哈一笑。 龙形剑大袖抖动,抱拳虚揖,用沉静泰然的声音说:“龙当家请了。” “请了。呵呵,小老弟,你来晚了一步。”海天一叟回礼,神色十分得意。在神色上,他输了一分,反而没有龙形剑沉静泰然的神色来得稳健自然。 龙形剑爽朗地微笑,说:“不见得,兄弟并未为晚,金宝末离开天门峡之前,还不一定属于何人所有,目前草草自认是得主的人,未免太过自信啦!” “哈哈!王当家的意思……” “兄弟的意思,见者有份,这次前来参予寻宝的人,餐风宿露,辛苦异常,如果龙兄想独吞,不但兄弟心中有点不愿,恐伯四周的天下群雄也……” “呵呵!小老弟的意思是想分一杯羹啦!” “不!”龙形剑出乎意外地拒绝。向下面一指,又道:“予会的朋友们,见者都应有份。” 秋雷不由心中暗赞道:“龙形剑这一手,果然高明,乐得大方,用江湖朋友扣住了海天一叟了,老家伙不易处理这件棘手事哩。” 海天一叟毫不在乎,桀桀怪笑道:“小老弟,你未免把前来参与的江湖朋友看扁了啦,你认为他们是伸手乞讨的化子呢,抑或是你我手下分金银的兄弟?不!你错了,上百个人分一箱金银的,每人能分多少?难道说,从万里迢迢赶来参予的高手名宿,会在这儿听你我的吩咐,一个个前来领一把金银走路?哈哈哈哈!小老弟,如果你认为这样做高明,没话说,老朽先将你的一份交给你,让你心满意足走路,来人啦!” 桥头近山崖处一座石窟,响起一声焦雷似的应喏,出现了十六名半百年纪的骠悍大汉,中间四人粗壮如熊,抬着一具绣迹斑斑的沉重大铁箱,步履如飞,向桥头奔来,上了桥,“轰”一声爆响,铁箱放在鬼谷先生面前,大汉们同时行礼退去。 四周人嗡嗡,议论纷纷,姜是老的辣,海天一叟这种击中要害的反击,确是厉害,龙形剑象是挨了一记闷棍,十分狼狈。 鬼谷先生轻蔑地用手指着龙形剑,阴阳怪气地说:“小娃娃,你想讨一把金银走路?来吧!给你一份。” 白无常一声怪啸,怒不可遏地突然冲出。 持叉大汉一声怒吼,劈面就是一叉。 “铮铮!”暴响震耳,火花激射,两人硬接两招,同被震得侧飘两步,几乎栽下桥去了。 海天一叟桀桀笑,摇手道:“小老弟,称要再打岔,小心众怒难犯。” 蓦地,右侧巨石顶端有人大叫道:“乱,乱个鸟!龙当家,何不将尊驾的打算,说给咱们听听?” 海天一叟点点头,大声说:“那位仁兄说得对,乱不得。者朽认为,将金银分为一份,作为以武会友的彩金。藏珍箱是老朽所寻获,老朽有权做东道主。” 他突然拔出背上青芒如电的古剑,信手疾挥,四声轻响,铁箱上的四口大铁环应剑而落。他收了剑,说:“这只藏珍箱重有千斤,凡是有意争夺彩金的人,必须先将铁箱举起过顶,方有资格参予。 其次,老朽与鬼谷先生阴曹客两位权充擂主,凡是举箱合格的人,可向我三人中任何一人叫阵,在兵刃上见真章,失手或败落石下便算输家,胜了便获彩金一份,但以一场为限,只许向一人叫阵,即是说,今天与会的人,共有三位得主。 诸位是否同意,恕老朽不再征求诸位的高见,就此决定,以免拖延时间,众意纷坛,徒乱人意不是解决之道。为表示公平起见,老朽先将藏珍箱举起让诸位过目。” 说完,双手扣住铁箱两端,箱长六尺,他的双手居然可以扣中,喝声“起!”千斤铁箱骤然上升。他高举过顶,旋了一匝,方将箱放回原地,额上出现了汗影,但呼吸仍然正常。 鬼谷先生环顾四周一眼,说:“诸位,如果想不劳而获,或者意图侥幸乱打主意,即使龙当家的朋友们肯,我鬼谷先生也不愿意,言之在先,免得大家不痛快。” 海天一叟瞥了龙形剑一眼,说:“小老弟,是否一试?” 龙形剑冷拎一笑,说:“很抱歉,在未看见箱中是啥玩意之前,在下还不想答复阁下的话题的。” “是呀!先看看里面是啥玩意再说。”有人附和起哄。 海天一叟一怔,说:“铁箱的环扣已经焊死,如果劈开,怎能再行举起?” “哼!阁下根本就没存好心。”龙形剑不屑地答。 秋雷一直在冷眼旁观,替龙形剑惋惜,三言两语便被海天一叟扣住,怎配做领袖绿林的霸主呢?正想出面,身畔的一剑三奇哈哈一声长笑,发话道:“箱中珍宝不会有假,但不会太多,看箱形长存六尺,阔高是两尺见方。 金银珍宝极为沉重,方寸便可上斤,如果里面是金银,何止千斤重量?我一剑三奇认为,分为三份未免太小器……” 话末完,一个娇脆的嗓子叫道:“不错,分成三份太小器,不如在这儿呆上三两天,选出一个艺臻化境的人为得主,咱们举得主为江湖第一手,甚至可奉他为武林霸主,免得你争我夺的,你们……” 话未完,九华羽士大叫道:“小凤儿,你是否也参加一份?” “不错。我绿凤孟娥岂甘人后?” 一剑三奇哈哈大笑,说:“在下同意孟姑娘的高论,别说霸主,只要这人确是值得称江湖第一高手,举他为盟主为何不可?目下天下承平,我辈武林……” 话末完、后面怪石上的老化子“呸”了一声,怪叫道:“姓晁的,你放什么屁?” 一剑三奇扭头一看,厉吼道:“南宫者狗,你吠什么?” 刚才发话的人,是化子打扮的阴曹恶客南宫和。 这老怪物为人阴险刻毒,气重狭小,而且自大骄狂,怎受得了,在怒啸声中,利用参差的怪石飞跃而来;十余丈距离,他利用三座巨石便跃到了,人如怒腾下博,左手持葫芦,右手打狗棍前伸,凌空下博。 一剑三奇伸手拔剑,秋雷闪出说:“诸位下去,让我教训这老鬼。” 一剑三奇正想试试秋雷的真才实学,同时也有点心怯,未摸清阴曹恶客的造诣前,不宜动手先耗实力;所以招呼两位义弟下石,一面向秋雷说:“老弟小心了,老鬼十分硬朗呢。”说完,他跃下了巨石。 石顶约有丈余方圆,高低不平,中高边塌,不易施展。秋雷志在扬名立万,决定在石顶上动手,向飞扑面下的阴曹恶客傲然的叫:“老匹夫,接着!” 叫声中他向上飞跃,半空中撤剑,出招,急迎而上。两人身在空中,只能行雷霆一击,不会有第二次变招进击的机会。秋雷起步在后,先天上占了极大便宜。 人影在半空中相接,剑发龙吟,棍起风雷,接触了。“铮铮铮!噗!”奇响突起,人影左右急分,同向不落。 火花溅射中,一阵酒雨飞洒,破片激飘。原来阴曹恶客的酒葫芦,在挡剑时被击成百十块碎片,毁了。 秋雷在最后一剑中已留了神,有心炫露盖世奇学,借力提气轻身,故意下坠三尺,一声长啸着。平空疾升回原处,两个美妙的空中博斗如同飞轮往回旋,然后以优美的平沙落雁身法,轻灵地落下石顶。他的剑何时入鞘的,看清的人少之又少。 他身形未定,喝采声如同暴雷。 “咦!这人可怕着哩!”鬼谷先生向海天一叟脱口叫。 龙形剑一征,向身畔的赤煞二凶低语道:“留意这小伙子,罗至他入伙。” 阴曹恶客落下地面,脸色狞恶已极,恼羞成怒,急走两步,怒吼连天,飞舞着打狗棍,跃登石顶。他以为秋雷定然出剑阻止他上石,岂知秋雷站在那儿纹风不动,虎目神光四射,双手叉腰向他冷笑道:“老匹夫,你还想自讨苦吃?” 阳曹恶客竟被秋雷冷静的神色所镇慑,不敢冒失进招,鬼眼连翻,连声问:“小畜生,你是谁?” “我,飞龙秋雷。”秋雷大声答。 “你是何人的门下?” “阁下不必盘根究底,师门岂可轻易示人。” “你这小畜生好狂,比二狂人更狂万分,老夫要活剥了你的皮。纳命!” 吼声中,打狗棍当胸便点,招发一半,抢制机先控制下盘,要迫秋雷向上跳,或者向后退,上跳便身驱悬空,束手挨揍,后退必定跌下石顶,难逃随之而来的致命一击。 秋雷果然向上纵,一声长啸,长剑闪电似的出鞘,不等阴恶客收报变招,人已不退反进,剑尖前指,射向阴曹恶客的胸口。 两人都用上了内力,棍发厉啸,剑隐风雷。快!快得令人眼花。石顶地方狭小,没有回旋进退的余地,除了硬拼,谁退谁倒霉。 阴曹恶客究竟了得,百忙中挫腰收棍,棍尾上挑,“铮”一声棍剑一触即分,两人换了一次方位,危机间不容发。 风吼雷鸣,厉啸刺耳,剑如狂龙飞舞。棍似狂风暴雨,两人在丈余狭小的石顶,硬拼了十余招。 “铮!铮铮!铮!”兵刃交击声从第二招开始,硬碰硬格错拨挑互不相让,旋了四次照面。 激斗中,似乎棋逢敌手,胜负难分,蓦地响起秋雷一声断喝:“下去。” “嗤!”剑棍相交,稍一停顿,剑身突然一振,剑棍倏分,接着阴曹恶客向左急退。 剑虹倏吐,如影附形袭到,攻到阴曹恶客的脸门。 阴曹恶客脸上青筋跳动,往后退,刹不住势,危机已至,命在须臾。他临危拼命一声怒吼,不理睬袭到脸上的剑尖,全力一棍向秋雷的腰部扫去,拼个两败俱伤。 秋雷当然不愿和他拼命,左飘、撇剑、后撤。 “嗤!”一声轻陶,阴曹恶客的左颊出现了三寸长的创痕,一棍落空,由于用力过猛,身子竟随棍左冲,脚下一虚,跌下石根去了。 秋雷屹立在石顶上,深深吸入一口气,火速调和呼吸,一面举袖拭掉额上的汗水,一面从容收剑入鞘。 “好哇!自古英雄出少年。”有人怪叫。 阴曹恶客南宫和,是江湖中名气不小的老一辈名宿,是黑白道朋友十分头痛的人物,虽不列在宇内十五名人之中,但他的艺业并不比十五名人逊色。甚至比几个名人更高明些。 想不到今天在阴沟里翻船,栽在一个无名小卒之手,一剑伤颊,更被打下石顶。而且双方都全用真才实学,公平无巧,大出众人意料之外。 阴曹恶客心中发毛,死瞪了石顶上的秋雷一眼,手按颊上的伤口,切齿道:“小辈,老夫记下这一剑之耻,后会有期。” 秋雷淡淡一笑,豪放地说:“南宫和,在下在江湖等你,我飞龙秋雷随时恭候大驾,后会有期。” 说完,他跃下石头,向含笑相迎的一剑三奇说:“晁兄,走,石桥上会一会二龙。” 一行人向着石桥方向走,所经处人群纷纷地让路,到了石桥下,秋雷不管三七二一,腾身直上。 黑衣大汉们正待拦阻秋雷,海天一叟赶忙挥手制止,同时低声喝道:“退!你们全在下面等侯。” 石顶上,只剩下鬼谷先生、海天一叟和秋雷,三个人以铁箱为圆心,三方站住。 对面的石桥上,龙形剑也举手一择,双无常等一群男女也纷纷退下石桥,只剩下龙形剑一人的,他脱下罩袍,露出里面的劲装,待机而动。 秋雷向海天一里抱拳一礼。朗声道:“打扰龙当家的盛会,来的粗鲁,请龙当家海涵。” 海天一叟推下笑,回了一礼说:“老弟来意如何,可否明告?” “秋某对今日之会。深感荣幸,本不愿扫龙当家的兴头,只是,刚才龙形剑王当家说得对,如果大家事先没看到箱中的珍宝,却先动手搏彩头,死了也有冤无处诉。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但连财都未见到便送了命,不但冤,世间也不会有这种愚蠢的人,龙当家以为然否?” “老弟的意思,是非先看看不可了?” “正是此意。” 鬼谷先生阴阴一笑。向秋雷一招手道:“小伙子,你动手看吧,请!” “龙当家的意思……”秋雷问。 “请便!”海天一叟答得顶十脆。 四周人声渐止,眼睁睁地注视着即将到来的变化。 秋雷今天出尽了风头,一鸣惊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击走了大名鼎鼎的阴曹恶客,大胆地出现在石桥上高手四伏的险境中,连名震江湖的海天一叟也无可奈何,这份豪气确实值得喝采,四周参予大会的人,全都是来至天下各地看绿林两龙火拼的高手,都替他捏了一把冷汗。 时势造英雄,秋雷果然一鸣惊人。自此飞龙秋雷的名号不胫而走,在短期间传遍江湖。 他瞥了鬼谷先生一眼,从容向铁箱走去。 所有的目光全集中在他身上,江湖群雄屏息以待。 龙形剑突然举手高叫道:“小兄弟,小心暗算。” 秋雷向他点头一笑,豪放地说:“多谢王当家的垂注,在下小心就是了。” 他向铁箱打量了片刻,伸左手暗运真力按住箱角一堆,铁箱“嘎”一声移动了寸余,与石面的磨擦声十分刺耳难听。 “唔!焊死了,但不足千斤。”他大声说。 蓦地,他双手扣住两端,喝声“起”!千斤铁箱应手而起。 鬼谷先生左手一抖,三枚棋子两白一黑,脱手飞向秋雷的小丹田穴。 同一瞬间,龙形剑将手中的锦袍脱手甩出,和棋子同时在秋雷的腹下会合,“嗤嗤嗤” 三声厉啸入耳,锦袍裹住三枚棋子坠落在秋雷脚下。 秋雷似若末觉,冲鬼谷先生冷冷一笑,突然奋神力将箱推出,向鬼谷先生砸去,同时大吼:“老匹夫,接着!” 鬼谷先生怎敢接?向侧一闪。“轰”一声大震,碎石激射,铁箱将石面的棱角砸平,滑出三尺外方行止住,声势之雄,委实骇人听闻。 扭头向龙形剑颔首,拱手为礼说:“谢谢你,王兄。” 他向鬼谷先生迫进两步,厉声道:“你这无耻的老狗,可恶!” 鬼谷先生居然没有生气,桀桀怪笑道:“小辈,试试你而已,老夫满天星罗手法打出的棋子,天下间能躲过的人少之又少,用三颗试你,你还不满意?” “要试,你为何射丹田要害?” “桀桀……不射丹田怎能试出你的能耐!” “强辩!拔你的魁星笔。”秋雷怒吼。 龙形剑接口道:“小兄弟,何不先看看箱中物?” 秋雷一想也对,向下面叫:“林兄,借屠蛟匕一用。” “接着!”己接近石下的青云客叫,八寸长的小匕首连鞘向上抛。 秋雷接过匕首,他看到昭华姑嫂两人,正含笑向他颔首致意,昭华姑娘先前对他十分冷淡,但这时象是变了一个人,她的凤目中泛起一种稀有的奇光。神色间,充溢着鼓励和祝福的感情的意思。 也在这刹那问,他发觉荀英的脸上,焕发着奇特动人的目光,嘴角泛着奇怪的笑容。青云客的神情,也十分奇特。 他拔出屠蛟匕,但见青芒耀目,寒气袭人,光熠熠的耀目光华中,几乎难以看清匕身,只看到青虹的闪缩,如虚似幻,锋芒难辨。 “神物!好匕首。”他脱口赞赏。 他走近铁箱,先用指头在箱盖一抹。锈迹附在手指上了,但被抹的地方滑溜溜地,苍色的铁胎一无腐蚀的痕迹。 他疑云大起,心说:“见鬼!这怎么会是放置了近百年的古物?锈迹极薄,如果是藏在潮湿之处,决不会超过十天半个月之久,因为箱面并未上玄漆,极易生锈腐蚀,如放在干燥处,最多不超过一两个月,决不会是放置近百年的老古董。” 他再试了另一处,怪!竟有三个芝麻大的小孔哩! “开呀!”是绿凤娇脆的催促声。 他无暇再细加察看,默运神功力贯锋尖,“嗤”一声轻啸,四个焊死了的扣锁断了一个。 “嗤!”第二个扣锁应匕而折,第三个也一拂而断。 “嗤!”第四个扣锁掉了。 他收了屠蛟匕纳入怀中,伸手去抓箱盖,要将箱盖掀掉。 四周鸦鹊无声,人默默地向石上挤近。 不等他接触箱盖,蓦地“砰”一声大震,四分厚的沉重箱盖,突然破空而飞,飞出三丈外,以雷霆万钧的声势向下飞坠,狂风突起,啸声刺耳。 “轰隆隆!”暴震如殷雷,石破天惊,接着“逢”一声大震,水花冲起丈余高。 人群惊叫,纷纷走避,幸而铁盖砸落处在缺口附近,下面是溪水。本来就没有人,箱盖先砸在石上,然后坠下溪中,天幸未伤人。 所有的人,注意力全放在飞起的箱盖,连秋雷也不例外,目光骇然随箱盖飞舞而动,忘了箱子啦!其他的人,绝大多数认为是秋雷故意卖弄,炫露盖世神功,都末注意到秋雷脸堆惊的表情。 只有一个有心人并未为飞起的箱盖所惊,这人是九华羽士、他鬼魅似的跃登石面,乘众人不留意,闪电似的奔向铁箱,手仲出了。 蓦地,他站住了,鬼眼睁得大大的,张口结舌。 同一瞬间,海天一叟发现了他,冲前两步一掌拍出,同时大吼:“杂毛想趁火打劫…… 哎呀!……”叫声未落,恐惧的转身往下跳。 九华羽士不等掌近身,突然飞拣而下,口中尖叫:“天哪!僵……僵……尸……” 他不管下面的人,疯子似的向下跳,“砰”一声端倒了两个人,在惊叫中咒骂声中没命得向外挤,撒腿狂奔。 “老天爷!”鬼谷先生青灰着脸,往后退,迟到石边还一无所知,一脚踏空,掉到石下去了呀。 秋雷自命胆大包天,天不怕地不怕,但目光一落铁箱内,脸色全变了,骇然后退,退到缺口一脚几乎踏空,百忙中定下了身形。 “世间真有僵尸?天!”他骇然大叫。 石下的人大乱,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他们看不见箱中的景物,只知石上的人遇见恶鬼似的向下跳,没命他的飞逃,莫名其妙。 “老天爷!”站在怪石外围顶端的人也尖叫。 铁箱中,直挺挺地升起一个脸色青灰的僵尸。披着一头白长发,眼似突出的小钢铃,一脸青灰色的皱纹。龇出瘪嘴中白森森护零星獠,左颊至耳根长了一块掌大青色胎记,上面长着青绿色的怪毛,身上披了一袭污秽的长袍,大袖长及地面。 “僵尸!”叫声雷动,人群大乱,向天门峡外狂奔。 活僵尸停下脚步,问道:“林家谋家住何方?” “对不起,我不会告诉你的。呵呵!你不找独角天魔,找他的门人子弟有屁用,不象话的嘛!” “哼!先拿小的开杀戒,杀了小的,老得还能不出头?独角天魔王八遐象个无主孤魂,谁知道他躲到那里?” “矮子,你还是这么不长进,二十年来,你大概在睡大头觉,毫无进境哩!”活僵尸一面迫攻一面怪叫。 矮方朔的神色愈来愈凝重,经常流露的玩世不恭笑容不见了,开始全力周旋,身形愈挫愈低了,八方游走旋舞加宽,拳掌并施找空隙回敬,每一招皆用上了全力,风雷之命震耳,四周的树枝在罡风的扫击下纷纷摧折,好一场武林罕见的龙争虎斗。 活僵尸几乎比矮方朔高了三分之二,没有矮方朔灵活。象是金刚搏小鬼,弯腰出招相当吃力的,但他对矮方朔攻来的拳掌毫下在乎,不闪不避不加理睬,只护住下阴,一双大袖夭娇如龙,满地旋舞、卷缠扫拂宛若狂风扫落叶,把地上的碎石断枝扫得满天狂舞八方激射。 远远看去,他象个长脚渔夫在捞鱼。 矮方朔滑溜如蛇,更象小老鼠,窜闪如电,出手如风,试攻了十余招,发觉活僵尸根本不怕他的拳脚进攻,心中暗暗叫苦。 但他不死心,身形再加快,钉紧活僵尸的身后,在怪爪长袖中出没,有惊无险,接近进击了呢! 活僵尸转动没他灵活,近身不难,果然,被他抓住机会了,从袖底下一钻而入,等长袖卷到时,他身形一扭,便到了活僵尸的身后。 活僵尸浑如末觉,一声怪叫,大旋身一袖猛扫。 “哗啦!”地面走石飞沙,长袖扫掉了地面的沙石。 矮方朔已纵出两丈外,龇牙咧嘴揉动着拳背。 “你枉费心机,矮子。我活僵尸在铁箱内呆了一个月,毛发未伤,你的拳掌岂奈我何? 比我自己抓痒还轻的多,活该你倒霉,打!”活僵尸得意的叫,飞扑而上。 矮方朔心中暗暗叫苦,两拳一脚他已用上力可断碑碎石的奇学,不但没将活僵尸击倒。 他自己的手脚却如击在钢铁上。震得痛彻肌骨,怎不叫苦? 活僵尸这次冲上,又是一番光景。不再让矮方朔近身绕走,双手左右分张,大袖从外向里抖着,一阵阵奇冷而劲透丈外的雄奇罡风,在身前八尺形成汇合的焦点了。 第 三 章 活僵尸的奇异呼叫声如同鬼哭,那是奇异的内劲和气流激动所发的怪啸,吱吱然刺耳难听,令人毛骨惊然,罡风内劲汇合处,沙石跳跃,海碗大的石块飞滚旋舞,然后倏然飞走,激射出两丈外。 矮方朔果然被制住了,只好笔直往后退。活僵尸桀桀怪笑,紧迫进击。看去情势是一面倒,象一个人张开两手,将一个小老鼠往墙角赶,赶的方向是山崖下。 矮方朔额上见汗,不住向左右闪躲,但不管他闪向任何一方,前面都有怪异无比力侵内腑的暗劲的堵住。 他以之字形退向往后撤,眼角瞥见旁边倚树而立的秋岚在一旁发呆。他叹口气扭头跺脚叫:“愚才!你还不逃命……哎……” 他招呼秋岚逃命分了心,活僵尸抓住机会双袖左右一挥,两股潜劲合流,“噗”一声闷响,合流的凶猛潜劲,在八尺外击中矮方朔的左肩。 矮方朔“哎”了一声,象皮球般的弹出八尺外,“噗”一声撞在一株巨树上,摇摇晃晃挫倒在树下,昏厥了。 “矮子,你该怨命。”活僵尸得意的叫,向矮方朔走去。 秋岚幌身截出,迎面拦住拱手朗声说:“老前辈,请手下下留情。” 活僵尸呆住了,凸出的鬼眼连翻,他无法相信眼前的事实,一个年纪青青的小伙子,竟然敢出面和他打交道。他活僵尸的名号、长像、功艺、行事,早年的武林朋友无不闻名丧胆望影心惊的,老一辈的四大凶人中,他活僵尸是最凶残恶毒的一个,在江湖为祸一甲子,二十年前潜世隐修的,知道他还活在人间的人少之又少,二十年来只有上月首次被独角天魔发现他的隐世居所。 但他的名号,依然在江湖上有吓阻震撼的力量。 四大凶人先后调零,在人间消失了,但震撼人心的力量仍在,因为世间没有人亲见四人凶人尸骨。 “怪,这小子怎么这般大胆?”活僵尸向自己发问。 人在遇上出乎意料之外的突然变化,或者异乎常情的事,是会有反常的举动出现的,活僵尸也不例外。 四大凶人早年在江湖行走,江湖朋友见影远避如避瘟疫,万一骤然遇上,也狼狈地变色而逃避,敢和他面对面说话的人,少之又少,敢拦路叫阵的人,屈指可救,突然来了一个小伙子阻路的,大概是活僵尸成名以后,破天荒第一次遇上的怪事情,难怪他呆住了。 秋岚不知活僵尸在想什么,见对方沉吟自语,还以为活僵尸是大慈大悲哩!转身向矮方朔走去了。 “站住!”活僵尸厉叫,声如打雷。 秋岚吃了一惊,乖乖站住,躬身道:“前辈……” “呸!刚才是你拦路,叫我手下留情?”活储尸语无伦次地问,还有点不信事实哩! 秋岚莫名其妙,说:“是啊!小可刚才……” “呸!小王八蛋,你凭什么如此大胆?” “小可不是大胆,而是斗胆请老前辈高抬贵手,皆因这位方朔老前辈及是江湖……” “呸!矮方朔小辈早年在我活僵尸面前,只配斗斗嘴,再就是挟着尾逃命滚蛋,他是什么东西?” “小可的意思,是指方前辈的为人……” “他的为人我知道,玩世不恭,游戏风尘,而且手软心慈。这种人,哼!如果在三十年前遇上我,我要剥他的皮喝他的血。他很走运,二十余年前在我快隐归之前,才和他照面,免他一死。” 秋岚笑了,说:“多谢老前辈慈悲。” “什么?你这小王八蛋还笑?” “老前辈说免了方前辈一死,小可喜之不尽,因此向老前辈致谢。” “呸!谁说免他一死了?” “老前辈,一诺千金……” “混蛋!我是指二十年前的他,却不是现在。” “老前辈……” “呸!连你也得死。” “老前辈,此身难得,上天也有好生之德。怎可无故动辄杀人?罪过!”秋岚正色答。 活僵尸用一声怪叫作为答复,突然飞扑而上,伸手便抓,急抓秋岚的咽喉。 秋岚向左一闪,后退三步,奇快绝伦。 活僵尸一爪落空,似乎一怔,斜迫三步再次伸手。 秋岚向右一闪,到了一棵巨树后,又轻灵地避过一抓,急急地说:“老前辈,方前辈: 并末冒犯你老人家,小可也……” 活僵尸两爪落空,有点惊讶,不管秋岚的话,住手问:“咦!你的闪避身法很奇特,很高明的,比矮子的身法诡异得多,他是你的师父?” “小可与方前辈素昧平生。” “那……我看他也不配做你的师父,你的师父是谁?” “家师佛号上虚下云。” “什么?虚云?”活路尸跳起来叫。 “正是。” “那一个虚云?天下间叫虚云的和尚多如牛毛,说他俗家姓名。” “对不起,家师从未将俗家的事告诉过小可,无可奉告。” “令师何时出家的?” “小时追随家师十五年,家师象没口子的葫芦,从不说早年的事。” “今师的年纪多大?” “家师没说,但小可曾听他偶然道及本朝开国前的事。他老人家曾经劝过刘福通,不可将大兵分得太散,该先稳扎稳打,召回进入高丽的关元帅和陕甘的李、崔二将军,先平定中原再向外发展。” 但刘福通一意孤行,家师便不再与人合作浪迹江湖。因此,小可认为家师应该有两甲子以上的高寿了。” “可能是他!”活僵尸没头没脑地怪叫。 “老前辈说谁?”秋岚问。 活僵尸咧嘴怪笑,突然双袖急挥,以捷逾电闪,凶猛无比的声势进击,爪袖并施,如同狂风暴雨的进袭,但见大袖飞舞。只听罡风如雷,只刹那间便攻了近二十招,迫进了三丈左右。 在凶猛绝伦的疯狂进攻下,秋岚大吃一依,有点手忙脚乱难以应付,只有招架之功,还手乏力。但他居然应付下来了,一双肉掌左挥右拍,近身攻来的长袖,力道万斤,内劲可裂石开碑直迫内腑,但在他的肉掌拂拍下,居然毫发未伤,封得密守得紧,仅一步步的后退而已。 二十余招后,袖爪的攻势愈来愈凶猛,形势发发可危,生死在呼吸之间,袖爪几乎将秋岚罩住了。 秋岚额上鬓角大汗如雨,呼吸渐紧.双手不住封招,相当吃力。激斗中,突然响起他的沉喝声:“老前辈,还不住手?” 喝声中夹有愤怒的情愫,语气中甚至有斥喝的成份在内,不象是已身临绝地的人。 “拍噗!嗤嗤!”掌荡长袖的奇异啸风声不绝于耳。 活僵尸攻得更急、更凶、更狂、更猛,抽、振、抖、缠、卷、拍……一袖比一袖沉重凶猛的,连攻十三袖。递了十四爪,一面迫攻,一面怪叫:“掏出你的真才保命绝学来,不然你死定了,打打打打打……” 一连串的叱喝中,秋岚的脸色开始在变,手掌的颜色也在变变得晶晶如玉,阵阵若有若无的白雾突然从身上散出,蓦地,他一咬牙,哼了一声,双掌一分,猛地一抖袖,右袖已连续抽出。 怪,竟被他抓住了抽到肩胸的一个长袖。 活僵尸左袖被抓,猛地一抖袖,右袖已连续抽出。 果然怪事,他竟能将秋岚的手抖掉,秋岚反而收肘,不退反进,左手上托,身躯向活僵尸的怀中撞去。 “叭叭叭!”活僵尸的右袖连抽三记,皆被秋岚的左掌挡住,神奇的如山潜劲持着即散。 快!近身了,秋岚象座石像,姿态很怪,突然走中宫切入。 活僵尸似乎早有防备,突然双手向下猛振。 “嗤!”左长袖滑出了秋岚的右手。 这瞬间,秋岚飞撞而至,左掌下拍,扭身、上步、右肘吐出。 “嘭!”活僵尸的右手,顶着秋岚拍来的左掌。 “晚辈初入江湖,被老前辈迫急了,不得已才用来保命,这次还是第一遭用上。”他恭敬地答。 活僵尸点头微笑,笑容令人毛骨悚然,伸手轻拉横在前面的树枝,树应手而折,略一审视折断的部位,说:“璞玉归真上乘气功,你已可发于体外了,但火候仍差,遇上象我这种高手,自保不易。 唉!大概你师父伯你在外惹事生非,所以未将神髓传给你。” “晚辈不想在江湖流浪,所以不想学。而非家师不传。” 活僵尸不住向他打量,久久方摇头苦笑。 秋岚猜不出活僵尸的心事,问:“老前辈,据家师说,江湖中知道璞玉归真奇学与崩云三式的人,为数极少极少,而老前辈却了如指掌,请教……” “且慢请教,我会告诉你。唉!说来话长,我可以告诉你,如果你不将两种奇学练好,将有大麻烦,令师也休想安逸。你将矮干撵走,我在左侧山崖下等你,告诉你其中原故。我先走。” 说定便走,向左面山崖冉冉而去。秋岚放了心,因为看活僵尸的神情,显然无恶意,而且弟弟秋雷逃走的方向是右面的山崖,不怕再遇上了啦!他向右侧山崖看去,在树木的空隙中,他看到二十余丈外有一个青影正在躲躲藏藏。借木石隐身,从远处向山崖接近。 “唔!是那可恶的恶道。”他心中暗骂,一面向昏迷不醒的矮方朔走去,一面自语: “他又来引诱我弟弟为非作歹,这不安份的牛鼻子恶道。” 矮方朔修为浑厚,活僵尸可摧山碎碑的奇功仅将他击昏而已,肩伤不重,在秋岚推拿片刻之后,倏然苏醒,抽着冷气坐起,喃喃地说:“这凶魔重行出世,江湖不幸,江湖不幸。 咦!你还没……” 秋岚在一旁搓手而立,接口道:“前辈还能走动么?” 矮方朔一蹦而起,讶然问:“你还没走?活僵尸呢?我这人除了砍下脑袋,不然死不了。” “活僵尸走了,要小可请前辈早早离开这儿。” “他没找你?” “不!他轻易放过了小可。” 矮方朔拍掉衣裤的灰土,摇头好笑道:“异数,异数。看来,这家伙说二十年的被虚云和尚所度化是真的了,可惜我不知道虚云和尚是谁,他有何能耐度化这个已无人性的凶魔? 真是不可思议。小友,你贵姓大名?“ “小可姓秋名岚……” “咦!刚才在下面扬名称雄的飞龙秋雷。相貌与你相同……” “那是小心的弟弟。” “令弟的身法,与终南狂客的鱼龙变化术有点相似,莫非两位……” “舍弟的恩师正是终南崔老爷子门人。至于小可,好教前辈见笑,只略通拳脚而已。” 矮方朔笑眯眯地盯着他,笑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你,目朗鬓丰,神情气朗。满脸祥和的,与令弟大为个同,相貌神似而气质迥异,我敢武断地说,你比令弟修为要深厚精纯得很多呢!” “前辈走眼了,小可只是一个在江畔救援落水客的平凡人。” “如果我矮子走了眼,你可以挖出我的眼珠子来。也好,深藏不露,不求闻达的人,大多是些不由热衷名利的山野隐逸,你是对的,谦虚是一种美德,我反而庸俗得盘根究底起来了,呵呵呵!我想,我们会有再见之期,珍重。”说完,向下走了。 “前辈珍重。”秋岚躬身相送,由衷的向这位风尘奇人祝福。 他向右面山崖用目光搜九华羽士的踪迹,但一无所见,恶道不知躲到那儿去了。空山寂寂,更没有弟弟秋雷踪迹。 秋岚想:“弟弟不是傻子,可能已经走掉了。” 他向左面山崖树影中走去,经过一处崖根,突听树根近山壁的暗影中,传来活僵尸的声音:“小伙子,进来说话。” 他分开矮树从往里钻,在一座深约丈余的石窟中,活僵尸坐在里面等着他。 如果他事先不知道活僵尸在里面,乍一发现不吓得跳起来才怪,而且活僵尸的相貌确实是可怕极了。 他钻入石窟,活僵尸用手一指身侧,说:“坐下,你姓什么?叫什么?” 他听得出活僵尸的语气中有善意,毫不思索地告罪坐下,恭敬地说:“晚辈姓秋,名岚。” 活僵尸龇牙咧嘴笑,说:“你胆子不小,竟敢和我这世人畏如洪水猛兽的凶人在一起坐地相处,不愧是玉狡猊的衣钵门人。” “玉狡猊?老前辈……”秋岚讶然问。 “你听我说,那是令师俗家的绰号,大概三十岁以前成名的名宿,对这绰号不会陌生,这绰号在三十年前方在江湖消失,我的绰呈晚消失二年,本来我该请你带我去见令师,这世间除了令师之外,没有我活僵尸认为值得心悦诚服的人,但我不想走,我必须去找独角天魔那王八蛋该死的猪狗,只好请你替我带口信给令师了。” “老前辈但请吩咐。晚辈将面禀家师。” “好,你告诉他,一月前我碰上了独角天魔,一时伤感老友凋零,感慨甚深,几斤老酒下肚了,竞被那畜生所乘,几乎送命。” 在那老狗口中,我知道金神金祥已经不甘寂寞,逃匿三十余年之后重出江湖了,是否仍找令师妄想斩草除根不得而知,但令师必须小心才是。” “谁是金神金祥?”秋岚插口问。 “那是你师父的仇人,但我却不知你师父为何毫不介意的原因所在。那家伙毁了令师的家,而令师……唉!果真是一言难 我与令师是死对头,但却成为好友;金神金祥原是令师的好友,不但毁了令师的家,更多方加害令师,不置之死地似乎不会罢手,岂不可怪?你是否想听听有关令师的故事?” “晚辈极愿老前辈详告。” “本朝开国迄今,已有八十多年,前五十年中,字内出了四个令人变色的人物,称为宇内四大凶人。这四人是玉狡猊白云、金神金祥、活僵尸罗方、独角天魔候瑞。四人中有我,也有令师……” 秋岚吃了一惊,抗议地叫:“不!家师决不是四大凶人,他老人家十余年来,亲手救起的落水客不知凡几,医道通玄活人无算,嘉定州的人尊称他老人家为活佛而不名……” “小伙子,少安毋躁。”活僵尸笑,似乎很开心,笑完说:“不错,他果然在用他的有生之年,从事救人赎罪的功德了,比我强多了啦!告诉你。我老人家的话不会假,你师父的璞玉归真奇学天下无双,不会有人偷学得到他的崩云三式武林绝学。 想当年,令师横行天下一甲子岁月,无敌于天下,亦正亦邪亦侠亦盗,任性而为,不知造了多少杀孽。直至有一天,令师的好友金神金祥终于做出了使令师痛心的事。令师万里迢迢从西北返回原故里,只看到一片瓦砾场,你师母一家大小二十余口死的死,逃的逃,白家一门老小大多死在火海中,活着的人下落不明,那就是金神做得好事。 令师在瓦砾场中,尝到了杀人与被人所杀的辛酸滋味,所以大彻大悟放下了屠刀,跳出红尘披上了袈裟。十年后,我在西岳华山遇上他,我两人虽名列四大凶人,但水火不相容,见面不拼个百来招两败俱伤不会罢手。 四大凶人中,令师与金神是知交,我和独角天魔是好友,两人的遭遇是差不多,但我幸运些了。令师的家被金神毁了,我也几乎被独角天魔活葬在铁棺。那次我俩在华山见面,他苦劝我回头是岸,放下屠刀,你猜我怎样?” “老前辈,晚辈愚昧,猜不着。”秋岚答。 “呵呵!我把令师两掌劈翻,打得他遍体鳞伤,他除了光念我佛慈悲之外,死不反抗。 后来我出潼关,在关东与死对头白道第一高手冷剑许中州狭路相逢,拼个你死我活,激斗了三个时辰的,两人功力悉敌,他内腑离位,我经脉嵌绝,两人气息奄奄两败俱伤,躺在林中等死。 岂知令师恰好赶来,他身上的伤还没好,虚弱得连抱一个人也抱不动,但他却留下了,请来当地村民,将我两人拾至村中疗伤,一住两月,我两人才能起床。之后,我只记得令师临别时所说的几句话。 他说:‘孽海无边,回头是岸;如果你再杀人放火,老衲的罪孽更为深重。但老衲是佛弟子不能见死不救。天哪!老钠不知如何是好,我佛为何不早些接引老衲早日归西?’他脸上痛苦的神色,至今我犹未忘怀。 我和冷剑许中州只互相看了一眼,目送令师老迈的身影消失在烟火滚滚的官道尽头,然后互道一声珍重,各奔前程。后来,令师的行踪我始终不明,听说冷剑结束了中州镖局的业务,归隐林泉。 而我,却跑到小熊山遁世,与草木同腐。想不到二十年后,竟被好友所卖。独角天魔那王八蛋的,这二十余年来不知躲到那儿挺去,他比我先退出江湖两年,四大凶人中,我是最后一个退出江湖的人。 万没料到他竟和雷音尊者小辈攀上了交情,替那秃驴向我索回割左耳的债,可恶极了。 我练的是僵尸功,是佛门苦行术的旁支,行起功来不但刀枪不入,入也无妨,而且不畏任何奇毒侵体的,十天半月水米不沾小事一件,但末运功时,仍与常人无异。二十年来,我已练至近乎不生不灭的境地,但万没料到他在把酒叙旧时捣鬼。骤不及防便着了道儿,召来潜伏在近的雷音秃驴,将我放入事先准备好的铁棺中。 总算他们走运,如果稍慢片刻盖棺,我便会以将迷毒排出体外了。他们也未想到我二十年中进境惊人。还以为我最多十天半月便便会变成真的僵尸哩!在和独角天魔叙旧时,他说金神金祥已经在最近决定重出江湖,认为令师可能未死,也许正在找他算帐,他必须除去令师方能安枕。 但除了我和冷剑许中州之外,没有人知道令师已经出家了,更没有人知道令师的佛号叫虚云了。我听到这消息十分焦急,替令师担心。你尽快进回嘉定州,禀明经过,要他小心些儿。同时请替我带个口信,说我活僵尸为他祝福,也许我会找独角天魔算帐,也许再回小熊山遁隐。 二十年睽违江湖,江湖对我陌生,也不需要我这种人现世,请他放心,我活僵尸决不会替他增加罪孽。对他,我活僵尸永远欠他一份无法报答的恩情。” 活僵尸说到最后,语气有点黯然,稍顿又说:“这一生,只有在与令师分手那一瞬间,我体会到人生竟是那么复杂,并非打打杀杀强存弱亡那么简单。那一刹那,我体会到令师在家破人亡下,落发出家的痛苦是如何的深沉。 也许冥冥中自有主宰,报应的来早与来迟确有其事,不能不信。俗语说,瓦罐不离井上破;我这种人早晚会不得善终,造孽太多,逃不过天理循环。能过一天算一天,我在等候那天的到来。” 他吁了一口长气,挥挥手,象在赶开心中的烦恼,注视着秋岚,转过话题道:“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我这一身邪门奇学,可能要带进坟墓!也许别人早已替我挖好了墓坑,在等我的臭皮囊下土哩!令师在晚年破例收你做承受衣钵的传人,你定然是个可造就的好弟子。 除非你象你师父一般出家遁世,永远不谈武学,能受得了委屈打掉牙和血吞也不行,人家会要你的命。 想不过问尘俗是非,是非自会光临你的头上。为非作夕也许无愁无苦,行侠仗义却多灾多难的,你年青,还有走不完的生命旅程,前途多艰,苦难重重。令师传给你的奇学全身保命固然管用,但万一遇上金神和独角天魔那些高手,你无法自全。 你可以告诉令师,说我为了一已私心,为免将正宗的苦行术带进坟墓,要你替我在世间找一两个心地善良的人传流后世。 僵尸功是一种苦行术。 苦行术在佛门弟子来说,称为瑜珈,另一旁支称为寂灭术,僵尸功不太人道,而且要改头换面做活僵尸,不好,瑜珈太苦,迹近自虐;你不是佛门中人,不学也罢,我传你至高无上的寂灭术,送给你保命全身。 这种功对你很适宜,尤其对不屑名利的人最管用,不怕打击,不畏水火,不虞饥寒,基至可以假死自全,除非能找到千古神刃砍下你的脑袋,不然死不了。 听着,我将心法和练术传给你,再以百载修为助你速成,百日之后,你便可以练至五成境界了,在半个时辰之内可以不用呼吸。当然啦!不呼吸是假,这种呼吸等于玄门弟子的龟息,不是行家决难发觉。 诚心,正心,凝神:听我说:所谓寂灭,非云死亡,而是解脱,生死之念,存在于意识之间的,意识可主宰生死……” 他的语言细如蚊蚋,但在秋岚的耳中却如同雷声,石窟中死寂,两人相对而坐象是入睡一般了。 他身不由己,在小姑娘身后紧跟,小姑娘一身天青色劲装.曲线玲珑背影,在他眼前轻轻款摆,阵阵少女特有的肌香中人欲醉,背系长剑,胁下有百宝革囊,弓鞋轻点,脚下无声无息,光看背影,他已经醉了。 蓦地眼前一黑,她转头微笑,轻声说:“壮士,请留心脚步,洞中伸手不见五指,只消转几个弯,活僵尸便无法找到我们了。” 他什么也没听进耳朵,只隐约地欣赏在眼前朦胧映出的美丽脸蛋。 走着走着,不知经过了多久,反正他在冥想,时间对他毫不重要了。 “小心呀!要侧身挤过去才行呢。”是姑娘的声音。 他感到潮湿的石壁冷冰冰地,摸索着也不易举步,他个儿粗壮,挤的相当吃力,但他挤过了一段三丈余长的夹缝,两转折之后,眼前出现微光了,秋雷可以清晰地看到姑娘的背影了。 再转了两个弯,光源渐近。姑娘扭头灿然一笑,说:“快到了,壮士,这儿才是刘福通的藏珍箱所在地哩!” 秋雷心中一震,小说:“难道说,藏珍箱还有两个不成?” 美丽的小姑娘在眼前,藏珍箱即将出现,而青云客和九华羽士已不知逃到何处去了,合该他秋雷人财两得,妙极了。 他却不知,九华羽士早就发觉海天一叟的藏珍箱有问题,所以示意要他往山崖走,如果他早依九华羽士的指示离开天生石桥,也不至于被活僵尸打下溪底,而且落得如此狼狈啦! 九华羽士正躲躲藏藏,老鼠似的向洞口掩近。 青云客已带着妻妹,没命地逃回青泉山庄报信去了,活僵尸过了一月居然未死,不逃回去报信怎成?他这次不但未能搬回活僵尸的尸体回报,还白丢了一把屠蛟匕。 眼前大放光明,出现了一个宽约两丈长方的石室。看光景,并未经人工开凿,而是天然形成的石窟,顶端石壁挤合,有两条三寸宽尺余长的石缝透入光线,由石缝中可以看到一些摇功的草影。 壁根下,一只三尺见方,比铁棺小了一倍的铁箱,静静地躺在那儿,箱四周的地面上,锈屑累累,箱是铸铁所造,可能厚度惊人,已锈蚀了二四分厚,用手敲动,仍然坚实无比,沉重非凡的。 洞中还干燥,铁箱对面凸起的石块可以权充坐凳,姑娘向石座伸手虚引,微笑道:“壮士请坐地,活僵尸决找不到这儿,十分安全。” 秋雷含笑告坐。一个目中无人,自命不凡确也不凡的人,在任何人面前也不会拘束,他自不例外。 在这位明艳照人风华绝代的姑娘面前,他毫不怯场。整衣坐下问:“在下姓秋名雷,能请教姑娘贵姓么?”他明如故问。 姑娘微笑着在另一座上侧身坐下,说:“小姓许,名淑真,人称我银凤,贻笑大方。秋壮士的轻功,小女子无比佩服。请教壮士的师门……” “许姑娘以轻功享誉江湖,令祖名列侠义道第一高手,在下区区江湖末流,怎敢见笑方家,末流之技,不配姑娘赞誉。” 他用一串废话,轻轻带过师门的事。江湖忌讳甚多,他不说,姑娘当然不好再问,指着铁箱说:“壮士是为了藏珍箱而来么?这就是。其实,据我所知,里面只是些金银宝石而已,值得一争的是一块出自元朝宫庭的天蝎玛瑙。 听说,该物大如手掌,透红的内部,凝死一只古代奇毒无比的小天蝎。该种的小天蝎只有十节,双螫特大,尾钩甚粗,目下已经绝种。普通的蝎子螫与嘴皆无毒,但该种小天蝎全身无一处不毒,因此,整块玛瑙含有毒药,入口必死。 在元朝的宫庭中,通常代替鸠毒,用酒浸没片刻便可致命,作为赐死毒药。妙在无色无臭,入口封喉,死状无异,任何人也无法查了是何种奇毒所杀。这玩意如果被歹徒用来杀人,十分可怕,所以我决定将该物毁掉。 可是,我找不到利器毁箱,又伯离开时被发现,只好在这儿守候,时才见壮士有神匕开启铁棺,且看壮士人才一表,决不是为非作歹之徒,所以将壮士引来……” “哦!姑娘是要在下相助么?愿效微劳。”秋雷枪口回答。他听说里面有天蝎玛瑙,心中喜极欲狂,姑娘要将这种宝物毁掉,怎么成? 姑娘不虞有他,往下说:“借壮士的宝刀,将天蝎玛瑙在这儿砍碎,埋在洞中,以免让歹徒作为害人之用。箱中金银权充薄酬,壮士……” “呵呵!在下并非为藏珍而来,这次参予大会,只不过想增长见闻而已,并无它念。在下愿将铁箱携出,送至府上……” “不,我不会要的。”姑娘直率地拒绝。 “呵呵!在下也不会要的,且开箱看看。” 一打开,天!绿宝石,红的是钻饰,一大堆女人精细饰物中,有一个皮囊。由于里面干燥,皮囊居然无损,外面嵌了宝石,绣了一个金线蝎子。 姑娘伸手拾起,笑道:“就是这玩意了,打开看看。” 皮囊硬而脆,用手一拉,便成了废物,“得”一声有物堕地。那是一块掌大圆扁形晶红色的耀目大玛瑙,可以透视,里面端端正正凝着一头拇指大的怪蝎子。四脚,两螫,大尾钩,由头至钩确是十节,比常蝎少三节和两脚。 包淡红,密生火红色的短刚毛。看去栩栩如生,蠢然欲动,不象是死物。 两人在地上观赏,不敢用手摸触。面面相对,秋雷不仅被对方的肌香撩得气血沸腾,目光所及处,姑娘美丽的脸蛋,和恰到好处的酥胸,在他眼前放射出令他心动神摇的魅力,令他不克自侍。 蓦地,他听到黑暗的来路石缝,传来轻微的衣衫擦壁的声音。 “牛鼻子来了!”他心中暗叫。 “不行!这口天鹅肉怎能拱手送他?”这是他的第二个念头。 “壮士,借神刀一用。”姑娘含笑向他伸手。 这朵微笑令他屏息,他从未看到过这么秀美绝尘的面庞,从未看过如此动人的微笑。 “不!” 他脱口叫,他并不是不给刀,而是失了神,在回答他自己的第二个念头。 姑娘一惊,讶然道:“壮士,这毒物不毁,遗害无穷哩!” 他神魂入窍,递过屠蛟匕从容地说:“我的意思是,毁去末免太可惜……” 话未完,姑娘候然转身,低声道:“咦!有人,要是活僵尸……咦!……” 她的话还未说完,突然摇摇晃晃。 秋雷一把扶住她,暖玉温香抱满怀,含笑问道:“许姑娘,你……” “迷……迷香!天哪……”姑娘绝望地叫,话未完便人事不省,整个人倒在秋雷怀内。 洞口青影乍现,九华羽士阴森身影入目。 秋雷一把将姑娘挟在胁下,顺手一抄,撕下姑娘一角衣袂,包住天蝎玛瑙飞快地往自己地怀中塞了。 九华羽士也刚好飞步抢到,晚了一步。 秋雷突然拔出屠蛟匕,向扑来的九华羽士冷叱:“站住,你想怎样?” 九华羽士当然看到了地上的天蝎玛瑙,只是晚来一步,一不做二不休,正想冲上动手毙了秋雷,但地方窄小,他事先没拔剑,现在双方相距不足八尺,秋雷手中晃晃光华如电的屠蛟匕正对着他,无法反击。 “哈哈哈哈!”九华羽士狂笑,徐徐后撤,笑完说:“老弟,你倒先到一步,得手了,可喜可贺。” 秋雷用神目死吸住对方的眼神,冷笑道:“不错,在下自己找到的。” “老弟,你……你反悔……” “反悔什么?” “你能否认这次顺利得手,不是我九华羽士销魂香的功劳?” “不错,在下并不否认是销魂香的功劳。” 九华羽士桀桀笑。摊开两手耸耸肩,说:“那么,按咱们事先的决定,你要财,而我要人。” 秋雷怎肯将人奉送?但苦于没有借口。心中一动,将姑娘放下,掏出天蝎玛瑙亮了亮,笑着道:“老道,我明白你为何要屠蛟匕的用意了,箱中根本没有暗器机关,即使有,近百年放置,任何机关也该失效了,是么?你是不是想要这玩意?” 九华羽士也不笨,说:“真人面前不说假话,贫道确是想要,但你已经是得主,贫道决不和你争,我只要人。” 秋雷见对方不上当,杀机怒涌,收起天蝎玛瑙,退了两步,故意大方地说:“好吧,人你带走就是。” 他的右手持的屠蛟匕并末收起,功聚掌心,只要老道俯身抱人,他的屠蛟匕将行雷霆一击给九华羽士。 九华羽士走了大半辈子的江湖,怎会上当?毫不在意地缓缓抽出腰带上的斑竹箫,摇头笑道:“秋老弟,你没有让人的诚意。” “何以见得?” “贫道如果抱人,你给我来上一匕,呵哈!岂不完了?我从你的神色中,看到了刀光剑影,看出了重重杀机。” “老道,你也想将秋某埋葬在这儿。” “又何以见得?” “你的箫叫做安神箫,不仅可以音制人,里面的精钢松针一发十二枚。如果你意在带了人就走,用不着撤箫,是么。” “为表示诚意,贫道收箫。”九华羽士将箫收了。 秋雷不得不将屠蛟匕收了,一咬牙,说:“为了表示你的诚意,你必须在这儿对天发誓着,发誓不将今日的事泄出。” “哈哈!这有何难?小事一件,贫道又不是蠢才,传出江湖让银凤的长辈要我的命?” 九华羽士说完,怪模怪样地跪倒,右手指天,左手指地,怪声怪调地发誓道:“皇天后土,过往神灵,妖精鬼怪同鉴。贫道……哦?不能称贫道。我,凡夫俗子松风道人对你们起誓,假若……” 秋雷究竟不够老练,向银凤跨近。 九华羽士一辈子穷凶极恶,那曾受过这种侮辱?明明看出秋雷没有放手的意思,缠到何时方了?夜长梦多,他早已动了杀机,只是找不到错口下手而已。 同时,他已亲眼看到秋雷在天生石桥所表现的惊人胆量,与货真价实的艺业,心中有所顾忌着,不下手则已,下则必得,所以在留意最佳的下手时机: 秋雷向银凤跨近,太明显了,老道无名孽火直冲天灵盖,时机不再,该下手了。等秋雷悄然跨出第三步,脚将触地面的刹那间,他袖底悄然飞出一把松针形的绿色钢针,口中仍在念:“我松风道人如不守口如瓶……倒!” 最后一个倒字出口,他飞跃而起,拔剑、冲上、出招,下手年留情。 人防虎,虎变防人,秋雷早已留心,不等松针射到,他突然挫身下伏,松针在间不容发中掠过他的顶门。 “着!”他大吼,长身、拔剑、迎上、出招,剑出“大地盘龙”,疯狂地卷扑疾冲而至的者道。老道攻上盘,他攻下盘,都不接招,狂野直接攻击,拼命了。 “铮铮铮!”剑呜震耳,火星飞溅,接着,人影乍分。 “砰!噗!”两人同时侧飘,背撞在石壁上,两人有点站立不住,踉跄两步方刹住了脚步着。 原来两人都不想两败俱伤,招发即变,双剑疯狂接触,硬接了一招三剑。 不等身形站稳,在怒吼声中,两人再次猛扑,挺剑急冲,剑箫动人心魄,划空撕破气流的声音如同隐隐风雷。 “铮铮铮铮!”双剑相接声震耳。 地方窄小,地上躺着一个谁都不想放弃的女人,还有一具铁箱和满箱满地的金银锭,真正可以施展的地方少之又少,下脚甚感困难。 因此,只好硬攻硬抢,一切虚招花招全无用武之地,飞腾旋回找空门的机会不会有。这是力与力的考验,修为与修为的比拼,强存弱亡,取巧不得。 “铮铮铮铮!”两人苦缠在一块儿,额上大汗如雨。 秋雷失去灵巧的优势,老道也失去诡异的先机。 主与死的分野在锐利的锋芒之上,天堂与地狱的差距极小,谁失神一刹那,便从天堂沉下地狱。 他们都不愿下地狱,被欲望所主宰,必须用一身的心血争取七情六欲的天堂,但时间一久来,必须有一人下地狱,或者两人都有份。 秋雷的体力正由颠峰状态,练气的修为也比老道精,但精而不纯,却由体力弥补了这缺憾。硬拼了三四十剑,他自己也不知倒老道的后面是洞口。 他相当失策,不该将老道往洞口迫的,因为他已占了优势,尽可将老道迫死在壁根。但激动中不能分神,他自己也不知道老道的后面是洞口。 “铮铮!”老道脚下突然一虚,急退三步。 “着!”秋雷大吼,剑势突入。 “铮!”老道封出一剑,只封出一半,秋雷的剑突然一振,闪了两闪。 “哎……”老道惊叫,脑袋顶上的道士髻散了,不少头发飞飘,被剑风震飘而堕下。 他一声长啸,迎面急退,倒穿入洞口的暗影中。 秋雷本待追击,突然心中一动,闪电似的一扭虎驱,贴在石避上了。 “嘶嘶嘶……”松针破空飞行的啸声动人心魄,掠过他的身侧,射在对面的石壁上,每一针都入石两寸以上。 九华羽士披头散发,藏身暗处厉叫道:“小狗,贫道要困死你在里面,除非你将天蝎玛瑙和人交出,不然你永远不可能从窄小的石缝中活着冲出来。” 秋雷俯身抓住手边两块拳大碎石,心说:“我必须汀造些趁手暗器才行,免得受人所制。” 他露出一只眼睛,凝神向里察看。洞窟中虽有光线,但不太明亮,仍可从出口的暗影中,看到九华羽士的模糊身影,正贴在石壁上挽结着披散了的头发哩! 秋雷瞄个真切,脱手将两块碎石连环扔出,立即闪入出口贴避藏身,两人都到了黑暗的出口石缝中了。他年青,将生命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眼看危险当头,果断地选择了自己该走的路,金银珍宝及至天下绝色全都不要了。 “老道,同样地,你也得和在下一起受罪。”他大吼。 两碎石未能将奸猾精明的老江湖击中,击在石壁上火星直冒,老道爬伏在地上,向后退。 两人的耳力都高明,老道虽小心奕奕向后退,但石缝中碎土甚多,轻微的悉悉声逃不过秋雷的神耳,立即再拾起两块碎石,一面沉喝:“打打打!”他又利用时机拾了另两块碎石,往前闪了两三步。 “叭叭!”碎石爆碎,火星乍现。 九华羽士吃了一惊,毫无问题他发现了自己的处境比秋雷还糟,已被秋雷进了石缝,而且钉在身后啦,他叫:“小伙子,你说,你到底要财呢,还是要人呢?” 秋雷冷笑,也叫道:“杂毛,你先动手,还有什么可说的?” “小伙子,你初入江湖,便将令师的恶劣行径用上了,犯了江湖大忌,日后你还想在江湖上混么?” “不劳阁下担心,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在下名正言顺,担心你自己好了,打!” 老道也脱手射出三枚松针,但两人都贴在石壁上,石壁凹凸不平,足以藏身,暗器无法转向的,双方落空。 “小伙子,难道你不想在江湖上扬名立万创立基业?用这种手段对付贫道,必将因小失大有百害而无一利,何不按事先商量的条件各得其所?贫道愿以亦诚结交你这位朋友,在江湖上为你尽力,如何?” 秋雷想想也对。但他一想到银凤那令他气血翻腾的美丽胴体,以及因激动而光临的快感,甚至想到获得银凤之后,倚仗银凤的长辈在武林中的声望,在江湖创业该是如何的容易,这远景必定是十分如意的。当然,在占有银凤之前,他得多花些心机.不能贸然从而引起银风的疑心和反感。 但再一想,心中却又懔然,如果老道不死,在江湖上大肆宣扬今天的事,后果可怕极了。 “老道,如果你死在这儿,又待如何?”他阴恻恻地答。 “贫道死不了的,你无奈我何。” “哼!你会死的,我不信你的松针用之不竭。” “你也休想近得了贫道的身。” “在下和称死缠,管教你走头无路,前面石缝只容人挤过.你想逃也逃不掉。” “哼!贫道的身上带了干粮……” “哈哈!在下的干粮比你只多不少。” 老道其实身上没有带食物,他比秋雷的处境更危险,棋差一着,他无法和秋雷拼命,暗器也不足恃。更今他伤感的是:他的歹毒销魂香无用武之地。 他不能示弱,但口气软了,试探着问:“小伙子,你是否也想要那妞儿。” “美色当前,决不让步。”秋雷的回答令他气得发昏。 “岂有此理!”他怒骂,又叫:“王八蛋,你他妈的不能不讲理……” “金银珠宝全给你,在下已够大方了。”秋雷大声叫。 “金银贫道不要,要……” “要什么?要人,你少做青秋大梦。” “把那天蝎玛瑙给我,咱们万事皆休。” 秋雷心中一动,忖道:“在这儿干耗不是办法,万一活僵尸找到这儿,岂不完了?得出去再说。” “好吧!但必须出去再说。”他人叫。 “小伙子,别再班门弄斧,你认为贫道是死人?”九华羽士咬牙切齿地答。 秋雷重重地哼了一声,厉道:“去你娘的!那就用不着废话了,这儿将是你我拼命之地,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小王八蛋!你别欺人大甚。”九华羽士切齿咒骂。 “谁欺你了?你这个卑鄙的狗!谁要你先泰山头上动土?你以为在下蠢得在这时肯将天蝎玛瑙给你么?宝物到手,你他妈的还甘心放手美女和金银?出去再说,在下答应在洞外交易。” 九华羽士冷静地思索,他知道秋雷比他还精,不可能在洞中谈出结果来的。洞小窄小动手不便,暗器也被黑暗所影响,发挥不出威力,唯一可靠的是在外决战。他不怕秋雷飞上天去,因为秋雷带了一人女人。 权衡厉害,他一咬牙,说:“好!洞外交易,天蝎玛瑙和妞儿,随你挑,可不能食言。” “好一言为定。” “你挑什么?” “我要银凤。”秋雷答得干脆,其实心里完全不是那回事,他怎肯将到手的宝物拱手让人?但为了要出险,信口答应了,出洞之后,给不给主权在手,何所惧哉? 九华羽士不答应也得答应,他比秋雷出洞的念头更切,心中将秋雷恨入骨髓,说: “好,一言为定。两样东西都在你手里,贫道为防上当,你必须发誓。” “发什么誓?” “发誓你决不吞天蝎玛瑙。” 秋雷哈哈狂笑,大声道:“好,在下发誓,如果在下吞没天蝎玛瑙,日后便死在天蝎玛瑙上的。” 他口中在发誓,心中狂喜,天蝎玛瑙在自己手着,只有用来杀人,怎能杀自己?这个誓等于没发嘛! 九羽羽士重重地哼了一声,说:“你很机伶,也够阴险,但别忘了,虽说人间没有鬼神,可是,有的是人,你如果存心吞没,贫道将不会放过你,找机会召朋友报复,必定捉住你让你应誓的。贫道先走洞外见。” 秋雷心中悚然,暗骂道:“老道,你不会活着离开石淙的,你这卑鄙的狗非死不可,你永远不会有机会报复了。” 他耳听九华羽士的足音远出三丈远,然后回洞挟起银凤,急急掠入通道中。黑暗中不辨人影的,他运神耳循九华羽士的足音向前摸索,保持两丈左右,小心奕奕掩身而行,脚下无声无息,他怕九华羽士突然下毒手。 九华羽士也防他在身后捣鬼,侧着身子贴壁徐徐外移,提心吊胆往前摸索,步步为营向洞外走去。 两人走得极慢,从入洞至出洞先后花了半个时辰。 九华羽士一面走,一面盘算,准备一出洞就站住洞口,用暗器封死出路,如意算盘打得精,这是他同意在洞外解决的原因。 谁也没想到洞外有人,是去而复来的绿凤。这鬼女人见活僵尸将秋雷赶到崖下便双双失踪,大感怪异,在下游不远处藏身草石中等待,看两人有何结果。她决定如果活僵尸出现,必定秋雷完蛋,她便不再管。如果秋雷逃出,她想和秋雷同行。 这鬼女人对秋雷极有好感。在打秋雷的歪主意了。 岂知一等再等,始终没看到两人现身,疑云大起,等得不耐烦了,倚仗自己的轻功了得,便向原路小心奕奕的搜去。她却末留意,在她还未回到天生石桥附近之前,活僵尸已经从山崖侧上方,秋岚先前下来的小径走了。一上一下,林石障住视线,看不见。 她到了山崖下,兔子般分段借木石掩身搜进,先从左面接近,提心吊胆向右搜,渐渐接近了右侧山崖的洞口,仍一无所见。 她做梦也没料到身后有人盯了她的梢,尽管她一进一停,不住回头留神四周的动静,仍未发现有人在身后。 那人是秋岚,他象无形质的幽灵。 他和活僵尸躲在左侧山崖下的秘窟中,由活僵尸指导他练寂灭术,一个时辰中,居然被他参悟了寂灭术中的精异。加以活僵尸有意成全,以百载所修的先天真气助他行功,进境惊人。 反复练了十余遍,直至活僵尸完全满意,方叫他停止行功,对他说:“好了,好了。你的天资委实令人吃惊,难怪令师跳出三界外的人,也破例收你为徒,我为令师贺,贺他在晚年找到了承受衣钵的佳门人。 你已获得了寂灭术的神髓,今后只须埋头苦练求精求纯便成了。你得注意,这种邪功与正宗气功不同之处,便是不须运气行功便可发生效用,但必须随时保持警觉心,不然会同样不管用,会象我受到独角天魔迷翻一般毫无用武之地。 不管任何高明的练气术,在末运功聚气之前,同样不济事,禁不起猝然一击,功深一分,聚气便快一分,但即使练至炉火纯青之境,也难在刀剑临头的刹那间运功相抗。寂灭术也是如此,但只稍心生警念,便会自行催动护体,无人可以制你的死命。 这是一种全身保命奇学,你记住,只能全保身命,却不能用来反击,因为行起功来,事实上你已到了解脱的境界,如同死人,怎能反击?反击必须倚仗你的璞玉归真奇功,用崩云三式发出无往不利。 好自为之,我走了,也许你我还有相见之期。请代向令师致意,再见。” 秋岚送走了活僵尸,自己又在洞中练寂灭术。不久,他在空灵死寂的境界中,听到了近身的轻微声音。 “唔!有人。”他想,立即散去奇功,回归现实。 声音静止了,他小心地掩出洞口,向两侧偷窥。 绿影千闪,洞左的绿凤刚巧掠出,窜向不远处的怪石后,蹲在右侧用目光四下搜窥。 “是她,她不是曾经在溪底救了弟弟的绿凤么?”他想。 秋岚比起弟弟秋雷来,功力修为高出甚多,但在江湖经验,见闻等等来说,他比秋雷又差得太远。虚云除了教他练功之外,一切江湖事根本绝口不谈。 所以他见了绿凤,只知不久前在天生石桥下,她自己通名叫绿凤孟娥,至于她的为人,他毫无所知。 不管怎样,这女人救了秋雷是他亲眼看到的,他心中对绿凤出奇的泛起了好感。 “她在这儿做什么?我何不盯住她看个究竟?”他想。 他随后盯梢,绿凤竟不知身后有人。秋岚的衣裤是深蓝色,躲在草木中蛇行鹭伏,确也不易发现。 绿凤距洞口还有十来丈,突见前面青影一闪即杳。接着,喝骂狂笑之声入耳。 洞口被草木所盖,而且窄小,如不留心,即使站在洞口,也不易发现崖壁里别有洞天。 她心中一动,悄然向前掩去。 秋岚听到叫骂声,心中一宽,自语道:“弟弟仍躲在这儿。他遇上麻烦了。”他脚下加快,贴地向前急窜。 秋雷机警绝伦,他紧跟九华羽士向外走,料想老道出洞以后必定存心不良,可能有麻烦,所以毫不放松,想快两步在行将出洞时将老道追及。 岂知老道比他还机警,将到洞口微光入目的刹那问,突然转身贴壁上大声喝道:“着! 站住吧!” 秋雷对老道的暗器不无顾忌,早怀戒心,闻声知警,赶忙贴壁躲避。 岂知没有暗器射来,九华羽士发出一阵桀桀狂笑,身形如电,穿出洞外去了。 “好杂毛,你想弄鬼?”秋雷怒吼,急起狂追。 一阵石雨从洞外射入,阻止他出洞,九华羽士得意的叫驾声震耳:“小狗!你咬我鸟! 你他妈的不将天蝎玛瑙先丢出来。道爷要活活将你饿死在内。有种你冲出来好了,看道爷的松针能否将你射穿?丢出来,……” 秋雷心中暗暗叫苦,一时大意上了大当。洞口窄小,九华羽士阴险狰恶的脑袋伸在洞口向他怪笑,一手扣了寒芒耀目的松针也伸出石旁,蓄劲待发,想冲出难似登天,想用碎石射击九华羽士的脑袋,事实上根本不可能,对方只消往外闪,任何神速的暗器也无能为力。 “打!”他狂怒的喝叱飞石突击。 九华羽士直等到飞石将到脸门,方将脑袋缩至石后,立即又在稍下处伸出,狞笑声道: “小王八蛋!丢不丢出来?” 秋雷略一打量当前形势,冒险冲出的念头涌上脑海,拾了三块碎石,力贯五指,突然连环打出。 “叭!”火星飞溅,先前老道伸出的地方碎石激射,老道的头已不见了。 “小王八……咦!好险!”九华羽士的脑袋刚在另一处伸出一半,第二块碎石已闪射而至了。老道怪腔怪调地叫,脑袋急急地缩入。 秋雷抓住时机,飞射而出,第三块碎石已先一步飞到,呼啸着越过洞口。 九华羽士比秋雷还狡猾,他在洞口不远处现身,第三块碎石飞过他的身侧,他毫不在乎狞笑道:“小子,果然不出道爷所料,你冲得好。” 他两手中都有可破内家气功的钢松针,站在草影中,恶狠狠地等待着秋雷冲进。 秋雷大吃一惊,相距还有两丈,进退两难。他手中有人,另一手没有任何还击的东西,除了睁着眼睛等针雨将他当作试暗器的垛标之外,任何作为也无能为力了,他落在九华羽士安排好的陷阱里了。 人在生死关头,除了感到自己的命比任何人都珍贵之外,身外的一切都不重要了。他临危不乱。左手一带,将银凤挡在身前,飞冲而出。 九华羽士一怔,他费尽心机要将银凤弄到手,而秋雷却将昏迷不醒的银凤障身冲出,他怎能用暗器袭击? 几乎在同一瞬间,绿影在他身后出现,绿凤娇媚俏甜的声音入耳:“咳!九华老道,你在这儿干什么?” 秋雷接着大吼:“孟姑娘,毙了这该死的卑鄙老道。” 九华羽士向侧一闪,钻出障住洞口的草丛。 绿凤听清是秋雷的声音,喜悦地叫:“好啊!宰了这杂毛。” 她急起便追,秋雷也衔尾射出。 钻出了草木丛,前面是一处亩余大碎石差参的斜坡。九华羽士一手仗剑,一手亮针,恶狠狠地叫:“骚货!你也和道爷作对?” 绿凤拔剑冲上,娇笑道:“有何不可,接剑!” “嗤嗤嗤!”三枚松针一闪即至。 “献宝么?有多少暗器全放出来好了!老道。”绿凤叫,小腰儿扭了两扭,三枚松针擦身而过,她已在叫声中扑上,连挥三剑。 秋雷将老道恨入骨髓,将银凤往草中一塞,拔剑冲这,怒吼如雷地叫:“孟姑娘,毙了这恶道为世人除害。” 九华羽士在洞外拼斗秋雷棋差一着,加上一个绿凤,想得到要糟,在两人疯狂夹攻下,只片刻间便退至斜坡下方。 他一面挥剑接招,一面怒叫道:“泼贱货,你为何帮他?那小子忘恩负义,用贫道的销魂香擒住了银凤,他要独吞,你还用得着替他卖命?” “呸!你九华羽士的话,谁信?”绿凤一面枪攻一面答。事先地并末看清秋雷挟了银风,因为她并未看到射出洞口时的秋雷,只听到秋雷的声音而已。同时秋雷出洞后便将银凤塞在树草中了。她追九华羽士,并未回头,当然无法看到身后的事。 秋雷这时和她并肩抢攻,那有银凤的身影?难怪她不信九华羽士的话,还以为老道故意拱拨离间哩! 九华羽士被迫得愤火中烧,一声长啸,狂攻三剑不进反退,左袖轻抖,无色无臭的销魂香从袖底泄出。 绿凤当然知道老道的销魂香利害,但她以为老道在两人联手迫攻之下,手忙脚乱自保困难,那有机会用销魂香捣鬼?一时大意,便着了道儿。 挥剑向前冲去,突觉一阵困倦袭采,身形一晃,脚下刹不注,脱口叫:“销魂…… 香…” 一面叫,长剑堕地,人仍向前冲。 “你该死!”九华羽士怒吼,止势递剑。 秋雷大吼一声,来不及救援,手中剑脱手飞掷。 九华羽士不愿一命换一命。将剑向射来的剑影击去。 秋雷突然扑倒,一手抓起绿凤的剑,一手扣住绿凤的脚跟向后猛带。 “铮!”九华羽士将剑击飞,已晚了一步。 “砰!”绿凤直挺挺地仆倒。 秋雷飞跃而起,越过绿凤的上空,在一长啸声中凌空扑下,剑出“天龙行雨”,无数剑虹飞射而下。 “铮铮!”金铁交鸣声震耳,九华羽士的身躯,被震得横飘丈外,秋雷也在八尺之外脚踏实地。 九华羽士总算知道自己的修为差上半分,拖下去准倒霉,看秋雷凶狠的脸色,必定要致他于死而后甘心,不可久留。 留得青山在,何愁没柴烧?他顿萌退意,大叫道:“小畜生,咱们江湖上再见,你逃不出贫道的掌心。” 不等秋雷扑近,他已掠出五丈外,左旋右折,隐没在怪石密林中。 秋雷追了半里地,怪石如林,林探草茂,不易追,三转两转便将人追丢了。只好罢休,扭头往回走。 他回到斗场,瞥了地上的绿凤一眼,找回了自己的长剑,向昏迷的绿凤说:“对不起,你是唯一看到我和九华羽士劫了银风的人,留在世上是一大祸害。但念在你曾经在溪底救我脱身的些少恩情,留你全尸,让你留在洞中自生自灭好了。” 他一把拉起绿凤一只手,拖向洞口,拖死狗般向先前藏银凤的草堆里走去。 “咦!人呢?”他讶然叫。 银凤已不见了,压倒了的草梗余香犹在,人平白失踪了。他吃了一惊,丢下绿凤,在附近疯狂似的乱找,搜遍了附近四五十丈方圆一草一木一石,那有银凤的踪影? “难道说,她走了不成?”他向自己发问。 他不死心,往洞中一钻,到了藏珍洞。洞中金银满地,鬼影俱无。 他绝了望,心中惊然。如果让银凤知道是他用销魂香迷翻了她,那还得了?他自问惹不起中州许家,连他的师父终南狂客也不敢在中州许家附近发狂,大事不妙。 他狂乱抓起一把值钱的珠宝往怀中塞,转身出洞,正想将绿凤拖入洞中掩藏,刚将人拖起,蓦地,他丢下人火速转身,伸手拔剑。 他反应奇快,但这次却馒了,剑刚拔出一半,身形还没完全转过来,肩上已扣上了一只大手了,象一只巨大的铁钳,钳得他浑身发软,-肩骨如碎。 “哎唷!”他惊叫,一脚飞踢。 “噗”一声闷响,象是踢在铁上,脚趾痛得象是被巨石所砸.痛彻心脾。 “唔!你很不错,小朋友。”是苍老而直震耳膜的声音。 他浑身发软;但仍强忍痛楚站稳,肩上的大手牢牢的钳住他,无法反抗。他定下神看清了人影,心中暗暗叫苦,金色的人影令他毛骨悚然。 那是一个高有八尺的巨人,凶猛、壮实、高大、威武的巨人。一头白发挽了一个道士髻,白中隐泛金光。同色三绺长须,垂拂至腰带左右。 浓眉大眼,狮鼻海口。里面穿一身金光闪闪的长袍,外罩一件深紫色大氅。金色的腰带,金色的剑,金色的快靴,除了大氅,一色金,金得令人头皮发紧,金得令人心中发毛。 金色和黄色,除了皇帝老爷,任何人穿了这两种颜色的衣衫,必定引起轩然大波,杀头充军并非奇事。这人不但一身金黄,连脸色也似乎有一层淡淡的金色迷雾所掩盖。 “你……你……”秋雷抽着冷气问。 金色怪人淡淡一笑,问:“怎么?你不认识我?你师父是谁?没将我这人的名号长象告诉过你?” 一连串地反问,把秋雷问醒了,还好,没糊涂,强按心头恐怖,结结由巴地说:“老前辈是金……是金……金神金……金老前辈么?” 金色怪人放了手,笑道:“唔!不错,快三十年了,江湖还没将老夫忘怀。” 秋雷福至心灵,强忍肩上的楚痛,行礼道:“后辈秋雷,拜见老前辈。”落声,拜了四拜。 金神金祥大刺刺地受了秋雷的全礼,伸手拉起他说:“唔!孺子可教,孺子可教,你的师父是谁?” “家师姓崔,人称他老人家为终南狂客。” “终南狂客?哦!我记起来了,老夫在行将归隐时,听说终南出了一个甚有出息的小捣乱,姓崔名真,是他么?” “正是家师。” “哦!他大概有五十岁了吧?” “是的。”秋雷答,他根本不知师父的正确年龄。 “看你的身手,在你这种岁数的人来说,已经是超尘拔俗了,但还差得远哩!地下这妞儿是怎么回事?” 秋雷不敢说谎,同时,他怀疑银凤的失踪,可能与金神有关,也许是金神将人藏起来的呢!如果是,这家伙定然早已在附近伺伏了,他怎敢扯谎?这金神姓金名祥,正是早年与活僵尸齐名的四大凶人之一,杀人如麻,凶残恶毒神憎鬼厌,在这种凶人面前扯谎,岂不是自寻死路? 便据实说:“是晚辈的朋友,姓孟名娥,被一个老道用迷魂香迷倒了,晚辈正不知道如何是好哩!” 金神伸手翻开绿凤的眼皮,略一打量,说:“是一种迷神的药,会做绮梦。把她丢在冷水中泡上片刻,她便会醒来,不必用解药。小娃娃,者夫有点事要你跑腿,你目下有事么?” “晚辈目下无事,愿意效劳!” “你可知道早年与老夫齐名的四大凶人么?” “晚辈略有风闻,但无缘识荆,今日得遇老前辈,三生有幸。” “老夫托付你一件事。” “老前辈请吩咐。” “据老夫所知,四大凶人目下皆健在人间,你替我留意,打听打听玉狡猊白云的消息。” 秋雷毫不迟疑地答:“晚辈当倾力以赴,希望不负老前辈所命。” “江湖上有一个以蛊毒闻名的女娃娃,叫金四娘,你可有耳闻?” “晚辈虽末见过,但闻名久矣。目前她名列三凶之一,人称她蛊毒金四娘。”秋雷不假思索地答。 “那好,日后你如果探出五狡猊的消息,可找金四娘报讯,她是老夫的侄孙女。” 秋雷吃了一惊,暗叫侥幸,假使刚才把毒蛊金四娘的臭名挂上两句,岂不糟透?暗抽了一口凉气,说:“晚辈尊命。” 金神往地下一坐,说:“皇帝不差饿兵,老夫不会要你白跑腿。坐下来,我传你一种足以称霸江湖的神奇掌力心法。你记住,今日之事,你必须守秘,如有一字泄漏,你将死无葬身之地的呀!” 秋雷心中狂喜,这种机会打灯笼也找不到哩! 将近天门峡的河滩上游,九华羽士全力狂奔,愤火攻心,猛铿钢牙,干辛万苫找来了帮手,被活僵尸一闹,闹了个赔了金银美女,还贴上三瓶宝贵的奇药p这口恶气,委实难消,这种耻辱无法往肚里吞。 他在心中发誓,无论如何,他必须将秋雷食肉寝皮方消心头之恨。他自己无奈秋雷何,秋雷的修为比他深厚半分,他必须找朋友帮忙出这口恶气,同时要盯住秋雷,找机会暗中下手。秋雷比他高明不了多少,明里不易下手,暗中计算绝对无妨。 俗语说,明枪容易躲,暗剑实难防,又道是只有千口作贼,那有千日防贼?他打定主意,一面思量对策,面向峡口奔去。 这一带没有路,只有怪石如林,青苔密布的青葱河岸。石淙溪两侧石壁屏列,气势浑雄,但他无心观赏,脚下逐渐放慢。 绕过一座巨石,前面是无数怪石垒起的溪床,溪水已不见了,水声在石下传出,原来溪流在这一带已潜入地下.在里外地天门峡口方重行出现。因此,这一带怪石重叠,高低不平,可听到水声,但不见水影。 他大袖一抖,跃过两座石形成的阔沟,落在三丈外对面的石顶上,正待再跃到三丈外另一座石面。 蓦地,他站住了,沉喝道:“什么人?拉下你的蒙面巾。” 前面石缝中,鬼魅似的升起一个天蓝色的身影,赤手空拳,腰带上带了一把匕首。高大。雄壮,一双大眼明亮如午夜星星,用一条白汗巾掩佳眼以下口鼻,幽灵似的升上对面的巨石顶,拦住去路。 蒙面人点头招呼,用变了嗓的声音说:“打扰道长,请留驾。事非得已,恕在下不能以真面目与道长相见。” “尊驾意欲何为?”九华羽士厉声问。 “向道长讨些解药?”蒙面人答。 “解药?什么解药?你到底是什么人?” “在下鲁莽,但事非得已,尚请道长原恕。道长的销魂香解药,务请见赐些少,他日当图后报。” 听说要销魂香的解药,老道一怔,讶然问:“你要这种解药有何用处?岂有此理!” 蒙面人拱手行礼,说:“在下的朋友被迷药所制,听说道长的辟香散,功效如神,可解任何乱神迷药,故而冒昧乞请道长援手。” “呸!滚你娘的蛋!我三邪之一的九华羽士,岂是做好事的善男信女?去你娘的!你竟不知死活蒙面阻道向贫道索解药,你他妈的简直是寿星公上吊,嫌命长找死么?你再不替我滚,我砍下你的脑袋做溺器。” 老道一阵子臭骂,把蒙面人骂得狗血喷头,粗野得不象话,任何人也受不了。但蒙面人没生气,陪笑道:“道长,请口下留情……” “呸!留什么情,你他妈的又不是女人,值得道爷留情给你?你滚不滚?” 蒙面人胸膛一挺,口气转硬,说:“不管怎样,道长务必见赐些少解药。” 九华羽士一声怪叫,飞跃过石。 蒙面人向后退,急急地说:“道长,请行个方便。” “拍”一声暴响,九华羽士出手如雷,给蒙面人一耳光,本想将蒙面巾抓住,蒙面人向后退了一步,一抓落空,看去不快,但却在恰到好处的刹那间躲过一抓。 蒙面人摸摸脸,不愠不火地说:“道长,骂也骂了,打也打了,请赐些解药……” 九华羽士凶性大发,抢着叫:“你真不要命了,王八蛋!” “光棍打九九,不打加一,道长,在下……” 九华羽士大吼叫:“道爷不但不给,还要宰你出口恶气。” “不给不行,道长……” “要你的命!”九华羽士怒吼,狂怒冲上,一劈掌砍向蒙面人的左颈根。 凡走江湖的朋友,大都不甘心让对方的手脚近身。但蒙面人已挨一记耳光,证明他是个比三流人物更差三流的货色,不然怎甘心挨揍?所以九华羽士没将蒙面人放在眼皮下,大意地突下重手。 蒙面人手一翻,看去不快,但恰到好处,一把便扣住了九华羽士的脆脉。 九华羽士大惊,全力翻腕反扣,左手出手如电闪,“二龙争珠”戳向蒙面的双目,下手歹毒无比。 蒙面人用手一拂,拂过九华羽士取双目的左手脉门。 “哎唷……”九华羽士狂叫,全力一挣。 蒙面人放了手,九华羽士骤不及防,身形一晃,仰面便倒。如果往后倒,必将掉下两丈高的石底,不碰破脑袋才怪。 蒙面人伸脚一勾,勾住了九华羽士的靴跟轻轻一带。 “砰!”九华羽士跌了个手脚朝天。如果蒙面人不将他勾倒.他必定倒栽葱跌下石底。 蒙面人赶忙将老道扶起,陪笑道:“对不起,对不起。在下没料到石头这么滑,真抱歉。” 他一手拉住老道的右手小臂,一手托住老道的颈背,看上去毫无异处,但老道龇牙咧嘴浑身发软,连自行站起来的力道都消失了。 九华羽士心中有数,对方举手投足便将他耍猴似的整的惨兮兮地,再反抗不啻自讨苦吃,吃力地站稳,在怀中一阵乱掏。 第 四 章 蒙面人又说话了:“道长,如果药不对症……唔!在下真不想再打扰道长。哦!销魂香对在下无效,道长,何必呢?不要抖出来好不好?” 老道的袖已经抖出来了,但蒙面人比他快得多,一手挟住老道的脖子,飞掠三丈外,在另一座石顶上将老道放下,老道死狗般的躺在石上直喘气。 蒙面人在九华羽士的身上搜到六只玉瓶,全抓在手中,说声“得罪”,突然一闪不见。 九华羽士好半晌才喘过气来,不住揉动着脖子,挣扎着坐起,蒙面人已不知道何处去了。他跌脚大恨,如丧考批地大叫:“气死我也!这家伙我要剥他的皮。” 灰影突在不远处一座石顶上现身,刚作势前冲,闻声止步,洪钟似的嗓音震耳:“阿弥陀佛!九华道友,你要剥谁的皮?老衲愿闻其详。” 那是一个青僧袍已泛灰色的高大老和尚,顶上光光,剑眉虎目,不怒而威,脸色奇冷毫无笑容,手挟一把长大的镔铁大方铲,乌光闪亮,铲刃如霜,沉重得教人吃惊,但者和尚挟在胁下,毫不在乎。 九华羽士骇然变色,哼了一声说:“冷面如来,咱们河水不犯井水,少管贫道的事。” 冷面如来,正是三菩萨中的智聪大师,一百零八斤的镔铁方便铲天下无敌,年纪已上百出头了。别看他脸色难看,终年不见笑容,乍看去必定认为他是个凶狠阴险的恶魔。 其实大谬不然,他在行道江湖云游天下期间,-从未开过杀戒,只出手将为非作歹的人毁去气门便纵之逃生,而且如不是罪证凿凿人赃俱获的事,他是不会妄行出手的,所以江湖人称他为菩萨。 冷面如来寿眉轩动,大声说:“你要剥人家的皮,老衲岂能下管?慢走,说清楚……” 九华羽士一声怪叫,径自向下飞掠,一面叫:“狗咬老鼠,多管闲事。” “道友,说清楚再走。”冷面如来大叫,跟踪便迫。 九华羽士窜走如飞,他的轻功值得骄傲。冷面如来起步晚,不易追上。 将近天门峡口,蓦地,不远处出现了矮方朔的身影,站在峡门右侧的登山小径上向下叫:“和尚,往上走.我带你找一个人。” 冷面如来站住了,抬头向上瞧,讶然道:“咦!你是方施主?” “当然是我矮鬼,还用问?” “施主要带我找谁?” “活僵尸。” “什么?活僵尸?”冷面如来吃惊地问。 “不错,那凶魔重出江湖了,我被他几袖打昏,可怕极了。也许我两人联手可以斗一斗他。快上来,他向上面的小径下山去了。” “好,老衲愿冒险一试。”冷面如来答,分枝拨草取道向上攀,会合了矮方朔,隐入上面山峰的崖壁间不见。 天门峡不再有人出没。九华羽士狼狈地逃出了天门峡,没有人再追他了。 蒙面人夺了九华羽士的六只玉瓶。闪在一处石缝中,直待冷面如来和九华羽士去远,方现身往山崖下的一座树林中定去。 到了林缘,他排草而进。树林不高,野草及腰,由外面往里看,丈外便看不清林内的景物了呢。 刚跨进两步,他愕然站住了,轻声叫:“咦!” 丈外,银凤姑娘正用清澈的秋水明眸盯着他,神情似笑非笑,低声问:“如果我没看见你在下面和九华恶道打交道,你我之间误会大了。壮士,是你救了我。” 蒙面人不承认也不否认,说:“姑娘,能请教姑娘贵姓么?”他顺手将六个玉瓶丢在脚下。 银凤一怔,说:“咦!壮士似乎不是江湖人哩!” “小可根本不是江湖人。” “那……那……你的身手高明得令人吃惊,毫不费劲便将大名鼎鼎的九华恶道制住;又参予这次石淙大会,怎说不是江湖人?” “小可适逢其会而已,无意欺瞒姑娘。” 姑娘灿然一笑,说:“是了,果然不错,如果壮士真是江湖,怎么可以让九华恶道打你的耳光?小女子姓许,名淑真。壮士高姓大名?能让我看看你的庐山真面目么?” “许姑娘,小可不是江湖人,十分抱歉,怨难从命,姑娘就叫我蒙面人好了。” 银凤笑笑,笑得极甜,盈盈走近问:“这儿距石洞已有里余,壮士是在石洞中救了我么?那位秋壮士是否已被九华恶道所擒?尚请明告。” 蒙面人一怔,问:“唉!许姑娘,谁用迷药将你迷倒你还不知道?” “当然知道。我和秋壮士在石洞处置一块毒物,九华恶道突然出现,用迷香下毒手。以后的事,我便不知道了。” 蒙面人吁出一口长气,说:“哦:原来如此。小可偶然经过上面的崖壁下,见到那恶道和一个穿绿衣绣深绿凤凰的女人狠拼。姑娘却躺在草中,小可一时手痒,便将姑娘救来了。” “哦!壮士又怎知找恶道要解药?”她一面问,一面走近,伸手去拾地上的玉瓶。 蒙面人往后退,让在一旁,说:“我听恶道说要用什么销魂香擒那穿绿衣的姑娘,猜想姑娘可能也是被恶道的迷药所算,经用冷水替姑娘洗头盥面而无效,小可只好拦住恶道讨解药。幸好姑娘自己醒来了,不然小可还不知那一瓶是解药哩。” 银凤顺手丢掉三只玉瓶,一脚踏入土中,笑道:“恶道弄鬼时、我一发觉不对便屏住呼吸倒地。药散称为香,自然比气轻,不向下沉而向上浮,所以倒地之后,虽失去知觉,中毒不深。 恶道这种香帕水,水入鼻便药力自消,你用溪水冲洗我的头面,我便缓缓苏醒了,并不足怪。” “哦!原来如此。” 姑娘将一只玉瓶放入百囊中,将另两瓶递过,她的手晶莹如玉,红润纤巧,五只柔夷般的手指令人心动,直伸至蒙面人的胸口,说:“恶道的解药闻名江湖,可解任何乱神迷药,壮士何不留用防身?” 蒙面人双手虚摇,摇头道:“不!不!在下不和江湖人打交道,用不着这些东西。” 姑娘不依,噘起红艳艳弧形极美的小嘴,象是在生气,但笑涡儿醉人,分明在笑,说: “我也说不!你得留下以防万一。” “不!不!我……”蒙面人仍在推辞。 话末完,姑娘纤手一抖,比电还快,出其不意便将蒙面人的蒙面汗巾拉下了,讶然叫: “咦!你不是飞龙秋雷么?” 汗巾被拉掉,赫然是秋岚,他僵在那儿,伸手取过姑娘手上的汗巾塞入腰带中,摇头道:“许姑娘,你错了,我不叫飞龙秋雷。” 姑娘退后两步,左看看右看看,迷惑地说:“唔!有点不象,你雄壮些,高些,当下两撇自以为老成的胡子,穿直裰而非劲装,用寒酸的衣着,掩盖你光风霁月的俊容。我猜,你是秋雷的哥哥。” 秋岚扭头便走,一面说:“姑娘,请珍重,不必乱猜了。”“壮士,请留步……”姑娘急叫。 秋岚去势如电,头也不回走了。”壮士……”姑娘尖叫,急起便追。 可是,秋岚去势太快了,在怪石林影中飘忽如鬼魅,追了里余便形影俱杳。天宇中,他的语音震耳:“姑娘,不可信任任何人。” 他扔脱了银凤,颓丧地躲在草丛中,双手抱着混乱的大脑袋,痛苦地低唤:“弟弟,你已被名利冲昏了头,眼看又沾上了色字,你已经走到深渊的边缘。天哪!我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久久,他倏然站起,深深吸入一口气。断然地自语:“不!我不能任他沉沦,我必须及时劝阻他回头。” 他守在一处可以看到整个峡谷的崖壁下,等候着秋雷。岂知等了半个时辰,眼看看日落西下了,他仍不见秋雷出现,等得他心焦万分。 秋雷不走峡谷,由秋岚先前入谷的半山小径走了。 秋雷等不着弟弟,使向石淙村赶,向村人打听消息。方知所有江湖人,全向登封走了。 至于飞龙秋雷,村中人是不会知道的,他只好也向登封赶,双方愈离愈远,真是天意。 且回头看看飞龙秋雷。 金神教了他一种聚力伤人,以先天真气专破内家气功的霸道掌法,叫做金针掌,共有三招十五掌。也就是说,共有十五式,每一式皆有一种化招进击的方位,而不是每一招中攻出五掌。有十五种化招进击的方位,足矣够矣!万变不离其宗,-套掌法来上九九八十一招,毫无用处,用得上的少之又少,类同的招术也多,愈简单实用愈好。 所谓金针掌,发时真力聚于掌心,击中时力聚一点,象针一股贯入对方的肌骨。所中处看不见掌印,因为除中心一点之外,其他地方不受力,只看到小指大的一个血孔,直透内腑,武林中著名的红砂掌等,一击之下,所中处整个掌印清晰入目红黑分明。受力面大,百斤力道分布全掌,破不了内家气功,面大力分。 金针掌不同,只有一点而已,但聚于一点,情形改观。绣针份量轻。但加上一指之力,可入木三分;大手握棍,以百斤之力牙木,可能木面难损。因此,便可看出金针是如何霸道了。 送走了金神,秋雷走向沉睡不醒的绿凤。 本来,他打算将绿凤放入洞中,让她自生自灭。但这时心中万分高兴,目光落在绿凤凹凸分明的服体上,只感到血气一阵翻腾。 绿凤人生得美,更生有一具会喷火的胴体,躺在那儿酥胸高挺、粉脸上的笑意拨人。他一个血气方刚任性而为的青年人,怎受得了撩拨?他在绿凤身旁坐下了,自语说,“留她呢,抑或是永除后患呢?” 他还未拿定主意。信手轻抚绿凤的粉颊,着手温润腻滑,一阵神秘的快感立即从手掌传遍了全身。 接着手向下滑,逐渐加力。 他似乎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浑身在发热。 他的手发抖了,一阵神秘的电流通过了全身,呼吸一阵紧,充满诱惑的幽香,往他鼻孔里钻了、往他心里面钻。 他感到一阵神秘的热流,从丹田向上升,然后分为两段,一向上行一向下行。 汗,从他的毛孔中往外冒,燥热难当,受不了。 食色性也,女人确是怪物,年青的小伙子近不得,近了就想抓,抓了就想吞,不近便罢,近了就扔不开了。 他的手颤抖着,突然一把握住绿凤的右乳房。似乎,他抓紧的不是女人的胴体,而是令他昏眩的怪物。从手中,从感觉里,神奇的电流传遍全身,令他兴奋,令他快意,令他冲动,令他忘了世间的一切,只除了躺在他眼前的动人娇娃。 对女人,他所知有限,但现在他似乎懂得很多了。 他抓住绿凤的襟领,正想往下拉。蓦地,他停下了,喃喃狂乱地自语:“这是一个有名的女淫娃,我值得如此么?” 他内心深处,有一个巨大的声音在向他呼喊:“愚蠢的东西!世间有甚么值得不值得? 这是一个人尽可夫的女人,你又不想和她做夫妻,何必问是否值得?” 其实,这种念头并不是使他缩手的主要原因,更不潜伏于内心的道德观念阻止他下手,终南狂客从未教过他该如何尊重道德和秩序,而是他自命不见的骄傲心理在作怪,绿凤还不值得他降尊纤贵一顾哩! 他松了手,但不到片刻,他又开始在绿凤身上蠢动了,要抗拒象绿凤一般充满诱惑力的女人是不容易的事,在暗室之中,或者是在光天化日之下,这种女人在任何地方,都会引起男人的冲动犯罪念头。 他感到令他震颤的感觉重新淹没了他,比刚才更凶猛地冲激着他。一阵难以抑止的冲动,不由自主,猛地在绿凤的脸上投下一串暴吻。 一知半解的小伙子最危险,也最容易对付。危险时狂暴、冲动、欲升、不顾一切;容易对付的是害怕、畏怯、爱面子、想吃怕烫嘴、畏首畏尾。 秋雷属于前一种人,是个无所顾忌的人,欲火一发不可遏止。他要探索生命的奥秘,要撕开女人神秘的外衣。 一撮辟香散吹入绿凤的鼻孔中,绿风倏然苏醒。 首先,她看到坐在身畔的秋雷,正用迷乱冲动的火热眼神死盯着她。她缓缓挺身坐起,发觉自己的腰带和衣纽大部分被解开了。 她噗嗤一笑,媚眼儿流波四转,伸一个玉笋般的指头点在秋雷的额角,用迷死人的甜嗓子,娇滴滴甜腻腻,略带些儿鼻音,说:“你呀!你也不是好东西。” 秋雷一把扣住她的双肩,往怀里一带,说:“是好东西,还用得着和你在这里穷泡?” 绿凤象一条蛇,缠住了他,媚笑着问;“小弟弟,你嫩得很,却想装老手,想怎么样? 说呀你……” 最后那一个你字,尾音拉得长长地,媚极了,嗲极了,也俏极了。 在这种风月老手之前,秋雷不得不承认嫩,发出一声近乎兽性的怪笑,怪腔怪调地说: “嫩就嫩吧,宝贝儿,你这老手怎么说都成,反正我姓秋的服了你,该怎么办你说好啦!” 绿风风情万种地“嗯”了一声,闭上水汪汪的大眼,用梦也似的鼻音说:“那还不简单,好人,亲我吧,抱我吧。嗯!先不必毛手毛脚,找处只能容纳我俩的小天地。让我们好好温存,今后,你我或许会有一段时日相处哩!急甚么?” 秋雷抱起她哈哈狂笑,大踏步向秘洞走去。 入暮时分,洞中光线朦胧。秋雷和绿凤合力将金银珍宝重新盛入铁箱中,拖至石缝中一处黑暗的角落藏好,然后携手出洞,依偎着从山崖上方的小径奔向石综村。 入黑的时分,两人出现在东下密县的小道中。踏着朦胧新月上道,凉风习习,两人一面走,一面低声商量行止。 绿凤首光发话:“冤家,你真要在江湖大展抱负,做江湖霸主么?” “有何不可?人生在世,岂可默默无闻的过一生?”秋雷豪气飞扬地答。 “那么,你有何打算?” ‘先结交江湖好汉,其次建一处基业落脚,罗致一些甘为我用的朋友,再徐图发展。” “唔!恐怕不太容易。老实说,已经成名的人,谁没有野心?谁不想出人头地?你即使愿意结交他们,他们不见得会欢迎你;一个初入道的后辈,是不易得到那些高人名宿带携出头的。” “依你之见……” “先问问你自己。” 秋雷略一沉吟、说:“就象青云客、一剑三奇兄弟等人一般,无从罗致黑道后辈着手,壮大自己,然后……哼!然后将那些浪得虚名的人逐出势力。” “你不能先打如意算盘。” “当然,凡事不可操之过急,这不是三年两载便可成功的事,我会逐步进行;” “目下你有打算?” “先在不大不小的地方建立基业,清除附近不愿听命的人物,然后向外扩张,远交近攻双管齐下。” “你想先在何处建业?” “当然在我熟悉的地方。这次我回家省墓,曾经到过许州,我认为那儿不错;不但市面繁华更是中原四府通衢要道,而且是湖广河南两省往来必经之地。往北,是开封府郑州分道处。往南,经汝宁府下湖广。西北,经均州至河南府。西南,直下南阳府。东面,出陈州至京师。五方官道在这儿会合,正是大展鸿图的好地方。” “那不行。”绿凤提出反对。 “为何不行?” “其一,通都大邑太过招摇。” “笑话!我又不占山为寇,坐地分赃,怕什么?在通都大邑,可接待四方豪杰,有何不好的么?” “唔!你有道理。其二,你忘了一剑三奇。” “一剑三奇?他在夷陵州贩私盐,与许州何关?” “夷陵州不是一剑三奇的故乡,他的故乡是许州。据说,他自认是汉朝御史大夫晁错的后人,老家在州东北不足三里地,宅南面有一座晁错墓,他在清明前后必须回老家扫墓。老家建了不少高楼大厦,养了一群横行州城的高手匪徒。你在许州建业。首先你得和他争地盘。” “妙哉!”秋雷喜悦地叫,接着脸色一沉,冷冷的注视身侧的绿凤。 “咦!你为何这样看我?”绿风惑然问。 “你说,你是否对一剑三奇余情未断?” “你这什么话?不断我为何跟你好,以身相许?” “哼!你这次赴石淙大会,一剑三奇授意你在会中提出推举盟主……” “算啦!算啦!好人别认真好不?彼一时此一时,以往我受了一剑三奇的好处,替他讲几句话也是在情在理的事,何必再提?” 秋雷哼了一声,悻悻地说:“宝贝儿,你千万得留神,我秋雷不是量大的人,在你想离开我之前,必须为我打算,我不希望别人骂我活乌龟。我决定在许州创业,你必须将一剑三奇丢开,一心向我。” “那……你准备怎么样对付一剑三奇的人?” “能罗致便罗致,不然,哼!请他们滚蛋。许州不许有不属于我的人?” “那……你岂不是要和他们……” “不错,要和他们拼个你死我活。” “这怎么行?你不是和一剑三奇是朋友么?” “朋友归朋友,基业是基业;他不能一脚踏两条船。” 绿风暗暗心惊,她从秋雷的口气中,看出危机。这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为名利可以六亲不认的可怕人物。对女色,这个人并无太大嗜好。她刚和秋雷搭上,秋雷便对她毫无留恋的,气势汹汹。 与一剑三奇交朋友,便想挖一剑三奇的老根。这种人太可怕了,她感到秋雷决不是一个可以信托的人。 “好吧!许州就许州。你打算如何着手。”她无可奈何的问。“先落脚,然后将石窟的金珠携出。尽可能罗致一剑三奇的人、他们是地头蛇,门路熟。黑白道的财路,必须一把抓住。等到地盘稳固之后,我便向附近州县发展,向江湖朋友和黑白道高人敞开来说话,顺我则生,逆我则死。” 绿凤沉默了许久,问:“你准备在州城置业?” “不!州城不宜建业,必须有一处方便的地方才行。城中当然也不可放弃,在那儿,利用这批金珠、置些与江湖有关的行业。我准备开设药店、兵刃店、骡马车行、当铺、酒楼等等。同时结交官府中人,先要求获得他们的支持。 我相信一剑三奇在城中已设有这些行业,能夺来当然好,不然他们必须关门让我来。宝贝儿听说许州真正的地头蛇是一个姓于的人,你可知道他的来历?” 绿凤吁出一日长气,沉重地说:“一剑三奇在许州只有一群地痞恶棍,实力不算太雄厚,但都是当地有名人物。至于真正可以称雄道霸的人物,有两个却不是一个。” “这两人是谁?” “一是开药店和当铺的金鞭于庄,这人明里是殷实土豪,暗地里是独行大盗,可能是海天一叟的朋友或爪牙,内情我不太清楚。 另一个是白道中声望甚隆的鹰爪李豪,在城中开设了一家南北骡车店。该店的骡车,全是长辕长轴的中州车,往下只能到湖广的德安府。再往下的路不适合这种车行走。听说,鹰爪李豪与少林派的俗家高手神拳陈校是刎颈交,必须小心应付。” “哈哈哈哈!妙极了!”秋雷喜极狂笑。 “有何好笑?”绿凤不解,讶然问。 “先向他两人开刀,杀鸡儆猴,当然该笑。” “你向他两人开刀?怎可先向声望隆功力高的人……” “你不懂,小凤儿,只有向功力高声望隆的人下手,可以平步青云扬名立万,找那些三流朋友苦哈哈有屁用。你看我的,我要一鸣惊人。” “你得小心众怒难犯,黑白道全向你兴师问罪……” “让他们来吧,多多益善,就伯他们不来,飞龙秋雷敢向任何人叫阵,甚至少林的宏一大师亲临,我同样打发他走路。快走,到前面找地方投宿,明天带人来携走藏宝箱,就此决定。” 许州,也就是早年的长社县,东北距河南布政司的首府开封百二十里,属开封府管辖。 下面管辖四个县,东南的临颖、西南的襄城、西北长葛、临颖以下的郾城。由于地当河南的中央,四通八达十分繁华。 小路不算,大官道共有六条之多,南来北往东西交流,皆以这儿为交点。本地的土产也相当著名,许州绢可以媲美江南的佳品,黄明胶为各地之冠。 许州是兵家必争之地。每一次兵祸发生,这座城便在烽火中荡然。尽管城墙坚牢,一再修茸加厚加高,仍然免不了大劫。本朝建国初,几经战乱,这座城墙崩地裂,房舍为墟,全城找不出百栋完整的房屋,人口只剩下一千左右。城南城北门外的南北两天山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这两座人工筑成便于观察城中动静的小山,便是大军决定生死的战场。 元兵、流窜的红巾香兵、匪徒、朱皇帝的兵……把这座古城几乎翻了几次身。 太平了,不屈的许州人,从四面八方重返故里,从瓦砾场中重建家园。直至本朝末年,又被流寇一把火烧得土焦地裂,许州城几乎翻转。 州衙门在城北,前有鼓楼,后是北大街。市中心是陶侃祠,前临十字街口。西大街孔庙前岔出一条横街,通向西门内道,道尽处便是高阳坊。高阳苟家的高楼大宅,是许州城中最宏伟的大厦,最高的一座大楼,便是有名八才子楼。 八才子楼的后面,是高阳坊后街,旧称西豪街。街两端西出西门,东至南大街,是一条阔敞的大路,西南行的车马,皆在这一带找宿处。 八才子楼的正后方,相距不远便是南北骡车店。对街。是七屋药行。这两栋大厦,当然没有八才子楼宏丽。 八才子楼原称八龙楼,高阳坊称西豪坊。其实,荀家的子孙已经人丁衰微,荀神君(名淑,字季和。东汉人。八子有才名,时称八龙)的余荫,保不了千百年的后代子孙,这也是高阳坊内有西豪街的原因。 西豪里(汉称里,本朝称坊)之所以改为高阳,是因为荀氏八才子可比美高阳氏八才子,所以改名高阳,其实天知道目下那几个姓荀的人,到底是不是荀神君的子孙?目下的八才子楼,是官府向本城的乡绅募款建起来装门面的。平时,八才子楼是官府和地方名流吃红烧蹄膀穷聊天的所在。 南北骡车店占地甚广,前院建有宽广的停车场,有成行成列的牲口栏,有神气的车阶,有枣木栓马桩。从院门至客厅,两丈阔的走道旁,种的不是槐也不是柳,而是柳树。浓荫将路面盖住了呢! 骡车店不仅是做车生意,有供代脚力的长程健马,有驮货物的健骡,有脾气倔强但自己知道回店的短程小驴。后面一连三进六厢,是供客人落脚投宿的客房。厢,是上房;进,是苦哈哈们住的大通铺。 南北骡车店的店东李豪,在地方上是大名鼎鼎的财主士绅,乡下有田,城里有店,为人豪爽而和气。年纪只有四十余,地方上的富绅称他为豪公。有钱有势,该他神气,称公有何不可?地方小泼皮,则叫他李爷。 江湖朋友,叫他武林绰号鹰爪李爷,因为他的鹰爪功可以抓石成粉,两百斤的光滑石鼓他可以只手抓起来抛出三丈外。 南北骡车店生意兴隆,店里忙得不可开交。货、客车进进出出,车轮吱吱叫,牲口骡、马、驴“唏……聿聿……”叫个不停,相当吵闹。但他鹰爪李家用不着忙,他有他的应酬,在店的时候少,在乡下忙庄稼的时候多。麦子该快到收获的时候了,乡下比城里忙。 这天,万里无云,暖洋洋的大太阳高照,是初夏的艳阳天。三匹健马从西豪街的东面小驰而来。马是好马,人更俊,那是鹰爪李爷和他的两名随从。 鹰爪李爷人生的富余,天庭饱满,地角方圆,剑眉虎目,鼻直口方,三绺黑长挥拂胸,身上的紫蓝色长袍光闪闪,信马小驰奔向不远处高大的牌楼式店门。 河南一带,车马比任何省份都多,任何一座城市,必定有几条宽阔的街道,不象其他省份的街道屋搪对屋檐,大白天做生意连客人的脸也不易看清。西豪街真宽,宽得可以四车并行。 “克勒勒!克勒勒!”蹄声不徐不及,甚是悦耳。 已经是巳牌正;街两侧行人甚多,街旁的大槐树有些人在嘀嘀咕咕谈买卖,街心车马来往不绝。 鹰爪李豪突然用鞭向前面一指,扭头向一名豹头环眼的随从低说:“李升,前面这位穿紫劲装朋友,你看象不象路人?” “不象,马儿蹄不沾土,鞍后没有马包,衣不沾尘,恐怕是本城的人。”李升驱马凑上答。 前面五六丈,一匹健马徐徐轻驰。马上人是个穿紫色劲装、佩剑挂囊的高大大汉,只能看到背影,安坐鞍上状极悠闲从容。 近了,街右是建有牌楼式大门的南北骡车店。街左,七星药行的招牌挂得高高地。店门口两盏大灯笼,各漆上四个大字:七星药行。 紫衣骑士轻抖缰绳,健马向左靠。 “唔!是姓于的党羽。”鹰爪李爷说。 “不对,主人,恐伯是客人。”李升目光如炬,一语道破。“我们留意些。”鹰爪李爷说,马儿奔入店门。 南北骡车店的店门是牌楼式的,两侧有高与腰齐的矮围墙,墙内种了一行柿树。从店门至大厅口,还有一箭之地,远着哩! 三人在门内下马,鹰爪李爷举手一挥,另一名骑士牵坐骑往里走,他和李升闪在一棵柿树下向对街看去。 紫衣骑士在七星药行下马,将缰绳接上了栓马桩,神目如电,先向四周打量,尤其对南北骡车店留神。打量片刻,大踏步入店。 这是一间三座大门的大药行,一眼便可看出店中做的批发生意,没设有大夫。一般设有大夫诊病的药店,习惯上称某某堂而不称行。 店堂宽阔,右方是一列长柜台,柜台后是一层层药柜,两个伙计一位夫子似乎闲得紧,在柜台上下棋,棋盘上黑白子快挤满了,正在生死关头。因此客人上门,下棋的和观战的都忘了招呼了。 另一边,不少小伙计在切药和包封丹丸,大闸克察察,小石辗吱戛戛,见客上门也不理不睬的,忙他们自己的活计。 紫衣骑士脚下甚轻,皮靴子轻得象猫爪子,左手接着剑靶,右手轻摇着马鞭,大刺刺往棋士们的柜旁一站。 没有人招呼,棋盘上黑白两方都吃紧,正在向对方的内部空隙偷袭,忙着哩!夫子在旁指手划脚,满头大汗替白子帮腔。 蓦地,一条马鞭伸到,冷叱声震耳:“第一星,第二星……”第一星附近四五颗黑白子平空飞走,接着第二星附近的棋子也跳走了。 三位棋士吃了一惊,未抬起头咒骂声已先发:“那一个王八蛋……咦!哎唷!” 骂的人是持黑子的伙计,骂声末落,便看清了原来是个陌生人。接着、陌生人的马鞭,狠狠地在他脑袋上抽上一记,痛得他鬼叫连天,抱头缩下柜底去了。 “你……你怎么动手打人?”夫子叱喝。 紫衣骑士冷哼一声,冷笑道:“太爷走遍天下,没有人敢骂我一声,这厮该死,一马鞭便宜了他。” “你……你是谁?” “我,飞龙秋雷。” 夫子眉紧锁,说:“阁下姓飞?这姓少有……” “呸!飞龙是绰号,太爷姓秋名雷。” 夫子知道不妙,看来人声势汹汹,八成儿找麻烦来的,手向后厅门一摆,一名小伙计丢下活计往里走。 他勉强推下笑。问:“爷台有何贵干。” “买几颗丹丸。”秋雷的答复直接了当。 “买几颗丹丸?小店是不零卖的,请爷台移玉西巷口,那有一家济安堂……” “砰”一声暴响,千斤重的大柜台似乎要跳起来,柜台上的杂物乱崩,原来客人火了,把夫子吓了一大跳。 秋雷的马鞭,几乎点在夫子的鼻尖上,厉声说:“胡说!你这厮把财神爷往外推,岂有此理!你再说声不卖试试?” 后厅口青影乍现,一个脸色阴沉,穿青直裰的中年大汉艘出堂来、向夫子叫:“沈夫子,看客人要买什么?卖给他。” 一面说,一面走近,冷冷地打量秋雷,抱胸一站,虎视眈眈。 夫子定下神,问:“客官,请问要买……” 秋雷不睬在身畔虎视眈眈的大汉,说:“买十颗补天九,一盒鸡鸣五鼓返魂香,一瓶蒙汗药散。” 大汉欺近一步,冷笑道:“阁下,你是存心砸咱们的招牌来了?” 秋雷瞥了他一眼,撇撇嘴说:“小子,你这是什么话?太爷用银子买你的药,难道太爷不给货款不成?” “小店是本份人,不卖这种禁药,你明知道药店不会有这种东西贩卖,为何……” “呸!你还想撇清?谁不知道贵店专做江湖买卖?告诉你,今天不卖也得卖。你这店是本份人,难道太爷是江洋大盗?” 大汉大怒,厉声指着门外叫:“阁下,请你出去!” “怎么?他向我下逐客令?” “不错。你走是不走?” “假使太爷不走呢?” “不走?笑话!” “不是笑话,太爷药不到手,一句话,不走。” 大汉突然飞扑而上,右手-勾,制止秋雷拔剑,左手一劈掌,砍向秋雷的肩头,大汉出手奇快。 秋雷冷笑一声,手中马鞭一振,击中大汉双手的小臂,手着鞭向外荡。接着,鞭影再闪。 “叭叭叭叭!”四声鞭响如连珠,大汉的肩颈连接四记。 “哎……唷唷……”大汉狂叫,浑身颤抖向后退。 秋雷踏进两步,一把抓起大汉的腰带,提上柜面一把按顶在柜缘,冷笑着低声问:“于东主在不在家?说实话。” 大汉上不沾天,下不沾地,腰顶在柜角上,浑身都欲了,手脚虚弱地挣扎,嘎声叫着: “放放……放手,东……东主不……不在……” “在那儿?” “不……不知道。” 秋雷放了手,大汉滑跌在地。他向夫子一指,冷笑道:“太爷住在南大街高升老店,叫贵东主金鞭于庄主来,太爷等他一夜。今晚他不来,明天太爷便会到七柳湾找他,那时休怪太爷反脸不认人。信息是否带到,惟你们几个是问。” 说完,举步出店,从容上马,然后瞥了对门的南北骡车店一眼,冷笑一声,驱马向东扬长而去。 南大街的高升老店,是许州最豪华的一家,占地极广,上等,厢都是独院,花木围绕,环境清幽。西首的一座独院。有一厅五房,但只住了秋雷和绿凤。 掌灯时分,厅中灯火辉煌,却看不见一个人,在入暮时分,一些行动诡秘的人已先后到达,在四周隐身监视。店中气氛一紧,店伙计象是大祸临头似的,一个个神色紧张,匆匆忙忙。 前院响起了足音,店伙计拖长了大口喉咙叫:“于爷驾到。”大厅出现了秋雷,向远处前院叫:“秋某有请,店家,开筵。” 独院四周花木暗影中,黑影纷纷向里聚。 前院灯光耀目,两只灯笼高举,履声稿稿,七个黑衣人在店伙的引导下,穿花径冉冉的走了过来。 秋雷站在台阶上,不下阶相迎,抱拳虚礼,说:“那一位是于兄?秋某专诚候驾。” 七个黑衣在阶下站住了,中间那人豹头环眼,虬髯如烟,鼓着一张鲶鱼嘴,鬓角已出现了斑白。腰带上,盘了一根金光闪闪的长鞭。鞭是九合金丝所编成,金把手,梢细如小指,在腰间盘了三匝,把手挺在胸前。 大环眼轻视地瞪视着年轻的秋雷,用破锣般的大嗓子叫:“小子,你就是什么飞龙秋雷?” “不错,阁下定是金鞭于庄了。”秋雷冷冷地答。 金鞭于庄拍拍腰中抢眼的金鞭,气虎虎地说:“金鞭为证,许州于庄,江湖中无人不知。” “请进厅中说话,在下已治酒相候。” “免了,你下来说话。” 秋雷心中暗喜,这光景,这家伙是个浑人莽汉,这种人四肢发达脑子退化,极易应付,只消应付得宜,给他三分颜色徐涂脸,他便会乖乖就范。 对付这种人,文绉绉是不行的。唯一可靠的是拿出实力来,给他一个下马威。 秋雷不动出色,举步下阶,一面说:“于东主,在下摆的不是阎王宴,阁下独行千里名震江湖,想不到却如此胆小,好教在下望。” 金鞭于庄向后退,举手一挥,六名手下左右一分,让出阶下三丈来宽的空地。 “小子,是你存心到于某的店中砸招牌叫字号?”他大吼。秋雷在他身前八尺叉手而立,点头道:“不错,正是秋某。”“你他妈的是何用意?凭什么?” “姓于的,秋某是找场面来的。” “咱们素昧平生,找什么场面?” “阁下可知道五天前登封石淙村寻宝大会的事?” “不错,有那么回事,太爷没参加,也不知结果。” “哦!难怪,难怪你不知道我飞龙秋雷。” “你算啥玩意?于太爷行道江湖三十年,你末出世太爷便名震天下了,谁知道你这小毛头是啥玩意?” 秋雷淡淡一笑,再问:“海天一叟没逃到这里告诉你?” 金鞭于庄一怔,听口气有点不太妙哩!海天一叟名列二龙之首,手下高手如云,怎会‘逃’到这儿?” “你说什么?”他讶然问。 “我说贵当家海天一叟,他在石淙溪天门峡设计诱天下群雄前往夺宝,却将一具僵尸放在藏铁箱中唬人,僵尸出现,大会不欢而散。 在下击败他的爪牙阴曹恶客南宫和,艺压他的党羽鬼谷先生项成,他却一走了之,既未交待场面,也没再与群雄理论,存心愚弄江湖群雄,在下当然心有不甘。” 金鞭于庄吓了一大跳,不信的问:“小子,你吹牛唬人么?”“用不着唬你,你还不值得一唬。” “听你小子的口气,是要找海天一叟的了。” “不错。” “冤有头,债有主,你为何找我于太爷砸于太爷我的招牌?”“秋雷要在许州生根落叶,正好你是海天一叟的爪牙,找你当然名正言顺。” “你想怎么样?” 秋雷哈哈大笑,接着脸色一沉,说:“秋雷对你客气,引你来治酒谈谈。你在许州的基业,秋雷向你情商相比,要多少金银,给你。 你如果答应,万事皆休;不答应,秋雷将你当作海天一叟的爪牙处治,甚至将你废了交给州衙,追究你这些年来在各地做案的推行。” “哈哈哈哈!”金鞭于庄狂笑,笑完说:“哦!原来你想黑吃黑谋夺于太爷的基业。天已二更,难怪你做梦,哈哈哈!” 秋雷冷哼一声,接口道:“姓于的,你听清了,做不做梦是我的事,这件事摆在眼前必须清醒着解决。秋雷不做绝事,留一分情面,日后好相见,不追究你和海天一叟的交情,给你金银让你走路。 如果你难以割舍半生挣来的基业、也可以留下协助秋某来主事,大展鸿图的。言尽于此,阁下三思。” 金鞭于庄强忍怒火,静静地听完,翻着大环眼问:“小子,如果太爷不答应,你的意思是要在……” “废了你,将你交与官府处置,公私两便。在下在这儿暗访了五天,七柳湾贵宅的一切罪迹,在下全部了然。” 金鞭于庄怪腔怪调向左右同伴叫:。弟兄们,你们可听清了?这位小朋友要废了我,送去送官究治哩!” 秋雷不理对方调侃,向厅内叫:“孟姑娘,准备金银送给姓于的,叫他走路。” 金鞭于庄话刚落,六名同伴爆出一阵怪笑。四周花木暗影中,狂笑声振耳。 大厅中,灯光下出现了绿衣绿裙的女人身影。 金鞭于庄没看消绿衣女人是谁,大意地瞥了一眼,踏进两步,距秋雷已不足三尺,故意愁眉苦脸摊开双手,怪腔怪调地说:“哦!你还带有女眷来黑吃黑哩!求求你高抬小手,放过太爷给太爷找一条生路好不?我愿意吃你的肉,喝你的血,打破你的头……” 话未完,拳如风,凶猛无比地急攻两拳,上攻脸门下捣小腹,来势汹汹,先发制入。 秋雷存心给对方吃苦头,必须速战速决,第一照面必须让对方知道厉害,以后办事定然方便多多。 拳到,他右闪,左手斜拨,换住对方的大拳头借力后带,旋身,斜飞一腿。“噗”一声闷响地,扫中金鞭于庄的屈服蛋。 金鞭于庄冲势甚猛,拳头被勾借力带出,他冲得更猛,屁股蛋再挨了一记重击,怎吃得消,“蓬”一声大震,沉重的身躯仆倒在地,跌了个大马爬。 “好小子!”他怒吼,狼狈地爬起。 不等他站直身躯,一只大手已抓住他的肩头往回扳,大拳头象巨锤,闪电似的到了脸部,任何念头也转不及,暴响声已令他心向下沉。 “砰砰!砰拍!” 先两拳是两颊,他的脑袋象拨浪鼓两面晃。第三拳中下颔,他向后倒,牙齿吃不消,接着第四掌中中小腹,捣得他胃部象要往外翻。 “哎唷!”他含糊地叫,身子向前屈。 “噗!”下颔又挨了一记重的,秋雷膝盖一撞之力,重得象万斤巨锤。 “叭哒!”他跌了个仰面朝天,眼前金星乱舞。天地旋转、肚腹疼痛难当,五脏六腑象在收缩,痛得他直冒冷汗。 “啊……啊!啊……哎唷!”他杀猪般嚎叫。挣扎难起。 这些变化说来话长,其实是刹那间的变化,六名同伴与在草木暗影中刚观身的十来个大汉,全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傻了。 有几个大胆的人冲上了台阶,要向大厅抢入。 绿影出现在厅口,娇滴滴的话音直薄耳膜:“谁呀?你们大概是活腻了,在我绿凤孟娥的面前撤野来啦!你们难道有九条命?” “绿凤孟娥”四个字,在江湖有震撼人心的神奇力量,已抢至台阶个段的大汉倒抽一口凉气,脸色大变站住了。 秋雷后退两步,向四周作势上扑的六名黑衣大汉叫:“谁上谁死,休怪在下言之不预。” 说完,向挺起上身的金鞭于庄叱道:“爬起来,两拳头你还接不起,赖在地上装死狗,怎配在江湖称雄道霸?赶快给我爬起来,论拳脚你不是敌手,抖出你成名的金鞭,秋某要秤秤你的斤两。” 金鞭于庄摇摇晃晃站起来,猛摇昏沉地脑袋,举袖乱擦嘴角的血迹,一手拼命拉鞭把手,含糊地叫:“小于,打的好,太爷和你拼命。” 秋雷哈哈狂笑,向战粟在一旁的店伙叫:“店伙计,举高灯笼,别害怕,让于爷再露两手给你们开开眼界。” “嗤!”金鞭划空而至,丈六长鞭挥出可远及两丈,破风历啸动魄心惊,金鞭于庄拼命了。 秋雷已试出对方的斤两,懒得拔剑,向右一闪。 金鞭突然折向,凶猛地反卷而至。 秋雷凌空上纵,向前飞掠。 长鞭不能让人近身,近身便输了一半。 金鞭于庄向侧跃,“叭”一声暴响,鞭梢上振。 秋雷比鞭招快,不等鞭梢上振,倏然落地,虎掌疾伸,捷逾电闪抓住了鞭身,喝了声“过来吧!” 金鞭于庆本来脚下就不够稳当,腹痛头晕,眼前仍有不少星斗在旋舞,手脚不灵光,力道最多只能发出五成劲。鞭是九合金丝所绞成,十分沉重,五成劲道运鞭,当然不可能如意。 他感到鞭上传来的拉力惊人,受不了,想丢鞭又舍不得,想抗拒又力不从心,脚下不听他的指挥。一咬牙,一声虎吼,他乘势前冲。 用长鞭的人被人抓住长鞭,算是大势已丰矣!他冲前作困兽之斗,用鞭把凶猛地反撞秋雷而出。 秋雷哈哈一笑,放手丢鞭,顺手一拨撞来的鞭把,金鞭于庄胸前空门大开。 “噗噗噗噗!”四劈掌沉重如山,全砍在金鞭于庄的颈根左右。 “叭噗!”金鞭于庄仰面跌倒,手脚朝天,口中含糊在哼哈,再也爬不起来了。 秋雷拾起长鞭,往台阶上走,走了两步,扔头向呆立的黑衣大汉叱道:“发什么呆,把他抬进来。里面准备了筵席,难道还要秋某打躬作揖把你们往里请么?如果存心要收拾你们,秋雷谅你们十来个人谁也别想安逸。” 大厅中灯光明亮,三席酒筵片刻间便准备妥当。赶走了张罗的店伙计,美丽动人艳光四射的绿凤成了女主人,笑眯眯地请好汉入座。 下两桌坐了十六名金鞭于庄的爪牙,另四名身份高的在上桌左右相陪。脸色铁青两颊却红肿气息奄奄的金鞭于庄,被安置在上首主客位,撑伏在桌上不住打呕,威风全失,豪气尽消。 秋雷和绿凤在下首主位落坐,客人们心中怦怦跳,摸不清是敌是凶,他们象是赴鸿门宴,也感到象是在吃吕太后的要命席。 酒早已斛满,秋雷举杯站起来.用手向厅角一指,说:“诸位,留心审验,那些金银珍宝是在下用血汗换来的家当,这儿只是其中十分之一。 诸位都是曾经大秤分金银的好汉,自然招子雪亮,定知这些珍宝决不是假的,更不是在下用障眼法用来骗人的玩意。” 厅角摆了一张厚实的八仙桌,黄白耀目,宝光四射,金银宝石首饰堆得满满地,所有的人眼都直了,搞不清秋雷搬出这些玩意是什么玩意。 秋雷扫了众人一眼,往下说:“在下与海天一叟虽无深仇大恨,但确也是势不两立的对头,早晚要生死拼命。他干他的绿林大盗,秋某只想做一方之豪,在河南,他必须早早回避,必须远离河南地境。 诸位与海天一叟虽说仅是交情不薄的朋友,但在下势难容忍,秋某不是落魄江湖突途末路的人,我这位大姐绿凤孟娥,更不是等闲人物,决非有意砸破各位的饭碗,图谋于东主这点点家当的人。 秋某决定在许守创基业,还得借重诸位鼎力相助。牡丹虽好,终需绿叶扶持,秋某与孟姑娘只有两双手,再狠也成不了大事。秋某认为,仅一家药行,一家当铺,养活一二十个人自无问题的,但靠于东主吃饭的人,却不下百人之多,油水少,赚来不够花,辛苦白吃了,一年到头,除了几个得力的人之外,其他的人依然两手空空,这么行?秋某不干则已,干则绝不含糊。 道先,晁错墓一剑三奇的人,必须滚蛋,滚回他的垛子窑夷陵州。其次,开南北车行的鹰爪李豪,对他不起,要他滚出千里之外,让咱们接办南北骡车行。 再就是多辟财源,药行可多请几个郎中,门面开大些。兵刃店、酒楼、客店,这些可以接待江湖朋友的行业,咱们好好经营。南门附近的赌局,西门的教坊,赶走晁家的人以后,那儿便用不着多派那些人去吃闲饭,可以移作他用。 对外,有我姓秋的负全责。对内,赚钱便得靠诸位尽力。秋某不希望一年半载,便赔上一万八千金银。” 他虎目中神光四射,刹住滔滔不绝的话头,向众人扫视三匝。众人目中放光,敌意全消,他心中暗喜。 金鞭于庄始起身子,虚弱地问;“老第,你行,于菜认栽。”秋雷呵呵笑,说:“时才得罪,于兄幸勿接怀,呆会儿兄弟向你赔礼。兄弟刚才说过,牧丹虽好,终需绿叶扶持,还得仰仗于兄的鼎力。” 兄弟虽是均州人,但对许州却陌生的紧,需于兄提携一二。走衙门,拜缙绅,认弟兄,无一不需于兄出面促成。兄弟仰赖于兄之处多着哩!” 他举起酒杯,神色一懔,用低沉的声音说:“秋某愿与诸位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诸位如果不愿意,兄弟绝不勉强,任凭去留。 以十日为期,诸位愿留;兄弟在此候讯,愿走,十日期满必须离开。不然休怪秋某言之不预除非他不想话,或者规规矩矩下乡种庄稼;在秋某骡车所经的地段逗留,杀无赦。” 他示意绿凤离座举杯,大声道:“秋某言尽于此,愿交秋某姐弟做朋友的,干了这杯,预祝日后鸿图大展。不愿者秋某绝不勉强,不必吃这杯酒……” “且慢!”一名大汉叫。 “尊驾有何见教?” 大汉缓缓推椅站起,沉声问;“秋兄,在下先有事请教。”“请说。” “海天一叟龙当家,与咱们这些三流人物谈不人什么交情,但算起来总算是点头招呼的朋友的。日后秋兄如果与龙当家冲突,咱们可不可以不加过问?” 秋雷点点头,一字一吐地说:“秋某尊重诸位这份不忘朋友的情谊,决不要诸位插手过问。成败论英雄,秋某如果对付不了海天一叟,也没有脸面在许州丢人现眼。” 大汉躬身抱拳行礼,说:“在下愿跟随秋兄创业,愿供驱策。” “谢谢你,兄弟,请教大名。”秋雷笑问。 “在下姓林,名礼。” “日后仰仗林兄之处尚多,尚请不吝指教。” “不敢当,愿以至诚供秋兄驱驰。” 金鞭于庄摇摇晃晃站起,大声说:“于某还有一事……” “请说。” “你说道,要赶鹰爪李豪滚蛋?” “不错!赶他出千里之外。” “如果你能宰了他,于某跟你走。” 秋雷注视他半晌,问:“于兄与鹰爪李豪有过节?” “不仅是过节,他是白道狗熊,于某的手下兄弟,被他整得受不了。年初,于某挨了他一拳躺了半个月。如果他不是知道海天一叟龙当家是我的朋友,早就要把于某赶出许州府了。” 秋雷哈哈狂笑,说:“咱们一言为定。” 金鞭于庄用不住颤抖的手举起酒杯,大叫道:“一言为定,我干了这杯。” “干!”秋雷向众人举杯。 所有的人全站起来了,全干了杯中酒“换大碗!”秋雷豪气飞扬地叫。他心中在欢呼,为第一步完满的结局欢呼雀跃。 四月天,一阵风一阵雨,然后是一阵大太阳。上午下了一场大暴雨,午间丽日高照。 这是高升店置酒高会的第五天,西豪街七星药行扩大门面,将隔壁一间空屋整修一新,挂上了一块大招牌,三个大字龙飞凤舞:济世堂。 大厅中,挂满了横轴、条幅、贺联。中间的一幅大中堂,画的是山水,有一片花蕾满枝的树林,看不出是李是杏,李杏难分,但,从题款中一看便知,上面清清楚楚写了四个大字:春林杏满。字画出于本城第一大才子钟教谕钟宪的大手笔。钟宪是州学舍的教谕,在地方上德高望重。 同时,七星药行西面不远处,相隔八家店面,原来的长社酒楼换了东家,一千二百两银子顶给一度在南门赌场鬼混混的恶棍林礼,换上了金字大招牌:中州酒楼。 中州两字,在河南各地都可以用,开封人说开封是中州,洛阳的人说洛阳是中州,真正的古中州,却在河南府新安县。 目前天下各地没有中州的州名,四川倒有一个忠州。 中州酒楼置酒高会,由林礼具名向南北骡车行投了一封请帖。 南北骡车店置之不理,鹰爪李豪不屑自贬身价往贺。 月梢,晁错墓的晁家,门前冷落车马稀,先后失踪了八个人,有两具尸体浮飘在东面的秋湖上。不到三天,晃家的小混混们全体黯然离开了许州。 有人在中州酒楼门口投了一张白帖,上面写着:别得意,咱们会卷土重来。 秋雷成了许州的红人,上至官府,下至贩夫走卒,谁不知秋大爷是七柳湾的地主兼富商?人生得俊,出手大方,对人一团和气称兄道弟、他成了第一红人。 接着,城南中州客栈开了张。 城北的中州兵器店,也是五月,初开张大吉。 知道这些店铺内情的人多的是,都知道东主是大名鼎鼎的秋大爷。 阴爪李豪不是好对付的人.他知道,陷坑已在他四周逐渐挖成,有一张可怕的网已逐渐向他收拢。 五月初三,两轮跑洛阳的长途客车,在襄城返回州城的途中,于颖河渡口翻车。 当天夜里,店中的五名伙计,在南门赌场被金鞭于庄的人打了个头破血流。 初四,店中几个驴夫,被中州酒楼的保镖,打个半死拖至店门口,一哄而散。 南北骡车店的大总管率人至酒楼理论,一言不合,大打出手。不知怎地,混乱中,有人在黑中用黑白棋子袭击,去的十二个人,有八个是抬回的。有两个丢人现眼,爬出中州酒楼的大门。大总管自己,断了一条腿,被人架回店中,全军尽墨。 鹰爪李豪始终末出面,他知道,危机来了。 初五端阳,有两处地方闹龙舟。一在东门外的秋湖,一在北门外异河。但十分令人扫兴,每年必定夺标的南北骡车店的龙舟,今年却末下水。 许州对水上玩意闹龙丹本来不够热烈,每年的竞赛场面不大,参加的舟只有三五条,少了南北骡车店的人参加,场面更形冷落,意思意思而已。 暗地里,鹰爪李豪的柬贴向四两八方传,助拳的朋友纷向许州赶。 风雨欲来,暗潮汹涌。 秋雷也在等,等鹰爪李豪的朋友到齐再说。 北关的两条大关道通向郑州和开封,另一条小道至均州。小道往西北行,不到两里地是德星亭,属德星厢管辖。 再上行,五十里到石固镇,是长葛、均州,许州三地交界的大镇,走这条路的人很多,因为这条路没设有巡检司找麻烦。 距德星亭五里地,异河在这儿形成一道湾流。河湾弧度不大。灰黄色的河水平缓地奔流。湾内有一座小村,村前有七棵数百年的大树,所以叫做七柳湾,小村也因湾而得名。 七柳湾,以前是金鞭于庄的府第,目下是飞龙秋雷的基业。金鞭于庄是个独行大盗,他的府第不但壮观,而且还安装了不少机关密室以防万一,甚至还建了护村壕,引水灌入,只留两条小木桥作为通道。 从七柳湾岔出一条小路,往西南行,可以到西门外的颖里。中间经过一座小村,相距约六七里,叫做葛村,是鹰爪李豪的府第。 不论日夜,通向葛村的那两条小径,都有人躲在路旁伺伏,将出入每村的岔眼人物一一记住了,然后禀报秋雷。 初十这一天,炎阳高照。 南北骡车店不远处,是一家小食店,没有店名,门口挂了一面酒旗儿。窄小的店堂摆了四张八仙桌,炉灶安装店门口。 这家小食店的葱油大饼相当有名,熟驴肉更是入口香,只是火热天生意清淡,九月以后才是旺季。但夏天里不能说关门吃老本哪!总得要有主顾上门照应照应。 因此,卤兔肉、炸山鸡、蚕豆花、五香豆腐干等等下酒菜上场,三杯高粱烧来两盘荤素,足矣够矣! 天气热,苍蝇乱飞,所以大门挂着轻帘,虽挡不住苍蝇,苍蝇会往炉灶间从里飞,但不得不摆个样子充门面。 街东车声粼粼,蹄声得得。 一轮长途客车风尘仆仆往西滚,那是南北骡车店跑湖广德安府的双头客车,车把式是该店的第一把好手铁头张三,坐在车座上满头大汗,可能是赶路赶得急,两头健骡口中直冒泡沫。 车厢帘子放下了,不知里面坐得是什么客人。“叭叭!”鞭声响亮,车儿接近了小食店的店门。 猛地帘门一掀,有人亮声大叫:“小刘,给我换壶酒来。他娘的!碗里有苍蝇,不知道是壶里原有的还是掉在酒里的?讨厌!” “厌”字一落,一碗酒象箭,向街心泼去。 真巧,车儿刚到店门口,酒箭不偏不倚,泼中高坐在车座上的铁头张三,一头一脸全是酒。 门帘放下了,店内暴出一阵狂笑:“哈哈哈哈!” “吱嘎嘎!”车儿刹住了,铁头张三果然不愧称第一位赶车老手,刹得干脆俐落。 “王八蛋!”他咒骂,插上了鞭,挂上了控索。 本厢里传出一声娇呼:“怎么回事?” “有人找麻烦。大小姐,请等一会儿。”铁头张三气呼呼地叫!跃下车座,向小食店大踏步枪去,手一抓门帘,粗话冲口而出:“狗东西!是谁泼的酒?”随着骂声枪入小店。 “哈哈哈哈!”一阵恶意的狂笑算是答复。 店中第一台食桌四周,坐了八个青帕包头,青直裰灯笼裤的粗野大汉,一个个捧腹狂笑。近店门的一个大汉怪眼一翻,双手叉腰站起迫近;狂傲地、怪声怪调地问:“怎么啦? 我的铁头张爷,你骂谁是狗东西?可能阁下是狗养的,才嗅得出人身上有狗味,同类嘛!” 铁头张三年青气盛,但一看对方全是七柳湾的人,无名孽火消了一大半,不是消,是强压下去的。 但大汉的话委实令人受不了,不由他不火光,冷笑一声,咬牙道:“谁泼的酒,他必须抱歉的。” “如果不呢?” “咱们一比一,还我公道。” “哈哈哈哈!”大汉怪笑,扭头向同伴们亮声叫:“哥儿,你们听见没有,铁头张三瞎了眼了,硬往洒上撞,却怪二爷我泼他的酒。还要二爷道歉,更公然叫阵哩!哥儿们,你们说,答不答应?” 七名同伴全都推椅站起,尖声怪叫:“不答应,要他爬下来赔不是。” 大汉向铁头张三耸耸肩,摊开两手做鬼脸,说:“张爷,他们不答应,奈何?依我看,你还是赔不是……” 铁头张王知道讨不了好,双拳敌四手,好汉也伯人多,还是忍下这口恶气免得吃眼前亏,冷笑道:“张某记下了,走着瞧。” 说完扭头便走,伸手去掀帘子。 大汉大叫道:“站住!没赔不是想走?” 铁头张三不加理睬,手已触及帘子。 大汉疾冲而上,一拳横飞,同时暴喝:“狗养的……” 铁头张三骤不及防,“砰”一声拳中腰胁,他踉跄两步,第二拳又到了。 他忍无可忍,猛地挫身猛旋,让来拳掠顶而过,势如疯虎双掌向上分,护住头面,也架住大汉的双手,“噗”一声闷响,一脑袋顶中大汉的胸腹交界处。 “哎晴!”大汉叫,身形倒撞而退。“克砰!”撞在后面的八仙桌上,“哗啦啦啦”碗碟翻身。 铁头张三扭头撤走,正想掀帘而出。 晚了,两名大汉已从左右抢到。三四名也随后跟上,走不了啦! 一路大乱,铁头张三只好拼命,拳脚交加,店中鸡飞狗走一塌糊涂。 骡车的木门悄然而开,一个俏丽的少女一跃出厢。好美!十六七岁正当时,好一朵含苞待放的鲜花。眉目如画,消丽脱俗,青袖劲装,同色披肩,带剑,风尘仆仆。 她一看斗殴的地力是小食店,怎能进去?一怔之下,脚下迟疑。 小食店距车店不过二三十间店面,车行大门口有伙计在张望,见行里的骡车突然半途停住,岂不可怪?伙计一声吆喝,立即纠集了六七名伙计,急急抢来。 可是他们来晚了。 双拳难敌四手,铁头张三击倒了三个人,他自己也挨了不少拳脚,头脑有点昏沉。一不留心的,“拍”一声爆响,有人用一只酒壶在他头上敲了一记。 他的绰号叫铁头,但到底不是真用铁所打成的,洒壶是锡制的,沉重而不易碎,一击之下,他摇摇晃晃向下坐。 四名大汉一拥而上,分抓住他的手脚,其中一人怪叫:“一、二、三,去他娘的。” “嘶拉!”门帘随铁头张三飞出店外,“砰”一声抛跌出丈余,几乎将少女撞倒。 看热闹的人逐渐聚拢,见店中有人跌出,纷纷向外退。 “怎么回事?”少女吃惊地问。 铁头张三已说不出话来,在地上狼狈地挣扎呻吟。 五大汉涌出了店门,一个气冲冲地叫:“把他带回七柳湾,你这狗养的可恶。” 五个人同向地下的铁头张三抢,要抓人。 少女伸手虚拦,娇喝道:“不许动手,有话好说。” 一名大汉毫不客气,一脚踏住铁头张三的小腹,叫:“李姑娘,回去管贵店的人,少在这儿鸡猫狗叫,轮不到你一个大闺女强出头。去叫你那位爪子利害的店东来说话,或者到七柳湾来讨人。” 少女当然不愿意,但有理说不清,她怎么能和这些蛮汉动手推推拉拉?急得粉脸变色,说:“你们讲不讲理!你们先用酒泼人,再倚众逞凶;未免欺人太甚。不许动手!” 大汉挺胸凸肚往前凑,他谅李姑娘妇道人家,决不敢用手阻挡,挪开腿,沉下脸,冷笑道:“讲理?和你们这种人讲理,贵店伙把咱们的人放倒了三个,你还讲理?再罗咳连你也带上,滚开!哥儿们,把这家伙带走。” 四大汉上前拖铁头张三,声势汹汹。 李姑娘忍无可忍,尖叱道:“谁敢动他手?住手!” “呸!”大汉的臭口水迎面向姑娘吐去。 姑娘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扭头纵身跃上车座,一把抓住赶车长鞭向下跳,迅速如风一般。 “叭叭叭叭!”鞭声震耳,鞭丝划空之中慑人心魄,丈二圆径中,鞭影夭矫如龙。 “哎……哎……唷!”五大汉乱蹦乱跳,有两个倒在地上乱滚,痛苦的号叫象是杀猪般刺耳。 姑娘一手抓起铁头张三的腰带,飞身上了车座,将人放下抽出手来控缰,“叭叭”两声鞭响骡车急冲,看热阀的人纷纷走避。 “好利害,李家这位于金小姐,老天爷!她找得到婆家才是怪事。”有一个看热闹的人怪叫道。 骡车飞驰,迎上了赶来声援的大群店伙计,姑娘叫:“回去再说,不许多事。” 人车一窝蜂进入店门,街上仍然闹轰轰地。 出西门五六里地往右折,便是李府的所在地葛村了,用马儿代步,半个时辰便可跑一趟来回的。 末牌初,八匹健马疯狂似的卷入西门,大街上放马狂奔,直弛入店中。鹰爪李豪和他的朋友闻讯赶来了。以往双方冲突,名义上与七柳湾无关,这次算是首次与七柳湾的人冲突。 他知道,对方开始发动了,危机迫在眉睫。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要来的终须会来,是时候了。 鹰爪李豪不是个惹事生非的人,但泥菩萨也有土性,狗迫急了也会跳墙,这些天来他忍够了,也横了心啦!但迫于现势,他知道自己的实力不足以让他舒口恶气,好友神拳陈校还未赶到,他必须以最大的忍耐力克制激动,委曲求全承受即将到来的厄运。 二进厅,十余个人忧形于色。姑娘坐在下首,万分焦虑地说:“爹爹,怎么办?师父他老人家说,明后天才能赶来,但姓秋的却提前发动了,如何是好?” 鹰爪李豪摇头苦笑,说:“你陈伯伯也要明后天才能赶到,看来,除了逆来顺受多加忍耐之外,毫无良策,先拖两天再说。” “如果他们不愿拖呢?” “作最坏的打算,和他敷衍。不成,为父先和他周旋。” 左道一名花甲老人寿眉轩动,接口问:“李老弟,难道飞龙秋雷真那么可怕么?” 鹰爪李豪木然点头,沉重地说:“他在对面药行闹事那天,我便猜出他可能是海天一叟的人,却料会是他。后来,我派人摸他的底,同时问过那天参予石淙夺宝的人,总算知道些少有关他的消息……”他将那天概略的情形说了,至于活僵尸出现后的事,无人得悉。 他接着往下说:“他的修为已经够令人可怕了,再加上一个绿凤,不啻如虎添翼,咱们自问谁能和他们接斗?咱们谁接得下鬼谷先生?没有人,除非敝义兄神拳陈校,或者美贞丫头的师父玉清仙姑。” “如此说来,咱们势非往下拖不可了。”花甲老人无可奈何的说,语气中饱含日落崦嵫的情愫。 右首一名身材高大,顶门光秃秃的中年大汉说:“李兄,兄弟有几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魏方兄,兄弟愿闻。” “九华羽士躲在城东北斗鸡台,每天都在七柳湾附近伺伏,听说他和飞龙秋雷有不解之仇,可否……” “不可以,魏方兄。”鹰爪李豪抢着答,又道:“九华妖道恶迹如山,人神共弃,咱们岂能在生死关头身临危境时,向这种人乞命?断然不可。” 正说着,厅门外出现一名店伙,神色紧张地说:“禀东主,七柳湾二总管查夫子求见。” 鹰爪李豪咬牙道:“来了,他们果然借机发动了:”又转向店伙说:“转告他,请他移驾中厅。” 店伙应喏一声,走了。片刻,两名店伙引进一踱四方步青袍文弱中年人。 厅中全站起迎客。姑娘避入内堂。 “查总管大驾光临,未曾远迎,尚请海涵。请上坐。”鹰爪李豪客套地行礼揖客上坐。 查总管客气地先向主人行礼,再问众人虚揖,然后从怀中掏出一封拜帖,双手送上笑道;“查某来得鲁莽,李东主海涵。不才奉敝主人之命,前来投帖问候李东主万安。敝主人自上月抵步迄今已届月余,因私务繁忙,未能专诚拜望李东主,深感歉疚,待瞩意不才向李东主致歉。” “不敢当,不敢当。李某疏于致候,深感惶愧哩!”鹰爪李毫客气地说。 众人见查总管言词客气友善,不由大为放心。 大红拜帖上的具名,端端正正写了十个字:“武林后学飞龙秋雷百拜。” 区区十个字,包含了不少意思。武林后学,是谦虚,写出绰号飞龙,是倨傲,百拜,相当客气。总之,这是一封相当善意的拜帖。 鹰爪李豪请查总管落坐,店伙计献上一杯香茗。他心中疑云大起,吉凶难料,说:“相烦总管代李某致意,不日李某当专程趋府回拜。” 查总管淡淡一笑,接口道:“不才当依嘱回禀。同时,不才奉敝主人面谕,有两事请李东主明示。” “坦不知……” “其一,请问李东主对午间敝村被令嫒及店伙打伤的八位弟兄如何善后?” 果然来了,先礼后兵,谈上正题啦!鹰爪李豪正色道:“贵主人是否已问明经过!愚意认为错不在小女,而是贵村兄弟故意闹事找岔……” “李东主差矣!”查总管也正色抢着接口,又道:“敝村的人在店中,令嫒与贵店车夫赶车自远道而回,打架之事在小店中发生而非街心,三岁小儿也知令嫒是理屈的一方。敝主人己查明详情,故着不才请示该如何善后。如李东主还未有所决定,要不才将第二件事说出。” 有理讲不清,鹰爪李豪几乎忍不住怒火,但理智告诉他千万不可冲动,深深吸入一口气说:“这件事其中有误会,可否请总管上复贵主人,后天李某亲赴贵村……” 查总管猛摇脑袋,抢着说:“东主不必前往自讨没趣。敝主人盛怒之际,最好不要前往碰钉子,敝主人也不会接见的。 “那么……贵主人的意思是……” “第二件事,就是敝主人的意思…… “请说来听听?” “不是说来听听,而是要东主记住。敝主人只许敝才一次转达,不再派人前来打扰东主了。其一,东主需赔偿伤金四百两。 限要金叶子,不要金锭。其二,贵店需为敝村披红挂彩,并送去酒筵百席。其三,必须随红彩赔礼,在筵开时向伤者即席告罪。” 我的天!这不是存心让人过不去么?在座的人气愤难制,变色而起。 鹰爪李豪几乎气得炸了肺,沉声道,“查总管,这就是贵主人的条件?” “什么话!”魏方怒吼,“砰”一声大震,长案被他一掌拍得案面猛跳,茶杯翻了身,茶水满桌流。 查总管冷冷一笑,仍然心平气和不瘟不火地往下说:“不才说的是老实话,一字不减转达敝主人的意思,限日落前答复,不然明晨旭日东升,城西北谷家柿园见,如果东主不到,那……那……” “怎样?”鹰爪李豪硬着头皮问。 “日正当中,贵府上见。敝主人说,要将贵府来个大翻身。 时辰不多了,不才告辞。” 魏方钢牙铿得格吱吱地响,怒吼道:“欺人大甚,拼了,先割下使者的双耳放回,咱们立即和他们拼命。” 查总管夷然不惧,站起往外走,一面冷笑道:“阁下,你割不力的双耳,岂不是促使李东主早些遭殃?阁下的居心确是恶毒。” “站住!”魏方大吼。 查总管泰然站住,冷冷地说:“站住就站住,你要动手请便,不才只会舞文弄墨,只好任由宰割!告诉你,别耽误了李东主从长计议的时刻,敝主人正立等不才回报。如果不才在贵店有三长两短,哼!再过片刻,不才假使还未离开南北骡车店,一切不用谈了,你们赶快回葛村,也许还来的及赶上。别以为你们请来了一大群武林高手名宿,便敢高枕无忧?未免想得太如意了。” 魏方果然被镇住了,进退两难。 鹰爪李豪感到心向下沉,上前硬着头皮问:“贵主人的真正用意何在,能见告么?” 查总管摇摇头,说:“不才毫无所知,无可奉告。” “贵主人未免欺人太甚。” “不才极同情李东主的处境,但爱莫能助,这句话不才不敢替东主转达,请谅。” “可否替李某带个口信?” “力所能逮,义不容辞。” “请转告贵主人,李某认栽。他在高升老店谋夺金鞭于庄的手段,李某早有耳闻。请告诉他南北骡车店他随时可以接管“李东主何不在入黑前径自告诉敝主人?” “不!李某请总管就此回复。如果他坚持刚才的三条件,李某愿肝脑涂地和他一决雄雄。” “那么,入黑前……” “李某不再答复了。” “好,不才定将东主的意思回禀敞主人。打扰了,不才告辞。” 送走了查总管,魏方恨声不绝,切齿道:“李兄,是可忍,孰不可忍,秋小狗自以为胜算在握了,南北骡车店早晚得关门,他不稀罕,决不会放过你,他的胃口太大。咱们岂能任其宰割?一不做,二不休,生死关头,用不着死守道义二字,兄弟立刻前往斗鸡台,邀请九华羽士助拳。” “魏兄,千万不可。”鹰爪李豪顽固地阻止。 魏方大踏步出厅,一面沉声道:“李兄,咱们各行其是。兄弟不再重返尊府,我这就去找九华羽士。珍重,也许咱们永不会再有重聚的一天了。”说完,快步走了。 鹰爪李豪呆了一呆,急步追出,却和一名店伙撞个满怀。店伙急退五六步,几乎跌倒,恐怖地叫:“东主!大事不好!” “什么事?”鹰爪李豪心惊胆跳地问。 “信阳进来的客车,载来了小姐的师父玉清仙姑的尸体,车把式不是咱们的人,将车停在店门就跑了。” “天哪:”鹰爪李豪绝望地叫,急步冲出。 店中大乱,一个娇小的人影乘乱离开了店门,谁也没留意,大伙儿正为玉清仙姑的后事忙乱得团团转。 客车除了玉清仙姑的尸体外,还有从信阳县那时信阳已降为县,五年后再升州 乘车赴许州的四名旅客,全部尸积车厢。 玉清仙姑的致命伤在胸口,有小指大一个小孔,肺叶震碎,看不出是何种兵器所伤,既不是笔刺一类玩意,更不是暗器,看创口所流的血仍末凝结,其色鲜红,甚至尸体尚温,显然死去不久。 乘乱离店的娇小人影,是鹰阴爪李豪的大小姐李美贞,她乍听到师父的尸体来了,在后堂偷听的地方当时便吐了两口血,感到昏昏沉沉,眼前发黑,直等到看了师父的遗体之后,她反而平静下来了,悄然结扎停当,乘乱溜出了大门,向北急走。 她知道飞龙秋雷早晚要向她李家下手的,却未料到她会成为引起灾祸的火引,她曾经见秋雷的,秋雷在城中招摇过市,她岂会陌生,这件事来的太突然,条件太高,在末见到师父遗骸之前时,她很难相信潇洒英俊的飞龙秋雷,会是个无所不用其极的恶棍,会提出这种逼她抛头露面席前陷罪的条件来。 “我要找他评评理,找他陪罪,求他,求他放过爹爹。”她心中在狂叫。 她知道七柳湾的路径,出了北门,走西北至石固镇的小道,越过德星亭,天快黑了。 她爹爹虽说姓白道的英雄,但甚少和黑道好汉冲突,南北骡车店所裁的客货,极少有社会名流和值钱的货物。因从不提江湖事,所以,她对险恶的人心,和江湖的凶险所知有限,算起来,她该是一朵温室里培植出来的娇花。 一个不知世道艰难人心险恶的无知少女,不认为飞龙秋雷没有理由不择手段陷害她的爹爹,人心是肉做的,爹既然情愿将骡车店奉送,飞龙秋雷难道还不满足。一面在谈条件,还未谈出结果,便下手段杀害了她的师父,未免太狠太毒了。 同时,她认为一切灾祸,都是因为她在小食店前打人所引起的,她必须挺身而出和飞龙秋雷解决,人岂能不讲理?可怜的姑娘,她竟想和秋雷讲理。 五六里地要不了多少的时间,远远地,七柳湾灯光在望了。 天宇中,仍残留着黯淡的落日余晖。 七柳湾三面环水,小径从湾西南绕过,有一条三岔路,东北岔出的小径,是进入七柳湾的小路,三岔路口是一座枫树林,黑黝黝地。 她到了三岔口,毫不迟疑地踏入至半里外七柳湾的小路,走不到三五址步,蓦地,她骇然站住了,几乎惊叫出声。 三岔路口在枫林之中,枫林占地甚广,走了三五十步,仍未走完枫林。 天色不早,淡淡的落日余辉照不入枫林,走入林中,三五丈外的景物已难分辨。小径笔直通向七柳湾,远远地,村中一盏指路灯迎风摇晃,远在半里外,事实上看不清灯附近的景物,只看到灯光而已。 李姑娘的眼前有东西出现,令她大惊灾色,吓得她几乎尖叫起来,站在路中进退两难。 那是一根耸立在路中间的木杆,离地丈余,绑了一根长约八尺左右的横木,两端各倒吊一个尸体,头上脚上,双手扭曲着张开,脑袋离地两尺,不住轻轻摇晃,转动。 黑夜中虽看不清尸体的形状,仍由倒吊的光景看来,必定十分可怖。 同时,一阵中人欲呕的怪臭入鼻,不像是尸臭,也不是血腥。 她那曾见过这种惨象?人死了还将尸体倒挂在木杆上示众,未免太惨忍了,想起来就让她毛骨悚然,何况亲眼目睹。 她脚下迟疑,有点进退两难。看样子。飞龙秋雷对杀人是毫不在乎的了,说不定将她杀死也吊在这儿示众哩:想迟,但又不甘心,飞龙秋雷限期答复的时刻已经差不多了,不解决怎行?,为了葛村一家大小的安全,她必须找到飞龙秋雷解决。 她一咬牙,决定向龙潭虎穴闯。她不敢验看尸体是谁,壮着服从旁绕走。 走了三五十步,她又恐怖的站住了。路中间,惨象怵目惊心,血腥中人欲呕。她感到胃在收缩,毛发直竖,浑身发冷。 “天!好惨!”她神经质地怖极而叫,连退五步。 那是一具被肢解了的尸体,身子摆在路中,脑袋搁在一根尺长树枝的顶端,两手两脚散置在路旁。黑的是血,白的是肉,惨不忍卒睹。 即使是大男人,看了这光景也得魂飞魄散,何况她一个小女子?她想转身逃跑,但腿象是软了。 惊魂未定,蓦地,她感到颈后痒痒地,有东西在颈上乱爬。 她伸手一摸,模到一只冷冰冰的大手。 “天哪!”她恐怖地尖叫,猛地转身。 身后一个高大的黑影,刚冉冉消失在枫林中。 黑暗中看去不象是人,从头到脚一般大,黑黝黝地象一截粗大的树干,分不出头腰,没有手也没有脚,去势奇疾,不知是人是鬼。 正魂飞胆落中,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鬼啸,如在耳畔发声,尖厉刺耳。 她再次回身,只感到一股寒流从尾间沿脊向上升,想叫,叫不出声,用掌背塞住樱口,恐怖地向后退。 插死人头的树枝旁,出现了一个巨大的人头,圆滚滚地,没有脖子,约有三尺圆径,肌色惨白,眼如海碗,口如血盆,轻轻地左右轻晃。 不等她看清是啥玩意,怪头发出一声鬼啸,突然向路旁滚动,象一个车轮,滚入枫林中一闪不见,再定眼看去,树枝上的死人头已经不在枝上了,失踪啦! 她并不是胆子小的人,鬼怪虽使她心中惊骇,但还不至于令她心胆俱裂,真正令她恐惧的是倒吊着的死尸,和被肢解的尸体,她怕埋伏在七柳湾高手,不问情由便猝然向她袭击,也将她的尸体倒悬在这儿示众,岂不惨栽?她并不伯死,但,她爹爹已决定不再派人前来七柳湾答复飞龙秋雷,那么,她如果死在这儿,谁来和飞龙秋雷谈判?明天……想起明天,她不寒而栗。 “不管怎样,我必须在今晚找到飞龙秋雷。”他向自己叫。 为了她父亲的安全,她怎能被几个不知真假的鬼怪吓跑,不久前摸在她颈脊上冷冰冰的鬼手仍不能令她退缩,银牙一咬,鼓勇跃过路面的残躯,向前面七柳湾的灯光奔去。 又奔了三四十步,前面“吱溜溜”两声鬼叫,路两侧黑影乍现,两个高大的无头怪鬼拦住去路,并肩一站。两个无头鬼一式装扮,白长袍,腰围黑带,左手接着一把破蒲扇,右手晃着一很长及地面的大草绳。 没有脑袋的颈腔,血迹斑斑,上半身的血迹令人望之心惊。 出现的太突然,在月色朦胧中,令人见了魂飞魄散。 “哎呀!”她尖叫,几乎昏倒,连退五六步。 “还我命来!”两个无头鬼用尖厉可怕的声奇怪叫,白影摇摇,一飘便至。 她弄不清是人是鬼,是人为何没头?不由她多想,下意识扔头便跑。 糟了!跑不了啦!后面鬼啸令人惊心动魄,鬼影幢幢,一截木头般的黑色无头无手脚鬼、白色的巨大怪头,还有两个不曾见过的戴高帽无常鬼,一白一黑,四个鬼怪在她身后两丈左右一字排开,挡住了去路。 “拿命来!”恶鬼们怪叫。 她心胆俱裂,浑身发冷,站住尖叫道:“我要见飞龙秋大爷。” 她无法分辨这些怪鬼是人是鬼,但却肯定地相信定然是人,在飞龙的住所前,不会有鬼怪,世间如真有鬼怪,飞龙秋雷怎敢在许州为非作歹?只是她并不清这些鬼怪为何没有人形而已,尤其是那个大头,人是无法装扮的,确是令人莫名其妙。 情急中她本能地大叫。 六个鬼怪不再迫近,白无常勾魂牌一抖,用刺耳的吓人鬼声问:“找秋大爷干什么?” 姑娘总算心中稍定,硬着头皮说:“我……我是……” “孤魂野鬼早知道你是李家的大闺女,用不着报履历。”白无常抢着说。 “我要见秋大爷,向他求情。”她壮着胆说出来意。 “求情?你带着剑求情?” “我……我……”姑娘语塞,最后一咬牙,解下佩剑丢在地上、又道:“黑夜为了防身只好带剑,为了表示诚意,剑在这儿交与诸位。” 白无常桀桀笑,说:“幸亏咱们念在你是花不溜丢的大闺女,所以出面阻拦,免得你送死。咱们秋大爷定下了规矩,解剑入材,谁带兵刃妄行往里闯,杀无赦。 七柳湾出口没有人把守,只有一块木牌与了十个字:下马解兵刃,违者杀无赦。半夜三更你如果不知规矩往里闯,你岂不完了?跟我来。” 除了白无常,其他五个鬼怪一一隐入左右枫林。 姑娘硬着头皮在白无常身后跟着走,她总算放了心,不用猜,这鬼怪是人,是飞龙秋雷的爪牙。 沿途不再看见有鬼物出现,进了树口的飞桥,阴森之气令人悚然而惊,七棵大柳树之下,树各吊了一具尸体,迎风摇摆不定,几头异种巨獒比狼还大,从花木的暗影之中急射而出。 “退回去!”白无常向窜来的巨獒轻叱。 “那些异种的巨獒,都是吃人肉的。”白无常扭头向毛骨悚然的姑娘阴森森地说。 七柳湾飞龙秋雷的府第焕然一新,共有十余栋坚实壮伟的楼房。前面广场四周有亭台花本,黑黝黝地看不见任何灯光的光亮,阴森森鬼气冲天,充满了神秘、恐怖、死寂、阴冷的气氛。 外围是寨墙,有深壕外护;内面,谁也不知道隐藏了些什么凶险。 白无常领着李姑娘穿越广场,直趋第一座两层大楼的台阶下,止步向漆黑的大铁叶门一指,说:“你必须报门而进,不可乱闯。这儿处处凶险,危机四伏,乱走一步,你这条命象风前之烛,随时可以熄灭。” 说完,径自退走了。姑娘注视着阴森恐怖的铁叶门,强按心头恐怖,紧张地上了九级石阶,抓住沉重的铁门环,连叩三下大叫道:“葛村李家李美贞求见。” 沉重地铁门悄然而开,里面黑暗,伸手不见五指。她站在门口脚下迟疑,不知该不该进去。 “葛村李家李美贞求见。”她再次大叫。 大厅可能相当大,有回声传出,但没有人声,似乎是一拣空屋。 “葛村李家李美贞求见。”她第三次高叫。 黑暗中,突然传来冷冰冰的声音:“进来!” 她硬着头皮跨过门槛,眼前昏黑,她不知该如何迈步,无可奈何地说:“请亮灯……” 声未落,灯光候明,两座后厅门,左右厢门,门缝中同时伸出四盏绿色灯笼,惨绿色的灯光照得空敞的大厅如同鬼域没有任何人影,绿灯笼仍在晃动,插在旁门的插座上,持灯人却不见面。 她吸入一口长气,大声说:“小女子冒死前来求见秋大爷,用不着吓我,我李美贞既然来了并未打算活着回去。” 左后厅门悄然而开,一个绿色高大身影跨入厅中,在幽暗惨绿的光线下,这人的绿袍阴森森充满鬼气,绿色的脸膛,并不因英俊的五官而减少恐怖的气氛。 绿袍人举步徐缓,脚下无声,象一个幽灵,一面走近一面冷冷地说:“秋某并不打算要你死的,你会活着离开的,还有一天可活,不能要你早死。” 这人正是飞龙秋雷,姑娘曾经见过,但她认为秋雷末见过她。壮着胆敛在行礼,说道: “小女子李美贞,冒昧求见秋爷。” 秋雷在她身前八尺止步,不住向她打量,久久方说:“咦! 李豪竟有这么一位出色的女儿,异数!” 说完,走近伸手去摸姑娘粉颊。 姑娘急退两步,说:“秋爷,请尊重。” 秋雷淡淡一笑,问:“你多大年纪了?十六呢,十七?” “我不愿意答复你的题外话。”姑娘正色答。 “好,谈正题,你来做什么?请记住,千万不要对我说是来讲道理的。世间的人都是自私自利的蠢才,说大道理的人,也必定藐视道理的人。” 秋雷的神色阴冷,有一股慑人的阴森气氛,令人心中发冷,压得人不敢抬头。姑娘饱受惊吓的,惊魂未定,除了刚见面时看了秋雷一眼之外,以后始终不敢和秋雷的眼神接触。 她知道,秋雷已占了压倒性的上风。她师父玉清姑被杀,父亲的好友神拳陈校明日是否能来难以预料,葛村李家一家老小的生死,已控制在秋雷手中了,已没有侥幸的希望,当然不许可她讲理啦! 她心中惨然,无可奈何地说:“秋爷,你是否认为过份些?”“过份?哈哈哈哈!”秋雷狂笑,笑完说:“这是最轻的惩罚了,我却没想到令尊竟敢一口回绝,用南北骡车店洪让作为苟延残喘的阴谋,我秋雷岂有不知之理?令尊在上月中就派入去请朋友助拳,你是十天前只身前往湖广请你的师父玉清姑来对付我的。 派往登封请神拳陈校的人,前天返回来了口信,说明后天定可赶到,是不?哈哈!告诉你,神拳陈校永远不会来了,令尊派去的人,那家伙早已是我秋雷的人,他说陈校,明后天可以赶到的,你们竟然相信,岂不怪哉?” 姑娘大吃一惊,感到心下沉,急问:“你……你是说……” “我是说,神拳陈校永远不会来了,你明白么?看来,令尊既不愿在入黑前派人前来答复,也拒绝了柿园之约,却愿在家中等死,岂不可怪?一月来,尊府共到了十七名武林二流人物,不堪一击,竟胆敢和我飞龙秋雷拼命,真是太不自量了,玉石俱焚,有何好处?” 第 五 章 姑娘浑身发冷,她知道完了,她父亲的手下,定然有不少人已被秋雷所收买,所以一举一动全逃不出七柳湾恶贼们的耳目,这是经过精密周详的计划,无比阴险的毒计,看来,还未开始正面冲突,葛村李家的命运早决定了。 讲理已不可能了,命运早定,她已不再寄予任何希望,绝望地说:“秋爷,小女子不打算和你理论。” “那么,你如何打算?” “秋爷所示的条件,小女子无条件履行。” 秋雷狂笑,笑完说:“小女人,你作得了主?” “小女子当然作得了主。” “你大言了,小姐儿。你是愉愉的离开南北骡车店的,令尊却在打算破釜沉舟一拼。令尊的好友魏方,却不顾一切甘冒大不韪。以白道英雄的身份,到斗鸡台请九华羽士助拳。 哈哈!你怎么作得了主?贵店的一举一动,我姓秋的了若指掌,我的人比你先到家,因此我才对你客气,假使你妄想单刀赴会到七柳湾逞英雄,你早就尸横三叉口了,还让你活着和我谈条件?” “我将说服我爹爹履行条件。” 秋雷摇摇头,说:“不可能,令尊的为人,我姓秋的明若观火,他无法忍下这口气,更不愿要你她头露面贻笑江湖。见了你之后,我倒有点心动,条件有所改变,不知你肯是不肯。 “请说,如何改变?” “令尊既然决心一拼,秋某当然依条件行事。条件的改变,对你对令尊都不利,但可保全葛村的人。其一,叫令尊自杀,其二,明日戊牌后,你收拾细软到这儿来,伺候秋某的起居,我答应好好待你。” 姑娘气得全身发抖,尖叫道:“秋雷,你未免欺人太甚。” 秋雷冷哼一声,一吐一字地说:“秋某已网开一面,只要令尊-命,自问已情至义尽了;如不是你亲来,秋某才不会如此宽大哩!你该走了,秋某不送了。” 姑娘双膝一软,伏下泣道:“秋爷,求求你,小女子认命.听任驱使,但请留家父一命,没齿不忘……” 秋雷大袖一挥,不耐地叫:“秋某言出如山,决不更改,令尊非死不可;东方发白,令尊必须离开人间,不然,葛村将玉石俱焚。你可以走了,走之前,你先看看桌上的木盒,里面盛着神拳陈校的脑袋,他已死了两天了。” “秋爷,求求……”姑娘哭泣着狂叫,膝行面前,去抱秋雷的脚。 秋雷毫不容情地踹她一脚,把她端得爬伏地上。 “秋爷!”她力竭声嘶地叫,心血一涌,“哇”一声喷出一口鲜血,神智渐昏。 昏眩中,她听到秋雷冷冰冰的语音:“架她出去,送到三岔路口叫她滚!” 两厢出来两个绿惨惨的鬼影,一左一右将她挟住往外拖,不由她不走。 大厅中绿灯隐去,接着灯火通明。绿凤从内堂转出,向得意扬扬的秋雷冷冷地说:“秋郎,你的意思是说,即将新人换旧人.我绿凤生得贱,已不值得留恋、不值得爱、不值得厮守了,是么?” 秋雷剑眉轩动,随即淡淡一笑道:“咦!凤姐,你的话我不懂?” 绿凤也淡淡一笑,说:“不是你不懂,而是我不懂。半月前你在八才子楼见了她一面,便有点神不守舍,所以在她身上打主意,从她身上找发动的借口,我便知道你对我貌合神离。我不明白?我绿凤除了不是处子之身外,那一点不如她?” 秋雷虎目一翻,大声说:“怪事!你胡说些什么?” “我在说李丫头。” “你少管我的事好不好,我并没过问你的事情哪!”秋雷不悦地叫。 绿凤冷冷一笑,叹口气说:“好吧!算我自找没趣,自取其辱。当然,我也有自知之明;我一个在风尘里打滚的女人,怎么配管你的事,你已名利双全,天下好女人多如牛毛,在梦中你不住呼唤着令你魂牵梦萦的银凤许淑真,那还有我这贱女人的地位?算了吧!” 她权头便走,到了后厅门边,突又转身道:“秋郎,你我虽是露水情人,都是自由身,合则同衾共枕,不合则离两不相关。但我承认,我爱你决无虚假,尽管你已对我生厌,我仍然对你关心。 请记住,那丫头决不可留在身边,杀人父夺人之女纳为玩物,生者不甘,死者难以暝目九泉的。她会找机会要你的命,养虎遗患,不是智者所应为。” 说完,径自走了。 秋雷抓起一根马鞭,向挂在屋角的一只小金钟连抽三记,清越的钟声悠扬。 钟声刚落,各处灯光隐隐。 不久一群人马出了七柳湾。人带上黑面罩,马摘了鸾铃,驰入夜色茫茫中。 七柳湾到葛村只有五六里,用不着多少时刻。人马距离葛村还有两里地,先前在那儿埋伏的人已现身相候。 三十余匹健马勒住缰,先头一骑正是秋雷,安坐雕鞍向迎出的黑衣人问:“人送到了么?” 黑衣人躬身道:“禀主人,送到了。妞儿的轻功倒是了得,我和坤池兄几乎赶不上她哩!” “于二庆主可有消息传出?” “于爷差来的人刚走,果然不出主人所料,妞儿回村之后,李老狗果然害怕.正在收拾细软准备连夜逃走。于爷传来的口信说,请主人立刻前往拦截,迟恐不及,于爷恐伯接不下李老狗的哩!” “好!这就走。” 人马向前急驰。葛村在望。 葛村位于一望无涯的田亩中,四周全是光秃秃的田野,村四周种了些桃梅李杏枣柿,离村便无处隐身。 这一群人马根本不想隐身,距村一箭之地便勒住了坐骑,然后分散了五六人一小队,向两侧分散。 秋雷会合了金鞭于庄,于庄先带了三四十骑,由于庄把守西面小径,秋雷单人独骑,向村东口徐徐驰去。 月余来,金鞭于庄顶着飞龙秋雷的名号,在各地招纳亡命,收获甚大,招来了不少江湖好汉了,但其中真正的高手并不多。虽则石淙大会后,飞龙秋雷的名号向四面八方轰传,但他到底年岁太轻,真正的高手心中不无疑问,何况他这些日子以来为了鸿图谋鹰爪李豪,和拓展基业,并未往外巡游,因此罗致不到得力的好汉。他必须亲自出马,金鞭于庄对付不了鹰爪李豪。 鹰爪李豪已经赶回葛村,准备放手一拼,还未发现爱女已经失踪,入黑之后方觉不对,还以为爱女还留在店里,赶忙派入飞马进城。 城门已经关了,马儿不能进入,去的人必须爬城偷渡,因此需要充裕的时间。他在等待回报着,等得心中如荧。 派去的人未转回,姑娘却脸无人色狼狈归来,带来了象是晴天霹雷的消息,也象是被五雷轰顶。 他知道死神已毫不容情地找到他了,唯一可寄塑的神拳陈校,脑袋已搁在七柳湾,玉清姑横尸车厢,一切后援已绝,只有束手待毙了。 查总管说过,要将葛村翻身,这是鸡犬不留的洗劫代名词,太可怕了,面对实力雄厚的强敌他心乱如麻。 葛村的村名,据说早年附近生长了无数的野葛,所以叫葛村,但村民并不姓葛,姓李的还有些从各地招请来的佃农,也有些是太平之后迁来落脚的外地人,李姓的人只占了三分之一,共有六十余户近三百口人丁。 如果对方一怒洗村,虽说要付出代价,但不难办到。即使向知州大人投诉,远水救不了近火了。再说,就算立即派官兵前来禁制,但防得了今天,防不了明天,官府抓不着证据,不可能远驻扎在村中防范。 他不愿束手就死,立即准备举家逃离葛村。 糟了,车马还未准备停当,村外已发现了大群人马,将葛村包围。 大厅中,请来的十七位朋友中少了魏方,加上他自己、女儿美贞、十四岁的次子玉衡,车店的八位高手,共计有二十七个以一拼的人。 但家小女扫老幼共有三十余人之多,这些人怎么办,既不能自卫,也无法逃走,一个保护一个已嫌不够分配;怎么突围? 他心乱如麻,向磨攀擦掌准备拼命的众人说:“诸位,请听我一言。” 一名短小精悍的中年人倏然而起,怒吼道:“李大哥,没有多说的必要了,那狗东西存心做绝,咱们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和他们拼命。 说多了愈说愈乱,反而畏首畏尾。我铁手姜环走了半辈子的江湖,还未看过这种可耻的恶贼的,我倒得领教他飞龙有何了不起的能耐,我不信他有三头六臂。” “咱们趁早突围,李兄,不可犹豫。”另一名大汉叫。 “向西冲,愚兄愿为前驱,和那畜生拼命。”一名瘦长大汉愤怒地叫。 鹰爪李豪惨然一笑,凄然道:“诸位兄长请稍安毋躁,还得冷静思量。想想看,三十余名老小怎办?那恶贼人多,穷凶极恶,杀人分尸搁在村口示众的事他做得出,屠一两个村他不会嫌麻烦的,即使我们走得了,葛村的人岂不是大祸临头?” “你的意思怎么样?”铁手姜环问。 鹰爪李豪一咬牙,站起说:“我要和他一决,要就死在他手中,我决不自杀。” “好!那就走。”铁手姜环豪放地叫…… “不!你们不能去。”鹰爪李蒙沉声阻止,又道:“诸位兄长请听兄弟郑重托付后事,也不枉与诸位称兄道弟一场过命之交情。我死后,美贞丫头……” 姑娘拭掉眼泪,冷厉地说:“女儿跟那畜生到七柳湾,那畜生不死在女儿手中,女儿一日不离开。” “那怎么成?我反对。”铁手姜环大吼。 “侄女意已决,姜叔幸匆相阻。”姑娘冷静地说。 鹰爪李豪挂下两行清泪,颤声叫:“孩子,爹对不起你……。 “爹!”姑娘哭叫着跪在李蒙脚前,惨叫道:“女儿该死,女儿……” “孩子与你无关,相反地,葛村之能获保全,却是你一手所赐。”鹰爪李豪痛苦地叫,用袖拭掉泪痕,向众人说:“我死之后,希望诸位忍辱负重,携带小犬远走他方,教养小犬成人,那畜生一日不死,不要回来,免得那畜生兴起斩草除根之念。” 他向铁手姜环屈身下拜,颤声道:“环弟,千斤重担,靠你一肩承担,请受愚兄一拜。” 姜环跳开,大叫道:“不!姜环与你生死与共,大嫂与衡侄可由戎大哥……” 瘦长大汉赶忙摇手,说:“我鬼眼皮猿戎政不长进,难负婶子和衡侄的万斤重责。环弟,别往我身上推。你留下,我陪李贤弟会一会那畜生。” 铁手姜环,是开封府有名的武师,性如烈火,肯为朋友卖命。鹰爪李豪找上他,用意是不许他妄动。 “环弟,你如不答应,愚兄含恨九泉。”鹰爪李豪惨然叫。 铁手姜环砰然跪倒,痛苦地叫:“豪哥,我……我心如割,我……此生此世,大嫂和衡侄的安全,我一力承当,任何耻辱我都可以忍受,必须替杨侄找到名师,誓雪此仇。” 鹰爪李豪向玉衡招手,轻喝道:“衡儿,还不拜谢姜叔?” 厅中生死离别,村外秋雷的马儿已驰村口。他在犬吠声中绕衬察看一匝,然后驰向西首会合了金鞭于庄,重新布置人马,叮咛道:“马儿撤离出两里外,人则伏地掩藏,李老匹夫的人发觉村外无人,必定乘机突围。目下已近三更,九华恶道可能赶到,你们不必出面,让我来收拾他这恶道。” 金鞭于庄问道:“秋兄弟,假使李老匹夫自戕,便让他的朋友和家小平安离开么?” “哈哈!你真笨。”秋雷大笑,又道:“假使让他们平安离开,还用明撤人马暗中埋伏? 刚才人马合围,是显示实力迫李老匹夫知难自杀;这时是诱老匹夫突围,一举而歼。 杀其母必杀其子,永除后患,古有明训,咱们岂能留下祸肪自找麻烦?我算定老匹夫必定不甘自戕,必定向我叫阵,当然他有自知之明,神拳陈校与玉清仙姑比他高明,也先后被杀,他怎能不死?他必定要求和我一决,他料定我不会拒绝。 同时,他也不会放心我只要他死而不追杀家小的诺言,必定在和我决斗之后,叫小拗儿随我走路,其他的人,必在我走后不久结伙逃命。于兄,你们潜藏等候,我当然也回来,决不可让一人漏网。 “九华恶道如果来了,兄弟你得小心才是。”金鞭关心地说。 “当然,但他是否愿意采,大有疑问。那家伙不敢和我决斗,在等候机会暗中下手。再说,他才不愿意替李豪卖命哩,魏方也无法请得动他。我猜想,他也许会到咱们的七柳湾捣鬼捡便宜的,孟姑娘足以和他周旋,咱们大可放心。我到前面去,小心了。” 九华羽士不到七柳湾,这恶道另有打算,他从城西绕出,与魏方向葛村飞赶。四更末,距离村西不足四里地,脚程缓下了,正小心掩起行藏来了。 五更初,马群向后撤,马嘶声划长空而过,湖水般向后退去。 人并未退走,伏在田野中待机而动。 村口火光徐现,鹰爪李豪背剑挂囊,手持火把,大踏步向外走。 村西,铁手姜环一众英雄,保护鹰爪李豪的家小,待机脱身。所有的马不但摘了铃,更用布蒙上口眼,静静地藏在村口内,一行五十余人,共有四部大车,三十余匹健马,实力相当雄厚。 鹰爪李豪抱必死之心,手举火把踏出村口。接着,村口第三支火把出现,脸上充满怨毒神色的李姑娘,她在村口站住,红肿的凤目珠泪滚滚。 大地黑沉沉,夜凤萧萧。她眼中已被泪水溢满,只看到一片朦胧的雾彤。眼看她爹爹的背影愈来愈模糊,她感到心痛难忍,象万箭穿心,也象无数虫蚁在心中残酷地在爬行啮咬。 “爹!”她捂住樱口哀叫。一阵昏眩感袭来,几乎将她摔倒在地。她蹲下了,痛哭地失了声音。 鹰爪李豪远出半里外,屹立在空荡荡的田野中,四周死寂,鬼影俱无,所有的人马已经退去了,他心中大定,也感到无比的悲哀。 这一生中,他奉公守法地度过了将近五十岁月,好不容易有了自己的事业,有了家,有了儿女。而现在,恶运残酷的光临,一生辛勤建下的事业将付流水,性命也保不住,没有任何人能将他从鬼门关中拉回,连保境安民的地方官吏,也无法在这险恶当头将他从厄运中救出,他无法和有权有势的秋雷周旋,叩头乞命也无效果。面对即将到来的厄运,他只有低头认命。 他高举火把,举目远眺,空旷的田野中鬼影俱无,后面村落中狗吠声震耳。他知道,准备突困的人已经准备停当了。四周已不见七柳湾的人马,他想:也许他们认为天色将明,为免惊动官府,所以退走啦! “天怜可见,给我机会,让环弟他们平安离开,愿神灵庇佑他们。”他喃喃地抬头向苍天遥祝。 祝完,他将火把插在地上,凝神向东面至七柳湾的小径看去。远处,象是在天底下地的尽头的,一个模糊的黑影隐隐入目,比远处的树林背影要高些,看不出是人是树,相距甚远,难以分辨。 “喔喔喔……”远处的村落中,传来隐隐的鸡鸣。 “但愿这些人间恶贼真的退走了。”他想。 当然,他知道他们不会完全撤走,至少飞龙秋雷和绿凤决不会放心离开,怕他带着家小逃走了,或者逃入城中请求官府庇护。 他十分后悔,假使知道好友神拳陈校和玉清仙姑不足倚靠,他早就将一家大小送至别处去藏身了。 但他永远不知道,当飞龙秋雷决定计算他的时辰起,早已视了他的一举一动,他想早早将家小送走,事实不可能,反而促使秋雷及早下手而已。 管七柳湾的人是否已经退走,他必须试试。同时,他还存有侥幸之心,如果七柳湾的人已经撤走,最好是秋雷和绿凤都不在,那么,他便可以和家小一同远走他方避祸了。 他将剑拔在手中,舌绽春雷大喝道:“飞龙秋雷,李某请你出来答话。” 夜静更阑,原野死寂,音波传得很远,三五里之内皆可听到。但连叫两次,毫无反应。 他心中暗喜,最后一次大喝道:“飞龙秋雷,现身答话。” 仍然没有回答,叫声引起村中的狗吠得更凶。 他心中狂喜,正待转身入村。 蓦地,他听到了蹄声;同时,先前看到的黑影似乎愈来愈近了,也愈来愈高了。 他心中怦怦跳,定神看去。 不错,是人,人坐在马上,一人一马,难怪看去奇高。 蹄声震耳,一人一马飞驰而来。 他大喝道:“阁下是谁?” 马上骑士浑身是黑,黑巾蒙面,只露出一双冷电四射的眼睛,映着火把的光芒,象是会发光的狼眼。 “克勒勒!克勒……”健马没停下,先绕着他驰了一圈,然后回至他身前,马儿突然刹住了,四蹄如铸,屹立如山,好俊的骑术。 黑衣人用冷电四射的大眼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问:“你还没死?真要等到东方快白么?” “你是谁?”他咬牙切齿地问。 “不用问,不必问。你只知道我是七柳湾的使者便够了,我是来等你的死讯,验尸的人。” “李某要先会一会飞龙秋雷。” “不必了。” “李某有权要求与秋雷公平一决。” “你不想自杀?” 鹰爪李豪大声道:“李某练功学艺,岂是为自杀而练的?” 黑衣人点点头,嘉许地说:“不错,你有道理,敢自杀的有两种人,一是大圣大贤,一是愚夫蠢妇。你两者都不是,很好,成全你。” 说完,拉掉蒙面巾,信手掷出。 巾化一道虹,箭似的射向李豪身后的火把,相距在四丈外,巾到火灭,大地一色,黑沉沉眼前一黑。 鹰爪李豪在对方取掉蒙面巾的刹那间,已经看清来人果是英俊超人的飞龙秋雷,眼前一黑,他突起发难,剑射如电,“长虹贯日”突然扑上出招。 他以为秋雷面向火把,火熄后,眼前必定有刹那间的昏黑,所以不失时机的抢先出招。 他快,秋雷更快,还有三尺方能接近健马,黑影已到了他的身侧,冷叱震耳:“折回,我在这儿。” 他扭腰旋转,折向飞扑,右手剑招出“羿射九日”,左手将鹰爪功运至九成,等待机会一决生死。 秋雷见对方剑出风雷发,剑啸锐厉,知道鹰爪李豪手底下够硬朗,不敢大意,拔剑、迫进、出招、接剑,一气呵成,硬接一剑,试试对方的功力是否精纯。 “铮!”金铁交鸣声震耳欲聋,火星飞溅。 鹰爪李豪侧飘八尺,脸色一变。手中剑嗡嗡震鸣,剑锋缺了一颗豆大缺口。 秋雷屹立不动,仅手中剑略一颤动,一接触间,无形中生死已决。 “呔!”秋雷暴叱,飞扑而上。 风吼雷鸣,剑影漫天,黑夜中交手。全凭以神驭剑,分毫之差便性命交关,估计错误立陷危局。两人在田野中舍命抢攻,八方闪挪,三冲错四照面,各攻了七招,险象横生,惊险万状。 鹰爪李豪抱定了必死之心应敌,奋不顾身拼命进招,对那些攻不到要害的来剑不予置理,冒死抢扑要拼个两败俱伤,用一命换一命,以便让铁手姜环掩护家小脱身。同时,他必须贴身相搏,方可出其不意用鹰爪功拼命。 可是,秋雷早已成竹在胸,先避开他几次疯狂的进扑,在第十招之后,已摸清了他的剑路,开始全力反击了。 “铮铮!”又接了两剑。 鹰爪李豪被震得向左飘,突又疾冲而上。 村口的李姑娘丢掉火把,如飞而至。 秋雷不愿再拖,当姑娘之面杀鹰爪李豪的机会来了,不等姑娘奔到,一声长啸,迎面李豪疯狂攻来的长剑一搭一绞,喝声“撒手”剑尖再吐。 李豪的剑化长虹飞走了,赤手空拳冲上。 “嗤!”剑虹倏吐,在鹰爪李豪胸前出没。 “嘶”一声裂帛响,本来抓到秋雷脸面的大手抓偏了,抓住秋雷的右肩上,抓破了衣杉,功亏一篑。 李豪的右手,死死地抓在秋雷的剑身上,剑锋刻破了他的指掌,剑未能即时拔出。 “克崩!”鹰爪李豪咬碎了满口钢牙。 秋雷飞起一脚,同时拔剑。 “噗!”踢中了李豪的小腹。 “克!”暴响同起,秋雷竟未能将剑拔出,被鹰爪李豪硬生生抓断了剑身。 李豪的身子被踢倒飞两丈外,“砰”一声仰面沉重地捧落,左手仍抓住一把破布,右手死抓住半截剑身,胸口血如泉涌,口中血往外冒,吁出最后一口长气,双目似要突出眶外,死也不暝目。 秋雷丢掉断剑,点头道:“这家伙相当了得,足以跻身于一流高手之林。” 说完,左手一扬,一枚黑棋子去势如电,射向尖叫着扑来的李姑娘。 黑夜中细小的黑棋子暗算人,百发百中,目力无法发现,听风瓣器术也无用,棋子在短距离中比声音还快,何况姑娘早巳陷于昏神麻痹的境界中,更难躲避,不偏不倚正中左乳下期门穴,力道恰到好处,应棋便倒,剑抛出丈外,人向前冲,冲入了秋雷怀内。 秋雷一把将人挟起,点了她的睡穴,飞身上马,先往回奔,再从左面荒野绕走,让村口张望的人误以为他已驰返七柳湾,让他们放胆突围。 果然,一切尽在他意料之中,在村口查看结果的人不见李豪父女回村,却听到蹄声去远,知道李家父女已遭毒手,凶手已经走啦! 不久车马出了村西,车声隆隆,蹄声急骤,向西落荒而逃,逃向等待着的死亡之网。 死神在狞笑,地狱门俏然而开。 奔出里余,蓦地,后面一匹健马如飞而至,马上的黑衣骑士挥舞着一把长柄斩马刀,他是秋雷。 路侧茂草干沟中,突然传出一声怪啸,无数黑影乍现,钢刀似泼雷,长剑似风卷残雷,突入了车马丛中,杀声雷动,人马的怒吼嘶鸣惊天动地,血肉横飞。 第二辆马车中,是李夫人和十四岁的爱子玉衡。车左,是钦手姜环;车右,是鬼眼瘦猿戎政两入各骑一匹健马,左右拱卫。 变生仓卒,贼人们伏在路旁,现在已现身在身边了。首先,鬼眼瘦猿的坐骑便断了右前蹄,马儿长嘶踣地,几乎将鬼眼瘦猿掀下马来。 鬼眼瘦猿感到浑身发冷,下马拔剑截住两名黑衣汉,一面大吼:“姜贤第驾车走!” “啊……”一名大汉被他一剑刺翻,狂叫倒了。 扶手姜环加上一鞭,马儿向前面拦车的两名大汉冲去。他飞离鞍桥,跃登车座,反手打出两枚枣核镖,击倒两名扑近左车门的黑衣贼人。 同一瞬间,赶车的人狂叫一声,从车座上向下栽,胸口挨了贼人一飞刀。 扶手姜环抓鞭接缰,“叭叭叭”鞭声暴响,双头马车向前狂冲,声势极猛。 前面第一辆车已被贼人打破了车门,三名武师已倒了两个,还有一个仍在苦撑,五名恶贼将武师迫在车门旁,岌岌可危。 姜环的车狂冲而至,大声叫:“施贤弟,躲!” 已陷入死境的武师突然倒入空车的轮下,马车疯狂地冲到,向五名恶贼猛撞,南北骡车店的车,全是长辕长轴的中州大车,车轴横扫而至,无法躲避。 “咦啦啦……”两车的车轴相错而过,空车被撞得猛扭车屁股,中间的五名恶贼在惨叫中血肉模糊。 姜环的车超越空车,狂风似得向前冲去。 马车向前面的人马丛狂乱的猛冲,车左右有施贤弟和鬼眼瘦猿拥护,冲出了人丛,护车的入已浑身浴血。 杀声震天,马车冲向最后一处恶斗人群中。 “啊……”左侧的施贤弟倒了,两名恶贼冲向车门。 车中的玉衡一声怒吼,两把飞刀电射而出。 “杀!”鬼眼瘦猿挥剑狂野地急射,剑当刀使,砍翻了两个想伤辕马的恶贼。 “噗噗!”两贼撞在车轮上,被撞飞丈外。 暗影中,飞来一枚三棱镖,射向挥鞭驱车的姜环。 “哎……呀!”姜环厉叫,镖入右胁,身形一晃,两匹辕马惊跳不已。 玉衡赶忙攀出车座,接过鞭缰叫:“姜叔,躺下。” “叭叭叭!”鞭声响起,马车重新前冲,片刻间便冲出了人丛、小家伙扭头便叫:“戎伯伯上车!” 鬼眼瘦猿左手腕骨已挨了一刀,已用不上劲,猛地用口咬住剑身,右手抓住车尾柱,翻上了车顶,爬伏在顶上直喘气。 “叭叭叭!”鞭声如连珠,车行似箭。 可怜,五十多个人,只逃出四个老小。 姜环不敢起镖,他光用腰带绑住了伤口,一手轻扶镖身,坐稳了,扭头一看,向玉衡叫:“不管马儿,加鞭,他们抢我们的马追来了,你别管,我用飞刀对付追兵。” 车顶的鬼影瘦猿用脚登破车顶,伸脚入内稳住了身躯,也说:“我还有四把飞刀,他们要付出代价的。” 追来的共有五匹马,最先一匹最快,那是秋雷,他的斩马刀映着星光寒虹闪烁。 车轻,两匹辕马是千中选一的上驹,后面赶来的五匹有四匹不管用,渐渐落后,只有秋雷的坐骑了得,渐追渐近,奔了两里地,已接近五六丈内了。 车如狂风,烟尘滚滚,这一路上没有石子,车厢跳动不大,去势甚疾,后追来的马象腾云驾雾,在烟尘滚滚中愈来愈近。 葛地,姜环吃惊地叫:“贤侄,小心,前面地下有人。” 前面十余丈,四个黑衣人伏卧在路中,不知有何用意,似乎不在乎来车,而且并没有爬起走避。 姜环左手的飞刀正待扔出,蓦地路旁中升起两个灰影,一个熟悉的声音叫:“是姜兄么? 我魏方,地下是死人,冲过去。” 马车一阵跳动,从死人身上辗过。 两灰影截出路中,其中之一仰天桀桀,向追来的秋雷大喝道:“给我滚下马来!” 烟尘滚滚不易看出暗器,灰影的手中飞出两枚钢松针,上射人下射马。 秋雷一听口音颇熟,心中一禀,身躯一扭,便滑下了鞍桥。 马儿向前狂冲,冲出三丈余,突然砰然倒地哀嘶。 秋雷挥长刀扑上,大吼道:“九华妖道,你该死!” 九华羽士向魏方挥手,喝道:“你可以走了,别管我。” 魏方突然跪下,大拜四拜叫:“山长水远,后辈希望后报有期,前辈,再见。”拜罢,含泪走了。 九华羽士已和秋雷接上了,他的短剑,秋雷的长刀,他当然不会愚蠢得硬往鬼门关里闯,八方游走,用松针远攻,秋雷果然无奈他何,两人轻功相差不远,想将两人缠住太不容易了。 九华羽士不接招,旋走如飞,一面怪叫:“秋小狗,你是否感到我九华恶道反常,哈哈哈!我这江湖败类竟会去救白道狗熊,你感到奇怪么?” 秋雷双手抡刀,无法抽手用黑白棋子回敬,疯狂地追逐.一面咒骂道:“杂毛,秋某要活剥了你这狗东西!” 九华羽士狂笑,一面游走一面说:“这儿地广人稀,道爷不怕你会多出两条腿来追我,你咬我的鸟!你骂我是狗,你比狗还低下一万倍,你他妈的凶残恶毒,人面兽心,狗屁不如,你行,道爷我无奈你何,但道爷说过,你永远不会安逸,你知道我反常地救白道狗熊的缘故么?哈哈!不告诉你你永远猜不透。 道爷要救和你结有深仇大恨的人,让他们找你报仇雪恨,让他处处树敌,让那些和你不共戴天的人和你拼骨,道爷我在等待打落水狗的机会,那一天会来的,哈哈!你的党羽来了,正好替你派在这儿的五个爪牙收尸,再见了,咱们看谁等得到你死我活的一天。” 声落,他落荒而逃,右半里地有密林,秋雷知道追也枉然,恨恨地大叫:“杂毛,咱们会有你死我活的一天。” “你咬我的鸟!”九华羽士在十丈外回身叫骂,粗得不象话。 秋雷无名火起,怒叫一声,奋起狂追。 九华羽士一面逃,一面叫叫:“小狗,来吧,救人救到底,贫道就要你来追,不然李家的人怎能平安脱险?来吧!咱们干脆跑一趟天涯海角。” 铁手姜环的马车,早已消失在路的尽头。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已经是十月天,麦子已经下种,风雪将临,秋雷已在许州生了根,半年过去了。 南北骡车店早已改为中州骡车店,从前鹰爪李豪的伙计走了一大半,但有的是人,店务交由金鞭于庄掌管,业务蒸蒸日上,骡车所经营的路线,起初确有不少麻烦,经过秋雷在各地巡视一番之后,无人再敢出面为难了,飞龙秋雷的名号,威镇河南湖广,凡是冒失招惹骡车店的人,必将受到惨烈的报复,家破人亡小事一件,甚至会株连不少无辜。 因此,各地的黑道好汉纷纷到七柳湾投帖表明态度,不少白道的人物,也相戒不敢与七柳湾为敌。 短短半年期间,飞龙秋雷的名号不胫而走,名震江湖,接着,他开始向外发展了,北至山西南转陕西,跑了一次终南参拜师父终南狂客,然后入川到嘉定找哥哥秋岚。 嘉定州江口大佛之下,已不见虚云上人师徒的踪迹,下落不明。 他不在乎,对秋岚这个没出息的哥哥,他没放在心上,仍然继续他的行程。 船过夷陵州,他没停留,因为听说一剑三奇已到了云阳州运盐去了。 之后,他入湘,走江右从江西入浙江,绕应天返许州,足足花了半年光阴,声威日壮。 “二龙二凤二狂人”这句口禅改了。改为“三龙二凤二狂人。” 这期间,他感到非常遗憾,其一是始终没遇上青云客和二龙,其二是无缘再见到银凤。 其实,他心中有鬼,深怕银凤找他算帐,他还不知道秋岚已经替他隐瞒了藏宝洞前的事,这期间,他已将金针掌练至炉火纯清之境,但还不敢招惹中州许家,对银凤的祖父白道高手冷剑许中州,他到底还有些顾虑。同时,中州许家已闭门谢客三十年,即使他想登门惹事也找不到借口的,上门找已经公然宣布封剑退隐的高手名宿,那是违反江湖大忌的事,最严重的引起公愤,甚至有冒与天下江湖道为敌的大风险。 一个高手名宿封剑(或刀)归隐,必须先一年便宣布退隐日期,这是说,凡是以往结有仇怨的人,都可邀集朋友在那天要求公平一决,或者由主人请人化解,那是一个相当麻烦的盛会,如果顺利解决,到场的人便成了证人,将事公布天下。 按江湖规矩,封剑人决不可干预江湖事,等于永远中立的宣布了,同样地,任何人也不可以找他的麻烦,犯者必将引起武林公愤,群起而攻并非奇事。 秋雷自从与绿凤平安地做了半年的露水夫妻之后,他对女人的兴趣,不下于他对名的欲望,眼界也愈来愈高,更糟的是他竟有喜新厌旧的毛病,不但绿凤已难适合他的胃口,连到手不久的李姑娘,他也感到已难引起他的兴趣啦!只配留在身边当做侍女使用而已。 绿凤这鬼女人确是生的贱,她竟然深深地爱上了秋雷,以往,她玩男人,扔男人,现在已经轮到秋雷扔她了。 她死心塌地的爱秋雷,但她却失望了,要抓回一个眼高于顶厌旧喜新的男人,实在是太不容易的。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她爱恋秋雷,秋雷却不再理会她了,爱情已离开了她不再眷顾她了,秋雷外出游荡,扔下她在七柳湾度冷清的岁月。七柳湾高手云集,秋雷的羽翼已成,人才济济,己不再需要她绿凤撑场面了。 她度过一段凄清的日子,终于忍受不了秋雷对她的冷落,怀着一颗破碎的心,凄然离开了七柳湾,再次投身在莽莽江湖中找她的归宿,四海飘零,浪迹江湖。 秋雷的心目中,银凤成了他梦寐以求的对象,他忘不了藏珍秘窟中银凤第一次令他心动的月貌花容,他在心中发誓,他必须得到她。 邀游天下返回许州之后,由于这期间从未逢过敌手,他对自己的造诣有信心,渐渐地,他心中有了极大的改变,一方之霸的名望,已满足不了他了。 名利两字害人不浅,欲望永远不会有止境了,尤其象他这种眼高于顶的年青人,既末遇上真正的敌手,创业也一帆风倾逐渐壮大,象是平步登天,因此,先天上既有无穷的野心,后天复让他万事如意,难怪他的欲望愈来愈高,成为江湖道上最具危险性的人物,渐成为令人闻之色变的邪道凶魔了。 一方之霸填不了他的欲望深渊,他要致力于追逐江湖霸主的名位,所以他的朋友和爪牙,黑白道的人都有,白道的人不易争取,尤其是各大门派的名宿更不易罗致,他还努力为到达霸主名位的旅程铺路。 首先,他必须找到二龙,尤其是龙形剑王玉堂,他要从说服或结交绿林好汉着手,至于白道人物,他目标是银凤。 他找龙形剑的心理不太正常,目前,他还未能决定是结交呢,还是除去,且先留意再说,到时方可决定。 春暖花开时节,他离开了许州,只带了两名年青的小厮上路,两名小厮都是十五岁,是许州的孤儿,从小便跟着金鞭于庄的手下恶棍鬼混,坏坯子好事不会,为非作歹门门皆精,秋雷认为两个小家伙够精灵,而且人也长得清秀而壮实,值得造就,便带在身边亲自调教。 两小厮的身份只能算是家仆,所以有名无姓,一叫清风,一叫明月,大有玄门修士的味道,两个小鬼机灵过人,狡黠而诡计多端,吹牛拍马门门到家,把秋雷伺候的象太上皇,极得主人的欢心。 因此,秋雷确是传了两个小鬼不少绝学,短短一年间,居然可以派上用场了。 杏花盛开时节,主仆三人三骑,踏着艳阳走上了南行旅程,预定第一站是湖广夷陵州,因为他听说一剑三奇已在暗中准备了半年之久,要将他赶出许州夺回老家的基业。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岂能等到一剑三奇先发动,走一遭夷陵州,孤身闯龙潭虎穴,看一剑三奇是要做朋友呢,抑或是拼你死我活? 清明已过,三月江南仍有些儿春雨绵绵,出了武胜关,便进了湖广渔米之乡,主仆三人并不急于赶路,徐徐的向武昌府趱程。 同一天,四川人迹稀少的青城山,秋岚正和一个高年的老和尚,从天师洞往山下走。 一年来,秋岚风仪依然,只是八字胡已经剃掉了,反而显得年轻,在师父面前,留胡子是大不敬,他怎能不剃?他仍穿了一件蓝色直掇,腰巾上匕首不再带了,灯笼裤,脚下是多耳芒鞋,点着一根斑竹打狗棍,背了一个小包裹,紧随在老和尚身后往下走,春寒料峭,青城山仍是寒气侵骨的时节,但他一袭单衣,毫无感觉。 老和尚顶上戒疤闪闪生光,银髯拂胸,脸上已显苍老,但一双老眼仍然黑白分明,穿一袭青僧袍,没披袈裟,手点一棍斑斓的山藤杖,脚下从容不迫。 两人走在清幽的小径,只听到阵阵悦耳的鸟鸣,闻到阵阵野花的幽香,人迹罕见。 老和尚一面走一面说:“岚儿,青城你不必再来了,何必再来打扰天玄道长的清修,据我所知,天玄道长确是不知你家中有何人被救出,大兵过后他才无意中经过,一时好奇,便到你家后院察看劫后现场。 至于你家的族谱,定然已被焚毁了,孩子,族谱无关紧要,世间事在人为,如果你自己不长进,找到了宗亲,同样会被亲族卑视,你有你自己的前程,何必求人,即使你能找到宗亲,他们也不敢认你,何必呢?你打算怎么办?在哪儿重建家园?” 秋岚略一沉吟,说:“岚儿想,先找到弟弟再说。至于落业的事,岚儿想在你老人家苦修的寺院附近,买几亩山田过一生也.就算了,岚儿料定那金神金祥决不肯罢手,必将大索天下找你老人家,有岚儿在,也有个照应,再就是,岚儿想走一趟江湖,找一找师母目下在何处安身。” 老和尚淡淡一笑,摇头道:“即使金神金祥找到我,他又能把我怎样?我不和他计较,天下茫茫,何处不可容身,我再另换一处地方,他又得找上三年两裁,所以,你不可能在我居所附近落业。 为师也许会走一趟普陀,重游普陀胜境,我不管你在江湖做任何事,但必须记住,不忘五常五戒,哦!我忘了,你不是空门中的人,五戒中不饮酒,你不必遵守,立身处事,岂能不应酬,饮酒无妨,但不可过量,日后如遇上活僵尸罗施主,代为师向他致意,祝他道基日进,同时,并谢谢他传给你寂灭术的盛情,快走两步,风雨将至了。” 十天后,秋岚出现在嘉定州,向早年邻居辞行,搭江船东下,直放重庆府,在重庆换舟,准备先到湖广探听弟弟的消息。 沿途,他是以小行商的身份赶路,没引起江湖中人的注意,他也无法和江湖人打交道。 他坐的这条船,是重庆府航行荆州府的货船,也附载客人,小而轻快,船侧附有巨大的缆桩与其他江河里的船不同,船上装了重庆府天生药行的数十担药材,还附载了九位客人,他便是其中之一。 这条路他还没走过,前后三次出川,都走的是川陕栈道,这次到湖广,是想着看天下闻名的三峡奇境,他的水性超尘拔俗,根本不在乎三峡的凶险。 船开出重庆府,水势便开始湍急,但十分平静,货船只派了三位舟子照顾,两枝长桨轻摇,老舵工高踞舵楼,状极悠闲,客人们大多坐在舱面聊天,天南地北胡扯。三峡起自楚州府,止于夷陵州,全长五百三十里。 这儿到夔州府,水程将近千里,早着哩,听船家说,大概要凹天左有才能到夔州府,虽说初夏水满,但也不可赶得太急,这期间尽可放心睡大头觉,毫无凶险,可高枕无忧。 秋岚也在舱面浏览水光山色,一面和身畔一个中年人聊天。 中年人是荆州府大安药行的伙计,到重庆天生药行购买大批珍贵药材返里,他本人只带了两个伙计,其他的人都是天生药行的人,他姓张名英。 江水略呈乳色,寒气袭人,初夏的涨水期已届尾声,这都是岷江上游雪溶化后的水,所以.不太浑浊,大江第一次涨水期是晚春至初夏,水势不大,只不过比平时略高丈余左右而已,利于航行,船在急流中不放,一天走个两百里左右,平稳下放一泻而下,只在江流拆向处水势吃紧,所有的船夫方全体动员;这时水势虽急而平稳。舱面显的悠闲便聊天。 生意人对江湖相当敏感的,尤其是远道的行商,如果一窍不通,岂敢穿州过县?秋岚心中一动,立即兴起向张英打听江湖动静的念头。 “张兄,这条水路好走么?”他问。 张英笑笑,有点得意地说:“其实,三峡的水路在走惯了的人来说,算不了什么。每年我最少跑两趟,有时还得到成都,你知道,四川的药材比敝处湖广的好,河南辉县的药材虽说经过药王井的淬炼名传天下,但只限于膏丹散一类比别地好而已,要说真正的原材,四川仍是首屈一指的上料。 同时,象犀角、羚角、扇香、西红花等等真树,只有向四川的蕃人交易才能弄到手,所以敝店每年都要到四川采办个两三趟,走惯了,也就不觉得有什么不得了啦!” “张兄,小弟不是这意思,我是说……我指的是盗贼宵小等等风险,贵店是不是该求些武师保护财货等等。” “哦!这倒无妨,哪条路没有风险,想不劳而获的人多的是,不然,巡检司的人岂不是喝西北风,以大江来说,水上的毛贼也为数不少,从重庆府到荆州府,统归安窑烫州府的巴山苍猿陶子安把持;上行船只,在荆州府交保护费,不然三峡的所有缆夫,皆不替该船牵缆,船便无法行驶,下行船只,在重庆府纳常例钱,不然准会在峡中失事,人船全毁的。 至于云阳经州府至夷陵州的船只,为数不多,大多是夷陵州巨霸一剑三奇晃启元的运盐船,他们不买巴山苍猿陶当家的账,经常火并,如果陶当家弄翻了一条运盐船,晁启元便截杀陶当家的上下快舟,甚至会挑沿江的垛子窑,咱们这些都不用担心,缴钱了事,唯一不放心的是,如果恰好碰上双方的快舟在江中火并,麻烦便大了,可能在回避中撞了江中的礁石,船毁人亡,委实可怕呢! 不过,近来听说晁启元要对付一个什么飞龙秋雷,要与陶当家联手,正在谈判中,两个死对头是否能丢下宿怨合作,很难预料,所以江上近来停止火并,这次下航决无凶险。 哦!听说那个飞龙秋雷是河南许州的巨霸,初出道不足一年,已经名震天下了,老弟你的口音虽带川音,但仍末脱中州韵味,也姓秋,莫非与飞龙秋雷是本家,哈哈!如果遇上晁启元的人你可得小心了。” 张英信口胡诌,秋岚却心中又喜又忧,喜的是知道弟弟的消息,忧的是弟弟竞和江湖巨霸结仇兴怨。 他心中有事,但未形于表面,笑道:“小弟用不着小心,我一个小行商,怎能引动他们的注意?” 不远处坐了一个干瘦中年人,是一个下湖广访友的客人,扭头插口道:“呵呵,小兄弟,很难说哩黑道好汉们认为小行商正是肥羊。至于天生药行、大安药行等等大店老字号,手面阔交情广,反而不会有大麻烦。 要不,小行商太多,大店老字号岂不是要喝西北风了,这叫做官商贼大家有志一同,互相勾结发财吃八方,哈哈……” 张英脸色一沉,不悦地说:“老兄,你得小心,嘴上留德,敝店可是本份人,从未与官贼勾结,你怎么信口雌黄胡说八道?” 干瘦中华人呵呵笑说:“话不是这般说,小可不过就事论事说实话而已,也许贵店确是本份的老字号,从未干过互相勾结大鱼吃小鱼的勾当。 但举目天下,这种事情比青天白日还明白,乃是不争之论,以贵店来说,一船货价值巨万,只派三个人使可平安无事赚大钱,如果没有江匪保护……” 话未完,舱口坐着的一个浓眉大眼的船夫倏然站起,重重地“哼”了一声,怒容满面走近大声问:“客人,你说谁是江匪?” 干瘦中年人看了对方挑战般的不友好神色,若无其事地说:“哥子,没说你,千万别多心。” 船夫仍然气虎虎地,但不再凌厉,说:“客人,你记住,出门人言多必失,会惹下杀身之祸的。我是一番好意,你如果再胡闹胡说八道,乖乖地在涪州上岸,另找他船载你,免得替本船招祸。” 中年人点点头,鸣金收兵似地说:“好,好,不说就不说,何必生那么大的气?” 船夫走了,中年人向秋岚低声说:“走这条水路的船家,他是天皇老爷,乘客都是灰孙子,一句话听不顺耳,可能被他们搁在不见人烟的江岸上呼天不应,丢下江喂王八也极有可能,这位船夫还是个相当客气的人呢!” 秋岚是个直性人,笑问:“兄台,你象是故意惹他的,是么?” 中年人呵呵笑,说:“不!试试他而已,这位张兄也不必生小可的气,即使小可有意挑贵店的毛病,张兄又不是店东,何必计较?” 张英正待发作,突又忍下了,皮笑肉不笑地说:“兄弟不和你计较,你老兄何必语中带刺?不错,这年头做生意的人在荆州府根据王法,对生意人诸多压制,重农不重商,做生意的不列入保护之列,抽税却多多益善,少一文也不行,手腕不够灵活,怎活得下去。” 船开始摇晃,船夫们如临大敌分布在各处,四只木浆齐动,十余根铁钩篙分张,舱面的乘客纷纷入舱,船尾两枝大挠控制住方向,船夫们神色紧张。 前面奇峰当江而立,滚滚江流直向山脚直冲,象是到了大江的尽头,而且不知道流到何处去了。 水声如雷,船直向山下冲去,船夫们吆喝声震耳,木桨急动,大桡左扳右扭,船在跳舞,舵楼上,领水人和舵公不住向下吆喝,用外人听不懂的语言向船夫们发令。 秋岚站在舱口,心中怦怦跳,心说:“嘉定两江已经够险,但这儿似乎更凶险哩!” 船向峰脚疾冲,他吃了一惊,心说:“糟!岂不完了?” 他准备万一,想等船撞碎时逃命哩!岂知船距峰下不足三丈处,突然把头,在如雷水声中,急泻而下。 船向左一折,江流重现,又是一番光景,原来江船在这儿折向,左岸奇峰壁立,无数怪兽般狰狞巨石,在江心耸立,船只能靠右航行,从前面的危壁下绕过,看去危极险极。 船夫们散了,船再次平稳地下泻,秋岚吁出一口气,摇头道:“真奇怪,上航的船怎么个走法的?” 身旁的张英笑道:“上航的船同样无畏无惧的上航,遇上险滩,岸旁有当地的缆夫,往上拖就是了,这儿算不了什么,过几天到了三峡,你便可以看到人走胜天的奇迹了。” “如果撞上了山壁,岂不完了?”秋岚问。 “不会的,江众回涌,想往上撞还不容易哩,过了涪州之后,涪州丽江中的巨石才唬人,你必须先向礁石急冲,然后在千钧一发中滑过,一泻下滩,那才险哩!如果不向礁石冲,不翻才是怪事。” “今晚可以到涪州么?” “不行,明天午间可到,我们这条船不泊涪州,预定在酆都载三位客人。” “半途也载客人?”秋岚不解地问。 “是的,三位稀客,女的。” 船夜间不敢航行,第三天申牌左右,到了倚山面水的小山城酆都,舟泊南码头,船主宣布,明晨辰牌初开船,客人们如果嫌舟中狭隘,可到城里落店。 秋岚本来不想上岸,但张英豪爽地坚邀他到城中住上一宵,看看这座鬼城的风光,盛情难却的,他只好答应。 酆都,是忠州最南一县,原称丰都,本朝洪武十年五月,划;归涪州管辖,十三年十一月已划回,改名酆都,是一座滨江的小城,小是小,城中清幽整洁,翠竹疏林点缀其间,每年到这儿来参拜仙都观的玄门方士为数不少。 这是一座大名鼎鼎的鬼城,据说阎王爷宝殿的所在地,城北不足三里,是有名的平都山,也叫酆都山上面的酆都观,是一座罩上了神秘色彩的玄门圣地,据说,后汉的大仙阴长生,在延光元年找到了马大仙明生,学了长生之术,两人先到青城苦修,煮黄土为金,立坛受经,这本经叫做太青神丹经,马大仙便走了。 后来,阴长生来到了平都山苦修,在这儿得道白日升飞,后人在这儿建了仙都观,山上的麻姑洞,据传说是紫府真君的仙人在内建了一座森罗殿。久而久之,麻姑洞便成了阎君洞,成了地狱的酆都。 其实,这都是玄门方士搞的鬼,酆都观建在唐朝,原叫仙都观,有一座宏大的天子殿,从那时起,这儿便成了鬼都,说是幽冥之主和鬼伯所居之地,宋朝名医范大成,曾著书力斥民间传说的荒谬,但迷信积习已深,想消除已不可能了,加以那些别有用心的天师道的牛鼻子和神棍们全力渲染,百姓小民甚至官府都深信不疑。 目前主持仙都观的人,是龙虎山派来的一名老道玉虚子,说是平都山乃祖师爷张道陵二十四化之一的圣地,理该由龙虎山的人主持,南门外面江处,建有森罗殿。江对面的葫芦溪架了两段不相衔的奈何桥,葫芦便自然而然地成了奈河。 东门外有望乡台,十殿的东面不远山下,有恶鬼供役的流砂坡.至平都山的山脚下建了一座孟婆亭,找一个老婆子在那儿施茶水,下山回城的人,最好在那儿喝杯茶,以便忘掉天子殿所看到的阴惨惨景象。 总之,玉虚子在这一带主持的相当成功。 由码头到南门城口,约有百来步,张英和秋岚信步往上走,一面指着有首不远处的森罗殿,笑道:“秋老弟,要不要去看什么十殿冥君?那些牛头马面恶鬼判官,塑造的栩栩如生,值得一看。” 秋岚摇摇头,笑道:“小弟不信鬼神,不看也罢,何必去看那些神棍们的嘴脸?我倒想到平都山去看看阴长生飞升的地方,哈哈,有幸找到他的太青神丹经,看成仙是否有其事。” 码头上停泊了三二十艘客货船,全都是在这儿过夜的,客人纷纷登岸入城,涌入南门。 张英领着秋岚沿南大街往里走,市面不繁华,行人不多,有点令清清地,街旁树影婆婆,翠竹摇曳,看去阴森森地。 两人转入一条小巷,迎面看见一块大招牌,上面写着:“江风客栈”大门上方有一块横匾,也有四个字:“江上风清”,字倒是好字,苍劲古朴自是名家。 张英踏上台阶,扭头笑道:“先落店再说,船明晨辰牌初开船,来不及到平都山去玩了,不如等会儿去看看流砂坡。” “流砂坡有何好看?”秋岚问。 “你既然不信鬼神,便该看看,那座山坡常年累月有沙石往下流,但山形始终没改变,岂不可怪?” 两人落了店,各住一间客房。 秋岚早晚间要练功,不能与人同房,张英也不坚持,在隔邻客房安顿了。 洗漱毕,张英被朋友邀走了。 秋岚吩咐店家送来了饭菜,在房中静静地用膳。 正吃间,隔邻另一所客门中一声门响,接着脚步细碎,一个低沉的嗓子说:“敝下小姓长孙名昆。奉当家所差,恭迎金姑娘芳驾,请进。” 秋岚心中一动,忖道:“这人满口江湖昧,当家的指谁?这位金姑娘,定也是江湖人。” 他留了心,凝神倾听下文,邻房掩门声、脚步声、客套声……良久方寂,说话的声音甚小着,几至隐不可闻,但在他来说,句句入耳。 搬椅落坐声徐止,接着是金姑娘娇滴滴的语声传出:“长孙昆,到底是怎么回事?” “金姑娘容禀,五天前,有一个自称飞龙秋雷的人,带了两名小厮,到夔府请敝当家,敝当家对此人索昧平生,在未弄清底细前,末予接见,传话说已到酆都公干,要他前来酆都会面,听说姓秋的是要求与敝当家联手,敝当家在四天前已摸清了姓秋的底细,因此以飞鸽传书至重庆府促请姑娘劳驾,早一日赶来商量。” “飞龙秋雷,唔!这人我听说过,为许州一霸,他要与贵当家联手,要对付谁?” “说来好笑,他要与敝当家联手对付一剑三奇。” “好事嘛!为何可笑?” “那家伙没安好心,他在去年石淙天门峡大会中,曾与一剑三奇称兄道弟走在一块儿,目下却要求与敝当家联手,其中必有诡谋。” “哦!这不能不防,贵当家有何打算?” 隔房的秋岚大吃一惊,心说:“弟弟好大的胆子,三个人便敢孤身涉险,我怎能不管? 这个夔州府的当家,定然是巴山苍猿。” 金姑娘哼了一声,说:“贵当家的未免太多事,千里迢迢十万火急地把我找来,原来是为了这么一件小事,找我有何商量?姓秋的三个人,还用得着用那大的劲挖坟坑,往水里一丢,岂不省事?” “金姑娘有所不知,万一尸首冲下,让一剑三奇的人发现,敝当家以后所定的计谋岂不成为画饼?” 金姑娘久久不语,然后说:“也好,一个飞龙秋雷,你们该不需我相助,我该走了。我已关照了天生药行的船在码头等我,明晨便走。” “金姑娘,务请移驾往炎山一趟。” “到炎山则甚?” “敝当家知道飞龙秋雷了得,自知难以应付,所以应请姑娘前往相助。” “好吧,何时起程?” “立即上道。” “炎山有多远?” “在平都山西北十五里。” “好吧,那就走,你派人到春华客店知会我那两个侍女一声,叫她两人通知天生药行的船,叫他们等我,我不到不许开船。” “是,小可立即派人前往。” 隔房的人准备走,秋岚也火速结束,先行出店,交待店家说他打算去访友,今晚是否返回难以料定,嘱店伙好好照管行囊。 他前脚出店,后脚便出来了两男一女,他赶忙往街角让,避免与对方朝相,他知道自己的脸貌与弟弟十分相象,必须让开免得麻烦。 出平都山,走东门也可,北门也行,他决定先一步到平都山下等。向东门急走。 为免被人误认他是秋雷。他低头赶路,转过一条横街,他听到身后履声急促,有人亦步亦趋追随在身后。 快到城门口,突听身后那人低叫:“秋兄,请留步。” 他知道自己在江湖没有任何朋友,显然,叫他的人定然是把他误认为是秋雷,只好故作从容的,不加理睬走他的路。 履声一紧,身后的人加快脚步从右绕出,紧走两步迎面拦住了,低叫道:“秋兄,借一步说话。” 他只好止步,抬头打量对方,那是一个黑凛凛的大汉,站在他面前似乎有点畏怯。 “尊驾是否看错人了?”他故作惊讶地问。 大汉一怔,惑然问:“咦!阁下不是飞龙秋雷兄?” 他摇摇头,微笑道:“小可不是飞龙秋雷,尊驾……” “怪事,一别近年,秋兄难道忘了天生桥的事了,兄始姓卞名京,匪号叫铁臂猿,一剑三奇的手下弟兄,那次你痛打了我一顿,难道……” 他摇摇头,向侧举步说:“对不起,小可听不懂尊驾的话。” 铁臂猿晃身拦住,急急地说:“秋兄,在下奉命在这儿暗查巴山苍猿的举动,已来月余,昨天才知道秋兄光临此地,同时探出陶子安没安好心,秋兄与敝主人是好友,在下怎能不管,所以才-” 秋岚仍然摇头,苦笑道:“对不起,小可确是不懂阁下说些什么,小可是生意人,不问与己无关的事。” 说完举步便走。 铁臂猿先是迷惑,最后怒吼上冲,急步赶上,伸手扣住秋岚的肩膊往后一扳。 秋岚转身冲出了三四步,几乎跌倒,叫道:“怎么回事?尊驾怎么能够动手作弄人?” 铁臂猿更为迷惑,他这一扣一扳没用上一成劲,对方便站不牢,怎么会是大名鼎鼎的飞龙秋雷呢,但略加思索,认为对方也许已发现了巴山苍猿的阴谋了,所以,故意装疯卖傻哩! 他不死心、低声道:“在下通风报信出于利害关系,不得不说明,阁下虽然用卑鄙手段夺去敝主人在许州的基业,但敝主人并不计较。 目下巴山苍猿要制你的死命,在下认为,阁下何不改变初衷转与敝主人联手,合力除去巴山苍猿,敝主人必定不再过问许州的事,如何?” 秋岚心中暗暗焦急,再缠下去岂不糟了?他不知道炎山该如何走法,长孙昆和金姑娘如果先走,他便无法追踪了。 急得暗暗叫苦,说:“卞大爷,你何苦和我这苦哈哈胡缠?我委实不知道你现在到底是在说些什么?” 铁臂猿鬼眼一翻,沉喝道:“你真要找死?” 前后来了三个闲人,横在街上,这时老鼠似的窜来一个十二三岁的小顽童,而挟了一根青竹棍。 小顽童眉清目秀,穿一身青绸子两截衫裤,脚下居然是一双快靴,大眼睛如同午夜朗星,笑眯眯地窜到叫:“好蚜!谁要找死?阎罗殿的刀山油锅很好玩,到那儿死给我看你说好不好?” 三个人闲人也围近了,一个彪形大汉挥手叫:“小王八蛋!少在这儿胡说八道,快点给我滚开。” 小顽童撅起小嘴,气呼呼地叫:“呸:你么个大笨牛倒会骂人,我才不想着你去上刀山哩?又不是你要死,你这狗!狗!” 大汉正待发火,秋岚已发话了。 秋岚一眼便看出这三个家伙不是善类,说:“小兄弟,不可开口骂人……” 秋岚的话未完,他一眼便看到了长孙昆和金姑娘绕过横街急步地赶来了,吃了一惊,扭头便跑。 “站住!”大汉虎吼。 铣臂猿也看到了长孙昆和金姑娘,脸色大变,转身扭头便走。 另一名大汉身形一闪,好快,劈面拦住了,冷笑道:“好朋友,说清楚了再走。” 铁臂猿怎敢不走?他和那位长孙昆曾有一面之缘,不走才是傻瓜,晃身前冲。 大汉截住去向,一声冷哼、一掌挥出。 铁臂猿左手猛挥,硬接来掌,大汉不知道厉害的,却不收掌反而加劲了,疾砍铁臂猿的腕臂。 “噗!”砍中了。 “哎……唷!”他却狂叫出声,掌骨立碎。 铁臂猿右腿飞出,“噗”一声踢中那名大汉的小腹,而且将人踢飞出两丈外。撤远便转身跑。 “那儿走?”另一名大汉怒叫,急起直追。 铁臂猿好似鬼,往一座有院子的民宅一钻,走了。 “咦!”奔到的长孙昆讶然叫。 “咦!是好出色的小家伙。”金姑娘喜悦地叫。 长孙昆生得高头大马,有一张生得憨蠢的鲶鱼嘴。 金姑娘貌美如花,有一具曲线玲珑的动人胴体,很美,很迷人,只是眼角隐现笑纹,可能已有四十岁上下了。 穿一袭窄袖水红罗衫,长裙,小蜂腰上挂了剑,胁下吊着特大号的八宝革囊,令人心荡的桃花眼,不住的向秋岚瞟,流光四转,一笑媚生。 最后一名大汉没走,默默地向,长孙昆行礼,退在一旁,说:“二当家来得正好,这儿有一个岔眼人物。” 小顽童缩在一旁作壁上观,没离开。 长孙昆不住摇头,久久方向秋岚道:“咦,你不是秋兄么?秋兄怎么在这儿?你……” “哦!他是飞龙秋雷?”金姑娘问。 秋岚伸手乱摇,分辩道:“老天爷!怎么回事?刚才那人拦住小可,硬说小可是飞龙秋雷,小可姓山,名风,不姓飞,也不姓秋,这位爷和这位姑娘……” 长孙昆摇手止住他往下说,狠狠地向秋岚打量,说:“唔!太象了,只是个儿高些,眼无厉光,同时,目下秋雷在炎山宾馆,不可能在这儿出现,樊老三,把他带走再说,回头我再好地问问。” 说完,和金姑娘走了。 大汉送走了两人,伸手去抓秋岚。 小顽童竹棍疾举,扑上了。 长孙昆和金姑娘转过横街口,而金姑娘恋恋不舍地扭头瞧秋岚,恰好赶上大汉伸手去抓秋岚了。 大汉太大意,他认为秋岚定是个末见过世面的村夫俗汉,毫无惮忌地伸手去抓秋岚右手的腕门。 小顽童一声不吭,突然扑上,青竹棍疾扫,奇快无比,而且虎虎生风。 “叭叭!噗噗!”一连串四声暴响,大汉的后腰和腿弯连挨四棍,结结实实,小家伙的手脚快得骇人听闻。 “哎……唷唷……”大汉狂叫,向前冲,脚下一虚,“砰”一声那名大汉跌了个狗吃屎了的。 “咦!”远处的金姑娘飞射而回。 小顽童嘻嘻笑,大叫道:“嘻嘻!狗吃屎,狗吃屎。” 第 六 章 小顽童一面叫,一面拉了秋岚的左手,拖了就跑,一面叫:“快逃呀!贼婆娘利害,快呀,快。” 秋岚知道不跑不行,但又不愿露出马脚,只好任由小顽童施着走,一面叫:“别拖,别拖,为何要逃!为何……” 小顽童居然奔走如飞,手劲奇大,一面叫:“你再不逃,他们会将你丢下大江喂王八,快!快!” 金姑娘来势如电。 长孙昆象豹子般疾跃,一面大吼:“站住!逃得了吗?” 小顽童拖着秋岚,往一座院门一钻,奔入院子向大厅闯。 院子没有人,厅门闭得紧紧得。 “砰澎”小顽童一脚踢开厅门,向后院急窜。 接着,一手抓住秋岚的腰带,窜入内室。 内室中全是女人,一看突然闯入一个大男人,立时鸡猫狗叫呼天叫地,咒骂声狂喊。 小顽童直向里闯,撞翻了四五个妇女,到了后墙,喝声“起!”抓住秋岚的腰带上了墙,飘落在另一家后院,再向前窜。 当他们跳墙的那刹那间,金姑娘已迫近墙下了。 秋岚知道跑不了,不得不出手啦!乘上墙的刹那间,手一伸便硬抓下一把泥砖捏碎,用无人能发觉的手法向后扔去。 身后,金姑娘娇喝声震耳,罡风荡石声尖厉怪啸。金姑娘在用掌力袭击迎面射来的碎砖,被阻了。 等她击飞了碎砖,长孙昆也穿院追到,已不见小顽童和秋风。 “快追!”长孙昆叫。 金姑娘举手轻摇,粉脸上布满了惊讶的神色,说:“不可!穿房越舍,易遭暗算。小小酆都竟有内力惊人的高手。长孙昆,那小顽童是谁?” 长孙昆不知碎砖袭击的事,摇头道:“在下眼生,从未见过这小鬼。小鬼的轻功确是很了得的,抓住一个大汉子也纵跃如飞。” 金姑娘指了指地上的碎砖,说:“岂止轻功高明?抓砖当暗器,内力之深厚,江湖罕见,我几乎着了道儿。” “有这等事?”长孙昆大惊,但仍然心中存疑。 金姑娘扭头便走,一面说:“小小酆都,藏不了龙,卧不了虎,速派人查明小童的底细,并留意那个叫山风的大个儿。先到炎山对付飞龙秋雷,回来时我等你的消息。走!” 小顽童带着秋岚七转,八折,逃到一条小巷中。黄昏已临,小巷中家家闭户,小小山城没有夜市,天黑便关门睡大觉,外出的人少之又少。 据说,酆都城不但夜间是鬼的世界,连大白天也有外路的鬼魂游来游去,店铺的柜旁都搁了一个水盆,客人的金银制钱,必须放在水盆中泡上一泡,沉底是真品,浮面的定是冥镪。凡是付账的人,必须来这么一手,以分辨是人是鬼。 小巷阴惨惨地,两旁家屋的院子里种有果树修竹,江风刮来,竹子吱嘎嘎直响,刺耳难听,令人闻之毛骨悚然,鬼气冲天。 小顽童放了秋岚,一声怪叫,青竹棍突然向秋岚身上招呼,“劈劈拍拍”连抽四棍。 “哎……哎唷!小朋友,你……你……”秋岚惊叫,连退五六步,不住的叫痛。 小顽童停了手,讶然叫:“咦!怎么回事?你这位大叔,不象是有本事的嘛!” 秋岚不断揉动着两腿被打的地方,愁眉苦脸地说:“小朋友,你怎么胡乱打人?真要命!” “大叔,我真想再打你几棍试试呢!”小顽童笑嘻嘻地说。 “你还想打?我的天!你小小年纪太不讲理了。” 小童牵住秋岚的手,笑道:“大叔,对不起,人家心里怀疑嘛?当然要试试了。” 秋岚摇头苦笑,无可奈何地说:“你心里面有怀疑,使用棍子拼命揍人试试?你这种试法,真不敢领教。小朋友,你怀疑什么?” “嘻瞎!我怀疑你是装疯卖傻的高手嘛!你个儿高大,怕不有一条笨牛那么重?可是,我抓住你的腰带窜走跳跃,一点也不坠手。逃走时我还没有留意,这时才想起不对劲,假使真要带了象你这么沉重的一个人,跳上丈多高的院墙,怕不容易哪!来,再让我试试看。” 他伸手去抓秋岚的腰带,秋岚反抓他的手,告饶道:“小朋友,免试也罢,我伯你,跳墙窜屋,我几乎被你吓破了胆,试不得。” 小顽童顿足撅嘴,叫道:“不嘛!试试看,我不会让你摔倒的。” “不能再试了,小朋友,酆都冤死鬼多的是,要是放上一个找替死鬼的枉死鬼,暗中捣鬼来上一手,岂不糟透?” 小顽童一怔,竟依在秋岚身侧,小偷似的向四周偷瞄,显然提起鬼他有点害伯,低声说:“大叔,我们快走,这地方果然鬼气冲天哩!” 秋岚拉起他的小手,一面走一面说:“别怕,行事光明正大的人,冤鬼不会找上头来的。” “大叔,世间真有鬼么?我怎么从没见过呢?我……我想看看鬼是什么样子的,却…… 却又害怕。” “不要伯;心正则百邪回避,人比鬼可伯的多,只有伤天害理的人才怕鬼。” “大叔,世间为非作歹的人好多好多,他们为什么也不怕鬼?” “小朋友,他们怕的,口中说不怕鬼,其实怕鬼怕得要命;就因为怕鬼神报应,所以横了心的,反正作歹一次也是罪孽,一百次也是罪孽,以致便用造孽来替自己壮胆了。” 说着说着出了大街上,秋岚放了小玩童,问:“小朋友,再会了,你……” 小顽童歪着脑袋抢着说:“大叔,你一定不是酆都人。” “不错,我是从嘉定下湖广的小行商。” “那么,你还不早些离开酆都?” “为什么?” “刚才追我们的人,男的是本地的大贼,女的是会用什么蛊来害人的凶魔,叫做毒蛊金四娘的。他们一定派人去江边搜船,不许你逃走,抓来杀哩!” “那么,你呢?”秋岚问。 “我。我不怕。这样吧,趁他们还未派人封码头之前,你到我船上避避风头好不好?” “哦!那不好,如果搜到你的船上,我两人岂不都跑不了?你又打不过金四娘和大贼。” “他们不敢到我那船上去搜的。”小顽童傲然地说。 “为什么?”秋岚有点意外地问。 “我乘的船他们不敢搜就是了,用不着多问好不好?” “如果他们真要封江,我就逃到你们船上躲。” “现在就去嘛!” “不!我有点事要办。” “也好,我也有点事要办。我的船在南码头靠东一面,船舱插了一面绿色的三角旗,上面绣了一个鹅黄色的乔字,你可以到那里找我。” “好,我记住了。” “你一定来啊,我叫小诚,你在码头上一叫,我就上来接你。” “小诚,唔!你一定姓乔,是不?” “是的,一言为定,我们击掌。”小家伙顶认真地挟住竹棍,举掌以待。 秋岚想早些脱身,只好说:“好,一言为定。” 两人击掌定约,小家伙走了两步,突又扭头问:“大叔,你是不是真姓山?” 秋岚没回头,信口说:“怎么叫都成,你叫我大叔好了。” 平都山离城只有三里,山麓下有一座孟婆亭,亭前是小道分岔处。右上平都山仙都观,左走炎山,这条路晚间鬼打死人,如果有人,决不是普通的村夫俗子。 城门在日落西山便已关门,秋岚只好找一处偏僻处越墙而出,急奔孟婆亭。 他料定长孙昆不会比他早,那家伙必定还在召集党羽搜寻铁臂猿和他及小贼的下落。铁臂猿重伤了一个大汉,自己的势力范围内,岂能容人行凶?怎好向江湖交待?长孙昆决不会甘心的。 孟婆亭,是一座坐落在山坡下的极平常的亭子,便于上下山的人歇脚,四柱、八角,中设茶桶,四周茂林修竹围绕,阴森森地,除了虫声,鬼影俱无。 他往一丛修竹中一钻,爬伏在竹下凝神相候。他所爬伏处地势甚佳,可以监视着三岔路的任何一端。 片刻,登山小径上出现了人影,共有三个人,冉冉下降,以相当快的脚程向孟婆亭这一方向奔来。 近了,是两个老道,一个中年大汉。两老道一穿红道袍,是个道官。另一个穿青袍。都背了剑。大汉一脸横肉,背上有单刀。 秋岚目力超人,他认识这个青袍老道,正是善用销魂香的九华羽士。 三人在孟婆亭止步,大汉行礼道:“两位仙长先走一步,晚辈还得在这儿等人。” 九华羽士点点头,问:“炎山山寨是否已经准备好了?” “是的,一切停当。” “何时动手?” “二更正,筵前动手。”大汉答。 红袍道官冷哼一声,说:“贵当家如此劳师动众,是否太小题大作了?” 大汉未答,九华羽士接口道:“玉虚道友,请勿存轻敌之念。那小狗的功力日益精进,确是劲敌,陶当家的是无法制那小狗的死命的。” “我不信飞龙秋雷有三头六臂。”玉虚道友不以为然地答。 “不管怎样,咱们先到炎山寨再说,还有一个更次,得赶快些才是。”九华羽士催玉虚道友上路。”好,届时你们先别急着动手,让我玉虚子单人独剑会他一会。” 两老道向北面小径走了,大汉仍在亭中等。 秋岚心中一动,忖道:“人愈来愈多,弟弟处境恶劣,我何不先打发一些人走路,岂不甚好呢?” 他等两老道去远,展开如同鬼魅幻影般的轻功身法,绕到亭庸,手中抓了一把竹叶,躲在亭后的矮树林中,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怪叫:“吱利利……” 叫声刚离口,手中的竹叶已经飞出,相隔三丈余,竹叶去势如电,射入亭中力道倏尽,飘然而降。 大汉听到叫声,吃了一惊,倏然转身。 不转倒好,转过后竹叶恰好从他的头上飘落,抖动着贴面而下。 大汉大骇,右手急拨,急退两步。 原来是两三张竹叶,大汉心中一定,但仍有余悸,死死地盯视着矮竹林。 “吱!格格格格……”怪响又起,是两竹相擦所发的怪声。 大汉几乎惊得一蹦而起,急贴在亭柱上,干咳两声壮胆,并拔出单刀。 “吱溜溜……”鬼声又起,从左面的竹林发出来的。 大汉骇然转身,接着,竹叶又在他眼前飘然而降。 “咕碌碌……”两块小石落在亭顶,在瓦里向下滚。 大汉跃出茶亭,一声怪叫,跃登亭顶。 夜风呼呼,亭顶鬼影俱无。 接着,右面竹林冉冉出现一个怪影,天!是一根小竹枝,“刷”一声横越路面,移至对面的竹林中,整个竹林似乎都在摇动。 大汉感到毛发直竖,爬伏在亭顶上。 葛地,他感到毛发直竖,脚后有东西在爬动,吓了一大跳,扭头一看,一根竹枝刚向下滑落。 “我的天!”他毛骨悚然地尖叫,滚落瓦面心惊胆跳。 地下没有竹枝儿的影子,刚才落下的竹枝怎么不见了?他正用目光在地面上找,突觉脑后有东西爬动,冷冷地。 “啊……”他骇然叫,倏然转身。 身后一无所有,怎么?脑后的东西还在?他吓破胆了,不敢再转头看,撤腿便跑,向酆都城方向狂奔。 “吱溜溜……”鬼啸声在身后尖厉地叫。 同时,他感到脑后有破空的怪声。 跑得快,冷冰冰的怪东西在他脑后和后颈搔抓得更快,跑得慢,搔抓得慢些,反正紧迫着他毫不放松。 他感到浑身发冷,三魂脱躯,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声怪叫,猛地转身连砍三刀。 身后什么也没有,脑后怪物仍在,他心胆俱裂,钢刀贴在身后猛挥。 “刷!”砍中了,有物落下了。 他扭头一看,倒抽了一口凉气,不是鬼怪,而是一很小竹枝,大概先前插在他的衣领上,他吓昏了没留意。 惊魂初定,身后又起异声,一个凄厉的鬼声怪叫;“还我……命……来……” 他亡魂丧胆,想跑,腿却软了,不住打抖,吃力的扭头向后瞟。 不瞟倒好,可把他吓了个魂飞魄散。 身后,有一个下粗上尖的八尺高怪玩意,不是人,也不是树,下面着地处粗有三四尺,上面的身子象一根碗口粗木头,脑袋很小,伸出尺来长一张怪嘴,不住上下摇动,上身也轻轻左右摇晃,几乎贴近他身后了。 “菩萨保佑!”他狂叫,没命地狂奔。 奔出十来步,他再转头一看,什么都没有。 秋岚已由侧方树林抄到前面去了。 刚才他解了腰带,例立在大汉身后,青直裰向下翻,罩住了头手,一只脚屈于后面,所以看去下面奇粗上面小,脚掌成了怪嘴,乍看去确是人鬼难分。 大汉心中有鬼,怎敢仔细看?难怪吓了个屁滚尿流。 大汉眼中看不见鬼怪,惊魂又定,抽着冷气自问:“我的天!难道真有鬼怪?” 蓦地,右后方传出一声象是垂死的悲凄绝望的呻吟,更象是鬼魂的叹息,令人闻之毛骨惊然地,头皮发炸。 他吓得冷汗直冒,牙齿格格震响,扭头转身一看。又一无所见,接着,呻吟声又在身后发出。 这次他不转身啦,胆战心惊倏然转头。 “天哪!鬼!鬼……”他气急败坏地厉叫,撤腿狂奔。 原来他身后余尺,一个脑袋大如巴斗的黑色大鬼,正向他扑来。 秋岚用衣衫向上翻,双手抓住衣尾向上伸,活象一个丈高的大头鬼。由于迫得近,出现的突然,所以特别吓人,对一个已吓破胆的人来说,尤其可怕。 大汉脚下不知高低,放腿狂奔,脚下不住发抖,跑起来摇摇姓晃,一不小心,一脚踏入一个小坑中。 “叭哒!呛啷啷……” 他重重地伏倒,单刀扔出丈外,响声震耳: “菩萨保佑!”他虚脱地叫,挣扎着爬起狂奔,下面小便淋漓,他一无所知,而且刀也不要了。 已离开孟婆亭半里地了,小径向左折。他昏头转向,不知高低向前冲,迷迷糊糊顺小径拐弯了,劈面遇上两个怪鬼影,用奇怪无比的身法撞到。 那是赶向炎山的长孙昆和金四娘。金四娘梳盘龙髻,下面穿裙,乍看去,不是人是鬼。 大汉三魂已飞走了二魂,被鬼吓破了胆,这时看到人影,也以为是鬼啦! “啊……”他凄厉地叫,刹不住脚,向两人撞去。 长孙昆走在前面,双方来的快,恰好在小径转角处,两侧是树林,发觉有变已来不及回避,只好先下手为强。 同时,黑夜间,他也没看清大汉是脚下发软向前仆倒,还以为对方狂吼着向他下手哩! 加以先前在城中被秋岚和小诚一闹,早怀戒心,一看不对,立即出手反击,“噗噗!”两拳出如电闪的,把近身地大汉打得向上翻,结结实实击中了下颏,下手相当重。 “嗯!”大汉含糊地叫,“叭哒”两声仰面便倒。 长孙昆虎跳而上,一把抓住大汉的胸襟向上提,左拳正待击出,突然收手叫:“王兄弟,你怎么啦?醒醒。” 王兄弟满嘴流血,瘫软于长孙昆手上,象条死狗,口中含糊恐怖地叫:“鬼!鬼!有鬼!菩萨保……保佑,保……” 长孙昆大怒,“劈劈拍拍”给王兄第四个耳光,大叫道:“醒醒!你这醉猫!我是二寨主,你怎么啦?” 四耳光把王兄弟打醒了,也打糊涂了,厉叫道:“饶命!鬼爷爷,鬼祖宗,我…… 我……” 叫到最后,突然打一冷战,昏倒了。 长孙昆将王兄弟放下。 “怎么啦?”金四娘惑然问。 长孙昆迷惑地说:“这厮到仙都观邀请玉虚子道长,说好在孟婆亭等我们,怎么会在这儿胡说八道,满口鬼怪菩萨乱叫?我以为他喝醉了,他就是喜欢喝酒,每喝必醉,但今晚却口中不带酒昧,怎会……” “把他弄醒问问,莫不是他……他真的遇上了鬼……鬼物?”金四娘似乎也有点害怕,口气不太自然。 酆都,是有名的鬼城,于民间的传说中,自唐朝以后,几乎是天下闻名,说得活神活现。踏进市区,店铺门口的验钱盆,首先便令初到本地的人心中发毛,精神上受到威胁。城门外的十殿更是令人心惊胆跳。那时,佛道两家皆以鬼神仙佛来诱令凡夫俗子上钩。 儒家虽说不语怪、力、乱、神,但大多数读书人仍不能成圣成贤,甚至也迷信佛道。皇帝老爷更不用说,全力推动,以迷信来麻痹人民,以巩固他所统治的江山,代代相成,朝朝一样。因此,真正不信鬼神的人,少之又少。 金四娘名列三凶之一,绰号叫毒蛊。她所用的毒蛊,本身就是一种神秘荒诞的玩意,传自粤西野人,迷信的色彩特别浓厚。要说她到了酆都真正不伯鬼,末可置信。 长孙昆久住酆都,他当然不伯鬼,他走夜路走得多,却从未见过鬼,不见便不怕,至少心中存疑,加以平时为非作歹凶横恶毒,他才不怕从未见过的鬼哩! 他冷哼一声,傲然地说:“人说酆都是鬼城,我却是不信,我干这几十多年,这条路没走上一万次,也走了上千次,从没见过鬼怪……” 话末完,后面林中突然传来一声怪笑。 他住了口,感到上身冷冷地,汗毛都不听话,一根根竖起了,脖子上麻麻的,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什么人?”他壮着胆大吼。 金四娘粉脸全变了,伸手飞快地拔剑。她听出长孙昆的语气中有恐惧的成分。 秋岚吓走了大汉,折反孟婆亭等候后到的人,他已知道去炎山的道路,十五里路要不了两刻的,早着哩,他定下心要吓退后来的人。直至目前为止,他还不知道他弟弟的为人,还以为弟弟大概要实践早年的诺言,要作江湖霸主或武林盟主哩!成为一方之霸,并奇事。 还未回到孟婆亭,突闻长孙昆的怒吼,心中一动,立即由左侧林中迅捷地折回。 长孙昆见吼声没回音,缓缓拔剑。 “是不是真有鬼?”金四娘低问。 “不知道,但刚才的笑声决不会是鬼,是人。”长孙昆答。 听说是人,金四娘服气一壮,伸手到大革囊中掏出一个小巧的雕花木盒,收了剑,恶狠狠地说:“只要他是人,是活的人胆敢和本姑娘作对,他就得死。长孙昆,在我身旁坐下。” “你……长孙昆惑然地问,但乖乖地在她的身畔坐下了。 “我要放蓝色蛊虻,这小东西离巢之后,二十丈之内,人畜难逃一死。” 语落,盒盖启开,“嗡”一声轻响,十颗蚕豆大的怪虫飞出木盒,隐没于黑暗中。 “唔!前面有人,后面也有人。”金四娘冷笑道。 前面五丈左右的树林暗影中,有人急窜,突然传出一声稚嫩的惨叫,有人重重地掼倒于地上了。 “好利害!飞行无声,细小难辨,黑夜中可以寻人。金姑娘,这东西好厉害。”长孙昆变色地叫。 金四娘伸出木盒,得意地说:“这是产自南荒的极毒蓝蛊虻,任何人也无法抵御。不但口吻有奇毒,尾部的生殖针更是可怕,咬中人畜之后,尾管刺入人体,产卵其中,循血脉分布全身,三天之后,卵变小虫,前后不消七日。其人必死,无药可救。” “没有解药?”长孙昆问。 “有。但得到南荒去找。” “盘虻无知,姑娘就不怕?” “本姑娘有解药,而且是饲主,自然不怕;假使你不听话坐远些,你一命难逃。唔!回来了呀!二十丈圆周没有其他的人了。” “姑娘不是说后面也有人么?” “恐怕是尸体,蓝蛊虻已经放弃刺咬了。” 盒中又响起“嗡”一声轻响,金四娘盖上盒盖塞入囊中,转身上道,一面说:“我们走,时辰不多了。” “何不先看看是什么人?” “不必了,明早再来看并未晚。被咬刺的人七天方行溃烂而死,目前浑身变蓝,昏睡不醒,直至死亡那天到来,永不会醒来。快走,我真感到这儿阴森森地鬼气冲天。老实说,我不怕任何人,有点怕鬼。” “姑娘说得是,真该早些离开。” 两人向孟婆亭急奔,长孙昆带走了被吓昏的大汉。 秋岚第一次用上了寂灭术救了自己的命。当金四娘未放出蓝蛊虻之前,他已经赶到了,还弄不清怎么回事,反正听金四娘的口气,定然有一种歹毒无比的小虫放出来伤人,黑夜间树林中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怎能看得见小小的虫儿?在未弄清楚是啥玩意之前,冒险不得,立即运起寂灭术,倚坐于树根下成了僵尸般的活死人。 神功发挥了奇妙的功效,他的体温急剧下降,呼吸象是静止了,血聚于内腑,神奇的气体充满于躯体内,构成了奇妙的防卫网。 驱体虽象是死了,但脑部并末完全静止,耳中仍可听清声音,而且特别清晰,不但将金四娘的话听了个字字入耳,更感到有一种平常耳力极难听到的小虫振翅飞行声,有两三只细小的飞虫在他的头面上往复飞翔,久久方飞离他的身体。 直至金四娘与长孙昆离开后,他才散去奇功。 首先他进退两难了,是前往炎山帮助弟弟飞龙秋雷呢,还是先去救刚才被金四娘用蓝蛊虹伤了的人?最后,不能见死不救的侠义襟怀和悲天悯人的心地,令他毅然向对面密林中走去。 不消片刻,便被他找到了伤者,令他大吃一惊,原来是不久前拖了他逃命的乔小诚小顽童。 小诚已经昏迷不醒,头面肿大,肌肤变为蓝色,心跳加剧,呼出的气带有色腥。 “糟了!这种毒可怕,毒虻卵已进入了经脉,任何金丹神药也无能为力了。”他懔然低叫。 他的医道相当高明,检查小诚的中毒情形后,知道大事去矣!略一思量,一咬牙,自语道:“看来,我不出面找金四娘讨解药,这小家伙非死不可了,我得赶两步。” 他本想将小诚放下,再一想不对,万一这儿有豹狼出没,小诚岂不膏了兽吻? “先送他回去再说。”他心中下了决心。 抱起小诚,人如流光乍闪,宛若破空飞行,直奔城厢。 南码头上冷冷清清,每艘大船的舱门皆闭得紧紧地,舱面不见人影。船首,各插了一柱香,香火象是一丛丛红色星星。桅灯如豆,泄出晕黄与暗红色的光芒,迎风摇曳,看去一片清凄。如果没有如雷的水声陪衬,简直象是到了死寂的荒城了。 他不知道哪一艘是小诚的船,抱着小诚先从东首找起。小诚说船舱有一面绿色的三角旗,按理应该很好找;但有些船是从武吕驶来的,舱顶搁着卷缩起来的风帆,帆角摇曳,不易看清旗影,两者不易分辨。 凄清的码头不见人影,只有他一个人。在别处水上港埠码头,初更天正是热闹时光,但在酆都,天一黑便无人敢于出外,甚至长孙昆派来封江的人,也必须等到鸡鸣破晓时分方敢前来看守的。 城门楼上的气死风灯不住摇曳,森罗十殿前的暗绿色灯笼令人看了毛骨悚然,死寂的码头阴森森鬼气冲天,只有他一个孤魂野鬼似的人,抱了毫无知觉的小诚,幽灵似的在码头上逐船的寻找。 找了五艘船,不见有绿旗出现,他心中大急,正想呼叫,突见前面不远一股快船的船首,站着两个黑影。 他心中一动,心说:“这两个不怕鬼的人胆子不小,我何不问问看?” 还未接近,两个黑影却一跃而下,一个迎上低叫:“什么人?鬼鬼祟祟有何事故?” 他站住了,低问:“请问兄台一声,乔家……” 大汉抢着问:“你找谁?” “乔小诚的家长……” “洛阳乔家的船么?在下是乔家的管家,你……咦!你手中抱着……” “是乔小哥儿。” 管家大吃一惊,抢近大叫:“天哪!怎么回事?小少爷……” 另一大汉也到了,急问;“小少爷怎么了?” 秋岚将人递过,苦笑道:“乔小哥被一个叫做毒蛊金四娘的人,用一种奇毒的小蛊虫所伤,小可恰好遇上,将他送来了。他己昏迷不醒,中毒甚深……” “天哪!糟了。”管家接过人,骇然狂叫,飞跃上舟。 另一大汉向秋岚举手虚伸,说:“兄台隆情厚谊,在下铭感五衷。请至敝舟待茶,在下有事请教。” 秋成心中为难,说:“小可有急事待办……” 大汉抢着说:“兄台千万赏脸,事非得已,兄台……” 舟中灯光一闪,舱门大开,管家钻入舱中,扭头叫:“二弟,务必促那位兄台的大驾上船。” 秋岚也知无法推辞,只好说:“好吧,小可当将所见陈明,但不能久留,小可确有急事待理迟延不得。” 两人从跳板登舟,大汉肃客入舱。内舱中一阵乱,有隐隐女人的声音传出。 外舱有两名睡眼惺松的小书僮,忙乱地奉上香茗。大汉请秋岚就舱板上坐下,脸色铁青,手是发抖着,显然焦急万分。不等他向秋岚客套,内舱门拉开,管家匆匆奔出。 接着,香风入鼻,一个俏丽的少女领着两名侍女急急入舱,侍女手中捧着脸面浮肿,肤色碧蓝的小诚。所有的人,脸上都泛露着焦急恐怖的神色。 灯光下,少女穿了一件窄袖于鸦青春衫,长札脚裤。梳三丫髻,素净、清丽出尘、曲线玲珑的,桃腮上泪水向下爬,楚楚可怜中,透着惊骇愤怒地神色,秋水明眸中充满了沼水。 小书僮躬身退出舱门,管家和大汉并末离开。 秋岚早已站起回避一例,局促地要向舱外退。 “壮士,请别见外,请坐,小女子有事请教。”少女颤声叫,一面接过小诚平放在船舱板下。 秋岚知道麻烦来了,只好坐下说:“小可姓山名风,嘉定州人氏,这次下湖广做小生意,乘坐重庆天生药行所包的大船,入暮时分抵步,敝舟距贵舟相隔十来条船。” 他待口扯谎,心中不住在念:“师父,谅我,五戒中有戒妄语,但岚儿是不得已。” 少女拭净泪痕,说:“山壮士,小女子先谢谢体救回舍弟的大恩大德。” “原来是乔姑娘,是否要小可将一切详情说出?不过,小可认为,如果你有止毒奇药,何不先……” 姑娘惨然摇头,泣道:“没有用,天哪!任何奇药仙丹也难挽救,除非能找到那泼妇的解药蚜!这是南荒奇虫篮益虫毒蛇所伤、三日蛊虫发,七日体溃烂。 即说是,必须在六天之内找到解药,方可驱灭体内蛊虫,天下间唯有南荒的一种怪树的汁液可解,其他药物毫无用处。壮士能将事发的经过一说么?” 秋岚无奈,只好将黄昏时在城中发生的事一一说了,最后说:“小可因船按期将于明晨启行的,所以必须连夜出城至平都访友,将近孟婆亭,突闻一声惨叫,前面又传出那怪女人的声音。小可心中害怕,便躲在草中藏身,直待两人走了,小可方敢上路,却发现令弟躺在路旁,只好救人要紧,抱着令弟绕城找到江边。 这就是全部经过的事实,小可万分抱歉,我想令弟定然是为了小可的事而遭了毒手,小可于心难安。” 他瞒下小诚试他的事,以表明自己确是个毫无用处的生意人。他装得很象,居然瞒下了这几个大行家。 少女举袖拭泪,说:“山壮士,这事与你无关,不必自疚。小女子在反正已逗留三日,只因为一件事尚未办妥,所以未能早早离开,这都是我不好。唉!小弟可真是,他为何要去惹那女魔头?天哪!” 管家满头大汗,焦急地说:“小姐,是否要立即去找那女魔头讨解药?” 小姐跌脚道:“谁知道那女魔头是不是仍在炎山逗留?” “属下想,必须一尽人事。” 小姐一咬牙,说:“你们不可前往,那女魔头毒物利害,不会卖咱们洛阳乔家的账。九成儿要动手,你们不可妄动,在这儿看守诚弟,我去走一趟,明日午前我如果不回来,你们火速返回洛阳禀明爹爹作主。” 管家额上青筋跳动,吼叫道:“不!属下错不能再错,管不住小少爷,以致有此失误,再不能让小姐独自冒险……” “住口!”小姐叱喝,叹气又道:“一切过错在我,我宠坏了他。再说,多死无益,你们谁能接下那女魔头?金神金祥的孙女,万里迢迢重返中原,名列三凶之一,与他祖父同样凶残恶毒的,蛊毒威震天下,金针掌可绝壁穿铜……” “那么,小姐岂可明知不敌,却要前往冒险?”管家抗议地说。 “我怎能不尽人事?听着,你们全部留下,陪陪这位山壮士,记住我的话。”小姐说完,入舱而去。 管家捶胸顿足,痛苦地抱头坐下。 秋岚苦笑着站起,吁着长气说:“小可必须告辞了……” “坐下!”管家粗暴地叫,叹口气又道:“敝主人在武林德望极隆,人称笑孟尝,江湖朋友谁不知洛阳乔家?中州两大武林世家中,乔家与中州许家同列武林双雄,谁也不敢对许乔两家无礼。半年前,许家的丫头银凤许淑真,乘大小姐姊弟遨游天下之便,托大小姐途经许州时,带个口信给那崛倔起江湖的恶贼飞龙秋雷,叫他凡事收敛些,不可做得太绝。 大小姐答应了,但半年来先游陕甘,绕出山西,然后取道剑阁由栈道入陕,预定回程时方至许州传信。 岂知前天在这儿听说飞龙秋雷已到了酆都,但行踪不明,只猜出他可能与巴山苍猿有交情,到炎山逗留。大小姐不愿到贼巢找他,想在这儿等候。天哪!却等出这弥天大祸来了,教我如何向主人交代?” 秋岚吃了一惊,问:“兄台……” “敝姓慕容,名永叔,别叫我兄台。敝主人姓乔,名文忠。大小姐芳名天香。少主任名诚,大家都叫他小诚。”管家将家世报流水账似的说出。 “慕容兄,那飞龙秋雷怎会是个恶贼?”秋岚问。 “你不是江湖人,所以不知。他,哼!野心勃勃,穷凶极恶,为谋夺许州基业,杀人父、屠人家、好人女、夺友基业。两次遨游天下,杀人如麻,剑下无敌;每到一地,血腥随之,顺彼则生,逆彼则死;目下威名震天下,河南、湖广、应天、江西、浙江全是他的天下,正向四川发展。 早年二龙二凤二狂人的江湖口头禅,已改为三龙了。终南狂客崔真是他的师父,排名已在他之下了。为了这,银凤不愿见他,许丫头从前对他极有好感,他的所作所为,却伤透了她的心。看来,江湖霸主的宝座,早晚是他的了。” 慕容永叔的话象连珠炮,轰得秋岚头晕目眩,心中隐隐作痛,站起艰涩地说:“慕容兄,想不到江湖中有如许可怕的人物。唉!我该告辞了,明晨小可将再至宝舟问候……” 内舱门飞出一个浑身黑衣的大鸟,那是乔姑娘,背剑挂囊,外罩一件外黑内灰的披风,里面的夜行衣黑灰纹相间,看去象个可怕的幽灵。 她泪痕未干,向慕容永叔匆匆地说:“慕容叔,我走了,记住我的话。”又向秋岚道: “山壮士,恕我失陪。” 说完,人化黑虹,飞下码头,隐没在夜色茫茫中。 秋岚接着告辞,在幕容水叔痛苦地用脑袋猛撞舱壁时悄然走了。 他的轻功太过高明,在城东便将乔姑娘追上了,鬼魅似的紧随在后面十来丈,向炎山的方向掠去。 已经是二更正了,耽误太久啦!从码头至炎山,足有二十里,如果途中没有阻碍,大概需要两刻左右方可赶到,二更正的灸山大会已经赶不上了。 且表表炎山。 那是一座北距平都山十五里地的奇峰,位于万山丛中,峰颠寸革不生,光秃秃尖削峭拔,土色橘红,看去如同火烧峰顶般抢眼。山腰之下,却林木葱笼。山麓伸出六条山脊,与其他的蜂顶衔接,形成一处人迹罕见的洪荒异域,虎豹豺狼,白昼出没。 但这儿却是巴山苍猿在酆都的分寨,容纳了一群亡命之徒,除了扼守住大江上游的财路之外经常至数百里外的达州、广安府一带做案,翻越丛山峻岭远古森林,他们毫不在乎山中的猛兽。 山寨位于山腰中一座山脊上,寨门向南开,背后是炎山向南一面的峭壁,上拔三十余丈,寸草不生,猿猴难上。左右,是峻陡的山坡。 前面,是沿山脊向下走的羊肠小径。 站在山寨上下望,寨三方的景物一一展现在眼前,任何人想接近山寨而不被发现,决无可能的,夜间也许例外。但夜间各处放有暗哨,胆敢前来讨野火的官兵,十里外便无所遁形。 巴山苍猿,用缓兵之计,诱秋雷来到这儿见面谈判,用意除了要将秋雷引入虎穴之外,便是深恐在夔州本寨引人注意,以免日后终南狂客找他时,本寨可能遭劫,所以改在这儿见面,避免日后有麻烦。 秋雷这次悄然到了夷陵州,才知道一剑三奇的实力,比他想象中的情形要雄厚得多,而且已在积极准备重返许州的工作。 他发觉自己人孤势单,不宜独自闯龙潭虎穴自找没趣,立即乘船上航到达夔府,想说动一剑三奇的死对头巴山苍猿,联手向一剑三奇叫阵,认为此举不但牵制了一剑三奇,更可消耗两方的实力,他便可以从中取利。 他却末料到巴山苍猿已探悉去年石淙大会中,他与一剑三奇成为好友的消息,明里答应到酆都谈判,暗中却设下了毒谋,要先将他宰了,再和一剑三奇火并。 他也不是笨虫,暗中也防备着巴山苍猿捣鬼。昨天他到了酆都,当晚便悄然夜探炎山寨,摸清了山寨的形势,方于午间正式拜山。 巴山苍猿早有准备,令在酆都独当一面的分寨主屠蛟客驼孝忠留客,预定二更正由他亲自到来下令动手,一面令人四出请人相助,他自己在寨中潜伏,预定二更初朋友使可赶到,计算得相当精密。 谁也没料到,一剑三奇竟会从忠州妙小道翻山而至。 巴山苍猿与一剑三奇比邻而居,一居三峡之上,一居三峡下游,不但两雄不并立,利害冲突更是两人不和的主要原因,一剑三奇的运盐船上至洛州,最近的一站正好在夔州,根本不理睬巴山苍猿的水路规矩。 巴山苍猿当然不甘示弱,抓住机会便下手。因此,双方水火不相容,势均力敌,双方都处心积虑找机会拼死对方,铲除或赶走对方在地盘上的所有势力。 一剑三奇铲除巴山苍猿的需要最为迫切,因为他的船必须往来三峡,但三峡却在巴山苍猿的控制下,随时可弄翻他的船,每次都得派出大批人手护航,伤透脑筋,不除去巴山苍猿,他睡不安枕。 因此,他无一日不打一举而歼的主意,这也就是他始终末返回许州,容忍秋雷在他老家横行的原因,他准备这次解决了巴山苍猿,立即率领人马回许州找秋雷算账。 他带了大批高手,三天前便到了夔州府,所有的高手全化了装,扮成运盐夫随船上行,先后到了夔州府待命行动,行事极端秘密。 夔州府的暗椿告诉他,飞龙秋雷比他早到了两天,已转赴酆都了。 凭他的江湖头脑猜想,便猜出秋雷之所以到达夔州,不用多想,准要和巴山苍猿计算他了。他心中又喜又忧,喜的是正好一举将巴山苍猿和秋雷除去,忧的是恐伯不易对付秋雷,怕因多了一个秋雷而坏了他的大计。 准备停当,他提前一天入山,当天便到达了炎山,然后等候后到的人,占住东北角一座山头了,他花了一天功夫,察看山寨的动静,天色刚暗,他便将人分头派出。 八名高手从东面登上了炎山,早早便在山寨北面的峭壁顶端准备一切。 分寨主屠蛟客以为寨后的峭壁是天险,根本用不著派人把守防范。壁顶上的人匆忙准备需要物,下面大寨的人如在梦中。 寨墙是巨木与泥石所垒成,与其说是用来防官兵,不如说用来防野兽来的恰当些。 山寨的人不吃窝边草,不抢劫酆都,不在附近做案,官府便省些事懒得过问,不会有官兵和捕快光临。 忠义堂在大寨中间,客房宾馆在寨前近西的一排瓦屋内。秋雷主仆三人住在一栋瓦房中,掌灯时分,骆分寨主派小唆罗来请,请客人至忠义堂赴宴。 秋雷还未料到巴山苍猿计算他,但身在虎穴他不得不防,内穿劲装,外披罩袍,两小厮也穿了劲装,清风捧了创,自己也佩了剑。 山寨建筑得并不雄伟堂皇,只是五六十间土瓦木屋而己。灯光明灭不定,寨中安静如恒,看不出任何异状。 两名身份不低的头目在前举灯引路,走出忠义堂前的箭道,直趋前堂的演武场,便看到忠义堂中灯光辉煌,供役的小贼往来不绝。 厅门台阶上,一个黑凛凛的中年大汉穿一身青,身上末带任何兵刃,也就是分寨主屠蚊客骆孝忠,一个水上功夫不作第二人想的高手。他左右,还有八名秋雷早已见过的大头目,看样子,主人巴山苍猿还没到。 堂下至演武场的驰道中,十八名刀斧手雁翅排开迎客,客人还在远处,传呼声便起: “许州秋雷驾到……” “许州秋雷驾到……” 屠蛟客率领着手下降阶迎来,在八尺外抱拳含笑行礼,举手揖客说:“敝当家即返回与秋兄商谈,特令在下具酒糊款,水酒三杯,权致来迟歉意,席设忠义堂分金厅,秋兄请!” 秋雷回了礼,客气的说:“在下来的鲁莽,事先未能先禀,径自前来拜会贵当家,未免匆忙了些,但不知贵当家确能于今晚赶回么?” “秋兄请放心,敝当家最迟当可在二更左右赶回。” 两人谈笑着进入古朴幽暗的忠义堂,其他小贼都在堂下相候。分金厅在东首。 秋雷到了厅门,脚下迟疑,说:“骆兄,分金厅乃是贵寨的弟兄聚会分彩之地,在下乃是外人,似乎不宜……” 屠蛟客呵呵笑,抢着说:“秋兄不远千里而来,与敝当家联手铲除一剑三奇,区区已接当家的手谕,不需将秋兄作为外人相待,今后彼此将是同道,理该推心置腹赤诚相见。” 分金厅建造得十分坚实,四周设有窗户,厅门沉重厚实钉有铁叶,上面设有承尘,下面是大方砖,方砖踏上时响声沉闷,似乎下面有空洞,承尘是木板,自底绘黑云雷图案,抬头上望,承尘板的接合处有隐约可见空隙,看格局,这间分金厅有问题,厅门一闭,便可瓮中捉鳖,如果下面设了陷坑,上面承尘板未必不可以设机关埋伏,厅中的人谁也跑不了。 本来,这是聚集财物分赃的地方,为防止不守规矩的弟兄乱来,建得坚牢扎实并不为奇,这种地方请外客进入赴席,未免显得有点离谱。 秋雷看山寨水路八头目也随着入厅,心中一宽,也为了不愿示怯,泰然入厅。 厅中只有三长案,所有的柜、斗、秤、骏金炉等等杂物,已移走一空。 里面共有十二名执役中年悍贼,挽发、虬髯如戟,赤着上身、布腰带、青灯笼裤、快靴,一色打扮,一个个高大结棍,壮实如牛,长八字卷胸毛黑茸茸的,骡悍之气唬人,站在那儿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屠蛟客请秋雷在中间长案的西首主客落座,他自坐在东首。 清风明月两小肠始终一言不发,紧随在秋雷身后,等秋雷落坐,便在后面左右分立,寸步不离。 八头目分在下首的两长案落坐,屠蛟客大蛟:“上席!孩子们。” “上席!”十二名赤上身的大汉同声复话,声如雷。 菜由厅门传入,第一个菜是一只大铁锅,盖子没揭开,热气腾腾,不知道里面装了些啥玩意了。 “晋酒!”屠蚊客直着大嗓门叫。 “晋酒!”十二个大汉同声大吼。 一名大汉一只毛手提来一只大锡壶,老天爷,这只锡壶大得象只桶,如果厚度的比例吻合,怕不有上百斤。 “砰!”暴响乍起,一名大汉端来一只三足巨觥,搁在秋雷的面前,案面暴响。 秋雷已瞧料了三分,心说:“是鸿门宴哩!这家伙心怀叵测!” 提大酒壶的大汉距桌面还有五六尺,右手提壶,左手托着壶底,暴眼厉光闪闪,盯着秋雷,在等秋雷举觥接酒,神色极不友好。 秋雷已打定主意,向屠蛟客笑道:“骆兄,贵当家还未到来,先行开席,岂不于礼不合?” 屠蛟客桀桀笑,说:“无妨,无妨,敝当家已有口谕,要在下不必等他,时光不早,在下怎可慢客?” “哦!那么,秋某只好客随主便。”秋雷泰然地说,右手食拇两指拈住巨觥的耳环,若无其事地伸至案口。 “嗤”一声轻啸,酒香扑鼻,酒象一道喷泉,喷向巨觥,大汉起初不住冷笑,而且傲态毕露,酒激射而下,相距在五尺外,冲力奇猛,但未溅出半里洒珠。 怪,巨觥竟然没有酒珠溅出,酒斛至半觥,壶口的酒,力道徐减,最后竟潺潺外流啦! 大汉满头大汗,往前凑,以壶口就杯,天,壶里没有酒斛出,但嘴部的酒影清晰可见,就是斛不出来,大汉双手不住颤抖,不住摇晃着洒壶,额上青筋跳动,大汗沁出,酒就是不肯出来,觥中只有半觥酒,不到一斤,怎成? 秋雷没向大汉瞧,却向脸上变色的屠蛟客笑道:“骆兄,这位晋酒的兄弟,好浑厚的内力,他贵姓大名?” 屠蛟客脸上汕汕地,十分勉强地说:“他是水路十三舵舵主,姓王名福,绰号叫混江龙。” 秋雷向混江龙笑笑,壶口有酒斛出了,但量少而缓。 看看巨觥将满,秋雷笑道:“王兄,足矣!多谢。” 混江龙似乎力尽,则将壶降下,脸色泛灰,感到脚下一软,突然挫倒,大酒壶向下疾落。 秋雷突然离座,伸脚一挑,大酒壶向上破空而飞,他一手挽住了混江龙,笑道:“王兄,站稳了,酒壶却是太重。” “砰!”一声大震,百斤的大酒壶撞上了上面两丈高的承尘,承尘板有多处开裂,但居然末垮下。 大酒壶向下反撞急坠,在众人惊叫声中,秋雷伸出三个指头接下了壶底,大酒壶在他的手指上安如磐石,他将酒壶向明月一伸,说:“明月,替骆分寨主斛酒。” 明月应喏一声,接过大壶酒,用双手捧了,走向屠蛟客,脸上带着诡秘的笑容。 屠蛟客不能不接受,心中确有点害怕,手抓实了巨觥,功行掌指,要接受对方的挑战。 岂知大出意料之外,明月笑嘻嘻地替他斛酒,毫无异状,白受了一顿虚惊。 酒斛上了,该揭菜锅的盖啦!过来一名大汉,伸手将盖打开,一面大叫:“清蒸龙头。” 那有什么龙头,蒸笼上端端正正摆了一个人头,雪白的盛盘,猩红的血汁,苍白的头肉,漆黑的发结,瞪大着眼睛,龇牙裂嘴,狞恶已极,乍看去,有七分象是秋雷的脑袋。 秋雷无名火起,已瞧出了八分,知道对方没安好心,此行不但劳而无功,而且凶险将至。 他先不动声色,说:“贵寨这道名菜倒是出色。” “哪里哪里。”屠蛟客笑答,接着举觥说:“秋兄请,区区为敝当家未能及早赶回接待而致无穷歉意。” 说完,咕噜噜干了一巨觥。 秋雷也不甘示弱,也干了一巨觥。 屠蛟客举箸笑道:“山寨的菜粗俗,恐伯不太适合秋兄的口味,试试看,请呀!” “莱名出色,想来味必大佳。哈哈!在下先尝为快。”秋雷豪笑着举著就盘。 他身后的清风冷哼一声,叫道:“老爷,不可:” 秋雷的银箸停在人头的发结上,扭头笑:“清风,你紧张什么?” “那人头……” “人头是肉做的,人发是产自海中礁石的龙须菜。”秋雷笑答。 清风冷笑一声,道:“小人不是指这些,而是这位分寨主太欺人了。” “哦!你有何所指?” “这家伙心怀叵测,没安好心,对客人无礼,更大不敬,藐视老爷,罪不可恕。瞧,人头的象貌酷肖老爷,只此一端,便足以砍下他的脑袋做溺器。” 秋雷冷冷一笑,说:“清风,你说得不错。”他的银箸仍末离开盘子,向屠蛟客笑问: “骆兄!你说呢?” 屠蛟客脸色一沉,说:“秋兄,别忘了这是一道名菜清燕龙须,这就够了。” 秋雷嘿嘿笑,说:“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阁下,贵寨主必定早已到来,故意侮辱秋某的,哼!竖起你的驴耳听了,秋某看得起你们,把你们当朋友,专程前来与你们共襄盛举,你们却如此无礼,居心可诛。叫巴山苍猿滚出来说话。” 所有的人全站起了。 屠蛟客厉声道:“在下是全权代表,敞开天窗说亮话……” “呸!”秋雷打断他的话,厉声道:“你叫不叫他滚出来?” “你是什么东西?还请得动……哎……” 秋雷不等他说完,突起发难,银箸一挑,整个假人头带着滚热的汤汁,飞砸屠蚊客的脑袋,肉浆四溅,假人头一砸即碎,把屠蛟客砸得一头一脸全是肉汁,鬼叫连天。 大汉们和八个头目同时发动,向前猛扑。 秋雷一手抓起大锅,一声大吼,向大汉们飞砸,再飞起一脚,长案向八头目猛撞。 清风拔剑出鞘,将剑抛过叫道:“主人接剑。” “出去!”秋雷低叱,接剑在手顺手一挥,屠蛟客脑袋落地。接着,人化狂风,在长啸声中向门厅冲去。 “呔!”他暴喝,迎面扑来的大汉向后便倒。 两名头目去扳厅门的把手,秋雷到了,招出“平分秋色”,两头目狂叫扑倒。 秋雷把住了厅门,向内叫:“快出来。” 清风明月正跟在他身后,一跃出厅。 出了险,厅门“砰”一声关上了,稍慢半步,便会被闭死在内出不来啦! 忠义堂四周刀枪如林,上百名贼人已在四周现身。 秋雷一声狂笑,正待向堂口冲去,内堂门大开,贼人两面闪开,巴山苍猿浑身结扎而出到堂中大叫道:“秋雷,咱们说个明白。” 秋雷早已在昨晚探明了山寨的虚实,除了分金厅,他无所畏惧,其他石基土木墙的瓦屋,他自信可以来去自如,阻不住他这条飞龙,这也就是他能在突然生变的刹那间夺门而出的原因,一进分金厅他便早已心中警惕,岂会上当?出了险他已一无所惧啦! 他冷眼瞥了四周的悍贼一眼,心中不住冷笑,人多有何用处,他自信可以从任何一处突出重围。 他扭头向身后的清风明月用传音入密之术说:“你们注意,必须紧随我身后,你们身上虽穿了防身软甲,但仍难抵挡高手全力一击,切记不可恋斗。” 说完,大踏步向巴山苍猿迎去。 巴山苍猿身高八尺,火眼金星,下颚突出,脸色青灰。留了大络腮胡,手长脚长,乍看去活象一头大猿,背上是一把沉重的连鞘锯齿刀,一看便知他定然臂力过人。 他左右,雁翅分列着十三寨和十三舵的分寨主和舵主,但只有二十四人,炎山分寨主屠蛟客,和十三舵舵主混江龙王福,已经尸横分金厅出不来了,看势态,他要凭人多以便将秋雷吓倒哩! 看看没有其他高手在场,秋雷这无所惧,倔傲地在丈外站住,冷冷地说:“尊驾定然是夔州府的陶当家了,阁下如此待客,在下第一次领教,原来你是这么一个角色,浪得虚名,你怎么配在大江安窑立舵?” 巴山苍猿脸色一沉,厉声道:“姓秋的,你用这种卑鄙手段明助暗算,也不见得比陶某来得光荣。” “呸!放你的狗屁!秋某不远千里而来,不借自贬身价和你商量联手对付一剑三奇,而你却以……” “住口!”巴山苍猿大吼,又道:“去年石淙大会,你和一剑三奇称兄道弟,难道陶某是死人不成,你这种伎俩太不高明了,陶某如果没有这点眼光,还敢在江湖称雄道霸?” “这证明你愚鲁无知,自寻死路。一剑三奇的老家在许州,被秋某将他的人全部赶走,夺了他的基业,他已和秋某势不两立,这些内情难道你就毫无风闻,石淙大会时,秋某只不过和他萍水相逢结伴同行而已,怎能凭此便断定秋某和他称兄道弟有交情?又怎么能凭此便断定秋某此来不是诚心?” 巴山苍猿怪眼连翻,怒吼如雷道:“狗东西:你还敢强辩?你认为你和一剑三奇所定的诡计瞒得了陶某的耳目,你自以为了得,单身入虎穴鼓如簧之舌,想妄令陶某松懈戒心,居间做内应来,一剑三奇的人,却暗中翻山越岭到了本寨的四周准备突袭。 哼!告诉你,你的阴谋已经败露了,一剑三奇的两路人马,已被陶某诱至死谷,坐以待毙。目下,轮到你了。” 秋雷一怔,他没料想到一剑三奇竟会在这时恰好赶来,目下真是跳在大江中也洗不清他的嫌疑,即使能舌底翻花,也无法令巴山苍猿相信了。 他一咬牙,暗自决定将错就错放手干,虎目神光似电,俊面上涌上重重杀机,厉声道: “秋某既然无法说服你,说也枉然,我只告诉你一件事实,便是秋某确是千真万确诚心与你合作,你既然不信,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哼!你早该说出你和一剑三奇所定的阴谋诡计的。目下一剑三奇已在死谷等死,除了等你的脑袋下锅之外,已无法救你自己的命了。” 秋雷扬了扬手中的剑,冷冷的问:“陶子安,你仍然不信秋某的诚意?” “砍下你的脑袋后,陶某便信了。”巴山苍猿狠狠地说。 “好!姓陶的,你可知道秋某自定的规矩?” “你还有规矩?是关于你死的规矩么?” “不是我死,而是你死。秋某横行江湖,顺我者生,逆我者死,你已对我无礼在先,罪加一等,在下等你一句话,你愿不愿意追随秋某效命在江湖称霸?” 巴山苍猿梁梁笑,向手下怪声怪调地叫:“弟兄们。你们可听清楚了么?这位姓秋的小辈要本当家的替他效命,你们愿不愿意?这可怜的狂人可能狂性已发,哈哈!该叫他清醒清醒才是。” “哈哈哈哈……”众贼肆无忌惮地狂笑起来,有人叫:“砍下他的脑袋,来个真正的清蒸龙头,他便会清醒,砍啊!” 秋雷弹剑作龙吟,大声说:“你们听了,在秋某的眼中,天下的江湖道人物,不是敌,就是朋友,是朋友便该听我的,是敌人杀无赦,你们既不愿做朋友,那么,你们得死。” “哈哈哈哈!听,这小子好狂。”一名分寨主怪叫。 “谁先砍下他的脑袋?”巴山苍猿向众贼叫。 “我来。”刚才发话的分寨主高声答,拔刀跃出。 蓦地,堂下奔上一名小贼,大叫道:“启禀当家,东山出现敌踪。” 巴山苍猿一怔,挥手叫:“再探!” “挡挡挡挡……”警锣震天,有人入侵的警讯,从顶楼上传出,打破了山野间的沉寂。 报信的小贼还未出厅,另一名小贼已飞奔上堂大叫:“启禀当家,西山有警。” 第三名小贼又接着出现,大叫道:“东寨火起,强敌入侵。” 巴山苍猿被一连串的警讯惊怒得暴跳如雷,飞快地派人迎敌,忠义堂人群骚动,片刻间便走了一半人。 秋雷并未乘机动手突围,心说:“一剑三奇难道真来的那么巧,我想,我该不该乘机将他置之死地?” 他向在不住发令的巴山苍猿叫:“陶子安,赶快下决心,是与秋某联手呢,抑或束手等死,秋某等你的答复……” 话末完,巴山苍猿举手一挥,向左右两名寨主叫:“李兄弟,周兄弟,上!三人立即毙了这三个小狗。” 两人应声拔刀跃出,与先前抢出的一名寨主同向前冲。 秋雷向后挥手,示意清风明月后退,长剑斜举,冷冰冰地说:“看谁先血溅忠义堂,你三人冲秋某来。” 三把刀风雷俱发,几乎同时到达,吼声如雷:“纳命!小辈。” 秋雷直待三把刀行将近身,方挥剑反击,剑动风雷发,电芒急闪。 “铮铮铮!”金鸣震耳,但见人影乍合乍分,刀光闪闪,剑似龙腾,瞬间的接触恍若电光乍现,石火明灭。三名寨主三面合击,秋雷的身影一进、一退、一旋、一冲,便以令人震骇的奇速突出了重围,冲到巴山苍猿身前不足一丈,站住了,手中剑仍在啸吟,剑尖前血光耀目,脸不红气不喘,举剑的手稳如铁铸,轻灵飘逸地出现在灯光下,俊脸上泛起残忍刻毒的笑容,若无其事地说:“羊决阻不住虎。陶子安,别让他们送死,秋某还得借重他们继续经营三峡的基业,你为何不上?” 他身后,三名寨主脚下踉跄。一人用手掩住咽喉,血从措缝向外冒。“当!”钢刀落地。“砰!”人直挺挺地向后倒,手脚略抽动死了。 另一人“啊”了一声,连人带刀仆倒在地。 第三人走了五六步,“当”一声丢了刀,仰天吸气,举步维艰,然后踉跄茫然地向后走,去向正是分金厅,厅口,十名赤着上身的大汉提着大砍刀,恐惧地盯着他走近。地面上,鲜血滴成一条血路,血脚印触目惊心。 “这人……可……可怕……”重伤的寨主虚脱地叫,栽倒在-名大汉的怀中。 刹那间同时击毙三名寨主,不但震慑了所有的贼人,连巴山苍猿也感到心惊,倒抽了一口凉气。 “咱们一齐上,将这家伙乱刀分尸,替三位分寨主抵命。”有-名分舵主举分水刺大吼。 秋雷哈哈大笑,大声说:“人多没有用,谁不信可以试试。忠义堂四周全是土墙木壁,阻不住秋某八方奋击。” 巴山苍猿拔出沉重的锯齿力,大吼道:“诸位兄弟退,本当家要砍他一万刀。” 他还未冲上,堂下奔上一名小贼,气急败坏地叫:“禀当家,大事不好……” “怎么!”巴山苍猿惊怒地问。 “后寨起火,绝崖上有人将火把向下推,火把如雨,救应困难。” 这时,杀声隐隐传来,大火毕剥暴响,警锣声狂鸣,显然全寨都在吃紧。 巴山苍猿被愤怒冲昏了头,不赶快外出调度人马,却一声怒吼,咬牙切齿向飞龙秋雷冲击,口中在发出一声粗鲁的咒骂,飞扑而上,锯齿刀如同狂风暴雨,连挥八刀。 秋雷冷静的挥剑化招,轻灵飘掠,临斗神智激动不是好兆头,他已无形中掌握了取胜的契机。 刀如狂龙,剑如飞凤,展开了一场凶险的搏斗,用性命相拼。锯齿刀沉重凶猛,狂野地一步赶一步,一刀连一刀,刀风直迫八尺外,风雷声动魄惊心。 但秋雷象个幽灵,钉紧巴山苍猿的身形,八方旋舞,每剑都出其不意攻其所必救,剑尖吞吐如灵蛇,只在巴山苍猿的腹背胸胁间弄影,迫对方变招自救,抢尽了先机。 所有的贼人,已看出十余招不到,陶当家已经失去了拼命单刀的优势,输定了。 十八招,陶子安已陷入危局,愤怒中一招“风卷残云”攻出,剑尖已从左胁下方突入,危机一发。 “打!”一名舵主大喝,三枚亮银镖已在喝声前发出。 秋雷不知镖的劲道如何,不能不防。同时,即使他的气功到家,不怕二流人物的暗器。 但让暗器近身,毕竞是不光荣的事,那会有损名头,他放弃了伤人的致命一剑,挥剑自救,剑尖一撇之下,血迹出现的剑尖,电芒急旋。 “叮叮叮!”三枚亮银镖断为六段,化为六道白虹飞走了。 “哎……”巴山苍猿惊叫,左胁背出现一道血缝。他一咬牙,“横扫千军”顺手挥刀旋了一圈,护着全身退出八尺外。 “砰”一声暴响,后堂偏门轰然倒塌。 “啊……”惨叫声慑人心魄,门前五名悍贼几乎同时倒地。 灯光明亮下,一剑三奇率领着二弟江南浪子夏清风,三弟玉面郎君石云梦,还有十二名高手一涌而入,立即站住了内堂的地盘。 “哈哈!幸会幸会。陶当家,飞龙秋雷,你们想不到我一剑三奇会来的太不是时候吧?”一剑三奇狂笑着叫。 两侧的悍贼同声怒叫,正待冲上,一剑三奇大吼道:“谁敢妄动?贵寨已经在晁某手中,所有的出路全被封死,蝼蚁尚且贪上,人怎能不惜命,要命的给我站住,晁某决不会做赶尽杀绝的事。” 大厅门口人影乍现,九华羽士和玉虚子终于赶到了。玉虚子一身火红,在堂下向上走,怪笑道:“我玉虚子不要命,谁也不能禁止贫道走路。九华道友,咱们是不是来迟了?” 九华羽士桀桀笑,冲秋雷龇牙咧嘴,说:“玉虚道友,咱们没来迟,只是他们发动得早而已的,目下还不到二更正。” 两恶道出现,众贼精神大振,秋雷和一剑三奇一怔,暗叫大事不妙。 玉虚子在堂中站住了,向巴山苍猿说:“陶当家,贫道万分泡歉,来晚了些,二当家与大援即将到来,陶当家不必担心,让贫道和九华道友,先看看这小辈有何了不起的能耐,敢到咱们的屋子里行凶?太岁头上动土,这家伙未免太不自量了。” 说完,大刺刺地向一剑三奇问:“谁说所有的出路全被封死了,大寨门有二十余名不知死活的蠢才,全被贫道和九华道友杀了个落花流水半个不留,那一面就没有人把守。喂!你这厮狗相中看,大概就是什么飞龙秋雷了,是么?” 九华羽士向秋雷一指,说;“道友,你弄错了,这位才是飞龙秋雷。怪事,你在仙都观主事四五年,还不认识一剑三奇?” “谁有那么些闲工夫去打听这些小辈?不怕有失我玉虚子的身份?晤!这姓秋的小子长得相当俊,恐伯是绣花枕头虚有其表的三流小混蛋!” 九华羽士耸耸肩,怪声怪调地说:“道友,你又走了眼,这小子是这些人中,最辣手的一个比贫道的造诣高了半分。你行,你去宰他。这个一剑三奇给我,贫道打发他滚蛋!” 两人一弹一唱,目中无人,象是认定一剑三奇和秋雷已经成一头羔羊似的,语气之狂、之大、之骄,委实令人闻之刺耳。 秋雷和一剑三奇听说二当家长孙昆还有大援赶来,全都心中暗惊。玉虚子是龙虎山道力通玄的高手,剑上的造诣比九华羽士高明,有这两个老道出面,已经相当不易对付了,再增加高手,岂不更糟?因此,他两人根本不理会两个老道,互相注视一眼,双方同时举步走近。 “刷!”秋雷血迹斑斑的长剑划出一道光弧,隐在肘后。 一剑三奇也将剑收在肘后,双方在丈外站住了。 “秋雷,你是存心要赶尽杀绝,要与姓陶的联手,制晁某的死么?”一剑三奇按下心头怒火低声问: 秋雷冷笑一声,也低声说:“彼此彼此。同样地,你已柬召江湖朋友,要计算秋某,第一批八名踩盘子的下五门小贼,已在许州逗留了一月之久。假使你不是先想铲除巴山苍猿免去后顾之优,你早该到许州动手了,可是?”秋雷也揭开对方的阴谋。 “咱们石淙天门峡,总算多少有三分朋友的情义,你没有任何掠夺我许州基业的理由,更用不着心狠手辣杀我留在许州的弟兄,是么?” “笑话,朋友是朋友,基业是基业,秋某自不能因为朋友而放弃基业,是么?贵手下已接到秋某三次警告,仍然置之不理,不见棺材不掉泪,怎能怪我?” 一剑三奇冷笑道:“好,你既然无情无义在先、更进一步想和晁某的死仇大敌联手要我的命了,今天咱们敞开束算账,连你一起埋葬掉,你我先放手拼个你死我活。” “你怎能如意,小心巴山苍猿要你的命。”秋雷答。 “你的处境更危险。” “不见得,秋某说走就走。” 两老道已和巴山苍猿交待完毕,命巴山苍猿速将高手派出收拾入侵的人,以便其他的人救火的,这儿事不要他担心。玉虚子领先定近,狂笑道:“谁说的?在我玉虚子面前说走就走,岂不小看了贫道?哈哈!飞龙,你上,看我玉虚子是否有屠龙的能耐。” 秋雷心中一动,低声向一剑三奇道:“晁兄,咱们两不相犯,如何?” “一言为定,你不许过问夷陵至九江一带水程。”一剑三奇飞快地答。 “德安府以上,不许你的人公然过往。” “好,就此决定。” 玉虚子等得不耐烦,怪叫道:“飞龙秋雷,你如果怕死不敢上,抹脖子算了,贫道好好替你送葬就是了。” 秋雷哈哈狂笑,迎上叫:“杂毛老道,等一下便知道谁死谁活,接剑。” 声落剑到,“飞虹戏日”急刺老道的口鼻。 “去你的!”玉虚子倨傲地叫,信手一剑斜挥。 “铮”一声暴响,火星飞溅,两人同向侧飘。 “咦!真有两手哩!”玉虚子变色叫,傲态尽消。 “再接一剑!”秋雷豪气飞扬地叫,飞扑而上。 风吼雷鸣,罡风砭骨,两道银芒八方盘舞;三丈方圆内无人敢近,两人展开绝学放手枪攻,好一场龙争虎斗,两个剑道大行家棋逢敌手,大堂上剑气飞腾,其他的人纷纷后退。 “铮铮!铮!”人影剑气飞腾扑击中,不时传出三两声双剑相接的铿锵交鸣,可知双方在斗奇招较剑术中,问或来上三两记拼内力的硬攻硬接狠招。 堂上地方不大,两人已经占据了全部四丈见方的地面,容不下第二对高手拼命了。 九华羽士退到堂下,向一剑三奇点手叫:“姓晁的,你这浪得虚名之徒,你还想做武林盟主哩:为何不下来和贫道玩玩?” 一剑三奇的造诣,其实并不比九华羽士差,但他却怕九华羽士的销魂香,那玩意防不胜防,任何人也无法屏住呼吸与人交手拼命,除非确有把握一击而中。他自问没有一击即中的能耐,所以确对九华羽士心有所惧。 九华羽士轻蔑的向他叫阵,他忍下了,冷笑道:“你急什么?等会儿准叫你如意就是。” “姓晁的,你再等就没有和贫道玩玩的机会了,等下天下第一凶人光临,你怎活得了。” 他这一叫,叫得一剑三奇毛骨惊然,弄不清谁是天下第一凶人。在三凶三邪三菩萨中,三凶都算不了什么太利害的人物,而且出道都不太久。青云客林家谋和鬼谷先生项成,除了秉性残忍之外,没有什么了不起,毒蛊金四娘出道年数不多,能摸清她的底细的人少之又少,她似乎也算不了什么人物,因为曾见过她动手杀人的人不多。 其实,和毒蛊金四娘动过手的人,活着的机会太少太少,因此江湖人只知道她凶狠毒辣,而不知她的真才实学利害到何种程度。 一剑三奇到底比不上者一辈的高手名宿,还不知道毒蛊金四娘是老四大凶人金神金祥的孙女儿。近年来,四大凶人的活僵尸在天门峡出现一次之后,音讯杳然,而有些人曾亲眼见过金神金祥和独角天魔。 即是说,早年的四大凶人中,至少曾经证实了除了玉狡猊白云之外,其他三凶静极思动已经重出江湖了。如果九华羽士所说的第一凶人是四大凶人之一,我的天,他一剑三奇怎吃得消? 这念头令他毛骨惊然,顿萌退意,立即转头向手下招呼,突然潮水般退回内堂,走了。 秋雷心中恨极,将一剑三奇恨入骨髓,说好联手,这王八蛋却临危溜之大吉,岂不可恶。 九华羽士一声怒叫,拔出斑竹箫向上飞抢,一面大叫:“姓晁的,你怎么不要脸挟着尾巴逃走了。” 大堂激烈的恶斗如火如荼,老道无法从中间穿过向后堂追,如果从旁绕走,未免太慢了,必定追之不及,他无暇多想,向斗场中猛冲。 人影乍合,秋雷以为九华羽士要乘机动手,岂可上当,一声长啸,连攻三剑正待破窗撤走。 啸声惊醒了九华羽士,不再追赶一剑三奇,怪叫道:“小狗!你今晚将埋骨在炎山,打!” 喝声中,斑竹箫八音齐鸣,令人昏眩的声浪乍起,截住了秋雷的退向,连攻八箫。 秋雷感到有点气血浮动,箫音刺耳已极、心中暗暗叫苦,他怎能接下两名高手?箫声更乘虚而入,委实可怕。 他心慌,玉虚子也心慌,厉叫道:“九华道友,你为何一定要用你的安神箫?” 九华羽士只好退出,收箫换剑重新扑上叫:“快毙了他,如果让那玩蛊的赶来出手,咱们脸上挂不住哩!着着着!” 九华羽士不放手枪攻倒还罢了,抢攻之后反而便宜了秋雷。秋雷与玉虚子功力悉敌,剑术轩轻难分,加上一个比他还差半分的九华羽士,他可抓住机会了,钉紧了九华羽士出招,利用九华羽士阻挡玉虚子的凶猛攻势。 剑影漫天,三人逐渐从上堂移至下堂,三人额上都见汗影,已到了生死关头。 玉虚子已看出九华羽士不支,多一个人反而缚手缚脚,一面狂攻一面叫:“九华道友,你给我滚开!” 蓦地,厅中传出一阵欢呼,接着有入用娇滴摘的嗓音叫着往上走:“你们都给我滚开,让本姑娘逗逗他玩。咦!这不是酆都城中姓山的人么?哦!不象,这人精明强悍,那人太老实。” 两老道似乎对这女人有所畏惧,闻声撤招飞退。 秋雷不认识毒蛊金四娘,只看到一个穿水红春衫的婀娜人影,知道强敌己至,目下他已耗掉不少精力,力斗两名高手,他感到先天真气已有不继之象,再不走岂不太傻?立刻向内堂飞射。 可是晚了一步,身后剑气压体,香风入鼻,清此震耳:“回身接招!” 他大吃一惊,这女人身法好快,剑气压体,岂能不回身接招闪避? “呔!”他虎吼,身随剑转,“回风拂柳”挫腰、外旋、出剑、退步,一气呵成,疯狂反扑。 “铮!”双剑接上了,火星飞溅。 他大吃一惊,奇大的反震力从剑上传到,震得他横飘丈外,虎口一阵热。 “咦!”红衣女人也讶然叫,震飘八尺外。 接着,剑虹如电,剑啸动魄惊心,两人在堂上接上了。红衣女人的剑势凶猛而辛辣,绝招如长江大河滚滚而出,把真力耗损甚多的秋雷迫得步步后退,险象横生。 厅口,又出现了一个娇小的女人,黑巾包头,黑夜纹夜行衣,黑巾蒙面,大踏步向里闯。 门内的贼人,全注意着堂上的激斗,末留意身后突然出现了鬼魅似的女人。 “借光让路。”黑衣女人娇叫。 挡路的正是二当家长孙昆,转身一看,怔住了,叫:“你是谁?揭下蒙面巾。” “我,黑衣游神。”黑衣女人低声答。 “你……”长孙昆迷惑问。 “我找毒蛊金四娘,与诸位无关。” “不可!滚你的。”长孙昆怒吼,伸手便抓。 黑衣游神纤手一秒,闪电似的扣住长孙昆的腕脉,快得令人肉眼难辨,快极。扣住人往侧一带,长孙昆狂叫一声向讶然惊顾的同伴们撞去,立刻狂叫声大起。倒了七八名之多,跌成一团。 黑衣游神人如鬼魅,从撞开的空隙中穿掠而过在一闪之下便利了堂上,突然止步惊叫: “糟!咦……” 秋雷已被迫至壁角下,俊面铁青,冷汗如雨,正全力运剑封架金四娘疯狂的进攻,“铮铮铮铮”之声震耳。正在吃紧,岂知突然脚下踏中一支打破了的花盆,脚下一虚,剑向上扬,下盘空门大开。金四娘得理不让人,一剑向秋雷的膝盖点去。这就是黑衣游神叫“糟” 的瞬间。 在千钓一发间,一个模糊难辨的黑影,奇快地在梁上向下飞堕,落向金四娘的顶门。这是黑衣游神叫“咦”的原因,变得太快太突然。 秋雷临危拼命,一声沉喝,手掌硬向来剑拍去,掌心中,一颗金星突然出现。 金四娘目力超人,吃了一惊,百忙中剑向外稍撇。 但已来不及了,掌虽拍不中剑身,剑的力道已发,在刹那间想撤回真力谈何容易,剑尖仍向前吐,正指向下阴。 黑影候然而落,一把抓住金四娘的右肩,向外一推。 “什么人?”玉虚子大吼,只有他和黑衣游神看清了有人从天而降,他刚抢出,黑影已经不见了。 金四娘身不由己,踉跄退出两丈外,几乎跌倒,讶然叫;“你……你会金针掌?我金四娘啦!” 秋雷虚脱地倚在壁上喘息,低声说:“是令祖传给我的。金姑娘,恕我不知不罪。” 黑影救了秋雷,幽灵似的闪入内堂不见。 “金姑娘,小妹冒昧,打扰姐姐了。”黑衣游神上堂行礼亮声蛟。 第 七 章 毒蛊金四娘要废了秋雷的腿,秋雷临危自救,用金针掌硬接来剑。岂知金四娘比他高明,错剑避掌中,已看出秋雷用的是金针掌,但高手相搏,毫厘之差便足以致命,想收势已来不及了。 正在危急中,梁上突然降下一个黑影,将金四娘拉迟两丈,危机已逝,黑影亦闪入内堂不见了。 金四娘正在盘问秋雷金针掌的来历,她通了名,才知道原是一家人。正在询问中,黑衣游神突然出现,是个女的,执礼甚恭,口气也逐着亲热。 金四娘一怔,不住打量只露出一双星目的黑衣游神,惑然的问:“你为何在我面前藏头隐脸的?未免有点大不敬。你姓什么?叫什么?为何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黑衣游神瞥了秋雷一眼,眼中泛起迷惑的神色。眼神又转回金四娘脸上,说;“恕小妹不敢以真面目示人之隐,不得不掩去本来面目,前来打扰姐姐大驾……” “咦!你难道是绿凤?”金四娘问,目光转向秋雷。 “不!”黑衣游神断然地答。 金四娘又问:“你找我有事么?” 黑衣游神道:“正是,有事请求姐姐方便,可否借一步说话?” 金四娘不耐烦地摇头,说;“你走开,等会儿再说。” “金姐姐……” “走开!我看你这身神秘的装扮便不高兴,我的事还没办完,别来打扰我。”金四娘厉声尖叫。 黑衣游神只好避在一旁,目灼灼地注视着金四娘。 追入内堂的玉虚子去而复回,跨入堂上便叫:“这王八蛋好快,是个扎手人物。” 九华羽士不住向屋上打量,屋顶没有设承尘,一梁一柱皆清晰可辨,看不见人影。 他喃喃地说:“这人的逃走身法我似乎眼熟,很象是在天门峡抢走我五瓶药的人。” 金四娘伸手向黑衣游神一指,向秋雷问:“秋雷弟,你认识她?” 秋雷已逐渐恢复元气,摇头道:“金姐姐,我与她素未谋面。” 玉虚子一听两人姐弟相称,大吃一惊,怪叫道:“咦!你们怎会是姐弟?老天爷!怎么回事呢?” 九华羽士更惊,他往下堂退。 “刚才那黑硬,可是你邀来的帮手?”金四娘再问。 秋雷摇摇头,向在远处角落仗剑戒备的小厮一指,故意愁眉苦脸弟说:“小弟只带了两名小厮,前来找巴山苍猿联手对付一剑三奇,岂料陶当家误会了,不信任小弟的诚意,诱小弟到分金厅百般侮辱,几乎丧身分金厅。” 玉虚子不知死活,冲上大叫道:“胡说八道!你这厮在忠义堂上凶悍如虎……” “呸!闭上你的臭嘴,给姑娘滚下去!”金四娘泼野弟怒叫,柳眉倒竖,杏眼睁圆,雌老虎发威,她已届中年,但仍然带三分艳的花容不太可能了。 九华羽士奸似鬼,他一声不吭,悄然溜之大吉。他虽未听到金四娘和秋雷盘问金针掌的事,但素知秋雷对女人有一手,女人在秋雷面前很难发威,秋雷本身有一种令女人无法抗拒的魅力,占尽上风。 看来,这小伙子又降服了金四娘,他再不走岂不危险?在金四娘面前,他九华羽士神气不起来,早走为妙。 玉虚子心中有点虚,但在这许多绿林悍贼和水寇之前,被一个女人叱狗般喝赶,脸上挂不住,委实受不了,顿忘利害,怒吼道:“泼妇!你好无礼。” 秋雷立刻抓住机会,抢出大吼道:“妖道!你敢语出不逊,在我金大姐面前谩骂?毙了你。”声落剑到,狂野地连攻三剑。 “铮铮铮!”金铁交鸣震耳,玉虚子也愤怒地挥剑硬接,两人同时飘出八尺外。 巴山苍猿大惊,心中暗暗叫苦,好不容易千里迢迢将最得力的高手金四娘请来,天知道却象请来魔星,更象是自掘坟墓。听秋雷叫金四娘叫得亲热透顶,显然他们是一家人,不但大援已绝了,反而有两个人联手转面对付他的可能,对玉虚子反脸,便是大祸临头的警兆。 果然不错,金四娘说话了:“秋雷弟,退,让我来收拾他。” 巴山苍猿不得不出面阻止,跃上堂来高叫:“金姑娘,请……” 金四娘用一声冷叱打断他的话,声色俱厉地说:“好啊!原来你这厮没安好心,将我请来对付我师弟,那还得了?太岂有此理!你给我滚下堂去等候发落,死活得看你的运气如何,快滚!少惹本姑娘生气。” 她的话斩钉截铁般坚决,毫无转寰的余地,媚目中杀气腾腾。巴山苍猿感到心向下沉,冷气从闾尾直升上泥丸宫,毛骨悚然向后退。 秋雷和玉虚子已换了十余招,彼此互有进退,但在短期间胜负难分,两人的内力修为和剑术相伯仲,谁也抢不到优势。 金四娘伸手入大革囊中调出一只小竹笼,一声怪啸,笼中突然飞出两条指儿粗的金色小蛇,长仅五六寸,有一双火红的小翅膀。 “嘘!”她嘬口尖啸,左手扣指疾弹,两颗金色的豆儿大小丸,向玉虚子飞去,接着娇叱:“秋雷弟,快倒,后掠。” 秋雷闻声知警,火速撤剑滚倒。 金色小丸从侧方飞过,射向玉虚子。 两条金色小飞蛇随金丸疾飞,快极。 玉虚子修真大半辈子,对各种奇门道涉猎甚广博,目光瞥了金色小飞蛇一眼,便知要糟,脸色大变,大事不妙。 他发出一声异啸,火红色的道袍无风自舞,手中的剑突然脱手飞掷,化一道银芒迎向金色的小蛇。接着,黑雾乍起,呛人的黑雾从他的体内发出,眨眼间便在他身前布成一道雾墙,人影倏隐。 小金丸被飞剑击落,但两条小飞蛇却不受剑气所挡,更快更急地飞入黑雾中不见。 玉虚子的身后是一扇长窗,他泄出黑雾,身形利用黑雾掩身,向后倒飞,“砰”一声大震,长窗崩塌,他滚落窗外如飞而遁。 巴山苍猿知道祸迫眉睫,他从金四娘的目光中看出危机,更知道这鬼女人有数不清的杀人小虫豸,每一只小虫豸都足以置人于死地。 动起手来,如果鬼女人不高兴动剑,谁也别想近身,杀死一二十丈外并非奇事,可怕极了。他的手下悍贼为数不少,但谁敢和这可杀人于一二十丈外的女凶魔动手? 秋雷说得对:蝼蚁尚且贪生,何况是人?当他退下堂去的刹那间,他便动了贪生之念,不等金四娘的金色小飞蛇出笼,他已准备用手势示意众贼赶快逃命了。 后寨的火无法控制,山寨的水并不多,但火头却多至三五十处。一剑三奇的人,从峭壁顶端将松枝野草团拼命往下抛,每个人抛出五团,八个人也有四十团之多,山寨全是木造房屋,怎么经得起大火的考验?加以四面八方有人攻寨,东寨也放起了无情的火,谁有不顾性命去救火的心情?不消多久便势成燎原,不可收拾。 这时,大火已烧至忠义堂后面的房屋了,木料爆烈声和房屋的倒塌声,震耳欲聋,甚至忠义堂已渗入了火烟,已感到热流满面了。 这瞬间,玉虚子将剑投出,堂下有一名贼人大叫:“启禀当家,大寨起火。” “先救火。”巴山苍猿乘机大叫,逃走扯活的手势同时打出。 他自己飞掠出厅,众贼也一哄而散。 而一瞬间,秋雷还未站起。 同一瞬间,把守在窗例的两名小贼,做了玉虚子的替死鬼,砰然倒地,凄厉的狂叫、哀号、翻滚。 金色小蛇穿过黑雾,闪电似的往回飞。 秋雷刚站起,突然大叫道:“金大姐,陶贼溜了。斩草除根,快追!” 金四娘收蛇入囊,冷笑道:“他走得了?追!” 一直在旁冷眼旁观的黑衣游神急闪而出,拦住去路叫:“金姐姐,请留步……” “呸!滚你的。”秋雷怒吼。 黑衣游神不让步,说:“秋爷!你也请留步……” 秋雷大为冒火,他要追人,岂可耽误?毫不客气地飞起一脚,踢向黑衣游神的小腹,同时大吼:“你找死成全你。” 他这种出招手法太卑鄙、下流、太狂、太无礼,犯了江湖大忌。即使对方是世仇大敌,见面第一招岂能向女流之辈的腹部进击? 黑衣游神凤目乍闪,似是怒极,但却又忍住了,向侧一闪,在间不容发中避开致命下流的一击,叫道:“秋爷,小女子有口信……” “你真该死,耽误了大爷的大事。”秋雷怒叫如雷。 大火冲霄,爆炸声震耳,他根本没听清姑娘的话,愤怒地扑上,右手“鬼王拔扇”抽耳光,左手五指如钩,急扣姑娘的右肩须,下手不留情。 黑衣游神倏退丈外,急叫道:“秋雷,且息怒听我……” 秋雷却再次扑上,大吼道:“你这贱货不想活,大爷……” 吼声中,已扑近身边,“上下交征”奋身搏击,上取五官下击腰腹,又是下流歹毒的狠着。 他已全力出招,下杀手不愿往下拖,来势奇疾,已不容许姑娘再迟。如果姑娘向左右闪,“上下交征”可立即变“左右冲拳”或“左右扫云腿”。 黑衣游神确是忍无可忍,不退反进,纤手疾挥,“双盘手”封中带拨又暗含拂字诀。这是说她还没打算进中宫搏击,只是封架而已。 快!快逾电光石火。 近身相博,当然快,招一出已无变招的可能,除非撤招后退避招。 旁观者清,金四娘己看出了危机,冲上叫:“雷弟小心……” 叫声末落,胜负已分。 “哎呀!”秋雷惊叫,急退丈余。他的双手脉门,半分不差被黑衣游神的指尖拂过,一双手无力地下垂。一击便中。 假使黑衣游神多用上两分劲,他的双手恐有残废的可能。 黑衣游神也退了八尺,叫:“金姐姐,请……” 金四娘已看出对方了得,不愿往下拖,免得耽误追人的机会,人向前冲,红袖中接二连三飞出七故指环般大小的金环,罩向一丈方圆的空间,将黑衣游神罩在威圈内了,七道金芒一闪即至了。 相距太近,黑衣游神也未料到金四娘不冲上用手进击,却在将近身时用暗器伤人,想躲已没机会了。 “呔!”她绝望地叱喝,手抓住披风尾抉猛地扫出,人向下挫,另一手也拍出一记劈空拳。 “嗤嗤嗤……”厉啸刺耳,七枚金环有三枚被披风扫飞,两枝被劈空掌力击落,一枚擦黑衣游神的右肩而过,衣破血丝现。 最后一枚擦左跨骨而过,也裤破血丝沁出。 黑衣游神向后飞退,退出丈外突然脚下一软,踉跄止步,刚伫稳,却又突然“哎”一声尖叫挫倒在地。 金四娘扭头关心地问:“雷弟,伤重不……” 秋雷揉动着脉门,苦笑道:“这贱人手脚好快,指力骇人,可怕,杀了她。” 金四娘摇摇头,笑道:“用不着了,杀了她反而便宜了她,让她饱受痛苦而死岂不更好?她中了我的蛊蚋环,不片刻便奇痛奇痒难当,创后红肿坟起,有她受了。 而且毒蛊见血即走,三天后化虫,七天后溃烂,死状极惨,痛苦非人所能忍受得了的。 走,帮我拾盘蚋环。小心,只许用指甲挑。” 两人在拾盘蚋环,内堂已冒出阵阵浓烟。一个天蓝色的身影,悄然在窗脚下出现。 拾回盘蚋环,金四娘喝声“走!” 窗下的黑影飞射而至,手中有一指铁钩,大概是想用来钩取金四娘胁下的大革囊。来势太快象是黑虹乍闪,从后面掠来,无声无息。 秋雷走在右首,昏迷了的黑衣游神就在他脚边,他哼了一声,一脚向黑衣游神的手腕跺下。如果让他跺中,黑衣游神的手腕必定碎折无疑。同时,他伸手去揭姑娘的蒙面巾。 这瞬间,他眼角已看到身后射向金四娘的黑影,“咦”了一声,倏然扭头,但他的脚仍向下跺。 快接近金四娘身后的黑影大吃一惊,铁钩疾飞,射向秋雷将跺下的脚,一面大喝:“不可!你……” 金四娘闻声转身。 秋雷的脚不敢向下跺了,百忙中提脚侧撇,铁钩险之又随地掠过了他的靴底。 “又是你!”金四娘厉叫,伸手拔剑。 不等他俩有任何的举动,黑影已抓起黑衣游神,掠出两丈外,奇快绝伦。 金四娘“咦”一声惊叫,被黑影的奇快身法吓了一跳,她不再用剑,七枚蛊蚋环破空飞射。接着,她又伸手入大革囊掏法宝。 黑影本想回扑,但知道机会已逝,不敢再留,突然从另一扇大窗口一闪而逝。七枚蛊蚋环全部落空,竟然没有黑影快捷。 金四娘不得不拾回蛊蚋环,骇然叫:“这是什么人?两次现身,却又似无恶意,怎么回事?” 秋雷怔在那儿,喃喃地说:“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但极象他的声音。” “你说谁?”金四娘问。 秋雷一咬牙,说:“在未证实之前,小弟不愿胡乱猜测。大姐,快,不杀巴山苍猿,此恨难消。” 金四娘只收回六只蛊蚋环,最后只好放弃。两人出了厅,内堂的火舌已凶猛地卷入了忠义堂呀。 “清风,你和明月先走,到夷陵州等我,留意一剑三奇的举动。” 两小厮应喏着走了。 秋雷和金四娘身形倏动,隐入从山之中,走了个无影无踪。 黑影救走了黑衣游神,钻入一座还未起火,但人已走光的空屋中,擦亮火褶子点起壁上的一盏盏油灯,开始检查黑衣游神的伤处。 黑衣游神正是乔姑娘乔天香,已经昏昏沉沉人事不省。 黑影是秋岚。他本想用奇快的身法攫走金四娘的大革囊,料定革囊中必然藏有解蛊药,他更想毁掉金四娘为祸江湖的法宝。岂知功亏一篑,被乃弟破坏了他的大计,不得已只好先救人再说了。 真糟!姑娘的右肩肿大的象个小脑袋,左小脚似乎涨大一倍,衣裤都被绷得象快要裂开。他用手撕开肿起的布帛,察看了伤势,不由暗暗心惊,倒抽了一口凉气。 金四娘的毒蛊,比任何江湖以毒闻名的高手高明得多,都是些稀奇古怪的毒虫,不但奇毒无比,更要命的是毒虫进入人体,即使能排解奇毒,也无法将毒蛊虫驱出体外。 她用的奇毒并不致命,致命的是蛊虫,定期发作定期死亡,没有她炼的独门解药,即使是目下威震武林的毒王周起潜,也无法将蛊驱出救命。 在南荒化外之地,那些野人妇女大都会用蛊,传女不传子,代代相传,各有解药,虽说也会用尽蛊,但蛊种各异,也不会化解别族所下的蛊。 即使是偶或相同,但时限各异,发作期有些不出三天,有些可拖至十年,所以偶或相同,亦无法化解,药不对症,惟死而已。 秋岚从金四娘的口中,知道乔姑娘的发蛊期也是七天,看了伤处,他绝望地摇头自语道:“一切都因我而起,我怎能不替她姐弟尽力?不管怎样,我必须去找金四娘要解药。” 地下的乔姑娘开始呻吟,开始逐渐苏醒。 他用腰带将姑娘背上,重新外出搜寻金四娘。 炎山寨陷在火海中,整个火场看不见半个人影。他绕四周搜了两圈,一无所见,心中暗暗叫苦,金四娘和秋雷早已不知跑到何处了。 乔姑娘在他背后痛苦的呻吟,不住叫:“痒!痒!痒!死了!” 一面叫,一面神智不清地用手在肿起好大的肩上抓,不住扭动。 痒了要抓,抓破了创口岂不为更麻烦?秋岚干脆制了她双手穴道,急往酆都赶。他必须追踪金四娘找解药,但背上有一个鬼叫连天的人,怎成?再说,是否可以在短期间将人追上,大成问题,他必须将乔姑娘送回船上,然后独自前往追踪。 码头上乔家小舟上的人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管家慕容永叔象似掉了魂的人,他不敢不听小姐的话,更担心能否在短短的六天中赶回洛阳报信。 天宇中斗转星移,夜深了。 “笃笃笃!当当当!”城中传来了三更三点的更梆声,每一声更鼓,都象是沉重的巨锤在他心上锤打,打得他昏头转向。他陪少主人姐弟遨游江湖,重责在身,而现在少主人中蛊毒奄奄一息等死,小姐却又独自前往虎穴龙潭闯。 要命的是,小姐不许他有所行动,也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办才好。酆都都是个小山城,往来的江湖人少之又少,更没有白道朋友在这儿生根,他想召集朋友也无从着手,急得他走头无路。 他走在船头上往复走动,心乱如麻,焦燥地向城厢方向注视,希望小姐会平安而奇迹的回船来。但他失望了,这世间不会有他所希望的奇迹发生。小姐的艺业值得骄傲,天下大可去得,但金四娘不但艺业超人,更有今武林丧胆的毒蛊,小姐这一去,如果对方不卖账而动手……他不敢往下想,想起来便令他毛骨悚然。 即使小姐能侥幸胜得了金四娘,日后也后患无穷。乔家是少数知道金四娘是金神金祥的孙女的人,而金神金样已经有人证实重出江湖了,这早年四大凶人之一,如果发现孙女吃了亏,会不会到洛阳乔家大兴问罪之师?假使金神金祥到乔家问罪,这乱子闹大了,不知该如何的去收了这风波? 焦急中,突见远处黑影冉冉而至,距码头尚有二余丈,黑影站住了。他心中狂跳,赶忙向上迎问:“是小姐么?” 黑影放下一个人,突然退走,沉重随声音入耳:“尊小姐中了蛊毒,请等候消息,不必急于离开酆都。”声落,黑影已隐没在夜色中,倏然不见了。 秋岚将乔姑娘放在码头留给慕容水叔处理,立即重新奔向炎山。 炎山已在火海中,四周出现一些重返火场的贼人,一个个在旁跌脚大恨,不住的咒骂秋雷和金四娘。 秋岚悄然掩近一群小贼,象一道电光,闪过贱人的后侧。所有的贼人以为强敌已经远离,全都毫无戒,都面向烈火飞腾的火场,没有留意身后来了人。 秋岚一闪即至,向最外侧的一名小贼脑后轻轻一掌,小贼应掌昏厥,他一手挟起小贼倒掠入后面的矮林,远走半里外,方将贼人放在一株巨树下,自己在旁坐起然后在贼人的对口穴上拍了一掌。 小贼一震而醒,挺起上身莫名其妙地叫:“咦!怎么回事?怎……” 叫着叫着,一蹦而起,突然听身后有人叫:“朋友,坐下说话。” 小贼吃了一惊,扭头一看,只模糊地看到秋岚坐在地上的身影,火速地转身拔刀叱道: “什么人?说!” 秋岚向他招手说:“坐下,在下有事请教。” “你是……” “先别问,在下没有恶意。” 小贼够机警,一听便知不是自己的人,伸出刀尖叱道:“亮万,尊驾有何见教?” “在下姓秋……” 小贼魂飞天外,只听到姓秋便心胆惧裂,扭头便跑。 黑影突然在他跟前出现,秋岚的语声平静地入耳:“朋友,你如果不听,在下便……” 小贼已吓破了胆,不管三七二十一,“力劈华山”劈面就是一刀,情急拼命。 秋岚乍进乍退,让刀招老再迫进,伸手一抄,便扣住小贼握刀的手向后带,右手疾伸,食及拇指扣住小贼的咽喉,喝道:“你再乱来,在下只好要你吃吃苦头了。丢刀!” 小贼总算清醒了,乖乖松手丢刀,失魂落魄地说:“秋……秋爷,我……我丢丢……丢了刀。” 秋岚放了小贼,问:“金四娘目下何在?” “我……我不知道,只……只知道……她和你……你一起追……追当家的……去了。” “往何处走的?” “往北有一条路到……到忠州分……分寨,定是往那儿去了。当家的如果不回夔府本寨,可能入山到十三隘之一的遮岭隘藏伸。” “遮岭隘如何走法?” “小……小人不……不知道,爷台可……可到夔州府去……去问。” 秋岚放了小贼,再往酆都赶,奔到乔家的快船前十余丈,用变了嗓的声音叫:“慕容大叔,船放夔州府,咱们夔府见,在下要追踪金四娘讨解药,不可有误。” 说完,他又奔向炎山,由山间小径向忠州赶去。酆州客店的小包裹他不要了,反正里面只有三两件换洗衣物,银钱在身,可以沿途购置,不要也罢。 这条至忠州的小径在万山丛中盘旋,除了一些山民往来之外,平时极少看到人烟,小径在白天也不易辨识,何况夜间?秋岚沿小径疾走,翻越了三五座山头,小径消失了,迷失在万山丛中啦! 金四娘对这条小径十分熟悉,甚至连附近几条岔道捷径了如掌指,她不走正道,带着秋雷绕道向忠州赶,黑夜中她居然能分辨出捷径的方位,天将破晓,便赶到忠州的西面竹坝附近。 她在一座山坡下的竹丛中止步,招手要秋雷坐下,向西南角两条小径会合处一指说: “雷弟,你看,在这儿居高临下,凡是丛酆都来的人,决难逃过你我的监视下。” 秋雷向下步住打量,微曦中,青山隐隐在目,四周峰峦环抱,两条小径穿山峡而来,显露在脚下,如果有人在小径中走动,三五里内便无所遁形。 秋雷说:“巴山苍猿是否会走这条路?他们是否比我们快一步,已先到了忠州呢?咱们在这儿守株待兔,岂不太……太傻?假使他先到忠州上了船,咱们便不易追上他了。” “不会的。”金四娘极有自信地答。 稍顿又道:“一剑三奇逃走在先,巴山苍猿有所顾忌,他怕前后受敌,不敢不探道而行,决不会太快。而我抄这条捷径,比小道近了二十里,至少还得守侯两刻至三刻之久,他们才可到来的,不信可拭目以待。” “金姐,你是怎么样和巴山苍猿相熟的?”秋雷饶有兴趣地问,他对金四娘与巴山苍猿说反脸就反脸的举动,有点莫名其妙。 金四娘笑笑,若无其事地说:“江湖人彼此之间,相互熟识何足为奇?说说看,你是怎样认识我爷爷的?” 秋雷将石淙村天门峡的事一一说了,最后感慨地说:“说来惭愧,小弟认为以目下自己的造诣来说,足以雄霸天下的,可是事实大谬不然,一个玉虚子便足以让我失去了信心了。 看来,雄霸天下的想法未免太狂了些,天下之天,奇人异士多如牛毛,谈何容易?” 金四娘神色一怔,一字一吐地问:“雷弟,告诉我,你真想雄霸天下?” “自然,不然我何必全力以赴?” 金四娘冷冷一笑,说:“你空有雄心壮志,但你并未全力以赴。再说,一开始你便走错了路了。” “金姐……” “别抢着分辨,听我的。” “小弟衷诚请益。”秋雷诚恳地说。 “你在许州的所作所为,我略有风闻,你遨游江湖树立威望的事,我也知道些少,所以我说你走错了路。你既然想雄霸天下,以力服人是不对的,武朋友不吃这一套,吃你这一套的人,都是些别具用心,不是死心塌地心诚悦服替你效死的人。 你该在遨游江湖期间,做些帮助你成名树立信誉仁义侠举,作为外示侠义的幌子,暗地里尽可能指使你的爪牙,不妨在各地挑拨离间嫁祸吞并让你渔人得利。 俗语说:小奸小恶,不障侠义,但如果你凡事大奸大恶,则你的一切努力皆付流水,毫无所得。象你在许州杀人父夺人女的举动,不啻自掘坟墓,怎么可以?再就是你的艺业,老实说,距炉火纯青之期尚遥,要想雄霸天下是不够的,我祖父既然传你天下无双的金针掌,不用说,必定对你有所寄望,希望你为金针掌发扬光大。 你已炼成了,做一个游戏风尘的高手足矣够矣,但想雄霸天下却又不足。你和我相见也是有缘,我愿指引你一条明路。” 秋雷悚然而惊,惶然地说:“小弟错了,愿金姐多教诲。” 金四娘点点头,说:“仅凭金针掌称霸江湖是不够的,真拼起命来,别人必不会和你在拳掌上决生死。但你的剑法却不行。不是我小看令师,令师的剑术还不能登大雅之堂。 天下论剑术,昆仑的弟子足以雄视武林,但雄劲有余,而诡异不足,你可曾听说过君山渔父其人么?” “小弟略有风闻。听说,他复姓欧阳,名嘉隆,水上功夫不作第二人想,是个不过问江湖是非的名流隐逸。” 金四娘嘻嘻笑,说:“你错了,他的沉雷剑法天下无敌,他想将该剑法带入坟墓,所以秘不示人。家祖早年曾领教过他的绝学,天下间只有两个人胜得了家祖手中的金剑,其一是玉狡猊白云,第二个就是他君山渔父。你必须找君山渔父弄来沉雷剑法。便足以横行天下。” 秋雷心中大动,但叹口气说:“那老家伙既然想将剑法带入坟墓,怎能弄到手?用威迫利诱也不见得有效……” “嘻嘻!你真傻,我既然说指示你一条明路,怎能袖手旁观?我会替你造机会的,放心吧!雷弟。” “小弟先谢过姐姐。”秋雷举手加额道谢。 “自家姐弟,不必道谢。”金四娘得意地答。 蓦地,她举目向下望。秋雷顺她的目光看去,晨曦下,两条小径的尽头,同时出现两批人影了,分沿两条山峡,向脚下的三岔路口奔来,看光景,两条山峡中间隔一座山脊,彼此之间不可能互相照面,必须接近三岔路口山脊的尾端,彼此方能朝向。 “象是巴山苍猿的人来了。”秋雷雀跃地说。 “左面小径的人,是一剑三奇的。”金四娘说。 “来得好。”秋雷冷笑道。 金四娘瞥了他一眼,饱含深意地问:“雷弟,你有何打算?” “一网打尽。”秋雷傲然地答。 “你能办得到?” “小弟全力一试。有姐姐在,何忧不成?” 金四娘不住摇头,说:“你根本就缺乏雄霸天下的才智。” “姐姐之意……” “你没有把握一网一打尽他们,何必试?山高林密,他们人多,满山窜逃,即使加上我又有何用?既然没有把握杀除,何不略旅小恩小惠收为己用?你等着瞧,他们两批人按行程,定可三岔路口会面拼个你死我活。 如果你在他们的生死关头出面,结果如何?” “姐姐高明。”秋雷喜悦地叫。 “且慢高兴,我问你,你决定要谁?” 秋雷剑眉紧锁,自语道:“权衡利害,我该要巴山苍猿,宰一剑三奇……” “我不问利害,只问你决定要收谁为己用。”金四娘沉声问。 秋雷冷冷地注视下面两群人飞奔三岔口,略一沉吟,突然一字一吐地说;“目前言之过早;谁危急便要谁。 金四娘鼓掌叫:“孺子可教,这才象是有志霸业的人所为。走!迎上!” 两人借草木掩身,向山下三岔道口掩去。 果然不错,两批人快到三岔路口,越出山尾脊,双方都仇人相见,份外眼红。 巴山苍猿共有四十五人,一剑三奇的人也不少,有四十一名。 已经没有说道理的时间了,啸声震耳,刀光霍霍,剑影飞腾,两群人立即在三岔路口和山坡上,展开了火辣辣的生死博斗。 混战展开,死伤的机会甚多,聪明的人往外散,希望一比一公平一决,所以只片刻间,人群聚而后分,惨叫声惊天动地,三岔口已经横七竖八摆了二十五名双方的爪牙,受伤的人号叫着四散奔逃,有些作鸟兽散。 山坡下一剑三奇凶悍如狮。他的两位义弟左右相护;三人联手同进同退,三把剑如同狂风暴雨,锐不可当,与巴山苍猿和三名分寨主两名舵主硬拼,以三敌六依然威风八面,游走如飞。 忠州是巴山苍猿的势力范围,一剑三奇的人不敢恋战,纷纷作遁走的打算。而巴山苍独的人也怕金四娘和秋雷赶来。 因此,除了正主儿,其他的人各怀机心,一面狠拼,一面远离三岔路口的斗场,散布在四周的山林中,有些干脆溜之大吉。 山岔路口斗场除了死了三十几个人之外,伤的也走了,只留下近山脚的四对高手拼命,其他的人皆离了斗场,只听到叱喝只声,却不见人影。 之外,便是一剑三奇结义三兄弟,狠斗巴山苍猿和二当家长孙昆,与及四名分寨主,快到生死关头了,双方似乎势均力敌。 巴山苍猿的锯齿刀十分泼辣,二当家孙昆的剑也了得,但一剑三奇仍然能从容应付,只是抽不出手来用他的三奇取胜。 他的三奇是摧枯掌、回风柳叶刀和弹指绝脉。但掌力和指力他的修为不够,潜劲仅可抵一尺以内,回风柳叶刀必须用手,目下他的左手必须平衡身子和助剑势出招化招,一时还不易用上的。 “啊……”远处传来一声惨叫,一名一剑三奇的人被杀,惨号声惊心动魄。 一剑三奇百忙中用眼角向惨叫处看去,吃了一惊。那儿,他的爪牙刚倒地,对手刚拔出刺入他的爪牙胸中的分水刺。 而一旁的草丛中升起了两个老道,一穿青袍一穿红袍,半点不假,正是玉虚子和九华羽士了。显然,被杀的人之所以被杀,定然是老道在捣鬼。 “糟!这两个贼道出现,对我大不利。”他想。 外围仍有三对高手狠拼,九华羽士大声叫:“玉虚道友,咱们先别管闲事,一剑三奇不是正主儿。” 红袍的玉虚子怪叫道:“不!陶当家乃是贫道好友,这次请贫道出面相助,不管是谁,贫道皆不能袖手旁观。走!先收拾晁小辈再说,你去宰了那些三流爪牙,我去助陶当家的。” 他不管九华羽士肯不肯,拔出夺来的长剑,向一剑三奇扑来,一面怪叫:“陶当家闪开,让贫道收拾这小辈。” 巴山苍猿大喜,亮声叫:“仙长来得正好,你教这狗东西走了……厉害!” 原来他招呼了玉虚子,无形中便分心,手下一慢,便让一剑三奇抓住了机会,四把回风柳叶刀分射他和长孙昆。这种小飞刀相当难缠,可以迎风折向,专走弧形,很难预测来向,也不易判断快慢。 两刀一前一后从他的右方绕来,捷逾电闪。他知道利害,不怕贻笑江湖,突然伏地侧滚。由于付地,便带起风,回风柳叶刀无形中便失去了准头,逸出三丈外去。 二当家长孙昆却没有他机警,同时也相距太近了,刀到如电,想回避已力不从心,“啊”一声惨叫,两把飞刀一前一后同贯入体,扔剑便倒。 玉虚子到了,身剑合一,一面叱喝:“小辈纳命。” 一剑三奇只好将递出的剑硬行撤回,反手挥剑接招。 地下的巴山苍猿一声怒吼,展开了地堂刀法,向一剑三奇的脚下滚去。 “铮”一声暴响,双剑相交,玉虚子和一剑三奇同向侧飘出八尺外。因此一来,巴山苍猿的一刀也随着落空。 “你得死!”巴山苍猿怒吼,如影附形滚避,锯齿刀走石飞沙,火辣辣攻向一剑三奇的下盘去。 玉虚子也一声怪叫连攻五剑。 九华羽士急步走近,嘿嘿怪笑道:“一剑三奇,你只好认命了。”说完,伸手拔剑,又道:“贫道不能久留,只好速战速决算上一份,上啊!” 说完便上,堵住一剑三奇的退路。 一剑三奇心中暗暗叫苦,应付一个玉虚子已感吃力,下盘又有一个存心拼命的巴山苍猿,再加上一个九华羽士,他除了等死之外,已没有任何侥幸的机会。 他狂乱的挥剑,临危拼命,居然接下了玉虚子的五剑,不等九华羽士扑上出招,跃退丈外向两位义弟沉喝:“贤弟们,退!” 但江南浪子和玉面郎君已无法撤身,围攻他俩的四名分寨主手底下都够硬朗,实力相当,想从容撤走决非易事。 江南浪子心中也万分焦急,叫道:“大哥,你先走。” 玉虚子一面抢攻一面狂笑道:“你们三人谁也走不了,认命啦!哈哈!” 笑声刚落,右面山坡矮林中,钻出高大英俊的秋雷,斜举手中剑,用指弹剑高歌:“十年磨剑,问天下英雄几许?海阔天空,任我飞龙跃藤。呔!谁认命呀?” 他身畔不远,正有一对高手狠拼。一剑三奇的人是一身黑劲装黑包头。巴山苍猿的人,正是曾在分金厅见过面的一名舵主,两名身份一看便知。 他身化长虹,一闪即至,突然从侧上冲。快!快逾电光石火,手起剑出,但见剑虹掠过,鲜血喷射。 “啊!”舵主的胁下开了血缝,惨叫着横冲出丈外,“当”一声丢掉分水刀,“砰”一声倒地。 黑衣大汉怔在当地,愕然注视秋雷,弄不清秋雷为何要救他,秋雷是他的主人一剑三奇的死对头嘛。 秋雷向他挥手,淡淡一笑道:“快!去帮助尊驾的同伴。”说完,向愕然退出圈外的九华羽士掠去,一面大声喝道:“九华羽士,今日你的末日到了。” 这时,一剑三奇在玉虚子和巴山苍猿的围攻下,已经发发可危,身上已挂了彩,已无还手之力了。 同一期间,另一处山坡的草丛中,绯影乍现,徐娘半老风韵不减少妇的金四娘,笑盈盈地现身,罗袖飘飘,莲步轻摇,冉冉而至,并不住娇吟道:“莽莽黄泉路,茫茫黑天涯,生死何足道?送君下酆都。玉虚子,你要兵解升天呢,抑或要蛊解下地狱?” 巴山苍猿大吃一惊,手下一慢,锯齿刀一顿,一剑三奇乘机一跃两丈。 玉虚子不敢追袭,一声怪啸,向山坡上撤走,一面扭头厉叫道:“泼贱妇,总有一天贫道要剥光你这母狗示众江湖。” 他骂得太难听,金四娘无名火起,柳眉倒竖,杏眼睁圆,咬牙切齿地狂追不舍,一面怒叫:“你这老猪狗即使上天入地,本姑娘也要追你到灵霄殿枉死城。” 九华羽士也从另一方向逃,一面扭头向秋雷叫:“姓秋的除非你将天蝎玛瑙交出,不然咱们将没有完,贫道决不会罢手。” 九华羽士和玉虚子皆分头逃走,巴山苍猿怎敢再留?利用一剑三奇跃跳的瞬间,急急逃命。山高林密,任何地方都可脱身,只片刻间,他已钻入林中不见。 围攻江南浪子和玉面郎君的四个分寨主,也撤招急逃,有三个走得快,最后一个倒霉鬼逃错了方向,匆忙中竟逃向秋雷追九华羽士的矮林。 江南浪子不甘心,衔尾狂追。只片刻间,金四娘和秋雷的出现,活的人作鸟兽散,斗场只留下不少死尸,重伤而走不动的人,不时发出绝望的呻吟。 朝阳升上东山头,又是一个大晴天。 秋雷迫近林缘,知道追不上恶道了,只好放弃,扭头往回走。真巧,那位倒霉的分寨主已狂奔而来。他迎面堵住,高叫道:“夏兄,这人交给我。” 江南浪子哼了一声,仍然狂追不舍。 分寨主大骇,火速折向逃命。 秋雷一声长笑,身形如星跳丸掷,三两起落便迫近分寨主的身后,狂笑道:“哈哈!你走得了!留下啦!” 分寨主知道完了,该拼命啦!虎吼着转身,连挥三刀。 秋雷突然立地生根,距分寨主身后八尺便倏然而止,刀光闪闪,在他眼前飞舞,但够不上,三刀落空。等第三刀挥过。他突然探身欺入,举手便抓。 分寨主百忙中反手推刀,来一记“反拂龙门”,刀尖背借势挑拂秋雷的下阴。 可惜,秋雷比他快,伸出的手向下一拂一扣,便扣住了他的手肘,右拳疾飞,“砰”一声暴响,击中他的脸门,鼻子眼睛全完了。 秋雷手下不留情,这一拳力道如山,分寨主的脑袋怎么吃得消?不但眼鼻完蛋,颅骨也碎了,丢了刀仰面而倒。 江南浪子到了,正待一剑刺向秋雷的后心。秋雷倏然转身,同时含笑道:“夏兄,你要向我下手?” 江南浪子反而被他镇静而友好的神情镇住了,讪讪地收回将递出的长剑,冷冷地说: “不错,但在下不是乘人之危从背后下手的人。拔剑,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秋雷不在乎的笑笑,向远处的一剑三奇举步走去,一面说:“在下记得,那天在天门峡石下你所说的话,说要交我这个朋友,怎么今天又向朋友递剑,你这人真没意思。” 江南浪子也跟着走,但收了剑,恨恨地说;“你说,你为何卑鄙地谋夺我大哥在许州的基业呢?难道这是你的交友之道?” 秋雷呵呵大笑,问:“夏兄,你大哥的基业不是在夷陵州么?再说,许州的金鞭于庄和鹰爪李豪能称雄许州,我秋某为何不能?别计较那些了,你大哥一脚踏两条船,是难以照顾的,许州的基业让给我,我替你们赶走巴山苍猿夺了三峡的水路,权作交换,你也该放弃成见了,不校咱们相交一场。” “哼!谁不知你这次与巴山苍猿会谈所安心眼?” “事实如何?”秋雷问。 “哼!你会造时势,不拆不扣奸雄作为。” “哈哈!没有我这个奸雄,你们这次大胆深入炎山,不全军覆没才怪。” 说着说着,已经到了一剑三奇身旁。秋雷抱拳行礼,说:“晁兄,过去的恩怨,咱们不再计较。在下依前议助吾兄制巴山苍猿的死命,晁兄大概不至于反对吧?” 他口中说得大方,其实对一剑三奇十分痛恨,忠义堂说好联手,一剑三奇却急急临危撤走,假使他不是金针掌拍金四娘而转危为安,岂不枉死炎山?但为了自己的野心和霸业,他只好隐忍在心。 一剑三奇也是个工于心计的人,行礼苦笑道:“如果老弟来晚了一步,兄弟不堪设想。 没话说,老弟,从前的恩怨,理该一笔勾销,今后不再提。目下巴山苍猿已经逃走,老弟,咱们是否前往夔府扫庭犁穴,以除后患?” “谁知道陶子安是否逃回夔府去了?” “会的。陶子安这次虽说已将山寨精锐几乎全部带至炎山,但他的夔府大寨仍然实力雄厚,而且寨外有天险,寨内更有一些机关埋伏可恃,他不会甘心弃舍老巢远遁他方的,咱们前往将有一场血战哩!” 为了拉拢一剑三奇,秋雷有点心动,明知巴山苍猿已精英尽失,不堪一击,落得一次顺水人情,便说:“好,咱们走一趟夔州,只是……” 他游目四顾,金四娘不知到何处了。老三玉面郎君正在召集走散了的伙伴,黑衣高手们正陆续从山林中走出,但金四娘却踪迹不见。他本想答应立即前往,但不见金四娘,他的口气有点迟疑。 一剑三奇立即接口道:“只是什么?老弟是否仍有顾忌?” “什么?秋某做事从不知顾忌二字。晁兄先走一步,三天后夔府码头见。”秋雷有点不悦答。 一剑三奇淡淡一笑,毫不介意地说:“好,一言为定,三天后夔府码头见。兄弟还得善后,少陪了。” 说完,与江南浪子行礼告退,与玉面郎君会合,带着死了的同伴尸骨,浩浩荡荡地走了。来时四十一个人,动身返回时,只有二十三个,每个人都带了一具尸体,这次火拼双方的死伤极为沉重。 秋雷早已离开了现场,向金四娘追玉虚子所走的西南面山脊追击。 玉虚子骂得太难听,金四娘愤火中烧,她发誓要追玉虚子上天入地,所以穷追不舍,将秋雷置诸脑后。 玉虚子的艺业,比秋雷还高超,轻功自然高明,逃起命来更快,宛如星飞电射,逃出十里地方有衰退的现象发生。但他无法扔脱穷追不舍的金四娘,因为他不敢藏匿停留,怕金四娘用毒蛊授踪术对付他,他只寄望奇迹发生,或者希望金四娘内力不够精纯,不能长期奔跑。 连翻了三座大山,已远出十余里,紧随着身后七八丈的金四娘,依然穷追不舍,双方真力皆有不继现象,渐来渐慢,纵跃间起落已不足丈二三了,每况愈下了。 玉虚子暗暗叫苦,再跑上十来里,必定脚下发虚,跑不动啦!那么,金四娘便可放毒蛊来找他了。他必须在最近期间把人扔掉,不然有死生。 “神灵庇佑!神灵庇佑!”他心中在狂叫。 同时,他心中后悔不已,早知会碰上这鬼女人,他才不肯和九华羽士出面称英雄道好汉助巴山苍猿哩! 越过一座山头,眼前出现一座长满荆棘的山坡,他心中狂喜,心说:“五行有救了,谅这贱女人没有在荆棘中跑的勇气。” 荆棘高与腰齐,密密麻麻地,刺尖而长,别说是人,野兽也不敢往里闯。他为了逃命,却不怕荆棘,撩起袍袂飞跃而下,再次纵起时,但听“嗤拉拉”的裂帛声大起,两脚鲜血沁出。但他似乎已不感痛楚,咬紧牙关向山下狂奔,不知高低拼命全里逃跑。山下,正是到炎山的小径,但他不知。到了半山,他扭头回望,果然不错,金四娘绯红色的身影并未跟来。 这一生中,他从没有这般狼狈过,第一次碰上他连躲都不敢躲,只能拼命逃跑的强敌。 好不容易摆脱金四娘,他吁出一口长气,继续向下逃,心中不住咒骂:“泼贱货,总有一天道爷我要剥她的皮,方消心头之恨。” 逃得了性命,再也记不得神灵了,却记得要杀金四娘消心头之恨,同时也记得裤子凌落,和被荆棘所伤的双腿,停在半山腰脱下火红的道袍,撕开将小腿裹成了两条粗怪的玩意,方重新向山下奔去。有道袍裹脚果然不再被荆棘所伤。 荆棘已尽,已经到了山下了,眼前出现一条小径,向两端伸展。往南,进入前面山峡间的密林。往北,攀上一座奇峰的腰部。 他站在小径中,心中不住思索,往南走呢,抑或是往北走?往北是忠州,走不得。往南,必定可以回酆都;但他不敢回仙都观,怕金四娘回到仙都观要他的命。正在委决不下,突见南面小径的尽头,有一个穿天蓝色直裰的人大踏步走出山峡,急急向北钻赶。 他再向北瞧,突然吃惊的叫:“天!这泼妇!” 他拔腿便跑,向南狂奔。原来北面半里地树林的疏影中,绯色身影入目,金四娘已绕道下山追来了。相距半里地,他不怕了。向南狂奔,奔向古林参天极易隐身的山峡。 在他放腿狂奔时,却没留意天蓝色的身影已经突然消失了,小径上空荡,鬼影俱无。 距山峡入口已是不远了,他心中狂喜,扭头一看,金四娘仍在半里外。他钢牙挫得格支支地怪响,转身大吼叫道:“贱母狗!咱们死约会,会有再见的一天,不是你死便是我活。” 叫完,似乎一肚子怨气消掉不少了,转身举步便走。蓦地,他站住了,讶然叫:“咦! 怎么是你?” 他对面,鬼魅似的出现了一个狞恶的老太婆。白发如银,苍黄的老脸上,长了不少白汗斑,看去象是大花脸。右手掂着一根黑拐杖,背着一个八宝讨米袋,左肋下挟着一个破碗。 身材纤弱看去象是个弱不禁风,老得快进棺材了,但一双精光四射的怪眼,却显得异乎寻常地年轻,与身上的任何器官皆无法调和。 老乞婆站在路中,后面便是山峡入口的参天古林,小径穿林而入。林外丽日高照,林内幽暗阴森,藤萝密布,不见天日。老乞婆定是从古林中走出来的,难怪他事先毫无发觉。但他感到奇怪。先前他看到的人影是个穿天蓝色直裰的男子,而老太婆却穿了肮脏邋遢的两截破鹑衣,显然不是先前看到的人,所以他感到惊讶。同时,这老乞婆他毫不陌生,正是二狂人之一的豹面乞婆公良燕,江湖上稍混了几天的人,对这个像貌奇丑的老狂婆都不会陌生,她的豹斑脸便是活招牌。 豹面乞婆哼了一声,阴森森地问:“牛鼻子,你不是仙都观的主持法师玉虚子么?” “正是贫道。公良施主,一向可好?贫道稽首。”玉虚子有点心惊胆跳地答,稽首行礼。 豹面乞婆撇撇嘴,说“很好,很好,老身没病没痛,依然吃了八方日啖肥肉七八斤,死不了。老道,你骂谁贱母狗?” 小径曲折,树影稀琉,如果远处的入刚好绕行,便不易分辨人影。豹面乞婆所立处,恰好看不见半里外的金四娘,所以追根问底。 玉虚子听口气不对,深恐对方误会,用手向后一指,急急解.释道:“施主幸勿误会,贫道被毒蛊金四娘追急了,无奈她何,只好骂她出口气。” 豹面乞婆顺他手指的方向着去,看不见人影。“嘿嘿”一阵冷笑,说:“你大概住鬼都住久了,白日见鬼啦!这附近没有人,只有我一个老乞婆,而且你却骂的是贱母狗,哼,你的胆子大概有天大……” 玉虚子本来浑身大汗末收,这时更不住流冷汗,定下心神抢着分辨道:“我的天!贫道即使有九条生命十个胆,也不敢骂施主……” “谅你也不敢。”豹面乞婆也拾着接口,语气极为自负,不可一世。 口气松了,玉虚子心头一块大石落地,立即装出愁眉苦脸。可怜兮兮的苦像,诉苦似的说:“施主名人,当然知道贫道不敢,瞧,贫道落得如此的狼狈,全出于那泼妇金四娘所赐。她即将追到,乞施主让贫道逃命要紧,尚望高抬贵手。那泼妇利害,施主也需及早趋避为上……哎唷! 话末完,“噗”一声响,老乞婆用奇快无比的手法,一杖击中他的左胯,力道不轻不重恰到好处,打得他狂叫起来,他三分痛而用五分劲穷叫。 “呸!”豹面乞婆一泡臭口水吐了他一头一脸,接着愤怒地向他怪叫:“闭上你的狗嘴!什么话?你要老身及早趁避?岂有此理!” 玉虚子忍下一口恶气,象他这种目无余子的狂做人物,在豹面乞婆面前,竞然有唾脸自干的宏量,异数。他不拭抹脸上的口水,畏怯地说:“贫道抱歉,恕贫道是一番好意,以致语无伦次恕罪恕罪。贫道委实心中害伯,已至望影心惊的地步,急需逃命,告退!” 说完,深深稽首,从侧方绕走。豹面乞婆怪眼连翻,叱道:“你给我站住,谁叫你走的?” 玉虚子的脸色委实装得够可怜,畏缩地站住,恐惧地说:“但是,贫道逃命要紧,施主……” “呸!天掉下还有我老乞婆顶着,怕甚么?你给我在旁边站好,看我老太婆打发那鬼女人滚蛋。” 玉虚子心中暗喜,躬身道:“贫道遵命,但金四娘的毒蛊利害,十分可怕,贫道不得不站远些。施主也许无妨,贫道却受不了。” 豹面乞婆还来不及回答或阻止,前面绯影入目。玉虚子退得远远地,一面留心退路,以备万一老乞婆也无法抵挡,他便抓住机会逃命。这期间,他吞了两颗丹丸,倚在树干上调息,养精蓄锐。而金四娘经过长途追逐,脚程仍然相当快,香汗淋漓,全力狂追,追得太急,却未留意身后有人,一个肥胖胖笑嘻嘻的中年胖汉,鬼魅似的跟在她身后五七丈左右,亦步亦趋紧追不舍,她竟然未能发觉已被人跟了踪。 这位胖大汉生得肥头大耳,腰粗圆腹如鼓,红光满面,身材高大,但举止如飞,脚下毫无声响发出。穿一袭灰直裰,衣领敞开,露出颈胸之间三角形的细皮白肉。腰上系了一根已泛灰色但色泽末褪的双层大缎带,极象行裹。脚下是多耳麻鞋,光着脚丫子没穿布袜。 大袖飘飘,脚下如行云流水,一面飘掠,一面龇牙咧嘴笑容满脸,但没有笑声发出,大眼中也泛着笑意。金四娘早先见玉虚子已超前半里地,眼看要奔入参天古树林,心中大急,不顾一切全力狂追,她不信玉虚子有任何反击的绝活。 奔到山峡口,她心中一惊。玉虚子远远倚树相候,小径中站着一个狞恶可怕的老太婆。 她认得,这老太婆正是江湖中人人头痛的二狂人之一的豹面乞婆。老太婆一生行事亦正亦邪,亦恶亦毒,任性而为,不问是非,狂性一发,的确可怕,凶悍残忍,不问是非,最经不起唆拨,喜欢别人奉承,稍有拂逆,她便反脸不认人。看光景,老乞婆定然已被玉虚子唆动了。 金四娘不得不防老乞婆,因为老乞婆已修为至化境了,除非利用食物下蛊入侵内腑,以虫豸放蛊是否能在老乞婆有备时奏效,大成问题。假使毒蛊无效,她便得凭真才实学和老乞婆拼骨了。她知道老乞婆古怪,先入为主的性情尽人皆知,先碰上老乞婆的人如果应付得宜,准占便宜,其他的人任你舌底翻花,老乞婆也听不入耳,有理说不清,愈说愈糟。 大敌当前,她为了自己的武林声望,决不能回避,恐怕想回避也不可能,老乞婆决不会善了,只有放手一拼。她缓下脚程,一步步想前走,一面火速调息,争取恢复精力的时间。 她身后的胖大汉,也缓下脚程,亦步亦趋,脸上笑容依旧,但眼中已泛起戒备的神色。 玉虚子身后十来丈一株古松上,一个天蓝色身影躲在横枝上向下瞧,借枝叶隐身,居高临下虎视耽耽。他就是秋岚,正缓缓取出黑巾蒙上脸面口鼻。 双方逐渐接近,空间里,紧张的气氛迫人。豹面乞婆屹立如山,象一头窥伺着猎物的凶猛金钱大豹,怪眼中厉光四射,左手缓缓握住了破海碗。 金四娘脚下一步一落实,缓慢地一步步接近,粉脸上每一颗细胞似乎都凝结了,香汗渐止。 八丈、七丈……五丈,双方的神情都十分古怪。胖汉在五六丈外止步,双手捧腹含笑作壁上观。玉虚子徐徐行功调息,双目注视着双方的变化,心中暗暗高兴,看来,金四娘碰上硬对手了。 三丈、两丈,金四娘站住了。豹面乞婆脸色阴沉,双目凝视着金四娘,阴森森地说: “你可以再调息片刻,老身决不乘人之危。” 金四娘已恢复了元气,冷冷地接口道:“老乞婆……” 刚说了三个字,老乞婆一声怪啸,披散的银发无风自舞,身形似电,飞扑而上,拐杖破风厉啸,来一招“力劈华山”,拐杖未到,相距三尺外,潜劲已排山倒海似的袭到,声势之雄,委实令人惊心动魄。金四娘向右疾飘,避开一拐了。 豹面乞婆身形倏转,声拐合一迫进,“指天划地”再次抢攻,捷逾电光石火。 金四娘不再闪让,龙吟乍起,长剑出鞘“拂云扫舞”以攻还击,探身上扑。 “铮铮!”暴声乍起,火星飞溅,两人同向侧飘。 “呔!”豹面乞婆叱喝,双足点地立即反扑,“铁牛耕地”改攻下盘。 金四娘剑向下沉,“金针定海”剑挡拐杖,人乘机迫近。 “铮!”一声爆响,剑拐第三次相交,这一次双方的兵刃皆未震开,似乎吸住了。 金四娘暴进两步,一声娇叱,剑顺拐上拂,猛抽疾拖急带,脱离了拐上的无穷吸力,猛地撼向老乞婆的胯骨和右腿。这一着相当狠,如果顺杖拂上,老乞婆要丢掉三两个手指头,或者腿膀挨上一剑。 者乞婆功臻化境,浑身刀枪不入,但对方的功力修为似乎不逊她,她不敢冒险以身挨剑,拐杖向外一震,身形左移,便轻易地化去对方的贴身狠着。 两人措肩而过,都留了心,突然在相错的刹那问,两人的左手突然不约而同扭肩拍出。 金四娘的掌心,一星金影触目。老乞婆不是掌,她手中有破海碗,凶狠地砸出。 快!快得令人肉眼难辨,两人已贴身相搏,只有一次出招的机会,招发便生死已判,任何变招的机会都不会有了,除非撤招退避。两人都不甘示弱,恰好招式相同,接上了。 “拍!”暴响震耳,碎片激射,罡风呼呼,潜劲四散,将气流激得虎虎生风。 人影乍分,金四娘飘迟八尺,剑垂下掌前伸,脚下踉跄了两步,额上又现汗迹,但站稳了。 老乞婆也退了两步,上身一阵恍动,以杖支地,左手五指不住伸缩,象个鸟爪,破海碗已炸裂,掌中连一片碎屑也末留下。怪眼中厉光闪闪,死盯住金四娘徐徐后收助手,颊肉不住抽搐,一字一吐地叫:“咦!你会金针掌绝学?” 金四娘深深吸入一口长气,傲然地说:“你很了得,碗破而不伤手,难怪敢强出头架梁,不妨再接我两记金针掌。” “天下间能击碎老身手中碗的掌力,也只有金针掌。”老乞婆点头自语。 “老乞婆,你真要插手管这一档事?”金四娘厉声问,一面举步迫进。 老乞婆撇开话题,问:“金神金祥与你有何渊源?” 金四娘也不予作答,说:“你小心了,掌剑齐施,毒蛊亦出,接我雷霆一击。” 老乞婆淡淡一笑,说:“不必用那些小虫豸在老身面前献宝,除了老身的一双眼睛,任何毒虫或内家掌力亦难伤我,只有你的金针掌老身有些顾忌而已。说,金神金祥与你有何渊源?说出来免得自误。” “乃是家祖。”金四娘傲然地答。 老乞婆收了杖,点头道:“哦2难怪你也姓金。令祖早年行道江湖时,曾对老身那死去的老伴有援手活命之恩,老身岂能忘恩和你动手?时才得罪,休怪,令祖一向可好?” 金四娘心中一宽,收剑道:“多承动问,家祖朗健如昔。公良婆婆,是否肯让我活剥那牛鼻子老道?” 老乞婆桀桀笑,怪叫道:“好啊!我替你擒住他……咦!他走了?” 玉虚子早已看出危机,老乞婆不再动手,他便知不妙,象兔子般溜之大吉,钻入林中走了。 金四娘恨恨地骂道:“追!这狗东西可恶已极,决不许他活着。” 两人正待追赶,胖大汉却哈哈一笑,缓缓走近说:“追不及了,山深林密,藤萝如网,老道已远出三五十丈外了,怎追得上?得饶人处且饶人,何不放他一条生路?老道为人其实也不坏……” “这人是谁?”者乞婆怪声怪气地向金四娘问,语气中充满不悦,打断了胖大汉的话。 老乞婆以为胖大汉是金四娘带来的帮手,金四娘却以为是过路瞧热闹的闲人,老乞婆这一问金四娘仔细向胖大汉留意打量,摇头道:“不知道。唔!似乎有点象……象西安府柳家的人。” 老乞婆怪眼连翻,怪叫道:“不错,西安府柳家有这一个人,胖得象条该宰的猪,叫什么……” “叫笑弥勒柳文华,中州许家中州的儿子许钦的内兄,江湖上穿绣凤衣以美见称银凤许淑真的舅舅。”金四娘报出一大串名号,口气中有揶揄的成份。 “晤!不错,是他,听说是个玩世不恭的大好人哩!”老乞婆也怪声怪调地说,然后向笑弥勒叫:“喂!你是不是姓柳的小子?” 金四娘目光落在远处,并举手相召。北面小径远处,秋雷正如飞而来。 笑弥勒点头笑笑,答道:“小可止是柳文华,浪得虚名,不敢当大好人之誉,玩世不恭倒有些儿符实;但在两位江湖成名英雄之前,怎敢玩世,又怎敢不恭?” 老乞婆没听出他话中的嘲弄意味,心中大乐,格格怪笑得意得说:“话倒说得相当令老身满意,你总算没白活了这几十年。喂!听说你那位亲家翁不甘寂寞,也想重出江湖现世,可是真的么?” “那有此事?一个在刀山剑海中闯荡江湖大半辈子的人,好不容易找到封剑归隐的机会。见了刀剑就心惊胆跳,怎会破誓重出?江湖是非之地、蜚语流言不听为是。” “你有何事要到这处穷荒之地鬼混?” “小可有事请求金姑嫂而来……” 话未完,秋雷到了,相距十丈外便高声大叫:“金姐姐,休放走了那该死的胖子。” “怎么回事?”金四娘高高声问,扭头瞥了笑弥勒-眼。 笑弥勒耸耸肩,接口道:“在下向他打听姑娘的消息,他气势汹汹语出不逊,在下和他松松筋骨而已,小事一件。” 说话间,秋雷已经奔到,一声怒吼,不管三七二十一连攻八掌踢了三脚。 笑弥勒嘻嘻笑,一双大手左盘右拨,八方游走,从容化去秋雷凶狠无比的八掌三脚,一面叫道:“小老弟,住手,我有话说……” 金四娘立即截出,急攻三掌叫道:“擒下你之后,再说并未晚,要不你乖乖投降。” 笑弥勒粗重的身子旋舞如飞,居然在两名高手的抢攻下进退自如,一面大叫:“且慢动手好不?在下有话说。小兄弟,原来你就是飞龙秋雷。” 秋雷并未住手,攻得更急,-面怒叫:“秋雷早知道你是西安柳家的笑弥勒,你瞎了眼,却不认识秋某,向秋某问信那么轻狂无礼。没话说,秋某要揪下你的耳朵作为惩戒。” 笑弥勒突然侧飘丈外,鬼魅似的脱出斗圈。真不巧,他后面正站着豹面乞婆,不等他发话,老乞婆-声怪笑,-杖捣向他后心,叫道:“跪下再说!” 笑弥勒三面受敌,未料到刚才态度友好的老乞婆也突然变脸动手,想回避已没有机会了,只好全力硬接,大旋身-掌斜挥,急拍点来的拐杖。 “叭!”一声暴响,老乞婆的拐杖被拍得斜飘而起,笑弥勒则贴地斜窜丈外,额上青筋跳动、手几乎举不起来了。但一击之下,他躲过了由后面追袭的秋雷和金四娘的双掌,危极险极。 “咦!你真有两套哩!”老乞婆怪叫,急闪而至。 笑弥勒不笑了,以一敌三,他知道自己没有这等能耐,面对-个年轻气盛的飞龙,-个狂女人,-个玩毒的女魔,有理说不清,他只好向山林中撤腿便跑,一面大叫:“秋老弟,叫他们住手,胖子我替你带来银凤的口信。” 银凤两个字,象午夜钟声震醒了秋雷。年来,他为了开拓自己的基业,未能亲访洛阳许家,对这位他难以或忘的小姑娘,他怀有无尽的思念。他脚下一慢,大叫道:“站住!秋某听你说。” 金四娘大惑,也止步叫:“公良婆婆,请让他将话说出。” 豹面乞婆似乎对金四娘十分尊敬,立时止步不追。 笑弥勒在三丈外止步转身,拭掉额上的汗水,不住苦笑,他的手掌仍有麻麻地。 金四娘走近。冷冷地问:“刚才你说找我,怎又找秋雷弟?” “在下两位都找。”笑弥勒揉动着手掌答。 “说,银凤有何口信?”秋雷急问。 笑弥勒深深吸了一口气.说:“说来话侯,在下只好拣紧要的说。洛阳有两大武林世家……” “别扯那么长,你是银凤的舅舅,这就够了。”秋雷抢着接口,他急于要知道银凤的口信。 笑弥勒无可奈何地说:“好,简略些说。我那个甥女去年在天门峡,曾经蒙你救过她的命,后来听说你在许州立业,名声不太好,她心中十分不安。便托笑盂尝的爱女乔天香带口信给你,希望你能洁身自好,为武林造福,做一个堂堂正正的奇男子大丈夫……” “呸!废话。”豹面乞婆怪叫。 秋雷低下头,自语道:“她到底是女流之辈,是不会了解男人的想法的。” 金四娘冷一笑,问:“就是这些活?简直浪费口舌?” 老乞婆也接门道:“怪事,你到底是你甥女要你带信呢?还是要乔天香带信?你简直昏了头。” “银凤带口信给秋雷与我何关?”金四娘再问。 笑弥勒收敛了笑容,沉重地说:“今晨,在下从酆都对岸葫芦溪上游到了酆都,方知道这些事故。乔姑娘姊弟邀游天下,预定经过许州时方将口信带到,舟泊酆都码头。昨晚,金姑娘可记得在孟婆亭……” 金四娘格格娇笑,打断了笑弥勒的话,抢问道:“是小丫头跟踪本姑娘,所以被蓝蛊虻伤了吗?难怪惊叫的口音稚嫩得紧,她怎么了?” 笑弥勒苦笑道:“被蛊虻所伤的人,是乔家的小少爷乔诚,目下浑身变黑,昏迷不醒……” “没有关系,他七天之内死不了……还有六天,不是七天。他的大伯是少林的掌门大师宏一,少林奇学天下闻名,誉为武林北斗至尊!八宝紫金夺命丹是武林圣药,可生死人肉白骨,六天,还可以赶返嵩山,你还不将他带走,还在这儿鬼混?怪事!” 金四娘的话饱含嘲弄,明显的拒绝解救。笑弥勒心中暗暗叫苦,说:“金姑娘,俗语说不知者不罪,乔诚还是个小孩子,一时好奇,无意中得罪了姑娘,尚请高抬贵手,饶他一次,赐他一些药。还有……” “住口!”金四娘厉叫,稍顿又道:“本姑娘平生只想杀人,不想救人。如果是旁人,本姑娘也许一时高兴大发善心;至于洛阳乔家的人,告诉你,办不到,免得旁人说我金四娘怕了乔家一门老小,被少林掌门的大门所吓倒。” “金姑娘……” “别说了。告诉你,少林的八宝紫金夺命丹救不了他,你可以去找毒王周起潜试试。” “金姑娘……”笑弥勒满头大汗地叫。 “住口!本姑娘言出如山,决不更改,别废话,再说连你一命也难逃。” 笑弥勒只好转向秋雷,哀伤的说:“秋老弟,千不念,万不念,念在乔姑娘带信的一点诚心上,尚望老弟向金姑娘说情。乔姑娘为了乃弟的伤,五内如焚,不得已化名黑衣游神,夜入炎山忠义堂……” “哦!妙极了。”金四娘抢着发话,又道:“小丫头又挨了一记蛊蚋环,目下大概在叫苦连天,是么?” 秋雷却不住向笑弥勒打量,皱着剑眉问:“那位蒙面人是你么?不太象哩!” “不!在下令晨方见到乔家的人,昨晚在下远在葫芦溪上游的天照山访友。”笑弥勒急急分辩。 秋雷不住点头,方说:“这样吧,在下可以请求金姐姐要解药,但有一条件必须要你答应。” “区区力所能逮,义不容辞。” 秋雷请金四娘到远处低语良久,然后返回说:“银凤姑娘是阁下的甥女,你可能办得到。条件是,今秋重九,令甥女请至舍下盘桓一段时日。” 笑弥勒不住摇头,苦笑道:“老弟,不是区区拒绝,而是兹事体大。许老先生封剑归隐,决不许过问江湖事;他老人家至今健在,所有的家小皆不许可卷入江湖是非,这也就是舍甥女在天门峡不敢出面的缘故。 要不然,她自己可以到尊府见你,何必托请乔姑娘传口信?假使她敢于公然登门趋访老弟你这位一方之豪,不啻藐视江湖规矩,置她爷爷于何地?众口铄金,人言可畏哪!再说,区区虽与许家有亲,但也做不了主,许家……” “呸!你的话岂有此理!”金四娘放肆地叫,冷笑一声,又说:“许老子封剑归隐,没听说过江湖中还有不许他的子孙与江湖人结交的怪规矩,你这不是存心推搪么?” 笑弥勒心中暗暗叫苦,他怎能说出秋雷是江湖正道人士所不齿与交的实话?无法出口嘛!只好咬定第零二理由说:“金姑娘,请替在下设想,内堂闺阁的事,虽是至亲,也不能悖礼过问。万一在下冒失答应,届期她爷爷不允,在下如何交待?” 金四娘不住娇笑,说:“用不着你担心,老头子不答应也得答应。我将解药给你,九月初,你叫乔家姐弟到许家作客,那时蛊毒即发,他还能袖手见死不救?你告诉他,叫银凤到许州讨解药,不然……哦!我不说你也该明白了。” 笑弥勒大吃一惊,变色问:“金姑娘,你的意思是说……” “我是说,我给你的解药并非完全去蛊的药,而是暂时将蛊压制的药,九月初重发。九月下旬蛊出,如无解药,惟死而已。” 笑弥勒大怒,他知道这两个男女没安好心。显然,他俩已安下毒谋,要迫许、乔两家就范。许、乔两家在武林声誉极隆,举足轻重,假使能迫使两家为他俩人所用,他俩便可为所欲为了,这怎么行?他大眼一翻,沉声道:“原来姑娘并无赐解药的诚意,想……” “想挟天子以令诸侯,你猜对了。”金四娘抢着接口,状极得意。 笑弥勒坚决地摇头道:“办不到,金姑娘,不可逼人大甚。” “你的意思……”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笑弥勒凛然地答。 “你不怕饶上-命?于事何补?” 笑弥勒哈哈狂笑,恢复了他本来的面目,徐徐后退,豪放地说:“为武林道义,为挽救江湖道的大劫,死三两个人毫不足惜,笑弥勒决不是贪生怕死的人。妖妇,拔剑!” 金四娘格格娇笑,怪腔怪调地说:“唷!胖子,你倒真象是英雄哩!让我看看你到底怕不怕死,用不着拔剑,我才不愿意和你闹着玩哪!” 声落,纤手在大革囊中-掏,右手红袖-抖,三颗金丸脱手飞射。接着,金影入目,两条小金蛇飞翔,劲矢离弦似的随同金丸飞向笑弥勒。 笑弥勒伸手一抄,腰带入手,信手一挥,突然风雷声大作,劲风四荡,在身前形成一道气墙了,地面飞沙走石,带风将沙石震得八方飞舞,好精纯的内家先天真气,好雄劲的浑雄内力修为。 “嗤嗤嗤!”金丸被罡风荡得向两侧飞射,厉啸刺耳。 ‘叭叭叭叭!”带声如乍雷爆炸,潜劲山涌,两小条金蛇急剧地飞舞。飞腾扑击十分灵活,但却无法近身。笑弥勒的腰带长有五尺,想击中小飞蛇也极为困难。 “嘻嘻!大胖子,看你能支持多久。”金四娘鼓掌叫。 笑弥勒突发长啸,在腰带飞舞中,突向金四娘扑来。两条个飞蛇也随着跟进,不往在带影中出没。 金四娘一声轻笑,向后退走,一面说:“本姑娘说过的,决不和你浪费气力。小心啊! 被小金蛇咬上一口,便会在叫号中惨死,你敢大意?” 笑弥勒本想豁出性命,与金四娘同归于尽,一扑之下,未免分了神,几乎被小飞蛇乘机近身了,只好定下身形再向小飞蛇进击,脱身不易啦! 豹面乞婆在旁袖手旁观,不住点头道:“西安柳家,果然名不虚传,论真才实学,老身胜他不易,可惜他还未练至外力不伤的境地。” 笑弥勒的腰带,天法击中毫不受力灵异无比的个飞蛇,拖延片刻,便陷入危局,小飞蛇依然飞舞自如,他的带风却愈来愈弱,再拖下去,怎受得了?迟早要伤在小飞蛇的口下。他大汗如雨,脚下已不太灵光了,暗自打算道:“是的,饶上一命有何好处?我得走,慢慢设法。” 说走便走,一声怒吼,腰带左右分荡,两声暴响,小飞蛇一上升一下沉。他抓住机会,向山峡口飞撤。 “你走得了?笑话!”金四娘高叫,急起便追。 两条小飞蛇如同电虹,衔尾急追。 豹面乞婆不知利害,劈面堵住叫:“那儿走?接我-拐。” 金四娘吃了一惊,大叫道:“老乞婆,快退!” 笑弥勒突然伏地侧射丈外,一带后扫,再放腿狂奔。 老乞婆突然-惊,一声叱喝,一杖震向小飞蛇。 笑弥勒恰好-带后扫,“拍”一声暴响,击中老乞婆的后臀,沉重的打击力,将老乞婆打得直向前仆。 两条小飞蛇一口咬住老乞婆的左右肩,然后飞回。 老乞婆不在乎,站稳了,顿杖大吼道:“金四娘,你这两条小畜为何敌我不分?要不是老身练有无极气功,岂不枉送性命?” 金四娘收了蛇,急急地说:“真糟!小飞蛇只咬一次便会飞回,让大胖子跑了。快追!” 秋雷已经首先追出,一面大喝:“笑弥勒,你走不得了,看剑!” 他口呼叫接剑,却打出一把黑白棋子,笑弥勒刚转身,胸腹便挨了五枚之多,上是璇玑、鸠尾、左期门,下是关元、气海,五处要穴全中。 笑弥勒身形急幌,“叹”了一声,再次转身狂奔。虽说他已用真气护住了穴道,但秋雷的棋子劲道太凶猛,相距又近,他仍然有点支持不住,总算没当场倒下。 金四娘追到,放出了蓝色蛊虻。 这时已经到了林缘,笑弥勒已无力再逃,脚下一虚,突然向前仆倒。秋雷不敢追,他怕蓝蛊虻,仅金四娘扑上。 天蓝色的身影乍现,一阵青色的暴雨飞洒而出。 秋岚躲在树林中,本想早些现身,但心中对金四娘的小虫豸,深怀戒心,想等机会先偷走金四娘的大革囊然后向鬼女人讨解药,所以一直藏在林中待机,他的弟弟秋雷出现,面对这位已入魔道的弟弟,他不知该如何是好。 兄弟俩十余年只见过两次面,老实说,彼此之间,亲情早巳淡薄,他总算是个重亲情的人,对弟弟仍深爱难忘。 但秋雷根本不注重手足亲情,对他这个没用的哥哥一无印象,上次两人联袂返乡扫墓,秋雷根本就没当他是兄长,牛脾气倔强,呼喝指使毫不客气,他知道,自己已无法在乃弟面前进言劝告,那只不过是枉费心机自讨没趣而已,但他不愿放弃自己的责任,他必须找机会劝乃弟回头。 笑弥勒刚才传银凤的口信,希望乃弟做一个堂堂正正的奇男子大丈夫,人家一个漠不相关的女孩子,也敢说出这种大义凛然的忠告,他是秋雷的哥哥,为何不能进言规劝。 他在找机会,但决不是现在,有金四娘在乃弟身边,决不会有效的,甚至可能起相反作用,乃弟很可能恼羞成怒一意孤行,忠言本来就是逆耳,加上有金四娘在旁,乃弟怎肯接受忠告,所以他决定暂时不出面。 可是不出面不行了,笑弥勒正向他这儿逃来,金四娘和一群蓝蛊虻追到,还能躲得住? 笑弥勒是为乔家姐弟而来冒险讨解药的人,他秋岚更不能袖手旁观,目下笑弥勒被乃弟用诡计击伤,眼看性命难保,而且刚仆倒在他藏身的树林前,一群蓝蛊虻已经跟踪飞到,他想走也走不了,躲也躲不住啦! 这时是白天,光天化日之下,他目力超人,已不怕细小的蓝蛊虻了,无暇思索,立即抓了两把松针,双手用全力掷出,象一阵暴雨,向蓝蛊虻洒去,同时现身闪出,快如电光一闪,抓住了笑弥勒的左臂低叫道:“不要挣扎,我救你走。” 两把松针象一群劲矢,蓝蛊虻实际上还不到二十只,一接触便象暴雨打残花,纷给委地,堕下了十之七八,只有在侧方的三五只,依然飞舞而来,但秋岚已抓住了笑弥勒,另一手接过腰带了,“叭”一声暴响,右面两支蛊虻被拍飞三丈外。 人影去势如星飞电射,穿入不见天日的茂林中。 豹面乞婆一声怪啸,跟踪便追。 秋雷到得太晚,茫然地向秋岚的背影低叫:“又是他,又是他,他到底是谁?” “天哪!多年的心血毁于一旦,到何处再培养出一批我的宝贝蓝蛊虹,这恶贼我非杀了他不可。” 死的蓝蛊虹找不到了,伤的在草底下嗡嗡尖鸣,振翘声很好找,一盒蓝蛊虻损失了一大半,活得和伤的总算只有八只,她如获至宝似得仔细收入盒中,取几粒红色的小丸放入盒中,然后小心冀翼地藏好。 秋雷站在他身边,皱着剑眉说:“金姐姐,这人很可怕,咱们要不要追上他永除后患?” 金四娘摇摇头,苦笑道:“追不上了,即使能追上,你我也无奈他何。我这种蓝蛊虻体坚似铁,小而不受力,用刀砍也不易砍死,这人用一把松针便在空中射死了十二只,发射松针的劲道骇人听闻,令人难信,动起手来,我敢说,你我皆不堪一击,追上了只有自取其辱。这人昨夜便盯上我们,不离你我左右,来意不善,十分可怕。” “姐姐之意……” “知时势,衡利害,你想如何?你既然想雄霸天下,一切都得自己作主,人的才智固然得自天受,但大半需平时体会养成,你自己想想该怎办,我不参予意见。” 秋雷沉吟片刻,断然地说:“谢谢姐姐教诲,小弟认为,速离为上。” “离开,怎能摆脱这个冤魂似的人?” “目下豹面乞婆已前往跟踪,正是摆脱的机会,咱们不到夔州府,授赴夷陵,不管一剑三奇的事,让他和巴山苍猿拼个他死我活,然后咱们毁了一剑三奇夷陵州的老巢,这位蒙面人必定以为咱们定然在夔州府与一剑三奇会合,必定会在夔州府等候,咱们却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如何?” “很好,很好。”金四娘赞许地说,稍顿又道:“但最好先放过一剑三奇,他不会对你构成威胁,多一个朋友日后也有一个照应,不如先到洞庭君山,得到沉雷剑法先充实自己,沿途我将爷爷的练气术‘三阳神功’心诀传给你,不消三年两载,你将无敌于天下。” “姐姐,那三阳神功姐姐是否已练成了!”秋雷怀疑地问,他不信三阳神功有何了不起,平心而论,金四娘比他高明不了多少,难怪他起疑。 “你真笨,三阳神功顾名思义,你该知道是不适于女人习练的。爷爷早年横行天下,就凭不畏任何外力打击的三阳神功奇学,和无坚不摧的金针掌,武林罕逢放手,等你练成之后,日后爷爷不但有了衣钵传人,也有一个得力的帮手。” 秋雷默然,久久方问:“姐姐,这一切为了什么?” “为了日后借重你寻找玉狡猊,那是家师惟一的死对头,他不死,我金家寝食难安。雷弟,你可愿意?” “小弟乐于效命,决不畏缩逃避。”秋雷斩钉截铁地答。当然,他内心早对四大凶人之一的玉狡猊不无恐惧,但想到即可获得绝世神功,恐惧便算不了什么啦!何况玉狡猊是否仍在人间,大有疑问,管他呢,先获得三阳神功再说,同时,他对金四娘的帮助与谆谆善诱的心意,确也心存感激,日后助金神金祥找玉狡猊也是理所应当,因此毫无犹豫地答应下来。 至于是否心正意诚,老实说,连他自己也弄不清楚自己具有多少诚意,在金四娘的教导下,他更精明更奸猾,一切都为自己打算,轻于言诺.也是手段之一,并不足怪。 两人商量片刻,立刻启程,火速奔向忠州,雇了小舟直放夷陵州,金四娘用金银雇人带信至酆都,去知会两名侍女启程至夷陵会合。 豹面乞婆自命不凡,想在金四娘面前露两手,不自量力穷追秋岚,脚程奇快无比。 秋岚挟了笑弥勒,并不急于逃走,只想找地方将人放下之后,前往追踪金四娘。进入森林,极不好走,人在不见天日,藤萝密布的古林中,象一头兔子在茂草中窜钻,响声震耳,无法扔脱高手的追踪。 奔出半里地,笑弥勒说:“兄弟,放下我,我穴道被击伤,并无大碍,及需凋息,何不将我放下,追来的是豹面乞婆,我想你必能应付自如,千万不可只顾逃命,在下必须找金四娘要解药的。” 秋岚应声将人放下,问:“需要在下相助么?” “谢谢你,你先打发老乞婆走路便成。”笑弥勒答,坐在树下掏一颗丹丸吞下,自己用推拿八法探穴,一面定神调息恢复精力。 秋岚刚转身,豹面乞婆到了,大叫道:“好小子,你跑得真快,接我一拐再说。” 她叫声中冲到,在叫声中猛扑,在叫声中出招,“毒龙出洞”兜心便捣。 秋岚向侧一闪,叫:“老婆婆,拐下留情。” 老乞婆不是留情讲理的人,招化“扫庭犁穴”先扫后点再挑,来势汹汹,变招奇快。 “唉”一声暴响,拐杖击中一株大树,树干凹入三寸以上,枝叶摇摇,力道骇人听闻。 秋岚已闪到另-株大树后,不悦地叫:“老婆婆,咱们无冤无仇,何必迫人太甚?” 老乞婆伸拐缓缓迫进,怪笑道:“你小子教训老身么?岂有此理,揭下你的蒙面巾,让老身看看你是谁,好将你打发至枉死城一走。打!” 说打便打,招出“乱点鸳鸯”,似乎有数十枝拐杖同时点出,黑虹连闪。 秋岚怎能久拖,但仍晃身闪避:“老婆婆,得饶人处且饶人……” “打!打!打!”老乞婆用-连串暴喝和暴雨似的拐招作为答复,愈迫愈近,拐杖所发出的潜劲,直迫三尺外,杖风所过处,枝叶纷飞,如被狂风所刮。 消弥勒是吃过苦头的人,心中暗暗叫苦,看老乞婆象在拼命,而秋岚却两手空空,只能闪避却无法反手,老乞婆练了无极气功,浑身刀枪不入,金四娘的小飞蛇也无法伤她,秋岚赤手空拳怎能不糟?他想加入,但力不从心,干着急。 老乞婆不识相,还攻十余招,劳而无力,她还不醒悟,还以为秋岚借树躲避,不敢和她接斗哩! “呔!”她鬼叫连天,乘秋岚闪到-株小树后,-拐猛扫,想连人带树一起毁掉。 “噗”一声暴响,拐到树折,碗口粗的树干中分,噗簌簌向下沉,但没倒下,被四周的树枝夹住了。 秋岚到了另-株树后,口气忿懑地说:“老婆婆,你还不放手?” 空山寂寂,蓦地,不知从何处传来两声沉喝:“不要脸!以老欺小还有脸用拐杖。” 笑弥勒大吃-惊,听声源似乎是从四面八方传来。这种以散音传话的绝学,决非修为- 甲子以下的高手所能办到的,附近竟藏右不可思议的高手哩! 这两声沉喝,唤不醒号称狂人的老乞婆,她-声长吼叫,截住秋岚的闪向,一拐捣出。 秋岚忍无可忍,虎腕疾伸,闪电似的一把捞住杖尾,猛地向树一按。 合抱粗的巨树不住摇晃,-按之下,老乞婆身不由己,顺拐势荡出,却又舍不得放手。 秋岚抓住的一端长些,象是玩翘翘板,长得一端自然好用力,将老乞婆撬得向侧方一株巨树猛撞。 老乞婆骤不及防,更末料到秋岚用这种怪手段整她,反应再快也难应付,“砰”一声暴响,她的右肩凶猛地撞在巨树上,再反弹而回。 “妙极了!”先前用散音传话的声音又响。 秋岚乘势双手握拐,猛地往回抽。 老乞婆如果不丢拐杖,势必又撞树上,但她居然在危急中突然伸脚蹬住了树干,一声沉喝,全力拔杖。 岂知她又上当了,秋威恰好双手疾松。 老乞婆用力过猛,身不由己,向背后的巨树倒撞而退,“砰”一声大震,撞得巨树枝叶摇摇她自己也眼冒金星,头晕脑胀。 “打她?”先前用散音传话的人叫。 秋岚知道不打不行,不然难以脱身,一闪即至,飞起一腿,将老乞婆的拐杖踢掉,下手不留情,双拳快逾电闪。女人的胸腹不能打,老婆婆也是女人,打不得,他先来一记“双风贯耳”,但只用上半招,拳着肉即收。“噗嗤”老乞婆的左右耳前挨两记狠击。 接着,拳又变掌,“左劈掌”,“右劈掌”。然后是“左冲拳”,“右冲拳”。前两掌砍向左右肩颈,后两拳在老乞婆脸上开花。 秋岚知道老乞婆练有无极气功,不怕外力打击不怕毒蛇咬,但双方都是内家练气高手,拼斗时看谁练得精纯,同样可以予对方致命一击,不然,每个练气的人都刀枪不入,世间岂不全成了打不死的人的世界了,他用的力道相当沉重,老乞婆的气功虽则练得到家,但同样禁受不起他用璞玉归真奇学所发的沉重打击。 在掌拳的连珠暴响声中,老乞婆不住闷哼,双手狂急地封架,并护住双目,但封不住架不着的,背部顶在树干上,想移动也力不从心。 “噗嗤!”秋岚再飞两拳,击中老乞婆的眼眶,突然退后两步,不客气地说:“老婆婆,拾回你的叫化拐,走你的路,在下不想杀人。” 老乞婆双手掩住双目,虚弱地俺在树上,不住喘息,咬牙切齿地叫:“留下你的名号,老身记住今天的奇耻大辱,你……” 笑弥勒跃跳,用一声哈哈打断她的话,大声说:“蒙面兄弟,除恶务尽,这个老疯婆名列二狂人,杀人如麻,血腥满手,今天不杀她,不知以后还要枉死多少无辜,杀了她不啻救活了多少人让我来动手,哈哈!送她到酆都地狱。” “不!由她去吧!”秋岚直率的拒绝。 老乞婆切齿叫:“笑弥勒,你这畜生……” “她还发狂哩!不杀她怎成?”笑弥勒大叫。 秋岚向笑弥勒打眼色,道:“好吧!她既然还发狂,挖出她双眼就是了。” 老乞婆大惊,怎敢再狂?她并非真狂,而是她在江湖上的行为近乎疯狂而已,听说要挖她的眼睛,她比任何人都清醒,放开双手,露出乌青的眼眶,俯身在地上乱抓,抓住了拐杖踉跄而逃走,跌跌撞撞鼠窜而去。 “哈哈哈哈!蒙面兄弟,今天你打得真痛快。”笑弥勒注视着老乞婆狼狈而逃的背影,捧腹大笑。 秋岚却向北面树林深处不住用目光搜寻,突然高声叫:“刚才发话的前辈,可否请现身赐教呢?晚辈恭聘教益。” 空山寂寂,远处山林间蝉声隐隐,没有回音,也不见有人现身。 秋岚连叫三声,始终不见回答,笑弥勒摇头道:“这人定然是遁世隐修的高人,不会现身的了,兄弟,可否以真面目相见:在下先谢过兄弟救命大恩。”说完,长揖到地。 秋岚避过一侧回礼,说:“柳兄,恕在下不能以真面目相见。” “老弟台尊姓大名,难道也隐瞒不成?”笑弥勒问。 “在下有难言之隐,柳兄见谅。” 笑弥勒点头笑道:“老弟,你定是将乔姑娘送至码头的人罗!” 秋岚只好点头,说:“在下为了要追踪金四娘,所以……” “这是说,老弟当然也是送乔小诚返舟的山壮士,是么?乔姑娘虽痛苦难当,但人是清醒的,我已经在她口中,知道昨晚炎山忠义堂的事了。老弟,你毕竟江湖经验太差,蒙了脸,但你这一身天蓝色直裰并末换过哪!” 秋岚苦笑,点头道:“事情来得太急,无可奈何…… 笑弥勒神色一怔,凛然地说:“乔姑娘说,假如他不是亲眼见你现身从梁上飘落,在危急中拉开金四娘救了飞龙秋雷,她便会认为你就是飞龙秋雷哩!你的相貌与飞龙秋雷大象了,老弟,希望坦诚相告,你与飞龙秋雷是不是向胞兄弟?” 秋岚心中暗惊,暗暗佩服乔姑娘精明,也倾服笑弥勒的眼光,低声道:“柳兄,你能否守秘呢?” 笑弥勒庄严地点头,说:“柳某以西安柳家的门风作为保证,老弟一旦叫我不说,我决不吐露任何一字。” 第 八 章 秋岚拉下蒙面巾,笑弥勒双眼瞪得大大的,惊叫道:“天!你和秋雷简直象是一个人,只是脸容慈和,身材高壮结实而已,不留心的人,是不易分辨的。” 秋岚收了黑巾,说:“秋雷正是舍弟,但他并不知道我也练了武艺。我兄弟自小因家难而分散,十余年天各一方,我做梦也没料到他会在江湖倒行逆施,胡作非为,令我心中愧疚。柳兄,不瞒你说,舍弟根本不会接受我这做兄长的好言劝解,但我将尽力一试,希望他迷途知返,做一个堂堂正正的大丈夫。无论如何,我要尽力而为,在我未死心之前,在下有一不情之请,尚请兄台答允。” 笑弥勒神色黯然,苦笑道:“老弟,你的意思我明白,你在为令弟请命。我可以告诉你,江湖入对令弟的底细知之甚详,去年石淙村天门峡之会,令弟已经将师门告诉了青云客,他是终南狂客的弟子,江湖中敢与终南狂客作对的人,不多见,金四娘的底细,江湖上也有少数人知,令弟和金四娘同行,明眼人便可看出令弟必定与金神金祥有关,请想想看,谁敢找令弟的晦气。你知道,中州许、乔两家,对江湖事一向不相问闻,寒舍虽是西安的武林世家,也不过问江湖恩怨,这次如不是乔姑娘姊弟命在旦夕,我也不敢公然出头,所以说,如果令弟不直接招惹许、乔两家的人,决不会有麻烦。我,惭愧,最多与令弟拼个平手,怎敢惹他,只求他不找我的晦气便阿弥陀佛了,老弟,你我撇开救命之恩不谈,交浅言深,休怪我直言,真正能制止令弟妄为的人,是你,他人无能为力。至于如何进行,我不敢妄论。” 笑弥勒的话说得很婉转,但秋岚已听出他话中的含意,他不敢妄论,已明白的指出如果用亲情不能打动秋雷,只好用武力来解决,不然怎说“制止”二字? 秋岚默然,久久叹口气说:“我只能尽力而为,尽其在我,唉!真令人烦恼。柳兄,目下你已不能出面,这次你将内情说出了,大大的失策,还是让我去找金四娘为上。柳兄有何打算?” 笑弥勒后悔不迭的说;“我想不到金四娘如此难缠,竟反而在乔家姐弟的身上,打我那亲家翁的主意,我弄巧反拙了。老弟,我出面毫无用处,既胜不了金四娘,求亦无效,再前往也是枉然,我看,一切拜托老弟了。” “我准备在五天之内,无论如何得将解药弄到手。金四娘和舍弟必定到夔州府,我先赶去,柳兄可以返回酆都,船放夔府等候消息。” “好,就此决定。” “酆都都至夔府,有近六百里水程,必须快进。乔家的船是重庆水上飘林静波的快舟,不消两天定可赶到,你怎能赶到?”笑弥勒耽心地问。 “我自有办法,还有,金四娘在酆都客栈留有两个侍女,她的船是天生药行的货船,柳兄可盯住她们,可能知道金四娘的去处,咱们这就分手。” 两人互相叮咛一番,行礼而别。秋岚走了几步,扭头说:“柳兄,乔家的船,不可挂名旗,只消挂一条绿纱.我便可以找到的。” “好,老弟心细如发,我放心了,祝顺利。”笑弥勒答。 两人分手各奔南北,匆匆赶路。秋岚不再用黑巾蒙面,展开轻功向忠州飞赶。 一个灰影飘出小径,在半里从衔尾急迫,脚程快极。 忠州,是江边一座小小的山城,它自己小,所以管的县也少,只有部都、垫江两个小县。从前,这儿叫临江县,也是州治所在地,辖下共有五县,现在缩小了,临江县亦已取消,这是一座临江的小城,向下倾斜,整座城除了知州衙门的街道稍宽些以外,其他全是小石街,爬上爬下十分不便。 过了竹坝,沿鸣玉溪东行,沿途已罕见人迹,直抵忠州西关,不见有岔眼的人物。 秋岚进了城,首先想买些应用杂物,便从镇江街往下走。这条街向江边的城根下伸展,出城到沿河街码头。往下走,无数石级两旁,零星布了不少商店。 首先,他到成衣店买了一袭青直裰,这种平民衣随处都可购得,不须定做,其次,买了一个油布囊。走到一座无人小巷中换了衣,将一条青布缠了头,零星物件和十来两碎银纸钞路引等物品,用油布囊盛了拴在腰上,大踏步出了城,到了沿河街码头。 忠州地方小,生产也少,码头上的船也少,已经是牌初,上下航的船只早已开行,只有十来艘小舟在码头停泊,都是上下邻县来往的短程小艇。 靠东首,停了三艘梭形快艇,并没有停在码头上,却靠近东关。树荫下,五个青衣大汉正在倚树假寐。 他大踏步向大汉们走去,想雇一艘梭形快艇到夔府,这种梭形快艇,一看便知不是本地船,只有在湖广以下的水域中可见,他料定这些小舟定是湖广的船,说不定是顺路呢,少花些银钞搭个便船,岂不经济些,他的银钱不多,能少花必需尽量节省,别等到一钱逼死英雄汉那天到来。 他的脚步声甚轻,江水潺潺,按理常人是不易听出有人走近的,但五大汉中却有三个警觉地醒来,向大踏步走近的秋岚注目。 秋岚只消看第一眼,便知这五位大汉都是练家子,心中一阵迟疑,脚下一慢,他不想招惹江湖人,想走回头路。 五大汉全都站起了,其中两人急步迎上来抱拳行礼,左首大汉恭敬地说:“在下赵长江,奉家主人之命,在此恭迎秋爷的大驾。” 秋岚一怔,心说;“难道说,慕容永叔已经来了不成?” 大汉见他脸色困惑,笑道:“家主人是一剑三奇晁爷。” 秋岚恍然,原来他们将他误认为秋雷了,先不点破,含笑问:“赵兄,请问有何见教?” “家主人着在下在这儿等候秋爷与金姑娘的大驾,用快船送两位下夔府。皆因这一带乃是巴山苍猿的势力范围,家主人深恐两位误上了贼人的船,所以……” “哦!贵主人目下……”秋岚抢着问,他急于要知道一剑三奇与乃弟的消息。 家主人已在一个时辰前乘快艇走了,哦!秋爷,金姑娘呢?她……” “她另有要事,不必等她了。”秋岚乐得将计就计,利用一剑三奇的快艇下夔府。 赵长江双眉深锁,紧张地问:“秋爷,如果金姑娘不到夔府,三天后的约会,少了金姑娘,对付巴山苍猿的大批高手,岂不……” “放心啦!金姑娘必能如期赶到的,不必担心。” “那么,在下留一条船在这儿相候,也许金姑娘用得着,咱们这就走。这儿到夔府四百六十里,今晚可赶到云阳,明日午后便可赶到夔府了。” “好,这就走。”秋岚爽快地答。 赵长江哈喝一声,另一树阴下,钻出十名精壮的水夫,每人手中有一支长杆铁叶桨,奔到船头解缆上船。 “请!,”赵长江和另一名大汉举手让客。 秋岚不再客气,说声“有劳”,举步上了跳板,从容上舟。 船上一阵忙碌,船旁的竹篙收起,每船四名桨手,一名大汉在前看水路操篙,赵长江则控尾挠,两条船鱼贯离岸,驶向滚滚江流,赵长江一面操桡,一面向秋岚说:“秋爷,何必改装呢?要不是小可曾经在炎山寨见过爷台一面,真不敢认秋爷哩!” 秋岚淡淡一笑,说:“三峡乃是巴山苍猿的势力范围,小心些为上。” 他心中十分纳罕,乃弟秋雷和金四娘比他早走许久,难道还未赶到忠州,难道他们不在忠州上船,如果走早路,在万山丛中走小径,最少也远了一倍以上,何况旱路不好走,不易赶到夔府哩! 他却不知,金四娘对这一条水旱两路十分熟悉,明知忠州必定留有一剑三奇的人,他们不想再和一剑三奇联手,改走旱路,抄至万州上船,忠州一剑三奇的人,当然无法等到他们了。 码头上,留下了一条船,三名大汉与三名水夫,已钻入树影中藏身了,只留下一名大汉在观望。 在沿河街城根处,灰衣人影居高临下往下瞧,-切已尽入眼下,直待秋岚的两艘快舟驶出视线外,方泰然向下走,直趋泊舟之处。 这人身材高瘦,灰发挽个道士鬃,脸色略苍,看去年纪约已在古稀左右了。长脸、鹰目炯炯有神,留着掩口灰髭顺,这是一个令人不易忘怀的老人,他的目光太凌厉。一袭灰袍,胁下有一个特大号的黑革囊,腰带上挂了一把三尺长的小药锄,看去象个深山采药人。 他到了泊舟处,向大汉走近。大汉瞥了他一眼,不加置理,却向从远处码头走来的一个紫衣青年人注目。 采药老人到了大汉身前,点头招呼,问:“老弟,你这艘船是下夔府的么?” 大汉怪眼一翻,但一触采药老人的目光,似乎凶焰稍敛,不耐烦地说:“不,老丈,不要问这种蠢话,船往那儿开不关你的事,你多问了。” 采药老人淡淡一笑,说:“小老儿想雇船下夔府,愿出水钱三十两纹银,如何?” 三十两纹银不是个小数目,从夷陵州雇小船上抵重庆府,一千二百余里也不过银钞二十两。但大汉不在乎,怪眼一翻,怒吼道:“老不死,你竖起驴耳听了,要雇船可到码头上去找,别瞎了狗眼在这儿找挨骂讨打,滚你的蛋!” 采药老人鹰目中闪过一道冷电,沉声道:“你这人怎么如此没有教养,老夫花银子雇船,肯不肯人情仍在,怎么开口骂人?” 大汉心中一楞,心说:“这老家伙的眼神好凌厉,可能有些来历。” 他扭头向后看,五名同伴皆叉腰挺肚,流里流气地走近,他胆气一壮,怪叫道:“老不死,太爷不但骂你还要揍你呢!” 说完,迫进两步,正待飞出一拳。 采药老人却转向码头方向瞧,对气势汹汹的大汉恍若末见,大汉一怔,扬着大拳头也顺采药老人的目光看去。 紫衣青年已经接近至十丈内,后面,一个狞恶的老太婆急急的追来,正是双眼乌青的豹面乞婆。 大汉吃了一惊,轻叫道:“豹面乞婆,这狂婆子讨厌得紧。” 豹面乞婆象在追踪紫衣青年人,狂奔而至,相距一二十丈,便扬起怪叫,“荀飞鸿,你不交待明白,走得了吗?” 荀飞鸿,是三邪中的君山秀士,青云客林家谋的内兄,他的妹妹昭华,上次在石淙村曾经与青云客兄妹同行,与秋雷见过面,荀飞鸿住洞庭君山,名列三邪,与九华羽士、雷音尊音齐名,三邪他年纪最轻。 君山秀士紫袍飘飘,长得一表人材,白面无须,象个白面书生,只是身材魁梧,书卷气不多,腰带上系着一把细长的剑。其实,他这把外表装潢象剑的兵刃并不是剑,叫做龙麟刺,剑靶、剑锋,但刃身是菱形的,两例也有锋芒,惟宽不足两寸,刻铸了龙麟纹,因此锋刃可以当锯挫用,也可钩吸兵刃,撞在人体上,不顺砍刺,一带之下,可以剥掉一层皮肉,尖锋锐利如锥,刺入人体往外拔创口会增大,龙麟纹会带出不少肌肉,十分霸道,不但在路上可当剑用,在水中使用比剑灵活万倍。 君山秀士不理会老乞婆,大踏步向采药老人走来,对老乞婆的叫唤充耳不闻,不加以理睬。 老乞婆象狂风般刮到,再次厉叫:“姓荀的,你真要找死?吃我一拐杖。” 叫声中,突然挟拐冲到,拐尾指向君山秀士的后心,动手揍人了。 君山秀土向左一闪,焕然转身沉声道:“老乞婆,在江边你想和我动手,你不是存心想死下江喂王八么?荀某不和你计较,你给我乖乖的走路,再告诉你,荀某从未见过什么绯衣女人,更不认识毒蛊金四娘,少来找噜苏,免得耽误了荀某的事。” 采药老人突扬声呵呵笑,叫道:“荀老弟,老乞婆被人打得头青眼肿,差点儿还被挖掉双眼了,幸而逃得快才保全了性命,如果将她打下江中喂王八,确是一大功德哩!” 老乞婆怒火上冲,撇下君山秀士恶狠狠地冲到,振出拐杖怪叫道:“呸!你这老狗怎知道……唔!你就是躲在林中叫打的人,口音十分象。” 君山秀士轻灵的走近,冷笑道:“老乞婆,你活了一大把年纪,不知好歹开口骂人,还想贸然动手,真是活得不耐烦了,你知道这位老爷子是谁?大概你真嫌命长了,招惹起这位老爷子来啦!” 老乞婆果然被震住了,但口气仍顽强,说:“管他是谁?他可恶我便揍他。” “你试试看?”采药老人含笑叫阵。 “有何不可?”老乞婆怪叫,要动手了。 君山秀士摇手虚拦,冷冷地说:“不可,老乞婆,你何苦和你自己过不去,亏你年纪一大把了,走了一辈子江湖,竟不知这位老爷子是毒王周爷,他只消伸一个指头沾上你的身子,你便得和阎王爷打交道,何苦来哉,你走吧,少丢人现眼。” 老乞婆吃了一惊,不自觉地退了两步,毒王周起潜,是目下武林中独一无二的玩毒大家,为人说不上好坏,皆因他埋首研究毒物与探穷山泽的时间多,与江湖朋友接触少,家住太湖的洞庭山,上门找他治毒的人,很难碰得上他在家,因此,他的名号反而没有其他江湖人响亮,真正见过他的人不多。 老乞婆一听这位老人便是毒王周起潜,她知道厉害,这位毒王惹不起。她的无敌气功不怕打击,也不怕金四娘的毒蛇咬,但却怕看不见嗅不到杀人不见血的奇毒侵体。 她凶焰尽消,挟了拐杖拐头便走,一面不住咒骂:“又碰上这么一个可恶毒鬼,老娘大概时运不济霉运当头了,少生闲气也罢!” 三个字内高手在打交道,可把先前要揍毒王周起潜的大汉吓惨了,站在那儿不住战栗,太热天他竟冷得发抖。 君山秀士向毒王行礼,笑道:“周叔,好久不见了,一晌可好?” “还好,还好。唉,君山一别三年,我那师兄目下怎样了?”毒王黯然地问。 君山秀士点点头,说:“欧阳老伯依然一叶扁舟打渔为乐,只是,恐怕逸泉兄的疯症更深重了些,幸而慧姑娘能干,持家有道:不然,唉!欧阳老伯也未免固执了些,何苦多管后辈们的事情,儿孙自有儿孙福,偌大年纪何必认真,逸泉兄得了疯症,快十年了,他老人家还计较,有何好处?” 毒王摇头苦笑,吁出一口长气说:“老弟,有些事你是不会明白的。” “周叔,逸泉兄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足为外人道,这是敝师兄的家事。” “听说是为了一个女人,是么?其实,男子汉三妻两妾并非奇事,逸泉兄夫人早死,膝下只有一个慧姑娘,继弦有何不可,老人家反对,未免太自私了。周叔,那女人是谁,值得令逸泉兄发疯,真不简单哩!” 毒王淡淡一笑,结束话题道:“不说也罢,这事复杂万分,连我也搞不清内情。敝师兄为了此事,连我也不许上门哩,老弟与敝师兄忝为邻居,还请多加照顾。” “没话说,小侄理该关照,周叔,目下打算何往?” 毒王指了指不住发抖脸色死灰的大汉,笑道:“我想下夔府,想用三十两银子雇他的船,他要揍我哩!” “什么话?”君山秀士沉喝,向大汉走去。 大汉惊得魂飞魄散,双腿一软,跪下了,恐怖的叩首叫:“两位前辈多担待,不知者无罪,恕晚辈有眼不识泰山……” 毒王伸手虚拦,说:“老弟,算了,何必与他计较?” 君山秀士向大汉冷哼一声,厉声道:“周老爷子放过了你,算你命大,滚!” 大汉叩了四个响头,倒爬而退。 “周叔,小侄的船在码头上,老远就看到你老人家走下江边,特地赶来请安。这样吧,请赏光坐小侄的轻舟,幸勿见却…… 毒王点点头,一面举步一面说:“打扰你了,能不能立即动身?” “任何时候皆可动身。周叔有急事么?” “是的,我要追踪一个年轻人。” “什么人?他在何处?” “姓什名谁我还不清楚,刚才乘梭形快艇走了,不久前,我亲见他痛打老乞婆,用极平常的拳脚,把老乞婆打得痛快淋漓……” “有这回事?”君山秀士讶然叫,又道:“老乞婆浑身刀枪不入,如不是在江边,小侄也不敢和她动手拼命,你说一个年轻人赤手空拳把老乞婆打了?” “半点不假,我亲眼看见的。可惜我怕那小伙子找到我有麻烦,先走一步,没听到他和笑弥勒的谈话。小伙子揍人时,还用黑巾蒙了脸呢!” “笑弥勒也来了?” “是的,他大概往酆都走了,那小伙子年纪轻轻便有此造诣,确是好人才,我想找他试试,如果中意,我准备找他传以衣钵。” 两艘梭快艇如飞,但不久之后,一艘十二桨华丽怪船如飞而至,相距半里外,怪船减了四支浆,慢下来了,紧盯住两艘梭形快艇向下航。 未牌初,三舟已过了万州十余里,万州驶出一艘快船,舱面上,坐着绯色衣裙的金四娘和秋雷,两人正闲聊。金四娘问道:“雷弟,看来,你艳福不浅哩,银凤是江湖群雌中的第一美女,而且艺业超人,居然对你如此关心,确是异数,说说看,你究竟有何打算?” 秋雷一直在想笑弥勒转传口信的事,他搞不清话中到底有多少真实和诚意,难道说,银凤竟然不知道是他用销魂香下手的!九华羽士难道未将那天的事倩传出江湖,假使是真的,那么,他根本就用不着顾忌了,可以公然到洛阳许家登门拜访啦。他在后悔,后悔听了金四娘的话,胁迫笑弥勒,不啻自绝门路,假使这次将解药交给笑弥勒,日后接近洛阳许家岂不是更方便些? 他开始对金四娘生出怨恨的念头,同时,他也警觉到这两天来,他无形已受到金四娘的控制了,一切不由自主,对金四娘的话,他只有唯命是从,象是失去了他自己,成了金四娘的附庸,这怎成?这与他的雄心壮志不啻背道而驰,不完全符合他的利益。 人与人之间,如果有了利害冲突,加上心中存有怨恨,双方之间,便隐伏下无穷的危机,后果可怕。 但他目前有求于四娘,在三阳神功心诀何沉雷剑法未到手以前,他还不足以横行天下,还不能和金四娘拆伙。 他小心的避免泄露心中的恶毒念头,尽量使心中的怨恨不形于词色,呵呵一笑,说: “金姐姐,其实银凤也没什么令人怀念的地方,人美又有何用,女人只是男人无穷欲望中的一部分而已呢,闯天下才是男人不顾一切去争取的东西,银凤的爷爷封剑归隐,老头子一日不死,儿孙辈休想在江湖上称雄,除非自立门户,不然只能在自己家里鬼混。如果银凤真有意嫁给我,我决不可能获得泰山丈人的支持,只能将称雄霸道的雄心壮志付诸东流,我才不干。” 金四娘瞥了他一眼,笑道:“雷弟,你的野心不小哩,你的话错是不错,但你可曾想到银凤嫁给你之后,她祖父的亲朋好友满天下,扶助你成名立业,不是比你自己奋斗苦撑容易得多?” 秋雷狂放地笑,笑完说:“金姐,白道英雄成名的经过你该知道,认出道之日算起,不知道要经过多少风险,要行多少侠仗多少义,不知道要花多少岁月,方能逐渐成名。想想看,江湖中有几个四十岁以前名震江湖的白道英雄?没有,这条成名的路太难走,不知要花多少血汗,甚至九死一生,方能走上高人名宿的侠义英雄路上,沿途不知道要埋葬多少走不上道的人。我不走这条路,任何人也阻不了我自己该走的道路,为了一个银凤,我怎么会放弃我的前程?” “那么,另一头小凤儿你又怎么办?” “是指绿凤么?那是一个只知沉醉于荒谬爱情欲海的女人,她认为找到一个心爱的男人便满足了,因此,她无法将我拴牢,只好走她的路,目下不知她流浪到何处去了,也许又找到一个心爱的人啦!” 金四娘幽幽一叹,目光落在遥远的天边,喃喃地自语,用象是来自天外的声音幽幽地说:“雷弟,你不懂,你不懂。你太年轻,名利已令你盲目,你不会发现男女间的真情是怎么回事,更不会了解女人是如何重视她所钟爱的情,女人会为了她所爱的人付出一切的,即使付出生命亦毫不吝惜,不借借何代价,不择手段,死而后已。” 江面渐窄,群山四合,江水滚滚东流,水势渐形湍急,日影西斜,东天乌云汹涌,山区里有雷雨,隐隐的雷声传来。据船家说,到云阳附近可能碰上暴雨。 上航的船只三三两两从右侧河道鱼贯上航,鼓掉如飞。一般不算小的客船,从下游处冉冉而上。 下行的船皆沿左方河道下放,秋雷的船略向江心靠,看看将与大客船相错而过,两船相距不过十来丈。客船的舱面,水夫们十分忙碌,舱面客人下多。近舱门处,一个白长髯垂胸的老人,挽着一个英俊的少年当门而立。右侧,叉腰站着一个中年大汉,正是鬼眼瘦猿戎政。少年人身材相当雄壮结实,是许州鹰爪李豪的儿子李玉衡。 两舟终于相错而过,秋雷眼尖,一眼便看清客船上的李玉衡,候然站起咦了一声。 玉衡恰好也看清了秋雷,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他怎能忘怀秋雷,突然厉声尖叫道:“师父,那……” 鬼眼瘦猿神目如电,他早看清了秋雷,赶忙伸手捂住玉衡的口,低喝道:“噤声,时辰末到呢,声张起来大祸临头。” 双方错过,速度甚快。秋雷突然向船后的艄公大叫:“转头,往回驶,快!追上那艘大客船来。 急流中转向,谈何容易!只片刻间,双方已相距在十余丈外了,船行似箭,江水汹涌,如何转法?艄公不住摇头,末加理睬,木无表情地说:“客官,左右山峰相夹,两岸礁石参差,别说是转头,连靠岸也不可能,恕难从命。” “舟资加倍,转头!”秋雷大叫。 老舵工缓缓摇头,沉静的说:“加一百倍赏银,小老儿也难办到,风险太大,小老儿不能为重赏而不顾身家性命。” “万一有险,我赔你一条船。” 说着说着,船已流下三十余丈了。老舵工仍不住摇头,沉静地兑:“人死了,金银毫无用处的。再说,即使冒险将船转过,也无法追赶上行的客船。” 秋雷大怒,突然跃上舱顶,扑向舵房,一把拉开老舵工,抑手猛扳船舵。 糟了,船突然扭动侧转,浪花怒吼,所有的船夫惊得狂叫出声,纷纷操浆稳船。 船一阵急晃,秋雷感到眼前发昏。他生长终南,一辈子也没有下过水,看见水便有点害怕,船眼看要翻覆,他惊得腿都软了,火速放手,一把抓住船柱死不放手。 老舵工脸色大变,慌忙抢过舵柄,抓住了尾桡,双手急动,危极险极地将船转正,额上直冒冷汗。 经此颠簸,两船相距已在一里以上了。金四娘已惊得跌入舱中,脸无人色。秋雷死命抓住船柱,任由所有的船夫咒骂埋怨。 中脾末,船抵云阳,不能再往下走了,夜间没有任何船只敢在这段江面航行。云阳到夔府,船快需两个时辰,只能在云阳过夜,为免引起一剑三奇或巴山苍猿的注意,金四娘不但不上岸,更禁止船伙计离船。 入暮时分,载秋岚的两艘棱形快艇到了,张起了乌篷,艇上的人足不离舟。码头甚长,与金四娘的船各泊东西。 君山秀士的船衔尾驶到,悄然傍着梭形快艇系缆。 巴山苍猿的人,在忠州已盯上了秋岚的船,飞鸽传信奇快无比,早已在码头上市下了天罗地网。由于巴山苍猿不在,爪牙们竟将秋岚认错为秋雷。同时,奉命拦截的小贼们认船不认人,梭形快艇是外路货,一看便知,主持其事的人,已经布置停当。 第一批高手,预定在码头上截杀。 第二批水上豪客,预定码头失风时,明日在江中下手,要在水中擒飞龙,决不许飞龙活着到夔府。 同时,逃至夔府的巴山苍猿,已做了万全的准备,进退皆有详尽的计划。 天黑了,梭形快艇中黑沉沉声息毫无。 隔邻君山秀士的船却灯光辉煌,人都在舱面闲聊。这是一艘相当豪华的游艇,设备齐全,有走江峡专用的尾桡和缆盘,有在下游使用的桅帆,十二支长桨鼓动时快逾奔马,船侧设有防倾的浮筒。舵楼两侧,建有两座水轮,用时放下,不用时绞起。这是早年洞庭湖水寇杨么的新发明,横行洞庭无敌天下。想当年,大宋皇朝摇摇若坠,水寇杨么称霸洞庭,建了数百艘战舰,舰高三层,用机轮鼓水,在湖中行走如飞,不用橹浆,普通水军的战船,经不起一撞。想不到这位船舰先进生不逢时,碰上了比他更高明的一代武圣岳飞,用草浮水,阻止了机轮,再以小舟盛草用火攻。快船的前锋水鬼队,无法排出浮草,也挡不住火攻,以致全军覆没。更糟的是,岳飞一心迎回二圣,和金兵决战,志在痛饮黄龙收复中原,和金兵交战用不着水车;以致烧毁机轮船舰之后不再使用,从此便永远失传。这位有史以来第一个使用机轮战舰和使用水底蛙人的先进,竟成为历史上有名的“水寇”,他的新发明没有受到后人的重视,随着他在人间消失。 君山秀士游艇上的水轮,是用人力绞动的,看去象个怪物,外行人看了莫名其妙。左右舷相当高,走道板在舷墙内,而不在舷墙外。分前后两舱,舵楼不高。舱中布置得华丽堂焊,花团锦簇。前舱,是客厅兼客房。后舱有丫环使女。水手们则在航楼前的底舱,前舱下面也有住的地方的。总之,他这艘游艇可算得上杰出的快船,世所罕见。 所有的窗门全打开了,前舱客厅右舷,共有四扇花窗,正对着下面的梭形快艇的顶篷是最前面的窗口。 秋岚心中有事,睡不着,他斜靠在舱板上,盘算着应如何设法找到金四娘讨解药,这事令他相当为难。公然讨取是不可能的,金四娘不是善男信女,动手抢吧,金四娘的小虫豸委实令人害伯,稍一大意被咬上一口,什么都完了。而且动起手来,可能会出人命,在他的做人信念中,决不许可他杀人,万一失手打死了金四娘,更无法得到解药了。偷,也不行,谁知道金四娘的大革囊中,哪一瓶是解药?左也不行右也不行,他愈想愈心焦。 前面躺了五名水上好汉,后面躺着赵长江。白天赶得辛苦,六个人皆已梦见周公,鼾声如雷般,吵得他脑中更乱,始终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隔邻的华丽游艇上灯火通明,酒香扑鼻,笑语声隐隐,不时可听到环佩之声,显然是有女人的。 由女人他想起银风和他弟弟秋雷,忖道:“弟弟的年纪也不小了,真该找个好人家的姑娘成家啦!银风出身名门,而且才貌出众,弟弟如果得她为妻,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双壁人。 唉!弟弟怎么如此愚蠢?要迫人家姑娘送上门来,未免太不象话嘛!有机会我得成全弟弟才是,但愿他不再做胡作非为自绝世人。” 想着想着,“哗”一声水响,一盆水从邻船泼下,泼在乌篷上水声震耳,不少水珠溅得他一头一脸。乌篷是临时架起的黑布,挡不住水,难怪他遭殃。 水声惊醒了赵长江,他一蹦而起,破口大骂:“狗养的,你们……” 秋岚赶忙出声喝止道:“赵兄,别骂,他们是无意的。” 一面说,他一面钻出船舷。船窗透出的灯光,映出一个俏侍女的上半身,正端着一只铜盆,吃惊的倚在舷樯后向他注视。 “对不起,官人,奴家失手了。”俏侍女娇声道歉。 他抹掉脸上的水珠,说;“你们的船高,怎可向邻船倒水?算了,下次小心些。” 舱侧们突然拉开。钻出两个锦衣的大汉,倚在舷樯上向下瞧,其中之一大声问:“刚才是那一个狗东西开口骂人?” 赵长江本来有一肚子火,他身上也有水,被秋岚压下,心中一万个不自在。锦衣大汉一骂,不啻火上加油,受不了,怒吼道:“你这厮可恶,分明是欺负人找麻烦。你这种船倒水是倒在舷板上的,往外泼分明是故意找岔。王八蛋!你给我滚上岸去,咱们在码头上说理。” 大汉哼了一声,点手叫:“不必上码头,你上来。” 悄侍女象一头惊鹿,窜走了。 两艘梭形快艇的人,全醒了过来,火速穿衣。 赵长江忍无可忍,突然飞跃而上。 两大汉冷笑一声,扑上叫:“有你小子快活……” 秋岚不能袖手旁观,跳上游艇站在樯板上,叱道:“住手!哪能不讲理?” 两大汉本来扑向赵长江,这时突然冲到,各抓住秋岚一条明,同声暴喝:“下去!” 秋岚站在窄小的樯板上,象是立地生根,两大汉用尽了吃奶的力气,船在晃动,但秋岚却屹立如山,说:“放手,不然休怪在下出手惩戒你们。” 两大汉用上了牛劲,抓不牢推不动,干脆用肩顶,顶向秋岚的迎面骨。 秋岚俯身伸手,劈胸抓住两人的胸衣,左右一分,将两名大汉提离船板,左右平伸,毫不费劲,笑道:“你们是不是想到江心洗个澡?” 两大汉双手拼命抓牢秋岚的手腕,不住挣扎惊叫。 赵长江倒抽一口凉气,脱口叫:“我的天,这……这怕不有千斤神力?” 将两个人举起不算回事,练个三年二载的人不难办到,但要以将人左右平伸着吊起,吊着的人又在挣扎,真不简单,难怪赵长江惊讶。 舱门人影一闪,出来了君山秀士和毒王周起潜。君山秀士也吃了一惊,叫道:“壮士,手下留情。” 秋岚俯身将人放下,说:“尊驾这两位老兄,气焰确也高了些。谁是谁非,尊驾可以问问,得罪了。” 说完,示意赵长江下船,他也飘然而下。 毒王俯身在舷板上,呵呵一笑,向下叫:“老弟台好高明的身手,了得。相见也是有缘,老朽专诚请老弟台过船小叙,一是陪礼,一是想一现老弟台的风采,幸勿见拒。” 秋岚不想招摇,钻入乌篷扬声叫:“抱歉,在下日来疲倦,极需休息,恕不打扰。” 他的语气十分坚决,拒人于千里之外,任由君山秀士和毒王一再扬声敦请,他皆置之不理。 毒王只好罢休,与君山秀士回舱,一面低声说;“等会儿那些人动手时,我们可以出面助他一臂之力。” 君山秀士皱着剑眉,说:“他们之间的恩怨咱们末弄清.贸然插手有点不太好。那些人是巴山苍猿的人,不知怎会和这人有怨?” “这人的底细弄清了么?” “不会,仅听巴山苍猿人说是姓秋。听口气,他们对这人怀有无比的恐惧,对三更动手的事似乎寄望不大。” 毒王略一思索,说:“那……这人大概不会是非份的人,处事平和,似乎不愿闹事,何必让那些人打扰他的宁静?干脆叫他们早早滚蛋,免得也惊扰了咱们的安静。” “好,就这么办。” 不久,前桅升起一盏火红色的桅灯,舱门左右,挂起了两盏大灯笼,每个灯笼上各有四个朱红大字:君山荀府。 三邪之一的君山荀府名号亮出,巴山苍猿的人吓得立刻龟缩,目下他们已是惊弓之鸟,应付一剑三奇和金四娘姐弟已吃不消,怎敢再在君山秀士的左近闹事。 一宿无语,翌日凌晨,第一艘船离开了码头,那是金四娘的船。 君山秀士的船最后开行,桅灯和灯笼三更过后已经取下,所以秋岚并不知游艇的主人是谁。赵长江是个老江湖,他当然知道,但不愿张声,并末告诉秋岚。 两艘梭形快艇顺流飞驶,后面半里地,君山秀士的船紧随不舍。船行似箭,三个时辰之后,到了一处江湾,江流突然开阔,水势略缓。 江湾左右两岸,是一处倾斜的山脚,峡谷向东西延伸。这一带的山岭,绝大多数是东西纵向而行,以大江为界,象是被江流乎空截断,所以两岸的峡谷,皆向东西伸展,峡谷中不时发现一些土屋和山民。 蓦地,下游左面江湾峡谷深处,响起了低沉而骤急的鼓声,隆然震耳,似从天外传来。 接着,五艘快船象五支劲弩,从江湾的林影中破水疾射而出,看去象是龙舟,长长地,尖尖地,共有二十四名划手,全是穿犊鼻裤精赤着上身的大汉,用红丹黑油勾脸,腰拴红布带;手执三服钢鱼叉。船尾,一人操舵,一人手执长斧。 “隆!隆!隆!隆……”鼓身如雷,一声一顿,每一声鼓响,二十丈短桨便划一下,船首上升,再向下沉,五舟如一,破水向江心疾驶。 “不是端午,怎么玩起龙舟来了?”秋岚惑然自语。 “巴山苍猿云阳分舵的人,小心,准备家伙。” 船向下游急冲,船上的人开始脱去衣裤,准备兵刃,神色紧张。 前面两里地,金四娘的船慢下来了。 梭形快艇前面三四十丈,共有三艘客船鱼贯而下,最后是一艘无篷船,是三峡一带短程水路形同渡船的快舟,远远看去只有二五个村夫坐在上面,这时人影突从舱底冒出,竟有一二十名穿水靠的大汉,迅疾地架起十二支长浆,向左急驶,鼓声乍鸣。 “隆!隆!隆……” “糟!他们已知道我们的行踪了。”赵长江抽口冷气叫。 后面快艇上操舵的大汉叫:“赵大哥,他们人多势众,回航为上。” “好!回航。”赵长江下令。 水上好汉大举出动,按规矩,所有在五六里江湾中航行的船,都得慢下来往江湾徐靠,不然将大祸临头。 前面金四娘的船慢下来了,徐向左面江湾移。 三艘客船也转了舵,向江湾徐驶。 梭形快艇的后面,两艘贺船也慢下来了。 君山秀士的船,主桅升起一面三角长幡,上面绣了三个大字:君山荀。水轮放下了,但并未发动,船速亦减,减速而不回避,这是尊重该地好汉的表示。放下水轮和不离航道,这是警告对方不可妄动的实力示威。 右面上行的五六艘船只,皆向江湾靠。 这一段江湾水势略缓而平静,下游双岸相夹,水势直向下落,江面狭窄。如果船只不卖账,下游湍急的峡口,将变成水葬场。 梭形快艇刚转过身来,上游两艘尖头蚁舟,突然出现十二支长桨,也是穿水靠的好汉,鼓声乍起。 “糟!他们已形成包围。”赵长江变色叫。 整段江面全是鼓声,八艘敌舟满江疾驶,渐渐形成合围,八艘船皆向左绕行,形成一个两里宽的大圆圈,将两艘进退两难的梭形快艇围在中间。 “隆!隆!隆……”鼓声如雷,圈子愈绕愈小,渐向下游移动,危机将至。 秋岚始终声色不动,不住打量逐渐合围的八艘敌舟。 君山秀士的游艇,徐徐滑下快飘近圈内了。 一艘尖头快艇将绕近金四娘的船,船首的大汉大吼:“快往江湾驶,快!” 金四娘和秋雷掩在舱门后,以为对方已发现他俩的行踪,要胁迫他们驶入江湾哩! 秋雷心中暗暗叫苦,低叫道:“真糟,咱们都是旱鸭子,看来今天太难当头。” 金四娘抓住一块船板,先作防险准备,粉脸泛起恐怖的神情,但仍然强调精神说:“沉着点儿,等他们登船后再说。在他们未上船之前,不可妄动。往江岸靠也好,希望在船末靠岸之前,他们不上船来搜查。” 尖头快艇渐来渐近,鼓声沉重,象是在他们的心头上敲打,心逐渐紧张向口腔提。在水中,他们毫无反击的机会,毫无用武之地。 由于心情太过紧张,他们仍末发现八艘快艇的对象并不是他们。 最先-艘龙舟形的长艇,已绕行到两艘梭形快艇的上游,船首的花脸大汉突然高高举着三股鱼叉。 鼓声倏止,其他船的船首大汉,也纷纷高举鱼叉。 “同心协力!”最先举叉的大汉发出了震天叫吼。 “江上屠龙!”其他上船的举叉大汉同声叫吼。 “江上屠龙!”“江上屠龙!“江上屠龙!”八艘船上的人近两百,同声大吼声震江面,连两面的山谷也在震鸣,回声袅袅不绝。 “隆隆隆隆……”一阵震撼人心,令人气血翻腾的鼓声惊天动地,似乎江水也在震颤。 接着是急促的催进锣鼓声划空而过:“隆当!隆当!隆当……” 八艘快船以棱形快艇为中心,长短浆鼓动如飞,水花飞溅,舟似劲矢离弦,迅疾地合围。 君山秀士站在舱面上,向毒王笑道:“假使他们是向我们进攻,声势倒是浩大,但不啻飞蛾扑火,自杀式的进攻自取覆亡。”他向舵楼举手一挥,大声叫:“准备加入,潜龙队总领在何处呢?” 前面舱板上转过一名瘦长大汉,躬身答:“潜龙队总领何腾蛟在,主人请吩咐。” “准备下水救人。”君山秀士叫。 “属卞遵命!”何腾蛟答,举手向舱下一挥,大声叫:“弟兄们,准备水中搏斗,相机救人去。” 片刻间,底舱跃上十二个穿椟鼻裤的大汉,每人身上带了一捆绳索,一把匕首,背着分水钢钩,在左右舷板后雁翅排开,注视着四周飞驶而来的八艘快船,候令下水。 “收桨!”舵楼后的大汉传令。 “启轮!”第二道令接着颁下。 水轮共有二十名大汉控制,十人操纵一具,杠木在机架上一起一落,巨大的水轮渐转渐快,水花飞溅,以奇快的速度向下急冲。 赵长江知道今天太难临头,突然大叫道:“向上冲,接近君山荀的船,快!” 秋岚缓缓脱下外衣,用黑巾蒙住脸面,泰然地说:“向上航不如向下冲,找人庇护不一定安全,君山荀也不是好东西,赵兄不怕他们是一伙?斗大船不如斗小艇,向下冲定可脱身,水中合围谈何容易?” “秋爷,依你之见……”赵长江脸无人色地问。 “依我之见,放弃一舟。快艇可容十余人,十三个人不碍事。我来控前面的双桨,由我全权应付。” “秋爷也会水?” “会些少。” “好!” 丢掉一艘快艇,剩下的一条便变成了八桨快舟。秋岚站在前面双手各抓一支大桨,将浆按接环调整好,桨尽量挂高,以便双手配合得宜。准备停当,喝声“走!”双桨一起一落,梭形快艇象劲矢离弦,水声嗤嗤,船突然冲出三丈外,水向两侧激射,船似要破空而飞。其他六名操浆大汉,几乎立脚不牢,惊叫出声。 “站稳了,你们六浆合一,不必跟我。”秋岚大声说。 赵长江大喜,狂叫道:“有救了,秋爷好高明的操舟术。用劲!” 船象一条巨鱼,以令人难以置信的奇速,向下游冲去。 同一时刻,一条龙舟形长艇鼓浪上冲,将接近斜向驶往江湾的金四娘的船,鼓声雷动,桨叶划一,船首举着鱼叉的大汉,亮声大吼:“同心协力,江上屠龙!” 船向金四娘的船首急冲而至,舶公大惊失色,百忙中转舵向上,想将船首扭向上游,让长艇超越。 岂知金四娘和秋雷做贼心虚,以为对方已抢先动手了,不约而同跃出舱面。 “砰”一声暴响,秋雷突然滑跌在舱面上。船突然折向,他又怕水,怎能不倒?他抓住舷板一咬牙,半躺着打出一把黑白棋子。 金四娘相当沉着,她用千斤坠稳下双脚,一声娇哟,六枚蛊蚋环飞旋而出。 长形快艇做梦也末料到正主儿在这儿出现,双船刚相擦而过,绯影乍现,黑白棋子暴雨般洒到,蛊蚋环更象是阎王爷的催命符,变生仓淬,谁也来不及躲避。 “啊……”船首举叉大汉发出一声惨叫,“卟通”一声水响,一头栽向江中,踪影不见。 “哎……啊……”惨叫声大起。 “卟通通!”水响暴起,划手们纷纷栽下水中,鼓手丢了锤,锣手倒在舟中。 “金四娘!”有人狂叫。 长艇不进反退,随水飘浮,艇中躺了八个人,有六名好汉跳水逃命。 金四娘象头大鸟,飞跃至后朋,拔剑出鞘,向老舵工叫:“要命的快将船往下放,不然宰了你。” 者舵工魂不附体,吃力地扳舵,一面向吓得失了魂的水夫们大叫:“操桨,你们难道不想活了?” 水夫们毕竟重视性命,神魂入窍,一一抓回长桨,挤者命划动。船象水中的天鹅,冉冉而去,冲过无人控制的长舟,扔脱了在水面泅泳赶来的六名好汉。 人在水中想赶船,事实上办不到,六名好汉之一大叫:“金四娘在这儿,快追!快追!” 下游共有三条长艇,瘫痪了一条,左右两条仍在十余丈外,等弄清了当前的事,金四娘的船已淌下二十丈外了。 “休放走了金四娘!追!”艇首的大汉怒吼。 两艘长艇鼓声如雷,向下狂迫,比金四娘的船快上一倍以上,三十余丈距离算不了什么,不久便追了个首尾相连,危机已至。 “准备掀船。”追得最近的艇首大汉怒吼。 有十名划手停下桨,准备下水。长艇左右分秒,他们必须超至下游,人方可下水翻船。 他们知道金四娘利害,不敢接得太近。 秋雷藏在舱侧,心中暗暗叫苦。 金四娘迫着船快快划,也叫苦不迭。眼看左右十丈外的长艇逐渐并行,却无法阻止,枉有一身在陆上称雄霸道的绝学,在船上毫无用处,怎不叫苦?危急中,她扭头回望,不由一怔。 一艘梭形快艇破水急驶,两艘尖头快舟正从侧方截到,看形势,三艘船必定碰头。梭形快艇前面的蒙面人一人控两浆,看去甚是眼熟。双方相距不足三十丈,她仍能看出这蒙面人的身材十分眼熟。 更后些,一艘无桨大船鼓浪急驶,越过了三艘快船,但似乎不比蒙面人的梭形小艇快。 “是君山秀士的船。”她脱口叫。 她心情紧张,但仍强打精神,忖道:“这位蒙面人为何始终跟着我?到底是敌是友?” 想着想着,突变已生。 秋岚的船急冲而下,前面两艘尖头快艇从左右前方急截而来,看看来至切近,三方面将会碰头。他低叫:“站好,小心了。” 六名桨手双足抵实,船突然向左前方疾冲而出,疾射三丈,向左面尖头快艇的船尾冲去。 “糟!下水掀船!”尖头小艇为首的人叫。 船上的好汉齐往水里跳,不等他们有泅近梭形快艇的机会,快艇已再次掉头,破水射出五丈。在秋岚的长笑声中,梭形快艇已令众贼惊心动魄的奇速一掠而过。 秋岚在这片刻,看清了前面十余丈小船后艄的金四娘,心中大喜,双手运足神劲,船行似飞急冲而出,一面叫:“金姑娘,命船向左靠。”- 他知道已超到前面的长艇必定派人下水了,所以叫金四娘的船柱左靠,至少可以摆脱右前方长艇上入水掀船的人,他自信可以对付左面的长艇。 金四娘已别无抉择,命艄公将船往左靠。 长艇上的水上好汉,刚好有一部份人入水,一个个正向上游来。 秋岚知道事急矣,慈悲不得,向赵长江叫:“小心了,你们控船,我要下水。” 他双手用了全力,船突然从小舟的右方超越,冲向左面驶来的长艇艇首。 冲势太急,万难回避,说时迟,那时快,“砰”一声暴响,斜驶的长艇怎禁得起全力一撞?立即大翻身。 他丢了长桨,一声长啸,展开了神奇的踏水奇功,转向金四娘的小船迎去。 登萍渡水术不能不借物提气,江上没有飘流物,所以不能用,他用的踏水术是借浪借力,连走五步,远及四丈外,方沉落水中。 “天啊!这人可怕极了。”金四娘吃惊的叫。 秋岚知道已经有人到了船下,所以潜入水中。果然不错,已经有五名赤着上身手持钢钩的人先到了。江水混浊,水中的视界不足八尺,这是大汉们迟迟下水的原因,下早了必须先从水面接近,却怕金四娘的暗器不利害,因如须拿捏得恰到好处才行。 五个人想弄翻一条小客船,事实上不可能,所以五个先到的人改用钢钩凿船,不时还得出水呼吸。 秋岚到了,他没有帮手,反正有人便是敌人,毫无顾忌。 首先,碰上一个家伙用钩尖钩入板缝,握住钩柄向下扳,想撬开船板。他悄然掩近,突然伸手在大汉肩上一把扣住。大汉也了得,猛地一肘后顶。 秋岚另一手已经伸出,在大汉的右眼上轻轻一抹。 大汉眼前发黑,眼睛怎禁得起碰触?痛得张口叫,叫不出声,却喝了两口水。秋岚及时放了手,让大汉丢钩逃命。 另一名大汉专心用钩毁船,却不知身旁的同伴已换了人,钩尖刚钩入板缝,正想橇松附近板缝的油灰麻筋,突觉右肘一紧,肘尖的麻筋被人用两个指头一扣一拉,他感到整条右臂象是触电般,用不上半分劲,扭头一看,原来是个穿了衣服的模糊影子。不等他动手反击,一只手已伸到他的下额,一扣一拉,他的下额松下来了。他象一条受惊的鱼一手两脚惶然逃命。 船继续向下急驶,越过了赵长江的小舟。 赵长江和他的十一名爪牙,正在和从长艇上翻落水中的贼人拼命,六个人用桨护住船底,不时挥向底部。其他的人用刀对付从水中扳舷的人,不许手沾舷,防止贼人将船弄翻。 忙乱中,竟未留意到小客船上除了金四娘之外,还有一个真正的秋雷。 金四娘的船冲出重围,催着船夫们拼命划浆逃命。 船底下,秋岚将五个大汉打发走,他不愿杀人,用的全是小巧手段,摸一把抓一把,把五名大汉弄得狼狈不堪,纷纷逃命。 他再搜一遍,确定已没有水贼,便从后艄出水,正待上船和金四娘打交道,却发现另一艘长艇,已将接近了赵长江的梭形快艇。假如他不加以援手,赵长江等十二个人,谁也别想活。 他无暇思索,救人要紧,立即放弃登舱的念头,逆水急泳,象条大鱼般向赵长江的快艇游过去。 相距还有三丈余,上游君山秀士的船到了,有人大吼:“不许械斗,谁不听可冲君山荀家理论。” 这时,斗场已移近峡口,金四娘的船速度骤增,船轻水急,转瞬间已经远出三两里外,冉冉去远。 长艇没料到君山秀士的船来势突然凶猛无比,原来想靠近赵长江的船上船拼命,见大船象一头巨鲸疾冲而来,划手们慌了手脚,同声惊乎.船便失去了控制。“篷”一声大震,船首一歪,拦腰撞上了赵长江的船,冲势倏止。 几乎在同一瞬间,游艇也没有料到长艇会失手撞船,想减速己力不从心,轰然一声大震,撞上了长艇的尾部。 赵长江的船首先破裂翻覆,长艇接着大翻身,呼喊声叫骂声乱成一团,江面大乱。 赵长江知道人弧势单,对方上游还有三条船冲来,再不逃岂不太傻,发出一声暗号,逃命去了。 江水浑浊,在水中追人委实不易,加以他们十二个人水性都相当高明,向水中一钻,等他们再冒出水面时,已经进入了湍急汹涌的江峡,乍浮乍沉中,向下游逃命去了。 长艇翻覆,有三名高手飞跃而起,大鸟似的飞上了游艇,飘落在舱面上。 舱面上,所有的人皆对三名不速之客不闻不问,恍若未见,器山秀士正向十二名赤着上身的潜龙队队员发令:“不必下去了,这人的水性比咱们高明多了。我想,他定是水孕育出来的高人,咱们先前小看了他。” 秋岚正奋力上游,象一条大鱼,在湍急的江面急泳而上,身后揩起一条人字形浪影,以令人难信的奇速,向上游两里外飘浮着的无人棱形快艇冲去。 毒王却向三个不速之客瞥了一眼,泰然地说:“你们还不下去?真正等主人请你们跳么?” 为首的亦身大汉怒目睁圆,厉声问:“谁是君山姓荀的朋友?在下是巴山苍猿陶当家的……” 君山秀士向右舷三名中年爪牙不耐地大叫:“赶他们下去,如有人反抗,格杀勿论。” 赤着上身的三名大汉同声虎吼,一把鱼叉两把分水钩同时攻出,飞扑而上。 君山秀士冷呼一声,叱道:“你们找死!” 银虹一闪,龙麟刺出鞘,幻出一道银虹,迎上了。 “铮铮铮!”金铁交鸣声突然连珠似暴响,攻来的鱼叉和两把分水钩,化为三道电光,飞落右面江心。 三名赤着上身的大汉脚下大乱,刚惊叫出声,银虹已无情地闪到,使用鱼叉的大汉的脑袋飞离肩头。 君山秀士踏近两步,指出“平分秋色”。 “啊……”两大汉赤手空拳,脚下踉跄,而且君山秀士来得太快,突下杀手,怎避得了? 惨叫着屈身倒地,胸前各有一个血孔,鲜血喷射而出。 君山秀士手腕一振,龙麟刺上所带的血和肉全被震落,依然光亮夺目,不沾一点血迹。 他若无其事的收刺入鞘,向手下们叫:“丢下江去,洗净血迹。” 毒王摇摇头,苦笑道:“老弟台,你未免太残忍了些。” 君山秀士笑笑,有点自得地说:“他们明知小侄是三邪之一,竟敢公然上舟讨野火,可不能怪我,宰了他们,事实是便宜他的哩。” 他又转向一名手下吩咐道:“去,告诉后舱总领,加速下航,下游另有一批暗中埋伏的人,船群明攻失败,暗算可能成功,咱们先替小伙子开道,救入须救澈,不能半途而废。” 游艇速度骤增,冲入江峡,在破浪翻涌中,船行似箭。 江流稍向左折,远远地,已不见金四娘的船,上下的船只全是货船,不见有刚冲下不久的一吁小舟。 秋岚上了先前丢弃的梭形快艇,驾起双桨向下追。先前为了救赵长江一群人,无暇想到别的事,这时他开始集中思路,心中懔懔。 因为他只看到小船上只有金四娘,不见乃弟秋雷,乃弟既与金四娘同行,如今两人为何不在一起?这里面有两种可能,一是两人已在忠州分手,一是乃弟已经被打落江心葬身鱼腹啦! 首先,他发狂地在江面上搜寻,只发现一些零星船板顺流而下,巴山苍猿的爪牙已被剩下的五艘船所救起,船仍在江中巡游救人,不见乃弟秋雷的踪迹。 君山秀士的船,已经下了江峡,江流左折,在上游已经看不见下游的船影。 他恐怕乃弟已被巴山苍猿的人所擒,毫无顾忌的驶向五艘敌船。五艘敌船中,包括从水中救起的同伴,已经挤满了人。 人太多,战斗力已失,加上这些水贼眼睛雪亮,看到秋岚的操舟术,早已心惊胆落。 船破水急冲而至,有人大叫:“哥儿们,准备下水,飞龙秋雷来了。” 秋岚末拉掉蒙面巾,但贼人早已认定他是秋雷了。他先不接近,在五艘船的外侧划动如飞,听到叫声心中一动,假使乃弟已经被擒,决不会再将他误认为秋雷了。但他不死心,一面划行一面大声喝问:“飞龙秋雷目下在何处?快说,休得自误。” 五艘贼船上的人都莫名其妙,有人大叫:“废话!阁下蒙了脸,咱们岂会被你所骗?飞龙就是阁下,你想怎样?靠过来,咱们决一死战。” 五艘贼船开始追逐,一群人为了减轻载重,下水结阵,江心人头浮动。 秋岚不到黄河不死心,鼓桨如飞,三番两次凶猛地冲过五艘贼船,更在水中贼人附近搜巡三匝,看清确是没有乃弟在内,方转下游急追。 他心中万分焦急,不但心悬乃弟的安全,更耽心追不上金四娘,如果失去了两人的踪迹,天涯海角到何处去找?找不到金四娘,乔家组弟岂不完了?六日的期限已过了两天,不由他不心焦呢。 金四娘久走江湖,机警绝伦,她发觉巴山苍猿的人已布下了天罗地网,决不会善了,以小舟明劫,也必定有暗算,加上又有一个敌友难分救走笑弥勒的蒙面人跟踪、飘忽如腿紧随不舍,不改变行程委实凶险。 她想改走陆路,但由陆路下湖广不知要走多少天。同时,夔府以下的陆路不好走,三峡旁的小径久无人通行,有些山崖间的道路已经崩毁,多年来已无人过问,是否走得通大成问题,不走水路势难办到。 她料定前面将有更大的凶险,在等着她和秋雷,必须及早趋避,便和秋雷低声商量道: “在江上和他们拼命,你我象是没有羽毛的鸟,怎成?” “依金姐之见……”秋雷余悸犹在,他确是见了水就害怕,六神无主地问。 “在危难中保持稳定,在生死关头心神不乱、这才是英雄豪杰,你是怎么啦?”金四娘毫不留情的责难。 秋雷心中一懔,悚然而惊,想起刚才船底下被人用钩凿得咚咚响,他慌了手脚心神大乱的光景,惭愧得冷汗直流,他想不起自己何以在那时变得那么怯懦,这岂是一心想做江湖霸主的人所应该有的现象和态度?他心中暗骂自己该死,立即冷静下来,瞥了舱中正在舀水塞漏的船伙计一眼,一字一吐的说:“是的,齐水中咱们是英雄无用武之地,依小弟之见……” “怎样?”金四娘沉声问。 “趁他们目下末追来之后,咱们改走陆路,到夔府再行打算,在那儿秘密雇船……不! 干脆夺船下夷陵州,或者直放荆州府。” “夺船?办不到,你我都不会水性,更不会操舟,三峡之险天下闻名,老船家不识三峡水性便不敢走,你我怎行?先到夔府再说,在那儿设法悄然偷渡。” “好,在这一带上岸如何?” 金四娘往左岸看去,船已到江峡的中段,三里中有一处山壁凹入处,岸旁怪石森森,浪花四溅。 金四娘说道:“咱们就在那山凹部上岸,越山而过,山后面便是云阳至府的山道。想想着该怎办,由你处理。” 秋雷一跃而起,冷笑着向后艄走去。 者舵工脸色铁青,惊容末褪,手不住发抖。另一个年轻人也恐惧地帮助老舵工抓紧舵柄,恐怖地注视着走入后船的秋雷。 秋雷走近老舵工身旁,向左面远远的山凹一指,说:“老汉,往那面山凹里驶。” “客官之意……”老舵工恐惧地问。 “我姐弟要在那儿上岸。”秋雷抢着答。 “那儿水势湍急,靠不了船,客官,办不到。”老舵工直率地拒绝。 秋雷虎掌疾伸,一把扣住年青水夫的肩膀,向下一按,水夫狂叫着半伏在舱板上。秋雷拔剑出鞘,冷笑道;“老汉,你再说一声办不到试试?” 老舵工死瞪了他一眼,突然一咬牙,说:“依你,客官,老汉得试试往上靠。” 秋雷放了水夫,厉声道:“不用试,你必须办到,不然,休怪我剑下无情心狠手辣,你们全得死。”死字声音特别高,他并伸手向前面船夫一指,意思是指所有的船夫。 “老汉将尽全力。”老舵工答。 秋雷返回前舱,向金四娘低语道:“小弟监视后面,姐姐负责前面,船一靠岸,杀!” “好,下手要快,愈快愈好。”金四娘也低声答。 船行似箭,渐向岸旁靠,山凹在目。相距还有十来丈,浪花订在山脚下,响声如雷。蓦地,船凶猛地向崖下冲击。 人在明知性命难保,死期已至时,常会做出些不顾一切的疯狂事来。这艘专走三峡的客船,水夫们只有十名,他们都久经风险,经常与死神打交道,对生命热爱,但也漠然,面对死亡,他 们无动于衷,危险过去,却又热爱自己的生命。 但经过刚才的凶险,眼看金四娘和秋雷在刹那间,便用暗器将长艇上的人轻易地击毙了大半,他们知道,船上这两位客人,必定是比阎王爷更可伯的瘟神,他们的性命,随时可能被瘟神取走,没有任何保障,他们无法和瘟神抗衡,反抗无力。 果然,危机来了,秋雷叫他们将船往山崖下靠。显然,这两个男女要从这儿上岸逃命。他们走这条水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经常向巴山苍猿的水贼纳常例钱,所载的客人形形式式,江湖仇杀的事岂能茫然不知?老舵工首先便看出危机,客人如果直航夷陵或者到烫府,他们的人和船必可保全,如果半途上岸,谁敢保证这两个瘟神不杀人灭口?瘟神在逃避水寇截击,自不会让船家活命走漏消息,生死关头已到。 在早晚难逃大劫,命在须臾之际,老舵工横了心,油然兴起了同归于尽或冒险死中求生的疯狂念头,咬紧牙关,将船向山崖下凶猛地撞去。 似乎在同一瞬间,秋雷一掌拍向老舵工的肩头。 船首的金四娘,却飞快的拔出了剑鞘。 他俩都估计错误,满以为船向山崖下冲去,等船冲近岸旁,船夫们岂不恰好被杀光?他俩便可及时上岸了。 岂知老舵工已早有防备,突然躺倒,舵柄疾松,拦腰击向秋雷。 秋雷不欲大意,虎掌一拂,“拍”一声暴响,舵柄碎裂。 船首急扭,猛烈地倾侧,水花飞溅中,突然向右猛冲,“轰隆隆”巨响乍起,撞在矗立在水中的一座礁石上,万斤力道如同地裂山崩,整个船首四分五裂。 波浪汹涌,船尾接着翻覆,浪花一卷,水面只有船板漂浮。 老舵工已在推开舵柄时,从后艄跳水走了。 金四娘刚杀了一名船夫,突来的变故令她心胆俱裂,不再下手杀人,逃命要紧,不等船首撞上礁石,立即飞跃而起,先一步上了礁石顶端。 第 九 章 秋雷在船尾,船突然折向欲倾,他骤不及防,“砰”一声跌在舱板上。轰然巨震入耳,他随着舱面的杂物飞坠江面,冰凉的江水没头没脑地向他猛卷,他只感到身子向下沉,不知天地何在了,本能地双手乱抓,张口大叫。口刚张,江水无情地往他口中灌,昏天黑地,手脚毫无着力之处,只觉得身子急剧向下沉。 “完了!” 总算他命不该绝,感到在慌乱挣扎中,手碰到一些东西,他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抓住往怀中猛拉,双手一紧,抱得牢牢地死也不放,根本不管他抓住的是什么东西。 他只知道手上抱有东西,脚仍不住乱蹬,身子不住翻滚,急得神智大乱,江水呛得他受不了,咕噜噜猛喝水,水从口鼻中往他肚子里猛灌。 正危急间,他感到浑身一震,右半边如受巨锤撞击,身子向上翻。接着,脑袋离开水面,身子贴在粗粗的物体上,被汹涌的江水压得在粗粗的物体上擦动。 他睁眼一看,原来已被水冲下十余丈,已到了下游突出江面的山崖下了。他怀中所抱的东西是一块舱板。 他反应超人,立即抽手向上抓,抓住了一处石缝,丢掉救命的舱板,双手用劲,将身子拉上了山崖,爬伏在石崖下喘息,不住吐出肚中的江水。 上游十余丈插在江边的礁石,距岸还有五六丈,金四娘倚在石顶上,不如如何是好,想跃过五六丈,事实上她无能为力。 她看到秋雷,大叫:“雷弟,你可无恙?” 秋雷好半天才恢复元气,手脚并用往高处爬,一面叫:“两世为人,九死一生。金姐,你能过来么?” “不能,你可到山上找些枯木,丢下水中让我借力,我用登萍渡水轻功试试。栽在这些凡夫俗汉们手中,确是不甘心。”金四娘恨恨地说。 这时,秋岚独自驾了梭形快艇,出现在上游两里地,但两人已无心留意江心的事物了。 君山秀士的游艇,已远出下游两里外。 秋岚心悬乃弟安危,更急于追赶金四娘,驾舟狂追,追出峡口,看不见任何可疑的舟艇,上下行的客货舱毫无异状,就是不见金四娘的小客船。 他心中焦躁,运浆如飞向下赶。远远地,君山秀士的游艇慢下来了,水轮徐转,溅起阵阵浪花。 前面江流向下急降,已到了一座险滩,江水吼声如雷,波浪:汹涌。这是夔府西面的虎须滩,快到夔府了。 三峡固然险,但真正的险处不是峡而是滩。三峡起自夔府东面的夔门。夔府以西的险地则柯南乡峡的虎须滩,江水象是倒泼而下,滩底不时出现一些可怕的怪石,时隐时现,象无数怪兽在水中出没、翻腾、浮游、缠斗,巨大的旋涡布满各处,激流飞珠溅玉,极为壮观。 君山秀士的游艇,突然急泻而下。 秋岚的船落后半里地,船抵滩口,他不由心中一懔,暗暗叫糟。 他不知道下滩的航道,从未走过这条水路嘛,江流湍急,船下泻如飞,遇上礁石难以回避,碰毁了船可不好受。 他心中作难,心说:“且等一会儿,跟其他的船往下放才是。” 他兜转船头往回驶,后面半里地先后来了两艘小货船。货船两头尖,中有篷舱,桅竿高耸,没有张帆。 船首有七八名水手,手绰长篙严阵以待。后艄安了一支长挠,共有三名水手控制,中间那人是舵工,神情肃穆地注视着前方,口中不住低沉的叱喝。 第一艘小货船到了,叱喝声此起彼落,船突然争冲而下,船头的八根长竿左点右推,象是想止住冲势,也象是回避礁石,船左闪右扭,不片刻便下去三二十丈。 秋岚立刻双浆左拨右倒,船倏然飞快地向右转过头来,然后象劲矢离弦,沿小货船的航道疾泻而下。 后一艘小货船相距只有五六丈,没料到秋岚的小艇转得那么快,船上的水手们大吃一惊,破口大骂:“王八蛋!你怎么在滩口抢水路?不要命了么?” 船上的水手一阵大乱,想将船止住,但已嫌晚了,船已到了滩口,想止住谈何容易?衔尾急泻而下,势如排山倒海。 秋岚不知利害,自以为操舟术了得,没想到先前的小货船冲至滩中段,突然向右冲下,只冲了三丈左右,再向左折回,船手们鬼吼连天,八支长篙乱点,船的冲势渐减,缓缓下泻。 糟了!秋岚的朋轻而小,只有一个人,下泻的速度好快,想转折已措手不及,前面船速度一减,他大吃一惊,一声低吼,双浆运足神功,硬将船往上游退。 后面的小货船衔尾泻下,不容回避,轰隆一声巨响,梭形快艇应声碎裂,英雄落了水。 两条货船的人同声欢呼,大叫道:“江上屠龙!江上屠龙!” 在欢呼声中,两条小货船急泻而下,有人叫:“乱石阻流,石利如刀,这小子水性再好,也难逃喂王八的厄运。哈哈!快回夔府禀报。” 夔州府,是四州最东的一府,是四川的门户,兵家必争的重镇。往东,与白帝城(含旧紫阳城),夔府,连成三关险境。东北和东南,有进入湖广的陆路十二隘,驻有重兵。水陆两途如果封锁,任何人也休想进入四川。 所以一度降为州,直隶布政司管辖。目下,管辖一州十区县之多。东北有大昌、大宁两县,十三隘中有九溢在这一带,与湖广的郧阳府交界。 东南的建始县,有小路可以到施州卫。似这些路都不好走,而且深山大泽小不但猛兽伤人,容易迷路,所经全是政令不到,数百里不见人烟的洪荒绝域。 巴山苍猿的大寨。在大宁与奉节两县交界处的深山中,用小舟出入,马连溪便是小舟来往的航道。 为了这条航道,巴山苍猿与一剑三奇结怨多年。原因是夔州府盐的产量并不多,大批的产盐区在大宁县北的宝源山,盐船必须沿马连溪往下放,巴山苍猿当然不肯轻易奉送这宗财源,何况马连溪又是他往来的通道,自难割舍。 宝源山的盐出自盐泉,成份与海盐相差无几,没有一般岩盐的苦味,品质最佳。一剑三奇名义上是奉官之命承运官盐,但十船盐中却有八船盐是私货,钱赚得多,却不想分给巴山苍猿,当然互不甘心。不拼个你死我活决不会罢手。 一剑三奇在府城中,不但与知府衙门有交情,与奉节县的衙门也交情深厚。因此在这儿设有行号,布置了不少高手,且有官府支持,象在巴山苍猿的咽喉搁上一把刀,这把刀不拔掉,巴山苍猿睡不安枕,双方的人明争暗斗,经常出人命,水火不相容。 府城的外围,属于奉节县管辖。因此,城内,是一剑三奇的势力范围,城外,处巴山苍猿的天下。 南关船头,则是双方共有的圈子。在码头附近,两方的人都不敢公然冲突,互有顾忌。 一剑三奇怕巴山苍猿大怒之下,一不做二休的大干起来,堵死马连溪航道。 巴山苍猿也怕一剑三奇恼羞成怒,不理会江湖规矩,引领官兵剿他的山寨,拼个两败俱伤。所以双方虽未谈判,却在心中互有默契,决不在码头上闹事,免得引起官府的注意。 南关虽是城外,但官府没有场房,场房的货物主人,以一剑云奇为首位,与税吏打交道,几乎全是一剑三奇的爪牙,所以他在南关建有行号,也是他的密窟。 他的船队早到一个时辰,大小船艇共有三十余艘之多,因此巴山苍猿的人不敢动手,只敢拦劫金四娘和秋雷。 他一到府城,立即重新调度人手,分头准备,一面召集留在夔府的高手,一面等候金四娘和秋雷到来。 巴山苍猿更比他早到了半个时辰,同样的准备一切。府城内外外表安静如恒,暗中风起云涌的。这一仗关乎生死存亡,双方已准备全力以赴。 申牌左右,天色渐暗,码头上早巳泊了五六十艘客货船,上下行的船只不断靠岸,都在这儿泊舟渡宿。 船渐来渐多,黄昏将临。 码头的西端,正午时分便泊了一艘怪船,但没有人敢过问,船头的三角大幡上有“君山荀”三个大字,谁敢的往讨野火触眉头。 南关秘窟,是一所三进院长屋。最后一进的大厅中气氛紧张,各式贩夫走卒来去匆匆。 一剑二奇和两位义弟,还有十六名高高矮矮的粗豪人物,正在厅中摊开一张大水彩画,不住指手划脚商量。 厅门外的院子里,六名劲装大汉把守着,戒备森严。 脚步许急促,前进院后门“吱呀”而开,奔进一个穿破直掇的脚夫。 六名劲装的大汉之一含笑迎上问:“五弟,有消息么?” 脚夫点点头,神色紧张进入大厅。 厅中的人同时停止商讨,向来人注视。 一剑三奇问:“李成,怎样了?” 李成行礼毕,神色紧张地说:“禀主人,消息不太好。” “说!” “赵大哥下落不明。属下已在陶贼的爪牙口中,探出他们在南乡峡附近被袭。金姑娘另坐一艘小船,与秋爷全都失踪落水。” “糟!”一剑三奇跌脚叫。 “还有……” “还有什么?” “巴山苍猿已派人在三钩镇埋伏,断咱们的退路。” 三钩镇,在瞿塘峡内,距夔门约有两里左右,从前是诸葛亮用铁锁断江浮梁御故的险要处,目下铁锁浮梁都没有了,江面狭窄,江流汹涌,假使用小舟相截,想轻易通过难似登天。 一剑三奇哼了一声,冷笑道;“这倒无妨,即使他不借付重大的代价,也不一定能阴止咱们的船队。只是,金四娘和秋雷如果被他们杀了,咱们攻大寨之举,岂不太过冒险?” 江南浪子点点头,说:“如果金四娘和飞龙已遭毒手,咱们进攻大寨之举风险太大,陶贼有九华羽士和玉虚子助阵,咱们确是难以应付哩。” “依贤弟之见……” “小弟之意,如果证实金四娘和秋雷已遭毒手,咱们须以进为退,日后再说。” 江南浪子走向桌旁。桌上的水彩画,原来是夔府附近的写景图,上抵南乡峡,下达瞿塘峡中段的铁滩。 他指着夔府北面的马连溪,说:“咱们今晚便派人沿溪而上探道,舟群明晨即沿溪上行,摆出要进攻大寨的态势,却在半途接回晚上派出探道的人,然后转舟下航,出大江直放夷陵。小弟,算定陶城见到咱们大批高手夜间探道,必定连夜召回三钩镇埋伏的人,赶回大寨厮拼,等发觉上当,想追已来不及了。” 玉面郎君表示异议,立加反对道:“不可,如果咱们示弱撤走,日后三峡水道将不是咱们的了,势非退出不可。不管怎样,既然到此地步,除了势不两立拼到底之外,已没有其他抉择。” 正商讨间,先后又来了三名禀报消息的人。传来的消息说,已证实金四娘和秋雷两人,确是在南乡峡上游被袭失踪。同时探出君山秀士亦曾参与,撞翻了水贼一艘长艇,并杀了三名登舱问罪的水寇。 其次便是夔府城外巴山苍猿的爪牙,正陆续撤走中。而上游各地水寨的船只,却纷纷下放瞿塘进入夔门,显然在下游集结,企图在江峡中分头截堵一剑三奇的退路。 正委决不下中,赵长江率领着十一名同伴逃回来了。赵长江将经过一一说出,一剑三奇立即派人到码头上详查,看看是否有裁金四娘的小客船到步,是否有人见过梭形快艇靠岸,下航的船是否有人见过这两条船。 许久,消息终于打听出来了。有人亲见棱形快艇被两艘小货船撞碎在险滩中,有人亲见一艘小客船撞毁在山崖上。同时,有人捞获不少江上瓢下来的破船板和杂物,证实了金四娘和秋雷沉身江底是真的。 一剑三奇进击大寨的决心终于动摇了,他想到巴山苍猿既然收拾了金四娘和秋雷,必定势气大振,不肯放松罢手,孤注一掷势在必行。撤回府城附近的人,其中必有阴谋,也许正是以进为退的毒计,要引诱他一剑三奇前往大寨送死。 水寨的人向下游集中,自然是截断后路的狠着,巴山苍猿算定他必定失败了,也许正派人下夷陵州,捣他的夷陵老巢哩! 他愈想愈心惊,将所揣测的事向众人说了,最后说:“看来,咱们这次棋差一着,一步错可能全盘皆输,没想到陶子安能将九华羽士和玉虚子请来助拳。说实话,愚兄接下九华羽士相当吃力,两位贤弟双斗玉虚子,也很不容易讨好,那么,凭我们人数不足百名的弟兄们,怎能应付巴山苍猿大寨中的数百唆罗?二弟的计策确是值得一试,他们以退为进,咱们正好将计就计以进为退,日后再邀集朋友和他决一死战。长江。” “长江在。”赵长江离座躬身答。 “你是说,君山秀士确是出面助你们么?” “是的。” 一剑三奇向玉面郎君问:“三弟,你看,咱们前往拜望君山秀士,是否可望获得他的相助?” 玉面郎君略一沉吟,说:“咱们与他素无来往,很难说。这家伙名列三邪,不与正道人士交往……” 江南浪子呵呵笑,接口道:“不错,这人是不卖任何人的账的,咱们不前往套交情,也许平安无事,如果前往请求他相助,说不定反而弄巧成拙反目成仇,被他损几句咱们也脸上无光。小弟倒有一计,也许可以有用。” “二弟之意……” “派两个人冒充巴山苍猿的爪牙,找他们的晦气。同时,派人以第二者的身份,秘密游说巴山苍猿的人。唆使他们向君山秀士报复撞船杀人之仇,岂不大妙?” 一剑三奇不住点头,说:“游说巴山苍猿的人,挑拨撞船杀人的仇恨,行之不难,但……但派人前往冒充巴山苍猿的人找晦气……太危险,说不定弄巧反拙,咱们危矣!” 江南浪子笑道:“事实上不必和君山秀士正面冲突,只消派人在水中凿他的船,一凿即走,留下咱们夺来的分水钩栽赃,君山秀土自会认定是巴山苍猿的人所为,根本用不着现身照面 “二弟,你别忘了君山秀士的潜龙队名震天下。”一剑三奇抢着说。 “哈哈!天黑而江水混浊,潜龙队又待如何?我和三弟今晚前往,三弟替我把风。”江南浪子傲然地说。 一剑三奇思量片刻,大声说:“好!咱们就这么办,以进为退,立即着手。” 入暮时分,一艘中型客船缓缓靠岸,泊在码头的最西端。船上的人不见上岸,舱门旁,挂了一条绿纱,随风飘拂甚是触目。 金四娘和秋雷早就从陆路到了夔府的西关外。在一处山林中藏身,晒干了湿衣裙,等待着天黑。 这期间,金四娘开始将三阳神功心诀,按步就班传授给秋雷。指导秋雷着手练功,她成了秋雷无形中的师父,代祖传艺,居然极为热心,一丝不苟。天知道她怀了些什么鬼念头? 竟将家传的绝学传给一个陌生人。 秋雷的练气术基础打得好,不然也不会获得金神金祥的赏识传给他横行江湖的金针掌。 加以他天赋奇佳,金四娘也指导有方,只两个时辰,他便将初步筑基的入门心法参悟了。 看看天色将晚,两人开始结扎。金四娘褪下绯色的衣裙,只穿里面同色的劲装,用裙将剑包了。她的行李留在曲都两侍女处,秋雷的行囊同样没带来,两人只好马马虎虎委屈些儿。 秋雷结束停当,说:“金姐,等城门关了之后,小弟先越城而入找些吃食带出,再到码头找船。” “最好替我找一套村妇衣裙,我这身装束太明显,瞒不了江湖人。”金四娘说。 秋雷笑笑,傲然地说:“金姐,咱们绝不隐瞒身份。先认定可以容身的船,不上则已,上则船便得由咱们做主,怕什么?” “不然。”金四娘却谨慎地说又道:“咱们现在是虎落平阳,龙游浅水,不宜意气用事,闹将起来,咱们无可奈何。观时势,识时务,能屈能伸,方能平安离开。我看,我们如果不改装易容,可能要葬身大江,何苦?” 秋雷不住点头,同意地说:“好吧!我先去设法找衣衫和食物。” 他当然知道金四娘的话有道理,无可反驳,但心中有点不快,又一次被金四娘左右了他的意志。 夜来了,一剑三奇派出的探道高手悄然走了。他以为巴山苍猿是傻瓜,也以为巴山苍猿看不出他目下穷途末路逆境,自以为得计,还在暗自庆幸得意哩! 码头上静悄悄,下游传来隐隐的惊涛拍岸声,一弯新月已经沉没在西山头,夜风萧萧,船上桅灯在夜风中轻荡,码头上不见半个人影,城中三五声狗吠和更鼓声隐隐传来,划过了沉寂的夜空。 挂绿纱巾的客船尾艄,站着一个船手打扮的大汉,用闪闪生光的眼睛,注视着四周,手中持着一把带有倒钩护手的短矛,凝神警戒提防意外。 君山秀士的船灯火全无,静悄悄地不见人影。 幕容永叔五内如焚,已经过了三天了,小姐和少爷的发蛊期已到,距死期虽说还有四天,但三天内再找不到解蛊药,一切都完了,他怎能不急? 他早到了一天,还以为秋岚末赶到呢,眼巴巴的等着秋岚带来好消息,却没有想到秋岚已在险滩上被人所计算。这几天来,他食不甘味,也无法安睡,他象是苍老了十年,精神快崩溃了。 前舱中,一灯如豆,舱门闭得紧紧地,灯光无法外泄。笑弥勒和幕容永叔并排席地而坐,内侧坐着脸色青灰、双目无神、肩腿浮肿、气息奄奄的乔姑娘天香。她的身躯不时发出神经质的痉挛。显然,她正用坚忍的意志,和创口上的无边痛苦挣扎。 慕容永叔用拳击着自己的手掌,痛苦地说:“文华兄,我看山壮士的话,其可靠程度……” 笑弥勒一把按住他的肩,沉声说:“大管家,千万不可灰心。我双目不盲,阅人多矣! 我敢武断地说,山老弟绝对可以信赖,他决不是个轻于言诺的人,我们不可坏疑他的诚意。 再说,我们已别无选择,走这条水路的人不多,到何处可以找到咱们的朋友?请看今晚码头上所泊的上百艘大小船只,除了君山秀士这条怪船之外,连一个江湖人都没有,即使找到朋友,功力派不上用场的人,同样是没有用。象我,还不是束手无策?” 乔姑娘轻轻地摇头,低声说:“柳叔说得是,侄女认为,目下只能将性命交给这位姓山的陌生人手中,别无选择。侄女愿用生命孤注一掷,寄望在他的身上。” 笑弥勒惨然一笑,懊丧的说:“早知如此,我后悔为何不接应金四娘所提出的条件?至少可以争取近三个月的时刻。三个月中,或许有机会找得到解蛊药。” 乔天香幽幽一叹,凄然一笑道:“柳叔,你不会的。生死事小,名誉可珍,西安柳家的门风享誉武林百余年,三代豪侠,言行不离义字,柳叔岂是言行不符,心存骗诈的人?再说,侄女也不是这种人……” “好了好了,好侄女,你再说我可受不了。”笑弥勒阻止乔天香往下说,自己苦笑不已。 落地,舱门响起轻微的弹指声。 笑弥勒呼一声吹熄了灯火,闪到舱门后。 慕容水叔抄起身旁的宝剑,伏在窗下。 “柳兄,我,山风。”舱门缝中,突然传来细细的叫唤声,但入耳清晰。 笑弥勒大喜,拉开了舱门。 慕容永叔擦亮了火摺子,点燃了壁灯。 黑影一闪,进来了一个浑身是水的高大人影,脸上用黑褐色的油彩易了容,但轮廓依然不变是秋岚。 “咦!你把咱们的守卫怎么了?”慕容水叔讶然问。 秋岚向两人行礼,也向姑娘长揖,坐下说:“小可从水中来,未惊动后艄的贵价。” “山兄,大事如何?”笑弥勒急急问。 秋岚将追踪的事说了,但未提赵长江误认他是秋雷的事,最后说:“用船计算我的人,是巴山苍猿的爪牙。为了让他们放心,我使借故隐身,躲在他们的船后,在另一处江湾上路。很幸运的,碰上了金四娘所乘的船主,他们十个人,被金四娘杀了一个,船主见机,毁船逃得性命。因此,我知道金四娘必定己到了夔府。柳兄,小可特知会一声,请小心留意,金四娘必定不敢公然雇船,很可能潜至码头偷渡,我一个人招呼不来,请劳驾监视着码头,我到前面等她。时辰不多了,拖不得,发现时请用啸声招呼,一长两短,我便可以赶来。无论如何,今晚不让她脱走了。乔姑娘和小诚怎样了?” 乔天香以手加额,打起精神说:“山壮士义薄云天。小女子姐弟铭感五衷,为我姐弟之事,涉险……” “乔姑娘,请不必挂怀,路见不平,拨刀相助,理所当然。只是,小可不能及时夺得解药,致令贤姐弟饱受益毒折磨,甚是惶恐,但不知姑娘感到身体有何变化了?” “舍弟依然昏迷不醒,浑身肌肉不时痉孪,想是蛊虫已经破卵滋生了。妾身痛苦难当,四肢麻痹,移动艰难,恕我不能拜谢壮士的大恩大德了。” “不敢当。事不直迟,小可必须走了。柳兄,小心些儿,君山秀士的船,今晚恐伯有麻烦,我发觉有人正从水中向他们接近,千万不可误会分心,免得金四娘乘乱偷偷上船隐身。” 秋岚立刻告退,出了舱,突然从右舷滑入水中,声息毫无,象个幽灵般消失了。 他本来想从上游登岸,突又心中一动,付道:“我何不也到君山秀士的船旁瞧瞧?也许是金四娘和弟弟要利用他的船脱身哩。” 他象是一条鱼般没入水中,向下游潜去。也是停泊在码头的西端,距乔家的船不足五丈,中间隔了两艘客船和两艘大货船。 刚才他处从下游上来的,发现有两个穿水靠的人,正悄悄地接近君山秀士的怪舟,但他有事在身,末加留意。 黑夜中水底视度不良,伸手不见五指,从他两人身侧潜过,几乎贴了身,那两个身着水靠的人并未发觉身侧有人。 他再向原路潜回,直趋君山秀士的船尾,先藏身在隔邻货船的后艄,正想潜下船底,忽听君山秀士前舱面的守卫向后艄低喝道:“船底有人,小心了。” 接着,黑影连闪,两舷滑下了八名大汉,悄然投入水中,船上的潜龙队出动了。 前舱有人出现,后舱面出现了君山秀士和毒王。 秋岚心中一劝,顿荫退意,黑夜中水底有动静,水性再强的人,也不易将来人擒住,先前来的两个人当然不是庸手,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怕不早就溜之大吉了?用不着留在这儿了。 他正待退走,突觉脚下水势有异,有人在半尺之内潜泳。他下假思索,立即潜入水中。 不错两个黑影在尺外向上游潜游。 他双手疾伸,半分不差,一手一个握住了两只脚掌,是大脚板,而不是三寸金莲。不是金四娘,他不愿管闲事,立即放手。 两个黑影大惊,火速转身应敌,拔出匕首猛地戮出,但不见有人。 两人是江南浪子和玉面郎君,一刀落空,立即向下潜,急急溜走。 秋岚升上水面,听到后士的君山秀土低吼:“再下去几个人,务必擒住这些胆大包天的蠢东西。” 秋岚忍不住接口道:“人已经溜走了,追不上啦!黑夜里水中追人,谈何容易?那两个家伙水性相当了得呢!” “你是谁?”君山秀士喝问。 毒王哈哈笑,接口道:“是痛打豹面乞婆的人。老弟,何不上船一叙?老朽姓周名起潜,人称我毒王,专诚请老弟上船小坐。” 秋岚心中一动,毒王,老天!也许这一辈子和毒药打交道的人,有药解蛊毒哩!想不到今晚不期而遇,岂可错过?虽则金四娘已告诉了笑弥勒,说毒王也无法可施,但他仍想碰碰运气。他突然身躯上升,双足一点货船的尾舵,斜飞而起,轻灵地落在毒王身前,行礼笑道:“久闻前辈大名,如雷贯耳,今晚得睹尊颜,三生有幸。”他转向君山秀士,抱拳道: “这位定是湖庭君山秀士。” “兄弟荀飞鸿。呵呵!老弟,幸会,幸会。”君山秀土回礼笑答,态度极为友好。 毒王也呵呵朗笑,说:“听巴山苍猿的人说,老弟定是他们所说的飞龙秋雷了。” 秋岚还未回答,君山秀土接口道:“闲话少说,请到舱中待茶。老弟,别伯,我这船象是金城汤池,任何人也休想在这几撤野。请。” “打扰宝舟,苟兄包函一二。”秋岚客气地说。 “好说好说,好不容易才请到老弟的大驾哩!” 秋岚没有留意君山秀土话中的含义,随着两人进入前舱。由于君山秀士的留客,未能及早监视,几乎令秋岚抱恨终生。 金四娘和秋雷在这片刻的空隙中,从东面悄然接近了码头。 东码头全是上航的船只,两人并不知道,找到一艘中型客船,三不管掩入内舱,由金四娘把风,秋雷入舱制伏船伙计。 相当巧,这艘船是专走夷陵州和重庆府的客船,大部分的客人在夔府登岸,至重庆府的客人不足十名,因此十分清静,载重甚轻,正符合秋雷的要求。两人先将船伙计严加看管,先不动声色,安然度过一宵。 君山秀士肃客入舱,侍女奉上香茗,宾主还未交谈,潜龙队的何统领入舱登上在船底得来的分水钩。 君山秀士只略加审看,交还何统领笑道:“巴山苍猿按理他该报复,但只派一两个人来,大有可疑。再说,目前他自顾不暇,依然不忘派人前来送死,大出常情之外。总之,这两个人的来意,令人怀疑,但人已走了,无法追究,咱们先按兵不动,静观其变。今晚诸位辛苦些,小心一些。” 何统领应诺着走了,舱中宾主客套一番,然后打开话题。 君山秀士爽朗地说:“午间在下方抵夔府,打听得结果,只知巴山苍猿正全力对付一剑三奇与老弟台金四娘,内情却无法了然。但由江上缠斗的情形看来,老弟似乎在逃避;在下委实百思莫解。以老弟崛起的江湖大名与金四娘的声誉,为何怕那区区跳梁小丑巴山苍猿?” 秋岚有所求而来,不得不用些小计谋,将错就错地说:“一言难尽,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的,好汉也怕人多,只好避之为上。” “老弟,不是我说你,你已在江湖闯出了名头,许州高手云集,为何在江湖行走闯荡期间,不带些伴当!未免大大的失策。目下老弟有何打算?” “下湖广,何必和陶当家计较。”秋岚不介意地答。 “金四娘呢?她怎样了?”毒王神色肃穆地问。 秋岚摇摇头,说:“晚辈与她在曲都方行认识,她原是巴山苍猿请来助拳的人,承她自愿助晚辈脱险,因而同行。老实说,晚辈对她心存顾忌,她的蛊毒太可伯,为人反脸无情,晚辈不敢和她同行,已将她扔脱了,也许她正在找我呢。哦!请问前辈一声,前辈一生与毒为伴,参研浸润其中一甲子以上,名满天下,不知对金四娘的蛊毒……” “你问这种话,有何用意?”毒王沉声问。 “前辈幸勿误会。”秋岚赶忙解释,又道:“晚辈必须摆脱金四娘的纠缠,又伯日后退上有麻烦,她的蛊虫可怕极了,晚辈岂能不防?所以晚辈斗胆,请前辈赐示防范之道,和这种心如蛇蝎的人相交,提防些儿方可保命全身。” 毒王神色略弛,说:“我警告你,千万别和那鬼女人打交道,如果你想保全性命的话,早早脱身为佳。” “前辈的忠告确有道理,晚辈就是想离开她,以至落得如此狼狈。” 毒王长吁一口气,有点无可奈何地说:“老实说,我也无法帮助你。论天下毒药,老朽不敢说渊博二字,至少亦有些少成就。只是,金四娘的蛊毒,老朽却无可奈何。解毒并不难,但蛊却不是老大所能对付得了的怪玩意,那是一种活的虫豸,借其本身的毒素为害人体,老朽解得了毒却排水出蛊,奈何?” “前辈之意……” “老朽之意,对解蛊盘所加的痛苦,无法排蛊。老弟,金四娘的毒蛊,你曾经见过么?” “见过,她有几种……”秋岚将蓝蛊虻和蛊蚋环的中毒情形一一说了,最后说:“前辈如有解药,请赐些给晚辈防身,晚辈自知冒昧,尚请前辈加以援手,感激不尽。 毒王静静的听完,摇头道:“十分抱歉,者朽无能为力,除得了毒,但驱不了蛊,仅能驱除因毒而所加于身躯的痛苦而已,老朽不得不承认金四娘比我高明,令你失望了。当然,除毒之后对受伤的人不无少补,至少可减去毒蛊为祟的声势,延长三两天寿命极有时能,但想保全性命,老朽无能为力。” 他在大药囊中掏出几瓶药丸相药散,往下说:“天下间,毒物的来源数不胜救,飞禽、走兽及虫豸、草木、水石……无所不在。但真要论毒性,略可分为三大类,一是毁伤机能,这种毒受伤的人疼痛难当,皮烂肉伤,量多方可致命。二是腐蚀内腑,这种毒不仅可以伤皮肌,且可渗入内腑,毒性稍烈,痛苦更甚。三是蚀毁经脉,这种毒其性最烈,可令人麻痹,救治困难,片刻即可致命,但中毒的人毫无疼痛之感,甚至一无所觉便突然昏厥或死亡。只消看创口的光景,大致便可分出这三种毒的种类了,但的毒兼有两种以上的毒质,救治稍一大意,用药不当,必定误事。据你所说,蓝蛊虻的毒,定是第三种和第一种毒的混合奇毒。 蛊蚋环却仅具有第一种的毒质存在。” 他将一瓶药丸和两瓶药散递给秋岚,又道;“相见也是有缘,虽则你不是江湖侠义,老朽仍然送你三种解奇毒的解药,好自为之。还有,你既然对金四娘有所顾忌,切记不可乱吃她所给你的食物,在食物中下蛊,是最难防治的绝着。用暗器或虫豸做蛊媒,伤者可以用割除伤口的手法阻止毒蛊循血运行为害,吃下肚中便死定了。老弟台,金四娘既然威胁你的生存,你为何不找机会永除后患?” “老前辈之意,是要晚辈……”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任何时候皆可制她的死命,一劳永逸何乐而不为?” 毒王的话,不象是出于一个武林耆宿之口,秋岚听得暗暗惊心,老家伙脸呈忠厚,心怀奸诈也不是个好东西。 他无心再留,反正毒王也无法拯救乔家姐弟,何必再浪费时刻?接过三瓶解毒药盛入防水革囊中,谢了毒王和君山秀士,互道珍重,出舱走了。 这一夜他白等了,金四娘和秋雷已在客船中藏身。 东方发白,又是一天。 黎明前,一剑三奇的三十余艘舟船,悄然沿马连溪上航,声势浩大。 溪东侧一座山嘴上,玉虚子和九华羽士并肩而立,巴山苍猿与十余名好汉左右相陪。黑夜中舟群在下面鱼贯上航,隐约可见。 巴山苍猿心中大急,低声道:“两位道长,晁贼真要冒险攻我的大寨哩!咱们必须早一步返回大寨防范,迟恐不及。” 九华羽士嘿嘿一笑,极有把握地说:“陶当家,你怎么沉不住气?假使飞龙与金四娘葬身江底,一剑三奇凭什么敢攻你们大寨?如果他有把握攻垮你们大寨,他用得着在上次到炎山乘你之危!放心啦!你等着瞧,不消半个时辰,他就会转头顺流而下逃命。” 玉虚子也点点头同意,说:“昨晚晁小狗派人入山,至今还不见动静,甚至第一伏路暗椿还未传来任何消息,显然晁小狗的人并末向大寨接近,完全是虚张声势掩人耳目的伎俩。 陶当家,难道说,第一伏路暗椿的人,会全部被人悄然拔掉么?” “不会的。”巴山苍猿肯定地说,又道:“那儿共有八名身手相当了得的兄弟,共分两组,把守在隘门入山要道上,任何人也无法一举将两组暗椿全部拔掉,同时,隐身之处亦不可能让来轻易找得到的。” “这就对了,晁小狗的诡计,骗不过贫道的法服。”九华羽土极为自负地说。稍顿,又道:“在末证实飞龙小狗确已葬身江底之前、贫道不想离开,还得在一剑三奇处打听清楚。 陶当家,贫道的船是否准备妥当了?” “一切准备停当,任何时候道长皆可登程。但……但既然道长想参与动手,何不与在下同船追赶?” “不用。”九华羽士断然地拒绝,接着说:”你要主持大局,有所顾忌,不能往来自如,贫道另备船只,举动自由些。” 一个时辰后,东方已泛鱼肚白。蓦地,远处传来了凄厉而沉重的号角声,打破了四周的沉默寂静。 巴山苍猿几乎一蹦而起,喜极大叫道,“他们转航下放了。道长神算!神算!妙啊!” “走!准备登快舟。”九华羽士叫。 巴山苍猿向一名悍贼叫:“普舵主,你引两位道长登船,两位道长,在下先走一步,瞿塘峡口见。” “好,峡口见。” 众人分手,隐没在山林深处。 天亮了,码头上大忙特忙,人潮汹涌,客人们纷纷登船,船手们忙着解缆启航。 西码头是下航的船只,必须早些儿离开,让东码头上行的船只无所阻碍。 每一艘船都在祭神,香烟缭绕,爆竹声震耳,上下经过三峡的船只,必须要祭江神析保平安无事。 第一艘客船在爆竹声中解缆,向江心徐徐移动。 落山秀士的船也正在解缆,水手们不住吆喝。 乔家的船没有动静,他们不能离开。 南关的城墙上,脸上抹了一层淡褐色染料的秋岚,心如火烙的疾奔码头,他要查看离开的船只中有没有金四娘。 “当!”一声锣响,君山秀士的怪舟离了岸。 下游东码头的船只纷纷准备,要等到下航的船只完全离开,他们才能动身。 金四娘换了一身村妇的装束,站在后舱口避开码头上的人群,监视着舵工,虎视眈眈。 秋雷也换了装,在船首监视着水手们。蓦地,码头上方奔下一群黑衣大汉,领先的人赫然是一剑三奇的爪牙铁臂独猿卞京。 秋雷原是脸向江心避免露脸的,恰好这时转过头来。他认得铁臂猿,心说:“不好!如果被这家伙看到,告诉了一剑三奇,岂不日后难堪?我得赶快离开。” 他奔向后艄,将所见告诉了金四娘。 金四娘等开船也等得心焦,她恨不得早早离开。立即奔近老艄公。沉喝道:“快!解缆离开码头。” 艄公讶然道:“姑娘,这怎么可以?瞧,还有十来艘下放的船末离岸,上航的船是不可以解缆的。” “废话!”金四娘低喝。 “不是废话,姑娘,这是规矩,不然大家抢航道,会撞上的。” “呸!叫你解缆就解缆,少废话,哼!除非你不想活了,快!慢些儿先割下你的耳朵。”金四娘声色俱历地低吼。 “这……这……”老艄公变色地叫。 金四娘手起掌落,“叭”一声暴响,一耳光把老艄公击倒在舱板上,厉声道:“你再耽搁,本姑娘杀了你再找别人的船。” 后艄还有两名壮如牛的水夫,眼看老艄公受辱,忍无可忍,低吼一声,突然扑上。 秋雷冷哼一声,迎上双手分张,闪电似的劈胸将两人抓实,向下一按,放手加上一劈掌,两船夫仆伏在舱板上状如死人。 秋雷倏然转身,向从两舷抢来的众船夫叱道;“谁不想死,开船,想死,太爷立刻可以下杀手。” 举手之间便制服了两个舱夫,其他的人大惊失色。舵工狼狈的爬起,抹掉口角的血迹,叫着道:“解缆,开船:” 邻船的人皆被惊动了,吵吵闹闹中,船悄然滑出船丛,离开了码头。 金四娘站在倏公身旁,沉喝道:“向下游驶。” “什么?”艄公吃惊地问。 “别问为什么,你听命行事便成。” “姑娘,这船是到重庆府的。” “我不到重庆府,我要下湖广。” “这怎成?” “不成也得成,转舵。” 老舵工不敢不听,船已驶离码头七八丈,上游下来的船急放而下,上行确是不易,勉强行驶将会出大乱子 这时,一艘大客船正急冲而下,如果舵工不听命,可能要撞上。下行的大客船没料到这时会有抢上航的船只,正向下急驶。 老舵工猛地一扳尾桡,船头徐转。 船首的船夫莫名其妙,有人叫:“怎么?往下走?” 一位不知利害的客人大叫道:“船家,怎么回事!” 秋雷恰好赶回船头,接口道:“下湖广,就是这么回事。” 客人跳脚叫:“什么话?谁要下湖广的?船家,船家……” 秋雷止住客人往后舱走,冷笑道:“不必找船家,太爷要下湖广,你不想去?” 客人昨晚不知船上有变,不知利害,大吼道:“你是什么人?你做得了主?你……” “住口!你只消说你愿不愿意跟船下湖广。” “反了!你这厮岂有此理!船家,靠岸,我要去府衙送张名帖,把这厮……” 秋雷不再让他鬼叫发威,右拳疾飞,“砰”的一声正中脸门,客人仰面便倒,下手不客气,一脚端在客人的胸骨上,客人嗯了一声,双眼一翻,只有出气没有入气了。 秋雷一不作二不休,冷冷的看着张口结舌的船夫们,右脚轻轻一挑,将半死的客人挑落水中说:“谁不想下湖广,早些说。” 一名船夫全身发搏,突然惊恐的大叫,“杀了人了,杀了……” 秋雷疾冲而上,船夫不再叫,涌身一跳,水花飞溅,跳入水中逃命。 这时,船已漂下一二十丈,前后都有下放的船只,跳水逃生的船夫的大叫声,在江面震荡,吸引了前后船的注意,有人大叫,“有人落水,快救人,快救人……” 秋雷心中大急,拔剑出鞘厉声喝道,“快,要命的乖乖听话,不然,太爷火起了,全把你们宰了。” 船伏们心胆俱寒,顾不了落水的同伴,保命要紧,四支大浆齐动,船向下游急冲。 秋岚已经到了西码头,本待知会笑弥勒一声,发觉东码头有船开出,心中本就起疑,东码头的船是向上开的,怎会有船向下开?等到跳水船夫的叫声传到,他定神一看,便看到了后艄已改了装的金四娘。他只看到船的后端,却末看到船头的影况,自然无法发现秋雷。 金四娘虽已改了装,但相距在四五十丈外,仍难逃过他的神目,一眼便认出了金四娘,心中大喜,扭头向乔家的快船飞奔。 乔家的船没有离开的打算,毫无准备。水上飘林静波派来操舟的水中高手共有十二名,正在后舱面进膳。笑弥勒挺着大肚皮,在码头上向正在登上三艘快船的铁臂猿一群黑衣大汉注目,默运神耳倾听他们的话,想在他们的话中找线索。 慕容永叔与三名干练手下正向上游巡行,想从停泊的船只中发现金四娘的踪迹,已经离泊舟处相当远了。人群上下繁忙,四人的身影已淹没在人潮中。 秋岚向这儿急奔,穿越人丛疚奔而至,快接近笑弥勒,笑弥勒仍末发觉是秋岚。 走得大急,刚穿越两名黑衣大汉。铁臂猿发党两名同伴手忙脚乱解不开栓在大木柱上的缆绳骂了一声没有用的东西!便从船上纵下帮忙。 跳板已经收起,向下纵冲势甚急,无巧不成书,恰好落向秋岚奔来的方向,几乎撞上了。 铁臂猿感到从侧方奔来的人突然止步,竟末撞上,有意无意的扭头一看,突然“咦”了一声。 秋岚脸上变了色,但五官相貌末变。铁臂猿感到有点眼熟,但一时还未想到会是在曲都见过面,被他误认为飞龙秋雷的山风,那一声“咦”,不过是下意识所发出的叫声而已。但秋岚却不作此想,以为铁臂猿已认出他的身份,目下有事在身,避之为上,便向侧抢出。 秋岚的神色,反而引起老江湖的怀疑。 铁臂独伸手急拦,喝道:“站住!又是你。” 秋岚不理他,已从侧方抢越。 笑弥勒发现了秋岚,招手叫:“有消息么?” 铁臂猿始终怀疑秋岚是曾经打得他昏天黑地的秋雷,目下正是紧要关头,虽则传说着秋雷已经葬身江底,他并不相信。 上次炎山寨大会之前,这位自称姓山的人在曲都出现,这次又在紧要关头现身,如果不是飞龙秋雷,怎会这般巧?加以秋岚用颜色改变了脸色,更引起他的疑心,所以想将秋岚拦住问问清楚。 秋岚心虚夺路,他更怀疑,怎肯罢休,赶忙伸手便抓,一面叫:“请留步,秋……” 秋岚知道事态严重,江流太急,金四娘的船已经远出里外,再耽搁恐怕已经难以赶上了。乔家姐弟的死亡期限只有三天,怎可耽搁?三峡航道奇险,沿途是否可以追及截人,大成问题。耽误不得,如被铁臂猿缠住,岂不讨厌?事不关心,关心则乱,他已考虑不到其他的事,只想抽身溜走上船追人,而铁臂猿人多势众,有理讲不清,脱身唯一的办法就是动拳头,别无选择,免得缠夹不清。 他半转身躯,左手格开铁臂猿抓来的大手,右拳出如电闪,“砰”一声闷响,击中毫无防备的铁臂猿左颊。 铁臂猿的身手不弱,却挨不起一拳头,“秋”字刚出口,便己中拳跌出,其他的话被打回口中去了,“噗噗”两声闷响,撞倒了两名同伴。三个人跌成一团,鬼叫连天。 码头大乱,铁臂猿的同伴大哗,几个人急冲而上,怒叫如雷。 秋岚知道不动手脱不了身,迎着扑来的三名大汉,双手一分,挽住飞来的两个大拳头,向左右后方猛带,两名大汉身不由己,怪叫着顺势急撞而过。 第三名大汉到了,“饥鹰搏免”来势汹汹。 秋岚上下双手齐出,挫腰沉喝:“下去!” 喝声中,左手抓着大汉的腰带,右手劈面抓住大汉的胸衣,将人高举过顶,抛向两丈外的江岸下。“噗通”水声如雷,大汉落水。 另一名大汉从后冲到,双手抱住了秋岚的后腰。不等他再有任何举动,秋岚的右手已从胯下伸过,俯身捞住大汉的右腿向前一扳。 大汉也不弱,惊叫后向后坐倒,左脚向秋岚的海底尻骨猛啜,居然反应奇快。 秋岚不想伤人,只能用赖皮手法对付这群草包,身形稍移,左手后拨,半分本差地让端来的脚擦在胯骨而过,同时抓住了大汉的脚骨,喝声“滚!” 大汉真听话,向左一滚,脚骨被秋岚扣实向外扭转,不滚不行,一面滚一面鬼叫连天。 笑弥勒先是一怔,然后大声叫:“好啊!打就打!打呵!哈哈!” 笑声中,他飞扑而上。“拍!”一名大汉被他一耳光抽倒,“噗!”另一名大汉下颔挨了一记重击,撞倒出丈外,撞倒了两名同伴。 秋岚急冲而至,冲出了重围,向笑弥勒低叫:“快!开船,追,那女人刚走不久。” 两人冲出人丛,急急奔向快船。西码头大部船只已开走,只:有几艘大的客货船仍在缓缓离岸去,不走的船不多,乔家的船静悄悄地。 真糟!还得派人找慕容永叔,铁臂猿的人也叫啸的追来,船还未解缆,短期间是难以离开岸的。 后舱面正在进膳的十二名大汉,发现笑弥勒急奔而至,后面有一大群气势汹汹的大汉追来,赶忙丢下饭碗,呐喊一声,从两舷向船头抢。 舱内也跃出了乔家八名的健仆,跃下码头准备。 笑弥勒老远便高声大叫:“准备开船,快!派人找回大管家,不必管那些蠢才。” 船上一阵忙,解缆收跳板,速度甚快,但慕容永叔未返回前,船不能开。 笑弥勒在船前回身止步,向追来的人大叫道“你们再不知趣,叫你们爬着回去。我笑弥勒柳文华极少用重手惩戒人,火来了我可不客气。” 船首一名大汉双手叉腰,大喝道:“谁敢对重庆府水上飘林爷的朋友们无礼?主事的站出来和我翻江鳌周长春答话。” 铁臂独已经昏倒,没追来,这些大汉们听了两人所报的名号,都吓了一大跳,潮水般急急退走。人的名,树的影,两人的名号,把这些二流好汉吓跑了。 等到慕容永叔回船,金四娘的客船,已经快接近瞿塘峡口,双方相距已在三里外,船轻水急很艰赶上了。 金四娘控制了舵工,秋雷也制伏了船上的水位,船行似箭。忿冲而下,超越了十余艘江船,轻易的离开了夔府码头。 秋雷放了心,回头向后艄走近金四娘,离舵工约有八尺左右,两人低声交谈。他向金四娘说道:“一次吃亏一次乖,下次我不会做傻事了。” “雷弟,你的意思是指……” “下次闯荡江湖,我会带上一大批手下。我太过自信,自命不凡,以为凭拳剑无敌,足以横行江湖了。不想这次碰上玉虚子比找只强不弱,加上水中能耐我一窍不通,以致落得如此狠狈。” “对水上朋友你热不熟?”金四娘问。 “不熟,但我会留意。” “那么,你得向君山秀士下工夫,他是目下所知的水上绝顶高手,能罗致他,你便无所畏惧了。只是,他名列三邪,水陆艺业过人,且成名在你之前,不易着手。但不久之后,你练成了三阳神功;便可横行天下,降服君山秀土不会有困难,威迫利诱双管齐下,他会屈服的。” “我想,我会致力于此的。金姐,你在重庆府呆了许久,曾遍走南荒,为何不谙水性?” 金四姐黯然吁了一口长气,苦笑道:“为了学水性,我吃了不少苦头,大概我天生与水无缘吧,始终一无所成。我有学水中能耐的决心,但光有决心是不够的,只消水浸至胸口,便会无端地生出昏眩恶心之感。为了学水性,我先后曾迫死二十几个水中高手,他们无法教我,所以该死的。” 秋雷摇头笑道:“金姐,你既然见水便怕,何苦要学?” “我必须学。”金四娘不假思索地答。 “为什么?” 金四娘似乎发觉自己失信,赶忙转边话题说:“快到白帝城了,城下便是瞿塘峡口,小心了你到前面监视那些船夫,别忘了留意浮水之物。” 蓦地,左岸马连溪口船影入目,三十余艘大小快船鱼贯而下,声势浩大地冲入大江。真糟,两人的船恰好在船阵的前端,只片刻间,第二艘快船鼓桨如飞,从船左冲过,超越到前面么了,第二艘快船又急冲而至。 这些船都没有窗,舱面除了船夫,看不见其他的人,人都藏在舱内。所有的船夫、分是粗眉大眼健壮如牛的大汉,操舟术造诣不凡。 第三艘船到了,超越时,一名大汉向金四娘的船大叫:“掌舵的听了,稳住船,让咱们的船队先下峡。” 艄公将船往右移,口中不住低声咒骂:“这些家伙不讲理,象是要赶死一般,欺人太甚,我看你们能横行到几时,早晚要尸体喂王八。” 江面愈来愈狭窄,水势湍急。前面的水声澎湃,已到了江流折向处,这段江面向东流,在前面稍向南折。远远地,便看到三面环山,俯视着江流的白帝城。江流折向处,两座奇峰夹住了江流,这便是瞿塘峡口第一关夔门。南岸的奇峰光秃秃地,那便是赤甲白盐两山锁住的峡门。北岸紫阳城,白帝城,城下的汉王庙,江畔的英武石,都一一排列在眼下。 江流湍急,这时分成两道水流,一股急流从南岸直内夔门冲,另一股稍平静,流下白帝城。江心涡流回旋,水势汹猛,船不仅颠晃,所有的船夫全部动员。 在江心稳不住船,船仍向下驶,但船阵的船,却以奔马似的向下冲。 五条船穿越而过,向白帝城下西南角的英武石冲去。 老舵工尾挠急拨,船亦向英武石下放。 秋雷和金四娘都走过这条水路,当然知道航道。但金四娘脱身心切,急向舵工夫叫道: “走右面急流,下放峡口。” 老舵工大吃一惊,变色道:“这怎么可以?任何船只皆不敢……” “不管!”金四娘断然叫,又厉声道:“走英武石远了许多,我们必须抢在那些快船之前入峡。” 老舵工急了,大声叫:“不可以,风险太大,任何船只想抄捷径从南道水面下放,不被旋涡掀翻,也会撞毁在夔门前的暗礁上,船粉身碎骨固然势所难免,人亦无法在水中逃生。 姑娘,不可迫人大甚,何苦要我们这些穷苦船夫陪死?” 船头的秋雷赶忙叫:“金姐,不可造次,南面航道凶险无比,确是实情,自古以来,从无由那儿下放的船只得以平安下到峡口。” 一面说,船已进入英武石回水沱,所有的船只都缓下来了。前面是一艘快船,后面是一艘快艇。 快船将近英武石,向石下急冲,再一转船头,顺流向峡口如飞而去,一冲一转之间,惊险万状,眼看船将撞碎在石下,却在间不容发中一掠而遇。 后面的快艇比金四娘的船快些,已超出半舟了,正向英武石急冲,掌舵大汉狂怒地叫: “老王八,你还不稳住船?太爷要先下。” 老舵工被金四娘迫得情绪大乱,再被快艇上的大汉一骂,心中一慌,便把持不住尾桡,船不但稳不住,更加快下泻,凶猛地急撞而下。 船头的秋雷忍无可忍,抓起一块木板,一声虎吼,将木板向快艇上的掌舵大汉掷过去。 前后船上的人,全都失声大叫。 白帝城的西面山脊上,突然响起震耳的角声。 快艇正冲下英武石,掌舵大汉全神注意控舟,却末留意木板射到,“噗”一声击中脑袋,“噗通!”水花四溅,人和木板掉下江中,人一闪不见。 船失去了主宰,糟了!水手们发出轰雷似的惊叫,船首冲向石根,突然一扭,船身急倾,眼看要撞上石岩,船首却向右扭,被回激的急流扭转了船头。 金四娘的船,却急冲而至。 江上叫喊声大起,蓦地“砰”一声大震,两艘船撞上了。 快艇已经半侧,船尾被撞,立即大翻身,船上的人全部落水。 金四娘的船在一撞之下,凶险地不住扭动,倾侧,船夫们脸无人色,在老舵工一连串叱叫之下,船险之又随地从倾覆了的快艇右侧冲过,船上水花飞溅。 秋雷抓住了船舱柱,死不放手,脸色全变了。 快艇上有一名大汉水性了得,涌身一跃,双手便抓住了这条船的左舷舷板。恰好在秋雷的附近。 秋雷的手中还有一条木棍,不假思索的一棍砸下去,“噗”一声恰好击中大汉抓住舷板上的右手,大汉手一松,沉落水中不见了。 过了第一天险英武石,船直向翟塘峡口冲去。 船队人声鼎沸,咒骂喊打之声震耳。 后面一艘快船急冲而至,有人大吼:“停船!撞翻了咱们的船,走得了么?” 金四娘却向老舵工叱道:“别理他们,走,一切有我。” 水流湍急,不走不行,前后都有船,相距皆不足五六丈,怎敢停下?在船夫们所放的鞭炮声和香烛缭绕中,船进入瞿塘峡。 后面的快船快速追来,蓦地舱门拉开一条缝,一名大汉向喝骂的大汉低叫:“李三,不必急于计较,脱险后再说,他们逃不掉的。陶贼已发角声招引贼伙,可能已发现咱们的妙计了,前面可能有伏兵,快!下峡之后他们便无奈咱们何了。” 瞿塘峡全长只有二十里左右,是三峡中最短的一峡。两岸奇峰插天,悬崖百丈,峭壁千寻,礁石林立,抬头上望可看到一线天,令人头昏目眩。 峡算不了险,险的是滩,瞿塘峡的第一座险滩是龙脊滩,也叫黄龙滩,滩北是白盐蜂,江流滚滚,水面旋涡起伏,令人动魄心惊,船稍一大意,便会流沉江底。滩下方,便是三钩镇,有几条溪流前来会合,水势更急,这便是早年铁锁横江的所在。 金四娘的船夹在船队之中,一泻而下。 船队的尾部,乔家船紧张不舍三十余艘大小快船,拉长了一两里,无法看到前面的景况,船头上的秋岚、笑粥勒和慕容水叔,急得同热锅上的蚂蚁,江流太凶险,船队的航速也奇快无比,想超越势不可能,只能空自焦急。 这座滩不太长,也不太凶险,但上航的船只,必须由江岸的缆夫将船向上拖。上午不会有船上滩,全是下放的船只。君山秀士的船一马当先,急泻而下。半里后,船队的第一艘船快到了滩头,势如奔马冲下险滩,船夫们吆喝声如雷。船头上,江南浪子一身水靠,威风凛凛向下游注视着,手上握了一把大弓,带了一壶箭。江上船斗船,以弓箭为先,看来他们已有闯关的万全准备了。 第一阵战鼓声传出,三钩镇的两岸江湾,出现了无数的尖头快艇。 第二声战鼓咚咚狂鸣,滩两岸的岩壁下出现了无数弓箭手,森立如林!声势空前浩大。 已超越三钩镇的君山秀士,突然下令道:“回头,救人须救彻,助飞龙秋雷一臂之力。” 怪船立即回航,钟声三响,水轮放下了,两舷排列着君山秀士的水上英雄,舷椅护板拉开。现出十二具大弓。潜龙队的人,分列在前后待命。 听到鼓声,金四娘大吃一惊,再看到滩左右的贼群,便知大事不好。显然,这些船队定然是一剑三奇的,鬼使神差,是祸躲不过,她有意脱身,反而无意中卷入其中了。 “转船,回夔府。”她向舵工大叫。 一切都嫌太晚了,船已下泻,无力回天,任何人也无法令船退上滩头,船夹在一剑三奇的船队中,一泻而下。 第三阵战鼓狂鸣,接着箭如飞蝗而至。 第一艘船上的江南浪子,只射倒了三个人,他船上的水上好汉便有五名中箭落水,船失去主宰,疯狂地向下面冲去,所有的人全都伏倒在船上躲避箭雨。 人发了疯,江也发了疯;浪发狂,船也发了狂。 惨叫声如雷,箭划空的啸声刺耳。 “轰隆!”第三艘快船横撞在暗礁上,连翻带滚而下。 接着,第四艘船快到了,砰然大震声中,撞上了前面翻滚着的船,一阵急颤,也翻了。 金四娘的船在第九艘与第十艘之间,每船相距约有七至十丈,相当远,但水势湍急,如果控制不住,撞上暗礁或前面的船便不可收始。 面临覆舟或挨箭的厄运,秋雷反而不再害伯了,他无法威迫伏在舱面上的船夫操篙,打落了两枝劲矢,飞奔后舱,和金四娘一左一右的保护着舵工,解下外衣当兵刃,一面拍击不断飞来的劲矢,一面叫:“掌好尾桡,胎公,不走是死,走可活命,不必理会箭,我保护你。” 金四娘也不怕了,她也用外衣拍击射来的箭矢,事实上他们的船与一剑三奇的船不同,射来的箭不多,疏疏落地,他俩足以应付。 舵工当然知道不走也得走,硬着头皮控制着尾桡,船象醉汉般向下急冲,不住扭动,避过了覆舟,闪过两艘无人控制的船,向下游泻去,不久,便接近了滩尾。 滩下,成了人间地狱。江南浪子的船,正受到二艘尖头快艇的围攻。 杀声如雷,江面鼎沸。江上船斗船,水中人斗人,展开了一场混战。后到的船下滩便加入战围,黄龙滩夺去了一剑三奇近十艘快船。 君山秀士的怪船鼓浪而至,去而复回,象一条猛虎冲入羊群之中,“轰”一声大震,一艘尖头快艇撞得四分五裂。 船头的君山秀士发出一声震天长啸,接着吼声如天雷狂震:“君山曛某在此,不退者死!” 秋雷的船急泻而下,冲入了战围。 一艘尖头快艇斜冲而至,艇上全是操锋刃锐利刃身狭小的分水刀,吼叫着冲来。 秋雷向金四娘急急地说:“金姐,你保护艄公,我打发他们。” 他掩至船侧,突然现身。 巧极!冲来的小艇前面,巴山苍猿的上身精亦,手中沉重的锯战刀闪闪生光。 “是你!”巴山苍猿吃惊地叫。 两船已相距不足两丈,眼看撞上了。 “我!飞龙秋雷。”秋雷大吼,一把棋子已经打出。不知怎地,他这时似乎对水已一无所惧了,人在生死关头,已无暇注意所惧怕的东西了。 棋子打出,人化龙腾,凌空扑向巴山苍猿的小艇。 金四娘也一声娇叱,打出五枚梅花针,一面叫:“巴山苍猿,你的死期到了。” 巴山苍猿最怕金四娘,对秋雷也害怕,不然也不至于将秋雷引诱到炎山才动手,眼看两人都到了,他大吃一惊,不等棋子飞到,大叫道:“咱们水下见,下来!” 叫声中,他向江面跨出一步,直挺挺地没入水中不见。 “啊……”快艇上中针和被棋子击中的人,惨叫着纷纷仆倒。 船仍向前冲,但劲道已消失大半。“砰”一声响,撞中客船的尾部。 秋雷已落下快艇中,剑出鞘风雷俱发,三荡三决,小艇上十二个人只有三个人跳水逃生。 船尾部被撞,立即船舷折裂,波浪一涌,江水向舱里灌。 老舵工叫了一声苦,乘金四娘身形未稳的瞬间,往水里一跳,逃命去了。 巴山苍猿刚好在船边出现,露出脑袋叫:“下来,水中见真……” 话末完,金四娘手一扬,他吓了一大跳,立即潜入水中: 秋雷将船上的尸体全丢入水中,向心慌意乱的金四娘招手道:“金姐,下来吧,咱们乘小船脱身。” 金四娘六神无主,依言跳下小舟。两人总算对操桨术有点领悟,各抓一枝短浆,一左一右,拼命将小艇往江右岸划去。 巴山苍猿还不知道秋雷和金四娘换了船.他已潜至船的另一面,向附近的一艘小艇大叫:“杨舵主,这儿来。下水,把这艘鸟船弄翻,飞龙在那艘船上,弄他下水:” 十二名大汉全往水里跳,象十二条大鱼。 客船上舵工跳水走了,船伙计和客人全躲入舱中,后舶在漏水,船在漂浮,舱面不见有人。 船一阵扭动,摇晃,巴山苍猿仍然在船这一面浮游,一面向船上大叫:“下来!姓秋的,金母狗,你们躲在舱中龟缩得住么?船翻了,你们还躲得了么!” 秋雷和金四娘,已将小艇划出十五六丈外去了,被五艘船从中隔住,在水中不可能看见他们的船啦! 江面阔仅二十余丈左右,水势凶猛,汹涌澎湃滚滚奔流,挤上了四五十艘船,整段江面杀声震天,两侧干寻峭壁回声震耳。 金四娘和秋雷驾船向右靠岸,但不易冲出船阵,船象醉汉般扭动摇摆,只能顺流而下。 金四娘一面划一面说:“雷弟,万一失败,咱们夷陵州见。” “在何处?”秋雷问。 “在尔雅台,不见不散。” “好,不见不散。” 两人不会控舟,东摇西晃向下沿,向三艘缠在一团的船漂去。秋雷心中大急,全力一拨短桨想将船向右拨,岂知船身一扭,船尾猛转,反而向喊杀连天的三艘船撞去,尾部一扭即至。 那是江南浪子的船,另两艘是巴山苍猿的水寨好汉,船面及舱顶,一对对高手正在生死相拼呢! “砰”一声大震,撞上了。 秋雷骤不及防,上身向水面栽,他百忙中一浆下拍,“叭”一声水响,身躯凌空上升。 金四娘却禁不起小艇的颠簸,秋雷那一桨,将小艇震得猛地反撞而行,几乎翻覆,歪歪斜斜地斜冲三丈外。金四娘脚下一虚,重心顿欠,跌倒在艇中,似乎手脚都软了,挣扎难起。 秋雷吃了一惊,他无法向下落了。千紧万紧,自己的性命要紧,他顾不了金四娘,连翻三个空心跟斗,向江南浪子的船尾疾落。 两名赤身大汉正联手狂攻掌舵的大汉,见有人从天而降,有一名赤身大汉火速转身扑到,分水刀劈面就是一刀。 秋雷身形一扭,避过一刀双足踏实,一声怒吼,短桨凶猛地斜挥,奇快绝伦,“噗”一声击中大汉的左胯骨。 “啊……”大汉狂叫着倒了,飞坠江心。 江南浪子眼角瞥见有人登船,扭头一看,大叫道:“是秋老弟么?你还没……”他想说死字的,又急忙住口。 另一名亦身大汉是个分舵主,飞跃下水大叫:“飞龙秋雷,飞龙……” 这家伙不叫倒好,叫了对秋雷大大有利。上次南乡峡口江湾的激斗,秋岚冒允乃弟秋雷,操舟术震慑水上群雄,险滩毁船人仍末死,贼人早已闻名丧胆,听分舵主一叫,胆战心惊的贼人立即见机逃命,纷纷跳水。 秋雷跃至船头,大喝道:“飞龙秋雷到,挡我者死!” 跳水跳得慢的两名悍贼同声虎吼,回身持刀保命自救。秋雷短桨疾挥,诱两贼挥刀接招,然后反手拔剑,揉身枪入,招出“平分秋色”,一声便中。 “啊!”右面的贼人狂叫。 江南浪子如飞而至,长剑疾挥,左首的贼本已中剑,脑袋突然飞抛丈外。江南浪子飞起一腿,将贼人的尸体踹下江里,向秋雷叫:“秋老弟,你来得好。”他转向手下叫:“今天与巴山苍猿决一死战。” 秋雷无暇和江南浪子答话,用目光搜寻金四娘的船,附近的船仍在缠斗,杀声震天,金四娘的船早已不知去向。 江面上人头出没,水中有人拼命,人和船都以相当快的速度向下游漂流,滚滚江流波涛汹涌。大多数的船只失去了主宰,人只顾拼命而忘了操舟。 下游不远处,君山秀士的船刚转头向下冲,“砰”一声大震,又撞翻了二艘小艇。巴山苍猿的人无法登船,上一个死一个,怪船水轮鼓动如飞,宛若虎入羊群。但君山秀士知道缠住了相当冒险,如果被贼船夹住,贼人上下齐攻,脱身便不容易了。加上不时有冷箭射来,防不被防,如果巴山苍猿用火箭向他的船进击,岂不糟透?江峡中不象在洞庭湖,水势湍急江面狭窄,暗礁崖岸凶险万分,漂流下来的破船声势汹汹,以万钩力道向下撞。 他的怪船只有前面禁得起冲撞,左右后同样禁不起撞,所以冲翻了四艘贼船后,他看出了危机,立即转头向下驶,他必须远在船阵外围方能发挥怪船的威力。 君山秀士和毒王站在船头,向船阵缠斗处大叫道:“飞龙秋老弟,快来会合。” 秋雷根本不认识君山秀士,未加理睬,同时,杀声震耳,水声如雷,也听不真切,他向江南浪子叫:“夏兄,别忙找巴山苍猿,金四娘不会水,她的船不见了,快找她,快!” 不但金四娘的小艇不见了,连先前乘坐的客船也不见啦!四周只有小艇和一剑三奇的快船缠斗不休。 水势湍急,双方的船皆向下游冲,势如奔马。不知不觉的,船己到了风箱峡下游,正向黑石滩急漂。 瞿塘峡长不过二十里,起至英武石,终于黛溪口,黛溪口之上十里便是黑石滩。船过了风箱峡,便进入了黑石滩口。 黑石滩也叫铁滩,更有个可怕的名字“鬼门关”。俗语说:“新滩泄滩不算滩,铁滩才是鬼门关。”其实,这三座滩是三峡的三大险滩,铁滩只比其余两滩险些而已。黑石滩一带,河床密布着铁一般的奇异怪礁,江水似乎倒泻而下,稍一大意,船便会粉碎。 江南浪子够朋友,立即向邻船大叫:“百韬兄,传口信,快找金四娘。” 现在没法找寻,江面大乱,船移动困难,如何找法?水势湍急,江南浪子和秋雷上了后艄,向掌舵大汉下令往右岸移。 右岸距千尺峭崖不远,两艘巴山苍猿的小艇,追逐着一艘快船,形势危急。快上船,玉面郎君正被五名赤着上身的悍贼围攻,除了后面还有五名高手支撑之外,其他的人死伤殆尽。船在打旋,追逐的两艘小艇行将接近,岌岌可危。 江南浪子催船急进,可是晚了一步。轰隆两声大震,玉面郎君的船突然撞在峭壁上,船右舷止即破裂。 已经无法挽救,秋雷抓赵一根长浆,全力向刚靠近破船的一避小艇掷去,大吼道:“陶子安接着!” 小艇上的人,赦然有巴山苍猿,他不再上玉面郎君的船,挫身撇刀,要将长桨打落,“咯”一声暴响,撇中了,但竟未能将桨拨开,浆头拔开浆尾却反击,势逾万钧,一扫之下,三悍贼狂叫着跌入江中。 “你还没死?”巴山苍猿变色叫。 江南浪子举手一挥,船以全速向小船撞去。 秋雷跃至船头,作势扑向小艇。 巴山苍猿接了一飞桨,心中大骇,沉重的锯齿刀格不开木桨,双方的修为相差太远,无法在船上拼命,哈哈一声长笑,他突然滑下水中,水花一涌,不见了。 金四娘呢?她在上游右岸附近,接近倒吊和尚右侧。倒吊和尚,是风箱峡南岸的一座江旁怪石。 她的船顺水漂流,居然没有其他的船追来。她慌乱的用桨乱拨,船就是不听她的指挥,急得她直冒汗。慌乱中,她扭头一看,远处她原来乘坐的客船,刚好被巴山苍猿弄翻,正在水中找她和秋雷哩! 上游三五十丈,一艘快船正沿崖根下驶,灵活万分。在险象横生的崖壁礁石间驶动如飞。船上站着笑弥勒和秋岚,正焦急在呼叫。但她看个清两人的形状,只看到左方飞驰而至的另一艘小艇。 小艇上,九华羽士和玉虚子哈哈狂笑、渐来渐近,玉虚子的得意怪笑刺耳,吼声如雷地叫:“母的在这儿了,先把她弄到手再说。” 九华羽士火速脱掉道袍,露出里面穿的水靠,向操舟的悍贼们叫:“停住,不可接近二十丈内。母货不会操桨,必定不会水,咱们下去,光将她灌满一肚子的水再说。” “噗通通!”两名老道跃入水中,小艇上也下去六名悍贼。 金四娘心中叫苦,这次完蛋了,跑不掉啦!她只能手忙脚乱全力划桨,船却在激流中扭动转圈。 船在转动、扭旋、摇摆、飘浮。葛地,右舷伸上一支大毛手,扳住了舷板。 她一浆劈出,不许毛手沾船。 “砰”一声暴响,一浆落空,毛手不见了。接着,五把钢钩钩住了左舷,小艇突然翻覆。 “哎呀!”她惊叫,随小艇翻倒,英雌落水。 一只大手抓住她的小腿向下拖,江水一呛,她陷入恐怖昏眩的境地。总算她了得,全力收腿铁手疾伸,抓住扣住她小腿的大手,大手齐腕而折,被她硬生生捏断了。 接着,另一大手抓住了她的头发向下拖,她咕噜噜直喝水.手脚全软了,但觉眼前一黑,人事不省。 上游,乔家的快船正向下急驶。 秋岚的船原来走在船队的后方,恶斗一起,他心中大急,立即要求翻江鳌设法超越。翻江鳌对三峡的水道了如掌指。毫不犹豫将舟向右偏。船在激流中跳跃,向黄龙滩急冲。同时,船顶的木柱上,升起了水上飘的旗号。 “升起乔家的旗号。”笑弥勒叫。 慕容永叔亲自动手,将绿色的三角旗扯上了桅顶。果然不错,右岸的箭手放过了他们的船。 秋岚站在舱面,搜寻金四娘的客船。船沿右岸急泻,好不容易才避开了缠斗不休的船团,惊险万丈的闪过无数岩礁和涡流,到了风箱峡。 远远地,秋岚发现了金四娘的客船,喜极大叫道:“瞧!就是那一艘客船,咱们得赶快些才行。” 他欢喜得早了些,相距还有五十丈左右,客船一阵急晃,突然翻覆。 “糟了!”他绝望地叫。 船队激斗,拉长了两里以上,喊杀声渐稀,船影分散成一团团地。他看到客船翻覆处有一艘破船,三艘快船,四艘小艇。靠岸处,也有五艘大小船只。他看到一艘快船撞毁在崖岸旁,却末留意另一艘快船上有弟斯秋雷。 “周兄,是否可以加快些?”秋雷急地向翻江鳌叫。 “兄弟已尽全力,再快便不易控制了。”翻江鳌苦笑着答。 贼到底是贼,胜得败不得,胜了乱糟糟,败了如山倒。两群好汉都是些亡命之徒,也是些乌合之众,开始时奋勇当先,久了便士气消沉,没有约束,便成了各自为战的局面。同时,水势太急,航道凶险,想约束也力不从心,只消有一条船翻覆,船阵便乱。 船上厮杀肉搏,无法控制船艇,怎能不乱?从黄龙滩至风箱峡,双方的船撞毁沉没,不下三十多艘,船在漂流,入也在漂流,真正死伤在水中的并不多,水色略浑,逃命容易,险滩难不倒这些水中好汉,入水之后便安全了,所以江面到处都有人在浮游,不住向两岸逃生。 秋岚看到金四娘的客船翻了身,急得直冒冷汗,等船到了覆舟处,水中己看不到人影了,翻覆了的客船,也漂出三十丈外,船底朝天,时隐时现向下漂浮。 “糟了!金四娘定已落在巴山苍猿之手了。”秋岚抽着冷气。 “金四娘真在刚才那艘船上?”笑弥勒急急地问。 “是的,但船已翻覆……” “很难认定是巴山苍猿的人所擒走,会不会沉没江底呢?” “那……那岂不是一切都完了?”慕容永叔变色地叫。 船在附近上下绕行,三个人心中皆暗暗叫苦。 秋岚一咬牙,将毒王所赠的三瓶解药交与笑弥勒,指示了用法,说:“这是从周起潜那儿得来的解毒药,虽难治蛊毒,但可以除毒,至少可以减少痛苦。目下事急矣,解蛊期限只有三天,我必须尽速找到金四娘。请在巫山县等我,我找人打听打听。” 不管笑弥勒肯是不肯,象一条鱼般滑入水中,向右岸游去,冉冉去远。 江岸有人不住往上爬,都是些翻了船的好汉。他希望找到客船上落水的人,问一问金四娘的消息。 第 十 章 远处,玉虚子已将金四娘捆个结结实实。九华羽士夺了金四娘的大革囊,革囊外层有防水油绸包得密不透水,他不敢打开,在未问清内情之前,打开太过冒险。小艇向下游,进入了低摊,船轻水急,一泻而下。 滩下方,双方高手见面了。 前面,巴山苍摄和舵士们驾了六艘小艇。这一面,是两艘快船,秋雷和江南浪子快船当先向前冲,一剑三奇和玉面郎君的船衔尾跟上,两艘快船势如奔马,向六艘小艇冲去。 下游半里地,君山秀士的船刚从滩下转过头来,水轮转动如飞,破浪上航。 巴山苍猿的狂笑分江面震荡。六嫂小艇两翼包抄迎上,最有的一艘站着三名精壮大汉,拥着巴山苍狼。 “你们的船呢?哈哈哈哈!”巴山苍猿仰天狂笑,笑完又道:“一剑三奇,如果你能逃出三峡,算我巴山苍猿栽了,除非你们能插翅而飞。下去!水里见。” 六条小舟左右一统,巴山苍猿一头钻入水中,悍贼们接二连三往下跳,一个个身手超人,入水便踪迹不见。 江南浪子双手一挥,两艘快船加快向前面的小艇冲去。 一剑三奇冷笑一声,向手下们叫:“把住两舷,不必管底舱的事。” 江流太急,想弄翻这种中型快船谈何容易?除了击破船底,别无他途。 “哗啦!”一声水响,巴山苍猿象鲤鱼出水,从船侧跃起,锯齿刀猛挥,然后水花一涌,隐入水中不见。 “啊……”惨叫声惊心动魄,一名大汉的右肩连手绵被砍落水中,惨叫着栽下船去了。 秋雷机警过人,他挫身伏在右舷旁,只露出一只眼睛,凝神注视水面的动静。他身侧,一名大汉只手提刀,只手操桨留意着江面。 一个模糊身影冉冉上升,铁钩突然出水,半分不差,钩住了大汉的船浆。 秋雷身形暴长,伸出船外,长剑湖水中扎去。铁钩松了,水中冒起一片红水,死了一个。 但另一面,一名大汉发出一声惨号,被水中突然仲出的一把分水钩钩下水去了。 “咔嚓!”双方向的尾挠突然折断,船开始不听指挥了: 江南浪子额头冒着冷汗,向秋雷说:“秋老第,我们下水,拼了。““下水?”秋雷吃惊地问,他怎敢下水。 江南浪子还不知道他不会水,说,“非下水不可,他们人多,在船下弄鬼,等会儿船底被凿穿,一切都完了。” 正说间。一剑三奇的船有人大叫:“晃爷,前舱漏水。” 尾挠被弄断,方向无法控制,这儿已是铁滩的尾部,激流澎湃,浪花汹涌,断了尾挠,还了得? “砰砰!”巴山苍猿的一艘小艇突然撞在黑礁上,船身一扭,突然翻覆。 “轰隆隆!”秋雷这条失去主宰的船,也离升航道,撞在暗礁上了。 似乎天在动,地在摇,舱面上的杂物一扫而光,人亦被掷飞落水,浪花象大海的怒涛,也象是百丈飞瀑下坠,吞没了船,然后再吐出,万钧力道将船象玩具般抛掷玩弄,在大自然无穷威力下,船显得如此渺小而微不足道,一撞之下,立即四分五裂,凶猛的浪涛,将船象拆骨般撕得七零八落。 这瞬间,秋雷象被人抓住扔出的小石头,飞抛两丈外,身畔还有数块舱板飞舞着蹦起。 同一瞬间,巴山苍猿的脑袋,刚在下游三丈余浮出水面,显然他泡在躲避水底的暗礁。 秋雷惊得心中发虚,幸而他早知道大难当头.心中已作了最坏的打算,接受即将到来的厄运。所以恶运临头,他并不感到太突兀。 “完了!”他心中大叫。 这瞬间,他看到了刚冒出水面的巴山苍猿,钢牙一挫,便将剑全力掷出,提气轻身虎腰急扭闪过飞来的一块船板,手一抄便扣住船板的一端。 眼角中,映出巴山苍猿临死前的挣扎,剑不偏不倚,插入巴山苍猿的右颈根,这个横行三峡的水上悍寇绝望地张口喊叫,无助地伸手乱抓已贯入体内的锋剑,浪花一涌,不见了。 “噗通!”水声震耳,秋雷重重地跌入水中,距巴山苍猿的沉没处只有丈余远近。 他感到冷冰冰的江水淹没了他,身躯向下沉,向下沉,凶猛的江流带得他向下翻滚,天地不分,江水向他的口鼻灌。 这次他比上一次沉着,一次经验一次乖,闭气定神,浑身尽量放松,仅抓住船板不放。 果然浪花一涌,他感到船板带着他向上浮,头一拾,脑袋伸出了水面。 真巧,一剑三奇的船,刚好从身属冲过。他丢了船扳,一把抓住船舷,急翻而上。 江南浪子早已站在舷扳上,拉了他一把。他叫道:“巴山苍猿已尸沉江底,咱们收拾他的党羽…… “真的?”江南浪子狂喜地问。 “怎能不真?我给他一剑,可是,我的剑也丢了。” 一剑三奇正在指挥着抢补底舱,闻声钻出说:“先撤走再说,陶贼的手下五蛟龙来了,这些家伙水底能耐了得,咱们无法抵挡。” 上游鼓声如雷,五艘快艇如飞下放。不远处巴山苍猿带来的六艘小艇只沉了一艘,还有五艘之多,也衔尾急冲而下,声势汹汹,显然要用船撞击。 “一剑三奇,留下命来。”上游的小艇有人大叫。 船以全速顺流下冲,到了滩底,水势略缓。后面,小艇已衔尾追到,危机将至。 君山秀士的船已逆水上行,到了一二十丈外。 船头的君山秀士大叫道:“飞龙秋老弟何在?” 秋雷与君山秀士素不相识,闻声一征,不知对方何以叫得如此亲密,可能是惺惺相惜拨刀相助哩!事急矣!不容他多想,他确是害怕再泡入江中挣命。刚才滩中水势凶猛,在水中暗算的水贼有所顾忌,让他侥幸脱险,这时水势略缓,没有凶巴的暗礁阻碍,正是水底好汉发挥绝艺的好所在,再掉下水岂不完蛋?他认得君山秀士的船,看对方人才一表,站在船头神气定闲,袍袖飘飘,气概不凡,便猪出这人定是君山秀士了,大叫道:“荀兄么?小弟就是秋雷。” “往左靠,那些小水寇交与荀某打发。“君山秀士叫,游艇破浪冲近。 掌尾桡的大汉不待吩咐,用劲一拨尾桡,船向左冲。 劲弩划空厉啸,追得最快的两艘小艇惨叫声雷动。 而艇上的水贼纷纷落水逃命,中弩的贼人倒在艇中哀号。 “轰隆!”大震乍赵,第二艘小艇被游艇撞个正着。 快船越过游艇,秋雷遥向君山秀士拱手道:“荀,云天高谊,容后图报,后会有期。” 站在君山秀土身侧的毒王眉头深锁,惑然地说:“怪!这人并不象飞龙秋雷。” “呵呵!周叔,小侄的目力敢夸海口哩!是他。”君山秀士笑答。 “不对。” “有何不对?” “这人面貌相符,但神韵和气度完全不同,甚至音也有点陌生。怎么回事?”毒王象是回答君山秀士的话,也象是向自己发问。 “大概是受惊了,所以有点不一样啦!”君山秀士自以为是的解释。 毒王摇摇头,正色道:“以前和我们相见的人,满脸正气;神朗气清,脸呈忠厚,语气诚恳而不亢不卑。这人却目光凌厉,傲态外露,貌同神离,心藏机诈。哼!老实说,如果昨晚所见到的飞龙秋雷有这人的气韵,我才不会将解毒药送给他哩!” “周叔,你真认为这人不是昨晚那个飞龙秋雷?” “不错。”毒王断然地答。 这时,追来的小艇皆见机向两岸逃摊了,有两个人正载浮载沉的顺流而下。君山秀士向潜龙队的人举手一挥,说:“促他们上来,要活的。” 两位队员应了一声,飞跃下水。不片刻,右舷放下舷梯,接上两个队员,他俩手中各挟着一个半昏迷的大汉,一个赤着上身,一个穿水靠,一看便知穿水靠的是一剑三奇的手下。 君山秀士在擒来的人口中,证实了飞龙秋雷的身份,毒王仍然心中生疑,但无法反证,只好罢休。 已没有船再往下追,君山秀士下令返航,仍和毒王坐在舱面闲聊。 “周叔,何必急于返回太湖?小侄得在荆州府逗留一些时日,拜望一位前辈。周叔如果不急于上道,何不与小侄一行?一别数年,小倒希望能多聆教益,尚请俯允。” 毒王略一沉吟,问:“要逗留多久?” “多则半月,少则十天。” “老弟台,可否带老朽至君山一行?” “周叔是想一访令师兄么?还是不去为佳。欧阳老伯近来更为狐僻,整天在湖中流连,不与人打交道……” “我是想看看逸泉的病况。” “哦!逸泉兄可能不在君山了,欧阳老伯将他锁在一艘方舟上,禁锢在岛西十来里的芦洲附近。” “我知道,所以希望老弟能借给我一条船。” “闲话一句,小侄理该效劳。” “好,老朽随你到荆州府走走。” 两人走了一趟荆州,走出了横祸飞灾,真是天意。 玉虚子和九华羽士的小舟,在三里后倏然下航,船行似箭,逐渐接近了黛溪口。 黛溪口以下,河床略宽,水势稍缓,最宽处约有三十丈左右。而瞿塘峡最窄处还不到二十丈呢,两旁飞崖千寻,只能抬头看到一线天,只有午时方可看到日影。船下了黛溪口,视界为之大开。但过了猎开峡之后,江流又开始狭窄了,算是进了巫峡黛溪口距巫山县约有四十余里,小艇下航,要不了一个时辰。这四十里水道真正算起来不算是巫峡,有几座急滩,下航极便,凶险甚少,过了慌张背,便是宝子滩、交滩、下马滩、将军滩。船轻水急,一泻数十里,不必赶路。 这时,已是午牌左右。如果是客船,今晚须在巫山县泊舟,次日下放巫峡。两个老道不急于赶路,却要打听秋雷的消息,秋雷一日不死,他俩永不会安枕。 玉虚子擒住了金四娘,他相兴满足,他并不怕秋雷,怕的是金四娘,金四娘已到手,不怕有人到仙都观找他的麻烦了。但秋雷的下落不打听确实,于心难实,所以他仍与九华羽士同进退。 操舟的大汉共有六个人,都是巴山苍猿的忠心爪牙,水性极佳,将小艇控制得十分灵活。 沿途,逐渐看不见船影了,他们向下游急赶,想赶上巴山苍猿。 九华羽士是个老江湖,他是少数知道金四娘身世的人之一,如果走漏了消息.他九华羽士将大祸临头,岂敢大意?一路上他不住盘算,盘算着该如何善后。他志在秋雷,撞住了金四娘对他毫无好处,他一生小从不想替别人打算,他才懒得管玉虚子的事。 快近黛溪口,前面水中突然出现一个人,挟着一块船板,载浮载沉顺水漂流。见小艇驶近,突然举手大叫:“救我一救……” 六名操舟大汉船桨一紧,向呼救的人冲去。 那是一个脸无人色,胸前裂了一条大缝但未伤内腑的人,拉上船来便瘫倒在船中不住发抖,创口已被水泡得白惨惨地,许久才有血沁出。 为首的大汉立即皆伤者包伤,一面吃惊地问:“你不是第七舵的吴正安老兄么?你与当家的在一条路上,怎落得如此狼狈?当家的在何处?” 吴正安不住发抖,恐怖地说:“完了,完……充了。当家的被……被飞龙飞剑击毙,尸……尸沉江……底…… “什么?”六名大汉全都大惊先色地叫.两老道也谅叫出声。 “你说飞龙会用飞剑?真的?”九华羽士吃惊地问。 “半点不……不假,我……我亲眼看……看到的,白……白光一……一一闪,水中的当家胸……胸颈便插……插了一把剑,好……好惨,可……可怕极了。”他断断续续地将经过说了。 “飞龙呢?”玉虚子追问。 “与一剑三奇走……走了,是被君山秀士他们的船护送走的。” 两老道大惊,也跌脚大根,没想到君山秀士会在紧要关头插上一手,被秋雷透过了一次大劫呢。 “咱们是追不追?”玉虚子向九华羽士问,显然,他对追的事不太热心。 九华羽士还未回答,为首的大汉接口道:“两位道长,不必追了,小可必须回去找二当家复命,替当家的报仇一雪恨。” 不管两人肯是不肯,立即指挥手下将船调头。 “回何处?”九华羽士问。 “回三钩镇分舵。”大汉答得顶干脆。 九华羽士鬼眼一翻,正待发作,突又吸入一口气,眼中凶光一敛,说;“劳驾,送贫道至左岸。” “道长……” “贫道要到巫山,非追上秋小狗不可,贫道必须替贵当家报仇。”老道的话冠冕堂皇。 “好。”大汉答,船立即向北岸驶去。 玉虚子莫名其妙问:“道长,你疯了?你一个人去追?” “你不去?”九华羽士反问。 “那小子不在贫道眼下,我对金四娘便心满意足了。” “你打算怎么处治金四娘?” “榨出她的使蛊法,然后送她至枉死城。” “你也别想活。”九华羽士没头没脑的来一句。 “什么话?”玉虔子不悦地叫。 “哼!日后晁小狗传出消息,你能不死?你知道这鬼女人的靠山是谁?还能不有所顾忌?” “哼!谁知道贫道所做的事?” 九华羽士不再拾扛,回避地说:“去不去在你,贫道却放不过晁小狗。” 般悄然靠岸,泊在一处凹入的山崖下。 九华羽士站起整衣,不经意地拔出安神箫。 六大汉有一人跃上岸拉住缆绳,将船拉稳。 蓦地,丸华羽士一声怪叫,右手箫一抡,八音齐鸣。左手打出三枚钢松针,并一举拍出: “啊……”为首的大汉应手仆倒,背心接了一掌重击。 “哎……”箫击破一名大汉的天灵盖,只叫了半声便倒下。 船上的五名大汉禁不起全力一击,松针射倒了两名,箫击毙了一个,掌也拍中了一名。 九华羽士向前急射,飞起一脚,踢飞了最后一名大汉,势如疯虎,向岸上的大汉扑去: 眨眼间,九华羽土便击毙了五个人,变生全卒,谁也料不到他突然来了这么一手,船上地方小,不胜防,焉能不手到人倒? 玉虚子大吃一惊,挟了金四娘跟踪便追,一掌拍出叫:“住手!你发疯了?” 岸上拉缆的大汉心胆俱裂,将缆绳奋力扔出,人向侧一闪,“噗通”一声,跳下水逃命。 九华羽士本来已截住了大汉的闪避方向,却未料到玉虚子一记劈空掌从后拍到,他不得不防着,扭身避掌,却让大汉跳水走了。 “糟!”他叫,便待往水里跳去追人。 玉虚子大怒,吼叫道:“九华羽士,你找死?”一面叫,一面拔剑出鞘,倏然挥山。 九华羽士晃身避剑,急叫道:“玉虚道友,贫道在替你灭口,你怎么……。” “什么?你有何居心?还说替我灭口?”玉虚子怪叫? “你杀金四娘,这儿个小辈还能替你守秘?如不杀人灭口,日后金神金祥不活剥了你才怪,仙都观遭劫小事一件,龙虎山成为屠场才是大祸巨灾,你……” 玉虚子惊得毛骨悚然,丢下金四娘飞跃入水,向正奋力外游的大汉追去。 九华羽士也不怠慢,飞跃入水。一个人不易控舟,他只好也跳下水擒人。 船上还有一个受伤躺倒的吴正安,他突然恢复了精力,翻落水中,将小艇向外全力一推,人挂在舷旁藏身,船缓缓离岸,向下漂走了,滑出四五丈,船愈漂愈快。 两老道都是一等一的水中高手,但也费了好些工夫,方将逃走的大汉弄死。等他们回到岸旁小艇已漂下五六十丈,正在山壁的浪花中漂浮。 “还有一个受伤的在船上,快追!”九华羽士叫。 玉虚子却摇摇头道:“不在船上,那家伙还能用劲,在船上的话,他会控舟的,定然逃到岸上去了,咱们快搜。” 吴正安既然是跟着巴山苍猿的人,自不会是等闲人物,他不驾舟逃走,便显出他的机智确有过人之处,果然瞒过了两个老江湖,不追逐小舟,却在岸上穷搜。 两老道搜遍了附近半里地每一寸土地,一无所获,不安地回到原地。 金四娘穴道被制,而且被捆得结结实实,装了一肚子江水,这时恰好醒来。首先她发觉自己的险恶处境,不由大惊失色。 接着,她听到两老道走近来不住埋怨的语声,立即重新闭上眼睛,暗中留心两老道的话,并盘算着该如何设法脱身。 九华羽土一面走近,一面抽着冷笑埋怨道:“玉虚道友,那是你,死脑筋他娘的不会拐弯,在船上我已经提醒你小心,走漏消息咱们将大祸临头,要不是你冒失出手阻挠,怎会走掉一个半死的人?糟透了,那家伙如果将消息传出,说咱们擒了金四娘,金神金祥得到消息之后,岂不可怕?真糟!” 玉虚子垂头丧气,跳脚道:“你他娘的也不是一个精明人,力何不早些说。” “在船上怎么说?废话!”九华羽土抗议地叫。 “你不会用传音入密之术通知一声?” “那会引起那几个死鬼的疑心,弄不好他们将船翻了,咱们可能一个也杀不了。” 玉虚子焦躁地在金四娘身旁坐下,一面解下水靠,一面烦恼地说:“偷鸡不着蚀把米,连道袍也赔上了。埋怨已来不及了,咱们想想看,该如何善后。” 九华羽士忧心仲仲地坐下,问:“你先想想看,如何处置这鬼女人?” “擒虎容易纵虎难,你说怎办!”玉虚子反问。 “把她暗中交给巴山苍猿的人,嫁祸。” “不行,巴山苍猿已死,水贼们一哄而散,金神金祥自会在水贼们的口中问出详情,咱们同样倒霉。” 九华羽士焦躁地站起,说;“先别管,带到巫山再说,咱们从长计议。” “也好。咱们先找地方……唔!我想起来了,由这儿往北两里地,便是巫山县至夔府的小道呢,临云峰下有三条岔路,往北可以到大宁大昌两县。临云峰东北十里地……” “哦!你是指飞云岭飞云观的希夷散人?” “不错,飞云观主早年与独角天魔交情不薄,咱们去找他商量商量,看他是否可以对付得了金神,必要时,咱们拉飞云观主下水,怎样?” 九华羽士点点头说:“值得一试,至少咱们可以叫飞云观主背个锅替咱们挡灾。走!” 说走便走,玉虚子只穿了内衣犊鼻裤,背上金四娘,两人觅路向北走去。 金四娘心中暗暗叫苦,她又无法脱身。皆因独角天魔与她祖父金神毫无交情可言,甚且相互间还有些儿对四大凶人排名次序上的小成见存在心中,大仇恨谈不上,小芥蒂在所难免。 而飞云观主希夷散人与独角天魔讨交情,落在恶老道手中。同样不会有好结局,甚至比落在玉虚子手上更糟,因为飞云观主早年是江湖所不齿的淫虫,采补术天下无双。 她心中大急,苦在气门穴被制,真气聚不了。力道全失,想挣脱手脚上的绳索,谈何容易的呢! 听说秋雷宰了巴山苍猿之后,在君山秀士的掩护下逃脱了,她希望秋雷前来救援的唯一寄托已告断绝,看来今天大劫难逃。 玉虚子果然了得,已发觉金四娘醒了,一面走一面说:“泼贱货,你给我道爷安静些,不必枉费心机妄想自解穴道,免得吃苦头。” 山连山山山不断,这一带全是些插天奇峰,远古森林不见天日,没有任何道路可走。两人在山崖间攀行,由九华羽士在用剑开道,披荆斩棘向北摸索,不久便到了巫山至夔府的小径,开始看到山村和人烟了。 临云峰下向北贫出一条羊肠小径,可抵大昌县。三岔口山麓下,有一座只有十余户竹篱茅舍的小村落。玉虚子将金四娘用水靠包了,两人到了村中找了一户山民讨吃食,然后取道北行。直奔十里外的飞云岭。 飞云岭,是一座方圆数十里的大山,双峰插云,峰顶经年隐没在飘浮的云雾中,峰腰以上人迹中至,猛兽成群,六尺以上的巨大巴山苍猿成群结队,不时在山区中出没。 但这种人的胆子相当小,见人便远离,除非受到攻击,它们央不伤人。令人害怕的不是人猿而是毒蛇和虎豹,走这茶路的人决不会会单身,必定是成群结队而行的收购山产客人。 飞云观在里西山麓下,是一座规模不大的道观,座落在青山绿水和怪石林立的山麓,俯视着北面的云岭坝,坝北便是大宁列。 云岭坝只有八九十户人家,是这附近四五十里地的最大村落。 纵观下歪的小径注上看,飞云现象及一变四角大医、上层其实是顶阁。并列着不少整齐的风窗,不是供神用内。仅供给下层大殿的光线相通风,所以大殿光线明亮无比: “怎办?哼!把金四娘送给他,他将倒履相迎哩!”玉虚子极有把握地道。 到了林中,九华羽士惑然低声道:“怎么回事!人到哪儿去了?” 玉虔子站住了,不解地说:“确是怪,怎么没有人?飞云观原有二十余名了不起的道友,全是飞云观主一手调教出来的高手,难道说,观中有变不成?飞云观主是不是死翘翘了?” 声落,蓦地头上落下两把松针,无声而落,两人的脑袋被松针罩住了。 “哎……”两个人同声惊叫,左右急分。玉虚子丢掉金四娘,猛探脑袋拾头上望。 九华羽土反应奇快,安神箫已然拨出了。 青影象个无形质的幽灵,飘然下坠。是个中年老道,一双魔目厉光闪闪,腰带悬着剑,梳道士髻,穿青便袍。落在两人前面,“嘿嘿”一阵冷笑,用鬼号似的声音说:“口出不逊,诅咒家师该当何罪?先割下你们的舌头。依们自己快动手。” 玉虚子吃了一惊,赶忙稽首行礼说:“道友请息怒……” “呸!”看你这家伙就不是好东西,闭上你的臭嘴;飞云观不许人巧辩讨价还价。”老道抢着低吼。 “道友,贫道是专诚前来拜谒令师的。”九华羽士硬着头皮说: 玉虚子向金四娘跨出一步,想伸手解开包在外面的水靠,想将金四娘献上以便道出来意。 岂知老道会错意了,以为玉虚子要搬法宝动手,突然闪到大声叱喝,一掌劈出。 掌来势奇快,潜劲如山,玉虚子只感眼角青影一闪,掌影已逼近左肩颈了,风雷声入耳。他大吃一惊,想闪避已没有机会,百忙中左掌格出,人向右飘,失色叫:“请勿动手……” 叫声小,老道已晃身边到,一声低吼,掌势倏变,变劈为登,捷逾电光石火.同时反手一钩钩住了玉虚子格出的左手小臂。 快!快得令玉虚子跟花缭乱,无法招架。 “噗”一声闷响,玉虚子感到左肩如被万斤巨锤所撞击,立脚不稳,向外便倒。 倒不了,左手已被老道钩住,一带之下,他身不由已,再向前扑。 老道的手脚快得骇人听闻,右膝猛抬,“噗”地一声击中玉虚子的下颚,接着左手疾劈,劈中玉虚子的右肩。 “嗯……”玉虚子闻声叫,象条死狗般挫捏倒在地。 两人交手太快.没有玉虚子招架的机会,甚至连转念也来不及,一照面便躺下了。 九华羽士只惊得魂飞天外,扭头便跑。玉虚子比他高明,一照面便倒了,他怎行?再不走岂不太傻? 他以为他的轻功高明,打不过跑总跑得了,岂知只跃出第一步,背心已挨了沉重一击,护身的先天真气没有对方精纯,禁不起沉重的一击,“哎”一声惊叫,他感到眼前发黑,胸中作恶,向前仆倒,跌了个大马爬。他只顾逃命,对方当然毫不费劲地便把他打倒啦! 老道在片刻间,出其不意地便将两个大名鼎鼎的高手击倒,固然是他身手了得艺业超人,但也得怪他两人心中有所畏忌,被飞云观主的名号所震慑,根本无暇想到还手二字,至被老道突然下手所制,输得太冤。 老道一击得手,并未进一步追袭,退至原处双手叉腰,冷冷地说:“事先不投帖请见,再背地里咒人,犯了本观的大忌。你们,各自刻下一耳留下,滚!” 玉虚子和九华羽士狼狈地爬起,摇摇晃晃地。九华羽士岂是善男信女?他无名火起,畏惧飞云观主的心情早已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一咬牙,缓缓伸手入怀,怒叫道:“道友,这是贵观接待远客之道么?” “正是此意。”老道答。 “道友法号如何称呼?” “贫道天鹤。”老道傲然地答。 “令师是飞观主么?” “正是,你不服气?” 九华羽上低吼一声,快步迫进。 天鹤哈哈狂笑,怪声怪凋地叫:“喝!瞧,这匹夫要和我动手哩……咦!迷……” 声未落,他身形一晃,脚下虚浮。 飞云观前三头巨大的丹顶鹤,突然引吭长唳,展翅而起,向这儿飞来。 九华羽土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用销魂香得手,立即飞扑而上。 达瞬间,鹤唳声传到。 “九华道友,不可!”玉虚子大叫。 九华羽士怎肯甘心?“砰砰噗噗”四声暴响似连珠,给了天鹤两拳两掌,以牙还牙,把已陷入昏迷境地的天鹤打得飞跃丈外,砰然倒地,然后扭头撒腿便跑。 他志在秋雷,陪玉虚子到飞云观已是相当勉强,被天鹤老道毫不讲理的山其不意打倒在地,他认为这是奇大耻辱,愤怒地立加报复,将一切利害置诸脑后,任何人的话也听不进耳,玉虚子制不了他。 但出手之后,他后悔了,在飞云观之前打了飞云观主希夷散人的弟子,这祸闯大了!不跑怎成?忍着背心的痛楚,亡命飞逃。 奔出了松林,糟!身后风声呼呼,有物凌空下扑。百忙中他权头一看,大吃一惊,三头丹顶鹤从天而降,翅展如车轮,正从脑后扑下,近尺长的铁嘴快接近顶门了,三头鹤三面下扑,罡风大起。 “这些畜生可恶。”他想。 一声沉喝,他手中的安神箫旋身劈出。 “得”一声脆响,击中一头丹顶鹤的长喙。 他感到了手中一轻,奇大的反震力传到,虎口几乎裂开,掌心发热膀子发麻,脚下一沉,手中的箫断了一截。 中萧的丹顶鹤双翅猛扇,扑势一顿,接着轻映一声,铁嘴再伸。 两侧扑下的另两头丹顶鹤,飞泻而下。 九华羽士大惊失色,心胆俱寒。他的安神箫注入内力,足以击石成粉,不但没将丹顶鹤的嘴击断,箫反而折了,这还了得?他一声沉喝,半段箫脱手扔出,人向侧倒,贴地滚入道旁林影之中,借浓林蔽身,不分东南西北,急急逃命。 他精明过人,料定丹顶鹤翅大脚长,无法入林飞腾扑击,岂奈他何? 他拼全力逃走,往密林中乱窜。密林上空,丹顶鹤跟着他盘旋飞鸣,钉紧不舍。 他心中暗暗叫苦,看来这些扁毛畜牲在招乎飞云观的人来追他了,大事不好,他必须扔脱这三头扁毛畜生,不然无法脱身。 远远地,一群老道拥着两个狞恶的怪人,正从巫山方向冉冉而至,翻越前面的山嘴,便发觉了三头丹顶鹤。其中一名老道蓦地发出一声震天长啸,有两头丹顶鹤一声长唳,飞向远处的人群了,留下一头监视着亡命飞逃的九华羽士,毫不放松。 九华羽士恰好到了一座林空,顺啸声传来的方向看去,心中一凉,发腿狂奔。他看到了一群老道,更看消两头丹顶鹤应啸声飞翔的方向,知道飞云观主来了,大祸将至,逃慢了万事皆休啦! 三名老道不等丹项鹤飞近,立即离开人丛,展开绝原轻功,翻山越林狂追。 玉虚于被打得昏头转向,肩骨如裂,下颚象是变了形,脑袋昏昏沉沉,眼看九华羽士被丹顶鹤追跑.他急忙爬伏在地上装死,等三鹤已飞出视线外,方匆匆挟起金四娘,沿来路溜之大吉。 逃出巫山至云岭坝的小道,他奔向巫山方向。小径在岭崖中盘旋,两侧全是参天古林,视野不广,眼看前路已断,到了尽头又发现蹊径。他全力狂奔,真想插翅飞出飞云岭险地。 奔了两里地,到了一处崖壁下,小径向右一折,他快逾奔马,奔到崖壁小径转向处,突然站住了,脸色大变,脱口轻叫“完了!我命体矣!” 前面十余丈,大群老道迎面掠来。领先的是一个高年老者,头顶端光光,凸起的顶尖象一道山梁,两侧斜陷,长了银丝般的乱发。 从侧面看,象个扁脑袋,由正面看,顶端象是长了一只角。穿灰长袍,手拄一根山藤杖,大环眼,狮鼻海口,满脸横肉,身材高有八尺,精神矍铄,未现老态,只消看了他的脑袋,便知道他是早年四大凶人排名第四的独角天鹰侯瑞。 独角天魔的身后,并肩跟着一僧一道。老道穿了青法服,戴九粱冠,年约古稀,留了三绺白长髯,身材高瘦,看去仙风道骨,一表非俗,只是眼神不定,脸色红中带紫,显得精力充沛过人的。他就是飞云观主希夷散人,一个大名鼎鼎的玄门采花高手,只是,他的恶行从未被人揭发,虽罪孽如山,数十年来仍能逍遥法外,不仅是因为他是独角天魔的朋友而无人敢惹他,而他本身的超凡入圣艺业,也令想强出头管闲事打抱不平的英雄豪杰知难而退。 和尚的年纪似乎比飞云观主还大些,粗得象头人猿,穿了一袭荼褐色常服,系青绦,披玉色袈裟,是定禅僧的服饰,却提了一柄走方和尚的方便铲。这柄方便铲相当唬人,自刃至柄一色乌光闪亮,沉重无比,但铲头比冷面如来智聪大师的铲稍薄些。他戴着僧帽,帽旁加了扩耳,掩住了双耳。不是他怕冷,而是左耳轮丢掉了,没有左耳,他是雷音尊者昙宗,三邪之一。 左耳是二十余年前被活僵尸罗方揪掉的。 再后面,是九名中年老道,原来今天贵客光临,飞云观主率领观中十三名弟子中的十二人远出十里相迎,只留下了天鹤道人和几名手下在观中坐镇,难怪观中不见有人。 另三名弟子,已经去追九华羽士了。 玉虚子只穿了亵衣裤,用水靠包着金四娘,身上带了剑,突然在道路轮角处出现,他那狼狈相真够瞧的。 独角天魔走在最前面,脚下甚快,并未停步,直向前奔,一面用老公鸭的嗓子沙哑地问:“这人是谁?希夷道长是你的人么?” “端老明女鉴,敝观没有这个人。唔!很面熟。”飞云观主阴森森地答: 两名弟子左右齐出,急步抢到。 玉虚子知道走不了,放下金四娘,稽首道:“贫道曲都仙都观玉虚子,求见希夷道长。” 众人全站住了,飞云观主惑然地问:“咦!确是你.你怎么落得如此狼狈?” “一言难尽……” “且慢!有事到敝观再说,你先见过独角天魔瑞老。” 玉虚子吃了一惊,想不到这个走在前面的怪老人,会是失踪了近三十年的四大凶人之一独角天魔。 玉虚子赶忙稽首恭敬地说:“小道玉虚子,瑞老福寿无量。得见瑞老尊颜,小道幸甚,幸甚了。” 独角天魔举手虚抢,说:“好说,好说,不必多礼,令师是谁,山门何处?” “家师上云下栖,修真龙虎山。” “哦!原来你是云栖法师的门下,老朽早年曾与令师有过一面之缘,他日下怎么样了?” “家师成道飞升五载有余了。” ‘哦!昔年好友大多凋零,良可慨叹。” 飞云观主忍不住插口问:“玉虚道友,你到过敝观么?” 玉虚子摇头苦笑,说:“不曾,在贵观外松林,被令徒打玉虚子愁眉苦脸的往下说:“贫道日前与巴山苍猿陶当家……”他将概略情形一一说了,最后说:“令徒不许说明来因,便突然动手。只怪九华道友太冒失,用销魂香计算了令徒,径自逃走了。道长明鉴,贫道确是不知九华道友会如此冒失的。” 飞云观主冷冷一笑,不外好意地说:“九华羽士简直胆大包天,哼!他将会后悔他今天的鲁莽举动,带上金四娘,咱们到观中一叙,贫道备酒谢道友送金四娘前来的盛情,并重谢道友计算敝门下的得意。” 独角天魔桀桀笑,说:“观主,金四娘奇货可居,何不留着备用?金神金祥已经出山,全力搜寻玉狡税的下落,谁都不理不睬,留他的孙女儿在这儿,他还能不助你重创江湖基业,那位秋雷我知道,他是我那小徒的朋友,诸位日后希多照应才是。” 玉虚子大吃一惊,他感到独角天魔暴厉的目光凶狠地盯住他,令他感到冷气从丹田往上冲,暗暗叫苦。 秋雷是独角天魔门人的朋友,而他却从曲都追杀秋雷到瞿塘峡,听独角天魔话中之意,分明在责备他不该不照应,老凶魔语气中有不悦,他的性命危险极了。 果然飞云观主敞声大笑,笑完说:“瑞老之命,贫道自当遵从,冒犯敝观的人,贫道是从不放过的,金四娘留着确有大用,曲都的仙都观也确是甚佳的香火道场……” 玉虚子感到心向下沉,飞云观主的话太过明显了,大事已不炒。他一咬牙,扭头狂奔。 “哈哈哈哈!他竞想溜走哩:”飞云观主狂笑着叫。接着语声转厉,喝道:“天钩天风,你两人留下他,要活的。” “徒儿遵命。”先前枪出的两各老道躬身答,身形乍现,衔尾急迫。 “瑞老请。”飞云观主请独角天魔同行。 一行人举步从容,向飞云观而行。 等他们到了飞云观,天钧天风也到了,天钧挟着头背面肿的玉虚子,天风则挟着已除水靠的金四娘。 飞云观主并未立即处治玉虚子,客舍中大张筵席,盛筵接待独角天魔和雷音尊者。 末牌未堂开盛筵,直至申牌正。主客尽欢,轰饮了半个时辰,但仍未见追九华羽士的三名弟子返回,三头丹顶鹤也踪迹不见,先后派出寻找的六名弟子,一直末见返观报命,直至申脾末,日影将落下西山,派出找寻的六名弟子空手而回,但追九华羽士的三名弟子和三头丹顶鹤。始终不见转来。 盛筵已散,观后客舍的大客厅中,宾客正在品茗细谈,纵论江湖大势。灯已经掌出了,黄昏已临。 飞云观主渐渐有点心不在焉了,神色愈来愈凝重,对音讯全无的三名弟子耽上了心,口中和独角天魔敷衍,心中却有点焦虑。 独角天魔不是笨虫,已看出飞云观主魂不守舍的神情,停止述说在石淙活僵尸出世的事,说道:“观主,你心中有事,何不说来听听?是不是令高徒追人未回,你有点耽心?” 飞云观主不假思索地说:“贫道确有此念。在附近五十里方圆之内,找那三个门人决不至于迷路,九华羽士亦不可能活着逃离。如果那家伙用销魂香得以侥幸,三头仙鹤也足以制那贼道的死命,为何一个多时辰中,人禽全失了踪,怪事。” “我看,也许他们遭到意外了,咱们何不也到各处走走?坐在这儿等不是办法呢!”独角天魔提出了意见。 几句话提醒了飞云观主,他举手一挥,向一名门人叫:“带金四娘和玉虚子来,我得问问他们。” 金四娘已换了沉重的手拷脚镣,玉虚子也有全付家当,两个人之间用鸡卵粗的铁链串上,走起路来脚只能迈出半尺宽,链子“喀拉拉”暴响,由两名老道半拖半挽带入了客厅,脚镣拖地声中,两人垂头丧气站在堂下直瞪眼。 一名老道呈上金四娘的大革囊,行礼道:“禀师父,这是金四娘的盛毒蛊革囊。” 飞云观主左看右看,没有勇气打开,甚至连包在外面的防水油绸袋也不敢打开,搁在手边暂时不看,向玉虚子冷冷一笑,问:“玉虚道友,九华羽士的去向,你该清楚,是么?” 玉虚子知道今天大难临头,说也是死,不说也是死,还不如干脆些,免得死前受折磨,说:“他可能前往追踪飞龙秋雷。据他说,他与姓秋的仇深似海。无可化解,必须有一个人挺尸方能了结。至于结仇的内情,他守口如瓶,从无得悉。” “飞龙秋雷目下的下落你可知道?” “他既然与一剑三奇同行,少不了要到夷陵州。” “你的话可靠么?” “哈哈!贫道何必给自己过不去?希夷道友,贫道已落在你的手中了,只求一个痛快,你不必穷罗索。” 飞云观主呵呵笑,说:“你很有自知之明.倒是个好人才。咱们商量商量,怎样?” “你说说看。” “我不追究你伤我的门人大罪,不问擅自闻观的不赦过失,也不问你送金四娘意图嫁祸的可恶阴谋:” “哼!你飞云观主似乎有过人的海量哩!异数。” “住口!”飞云观主叱喝,阻止玉虚子带刺的话语,稍顿又道:“你如果再话带讽剃逞口舌之能,休怪贫道要得罪你了,你得识相些才是。” “好吧!我听着就是。”玉虚子冷冷地答。 “贫道目下正打算请瑞老提携,重出江湖打天下,正在用人之际,还得借重阁下,所以网开一面。其一,仙都观暂借与贫道使用。” “贫道双手奉送,小意思。”玉虚子答得顶干脆。走掉了一个水贼吴正安,必定走漏了他擒金四娘的消息,日后金神金祥不剥他的皮才怪,他怎敢还呆在仙都观等死?送给飞云观主,正中下怀,求之不得哩。 “其二,劳驾阁下替贫道共策大计:” “这有何难?愿供驰驱。”他又答到爽快,心中在暗笑,鬼才会听令驰驱,等一旦恢复自由了,天涯海角一走了之.隐姓埋名避祸,飞云观主岂奈他何? 飞云观主哈哈一笑,向一名弟子叫:“取金丹一颗给他定定心。” “是。”弟子高声答,探手怀中取出一只玉瓶,大踏步走近玉虚子,倒出一颗金色的丹丸递至玉虚子口边,说:“家师赐你金丹一颗,定定心,免得信口应允所提的条件。” 玉虚子骇然,当然知道不吞也得吞,光棍不吃眼前亏,吞下了金丹说:“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认了。” 飞云观主笑道:“不用害怕,这是百日飞升丹,百天之内死不了,只消你忠于贫道,届期贫道自会给你解毒的药。” 他举手一挥,两名弟子立即替玉虚子解开了脚镣手铐的巨大铁锁。 金四娘发出一阵娇笑,说:“希夷散人,大概轮到我了,要我效忠吗?” 飞云观主得意地笑,说:“金姑娘,言重了,令祖金神金样名列前辈四大凶人,贫道岂敢要姑娘效忠。” “嘻嘻!冲着五十斤脚镣,二十斤手铐链,你说这种话岂不太过矫情么?拿百日飞升丹来,不必废话多费口舌了。” “哈哈!姑娘快人快语,贫道佩服,佩服。天虹,给她一颖金丹。” 金四娘从容吞下金丹,一名弟子便替檀开了脚料手铐,恢复了自由。飞云现主举起她的大革囊,说:“金姑娘。这玩意儿贫道代为保存,日后再请教姑娘使用之法……” “你要就拿去,但我得说明,里面的蛊虫不太听话,而且每天都得用特制的食料饲养,只有我才知道如何伺候这些小东西,难道只要我用口不用手,便可教会你驱使?告诉你,那是办不到的。” “哈哈?你会办得到的,我先教人向你学,再由那人传授。那人如果不幸死了,那…… 那休怪贫道言之不预,后果会万分严重的。同时,贫道不得不言明,百日飞升丹天下间只有贫道有解药,别人无能为力。好了,该办正事了,咱们准备走。”他转向独角天魔,恭敬地问:“瑞老可否为贫道壮壮胆,搜索附近山区!” 独角天魔却闭目危坐,佣月倾听良久,低声用传音入密之术说:“不用搜了,来人已到了屋后。” “瑞老……”飞云观主大吃一惊地低叫。 “是说.有高手到了屋后,如果老夫所料不差,你的门人和三头丹项鹤凶多吉少。” 飞云现主变色而起,突向玉虚子和金四娘说:“对不起两位。在明辰日升之前,两位不能恢复自由之身,先委屈两位一夜…… 他又问子弟们叫:“替他两人带上用具。” 金四娘柳眉倒坚,向下退,厉声道:“希夷散人,你是存心侮辱本姑娘么?” 独角天魔怪眼一翻,站起低吼:“金四娘,你要老夫动手迫你就范么?” 金四娘银牙咬得格吱吱地怪响,伸出双手说:“欺人太甚,姓金的永记此日。” 两人重新戴上脚镣手铐,飞云观主喝声“带走!”两名弟子押着人出厅而去。 独角天魔突然身形乍闪,象一道灰虹,一闪之下,便消失在花窗外。 雷音尊者庞大的身躯也凌空纵起,穿出了左面的花窗。 飞云观主举手一挥,一声暗号低响,客厅灯火全灭。 观后,是飞云岭的登山小径,全是参天的古林,山坡相当的陡。上行里余,露出了峥嵘的石崖峭壁。 繁星满天,虫声唧唧,远处不时传来一声声猿啼虎啸,动人心弦。山风掠过枝梢,发出阵阵涛声。远处山下的云岭坝黑沉沉地,三两星闪光象是鬼火。好个山区中凄消恐怖之夜。 独角天魔不见了,雷音尊者也消失了。 飞云观主率领着两名弟子天凤和天钩,隐身在一丛罗汉松下,凝神留意四周的动静。前面是山坡,后面是宏丽的观殿和两排消雅的客舍。殿后是观主和门人住宿的道院,墙全是巨石所堆成的,稍后的一栋,便是地牢的所在地,位于客舍的右侧不远处。 没有任何声息,更看不见人影。 蓦地,身后客舍的左方,“啊!”一声惨叫,打破了四周的沉寂,十分刺耳。 飞云观主喝声“快!”三人向惨叫声传来处扑去。 且回头表表秋岚。 他认为金四娘的船沉在江边,附近的船只全逃掉了,岸旁有人从水中登岸逃命,也许金四娘能逃至岸上哩!江水略浑,在水中擒人不太容易,但愿金四娘能逃至岸上,如果已落在巴山苍猿的手中,麻烦大了。 三峡里外,巴山苍猿有三十余座水陆分寨,谁知道将人放置何处藏匿? 他向南岸游去,快接近伸出江面的一座岩礁,岩礁上有三名赤膊大汉,有一个突然叫: “飞龙秋雷!” 三个人吓得扭头向山麓狂奔,跑得相当快。秋岚脸上抹了颜料,但入水时,经江水一冲,颜料褪尽,现出庐山真面目,难怪水贼们望影而逃。 岸旁停了三艘小艇,但没有人,人全向岸旁的奇峰右麓仓惶遁走。 秋岚不追三名逃命的赤膊大汉,却舍近求远,左追逃向右麓的大群水贼,他以为那些人可能擒住了金四娘,带着俘虏返回山寨。 相距不足一里,赤膊大汉的叫喊冲相当震耳,里外的一群人听到了,有人扭头注视,居高临下看得清楚,看到秋岚正用绝顶轻功向上赶。 “咱俩毙了这王八蛋。”扭头向下望的人怒叫。 一群人共有三十名之多,人多势众,见秋岚只有一个人,大家不约而同的向两面分张,回身待敌。 秋岚看对方人多,动手时必定伤人,他没有伤人的兴趣,相距在十丈外停下了脚步,仔细查看俘虏中有没有金四娘。 三十余人中,有八个人带有无法走动的人,有三个是水贼受伤的同伴。有五个是一剑三奇的人,被绑得象个棕子,气息奄奄,挥身水淋淋地,难以看出是否有金四娘在内。 水贼们以为秋岚害怕,在呐喊声中纷纷挺刀仗刺奔下,不住怒吼:“飞龙秋雷,纳命。” 秋岚屹立如山,叫道:“放下俘虏,在下不为已甚。” 水贼们不听他的话,急冲而下。最先奔到的是三名悍贼,三把分水刀凶猛地扑下。 分水刀长而利,比单刀稍短,近身相搏相当管用。秋岚是赤手空拳,所以贼人毫无顾忌地奋勇猛扑。 三人齐至,事实上不会同时到达,左右两人须要侧绕两步、自然有先后,秋岚往右一闪,右面的悍贼刀光一闪,就是一记“青龙入海”双手将刀送出。 秋岚左手一拂,“噗”一声轻响,拂中扎来的刀身,揉身踏进,一劈掌劈中贼人的左颈根,贼人“嗯”了一声,昏跌八尺外,滚下山坡去了。 中间的悍贼赶到,“力劈华山”劈向秋岚的颈背。 秋岚哈哈一笑,反从悍汉的左侧迫进,一闪便反贴在贼人的左肩背,左肘一撞,不轻不重的撞中贼人的左背骨凤凰入洞穴。 “哎……唷!”贼人狂叫一声,冲倒在地,再骨碌碌向下滚。 似乎在同一瞬间,第三名悍贼的刀,已光临秋岚的顶门,几乎连同伴也不放过,来势汹汹。 秋岚向左一闪,一刀落空,贼人身手相当高明,顺势将刀掘腰猛挥。 秋岚吸腹稍退,刀尖从他腹前拂过,间不容发。他的手长,立即踏进伸右手,五指如钩急抓贼人的脑门。贼人反应快极,挫腰左闪,又是一刀,猛砍他伸来的大手。 “拿来!”秋岚低喝,右手疾收,左手已闪电似的从下面抓住了贼人握刀的手掌。 贼人大惊,感到手是被-个大铁钳所铤住,掌骨如裂,痛彻心脾,火速松手,伸右足来一记“虎尾穿裆”,攻秋岚的下阴。 秋岚右手疾沉,一把抓住威人左足,喝声“躺!”往后一带,贼人乖乖地坐倒躺下了,背脊着地往下滑,直滑下丈余势末止。 “铮铮铮!”铿锵的钢刀撞击声震耳欲聋。 “哎……呀!”惊叫声大起。 秋岚身形倏动倏止,扑来的人四面惊窜,被击飞的钢刀共有五把之多,化为长虹飞掷三丈外去了。 秋岚站在人群中,贼人们在三丈外四面环立,被击飞兵刃的人抓住尚在滴血的手腕,脸无人色的盯视着他,谁也不敢再扑上了。 他轻拂夺来的分水刀,含笑环顾四周的敌人,一面伸左手食拇两指,伸手将分水刀一寸寸地折断向下丢。 他一面丢一面说:“你们不要再冒险了,枉死无益,何必呢?放下俘虏,在下不会为难你们的。” 分水刀刀背特厚,但在他两指毫不用劲地掐豆芽似的寸断而坠,象在变戏法,却把水贼们吓得浑身发抖。 人群后面挟住俘虏的一名悍威,一声不吭悄然将俘虏放下,悄然退后。 秋岚抓住刀靶,五指一收,刀靶碎裂如粉,他伸手将碎屑徐徐洒掉,又说:“好汉们,真要动手,你们二三十个人,说句不客气的话,不够塞指缝。好了,你们大可放心,替俘虏松绑,然后好好离开。” 五个俘虏全是男的,没有女的,他十分失望,问道:“诸位,那一位朋友知道金四娘的下落的?请见告。” 贼人中有一个精壮大汉伸手向江畔一指说:“不久之前,金四娘独自驾舟向岸边驶,被九华羽士和王虚子两位道长弄翻了船……” “她呢!”秋岚急问。 “擒走了。”贼人简捷了当地答。 “往何处走的?”秋岚惊问,他感到心中发冷。 “不知道,船向下游放,谁知道呢?乘的是小艇,快着哩!” “这儿到巫山,可有你们的舵寨?。 “巫山才有,那是第九分舵。” 秋岚扭头便走.一面向五名被俘的人叫:“你们快走,在下有事,顾不得你们了。” 五个家伙早已跟着他飞跑,用不着照顾了。到了江边,秋岚将一艘小艇推下水中,五个家伙也随后奔到,也弄走一条小艇,高声大叫,道:“秋爷,等我们一等。” “对不起,我得先走一步。”秋岚答,小艇似乎要破水而飞,去势如弓箭离弦。 上行船全是客货船,下行的船只少之又少。秋岚的小艇全速下放。船轻水急,一泻而下,但沿途却看不见可疑的小艇,反至连一剑三奇的快船也踪影不见。 江流在丛山中曲折奔流。视野仅可及二两里,尽目处全是插天奇峰,必须驶至江流折向处,方可看到下一段江流上的船影。 过黛溪口不久.接近了虎须子江面,仍不见有岔眼的船艇,他心中焦急,双臂加劲。双奖鼓动如飞,全力向下赶。远远地,宝子滩在望蓦地,北岸山嘴旁一处回水湾中,漂出一艘小艇,缓缓向下漂,艇身时横时直,看不见艇上的人象是空船。看艇形,确是与他所乘的尖头小艇同一型式。一看便知是巴山苍猿的水寨船艇了。 这许久他才看到同型的小艇.他心中-动,不管艇上是否有人,先看看再说。 小艇轻轻靠上了,他抓住缆绳跃过空艇,不是空艇。有人,但不是活人,而是三具尸体, 他摇摇头,苦笑道:“早已断气多时,没救了。” 船上还有两堆干衣,但他末加留意。便待跃回自己的小艇。蓦地,他看到船的另一面舷板上有两只苍白的手,死死地抓住舷饭: “还有一个吊在外面,死了还抓住舷板不放哩!”他自语,一面伸手按住一只手,伸头看了看。 小艇吃水不深,船舷距水面约有两尺左右,他看到一个脸无血色的人,半浮半沉的漂在水面上,闭着眼,脸上泛着痛苦而吃力的神色,还有呼吸,确未死去。 他慌忙将人扯上船来,在舱面上放平。伤者已陷入半昏迷光景,躺在舱面象个死人,如果不留心,还难看出是个活人呢!胸口上有创口,被水泡得白中泛灰。 他赶忙将小艇缆绳系上,划至岸边将两艇全拖上岸来,抓过自己的百宝囊取出一些丹药喂入伤者口中,熟练地在伤口上药,撕衣包扎伤口,他全心全意的放在救人上,信手取过放置在一旁的衣物撕布条,却未留意撕的衣衫是一袭青道袍。 包扎完了,他用推拿八法替伤者推血过宫,助血脉流畅,并助药力行开。他已看出伤者和艇中的尸体是巴山苍猿的人,但他仍全力抢救,可见他的心地是如何的善良。 受伤的人,正是从两道手中逃得性命的吴正安。他受伤甚重,吊在船旁藏身,瞒过两个老道人。等船漂下两三里,他想上船已不可能了,只能死死抓住船舷听天由命。 幸而小艇的舷离水面不足两尺,人浮在水中,抓着不会费劲,就这样,一直向下游漂去。 船靠不了岸,又无力上船,创口痛疼难当,受不了。渐渐地,他陷入昏迷境地。但他不能放手,放手必沉下江底,本能地抓得死紧,手指逐渐麻木,行将知觉全失。也是他命不该绝,恰好在千钩一发间秋岚到了。 秋岚内用药催,外用推拿活血,吴正实渐渐清醒,在他朦胧的视线出现了模糊的人影,这人影渐渐清晰。终于,他认清了这个在身旁替他推拿的人,感到心向下沉,虚弱地叫: “你……你为何救……救我?” 秋岚停手缓缓站起,笑道:“你我都是人,岂有见死不救之理,朋友,你可是巴山苍猿手下的弟兄?你的同伴全死了,你还是出陆路上道吧,能自己走动么?” “我……我……”吴正安语不成声,挣扎着坐起,心胆俱裂。他会错了意,以为秋岚要在陆上杀他,送人上道出于仇敌对头之口,那是送至阴曹黄泉路的代名词。 秋岚却懒得理会,向小艇走去,一面说:“朋友,我抱歉,按理,我该送你到村落找人照顾你,但我有要事在身,势难耽搁,你自己走吧,你的伤不算严重,但须好好调养。我替你上的药很灵光,三天后方可换药,记住了。” 说完,他解缆上船架桨。 吴正安十分诧异,出乎意外,他叫;“等一等,你……你不是飞龙秋雷么?” “不必问,再会,好自珍重。” “且慢!”吴正安急叫。 “你……你有事么?我得找人,确是不能送你。” “你找……” “金四娘。”秋岚不假思索地答。 吴正安也许是深受感动,挣扎着站起说:“你找对人了,世间只将我吴正安知道金四娘的下落。” “你?” “是的。”吴正安答,便好所发生的事一一说了。 秋岚大喜过望,说:“正安兄,可否带找到杂毛登岸处一走?” 吴正安大惑,问道:“秋爷,你对我为何这般客气?” 秋岚知道吴正安又误会他是弟弟秋雷,无暇多说,架好浆匆匆地说:“正安兄,不必多疑,请上船,到登岸处后,我要赶快追踪前往,救人如救火,盛情日后面谢。” 吴正安怀着一颗忐忑不定的心,和吉凶难料的心情,慢慢地上了船。船离了岸,秋岚说:“坐稳些,不必害怕,我将加速划动……” “来不及了,到那儿恐怕已经三更啦,逆水行船,上行水势凶险,不好赶……” 话未完,小艇突然破水急上,水花激起三尺高,水声哗哗震耳,几乎将他摔倒在船内。 “我的天!”他吃惊大叫。 船破水逆航,快逾奔马,在浪花中跳跃,在漩涡中勇往直前急冲,急航三四里,船愈仍末减弱。 吴正安惊得浑身的血似乎都凝住了,艰以置信地说:“天呀!你的神力骇人听闻,当家的妄想和你在水上论长短,不啻以卵击石,自取灭亡。” 秋岚冲他笑笑,懒得回答,一双手运桨如飞,船行似箭,连追越一二十艘客货船,客货船上的水夫们,一个个目瞪口呆,几乎忘了鼓棹,目送小艇超越而去。 到了两老道的登岸处,暮色已临,秋岚将船交与吴正安,一再道谢对方,纵跃上岸去了。 吴正安已在途中,将附近二五十里的情形告诉了秋岚,他已恢复了部份精力,自己勉强控着浆,船向下漂,漂下三五十丈,他仍征怔地注视着在江岸找寻遗迹的秋岚,直到船绕过一座山壁后,看不见秋岚,方鼓浆走了。 秋岚仔细寻找老道所留下的痕迹,不消多久,便被他找到了。两者道被荆斩棘而行,怎么瞒得了人? 找到了三岔路口,黄昏已临,西天的红霞逐渐变淡,光线渐渐暗。他心中大为焦急,站在三岔路口进退两难,到了路上,已无法再找到两老道留下的痕迹,到底该往那一条路追,他无所适从,难以决定。 他向山麓下的小山村看去,那儿炊烟四起,人影依稀: “我何不到村中打听打呀?”他想。 说巧真巧,他所问的那户人家,正是两老道找吃食的那一家,山村民风淳朴,而且客人稀少,一天难得有人上门,岂能忘怀,便将两老道的去向说了。 秋岚来不及讨食物,空着肚皮上道,向至大宁的小径急追,用上了绝顶轻功。 奔了里余,暮色苍茫中。前面出现了一个光头灰影,相距约在二十丈外,他仍可在对方的身材和走路的女性特有姿态上,看出是个尼姑。 尼姑也向大宁方向走的,背影修长,背领上插了一根拂尘,胁下挂了一个化缘袋,已泛灰色的青僧袍衣袖飘飘,布袜芒鞋举步从容,但脚步相当快,显然也在赶路。夜快来了,到云岭坝还有十来里,这个尼姑好大的胆子,却不怕沿途有猛兽阻道。 救人如救火,十万火急。秋岚已顾不了惊世骇俗,脚下不因有人而放馒,狂风似的往前赶,片刻间便接近至三丈以内了。 他想从右方超越,但前面是山尾脊的矮林,总不能从林中穿越呀!左面是深深的溪流,也不能超越。他只好放慢脚步,要等过了山尾脊再说。 绕过山尾脊,蓦地,上空一声鹤唳,一头巨大的白鹤突然俯冲而下,扑向矮林。 接着,远处上空白影倏然而起,又是两头巨鹤。 “咦!”前面尼姑轻叫,站往了。 路右矮林中,突然窜出一个青影,那是一个剑隐于肘后,只穿了青油绸紧身水靠的人影,窜出了小径,迎面急奔而至。 扑下矮林的巨鹤突然的上升,接着巨翅一敛,向青影俯冲而下,罡风乍起,来势汹汹。 青影气喘吁吁,狂奔而至。 尼姑一声沉喝,飞步迎上叫:“施主,到贫僧身旁暂避。” 青影本待闪入林,闻声放褪奔近叫:“孽畜利害,后面还有它的主人。” 秋岚一听口音厮熟。心中狂喜,听声音他便知道来人是九华羽土。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来人确是九华羽士。他在深山古林中四面逃奔,被三头巨鹤和三个老道追得上天无路,逃了好半天,鬼使神差被他逃出小径,遇上了救星。 他已到了山穷水尽之境,气虚神亏,已经难已支持,甚至连逃走的力最也快消失了,再片刻他可能虚脱难支,天幸已经是黄昏时分,再过些时他便可扔脱三头巨鹤的追踪,五行有救了!但目前内鹤已发现了他,他必须度过这次难关才行。 听尼姑一叫,他象是沉溺在水中的人,找到了救命的木板,本能地奔到尼姑身后求庇护。 他自己看到尼妨身后还有人,却未料是秋岚,匆忙中无暇再看来人是谁.以为是尼姑的同拌。奔到尼姑身后,他立即转身看结果。 秋岚到了,悄然在他身后站住。 白鹤下掠,到了。 尼姑念了一声佛号,低喝道:“孽畜。还不停下?“秋岚大吃一惊,心说:“我的天,这尼姑竟是身杯绝学的高人哩,一个女人竟练成了佛门绝学狮子喉,真不简单。” 巨鹤不懂尼妨的话.但奇异的声波畜牲却受不了,双翅一敛,翩然落地。 就在落地的刹那间,尼姑身法如电。一闪便到了鹤旁,取下拂尘一抖,拂尾便压住了丹顶鹤的脑袋。 “孽畜,走吧!不许为害人间。”尼姑低喝,伸手在鹤顶上扣指一弹。 巨鹤浑身一震,不住往后退,嘎声唳了数次,不住摆动脑袋,最后突然冲霄而起,直上云霄飞走了。 另两头巨鹤刚掠下,意外的在丈余上空停住了,双翅徐震,似乎不知如何是好,弄不清同伴为何径自飞走了,诧异地歪着脑袋俯视着尼姑,迟疑持不敢下扑。 九华羽士被巨鹤边得上天无路,心中恨极,这时见两鹤在尼姑顶上,不由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突然钢牙一挫,将手中的三枝松针全力向两鹤射去。他站在尼姑身后,两鹤就在顶上不过丈一二左右。正显大好机会,良机怎可放过? 尼姑象是背后长了眼睛,拂尘一带,罡风暴起,三枚松针横飞五丈外,翩落地。不知她是怎样转身的?反正拂尘一动,她已面对着气喘如牛的九华羽士了。 “施主,你怎可突起杀心?这些灵鹤已通人性,只消用内力震荡它们的头部,便可令其消去害人之念。贫尼认为,施主未免过分了些。” “师太,你不知道这些扁毛畜牲多可恶呢:”九华羽士不甘心地辩说。 两头丹顶鹤突然敛翅下扑。狂风大作,巨喙如锥,长爪下伸,分头扑向九华羽士和尼姑。 尼姑低喝一声,左手戟指连点,指风历啸,点向已近顶门的两头巨鹤脑袋。同时拂尘一带,九华羽士感到雪白的拂尘扫中他的肩膀,无穷潜力将他送得侧飘八尺,间不容发的避过巨鹤一啄之危。 两头巨鹤突然双翅乱扑,“砰砰”两声,栽倒在地上,不住翻滚,片刻方重新站起,齐发长映,巨翅急张,长唳着冲霄而起,追踪先前飞走的同伴,向东消失在云天的深处。 山尾脊矮林中,突然钻出三个中年老道,其中之一急抢而至,大喝道:“谁如此大胆,打伤了本观灵鹤?” 三个人将尼姑,九华羽士及秋岚三人围住了,同时拔剑出鞘,声势汹汹。 秋岚不理会老道,盯着尼姑忖道:“这位师太好精纯的天禅指绝学,利害,利害!” 尼姑满脑皱纹,慈眉如银,年纪不小了。 她将拂尘插回衣领,说:“诸位道友情息怒,灵鹤伤人,贫尼出家人不能不管,尚请见谅才是。” “胡说!那伙子定然是到敝观生事,致被灵鹤追逐,怪谁?你简直张着眼往鬼门关闯。 说!你是不是这家伙的党羽?” 老尼姑毫不动气,仍泰然地说:“贫尼要到大宁化缘,途经贵地,不认识那位施主。” “呸!原来是管闲事强出头的人,没话说,贫道擒下你带回观中发落。” 老道声出剑动,劈面就是一招“飞虹贯日”。 老尼姑向侧一闪,叱道:“住手!道友怎可动剑?” 能击走三头灵鹤的人,岂同小可?所以老道出手便是狠招,下手不留情,一声沉喝,招变“白蛇吐信”,仍然走中宫出招,剑气直迫三尺外,奇快无比。 老尼姑再向侧闪,老道却不肯饶人,剑势狂野泼辣,进退如电,放手抢攻,一面怒吼: “飞云观的重刑在等着你,老尼姑,还不乖乖地就犯,难道要贫道刺你一剑后背着走么!” 面对秋岚,老道也挥剑,叫道:“飞云观的天化道人要你的命,接剑!” 秋岚已看出老道了得,剑气啸声惊人,出剑潇洒而攻势空前迅速,这是内力修为惊人,而且已获剑道神髓的名家,是一大劲敌,大意不得,他赤手空拳,在未摸清对方实力底细以前,他不愿用空手入白刃的绝技来冒险,左一晃让过三剑,右一动对方五剑落空,立还颜色,用劈空掌回敬了五掌,试试者道的内力造诣。 老道很了得,劈空掌劲与剑气一触,剑突发异啸,仍然飞施扑刺跟到,只来势略缓而已,如同狂龙腾舞,电芒闪闪,紧锲不舍。 另一面,九华羽士灾情惨重,他元气大伤,力道将尽,怎接得下第三名老道狂风暴雨似的迎击,只接了三剑,左肩便丢掉一层皮肉。接着“诤”一声暴响“嗤嗤”厉响刺耳,他的剑被对方绞飞三丈外。剑虹又到。 剑已光临胸前,他手无寸铁,惊叫一声“我命休矣”!闭目等死。 老尼姑恰好到了近旁,拂尖倏转,“刷”一声响,抽中刺向九华羽士胸口的长剑,长剑突然齐锷而折。 “咦!”老道惊叫,冲势难止。 老尼姑叩指疾弹,老道“嗯”了一声,仰面便倒。 原来向老尼姑进击的老道,做梦也末料到老尼姑会突然脱出剑影外,将他的同伴制住,想收剑已来不及了,一缕力道突来,可破内家气功的指风已到,恰好击中他的胸前鸠尾穴,“当”一声长剑坠地,直挺挺地倒下了。 老尼姑在片刻之间,连制两名老道,修为骇人听闻。 老道先后栽倒,引发了秋岚的豪气,一声低吼,一掌向天化道人递近胸口的长剑拍去,进招反击了。 “拍”掌心击中了剑脊,天化道人的剑向外荡,天化道人没有料到秋岚胆大包天拍他的剑,大出意外,剑荡出,空门大开,人影已近身,他反应奇快,左手剑决变掌,一事拍出,风雷声随掌而起。 秋岚象是鬼魁幻形,已经抢入天化道人的怀中,右掌一拨,天化有如风雷的凶猛掌力烟消云散,秋岚的掌背已格住了天化的左小臂,推向外侧。 天化的胸腹全暴露在秋岚的手下了,秋岚左手发如电闪,把扣住天化的右肩,大拇指制住了肩井穴,右掌疾劈,“噗”声击中天化的耳门。 “嗯……”天化糊糊涂涂昏昏沉沉,仰面便倒,手中仍抓住长剑,在地上呻吟。 九华羽士瞪得大大的,意似不信地注视着老尼姑,用惊骇的声音问:“师太,能在片期间连制飞云观两名高手,决非等闻人物。请教师太佛名上下如何称呼?” 这家伙奸似鬼,在佛门高手之前,他不敢露出方外羽士的身份,却盘起老尼姑的名号来了。 老尼她瞥了他一限,泰然地说:“贫尼普明……” “天!你是东海神尼?难怪。”九华羽士惊叫。他今天才真正见到东海神尼的真才实学,老尼姑是三菩萨之一,虽与她同是江湖十五高手之一,但艺业修为相去太远了,他不得不认输。 老尼姑淡淡一笑,说:“刚才你射白鹤的钢松针,已显示了体的身份。九华道友,你走吧!希望你改过从善,造福江湖。” 九华羽士苦笑道:“贫道领你一份恩德,后会有期。” 他正要走,秋岚却走近说:“道长,请留步,在下有事请教。” 九华羽士这才凝神向秋岚打量,在微弱的黄昏暗影下,修为有素的练家子,对二两丈以内的景物,虽不至纤毛可辨,至少亦可看清对方的面孔。 他看不清倒还罢了,看清后只觉魂飞天外,浑身发冷,奔向东海神尼,虚脱地叫:“神尼救命!救……救……” 他知道有东海神尼这位活菩萨在,神尼当不至于让秋岚要他的命。秋岚知道老道也认错了人,说:“说出金四娘的下落,你可以平安的离开。” 九华羽士大喜,急急地说:“金四娘已被玉虚子带走了,目下必定在飞云观。贫道如有半句虚言,死无葬身之地,这次的誓发自内心,决无虚假。” “怎么回事?”东海神尼问。 秋岚举步便走,一面说:“弟子必须赶快到飞云观将人救出,师太恕罪。”声落,人化轻姻如飞而去。 东海神尼拍开天化道人的穴道,立即追踪秋岚走了。 九华羽士也向南慢慢走,却突然转身。在举步之前,他的销魂香已经放出了。 二老道穴道刚解,还在活动手脚,却末料到九华羽士捣了鬼。天化见东海神尼去远了,低叫道:“师弟们,先擒住九华羽士再回观中报警……嗯……” “噗噗噗!”二人再次倒下。 九华羽士飞奔而回,拾回自己的长剑,将三道拖至路右深溪,恨恨地每人刺了一剑,将尸体踢落水中,向南撤腿狂奔,向巫山逃命。 东海神尼也是到飞云观的,她听说飞云观主已决定重出江湖,观中掳了不少良家妇女,准备用女人接待投效他的江湖败类,所以乘夜赶来侦察真象。 秋岚一走,她恐怕秋岚误了她的事,所以急想阻止秋岚前往,岂知赶了半里地,前面已不见秋岚的踪影,不由骇然。 “咦!这人如此年青,怎会比我还快?怪事!”她骇然的自语,难以置信跟前的事实。 东海神尼这次乘夜入山,意在侦查飞云观主的罪行罪迹,深恐秋岚先到飞云观打草惊蛇,妨碍她的侦查大计,所以匆匆解了天化道人三师兄的穴道,再急急追踪秋岚,想阻止秋岚妄动。但追了里余,竟将人追丢了。 老尼姑名列三菩萨之一,她从不下重手杀人,即使对万恶之徒,也最多将人毁去气门穴也就算了。老实说,三菩萨的名号在江湖上虽受到无数人的尊敬与推崇,但不以为然的人亦复不少。 有人说她们钓名沽誉,有人说她们姑息养奸,心直口快的人,干脆说她们有失侠风。行侠须除恶务尽,毁去气门的大奸恶徒,同样可以豢养爪牙横行霸道,也许为害更厉,三菩萨的行事作为实不足为训。 做人难,做事更难,想令世人个个满意,事实上是不可能,三菩萨我行我素,不理睬世人所加予她们的毁誉,行事只求问心无愧,并不因一些人的不谅解而改变处事的作风。 东海神尼处治天化三老道,本来已手下留情,在解他们的穴道时,已用天禅指巧妙地破去他们的气功,满以为三老道发觉气门受损时,必定找一处隐蔽处行功自救,也必定不愿牺牲所学赶回飞云观报警。同时,九华羽士也决不敢逗留,以一敌三决非天化三老道的敌手,不逃命才怪。万没料到九华羽士恨上心头,忍不下这口恶气,用销魂香下手,致今天化三老道尸沉溪底,实出东海神尼意料之外。三老道不啻间接死她的手中。如果她不破三老道的气门,九华羽士的销魂香是不易得手的。 过了今夜,救人的期限只剩下两天了。 今晚如果找到了金四娘,还得赶至巫山县,假使再有其他意外的阻挠,乔家姐弟死定了。秋岚心中焦急万分,怎能不积极争取时效?脱身之后,立即展开绝顶轻功急赶,远出里外,便将东海神尼扔脱了。 救人如救火,他已无暇思索别的事。 青城别师时,师父曾经告诉他,说要往普陀走走,虽末说出原因,但万里迢迢奔向普陀,岂会没事!普陀是观音菩萨的道场,三大禅寺中,全住了些不三不四的各色和尚,只有紫竹林庵是东海神尼清修的地方,他师父必定在那儿盘桓。 论江湖辈份,东海神尼比虚云大师小一辈,但年岁相差不多,而东海神尼出家皈依佛门,却比虚云大师早了三十余年,算起虚云却又是她的晚辈。 虚云如果行脚普陀,自不会到三大寺与那些势利俗僧鬼混,极有可能找东湖神尽盘桓,了解了解近来江湖动态,预防金神金祥追踪,因为东海神尼与矮方朔两人,对江湖大势最为熟悉。 第十一章 也难怪他忽略了东海神尼,对江湖大势武林动态,他所知极少,只是上次与乃弟返乡扫墓之时,从乃弟口中获得些少印象。老实说,至目下为止,他还搞不清那些人是真正的侠义英雄,那些人是万恶的奸贼凶魔,只从“三凶三邪三菩萨,二龙二风二狂人。”的口头禅去辨别正邪。至于其他的人,他太过陌生了。 他已从村民的口中摸清了飞云观的座落处,沿小径疾奔,快逾电火流光,但见黑影冉冉而去,片刻间便远出一两里,晚起步的东海神尼,怎能赶得上? 小径在丛山中盘折,穿林越岭,夜暗中,只消走上十来丈,便难看到前面小径的去向。 即使是白天,也不易发现半里外在山林中婉蜒的鸟道羊肠。 他提气飞掠,宛若星飞电射,远走五六里,仍不见半个人彤。远远地,飞云岭在望,黑黝黝的插天奇峰展现在夜色中,猿啼虎啸声隐隐震耳。 沿途兽影出没,蛇虫横行,但他不在乎,全力在赶。 绕过一座山口,岭下的飞云观的灯火在望。 穿入一座密林,蓦地,前面传来一声低沉而直薄耳膜的奇异啸声,发自前面密林的暗影中。 他听出那是人类所发出的声音,而且是内力修为十分纯厚的人所发出的异啸,心中一懔,便向侧一闪,隐入右方密林之中,藏身树后凝神向啸声传来处用目光搜索可疑事物。他并不知道飞云观的底细,反正九华羽士狼狈而逃,与他交手的老道修为了得,想来决不是普通的道观,一切小心为上。 林中太黑,星光月华照不到林下。他神目似电,夜中三丈内可以明察秋毫,但,在这儿,他只能借微弱的光线,看清五丈左右的景物,五丈外便不易分辨了。 附近一无动静,发异啸的人大概也藏得稳躲得牢。 “我不能耽搁,得走。”他自语。 他象一头机警的狸猫,半伏在地蹑手孽脚向旁绕走,脚下轻轻探草而行,毫无声响发出。 他今神注意四周,却未留心头顶,正在他前面三丈左右,一个黑影象头阴险的大豹,伏在树上向下瞧,留意他的一举一动,虎视眈眈。 他渐渐接近树下,正待加快脚步。 黑彩徐移,作势下扑。 他感到头顶落下一些细屑,那是粗粗的树皮屑被抹动而下坠的细小轻末,已足以便他惊觉的了。 他一伸手一勾树干,向旁急闪,飞快地绕树滑了一圈。果然不错,有东西往下扑,不是兽,是人。 黑影头下脚上急坠,双手齐张来势汹汹。岂知下面的秋岚突然不见,却从树后绕出,恰好又回到原地。 黑影似乎吃了一惊,秋岚反从后面出现,刚好反钉在身后,大出意外,身躯急沉,半空中大旋身转正身形,反手一掌斜挥。 一掌落空,秋岚并末扑上,低喝道:“怎么回事?胡乱出手暗算,你未免岂有此理。” 黑影身材纤小,空间里荡漾着品格高雅的淡淡芝兰幽香,是个女人,穿一身夜行衣,背上系有长剑,身手矫捷无比,随着秋岚的喝声双脚落实,娇叱道:“好身手!你是飞云观的妖孽?” 叱声中,闪电似的扑上,连攻五掌,隐隐风雷声入耳,如山暗劲凶猛地袭到。 秋岚拨外第一掌,吃了一惊,对方的暗劲沉重如山,直迫内腑,护身真气在劈空潜劲中波动不已,来势空前猛烈。他知道,遇上可怕的高手了。 以后的四掌也不再硬接,全用引字诀将袭来的如山劲道引开,脚下八方游走,一面叫: “姑娘请住手,在下不是飞云观的人。” “拍”一声暴响,两人接了一掌,双方各向侧飘。秋岚本不想硬接。仍对方的掌势太猛太急了,为了自保,不由他不接。双掌相触,他感到对方的掌柔若无骨,但可怕的震撼力令他掌心发麻,整条膀子发热,硬将他震飘五尺外。 黑影也飘出八尺外,“咦”了一声,脚下跟舱,背抵在一株大树上,方止住退势。 “咦!你当真不是飞云观的人?”黑影凛然问。 “在下岂会欺瞒姑娘?”秋岚也有点心惊地答。他接掌已用了七成劲,仍感到对方的掌力压力奇大,假使少用一成劲,右掌可能受伤哩! “至少,走在这条路上的高手,不是飞云观的人,也就是飞云观希夷恶道的爪牙狗党。”黑影继续盘问。 “飞云观的情形,在下一概不知!……” “那么,你……” “在下要到飞云观找一个人,幸勿耽搁在下的事。” “找飞云观的人?显然你也不是一个什么好人,先留下你再说。”黑影声落人扑上,掌影疾闪,狂风暴雨似的进击。 秋岚一面化招应付,一面想:“这女人怎么这般莽撞?糊糊涂徐的便拦路动手,又不听解说,和她胡缠岂不误事!我得走。” 他小心的周旋,连接八招十余掌,一面留意退路。黑夜中在密林中动手,按理该容易脱身,但对方紧锲不舍,身法奇快捷逾电闪,一双纤掌怪招源源而出,势若长江大河,如果不还击,委实不易平安撤走。难在他本性善良,不愿伤人,高手拼命,如果出招反击,举手投足之间,死伤在所难免,他已试出对方了得,更不愿全力还手,所以只好用巧劲化去对方凶猛的掌招,一面利用树干掩身,逐步向小径移。 远远地,东海神尼如星飞电射,逐渐接近。 快近小径,黑影已看出秋岚的意图,一声娇叱,连攻十二掌,抢先截住他的退向,但见掌影缤纷,象有十余条臂膀同时挥舞进击,罡风大作,潜劲如山,将他迫得逐步后退,甚至连绕走闪招的机会也不易找到。 泥菩萨也有土性,他渐渐火起,一面化招一面叱道:“姑娘,不可迫人太甚。” 黑影并未停手,一面攻招一面说:“本姑娘不想制你的死命,仅必须将你留在这儿,免得误了本姑娘侦查飞云观的要事。” “在下也是到飞云观救人的,何必误会?”他叫。 东海神尼到了,在林外便叫:“贫尼正要请施主暂勿前往,琬君,住手!” 可是她叫晚了,两人已贴身相搏,双方因东海神尼的到来,未免稍为疏神。姑娘左掌攻到秋岚的右臂,右手五指已伸近秋岚的左胸,食拇指突然弹出一缕罡风,她用上了天禅指绝学,攻向秋岚的左期门穴。相距不足半尺,想得到要糟。 秋岚听东海神尼叫对方住手,满以为姑娘必定会撤招,手上一慢,等发觉不对,已来不及了。这瞬间,他既不能用崩云三式反击自救,也伯对方的天禅指利害,恐会击破他的护身璞玉归真奇功。 期门是三十六大灾之一,被击中重则致命,轻则昏迷,太危险了。百忙中,他只好用上了寂灭术,意动神动,刹那间浑身软绵绵地,穴道全部自闭,手脚一软,便形如死人。 “拍”右胁挨了一掌,身躯应掌而倒。 同时,期门穴挨了沉重的一击,指风认穴奇准。 “琬君儿,你……”东海神尼惊叫,一闪即至。 “噗”一声闷响,秋岚的背部撞在身后的树干上,在枝叶摇摇中,软倒在树根下。 黑影收招向侧飘,急声道:“师父,你老人家不是说留下他么?” “你错了,为师的己叫你住手。”东海神尼跌脚叫,急忙走到秋岚身旁。 “师父!”琬君怯生生地低叫,说:“琬儿收招不及,琬儿罪过大了……他……他怎么……怎么了?” 东海神尼颓然放手站起,颤声说;“孩子,你……你打死他了。他是到飞云观救三凶之一的毒蛊金四娘的,为师怕他打草惊蛇坏了我们的侦查恶迹的大计,所以赶来阻止他前往……” 琬儿奔到秋岚身旁,急急叫:“师父,怎么会?琬儿只拍了他一掌,制了他的期门穴而已呀……” 她用手一摸秋岚的口鼻,再按心室,突然以手掩面,颤声叫:“天呀,上苍怨我,他……果然死了,我……他的内力比我还精纯,交手时极少还手,瑰儿以为他是了不起的高人名宿,怎会挨不起一掌一招?天呀!” 东海神尼挽她入怀,叹口气说:“孩子,我很难过。你是怎样和他打起来的!” “君儿该死,误以为他是飞云观的人,想擒来询问飞云观的内情,至有此失。师父,他……他是谁?” “我也不知道。在距三岔路口不远处,我和他无意中同救了九华恶道,制住了飞云观的三名高手,他找上了九华恶道,恶道招出金四娘已被玉虚子擒送飞云观,他便先走一步,为师全力狂追,也没将他赶上,真是天意。” 姑娘抬起泪流满颊的粉脸,说:“师父,原谅琬儿。这人既然是来救金四娘的人。想来也不是好人。” “孩子,不可以入人于罪。不错,金四娘杀人无算,凶残恶毒人神共愤,但却非黑道人物,我们却不能武断地说明她的朋友也全是坏的,是么?” “琬儿错了。” “唉!你该永远记取这次的教训。你的修为与造诣已与为师相差不远,而家传绝学更是无人能比,举手投足皆可致人伤亡,怎么能不谨慎从事?你刚才的一掌、可能是用上了家传绝学,是么?” “不!师父,琬儿如不至生死关头,决不敢妄用家传绝学,免得泄露身份。” “那就好,千万小心些儿,不至生死关头,不可滥用,万一漏了风声,为师担不起这个风险的。” “琬儿铭记在心,不敢或忘。” “消息如何?” “那三头灵鹤十分利害,琬儿不敢接近飞云观,有一次已接近至观后十余丈了,惊动了灵鹤,如不是琬儿机警躲进树穴,几乎被灵鹤搜出哩!师父,今夜还是不去为上。” “灵鹤已被为师遣走了,为何不去?” “真糟!独角天魔和雷音尊者来了。” “什么?真的?” “琬儿在路旁匿伏,亲眼看到的。” 东海神尼长吁一口气,有气无力地说:“有这两个凶魔到来,万事皆休,看来,只好终止此行了,过些天再来。” 琬君不住搓着双掌,久久方说:“琬儿也想到不去为上,但黎姑娘身入虎狼之穴,朝夕不保的,后果不问可知。” 东海神尼伸手抓住手旁一根树枝,一带之下,树枝应手而折,说明她心中焦躁混乱已极,咬牙说:“是的,后果可怕。黎姑娘性情刚烈,如果受到凌辱,她是不会偷生人世的。 再说,我们已答应黎施主将人救回,救人如救火,按行程,贼人该在午间将人掳抵飞云观,今晚如果不能将人救出,明天便一切嫌晚了。” “师父,我们并不能证实劫黎姑娘的人是飞云观的恶道。” “谁做案后会在墙上留下一朵飞云?哼!劫黎姑娘的人不仅是飞云观的人,且是希夷散人自己亲自下手的,只有他才敢公然留下代表他的标记。” “师父,难道我们便罢手不成?” 东海神尼顿脚恨声道:“不!我们已别无抉择,迟延不得,走。” 姑娘俯声将秋岚抱起,说:“师父,琬儿该将他找地方入土……咦!他的身躯还是软的……” “傻孩子,刚死不久,当然是软的。冷了么?” “冷是冷,似乎不冰手。” “先带着,该等尸体冷了才可入土。” 姑娘应了一声,师徒俩纵跃如飞,向飞云观奔去。 秋岚身躯虽已被寂灭术变得象是死尸,但灵智尚在,少女身上的奇特幽香,直往脑门里钻,姑娘温润的嗣体散发着阵阵暖流,令他这个不曾接触过女人的大男人又奇又窘,尴尬已极,他自嘲地想,“丢人,我竟在女娃娃的怀中享福哩!” 距飞云观还有两里地,小径旁孤零零地长了二株巨大的苍松,东海神尼倏然止步,说: “孩子,将尸体搁在树上。唉!免为野兽损毁,这儿地势甚易找寻,返回时再好好为他入土。唉!日后得找九华恶道,问明这人身份,也好通知他的家属。” 沿途,姑娘心中十分后悔难过,尤其走到空旷地带时,借西山头的一弯上弦新月的微光,他看清了秋岚的脸目,那是一张令女孩子动心的男子汉面貌,一张焕发着光芒充满健壮青年气息的脸,找不出一丝凶残厉恶线条的脸,她竟在无意中杀害了他的生命。怎不令她难受? 她跃上高技,将秋岚放在树岔上,塞得牢牢地,洒下两行清泪,祝祷道:“壮士,希望你泉下安心,不久之后,我再将你的灵骸入土。” 师徒俩重行上道,隐没水茫茫夜色中。 秋岚散去寂灭术,在两人身后十余丈跟进,心中暗暗好笑,一面暗中盘算该如何向飞云观主索人。 在琬盈姑娘口中,他知道独角天魔来了,心中不无顾忌,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可以接得下与师父功力相差无几的独角天魔。 就事论事,他无法和四大凶人论长短。上次斗活僵尸他已用了全力,如不是活僵尸看出了他的璞玉归真奇功,手下留情,后果定然可怕。 他毕竟学艺的时日有限,至少在精纯方面,决难赶上老凶魔修了一甲子以上岁月的境界,没有制胜的信心,少不了在紧张中更油然泛起一丝惧念。 同时,他也替东海神尼师徒俩耽上了心。东海神尼已经自承不是独角天魔的敌手,却为了要救一位姓黎的姑娘,不顾一切冒生命之险闯虎穴龙谭,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老尼姑未免太不知自量了。 新月要等到三更左右方可隐下西山地平线,即是说,三更之前不宜接近行事,幸而西天涌起一座座云山,渐渐地掩住了月影,大地黑沉沉,只有微弱的星光映照着天地,似乎老天爷要助他们一臂之力成全他们。 到了飞云观后面的山坡,琬君姑娘胆大包天,与东海神尼径奔观后的各院。 飞云观主早巳准备重出江湖重创基业,得力的爪牙们早巳先期到江湖各地潜伏,观中只留下十三名亲传弟子,和十余名掌理香火的香火道人与执役小道童。 这晚所有的弟子除了派出追赶九华羽士的天化老道三人之外,其他的弟子全在客厅候命款待独角天魔和雷音尊者,大殿与牢狱秘室的看守重责,交付与那些香火道人。飞云观早年名震江湖,谁敢到这儿讨野火?所以飞云观主平日相当大意,只用三头灵鹤担任守卫。不想今晚管鹤的门人天鹤被九华羽士打伤了,三头灵鹤也被东海神尼所遣走,他仍不在意,不派其他门人防备有人入侵。 客院在观后的右侧后方,因为其他各处灯火全无,只有客院有灯光,东海神尼师徒两个就直先奔客院。 客院前面是客厅,后进是左右两厢,中间是种了许多奇花异草的院落,师徒俩先搜两厢,想擒人探道,却一无所获,近来观中的人皆已派出,客厢没有人住宿。 搜完左右两厢,东海神尼命琬君在院中丹挂丛中隐身把风,她自己悄然掩入后院门,摸入了客厅的内室。 内室等于一般住宅的穿堂,前面两道门是后厅门,两侧左门是客房进入道,右首门则进入厨房,连后院门算上,内堂共有五座门之多。 内堂冷清清,一灯如豆。东海神尼掩入了内堂,首先,她必须将挂在壁间的油灯熄掉,不然无法隐身。 她先打量四座沉重的木门,木门虚掩,看不见门内的景物,只能从两座后厅门的门缝中,听到各厅中传来的隐隐人声。 这期间,艺高胆大的秋岚,已从右厢抄出,他不愿先期入屋冒险摸紫,干脆从右厢绕出,接近了右厅的花厅下。这种直趋大厅侧窗下的举动是相当大胆而冒险,通常厅前及左右皆有人把守,不易接近,易被人发现,他却毫不在乎,鬼魅似的掩近了。 好在飞云观主自命不凡,太大意,竟末派人警卫。厅门台阶上站了两名照应出入的弟子,也看不到厅左右花木疏影中的景况。 秋岚比东海神尼后到,因为他要绕出右厢,同时也比东海神尼师徒俩到得晚一些。他欺近窗下,只看到一群人刚出厅而去,那且两名老道押走了金四娘和玉虚子。 东海神尼在前片刻,不该将一颗问路而作为打熄油灯,但石势反弹而出,真糟!“得” 一声轻响,落在左后厅门附近。 独角天魔为恶一生,横行江湖一甲子岁月,人老成精,任何奇声异响也难逃他的耳目,当时便发觉厅后有警,立即提醒飞云观主,先将金四娘和玉虚子押走,免得碍手碍脚。他以为来人可能是九华羽女。九华羽士在他眼中,简直不成气候。所以毫不在乎,从窗口跃出,要飞越屋顶截住后院门。 东海神尼也不笨,她打熄了灯火,听到问路石落地声,心知大事不妙了,火速退到院门旁。片刻,听不见异声,客厅中的人声末变,她受骗了,重新摸近后厅,在门缝中向外瞧,刚好看到金四娘被押出。同时,她已从厅中人的惊怒眼色中看出了危机,立即扭头急射,出了后院举手弹指发声,招呼琬君急撤。 果然不错,她俩刚走,恶道们已到了后院狂搜。 秋岚先看到一群人出厅,却末看到金四娘的背影,目光从窗缝转向高据主客座的独角天魔。只消看第一眼,他便从老凶魔奇特脑袋看出老凶魔的身份,心说:“果然长相唬人,难怪活僵尸罗老前辈将他当作好朋友,惶惶相借!两人的橡貌都怪嘛!唔,那缺了左耳的大和尚,准是雷音尊者,如果罗老前辈在,今晚可有热闹看了。 他不愿管闲事,也无力管闲事。独角天魔和雷音尊者暗算活僵尸,把活僵尸装在铁棺内搁了一个月,活僵尸是否在找独角天魔报仇,他无从悉知,他也没有必要替活僵尸出头,出口恶气。可是独角天魔今晚来得不巧,妨碍他找金四娘的要事,看来今晚如不和老凶魔冲突,势必难以如愿。 他真希望活僵尸能及时出现对付老凶魔,不然今晚击凶难料。 正在胡思乱想中,厅中人影急射,灯光倏灭。 “糟!他们发现我了。”他想。 已无暇多想,他闪电似的向下一蹲,随身在花根下。 一阵狂风透窗而出,淡淡的身影个闪,随风穿窗疾荡,接着飞升瓦面,看不见了。 他心中一懔,心说:“原来他们发现了东海神尼,她师徒俩危矣!” 许久,他感到处境相当凶险,整座飞云观灯火全无,老道们全都隐身在暗处,他藏身在厅侧窗外的花水中,不但退出困难,进亦不易,再不走不被搜出才怪。同时,他替东海神尼耽上了心事,深恐独角天魔将她们搜出,东海神尼是侠义奇人中不可多得的菩萨,他岂能不关心? 他身影乍起,突然向外围的一丛桃花急射。他在故意现身,以便吸引观中的人来追踪。 可是,他料错了,进入桃林,却没有人来追,这一面没有人埋伏。 他不肯罢休,必须抓一个人迫问金四娘的下落,便向有绕走,穿林而过。 妙极了,刚到桃林边缘,发现一个老道正从观的侧面掠出,道袍的下摆掖在衣带上,剑隐肘后,象鬼魅般飞拣而至,轻功的火候将臻炉火纯青之境了。 “来得好!”他心中暗叫,便贴在树后待敌。 来得确是好,不偏不斜,老道恰好从他藏身的地方闪入林中,突然贴在一棵树干上,转身向外用目光搜视。 桃林生长的年代相当久远,树龄约在三十年以上,每一棵都大有合抱,高亦有两丈以上,枝头还留有拳大的大红寿桃,人往树上一靠,熟透了的桃子“叭噗噗”往下掉。 入林的老道似乎早知必有桃子掉下,毫不介意坠地的响声。他身后丈余另一棵桃树下,就躲着准备对付他的秋岚,在桃子下坠中悄然而至。 秋岚已知飞云观的老道艺业高人,不敢大意,但也不害怕,利用桃子坠地的声响到了老道的身后。 老道全神注视着前面的竹丛,还不知身后来了人,蓦地,他感到脑袋一震,一个桃子正落在他的顶上,“噗”一声桃子破了,浆汗染污了他的道士髻。 “倒霉!他娘的这般巧?”他咒骂,伸手恨恨地拭抹脑袋,同时抬头上望。 树上一无所见,他转头复原,老天!右颊出现一个大桃,停在那儿丝纹不动,怎么回事?他吃了一惊,本能地扭头一看。 怪!桃子不见了,一个黑影飞到,同时低叱入耳:“道爷,请了。” “噗”一声响,黑影吻上了他的脸,不请他吃桃子,而是一个人的拳头,打得他眼中星斗满天,七荤八素。 不等他呼叫出声,一只大手扣住了他的咽喉,持剑的右手被人抓住掌背向上扭转。 痛!痛得他心中呼爷叫娘,但口中却叫不出任何声音,咽喉上那只大手象是一把大铁钳,钳得他闭住气,气管欲裂,浑身力道全失。接着,身躯被人倒拖而走。 秋岚将老道拖至林中,将人仆放在地,将老道的双手扔至背脊,坐上老道的背心,伸双脚架踏着老道的上臂。老道如果想挣扎,只消略抬脚掌,老道不痛得叫天才怪。然后伸手扭转老道的脑袋,左手仍控制住老道的咽喉,低声问:“道爷,识相些,免得自讨苦吃。我问,你答,好好从实道来。” “你……你是九华羽士?”老道虚脱地问,声音很小而沙哑。秋岚食拇两指挟住他的喉左右向上一顶,当然声小而沙哑。 “别问我是谁,你说,金四娘呢?” “金四娘?你强救她?” “不错。” “别做梦。” “你的意思是说、要咬紧牙根受刑称好汉罗?道爷,你千万别误会,别以为我用这种粗俗手法制你,你便以为我只不过多几斤蛮力,无奈你问,是么?你错了,我只不过不想伤你的穴道而已。如果你不从实招来,我会用分筋错骨术来对付你的。要不信我可以先替你分开右琵琶骨的连肩筋,你也许会在床上躺上二三个月。” 一面说,右手拇指抵入老道右琵琶骨的上端。 “叹……”老道嘎声叫,上体肌肉在抽搐跳动,浑身冒汗。 “说不说?”秋岚问,食中两指向上探。 “我说我说。她被锁在石室秘牢。” “秘牢在何处?” “观左后方那排石屋,上是刑室,下是秘牢。” “好,你带路,指点如何开自机关。” “没有用。秘牢没有设机关,但有铁叶门,用二十斤双钩大铁锁锁住,钥匙在天机师兄手里头,除了他,任何人也休想进入秘牢。” “天机目下何在?” “可能与家师同行。” 秋岚知道问不出什么了,心中暗忖:“我何不将人引开,再往石室走走看?” 他一手披开老道的牙关,防止老道呼叫,挟起老道向外飞掠,远出十丈外,到了一座树林中招上老道的牙关,一把挟住老道右手的五个指头,用力一收。 “啊……”老道惨叫,叫声惊天动地。 “噗”一声闷响,秋岚手起掌落。一掌劈中老道的耳门,老道应手昏厥。 他挟着人全力飞掠从观前绕过,将老道塞入一处土洞中,扑奔观后石室。 老道受锁指之刑所发的惨叫声,不但引来了飞云观主,也将独角天魔引来了。独角天魔并末追上东海神尼师徒,黑夜中想发观己先走一步的高手,谈何容易。 石室工程之浩大,骇人听闻。那是一座依山而筑的长方形石室,长有五丈,宽亦两丈余,下用石柱石梁,上用长石块铺盖,共分上下两层,下层其实是地下室,没有窗,只有一扇窄小的铁叶门出入。中间设刑室,左右排列着两行铁槛房,中央的走道接着桐油灯。上层囚的是一般肉票,下层囚是江湖中管闲事的侠义道朋友。 飞云观主决定重出江湖,必须召收爪牙,召集爪牙要金钱,所以他得开辟财源,财源来自有钱的富豪绅士官吏,附近有钱人,少之又少、他只好每月到千里外做案,上至四川,下迄湖广,他广接财神爷,同时带回些美女珍珠。 早些天他从湖广回来,携回不少金银珠宝,更有不少肉票。肉票中有二个男的和五名绝色少女,昨天晚上才回到观中。绝色少女中,有一位荆州府第一位大善人,也是荆州首富黎焕的女儿丽姑。 飞云观主有他自己做案规矩,不理会江湖道的忌讳行规。他做案时留下他的飞云标记,等侠义道英雄出头。他有把握让想出头的朋友看了标记而缩手,谁敢管他的闲事?如果是绑架,十天之后,便有人将赎票的条件送上苦主财神爷的门,指定地点送交赎款。 他却未想到,黎大善人是荆州大丛林长沙寺的护法檀越。长沙寺的主持大师一心,与东海神尼像熟,恰好神尼率徒行脚荆州,管了这档子闲事,他的飞云标记,吓不倒东海神尼,找上门来了。 掳来的少女并不囚在石室,而在观后进的道院内,那是观主与众门人的住所,最后一间是静室,也就是囚众女的地方,人数相当多。 石室前距道院不足三丈,左距客舍也不足四丈,皆有花径相通,四周只种了些奇花异草,没有树,想接近相当困难。石室顶端距地面高仅丈余,上面有一名老道不住巡行放哨,任何人也休想接近秘室。 秋岚从石室的右方接近,先欺近观后的墙基。他心中暗喜,居然没有人在附近潜伏。 他借星光运神目细察四周,留意石室顶端的警哨举动。警哨只有一个人,往复走动,五丈长的屋顶光滑平坦,站在上面足以监视从任何方向接近的人畜。 他心中又是一喜,心说:“假使能将这家伙吸引到后面,我便可以接近前面的铁门了,可惜我没有帮手。看来,如不将警哨制伏,想接近委实不易。” 但想制伏上面的人也不容易,只消身影一现,便难逃警哨耳目,声张起来,岂不徒劳无功了么? 他心中作难,难在有独角天魔在场,吉凶难料。难在他不能等,时限急迫,必须在今晚得救出金四娘。 他却不知道,金四娘的宝贝大革囊已在飞云观主手中,更不知道金四娘已吞服了飞云观主的定时毒药。 他决定冒险,看了石室四周的花草,他心中一动,立即乘屋顶老道转身向左走的刹那间,贴地掠出进入草丛中,立即伏下抬头戒备。他穿的是黑油绸水靠,爬伏在花草中,如果不移动,即使站在丈外,如不留心也不易发现他的身影。 他在等,耐心的等,等老道来而复去转头的刹那间,缓缓地手脚并用向前爬。 良久,他已接近三丈之内了。 只消再进一丈,老道如不走至屋旁,便不易发现下面有人了。 真要命,老道恰在这时走近了檐口,用目光向下搜视。 他一咬牙,心中暗叫:“老道,如果你发现了我,我只好杀你。” 老道的目光从左面向他藏身处徐徐移动,蓦地,远处响起一声沉喝,打破了四周的沉寂。 老道闻声抬头,转身向后凝神注视。 机会来了。 不能接近铁门,老道随时皆可能转身。 秋岚一咬牙,决定抓住机会冒险,立即飞跃而起,三丈余宽丈余高,他毫不费力地便跃登室顶。他的轻功出神入化,紧身衣袖不带风,老道丝毫末觉。 “噗”一声轻响,老道的后脑勺挨了一掌,立即昏厥。 秋岚一把将人接住,戟指点了老道的睡穴,将老道丢落屋下的花草中,他成了警哨啦! 正当他处理妥当,要纵下铁门的刹那间,突变已生,两个黑影从观右扑向侧院,刚刚越过院墙。 “哈哈哈哈!”狂笑声震耳,接着火光大明。 观后进两侧都建有院墙,但不太高,两个黑影刚进入院墙,火光突现,六名老道里外各三,从花树和回廊下闪出,手中各举了一枚烈焰腾腾的松油火把,明晃晃地照得大地通明,无所遁形了。 墙外,独角天魔支着山藤杖,仰天狂笑。 墙内事前端,飞云观主率领着四大弟子,天鸿、天钧、天极、天机,堵住了向前面逃走的出路。 后端,雷音尊者横铲而立,脸色阴沉,虎视眈眈。 只有内侧的回廊下站着三名擎火把的香火道人,道人的后面,侧殿门大开,象是恭贺来人进入。 独角天魔在独笑声中,跃登院墙屹立如山。 “怎么会是你们?”飞云散人怪叫。 两黑影站在回廊下,一高一矮,一大一小。高的是百丈峰的绿林大豪龙形剑王玉堂,二龙之一,在火光下显得从容潇洒,英俊飘逸。矮个儿美艳如花,浑身喷火,穿一身绿劲装,是绿凤孟娥。 龙形剑抱拳行礼,笑道:“来得鲁莽,观主海涵。” “刚才是你从观后进入客院内堂么?” 龙形剑一怔说:“怎么回事?在下刚到不久,在观前未发现守观灵鹤,贵观灯火全无,知道有异,所以不敢擅入,便试由观旁察看,却见两个黑影从这儿一闪即隐,一时好奇便追下来了,还未到过客院呢。” 飞云观主还未开口,独角天糜接口道:“刚才的两个人,身材一般高矮,唔!不是你们。希夷观主,老夫如果所料不差,他们已经进入侧门。” 飞云观主冷哼一声说:“如果他们果真进去了,再等片刻,警钟将会大鸣,咱们可以等等。王施主与孟姑娘远道而来,不知有何见教?贫道先替两位引见一位前辈高人。” 引见毕,龙形剑与绿凤孟娥似乎并不感到意外,因为在形态上他俩已知对方是谁了。 两人对老凶魔执礼甚恭,重新行礼毕,龙形剑向飞云观主说:“在下从荆州府来,打听出长沙寺住持一心和尚,请来了东海神尼要对付观主,因此孟姑娘星夜赶来知会观主小心防范。船只能泊巫山,在下是赶陆路来的。” 绿凤也说:“听说飞龙秋雷与一剑三奇结算过结,不在夷陵州算,却要在夔府,我不明就里的,顺道与王当家定一趟夔府。” 飞云观主静静地听完,点头道:“如果是东海神尼,来得好,看她能否将贫道超度?贫道无任欢迎。多谢两位黑夜赶来知会的隆情高谊。至于孟姑娘所要打听的事。贫道知之甚详,飞龙秋雷不是与一剑三奇清理过节,而是两人连手对付巴山苍猿。目下两败俱伤,一剑三奇与飞龙秋雷皆返回夷陵州了,贫道却截下了飞龙秋雷的同伴金四娘、等会儿叫她与两位相见。走,两位请至客院待荼。听,警钟响了,来人已经身入牢笼,咱们先至客厅一叙,等来人精疲力尽之后,再擒来瞧瞧是何等人物。” “当!当当当……”悠扬的钟声从观顶传出。 “叭!”石室方向传来一声暴响。 “唉!还有另一批人哩!”飞云观主讶然叫,举手一挥,天极和天机两老道身形倏动,向石室方向如飞而去。 秋岚听到独角天魔的怪笑,更看到了火光,相去只有十余丈,但角殿的院墙阻住了视线,看不见现场的景况。好半晌不见动静,并无动手的象迹,他心中暗宽,立即纵下石室,到了铁门前伸手一摸,摸到了巨大的圆形大铁锁,果然坚牢无比。 真糟!锁栓粗如鸡卵,锁是圆形的,不好用劲,想扭开二十斤的圆形巨锁,实难办到。 有些练三阳神功或玄门绝学纯阳真火等奇功的高手,说是可以化铁溶金,事实上未免夸大其词,也许象小块的金银或铁钉一类小玩意可以震碎或使之变形,对付鸡卵粗的铁栓同样无能为力。 秋岚神力天生,身怀绝技,但池也无奈这扎特制的巨锁,简直是狗咬乌龟,无从着口。 他四面细察找条铁捧毁锁而入,只消找到一之趁手的铁棍,他有自信可以撬毁铁锁。 附近怎会有钱棍?连稍粗的树枝也没有。时间宝贵,耽误不得,他必须试试。这时,他有些后悔手中没有刀剑了,如果有刀剑,花些少功夫,不难将锁砍掉哩! 他推门,门沉重如山,闭得牢牢地。 他再抓住铁锁,默运神功全力扭动,铁环磨擦得吱嘎嘎怪响,且有火花出现,但毫无用处。 他浑身肌肉绷得不住跳动,手指关节喀勒勒怪响,左扭右扳,他已用了全力。 锁是圆形的,不好用劲,空有干百斤神力,却用不上全劲。 他疯狂地用劲扭,扳、拔、顶,却不知锁未被弄毁,却引动了机捩,蓦地脚下一沉,门上的搪口巨石条突然下坠,以雷霆万钧的声势下砸。 变生仓卒,他大吃一惊,双手一推,便待反射而退,岂知搪口高仅一丈,脚下出现了一丈见方的陷坑,不等他用劲推门反弹,石檐已光临顶门。 他暗叫完了,本能地双手上举,在间不容发中托住了千斤檐石,右脚稍抬,蹬住了铁门下的石基,全力将石上托猛推。 他身高八尺,檐口高仅一丈出头,下坠只有两尺不到便被他托住了,重量增加不太多,被他一推之下,居然向外偏飞急落。 脚下,是一块巨型翻板,飞快地翻转,外缘凶猛地盖到,力道千钧。 他向下沉,坠下五丈深的坑底。 “叭”一声巨响,翻板合上了。檐石也在同一瞬间,砸在翻板上,声如巨雷。 他沉坠坑底,眼前黝黑,定下神伸手向左右探索,所触之处冰凉,全是巨石墙,触手光滑。 “我被困住了。”他想。 解开了百宝囊,取出火把子擦亮,仔细察看陷坑的景况。 坑深五尺,上面钉了铁叶的翻板,闭死了。还不错,距坑底约两丈左右,有一个一尺见方的通气洞,可以看到洞口指头组的铁栅,由洞中透入清新的气流,今坑内的人不至于会闷死。 他正想跃上通风洞,蓦地,听到洞口传来了隐隐人声,有人叫:“明师弟,你出去禀天机四师伯,请他慢些儿启盖擒人。这家伙十分利害,能将看守石室的亮师弟悄悄地制住,岂同小可呢?我先用迷烟熏他,慢慢来。” 秋岚不怕迷烟,但他不能坐以待毙,时限不多了,他必须火速行事,立即熄了火把子,飞纵而上。 一尺见方的通风口,只安了两根铁栅,即使能毁了铁栅,也无法钻出洞外。 但他毫不迟疑,铁栅容易用劲,功行双臂,抓住铁条全力左推右扳,硬生生将铁条扳成弧形了,再加一成劲,铁条的上端滑出了石孔。 他将铁条拔出了,用缩骨法钻入洞中,只滑行两尺余,便到了一座向上升的蹬道内了,洞口附近,象是一座石室,里面有人。 脚步声逐渐去远,显然有人奔上去了。 壁根下,一灯如豆,一名老道正在拉开一座壁橱的木门,正在抓取一只大型的瓷鹤,可能鹤内藏了利害的迷烟。老道面向壁橱,却末料到身后来了不速之客。 秋岚一闪即至,捷逾电闪,左手扳住了老道的右肩向后带,老道应手转身。 “噗噗噗噗!”秋岚拳出如风,暴声似连珠,老道双颊连中四拳,被击倒在地上直翻白眼,口中沁血。 秋岚飞快地将老道抓起,一手叉住老道的咽喉,抵在石壁上,低喝道:“别声张,不然要你的命。” 老道浑身都软了,拼命去扳抵在胸前的大手,象是蜻蜓撼铁树,毫无用处,嘎声叫着: “轻些!轻……我……我不叫……不叫,不……叫。” 秋岚放松些少,说:“带路往秘牢,你愿意么?” “我……我愿……愿意。” “不要耍花招,免得送命。先前有位不知死活的家伙说是石室没有机关埋伏,在下几乎上了大当。” 秋岚将老道的牙关拉下,将人向前推,冷笑道:“带路,小心你的命。” 他一面取出一具黑布头罩戴上,只露出口眼耳鼻,右手夺过老道的长剑,正待举步,突听足音隐隐传到。 他给了老道’—指头,制住了老道的右期门穴,低声说:“你的同伴来了,等会儿你如果捣鬼在下就毙了你,再要你的同伴带路。” 他将老道塞入壁橱中,贴身藏在甬道前端的墙角内。 脚步声急骤,有人奔到,又是一个老道,人未到便叫:“悟师兄,四师伯叫你快些…… 嗯……奇……” 秋岚不等对方格话说充,闪出截住连劈两掌,将老道击昏,挟至壁橱拖出悟师兄,换上昏了的老道。 解了悟师兄的穴道,问:“道爷,你叫悟什么?”一面问,一面拍上老道的牙关。 “小道悟法。家师叫天鹤。”老道抽着冷气答。 “哦!飞云观主是你的师祖了。走吧!领路。” 悟法老道倒底怕死,乖乖地领路,由相反的方向走。甬道向上急升,石级甚陡,由去向猜测确是进入石室的下方了。 石室内部的确没有设机关,甫道尽头便是下层秘牢的中间刑室,各种刑具环列,血腥味甚浓,四周挂了四盏纱灯。 到了刑室,便听到低低的呻吟声、咒骂声、哀号声、叹气声,令人头皮发紧。室左右通向中房,后壁有通至上层的石级,门缝中传来上面肉票们的号哭声,凄凄切切令人鼻酸。 秋岚心中惨淡,忖道:“这事我岂能不管?我得救这些人重见天日。” “悟法,金四娘关在何处?”他问。 老道还来不及回答,左首暗影中的中房内金四娘大叫:“牛鼻子,你们到底有何居心? 未免欺人大甚。” 接着,玉虚子的声音说:“金四娘,外面有人砸飞云观的困额,他们怎肯让你出去放野火的呢?” “狗杂毛,谁要你接口?本姑娘早晚要活剥了你。”金四娘厉叫。” “哈哈!放心,你不敢拿我怎么样的,咱们目下是共上一条船,也是同病相怜,何必再计较呢?倒霉事都因你而起,你不先找我的晦气,我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别吵了,在下来救你们。”秋岚叫。 他摘下一盏纱灯,交给悟法提着,找了一把巨大的刑斧走向左边中房。 “什么人?能救在下出去么?”第一间牢房中,一个象貌清瞿的中年人抓住铁栅急声问。看了秋岚的怪打扮,这人已看出秋岚不是飞云观的人了。 秋岚一咬牙,突地高产叫:“秘牢的朋友听了,在下至今仍不知出路,愿为谙位毁牢,但如何出因,还得凭诸位的运气了。” 说完,巨斧疾挥:“喀嚓!”铁栅门的铁锁应斧而落。 象貌清瞿的中年人扳开栅门奔出,长揖到地说:“在下岳阳俞湘,江湖匪号是满天花雨。救命鸿恩不敢或忘,请示恩公名号。” 秋岚走向另一间囚房,苦笑道:“在下不是江湖人,名不见经传,恕难见告,俞兄谅我。” 金四娘囚在最后一间,对面一间是玉虚子。秋岚身后,共跟了十二名放出来的囚犯,他们都不走,跟定了秋岚,显然他们的出险希望,皆寄望在秋岚身上。 玉虚子出来了,两眼直盯着秋岚。秋岚身上穿的是黑油绸水靠,他心中有鬼,暗叫不妙。 金四娘当然也看出异状,也听出了秋岚的口音,叫道:“蒙面人,先别放走玉虚子,他已是飞云观主的走狗,他如果先走报信……” 玉虚子的手脚铐镣已被秋岚砍断,这时心中一虚,拔腿便跑。 秋岚伸脚一勾,玉虚子扑地便倒。 “你不能走,玉虚子,不然休怪在下治你。”秋岚说。 满天花雨手脚十分敏捷,一脚踢中玉虚子的左环跳穴,老道爬不起来了。 “老道,你得听话。”满天花雨冷笑着说。 “你……你是飞龙秋雷么?”玉虚子抽着冷气问。 秋岚一斧砍开金四娘的栅门锁链,又问:“你看我象不象秋雷?” 金四娘走出囚房,说:“狗杂毛,这位壮士如果是秋雷,你还想活?” 她等到秋岚砍掉她手脚上的锁铐,行礼道:“壮士。你我素昧平生,承蒙你一再援手,不知有何用意,可否先将名号见示!” 秋岚摇摇头,说:“目前恕难见台,但在下确是有求于姑娘,从曲都追踪着姑娘的芳驾,可惜始终未能接近……咦!姑娘的大革囊?” “兵刃暗器,全被飞云观主换走了,我也吞服了老杂毛的百日飞升丹,只能活一百天了。”金四娘恨恨地答。 秋岚如被五雷轰顶,冷汗直流,久久方虚弱地问:“姑娘是说,所有的物品全被他们搜走了是么?” “是的。你……” “在下想向姑娘讨些解蛊药……” “可是,我的解药全在革囊内。” 秋岚手中的巨斧颓然失手坠地,以掌击头痛苦地叫:“天呀!如何是好,我……我如何是好呢?” “壮士,要解蛊药易事,在十天半月中我可以……” “不行!”秋岚狂叫,突又抓起巨斧,沉声道:“金姑娘,为了夺回你的大革囊,非亲向飞云观主讨不可么?” “东西他带在身上,不找他不行,他不肯将革囊交回,要迫我教他用蛊。” “金姑娘,请跟我走,我要找飞云观主决一死战。”秋岚叫,情绪激动,他被迫得走极端。 “好,我跟你走。”金四娘正色答。 “恩公,在下愿追随骥尾,向恶道索回血债。”满天花雨攘臂大叫。 “不可!”秋岚叫,又向众人叫道:“诸位请听了,不可逞匹夫之勇,飞云观到了四大凶人中的独角天魔,还有三凶之一的雷音尊者,在下这次破釜沉舟出面找他,存亡难料。你们如果找到出路,该互相帮助尽快逃出危境。走!我砍开石室门,替你们开路。” 满天花雨说:“恩公,石英共有三道之多,砍不开的,只有向下找出路,别无他途。” “好,往下走,跟找来,劳驾俞兄带着玉虚子,在下既然救了他,自不能杀他,虽则他值得一杀。” 囚房全部开放,共有十八名江湖人,上层有四名肉票。秋岚换了一根鸭卵粗的齐眉铁棍,押着悟法带路,一行二十四人由秋岚抑着悟法领先,众人也在刑室抓了趁手的刀斧棍棒,向下走去了。 甬道直通至观后道院的秘室,悟法当然知道路径,胆战心惊的在前领路,腰带被秋岚抓在手中,铁棍搁在他的右肩上,想跑也绝不了。 满天花雨挟着玉虚子,走在秋岚的右后方。金四娘绰了一把刽子手用的鬼头刀,走在秋岚的左后方,不时向满天花雨挟着的玉虚子冷笑。 满天花雨之后,是重庆府的名宿恨地无环张澜。他年届花甲,人显得瘦小而殷实,挽着一个二十来岁双眼哭得红肿的青年人,一面走一面低声安慰脸无人色的小伙子,右手掂着一把巨斧,从容而行。 这位根地无环来头不小,在四川论真才实学,他稳坐第一把交椅,但极少与江湖人来往,名号反而不太响亮,他的师父是早年威镇武林的长眉罗汉泰弘上人。 到了南道底部,也就是秋岚脱险的地方。秋岚突然心中一动,站住向金四娘说:“不行,按方向估计,秘室在道院中心,里面定然凶险水测,机关埋伏重重,咱们人多,怎么能从里面杀出呢?不如诸位先在地牢中等候,在下到上面石室试试。” “石室只有一座三重门。怎能……”金四娘反对。 秋岚已打定主意,断然地说:“恶道们既然发现在下陷身坑内,必定到石室察看,等他们开门之后,岂不省事?再说,石室之后便是山坡的密林地带,脱身极易,总比进入道院中枢容易脱身些,在下宁可从石室碰机缘。” 金四娘略一思索,点头道:“好,从石室脱身安全得多,我也愿意冒一次险。” 秋岚立即转头,分派满天花雨和恨地无环断后,把守住甬道,其他的人仍回到地牢等候消息去。他和金四娘升上石室,在门旁候机。 天机回到门旁,伸手入怀掏锁钥,一面说:“莫不是刚才的大震把他们吓死了?每个人值三千两银子,吓死了岂不白费功夫?我得去看看。” 铁叶门拉开了,木门也推入石墙的夹缝中。天机隔着铁栅门。向里大叫道:“肉票们,你们怎么啦?” 秋岚躲在左面走道上,金四娘在右面。通风孔外两个老道的对话,秋岚听了个字字入耳,他用抖切虚弱的沙嘎口音凄惨地叫:“水……水……水……我渴死……死……了……” 金四娘也低低的长叹,颤抖的叹息声象是垂死者的最后呻吟。 天机冷笑一声,将锁匙神入锁孔内,一面喃喃地说:“这几个该死的家伙,看来真吓惨了。” “师弟,别理他们。”天极阻止天机开门。 “怎么了?”天机惑然问。 “我看不大对。” “有何不对?” “你可听到下面秘牢那些死囚经常不绝的咒骂声么?没有,寂静的可怕哩!我看,还是由下面地道气窗看看那些死囚的动静比较稳当些。” 天机点点头说:“也好,咱们马上去察看。” 说完,他重新将锁扣上,扣锁声沉重。 秋岚大急,暗叫道:“师父,徒儿要开杀戒了,事非得已,请谅徒儿。” 他将已取在手中的两盏长明铁灯盏抓实,突然闪出,喝声“打!”灯盏脱手而飞,快得令人肉眼难辨,分射两名老道。 铁栅门的铁条粗如鸡卵,每根相距约有八寸,灯盏的圆径只有四寸,深不足三寸。闪出现身后双方相距不足五尺,快得令金四娘这位了不起的高手也末看清,两老道自不必说,灯盏穿栅而过,两老道眼中只有看到人影一闪,却未能从幽暗的灯光中发现飞来的灯盏,不偏不倚,打入两人的胸腔中,只“嗯”了一声,向后跌出丈外,“砰叭”两声暴响,跌在门外的翻板上,翻板一翻,跌落坑底去了。 秋岚跪倒在室中,合掌闭目低叫:“我佛慈悲。我佛慈悲!弟子是不得已……” 金四娘飞纵而出,低叫道:“糟了!恶道跌进陷坑去了,锁匙还在他们的身上。你又不是佛门弟子,穷罗嗦什么?快想法子出去好么?” 秋岚拾回铁棍,跃起向金四娘说:“金姑娘,招呼他们上来。” 他走近铁栅,试了试力。铁栅中间加了两道横栅,上下共扣了两道锁练扣,不易弄开。 他将铁棍伸入栅中,搭上了锁链,功行双臂,全力一扳。 人群急奔而至,恨地无环抢近,接住铁棍一声沉喝,两人同时用劲,锁链吱嘎嘎一阵怪响,突然绷断。 铁栅门拉开了,秋岚叫:“陷坑宽一丈,必须跃过。” 蓦地,警钟大鸣,道院后面的警哨发现石室有变,发钟声告警了。 过了陷坑,秋岚叫道:“诸位速由后山脱险,快走!金姑娘,咱们去找飞云观主,怎样?” 金四娘摇摇头说:“你自己去吧,独角天魔我惹不起。这样吧,我在后山林中等你,如果你能取回我的革囊,我答应给你天地间无蛊不解的奇药。如果你不幸失手,对不起,恕我不能陪你了,我得赶在一百天之内找解药救自己的命。” 秋岚急急地说:“好,一言为定,千万等我。我答应在三天之内,替你找到解药。本来我可以现在给你的,但目前解药在身边。” 金四娘大喜,问:“你有解药?” “不错,毒王送给我三瓶解毒药,可解各色奇毒。” 金四娘喜悦地说:“我先谢谢你,本来我也准备去找毒王的,但我与他仇恨难消,他可能不会送我解药哩!我走了!呆会儿不见不散,祝你成功,再见。” 观中火把通明,二十余名老道已倾巢而出。 客院中,闪电似的奔出独角天魔一群高手,正以流光逸电的身法掠来。 秋岚向后一指,向众人叫:“还不快走?四位难友也请你们带走。” 满天花雨不走,狂笑道:“恩公不必催促,俞湘要与杂毛们拼骨,与恩公押押阵摇旗呐喊总可以!哈哈!” 恨地无环将挽住的青年人交与一个豹头环眼大汉说:“东方贤侄,速带商公子返回重庆,这两天铁手姜贤侄和鬼眼瘦猿戎老弟,与离魂掌关老哥师徒俩,定已到府城找我。你告诉他们,如果找活着,我会替关老哥尽力,传授他的徒弟李玉衡大力金刚掌奇学。如果我死了,请他另找高明,走吧!快!” 他所说的李玉衡,正是许州鹰爪李豪的孤子。 众人匆匆向山林中逃命,只留下恨地无环和满天花雨。他俩人够义气,明知独角天魔可怕,仍然留下来和秋岚同患难共生死。玉虚子改由他人带走,不住呻吟鬼叫。 秋岚自不能勉强他们走,向客院侧方的空地一指。说:“咱们到宽敞的地方,和他们决一生死。” 满天花雨却说:“恩公,咱们何不引他们到大殿前的广场决一死战?” 恨地无环接着大斧,从容地说:“咱们从左绕出,毁他们的房舍先激怒他们,才能将他们引来,勉得他们去追那些难友。” 秋岚喝声:“走”!三人便向左绕殿而出,在转角处铁棍一挥,“挡”一声暴响,殿角的外院墙震倒了两丈左右,在轰然大震声中,向前急掠。 恨地无环大斧一挥,一座凉亭轰然倒塌。 后面五六丈,独角天魔领先飞赶。三丈后的飞云观主怒叫如雷,一面追一面大吼:“何方鼠辈如此可恶?给我站住。” 龙形剑与绿凤比飞云观主快些,但却比不上独角天魔。 雷音尊者与飞云观主并驾齐驱,但他的方便铲太过沉重,事实上并不输于龙形剑。互相比较优劣立判,姜是老的辣,独角天魔果然名不虚传,遥遥领先。 秋岚发觉恨地无环和满天花雨脚下太慢,知道他两人原气末复,如果想逃走,决难逃出老凶魔的手下,便叫道:“两位先走,在下断后。” 快转出观前,独角天魔到了。秋岚知道不阻挡一下是不行的,猛池回头大喝道:“老凶魔,慢来!” 独角天魔一声不吭,他小看了秋岚,山藤杖也不用,左手疾伸,五指箕张,劈面便抓。 秋岚本有点心怯,被老凶魔的威名所震摄,但这时已别无抉择,他必须面对现实,无论如何得向飞云观主讨革囊,势必和独角天魔较量。因此、无形中他已抱定硬拼的决心,雄心万丈,事到临头,怯念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他必须冷静的应付即将到来的万千凶险。 他不敢冒然进招,足尖一点,疾退八尺。 独角天魔如影附形跟到,左手原式不变,仍然劈面伸来,五指如钩,裂肌潜劲已然着体。 秋岚心中暗懔,身形向右略闪,虎躯下挫,来一记“狂风扫落叶”,不但避过一爪,更抢攻老凶魔的下盘。 独角天魔冷哼一声。突然提起一脚,硬向扫来的铁棍踏下,满不在乎。 “哈哈!”秋岚一声狂笑,半途撤招向后急掠。 独角天魔一声怪叫,紧锲不舍飞赶,一面怪叫道:“不接招你就走得了?留下命来。” 秋岚早有打算,他要激怒老凶魔,明示怯弱,令老凶魔估错他的实力,方能抓住机会行雷霆一击。 在怪叫声中,已到了观前广场。 恨地无环和满天花雨站住了下山小径的方向,两人左右一分。 秋岚到了,身后独角天魔已接近至八尺之内。他大旋身铁棍狂扫,沉喝近:“接我一棍。” “拿来!”独角天魔叫,狂傲的伸手接棍。 这瞬间,小径中一个高大的照影,幽灵似的进入了松林,捷逾电闪地向观前掠来。 观门大开,火光大明。 龙形剑与绿凤到了,飞云观主和雷音尊者也到了。 恨地无环和满天花雨挺刀斧左右迎上,毫无畏惧。 但龙形剑和绿凤并未加入,左右一分。飞云观主和雷音尊者也左右急飘,驻足而观。他们都是江湖中自命不凡的人,不屑倚多为胜,在一代凶魔之前,也不许他们有插手的机会,所以皆在外围看两人恶斗。 秋岚见老凶魔竟敢狂傲的伸手抓棍,心中不悦,力贯棍身,不变招却加了十成劲。 “噗!”棍、爪在电光石火似的刹那间接触。 人影乍分,罡风大作。独角天魔没抓住铁棍,被震得左飘丈外,一声怒啸,须发无风自摇,怪眼连翻,山藤杖一振重行扑上。 秋岚退了三步,铁棍粗如鸡卵,这时前半段竟然被震得微向侧弯,老凶魔的爪力是骇人听闻的。 双方皆无名火起,立即各展绝学,铁棍如闹海狂龙,山藤杖似出柙猛虎,接上了。 罡风暴起,劲气直迫丈外,地下尘土飞扬,走石飞沙,在三丈外旁观的人纷纷后撤,立脚不中,四周六名高手脸色全变了。十余名高举火把奔近的老道,火把的火焰被罡风迫得呼呼跳跃,赶忙向外退。 “打!”独角天魔怒吼如雷,杖化重重杖山。点打挑扫劈如同狂风暴雨,全是硬拼的进手狠招。 秋岚也不甘示弱,棍影如飞瀑怒潮,硬接硬抢狂野万分,进退如电锐不可当,完全是刚猛的狠着。 好一场武林罕见的龙争虎斗,这是力与力的考验,在人影飘摇风尘滚滚中,响起一连串棍仗相击相错的刺耳暴响,罡风嘶啸声令人头皮发紧,令外围观战的大名高手心已提至门腔,手心冒汗,连大气也不敢喘。 三照面四盘旋,蓦地响起独角天魔一声令人心血下沉的厉吼,接着“拍”一声暴响,两人双手持棍杖、这时突然在中间顶住了,四条铁臂撑实,下身逐渐相贴。 “开!”独角天魔又叫吼。 但开不了,两人脚下急动,地下的土石不住翻动,谁也无法迫进,力道相当。 独角天魔额上见汗,怪眼中似要冒出火来。 秋岚鬓旁汗往下滴,颊旁的肌肉在抽动。 生死关头到了,两人要用下盘行雷霆一击啦! 独角天魔知道遇上了令他难以相信的硬对头,心头涌上无穷杀机,蓦地手向上猛推、一托之下,双手松开了山藤杖,身形下摊,大手下沉向下一分,防备秋岚腿攻,立即抢入。 山藤杖倒飞六七丈外,啸风之声刺耳。 秋岚骤不及防,做梦也末想到独角天魔会弃兵刃而进击,这在稍具名望的武林朋友来说,是决不会有的,不可思议的事,但独角天魔以一代凶魔的身份,今晚丢杖取巧求胜了。 他感到手上的如山压力突然消失,上身急向前栽。 独角天魔身形控低、高不过四尺,已撞入他的怀中,任何闪避的机会都没有了。 危机光临,来得太突然,想攻出双腿已来不及了,身躯的重心已失。他一咬牙,百忙中意动神动,璞玉归真奇功突变为寂灭术,发挥了奇妙的功能。 可惜,晚了一刹那。 独角天魔的脑袋,撞上了他的脑腹之间。 同一瞬间,他的双手全力下砸,铁棍的中部重重的击中独角天魔的肩背。 “噗噗”两声闷响同时响起,人影激射。 秋岚倒退七八步,“噗”一声坐倒在地,双手仍握着铁棍,口中沁出鲜血。他感到五脏如火炸,气血翻腾,眼前一阵黑。寂灭术运迟了些,仍难禁受老凶魔的脑袋全力一撞,几乎撞破了他的胸腹,象一只万斤巨锤重重地给了他一记雷霆一击。 独角天魔“嗯”了一声,屈膝踣倒,接着一滚而起,踉跄站住仰天吸入一口长气,再急冲而上。说是急冲,其实脚下虚浮,快不了多少了。 恨地无环一声怒叫,挥斧截出。 满天花雨也忘了自己的生死,挥刀急上。 龙形剑伸手一拉绿凤,止住她拔剑,低喝道:“不可多事,管不得……、” 飞云观主和雷音尊者同声狂笑,急冲而上。 眼看双方一接,便将生死立判。 葛地,高大的黑神出现在五丈外,火光下,出现了令人望之丧胆的活僵尸罗方。 活僵尸挥舞着一根大草绳,凶猛地冲来,刺耳的怪异吼声震耳欲聋:“独角天魔,你果然在这儿。” 独角天魔已冲出丈余,闻声大吃一惊,抬头一看,只感到魂飞天外,平时他已不是活僵尸的对手,这时背腰受伤,怎吃得消?突然扭头狂奔。 雷音尊者更是魂飞天外,倒拖着方便铲投命地狂奔。 “那儿走?你两个猪狗不如的畜牲!老夫要剥你们的皮,吃你们的心肝。”活僵尸狂吼,疾追而去。 龙形剑和绿凤末插手,早一步发现活僵尸,两人不约而同向侧飞逃,三两起落便隐入林中不见,比独角天魔还先走一步,果真是望影而逃。 只有飞云观主昏了头,他已快冲近秋岚,劈面遇上了满天花雨。 满天花雨以暗器成名,这时手中已没有任何可用的暗器,手中的刀又不趁手,只凭满腔热血奋不顾身抢救秋岚,截住飞云观主,一声大吼,一刀挥出。 飞云观主一声低吼,剑一搭一旋.错过鬼头刀乘势突进。剑尖疾吐。 满天花雨百忙中闪身推刀,但却被震退五六步,险些跌倒。 飞云观主不乘机追袭,却冲向秋岚,一剑急点。 “你该死!”秋岚一声大吼,铁棍突然挥出,举手运棍,挥出可及丈外,恍若电耀霆击。 “铮”一声暴响,飞云观主的剑从中而折,前半段剑化身为长虹飞走了。 秋岚凉气站起,低吼道:“你可恶,想乘我之危……” 吼声末落,飞云观主狼狈而逃,急如丧家之犬,奔入飞云观溜之大吉。 秋岚受伤甚重,但怎能让老道走了?强提真气,衔尾急迫,急急追入观中,抢上大殿。 飞云观主走左后殿门,相距不足两丈,但秋岚已无法追上他了。 满天花雨抬回鬼头刀,一声长啸,向脸无人色四散奔逃的老道们追去。 恨地无环则紧随在秋岚后,抢入后殿。 大地黑沉沉,已经三更了。山林中猿啼虎啸产动人心弦,活僵尸一群人早己不知去向。 秋岚用头罩隐去本来的面目,活僵尸不知是他,只顾追独角天魔去了,不然倒是他一大臂助的。 观中各处灯火通明,不但每一座神塞上都有灯光,各处还有不少纱灯。由于活僵尸的出现,老道们都向密林四散逃命,灯光无人掌理,在灯火中逃命不易隐身。 飞云观主已将爪牙分派至江湖各地话动,观中人手太少,十三名弟子中,伤了一个,死了五个,所剩下可派上用场的人不多了。还有十来个香火道人和徒孙,这些人在一流高手之前、派不上任何用场。活僵尸的出现,徒子徒孙留作鸟兽散,满天花雨又在外面赶杀,所以观中已成了真空,空无一人。 大殿只有一层,出奇的高。后殿却不同,在外表看只有一层,但殿后面却有两层,紧接着老道们起居的道院,上下重门密房,凶险重重。飞云观主亡命飞逃,手中还提着半截断剑,胁下挂着金四娘的大革囊和他自己的百宝囊。奔入了后殿,向左面的廊下急窜。廊尽头是扶梯口,他全力向上狂奔。 秋岚受伤不轻,脚下已不俐落,但仍然甚快,飞云观主无法将他扔掉。 飞云观主逃上了梯顶,秋岚也到了梯中段了。 他咬刀切齿,猛地伸手去拉梯旁的把手。 秋岚知道观中凶险,暗中已留了神,见对方伸手抓把手,便知老道要捣鬼,一声怒吼,扭断一根扶手往,猛地脱手扔出,双足一登,人已凌空直上。 “轰隆!”两声大震,扶梯垮塌。 扶手柱落空,因为飞云观主已伏下身躯,滚入楼门一闪不见。 秋岚也进入了楼门,老道沿右侧第三条雨道发足狂奔。 “站住!咱们好好商量。”秋岚叫。 老道一面逃,一面叫:“除非你死了,不然没有商量的余地。” 恨地无环被砸下的扶梯所阻,等他攀上门楼,秋岚和老道已不知何处去了,他只有小小心心的往里搜。 不久,满天花雨也到了,会合了恨地无环、两人一商量,决定采用最笨的办法,一面拆毁各处的可疑建筑物,策应已深入险地的秋岚。同时,必须循声而进,因观殿并不大,由里面打斗的声响中,隐约可以知道秋岚所处的地方,便不顾一切向里搜。 飞云观主引着秋岚往楼上追,要将秋岚引到他认为十足可以对付绝顶高手的陷井里。本来楼上各处都安置有可怕的机关,可是,秋岚紧钉在他的身后,使他无法发动机关。同时,秋岚已留了神,全按他的踏脚部位落脚,几经转折,所有由落脚处控制机关的机捩全无作用。追得太急两人相距只有丈余,他无法将秋岚扔掉,也来不及启动机捩。 到了小楼的中心,他向一道有扶拦的小梯奔去。小梯的上端伸向天窗,上面黑黝黝地。 这里是一间窄小的静室,设有一座神案,案前有拜台和蒲团,神灯明亮,香烟缭绕。神龛所供的神不知是谁,神经半掩,看不清神像的脸貌。 秋岚感到体力正大量地消失,胸口的疼痛愈来愈凶猛,假使再不调息,被震离原位的内腑后患无穷。但他决不能放走飞云观主,乔家姐弟的性命目下已控制在飞云观主的手中,而救人的时限只剩下明天一天,明晚三更一过,即使有解药也无能为力了。 飞云观主飞跃上梯,秋岚心中大急,如让老道上了屋顶,队屋顶降下,往密林中一钻,岂不完了?他知道自己伤势沉重,再过些时更难以支持,决无法再追逐了。 他强提一口气,一声沉喝,铁棍疾挥。 “砰”一声大震,小扶梯两侧齐折,吱呀呀的向下倒。 一根巨索突然从侧方荡到,飞云观主哈哈一声长笑,抓住巨索急荡而开,远出三丈外,落在神龛顶端。 秋岚火速回身奔到,一脚踏上了拜台,正待纵上神案。 “站住!”神龛上的飞云观主大吼。 秋岚站住了,铁棍单手举起,作势掷出。双方上下相距只有丈余高下,中间隔了一张神案而已。他急声说:“飞云观主,你如果再逃,在下的铁棍必定洞穿你的身躯。咱们好好商量,希望你不要自误。” 飞云观主当然知道自己的处境,神龛后是木板墙,头顶是封闭式的承尘,向任何一方逃走。皆逃不过铁棍的袭击。他的右脚徐徐后移,移向一座突出龛顶的方木,不住嘿嘿笑,伸出断剑低吼道:“九华道友,想不到你一个小好色之徒,竟会练成足以和独角天魔斗成平手的能耐,贫道倒小看你了。怪,你既然与独角天魔的修为相去不远,对金神金样也用不着太过顾忌,为何要玉虚子将金四娘送来嫁祸于我?说!我那迫你的三个门人和三头灵鹤,你把他们怎样了?” 直至目前为止,他还以为秋岚是九华羽士。秋岚戴了头罩,他根本无法看到秋岚的本来面目呢。 秋岚不住摇头,否认道:“在下不是九华羽士,观主误会了。” 飞云观主大惑,问:“你不是九华羽士?那么,你是谁?为何和本观主作对。” “怨在下目前不能道出名号,只想向道长讨一份人情。”秋岚客气的答。 “讨人情?笑话!咱们素不相识,你凭什么向本观主讨人情!你简直死到临头还在做清秋大梦。” “在下情非得已,来得冒昧,尚请观主成全。” “你说吧,成全你什么?” 秋岚已从飞云观主强硬的口气中听出了危机。按理,对方既然已经无路可走,口气决不会充满了自信和顽强,他怎敢大意? 便默运神功,准备扑上,一面说:“请观主交还金四娘的大革囊在下感激不尽。” 飞云观主一怔,诧异地问:“你与金四娘有何渊源,你到底是谁?” “在下与金四娘无渊源,但须要她的革囊救人。” “哈哈哈!贫道冒与金神金祥为敌之险,弄来这只盛毒盘的革囊,你也想要,好吧,给你。” 他伸手解革囊,同时踏下龛顶的方木,立即乘机滚到。龛后壁间,突然出现了一个扁长形方孔,他向孔中滚去。 秋岚早有准备,并未被飞云观主假意解囊的举动而松了戒备,一声叱喝,纵上一棍砸出。 同一瞬间,两侧的沉重砖墙,突然向内倒塌。顶上的承尘,也同时崩坠,如同山崩地裂,声势惊人。 “轰”一声爆响,神龛被铁棍击倒了,轰然倒塌。 飞云观主并未能滚入孔中,骤不及防,立即随龛下坠。 脚下的楼板,也在这时向下急沉。 秋岚大惊,下面陷落,左右和上方齐下砸,整座楼摇摇欲塌,无处可逃,大事去矣! 正在束手待毙中,突见飞云观主在惊叫声中向下跌,落在向下沉的破神龛上,伸手乱抓,一面向内壁挤。他已经跃起,这时心中一动,立即呼气向下沉,猛扑下面的飞云观主。 楼板急剧下沉,灯光已灭,伸手不见五指。在落下楼板的刹那间,蓦地内壁灯光一闪。 飞云观主一户低吼,一掌后拍,人向灯光处飞扑而去,一闪不见。 那一掌并未击中秋岚,击中了秋岚的铁棍。秋岚放了手,闪电似的衔尾纵出。 那是一个八尺高三尺宽的洞孔,两人刚纵入洞中,后面响起了惊天动地的轰然大震,天地摇摇,烟尘滚滚,下陷的上层顶楼将下陷至底的底层填实了,如果稍侵半分,定被压成肉泥,危极险极。 纵出洞口,灯光已经不见了。秋岚只感到身躯在黑暗中下沉,飞坠而下。 蓦地灯光起自脚底,还来不及分辨,“噗”一声闷响,跌入了一张弹性极佳的九合金线怪网中,身不由己向上反弹。没等他有所举动,网突向下沉,上面又落下一张怪网,上罩下收,将他包得实实地,接在半空不住旋动,网便愈收愈紧。 “糟了!”他低叫。接着,他定神看去。这是一间约有四丈见方高也有四丈的地底秘洞,四面伸出十六条支架,张了四具怪网。上层可看出翻板的痕迹,四角有长明灯。四张网中,其中两张有人。飞云观主吊在一条网架上,正向壁间爬行。 秋岚机智过人,跟着飞云观主穿出壁间的秘孔,却跌在一张九合金线怪网中,动弹不得。 地底秘洞是四丈见方,高亦有四丈,相当宽阔。四张怪网中,有两张有人。另一张收紧的怪网中,包着东海神尼师徒俩,两人正在里面挣扎,剑无法拔出,只能用手绞扭着粗有半寸的九合全线。 另一张网的支架上,飞云观主双手交互攀爬,向壁间爬去,快接近墙壁了。支臂是大木所造的,从墙内仰出,前有滑轮,套上巨索,从一个径尺洞孔透入。只消爬到壁旁,便可攀上高仅八尺的一个二尺方洞中。那是看守人加灯油的进口,长明灯便在方洞旁,同时,也是看守人收网擒人的进出路。 飞云观主爬近墙壁,翻支臂站稳,伸右手扳住上面方孔口的扳手,转身向下桀桀狂笑。 笑声,在不通风的地下秘窟中听来十分震耳,令人闻之毛骨惊然,笑完,他得意地说: “阁下,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这叫做天罗地网升天窟,上不沾天,下不接地,九合金线网宝刃难伤,大罗天仙落入也休想脱身。桀桀桀桀!你看左右的石墙,周围共有三十二个拳大箭口,里面各设有一具诸葛连弩。如果想擒活的,贫道将网放低,便可象提网中鱼般将你们生搞活捉。但贫道已决定要你们死,等会儿放开连弩的机捩,你和你先前落网的两个同伴,将要变成刺猖。哈哈哈……” 他得意的狂笑,右手用劲一扳,身形升上洞口。 洞口人影乍现,是满天花雨。 第十二章 飞云观主做梦也未料到洞内藏有人,洞仅三尺见方,他必须钻出,脑袋刚入洞、右肩便被一只铁钳般的大手扣住了,五指深入肉中,大拇指扣紧了井肩穴,任何练气高手也无法再抗了。 接着,一把鬼头刀的锋利刀尖,抵住了他的咽喉,把他吊在洞口上,上下皆难。 满天花雨低沉的向后叫:“张兄,你先到外面去设法将网弄下来。” 洞中钻出恨地无环,降下支臂站好,说:“砍断巨索或者将网拉上便可。” 飞云观主已被制住,仍然顽强地恶狠狠地说:“巨索一断将有毒烟喷出,你们别想活。 网放下之后,压下地面的机捩,水门自启,你们全得死。” 恨地无环向老道背后连劈三掌,恶狠狠地说:“狗东西还敢嘴硬?你这无耻的江湖败类猪狗不如,老夫投帖登门求情,你却在酒中下毒将老夫锁在石牢中折磨,你眼中还有江湖规矩?说:怎样才可将人放出?不然,哼!你将死活都难。” 三劈掌下手甚重,飞云观主的脊骨软了,下半身软绵绵地。满天花雨也咬牙切齿地说: “这家伙确是罪该万死,他在岳阳做案,先向在下下手,在我家水并中下毒,将我一家人昏迷,把我掳来百般威迫,要俞某做他的狗腿子,委实欺人太甚,不杀他此恨难消。老道,你说是不说?” 飞云观主还未开口,对面墙上的一盏长明灯突然无故自熄。他桀桀笑,傲然地说:“贫道的弟子己将所有的出路封闭,你们谁也别想活,放下贫道,咱们慢慢商量。” “哼!你还想要挟么?”满天花雨怒叫。 “放下贫道来!不然你们死定了。”飞云观主也怒叫。 “哈哈!难道你不死?”满天花雨问。 “有你们几个人陪死,贫道何所惧哉?放手!” 满天花雨大怒,鬼头刀连闪两次,老道两耳飞坠坑底,鲜血外涌。 “太爷好好伺候你,看你凶横到几时,我不相信你临死还会比太爷凶。”满天花雨厉声说。 “哎……你们将死无葬身之地……”飞云观主仍然凶狠地叫,但后面的话已叫不出来了。 满天花雨将刀尖伸至他的口中,猛地一绞,传出一阵暴响,老道满口牙齿一颗颗往外跳。 下面网中的秋岚叫:“俞兄,请夺下老道右胁下的大革囊,在下感激不尽……。” 恨地无环将革囊取下,挂在腰上说:“老弟台,老朽先替你。暂时保管。” 刀尖刚离开老道的口中,老道含糊地叫:“天鹤,关……关机……关。” 对面灯座的方孔中,伸出脸色苍灰,有气无力的天鹤,他被九华羽士打得头青脸肿,内伤甚重,一直在秘室养伤,观中有警,所有的人全逃了,他忍不住扶病而起,想看看外面的形势,恰好被他赶上了。他爬伏在洞口,叫“师父,已经闭死了……” 恨地无环巨斧疾飞,相隔四丈,斧化电虹一闪即至。 天鹤话未完,突见巨斧飞到,合该他死于非命,双手一掌便待退出。但身子已经不灵活,想退已嫌晚了,“咔”一声斧刃劈开头颅,直抵颈胸。 斧刃受阻.斧柄向上扔,斧柄长有四余尺,洞只有三尺高下,“叭”一声击中了洞上壁,巨斧反弹而出,掉下坑去了。 满天花雨扭头一看,惊道:“糟!洞后已被巨石填死了。” “下去再说。”恨地无环说。 下面的秋岚高叫道:“不可下来,何不由上面的翻板设法出困?” “桀桀桀……所有的机关皆封闭了,你们都……都得……死!”飞云观主厉恶地笑着说。 满天花雨冷笑一声,将刀搁在老道的颈子上,冷笑道:“可是,你得先死。” 他缺德,不一刀将颈子砍断,却来回拖动,象锯子般慢慢拖拉,锋刃先入皮,再割破肌肉。 耳下的大动脉一断,鲜血激流。飞云观主不再嘴硬了,含糊地竭力地大叫:“住手! 住……手!我……我说……” 可是一切都嫌晚了,耳下的大动脉一断,锋刃已割入颈骨缝,浑身一震,他已说不出话来,脑袋拼命向下缩,牙关紧收。 满天花雨想不到老道临死失威,收手已来不及,一咬牙,鬼头刀的锋刃一带,飞云观主的脑袋向下飞坠。 “这家伙好没种,便宜了他;”恨地无环说。 满天花雨丢掉老道的尸体,向后退,片刻重中:“不行,石厚不下五尺,是千斤闸一类重家伙堵住了,咱们被困啦!” “先别管,救下面的恩人上来再说。”恨地无环叫。 他抓住巨索,向上拉。滑轮徐转,怪网上升。 岂知他刚抽出一手向前抓,拍一声暴响,巨索突然齐墙根而折,怪网急沉。他站在支架上,重心倏失,人向前栽,立脚不牢,被网索带倒了。 “砰”一声响,怪网落地,秋岚也随网躺下了。他内伤沉重,独角天魔一脑袋沉重已极,撞得他内腑离位,这时连站也站不住了。 恨地无环却末掉下去,百忙中抓住了支架,悬吊在架上,手一带,人又重新上了支架。 蓦地,地底吱格格一陈暴响,出现了四个尺大水孔,水柱上冲,高有二丈余,几乎喷至坑顶声势骇人。 “快下去破网。”满天花雨大叫,一跃而下。 “先解网上的人,那是东海神尼前辈。”秋岚在下面叫。 支架对向伸出,各长丈二,中间只有丈六空间。恨地无环飞跃而过,信手抓住巨索一拉,巨索果然也应手而出。他慢慢松手,一面叫:“老菩萨,小心着地。” 网放下了,他也一跃而下。两人火速将网口的套环解开,放出网中的人。恨地无环拾回巨斧抽着冷气叫:“糟!我不谙水性,岂不完了?” 五个人中,东海神尼师徒水性了得。秋岚更不必说,满天花雨生长在洞庭湖畔,水性自然过得去。 “我会照顾你,别慌。”满天花雨说。 东海神尼向两人道谢毕,苫笑道:“如果上面的翻板上不曾加了重物,脱困不难,不然危矣也!贫尼先上去瞧瞧。” 她抓住另一张怪网向上揉升,上了支架,用游龙术斜攀上坑口的翻板伸手探看。 水急剧上涨,不片刻便到胸口了。 琬君不住向秋岚打量,她认得秋岚所穿的水靠,星眸中泛上惑然的神色,讶然问: “你……你不是被我失手打……打死了么?” 她口不择言,大概被怪网捆住了。秋岚一面接过恨地无环的大革囊,一面检查防水油绸包得是否严密,一面说:“姑娘,你怎知找死了?” 满天花雨不知姑娘的来路,不悦地说:“小姑娘,你怎么这般冒失?也不知忌讳,凭你也敢说能失手将这位恩公打死了?”独角天魔也被他击倒哩!如果没有他,咱们这些人早就没命了。” 琬君吃了一惊,意似不信地叫:“独角天魔被击倒了?是真的?” “谁骗你了?这位恩公也受了伤,只是,他仍咬紧牙关支撑,穷追飞云观主……” 话未完,秋岚身形一晃,说:“诸位,快先登上木架。最好能助神尼老前辈开路脱困。 水淹至箭口,留箭可能发射,浮在水面太危险。” 他的声音已有点变了,内伤开始发作。姑娘从他的双眼中看出了危险,急忙挽住他说;“你受了严重的内伤,赶快按下心神。我这里有最好的疏经保腑灵丹,先服下保全元气再说。” 满天花雨也靠近相扶,关心地问:“要不要在下推拿疏血?能支持得住么?” 秋岚服下姑娘送至口中的两颗灵丹,道谢毕,苦笑道:“独角天魔果然可怕,我已内腑离位了,但仍能支持,谢谢两位的关心。快上,在下必须在今晚离开,不然将误人性命,请诸位费心速找出路。” 满天花雨向姑娘说:“请姑娘照顾他,在下去助神尼找出路。”他放了手,招呼恨地无环攀绳揉升。 翻板已经切死,推为开扳不动,而且无处立足使劲。三位高手只能扳吊在坑口旁,用一手以刀斧狠命砍劈,危险万状,稍一大意便会失足坠下。 姑娘挽住秋岚,一手攀住巨索。水势汹汹,不久便接近了两丈高的箭口。 “离开支架。”秋岚低叫。 蓦地,十六个箭口在水花翻涌中,喷射出无数劲矢。姑娘拖住秋岚向水底一钻,躲过了箭雨片刻,预计水已淹没了箭口,方冒出水面。 她发觉秋岚已毫无挣扎的模样,吃了一惊,尖叫道:“你……你怎么了?怎么了?” 秋岚一无动静,双目已经闭上了,浑身软绵绵,逐渐变冷。 她大惊失色,拉掉了秋岚的头罩,看到他苍白的俊脸,似乎已经死去多时啦! 水向上涨,直涨至三丈五六了,上面的翻板只被砍开一个两尺大的小孔。板厚约在五寸左右但板上方似乎盖了一块巨大的铁叶板,刀砍在上面响声震耳,火星飞溅。 水快近顶,危机己至。 根地无环心中焦躁,向满天花雨叫:“抓住我的脚,送我到壁根站好。”一面叫,一面将巨斧交与东海神尼。 满天花雨游近,抓住恨地无环的双脚,送至壁旁。水已淹至下颔,他已感到吃不消了。 他叫道:“将我的身子摆平,双脚抵住坑壁上。” 满天花雨心中也焦急万分,但又无可奈何,只好托平他的身子,使恨地无环的双脚抵在坑口壁上。 先前身子悬空,只能一手用力,恨地无环无用武之地,这时有人托住了身子,脚便可平实地蹬实了坑口壁,是时候了。他双手托住上层的铁叶板,喝声“起”! 铁叶板奇迹地升起七八寸。一旁的东海神尼眼明手快,急将巨斧向里塞,抵住了铁叶板不许下沉。 但根地无环已经力尽,铁叶板再也无法上升了。 姑娘挽带着秋岚,但她不敢将秋岚的景况惊动正在合力辟出路的人,芳心大乱,看了坑口的光景,她心中一凉,不消多久,他们全得淹死在水中了,已经剩下不足五六寸的空间,必须仰面方可呼吸,大难将至。 秋岚突然悠悠苏醒,低叫道:“姑娘,放下我。” “不!你……”姑娘焦急地抗议。 “我要助张老前辈一臂之力。”他答,手一挣,便脱离姑娘的掌握。 生死关头,他似乎已恢复了体力,一手扳住坑口,一手顶住着铁叶板,向恨地无环叫: “张老前辈,我叫三声,咱们同时用力。一!二!三!” “起!”恨地无环大吼。 数千斤的沉重铁叶板,在两个具有千斤神力的高手下,逐渐翘升而起,直升至两尺四五方行止住。 “快出去、在上面揭住铁板。”秋岚居然还可以说话。 东海神尼先丢出巨斧,侧挪而出。满天花雨在中,琬君姑娘殿后。三人出了坑,合力抵住了铁叶板,神尼叫:“两位可以出来了。” “你先出。”秋岚向恨地无环叫。 他们全部出了坑,水刚好涨满坑口。放下铁叶板,姑娘掏出火摺子擦亮,叫苦道:“是一座死室,天呀!” 确是一座死室,宽仅两丈,四周是两尺大小的巨石砌成的石墙,顶上是巨大的横木,盖上了同样大小的巨石。四面的墙上,四盏长明灯已经熄了火。 东海神尼接过火摺子,点燃了长明灯,说:“先仔细想想,我们刚才是从何处进来的。 为师记得进来时木门虚掩,发觉后面有暗器攒射,便闪入门中着了道儿。找到进来的方向,那一面石壁必定薄些。” 三人分头用兵刃在墙上敲打,姑娘则替秋岚在胸口推拿,一面埋怨道:“你……你真是,伤势沉重,你还……还……”她说不下去了,秋岚脸额上冷汗直冒,颊肉痛苦的痉挛。 她无限怜惜地凝视着他,颤声说:“原谅我,我……错了,如果没有你,我们都得淹死在石室中。原谅我,你……你得保重。” 秋岚已陷入昏迷中,突然大叫道:“出去!出去!我必须出去,有人在等着我援救,他们在坐以待毙,我非出去不可。” 他疯狂地挣起,姑娘惊叫:“不!不!你必须躺下来休息养神,你……” 她怎能按得住秋岚?秋岚形如疯狂,拨开姑娘奔向恨地无环,一把抢过巨斧,“铮”一声暴响,火星飞溅,石屑激射。 “铮铮铮铮!”他连攻五斧,用斧背狠击,巨石裂碎了一角,石块松动。 “我必须出去。”他疯狂地叫,又是一斧欣出。 “让我来。”恨地无环大叫,不管三七二十一夺过巨斧。 秋岚似乎已经力尽,虚脱倒地,倒在抢到的瑰君姑娘怀中,他仍在喃喃地叫:“我必须出去的,必……须出去,时辰不……不多……了……” “你必须安静些,急不是办法的。”姑娘凄然地低叫。 石墙不是砌的,而是镶合,所以相当费劲,而唯一可用的工具只是一把斧头,破墙的进展相当慢。费了好半天功夫,打碎了一块巨石,却发现外面还有一道更厚的石墙,把全力辟路的人急得心中发焦,如果这时有人在外面,岂不可伯? 外面阳光高照,已经日上三竿了。 金四娘呆呆地坐在后山坡的大树下,门中不住在念,“我该不该等他?该不该等他?独角天魔一群人会不会转回来?他是否会回来?” 她还不知道秋岚已经被困在观中,还以为他追飞云观主去了。 树倒猢狲散,飞云观的老道似乎没有人返回观中。即使有人返回,看到坡上届高临下监视着观殿的金四娘,岂敢再留?早巳悄悄溜走了。 同一期间,飞龙秋雷与一剑三奇的船,已经到了巫峡的巫山十二峰下,碰上了先一步赶上的水寇。巴山苍猿的死党五蛟龙,誓为死去的寨主报仇,志在必得。 一剑三奇的人死伤惨重,逃的逃,散的散,残余的五艘快船人数所剩无几。 也在同一期间,巫山县的码头上,笑弥勒与慕容永叔望穿秋水,等待着秋岚。船上每一个人神色紧张,焦躁不安。如果午夜一到,乔家姐弟只好准备后事了。 乔家泊船的码头左面,十艘大船陆续离开了码头,下放巫峡,船上有龙形剑王玉堂和绿凤孟娥。 密室中,三个人轮流运斧向石墙进攻,不知经过了多少时光,反正所有的人都饥火中烧,力道渐减了。镶砌的石墙,必须逐石击碎,而且墙共有两层,洞开得小便不易运劲,可知工作相当艰巨。 第一道石墙厚有两尺,第二道竟有三尺厚。 轮到恨地无环向石墙进攻,满天花雨擦掉脸上的石屑和汗水,走近姑娘身旁,低声关切地问道:“姑娘,他怎样了?” “服了家师的安神药,他睡着了。”姑娘黯然地答。 东海神尼脸色沉重,说:“假使在两个时辰内,他不能获得象少林八宝紫金夺命丹一类疗伤圣药,可能将变成残废,他的伤势太沉重了。再就是他心中焦虑,影响伤势恶化,委实令人担心的。俞施主可知道这位施主的来历么?” 满天花雨摇摇头,苦笑道:“在下一无所知,只知道他是为了金四娘盛蛊的革囊而来的人,他一直不愿通名道姓,甚至不想以真面目示人。”他将秋岚进入秘牢救人,直至与独角天魔交手,活僵尸突然现身的事一一说了,最后说:“想不到他年纪小小,竟有如此超凡入圣的高明身手。看来,金四娘也许已经走了,哪位能将革囊带出,金四娘如果不在便无处交换解药,他这次冒险入观的心血,前功尽弃,多令人伤心啊!” 姑娘心神已乱,没头没脑地问:“俞前辈,他要解药救什么人?” 满天花雨耸耸肩,苦笑道:“我连他的姓名也一无所知,怎知他要救的人是谁?由他拼命和无比关心的情形看来,待救的人必定是他的亲人无疑。我和张兄恨地无环是个恩怨分明的人,所以愿追随他尽力,岂知却碰上这令人急死的鬼石室,真要命。贤师徒到中原行脚,怎会到这儿来冒险的?” 东海神尼长叹一声,说:“贫尼受荆州府长沙寺一心大师之托,前来拯救一个姓黎的姑娘,好不容易得入后殿,却掉在网窟内等死,幸得诸位相救脱险,贫尼感激不尽。看来,那位黎姑娘恐怕已遭了毒手,贫尼惭愧已极。” “听说恶道将掳来的美女藏在静室中,赎款奇高,所以事实上愿花巨款赎回的入少之又少,因此他除了自己留下以外,大都将人送给他的爪牙糟蹋,师太恐怕来迟了。”满天花雨在东海神尼之火上,浇了一盆冷水。 正说间,“吟”一声暴响,地面一震。恨地无环大叫道:“打通了!有救了!” 众人大喜,向前一拥。第二道石墙被恨地无环打通一个三尺见方的大洞,里面黑沉沉。 大喜过望的恨地无环正待钻入,东海神尼低喝道:“且慢!稍等等。” 她拾起数块石屑,一声沉喝,伸手穿洞洒出。 满天花雨也不慢,他已打出了三把石屑。 黑暗中,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东海神尼拂尘急舞,突然穿洞而出。 “铮”一声暴响,有兵刃被击飞的声音,接着“呛当当”清响震耳,显然有刀剑一类兵刃落地。 黑暗中,传来东海神尼一声低喝:“俞施主,可以掌灯出来满天花雨取下长明灯,钻出洞外。姑娘抱起了秋岚,由根地无环断后,钻出洞外左右一分。 这是一问被铁叶门闭住的静室,相当宽敞,前面有两座铁叶门,左右各一座,密布着钱大的圆头钢钉。室中设有神案、拜坛、鼎炉,还有三根皮鞭,一张形如老虎凳的怪长案。灯光一映,室中景物在目。一个年青道人脑袋被石块所击破,另一名年青道人,脸色死灰站在墙角,被东海神尼用拂柄抵在他的胸前,压挤在墙角动弹不得,两把长剑遗落在地上。 “带咱们出去,不然你得死。”恨地无环大叫。 年青人抽着冷气叫:“如果能出去,小道早就出去了。小道是看守静室看管女肉票的人,从未单独外出过,不知这扇外出的门是怎样开启的。”他指了指右首的铜钉铁叶门,恐怖地摇头。 秋岚恰在这时醒来,挣扎一下,急问道:“道长,观主的静室在何处?” 年青人向左首铁叶门一指说:“这间就是。” “能开门么?” “可以,除了进出的门,余三间小道皆可打开。但三间秘室皆无出路。” 秋岚挥挥手说:“劳驾,把三扇门全部打开。” 三扇门的开启机捩皆是门左的灯座,门打开了,众人眼前一亮。飞云观主的居室,牙床锦被极尽奢华,金珠宝玩在灯光下宝光四射,那象一个方外人的居室?简直是皇侯的寝宫。 另两室中,共有十九名掳来的美女,由两名中年道姑装扮的女人管领,惊惶地缩在室中发着抖。 秋岚一把拉着小道人奔入室中,说:“小道长,我保证你的安全,但你得将观主百日飞升丹的解药给我。” 小道人大喜,说:“不难,施主希能言而有信。” 眼看天色已近黄昏,山坡上的金四娘焦躁已极,她坐立不安,盯视着下面静静的飞云观,心乱如麻,银牙一咬,自语道:“我只好走了,看来,我只得暂时放下洞庭的事,先找毒王拔除百日飞升丹的毒质再说。可是……可是,我的法宝已失,怎能迫毒王乖乖拿出解药来?爷爷的行踪如谜,不然找到爷爷便任何都不怕了!” 她正待动身离开,突觉左侧林中有人影一闪。 她不愧称老江湖,先不移动身躯,缓绥用目光搜视。不错,有人,一个老道。她认得,那是飞云观主的大弟子天鸿道人,正从一棵大树后窜出,闪电似的躲到另一棵巨树后藏身。 她不肯失时机,立即蹲下。双方相距约有十余丈,中间隔了无数树木,不留意是很难发现对方的。天鸿的注意力全放在下面的飞云观,没留心附近有人。 是祸躲不过,老道活该倒霉,他那儿看不清观后的景物,便小心的逐树纵跃,向这儿窜来。 金四娘早巳伏身树后,从草梢头的空隙中全神待敌。 近了,天鸿从三丈外一棵树后窜出,捷逾电光石火,一闪便至,恰好到了金四娘藏身的巨树后。 金四娘伏在树的另一面,不等老道将身藏好,突起发难,伸手扣住老道的右脚猛带,同时一掌劈出,“噗”一声劈中天鸿的膝盖,膝盖立碎。 “哎……”天鸿厉叫,仰面便倒。 金四娘暴起,一脚扫出,小蛮靴的钢尖比利刀钢锥更霸道,将老道的左跨骨踢得出现一个大血孔,伤至骨内。 老道狂叫一声,伸手拔剑。 金四娘冷笑一声,俯身一把扣往老道拔剑的手向上提,左手出如电闪,一连三劈掌全落在老道的胸颈旁,老道杀猪般哀号不已。他毫无还手的机会,做梦似的躺下了。 金四娘夺过长剑,劈胸一把将老道抓起,拖死狗似的往林木深处走,在一丛松林中将人往下丢,叱道:“你先看看,要死要活悉从尊便。” 天鸿下半身已成了废人,上半身麻木,但一双眼却可见物,在落日余晖中,他头上的景象令他汗毛直竖,魂飞魄散。 头上,玉虚子的手脚,被四根山藤勒住,倒吊在两棵松树之间,上脚不沾天,头下不沾地,口中勒了一条布带,眼耳鼻中血不住往外沁,脸上的肌肉不住扭曲痉挛,显然还未断气。脚筋和肩筋已被扭断,山藤拉得紧紧地。看了这光景,天鸿感到毛骨悚然,魂飞魄散。 “晚间,蛇虫便会替他收尸了。”金四娘冷酷的说,一面解老道的剑鞘自己佩上。 “饶……饶命”老道惊饰地叫。 “你要活?” “请……请高抬贵……贵手。” “贵观主的下落,招出来。” “贫道不……不知,所以前来探……探着。” “百日飞升丹的解药,拿来。” 天鸿摇头,哀叫道:“姑娘明鉴,家师的解药,只有他自己知道……” “你不说?”金四娘切齿叫。 天鸿惊得屁滚尿流,双手吃力地乱撑,哀声叫:“贫道确实是不知,师父平时只叫两个内房小师弟取出收入,不由他人经手。师父的秘室,不许观中任何人进入,里面的两个小师弟也不许外出,谁也不知……” “你两个小师弟呢?”金四娘抢着问。 “大概仍在观中秘室,他两人不知道出路。” “你该知道入室的路,你是十三弟子中的老大。” “贫道只进过一次,恐怕记不得了。” 金四娘拔剑砍一两个树叉,丢下说:“站起来,带我走。” 天鸿不敢不走,挣扎着拾起树叉当拐杖用。在拾树叉时,他眼中冒出一阵怨毒的火花。 他们从侧殿进入。金四她紧随将天鸿,天鸿下身用不上劲,吃力地仗着两支树叉走路。 进入了黑暗的甬道,金四娘一把扣住天鸿的后颈,亦步亦趋,一面凶狠地说:“你如果想捣鬼,不活剥了你的皮,我金四娘就不配称三凶之一。” “贫道怎……怎敢?”天鸿战栗着答。 转了几个弯,长明灯的微弱光芒从每一转角处透出,所看到的全是石室、铁叶门、石走道、神宪,上不见天,下不见土,这儿是永不见天日的秘室内部。 天鸿一面走,一面说:“金姑娘,小心脚下,进入秘室的人,今生再也不会重见天日了,这儿随处皆有凶险,随时皆有不测之祸。” “废话!为何今世再也不会重见天日?” 天鸿扭转身躯,突然哈哈狂笑。 在笑声中,传出阵阵撞击的震耳巨响。 金四娘脸色一变,厉声问:“你笑什么?” “哈哈哈哈!笑我今生艳福齐天,有你这位早年四大凶人的孙女儿陪葬,我怎能不笑? 哈哈哈哈!” 金四娘知道不妙,伸手便抓。 天鸿将双叉掷出,扑上叫:“来吧!一刻千金,妙啊!哈哈!” “轰隆隆”连声大震暴起,前后走道被突然移来的沉重铁叶门闭死了,左面的石墙徐徐收拢了。天在动,地在摇,机轮轧轧声刺耳,八尺宽的走道愈来愈窄。左右两盏长明灯的火焰不住跳动、逐渐移近。 金四娘大吃一惊。一脚将天鸿踢倒,慌乱地两头急奔找出路,但一切已来不及了。 石墙渐近,四尺,三尺了。 她背抵住石墙,手脚死撑住前面移来的活墙,但万斤力道她挡不住,墙仍在移动。 “咔!”两盏长明灯一挤,断了,灯光候灭。 “完了!想不到我竟死在这个鬼地方。”她绝望地叫。 石墙迫近了,她的手脚已软,长叹一声,切目待死,准备迎接变成扁鸭,骨碎肉溶的最后一刻到来。石墙接触她的胸口了,一挤之下,她急得昏厥了。 不知经过多久,她突然在寂灭中悠然醒来,吁出一口长气,徐徐张开凤目,眼前灯光大明,耳听耳畔有人在叫:“好了,她醒来了。” 她大吃一惊,一跃而起。 这是一间走道旁的雅室,凉风习习,窗门大开,可以看到窗外的树影。室中灯火通明,她看到室中四个男女,正站在她面前注视着她。她身前,正站着穿了水靠戴了头罩,一再救了她的人手中提着她的大革囊,倚在一个千娇百媚的小姑娘腕臂中。 “我……我不是做梦?”她吃惊地问。 戴头罩的人正是秋岚,他虚弱地说:“金姑娘,你被机关陷住,恰好我们在隔邻密室中,石墙自启,我们出险时便发现了你,幸而你处身在近铁叶门的一端,所以能及时将你救出。” “哦!又是你救了我。” “不!救你的人是东海神尼老前辈,在下已自身难保,不敢居功。” “你-一-” “我被独角天魔撞了一头,内腑离了位。哦!这是姑娘的革囊和百日飞万丹的解药,尚请将解蛊药见赐。” 金四娘接过革囊,问:“解药从何处得来的?” 秋岚向外面一指,说:“外面有满天花雨俞兄,救了十九名难女。还有一个小道士守着,他是飞云观主的秘室二童之一,解药是他取来的,绝无虚假。姑娘,请将解药见赐。” 金四娘吞下三颗玉色丹九,急忙解开革襄,逐一检视里面的瓶盒笼袋。 她抬起头,粉颊绽上了朗笑,向众人扫了一眼,笑道:“壮士,你太冒险了。” “什么?” “革囊入我之手,你们这些人随时可以丧生,你却大意……” “贫尼却是不信。”东海神尼冷然说。 金四娘淡淡一笑,傲然地说:“信不信由你,我金四娘决不是浪得虚名的三凶之一,但你们尽可放心。这位壮士三番两次救我的命,我金四娘再没有人性,也不会对他下手。老实说,象这种具有坦荡胸怀的人,世间确是少见,这种人杀之不祥。”她转向秋岚,笑问: “你说吧!要什么解蛊药?” “你的蓝蛊虹和蛊纳环的解药,尚请见赐,时辰不多了。” “什么?你……”金四娘讶然问,随即冷笑一声,说:“哦!原来你是为洛阳乔家的人讨解药。说,你与他们有什么渊源。” 秋岚摇头苦笑,说:“在下与乔家素不相识,但在酆都那天,乔家姐弟两人之所以被姑娘所伤,起因全为了在下。因此,在下有责任替他们讨解药。” “为何起因在你?怪事!” “在仙都观下,乔小弟是跟踪在下的,不小心而被姑娘所伤。”秋岚只好撤谎,他不愿说出在酆都城的事。 金四娘吁出一口气,苦笑道:“就因为这点原因,你便不惜生命替他们姐弟卖命?”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如果他们死了,在下一辈子永难安心,必须尽力替他们设法。” 金四娘死死地盯着他,久久方说:“你是非常人,世间象你这种蠢才实不多见,我服了你。”她取出两种药丸,一灰一蓝,每样倒了五粒,又道:“看颜色你便可对症下药了,一粒外敷,一粒内服,足矣够矣!余三粒送你防身,可解一般蛊毒。 但你得赶快了,午夜一过,你就不必用药了,目下已是初更将尽啦!” “谢谢你,金姑娘。”秋岚感激地说,伸手接药。 “且慢!我有条件。”金四娘又变卦了。 “你……”秋岚大吃一惊。 “让我看看你的庐山真面目,好么?”金四娘问。 秋岚大急说:“请见谅,金姑娘,不是在下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委实情非得已,在下决不是矫情。江湖凶险,在下不是江湖人,不愿招惹麻烦,尚望……” 金四娘嘻嘻一笑,将药交给他说:“好了,好了,看你急成这个样子。” 说完,她一声娇笑,穿窗而去。 秋岚将丹丸小心的收藏好,向众人行礼道:“救人如救火,在下先走一步了。那些姑娘们,劳神各位送她们至官府……” “你一个人走?你……你走得动?”姑娘急问。 “那也是无法之事,还有一个更次,我必须赶到。” “到何处?”恨地无环急问。 “巫山县码头,乔家的船在那儿苦等。” “我的天!一个更次赶四十里,你……” 东海神尼断然地说:“琬儿,你背他上路,为师带那些姑娘们明晨起程至巫山交与官府去处理。” 恨地无环不吭声,拉下窗帘往秋岚身前一蹲,说:“上,老朽送你一程。” 湖天花雨在外抢入,叫道:“我也走一遭,在路上也有些照应。” 姑娘不管秋岚肯是不肯,把他向前一推,说:“走!俞前辈,请和家师在这儿善后,晚辈与张老前辈走一趟,这条道路晚辈熟悉。” 秋岚事实上已无法支持,一再强提余力为脱险而挣扎,铁打的人也吃不消,他连站也不易站稳哩!被姑娘一推,便伏倒在恨地无环的背上了,立即陷入昏迷境地。 恨地无环将帘布系好,说:“姑娘请引路,快!” 两人飞抢出门,展开绝顶轻功,隐入夜幕之中,向巫山县如飞而去。 码头上万籁无声,只有江水呜咽。 乔家的船与其他的船不同,桅灯、舱首灯、船尾灯,全点起了。舱首灯旁,一条绿巾随风飘扬。 笑弥勒和幕容永叔不时站在船头向黑暗的城厢凝望,不时走到码头上远眺,象热锅上的蚂蚁般,往复走动,长吁短叹。 月影西斜,天宇中斗转星移。,城中传来的更鼓声,一记记似乎在他们心头狠狠地敲击。这些天来,他两人似乎苍老了不少。 午夜将至,两人心乱如麻。 午夜一过,唯一可做的事便是替乔家姐弟俩准备后事,虽然仍可活一天。却无药可救了。 舱中,乔姑娘姐弟俩肿毒已消,但只能躺下,浑身发着高烧,肌肉不住抽动。毒王的解毒药解不了蛊,姐弟俩摆平在中舱,瘦得不成人形,一双星眸已呈现朦胧之象。两名使女不住饮泣,忙着替姐弟俩用冷水擦身。 夜深了,江风微凛,好美的江上之夜。 心头沉重的慕容永叔跳上跳下,笑弥勒不住长吁短叹。英雄有泪不轻弹,只缘末到伤心处,他两人眼角皆隐有泪光,可知他们心中的沉痛。 右侧停泊的船群中,有一艘下放湖广的客船,原来静悄悄的舱面,突然出现了人影,一个幽灵似的女人身影,在微弱的桅灯照射下,可以看出她穿了一身桃红衫裙。她缓缓地倚在舱门盘膝坐下,手中挽了一具琵琶。 调弦声乍起,三两声短音符在天宇下跳动,打破了四周的沉寂。 接着,一阵珠落玉盘似的弦声飞扬,逐渐低沉,然后化成懒散轻愁的旋律。 歌声如虚似幻,轻轻地,甜甜地,幽幽地,象是天宇外隐隐传来:“古庙依青峰,行宫枕碧流,水声山色锁妆楼,往事思悠悠。云雨朝变暮,烟花春复秋。猿啼何必近孤舟,行客自多愁。 歌声徐落,弦声徐敛,接着三两个零星音符轻轻跳动,令人兴起追忆缅怀的情绪,耳畔仿佛余音袅袅。 慕容永叔突然“哇”一声喷出一口鲜血,颤声说:“完了,我怎对得起主人?我……我不想活了。” “大管家,沉着些儿。”笑弥勒扶住他低唤。 笑弥勒知道慕容永叔听了“行客自多愁”而触景生情,呕出一口鲜血,也无法安慰慕容永叔,因为他对秋岚绝了望。 弦声又起,歌声遥传:“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 笑弥勒一生中,极少生气冲动,平时笑口常开,所以叫做笑弥勒,这时心中烦躁,火气特大,听到这些饱含哀愁的歌声,愈听愈焦躁,放下慕容永叔,奔向客船跃上跳板,火暴地叫:“姑娘呀!别唱好不好?” 绯衣女郎变色而起,粉脸一绷,冷笑着问:“尊驾多管闲事,难道歌声扰了尊驾的清梦么?” “正是此意。”笑弥勒强项地答。 “你是谁?” “我,笑弥勒柳文华。” 绯衣女人吃了一惊,吁出一口长气,打退堂鼓说:“好,算你行,日后有机会,你会知道我绯衣三娘不是善男信女,本姑娘记下了。”说完,拉开舱门入舱而去。 笑弥勒哼了一声说:“在江湖上找我就是,随时恭候姑娘芳驾。”说完,跃下码头。 城厢方向,两个黑影如同星跳丸掷,飞跃而至。 笑弥勒心中一动,飞掠迎上叫:“什么人,慢来。” 黑影站住了,是一男一女,男的背上还有人。 “请教,乔家的船在何处?”男的沉声问。 “你-” “送药来的。”女的急叫。 “天啊!是山壮士送来的么?”慕容永叔奔近叫。 恨地无环火速的将昏迷不醒的秋岚解下,抱在手中,说:“老朽不知谁姓山,请看是不是这位,他带来了金四娘的解药。” 笑弥勒将人接过,大惊道:“我的天!他……他……他……” 姑娘接口道:“快!药在他怀中,时辰不多,救人要紧。” 恨地无环却不上船,目光向来路搜索,沉声说:“后面有人追来,可能是金四娘。” 慕容永叔急急地说:“走!老伯,上船,移舟对岸暂避。” 对岸,是一座小镇,叫老关庙,船刚滑出码头,码头上已出现了人影,果然是金四娘,她无意对恨地无环不利,只想看看秋岚的庐山真面目而已。 客船人影又现,绯衣三娘出现在舱面,向急急奔来的金四娘扬声叫:“谁愿意和笑弥勒捣蛋的,我绯衣三娘愿助他一臂之力,西安柳家的人都是旱鸭子,到水中请他去见龙王爷。” 金四娘见了水便害怕,怎敢再追,她向绯衣三娘走去,笑道:“好妹子,别胡思乱想了,船上有一个宇内无双的水中好汉,你不必乱打主意,送我下夷陵州,怎样?” “你,咦!原来是金四姐,一向可好?”绯衣女郎跃下码头,向金四娘迎来。 “不好不坏,差点儿将老命送在飞云观,好妹子,你还没答应我呢?”金四娘走近笑道。 “小事一件,我正要往下走,欢迎四姐做伴。” 慕容永叔确是对金四娘有所顾忌,不得不移舟暂避,船泊老关庙,他仍深怀戒心,吩咐手下严加提防,他守住舱口,不住出声询问舱内的消息,笑弥勒同样紧张,他已听清绯衣三娘和金四娘的对话,心中暗暗后悔,没想到一时冲动,无意中和绯衣三娘结下仇怨,假如在这紧要关头中闹将起来,岂不耽误了乔家组弟的性命,他在前舱安置了秋岚,心里却放不下外面的事,深恐金四娘追来。 内舱中,琬君姑娘和两名侍女,迫不及待的向乔家姐弟上药,内外齐下,恰好赶上城中午夜的更鼓声。 不消片刻,姐弟俩的热度迅速下降,朦胧的眼光渐有神采,肌肉不再抽搐痉挛,呼吸逐渐平静。 “谢谢天!解药对症了。”琬君拭掉额上的汗水低叫。 舱外的慕容永叔然急地问:“症状如何?盼告。” 一名使女拉开舱门,喜悦地叫:“一切大好,大管家请安心。”她将症状说了。 “小梅,好好伺候,请那位姑娘至前舱一叙,以便面谢。” 前舱中灯光明亮,众人客套一番,通过名号,围绕着已近昏迷的秋岚,大家面色沉重,恨地无环听慕容永叔将乔家姐弟的症状说了,叹口气道:“金四娘杀人如麻,人性已失,但在山壮士诚挚而坦荡的襟怀所感召下,交出了解药,也算是一大奇迹。唉!目下咱们须设法如何抢救山壮士了。” 笑弥勒神情肃穆地说:“澜老,可否将山壮士受伤的情形说出,以便下药。” 恨地无环便将秋岚入石室救人,直至与独角天魔交手的事一一说了。 姑娘接口道:“家师曾替山壮士验过伤,认为如无少林的八宝夺命丹,伤势十分讨厌呢!” 幕容永叔一蹦而起,笑道:“小姐身旁还有三颗,老朽即去讨来应用。” 慕容永叔走了,姑娘向笑弥勒问:“柳前辈,山壮士真与乔家毫无渊源么?” 笑弥勒沉重地说:“琬姑娘,柳某所说的话,毫无虚假,不仅毫无渊源,而且在小可与山壮士在酆都大街道相遇之前,他与乔柳二家任何人皆不曾见过面,山壮士确不是江湖人,至于他的为人与家世,相信世间知者极为罕见。” “那……那他为何不顾一切……” “姑娘,如果你曾经乘船到嘉定州,你必可在船家的口中,认识镇江大佛下常年候机救人的两个人,这人便是山壮士和他的师父虚云大师,由此,你便该知道他的心地和为人了。”笑弥勒神情凝重的说。 恨地无环一巴掌拍在自己的大腿上,恍然地叫:“天!我真是瞎了眼,该看出他是虚云活佛的弟子的,我见过他多次嘛!但……但……怪!他该是姓……” “噤声!”笑弥勒急急止住他往下说,又道:“千万不可说出他的姓名,他曾郑重的表示过了,不在江湖上泄露真姓名的。” 姑娘的凤目中,突然焕发出一阵奇异的神采,但她己佣转了头、眼神的变化并未落在众人的眼中,本来,她怀疑秋岚所以拼死找金四娘要解药,可能牵涉着情爱二字,没想到秋岚会为了两个陌生人曾冒万千之险,她的心目中,对秋岚生出极为美好的印象。 笑弥勒以为对隐瞒秋岚身世之事不满,向她说:“琉姑娘,请怨在下有难言之隐,山壮士之所以不愿姓名外传,确有他的苦衷,正相姑娘只愿通名而不愿示姓一般,尚请姑娘见谅。” 姑娘灿然一笑,说:“前辈幸勿误会,江湖忌讳甚多,这也是不得已的事。” “柳老弟今后如何打算,山壮士又如何处理?”恨地无环问。稍顿又道:“老朽本应等待山壮士康复之后,方可动身返回重庆,但敝伴当已经将人救走,沿途是否有变不得而知,老朽只好先行赶回,日后再专程向山壮士道谢援手之德,尚请老弟向山壮士解说……” 笑弥勒不假思索池说:“在下即与慕容管家返回洛阳,山壮士养伤之事,澜老尽可放心,山壮士这次义簿云天,义救乔家姐弟,恩比天高,无以为报,至少在下也得将山壮士请至乔家小留一段时日,不然笑孟尝文忠兄岂不怪我么?” “好,老弟如果将山壮士接至洛阳,老朽放心,夜已深,老朽该告辞了。” 笑弥勒大笑而起,说:“澜老,什么话,难道嫌在下俗不可耐不肯下交么,经整天风险,澜老与姑娘该已讯渴难当了,聊以三杯水酒,先为两位压惊,船中宽敞,今晚两位委屈一宵,明晨等神尼前辈到达时,再一并面谢。” 且回头看看飞龙秋雷。 晨间,五艘快船下放巫峡,一剑三奇以为巴山苍猿尸沉江底,认为沿途决不会再生枝节,不会有麻烦了,却末料到巴山苍猿的死党五蛟龙放他们不过,誓代当家的报仇,已在前面等他们了呢。 船过金盔银甲峡,向青石洞下放,舟行似箭.距巫山十三峰已是不远。 第三艘快船中一剑三奇结义三兄弟,与秋雷安坐舱面,一面观赏水光山色,一面纵谈江湖大局。 天色开始变了,变得阴沉沉地,天际传来隐隐殷雷,山中有雷雨。 一剑三奇相当得意,他已在沿途派人收拾残局,准备接受巴山苍猿留在三峡的基业,眼看三峡便可纳入自己的范围了,难怪他志得意满,满脸春风,他不住抚着颔下的美须,趾高气扬地说道:“秋老弟,这次如果没有你飞出一剑,兄弟很不容易置巴山苍猿于死地,日后得费不少工夫的,兄弟感甚,今后,咱们依前议行事,并希你我携手合作,你北我南,相信不久之后,江湖中将成为你我的局面,把酒论英雄,惟君与我,三凶三邪二龙二凤,算得了什么,哈哈!” 秋雷心中暗恨,心说:“这家伙被巴山苍猿打得亡命而逃,没有我那一剑,他不全军覆没才怪,他却在口气中不愿承认哩,好家伙,他在打我北他南双雄并立的如意算盘,可恶。” 但他一人双手空拳,不敢将不满的神色形于表面,说:“晁兄的意思,三峡水道……” “兄弟立即派人清除巴山苍猿的爪牙,也许我会将夷陵州的基业迁至楚府生根,许州方面,兄弟不再过问,冲老弟的金面,兄弟决不再提,咱们今后衷诚合作,唇齿相依,老弟如果日后有困难,兄弟愿为老弟分忧。” 一剑三奇的意思极为显明,已经将三峡划入了他的势力范围“哦!在下先为晁兄贺。”秋雷言不由衷地说。 “不敢当,哈哈,希望不久之后,再有一次象石淙天门峡的群雄大会,也许兄弟会自发行动,在巫山举行一次空前绝后的盛会,旧事重提,举出一位江湖盟主,那么,今后江湖中便不会如此混乱了。” 一剑三奇愈说愈高兴,有点得意忘形,秋雷淡淡一笑,不动声色若无其事地说:“好事嘛,在下愿力促其成。” 一剑三奇哈哈大笑,不在乎老二江南浪子的摇头苦笑,拍拍秋雷的肩说:“老弟,兄弟先行谢过,希望全力支持,上次小凤儿答应全力支持我的,却被活僵尸把大会捣散,着实可怒,老弟呀,说起小凤儿,兄弟想打个商量。” “打什么商量?晁兄请说。”秋雷惑然地问。 “小凤儿确是可恶,反脸无情,从前她是我的人,想不到她却助你谋夺我在许州的基业,而现在,她又离开你,飞上了高技儿,可能拼上了龙形剑那小子了。” “真的?”秋雷酸溜溜地问。 “怎么不真,有人看见他俩出现在荆州府哩,说老实话,小凤儿为人虽说水性杨花人尽可夫,但她确也值得玩玩。老弟既然不要,我想,老弟别笑,兄弟我确有点怀念她,想和她重拾旧欢,老弟不介意吧?” 秋雷怎会不介意,他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恨不得一拳把一剑三奇的脑袋打扁,心中恨极,仍他沉得住气,心中暗骂:“在我飞龙末公然宣布放弃小凤儿之前,谁沾上她我要他的命,狗东西,你这家伙当面说这种话,岂不是欺人大甚么?” 他心中涌上了无穷杀机,口中却呵阿大笑道:“小凤儿人尽可夫,晁兄有本事重拾旧欢,尽管进行就是,只伯她不愿意哩!龙形剑名震江湖,声势浩大,晁兄自问能和他竞争么?” “笑话,龙形剑不见得比我强,为何不敢和他争,老弟,你等着瞧好了。” 一剑三奇得意忘形,同时早上一时高兴多喝了两杯,在秋雷面前口没遮拦,既要策成公推江湖盟主的事,更想和小凤儿重拾旧欢,两桩事都大触秋雷的霉头,招来了杀身之祸,真所谓乐极生悲。 秋雷心中恨极,表面声色不动,暗中却在盘算该怎样下手置一剑三奇于死地,更盘算着要一举两得毫无风险地夺获一剑三奇的基业据为己有。 “哈哈!在下且拭目以待。”他豪放地大笑,似乎他与小凤儿是陌路人一般。 “哈哈哈……”一剑三奇也狂笑不已,两人的笑声在山崖中绵绵回响。 巫峡,起自巫山县,下迄官渡口,全长八十里,下放的船需要大半天,晚间至湖广的巴东县歇宿,官渡口至巴东,还有二十里。 巫山是统称,这座山其实不止有十二峰,只不过这十二峰较为突出而已。山势诡奇雄异,气象万千,但见青山翠崖峭拔而起,插天奇蜂云雾映掩,一线江流在千峰万峦中盘折回环,形成了令古往今来名流逸士讴歌的巫峡。船行其间,但见江流汹涌,左右绝壁千仞,如处身井底,前不知去向,后不见来路,一峰胜一峰,目不暇接。 十二峰中,有一峰在巴东境内,有几峰根本不在江畔,除了当地土著,谁也弄不清那座是“飞凤”“登龙”,那一座是“集仙”“聚鹤”,只有上入霄汉,下插江边的神女峰无人不知,山脚下可以泊舟,建有两座久享盛名的观祠。观称凝真观,祠叫妙用真人洞,妙用真人,也就是大名鼎鼎的巫山神女。 所谓神女庙,在巫山城而不在神女峰,阳台,也在县城。后来有人在峰腰也建了一座阳台,不知出于何人之手,那时,访妙用真人的人,决不是贩夫走卒和升斗小民,这类人没有闲工夫去浪费时间谒襄王神女,因此,平时极少有船舟泊碇,至于山顶上的高唐庙,早就垮台了。 船在群山中徐徐下航,江流比瞿塘峡稍平静些,但仍然湍急,水冲击崖脚,不时转折,所以船不能放胆下泻,不得不慢下来。 江流向右一折,前面奇峰当道,眼看江流已绝。 江南浪子倏然站起,向上一指,变色叫:“大哥,瞧!那是什么?” 迎面这座奇峰上拔干寻,峰腰以下是俯视着江流的峭壁,腰以上也是峻陡的山坡,一条小径绕峰腰而过,半空中架起一段十来丈长的栈道,距江面太短有五十丈高下,抬头上望,栈道象是小玩具一般,而峰以上的山坡上,却排列了零星散落的梯田,看去绿油油地,不知种了些什么,老天爷,那栈道会有人走,那些田是人种的,抬头向上看,已够令人心惊胆跳了。在上面向下看,别说有惧高症的朋友站不住,有心脏病的朋友不用说,平常胆子大的人站上去,也会吓得浑身发软心中发虚,掉下来不粉身碎骨者,几稀! 半点不假,山田确是人种的,还有人在除草哩,小径上也有人走,那入肩上还骑了一个小娃娃呢。 栈道正位于崖口转角处,站着一个青衣人,由上面往下看,面目难辨,青衣人看到下面的五艘船,突然取出一根长竿,迎风招展,奇怪的白幡迎风摇荡,十分触目。 “招魂幡!”一剑三奇讶然叫。 “什么招魂幡?”秋雷好奇地问: 玉面郎君脸色一变,说:“是巴山苍猿的人,在向咱们招魂。” “鸣……”牛角长鸣声震耳,从山腰的草木影中传出,凄厉刺耳,令人闻之心中发紧。 船本来靠北岸航行,一剑三奇大喝道:“往中间靠,小心上面。” 天宇中,有凄厉的呼叫声振荡:“魂今归来,魂今归来!魂……今……归……来……” 船刚向外移,崖顶部已落下无数石雨,初看并不大,愈降愈快,愈看愈大,老天,全是数百斤的大石头、暴雨般从天而降。 “砰砰……” “轰隆隆……” 巨霞声如雷,水柱直冲三四丈高,江水在沸腾,水珠向飞瀑下泻。 “砰!”巨震似焦雷,木石横飞,最后一艘快船走避慢了些,一块巨石恰好砸在舱面上。 “啊……”有人惨叫。 “砰砰!”又两块巨石从天而降、快船四分五裂,水花一涌,江面上只看到破板烂篷,人在水面逃命,在如雨的石阵中逃生。 “快!”一剑三奇脸色铁青,催船急定, 不用他催,船拼命向外驶,浪花汹涌,船总算脱出石阵以外。 “到下游救人。”江南浪子叫。 “不!先脱险再说。”一剑三奇断然拒绝。 秋雷心中早虚,他在水中确是一筹莫展,但他不得不强打精神故作镇静,向后面一指,说:“晁兄,石雷已止,瞧,水中还有四名弟兄在挣命,理该救起他们……” 话末完,船四周丈外的水面有手伸出,一阵暗器象暴雨般射上船来,但见无数电虹一闪即至了。 秋雷是暗器大行家,电虹入目,他反应奇快,立即一按江南浪子的右肩,将江南浪子扳倒,他也爬伏在舱面上,右手在千钧一发中一抄,抓住了将近咽喉的一把柳叶刀,躲过一场大难。 “哎呀!”江南浪子倒在舱面惊叫,他的左肩有一枝三棱镖,穿透肩骨,仍留在肩上。 同一瞬间,一剑三奇惊叫一声,向前一仆,他的有臂琵琶骨下方,钉了一把明晃晃的八寸小飞叉。 “哎……” “啊……” 惨叫声大起,“噗通通”水花翻涌,两舷的十名控舟大汉,有七名已被暗器射落水中。 玉面郎君站近舱口,水中有警他己闪入舱中,火速褪下外衣,一声大吼重行冲出舱面,飞跃入水了。 这次暗袭大出情理之外,谁也没料到江底潜伏着人,原因是他们全都注意着石阵,事先没有注意江心的埋伏,江中潜伏的人水性不但高明,而且用小竹管作为呼吸之用,下面用绳系上巨石沉下江底,入抓住巨索沉在水面下,用付管伸出水面呼吸,等到船从石雷阵漏网,便突起发难,果然得手,恰好截住一剑三奇的船。 船上大乱,其余三艘船上的水上举手呐喊一声,纷纷下水拒敌。 但晚了,一群赤膊大汉从远处浮上水面,向江南岸撤走,断后的五名大汉雄壮如狮,踩水术十分高明,水仅淹至他的肚脐下方,肘后隐着分水刺,露出上身古铜色的结实肌肤,油光闪闪,其中之一大叫:“横行三峡水。” “翻江五蛟龙。”余四人接着大吼。 “咱们已为寨主报了仇,今后谁敢再走三峡的水路,咱们在水中埋葬了他。”为首的人大喝道。 不等船上的人追近,五蛟龙与水贼们潜入水中,片刻再浮出水面时,他们已远出十余丈外去了。 江南浪子伸手起镖,顾不了自己,抱起一剑三奇奔入舱中不住大叫:“准备净水,取裹巾来金创药,快,夺命丹,快!” 秋雷心中一动,也潜入舱内,趁众人忙乱中,抓过置在一旁的酒壶,探手怀中取出贴身藏着的天蝎玛瑙。 玉面郎君追不上五蛟龙,心悬大哥安危,只好回船。 谁也没料到五蛟龙明里退走,暗中留了不少入。 船向下飘流,蓦地,第二艘快船有人大叫:“糟!中舱漏水,不好!” “啊……”第一艘快舱的掌尾桡大汉狂叫着飞坠江心。 玉面郎君顾不得入舱察看大哥的伤势,奔向后艄,向最后面的快船叫:“靠过来,弃船,我在水底护航。” 他这条船的控舟大汉死伤殆尽,只好将另一条船的人调来,船靠好后,他吩咐道:“速向神女峰下靠,快!”说完,他一跃下水。 神女峰凝真观有一个大名鼎鼎的人物主持,那就是武当第四代高手中,素以脾气火暴出名的霹雷火玄恩道长,在神女峰附近,谁要是敢在这儿动刀动剑,对不起,他老实不客气动手将人痛惩,说不定还得丢命,所以神女峰附近无形中变成为唯一的干净土,武当外出行道的人,个个艺业超人,派誉日隆,高手辈出,敢于招惹武当派的人,少之又少。 玉面郎君知道五蛟龙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所以要船驶向神女峰。 江南浪子将奄奄一息的一剑三奇翻仆放平,夺命丹服下了,一剑三奇的元气渐复,说: “可能伤了督俞穴,先替我制住足太阳膀胱经,不然流血过多,不易复元。酒,我感到昏眩。非酒不行。” 秋雷早知道这家伙要用酒压下因失血而昏眩的症状,假意帮江南浪子准备起叉。 一名大汉将酒壶取过,谁也末留意这只洒壶曾经被秋雷弄过手脚。 江南浪子却一手接过酒壶,说:“大哥,先忍着点儿,目前不能喝,喝了会流血更多。” 小飞叉经过特殊的设计,每一股都留有血槽,尖比根粗,入肉后血便不住溢流,江南浪子一手抓壶;一手运指如风,制住穴上下的足太阳膀肮经。 秋雷心中暗急,心说:“好小子。你自己千万别喝,我还不想要你死。” “大哥,忍着点儿,我起暗器了。” “好,酒给我,些小伤势,急什么?”一剑三奇说,他居然连眉头也不皱一下。 江南浪子将酒倒些在伤口上,顾手递给一剑三奇,抓住叉柄轻轻一拉,叉尖离肉,鲜血一涌便被江南浪子用药接住了。 “咕噜噜……”一剑三奇将大半壶酒一口气喝干,递给身旁的一名大汉,然后问:“二弟,伤到内腑么……” 话未完,他吁出一口长气,头向下一搭,象是睡着了。 江南浪子还没发觉有异,信口答:“大哥,不要紧,如无琵琶骨阻住一股叉尖,危矣!” 秋雷递过裹伤巾,说:“快扎上,经脉不可制得太久,同时,你的伤也得上药。” 江南浪子熟练地裹伤,一面说:“谢谢你,我还撑得住,大哥,痛么?” 一剑三奇没有作声,他永远无法出声了。 江南浪子还不在意,仍问:“大哥,你得静养十天半月了,咦……” 他发觉平时最多话的大哥,怎么不说话了,伸手一扳一剑三奇的脸,他怔在那儿了。 一剑三奇象是睡着了,睡象安详,毫无异状,但明眼人已可看出,他的呼吸早就停止了。 “天哪!”江南浪子狂叫,双目睁得象灯笼。 “夏兄,怎么啦?”秋雷失惊地问。 “怎……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江南浪子厉叫。 秋雷伸手一扳一剑三奇的脑袋,颓然放手怪叫道:“咦!晁兄竟……竟然……糟!小飞叉必定淬有剧毒,糟了!” 船在大乱中靠泊在神女峰下,五条船只剩下两条。 江南浪子不知大哥的死因,也无法交代,便到凝真观请教霹雷火玄思道长,玄恩道长是个者江湖,但也被这件命案弄糊涂了,小飞叉经过检验,证明毫无毒性,伤口平常得紧,即使叉伤内腑,也不至于死亡,怎么回事? 最后,玄恩道长用两只玉瓶,将伤口的血迹和一剑三奇口中的唾沫分别盛了,告诉江南浪子说,短期间无法验出,必须交与对毒药有研究的人详加检验,方能答复。 江南浪子只好罢休,带了一剑三奇的尸体,急急走了。 船平安抵达夷陵州,秋雷表示为尽朋友道义,助一剑三奇的遗属里外张罗,一面领头发丧事宜,一面调动爪牙,嘱江南浪子纠集高手大举入峡,与五蛟龙决一死战,替大哥报仇。 他本意是借五蛟龙之手,再除去江南浪子和玉面郎君。可是,江南浪子还未着手进行,消息传来,五蛟龙深怕飞龙秋雷加来报仇,已遣散了贼众逃之天天了。 这一来,江南浪子和玉面郎君对秋雷感激不尽,愿和秋雷联手.举秋雷为经营贩盐的主持人,借秋雷的名望,开设三峡各地的基业,请秋雷速派高手前来相助,清除巴山苍猿的残余分子。 在巫山血战的当天,君山秀士的船走许久了,同时,九华羽土误认秋雷可能随君山秀士走了呢,所以紧盯君山秀土的船,却不知后面的事。 君山秀士的船在荆州府逗留,九华羽士也在荆州府穷找秋雷。 秋雷在夷陵州逗留五天,暗中到尔雅台会合了金四娘,等一剑三奇的丧事告一段落,他便与金四娘雇了一艘轻舟,直放洞庭湖。 金四娘的两个侍女失踪,她们不知主人的下落。 秋雷的两个小肠清风明月早到了夷陵州三天,与主人会合后,一直在身边奔走,秋雷和金四娘还没走,他们却带了主人的手书先行,星夜赶回许州呈送二庄主金鞭于庄,信上说,要火速派人至夷陵州听江南浪子的差派,其二是派庄中的四大金刚和七柳七煞,随清风明月赶赴岳阳候命。他不再弧身行走江湖了。 四大金刚,是他在陕西结纳的四个绿林恶寇,七柳七煞,是他在各地陆续结纳的黑道之雄和白道败类,都是了不起的人物,以七柳湾为名,叫七柳七煞,这些人全是他的心腹死党,关系比二庄主金鞭于庄更密切,因为金鞭于庄过去是海天一叟龙光的人,他对于庄还不能完全放心,但表面不得不尊重于庄的二庄主名位。 船过夷陵州,江面开阔,大江平空增阔了好几倍,江这一面看对岸,只能看到隐隐青山和一线江岸,船行平稳,直放洞庭。 行船的数天中,金四娘将飞云观的事说了,证实了绿凤确已和龙形剑同行,秋雷恨得牙痒痒地,不但恨小凤儿,也迁怒龙形剑,隐下了杀机。 金四娘加紧传授他三阳神功,秋雷的进境十分惊人,他的先天真气基础打得好,人又聪明肯学,当然不会令金四娘失望。 乔家的船在巫山县逗留,因东海神尼赶到之后,发觉秋岚的伤势确是沉重,而乔家姐弟也不易康复,力主在当地疗养,不宜经过三峡冒风险,等到他们将近复原启程东下时,已经是半月后的事了。 已经是五月中旬了,洞庭湖春汛已过,距秋汛还有个把月,这是洞庭湖最美好的一段时日,艳阳高照,天水一色,一望无涯,波浪不兴,五百里的洞庭湖,那么烟波浩瀚,壮观已极,站在岳阳楼向西望,天连水水连大,二十里外的君山与南面的扁山遥遥相对,孤影若浮。 岳州府,当地人习称岳阳,附廓则称巴陵,称岳州的人反而不太多。 岳州府当洞庭湖的出口,也是湖广中部的大镇,是往来云梦的要冲,算得是龙蟠虎踞之地,往北,是中原武林的势力范围,江湖朋友活动的分界点就在这儿,往南,可以说是名门大派以外的武林朋友的天下,在这分界点上,英雄豪杰,八方萃聚.名宿云集,玩刀枪拳脚的武林朋友,多似天上的星星,在任何一座村庄小词堂里,如果不没有武馆请师父调教弟子,这座衬庄决不会是当地的人,准是从外地迁来不久的逃荒难民所建的烂窝子,可知这一带的民风是如何的强悍,随便抓一个小毛头作代表,虽说他不见得能上山汀虎下水擒蛟,至少会来上几套花拳踢上几路绣腿的,论起拳脚眉飞色舞,打起架来决不会吃亏。 满天花雨的家在东门内鲁肃墓左近,算是当地名人之一,他本人还没回来,只请人捎书返回说出巫山飞云观的事,不日可平安返乡云云。 自从飞云观主在岳州府做案,满天花雨神秘的失踪的事发生后,当地的武林名宿中起了不大不小的骚动,他们开始感到自己的安全受到威胁,无形中对那些跑码头的江湖朋友起了戒心,也无形中对外地来的江湖朋友油然兴起敌意,对水路往来的人物留了神。 水路码头以岳阳楼以南的地带为中心,往来三湘的船只以这一带为集散地,陆路则在东门,从长安驿来的客人大多在东门左近落店,东门的满天花雨还未返乡,负责这一带治安的人是出生南岳的闪电手奚守成。 岳阳楼码头负责的人,是号称岳阳水中第一条好汉水怪桑九原,财势荣居岳阳第一首富,家中的食客,金是粗胳膊的英雄好汉。 五月十五这一天,一群骠悍的老少人物进入了东门,人数共有十三人之多,其中有两个清秀的小伙子,他们落脚在东门的远来客店,神气地站住了一间独院、之后,他们满街溜达,但并不若事招非,谁也不知他们的来历,他们也不和任何人打交道,住下来便没有走的意思,花起钱来相当大方。 闪电手留了神,但查不出任何岔眼的线索。 而三天前,两艘客船先后靠上了西码头,先后有两批客官登岸,分别在西门内落店。 第一批客人是一个千娇百媚的中年美妇,只带了一个长包裹,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当天她落了店,次日便结清店钱上路,从此失了踪。 第二批也是一个人,一个俊逸潇洒的青年书生,提着一个包裹,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佩着一把长剑,青衫飘飘,光采照入,原来是个游学书生。 书生在迎祥老店要了一间雅房,然后在岳阳附近名胜区流连,赁小舟在湖中寻幽探胜,一连五天还不想走。 水怪桑九原虽是个老江湖,却大意得忽略了这个俊书生,这几天他也实在忙,忙得忽略了码头的事,因为君山秀土传来手书,说是十天半月方可返回,请他就近照顾君山水域附近是否有岔眼人物出没,可能巴山苍猿的手下死党五蛟龙,也许会求泰山头上动土,君山秀士是三邪之一,但在洞庭湖王府一州二十二县中,没拆过烂污,附近的人谁敢不和君山秀士攀交情,即使心中咒骂,表面也得敷衍,不然将有横祸飞灾,水怪桑九原自不例外,他只好自己在君山附近留心巡视,几天虚应故事,耽误了好些天。 君山的南岸,近湖滨建了一座湘山祠,祀奉着大舜的妻子湘君,据说是湘水之神,两座神像左是娥皇,右是女英,为了这座祠,秦始皇大怒之下,派了三千刑徒,把山上的草木全都拔光,连祠也给拆了,秦始皇死了,湘山祠又重新建起,但从此之后,传说中的长生酒消失了,春天再也闻不到不知从何而来的酒香了,吴楚相通的巴陵地道也淹没不见了,据说,在吴地包山的石孔也因之而闭塞。 湘山洞的左方,有一座小渔村,设有茶楼、酒馆、旅舍,便利前来游君山的名流官绅住宿。 右首半里地,有一座广约百亩的橘林,林中有十余栋宏丽的大宅,那就是君山秀土的宅院,最高那栋三层大楼,叫做烟波楼,雄峙园中气象万千,与三十里外的岳阳楼遥遥相望,飞檐画角下的风铃叮当作响,楼前有一条驰道,透过橘林直达湖滨,湖滨是一座小湾,建有一座浮式码头,泊了十余艘大小船只,其中有两艘有水轮,与君山秀士驶往三峡那艘怪船型式完全相同。 小渔村就叫做湘山村,林东半里地近湖滨处,有两栋茅屋,四周翠竹围绕,幽静无尘,一艘扁舟静静地泊在水边的竹林下,一群鸡鸭在岸上湖中觅饮浮游,怕然自得,整座茅舍显得安详平静,清雅出尘,这就是一代侠隐君山渔父欧阳嘉隆的隐居处所,一个性情孤僻的怪老人的小天地。除了他的师弟毒王,天下间知道他底细的人,太少太少了,金四娘便是太少太少中的一个。 武林有个怪现象,艺业愈精的人,便愈来愈古怪,有些人不甘寂寞,胡作非为,有些游戏风尘,行侠仗义,有些则看破世情,甘愿与草木同腐,君山渔父就是第三种人,他安贫乐道,爱上了个烟波浩瀚的洞庭湖,以打鱼为生与世无争,与一子一孙甘愿与草木同腐。 可是,他遗弃江湖,江湖却不放过他,十余年前爱子欧阳逸泉得了疯症,此中原因无人加道内情。 君山秀士和他比邻而居,但却不知老人家是武林最凶狠最霸道的剑绝学沉雷剑法的继承人,仅知他是毒王的嫡兄,而毒王的业艺在武林算不了什么,料定他可能对毒物有研究,在兵刃拳脚上,了不起勉强可列一派高手而已。 谁也不知道金神金样这个早年四大凶人之一的绝顶高手,早年曾领教过欧阳嘉隆的利害,老人家对过去的往事讳莫如深,外人自然无从得悉。 这天,朝阳在湖面洒下了万丈光芒,旭日刚升上东面岳阳城后的山头,百数十艘渔舟,正张帆鼓风满载着鱼归来,但见朝霞的光芒中,微波粼粼的湖面帆影片片,构成最美妙的一幅画面。 君山渔父的船,照的在巳牌初正之间方能返回,比其他的渔船间来晚些,但鱼获量比任何一条船都多。 一艘轻舟在朝阳下鼓风飞驰,到了君山西面十来里,突然下了风帆,转过头来驶向君出。 轻舟的舱面,用竹竿加添了一座竹架,上面加了一块青色布篷便于挡太阳,一个青年书生安坐在舱面,膝上置了具筝,信手轻挑,细碎的音符在湖面跳动,弄筝,不象操琴,操琴的规矩麻烦,要焚香,要净手,要设座……罗罗嗦嗦,弄筝则有也可,放在膝上同样可以拨弦高歌。 船夫共有五人,鞘公轻摇着尾桡,有两个在后舱整治酒食,两个则坐在后舱面低声聊天,状极悠闲。 远远地,一叶扁舟从后面鼓风飞驰,前舱面,一个清淑出尘的少女,穿一身青市两截衫裤,正在清理着一盘盘的绳,后鞘,老鞘工白发如银,相貌清癯,古铜色的脸上市满了岁月刻上的轨迹,一双深沉而犀利的老眼依然光亮,风帆控索挂在栓上,一手按住舵柄,坐在那儿不言不动,看上去显得有点龙钟了。 他就是君山渔父欧阳嘉隆,和他的孙女欧阳慧。 岁月如流,多年来平安无事,他做梦也未料到,有人正向他张开了天罗地网。等待着他向里闯。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谁教他身怀无双绝学沉雷剑法呢,武林中最引入觊觎的东西,不是财也不是宝,而是得之足以横行天下的绝艺。 沉雷剑法真是致祸的原因么?也不见得对,另有原因。 两船逐渐接近,前面青年书生的轻舟,正档在祖孙俩的航线上。 “爷爷,你听到琴声了么?”慧姑娘扭头问。 老人家微微一笑,说:“丫头,是筝,不是琴,你可听出小扫中的,唉!说你也不懂。”接着,他收敛了笑容,神色惨淡地说:“爷爷已有三十年未亲近筝了,手都僵了。想当年……哦!还想什么当年?爷爷老昏了。” “爷爷……”姑娘假嗔地叫,在娇憨的神态中,有心人很可能看出她心中的不平静,和些少凄戚的感情。 “丫头,你听。”老人家赶忙岔开,又道:“你听得出他唱的是什么?” “宋朝张于湖的念奴娇。”姑娘不假思索地答。 弦声悠扬,歌声裂石穿云,清晰入耳:“洞庭青草,近巾秋更无一点风色,玉界琼田三万顷,著我扁舟一叶,素月分辉,明河共影,表里皆清澈,悠然心会,妙处难与君说。应念岭表经年,肝胆皆冰雪……” 两船并进时,恰好到了最后两句,君山渔父活该倒霉,被弦声歌调抓着了痒处,老兴大发,伸手一拉帆索,风帆急落,他也高声应和道:“……叩舷独啸,不知今夕何夕。” 弦垢候落,青年书生整衣站起,行礼道:“老丈高明,高明,小生在班门拜斧了,罪过。” 君山渔父呵呵笑,爽朗地说:“小敢当,倒教公子爷见笑了,于湖公这首词是咏洞庭夜景,目下,朝霞满天,不是不切题么?” “小生真该打,哦!小生姓雷名鸣远,河南府人氏,游学至此,请教老丈高姓大名。” 姑娘举目向雷鸣远看去,没来由地粉脸绽上酡红。 这位自称雷鸣远的人,虽则穿了一袭儒衫,但雄壮如狮,而且人才一表,英气照人,唇红齿白,在英武俊逸中,透出三分潇洒的书卷气。在君山附近,君山秀士荀飞鸿算得是岳州府的美潘安,但和这位雷鸣远一比,便差上三分了,难怪慧姑娘看了第一眼,使觉砰然心动,没来由的粉颊绽上酡红,羞意漾溢。 两船相并而行,双方的船相隔不足两丈,君山渔父本来满脸堆笑,情形大佳,但突然看到舱旁搁着一把剑,同时已看出雷鸣远目朗鬓丰,眼神凌历,已知这个年青人的游学书生身份完全是鬼扯,立刻沉下脸,向慧姑娘叫:“丫头,升帆。” 第十三章 雷鸣远似乎大出意外,老家伙不但不通名,怎么不加理睬脸色突变?这种喜怒无常的态度,委实令人不痛快。但他似乎知书达礼,知道敬老尊贤,脸上毫无不快的神色流露,再次拱手朗声道:“老丈,小生冒昧了,相见也是有缘,好不容易在洞庭……” 他的话说了一半,君山渔父的船已经乘风破浪冲出三丈外去了,同时清晰地传来老人家一声重哼。 他困惑的站在那儿,目送君山渔父的船冉冉去远,也看到船头的慧姑娘转身向后注视。 他脸上泛起得意的微笑,心说:“完全满意,第一步深合守节,尽在意中。” 但他脸上泛着困惑迷悯的神色,向走近来的船夫问:“船家这位老人家是怎么一回事?” 船夫摇头笑道:“公子爷,欧阳老儿难得有今天这么高兴过,和你有说有笑,连我也感到奇怪呢!平时他是不和人打招呼的,对任何人都爱理不理,他竟和公子爷合唱哩,简直是奇闻。” “他姓欧阳?住在何处?” 船夫竖起一个大拇指,笑道:“了不起的君山渔父,大大的有名,洞庭湖附近论打鱼的手艺任何人也得甘拜下风,谁不知欧阳嘉隆是鱼的克星?他家住君山湘山村旁,但脾气古怪,不许外人入他的茅屋,连君山的荀爷也不例外。” “哦!原来是个孤僻古怪的老人,扯起风篷到君山。” 船夫们扯上风帆,船远远地跟着君山渔父的船破浪飞驶。 闻名前来游君山湘山祠的人并不多见,平时难得有阔客光临,这天恰有不少游客抵步。 在巳牌左右,从岳阳先后开来了七八艘大小船只,到了不少游客,替湘山村的人带来了许多财神爷。 河滨,百十艘渔舟泊在岸旁,人潮汹涌。君山一带的渔产,用不着带到岳阳出售,往来有六十里水程,如果到府城贩卖,必须耽误一天,所以所有的渔产,留由府城来的大船统一收购。由于君山秀士坐镇君山,所以收购渔产的价格倒还公道。 君山渔父的船,距岸十来丈便降下风帆。慧姑娘头上包了青帕,一双玉手晶莹洁白,控住双浆徐徐划动,船缓缓靠上湖岸。 岸上,一名掌秤的鱼牙子,带着几名伙计,笑嘻嘻奔近,一面叫:“慧姑娘,辛苦,咦!老爷子为何闷冰不乐?” 几个人七手八脚将船拖近,系上缆。慧姑娘一面收桨,一面笑道:“谭爷,别过问我爷爷的事。请上船看看鱼鲜。” 鱼牙子谭爷刚跳上舱面,人从中突然抢出两个少年,还有四名高大狰狞的中年恶汉。 四个大汉长相确是凶猛,每个人都有八尺以上的身材,十分吓人。先头那人豹头环眼。 第二名留了猪鬃般的络腮胡。第三名有一张嘴下弯而又厚又大的鲶鱼嘴。第四人火眼金睛。 全穿了紫绸薄劲装,一身结壮的肌肉绷得似要破衣而出,只消看第一眼,便知不是本地人。 两个少年长相清秀,但眼珠子太灵活,显然乖巧过人,诡计名端。两人抢近,一个高兴地叫道:“也是最后一艘船了,可能有哩!” “快上,先捡一步。”一个叫,抢上了跳板。 鱼牙子谭爷已上了船,见有人抢上,轮身叫:“慢来!小伙子,上来干什么?” 为首的少年已一脚上船,另一脚仍在跳板上,笑道:“咦!你怎么啦?小爷要买鱼,你管什么闲事?” 鱼牙子刚想发作,却看到四个凶猛巨人双手抱胸,在船首排开,用他们那令人心惊胆跳的怪眼,不怀好意的盯着他,虎视眈眈.神色极不友好。 几个帮着拖船的家伙,在船侧站在水中,手扶船舷,也向四个巨人怒目而视,气氛极为的紧张。 四个巨人并末带着兵刃,窄衣袖掳起卷至肘间,露出满身黑汗毛的粗小臂,令人看了心中发毛。 鱼牙子知道有麻烦,但毫不害伯,只是怒火不得不先行压下,板着脸说:“小老弟,要买鱼可以到村里去买,这儿的鱼是不卖的。” 小伙子另一支脚已上了船,双手叉腰,仍在笑,歪着脑袋撇撇嘴,问:“老兄,你是这条船的主人?” “不!我是湘山村的鱼牙子。” “鱼牙子?管什么的?” “管双方的买卖,鲶鱼鲜的成色,掌理过目论秤……” “那不是更好么?”小伙子抢着叫。又道:“有尼在这儿更妙,小爷我银子成色足,有你在鱼便不会短斤两。劳驾,帮我买……” 他向里挤,老实不客气要将鱼牙子挤开。 “慢着!”鱼牙子伸手拦住叫,又道:“请你下船,这船上的鱼是不卖的。” 慧姑娘一直在冷眼旁观,这时发话道:“谭爷,问他看要买什么鱼。” 小伙子“喝”一声怪叫,眯着眼说:“妞儿,体这才象是一个生意人。喂!可有银鱼么?小爷我不远千里慕名而来,跑遍所有的渔船,都说没有这玩意,简直岂有此理!” 银鱼是洞庭湖的特产,象针般大小,极为鲜美,每年春汛时分,沿湖岸一带,可以看到无数银针般的鱼鲜结队而游,稍受惊扰,突然疾射而散,候然隐没,不片刻又从销远处集结,象是无数会动的小银星。春汛一过,这种鱼便愈来愈少。这时不是捞取银鱼的时节,怎会有银鱼?小伙子口气轻浮,姑娘没生气,鱼牙子谭爷却受不了,突然一掌搭上小伙子的右肩,沉声叫道:“下去,这条船也没将银鱼。” 小伙子嘿嘿一笑,扭头说:“老兄,尼似乎反客为主哩!多管闲事,放手!” “你下不下去?”鱼牙子厉声问。 下面火眼金睛的臣人突然接口道:“如果他不下来,你的意思是叩头烧香消他走罗?” “哈哈哈哈!”三名巨人和另外一个站在跳板上的小伙子同声狂笑。 码头上人群渐集,渔人相当地的村民闻声逐渐围拢。 小伙子在狂笑产中,乘鱼牙子谭爷转头向下看的刹那间,突起发难,左手猛地搭实对方搭在右肩上的手掌背,向后大旋身,有激猛带,撞向鱼牙子的右外肘。 鱼牙子也不弱,居然被他抽回搭出的右手,急速下沉,小伙子的一肘落空,同时,他立即反击,左手上盘,架住小伙子的手肘一刁,右掌急攻而出。 双方都快,贴身相搏奇快无比。 “怎么?打架?好啊,上!”站在跳板上的小伙子,急冲而上。 鱼牙子一拳攻出,却末料到小伙子也用盘手向上一拨,突飞起一脚,“噗”一声踢中他的膝益,“哎”一声惊叫,踉跄退了三步,立脚不牢。 小伙子一不做二不休,冲上叫:“下水洗澡,老兄。” 叫声中,他劈胸一掌登出。 青影一闪,姑娘到了,伸两指轻轻一敲,“得”一声敲中小伙子的小臂。快!快得令人肉眼难辨,没法躲避。 “哀哀!”小伙子惊叫,冲势立止,按住被敲处呼痛,手抬不起来了。 另一名小伙子恰好上了船,一闪即至。 “且慢动手!”姑娘不悦地叫。 码头上,所有的人都尖声大吼:“丢他下来,他们竟敢到君山来行凶,捆起他们来。” 四个人同时转身,虬髯巨人用打雷般的声音怒吼:“叫打叫捆的人给大爷出来,大爷量量他的脑袋是否九斤九两。” “快!去请荀府的周师父来。”有人叫。 远远地,雷鸣远的船破浪而至。 慧姑娘正待撵两个小伙子下船,君山渔父已从容不迫走近,叫道:“慧丫头,退下。” 小伙子猛地抓起一根木棒,怒叫道:“今天卖鱼便罢,不然打你个落花流水。” 老人家淡淡一笑,问:“小客官,你不是要买银鱼么?” “正是……” “好,请你自己看看,小老儿的船上没有银鱼,好教客官失望。” 老人家一面说,一面伸手拉开舱板。 下面是活舱,百十条光闪闪的金鲤和鲵鲢乱蹦连跳,黑褐的大鳜张棘屈尾摆出凶恶的神色,全是三两斤的大家伙,哪有小如花针的银鱼。 豹头环眼巨人一跃上船,大叫道:“这些人可恶,不管,什么鱼都要。” 老人家脸一沉,不悦地说:“行有行规,尊驾岂可逞强,强买强卖。” “大爷买定了,你想怎样?”豹头环眼的巨人火暴地叫。 码头上人群一分,进来了三名雄壮的大汉。为首那人暴眼凸腮,狮鼻海口,点手叫道: “老兄,你下来,不要欺负老年人。” 火眼金睛巨人大刺刺的迎上,冷笑道:“你又想怎样?不服气?” 大汉冷冷的瞥了他一眼,问:“阁下高名上姓?” “大爷姓李,名贤。你小子姓什么?叫什么?是君山的地头蛇?” 豹头环眼的巨人跃下船大叫:“我,叫做阴豹赵威,你记住了。” “我,太爷人熊钱武,别忘了。”虬须巨人也接口。 “胡狼孙圣就是太爷,你听说过么?”鲶鱼嘴巨人轻蔑地接口。 船上的两个小伙计没走,恶狠狠的盯着君山渔父。 “你小子为何不通名?是你叫我下来的,怎样?你想把我太爷吃掉不成?”阴豹赵威迫问。 大汉脸色一变,退了一步说:“原来是关中四大金刚,听说诸位已离开关中,投奔……” “放屁!太爷投奔什么?四金刚横行江湖,遨游天下,到你这鸟地方散散心,你胆大包天欺负太爷是外乡人,想把赵某埋在君山么?你小子凭什么?亮你的万,给太爷爬着离开。” 大汉怒火上升怒声道:“在下擒龙手周江。阁下居然敢到君山生事,必定怀有不可告人的阴煤,把敝主人君山秀士不放在眼里……” “哈哈哈哈”明豹狂笑,笑完说:“小子,你说得一点也不错,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当然有打虎的能耐才敢行罗。君山秀士是啥玩意?只能在湖广称雄,在水上称邪,太爷们没将他放在眼下。滚!爬回去叫君山秀士来。” 擒龙手怒不可遏挥手赶退闲人,点头叫:“好,周某知道你们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来则必有所恃。下场,周某要见识见识关中四金刚是否浪得盛名。” 李贤回身上船,一面向阴豹说:“老大,你一个人收拾他便够了,我弄些鱼来,等会儿到湘山馆一醉。” 阴豹一声低吼,飞扑而上,擒龙手迎出,果然不见,一照面间,连攻八掌七爪之多。两人在湖岸上展开狂攻,拳来脚往凶狠地接上了。 老人家站在舱面上,不理会跃上船来的李贤,向两个小伙子冷冷地说:“小客官,听老朽好言相劝,下船去吧!” 抓住木棍的小伙子一声怪叫:“老不死,躺……哎哟!” 老人家知道今天麻烦大丁,忍无可忍,伸左手一抄,闪电似的抓住了点来的木棍一带,右手便同时抓住了小伙子的膀子,脱手便扔。 小伙子不但被抓得痛入骨髓鬼叫连天,身躯飞起丈余,向水中急落,“噗通”两声水响,小鬼落水。 雷鸣远的客船恰好驶到,小伙子差点儿掉在船头上。 同一瞬间,码头上的擒龙子形势殆危,阴豹发出一声近乎兽性的低吼,粗胳膊一崩之下,蹦开了擒龙手抓来的双爪,揉身抢入,左拳出逾电闪,沉重如山,“噗”一声沉响,击中了擒龙手的右颊。擒龙手嗯了一声,向后一晃。 接着来的是一阵狂风暴雨似的沉重打击,阴豹的双拳比电还快,“噗砰噗拍”一连串的闷响暴起,擒龙手左摇右晃,前俯后仰,在四周人群的惊呼中,肚腹狠狠地接了三拳,口角血往外沁,屈身前倾。 阴豹一角狂笑,退回原地。 “哎……哎……”擒龙手抱腹含糊地叫唤,“砰”一声扑倒在地下呻吟,吃力地挣扎。 擒龙手的两名同伴大惊,向前奔出。 人熊钱武和胡狼孙圣左右齐出,伸出蒲扇大的巨掌劈面拦住,桀桀狂笑。人熊用巨拳在对方的眼前晃动,几乎压上了对方的鼻尖,怪笑道:“小子,你先秤秤钱太爷的拳头有多重,然后再救人也不迟。你小子给我乖乖地站在一旁袖手旁观,让这位姓周的英雄爬着离开。” 船头上,李贤不敢大意,拉开架子,双手箕张向前徐徐迫进,火眼中凶光外射,死盯住君山渔父的眼神。 君山渔父屹立如山,冷然注视着徐徐迫进的李贤,嘴部的肌肉呈现些少抽搐,显然他在强压心头怒火。他的双手,随李贤的迫进来势而缓缓上提,十个指头的肌肉逐渐坟起,绷紧。 慧姑娘抓住了一根三尺扁形木棍,木无表情的在她爷爷左后方冷然卓立。 剑拔弩张,眼看双方行将接触,距离逐渐拉近。 客船徐徐靠岸,船头出现了英俊雄伟的雷鸣远,他向邻近的渔舟扫了一眼,突然喝道: “不许动手,有话好说。” 喝声如雷,震得众人耳膜轰轰响,但李贤不听他的,踏进两步突然一掌劈出,抢制机先动手了。 落水的小鬼头狼狈地爬上岸,大叫道:“老狗可恶,拧下他的脑袋来。” 君山渔父直到李贤的巨灵之掌劈到,不闪不避,左手突然上拂,要格开来掌。 李贤突然变招,五指疾收,来一记“寒鸦啄食”。同时左腿迫进,左手下伸,招出“叶底愉桃”。 可是“寒鸦啄食”碰了个大钉子,人影一闪,雷鸣远跃过船,喝声住手!手一勾李贤啄出的右手,一勾一带,李贤沾脚不牢,惊叫一声,踉跄退三步,按住被勾的左腕,怒叫道: “好小子你竟然有架梁的狗胆……” 下面的阴豹已飞跃而上,一声长啸,冲上便是一记“金豹献爪”,一张一放,抓向雷鸣远的头脸,来势汹汹。 雷鸣远冷笑一声,左闪,右手“带马归槽”,左手劈向阴豹的胁背,捷逾电闪。 阴豹还没想到雷鸣远反应如此迅疾,一扑之下便大意失招,百忙中收手,沉肘,挫腰,侧扭不但要躲“带马归槽”,更想闪开劈到胁背的一掌,反应不谓之不疾。 可是,与雷鸣远的疾速身法比较,他仍然慢了,右腕已被带住,腰也被抓实。 “起!”雷鸣远大吼,阴豹的身形离地。 “下去!”雷鸣远接着叫,阴豹的身躯飞起两丈,“噗通”两声水响,豹子落水。 神猿李贤刚欺近,想出了抬救,已经慢了一步,不等他出手,雷鸣远的一只大手已按上了他的胸膛,沉喝入耳:“你如果想发横,在下只好震断你的任脉。” 神猿李贤脸色大变,火眼乱翻。 人熊和胡狼同时纵上,怒吼着冲到。 “站住!”雷鸣远冷叱,又道:“两位是想要同伴送命么?” 人熊和胡猿果然被镇住了,怎敢妄动?乖乖地站住。 “尊驾好快的手脚,哼!太爷认输,山长水远,日后再算。留下大名,太爷记住就是。”神猿怒声发话。 雷鸣远淡淡一笑,收回掌说:“在下雷鸣远,家住河南府邙山青云观旁。朋友,欺负老年人你算不了英雄好汉。光天化日之下在码头闹区生事惊世骇俗,你根本不配称英雄豪杰。 你们走吧,在下在君山还得玩两天饱览湖光山色,要找我就来,无任欢迎。” 神猿冷笑一声,低声道:“今晚三更,湘山洞后见,不见不散,死约会。” “在下恭敬不如从命。但湘山祠乃是香火圣地,在下不愿亵渎神明,可否易地一会?” 雷鸣远从容地答,豪气飞扬,似乎将死约会不当回事。 “尊驾的意思……” “就在右首湖滨半里地。” “好,一言为定,你可以召集好友助拳。” “哈哈!在下游学天下,孤身邀游,何来好友?别废话了,三更见。” 神猿再盯了他一眼,方下船与同伴走了。 雷鸣远向君山渔父长揖为礼,笑道:“老丈受惊了。在下告辞。” 不等君山渔父有所表示,他已纵回船中,对站在舱前的慧姑娘视若未见,显得他是个不好女色的守礼君子。 不久,他带了一笔,一剑,一囊,上了岸,径赴湘山村,在湘山洞的左侧湘山客寓落了店。 当天,他在湘山祠虔诚地上了三炷香,然后在各处流连,在汉武帝射蛟台遗址,面对烟波浩瀚的洞庭弄笔高歌,流连忘返,似乎忘了晚上的死约会。 君山渔父卖了鱼,打发慧姑娘将船划回家,他向客船的船夫打听雷鸣远的消息。 据船家说,客人是早些天到府城的,遍游府城名胜之后,准备以半月工夫环湖览胜,包了船第一天的行程便是君山。 老人家与江湖早绝来往,还不知道四大金刚到底是冲谁来,他必须打听消息然后有所准备,便往访君山秀士。 岂知君山秀士还未返家,高手们大都随君山秀士外出,府第中留下一人,一时还不敢贸然妄动,加以擒龙手被四金刚打得重伤吐血,府里的大总管对关中四大金刚有些顾忌,正在慎重布置手下,要全力对付四大金刚,至于四大金刚到底冲谁而来,谁也摸不清首尾。只知这四个家伙带了两个小鬼,今晨雇船从府城而来,船已打发走了,无法再查这些人的行踪。 四大金刚的底细,烟波楼的荀府大总管擎天一剑江元霸倒是知之甚详。那是四个横行山西陕西一带的四名恶寇,每人都有一身横练功夫,浑身刀枪不入,力大无穷,恶迹如山,听说,去岁他们被河南许州的飞龙秋雷所罗致,不知为何却远在君山生事。 大总管擎天一剑不但剑上的造诣出神入化,而且内家练气奇学也造诣极深,为人谨慎稳重,在未布置妥善之前,他不愿打草惊蛇。四金刚明知留山是君山秀士的乡土,更是大名鼎鼎三邪之一,却敢明目张胆前来讨野火打上门来,这还了得?难道他们活得不耐烦不成?如果不是其中有文章,便是他们疯了。 他不动声色,一面派人到府城打听消息,一面派人盯住四金刚的行踪,府中加强戒备,如临大敌。他不急于动手,到了君山的人,谅他们插翅难飞,用不着紧张,反正他们走不了。 君山渔父得不到多少消息,他替雷鸣远耽上了心。据擎天一剑说,武林中从未听说过雷鸣远这号人物。至于河南府邙山是否有姓雷的武林人物,无法了解。邙山是否有青云观,也没听人说过。但翠云峰下的上清官,倒是大大的有名,听说那是东崆峒下院派出的高手名宿在那儿主持,排挤武当派的老道不许在邙山附近生根。这姓雷的书生艺业惊人,举手投足之间,使将四大金刚的老大阴豹抛下水中,会不会是崆峒下院的高徒?君山渔父怀着满腹疑团返回茅舍,祖孙俩即着手准备一切。 入暮时分,一艘轻舟乘风破浪直驶向君山,乘夜色悄悄在西岸靠岸,跃上七名黑衣人。 接着,一个纤小的影子在林中迎出,带着七个黑影奔向东南角,飘忽如鬼魂。 同时,擎天一剑派往府城打听消息的人回来了,同来的有水怪桑九原。带来的消息说,四大金刚还有七名同伴留在府城,已经派人盯梢,有何动静,府城方面会派快舟前来知会。 他们仍然忽略了雷鸣远,不再打听这位书生的来路,真是天意。 擎天一剑当然知道君山渔父不是平常人;但仍未看出老人家身怀绝学。他认为主人君山秀士不在家,附近的安全他须负全资,决不许可在这儿生事,以免有损主人的威望。因此,他从容部署,监视着四金刚的举动,决不许对方有平安离开或偷偷溜走的机会。大出他意外的是,四大金刚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神猿与雷鸣远订下三更的死约会,擎天一剑当然知道,他要先看看四大金刚的实力,便率领五名府中的高手,在二更末三更初便到了约斗地点潜伏等侯。同时,他也希望今晚将四大金刚留下。 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入暮时分偷入的七个黑影,早已比他们六人先到一步,双方一东一西藏入草中,他们的行踪,全落在七黑影的监视下。 天宇黑沉沉,月华在云影中时出时隐,乍暗乍明。江风吹来,暑气全消。湖中渔火明灭,打渔的人已经在湖中干活了。 君山渔父今晚不出湖,屋前的两艘扁舟,静静地泊在竹林下。四周虫声唧唧,浪花拍击在湖岸,发出阵阵涛声,之外别无声患。 三更初,君山渔父象幽灵般出现在门口。慧姑娘推开了柴门,将一把竹造的剑奉上,低声说着:“爷爷,一切小心。” 君山渔父将竹剑插在腰带上,也低低地说:“孩子,小心门户。今天的事不寻常,爷爷认为四金刚心怀叵测,目的在我,也许会到住处骚扰。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如果他们敢前来骚扰,你可以下手不留情,黑夜中,不会有人看出沉雷剑法,你可大胆出手。敌势如果过强,可出声招呼,这儿距约斗地不足半里,爷爷会尽速赶来的,你当心些儿。” 说完,身形疾闪,隐入夜幕中,奇怪绝伦。他这一走,完全陷入经过周详准备的陷阱中。 一个娇小的黑影,在初更将尽时便已到了屋右的竹林隐身,不但声息毫无,而且伏在那儿丝毫不见移动。 姑娘转身入屋,不久提了一把竹剑,开始巡视四周。 黑影在她入屋取剑的片刻,鬼魅似的乘机欺近至屋侧,隐身在屋角的柴堆旁。 姑娘误以为天色尚早,不会有人前来。再说,四大金刚已在擎天一剑的监视下,而且他们已和姓雷的书生订约决斗,决不会抽空到这儿找麻烦,因此便大意了些,更没想到有人胆大得早早便到了。 她首先巡视门口的竹林,万没料到来人已先到了屋侧。 黑影跃入竹篱,飘落院中不见,登堂入室啦! 高空中,传来两声鹤唳,令人闻之头皮发紧。 半里外约定的斗场中,弦声幽幽,在夜空中低徊震荡,接着,歌声隐隐传来。 “落日斜,秋风冷。今夜故人来不来?教人立尽梧桐影。” 姑娘感到心潮起伏,心说:“这书生也古怪,已是生死关头,为何唱这种哀愁的小调? 故人不来,哦!难道说他约定了朋友助拳不成?” 想起少年书生,她眼前似乎浮动着书生那英俊潇洒的身影,是那么脱俗,那么英伟。难得的是,在书卷气中英气勃勃,武功修为又是那么超尘拔俗。 十九岁的大闺女,常年陪伴着一个年迈的爷爷,照顾一个疯颠的父亲,晚间得出湖打渔,白天又得操劳家务,她没有余暇思索到其他的事,心湖似古井无被,但生理与心理都驱策着她向以外的天地寻求新的事物,一旦她发现心中有值得追寻的事物,她的古井便不会是死井了。 雷鸣远这位书生,令她沉寂如死的心湖涌起了波澜。雷鸣远的身影,首次叩动了她的心扉。 她站在翠竹形成的外院门,举目向西北角的斗场凝望,似在追寻歌声和弦声,又象在期待书生的身影出现。 “我得助他一臂之力,为什么不?”她喃喃自语。 但她又颓丧的叹一口长气,想起爷爷的嘱咐,说是可能有人前来骚扰,她不得不看守住辛苦建立的家园。 正在心潮起伏中,突听后院“喀啦”两声脆响,象是有竹竿折断之声。她心中一动。心说:“莫非真有人来不成?” 意动身动,急向屋例掠去,飞越竹篱,落下天井中,摸地。她怔住了。 后一进茅屋是她的香闺,原来闭得紧紧的竹门,竟然是大开着,可以看到黑暗的内厅。 后进屋是一厅四房,最后是厨厕,她父亲未送走之前,是关在内房的小房内。她的香闺则在左面的小房中。今年年初,她父亲的疯症愈来愈严重,她爷爷便在不得已之下,用一艘方舟,将她父欧阳逸泉送至西北面十里的芦州内藏身。每天祖孙俩在那儿打鱼,一面照顾疯人。方舟中经常藏了十天半月粮,供疯人在风浪大大时不能前往的日子享用。幸而她父亲的疯症不是经常发作的,清醒时能与常人相差不远,所以即使三五天不能前来照顾亦无大碍。 欧阳逸泉被锁在方舟上,知者不多,皆因芦州荒岛附近,不但沼泽绵延二三十里,芦苇遮天蔽日,船进入其中,方向难辨,而且暗流起伏,沙沼泥淖可陷入船,进入其中随时可发生不测之祸,死在洲中绝非奇事,因此渔人相戒不敢接近,只有她祖孙敢于出入。 君山秀士是一方之霸,事无巨细皆难瞒他,他知道逸泉被送到芦州,但并末介意,也不向人道及。上次他告诉了毒王,是因为毒五是逸泉的师叔。同时,他也知道毒王不见容于君山渔父,而毒王确在天下的名山大泽中奔忙,要寻找医治逸泉疯症药物,他不能不将消息告诉毒王。 君山渔父与君山秀土之间,平时极少往来,见面点头招呼,如此而已,只保持邻居的礼貌,交情似水。君山秀士有自知之明,老家伙对江湖邪道之士,虽不至深恶痛绝,不表欢迎的神色溢于言表,他也就不愿自讨没趣,也不想和行将入土的老家伙计较。 姑娘见厅门大开,吃了一惊,立即掩在门旁,侧耳倾听里面的动静。 里面黑沉沉,声息毫无。 她倾听良久,突然向下一伏,老鼠似的钻入了黑暗的厅中,隐身在神台的侧方。这座神台供着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是她的专有祈福神佛。至于祖光神位,则设在前厅。 一阵狂笑远远地传来。她知道斗场双方已经开始会面了。她替爷爷耽上了心,也念着雷鸣远的安危。 蓦地,黑暗中传来低低而抖切的呼喝声:“慧丫头,掌灯。” 是女人的声音,她大吃一惊,立即运功护身,沉声问:“你是谁?” “掌灯。”女人的声音冷冷地。 她伸剑护身,应声擦亮火摺子,飞快的点燃了神台上的长明灯,火舌一闪,她怔住了。 所有的房门全打开了,她父亲原住的房门口。站着一个身穿便于在夜月中活动的银灰色夜行衣的女人,胁下系了一个大革囊,背上系着长剑。 这女人脸蛋相当美,怪的是眼中挂下两行泪水,含泪注视着怔在神台旁的姑娘,手中握住大竹做成的门柱,门柱已被握扁,而且从中折断。显然,这女人大慨想要拆房子,不然为何将门柱握断? “你……你是……是……”姑娘吃惊地问。 “慧丫头,你不认识我了?快三年不见,你成长了。”女人有点感喟地说。 “哦!你是金四娘,你没穿水红色的衣裙,所以一时想不起是你,你来干什么?”姑娘绷紧着脸说。 金四娘拭掉眼泪,举步走近问:“你爹呢?他怎么了?为何不在家?” 姑娘将竹剑指出,喝道:“站住,不许走近我。” 金四娘淡淡一笑,说:“哦!你会用竹剑了,大概你爷爷已将沉雷剑法传给你了,是不是?慧丫头,不要对我无礼,告诉我,你爹呢?” 姑娘哼了一声,叫道:“你赶快走,爷爷快要回来了。” 金四娘摇摇头,说:“你爷爷无法照顾你……” “你……”姑娘惊问。 “我带了十一名高手来,困住你爷爷并非难事,沉雷剑法虽然了得,但在十一名高手围困之下,更用迷魂烟布下天罗地网,你爷爷想仗剑出困,难上加难。” “你……可恶,你……” “让我再见你爹一面,我决不为难你爷爷。” “呸!你不要脸,我爹疯了,全出于你这无耻贱人所赐,多年来你冤魂不散……” “住口!”金四娘尖叫。接着,神色黯然,幽幽地说:“这不能怪我,只怪你爷爷死心眼。为了你爹发疯,我也曾走遍天涯海角寻找奇药,你该明白,我爱你爹出自真心……” “呸!谁不知你存心不良,觊觎我家沉雷剑法?令祖一度败在我爷爷的沉雷剑法下,派你前来借机亲近,假情假意慈悲,用心……” “住口,你不该也说这种话,你爷爷糊涂,你怎么也糊涂?你已经十九岁了,也该知男女间的情……” “呸!狗嘴!你走不走?” “不见你爹爹一面,我决不离开。” “你想怎样?” “把你爹带走,他在这儿,这辈子也好不了,有你那位糊涂爷在中作梗,他这辈子算是完了。” 姑娘一声娇叱,挺竹剑飞扑而上。人向前扑,剑尖却向下垂。 金四娘身形疾闪,堵住了大门,拔剑冷笑道:“即使有空前绝后的无敌剑法,如无炉火纯青的内力修为驭剑,同样无用。你不行,丢下竹剑,不许在我面前撤野,免得吃苦头。” 姑娘听不进耳,冷静下来,错步前移,剑尖斜垂,一步步迫近、脸上的细胞似乎已经凝结了,呼吸细长,眼观鼻鼻观心,神情沉凝肃穆,迫近了。 金四娘心中暗懔,心说:“这丫头已获剑道神髓,临斗冷静得可怕,我得小心。” 她退至天井中,如银月色洒下满地微光。天井宽敞,正好动手。 “接剑!”她冷叱,扑上连攻五剑。 姑娘身形不动,信手挥剑,“得得得得”四声脆响,金四娘凶猛的剑招,竟被她信手而解。 葛地,竹剑倏升倏沉,罡风一振,剑尖前似乎响着隐隐雷声,剑尖化成一团,急射而出。 “着!”姑娘身随剑进,冷叱出声。 金四娘连封八剑,怪,竟未能击中竹剑,她却连退五步。而攻来的一团剑影愈涨愈大,轻声雷绵绵不绝,封不住架不着。姑娘脚下如行云流水,逐步迫进,一剑连一剑绵绵不绝的飞射而出来势出奇的凶猛。 金四娘银牙一咬,一声低叱,展开了绝学,剑上用了全力,剑气直迫三尺外。啸声刺耳,但见银虹飞腾,剑影漫天,从四面八方进击,不敢妄图封架或试欲将竹剑削断,居然抢得了机先。 慧姑娘毕竟内力修为相差太远,金四娘剑上所发的剑气,形成一道难以攻入的无形铜墙,不断将她攻出的狠招震得失去准头,她只能逐渐放弃攻势,运剑自保了。同时,她知道利害,万不能让竹剑被对方的剑锋接触,对方的雄浑内家真力,足以将她竹剑削断。 双方各攻了二十余招,金四娘虽八方游走进攻,一再试图击断姑娘的竹剑,但机会难抓,尽管她的攻势如同长江大河,奋勇进袭,但攻不下姑娘布下的神奇剑网,不等她攻近,姑娘的竹剑已切入她进击时所露出的空门,迫使她收招自救,攻势使无形自解。 姑娘知道难以支持过久,再拖下去可能有力竭之虞,便发出一声长啸,想通知爷爷赶回。 金四娘大急,慧姑娘以一把竹剑,便阻住了艺业比她高明数倍的强敌,万一老家伙赶回,岂不糟了?老家伙的内力修为已臻化境,沉雷剑法在他手中,威力何止增强十倍?她怎吃得消? “说出你爹的所在,丫头。”她怒叫。 姑娘一面运剑,一面冷静地说:“找到我父亲也没有用,任何手段,也无法将欧阳家的沉雷剑法迫出,你不必枉费心机。” “我决不要你们的沉雷剑法,我只要将他带走医治。” “没有人会相信你的话,哎……”姑娘谅叫一声,脚下一软,突然扔剑便倒。 金四娘放出一只蓝蛊蛀,便将慧姑娘放翻了。将飞扑而上.脱手将剑倒掷而出,剑靶击中了姑娘的肩井穴,姑娘拍向自己夫灵盖的纤手便停住了。 她一把接住慧姑娘,仰手将一颖解药塞入姑娘口中,垂泪颤声叫:“丫头,你怎么如此愚蠢呢?没有人迫你讨那无用的剑法,你何必急于求死?求求你,带我去找你爹爹,千不念万不念,在我多年来的一番苦心,走遍万水千山,访尽世间名医,带来了几种药,何不让我试试看是否有效?我对你指天发誓,我决无委身谋艺的存心,我爱你爹的心,天日可表……” 蓦地,篱外传来了冷酷无比的声音:“目下是夜间,不见天日,你的誓白发了。无耻贱人,你……” 随着声音,跃入两个黑影。 她抓起慧姑娘,大叫道:“老爷子,请听我说……” 已没有可说的了,剑气已经压体,剑芒如经天长虹,飞射而至。 她只好挥剑自保,“铮”一声暴响,双剑相接,溅起无数火星,人影倏分。 “咦!利害!”扑入递剑的黑影讶然,侧飘八尺。 另一个黑影到了,喝声如雷:“贱人,你还跑得了?” “住手!不然我先宰了慧丫头。”金四娘冷叱,飘退丈外。 且回头看看斗场中的事。 三更初,雷鸣远到了斗场。斗场四周是竹林,中间有一片两大的草地。他不管身外事,不理会即将到来的凶险,在场中盘坐下,一面弄筝,一面高歌唐五代时无名氏所谱的词“梧桐影”。 弦声和歌声,引来了君山渔父。 伏在西首的擎天一剑,不住摇头,心说:“这人未免太骄傲些,这时他还有这种心情?” 北面竹林内的君山渔父,却在心中不住暗赞:“这小后生果然不凡,委实难得,确是上驷之材,英风豪气非常人所及。” 东面的七个黑彤,伏在竹林中毫无动静。 三更正,一路刺耳的狂笑打断了零落的弦声,西面竹林大踏步出现了巨人般的四金刚。 两个小鬼走在前面,踏入草坪向雷鸣远走来。 雷鸣远整衣站起,将筝置放在一旁,哈哈一笑,迎上抱拳行礼,沉着地说:“诸位准时到达在下已久候多时了。” “哈哈!赴死的人早来,确是少见,少见。”阴豹笑答,语气中狂妄外露,只颔首回礼,站住了。 雷鸣远毫不介意,朗笑道:“早死晚死无关宏旨,即使能偷生片刻,于事无补。哈哈! 诸位既然来了,不知何以教我?” “教你?哈哈!教你死。” “些小误会,似乎罪不致死,人命关天,诸位未免太过忽视人命,太……” “呸!太爷不是和你斗嘴来的。你如果怕死,跪下,磕头认罪,剜出一眼,太爷们便可网开一面,不再追究你自愿逞强出头之罪。” “别无商量了么?”雷鸣远仍然含笑问。 “太爷一生行事,言出如山,睚眦必报,别无商量。” “好吧!诸位划下道来,是单打独斗呢,抑或六个人倚多为胜一拥而上?” 阴豹举手一挥,两个小鬼左右一分,将手中两段竹管挟在胁下,亮火摺子点燃竹管上的一段香,然后在五丈外持管蹲下,叫道:“三寸香烧完,双方如果仍然难分胜负,改期结算。” 如果不知内情的人,断难发现四金刚的阴谋,谁会猜想到燃着的香有鬼? 阴豹一声低叱,四人合围,沉声道:“四金刚并肩在江湖行进,从未落单,对一人是四人齐上,对百人也是四人同闯。说,你想快死呢,或者想死慢些?太爷们成全你。” 雷鸣远哈哈大笑,摘下腰中长剑,拔剑出鞘,将剑鞘丢出三丈外,象气飞扬地说:“你四人一起上,支持不了多久,四周都伏有你的人,何不叫他们一起上?上啊!在下恭候了。”说完,剑徐徐指出,剑诀前引,立下了门户。 阴豹亮出了兵刃,那是一把奇形怪玩意,梢粗柄小,与一般的兵刃本大末小完全相反。 表面上看去,是一座娇小玲珑的九层宝塔,塔尖却是握柄,塔基反而是刃尖,粗如海碗,有三根尖刺放下来时,尖刺插入地中,便是一座小形宝塔,银光闪闪,象是银造的重家伙。他将这玩意叫塔形锤,重有四十二斤,大石头也经不起一砸。 人熊钱武的兵刃也怪,是一柄大型的铣琵琶。 胡狼的兵刃,则是一把沉重的浑铁巨伞,叫做天王伞。 金猿持着一根蛇形怪杖,有四尺长,刃尖是伸着舌头的蛇头,粗如鹅卵,也是重家伙。 四个人四般怪兵刃,完全根据寺庙中四大金刚的兵器形态而打造。所不同的是,阴豹的塔形由象托塔天王般托在手掌心,且塔基变成了锤头,也多了三根尖刺。 雷鸣远屹立场中心,凝神待敌。 四金刚分四方列阵,一步步迫进。 “咋!”阴豹突然大吼,狂风似的飞抢而入。其余三人兵刃齐出,同时攻到。 葛地,人影如电,雷鸣远人化长虹,突然倒翻而出,竞从后面的胡狼顶门掠过,长剑在翻过的刹那间向下疾吐,叱声震耳。 “接剑!姓孙的。”剑似银虹入地,射向胡狼的后脑。 这突如其来的奇异反击身法,大出胡狼的意外,几乎着了道儿,百忙中身形下挫,巨铁伞倏然撑开,向上猛顶,人在伞下十分安全。 “铮铮铮”飞声暴响,火星飞溅,在飞越顶门的刹那间,雷鸣远竟以电光石火的奇速攻了三剑,如果不是胡狼的兵刃特殊,不可能躲开快速绝伦的三剑快攻突袭。 胡狼一声怒吼,大施身铁伞飞旋,犯冲而上,连攻五伞立还领色。铁伞开合间,轻灵的剑很难攻入,是他大发神威的时候 但雷鸣远的身法如同鬼魅,左闪右移进退如电,不仅避过五伞,仍然反击了六剑之多,不等其余三人重新合围,他已脱开伞影,但见剑虹一闪,已向从左侧抢到的神猿递了五剑,把神猿迫得连退五步,怒叫如雷,狂野地挥动蛇杖自保,找不到还手的机会。 四人的身法没有雷鸣远灵活,在快速进击八方游走中,联手的方阵也乱了章法,困不住雷鸣远,反而被雷鸣远在外围截击,一沾即走,令他们疲于奔命。 激斗片刻,雷鸣远掌握了全局,攻势愈来愈猛烈,身法也愈来愈快,在四人包围圈中游走,恍若鬼魅幻形,但见一道银芒八方飞射,飞腾扑击矫若游龙。 罡风怒啸,风吼雷鸣,五丈圆周内碎草纷飞,飞沙走石,好一场武林罕见的激斗。 人影飘摇中,突然响起雷鸣远的两声沉喝:“着!着!” 银虹疾闪,在如银色夜中显得奇怪绝伦。首先,剑虹从胡狼的伞下掠过,接着,向西旋出倏吐倏吞。 “嗤!”历啸午起,剑锋擦过天王伞的伞柄,掠过胡狼的右外肩。 同一瞬间,胡狼和神猿惊叫一声,疾退丈外踉跄站住。 神猿的左大腿裤破血流,挨了一剑。 “朋友们何在?”阴豹突发厉吼。 人影倏止,雷鸣远站在正北,四金刚散在两首和东面,雷霆一击之后,有片刻的平静,酝酿着下一次更凶险而将光临的更大危机,各自利用这片刻的机会喘息养力。 阴豹的叫声刚落,西面响起巨雷似的沉喝:“七煞当头,不避者死!” 随着沉喝声,同时出现七个高高矮矮的黑衣人,同时起步,同时跃出。 东面隐伏着的擎天一剑,向同伴低叫道:“快退,我知道这些人了,主人东返回之前,咱们不宜妄动,免得枉送性命自讨没趣。” 说走便走,六个人悄悄往后溜。假使他们不见机撤走,全得留在这儿。 是祸躲不过,还未退出竹林,七煞中的三煞穿过斗场,闪电似的穿入林中,为首的人大喝着道:“朋友,走得了么?留下啦!悄然逃命,不怕有损三邪之首君山秀士的名头威望么?未现身便学兔子开溜,你们怎配称英雄道好汉?” 擎天一剑大怒,挥手示意两名手下退走,率领着三名同伴回头,急冲而上大喝道:“江某就陪诸位练练,上啦!” 伏在北面的君山渔父不得不出面了,他对雷鸣远极有好感,岂能袖手旁观?事情因他而起,他不能让雷鸣远和君山秀士的人替他挡灾。 他象个无形质的幽灵,突然飘向斗场,黑袍飘飘,竹剑尖静静地下垂在身前,冷叱道: “四金刚,带着你们的同伴赶快离开君山。” 七煞的四煞和四金刚将雷鸣远已团团围住,另三煞已和擎天-剑四个人动上了手。 “哈哈!老渔夫,你也送死来了,来得好,接我一塔。”阴豹狂笑着急冲而上,塔形锤兜头便砸,力道千钧,悍勇绝伦,这才是他的真才实学,刚才他并末用全劲哩! 两个小鬼狂笑着走近,手中的计时香不住挥动,口中不住大叫:“上啊!杀!杀他娘一个落花流水。” 同一瞬间,雷鸣远已展开了狂攻,以一敌七,他居然敢急冲而上。 阴豹不相信君山渔父一个入土大半的枯老头有何了得,狂妄地冲上,狂妄地走中宫抢入,狂妄地来一记“泰山压卵”,逾如电耀霆击,声势汹汹,锐不可当。 君山渔父不退反进,略向左移,侧身切入。快!快得令人难以发觉。 阴豹骇然,一声沉喝,招变“横扫千军”。他的塔形锤共有五十四个角钩,塔共九层,每层有六个角钩,不能用手抓,且可勾勒刀剑,百忙中变招,居然快极,罡风厉啸,横扫对方的腰胁部位。 棋高一着,缚手缚脚,君山渔父的造诣,不知高过阴豹多少,一照面优劣立判。 快!快得如同电光一闪,褐黄色的竹剑一晃,君山渔父的身形已退出八尺外,响起一声隐隐殷雷。 塔形锤掠过君山渔父的胸前,只差半寸便着肉了,险之又险,如被锤前的三根刺觳上,一切都完了。 “啊……”阴豹厉叫,塔形锤仍以凶猛的劲道扫旋,他又舍不得放手,身躯反被塔形锤带得向左飞旋,“砰”的一声冲跌在三丈外,仍向外滚。他左胁下出现了一个剑孔,鲜血激射,痛得他冷汗直液,浑身抽搐。 这瞬间,擎天一剑和他的三名同伴纷纷倒地。 君山渔父感到头脑一阵昏眩,大吃一惊,他做梦也没料到两个小鬼手中的香火有鬼,还以为在空旷的草坪中交手,这些高手在稳操胜券的形势中,决不会卑鄙得使用下五门的迷香暗袭,等发觉不对,已经来不及了。 他赶忙屏住呼吸,向雷鸣远叫:“小兄弟,小心迷香。” 叫声出口,他便想退出斗场,但已来不及了,脚轻头重站立不牢,摇摇欲倒。 在行将昏迷期间,他看到雷鸣远飞退而至,一把将他挟住,一面收剑一面向竹林飞逃。 同时一把药散己抹上了他的鼻孔,雷鸣远的低喝声入耳:“快吸,这是解药。” 到了竹林外侧,雷鸣远接着他向茂草中突然伏倒,伸手将两侧的草向身上拨,藏身在草中。 衣袂飘风之声呼啸着从左右飘过,追的人没有留意草中有人,追到前面去了。 片刻,君山渔父已恢复了精神。 四野虫声唧唧,但四金刚和七煞早已不见了。 “老丈受惊了,幸而小可已留了神,不然今晚不堪设想,这些凶徒可恶已极。”雷鸣远站起整衣,一面将剑挟在胁下,恨恨地说。 君山渔父老脸发青,切齿道:“老夫不会放过他们,这些人该死!” 雷鸣远抱拳告退,说:“这些人行踪不定,功力奇高,不易对付哩!小可告辞,老丈小心些儿为是。” “雷公子,意欲何往?”君山渔父关心地问。 “小可拾回筝和剑鞘,即返旅邸休息。哦!请问老丈,刚才现身相助小可的四个人……” “他们是君山秀士荀家的人,恶贼们一时还不敢贸然处置他们的,倒是公子单身一人落脚旅邸,十分可虞。这样吧,蜗居尚有下榻之所,何不小留明日再议?” “这……这……方便么?” 君山渔父淡淡一笑,说:“既然存心留客,岂有不方便之理?剑鞘和筝暂时不要去找了,恐防那些恶贼仍在左近伺伏。走!老朽领路。” “打扰老丈了,在下恭敬不如从命,小可先行谢过。”雷鸣远彬彬有礼地说,长揖到地。 君山渔父对这位书生大有好感,欣然领先向住处急走。 远远地,便听到金四娘和慧姑娘的声音。君山渔父吃了一惊,急急的抢入前院,循声到了篱外。 雷鸣远在君山渔父发话中腾身翻入,向金四娘进击,双剑相之,竟被震退八尺,讶然惊叫出声。 金四娘挟着慧姑娘为人质,威胁君山渔父不许妄动。君山渔父站在丈外,老眼中似要喷出火来,厉声道:“金姑娘,老朽的忍耐力有限,真要迫老朽杀你么?” 金四娘似乎有恃无恐,大声说:“老伯,难道你真的毫无半点儿女之情?我金四娘决不是下贱的人,只不过深爱令郎……” “呸!你好不要脸,如果不是因为你在捣鬼,我儿亦不至发疯。告诉你,沉雷剑法是我欧阳家的家传统学,除非欧阳家的子孙不昌,决不至外传。不管你那四大凶人的老不死用何种卑劣手段,也休想如意,用美人计也没有用,反而更暴露你金家不择手段的无耻面目,枉费心机,遗笑江湖。你早些滚,老夫不要见你。” “老伯……” “住口!你和令郎都是人性已失神憎鬼厌的人,你踏入这间茅屋,令草木含羞,你还有脸在这儿行凶?别认为你已控制住慧丫头,便妄想老夫就范么?你简直在做梦。你走是不走?” 雷鸣远脸上泛起迷悯困惑的神色,这时一见君山渔父作势扑上动手,抢先一步纵出叫: “妖妇,放下人,凭手中剑放手一拼。” “你是谁?”金四娘冷笑问着。 “河南雷鸣远,接招。” 金四娘丢下慧姑娘,怒道:“凭你一个无名小卒,也敢管本姑娘的事?要你的命。” 怒叫声中,挥剑直上,两入在天井中展开抢攻,一双剑宛若双龙缠斗,幻化出万点星罗,光华飞旋,剑气发出令人头皮发炸的厉啸,并不时响起令人心血下沉的双剑相触声,你来我往各展绝学。 左右院墙是竹篱所建,这时出现了不少黑影。 前屋的屋面,黑影出现在屋脊。 后进院的屋顶,也有黑影出现。 “七煞当头,不避者死。”吼声象半天里响起了炸雷。 “金四娘,四金刚听候吩咐。”左右篱外的人大叫。 君山渔父先前留意雷鸣远的剑法,暗叫不妙,金四娘的剑狂野凶猛,辛辣霸道,步步抢攻气吞河岳。而雷鸣远在五六招后,便已相形见细,逐渐守多攻少,破绽百出,败象已显,他不着急? 他想先救起孙女,但孙女躺在金四娘一面,中间是两人激斗的地方,天井不大,只可供两人动手回旋,想过去他必须仗剑硬闯。但在一个自命身怀无敌剑法的老人来说,名誉比生命重要得多,他怎能在雷鸣远末退出之前仗剑往里闯?此不是有以二打一之嫌?加以他想在雷鸣远危急时闯出援手,便耽误了救慧姑娘的时机。 四金刚和七煞现了身,他大吃一惊。 不等他有所举动,金四娘后面的竹篱“哗啦啦”倒下了,抢出一个黑影,抓起慧姑娘狂笑而退。 老人家大怒,一声怒啸,从激斗中的两人头顶飞越。 “老鬼利害,放迷香,快!”是阴豹的吼声。 茅舍所在地三面是竹林,一面临水,人往竹林中一钻,黑夜中谁敢放胆追?老人家听说放迷香,脚下一缓,黑影已钻入了竹林。 “哎……”身后,雷鸣远惊叫一声,可能是中了剑。 老人家心悬两地,书然回头。 但雷鸣远已跳出篱外,金四娘衔尾狂追,娇叱入耳,“你走得了?纳命?” 老人家不知救谁好,稍一迟疑,两面人都不见了。他一咬牙,一声怒吼,急追金四娘。 刚迫近竹林,里面有人叫:“放迷香,要活的。” 他屏住呼吸,急抢而入。 “打!打打!”暴喝声震耳,无数暗器如飞蝗,擦竹枝而出,响声暴起。 “咋!”他大吼,舞竹剑护身,暗器在竹剑前星散而飞,近不了身,竹剑形成了风雨不透的剑网,剑气在三尺外便将袭来的暗器震荡或荡飞,好深厚的内力修为,一把竹剑也有如此大的威力,如果换了真剑,岂不可怕? 既要舞剑自卫,当然脚下不可能太快,等他冲入了竹林深处,早已不见有人了。 他略一迟疑,向北狂追。 雷鸣远向西逃,金四娘穷追不舍,两人不发出任何声息,去势如电。 奔出半里地,雷鸣远向一座橘林中一钻,突然隐入一棵矮橘树下。 金四娘在四周绕了一圈,证实没有旁人,方闪电似的钻入雷鸣远藏身的树下。 雷鸣远始终留意着金四娘的举动,心说:“这女人心细如发,确有过人之能。” 金四娘往他身畔一伏,低声问:“雷弟,老家伙将他的儿子藏起来了,你必须将藏匿之地打听出来。” 这位叫雷鸣远的畜生,原来是飞龙秋雷。他坐得稳稳地,笑-道:“金姐,原来不仅是为了沉雷剑法,你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告诉我呢?” 金四娘幽幽一叹,说:“我确是另有要事,但这事说来话长。沉雷剑法确是天下无双绝学……” “金姐,原来你也是为剑法而来的?” “从前是,但目下我毫无兴趣了,只想让你……” “金姐,是对那疯子欧阳逸泉有兴趣么?金姐的盛情,小弟心感,只是,这样一来,只怕老家伙不可能将剑法传给我呢!” “你别急,他会的。你听着……” “何必多费功夫,从慧丫头身上迫……” “不行,慧丫头决不会被迫而将剑法吐露的,欧阳家的人,他们的性格我知之甚详,刚才我用蓝蛊虻擒她,她竟想拍天灵盏自杀哩!除了诱老家伙自动说出外,毫无别法,人不畏死,死吓不倒他的。” “下一步该如何进行?”秋雷问。 “咱们已成功了一半,以后当不会太困难。首先,你割破小臂假装受伤,然后逃回茅舍。老家伙那儿,我日夕前往骚扰,挟慧丫头为人质,乱他的心神。老家伙一个人,君山秀士又不在家里,无人可助他。你表示自己剑法不行,虽然想助他一臂之力,却力不从心。老家伙心神既乱,必定倚仗你助他找寻慧姑娘,我料定他将收你为弟子,授你沉雷剑法派用场。你得注意,只能说艺自家传,并未拜师受艺,不然老家伙为人固执,必不会夺人之徒授以无双绝学。之后,你便告诉他,我可能带着慧姑娘去找逸泉,老家伙必定上当,会带你到藏匿逸泉之处找我。以后的事,你不用管了,可到岳阳等我。” “你不去见逸泉了?” “我在你们后面跟踪,见了逸泉你便可以走了。” 秋雷呵呵一笑,说:“金姐,你如不说出你和逸泉的故事,我可懒得替你跑腿。” 金四娘突然以手掩面,哀伤地说:“这事看来复杂,其实也平常,说穿了只为一个情字害人的。早年,家祖一度败在沉雷剑法之下,我一时心动,想获得这种奇学,便在这儿安排机会接近逸泉。那时,逸泉的妻子去世已有三年之久,接近一个有老父需要侍奉,有稚女需要照顾教养的壮年人,当然不会有困难。可是,当我近一步了解逸泉的为人时,我发觉他是一个值得我爱的人儿,我堕入了情网,沉雷剑法对我已毫无重要。同时,我发觉他爱我比我爱他更为深切,我知道我已握住了我所梦中祈求的幸福,我愿以全生命去爱他。那时,老人家不知我的身份,对我甚有好感,慧丫头刚牙牙学语,也对我依恋。天呀!幸福来得快,消失也快,只有灾祸才会永留人间的。平地一声雷,老人家的师弟毒王前来君山探望师兄,认出了我的身份,便将实情说出。毒王这人我不怨他,他知道我和逸泉相爱后,曾经劝过老人家不可走极端,认为我出于凶人之家,本性不一定坏,他希望老人家给我一次机会,我定会改变气质做一个览妻良母好媳妇。可是,老人家嫉恶如仇,不但将我赶走,也从此不许毒王上门。我一气之下,便离开了君山。但我忘不了逸泉,痛苦得不想活,最后我又回到君山,但……但,他却疯……疯了。”她痛苦地饮泣;说不下去了。 “金姐,安静些。”秋雷黯然地说。 金四娘无助地饮泣良久,又道:“从此,我远走南荒,找寻治疯灵药。同时,痛苦令我疯狂了,我杀人,迫人要治疯药,杀那些自以为侠义的人,我不再爱惜我自己,我自己已不值得爱惜了,自然而然的,我成了三凶之一。” “令祖呢?他老人家……” “家祖不管我的事,我也不愿找他。多年来,我曾带药五至君山,偷偷医治逸泉。但那些该死的药一无用处,我痛苦极了。这次我在大雪山得到一种奇药,在云贵也找到一种金颠茄,听说也有效,但需要相当长的时日调治。因此,我希望你能助我一臂之力,缠住老家伙,让我有时间调治逸泉的疯症,愿以沉雷剑法相酬。目下我决定将逸泉带走,你不必缠住老家伙了。” “那也好,以后我再将沉雷剑法转教给你好了。” “不!不要。如果逸泉能治好,我将和他遁隐穷荒,永远脱离是非人间。” “如果治不好呢?” 金四娘凤目泛上了无穷怨毒的火花,冷冷地说:“我要回到爷爷身边,重新打天下。” 秋雷心中一懔,暗说:“有你在,还有我秋雷的事业?目下一切都听你的,日后我岂不成了你祖孙两人的小跑腿?” 但他不动声色,安详地说:“但愿奇药对症,逸泉兄早占匆药,愿花长好,月长圆,金姐,小弟祝福。” “谢谢你,咱们该走了。雷弟,君山秀士的人,如果你决定结交君山秀士的人,便得留下,免得树敌。只消君山秀士返回,便会知道是你在这儿捣乱的。四金刚和七煞为你所用,知者不多,但君山秀士是不易受骗的,他断无不知之理,潜势力之大,比你有过之而无不及,消息比你还灵通,不然也不会名列三邪之首。” “小弟理会得。咱们这就分手。” 两人分手各奔东西,隐入夜暗之中。 秋雷在右手小臂上划了一条血缝,向东急走,蓦地,北面传来一声异啸,那是人熊传来的暗号,告诉所有的人君山渔父已到了北面。 他脚下加快,向北飞掠。 四金刚和七煞,皆知老家伙的利害。同时,他们只奉命激怒老家伙,不必冒险。用不着拿自己的老命开玩笑。阴豹开始不服气,一照面便挨了一剑,几乎吓破了胆,再也没有人敢于尝试的了。因此,他们只伏在草木的暗影中,传递老家伙的行踪而不出面。 君山渔父急怒攻心,但他无法搜遍附近每一棵草木,人藏在草木中,搜起来相当危险,不仅不易发现,更随时有挨暗器的可能,追搜了半里地,远远地发现有一个黑影急掠而至。 他虽己听到不时有此起彼落的异啸声,但弄不清啸声的含义,发啸的人总是在他身后很远的地方发出,等他回头再搜,已失去发啸人的踪迹了。 月华如水,草地中视野可远及二十丈外。前面就是一处荒草坪,丝茅草高与腰齐,有人超越草坪,老远便发现了。 他向草中一蹲,心说:“狗东西们,你们总会有人落在我手中的。” 黑影如飞而至,他持剑的手放松了,倏然站起,叫:“雷……” “咋!”黑影虎吼,剑如匹练横空,急射而至。 他向侧一闪,叫:“雷公子,是我。” 黑影是秋雷,闻声撤剑闪在一旁,一面喘气一面说:“是老丈么?快走,金四娘快追来了,小可已受伤,贼贱人的剑法可怕极了。” “你先歇息养神,老朽等她。” 可是,金四娘始终没追来,许久,老人家跌脚叹道:“想不到会是这女鬼人前来兴风作浪,她竟带了这许多江湖恶贼大举而至,掳走了慧丫头。哼!她永不会如意的,她会后悔的。” “老丈,令嫒既已被她掳走,她的人多,声势浩大,何不请君山秀士助一臂之力?”秋雷接口建议。 “哼!君山秀士也不是好东西,老夫虽不才,还不至于向他求援,而且他逗留荆州还未返回哩!走,先到寒舍再说,他们会前来送死的,老夫已决定开杀戒了。” “也好,小可不才,已卷入这场是非,义不容辞,愿与老丈分忧,得好好从长计议。 唉!可惜小可学艺不精,无法和那泼妇拼命。” 君山渔父一面走,一面冷冷地问:“你内力修为火候不弱,极为难得,但不知令师是谁?” “小可艺自家传,由家父一手调教,但小可天资愚鲁,不堪造就,家父甚为失望,惭愧的很呢!” “令尊一向在江湖作何生理?” “家父不是江湖人,不过问江湖事,耕读传家,不与武林朋友来往。” “难怪,你的剑法凶猛有余,灵诡不足。目下老朽人孤势单,凶险自在意中,祸迫眉睫,大难将至,公子还是早走为上,免得卷入这场是非凶险之中。” 秋雷倏然站住,俊脸一沉,接着哈哈狂笑,笑完说:“老丈差矣!小可虽不是江湖人,但岂能路见不平而怕死畏事逃避?老丈未免把小可看得太不值钱了。” “雷公子,须知逞匹夫之勇,不是大丈夫所应为。 “偷生怕死,怯懦畏事,比匹夫之勇更等而下之。” “你真愿助老朽一臂之力么?” “小可义不容辞。” “好,公子义薄云天,老朽感激不尽。无以为谢,愿以一昼夜工夫,将一套宇内无双的剑术相授,俾报万一。” 秋雷心中大喜,但不愿引起对方的疑心,岔开话题道:“老丈,听金四娘话中之意,显然有为而来,她是否挟慧姑娘为人质,威迫利诱迫使慧姑娘就范呢?” 君山渔父一怔,抽口气冷冷地道:“不至于吧?唔,不得不防,慧丫头决不会将沉雷剑法说出,但说出她爹的藏身所大有可能。快走!尽一夜工夫,你必须将剑法学会,明天咱们走一趟芦洲。” 秋雷暗暗后悔不迭,一昼夜减为一夜,要学一种无双剑法,委实嫌仓促了些。他后悔在这紧要关头,自己为何愚蠢得又去照应金四娘的事?但话已出口,想收回已来不及了,将所有的愤懑全记在金四娘的头上了。 黎明时分,天候变了,天际殷雷隐传,金蛇乱舞。浩瀚的洞庭湖浪涛汹涌,惊涛拍岸声如同万马奔腾。东方现出了曙光,倾盆大雨光临大地。 草草膳罢,君山渔父取出两件蓑衣,两人穿着停当,再将四段竹简做成的浮水具交给秋雷拥在腰上防险,冒着黎明的风雨,勿匆登船,冒雨向西赶。 不久,另一艘渔舟也驶离君山,也向西发航。渔舟上,驾船的人只有两个,那是七煞中水性相当高明的青龙煞与红纱煞,这两个家伙本来就是江湖的水上悍贼。 船里也只有两个人,一个是金四娘,另一个是被制住穴道无法动弹的慧姑娘。 金四娘的神色相当友善,向怒目而视的慧姑娘说:“慧丫头,你该信任我的诚意,你爹疯了难道你爷爷不管,你也不关心?在情在理,你都不该拒绝我替你爹治疗的好意。哦!小慧,你还记得么?小时候你亲密地叫我四姨的声音,至今似乎还在我的耳中紫回,而你,却和你爷爷他老人家一般固执,视我如仇,这是多么不公平的事啊!我怎会存心谋骗你家的家传沉雷剑法呢?家祖虽则名列四大凶人,但儿孙无罪……” “但你也成为三凶之一,不错吧?”姑娘厉声问。 “那得怪你爷爷,是他迫我走极端的啊!” “强词夺理!闭嘴!我不听你的。” 任凭金四娘如何劝说,姑娘充耳不闻,干脆闭上了眼睛,不理不睬。 芦洲,那是靠湖北的一座荒洲,绵延二十余里,遍生丈余高的芦苇,象一座二十里长的青纱帐,里面泥沼密布,死汉港星散,人船驶入其中,方向难辨,经常迷失在内饿死其中,所以渔民视为畏途,相戒不敢驶近。但这一带的鱼产量极丰,是鱼群觅食之地。君山渔父对这一带了如指掌,闭着眼也不会迷失,只有他敢来,因此,他的鱼获量无人能及,被人尊称为君山渔父。 风并不大,但暴雨如注,半里外视线被雨所阻,景物难辨。君山渔父没有留意后面的船,视野潆潆,他并不介意那时隐时现的渔船是何来路,反正湖面船只甚多,他怎么料到会是跟踪的船呢! 船进入芦洲,驶入一条汊港,三转两折,后面的般梗被扔掉了。 金四娘的船冒雨赶到,但已失去前船的踪迹。她心中大急,一把将慧姑娘提至舱口,故作从容地说:“小慧,告诉我你爹藏在何处,你只须站在一旁等候,让我替你爹下药医治,奇药不管是否有效,我决不逗留,独个儿回南荒苦度下半世的日子。念在我和你爹相爱一场,让我替他尽最后一次力吧,求求你,好么?” 她已苦求了好半天,慧姑娘不免心动,再一看已到了芦洲,知道金四娘已打听出父亲的居处了,长叹一声,苦笑道:“你真的下药之后,从此不再来了么?” “小慧,我恨不得把心刺出来让你看看。一个痴心的女人。对她心爱的人,是任何的痛苦,任何折磨皆可以忍受的。我对你爹痴得令人伤心,多年来浪费了大好青春,走遍了海角天涯找寻治疯药,受尽万苦干辛,为了什么?小慧,决不是为了沉雷剑法,那不值得用半生的痛苦去换取。再说,剑法再好,也无法在我的蛊毒下逃生,我要来做什么?小慧,你不知爱是怎么回事,因为你还没爱过人。快了,你也该找归宿的时候了,等到那一天到来,你便会了解爱是多么痛苦、艰难、深沉。到了那一天,你便会了解我所身受的十余年痛苦是怎么回事了。” 慧姑娘死盯着金四娘梨花带雨的粉险,死盯着缓缓下流的一串串泪珠。那是一张已显鱼尾纹的脸,一张憔悴中饱含哀伤感情的脸,一张青春行将消逝的脸。在这张脸上,看不到一丝虚假和做作的表情,找不到半分阴谋诡计留下的痕迹。她的心开始颤动,怨恨的冰山开始溶解。 她还不知道爷爷已进入了芦洲,还以为爷爷还在君山家中呢!她幽幽一叹,凄然地说: “好吧!解开我的穴道,我在前面指示航道。” 良久,船已进入了芦洲中心,暴雨打在青葱的芦苇上,响声震耳,风拂动着芦梢、和着雨声似万马奔腾。船在芦苇中钻来钻去,苇叶拂船,象是在陆地行舟。 蓦地,风雨中传来一阵凄厉的狂笑:“哈哈哈哈哈哈……” “天啊!”金四娘以手掩面狂叫。 “快到了,四姨。”慧姑娘低声说,语气中充满了哀伤。 “是他么?他……他……”金四娘倚伏在舱门上,浑身可伯的痉挛。 船向左一折,便看到六七丈外芦苇丛中的两艘船,一艘是长方形的方舟,结实的木架象一栋小屋。另一艘船,赫然是君山渔父的船。 风雨太大,方舟的木船门闭得紧紧地、显然君山渔父与秋雷已经进去了。 “爷爷先来了。”慧姑娘惊叫。 船急冲而至,靠上了君山渔父的渔舟: 金四娘冲入风雨,疯狂地枪上方舟。“砰”一声暴响,她将木门冲倒了,抢入尖叫: “逸泉,逸……泉……” 声如中箭哀猿,令人闻之,心弦亦为之抖动。她站住了,脸色死灰。 “哈哈哈哈哈……”凄厉的狂笑声震耳欲聋。 龙吟乍起,左侧的秋雷撤下了长剑,丢掉蓑衣。 右侧,君山渔父老眼中泪下如绳,咬牙切齿。徐徐抽出腰带上的竹剑。 慧姑娘随后奔入,尖叫道:“爷爷,求你再给四姨一次机会。” 这是一间只有一座门的四方舱,坚实的支架,垒木为墙,有三丈见方,高仅丈二左右。 中间近后壁处,竖了一根包了铁箍的大木柱,用一条碗口粗的铁链锁着一个鬼怪般的人,扣住两条足,双手也有一条扣住双手的链子,一端连在下面的脚链上。 这人高有八尺以上,但瘦得已形销骨立,只剩下骨架子。头发短及耳下,乱得象鸡窝。 脸上只有皮不见肉,只有一双布满红丝的大眼仍然光闪闪,在无肉的头脸上显得特别深大。 眼眶占了头脸的大部分面积。穿一身麻布袋似的两截衣裤。柱根下屎尿堆积,臭气薰人。柱后端不远,有一个食物架,放了不少米糕、熏肉、熟肉,还有一个水葫芦。 这人便是一度英俊超人的欧阳逸泉,金四娘十余年来念念不忘的梦中情人,但目前已不象是人了。他用脚勾住木住,用手上的链子勒磨着裹了铁箍的柱上端,目光中充满狂野的敌意,扫视着室中的人,一面拉动着铁链,发出刺耳的响声,一面间歇地狂笑。 “逸泉!”金四娘惊叫,向前急奔。 “刷”一声轻啸,君山渔父的竹剑伸出了,挡住了进路。 “爷爷”慧姑娘哀叫,“砰”一声跪倒在地板上大哭。 君山渔父吸入一口气,冷厉地说:“我欧阳嘉隆宁可绝后,也不要一个满手血腥人神共愤的媳妇。金四娘,你给我走。” 金四娘直挺挺地跪倒,泪流满面,哀叫道:“老伯,我带了药来,给我一次机会,下次我不再来了,永远离开中土,老死南荒……” 秋雷走近君山渔父,伸剑叱道:“斩草除根。永绝祸患。” “哈哈哈哈哈哈……”逸泉的厉笑声震耳欲聋。 “且慢!”君山渔父伸手虚拦低叫。 秋雷冷笑一声,长剑急挥。他与君山渔父并肩而立,剑挥出恰好砍入君山渔父的肚腹。 “啊……”君山渔父惨叫,突然将竹剑拂出,人向后退,鲜血和断了的内脏向下流。 秋雷剑摔出入向后飘,但仍慢了些儿,竹剑尖一闪而过,“叮”一声脆响,他的长剑竟然被击飞.竹剑尖也在他的左胯骨划开一条血缝。 同一瞬间,金四娘跃起叫:“天啊!你……” “哎……”秋雷惊叫一声,立即去拾起被击飞的长剑、这瞬间,金四娘突用传音入密之术,向慧姑娘叫道:“快逃!机会不再,留住性命。” 慧姑娘人本精灵,知道要糟,多死无益,金四娘的话令她脑门一清,立即向外滚,向门口冲出。 秋雷反手打出一把棋子,叫道:“杀!斩草除根。” 金四娘却不加理睬,冲向狂笑不已的逸泉。 冲至门口的慧姑娘“哎”一声尖叫,背部连中三颗棋子,人踉跄扑出,劈面碰上了两煞。她命大,棋子打入肉中而末伤穴道,手中竹剑本能地攻出沉雷剑法中最凶狠的“飞雷沉雷”。 秋雷抓住剑,立即飞跃而起,捷逾电光石火,猛扑慧姑娘的背影。 两煞堵住了大门,一声怒吼,双剑齐上,但竹剑已先一步到达。两把剑被竹剑一振,向外急荡。 “啊……”两人的左胸更擦一剑,深达肺部,同向左右退。 青龙煞果然凶悍,向从中间冲出的慧姑娘背影一声怪叫,脱手将剑掷出。 姑娘向水中跳,剑稍快一步,“得”一声钉入她的左琵琶骨“啊……”她再次尖号,人向水中一栽,“噗通”两声水响,泥水一涌,沉下水底了。 秋雷来晚了,他清晰的看到姑娘背上有棋子伤,更看到青龙煞的剑钉在姑娘的背上,她还能不死?但他不放心。站在船头向下看。暴雨如注,雷声殷殷,他只看到水底涌起一些水泡而已。他不谙水性,不敢下去,便往回走,想叫两煞下水捞尸体。死不见尸,怎成? 但没有机会了,两煞胸伤沉重,正手忙脚乱地在门内撕衣裹伤,怎能下水?他只好罢休。 “天下间,会沉雷剑法的人,只有我一个人了,用三阳神功驭剑,可无敌于天下。”他快活地想,胡乱抓一把金创药敷上胯尚,向里走。 金四娘已制了逸泉的穴道。正爬伏在逸泉身旁,将革囊中的瓶瓶罐罐取出,哭泣着准备下药了。 秋雷到了金四娘身后,心说:“这家伙医不好了,今后金四娘必定与金神重新在江湖扬威,那还有我飞龙的天下?” 他收到入鞘,左手中扣了三枚棋子,暗运三阳神功运至腿部,走近金四娘的身后,低声说:“金姐,要小弟帮忙么?” 金四娘已泣不成声,抬头颤声叫:“请替我弄些水来……啊三颗棋子贯入她的脸部,再一脚踢中她的小腹,她惊叫着倒飞而起,“砰”一声撞在木壁上向下伏倒。但她仍然撑起有三血洞的血脸,口中喷血,含糊地叫:“秋……雷,狼…… 子野心,你……你好……狠的心……”话未完,倒下了。 第十四章 秋雷用三颗棋子下毒手,再加上一脚,金四娘骤不及防,毫无准备,哀伤已令她麻木,白送了性命。 两煞看见他们的主人不但杀了同路人金四娘,更向一个疯子下毒手,令他们心中发冷,在无穷反感和厌恶中,也平空生出可怕的恐惧念头,跟着这种人卖命,太可怕了! 他两人脸上的神色变化,完全落在秋雷的眼中了。 秋雷不动声色,从容走近温和的微笑道:“两位的伤势怎样?咱们该走了。” 两煞放了心,不知危机将至,他们只看到秋雷安详友善的微笑,看不见秋雷心中所伏的杀机了,于是站起齐声道:“不打紧,咱们还撑得住。” “那就走。” “何不将尸首丢入湖中毁尸灭迹?”青龙煞提出建议。 秋雷呵呵笑,跃上船说:“尸体如果丢入湖中,日后咱们怎脱得了干连?放在这儿,有一天被人发现之后,便会猜想他们是拼斗而死,咱们便可超然事外了。” 他将金四娘的革囊扬了扬,又道:“这玩意儿丢掉可惜,留着又不会用,还是丢掉算了。” 船冒着风雨驶离芦洲,青龙煞吃力地掌舵,对穿着蓑衣不入舱享福,反而冒风雨站他身旁的秋雷,怀着无比的恐惧和戒心。目前他和红纱煞皆受伤不轻,如果秋雷想在这时杀他俩灭口,易如反掌,不费吹灰之力,不由他不提高警觉。 他已暗中知会了红纱煞,切不可两人站在一块儿,万一秋雷果生歹念,两人总有一个可以跳水逃命。同时,他斜定秋雷如果不能将两人同时杀掉,必定心有所忌不敢冒然下手。 但他却不知,秋雷早已看出他两人的心意,杀人灭口之心更切。 风雨愈来愈大,船冒雨鼓风而行。远远地,一艘建了华丽客舱的小型游艇,也冒雨向君山疾驶。 已经是午牌末,按行程,距君山已是不远,显然大雨中看不到君山。 秋雷心中有数,他离开后艄,钻入舱内,开始搜寻君山渔父藏在舱底的三个酒葫芦。这破船是君山渔父的渔舟,他相当熟悉。两煞先前乘坐的船是抢来的渔船,他们当然不熟。他先将一碗酒倒入碗中,取天蝎玛瑙浸上片刻,再倒入酒葫芦内。 酒葫芦有三个,他将其中之一倒空,然后提了无毒的一只酒葫芦走出舱面,向前面的红纱煞走去,一面喝酒一面问:“距君山还有多远?快到了吧?” 红纱煞嗅到了酒香,似乎感到酒虫直往喉头爬。他咽了一口口水,说:“快了,大概还有三里左右。” 声落,他已动身钻入舱中去了。 秋雷早知两煞的性格,心中狂喜,却不露形迹,从侧舷走向后艄,走近了青龙煞。要想同时杀两个已有戒备的谙水性好汉,太难了。再说,他必须留下一个控舟的人,他自己无法控舟。 红纱煞进能不久,传出“蓬”一声沉响,风雨声太大,如不留心,是难以发觉的。青龙煞以为红纱煞已经进舱躲避风雨,但注意力仍放在舱中,响声传到,他吃了一惊,这是人倒在舱板上的声音嘛,怎能瞒得了他?同时,他对秋雷不走内舱而走外舷的举动,本来就起了疑心,响声有异,他立即感到毛骨惊然,猜想到刚才秋雷定然在舱中弄了手脚,说不定曾经用金四娘的毒蛊安置了杀人陷阱哩! 他浑身发冷,冷汗直流。同时,也涌上了逃生的念头。 秋雷已站在他的身边,伸手可及,一面喝酒一面问:“这艘船很小,能否驶向武昌?” 青龙煞不假思索地答:“如果江上不起风,自无困难。” 波浪汹涌,船头突然上升,在头首下沉的刹那间,青龙煞暗运真力,将舵柄向左推,突又往回扳,“咯”一声响,舵柄齐根而折,被他用暗劲震断了。 舵柄齐根而折,船突向左猛倾。 “糟!”他尖声怪叫,右手一松,丢掉了风帆控索,双手去抓舵柱,表面上是想扳紧舵柱,暗中却反面向下按。他虽胸部受伤,但手上仍可用狠劲,一按之下,力道空前凶猛,生死关头,他用了全力。 风帆控索被扔脱挂住,帆突然打转。风急水猛,帆湿漉漉地沉重而不透风,被风一刮,那还了得?船立即成了受惊的疯马,发起疯来乱扭乱蹦。 “哎呀!”秋雷惊叫,立脚不牢,向侧便倒。 “咯咯”两声怪响,舵柱两侧的横栓被青龙煞压断,舵柱向下急沉,滑下水去了。 青龙煞故意惊叫一声,乘上身下冲压落舵校的瞬间,一个跟斗翻出船尾,下了水。 秋雷不是笨蛋,他在舵柄突然折断的刹那间,便知青龙煞已看穿了他的阴谋,在打主意逃命了。船突然狂扭,他在跌倒的同时,手中的酒葫芦已脱手掷出。 “拍”一声脆响,行将入水的青龙煞骤不及防,右胯挨了沉重的一击,酒葫芦炸裂,波浪一涌,人不见了。 船一阵猛烈跳动摇摆,波浪一涌,左舷沉没入水中。 秋雷刚来得及抓住一块船板,便被翻落水中,等他浮上水面,只看到半覆的船,半浮半沉已在五六丈外了,浪花翻涌中。他只看到天字中金蛇乱舞,雷声震耳,浪花一阵向他扑击,再片刻便看不见任何东西。 不知经过了多久,突听不远处有人大叫:“有人,快救起他。” 他循声看去,原来是不久前远远看到的小型游艇。 他被两名雄壮的水快拉上船来,舱口突然传出一声娇呼,是女人的声音,接着有人叫: “你你……你不是飞龙秋雷么?” 他抬头一看,心说:“糟!可有麻烦了。” 华丽的船舱内,两名俏侍女左右并立,中间站着一个天仙化人似的少女。他认得,那是去年在石综村途中邂逅的林昭华,青云客林家谋的妹妹。 他记得,那时的林昭华对他神情冷淡,甚至有轻视他的傲态流露,是个眼高于顶的女娃儿。青云客与君山秀士有郎舅之亲,且住处距许州相近,对许州七柳湾之事当然了如指掌,也必定知道四金刚与七煞投入七柳湾的事。胳膊往里弯,这丫头如果到了君山烟波楼、岂不揭穿了他飞龙秋雷的一切底细阴谋? 小游艇也叫画舫,最少也有一二十个人,想将这些人一网打尽灭口,事实上也办不到。 “我必须将这丫头引开,决不可让她们到君山。”这是他第二个念头。 他堆一脸苦笑,趋前行礼道:“是林姑娘么?多承援手,感激不尽。石淙一别载余,姑娘比那时清丽多了,在下几乎不敢相认啦!” 林昭华在和秋雷初次见面时,见秋雷年纪轻轻初出江湖,便在脸上流露出不可一世的傲态,本来有点不高兴,因为她也是一个眼高于顶的人。但当秋雷在天生石桥亮相,一举成名艺惊群雄时,秋雷那的豪情神勇,将她刚筑起不久的自傲藩离攻垮了,她开始对这位确有惊人绝艺和确是值得自傲自豪的英俊少年人有了重新的估价,接着便是涌起强烈的好感,在好感中产生了情意爱念。因此。在活僵尸出现时,她拼命叫秋雷快逃,关切之情表露无遗,让秋雷猜出了她的心中事。 秋雷将高帽子往她头上一戴,她更是晕啦,高兴地说:“请进,请进,这时不宜卖弄你的口才,到里面先更衣再说。我倒好听听,你这条飞龙怎会掉在水里的。” 秋雷道谢毕,随一名侍女到后舱,向船夫们讨了一袭黑劲装换过,急急回到客舱。 客舱中,林昭华已经替他准备了热酒去寒,分宾主就坐毕,他抢先发问:“林姑娘,请问这艘船是君山令亲的么?” “不,是襄阳府汉江之豪水府神龙葛当家的。秋爷此问,不知有何用意?”林姑娘惑然的问道。 秋雷苦笑,从容地说:“一言难尽。令亲君山秀士不在家,在下为了登门致谢君山秀士在三峡援手之德,不想无缘得见,却碰上了几个仇人,在水中好一阵厮杀,船翻了,几乎丢掉老命。在下不想再到君山了,姑娘可否送在下先返岳州府再说?” 姑娘信以为真,答道:“这有何难。这次我借葛当家的船准备遨游两湖,第一站是洞庭,溯湘江至南岳一游,正沿江而下至鄱阳湖哩!舍亲既然不在家,我也用不着登门打扰他们了。能送秋爷下岳州,不胜荣幸哩!” 秋雷大喜,心说:“妙极了,我何不乘她的船下武昌?沿途挑逗她,这女人的年纪已不小了,该有二十岁啦!最易上手,多用些心机,把她弄到手,生米成熟饭,就不怕她在君山秀士面前拆我的台了,更可令她的哥哥青云客死心塌地和我联手称雄,岂不一举两得?” 他不动声色,向姑娘谢道:“在下深感盛情,谢甚。如果姑娘方便,在府城取回行囊,希姑娘准许在下随船下武昌,尚请俯允。” 姑娘喜极,鼓掌喜悦地说:“好啊!我正想请你随船下放哩!一言为定。即使专程敦请,也不易请到秋爷的大驾哪!” 当天入暮时分,有人到君山将信息带给四金刚,四金刚和五煞、清风、明月,火速夺渔船逃出君山,遵照秋雷手示,不走岳阳,却从湖北岸登陆。 烟波楼的大队船团出动晚了些,他们想不到四大金刚一群人会连夜冒风雨逃走,更没料到这群人不走岳阳,却在半里外转向北岸登陆远走。 船团追了三里地,碰上从岳阳大举来援的水怪桑九原,两队船重新向岳阳追,一无所获。 五天后,君山秀士的船驶入了洞庭湖。同来的有毒王周起潜。荆州府的逗留,令毒王抱根终身,到烟波楼的当天,便知道君山的变故。师兄君山渔父的茅屋中,不见祖孙俩的踪迹。 擎天一剑几个人,下落不明。 君山秀士怒火攻心,愤怒如狂。他知道四金刚和七煞都是秋雷的人,但还不知是秋雷亲自光临君山闹事。 他派了两艘船,与毒王在当天急驶芦洲,船上有对芦洲不太陌生的人,在芦洲整整搜了一天才找到泊在洲西部的方舟。 方舟上有人,是奄奄一息的欧阳慧。她伤势沉重,这些天以她父亲剩下的食物充饥,恰好粮尽,她的伤亦已恶化,抱住她祖父已发臭的尸体,晕厥了一整天了。 毒王心肠俱裂,弄不清是怎么回事。他认得脸上血肉模糊的金四娘,还以为可能是金四娘和祖孙俩在这儿动手,两败俱伤哩! 姑娘命在旦夕,无法查问,只好先用灵丹保使元气,收拾死者的遗骸,运回君山善后。 慧姑娘整整昏迷了五天五夜方脱险境。之后,她将雷鸣远的事说了。至今她还不知爷爷将沉雷剑法传给了秋雷,对秋雷的事她所知不多。 听了姑娘对雷鸣远的描述,毒王和君山秀士大惑不解,雷鸣远既以四金刚为敌,狠斗金四娘,怎会是秋雷?而从姑娘的口述中,雷鸣远的象貌确又与秋雷相象。 烟波楼的大总管和几名高手失了踪,被四大金刚掳走了,君山秀士的脸上挂不住,大怒之下,立刻传信邀集朋友,准备北上到许州大兴问罪之师。邀请的人中,自然包括了妹夫青云客林家谋了。 毒王也准备带慧姑娘同行,到许州找秋雷,要证实雷鸣远的身份。 至于金四娘的死讯,毒王不愿说,君山秀士不敢说,怕金神金祥前来找他算帐要他的命。烟波楼的人,被告诫着守口如瓶.免得惹上滔天大祸。 金四娘的坟墓在君山,坟墓象一个土馒头,没有任何标记,很不易找到。 江湖中暗流激荡,风雨将临。 君山秀士的朋友,从四面八方向君山赴,一再迁延,至六月下旬,还未启程北上。 而毒王与慧姑娘,已在六月中旬到了许州。两人已化装易容,隐去本来面目,经过多方的打听,方知他们来晚了,七柳湾庄主飞龙秋雷,已经在月初起程到河南府游历,归期无定,同行的有大批七柳湾的高手,还有青云客的妹妹林昭华带着两位侍女同行。 两人不肯放手,奔向河南府,披星戴月昼夜兼程,沿途打听飞龙秋雷的消息。 可是,两人相当失望,秋雷行踪如谜,宛若神龙见首不见尾。他们到了河南府,河南府根本没有人知道秋雷的踪迹。他们到邙山打听雷鸣远的消息,邙山不但没有姓雷的人,更没有什么青云观。 同一期间,晚一步到许州寻找秋雷的人,也晚一步到达河南府。这人是秋雷的哥哥秋岚。 秋岚在巫山县对面的老关庙养伤,一住半月。半月中,已康复了的乔天香姑娘,衣不解带的侍候他的汤药,不避嫌隙小心打点。 笑弥勒和慕容永叔已放下了心事,他两人仍小心戒备着深怕金四娘去而复来。 满天花雨在秋岚可以坐起的那一天,告辞走了,临行请秋岚有暇经过岳阳,务必到他的家中小住。 这几天,秋岚已经可以起来活动筋骨了。他身体硬朗,复有少林的八宝紫金夺命丹神药相助,被震离原位的内腑,居然在短短的半月中复原,不能不算是奇迹。如果换了旁人,独角天魔那一记雷霆一击,不当时毙命,也难拖延一个时辰,他居然从鬼门关内逃了出来。 东海神尼已经先走了,带了黎姑娘动身的。而有名不道姓的琬君姑娘,仍然留在舟中,与天香姑娘照料秋岚。有她在,秋岚复元得快些,她那可使内腑复位的神奇推拿术,令天香佩服得五体投地。 两位姑娘性情相投,结成了香闺好友,磨着笑弥勒追问秋岚的底细。但笑弥勒守口如瓶,坚不吐露任何消息。天香姑娘虽然有所省悟,看出秋岚与秋雷之间定有关连,但秋岚既自认姓山她也无可如何,只能将谜团藏在心底。 五月下旬,船下放荆州府。乔姑娘姐弟原定在夷陵州登陆,取陆路走荆门州,从襄阳奔南阳府兼程返家。但姐弟俩借口秋岚尚未痊可,坚持要到荆州府,然后由荆州至荆门,只差一天的路程而已。 谁也没料到夷陵州有了变化,当晚船泊夷陵过夜,秋岚却俏然不辞而别,渡汉江至交陆府,取道德安府奔向许州,秘密往晤乃弟秋雷去了。 沿途,他听到许多有关乃弟的事情,在传说纷纭中,江湖人对乃弟秋雷的批评,可说毁多誉少,尤其是火拼巴山苍猿的事:令许多武林朋友摇头叹息,认为这种扩充地盘的手段太过卑劣,大胆大妄为了。也因此一来,七柳湾的盛名震动江湖,那些不想受人管辖的地方之霸人人自危,而别具用心想攀龙附凤的人,却纷纷向七柳湾递送名帖往拜。四大金刚和七柳七煞大闹君山的事也在这江湖上流传,有人认为,烟波楼和七柳湾,不久之后便会掀起凶猛的江湖风暴。 他很痛心,想不到乃弟竟会愈来愈横行霸道。他开始考虑到乃弟在急急于名利,认为已迈入将成为江湖霸主的坦途时,是否听得进他的劝告,大有疑问。但他不能不为了手足之情,前往许州尽劝告之责。 到了许州,他来晚了。秋雷已在短期间整顿了七柳湾的部署,带了手下重新仆仆风尘于江湖各地。在许州的爪牙们,传出的消息说主人往河南府云云。 七柳湾既传出主人已赴河南府,这消息意味着秋雷已进一步想向河南府两大武林世家打主意。 秋岚心中大急,立即奔向河南府。 秋雷不是傻子?他怎么会让爪牙们传出他的正确行踪?目下他已名震天下,敌人愈树愈多,公然在江湖招摇的时辰还未到夹,必须等到他登上江湖霸主的宝座后才行。 河南府他必须要走一趟的,但时机尚未成熟。首先,他得解决小凤儿的事,龙形剑王玉堂是他的下一个目标,他无法忍受龙形剑接收小凤儿的奇耻大辱。江湖中谁不知小凤儿是他的人?谁不知小凤儿是最先助他创基业的情妇?龙形剑固然可恶,小凤儿更可恶,投入没没无闻的人的怀中他不在乎,投入大名鼎鼎的绿林大豪龙形剑的怀里,意味着他的声誉名位已经动摇,他是受不的。 要解决龙形剑,必须先找到龙形剑的死对头海天一叟龙光。其一,他怕在双方冲突期间,海天一叟乘机夺回他许州的基业,金鞭于庄原是海天一叟的人,里应外合并非难事。其二,他想收服海天一叟,联手对付龙形剑,不仅免去内顾之忧,更可壮大自己,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他的野心愈来愈大,要进一步控制绿林之豪了。 找海天一叟并不难,海天一吏的垛子窑在邓州淅川县西面百余里群山丛中,与西面的大黄山小黄山相距不足三十里,正好在河南、湖广、陕西的中间地带。这一带不但三不管,而且地广人稀,虎狼成群,几乎是洪荒绝域,正是啸聚山林的最佳地带。海天一叟在这一带开山立堂,可以说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 建寨的山,他称为海天山,堂,叫乾坤堂。所以对外而言,只要在盘道时说出“四海九天”绿林朋友莫不热诚接待;对内,切口是“顶乾立坤”,对方便知是龙形剑的心腹党羽,是名列乾坤堂的人,来头不小。 秋雷不会愚蠢得直闯海天山乾坤堂自找麻烦,他要将海天一曳引出垛子窑解决。 大热天,一群高手秘密到了邓州,然后向淅川山区赶,在淅川布下了强大的打击实力作为后盾。淅川县,是今年刚从内乡县分出来的新县份。以前虽也曾一度是县,但本朝开国后,便取消了并入内乡,今年再从内乡划出三个乡,重置县治。 海天山,是海天一叟对外所开的山名,这仅是绿林强盗之间,用来代表身份的名称,真正的土名儿,却叫做壶山,远看象一个有柄有嘴的酒壶。到海天有两条路,左面是大道,大得只可通行一匹马,过了峡口镇,便无人再往西走了,只有海天山的好汉们通行。 另一条路从西北走花园头,那儿没有本县唯一的巡检司。出花园头有一条小径向西南岔出,可抵海天山。 在淅川,如果问海天山的去向,没有人知道。如果问壶山,人们会向西面的千峰万峦一指,并且善意的劝告客人切不可前往冒险,那儿虎狼成群,去不得。 淅川城小得可怜,小得象一个土寨,全城找不出一家象样的高楼,找不出一家象样的客店。 先遣人员布置停当之后,正主儿到了。 秋雷仍是出现在岳阳时的书生装束,但筝却不带了,清风、明月两个小鬼,打扮成书童模样,一个背了书囊,一个带了剑匣。 一行共是六人六骑,清风、明月在先,秋雷和喜上眉梢的昭华在中,最后是昭华的两名侍女。在这荒僻山区的小城中,突然光临了这般俊秀的青年男女,只片刻间,便轰动了整座县城。 唯一勉强可以委屈他们歇宿的客店,是县前街的丹崖客栈。店主是丹崖山的人,所以店名丹崖。头一天已有人订了店,整座店包下了,不再接待其他外客,所以店中只有三男三女。 客人刚落店毕,店门口一名要饭的拔腿就走,从县后街直奔西门,扬长而去,却末留意被人盯了捎。 西门至峡口镇的大道,行走的人并不多,全是当地的村民。走西北花园头的人,早年有许多商旅往来。从荆于关出陕西商州。可是。今年南阳附近自去岁入春以来,整冬不见雪景,开春迄今,不见滴雨,稻麦别说收成,连种子也没下,何来收成?三年前,刘千斤在这一带作乱,官府派兵戒严,入陕的路已经封锁,平常军民根本不许往来。今岁收成无望,饥荒将成,大量饥民向南偷渡汉江,涌入山区。往西却不行,紫子关已经封锁,而进入大黄山小黄山的路也不通。海天一叟心无大志,他不想造反,只作他的山大王,拒绝收容饥民,入山者杀无故。因此,饥民只好偷渡汉江,进入荆襄郧阳山区,有些则奔内乡,投奔小王洪,石歪膊。听说,早年的刘千斤余孽李胡子和王彪,已经进入九道梁山区,准备东山再起。 年初,李胡子以太平王的符令,派使者前来招请海天一叟入比,愿封他为河南王。海天一叟不上当,将使者的双耳刻下遣回,致语说,太平王的乌合之众,如敢在海天山惹事,一律格杀勿论,把李胡子气得几乎要亲子带领贼众前来火拼。 海天一叟老谋深算,见多识广,他看出今年的旱灾比去年更重,将有更可伯的大荒年光临,从饥民大量南移的光景看来,李胡子的声势必定日益壮大,比上次的刘千斤更浩大百倍,大乱将兴。上次刘千斤也找他合作,他直率地拒绝了,因此双方大火拼,损失可观。也因此一来,官府对海天一叟另眼相看,默许他在壶山开山立堂,不加过问。这次李胡子的声势浩大百倍,南阳一府二州的饥民,入山的数量至目下为止,已超过八十万了。万一李胡子在起事造反之后,为期先解决内顾之忧,势必先解决海天一叟的垛子窑,将是玉石俱焚之局。因此,他知道海天山已无留恋的必要了,他犯不着和李胡子火拼,已打定主意在不久之后,移至熊耳山投奔神箭古月亭,古寨主是他的拜弟,已经接受了他的请求。 因此,海天山事实上已形成孤立之局,此路不通,陌生人离开峡口镇,休想再踏入雷池一步了,往来的人口稀少,走上十里八里,不见一个行人。 小花子出了西门,路上全是些衣着槛楼面有莱色的村民,举目向四周看,赤地千里,鸡犬不闻。 他奔向一棵大槐树,正想展开轻功奔至树下的土地庙,那儿,是海天山的一处传递站,有一座茶亭,平时经常供给路人解渴的茶水。 摹地,土地庙中人影乍现,现出一个壮实如牛的青衣大汉,劈面拦住豪笑道:“哈哈! 小兄弟,辛苦了,歇会儿再走吧…… 小花子吃了一惊,不是自己人嘛!竖打狗棍立下门户,讶然问:“老兄,在何处得意?” “哈哈!别问,别问,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你只消知道在下是吃山的,就成。” 小花子知道不妙,沉声问:“阁下是正黄旗呢,抑或是副黄旗?” 李胡子的巢穴,立了一面大黄旗,即所谓招兵旗,主巢穴的叫正黄旗,其他地区则称副黄旗,以辨别是何处的人马。小花子料错了,还以为遇上李胡子的人哩! 大汉哈哈狂笑,笑完说:“小兄弟,你弄错了。你听着:许州七柳,龙飞九州。” 小花子扭头便走,急急逃命。 “小兄弟,留驾,不为难你,用你通风报信。” 小花子一咬牙,一声尖叱,扭头向土地庙中追来的大汉旋身来一记“回龙戏珠”,打狗棍凶猛地递出,抖出一朵杖花,居然风声虎虎。 大汉哈哈大笑,左闪,出手,勾住棍一带,左掌贴棍削出,叫:“撒手,小心断指之厄。” 小花子不敢放手,力气太小,抽不回棍,手一松仰身斜扭,一腿踢出。 大汉将棍向下一带,“拍”一声击中小花子的膝盖,急抢而入,一把将咧嘴坐倒的小花子劈胸提起,笑道:“再撒野,大爷下废了你才怪。” 同一期间,秋雷带了清风,泰然走向南门街的同记粮店。 同记粮店早已没有米面出售,但招牌还未取下,这年头,村寨十室九空,城里的人也大都逃荒去了,一斤米要卖黄金二两,吃得起的人少之又少。这家粮店是城内第一家大粮店,只有一些从六百里外的商州运来的麦皮,高梁,豇豆等等,但经常缺货。 掌柜的这几天闲得慌,道路不靖货源已绝,店东伙计全都懒洋洋的,四扇大门只开了一扇边门,他站在店门口抬头看天,天宇中万里无云,毒太阳晒得人头晕脑胀。 “再不下雨,得吃草根了。”他喃喃地说。 口中说,目光却落在施施然走近的秋雷主仆身上。 “那话儿来了。”他心中暗叫。 秋雷含笑走近,站在阶下举手长揖,微笑道:“请问兄台,掌柜的仁兄可在?” “尊驾……”掌柜的讶然问。 “在下姓秋名雷,请见掌柜先生。” 清风从剑匣拔出长剑,纵上阶在店门上一阵挥动,划出一条简单而神似的飞龙,笑道: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我家相公专程前来拜望贵当家,用不着假撇清,反穿皮袄装羊。快将咱们爷儿俩往里请,还等什么?” 清风开门见山的叫着,幸好街上没有人。掌柜的想发作,又不敢,只好强忍恶气,向里伸手说:“秋爷玉趾光临,小店幸甚。请进,请进。” 清风一阵怪叫,厉声道:“什么话?为何不开中门迎?小看人么?” 店中早有准备,掌柜的向内喝道:“大开中门。伙计,迎客。” 中门大开,店中站着八名粗胳膊大拳头的伙计,一个个叉腰而立,全用凶光四射的怪眼,死盯着来客。 掌柜的举手虚引,冷冷地说:“请进店来待茶,请移玉。” 秋雷举步升阶,含笑说:“有僭了,打扰贵店,于心难安。” 他领先入店,瞥了众伙计一眼,又道:“贵当家所派主持店务的弟兄,全是上上之选,难得呀!” 掌柜的引客人就坐,店伙奉上香茗,他自己也在案旁落坐,说:“在下池靖,奉当家手谕在这儿主持店务……” “哦!原来是铁扇子池兄,久仰,久仰。”秋雷抢着说。 “秋爷不远千里而李,来意不善,不知有何指教,愿闻其详,尚乞见告。”铁扇子不再客套了,直指正题。 秋雷胸有成竹,笑道:“在下此来,专为拜望贵当家,以解决许州金鞭于庄的事,特请池兄先容。” “秋爷谋夺于庄兄的基业,胁迫于兄反叛敝当家,敝当家不加过问……” “什么话?”清风怪叫,哼了一声又道:“金鞭于庄乃是独行大盗,不受绿林管辖,贵当家与他只算朋友而已,凭什么阁下敢称他反叛?岂有此理:” 铁扇子大怒,候然站起怒叫道:“可恶!你是什么人?敢在这儿教训池某?” 秋雷作好人,摇手笑道:“池兄,请息怒,目下彼此不宜争论,是么?那是在下的跟随,为人鲁直,言词间或有所得罪,池兄休怪。在下此来,不打算与贵当家理论是非,只想彼此和平相处,解释金鞭于兄的误会,可否请池兄派人至山寨……” 铁扇子接口道:“秋兄既要一见敝当家,在下愿为引见,乾坤堂没有宾馆,秋兄何时可以启程?” 秋雷摇头,笑道:“在下有要事在身,。无法前往贵山拜候,特请池兄传信山寨,请贵当家在丹崖客栈一会。” 铁扇子气得脸上发育,冷笑道:“敝当家领袖绿林,岂能轻离山寨?” 秋雷也沉下脸,站起说:“秋某一方之霸,名震江湖,到贵地请见贵当家,已是情至义尽。告诉你,明日午正秋某恭候他的大驾,他如果不来,秋某先铲除贵山在四郊的明暗窑子,休怪秋某言之不预,告辞了。” “你敢?”铁扇子厉声叫。 秋雷剑眉一轩,沉声道:“有何不敢?不信秋某先让你开开眼界,免得自命不凡坐井观天。” “兵刃取来。”铁扇子向里叫。 秋雷哈哈狂笑,说:“阁下,何不先试试拳脚?动兵刃对贵店毫无好处。” 铁扇子不再发话,突然飞扑而上,乘秋雷语声末落,凶猛地攻了三拳劈了两掌。 秋雷双掌左拔右格,屹立如山,轻易的化去三拳两掌,立即抢入还以颜色,左掌一引,引出对方的右手,右拳切入,发如电闪。铁扇子连拳也未看清,“噗”一声左颊便挨了一记重击。不等他叫唤反扑,凶猛的打击已绵绵而至,一记“左右开弓”打得他脑袋欲裂,眼前一阵黑。“砰”一声斜撞出丈外,恰好昏跃在柜台后端的粮桶内。 两人交手不过是刹那间的事,八名伙计连看都没看清,只看到人影乍合,然后铁扇子斜撞而出,如此而已。 “咱们上!”有人大叫。 秋雷呵呵笑,摇手道:“老兄们,不见棺材不掉泪,不是太愚蠢了么?凭你们几个小毛贼,也敢奢言和秋某动手?免了罢,快通知贵当家,明日午正,秋某在丹崖客栈等他,再见了。” 话完,与清风扬长而去。 当晚,一名悍贼送来海天一叟手书,说得很简单,但十分坚决,说明日巳牌正,城西十二里长山谷口见面,如果胆怯不来,江湖上见。 长山谷口,在湖水南岸,西南是绵延二十余里的长山谷,谷口是处密林遍布背山面水的荒原。河床已看不到水影,干得出现了可怕的龟裂惨象。 所有的树林,已失去了持有的青绿,一片憔悴枯黄。毒太阳静静地照耀,大地热腾腾,四周鬼影俱无,人畜几乎绝迹,如不亲临其地,永难相信这是以山水见胜的三省交界处山区。 谷口原有三户人家,这时已不见人影,人都逃荒去了,只剩下三栋无人照管的破败土瓦屋。这就是约会的地方,巳牌初,还不见主客双方派人到来。 秋雷昨晚已来勘察了当地的形势,已看出这儿根本不宜设伏,任何方向皆可走动,上千人马不见得能将四周封锁,干涸了的河床隐不了人,也阻不住人。 他已看出海天一叟这次的约会,恶意不多,不由心中狂喜,决定与昭华双剑赴会。 他换了一身月白劲装,背系长剑。昭华姑娘则穿一身水湖绿劲装。两人穿起劲装显得十分抢眼,男的英俊,女的刚健婀娜,看去象是一双壁人。 中间一栋瓦屋中,半朽的木门突然“砰”一声倒下来。 秋雷和林姑娘,两匹健马恰好到了谷口,看日色,距巴正不过片刻。听到瓦屋有声音,两人驱坐骑向瓦屋奔来,直迫近至屋前晒麦场,仍不见有人现身。 “昭华,你先等等。”秋雷向姑娘招呼,飞身下马,轻挥着马鞭,向瓦屋奔去。 破木门倒在地上,门内站着一个凶猛狞恶的巨人,飞蓬发,乱虬髯,眼似铜铃,血盆大口狮子鼻,赤着上身,露出一身虬结如坟如丘的古铜色肌肤,高有八尺以上,看去象一个野人,令人望之心寒。 秋雷不在乎,泰然向里走,跨入门限。 野人不言不动,象个石人,铜铃眼毫不眨动,似乎不是真人。 秋雷艺高胆大,直迫近八尺内,含笑道:“尊驾练了一身好筋骨,雄壮如山,真亏你练的,下了不少苦功吧!贵当家来了么?阁下高姓大名?” 巨人仍然不言不动,象一个毫无知觉的人。 秋雷一怔,心说:“咦!这家伙难道被人点了穴道制住不成?” 他走近细瞧,伸手在野人眼前一晃。看是否有反应。 “咋!”巨吼象乍雷,震得耳膜欲裂,野人突起发难,在吼声中抱住了秋雷,双手象铁箍,一抱之下力道万钧,换了旁人,胸骨不被挤碎才怪。 秋雷冷笑一声,三阳神功倏发,浑身坚似金石,接着,“噗噗”两声暴响,两劈掌在野人左右头根。 “嗯!”野人轻叫,双手一松,接着一声虎吼,出其不意抓住秋雷的腰部将人向上举,抛石子似的将秋雷抛出门外,他也急冲而出,不等秋雷站稳,再次扑上。 秋雷高也有八尺,只是没有对方结实雄壮而已,试出对方力大无穷,而且可能练了金钟罩铁布衫一类不怕打击的硬功,不下重手不行了。 他一手拨开抓来的大手,扣牢对方的腕脉,大旋身躬腰低头来一记大背摔。 野人居然反应奇快,右手被扣实胸部顶紧,双脚立即离地,也竟能收管抵住秋雷的颈子,左手扣住了秋雷的左腿,人向前借势猛冲。 秋雷将人摔出了,但左腿被扣,野人的冲力奇大,他一时也沉不住马步,身不由己,两人凌空来一记空心翻,“噗”一声大震,尘土飞扬。野人背脊着地,重重地掼倒,仍死扣住秋雷不放开,秋雷的背压在野人的胸上方,猛地一肘猛顶,正中野人的左肋。 “嗯!”野人轻叫,手松了。 秋雷虎腰急扭,脱出对方的双手。 两人各向侧波,飞跃而起。巨人的狮子鼻有血迹,原来是被秋雷背上的剑柄云头所撞中。 秋雷不再和野人斗蛮力,拳发如电,“黑虎偷心”渔阳三擂”再变“凤凰展翼”。前四拳击中野人的胸腔,把野人打得不住后退,不住沉声叫痛,双手不住封架,手忙脚乱。最后一招的手肘,凶狠地撞中野人的左筋,在“展翼”的下半招,他的掌背又下沉重的一击,击中野人的右胸胁。一连串凶狠沉重的打击,力道如山,野人虽练了金钟罩,同样禁受不起以三阳神功注入拳掌的凶猛霸道扫击,“啊”一声怪叫,飞跌丈外,砰然大震声中,烟尘滚滚。 晒麦场上的林姑娘安然坐在马上,喜悦地叫:“打他个半死再说,这人是海天山第一条好汉呢。” 秋雷当然不放过,冲上伸手将野人的腰带抓住向上提,右手铁拳正待攻出,野人却大叫道:“住手!我恨天无把苗勇服了你。” 秋雷放了手,笑道:“哦!原来是苗兄,得罪了。” 江湖上论真力,有两个人是顶尖儿人物,两手可力掣奔牛,可举千斤巨石。恨天无把苗勇是其中之一,另一个是飞云观被秋岚救出的恨地无环张澜。恨地无环隐世不出,恨天无把却作了强盗。论年纪,恨天无把只有四十出头,小了一倍。 恨天无把揉动着胸胁,咧嘴地说:“你小子好狠好重的拳头,徒手相搏,我第一次失手,你厉害。我跟你走,怎样?” “你跟我走?”秋雷讶然问。 “不错,跟你走,货卖与识家,跟你,我心服口服。跟着海天一叟,他只叫我守山门,他的玩意差得紧,不是敌手。 秋雷大喜,伸出大手说:“一言为定,咱们以后兄弟相称,我叫你大哥。” 两只大手一夹,把住臂,双肩相抵,把得死紧。恨天无把虎躯下挫,叫:“比马步,秋兄弟。” 两人向下沉,扭腰、顶进、猛拨、下带、上抬,但半斤八两,脚下未动分毫。片刻,两人额上见汗,蓦地响起秋雷一声沉喝,恨天无把右膝突然一挫,膝盖着地。 “你行,我输了,输得不冤。”恨天无把高兴地叫。 两入放了手,相对哈哈大笑,秋雷问:“大哥,海天一叟为何不来,巳牌正了。” 恨天无把拭掉额上的汗水,说:“他会来的,快到了,他今天很烦恼,等会儿我还得替他尽一次力,大丈夫绝交不发恶声,我不愿让人说我苗勇是忘恩负义之徒。” “你要帮他对付我?” “不!是对付李胡子的人,兄弟,你听说过太平王?” “略有风闻,但不知其详。” “那家伙要造反,预定在八月中秋举事,手下已招纳了九十万乌合之众和一群亡命徒,上次派人招龙当家入伙,被当家的将来使割掉耳朵放回,他不死心,将咱们的人恨入骨髓,本想派兵前来报仇,却又怕泄露消息惊动朝廷,影响举事大计,这次他派了十二先锋中的八名好汉,前来向本山叫阵,约定午正在这儿见面,双方不带人马,一比一拼他个你死我活。” “八个人,哈哈,李胡子未免太小觑了海天山的英雄了。”’“兄弟,话不是这般说,咱们江湖人以信义为先,说过一比一决不会倚多为胜,八先锋每人皆身怀绝学,号称万人敌,老实说,能接得下他们的人,不但海天山找不出几个,江湖中也不易找。” “大哥,你呢?” “我接下一个可以胜任,接第二场……不瞒你说,吉凶难料,李胡子的八先锋令当家的十分烦恼,你又适逢其会的找他麻烦,想得到他的心情是如何的焦躁了。” 秋雷往林姑娘身旁走,一面说:“大哥,小弟此次来完全是善意的……” 话未完,谷口枯草丛中传出一阵豪笑,海天一叟徐徐现身,大声说:“飞龙,你的善意老夫心领了,司马昭之心,难道老夫不知么?哈哈!” 南首疏林中一声鬼叫,站起一个黑铁塔般的黑衣人,手中的托天叉闪闪生光,左右并肩站着四名半百年纪的黑衣人,执托天叉的人,秋雷不陌生,在天生桥已经有过一面之缘。 西端密林中,也传出一阵桀桀狂笑,五名高矮不同像貌狞恶的老悍贼,大踏步出林走向晒麦场。 海天一叟举步走近,他左右共有六名花甲年纪以上的老人,全穿了黑劲装。背着刀剑,从容走近。 秋雷呵呵笑,迎上说:“龙当家,贵山高手如云,山寨赛是金城汤池,秋某如不用激将法,怎能请得动当家的虎驾,秋某来此确无恶意,如果当家不谅,那么,悉凭阁下卓裁。” “你来此到底有何用意?”海天一叟厉声问。 “要与当家联手,对付龙形剑王玉堂。” 海天一叟困惑地注视着对方,狠狠地吸迫对方眼神,要在秋雷的眼神中,找出话中具有多少诚意,然后问:“你的话是真是假,不是算天门峡的账?” “秋某言出如出,决无戏言,天门峡之事,不谈也罢。” “为什么?” 秋雷撇了身侧安坐马上的林姑娘一眼,泰然地说:“为了绿凤孟娥。” 海天一叟笑了,说:“绿凤嫔上了龙形剑,老夫略有风闻,难道不是你扔掉绿凤的。” “秋某只是问光老是否愿意联手。”秋雷追问,称海天一叟为“光老”,口气相当客气。 “事实真象未明之前,老夫无法给你满意的答复。” 秋雷冷冷一笑,沉下脸说:“请看今日江湖中,究竟是谁的天下,秋某雄霸许州,威临中原湖广三峡,有江南浪子两位主持大局。南京江右。有七柳七煞主事,湖广以南,与君山秀士即将敌我分明,江汉之间,青云客与秋某将是亲家……” “哈哈哈哈……”海天一叟狂笑,笑完说:“青云客是独角天魔的得意门人,独角天魔已重出江湖,助门人闯天下。青云客野心勃勃,会和你结亲家,你未免太自信了。” 秋雷向昭华伸手虚引,笑问:“光老可认得林姑娘么?在下可替诸位引见。” “小女子林昭华,以后请多多指教。”昭华在马上颔首含笑发话,状极得意。 海天一叟这才有机会向姑娘仔细打量,脑上渐现惊容。青云客带着青云八丑走江湖,经常也带了妻妹同行,江湖对昭华姑嫂俩并不陌生,海天一叟岂能不识,他吁出一口长气,冷冷地说:“就算你有无数高手在佑,龙某却不愿做你的爪牙。” “秋某绝无此念,只想与光老联手对付龙形剑,至于江湖事,秋某管黑白两道,光老则领袖绿林,咱们各行其事,和平共存,怎样?” 海天一叟顽固的摇头,说:“老夫看不出你有多少诚意,日后再议,告诉你,金鞭于庄是龙某的朋友,你要保证他的安全,如有三长两短,龙某将令七柳湾变成屠场,目下请两位离开,日后再议联手之事,是否需要,老夫自有主见。” 秋雷强忍心头怒火,平空生出除去金鞭于庄的念头,淡谈一笑,接口道:“好吧!尊驾既然拒绝联手,在下只好告辞了。” “老夫并末拒绝,但得从长计议,目下老夫有事,过些时日方可决定。” 秋雷行礼告退,说:“诸位既与李胡子派来的八位先锋在此一决,机会不可错过,在下有幸倒得看看贵山的高手大显神通。” 两人退出屋前的草坪,在北首近河床的一座密林中系上坐骑,静候其变。 谷口的东首,有一条小径伸向另一座山谷,可以到达汉江北岸。 近午时分,八匹枣红健马掀起滚滚黄尘,从山谷奔出,蹄声如雷,沿小径向长山谷口飞驰而至。 海天一空率领着手下弟兄在三间瓦屋中休息,蹄声传到,十八个人涌出屋外,一字排开,恨天无把挽了一条黄黑相间的虎尾棍,铜胎,两色漆,乍看去不知是铁是木,其实是风磨铜打磨的重家伙,全重八十二斤,假使对方误以为是木棍,不上当才怪。 八匹健马狂奔而至,在谷口草坪两面一分,蹄声候止,八匹马一字排开,同时止步,排列得整整齐齐。 中间两人突然举手大喝道:“艺比天高。” “江东八豪。”其余的人接着虎吼。 “下马!”中间的大汉高叫。 八人飞身下马,八人如一,同时落地,同时将缰挂上鞍前的判官头,八匹马同时扭头转身,同时小驰奔入谷口的密林,训练之精,令人叹为观止。 远处的秋雷心中一震,向姑娘说:“江东八豪,不是黄山老怪手下的八名守炉人么?老怪不与江湖人往来,原来早已存心不良叫门人子弟造反,难怪瞧不起江湖人。” “怎见得是老怪的守炉人?”姑娘问。 “去年我曾经到过黄山天海,曾在老怪石室前经过,见过这八个人,后来,在到文殊院的路上,就曾和刚才高叫下马的大汉同行,所以认得。” 八个人全穿了箭衣,背系长剑,腰上是皮腰带,插了一排六寸小飞刀,一个个相貌狰狞,怒眉暴眼,年纪约在四十上下,身材高矮不等,结实精悍。 发令下马的大汉短小精悍、额中有一条刀疤直拖至眉心,满脸红光,生了一个酒槽鼻,走起路来张着膀子,看去神气万分,傲气凌人。 八个大汉在草坪中间一字排开,额上有刀疤的大汉向远处屋前的海天一叟点手叫:“龙当家的,到草坪来答话,我鬼影幽魂沙千里等你的答复。” 海天一叟举手一挥,十八个人从容踏过晒麦场,走入草坪,分两列迎上。 双方在草坪中间相遇,相距五十丈外站住了。 鬼影幽魂向前走,海天一叟也独自迎上。 秋雷一拉林姑娘的纤手,两人携手进入草坪。 鬼影幽魂冷冷一笑,抱拳行礼,大声说:“龙当家,沙某奉大王手谕,再给你一次机会,免得海天山乾坤堂玉石俱裂。” 海天一叟哼了一声,沉声说:“你就是这几句话么?多此一举。” “那么,你决定一意孤行了。” “正是此意,龙某宁可作强盗,决不造反,绿林大盗有十大戒律,不劫清官,不抢孤儿寡妇,不胁迫良善,不欺升斗小民,而你们,哼!什么东西,流窜所及,玉石俱焚,当年刘千斤造反,杀了多少人,老兄,四十余万,四十余万人中,有多少人是真正该杀的,你们简直狗屁不如,行同禽兽,还想裹胁海天山的英雄豪杰做你们的走狗爪牙,你简直瞎了眼昏了头,来吧!老夫用武林规矩和阁下赌生死,八场?负五场为输,你们输了,不许你们再来骚扰,老夫输了,海天山是你们的了。” “好,阁下快人快语,谁先上场?” “我地府游魂招雄先上,谁先来送死?”叫吼声震耳、最左侧的一个瘦长大汉奔出场中。 海天一叟和鬼影幽魂同时退下,双方的人也同向后退,空出十丈方圆的一段草坪。 一名花甲老人拔剑出场,阴阴一笑道:“我,阴司鬼王,王庆,恰好是专收游魂厉鬼的人,咱们俩正好看看谁先死,不是冤家不聚头。拔剑!” 地府游魂咧噶怪笑,说:“妙极了,上啊!老鬼王。” 两人立下门户,剑尖徐伸。 “叮叮!”剑尖轻触了两次,先试试力。 地府游魂哈哈长笑,突然展开抢攻,奋勇突进,连攻八剑之多,剑虹急剧闪动,龙吼震耳,剑气迸射。 “铮铮铮铮……”金鸣声连续爆炸。 阴司鬼王接了八剑,回敬了九剑之多,双方远攻,剑无法不接触,换了一次照面,双方棋逢敌手。 接着,愈迫愈近,剑影飞腾中,疾进疾退快逾电光石火,一双剑尖吞吐如电,剑虹只在对方的胸腹之间弄影,险象横生,危机一发。 危机终于来了,地府游魂一声怪笑,掏出了真才实学,剑上所发的剑气突趋猛烈,罡风扑面,冷气袭人。 “铮铮!”阴司鬼王连错两剑,化去了对方“王星逐月”的前两剑,人向后退了两步。 “着!”地府游魂低吼,第三剑出手,人影飞扑而上,剑尖在阴司鬼王的剑右飞旋而进。 “糟!”一旁的秋雷失声叫,只有他看出了危机。 阴司鬼王撇剑自救,对方来得太快了,剑撇出人向左纵,还想顺手枪攻哩! 糟了,他撒剑封招没封住,对方最后一剑竟然是虚招,剑反面向下沉,一挥之下,血珠飞溅左胁下骨折肠出。 “啊……”他狂叫,斜退五六步,跟随站住了。 “承让,承让,哈哈……”地府游魂冷酷的笑,转身走了。 阴司鬼王的头缓缓下垂,目光落在正挤出胁下创口的红血和白肠,打一冷战,伸手一按,“当”一声长剑坠地,身形一晃。砰然倒地;救他的人刚好抢到,一切都嫌晚了。 一名精壮的大汉缓步而出,拔剑笑道:“第二场轮到我四海孤魂水良知,谁将命拿来给我?你们这些小毛贼,不成气候,不成气候。哈哈!” 一名中年大汉怒不可遏,发出一声震天怒吼,飞扑而上,厚背单刀如同狂风暴雨,连攻五刀。 四海孤魂不接招,左闪右避,一面狂笑道:“你真蠢,阁下,不通名便乱砍一气,死了还要我这孤魂去查你的底细,岂不太……着!” “完了!”秋雷叹息叫着。 大汉攻至第十刀,刚贴近四海孤魂的身左,已抢得绝对优势,只消转身顺手挥刀,便可将四海孤魂挥成两段,可是,他慢了一步,四海孤魂反面前冲、右扭、旋身,反迫在他的身左,剑尖倏吐,贯入他的左乳外侧。 “铮!”大汉的刀挥出了,假了一步,砍中剑身,剑向外震,一带之下,剑尖离体,大汉也被带得向后便倒,创口更大,肺冒出了气泡。 “哎……”大汉在地上挣扎,滚了两滚便躺着不动了。 恨天无把拖着虎尾棍大踏步而出,抢先叫:“谁和我恨天无把拼命,快上。” “我,炼狱厉魂詹定山,要命你就拿去吧!”一个雄壮如狮的人一面说,一面拔剑向外走,语气中充满了轻蔑。 刚立下门户,还未献礼,恨天无把已狂风般卷入,虎尾棍罡风乍起,毫无顾忌的抢进,“穿针引线”斜捣而入,“狂鹰敛翼”猛挑而出,疯狂地再来一记“排云荡雾”,猛攻对方的中、上盘别看他个儿高大是个浑人,但出手如风,攻招捷逾电闪,每一棍力道万钧,锐不可当。 炼狱厉魂一时大意,闹了个手忙脚乱,被迫退了三丈余,方躲掉三招凶猛无比的狂攻,他开始游走了,轻灵的长剑近身的机会不多,看样子,这一对在三五百招内也难分胜负,斗巧招吃力不讨好,毫无精彩可言。 海天一叟心中暗暗叫苦,已经输了两场。大事不妙,他没想到对方的艺业如此高明,看来栽定了。他一咬牙,大踏步走出叫:“沙千里,咱们算第四场了。” 持托天叉的大汉也掠出叫:“第五场一并算。” 秋雷突然纵出叫:“光老退,让在下接一场试试。” 海天一叟曾经领教过秋雷的艺业,大为放心,也乐得利用秋雷卖命,同时也想看看秋雷的进境,便挥手让使叉大汉退下,他自己也退下了,一面说:“老弟小心了。” 秋雷存心在海天一叟面前示威,同时,他想收服江东八豪留为己用,所以迫不及待抢出。 “你是谁?”鬼影幽魂不屑地问。 “胜得了在下手中剑,再问不迟,你上呢,抑或叫另一人来送死?”秋雷豪气勃勃地答。 鬼影幽魂大怒,厉声道:“小子,你很狂。” “彼此被此,别废话。” “沙某必定杀你。” “在下却要你活着,上,亮剑。” 另一名粗壮大汉掠出,拔剑向鬼影幽魂叫:“让开,我杀了这小子。” 不等鬼影幽魂退出,他已从侧方飞扑而上,剑出“飞虹贯日”,疯狂地进击。 秋雷倏然转身,原垂在身畔的长剑突然幻起一丛虹影,剑动风雷发,象是天际传来一阵隐隐殷雷。 “嗤嗤!”错剑声刺耳。撕裂着旁观者的神经,令人闻之心向下沉,头皮发炸。 无数突然飞起的虹影,锲入大汉袭来的剑影中。 “糟!”鬼影幽魂失声惊叫,急冲而上,招出“天外来鸿”,急攻秋雷的右翼,想解同伴之危。 晚了,秋雷一闪不见,“天外来鸿”落空,白用了。 大汉“哎”了一声,急退八尺。 秋雷鬼魅似的到了他的身右,沉喝震耳,“转身!” 大汉左胸口出现。一条五寸长创口,真听话,右旋、挥剑、厉吼,要拼个两败俱伤。 殷雷声又起,剑虹又闪。 “啊!”大汉叫,右胸又挨了一剑,创口也是五寸长,伤肌而不伤骨。 “丢剑!”秋雷冷叱。 “铮!”一声脆响,大汉的剑飞腾而逸。 “躺下!”又是秋雷的冷叱声。 “噗!”大汉肩头挨了一劈掌,沉重如山的打击力道,使大汉无法承受,仰面便倒。 鬼影幽魂追到了,狂野的一剑点出。 “站住!”秋雷的冷叱声直震心脉。 “铮!”剑鸣接着乍响。 鬼影幽魂站住了,张口结舌如见鬼魅,眼睛瞪大得象灯笼,呼吸似乎已经停止,死死地盯着他胸口的剑尖,他感到剑气直迫心腑,心向下沉,浑身发冷。 他的剑脱手翻腾,飞出五丈外,“噗”一声掉在草丛中,在阳光下闪闪生光。 “我的天,这是什么剑法?”海天一奥向同伴低叫,不住抽冷气。 “四、五两场,你们都输了。”秋雷冷冷地说。 鬼影追魂神魂入窍,怪叫道:“不算!你用的是妖术。” 秋雷哈哈大笑,笑完说:“你既然不服,拾剑再来,为证明在下不是用妖术,留点小意思给你。” 剑虹连闪两次,人影乍分,秋雷退出丈外,鬼影幽魂的胸口,胸衣出现一个大八字,衣裂但肌肤丝毫末损。 地府游魂已经胜了一场,在外侧观战,大惊失色也心中不服,突然一声不吭,从秋雷的身后飞扑而上,剑化长虹,急射秋雷的背心。 秋雷恍若未见,林姑娘却焦急地尖叫:“雷哥,小心背后。” 秋雷仍然末加理睬,注视着鬼影幽魂拾剑。 地府游魂到了,眼看剑尖及体。 “完了!”海天一吏惋惜地叫。 人影如虚似幻,殷雷乍起,剑虹急闪,秋雷的冷叱入耳:“你怎算得是英雄好汉呢? 呸!” “铮!铮铮!”地府游魂的剑左荡右飘,手忙脚乱向后退,剑被秋雷的剑左击右挥,剑尖在他鼻尖闪来闪去,迫得他拼命将脑袋向后仰。 秋雷如影附形迫进,最后一剑挥出,“铮”一声暴响,地府游魂的剑齐锷而折。 “你也留些记号。”秋雷冷叱,手腕挥了两次。 地府游魂感到剑气彻骨,胸前一凉,他没命的向后退,一不小心绊着草根,仰面砰然躺倒,火速滚出丈外,飞跃而起,低头一看,胸衣脑然有二个大八字,肌肤未伤。 他一咬牙,一声怒吼,双手一阵急动,六把飞刀发似连珠,急袭两丈外的秋雷。 秋雷长剑潇洒的振出,一面说:“老兄,你在班门弄斧。” 六把飞刀发出一阵铿锵脆响,化成十二段飘坠草中。 鬼影幽魂已将剑拾在手中,突以令人难以相信的奇快手法.扑近秋雷的身后,长剑已递出。 “铮!”双剑相交,秋雷已用令人难觉的奇速转过身来,剑锷压住鬼影幽魂的剑,剑尖伸至对方的咽喉前,厉声道:“可恶!你真要送命,难道在下就舍不得杀你?” 鬼影幽魂想抬剑,但宛如蜻蜓撼铁树,被压住的剑不能移动,沉重如山。 “丢剑!”秋雷沉喝。 他乖乖地松手,叹口气说:“沙某自命不凡,自以为可力敌万人,所以敢以八人之力,大胆闯山,想不到却接不下阁下正式的一招半式,你下手吧,在下认命,输得心服口服。” 秋雷收了剑,冷冷地说:“你很不错,惺惺相惜,在下不能向你下手,你们走吧!叫那位炼狱厉鬼住手。” 炼狱厉鬼詹定山正和恨天无把狠拼,恨天无把的虎尾棍主宰了全局,但真要将炼狱厉鬼拾下短时间内极为困难。 “四弟,速退。”鬼影幽魂大叫。 “苗大哥,饶了他。”秋雷也叫。 秋雷在短短的期间内,以雷霆万钩的声威连败三名高手,不费吹灰之力,神奇的沉雷剑法,不但震慑了江东八豪,更把海天一叟的悍贼爪牙,吓得直冒冷气,心胆俱寒,全用难以置信的目光,死盯着秋雷。 秋雷冷冷的瞥了一眼胆战惊心的八豪,冷冷地说:“你们该走了,李胡子不成气候,挟饥民为乌合之众,决难与官兵抗衡,只多造些孽而已,何苦?” 鬼影幽魂拭掉脸上的冷汗,凶焰尽消,问:“阁下尊姓大名,能见告么?” “在下姓秋名雷,绰号飞龙,立业许州。” “哦!在下似乎对秋兄有点眼熟。” “不错,在下于黄山天海,曾与阁下有一面之缘……” “我记起来了,下文殊院之时,同行的那位书生就是你。” “沙兄记性倒是不错。”’ 鬼影幽魂叹口气,黯然地说:“咱们投错门路了,后悔无及。” “是令师授意沙兄投效李原的?”李原就是李胡子。 “不!家师已于年初仙逝了。秋兄,所谓良禽择木而栖,咱们八兄弟愿投明主,为秋兄效命不知是否见容?” 秋雷心中狂喜,但表面不动声色,说:“可是,秋某志在称霸江湖,无意称王道寡。” 鬼影幽魂哈哈大笑,说:“功名富贵如浮云,沙某何曾愿随李胡子打天下,只因为家师生前与石和尚交情不薄,石和尚住刘千斤起事被杀,李胡子和王彪侥幸走脱,去年曾经赴黄山,敦请家师起兵复仇,家师年事已高,不愿下山,说是等他准备停当之后,派我兄弟八人前来相助而已的,李胡子为人刻薄寡恩,只知奸淫掳掠,流民中也全是些老弱,成得甚事,如果秋兄不肯收容的话,咱们兄弟只好重返江东创业了。” 秋雷呵呵笑,爽朗地说:“诸位如果不弃,秋某愿与诸位同甘苦。” “一言为定,秋兄,咱们跟你走。” “兄弟无任欢迎,待兄弟与龙当家略作交待,便可一同启程。” 秋雷说完,向海天一叟定去,海天一叟不等他走近,大声说:“秋老弟,一言为定,共除龙形剑。” “兄弟深感盛情,但不知当家的何日方可动身?” “海天山老朽决定放弃,不久当迁熊耳山,如果能早早安顿,初冬便可与老弟同行。” 秋雷略一沉吟,说:“光老当知兄弟对惩戒龙形剑之事,耿耿于心,迫不及待,这样吧,可否在九月凉秋发动?兄弟对绿林道的消息不够灵活,期望光老立即着手召请绿林道好友,先孤立龙形剑,再就是请供给那家伙的行踪,这两年来,那家伙极少在垛子窑逗留,在江湖奔走行踪如谜,咱们不能乘他不在之时毁他的基业,以免被江湖朋友指责不讲江湖道义,必须在江湖中将他截住才行。” 海天一叟自然同意,笑道:“理该如此,咱们就此决定了,九月下旬之前,老朽派人至尊府商讨细节,老朽的暗号、标帜、表记,且先向老弟解说,走,你我找一处荫凉处所先行商谈。” 次日一早,一行人离开了淅川,偷渡荆子关进入陕境,先走终南谒师,再东出潼关,向河南府而去,到河南府已是七月中旬了。 沿途,秋雷仍和林姑娘走在一块,恨天无把则带领着清风、明月,还有两名侍女,走在前面张罗食宿和走门路弄取路引等琐事,江东八豪断后,在五六里之后跟进,前面五六里,则有四大金刚、五煞,和一群隐身的高手,声势空前浩大。 他们还未到达潼关,河南府已经风雨满城。 飞龙秋雷要到河南府的消息,传向江湖每一角落,闻风赶来的人络绎于途,这些人中,有些是想投奔他的人,有些是寻仇来的。 君山秀士还呆在君山接待赶到的好友,但他的另一部分好友,却先到河南府等候下手的机会了。 青云客来了,不但带了青云八丑和一些高人名宿,更有独角天魔同行;他知道妹妹昭华,姘上了秋雷,羞愤难当,将秋雷恨之切骨,他的妹妹怎能嫁给一个已有几个姘妇的人,他自己好色,却不许妹妹姘上好色之徒。 海天一叟的山寨中,悍贼们良莠不齐,内中潜有龙形剑的奸细,在秋雷未离开淅川之前,消息便已传出了。 无巧不巧,恨重如山的李玉衡,由鬼眼瘦猿、铁手姜环引领着,恰好从栈道出川,也到了河南府,同行的有李玉衡的师父离魂掌关尚,也就是在三峡船上所见的老人,另一个是离魂掌的好友恨地无环张澜,上次李玉衡入川,便是到重庆投奔恨地无环学大力金刚掌的,岂知恨地无环却被困飞云观,险些丢掉性命,后来被秋岚所救,先派同时被救的拼命三郎东方贲保护救出的少年返川,他也在老关庙辞别秋岚赶回重庆,这时却陪李玉衡赴河南府,想找神拳陈校的后人引见少林掌门宏一大师学艺,以便日后报仇雪恨,但他们并不知道秋雷要来。 风雨洛阳,群雄萃聚。 秋岚在风雨满城中,赤手空拳独自到了河南府,他既无朋友,也缺乏江湖经验,可以说,他是个又聋又瞎的人,根本不知道府城已风雨飘摇,不知凶险之将至,他的相貌与乃弟相差无几,岂不糟透? 河南府,下辖一州十二县,府治在洛阳,所以城厢叫府城,外围才归小小的洛阳县太爷管辖。在到龙门山的大道旁,有伊王的大伊王庄,县太爷不敢管城内的事,只配派人替伊王看王庄,但城内如果出了纰漏,县太爷仍然得摘下乌纱帽等候参革。 伊王的王庄起自安乐窝,南抵关王家附近,有一条小径岔出大道,向东走,十余里靠近伊水北岸,建了一座不大不小的村落,叫做许庄,那就是中州第一武林世家,早年自道第一高手冷剑许中州的家园。 冷剑许中州在未封剑归离之前,庄前车如流水乌如龙,往来的英雄豪客不绝于途,庄中食客众多。当真是鸣钟鼎食之家,令人羡煞,甚至早年横行府城,鱼肉百姓的首任伊王朱彝,也不敢在附近横行,而且不时上门作客,丢开王爷的臭架子,不敢招惹许家的子弟。 那时,中州漂局的镖车,镖旗所至,没有人敢动生歹念,东至南京,北抵京师、大同,南迄闽粤,西达嘉峪关,通行无阻,威震天下,四大凶人那时是江湖中最可怕的人物,但在冷剑的奇学震撼下,同样讨不了好去,活僵尸在四大凶人中排名第三,经常找冷剑的麻烦,没有一次能胜得了冷剑手中的长剑。 中州镖局关了门,副局主笑孟尝乔文忠知道自己挑不起这副重担,急流勇退,也返家株守田园。 笑孟尝的家在龙门镇,两家相距十余里,平时往来密切,三代友情坚比金石,在江湖中,只要说起洛阳武林两大世家。不必提名道姓,便知是指许乔两家族。冷剑许中州是白道第一高手,乔家有人荣任少林掌门,谁惹得起他们? 冷剑许中州归隐之后,除了一些早年好友之外,上门的人少了,许庄开始冷落,不复当年盛况,过去的不会再来了。 尽管许乔两家已退出了江湖,但江湖的消息瞒不了他们,六月下旬,乔姑娘姐弟安然返家,将九死一生的经过禀明了两家尊长,掀起了江湖大风暴。 银凤姑娘相当失望,早先对秋雷的些少好感完全消失了,她想不到秋雷竟是这种人,她只能向天香姑娘深致歉意,心中耿耿。 她爷爷已经封剑,没有人敢上门找麻烦,但她爹许钦不作如是想,知道象秋雷这种狂妄无比目中无人的年轻小伙子,是不会注视江湖规矩的,少不了将有是非,不得不未雨绸缪,早作准备。 她母亲柳氏秋涛,是笑弥勒柳文华的妹妹,在笑弥勒处知道了一切经过,心中恨极,兄妹俩自然也有番商量,到乔家共襄对策。 笑孟尝乔文忠不是个惹事招非的人,修养到家,但子女九死一生的事,他怎能不管,立即传信少林,暗中积极准备应变。 消息传来了,说是飞龙秋雷即将光临河南府。 笑孟尝二十三年前虽然是中州镖局的副局主,但那时年纪只有三十岁,比局主许中州小一辈的,结婚太晚,只生了一个十七岁的天香姑娘,和十二岁的小诚,这次几乎同时丧命,他当然受不了,立即传信给早年生死与共的镖师好友,准备找金四娘算帐。他也知道金神金祥可怕,但他敢于和老凶魔一拼。 七月初,酷阳似火,官道上黄尘滚滚。 秋岚生长在四川,有用巾包颈的习惯,他用青巾缠头,青直裰,脚下是多耳麻鞋,背着小包裹,看去象个乡下人,但俊面和雄壮的身材,气质迥异,反而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在中午烈日的曝晒下,他踏入了河南省第二大城洛阳,在律阳门附近,他在一家三流客店中落了脚。 人地生疏,他不懂江湖门径,想向人打听乃弟的消息,也找不到门路。 他必须及时制止乃弟上许家胡闹,那会激起就林公愤,怎成?” “我何不先到许家看看风色?”他想。 洗漱毕,他步出店门,虽洗掉了满脸风尘换了衣裤,但仍然是同一式装扮,比起他的弟弟秋雷,简直一是王侯一是乞丐,不能相提并论。 首先,他得打听许府的所在,他已听说许家的府第不在城中,在城外打听比较方便些,便信步出了律阳门*沿坡根大路向天津桥走去。 天津桥在宣阳门外,这一带城根距河岸稍远些,筑了一座小寨形的土围,中间客商集云,叫做南关,南距桥头只有十来丈,进了南关,从中间广阔的大道往城里看,可看到前后重叠的两座石城门,那就是宣阳门。 这地方他没来过,他从许州启程,走的是登封偃师,由东门入城,糊糊涂涂在街上摸不清方向,摸到津阳门落店,几乎走遍洛阳城,但却末出城。 南关是往来要冲,市面繁华,商店林立,十分热闹,车马往来不绝,贩夫走卒来去匆匆。 要打听消息,最好的地方是茶楼酒馆,这儿没有茶楼,酒馆多得是。走不了十来步,迎面便接着“上洛酒肆”的大招牌。这是一般行商贩夫的消闲小店。 掀开帘子跨入店门,真要命,店里比外面更热,闷得人直冒汗,整间店面摆了十余张八仙桌但只有七八个客人,连跑堂也提不起劲。 他前脚入店,后脚跟入一各短小精悍敞着衣领的大汉,同向里走,店伙堆下笑脸,一叠声往里请、送来一把湿淋淋的手巾张罗着茶水。 为了要打听消息,他必须靠近有人的地方坐,右首一桌有三个横眉大服也穿了青直裰的客人。他泰然在邻桌坐下,面对着三个客人。 随来的短小精悍大汉,也旁着他的下首座头落坐,不住直着嗓子向店伙招呼:“先来两壶高梁,切上两斤中肉,然后准备烙饼,要快!”一面吩咐,一面解下腰带,拉开前襟,抓起扇子猛扇。 秋岚他也要一壶酒,来盆烧卤,店伙应着刚走开,邻桌三名大汉互相递过一道眼色,然后坐得最近的满脸横肉大汉放下杯筷,推椅而起,向秋岚走来。 “很巧,是江湖人,似乎是冲我而来的。”他想。 果然不错,大汉是冲他而来的,走近堆下笑,抱拳行礼,低声道:“在下徐州三英铁腿侯全可否借一步说话?” 秋岚莫名其妙,但仍然堆下笑容,笑道:“请坐,但不知侯兄有何见教,小可秋……” 铁腿侯全施过一张长凳,紧靠着坐下了,抢着笑道:“在下与摩云手秦庄是好朋友,久仰秋兄大名,如雷贯耳,在江湖朋友中,谁不知秋兄的名号,上次兄弟途经许州,曾至贵庄投贴拜候。可惜秋兄远游在外,未克亲聆教益,缘铿一面,甚感遗憾,今日幸会,实慰生平,秋兄是刚到洛阳么,呵呵!几个不成气候的小毛贼想对秋兄不利,秋兄其实用不着改装避过他们的耳目,何必长他们的志气?” 秋岚恍然大悟,人家把他误认为秋雷张冠李戴了,听说有人对乃弟不利,他心中一惊,懒得否认,问道:“侯兄似乎已知道那几个人物了,请说说看对否?” 铁腿侯全傲然一笑,却又警觉的瞥了一眼邻坐的短小精悍大汉,叉腰站起往大汉面前一站,冷笑道:“老兄,坐到那边去。”他向远处角落的食座一指。 酒菜还没来,精悍大汉正闲得无聊,鹰目一翻,突然伸手去抓茶杯。 铁腿侯全右手一闪,“得”一声轻响,一把明晃晃的飞刀插在杯旁,叱道:“呸!你这肠吃了豹子心,想用茶泼太爷?” 精悍大汉的手距杯还有寸余,飞刀就插在杯与手之间,他想拔刀,但铁腿侯全的右手还有一把飞刀,刀尖距他的鼻尖不足半寸,他收回手,冷冷地说:“算你行,咱们回头见。” 说完,出店而去。 “侯兄,不可惹事。”秋岚低叫。 铁腿侯全收回飞刀,走回坐下说:“那家伙叫一阵风贾新,是阴曹客南宫和的小走狗,上次秋兄在天门峡打了南宫老贼,他发誓要找秋兄算账哩!真是不知自量。请到那一桌,让在下作一次东道,并让在下的两位拜弟,向秋兄致意。” 秋岚也不推辞,与另两人厮见,两人一叫花拳罗王,一叫铁刀茅昌,与铁腿侯全合称徐州三英,是徐州的地头蛇,在江湖略有名气,聊可算是一流人物。 铁腿侯全命店伙将杯筷移过,敬了一杯酒,说:“九华羽土落脚在翠云峰上清宫,鬼谷先生住在东门周公庙附近,海天一叟的拜弟神箭古月亭,半月前就和熊耳山大寨的几名绿林悍贼藏在邙山附近,这位古寨主听说是为了龙形剑而来,龙形剑的得力臂膀赤煞二凶说,龙形剑王当家极愿交秋兄做朋友,不知是真是假。” 铁腿洋洋自得的将所知的消息说了,秋岚对这些人陌生得紧,但口头上不能不敷衍,笑道:“这些人不见得都是为在下而来的,在下留心就是,多谢侯兄关照。哦!洛阳许家目下如何了?” 侯全哈哈笑,说:“目下门禁森严,如临大敌,早些时,豹面乞婆那老狂婆说,秋兄和金四娘决定向洛阳两大武林世家寻衅,这消息震憾江湖,令人震奋,江湖朋友纷向洛阳赶,要看秋兄大显神威,替咱们这些三流朋友吐口气,三十年风水轮流转,昔日的英雄豪杰也难免今日落魄,而且洛阳两大武林世家早已没落,他们凭什么还以世家的名号在外面唬人,秋兄此举,确是大快人心,有用得着咱们兄弟之处,但请吩咐,水里火里,咱们兄弟是义不容辞。” 秋岚心中有说不出的难过,他想不到乃弟胆大包天,居然敢公然前来洛阳找洛阳两家的麻烦。后果可虞。 其实,乞婆根本不知中州以下所发生的事,信口开河胡说八道,替秋雷招来了麻烦。 金四娘在夷陵,已将被人讨去解药的事说了,秋雷这次到河南府,并无意向许、乔两家惹事生非,他只想登门见见令他梦寐难忘的银凤姑娘,再就是追搜龙形剑和绿凤孟娥,人言人殊,谣言愈传愈离谱,麻烦大了。仅仅因为他是个新近崛起的江湖青年高手,短短年余便名震天下,引起各方瞩目,自然有人从中推波助澜,闹了个满城风雨,大出秋雷意料之外,秋岚自然更弄不清。 海天山力伏恨天无把,剑镇江东八豪,海天一叟服输联手,这些消息及时传到洛阳,引起了骚动。 神箭古月亭立即派人返回熊耳山,询问真假,在末接受确实消息之前,他仍对秋雷保持警戒。 秋岚见铁腿侯全愿意效命,心中大喜,说:“其他的事,不敢有劳三位兄台,希能拨冗陪秋某前往许、乔两家一行,感激不尽。” 听说要前往许、乔二家,三人的脸色一变,铁腿侯全抓耳搔腮,为难地说:“秋兄,不是在下推托,目下咱们兄弟有要事在身,可否等晚上再去,大白天,由这儿到龙门乔家,人多眼杂,由安乐窝小径到许家,也人马往来不绝,这这……” 秋岚心中明白,这家伙根本就是怕和他走在一块儿,恐怕引人误会。怕白道朋友找他麻烦,刚才所说的水里火里,无非信口开河而已,有了地址,他不必再劳驾他们带路了。龙门他听说过的,安乐窝他也不陌生,虽未亲到,名胜之区岂有不知之理。 第十五章 他不再客套,吃了自己的一份酒食,拒绝徐州三英付账,会了账匆匆道别,出南关直奔天津桥头。 那时,天津桥仍然完整,象一条石巨龙横跨两岸,共有七十二孔,气象万千,过了桥头三层巨楼的文峰阁。他眼角瞥见一阵风贾新倚在桥右石栏上向外眺望,躲躲藏藏。他不加理睬,大踏步向前走。 桥下水势汹汹,水色略浑,宽阔的桥面人群往来不绝,不远地,第二十三孔的石栏旁倚着一个老年人,茫然的注视着下面的河水。 七十二孔的天津石桥十分壮观,桥上行人车马往来不绝。秋岚发觉一阵风在后面跟踪,毫不介意,只暗中留神提防,大踏步向桥南走。 桥中段,一个老人倚栏而立,俯视着桥下的滚滚流水,看不见脸容,毫不岔眼。 更远些,五个衣着褴褛的村夫,正鱼贯向南行,脚上甚馒,也看不见脸面,只可看到他们褴褛的背影。桥上行人众多,谁也不会对这些人起疑。假使在大庭广众引入拥挤的街道,对每一个人都怀有戒心,这人不发疯才是奇迹。 事实上,秋岚也用不着对身畔的人怀着戒心,他不认识这些人,没有戒备的理由。 走近了老人,老人倏然掉转身,但见杆影一闪,一根魁屋笔已经点在秋岚的胸口上了。 秋岚一怔,止步打量着这个怪老人。 “哈哈!等着他了。”后到的一阵风怪笑。 秋岚有点醒悟,这老家伙定然是铁腿侯全所说的阴曹客了。去年在天生桥,他相距太远,看不清桥上的阴曹客的脸貌,加以老家伙又改了装,难怪他不认识。如果不是侯全说过一阵风是阴曹客的爪牙,他委实想不出老家伙来这一手的原因何在。 附近的人,皆被三人奇怪的举动所吸引,好奇的驻足而观,莫名其妙。 前面五个村夫,也回头来瞧热闹。 阴曹客出其不意的制使了秋岚,阴笑道:“小子,借一步说话。” 秋岚已默运神功护身,只要对他在毫无戒心时下毒手,他便一无所惧,何况魁星笔又不是无坚不摧的神刃,点在胸口用不着害伯。他困惑地注视着阴曹客,惑然问:“老丈,你这是什么意思?” 阴曹客会错了意,高兴地笑道:“小意思,兵不厌诈,只有这样才能将你制住,怪我不得。老朽无意要你的命,只想和你谈条件。对不起,你必须跟老朽走。” 声落,右手疾伸,出手如风,连制秋岚胸中鸠尾和左下胸左期两穴,伸手便挽住了秋岚的右膀,架起便走。 秋岚有事在身,他怎肯让者家伙耽误正事?老家伙太过自信,认为用八成真力的神妙指力制住了两大重穴,秋岚决不可能在神奇的制穴术下有任何反抗的举动。这两穴如果力道稍重,不重伤也得昏厥,他制得恰到好处,能说话走动,但却浑身脱力。秋岚已从对方的指力和手法中,看出老家伙用的是所谓软手法,相当阴狠,在一个时辰之内加不解穴,便会变成瘫痪,无法可解。 他已事先有所准备,穴道早已自行封闭,但他不愿在大庭广众中闹事,假装被制,身形一软,任由老家伙架住,有气无力地说:“好吧!你说怎样就怎样好了。” 阴曹客一面向桥南走,一面收好魁星笔,阴笑道:“小子,切可暗中聚气自解穴道,那会使你永远变成残废,老夫这种制穴独门手法天下无双,无人能解得了。” 五个村夫在前面一字排开,挡住了去路。五个人身材魁伟,叉腰挡路象是五个门神,骠悍之气外露,与他们那一身村夫装束完全不配。 阴曹客不愧称老江湖,一看便知五人来意不善,站住了,冷冷地问:“诸位是七柳七煞么?让路,免得你们的主子为难。” 七柳七煞其实只有五煞了,但名义仍是七煞,秋雷正在物色好手,补上青龙、红纱两煞。阴曹客不认识这五个人,信口胡猜。 中明精壮大汉挪了挪腰带上的长包裹,说:“本来,光棍不挡财路,但事非得已,南宫兄请原谅。” “你们是怎么回事?”阴曹客问。 “特向南宫兄讨一份人情,这家伙交咱们处置。” “交给你们处置?为什么?岂有此理!你们是什么人?” 大汉弹开长包裹的锁口,露出分水钩的护手把,说:“在下姓章,名望,匪号是混江龙,原立舵巫山……” “哦!原来是三峡巴山苍猿陶当家的五蛟龙。对不起,老夫好不容易才将人弄到手,恕难割爱。再说……” 混江龙哼了一声,抢着说:“阁下的好友海天一叟龙当家的已和这畜生联手,就是说,你也是这畜生的同路人。哼!明明是你已发觉咱们五蛟龙已在桥上设下了擒龙网,你却用这种可笑的手法想……” “呸!”阴曹客怒叫,臭口水劈面向混江龙吐去,接着怒叫:“瞎了你的狗跟!你却向老夫逞口舌讨人,凭什么?简直不知死活。” 混江龙被骂得脸色发青,恼羞成怒吼道:“阴曹客老匹夫,今天不把飞龙秋雷交给咱们五蛟龙带走处治,休怪咱们倚多为胜,丢你下洛河喂王八。” 吼声震耳中,北首抢入一个穿青道袍老道,大叫道:“谁擒住飞龙秋雷了!见者有份。” 原来是九华羽士。但秋岚已被阴曹客挟在胁下,脸朝下看不见真面目,在侧面看,更难分出是秋岚或是秋雷。 南首一声娇笑,一个绯红色身影排众而入娇叫道:“闲人走开,这儿将出人命,除非想死,不然休管他人瓦上霜,快走!” 她是绯衣三娘,娇叫声中将闲人赶开。 秋岚心中暗谅,心说:“弟弟太妄为了,为何树了这许多强敌?” 阴曹客一声怒叫,拔出魁星笔,向混江龙叫:“小辈,你五个人不够塞老夫牙缝,你们既然要死,老夫成全你们并无不可。” 叫声中,他急冲而上。 九华羽士只看到秋岚的侧影,不然他也许可以分辨出秋岚不是秋雷。他悄然扑上,伸手去夺阴曹客胁下的秋岚。 阴曹客象是背后长了眼睛,冲进的身躯倏然而止,大旋身一声冷此,魁星笔急点而出。 九华羽士大吃一惊,右肩几乎挨上一笔,火速缩手飞退,大叫道:“南宫施主,咱们打不得的。” 这瞬间,五蛟龙撤下了分水刺,飞扑而上。 绯衣三娘拔出长剑,拿手一扬,白虹脱手而飞,飞刀出手,一面叫:“谁敢动飞龙秋雷一根汗毛,本姑娘要他好看,他是我的。” 五蛟龙只顾前不顾后,没料到背后有人暗算。最左那人命不该绝,刚扭身从阴曹客的侧方抄出,飞刀到了,贯入他的右臂,刀尖穿肉而过,直抵胁下。 “哎呀!贼泼贱,你……”他厉叫,转身刺交右手,回身反扑.迎向绯衣三娘。 秋岚被挟在明曹客的胁下,感到颠得难受,大为不耐。同时,他心中不断地想:“这些人全是弟弟的仇人,我何不将他们赶走?除去弟弟的强敌,至少可以免去一些无谓的纷争。” 这时,阴曹客看清对方是九华羽土,还弄不清九华羽士是敌是友,平时他们之间也有些少泛泛交情,不宜在这时反脸。同时,身后五蛟龙已有四人扑近身后了。他再次回身,一声大喝,魁里笔幻起无数笔影,狂风暴雨似卷入四根分水刺中了。 “铮铮铮铮!”兵刃交鸣声暴起,四枝分水刺齐向左右急荡,人影飘摇。 “着!”他沉喝,魁星笔已光临混江龙的胸口。 接触太快,出招接招如同闪电,一招错全盘皆输,想自保已无能为力了。混江龙惊叫一声,睁着眼等死。其余三人兵刃被震出,身躯亦被震得立脚不牢,随兵刃向外分,眼看着老大的命在须臾,但无法抢救。 跟看惨剧将生,生死将判。 秋岚身躯一扭,左手一勾,便勾住了阴曹客递出魁星笔的右手,一按一收,笔尖突从混江龙的胸口倏然退回,救了混江龙一命。 阴曹客还弄不清是怎么回事,只感到右手无形自松,魁星笔突然被人硬生生夺走了。刚警觉到是俘虏在作怪,不等他有任何应变的举动发生,“拍拍”两声暴响,脸上挨了两耳光,打得他冒金星,大牙松动,踉跄向后退,背撞向九华羽士。 九华羽士向侧一闪,正想拔剑,秋岚已到了,扬了扬魁星笔,冷冷地说:“你还不走?” 九华羽士心胆俱裂,转身亡命而进。 混江龙站在后面浑身冒汗,能在枉死城中逃生,总算万幸,想起刚才的危局,他腿都软了,用手按住心口沁出的鲜血,目瞪口呆。魁星笔的锋尖入肉分余,稍慢些儿便活不成了。 其余三条龙还不知老大末死,同声大吼,飞扑而上,狂冲而至,拼命了。 岂知阴曹客退了,秋岚的背影出现在眼前。 “杀!”三人厉叫,三根分水刺齐向秋岚的背心集中点出。 “铮铮铮!”魁星笔突然回头猛振。 “哎……晴!”三个人同时惊叫,踉跄后退。 三根分水刺一左二右,先向天空飞,不住翻腾,然后划出三道光弧,飞落桥两侧向桥下急坠。 “滚!”秋岚沉喝,突从三人之中穿过,一闪而过。 绯衣三娘狂野的挥剑,将只能用左手运剑的一龙迫得步步后退,险象横生,连招架也感到困难。她看到秋岚掠近,娇叫道:“雷弟,何不毙了他们?” 绯衣三娘在天生桥和秋雷冲突结怨,其实她对秋雷极有好感。后来在巫山与金四娘同下夷陵州,她知道秋雷是金四娘的好友,些小成见早已不被在心上了。金四娘那时说出与秋雷约定在夷陵州相会,她也同和金四娘在夷陵州等秋雷。她以为金四娘已将她不与秋雷计较的事说了,所以也跟着金四娘叫秋雷为雷弟。论年岁,叫秋雷为弟天经地义。 秋岚怎知内情?他一看绯衣三娘那股子浪劲,心里便一万个不自在,暗骂道:“都是你们这些凶人荡妇在从中捣鬼,不然我弟弟也不至于成为众矢之的。” 他让过了岌岌可危负了伤的蛟龙,突然从中插入,魁星笔一搭一震,“铮”一声脆响,绯衣三娘的剑向下疾沉。 他出其不意一把扣住绯衣三娘的持剑那只手,魁星笔锐利的尖锋,直抵至绯衣三娘咽喉前,冷冷地说:“不许你找我,以后你给我走得远远地,愈远愈好,不然休怪我心狠手辣。” 绯衣三娘抽口凉气,铁青着脸说:“怎么?金四娘没将我的事告诉你?你仍将天门峡的事放在心上?哼!我知道了,你这次为了银凤而来,想做许家的女婿,难怪你要这样对付我了。呸!你用不着假撇清,谁不知道你飞龙秋雷是见一个爱一个的好色之徒?有了绿凤,你又弄来一个李美贞,又姘上一个林昭华,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风流种子?女人非爱你不可?你……” 秋岚听不下去了,桥两端挤满了瞧热闹的人,绯衣三娘在大街数丑史,多丢人?他感到脸上发烧,脸红耳赤,额上直冒汗,猛地夺下绯衣三娘的剑丢出桥外,连魁星笔也扔了,大踏步向南面的人丛中急走。 绯衣三娘粉脸铁青,杀气腾腾,冲秋岚的背影尖叫:“丢了我的剑,我可以另买一把剑杀你的,我会揭穿你的阴谋毒计的。” 叫声中,拔出三把飞刀,映牙切齿向秋岚背影掷去。 秋岚象是背后长了眼睛,扭头举右手一抄,三把飞刀入手,信手向桥外一丢,奔入人丛中走了。 只一个时辰工夫,飞龙秋雷在天津桥大显身手的事,传遍了洛阳城。 真正的飞龙秋雷,这时仍在潼关以西。 九华羽士逃得匆忙,竟未看出是假秋雷。其他只有一面之缘的人,更无法分辨真假了。 秋岚钻出人丛,撒腿急走。他感到身后有人跟来,来势很急,百忙中扭头一看,原来是个脸目阴沉高大的老和尚,挟着一把黑黝黝的铵铁大方便铲,袍袂飘飘,大踏步衔尾急追。 他认得这个和尚,在天门峡,他强夺九华羽士的解药救银风,曾见到九华羽士就被这老和尚追跑,曾听九华羽士叫出“冷面如来”四字,可能这个老和尚便是三菩萨中的冷面如来了。 冷面如来虽说名列菩萨,但嫉恶如仇,虽不下手杀人,他废去武功比杀更令人痛苦。秋岚一面走一面忖道:“如果冷面如来也找弟弟的麻烦,岂不可怕?弟弟的造诣怎能和老和尚相提并论呢?终南狂客也不一定能胜得了三菩萨,弟弟当然无法比较,我得替弟弟留一条路。” 他却不知,秋雷目下的艺业,可以说日进千里,三阳神功沉雷剑法,都是字内无双的绝学,冷面如来修为虽精纯,火候纯青,仍难和这两种绝学论长短。 最糟的是,他为弟弟减少敌人,却不知无形中替弟弟增加了声威,不啻为虎作伥助纣为虐。 他并未想到后果,决定吓走这个名震江湖的老和尚,逐渐脚下加快。 冷面如来紧跟不舍,毫不放松。 桥南便是安乐窝,是一座相当繁华的大镇,本朝之前未毁于火,这儿是羊市所在地。本朝初毁于火,羊市迁到河北岸去了,重建的安乐窝,仍然繁华。 过了安乐窝,糟!后面竟多了八名和尚,愈追愈急啦! 官道宽阔,两侧全是田野。路右,是王庄的庄田。路左,是小有起伏的田亩,村寨零落,树林稀疏,三五匹牲口在田野中悠闲的啃草,往前看,隐隐林野一望无涯,十余里外的龙门山在目。 蹄声入耳,远远地,五匹健马踏着轻快的小脚步迎面而来,鸾铃声清脆悦耳。 追来的九个和尚快逾奔马,在前面跑的秋岚如同星跳丸掷,逐渐加快,双方较量轻功。 长途较轻功,吃力而耗精神,支持不了多久。但秋岚愈跑愈快,起落间从丈余逐渐加至两丈余,增了一倍,把后面追的九个和尚追得心中发毛。 五匹健马愈来愈快,马上的骑士看到了追逐的人,似乎失惊,驱坐骑避向路左。 一个和尚大概知道不易追上,大叫道:“西门师父,拦住飞龙秋雷。” 五骑士吃一惊,火速下马,伸手在鞍旁兵器囊中拔兵刃,五个人三剑,一刀,一根练子枪两旁一分,其中使刀的中年大汉人喝进:“姓秋的,留步。” 秋岚不愿在官道上动手惊世骏俗,便向道左田野中越野而走。 真巧,奔出半里地,前面一座松林,后官道岔出一条小径,恰好穿林而入。 说是小径,有点名不符实,这一带任何一条小径,至少可以通行牛车或马车。这条小径,正是通向许庄的道路,平坦笔直,向东延伸至许庄。 九名和尚由冷面如来领先,全力狂赶。 五骑士也不弱,放腿狂追。 到了松林,秋岚不走了,在林前转身,注视着落后一二十丈的冷面如来,细心留意他们的脚上功夫。面对十四名高手,他心中虽有点紧张,但毫不害伯: 和尚们到了,分站在路左。 五骑士接着到达,分列在路右。所有的人额上都沁出汗水,在大太阳下较量轻功确是费劲。 冷面如来以铲支地,单掌打问讯,沉着地说:“秋施主,老朽并无恶意,只想与施主平和解决。” “解决什么?大师可是冷面如来老菩萨?”秋岚问,他搞不清冷面如来要解决什么。 五骑士全都神色凝然,持刀的中年大汉将狭长的分水刀隐在肘后,向冷面如来行礼道: “前辈可否稍等片刻,让小辈向飞龙探问一些小事?” 冷面如来困惑地注祖着他,然后向一名鬓脚泛灰的用剑大汉问:“西门师父,这位不是水府龙神葛当家么?你怎么和他走在一块儿?” 冷面如来不但脸色冷得难看,声音也冷得难听。 西门师父脸上一阵青一阵红,低下头说:“葛当家虽是水贼,但恪守江湖规矩,劫富济贫行不陨越,确也是血性中人。晚辈与葛当家并无交情,但他这次来到龙门拜会文忠兄,打听飞龙的消息,文忠兄着晚辈送客,如此而已。” “哦!原来如此!葛当家的有事请便,者衲可等片刻。” 秋岚没听说过水府龙神的名号,龙门的文忠兄,他却猜出是乔姑娘姐弟的父亲笑孟尝乔文忠。 水府龙神再次行礼,说:“晚辈多谢大师盛情,容图后报。”他走向秋岚,脸色一沉,沉声道:“你就是飞龙秋雷?” 秋岚摸不着头脑,心说:“这水贼难道是巴山苍猿的爪牙?巴山苍猿的人,没听说过有劫富济贫的人哩!” 他不否认,也不承认,信口道:“葛当家,有事你就说吧!” “林姑娘与你同行,目下何在?” “江湖人行踪守秘,不劳过问。”秋岚不着边际的胡诌。 “那么,我找你。我借给林姑娘的船呢?船上十六名弟兄的下落你难道也不说?” 秋岚根本不知道乃弟秋雷的事,不知怎样回答才好,摇摇头,苦笑道:“在下一概不知,无可奉告。” 他却不知,秋雷为了掩盖自己在庐洲杀金四娘与君出渔父的事,将林姑娘弄到手之后,示意林姑娘除去那些船夫永除后患。林姑娘恋奸情热,毫不犹豫的答应了。船经嘉色县北面的新滩口夜泊,天蝎玛瑙酒把十六名水贼全行毒死,尸沉江底,船也被凿沉水埋新滩口。 水府龙神冷哼一声,厉声道:“如不将林姑娘的下落说出,在下只好得罪你了。” “笑话,找林姑娘是你的事,与我何干?林姑娘又不是三岁小孩,她用不着我抱在…… 背在背上走江湖,是么?” 水府龙神一怔,一咬牙,狠声说:“好,你有道理,在下会找到林姑娘的。”说完,退下不住挫牙大恨。 冷面如来跨出两步,发话道:“秋施主,为人不可做得太绝。乔姑娘姐弟幸能保住性命,与施主无损,何必锲而不舍再来洛阳生事?听老衲良言相劝,请离开洛阳,免得伤了和气,乔施主无意与施主计较酆都之事,得饶人处且饶人,施主以为然否?” 原来是为乔天香姐弟前来求情的,场面相当尴尬。秋岚知道,除了他这时说出内情,随老和尚到龙府表明身份外,即使否认也无人会相信他的话了,只好硬着头皮,力加否认道: “大师差矣!在下并非是为乔家而来的,率勿误会。” “那么,施主何不离开洛阳?” 秋岚心中涌起了反感,不悦地说:“大师所言,未免有些强人所难,洛阳乃是通都大邑,在下难道就不能过往么?” 松林深处,突然传出一声怪笑,两个火红色身影从远处掠出路中。沿小径如飞而至,象两朵红云,发出刺目的红光,笑声落。人已到了五六丈外,距秋岚身后不远站住了,叉腰一站,长相委实唬人。 所有的人,全冷静地看着两人现身,掠到,止步。 两个人倏然止步,冷然屹立。浑身火红、红包头、红衣、红裤、红快靴、红靶红鞘剑,红得刺眼,红得令人望之心中发紧,在这炎热的午间,令人感到更为炎热。他们的脸相凶猛已极,身材高大,一个是三角脸,另一个是大马脸,狞恶得令胆小朋友望之心惊。 秋岚对这两人不陌生,只是不知道他们的名号身份,仅知是曾在天生石桥出现过的人而已。 水府龙神和西门师父五名骑士,脸色大变。 冷面如来哼了一声,脸色更冷。 八名和尚互相交换眼色,神色有点紧张。 秋岚不知两个红衣人的身份,毫不在意、继续说:“在下不想惹事招非,大师但请放心。” 冷面如来也知道此举有些冒昧,名不正言不顺,在对方尚未有举动之前,遽然出面阻止,不许在洛阳逗留,想起来当然有点理亏,只好说:“但愿施主言出由衷,老衲不忍见龙门乔家附近无端掀起血雨腥风,故而出面化解。施主既然不是惹事招非而来,显然是老衲多了心,施主请恕罪。”说完,稽首一礼。 秋岚赶亿回礼,诚恳地说:“请转告笑孟尝乔大侠,近来谣言满天飞,洛阳风雨飘摇,群雄毕集,在下无意生事,但会不有人乘机放火打劫浑水摸鱼呢?很难说,还是小心防范为上。尽于此,在下告辞。” “慢着!”大马脸的红衣人大叫,阻止秋岚举步。 秋岚瞥了大马脸一眼,笑问:“兄台有何见示?在下恭听。” 冷面如来挥手令八僧后退,低声道:“这人满腔正气,决非狂妄恶毒之徒,他的话可信,可能传闻的消息果是谣言。以老衲的眼光看来,有关飞龙秋雷的横行霸道事迹,真实性值得怀疑。且退在一旁,看赤煞二凶怎样跟他交涉。” 两个红衣人是赤煞二凶,龙形剑王玉堂的最得力臂膀。老大是长马脸,叫大凶岑去非。 考二是三角脸,脚二凶卜仁义。这两个家伙为人凶残恶毒,人性全无。但他们有个毛病,对那些不是高手名宿的人,不屑出手,除非对方自动向他叫阵。如果出手,他们必定将对方破头卸肢,毫不容情。据说,两人还是龙形剑的师叔,但真正的情形外人无从得悉。在百丈峰大寨中,两人地位特殊,表面上是龙形剑的手下,但龙形剑却称他两人为“去公”“仁公”,有所差遣必加请字。其实.他们的年岁只有五址余,比龙形剑大不了多少,称“公” 尚免有点不伦不类。至于江湖朋友门,则称他们为赤煞二凶,“煞”加上“凶”,可知他们的为人是如何的可怕,甚至比“三凶三邪三菩萨”的三凶还有过之而无不及,绿林好汉尤其对这两个人深怀恐惧。龙形剑之所以有今天地位,之所以敢独树一帜与海天一叟分庭抗礼,赤煞二凶和另个可怕人物双无常,功不可没。 南宫师父和水府龙神,已经被赤煞二凶的名头所震,呆在一旁不敢作声了。 跟随冷面如来的八名大僧,都是少林派来的高手,但他们亦深怀戒心,可见赤煞二凶的名号确是惊人。平时,这两个凶人跟随着龙形剑闯荡遨游,阴沉古怪极少说话,龙形剑如不请他们动手,他们是天塌下来也置之不理的。今天他俩单独现身,出面打交道,冷面如来便知道好戏要上场了,乐得袖手旁观看看结果。 大凶岑去非不敢大意,他在天生石桥曾经见过秋雷力斗阴曹客和鬼谷先生,早已将秋雷列为劲敌,凶焰自动消减了不少,鬼眼一翻,冷冷地说:“请借一步说话,岑某有事与尊驾一谈。” 赤煞二凶一生中,从没有今天这么客气过,竟然加了一个请字。秋岚不知二煞的来意,不想久缠,拒绝道:“天下间无不可言的事,何不就在此地赐示?” 大凶岑去非居然让步,说:“也好,就在此地说并无不可。请教,尊驾与海天一叟联手,准备对付敝当家,此事当真?” 秋岚莫名其妙,惑然地说:“谁与海天一叟联手了?你的话我不明白。贵当家是谁?” 冷面如来一怔,心说:“这家伙自以为改了装,便认为瞒得了两个老江湖,故意假痴装傻不成?他竟问起赤煞二凶的当家是谁来了。” 大凶怒火上冲。秋雷和湖天一叟联手的事,龙形剑早已得到消息,长山谷的事一切了然,两煞当然知道。秋岚问两人的当家是谁,把两煞气得七窍生烟,以为秋岚存心作弄他们,是可忍孰不可忍,简直太岂有此理!大凶怒火一冲,顿忘利害,大吼道:“小子!你存心戏弄太爷么?” 秋岚更模不着头脑,正色道:“尊驾的话,在下委实深感诧异……” “呸!你还想隐瞒你在长山谷和海天一叟定下的阴谋诡计?”大凶火爆地叫。 “兄台少安毋躁……” 大凶更为愤怒,不等秋岚说完,立下门户迫进怒吼道,“狗东西!你换上了俗夫装,便想装痴扮傻?好小子!你怕落单,所以出此下着,太不高明了。你没带剑,太爷也不用剑,和你一比一公平一决,不是你死便是我活。 “且慢!”秋岚摇手叫,又道:“有话好说,怎能……” “呸!谁和你说?除非你和太爷去见敝当家公开道歉,保证不再和敝当家为敌。狗东西!你出三峡遇险,与巴山苍猿火拼,敝当家与孟姑娘听到消息,连夜起往赴援,虽太晚了些,但情义俱在。你竟在拼死巴山苍猿之后,食髓知味,要打敝当家的主意,借口孟姑娘的事发动,可说情理难容,你不死天下不会太平,早晚你得逐个铲除江湖上每一个成名人物,以便让你横行天下,你简直在做梦。接我一掌。” 喝声中,大凶急冲而上,现龙掌劈面拍到,掌发雷鸣,凶猛无比的阳刚劲山涌,可破内家气功的雄行掌力发如山洪,一涌而至。 “着!”大凶沉喝,红影一闪即至,“金雕献爪”急抓而出,是鹰爪功,抓向秋岚脑门。 秋岚向侧闪,叫道:“住手!你怎么动手就是绝着?” 站在远处的二凶捧腹狂笑道:“哈哈!你这小子说话未免太幼稚,双方是死对头,动手使出绝着这是理所当然的,何足大惊小怪?” 大凶拳拳霸道,掌掌凶悍,每一记都用上了内家真力,拳风掌劲直迫三尺外,挨实了不死亦重伤。攻势奇急奇快,泼辣无比。 迫得秋岚火了,开始回敬了。 “噗!”这一掌急逾电闪,干脆利落,劈中大凶的右肩锁骨,把大凶打得“嗯”一声轻叫,踉跄后退。 他如影附形迫近,双手齐动,“噗拍噗拍……”响声象鞭炮爆炸,记记着肉。 “啊……”最后大凶狂叫出声,身躯倒飞,双手仍在绝望地挥动招架,身躯却无力助地飞抛而起。 “糟!”二凶惊叫,急抢而出,剑已拔在手中。 大凶身躯倒飞,“砰砰”两声跌了个手脚朝天。 秋岚也到了。 剑芒一闪,脸色泛青的大凶果然了得,在背脊着地的刹那间,拔出了长剑,缩腿改躺为伏。施转着扭转身来,咬牙切齿挣扎的站起,剑尖伸出,指向秋岚,用左手衣袖拭掉口角溢出的血迹,切齿低吼:“拔剑!”一面叫一面迫进。 二凶已到了身旁,见大凶无恙,放下了心,退出三丈外站住静待变化,剑仍持在手中。 秋岚张开双手戒备,步步徐徐后移,沉静地说:“很抱谦,在下没带剑,你难道看不见?” 大凶的剑尖,距秋岚身前只有半尺,徐徐迫进,叫道:“兵刃暗器,任你使用,快!” “在下身上一无所有。”秋岚毫不动容地答。 “即使你赤手空拳,在下同样要你的命。” “真的?刚才你的英雄气概到何处去了?以你一个江湖成名的人物,要用剑对付我这赤手空拳的人,你不怕有损声望被人耻笑,收了剑,在下给你一顿好掌拳。” “着!”大凶虎吼,招出“流星赶月”。 剑虹飞出,秋岚突然侧倒,前掠,伸脚一勾。 “哎!”大凶叫,他感到脚骨如裂,痛得他失声狂叫,立脚不牢,身不由已向前仆倒。 几乎在同一瞬间,他在着地的刹那间转身向上,一剑狂挥。 秋岚恰好回身扑到,身躯伏得太低,剑却高了些,掠顶而过,危极险极。抓化机会,他已扑上大凶的身上,伸手扣按住大凶的手,阻止大凶将剑反挥,右掌出如雷闪,“噗”一声劈在大凶的胸骨下方最脆弱的部位上。 “嗯”一声轻叫,大凶浑身变软,凶焰尽消。 二凶急冲而上,怒啸声惊天动地。 秋岚夺了大凶的长剑,施身跃起,剑幻夺目奇虹,洒出一重剑网,刚好接住急扑而上的二凶。 “铮铮铮!铮!”刺耳的双剑撞击声震耳欲聋,火星飞溅。 二凶踉跄后退,脸色如历鬼。 “撒手!”是秋岚的叱喝声,剑一绞一振。 “铮!”暴响震耳,一道电虹飞射,接着翻翻滚滚飞腾而起,落向五丈外的松林之中。 秋岚的剑尖,点在二凶的胸口上,微笑道:“下次再找在下的麻烦,小心你的两耳。你们走吧。” 他收回剑,伸左手食指向剑上连敲两下,剑连断两节。丢掉断剑把,他扭头就走,大踏步越过九僧五俗,径自返回洛阳。他知道光天化日之下,到龙门乔、许两家,麻烦将接踵而来,还是晚上来方便些。 赤煞二凶脸色死灰,大凶低声说:“快,通报主人。” 秋岚大踏步沿小径走向官道,这条路他没走过,先前来时是越野而走,所以他感到陌生。 距三岔路口还有里余,远远地,他看到路口旁有两栋房屋,屋前有五株浓荫蔽日的大槐树。房屋外围,栽了些曾经修剪过的酸枣树作为短篱,只有五尺高,院门古老斑剥,想来已经历了不少岁月,是两栋古老的宅院。 他看到两个一高一矮的人影站在院门口,向他的来向凝望,不等他看清是什么人,两人已推开院门进入宅中去了。看穿着象是一男一女。 午后的太阳炎热如焚,在烈日下奔波了许久,出了不少汗,他感到喉中发干,自语道: “前面有人家,我得讨些水来解渴。” “笃笃笃!”他轻叩古旧的院门。 “请进,门没关上。”里面传来一个老女人的声音。 他推开门,踏入院中。正屋木门大开,一个年约古稀的老女站在台阶上向外看,厅中,一老一小两个人面向里站,正在喝茶,看背影,果然是一男一女。 秋岚并未注意厅中的人;疾趋阶下,向者太婆长揖行礼,笑道:“打扰婆婆,小可口渴难受的很,冒昧登门请婆婆赐些茶水解渴,不知方便么?” 老太婆看去老态龙钟,白发如银,含笑举手虚引说:“客官请入厅待茶,请不必客气。” “多谢婆婆了。”他客气地说,上了台阶,闪在一旁。老太婆不先进屋,他守礼不敢先行。 “请进,请进。”老太婆促客。 “婆婆先请。”他躬身笑答,又道:“小可不敢逾礼。” 厅中的一男一女,在这时转过身来。老人沉重的“哼”了一声,老眼中冷电如刀,恶狠狠地死瞪着他。 少女长得人才出众,月貌花容。可是她柳眉带煞,凤目中似要喷出火来,银牙紧咬,浑身似在颤抖,激动得手中的茶杯不住颤动,茶水往外溢。 他认得,老人是毒王周起潜。至于这位愤怒激动的少女,他就毫无所知了。看了毒王可怕的脸色,他脱口惊咳了一声,正想出声招呼,毒王已发话了:“飞龙,你想不到老夫会在这儿出现.吧?你在天津桥大显神威,老夫却在东关找你,消息传到,老夫便和慧丫头赶来。在前面路口,我猜想你也许先到许庄,所以走这条路,没想到果然碰上你了,你好,你好。呸!你这畜生!” 秋岚莫名其妙,讶然问:“者前辈,为何开口骂人?小可自问……” 毒王掂起药锄,指着慧姑娘抢着叫:‘畜生!你想不到吧?在方舟之上,你的三颗棋子,和你的爪牙飞剑遥掷,慧丫头依然活着,你看清了,慧丫头是活生生的人,而不是向你索命的孤魂野鬼。” “老前辈,你……” “我,君山渔父是老夫的师兄,老夫找你,你感到奇怪?你好狠,到方舟的人,全被你用诡计所杀,泉下的冤魂在哭泣,在等你偿命。到院子里去,趁你还有一刻可活,老夫要剜出你的心肝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秋岚焦躁地问。 “怎么回事?院门上老夫已涂上了一层油肌入脉的毒药,你伸手推门,目下大概已经入经脉了,你最多可以活上一到时辰,就是这么回事。” 秋岚在运先天真气检查经脉,站在那儿全神运气。他感到用来推门的左手,确是有点麻麻由。 “糟!我中毒了。”他心中狂叫。 如果他事先有所警觉,只消运起寂灭术奇功,便可以百毒不侵,但谁会料想到在路边的民宅门上,会有人用毒计算他。 他奔至院中,高叫道:“老前辈,请听我解释……” “慧丫头,先卸他的手。”毒王厉叫。 慧姑娘一声娇叱,剑飞扑而上。老太婆向里面轻喝一声,二进院内响起了开门之声。 姑娘冲到,剑尖倏升,电芒一闪,接着响起一声轻雷。 秋岚一听剑啸有异,心中一懔赶忙向右一闪,剑来势太快,而且不按常规,扭曲着飞到,令人难测来向,差点儿没避开。 “嗤!”一声历啸,左肩外侧被剑尖扫过,衣衫裂缝。但他已运起璞玉归真奇功护体,竟然末伤肌肤。 姑娘一声怒叱,狂野的连攻五剑,雷声殷殷,剑影漫天澈地而至。 阶上的老太太老眼突现奇光,讶然低叫:“天!是沉雷剑法,这女娃娃是谁?” 后堂中传来一声娇呼:“奶奶,叫琬儿么?”随着叫声,后堂转出一个白衣女郎。 院中的秋岚身影如电,危极险极的连避五剑,心说:“我得走,先找地方行功排毒再说,迟恐不及了。” 想走便走,他向院门口急射。 毒王一声暴吼,一锄戳出。 事急矣!秋岚只好用上了绝学,璞玉归真绝学立生反应,功聚掌心,手一翻便硬抓住了拦腰击来的药锄,一声长啸,猛地脱手便扔。 “哎呀!”毒王掠叫,连人带锄冲飞丈外。 秋岚冲出院门,一面叫:“老前辈,你们不该不问情由便下毒手。” 声落,他已远出十丈外去了,但见人影冉冉而去,快逾电射星飞。 毒王与慧姑娘接着奔出,全力狂追。 内堂出来的白衣姑娘,听到秋岚的叫声,也看到了秋岚的背影,惊叫道:“咦!是他。” “他是谁?”老太婆急问。 内堂灰影一闪,出现东海神尼的身影,急急地问:“刚才的叫声象是山施主,口音象极。” “师父,正是他,被人追走了。”白衣姑娘叫,她是琬君姑娘,语气极为焦急。 老太婆早已听琬君姑娘说过飞云观的事,听说是山施主,吃了一惊,说:“他们说那人叫飞龙秋雷,不是姓山。” 东海神尼急急接口道:“决不是飞龙秋雷,贫尼不会听错。” 老太婆顺手抄起一根短木棒,说:“快追,起上去瞧瞧。注意,不可摸触院门,院门有毒。” 三人冲出院门,前面的两个人已经向东追出三五十丈外去了,秋岚的身影更拉远了一二十丈之遥,速度骇人听闻,仅见双足连摇,冉冉而去,双手徐徐.如同鼓风而逸,脚象不沾实地。 老太婆大吃一惊,抽口冷气叫:“天哪!是你爷爷的御气神行术,他是你爷爷的门人,快追。我先走一步,他已中了毒,我得先救他再说。” 声落,老太婆已经远出十丈外了,掠走的身法,与秋岚完全相同。 秋岚慌不择路,同时他不想在大官道上惊世骇俗,只好由原路飞掠,远出两里外,便向东南远处的树林狂奔。 他感到左手愈来愈麻木,先天真气受到了阻滞,已很难运抵左手了,不由他不惊,述走找地方排毒之心更切,身形愈更加快。 琬君心焦如焚,不仅为了秋岚是她的救命恩人,更因祖母说秋岚用的轻功是御气神行术,是祖父的门人,中了毒岂不可怕? 事不关心,关心则乱,她一股怨气发在毒王和慧姑娘头上了,一面狂追一面尖叫:“你两个卑鄙的东西,站住!” 已经奔了五六里,毒王与慧姑娘已经有点虚脱现象。脚下愈来愈慢。 听到身后有人叫骂,毒王一怔,向慧姑娘叫:“慧丫头,先对付后面的人。” 两人在一座土冈止步,转身迎敌。看清追来的人,毒王一怔,叫道:“老菩萨,是追老朽的么?” 东海神尼师徒到了,双方相距两丈外,双方都在喘气,四个人浑身大汗淋漓。 东湖神尼经过两口气,稽首道:“原来是太湖洞庭山毒王周施主,到底是怎么回事?” “追飞龙秋雷。” “胡说!”琬君口不择言地尖叫。 “哼!女娃娃好没规矩。”毒王不悦地说。 “施主错了,那人不是飞龙秋雷,而是姓山名风的施主。” 东海神尼正色说。 “什么话?老夫在三峡之时,与君山秀士同船下湖广,这人便自称姓秋名雷,与金四娘同行,骗了老夫三瓶解毒药,却忘恩负义,到洞庭君山,屠杀……” “且慢!”东海神尼抢着说,又道:“此中有误会。上月中旬,贫尼与小徒在飞云观遇险,山施主为了要救洛阳乔家姐弟,夜入飞云观找金四娘要解蛊药,救了贫尼师徒两人,还有岳阳的飞天花雨,重庆的恨地无环。他自己独斗独角天魔,两败俱伤,内腑被独角天魔所撞而离位,在巫山养伤半月有余。乔家组弟得庆生还,与小徒亲侍汤药,山施主方能起死回生,上月底贫尼才和山施主在夷陵州分手。施主所说的事,发生在何时?” 毒王大吃一谅,说:“那时我也在荆州,怎么回事?老菩萨的话是真是假?” 东海神尼不悦地说:“出家人戒诳诺,如不信可至乔家对证。” “但……但这人明明是飞龙秋雷,难道也会分身术不成?” “他明明是山壮士。”琬君尖叫。 慧姑娘突然喃喃地说:“唔!好象……好象有点不太对。” “慧丫头,有何不对?”毒王问。 慧姑娘吞吞吐吐的说:“叔公,慧儿想起来了,似乎这人的神韵有点不对,而且……而且!眼神没有飞龙秋雷迫人,也似乎雄壮些。” “真的?”毒王惊问。 “似乎……似乎是……是两个人,但十分相像的神似。” 东海神尼接口道:“目下不必分辨真假,先将人找到,然后大家到龙门乔家,相信笑弥勒和慕容永叔大管家都是老江湖,他们定可分辨出真假,快找。” 毒王转身便走,一面惑然自语:“见鬼,可把我搞糊涂了。” 琬君迫近慧姑娘身后,怒叫道:“我恨你,冤枉好人。” “快走,等会儿再说。”东海神尼叫。 秋岚信步狂奔,老太婆起步太晚,体力也没有秋岚健壮,追了三五里,把老太婆也扔脱了。 他弃上一座小山顶,看到下面清澈的伊河,心中大喜,忙向下急奔。 到了河边,他已心中一转,忖道:“河水湍急,我左手已经麻木不灵,左肩亦麻痹,万一到了河心毒发起来,岂不完了?” 他沿河下行,进入了参天古林。右首伊河水声震耳,河岸芦苇丛生。他往一处河湾一钻,在丛矫树下障身,探手怀中取出毒王在三峡所赠的一瓶第三种解药。解药只剩下二分之一,他全倒在口中,喝了几口水,便盘坐在树下静静地行起功来。 飞龙秋雷经过周详计划的举动,收效奇大,不但吸引了大批武林高手,更大大地增高了他的江湖威望,轰动的程度,不下于六十四前武当派的开山立派盛典。 第十六章 天门峡由二龙发起的群雄夺宝大会,更无法相较,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因此,往来许、乔两家看风色的局外人,与及关心两家的朋友,经常在这条小径上往来不绝步行乘马不一而足,偶或也出现许、乔两家的人。 秋岚不和身后不远处是小径,而对伊河开始行功驱毒。矮林之后不足十丈,便是至龙门镇的小径。 解药服下了,但左手的麻木感并未消失,摸触物件,但听到沙沙轻响,触觉却已经消失,似乎手已经不属于他的了。 还好,先天真气聚凝尚无阻碍,但却无法运至左手。这条手臂共有三条经脉,即手内侧的手太阴肺经,下方的手少阴心经,和外侧的手太阳小肠经。三条经脉上半部重要,阻塞了便影响内腑的生机,拖上半个时辰便会残废,所以他不敢制住。 毒王已给了他三包解毒药,当然不会傻得再用普通毒药来对讨他,因此,他吞下的解毒药,事实效力微乎其微,想得到要糟。 他想将奇毒以真气催动,令浑身发高热,使毒质从汗中排出体外。这种以真气排毒出体之术如无明师指点助练,即使具有一甲子火候的练气高手,也不易练成,但他却练成了。 可是他失望了。真气无法进入手臂,止于天府、极泉、曲垣三穴附近,无法下行。 他浑身大汗如雨,就是左手汗影不见。 他知道奇毒利害,而自己的修为仍嫌不够,心中暗暗焦急。但总算不错,奇毒被阻住无法上行,当然不可能侵入心室布于全身,不容易要他的命。 他不知道能拖多久,望着慢慢变青的左手,忖道:“也许,我这条臂膀得卸下来才行了。” 他并不灰心,仍然默默地行功,为保全左手而努力,并不因此而失望灰心。 远远地,脚步声入耳。 他心中一震,心说:“菩萨保佑,保全他们不来打扰我行功.如果不,不是他们死便是我残废。” 正在紧要关头,如果有人打扰,他为了保全自己,势必拼命,让奇毒入侵,他也将行全力一击,生死关头,他不会愚蠢得任人宰割,他还没有佛祖割肉喂狮的修养。 人声渐近,他消晰地听到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说:“怪事!按行程,那小狗早就应该到达洛阳了,为何几天来不见他的踪迹?再说,他带了五煞四金刚,这几个家伙长相比咱们青泉八丑潇洒不了多少,十分岔眼,决艰述过江湖朋友的眼下,为何竟没有人看见过他们?” 说起青泉八怪,秋岚恍然大悟,忙道:“原来是青云客的手下独跟左龙,难怪口音厮熟。” 接着,有排枝踏草急速掠走的声音传到。 “朋友,借光,老朽有事请教。”是毒王的声音。 “请教什么?说!”是另一个人粗厉的声音,猜想可能是独眼左龙的同伴。 “咦!东海神尼也来了。”独跟左龙讶然轻叫。 秋岚心中一动,暗说:“东海神尼也来了?她也来淌这一窝子挥水,但不知琬君姑娘来了没呢?” 想起琬君,他脑海中泛起老关庙舟中养伤的前情往事,眼前似乎出现了温柔似水衣不解带侍奉汤药的两位姑娘的身影,令他心潮波动不已。 “诸位曾见到一个穿直裰结青色包头的人么。”毒王问。 “人?在下见过的人多着哩,不知你要找的人是谁?”独眼左龙的声音,暴戾之气减掉了不少。 “飞龙秋雷。” “什么?飞龙秋雷?他在哪儿?”独眼左龙惊问。 “住这一带逃来了。” “逃来的?见鬼,你这糟老儿能叫他逃?” “诸位既然不曾看见,老朽得赶快找。” 飞掠之声又起,毒王一行四人向东面的许庄走了。 良久,独眼左龙的声音又响起:“兄弟们,你们说,老家伙的话是真是假?” “见鬼!”有人叫。 “不管是真是假,反正咱们无事,何不跟着走一趟?那两个妞儿好美,前往看看也可消痰化气。”是另一个人的口音,八丑至少来了三个人。 “走,看看去。”独眼左龙叫。 脚步声消失在东面,秋岚放了心。 真气无法运行至左手,奇毒也难越雷池一步。 “但愿他们不来。怪,八丑的口气,似乎对弟弟饱含敌意,为什么?”他心中不住地想。 不知经过多久,脚步声又响。 毒王始终坚信中毒的人是秋雷,他之所以要追,因不是为了东海神尼师徒说那人是山施主,他只想找到飞龙秋雷刺出心肝祭师兄。 东海神尼也猜想毒王不怀好意,自然不肯离开。 老太婆往另一方向追,不知追到何处去了。 前面出现了耸立在山旁水隈的一座大庄院,许庄到了。 这是一座背山面水的土寨,四周建了高约两丈的土寨墙,庄内草木葱翠,共有四五十户人家,房屋大多是古老朴实的四合院平房,结构坚实,高楼甚少,点缀着一些亭台花树,也都是古色古香毫不奢华的建筑。 进寨门第一家大宅院,便是名满天下的洛阳许家冷剑许中州的府第,五进院,东西厢,最后一进后面有一座小花园。由外表估计,这栋大宅容纳三两百人,决不会有狭隘之感。 后山,是一座起伏不大的山冈,松柏长青,草木葱翠,站在山巅向下看,不但许庄一一在目尽现眼底,甚至连河对岸的村庄峰峦亦一览无遗。 小径横过庄南寨门口,东至偃师县,西抵龙门镇。 距许庄还有里余,小径进入一座桃林。 琬君姑娘心中焦急,她听毒王说中毒的人可活一刻,时光飞逝,已经快两刻了,中毒的人岂不是早死了? 她心中急躁,不由出声咒骂道:“那老匹夫用心可诛,如果山壮士有三长两短,他必须用命来偿还。” 她前面不足两丈是慧姑娘,扭头冷哼一声说:“用不着你多嘴,事不关已不劳心,你不曾尝过家破人亡的惨痛滋味,自然会说风凉话。哼!如果那人真是飞龙秋雷,我可不饶你。” 家破人亡四字,触动了琬君姑娘心中的隐痛,粉脸变色,脚下加快,超越了东海神尼,尖叱道:“贱人,你家破人亡,便可以任意下毒杀人么?便可以指鹿为马,任性胡为么?岂有此理。” 已经进入桃林十来丈,已可看清许庄的庄门了。琬君的尖叱声刺耳,四个人全停下了。 毒王用衣袖拭掉汗水,扭头向琬君不悦地说:“小丫头,在未找到人之前,老夫不愿和你计较。” 东海神尼也心中焦急,接口道:“周施主,不必和小辈们计较;施主的意思,是要到许庄找人么?前面就是许大侠的许庄。” “神尼如不愿浪费时刻搜寻,何不自便?”毒王不悦地说。 东海神尼不以为意,说:“周施主所用的毒药,是否可令中毒的人支持得到现在?” “很难,但飞龙秋雷有过人的艺业,修为惊人,可能用精纯的内功将毒迫住,也许可支持到现在。” “你错了,那人是山壮士而非秋雷。”琉君大叫。 “住口!不许你插嘴。”慧姑娘娇叱。 “哼!你配教训本姑娘么?”琬君怒叫。 “教训你并无不可。”慧站娘杏眼圆睁地说。 “哼!你是什么东西?”琬君轻蔑地顶了回去。 慧姑娘怒不可遏,拔剑怒叱道:“要不服气,何不拔剑?本姑娘要好好教训你。” 琬君在离开大厅追人时,顺手摘下墙上的剑带走,还来不及将剑佩上,便和东海神尼追下来了。她冷笑一声,拔出长剑将鞘丢了,傲然地迎上说:“本姑娘不会令你失望,你来吧。” 毒王和东海神尼都来不及阻止,慧姑娘一声娇叱,急冲而下,下垂的剑尖突然上扬,轻雷乍起,电芒飞腾。 “沉雷剑法!”东海神尼见多识广,讶然惊叫。 一阵消越的剑鸣声震耳,两道飞鸿着的剑虹急剧地纠缠片刻,进退如电,快速绝伦。沉雷剑法的轻雷声,震得观战的人心血浮动,汗毛坚立。 “着”欧阳慧的冷叱声倏扬。 人影乍分,琬君飞退八尺,左外肩有血迹出现。 欧阳慧似乎大出意外,不满意这一剑的效果,原以为这一剑定可在对方的右胸划一道创口的却只能伤了些少外肩,她不甘心,一声娇叱,再次扑进。 琬君瞥了创口一眼,凤目中泛起无穷杀机,银牙一咬,迎着扑来的剑影,吐出一朵剑花,身形暴进。 “铮铮铮!”轻雷声和击剑声震耳欲聋,人影一触,剑影连闪,只刹那间又突然分开,各向左飘出八尺外。 人影倏止,两人几乎同时定下了身形。欧阳慧粉面泛青,大汗如雨,剑尖下垂,冷冷地盯视着琬君,右脚尖徐徐挪进,似乎身上每一颗细胞都凝结了。她的右肘出现了血迹,这是对方极不可能攻到的部位,但竟然受伤了。 琬君也大汗淋漓,脸色泛灰,剑尖赂向外斜伸,神色冷凝冷静,出奇地冷冽。她的右腿外侧也有血迹沁出。 两人郁受了微伤,棋逢敌手。 双方都心中懔然,但也都心中不服。 欧阳慧双脚徐移,向前滑进。 琉君身轻似鸿毛,脚下无声无息,向前飘进。 东海神尼撤下拂尘,掠近叫:“先别计较,救人再说。” 毒王却不肯,抢上叫:“让她们两个剑术大家分胜负。老菩萨,你也别闲着,接我一锄。”叫声中,药锄兜头便砸。 两种兵刃一长一短,一软一硬。药锄动处恍如电耀霆击,拂尘起处如狂风暴雨。刹时风吼雷鸣,人影急剧地闪动,进退如风,八方狂旋。 两人的内力修为皆臻化境,以真力运刃果然不同凡响,罡风远荡五丈外,暗劲潜流令丈内风雨难近。 两位姑娘的内力修为有限,她们完全以出神入化的神奇剑术决战,看去比两位老前辈更为凶险,更为迅疾。 青泉八丑到了,只有四个人。这四人是独眼左龙,少右眼的独眼虎余季、少左腿的孤狮温京、缺右腿的单豹杨全。 四个人不但是残废,而且相貌一个比一个凶猛狞恶。四人都佩了厚背单刀,少腿的两人多了一根浑铁双头拐,长相十分唬人。 四个人在外围观战,不时低声议论。看神色,他们对这两对高手的艺业深怀戒心,凶焰消掉了不少,不敢高声说话。 “铮铮!”两位姑娘又换了两剑,如同电光一闪,立即分开,几乎肉眼难辨她们是怎样进击怎样分开的。 “沉雷剑法,如此而已,”琬君冷冷地说,徐徐移近。 欧阳慧神色肃穆,木无表情地说:“你不必得意太早,准备接我的沉雷夺魄三招。第一招,叫做‘沉雷惊蛰’。看你能否在绝招下逃生,准备了。” 琬君的表情更为凝重,说:“我也要用三招绝学求胜了,你也小心了。” 欧阳慧紧吸住对方的眼神,仍然木无表情地说:“你的三招叫做摄魂三招,第一招大概是‘飞瀑怒潮’,有点象乱披风剑法,出剑无定轨,相当诡异。但你的内力修为太差,最多只能发挥三成威力,我自信可以克制你,你会立刻可见。” 琬君吃了一惊,讶然问:“咦!你为何知道?” 欧阳慧仍然木无表情,说:“天下间敢于和沉雷剑法论短的剑法,唯有早年四大凶人的玉狡猊白云的无定剑法而己。刚才你化解硬接了我三招十一剑,我已看出你用的是无定剑法了。 你肯是玉狡猊的门人,可能未获真传,不然便不会在第一招失手。当然,开始你并未用无定剑法,看出危机方用绝学自救,因而几乎失手送命。” 由慧的话,把旁观的四丑吓了一大跳,无定剑法重现江湖,四大凶人中已有三个出来了,玉狡猊的门人已出,他本人岂甘寂寞?看来,江湖又得大乱了。 “咱们赶快回城中,禀报主人一声,以便早作准备。”独眼左龙向同伴说。 “不急不在一时,先看看这两种剑法有何惊世妙着。”孤狮恋恋不舍地说,他不愿放过观摩的机会。 “铮!”暴响震耳。“嗤嘎!”错剑的啸声令人闻之头皮发炸。 四只看到两女错步缓缓迫近,相距八尺外,人影突变,剑虹飞腾,谁也没看清她两人是如何出剑的,乍合乍分,如此而已。 “天!利害。”独眼左龙低声惊叫。 剑吟声仍在耳畔震鸣,令人头皮发炸的刺耳啸声似乎仍在耳际萦回不去。 “两败惧伤。”孤狮惋惜地轻叫。 琬君飘出丈外,落地之后再踉跄后退三四步,方将身形止住,脸色泛青,持剑的手不住抖动,她的左胸上方襟领出现一条裂缝,肌肤末伤,右胯骨外侧有血沁出。 欧阳慧也站不住脚,直退出丈五六,右肩、右膀、右胁,三处剑伤有两处沁血。 两败俱伤,但伤势甚微,算不了一回事。 “再拼一招,看谁高明。”琬君娇叫,强提真力往前欺近。 东海神尼和毒王,已经拼了二十余招,棋逢敌手,两人愈斗愈凶猛,看看要打出真火,要拼命了。 欧阳慧深深吸入一口气,迎上说:“你用的是‘河汉星沉’,不是‘飞瀑怒潮’,已获剑道神髓,本姑娘刚才小看你了。” “哼!你刚才那招也不是‘沉雷惊蛰’,而是‘飞电沉雷’”琬君也指出对方的招名。 两人看看接近至八尺内,行将进击。 蓦地,育影如飞而至,老太婆来势如电,老远便叫:“大家住手,人找到了么?” 许庄方向,也涌出六名男女,来势如飞。到了桃林中的官道斗场。一名脸团团满脸和气的俊逸中年人大袖飘飘,一闪即至,低喝道:“不要打了,有话好说。” 喝的声音虽低,但震耳欲聋,直薄耳膜。令人耳中轰然作响。 毒王首酋先跃出圈子。琬君也刹住了快冲的脚步。 中年人往中间一站,后面的人也到了。 后到的五人中,有笑弥勒、慕容水叔、乔姑娘天香、穿绣凤衣衫的许淑真姑娘,最后是小家伙乔小诚,都是熟面孔。 “咦!是云大娘。”中年人向老太婆讶然叫。 所有的人,全惊疑地注视着持着小木棍的老太婆。 慕容永叔摇摇头,苦笑道:“咱们都是蠢材,有眼无珠,与云大娘做了二十年邻居,竟不知云大娘是身怀绝学的高人。” 他们眼见云大娘的飞掠身法,更看到云大娘泰然冲入毒王和东海神尼的中间,在高手名宿的眼中,只消瞥上一眼就够明白了。 中年人举步上前,长揖行礼道:“云大娘,恕小可二十年不知之罪。” 云大娘避在一旁,苦笑道:“少庄主言重了,老身也是不得已,尚请海涵。” 毒王脸色大变,吃惊地问:“老婆婆,刚才小老儿真是多有得罪,在贵宅放肆,尚请见谅。婆婆走的是另一条路,找到飞龙秋雷了么?” “老身不曾追到,只发现龙形剑一群高手,正由小径往这儿追。你说,那人所中的毒可以延至多久?” 银凤一惊,急声道:“飞龙秋雷来了?真的!” 琬君急急扑问乔姑娘,大叫道:“天香妹,不是飞龙秋雷,这老贼卑鄙已极,看错了人,将山壮士误认为秋雷,在家母的院门上下毒,计算了山壮士……” 乔天香大惊,尖叫道:“琉君姐,你说什么?他……他……怎样了?” “他中了老贼的诡计,中毒后逃走,已经许久了,天哪!恐怕……恐怕……“乔天香急昏了头,一声尖叫,拨剑向毒王冲去。 毒王冷哼一声,大声说:“老夫只能告诉你们,那是飞龙秋雷,一个卑鄙无耻残忍恶毒的江湖败类,这时他该已毒发身死多时了。” 许少庄主伸手虚拦乔姑娘,低喝道:“天香,不可冲动,先问清再说。” 乔天香不敢不站住,慌乱地叫:“如果老贼误杀了山壮士,他必须用十条命来偿还。” 云大娘脸色大变,厉声向毒王问:“你贵姓?” “老朽毒王周起潜。”毒王大声答。 “飞龙秋雷是谁的门人子弟?” “谁不知他是终南狂客的门人?” “刚才那位少年,乃是老身的子侄。” “你……” “老身姓乐正,名菡英。”云大娘一字一吐地说。 乐正这个姓相当少,知名的人更不多,乐正菡英四字一出,所有的人全大吃一惊。 毒王抽口冷气,惊叫道:“你……你是玉……玉狡猊的……夫人?” “你没看出那人用的是御气神行术绝世轻功?”云大娘声色俱厉地问。 青云四丑脸色大变,悄然后退。 许少庄主许钦,是银凤的父亲,冷剑许中州的儿子。他伸手一拉银凤,父女俩整衣趋前下拜说:“白夫人,晚辈许钦,率小女……” 不等他说完,白夫人双手虚抬,说:“不敢当少庄主大礼,请起。老身须和毒王评评理,请诸位在旁稍候。” 父女俩的身躯被一股神奇的暗劲浙抬起,站在一旁目瞪口呆。 毒王额上冷汗如雨,说:“白夫人,老朽双目末盲,决不会将人认错,那人确是飞龙秋雷。在三峡夔府,他曾向老朽讨解毒药,老朽那时还不知道他的为人。所以给了他三瓶解药。万没料到他和金四娘到洞庭,带了手下一群恶贼,屠杀我师兄全家,舍侄女命不该绝,身中三枚棋子,复被长剑伤背,跌落水中,逃得性命,试想,老朽出会将人认错?” 白夫人不敢武断地认定秋岚是乃夫的门人,正在为难,琉君却急急地说:“奶奶,山壮士是用毒王的药,向金四娘交换解蛊药的,金四娘那时穷追不舍,两人并非是同路人。” 东海神尼也按口道:“交换解药,贫尼亦在场,还有恨地无环和满天花雨。贫尼敢以生命保证.金四娘与山施主决非同路人。” 毒王也大声的说道:“老朽也敢以生命保证,那人确是在夔府自称飞龙秋雷的人,决无错误的。” 白夫人一咬牙,说:“乔姑娘与乔小哥、柳大侠、幕容大管家,都是认识山壮士的人,山壮士已逃到附近一带,生见人,死见尸,找到真相自明。诸位,务请助老身一臂之力,先找到人再说。” “晚辈义不容辞,这就走,从这儿向西搜。”许少庄主说。 青云四丑已经远出十丈外,向西飞奔。 众人立即一字散开,每人相距十丈左右,翻山越野向西搜去,不放过可藏身的一草一木,进展甚馒。 距秋岚隐身之地,约有三里左右,远着哩! 四丑的脚程快极,全力狂奔。青云客目前在龙门镇落脚,守株待兔等侯飞龙秋雷,每天派人到许庄守候,所以四丑要急急赶回龙门报讯。 四丑都是老江湖,秋雷大困君山的事他们怎能不知?那次发生的方舟惨案,只有金四娘的死讯末传出江湖而已。 他们对毒王深信不疑,自以为是地断定中毒逃走的人定是秋雷,不是什么姓山的,毒王走了一辈子江湖,岂会看错了人?四人兴高采烈,要返回龙门报信。 他们却未科到,飞龙秋雷在天津桥扬威的事,不但已传遍了洛阳城,甚至已传抵龙门和许庄了。 许少庄主刚接到消息,正要与笑弥勒等人赶往龙门乔家汁议哩!龙门的乔家也得到了消息,正派人飞骑赶向许庄,人马仍在途中。 青云客得到消息,立即亲自出马,高手齐出。但布在龙门的眼线说飞龙并末出现,他猜想飞龙必定先到许家,便率领着众高手出了镇,向许庄急赶。 独角天魔长相奇特,他用青巾包了头,走在众人之后,一个人悄然后跟。 闻风进来的人,多着哩! 四丑奔出三里左右,劈面遇上了青云客一群人,如此这般一一禀明,最后说:“飞龙秋雷既已中毒,能走多远?毒王他们从许庄向西搜,咱们何不往东搜搜看?找到死尸,也得将尸带走,将是主人成名的大好机会,岂可放过?” 青云客大喜过望,喜悦地叫:”好啊!咱们快搜,抢先一步,找到了尸体,大事定矣!” 人尚未分派好,北面山野中,龙形剑率领二十余名的高手,由赤煞二凶领先,漫山遍野地按来。 “快!’咱们抢先一步。”青云客大叫,人群左右一分,抢先向东搜去。 飞龙秋雷这时刚过了潼关,项定到阂乡投宿。并预定到了陕州之后,先头人马赶早两天先到洛阳布署一切。 秋岚不知大祸将至,仍在矮林中静静地行功迫毒。 真气无法攻向左手,奇毒也无法入侵。 “真糟!如不另行设法,不知该如何了局?”他焦急地想。 再往下拖.手可能要残废了!中毒大深,经脉非损不可,必须将毒驱出才行。 蓦地。他脑中灵光一闪,心说:“我何不用寂灭护身,划破小臂让毒有出路,寂灭术不怕刀兵水火奇毒,想必可以将毒自行排出的,真气既然无能为力,寂灭术也许可以让毒汁自然排出体外,我何不一试?” 用不着试,他已别无抉择,势在必行。意动神动,用指甲划开小臂,往背后的小树一靠,渐渐万籁俱寂,身躯如死,只留一点灵智与外界接触,形如死人。 血从创口缓缓外流,血色淡青,有些少鱼腥昧。血静静地徐徐外沁,但他毫不感到痛楚。 远远地,他听到隐隐人声。 人声渐近,渐近。 “真糟!他们来了不少人哪!”他想。 他不愿功亏一篑,干脆置之不理。 他感到天府、极泉、曲垣三处穴道,有真气缓缓流入了,下面的夹白、青灵、肩外俞三处穴道,正在徐徐抽动。 “有救了。”他下意识地想。 有拨动树枝的声音,独眼左龙狞恶的身影出现,但他灵智如缕,双目紧闭,已看不见来人是谁了。 “在这儿,是他!是他!”独眼左龙大叫。 接着,他一把将秋岚冰冷的身躯拖起,奔出十丈外的小径,往地面一丢。 人群围成一个四丈宽阔的圆圈,青云客用靴尖不住将秋岚挑过来翻过去,大声说:“不错,是他,死了,左手还在流毒血,尸体早已冷了。” 青云客不是脓包,他该分辨出秋岚兄弟的相貌,但秋岚从前与他见面时,嘴上留了胡,与秋雷有七分相像,这时不留胡,便很难分辨了。而且秋岚目下假死,闭着眼,脸色铁青,自然无法分辨啦! “死了,砍下脑袋算啦!”独眼左龙说。 “不可!”娇脆的声音震耳,是青云客的妻子荀英的声音,接着又道:“损毁尸体,不是成名英雄所为,咱们与他并无不共戴天之仇,怎可轻举妄动自损名望。” 青云客也说:“不错,咱们必须把尸体带走,示众江湖,谁会知道他是中毒而死的?” 他们只顾面对尸体议论,却忽略了小径北面山坡之上,相隔不足六本丈,居高临下注视着的一群好汉。 “王某知道,还有不少人也知道哩!”是龙形剑的声音。 众人左右一分,青云客向上拱手笑道:“王当家,别来无恙。诸位知道料亦无妨,反正你我彼此明白,都是为了这可恶的东西而来,他死了也就够了。” 龙型剑回了礼,往下走,说:“林兄,兄弟有一不情之请,尚望俯允。” “好说,好说,王当家但请吩咐,力所能及,决不敢辞。” “兄弟想向林兄情商一下,借飞龙的脑袋一用,致送海天一叟,让那老匹夫知所警惕。” 青云客摇摇头,断然拒绝:“对不起,此事断难应命,皆因……” 龙形剑用一声长笑打断他的话,抢着说:“林兄,在下也只好说声对不起,千万务请割爱。” 龙形剑的话已说得够明白,不管青云客肯是不肯,人要定了。说完,傲然向左右扫视。 他左右,二十余名高手虎视耽耽。左,有赤煞二凶;右,有黑白双无常。后面,龙虎八卫如同凶神恶煞。其他的人一个个如狼似虎,骠悍狰狞。 这时,陆续赶到的江湖朋友已到了不少人。九华羽士象头阴狠的金钱大豹,徐徐挤近青云客的人,目光只在秋岚的怀中搜视,他在留意天蝎玛瑙可能放置的地方。 阴曹客闪在一旁。鬼谷先生躲在树影中。 雷音尊者来得最晚,他移至山坡上截住龙形剑的退路。 龙形剑没留意巾掩了头,袖掩住脸的独角天魔,所以敢发狂言,认为青云客不敢不买他的账。后到的江湖群豪多至三十人,独角天魔隐在人丛中,难怪他看不见。 青云客呵呵笑,向侧让开,向秋岚的身躯伸手虚引,装腔作势地说:“王当家既然坚持要,很好,很好,请便。” “多谢厚赐,容后重谢。”龙形剑含笑答,举左手一挥。 赤煞大凶拔剑出销,恶狠狠地奔近,将剑高举,向秋岚的咽喉猛砍。 身侧人影一闪,一只大手急抓而至。 赤煞大凶一惊,暴声怪叫,一剑斜挥。 “铮”一声暴响,剑挥中伸来的大手,火星飞溅,手竞末断,双方皆各被震退三步。来人是独臂金刚张伟,他装了铁打的手。 “王当家,还是你亲自下手好些。”青云客含笑发话。 龙形剑已看出青云客不怀好意。同时,八丑的独臂金刚张伟,用铁手硬接了大凶一剑,似乎功力相差不远,令他心中一凛,但仍傲然地伸右手一挥,说:“砍一个死人脑袋也要王某动手?笑话。” 右面的黑无常倒拖着哭丧杖,一手挪动着腰中的粗铁链,铁链哗啦啦怪响,吊客肩抽动,三角眼阴森森,龇牙裂嘴,一摇三摆,向地下的秋岚走来。 赤煞大凶在例方一站,阴森森地说:“看谁再敢接太爷一剑,太爷不信他的脑袋也是铁打的啊。” 龙门镇方向,蹄声如雷,乔家的人赶到了。 小径已被两方的人堵死,马匹无法通行。蹄声在西端顿止,来了十二匹坐骑。最先两骑是一男一女,女的年纪约在四十左右,男的也在五十之间。男的脸如满月,慈眉善目,笑脸常挂;女的年纪虽已在四十上下,但风韵犹存,五官姣好,一派大家风范。 两人是天香姑娘的双亲,笑孟尝乔文忠和柳秋涛。后面十骑的骑士,全是早年中州镖局的高手名宿,和交情深厚的好友。他们听说飞龙秋雷已取道许庄,夫妻俩立刻率领人马赶来声援。 江湖人闯荡天下,傲啸江湖,高手名宿之间。见过面套过交情,或者交过手的人,为数不少,三方一照面,便知道对方是谁了。 “停下瞧瞧,看他们在这儿有何事故?”笑孟尝低叫。 十二匹马向两侧排开,骑士们安坐马上看个究竟。 黑无常神情狞恶,一步步走近了秋岚。 秋岚的左小臂仍在沁血,但血已非青色,逐渐变为猩红的血珠了。脸上的青灰色亦渐渐退去,变得象是白纸,乍看去,象一个失血过多而死的人。 独眼左龙手按刀把,也一步步迎上。 白无常一声不吭,也夹着哭丧杖走出。 独眼虎大踏步出列,向白无常迎去。 四个人在秋岚的两侧停步,四个人的六个眼睛凶光四射,恶狠狠阴森森地死盯住对方。 哭丧杖伸出了。 两把厚背刀徐徐出鞘。 赤煞大凶向双方扫了两眼,突然反手拔剑,发出一声震天怪叫,突然疾冲而上。 “收!”双无常同声怪嚎,两根哭丧杖凶猛地攻出了。 两把厚背单刀不甘示弱,立还颜色放手枪攻。 风吼雷鸣,人影乍合;哭丧杖如同狂龙闹海,厚背单刀以猛虎出笼。 地下的秋岚遭了殃,被踏得满地拖滚。 亦煞大凶身形急挫,一腿扫出,将秋岚踢离两丈外,急步跟上,手起剑落,向秋岚的脖子猛砍。 “不行。”青云客大吼。 “林兄务请大量割爱……” “我说不行,岂有此理。” 龙形剑脸色一沉,厉声说:“不行也得行,王某要定了。”声落,剑也向下落。 小径西侧,马上的笑孟尝跃下雕鞍,向前面一个花甲老人走去,到了老人身策,笑问: “汾老,一向可好?怎不到寒舍盘桓?”说完,拱手行礼。 汾老扭头一看,赶忙回礼道:“哦!原来是庄主。老朽刚到洛阳,还未至尊府拜访哩!半途碰上了这桩大事,便跟来了。这一来,庄主该放心了,呵呵!” 笑孟尝莫名其妙,讶然问:“汾老,为何该放心了!” “咦!庄主还不知道?” “在下刚来。” “哦!难怪。死者是飞龙秋雷,大概是被青云客弄死的。飞龙已死,庄主岂不该放心?” “咦!原来如此。其实,在下并不想和秋雷计较小女的事,想不到他作恶多端,反而死在他的朋友之手,青云客原是秋雷的好友哩。” 汾老突然神色一懔,低叫道:“天!独角天魔!” 不但汾老惊叫,旁观的人全都抽口凉气惊叫:“独角天魔!雷音尊者!” 龙形剑的怪剑还未砍下,人丛中的独角天魔排众而出,拉掉头巾,露出他的怪头,大踏步往前走,低叱道:“住手!让我看看你龙形剑是否有八只脑袋?” 他的低叱声听来并不大,但令人闻之脑中如受重锤撞击.气血翻腾。 激斗中的人,倏然撤招跃出圈子。 所有的人全站住了,只有独角天魔大踏步傲然前行。 接着,大和尚凶僧雷音尊者出现,也向里走。 东面,人影隐隐,毒王,许钦,白夫人,两位姑娘,一行十人,已搜近至一里之内了。 龙形剑脸色一变,钢牙一控,沉声道:“侯前辈,叫令徒与王某单人独剑决生死。” “废话!”独角天魔冷叱。 龙形剑哈哈狂笑,笑完说:“在下同样敢和阁下一拼,何必倚老卖老摆出不可一世的姿态唬人?” 说完,他举步跨出。前面的脚本来踏在秋岚的胸膛上,后面的腿迈出,所有的重量全部移在前脚上。 秋岚已确知奇毒被排出体外了,恰好散去寂灭术,正待运先天真气检查各处经脉是否有异样,龙形剑的脚踏在他的胸腹之间,重量突增,胸骨压力骤加,他本能地立加抗拒,右手一拨。 龙形剑做梦也未料到死人会复活,一拨之力奇猛奇急,任何人也无法在这时能够避开这意外的袭击。 脚被绊出,前脚仍末着地,他感到力量突失,莫名其妙地突然坐倒,发出“噗”一声闷响,坐在秋岚的肚腹上,不等他弄清是怎么回事,沉重的打击已至。 独角天魔一怔,在三丈外站住了。 秋岚翻身坐起,一把抓住龙形剑的腰带,大吼一声,将龙形剑飞掷三丈外。 “滚你的!”他大吼。在这以前,外界的事他虽未用眼睛看,但听得够多了,每个人都想要他的命,他怎能不气? 在忍无可忍中,他忘了自己这时的身份,忘了他冒充乃弟秋雷的事,只认为这些人都是冲他秋岚而来的。 所有的人,全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怔住了,有几个去年曾参加天山峡大会的人,更想起活僵尸出现的事来,不由惊叫出声:“尸变!尸变!” 他一直被人抛、掷、踢、踏,几次刀锋临头,却一无动静,这时突然复活发威,难怪这些人惊叫尸变。 龙虎八卫中,有两人神魂入窍,见主人遇险,不假思索地抢出,一支剑一柄沉重的银挝,几乎同时攻到,来势汹汹。 秋岚背后象是长了眼睛,向右一闪,如同电光一闪。 右面是使剑的人,剑已经点出,太快了,无法变招,也收不住势,剑从秋岚的左肋下擦过,一剑落空。 秋岚左手疾收,挟住了擦过胁下的剑,虎躯右扭,右肘发如惊雷,“噗”一声撞中使剑人的右额,把对方直震出丈外,一声未出,昏沉沉地向外滚。 “呔!”是秋岚的沉叱。 旁观的人只见人影如虚似幻,剑影似实犹虚,几乎同在一瞬间,使银挝的好汉右手断了三个指头,银挝翻腾着飞抛五丈开外。接着,人也向前冲跳,“噗”一声冲倒在地,两筋斗翻出三丈外。 能看清使挝好汉是被秋岚踢倒的人,少之又少。 “哎唷!”使挝的好汉策卧在地,双手抱住屁股鬼叫连天,龇牙裂嘴。 秋岚仗剑屹立,环顾四周的人群一眼,举头仰望日色,略一分辨方向,向西举步便走。 西面偏南三丈外,独角天魔讶然注视着眼前这个功力奇高,能扔飞龙形剑、瞬间击倒两卫的青年人,一时还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南首,三丈外的青云客,吓得额上直冒冷汗。 狼狈着站起的龙形剑,羞愤地大吼:“毙了他,上!” 正西小径上,恰好是赤煞二凶,应声截出,两把剑如同经天长虹,飞射而至。 活该二凶倒霉,他们被龙形剑下令的声音所迫,忘了不久之前断剑丢剑的恶梦,奋勇进击。 “留下两耳,决不食言。”秋岚冷叱,长剑候张,但见银芒扭曲旋进,人影剑影如电光似的连闪。 “哎呀!”赤煞二凶同时惊叫,左右疾分。 剑影倏敛,震耳的剑啸声仍在空间震鸣,秋岚已从两人之中穿出,站在两丈外,神色庄严肃穆,泰然向沾了些少血迹的剑尖扫了一眼,剑虹一闪,剑便隐在肘后了。然后他抬头挺胸。徐徐举步,并未回头向赤煞二凶瞧,也未看刚才的结果;他身后先前交手的地面上,洒了几星血殊?四只耳轮散处在一丈方圆的固内。 赤煞二凶踉跄站住,突然丢掉剑,双手抱头,如丧考妣地,绝望地叫:“天哪!耳朵,我……我的耳朵!” 龙形剑张目结舌,如见鬼魅。 四周的群雄,倒抽了一口凉气。 死一般的静,没有人发声,针跌落地之声,也可将人吓一大跳。 “沙!沙!沙!沙!”秋岚的多耳麻鞋睬在泥地上的声音,稳定地徐徐响起。 丈五六外,独眼左龙当路而立。 “沙!沙!沙……”脚步声近了。 独眼左龙屏息着,他悄然向路右移,让出道路。 “沙!沙!沙!沙!” 路西端的群雄.开始向两侧让路。 笑孟尝深深叹息,牵着坐骑向左移。其他十一匹马,也向道左靠。 丈外靠左方,独角天魔将山藤杖改用双手横待。徐徐举步移至路中,脸色沉凝,怪眼光似乎放射出阵阵冷电寒流,阴森、冷酷、厉恶、狰狞,神色令人望之丧胆。 秋岚的目光,也注视着独角天魔。 “沙!沙!沙!”他仍泰然举步,每走近一步,他的大跟中神光徐现.逐渐明亮,近一步更亮一分。他眼中的神光并不凌厉镊人,但有一种令人心虚的力量存在其中。 独角天魔哼了一声,阴森森地说:“小子,你不向老夫行礼?” 秋岚只想到在飞云观前,几乎被老凶魔一脑袋撞死的事,正在思索该怎样对付老凶魔。 在飞云观双方动手之前,他对老凶魔深怀戒心,但动手之后,他已试出者凶魔并没有想象中的可怕,上次如不是心中有所顾忌,他深信决不会挨上几乎致命的一击。 他站在八尺外,淡淡一笑道:“我没有向你这宇内人性已失的老凶魔行礼的理由,你说对么是不是?” “你凭什么?凭你那草包师父终南狂客?” “在下不凭什么,凭一口武林正气,决不向江湖凶魔低头,如此而已。” 他的话,把独角天魔气得脸色泛青,怒极反笑道:“说得好,骨头相当硬,哈哈!” “当然好,有何不对?” 独角天魔脸色更厉,冷笑道:“月前在三峡,老夫还认为你是我那门人的朋友,所以擒住你的对头玉虚子,交由飞云观主处治。想不到你竟忘恩负义,拐带起我那门人的妹妹来了,真是胆大包天。说,昭华丫头目下何在?” “什么?你找我要……哦!你们自己去找好了。”秋岚脱口想否认、突又记起日前对方将他误认为乃弟秋雷,只好转口推说要他们自己去找。 “尼不说?”独角天魔声色惧厉地问。 “没有什么可说的。”秋岚泰然地答。 “好小子,老夫要活剥了你。”独角天魔狂怒地大吼。 秋岚淡淡一笑,大声说:“你何必吹大气?在下有剑,胜负难料,还不知鹿死谁手!你也没有什么了不起,在飞云观你用独角撞了我一头,你也被我一铁棍击中背腰,光棍打光棍,一顿换一顿,你岂奈我何?” 他的话,不仅令四周的群雄大惊失色,更令独角天魔脸色大变。 笑孟尝早已在爱女和笑弥勒口中,详尽地知道飞云观的事,但笑弥勒为了遵守秋岚守秘的诺言,并未将秋岚的身份说出,所以除了笑弥勒之外,其余的人仅知秋岚姓山名风。是山风与独角天魔交手,怎么又是飞龙秋雷? “到底是怎么回事?”笑孟尝讶然自问,他无法获得解答。 独角天魔脸色大变,失惊地问:“什么?那晚使铁棍的人是你?” “正是区区在下。”秋岚一字一吐地答。 “你还没死?” “废话!你挨了一棍,力道万钩,你为何也没死?” “这次你非死不可!”独角天魔狂吼,山藤杖当胸便点。 杖来势不徐不疾,毫不起眼。但秋岚知道厉害,这是试探性的进击,下一招将是可怕的狠着,凶猛的狂攻将似狂风暴雨,大意不得,这一招不能让,不可躲,一让一躲,穴门必露,对以后的狂野进击将措手不及,他必须先让老凶魔知道厉害,也必须在开始时增加信心。 他不退反进,剑向前拂出,轻迎袭来的杖尾。 “吹!”独角天魔吼声震天,藤杖突然一振,风吼雷鸣,杖化千重杖山,凶猛地压倒。 剑影亦张,突然从杖山下锲入。 人影突闪,风敛雷息。 “嗤嗤!得得!”罡气嘶鸣声和剑杖交接声,一发即收。 怪,两人竟神奇地换了位。 秋岚站在独角天魔进击前的位置上,长剑仍在震鸣,持剑的手坚定如铸,脸色凝重庄严,大眼中神光似电,左手剑诀徐引。 独角天魔脸色冷厉,鬼眼中象有烈火在燃烧,杖尾徐伸,左脚尖徐向前移。 剑影一闪,秋岚抢先进攻。 “得得得得!得!”剑和山藤杖的接触声,连珠暴响。 风雷再发,人影急旋,剑疯狂地迫进,杖发疯似的旋舞。在极短暂的片刻间,双方三照面四盘旋,尘土飞扬,人影快速地抢进手部位,招发如电,变招化招间生死须臾,双方皆勇悍如狮,化招攻招不许有丝毫舛错,飞腾着的兵刃随时皆可要人老命。 “嗤!”一片衣角象是被狂风刮出,飘飞三丈外,是老凶魔的。 “嗤!”一团青影也被拖出三丈外,是秋岚的头巾。 “得得!得!”兵刃接触声再次暴起。 风止雷息,人影乍现。 好一场武林罕见的恶斗,五丈内无人敢近,是风劲气象狂41,裂肌刺骨凶猛霸道,旁观的人谁也不敢接近。 独角天魔退在路北,脸色泛青,满头大汗,持杖的手已出现颤动之象。 秋岚站在路南,俊面泛白,汗水滚滚,剑尖也出现些少震颤。他的头巾已被挑飞,露出黑油油的发结。 “各攻十招以上,该出绝招了,接剑!”他冷静地说,飞扑而上。 “得”一声轻响,剑杖相接,两人同向右压刃。 独角天魔突然挫身切入,杖改压为托,杖头凶猛地横挑而出。 “拍!”秋岚的左手剑诀变掌,迅雷似的拍出,拍中了跳来的杖头,杖向下急沉。 剑也在这电光石火似的刹那间,一吞一吐,从杖底楔入,冷比震耳:“你的脑袋!” “笃!”剑尖果然点中独角天魔的头顶独角般的凸骨。 “叭!”独角天施抽出手来,一掌击中剑身。 两人同向外飘,震出两丈外。 独角天魔摸模脑袋,变色叫:“你这是什么剑法?”他不住揉动。显然有点痛楚,可以碎碑裂石的铁头功,首次感到打击力难以禁受,虽末伤骨,但头皮出现了伤纹。 秋岚还未问答,龙形剑却举剑大叫道:“弟兄们,准备上,此贼不除,后患无穷。青云兄,何不动手?” “呸!”独角天魔向龙形剑怒叫。 秋岚知道不可再留,对方人多,不走不行,突然发出一阵震天长笑,笑完叫:“在下少陪,后会有期。” 声落,剑化长虹,飞掷十丈外;人化流光,从西面人丛中飞掠而出,三两起落,便隐入密林中不见。 东首,白夫人飞射而来。后面,许钦落后五丈。再后三丈,是银凤小姑娘。东海神尼走在许钦右方,速度相等。 独角天魔一声怒啸,大叫道:“胜负未分,你走得了?”声出人闪,狂追而去。 笑孟尝不知白夫人为了何人而来,他只看出许钦的脸色甚是凝重.闪出叫:“钦弟,有何要事?” 许钦还在十余丈外,大叫道:“这些人在这儿有何事故?” “飞龙秋雷刚才在这儿,向西走了,独角天魔正在追他。” “快追!”许钦急叫。 许钦没说明白,但笑孟尝已从他的神色中看出情况严重,还以为许庄已受到骚扰哩!无暇多问,留下一人看守坐骑,与众人向西急迫。 青云客正待率领手下赶去,独眼左龙闪出拦阻,叫道:“禀主人,去不得,刚才那老太婆是玉狡猊的老婆,少惹为妙。” 独眼左龙的话,令所有的人大吃一惊。青云客惊问:“你说什么?玉狡猊的老婆?” “不错,正是她……”独眼左龙为表示自己见多识广,便将不久前的所见经过说了。 消息以奇快的速度传到洛阳城,传向每一个角落。飞龙秋雷恶斗独角天魔、神剑力伏龙形剑和青云客、玉狡猊的夫人现身……这些具有爆炸性的消息,震撼着武林。 飞龙秋雷的声威,扶摇直上,升上了三十三天。 秋岚从未想到他的所作所为,会引起些什么严重的后果,更没想到会因此而助长乃弟秋雷的凶焰。 他脱离了斗场,向西北方向的荒野急走,奔出三里外,后面鬼影俱无,没有人能追得上他。 他知道,余毒不可能完全离体,他必须找地方休养一段时日。 白夫人听笑孟尝说飞龙秋雷往西走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展开御气神行术急追,没追上秋岚,却追上了独角天魔。 她不知独角天魔早己失去了秋岚的踪迹,还以为独角天魔名列四大凶人,艺臻化境,怎会将人追丢?所以她盯住了独角天魔的背影,全力狂追。 追了三四里,迫近了,她开始发觉有异,怎么老魔头在山野中兜起圈子来了? 飞龙秋雷,你小子躲到何处去了?你给我滚出来!”独角天魔开始叫骂了,在林野中发狂地窜奔。 白夫人恍然,她不愿和老凶魔照面,立刻放弃追逐,返奔原斗场,她要找笑孟尝问明经过。 笑孟尝的答复,令她放下了心事,放过了毒王,拒绝了许钦的邀请,祖孙俩立即返回家中。 由于早先救秋岚的心太过迫切,泄露了身份,这地方不能再居住了,她接纳了东海神尼的建议,预定明日率领着五名伪装佃农的忠仆,离开这儿另行觅地暂行栖身。 当晚,内堂中举行善后的家庭会议。五名忠仆中留一名在外担任警戒,另两男两女也参加。 斗室中一灯如豆,长案上摆着香茗。白夫人在中间落座,左首是东海神尼,右首是琬君姑娘,对面另一座长案,是四名忠仆。 白夫人面对着烛光,神情肃穆地说:“多年来,始终末发现金神老匹夫的消息。去年风闻老贼曾出现在均州,但未获证实。看来,老贼极可能静极思动,要重出江湖了。今天我毅然出示身份,用意是引老贼现身。 当年老贼用心可诛,志在诛锄白氏满门,以掩饰他出卖好友,易容入宅盗取璞玉归真秘笈的可耻阴谋。他却未想到那晚内堂诸人中,因我旧创复发之事忧急交煎,末沾米水,水中下毒的恶毒阴谋失效。三更天毒烟一起,我已发觉不妙,临危率领内堂诸人从暗渠中逃出,再想抢救前院的人已嫌晚了,大火封屋,转瞬即成火海。” 她脸色冷厉,转向姑娘说:“琬君,你记着,十余年来,我始终不敢将我们家的情形对你说明白,怕你在外无意中暴露身份,引来横祸飞灾。想当年,你祖父与金神金祥老贼交情非浅,情同骨肉。论艺业,金神略逊你祖父两分。 三阳神功毕竟是邪魔外道,易于速成,但不能持久,与你祖父的璞玉归真奇学相较,短期间似乎不相伯仲,但片刻之后,优劣立判。因此,老贼无日不在设法谋夺璞玉归真奇学,你祖父却如在梦中,还认为老贼是宇内唯一知交,无意中说出已将心得录成秘策,希能留传后世。 那年,你祖父远至甘凉,应天山行客之请,前往猩猩峡贯觉金寺,除歼喇嘛教一度称霸北地,后来远离中土的哈金伊洛活佛。老贼见有机可乘,首先将你爷爷另一好友千面客季彦诱走,迫出易容药物,再屠杀季家满门灭口。 为了这事,我亲至季家勘查,发现不少蛛丝马迹,已料想到可能是老贼所为。没想到第三天老贼便杀了义仆王忠,竟易容冒王忠前来搜寻秘笈,却被我看出了破绽,他见机逃脱,第二天便在咱们后院的水井中下毒,晚上施放毒烟,四下里放火,要杀人灭口,他却没想到我与你爹妈及八名忠仆会从沟渠中脱身。 后来,他发现瓦砾场中没有你爹妈的尸体,便知阴谋败露,从此失踪。听说他带了家小逃至南荒隐遁,不敢返回中原。早些年,他的孙女金四娘在中原横行,我曾找过她,她说她祖父已经做了方外人,父母亦病死南荒,人丁凋落了。 当然,我怎能向不知情的金四娘报复?又怎能至万里绝域中去找一个遁世的人?因此,我命你爹妈远走东海,投靠普明师太,在普陀落脚,恐防老贼再生歹念。而我,前些年走遍了甘凉,查访你爷爷的消息,却音讯全无。 贡觉寺的哈金伊洛活佛死了,天山行客也病故在他的好友崆峒西广成下院院主的家中,只有你爷爷无人知其下落。因此,我只好留在中原,在这儿隐居,不时至七里河老贼的老家暗中等候老贼,也不时留意你爷爷的消息,可是,二十年来音讯全无,两人的消息宛如石沉大海。 近来,四大凶人中,活僵尸和独角天魔都被人证实出现江湖了,金神老贼也有些少消息,而现在又发现山壮士身具御气神行术轻功,定然是你爷爷的门人。这证明了你爷爷仍在人间,已意味着他可能也重出江湖了。明晨,你和师太尽速赶回普陀,叫你爹妈火速赶来会合,我将迁往龙门,在奉先寺旁暂栖,寻访老贼的行踪。” “奶奶,何不到乔家……”姑娘急急接口。 “不可,怎能连累乔家?” “琬儿想,师父她老人家独自返普陀便可……” “那……不行,你在这儿碍手碍脚,碰上了老贼,我怎能照顾你?老实说,我是否能和老贼一拼,我尚无自信哩!” “琬儿不走,要在奶奶身边伺候你老人家。”姑娘断然地说,撒起娇来啦! 东海神尼站起说:“白夫人,还是由我独自走一趟算了,一个人方便些,昼夜兼程,披星戴月,琬儿吃不消。用不着等明晨,我可以立即启程。再说,有琬儿在,可以帮着找山壮士,一举两得岂不甚好。” 白夫人沉吟片刻,点头道:“也好,有琬儿在,找山壮士确是方便些。师太何必急在一时?还是明晨上道……” “不!白天赶路不方便,还是晚上好些。” 众人立即开始拾夺。不久琬君祖孙俩恭送神尼上道,小屋中重归沉寂,五更过后,祖孙俩也带着五名忠仆走了。 秋岚直待日落西山,方入城返回客邸,挟行囊出城到了东关外,在至白马寺的官道附近向一家农舍投宿,在那儿养伤排毒,一住三日足不出户,总算被他将余毒排出体外。 三天中,沸沸扬扬的洛阳城,一切动静他毫无所知,只专心行功。这天午膳罢,他又向龙门走。 他隐身后的第三天,飞龙秋雷的先遗人员到达了洛阳。次日,秋雷本人也到了。先遣人员人数甚伙,其中有江东八豪,还有沿途罗致的江湖高手。 他们一到,洛阳城几天来所发生的事。全部用快马递送给秋雷。因此,秋雷进入洛阳采取极端秘密的措施,悄然到达,没惊动外人。 城内不适宜闹事,安乐窝内的安乐酒店成了他的居所。 安乐酒店位于邵子祠的北面不远处,是一座相当宏丽的酒楼兼客寓的大店,以便接待前来游邵子祠的达官贵人,安顿酒客们带来的女眷,所以格局比一般的酒店和旅舍要讲究得多。 安乐窝在官道的西首,约有百十户人家,北面里余便是天津桥,村北距洛河只有半里地。邵子祠建于十三年前,祠址是早年的九真观。 祠的格局仍保持古朴、清雅,甚至还建了一座邵节康先生早年的土窑模型,上面塑了三个大字:安乐窝,以纪念这位一代布衣贤士。 院内,牡丹和芍药为洛阳之冠。而北面的安乐酒店,却与朴实无华的邵子祠,象是两个世界,宏丽奢华完全不同。 安乐酒店共有四栋大建筑,更有五座清雅别致的独院,占地几乎有村子的一半大小,亭台花树散布其间。 店前的停车场和马厩,形成五六亩大小的广场,十分气派,升斗小民只能望门兴叹,不配到里面吃上两杯老酒。 独院在观东首。这天,来了一群阔客,包下三间独院、人到底有多少,店家也搞不清楚,反正坐骑亦有二十八匹之多,还有衣着华丽艳光四射的女眷哩! 所有的男人,除了三五个英俊可观之外,全是些粗胳膊大拳头凶猛骠悍的爷们,店伙计看了这些人便心中害怕,怎敢打听这些人的来历? 午后不久,中间独院的客厅中有一场盛会,店伙计不许接近,闲杂人等更不消说。 客厅相当宽阔,中堂之下,是一列大环椅,中间坐着英俊的主人飞龙秋雷。左面,是美艳照人的林昭华,她身后站着两名侍女。 右首,是七柳湾的查总管。左右两侧的长椅上,有江东八豪,七柳五煞,四大金刚,还有九名骠悍的中年大汉。 江东八豪的老大鬼影魂沙千里,正滔滔不绝地将洛阳城几天来所发生的怪事,详尽地加以禀明。 秋雷静静地倾听,剑眉不时轩动,脸上并不时泛起迷惑的表情。等鬼影幽魂说完,他向查总管问:“总管,你能料想到这个功力奇高的人,冒充本庄主的用意何在么?” 查总管脸上神色平静,始终保持着一惯的阴鹫神态,思索片刻,方冷静地说:“属下认为,这人定是有意投靠庄主的江湖高手,冒充庄主,以便先为投靠而铺路。” “这人的脸貌与本庄主相同,又作何解说?” “江湖中善化装易容术的人为数不少,并不足怪。” “难道说,连九华羽士也难辨真伪?” “想当年,千面容季彦纵横天下,不仅可改变容貌,更可改变身材高矮肥瘦,何足为奇?” 秋雷淡淡一笑,改变话题问:“总管对本庄主今后行止,有何高见?” “先找出这人再言其他。属下认为,这人早晚会前来晋见庄主的。” 林姑娘突然接口道:“雷哥,你不是有一位哥哥秋岚么?据我所知,他的相貌与你十分相似,会不会是他?” 秋雷瞥了她一眼,若无其事地说:“华妹,你错了,家兄如果有与独角天魔不相上下的能耐,他用不着借我的名号,他自己会独树一帜在江湖称雄道霸的。” 他整衣站起,环顾左右片刻,俊脸上神色凛然,焕发出一股今人感到压迫的慑人力量,虎目中冷电四射,不怒而威,久久方-字一吐地说:“诸位留意些,本庄主立即遣出诸位分头行事,以便后日前往许庄拜会冷剑许中州。这次咱们洛阳之行,收获丰硕。对日后雄霸天下之举,影响重大,诸位务须小心从事,切不可有失咱们七柳湾的威风。其一,立即查出龙形剑和绿凤的落脚处……” “绿凤必须擒活的。”林昭华插上一句。 秋雷脸色一沉,冷冷地说:“华妹,在我办事时,你必须学学闭嘴的工夫。” 林昭华粉脸一变,倏然站起,便待退席。 “坐下去!”秋雷冷叱。 林昭华是第一次看到秋雷疾言厉色的神色,心中凛然.恐惧感爬上了心头,被镇住了。 一名侍女不知死活,叫道:“秋爷,你怎可对我家小姐如此无礼?” 秋雷向查总管厉色问:“总管,堂议妄言乱计,该当何罪?” 查总管离座躬身道:“堂议妄言、抗命、声辩,犯庄律第五条第三款,重犯立毙堂下,轻者割断脚筋禁锢水牢三月以上。” 秋雷向一名中年人沉声问:“高刑主,小云公然向本庄主咆哮,为何不执法。” 高刑主吃惊地站起,躬身道:“庄主的内室亲信,属下必须所候指示方能执法。” “法无亲疏,不然何以服众?将小云押回庄中再议。” “属下遵命。”高刑主大声答,又向另一名中年人叫:“伟清兄,立即将小云逮捕看管。” 伟清兄应诺一声,纵至侍女小云身旁,冷冷地说:“奉庄主面论,高刑主所差,逮捕蔑视庄主要犯小云,随我走。” 林昭华惊呆了,脸色泛灰。 小云心胆俱裂,尖叫道:“小姐,救救小云,救……” 她扑向昭华,伟清兄突然双手齐出,“噗”一声一掌劈中小云的颈根,另一手挟住小云的纤腰,大踏步出厅而去。 秋雷背着手,若无其事地往下说:“查出龙形剑与绿凤落脚之后,准备下手,明暗俱来,不必顾虑江湖规矩。其二,青云与独角天魔的行踪,必须加紧追踪,准备送邀战书,邀他们在这儿一决。其三,阴曹客与鬼谷先生,乃是海天一叟的好友,咱们请他们来以礼相待。这三件事,交由八豪办理。 其四,四金刚立即出动,搜捕九华羽士。五煞立即准备启程,与本庄主搜寻毒王两男女。许乔两家的附近,在后天之前,不许接近,本庄主今夜要独自前往一走。总管在本庄主走后,必须小心戒备有人入侵,留意前来拜望的人,任何人送来约谈的柬帖,全部收下,允许你便宜行事。” 之后,他详细交待了执行的细节,始终未道及假飞龙秋雷的事。 事毕,他回到内堂,唤来小家伙清风,秘密交待道:“你带我的手书星夜赶赴夷陵州,呈送江南浪子,着他按书上所示,至四川嘉定州大佛之下,擒捉一个叫虚云的老和尚和一个叫秋岚的人,押回七柳湾,不可有误。” “小的书信送到之后,以后的行止……” “你也回七柳湾,这儿事了,我也回庄一行。” “小的立刻起程,公子爷还有事么?” “没有了,务必尽快赶到。” 未牌初,他换了一身紫色劲装,外罩水湖绿长袍,腰悬长剑,带了明月和恨天无环,三个人出到前厅。 前厅中,四金刚五煞已经束装待发。 查总管至上一封书柬,说:“这是龙门眼线派人送来的书柬,请庄主过目。” 秋雷接过先验封,然后拆开观看,看完说:“毒王两男女不在龙门,听说已回城中藏身,九华羽士躲在龙门西山一座小道院内,且先去西龙门山。总管,小心林姑娘通风报信与青云客,如有异动,格杀匆论。 “属下理会得。” 四金刚原奉命搜寻九华羽士,秋雷既然要自己走一趟,他们乐得清闲。一行人出了店门,坐骑早已在店门准备停当。四金刚先走一步,五煞断后,一行人驱马出镇,向龙门镇驰去。 同一期间,西龙门山的玄真观,九华羽士正治酒高会,与一群江湖人商讨大计。 龙门镇南不远,两山对峙,一水中流,这就是龙门,也叫伊厥,两山一东一西,便是东、西龙门山。 东龙门山也称香山,不仅是因为上面有北魏时代的香山寺,而且唐代的大诗人香山居士白居易在这儿开辟了八节滩,更将在洛阳十余年所写的诗赋白氏洛中集,藏在寺中的藏经堂内,因此便成为为骚人墨客的必游胜地;女皇帝武则天,曾将这一带建为洛苑,在香山寺游幸,诏群臣诗赋,以锦袍为奖。 锦袍原为东方虬所得,后来,张易之的走狗宋之问的诗更为武后所赏识,因而夺锦抱转赐宋之问,这就是有名的“宋之问赋诗夺锦袍”的故事,夺袍之地,就在香山寺。 龙门西山在伊水北岸,这儿的古迹比东山多。潜溪寺的牡丹之王千叶红、宾阳洞的三大石佛、莲花峰的怪石、干佛洞和万五佛洞的无数小佛、宽仅尺余的龙门、奉先寺的大佛和四大金刚,藏有龙门二十品的古阳洞和牛骨洞……这些玩意全在西山。 从禹王池向右走,由天竺寺的西面岔出,便是极少游客的山野,小径婉蜒两里地,便是香火零落的玄真观,那是一座荒凉的道院。龙门山是佛门弟子的势力范围,玄门方士不易立足,被赶到荒凉地带并不足怪。 这座道院地势不错,位于半山的树林中,俯视着龙门镇,可以清晰地看到镇西乔家占地甚广的宅院。如果乔家有事,这儿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九华羽士在这儿躲了好些日子了,玄真观的主持是他的好友玄真子褚建信。自从独角天魔迫走秋岚之后,他知道自己的力量和秋雷周旋,未免太过愚蠢了,他必须找到一些帮手才行。花了四天工夫,他大有所获。 大殿供着三清祖师和一些不知名的神抵,神座下用蒲团排成一个大圆圈,中间陈列了酒菜果品,共环坐了九名道俗,一个比一个凶猛狞恶。 除了九华羽士和玄真子外,熟面孔有阴曹客、鬼谷先生、水府龙神、绯衣三娘,神女峰凝真观的霹雳火玄思道长,另一个是身旁放了一具铁胎弓,背着箭袋悬着大砍刀的花甲老人,留了一部花白络腮胡,狮鼻铜钩眼,十分威猛;他是海天一叟的拜弟,熊耳山山主神箭古月亭,凶悍无比的绿林大盗。 右侧,有六名大汉半躺在拜坛附近,横七竖八每人身旁各放了酒肉果品,半躺着大吃,冷眼注视着八名道俗男女高谈阔论,他们吃得顶惬意。六人中,赫然有龙形剑的死党双无常,大概是因为有神箭古月亭在,所以他们不愿同席而坐。 酒已半酣,九华羽士清了清喉咙,阴沉沉地说:“诸位,说实话,如果咱们今后不破除成见联手合作,今后江湖中,将是飞龙秋雷的天下,咱们除了投降之外,只好洗手隐姓埋名做好人,别无他途。 别认为向那家伙效忠便可平安无事了,那家伙阴险毒辣、虎狼心肠,贪得无厌,可说是江湖上空的绝后的可怕枭雄。贫道与玄恩道友只是泛泛之交,且听玄恩道友说说一剑三奇之事,便知贫道所说的事决非信口雌黄胡说八道了。” 霹雳火从怀中掏出一包用油纸密封的小包,一面摊开一面说:“这是飞龙秋雷与江南浪子将一剑三奇的尸体,送请贫道验尸时,贫道从一剑三奇门中取出的余唾。当时,贫道无法验出其中毒质,所以答应以后将结果转告他们。可是,一直无法分析出其中异物。后来,用余唾以猪犬相试。一滴之量,入喉即死。” 他将一具玉瓶举起,亮了亮道:“一剑三奇的伤,再重一百倍也不会致命,贫道虽不知合有酒味的余唾中有何种奇毒,但敢武断地认定,一剑三奇的死,是被毒死的。 贫道本待前往夷陵州告知江南浪子,却在途中遇上九华羽士,说是恐防飞龙情急灭口.不去为妙,所以贫道随九华道友到了洛阳,因为凝真观已在贫道离开的当天晚间,被人放一把无情火烧个精光。放火的人是谁?请绯衣三娘说说看,她知道。” 绯衣三娘放下酒杯,说:“那是金四娘的手泽,她亲口告诉我的。老实说,我绯衣三娘从前是对飞龙存有幻想,但金四娘告诉我说,飞龙为人好色,但不留情义,绿凤之被弃就是明证。我只好放手。我和金四娘到了夷陵州,她会晤了秋雷,之后便重返神女峰火焚凝真观.回来后我和她约定在岳阳见面方行别过。但我到了岳阳,飞龙已经离去,金四娘却失去踪迹,此中大有可疑之……” 话未完,观门人影一闪,两个青影以奇速掠过天坛,奇快地抢入殿中。 所有的人倏然站起。 “金四娘已经死了,死在飞龙秋雷之手。”来人沉声接口。 蓦地,轰隆两声暴响,殿左的长窗突然崩塌。 众人吃了一惊,四面一分。但他们同时惊叫,倒抽了一口凉气,如见鬼魅地后退,人想夺门而走。 窗外树影中,金光耀目,一个外罩深紫色披风,内穿金色长袍,佩金剑,浑身金的高大怪人刚好到了窗口。 “金神金祥!”有人低声恐怖地叫。 “谁敢走?”金神冷叱。 刚到殿门的人恐怖地站住了,谁也不敢违命。 金神象个无形质的鬼魂,飘入殿中,指着现身在大殿的两个青影厉声问:“说!你怎知金四娘死了?” 九华羽士阴阴一笑,上前行礼道:“老前辈万安。小道久闻老前辈的大名,如雷贯耳……” “滚开!我没问你。哼!你大概还不知道老夫与秋雷的情谊,所以胆大包天公然纠众与秋雷为难,你给我滚开,老夫先问明再说。” 两青影一男一女,男的是毒王,女的是欧阳慧姑娘。 慧姑娘凤目喷火,猛地撤下长剑。 毒王从容行礼,沉声道:“前辈如果想见令孙女的遗骸,晚辈愿为效劳。” “你是谁?”金神厉声问。 “晚辈毒王周赵潜,君山渔父欧阳嘉隆的师弟。前辈,这位姑嫂就是敝师兄的孙女欧阳慧,大概前辈也有耳闻,用不着晚辈多说。” 金神一惊,狠狠地打量着慧姑娘,久久方说:“晤!不错,老夫和欧阳嘉隆较技时,她还没有出世呢。你说,是你爷爷杀了我那可怜的孩子么?” 慧姑娘咬牙切齿地说:“老贼,可以说你亲手杀死金四姨的。” “呸!你……咦!你叫我那孩子为四姨?” 慧姑娘泪如雨下,颤声叫:“如果没有四姨示意我逃命,我早巳骨肉化泥了,这件沉冤永无昭雪之日哪……”她哭泣着,将君山所发生的事一一说了。 最后说:“四姨的后事,是叔祖和君山秀士悄然料理下葬的,在未找出飞龙秋雷行凶动机之前,谁也不敢将消息传出,怕你不分青红皂白,听信秋雷一面之词,向我们突下杀手。 言尽于此你若是不信,可以向我下手了,来吧,你等什么?”她徐徐引剑立下门户相侯。 金神金祥没做声,咬紧下唇,脸色难看已极,谈淡的金芒在脸上时现时隐,不住作深长的呼吸,显然他在压抑心中的激动,久久,两行老泪滚下腮边。 “孩子,你敢随我和秋雷对证吗?”他软弱地问。 “求之不得,愿随前辈一行。”毒王抢着答。 “你们在龙门镇龙门客栈等我,我必须至奉先寺有些少耽搁,今晚我再去找你们,然后同去寻找秋雷。” “晚辈遵命。” 金神转向九华羽士,目光环扫众人一眼,冷冷池说:“秋雷的事,由老夫独自处理。你们,你们替老夫滚离洛阳,不许插手,不然休怪老夫心狠手辣。” 声落,突然穿窗而出。众人抢近窗边,只看到金神和四个黑衣人的背影,流光逸电似的冉冉隐入山林不见。 金神远出半里外,站住了,扭头向身后的人间:“消息如何?说。” 一个黑衣人躬身道:“白婆婆确在奉先寺的左侧一家农舍中,手下有五名男女,还有一个小姑娘。” 另一名大汉躬身道:“飞龙秋雷落脚安乐窝安乐酒店,今晨刚刚抵步,他的手下早一天到达的。” “好,你们继续监视,有异动再派人回报。先到奉先寺,走!” 四名黑衣人有三名告退走了,一名领着金神隐入山林中,越山径奔奉先寺。 毒王不再和九华羽士打交道,与慧姑娘匆匆走了。 玄真观中许久方恢复平静,久久各归原位。九华羽士恢复了阴鹫的神情,嘿嘿一阵怪笑,重拾话题道:“老凶魔虽凶残恶毒,但咱们用不着太过害怕。刚才玄恩道友已揭开秋雷为达目的,不惜暗杀朋友谋夺朋友的卑鄙阴谋。 毒王更揭开他谋杀金四娘的黑幕,诸位可知道那畜生是如何的可怕。现在,请古寨主将秋雷大闹海天山,拉走海天山高手恨天无把的经过说给诸位听听,便可了解那家伙志在威迫江湖好汉网罗羽翼的可耻作为,诸位便可知道这家伙雄霸天下的用意所在……” 话未完,观门外出现一个小伙子,向里叫:“七柳湾飞龙秋雷秋庄主驾到,里面有人么?” 简直是废话,大殿距离观门中间只隔一座院子,相去不足五丈,从观门看大殿,一无遮掩,而且九华羽士的语声直达户外,还用问有人没人? 观中有盛会,三名香火道人已经被遣开。玄真子以为地处偏僻,不会有人前来打扰,毒王和金神的突然出现,这些自命不凡的人还不提高警觉,忘了派人把风,以致来人在观门出现,殿中的人方行发觉,已经嫌晚了。 听说是飞龙秋雷驾到,所有的人全都大惊而起。 九华羽上火速将道袍的下摆掖在腰带上,叫道:“他来得好,咱们埋葬了他。” 观门出现英风俊发的秋雷,长笑震耳,笑完说:“诸位,秋某不敢劳驾诸位名宿高手埋葬,诸位何必小看了自己?九华道长,久违了。” 他跨入观门,从容举步走向院中的拜天坛。 十四个人抢出殿门,在阶上分列。神箭古月亭接上弓弦,大笑道:“这小子果然够狂,古某先给他一箭作为见面礼。” 弓开如满月,狼牙箭尖闪闪生光,瞄准着接近至天坛下方的秋雷,他满脸泛着自信的微笑,但箭迟迟末发。 秋雷站住了,泰然含笑问:“月亭兄,难道说,你与龙当家的兄弟情义,就此一笔勾销了?” 神箭古月亭呵呵笑,但箭尖始终向着秋雷,说:“就因为古某重视结义之情,所以要为义兄尽力。” “那么,箭尖为何瞄向秋某?” “哈哈!你说该瞄向谁?” 秋雷向九华羽士一指,喝道:“他!” 银芒破空而飞,弓弦狂鸣。 九华羽士见多识广,神箭古月亭久不发箭,他心中起疑,暗中留了神。这瞬间,他并不因秋雷一指而分心,反而更为警惕,古月亭肩部一动,他便知道不妙,不向殿内退,反向前急急冲去。 “啊……”惨叫声惊天动地,刚向后退的玄真子做了九华羽士的替死鬼,箭贯胁而入,狂叫着跟路向后退,手按住已入体近尺的箭扦,屈曲著身子摇摇晃晃的,脚跟被门槛所绊,仰面便倒了。 几乎在同一瞬间,恨天无把从门外飞射而入,八十二斤的虎尾鞭风雷俱发,凶猛地扫向刚纵下阶的九华羽士,吼声象半空响起一声焦雷:“老道!纳命。” 也几乎在同一刹那,双无常鬼魅似的退入殿中。他两人自始就不信任死对头神箭古月亭,因此早怀戒心,一看不对便乘机溜走,不敢和秋雷拼命。 古月亭号称神箭,做梦也末料到九华羽士鬼精灵,不向后退反而向前纵,相距不足丈五,竟然一箭落空,仅射死了无关紧要的玄真子,脸上委实挂不住,一声怒吼,又搭上了三枝箭。 他只顾对付九华羽士,却末料到身旁的绯衣三娘,绯影一闪,便退入殿中.三把小飞刀却在她身形刚动时先行出手。 “嗡……”神箭古月亭狂叫,三把飞刀全中,相距不足五尺,他怎能不死?三把飞刀全贯入胁腔,尽锷而没。 “嗡”一声弦响,三枝已上弦的劲矢不放自飞。 同一刹那,九华羽仰面便倒,避过恨天无把扫来的一棍,向侧一翻,以闪电似的奇速窜入殿中去了。 “得得得”三声暴响,恨天无把将迎面飞来的三枝箭击落,却被九华羽士抓住机会溜掉了。 同一瞬间,阴曹客与鬼谷先生哈哈狂笑,分向水府龙神和霹雳火玄恩道长进击,从阶上缠至阶下,人影急旋,只三两照面,水府龙神被阴曹客一棍击破了天灵盖。 鬼谷先生的魁星笔霸道绝伦,但就无法在霹雷火的剑下讨好,两人火辣辣地杀了个难分难解的。 与双无常同来的另四个大汉因为站处在外侧,无法退入殿中,齐向右廓急逃。到了廊尽头,被墙外跃入了四金刚,在狂笑声中,劈面堵住了。 秋雷始终站在天坛中央,背着手含笑注视众人狠拼,明月站在他身后侧,叉腰屹立,向后戒备。 大殿内,惨烈的恶斗如火如荼。 绯衣三娘最先退入殿中,稍后半步是双无常。糟了!两座后殿门同时有人钻出,吼声震耳:“七柳七煞在此,留下啦!” 说是七柳七煞,其实只有五个人。以五名高手拦截三个人,按理该稳占上风,其实不然,三个都是一等一的名手,不易截住。这得怪秋雷大意,没想到在严密部署,暗下杀手中.会有三个人漏网。 江东八豪最先一天到洛阳,同来的还有不少人,找到了神箭古月亭,传达了秋雷和海天一叟的口信。同时,古月亭已先一天接到了海天一叟的手书,知道海天一叟确是诚心与秋雷合作,书信上要他协助秋雷,相机铲除龙形剑。 因此,由古月亭出面,找到了海天一叟的好友阴曹客和鬼谷先生,力劝两人放弃成见,与秋雷携手闯业。两个老鬼本来就不是东西,同时也领教过假秋雷的艺业,心中早生惧念,经古月亭一说,乐得做顺水人情,一拍即合。 很巧,恰在这时,九华羽土改变一人成事的初衷,前来游说两人对付秋雷,约他们到玄真观商讨大计。两个老不死大喜过望。这可有看见秋雷的抬高身价的机会啦!立即将古月亭请来与九华羽土见面。 九华羽士聪明一世,奸滑过人。这次却上了大当,满以为海天一叟正如古月亭所说,是被李胡子所迫,不得不和秋雷敷衍,明允相助暗中徐图。因此,竟将可能参予与已允参予玄真观的人透露给他们以作准备。秋雷人末到洛阳,江东八豪已将消息传到秋雷耳中了。 秋雷得到消息,大喜过望。但他为人城府甚深,一切消息禁止向他人泄露,甚至查总管也不知他对内对外的作为,他的计谋只有他自己知道: 在酒店大厅中的计议,是做给手下们看的;其实他早已策划妥当,玄真观的一举一动,全在他掌握之中。 没料到金神金祥突然现身,也没想到毒王与慧姑娘做了玄直观的不速之客,几乎将这次阴谋全部破坏。 在秋雷想来,参予玄真观盛会的人,有神箭古月亭和两个老不死,对付其余的人怎会有问题呢?古月亭足以将被蒙在被里的九华羽士和双无常射死,两个老不死收拾绯衣三娘和其余三人当能胜任。 他自己带了十一个人,只消对付漏网的人便够了。开始动手,九华羽士这方面,包括双无常七名高手,至少得死掉五个人,能逃入殿中的能有几个?有五煞在里面拦截足够了!因此,他并未参予动手,作壁上观。 绯衣三娘知道大祸临头,是拼命的时候了,如不在被短暂的时间内脱身逃出险境,下场够惨的。 她冲向右面的后殿门,纤手齐动,六把飞刀急闪,化为六道银虹,向后殿门射出。飞刀出手她倏然向右扭肩旋身,身形一顿一旋,让后面的双无常先走。 双无常也知道她鬼精灵,要利用他两人开路,但事急矣!明知凶险也顾不得计较了,哭丧杖舞动如风,凶猛绝伦地猛冲而出。 “哎唷!”有人狂叫,冲出封住后殿门的三名恶煞中,有一人左肩挨了一刀。绯衣三娘的宽刀又大又重,挨上了决不会有好处;中刀的人狂叫着向侧急躲,双无常到了。 “铮铮”两声暴响,四个人硬接硬拼,火星飞溅。 左面后殿门另两煞急掠而至,向绯衣三娘猛扑。 九华羽士到了,急叫道:“三娘,快走!”叫声中,他打出两枚钢松针。同时大袖一抖,销魂香已经抖出。 扑向绯衣三娘的两煞知道松针厉害,忙向左右急闪,在间不容发中躲过松针,却末躲开无色无臭一涌而至的销魂香,冲势难止,向两侧猛撞。向左闪的人身不由己,“蓬”一声大震,撞在神案上软倒在地。 秋雷见九华羽士竟能在三箭阻住恨天无把的瞬间,逃入了大殿,不出手不行了,一声长笑,追入了大殿,恰好看到两煞倒地。他一声不吭,打出三枚棋子。他这时的功力,比未练成三阳神功之前,不知强了多少倍,棋子出手快逾电闪,令人肉眼难辨,十分可怕。 可是,九华羽士机警绝沦,伸手一勾,整座神龛轰然倒塌,不仅压落三枚棋子,也阻住了秋雷。人影一闪,他已在绯衣三娘之后进入了后殿门。 殿后,阻双无常的两煞虎口流血,被凶猛的力道震飞了兵刃,人也被震倒在墙角下,装死。双无常无暇追取他们性命,逃命要紧,走了。 观后是浓密的山林,等秋雷绕另一道门追出,九华羽士四男女,早已出了观后逃之夭夭了。 秋雷转回殿前天坛,天坛的激斗已止,随双无常前来的四大汉两死两伤,霹雳火右手已断,被鬼谷先生踏在脚下挣命。 鬼谷先生左胸挨了一剑,但伤肉而末伤骨,一脚踏在霹雳火的胸头间,一面若无其事地在伤口敷上金创药。 秋雷看了众人一眼,向恨天无把说:“你留在这儿善后,龙形剑的两个伤者,割掉双耳放走。霹雷火玄恩老道是武当派的人,谅他也没有脸面回武当纠集同门兴风作浪,替他裹创,叫他滚,替武当留一分情面,尔后咱们有话说。 鬼谷先生冷冷地说:“放不得,小老弟,他刚才……”他将霹雳火刚才说出一剑三奇中毒而死的事说了。 阴曹客也丑表功,他将金神与毒王的事说了。 秋雷心中一凛,暗叫糟糕。但他脸上神情毫无异样,淡淡一笑道:“真金不怕火,在下不怕他们血口喷人。笑话!一剑三奇的死、与在下一无关连,那天在下根本末沾一剑三奇的身子,是江南子兄弟理的伤,怎怪到在下的头上,这家伙可恶。 恨天无把冷笑道:“这种人就会惹事生非,妖言惑众,决不可便宜了他。” “依你之见……” “杀!” “那……那怎么可以?这一来,不是显得本庄主心虚了么?再说,本庄主在君山湖面被巨浪翻舟,根本不会到过芦洲,金四娘的死,本庄主毫不知情,毒王的话,也有嫁祸之嫌。因此,今天在玄真观予会的人,本庄主皆需将他们留下,以便日后三方面对证!” “人言可畏,众口烁金,如果放了他们,这些家伙全是与庄主誓不两立的人,他们会替庄主洗刷?不!他们唯恐天下不乱,不加油加酱胡说八道才怪。” 秋雷举步便走,说:“一起押走,容后再识。我先走一步,不必跟着我,速至龙门客栈将毒王欧阳慧擒获候命。” 他心中大急,没想到事情弄得如此糟糕,假使他事先知道清,怎会轻易让绯衣三娘四个人逃掉?目前最要紧的事,一是杀绯衣三娘,一是立即将林昭华和两侍女埋葬掉。在洞庭湖覆舟之前,林昭华的画舫恰在半里外,已看出他的船是从芦洲方向来的,船上明明有人驾驶,翻得蹊跷。这也就是他杀尽水府龙的画船水夫,将船沉入江底的原因。有林昭华主仆在,以后麻烦了。 他绕道上山,疯狂地急搜,看清了山势,已料出绯衣三娘四人可能逃走的方向,放胆狂追。 西龙门山是许多小山聚成的山地,绵延二十余里,有怪石砌的山峰,有草木葱龙的胜境,要追已逃上山的江湖高手,谈何容易?他不死心,放胆狂追。 奉先寺,是西龙门山的第一大寺,原称九间房,到唐高宗代方大兴土木,足足花了四年时日方行竣工,武则天那时还没登上女皇宝座,也捐了两万多贯脂粉钱助成,成为洛阳第一流的佛门胜地。 登寺的大道,全是工程浩大的石级。寺左,岔出一条小山径,绕入一座山谷,再攀上一道山脊。这儿,有几家山民筑屋而居,可以看到下面的奉先寺的侧影,山下招待香客的店铺房屋一一在目,如果有人从这条山径登山,远远地便可发现来人的行踪。 白夫人祖孙俩和五名忠仆,就藏身在最北面的一栋木屋中。山脊的北面,是一处山洼,松柏茂密,人迹罕至。再北面的山头,怪石如林,古松散处。 远远的,有几个鬼魁似的人影,沿北面的山脊向怪石如林的山头急奔,在林中时隐时现。 已经是申牌左右,日影西斜,但炎热难当,山林中虽比平地凉爽些,但仍然暑气迫人。 秋岚在午间便到了龙门镇,在乔家的宅院走了一趟。这次他聪明些了,在脸上加了些褐色染料,穿了一袭灰布直裰,扎脚裤,多耳麻鞋,戴了一顶遮阳帽,完全是衬夫俗子的打捞,低着头走路,谁也看不到他的真面目。 乔家的院墙高而广,大院门十分神气,台阶下有两座大石鼓作为装饰,鼓两侧有两头小狮子、所以严格的说,不叫石鼓而称双狮滚球。没有功名的门饰。不许用石狮,但石鼓则不禁。 登上石级,上面院门的台阶又宽又大,高大的门楼共有三座门,中门紧闭,两侧大开,但仍有栏门掩住,可以看到里面绘了镇邪图案的照墙。 院墙向两端延伸,各长约十文左右,两端有边门。左面,是车马进入的专用边门。右首,是牛羊牲口进出的所在。 门阶上,两名老门户端了张四脚凳,一面挥扇赶暑,一面注视着街口来来往往的人群。 距街口还有一二十丈,很少有人走动。整座大宅似乎静悄悄,毫无异样。 秋岚不敢走近,他在街口转了一圈,心说:“宅高院深,防不胜防,如果弟弟前来生事,想阻止他极为不易。我想,大白天弟弟不会来。唉!我人孤势单,不知他藏身在何处。 怎能劝阻他呢?假使他晚上来,即使让我遇上,他如果一意孤行任性而为,我又该如何阻止他胡闹?武林高手如云,他太令人担心了。” 果然不错,三个披了袈裟的中年和尚,从大树转入至乔家的走道。向大门从容而行。有一名眼神慑人的和尚,还不经意地瞥了他一眼。 他向南走,出镇向龙门山走去,心说:“已经认清道路,白天无事,我何不抽暇游一游龙门呢?” 他在镇尾路旁的酒肆中,买了一葫芦酒挂在肩上。他不是酒徒,只不过感到两只手没处放,找些东西活动活动而已。 他却不知道,三个和尚进入乔家不久,三个青年大汉从边门退出,远远地盯了他的梢。 三个跟踪的人将近山口,有一个超越了秋威,到了一座路旁的凉亭,向一个施茶的老人低声急促地说:“允老,小姐目下在何处?” “在奉先寺,和小少爷谒见降龙尊者,怎么啦?”老人问。 “主人到许庄,不知可否返回,而飞龙来了,你看糟不糟?已派人急促主人返家,但愿能赶上。” “飞龙来了?”老人惊问。 “是的,瞧,那戴遮阳帽的家伙就是了。之迈兄和天化兄已盯上了他,是一禅大师发现的。” 老人扫了远处的秋岚一眼,沉声道:“你赶快到奉先寺知会小姐一声,火速回避,不可走官道;如果降龙大师有空,务必请大师拨冗护送小姐姐弟返家,快!我阻他一阻,也许能用药弄翻他。” 游龙门的游客不少,往来车马络绎于途,由于已是末牌时众中牌将届,游客返府城的人数比来的人多。秋岚以为自己掩去本面目,决不会有人认识他了,所以毫不注意往来的行人,他走他的路。 官道绕山而行,路右怪石如林,石崖矗立,凉亭在一座石矫的南端,四周有几座农舍。 亭左小河水色清澈,近山壁处形成一座小河湾,湾旁近凉亭不足三丈,是一个水珠喷涌的石泉,泉旁竖着一根古怪的石笋。 泉右,立了一块石碑,到了三个褚体大字:禹王池。水从一块大石下涌出,水珠飞溅跳跃,清澈见底。 秋岚大踏步上了桥,桥对面一辆双头轻车来势汹汹,蹄声得得,翰声震耳,风驰电掣似的冲来。 桥面甚宽,秋岚向左让。 车是大户人家的轻车,车厢绣帘紧闭,看不清车内的景物。 驾车的是个短衣打扮的中年人,粗胳膊挥着长鞭,左手突然一抖控缰,长鞭疾挥,“叭”一声,暴晌,两匹马突然斜冲而出,狂风暴雨似的疾驰,向桥右急靠。 秋岚避向桥左,没留意有人计算他,突见马车也往他闪让的方向靠,吃了一惊。马车来势凶猛,速度奇快,发觉不对,马车已到。 “吆喝……”赶车大汉的呼喝声震耳欲聋,鞭声象连珠花炮。 他百忙中一手搭在石栏秆,下体后引、上升、飘滚,在千钩一发中飘出拦外,吊在桥外侧,危极险极。马车冲势奇猛,力道万钧,撞上了还了得? “吱嘎嘎……”车轮擦石而过,火星飞溅,发出令人头皮发炸的刺耳怪响。 马车象疯子般跳着,歪歪斜斜冲出桥头。赶车大汉扭头看了一眼,“叭”一声鞭响,马车绝尘而去。 变生仓促,秋岚出了一身冷汗。翻回桥中,他正想发作,却看到桥栏下有一块小木板,木板用小刀刻的字清晰入目,刻的是: “君出洛阳,即被跟踪。龙形剑已布下天罗地网,祈君谨慎,速返洛阳。君志在谋并绿林,何苦以至作为借口?希能谅我。” 没有上款,也没有具名,具名处刻了一头小凤,草草几笔,居然神似。 “这人是谁?”他讶然自问。 他对江湖事一无所知,龙形剑与乃弟秋雷的恩怨内情,也莫名其妙,对这块木板,他更是一头雾水。 他信手将木板丢下河中,扭头看着绝尘而去的马车,摇摇头苦笑,举步过桥。 凉亭中,允老张口结舌,迎着他关心地叫:“客官,可曾受伤?老天爷,这些有车的人可恶极了,横冲直撞,存心糟蹋人哪!进亭歇会儿,洗把脸喝杯茶压压惊。” 秋岚走向凉亭,放下酒葫芦取下遮阳帽苦笑道:“老丈可知道那辆马车的来历么?” 允老献上一碗茶,说:“那是洛阳大户吴百万的车,那家伙为富不仁,横行乡里.少惹他为妙。容官是来龙门游玩么?请教尊姓大名。” 秋岚不愿通名,接过茶道谢毕,岔开说:“小可第一次光临贵地,随处走走。听说贵地的奉先寺非常的有名,小可想前往一游。” “不错,奉先寺在洛阳,确可名列第一。东关外的白马寺,除了古老之外,不值一游,哪有奉先寺的壮伟?” 秋岚看了碗中的茶,茶作墨绿色有一种似茶非茶的清香。他顺手放在石凳上,指着禹王池笑道:“老丈,禹王池的水是泉水,在这儿施茶,领老丈盛情的人恐伯不多吧?” 跟踪的两个大汉到了,各讨了一碗茶分坐在石栏上,仰面喝干,不住用袖管扇凉。 允老坐回一张长木凳上,一面将结麻鞋的活计整妥,一面笑道:“喝泉水的人不是没有,但这儿的茶又是不同,是清凉解暑的绿丹茶,游龙门的人入山之前,喝上一碗精神为之一振,可以提高游兴,客官不信可以试试。绿丹茶在敝地,是盛暑的解渴妙品!” 但秋岚并无喝的兴趣,他在打量池旁的禹王池三个字,看出甚似褚遂良的真迹,但刻痕甚新不似古物。 “老丈,这小池为何叫禹王池?” “小老儿也不知就里,咱们都叫土名儿,称为蛤蟆吐水。那根石笋,是禹王凿龙门时剩下来的石笋。” 秋岚呵呵笑,摇头道:“禹凿龙门,是指山西平阳府蒲州河泽县的龙门,石笋竞跑到这儿来了,怪事!” 他戴上遮阳帽,拈起了酒葫芦,要走了。 允者心中暗急,对方不喝茶,他无法强迫对方喝,免得露出马脚。秋岚要走,他怎能不急?他必须将秋岚留住,争取时间,让在奉先寺的少主人姐弟从容脱身。 他放下活计,笑道:“世间事不可认真,真真假假用不着追究,追究下去就没意思了。 客宫既然前来游龙门,小老儿愿为向导。”他向不远处的一座寺底一指,又道:“那就是以产千瓣白牡丹和千中排丹的潜溪寺,目下花期将尽,但仍可一观。请随我来。 反正目下无事,天色早着哩!早听说潜溪寺的牡丹名闻天下,何不前往一游?” 他点点头,笑谢道:“有劳老丈了,不耽误老丈的活计么!” 允老呵呵笑,说:“小老儿结麻鞋,只为打发日子而已,怎说耽误?客官且稍待,小老儿先返家交待内人一声。” 允老的住处,就在不远处的村舍中。秋岚看了绿丹茶一眼,最后仍然不喝,喝了葫芦中的两口酒,等待老人到来。两个盯梢的大汉,早已先走了。 先前冲撞秋岚的马车,狂风似的奔向龙门镇,烟尘滚滚,不片刻便接近了镇口。 路旁一座农舍中,突然窜出三个青衣大汉。一名大汉叫:“停下!当家的有手谕交下。” 马车发出刺耳的刹车声,停下了。车门倏开,掠出浑身绿的绿凤孟娥。 “谁把守在这儿?”她问。 “罗山主兴邦。”大汉躬身答。 “领路。” “是。请随我来。” 她随着大汉踏入农舍的大门,有点讶然,大厅中,八名大汉分坐两侧,八仙桌上首,三名花甲老人神色肃穆,离座迎出。中间老人长了一张三角脸,留着花白出羊胡,穿一袭灰袍,腰带上系了一把蓝鞘的狭长单刀。 “有事么?罗山主。”她皱着柳眉问。 罗山主伸手请绿凤落座,沉重地说:“当家的用飞鸽传书,着老朽转告姑娘,咱们在这儿已等两天两夜,好不容易方将飞龙等到,姑娘千万不可在这紧要关头离开。” “谁离开啦?当家的简直多心。”绿凤不悦地说。 “当家的已发现姑娘驾车北行,所以将书传来……” “是叫你拦住我么?笑话!预定动手之处在镇中,等飞龙与乔家拼个两败俱伤之后,再出面大举围攻,目下不是动手的时候,难道不许……” “孟姑娘,当家的并无他意,只想请姑娘以大局为重,如果让飞龙发觉咱们的图谋,岂不前功尽弃?当家的与青云客与及独角天魔前辈正在奉先寺附近坐镇,飞龙既已入山,机会稍纵即逝,当家的不会坐失良机在镇中动手的。姑娘目下转回,尚可赶及。” “真的?”绿凤急问。 “极有可能,老朽奉命即将动身,尾随飞龙候令动手。” “好,我随你们一同启程。”绿凤断然地答。 秋岚随允老走向潜溪寺,到了寺门,他无意中转头下望,令他心中一懔。 先前在茶亭歇脚的两个大汉,在官道南首一座柳林中止步,正扭头向他这面举目遥望。 远远地,龙门镇方向的镇口官道旁,先前冲撞他的马车,静静地停在道旁.车把式不在车上,隐约可见车旁有人影,相距太远,但他仍可看出有人在车旁向这儿瞧。 正在思索中,一点细小的黑影突然从车旁的农舍中掠起,向这面飞来,迅疾无比。 “客官,潜溪寺到了,进了庙门……咦!”允老在招呼秋岚,突觉身后毫无反应,扭头一看,看到秋岚迷惑地抬头凝望,话突然止住了,站住了。他己发觉秋岚所凝望的物体,眼中也涌起惊讶的神色。 黑影飞近了,赫然是一只灰鸽,越过寺顶,隐没在南面的林影中。 “是信鸽。”秋岚喃喃地说。 “这一带鹞鹰很多,谁敢放信鸽?”允老也自言自语。 秋岚盯了远处的马车一眼,心中忖道:“事出有因,刚才马车中的人,定然是冲着弟弟而来。他们已盯住我了,八成儿是龙形剑在这一带捣鬼,我得设法摆脱他们;这老家伙可能也是龙形剑的党羽。”但他不动声色,举步向寺门走去,一面泰然地说:“老丈,夏末赏牡丹,太晚了哩!”说话间,两人跨入寺门。接待他们的,是两个宝相庄严的老和尚。 许久许久,允老慌张地奔下官道,向急急迎来的两名大汉气急败坏地说:“糟!飞龙失踪,不见了。” 寺内原有三五游客,这时也有一名中年人飞奔而出,向龙门镇飞奔。不久,绿凤的马车急急地驶来,罗山主一行十人,也如飞赶到。 飞龙失了踪,忙坏了乔家和龙形剑的人。 不久,山深处飞起一枝奇怪的旗花,在半空中突然爆炸出一丛流星,山林各处胡哨此起彼落了。 秋岚摆脱了允老,从后寺入山,展开绝顶轻功,不管山高林密,向西南方高翻山越岭走了。 鬼使神差,他无意中东飘西掠,却接近了率先寺后的山野,距白夫人藏身之处已是不远,只隔了一座山头。高空旗花他看到了,脚下有意无意间走向旗花升起的地方,他似乎想看看放旗花的人有何用意。 旗花是龙形剑的人所施放,那是指示飞龙秋雷行踪的信号。 秋雷在山区中狂搜绯衣三娘,没发现绯衣三娘的踪迹,却发现了双无常。刚登上一座峰头,便看到双无常在南面另一座山头的底部,正向山头狂奔。 他有点失望,但总算找到人了,双无常曾参与玄真观大会,怎可让他两人脱身?不加思索,他全力急迫。 对面的山脊上,近山洼处有几座农舍,他看到双无常正向农舍方向攀升,人影在树隙中若隐若现,但不妨碍视力,不怕双无常逃出视界外。 双无常的轻功,比秋雷相差太远,这时已气喘吁吁,爬山爬得相当吃力。 上了第一段山坡,黑无常不经意地扭头往后看,突感脚下一虚,几乎蹦倒,惊惶地低叫:“糟!飞龙追来了。” 白无常吃惊地回顾,脸色大变,说:“快!先通知大煞岑老弟,叫他放旗花通知当家的准备了。” 黑无常向上面的农舍急奔,一面大叫:“岑老大,放旗花。” 下面共有五栋农舍,中间的一栋木门倏开,奔出赤煞二凶的大煞岑非,还有三名花甲悍贼和五个壮年大汉。 “什么事?”大煞急问。 “飞龙小辈追来了,快!”下面的黑无常急叫。 旗花刚在半空爆散,奉先寺附近便响起凄厉的胡哨声。 一个裹在深紫色披风内的人影,带着一个黑衣大汉,刚好从山脊的另一面走上山脊,大踏步到了农舍前的斜坡,毫不理睬中间农舍前的大煞,径自穿过众贼立身的草坪,向最北一栋农舍走去。 赤煞大凶大吃一惊,倒抽了一口冷气。深紫色的披风下,金色的半截剑鞘,和金色的裤子,快靴,把他吓出了一身冷汗。那是凶名满天下的金神,他怎能不知? 九个人目瞪口呆,目迎目送金神从面前走过,似乎一个个吓傻了,连大气也不敢吐出。 山洼部,穿青紫色劲装的秋雷已向上掠升。 双无常出现在北面,吃惊地定在那儿了,全用恐怖的眼神吃惊地注视着金神。 很不幸,他两人所站处,正在最北农舍的屋面。 金神到了,隐现金芒的怪眼一翘,叱道:“还不给我滚开?呸!” 叱声沉沉,声小而震耳欲聋。双无常脸色泛灰,身形一晃,赶忙用手掩住双耳,如见鬼魅地鼠窜而走。 “什么?你们不滚。”金神冷喝。 双无常真听话,向前仆倒,滚到另一栋农舍的屋角,方爬起浪狈而遁。 黑衣人在紧闭的木门外一站,躬身说:“禀主人,就是这一家。” “上前叫门。”金神挥手叫,一面解下了披风。烈日照耀下,他浑身金光闪闪,十分醒目。 “嘭嘭嘭!”黑衣人将门拍得大响,直着大喉咙叫:“开门,开门,远客光临,开门!” “说话客气些。”金神说。 “远客登门造访,快开门。”黑衣大汉叫,改拍为叩门。 屋中死寂,似乎没有人,没有任何回音。 金神淡淡一笑,轻声叫:“大嫂,小弟万里迢迢赶返中原,花了两年光阴,找得好苦;好不容易在四天前得到大嫂的消息,登门请安来了,大嫂为何闭门不纳?” “吱呀”两声,木门徐开。琬君姑娘迎门而立,粉脸上神色肃穆。 从门外往里瞧,可以看到白夫人满脸肃杀当厅而坐。左面是三名男仆,右面是两名仆妇,一名仆妇手中捧着剑。 青紫色身影疾闪,飞龙秋雷从山坡下飞掠而上。 “是你!好哇!”金神大叫,怒极而笑,笑声震耳:“哈哈……” “哈哈哈哈哈……”金神的狂笑声惊天动地,令人闻之气血翻腾,脑门欲炸。 以全速掠上的秋雷倏然止步,心中一懔。但他已养成可以任意控制脸部表情,不为外界七情六欲所影响的能耐,脸上堆下笑,急趋前行礼。 如果他刚才不在玄真观听了阴曹客和鬼谷先生的叙述,必定手足无措,这时他已有了心理上的万全准备,而且身具绝学无所畏惧,所以坦然上前行礼,长揖到地说:“老前辈万安,年余久睽,老前辈英风如昔,甚且过之,晚辈……” “呸!你还有脸见我?”金神怒吼。 南面山脊下,人影纷现,龙形剑、青云客、独角天魔、雷音尊者,全来了。 东首,是八名少林高僧,和五名老者,许钦、笑孟尝、笑弥勒、乔天香姐弟、银凤许姑娘,全来了。 两批人全被金神的出现镇住了,站得远远地。 第十七章 秋雷装得象,满脸错愕,说:“老前辈明鉴,晚辈从未忘怀老前辈授艺之德,一直就在打听玉狡猊的消息。岂敢或忘,年来高手四出,但始终不知玉狡猊藏身之地……” “呸!你在顾左右而言他,我问你有关我那孙女的事。” “老前辈容禀、月前,晚辈与金姐同赴洞庭,用计诱骗君山渔父,套出君山渔父的儿子欧阳逸泉藏身之地,晚辈与金姐不在一条船,金姐押着欧阳慧小姑娘先发。那天天候恶劣,船至中途不幸遇上暴风雨,在狂风巨浪所袭下,晚辈的两名水性甚高的手下控舟,不慎被折桅击落水中,小舟沉没,晚辈不谙水性。幸而抱住一块舱板,飘流一昼夜,顺水飘近岳州方被渔船救起,所以根本未到过欧阳嘉隆所囚禁的芦州死域,之后,晚辈率人搜寻芦洲及君山,不但金姐踪迹不见,君山渔父祖孙两人也音讯全无,晚辈心中甚为挂念,通知所有的朋友留心查访金姐的下落,迄今仍音讯全无。难道老前辈已知金姐的下落了么?” 金神冷笑一声,厉声道:“畜生!你的花言巧语编造得煞有介事哩!” 他向远处的双无常招手。叫道:“你两个形如无常鬼的人过来,把你两人在玄真观听到毒王和欧阳慧所说的话复述一遍。” 双无常不敢不听,乖乖地走近,大声将所听到的话一一说了。 秋雷脸上神色不变,一面在准备编谎。 双无常不但将毒王和欧阳慧的话一字不漏地说出,更将绯衣三娘的话也加上了,显然,两人希望金神一怒之下毙了秋雷,那才欢喜。 秋雷深恐两无常将他刚才突袭玄真观的事说出,必须堵住双无常的口了,仰天哈哈狂笑。 白夫人已经出到屋外,迷惑地注视着仰天狂笑的秋雷,低声向琬君道:“孩于,这人似乎不是飞龙秋雷哪!” “奶奶,琬儿也感到困惑,这人相貌完全一样,只是气质不同,眼神太过犀利,怪事。”姑娘惑然地答。 “且稍等,先看看他是否用你爷爷所传的绝学,便后决定他的身份了,你爷爷决不会收一个心地残暴的人做弟子的,你必准备离开,奶奶要和老凶魔决一死战。” “不!琬儿要和奶奶……” “那怎行?有你在我会分心,同时,老凶魔的艺业可怕,我还不知道能否接得下他哩!” “不!奶奶……” “住口!人贵自知,你难道不知道你的艺业不行么?奶奶即使胜不了老凶魔,自会脱身远走。你记着,奶奶撤剑时,你必须离开。” “哈哈哈哈……”秋雷的狂笑声,打断了他们的话。 “你笑什么?”金神冷冷地问,并不以秋雷的狂妄为怪。 秋雷止住笑,泰然地说:“晚辈笑这两位无常的话。” “有何可笑?” “如果他两人的话不假……” “在下的话字字皆真,金神前辈当时也在场。”双无常将乎同时抢着发话。 秋雷又是哈哈一笑,说:“谁都知道我飞龙秋雷志在雄霸无下,年来结下的仇家,数不胜数的。”他伸手向东面和南面的群雄一指,往下说:“请环顾四周,谁是秋某的朋友,没有,甚至连秋某冒万险所救的人,也与秋某势不两立。” 他所指替冒万险所救的人,意指乔天香姐弟和银凤。银凤不知在天门峡暗算她的人是秋雷,他乐得承认;金四娘已将飞云观蒙面人换解药的事告诉了他,反正金四娘已死,死无对证,他当然可以冒充蒙面人,救乔家姐弟的账也何妨记在自己头上。 这一来,反而露出了马脚,乔天香不但见过秋岚,更在炎山忠义堂亲见两人同时现身,早已怀疑自称姓山的秋岚与飞龙秋雷之间的关系了,至少她知道两人的相貌相同,决不是一个人,而救的人,也决不是飞龙秋雷,假使秋雷不通名号,她很可能将眼前的秋雷误认是秋岚哩! 至于银凤,却是关心他的,至目前为止,他还未对许家有何不轨的举动,即使她许家不念天门陕救她的恩惠,却也没有与秋雷为敌的理由。 秋雷看了两位姑娘一眼,继续往下说:“因此,凡是与秋某为敌、妒嫉秋某有今日之成就的人,都可以无中生有制造对秋某不利的谣言是非,中伤污蔑无所不用其极,秋某上次到君山,确想与君山秀士谈判,要将君山秀士的势力逐出洞庭,可惜他那时不在家中,秋某的手下在君山露了两手,他还能不恨秋某不给他面子? 再说,秋某没有杀君山渔父全家的任何理由,更没有谋害视我如亲弟的金姐的必要,毒王的话,委实令人难以信服,欧阳慧姑娘说,她是唯一目睹芦州方舟惨案的生还者,一口咬定是秋某下的毒手,岂不笑话,谁能证明她的话是真实的,如果她一个人自说自活大家便信以为真,那么秋某可以找出一百个人证明秋某那天不在现场杀人,又该信谁? 迟一万步说,秋某为了洗脱自己的冤屈,尽可不择手段,指使几个人一口咬定这是君山秀士为了铲除异己,毒王为了谋占师兄的产业,因而两人定下毒谋,惨杀君山渔父全家以遂心愿,又有何不可?” 他转向金神,沉静地说:“老前辈,凭一个父亲是疯子,先天上带有疯人血统的少女所说的话,遽然归罪晚辈,晚辈难以心服,老前辈如果相信一面之词而不谅,晚辈只好听任老前辈处治不再分辩了,但晚辈须先申明,公道自在人心,错不在我。” 他侃侃而论,确是有条有理,不否认自己驱逐君山秀士的野心,反咬君山秀士和毒王也假设得十分委婉,事主不在,没有人指证他,更没有人说出他杀金四娘和君山渔父的动机何在,不由人不信。 金神哼了一声,厉声道:“老夫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先治了你再说。”说完,向秋雷走去。 “不!这……”银风失声叫,但被她父亲一把拉住了。 秋雷本待拔剑,但心中一转,却呵呵一笑,解下佩剑丢在地上,说:“老前辈对晚辈有授艺之思,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晚辈甘心受死,毫无怨尤。” 他右脚踏出,双手按上左膝,俯身以额覆在手背上。不是师徒,跪下受死是逾礼,所以他单足下跪,表示他是个不忘授艺之恩的人。 一旁的白夫人心中大急,她还不知秋雷是不是乃夫的门人,怎肯让金神下手,伸手取过仆妇手上的剑,喝道:“且慢!” 金神已走近秋雷,扭头道:“大嫂,你我的事,等会儿再说。” “住口!你还有脸叫老身为大嫂?”白夫人怒叱。 “君子绝交不发恶声,大嫂何必气愤不平?” ‘哼,可惜你天生狠狼心狗肺,不配做君子。” “哈哈!白大哥也不是什么好人,也和金某一般,名列四大凶人之一,你说,有事么?” “老身问问这个姓秋的。” “用不着你费心,少管我的事。”金神冷冷地说,转向秋雷,突然怒叱一声,一章向秋雷的脑袋拍去。 秋雷暗中已运三阳神功护身,俯着的身子丝毫不动。 白夫人一声沉叱,以奇快的手法拔剑,一剑点出叫:“不许动他。” 金芒突闪,金神身形焕转,金光闪闪的金剑已闪电似的出鞘,猛挥而出。 太快,双方相距却又太近,想变招已不可能,双剑无可避免地接触了。 “铮!”金铁交鸣声如龙吟虎啸,罡风大作。 白夫人身飘八尺外,脸色一变。 金祥移了两步,不等身形站稳,突然闪电似的恢复原位,金剑急落,快得令人肉眼难辨,落向秋雷的颈脖。 几乎在同一瞬间,银凤飞掠而至。 也似乎在同一瞬间,笑弥勒冒险抢出,失声叫:“老前辈……” 秋雷正待闪避,但鬼使神差,他却来不及有所举动,冷冰冰的金剑却在他颈上停住了。 白夫人也在这瞬间,急扑而上。 “起来!”金神向秋雷冷晚。 意外的变化,令扑来的三个人全都一怔,站住了。 剑离颈脖,秋雷整衣而起,躬身说:“谢谢老前辈的恩典。” 金神木无表情,冷酷地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老夫会查出真相,便可决定你的生死,等会儿在龙门客栈见,老夫要你和毒王三面对证。” 秋雷已经派人到龙门客栈擒杀毒王和慧姑娘,料想即使无法将人擒杀,至少可以将毒王两人逐走,龙门客栈怎会有人。他心中有数,在这期问,切不可自己踏入龙门镇一步,以证明他不在现场,便恭敬第说:“晚辈目下无事,愿随老前辈同行和毒王对证。” “好。你在这九等我。”金神答应了,转向白夫人走去。 白夫人举手一挥,命五名仆人后退,示意姑娘先走。 琬君心细如发,已看出秋雷不是山壮士,悄然绕道向乔姑娘姐弟走去,低声道:“天香组,这人不是山壮士……” “组组,小妹也己看出有异了。同时,柳叔已关照过,不许我们出面。并说最好及早退走的哩!” “那……柳叔为何又出去了?”琬君指着笑弥勒的背影问。 “柳叔上次曾与飞龙动过手,也许他希望化解哩。” 说着,场中形势已变。 许钦和笑孟尝到家时.听说飞龙已到奉先寺,大惊之下,恰好来得正是时候,奉先寺附近高手四出,寺中的天香组弟、降龙大师等人,正好闻惊赶出,双方会合,随着独角天魔等人向上走想看个究竟。 笑弥勒与银凤姑娘也是同时赶到的,一到山脊,笑弥勒便抵声告诉众人说,这穿音色劲装的人就是飞龙秋雷,警告他们不可妄动,最好立即离开,飞龙如果不上门生事,尽可静观其变,不必事先紧张。自乱步骤。 但他的意见被笑孟尝所拒绝,笑盂尝希望在这儿看看飞龙的艺业、许乔两家在飞龙未登门生事之前。不会和飞龙计较。反正龙形客与青云客已和飞龙势不两立。料想飞龙铁雷在四面楚歌之下,决不致于再树强敌和许乔两家叫阵生事。 笑孟尝只见过假秋雷,他无法分辨真假.看了秋雷今天的衣着,只党这青年人确是不凡,人才出众,气度超人,与四天前穿直裰时又是不同.尤其在金神前所表现的气概。更为令人所激赏呢! 他心说:“可惜哪!可惜!想不到他这人会是个穷凶计恶之徒,谁令池走错了路的,终南狂客糟蹋了这小后生了。” 许钦已听爱女说过天门峡的事,他是个恩怨分明的人,一直不相信飞龙秋雷会向他许家下手,但又不能不相信笑弥勒在酆都带来的信息,在心中,他感谢秋雷在天门峡救女的恩惠。 同时,他希望秋雷在酆都胁迫笑弥勒的话,是出于金四娘的授意。目下金四娘已死,秋雷当然不会坚持酆都的荒谬狂妄条件,因此,眼看金神要向秋雷下毒手,爱女情急纵出,他也不忍心强行阻止。 笑弥勒的出场,固然是关心甥女银凤的安危,同时,他未能志怀秋岚的嘱托。武林中人一诺千金,秋岚拜托他不要和弟弟秋雷为难,他确是在许乔两家尽力疏导,在秋雷未上门生事之时,决不主动和秋雷计较酆都的事。 眼看秋雷要丧身在金神之手,激起他的侠义襟怀,在事理未明之际,金神没有理由在这时下手将人处治,他激于义愤,顿忘利害,所以纵出妄想阻止金神下手,金神的艺业,比他不知高明了多少倍,如果真要下手,岂有他出手阻止的机会? 金神走向白夫人,秋雷向银凤善意地微笑,俊目中涌起阵阵奇光,说:“多谢姑娘关心,年余不见,一向可好?” 银凤心中虽不齿秋雷的为人,但并未或忘天门峡石室中,秋雷在九华羽士手中救她的大思,她一直还不知那天的内情,一直认为秋雷是救命思人哩,她粉脸泛起无可奈何的苦笑,徐徐后退说:“秋壮士,没想到你会是这种人。” 秋雷呵呵一笑,向笑弥勒说:“柳兄,酆都之事,难道兄台仍不谅解么,那是金四娘的主意,秋某作不了主,故有此误会,洛阳许家乃是武林第一大世家,誉满天下,在下岂敢无礼。此次途经洛阳,不日当专程趋府往拜并行赔礼,尚请柳兄代为先容。” 他不认识笑孟尝,不然他会立即上前谒见了。 笑弥勒还来不及回答,不远处金神已和白夫人动手了,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大家都全神注意这两个早年的超人高手拼命。 金神走近白夫人,白夫人撵走了琬君和五仆,剑尖徐向外张,严阵以待,一面沉声问: “你这畜生,是要解释二十年前你放火、谋艺、屠门的可耻阴谋么?这事虽未公诸天下,但知道内情的人亦复不少,你说吧,要知道你怎样解释你可耻阴谋的人多着哩,你说好了。” 金神冷冷一笑,傲然地说:“二十年前的是非,说来有谁相信,大嫂,岁月悠悠,我知道你一直末将往事忘怀,一直在找机会报复,这样好了,你何不将大哥的下落说出,由贤伉俪两人联手咱们放手一拼思仇俱了,岂不甚好,不然,咱们都有上百年纪了,不必将仇恨带入坟墓,免得在泉下也难以安心限目。” “你不否认当年谋夺璞玉归真秘笈,因而下毒、放火、屠门的可耻行为罗!” “没有否认的必要了,只杀了几个家仆男女,我金神却因此而远走穷荒二十余年,殊不值得,告诉你,我金神决定在有生之年中,利用有限的岁月,在末踏入坟墓之前,要重新在江湖创一番事业,重振当年雄风,但在末找到你们之前,我不打算生根落叶……” “这是说,老身夫妻不死,你不敢树旗立帜?” “也可以这样说,反正你明白就是。” 白夫人冷哼一声,扬了扬剑说:“那你为何不上,上吧,看你能否如意,二十余年来看你长进了多少?” “你不行!说!玉狡猊目下何在?”金神厉声叫。 “你得先在老身剑下现现宝,看你配不配以一敌二再说。” 金神向前边进,冷笑道:“这有何难,杀了你,再对付玉狡猊便省事多了,目下四周全是江湖中地位不算低的人,他们会将信息传出,不怕你那老鬼丈夫不出来找我了。” 两人立下门户,逐寸迫近,剑未动,但剑上却传出龙吟虎啸似的振鸣,显然,两人已用神功御剑了。 接近至丈二、丈一、一丈、八尺了。 许钦在一名仆人手中取过长剑,低声叮咛道:“你回去禀告老太爷,说我已依爷爷的话,相助白夫人对付金神,以报当年白老前辈潼关救死解仇的恩德。” 说完,又向身侧的笑孟尝说:“文忠兄,任何事故发生,切记不可插手。如果小弟不幸,只须替我收尸便成。” 说完,身形疾闪,已出至斗场,向银风叫:“丫头,退下!” 声落,他脚下放慢,一步步向前接近。在双方皆未现政迹之前,他不能冒失地加入,小心翼冀地向前接近,功行全身,随时准备抢出接应。 秋雷却向远处的龙形剑一群人叫:“王当家,青云兄,咱们的事也该解决了,独角天魔,你没忘记四天前脑袋接了一剑的事吧?” 他脸皮真厚,说起谎来脸上毫不发热,居然冒充起秋岚来了。 他不认识乔姑娘姐弟,不然他会向乔姑娘攀交的,酆都忠义堂那晚,天香姑娘以黑巾蒙面,自称黑衣游神,未看到姑娘的庐山真面目,想揭姑娘的蒙巾时,便被秋岚将人救走了。 独角天魔大踏步而出,倒施着山藤杖。 龙形剑冷哼一声,与青云客联袂出场。 天香姑娘向乃父低声说了几句话,也仗剑走出,她明知秋雷不是救她的山壮士,但乃不死心要先试试清楚。 琬君伸手拉了她一把,低声道:“天香姐,不可出去。” 天香摇摇头,也低声说:“不!我要证明他不是山壮士,不然心中难安。 可是,她却不知秋雷精明过人,看见她仗剑走出,便开始对她留了心,首先便发现她身旁满脸迷惑的小诚。姐弟俩脸貌差不多,一看便知是姐弟。 “乔姑娘,请留一分情面,在下日后将专诚趋府致歉。”秋雷朗声说。 他是脸向乔天香方面说的,反正那儿有两位姑娘,猜想总会有一个是乔天香,因为笑孟尝乔文忠的脸貌,他虽未见过,但看长相便可猜出七八分了,江湖高手谁不知笑孟尝知交满天下,没见过也当有过耳闻。 天香一怔,站住了,高声问:“咦!你怎知道……” “哈哈!姑娘忘了我姓山的化名了?”秋雷笑问,将独眼左龙听来的消息用上了。四天前,慧姑娘和琬君为秋雷与姓山的辩论,四丑听得真切,他回想金四娘换解药的蒙面人,便猜出蒙面人定然说是姓山,所以他见机用上了。 天香果然吃了一惊,扭头向琬君问:“琬君姐,这……这……” 境君也大惑不解,这人如果是飞龙秋雷,怎会知道姓山的事,她忍不住叫:“飞龙,你姓山你知道我是谁,你会什么轻功?” 秋雷一时大意,忘了言多必失的古训,被琬君问住了。但他机警过人,哈哈大笑说道: “回头再与姑娘详述,在下先打发这几个家伙再说。” 应付得相当好,因为独角天魔已经到了。 另一方面,是风厉啸,剑吟展耳,金神与白夫人已经动手了,五丈内剑影漫天,风雷俱发。 两人接近至八尺内,正是最佳出剑时机,金神一声沉喝,剑化一道金虹,疯狂地递出,抢制先机出剑进击。 白夫人振剑斜撇,以攻还攻,剑从金虹旁切入。 “铮铮!”双剑接触。 “嗡!”双剑错进,“叮!”双方同时振剑,罡风乍起,两人同向左飘,试探性的第一招双方皆不敢大意,招发即收。 接着,风吼雷鸣,金虹闪烁,银芒似电,几乎在同一瞬间,双方同时展开绝学进击,这次不同了,双方全力相搏,狠招绝着如同长江大河滚滚而出。 一剑连一剑,一步赶一步,两道剑虹狂野地纠缠、吞吐、盘旋、冲错,一剑一死亡,一招一危机,人影也进退如电闪,盘旋如狂风,分不出招式,看不清步法,全凭本能化招破招,五丈内无人敢近,剑气令人感到裂肌刺骨,地下烟尘滚滚。 白夫人的银芒一退再退,之后又一进再进,双方势均力敌,半斤八两。 片刻,“铮”一声暴响,人影向左右飘,各退出丈外。 罡风徐止,剑吟声仍在空间流动,发出令人心血下沉的刺耳震鸣。 两人相隔两丈外,双足落地,立即转正身形,剑尖遥遥相对。 白夫人脸色泛白,呼吸一缓。 金神满头大汗,脸上淡金色怪气弥漫,他用袖轻拭流下眼中的汗水,一面徐徐欺近一面说:“好一招‘飞瀑怒潮’,你已获大哥的无定剑法的神髓了。” 白夫人一面调和呼吸,一面迫进一面冷冷地说:“你如果不是用上了三阳神功,刚才你一命难逃。” “不错,你的剑法很熟练,可惜内力差点儿火候,我金神所差的是剑术,而你的璞玉归真奇学却不登大雅之堂,毕竟是女流之辈,精力有限,缺乏苦练的恒心,无法将璞玉归真术练成,你死定了,除非你将秘笈交出,不然,你将含恨九泉。”金神恶狠狠地说,疾冲而上,剑涌千道金芒。 片刻的恶斗,把旁观的人看得手心冒汗,屏住了呼吸,目定口呆。 一旁的许钦,惊得毛骨悚然,由刚才的恶斗光景看来,他不但无法和金神交手,甚至连插入的机会也不易找哩! 独角天魔不住向金神死盯,神色肃穆, 秋雷也不再管独角天魔,他冷眼旁观,留心金神的剑术,心中不住在盘算:“沉雷剑法足以制他的死命,可是,他的三阳神功已修至出神入化之境,任何剑法也攻不进他以内力封架的剑网气墙,我得和他斗智不斗力才行。” 他在打金神的主意,因为他知道早晚会被金神查出他杀死金四娘的阴谋诡计,把戏将有被拆穿之虞,必须未雨绸缪,再说,只要杀掉金神,举目天下武林,谁还够资格和他论长短。 金神的剑法既不足虑,他不再看了,向远处的银凤看去。年来魂牵梦萦,他无法忘怀这个一度曾经落在他手中的小姑娘,见面之下,他眼中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奇光。 “果然值得去争,不愧称江湖第一美少女,年余不见,她长得更美更丰盈了。我发誓,我必须得到她,即使刀剑加身,我也要把她弄到手。”他喃喃地说。 他的目光又转向琬君,心中又在嘀咕:“我的天,这丫头是谁?她没有银凤秀气,但娇柔则过之,春兰秋菊,各擅其胜,小丫头,我也要定你了。有这两个人在身旁,我满足了,英雄美人,乐何如之,乐何如之!” “铮铮!”剑鸣声打断了他的思路,他不得不将目光引回恶斗的圈子,但他的心,早飞到两女的身旁了。 白夫人脸色更白了,手中的剑已出现不正常的颤动,右胁侧出现了血迹。 金神仍然大汗如雨,脸上的淡金色怪气消淡了一些,右膝上方金色的裤面有一条剑缝,血迹隐现,他脑袋一振,汗水飞散,一步步欺近,沉静地说:“一剑换一剑,两不相亏,你已到了山穷水尽之境了,刚才那招‘河汉星沉”威力不到六成,识相些,交出秘笈,金某放你一条生路。” 白夫人也向前边进,冷冷地说:“你无奈我何,如此而已。” “这次接触,你将九泉含恨。”金神厉声说。 “不见得,老身仍是一句话,你无奈我何。”白夫人答,她的左手向外一挥。 远处的琬君不但不走,反而拔剑冲来。 许钦拨剑出硝,丢掉剑鞘,钢牙一挫,扑上了。 “老身少陪,后会有期。”白夫人同时叫。声落,她已远出五丈外去了。 “你走得了,除非你上天入地。”金神怒吼,象一道金色长虹,飞射而出,狂追而去。 白夫人展开了御气神行术轻功,向东北方山林中如飞而去,快通电射星飞,迅捷绝伦。 琬君不顾一切,也衔尾急迫。 许钦心中大急,也跟上低叫道:“白姑娘,令祖母无妨,快回来。” 白姑娘岂肯听他的,放腿狂追,许钦不放心,也紧随着姑娘狂赶,越过了一座山头,白夫人转向东北走,许钦和琬君只限到转向处,前面两老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视线外,她仍向前追,许钦不放心,也只好跟着走。 山脊上,秋雷目送众人离开,他本想追琬君,但心中一转,忖道:“用不着迫,早晚她会被我弄到手的。正好,老凶魔最好一去不回。” 他扫了独角天魔一眼,心说:“不能让这家伙和龙形剑一伙倚众群殴,我先向他叫阵单打独斗,利用他试试三阳神功所驭的沉雷剑法再说。” “呔!独角天魔,咱们两人再玩玩,这次看你的脑袋是否还挨得起一剑。”他沉声大吼。 龙形剑拔出他的怪剑,大叫道:“毙了这狗东西,为江湖除害。” 青云客也亮剑叫:“协力同心,除此恶贼。” 秋雷哈哈狂笑,向独角天魔叫:“你们三人一起上,哈哈!不要脸,上吧!” 独角天魔一声怒啸,向龙形剑两人怒吼:“给我走开,老夫要将这小狗打成肉泥。” 雷音尊者拖着巨大的方便铲走出叫:“两位,咱们三人替侯前辈押阵,不让小狗逃走,岂不甚妙?” “也好。”龙形剑叫,并举手一挥。 人影闪动,龙虎八卫,丢了双耳的赤煞二凶、双无常、青泉八丑,全部掠到四面合围。 秋雷不在乎,狂笑道:“哈哈!来得好,何不一起上?” 东首,响起一声佛号,冷面如来提着一百零八斤的方便铲走出,沉声道:“奉先寺乃是佛门胜地,附近不许杀人,如果要动手分高下,不许倚多为胜。” 少林八僧中,走出一个老和尚,一面走一面说:“阿弥陀佛,老钠降龙,愿为诸位公证。” 秋雷已经留了神,亲眼看到笑弥勒退出场中,然后请冷面如来和降龙尊出面。他无法猜测笑弥勒的意图,也难以了解笑弥勒的动机,按理,笑弥勒决不会助他,没有请两僧出面主持公道的必要哩! 首先,他想到笑弥勒也许是站在武林道义上出面打抱不平,倚多为胜于理不合,侠义英雄们大多自命不凡,看不惯倚众群殴的举动,所以请人出面千涉。 其次,他认为笑弥勒伯他飞龙登门闹事,借机讨好,让他不好意思上门。 他愈想愈歪,心中大起反感,心说:“哼!我飞龙可不领你的情,这几个人我如果打发不了日后还用雄霸天下?” 他仰天长笑,举剑大喝道,“秋某如果没有超人的艺业,岂配横行天下,打抱不平的公证人走开,小丑们一起上,我飞龙好打发你们上路赴阴曹地府。吠!” 最后一声震天怒吼出口,人化谅电,剑变逸虹,剑动风雷骤发,突向独角天魔行雷霆一击。 独角天魔早怀戒心,但末料到秋雷胆敢突起发难,狂言惊众,声落剑到,令他心中一懔,听到剑啸宛若隐雷,与四天前许庄附近交手的情形迥异,何止狂野三倍,他不敢大意,山藤杖抖出一朵杖花,身形急闪。 糟了,闪坏了,身形一动,便露了空门。 秋雷一声狂笑,身剑合一迫近,雷声乍起,便从空门突入,杀着“沉雷惊蛰”业已出手。 “得得!得!”独角天魔狂野地挥杖招架,先机尽失,完全失去了反击回敬的机会,连挡三剑。 “嗡!”他厉叱!杖一振一撇,全力向急速射到的银虹硬接,他用无比深厚的神功击飞秋雷的长剑。 “嗡”一声怪响震人心弦,杖剑相交,杖尾在接触后的瞬间,实然升起一缕轻烟,接着,尺余杖尾倏然爆裂,化为粉末,末屑竞飞至丈外方行下落。 旁观的人,看到秋雷的剑尖变成了淡红色。 独角天魔大吃一谅,火速飘退,脱口惊叫:“三阳神功!” “哪儿走?”秋雷暴吼,身剑合一如影附形袭到。 “前辈接剑!”三丈外一名大汉叫,将剑抛出。 独角天魔将断杖扫出,一声怒吼,向抛来的剑掠去。 秋雷岂肯让他接剑,不接断杖人向侧飘,左手疾扬,三枚棋子出手,一声长笑,剑飞独角天魔的下盘。 “叮叮!”脆响震耳,抛来的剑被棋子击得从中而折。而独角天鹰伸出抓剑的手,还差尺余才能抓到。 “得!”第三颗棋子击中独角天魔右手的曲池穴,正是伸出抓剑的手。 独角天魔的曲池穴不怕棋子的打击,但剑断了他绝了望。同时,秋雷已从身侧攻到,抢攻下盘,奇快绝伦,即使让他将剑抓住,也来不及接招了。 “打!”他怒吼,左手的断杖再次击出,兜头猛砸,同时人向上跃避招。 银虹突然上升,剑杖再次凶狠地接触。 “拍!”杖又断了一截。 几乎在同一瞬间,雷音尊者到了,一声怒啸,巨大的方便拍向秋雷的后心,行雷霆一击。 秋雷如果想补独角天魔一剑,可能击断者魔的双脚,但方便铲沉重如山,他的背部无法承受雷音尊者千斤神力的沉重一击,性命交关,他只好放弃重创老魔的机会,对付身后的雷音尊者。 同一瞬间,另一栋农舍屋角绯影一闪,露出绯衣三娘的侧影,纤手疾挥,银芒电射而出。 接着,绿影半现,绿凤一把拉住绯衣三娘的另一只手,阻止她再发另三把飞刀,并低喝:“三娘,不可!” “你还对他不能忘情?”绯衣三娘不悦地问。 “可以说是余情末断,宁教他无情,不可教我无义。”绿凤不安地答,她无法勉强自己将秋雷忘怀。 “可是,我却恨他入骨,天津桥受辱之恨难消,我绯衣三娘不是善男信女,此仇必报。”绯衣三奴切齿道。 这时,屋前大乱已止。 独角天魔在雷音尊者的策应下,脱离了险境。 雷音尊者却大吃苦头,一铲硬下,眼看得手,岂知秋雷突然身形急闪,“拍”一声暴响,方便铲几乎紧贴秋雷的身侧拍下.一铲落空。 不等大和尚换招反扫,秋雷顺手一搭一按,沉重的方便铲加快下落,击落泥地上声势惊人,投入地中尺余,尘埃滚滚,暴响入耳。 雷音尊者大吃一惊,叫声“不好!” 秋雷右手长剑疾升,闪电似的到了和尚的裆下! 一发千钧中,绯衣三娘的三把飞刀到了,成了和尚的救命菩萨,来得正是时候。 秋雷被飞刀分了心,抽出压在方便铲柄的左手,一掌拍出,三把已近身侧的飞刀应掌飞坠,被掌风拍出八尺外。 雷音尊者抓住机会暴退,发出一声厉吼,这些变化说来话长,其实是刹那间事,人影倏止,三个宇内一等一高手分三方而立,风止雷息。 独角天魔脸色宛如厉鬼,盯了手中的断杖一眼,伸手接住青云客抛来的长剑,将断杖丢了。 雷音尊者踉跄站定,脸色铁青,怪眼凶光闪烁,瞪得象一双铜铃,双手握住方便铲,不住抽动。额上的青筋不住抽搐,脸上的肌肉绷得紧紧地。他的左腿内侧近挡处,裂了一条血缝,裤下血染裤裆,这一剑如无绯衣三娘的三把飞刀救命,他不死也得断腿。 秋雷用目光搜寻发射飞刀的人,但他失望了,绯衣三娘和绿凤躲在屋角后,他无法看到。 短短片刻的交手,击断独角天魔的山藤杖,伤了雷音尊者,击落三把飞刀,独角天魔是早年的四大凶人,辈份高且艺臻化境。 雷音尊者也是三邪之一,在江湖大名鼎鼎,可是,秋雷竟然在片刻阎便令他两人一断刃一受伤,可把旁观的人吓得倒抽凉气,心中发冷,举目天下群豪,谁能有此能耐,难怪他们心中发冷呢! 雷音尊者死瞪了秋雷半响,然后倒拖着方便铲向后退,一面咬牙切齿地说:“一剑之耻,水记不忘,咱们后会有期。” 说完,扭头径自走了。 秋雷没理他,剑尖徐降,尖锋前闪烁着隐隐红光,向独角天魔迫进,阴森森地说:“老凶魔,今天你将在这儿送掉一世声名,信不信由你,长江后浪推前浪,世上新人换旧人,你老了,早该带着你往昔所创的光荣成就,悄悄地带入坟墓,何苦重入江湖现世?秋某不为已甚,你走吧。” 独角天魔用一声怒吼作为答复,猛扑而上,剑闪万千电虹,疯狂地奋身进击,只片刻间,连攻十八剑之多,罡风大作,剑吟震人心魄。 秋雷从容后退,剑轻灵地挪动,从容化招,在对方形如疯狂的抢攻下,稳定地避过了十八剑,看去险之又险,似乎他已被对方的剑影所笼罩,命在须灾,对方每一剑都指向他的要害,旁观的人都认为他决难逃出剑下。 独角天魔在最近的二十年中,从未使用剑和人交手,他的山藤杖足以应付顶尖几高手的任何兵刃。也许他生疏了,也许他确是老了,十八剑狂追,竟然毫无用处。 青云客已看出危机,大喝道:“咱们上,毙了这江湖恶贼。” 同一瞬间,“铮铮铮”三声暴响倏扬,剑吟震耳,人影乍分,罡风徐息。 隐隐段留乍起乍隐,天宇中拟有袅袅余音。 旁观的人,似乎同时发出一声低低的馆叫。 秋雷额上见汗,浑身涌起若有若无的淡淡雾气。俊面发白,持剑的手似乎有点颤动,脸色冷竣,虎目中厉芒闪烁,令人望之心寒。 独角天魔站在两丈外,脸色狰狞可怖,举剑的手不住抖动,右胁下有血迹,他深深吸入一口气,强作镇定地说:“一剑换一剑,老夫还没老。” 秋雷摸摸有肩上的一道裂缝,裂缝没有血,傲然一笑,豪气飞扬地说:“你不否认你中剑在先吧,四大凶人如此而已,我飞龙年方二十,便足以制你的死命,你无法不附老,你再不见机,等会儿想全身而退,十分困难。” “除非你死了,不然老夫……” “哈哈!告诉你,我飞龙要死的,但决不是三五十年以内的事,连金神也接不住在下的沉雷剑法,你怎行,你只接了两招,第三招你决难幸免,除非依倚众群殴。你真想在这儿断送老命?一剑换一剑,你我两不吃亏,还是早收场为挂。” 他当然不想轻易放过杀老凶鹰的成名机会,但事实他不得不放弃,明知在一二十招之内不见得能成功,而青云客与青泉八丑已跃然欲动,龙形剑和一群悍寇也撤出兵刃准备合围,不早早将老凶魔打发走,后果可虑,所以承认一剑换一剑,给老凶魔下台阶。 独角天魔果然心动,他也知无法阻止青云客率人一拥而上,堂堂一代老凶魔份众群殴,岂不大失脸面。 所以立即见风转舵,切齿道:“为免你污蔑老丈倚多为胜,咱们日后单人独剑一决生死、说由你指定时地。” 秋雷心中暗喜,说:“下月十五,咱们许州德星亭相见,咱们以一比一,,午碑立竿相候。”说完,缓缓收剑入鞘。 “好,下月十五午时德星亭见。”独角天魔大叫。然后将剑抛给青云客,喝道:“带着人退出洛阳,走!” 青云客不敢不走,怨毒地盯了秋雷一限,带着人取道下山,急急走了。 青云客一走,龙形剑只感到脊梁上升起了一道冷流,上冲天灵盖,心中暗暗叫苦。 不待他下令退走,秋雷已哈哈狂笑,向他发话了:“王当家,咱们的事该作一了断啦!” 说完,信手拾起地上的一把飞刀,略一审视,自语道:“是绯衣三娘的,这贼女人可恶!”他本想到飞刀射来的屋角一行,但略一迟疑,却又止住已踏出的阔步。 龙形剑心中虽然怀有惧念,但已势成骑虎,他为了武林声望,不可能退缩认栽,万没料到青云客会径自撤走,令他进退两难。 正为难间,奉先寺方向人影急闪,啸声震耳,是绿林群豪起来了,这些绿林巨魁们原来埋伏在八节滩两岸,原预定在那儿和秋雷一决,没科到秋雷却在奉先寺侧方的山林中出现,他们是被胡哨声召来的,来得正是时候。 乔、许两家的人,看到群盗涌至,只好远远地避开,在东西不远处一座古林前逗留,居高临下袖手旁观。 银凤心中大急,但却被笑孟尝制止她出面。 龙形剑心中大喜,他已看到身后从下向上赶的人,更听清发啸的人是埋伏在八节滩的高手,心中大定,脱下罩袍交到属下弟兄手中,泰然迎出笑道:“哈哈!如何了断,王某愿闻高论。” 秋雷听到啸声,但看不见下面掠上的绿林群豪,心知来的人定是龙形剑的党羽,但他毫不在乎。 秋雷原站在农舍前的山坡中段,两侧有房屋,不易施展,随时有被人躲在屋角用暗器偷袭的可能。 刚才绯衣三娘的飞刀,就是从屋角发出的,他必须离开房屋,方能应付群殴,便举步向下走迎向往上迫近的龙形剑。 两人在农舍前的斜坡下照面,双方在丈外止步。 秋雷呵呵笑,傲然地问:“王当家,你是先说理呢,还是先动手?” “阁下的意思是先说理罗?”龙形剑也傲然地答。 “哈哈!就算是吧。不知王当家是否认为在下知道你的大援已至,所以愿先行说理?““呵呵!王某虽有大援,但尊驾艺业超死人圣,何俱之有?所以王某不作此想,只认为尊驾或许确是有理要说。说吧,王某洗耳恭听。” “哈哈!在下其实没有多少理可说,不过,只想问王当家一件小事。” “小事?呵呵!秋老弟,你的小事定不等闲,是与海天一叟计算王某的小事么?” “不。在下请教,咱们之间,可说一无成见。二无利害冲突,素不相识,阁下为何横刀夺爱诱走了绿凤孟娥,不知有何居心,阁下何以教我?” 龙形剑哈哈狂笑.怪腔乖调地问:“老弟,孟姑娘与你是夫妻?可有三媒六证?” 砍雷脸色一沉。冷哼一声。 龙形剑接着说:“孟姑娘如果不是尊夫人,老弟的话,不嫌言重了么?” “你不否认孟姑娘是秋某的人吧?”秋雷恼羞成怒的答。显然,他的理由,不够允分。 “孟姑娘不是黑道人物,也不是绿林朋友。老弟,她不是你的人,也非王某的人,她有权决定论自己的行止,老弟认为呢?”龙形剑毫不放松地问。 “正相反,孟姑娘正是秋某的人。谁不知孟姑娘是与秋某共同开创许州基业的同伴?你简直死有余辜。”秋雷的口气开始强横了。 这时,绿林群豪已纷纷到达,全是些粗胳膊大拳头的好汉,年纪都在四十上下,是代表绿林道急进派的英维人物,都是些气焰不可一世、目无余子的悍寇。 先到的人在南首列阵,后到的往两翼延伸,高高矮矮先后到了四十余名之多,逐渐将秋雷包围,一个个怒形于色,手按刃柄随时准备扑上动手。 龙形剑完全镇静下来了,脸色也开始冷厉,冷笑道:“简直强词夺理,你来免太瞧不起你自己了。再说,孟姑娘即使是与你共同创业的人,也不见得她便该一辈子受你管束。哼? 你自不量力留她不住,即向本当家兴师问罪,简直岂有此理!你的野心太大,尽人皆知,当年在天门峡,你便有意雄霸天下,首先便向海天一叟挑衅。 目下你羽翼已成,不到一年,你便大展鸿图,横行天下,无所不用其极。假借孟姑娘的事,与海天一叟共策诡谋,要向本当家下手,以便进一步主宰绿林群豪而偿大欲,因为论当今江湖实力人物,王某算得上是顶尖儿人物之一,所以你不惜与海天一叟修好,要除去王某让你称霸天下是么? 你这种手段未免太下乘了些,也相当恶毒,一旦王某栽在你手上,海天一叟便只有俯首听命,绿林道便成了你飞龙的奴才。哼!你的如意算盘打得不够精,你该放大目光看看绿林道今日的形势,该看看绿林豪杰中,有哪些人愿意甘心受你驱策。姓秋的,你可以问问他们。”说完,举手向四周群豪一指。 “王大哥,和他客气什么?宰了这狂人泼皮便拉倒算了。”西首一名悍贼发出震天怒吼。 秋雷盯了悍贼一眼,冷冷地问:“狗东西,你是啥玩意?你姓什么?” 悍贼大怒,大踏步抢出,手按刀靶大吼道:“竖起你的驴耳听了。我,湘南大峰山山主狂刀李吉。你这小王八蛋乳臭末干,便狂妄得无所不为,你凭什么?凭你那狂人师父终南狂客老不死?叫你那老贼师父出来,让咱们绿林群豪将你两人埋葬掉,拔剑!” 暴吼声中,他已迫近至八尺内,钢刀一闪,冷电四射,银光目生花,刀尖已经指出,距秋雷的脚口不足一尺,只消秋雷拔剑,他便可以抢攻了。 秋雷的虎目厉光闪闪,冷冷地说:“你出口伤及家师,罪大恶极,你将死得够惨。” “你逞口舌之能,拔剑!”狂刀李吉大喝。 秋雷的手,缓缓搭向剑把,大拇指压下卡簧。 狂刀李吉移前半步,刀尖又迫进了半尺。 任何人也可看出,秋雷决不可能将剑拔出,只消剑身出现.狂刀李吉便可进招,无法逃出刀下。 秋雷向左跨了半步。 狂刀李吉刀随形转,刀尖距秋雷的胸口不足三寸了。 秋雷左足刚提起,狂刀李吉的右脚也跟着迈出了。 “李山主,小心……”龙形剑大叫。 晚了,突变已生。 秋雷不向左闪,反而向右前方突入,左手一拂,金针掌绝学已经发出,“叭”一声轻响,拍中了刀身,刀身应掌而折。 秋雷已从刀侧抢入狂刀李吉的怀中,右手并未拔剑,却一掌削出,“噗”一声击中狂刀李吉的丹田。 “啊!”狂刀李吉狂叫,上身前屈。 他该死,刀尖迫指得太近,最为犯忌,固然招递得快,但对方也极易获得安全,因刀是直的,只消让过刀尖,便可抢入进击了,刀决不可能折向伤人。在夺刀术中,就怕刀相距太远,近了就有办法,错开了刀尖便胜了一半。 秋雷手下绝情,右掌再加一成劲,狂刀李吉便向后急退。 电芒乍闪,秋雷的长剑出鞘。快!快得令人眼花,剑尖无情地贯入狂刀李吉的胸口,剑拔鲜血外喷。 秋雷左闪,避免鲜血喷及。电芒急闪,狂刀李吉狂叫声出口,双手已应剑坠地。 三名悍贼飞掠而至,但来晚了。 创虹两闪,狂刀李吉的脑袋落地。 秋雷飞起一脚,断头折手的尸身,撞向由前面扑来抢救的一名悍贼。接着,长笑震天,飞扑从右面扑上的一名悍贼。 “铮!铮!”清鸣震耳,错剑声惊心动魄,秋雷的剑错剑而入,剑尖疾吐,贯入悍贼的胁下了。 几乎在同一瞬间,他回头猛扑从左侧扑来的另一名悍贼,伸左手一抄,闪电似的抓住砸来的流星锤,一拉一带,旁边的人只看到悍贼向前急冲,冲向秋雷送出的剑尖。 “哎……”悍贼叫,丢掉流星锤,死死地用双手搭住秋雷的有肩,瞪大着怪眼,牙齿咬得死紧,剑贯入他的肚腹,剑尖从脊骨旁伸出背腰后尺余。 秋雷一声狂笑,左手将夺来的流星锤向前面刚避开无头尸体的第三名悍贼掷去,右脚一踹,把死抓住他右肩的悍贼踹得飞跌丈外,剑已自动离体。 第三名悍贼刚避开狂刀李吉的尸身,流星锤到了,赶忙向下挫身躲避,却末料到流星锤的链索飞舞着缠到,在腰身缠了三圈,巨大的冲力将他拉倒在地。不等他站起,眼中紫影乍现。他本能地挥剑自卫,向紫影凶狠地挥去。 一剑落空,秋雷却一脚踏在他的小腹上,他只感到浑身一震,五脏似要从口腔向外挤,眼前一黑,力道全消,糊糊涂涂呜呼哀哉。 “砰匍!”第二名悍贼的身躯刚好倒地,肚旗的创口被肠子堵住,但血仍向外流,在地上争命。 秋雷在片刻间连杀四人,快得令人跟花。 “哈哈哈哈!象这种大言不惭,其实只会花拳绣腿的人,最好少来送死。哈哈哈哈……”秋雷一脚踏在尸体上,仰天狂笑。他手中的剑血迹斑斑,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红芒。在斜阳下红白光芒映得令人心悸。笑声也令人气血翻腾。 笑完,他缓缓后退。脚下的悍贼肚腹下陷,口中鲜血外流.舌头伸得长长地,十分唬人。 第二名中剑的悍贼,挣扎渐止。抢出夺回四具尸体的贼人,回到人群中惨然地说:“仙丹神药,也救不了他们了,死啦!” “谁再上?我飞龙秋雷买他的命。”球雷沉喝,豪气飞扬。 东首一名粗眉大跟的大汉,将手中的双环杖高高举起,亮声大喝道;“对付这种狂妄冷酷的江湖败类,咱们用不着顾忌江湖规矩了,那一位同道与我双杖招魂陈塑一起上?”说完,大踏步进入斗场。 “我屠龙手愿与陈兄屠这条孽龙。”西面一个粗壮大汉叫着,挪了挪腰中的铁爪,大踏步而出。 “别忘了咱们玉山双豪姓罗的,算咱们兄弟俩两分。”北面的两名大汉叫,撤下沉重的鬼头刀。威风凛凛地出列。 “还有我阴风寒星黄嘉,不才愿凑凑热闹。”一个背剑的瘦长大汉阴阴地接口,慢条斯理地出场。 五个人布成圆阵,将秋雷团团围住。 双杖招魂右手一挥。左手便接住了一根杖。 铁爪徐撤,屠龙手堵住了西首。 玉出双豪两把鬼头刀一左一右,老二用的是左手。 团风寒星手一动剑便出鞘,他的左手中挟了三校可破内家气功,且可发出毒火的寒星怪镖。 秋雷屹立场中,瞥了众人一跟,挪了娜腰带上的屠蛟匕,然后若无其事地举剑,旁若无人地撮口轻吹剑身上已凝结了的血迹。 “剑哪!在末杀光这些蠢材之前。千万不可卷了锋,免得刺不进砍不入。呵呵!”他对剑说话,似乎不知四周已有强敌合围。 五个人勃然大怒,互相递送眼色,徐徐追进。 “叮叮!叮”秋雷扣指弹剑,声脆的剑鸣震耳。 五人愈迫愈近,作势上扑了。 秋雷视若末见,再扣出两声剑鸣,脱口高吟:“十年磨剑,问天下头领几许?海阔天空,任我飞龙腾跃。哈哈哈哈!” 长笑声中,身形候动,人向南面挡路的双杖招魂猛扑,剑芒如虹,一闪即至。 同一瞬间,五人亦同时发难,吼声似焦雷:“杀!” 接着,惨叫声刺耳,令人毛骨悚然:“啊……” 人影修止,秋雷已经冲出包围困,站在双杖招魂的身后,间横在身前,徐徐转身,猩红的血从剑身向下滴,正用利刃似的凶厉眼神,盯视着另四个骇然分开的人。 双杖招魂左手的双环杖向上伸出,不住颤抖,杖前段下垂,中问的钢环叮当作响。右手软软地按在胸口,血染得胸、腹、手、杖一片猩红。不仅胸口中剑,脸部从鼻准起,一道裂缝直达下额,鼻尖中分,双唇裂开,门牙也掉了,肉内外绽,深可见骨。他惨号着踉跄前冲,冲了七八步方砰然仆倒,在地面翻滚抽搐。 四个人惊魂未定,秋雷已一声暴吼,狂飚似的卷到,剑发殷雷,狂风大作,卷入了人丛。 响起一连串的暴吼声,铁爪飞舞,鬼头刀滚旋,长剑夭矫。秋雷在四件兵刃合击下,从南首贯穿重围,突出北面,人影乍合片刻。“铮铮!铮!”兵刃交击声如连珠炮爆炸,但见钥虹飞腾中,紫色的身影穿阵而出,向北射出两丈外,倏然静止。 殷雷声倏敛,罡风徐息。 片刻的纠缠,秋雷将沉雷剑法中的三招杀着全用上了。 “嗯……”屠龙手低叫,不但肚腹挨了一剑,胸腔也被无坚不摧的屠叫匕所划开,肺叶外挤,踉跄了两步,颓然仆倒。 玉山双豪的老大,脑袋丢掉一半,仍挣扎着向侧方走,手上的鬼头刀早丢了。 同一瞬间,老二“呀”一声厉叫,胸前挨了阴风寒星的三枚寒星镖,歪着身子倒下了。 阴风寒星背胁挨了一剑,前后穿孔,怪眼瞪得象铜铃,以手掩背挺腹抽气,右手倒拖着剑向前艰难地迈步。到了老二的尸体前,拼余力嘎声叫:“罗……罗老二,谅……谅…… 我……”叫声末落,他带着袅袅余音,踣倒在罗老二的身上,嘴唇一阵抽搐,双睛一翻,死了。 秋雷似若未见,冷冷地看了看左手的屠蛟匕,插回鞘中。右手剑连挥数次,破风之声刺耳,抖掉剑身上梢大颗的血珠,然后从容踏过死尸,向下面的龙形剑走去。 所有的人,全被他勇悍无匹的神技所慑,所有的绿林群豪,惊得血液发冷。 龙形剑脸色发白,冷汗沁手。 秋雷在三丈外止步,冷笑道:“王当家,你没有理由让他们替你挡灾,你该将刚才秋某赶走独角天魔的光景告诉他们,免得他们自不量力枉送性命。你可以再打量这儿的地势,人再多也无法因住秋某,禁不起秋某一击的人多了又有何用?反而碍手碍脚自相残杀。你我的事,必须亲自解决……” 话未完,下面突然涌上一大群老少,堵住了龙形剑的退路,共有五六十人之多。为首的人赫然是海天一叟龙光,其次是老贼的死党使叉大汉。 “哈哈哈!”海天一叟用狂笑声打断秋雷的话,笑完叫:“秋老弟,不要怕人多,今天正好利用机会,一举清除这些绿林道的叛徒。” 龙形剑大惊,心中暗暗叫苦,一个秋雷已感吃不消,再加上海天一叟的一大群巨寇,他怎吃得消? 包围秋雷的人开始移动,退向龙形剑。 海天一叟的人,也以海天一叟为中心,两翼展开。 远处的许、乔两家老少,感到一阵惨然。 降龙大师昭然叹道:“大劫已临,老衲无力化解。智聪法兄,咱们走吧,眼不见为净。” 冷面如来也摇头苦笑,无可奈何地说:“咱们人孤势单,委实无力回天,唉!可叹,愿我佛慈悲。乔施主,走吧!” 笑孟尝当然知道利害,说:“这些人都是宇内闻名的绿林强寇,死不足惜,让他们火并,也许会使天下承平些。诸位先走,我得前往找找钦第的下落,也看看金神是否已将白夫人造上了?” 银凤这时才想起爹和白琬君姑娘,两人走了许久啦!心中大急,说:“文叔,侄女也得找爹的下落。” “好,我们走吧。” 两人乘乱离开,向白夫人退走的方向绕道追去。稍后,降龙大师方率众人下山。 冷面如来未走,不久也向笑孟尝走的方向如飞而去。 人群大乱中,秋雷分了心,末留意银凤已经走了。 绿林群豪在龙门火并,许、乔两家竟袖手旁观无力出面干涉,对两家的声誉,算得是极为沉重的打击,意味着白道第一高手过去的光荣岁月已经告终,白道英雄往昔的光辉已经消逝了。反之,飞龙秋雷的声势却如日中天,名震江湖,武林为之撼动,凌驾江湖十五名人之士,甚且与早年的四大凶人并驾齐驱。秋雷这次筹划的大计,收到了预期的效果,收获且超出意料之外。 二龙壁垒分明,恶斗混战将起。 秋雷在人声嘈杂中,突然举剑大喝道:“龙形剑,你我先行解决,让你和龙虎八卫、赤煞二凶、双无常十三个人一起上,秋某等着你。” 海天一叟却拔剑叫:“秋老弟,时光不早,洛阳的大批官兵,可能已经兼程赶来,夜长梦多等不得,杀!” 杀字如半空里响起一声焦雷,六十名悍寇同声应和,似乎大地亦为之撼动。 使叉大汉突然旋身发叉,一道淡淡银虹脱手而飞。 龙形剑已经留了心,一声大喝,斜身一掌向银虹拍去。 “啪”一声脆响,钢叉突然炸裂,叉杆被拍断,但叉尖却脱杆而飞,后面还带了一根一尺八寸长的细杆。这是使叉大汉最霸道的子母飞叉,不易招架。 龙形剑出掌时身形已动,但仍被叉尖探过耳轮,几乎丢掉左耳。 “啊……”一旁的白无常厉声惨号,被飞叉插在右胁下,沉重无比的力道,将他击倒在地,活不成了,做了龙形剑的替死鬼。 黑无常一声厉叫,向海天一叟疯狂地冲去。 秋雷一声长啸,飞扑而上。 龙形剑一声怒吼,拔剑急迎。 赤煞二凶被秋岚割掉双耳,还以为是秋雷所为,把秋雷恨入骨髓,恨不得将秋雷生吞活剥。方消心头之恨。 但他们早已心胆惧寒,怎敢再截秋雷拼命,向后急退,找机会逃命去了。树还没倒,猢狲却散啦! 龙虎八卫忠心耿耿,随龙形剑奔向秋雷。可是,人群大乱,还未冲近,已被海天一叟的人截住了四个,只有四卫跟着龙形剑向上冲。 秋雷也向下飞扑,双方在中段迎上了。 杀声震耳,每个人都形如疯狂,刀剑无情地撕裂着人的肌肤,凶狠地砍折人的骨骼,鲜血狼藉,惨号声惊天动地,好一场凶残的大屠杀。 这是近十年来,绿林道老一辈和年青一代之间的大结算,千年来蕴积的成见、仇恨、利害冲突,名位之争的毒火大清算,无数小冲突所汇成的大仇恨,终于在飞龙秋雷的挑引下,爆发了这一场空前惨烈的大火并。 秋雷的爪牙不在场,他轻易地避免了不明内情的人责难,也避免了他手下爪牙的死伤,而绿林道精英尽失,他却保全了雄厚的实力。 秋雷身剑合一飞扑而下,在行将接触的刹那间剑发殷雷,立下杀手,手下绝倩,“飞电沉雷”杀着倏出,剑芒如金蛇乱舞,招出殷雷震耳,但见无数带有淡淡血影的电芒,以凶狠无比的声势,射向龙形剑。 龙形剑钢牙紧咬,径剑发出刺耳厉啸,罡风大作,剑气飞腾,狂野地向攻来的剑影边去。 四卫从两侧超越,奋勇扑上。 “铮铮!”金鸣声震耳,龙形剑被震飘丈外。 秋雷并未跟踪进袭,一声长笑,左闪、出剑,从左侧扑上的两卫连剑招也未看清,雷声已经入耳,切尖到了右面一人的胸前。左手一扬,两颗黑棋子已射入左面一人的双目。 生死须臾,强存弱亡,已没有慈悲的必要了。 右面的人挫身推刃,要架开胸前的刺目电芒。 糟!电芒一吞一吐,突然从下方突入,架不开躲不掉,剑尖已贯入腹中。 同一瞬间,左面的人一声狂叫,以手掩目向后急退。 “杀!”是秋雷的震天大吼。剑虹疾收疾吐,大旋身飞扑而上,信手顺势一剑狂挥而出。 右面的人剑离下腹,已经支持不住,一声狂叫,将兵刃向秋雷的背影投出,人亦踣倒。 瞎了眼的人无法自卫,只退了两步,脚下一虚,仰面便倒。秋雷的剑恰好一掠而过,脑袋应剑而落。 从右面扑上的两卫到了身后了,一把虎头金钩,一把梅花夺宛若山崩岳塌的,落向秋雷的背影。 秋笛向左闪,右旋,剑如游龙,“嚓嚓”两声轻响,将左后方使梅花夺的人双足齐膝削断,再急冲而上,对付使虎头金钩的人。 “接招!”他沉喝。 金钩左挥,“铮!”一声架开秋雷的剑,正待反击。 秋雷不失时机抢入对方怀中,剑反而将金钩迫在外侧偏门,左掌出如电闪,来一记“鬼王拨扉”,“噗”一声拍个正着,可怕的金针掌绝学,把使钩人的右耳门震碎,一个小孔深抵颅骨内部。只片刻间,四卫全部横尸在山坡上。 龙形剑也恰好赶到,怒吼着一剑攻到秋雷的左胁,危极险极,眼看秋雷难逃大劫。 剑尖相距尚有寸余,秋雷已一掌后带,“叭”一声丝毫不差地拍中怪剑的剑身,他右手的剑已反击至龙形剑的胸口,反应之快,恍若电光乍闪。 “嗤!”龙形怪剑突然伸长五寸,但功亏一篑,慢了些儿,剑被金针掌拍中,准头偏了,剑尖划破秋雷的衣衫,擦胁背面过。 同一瞬间,秋雷的剑尖,刺入龙形剑的左胸,可惜距离远了些,入肉三分而已。 龙形剑向后飞退,心中发毛。这一剑险之又险,两人的性命都在呼吸之间,生死一发。 秋雷感到金针掌拍在怪剑上,怪剑的龙纹有点刺手,剑不但奇怪奇硬,而且富有韧性,拍在上面力道分散,凶猛绝伦的掌力无法将剑拍折,而且锋尖居然差点儿划破了他的肌肤,护体神功竟然挡不住怪剑的袭击,怪剑竟然是特殊钢料所打造的宝刃,也许是钢母所造的呢。 龙形剑的超人反应,也令秋雷依然心懔,一声长啸,如影附形猛扑而至,叱声如沉雷: “王玉堂,纳命!” 一名悍贼飞掠而至,从左侧冲到,厚背单刀风雷俱发,凶悍地突入,招出“天外来鸿”,锐不可当。 秋雷不得不先对付悍贼,急冲的身躯突然刹住。悍贼淬不及防,二刀不仅末将秋雷截住,反面右半身全暴露在秋雷的剑下了,变生仓促,想收招已力不从心。 秋雷脸上涌起残忍的微笑,凶暴地一剑点出,剑尖无情地贯入悍贼的胁腰。 “啊……”悍贼厉号,刀抛出三丈外。 龙形剑利用这刹那间的机会,一声不吭,江湖闻名丧胆的奔雷钻脱手,三道白虹破空而飞。钻近身,方听到雷鸣似的破空飞行所发的啸声。 秋雷早有提防,长剑猛拨,悍贼的身体随剑而转。“嗤嗤嗤”三声怪响,三枚奔雷钻全贯入悍贼的身躯。悍贼已叫不出声来了,身躯抽搐了数次,渐渐气绝。 “哎呀!”秋雷却惊叫出声,拔剑后退。 原来奔雷钻长有六寸,有一枚穿过悍贼的肚腰,从骨缝中穿过,透体而出,仍以相当强劲的力道,击中秋雷的右胯骨,虽未入肉,也把秋雷吓了一大跳。 龙形剑随暗器扑到,怪剑猛挥,咬牙切齿奋勇抢攻,要和秋雷拼命了。 “铮铮!”两人换了三剑,快逾电闪,火星飞溅。 龙形剑被震飘丈外,脚下一虚,几乎滑倒。 秋雷飞扑而上,怒吼道:“有多少宝,你献吧!死囚!” 龙形剑急闪,连避三剑,危极险极,他已没有还手的机会,只能凭巧妙的身法错招闪避。 不远处,海天一叟击毙了黑无常,正杀开一条血路向上冲来,一面大吼:“秋老弟,将这畜生留给我。” 下面的恶斗已近尾声,双方死伤沉重。龙形剑的人,只剩下不足五个人,正在浴血苦斗,在海天一叟的人围攻下,可能命运已经注定横死在这儿了。 赤煞二凶鬼精灵,踪迹不见,尸堆里没有他们的尸身。 龙虎八卫全部牺牲,死得相当英雄。 黑白双无常的尸身,一南一北一上一下,相距在十丈外,死状极惨。 斗场中,尸体散处在山坡上,鲜血将野草染成一团团红斑,血腥触鼻,惨状令人.不忍卒睹。 逃走了的人,与追的人出没在各处林野中。 龙形剑知道大事去矣!再不走后果可怕,一声厉吼,打出了:三枚奔雷钻。 秋雷知道利害,赶忙闪身躲避。 龙形剑抓住机会,向北急逃,去如电射星飞。 “你走得了?”秋雷大吼,急起狂追不舍。 海天一叟也展开轻功猛追,一面叫:“休教他走了,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其实,他无意追赶,要留在原地收拾残局。这次将百丈峰龙形剑的死党大部歼灭,他已心满意足了,走掉一个龙形剑,算不了什么。龙形剑这次即使不死,名号声誉将土崩瓦解,想要东山再起,恐怕无此可能了。 秋雷衔尾狂追龙形剑,脚下只用了七成劲。他有他的打算,无意将龙形剑埋葬在龙门山。如果龙形剑死了,海天一叟将无所顾忌,是否甘心向他的七柳湾臣服,并不乐观。反之,留了龙形剑,海天一叟必定有所顾忌,怎敢不向七柳湾低头?因此,他故意让龙形剑脱逃。 追越两座山头,突见右方山脊绯影一闪。 “是绯衣三娘,你非死不可。”他想。 扔掉龙形剑,他向山脊悄然急升,借草木掩身,向山脊急掠。 绯衣三娘不止一个人,另一个是绿凤。绿凤一身绿,走在草丛中,如不留心很难发现。 两女并肩而行,沿山脊的樵径向北走,要出山北至龙门镇。她俩是在恶斗行将结束前离开的,眼看龙形剑的人死的死逃的逃,她们知道大事去矣!只好先行离开是非地。 两人不知已被人跟了踪,不徐不疾地向北走。 绯衣三娘一面走,一面说:“孟小妹,我看,你对秋雷未能忘情,是么?” “胡说!我对他失望极了……” “也伤心极了,是么?”排衣三娘抢着问。 绿凤长叹一声,轻摇螓首道:“不!我为何要伤心?我恨死他了。他早就存心铲除双龙,却一再找不到借口,黑道与绿林风马中不相及嘛。双龙急于找机会火并,无暇兼顾他的事,海天一叟甚至不过问他胁迫金鞭于庄的仇恨。真想不到他做得这般绝,在我身上找借口,日后绿林群豪岂不恨死我么?唉!我一辈子也不会原谅他。” “哦!那你何不杀了他?”绯衣三娘问。 “杀他?怎样杀?三娘,你未免想入非非,我恐怕很难接下他三招。怪!一年前的他,比我强不了多少,怎么……” “你真笨,金神传给他金针掌,金四娘传给他三阳神功,当然不同啦,这人太可怕了,金四娘传给他三阳神功绝学,他却向金四娘下毒手,恩将仇报,简直窝兽不如。” “胡说!你怎么诬赖他向金四娘下毒手?”绿凤不悦地叫。 “唷!小抹,你仍在袒护他哩!告诉称,毒王的话是以采信,欧阳慧更不是疯子,这事我敢说千真万确,决不会冤枉他。哼!我要找到金神,力证他是杀金四娘的凶手,他将…… 哎……你你……” 话末完,绯衣三娘突然歪歪斜斜地坐倒,伸手拔飞刀,但已拔不出来了。 绿凤出其不意一掌击中绯衣三娘的腰脊,脊骨应掌而折,不倒怎么行?她一脚将绯衣三娘踢翻,一脚踏住绯衣三娘的心坎,冷笑道:“三娘,你说对了,告诉你,我仍然爱他。我拼上龙形剑、用意是想激起他的好胜心、让他明自我绿凤不是不值得爱的女人,他会为争回面子而再投回我的怀抱,事实证明我做对了,我怎能让你向金神报讯而毁了他?不行,你只好死了,别怪我,三娘。” 右侧林中人影一闪,奔出一个龙形剑的党羽,气急败坏地弃到,冒失地叫,“孟姑娘,还不快走?你杀了谁?” 绯衣三娘已到了生死关头,嘎声叫:“小……妹,我……我不怨你。只……是,他…… 他豺狼成性,蛇……蝎心……肠,你……会后……后悔无……及,离……开他!” 声落,吁出最后一口气,猛烈地抽搐了几下,睁眼张口溘然长逝。 悍贼站在一旁喘息,吃惊地叫:“孟……孟姑娘,她……她不是绯衣……啊……” 未说完,惨叫声嫁天动地,一柄长剑从他后心贯入,剑尖从心坎透出近尺,巨大的冲力带得他向前栽,倒在绯衣三娘的身上。 绿凤大惊,火速拔剑旋身。 身后三丈左右,站着两个人,一是秋雷,一是海天一叟的死党、乾坤堂的堂主镇三山江隆。镇三山的剑在背上,显然是秋雷用剑遥掷,要了悍贼的命。 “你……”绿凤吃惊地叫。 秋雷徐徐走近,微笑道:“你的话我全听到了,所以你免了一剑之厄。” “你……” “我跟踪你们许久了。”秋雷若无其事地说,伸手在悍贼身上拔剑。 镇三山也随着秋雷走近,不住向绿凤投过饱含敌意的目光。镇三山虽身为强盗,但从不劫色,对绿凤这种人尽可夫的女人深痛恶绝,不齿其为人。 远远地,两个人影快逾电火流光,正沿小径掠来。但林木掩映,时隐时没,且相距甚远,如不留心细看,是不易发现的。秋雷是有心人,他已看到了,两人影中有一个劲装如银,是银凤许姑娘。 银凤的出现,几乎促使绿凤早赴阴府。 秋雷喜新厌旧,怎会与绿凤重拾旧欢?只因为在追踪途中碰上了镇三山,两人已听清了绿凤和绯衣三娘的话,绿凤为了袒护他,不惜暗杀绯衣三娘灭口,他怎能在镇三山面前袭杀绿凤?他已经决定了该做的事,就是擒绿凤返回七柳湾示众江湖,让江湖群雄知道百大峰王当家的绿林新兴势力已经瓦解,七柳湾已取而代之。 可是,由于银凤的出现,他推翻了自己的计划。 可怜!绿凤只看到他脸上相当友好的神色,却没看到他心中涌起的重重杀机。 镇三山同样不知死期已至,在秋雷身边用饱含敌意的目光.盯视着脸上泛起甜笑的绿凤。 秋雷拔出长剑,一面缓缓在尸体上拭净剑上的血迹,一面泰然地说:“小凤儿,你可愿意随我回七柳湾?我答应从此要好好待你,重度往日美好的时光。” 他的声音温柔极了,括静极了,找不出丝毫乖戾的感情,更没有强横的气息,与刚才恶斗时截然不同,象是换了一个人。 他并末向身旁的人瞧,似乎专心地拭剑、连拭剑的手法也出奇地温柔,缓缓地开始拭剑身的另一面。 “啊!雷,我想,还用得着问我愿不愿么?可记得在七柳湾你将李美贞弄来时我说的话么?不管怎样,请记住我是爱你的。”绿凤的声音不仅喜说,而且充满感情。 蓦地,电芒乍闪,剑气迸发,接着,惨号震耳。 镇三山张开双手,身躯扭曲,踉跄冲出五六步,艰难地、痛苦地、吃力地转过身来,血从他的左胁下泉涌而出。瞪大着双眼,死瞪秋雷,嘴皮抖动着,想说话,但发不出声。接着,浑身猛烈地抽搐,“砰”一身仆倒在地,身躯扭曲、抽动、震颤,片刻便徐徐静止。 绿凤吃惊地站在原地,恐惧地瞪大着惊惶的凤目。她只看到秋雷在拭净剑上血迹举剑察看的瞬间,信手将剑刺入镇三山的胁下。 秋雷再次在死悍贼的身上拭剑,似乎刚才并无任何事件发生,平静地说:“如果不杀了这家伙,他会在海天一叟的面前胡说八道,小凤儿,走吧!” 他将绯衣三娘和两贼的尸体丢在一株古树下,整了整衣衫含:笑向绿凤伸手虚引,徐徐举步。 远远地,银凤和一个青影在树影的空隙中一闪即逝,近了,绿凤未留心,不知有人向这儿飞掠。 绿凤惊魂徐定,提心吊胆地走在秋雷的身右稍后,犹有余悸: “雷弟,镇三山是海天一空的心腹,留着有大用,你不该杀他的。哦!你接到我用木片……” 话末完,秋雷右手一挥,疾逾电闪,半分不差扣住了她的左肩,大拇指深深地抵入肩井穴,象一把巨大的火红巨钳。而扣住肩井穴之前,她的璇玑穴已先一步被制住了,太快,没有任何让她闪避的机会。 “你……”她心胆俱裂地叫。 秋雷将她劈胸抓住,带近身前凶狠地说:“小淫妇,秋某堂堂大丈夫,顶天立地,岂怕找不到好女人?会再穿你这双烂草鞋?休简直昏了头。即使你是西子重生,美得令人发疯,我秋雷也不至于因为和你重拾旧欢,而贻笑江湖自损身份。哼!你以为你美?你便自以为奇货可居,可任意玩弄天下英雄于股掌么?你大错特错了,睁开你的风流眼瞧瞧,前面来的银凤,比你要美上一百倍。” 他将她的脸扭转,果然不错,银凤和许钦正如飞而来,已到了十余丈外,刚好穿出一座密林了。 他将绿凤的脑袋扭转,他自己也抬头前望,这瞬间,他眼角瞥见三道淡淡青芒一闪即至。有人从身左的草丛中发射暗器,相距不足三丈。 真是天意,如果他不抬头,可能要葬送在这儿,诚算他命不该绝。 他心中一懔,猛地将绿凤一带,用绿凤挡暗器,反应超人。 “嗤嗤嗤!”三枚钢松针全贯入绿风的胸腹,全投入体内。 一条青影从草中射出,象兔子般窜入密林中逃命,是九华羽士。 他想追,但却又停下了,因为银凤父女俩已到。 绿凤在他手中抽搐,银牙咬得格格地响,水汪汪的媚眼不再可爱了,眼珠子向上翻,喉中嗯嗯嗯怪响,挣扎了片刻,在许钦父女倏然止步的同时,嘶声惨号:“你……你好狠。 啊!啊……” 在凄厉的袅袅余音中,她浑身一震,呼吸顿止,瞪眼龇牙,死状甚惨。 其实,钢松针细小,如果不射中心室。是不易速死。她绿凤是宇内十五名人之一。三枚钢松针决不可能在短期间要她的命。 但银凤父女到了,她又装得十分神似。秋雷一时大意,竟然被她瞒住了。他的注意力已放在银凤父女身上,无暇验看绿凤的死状是真是假。 他丢了绿凤,含笑上前行礼道:“许姑娘,久违了。”他改向许钦行礼,续道:“如果在下所料不差,这位定是令尊许前辈了。 他的神色极为友善,脸上挂着诚恳而爽朗的笑容,任何人看了他的神态,也决不会误会他的诚意中会隐藏了任何可怕的念头,也决不会怀疑他心中会有阴谋诡计。 许钦回了一礼,低声向银凤说:“孩子,你再往西搜搜看,发现白夫人或者白姑娘时,用啸声知会。注意,切不可和金神冲突。” 原来他追赶琬君,想阻止琬君追金神,他料定金神决追不上白夫人的。可是,追到半途,遇上了几个龙形剑埋伏在山区中的人,两下里一打岔,便失去了琬君的踪迹。 而金神和白夫人,早已不知去向了。恰好在搜寻中碰上赶来的笑孟尝和爱女银凤,三人分道寻找。笑孟尝走在右首另一座山脊上,看不见这儿的景况。 许钦说完,转向秋雷淡淡一笑,说:“老弟台客气了,在下虽虚长几岁,却不敢当前辈之誉呢。” 银凤并无离开的意思,接口道:“去岁在天门峡,多蒙秋爷援手,本待登门拜谢大德,但返家后贱躯沾恙,始终末克成行,深感歉疚。” 许钦接口道:“小女上次多蒙老弟台临危援手,兄弟铭感五衷,本待登府致谢,无奈老弟台极少在家,而兄弟因俗务羁身,十余年来未履江湖,因此无法至江湖寻觅老弟台面致谢意,尚请海涵。”说完,长揖为礼。 蓦地,左面十余丈外下坡处的松林前,九华羽士去而复来,怪笑似鸟啼,传入耳中,直震耳膜。 秋雷心中一懔,暗叫不好,老杂毛如果在这时将天门峡之事说出,岂不完了? 已用不看考虑,他一声长啸,急掠而去。 银凤娇叱,急起狂追,要将九华羽士留下。 许钦也不加思索,急忙纵出。 九华羽士不是傻瓜,岂敢逗留?闪电似的退入林中,一闪不见。 所有的人都走了,绿凤的双手开始动了,吃力地解开百宝囊,取出三颗心丹吞下,然后坐起,取出胸两侧近肋旁的两枝钢松针,拔出腹侧的第三枝,咬紧牙关敷上金创药,用手按住创口。 她额上冷汗直流,脸色泛灰,趴肉不住抽搐,用怨毒无比的眼神,向秋雷追人的方向死死地狠盯了一跟,喃喃地说:“你别得意,我会尽一切力量要你的命,除非我死了,我会办得到的。” 绿凤身受重伤,居然未死,秋雷小看了她,以为制了她的璇玑穴,再如上九华羽士的三枚钢松针,她还能不死? 其实,绿凤见秋雷突然刺杀了镇三山,虽大吃一惊,似也无形中提高了警觉,对秋雷深怀戒心,暗中运功戒备。 秋雷下手太快,她来不及反击,但璇玑穴来被制死,只是肩并穴被扣难以反抗而已,等到挨了钢松针,秋雷松手,肩井穴便回复原状,她已别无抉择,只有加死以保全自己,她成功了。 三枚钢松针已令她内腑受到重创,如换了旁人,内腑受伤出血,而且又无法排出,那还了得。但她志切报仇,刻骨铭心的复仇意念支持着她,她心中不住向她自己呼唤:“你不能死,你要报仇!报仇!” 第十八章 她强忍彻骨的痛楚,一步步向密林中逃命,眼前金星乱舞,浑身脱力,双腿沉重得象山,每走一步,脚一动,便感道胸膜中,有千万把钢刀在刺扎,痛得她浑身的肌肉都在抽搐,银牙铿得吱嘎嘎地怪响,尽管快下西出的斜阳光芒耀目,但她的眼前却是一片灰蒙蒙地,所看到的物体影象都是些怪影,已看不真切走不动了,她爬,手脚吃力地移动,口中不住低叫:“蛇蝎心肠,蛇蝎……心…… 肠……” 爬着爬着,她感到手脚愈来愈沉重,挡路的草她也无法推动了,手脚一软,她只感到眼前一阵黑,爬伏在地。 “我不能死!不!不能死!”她在心中狂叫。 不死不行,痛楚征服了她,她无法再移动了。依稀,一朵乌云向她罩来,依稀,秋雷的可怕面目在乌云中出现,无情地向她扑来。 “畜生!你……你好……好狠!”她发狂地,拼全力地大叫。 叫声她自以为很大,其实却细如蚊蚋。接着,秋雷的狰狞面目肖失了,绯衣三娘的身影取而代之,依稀,绯衣三娘正向她冷笑,绯衣三娘的语音象巨雷般在她的耳际轰鸣:“小妹,我……我不怨你,只……只是,他……他豺狼成性,蛇……蝎心……肠,你……你会后……后悔无及,离……离开他!” “我要杀死他!”她大叫,声音比先前稍大些。 幻影消失了,无边的痛苦无情地袭来,她喷出一口血,吃力地想将头抬起,但昏眩的感觉已接着袭来。 昏沉中,她听到一声惊呼,接着隐约地听到有人走近,苍老而刺耳的声音入耳:“咦! 那不是绿凤孟娥么?” “正是她,也许还有救哪!”是另一个人的声音。 这两人的口音她都不陌生,前者是豹面乞婆,后者是三菩萨中的矮方朔。她与豹面乞婆只是点头之交,谈不上交情。而矮方朔老怪物.却是她的死对头。 “我看是没有救了。”老乞婆说。 “我得试试。”矮方朔道。 “不许动她,你想乘人之危么?”老乞婆怪叫,又道:“谁不知你这老不死嫉恶如仇,你大概连死人也不放过了。” 矮方朔怪叫道:“废话,老乞婆,你给我滚开些。这贼女人虽然作恶多端,活该横死,但还不至于人性已失,比起你二狂人来说,她还算是好的,至少她不象你一样乱杀人,更未滥杀武林人物以外的平民百姓,所以老夫一再放过她……” 豹面乞婆一声长啸,飞扑而上。 接着,“砰”一声大震,劲气四荡,显然两人硬接了一掌。 “滚!”是矮方朔的暴吼。 “砰!拍拍!”暴响震耳,罡风振衣。 “哎……老不死,咱们拼了!”豹面乞婆怪叫。 绿凤感到身躯被人急急抱起,耳听矮方朔一声长笑,身躯急动,耳畔风声呼呼。 “以后再拼吧,老夫要救人,恕不奉陪,哈哈!”矮方朔的声音,发处似乎就在耳畔。 接着,她感到身躯一震,痛得她受不了,脑中嗡一声响,便人事不省。 且说金神这老凶魔功臻化境,艺业超凡入圣,可是,他却追不上白夫人的御气神行术。 向北追了两座山头,到了怪石如林、密林棋布的第三座峰头,白夫人的身影,却在他的视线内消失了,因为峰头上的怪石如林极易藏身。 他愈追愈火,愈追愈心惊,连玉狡猊的老婆他也追不上,如果遇上玉狡猊本人,他岂不是只有干瞪眼的份儿?假使玉狡猊夫妇同在,他岂不完蛋? 他愈想愈惊,迫杀白夫人的心念更切,便在山头上站在高处向四周打量。 居高临下看得真切,不见白天人的踪迹,只看到北面山坡上,有一个穿直裰戴遮阳帽的人向上走。 “泼妇定然躲在这附近!哼!我看你往那儿躲。”他自语,定下神向各处穷搜。 戴遮阳帽的人是秋岚,他来晚了,起初,他向旗花和胡哨声传来的方向急走,但不久他又心中一转,认为刚才盯梢的人已发觉他的行踪,发出了信号,前面的人定然是发讯召集人手要搜寻他了,从木板传信的事猜想,对方既然误认他为乃弟秋雷,显然乃弟并未到来,他大为放心,因此,他不想走了,便藏在一处密林中,静观变化。 许久,他心中大疑,怎么不见有人现身,听不到任何动静? 看看时光不早,他想:“我还是走吧,找地方落脚再说。” 他才想往回走,知道往南走,必定可以到达伊河,龙门两山沿伊河两岸都有村落和庙宇,他必须找地方落脚,至少得找地方弄些吃食,晚上才可到龙门镇找弟弟秋雷,便提了酒葫芦向南走去。 他戴遮阳帽,而且是上山,所以没注意前面山顶上站在高处的金神,从容地向上攀升,如果他早看到金神,也不至于如此大意了。 上次在青城与师父分手,他已在心中定下了主意,决定找到乃弟之后,便踏遍天涯找寻师母下落,同时,他也准备和金神见面,假使金神仍不放过他的师父,那么,他愿意斗一斗这个老凶魔,希望能替师父分忧。 年来,他知道自己的进境十分惊人,活僵尸的寂灭术确有大用,帮助他将璞玉归真奇学练至化境,他有和老凶魔一拼的把握。两次斗独角天魔,他的信心倍增,虽然第一次几乎送命,但不是他不行,而是在仓促见面之际,心中有点虚而生恐惧的缘故,第二次他击中独角天魔一剑,得心应手,他已没有恐惧金神的理由,对独角天魔他更不放在心上了。 虽说他不伯金神,但不能说完全无俱,所以如果让他早早发现金神,少不了要紧张,怎会如此从容? 到了山额,踏入第二座怪石,蓦地,他倏然站住了,千锤百炼的机警敏捷头脑向他发出了警告:此地凶险。 不错,确是凶险,超人的听觉分明告诉了他,附近有人正鬼鬼祟祟地在附近出没,这人脚下轻得象伺鼠的猫,但仍逃不过他的神耳,他本能地料定,这人是一个功力极强的高手。 危险的电流迅速通过他的全身,奇异的感觉令他有点汗毛竖立,他本能地想到,危机来了,有人伺伏计算他。 他的反应似乎未经大脑,奇快地贴在身旁的石角上,轻轻摘下了遮阳帽,左手抓紧了酒葫芦的挂绳,护体神功随警兆而发动,他象一头发觉猎物的金钱大豹。 定下神,视觉和听觉变得极为锐利敏感,不错,附近确是有人。 “沙……”是草茎擦拂硬物的声音,轻得令人难觉,但他听到了,似乎是从右方另一座怪石传来的,只是声音太轻。他无法判定正确的方向和距离。 “得!”是小石擦动的声音,也轻得几乎难以分辨,可是,他仍然听到了,似乎是从左方不远处传来的。 没有风,斜阳的炎热威力未减,草梢和树梢有时轻轻拂动,也有声响发出,但这种声音是不同,也只有极高明的名家方可以从中分辨出来。 “唔!可能我已落入他们的陷阱或埋伏了。”他想,他必须商开,他不愿和不招关的人胡缠,最糟的是,他在虚云大师的十数载薰陶下,认为杀生是罪恶,杀人更是罪大恶极。但交手时生死在须臾间,不杀人便被人杀,虽说功力高足以自卫,但也难保在混乱中失手,何必和这些人拼命? 不等他有任何举动,蓦地,似乎有一阵微风从左右飘到,尽管连脚下的草梢也未摇动,但他仍然感觉到了。不等他有任何举动.左眼角剑影突现。 他左手的遮阳帽猛地挥出,人向下一挫,闪电似的贴石根有窜,闪到另一座怪石去了: “咳!”怪声乍起,遮阳帽裂了一条缝。 他只看到一个淡淡青影,没看清来人的脸貌。 闪得轻灵敏捷,反应超尘拔俗。但附近地面野草丛生,碎石密布,再轻灵的身手,也不可能使脚下不发任何声响,枯草摇摇,所发的声响足以让一流高手提高警觉了;刚贴近怪石,老天,左方金光耀目,一个金衣人从石后转出,剑气已压体,金虹射到。 真糟,这一剑来得太快了,危极险极,生死一发,金芒入目,他便知来者是谁了,天下间除了金神金祥,任何人也不敢穿金色的衣裤,也只有金神手中有一把无坚不摧的金剑,金子性软,不可能用来做兵刃,但金神这把金剑并非纯金、只不过外表看去金光闪闪而已。平时,金神用一袭罩袍掩住身上的金色衣衫,如果脱掉罩袍,那么,他必定要杀人了。 秋岚看清了金色的人影和递来的金剑,便知来人必定是金神金祥,大吃一惊.想躲已不可能了。 死中求生,他只好拼命,右手的破遮阳帽脱手掷出,左手的洒葫芦接着出手自救,人向侧倒滚出两丈外,滚至另一座怪石下,宛若鬼魅幻形,闪到石后去了。 “嗤嗤!”裂巨声刺耳,遮阳帽化为三块,飞散而坠,接着,“啪”一声暴响,酒葫芦炸裂,酒香扑鼻,酒珠飞溅。 金神吃了一惊,大出意外,被酒溅得一头一脸的,仓淬间弄不清是啥玩意,一怔之下,被秋岚逃出剑下,他自己吃掠地往石角一贴,抹些酒放在鼻下猛嗅;等判明是酒不是毒汁,方才放心也勃然大怒、 秋岚藏身在另一座怪石后,伸手在左胁下一摸,摸到胁衣上的剑孔,倒抽了一口凉气,暗叫侥幸,假使稍慢些,这一剑不刺入胸膛才怪。 由金剑触体时,护体神功几乎进散瓦解的光景看来,金神这一剑势在必得,而且必定是行全力一击,显然老凶魔志在必得。 他取出一条黑巾,迅速包住了口鼻,只露出一双大眼,掩去本来面目,他知道金神的潜势力极大,在未有把握制伏老凶魔之前,不宜将真面目落在对方眼中。 同事,他心中暗叫不好,如果金神是冲着乃弟而来的,岂不可怕,乃弟曾和金神的孙女儿结伴同行,难道说,乃弟与金四娘之间,曾经发生了意外么? 他愈想愈心惊,替弟弟担上了心事。 他必须先解决目前的困境,在这附近,至少也有两个可怕的高手伺伏,一个是金神,另一个的功力也令他心惊,遮阳帽未能将先前青影袭来的长剑震开,帽子反而被割裂,可知那人不会比金神差多少,以一敌二,他有自知之明,必定凶多吉少。 “我得走!”他想。 说走便走,立即向后急退,捷逾电闪,闪到后面三丈外的另一座怪石下。 真不巧,刚退抵石下,突觉顶门上掉下几星石屑,不用猜,石顶上有人,是敌非友。身形再闪,他又移到另一座石下藏身,离开的刹那间,他感到剑气掠顶而过,间不容发,吓出了一身冷汗。 这座怪石的右方,是三株古松,野草及膝,正是藏身的好地方。 只消瞥上一眼,他便看清了所处的环境,任何人到了这儿,也会起入古松的草丛中,或者径自穿过野草古松,到达对面五丈外的怪石丛林,便可摆脱眼前险恶的处境。 他不假思索地绕过石后,幽灵似的翻上了怪石顶端,百忙中还不忘将一块小石向古松茂草中投去。 这怪石相当大,又相当高,先前金神就是站在这块怪石的顶端向四周搜视白夫人,可知必定是峰顶的最高点。 这瞬间,金影疾闪,从右角的另一面转出,飞扑松树下草丛。 那是金神,身法之快,真配用闪电二字来形容。 “好快!”爬伏在石顶上的秋岚暗叫。 他感到相当糟糕,目前手中空空,遮阳帽洒葫芦全丢了,赤手空拳,而对方却有可怕的金剑,怎能拼?他得走。 金神飞跃扑上,扑了个空,火速贴在最近的一栋松树下,向四周的草丛中用目光搜索,但他失望了,连兔子也没发现一个。 金神心中暗凛,经过酒葫芦的猝然袭击.他不敢不将秋岚估为超尘拔俗的高手,怎敢不谨慎从事,所以不敢大意,先看清树顶,再向四周茂密的野草搜视。 已经是夏末,山上的野草相当丰茂,但草的根部有不少枯萎的干叶,虬缠错结密密麻麻,人如果伏在草中藏身,是不容易瞒人的。 金神的目光从北转向西面,正待转向东首,突然有所发现,火速向下一伏。 石角射出一个青影,出现在东面。 金神倏然站起,狂笑道:“大嫂,不用捉迷藏了。来来来。你难道自甘菲薄,这儿四下无人,正是放手一拼的太好机会。” 青影是白夫人,她从容仗剑走近,冷冷地说:“当然,老身不会自甘菲薄,会和你放手一拼,但在生死一次之前,你必须将外子的下落说出。” 金神一怔,随即狂笑道:“你不必问了,一句话,我也不知你公母俩搞的什么鬼,正要问你呢?” 自夫人立下门户,说:“那就不必说了,你上吧!” 金神徐徐迫进,说:“二十年来你毫无进境,活该你倒霉,你上吧,前三招是你的,让你死得心服些:” “老身不领你这无耻恶贼的情,接招!” 霎时风吼雷鸣,剑影漫天,罡风大作,草叶飞飘,一白一金两色剑芒飞腾,乍合乍分。 冲刺、纠缠、回旋、倏分,两人换了位,一照面之间,大概已换了五招八剑左右。 石须上的秋岚本想乘机脱身,但他不走了,他和所有的武林朋友一样,不想放过看绝顶高手挤斗的观摩机会。同时,他已看清来人是三岔路口小农舍中的老太婆,暗叫一声惭愧,走了眼啦,那不是一个平常的村妇,而是一个足以和金冲决雌雄的高人哩,金神称她为大嫂,原来他们是一家人哪。 同时,老太婆会不会是毒王的同谋者呢?不然怎会在门上下毒,在许庄附近,琬君姑娘和老太婆、毒王等一群人同时赶到,又是怎么回事? 他想不通,不走了,先看结果再说,反正他有把握跑得掉。 正胡思乱想中,金神一声沉喝,抢攻了,剑影漫天,人影八方旋击,剑啸震耳,金虹银芒飞腾扑击,好一场武林罕见的凶狠恶斗,在进退如电中,几乎不易看清人和剑的实影,奇招出如滚滚江河,令人目不暇接。 秋岚的心绷得紧紧地,情绪随着两人的凶狠恶斗神奇的招法而被动;手掌沁汗,屏息着静观其变。 “铮铮铮!嗤嘎……”触剑和错剑的怪响刺耳,令人闻之心血为之凝结,两人已近身招搏了呢! 纠缠中,响起一声震耳的龙吟虎啸,与金神的一声冷叱,剑气一敛,人影乍分,白夫人飞退丈余,踉跄止步。 接着,人影顿止,金神迫进两步,马步稍乱,眼中金芒闪闪,额上冒着汗珠。 白夫人脸色泛苍,持剑的手微颤,右肩外侧沁出血珠,负了轻伤,她身后,距秋岚潜身的怪石,已经不足八尺,秋岚必须向前移,方可看到她了了。 金神已经迫近,白夫人后退之路已绝c 秋岚胆大包天,居然敢向前移动。 幸而金神的注意力全放在白夫人身上,无暇留意怪石顶的动烬。 金神作势前仆,阴森森地说:“大嫂,你的游龙剑法派不上用场,不是我的敌手,还是用大哥的鬼剑法吧,看你是否能发挥无定剑法的神威,准备了。” 无定剑法四字,令秋岚大吃一惊,不顾一切向前移,已接近了石缘。 白夫人冷哼一声说:“老身会用的,有何不可?” 她的剑已缺了十多处指大的缺口,拂动时异响刺耳,“刷”一声从右撤出,一抖之下,剑平指而出,剑尖略向下垂,碎步前移。 秋岚吸入一口气,脱口叫:“师母,小心……”叫声中,他抓了两块碎石.飞扑而下。 同一瞬间,金神已疯狂地冲上,金神的剑身幻化为百十道金蛇,排山倒海似的攻到,暴喝声震耳欲聋,全力行雷霆一击,志在必得。 白夫人一声冷叱,招出“飞瀑怒潮”。用上了慑魂三招狂野地锲入如雨金芒中,剑影倏然乍合。 “铮铮……”一连串双剑的接触震鸣惊心动魄,震耳欲聋。 任何神奇的剑法,如无精纯浑厚的内力驭使,碰上造诣超人的对手,同样无用武之地,金神的艺业比白夫人高得多,这也就是他不怕无定剑法的原因。而且他已抢得了地形优势,奋勇贴身相搏,把白夫人迫在怪石下,令她无法施展,占了上风,一阵子狂攻,把白夫人逼到石下了。 白夫人的“飞瀑怒潮”发出.金神已在剑上发出了三阳神功,双剑接触后力道骤发,势如排山倒海,将白夫人的剑荡出偏门,一声怪叫,金神乘势突入,指向白夫人的胸口。 这瞬间,秋岚的掠叫声传到: 秋岚的机警绝伦,人向下扑,手中的石块先出,不射兵刃,射人,一取金神的顶门,一取金神的丹田穴。 金神当然知道厉害,知道是用酒葫芦吓了他一大跳的人来了,石块来势如电,凶猛极了,他如果不顾一切伤了白夫人,说不定反而赔上自己的老命,这桩买卖划不来,保命要紧,百忙中剑把上扬,猛击袭向丹田的石块,左手上探,金针掌拍向顶门的石块.老实说,他还没看清射来的暗器是啥玩意呢! 剑尖一动,白夫人身形下挫。危机间不容发,她从剑尖下险之又险地逃出性命、站在石根下向旁急射,贴地远出丈外去了,掠出一身冷汗。 “啪!”剑把和掌同时击中两石,响声同时发出。 石块未被震碎,仅裂成数小块而已。 金神身躯下挫,他感到两石的力道骇人听闻,小小的石块重如千钧巨锤猛撞,沉重无比,如果不是他早怀戒心,不用全心应付,不但左手危险,也不易逃过丹田穴的沉重袭击。 秋岚已随石扑下,已不容他多思索。金神吃惊之下,火速向侧闪,一声怒吼,金剑招出“羿射九日”,狂怒之下出招,想得到定然凶猛骇人。 秋岚早有准备,不向下落,却在半空折向,两筋斗凌空翻出丈外,一面大叫:“师母,剑!” 白夫人心中狂喜,但她不知来人是谁,秋岚蒙着脸嘛!好在她早知那天中毒的人是乃夫的门人,并不惊疑,应声将缺口甚多的长剑抛出,叫:“接剑。” 金神疯狂地外到,急邃电闪。 秋岚更快,人末落地,已将剑接住,一声低吼,人化狂风,落下地贴地旋飞,向金神的下盘进击。 人影乍合,“铮铮铮”一阵铿锵的双剑交击声传出,人影两冲错三盘旋。方候然分开。 两人飘退丈余,人影倏止。 金神脸上的金芒闪烁,金色的袍袂和长须无风自摇,双目似乎在喷火,死盯着秋岚,金剑在颤动。发出令人心血下沉的剑吟,他的呼吸象是停止了,接着吁出一口长气,厉声问: “你是谁?拉下你的蒙面巾,让老夫看看你的真面目。” 秋岚的呼吸深长,气息微弱,额上沁汗,以剑尖支地,大眼中神光四射,一字一吐地说:“玉狡猊的弟子,其他休问。” “今师目下何在?”金神再问,脸上有紧张的神情流露。 “不劳动问……” 金神急冲而上,一声沉叱,连攻三剑。 秋岚左闪右避,镇静地化去三剑狂攻,“铮”一声双剑接触,他借势飘退,叫道:“住手!我有话说。” 金神心中暗懔,他已看出秋岚化解三剑十分从容,从剑上传来的反震力有异,毫不凶猛,但震憾力确是强韧无比,而且双剑相错触的刹那间,并无火星溅出,显然对方已获璞玉归真奇学的种髓,三阳神功无奈对方何了。 他一步步迫进,厉声道:“你说吧,反正你得死。” 秋岚心中紧张,但毫不害怕,全神戒备着,从容地说:“前辈当年所为,委实令人齿冷……” “呸!你说的话就是这些?”金神怒吼,向前迫进。 秋岚沉着地向侧移,一面说:“少安毋燥,请听晚辈直陈,二十余年来,家师不过问你当年的可耻行径,不追究你的罪恶,你如果稍具良心,也该洗心革面找一处清幽之地安度天年,为何变本加历,这两年重在江湖遍树暗窟,四出搜寻师父的下落,必欲斩草除根而后快,岂不太过份了么?” 金神不敢往下听,一声怪叫,奋身猛扑,连攻十八剑。风吼雷鸣,剑影漫天,金色的淡淡虹影,象是满天金蛇乱舞,八方旋飞,地下的断草叶被狂风所刮,飞舞着呼呼发啸。 秋岚不敢放手接招,只八方游走,象是幽灵幻影,瞻之在前忽焉在后,象是在金虹前飘浮,也象是引虹飞舞,一面大声说:“人总该有良心,除非他不是人,家师已看破世情,毫无追究你的念头,奉劝你得饶人处且饶人,得放手时且放手,留一份情义……” “你该死!”金神怒吼,金剑势如狂风暴雨,疯狂追击。 可是,草坪太广,秋岚根本无所畏惧,一面避招,一面乎静地说:“前辈,你无法致我的死命,事实你该心中有数,我随时都可离开,家师不许我和你计较,但我岂能置之事外,你如果不放手,晚辈只好将你二十年前谋友灭门的可耻事迹公诸天下“小辈,你没有任何机会了。”金神厉叫,加紧进攻。 秋岚冷笑一声,身形逐渐加快,准备回敬了,一面说:“就算你神功盖世,天下无敌,但我不接招,神功盖世又有何用,你别认为我怕你,再下见机,恐伯你将在这儿丢掉一世凶名。” 金神听不进这些话,愤怒如狂地疯狂进招。 秋岚怒火渐升,眼看金神被激怒得如疯如狂,心中暗喜,口气转厉,骂道:“无耻老匹夫,你简直猪狗不如。” 果然不错,金神被骂得羞愤交加,怒火中烧,一声怒叫,举剑并施疯狂进扑。 已经攻了近百剑,沾不着秋岚的边,他竟然不知好歹,仍然奋勇狂攻,秋岚见时机已届,猛地一声长啸,抓住机会不退反进,无定剑法的绝招“河汉星沉”出手,从金神的左上方欺进,银芒一闪,遽尔近身。 金神挫腰、扭身、拖剑、上托,一声怒啸,火杂杂地从下盘卷入,一掌推出。 “铮!”双剑架住了,不上不下,而金神的左掌,眼看攻到秋岚的小腹右胁。 秋岚吃了一惊,但心神不乱,猛地将剑带回,挫身吸腹,右脚疾飞、外拨。 “噗!”脚尖踢中金神的小臂,两人各向左右飘。 秋岚的剑一收、一沉、一撇,捷逾电闪。 金神的剑,也在千钧一发中急吐急吞。 两人各向外侧飘掠丈外,踉跄止步。 秋岚的右肩侧出现了血迹,金神的右肩内侧也出现了剑痕,鲜血沁现。 白夫人已折了一段松枝在手,在一旁戒备,她看得手心冒汗,紧张万分,不知该不该出手以二打一,在这种场合中,危机来得太突然,想救应势不可能,想参予又怕反而乱了秋岚的心神,只好在一旁提心吊胆干着急。 金神一生中,经过无数次激斗,威镇江湖,可以说,他一生中从没有今天这么狼狈,不但小臂挨了一脚,肩内侧也受了伤,他的三阳神功已练至化境,刀枪不入,且可反震加在身上的外力,竟然被对方一把残剑刺伤,岂不奇怪,他讶然瞥了伤处一眼,伸手一摸,确是伤了,血迹证实了创口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秋岚也心中懔然,他感到对方的剑力道万钩,璞玉归真奇学经不起全力一击,无法护身,更不用说反震了,这一剑真是险之又险。 “今天不是你便是我!”金神大吼,挺剑迫进。 蓦地,四个黑衣人从远处追来,领先的人大叫:“禀主人,剖鸡焉用牛刀,让属下收拾他们吧!” 秋岚向白夫人挥手,用传音入密之术急叫:“师母,请离开,弟子断后,全力脱身再说。” 白夫人一声长笑,向西急射。 金神一声怒吼,抢先截住西面。 秋岚只好向南飞掠,发出一阵怪笑,笑完叫:“老猪狗,咱们来松松筋骨。 金神举手一挥,两名黑衣人拔剑狂迫赤手空拳的白夫人,两名紧随着愤怒如狂的金神,穷追秋岚去了。 在怪石丛生古林密布的山区中,远出十来丈再不易发现了,秋岚有心引走金神,以便师母脱身,并未全力施展,留了一成劲,恰可与金神的轻功相等。 金神全力狂追,追到第二座山头,不但前面的秋岚闪入密林!失去踪迹,连后面的两个党羽也扔掉了。 到了第二座山头,秋岚立即扔脱了金神,向四走,找寻白夫人去了。 白夫人也在退出半里外后,扔脱了两个黑衣人,回头照蒙了脸的秋岚,两人相隔一座峰头,错过了,在她的眼中,仍搞不清这位蒙面人是不是飞龙秋雷。 金神在密林中穷搜,象是发了疯,找遍了望座密林,枉费心力,徒劳无功。 两个黑衣人气喘吁吁地赶来,恰好金神急急地搜到。一个黑衣人躬身行礼,说:“主人,属下有事禀报。” “大惊小怪,快说。”金神不耐烦地叫。 “龙门客栈不久的前被一群蒙面高手袭击,毒王和欧阳慧失踪。” “什么,你难道不查明那些蒙面人的来历便来禀报?”金神狂怒地叫。 “那些人一击即走,骑术高明,光天化日之下敢在闹市生事,显然已有预谋,小人夺了一匹马追赶,半途遇伏险些丢掉性命。主人请看。”黑衣人说完,拉开衣襟,现出右胸已上金创药的创口。 金神跺脚叫:“快!通知安乐窝的人,看是不是飞龙小辈的人所为。” “是,小人立即前往。 “快走,你们这些死人。”金神怪叫。 两个黑衣人行礼退走,金神继续向南按。 南面的一座山脊上,飞龙秋雷正与银凤父女向下追。西面山凹中,琬君姑娘正焦急地向山脊上急掠。 九华羽士无暇说话,全力向山下逃命。 秋雷的轻功稍差,姜是老的辣,他无法追上老道,愈追愈远,正全力飞赶中,他感到一个人影掠过身侧,三两起落便远出三丈外,令他骇然一震,那是许钦,轻功之佳,已臻神化的境地了呢! 身后有衣袂飘风之声,不用猜,他知道银凤到了。 上次在天门峡石窟中,银凤误以为是九华羽士用销魂香捣鬼,把九华羽士恨之入骨,这次九华羽士竟胆敢到龙门来撤野,把许钦惹火啦,所以放开脚程狂追不舍,把爱女置之不顾了。 秋雷不住盘算,盘算是否利用这次好机会光将银凤弄到手再说,明知身后银凤毫无戒心,只消回身狞然一击,定可手到擒来。 他一咬牙,决定先将银凤掳走。 假使不是琬君及时出现,他可能成功了。 九华羽士全力逃命,突见一个白衣少女向上奔来,吃了一惊,百忙中扭头一看,看到了身后不足十丈的许钦。 人急智生,他大叫道:“许太快,小心令嫒,飞龙小狗乃是淫贼,你何苦追我?” 琬君不认识九华羽士,她急迎而上,脚道:“道长,飞龙在问处?” 九华羽士不答话,向左折,窜入一座密林,去如脱免。 许钦心中一动,赶忙回头向上急掠。 秋雷正待动手,突见许钦从矮林之中掠出,吃了一惊,左手的棋子不敢发出了,他叫: “许大侠,老道呢!” 许钦到了,停步说:“穷寇莫追,让他走了。” “可惜!”秋雷懊丧地说。 “那恶道作恶多端,早晚会遭报的。”许钦苦笑着说。 远远地,琬君发现秋雷和银凤父女站在一块儿,料想不会有说话的机会,而且她急于找寻祖母,便向侧方急掠而去,走的方向是正北。 秋雷一计落空,阴谋诡计又上心头,向许钦说:“许大侠,晚辈这次行脚贵地,谣言满天飞,晚辈深感惶恐,闹了个风风雨雨,于心难安,其实,上次在酆都与乔姑娘的误会,皆因金四娘而起,晚辈不得不任由她妄为,致有此误会,晚辈此次乃是专程趋府谒见前辈而来,一方面聊致歉意,一方面想向前辈请益,没想到别有用心的人,乱造谣言,竟说晚辈要向尊府挑衅,不知从何说起,目前龙形剑之事已了,晚辈明日当具贴趋府拜谒,不知前辈可肯接见?” 许钦看对方人才一表,而且执礼甚恭,又有救女之恩,怎么说也没有拒人于千里外的理由,略一沉吟,说:“不敢当。老弟言重了,老弟肯莅临寒舍,在下深感荣幸,这样吧,老弟目下落脚何处?” “晚辈小驻安乐酒店:” “明日午正,在下专城往拜。” “那怎行?”秋雷心中狂喜,但口中却大惊小怪。又道:“晚辈天胆,也不敢劳动前辈的大驾……” 老弟台有所不知,自从家父封剑之后,寒舍已不再接待外客,免生是非,所以只好……” 他倏然住口,“咦”了一声,抬头上望。 秋雷转身一看,金神飞掠而下,神情极为狞恶,脸色可怖,来意不善,他心中虽然暗惊,但不动声色,迎上行礼道:“老前辈,那老泼妇可曾……” “住口!说你的事。”金神怒火冲天,火暴地叫。 “咦!老前辈此话何意?”秋雷讶然问。 金神冷哼一声,厉声问:“说,是不是派人至龙门客栈将毒王和欧阳慧掳走,想杀人灭口么?” 钦雷心中大定,正色道:“老前辈差矣,晚辈自老前辈追走老泼妇之后,经过一场凶狠猛烈的搏斗,将独角天魔打发走,追逐龙形剑刚到这儿,难道说,晚辈分身有术不成,请问老前辈,这事在何时发生的?” 金神一楞,根据黑衣人报来的信息估计,蒙面人袭击龙门客栈,决不会迟于他质问秋雷约他对证的时刻,怎能怪秋雷呢,他哼了一声,说:“不管是不是你,老夫会查明内情的,你跟我走吧!” 秋雷怎能跟他走,扭头拒绝地道:“老前辈明鉴,晚辈必须追搜龙形剑,那恶贼不除,后患无穷,老前辈请指示时地,晚辈定然按期投到。” “不行。你竟敢违抗老夫之命?”金神厉声叫。 秋雷知道老凶魔定然有人散布在龙门镇,不然便不会知道龙门客栈有变,他深怕老凶魔的人认出袭击龙门客栈的人是他的手下,当然不敢随老凶魔前往。 “老前辈的事重要,晚辈的事更急迫,关乎创业大计……” “呸!你的意思是拒绝和老夫同行。” “晚辈办完要事。方可随老前辈一行。”秋雷的语气硬了。 “岂有此理,看来,老夫只好将你擒住带着走了。” “前辈不嫌过份了么?”许钦不得不出来说话了。 金神轻蔑地瞥了他一眼,冷冷地问:“你是什么东西,莫明其妙!” 许钦淡淡一笑,泰然地说:“凡事以理为先……” “呸!你配和老夫说理?”金神怪叫,抢出一掌拍出。 秋雷大喜,如果许钦动手,大事定矣!看老凶魔只有一个人,正是动手的大好机会,凡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老凶魔爪牙成群,高手甚众,早晚会将金四娘的事弄个一清二楚,反正那一天终须到来,何不乘今天的大好机会毙了他永除后患,不假思索,立即将三颗原准备暗算银凤的棋子,射向老凶魔的下阴,棋子飞行的速度奇快绝伦,从许钦的脚旁掠过,速度太快,连旁观的银凤也末看出他在捣鬼。 许钦的修养到家,掌到,他向后退,叫道:“前辈幸勿相迫,有话好说……” 金神毫无戒心,根本没将许钦放在眼下,所以毫无顾忌的抢入抽耳光,没想到许钦的脚旁飞出三颗细小的棋子,半分不差地击中下阴。 他浑身刀枪不入,棋子来势虽猛,力道奇重,但无法伤他,但也打得他怒火腾升,还以为许钦向他下手哩! “你该死一万次!”他怒吼,狂野地抢进,伸手便抓。 许钦莫明其妙,剑眉一轩,正待发作。 银凤急急截出,叫道:“前辈怎可任意……” 金神正在愤怒如狂中,变爪为掌,猛地斜拍而出,掌动风雷俱发。 “叭!”暴响震耳,与银凤的掌撞个正着。 “呀!”银凤惊叫,飞退丈外,右手抬不起来了。 秋雷知道机不可失,手一抄长剑出鞘,出奇不意地点向金神的左胁,双方相距不足五尺,一发即至。 “嗤”一声裂帛声响,金神的胁衣开裂,一剑落空,老凶魔果然了得,竟能在危机一发中扭身避过致命一击,他向右闪出八尺外,一声龙吟,金剑出鞘,迎着跟踪迫到的长剑一撇一震。 “铮”一声暴响,两人同向侧方飘出八尺外。 秋雷暗暗心惊,暗叫糟了,老凶魔竟能躲掉凶狠阴险的两剑,果然名不虚传,看样子,该拼命了。 金神气冲牛斗,切齿叱道:“好小子,你竟向老夫递剑,还了得,看老夫好好割你,看来,毒王的话已不用怀疑了……” 秋雷不让他往下说,抢着接口道:“老前辈差矣,晚辈不能眼看许姑娘伤在金针掌下,不得已只好冒昧出手解救。” 金神举剑迫进,冷笑道:“除非你丢剑立即跟老夫走,不然,你无法否认你的罪行,丢剑!” 秋雷呵呵笑,朗声道:“天下间叫我丢剑的人,尚未曾有。别说是你,连家师也不能叫我丢下剑,你上吧!” 他豪气飞扬,斜身迎上.剑尖向下徐降。 金神一怔,突又急冲而上,剑幻万道金芒,狂风暴雨似的攻到c秋雷长剑疾升。剑动殷雷发,矫若游龙,疯狂地突入飞施袭击的金芒中。 一连串惊心动魄的双剑冲错交鸣震耳欲聋,缠斗片刻的金虹银芒,经过生死须臾的剧烈扑击后,终于在一声震耳清鸣中分开了,金神退出丈外,吁出一口长气冷酌地说:“你用的是君山欧阳嘉隆的沉雷剑法,我明白了。” 旁观的许钦父女不动声色冷眼旁观,毫不动容。 秋雷也退出丈外,拭掉额上的汗水,脸上泛着冷然而倨傲的笑容,说:“不错,确是沉雷创法,这是晚辈与欧阳嘉隆攀交时,他老人家自承在世时日无多,慨然以剑法相蹭,前辈明白了什么?” 山脊上面,追逐白夫人的两个黑衣人、正以超生披格的轻功飞掠而下。 秋雷发现他自己足以和金神一拼,艺业相去不远,沉雷剑法足以和金神争短长,甚且可能取得优势,可惜三阳神功火候不够。还不足与金神分度抗礼,但沉雷剑法已弥补了这方面的缺陷。他本想趁机会在这儿解决了金神永除后患,即使力不从心,料想许钦父女决不致袖手旁观,银凤也决不致眼看救命恩人死在金神的剑下而无动于衷,极可能临危出手相助。 恶念刚兴,便看到两个黑衣人向下飞掠,已猜出来人是金神的爪牙,心中一惊,恶念立消。金神重出江湖,暗布羽翼,瓜牙们全是了不起的黑道高手,以三敌三,决占不了便宜,他只好放弃恶念。 金神的神色不注在变,怪,反而平静下来啦,死盯着秋雷,徐徐收剑入鞘,阴森森地说:“我将查出内情,我会找你,你记住,马上返回许州等我。如果我到七柳湾时,你如果不在家,我会杀你满门的。我会用一把无情火把七柳湾化为瓦砾场,然后追你到海角天涯,挖出你的心肝来的。” 说完,大跨步转身,向远处的两个黑衣人举手一挥,向山脊上走了。 秋雷脸色沉重,愁容满险地向许钦苦笑道:“在君山秀土和龙形剑处心积虑的巧妙安排下,将会有一群我的死对头出面做人证,而金神抱定先入为主的成见和我为难,我的处境简直不可言喻,死路一条。看来,也许是我的末日已至,还是及早返家早作安排,为我自己先挖好墓坑了。” 他的表情逼真得令人心动,而许钦又是个侠义英雄,是个恩怨分明的大丈夫,只听得热血沸腾,虎目怒张,沉声问:“老弟台,上有皇天,下有后士,更有过往神灵。你说,金四娘是不是你杀的?” 秋雷一叠声呼冤,指天誓日地说:“晚辈没有杀金四娘的理由,金四娘助我称霸江湖,她的毒蛊举世无双,对晚辈大有好处,杀了她对晚辈有何好处?要找真凶,须从最可能获得好处的人着手侦查,金神却不从此入手,却找我这损失奇重的人追根穷源,岂不冤哉枉哉也?” “好,我信任你。至迟下月上旬,我将与小女至尊府一行,如果金神不谈理,说不得只好和他周旋……” 秋雷心中狂喜,推金山倒玉柱屈身拜倒,一面说:“前辈天恩。有前辈出面主持公道,晚辈没齿不忘。” 许钦伸手将他挽起,说:“不敢当老弟台大礼,请起。老弟台曾临危救助小女,大德无以为报,理该为老弟台聊尽心力,略效绵薄。但我有言在先,理之一字,放诸四海而皆准,兄弟只问一个理字,不问其他,尚请老弟台见谅。” 许钦的话,比青天白日还明白,直率指出只问理字不问其他。就是说:金四娘的被害,如果是你秋雷所为,我许钦爱莫能助。 秋雷不是笨虫,他当然听出弦外之音,心中暗懔,但未现于词色,爽朗地说:“晚辈只需前辈主持公道,于愿足矣!” 许钦举步便走,说:“那么,兄弟告辞,下月初尊府上见。在下要找乔老弟,少陪。” “晚辈当扫径以待,如大旱之望云霓,务请前辈虎驾早日光临。晚辈幸甚,敝庄幸甚。” 银凤姑娘在旁冷眼旁观,一直紧盯着秋雷的神色。要从他的神色中找出其中有多少虚假。但她失望了,工于心计的秋雷,没让她看出半丝儿破绽。 别过银凤父女,秋雷满怀高兴,向北急走,他要赶回安乐窝酒店布置一切。经过多次的狠拼,他感到倦意袭上心头,举头眺望快落下西山的红日,微笑着走了。 到了下面的山沟,蓦地前面白彤依稀,琬君姑娘的身影,刚消失在一座矮林内。 他心中狂喜,想不到银凤走了,这位白衣姑娘仍在山区逗留。不久前他回答乔天香的问话,冒充自己是姓山的蒙面人。 琬君立即岔出,盘问他的底细。他机警绝伦,料定这位白衣姑娘定是曾和乔家姐弟同游酆都的人,也必定是比乔家姐弟更清楚姓山的底细的人。凡是对他有怀疑的人,他必须设法除去,人愈少愈好,何况这位白衣姑娘貌比花娇,与银凤同样美艳,更值得弄到手啦! 他确是太聪明了,聪明反被聪明误,不该在形势紧急中冒充姓山的。他不知姓山的人的来历,更不知乃兄在姑娘的船上养伤的事,岂不弄巧反拙。 他留心问四周打量着,不错,四野无人,附近山林中鸟声聒噪,倦鸟归林,不见人影。 他脚下加快,飞跃入林。 妙极了,白衣姑娘在林子的另一端,掩住一拂矮树后向前探望,没发现他到来。 林顶鸟声喧哗,林中有人,倦鸟因而盘旋不下。妙极了,正好掩去他的声息。 他悄然伏地掩近,蛇行鹭伏小心翼翼到了姑娘身后两丈左有,右手挟了三颗棋子,再向前接近。 对面五六丈,是一座山脚下的柏树林,柏树枝浓叶茂,林内二丈便无法透视,夜色将临,更不易看清景物。 “刷”一声轻响,柏林中钻出一个老太婆。 白衣姑娘是琬君,她在寻找奶奶,老早便发现柏林中有人,所以隐身相候。看到出来的是个老太婆,她心中一宽。她随东海神尼走江湖,是最近这两年的事,知人不多,更末与人结仇。看对方不是金神,她放了心。 这瞬间,警觉心未免松懈了些。 秋雷把握时机,抢进八尺,棋子脱手而飞。棋子比声音快,他不怕惊动姑娘。 姑娘听到身后有异声,可是,已来不及了,背部左凤眼、挂膀,下面十六脊椎的阳关,三处相当重要的穴道已被击中,浑身一软,倚树而倒了。还未着地,已被人一把抱在怀中,一只大手已掩住她的樱口,想叫也叫不出来啦。 老太婆已飞掠而至,在林外三丈便发现林中有警,一顿手中的拐杖,倏然止步,怪叫道:“什么人?给我滚出来。” 秋雷制住姑娘的哑穴,挟着人出林,笑道:“婆婆可是公良前辈么?晚辈飞龙秋雷。” 豹面乞婆公良燕怪叫一声,纵近叫:“小畜生!你有脸见我?你该死!” “咦!豹面乞婆,咱们无仇无怨,称你一声前辈,你……” “住口!你难道不知老身与金四娘的交情?好哇!你这人面兽心的畜生做得好事,我正要找你。“老乞婆怪叫着举杖迫近,声势汹汹。怒容满面。 秋雷摇手笑道:“老乞婆,你难道不知在下正为了追查杀金四娘的凶手而来的?” “呸!你这小畜生又来骗人了,老身刚由君山秀士处昼夜兼程赶到洛阳,就是要看看你的心肝是什么颜色……” 秋雷将琬君往草中一丢,说:“住口!君山秀士血口喷人,你为何要听他的一面之词! 你瞧我抓住了一个陷害金四娘的帮凶,她叫……叫做黑……白衣游神。你少安毋躁,可以先问问再发疯不迟。” 活该豹面乞婆埋骨山区。她刚从洛阳闻风赶来,便听到飞龙到了奉先寺的消息,来不及歇息急急地赶到。 但奉先寺的恶斗早已结束,打听出秋雷仍在山区追逐龙形剑,便胆大包天在山中搜寻,遇上了矮方朔救绿凤,一掌硬拼几乎送掉一条胳膊。她仍不死心,以久疲之身,在山林中穷搜,果然被她搜着了。 疲倦和愤怒令她糊涂,听说有杀金四娘的帮凶被擒住,鬼迷了她的心,她竟大意得急冲而上伸手向琬君抓去。 银虹一闪,剑气压体,一切都嫌迟了,冷冰冰的剑尖,贯入她的左肩井。秋雷的艺业比她高明得多,就在她俯身时猝然突袭,相距不足五尺,怎会让她有闪避的机会?剑光一闪,剑已入体了。 “啊……”她厉叫了一声,左手一软。 秋雷的剑一绞一振,倏然拔出。 “嗤……”鲜血激射声乍起,血如闻喷泉。 秋雷向侧一闪,已顺势抓走了地下的琬君。 老乞婆右手抖动,拐杖徐徐陷入地中近尺,身体一阵痉挛,然后仆倒在地,挣扎了片刻方寂然不动。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秋雷出其不意杀了老乞婆,在武林中,这种手段卑鄙已极,为武林朋友所不齿。 首先,他想到了君山秀士,喃哺地说:“他该死!他多活一天,我使多一分危险。” 杀心已退,色心又生,他想:“我不能在这时赶回安乐酒店,金神老匹夫可能在路上跟踪哩。我何不在这儿等候天黑?天黑上路便不怕他了,且享受这丫头再说。” 他将老乞婆的尸身塞入草中,往相树丛中一钻,将姑娘放平,在姑娘身旁坐下,拍开姑娘的哑穴,冷笑道:“好姑娘,你问我会些什么轻功,我会慢慢告诉你的。请教贵姓芳名?” 姑娘心中暗暗叫苦。绝望的感觉爬上心头,深深吸入一口气,问:“你不是自称化名姓山么,为何不知我名?” “呵呵!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知道你精明美丽,不必再问姓山的化名了。姑娘,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不必勾心斗角,说出你与姓山的事,饶你一命,以姓山的全部消息换你一条命,想必你十分乐意的。但消息必须字字皆真,不然这桩交易没有任何价值,是么?” “你我无冤无仇,你为何如此待我?” “哈哈!大概我的师父是狂人,我也沾了狂气的缘故吧,可不能怪我。说吧!我美丽的好姑娘。” “你为何要问姓山的事?” “呵呵!我飞龙从不放过有助于我成名或扩张势力的机会。姓山的在金四娘处讨得解蛊药,救了乔天香姐弟,我如果自认是姓山的,想想看日后洛阳乔家还能不帮助我称霸江湖? 许家少庄主已答应助我,加上乔家,白道英雄将成为我秋雷的囊中物,想起便够惬意了,是么?” 姑娘哼了一声,切齿道:“象你这种人,简直猪狗不如,我会让你欺骗乔家么,你少做白日梦。” 她不能说,秋雷的脸貌与山壮士相象,如果她说出,乔天香姐弟极可能上当。即使乔天香姐弟不相信,但笑孟尝是个恩怨分明的侠义英雄,又末见过山壮士,怎能不信?尔后虽不至助恶,但不过问飞龙称雄霸道则极有可能,因此她决不能说。 秋雷一手按上她的胸部,一手去拉她的腰带,笑道:“你可以仔细看看,白昼将近,黑夜将临,确是做梦的好时光了。丫头,你听着。你,天姿国色,美得教人心动神摇,在奉先寺后山脊我第一眼便看上了你,更爱上了你。 我飞龙不是好色之徒,但看了漂亮的女人决不放过。七柳湾我有八个女人,没有一个可以比得上你。我答应你,返回七柳湾之后,明媒正娶和你结为夫妻。为怕你变卦,我不得不先和你鱼水合欢,造成事实。呵呵!日后你是我的妻子,你我一体,荣辱相关,你不会不赞成我雄霸天下的,当然也不会反对我网罗乔家的侠义英雄替我效命罗!哈哈!” 话声未落。姑娘的腰带已卸,上农徐弛,单薄的胸围带子太脆弱,一拉便断,胸围子一松,玉乳怒突,酥胸半露,眼看春光外泄。 姑娘急得要吐血,秋雷在胸前轰动的双手,惊得她魂飞天外,魄散九霄,这辈子她哪见过这种仗阵? “住手!畜生!你……”她发狂地叫。 她感到秋雷的手不住颤抖,气息咻咻,可怕极了,手经过之处,她的肌肉不由自主的跳动,动得她心如火焰,羞得她真想一头裁下九层地狱。 “哈哈!你叫吧!你也许不知道,女人的呼号在男人的眼中看来,那是无价之宝,快意极了呀。” “嗤”一声裂帛声,胸围子应手而升,酥胸暴露。 她暗叫一声“命也”!便待嚼舌自尽。 秋雷早有防备,一手扣住她的牙关,气喘吁吁地凶狠地说:“你听着,如果你想扫太爷的兴,明晨太阳未出山之前,你的裸尸,将会高挂在洛阳城中心的钟鼓楼飞檐下,我会办到的……” 话未完,一个提着剑的青影从林外飞射而入,暮色苍茫中看得真切,是一个蒙面高大的人,手中剑缺口甚多,穿一身青直裰,身法奇快,人未到喝声先至:“什么人在此造孽?” 秋雷吃了一惊,抓起剑飞跃而起。 姑娘听出是秋岚的口音,喜极而泣,尖叫道:“山恩公,救我!” 几乎在同一瞬间,秋雷同时大晚:“谁放管我飞龙秋雷的闲事,留下命来。” 两人虽同时喊叫,但姑娘的嗓子尖锐震耳,不但蒙面人吃惊,秋雷也心中一震。 兄弟俩总算会面了,晚霞满天。天宇中红光照耀,柏林中虽光线不足,但足以明察纤毫。 秋雷穿一身紫,看去有阴森和冷厉的感觉,剑尖斜指,用锐利的目光死死地向秋岚打量,目不稍瞬。 秋岚站在丈外,“嚓”一样将剑插在土中,目光在弟弟和姑娘的身上转动,蓦地长吁一口气,吐出一声令人心弦为动的叹息,向姑娘走去,伸手拉过姑娘敞开的罗襟,替她掩上暴露在霞光下凝脂般的酥胸。 姑娘惨然地注视着他,大眼睛允溢着泪水,颤声叫:“如果你是我爷爷五狡猊的弟子,我该叫你山叔叔或者叫师叔。” “天哪!你……”秋岚心胆俱裂地叫,如果姑娘的话不假,那……他竟看到了姑娘一无遮掩的酥胸,那还了得?姑娘的话,象一声焦雷。震得他昏昏沉沉,在喜极中掺入可怕的震撼,他愣住了。 这一生中,他有两件心愿亟待完成。一是找到弟弟劝弟弟改邪归正,一是找到师母让师父一家团聚同抗金神。目前,弟弟就在眼前。这位琬君姑娘自称是师父的孙女,师母的下落已算是找到了,难怪他喜极。 可是,弟弟却在这儿凌辱琬君,在光天化日荒野之中,这种罪行是决不见容于胜人的。 “我是琬君哪!”姑娘痛苦地叫。 “何穴被制?”他急问。 “背部,凤眼、挂膀、阳关。” 他伸手想将姑娘翻过身来,但迟了,身旁的秋雷已一闪即至,冷冰冰的剑尖抵住了他的颈侧冷叱入耳:“住手!你好大的胆子。” 秋雷先前听姑娘叫来人为山恩公,同时听出来人的口音厮熟,心中有点憬悟,所以死死盯着来人的双目。在这双眼中,他找到了哥哥秋岚的神韵。 这时,他并不感到太突然。有人假冒他的名号大闹洛阳的事,他全部了然。由于冒充他的人相貌与他一样,他已疑心到是嘉定州大佛下救人的哥哥,前来暗助他一臂之力。 所以立即派清风至夷陵州通知江南浪子,前往嘉定擒捉虚云上人和哥哥送至许州,以释心中的疑云。 疑心他哥哥出现江湖的事,始自三峡,他这次方派人前往嘉定求证,已经是嫌晚了些。 迄目前为止,唯一难定以释念的事,便是哥哥只会防身拳脚,决不会比一个三流江湖朋友高明,而冒充他的人竟然敢和独角天魔泰然交手,而且居然势均力敌,难怪他心存疑念,不敢认定是哥哥了。 今天,姑娘叫出“山恩公”三字,来人又是蒙着脸的,聪明过人的他,便猜出是冒充他的人出现在眼前了。 老天!秋岚的口音,令他感到震惊,赫然是久别经年的哥哥哪! 秋岚的一双平和坦诚的大眼,更唤回他的记忆,半点不假、这双眼确是他哥哥秋岚的。 他吃惊了,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怔在那儿。 眼看秋岚替姑娘掩上敞开的衣襟,他心头涌上一丝惭意。这种事见不得人,为世人所不齿,被人揭开了,惭愧也是意中之事。 姑娘的话,又令他大吃一惊,老天爷!这个蒙面人竟是玉狡猊的弟子,白衣姑娘是玉狡猊的孙女儿,这乱子闹大了。 蒙面人如果是玉狡猊的弟子,那么,便不是他的哥哥秋岚了。在震撼中,他心中泛起重重杀机,心念一转,乘机欺近伸剑制住了蒙面人。 秋岚并未站起,仅扭头平静地注视着他。 “站起来!”他冷叱,剑尖徐压,锋利的剑尖,无情地压入秋岚的颈皮半分深。 秋岚徐徐站直身躯,面对着他。他的剑尖,也换贴在秋岚的喉下。他左足踏进一步,伸手一抄,拉下了秋岚的蒙面巾。 同一时间,秋岚痛苦地说:“弟弟,想不到你会坏到这般田地。我仍然是一句老话:终南狂客教坏你了!” “果然是你!”他失声惊叫。 “月余来我费尽心机想见你一面,鬼使神差始终未能如愿。弟弟,你能平心静气听我的劝告么?” “你真是玉狡猊的弟子?”他岔开话题问。 “事到如今,我不愿瞒你,是的。” “虚云老和尚是玉狡猊!” “是的,我也是近来才知道他老人家早年名号。” “你存心不良,瞒着我说你只会护身拳脚,哼!你有何居心?”他气愤地问。 秋岚神色一正,诚恳地说:“弟弟,请听我解释。练武旨在强身、修心、养性,争强斗胜,不算……” “住口!你讽刺我么?”秋雷火暴地叫。 秋岚吁出一口气,无可奈何地说:“我无意讽刺你。只是,毕竞你我是手足同胞,在情在理我该尽我做哥哥的本份,劝你光明正大地做人。弟弟,可否收了剑,你我坐下谈谈?” 秋雷迟疑着,剑上的力道忽轻忽重,显得他心中甚乱,已至天人交战的混乱境界。但最后他仍不收剑,名利二字,战胜了骨肉亲情。他重重地哼了一声,久久方说:“你说,你在三峡和这几天到洛阳的所作所为,是不是有意助我?”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这也是我的一片私心,希望替你减少仇家。我无意和任何人动手,闹了这许多事,都是他们迫我动手的,他们以为我就是你。弟弟,我感到很痛心,你心中似乎毫无亲情存在,仍将剑指着我,难道你还顾忌我这做哥哥的会向你动手么?” “很难说,大丈夫立身行事,必须兢兢业业,时刻提防,防人之心不可缺,害人之心不可无。在你未表明态度之前,我对你不无顾忌,并不因为你是我的哥哥而疏忽大意。” “你疯了,弟弟。”秋岚痛心疾首地颤声叫。 秋雷回报了一声冷笑,傲然地说:“一切废活都是枉然,就算我疯了也无不可、反正我知道我自己是清醒的就行。我知道你是满肚子道学真理要向我传述,免了也罢。我只能告诉你的是,我不听你的。 再就是去年在石淙村我对你所说的话十分简单明了,我必须不择一切手段登上江湖霸主的宝座,我干得很好,而且成功之期指日可待。哥哥,人生一世,如驹过隙,如不珍惜大好青春,轰轰烈烈干一场,转眼华发满头徒伤岁月无情,于事无补,徒显得自己无能,辜负了一生。告诉你,我认为如不流芳千古,也当遗臭万年,方不枉在人世走一场。古往今来,芸芸众生多如恒河沙数,日生三千夜死八百,时至今日,有多少人留下些什么任后人凭吊? 没有多少,只有极少数的几个圣贤和巨奸大恶尚被人记取,而那些所谓圣贤,我敢保证全是些欺世盗名的混蛋。当然,我也不会自甘菲薄去做大奸大恶遗臭万年,我只想在世时万事如意予取予求便心满意足了。 等我登上霸主宝座统驭天下群雄时,我会做些大仁大义的怪事来掩盖我的污名。你等着瞧好了,成者为王败者为寇,成功之后,在以往奋斗中取成功的岁月中所犯的错失污点,自会被我成功的光辉所掩盖,其他何足道哉?” “天哪!弟弟,你……” “不许你呼天叫地,听我说。”秋雷沉喝。接着,脸色一沉,凶狠地说:“我等你一句话,你是帮助我纵横天下呢,抑或是想拆我的台!” “弟弟……” “废话少说。在名利之下,最忌顾念亲情。任何人想扯我的腿,他就是我的生死对头,休怪我六亲不认。帮助我的话,你便是我的臂膀,是我的哥哥。拆我的台,你便是我的生死对头,讨厌的绊脚石。我等你的答复。”他的话说得斩钉截铁,声色俱厉,不容对方有所误解。 秋岚感到心中发疼,冷气从闾尾逗升上泥丸宫。痛苦地摇头,怆然地说:“弟弟,请给我向你解说的机会……” “不!你要说的话,书上都有,我又不是没读过书的人,那些仁义道德,和什么以德服人者王等等废话,用不着你饶舌,那那是高贵的土大夫们吃饱了红烧蹄膀没事干,胡说八道说来愚民的鬼话。 我敢给你打赌,写那些经书说仁义道德的人,决不是在四川挖过盐,在湖广兴国铁冶所掘过矿坑的人。我敢打赌。他们的家中必定有家奴或婢仆。即使他早年贫贱,写那些鬼论时,决非他在贫贱时所写的。说,我等你的答复。” 秋岚知道乃弟不可理喻了,沉痛地说:“如果我不愿答复你呢?弟弟,你忍心杀我么?” 秋雷一咬牙,厉声道:“我会的。你不答复,即等于拒绝我的要求了。” 秋岚深深吸入一口长气,一字一吐地说:“弟弟,你虽不珍惜手足之情,但我却不能放弃自己的责任。弟弟,人已到了悬崖泥沼的边沿……” “刷刷!”锋刃啸风之声刺耳,银虹似电运闪两次。 “哎呀……”地下的姑娘尖叫。 电芒倏敛,冷冰冰寒芒刺目的剑身,锋尖仍点在秋岚的心口上。 秋岚的胸襟,裂了一个八字形裂缝,鲜血缓缓下滴,但他似乎已经麻木了,吃惊地注视着脸色冷酷的秋雷;他感到剑伤没有痛楚,但似乎已经裂开,象有无数钢刀在心中刺、扛、戮、绞。 他几乎不相信这是事实。但头上是红霞似火的苍天,脚下是柏香扑鼻醒脾的大地,鼻中有柏树和青草的芳香与泥土气息,林上有飞鸟喧鸣,胸前创口鲜血在缓流。一切是那么真实,真实得可以听到、看到、触到和感觉到,半点不错,事实俱在。 “你知道了吧?摆在你眼前的是两条路,生,或死。手足亲情算得了什么?三年前和五年前家乡闹饥荒,野无遗草,父子相食,那就是亲情。告诉你,你是玉狡猊的弟子,那丫头是玉狡猊的孙女,你助我雄霸天下,我要那丫头做妻子,玉狡猊必能为我所用,金神那老匹夫岂奈我何?如果不,你两人都得死!”秋雷冷酷地发话,杀机怒涌。 “丧心病狂,莫此为甚。”地下的姑娘尖叫。 “噗”一声响,秋雷飞起一脚,将她踢得连翻三次身,方被树根所阻住。 “闭上你的嘴,等会儿你就不会嘴强了。”秋雷向她怒叫。 秋岚长叹一声,泪下如雨,颤声道:“弟弟,你太过份了,太过份了,难道你就是那年在刀光剑影大火飞腾中,躲在我怀中的好弟弟?你……” “住口”秋雷暴躁地叫,似乎有点天良发现。 “做哥哥的只求自食其力,求得温饱足矣,不想争名夺利,只求在世上俯仰之间无愧无作,庸庸碌碌做人。良言苦口,你中毒已深,己听不进我的话了。弟弟,我必好痛,眼看你深陷名利深渊不克自救,我亦无力挽回你的心,九泉之下,我无颜再见爹娘……” “住口!住口!”秋雷厉叫,剑尖陷入秋岚的胸肌中。 秋岚并末住口,往下说:“我惭愧,我不再管你的事了,用不着杀我,我不能让你负上残杀亲手足的不义罪名,你让我离开披发入山苦度余年忏悔我的失职吧。” “不!你必须发誓跟我走。”秋雷毫不动容地说。 “我也说不,收剑。”秋岚平静地说。 “你认为我不敢杀你?”秋雷切齿叫。 “我认为你太过份,你得收剑。” “哼!你自寻死路,怪我不得。我说过的,你得死。” “我也说过,不能让你负上残杀亲手足的不义罪名。” 秋雷双目凶光闪闪,冷哼一声,咬牙送剑。 人影突杏,秋岚如同鬼魅幻形,疾退丈外,快得令人肉眼难辨,逃出一剑之厄。 秋雷大吃一惊,一声怒啸,如影财形飞扑而上,手下绝情,剑上殷雷骤发,招出杀着“飞电沉雷”。 秋岚赤手空拳,无法还手,展开神奇的闪避身法。三两闪之下,便绕树干抢至侧方。再神奇再凶狠的剑法。也奈何不了不接招的人,池轻易地躲过了“飞电沉雷”杀着的凶狠袭击,无奈他何。 不等秋雷再发第二招,他已折向飞扑不远处地上的琬君,一手抓住姑娘被摘掉置在身畔的连鞘长剑,一手挟了姑娘,人化狂风,卷出柏林外,向南如飞而去,如同流光逸电,冉冉消失在暮色苍茫的山林中。 秋雷怎肯甘休?全力狂追,追了二两里,还未超越第二座山头,早已失去了秋岚的身影。 秋岚怀着一颗破碎的心,满怀凄怆地狂奔,他似乎已经麻木了,一面飞掠,一面痛苦地呻吟道:“苍天哪!原谅我弟弟无知,原谅我弟弟疯狂。他自小跟随着一个狂人化育,那不是他的错,不是他的错……” 他胡言乱语,沼水如泉涌,大串地滚落在胸襟上,跌碎在姑娘的怀中。 姑娘一阵惨然,不由也陪着他淌泪,她不知该说些什么话来安慰他才好。 超越第三座山头,前面有樵径出现。刚降下山麓,一个青影从斜刺里冲出,双方在林缘会合了。 “站住!”青影沉叱,是女人的声音,但震耳欲聋。 “让开!”秋岚在激动中大喝,抽出右手,将运鞘的长剑猛地挥出,人仍向前冲。 “那是我奶奶,山叔。”姑娘急叫。 秋岚心中一震,神智书清,站住了。不错,正是三岔路旁农庄中的老大婆,不久前和金神拼命的师母。他抱着姑娘,含泪下拜,颤声道:“徒儿秋岚,拜见师母。”他抱着姑娘磕了四个头了。 老太婆赤手空拳,几乎挨了一剑,听姑娘一叫,劈出的掌收回了,站在那儿受了礼,讶然问道:“请起,不久前在金神剑下救我的蒙面人,是你么?” “正是岚儿。” “琬君怎样了?”老太婆焦急万分地问。 秋岚将姑娘交到老太婆手中,惭然地说:“被人制了凤池、挂膀、阳关三穴,请师母及早施解。”说完,转身回避。 姑娘穴道被解,伏在奶奶怀中痛哭失声。 老太婆见姑娘衣衫凌落,早已心胆俱裂,再死她哀切地痛哭,更是魂飞天外,以为她受到可怕的凌辱,抽口冷气惊问:“丫头,怎么回事,你……你……” 姑娘拭掉泪水,向远处的秋岚颤声问:“秋叔,我可以直说么?” 秋岚用双手掩脸,痛苦地说:“说吧,早晚要让人知道真相的。” 姑娘放低声音,将经过在奶奶耳畔一一说完。 老太婆静静地听完,心中的大石落地,举步走近秋岚身后。柔声说:“孩子,不必自苦,体己尽了心力,让上苍作见证吧!” “师母,岚儿心痛,但愿我不是他的哥哥。”秋岚痛苦地叫,浑身都在颤抖。 老太婆幽幽一叹,黯然地说:“我知道你的痛苦刻骨铭心,但事已至此,自苦无补于事,你该……唉!今后你有何打算?” 秋岚转过身来,断然地说:“无论如何,岚儿得再试一次、宁可教他无情,不可令我无义,岚儿要尽心力,劝使他改邪归正放下屠刀,堂堂正正地做人。” “很好,理该如此,毕竟他是你的弟弟,先坐下,告诉我,你师父目下可好?” 老太婆席地坐下,姑娘也倚在老太婆身旁坐了。秋岚在下首盘膝坐下,将早年虚云大师将他救出,远走嘉定教养成人的经过讲加叙述。并说及去年如何省墓途经石淙村,遇上活僵尸,方知师父的早年名号。 如何返川苦练寂灭术,如何决定劝告乃弟光明正大做人,如何准备走遍天涯海角寻找师母,如何在酆都和飞云观救人。 他将往事一一说了,最后说:“师父说过要走一趟普陀朝山并未告以后相会的地方。岚儿想,师母可否走一趟普陀?琬君侄女的师父是东海神尼,那……” 老人婆用一声长叹打断他的话,凄然地说:“想不到你师父勘破世情看破红尘出了家,二十余年音讯全无,他也真忍心,斩情灭性,也非出家人之旨,他……他……唉!” “奶奶,琉儿想,爷爷可能已知道我们迁到东海了,不然怎么会想到去朝普陀?”姑娘插口说。 老太婆不住点头,说:“是的,你爷爷知道的。象王蜂长生禅院的知客僧悟静大师,是早年的黑煞神黄瑞海,早年是你爷爷的好友,出家二十五年,只有我知道他的底细。悟静大师必然已将我们的消息告诉了你爷爷,也许他还在暗中照拂我们呢。你爷爷无所不能,艺业天下无双,他在嘉定州逗留,可能是监视着金神的行踪哩! 金神的故乡在四川。从嘉定沿大渡河西上,进入蛮荒绝域,可以到达云南的野人山,这就是广大辽阔的南荒。金神举家通入南荒,极可能由大渡河进入,也必定由此而出,出必须经过嘉定州,你爷爷在江畔教人,自然是监视着来往的船只留意金神的行踪了。由今日岚儿与金神交手的情形看来,我猜想你爷爷根本不屑与他计较哩!” 秋岚额首同意,说:“不错,师父在台词神色间,一再道及不与金神计较,显然不屑与这种人一般见识,他老人家大概已看出金神不足为奇,只是不愿与金神见面而已。” “岚儿,你认为金神的艺业能胜你么?” 秋岚郑重地思索片刻,说:“岚儿不敢断定,但岚儿有把握,他无奈岚几何。” 老太婆笑了,笑得很高兴:“你很谦虚,记着,谦虚过度便成虚伪了。““岚儿记着,不敢虚伪。”秋岚俯首答。 姑娘也灿然一笑,说:“在飞云观时,如果秋叔用剑,岂不省了许多麻烦?” “算啦!丫头,你怎会知道无定剑法?你连看也没看过呢。”老太婆笑答。 “奶奶,谁说琬儿没看过?有次奶奶和爹在后山练剑,琬儿就躲在竹林中偷看哩!秋叔,可否将无定剑法教给我?”姑娘向秋岚笑问着,凤目中泛现难以言宣的复杂感情。 秋岚笑道:“这……这你得问奶奶…… 姑娘眼中的神色,以及秋岚在无意中叫出奶奶两个字,令老大婆心中一怔,瞥了两人一眼,突然问:“岚儿,你说,你曾正式拜过师父么?” 秋岚一怔,随即正色道:“师父自小教养岚儿成人,恩比天高。俗语说:受人一艺,终身师事。岚儿虽未正式拜师,但……” 老太婆含笑摇手止住他的话,问:“你师徒平日又如何称呼?” “岚儿起初听别人叫师父为师父,便也跟着叫了。至于师父叫岚儿,通常叫孩子,或者叫岚儿。” “他叫你徒儿么?” “这似乎没听过。” “那么,你怎能称他为师父?平常人称出家人尊称师父而已,末正式拜师,是不可以叫师父的。” “那……那……师父也常常对岚儿自称为师为师的嘛!” “你真笨,难道说,他能自称我和尚我和尚么?” 秋岚心中大急,期期艾艾地说:“不管怎样,师父他老人家将岚儿教养成人,而他老人家又是佛门弟子,岚儿只有称他老人家为师父了。即使师母不承认岚儿……” “好了好了,你千万别多心。你师父既未叫你行拜师礼,用意是将你看成子侄至亲,你还不明白?无定剑法是家传绝学,是你师父所首创,早已说过不许传给外人。琬儿出生在家乡之后,未蒙她爷爷许可,所以至今她还不知无定剑法是怎么回事哩!既然将无定剑法传给你,证明已将你看成亲人了。” “我……我……”秋岚慌了手脚,不知该怎样才好。 “我可以替你作主,你可改称爷爷,称我为奶奶。琬丫头比你小不了多少,让她称你秋叔或师叔也不象话,可把你叫老了。” 平空矮了一辈,秋岚心里相当别扭,倒不是因为姑娘人长得美,他愿意做长辈。在跟随虚云上人的岁月中,他极少和女人往来。 虚云上人绝口不谈禅理以外的事,他秋岚练功练得废餐忘食苦不堪言,今年已二十三岁的他对女人简直一无所知,所以看到银凤、乔天香、琬君姑娘这些美丽妞儿,他心中仍然古井无波,毫无感觉。加以随上人在江边救人期间,受到人们的尊敬,可以说,在称谓上他成了村夫俗子们的秋爷,叫爷叫惯了,一旦成了小辈,不能称爷了,岂不别扭? 老太婆见他沉皴不语,追问道:“怎么?你不愿叫我奶奶?” “奶奶,岚儿不是这意思……”他终于叫了。 老太婆笑了,向瑰君笑道:“丫头,你叫他岚哥。天色不早,该走了。岚儿,你在何处落店的?” “岚儿在东关外的农舍中落脚。” “那就不用返回洛阳了,且随我到奉先寺后的小屋小中暂住一宵养伤。今天风雨满龙门,晚间他们决不会再闹了,走。” “岚儿今晚想到龙门乔家等弟弟,阻止他前往闹事。” “放心啦!今晚谁也不会再生事了。不久前我看到笑孟尝父女,还有笑弥勒。听他们说,今晚要赶到许庄共襄大计,龙门乔家有少林众僧和冷面如来驻守着,闹不起来的。” 秋岚只好打消去意,随祖孙俩向南走了。 北面,秋雷失望地奔向龙门镇,会合在镇梢等候着的小厮明月和其池党羽,驱马赶回安乐酒店。 安乐酒店他包下的独院中,戒备森严如临大敌,大厅中灯火辉煌,筵开五席。 席中高手云集,海天一叟居然成为其中之一,阴曹客和鬼谷先生也在座,大家开怀畅饮。猜拳声笑闹声震动屋瓦,都象是无所事事,在闹酒哩! 秋雷不在座上,他在各席不住走动、身旁跟着查总管,不时向兴高采烈的爪牙们干杯。 他到了第三桌,敬了一名大汉一杯酒。便转向身侧另一名骠悍大汉低声说:“毒王和小泼妇已逃往汝州道,火速飞骑传报南阳府,务必在他们逃至君山之前,格杀这两个祸胎。” 他又走向第四桌,向另一名半百老人低声交代:“四更出发,至翠云峰上清官,五更动手,务必格杀九华羽士。” 他各自分派任务,喧闹声震耳,谁也听不清楚他说些什么,连身旁的查总管也毫无所知。 走遍各席,他往回走,向查总管嘱咐:“派三个人准备麻袋,五更天听命,有三具尸体要沉入洛河,其中有玄恩老道。你招呼一下,我回房更衣。” 说完,他悄然进入厅后。 上房中银灯明亮.房门大开,房门外分站着两句高手,是江东八豪的四海孤魂水良知,和炼狱历魂詹定山。 他含笑向两人道声辛苦,打发两人到前面去了。 他踏入房中,掩上房门,笑道:“昭华,还在生气么?” 床缘坐着咬牙切齿的林昭华姑娘,锦墩上坐着脸色灰败的俏侍女。 他若无其事地含笑走向林昭华,双掌的掌心出现了金色小圈。 房中灯火明亮,但恐惧的气氛极为浓厚。林昭华粉脸铁青,柳眉倒竖杏眼睁圆,看到含笑入室的秋雷,便象一个已嗅出危险的英犬,慢慢地从床缘站起,戒备着移向梳状台,台旁,挂着她的剑和镖囊。 待女大概受刑甚重,坐在锦墩上摇摇欲坠,粉脸泛灰,似乎奄奄一息。但她布满红丝的双目中,燃烧着怨毒的烈焰,死盯着秋雷,目不稍瞬。 气氛紧张,两女的神情,与房中的华面陈设极不调和。暗香流动的空间里,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秋雷微笑着,想用温柔的笑意赶走房中不调和的气氛,但他的掌心中,却隐隐出现了金色的圆圈;这是说,金针掌已经运起了。 第十九章 他的剑挂在床头的柱栏上,身上穿了一袭紫蓝色的长袍,没系腰帕,屠蛟匕已隐藏在衣内。如果动手,是不易拔出的。 昭华始终不接腔,只用充满怨毒的眼睛死盯着他,一步步缓缓退向妆台。颊肉轻轻地抽搐,身躯虽向后退,但明显地可以看出,她象是发威作势攻击的猫,随时皆有突起发难扑上伸爪的可能。 秋雷神色变得柔和极了,象一头温顺可人的雌猫,在另座靠近妆台的锦墩上坐了,微笑道:“好亲亲,请平心静气听我解释。” 他伸出双手,做出希望昭华投入他怀中的姿势。但昭华不为所动,仍用怨毒的眼神死盯着他看。 他尴尬地收回双手,叹口气道:“昭华,你该知道,驱使这些该死的黑道强盗是如何的困难,我相信你也了解的,对付这些无法无天的家伙,你得用大批的金钱,塞满他的漏得可怕的钱囊;你得用他们需要的东西,填满他们贪得无厌的欲望;你得不忘记在适当的时机,让他们发泄杀人放火奸浮掳掠的冲动,而又得设法加以适当的禁制。 总之,这是一群疯了的狼,和不易驯伏的猎狗,喂饱他们,但又别忘了在他们身上加上套,更不可忘抽他们的鞭子,不然他们便会将你撕得血肉横飞。因此,邢罚严律是必要的,不然你就无法驱使他们,便会被他们反噬。 在决定行事的重要关头,不管决策是否合理可行,必须执行到底;任何反对的举措,皆足以动摇人心,那是不可宽恕的……” “你说完了么?”昭华冷冷地打断他的话。 他耸耸肩,装出无可奈何的姿态,稍顿又道:“我只想让你了解,今天在大厅的举动是如何的不得已,假使我不断然处理,尔后我的手下们岂会听我驱使?令兄也是一方之霸,青泉山庄人手有数百之多,我相信令兄也必定订了庄规罚律,不然便成了一群乌合之众,岂不可伯?我宁可私下向你陪罪,决不让我的手下对我不敬不惧,昭华,你难道不肯见谅么?” 他整衣站起,含笑向昭华走去。 “别走近我。”昭华尖叫,伸手摘下佩剑,又道:“你这人反脸无情,奸险如狼。哼!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今天对我的用意么?” “皇天后土同鉴,我今天对你没有任何用意;即使有,也是善意的。你难道希望我被手下这群疯狼轻视?希望我拿掉管制他们的鞭子?” “我不会再听你的鬼话了……” “好亲亲……” “甜言蜜语我也不要听了。你说吧,你把我哥哥怎样了?” “令兄已和独角天魔走了,今晚连夜起程返回青泉山庄。独角天魔已和我约定,下月中秋日午正在德星亭一决生死。你如果不信,请立即离庄上道,咱们到南关福星客寓为令兄送行,大概他们还没走。” “我会去的,但不要你同行。”阳华恨恨地说,自顾自将剑佩上。 她袖底装了一具紫铜打造的精巧九龙筒,那是她师父飞针仙子海云道姑赐给她的防身至宝,危急时用手或以剑靶一拍小臀,便可触发机捩,一发九枝三寸长的怪针。 筒长九寸九,而针仅三寸,可知机簧的力道是如何强大,内家气功亦难禁一击。飞针射出时,五尺内可散布三尺圆径,可远及五丈外,力道仍可贯穿一寸木板,十分霸道。 但九龙筒的缺点是只能发一次,发后必须重装,因此她不敢乱用,平时昼夜不离身,用皮套扣在左小臂上,珍视至宝。这就是秋雷不敢妄动的缘故,他必须用笑脸攻势接近,方能猝然下手一击。 秋雷无法近身,心中暗暗咒骂昭华该死。酒筵上不能久缺他这个主人,又怕独角天魔和青云客大举前来救人,他必须迅速制死昭华主仆永除后患。可是,以目下的情势看来,想成功十分困难。难在他必须秘密处决,不能惊动旁人。 昭华要走,那怎么可以?他心中虽焦急,但脸上丝毫不变,从容地哀伤地说道:“亲亲,你独自前往,我想,你不会回来了,我将失去你了,近两月的恩爱,转眼将化为轻烟消失,我……我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好吧,你走吧。令兄一口咬定我诱拐你,不容解释,致有今天的交恶,我几乎在剑下肝脑涂地。你回到令兄身边,请在令兄前多加解说,希能化解双方的仇恶。谢谢你这月余来所给我的难以或忘的情意和欢乐。请记住,我会永远怀念你的。请忘掉今天的不快,我向你道歉。” 说完,他膝然转身,沉重地叹息一声,举步向房门走去。 他那一声沉重的叹息,令昭华心弦狂震。 “雷哥……”她心酸地低唤。 他站住了,并不转身,颤声道:“亲亲,恕我仍是这样唤你。忘了我,但别忘了我会为你祝福,永远的祝福……” “雷哥。”昭华颤声叫。 他听到急骤的脚步声,感到温暖的服体己抱住了他,看到两条粉臂从背后伸来,蛇一般缠住了他,耳听昭华伏在他宽阔的背部低唤:“雷哥,我会回来的,我只须看到哥哥安全无恙。便会立刻转回。今天的事,我不怪你,原谅我,原谅我。” 粉臂从后面抱住了他,装有九龙简的手就在他的腰前,他告诉自己,是时候了。 但他反而不着急了,老鼠已抓在猫的爪子上,用不着一口吞下腹中的。 他温柔地将她拉到身前来,转身紧紧地拥住她,以脸颊轻轻摩着她的秀发,感情地说: “亲亲,你知道,我是多么的爱你,多么不愿失去你啊!你请放心,我不会和未来的大舅子作对的。等他气消了之后,便不会象今天这么冲动激愤了,我便会找到适当的机会,让他消气安心。” 女人,真是不可思议。昭华明知秋雷七柳湾家中有八个女人,一度是绿凤的情夫,但她却依然爱他,区区几句带有感情的话,她便软化了,把白天所受的委屈和羞辱,全部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她埋首在秋雷壮实的胸膛中,喃喃地、痴迷地叫:“雷哥,我怎舍得离开你呢?只是,你……你竟派人看管我,我的心碎了,你……” 奄奄一息的侍女,从秋雷的眼中看出了危机,突然挣扎而起,惊叫道:“小姐,小心他的手啊……” 可是,叫晚了,秋雷的手掌已按在昭华的脊心上,金针掌力己发,凶猛的掌力直迫心腔,一个小孔直透前胸。 她仅轻嗯了一声,身体一震,随即双手变软,安详地爬伏在秋雷的怀中。 侍女踉跄奔向花园,尖声叫:“救命!救……” 花窗是开着的,她尽可从窗口跳出外面的花园。秋雷为了要秘密处死昭华主婢,并末派人在房四周警戒。能跳出窗外,也许会有逃脱的机会哩! 她刚伸手按住窗台,秋雷已拔出屠蛟匕,手一扬电芒乍闪.不偏不倚插入侍女的后心。 “啊……”侍女上身一挺,重重地撞在窗台上,然后向下挫倒,纤手仍发狂地乱抓着窗台的台缘。 秋雷淡淡一笑,左手一松,昭华的尸体滑倒在地。他缓缓举步,向在窗下挣命的侍女走去。 侍女仍在挣扎,他毫不动容地一脚踏在侍女的颈背上.伸手拔出屠蛟匕。 “你们在洞庭救我,与及新滩口沉舟灭口的事,只有天知地知我知,没有人知了。”他得意地低语。 蓦地,黑暗的窗外,突传来清晰的苍老语声:“还有我知呢!须知隔墙有耳,窗外有人。” 大吃一惊,抬头一看。窗外,站着一个幽灵似的灰衣老如。如银月色依稀,他认得,那是在三峡中,舟船上站在李玉衡身畔的老家伙。 他象一头凶猛的金钱大豹,发出一声咆哮,飞跃出窗,向灰衣老人扑去。 灰衣老人象个幽灵,身外突然涌起一阵黑雾,就在黑雾中突然消失不见。 他心中一凛,知道遇上极高明的江湖人,这就是所谓五行遁形术,是夜行人脱身的绝活。这种遁形术不是白莲教的法术。而是最精巧的技艺。 衣上特制了不少小囊,设有灵活的喷烟锁口,可在瞬息间喷出大量障身的黑烟,隐去自己的身影。由于制造精巧,极难制得运用自如。 只消一看黑烟播散的情景,他知道遇上老于此道的夜行高手了,深怕黑烟有毒,他不敢大意,只好向旁绕出,同时手中的屠蛟匕已先一步飞出。 窗外两丈便是一个小荷池,池旁栽了不少花木。他清楚地听到屠蛟匕击中人体的声音。 绕至一侧的刹那间,也看到一个灰影正向荷池中倒去。 中了,这一记遥击得手应心。 他一闪即至,到了池旁。 “噗!”灰影直挺挺地倒落池中。 他不想让灰影入池,俯身一把急扣灰影的足径。 糟!手一触灰影的足径,他便知上当了。那是一个吹胀了的薄羊膜特制的假人,正在缩小哩。屠蛟匕落水的声音,也恰在这时传出。原来屠蛟匕锋利无比,他的力道又太猛,芽过了皮人。皮人怎能不泄气缩小? 他一蹦而起,想追灰衣老人,但四下里空荡荡,花木遮掩,人早已不知去向了,往何处追? 还未等他有所举动,三颗银星已乘他蹦起转身的瞬间,从黑烟下射出,一闪即去。 想闪避已来不及了,他一声冷此,三阳神功倏发,双手上下一分,凶猛的浑雄掌力将三颗银星全部震飞,带着震耳的破空飞行厉啸飞散而坠。 他人化狂风,卷向黑烟的右侧。原来灰衣老人并末遁走,仅俯身蹲下而已。 他愤怒如狂,屏住呼吸疾冲而上。 灰衣老人知道躲不住了,暗器落空便知道妙计已成画饼,只好硬闯了,象一头猛虎般奋身扑上,一掌劈出。 “拍!”双掌接触,其声震耳。 秋雷脚下不稳,马步浮动,连退三步。 灰衣老人一声惊叫,被震退丈外,撞倒了不少花木,右手举不起来了。 “拿命来!”秋雷虎吼,再次扑上。 这时,已惊动了在四周戒备的高手们,胡哨声此起彼落,有不少人向这儿赶。 灰衣老人身上再次喷出黑雾,向北如飞而遁,身法之快,骇人听闻。等秋雷冲过黑雾,他已远出三丈外,钻入花木丛中,一闪不见。 灰衣老人到了另一栋独院的屋角,低喝道:“走!” 屋角中伏有三个黑影,其中两个飞腾而起,追随着灰衣老人向北急掠,飞越外围墙,隐没在黑色茫茫中。 未走的黑影,是秋雷派在北面驻守的警哨,喉咙已被割断,显然是被来人宰掉的。 北面半里地便是洛河,三人全速急逃,在四野中奔跑,月华刚升,大地洒满银光,是不易逃出眼下的。后面十余丈,恨天无把和江东八豪的老大鬼影幽魂追得最快,愈追愈近了。 灰衣老人轻功超尘拔俗,但另两名黑影却差点儿,眼看快接近了垂柳如林的洛河旁,恨天无把已经到了身后。 断后的黑影低声向前面的黑影叫:“尚兄,带戎老弟先走,我挡他一挡。” 中间的黑影正是鬼眼瘦猿戎政,他受了伤,在搏杀外围警哨时挂了彩,难怪轻功赶不上。 发话的黑影是恨地无环张澜,他与李玉衡的父亲鹰爪李豪是好朋友。上次鬼眼瘦猿与铁手姜环带李玉衡至重庆投奔他,要向他请授大力金刚掌以便报不共戴天之执。可是,他失陷在飞云观等他被秋岚救出返回重庆,知道一切经过,立刻与李玉衡一群人入陕赴河南,要和飞龙秋雷算血债。 灰衣老人是李玉衡的师父,是鬼眼瘦猿介绍的武林名宿,叫离魂掌关尚,在山西一带大名鼎鼎,是五台文殊下院寂光大师的得意门人,掌上功夫超尘拔俗。 那时,佛门弟子中有所谓僧兵,是朝廷的得力异军,不时应沼剿除恶寇或外患,但甚少动用的僧兵中,最享盛名的有三支,少林,伏牟,五台。五台的僧兵,曾令边外的蒙人闻风丧胆,名震边外。 后来嘉靖年间倭寇为害海疆,那些入侵的倭寇结合早年方国珍留下的海盗利害无比,为祸海疆,出没如风,刹掠数千里,官军无奈他们何。朝廷不得已,动用了少林的僧兵,四十余名少林高僧南下,威镇沿海海寇,倭寇们闻风远逃,名之为三强敌之一。 所谓三强敌,一是戚继光的戚家军;一是江淮的私盐贩子;一是少林僧。倭寇见了戚家军,亡命而走。见了村庄有私盐贩子的盐囊,立即绕道远避。见了少林僧,便拼命逃入海中远遁。四十余名少林僧一直末返回高山,后来在蒲团和龙溪两地,各建了一座少林寺,少林的绝学正式南传。 五台的寂光大师,是五台僧兵的领队,他死后,由师弟寂明主持,极少与外界往来,也许是寂明大师年事已高,对一切事务已毫不热心。 离魂掌自从师父圆寂之后,便投身在江湖创业,甚有成就,成了个不拆不扣的老江湖。 鬼眼瘦猿和铁手姜环千里迢迢前来山西投奔,他激于义愤,慨然收下了李玉衡,传授离魂掌绝学。他的成名绝学是离魂掌,但这种掌力诡异有余,浑雄不足,所以先打好基础之后,要李玉衡再学一种刚猛的掌力以补不足,方可和飞龙秋雷抗衡。因此,鬼眼瘦猿想起了四川重庆府的恨地无环,恨地无环的大力金刚掌正合乎要求。 在入川之前,一行人先到许州走了一趟看看风色,但飞龙已在江湖遨游,他们只好雇船入川找恨地无环,在三峡恰好遇上秋雷,两船一上一下相错而过。 恨地无环赶回重庆府,他是个义薄云天的好汉,一口答应将大力金刚掌倾囊相授。同时,他认为目下飞龙秋雷正在全力图谋江湖霜主的宝座,羽翼将成,如不及早下手,日后飞龙锄诛异己网罗爪牙的大功告成,想报仇便不容易了。 众人经过分析研究利害,全部同意事不宜迟及早图谋,便启程东下许州。岂知在半途听到飞龙已至河南的消息,他们自不量力赶来想浑水摸鱼。 离魂掌总算老谋深算,冷眼旁观这几天的风风雨雨,便知李玉衡报仇的事,渺茫极了;想以五人之力。和能与独角天魔功力悉敌的飞龙动手,不啻以卵击石,飞娥扑火。 几经计议,他决定暗中行刺碰碰运气,不到二更便前来闹事,竟被他们三人摸近了秋雷的卧室。假使秋雷不是想秘密处死昭华主婢,撤走了警卫,他们想接近,恐伯没有那么容易。 离魂掌与恨地无环、鬼眼瘦猿大胆深入,由鬼眼瘦猿开路,因为他天生夜眼,可以在黑暗中明查秋毫。不到二更,他们便潜入安乐酒店的后园。鬼眼瘦猿击杀了外围的警哨,他自己也被警哨一肘击中肋骨,伤得不轻。 离魂掌好不容易接近了窗下,看到了秋雷。他知道秋雷了得,室中有三个人,他不无顾忌,便在外从容布置,要引秋雷出来用暗器突袭。因为秋雷的脸始终向着窗口,房中灯光明亮,暗器在灯光下必定反射光亮,他不敢贸然下手。 真不巧,秋雷杀侍女时,人便到了窗边,脸向着窗,窗外景物暴露在眼下。月华如水,满地银光,离魂掌做贼心虚,不得已只好现身,想利用黑烟发射暗器,烟起人伏地,幸而躲过了秋雷的屠蛟匕,稍慢些儿老命难保,令他心胆俱寒。 等到三枝夺命三棱镖落空,他除了逃命已别无他计。危急中他还不忘用离魂掌行雷霆一击,希望用可化铁溶金的霸道掌力图侥幸。可是,他的离魂掌不是金针掌的放手,整条膀子脱力,掌心如被火烙,麻木不仁,掌心的肌肉被震得裂了几条缝,鲜血迸流。幸而他修为精纯,不然掌骨将被震碎。 三个人两个负伤,只有恨地无环还可以一挤了。 前面洛河岸在望,后面追兵亦至。 追得最快的人恨天无把苗勇,是以神力威震江湖的高手。背上的八十二斤虎尾鞭并未撤下,奔掠如飞,逐渐迫近了恨地无环的身后。 恨地无环断后,掩护两个已失去战斗力的人逃命。他也是个以神力扬名的名宿,与恨天无把正好棋逢敌手。 假使不阻住追来的人,或者不能在一击之后撤走;那么,不但两个受伤的人无法脱身,他恨地无环也将葬身于此,是拼命的时候了。 他在全速奔驰中,脚底下留了心,在掠上河岸的刹那间,申手钩住柳树的树干,借力绕树急转。一声大吼,大力金刚掌发如奔雷。猛旋而回猛地一掌劈出: 恨天无把也一声怒啸,左掌急架,右掌也出。身躯猛撞而进。 “噗!”双掌凶猛地相接,两人各向侧飘,脚下大乱。 “咦!”恨天无把讶然叫,踉跄站稳,伸手拔鞭。 恨地无环也吃了一惊,感到象是击在一面坚韧的钢墙上,掌心火辣辣地,大力金刚掌居然失效,不仅未将对方的掌击碎,而且反震力出奇地凶猛哩!他知道遇上高手了,再不走使得留下啦。他象一阵狂风,卷上了河岸。 第二个追来的是秋雷,他为了避黑烟慢了些儿,反而比恨天无把慢,但仍然赶到了,且超越了鬼影幽魂。 “主人小心!那家伙怀有大力金刚掌绝学。”恨天无把怪叫。 秋雷被叫声所影响,脚下一慢,恨地无环已逃上了河岸顶端。 他扭头叫:“四海孤魂来了么?准备在水中擒人。” 江东八豪的四海孤魂水良知,水上能耐超尘拔俗。但江东八豪只有四人追来,其中没有四海孤魂。 他追上了河岸,下面的三人已逃下河滩,接着水声震耳,人影消失在滚滚江流中不见。 四更左右,近周公庙的一栋木屋中一灯如豆,包扎了手掌的离魂掌,神色肃穆地扫了四周的人一眼,无可奈何地长叹一声。 四周坐着鬼眼瘦猿戎政、铁手姜环、恨地无环,和咬牙切齿的李玉衡,还有两个铁手姜环的好友。 恨地无环摇摇头,泄气地说:“那畜生的一个爪牙,也能从容接下我的大力金刚掌,我们的实力相去太远,今后恐怕没有下手的机会……” “是的,机会永远不会再来了。”离魂掌沉重地接口。 “那么,我们难道便罢了不成?”鬼眼瘦猿恨声道。 离魂掌沉吟许久,方沉重地说:“当然我们不会轻易放手.但近期中必须忍耐。愚意认为,这事必须分三方面进行,假使我们仍然走在一块儿,可能要落入那家伙的监视下,甚至大祸就不远。” “老大哥的意思……”恨地无环问。 “我认为有及早通知青云客的必要,那女娃娃是青云客的妹妹,将今晚的事通知青云客,不怕他不全力替妹妹报仇。再就是玉衡的事……” “师父……”玉衡惨然地叫,以手蒙脸,双肩不住颤抖。 离魂掌黯然摇头,哀伤地说:“孩子,不是为师说丧气话,事实昭然若揭,为师确是无能为力。即使你将离魂掌与大力金刚掌练至炉火纯青之境,也无法与那畜生抗衡。你下什年苦功,他当然也不会闲着,他比你大不了几岁,要等他老朽势不可能。” “老大哥,所说的三方面进行的事,能说来听听么?”恨地无环岔开话题问。 “其一,张老弟可至青泉山庄通知青云客,务必激起他的怒火,然后追踪毒王,向他讨些最毒的奇毒使用。”离魂掌沉重地说,眉宇间流露着英雄末路的神情。 “找毒王?” “是的,找毒王讨药,交与玉衡。其二,是玉衡先与姜老弟潜返许州,徐图与李姑娘通信息,只有从李姑娘身上设法,方能找机会用奇毒制那畜生的死命。” “不!”铁手姜环断然地拒绝。 “那也是不得已的事。”离魂掌低下头说,语气无比沉痛。 铁手姜环双目射出阵阵寒芒,咬牙道:“我要毁容易姓,混身黑道。那畜生目下广罗羽翼,我相信会有投入七柳湾的机会。我和戎兄换一换,由戎兄伴玉衡潜返许州。我意已决,就此为定,愿豪兄地下有灵,佑我能毒杀那畜生慰灵于九泉。” 离魂掌点点头,说:“也好。其三,我和褚、费两位者弟。”他指指姜环的两个朋友,继续往下说:“沿途跟踪那畜生,待机下手,那畜生不会提防我们的。不管事成与否,咱们在许州会合。也许咱们今生已无缘相见,但咱们义无反顾,为朋友两肋插刀,抛头颅洒热血理所当然。天色不早,咱们喝两杯便准备分手启程。” 同一期间,安乐酒店中秋雷也在大会爪牙。离魂掌遗留下来的三枚三棱镜和泄了气的皮人,全摆在桌上。 爪牙们全是江湖中的高手名宿,怎会对这些玩意陌生?离魂掌的身份一查便知。 同时,江湖上会大力金刚掌的人不算多,恨地无环也成了追索的对象。 既然认出离魂掌是三峡客船上李玉衡身畔的人,秋雷便知道是死鬼鹰爪李豪留下的麻烦了,他不但要搜杀逃得性命的李玉衡母子斩草除根,更动了除去李姑娘李美贞永绝后患的念头。 天色大明,立即侦骑四出。 同时,安乐酒店气象万千,准备午间迎接许庄的许少庄主许钦。消息早经有计划的安排,沸沸扬扬不胫而走,而且经过渲染,令不知内情的天下群豪,油然生出七柳湾已和许庄联盟,甚至已结了亲家的念头。 秋雷这次到洛阳的目的是完满达到了,而且收获比预期的希望更大更丰。 鬼眼瘦猿带着李玉衡在五更初离开了洛阳,绕道走邓州,两人踏着晓风残月,凄凄惶惶的上道。 李玉衡自从与离魂掌等人分手之后,一直没说话,他心中涌起巨大的波澜,绝望的感觉震撼着他。离魂掌的话,令他灰心己极。即使他愿意忍辱负重苦练廿年再报仇并末为晚,但廿年后是否能胜得了秋雷?大成疑问。 至少他已看出形势己不可能,不但找不到比四大凶人更高明的师父学艺,而且也无法纠集能和七柳湾的高手一拼的大批人手。 诚如离魂掌所说,即使能将离魂掌和大力金刚掌练至化境,也无法和秋雷一评,眼看报仇之事完全绝了望,他怎能不灰心丧志万念俱灰? 在灰心绝望的打击下,他油然兴起疯狂的念头,他要和秋雷生死一决。将生命作孤注一掷。活着是一大痛苦,与其忍辱偷生,不如死得轰轰烈烈。 这是至偃师的大官道,两人离城不足五里,五更已尽,东天已现鱼肚白,曙光从地平线升起,各处村落中鸡鸣犬吠之声此起彼落。 “我得走!”他对自己说。 前面半里地,道左出现一座村庄,灯光从村外的林影中泄出,犬吠声零落,勤俭的村民已经在准备活计了。 要想摆脱鬼眼瘦猿是不容易的,但他已下定决心。看官道恰好从村旁经过,最近的村屋就在官道旁,不由心中暗喜,利用村庄脱身,不怕鬼眼瘦猿追赶啦! 只消闪入一处屋角,脱身当无困难,何况鬼眼瘦猿根本不知他要逃走呢!是时候了,假使天色大明,便不能脱身了。 鬼眼瘦猿在前面走,心中紊乱已极,末料到玉衡会存心返回洛阳拼命。过了村口,他感到身后已听不到玉衡的脚步声,吃了一惊,扭头一看,小家伙果然不见啦: 起初,他以为玉衡或许在路侧方便哩!便脱口叫:“玉衡!玉衡贤侄,你在那儿?” 没有人回答,只引来一阵骤急的犬吠。 “糟!这小家伙搞鬼。”他吃惊地叫。 他总不能到村中击逐屋搜人,心中一动,便扭头扑奔村西出口处,焦急地把守着等侯。 他已猜出小家伙的心思,令他毛骨悚然,无论如何,他得阻止玉衡前往安乐酒店冒险。 可是,玉衡已从村后走了,直等到东方发白,一无所获。他心中大乱,倒抽一口冷气,急急向洛阳赶,希望赶在玉衡的前面,及时阻止玉衡的愚蠢举动。 远远地,东关在望。朝霞满天,天色大明。进城的贩夫,走卒络绎于途,四乡菜贩牲口一群群往城里赶。 城门大开,三匹健马轻驰出城。领先的是一匹枣红健马,马上的骑士是个年约半百的矮个儿鞍旁兵器插袋插了一枝鸭舌枪,泰然赶路。 鬼眼瘦猿急于赶路,但仍然留意道上往来的可疑人物,首先便发觉矮个儿的身份,赶忙闪在道旁伸手招呼。 矮个儿也看清了对方,脸色一变,不等鬼眼瘦猿出声招呼,火速伸手指横竖在口前,示意不可发话,然后松了疆,翻下鞍桥折至路旁小解,让后面的两骑先走。 鬼眼瘦猿知道有事,不再招呼,低头自顾自走路,直待两骑去远,方回头向矮个儿走去。 矮个儿回到马旁,朝着鬼眼瘦猿,讶然叫;“戎老哥,你还不远走高飞?昨晚你是不是与离魂掌关尚到过安乐酒店?” 鬼眼瘦猿脸色大变,抽口凉气问:“叶兄弟,你怎么知道?” 叶兄弟向路两头瞥了一眼,牵马向道旁矮林一钻,说:“路上不便,借一步说话。” 两人进入林中,叶兄弟沉重地说:“你好大胆子,还敢入城?五更天,安乐酒店的飞龙已将消息传入城中,要找你们格杀勿论哪?” “谁知道兄弟到过安乐酒店的?” “老哥你以为飞龙是草包?你错了,目下他羽翼已成,手下罗致了不少黑白道亡命,关老兄留在安乐酒店的夜行物件,岂瞒得了那群走狗狐犬?他已命大群爪牙四出追搜你们,并传信各地江湖黑白道人士,任何人不许收容你们。而且得全力擒你们解送七柳湾,违者必受到惨烈可怕的报复。刚才那两个家伙是彰德双英何氏兄弟,他们身上怀有七柳湾的飞龙信旗,受命东行知会沿途的江湖朋友;如让他们发现你我的身份,危矣:” 鬼眼瘦猿吓出一身冷汗,大惊道:“糟了!糟了!” “怎么了?糟什么?” “李贤侄恐怕要到安乐酒店寻仇,岂不糟了?” “李贤侄?是鹰爪李豪的少公子么?” “正是。” “那……那真糟,他岂不是飞蛾扑火么?” 鬼眼瘦猿跌脚道:“完了!我得赶先一步……” “慢着!你这样去是不济事,太危险了。我看,你还是远走高飞……” “什么话?叶兄弟,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 叶兄弟摇摇头,苦笑道:“戎老哥,恕小弟直言,小弟知道老哥是义薄云天的豪杰,但岂能不顾大局?目下安乐酒店高手如云,而且你们行藏已露,他们正加紧授寻你们,戒备森严,你去了又能怎样?友仇不可不报,轻身涉险乃是匹夫所为,万一饶上性命,不但友仇难报,自身亦难保。请教,老哥何以见鹰爪李豪于地下? 不是小弟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飞龙雄才大略,艺盖天下群雄,广罗羽翼,声势如日中天,目下如想报仇雪恨,实非其时。别说他身旁高手林立近身不得,即使能近身又能怎样?他身具绝学勇悍绝伦,剑下无敌,连金神和独角天魔也无奈他何,老哥又何必不自量力? 听说独角天魔已派人前往终南找终南狂客,限期答复纵徒极行的用意;说是假使不立即制止飞龙的胆大妄为,将要先一步摧毁终南狂客隐修的狂庐。这说明了独角天魔心中有虚,对下月十五德星亭的生死决斗怀有惧念,明眼人已可看出今日的时势,咱们……” “叶老弟,你似乎对飞龙的事知之甚详哩!”鬼眼瘦猿插口,打断对方的话,神气相当的不快。 叶老弟淡淡一笑,说:“兄弟已在十天前投效七柳湾的飞龙令下。” 鬼眼瘦猿急退两步,伸手拔剑,左手也急拔腰带上的飞刀。 叶老弟却举手轻摇,苦笑道:“老哥千万别误会,咱们总算是朋友一场,所以愿坦诚相告,小弟并无恶意。叶某不才,不愿葬身飞龙的剑下。上了贼船,唯一可做的事便是跟着贼走,休怪小弟苟且偷生,小弟家有妻儿,不得不出此下策,小弟的话,字字出自肺腑,言尽于此,告辞。祝老哥顺利。”说完,行礼举步,牵着坐骑向外走去。 矮林视度不良,人行走其中,必须拨开枝叶方能行走。鬼眼瘦猿呆立在当地,目送叶老弟离开。 叶老弟泰然向外走,并末回头戒备。刚走了四五步,左侧银芒一闪,一枚零风镖穿枝而出,一闪即至,贯入叶老弟的胁背下。 “啊……”他狂叫着,踉跄前冲,丢了坐骑的缰绳,艰难地转身,狰扎着去抓鞍旁的鸭舌枪呢。 可是晚了,两个青影暴起,钢刀一闪,伸出的右手被齐肘砍断。 鬼眼瘦猿一见大惊,他认得,来人是不久前的两名骑士,也就是叶老弟所说的彰德双英。 事危矣!他不假思索。人向下一伏;左手的三把飞刀已先一步出手,从袭来的镖下抢先回敬了。彰德双英的老大对付叶老弟,老二对付鬼眼瘦猿,镖先发人后至,飞扑而上。 双方相距不足一丈,鬼眼瘦猿目力超人,反应奇快,占了天大便宜,刀发人扑,透风镖以毫厘之差掠过顶门,危极险极。 “啊……”老二却躲不了飞刀,狂叫着排枝撞叶冲出,枝叶簌簌暴响,飞刀插在腹中,尽偃而没。 鬼眼瘦猿在伏下的瞬间,人向侧滚,长剑急挥。 老二身躯冲出,恰好冲到鬼眼瘦猿仆倒之处,剑到双腿齐膝而斩,沉重地仆倒,压倒了一大堆树枝。 老大到了,一声怒啸,单刀来一记“金锁坠地”,向滚动着的鬼眼瘦猿猛砍。 矮树浓密,滚不了多远,老大来得太快,没有让鬼眼瘦猿爬起接招的机会。 “嚓!”刀过红光现,鬼眼瘦猿的腰部断了一半。 “呔!”他厉吼,长剑急伸。 老大只顾伤人,下盘无法照顾,剑从挡下刺入,贯入腹中,“哎”一声狂叫,摇摇欲倒。接着手一松,钢刀脱手,仆倒在鬼眼瘦猿的身上挣命。 鬼眼瘦猿喘息着,吃力地想挺起上身,但已不可能了,双目向外突,张口叫道: “李……贤弟,我……我……好……好恨,我无颜……见……见你于……于九……九…… 泉……” 叫完,吁出最后一口气。 午后不久,安乐酒店出来了一群人,领先的是许钦,右下首是秋雷。正午,许钦前来造访,客套一番,坚辞盛筵,匆匆告别。 秋雷无法强留,只好送客。其实,秋雷不在乎许钦是否留下把酒论英雄,只要许钦能来一趟安乐酒店,便达到他的目的了,留不留不关紧要,尔后的毒计早些完成,岂不更好? 许钦带了两名家仆,三匹快马己由店伙领至台阶下。右侧,另有一匹浑身黑四蹄白的名驹乌云盖雪,那是秋雷的坐骑。 店伙送上缰绳,许钦接过缰,扭头道:“老弟请留步,不敢劳驾远送了。” 秋雷接过缰,笑道:“前辈不必客气,请上马。晚辈明晨便需启程,无暇回拜,只好改日再趋府向令尊大人冷剑老前辈请安,今日理该恭送一程。请上马。” 许钦不再客套,向送出店门的一群人颔首致意,方扳鞍上马。秋雷也上了乌云盖雪,四匹马穿镇出官道外,向龙门方向小驰。许钦太大意,还不知大祸将至。 许钦一马当先,秋雷在右首落后半乘,一面放马小驰,一面向许钦道:“晚辈出道太晚,对武林逸事江湖传闻所知有限。听说前辈令尊就是少林门人,不知是真是假?” 许钦摇摇头,笑通:“家父不是少林门人,只不过与少林交情不薄而已。当年龙门乔家笑孟尝文忠兄,在家父的镖局任副局主;文忠兄是少林弟子,因此交情更深……” 这时,已离开镇口约有半里地,官道宽阔,两侧是排水深沟,田野中麦子已经收获完毕,放眼望去,烈日下看不见人影。 许钦的语音末落,官道右面的深沟中,突然飞出三道银虹,闪电似的射向坐雕鞍的秋雷,上射人下射马。 接着,青影腾升,咬牙切齿的小家伙李玉衡挺剑冲出,狂风似的掠到。 许钦吃了一惊,叫道:“有话好说。” 秋雷单骑送客,用意是向安乐窝的人表示自己的诚意,其实他早安排了窝弓擒猛虎,准备了金钩钓蛟龙,沿途他留了神,留意许钦是否派有暗中监视的朋友,深沟中银虹出现,他已知有人潜伏行刺,算不了一回事,手抄脚挑,抓住了一把飞刀,踢飞了另一把。马鞭鬼一抖,最后一把飞刀炸裂成碎片而飞。 他将接来的飞刀扬了扬,向冲来的李玉衡冷笑道:“你果然送死来了,怪!你怎么只有一个人?” 话末完,人已下了雕鞍。 “老弟,且慢!”许钦大叫,飞跃下马。 叫迟了些,银虹一闪,飞刀已发快逾电射,向急冲而至的李玉衡射去。 许钦手中的马鞭破空而飞,飞旋着跟着飞刀飞行。 在飞刀之后发鞭,十分危险,一不小心,不但无法将刀击落,反而连刀带鞭同时将前面的人击倒。慢了追不上刀,快了失去准头且有刀鞭同到的顾虑。许钦果然了得,马鞭翻腾着破空而飞,刹那间便追上了飞刀,鞭梢一翻一搭,“得”一声恰好击中飞刀,刀鞭齐落,刚好坠落在李玉衡脚下。 秋雷怎肯放过李玉衡?一闪即至,马鞭疾挥,“呆”一声震开递来的长剑,探身抢入,劈面就是一掌。 许钦也不慢,也恰好纵到,铁拳急抄,勾住了秋雷的小臂,奇快绝伦。 仍然晚了些,“嚓”一声轻响,秋雷的指尖掠过李玉衡的右胸肩,胸肌应指而裂,皮开肉绽的。 “住手!”许钦沉喝一声,伸指轻敲李玉衡的手臂,长剑落地,他已插身在两人的中间。 许钦的两名亲随也到了,在左右分立,将秋雷和李玉衡隔开在两端。 李玉衡一手按在左胸的创口上,踉跄站稳失声厉叫:“许前辈,想不到你与这恶毒畜生是同路人。” “你是谁?”许钦讶然问。 “我,李玉衡……” “哦!鹰爪李豪的公子。我不和你计较。秋老弟冲在下薄面,让他走吧。” 秋雷冷酷地摇头,狞笑道:“不!三飞刀如果换了旁人,岂有命在?如果秋某学艺不精,死的将不是他而是我了。” 许钦神色肃穆,从容地说:“老弟,为人不可做得太绝。去年老弟与鹰爪李豪之间的事,字内喧腾,多所指责,显然老弟做得太过份了些。” 秋雷正待发作,随又脸泛笑容,说:“当年鹰爪李豪的事,江湖朋友对我道初入江湖创业的人,打击责难在所难免,不会有人编排朋友众多成名享誉多年的鹰爪李豪有何不是,我不愿多作解说辩白。但有一事前辈必须了解,在事发前月余,鹰爪李豪已经大举召集朋友聚会许州了,而我仅有一个孟姑娘能分派用场、谁是谁非,不辩自明。 假使我学艺不精,修为下乘、那么,那次遭殃的不是鹰爪李豪,而是我飞龙秋雷了。好吧!让他走,免得被天下英雄豪杰说飞龙量狭赶尽杀绝,不会有人知道鹰爪李豪的后人昨夜到安乐酒店行刺,也不知这小家伙今天躲在路旁用飞刀暗算。前辈请叫他走,下不为例。” 许钦脸上有点挂不住,讪然道:“公道自在人心,道理不辩自明;也许在下言重了,但相信传闻的人为数不少,有关鹰爪李豪的一段公案,老弟何不找机会公诸天下?” 脸色苍白的李玉衡,正由许钦的两名随从替他裹伤、听到这儿,切齿大叫道:“这畜生无耻血口喷人,他怎敢将事公诸天下?” “小兄弟,不必多话。”许钦说。 “哼!你,尊大人名满天下,行侠仗义威震江湖,天下间不论黑白道名宿高人,对尊大人尊崇不已,声誉之隆,世所罕见。而你,却不惜降尊纾贵,自贬身价,与这宇内凶人称兄道弟,岂不令人齿冷?”李玉衡悲愤地大叫。 许钦一把抓住他的肩膀,正色道:“小兄弟,你平心静气地听了。身为武林人,恩怨分明决不含糊。飞龙秋雷乃是许某的救女恩人,许某自不能置之脑后。这次金神因金四娘之事,指责秋老弟是凶手,当许某之面说是要搜集罪证结算,秋老弟请许某评论是非,许某岂能置之事外?” “那么,前辈便该公然袒护这宇内凶人?” “不!许某只问是非,只过问金四娘之事,只管秋老弟与金四娘之间的事。” “如果事实证明金四娘确是被这无耻恶贼所谋害呢?” 许钦略一沉吟,断然地说:“二凶之间,许某宁可选择飞龙,略表酬恩之意,但下不为例。” 李玉衡拾起剑,冷冷地问:“除了金神之外,前辈不过问其他的事么?” “正是此意。”许钦一字一吐地答。 李玉衡扭头便走,一面说:“晚辈记住了。”说完,大踏步向洛阳方向走。 秋雷走近坐骑,向许钦道:“前辈好走,晚辈不送了。” 许钦呵呵笑,说:“老弟,别见怪,务必赏脸,送在下到三岔路口。得饶人处且饶人,那孩子功艺末入流,何必和他计较?走吧。” 秋雷确是不想让李玉衡脱身,但为了早已安排好了的天罗地网,权衡得失,他只好放弃杀李玉衡的念头,坦然说:“前辈是不放心晚辈言而无信么?前辈多虑了,晚辈既然答应放他一次生路,决无反悔之理。” “老弟言重了,在下岂有不放心之理?” 由于许钦的插手,纵走了李玉衡,间接地送掉秋雷的命,岂非天意? 昨晚邙山翠云峰上清官午夜失火,上清官的道侣竟然一个也没逃出,全部葬身火窟。唯一逃出浩劫的人,是借栖宫中的九华羽士。 这家伙早就留了神,名义上落脚在上清官,其实晚间他却跑到宫后的柏林中露宿,却坑死了上清宫数十名道侣。崆峒派主持香火的高手们,在秋雷所派采的高手突袭下,死得莫名其妙。 老道是个江湖老狐狸,他不仅能逃过秋雷所派的无数高手追踪缉拿和暗杀,而且能经常在秋雷的身畔飘忽出没,秋雷确是无奈他何。 一早,他扮成一个褴褛的老衬夫,放心大胆地在安乐窝附近逗留,找机会用钢松针谋杀刺秋雷夺天蝎玛瑙,可是没有任何近身的机会,他不敢进入安乐酒店送死。 秋雷送客出镇,他来不及近身,同时,光天化日之下,脱身不易,他不愿拿自己的老命开玩笑。 同时,他看到许钦和秋雷走在一块儿,心中大惑不解,搞不清是怎么回事,想不通许钦怎会和谋劫女儿的凶手秋雷走在一块儿?按理这两个人该是生死对头哩! 原来银凤在石窟中的恩怨,只有许、乔两家老少知道内情,外人知者极少,他九华羽土自然毫无所知无从知悉,难怪他迷惑不解。 他不死心,在后面紧盯不舍,但出了镇南,他无法与马匹较程,同时也不敢用轻功追赶,恐伯被秋雷的爪牙起疑找他的晦气,只好信步沿官道南行。 出镇不远,劈面遇上了脸色苍白、下身有血迹,上身捆了衣带裹伤的李玉衡。他对李玉衡不陌生,吃了一惊,伸手虚拦,讶然问:“哥儿,你受了伤?” 李玉衡一怔,听对方口气充满了关心的感情,显然是友非敌,但他不认识已化了装的九华羽士,惑然问:“咦!老伯是……” “我,九华羽士。” 李玉衡心中一酸,含泪下拜道:“老前辈去年临危援手……” 九华羽士一把将他拉起,急道:“哥儿免礼,小心泄露行藏。你好大的胆子,怎么还在安乐窝附近逗留?晨间鬼眼瘦猿在东关外搏杀彰德双英和神枪叶向高,他自己也命丧矮林……” “天哪!我……我害了他老人家。”玉衡狂叫。 “不可激动!”九华羽士沉喝,又道:“飞龙已派出大批爪牙搜寻你们,你为何不远走高飞,真是愚不可及。刚才飞龙与许少庄主过去了,你……” 玉衡咬牙切齿将刚才的事说了,九华羽士哈哈狂笑,说:“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这家伙无耻已极,原来如此。” “老前辈知道什么了?”玉衡讶然问。 “许少庄主说飞龙与他有救女之恩,岂不见鬼?去年在天门峡窟之中,暗算银凤的人正是秋雷那狗东西,他所用的销魂香便是我给他的,说好了人宝两分,他王八蛋却两者俱吞,我却落了个人宝两空。许钦却把账算在我的头上,便宜了飞龙小狗。 哼!我会揭开真相的,但愿绿凤那贱货能挺身出面作证。有了,我该前往青泉山庄找青云客,那次定计他在场,事后他不知有藏珍的事。我要说动青云客出面作证,轰走许少庄主,让秋小狗和金神拼老命。哥儿,再见。” 说走便走,他向龙门方向如飞而去。 玉衡略一迟疑,咬牙切齿地说:“好,我还是先回许州再说,先与姐姐通声气,然后等恨地无环老前辈取来毒药方能报此血海深仇?” 他向道旁小径岔出,匆匆抄小道走了。可怜,他还寄望在恨地无环与毒王的身上,以为可以由乃姐下手报仇哩! 许钦故意放慢坐骑,让李玉衡有机会脱身。一行四人四骑,踏着午后酷阳南行,路上车马往来不绝,两人谈谈笑笑走向三岔道。 三岔道向东的小径,是至许庄的道路。距离路口不足百十丈,便是白夫人早先隐身的土瓦屋,这时已空闲无人,看守房屋的一个老年村夫也不见了。平时这条路行走的人不多,午后太阳正烈,前后人影俱无。 四人四骑出现在远处,小屋内鬼鬼祟祟出现了三个人影,其中之一伏身在院墙内,在院门后点起三只臂儿粗的巨香,淡淡的灰烟从门缝中逸出,散布在小道附近。在君山,君山渔父曾经被这种毒烟所制,在毫无警兆下使用这种毒烟,令人防不胜防。门外一段小径,这时成了可怕的天罗地网,除非先在口鼻上抹了解药,不然难度此关。 到了分路处。秋雷勒住了坐骑,在马上欠身行礼道:“前辈,晚辈告辞,希前辈早临寒舍,不胜企望。” 许钦回了礼,笑道:“老弟请放心,待俗务稍事交排停当,在下即趋府请见。有劳远送,感甚,请留步,容后相见。”说完,率两随认行礼别过.躯坐骑驰入小径。 秋雷兜转马头,放蹄小驰。 不久,一匹枣红健马飞驰而至,赶上了小驰的乌云盖血,马上骑士低声蛟:“禀主人、得手了。” 秋雷加上一鞭,乌云盖雪四蹄加快。沉声道:“我先走一步,李玉衡不除去,我寝食难安。你们用马车将人盛了,火速赶回许州。” “是,属下立即启程。”骑士欠身答,兜转坐骑走了。 快接近安乐窝,劈面遇上了江东八豪飞骑迎到。不等八豪出声招呼,秋雷缓下坐骑叫: “快遍搜附近十里之内,并派人通知龙门和城里的人,擒杀左胸负伤的李玉衡,刚才他就在附近,被我所伤走掉了,去向是洛阳城。” 八豪中有七人四散走了,只有老大魔影幽魂沙千里不走,骑马紧随在有后半乘之地,问道:“庄主,大事如何?” “得手了。”秋雷得意地答。 魔影幽魂久久没做声,良久方问:“庄主此举,属下百思莫解。” “你认为此计不妙?”秋雷笑问。 “属下认为,许钦既允相助,何必在这时将他掳走?岂不引起许家不满么?万一……” “哈哈!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该知道,许家三代均以豪侠自命,对是非看得甚明,重视江湖道义,恩怨分明,自视极问。 这次许钦为了报救女之恩,只答允阻止金神,其他不问。可以说,他并末存心助我,而且心含鄙视之念;你不见他不但不领咱们的筵席,甚至多坐片刻也不愿为么?老实说,我已试出金神的真才实学,他无奈我何,我用不着倚仗许钦之力。 你想想看,我把他弄到七柳湾,灌他一杯迷魂药,让他坐镇七柳湾,吓走那些前来强出头的白道江湖小丑,不是乐得清闲么? 龙门乔家因许钦之故,也将被我所用,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你等会儿到许庄走一越,告诉他们说,许少庄主义比云天,千金一诺,已专程赴七柳湾去了。哈哈!我想,银凤必定不放心也许不予置信,要赶至七柳湾送上门来的。” 他不敢将天门峡石窟的内情说出,其实他弄走许钦的隐衷不足为外人道。与九华羽士计算银风,青云客也是参予者之一,另一个是绿凤。他认为目下绿凤死了,但九华羽士和青云客仍然健壮,难以逆料这两个家伙在走投无路之余,是否会不顾一切后果将内情向许家说出?那他秋雷岂不成了众矢之的? 如果许钦在知道内情之后,传出侠义柬大会白道群雄与他为难,不用多想也可知道后果可怕了。昨日在龙门山区,许钦面对金神毫无所惧,显然末将金神放在眼下,可知许钦的艺业自不等闲,他心中不无顾忌。 所以决定布下天罗地网用毒烟擒走许钦,更准备用迷魂药迷失许钦的本性,不但减去了一大强敌,更可避免白道群雄找麻烦,一举数得。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可是事实证明他错了。 入暮时分,许庄派来了十余名高手,由许钦的妻子柳秋涛和笑弥勒柳文华兄妹率领,前来询问经过。秋雷推得一干二净,他说许少庄主只交代说先赴七柳湾等候,其余一概不知。 次日,飞龙秋雷一群人浩浩荡荡离开洛阳东行。但一出东关,便四散而隐。 月梢,大洪山青泉山庄化为瓦砾场,死伤极惨,因为青云客和独角天魔恰好那天不在家,他两人至终南找终南狂客尚未返回。 出事那晚.青泉八丑闻风在破晓时分率领上次赴洛阳的大队人马返庄。而独角天魔和青云客不在返庄的人马之中的事,外人不知其事。 这是秋雷最失策的一事,事先他侦知独角天魔派人到终南,却没料到独角天魔师徒因终南有变,随后亲自前往。 而八丑一群人返庄时,沿途昼伏夜行,不露形迹。他还以为独角天魔师徒仍在其中,当夜大举夜袭,上了大当。 八月初,接着是君山烟波楼大火,不仅君山秀士的宅院付之一炬,连湘山和湘山村也被波及,夜袭君山的人分乘十二艘大船侵入,人数不下五百之众,每个人皆以巾蒙面,身份难辨。 君山秀士的三艘怪舟,已被人于事发前在码头旁凿沉。他总算了得,与潜龙队的总领何腾蚊杀出重围,窜入湖中逃得性命。 与独角天魔在德星亭约斗的日子愈来愈近,但在七月梢和八月上旬这二十来天中,飞龙秋雷以快速绝伦的行动奔东逐北,象一阵狂飘,从河南横扫至湖广,扫清了那些不驯伏的黑白群雄,迫令那些观望风色的人供其驱使,江湖大震,飞龙令所到处,群雄慑伏。 大批快马向四面八方奔驰,带着绣有飞龙的飞龙令向各地江湖朋友示威,要求合作共尊飞龙令,抗命者大祸立至。 许州南北骤车店在易于时改为中州骡车店,接着不久之后,在隔邻又建了一座四梅镖局。 以前,四海镖局只走河南、南京、山西、湖广,镖旗上只绣了“四海”二字。从七月梢起,镖旗改了,改为三角形的绣飞龙旗,四海镖局四个字变小了,小得只配绣在近杆的内边上。所有的押镖车船,全都绘有飞龙图案,镖旗所至,路人侧目。 而在各地一年来所建的行业店面,也纷纷在店面秘密绘上秋雷用来做标记的简笔飞龙图案。 七柳湾大兴土木是去年的事,到七月底方陆续竣工,大庄门宏丽壮观,朱漆大匾额到了六个金字:七柳湾飞龙庄。 庄主不在家,任何人皆不许入庄。 七八两月,是七柳湾的全盛时代。飞龙秋雷的名号,江湖朋友闻之变色。 河南的少林弟子销声匿迹,暗地里准备防变。 期广的武当外表沉静,暗中调集各地名宿至武当聚会。 七柳湾飞龙庄的人,远不至于愚蠢得向这两派急动脑筋,对两派的门人子弟,还存有一两分客气。少林的神拳陈校是如何被杀的?没听说有人目击其事。武当的霹雷火玄真下落不明,无人知道他的命运。 总之,两派的门人子弟众多,管不胜管,假使死一个人也要劳动两派的元老耆宿出面管事,那么,两派的山门岂非永无宁日?因此,在飞龙未公然向两派叫阵之前,两派的元老耆宿没有理由出头自讨没趣。而飞龙在未有把握一举摧毁两派山门之前,也谨慎地避免表面化的冲突。双方皆有所顾忌,近期间还不至于公开来干,只在暗中多加紧准备,暗流激荡。 七柳湾飞龙庄的各种江湖行业,在各地象雨后春笋般蓬勃而兴,财源滚滚,羽翼已成。 那些不屈服的人,处境愈来愈困难险恶。各地爪牙皆接到一份黑名单,设有不论昼夜经常待命的驿传快马传递消息,仿照当时的驿站建成的传哨所,几乎遍布每一角落。 传讯的人,只须持有飞龙令,报出各站所的暗号,便可动用该地的快骑,消息往返传递十分灵活,一昼夜飞传千里不算奇事。 黑名单的人物中,处境最险恶的九华羽士、毒王、李玉衡、离魂学、恨地无环和铁手姜环、龙形剑、赤煞二凶、青云客师徒等等,其中赫然有秋岚和虚云上人,还有琬君姑娘。 这些人中,除了指定活擒琬君之外,秋岚的消息务必传至七柳湾,由庄主亲自下手。当然,假使能活擒自然求之不得。黑名单上的名字,不写秋岚却是姓山的人。 八月中旬,距中秋还有三天,秋雷率领着大群爪牙,浩浩荡荡回庄。 他正式自称飞龙庄主了,只花了年余时光,他大踏步向成名的大道迈进,成名之速,空前绝后。 侦骑遍江湖,要擒杀李玉衡斩草除根;但李玉衡却掩去本来面目,跟随着一批贩柿子和黄明胶的湖广行贩,到达了许州。 欧阳慧姑娘已换了男装,变成一个黑小伙子,随着扮成走方郎中的毒王,仆仆风尘从湖广向上行。同行的有恨地无环张澜,他扮成一个满脸虬髯,左颊有一条青绿色胎记的哑巴,替毒王挑着药篮。 九华羽士这个老狐狸神出鬼投,他先赴青泉山庄,去晚了,只看到一座瓦砾场。接着再走一趟夷陵赶回洛阳,他要在许乔两家打主意。 他对秋雷派人搜杀他的事知之甚详,把秋雷恨入骨随,他发誓要将秋雷送入坟墓,任何代价在所不借。秋雷目下羽翼刚丰,如果再晚三两年,极有可能登上江湖盟主的宝座,那么,他的处境岂不更为险恶? 他打听出独角天魔已和终南狂客离开了终南,想在洛阳将他们找到。 许庄许家相当乱,不知该怎么办才好。笑弥勒与乃姐在秋雷处问不出所以然,所以便立刻派人前往许州劝阻许钦,由笑弥勒带了老太爷的手书前往七柳庄,痛责许钦轻举妄动,令其克期返回。 可是,飞龙庄主尚未返庄,庄中拒绝接见,笑弥勒只好带书返回洛阳。在抵步的同时,许钦的手书同时到达。书信措词简单,禀明老太爷,须持与金神一决之后,方可回家,并嘱爱女可前来相助云云。 老太爷中州一剑接书之后,疑云大起,知子莫若父,他不信许钦活了一大把年纪,会做出这种糊涂事来。在与乔家一众友好商讨之后,老太爷说出一番惊人的大道理,最后决定集聚两家的亲朋和早年的友好,组成空前浩大的百名高手阵容,前往七柳湾看个究竟。老太爷虽已封剑归隐,但为了儿子的安全,他仍然出面,但仅不带兵刃而已。 他们还未成行,人数还未到齐。预定在近期启程先赴登封.会合那儿的少林二十名长老。但消息已经传至七柳湾,风风雨雨,谣言满天飞。 笑弥勒是唯一心中难受的人,他无法替秋雷掩瞒罪行,感到无法向秋岚交代,他准备到许州之后方将上次秋岚救乔家姐弟的事说出。 近来,金神似乎在江湖消失了,没有人能发现他这个曾经横行天下近一甲子岁月的老江湖。由于君山烟波楼的毁灭,老凶魔算是了解了事情的真相,他转入地下秘密活动,将所有的爪牙召至洞庭和三峡活动,搜集孙女金四娘所经过的每一段水陆路程。他不愧称老江湖,不仅将金四娘和秋雷乘坐的客船找到,更在岳阳找到水陆两个为首的好汉,水怪桑九原和闪电手莫成,摸清了金四娘和秋雷早先在岳阳的一举一动。不止此也,躲在岳阳附近养伤的青龙煞,居然被他找出来了。 老凶魔大怒之下,率领大批爪牙和所有的人证上航,根据线索在新滩口发现了沉船,于八月中旬启程北上许州。 且表表秋岚。弟弟秋雷那一剑,伤透了他的心,令他痛苦得万念俱灰。在随白夫人祖孙躲到龙门东山白香山墓附近暂住,当夜便在气急交侵下一病缠绵。 练武人要说百病不侵是不可靠的,只不过比常人不同,不易被病魔所因而已。他躺下了,病得不轻,浑身如火,高烧中呓语连连,呼号挣扎,可把琬君姑娘累惨了。白夫人不会岐黄之术,普通练武人必须知道的跌打损伤药方派不上用场,又不敢公然至龙门镇请郎中,眼睁睁的看着秋岚往下拖。 一拖使拖至八月出头,总算在琬君的妥善照料下,病势方开始鸣金息鼓退去,姑娘已消减不少。这期间,龙门乔家的事,始终未传到他们耳中,他们似乎与世隔绝了。 草屋中,只有祖孙俩和一名仆妇,其他的人己打发回东海普陀,没有人外出打听消息,他们也不敢外出,怕引来金神更糟了。 这天一早,秋岚开始行功练气了。病,拖不垮他龙虎似的体格,拖垮他的是心病。病的后半期他逐渐消醒,琬君姑娘不仅用万丈柔情感动他,也委婉地疏导他。她说得好:人,总会有沉迷盲目的时候,但先天潜藏杯内心深处的天性和手足亲情,是不会永远泯灭的。 她认为秋雷的疯狂,乃是一时的现象,他怎可因此而灰心?灰心又待如何?艰道毁了自己便罢了不成?他怎可不尽其在我,规劝乃弟回头? 心病乃需心药医,在姑娘温婉诚恳的解说下,他承新激起生的意志,病魔便只好乖乖地退走了。 二十余天的相处,他已对人生油然兴起另一种足以令他改变的爱情,往昔苦行憎似的漠视人世感觉,逐渐离开了他。琬君用温婉、关切、娇柔的女性特有兵刃,楔入他坚强、嶙峋的、苦行的纯男性天地中;他也确是需要这种温情。二十余天来,白夫人祖孙俩所给予他的关怀和温暖,比虚云上人十余年来所给予的还多,还充实。 正如虚云上人所说,他与佛无缘,不是佛门中人。他感到他需要一个家,需要一个象琬君一样的女人做终身的伴侣。 一个自小跟随佛门六子长大的人,定力虽培养得超人地深厚,但也容易着魔。苦修不易,出家人斩情灭性,如非受到惨痛的打击,很难克制意马心猿修至四大皆空之境。 他虽也幼遭不幸,但当时的惨象并末目睹;加以虚云上人已知他不是空门中人,不禁止他喝酒便是明证。十余年艰苦卓绝的生涯,一旦处身在白夫人祖孙的慈爱化育环境中,他恢复了与生俱来的人性。 爱情在他心中发芽、长大、开花。 琬君姑娘一颦一笑,在他心中都变成了震撼的泉源。 同样地,琬君的心扉,早已为他悄然而开,爱情在他们之间发出了共鸣,与他们同在。 练了半个时辰的寂灭术和璞玉归真奇学,他到了屋外亩大的院子。东方刚现鱼肚白,黎明前的阵黑已逝,晨风微凛,寒露沾衣。他仰天吸入一口气,试意正心拉开马步练崩云三式。大病初愈,他感到手脚有点生硬。 连演五次,他感到幽香入鼻,姑娘一袭白衣,俏生生地出现在身旁,纤手中端了一碗热腾腾的参汤,盈盈浅笑,柔声道:“岚哥,该歇息了,别忘了你是我的病人啊!未得允许,你怎么跑出来走动了?” 秋岚收了势,道:“憋了二十来天,髀肉发生,筋骨都生锈了,再不活动活动便朽啦! 晨露伤人,琬妹,进去吧。” 他接过碗,感激地说:“谢谢你,你比我还早哩!这些天来,琬妹,苦了你了。” “唷!岚哥,别急了,这些天我伺候你,是有代价的。”她笑,笑得很爽朗。 “代价?什么代价?”他惑然问,一面挽着她往里走。 “你好意思不将无定剑法教给我?可不能告诉奶奶啊。” 他笑,一口喝掉参汤,说:“你作怪,不会磨着奶奶教么?” “不!奶奶说,你高明,已获剑法神髓……” “别听奶奶抬我。”他谦虚地答。 “真的,奶奶说你击败了金神,心中末存伤人之念,不然金神准有好看。而奶奶却几乎伤在者凶魔的剑下。不管,你不教我,我给你没完。”她向他撤娇,透着万分的亲热。 他点头,笑道:“你错了,不是奶奶剑术不行,而是内力差了一两分。我有寂灭术相助,璞玉归真奇功可练成至精至纯而已。放心,我想,返回东海之后,我将寂灭术也一并教给你,略谢贤妹辛劳,怎样?” “嘻!岚哥,一言为定,我高兴死啦!哦!你可别笑我太过功利哪:” “愚兄怎敢?”两人已在厅中坐了,他又说:“琉妹,等会儿我和奶奶说,我得走一趟许州,无论如何,我得尽其在我,再劝弟弟一次;他如果不听,我只好放手不管了。” 琬君凝视着他,神色肃穆地说;“岚哥,奶奶早已安排好了。” “怎样?” “奶奶必须及早赶回东海迎接爷爷,要你我两人暂留洛阳,等奶奶和爷爷赶来对付金神和他的一群爪牙。” 秋岚摇头,道:“要等,我们到许州去等。我想明日便启程。只是,琬妹和我同走,会不会不方便?” “你不要我做伴?”她幽怨地问。 “不!贤妹别误会,有贤妹相伴,愚兄求之不得呢。” “只是,你可不可以多养息几天呢?” “不必了,我这人除了砍掉脑袋,死不了的,任何苦难也奈何不了我。” “嘻嘻!哦!我忘了你躺了二十来天的事了,把人家的胆子也几乎吓破了哩!”姑娘挖苦他,接着发觉失言,羞笑着小鹿般窜入内堂去了。 次日一早,秋岚穿一袭干净的直裰,青帕包头,背了一个小包裹,拄着一根枣木棍。姑娘内穿白劲装,外罩青布素衫裙,背帕包着头上的三丫髻,象煞一个如花似玉的小村姑。两人站在一块儿,象熬一双郎才女貌的小夫妻。 老太婆也是一身村妇装束,带着挽了包裹的仆妇,亲送一双小儿女南下,自己方踏上八节滩的渡船,取道南京所辖的徐州至淮安府下东海。她深信秋岚天下大可去得,所以十分放心地走了。 秋岚和姑娘跑着晓风晨露走上征途,两人情投意合,谈谈笑笑颇不寂寞。 从河南府到许州,全程二百三十里,从香山南行,只三百里多点儿。论脚程,真要赶一天便可到达。但他们是村夫打扮,怎可惊世骇俗赶路?乖乖地按三日行程从容钻行,第一天预定到达登封投宿。 午间,到了轩辊岭下,刚好五十里。岭下有一座小村,叫做大屯。这是河南府至登封的中途站。管道婉蜒上行,至半途便可看到远处的轩辕关。天下承平,轩辕关驻守的官军不多,也没设置巡检司,出入关隘极为方便。 飞龙庄的传报站,不设在轩辕关,而设在大屯镇。主其事的人,归登封的大响鞭盛明管辖,居然派了一个老江湖花和尚鲍堤在这儿主持,开设了一座福祥面店作为掩护。花和尚鲍堤绝不是佛门弟子,而是登封城的游神,只因为他年方三十便秃了头,生得头大腹圆,毛胸上刺了几朵,象征富贵荣华的芙蓉花,不到下雪天不穿上衣,所以叫他做花和尚。 这家伙祖籍是登封,但在外混了十来年,在登封只耽了三年左右,是当地的讨厌人物。 登封是武林北斗的少林寺所在地,十来岁的娃娃也会三两手绝活,在这儿做游神土地,没有几手真才实学还行?俗话说:好汉怕赖汉,赖汉怕死汉;他花和尚能赖敢挤命,照样可以在登封城做游神土地赖饭。 福祥面店原有的店掌柜叫死蛇张三,月前由花和尚出资扩充门面,店面加大了。挂在门口的酒旗儿杆子上,刻了一条只有内行人才能分辨的飞龙。简简单单聊聊几笔,不伦不类,但确是飞龙信记。 秋岚象个光眼瞎子,而且又聋,对江湖动静一无所悉,一无所知,带着一个不问其他事的琬君姑娘,盲人瞎马往龙潭虎穴闯。 赶路的人,照例是吃三顿,午间太阳大,正是打尖的时光。打尖不仅住宿,吃顿饭休息个把时辰也可叫打尖。两人不偏不倚,一头钻进了福祥面铺。 面店里客人不多。十二副座头只有八副有人。乡村小店,锅灶照例是设在柜台前面向街一面,三名大师傅没事忙,铲瓢搓得叮当响。小二哥看到客人上门,掀起帘子直着嗓子叫: “客官请往里面坐,辛苦辛苦。” 柜台内的大木椅上,虎地站起一个赤看上身胸被刺花的大块头,他就是掌柜的花和尚。 花和尚双目彪圆,吃惊地一蹦而起,刚想说话,一旁的二掌柜死蛇张三,懒洋洋地照他的屁股就是一腿。 “你……”他莫名其妙地叫,要冒火啦! 二掌柜直待秋岚被小二领走,方附耳说:“死人,你以为飞龙庄主会穿得这般槛楼?告诉你那话儿来了。” 花和尚倒抽一口凉气,也低声问:“你是说。姓山的来了?” 飞龙秋雷虎狼成性,他不敢将哥哥的真名说出,只传信各地要他们留意一个与他相貌相同的姓山的人,只许活擒,见则必须飞骑急报。 “要不信,咱们赌十两纹银,如何?”死蛇懒洋洋地问。 “你小子诡计多端,不和你赌,十两纹银太爷我可以快活两天。你溜到后面放马,我招呼他们。” 死蛇哼了一声,伸个懒腰说:“和尚,你这长相不雅观,少前往献宝,免得露马脚。沉着点儿,叫小二弄一壶藏龙卧虎酒便成。我去放马。小心了,别让熟鸭子飞了,他们是咱们的财神爷,赏金五百两哩。” 不片刻,一匹健马从后门飞奔轩辕岭,骑士居然是死蛇,居然精神抖擞,居然不象条死蛇啦,五百两赏金很了不起。 马匹耐力不够,五十里跑下来可能力竭倒毙。但死蛇不在乎马儿,他的马也相当骏,半个时辰便到了登封城,在小西门内一座客店门口飞跃下马,马儿浑身大汗不住发抖。他钻入偏院,向两名大汉低叫:“换马,姓山的和一个女人到了大屯,传话下去。” 说快真快,一匹健马牵出院门,鞍辔齐全,象早就准备好了的。 死蛇飞身上马,一面说:“我再传一程,传至三山镇便赶回。” “叭”一声鞭响,马儿已冲出三丈外去了。三山镇,在登封与均州之间。算脚程,还得换一次马方可到许州。 福样面店中,秋岚叫了几盘小菜。来上两碗面加上一大盘馒馍,就是不要酒,把花和尚急得一头汗。 不要酒,面同样可以放上蒙汗药,只不过药力行得缓,份量须加多而已。花和尚财迷心窍,他想活捉秋岚。 第一个发现秋岚的人,可得赏银五百两;活捉,加了两倍。财帛动人心,他想吞下一千五百两纹银。心一慌,在面中混上了足以迷翻三条牛的药量。面是刚起锅的,蒙汗药挥发性虽不太大,但遇热则升,加以放得过量,蒸气中少不了有些少药味。少虽少,决瞒不了行家。 掌柜的亲自为客人上吃食,少见。花和尚袒胸凸肚,强压着擂鼓似的心跳,端着盛盘出现在走道上。 第一桌坐着一个二十来岁的穿青衫书生,五官倒是相当清秀,白脸无须,独个儿要了一壶酒,几盘下酒菜自斟自酌,不时微笑者打量远处壁角食座旁的秋岚,同时也冷眼旁那厨柜里的光景。 花和尚端着食盘,肩脖上搭了一条已泛黄的汗巾,巨人似的往前走。要地,池站住了,感到肚皮上有硬物重重地抵住,吃了一惊,扭头向下看。原来是书生左手的酒壶嘴子,不偏不倚顶在他的肚脐眼上。 他勃然大怒,怪眼一翻,正待发作。 书生不在乎,咧嘴一笑,说:“掌柜的,替大爷添壶酒来。” 花和尚心中有鬼,不得不按下怒火.说:“客官,请招呼小二。” 书生鼻子猛嗅了两次;哈哈大笑道:“咦!这不是上好原汤羊羹面么?放下,放下。” 一面说,一面动手,手法快极,一碗羊羹面已经到了他的桌上了。 花和尚双手端着食盘,想抢也抽不出手来,怪叫道:“客官,别开玩笑,小的另替你准备,这是那边两位客人的。”一面说一面放下食盘,伸手去夺面碗。 “叭”一声暴响,书生将酒壶掼在地上,倏然站起说:“什么话?大爷是白吃来的么? 瞧你赤身露体替客人上吃食,你没长眼睛看清那儿有大闺女么?你这是成何体统?大爷替你留面子,在这儿拦下你的面你还不加感恩?放手!不然大爷砸了你的锅。” “岂有此理!叫吃食也该有个先后,你怎么……” 书生不理他,猛嗅热气腾腾的面碗,哦了一声,说:“面的汤是昨晚的,不新鲜。你这鬼店昧良心,将这种不能吃的东西拿来骗人,岂有此理!” 书生从怀中掏出一锭金元宝,“拍”一声重重地拍在桌上,冷笑着继续大叫:“掌柜的,大爷说这两碗面不能吃,吃了会死;要不信,大爷赌黄金十两,你敢吃掉一碗,金子是你的。” 整座店的人全都惊动了,店伙计火速围上来。 花和尚急出一身冷汗,下不了台,知道糟了,被这畜生看透了春光啦!人急智生,狗急跳墙、他居然想到毁贼的绝念头,猛地一把抓向书生的衣领,大吼道:“你这厮吃了豹子心,敢在福祥馆讨野火,揍你!” 书生一手格出,他乘机抢近,捣出一拳踢出一脚,立即桌倒凳飞,杯盘碗碟哗啦啦的跌了一地。 书生没留意这一着,还以为花和尚夺饭碗哩,桌子一倒便知花和尚不等闲,不动手不行了,闪在一旁从侧方抢入,“双盘手”搬开花和尚的双手,扭身顺势一肘撞出“噗”一声闷响,撞中花和尚的肚腹。 “啊……”花和尚狂叫,身躯倒飞,轰隆隆昨嗓咳一阵暴响,撞翻了另一张食桌,店伙和食客叫嚷着,鸡飞狗跳。 “抄家伙!”店伙大叫。 书生身形快极,已到了花和尚身畔,拔出佩剑指在花和尚的鼻尖上,冷笑道:“你这泼皮好大胆子,青大白日阳关大道客人众多之际,你竟然胆大包天在食物上弄鬼,你眼中还有江湖规矩吗?乖乖替太爷滚蛋,不然我瘟神凌峰如不剜出你的双眼来,可把太爷的凌字倒过来写。” 花和尚躺在碗碟汤水上,肚子痛得他脸色发青浑身抖动,剑芒在鼻尖前冒出阵阵冷气,不由他不服贴,咬牙道:“姓鲍的认裁,咱们这段梁子结定了,日后算。” “叭叭”瘟神凌峰用剑在花和尚两颊抽了两记,喝道:“太爷记住了。滚!” 花和尚狠狈地爬起,捧着肚腹溜入厅后走了。 秋岚伯弄出人命,一直站在一旁戒备。他搞不清瘟神所说的事,不知花和尚弄什么鬼。 瘟神凌峰收剑入鞘,突向秋岚含笑点头,说:“兄台,借一步说话。兄弟姓凌名蜂,江湖末流。” 秋岚一头雾水,但不好拒绝,只好说:“好,小可愿闻兄台高见。” 两人向外走,在府外一株槐树下站住了,瘟神换了另一副面孔,恭敬地说:“庄主易装前来敢情是为了洛阳乔、许两家而来么?” “乔许两家?”秋岚困惑地接口,不胜诧异,也并不清“庄主”所指为何。 瘟神近乎谄媚地笑道:“兄弟久慕庄主雄风,诚心投奔庄主效力,幸勿起疑。这次兄弟从洛阳来,打听出冷剑许中州对许钦自宝庄发回的手书起疑,认为必定是受到庄主的胁迫,因此已柬召群雄。午后可到达嵩山少林寺聚会,近日将启程赴许州宝庄索人。兄弟准备到宝庄面陈,没料到在此幸遇庄主。兄弟不才,自信粗通举脚,愿为庄主驱驰,效命不敢人后。”说完,长揖到地神态可憎。 秋岚恍然,冷笑道:“飞龙秋雷本性不坏,都是你们这些不肖之徒唆使他兴风作浪,巧言令色甘为虎作伥,从中取利陷他于不义。你替我滚!滚到天涯海角远离中原,对你大有好处。” 瘟神脸色大变,听口气不对,沉声问:“你不是飞龙庄主?你是谁? 秋岚将他推出丈外,哼了一声说:“别问我是谁,不必多问。” 这时,姑娘已经到了近旁。 镇西北龙门方向,出现了卅余骑骏马。那是许庄第一批人马到了,蹄声如雷,烟尘滚滚,来势甚急。 瘟神一声怒吼,急冲而上,左掌勾出,右掌疾飞。 姑娘从侧方截出,纤手一勾,便搭住了攻向秋岚胸口的大拳头,猛地向后侧方带,左右踏进掌出如雷,“叭”一声脆响,一耳光打得干脆利落。 瘟神连退五六步,口角沁血,跟跪稳住身形,仲手拔剑,要拼命了。 “把剑丢了!”秋岚沉喝。 瘟神不听,咬牙切齿冲上,剑出“寒梅吐蕊。” 秋岚向左闪,探身切入,右手一抄,便抓住了瘟神持剑的右手脉门,左手闪电似的削向对方的右耳门,仲脚一勾,瘟神向下坐坠。 “住手!”冲到的第一匹马上的骑士叫,声如沉雷。 “咦!你……你不是……”第二匹马上美丽的银衣姑娘惊叫。 马儿徐止,叫喊声救了瘟神。秋岚削出的掌停在瘟神的耳下,瘟神浑身软坐在秋岚的前脚。 “他是飞龙秋雷。”第三匹马上的骑士叫。 秋岚搁下瘟神的剑,替他归鞘,放手说:“老兄,你可以走了。记住要光明正大地做人,瓦罐不离并下破,你何苦要替人卖命为非作歹坑人害己?” 瘟神象斗败了的公鸡,往人丛中一钻,溜之大吉。 骑士们纷纷下马,街道两端成了人墙,前面是骑士,后面是看热闹的村民,把秋岚和琬君堵在中间。 “是冷剑许中州老前辈来了。”琬君附耳低声说。 秋岚冷静地屹立,心中不住盘算该怎么办才好。 对面,骑士们雁翅分列,举步向前接近。中间的许中州白发如银,三绺银髯拂胸,虎目依然光亮,满脸红光皱纹甚少,看去老当益壮,依然龙马精神。着一袭淡青色葛,掂着马鞭,举步从容飘然有出尘之概。 右侧稍后处,是惊喜交集的银凤小姑娘。其他近三十名高高矮矮老老少少的劲装好汉,大部份是武林中的高手名宿。其中有五名僧人,冷面如来就是其中之一。 对街是一家小酒棚,门口挤满了观众。有一个矮老头挽着一个村姑,正缓缓向外挤,借光之声隐约可闻。 秋岚心中暗暗叫苦。上次笑弥勒曾经说过,只须乃弟不招惹许、乔两家保证不和乃弟为难。老天爷!听瘟神的口气,显然弟弟已胁迫许少庄主到了七柳湾啦!如何是好?他脑海中乱得一蹋糊涂,但紊乱中已有所决定了。 许中州在两丈外站住了,举手示意令身后的人止步。 “爷爷,他不是秋雷,是在天门峡……”银凤高声叫。 “我,飞龙秋雷。”秋岚朗声叫,令琬君大吃一惊。 第二十章 冷剑许中州年届百龄,一生中经验了无数形形色色的奇事另闻,已成了不摇不惑、无嗔无怨的老翁。他并不因秋岚的浮躁叫啸而激动,摇手阻止银凤说话,仅低声说:“你快回头接你妈和舅舅赶快来,我自有主意。” 说完,向秋岚走近,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说:“小老弟,你真是飞龙秋庄主?” “正是区区在下。”秋岚故意飞扬跋扈地答。 老人家点点头,不愠不火从容而冷静地说:“老朽洛阳许中州……” “晚辈早知阁下是中州一剑冷剑许前辈,你们是要聚会少林,大会天下群雄,要到七柳湾敝庄兴师问罪的。” “小老弟,你只猜对了一半。二十余年前老朽封剑归隐,已配再提刀动剑争强斗胜了。 老朽此来,只想请庄主将犬子交由老朽带返洛阳,不敢当兴师问罪的指责。” “令郎的事,晚辈无权过问。事实上前辈已决定在少林大会群雄,此说可有掩耳盗铃之嫌么?” 秋岚莫名其妙,只好硬着头皮答。 “庄主口说无权过问,但事实是犬子已被阁下困在贵庄了。老朽活了一大把年纪,不用猜也知道阁下的用心。老朽从犬子的来书中,已知道他目下正处身在阁下所加的牢笼中了。 犬子奶名小宏,不管在何处寄回的家书中,具名仅书宏儿叩上,而阁下差人送来的家书中却写着儿钦谨叩,不辩自明。 小老弟,不是老朽在少林大会群雄多有不是,事非得已,尚请察明。老朽封剑归隐,总不能置亲儿之事于不顾且而老弟所为,乃是大违江湖规矩的事,老朽即使不加闻问,但朋友们怎置之不问? 当然,老朽不会和庄主动刀动剑,届时将只身趋府要人,庄主那时请教该如何发落老朽?只消老朽有三长两短,朋友们自不能坐视,我相信庄主明人,当不致因此而犯得着甘冒玉石俱焚之险的。小老弟,人生在世,年青时最难过的是美色名利二关,纵令成了天下第一高手或者霸主英豪,你便会在权谋机心中打滚,时虚凶险之将至,兢兢业业唯恐大祸生于肘腋,何苦来哉? 老朽封剑归隐,一旦从繁华趋于冷寂,只不过时感空虚寂寞而已,但修心自娱足以养性怡情无忧无虑乐在其中,何复他求?不比你在云谲波诡中过活好得多?你也许认为老朽无忧无虑,因何又有今天的隐忧,但你会想到这是百年难见大违武步常规的事么? 小老弟,象这种事是不许可也不可能发生的,谁也不敢甘冒大不韪与武林规矩为敌,而你却一意孤行做了,实乃憾事。老朽父子即使死在你的手中,老朽敢断言,七柳湾必定在人世间被抹掉,尚请权衡三思。” 秋岚心中焦急,但已别无抉择,他暗中决定必须阻止老家伙到七柳湾,免得事情搞到难以收拾。他深知乃弟的性情,决定了的事任何人也难令乃弟更改,如果老家伙只身进飞龙庄,便无可挽回了。他希望自己能早一步到达七柳湾,将利害向乃弟详加分析.也许可以挽回这次大劫。 “老前辈如果不到七柳湾,晚辈愿从长计议,着令郎返家,岂不甚好?”他只好这样答复。 许中州淡谈一笑,摇头道:“犬子为人冥顽不灵,恐须者朽亲自将他带回。老朽愿随庄主同至宝庄,务请见允。” “那怎么行?这……”秋岚急答。 左侧一名灰衣老人无名火起,大踏步上前叫道:“中老请退,让小弟办事。” 许中州焦急地摇手,说:“童贤弟,不可造次……” 灰衣老人老眼中神光似电,沉声道:“暮鼓晨钟,惊不醒沉醉于名色两关的人。中老,事实比青天白日还明白,他飞龙蔑视武林规矩,显然是想铲除天下武林人物,另建他认为可行的新规章,是可忍孰不可忍。而且,年来他的罪行擢发难数,杀人如麻,我辈早就不该苟安畏事袖手让他横行了。中老,请退。降龙大师请出来与在下押阵:我如果失手,该大师替贵门人神拳陈校报仇雪恨,以慰贵门人泉下之灵。” 不管许中州肯是不肯,直迫至秋岚身前,历声道:“你听了,不必顾忌咱们人多,咱们决不会倚众群殴。我,人称六指童彬。老夫知道不是你飞龙的敌手,但为江湖道义,不得不强出头。按江湖规矩,今天你必须接下三场.每场以一比一公平一决,因为你既能击败独角天魔,艺业定比咱们这些人强。三场中你如果不死,你可以平安离开,尔后见面,咱们这些人明知不敌,也陪你周旋三场。拔剑!” 降龙僧出来了,第三人是冷面如来。 “他身上没有剑。”降龙僧说。 “我给他。”右首一名中年女人叫,声出剑飞。 “且慢!”琬君截出叫。 秋岚一把接任女人抛来的长剑,将她拉回低声说:“我接他们三场,至少可以拖一天时日。你退下。” 许中州无法阻止童彬,叹口气向琬君说:“小姑娘,我知道你是玉狡猊的孙女儿白姑娘,天香丫头和犬子已经告诉我了。如果飞龙真是令祖的门人,老朽只好认命。”说完,凄然后退,老眼中隐有泪光。 酒棚子中,矮老儿已和村姑挤近街边。村姑五官消秀,眉目如画,只是脸色灰白,病容显然,用青帕包头,看去缺乏村姑的气质。她躲在矮老儿身后,低声说:“老前辈,他不是秋雷。” 矮老儿咧嘴呵呵笑,用只有她才能听到的声音说:“当然不是秋雷,这人我认得。” “老前辈认识他?” “不错,他曾在活僵尸的手中救了我的老命,虽则他剃光了八字胡,但逃不了我老人家的神目。告诉你,他叫秋岚,飞龙是他的弟弟。” “那……那岂不糟透?飞龙多了一只利爪了。” “不用慌,我老人家双目不盲,这小伙子决不是助纣为虐之徒,他冒充秋雷,显然别有用意。等会儿你我出去揭他的假面具。我想,他将是飞龙的克星,信不信由你。” 六指童彬立下了门户,长剑斜伸,神色懔然地叫:“上!飞龙,有你无我。” 旁观的人纷纷后退,街两端水泄不通,街心现出一段十丈长的空间,街阔近四丈,正好动手呢。 秋岚淡淡一笑,从容执晚辈礼献剑,说:“前辈请指教,晚辈得罪了。”说完,挺剑迫进。 冷面如来向身例的许中州惑然地说:“许施主,不对,这人与在奉先寺后山威风八面桀骜不群的神情完全不同,象是脱胎换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看这人决不会是狂妄器张之徒,难道传闻有讹?”许中州也锁着白眉,双目困惑地说。 街心中,双方迫近了。斗剑,用不着找偏门,因此用不着绕走,面对面迫近。 六指童彬心中有点虚,盛名之下无虚士,他确是有点凛然,只凭一股不平之气挺身而斗,但决对方沉静从容的神态下,他感到威胁愈来愈大,神色有点不自然了。 “铮铮!铮!”秋岚虚攻三剑,迫进了三步,双剑的轻震中,谁也个想在开始时妄进,小接触先较量运剑的内力。 “吠!”六指童彬沉喝,反应了,“灵舌吐信”,“飞星逐月”,再迫近来一记“白虹贯日”全是进招手式。 秋岚从容挥剑,手中剑矫若游龙,闪缩间幻化道道虹影,进退轻灵潇洒,赫然名家身手,点、撇、挑、绞,飘选出尘,只有腕部美妙地旋动,直退直进,着着压迫对方只能从正面进攻,抢制机先限制对方不许有回旋躲避的余地,若无其事地化解了三招八剑,也回敬了五剑之多,又迫进了五步,脸上始终泛着潇洒的笑容。 “铮铮!嘎!”触剑与错剑的响声震耳,四周人声已绝,听来出奇地刺耳,令人闻之汗毛直坚,手心淌汗。 激斗中,响起秋岚的一声清叱:“站住!” “吱咳”两声怪响,六指童彬的长剑脱手而飞,化为长虹飞出三丈外,“当郎郎”一连串暴响,掉落在酒棚子的前面石阶上,响声震耳。 六指童彬两手空空,僵在那儿张口给舌。秋岚的剑尖点在他的胸口上,他怎敢不站住? “承让,前辈可以走了。”秋岚微笑着说,撤剑后退。 “阿弥陀拂!”降龙大师念着佛号,缓缓举步出场。 “刀剑无眼,大师可否愿与晚辈较量拳脚?”秋岚笑问。 降龙大师将掸杖插入地中近尺,走近合掌躬身道:“老衲敢不如命?悉从施主卓裁。” 秋岚植剑于地,上前行礼道:“晚辈放肆了,请。” “施主请!” 秋岚进步探掌,左掌平胸反削,突又翻腕迎面就是一记阴掌,反拍老和尚的脸门,走中宫抢攻,气吞河岳。 降龙僧念了一声佛号,左盘手拔出,退了一步。接着一声沉叱,少林绝学降龙伏虎宰发似奔雷,暗劲如山的浑雄掌招排山倒海似的向秋岚攻去。 四条铁臂如同金蛇乱舞,掌风排气声恍若天际传来的隐隐殷雷,脚下兔起鹊落旋动如风,只片刻间便换了两次照面。生死关头将至。 激斗中,响起许中州的情急叱喝:“小心崩云三式。” 叫声刚出,秋岚的崩云三式已经先发,绝招“云腾”出手,左手“噗”一声格开降龙僧迎头拍下的一记重掌,身躯凶猛地撞入老和尚的怀中。左掌乘势压入,扭身上步右肘疾吐,有点象“凤凰展翼”,但却是斜身锲入的。 老和尚在双方掌肘接触中,已知对方内力修为超尘拔俗。碰上骇人听闻的高手了,听许中州一叫,只好临危拼命,菩提掌用上了。 “噗!”力可击石如粉的击力,拍中秋岚撞来的有肘尖上方,但相距太近,只能用五成劲。 秋岚恍如末觉,云腾第一式的第二次变化已经发出了。左手“崩”开对方的右掌,再反“勒”住了对方的右上臂防止反击,“击”散对方凶猛无比的菩提掌力。“撞”中了老和尚的心坎穴。 “晚辈得罪了!”秋岚说,收势退回原地。 降龙大师踉跄退后五步,马步虚浮,脸色大变,一手掩按住胸口,右手不住发抖,虚脱地说道:“老衲学艺不精,多谢施主手下留情。”说完,单掌行礼,拔出禅杖巍颤颤地转身归队,步履出奇地沉重。 冷面如来虎跳而出,大叫道:“施主既不屑伤人,老衲请问,可否硬接老衲三铲?” 秋岚向老和尚的一百二十斤大方便铲瞥了一眼,说:“愿与大师徒手搏铲。若是硬接,晚辈并无自信,但不离脚下三尺为限,大师同意么?” 冷面如来大怒,徒手搏铲,岂不太瞧不起人么?但他毕竟修养到家,怒火徐消,合掌道:“恭敬不如从命,老衲沾光了。” 秋岚在原地画了一个三尺圆径的圈子,拉开马步说:“大师请指教。” “得罪了!”冷面如来叫,首先来一记“泰山压顶”,如同天雷下击,泰山下崩,力道万钧。 铲来势太快,秋岚用上了绝学,上身左扭,右手全力从上面向左下方猛抓,手一触铲缘,身躯下挫,手下用了九成劲,以万钧力道压下的巨铲,竟被他推偏尺余,“嘭”一声大震,凶猛绝伦地斜拍在左方三尺的地面上、切入地中尺余再向外跳,泥土被挑射出三丈外。 “下一记是‘横扫千军’。”秋岚低喝。 果然不错,冷面如来脚下稍乱,右腿迈出,一声沉喝中,顺势扫出一招“横扫千军”。 秋岚身形下挫,但只挫了一半,虎目紧捉住对方的眼神。 冷面如来上当了,他认为秋岚已知道招路,只消伏地或用铁板桥身法,便可轻易避过一招啦,所以他当机立断,扫出时上身后移,双手带收,招只发一半,铲已从圈子旁带回,急变“毒龙出洞”,第五铲突发。 岂知秋岚鬼精灵,根本没被第二铲所诱,正好长身扭腰,让铲头在间不容发中擦过身左。猿臂一抄,闪电似的挟住了铲杆。 挟住了铲,冷面如来不可能收回了,铲的踏背被秋岚的臂和背所抵住,除非力道比秋岚大,不然他只好弃铲服输。他不服气,立地生根双臂运起干斤神力,要将秋岚拉出圈外。 秋岚怎能让他拔铲?右手火速搭上了铲杆,左掌一翻,也反握住铲杆,拉开子午桩。他成了铁铸的万斤铁人、 铲杆是鸭卵粗的水磨浑铁所造,似乎被两人拉长了些。冷面如来的脚下,坚硬的泥土在碎裂下陷。 福祥面铺店门外面站了不少人,掌锅的伙计突然捧了一只热汤滚滚的鼎锅,飞跃出厨、不等双脚落地,全力向秋岚掼去,热汤象暴雨。 街西是许中州一群人,街东有琬君,但街两侧只有看热闹的镇民,掌锅伙计在中间下手,谁也抢救不了。 “好家伙!该死!”是矮老儿的声音。他就在对面,掌锅伙计跃出。他已发觉不对,抓起酒棚子的案板凌空飞跃,从秋岚两人的头顶飞越,案板象泰山般撞出,“砰”一声挡住了鼎锅,汤水也被挡住了。 鼎锅和热汤回头反射飞溅,掌锅伙计也刚好落地,在一声凄厉惨叫声中,倒在地上狂滚。 秋岚以为许中州的朋友在捣鬼,想乘比拼内力的生死关头暗算他、不由勃然大怒,双手一拉便将冷面如来拉近身前,抽出右手便待一掌劈下。 “秋岚老弟,手下留情。”叫声如乍雷,压下了四周的叫嚷严。 有人叫出他的名字,秋岚不得不手下留情,但掌已发出,搭在冷面如来的颈旁大拇指顶在和尚的咽喉上,随时可制使冷面如来。 街西到了大批骏马,一群老小挤近许中州的身旁,领先的人是笑弥勒,其次是笑孟尝乔文忠.后面有银凤母女,乔天香姐弟,还有不少后到的人。 叫的人是笑弥勒,他和天香姐弟急奔而出。 秋岚长吁一口气,放少手。冷面如来满头大汗,默默地合掌一礼,倒拖着方便铲退去。 笑弥勒长揖到地,笑道:“老弟,别来无恙,没忘掉笑弥勒吧?” 天香盈盈检衽行礼,喜悦地说:“秋大哥,你骗得我们好苦。”她又向远处叫:“琬君姐,可否过来一叙?” 小诚奔到秋岚身前,笑道:“我想,我仍是叫你山大哥好些,你并朱告诉我们姓秋,是不是仍该叫你山大哥呢?” 秋岚把心一横,退了两步暴躁地叫:“我不认识你们,我叫飞龙秋雷。” 矮老儿将被烫得面目前非的掌锅店伙送入店中,窜回哈哈大笑,说:“小兄弟,你不会不认识我矮方朔罗!哈哈:” “不错,我也不认识你。”秋岚冷冷地答。 酒棚子前的村姑虚弱的走出街心,拉掉包头巾,毫不忸怩地撕掉上衣,露出里面的绿色绣凤劲装,叫道:“你难道也不认识我么?” 秋岚傻了眼,苦笑道:“孟姑娘,你我已用不着旧事重提了。” “我绿凤孟娥敢武断地说,你并不认识我。” “胡说!” “绿凤孟娥已经死在龙门西山,是被飞龙秋雷亲手所杀的,同时被杀的还有绯衣三娘和海天一叟的得力爪牙镇三山。你既然叫我孟姑娘。显见得你不是秋雷!” 秋岚膛目结舌,做声不得。 绿凤又说:“站在你面前的人,是已洗面革心的孟娥,我不该仍然痴心地爱秋雷,不择手段暗杀了绯衣三娘,立即受到恶报,被秋雷制住穴道用来挡九华羽士的三枚钢松针,命在旦夕,被矮方朔老前辈所救。尊驾已用不着替秋雷挡灾了。” 笑弥勒挺立在秋岚身前,沉重地说:“老弟,事到如今,我不得不食言了。令弟秋雷所作所为,确是太狠太毒太绝。老弟的一番苦心,我极表同情。但你该知道,这样做反而坑了令弟呢?据我所知,令弟末到洛阳前些天,天津桥力退群雄,许庄附近剑击独角天魔,皆是老弟所为。这一来,反而助长令弟的凶焰,不啻为虎作张,爱之反足以害之,你难辞其咎……” “老天!”秋岚近乎虚脱地叫。 琬君到了他身旁,柔声道:“岚哥,我也不赞成你这种做法。” 秋岚一把抓住笑弥勒的肩膀,沉重地问:“柳前辈,晚辈有一不情之请,你能答应?” 笑弥勒做不了主,被头向许中州投出求援的目光。 “老朽言出如山,在情在理之事,无不答允。”许中州神情肃穆地说。 “晚辈将前往七柳湾,劝舍弟放回令郎,五天之内,如果晚辈没有回音,任从老前辈行事。五天之内,不许任何人接近七柳湾。” “一言为定。请转告今弟,老朽不是忘恩负义之徒,令弟对老朽的孙女有救命之恩,因此在此一年之中,老朽甘受天下武林朋友的指责,请求他们不要与令弟作对,令弟也因此而得坐大,得有今日的成就……” “且慢往下说,我九华羽莫名其妙。”街东人群中爆出枭啼似的怪叫,人群挤动中,钻出了九华羽士。 “你还敢出头?”许中州怒叱,银须无风自摇。 九华羽士穿一袭破直裰,但本来面目末隐,风尘满脸,挟着一个长包裹。他不在乎许中州的警告,从容走近说:“许施主,我九华羽士出头是为你好。你听着,那天在天门峡石窟之中,用销魂香暗算令孙女的人,不是我九华羽士所卞的毒手……。 他用足以令所有的人听得到的声音,将天门峡的事一一说了,最后说:“凝真观的霹雳火玄恩道友之所以惨死,是为了揭开秋雷用天蝎玛瑙毒死一剑三奇的事。大洪山青泉山庄之所以被毁是因为青云客曾与我和秋雷共煤计算令孙女。你要是不信,绿凤那次也在场,可以问她。还有,夺去贫道六瓶药的人,定然是这位秋岚做的好事……” “废话!是我夺你的药不错,但不是夺来害人的。”秋岚叫。 “是啊!姓秋壮士救我出险的。天哪!我怎么鬼迷了心,以为是秋雷救我的?”银凤姑娘尖叫。 “小伙子,你能阻止许施主的朋友拆令弟的窝,却无沈阻止金神和独角天魔拆他的骨。 独角天魔和青云客,已从终南请来了终南狂客,这两天便可赶来,有热闹可瞧了。青云客有的是朋友,这次已从投入令弟手下的朋友中,知道他的妹妹林昭华主仆,已被秋雷杀死沉入洛河,意图涅灭谋杀金四娘的罪行,他怎肯甘休?你好好准备了,准备替令弟收尸营葬。届时我老道必到,决不会忘记替令弟做三天法事超度他。哈哈哈哈!” 在长笑声中,老鼠似的钻入人丛中走了。 秋岚心中暗暗叫苦,向琬君急声道:“琬君妹,你暂和乔姑娘做伴,我得先走一步,请相信我的修为。”向许中州道:“老前辈一言九鼎,幸勿食言。” 声落,他已人化狂风,向东急掠,从人头捞动的上空飞越,去如电射星飞。 “岚哥……”琬君狂叫,拔腿便追。 “琬君姐,让他去罢,他一个人方便些。”乔天香抢近挽住她轻唤。 琬君挣扎着尖叫道:“天香抹,你不知道哪!他会……天哪!他弟弟虎狼成性,心肠恶毒,已经下手杀了他一次,会来第二次的,他……” “琬君姐,你说什么?”天香大谅地闷。 “在龙门西山岚哥为了救我,他那人性已失的弟弟竟然挥剑杀他,那情景令人恐怖难忘,差点儿吓破我的胆。你想想,他再去找……天哪!我……我如何是好?” 许中州低下头,无限苍凉地说:“孩子,我们只好尽人事了。目下是八月十三,咱们先至少林商议大计,务必在八月十五日赴到许州近郊待机,但遵守秋壮士的诺言不至七柳湾。 八月十八日如不见小儿出庄,姑娘只好随老朽的朋友进袭飞龙庄了。愿上天保佑秋壮士平安,毋令我许中州含恨九泉。”说完,老泪纵横。 “天哪”!人丛中发出一声尖叫,银凤摇晃着倒下了。 “我矮子先走一步。中老,许州见。请保护孟姑娘的安全,请不要拒绝回头的浪子。” 矮方朔一面说,一面走了。 秋岚动身时,已是未牌末,昏昏沉沉拼命奔跑,奔上轩辕岭。他冷静下来了,路上的行人全用奇异的目光盯着他,有些人干脆叫他疯子,他不得不放缓脚程。入暮时分,他在登封落了店。大病初愈,加上午间的刺激,令他无法再往下赶,再赶使得躺下啦! 矮方朔以为他必定星夜兼程,也连夜往下赶,赶过了头,去不知他在登封落了店,等到发觉不对,已错过了宿头。 死蛇张三传出的信息,早已传抵七柳湾,恰好飞龙庄主前往许州拜望知州大人,直至晚上二更天方行回庄,得到信息不由狂怒,当堂踢死了内堂三名家仆,怪他们不立即至衙门禀告。 三更正,大群人马飞骑西行,黎明时分到了均州进食。沿途,大屯福祥面店和登封的急报陆续传来,秋岚的消息始终通畅无阻地流水般传到。 许中州的人已转往少林,令秋雷大为放心。但听说带走了琬君,他感到怅然,若有所失。对绿凤大难不死的事他后悔不迭。 均州,是开封府属下四州中最小的一州,只辖了一个山多田少的密县。但州本身相当富裕。地当颖河河谷的下游,沃野无涯,而且是本府最佳的钢铁出产地,铁母山和矿山两处矿场,规模甚大。 出城后,官道向西北行,沿颖河河谷向上走,右面的颖河奔腾而下,愈往上走水势愈急。在矿山西北十里地,颖河形成一处回水沱,向西南绕了一个大湾,中间是一座盆地。盆地西北,是土名儿叫鹤颈口的隘道,双峰夹峙,中留一隘,官道从隘口向下延伸,下降至盆地河旁。道有的山尾直伸至水际,再坟起一座小山丘,象一头巨鹤将脑袋直伸下来一般。 巳牌初,飞龙庄的群豪到了,所有的马匹全赶入左测的山林中,人却在隘口布下了天罗地网。隘口有方,是丘陵般的鹤颈,官道在这儿折向往南行,折回处东北端便是水色略浑的颖河折向处河向东南折,路往南行。把住了隘口,任何人也难逃眼下。 秋雷在这儿布下埋伏,不全为了哥哥秋岚,而是独角天魔和青云客,用不着派一二流的爪牙送死,所派的全是艺业出众的高手名宿。预定交手的地方,就在隘口官道折向处的坡地上,由他自己亲自拦截。稍后些儿,是河岸旁的树林,官道穿林而过,东面是河,西面是山,林中官道两侧,布下了迷烟大阵,他相信任何人也难逃此劫。而在来人所能逃窜的地方,暗器网强弓阵星罗棋布,准备用来收拍青云客的爪牙。 他已决定一劳永逸的绝着,要在这儿除去一切妨碍他谋策江湖霸主宝座的人。对与独角天魔八月十五德星亭之斗,他根本不放在心上,他不是一个守约的人。 同时,绿凤和九华羽士已将天门峡石窟的事说出,许钦方面已难望获得奥授,假使许中州的人也在八月十五到达七柳湾,岂不碍手碍脚?在这只除掉老凶魔,再炒不过了。 行动迅疾,不虞消息外泄,他深信即使庄中潜有青云客的同情者,也无法将埋伏的事专出,所以他料定这次的快速埋伏大汁必定成功。 隘口行人寥落,红日潮升。 官道折向处的山坡上,路左靠山簏处有五六户农舍,路右有一座歇脚茅亭,行旅在爬山隘之前,可在这儿歇歇脚。 看看到了午牌初,在茅亭中歇脚的一主四仆已瞅了近一个时辰,仍没有走的意思。主人是一个丰神绝世的书生,一双星日历光的闪闪。令人望之心寒。仆是四个十六七岁的俊美侍童,每人抱着一个紫缎长囊。 蓦地,远处隘中段一处凸出的山崖顶端林影中,伸出一面红旗迎风挥展了数次,随即隐去。 这一面,农舍后的山麓密林顶端,也随着出现了旗,依样挥展了数次然后隐去。 亭中的书生坐正身形,背向官道,展开手中一本书,摇头晃脑轻轻吟哦。 不久,隘口出现了人影,共有八人,一式村夫打扮,头上的遮阳帽戴得低低地,身形雄壮,好人挟着一个破布长卷,大踏步赶向下走。 农舍中,走出一个樵夫,腰插柴斧,肩上搁着扁担和捆柴草索,敞开前襟走出官道向上走,迎向八名村夫,口中高声唱道:“俺且把,妻财子禄一笔勾,五湖四海任我游……” 走在最前面的村夫一怔,抬头一看,露出帽下的大马脸,原来是赤煞双凶的大煞岑去非。 樵夫已到了他身前丈余,不唱了,哈哈大笑道:“去非兄,当家的近况可好?” “祖萌兄,你么会在这儿落籍了?”大煞讶然问。 “唉!一言难尽,没奈何,只好洗手告别绿林罗!飞龙秋雷断了咱们的衣食哪!”樵夫无限感概地说。 大煞向后一指,说:“当家的与独角天魔老前辈即将到来,到许州收拾那条孽龙。祖荫兄,随咱们走吧,咱们东山再起之日快到了。” 樵夫沉吟片刻,一咬牙,说:“好,咱们走。”说完,大踏步转身,一面说:“到许州的路我熟,我领诸位走捷径早些走完黄泉路。”黄泉两字说得含糊,八个人都没听清他说啥。 不消三二十步便到了茅事前,樵夫突向亭内叫:“庄主,龙当家与独角天魔随后即将到来。” 大煞大吃一惊,飞快地解开破布囊拔剑,吃惊地叫:“祖荫兄,你干什么?” “大名鼎鼎的四大凶人之一,年高辈尊,想不到竟会做出这种令人不齿之事,好教本庄主失望,太瞧得起你了,其实你不过是个浪得虚名不值得尊敬之徒而已。你奈何不了我秋雷,却找家师的麻烦,可耻!我感到奇怪.你凭什么名列四大凶人之列的?哈哈!你如果认为挟家师为要胁便可万事如意,未免太天真了。” 终南狂客挣脱青云客挟持,摇摇晃晃地向前走,鹰目中厉光四射,在丈外站住了。 秋雷一怔,看样子,终南狂客并非被人所制,而是自愿跟随独角天魔来的哩! 他怕独角天魔乘机进击.不敢行四拜迎师礼,仅长揖到地,说:“恩师万安,徒儿拜揖。” “畜生!你竟不下拜?”终南狂客怒叫。 “大敌当前,恕徒儿从权。“秋雷躬身答。 终南狂客伸出发抖的手.指着他切齿道:“你好,想不到我将你从火剑影下救出,养大,教养成人,你却做出这种比禽兽还不如的行径,天理何存?畜生!你……你好毒的心肠,你……” “师父,如果是独角天魔使你老人家昏神……” “呸!你这畜生做得好事,行同枭猿,还敢血口喷人?我如果没有瑞老派去请我的人伺候,早已死在你的九转穿肠散下了。瑞老派人到狂庐请我,恰好我毒性发作不足两个时辰,承他们认鬼门关内将我拉回,同时泥人急请瑞老至终南相商、带来了解毒药。可是晚了些,我已经成了废人了。畜生!你好狠毒的心肠,在我那儿呆了两天,你为何在我的酒中下毒? 为什么?为什么?为了我不许你招摇过份么?即使如此,你也用不着下此毒手哪!我发觉你另具绝学,只责备了你几句,难道就为了这件事你便要置我于死地?十余年来,你我名虽师徒,其实我视你如子,身兼严师慈父之职,费尽心力,却教养出这大逆不道的畜生!我好恨!好吧!你有种便戮我一剑。自作孽不可活,畜生!我看你能横行几时?” 秋雷虎目厉光闪闪,大叫道:“师父,你老人家这些话,定非出自真心,竟怀疑徒儿欲欺师灭祖大逆不道,显然是独角天魔老匹夫心怀叵测,故意嫁祸破坏徒儿的声誉。皇天后土共鉴,徒儿决不会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无义罪行。帅父请到亭中歇息,待徒儿擒下他们严加拷问,自会水落石出,一洗徒儿清白。” 说完,仰天发出一声长啸,山谷为之应呜。 农舍中响起一声哨鸣,德星亭附近人影纷现。恨天无把一声虎吼从农舍中抢出,倒拖着八十二斤虎尾棍狂风似的卷到。 江东八豪一字排开,每人手中有两种怪家伙,左手挟长盾,右手是标枪,背系长剑,这是他们预定跟李胡子造反时的步战装束,锐不可当。隘口一面,四大金刚四般怪兵刃十分唬人。七柳七煞原来只有五人,这时已补足七名,七个人如狼似虎。 秋雷不管终南狂客肯是不肯,向四侍童叫:“将祖师爷请至亭中歇息,给他老人家一杯酒定定神。” 四侍童飞步枪近,将跳脚咒驾叫号的终南狂客挟入亭中,不管三七二十一,从一只紫色小葫芦中倒出一杯酒,硬灌入终南狂客的口中,扶在木栏上坐下。只片刻间,终南狂客不再叫了,永远叫不出来了。亭外的人大乱,谁也不知亭中的终南狂客已经喘完最后一口气。 秋雷拔剑出鞘,扔掉剑鞘向独角天魔怨吼:“独角天魔,你出来,我给你一次公平的机会。杀!” 独角天魔山藤杖已换了一根钢杖,全长八尺,沉重无比,是专为了对付秋雷而打造的。 他一声怒啸,闪电似的挺杖冲出。他身后的人却倒了霉,镖枪来势似奔雷,集中攒射急如暴雨,刹那间人无法散开,干瘦老人和胖子一声惨叫,四枝枪贯入两人的胸腹,扑地便倒。 江东八豪到了,鬼影幽魂势如疯虎般冲到。青云客幸而躲过了枪雨,拔剑狂吼,“噗噗噗”连刺三剑,剑刺盾毫无用处。钢盾外蒙熟牛皮,剑穿皮即向外滑。鬼影幽魂长盾一推,扭身出剑,剑出如穿鱼,青云客狂叫着仆倒在盾上。 恨天无把象狂狮,虎尾棍猛扫,铮一声崩开枫岭男残洪明瑞的长剑,江东八豪的地府游魂贴地从后抢入,盾向上推,长剑下吐,刺入男残的海底。恨天无把棍尾又现,“噗”一声击碎了男残的颈骨,脑袋摇摇欲坠。 女残傅莹也陷入重围,四海孤魂与炼岳厉魂两面夹攻。女残剑术超人,但对付两张盾却成了狗咬乌龟,她的功力无法刺破钢盾,即使刺破也毫无用处,被迫到河边,死在双剑之下。 龙形剑是这些人中,仅比青云客高明的人,他向后逃命,劈面遇上了恶狠狠地迫下的四大金刚,后面还有七柳七煞,想得到他的下场够惨。 独角天魔独斗秋雷,铁杖如狂龙闹海,虎虎生风,舍命狂扑,把秋雷的三尺剑迫得还手无力。秋雷只能八方游走,想消耗老凶魔的精力再找机会迎击。双方功力相差无几,一寸长一寸险,三阳神功虽注入剑身,剑身炽热,但也奈何不了鸭卵粗的大铁棍。沉雷剑法再神奇,近不了身便无用武之地成了废物。 激斗近百招,斗场中只有这一对高手拼命了。四周全站满了秋雷的人,所有的尸体全都带走了。 独角天魔愈斗愈心寒,秋雷不和他硬拼,无可奈何,再死缠下去,终有力尽之时,大事不妙,同伴已经死光,再不走岂不太傻?他动了突围之念。 这时,隘内红旗再现,一名侍童高叫:“主人速下杀手,点子来了。” 秋雷比独角天魔更焦急,但无可奈何,倩急之下,忘了自己公平一决的诺言,大喝道: “上!毙了他!” 独角天魔正想突围,闻声狂喜,人多没有用,地方宽阔不易被困。他一声怒啸,飞扑东北河近一面。 第一个挡路的是江东八豪的老大鬼影幽魂,一声大吼掷出了镖枪,挺盾拔剑急冲而上。 人太多用镖枪太过冒险,会误伤自己人,所以必须在近处投出。 独角天魔杖尾一拨“得”一声镖枪斜飞,狂叫声乍起,被拨飞的镖枪贯入一名汉子的胁下,他将冲进喝声:“滚!” “当!”一声暴响,铁杖斜击在盾上,鬼影幽魂象皮球般飞滚三丈外,盾丢了剑也丢了,爬起便跑,持盾的左手象是废了。 独角天魔突出了重围,劈面撞上恨天无把。好家伙!两条长家伙扑上了,火杂杂接上,杖功如天雷下击。 “当!当当!”三记硬接,火星直冒。 “哎……”恨天无把惊叫,最后一棍他虎口裂开,连人带棍跌出两丈外,独角天魔已出了人丛向河畔逃命。 秋雷追不上,真糟!就是水上没设埋伏,他大吼:“箭手何在?用箭射他!” 可是,箭手埋伏处在下游三百步以外的草丛中,箭雨未到之前,“噗通”两声水响,独角天魔已经入水走了。 “快!各归原位!”秋雷只好下令撤退。 片刻,隘口出现了秋岚,茫然地急走,两手空空一无所有。斗场中血迹已用尘土掩益,空阒无人。德星亭中,秋雷仍然看他的书。终南狂客的尸体,静静地倚坐在住下。秋岚一无所知,大踏步向天罗地网闻。 高山少钵寺不能接待女施主住宿,女眷们被安置在二祖庵旁的珠帘别墅中,二祖庵距少林守约有六七里,别墅建在珠帘瀑布内左上方。少室山这一段山势是土尽石出.在这儿出现了气象浑雄的石崖,半崖间有泉涌出,飞挂成瀑,叫做珠密瀑,是接待女宾最理想的缩在。 这一晚,琬君心悬秋岚的安危,心中焦躁,坐立不安。乔天香和银凤同样担上了重重心事,夜凉如水,银凤摆脱了乃母,悄悄地找到花园中长吁短叹的琬君,两人唧唧哝哝秘密商量,定下了大胆的行动,她们算定明晨少林寺中将有一阵子好忙,乃母和一些派得上用场的女眷们得在五更初动身赴少林寺,她两人正好乘机溜走。 至于溜走到许州之后该怎么办,后果如何,能做些什么,她们计算不了那么多,鲁莽地决定了行止。 柳秋涛和其他的女眷们前脚离开了珠帘别墅,两人后脚也跨出了大门,踏着晓风残月奔向登封,换了村姑装用布卷藏了长剑,到牲口店渝了两匹骏马,大胆地驰向百里外的均州,急如星火没有任何人知道她们的行踪,谁也想不到他们有这么大的胆子。 秋岚埋头赶路,心事重重,直至目下为止,他还不知道,该咱样向乃弟启齿劝说,当一个人自以为已迈步到了成功大道,眼看目的已达,要他放弃眼看到手的成就,那是不可能的,他该怎么办呢,要乃弟放弃争取江湖霸主的努力,要乃弟释放许钦,抑或是劝说乃弟改恶从善,不用多揣想,他也知道千难万难,假使乃弟不听劝告,再不念手足之情杀他,他怎办? 走了好半天,半日旅程不知不觉地在脚下消逝,他还无法替自己找出问题的答案,心中焦躁已极。 出了鹤颈隘门,颖河河谷一览无遗,头上阳光晒得人七孔生烟,秋老虎毒太阳并不因在山区而减低炎热,他真想跳入河中喘口气。 “午间了,我得到下面的亭子坐坐。”他喃喃自语。 他只看到身上披了青衫的秋雷的背影,也看到了脸色平静的四个侍童。一脚踏入亭中,便看到低着头倚靠在亭柱下的终南狂客的尸体。 他曾经两上终南,当然认识终南狂客,但这时的终南犯客低着头,背脊倚在亭柱上,双脚伸开支住了身子,所以居然没仆倒,无法让他看到尸体的脸容。 他在亭口的木栏上坐着,取下腰中盛水的葫芦喝个饱,瞥了书生的背影一眼,目光落在终南狂客的身上。起初,他的目光是下意识的流览,接着,他的目光被终南狂客吸住了。 修为已臻化境的高手,感觉极为灵敏,依稀,他感到冥冥中有神奇的感觉袭击着他,没来由地感到毛骨悚然,目光落在终南狂客的胸口上,看不到呼吸的起伏,刹那间,似乎有一道电流向他袭击,浑身冷冷地,他本能地立即想到,这个老入已经死了。 “咦!老伯。”他失声叫,站起向终南狂客走去。 仍然没有回音.他深深吸入一口气,伸手挪正终南狂客撑在身例的左手,象是触及了冰块般冷凉。 糟!终南狂客身子一歪,向东倒。 “他……他死了!”他失声惊叫,火速伸手挪正终南狂客的脑袋这瞬间,他认出是谁了。 但已不许他再发话,他感到眼角人影一闪,冷冰冰的剑锋已搁上了他的肩颈旁,熟悉而冷厉的志声乍响:“不错,他确是死了。” 已用不着猜想或看到来人的面容,他知道他又落在极为凶险的境遇中了,正想直腰站起,叱喝声入耳:“坐下,你己没有机会再在剑下逃走了,坐下!” 他不得不坐下,气得浑身发抖,叫道:。弟弟,你杀了崔老爷子?” “不!独角天魔把他毒死了,与我无关。” “天哪!但愿你说的是真话。” “呸!我哪句话不是真的?你莫名其妙…… “弟弟,你居然又这样对付我么?” 秋雷用行动作为回答,左脚连踢两靴尖,制住他十四节脊椎骨两旁的命、肾二门。两处穴道关于生死,他竟然狠得下心用脚制穴。 接着,一把将他抓小鸡似的抓起,放在另一根木柱下,收了剑,笑道:“你想不到吧? 玉狡猊的弟子,如此而已。” 秋岚故意装成穴道已被制住的软绵绵神情,叹息着问:“弟弟,何必这样对待我?你闯的乱子还嫌不大,我这次是专程到许州……” “哈哈!我知道,先谢谢你的好意,你说吧,你答应许中州五天的期限……” “你……你怎么知道……” “我如果不知道,还配称飞龙庄主,还配领袖江湖?还配铲除宇内十五名人唯我独尊,废话少说,让我听听你的高见,在这五天中,你打算怎样从我手中把许钦弄走?” “弟弟,让你我平心静气谈谈,我只希望你能念在手足之情,将许钦放回,和无数白道的高手名宿作对,毕竟是不智而愚蠢的事,许中州已答应不再追究过去的事,我愿替你共拒独角天魔和金神作为交换条件……” “哈哈哈哈!”秋雷用不可一世的狂笑打断他的话,笑完豪情万丈地说:“你听着,那些所谓白道高手名宿,全是浪得虚名之徒,我要以的许钦为饵,引他们到七柳湾送死,这些人一除,天下间谁还敢和我为敌,至于独角天魔和金神,用不着你费神了,独角天魔刚才十六个人和我照面九死六的投降,只有他独个儿跳水逃掉,他这辈子除了赔笑天下之外,已无能为力抬不起头做人啦!金神么?我和他动过手,如此而已,早晚他得死。” “弟弟……” “你千万不可再说那些扫兴的大道理,你肚子里的牛马宝我全知道,在我名震天下时说那些不合时宜的谬论,未免显得心存妒嫉且存心触我的霉头,我不追究你上次抢走那鬼丫头的过失,看在手足之情份上,我留给你两条路走,不许讨价还价,免得浪费口舌。” 秋岚知道绝望了,仍忍下心中的痛苦,凄然地说:“谢谢你,总算你还未天良泯灭,留给我两条路走,说吧!” “呵呵!这与天良无关,人世间天良不值半文钱,讲天良的人活该任人宰制罗,第一条是明路……” “哦!有明路就好,另一条路定是黑路罗!要我取代海天一叟替你做强盗?”秋岚怪声怪气地问。 秋雷哼了一声,踢了他一脚,怒叫道:“你还嘴强,简直不知死活。明路是跟我在飞龙庄称雄道霸,我会对你另眼相看,飞龙庄有玉狡猊的弟子做二庄主,那些妖魔鬼怪将望影而逃,由你专门对付许中州那些乌合之众,必定胜任愉快,第二条路是死路,你只要说声不……” “说不就杀我,杀你的哥哥?杀死你唯一在世亲手足?你不会的吧!”秋岚激动地叫,心中涌上无穷激愤。 “你少噜苏,亲情打动不了我飞龙秋雷,任何人妨碍我的行事,杀无赦,君亲师也不例外。” “难怪你会下杀手杀崔老爷子,你恐怕已失心疯……” “啪啪啪啪!”秋雷凶狠地打了他四记正反阴阳耳光,再踢了一脚,怒吼道:“你听着,只要你说声不,我会杀你永除后患,天下间可能只有你这玉狡猊的门人能和我论短长,不杀你我便会寝食难安,但我不用刀剑杀你,留你全尸。” 他抓过侍童腰中的小葫芦扬了扬,凶狠地又说:“这就是用九华羽士所说的天蝎玛瑙浸过的毒酒,入口封喉,一口便够了,你说,走明路还是走死路,是或不?” 秋岚不再痛苦,在麻木中升起了无边的激怒,凛然道:“让我再叫你一声弟弟,你真的被名利欲薰心、忍心将我置于死地么,你百年之后,有何面目见爹娘于九泉?” “废话!人死如灯灭,谁能证明有地府九泉给我看,我只要在有生之年随心所欲,别无他求了。” “你简直已人性全失了……” “你说不说?”秋雷怒吼,一把将他劈胸提起。 秋岚虎目睁圆,大声叫:“我决不助纣为虐,决不和你一般丧心病狂。” 秋雷大怒,将紫葫芦口慢慢伸向秋岚的嘴部,恶毒地说:“念在手足之情,我会留你全尸,带回庄中好好殓埋营葬,这是我唯一可替你做的事。” 声落,葫芦嘴凶猛地向秋岚的口中塞去。 秋岚忍无可忍,突起发难,他的穴道早在剑锋加颈的剃那间自动封闭,乃弟的两靴尖毫无用处。 “叭”一声脆响,紫葫芦突然炸碎,被他一掌毁了。同一刹那,右掌一勾,扣住了秋雷抓住领口的左手脉门,真力发如山洪,左拳疾出,“砰砰”两声暴响,击中秋雷的小腹。 秋雷淬不及防,被打中得“哎”一声惊叫,小腹后收。 第二次凶狠的打击接踵而至,先是双掌的“左右开弓”,接着是双拳的“三撞锤”,最后一拳力道如山,沉重已极,击在秋雷的胁下,“咚”一声闷响,身子被击得向后长撞,“篷”一声大震,把亭柱撞断了一根。 出手太快,捷逾电闪,四个侍童楞住了,突如其来的变故,使他们忘了抢救主人,亭子倒塌前的瞬间,他们才神魂入窍,惊叫着向亭外逃命。 秋岚住手退出亭外,愤怒地大骂:“你这伤心病狂的畜生,我不和你一般恶毒,不然我真该杀你,我奇怪我为何狠不了心下手。” 秋雷挨得起打,只是无法还手,打击力道奇快奇重,他只顾运功抗拒保命,没有机会反击,撞倒了亭子,半朽的茅亭不垮才怪,在轰隆大震中,他恰好来得及逃出三丈外,五拳两掌,打得他昏头转向,腹中如绞,胃似乎向外翻,眼前金星乱飞,好不容易稳下了身影,狂怒地大吼:“你该死,你竟然打我教训我?” 吼声中,他双手箕张向前冲,“饥鹰缚免”奋勇前扑,羞愤交加中,他忘了拔剑仗神奇的剑术求胜,却本能地扑出赤手相搏。 秋岚见他急怒攻心的神情太过狞恶,刚才因痛殴他而油然兴起的内疚之倩随即消失,双掌一分,格开抓来的两爪,顺势下劈,两掌全劈在他的颈根上,把他打得大旋地转。接着来一记“童子拜佛”扣住他的后颈全力下掀,右膝猛抬,“卟”一声顶中他的下颚。手一松,他仰面抬身“嗯”了一声,双脚飞踢,仍不忘反击,秋岚扭腰欺身贴他的腿侧切入,抓住他的手脚猛地掼出,接着是一阵捧、翻、馈、挞,暴响似连珠,没有他丝毫还手的余地。 农舍中涌出了大批高手,四面八方亦有人现身。 四侍童同声长啸,四把剑急射而至。 秋岚刚将乃弟掼下脚前,身后剑气压体,他象是背后长了眼。右闪一步,让剑刺空,扭身一把抓住剑主人的小臂一带,递剑的侍童不由已向前冲。接着左掌疾落,劈中侍童的颈背,侍童一声不吭倒地昏迷不起。 地下的秋雷乘机滚出丈外,爬起踉跄站稳。伸手拔剑?可是。他拔了个空,剑在秋岚将他颠弄抛掷下断了挂带,腰带上没有剑。 他向一名侍童奔去,大吼道:“给我剑!我要亲手杀他。” 他知道徒手相博屈居下风,受不了,只好倚仗剑术取胜了。但他快,秋岚比他更快,已先到了侍童近身,从递来的剑侧抢入,挟住对方持剑的手,一拳捣出。 “啊……”侍童叫,丢剑倒飞,“叭哒!”跌了个四仰八叉。 秋雷抢不到剑,火速侧掠,想抢吓软了腿的最后一名侍撞的剑,但恨天无把到了,江东八豪也即将抢到。 “庄主请退,我来收拾他。”恨天无把大吼,火杂杂地冲到,虎尾棍招出“毒龙出洞”,狂野地捣出。 秋岚不退反进,身形如电,闪身让棍反手一勾,捞住丁虎民棍,右手接着抓实。 恨天无把大惊,他还没有看清对方是怎样避招的哩,棍被抓住,他惊出一身冷汗,挫马步猛力夺棍。 秋岚一声暴吼,喝声“起!”双手发出千钧神力,凶猛地猛扫,恨天无把号称有万斤神力,天如果有把他也可以扳倒举起,但今天却遇上了硬对头,不仅夺不回棍,身子反而被棍扫起,他舍不得丢棍,抓得死紧。 糟!不放不行了,他感到身子被带得飞旋三匝,接着向扑到的四海孤魂的盾上撞去,那还了得,秋岚用他的棍猛砸推来的铁盾,而他却在棍前端,连人带棍向铁盾上砸,不死才怪。 他心胆俱裂地放手,只感到身子象在腾云驾雾御气飞行,远飞出两丈外,无穷大的凶锰力道将他扔飞,重重地掼在山坡上,爬不起来了。 秋岚夺得八十二斤的虎尾棍,如虎添翼,看人群已经合围,而他又不忍心杀人,必须突围再说,一声虎吼,迎上了刚以半圆阵推盾迫到的江东八豪,第一个撞上四海孤魂,他不管三七二十一,举棍便砸。棍前的根天无把飞走了,棍凶猛地砸向铁盾,力道万钧,恍若电耀霆击。 对付盾十分不易,除非能将盾后的刀或枪引出,如果不是全钢的盾,又当别论,事实上使用钢盾的人,世间并不多见,有千斤神力的人究竟不多,普通的盾大多是木造。 秋岚力沉棍猛,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当”一声大震,钢盾变形,四海孤魂连人带盾飞掷三丈外,爬不起来了。 他象一头出柙疯虎,虎尾棍如同闹海蚊龙,触剑剑断,触盾盾飞,所经处波开浪裂,火杂杂沿官道向下冲,在一连串鬼哭神号中,冲出了重围,江东八豪有六人被击倒了,六个人都伤得不轻,如果不是他手下留情,八豪可能没有一个活的,除了八豪之外,棍到处,挡路的人变色远避象是风卷残云,棍前没有档下一招的好汉。 大乱中,响起秋雷的沉喝:“退!让他走!” 谁敢追,他的沉喝象是马后炮。秋岚奔出十丈外,扭头向上看,倒抱着虎尾棍,大叫道:“弟弟,宁可教你无情,我却不可无义,无论如何,我得将许钦弄出来,免得白道群雄群起而攻,我是为你好,我先走一步,谁赶来他将后悔无及。” 说完,倒拖着虎尾棍走了。 山坡上,群雄目定口呆,目送他向下面的密林走,四周鸦鹊无声,连受伤的人也忍痛不发出叫号,所有的人,全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相送,全被他刚才的神勇吓傻了。 秋雷衣衫零落,浑身灰土,脸上泛起阴狠恶毒的笑容,盯着秋岚即将踏入密林的背影,目不稍瞬。 密林中的官道两侧,布下了迷烟大阵,人爬伏在草木中施放迷烟,走在路上的人万难发现。 隘口蹄声得得,银凤琬君两人两骑到了。 银凤的江湖经验比琬君丰富,发觉下面的奇怪场面不由一怔,勒住坐骑说:“白姐姐,去不得。” 琬君勒住坐骑,向下瞧.下面秋岚已经进入了密林,背影已经消失。只看到无数劲装老少呆立的背影。她说:“许妹妹你认识这些人?” 她们如果不停留,也许不会引起这些人的注意,停下来便糟了,下面的入有人转身,便看到两人进退两难的光景,响起了打雷似的叱喝:“什么人?下来?” 叱喝声中,所有的人几乎同时闻声转身,银凤一眼便看到了四大金刚的四般怪兵刃,惊道:“白姐姐,是飞龙秋雷的人,快走!”说完,她火速兜转马头,看对方人多势众,不走怎成? 两人刚兜转坐骑,后面已响起了震天长啸,隘口两侧草木中闪出无数人影,四五十把强弓两列分张,为首的人大吼:“许州七柳,龙飞九州,此路不通,退回去!” 两位姑娘不知利害,火速拔剑策骑上冲。 一声梆子响,数十张强弓并发,弓弦狂鸣,箭如飞蝗。 “糟!他们真放箭,下马先躲。”琬君惊叫。 两人飞跃下马,在箭雨射到之前纵下路旁水沟伏身避箭,马儿发出痛苦的长嘶,砰然倒地。 等她们惊魂初定跃出水沟,已经陷入重围,在团团包围中,飞龙秋雷狼狈的身形赫然出现在她们面前,只要一个秋雷她们就无法应付,何况加上数十名高手,她们成了笼中鸟。 下面密林中,毫无所知的秋岚,闯入了迷烟大阵,他以为扔脱了乃弟的人,当然平安无事啦,他准备立即奔向许州,到飞龙庄先抢救许钦出险再说,想法天真已极,他以为飞龙庄是可以任人出入的普通庄院呢。 刚进入密林,看到官道前面尘土飞扬,一匹健马以全速狂飞而来,马上的骑士上身几乎俯在马颈上,来势奇急。他稍向道左移,心说:“不会是弟弟的人吧?但愿不是的。” 他将虎尾棍搁上肩,大踏步向前走。后面没有人追赶,他大为放心。 入林百十步,他终于踏入了迷烟阵,迷烟无色无臭,只可看到极为稀薄的雾气,官道行人往来不绝,本来就荡着淡淡尘埃,加上些少雾气,谁知道其中有鬼? 对面,马儿狂奔而至,马上的骑士看到了秋岚,心中一怔,抬起了上身,马儿仍向前飞驰。 骑士是均州来的传骑,看不出是假庄主,先前被秋岚的衣着所迷惑,心中起疑,但看清了恨天无把的虎尾棍,疑团尽释,高叫道:“均州传骑李四,轮传许州信息:金神已至临颖,大总管传信请庄主速回……” 叫声刚落,马已冲到。也许是李四想勒住坐骑,也许是想扳鞍下马,马儿突然发疯,前蹄失误突然站立不牢,头向下栽,但冲势末减,象一座山般钮身横冲而至,骑士上身前裁,屁股离鞍翻腾蒋从马儿前方飞出,马儿也声势汹汹随后撞到。 秋岚本来感到头脑有些昏昏,但末以为意,突听骑士的叫声,知道来人是乃弟的人,看错人了,本想置之不理,但马失前蹄,他吃了一惊,本能地抢出救人,大叫道:“用梯云纵或鱼龙反跃术避免让马儿撞及……咦……” 他感到头重脚轻,眼前模糊,摇摇欲倒、大惊之下,赶忙止住冲势,但站不牢,向前仆倒,只感到“砰”一声大震,撞来的马儿横冲而至,后蹄扫中了他,身躯一震,他便失去知觉。骑士李四头破脑浆流,几乎被马压成扁鸭,秋岚也被马蹄扫中胯部,跌在路旁。 “得手了!”密林旁有人大叫,涌出了十余名手执迷烟筒的大汉,一拥而上。 一个练气修为已臻化境的高手,怎会平白无故昏眩脱力,秋岚在脚下发虚头脑昏沉的刹那间便恍然大悟,事非偶然,显然己受到迷香一类下五门玩意的袭击暗算了,意动神动,寂灭术立生效应,但受迷已深,短期间又无法将迷烟排出,神智虽昏,寂灭术已经慢慢发生作用,呼吸似已停止,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形如死人。 第一名大汉奔到,惊叫道:“糟!被马儿撞死了。” 第二名大汉抢近,探鼻息,试脉搏,然后将人抱起说:“别管,不是我们的错,死鬼李四报信报得不是时候,赔上了一条命,真他妈的该死,老二,我将尸体带结庄主过目,并将李四的信息禀报,你处理人马的善后,快!恐怕后面还有对头前来送死呢,上面已打起来了。” 他抱着秋岚向上走,上面,确是打起来了。 两位姑娘虽改了村姑装,但脸上并未经过易容,秋雷走近一看,便看出她们的身份来了,他本来一肚子火没处发泄,原准备下令将两个可疑人物乱刀宰了拉倒,但看出两人的身份,一肚子火烟消云散,大喜过望,举手一挥,令众人退后三丈,拍掉自己身上的尘土,上前拱手一礼,笑道:“原来是两位姑娘芳驾光临,秋某深感荣幸,刚才手下们不知是两位姑娘驾到,多有得罪,尚请海涵。” 他笑,笑得开朗,得意的神色充溢,更流露着诡谲的味道,象一头向小羊摆出亲善的老狼。 琬君黛眉带煞。目眦若裂,吐出一声怨毒的咒骂:“你这披着人皮的凶枭毒獐无耻畜生!” “咦!姑娘为何见面就诅咒我?”秋雷嘻皮笑脸地问。 “亲兄弟你也下得了手,你算是人?” “哦!原来你是指龙门西山的事。” “畜生!你敢单人独剑和本姑娘一决生死么?” “哈哈!白姑娘,何必呢?明知我要你,说一决生死岂不太伤感情么?在下以万分诚意,请两位到敝庄盘桓一些时日,飞龙庄得两位姑娘枉顾,定然画栋生色,雕栋增秀,不知两位肯否赏脸一行?” 银凤徐徐举剑,冷冷地问:“姓秋的,你把家父怎样了?” “许姑娘请放心,令尊目下春风得意,敝庄尊为上宾,向天下白道群雄发出谕柬,要他们尊重飞龙庆所经营的各色行业,或者与敞庄合作共襄盛举有福同享,许姑娘,令尊思念甚殷,急盼姑娘前往作伴,何不与在下前往省亲?” “事到如今,你体想对本姑娘鼓如簧之舌……” “许姑娘,在下认为姑娘说这种话,此中定有误会,想必是受了别具用心的人流吉所惑,秋某在短短一年中,崛起江湖名震天下,嫉妒的人不是没有。对头仇家岂能少,这些不长进自甘失败的人,到处颠倒是非造谣中伤,乃是意料中事,秋某郑重否认,有关秋某的流言全不可信,尤其是出于秋某仇家之口的谣言,全是血口喷人颠倒黑白的中伤毒谋,并无事实佐证,姑娘千万不可轻信,因此,秋某必须请姑娘光临敝庄向令尊查问其中真相,看看秋某的所作所为是否……” “无耻,你能否认龙门西山可耻行径么?”琬君怒叫。 秋雷脸不改色,笑嘻嘻地说:“白姑娘,在下深信姑娘不会血口喷人,也许姑娘在龙门西山听到了有关在下的蜚语流长,但在下却无从闻悉,可否说来听听,在下不知姑娘所指何事哪!” 琉君怎敢将那天的事说出,想起来就令她羞死,甚至在银凤和天香姑娘面前、她并不提被羞辱的经过,只简要地说出被秋雷暗袭擒住侮辱而已,这种事她怎能说得出口? 秋雷哈哈笑,又道:“姑娘如果不说,便可证明其他的事全属无稽了,是么?” “你不否认要杀你的哥哥秋岚吧?”琬君只好避重就轻反击。 秋雷哈哈狂笑,说:“白姑娘,正相反,秋某只想请兄长至飞龙庄享福,你说我要杀他,笑话,我已将他请来了,不信可让你见他一面,也许他睡着了,但我可以派人抱他来。”说完,他向后高叫:“姓山的带来了么?” “来了!”有人高声答。 接着,人群向两侧让开,大汉抱着秋岚,大踏步从下面奔上。 两位姑娘大惊,挺剑扑向缺口。 “站住!不可鲁莽!”秋雷叱喝,迎面截住,又道:“少安毋躁,看清了再说。” 抱人上来的大汉不知圈子内的事,更末听到刚才双方的对话,刚到嘛!人群让出路,他还在五六丈外呢。他进入场中,神色肃穆地将人放下,行礼道:“启禀庄主,姓山的已擒到,但均州派来传信的传骑也不巧地同时到达,人马被烟所薰失蹄落马,人马齐毙,却波及姓山的,被死马撞死了。” 这一着安排得不是时候,不啻当堂拆秋雷的台,秋雷象挨了一记闷棍,大吼道:“什么,你说什么?” 大汉仍未看出险机,躬身道:“均州传骑转传庄中大总管的信息,说金神已到了临颖,促请庄上速返,传骑来得不是时候,撞毙了姓山的。” 秋雷一摸乃兄的口鼻和脉搏,一蹦而起,大吼道:“混蛋!谁教你们捉死的?” “但……这……这不是属下的过错。”大汉变色分辩。 秋雷一声怒叫,一脚踢出,大汉“嗯”了一声,仰面重重地倒下,滑出丈外在地上抽搐。 两位姑娘心胆俱裂,飞扑而上。 罪行已无法掩饰,也不需要掩饰,软请不行,只好用硬请了,秋雷一脚将乃兄的身躯踢开,拔剑北道:“站住!你们……” “铮铮铮!”三声震耳清鸣乍起,三把剑捷逾闪电地接触。接着人影乍分,两位姑娘同被震飘八尺。 三人分三方屹立,剑尖遥指,秋雷现出了狰狞面目,冷哼一声说:“难道你们不喝敬酒喝罚酒么?秋某再次要求你们到敝庄小住。” “如果本姑娘不去呢?”琬君愤极反笑地问。 “笑话,不去也得去,秋某言出如山,由不得你们。” 琬君用行动作为答复,悲愤地疾冲而上。银凤从左扑上,剑出绝着“花雨绩纷”。 人丛中抢出鬼谷先生项成,撤魁星笔纵出叫:“庄主,分一个给老朽,让老朽擒下这贱婆娘了。” 秋雷向后退,让过双剑合击,向右绕,叱道:“退回去,本庄主一人足以应付。” 鬼谷先生碰了一鼻子灰,耸耸肩,讪讪地退下了。 秋雷已看出两位姑娘对乃兄秋岚的感情,他怕两女因乃兄秋岚的死而舍命轻生自绝,定会不顾自身的安危,拼死进招,那怎么可以?他必须要活的,所以叱退鬼谷先生,暗中已决定了用销魂香下手,销魂香是去年九年羽士给他计算银凤的,正好用得着。 果然不错,两位姑娘已存必死之心,形如疯狂地递剑,对他的还招毫无闪避的迹象,两支剑如同狂风暴雨,幻化千百银虹,风雷声大作,拼死进攻。 他轻轻地运剑化招,不住游走避实趋虚,不容许两女双剑合璧,不接招两女便困不住他,他的左手暗地探入怀中,取得玉瓶在手,弹掉瓶塞,销魂香便徐徐逸出。 两女只顾追逐,拼命抢攻,未料到他捣鬼,绕至下首时,两人几乎同时出剑,剑却脱手射出“砰噗”两声,两人几乎在同一瞬间冲倒在地。 秋雷一声狂笑,收剑入鞘叫:“按上迷魂药饼,用车送回庄中。” 抢出四名大汉,七手八脚将两位姑娘抬走了。 秋雷走到乃兄的身躯前,再次探索呼吸和脉息,向一名大汉叫:“吩咐下去,准各撤走,到均州换坐骑,火速兼程赶回许州。派人挖出亭中祖师爷的尸体带走,带回庄中好好安葬。这具尸体我亲自带,备马!” 不久,大群人马向均州飞赶,在均州换马,星夜奔向许州,百余里地换了两次马,说快真快,反正不吝惜坐骑,那能不快,信传到这儿说金神到了临颖,这时恐伯已经到达许州门,不快不行。 可怜的秋岚被包捆着横搁在马上,马是光背马,跟在秋雷的马后狂奔,左右皆有高手驱马照管,马儿颠动,他的寂灭术奇功效力大减,无法排出已进入脑部的迷药,一路上始终未能苏醒,死人似的被带到飞龙庄。 距午夜还有半个时辰,大群人马进入了飞龙庄。 七柳湾已焕然一新,面目全非,只有古老的七棵柳树仍然保留下来,已找不到从前的形影。 现在的七柳湾已不是村了,而是寨啦,四周扩大了三倍,建起了加工辗压的土寨墙,墙高三丈,用大木桩拦土,上面加建了栅垛,外面掘了护寨壕,巨大雄伟的寨门楼高有三层,飞檐画角高挑,铁马风铃叮当响。 门楼下的紫门,仿城门的结构建造,三层门坚实沉重,经得起冲车的攻击,飞桥也经过改建,可以通行两部大车,巨大的辘轳藏在桥门架内,光是控制飞桥的人也有二十人之多,把守的人外更有五头獒犬相伴警戒,整座寨子成了金城汤池。 内部的建筑更不用说,仅庄主居住三层高的飞龙楼便有近百间厅室,可惜,这一带不易找到巨石,所以整座楼都是木料所建造,经不起一把无情火。 该死的金神并末乘机入侵,当天他们在许州落店,入暮时分方到,正好投宿在秋雷所经营的中州客栈。 中州客栈接到了一群煞神,掌柜的心中有数,暗中调查这些人中那些是扎手人物,人是大部份查出来了,但其中几个化了装易了容的神秘客人,却无法查出来龙去脉。 第二天是八月十五中秋佳节,也就是独角天魔预定与秋雷约定在德星亭决斗的一天,可是独角天魔没来,德星亭鬼影俱无。 当夜,飞龙庄如临大敌,警卫森严,可是,金神一群人不但没有来,竟在出发至德星亭附近所有的人全部神秘失踪。并未返回中州客栈,飞龙庄白紧张一夜,可能是金神已知道飞龙庄难以偷渡,临时撤退等候时机,也许将袭击的日期延至月底了。 其实,金神之临时改变计划,是因为在德星亭遇上了独角天魔。 独角天魔形单只身跳入颖河逃得性命,将秋雷恨入骨髓。经过这次全军覆设的狠数洲。 他心中暗叫侥幸,总算大难个死,摸清了秋雷的底细,他认为秋雷的剑术并不可伯,用砍不断的长家伙同样可将秋雷缠住,可怕的是镖枪阵和成群的弓箭手,再就是飞龙庄的人太多,因此,他必须重新纠合大批的高手,也必须用脑筋对付那些枪阵和弓箭手。 他费了不少脑筋,总算被他想出了可行的计策,他潜抵许州.知道金神已经率领大批高手到了,但中州客栈不是会晤之地,他便在德星亭等侯金神到来,用一番利害分明的说词,打动了金神,当夜便大伙儿改变袭击飞龙庄的大计,直奔晁错墓旁的晁家大宅,那儿九华羽士早已在恭候,原来九华羽士神通广大,已先和独角天魔取得联络,这儿便是他们会合藏身之地。 秋雷在许州刨业,赶走了晁家在许州的潜势力,死鬼三剑一奇远在夷陵州,鞭长莫及,也无力前来争回老家的地盘,晁错墓晁家的大宅院几乎成了鬼宅,十余栋高楼大厦,住了一二十个仆人,自从被秋雷暗杀了八名高手之后,一剑三奇的爪牙已全部投奔夷陵州依附主人去了。久而久之,不但七柳湾的人将晁家忘了,甚至许州的人也不见提起晁家啦,这儿便成了湮没在人们脑海里的狐鼠野窟,正好被九华羽士利用,作为藏身之地。 已经快残破的大厦,凭空加上五六十个人,看去该与前时不同,事实上却看不出丝毫痕迹,人都藏匿在地窟中,外表自无异状。 四更左右,又来了一批幽灵似的夜行人,那是从夷陵州赶来的江南浪子、玉面郎君,他们把夷陵州的高手带来了,自然,这是九华羽士的杰作,他在赴青云庄报信失望之余,跑了一趟夷陵州,将内情告知了江南浪子。江南浪子当然不肯甘休,誓为大哥报仇,暗中筹划复仇的大计,许州仍有一剑三奇的人,可以说,飞龙庄的一切消息,皆在江南浪子掌握之中。 四更末,地窟中有一场盛会,主持的人是金神,筹划的人却是独角天魔。 地窟的空间不算小,坐下三十六名主脑仍显得宽敞,所有的人皆席地而坐,静听江南浪子将飞龙庄内部的设备情形一一样说,然后由独角天魔将进击的大计予以说明。 独角天魔神色狞恶的将鹤颈隘口的经过一一道来,然后清了清喉咙,扫了鸦鹊无声的众人一眼,往下说:“咱们与飞龙不共戴天,他要将江湖的成名人物一一网罗,不降则杀,野心昭然若揭,也就是说,咱们这些人如果不俯首任他驱策,必被他置之死地,将尸体放置在飞龙庄前的枫林中和吓唬不甘屈服于他的人……” “候兄,别废话好不,说出你的袭击妙计不就行了?”金神不耐烦地叫。 “好,诸位请耐心听听,其一,飞龙庄不易攻破;即使入庄,也难避免机关暗器的损折,所以咱们不和他在庄中决战,在外 “什么,你叫我不毁他这座鸟庄?”金神怪叫。 独角天魔阴阴一笑,说:“飞龙庄非毁不可,不拆他的窝怎消心头之恨,你听着就是,下文没听完,不必暴躁。其二,咱们要引他外出,先布好天罗地网,将他们一网打尽,因此,咱们可分两批进行,一批由九华道友率领。先辛苦九华道友一趟,到开封府找毒火石明,石老儿早年在神机营得意,对火器机驾等玩意所知极为渊博,找他筹措三五百枝会久燃爆炸的火箭,由江南浪子夏老弟率领显家的子弟兵,从庄外向里用弓射入,既可拒敌,亦可毁庄,飞龙庄不化为瓦砾场鬼才相信,另一批先期发难,引走飞龙庄的大批高手,九华道友方可顺利用火箭毁庄。” 九华羽士突然站起,叫道:“走一趟开封贫道义不容辞,石施主与贫道交情不薄,定可将他请到,但要贫道烧庄,不干,贫道可准备配制大量的销魂香,和秋小狗决一死战。” “那岂不更好?”独角天魔怪笑,又道:“咱们用销魂阵让他们快活,简宜妙极了,这批人以金神金老兄为首,以迅雷不及掩耳手段,在一夜间大闹许州,将中州客栈、四海镖局、中州兵器店、中州酒楼、济世堂等等秋小狗的店铺,给他娘的放上一把火,将人擒走留作钓饵,在城北的斗鸡台,咱们埋伏停当,由君山秀士苟老弟、青龙煞追随金老兄,公然出现许州,以快马代步招摇过市,公布秋小狗的罪行,并指出已将从店中擒来的人定于何时处决,秋小狗能不率人追来送死?” “你说,走一趟开封要多久?”金神问。 九华羽士屈着手指头算道:“到开封是两百二十里,需要一天,购买材料等物,至少需要两天,来回四天我想够了。” “那么,咱们二十那天夜间动手。” “对!二十夜间大闹,二十一袭庄。” 又计议许多细节,盛会结束,老道始终不提许中州一群人,避免引起金神的反感。 天也在帮助他们,次日狂风大作,气候突变,飞龙庄的人活动人力减少。 同一天中,潜身湖广行贩中的李玉衡,已和扮成哑巴挑借篮的恨天无环见了面,取得了扮成走方郎中的毒王所给的歹毒奇药。 这两天来,飞龙庄的人分派出一组组密探在外刺探消息,里面有颊现刀疤、斜眼歪嘴的铁手姜环,他终于毁容投入飞龙庄,做了一名专任踩探的得力爪牙。 天候不佳,飞龙庄的活动减少了,但所派出的人全是庄中精锐,铁手姜环也是其中之一,他不但与李玉衡取得联系,更和毒王秘密通了消息,可是,他只是新投入庄的人,活动的范围仅限于前庄,对飞龙楼的内情,仍然无法了解。 由于大敌当前,飞龙庄主忙得无法分身,一连三天,他为了金神失踪的事奔忙,亲自秘密出马踩探寻找蛛丝马迹,暂时将掳来的两位姑娘置诸脑后。 飞龙楼右侧方,建有一座处理尸体的作坊,由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处理尸体专家三湘人屠主持专门处理从外地带回的尸体和首级,作坊共分两进,后进还建有地下室,也就是放置尸体的地窟,冬天可以收集大量的冰雪作为藏尸之所,几乎一年四季皆有冰雪可用,证明地窟建造得深而坚固完备,这在大户人家说来,收集冰雪做冷藏室并非奇事,但作为藏尸室,却是骇人听闻。 作坊前进,是放置加工妥当的尸体所在,后进,才是真正的作坊,尸体在这儿洗刷、除脏、防腐加工、上色、上支架等等,然后由负责庄外陈尸统领带到枫林中陈列,每具尸体或首级,皆设有名牌和放置的支架。 这两天尸体作坊也相当忙碌,必须把龙形剑、青云客等人的尸体和首级加工,必须在几天之后陈列在枫林中示众江湖。至于终南狂客和秋岚两具尸体,庄主已交代三湘人屠,不必加工陈列要等几天风声稍懈时好好成殓,择日下葬。因此,两具尸体被安置在冷藏窟中。 冷藏地窟分两进,前进是小方格子似的陈尸间,后面是藏冰窟,陈尸间只是冰窟的一部份而已。大火砖为墙,高有三丈余,巨大的横木为架,青石为底,窟开两门,上端的天门是进冰口,已经封死了。下面是地门,也就是出冰口。用裹铁叶的沉重小门进出,从外面用大栓加闩,免得走气泄冷。人塞在里面,不冻死也得闷死。 塞入冷藏窟中不到半个时辰,秋岚已将迷烟排出体外,刚从物我两忘中苏醒,便连打了三个喷嚏,冷得受不了。 第二十一章 秋岚在奇冷彻骨中醒来,冷得受不了。伸手一摸,摸到一具其冷如冰的尸体。藏冰窟中不见天日,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他不知尸体体是谁,吃惊地挺身坐起。 老天!手所及处,四周全是一块块盆大的冰块。其冷彻骨,八月天竟然有冰,岂不邪门? 他挺身站起,“砰”一处闷响,脑袋撞在窟顶壁上,顶高只有七尺,八尺高的他算得是庞然巨物,撞得他晕头转向,眼冒金星。 他在身上摸索,要命,身上的零星小物品被搜光了,一无所有,火摺子自然也被控走了。 他只好小心地向前探,走不到三步,手便触到几乎可以冻掉皮肉的冷墙,再往左摸索,更糟,摸到了出冰口的冰处,冷气几乎足以将人冻僵。 终于,他摸到窄小得只可俯身钻出的铁叶门,手冷得失去了触觉。接着不久之后,他感到空气愈来愈浑浊了,小窟中没有出路,所敲处全是沉闷坚实的墙壁,除了耐心等候,别无他途。 “我想,这儿不会是坟墓,我不能浪费精力,得养精蓄锐等候才行。”他想。 他坐下定下心神,默练寂灭术抗拒寒冷,不知经过了多久,奇冷几乎令他心神大乱、无法行功,只须有停止的念头。奇冷便立即无情地向他袭击,他只能不停地练,无休无止,直练至饥饿一再光临,而窟中仍一无动静。 如果他不能吃尸体的肉,只有忍受饥寒交迫的煎熬直至死亡临头。他这人踏死蚂蚁也难过半天,叫他吃尸体岂不等于要他的命?因此,他只好挨饿了。 黑暗中不知时光,反正他心里明白,饿得头晕眼花,手脚发软,最少也逗留了三天以上。 在绝望中,他对乃弟秋雷的狠毒心肠十分痛恨,但毕竟手足之情仍在,迄今他仍然没有向乃弟报复的念头。 不知过了多久,蓦地,沉重的铁叶门有了响动声。他心中大喜,立即躺回原位。 “吱嘎嘎……” 铁门徐徐移开,灯光刺目,两名大汉先后钻入,一人手中提了一个灯笼,向另一人叫: “先将祖师爷弄出去。这个姓山的尸体,庄主还得过目,可能过几天再运走,也许要运到新郑大院山、怪事,庄主是大隗山人氏,为何要将这姓山的尸体运到大隗山?难道说,这厮真是庄主的哥哥不成?” “老大,你再废话,小心隔墙有耳,妄论是非胡言惑众,你有罪受了。”另一名大汉哺咕,拖起终南狂客的尸体往外走。 提灯笼的老大跟着走,一面说:“怕什么?已三更天了,作坊里只有咱们两个人,人屠他也去睡觉抱女人去了,你不说谁知道,真要命,三更半夜突然决定明天要将人下葬,可把咱俩累惨了……”话末完,声音倏止,手止灯笼轻摇,随又恢复原状。 秋岚已经等不及,幽灵似的到了老大的身后,一个指头点上了老大的脑后玉枕穴,老大立即人事不省。 他接过灯笼,将老大轻轻放下,跟随拖着尸体的大汉出了窟门。 大汉不知身后换了人,说:“老大,你关门,我先上。” 窟门外是向上走的砖级;坑道上升三丈余。秋岚随手关上窟门,却又怕老大在里面会被冻死便将人拉出方将门掩上,不再上顶闩,向上走。 坑道上面是作坊的后门,大汉拖着尸体往里走。秋岚随后跟入,顺手掩上木门,一阵奇异的怪昧扑鼻而至,不象是臭,也不是香,象是腥味,更象医药。踏进内间,老天爷!他几乎吓软了腿。 室中宽阔,建了各式各样的炉灶,各种稀奇古怪的案、钩、柱、链,排列着悬挂着,巨大的池和坑盛了不同的液体,怪臭味直冲脑门,令人平空生出昏眩之感。 架子上搁着已经浸制过的人头,梳洗得干干净净,栩栩如生,其中赫然有赤煞二凶的脑袋;这两个临危投降的凶煞,也免不了一死。这两个家伙和其他四个恐贼如果在隘口和秋雷放手一拼,也许后面的独角天魔不会落得全军覆没。 而一旁的墙架上,龙形剑、青云客、枫岭双残等人的尸体一一罗列,一个个穿着得整整齐齐栩栩如生,脸上也上了色,唯一可分辨出他们是死人的地方,是他们的一双眼,眼球虽抹了油,但向内凹而收缩,没有瞳孔。 大汉将终南狂客的尸体送上洗剥台,一面说:“只洗洗脸部上色便够了,免得脚麻烦,老大,该替他换件象样的衣服呢,抑或换寿衣?咱们这儿没准备有寿衣哪!如果是好好安葬,该换寿衣的……咦!你……” 他说到最后缓缓转身,看到已放了灯笼站在他身后,脸色因受眼前惨象气得脸色发青,浑身发抖的秋岚,只惊得顶门上走了真魂。他认得,这人不是老大,而是搁在藏尸窟中的尸体。藏尸窟中尸体会结冰,已经放置了三天四夜,目下却出现在他身后,不是尸变是什么? 老大呢?怎么不见了? 据说,尸变如果不是僵尸,用扫帚便可将尸制住,他惊得浑身发冷,脸部因失血而变成青灰色,比秋岚的脸色更难看百倍。他总算还清醒,一步步缓慢地向壁角退,恐怖地伸手去抓壁根的一把高梁制成的扫帚。 真要命!尸体果然跟着他走,果然是尸变。 他不再迟疑,胆都快吓破了,据说尸体会随人移动,会愈动愈快,再慢些可能遭殃。他不假思索,突向扫帚扑去。 完了,尸体一闪而至,一把抓住了他刚抓住扫帚的手,抓来的手冷如寒冰。 “天……哪……”他恐怖地砷吟,绝望击倒了他,吓得失去了反抗力,昏死在地。 秋岚也突然仆倚在墙上,发出一声可伯的呻吟,尸体作坊的惨象,令他的精神几乎濒于崩溃的边沿,乃弟的罪行令人发指,任何人看了这儿的景象,也会愤怒得失去理智,除了用“人性已失”四个字解释乃弟的疯狂外,这种事定不是一个正常的人所能做得出来的。 良久,他在昏乱中逐渐清醒,走近尸床凄然注视着终南狂客的尸体,大颗眼泪滚滚落胸襟,惨然地说:“老前辈,看你将我的弟弟调教成什么人了?今天你自食其果,我埋怨你已嫌太迟。” 他听到先前进来的后门有异声传出,轻得几乎令人难以察觉,但逃不过他的神耳,转头一看不由一怔。 灯光下,矮方朔出现在眼前,浑身是水,正悄悄将门掩上。 “你不该来。”他冷冷地说。 “小老弟……”矮方朔走近叫。 “我说过的,五天之内。不许任何人进飞龙庄。” “小老弟,你听我说。许、门两位姑娘偷下高山找你,在鹤颈隘口被令弟擒获。难道……” “什么?”秋岚吃惊地问。 “许、白两位姑娘为了找你,偷下高山,在鹤颈隘口被令弟擒获,已经三天,许老庄主不是槁木死灰,他不能置之不理,姑娘家落在令弟手中,想想看,怎不令人急死?你怎能怪我们不守约?小老弟,约期已过四天,明日便是最后一日,而你却只能在尸体作坊中留连。 请教,小老弟明日该如何回复许老庄主?” 秋岚心乱如麻,难以置答。 矮方朔一反乎日玩世不恭的神态,神色肃穆地说:“这地方是尸体作坊,是飞龙庄唯一警卫松弛的地方。老朽打听出你也是在鹤颈隘口被擒的,猜想你必定难保性命,因此冒险前来踩探,要在尸体作坊寻找下落。 总算老朽科错了,居然你能活着。小老弟,你还一心袒护令弟?看了尸体作坊,也许你认为还算不得是人间惨事。好吧!老朽舍命陪君子,陪你到飞龙楼后面的刑室和五行死囚牢瞧瞧人间悲惨无比、举世无双的人间地狱。” 处理尸体的作坊惨象已经够令人惊心动魄了。秋岚心中在天人交战,没有勇气再看刑室和五行死囚牢。他浑身的筋肉都在痉挛,脸色泛青,低下头暗自思量。 矮方朔见他不答,不客气地说:“小老弟,谁无亲朋,谁无手足?看看青云客吧。去年在天门峡,令弟还与他称兄道弟,他也有意思提携令弟成名,令弟身上有一把屠蛟神匕,也是青云客给他的。青云客名列三凶固然该死,但论情理他不该死于令弟之手,他与令弟并无利害冲突,但令弟将其妹先奸后杀,复杀其全家火焚青云庄,再将他的尸身加工浸制示众江湖,为什么?” 他的亲友手足当有何感觉?小老弟,令弟灭绝天良。人神共愤。乖张凶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假使他能度过这次黑白道群豪群起而攻的难关,今后天下间江湖朋友将无噍类,他将会变本加厉任性而为,其可伯的程度不堪设想。一个敢于弑师杀兄的人,任何灭绝天良的事他也可以做出来的,闭着眼睛也可以想象他那为祸造孽的狰狞嘴脸是如何的可怕了。而你,却以手足之情为念,首心助纣为虐,甘心替他……” “老前辈,求求你,别往下说了。”秋岚以手蒙脸痛苦地叫。 矮方朔冷笑一声,继续往下说:“老朽不才,忝为江湖名宿,名列三菩萨固然浪得虚名,一生自问未杀过一个人,但对江湖道义不敢或忘,也不忘行侠之风,看不过非插手不可,不然便不配称侠义门人。 虽则老朽有自知之明,不是令弟敌手,明知以卵击石,但义之所在,虽赴汤蹈火亦所不辞。告诉你,即使你自甘菲薄,一意孤行助令弟为祸江湖,令弟这次也难逃恶贯满盈的大劫。许中州明日如得不到回音,决定午间于城东北五里地斗鸡台大会大下群雄,他决定不要儿子也不要孙女儿了,务必尽灭飞龙庄的群丑为江湖除害,祭告天地以血解誓,重新仗剑出山,宁可牺牲一世英名也要除杀令弟为武林伸正义。 别以为你兄弟英雄益世天下无敌,许老英雄的冷剑并不输于你们,即使令师玉狡猊亲来,也个见得能轻易胜得了许老英雄的冷剑,何况少林十八罗汉为三大首席知客大师亲自出马,武当七子与金顶三真人也前来助阵。 别说小小的飞龙庄即使个江山夺社稷也足以捣碎半壁河山。再说,令师如果到来,他老人家的孙女儿已落在令弟之手,姑娘家名节重于生命,她是否仍活着恐怕不太乐观,惹得他凶性大发那……滔天大祸恐怕也无法挽回,也许你也和令弟一样敢于和师父……” “不!不要说了。”秋岚浑身冷汗湿衣,铁青着脸叫。 矮方朔冷冷一笑,仍往下说:“老朽言尽于此,告辞了。但我得告诉你,明日如无回音,正午斗鸡台信香在祭台上燃起,许老英雄将以血宣誓,那就一切皆无可挽回了。” “老前辈请稍等。” “有话请说,老朽需出庄回复许老英雄了。” “可否请老前辈代禀许老庄主一声?” “如果老朽能顺利出庄,定替你将口信带到…… “请禀告许许老庄主,至迟明晚定有回音。” “价决定怎办?” “找到舍弟……” “哼!找到他你又能怎样?” “再劝他一次,他如不听,我废了他。” “你自信能找得到他么?飞龙楼你熟?” “机关埋伏并不可怕,小心机警必可逢凶化吉…… “这样吧,我陪你走一趟,这一带我熟。” “老前辈熟?” “不错,飞龙庄扩建时,老朽已在这一带潜伏了。” “好,事不宜迟,咱们走。” 矮方朔探手杯中取出一只玉瓶,递给秋岚说:“这是上次你在天门峡从九华羽士手中,夺来救赠许小丫头的解迷香圣药。这玩意很灵光,可解江湖上极负盛名的乱神药物。抹一些在鼻端,可保万无一失。” 这一夜,九华羽士从开封提前赶回,不但带来了毒火石明,更带来了石明的五名弟子和大批火箭火瓶一类玩意。他们如虎添翼,决定提前动手。 穷搜了三天,秋雷感到十分失望和焦躁,搜不到金神藏匿的地方,却发觉白道高手云集城中的中州客栈。那些人中,以许中州为主,少林武当高手齐集,显然来意不善,面对那些白道中名头响亮的人物,他不无顾忌。 如果没有金神前来趁火打劫,他并不在乎这些人。白道英雄们易于打发,对付那些自命不凡的光明磊落的人并不困难,他们死要面子讲的是公平一决,以一比一拼个你死我活。他自信以一比一没有人可以在他剑下讨好,只怕金神那群人诡计多端明暗中下手不择手段。 这天晚间,飞龙楼下大厅中,庄中首脑置酒高会,三列长案坐满了人,每人各占一席,酒菜川流不息地送到席前。为首的一列长案上,中间主位是秋雷。往左,是查总管、海天一叟、鬼谷先生、阴曹恶客、北地之豪向天掌陈彬、南湘怪杰搜魂旗主王靖、燕山三杰焦氏三昆仲、雁荡山主银箭傅天华、翻阳王廖惠安。 右首,是恨天无把、江东八豪、四大金刚、七柳七煞。七柳七煞死去再补上青龙煞的人,叫做白莲丹士,是个老道。补上红纱煞的人,叫做地暗星梅礼,原是白虎煞的好友。一个恶名满江湖的独行大盗。 秋雷身后是清风和明月两个小厮,川流不息地传递外面送来的信息。 酒至半酣,秋雷鼓掌三下,堂下人声倏止,鸦雀无声,秋雷虎目生光,环顾堂下众人一眼,即席朗声道:“北路暗桩又传来消息,二更左右,有七名身份不明的人,从城北三里的灌夫冢抄小道向东岔走了,可能是到晁错墓。这些天来,晁错墓附近没有岔眼人物,但目下已证实夷陵州的人已经到达许州,但江南浪于等人却不见形影,会不会窝藏在晁家呢?本庄主认为,有派人大搜晁家人古宅的必要,哪位弟兄愿带人前往一行?” 白莲丹士既顶了青龙煞的缺,自然是七柳七煞名义上的老大,他站在起说:“贫道愿与六位贤弟一行,替庄主分忧。” 秋雷领首含笑道:“道长道力通玄,本庄主极为放心。请记住,不管晁家是否有人藏匿,必要时可加以毁掉,免得被江南浪子一群晁家余孽所利用。”贫道遵命,就此启程。” 秋雷站起敬了七煞一杯酒,祝他们顺利。 接着,恨天无把站起说:“禀应主,属下今天在城东青灵观所见的卖药郎中三个人,形迹有疑。属下想今晚前往一探,如有可疑即擒回庄中询问。” “青灵观不是咱们的人么?既然挂单的人形迹可疑,为何不见回报?”秋雷不悦地问。 “青灵观不是咱们的人。是不易从高手中找出可疑事物的,所以属下不放心。” “好吧!你辛苦一趟,带几个弟兄一同前往一行。” 看看到了三更,盛筵不得不散。谁也没想到机关温布戒备森严的飞龙庄,已经有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摸进来了。席散时,矮方朔和秋岚已接近飞龙楼的西北角。飞龙庄门朝南开,西北角及庄的右后方。 飞龙楼高有三层,它本身就是一座迷宫似的寨堡。下层是聚会厅.由五座相连的建筑构成,二楼从中间升起,是庄主接见亲信的起居室,也是练功房,练功的器械设备一应俱全,未经召唤任何人也不许进入。三楼是庄主的居室,比二楼又小些,里面近二十间华丽金屋中,藏了十余名娇娃,与数目相等的美婢。上下传报全由女人司事,是女人的世界,除庄主本人之外,全是女人,是庄中管制极严的禁地。除三楼外,下面两层警卫森严;三楼虽没设警卫,但机关消息却是神鬼难测最利害可怕的全楼精华所在,根本用不着派人警卫。飞龙秋雷太过自恃,犯了设置机关消息的大忌;因为任何神妙的机关如果没派人把守,遇上行家照样会成为废物。 矮方朔知道飞龙楼的底细。因为秋雷在江湖上奔走扩张势力,在庄时日不多,建庄的大事由金鞭于庄全权处理,大部分高手已随秋雷在外,留庄的两手防不了矮方朔,因此,工程中的重要设备,皆逃不过矮方朔这个有心人。 知道详细不见得能来去自如,三楼以下各处机关有人把守,想入内救人,须将把守的警卫在神不知鬼不觉中制住,只要有一个人发出警号,一切都完了。 救人,许钦救不救无所谓,两位姑娘非尽速救出不可,矮方朔口中不说,心中却毫无把握,姑娘们已被擒三天,是否仍在人世呢?很难说,八成儿绝了望,他只想将秋雷弄到手,怎样弄?希望全在秋岚身上。 接近了飞龙楼的西北角,已经三更了。西,是庚辛厅;北,是戊己阁。矮方朔一路领先,贴地飞射,乍起乍伏,窜近了两栋巨厦的交接处,伏在风火墙下。 秋岚随后跟进,一闪即至。两人胆大包天,秘密接近的蛇行身法也确是值得骄傲,两例大门附近的守卫,居然毫无所觉地让他们进入了腹地。 风火墙高约两丈六,上面伸出一片三角飞檐,秋岚便待往上跳。矮方朔一手拉住他,附耳道:“不可妄动,这儿决不可进入,墙角没有活砖,按上便向内陷引触警铃。檐下有无数鱼钩形活动刺网,屋顶有该瓦陷坑。” “那……那怎么进去?飞进去么?”秋岚苦笑着附耳问。 “走大门。” “走大门?你……你疯了?” “矮子我并不疯,你等着瞧。咱们先接近庚辛厅门外的台阶旁,有人入厅,便可探出今晚庄中的辨证切口暗号,咱们便可从大门混入了。” “那些警卫又不死人,共有五名之多哩!” “嘻嘻!你别长他们的志气。不会有五名的,等会儿便会撤走了,今晚中堂大厅对盛会,会散人便会撤走的,守大门一两个人便够了;不信可拭目以待。” 四周皆有房屋围绕,接近飞龙楼便算是腹地了,楼占地甚广,事实上不会有太多的警卫,也用不着多派守望,即使有人进入,想入楼再脱身太艰太难了。果然不错,不久,台阶上只有两个了。 矮方朔是艺高人胆大,不伯头上的如银月色,匍伏在墙角的暗影中,快贴近门楼下了。 秋岚也逐步向前移,近了。 三楼,两位姑娘已到了生死关头。 大厅盛会已散,秋雷醉醺醺地登楼。几天来的昼夜奔忙,他感到有点疲惫,到这时为止,敌情已大部摸清,该准备的事已准备停当,该他喘口气了。 三楼梯口,清风和明月两个小厮早已在恭候,在明亮的灯光下,除了两小厮之外,看不到第三个人。 两小厮躬身行礼,同声道:“主人回来了,可要通知她们下来接驾?” 秋雷眯着醉眼,笑道:“好。明月,许钦怎样了?” 清风抓住梯校头的小狮子,向下一按,紧闭着的楼门内,立即传出了“叮”一声轻响。 明月则恭敬地答:“许钦这几天精神甚佳,目下在青龙子道长照顾之下,两人相邻而宿,主人请放心,” “你去告诉青龙子一声,冷剑许中州已经到来,也许会自不量力派人前来试探,必须小心。” “是,奴才立即前往转告青龙子道长。”明月说完,行礼转身,从花厅的西厢门走了。 三楼的楼门无声而开,出现了四名千娇百媚的女郎,一色高顶髻,珠翠满头,水红色薄秋裳窄袖子的下端,裸露着半截玉藕似的丰润小臂,小坎肩半露粉颈,同色罗裙下,轻俏地吞吐着莲尖儿。每人手中高挑着一盏花灯,两举左两在右,袅袅娜娜地往下走,举止齐一,冉冉而降,人末到香风先至,令人欲醉。 四侍女到了楼下,盈盈敛衽行礼,银铃似的燕语齐吐:“小婢们请爷登楼。”说完,向两侧闪开。 秋雷颔首笑笑,迈步登上楼梯。两侍女在前面两侧举灯引路,虽然各处的灯光明亮得根本用不着花灯照梯。显然,这是庄主爷订下的规矩排场,年来闯刀山蹈剑海得来今日的成就,理该神气了。 梯门后,也有两名侍女在行礼相迎,人进了楼门,裹了铁叶的朱红巨门又悄然掩上了。 三楼中间是寝宫般奢华的厅堂,绛雄似锦,银屏为间,蝉翼般的云纱作帘,配上金碧辉煌的虎皮胡床和锦绣花墩,还有各种宝光四射的种种摆设,一座兽鼎中袅袅升起一缕奇香,整座寝宫笼罩在异香缥缈、如虚似幻中,极尽奢华,连均州的徽王府也逊色三分。 寝宫四周,排列着十二间绣房,房门不是铁叶门,都是彩绘了花卉别开生面的彩门,门上方浮雕了一条似若破空而飞的飞龙,没设有门环,看去极为坚牢。 彩幻五色,异香生室。三天未踏入这座寝宫,他踏入宫门便飘飘然哈哈大笑,信手揽住迎出替他宽衣的两名侍女,放肆地香她们的粉颊,接着一把揪住右首的侍女,拧住她的下颚笑道:“李美贞,你还记得你的好弟弟么?” 右首侍女是李玉衡的姐姐李美贞。自从飞龙楼完工之后,一群女人从原住在金鞭于庄的大宅搬入了飞龙楼,秋雷弄来的八个绝色美女选入十二香闺中的八间,李美贞却只能搬到寝宫后面的侍女房中安顿。尽管她的姿色不见得比其他八个女人差,可是秋雷已经对她起了腻,如果不是她极巴结,恐怕还不配住飞龙楼呢! 年来,她将仇恨深深地埋入内心深处,使出浑身解数,以搏取秋雷的欢心,她在等候机会,等候那一天到来。仇恨令她坚强,她永不在姐妹群中流露哀思,反之,她比所有的姐妹表现得更快活。 她警告着自己,切不可轻举妄动,如果一击不能制秋雷的死命,她宁可再等待能一举成功的好机会。 外表,她快乐,内心却在流血,但她忍耐着。她象一头耐心伺伏在洞口的猫,她相信会有等得到老鼠窜出洞来的一天。 看秋雷醉眼朦胧,她心中狂跳,暗中祷告苍天。年来。她从未碰上秋雷象今天这般醉过,看样子已有了八分酒意啦:可能是老天爷见怜,赐给她可望成功的机会呢! 提起她的弟弟玉衡,她又是一惊,心中一阵绞痛。但复仇之念激励着她,她粉脸上泛上了媚笑,说:“我的爷,你何苦和小婢开心?出了门的女儿,等于泼出盆的水;小婢已是爷的人,还提李家做什么?爷不是说过,家母和小弟已被鬼眼瘦猿救走了么?爷想必是醉了,让小婢侍候宽衣……” 秋雷将她推开,狞笑道:“鬼眼瘦猿倒是死了。你那小弟在洛阳向我行刺,你说可笑不可笑?要不是许钦救了他,我这次便可将他带回来了,哈哈!去!叫碧春来。” “爷今晚醉了,何不就在胡床上歇息……” “哈哈!你不懂,你俗。酒乃色之媒,今晚有酒怎可无色?我要……哦!那天带回来的两个妞儿呢?” “安顿在兰、竹两室,迷魂药饼还未取开呢!” 秋雷向一名侍女叫道:“小珊,把兰、竹两室的壁门打开,你们便可歇息,不用你们伺候了啦。” 美贞倚在他身上,媚笑道:“爷已有八分酒了,粗手粗脚哪!小婢能否有替爷张罗的荣幸?走啦!爷,小婢搀着你哪!” 秋雷一把将她推开,冷冷地说:“走开!今晚我谁都不要。” “爷是否还要酒助兴呢?”美贞不肯放弃地问。 “告诉你闭嘴:你们都给我走开。”秋雷吼叫,踉踉跄跄向左首走去,不远处,便是一绘兰一绘竹的两间绣房。 先到的侍女小珊已摘下房侧的灯插支臂,勾住门上所刻的飞龙浮雕的左龙角,向下一拉,房门悄然而开。 小珊首先进入室中,迎面是一座屏风,绕过屏风向右一折,便是设备齐全金装玉饰的绣房,灯光明亮,牙床上销金帐内,躺着已换了一身银色彩裙的银凤许姑娘,红罗被角掩住小腰腹,沉睡如死。 小珊在左壁角掀开一幅山水立铀,在里面的暗框一阵摸索,墙壁一阵轻响,出现了一座暗门。 “爷还有事吩咐么?”小珊躬身问。 “你走。今晚是你值夜?” “正是小婢值夜。” “小心李美贞,切记不可让她下楼。” “是,小婢知道了。” 小珊刚踏出房门,房门便自行关闭了。她向寝宫走,那儿侍女们正分别将不必要的银灯熄掉,准备就寝。她走近美贞,伸手亲热地挽了美贞的手,手心内有一个小布卷。接着,她俯身吹熄茶几上的一盏银灯,低声说:“美贞姐,这两天干万不可下楼引起恶贼的怀疑。小包是令弟托姜爷交小张福带来的,书信必须毁掉。” “我弟真来了?”美贞兴奋地低问。 “我也不知道,刚才我到二楼找六妹,遇上小张福,是他偷偷告诉我的。小张福太过冒险,万一引起恶贼的疑心,定可查出他是令尊的远房侄儿,那岂不糟透?下次我得要他当心些才是,怎可在二楼将东西交给我呢?早些安歇,去吧,恶贼已要我留意你的举动了。” “谢谢你,珊姐。”美贞低声说,两颗泪珠坠下胸襟。 暗门移开,原来是通向邻房竹室的壁间暗门。 秋雷桀桀笑,一把抱起银凤,钻入竹室。竹室灯光明亮,销金账内躺着白琬君姑娘。她罗衣胜雪,直挺挺地沉睡不醒。侍女们替她换了衣裙,却未替她换胸围子,罗衣太薄,而她的胴体却又已经发育成熟,双峰怒突,腰腹划出一道令人心动神摇的美妙线条,美人春睡,那光景别说是快喝醉了的秋雷,即使是浑忘七情六欲的老和尚看到也受不了。 他“砰”一声将银凤丢在床上,首先,将两位姑娘的双手曲池、双脚环跳制住,再拿掉他们藏在发鬃内的迷魂药饼。顺手取过床头的冷茶,灌入两人口中。 “嘶!”他拉开了床内侧的壁橱,里面除了摺得方整的衣物外,赫然有一瓶酒和两只小玉瓶。 接着,他为自己卸衣除靴。刚脱掉靴子,两位姑娘逐渐苏醒,几天来,有侍女们按时喂她们参汤肉汁一类食物,所以元气未损。 他脱下外袍,信手丢在床栏上。 第一个清醒的是银凤,她只看到秋雷的背影,脱口叫:“这是什么地方?” 秋雷转过身来,开始解左小臂上夺自林昭华姑娘的九龙筒,哈哈大笑道:“好亲亲,这儿是秋某的飞龙楼,你是天下第一美女郎,枉顾我这座楼,楼亦为之生色,哈哈哈!”声落,俯下身“喷”一声在她粉颊上来一记暴吻。这时的他,叱咤风云英雄气概已不复见,而是一个情欲高涨为色所醉的人。唯一与常人不同的是,他不象一般人那么急吼吼不要命似的激动,即使欲火已经炽盛,仍能自我控制维持他的尊严。 银凤感到脑门轰然作响,血往上涌,想蹦起却又手脚不听指挥,急得要吐血,尖叫道: “畜生!你杀了我罢!” 白琬君也恰在这时醒来,用凄厉的嗓音大叫:“秋雷,体把你哥哥怎样了?” 秋雷狞恶怪笑,问:“怎么?你不先问问我要把你怎样,却要问我哥哥有何用意?有说乎?” “我白琬君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生死事小,江湖人谁也不会将生死放在心上。难道说,你就不为你的名节罗、羞耻罗、比死还可怕的污辱等等加以付度?” “姓秋的,别忘了,人要求生易,死却不难,只消脑袋向桌角一撞,岂有不死之理?你制住本姑娘的穴道,同样防止不了本姑娘寻死。说,你这比禽兽更低贱的畜生,你把你哥哥怎样了?” 秋雷呵呵笑,接着省悟地说:“哦!,我知道了,原来你的心已经交与我哥哥了,难怪,你还是丢掉旧时事,寄想眼前人好些,他已经死了,目下放在藏尸间,这两天我要派人将他送到大隗山祖荧安葬,略表手足之情,我总算对得起他了……” 银凤咬牙切齿,厉声道:“畜生!你恶贯满盈,天下群雄将……” “哈哈哈哈!妞儿,请放一千万个心,天下群雄又能怎样?能吃掉我飞龙秋雷?不会的,有你和令尊在我手中,他们除了乖乖滚蛋之外,便是束手送命。” 说完,他凶狠地将两人拖放在身前,抓住她们的衣领,狞恶地说:“夜已深,太爷不再和你们废话,告诉你们,秋某已决定纳你两人为妾,假使你们想自戕以保名节,你们的尸体将被剥光,将被挂在庄前的枫林示众江湖。你们死了不要紧,谁也知道你们决不会死得清白,许中州与玉狡猊一代高人,他们将无颜在人世间丢人现眼,他们也无奈我秋雷何,秋某手中剑不敢夸说天下无敌,但对付他两人绰有余裕。你们瞧!” 他向内橱的两只小玉瓶一指,冷笑道:“察言观色,太爷知道你们都是黄花闺女,秋某答应好好亲你们,不然,那些如意丹将令你们事后痛苦难当,休怪太爷不知怜香惜玉。言尽于此,你们要死请便。我这儿有的是千娇百媚的女人,不在乎,你们死了太爷另寻快乐,反正将耻辱留给你们的长辈,于我无损。” 说完,双手一带,两女的上衣应手而裂,玉体横呈,令人心动神摇的上身暴露在灯光下。他自顾自解带宽衣,不理会两女的反应。 “天地鬼神,难道你们都瞎了眼?”琬君狂号。 秋雷冷笑一声,一把抓住她的裙带,狞笑道:“天地鬼神自己的事多着哩!懒得管人世间的闲事啦:你,可恶!你不求我,为何舍近求远去求那些不可知的鬼神?告诉你,世间如果有鬼神,太爷也可以使他们烟消火灭……” 话末完,他清晰地听到房门轻微的滑动声,本能地扭头一看,只感到毛骨悚然,脸色大变,急忙想伸手去抓床柱上挂着的长剑。 房门口,一个幽灵无声无息地冉冉入室。是秋岚到了,脸色白中泛青,咬牙切齿,颊肉不住抽搐,双手箕张,灯光下,脸色可饰,神情凄厉,象煞了从地府突然升上阳世的鬼魂。 秋雷不信世间有鬼神,但哥哥突然在密室中悄然出现,各处机关毫无警示,楼下高手如云也毫无用处,不由他不怀疑。这瞬间,他的不信鬼神的信念动摇了。至于他之所以抢剑,不是想用剑杀鬼魂,而是经过于锤百炼所养成的自卫本能反应,也是想借兵刃壮胆而已。 手还未触及剑鞘,蓦地一股阴柔而潜力如山的暗劲斜涌而至,他感到有肩如受万斤重锤所撞击,身不由己,“嗯”了一声斜冲八尺外,“嘭”一声按倒了床前的锦墩,几乎被击倒在地。 秋岚确象个幽灵,无许无息地不知是如何移动的,反正他还末看清,人却象座山般屹立在他身前。 他心胆俱裂,恐怖地后退,退到墙壁便无路可退了,背抵在墙上,脸色泛灰,惊恐地叫:“你……你是人是……是鬼?你……你不是放在藏尸冰窟里的么?你……” 他这时神智大乱,口说不怕鬼神,却问对方是人是鬼。也难怪他惊恐,他身上已快脱光了,剑不在手边,屠蛟匕放在床后,九龙筒放在枕畔,赤手空拳英雄无用武之地。就算秋岚是人而不是鬼,徒手相搏他根本不行,在鹤颈隘口他已吃足了苦头,怎不令他惊恐? 秋岚迫在他的身前,始终保持伸手可及的距离,这时钢牙锉得格吱吱地怪响,厉声道: “你好心,还记得将我的尸体送回故乡埋葬?” 秋雷伸手猛拭额上潮湿的汗水,心中猛然省悟,鬼魂说话怎会与平时一样的?对方显然是活生生的人而不是鬼了。他伸手一抄,向壁间的龙形浮雕抓去。 不等他的手搭上龙角,秋岚已突起发难,右拳疾飞,“噗”一声击中他的左颊。 他脑袋一晃,有掌反击,金针掌绝学发似奔雷,“叭”一声拍中秋岚几乎同时攻到右颊的左拳。同时,左脚闪电似的踢中壁根下的消息机捩。 警铃声大鸣,整座飞龙楼人声鼎沸。 秋岚感到左掌一麻,但并无大碍,早知乃弟具有惊世绝学,拳上岂能无备?因此并未受伤,左拳再发,“噗”一声再击中秋雷的小腹。 沉重无比力道千钧的大拳头,把秋雷打得腹中五脏翻腾,浑身发虚,“嗯”了一声,左掌上抬封架,身形前俯,右手压住腹部,人向后退,“砰”一声背部撞在壁上,无路可退了,想向侧闪也力不从心,凶猛无比的打击连珠炮似的光临,他竟然毫无还手之力,只能慌乱地封架。 秋岚象头被激怒了的狮子,下手不容情,双拳如狂风暴雨,紧迫着予对方沉重无比的打击。 他无意要乃弟的命,也下不了手,只拣不致命的地方狠击,但听铁拳着肉声连珠爆响,只见秋雷在墙壁的死角内绝望地前俯后仰和扭动闪避。 “砰!拍!拍!噗噗噗!”记记落实,拳拳着肉。 “打死你这人性已失的野兽!”秋岚一面咒骂。 在警铃声中,庄中各处警钟大鸣,灯球火把在各处照耀,整座飞龙庄被照耀如同白昼。 二楼是庄主的练功房兼起居室,住了几名管理的心腹高手,听警铃一响,便知三楼有警,立即断然召上楼下的高手,从四面八方涌上了三楼。 糟了!全庄的数百高手全部各就把守的方位,居中策应的人,由鬼谷先生率领,抢上了三楼加飞而至。他后面,四大金刚挺四般怪兵刃衔尾而至。 秋岚知道身陷网罗,但愤火中烧,他顾不了许多,乃弟居然挨了数十拳仍未倒下,反而激起了他的怒火,不管三七二十一,老实不客气向乃弟的要害进攻了。 “噗拍!”一记“钟鼓齐鸣”击中乃弟的头两侧。 秋雷仍末昏倒,左臂抬起护脸,右手“现龙掌”全力发出,仍然用的是足以令人致命的金针掌。 秋岚火起,左手一勾,封出对方的现龙掌,右掌发如电闪,“噗噗”两声,两劈掌击中乃弟的颈根,他用了八成功,几乎把对方的锁骨击碎。 秋雷再也支持不住了,双手一软,人摇摇晃晃向下挫,一面嘎声叫:“哥哥,你……你打死我好了……” 秋岚一拳飞出,“噗”一声击中他的下领,膝盖顶住他的小腹,右手扣住他的脖子,左手架住他的有臂,将他顶在墙上,切齿骂道!“畜生!你还有脸叫我哥哥?我根不得要你的命,可是我奇怪却下不了手……” 房门“砰”一声闭上了,矮方塑闪入房中。房中有两个几乎全裸的姑娘,他老人家不敢将脸向内,对着门急叫:“小老弟,别废话,千万不可动妇人之仁。制住他作为开路出庄的人质,不然咱们将被埋葬在这儿。” 一言惊醒梦中人,秋岚抽出左手,制了乃弟的双肩穴,再在气海穴上来上一击。 “快!解两位姑娘的穴道。”矮方朔又叫。 “这……这……”秋岚期期艾艾地叫。 “岚哥,你怎么了?快嘛!”琬君急叫。 “蠢材!事急从权你不知道?”矮方朗跳脚骂。 秋岚省悟,将乃弟倒仆着塞入床下,拉过薄衾掩住两位姑娘的下身,急问:“何穴被制?” “双肩井、双环跳。是截脉闭穴手法,很讨厌。”银凤以仇家的口吻答,闭上凤目,羞得满脸通红。 截脉闭穴术难不倒秋岚,讨厌是不假,必须先运内力用推拿术疏经,然后才能解穴。那就是说,决不是三下两下便可解决的事。他顾不得男女之嫌,立即功行双掌闭着眼睛替两人疏经。 床下,秋雷正在作生死挣扎,想运功自解穴道。自解穴道谈何容易?他必须先聚合先天真气方能运起三阳神功,但气海穴被制,先天真气无法凝聚,一切努力皆属徒劳。只须略一运气,他便知一切都完了。 真气自解穴道既己绝望,他只好另行设法,控制床捩近机关的机抿,就在床头的外脚上方、如果能够上,便万无一失了。 双肩井被制,上身僵死不听指挥,但下肢仍可移动,只不过虚软而无法运用自如而已。 他一咬牙,强忍痛楚以双脚挪动身躯,渐渐接近了床头的脚拄。 房门受到巨物的撞击,声如雷震,“轰隆!嘭!砰!”外面的人在攻门了。室中的启门机蕾是门旁壁框上的狮头栓座,矮方朔将栓座反转,门已封死,外面的机捩已失效用。他一手按住已反转了狮头栓座,外面的人便只好破门而入了。 侍女小珊带着海天一叟一群人进入隔邻兰室,掀开山水立轴,扳动机捩,开启进入竹室的暗门。竹室内,秋岚行功疏解两位姑娘的经穴,已到了紧要关头,危机将至。 房门的厚实木板已出现了裂痕,撞门声更为急骤,眼看不消片刻,高手们便会破门而入。 床下,秋雷的脚已逐渐接近床头,仍在接近。脚伸出床外缘了;举起了,脚后路快伸至机捩了。只须再伸上寸余,只须用脚后跟一勾一顶,室中将有剧变。 危险至矣!生死关头已到。 且回头看看晁错墓旁的晁家大宅。 地窟中,九华羽士正与金神商量明日提前下手的事。壁根不远处,一个灰发黄须的古稀老人正和五个青衣大汉,将一捆捆长包点交给江南浪子一群好汉。这人是以玩火器械名震江湖的毒火石明,五个青衣大汉是他的弟子。 外面,月华如水,夜风萧萧,四野秋虫合唱。远远地,晁错墓遥遥传来三两声凄厉的枭啼,令人闻之悚然。 大宅的最左首。距晁错墓不足半里地,那是一座面积广阔的坟场,许州大户人家的坟地,大多座落在这一带。秋草连天,白杨萧萧,晚间是夜枭和野狗豺狼出没的猎场,半夜三更从来没有人敢到那儿鬼混。一剑三奇是黑道之霸,他选择这儿建宅与鬼为邻,是有他的用意;在末至夷陵州安业之前,许多见不得人的事,全在这一带处理,十分方便。 白莲丹士率领着其他六煞,从西首小径穿越麦田,进入晁宅外围的荒野。这一带全是小有起伏的冈陵,周围七八里地全是荒林衰草,胆小的人决不敢夜行。 穿过一座树林,人踩在枯叶上沙啦啦作响,想完全隐秘地通过秋天的树林,事实上不可能。白莲丹士艺高胆大,他不在乎暴露形迹,领先疾走,距晁宅不足半里地了,小径不可走,他小心地想从宅右接近。 白虎煞对这一带地形十分熟悉,他急走两步与白莲丹士走了个并排,低声道:“老大,前面是草坪,月光明亮,草坪中不易隐起形迹,咱们是快速接近呢,抑或是秘密接近?” 说着,草坪已到。草坪对面,晁宅十数栋大宅院黑黝黝地耸立在月光下,灯光全无,鬼气冲天,宅外园,槐树和柳树疏落地散布在四周。想穿越这块宽约三四十丈的草坪,假使是快速接近轻而易举。但他们志在先暗探宅中的动静,必须秘密接近,也就是必须用蛇行留伏的身法通过,不但浪费时间,也浪费精力。 白莲丹士自命不凡,但也不得不考虑后果,可是他却不愿偷偷摸摸在地上爬近,站在树林的荫影中向前面眺望,久久断然地说:“没有什么可怕的,时辰不早,咱们岂可以蛇行蟹伏身法耽误时刻?如果宅中没有可凝人物隐伏,咱们岂不辛苦了?管他娘!走!且一把火把这些鸟屋烧了拉倒,里面的人不出来才怪。” “如果有人,敌暗我明,咱们岂不上当?”老四丧门煞提出性命悠关的大问题。 白莲丹士哼了一声,不悦地说:“老四,你把咱们七煞看成酒囊饭袋不成?” “兄弟并无此意,小心驶得万年船,防患末然,对咱们有百利而无一害。” 白虎熬赶忙打圆场,说:“老大,这样吧,咱们何不分批进入?也好有个照应。” 白莲丹士愤愤地撩起道袍腋在腰带上,冷笑道:“贫道先走,怕死的可以留在后面。” 老道加入七煞日子不多,到底不易相处,加以自命非凡,不但与原来的五煞格格不入,与同时加入的红纱煞地暗星梅礼,也有点合不来。他这两句话出口,立即引起公愤,丧门熬重重地哼了一声,便待发作。 白虎煞眼明手快,拉了丧门煞一把,示意他不可激动,举步跟上说:“走,七柳七煞为了区区一段草坪便乱了章法,岂不笑掉江湖朋友的大牙么?” 他们向前飞掠,没留意身后有人用千里火一晃,潜伏在林中的人,将消息传出了。 七煞展开轻功,飞跃而进,不片刻便越过了草坪。白莲丹士领先,飞快地闪在一株槐树下藏身。 晃家的大门向南开,他们接近的地方是西侧院,院门紧闭,看不见院墙内的景况。 “我到树上瞧瞧。”白莲丹士说,踊身直上树捎。 西院的花圃荒草及腰,枯树零落,荒芜得己成了狐鼠之穴。远看对面的厢房,檐落窗塌,阶上的野草已向廊上爬,乱七八糟显然长久无人过问了。 “咦!”老道低呼,饱含讶异。 不等老道招呼,所有的人闻声上纵,枝梢微动,七个人全上了树。 “老天!”有人低叫。 荒凉的破院中,袅袅升起一道白烟,愈来愈浓,愈扩愈大,月光下,可以隐约地看到烟中有一个怪人.影,随着白烟愈升愈高,似乎愈涨愈大,两只巨眼在白烟映掩中,光亮夺目。烟升起丈五六高下,怪影也有丈五六高,如果是人,鬼才相信,别说没有如此高大的人,世间的人眼睛决不会在晚上发光。 白莲丹士其实不是白莲教的教徒,只不过道号叫白莲而已,要是不信妖魔鬼怪,他也不会做老道,只惊得他毛骨悚然,低叫道:“走[这儿邪门,可能真有鬼怪为患。” 话刚说完,怪影突然缩矮,只片刻间便投入地下,白烟徐散。 其他六煞心中早寒,飞跃而下。 白莲丹士也飘落地面,说:“咱们走大门,放他娘的一把野火。走!决不空手而回。” 七人一走,院内草中站出三个黑影,拍拍身上的草屑,其中之一不屑地说:“七个人被咱们三人叠罗汉吓跑了,蹩脚之至。” “呵呵!不然他们怎会到前面去送死?碰上金老前辈,他们算是倒了八辈子大霉。”另一黑影接口,隐入厢屋的破木门不见。 到了大宅的正门,门外广场早巳野草芸芸,大概许久没有人在这一带走动,原住在破败大宅里的十来个人,平时也极少在外走动,所以看不出有走出来的路。 白莲丹士有点胆寒,他在大门外五六丈处站住,不敢接近门阶,一面拔野草做引火束,一面向其他的人说:“要走,放把火便走。” 他结了一捆干草束,用火摺子引燃,等火旺之后,向台阶下奔去。 不等他将火束投出,前面不到两丈的草丛中。鬼怪似的站起一个怪人,火光下,浑身金光闪闪。 老道奔得太急,金影突然出现,他几乎撞上啦!先前他已被西院中的怪物所惊,本是惊弓之鸟,这时金色人象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劈面拦住,几乎吓掉他的魂,不管三七二十一,也没看清是啥玩意,大惊之余,本能地将火束向金色怪物投去,扭头便跑。 刚转身举步,火束回头反飞,用不着看,火焰啸风之声便足以说明一切了,他心胆俱裂,扭身仆倒,火束滚出丈外,飞跃而起。 火束落地,地面半枯的野草立即引起燃烧。 七个人全都呆住了,心中暗暗叫苦,走不了啦!火光能熊之下,照出四面八方数十个面目狰狞的人影。刚才的金色人影是金神,站在野草齐膝的台阶下,左右分列着八名黑衣大汉,正恶狠狠地冷然向他们注视。 后面,独角天魔横杖而立,脸上似笑非笑狞恶已极。 其他的人不必说,仅这两个大凶魔,便足以令七煞魂飞天外,魄散九霄。 白虎煞将火把向地下一丢,用脚踏熄大声说:“在下投降,没话说。”一面说,一面解下背上的长剑丢至金神脚前。 “你们是什么人?“金神沉声问。 左方不远处站着九华羽士,呵呵怪笑道:“祥老,他们是七柳七煞,飞龙小狗的得力臂膀。” 金神重重地哼了一声,说:“四下里放火,烧死他们再乱剑分尸。” “且慢!在下有话说。”白虎煞满头大汗地急叫。 九华羽士掠近金神,笑道:“祥老,何不将青龙煞唤出来,和他们谈谈?杀七煞易如反掌,请他们回飞龙庄找飞龙算账,岂不功德无量?七煞之甘愿替飞龙卖命,定然是只看到飞龙脸呈忠厚,却末看到那小狗心藏奸诈,让青龙煞把洞庭湖的事揭开,贫道相信他们不是善男信女,岂会仍替秋小狗卖命?” 白虎煞吃了一惊,讶然问:“道长,青龙煞仍在人世?” “不错,等会儿你们就可见到了。”九华羽士答。 金祥举手一挥,说:“进厅说话,快将野火弄熄。”说完,转身踏上台阶。 白莲丹士见四周有人抢出救火,阵脚已乱,突然在踏上第一级石阶的刹那间,向两丈五六高上的门楼跃升,他要抓住这刹那间的机会逃命。 独角天魔在后面三丈余,一声狂笑,铁棍脱手疾飞,人和棍在檐口相合,棍到如穿鱼,从白莲丹士的背心贯入,透前胸两尺,“叭噗”两声暴响,坠落在台阶上。 金神大怒,转身凶狠地说:“你们该死!还敢妄想逃走?看老夫活剥了你们。” 白虎煞心胆俱裂,急叫道:“老前辈明鉴,这老道是递补青龙煞的人,是飞龙新罗致的恶贼,是秋小狗的死党,他的行为与晚辈等无涉。” 九华羽士问道:“谁顶红纱煞?在洞庭被秋小狗杀之灭口的人有红纱煞在内哩:是谁?” 地暗星梅礼相当有种,举起右手说:“是在下地暗星梅礼。在下投奔飞龙庄,乃是不得已的事。在下向诸位保证,假使原来的青龙和红纱两煞确是死于秋庄主之手,在下没有任何理由再替飞龙庄卖命,保证与白虎煞诸位弟兄同进退。” 金神向白虎煞沉声道:“小辈,你能保证他不会败事么?” 白虎煞向地暗星瞥了一眼,本想说天下间没有可以完全信赖的人。但他接触到地暗星投来的求援目光,不由心中一软,事实极为显然,地暗星因生死,完全控制在他一念之间。同时,看了老大白莲丹士的惨死,他油然兴起了兔死狐悲的感觉,一咬牙,说:“梅兄弟也算是江湖大豪,也是晚辈的好友,相信他不至于在认清秋雷的真面目之后,仍会甘心替飞龙庄卖命。” “那是说,你对他还未能完全信赖了。”金神冷笑着说,金脸上涌起重重杀机。 白虎煞打一冷战,赶忙说:“不!老前辈请别误会,晚辈对梅兄弟没有不可信赖的。” “那就好。” 众人在大厅中站定,破败的后厅出来了右腿已废的青龙煞。 四更末,六煞心惊胆跳地走出黑暗的大门。后面,九华羽士和废了一腿的青龙煞送至阶下。 九华羽士指着白莲丹士的尸体,向白虎煞说:“施主可将老道的尸首带回庄中,只说在半途被人暗袭而毙,免得秋小狗起疑,请记住,明晚三更初,咱们等诸位的消息。至于咱们如何攻庄恕贫道守秘了。” “道长请放心,庄门一带机关埋伏,在下负责全部毁去,接应诸位入庄,里应外合,秋小狗狗命难逃。”白虎煞斩钉截铁地答。 红纱煞地暗星梅礼拍拍胸膛,愤然地说:“飞龙楼四周,在下愿负全责,引金神老前辈直捣小畜生通至庄外的秘密地道截留,断他的逃生之路。” “好,一切拜托了。”九华羽士高兴地答。 青龙煞支拐站在台阶上,诚恳地叮吁道:“诸位兄弟珍重了,切记守口如瓶,在末动手之前切不可轻举妄动。” 六煞行礼告辞,隐入暗影中走了。 在青灵观,去的人全军覆没。 恨天无把带了四名高手,从城西北角越城垣而入,展开飞檐走壁的轻功,直奔城东角。 青灵观,在城东近北面的一条偏街上,观前有一座广场观后靠近城根,四周槐树如林,是城东最幽静的偏僻角落。但左首近东门不远,是肮脏杂乱的羊市,入暮时分羊群起到入栏,胞气冲天,连青灵观也可嗅到迎风飘来的膻气,也可不时听到照顾羊群的伙计发出的吃喝声。因此,想秘密接近青灵观并非难事。 秋雷在许州建业,结交江湖群枭。巴结官府,结纳土豪劣绅,成为地方上的名流。兔子不吃窝边草,他到底不愿意在城中闹得太凶,打打杀杀不象话,明火执杖胡作非为怎成?所以必须在黑暗中进行。恨天无把当然不敢明来,五个人从城根接近,迫近青灵观后,越院墙而入,直趋云房后的内院门。 青灵观共有两进大殿,后面是云房,住了包括观主在内三十余名道侣。东院,是本地施主们酬神时休息的所在。西院,是接待同道和供远方施主落脚的地方,共有一排八间客室。 假扮郎中的毒王和装成哑脚夫的恨处无环,寄住在西院的一间套房中,内间里则安顿假扮小徒弟的欧阳慧姑娘。 身临虎穴,不由他们不加意提防。毒王已下定必死的决心,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一切皆准备停当,只想等秋雷出庄入城,他便好用毒物行刺作孤注一掷。自从恨地无环已和铁手姜环联络上之后,毒药已转交李玉衡,他便要恨地无环离开去联络一直跟踪秋雷的离魂掌、褚、费三个人。但恨地无环不知离魂掌的下落,一时还不打算离开。 三人知道处境相当险恶,明知青灵观中藏有飞龙庄的走狗,因此一切举动皆特别留心,免得露出马脚。 毒王修为已将臻化境,所炼制的奇药日夜不离身,表面上他是个老实的江湖糊口走方郎中,木讷拙朴看去毫不起眼,其实暗中常防不测,用笨拙的举止掩藏着无比机警的冷静头脑。一个已决定拼死的人,已不在乎任何事了。 三更正的更梆声远远地传来,如银月色透入窗中,夜深了,寂静得可伯。 瓦面上,响起了轻微的异响。 恨地无环用手肘轻推身畔的毒王,正待起身下相榻。 毒王一把拉住他,附耳说:“不可妄动,咱们千万不可露出马脚。来了五个人,分守在四角中间这家伙是故意引咱们的。” “故意引咱们?”根地无环也附耳低问。 “是的,他们要试咱们是不是练家子。等着,他们会入室的;既然来了,他们不完全摸清咱们的底细决不会死心。记着,一切由我应付。” “万......” “没有万一,不是他们死,便是咱们埋骨;不到最后关头,决不可动手。” “慧姑娘会不会……” “慧丫头志切亲仇,她不会冒失冲动的。” 瓦面声响已杳,门外廊下有了脚步声。 “难道说,咱们已引起小畜生的疑心了?”恨地无环问。 “很难说,小畜生如无过人之能,岂会有今天的成就?我相信在这群雄毕集风雨飘摇之际,他决不会放过任何可疑的人。我很替李小哥担心,他孤零零的一个人太危险了。” “这倒不用担心,自服了你的药后,他确是象真病,其他的贩客为了生计必须离开,留下一个病小伙计在客栈捱命也是常情,不会引人疑心的。” 有尖刀插入门缝了,拨门闩的声音隐约可闻。 “果然不错,是试咱们的,拨闩的笨手法装得很象。”恨地无环懔然地说。 “等会儿还有麻烦哩!千万沉着点儿。”毒王郑重地叮咛。 房门悄然而开,千里火一晃。所谓千里火,不是可照千里的玩意,而是用来做信号的联络工具。这东西有两种,分大小两型。大型的是四方形的五寸见方木盒,前面开一个圆孔,用白绵纸糊上,在后面用火摺子生火,可以照近距离的景物。小型的大仅一握,相当名贵,不用火而用金刚青磷石置放于内,百步内可见微光,象是鬼火,要照物须在五寸之内,并无大用。 来人用的是小型千里火,共有两支,象一双鬼眼,不明内情的人,半夜三更突然看到,不吓死才怪。 脚步声渐近,在床前站住了。 毒王和恨地无环呼吸深长,象是沉睡如死。 进入室中共有三个人,另两人一个把住房门外,一个在屋须把风。 内间里,慧姑娘和衣而睡,剑藏在棉被中,随时准备动手。她留心听着外间的动静,心已提至口腔了。这次闯龙潭虎穴,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如果连秋雷也没看到便被人认出,前功尽弃岂不可惜?难怪她紧张。 内间门悄然而开,进来了一个人,火摺子一亮,房中景物入目。这人在床前走了一周,突然伸手猛探姑娘的头部,五指如钩,食中两指落下处,正是双眼。 姑娘的心几乎跳出了口腔,暗暗叫苦,不动手不行了。但她仍然沉得住,强按心跳暗中行功戒备丝毫不动。 来人的两指一发之差,停在她的眼皮上方,没再往下落,悬在那儿了。 姑娘差点儿便出手反击了,好险! 片刻,来人熄了火招子,出房而去。 外间,恨天无把突然擦亮火摺子,点燃床头木几上的油灯。他看清木榻上的两个老家伙,四仰八叉躺得极不雅观,张大着嘴,口水从嘴角流湿了木枕头,光看这睡相便知老家伙们睡得十分沉了,别说亮灯,大概将他们抬走,恐伯他们也不会醒来哩! 恨天无把双眉紧锁,心说:“难道真是不中用的走方郎中?我大概走了眼了。” 他不死心,虎尾棍倏然向床上迅雷似的击去,如果真打上,床上的两人不断成四段才怪。 棍在两人的胸上方停住了,轻触着胸衣。 毒王心中暗懔,心说:“这家伙利害!在如此凶猛狂急的下砸之势中,竟然收发由心突然止势,贴衣倏然停住,相当可怕哩!” 恨天无把收了棍,向由内间出来的人低问:“怎么样?” “黑小子沉睡如死,并无岔眼事物。”那人低声答。 恨天无把在凳子上坐,低声发令:“拖他们起来,好好询问。” 两大汉不客气,抓住毒王和恨天无环的双脚,猛地一带一掀,将两人抛跌下床,“噗噗”两声暴响,醒了。 “哎……呀!”毒王惊叫,挣扎着爬起,看到室中的三个人,脸无人色向外退。 “救命哪!”他虚脱地怪叫,扭头便跑,向房外冲。 门口人影一闪,银芒乍现,剑气压体,把门的大汉已闪出拦住去路,将剑伸出冷叱道: “回去!不许穷叫唤。” 毒王浑身发抖,死贴在壁上,恐怖地瞪大双眼,语不成声地叫:“好……好汉爷,有……有话好……好商量,钱……我……我有。” 大汉的剑尖直抵住他的胸口上,他的身子贴着墙壁向地下溜,接着叫:“饶……饶命,银……银子在……在腰囊中。” 大汉伸手将他往上提,探入他的腰囊中。腰囊有一段是皮里。是专门盛银钱的地方。大汉探手入囊,将里面三五锭小银和百十文制钱掏出,再掏出三个小玉瓶,两个小包,顺手递给另一名大汉,然后继续搜身。 根天无把也开始搜假哑巴的恨地无环,再搜床柜各处。 两大汉搜不出毒王身上有任何兵刃暗器,便拖着他到了桌旁,打开所有的玉瓶药包检查。 三只小玉瓶中,有两只藏着略带薄荷昧的青灰色药末,一只盛了无色无味近乎水晶似的药粉末。 “这是什么?”一名大汉向同伴问。 另一名大汉不知死活,竟将药末倒在桌面上,拈上些少许放在鼻尖猛嗅。 毒王心中暗暗叫苦,竟将他花了无数心血所配制的万灵七窍散,十分歹毒,只消随风撤出进入五官片刻毒发,沾眼眼瞎,沾鼻鼻塞,半个时辰后人必从中毒处溃烂而死。如果入喉,即只须片刻便可致命。这两个家伙拼命嗅药,药末岂有不进入鼻腔之理?那么,一切都败露了。他必须阻止两大汉送死,可是一切都晚了,另一面,恨地无环已经动了手。 恨天无把在各处穷搜,自然摸不出可疑的事物,便转向恨地无环询问。早先已得到消息,说这个丑大汉是个哑巴,他自然有点不信,要试试恨地无环是不是真的哑巴。 要试是不是真哑,十分简单,只消在笑腰穴来上一指头,保证万试万灵。 “啪啪啪啪!”他先给恨地无环四记正反阴阳耳光,把恨地无环打得昏头转向,击倒在床口然后厉声问:“你贵姓?老兄。” 恨地无环之所以装哑,主要是怕自己的四川口音露马脚。四耳光下手甚重,打得他口角溢血强忍一口恶气,爬起来“咿呀咿呀”嘎声叫,象个破了嗓子的老公鸭。 恨天无把仍然不信,左手一把将他提起,顺手将他推转,戟指便点笑腰穴。 生死关头已到,是拼命的时候了。 似乎在同一瞬间,先前进入内间对付姑娘的人说:“哦!我还没搜那黑小子的身呢。” 说完重新往里走。如果让他搜身,姑娘岂不原形暴露? 内间里的姑娘,飞快地在床垫下拔出长剑。 恨天无把的指头,还未沾及恨地无环的皮肉,老武师突起发难,右手下拨点来的指头,左手大力金刚掌发如电闪,“噗”一声劈在恨天无把的右肩上。 恨天无把本有提防,可是,他估低了老武师的艺业,感觉不对,持棍的右手猛地一拨,但反应慢了些,大力金刚掌已经及肩,打得他右肩欲碎,手一软,虎尾棍脱手而坠。他毕竟了得,不愧称是飞龙庄的第一条好汉,左手变点为拍,“噗”一声拍中恨地无环拨来的右手肘。 “哎……”两人同时惊叫,踉跄暴退。 “咦!好家伙……”桌前嗅药的两人吼叫,丢掉手上的药末,虎吼着扑向毒王,持剑的大汉长剑已凶猛地挥出。 房中狭窄,动起手来回旋的地方不多。毒王未料到两人会同时突然动手,未免手忙脚乱,向下一挫,仰身避剑,飞起一腿反击。剑锋掠顶而过,把他的发结连根削掉了。 “噗”一声闷响,脚尖踢中持剑的大汉的右手肘。 “啊……”大汉叫,剑脱手飞走,手肘抗裂。 几乎在同一瞬间,原把守在瓦面的人等得不耐烦,恰好到了房门口,接替了原把守在房门口但已进入房中的同伴的位置,第一眼便发现里面的人已经动手,且同伴们已陷入困境。 他一声不吭,左手一抬,崩簧响处,五枝梅花小弩箭应手而飞。 毒王身躯半蹲,背抵在墙上,刚躲过一剑之厄。踢出的脚还未收回,想躲也力不从心,百忙中扯身避箭。但晚了,梅花袖驾散射的面积不小,躲得了两枝,三枝劲弩却无情地射入他的胸腹,他想站起,却站不起来了,“嗯”一声闷叫,颓然坐倒在墙根下。另两枝劲弩打入木壁中,贯穿了两寸厚的木板,可见袖弩的劲道是如何的凶猛,也可知双方的距离又是如何接近了,难怪他无法逃掉大劫。 箭到人倒,大汉疾冲而上,伸手便抓,劈胸先点毒王的胸中鸠尾大穴,再抓住毒王的衣领向上提。 这瞬间,被踢断手肘的大汉摇摇晃晃地倒了,左手仍死命地猛抓鼻子,指甲深入肉中,张大着嘴厉叫。 另一名曾经嗅过万灵七窍散的大汉,也俯身桌上,双方猛扣鼻部,指扣入肉鲜血外流,突然发疯似的猛锤鲜血知泉的鼻孔,一面厉叫,浑身都在抖动。 抓住毒王的大汉吃了一惊,大喝道:“你们怎么了?” 毒王喘息着,脸色泛青,狞笑道:“他两个中了奇毒,不久便要到阴曹地府报到了。” “你……” “我,哈哈!毒王周起潜。你用的是专破内家气功的夺魄梅花神驾,定然是京师永定曹家某的人。乌龟王八只能养出乌龟王八,你永定曹家八辈子也没出过一个有人样的人。” “你该死一万次!”姓曹的大吼。 “哈哈!你也活不成了,狂什么?老夫的内衣沾有奇毒,你这一招抓得很牢,大概手指已沾了内衣了罗!” 姓曹的大惊失色,赶忙放手退了两步。 毒王跌倒在壁上,吃力地喘息,强忍痛楚笑道:“哈哈!你可感到手指发麻么?快了,不久手臂……” “快给我解药。”姓曹的大吼,用剑抬住毒王迫解药。 床前,恨天无把和恨地无环两人缠倒在地,两个以神力威震江湖的好汉。拼上了狠劲。 恨天无把的左手,死叉住恨地无环的咽喉,他自己也青筋跳动,大汗如雨。恨地无环的左手,插入恨天无把的右臂,四指掩没,仍逐渐向内深入,两人的右手都废了,只能用左手拼老命。 内间里,剑啸声刺耳,慧姑娘一把剑如狂风骤雨,风雷声大作,把抢入内间的大汉迫得向外间退,快支持不住了。幸而地方窄小,姑娘的剑招发挥不了全力。 “克啦啦!”床倒塌了,墙壁也倒了。原来是恨天无把恨地无环两个人,发疯似地缠在一起在地面滚来滚去,木家俱禁不起撞,纷纷崩塌。 青灵观钟声大鸣,老道们已被惊动了,纷向西院赶。 姓曹的顾不了其他的同伴,自己的性命要紧,只顾迫毒王要解药。毒王用下颚示意,向桌上点了点,说:“姓曹的,解药已被贵同伴倒掉了。如果你命不该绝,或许还遗留了些少,得看你的运气了。” 姓曹的怕死怕得到家,一手带开爬伏在桌上厉叫的同伴,不错,药粉还遗留了不少。他真听话,伏在桌上用舌头舔那些万灵七窍散。 毒王脸色突现红晕,狂笑道:“好小子,不是那种解药,是……哈哈!你又吃了更歹毒的妙药,这半个时辰中,有你小子好受的了。哈哈!你将和你的同伴一样,叫号而死,半个时辰的叫号,妙极了,保证你过瘾。” 语声刚落,姓曹的大叫一声,伸手指到口中猛掏,叫声全变了。接着,他踉跄举剑,厉叫着一剑扎向毒王。由于喉间的奇痛,令他手脚发软,眼前发晕,一剑没刺中要害,仅刺入毒王的左肩井。 刺中了,他自己也倒了,三个人猛抓着自己的口鼻狂叫,叫声渐哑,满地乱滚。 毒王已到了回光返照的危境,竭力大叫道:“慧……儿,走吧……,报仇十……十年……不晚。” 欧阳慧已将大汉迫至墙角,一声厉叱,崩开对方的一招“灵蛇吐信”,顺势出杀着“飞电沉雷”。 殷雷震耳,剑虹如电,从空隙中楔入连闪三次。 “啊……”大汉狂叫,被最后一剑钉在壁上了。 姑娘拔剑飞退,纵至毒王面前狂叫道:“老爷子,老……” 她伏倒在毒王身旁,涌哭失声。毒主吃力地泛出一丝苦笑,用中气已散的凄惶余音说: “孩子,快……快逃,在老道们到……到来之……之前离……离开。我……我不中用了。报不了师…师兄之仇,死难……限……目。记……记住,报仇十……年话末完,脑袋向旁一歪,张着嘴瞪着眼,眼中的瞳人已没有收缩力,喘完了最后一口气。 “天哪……”姑娘抱着毒王惨号,摇摇欲倒。 另一方面,恨天无把和恨地无环也静止不动了,一个咽喉破碎,一个胁腹被手插入,死了仍缠在一块儿,秋雷失去了一个最得力的党羽。 青灵观的老道们,其中有几个是飞龙庄派在这儿潜身的眼线,事先看不出毒王二人有何异处,只当是走江湖的骗人郎中、听到叫号声和打斗声,方发觉不妙,纷纷抄家伙向西院赶。这些人中不乏高手。跑得最快的四个人就有一流江湖好汉的能耐。 一个黑影从羊市方向飞跃而至,飞檐走壁速度相当快。观外,却涌入十余名黑衣人,是中州骡车店按例晚间派至各地巡逻策应的人,听到警钟声赶来声援了。 观后,城根下溜来三条黑影,被警钟声和呐喊叫号声所吸引,突然跃入院中,扑奔西院。三人之后,一个娇小的黑影本来是盯在三黑影之后的,也毫不迟疑跟踪而入,不肯放松。 慧姑娘被毒王的死所震撼,悲痛得灵智麻木,丢了剑爬伏在地,抱住毒王的尸首惨然狂叫:“老爷子,老爷子,你……” 房门口人影乍现,到得最快的四个高手,一眼便看见丢在地上的虎尾棍,便知是庄中有人来了,庄主的心腹恨天无把来啦!不用说,三个走方郎中定是飞龙庄的死对头。两名老道悄然枪入,两支剑指向神智大乱的慧姑娘。另两名老道,则奔向在地上滚号的人。 姑娘不知身后来了人,悲痛过度,麻木了。 从羊市来的黑影到了,室中灯光明亮,在房门口看得真切。他吃了一惊,手在腰带上一抄,接二连三的三把飞刀发如惊电,两把飞刀分别插入递剑老道的背心。 “哎……啊……”两老道冲势倏止,上身一挺,“当!当!”两把剑失手落地,恰好掉在姑娘身后。姑娘如大梦初醒,火速丢下毒王,拾剑贴地旋转,剑出“大地龙旋”。 剑过血现,两个背中飞刀的老道共断了三条腿,象木头般倒下了。 姑娘挺身站起,看到了老道们背上的飞刀柄,也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个背系长剑脸孔黝黑的人双手各有一把飞刀,正向挺剑回身迫进的两老道冷笑。 两老道似乎对黑脸人的飞刀有所畏惧,不敢冲上,一面作势前扑,一面小心翼翼地迫进。 左首老道一面问:“小辈,你是谁?敢到咱们观中撤野,你不想活了?” 黑脸人脸上看不出表情,但一双大眼暴射着怨毒无比的光芒,咬牙答:“你们大概是飞龙庄的走狗,你们得死!” 死字出口,两把飞刀化虹而飞。两老道满以为黑脸人定然贪心分射两人,相距太近,光线不明,无法看清袭来的刀影,不约而同两下一分,这是必然的闪避暗器身法。岂知他们上当,遇上了使飞刀的大行家,两把飞刀不分射两人,而是专射左首的老道,方向和预计的距离,皆拿捏治到好处,两刀全中,一贯腹一插心。黑脸人迅疾地冲上,飞快地拔剑。 但不等他冲近右首的老道,姑娘已叫着冲出,剑动风雷倏发,把老道迫得退到了壁根。 房门口灯笼纷现,六名骡车店的伙计高举着书有店号的灯笼,拥簇着五名店中名气动江湖的师父,堵住了房门口,后面还有一群脸无人色的老道。 五个骡车店师父中,为首的人叫做镇八方沈宗良,他撤下沉重的九节钢鞭,舌绽春雷大吼道:“什么人在这儿撒野?给我住手!” 仓促间,他还未看清两个黑小子是谁。地下的虎尾棍恰好被击中两飞刀的老道尸体盖住,他还不知庄主派了根天无把前来探查客人,黑脸人已看到房门外灯笼的店号,那正是飞龙庄夺自鹰爪李豪的产业。他象被人踩中尾巴的猫,发出一声凄厉刺耳的叫啸,挺剑疯狂地冲上。 镇八方被啸声所惊,那不象人的声音,刺耳已极,令人毛骨悚然,本能地退出门外。黑脸人跟踪迫进,招出“流星赶月”。镇八方定下心神,一声沉喝,举鞭斜砸,“叮”一声暴响,火星飞溅,剑被震偏空门大开,他不失时机立即抢入,招出‘‘五雷击顶”。黑脸人剑被震偏,仓卒间收不回剑,房门口地方窄小,转动不灵,只好火速退入房中,几乎逃不出鞭下。 黑脸人无法再退,脚下被尸体所绊,身形一晃,只好用剑招架。“铮”一声暴响,剑身断了尺余。镇八方一声狂笑,抢进就是一记“泰山压顶”。黑脸人大惊,猛地将断剑劈面扔去,人向右一闪,乘镇八方扭身闪避断剑的刹那间,上身迫进,左拳出如电闪,来一记“霸王敬酒。” 镇八方也末料到黑脸人不退反进,一时大意,“砰”一声暴响,下颚挨了一记重拳,打得他牙齿松动,眼冒金星。他勃然大怒,一声大吼,鞭由落势改为横扫,“噗”一声击中了黑脸人的左腰。虽然仓卒变招易势,力道无形中消减了很多,但黑脸人也吃不消,腰部是要害,身躯被推得斜冲四五步,被地下的尸体一绊,仰面便倒。 镇八方怒叫如雷,冲上叫:“王八蛋!先卸你的胳膊。”鞭落势奇猛,砸向黑脸人的右肩。 “我好恨!”他绝望地叫。在一发千钧中,姑娘到了。她已刺杀了最后一名老道,急冲而至。眼看鞭已下落,救应无及,姑娘大惊失色,刚才黑脸人用飞刀救了她,目前她该为黑脸人尽力了,心中一急,情急智生。大叫道:“接百毒散!”同时,长剑脱手而飞。 房门外抢入两名健壮如牛的师父,前来相助镇八方了。镇八方被百毒散三字吓出一身冷汗,心中狂跳,手下便无形的减了三成力道,鞭的落势便差了,被黑脸人抓住机会。他肩部一扭,“噗”一声响,鞭梢擦右肩外凶猛地下落,擦掉一层皮肉,打入地中三寸。姑娘掷来的长剑到了,镇八方还以为是百毒散哩,仰身急退,剑贴胸而过,他才看清是剑而不是药散。 姑娘抓住黑脸人的右足一带,叫“退入内间,走。”黑脸人贴地斜窜八尺,挺身窜起。 镇八方一声狂笑,冲上叫:“如让你们溜掉,我镇八方岂不成酒囊饭袋了?哈哈!留下命。” 蓦地,破木壁外面转入三个人影,领先的人抓剑从中截入,奇快无比,人到剑到,剑尖已迫近镇八方的左胁下,来势如电,镇八方吃了一惊,收鞭暴退丈余,在间不容发中逃出一剑之厄,惊出一身冷汗。另两个黑衣人同声长啸,两把剑挡住了两名师父。 救黑衣人的黑衣人脸蒙黑巾,只露出一双冷电四射的怪眼,并末乘势迫攻,举剑冷冷地说:“镇八方,我替你羞耻,你也算是河西的英雄豪杰。却甘心替飞龙庄卖命,自贬身价呢?” “你……你是谁?凭什么敢教训我?”镇八方大吼。 黑衣蒙巾人拉下蒙面巾,大声说:“你大概还认识我五台离魂掌姓关的罗?我河东你河西,想不到今晚又在河南见面,你不感到意外?” 镇八方死盯了对方一眼,叹口气说:“关兄,你走吧,敝庄主已经传下飞龙令捉你,有多远你就走多远吧,天涯海角愈远愈好。” “你怎敢放过我?” “我也要走了……” “你要走?” “是的,我要回河西。半年来,我已看清了飞龙庄主的真面目。老实说,我宁可参加花马池的马贼,也不在许州多行不义。咱们早年的友情仍在,我送你走,聊表咱们……” 话末完,他身后一名师父悄悄地一剑点向他的后心。 他象是背后长了眼,向右一闪,剑便贴左胁而出。他左臂向后猛挥,“噗”一声劈中那人的左太阳穴。 “哎……”那家伙倒了,在地上打滚。 “关兄请。”镇八方说。 “要走,咱们何不同行?”离魂掌答,双眼却狠盯着镇八方身后冲来的人。 第二十二章 镇八方表明了态度,要改邪归正送离魂掌离开以尽朋友之义。可是,同来的骡车店的师父们却不愿意,飞龙庄容不下反叛的人。四个师父中倒了一个,另三人掣兵刃进入房中,向前迫近,店伙计也各掣兵刃向里挤。说挤,确是不假,客房有多大?下面是死尸,再加上一大堆活人,可供动手的地方不多了。 镇八方已从离魂掌的眼色中,看出身后有警,但他不在乎,镇静地说:“关兄,该走了,把死的和活的朋友全带走,兄弟断后。” “后”字的尾音刚落,他突发怒吼,九节钢鞭来一记“旋风扫落叶”,在风雷骤发中,向后凶猛地旋转,鞭沉力猛,势如排山倒海,突起发难。 “啊……”身后两名师父四条腿齐膝而折,惨号着栽倒。 镇八方收鞭屹立,虎目睁圆,杀气腾腾地叫:“沈某不为已甚,你们走是不走?” 骡车店的人变色后退,但仍没有撤走的意思。 “谁出头留客?沈某看他的脑袋是否比太爷的鞭硬。” “为了尔后的安全,咱们须灭口。”离魂掌叫。 “不!兄弟愿留一分情义。”镇八方凛然地答。 一名师父退到房门口,厉声道:“姓沈的,即使你逃到天涯海角……” 话末完,镇八方一声怒啸,急冲而上。 房门口大乱,店伙计们抛掉灯笼,转身鼠窜而走。 “莲”一声大震,镇八方的九节鞭砸在门框上,房门折裂,门楣崩塌。发话的师父象头丧家之犬,夹尾巴飞遁。 镇八方站在房外,扭头叫:“关兄,快走,迟延不得。” “沈兄,你呢?”离魂攀问。 “我?送你们出许州,我从此返回河西,也许亡命天涯。” “兄弟不能离开许州,为友复仇,决不半途而废。”离魂掌断然地答。 “关兄,不可能的,飞龙目下声势之雄,空前绝后,何必枉送性命?假使在半个肘辰内未能离开许州逃命,后果不堪设想。老实说,你们是否能远出百里之外,毫无把握,所以你们决不可走大路,任何人也没有飞龙庄的传骑快。天下茫茫,想找容身之地……” 他突然住口,盯着不远处的屋角,喝道:“什么人?站出来让沈某瞧瞧,何必藏头露尾?” 屋角黑影闪出,是追踪离魂掌的娇小身影。人刚现,娇嫩的嗓子亦响:“沈前辈是中州骡车店的人,晚辈向你老人家请教一些消息,尚请见告。” 黑影全身墨色劲装,曲线玲珑,背系长剑,脸蒙黑巾,只露出一双明亮如朗星的大眼。 “你是那家的女娃儿?”镇八方问。 “怒晚辈无礼,暂难见告。” “你要问什么?” “晚辈冒昧,请问飞龙庄的消息。” “无可奉告。总之,那是攻不破打不进的虎穴龙潭。” “晚辈问的是人。” “谁?” “飞龙的哥哥目下……” “哦!你是说那姓山的?” “正是此人。” “他的尸体现放置在藏尸作坊冰窟之中,明晨将由骡车店派车运赴大院山安葬。” “天哪!你……你是说……” “我是说,他已死了王天四夜了。飞龙庄主在鹤颈隘用迷烟阵擒他,被马儿撞死了。” “完了……”黑衣女人尖叫,突然晕厥。 欧阳慧飞跃而上,挟住她捏了捏人中穴,再在背心拍了一掌,稍顿大声叫:“定下心神,清醒清醒。看来,你也是飞龙的死仇大敌。你睁眼看看,这儿的人全是身怀深仇大恨的人,志切复仇,但都能打掉牙齿和血吞,你怎能一听噩耗便遽尔晕倒?站起来,咱们都是同仇敌忾的人,何不携手合作开城布公商量商量?我,君山渔父的孙女儿欧阳慧。” 说完,拉下她的蒙面巾。 “我,龙门乔天香。” 离魂学虎目放光,说:“是龙门乔姑娘,老朽只道洛阳许、乔两家是什么了不起的侠义英雄呢,却原来是助纣为虐浪得虚名之徒。哼!你来得好。欧阳姑娘,先制住她再说。” 乔天香拭掉脸上的眼泪,大声叫:“老前辈,你怎可血口喷人?” “哼!血口喷人?笑话。冷剑许中州号称白道第一高手,宇内第一位剑术名手,二十年封剑却不保晚节。他儿子许钦,在飞龙庄大散侠义柬,阻止白道群雄与飞龙庄为难……” “你胡说!”乔天香尖叫。 黑脸人拾起一把剑,恶狠狠地迫上,厉叫道:“这儿没有胡说的人,你……” “你是谁?”乔天香退后两步脱离欧阳慧,拔剑问。 “我,南北骡车店的李玉衡。” 欧阳慧向李玉衡伸手叫:“李公子,剑给我,我要亲手杀她。” 李玉衡将剑抛过,欧阳慧一把抄住,叫道:“姓乔的,你话未完,三个黑影象幽灵般从屋顶飘然下降,微弱的灯光从房门口透出,照亮了来人的脸容,是乔姑娘的双亲乔文忠和柳秋涛到了。第三个人是笑弥勒,姑娘的舅舅。 “诸位,且慢动手,听乔某解释。”乔文忠叫。 离魂掌扬剑走近,冷冷地说:“乔大侠,我看闲话最好免了。咱们要逃命,只好自不量力和阁下这位白道第二剑术名家赌命,来吧,我离魂掌有的是满腔热血……” 乔文忠举手轻摇,泰然地说:“尚老,请勿冲动。兄弟不说废话,专诚请诸位参加明日午间城东北五里地斗鸡台的盛会。” “哼,请咱们到斗鸡台纳上脑袋么?” “不,明日午正,中考大会群雄,以血解誓……” “解誓?以便加入飞龙庄与天下恶寇共享富贵?” “正相反,解誓之后,立即进攻飞龙庄,诸位有兴趣么?” 所有的人,全都大吃一惊。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离魂掌喃喃地说。 乔文忠黯然长叹,惨然地说:“说来话长,总之,这是一场可怕的误会和浩劫,而唯一可以化解这场浩劫的人,已经不在人间了。沈兄,足下刚才所说的事是真是假?” “是指姓山的事么?”镇八方反问。 “正是此人。” “千真万确,骡车店中运尸车已经准备停当了。” “文忠兄,到底是怎样回事,能见告么?”离魂掌急问。 乔文忠凄然长叹,说:“说来话长,看来,中老的孙女和玉狡猊的孙女全完了……” “不!银凤和姓白的姑娘,目下被囚飞龙楼。这几天来,飞龙日夕奔忙,为追搜金神的事不眠不休,未在飞龙楼逗留。但……但今晚……很难说,你们该知道,飞龙是个好色之徒,恐怕……不说也罢。”镇八方接口岔入说。 乔文忠苦笑,岔开话题道:“一言难尽,咱们以后再谈。目下诸位的处境十分危险,何不与兄弟同行至斗鸡台东北两里的苟村集会?” 离魂掌心中仍有怀疑,未置可否。乔文忠已看出他的心意,笑道:“敝师门十八罗汉与三知客大师已经来了,武当七子与金顶三老全来啦:诸位何不前往一会?谅飞龙也不敢前来贸然生事的,咱们就怕他不出飞龙庄,出来便好办事。同时,诸位也可听听中老对这件事的安排,对诸位的复仇大计,相信定有百利,而无一害。” “好,有劳乔大侠替咱们引见了。”离魂掌答。 收拾毒王和恨地无环的尸体,离魂掌老泪纵横,欧阳慧和李玉衡悲痛得吐血晕厥,情景令人酸鼻。 一行人出城时已是五更初,正是飞龙庄大乱之际,无暇派人前来追索,他们越城而出,平安地到达苟村。由于他们走的是东北方向,没看到西北角飞龙庄的倩景。 飞龙庄灯火通明,光亮如同白昼,但除了飞龙楼之外,其他各处人影全无,人全伏在要紧处所,紧张凶险的气氛,弥漫在每一角落。庄前的飞桥并末曳起,空荡荡地看不见半个人影。 飞龙楼人影幢幢,随时光飞逝,嗜杂声渐隐,所有的机关埋伏已布署停当,等待着三楼的入侵者出现突围。 三楼的竹室,已到了生死关头。 房门快被撞毁了,多块木板已经碎裂。死命制住肩门机捩的矮方朔,急得额上直冒冷汗。 隔壁兰室中,待女的手已扳上了开启暗门的机捩。 床下,秋雷的脚已渐伸至床脚上外方的机捩了。 秋岚已到了紧要关头,刚疏通了两位姑娘的经脉,双掌向两位姑娘被制的双肩井分别按去。他额上大汗如雨,凶猛的撞门声令他分心,十分焦急。 “轰隆隆……”房门从中而拆,四寸厚的镶条门板四分五裂,房外人影乍现,鬼谷先生挺魁星笔向里抢。 暗门徐徐移动,海天一叟的身影入目。 矮方朔一声怪笑,抓起一座锦墩,向刚在破门洞口现身的鬼谷先生猛砸。这瞬间,他扭头回望,看到壁间的暗门移动,糟了!前后受敌,暗门距床不足两丈,他怎能不焦急?立即向后暴退了。 “哎……呀!”破房门洞的鬼谷先生狂叫,锦墩落地声恍若雷震。 海天一叟舞剑护身,突从暗门跃入室中。 矮方朔一生未使用过兵刃,他的武器是系在腰上的腰带,但这时不是用腰带的时候,他一把抓住妆台上的铜镜,喝声“打!”铜镜去势如电,飞向脚下未稳的海天一叟。 他想抓床内秋雷的剑,突听秋岚沉喝:“抓我弟弟做兵刃,快!” 一言惊醒梦中人,他闪到床口。 秋雷的脚后跟,刚向机捩搭下。 矮方朔眼明手快,伸手一沙,恰好抄住秋雷的田掌,向外猛拖,怪笑道:“好小子,差点儿你便如意了……喝!你还凶?” 原来秋雷被倒拖而出,急得要吐血,一发之差,功败垂成,怎得不急?一咬牙,另一只脚全力向矮方朔的下阴踹去。他虽然上身穴道被制,脚上仍可用上两成劲,路上也不好受。 可是,矮方朔怎会上当,伸另一手便恰好接个正着,一声狂笑,将秋雷凌空摔起,向从两端涌来的人砸去,一面怪叫道:“谁愿意你们的庄主脑袋开花,尽管上,上啊!” 没有人敢上,抢入的人向外退。 暗门旁,海天一叟被铜镜带飞一块左胁近腰处一层油皮,皮裂血沁,气得七窍生烟,勃然大怒,也心中懔然而惊。但当他看清来人是矮方朔时,怒火烟消火灭,而惊悚却相对地增长,感到脊梁发冷,顿萌退念。 可是,见矮方朔用秋雷作兵刃,他心中涌起了恶毒的念头,色然心喜,将惧念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他之所以甘受秋雷的胁迫驱策,只不过迫于时势,不得不跟着秋雷被牵着鼻子走,心里无时不在转宰了秋雷的念头。他要重新整顿绿林道的残局,重振绿林霸主的声威,岂甘雌伏?以前龙形剑逃出龙门西山的大劫,他心中有所顾忌,目下龙形剑已死,唯一能威胁他的人便是秋雷了,秋雷象是控制住他的咽喉的利刃,象插在他心脏上的一把利刃,不将刀拿走,他永无出头之日,食不甘味寝不安枕。 机会来了,这时上前和矮方朔动手,即使不专向秋雷下手,秋雷也自会送命,谁能怪他呢?谁又能证明他心怀叵测存心不良呢? 他大吼一声,急冲而上,一面大吼:“快上,抢救庄主要紧。” 吼声中,剑出“长虹贯日’,身剑合一飞扑而上。 矮方朔刚将秋雷扫来,来势奇急。 秋雷的爪牙已经退出,谁也来不及抢救了。 矮方朔末料倒老贼竟敢挺剑上,按理,飞龙庄的人任何人也决不敢上前接招,投鼠忌器么!等到他老人家发觉不对,已收不住势了。 假使秋雷死了,还了得?爪牙们必定拼死,他和秋岚与两位姑娘,谁也别想活着离开飞龙楼了。他知道要糟,可是已经无可挽回了。 千钧一发中,人影从床上射到,恍如电光一闪,秋岚到了,左掌以劈空掌力向将近秋雷顶门的剑劈歪,右掌将秋雷一把勾住向上抬,同时大喝:“放手!” 矮方朔应声放手,惊出一身冷汗。 在爪牙们的哗叫声中,秋岚反托着乃弟,从矮方朔与海天一叟的中间穿过,到了对面墙下。 海天一叟的剑向外荡,功败垂成,他感到失望极了,把秋岚恨入骨髓,收住剑势一吞一吐,第二剑刺向秋岚的背胁。 可惜,慢了些儿,剑是刺中了,但只将秋岚的衣衫刺破,剑尖入肉不到一分,毫无用处。 这瞬间,两位姑娘滚入床内床橱,橱中有的是女人衣服,她俩不管三七二十一,抓起衣服便往身上套,马马虎虎用带子捆上腰胸。许姑娘手快,抓起秋雷的长剑跃下床来,恢复丁自由。 众爪牙从两门向里涌,呐喊声雷动。 矮方朔抓起整座妆台,一声狂笑,向海天一叟砸去,把海天一叟迫退至暗门旁。 大乱中,响起银凤一声大吼:“退!谁敢再接近,在下宰了你们的庄主。” 这一着果然有效,没有人再迫进。秋岚冷冷地扫了众人一眼,沉声道:“我,姓秋名岚,是贵庄主的亲哥哥。你们如果仍象海天一叟般想要贵庆主的命,尽管上。” 死一般的静,没有人答话,也没有人移动。 片刻,一名勾鼻大汉扬剑踏进一步。 四大金刚的老大阴豹赵威就在旁边,突然一掌拍出,“拍”一声暴响,勾鼻大汉挨了一记耳光,侧撞八尺外。 “你想死?混帐!”阴豹接着大吼。 秋岚左手扣住乃弟的后颈。他的手指特长,恰好一握,大拇指与食指压住双耳后的藏血大穴,他的右手则扣住乃弟的腰侧,将乃弟支起,将人向前推了推,说:“我的好弟弟,你说吧,要死呢,抑或是要活?” 秋雷看不见背后哥哥的脸色,无法从哥哥的神色中估量自己的处境,顽强地说:“反正你们谁也休想逃出飞龙楼,随便你怎么说。” “哼!你以为飞龙楼是活宝?是刀山剑海?你错了,我能来当然能去,你那些爪牙们谁也接不下我三拳两掌,信不信你心里明白,他们决困不住我的。” “你想怎样?”秋雷厉声问。 “不想怎样,我对你客气,不想你死,不然刚才你就没有命了。你想过没有?假使你死了,飞龙庄完了,人也散了,你不但丧失了苦心孤诣谋夺来的一切,而且没好好享受便死翘翘,你可能在九泉也不会甘心,是么?废话少说,我猜你定然舍不得死,那好办,请恭送你的哥哥和我的三位同伴安全出庄。”秋岚的语气极为轻松,似满不在乎。他这种镇静轻松的神情,把在一旁吹胡子瞪跟睛的矮方朔佩服得不住点头,暗骂自己昏庸。 “你做梦。”秋雷怒叫。 “天快亮了,不做梦也罢,呵呵!好弟弟,你还不下令送客?” “要送就送你到枉死城鬼门关。”秋雷恶狠狠地叫。 “有你陪着走,我伯什么枉死城鬼门关?好弟弟,我想,你用得着在你的手下面前丢险?” “我丢什么脸?” 秋岚呵呵笑,右手放了他的腰,一指头点在他的第九脊椎下的筋缩穴上,说:“弟弟,一指头下去,你是知道我的造诣的,你无法承受我一指,你将鬼叫连天,英风尽失……” “笑话!” “我不会讲笑话,说的是事实.铁打铜铸的金刚,也受不了我的一指头。你真不信?你真要在手下面前鸡猫狗叫丢人?你以后还想不想做他们的主子?我看免了罢,咱们也算是兄弟一场,好来好去岂不两全其美?” 秋岚一面说,暗中已默运神功,指力徐发,压力渐增。 秋雷感到一阵麻木的感觉袭击着穴道,痛苦渐增,筋开始牵动各处的肌肉。气海被制,真气不聚神功无用,无法抗拒。他无法充好汉了,大叫道:“送客!” 爪牙们迟疑着,你看我,我看你。 秋岚哈哈一笑,说:“瞧,你还没死,他你便不听你的了.我真替你难过。” “查总管何在?送客!”秋雷怒叫。 房门口人群之后,查总管亮声大叫道:“诸位退,准备送客。”人群开始向外移,潮水般退去。 秋岚也亮声叫:“查总管,劳驾,请许大侠前来一同走。” 查总管不敢作主,用目光请示秋雷。秋雷说:“许少庄主是客人,你请他不动的,他也不会跟你们走。” “弟弟,他会走的。除非你不叫他走,是么?算了吧,咱们四个人你也不计较,何必和我计较一个人?冷剑许中州走了一辈子江湖,闯荡一生,什么古怪玩意他没见过?你不该写下那封最不该写的书信,露出马脚怪得谁来?儿子奉书给生父,许家的老规矩是用乳名落款的,你根本不知许钦的乳名,何必来那一手?算啦!你做做好事,放他一条生路,免得用命来换一个不值得你计较的人,多划不来么!” “叫许钦来。”秋雷只好向查总管下令,事实不许可他不下。 “弟弟,你忘了交待查总管别玩花样呢。矮方朔老前辈是个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人,要被他发现有何不对,我怕他不愿意呢。” “呵呵!秋老弟,正是此意。”矮方朔总算找到开口说话的机会了。 “一分也是情,十分也是情,弟弟,你不会吝惜送一个完整健康的人给我吧?这十分情我感激不尽,先谢谢你。” 秋雷气得直咬牙,切齿道:“你如果再落在我手中,我不剁你一千刀便不配领袖江湖。 查总管,放那姓许的滚蛋!” 查总管应喏着退去,矮方朔摇头苦笑道:“你挑得起放得下,为私利任何事也可做出,正是不折不扣的绡雄,如果让你以挖祖坟来交换领袖江湖的地位,恐怕你连祖坟也可挖来交换的,杀亲手足何足道哉?你这人大可怕了。” “老不死,你也给我小心了。”秋雷恶狙很地咒骂。 “我会小心的,我还不想死呢。”矮方朔耸耸肩说。 不久,两名大汉架着刚服过解药,仍在迷迷糊糊神智不清的许钦到达,站在房门口,许钦不住摇头晃脑袋。银凤惊叫一声,向前抢出。 阴豹赵威将怪塔向前一推,沉叱道:“馒来,退回去!” “许姑娘,不必忙在一时,这事交给我办。”矮方朔叫。 “慢着!”秋雷沉喝。 银风不得不停下,秋雷接着向身后的秋岚问:“你说,你能保证许中州的人,立即撤离许州不管我飞龙庄的事么?” 秋岚毫不犹豫地说:“当然,只要许钦安全无恙,许老前辈自不会与你为难。” “你敢保证?” “在轩辕关下大屯镇,许老前辈已经亲口对我许诺了。你说,许少庄主是怎么回事?” “刚眼下解药,没有半个时辰不可能复元清醒。查总管,将人交给矮鬼验看。” 两大汉在查总管的挥手下,将许钦推入。矮方朔接住人,仔细地检查许钦各处经穴,一面问道:“你们给他吃了什么药?解药何名?” “迷魂药,小意思。”查总管答。 矮方朔花不了多少时间,满意地向秋岚打手式示意一切均佳。秋岚将乃弟带着向房门口走,一面说:“弟弟,谢谢你。俗语说,送佛送到西天,劳驾,送咱们出宝庄这座龙潭虎穴。” 矮方朔点了许钦的睡穴,扛上肩膀在前领路出房。 秋雷已知无能为力了,向附近的人叫:“退!各回本位,不必跟来。” 只片刻间,整个飞龙楼人影俱杳,只有各种灯光发射着朦胧的光芒,偌大巨楼一片死寂。 庄前飞桥与庄门之间,排列着三十二名壮汉,每人跨一把鬼头刀,站在那儿象是两排石人,三十二文火把高举。神色肃穆地送客出庄。八头出自西陲的异种巨獒,守在辘轳架旁阴森森地警戒。只有查总管一个人在后面送客,但送到飞桥头便止步。 矮方朔过了飞桥,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这段时间内,他外表沉静,笑容依旧,但心内一直不安、流着冷汗、紧张着。过了飞桥,总算放下了心事,前面列尸的枫林虽也凶险,三岔路口更有高手潜伏,但已无足为害,这一带他比任何人都熟,即使有高手潜伏截留,谅也留不住他们了。 蓦地,对面黑沉沉的小径中,六个黑影来势迅疾无比,似乎在片刻之间便到了面前了。 六个人影中的一个,肩上带了一具道装尸体,他们是七柳七煞,恰在这时赶回。 “咦!”领先的白虎煞讶然叫,倏然站住了。桥对面,三十二支火把毕剥作响,火舌熊熊,百十丈内火光耀目,他清晰地看到两个相貌相同的庄主出现在眼前。 “你们先入庄,在庄门内等我。”秋雷叫。他心中已有了可怕的预感,看到白莲丹士的尸体,他知道冤家定然出了大纰漏,那儿必定不是空宅。七煞莫名其妙,只好依言入庄而去。” 离庄百十丈,矮方朔扭头道:“秋老弟,咱们可以走了。” 秋岚站住了,说:“前辈,你们走吧。” “你……” “小可不送了,请……” “你不跟我们走?” 秋岚摇头苦笑,说:“小可另有要事。请前辈上复许老前辈,务请践守诺言,立即撤出许州不管飞龙庄的事。” 矮方朔神色肃穆地点头,沉重地说:“老朽定不辱命。只是,希令弟今后好自为之。” 秋雷咬牙切齿地叫道:“老匹夫!寄语许中州,总有一天,秋某要逐个铲除份们这些所谓江湖耆宿老鬼,这一天将为期不远,除非你们见机早早隐姓埋名远定高飞。秋某志在领袖江湖,势在必得,谁不愿意,我必定将他埋葬掉。” 矮方朔冷冷地盯视着他好半响,一字一吐地说,“阁下但请放心,老夫会将你所说的每一个字全部转达。但我可以告诉你,贵庄一草一木一机一根,全瞒不了人,所以你不必倚赖这座鬼庄为所欲为,以免玉石俱焚,辜负了令兄曲意呵护的情义。”他又转问秋岚:“小兄弟,咱们能否有重会之期?” 秋岚摇摇头,说:“小可想,咱们没有重会的必要了。” “小兄弟今后的行止……” “小可不是江湖人,将与敝师妹远离尘俗。至于隐居何处,恕难奉告。” “那么,老朽告辞。请代向玉狡猊前辈致意。” 银凤屈身拜倒,颤声说:“思公请记住,洛阳许家的庄门,随时为恩公而开,务请恩公拨冗枉顾,让贱妾能有叩谢恩公所赐的似海深恩的机会。” 她再拜而起,挽着白琬君凄然地说:“白姐姐,你千万不可忘了小妹哪!” 琬君也黯然地说:“人生如梦,聚散无常,我希望日后能与姐姐重聚。别矣珍重,后会有期了。” 银凤行礼而别,用泪光闪闪的大眼睛注视着秋岚,欲言又止,最后突然转身,与矮方朔展开轻功如飞而去。 秋岚直待矮方朔去远,方向秋雷恳切地说:“弟弟,难道你仍然执迷不悟一意弧行……” “闭嘴!我永远不会听你的,永远根你,永远与你不共戴天。你这畜生!你不助我成事,反而在扯我的后腿,我恨不得剁碎了你。俗语说,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而你,却胳膊往外弯,帮外人拆体兄弟的台,你是啥玩意?下次你再落在我手中,我要特你化骨扬灰,方消心头之恨。 “弟弟,你真如此恨我么?”秋岚沉痛地问。 “根你?我要吃你的肉,寝你的皮。”秋雷怒叫。 秋岚一面解他的穴道,一面沉声道;“今后,我不再管你的了,你走吧。” 秋雷穴道一解,凶性大发,顿忘利害,发出一声召集爪牙的信号,同时转身,疯狂地连拍两掌。秋岚单掌连拂,拨开两掌,侧身欺入对方怀中,掌发似电闪,“啪”一声暴响,不偏不倚给了乃弟一耳光,怒叫道:“你再不觉悟,将难免横死。我真想废了体带走,与其让你自取杀身之祸,不如废了你救你的命。” 声落,急冲而上。秋雷被一耳光打得侧冲八尺,头晕目眩,听乃兄说要废了他带走,那怎成,赤手相搏他自认不行,不行只好逃命,扭头便跑。庄门,胡哨声长鸥,庄中人早已在门楼下等侯,啸声传到,人象潮水胶向外涌。左右前三方,呐喊声齐起。 琬君心中大急,叫道:“岚哥,脱身要紧,高手齐至,太危险了。” 秋岚省悟,有姑娘在身边,虽是夜间,人多了恐怕难以保全姑娘,立即后退,挽起姑娘的纤腰,喝声“走!”闪入右侧黑暗的树林内,一闪即逝。 天快亮了,飞龙庄大乱徐止。秋雷在手下的手中夺了一把剑,狂追三里地,一无所获,方恨恨地回庄。庄门口,白虎煞领着其余五名同伴正在等侯秋雷。 秋雷气冲冲地踏过飞桥,身后路了一大群人,四金刚、江东八蒙、海天一空等等全都回来了,一个个垂头丧气,神色沉重。这么多一等一的江湖高手,四面八方全是自己人,而且就在庄前暗桩遍布的地段内,竟然让秋岚带了一个姑娘捎然溜掉,太令他们难堪了。 秋雷脸上挂不住,人未过飞桥,便大声向庄里叫:“把人屠找来见我,他该死!” 过了桥,庄门口白虎煞领先迎出。 入庄大道蹄声震耳,两匹健马狂奔而至,远远地,一名骑士大叫:“让路!中州骡车店有急报。”人群向两侧闪,两匹健马奔上飞桥。 “什么事?”秋雷转身大声问。 马儿刹住骑,八只马蹄踏得桥板发出震耳的响声。两名骑士飞身下马,同时行礼,一名骑士气喘吁吁地禀道:“禀庄主,恨天无把苗爷身死青灵观……” “你说什么?”秋雷变色叫。恨天无把是他最为倚重的心腹,死了不啻砍掉他一条胳膊,难怪他激动。 骑士只好再说一遍,大声道:“苗爷身死青灵观,同去的曹爷与毒王同归于尽,镇八方沈忠良叛变,与离魂掌结交。” “捉了凶手么?” “苗爷带去的人全军覆没,凶手们与龙门的乔家人走了,下落不明。” 秋雷心中大痛,大叫道:“没查出下落?混帐!” “禀庄主,属下是第一批传信的人。车店、镖局、酒楼等等,所有的高手全部出动搜查,第二批传信的人可能有详情禀告。” 秋雷也知道脾气发得不是时候,急躁地挥手道:“你们先歇息,走吧。” “属下告退。”两入行礼退至两侧。 秋雷转身举步,迎着白虎煞,急问:“怎么回事?白莲丹士……” 白虎煞躬身行礼,从容地说:“属下与青龙老大奉命至晁家旧宅踩探,遇上埋伏,老大被人在林中用奇特的暗器……” 话末完,红纱煞地暗星梅礼冷冷地接口道:“老大死得冤,死在独角天魔之手。晃宅高手如云,金神带着在洞庭失踪的青龙老大出面,白虎……” 白虎煞暗叫完了,想不到一念之慈,在金神手中救了地暗星,地暗星却在这时反要他的命。他惊极怒极,一声不吭,袖底飞出两支透风镖,分向秋雷和地暗星打去。 秋雷机警过人,乍听洞庭落水的青龙煞已在金神的掌握中,大吃一惊,大事不妙,立即下手灭口,手中剑突然挥出,捷逾电闪,镖亦近身,但他毫不理会。白虎煞的艺业他知之甚详,镖伤不了他。白虎煞未料到庄主的反应如此骇人,刚将剑靶抓着,还来不及拔剑出鞘,庄主的剑己贯入他的心窝,“啊”一声惨叫,透风镖击中秋雷的胁侧,却反震而坠,毫无作用。 同一瞬间,地暗星惨叫一声。透风镖贯腹而入,以手掩住创口,冲倒在八尺外。 丧门煞拔剑侧掠,举剑向冲上擒人的群豪大吼:“诸位。请看看咱们为他卖命的飞龙是什么东西?七柳七煞替他卖命,在洞庭君山闯剑海刀山,他却为了杀金四娘的事,杀自己的人灭口,红纱煞含恨九泉尸喂龟鳖,青龙老大毁掉一腿逃得性命,目下正在金神的手中。诸位,你们仍然替他卖命?值得么?举起你们的兵刃,咱们……啊……” 他正在煽动,却末留意身后的鬼影幽魂沙千里的标枪,枪贯后心,枪尖透出前胸近尺,凶猛的打击力道将他冲倒,含恨九泉。其余三煞已向侧夺路,冲向飞桥。 “拿下这些胡说八道已被金神收买的匹夫。”秋雷大吼。 人群大乱,四大金刚眼中涌起怨毒的寒芒,不但不拦截,反而向旁闪开,让三煞冲上飞桥。他们也是参予袭击君山的人,想起前事。心中涌起不平的愤火。 秋雷一把抓起垂死的地暗星,急问:“晁家废宅来了些什么人?快说。” 地暗星脸色死灰,喘息着说:“金……金神、独角天……魔、九……华……”话末完,喘出最后一口气,眼向上一翻,抽搐渐止。 其余三煞还未冲过飞桥,便被截住了。三煞有两煞死于剑下,最后一煞重伤垂危。秋雷不失时机。立即在门楼下迫问口供。垂死的一煞熬不过酷刑,断断续续地将晁宅的事一一吐实。 秋雷果然机警过人,他算定金神等人必定在等七煞的信息,今晨定然在晨宅养精蓄锐,戒备定然疏忽,立刻当机立断,分四路人马向晨宅飞进。 果然不错,晃宅闹了一夜,金神已经将人手分派停当,准备天明时大闹许州,一举捣毁秋雷在许州经营的各种行业,所以必须早早体歇以恢复疲劳,警戒未免豌忽了些。黎明前的阵黑已过,天将破晓。人马在晨宅半里外停止,然后从四面八方下马步行迫近,布下了天罗地网。 秋雷一切已配置停当,并末发动攻击,他要等到天色大明才动手,免得有人乘夜漏网。 他以为自己已有万全准备,却未料到金神的实力空前雄厚,七煞根本不知道金神到底带来多少高手,秋雷也仅能从早些天客店所获得的消息估计而已。黑夜中包围晨宅,事实上也无法完全保持极端秘密,伏路暗桩已将大敌入侵的信号传出,金神正在地窟内作妥善的安排。秋雷却迟迟未发动进攻,他太过贪心,贪心使出了漏洞,大大的失策。 屋前宽阔的野草坪,正是群殴的好所在。天色大明,荒草坪前面的密林中,“砰”一声暴响一支巨大的旗花火箭冲天而起,打破了四周的沉寂。 三百余名爪牙分为十队,每队三十余人,将晁宅院团团包围,是时候了。门前一路由秋雷亲自率领,号角长鸣声中,他领先踏入草坪中,向宅院前面的广场大踏步迫进。他左右,江东八豪八具重盾左右护翼,八只标枪尖闪闪生光。宅右一路,由海天一叟率领,三十余名手下,全是绿林道中数一数二的凶悍大贼。这一路控制的地形十分复杂,后面是起伏不平草树零落的坟地。 十队高手迫进至一箭之遥,除了秋雷这一队外,其余九队不再前进,摆开阵势严阵以待。 秋雷这一队向大门迫进,逐步接近了。怪!晁宅毫无静动,似乎鬼影全无。 秋雷身后跟着湘南怪杰搜魂旗主王靖,他挟着沉重的搜魂旗,抢前两步脸现忧容地说: “庄主。老朽认为不可深入了,宅中沉静如死,毫无动静,必定暗藏凶险,大意不得,在入宅之前,庄主有三思而行的必要。” 秋雷也心中起疑,金神是一代凶魔,脾气火暴,不可能在这时仍然隐忍不发,大违常情。他停下了,向阴豹赵威说:“赵兄,你四人上前探道。如无敌踪,候命返回右队。” 四大金田对七煞的事心中耿耿,但还不敢公然表示反抗,四人应喏着抢出。向破败的大门走去。后面,江东八豪两翼伸张,八只镖枪作势欲投,假使半掩的大门有人出现突袭,八条镖枪足以掩护四大金田全身而退。 同时,十队高手的中间空隙,共有八队每队十六名箭手,这些箭手专门负责射杀逃走的人。这时,秋雷左右的两队箭手,在秋雷挥手中现身,向前迫进。大门没有人出现,两侧的院墙突然出现了二十余个砖孔,有人在墙后将活砖抽出,便成了最稳当的箭孔。蓦地,砖孔中传出弓弦声,二十余支劲矢以雷霆万钧之威,向已接近宅前不足三十步的四大金刚集中攒射。 四金刚并没有替秋雷卖命的念头,立即手忙脚乱。阴豹毕竟机警,沉喝道:“伏下。 快!咱们径自返回右队。” 草深及腰,人向下一伏。弓箭便失去目标。箭从四人的上空呼啸而过,四人吓出一身冷汗。 “退!”阴豹断然下令。四人利用蛇行术借草掩身,飞快贴地往后窜退,径自向有走了。 百步外的秋雷吃了一惊,叫道:“金神,你出来,咱们决一死战,木房子守不住的。” 没有人回答,路上的箭孔也堵上了。 秋雷大怒,向身后的燕山三杰说:“燕兄,请到后面招呼看守马匹的人,每匹马带上干草,咱们用马带火用火攻。” 燕山三杰兄弟三人走了,不久,马群赶到。秋雷立刻分派人手,先将马匹放在前面排列,一部分人在后面三丈余堆集中枯草,预定先在草地放火,断绝马匹的归路,再由管马的人点然马上的草束,马儿便有进无退,势必向大门和两旁的侧门冲突而走。 耽误了许久,里面的金神已争取到宝贵的充分准备时间。火马阵还未准备停当,大宅内响起三声清越的钟鸣,大门倏然大开,长笑震耳,浑身金光闪闪的金神跨出了大门,震耳的狂笑声令入闻之气血翻腾,耳膜欲裂。笑声未止,他已在台阶上站住了。一身金色劲装,背系长剑,金色的系剑丝绒在胸前打了一个蝴蝶结,浑身上下一色金,甚至脸上也弥漫着淡淡金雾。 他只有一个人。冷冷地扫了远处的群豪一眼,亮声道:“飞龙小辈,你很愚蠢,火马阵怎能用来冲有院墙的房屋?恐怕屋未冲垮,你的阵脚反而大乱了。”他向门内叫:“赶走他的的马,好让小辈们死得其所。” 门内突然响起一阵急躁的梆子声,院墙箭孔再现,二楼的窗眼内箭尖伸出,箭如飞蝗,暴雨般向百步外的人马急袭攒射。 同一时刻,荒冢的一座巨墓后,出现了一个坑穴,九华羽士带着江南浪子一群人鱼贯而出,共有百十人之多,其中有毒火石明,金神的黑衣爪牙也在其中。 九华羽士向江南浪子低声道:“夏施主,你们先走一步,我去招引四大金刚。” “什么?道长的意思是……”江南浪子讶然问。 “说动四金刚窝里反,飞龙将众叛亲离,有百利而无一害。不必为贫道担心,四金刚无奈我何的。你们快走,这时离开正是时候。” 屋右距大门事实远在百步外,中间树木疏落,荒草萋萋,彼此无法通视,晃家宅第连云,宅右是无数连厢,外围有曲折的院墙相护,各型厢门甚多,这时皆全被封死,有些已经倒塌。 假使全面进袭,里面的人手有限,是无法阻遏入侵者的,秋雷不发令全面进攻,失策已极,当然,他也有所顾忌,深怕攻入之后。屋内呼应困难,外围便无法把守,突围甚易,不可能尽歼屋内的人,他要先除去金神和独角天魔之后,再大举入屋大开杀戒。 四大金刚这一路,把守住通向墓地的小径,三十二个人一字排开,严阵以待,右首五六十步外是另一队,由鄱阳王廖惠安所率领的水上英豪,彼此之间可以用目视呼应,左面不远处,是十六名负责截杀外逃零星散逸高手的箭手,四大金刚狼狈地从前面退回本队,惊魂未定呢。 九华羽士反从后面欺近,站在一座小丘上现身,距四大金刚不足二十步,他徐徐站起,道袍飘飘,突然用千里传音之术叫道:“四大金刚。何不和贫道谈谈?” 三十二个人全都大吃一核,不约而同挨然转身。 “呵呵!诸位,贫道九华羽士,与诸位不算陌生。” 四大金刚狂奔而出,其余二十八人也急急奔来。 九华羽士毫不紧张,接着叫:“诸位,贫道知道,七柳七煞返庄之后,定然泄漏机密丢掉性命,不然飞龙小狗不会串领你们前来示威,诸位,替飞龙小狗卖命有何好处?终有一天狡兔尽、走狗烹,七柳七煞是前车之鉴,何不猛省?” 他一面说,一面后退,转身向半里外的墓地狂奔。 四大金刚衔尾急迫,阴豹一面追一面问:九华羽士,青龙煞在何处?你说。” “要看跛了腿的青龙煞,你还得转回正门,但我怕你再也无法脱身了,还是走吧,替飞龙这种枭雄卖命,你不怕和七煞同一命运,把握住你自己的命运求生,七煞下场之惨,值得警惕,你说对么,哈哈!再会了。” 声落,他进入坟场,三两闪之后,身影平空消失了。 四大金刚继续向东狂奔,奔出坟场,一路上头也不回,从此天涯海角亡命去了。 其余二十八个人,都是江湖上有名有姓的角色,有些曾经亲见不久前飞龙庄前七煞被杀的惨剧,一个个心中有数,四大金刚走了,他们也一哄而散,匆匆地离开了许州。 大门口,恶斗已起。金神的叫声刚落,箭雨重现,二楼的窗孔中,也射出无数劲矢。 马群大乱,狼奔豕,草场上顷刻大乱。金神一声狂笑,从容下阶向后招手。 第一个出现的人,是支着拐杖跛了一足的青龙煞,站在阶上,怨毒的怪眼中,似乎喷出仇恨的火焰,大叫道:“秋雷,你这无耻恶贼。认得我青龙煞么?” 青龙煞的出现,引起了一阵骚动。 第二个出现的人,是独角天魔,他倒拖着大铁杖,咬牙切齿地大吼:“姓秋的,你这无耻畜生,来,咱们决一死战。” 秋雷不等第三个人出现,举手一挥,第二发旗花爆响震耳,接着第三发飞升冲天而起。 号角长鸣,总攻击令发出了,杀声震天,九队高手齐向晁宅进攻。 秋雷在江东八豪八具铁盾掩护下,冒着箭雨狂冲而上。两队箭手也用箭向金神攒射,箭如飞蝗。青龙煞退入门内,走了。 金神和独角天魔隐身阶旁合抱大门往后,等待着秋雷接近,双方接近,箭已自行停止。 能冲近的人,只有江东八豪、秋雷、和搜魂旗主,搜魂旗主的搜魂旗,是织蛟筋掺九合金丝所成的三角旗,展开来掩住前面胸腹,随着八盾前冲,毫无所惧。 独角天魔一声忽啸,抢下阶大叫道:”金兄,这畜生交给我。” 江东八蒙同声怒吼,八枝镖枪齐发。 独角天魔一声怒吼,身躯一挫,高不过三尺,铁杖一抬,人亦贴地掠出,五枝镖枪掠顶而过,铁杖击落了另两枝,抽用右手,抄住最后一枝镖枪,狂怒地反投而出,人化狂风,一闪即至。 “啊……”八豪中倒了一个,镖枪贯盾而入,盾后的人座枪而倒。 金神一声狂笑,拔剑抢到,接住了秋雷。 独角天魔愤怒如狂,沉重的铁杖风雷俱发,先来一记“横扫干军”,“当当”两声大震,两豪连人带盾斜抛丈外,再来一招“泰山压卵”,“当”一声爆响,另一豪会变,连人带盾变成扁鸭。 江东八豪不是敌手,一照面两死一伤,搜魂旗主一声大吼,搜魂旗火杂杂向前卷,风吼雷鸣拦腰便扫。 “嘭!”爆响震耳,地下草叶激射,狂风大作,旗杖相交,势均力敌,两人同时马步浮动。 “打!”独角天魔怒吼,招化“枯树盘根”。”着!”按魂旗主沉喝,上跃、旗尖下搭、前扑、旗杆凶狠地挑出。 鬼影幽魂乘机抢入,盾阶的一推,人突然从旁贴地由独角天魔的身左切入,长剑急点。 炼狱厉鬼也不失时机,从后面急冲而上,剑从盾侧伸出,剑出如狂龙舞爪,用盾的人,使剑不如使刀,但剑在江东八豪手中,似乎比刀还管用,因为他们的剑是阔锋剑,剑叶比江湖朋友的剑宽了一倍,所以可当刀使用。 剑合旗聚,风雷乍起,眼看独角天魔前后受敌,命在须臾,蓦地,他半途收招,那招“枯树盘根”原是虚着,他的造诣也足以收发由心,人向左闪,杖头一挽,鬼影幽魂剑和盾同飞,再例身切入,当胸兜心就是一脚踢出。同时杖尾后点,从炼狱厉鬼的盾旁捣入。 “啊……”鬼影幽魂狂叫一声,向后便倒,胸骨尽折,口中鲜血狂喷。 “哎……”后面的炼狱厉鬼刚从盾侧现身递剑,却惨叫一声,杖尾捣到,太快了,他想重新躲至盾后,已来不及了,百忙中推剑架杖,没架住,杖尾已捣入他的右胸,直贯肺部。 几乎在同一瞬间,独角天魔扭身旋杖,杖尾成半弧形扫砸刚着地一招落空的搜魂旗主,势如泰山崩坠。搜魂旗主也恰好转身,一旗横扫。 独角天魔志在必得,势如疯虎,“当”一声旗杖相交,人向侧一闪,招变“毒龙出洞”,捷逾电光石火,“嚓”一声杖头插入搜魂旗主的左胁,洞胁穿胸。 “你们都得死!”独角天魔狂吼,凶性大发,上百斤的铁杖飞旋扑击,每一杖重如山岳,把剩下的三豪迫得象走马灯班乱旋乱转,岌岌可危。 后屋火起,西屋火起,天干物燥,木造楼房见火即然,只片刻间,前面的箭已停,躲在屋中的箭手似乎在极短的时间内,同时象幽灵殷消失了。 另一面,金神已和秋雷激斗了近百招,两人都小心冀翼,不敢放胆抢攻,一沾即走,出招时狂风大起,剑发风雷,停止时遥遥相对,点尘不惊,两人逐渐额上见汗,神色愈来愈凝重,圈子也愈收愈小,即将近身拼搏了。 呐喊声雷动,箭雨已止,高手们放胆前冲,杀声震耳。 鬼谷先生和阴曹恶客到得最快,两人一笔一棍,奔向金神,阴曹恶客打狗棍凶猛地扫向金神的腿弯,从后面进招,声势凶猛已极。 金神象是背后长了眼,一声怪啸,伸左手向后一勾一抓,闪电似的抓住了扫来的打狗棍,火速旋身,剑发似电光一闪,点向阴曹恶客的胸腔。 阴曹恶客惊得脸色泛灰,他只感到手中棍沉重如山,运转不灵,剑虹便到了,他只好丢棍后退逃命,本能地伸手向到了胸口的金虹拍去。 一切都晚了,金虹已以令人难信的奇速,贯入他的心坎,掌虽然拍中剑身但手掌应剑而折。 秋雷到了,大喝道:“纳命!” 金神扭身挥剑,“铮”一声暴响,金剑震开了点来的长剑,秋雷空门大开。金神一声狂笑,便待抢入。 秋雷眼中绽出喜悦恶毒的笑容,左手剑诀突然伸张,袖底的九龙筒筒口外露,九枝龙形飞针如暴雨般射出。 金神吃了一谅,但已无法躲避了,右手金针掌全力拍出,人向侧闪。 “嗤嗤!”两枚霸道绝伦可破内家气功的龙形飞针,射入他的左胁,护体的三阳神功挡不住飞针,入肉寸余,他感到胁下一阵麻木。 同一瞬间,秋雷一声狂笑,剑出杀着“沉雷惊蛰”,沉雷剑的夺魄三招出手了,剑动雷声发行雷霆一击。 金神也大喝一声,金剑幻化无穷核虹,迎着来剑攻去。可是,力道刚发,便感到胁下创口痛苦彻心,剑上劲道骤减,只用上七成劲。 “铮铮!”剑鸣震耳,生死关头已到。 人影乍分,金神被震飘丈外,右外肩出现了血痕,这一招他没躲掉。 他立脚末稳,鬼谷先生到了,一声不吭,魁星笔手下绝倩,闪电似的点到他的左胁后方。 他不愧称早年四大凶人之一,腰肉右一扭,人急退两步,鬼谷先生的魁星笔,贴他的胁衣而过,他咬紫牙关,左手的金针掌猛发。 “噗!”中了,恰好拍中鬼谷先生的眉心,双睛也被击破,鲜血从双眼和眉心向外冒,人也飞退丈外,砰然倒地,魁星笔抛出五丈外去了。 金神飞退上阶,大叫道:“侯兄,退!他做人多。” 独角天魔也知道不可恋战,一声狂笑,飞退上阶,两人象一阵狂风,飘入大门内去了。 “你们走得了?”秋雷大吼,飞扑而上。 “嘭!”大门闭上了。 秋雷不敢冒险进入,大喝道:“放火,烧死他们。” 占地甚广的五六十栋大厦,左右三方大火冲霄.只有前面没有火,谅金神也无法从他处冲出。 “箭手列阵,等他们冲出时先给他们一阵箭雨快活。”秋雷又叫。 大火冲霄,整座巨厦成了火海,热浪迫人,三二十丈内无法立足,所有的人全都眼巴巴等人冲出,但大火封门,却不见金神出现。 两处坟场中,金神和独角天魔已经借草木掩身,狞笑着抄出南面,向飞龙庄如飞而去。 许州至飞龙庄只有六七里,从晁家至飞龙庄,也只有八九里地,脚程快的人,要不了两刻。 秋雷率领群雄仍在火场戒备,眼看大厦被火烧得七零八落,行将崩塌,仍不见有人出现,只看到大群老鼠和狐狸成群外窜,正在纳罕。 蓦地,西面尘头大起,蹄声如雷,通向许州至府城大道的小径中,三匹健马狂奔而至,第一匹马上的骑士老远便大叫:“请庄主快回庄,有大批高手目下正进攻本庄。” 秋雷大惊,似有所悟,掠出急问:“是洛阳许家的人么?” 骑士仍向前狂驰,叫道:“不知道,来人全有歹毒的火箭,人数上百,无人敢当。” 秋雷奔向远处小四清风明月牵着的宝马乌云盖雪,大吼道,“回庄,快!” 马群早已被控制在附近,一阵锣响,高手们纷纷抢上马背,潮水般退去。 飞龙庄三面环水,只有从庄前的枫林可以进击,江南浪子一群人到了三岔口,杀入林中,以强弓开道,由金神的四十余名黑衣爪牙搜杀潜伏林中的飞龙庄爪牙,进展奇快,直迫至飞桥前。 飞龙庄大部分高手已经被秋雷带走,庄中由查总管和二庄主金鞭于庄支撑大局,三岔口警讯传到,庄中的高手们已各就各位。 查总管和金鞭于庄出现在庄门上的敌楼前,查总管向远处眺望,看不见敌人,只看到本庄的爪牙沿途向里逃,片刻,桐林前出现敌踪,江南浪子和玉面郎君一马当先,左翼,毒火石明和五名徒弟出现,右面,九华羽士仰天长啸,接着,大群黑衣箭手出现,攒射向庄内逃的人,杀声震天。 “曳上飞桥!”查总管断然发令。 “不可!”金鞭于庄大声阻止。 “怎么?你……”查总管讶然问。 “弟兄们未全部退入,怎可曳起飞桥?”金鞭于庄理直气壮地叫。 “听你的还是听我的?”查总管不悦地问。 “别忘了,我于庄是二庄主。” “呸!二庄主又能怎样,你算了吧,等弟兄们全部退入,敌人岂不也随后到了,曳桥!” 金鞭于庄大怒,突然拳掌齐出,拳中胸掌中腿,查总管应手便倒。 金鞭于庄将查总管劈胸抓住,怒吼道:“你这厮比狗还卑贱。想当年,你在我于某手下混饭吃,于某抬举你做内堂管家掌理财务。好了,你爬上高校,反脸无情,不将于某放在眼下了……” “于爷……”查总管脸色死灰,乞怜地叫。 “你还会叫我于爷,狗东西,告诉你,飞龙庄目前又是于某的了,飞龙这次外出,象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你再也没有人替你撑腰了,去你娘的!” 声落,查总管飞出了敌楼,向下飞坠,人往下跌还有命?“叭哒”两声,被掼死花庄门外。 金鞭于庄仰天狂笑,得意地叫:“哈哈!你可在阎王爷前告我一状……哎……” 叫声在最后变成了哀嘶,他张大着嘴,艰难地扶着防箭垛转身,身后,是北地之豪翻天掌陈彬,是秋雷上次行脚陕西时罗致的高手,这人不住冷笑,正在用靴底擦拭一把匕首,向他冷冷地说:“阁下,你有出卖飞龙庄之嫌。大敌当前,在下只好先杀你再禀明庄主了。” 金镖于庄直喘气,一口气没接上,突然仆倒。“曳上飞桥!”翻天掌大喝。 下面,把守辘轳的二十名大汉开始绞动辘轳,未逃过桥的人心胆俱裂,狂叫着往水里跳。 “放箭!”陈彬大吼。钟声大鸣,堡墙的箭手向外发箭。 九华羽士哈哈狂笑,掩身树后叫道:“石施主,看你的罗。” 毒火石明吹了一声口哨,江南浪子的手下弟兄皆借草木掩-身,点起了用油布做成的火束,上百名箭手各带了二十支特造的火箭,箭尖有一卷纸造的火具,施了一条药引,点燃药引,可由射程的远近而控制爆炸,远则点燃即射,近则先任由药引燃烧。 弓弦狂鸣。一支支火箭带着袅袅白烟破空而飞,刹那间,檐楼火起,雕楼也浓烟徐升。 辘轳架火起,“砰”一声大震,曳起一半的飞桥突然下落。河湾不远处,芦草丛中突然出现了一艘轻舟,舱面上站着君山秀士和潜龙队总领何腾蛟,操舟的则是君山秀士的四名得力爪牙。 飞轿落势过猛,在轰然的大震声中,桥从中而折,前半段随水飘流,入庄的道路已绝。 门楼在燃烧中,但寨墙无物可然,庄中的箭手猬集,利用垛墙掩身向外发箭,无人可飞渡。 飞龙楼前是演武场,远离庄门,在弓箭的射程外,火箭只能焚烧前庄,奈何不了飞龙楼。假使想射飞龙楼,必须用船只,丸华羽士少算一着,功亏一篑,人被阻在庄外,僵住了。 九华羽士一眼便看到不远处的小船,便向江南浪子喜悦地说:“夏老弟,你水下能耐了得,何不将船弄来,咱们可分出人手去对付飞龙楼了。” 江南浪子大喜过望,立即向右绕走,奔近江边,火速脱掉外衣裤,带了长剑潜入水中。 君山秀士的船,只在飞龙庄的外围轻荡,他不敢闯庄,只在江面等,等金神攻破飞龙庄时,算定秋雷必由水上逃命,在江面上等岂不妙哉?他们只专心注视庄中的动静未留意水中来了人。 江南浪子水性相当高明,悄然潜抵船旁,伸手一搭船舷。“忽喇”两声水响,人已跃入船中。 人影一闪,潜龙队的统领何腾蛟已到他身前,怒吼道:“好小子,你可我对人了。” 江南浪子吃了一惊,这家伙身法快得吓人哩,正待动手,一眼却看到转首怒视的君山秀士,心中大喜,行礼道:“原来是君山荀前辈,晚辈江南浪子夏清风。” “哦!攻庄的人是你?你不是飞龙的朋友么?”君山秀士问。 “正相反,晚辈的大哥是被秋雷小狗毒死的,晚辈已借金神老前辈的鼎力,全力攻庄报仇雪根,希能借重前辈的船,以便用火笛攻飞龙楼。” “妙极了!算荀某一份,这就走。”船还未移动,岸上金神与独角天魔已到了庄前。 秋雷闻警赶回,他的乌云盖雪脚程快,而且抢先动身,越野而走,象一阵风.归心似箭。 七柳湾在州城的西北,晁宅则在东北,不管怎样走,皆须越过州城至府城的官道。 真巧,矮方朔和银凤姑始背着许钦冲出枫林,悄然越过三岔口,远出两里地,算是远离险境了。他们躲在一处密林中,等侯许钦复原,因恐飞龙随后赶来,假使能等许钦清醒,便不怕了。 岂知解了许钦的睡穴,许钦反而沉沉睡去,大概是几天来折腾得元气大伤,疲劳过度,需要睡眠以恢复体力。老小两人愈等愈心焦,许钦却愈睡愈香甜,跟看红日东升,眼看朝霞消失,眼看朝阳逐渐变暖,他两人却心乱得不可开交。蓦地,飞龙庄方向,隐隐传来呐喊声警钟清晰入耳。 “糟!我们得走了。”矮方朔焦急地叫,伸手急推许钦。 许钦不愧是功臻化境的练家子,猛地铤身坐起。 银凤心头大石落地,淌着跟泪微笑着问:“爹,可感到不适么?” “不适,怪事,你爹一生没痛没病,有何不适?咦!方前辈也在哩,怎么回事?” 矮方朔吁出一口长气,苦笑道:“少庄主,你难道这几天来一无所知么?这儿是许州。 听,呐喊声传来处,就是飞龙庄。” 许钦一蹦而起,叫道:“见鬼,怎么到许州来了,我记得在安乐酒店与飞龙……” 矮方朔摇手止住他再说,急道:“不必说了,总之,体己两世以为人,飞龙将你和令嫒擒回飞龙庄,给你服下迷魂药,几乎闹翻了天,恐怕飞龙要宰人追来了,快走,以后令援会将详情告诉你,令尊目下在斗鸡台荀村,准备在午间以血解誓,得赶两步,走。” 许钦大惊失色,不用催。他比老小两人跑得更快。他们前脚走,后面两个人影一黑一白接着后跟,是秋岚和白姑娘。他俩始终在后面护送。 矮方朔认准方向,展开轻功急赶,穿越一座小村,掠上至府城的官道。 路对面矮松林蹄声如雷,突然冲出一匹黑驹,赫然是秋雷的乌云盖雪,鞍上骑士正是秋雷。 秋雷早已疑心是许乔两家至庄中捣鬼,看到许钦父女和矮方朔从飞龙庄方向掠出官道,更证实他的想象,不由怒火上冲,一声怒啸,飞跃下马,拔剑怒吼道:“狗东西,你们走得了?” 许钦也气往上冲,一把抢过爱女的长剑,大踏步迎上骂道:“畜生,你丢尽武林朋友的脸……” 叫骂声末落,双剑已疯狂地纠缠在一块,“铮铮!嘎!”触剑和错剑声动魄惊心,风雷骤发。 秋雷含怒出手,展开了沉雷剑法,剑动殷雷震耳,疯狂进招,凶猛强悍,招式以排山倒海似的声势,放手抢攻,气吞河岳,只片刻间便攻了近三十剑之多,将许钦迫得连退三圈。 许家以冷剑威震武林,许钦已深得冷剑的神髓,但沉雷剑法确是比冷剑高明些,他始终抓不住反击的机契,只能紧守空门,愈斗愈心惊,但秋雷想在短期间将他击倒也非易事。 矮方朔心中大急,又不能上前插手,跳脚大叫道:“秋雷,你讲不讲理?你……” “老匹夫,再和你讲道理,大爷的飞龙庄便不是我的了。”秋雷怒叫。 “你忘了与令兄所许诺的……” “铮铮!铮!”秋雷以狂攻作为答复,三剑急攻,将许钦迫至路侧深沟旁,机会到了,立刻用上杀着“电耀霆击”,这是沉雷剑法三招杀着最后一招。 北面不远处,有一条小径岔向东北,是至斗鸡台的小径,这时突然掠出无数人,僧道俗俱全。 斗鸡台在兄宅东北三里左右,一早,笑孟尝乔文忠带着欧阳慧一群人返回,并带回毒王和恨地无环的尸体,但前往飞龙庄探道的矮方朔,天色大明尚不见返回,不但许中州沉不住气,武功已失的绿凤更是坐立不安。 矮方朔虽说是自告奋勇前往探搜许钦父女和秋岚的消息,许中州岂能置之不理,他是个义薄云天的侠义英雄,自己子孙的生死存亡他不在乎;但朋友的死活他不能不管,心中焦急之下,决定放弃午间以血解誓的事,立即赶往飞龙庄索人。 他交代笑盂尝说,他要赤手空拳拜庄,如果飞龙扣留他,笑孟尝便不必顾忌他的死活,务必立即与群雄进攻,他老人家决定了的事,不许任何人阻拦,一行数十人浩浩荡荡赶赴飞龙庄,欧阳慧和李玉衡也跟去,连绿凤也由乔天香带着走。 许小州领先掠出官道,便看到百步外的斗场,老人家眼尖,儿子和孙女岂有不识之理,一声长啸,突然全力飞出。 左侧远处的荒草疏林中,蹄声如雷,黄尘滚滚,飞龙的后续人马快到了。 斗场中,许钦已到了生死关头,这招“电耀霆击”他难以招架,加以刚好退到沟边,后面的左脚在沟缘旁,天干泥燥,沟旁的碎土有点松动,脚下一失闪,身形便难以控制,高手拼命,生死间不容发,他身形一晃,“铮”一声剑鸣,剑反向右荡,人向左倒剑却要向右荡,怎不糟透。 电芒一闪,一道冷电带着隐隐殷雷声,射到他的胸口。 “糟!”矮方朔急叫,向前抢。 “哎呀!”银凤同时惊叫,赤手飞扑而上。 生死间不容发,旁人抢救事实无此可能,眼看许钦性命不保,一切都完了。 北面掠来的人,包括许中州在内,全都惊叫出声,声如狼嗥。 三道灰黄色怪影,却在秋雷出剑前一刹那,从三丈外的草丛中飞出,来得恰是时候,三道怪影一击剑,一击秋雷的脸侧,一击秋雷的右胁,假使秋雷想要许钦的命,他自己也必须把命赔上。怪影来势奇快,几乎令人肉眼难辨,一无风声二无异啸、可知快极。 秋雷吃了一惊,怪影太快,他无法在刹那间分辨出是何暗器,但一眼便看出定然可怕,假使他仍递剑,乘势前仆,那么,必定被前面击剑的怪影所击中,所以他除了飞退,别无他途。 在他思索的刹那间,本能地收剑后仰,“铮!”剑鸣震耳,碎泥飞溅,剑仍被击中,不是暗器,而是泥块,另两块从他的鼻尖前和胸腹交界处贴衣而过,把他吓出一身冷汗。 许钦跌入沟中,向旁一窜,方重新纵上路面,脸色泛白,满头冷汗。 “什么人?站出来。”秋雷惊魂初定,向泥块飞来的方向大吼。接着,他吃惊地转向右首正北方向,心中一懔。 许中州到了,后面是媳妇柳秋涛、少林三知客和十八罗汉、武当金顶三老、七子,还有老老少少一大群。对于这些白道英雄,他不在乎。 “爷爷!”银凤颤声叫,珠泪滚滚,却扑向乃父许钦。 许钦揽住她,向后退,一面说:“孩子,爹输了,下次我必定杀他。” 武当三老的全真子大踏步而出,亮声叫:“无量寿佛。贫道当先,誓除此獠。” 矮方朔抢出截住:“慢来!且……”’ 秋雷哈哈狂笑,说:“老道,你等会儿,秋某接受你的激战。”他傲然转头,仍向远处路旁草丛中脚:“还不出来,要太爷请你么?”草丛中,悄然站起两个人,一白一黑,一男一女。 “惭愧!又是他!”许中州无限感慨地叫。 “怎么回事,两个秋雷?”许钦莫明其妙地惊呼。 秋雷无名火起,飞跃而上。 来人是秋岚和白姑娘,秋岚将白姑娘推开,叫道:“弟弟,请听我说……” 秋雷以行动作为答复,剑出杀着第一招“沉雷惊蛰”,疯狂上扑,来势汹汹。 秋岚左闪,后退,再右移,身形一钮,反而欺近秋雷身后,绝招落空。 欧阳慧抢出,举剑仰天长号:“爷爷,原来你老人家已将沉雷剑法的杀着传给这畜生了,你老人家怎能在九泉暝目,爷爷,保佑慧儿,保佑慧儿……”在叫号声中,她狂冲而出,形如病狂。 秋岚一怔,看样子要出人命,怎行?他突然向刚转过身来的秋雷“呸”一声吐了一口吐沫,然后向飞龙庄方向撤腿狂奔,引秋雷离开,吐沫击中了秋雷的右胸,奇快无匹。 秋雷果然不肯甘休,一声怒啸,全力狂追,两人三五起落,便穿村而入,消失在众人视线之外。 慧姑娘急起直追,李玉衡也随后掠出,可是,轻功相去太远,已无法追及,只有白姑娘了得,她展开御气神行术如飞而去。 许中州正想与众人径回城,马群到了,第一匹健马上,是海天一叟。 “拦住这些江湖孽障,杀!”矮方朔大叫,飞扑而上,他恨透了这些助约为虐的江湖恶贼,枫林中的无数示众尸体,令他忍无可忍,再就是他怕恶贼们也追上秋岚,秋岚双拳难敌四手,大事不妙,不拦下这些人怎成? 他的话立即引起共鸣,武当三老和七子一声长啸,同时拔剑截出。其他的人只有许中粥悄然退在一旁。 秋雷已是众叛亲离,这时又被白道群雄将仍然效忠于他的人拦截,只剩下他孤家寡人。 海天一叟不是仍替秋雷效忠的人,他有歹毒的毒计,早已和金鞭于庄商量好了,他是想回庄趁火打劫,岂知两头落空,在这儿死在矮方朔的手中。 秋雷狂追乃兄,追到飞龙庄,只看到庄中大火冲霄,他急得七窍生姻,立即舍了乃兄向庄中飞掠。飞龙庄已成火海,君山秀士的船载了不少箭手,从庄后用箭猛射飞龙楼,木造的楼房,火一发便难以扑救,加以前庄有人猛攻,抽不出人手救火。 翻天掌陈彬眼看飞龙楼起火,大惊失色,立即奔向楼下指挥爪牙救火。而且瓜牙们的家眷全在庄内,大火熊熊,庄内鬼哭神号,他们怎能不慌,机灵鬼渐渐离开了岗位,下了寨墙往里跑,一个跑第二个也溜,寨墙上七零八落,刚好金神和独角天魔到了,这两个老凶魔连声怒啸,飞跃护寨壕,奋勇飞登寨墙,杀散零落的箭手,九华羽士立即招呼众人抢入庄中。 秋雷来晚了,他形如疯狂,一声怒啸,抢入庄中,见人就杀,从前庄杀到后庄,浑身浴血。 秋岚也发现不妙,会合了后到的白姑娘,两人一商量,立即进入热焰迫人的庄中,可是,到处是火,到处是人,就不知秋雷杀到何处去了,两人只好盲目地找寻,四处狂奔。 秋雷冲杀至后庄,大叫道:“金神,和秋某决一死战。” 身后,两名金神的黑衣爪牙飞扑而上,黑烟弥漫下,暗袭定可如意。秋雷象是背后长了眼,一声怒叱,大旋身贴地急旋,剑发如电。 “啊……”两个黑衣人断了四条腿,上身仍冲出丈外方行倒地。 他冲过一条防火巷,烟呛得他难受已极,大火燃烧声震耳欲聋,木树爆裂声似雷震,叫喊中难以听闻,他不再呼叫,闯入了后花园。 金神和独角天魔刚好堵在花园中,截杀从飞龙楼逃出的人,但根本没有人逃出,大多数人已在大楼起火时走了,楼下近花园处,有一条地道通至庄后的秘室,那是一个地下秘窟,设有暗门通向江中,里面藏了三艘快艇。这是秋雷为防万一的秘窟,只有他的八名姬妄和少数侍女知道这所秘室。他冲入花园,火烟淡薄了许多;正走间,劈面撞上倒拖着铁棍的独角天魔。 “哈哈哈哈!飞龙,我不信你能飞,金兄,快来啊。”独角天魔狂笑着叫,疾冲而上。 “你得死!”秋雷怒吼,挺剑飞迎。 “老夫的杖长,该你肝脑涂地。”独角天魔怪叫,铁杖来一记“毒龙出洞”,兜心便捣。 秋雷恨透了老凶魔,向右一闪,举剑便点。独角天魔哈哈狂笑,信手一杖向剑上砸去。 秋雷已算定老魔必有此着,原准备贴身切入,但眼角已瞥见金影出现,时不我留,慢不得,左手一招,九龙筒行雷霆一击。 “铮!”杖击中了长剑。“啊……”独角天魔却狂叫出声,杖丢了,双手掩住胸腹,摇摇晃晃躬身狂叫:“九……九龙筒,我……我徒弟的暗器!” 秋雷本想再补上一剑,但金神到了,金芒近身。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两人一言不发,奋起抢攻。“铮铮铮铮!”金鸣刺耳,风雷声惊心动魄,两人棋逢敌手。互抢机先。 激斗中,响起秋雷一声沉喝:“着!”“飞电沉雷”出手。 “铮铮!嗤!”错剑声伴着隐隐殷雷,金芒银虹纠缠瞬息,人影陕分,各退五步。金神右胁鲜血沁出,如同泉涌,脸色大变。秋雷颈旁裂了一条缝,血染紫裳,差点儿便伤到经脉了,他立身后方、独角天魔正吃力地站稳,相距不足三尺,老凶魔牙齿咬得死紧,怪眼如铜铃,额上大汗如雨,突然脑袋一低,飞撞出。金神也恰好从前面冲到,金剑递出了。秋雷冷哼一声,招出“电耀霆击”。 “砰!”独角天魔撞中秋雷的后心,金神的金剑,穿秋雷的左肋而过,秋雷的长剑,端端正正贯入金神的胸口,三个人重重地撞在一堆儿,全倒了。 秋雷脱手松剑,滚出八尺,金神一手抓住插在胸口的长剑,“铮”一声剑应手而折,再伸手拔剑尖,剑尖离体,他站不起来了,在地上抽搐,独角天魔仆伏在地,寂然不动。 秋雷脸色变成死人般惨白,站起一手按腰背,一手掩胁,死瞪了两人一眼,然后吃力地举步消失在地道秘口中。进入地道,地道门自闭,他吃力地往下走,所经处,地上留下血迹。不久,眼前大放光明,密室到了,密室一半是陆地,另一半是水,停了三艘快艇,怪! 木榻旁居然有人哩,灯光下,李美贞姑娘盛装俏立,一手持了一只皮囊,她急急迎上娇叫道:“爷!怎么了?我知道你会来,果然来了。” “哇……”秋雷喷出一口鲜血,跌入美贞怀中,已陷入昏迷境地,仍喘息着说: “扶……扶我上……船,我……我们走。” 美贞不扶他上船,却扶他到床边,猛地一肘顶出。顶中他的心口,他砰然倒在床中呻吟,美贞出手如风,拉住他的手一扭一带,肩井立卸,她一把将他提起,珠泪滚滚地哭叫道:“飞龙,你也有今天,也有今天。” 秋雷口中的鲜血不住往外流,喘息着说:“我……我知道;我会死在你……你手中的,只怪我自……自信太甚,也后……后海不听绿凤的警……警告、命也,你杀……杀了我…… 吧……” “我不会便宜你的,你这猪狗!畜生!”美贞疯狂地叫,向外跪下狂叫道:“爹在天之灵冥鉴,女儿含羞忍辱,终于等到这天了,请看女儿活剥了这畜生。”她疯狂地跃起,拔出秋雷腰带上的屠蛟匕。 “不可!”有人从床后转出叫,是侍女小珊。 “珊姐,为什么?”美贞大叫。 “杀人不过头点地,他从前不杀你,你也该有良心,我不许你剐他,留他全尸。”小珊说。 美贞低下头,挥泪说:“珊姐,也许你是对的,你也是受凌辱的人,你能留他全尸,我也该尊重你的意见,好吧!” 她捡起皮囊,拖起秋雷大叫道:“你听着,留你全尸,皮囊中盛着你的紫色葫芦,葫芦里是你用来毒杀师父的天蝎玛瑙酒和我加的毒药,本来,如果你没受伤,但血战后定然神智不清,口干舌燥,我早替你准备好了,你会喝的,现在你喝不喝?” 秋雷死盯了皮囊一眼,突然狂笑道:“哈哈哈哈!也许天地真有鬼神,当年获玛瑙时,我曾起誓说如果违约便死在这块玛瑙上,老天爷,哈哈,你真会开玩笑,我认命了,李姑娘,我不但应誓,还偿还你的血债哩,接上我的肩臼,我自己来喝,哈哈,如果九华羽士在这儿,他该笑死了,当年我是向他发誓的。”他出奇地亢奋,可能是到了回光返照的地步了。 美贞已看出他已油尽灯枯,放下屠蛟匕,替他接上右手的肩回,他抓起皮囊,喝个精光。 蓦地,室口有人抢入,脱口大叫:“哈哈!谁说我九华羽士不该笑……啊……” 最后一声掺号惊心动魄,令人毛骨悚然,原来秋雷丢下皮囊,颠手抓起屠蛟匕,用尽余力掷出,不偏不倚贯入八尺外观在口的九华羽士的胸口,透背而过,钉在对面的墙壁上,秋雷人后倒,仍掏出胸前的天蝎玛瑙,向水中一掷,方合上双目,一代枭雄,含笑溘然长逝。 “他……他……死得英……雄。”小研掩面泣叫。 九华羽土居然未倒,以手掩胸咬牙切齿向前走,摇摇晃晃,经过床缘,本想向床上倒,身躯却不听指挥,反向另一侧冲“噗通!”掉下水去了。 室口人影再现,奔入了秋岚和白姑娘,秋岚抢近床前一把将秋雷抱起,痛苦地叫道: “天哪!我来晚了,老天!是我害了他,我害了他!” 美贞失神地走向室口,茫然地拔出壁上的屠蛟匕,缓缓地抵向心坎。 “姐姐,你不见妈一面么?”走道中有人叫,是李玉衡和慧姑娘。 美贞手上的屠蛟匕已刺入半分,突然失手坠地,哭道:“妈!妈!女儿好……好恨!” 说完抱住乃弟放声大号。 秋岚抱着乃弟的尸身,大踏步向上走,白姑娘在后相随,两人都泪下如雨。 走出秘道口,劈面遇上一个黑衣人,误认秋岚是秋雷,挺剑急冲而上。 “走开!不要叫我开杀戒。”秋岚大吼。 “你还不滚?”是矮方朔的叫声。黑衣人扭头便跑。大火在燃烧,血腥和烟气触鼻,人声已止,烧燃爆裂声震耳欲聋。秋岚抱着乃弟的尸身,茫然地举步,大滴泪珠跌碎在胸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