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刺客》 第 一 章 浑金璞玉 夏未秋初的毒太阳,真叫人受不了。天空中万里无云,大地灼热如焚,再不下雨,今年的秋收真令人担心。 小伙子林彦爬上坡顶,举目向南远眺。五六里外的彰德府城,隐没在绵密的树林后面,仅可看到城东那座高入云霄、雄伟壮观的飞仙台顶部。他抬头望望当头的太阳,摇摇头,无可奈何地苦笑。 他肩上有一根六尺长的枣木棍,棍上端吊着两只花口酒葫芦、青直裰的腰中松松的,敞开衣襟露出壮实的胸膛,的确像一个勤劳能干的庄稼汉。可是,他的年龄却跟不上外表,脸色如古铜,大眼神采奕奕,身材高大,手长脚长壮得像一座山,而实际年龄仅二十岁出头,这是说,他虽然年轻,身材却像一个成熟的壮年人。 他游目四顾,机警的眼神像一头猎食的豹在寻找猎物。四野死寂,毫无异状,他的眼神恢复柔和,嘴角出现笑容,放下棍快速地脱下外衣,一声低叱,俯身、拾棍、投掷、飞奔,这些动作几乎在同一刹那完成、 枣木棍带着酒葫芦破空飞射,飞向半空再向坡下疾降,速度迅捷无比。而他的双脚似乎更快,竟然在百步外的坡底,准确地接住了枣木棍。酒葫芦很大,而且是空的,能掷出百步外,他手上的劲道委实骇人听闻。 他呵呵一笑,扛肩上棍,提着上衣举步。坡左,是安阳河的一处小河湾,密生着两人高的芦苇,一些水鸟悠然地在河湾上空盘旋,一切皆显得和平、安祥、静谧。 安阳河又叫混河。由于经常闹水灾,固此两岸三里以内形成荒僻的旷野,丛生着一些只当柴火烧的灌木,间或有一两株近岸的白杨。附近有三两座小村,虽算是城郊,可是居民不多。他沿小径东行,进入一座杂树林。 他正打算加快脚步,突然左手一抖,拉下搭在左肩上的衣衫,眼神一变,浑身的肌肉似乎同时地抽紧,然后开始松弛,像一头机警的猛兽骤然发现危险气息,却又立即发觉入侵的是同类,而且是熟悉的同类。骤然发生的激动反应很快地消失了,恢复先前的悠闲神态。 走了十余步,身后微飒然。 他浑如未觉,泰然前行。 “啪”一声怪响,吊在右肩后的两个酒葫芦突然互相撞击,发出特殊的响声。他吃惊地“咦”了一声,扭头回顾。怪事,身后空荡荡鬼影俱无,怎么一回事。 “咦!真有鬼?”他脸上显著地呈现惊容,自言自语他说:“月底啦!鬼门关快要关门了,也许那些不愿回地狱的孤魂野鬼,仍然不想赶回去受罪呢。” 他仍然向前走,迈出第五步,不妙,吊挂着酒葫芦的枣木棍似乎好沉重,而且有一股怪异的劲道,带着棍反向后拉。他被突如其来的惯性带得仰面欲倒,惊叫一声,脚下大乱。总算不错,好不容易稳住身躯,惶然扭头一看,脸色大变,吃惊地叫:“是……是什么鬼……” 在他身后不足八尺的小径中间,一个灰脸膛的干瘦灰袍怪人冲着他咧嘴一笑,仅看到可怕的怪笑容,听不到笑声,那双寒光闪闪冷电四射的三角眼,凌厉得像是无数把可透人肺腑的尖刀。 接着,怪事发生了,灰影一晃,远出两丈外。又一晃,重新出现在右侧。就这么连续晃动,从右至左在他身侧绕了一圈,一晃一停像是变幻术,动时像是消失,停时便是幻现,速度快得骇人听闻,以他为中心绕了一个六丈大的圈子,从开始出现到停止重现,不过是眨眼间事。 他终于看清对面的人了。那是一个高瘦的中年人,灰袍飘飘,腰悬长剑,阴沉古怪带了七八分鬼气,正背着手狠狠地用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可怕眼神死盯着他。 他吁出一口长气,如释重负他说:“你是人。大叔,你会变分身法术,真巧妙,像是真的呢。” “你以为我是鬼?”灰袍人阴森森地问。听口音,不像是本地人,仅略带中原语音,杂有着三分官话。 “大叔,七月鬼节嘛,小可眼花啦!对不起。”他欠身含笑道歉,笑容可掬。 “我不怪你。”灰袍人冷冷他说,怪眼不转地盯着他,吸住他的眼神:“你是本地人?” “是的。”他坦然地回答,向来路一指:“住在那边的南荒村,那是以前的相县故城。” “有多远?” “四五里地。大叔是……” “不许你发问。”灰袍入凶狠他说:“我问,你答,听清楚了没有?” “这,……”他在发抖,惊骇地盯着对方腰悬的佩剑。 “南荒村有多少人家?路通何处,老实回答。” “有……有三十多户,住得很散,人很少,地也很荒。这条小路可以到铜山,很远。” “西面还有稍大的村庄吗?” “没有了,只有几个小村庄。”他向西面的远远青山遥指已“到那一带山脚下,是林县,我们叫大行山。” “你的村子有没有外地人居住?” “外地人?没有,没有……” “最近十年来,有人搬来住吗?譬如说:单身的外地迁徙户,垦丁……” “呵呵呵……”他笑了,笑得有点勉强,“大叔,这里地荒灾多,只有搬出去的人,谁会来这里落户?最近一二十年,从小可懂人事开始,只见有人搬迁出去,从没听说有人迁进来。大叔,你看这里的地,能不能养活不断出生的人丁?” “呸!谁管你们这里的人丁?”灰袍人不耐烦他说,“你姓什么?种地的?” “小可姓林,种了两三亩地,栽了十来亩枣梨,苦咦!大叔。年年闹旱灾,迁走也许有活路。” 灰袍人的目光转向西面,喃喃地自语:“这里又穷又荒,耽不住人。唔!我得禀明师父到有山有水的地方去找,没有在附近浪费时光的必要。” “大叔是……” 灰袍人哼了一声,瞪了他一眼,挥手说:“你走吧,多问会短命的。” 他打一冷战,扭头急走,在二十步外扭头瞧,灰袍人大摇大摆地跟在他后面不足八尺,伸手可及,声息俱无,像是有形无质的幽灵。 “老天!”他惊骇地低叫,撒腿便跑。他身材高大,手长腿长,跨一步足有四五尺,跑起来像奔马,甩脱灰袍人应该毫无困难。可是,跑了百十步。扭头一看,老天爷!灰袍人仍然在他身后八尺左右冲他阴笑,如影附形钉在他身后。 “有鬼!”他脱口尖叫,这次真的在拼命跑啦! 糟透了,头顶发结一震,他只感到脑门发炸,晕头转向,突被一股巨大的力道一冲,砰一声大震,拍啦啦酒葫芦撞碰声刺耳,他倒在了丈外的路旁草丛中,灰头土脸狼狈万分。 “哎唷……”他骨散肉松似地在地上挣扎穷叫。 “唔!我走了眼啦!”灰袍人喃喃自语,“这小子空有一身好筋骨,却不是练武的材料。” 他挣扎了好半天,好不容易站稳了,抬头一看,灰袍人的身影,刚消失在前面小径转向远处树林里面,去势奇疾,好快的陆地飞腾术。 他摇头苦笑,脸上的惊恐神色消失了,恢复原来的悠闲的神态,伸手摸摸右肩和后脑,微笑着咒骂:“这可恶的老鬼,真是岂有此理!怪事,他在找什么人?” 他拾起衣衫和酒葫芦,扔上肩,泰然走上小径,向东又向东:三里外,小径会合官道。 远远地,他看到灰袍人站在北面半里地的鲸背桥头,背着手注视往来的车马行旅,似有所待. 这是大大有名的南北官道,路宽五丈,可容四辆双头马车并驰,平坦宽阔笔直。路旁的高大行树非榆即柳,路上行旅以车马为多。北面是鲸背桥,也叫安阳石桥,宽有三丈,十分壮伟,跨越安阳河,气象万千。南面四里是彰德府城安阳,远远地可看到高大的城门楼。 这是大明万历三十三年,河南、山西、京师一带,正在闹干旱,四个月没下雨,官道上积尘半尺,车马一经过,黄尘滚滚极为壮观。毒太阳当顶,路上车马不多。 他脚下迟疑,最后躲在路旁的小树下自语:“等一等再说,这老鬼惹不得。” 不久,桥北大踏步来了一名青衣大汉,走近灰袍人欠身抱拳行礼,低声嘀咕了片刻,然后同向南行,奔向彰德府城。 他等两人远出半里外,方系妥草鞋带,踏上官道走向半里外的安阳桥。 接近桥头,迎面来了一位高大的青衣花甲老人,青直掇沾上一层黄尘,美好的斑白三络长髯已看不到本色,被黄尘弄得成了土灰;泰然经过他身旁。 他的目光,被老人右手上的尺八龙纹鸠首杖所吸引,也看到老人衣袂下露出的短剑鞘。 鞘仅露出衣摆下一寸左右,吸引注意的是鞘尖垂下的剑鞘饰物。那是一个拇指大翡翠辟邪,流苏也是绿色的。鞘是金色,金绿相衬十分醒目。 他冲远去的青衣老人背影困惑地摇头,自语道:“那是一代豪侠威震江湖的龙杖金剑易天衡老前辈了。晤!看来,安阳城很可能要掀起风风雨雨。” 过了安阳桥,桥北的歇脚站有七八户人家,四周长了不少枝繁叶茂的榆树和白杨。两间小食店前的凉棚下有人打瞌睡,树荫下栓马桩栓了六匹坐骑。另一株大树下停了两部轻车,一乘青轿。 他踏入最大的一家食店的凉棚,一头正在蜷首大睡的大黄狗,仅略抬首向他摇尾表示亲善。其他的人,似乎都爬伏在食桌上睡着了。 他目光扫过凉棚内的食桌,八张食桌有七张有人。最近一张爬伏着一个穿着破烂、灰发如飞蓬的人。一只脚踏在条凳上,破草鞋似乎断了几条绊耳。身旁搁着一根产自江南的黄竹打狗棍,握手处隐现出字纹,似乎睡得正沉。 他轻敲挂在外面的酒招,微笑地低叫:“小五哥,财神爷来了。”叫声中,踏入凉棚,大踏步向食厅闯,顺手一挑一捏:“喂!梦醒啦!” 近门处的食桌旁,店伙小五哥睡得正香甜,口水流在手臂上,似乎睡着也在笑。被林彦捏着鼻子向上带,一蹦而起本能地应喏:“来啦来啦!客官……呸!你……” “呵呵!小五哥,别骂别骂。瞧你,睡得像头老母猪,财神爷来了也不知道招呼。”他放下肩上挑着酒葫芦的枣木棍往桌上一搁,“怎么?生意好像差得很呢。” “见鬼罗!”小五哥直打呵欠,“太阳当顶,哪来的生意上门?” “夏日炎炎正好眠。小五哥,歇歇身子睡一觉,好安逸哦!” “这年头。过一天算一天,安逸不安逸谁介意?”小五哥抓过大茶壶给他倒了一碗凉茶递过道:“哦!老爷子的酒量真不错,又买酒?哦!他老人家好些了吧?” “老样子,风湿腰疼在老年人来说。真难得好。”他脸上有显著的愁容:“好在能吃能喝,我真担心今年冬天、收成少天气冷日子难过。” “难过也得过,兄弟。”小五哥无可奈何他说,“天灾人祸连绵,真他娘的……” “别发牢骚了,五哥,能过就过吧,没有什么好埋怨的。”他取出一锭碎银:“二锅头到了?” “昨天运到的,还有上等的陈年一锅头。带两葫芦回去孝敬老爷于吧,以后恐怕接不上了,听说税加了三倍,没有人再做运酒的苦生意啦!我这就去替你舀……咦!那是些什么人?“ 桥上蹄声如雷,铁蹄踏在右板桥面上声震耳膜。十二匹健马正从桥南进入,速度甚快,马是骏马,骑士更神气,一个个人高马大,穿了鲜明的骑装,鞍后有巨型马包,兵刃的闪光在太阳下十分刺目。 “是公爷,也可能是官差。”林彦说,目光落在第一名骑士的身上:“晤!不对,第一骑是一个和尚,怪的是没穿僧袍。第二位是个大闺女……不对,像是一位大嫂……” 他的话突然中断,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正在睡觉的乱发青衣人身上,青衣人并未移动,睡态未变,但有手已握住了黄竹打狗棍。 十二匹健马过了桥,风驰电掣仪地向北赶。第一骑的确是一名光头和尚,但穿的是天青色骑装,天灵盖前戒疤光闪闪,说明是个正式受过戒的僧人。腰带上佩了一把戒刀,凶睛厉光闪闪,警觉地搜视路旁各店铺的动静。第二名骑士像一朵绿云,绿劲装绿得生机勃勃,绿帕包头,绿色小马靴,绿鞘佩剑。有两片红红小小的红樱唇,和剑靶云头垂下的红宝石流苏。瓜于脸柳眉如黛,钻石明眸流波四转,丰盈的喷火身材,把绿色压下去了。 和尚的目光,突然落在黄竹打狗棍上,脸色一变,高举马鞭发出一声吆喝,勒缰大吼: “他在这,收拾他!” 人吼,马嘶,一阵大乱。十二名骑士纷纷飞跃下马,各拔兵刃向凉棚扑来,声势汹汹,三面一分。 “老狗休走!”绿衣女郎娇叱,人似狂风剑光如匹练,超越和尚最先冲入凉棚。 “哎呀!”小五哥尖叫,提着酒葫芦逃入食厅。 林彦向壁角急退,蹲下躲避。其他的沉睡客惊惶走避,有些脸无人色往桌底下钻。 乱发青衣人一声长笑,沉重的食桌突然飞起,砸向扑来的绿衣女郎,人随桌后斜窜而出,迎着衔尾到达的大和尚,竹杖来一记“毒龙出洞”,猛点和尚的丹田要害。 “笃笃笃”三声脆响,绿衣女郎手底射出的三枚发钗形暗器全钉在木桌上,人在百忙中向侧飘出丈外,免了茶水覆身本桌砸头的凶猛一击,反应之快令人咋舌。 同一瞬间,“啪”一声戒刀架开了捷如电闪的竹杖一击,和尚也脸色大变,被震得侧冲出两丈外。 三名大汉及时到达,三剑同时同声大吼:“虬须丐,你跑得了?” 剑影飞腾,风吼雷鸣,三剑齐聚势如崩山,剑气直迫八尺外,行雷霆一击,阻止虬须丐追袭大和尚。 虬须丐贴地侧射,不接招向店侧掠走,对方人多势众,一个个功力惊人,不走才是天下第一傻瓜。 走不掉了,从侧方扑来的一名骑士左手一伸,蓝芒破空而飞,没入虬须丐的右肋。 “哎……狗娘养的!”虬须丐破口大骂,身形一晃,突又身形疾转,冲至店侧如飞而遁,咒骂声不断传来:“姓杨的走狗,老夫会向你讨回债的。” “他中了我的断魂钉,逃不了多远,追!”姓杨的走狗喜悦地大叫,奋起狂追。 店后杂树丛生,虬须丐向东南一折,急如漏网之鱼。 “前面是河滩,他逃不掉了。”绿衣女郎尖叫、大和尚却收了戒刀,大喝道:“退回来,老狗有诈,追不得。” 众人不追,虬须丐也不逃了,突然转身站在百步外,左手举起一枚蓝色的钉形暗器放在鼻端轻嗅,用暴雷似的大嗓门大叫:“石和尚,算你走了狗运,居然不追来送死。姓杨的,老夫收下了你这枚断魂钉,你给我小心了,总有一天老夫会还给你。” “老狗!你这排名第十的武林高手,怎么老是见面就逃?”石和尚也破口大骂:“你这浪得虚名的老狗杀才,有种你就和佛爷拼个你死我活,来吧!佛爷等着你。” “你别慌,贼和尚。”虬须丐怪叫,发出一阵桀桀狂笑:“老夫万里追逐,不会逞匹夫之勇,等你的人快死光了,老夹再给你一次公平就死的机会。你等着吧,快了,你的人已死掉一半啦!我敢说你绝对到不了京师,你那批替奸阉刮来的钜方金珠,也进不了梁剥皮的大门,你信是不信?” “你不必做梦了,老狗……” “咱们前途见。”虬须丐说着,招招手闪人侧方的树林。 没有人敢追。石和尚恨得直咬牙,恨恨地率领一群党羽回到店前的凉棚。 “咱们好不容易先发现他,真该穷追猛打的。”姓杨的颇表不满,咬牙切齿地嘀咕。 “杨班头,真想追你就自己去追吧!”石和尚冷冷他说:“如果是他故意现身引诱咱们,岂不是白送死?咱们一比一,谁也不是老狗的敌手,老狗名列字内第十名武林高手,难道真的浪得虚名?你算了!” “咱们……” “别说了。”石和尚摇手相阻,目光落在蹲在壁角的林彦身上,粗大的手指向他一指: “过来。” 食桌下爬出三个被吓软了的人,连林彦共是四名,四周的树荫下和邻店的凉棚附近,站了不少看热闹的人,官道附近有不少行旅和车马驻足旁观。所有的人,都站得远远地,谁也不敢走近自找麻烦。 林彦提着衣衫,畏畏缩缩走近。 “过来一些。”石和尚显得不耐烦,语声暴躁:“你是店家?” “小……小可……”他不住发抖,期期艾艾吓呆啦! “那老狗来了多久了?” “小的刚到………” “啪”一声暴响,,石和尚给了他一耳光,几乎将他击倒,幸而被一名佩剑大汉伸手把他抓牢了。 “谁问你到了多久啦?”石和尚怪眼乱翻:“说!那老狗来了多久了?” 林彦白挨了一巴掌,苦着脸说:“小可真是刚到的,不知道这里的事……” “我看你是在撒谎。”石和尚怒火上冲,手指不断在他的鼻尖前点动:“看你这混蛋鬼头鬼脑,准不是个好东西。哼!你说不说?” 人与人之间,见面的第一印象十分重要。石和尚生得满脸横肉,朝天大鼻鲶鱼嘴,可是,五短身材胖得像条猪。站在林彦面前,一俊一丑不成比例,而且林彦身高八尺,像小鬼见金刚,和尚说话必须抬起头来;无形中凭空生出自卑的念头,借机发火并非无因,所以对林彦的第一印象坏透了。 林彦怎知道和尚的心理?委委屈屈他说:“大爷,小可是来买酒的,刚刚………” “好好揍他一顿。”和尚怒吼:“给我打!直至他吐实,打!” 再上来两名大汉,三个人挟住了他,两名绞实他的双手,一个脸无表情地站在他面前,手一伸拳头着肉,一记沉重的短冲拳捣在小腹上,力道十分凶猛。 “哎……冤枉……”他痛苦地尖叫、 “砰!噗噗噗砰……,,一连八记重拳,他浑身一软,叫痛声渐低,最后像要闭气啦! “说不说?”和尚怪叫。 “砰噗!”又是两下重的。 他吁出一口长气,痛昏了…… “泼醒他!”和尚叫。 有人取来一只饮马的桶,带有臭味的水泼得他像只落汤鸡。终于,他苏醒了。 “说不说?” 他说了,有气无力:“大爷,小……小可……” 和尚一咬牙,怪眼中冷电暴射,一把扣住他的左肩头,大拇指深深扣入左肩井大穴。 “你这该死的东西;胆敢不说?”和尚火冒三千丈。语声阴厉无比,“佛爷要好好治你。” 他开始战栗,开始发抖,然后脸色泛青,牙齿咬得格吱吱怪响,浑身肌肉不住抽搐,绷紧,脸上的痛苦表情令人侧然。但和尚有一副铁打的心肝,毫不在意他的痛苦,狞笑着说: “世间的一流高手,也禁受不起佛爷的折磨。” 终于,他大叫一声,浑身一震,再次晕厥。 右邻的小店人群中,传来清亮的叱喝:“住手!你们居然敢在阳关大道上行凶?可恶!” 所有的人皆大感意外,目光全向传来叱喝的方向集中。一名清秀的白袍书生缓步而来,后面跟着两名小书憧,一背行囊,一捧剑囊和书簏。书生身材不高,年约十七八,幸神绝世,大袖飘飘宛如临风玉树,那双亮晶晶的大眼睛,像一泓秋水,像深潭,手摇折扇,满脸怒容。 绿衣女郎媚目生光,迎面拦住笑道:“慢来,不要惹火烧身。小兄弟,不必管闲事,我是善意的。” “你们是些什么人?”书生怒声问。 绿衣女媚目中光彩流转,不住打量对方,突然发现了些什么,脸色一变,退了一步说: “你,一身白。” “不错。”白衣书生答得很干脆。 “出道两年。” “对,但该说行道两年。” “可惜你足迹未出齐鲁。” “很对。” “我知道你是谁……” “我也知道你这号人物。”白衣书生冷冷地答:“销魂绿姑,让开!” 不远处的石和尚怒不可遏,怒吼道:“让他过来,佛爷送他上路。” 声落,信手一掌拍在林彦的丹田要害上,已经昏厥了的林彦毫无反应。挟着他的两名大汉手一松,他砰然倒地,无声无息像是死了。 销魂绿姑急得冒冷汗,向石和尚说:“石和尚少说两句吧,这位……” “让开!”白衣书生冷叱,右手大袖一拂。 销魂绿姑身形一晃,突然斜冲三步,急叫道:“石和尚,不要多树强敌。” 石和尚吃了一惊,销魂绿姑的狼狈相和惶急的神情尽行入目,不信地问:“绿姑,你怎么了?” 白衣书生取过书憧的剑囊,插好折扇,捍手示意命两位书僮后退,一步步越过销魂绿姑向和尚接近。 “石和尚,不可耽误行程。”销魂绿姑急叫。 “不说清楚,谁也别想离开上路。”白衣书生说,打开剑囊的锁口带。 剑拔弯张,情势一紧,大汉们形成合围,恶斗一触即发。石和尚知道情势严重,但不甘心地说:“小书虫,你在替自己招灭门之祸。亮名号。” “口气好大。”白衣书生冷笑:“你们是些什么人?” “陕西钦差府的公差,押送的是朝廷贡物。”石和尚拍着胸膛说:“咱们十二位班头,足以和武林第一高手决生死。阁下如果想强出头,来吧!”白衣书生脸色一变,自语道:“陕西钦差府,钦差府……哎呀……” “咱们奉上命所差,重任在身,不会和你阁下按江湖规矩决斗。哼!我石和尚不信你是个……” “好,你既然奉上命所差,在下暂且放手,下次见面,本……在下要割下你的驴头。” 白衣书生在打退堂鼓。 石和尚再次暴怒,“铮”一声戒刀出鞘。 销魂绿姑心中一紧,赶忙插在两人中间笑道:“何必呢?石和尚,咱们的贡品需人保护呢,万一虬须丐转回来浑水摸鱼,咱们岂不上当?小兄弟,你不是糊涂虫,该明白利害,钦差府的事管了会烫手的。天下各地的钦差府皆好手如云,山东陕西湖广三处更是人才济济,宇内武林十一高手中,就有两位在陕西钦差府。” “哼!你们……” “小兄弟,再见。”销魂绿姑客气地送客。 白衣书生瞪了石和尚一眼,冷冷一笑,转身走了。 石和尚收刀恨恨地举手一挥,率领手下走向坐骑,一面走,一面向跟来的销魂绿姑低声问:“绿姑,那小子是什么人?他袖中有鬼?” “他是谁,不说也罢。”销魂绿姑犹有余悸地说:“他袖中、没有鬼,那是了不起的真才实学。” “那是……” “以流云飞袖发出般的若大真力,他如果有五成火候,咱们十二个人中,最少有一半人吉凶难料。” “咦!你是说……” “他那雨打残花十八掌,挨上了真不好受。” “哦!泰山慈云庵主的不传之秘。”石和尚有点心惊:“哼!咱们并不怕他,即使是那暴躁的老尼姑亲来,咱们也教她灰头土脸。咦!慈云庵主怎会有男弟子?” 石和尚色厉内荏,口气仍然顽强。销魂绿姑到了坐骑旁,苦笑道:“和尚,你一辈子在女人堆里打滚,居然没看出那小书生是女人?” “女人?这……” “她就是两年来声誉鹊起,江湖名人臼衣修罗。” “哼!一个一方小辈。呸!早知是她,佛爷我……” “世间知道她的身世的人,少之又少。哼!你敢把她怎样?” “她又能怎样?” “她是崂山双奇的侄女。徐老二老三是外堂的班头,地位比你只高不低,你敢把她怎样?” “我的天!想不到徐老二有一位美丽的好侄女。”石和尚抬着头叫:“要是能把她弄到手,我……” “你,你想吃天鹅肉?咋!少转你那龌龊的鬼念头。走吧!到京师远着呢。要是副统领的人未能及时赶到接应,咱们真应付不了虬须丐鲁老狗。” 蹄声乍起,十二匹健马向北飞驰而去。 凉棚中,店伙们忙着救人。林彦软绵绵地平躺在地上,脸色发青,似乎呼吸早就断了。 店伙们大呼小叫,拍脸颊压胸膛不知如何是好。围观的人莫不怒形于色,咒骂凶手的声音此起彼落。 书生打扮的白衣修罗再次出现,排众而入,着到裸胸的林彦,突然红云上颊,将一颗有蜡衣的丹丸递给一名店伙说:“他内伤甚重,快用这颗灵丹救他,快取水来冲服,也许还来得及。” 她当然不便动手检查林彦的伤势,由于林彦被和尚用重手法用刑时背对着她,她看不清和尚用何种手法下毒手,还以为林彦是被拳头打得内腑离位呢。人太多,她不便逗留,叹息一声,黯然离去。 丹丸刚灌下喉,林彦便醒来了。吁出一口长气,缓缓坐起说:“老天爷!这些恶贼好狠毒的心肠。” “天!你可醒来了。”小五哥兴奋地叫:“谢天谢绝,菩萨保佑。你快回去吧,走得动吗?要不要我去替你借一匹驴……” “不必了,我还挺得住。”他你摇摇晃晃站稳,有意无意地向东西的人丛咧嘴一笑,接过小五哥送来的酒葫芦和一包烧卤,像个大病三月的人,一步一颠走向返家的路,走上了安阳桥。 南荒村远离官道,村不大,散落着二三十户人家。北面是一片毫无生气的高粱地,其他都是果园,遍植着桃李梨枣一类水果。林家的果园在村南,住宅也在村的最南面,距最近的一座农舍也在五十步之外,是一栋三进两院的古老宅第。林家的祖父辈早已他迁,老家早些年并未留有子侄照顾,委由邻居照料。十二年前,林彦还是一个十岁小童,跟着一位老仆和一位称为三叔或荣叔的人返回故乡,重修故居,栽下新的树苗,十二年来果木欣欣向荣。 农村民风淳朴,安贫乐道,天生的安于现实,少管闲事。林家迁往何处,村民并不知情,也不想追根究底。仅在林彦口中,概略知道已经在江南落户。江南,大得很,鱼米之乡,享福啦!林彦每年都有一段时间返江南省亲,来去也少人过问。倒是那位向外称三叔的人,从未离开过南荒村,据说患了严重的风湿,不良于行,因此毫不引人注意,也没有人去注意他,甚至不知他姓甚名谁呢。 夜来了,山区吹来的微风。冲不散大地散发的地热。屋子里蚊虫嗡嗡叫,热浪久久不散。厅堂中一灯如豆,大环椅内坐着脸色苍老,但双自依然明亮的荣叔。林彦搬个小凳坐在右侧,衣兜里盛着不少早熟的小红枣。他正小心地把一个个小枣用布中拭净,拭一个便递给神色安详的荣叔食用。 “依你的观察猜测,那位神秘探向的怪人,定是十余年前颇有名气的鬼影夺魂施禄。” 荣叔若无其事地说、但老眼中突然闪亮着另一种奇异的光芒:“以后碰上他,得小心,少招惹这种心狠手辣的人。” “荣叔,小心什么呢?”他微笑着说:“那家伙卖弄绝技,其实移影换形身法并不高明,火候差得很呢。再说,彦儿不打算与这种人打交道。” “你会和他们打交道的。”荣叔的语气十分肯定。 “为什么呢?”林彦困惑地问。 荣叔脸色一正,严肃地问:“孩子,你忘了你肩上的责任了?” “彦儿……” “你还没放弃练武志在强身的念头?” “彦儿在想,强身不是很好吗?” “但是,你怎能不为人群尽一分心力?”荣叔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接着,老眼中神光炯炯,一字一吐往下说:“孩子,想当年,愚叔在久斗之后,被人暗中在食物中下毒,命在须臾,行将倒毙在尊府的园角。天幸遇上令尊,临危援手,以祖传解毒金丹,把我从鬼门关内拉上三十三天。令祖饱读诗书,满腹治世才华,可惜仕途多艰,生性耿介不容于官场,最后被不肖赃官陷害,而致功名被革,幸得保全首领,只好弃仕从商。但他老人家一直以未能尽力济世为憾,因此在知道愚叔的身世后,毅然决定要你学武,你知道他老人家的苦心吗?” “治世济世,那是儒家的宗旨哪,荣叔。” “儒家当然不错,可是,目下的朝政,学懦显然是自掘坟墓。读书人的风骨,已经不适于现状。” “荣叔,侠以武犯禁,并非济世之道。” “儒以文乱政,更非正道。” “可是……” “两害相权取其轻,这就是令祖的意思。孩子,你兄弟三人,你排行第二,令祖寄望甚殷,你是不是怕江湖鬼域凶险……”“彦儿从没想到凶险。”他抬头微笑:“为人行事光明正大,无作无槐,死而何惧。彦儿……” “对,无作无愧,明辨是非。为夭下存道义,仗剑为弱小作不平鸣。孩子,好自为之。” “彦儿只担心艺业不行,有负爷爷和荣叔的期望。” “你的秉赋超人,我倒是放心。当然,学无止境,武学深如瀚海,成就得看你有没有大恒心大毅力了。愚叔威震江湖四十年,纵横天下罕逢敌手,但仍然觉得自己难登化境,所以不惜用计套住你师父天痴钟离云玑,激他把乾罡坤极大真力传授给你。这次他被激夸下海口,要将我的玄阴真气与乾罡真气合流,消去他那天雷掌的异啸,可望更上一层楼。孩子,你师父是个怪人,和你祖父一样,太早成家失去闯荡天下的欲望,但表面安于现状,内心是澎湃的海涛,他之所以肯破例造就你,未始不是这种心情在内心里作怪,所以我相信他会全力调教你,帮助你。这次的功课他订定半年,同参合流期间决不可以间断,因此,过年你不必回来。” “荣叔,来回要不了一天,彦儿一定会回来和你老人家团年。” “也好,准备好了没有?” “随时可以动身……” “那么,你走吧,替我向你师父问候。” “不,再等一个更次,彦儿不放心那个什么鬼影夺魂。” “呵呵!你以为愚叔就那么不中用了?走啦走啦!”荣叔含笑挥手赶人。 他将小红枣放入荣叔怀中。进入内间。不久,他背了一同小包裹,挟了一根枣木棍,向荣叔叩拜告别,投入屋外茫茫夜色中。 “这孩子!”荣叔向掩上的木门微笑,摇摇头:“浑金璞玉,他比当年的我强多了…… 哼!” 随着那一声冷哼,手一抄,手中多了一根三尺枣木棍,老眼中冷电四射。 屋外虫声唧唧,他凝神倾听,由虫声的起落,他发现了警兆,蓦地,他沉声叫:“进来吧,朋友,门没上闩。” 门悄然而开,发如飞蓬虬须戟立的虬须丐当门而立,在微弱的灯光下。像是妖魅现形。 “你找谁?”荣叔泰然地问,神色恢复往昔的苍老、软弱、无助,正是一个风烛残年的病老人。 虬须丐怪眼炯炯打量着他,眼神中有困惑、有疑云、有失望,久久,方跨过门限问: “一个土老儿居然耳力惊人,而且称人为朋友。晤!你是谁?” “一个南荒村的老病残废。”荣叔说,指指案上的酒葫芦:“那儿有酒,欢迎你,陌生人。” “我们陌生么?” “不是吗?” “贵姓?” “陌生人,不要多问……” “姓荣,不错吧?” “不是,这里是南荒村林家。” 虬须丐的目光,落在荣叔握棍的手上,突然哈哈大笑,像个疯子。 先前涌起的困惑和失望神情一扫而空,大踏步上前,抓起案上的酒葫芦,扭开塞口先灌了十余口,然后大笑道:“好家伙,几乎被你骗倒了。” “你说什么?” “哈哈!瞧你那握剑的手。” “剑?剑在哪儿?”荣叔放下枣木棍问。 “不要再装了,大哥,十余年来音讯绝,你就不怕朋友们伤心挂念?”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酒不好?那是最好的二锅头……” 虬须丐突然丢下酒葫芦,抓住荣叔的手,热泪盈眶,哽咽着说:“大哥你……我找得你好苦。” “喂!怎么一回事哪?”荣叔叫。 “大哥,请不要这样对待我,为了找你,我整整奔波了十年,十年,大哥,好漫长啊! 我不知道你遭了些什么意外,我……” “你清醒些好不好?陌生人,请……” “你不认识我?”虬须丐跳开厉声问,怪眼中泪光闪闪,须发无风自摇。 “是的,我不认识你,你是……” “大哥,你忘了你当年的豪情雄风了?你……” “陌生人,什么是当年?你瞧,我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靠回忆过日子。可是,我没回忆,没……” “住口!”虬须丐吼叫:“你……你这……看老天爷份上,不要折磨我好不好?” “咦!你到底是怎么啦?” 虬须丐狠狠地可着他,突然仰天狂笑:“哈哈哈……” “你笑什么?”荣叔困惑地问。 “我笑我自己。哦!天知道。”虬须丐神情一变,拾回酒葫芦,大马金刀地往一张椅子里坐下,咕噜噜灌老酒,“啪”,一声放下葫芦,说:“想当年,一狂二绝三王四客,五龙六凤七僧八尼,九儒十丐十一道,横行天下号称武林十一高手,,傲啸江湖半甲子,是何等轰轰烈烈?到如今,一狂失踪十二年;二绝在华山韩文公投书处大哭成了疯子;三王的毒王王腾蚊隐身名山大泽音讯沓然;四客在山东成了贪官的虎怅,山东的陈增陈钦差号称陈阎王,肆恶十年,千万人家破人亡,年初方事发死于非命,四客失巢之下。目下正暗中中途来陕投奔梁钦差梁剥皮。五龙目下是梁剥皮的忠实走狗,屠杀陕西良善百姓何止万千?六凤二十年前情场失意,目下游踪天下,无所事事;七僧闭关十载,出关后不可能再过问世俗;八尼闭门苦修不问外事;九儒与八荒神君决斗九华,听说两败俱伤尸体喂了猛虎;十一道收了五龙一万两银子建造宫观,目前是五龙的狗腿子,字内武林十一高手中,目下只有我十丐仍在江湖活现世,仍在行侠仗义,为道义不惜赴汤蹈火。” “啪”一声响,虬须丐喝干了葫芦中的酒,扔破了酒葫芦,怪眼彪圆须发俱张,激动地往下说:“朝廷君昏臣好,天下汹汹生民涂炭,百余名搜括钦差茶毒遍天下,兵反民变死伤之惨怵目惊心。”我辈侠义道门人中,居然有人丧心病狂卖身投靠为虎作怅,居然嗅不到满地血腥而隐身遁世自呜清高。” 他抓住荣叔的肩膀,浑身在抽搐,语音转厉:“你知道吗?梁钦差为何被称作梁剥皮? 你知道这几年来他杀了多少爱民如子的好官?杀了多奉公守法的良民百姓?去年他赶走陕西巡抚贾待问,杀掉西安同知大人宋贤,车骑重返陕西,关中百姓聚众数十万,从潼关直排至西安,沿途万众同呼杀梁贼,以一万条命换梁贼一条命,那情景令人刻骨难忘。闭上眼睛,你也想像得到当时的凄惨景况。武林人好勇斗狠,罔顾公义而勇于私斗,这种人留在世间有何用处?至于那些隐身遁世的高手名宿,更为可恶……” “你醉了,陌生人。”荣叔说,手开始呈现抽搐。 “哈哈!我醉了?对,就算是吧,但愿真醉了。”——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 二 章 初显身手 荣叔闭上了双目,颊肉间歇地绷紧、收缩,说:“请不要激动,喝口凉水解解酒吧,陌生人。” “哈哈哈哈!”虬须丐狂笑,激动的神情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豪气飞扬,神采奕奕,拍拍胸膛:“我不会醉的,醉了便看不见眼前的血淋淋事实了,鲁某不才,愿以大好头颅与满腔热血,为保全陕西的好官而奋身,为陕西的受苦受难百姓而拼命。三年来,区区行刺奸阉五十六次,手刃帮凶不下三百名之多。可惜我……” 他说不下去了,拉开衣襟,胸前出现不少可怕的瘢痕,有点、有划、有斑、有洞,那都是严重创伤遗下的愈合痕迹,每一块创疤,都表明他曾经在鬼门关进出了一次。 “三年,我所受的创伤,比四十年行道江湖所累积的生死决斗创伤多了十倍以上。”他脸上重新出现痛苦的线条,无可奈何地一声长叹,饱含了悲愤、怨恨和落寞:“我无怨无尤,只怪我自己艺不如人,老朽无用。但我不甘心,我不能屈服,不能逃世撤手不管,我必须有得力的可靠朋友帮助。可是,我鲁安澜一生游戏风尘,嫉恶如仇是非分明,朋友少之又少,而浊世滔滔中,有豪气的武林俊杰同样稀少如凤毛麟角。我,我唯一的希望是找到我那肝胆相照,视我如手足,爱我如亲弟的仁义大哥一剑狂剑荣昌,只有他才能帮助我铲除那些吸血鬼的爪牙,剪除他们的羽翼,拔掉他们的魔爪毒牙。可是我,我……我是那么无助,大哥他……他他……” “往事如烟,前尘若梦。”荣叔木无表情他说:“陌生人,你……” “也许我错了。我不该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虬须丐掩好衣襟,拾起打狗棍,沉声说:“鲁某人一身侠骨,不是可怜虫。我不再求你,我不再找你。” 脚步声隆然,老花子大踏步向外走。 “你要到哪里去?” “回陕西。”虬须丐跨门限而立,并未回头:“回到水深火热的地方,回到悲惨的人群中,投入刀山剑林,为苍生尽最后的一点心力,义无反顾。” “你有何所恃?” “凭满腔热血,凭武林道义。”老花子一字一吐,铿锵有力:“那儿,新任的顾巡抚顾大人尚有作为:新任的御史余懋衡也是大名鼎鼎的铁面清官。听说他在朝廷中已获有奥援,大学士沈鲤和朱赓已经发动锄梁大计。” “你的个性太倔强,无法与那些官吏打交道。…” “是的,我无能,我也不敢信任人,我只能尽一己之力。为我祝福吧。风萧萧兮易水寒,秉古代豪侠的遗风,我这一去是不会回来了。”老花子说完,举步便走。 “安澜!”荣叔颤声叫唤。 老花子蓦地转身,怪眼中热泪盈眶,久久,大叫道:“大哥!” 他发狂般丢棍扑入,连人带椅抱住了荣昌。 “贤弟,你……你不该找我……”荣昌哽咽着说。 “大哥,你……” “我不能帮助你。” “为什么?” “我……我的一双脚快僵了。” “天哪!大哥……” “大哥好惭愧。” “为什么?” “你说得对,武林人罔顾公义而勇于私斗……” “大哥,想当年狂剑闯天下,护清官惩豪强,傲啸山河忠肝义胆,小弟就没见过你与人私斗。大哥你………” “是真的,大哥就是为了私斗而落得如此下场,我没有脸见你……” “不,不是真的。”虬须丐抓住他的双肩大叫:“告诉我,这不是真的,收回你的话……” “抱歉,是真的。”荣昌苦笑:“记得宇内双凶吗?那两个可恶的婆娘。” “记得,无影门陶掌门陶天岳的老婆无影枭婆,师妹赤煞仙婆。哼!那两个恶毒的老泼妇。她们是什么东西?她们怎么啦?” “陶天岳人并不坏。十三年前,为了他一句闲话,他找我比轻功,他没赢。我不该讥笑他不自量,一时失言说他的无影门欺世盗名。他本人似乎不计较,但那两个老泼妇却发誓要埋葬了我;在江湖追逐了我整整一年。” “哦!那次你在镇江,为何不将此事告诉我?” “愚兄怎好启齿?”荣昌摇头叹息:“一年中,先后三次碰头,愚兄一沾即走不与他们计较,她们却不肯甘休。终于,他们成功了。” “你是说……” “那年愚兄行脚滁州,歇脚大天王寺,没料到主持方丈竟是无影枭婆的姨表亲,愚兄毫无戒备,喝了他们一杯腐髓散毒茶。然后是一场一比十八的艰苦恶斗,愚兄脱力借民居脱身逃得性命。” “那该死的恶毒泼妇,我要活剥了她们。”老花子怒吼:“江湖上有人知道她们的下落,我要……” “算了,她们虽然声誉不佳,但没有把柄落在你我手中,我们没有找她们的理由。那次如果不是有幸碰上一位姓林的长者,愚兄早已骨肉化泥,目下余毒未清,愚兄只能就这样度此残年了。” “大哥,我……” “你能等一年半载么?” “你是说……” “大哥调教了一位天资过人的义侄……” “哦!那位叫林彦的小后生?” “不错,今天安阳桥头的事,他已经告诉我了。” “你的意思……” “他拜师林庐山,这半年正是他最重要的练功期,关乎他一生的成败。所以,你得等。” “这样吧,我到陕西去等他。那儿的事我丢不开,能多救一个算一个,我必须牵制住那些狗腿子,不给他们有肆意屠杀的闲暇。大哥,那些人,好惨。” “你说的钦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很简单,皇帝老爷为了要钱,不信任户部的官吏,不信任满朝文武,而真接派出百余名太监至天下各地,直接向百姓小民抽税,名义上称为税监、盐监、矿监等等,他们却自称钦差,地方官一概不准过问他们的事,连各地的亲王世子也禁止干预。他们每年加的税多得吓人。以西安来说,今年就比去年增加八成。十年来,西安破家的平民与士绅,总数不下三千五百户。去年秋税增一倍,激起三次民变,死伤军民一万六千人,两位知县大人被杀,三名被革职,一名自杀。一名知州被囚入天牢,一位巡抚被撤职。大哥,让我走,我不能在你这里等待。” “好吧,我不阻止你,你自己要小心。”荣昌不胜忧虑他说:“一个毒龙你已经无法应付,再加上十一道和四客,我的天,我真替你担心。” “大哥放心,我会小心应付的。我知道我不行,所以独来独往决不结伴,飘忽无定,他们无奈我何。一明一暗,暗的总不至于吃大亏。” “哦!你怎么知道我躲在这里?” “哈哈!还不是你那位不中用的林贤侄。” “你是说……” “天下间,能禁受震山拳十八击而不死,承受石和尚搜髓决脉的折磨而不动容,挨一记摧枯掌重击丹田而不死的人有几个?能有几种奇学可以承受得住?玄阴真气,对不?” “他已经发现你在旁偷视,但没想到你会跟来。” “这叫做天从人愿,我找得你好苦,大哥。” “你找到我了,可是……唉,别提了,我下厨治酒,咱们作竟夕谈。” “林贤侄呢?” “刚走片刻。” “他……” “到林庐山他师父的胜境苦修,年底可望返家。告诉你,他比愚兄强多了,如果他成功,毒龙何足道哉?” 同一期间,林彦在西行的小径用轻功赶路,夜色茫茫,小径中鬼影俱无,正好放开脚程急赶。一百二十里,以他的脚程来说,要不了两个时辰。他并不急于赶路,只在道路崎岖的地方,施展轻功绝学来考验自己的耐力。 虬须丐与荣昌在厅中话旧,把酒论前程,不免感慨万端。酒酣,虬须丐咬牙切齿他说: “梁剥皮茶毒陕西,屠人盈野。他所设立的督税署,养了几百名所谓税丁,钦差府里豢养了三百余名的高手统领班头,地方官一概不许过问税务。假传圣旨居然兼领镇守使,亲领一卫亲军,公然带兵四出劫掠各地富裕城镇,绑架勒索无所不用其极。远掘各地古陵窖藏,坟场白骨遍野。所搜括得来的金银,以十分之一送交皇帝收用,十分之九派亲信护送至京由梁剥皮的家属接收。这次他们二十四名走狗,护送二十四囊珍宝金银进京,我宰了他们十二个人,夺了七囊金珠。入暮时分,他们的大援赶到;我只好放手。大哥,林贤侄年底返回,我来接他。” “他要回江南省亲,才能随你到陕西。” “我陪他跑一趟。” “也好。” “如果可能的话,我会在小年夜赶到。假使元宵节正午之前我未能赶到,大哥,那就不必等我了。” “贤弟……” “呵呵!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想替半年后打算,未免太过愚蠢啦!大哥,我敬你一杯。” “贤弟,不管你是否到来,我都会叫林贤侄跑一趟陕西为你尽力。”荣昌神色庄严他说:“你要小心珍重,小不忍则乱大谋,切记愚兄所嘱,年底我等你平安抵步。” 林庐山,也称隆庐山,地属林县,南接太行,北接衡岳。山有三峰。南第一峰叫仙人楼;第二峰玉女台;北第三峰叫鲁般门。林县本来就是山区,县西更是山连山无穷无尽,人烟稀少,山势逐步上升。出西门沿小径向西走,二十余里便是林庐山。这一带有几座小山村,但人丁并不多。 小径直抵仙人楼的东南麓,道路自此分岔,站在三岔口向南望,不远处便是黄华谷,小河发源于木门带,流经黄华谷向东流,溪南便是与林庐山齐名的黄华山。 天色不早,红日将要从东天的地平线升起。林彦点着枣木棍,大踏步接近三岔口。彩霞满天,丛林上空百鸟翱翔鸣声悦耳。他深深吸入一口气,自语道,早着呢,歇会儿再走。 距三岔口不足二十步,他脸色一变,脚下一慢。 左面到黄华谷的小径旁,矮林中缓缓出现五个男女。接着,右面至林庐山中峰村的小径旁密林,接二连三踱出五名陌生人。两批人分别把守住两条路,他必须越过这些奇怪的人群。兵刃的闪光发自两根金芒刺目的龙首杖,龙首杖的主人是一个又高又瘦、相貌奇丑的老太。 另一个老太婆手中,也有一根古怪的兵刃,那是一硬一软的虬龙棒。这位老女人身侧,站着一位穿宝雀蓝劲装,佩剑挂囊的美丽小姑娘。另一位侍女打扮的少女,也佩了一把剑。 另五位是男的,全是高头大马的中年壮汉,佩的都是剑,一个比一个凶猛。十双怪眼紧盯着他,等候着他,眼神中看不到丝毫善意。 他不能畏缩,虽然他知道这些人不是善类。 “不要停下来,继续往前走。”持虬龙棒的老太婆阴森森地向他发令。 他脸上堆着笑,走近欠身说:“小可是赶路的,请问大娘有何指教?” “你是本地人?”老太婆的嗓音特别刺耳。 “是的,昨晚从府城回来。” “家住那里?” “中峰村。”他向北一指:“就在前面的山脚下。” “有多远?你姓什么?” “七八里地,小可姓林,种山的。” “南面呢?有村落吧?” “南面入谷便是华谷村,都是猎户。” “中峰村后那座大木屋,住了不少男女老少,那位住宅主人老得该进棺材了,你知道他姓什么?” “哦!你说的是钟离老伯,他老人家要活到一百二十岁呢,我就是他老人家的长工。” 他泰然地答。 “晤!你果然是本地人,不是闯来的冒失鬼。”老太婆乖戾他说:“再往西走还有路吗?… “二十余里可到蚁夫寨,但没有人敢走。” “为什么?” “那地方有鬼怪……” “好,有鬼怪就好。”老太婆兴奋他说:“好,你带我们走一趟蚁夫寨。” “这……小可没去过,你们是……” “我们去找人,你不去也得去。” “老天爷……” “叫老天也没有用,老天不会帮你的忙。如果你不带路……” “那就……” “宰了你。”老大婆怪叫,吓了他一大跳。 蓝衣姑娘一直就用目光打量着他,似乎对他颇有好感,说:“二娘,他没去过也就算了,咱们另外找人。黄华村不是住了许多猎户吗?猎户一定去过蚁夫寨嘛。” “也好,带他到黄华村找猎户带路,他该知道村里谁去过蚁夫寨。” “我……我去黄华村?这……” “你敢说不去?”老太婆声色俱厉,饱含威胁。 “好,好好,我去。”他表示屈服,“我想,他们不会怪我的。” “领路!” 他刚走上南行小径,西北角的山坡上树林中,突然传来一声狂笑,人影窜掠。接着,四名青衣佩剑大汉,拖了一位村夫打扮的年轻人,拖死狗似地往下走,前面的大汉像头巨熊,老远便叫:“果然抓住一个了,是个不会武艺的小子。” 年轻人被大汉信手一拂,“砰”一声跌了个四脚朝天,晕头转向,挣扎着叫:“救命啊!你……你们怎么打……打人?” 大汉揪住年轻人的衣领拖起,右手疾闪,劈劈啪啪先给了对方四记耳光,转向持龙首杖的老太婆说道:“是从草洞中搜出来的,他居然想跑呢。” 老太婆鹰目炯炯,审贼似审视年轻人,点头道:“不错,昨晚搜村,的确没见过这人。 好好问他。” 年轻人手脚都软了,口中血出,双颊逐渐变色,嘎声叫:“救命!饶……饶了我……” “你是黄华村的人?”大汉问,不理会对方的求告。 “是……是的,村首第三家……” 你昨晚曾经在村右的山坡出现,接着便逃走了,为什么?是向邻村告警吗?说!不说实话你将生死两难。” 老天爷,我昨晚在山上守陷阱等野兽入阱,天亮了才赶回家,被你们的凶恶样子吓坏了,所以躲在草洞中……” “啪啪!耳光声暴响,大汉的嗓音像打雷:“你敢说谎?该死的东西!昨晚在下亲眼看到山坡上有人影晃动,那一定是你。” “老天爷……” “啪啪!”又是耳光声。 “不要问了。”另一名老太婆说:“他定然是想逃走向四乡传警的人,不久可能四乡的乡勇齐至,饶他不得,杀了他。” 年轻人惊得魂飞天外,突然看到了林彦,狂叫道:“彦大哥,救我……” 大汉哼了一声,巨手一伸,便扣住年轻人的脖子,五指发力徐收。年轻人叫不出声音,拼命地挣扎着。 林彦实在忍不住了,再忍便要出入命啦!他跨出~步,蓝衣少女立即拦住去路柔声说: “不要强出头,那对你没有好处。我们会放你的,希望你不要逞强反抗。” 他大手一伸,把毫无戒心的蓝衣少女带过,扣住少女的右肩,面对面站住了,沉叱道: “住手!放开那位小兄弟。” 所有的人全部大惊失色,大汉迟疑地松手。少女不知怎地,除了一双眼睛尚可转动外,全身都僵住了。 “咦!”持虬龙棒的老太婆讶然叫。 小侍女抓住机会,猛地扭身一腿横飞。攻他的左腰胁。 林彦右手的木棍轻轻一拂,不轻不重搭在侍女的膝骨旁。侍女一声惊呼,腿向外荡,反而将身形带得向外急撞,“砰”一声掼倒在两丈外,狼狈已极。 “你们这些人真是人性已失,无可救药。”他愤然他说:“如果练武的人都像你们,这世间岂不成了禽兽世界?岂有此理。” 持虬龙棒的老太婆二娘一声不吭,突然从侧方冲来。 “站住!你不要这位姑娘的小命了?” “老身不听你的。”二娘说,口气虽然凶狠,可是却在八尺外站住了,不敢再进。 “你不听何不冲上?” “放了她,老身要活劈了你。” “在下会放的,但不是现在。”他微笑着说,先前的愤怒情绪消失了:“小虎子,你快走吧!” 小虎子已经缓过气来,爬起撒腿狂奔,奔出三二十步转身切齿叫:“你们这些狗东西该死!昨晚如果不是被你们突然侵入材中,父老兄弟们怕老少妇孺被波及而不敢反抗,你们休想行凶。你们等着罢,不杀你们誓不甘休。”说完,扭头狂奔而去。 “这小子在恐吓我们!”一名大汉说。 “恐吓你们?等大批猎人带了飞叉标枪毒矢连弩赶来合围,你们能活着逃生的人恐怕没有几个了。”林彦说,放了被制住的少女。 这瞬间,少女突然向侧倒下。 金带来势如电,八尺外的二娘棒头一振,棒带以可怕的奇速闪电似地弹出,缠住了林彦的双脚,如山暗劲传到。 “砰!”林彦骤不及防,被摔倒在地。 罡风呼啸,棒带第二次抽到,凶猛地抽向他的胸口,落势如雷霆,叱声刺耳:“该死的东西!” 这次他不上当了,人未挺身坐起,手一伸,奇准地捞住了抽向胸口的九合金丝棒带,千钧力道在他手中消失于无形,顺手一带,让对方大惊收招的拉劲将他拉起。他真恼了,这一带如果被抽实,一流高手也会胸裂腹破,老太婆内力浑厚,九合金丝软棒带可破内家气功,对方下手大狠了,难怪他恼火。 他大喝一声,猛地收手后拉。二娘来不及卸力,也来不及丢棒,棒杆传来的如山暗劲来势汹汹,身不由己随棒向林彦撞去。 “啪啪!”林彦抽了她两耳光,怒吼道:“滚你的!不知自爱的东西。” 二娘的虬龙棒掉在地上,人被打得仰身退了四五步,几乎跌倒,这两耳光挨得不轻。 瞬间,人影来势如电,一个老太婆以令人惊骇的奇速,从他身后冲到,龙首杖以雷霆万钧之威力下劈,这一招“泰山压卵”太急太猛,他决难躲开。这一记奇袭势在必得,老太婆已掏出了压箱子的本领了,用上了全部真力。 他更快,鬼魅似地向侧一闪,杖几乎擦臂而下,手一招,不可思议地抓住了以千钧力道下压的龙杖身。人影急动,一旋一绞之下,老太婆惊叫一声,身形急速扭转,突然被林彦抵背挟住,龙首杖反而勒住了老太婆的咽喉。 “压断你的老鸡脖子。”林彦怒叫,双手压力渐增。 老太婆矮了半截,鸡蛋粗的杖身横在喉下慢慢夹紧,血肉之躯怎受得了?眼看要喉破颈断,蓝衣少女及时狂叫:“求求你,放了我婶婆!” 他心中一软,松了劲,将杖扔出五丈外,将快要闭气的老太婆向前一推,苦笑道:“你们走吧,我真该埋葬了你们,免得你们到别的地方随意杀人。” 老太婆踉跄奔出三丈外,一面揉着颈,一面凄厉地尖叫:“我无影枭婆发誓,我会回来收拾你们,铲掉这附近的村庄,扫清这条河水。” “好吧,你下次再来吧,这次饶你。”他安详他说,俯身去拾取他的枣木棍。 蓦地,三丈外的草丛中,站起一个红光满脸、须发如银的高大老人,用洪钟似的嗓音说:“彦儿,把他们埋了,免得他们在别处造孽。除恶务尽,容忍这些人性已失的人,就是罪孽。” “是这个老家伙!”一名大汉冒失地叫:“昨晚他乖乖地让咱们搜屋。” 林彦举手投足便轻易地制住这群人的三个主脑人物,其他的人岂是笨虫?目下再加上一个神秘莫测的怪老人,再不逃走那就晚啦!两个机伶鬼首先开溜,走慢了保证会被埋葬在这儿,千紧万紧,不逃才是傻瓜。 老太婆凶焰尽消,亡命飞逃,杖不要了,逃得好快。只眨眼间,十四名男女逃得干干净净。 光阴似箭,元宵节悄然光临。大雪纷飞,北国的大地在白皑皑的深雪下沉睡。 厅堂中,荣叔和林彦一面品茗,一面聊天,目光不住望向大门外,希望在那茫茫风雪中,看到赶来应约的人影。可是,正午过去了,虬须丐始终不见出现。 “他不会来了。”荣叔叹息着说:“安澜是个守时守约的人,如非有了意外,他是不会失约的。” “荣叔,鲁叔不会有意外的,他老人家的艺业足以自保有余,也许,有事缠住他了。” 林彦只好安慰荣叔。 “但愿如此,唉!”荣叔忧心忡忡地叹息:“不必等他了,孩子,你该动身啦!你必须赶在清明之前回到故乡,你已经两年没回家祭祖了。” “早着呢,还有两个多月,彦儿会赶得到的,再多等三天好了。” “不必了,我了解安澜的为人,他一定发生了意外。” “那……彦儿立即赶赴陕西……” “不行。如果他真的有了意外,你这时赶去也来不及了。”荣叔坚决拒绝:“人无信不立。我已经答应你爷爷和你爹娘,你如果不如期返家,他们岂不急死?” “可是……” “你明天就动身。”荣叔的话斩钉截铁,不容误解,”省亲扫墓之后,你得直接前往陕西,不必再绕道到河北岸来看我了。” 四月暮春,北国的原野麦浪似锦。 一早,林彦背了行囊,手提一根山藤杖,随着出关的人潮,涌向雄伟的西关门。这里是天下闻名的潼关,属军政府的行政区,地当要冲,任何官民出入关隘,皆需查验身份证明,不然将寸步难行。 出关的人不少,查验站的官兵忙得团团转。好不容易轮到他了,将路引递上长案,那两位军爷接过连看都不看,啪一声在路引的一角已有印章的地方盖上查验印,递回给他的军爷向他说:“小兄弟,如果没有要事,还是转回去吧,陕西是非之地不去也罢。” “将爷,谢谢你的关心,小可不得不去哪!”他说,信手将路引纳入怀中:“怎会是是非之地呢?将爷。” “一言难尽。五里外是关西镇,踏入镇口,你算是踏入陕西地境了。在税站千万小心你的包裹,不要逞强。你走吧!祝你平安。”军爷衷诚地叮咛,催他上路。 关西镇,是华阴县与潼关卫交界的大镇,地属华阴,镇东的栅门外有界碑。镇口的大栅门又大又宽,官道贯镇而过,晚间栅门一闭,断绝一切东来西往的交通。 一近栅口,便可感到气氛不对了,在附近活动的人,绝大多数是税站的税丁,和由督税署派来督税的班头,所以满目全是高帽青衣的狰狞大汉。 税站在路北,外面是六七亩大的停车栓马广场。一排税衙共有十二间大屋,和二十处查验站与课税局,规模之庞大,令人大叹观止。 他一身青直掇,像个跑江湖混饭的痞棍,要不是人生得高大英俊,准会被人误认是要饭的花子。他到陕西来投奔虬须丐,打扮得像花子岂不名正言顺? 他被一名税丁引至第辛号查验站,站里的四名税丁一个比一个凶恶。第一个人首先查验他的路引,第二名粗鲁地搜他的身,一面搜一面向他提出警告:“有值钱的金银珠宝早些自己取出来估值纳税,不然搜出来照例加税五成,明白了吗?” 自己取出来?这家伙不是正在搜吗?连他的裤裆也没放过呢。 第三名税了解开他的包裹,抖开了所有的衣裤。 第四名税丁留意他的神色反应,目光凌厉阴冷。 “天老爷,我好像成了被捉住的江洋大盗啦!”他想。 查得很仔细,时间过得好慢。 右首的庚号查验站,突然传出吵闹声,有人尖叫:“公爷,这怎能算是货?两斤肉脯是带家食用的,怎能按货税缴纳?再说,两斤肉脯价银四百二十文,税银要缴三百二,这……” “什么?你敢拒纳抗税?”是税丁的吼叫:“那还了得?按律加税五成,共四百八十文。去,到课税局纳款。” “天啊!我……” “去,别碍事,走慢了全部充公。” 左面不远处的女税站,也同时传出刺耳的争吵声,一个清亮的嗓门在嚷嚷:“什么?一个玉镯要课税两千三百文?见你的大头鬼了。” “你这臭娘们敢骂人,你……” “反了,反了……” “骂人?本姑娘要揍你呢,你这卑鄙恶毒的狗……” 要出事了,税丁们大乱。 正乱问,蓦地响起刺耳的胡哨声。 正在查验林彦的四名税丁变色而起,一个匆匆挥手叫:“快走快走,赶快离开。” 全站大乱,税丁们手执皮鞭,把旅客往外赶。 “怎么?不查了?”他不解地问。 “滚!不查了。” “你是说……” “你可以走了。” 走就走吧,他匆匆包好包裹往外挤。广场大乱,他看到女税站挤出两个荆钗布裙,但清丽出尘的村姑,各抱了一个小包袱,一面走一面向站内的税了不住咒骂:“你们这些恶毒的狗。反了又怎样?要不是碰上你们乱,本姑娘不拆了你这陷人坑才怪。” 他心中暗笑,这两个伪装村姑的小姑娘好大的胆子。同时,也大感困惑,怎么站上乱成这个鬼样子呢?税丁们四处奔跑,而且不再课税了,怎么一回事? 出了栅,进入镇市,他跟上走在前面的两名背了大囊的旅客,含笑问:“两位兄,刚才税站发生了什么事?真怪。” “不是怪,是我们走运,小兄弟。”一名旅客笑答:“你看吧,要不了片刻,你就可以看到鼎鼎大名的铁面御史余大人了。” “咦!这与余御史有关?…” “对!没错。” “小可仍然纳闷。” “余御史经常突检各地的税站,发觉税丁敲诈勒索,立即封站拘拿逮捕那些不法税丁。 这一封,最少也得一两天,梁剥皮的爪牙岂不断了两天的财路?” “哦!原来如此。怪!他门怎知道余大人来了?”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蓦地香风入鼻,身后传来了刚才有意大闹税站的小村姑脆亮的嗓音:“笨虫,这点小事都不知道?每里路派一个小卒,用哨号传信,余大人即使会飞,也没有哨号声飞得快。” “那得要多少入供役?”他扭头问。 “你也是条笨虫。”小村姑好大胆,居然向他笑呢:“人家在余大人身边安上几个奸细,预先知道余大人的行程,你想,余大人总不能每天往外跑,是不是?府城到这里全程三百里,余大人要几天才能赶到,只要在二十里外开始派人守望,或者派快马传讯,那要多少人?” “晤!好办法。”他同意:“小姑娘,你不怕梁剥皮?想拆税站?” “怕什么?敌来我往,敌东我西,打了就跑,如何?” “不是解决之道。姑娘贵姓?” “少废话,你是梁剥皮的暗探?哼!” “利害,利害。”他开心地笑。 出了镇约半里地,前面尘头大起,蹄声隐隐。不久,大群人马出现在前面官道折向处。 他后面,小姑娘没跟来。先前向他解释的旅客欣然叫:“余大人来了。” “可惜来晚了。”他想:“我倒得先看看这位胆敢揭钦差疮疤的铁面御史是何人物,也得先打听陕西的情势才决定行止。” 人马已近,他避至道左相候。 十二骑飞驰电掣而来,领先的是四位青衣中年骑士,穿的是差役服,佩的却是江湖人使用的刀剑。后五骑是前三后二,领先位于中乘的余御史方脸大耳,颇具威严,穿的是正六品官服。左右两人是年约花甲的老人,博袍飘飘,很难看出身份,后面两人一是玉面朱唇、星目炯炯的壮年人,一是穿青僧袍的高年老和尚。 “凭这几个人,敢和梁剥皮作对?”他心中暗付,“我看,里面大有文章。” 人马过去了,他继续西行。当夜,他在距华州二十里的柳子镇投宿。次日一早,他往回走,在离镇五六里路旁的小山坡隐起身形。山坡降抵路南,全是刚抽绿叶的古林,人隐伏在路边,想发现谈何容易? 他计算得十分精确,余大人昨天必定在华阴驻驾,今天回程如果急于返回西安府城,那么,已牌未或午牌初,便可到达他的埋伏区。 果如所料,已牌未,东面出现了十二骑。余大人似乎不再赶路、十二人仍分为四组,以平常的速度小驰而来。 前四骑过去了,林彦突然从一株大树下长身而起。居高临下,双方根距约六七丈左右。 博袍老人目光犀利,突然大喝道:“大人小心!” 反应之快,十分惊人。喝声中,博袍老人从腰间拔出一柄乌木如意,离鞍飞跃而起。玉面朱唇的壮年人拔剑驱马前冲,及时到了余大人身左,挡住了余大人的左半身,同时急叫: “应老小心!” 前后的骑士纷向内聚,有人飞跃下马两面包抄向上抢,老和尚一声怒啸,一跃三丈向上腾升。 就在博袍老人惊觉离鞍上跃的刹那问,林彦已冲下三丈余到了路旁,喝声似沉雷: “打!” 他双手齐飞,四根四寸长指粗的树枝破空飞射,厉啸声令人闻之头皮发炸,速度骇人听闻。 第一段树枝首先与博袍老人应老遭遇,乌木如意一振,“啪”一声树枝碎如残屑,在如意的首部爆炸。但应老也手臂酸麻,身形一顿,颓然下坠脚踏实地。 第二三两枚树枝袭向余大人。壮年人长剑拂出,左手一抄。“啪”一声长剑击落了树枝,剑也向下一沉,同时左手抓在了另一段树枝。 “咦!不是刀,未注内力。”壮年人讶然低叫。 同一刹那,老和尚的拂尘与第四段树枝接触,枝侧飞三丈外,老和尚未受阻碍,扑向两丈外的林彦叱道:“孽障斗胆!” 林彦一声长笑,飞退上升,三五起落便已远出十余丈外,冲入密林深处。 “追!”有人大叫。 追来的仅有四个人,其他的人要保护余御史。 林彦不徐不疾将人向林深处引,脚下配合追逐的人,始终保持五丈距离。不久,他钻入一座野草及腰的灌木丛,突然一闪即逝。 迫来的四个人是老和尚、应老、壮年人和一位中年粗壮汉子。追得最快的是老和尚,讶然叫:“咦!人不见了,可能躲在草中,快搜。” 其次到达的是壮年人,低叫道:“且慢,不可鲁莽。” “哦!廖施主不打算搜?”老和尚惑然问。 “晚辈不是不搜,而是心有所疑。此人行刺用树枝,而且未注内力。依晚辈估计,那两段树枝即使击中了余大人,也不会构成伤害。” “袭击老衲的那一段树枝,力道十分可怕,但劲道是斜移的,怪事。”老和尚也提出疑问。 “老朽却栽了。”应老脸上的惊容未褪:“乌木如意可开碑裂石,却被树枝传来的可怕劲道,震得老朽半身酸麻,此人的功力委实惊人。” “这是说,四段小枝,三种劲道。晤!他在向我们示威,得赶快查他的底。”壮年人神色肃穆,脸部爬上七分隐忧。 青影一闪,林彦出现在五丈外,背手而立冷冷他说:“不用查了,你们查不到的。” “不错,查不到的。”壮年人说:“兄台俊伟年轻,定然是初出道的年青俊彦。在下……” “我认识你。”林彦说。 “兄台……” “你是怀庆府的铁胆郎君廖永旭,咱们俩可算是近邻。”林彦笑着说。 “请教兄台尊姓大名……” “在下姓林,名彦。有人出一千两银子买余御史的命,你给我一千五百两,区区立即放手。” “兄台…” “你给不给?”他的口气咄咄迫人,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孽障可恶!”老和尚寿眉轩动,冒火啦,“说!你受何人指使?” “不必问,问也没有用。” “那么,休怪老衲慈悲你了。” “哦!要动手?你上罢!等什么?四打一呢,抑或是一个一个上?” “老衲不是不守武林规矩的人。” “此时此地,大师怎说守武林规矩的话?”他摇摇头,“如果来了二十二刺客,余大入老命难保。打!” 说打便打,他急冲而上,立掌如刀,来一记“问讯掌”,走中宫切入,在接近老和尚身前约一尺左右,突然变招向斜下方拂出,算是半招“巧拂五弦”,抢制机先攻其所必救。原来老和尚见他没带兵刃而徒手进攻,一怔之下,本能地撤回正欲进击的拂尘,一步错全盘皆输,他的巧拂五弦怪招变得太快,恍若电光一闪,想反应已力不从心,被指尖拂中左胁。 “哎呀!”老和尚惊叫,救应不及,机警地疾退八尺,右手的拂尘振出阻止他追击,脸上变了颜色。 “好快的手法。”铁胆郎君骇然叫,拔剑上前:“能一招迫得云深大师失手的人,以尊驾为第一个人。廖某不才,想领教阁下几招剑术。” “在下没带剑。” 中年人拔剑出鞘叫:“接住!” 剑轻灵地抛来,他伸手接住说:“谢谢,尊驾是……” “在下云中鹤李奇。” “久仰久仰,江湖上响当当的铁汉。”他立下门户,点手叫:“廖大侠,进手。” 铁胆郎君一怔,怎么反客为主啦?是不是这小辈自命不凡,抑或是胆怯不敢主动攻招? 刚才他与云深大师交手,不是采客位主攻吗? “那么,恭敬不如从命,有潜了。”铁胆郎君说着,亮剑行礼,然后退至下首,一声低叱,人化狂风招发“灵蛇吐信”,用的是虚招。 三记虚招一过,蓦地风吼雷鸣,剑影漫天,铁胆郎君发起狂野的攻势,势如狂风暴雨,每一冲刺皆直指要害,一剑连一剑,奇招杀着出如滚滚江河。 可是,没有双剑碰撞声发出,每一剑皆被林彦先一步指向他的空隙逼他变招自保,三冲错五盘旋,闹了个手忙脚乱,始终未能将林彦迫离原位。最后“铮”一声剑鸣,人影疾分,剑气乍敛。 铁胆郎君飞退丈外,脸色苍白。 “我进招了。”林彦说,语气平静。 剑动风雷发,淡淡虹影排空而至,猛烈的吞吐像是无数剑尖同时进攻,快得令人目眩。 铁胆郎君连封十七剑,封一剑移一步,眨眼间便退了两圈,而且后移两丈,封不住绵绵而至的剑虹,脚下大乱,完全失去了反击的机会,甚至连封架也感到困难。 “这是什么剑术的路数?”穿博袍的应老变色叫:“快侧跃!糟!” 在对方的狂野逼攻下,怎能“跃”?大概应老的意思,是要铁胆郎君跃出斗场认栽。 一切都嫌晚了,剑影乍敛,两人面面相对。铁胆郎君的剑斜举,锋尖指向偏门,而林彦的剑尖,却贴在对方的胸口七坎大穴上。 “告诉我虬须丐的下落消息,饶你。”林彦沉声说——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 三 章 永安受挫 当铁胆郎君与林彦交手时,其他三个人心中雪亮。开始是铁胆郎君主攻,尽管攻势极为猛烈,但明眼人一看便知,林彦的封招真可说神之又神,不用封架而反客为主反逼对方撤招,要达到这一境界,必须比对手高明数倍方能办到。短短的一照面间,他们便知铁胆郎君大势去矣。等到主客易势由林彦主攻,他们更是心中发毛,想加入抢救已来不及了,眼睁睁看着铁胆郎君受制而无法可施。 铁胆郎君只感到心中发冷,点在七坎上的剑尖似乎冷如千载寒冰,似乎正作势贯入胸膛,令他心胆俱寒。 林彦逼他说有关虬须丐的消息,他大感困惑,讶然问:“阁下问鲁前辈的消息有何用意?” “你已无权发问了,对不对?”林彦说,冷冷一笑。 “在下必须先知道你与鲁老前辈之间,是仇是恩,是敌是友。”铁胆郎君沉静他说。 “恕难奉告。” “在下也无可奉告。” “哼!阁下不想活?” “哈哈!告诉你,敢留在余大人身边的朋友,随时皆准备抛头颅洒热血。也许咱们这些匹夫并不是什么英雄好汉,决不是贪生怕死的懦夫。要杀我,你就动手吧!要消息,没有。” 穿博袍的应老如意一挥,占住正北方位,沉声道:“尊驾如果杀了廖老弟,必须准备接下老朽的三人联手。” 云深大师与云中鹤也分别占据方位,形成三才阵势。 面对一个真正不怕死的人,死是无法威胁这种人的,当三位高手完成合击的准备后,铁胆郎君脸上涌起豪壮的笑容,敞笑道:“哈哈!阁下如果不动手,在下可要动手啦,哈哈哈……” 豪笑声中,伸在偏门的长剑突然内收,剑锋闪电似地抹向林彦的左颈。同时,铁胆郎君的脚也向前踏出,左掌以毕生所聚的精力拍向林彦的胸膛。这是说,铁胆郎君以视死如归的决心。临死作孤注一掷的反击,根本不理会抵在七坎穴上的锋利剑尖。 刹那间决定生死,眼看铁胆郎君被利剑穿心。蓦地人影似流光逸电,林彦以令人目眩的奇速飞退,方向略偏,恰好从应老与云深大师之间的空隙逃出。 铁胆郎君冲出两步,讶然低头察看胸口,胸口了无痕迹,连衣衫也没出现剑孔。 “且慢动手!”铁胆郎君急叫。 刚掠追击的应老和云深大师应声止步,扭头一看,方发现铁胆郎君并未中剑,怔住了,这怎么可能? 林彦站在三丈外,点点头说:“阁下,你很难得,不愧铁胆郎君,佩服佩服!” “好说好说。”铁胆郎君收剑说:“林兄,你并不是真向余大人行刺的冷血刺客。” “也许你错了。” “在下有此信心。林兄英气照人,满脸正气,而且艺臻化境,鲜廉寡耻的人决难有此成就。老实说,兄台如果真要行刺余大人,任何人也无法阻你。林兄,为何要知道鲁老前辈的消息?尚请明告。” “不为什么,就是要找他。”林彦答,脸上一无表情。 “好,在下当掬诚相告。” “在下会设法证实你的话。”林彦抢着说。“希望阁下不要用捕风捉影的谣传来搪塞。” “这就难了,有关鲁老前辈的所行所事,不瞒你说,谁也弄不清楚。他老人家出没如神龙,除了传闻,在下无可奉告。” “那……你就说吧!” “鲁老前辈几乎把梁剥皮的督税署拆了,恶贼们恨之入骨。………““在下要知道最近的事。” “好,在下简要地说。去年十月间,有人在山西道上看到他的侠踪,他跟踪梁剥皮一批走山西间道北运的金珠,之后便音讯杳然,此后再也没有人见过他老人家了。” “那……那批金珠呢?” “平安运抵京师。 “鲁老前辈可有同行的人?” “他从不与人结伴,不屑与咱们打交道。” “谁曾在山西道上见过他?” “千里独行林茂。” “千里独行现在何处?” “十二月初六,八杰在乾州中伏,身死乾州落马坡。他是在下的知交好友。” “还有谁知道?” “没有了。” 问不出头绪,死了的人不会说话,林彦植剑于地,冷冷一笑道:“谢谢你的消息。记住:好好保护余大人,在下也许会再找他。下次,哼!在下决不会失手的。” “林兄……” 他已经走了,身形疾闪冉冉而去。 云深大师念了一声佛号,悚然他说:“这人年纪轻轻,艺业却超尘拔俗。我佛慈悲,下次碰上他,恐怕风雷四绝的四绝大阵也阻他不住,余大人处境凶险。” “晚辈猜想他不会是梁剥皮的走狗。”铁胆郎君肯定他说:“必须派人罗致他,有他在,对付毒龙该无困难。” “但愿他不是毒龙请来的人。”应老苦笑着说:“哦!贤侄,派往熊耳山敦请飞云庄主出山的人怎样了?” “昨天就走了。”铁胆郎君答:“晤!想想看,该请什么人去查这位姓林的底?” “走吧,回去再商量。”云深大师说,领先便走。 林彦在铁胆郎君口中所得到的消息,令他十分失望。按理,铁胆郎君是余大人身边的中心人物,是反梁剥皮集团的主将,而虬须丐则是反抗梁剥皮的急先锋,虽则虬须丐不信任其他的人,不与任何人结伴,孤军奋斗独来独往,但至少铁胆郎君该知道虬须丐些许动静才对。他这次来陕西寻找老花子,人地生疏,独木不成林,老花子既然失了踪,他大有茫然无依,被世所遗忘的空虚感觉。陕西情势之混乱,也出乎他意料之外,昨天进入陕西地境所目击的变故,也令他大感狐疑,像余御史这种势孤力单的小集团,怎能与拥有庞大实力的梁剥皮周旋?昨晚他曾经在华州打听消息,再经过这次假行刺的考验,他不但极端的失望,也更为狐疑。梁剥皮的走狗们,以毒龙石君章为首,手下拥有三百余名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黑白道高手名宿,全是花重金礼聘而来的妖魔鬼怪,连十一道这种名列武林十一高手位高辈尊的人物也在钦差府俯首听命,为虎作怅,其实力之雄厚可想而知。余大人的一举一动,皆在走狗们的监视下,只消派几个妖魔鬼怪在途中行刺,余大人即使有九条命也活不成,而事实又怎样? “他们之间,是否明里为敌,暗中勾结狼狈为奸?”他心中自问:“虬须丐不与余大人的人往来,是否已看出他们的阴谋而宁可孤军奋斗?” “我不能投奔铁胆郎君,以免上当。”他向自己发出警告。 他决定不投奔任何人,先找到虬须丐再说,暂且看看风色,谋而后动,多看多听,绝不先入为主,这时不可决定谁忠谁好,至少目前他还没有和梁剥皮的人打过交道。总之,他一个初出道的人,如不小心应付这种混乱的情势,必定会碰大钉子的。 他又换了装,头戴四平巾,身穿青袍,挟了包裹雨伞,摇身一变,成了一个跑单帮的小行商,踏着晓凤残月,从容不迫赶向西安府。 还有七八里到临潼,天色不早,再不赶两步,城门一闭,就无法进城投宿啦!可是,大官道上旅客络绎于途,怎能放开脚程引起别人的注意?只好按正常脚程赶路。正走间,前面人声嘈杂,接着传来了震耳的贱喝声:“向前走!不许离开官道,违者格杀勿论,走!” 蹄声入耳,路两侧的树林中,冲出八匹健马,八骑士皆穿了战袄,一看便知是官兵到了。他本能地猜出麻烦来了,可是已走不了啦!只片刻间,他和一些惊惶的旅客,被十余名佩刀的步军驱赶至路右的一座树林内。交通断绝,人人自危。 共有三十二名老少旅客,分为四排坐在地上,四周有十二名士兵看守。至于那些骑军,仍在官道附近巡逻。 “到底是怎么一口事?”他低声向右首的一名中年人询问。 “他们要捉什么人。”中年旅客战栗着说。 “捉人?那不用怕嘛,是捉你吗?你快吓坏了。” “我……我只是个贩羊的。”中年旅客说。 “那更不必害怕了。” “谁知道他们要捉什么人呢?他们经常封路,一捉就是三十五十,不管是不是他们要捉的人,谁也休想平安。”中年人苦着脸说:“皇天保佑,不要把我们押到府城的镇守使府,不然……” “你们不会乱抓人吧?” “不会?你等着瞧吧!老乡,你身上有金银吗?” “有倒是有,你是说……” “等他们搜查你的时候,送给他们,也许他们会放你的,千万不要吝惜银子。” “你是说……” “全给他们,放的希望大。他们就是利用这些抓人的名目,乘机搜刮自肥。”中年人咬牙切齿他说。 “他们是卫所军?” “对,但却是镇守使的亲军。那狗千户乐纲乐千户,是兼镇守使梁剥皮的忠实走狗。” “咦!你不怕我是他们的密探?” “你还不配。”中年人不客气他说:“他们的密探瞒不了有心人。他们太富有了,整天在酒楼妓院鬼混,虽然出动时换装,但不管穿得多么破烂,仍可嗅到脂粉香,信不信由你。” “谁在说话?”一名军士大吼:“不许交头接耳。” “叭叭!”有人挨了皮鞭。 好漫长的等待,天快黑了。 不久,蹄声又起,五名穿着劲装的骑士在人丛外下马,由两名兵士引领,接近三十二名可怜虫。五骑士不是军装,是钦差府的鹰爪。 “第一排的人站起来,不许带行囊。”一兵士大喝。 第一排八个可怜虫站起来了。林彦很幸运,是第四排。 五个走狗鹰目炯炯,神色狰狞。为首的人勾鼻扁嘴,颧骨外突,右颊有一条三寸长的刀疤,佩的是外门兵刃阎王令。这玩艺有八分像雁翎刀,但要宽些,又沉又重,以力胜,没有三五百斤力道,决难运用自如。 走狗们逐一审视,接近了第七个可怜虫。那是一位快进棺材的干瘦老年人,胡子全白了,老眼无神,脸无三分肉,站在那儿似乎风都吹得倒。 有刀疤的走狗先揪住老人的胡子一带。老人哎一声惊叫,向前一栽,被一名走狗抵住了。 有刀疤走狗的目光,先打量脸无人色的老人,再冷冷地打量拔在手中的一把胡子,然后信手丢掉,挥手示意放人。抵住老人的走狗手一松,老人终于栽在地上呻吟。 “那四海游龙老匹夫的胡子要短些。”一名走狗说。 “你他娘的笨猪!四海游龙老匹夫会服贴地在此等咱们来搜查?”有刀疤走狗向同伴咒骂,不留余地:“咱们要找出昨天打了关中酒楼的小浑球。那小浑球人矮小,化装半死小老头最容易,你懂不?” 好不容易查完所有的人,有刀疤走狗离开人丛,向跟来的两名士兵说:“好,没有我们要找的人,人交给你们啦,好好仔细搜,要注意是否有岔眼事物。” “是,刘爷。”兵士恭敬地答,向后举手一挥。 兵士们全出动了,一个亮着大嗓门叫:“把行李背囊摊在地上打开,检查是否有违禁物品,快!” 远远地传来了芦哨声,兵士们一怔,为首的兵士叫:“那是归队令,不必检查了,把这些人带走,带回县城再好好检查盘问。” 先前与林彦低声谈话的中年人叫了一声苦,绝望地向林彦低声说:“完了,这一带走,如不花大批金银算是死定了,老天爷!” 蓦地,第二排第三排那位中等身材的挑夫一蹦而起,情急大叫:“将爷们行行好,小的小儿子生病了,等小的挑这担山药卖钱抓药回家治病,不能跟你们去,将爷天恩……” 所有的兵士都怔住了,居然有人胆敢反抗哩!正待扳鞍上马的五个走狗也停下了,有刀疤走狗不悦他说:“这畜生好大胆子,竟敢抗拒?先打他个半死。” 皮鞭无情地落在挑夫的头脸上,两名士兵的皮鞭呼啸有声。挑夫抱头狂叫,挨到四五鞭终于倒地乱滚,但鞭子并未因此而停顿。 第三排一名中年村夫抓起一根扁担,大叫道:“不能打了,打了会出人命啦!” 两名兵士大怒,气势汹汹地向村夫走去。 “这些人都不是好货,押回去好好治他们。”有刀疤走狗大声说,扳鞍上马,在马上叫:“每人先给他们十皮鞭,他就会服贴了。” “跟他们走死定了,咱们拼!”挑夫怒吼,扁担一抡,噗一声把刚走近举鞭的一名兵士扫翻了。 “拼死这些害民狗!”有人叫,是个矮小的老大娘,手中的拐杖抽向身后的一名兵士。 她身侧的林彦一怔,心说:“好耳熟。哦!又是那位想砸税站的小姑娘。好高明的化装易容术,她在我身旁这许久我居然没发现是她。” 人群大乱,叫吼声震耳。有刀疤的走狗不走了,与四名同伴飞跃下马,怒吼道:“该死的死囚,我早知道这些人不是好东西,格杀勿论!” “哎晴……”有两名可怜虫被击倒了。 林彦忍无可忍,一挫钢牙,大喝一声,把一名拔刀冲向他的士兵一脚踢翻,扭身向双手箕张扑向小姑娘的有刀疤大汉身边,大喝道:“小心他的殊砂掌!” 小姑娘闻声知警,劈出的一杖突然后收跃退丈余。“啪”一声轻响,杖撤得不够快,被有刀疤大汉拍断了。同时,有刀疤大汉的左掌也因此而落了空,掌心殷红如血,间不容发地从小姑娘的右胁掠过。如果小姑娘杖势不收,势必双方接触,后果可怕。 “谢谢你。”小姑娘扭身叫,冲向另一名走狗。 林彦已经冲到,飞脚便踢。有刀疤走狗冷哼一声,掌一沉五指乍张,“玄鸟划沙”反击林彦的右腿迎面骨。 混战必有死伤,可怜虫们怎禁得起走狗们的冲杀?因此林彦必须速战速决,慈悲不得。 他原式不变,硬接歹毒的殊砂掌,“噗”一声爪腿接实,有刀疤走狗大叫一声,手指像是断了,身躯后退,慌乱地去拔阎王令。 他毫无顾忌地顺势逼进,右手一挥,来一记鬼王拨扇,“啪”一声暴响,掌落在对方的左颊上,下面起右足,狠招魁星踢斗发如电闪,正中对方的胸口。 “啊……”有刀疤走狗狂嚎着仰面跌倒,滑出两丈外挣扎难起,最后吐出一口鲜血,昏厥了。 他人化狂风,猛扑不远处追杀一名村夫的走狗,吼道:“留下你的腿!” 走狗功力不弱,旋身应敌招发力劈华山,刀沉力猛反应超人,刀风冷如寒涛。 他斜掠而出,恍若鬼魅幻形,从刀侧切入,不等走狗撤招,一把便扣住了对方的右上臂,真力倏发。下面右腿一挑一拨,正中走狗的右膝骨。膝骨,这地方最脆弱,禁不起打击,百十斤力道便可将膝骨打碎。他右手也用了劲,走狗的右上臂在他的抓握下碎折。 只片刻间,他指东打西,奔南逐北进退如电,先后放翻了八九个人。小姑娘也不弱,扫倒了四个。 仅逃走了两名士兵,那是外围的警戒。 三十二个可怜虫,有四名受了重伤。小姑娘站在人丛中掉眼泪,“你们快逃命去吧,不久大批走狗便会赶来了。我好难受,我无法照料你们。… 林彦在倒地的走狗和士兵中走动,察看是否还有尚未昏应的人。他下手极有分寸,一两下便将人打伤击昏。 芦哨声和胡哨声从官道东面传来,可怜虫们都逃散了。小姑娘说:“喂!傻大个儿,我们去挡一挡,好让这些可怜的人有机会逃生,怎样?” “走吧!他们快到了,取马。”他说,他不但取马,还取了刀疤走狗的阎王令。 天已经黑了。双骑并出,驰上官道,向东面蹄声如雷涌来的人马迎去。小姑娘的马领先冲出,她手中有一把单刀,举刀娇叱:“杀……” “你是个屠婆子吗?”林彦笑骂。 “你不知他们该杀?”姑娘扭头问。 “这……” “不久你便可知道了,除非你从此远离陕西。” “你贵姓呀?哦……” 已没有交谈的机会了,人马已到五丈外,前面有人大吼:前面是怎么一回事……” 两句话未完,双方接近,小姑娘叫:“杀……” “铮铮!”刀剑触击,溜出一丛丛火花。 林彦冲进,喝道:“向南面山区走,他们人多。” 阎王令左荡右决,人吼马嘶,有人落马,有人狂叫。在大乱中,两人弃了坐骑,向路南一窜,各走各路溜之大吉,让走狗们在附近善后和搜寻凶手。 奔出百十步,进入小山坡的树林,他发觉小姑娘不知从何处走了,想招呼也来不及啦! “这小丫头好精灵。”他想。 丢掉阎王令,解下背上的包裹提在手中,他向西面觅路,不住自言自语,“梁剥皮太过分了,我得看看他是什么东西?这地方已经没有王法、正义、人性,难怪嫉恶如仇的鲁老爷子不肯离开,难怪他向梁剥皮行刺五十六次而乐此不疲。” 想起行刺,他心中一动,暗中打定了主意,决定试试梁剥皮的实力。 城墙挡不住武林高手,他越城而入在临潼投宿。 他又换了装,青直裰穿芒鞋,成了不折不扣的庄稼汉乡下佬,点着树枝做的手杖,在午后不久,到达灞桥镇西面六七里的涟河铺,前面两三里便是十里铺的接官亭。 前面驰来一辆轻车,车座上除了车夫之外,并坐着一名英俊的年轻人,佩一把装饰得十分华丽的长剑。轻车相当华丽,碧绿的车身,碧绿的车帷。厢侧,一圈兰花拥着中间一个大篆金字:萧。四驷的轻车很少见,轻车俗称安车,通常仅用两匹马。而这辆轻车用四驷,但却是长辕,四驷分配成两列。因此这种车可以在小路上行驶,却没有并列四驷那么威风神气,但却实用。 他让在道旁避尘,车过处,香风四荡,香气混在尘埃中冲入鼻端,那滋味实难形容。 “好香。”他想,车里的乘客定是女眷,而且是大户人家的女眷:“是高雅的兰花香,车上带了兰花?” 正在胡思乱想,已远出三二十步的轻车,突然传出英俊青年人的叫喊声:“那是四海游龙龙老狗,拦住他!” 尘埃滚滚,他看不清车前的景况,片刻,但看到路南百十步外,一个灰影去势如星跳丸掷,射入那一带的树林。 后面三二十步,青年人和伟岸如巨熊的车夫奋勇狂追。 “轻功差不多,入林便好了。”他自言自语。 四海游龙。不是昨天有刀疤走狗口中要追索的人吧?那么,这辆轻车里的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了。 他懒得管闲事,四海游龙已经逃掉啦!年轻人和车夫正在往回赶,他也继续走他的阳关道。 方方正正的西安府城,关中的政治经济中心。他在城内一家小客栈投宿,地近安仁坊宝庆寺,花了三天工夫,他已经把城里城外的情势摸了个七八分熟了。 梁剥皮的官署共有三处。一是督税署,位于东大街。二是镇守使署,在北大街,地近王城,由秦王府的护卫替他把门。三是钦差府,位于西大街,街对面西行百十步,便是占了两条街规模宏大的城隍庙,城隍庙太大,是非也多,酒楼、食店、茶坊,半开门的暗娼……应有尽有,是钦差府那些爪牙走狗们消遣的好地方。 钦差府是征用的,原来是某一位破落世家的旧宅,占地三百二十亩,楼阁连云,里面有五六十栋的建筑。梁剥皮七年前到达陕西,那时的名义是督马监,他便占了这栋大宅院。直至他赶走了同党矿监赵钦差专任税监之后,方正式挂起钦差府的大官牌。而那时,这座大宅已经由一千五百名工匠花了三年工夫,改建得面目全非了。 西大街钦差府这段大街,照例于日落时封锁交通。即使是白天,也很少有平民百姓走这条路,宁可绕远些走背街,把这段街面叫做走狗街,因为往来的几乎全是梁剥皮的走狗。 天色不早,晚霞满天,黄昏将临。秦王府派来的护卫共有一百名,另有梁剥皮外堂大总堂勾魂手凌如峰派来把守二重警戒的四十名武林高手,他们都住在前进的大宅内。 大门外是十丈长六丈深的警卫区,再往内是宽阔的停车场拴马栏,然后方是宏伟的院门楼。警卫区共有六名带甲护卫列队警戒。左右各百步外是钦差府自用车马进出的角门,角门也各有两名护卫把守。 正门的护卫们刚换班,东街口施施然走来一个穿青直掇的大汉,青帕包头齐眉罩,弯腰驼背鬼鬼祟祟。他就是林彦,赤手空拳单枪匹马闯龙潭。 即将天黑,戒严时间将届。 他接近警戒区,蓦地向右一折,踏入警戒区,三两步便接近了第一对警卫。 警卫吃了一惊,怎么居然有人敢找死? 两校长戟飞快地指住了他,右面的警卫沉喝:“站住!干什么的?” 他堆下笑,笼着手,站在戟尖前微笑:“找护卫百毒头陀法本大师,他不是前院管事吗?” “咦!你找他,为何不走角门?” “走角门?笑话。”他板起脸,声音放大:“我是他俗家爷爷派来找他的人,他还是我的晚辈,他干上了好差事,难道就六亲不认不承认是晚辈,连老家来的人都忘了?” “你……” 你再不给我禀报,我回去了,回头再找你算帐,你姓甚名谁?我要记住你的名字。” 秦王府的护卫,本来都是些英雄人物,被派来替一个太监看门,本来就满肚子火,加之他们对那些凶神恶煞似的钦差府本身的护卫和班头十分头疼,受尽了歧视和委屈,因此对钦差府的人深恶痛绝,可是却又无可奈何,只好恨在心里,敬鬼神而远之。林彦是百毒头陀的长辈,而百毒头陀又是外堂大总堂勾魂鬼手的得力红人,来头太大,发起威来的确棘手。 “你不要生气好不好?”护卫急得冒冷汗,口气软了:“我叫人带你向门子报到。” “快领路!” 从警卫区到大院门楼,远着呢,足有一百五六十步。护卫发出信号,不久,来了一名护卫,问:“怎么一回事?这个人…” “是法本班头老家来的人,要见他。” 护卫不客气地搜他的身,然后说声“随我来”,领着他往里走。 大门楼的台阶上,站着两名穿劲装的大汉,他们是钦差府的人。这是说,院门内部的警卫已经不属于王府的人了。护卫示意他站在台阶下,便站在左首的石狮脚下向上说:“法本大师老家来的人,要求见大师。” “咦!你怎么说话没大没小的?”林彦在找麻烦:“法本是我的晚辈,怎么说我求见他?真是岂有此理。” “喝!你倒是怪凶的。上来,我问你。”一名警卫说,招手示意要他去。 他拾级而上,五级石阶他爬得很吃力,爬上便叫:“他住的屋子好大好神气,大概是发迹啦!叫他来见我,看他这个绝子绝孙的畜生,为何至今不回老家。” 警卫一面搜他的身,不理会他的咦叨一面问:“你是他的什么人?从何处来?姓甚名谁?” “你怎么这样罗嚏?他是我侄子,从南阳来,当然姓张。他俗家的姓名就是张矩,其实他从小就不规矩。” “跟我来!” 领进院门,转过照壁,迎面左侧就是门房的居所,警卫向里叫:“老李,法本大师的堂叔来找他,人交给你啦!” 屋里有四个人,外进是厅,可知连门子的住处也十分讲究。四双怪眼不住打量进入的林彦,像在审贼。 能荣任门子,必定是眼尖手高的高明人物。为首的人獐头鼠目,五短身材,迫近问: “你是谁?找他有何贵干?先报你的三代履历……” “去你的混帐!”他破口大骂:“我来找我的侄子,怎么接二连三罗嗦个没完?” “住口!你……你在我姓向的面前……” “面前就面前吧!”他叫,立即动手揍人。他知道,以后的盘问必将一步比一步严,侯门一入深如海,还不知尚有多少关要过呢,三盘两问便会露出马脚,不如早些解决,他并不寄望能真的见得到百毒头陀。 “啪”一声响,他给了姓向的一耳光。 另一名门子手急眼快,抢近出手攻击,金豹露爪劈胸便抓,居然迅捷绝伦。 他更快,扭身反抢,一记带马归槽搭住了对方的脉门,喝声“滚”!门子不会滚,会飞,向前飞腾冲扑!砰一声仆倒在门外两丈处向前滑。 接着,人似狂风,人到掌到,两声暴响,另两名门子也倒了。 可是,姓向的挨了耳光却禁受得起,发出一声警啸,踉跄奔向壁间悬着的佩剑。手刚触剑扣,突觉脑门一声巨震,终于昏厥爬下了。 林彦摘下剑,丢掉剑鞘冲出,两起落便越过通向大厅的宽大花砖走道,抢上厅阶。 四处灯火辉煌,厅廊下十六盏气死风灯光亮如同白昼,金钟声从各处传出,那是警钟的讯号。各处人影急动,兵刃的闪光到处可见,人全向他集中。 大厅空荡荡,里面的陈设极尽奢华。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往里闯,在右后厅门劈面撞上一个身形庞大的大和尚,双方照面,已经接近至八尺内。 大和尚不知情况,见人便问:“怎么……” 他直抢而入,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剑光如匹练,灵蛇吐信抢制机先进攻,指向和尚的心坎大穴。 大和尚果然了得,百忙中猛抬手中的方便铲招架,同时扭身闪避。 他单身闯龙潭,岂能被人缠住,早就打听出百毒头陀了得,一身毒零碎,歹毒绝伦,不速战速决准倒楣。 “铮!”方便铲的铲柄,架偏了长剑,和尚将剑封出中宫,却没算中林彦的下一招杀着,接触也太仓卒,上当乃是意料中事,一闪之下,刚好闪入林彦左手的威力范围。“噗噗”两声闷响,右颈根和耳门各挨了一劈掌,凶猛的劲道直震内腑,像被千斤巨锤所撞砸,只感到天旋地转,眼冒金星。 “当!”浑铁方便铲失手坠地。 “砰!”丹田要害挨了一脚尖,倒了。 林彦疾冲而过,进入内进厅。 厅内灯光通明,乖乖!二十余名男女老少刚从侧厢抢出,各式兵刃耀目生花。人大多,鼠斗于窟,力大者胜,他无法在里面打混战,火速后撤。钦差府警卫反应力之快,也令他暗暗心惊,难怪老花子行刺五十六次也劳而无功。 “刺客休走!”有人大吼:“快截住他!” 他向厅门急退,飞跃出厅。 这瞬间,厅上的承尘突传出尖叫:“接不得!” 四个灰影在门外并肩现身,一声沉叱,四剑齐聚。 他身形尚未落地,眼看灰影出剑拦截,不假思索地挥剑夺路。对方四剑聚合,而且他也看清对方是四个花甲老人,决非庸手,所以用上了狂剑荣叔的狂澜十二式散手剑法中对付群殴的妙着。“惊涛裂岸”。事出意外,下盘空虚,他只能发出四成劲,而这一招却是剑势外张,劲道分散的杀着,应付功力稍次的人无往而不利,但对付功力相当的人便糟了,一时大意轻敌,几乎饮恨钦差府。 他听到了警告声,但已来不及了。 “铮挣!”剑吟似殷雷,火星飞溅。他的剑断成百十段,凶猛无比的潜劲直撼内腑,手臂被震得像是毁了。 这瞬间,他听到另一个陌生的叫声:“你们这几个无耻老狗……” 他听不见了,胸口发甜,很前发黑,在身形下坠的刹那间,本能地双足一蹬,飞射两丈外,一阵半盲目的冲掠下,鬼使神差,他冲入一间小屋,然后破壁而出,进入了黑暗的小巷,凭一点灵智,他如飞而遁。 四个灰衣老人也不好受,直退至阶下方隐下身形。中间那位老人吃惊地叫:“能接下乾元一气神罡聚力一击,这人是谁?” “恐怕是神州三杰之一。”另一人讶然说。 “那是不可能的。” 钦差府在大乱中。次日,走狗们大举搜索四郊和城厢,捉拿大闹钦差府的刺客。爪牙们奉到的指示是:凶手年约四十上下,高大而微驼,右臂可能骨折,务必生擒。 一天,两天,三天过去了,搜擒行刺钦差凶手的风声也不紧了。而同一期间,华州道上林姓青年行刺余御史的消息,也喧嚣尘上。钦差府的走狗们也接到指示,全力寻找这位姓林的年轻人。 林彦并未离开西安。当夜,他凭一点先天的求生本能,不管东南西北全力逃生,求生的意念激发了他生命的潜能,奋全力纵高窜低半昏迷地狂奔。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精力枯竭了,痛苦的浪潮淹没了他,脚下一虚,砰然倒地昏厥了。 黑色的浪潮淹没了他,黑,主宰了一切,对身外的一切毫无感觉。有时,他昏昏沉沉地醒来,只有一个感觉:渴。再就是痛苦君临,全身的骨头似乎已经在崩析、瓦解。 痛苦他忍受得了,但晕眩却一而再令他陷入昏迷不醒的虚无境地。 最后,他总算渐渐清醒了,慢慢地,虽然痛苦仍然滞留不去,但晕眩却逐渐离开了他,黑色浪潮也不再袭击他了。 渴,令他觉得炙热如焚,体内似乎有九个太阳在烤晒,令他无法忍受。右半身的痛楚一阵阵地传了来,像千千万万虫蚁在咬啮他的心房,撕扯他身上每一条骨肉皮筋。 “水,我要……水……”他全力在叫。其实,他发出的声音比蚊呜高不了多少。” 他的知觉已经差不多完全恢复了,直觉地感到身躯被人扶起,干裂的嘴唇突然一凉,鼻中嗅到了水气。他像野兽似的,贪婪地吸吸那流人口中的甘凉液体。 好了,腹中的九个太阳似乎浇消了五六个。眼前一片朦胧,在长久的乌天黑地中,他看到了朦胧的光和影,终于,视线慢慢清晰;终于,看到了一个浮动着的、不稳定的脸庞。 “你……你是谁?”他虚弱地问。 “谢谢天!他醒来了!”娇嫩的嗓音入耳。 “再给他一碗药茶。”另一个苍老的嗓音发自身畔,是扶起他的人。 喝完了另一碗药汁,视线终于清晰了,眼前出现的脸庞,是一个属于十一二岁的苍白、瘦削、漠然的、长期缺乏营养的不健康女娃娃脸庞,小小年纪却呈现过多的忧戚。 “哦!你们……” 扶起他上身的老人轻轻地放下他,用关心的声调说:“你安心地休息吧。你已经度过了难关,希望你能够撑下去。” “这是什么地方?” “少陵原。” “哦!我到城外了?这是…” “这里是永安村,少陵原南面唯一的村落。”老人说:“我没有东西给你进补,只有荠菜充饥,过两天,我替你抓一条狗来进补,这附近的野狗好肥好肥,大概是吃死人吃得大多了,比狼还要凶猛。” “老伯,我……我是怎样……” “我在北面的司马村南郊发现你倒在草丛中,把你救来此她。你已经昏迷了三天。我只懂一些治小病的草药,而你……唉!你没有死,真是奇迹呢。” “三天!哦!大概我命大。老伯,是什么时候了?” “巳牌初正之间。” “扶我起来……” “不行,你的右手肿得小腿般粗,右半身发紫,坐不住的。” “不要紧,我得坐起来。” 两天过去了,每天,他喝的是荠菜羹。这玩艺略带苦味、春天吃三五顿当菜佐餐,有一股清香尚算可口,夏季味重,只能用喂猪,在野菜中还算是不坏的菜,但如果用来当饭吃,三两天下来,保证倒尽胃口。 他知道,老人不是不给他吃,而是没有东西可吃。他的精力已恢复了两成,神智也完全清醒了。他发觉住的不是屋,而是茅草搭起的一个小棚,方圆不足一丈,只能算是一个简陋的窝。 老人姓张,身边仅有一个十二岁的孙女小莲。祖孙俩挤在角落里的草堆住宿,另一端成了他的养病处所。屋外架了一个灶,全部厨具只有一锅三只碗。屋里的家当也凄惨,一条破棉被,几件补了又补的破衲。这怎算是过生活?简直是比狗还不如。 这天,小莲提了一篮野菜,站在门外向他说:“大叔,山里的亲家,派人送来一些山药。午间可以煮一些给你吃,很好吃的。”“小莲姑娘,你进来一下。”他说。 小莲放下菜篮,在他身旁跪坐一侧。他心中一阵惨然。小莲年已十二,身材却比八岁的小女孩还要瘦弱,看了小姑娘那双无神的眼,瘦削的面庞,毫无血色和笑容的脸部,不由心酸难已。 “小莲,你家还有什么人?”他问 “没有了。”小莲低下头说。 “你说山里的亲家……” “哦!那是外婆家。” “你爹娘呢?” 小莲突然用手捂脸,哭了,好半晌才说:“前年闹民变,叔叔和伯伯都被杀了,爹逃进山里去,娘吐血去世。爷爷老了,走不动、也不能走,我……” “怎么会闹民变的?” 事情很简单。那一年收成不好,税增了四成,一斗麦子卖两百五十文,而官府的征的是三十四文。完粮的粮绅自己也破家,那管得了粮户的死活?一催二逼便出了人命。出了人命,粮还是纳不出。这一来,督税署出动大军催缴,不甘饿死的人被迫逃亡,然后是反抗。 咸宁、长安、蓝田、咸阳、兴平、临撞,六县饥民集体涌入府城请愿,派父老向秦王府诉冤。这一来,惹火了梁剥皮,大军出动扫荡,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张家是永安村的富户,几年来早已成了贫民,他的三个儿子有两个被杀,一个逃入南面的终南山区做野人。老人家逃不动,小孙女自告奋勇留下照顾爷爷。田地房舍充了公,祖孙俩只好在村旁搭茅棚栖身。 因为官府不许他们迁徙,想逃走却又怕被捉回编为垦奴。这条村南的山沟,住草棚的可怜虫不止她一家。左右邻不下十余户,十天半月有丁役来查一次户口,少了人丁随时有横祸飞灾。 “小莲,这种日子还要过多久?”他惨然地问。 “爹捎了口信来,等他找到够多的人,便回来接我们逃进山,到四川去找活路。唉!谁知道能不能等到那一天到来?” “如果你们现在有钱,会不会好一点?” “那当然好,山里外婆家有人,可是……” “没有钱?” “是的,他们也顾不了自己。如果有钱,我们可以补缴罚税,找那些可恶的人讲情,除了罪就可以赎回房产田地。唉!那有什么用呢?以后还是一样,一年比一年穷,要不了几年,还是要被赶出来挖草根树皮充饥,或着替那些可恶的人做奴混日子。苍天!如果梁剥皮死了该多好?” “梁剥皮死了,下一个钦差可能更恶毒。”他咬牙说:“除非这个万恶的皇帝死了。不管怎样,你们救了我,我会替你们打算,能好好过一天算一天。” “大叔,那是没有用的,你自己并不比我们好多少。哦!大叔,你姓什么?家在那里?” “我姓林。家?在江南,好远好远。”他感情他说:“你爷爷在不在?” “到皇子坡找野菜去了。” “等他回来,我要请他到城里跑一趟,客栈里有我的行李,里面有银子和可以治伤的药。没有药,短期间是好不了的。” 同一期间,他住的客栈已被钦差府的走狗们所监视,他的包裹已经被取走了,天罗地网已经布妥,专等他进网入罗。因为店家所说的客人林彦,与大闹钦差府的凶手身材像貌差不多——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 四 章 死里逃生 次日一早,张老人动身进城。近午时分,老人家气急败坏地返回。劈面第一句话就是: “糟了!大事不好。” “老伯,怎么了?”他讶然问。 张老人凝视着他,久久方问:“小兄弟,你姓林,名是不是彦?” “咦!老伯……” “早几天是你到钦差府行刺梁剥皮。” “这……” “我好高兴。张老人兴奋他说:“你住的客栈已经被走狗们占住了。要不是我恰好碰上了一个朋友,向朋友打听消息,不然糊糊涂涂闯去,.岂不一切都完了?小兄弟,你的事已经传遍了府城,人心大快,虽然,你没有成功,但仍然乐坏了不少人。咦!捉拿你的榜文上说你年约四十,背部微驼……” “那是装的。”他笑笑:“天黑,不会露马脚。至于店家,并未见过我的庐山真面目。”’ “那你的伤……” “被他们打伤的。没有药,我并不怕。又是,要拖许久才能复原,真糟。”“爷爷,过几天他们来查丁户,怎办?”一旁的小莲焦急地问:“大叔如果不能起来躲藏……” “那倒不要紧,随便往山沟里躲一躲,不会被人发觉的。”张老人颇有自信他说。 “过两天我便可以走动了。”林彦的话也充满信心。 他的修为已突破了练武人梦寐以求的境界,已修至可自行运功治伤的化境。可是,伤势太过沉重,短期间不可能痊愈,如果有药物相辅,便可提早复原。他本想请张老人进城检些药物应急,但身无分文,而且又怕张老人露了行藏,走狗们知道他受了重伤,可能派有爪牙在药肆里守候,风险太大了、他不敢让张老人冒险。 每天,他排除万难,克服无边的痛苦折磨,不断地运功自疗。三天后,渐有起色。 张老人想得不错,这一带山沟矮林处处,杂草丛生,人往草丛中一躲,前来作例行巡视的查丁户衙役,哪会想到有人在附近躲藏? 可是,张老人并未将意外计算在内。 这天黎明时分,犬吠声惊醒了张老人祖孙俩。棚屋中没有灯,他们只看到坐在壁角行功疗伤、似乎气息全无的林彦模糊的形影。 “丫头,今晨怎么有这许多狗在狂吠?”老人说。 小莲掀被爬起说:“也许是发现了狼。” “睡吧,今天我要去装吊索。林哥儿不能再拖了,没有肉进补是不行的。” “爷爷,那些狗比狼还要凶,万一吊索不管用,爷爷你……” “放心吧,爷爷会小心的,只要捉住一头,我们可以吃十天半月的。” 林彦已行功完竣,只听得热血沸腾,感上心头,情难自己。张老人不但救了他,萍水相逢,自身衣食困难,依然解衣推食帮助他度过难关,更冒被查获的无穷风险收容他,这份刻骨恩情,令他永生难忘。 他心潮汹涌,眼前一片模糊,泪水成串滴下胸襟。 他的耳力已经恢复了,听到了别人不可能听到的声息,但并未介意。左右邻有几家棚户,也许是邻居们在活动呢,乡居的人早睡早起极为正常,有人活动毫不足怪。 天亮了,一声号角长鸣划空而至,引起了附近棚屋一阵骚动。 张老人一头钻出棚屋,微曦下,他看到左前方两百步外的永安村人影憧憧,只惊得血液都快凝住。 不但永安村四周有人,沿山沟两侧也有不少人放哨,刀剑的光芒一闪一闪地,看衣着便知道是督税署的走狗。 “天哪!不好了。”张老人脱口惊呼。 小莲扭头钻入棚屋,惊惶地低叫:“林大叔,赶快准备逃,从屋后爬出去……” 可是,已来不及了,不远处突然传来高亢的呼喝:“进屋里去,老头子,任何人都不许出来,不然格杀勿论。 张老人爬入,脸无人色不住发抖。 “怎么一回事?”林彦惊问。 “不知道。”张老人不住发寒颤:“四面八方都有人,可能是抓抗税,永安村又遭殃了。” “你们……” “我们不要紧,我担心你。” “我?他们…” “他们一定会来搜查,你……” “那,我走,我不能连累你……” “来不及了,哥儿。”张老人摇头惨笑,突然一咬牙:“只有一条路可走,你是我那逃走的次子张二,无衣无食大病缠身,回来归根的不孝儿子。” “我……” “记住,少说话,一切由我应付,好好躺下。” “老伯,我……” “不必多说了,由苍天决定我们的命运吧!”张老人惨然地说:“反正,这一天早晚会来的。丫头你千万不可乱说话。” 好漫长的等待。永安村一片哭叫声,可清晰地听到车声、马嘶、叱喝、咒骂、鞭响等等刺耳的声浪。 “至少有三十个人被抓走,好惨。”张老人咬牙切齿他说:“总有一天,人们受不了,会和他们拼命的。” 这一天来得并不晚,二十一年后,延安府饥民王嘉允揭竿而起,开始进入流寇蹂躏大明天下的始动期,张献忠李自成崭露头角,断送了大明皇朝三百年大好江山。梁剥皮在陕西杀入无数,他的嗜好是抓人来剥皮取乐。李自成是陕西延安府的人,叛乱期间也酷嗜杀人以剥皮为乐。 不久,脚步声终于止于门外。 “里面的人都出来。”叫吼声像打雷。 张老人首先爬出门外,只感到心向下沉。远处的永安村栅外,被反绑了双手的人为数不少,正被大批税丁押着向府城动身,皮鞭声叱喝声,与送行的老少妇孺的号哭声相应和。而棚屋附近,散落着不少握刀携剑的税丁,附近的棚户都被赶出屋外,税丁们正逐屋搜查。站在他面前的共有三名佩刀税丁,另一人是永安村的一名甲首。 三四十步外,三个面目狰狞的督税署班头,正和两名钦差府的走狗交谈,似乎在商讨重要的阴谋。 “张伯,督税署的差爷来查户丁。”甲首苦笑着说:“戚家的老三和老七跑掉了,这几天你曾经见过他们吗?” “没见过、老汉好久没进村了。”张老人据实口答。 一名税丁指指小莲:“你家里就这两个人?” 另一名税丁正走向棚门。 “还有一个。”张老人机警他说:“小犬病重,无法出来应验。” “混帐!把他拖出来。”税丁怒吼。 甲首脸上变了颜色。另一名税丁冷笑着问:“张甲首,你不是说这一户只有两个人吗? 怎么多出一个?” “这………”甲首直打哆咳,语不成声。 进入棚屋的税丁,已拖死狗似地把林彦拖出来了,往地上一丢,础冷笑。 “禀差爷,那是老汉的第二个儿子,逃匿在外两年多,昨天才返家,进门就爬不起来了。”张老人卑谦地诉说:“这畜生逃亡在外无衣无食,病重垂危才想到返家挺尸。老汉正打算今早向甲首投告…” “住口!他昨晚回来,你就该当时就向甲首申报。”税丁火爆地叫,转向甲首问:“你看是不是他的儿子?” “小……小的知道他的次子张二逃走在外,上面有案可稽……” “我问你这人是不是张二?” 甲首左看右看,迟疑他说:“小的不……不清楚,好……好像是,身材差不多。脸病得变了形,小的……” “先把他拖走,到衙门去问。”税丁向同伴发令、一名税丁踢了林彦一脚,喝道:“站起来,走!” 林彦无法站起,但不得不挣着撑起上身。 “差爷天恩。”张老人哀求:“他病得太重,过两天,老汉叫他到衙门投到……” “不行!” 林彦吃力地站稳,吃力地迈出第一步。虎落平阳,他必须离开张老人跟税丁们走,以免累及张老祖孙。 “快走!”税丁催促他走。 他迈出第二步。真不巧,脚下是一个小土洞,一脚踏空,人向前一栽,砰然仆倒。 税丁一把揪住他的发结往上提,在他青灰色肌肉扭曲的脸颊抽了一耳光,怒喝道:“别装死,站起来走!” “如果我能走。决不装死。”他吃力他说,眼中有怨毒的火花。这一耳光力道不轻,打得他眼冒金星。 口气顽强,税丁先是一怔,接着怒火上冲,发出一声粗野的咒骂,手起掌落,给了他四记正反阴阳耳光,吼道:“你这厮吃了豹子心老虎胆,那还了得?居然敢在太爷面前逞强,不打你个半死你还不知厉害呢。” 林彦重重地摔倒,只感到天旋地转,口中发咸,触及内.伤,痛得他浑身发紧,眼前发黑。 “差爷们饶命!”张老人狂叫:“他……他快死……” “滚开!再闹连你也带走。”税丁凶狠他说。 不远处的五个人被这里的闹声所吸引,慢慢地向这儿走来,为首的是个身材高大、虬须大鼻、佩了剑的中年人,操着山东腔的官话问:“怎么一回事?” “徐二爷,事情景这样的……”税丁将经过说了。 徐二爷拉起林彦,精明凌厉的目光在他浑身上下转,冷冷地问:“你得了什么病?” “跌……跌在山……山沟里,是……”、“是伤,内外部有伤。说!真是跌伤?” “是的。”林彦硬着头皮答。 “你这混帐东西!跌伤怎不见明显的外伤?老蒙伙却说你是病。好,你两人中,总有一个撒谎,一定是想隐瞒些什么,马上就可以把撒谎的人找出来。来人哪!先架起他来给他一顿皮鞭,他就会乖乖吐实了。”徐二爷恶狠狠他说,将林彦推倒在地。 两名税丁架住了他,一名拉出皮鞭,毫不留情地给了他一顿好抽。“叭叭叭叭……”第十五鞭,他昏厥了,胸前一片鞭痕,一条条怵目惊心。 “再打就打死他了。”甲首魂飞魄散地叫。 “饶了他吧,公爷……”张老人跪下哀叫。 “泼醒他,再打,详细讯问他。”徐二爷冷酷地下令。 右首一座棚屋中,突然转出一个灰衣老人,呵呵怪笑道:“泼醒岂能无水?来啦!这里水缸中水不少呢。” 棚屋外本来有两名税丁,看管着五名老少,同时一惊,一个说:“咦!里面分明没有人了……” “呸!老夫不是人是什么?”老人向税丁吐口水。 “咦!你这老匹夫……”税丁叫,冲上伸手便抓。 “噼啪!”耳光声清脆,税丁狂叫一声,踉跄后退。 人影又现,棚内掠出一个小村姑,花布衣裤像只花蝴蝶,左手挟了一把连鞘长剑,人像怒豹般地窜出,速度奇快,但见人影乍现,便已到了另一名税丁身前,也就是前一名税丁挨耳光的同一刹那。 “噗!”另一名税丁左胁挨了一脚,向右直跌出两丈外。 “咦!”徐二爷吃惊地叫,本能地伸手拔剑。 老人貌不出众,但笑容可掬,拍拍手,从腰带上拔出一根乌木短手杖,一面向徐二爷接近一面笑吟吟地说:“好啊!原来你这小子跑来陕西做走狗了,你就不怕丢人现眼,把徐家的脸面都丢光啦!山东陈税监死翘翘了,你怎么不死?” “你……你阁下是……”徐二爷骇然问。 “你不认识我,我却认识你。呵呵!从山东跑来陕西做走狗,你不嫌跑了太远了些? 咦!那位一定是徐老三,难兄难弟一双贱骨头。来来来,你崂山双奇并肩上,看我老人家能不能剥你们的皮,抽你们的筋。” “老匹夫,你骂够了狂够了吧?”徐老二怒叫:“亮万,太爷……” “听吧,满口贼话,你早该去做贼的,做贼总比做太监的走狗光彩得多。呵呵,你上不上?” 徐老二被骂得怒火焚心,忍无可忍,大吼一声,冲进、出招,声势汹汹,剑动风雷俱发,颇见功力。一招飞星逐月火候精纯,锐不可当,含忿发招志在必得。 老人家一声怪笑,小杖信手疾挥,叮叮叮数声震鸣,刺来的长剑东偏西荡,飞星逐月狠招全部瓦解了,剑向外张收不回来,徐老二中宫大开。 “嗤”一声怪响,小手杖一闪即逝。 徐老二连退五六步,以手掩住左颊,指缝中有血沁出,脸色如厉鬼,虬须掉了一大把,脸上挨了一记重的。 “天!你这老鬼……”徐老二骇然惊叫。一招失手,胆都吓破啦! 小村姑拔剑挟住剑鞘,轻蔑地用剑一指,笑关叫:“徐老三,轮到你了。你两个比奴才更奴才的奴才,是今天残害永安村的走狗,不带点什么回去,如何向主子交代?上啦!本姑娘等你送死呢。” 徐老三见兄长一招便吃足了苦头,怎敢小看了小村姑?拔剑欺进,神色凝重地问:“姑娘贵姓?在下……” “你,崂山双奇的徐三,徐仲徐季两个走狗。半年前你还在山东故里,做陈税监陈阎王的走狗,残害故乡的父老,现在……” 徐季一声怒啸,剑发飞虹戏日,抢制先机出其不意进击,修为似乎比乃兄徐仲高明些。 “铮!”小姑娘信手撇剑,闪电似地将刺来的剑振出偏门,同时扭身、突入、拂剑、伤人,一气呵成,轻灵飘逸赫然剑术名家身手,但见剑虹疾闪,人影中分。 徐季斜飘丈外,右胸血流如注,脸色死灰,死死地瞪着小姑娘的剑尖发呆。 不远处的走狗们如飞而至,柑近的税丁也拔兵刃合围。 老人家哈哈大笑,向小姑娘说:“丫头,准备大开杀戒,数数看有多少人,记下了。” “好啊!爷爷,动手吧!”小姑娘雀跃地叫:“一二三四……远了的不算,还有二十三个,够了吧,爷爷?” 这群走狗以崂山双奇为首,双奇都是一招失手,其他的人怎不心中发毛?不知是否该一拥而上,看老人祖孙谈笑自若,不由他们不心惊胆跳。正迟疑问,远处一名走狗突然大叫: “四海游龙!大家要小心。” 不叫倒好,这一叫叫坏了,不等崂山双奇发令,二十三名税丁扭头便跑,急似漏网之鱼。 双奇骇然急退,老三徐季切齿叫:“老匹夫,后会有期,你……” “你如果跑得了,我四海游龙算是白闯了五十年江湖。”四海游龙泰然他说:“给你十声数,你跑吧,一……” 小姑娘用剑向抓起林彦想溜的税丁一指,说:“你如果不放下那个人,本姑娘要刺你百十剑,你信是不信?” 税丁打一冷战,放下林彦后退,突然扭头狂奔,像是见了鬼。崂山双奇怎敢走?四海游龙在陕西闹了三个月,有许多走狗遭了殃,有些人丢了老命。毒龙石君章曾经颁下手令,要所有的走狗们,全力搏杀这位出没如神龙的江湖怪杰。可是,没有人能真正把握这位怪杰的行踪,人多没有用,人少反而受到可怕的打击,算是自从虬须丐失踪之后,第二个令走狗们头疼的可怕人物。人的名,树的影,加上崂山双奇并不是什么高明人物,税丁们当然逃命第一,拨兵刃上,保证老命难保。 “你想怎样?”徐仲硬着头皮间。 “废了你,也许杀了拉倒。”四海游龙笑嘻嘻他说. “逃呀!怕死鬼。”小姑娘叫。 徐季崩溃了,丢下剑说:“要杀我,你动手吧!” 徐仲也丢下剑,惶然道:“咱们认栽。” “认栽了老夫就不废你?你少做梦。”四海游龙走近说,小杖伸出了。 “请……请放我一马。”兄弟俩战栗着同声说。 “你们骨头生得贱,替一个太监残害良民已经够可耻,替两个……” “老前辈,咱们兄弟是身不由已……” “放你的狗屁!” “真的,晚辈不敢说谎。”徐仲可怜兮兮地诉苦:“在山东…江湖客迫、咱们兄弟卖命。陈阎王死了后,他又派咱们兄弟前来陕西与毒龙洽商合作……”“放屁!腿是你自己的……” “老前辈,你不知道江湖客的手段,他警告我们,如果不听他的,他不但要杀我们全家,还要杀我们的兄长。你也许知道,家兄徐昆早就将我兄弟俩赶出家门,但手足之情仍在,我们不能连累家兄,因此不得不跟着江湖客为非作歹哪! “看你那可怜样子,真像是真的呢。” “老前辈,晚辈敢对天发誓,所说字字皆真。” “好吧,姑且信任你一次。滚!。” 兄弟俩如逢大赦,如飞而遁。远出里外,徐季咬牙切齿地说:“二哥,赶两步回去叫人来收拾他,不杀老匹夫誓不甘休。” 走狗们一走,小莲奔向林彦扶住他惶急地叫:“林大叔,林……” “我会回……回报他们的!”他呻吟着说。 小村姑收剑走近问:“小妹妹,他怎么了,快扶他进去,我爷爷有救伤的药。” 林彦挣扎着坐起,强笑道,“姑娘,谢谢你。哦!那天晚上你走得好快,不愧称四海游龙的孙女。” “咦!你……”小姑娘讶然问。 “那天在临潼,……还有潼关税站……” “哎呀!你是那位傻大个儿……”小村姑惊喜地叫:“爷爷,快来救救他。老天,我几乎不认识你了、你……” 四海游龙检查他的伤势,苦笑道:“能在崆峒四老的乾元神罡聚力一击之下命能保住性命,哥儿,你一定是铁打的人。” “老前辈怎知道的?”林彦讶然问,突又恍然大悟:“哦!那晚老前辈曾经发话……” “你呀!你真是不知死活。”小村姑天真地用手指点着他的额角说:“我已经招呼接不得,你仍然接了,活该。天下间能接下四老鬼聚力一击的人,还没听说过呢!” “哦,原来是你叫喊,可是已来不及了嘛,我怎知他们是崆峒的元老?” 四海游龙一面探囊掏药,一面叹息着说:“那四个老鬼,是被十一道用重金聘来的。崆峒门人在江湖上声誉不下于武当弟子,居然利令智昏替奸阉卖命,良可慨叹。这一来,钦差府将成为金城汤池,咱们以后永远没有进去的机会了。” “老前辈敢不敢打赌?” “你是说……” “我会再去的。” “你最好不要去,孩子。”四海游龙苦笑。 “你放心,下次,哼!” “我问你,上次华州道行刺余大人的人是不是你?”四海游龙沉声问,神色庄严,手中握的丹丸举至一旁。 “是的。”他坦率地答。 “为什么?” “试试铁胆郎君保护余大人的实力,晚辈十分失望。” “哦!这我就放心了。”四海游龙如释重负他说:“唉,这也是不得已的事,毕竟人是惜命的,没有几个人敢于奋勇出面,毒龙的实力确是太强了。送给你几颗灵丹,同时,我要带你远走找地方疗伤。如果我所料不差,大批走狗该已动身赶来了。” “老前辈的丹丸……”、 “少林的至宝八宝紫金续命丹和大剑山剑门丹士的玄门神药固本培元归元散。佛道两家奇药,尽在于此。” “哦!老前辈是……” “老朽是少林俗家门人。与剑门丹士是知交。丹士的四位门人,正隐伏在余大人身边护驾。老朽是没络头的野马,不惯受人管束。我这位小孙女小芝,也不同意余大人的作为,所以不与铁胆郎君接触。老实说,他们的消息反而没有老朽灵通呢。该走了。” “但张老祖孙……” “放心啦!走狗们其志在我,不会追究张老祖孙的。当然,老朽会布下疑阵吸引他们的注意,引他们来追,无暇过问其他的事。走!” 临行,龙姑娘向小莲叮咛:“如果恶贼们来了,记住据实把我们的行走方向告诉他们,说我们硬把你爹带走了,不妨放泼找他们要人。” “追来的人,必定是恶贼,他们不会为难你们的,可怕的是那些小走狗。”四海游龙安慰张老人,背起林彦向南走了。 他们并非真的向南走,而是向东,在高阳原附近藏匿。四海游龙祖孙有事待办,不能久留,同时也计划吸引走狗们的注意,让林彦能平安地藏匿养伤,备妥一切即分手各奔前程。 小姑娘对林彦极为好感,别时不胜依依。 有了两种武林至宝灵丹,林彦的内伤外瘀很快地复原。十天后,他恢复本来面目,出现在下九流社会中。目前,他有两个心愿亟待完成。一是找到虬须丐,与虬须丐并肩与梁剥皮周旋。二是替张老人祖孙安顿。受人之恩不可忘,这件事必须早早办妥,以免夜长梦多。安顿必须有大批金银。他的打算是在走狗们身上打主意。他曾经在晚上跑了一趟永安村,知道张老人祖孙无恙,放下了一桩心事。 潜伏了三天,是时候了。 东关,龙蛇混杂之地。西安府两大著名的酒楼,大白酒楼和关中酒楼。前者是城内外边官贵客和富贾名流的饮宴所;后者是江湖豪客地方强梁的聚会处。 在时局混乱弱肉强食的环境中,旧的一代逐渐没落,新的一代取代了往昔的豪门名流,新的特权阶级和暴发户,淘汰了许多名门世家,以城南的韦、杜两家来说,往昔的“城南韦杜,去天尺五”已不复存在,高厦琼楼怎比得上新贵们的亭台楼阁?韦杜两家的子弟,几乎在太白酒楼绝迹。关中酒楼的食客也有了显著的改变,本地那些稍有骨气的豪客,只有那些向梁剥皮屈服的痞棍流氓,取代他们的地位。至于梁剥皮罗致而来的天下各地江湖蠢贼,则是关中的新贵陕西的红人,在关中酒楼进出乃是理所当然。事实上,关中酒楼已成为藏污纳垢、进行各种陷人阴谋的新贵聚会所。 关中酒楼的门面大得惊人,几乎占了十间店面。店门外的广场又宽又广,入夜时分车水马龙十分热闹,停了不少车马轿,人声嘈杂,乌烟瘴气民夫役们皆三五成群,聚集在两廊的大灯笼下聊天或下棋赌博,其中就有假扮马弁的林彦。他挤在一群马夫中,听他们哄笑着诉说张家长李家短,夸张他说出他们所知道的各家内部秘辛奇闻。 二楼的食厅内,粗豪的笑语与歌妓的弦唱声相应和。大食厅分隔成许多内间,大些的内间又用屏风隔开不少食桌。在这里,任何人想进入内间,必须获得主人的许可,不然将有天大的麻烦。 这一座内间共有六名酒客,没有店伙或歌妓陪侍。门外站着两名佩刀警卫,严禁任何人接近。 主客位坐着五短身材、穿着僧袍的石和尚。以下依次是以剑法威震江湖、宝剑冷虹可绝壁穿铜、横行中原的神剑孙立;班头赵极和孙洪,两个江淮的黑道毛贼。主位是两位中年人,西安的富贾周福、俞禄,大名鼎鼎的新暴发户。 石和尚喝干杯中酒,拍拍胸膛颇为自负他说:“两位尽管放心。明天由孙护卫亲自带几个人去接货,亲自护送你们的车队入境,保证你们的货如期平安进栈,你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当然,在下的护送方式,将有所改变。”神剑孙立接口:“满知县满朝荐那狗官己得到风声,所以在下必须以捕漏报厘金为名,把你们押回便可,那狗官即使有天大的本事,也不敢过问。” “如果那狗官派人紧跟不舍呢?”周福忧心忡忡地问。 “你真笨,只要把货车押运军漏桥镇藉没塌房,再换上督税府的车,连秦王也不敢过问,你怕什么呢?咱们岂能白收你一千两银子?”神剑孙立得意洋洋他说。 “老实说,四十车货咱们只收你一千两银子,你还有什么活好说?你是不是打算借口恐怕有风险,而少带银子来?”石和尚怪眼中厉光倒闪:“告诉你,办不到。老实说,除了孝敬上级的开销,咱们没有几两银子入囊。” “小可怎敢?”周福卑谦地欠身:“银子已经带来了,放在西字厅,大师可派人前往点收。不是小可不放心,而是这批货数量不小,万一被满知县扣留……” “你放一百万个心啦!即使孙护卫不出面押送,就凭东关:镇税站发给你们的税单,你们就可平安运抵府城了。” “可是,那是伪单,经不起……” “你怎么这样罗嚏,谁敢来查你的货?你不信任咱们的保证?” “小的怎敢?一切拜托了。” 二更天,周福和俞禄带了五分酒意,大摇大摆出了关中酒楼。两个跟随上前迎接主人,四人沿东关大街向西走,折入至八仙庵的横街。街上,已不见行人。 两个仆人并肩后跟,右面那人突然止步,左面那人一怔,刚扭头回顾,脖子便被一只大手扣住了。 周福走在右首,经过一家有门灯的大宅,嘀咕道:“四十辆货车,咱们仅净赚三百两银子,他们却白赚一千两,而我们却要冒万千风险。老俞,再这样下去,恐怕这生意不能再做下去了。” “不做?你说得真轻松。”俞禄愤愤他说:“他们就是利用咱们出面赚钱给他们,只要你我口头上不谨慎,露出不做的任何口气,他们就会设法来抄咱们的家了,你还不知道他们狠?咱们已骑虎难下,认啦!” 蓦地,身后传来了阴森刺耳的嗓音:“他们狠,你们也不是东西。” 两人大惊,惊恐地转身。身后不足八尺,站着马弁打扮的林彦。他们的两个跟随,不知跑到何处去了。 “你………你是……”周福骇然问。 “不要问在下是谁,向你们讨消息。” “你……你要问什么消息?” “那些家伙收到你的银子之后,通常由谁保管?” “我……” “你如果不说,在下必定杀你灭口。”他凶狠他说。 “我……我说。石和尚是为首的人,银子通常由他带走,带到他们分赃的地方。” “在何处?” “不知道。” “石和尚占据的家,不是在成德坊吗?” “他们很少在家里分赃,怕奴婢们泄露消息。” “谢谢你的消息。”他向后退走:“如果我是你,便不会透露口风,不然石和尚饶不了你,再见。” 声落人动,三两闪蓦尔失踪……两人惊得屁滚尿流,一口气奔出街口栅,像是见了鬼。 走狗们在府城各有私宅,除了白天或晚间当值之外,大部分时间花在私宅享福,女人奴婢俱全;有些人甚至把妻子儿女也带来落户了。 林彦舍了周福、愈禄,重回关中酒楼。、 三更初,石和尚带了两名随从,随从各背了二个大背囊。后面,神剑孙立与两名随从警戒,六个人进了东门,沿东大街向西走。每条街口皆有栅门,闭栅后,人只能走为更夫专设的小门往来,不许平民百姓通行。但钦差府的走狗例外,守栅的不敢管…… 经过十字街的鼓楼,楼角闪出一个黑影低声问:“拿到了没有?到何处?” “拿到了,到易俗坊下处。”石和尚答。 接二连三出来四个人,跟在后面走。 他们口中的所谓下处,也就是暗中聚会的秘密站。走狗们各有各的小团体,各有各的下处,下处也就是商量定计、做伤天害理勾当的处所。 这是一栋五进十余问的古老宅院,门外有门灯,外表看不出异样,但虚掩的大门内,就有两名痞棍警戒。一行人浩浩荡荡进入大宅,大门掩上了。 远远地跟踪的林彦看得真切,那两盏门灯帮了他不少忙。他不再走街道,猫似地上了屋顶。 大厅中灯火通明,十余名走狗兴高采烈。盛银子的大囊放在八仙桌上,石和尚按住银囊大声说:“银子到手,人都到齐了没有?” 一名走狗笑道:“咱们的人当然到齐了,问题是后厅到了不速之客。” “谁呀?” “江南四霸天,带来了凌波燕,还有从京师来的燕山老乞婆,是来投奔十一道效力的北地高手。”走狗放低声音说: “凌波燕和老乞婆在城厢捉了一个小村姑,尚未问口供,听说艺业了得,要不是老乞婆用空灵暗中下手,恐怕捉不住呢!” “好,贫僧先去看看她们。” “且慢!”神剑孙立摇手相阻:“在下与凌波燕十年前结下乡梁子,我不见那骄做的女人。把我的一份给我,我先走一步,最后把前两次那笔银子,一并算给我带走。” 蓦地,厅口传来直震耳膜的嗓音:“时辰到,你们都不必走了。” 灯光下,林彦屹立厅门口,双手叉族威风凛凛,站在那儿像座门神,大眼中神光似电,嘴角涌现一丝微笑。 他的出现,吸引了所有的目光。石和尚记忆力不错,吃惊地脱口叫道:“是你!你没死?你……” “你这人怎么语无伦次?你以为我是鬼?和尚,该你还债了。今晚,我要打出你的心肝来。” 两名走狗看形势使知来者是敌非友,急冲而上。 “不许上!”石和尚怪叫:“佛爷要亲自毙了他,取我的兵刃来!” “哦!你们也讲武林规矩吗?”他问。本来他想立即动手,闻声止步。武林朋友闯荡江湖,稍有名望的人决斗皆按江湖惯例一比一公平交手,但如果一投入官府,武林成规江湖惯例便置之脑后啦!情势使然,这也难怪。 “这里是私室,当然给你一次公平就死的机会。”石和尚傲然他说。 “在下没带兵刃。” “这得怪你自己了。”石和尚接过一名大汉送上的大戒刀:“你既然敢来找我还债,不带兵刃那是你的错。” “好吧,在下认了。”他说,举步入厅。 尚未拉开马步立下门户,石和尚已怒豹似地扑到,戒刀划出一道可怕的光弧,天外来鸿斜劈而下,刀风彻骨奇寒,捷逾电闪。 林彦早知对方的斤两,也料到对方会淬然出招急袭,轻灵地飘退两步,恰好从刀尖前逸出险境。 石和尚的确很高明,奋勇迫近贴身攻招,“唰唰”又是两刀狂攻,人刀浑如一体,声势极雄,充分发挥了拼命单刀的威力。 林彦左闪右避,斜飘滑退连让三刀,等到了和尚第四刀将发未发的机会,一声长笑,突然扭身大飞旋,来一记空前快捷狂野的怒鹰翻云,旋翻之下,双腿切入反击,“噗”一声右脚先中石和尚的右腕内侧,左脚后跟几乎同时重重地击中和尚的左肋。 “当”一声大震,石和尚的戒刀脱手跌出两丈外。 “哎呀!”石和尚惊叫,向右后方踉跄后退,马步虚浮,无法稳下身形。 林彦脚一沾地,立即飞扑而上。 石和尚练了金钟罩奇学,两脚全中仍未受伤,可是巨大的打击力难以禁受,想应变已力不从心,眼睁睁挨揍。金钟罩也是气功的一种,但比起林彦的修为差了一大截,气功对气功,功深者胜。林彦已试出对方的火候,手上的真力加了三成,掌发似奔电,连珠劈掌力道骤增,一阵刺耳的打击声几乎在同一瞬间响起,掌掌着肉记记凶狠,在电光石火似的刹那间,四劈掌两耳光,在石和尚的两颈根和双颊上开花,快得令人目眩。 石和尚毫无招架之力,最后“嗯”一声仰面便倒。可是无法倒下,林彦已扣住他的颈子向上提,叱道:“谁敢插手,他得估量自己的斤两。” 发觉不妙而想抢出救应的四个人,闻声止步吓了一跳。林彦将石和尚搁在八仙桌上,扭转和尚的光头,冷笑道:“和尚,还没够本,利息也没加,你怎么说?” 石和尚已是半条命,久久方回一口气呻吟着说:“你……你打得好……” “还要打?好吧……” “不……不要打了,你……” “你叫那三个混帐东西,打了在下可震毁内腑的撼山拳十八下,你用歹毒的……” “贫僧错了,阁下……” “一句错了就算?” “你……你要……” “我要消息。如果消息令在下满意,咱们的仇怨一笔勾销;如果不,你得把命来还债。” “你要什么消息?” “你在安阳桥追逐的虬须丐目下怎样了?” 所有的人皆吃了一惊。石和尚也打一冷战,说:“老天!我怎知道?他像个鬼,谁也不知道他的行踪。要是知道,咱们的石统领早就派人剥他了。” “遗憾,和尚,在下对你的消息非常不满意……” “不要用劲!!”石和尚心胆俱裂狂叫:“杀了我,我也无法说出老鬼的消息,请…… 请高抬贵手……” 神剑孙立冷冷一笑,徐徐举步欺近说:“小辈,要知道那老鬼丐的消息,在下必定令阁下满意。在下,神剑孙立,阁下尊姓大名?” “好,找你也一样。”林彦说:“在下林彦。” 他一报名号,走狗们人人变色。 “你……你是行刺余狗官的人?”神剑孙立讶然问。 “不错。”他答得利落。 “那……咱们有志一同……” “你是什么东西?”他不客气他说:“早些天夜闹钦差府,也是区区在下。你,必须把消息给说出来。” 他丢下石和尚,向神剑孙立迎去。 神剑孙立竟不敢再接近,手按剑把色厉内在他说:“小辈好狂,孙某要刺你百十剑教训你该如何尊敬长辈。本来在下要杀你,但石统领与王副统领已经传下话,要咱们引你去见他,因此,孙某仅略示薄惩……” “你的大话说完了,该上了吧?”他点手叫:“拔剑!咦!好剑!” 神剑孙立真听话,剑出鞘龙吟乍起。朦胧的剑光耀目生光,果然是吹毛可断的宝剑。 狼狈爬起的石和尚退出危险区,切齿大吼:“联手!咱们埋葬了他。” 这瞬间,神剑孙立已经放胆进攻,对方赤手空拳,自己有宝剑在手,何惧之有?在石和尚下令的瞬间,剑发寒梅吐蕊,抢制机先疯狂进招,一剑连一剑掏出平生所学,想一剑便将林彦刺穿。 彻骨奇寒的剑气近身,林彦一声轻笑,向侧一闪八尺。神剑孙立认为他不敢接招,如影附形跟踪追击,招变流星赶月,这招极普通的追击招术本来平平无奇,但在孙立手中使出,配合林彦的退势,威力陡增百倍,锐不可当。 这瞬间,林彦侧方已撤兵刃的一名大汉认为良机在握,一声不吭狂风似地扑上,单刀来一记大地盘龙,这是地堂刀法中相当霸道的狠着,出其不意攻下盘,发则必中,志在削断林彦的双脚。 两面受敌,林彦似已身陷危局,就在走狗们张口想为同伴欢呼的刹那间,上体下沉双脚上收,不但恰到好处地避过神剑孙立的流星赶月,也问不容发地躲过攻下盘的大地盘龙,在身躯下坠的瞬间,右手一沉,半分不差扣住了大汉握刀的右掌背,脚尖一点地,身形向右侧方疾射丈外。他手中已有了一把单刀,那是夺自大汉的战利品,但见刀光一闪,“噗”一声刀背敲在另一名走狗的左肩上。 “哎……”走狗厉叫,丢了兵刃向前一栽。 “你也躺!”林彦低叱,“铮”一声震飞了第三名走狗的长剑,刀背一顺,敲在对方右膝骨外侧,膝骨应刀而碎,整条腿失去作用,厉叫着摔倒在地挣命。 林彦逗引神剑孙立追逐,指东打西八方游走,先后用刀背击倒了五名走狗和两名仆人,身后穷追猛打但近不了身的神剑孙立几乎气得发疯,却又无可奈何,即使有天大的本事和宝剑,也无法对付不接招的人。 林彦已利用闪避游斗的机会,摆平了其他的走狗,蓦地掠向惊怒交加的石和尚,笑道: “你也躺下!” 石和尚向下一仆,奋身急滚闪避。林彦突然折向,正好让神剑孙立擦身而过,一把扣住了孙立的右肩说:“躺!”——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 五 章 投桃报李 林彦在片刻间,便一一清除了石和尚的爪牙,这才全力对付神剑孙立,扣住了孙立的右肩井向下一揿。同时,右手丢掉单刀,熟练地摘下孙立的冷虹剑。 神剑孙立全身发僵,奇痛令身躯猛烈地痉挛,乖乖躺倒任由宰割。 林彦盯着逃向后厅门的石和尚大笑道:“慢走!金囊还在桌上呢。哈哈!我等你。” 千紧万紧,老命要紧,石和尚不要那一千两银子啦,老鼠似地溜入后厅门,劈面撞上蜂涌而出的一批男女,那是从内堂闻警涌出察看的一批高手。 “大师,怎么了?”一名健壮如熊的人大声问。 “行刺钦差的刺客来了,快出去挡一挡。”石和尚狼狈他说。 “在下要活捉他。”壮汉怪叫:“江南四霸天岂是白叫的字号?” 大厅中,林彦一脚踏住了神剑孙立的咽喉,手中的冷虹日尖锋下垂,点在孙立的鼻尖上,微笑:“是你叫在下找你的。呵呵!现在,林某洗耳恭听,希望你的消息能令在下满意,不伏……” “天!剑拿……拿开……”孙立狂乱地叫。 “你的消息如果不能让在下满意,你阁下的鼻子大概不会属于你的了。说!” “放我一马!”孙立哀叫:“我也不知道……” 内堂出来的人已经涌到,形成合围江南四霸天是四个粗壮的中年人,以大霸天门神吕蒙为首,占住了右厢。厅门由鸡皮鹤发鹰目瘪嘴的燕山乞婆把关。左侧,是个身材喷火,年约二十三四的美少妇,黑绿色的劲装衬得浑身曲线毕露,佩的剑宝光四射,瓜子脸显得精明,那双亮晶晶的明眸也充满了灵秀气息。堵住后厅门的,是五名高矮不等的大汉。石和尚委顿地倚右后厅门而立,随时准备溜之大吉。 门神吕蒙手绰霸王鞭,怒吼道:“小子,冲我来。” 林彦瞥了门神一眼,笑间:“你也有消息招供?” “混帐……” 人影疾闪,骂声未落,剑光如匹练,奇快地射向门神的大嘴,认位奇准。 门神冷哼一声,举鞭便封。 糟了!一鞭封空,冷虹剑并未长驱直入,在鞭梢前停顿,然后再次突入,仍然点向门神的大嘴,快如电光一闪。 任何反应快的人也难逃此劫,门神大骇,本能地下挫仰身闪避,眼中有绝望的神色。 剑向下一沉,锋利的剑尖压在门神的天灵盖上,发结中分。门神半蹲在当地,霸王鞭丢掉了,双手张开,张口结舌状极可笑,不敢丝毫移动,吓傻啦! “不知自爱的东西。”林彦毫不留情地骂:“你一家子才是混帐,你承不承认?” “我……我混帐,我……”门神语不成声。 “迅捷如电,收发由心,好高明的剑术。”绿衣女郎说:“阁下,本姑娘就教高明。” 林彦一脚将门神踢翻,问:“你是谁?” 女郎拔剑出鞘,颇为自负-他说:“人称我凌波燕。” “你是梁剥皮的走狗?”他问。 “本姑娘入暮时分方抵达西安,随燕山乞婆前来探望崂山双奇。” “做走狗并不光彩,姑娘。”他沉静他说:“卿本佳人,奈何做贼?走吧,走得愈远愈好。” “你很会损人,阁下。” “在下说的是苦口良言。”他说,环顾一匝,神色肃穆朗朗而言:“诸位,林某并不配替天行道,但碰上了不能不管。梁剥皮荼毒陕西,天人共愤,众手所指。他之所以敢如此丧心病狂,未始不是你们这些人甘心助纣为虐所促成。林某来了,必须做在下应该做的事。在下不能阻止梁剥皮在陕西督税,但必须尽力阻止他横行。现在,咱们划清界限,谁再要帮助梁剥皮为非作歹,他就是林某的对头;谁想下毒手想置林某于死地,他必须付出同样的代价。凌波燕姑娘,请表明态度。” “本姑娘不了解陕西的事,只找你较量剑术。” “好,请赐教。” 两人按规矩亮剑、行礼、退步、立下门户。双方都是行家,门户一亮出,便知不是同门,也非与师父有渊源的一脉,已无礼让的必要。游走一匝,一照面各递三礼招。蓦地风生八步,剑气漫天。凌波燕主动抢攻,三冲错五盘旋,狂攻十八招之多,双剑接触时所发出的龙吟,令人闻之毛发森立。林彦客气地采守势,身形轻灵地在三尺圆径内闪动,冷虹剑飘逸地洒出重重剑网,神色从容状极悠闲,不管对方的攻势是如何迅疾猛烈,决难攻破他布下的无瑕剑网,毫不费力地化解了对方狂风暴雨似的十八招急袭。 挣一声暴震,人影乍合乍分,绿影旋出丈外,剑气徐敛,突然死一般的静。砖地上,躺着一只小小的珠耳坠。 凌波燕站在丈外,香汗淋漓,脸色苍白,伸手一摸右耳,发觉心爱的珠坠失了踪。 “你走吧,下次希望不再碰头。”林彦平静他说: “我……我一招失手?”凌波燕绝望地问。 “承让承让。” 凌波燕一声尖叫。拖着剑奔入后厅。 林彦在走狗们的惊骇注视下,大踏步走向八仙桌,毫不客气地将两只银囊挂上肩,向脸色灰败的石和尚说:“谢谢你的银子,在下下次再来。” 声落人化流光,以令人目眩的奇速掠出厅门,一闪不见。石和尚神魂入窍,狂叫道: “拦住他,咱们的银子被他抢走了,拦……” 膨一声大震,左厢门被人踢倒了。 “谁的银子被抢走了?”踢门闯入的不速之客大声问。 “四海游龙!”有人大叫。 “毙了他!”石和尚厉叫,扭头向内厅一钻,老鼠般溜走了。贼和尚被林彦打得好惨,无法再与高手拼命,逃命再说。 燕山乞婆大喝一声,冲出一拐猛扫。 “滚你的!老乞婆。”四海游龙叫着向侧一闪,顺手一挥,小乌木杖恰好敲在老乞婆的右臀上,真缺德。 燕山乞婆一声惊叫,向前一冲,伸手掏百宝囊取法宝,要使用江湖朋友闻名变色的空灵暗香。可是,已嫌晚了。四海游龙的杖尖高高举起,杖端吊着老乞婆的百宝囊,大笑道: “找讨米袋吗?来来,拿去啦!那是不是你的?” 老乞婆心胆俱寒,向内厅飞奔。 只片刻间,大厅中空荡荡,走狗们鬼精灵,逃得快极了,连被打伤的人也溜啦! 四海游龙不敢深入,自言自语向外走:“小丫头怎么不见现身?大概找错了地方,得去找她才行,下次再来。” 林彦已经远出半条街,突然听到石和尚的下处传出叫声,心中一动,立即折返。而四海游龙却先一步走了,宅内空间无人。 不能再闹了,他跃上瓦面不走街道。内进黑影乍现,两个人影升上瓦面向西飞跃,连越三栋楼房,方轻灵地飘落街心,从容而行。 是燕山老乞婆和凌波燕。凌波燕肩上扛了一个人,纵上跃下毫无声息,轻功已臻化境。 “小妹妹,你真要走?”老乞婆问。“对,石和尚自顾不暇,不会带我去找崂山双奇,还是我自己去找方便些。”凌波燕说。 “也好,不过,咱们最好亲自去找毒龙。” “去打他?你的意思……” “老身想留下来。你知道,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老啦,再不找几个棺材本就嫌晚啦!” “我不去。”凌波燕断然拒绝。 “那你……” “把双奇的兄长口信带到再说,也许我可以请双奇替我设法去见王九功。” “王副统领?那人不是武林人,甚至不会防身拳脚,他不会接见你的。他是梁公公的军师,但从不亲自出面罗致人才。” “你两个家伙还不死心?”身后传来林彦不悦的语音。 两人大骇,火速转身左右一分。凌波燕哼了一声:“阁下,你管的事未免大多了。” “不多不多。呵呵!”他笑,徐徐接近:“我看到你肩上扛了一个人。” “你少管。” “正相反,管定了。放下啦!总不会要我动手抢吧?” “那是本姑娘的仇人,你……” “仇人?什么仇?” “在城外碰上的,向她问路她撤野,本姑娘和燕山婆婆擒住了她,还没问口供呢。” “哦!小事一件,算得了什么仇?放下。” “本姑娘……” “你如果不放,将永远永远后悔。因为你要去投奔王九功,早些将你打发掉,也好去一个劲敌。你的剑术的确不坏。” “咱们拼了他。”燕山乞婆怪叫。 “拼?你不要棺材本了?”林彦出言挖苦:“好吧,看你能接在下几剑……咦!走了?” 老乞婆真不敢拼老命、如飞而遁。 凌波燕丢下俘虏,咬牙说:“你也会永远后悔。”说完,愤然狂奔。 “今晚人财两得,运气不坏。”林彦自语,举步走近:“看是个什么人,但愿不是走狗。” 天色太黑,街上更是黑暗,走近之后,方看出是个女人。他目力奇佳,吃了一惊,放下剑和银囊,将人扶起低叫:“龙姑娘,姑娘……” 是四海游龙的孙女龙芝。姑娘无法回答,只用光亮的眸子瞪着他,四肢也失去活动能力。他有点恍然,在姑娘的玉枕轻拍一掌解了哑穴问:“被什么所制?” “身……柱……”姑娘含糊他说。 他顾不了嫌疑,伸手试探姑娘的背脊腰部,骂道:“那泼妇可恶,不但制了身柱穴,也制住督脉。下次,哼!我不饶她。你别焦急,手法不毒,我解得了。” “穴可以解,脉……” “脉需要真气疏经,先找地方安顿再说。”他解腰带将姑娘背上.不住墒咕,“你这丫头好大意。那石和尚是个色中饿鬼,要是今晚我未能恰好赶上,岂不糟了?” “傻大个儿,别埋怨好不好?”姑娘嘴上不饶人,“你比我爷爷还要唠叨。要不是那老鬼婆用迷香暗算,我才不怕她们呢。下次我要砍掉她那老鸡脖子。” “下次,你还要独自乱闯?”他一面走一面说:“你爷爷呢?该送你到何处?” “先出城,城南郊。本来要和爷爷去找石和尚,那秃驴前来纠众杀了余大人的一位得力臂膀,爷爷要活劈了那贼秃驴。没料到我刚要进城,便碰上老乞婆两个人拦住问话。我一听她们要找崂山双奇,便知不是好东西,交手不过三照面,老乞婆便下手使用下三滥的迷香,气死人。” 前面出现一处十字街,栅口附近人影一闪,一个黑影以惊人的奇速,纵上三丈高的瓦面。林彦一惊脱口说:“老天!这人的轻功可怕。” “追上去看看,也许是走狗们在作案。” 林彦飞步便赶,猛冲数步提气轻身,蓦地腾空扶摇直上,轻灵地上了瓦面。他手提将近七十斤的银囊,背上有一个人,右手尚有一把冷虹剑,竟然一跃而上。他背上的姑娘先是吓了一大跳,接着兴奋他说:“傻大个儿,龙腾大九式,你是灵飞道长的门人?好棒!” 他无暇回答,远远地盯住前面的黑影,起落窜掠快如星跳丸掷,追了两条街,黑影突然消失在一座高楼的暗影下,失去踪迹。 他站在黑影消失的楼角旁,鼻翼掀动,说:“是兰花香,似乎不陌生。” “你说什么兰花香?”姑娘问。 “刚才那黑影是女人,身上散发着兰花香。”他解释。不错,刚到西安,官道上那辆轻车就曾经散发这种香味,赶车的和那位英俊年轻人,不是曾经追逐四海游龙吗? “你是不是最注意女人的香味?”姑娘问。 “羞!”他笑骂:“你是个大胆的坏丫头,这些话岂是你该问的?哦!你今年十二岁呢,还是十三呢?” “你……” “不服小是不是?” “你怎么小看人?我十五岁了呢。” 他不再多说,动身南行。飞越城关,他突然向东一折,沿护城河急走百十步,闪入一丛垂杨中,放下银囊伏倒。 “怎么了?”背上的姑娘问。 “噤声!”他低声说:“有人跟踪。” “那……为何不摆脱?” “不容易,这人的轻功似乎不在我之下,将是一大劲敌。我不能让他跟来,用真气替你疏经活脉,不能有人打扰。”他一面说,一面徐徐向侧方移动,像一头猎食的豹。他在调和呼吸,默运神功准备应变。 黑影来势如流光,在五丈外突然向侧飘掠丈余,似有所觉、陡然止步。 林彦长身而起,沉静他说:“阁下警觉性之高,无与伦比。请说明阁下追踪的来意."黑影不言不动。他徐徐举步欺近。四丈、三丈,星光下,他看到对方裙袂飘飘,嗅到了如兰幽香。是个蒙面女人;一个身材美好的女人。 蒙面女人不予置答,宝剑徐徐出鞘。 他右手一伸,隐在肘后的冷虹剑徐举,说:“在下诚意敦请姑娘说明来意……” 人影冉冉而至,剑气压体。对方以行动作为答覆、走中宫长驱直入。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看到对方的剑势,他不敢大意,一剑疾封。铮一声龙吟,双剑以偏锋行试探性的接触,一沾即分。接踵而至的是更猛烈的接触,蒙面女人展开了空前猛烈的进攻,一剑连着一剑,一步赶一步,辛辣狂野的绝招势如长江大河滚滚而出。 敌友未分,他压抑自己用绝招反击的冲动,沉着地封架,冷静地不时攻出一两招挽救危局。但十招之后,他发觉对方的攻势愈来愈凶狠,压力不断增加,有几次几乎突破了他布下的剑网,剑尖间不容发地在他的右胁下吞吐,不由心中逐渐冒火,这鬼女人未免欺人太甚了。 他年轻,有一切年轻人的优点和缺点,后天的培养教育,在紧要关头失去了作用,先天的好胜、冲动、自私的种种劣根性,突从压抑中脱颖而出,如山洪之溃决,一发不可收拾。 怒火一冲,他发威了,一声低叱,剑势突变。在对方加紧压迫,攻势到达最高峰的瞬间,易守为攻。一剑振开袭来的剑尖,身形疾闪之下,便取得了中宫的进手位置,狠招“浊浪排空”出手。这是狂剑荣昌当年威震江湖的狂澜十二式剑法中极具威力的一招绝学,即使是修为相等的高手,也不容易化解封架。 剑山一涌,蒙面女人咦了一声,飞退八尺、 一招走空,他岂肯罢手?第二招惊涛裂岸以可怖的奇速迫政,势如排山倒海。 “铮铮!”蒙面女人封了两剑,突然一声惊呼,向左后方飞退,身后草木中分,接着噗通通水响震耳,英雄落水,跌落护城河向下沉。 蒙面女人惊魂初定,举目四顾自言自语:“咦!这人是谁?怪事,陕西来了这么一位可怕的高手,本宫的人为何毫无所知?哼!我会查出来的。” 她抖落衣裙上过多的水滴,狠狠地走了。刚跃上城头,左方人影来势如电。 “怎样了?”她低声问。 黑影在五六步外止步欠身行礼,禀道:“已经到手,恭请宫主前往发落。” “好。通知本宫的人,追查一个身材高大,剑法神奥凶猛,轻功超尘拔俗的人,最好能查明他的落脚处。” “启禀宫主,那人姓甚名谁,面貌……” “黑夜中看不清。” “那……那就难了……” “住口!你不知道去找线索?那人手上提了重物,背上背了女人,显然是今晚在城里干了见不得人的勾当。他是从功祠附近发现我的,在瓦面上追了两条街,竟然拉近了二十步左右。你们多派些人,查一查那一带的动静,还怕找不出线索?” “可是,已经没有功夫去查了。” “什么?” “属下不久前接到主人传来的指示,着令本宫的人速行返宫,不许在府城闹事,以免引起石统领的误会。” “这……” “属下会另派专人去查。至于本宫的人,必须全部撤离,以免石统领起疑。” “好吧,你去安排一切,走!” 城南郊那一大片土地,是西安的名胜区,从樊川至终南山下,有不少古老的亭园宅第,无数的别墅巨厦,有些已破败不堪,有些屡换新贵,有些成了狐鼠之窝,有些是荒芜的鬼宅。四海游龙的临时栖身处,在曲江池东南的一栋古宅内。 老人家尚未返回,大概仍在城内找孙女儿。林彦把龙姑娘送至古宅的偏院,第一件事便是替姑娘打通督脉的禁制。起初姑娘不相信他有此造诣,事实却令她刮目相看。她对林彦修为的火候大感迷惑,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居然能修至这种境界,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但事实俱在,不由她不信。无形中,她对林彦又加深了一重了解。 姑娘弄来一些应时果品,沏了一壶香茗,两人秉烛清淡,等候四海游龙返回。姑娘告诉他,祖籍在浙江,五年前龙家与当地的土豪结怨,土豪不但有官府撑腰,也请来不少江湖魔道高手助阵,最后几乎被闹了个家破人亡。后来,总算新任的巡抚上任之后,大刀阔斧整顿政务,洞奸发伏雷厉风行,土豪见机迁走,龙家方能重见天日,但已经是家道中落亲友凋零。目下乃祖携孙女奔走江湖,寻找土豪和那些魔道高手算总帐。这次行脚陕西,祖孙俩留下了,一方面要看看梁剥皮的爪牙中,是否有他们要找的对头;一方面看不惯那些无耻武林败类的嘴脸,秉侠义道除暴安良的宗旨,进行拔除爪牙的大计。 林彦是个好听众,等姑娘说完,欣然说:“看来我找到志同道合的朋友了。” “但是,爷爷并不完全信任你。”姑娘迟疑他说。 “为什么?”他大出意料之外。 “你也行刺余大人。” “那……我只是想试一试铁胆郎君那些人的实力。” “还有。那晚你大闹钦差府,似乎用意并不在行刺梁剥皮。我和爷爷比你先到,我们是前一天潜入的,躲在承尘内等机会。如果你意在行刺梁剥皮,为何从大门硬往里闯?梁剥皮住在凌云楼,从大门往里闯,远着呢。那……那简直是自杀或者是疯子。傻大个儿,这…… 这并不是我的意思,我是很信任你的。” 四海游龙并不完全信任他,他有被世人所遗弃的感觉。老人家是他的救命恩人,他岂能怪祖孙俩没有知人之明?要说他心中毫无芥蒂,那是欺人之谈。 “我不怪你们。”他毫无心机他说:“我的行事也的确启人疑窦。哦!你们曾经与毒龙照过面吗?” “照过了,老天!那畜生的确了得。”姑娘犹有余悸他说:“我们亲眼看到他一照面便杀了大名鼎鼎的骑鲸客上官华,剑砍在他身上毫无用处。幸好那次我们未能及时赶到,不然恐怕也活不到现在。据爷爷估计,那畜生早年名列天下十一高手中的第五名,目下恐怕已升至第一了,修为比往昔高出许多。第四的江湖客莫致远,目下在他手下供奔走便是明证。毒王王腾蚊排名第三,根本不敢与他交手。” “毒王也在陕西?” “暗中潜伏在余大人身边。”姑娘毫不隐瞒他说:“上次余大人挤了几个可恶的走狗,向朝廷参劾梁剥皮不法的十大死罪,几乎因此而丢掉乌纱帽,被今上皇帝严重地警告并罚俸半年,严禁余大人干预梁剥皮督税的事。梁剥皮并不因此而息怒,命毒龙设法下毒手除去余大人拔去眼中钉。毒龙派了人行刺三次,被大剑山风雷四绝杀了个片甲不回。最后,派百毒头陀在秦王府下毒,利用月初各大臣至秦邸朝见的机会,在茶中弄鬼,余大人一出王府便人事不省,要不是毒王化装随从及时施救,哪有命在?下毒的人已经抓到,招出毒药是从钦差府得来的,指使人是梁剥皮。这件事曾经闹至京师,皇上只批了一句话:证据不足。” “这件事我听说过。将毒携人王府的人是亲卫军的恶贼乐千户乐纲,毒龙的人是不许进入王府的。”他说,表示他也有可靠的消息来源:“风雷四绝挡得住毒龙吗?” “风雷四绝阵也许能支持片刻。毒龙是不会愚蠢得亲自出面行刺的,连皇上也知道他是梁剥皮的亲信,这就是余大人至今仍然安全无恙的原因所在。” “所以,我也不会去投奔余大人。”他肯定他说。 “那你……” “我行我素,谁也管不着我。哦!我该走了。” “我爷爷……” “我不等他了,我得把夺来的银子送到小莲家。” “再等片刻好不好?” “不了,天色不早啦!” 姑娘留不住他。其实,他也不想见四海游龙。老人家并不完全信任他,何必自讨没趣? 四更未,他接近了永安村,毫无戒心地接近村旁的山沟。这一带的山沟,事实是所谓地隙,宽约六七丈,深度约三四丈,下雨是排水沟,天晴是路,穷苦的人,利用沟壁挖出一些土洞作居室,也就是所谓窑洞,当然不能用来烧砖瓦。建窑洞不是简单的事,工程之困难不下于建屋,家中没有壮丁,决难办到。张老人家中没有壮丁,只好在沟岸上方的坡地建茅棚苟延残喘。 接近茅棚,突然感到一阵心潮汹涌,不由脚下一慢。心潮汹涌,也就是所谓心悸。当一个第六感强烈的人进入危机四伏的不测环境,这种感觉便会起了强烈的反应,可以令他提高警觉,甚至可以早期发觉危机。 这种本能反应令他提高了警觉,似乎,他觉得附近的丛草矮林中,有几双不友好的狠毒眼睛,正在暗中向他瞪视,无形的压迫感令他毛骨悚然。 “恐后有饿狼。”他想。 他将没有鞘的冷虹剑交到左手,准备用右手对付伺机扑来的狼。市郊不时可以发现从终南山窜出来猎食的狼,但如果不是冬天,狼不会结成群,三五头老黄毛或者大灰狼,一只右手尽够了;如果有一根木棍当然更妙,剑不是对付狼的好兵刃,那些钢头铁爪麻杆腿的老黄毛,怕的是木棍和斧头。 他戒备着走近茅棚,没有狼扑上。 茅棚的柴门关得紧紧地,黑黝黝毫无声息。 第二次心悸震撼着他。他小心地伸手推门。 手将触及柴门,他突然疾退八尺。 啸风声从他的手下方传出,三枚细小的暗器几乎贴小腹擦过,如果退慢一刹那,三枚暗器可能全部贯入他的右胁,好险。 “原来是人。”他说,松了一口气,剑换交到右手,心潮不再汹涌,恢复平静,发现了危机,危机便失去危险性了。 另一个念头震撼着他:张老人祖孙糟了!这念头令他热血沸腾,无穷杀机从他的内心深处涌升,涌升。他的颊肉开始痉孪,掌心开始沁出冷汗。 “他们这些该死的畜生!”他切齿发出怨毒的咒骂。 柴门开了,出来了两个人。左右后三方,共有八个人接近。他陷入重围。 “什么人?报上姓名。”迎门而立的人问,声如狼嗥。 “来找张老人的人。” “不用找他了,连那小丫头也一起埋了。” “什么?死了?” “是的,昨天便埋了,咱们在这里已经等了七天。” “等谁?”他压下快涌上喉间的热血问。 “等任何来找他们的人。” “谁杀他们的?” “太爷我,木客陈海。太爷奉上命所差,布下天罗地网捉他逃走在外的次子,等四海游龙老匹夫将他的次子送回来。” 他一阵惨然,心中狂叫:我害死了他们!我害死了他们!苍天!请原谅我,我要开杀戒,我要开杀戒…… “你是张老鬼的什么人?”木客陈海厉声问:“你不会是龙老匹夫,你的身材高大得多。能闪避追魂客罗兄三枚迫魂针偷袭的人,决非等闲人物,亮名号,太爷带你到钦差府问口供。” “噗!”他将银囊丢在脚下。 “那是什么?”木客问。 “一千两银子。”他麻木他说:“已经用不着了。” “一千两银子?”木客目涌奇光:“吴兄弟,去拿来看看是真是假。” 右首踱出一个高大的黑衣人,徐徐伸剑叫:“丢下你的剑,退后。” 他不言不动,心里不住狂叫:我要开杀戒…… 眼前一阵朦胧,一串泪珠跌碎在胸襟。到达陕西快一个月了,他养了半月伤。在此之前,他从没想到要杀人,与人交手仅打昏而已,出手极有分寸。今晚,张老人祖孙的凶讯,引发了他潜在的仇恨,他有无比的愤怒和悲痛,复仇的意识蒙蔽了他的灵智,他心中发疼,有呕吐的感觉。 “该死的东西!你敢抗命?丢剑!”黑衣人逼近怒吼。 “是谁下令杀他们的?”他问,声调都变了。 黑衣人吴兄弟怒不可遏,一声怒吼,疾冲而上,招发灵蛇吐信,要刺穿他的胸膛。 “铮”他挥剑封出,接着寒芒再闪。 吴兄弟的人头飞起三尺高,尸身冲过银囊,鲜血狂喷,砰一声倒在丈外的短草中抽搐。 无坚不摧的冷虹剑太锋利了,吴兄弟的脖子禁不起一击。 “你们得偿命!”他凄厉地大叫。 木客大骇,拔剑沉喝:“你杀了太爷的弟兄,太爷要活剥了你,通名。” “林彦!”他大叫。 随着叫声,他狂怒地挥剑迎上,不等对方立下门户,已发疯似地抢近,招发惊涛裂岸取敌。这一招杀着在狂怒中发出,威力倍增,但见剑影漫天,风吼雷呜,可怕的电虹罩住了可怜的木客。 “血债血偿!”他厉叫,人化狂风,旋身猛扑左首的人,剑涌千朵白莲。 当第三名走狗狂叫时,木客的尸身已跌入柴门去了,胸部挨了两剑,创口直透背部。 猛虎进入羊群,真够惨的。荣叔绰号狂剑,名列武林第一高手,狂澜十二式剑术本是应付群殴的绝学,他已经控制不住自己,十名二流高手怎禁得起他的狂怒一击?刹那间,他已从左面旋抵屋前,罡风乍敛,剑气徐消。 死一般的静,十具尸体静静地躺在血泊中,没有受伤的人,也没有呻吟声传出,致命之伤全在胸口心坎附近要害,说狠真狠。 他进入草棚,点起油灯。棚内的景物依旧,他熟悉的物品似乎并未移动过,但主人祖孙却不在。空间里,隐约可嗅到已变了味的血腥。 推开后门,星光下,他看到一个陌生的大土堆。 “我害死了你们!”他爬伏在土堆前厉叫,其声凄厉。他声泪俱下,心中在淌血。 他回到屋前,解一具尸体的剑鞘插了冷虹剑,拾起银囊,发出一声凄厉的震天长啸,踉跄向东走向茫茫荒原。 这儿是南陵附近的一座破庙,地势偏僻,最近的村庄也在两里外,庙共三进,已经破败不堪,四处散落着断瓦秃垣,年久失修成了狐鼠之案,神像都已崩但已看不出昔年的风貌。 人都快活不下去了,谁还有心情修庙? 这里是林彦的藏身处。每一两天,他必须变换藏身的地方,以免被走狗们盯梢。 他在破殿堂的黑暗角落丢下银囊,拖出藏在朽木堆里的包裹,想打开睡具,却又颓然放手。他那有心情入睡?天快亮了,也是他练功的时候了。 他盘膝坐下,剑置在膝上,心乱如麻。张老人祖孙的悲惨形像不时在眼前幻现,耳畔仿佛听到他们的呼号:替我报仇,替我报仇……替关中的悲惨百姓报仇…… “我害死了他们……”他掩面低号。 心潮又开始汹涌,毛发森立。也许世间真的有鬼神,是不是张老人祖孙的阴魂跟来了? 他像一头嗅到危险气息的猛兽,全身出现反射性的痉挛,深深吸入一口气,他用感觉来搜寻危险的征候。 久久,擦一声轻响,他擦亮了火招子。壁根有一只破碗,半盏油,两根灯芯。点亮了灯,他闭上虎目调和呼吸,不理会身外事,渐渐进入忘我境界,灯火却在摇曳不定。 破神龛上,并肩端坐着三名寿眉全白,宝像庄严的高年僧人,穿了青僧便袍,各带了一把佛尘。他们像是入定,声息全无,似乎呼吸已经停止了。 双方相距约四丈左右,谁也不理会对方。 久久,东方天际出现鱼肚白, 油将尽,破殿堂中光线渐暗。 他呼出一口长气,行功已竣。 中间的老僧寿眉轩动,终于张开依然明亮的双目,用低沉缓慢的嗓音说:“南无普贤菩萨!施主所练的先天真气,可有名称?” “大师大概瞧不起玄门气功。”他木无表情他说:“同时,在下所练的并非先天真气,而是正宗的内家气功。” “老袖着相了。施主杀气直透华盖,可是动了无名?” “正是。” “为了老衲?” “大师以为如何?诸位大概在二更左右便到了。” “老衲三更初正便来了。” “有何指教?” “施主可是姓林?” “不错。” “施主侠驾莅临陕西,有何贵干?” “峨嵋三者,诸位僧隐峨嵋,出家人四大皆空,是否不宜多管在下的闲事?”他的语气渐变。天下间的僧人,惟有峨嵋的和尚念普贤菩萨佛号,所以他猜出他们是峨嵋三老,宇内少数已修至不坏金刚境界的高僧。本来他该尊敬这三位老前辈,可是,目前悲伤与自疚,已令他心情有了极度紊乱的变化,不想见任何人,对在此守候他的人更不表欢迎。 “不然,佛说出世必先人世,老衲袖岂能不管?” “你要管些什么呢?替梁剥皮捉我?” “如果梁税监被刺殒命,施主可知道陕西要有多少人遭殃吗?” “如果他不死,又有多少无辜的人遭殃?比较了吗?” “死了一个税监,朝廷还会派一个来,甚至两个来。” “下一个来的人,至少不会比这一个更恶毒。” “施主可知道毒龙手下的十大杀星?” “听说过,这十个爪牙是毒龙的贴身死党。” “施主能以一敌三吗?” “能。”他不假思索地答。 “他们四个上,或者五个……” “他们总会有落单的时候。” “施主显然心有顾忌,有顾忌则心虚,由虚生怯,必陷苦海永无胜算。”老僧苦口婆心加以劝解:“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若还不报,时辰未到。这种人性已混丧心病狂的人,自有上苍惩罚他永沦阿鼻地狱。施主年青有为,何必以有用之身来冒此风险?练武人的最高境界,是天人合一,无外无内,融孕于万物之中,生化于……” “这些道理我都懂。”他拔剑而起,庄严他说:“人,总是会死的。即使大师能修至肉身舍利,在下也修至无外无内天人合一的无上境界,同样地不会永生,同样会走向死的最后归程。你留下舍利我留下不朽,生命依然归于寂灭。”他高举冷虹剑,一字一吐:“那有何用处?个人的成就既无益于国计民生,无利于天下万物,与行尸走肉有何不同?一块顽石经过千年万载,空茫死寂不生不灭,它依然是一块顽石,对任何人都没有意义。告诉你,天下间像你这种人,多一个少一个并无多少不同。告诉你,在下年轻,有血性,知好歹,辨是非,十余载辛勤苦练,并非为了求一己之福,我要为苍生尽一分心力。你说我匹夫之勇也好;说我为患天下也好;说我以己之所欲施之于人也好;我不会计较,我要高举侠义之剑,拚满腔热血与邪恶周旋到底,永不退缩,永不屈服,勇往迈进,毫不迟疑。你们如果想阻止我,切勿轻试。” 铮一声暴响,他掷剑入鞘,语音转厉:“在下进来时,灵智已被悲痛与愤怒所蒙蔽,事实上你们有足够的机会毙了在下,而你们并没有偷袭暗算。因此,在下领你们一分情。下次见面,在下当退避三舍让你们一次。再见。” 声落,他抓起银囊与包裹,一脚踢熄灯火,一闪不见。 三个老和尚你看我我看你,做声不得。久久,仍然是中间的老僧说:“师弟们,如何是好?” “我们真该早早动手的,错过机会了。”左面的老僧说,脸上有一丝苦笑。 “刚才该留下他的。”右面的老僧说。 “能留下他?你知道他点灯的缘故吗?”中间老僧问。 “师兄之意……、 “他有意让我们看他所练的气功。”中间的老增苦笑:“你们没留意他脸上的肌肉变动,时松时紧时红时白,灯火也随着摇曳舒张,你们听说过这种古怪气功吗?” “好像是两仪真气。” “两仪真气决不会令脸色自然变易。总之,那是一种从未听说过的邪门魔功。如果咱们动手,知己不知彼,后果可怕,岂能冒险?” “那……咱们如何向四客交代?” “四客只要求咱们做说客,把他劝离陕西免树强敌,能接下崆峒四老聚力一击而无损的人,四客怎肯冒险与他一拼?再说,反正四下无人,咱们只说等到的人不是姓林的,岂不平在大吉……” 蓦地人影飞射而入,老公鸭嗓子刺耳:“好哇!出家人不打诳语,大名鼎鼎的峨嵋三老,居然撤起谎来啦!你们犯了佛门那一戒?” 接二连三进来了八个人。先前发话的人满脸横肉,年约花甲,身材高大,鹰目炯炯不怒而威,佩的剑长有三尺六。四客江湖客莫致远到了。后面的七名大汉中,有崂山双奇在内。 三僧变色而起,跃下神龛。 “人呢?”江湖客问。 “走了。”中间老僧答。 “真是姓林的小辈?” “他通名号说是林彦。” “那就对了。他怎么说?你们劝了他?” “劝了,他不肯走。” “那……你们没留下他?”江湖客睑色变了。 “贫僧无能。”老僧说:“他走得太快,根本无法拦住他。轻功之佳,武林罕见。” “哼!你们一定是有意放他走的。” “莫施主岂可血口喷人?”老和尚不悦地说:“贫僧无能,告辞。” “你们要往何处去?” “出栈道迳返峨嵋。” “你不怕梁公公要秦王致书蜀王,封你的峨嵋山门。” “蜀王为峨嵋的护法檀樾,你以为他会听秦王的摆布?算了吧,莫施主。” “你们如果不留下,恐怕出不了陕西,信不信由你。” “你威胁老衲么?” “好说好说。” “老衲却是不信。师弟们,走!” “你们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返回钦差府,石统领会以上宾待你们,不然……” “老衲返山之期将届,行程尚远,此次远留西安五日,已误了四日行程,请代转告石施主,老袖无脸见江东,不敢往辞,恕罪恕罪。” “好吧,你们走,石统领会在前途相候。对那些不听使唤的人,石统领有一套最灵光有效的办法对付他的。好走,莫某不送了。” 第二天,峨嵋三老在咸阳渡口失踪——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 六 章 威迫利诱 天罗地网张开了,五个罗网中枢已建立完竣,眼线密布,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派至各州县的高手正被陆续召回,各地的税站因缺乏高手撑腰,不敢太大胆妄为了。 石和尚被劫的消息,把走狗们激怒得快疯了。一个默默无闻的江湖小辈,居然胆大包天向钦差府的人抢劫,那还了得?简直欺人太甚。但木客十名高手无故尸横永安村,却令走狗们人人自危,聪明的人心中有数,这桩血案必定与林彦有关。 这是自虬须丐失踪之后,走狗们死伤最惨的头一桩血案,大事不妙。 林彦混在下九流社会,他像猫一样有耐心,像豹一样机警,留意钦差府的动静,守候在不引人注意的角落,耐心在等候梁剥皮外出,准备行博浪一椎。 可是,他到底缺乏经验,也没有可用的人手,始终无法掌握梁剥皮的行踪。有一天被他在北大街等到了。可是,梁剥皮的仪仗比秦王出巡还要神气,仅是鸣锣开道的人就有二十名之多,一排八人大轿型式完全相同,每一大轿不但轿夫高矮衣着相同,连四周的护卫也人数相等,谁也不知道这恶贼藏在那一乘轿内。 他想到外地去等。梁剥皮经常带了大批走狗和北卫军至各州县巡视,名义上是视察税务,事实是至各地搜刮,最远一次曾经远至大漠花马池附近,两千名亲卫军所经处,各地等于是遭了一次兵灾。 在路上行刺要方便些,他必须确实地掌握梁剥皮的行踪;据他所知,梁剥皮如果出巡,在两百里之内必定秘密出发,远出两百里方大张旗鼓沿途示威。因此如不能确实侦悉奸贼正确的行期,一切徒然,他不能远出两百里外去等,谁知道奸贼向那一方巡视? 人手不够,他极感苦恼。 虬须丐在何处?有一个老江湖提携,该多好? 他必须找到虬须丐,他太孤单了。 在钦差府附近等了好几天,这种守株待兔的工作单调、枯燥、乏味,等得他心中冒烟,一无所获,委实不是滋味,不但不见梁剥皮出入,甚至连陕西人恨之入骨的毒龙石统领,也不见出现。唯一可见的有名人物是副统领王九功。这位据说手无缚鸡之力的狗头军师,出入极少乘坐车轿,但带的随从却是不少,最少也有十二个人前呼后拥。这些随从都是武艺高强的江湖风云人物,但打扮与穿着与毒龙的爪牙不同,一看便知统领与副统领之间,各拥有自己的心腹爪牙,也可以看出两人的职掌内外分明。 王九功不是林彦的猎物,这位面貌阴沉不苟言笑的狗头军师手无缚鸡之力,杀之不武。 年轻人耐性有限,他不愿再等了,开始离开城关,至城外碰碰运气,看是否能得到虬须丐的消息。 山东关向东行,二十里便是有名的灞桥镇,往昔出关东下的人,送行的亲友皆在此饯别。镇西便是横跨灞水的灞桥,有些人称为销魂桥,桥面甚低,像是浮在水面,十五座石礅似乎一天天往下沉,其实是河道日渐淤塞,河水也一年比一年少了。 他在灞桥镇混了一上午,午膳后出镇西行,准备晚间仍在城内活动。刚接近桥头的高大牌坊,身后蹄声如雷,八匹健马拥着一辆轻车,以全速冲来。他闪在一旁,心说:“这些人怎能在桥上飞驰?咦!” 下游河岸的大柳树下,突然闪出一个青衣人,一声冷叱,左手一扬,一把大型飞刀以可怕的奇速,射向驶近桥头的轻车。青衣人也用令人目眩的速度,拔剑随飞刀向保护轻车的骑士扑去,吼声震耳:“杀梁贼……” 闪在牌坊柱下的林彦一怔,车内是梁剥皮?可能吗? 已不容他多想,双方接触。 一名骑上仓卒间拔剑急挡飞刀,可是已来不及了,飞刀一惊而过,射向车门,“叮”一声怪响,飞刀反震坠地。有金铁声传出,车门是裹铁的,飞刀射不透车门。 同一瞬间,两名骑上飞跃下马,双剑齐出,速度骇人听闻,恰好截住了青衣人,三剑接触。 “捉刺客!”有人大叫。 马车驰上了桥头,由四名骑上护驾。 “铮!”三剑接触火星飞溅,青衣人暴退丈余,功力比两骑上差了一大截。 林彦本想扑向马车,但已晚了一步,心中暗叫:可惜!如果有另一批人接应,该多好? 四名骑上已向着衣人猛扑,声势汹汹。青衣人脸色大变已无法撤走,咬牙切齿挥剑招架。 “纳命!”一名骑士怒吼:“丢剑投降!” “铮铮铮………”青衣人全力封架,退上河堤。” 林彦己别无抉择,抖开裹剑的布囊,飞跃而上,决如电光一闪,首先扑近一名骑士身后。他不拔剑右手一伸,抓住骑士的背领信手便扔。 “哎呀……”骑士惊叫,身躯飞起丈高,飞越三丈空,向浊流滚滚的河面飞堕,水声如雷,骑上落水。 几乎在同一瞬间,他反掌挥出,噗一声击中另一名骑士的左肋,骑士向外摔倒。 “还不快走?”他向脸无人色的青衣人大叫。叫声中,冷虹剑出鞘。 两名骑士这才发现身后来了强敌。不得不放弃行将力尽的青衣人,回头应敌。 “冷虹剑!姓林的来了。”左面的骑士惊叫,向河心奋身飞纵而起,不敢交手跳水逃命。 最后一名骑士也不笨,听到冷虹剑三个字,便已见机溜走,往河岸的草丛中一钻,兔子般溜之大吉了。 “快走!”林彦向青衣人低叱,向灞桥镇飞掠。 青衣人紧跟在后,低叫道:“镇内去不得,督税署的仓场有大批走狗。往北,踉我走。” 两人落荒而走。这一带有不少麦田和麻园,平野中易于藏匿。远出三里外,青衣人在一座小村旁的麻园止步,拭掉脸上的大汗,行礼道:“兄台临危援手,铭感五衷。兄弟许三山,咸宁人氏。” “哦!许兄是本地人。在下林彦。”他客气地说,并不隐瞒自己的身份。走狗们已叫出他的姓和冷虹剑,已无隐瞒的必要。在西安,他林彦的大名已传遍府城。西安府的附廓两县,东是咸宁,西则是长安。灞桥属咸宁管辖,所以他说许三山是本地人。 “久仰久仰。” “哦!你向马车行刺……” “里面是梁剥皮,陕西人谁不想吃他的肉?” “梁剥皮?”他当然不信:“那畜生出门,最少也有四乘车轿,多者八乘……” “这你就不知道了。”许三山说:“虬须丐在三年中,行刺数十次,一次也没成功,原因在此。那畜生被刺怕了,经常改变行程,虚虚实实令人莫测高深,车骑从前门出,他却悄悄轻车简从由后门走,除了他少数几个亲信之外,有时连毒龙也不知那四乘车轿里面,是否有真的梁剥皮在内呢!” “那你怎知道这辆车内……” “他早上去临潼,我亲眼见到他与临潼的致仕狗官黄伟,带了大批美女至骊山洗温泉浴,所以盯了他,他那尖脑袋高颧骨,猪眼尖嘴,白面无须的贱相,瞒不了我。他的随从走狗皆留在镇上的仓场,悄悄乘轻车先一步动身,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呢。可惜,我没料到轻车居然装了铁,不然那一飞刀真够他受的。” “晤!不对。那是双乘轻车,如果车厢裹铁,决不会那么轻快,定然是仅车门裹了铁而已。下次,哼!得设法用强弓由后厢下手。”他说,心中在打主意:“用没有倒镞的铁杆箭,五十步内贯三寸木决无问题。许兄与梁剥皮……” “我与他不共戴夫。”许三山直挫钢牙:“我姨父全家皆毁在那畜生手中,那已是四年前的事了。我八年前离家,在淮南落户,月前奉家慈之命返乡一看究竟,方知姨父一家已是人丁烟绝,因此花一月工夫等候机会替姨父报仇。府城东关有几位江湖豪侠潜伏,我就是从他们口中得到那畜生的确实行踪。” “哦!东关潜伏的是些什么人?” “我仅仅认识踏雪无痕杨芳和开碑手唐元。其他的人并未通名,我也不好问。踏雪无痕杨芳是家父的好友。” “哦!开碑手唐元,是不是湖广襄阳唐家的唐元?” “是的,多年前,兄弟曾随他惩戒淮安的恶霸冯九爷,花甲年纪依然脾气火爆。目下他化名李勇。” “能不能带我去见他?”林彦满怀希冀地问。 “林兄……” “他与虬须丐老爷子交情不薄,我要向他打听鲁老爷子的消息,可否动身进城去找他?” “这……事先未约定……” “不要紧,兄弟会加以解释。” “这样吧,明天再去……” “明天,谁知道有些什么变化?许兄,请慨允。” “可是……刚才行刺失手,事情闹大了,这时进城,恐怕……风险太大了。”许三山意似不愿,诸般推托。 林彦到底经验不够,还以为许三山真的不敢冒险呢。同时,他急于知道虬须丐的下落,好不容易知道开碑手的消息,岂肯放过?开碑手是武林中侠名四播的白道名宿,名号虽然没有虬须丐响亮,但声誉却比老花子隆。老花子游戏风尘嫉恶如仇,刚直耿介,少不了得罪许多人,声誉稍差乃是理所当然。 “咱们可以化装易容。”他坚决地说:“恶贼们必定派大批走狗穷搜灞桥镇,府城反而安全呢。” “这………好吧,咱们就走一趟。你知道兴庆宫?” “知道,那里面被梁剥皮占来养马,连秦王也不敢不遵。”他说,弄不清许三山为何要提兴庆宫:“那地方已划为禁区。” 兴庆宫是唐朝时代,唐明皇做皇子时的故址,有夹墙直通皇宫,人马在内行走声息全无,工程十分浩大。目前宫已废,由秦王府派人管理。梁剥皮居然占来养马,连秦王也无可奈何。 “不错,但八仙庵并未列入禁区。”许三山说:“八仙庵东南角,长乐坊与兴庆坊之间,有一座愚园,大门灯一看便知,他们一批人在内隐身。如果出了意外走散了,咱们在愚园的大门南端会合。” “好,咱们拾掇动身。”他开始解外腰带做头巾,解外衣裹住了剑囊挟在胁下,内腰带里取出一包褐色药未,混在汗液中往脸上一抹,脸色变成黑褐。 两人抄小径绕道而走,放开脚程奔向西安。这期间,东关表面安静如恒,其实暗流激荡。 申牌正,两人踏入东关。天黑城门关闭,所以要回城的人纷纷进城,东面来的旅客也陆续到达,大街上车马络绎于途,十分热闹。 一个白袍飘飘、手摇马鞭的年轻书生,从街右施施然东行,大概是个公子哥儿,刚将马寄妥仍留着马鞭。头上未戴冠,一头美好乌亮的头发挽了个发结,用玉环绾住。眉清目秀,秀逸出尘。看年龄,不会超过十六岁,嘴角的微笑十分迷人。好一个丰神绝世的少年书生。 前面有一条小巷口,一名中年人倚在墙角鬼鬼祟祟向东张望。听到脚步声,不经意地扭头观看,露出他那张左耳下有胎记的大马脸,不屑地瞥了小书生一眼。 小书生大眼生光,笑嘻嘻地泰然走近,突然马鞭一伸,出其不意搭住了中年人的左肩近颈处,微笑道:“你,我认识你。不要想运功抗拒,那对你毫无好处。” 马脸中年人做梦也没料到小书生会动手制人,毫无防备失去了反应力,小小的马鞭似乎重有千斤,魔力无穷,人渐渐下挫,双腿在发抖,手抬不起来,脸色灰败,用近乎虚脱的声音说:“你……你是谁?认……认错人了吧?” “你是不是姓胡?”小书生问,笑容依旧。 “我……我……” “胡百禄,黑妖狐胡百禄,京师的剧贼黑妖狐,没错吧?”小书生不笑了:“去年七月天,你杀了七个人,被人追得上天无路,向南逃入河南。” “你……’ “我就是迫你南下的两个人之一。好哇!你一个恶名昭彰、艺业不凡的大剧贼,居然穿起褐衣扮苦,哈哈,在这里鬼鬼祟祟做眼线,我得问问你所做的勾当。”小书生说完,左手伸出袖口,小小的白玉指头,点在黑妖狐的胸口玄玑穴上,捉住对方的右臂往小巷里拖。 “你……你想怎样?”黑妖狐战栗着问。 “招出你的勾当,饶你不死,本书生说话算数。” “你………你要我招什么?” 马鞭指向黑妖狐的右额,小书生语音转冷:“你耳朵聋了? 再不招,马鞭贯入口腔,一拖一拉,你想招也没有机会了。阁下在何处得意?招!” “不要用劲!”黑妖狐嘎声叫:“在……在督税署当税丁。” “喝!你是愈混愈低,每况愈下啦!在干什么?” “监视一个姓……姓林的人。” “林什么?” “林彦。”黑妖狐乖乖吐实。 “哦!行刺梁剥皮的林彦?” “是的,他快要到了。” “你认识他?” “钦差府有他的图形。” “你怎知他快要到了?” “我只知道上面吩咐下来的事,每条街都有人化装监视。听说他要到愚园。我负责传信,其他的事由百毒头陀主持。石统领到咸阳去了,无法赶回,所以由头陀主持大局,他恨死了姓林的。” “你说他要去愚园?” “是的。” “百毒头陀在愚园?” “是的,能用的人都派来了。” “好了,大概也问不出什么了。” “你说过饶我的,请……” “不错,饶你,你可以活,我不是不守信用的人。”小书生说,一掌拍在黑妖狐的天灵盖上,再在背心拍了一掌,解了玄现穴,对穴震穴术出神入化:“你已成了白痴,死不了。 哦!我得去愚园走走,看那位林彦是何人物。” 林彦与许三山大踏步进城,街上行人众多,谁也没留意身畔的行人是好是坏。正走间,身后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林彦并未介意,大概有人有急事待办,他本能地向左让,左面一个肮脏的小花子正低着头迎面而来。 蓦地,他看到走在有首的许三山向右急跨一步。他的警觉心特高,以为许三山有所发现,心中一动本能地扭头回顾。 一个车夫打扮的人,正飞步向他的背部冲来。 “你干什么?”他大声问,右手伸出戒备。 “对不起,没什么。”车夫笑答,欠身点头移开举步。 这瞬间,他命不该绝,看到车夫的袖口有异,铁器的光芒一闪。他不假思索地跨出一大步,伸手急抓车夫的手臂。身侧微风飒然,三枚针形暗器擦背而过,几乎伤了肌肤。如果他不跨出一大步,那…… “哎唷……”有人惊叫。针将走在他后面的人射中了。 “你该死!”他怒叱,舍了车夫一跃丈余。 小花子像个老鼠,往街边的人丛中一钻,溜少大吉。 人太多,他不能将行人推倒,好不容易排众追出二三十步,小花子已经不见了。 许三山也失了踪。他不能逗留,已经有人狂叫救命了。东关的街道他不陌生,急急奔向愚园。有人暗算他,这是说,他的易容术差劲,已落在走狗们的眼下了,必须及早脱身。 接近愚园,许三山恰好从一条小巷中钻出,低叫道:“随我来,快进去。” 这一带是住宅区,小街上没有行人,似乎不合清理,但他已无暇思索了。愚园的院门很大,两盏巨大的门灯笼,各写了两个大红字:愚园。园门虚掩,许三山领先推门奔入,一面叫“乘风破浪。来人是朋友。有人追赶。” 里面一个黑衣人低叫道:“往里走,右首的迎旭厅。” 经过两处空无一人的院子,迎面出现一座雅洁宽敞的厅堂,额上两个漆金大字:迎旭。 这种古老的大宅,西安多的是;堂广奥深,屋多院众,幽暗不通风,风沙难入,外人进入如入八阵图,不辨东南西北。 进入大厅,他心中南咕:怎么除了两旁的椅案之外,没有摆设?这就不像豪门巨宅了。 “林兄请稍候,我去请人来。”许三山说,匆匆进入东厢。厢门一掩上,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晚霞满天,窗口透入一些暗红色的光芒。这种古老的大宅,都有传统的小窗,冬天关中的风沙是十分惊人的,江南式的大窗在这里极为罕见。迎旭厅也不例外,厅门东向,只有厅门两侧两个小窗,申牌一过,厅内便一片幽暗难辨景物了。 西厢门悄然而开,踱出一名举着火蚀的老仆。 “大叔你好,请问宅主人在家吗?”他问,礼貌地抱拳为礼。 “就快来了。”老仆答,连看都不看他一眼,自顾自取下壁间的纱灯,慢吞吞地点燃,四盏纱灯费了不少工夫,厅中大放光明。 林彦开始感到不安了,许三山为何去了这许久? 老仆无视于客人的存在,慢吞吞走向西厢门,跨出门外转身握住门作势带上,发话了: “时辰已到了。” 砰一声响,门闭上了。 “我怎么这样愚蠢!”他向自己叫。 偌大的厅堂,厅名迎旭,却没有陈设,但又点燃了所有的纱灯。一般的厅堂如果不使用,照明设备不可能如此完善的。仆人见了不速而至的陌生客人,也决不会不加问闻。那一句时辰已到是什么意思?这算是仆人的口吻? 他想退出厅,但已来不及了,金铁声入耳,十余支长剑堵住了厅口,锋利的剑身森森如林替代了厅门。两厢门也同时开启,高手们鱼贯而出。后厅门开处,十二名男女左右列队威风凛凛,杀气腾腾。用不着清,他知道自己身入网罗,插翅难飞,外面至少还有百十个人在等着他。 “那个该死的许三山!”他心中暗叫。 身陷死境,他后悔已来不及了。退路全绝,他该如何杀出一条生路来?这时冲出去,势必引起可怕的混战,明攻暗袭俱至,刀剑与暗器齐飞,怎应付得了?但他必须一试,当机立断一声低啸,拔剑冲向东厢门。 “冲过来了!”一名中年人怪叫。 东厢门宽不过五尺,却有九支长剑排列,上中下形成一座剑山。除非他能在同一瞬间崩开九支剑,不然休想冲出.挨上一剑什么都完了。 “我真是愚蠢。”他心中暗叫。对方严阵以待,硬冲是不可能的,他必须等候机会与制造机会,在窄小的空间里,硬冲只是死路一条,不是逞匹夫之勇的时候。 他在剑山前止步,镇静地说:“你们九个人,不会比崆峒四老高明。” “试试看。”中年人狞笑着说:“后面的刀剑,最少要多十倍,你能冲过去吧?” 三声钟鸣,后堂出来了地位高的人,有人高声传呼:“外堂大总管驾到!” 首先出来两名大汉,然后是身材高瘦,有一双不带感情的山羊眼,佩剑的劲装中年人凌如峰,外堂大总管勾魂电手凌护卫。后面跟着八名高手,全是些三山五岳的江湖大豪。百毒头陀走在最后.用怨毒的眼光死瞪着林彦。 众人在堂上列队。勾魂鬼手脸上堆着笑容,说:“在下凌如峰。尊驾就是林彦?好年青英俊,自古英雄出少年,言之不谬.” 林彦不再激动,置之死地而后生,他必须冷静地应付,候机制造脱困的形势,丢下剑囊,将剑鞘系在背上,左手提着外衣,淡淡一笑道:“好说好说,大总管谬赞,林某深感荣幸。” “林兄不必客气。”勾魂鬼手的笑容很可怕,因为眼睛不带表情的笑容确是令人毛骨悚然:“林兄光临陕西,分别向余大人和梁钦差行刺,委实令人莫测高深。林兄行踪飘忽,出没如神龙,今晚好不容易请到了侠驾,凌某足慰平生。” “林某浅陋鲁莽,自投罗网,大总管果然高明。” “好说好说。凌某重责在身,不得不出此下策。只因为林某的侠踪无定,兄弟无法派人敦请,休怪休怪。” “林某来了,大总管何以教我?” “有几件事请教,务请见告。” “林某不一定能奉告。” “这就得请林兄赏脸罗。陈兵相商把晤,事非得已,尚请海涵。”勾魂鬼手极有风度地抱拳行礼陪笑。 “客气客气,林某了解大总管的苦衷,如果可能,林某当知无不言。” “那……兄弟这儿先行谢过。”勾魂鬼手再次抱拳施礼:“第一件事,请教林兄为何分两面行刺?” “很简单。”他轻拂着剑说:“梁剥皮荼毒陕西,天人共愤,血腥满手,恶迹如山。余懋衡身为御史,奉朝命巡按陕西,居然不加弹劾,年来一无所成,梁剥皮荼毒依旧,暴虐依旧,杀戮依旧。因此,在下认为余御史必定明里与梁剥皮势不两立,暗中狼狈为奸,所以激于义愤,誓诛奸贼为民除害,如此而已。” “林兄年纪轻轻,想必是初闯江湖,仍保有一颗赤子之心。” “好说好说。” “江湖鬼域,官场更是波诡云谲,有许多事不足为外人道林兄又何必为此浪费精神?第二件事是请林兄商量,也可说是情商。” “请教。” “石统领授权凌某,专程与林兄请商。梁钦差皇命在身,所行所事无非皆为朝廷着想,容或手段有所偏激,亦无可奈何。梁钦差爱才若渴,亟欲一赌林兄风采,命石统领无论如何,设法请林兄至府城相见,林兄……” “在下会去见他的,而且是带剑前往。凌兄请代为先容,叫他洗净脖子一试林某的剑利否。” “林兄……” “在下已明白地表明态度了,除非梁剥皮从此改恶从善。”他斩钉截铁地说:“不然,总会有见面的一天。” “林兄不能改变主意?” “不能。” “石统领果然所料不差,林兄不出所料不肯改变初衷。”勾魂鬼手阴笑着说:“第三件事林兄或许肯俯允。” “说说看。” “林兄曾向余御史的人表明,曾收受某人一千两银子行刺余御史。” “此消息从何而来?” “事涉机密,恕难奉告。来人哪!” 后堂有人大声应喏,接着出来两名大汉,捧着一只巨型紫铜托盘,中盛檀木方匣,里面金光耀目生花,往林彦脚前一放,行礼退走。 “这是一千两黄金,共一百条金砖。”勾魂鬼手说:“官价金一两折银四两,市价一两折银有八两半。这是说,匣中有银八千五百两。请相信梁钦差的诚意。” “大总管真大方。” 这是石统领的意思,奉赠林兄以壮行色。” “哦!好隆重的程仪。” “统领的意思,是请林兄笑纳,但不知林兄打算何时启程离开陕西?” “林某会离开陕西的,但不是现在,而是等梁剥皮授首之后。林彦大声说:“石统领的厚赐,在下心领了。… 内堂匆匆出来一名大汉,在勾魂鬼手耳畔哺咕了两句,匆匆退走。 勾魂鬼手脸色变了,哼了一声说:“林兄,不要不识抬举。” 林彦也沉下脸,冷笑道:“利诱失效,瞧吧,威迫上场,你我也该撕下假面具了。阁下,林某等着呢!” “本总管指给你两条明路,一是丢下兵刃,随本总管晋见梁钦差;一是提了金匣,头也不回东出潼关,昼夜兼程上路,发誓从此一去不回。” “晤!相当优厚。如果在下两者都……” “你会选的。”勾魂鬼手狞笑:“时辰不早,为了你一个狂妄小辈,咱们出动了这许多人,委实无趣之极。现在,给你十声数下决定。一!” 林彦举目环顾,数十双怪眼凶狠地注视着他,数十把刀剑以他为中心遥遥相指。他知道完了,这些人无一庸手,也可能有比腔恫四老修为更高的人物。假使外面有毒龙、四客、十一道,即使能冲出去也是死路一条。就算对方不下令围攻,用车轮战也足以耗尽他的精力,今晚大事去矣!他瞥了脚前的金匣一眼,金芒耀目生花,一千两黄金,足以令人丧心病狂,只要他伸手,黄金便是他的了。 “二!三!四……”勾魂鬼手的叫声如沉雷,一声声像巨锤在他心头敲打撞击。 这些金砖沾满了陕西百姓的血和泪,他能要吗? “五!六!七……” 他的目光落在东厢门附近。假使这些把住门的人能冲进来,该多好?他如果无法制造情势,毫无脱身的希望。 “八!九!十!”叫数声停止:“小辈,你已经失去机会了。上去两个人,毙了他。” 一名中年人与一名壮年人大步下堂,两面一分,双剑徐举。 他心中一宽,情势并未绝望哩。看光景,对方真正的高手不多,能派出来和他一比一拼的人有限得很,派出来的人不多不少,必可制造脱身的机会。如果对方有能和他势均力敌的人,一比一便无法制造混乱了。 他的剑伸出了,凝神待敌。 如果出手便是杀着,此时此地,不但无法收到震慑人心的效果,反而会令对方提高警觉下令围攻。因此,他必须小小心地隐藏实力,而且不能令对方起疑。 两个爪牙开始移位,争取空门;中年人在前,壮年人绕到他身后。他身形微转,减少身后的威胁。就在他身形始动的刹那间,身后的壮年人立即发动攻势,剑芒一闪,剑气及体,白虹贯日攻他的上盘,手眼心法步皆显出曾获明师指点,已获剑道神髓。 他疾退一步,挥剑急封,铮一声剑气四荡,化去壮年人颇具威力的白虹贯日。 他留了后路,蓄劲未发。壮年人剑术虽然不错,但比起他来却不可相提并论。笨乌儿先飞,劲敌该是前面的中年人。 果然不错,中年人在他封招时逼近抢攻,配合壮年人的突袭行雷霆一击,一记大地盘龙猛攻下盘。 剑气直迫三尺外,以雄浑的内力御剑,志在必得,内力修为比壮年人精纯多多,剑招也辛辣霸道迅捷无伦。 林彦间不容发地又退一步,剑出“划地为牢”硬接,双剑闪电似的接触,龙吟震耳,火星飞溅。林彦斜退八尺,脚下一乱。 壮年人的第二剑接瞳而至,剑影漫天,一口气攻了五招十二剑,似已主宰全局。 中年人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剑身上,锋尖下七寸出现一颗豆大缺口,显然以雄浑的内力御剑,仍被冷虹剑所创,只感到心中大痛,厉叫道:“我要分了你的尸……” 叫声中,发疯似地冲至林彦身后,愤怒地攻出一招“大风起石”,由下至上毫无顾忌地放手抢攻。 这次林彦不再客气了,让步让得够久啦!一声低叱,人似流光,剑似逸电,从壮年人的剑下撤出,大旋身剑发“回龙引凤”,从中年人的右侧切入,险之又险地突入空隙,一发便中,剑划开了中年人的右颈侧经脉。 壮年人一招走空,转身追击,大喝一声剑下绝情。这位仁兄尚未看出同伴就在这刹那间中剑,所以无畏地追击。 林彦身形倏止,冷虹剑一拂,崩开壮年人的剑,左手的外衣一挥,“啪”一声扫在壮年人的脸部,妙到颠毫,可怕的劲道硬把对方的五官震毁。 “哎……啊……”两人先后狂叫,各向外冲。 “在下赚了对本利。”林彦仗剑冷冷他说。 “砰嘭”两声暴震,两个对手倒了。 “乱剑分了他的尸!”勾魂鬼手厉叫。 四方共冲出八名高手,八方汇聚,来势似排山倒海。 林彦一咬牙,是拼命的时候了,一声长啸,他展开了绝学狂澜十二式,杀着“惊涛裂岸”“浊浪排空”“怒涛壁立”连绵不绝,人影八方旋舞,迸发出万千剑虹,锋尖吞吐间惨号随之,狂野泼辣锐不可当。 厅门外,突传出两声惊叱:“快退!狂剑荣昌的狂澜十二式可怕剑术!” 叫晚了,惨剧接二连三,“砰噗噗”的人体仆倒声大起,八人中仅有一人平安退出斗场。 三个人影从厅外掠入,剑啸刺耳。 堂上的百毒头陀与勾魂鬼手同时扑出。百毒头陀的厉叫声震耳欲聋:“交给我治他!” “铮铮铮……”金铁交鸣声令人毛骨悚然。 空间里,淡淡的雾影汹涌如云海。 铮铮两声大震,百毒头陀飞退丈外,屈一膝跌倒,脸色如厉鬼。 勾魂鬼手狂叫一声,掩胁急退。 狂澜十二式威力在减弱,但仍然不同凡响。 三个花甲老人绕着林彦发剑,一个个脸色庄严,游走如飞,攻势虽猛,但却不敢将招式使老,不敢冒险近身。 林彦脚下大乱,不住用左手的外衣拭抹脸面,似乎双目已难睁开,呼吸不平静,身形开始乱晃了。 “我要你生死两难。”挺起的百毒头陀怒叫,左手一扬,灰蓝色的针形暗器破空而飞。 林彦已陷入半昏迷境界,心中在狂叫:“雾气有奇毒,“我……我完了……” 身躯一震,三枚暗器全部射入他的右后股。他神智不清,已无法发现细小的暗器。 剑气破风声入耳,他神智一清,大吼一声,神功骤发,他用乾罡坤极大真力作孤注一掷。 “铮……”三老人三方齐聚的三支剑,炸裂成百十段,三老人也跌出丈外,口角有血沁出。 “大家退!让他自行倒毙。”百毒头陀大叫。 林彦屈一膝跪倒,外衣脱手掉落,剑无力地缓缓下垂,下垂。他眼前已看不清景物,体内的剧痛令他气血翻腾,晕眩感无情地控制住他,令他筋骨发僵。 “他走不掉了,七步之内他将痛得昏死,他中了贫僧的七步追魂针。”石头陀咬牙切齿地大声说,意在阻止其他的人扑上。 林彦行将昏厥,但仍有些许神智,已默运玄阴真气令气血缓流,以免人体的奇毒发挥威力。 他站起来了,昏昏沉沉向东厢门接近,踉跄迈出第一步,接着是第二步。 死一般的静,似乎落针可闻。所有的人,皆用惊骇的眼神死瞪着他。 第三步,第四步…… “头陀,你的百毒飞雾是否失效了?”百毒头陀身侧的一名中年人低声问。 “不可能的。”百毒头陀困惑他说:“上月才配制的,功臻化境的高手也支持不了片刻,怪事。” 第五步,第六步……林彦身形一阵急晃。 “他要倒了。”百毒头陀说,得意已极。 第七步,第八步…… “咦!头陀,你的七步追魂针也靠不住。” “胡说!”百毒头陀口气虽硬,神色却软弱。 第九步,已接近了东厢门。 九支剑正等候着他。 第十步,他双膝一软。 啪啪啪啪!响声震耳,四盏纱灯一一炸熄。 大厅一暗,伸手不见五指。 “啊……哎……”狂叫声发自东厢门。 “拦住那白衣人!”有人大叫。 狂叫声与叫喊声逐渐去远。变生仓卒,章法大乱。 有人追出,有人奔跑,有人叫喊,一阵大乱。 不知是谁擦亮了火招子,大厅中,林彦不见了,只留下他的一件外衣,地下血迹斑斑。 终于,有人取来了灯,勾魂鬼手胁下受伤,已用腰中缠妥,拍案怒吼:“你们都是些饭桶!上百名高手在四周埋伏戒备,居然被一个白衣人深入腹地,无声无息点倒了九个自命不凡的高手,击倒合围的九个饭桶,把快断了气的林小狗救走,你们……真他娘的混蛋!” “谁知道那白衣人是谁,谁看清了没有?”百毒头陀问:“林小狗是死定了,大罗天仙也解不了追魂针奇毒。现在,咱们必须把那个白衣人的底细刨出来。” “天太黑,谁也没看清。”一名大汉垂头丧气他说。 “在下仅看到模糊的轮廓。”一名中年人说:“身材瘦小,所经处似乎可嗅到谈淡的脂粉香……也许是薰衣香;这我就不敢确定了。” 你他娘想女人想疯了。”勾魂鬼手无情地咒骂:“你整天在教坊妓院里鬼混,除了脂粉香,你还知道些什么,哼!” “总管,想想看,江湖道上,夜间敢穿白衣活动的人有几个?穿白衣而又身材矮小有人又有几个?不难查出的。”百毒头陀提出意见:“当然,熏衣香也得合并查。” “据属下所知,”一名花甲老人说:“夜间穿白衣活动的人没有几个。四川的吴白衣;湖庆的白衣游神谭岳阳;粤东的闹海白龙潘勇;山东的白衣修罗。吴白衣身材修伟;白衣游神垂垂老矣,不会用香熏衣;闹海白龙又精又壮,像个弥勒佛,却水性惊世骇俗;白衣修罗出道甚晚,谁也没见过他的庐山真面目。” “他既然号称修罗,必定神通广大变化无穷,身列六界与天龙八部,天上水下……” “废话!”有人不耐地大叫。 “有了。”勾魂鬼手兴奋他说:“快派人飞骑赶往咸阳,把石和尚和销魂绿姑找来。” “为何?”百毒头陀问。 “他俩知道白衣修罗的底细。” “真的?” “大概不会假。”勾魂鬼手说:“修罗神变化无穷,但男神大而丑,女神美而娇;顾名思义,白衣修罗必定是女人。来人既然穿白衣,身材瘦小而带香味,就是她。” “找到她,佛爷准教她快活。”百毒头陀切齿叫。 “今晚的事,谁泄露出去,我要他的脑袋。”勾魂鬼手凶狠地说。 参与的人一多,想保持秘密谈何容易?百余名走狗诱林彦入伏,依然被林彦逃出天罗地网的消息,第二天便传遍府城。白衣修罗出现西安救走林彦的消息,也同时在府城传播。 最令人震惊的事,是狂剑荣昌威震江湖的狂澜十二式重现江湖,据猜测,林彦可能是狂剑的门人,可惜的是林彦可能已中毒丧命,无法从林彦身上,找出狂剑失踪之秘。 消息传得很快,不久,有心人纷往陕西赶。 毒龙于次日凌晨从咸阳赶回府城,把一众走狗骂了个狗血喷头。勾魂鬼手最倒媚,被骂得抬不起头来。 高手齐出,出动了全部可用的人大索四郊,克期寻找林彦的下落。生见人死见尸,怎可马虎?百毒头陀虽然向毒龙保证奇毒无人能解,但林彦走了十步而不倒,却是千真万确的事,毒龙怎能放心?亲自出马遍搜每一角落,走狗们疲于奔命。 这天,勾魂鬼手的内室有一场盛会。坐在两侧旱椅内的五个人是百毒头陀、石和尚、销魂绿姑、峙山双奇徐老二徐老三。徐老二徐仲显得激动,带山东腔的语音震耳:“绿姑,你怎能信口开河胡说八道呢?在山东,谁不知家兄是地方仕绅?谁不知他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要是他真了得,为何咱们兄弟称双奇而不称三奇?你……” “绿姑说的是令侄女,你没听懂是不是?”勾魂鬼手冷冷他说。 “不错,属下的确有一位侄女,名叫徐玉如,年仅十七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根本不会武艺。绿姑说舍侄女拜泰山慈云庵主为师,简直见鬼。慈云庵主未出家之前,叫炎阳雷上官兰,在武林中固然很有名望,但艺业比字内十一高手相去何止千里?要说她能调教出什么惊天动地的门人,谁相信?何况舍侄女从未到过泰山。绿姑,你可不能胡说八道。江湖客莫前辈最了解属下的身世,不信可以去找莫前辈查证。” “本姑娘在慈云庵附近住了年余,岂有不知之理?”销魂绿姑说:“你不要瞧不起炎阳雷上官兰,她出家后参悟出不少武学奇技,在安阳桥头要不是我阻止石和尚出手,大概我和石和尚尸骨早寒了。” “你一口咬定白衣修罗是在下的侄女,口说无凭,拿证据来。”徐仲火爆他说:“真是莫名其妙。”——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 七 章 龙争虎斗 林彦悠然醒来,感到眼前膝陇,浑身无力,不由自主吁出一口长气,哺哺他说:“我好疲倦。” 他听到脚步声,转脸凝神注视。谢谢天!他眼前的云雾消失了,视力逐渐恢复,终于看到一个清秀的面庞出现在眼前。再定神观看,是个白衣飘飘的小书生。 “恭喜,你清醒了。”小书生欣然他说。 “这是什么地方?”他问。 “临潼南面的山区,东北那些山岭就是骊山。想要到华清池,得走上好半天。”小书生在床畔的木凳坐下:“这里是一座孤零零的农舍,宅主人姓葛。左面两里地有一条小径向西北走,十余里便是灞桥镇…… “哦!是你救了我?” “是的,你中了百毒头陀的百毒飞雾,和三枚七步追魂针,目下针已离体。你已经昏厥一天一夜,目下是午后申时正未之间。” “谢谢你。请问兄台尊姓大名?在下林彦。” “小生姓白,名玉如。”小书生微笑,右颊隐现笑涡:“我不能见死不救,所以将你救到比地来调养。” “在下感激不尽。哦!百毒头陀的奇毒,据说只有他自己配制的解药方能化解,白兄……” “那贼和尚就会吹牛,我的丹药不是灵光得很吗?不过,药的解毒性是慢了些,所以你在十天半月之内绝难复原。来,先喝口水,我去请葛老伯替你准备些食物补元气。葛老伯也是行家,他不但会治伤,也会采一些去毒安神的草药,这一天一夜,真也亏他费神呢。” 白玉如出房,他想坐起来,可是手脚发软,头重脚轻,右股仍有隐痛,连抬头都感到困难。 “我像是废了。”他自言自语,放弃坐起来的打算。 痛苦的感觉令他想起了江南的家,那三代同堂其乐融融的温暖的家。也想起了安阳故乡,雄心已葬壮志沉埋的荣叔,正在等他胜利归来。 而他,似乎也在向残废瘫痪的路上走。 他意念飞驰,想得很远很远。人在缠绵床席时最感寂寞,寂寞是雄心壮志的大敌,坚强的一面被软弱所取代,平空生出苦闷的无穷感慨。 “我是一个失败者。”他心中在狂叫。 是的,一个寂寞的失败者,不管他是否有勇气承认,事实已给了他明确的答案。来到陕西已有不少时日,他到底得到了些什么成就?虬须丐依然音讯全无,他不但有茫茫然无倚无靠的感觉,而且有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感觉在心头。直到如今,他不但没见过梁剥皮,甚至连毒龙也未见过面。而他却几经挫折一而再几乎丢掉性命,想起来真令他泄气,大有前途茫茫凶多吉少的感慨。 白玉如的出现,打断了他的思路和冥想。 白玉如将碗匙放在床头的长凳上,微笑着向他说:“小米粥,你只能吃这些东西。我不能够扶你起来,要吃,你得靠自己起来。我的解毒丹药不太对症,唯一能支持你的,是你的信心。如果你绝望,你将永远爬不起来。” “谢谢你,我会爬起来的。”他说,尝试挺起上身:“我如果躺下去起不来,梁剥皮他大概会乐死了。” 手能用力了,腰干也可以动了,几经努力挣扎,谢谢天!他坐起来了。他感到头脑昏晕,眼前发黑,虚脱的感觉几乎击溃了他的信心。出了一身冷汗,他已可调和呼吸了,痛苦的浪潮逐渐退去。 “这毒和尚的毒药好霸道。”他犹有余悸他说。 “何止于霸道?那简直是恶毒。”白玉如说:“我不知你练的是哪一种奇功、也许是你的体质与众不同。贼秃的七步追魂针中者无救,绝对走不出七步,毒一发便不可收拾,彻骨奇痛必可令人内腑崩裂的。而你,却走了十步。我想,你一定是个铁打的人。” 他伸出发软发抖的手,慢慢地端起了碗,握稳了匙,喝了一口小米粥:“白兄看到在下交手的经过了?” “只看到后一半。”白玉如在床边坐下:“你一剑震碎了三支剑,可知道三剑的主人是谁?” “不知道,好像是三个年约花甲的老人。” “那是华阳三妖,魔道中最可怕的魔中之魔。”白玉如摇头苦笑:“你吓破这些人的胆了。勾魂鬼手迟迟不发令动手,就是要等这三个老魔赶来。二十年前狂剑荣昌在四川成都与三妖决斗,以一敌三激斗一个时辰,最后仅击中大妖一剑,可知这三个老妖的艺业,的确名不虚传。而你……林兄,你真是狂剑荣老前辈的弟子?” “当然不是。”他说。他并未撤谎,荣叔并未收他为弟子,两人叔侄相称,他的师父是天痴钟离云玑。天痴在江湖闯荡为期甚暂,天下间知道天痴的人少得可怜。 “那……林兄深藏不露,艺业深如瀚海,不知受业于哪一位高人?”“艺家自传。”他盯着白玉如微笑:“白兄呢?” “抱歉,不能告诉你,免得替师门丢脸。”白玉如也自不转瞬地盯着他:“我喜欢看你发威时的豪气,装傻挨揍的可怜相委实不敢领教。” “人有时不得不装傻。”他说,喝光碗中的小米粥:“谢谢你……” “客气客气。要不要再添一碗?” “不能吃得大多。”他向后一靠:“不是谢你的小米粥,是谢你吓走石和尚的事。” “哎呀!你果然是安阳桥头那位可怜虫。”白玉如大笑:“嘻嘻!难怪那么面熟,用话一探你便原形毕露啦!听说你劫了石和尚不少银子,是为了那一顿揍?” “就算是吧,他总不能揍了我一顿而不受惩罚,对不对?白兄到陕西来有何贵干?小心石和尚那些人向你报复,你最好少露面。” “来陕西看看世面,他们找不到我的。” “能助我一臂之力吗?” “帮你对付梁剥皮?抱歉,我对此事毫无兴趣。”白玉如一口拒绝。 “哦!我大自私了。”他长叹一声:“也许我有点心灰意懒,想拖你下水,真不应该。 梁剥皮实力之雄厚。出乎意外地强大,即使多一两个人对付他,也是在劳心力。哦!我会残废吗?” “这……也许不会,十天半月以后便可知道了,我的避毒丹加上葛老伯的草药,我有预感你必能恢复健康。你放心调养,我准备留下来照顾你。” “谢谢你,白兄。哦!可否请葛老伯前来一趟,一申谢忱聊表寸心。” “我出去看看。”白玉如说,动手收拾碗匙:“葛老伯这人有点怪怪的,不大愿意说话,也许是上了年纪吧。老年人而又孤零零,有点怪是不足为异的。” 葛老人已年届古稀,行动迟缓,似乎有点耳背,右脚也有点不便,似乎不愿意说话。 一连三天,白玉如足不出户,照顾林彦的起居,两人十分投缘。白玉如估计林彦十天半月起不了床的,但林彦在第二天便可以下床活动手脚了。 这天近午时分,白玉如进房向他说:“林兄,看样子,你已经可以照顾自己了,我不能久耽……” “为了我的事,可把你耽误了。”他真诚他说:“这几天多蒙照顾,兄弟铭感五衷,容图后报。兄弟已经可以照顾自己,不耽误你了,白兄,咱们能再见吗?” “山与山不会碰头,人与人总会见面的,咱们后会有期,请自珍重。再见。”白玉如抱拳一礼,含笑而别。 葛家的宅院北面,是一片麦地,间或生长着一些小树丛,三五株果木,小径向西北延伸,可以到灞桥镇。 南面,几乎全是荒野,以往是相当肥沃的良田,由于外逃或他迁的丁户日多,许多的良田都变成荒野了,野草杂树丛生。三里外便是丘陵起伏的山区,小山与东面的骊山,形成一连串林深草茂的蔽地。 白玉如易装出门,衣尾掖在腰带上,头发挽了个道士懒人髻,脸色僵黄,一张小芦席卷住了剑,辞别葛老人奔向灞桥镇。里外的另一栋农舍中,两个村夫打扮的人正在向农舍主人攀交情。一名青衣人在屋外远眺,目光落在葛家,看到一身白的白玉如走向漏桥镇。 次日已牌左右,三名村夫接近了葛家,两人上前拍门。葛老人正在屋后的小厨煎草药,匆匆出外拉开柴门,冷淡地问:“诸位有何贵干?” “老伯、咱们往南进山,脚下乏了,想向老伯讨碗水喝。方便吧?” “厅里有茶。”葛老人闪开说。 “打扰打扰。” 一人留在外面,两人随葛老人入厅,一人抢过桌上的大茶壶说:“我们自己来。” “老伯府上好像没住有几个人。”另一人一面喝茶一面信口问:“收成怎样?牲口兴旺吧?老伯贵姓?” “姓葛。”葛老人只答复最后的问题。 两双怪眼不住打量屋四周,锐利的目光说明他们不是村夫。 “往南可到何处?”村夫问。 “到蓝田。” “老伯,能不能替咱们弄些干粮?当然咱们会给钱。” “弄不到。”葛老人慢吞吞他说,口气是坚决的。 “烙几个饼总可以吧?” “老汉没有麦。” “那就算了。”村夫向同伴打眼色:“打扰了,谢谢老伯的茶水。” 三人施施然向南走了。葛老人进入内间,说:“以后还会有人来,任何人来了,都不要出去。”说完,向厨下走了。 林彦藏身在房门后,出房闪在后门口,目送村夫们的背影消失在树林内,自语道:“不像是村夫。” 他不但可以走动,而且可以运功了。白玉如估错了他,身上的余毒已经离体,小小的针伤更不足论,元气以令人难以相信的速度恢复,距康复已是不远。 平静地度过一天。晚间,葛老人给他送来一碗烧兔肉,一反往例留在房中不走,用平时缓慢的口吻问:“你犯了案?” “小可不知是否犯案。”他说:“只是从钦差府的恶徒手中逃得性命。老伯收容之恩,容图后报。” “他们为何要捉你?” “小可曾经行刺梁剥皮。”他率直他说:“可惜力有所不逮,失败了。” “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是的,我知道。” “你有何打算?” “唉!”他深深叹息:“也许我必须离开贵地了,留在此地毫无希望。” “你灰心了?” “不瞒老伯说,小可信心已失……” “那你就早些离开吧!人如果失去信心,便会丧失斗志,万事皆休。你一开始逃避,以后永远也在逃避。” “老伯希望小可离开?” “不是老汉希望你离开,而是你自己想离开。逃避灾祸。趋吉避凶,这是人的本能。像老汉的家小一般,他们逃向荆襄,老汉舍不得这个一手建就的家,所以留下不走,天知道还能撑多久?走,才是聪明的人。” 老人家一反往例,滔滔不绝:“当你开始承认失败时,那就是真正的失败了,勉强留下来,那是对自己残忍,你将勇气全消,最后死无葬身之地,何苦,你打算何时动身?” “小可并未完全失败……” “但你已经承认失败了。” “小可……” “及早动身,愈快愈好。”葛老人说:“舍下已经不安全,魔爪子快伸过来了。” “小可明天就动身。” 葛老人点点头,慢吞吞地出房而去。 他心中天人交战,心乱如麻。就这样离开陕西,他的确不甘心。“行事有始无终,算什么呢?”他不断向自己问。他就这样承认失败吗?就这样经不起挫折? 整夜胡思乱想,闭上眼就不断做恶梦。一早,他无精打采用布裹了剑出门。他即使离开陕西,也得走趟隐身的地方取回包裹行囊。 拉开柴门,葛老人在他身后说“小兄弟,谢谢你为陕西百姓所做的事,祝你平安,顺利。” “老伯,小可根本没做了些什么,惭愧。” 他的确一无所成,相反地,却害死了曾经救助过他的小莲祖孙俩。这件事、将令他负疚终生,一辈子心灵都不会平静。想起小莲祖孙,他惭愧得浑身冒冷汗,脚下迟疑。 “不然,你所做的事不知救了多少人,虽然你自己并不知道。”葛老人淡淡一笑,笑得凄然:“自从你来了之后,几乎所有的妖魔鬼怪都调回钦差府,不少害人的走狗心中惴惴,不敢在外为非作歹,各地的爪牙们人人自危,有些人甚至不敢欺凌良善,日虞大祸之将至。 这些事,你是无法知道的,你已经令梁剥皮害怕了。” “这么说,小可并未白来?”他像在自问。 “是的,你并未白来。从前,有一个满脸虬须花子打扮的人,在陕西闹了三年。可是,他并不令梁剥皮害怕,虽然他曾经无数次向梁剥皮行刺,但每一次都不会造成损失,梁剥皮的爪牙根本没将他放在眼内。而你却不同,你的确让梁剥皮心惊胆跳,这期间他就没离开过钦差府,以往那恶贼三天两天便会带人出巡,所经处鸡飞狗走,每次出巡他不活剥几个欠税的人示威,是不会回府的。” 他默然,陷入沉思中,久久,久久不动。 “小哥儿,你怎么了?”葛老人问。 “哦!小可在想。我离开是否错了?老伯。” “老汉不能替你拿主意。” “我曾经失败,受到挫折,曾经九死一生。” “人生的道路是崎岖的,但必须走下去。问题是,跌倒了你是否能站起来。” “对,我跌倒了两次,但我都爬起来了。” “以后也许跌得更重,更痛,你承受得了吗?” “我会承受得了的。”他挺起胸膛说:“我想,我不会向失败低头,我不会怯懦。” “对,天将降大任于斯人……” “我不信天,我要自信。”他语气坚定,虎目中神光四射:“我曾经跌倒过,有人曾经用生命来冒险拉我站起来。在世间,人是应该互助的。我林彦不是自私的懦夫,别人能用生命来冒险拉我起来,我为何办不到?我如果放弃武林的道义、责任、荣誉,活来做什么?死了,我有何面目见小莲祖孙于九泉下?活着,我有何面目向父老亲朋解说?老伯,我不走了。” “那………我祝福你。我知道,你是个勇敢的人,勇者无惧。你要重建信心,邪不胜正,你会成功的,因为正义在你这一边。” “谢谢你的忠告,老伯。我将勇往迈进,抱有我无敌的决心和毅力,和梁剥皮周旋到底。除非我死了,或者梁剥皮见阎王,不然我决不承认失败。”他将剑佩上,豪气飞扬: “我要先剪羽翼,拔爪牙,孤立梁剥皮,堂堂正正和走狗们一决生死。” 他一揖到地告退,大踏步转身迈出柴门、 他怔住了,接着气涌如山。 屋前百步外的麦田中,站起百毒头陀的矮胖身形,叫声如炸雷:“就是他!他竟然未死,可能是毒王救了他,那老狗该死!” 第二个人现身,第三个……四周共站起上百个人,把宅院围住了。当最后一个高大如金刚的人现身后,合围的人以不徐不疾的速度接近、。 “哈哈哈哈……”巨人仰天狂笑,声震屋瓦:“我以为是什么三头六臂、吐水喷火的诸天菩萨,原来竟是这么一个乳毛未干的毛孩子。你们,居然不惭愧?” 林彦只感到百脉贲张,气血沸腾。今天,他终于见到梁剥皮的第一号爪牙、天人共愤的毒龙石君章了。 毒龙石君章身高九尺,黄色的虬须根根载立,铜铃眼厉光闪炫。穿黑劲装,两小臂系有铜钉的护臂,宽皮护腰有六个暗器囊,佩着令江湖朋友心惊胆跳的外门兵刃:四十二斤的龙须刺。这玩艺似剑非剑,似鞭非鞭,弹性极佳,刺身嵌了不少尖锋向内的宽底尖刺,不但可以钩挂对方的刀剑,更可夺对方的兵刃,与蜈蚣铃的作用相似。击中人体,一带之保证可以刮下对方一大片肌肉,歹毒绝伦。 这就是钦差府的护卫统领毒龙石君章,一个人性已失凶暴残忍的魔头,宇内十一高手中排名第五,事实上,这魔头早已爬上第一高手之列。一狂失踪十三载;二绝早已身死华山;三王目下躲在余大人身边,只能暗中保护余大人;四客甘心雌伏,在毒龙手下听候使唤。 这魔头手下有十名心腹,号称十大煞星,都是些功臻化境艺业超人的高手中的高手。但这十大煞星经常秘密派至各地活动,甚少全部出现。 毒龙左右那三位黑衣人,就是十大煞星中的三个。 林彦一看对方的声势,便知大事不妙,他精力未复,仍有些少虚弱的感觉,对方有备而来,人多势众,今天想平安脱身,恐怕比登天还难。 他一咬牙,把心一横,豁出去啦!幸生不生,必死不死;没有什么可怕的。 他一挺胸膛,深深吸入一口气,压下猛烈的心跳,一步步向前迎去,走向门外的宽阔晒麦场。 从屋后迫近的人,先搜全屋,竟然一无所获,不久便在门口列阵,堵住了林彦的退路。 四面合围,他想走也走不了啦! 他扭头察看,深感诧异,葛老伯并未被走狗们搜出,躲到何处去了?也许屋中建了躲藏的秘密的地窟吧! 他心中稍安,至少,这场灾难由他一个人承当,葛老人不会步张小莲祖孙的后尘。 毒龙站在对面十五六步,铜铃眼轻蔑地盯着他,用打雷似的大嗓门问:“你叫林彦?” 他已稳定下来了,情绪已逐渐放松,勇气也慢慢地增涨。置之死地而后生,情势已逼得他将生死置于度外,如果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决难逃过这次大劫。 他淡淡一笑,不加理睬,镇静地徐徐拔出冷电四射的冷虹剑,若无其事地轻轻用衣袖拂拭剑身。 毒龙的脸上傲笑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吓死人的怒容,再次沉声问,“你是狂剑的弟子?回答。” 他仍然不加理睬,屹立重围中点尘不惊,从容弹剑高歌:“傲啸江湖胆气豪,锄奸诛恶如刈蒿;腰横三尺龙泉剑.元凶首恶誓不饶……” “上去几个人剁了他!”毒龙怒吼。 “哈哈哈哈……”他仰天狂笑。 毒龙举手止住闻声踱出的四名爪牙,厉声问:“小辈,你笑什么?” “笑你。”他大声笑。 “大爷有何好笑?” “你是不是宇内十一高手中的一个?” “不错。谁不知太爷是五龙?” “对付我一个初闯江湖的小人物,你有脸下令群殴?” “小辈你……” “林某当你这么多爪牙面前向你挑战,你敢不敢与在下公平决斗?” “哈哈!你想用武林规矩来向我决斗?” “不错。”他不假思索地大声答。可是,话一出口,他知道上当了。 “好,我答应你。”毒龙狞笑着说:“你说吧。我,江湖一代高手,武林至尊,你一个后生晚辈要找我决斗,按规矩你得通过多少考验?” “这……” “你说不出来,也不懂。现在,你必须与本座的门下士交手,这是第一关;如果你胜了,必须与本座的亲信子弟拼斗,这是第二关;最后,是与本座的亲朋故旧较量。你能通过这三关,才配与太爷公平决斗。” “好,林某候教。”他豪气飞扬他说。至少,目前不会受到混战围攻的恶劣情势所困。 “有种。”毒龙说,举手一挥。 “傻瓜!”宅院方向突然传来高亢的叫声,音调高,但相当悦耳。 走狗们大吃一惊。毒龙怒吼:“谁负责那一面的警戒,我要砍掉他的脑袋。” 原来堵住柴门方向的十余名爪牙,已飞快地入屋上房,穷搜发话的人。 “好像是女人的声音。统领,恐怕是四海游龙的孙女。”一名黑衣煞星向毒龙说:“或者是白衣修罗。” “那丫头有多大?叫声不会如此高亢的。”毒龙说:“你去一趟,把这个人给我搜出来剥了他,可恶。” 这一打岔,无形中在林彦身后开放了一条活路。 出来的是两个壮实的大汉,两把钢刀左右一分。右首那人拍拍刀身叫:“小辈纳命来,乾坤双煞要你的命。” 林彦徐徐举剑,朝天一柱双目注视着剑愕,屹立如山。 “是生死相决吗?”他问。 “那还用说?认命吧,小辈。” “上!”他吐出一个字。 乾煞一声狂笑,凶猛地扑上,招发“狂鹰展翼”,人刀俱进抢攻上盘。坤煞也在同一瞬间贴地盘进,刀沉力猛来一记龙归沧海,像是无数钢刀同向下盘招呼,两方齐进一上一下,配合得天衣无缝,攻势空前猛烈。 林彦直待钢刀近身,方展开反击,冷虹剑先向右拂,但见剑虹一闪即没,身形如风车疾转,来一记美妙的原地侧翻腾,快逾电光石火。人影倏止,恶斗立即结束,一招决生死,看清其中变化的人少之又少。 乾煞的刀脱手掷出三丈外,是顺势飞走的,人踉跄张臂前冲,从林彦的身前冲过,脸部自嘴唇至眉心,被剑尖从下至上剖开一条大缝,冲出五六步砰然倒地。 坤煞仆伏在林彦的左后方,背心也裂开了,鲜血狂涌。 林彦的剑仍然保持朝天一柱式,向前跨出五步,神色庄严地说:“毒龙,不要叫这些人枉送性命,你为何不亲自出来与在下生死相决?” 毒龙脸色一变,先前轻蔑的神色一扫而空,向前跨出一步。两名煞星同时伸手相阻,右面的煞星低声说:“大哥不可操之过急,咱们先出去消耗他的精力……” “不,那很危险,这小辈的剑法神之又神,你们恐怕挡他不住。”毒龙也低声说。 “不然,咱们用游斗,再神的剑法也无用武之地。” “好,小心了,愚兄要好好留意他的剑路家数。” 两煞星拔剑而出,在十步左右并肩而立。 “天蓝星周豪。”右首的煞星击剑亮名号。 “地煞星俞勇。” “江南林彦。”他也自报名号。 “生死相决。”两煞星同时大叫,待剑行礼。 “死而后已。”他庄严地说,献剑行礼,客气地以晚辈自居,风度极佳。礼毕,一声有僭,进步发招,虚点一剑向左移位。 生死相决,有礼招而无让招。地煞星左移虚封,争取空门,林彦攻了三虚招,两煞星毫不客气地进手,一声低叱分别移位冲进,剑气骤发,电虹两面齐聚,奇快绝伦。 林彦左旋疾退,迎击左首的地煞星,以攻还攻豪勇地攻出一招指天划地,前半招是封架,后半招是还以颜色,铮一声封开来剑,锋尖疾沉拂向地煞星的右膝。 地煞星奸似鬼,闪身斜掠收腿退步,招变云封雾锁阻止林彦追击。天煞星一招走空,身形快如电闪般,招变飞星逐月追击林彦的右胁背,攻其所必救,以减少地煞星所受的压力,一退一进配合得宜。等林彦撤招反击,立即移位疾退,内力与剑术皆高人一等,轻易地便摆脱林彦的追击。 两煞星此进彼退,不强行化招,不将招使老,一沾即走八方飘掠,果然把林彦牵制住了。 一阵好斗,双方各展所学周旋,三丈内剑飞腾,罡风彻骨奇寒,但见人影飞旋,千百剑虹漫天彻地。 三十招之后,林彦看透了对方的心意了。敌众我寡,他怎能允许对方用游斗来耗损他的精力?他体力犹虚,最怕对方用游斗耗他的体力。 “我必须钉住一个人。”他智珠在握。 他却不知,两煞星也正在计算他。 背后的剑到了,地煞星的白虹贯日来势如电。他如果不放弃追击右侧方的天煞星,脊心或后颈可能被剑贯穿。他抓住机会右旋,铮一声冷虹剑反挥,接住了地煞星的白虹贯日。两人各向侧方退了一步,势均力敌。 地煞星身形未定,林彦已一声低啸,行可怖的致命一击,一闪即至,狂澜十二式杀着出手,是时候了。 糟!一阵头晕,用力过度大事不好。 “挣!”这一记撞碰无可避免,剑势太快了。 地煞星飞退八尺,脸色大变,手中剑缺了指头大一处崩口,注入内力的剑仍然挡不住林彦的雷霆一击。 “铮铮铮!”接应的天煞星拼命接了林彦三剑,接一剑退两步,第三剑便倒冲八尺外,几乎摔倒。 林彦也不好受,表面上看他占尽了上风,其实他心中叫苦,天地两煞星内力之浑厚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冷虹剑也发挥不了多少威力,每发一剑,便觉得眼冒金星,手脚发软,想加一分劲也力不从心,体内真气浮动,余毒离体但精力未复。 他只能强提真力用上五成劲,剑法的威力大打折扣。几把硬拚,他虽把双煞星击退,自己也体内贼去楼空,再也无力追击了。 “退!”毒龙的喝声及时传到。 天煞星首先撤走,满头大汗到了毒龙身侧,喘息着说:“大哥,他并没有传闻那么可怕。” “你们太轻敌,为何硬拼?”毒龙问。 “这小子太快,本来小弟准备用六合双绝阵杀他的,不幸被他先一步破解了聚攻的机楔。” “我该出去了,免得他屠杀咱们的弟兄。”毒龙说,举步而出。 林彦柱剑屹立,默默地调和呼吸,喘息声隐约可闻,头晕目眩的感觉慢慢消失。他知道完了,真力不继,即使具有盖世奇功,体虚力弱一切徒然。 “启禀统领,第三关请让属下以八卦剑阵杀他。”左方一名道装爪牙高叫,身侧的八九名道俗大汉跃然欲动。 “免了.本座要亲自会他。”毒龙说。 “天佑我!气上重楼。”林彦心中狂叫。他屹立原处,汗透重衣,脸上大汗如注。 “你还能再战吗?”毒龙在丈外问,叉腰而立,像一座山一般雄壮,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林某已过了两关。”他硬着头皮说。 “不错,你一招杀了乾坤双煞,三十招击败了本座的第一流高手天地两煞星,你是这三年来,本座所遇上的第一位高手,你比那些在江湖鬼混、浪得虚名的高手名宿强多了。” “夸奖夸奖。” “因此,本座对你刮目相看。” “好说好说,林某深感荣幸。” “你的剑路的确很像狂剑的手法,是他的门人吗?” “尊驾以为如何?” “是不是无关宏旨。你曾经向本座的下属逼讨虬须丐的消息。” “不错。” “虬须丐与狂剑交情不薄,你找他似乎名正言顺。” “在下曾说过是狂剑的弟子吗?” “不曾,但你并未否认。” “在下现在正式否认,师门岂可乱认的。”他大声说。他称荣昌为叔,叔与师是不同的,因此他向玉如说艺自家传,并无错误。其实,他的剑术的确出于荣叔传授,天痴传给他的只是神奇的内功,再说是将至刚与至柔两种气功铸于一炉,因而获得大成而已。任何神奇的剑术,如无内功相辅便毫无用处,近不了对方,攻不入剑网,一切免谈。 “那么,你找虬须丐有何用意?”毒龙追问:“为恩?为仇?为敌?为友?” “那是在下的事。” “本座不管你的恩仇敌友,只告诉你那贱花子已经死了。”毒龙傲然地说。 “是你杀他的?”林彦强抑心跳追问。他知道,这恶贼自命不凡,敢作敢当,不会掩饰自己的罪行灭自己的威风。 “谁杀的无关宏旨。阁下,你很了得,本座正需要你这种人才,你愿与本座共享富贵吗?” “哈哈!尊驾做太监的奴才,居然妙想天开,想要林某做奴才的奴才,岂有此理。” “哈哈哈哈……”毒龙仰天狂笑,声震九霄。 “你笑什么?” “笑你。梁剥皮是什么东西?”毒龙向四周一指:“瞧本座这些弟兄,他们又岂是甘心雌伏的英雄好汉?告诉你,蛟龙蛰伏,为的是气候未成,咱们只不过利用梁剥皮,以便造成时势而已。你看看目前陕西的局面,在咱们帮助梁剥皮大肆搜刮下,人心惶惶四野骚然,时机一到,有人登高一呼群起反抗,那就是咱们龙飞九五风云际会的时候到了。老弟,天下非一人之天下,朱家皇朝眼看气数已尽,正是咱们草莽英雄江湖豪杰飞扬奋发逐鹿中原之时。 兄弟以至诚邀你参加咱们的大举,共图富贵,老弟意下如何?” 这一番话,说得林彦毛骨悚然,抽口凉气说:“你想谋天下夺社稷,用这种恶毒的手段,未免太可怕了。” “这有什么不对?”毒龙理直气壮地说:“当初朱洪武打江山,还不是利用焚香教白莲会,进行暴民裹胁的手段以造成时势?你以为……” “在下以为你助纣为虐,残民以逞,罪该万死。”他忍不住厉声怒吼:“梁剥皮固然不是东西,你更是残忍恶毒的洪水猛兽……” 毒龙怒不可遏,拔出龙须刺怒吼道:“该死的东西!没有人敢对石某说这种话,不活剥了你,难消心头之恨,毙了你……” 怒吼声中,以雷霆万钧的声势冲到,龙须刺凶猛地点出,灵蛇吐信走中官无畏地排空切入,罡风骤发,力道如山,三尺六寸的龙须刺加上手臂的长度,威力远届八尺外,任何人也招架不住。 林彦真力将竭,当然不会愚蠢得与毒龙斗力,他左闪易位避招,乘势切入反击,依然十分灵活,生死关头,他竭泽而渔用上全力,招出乱洒星罗反击毒龙的右胁要害。 毒龙根本不理会他的剑,顺手一拂,龙须刺以惊人奇速,拂向他的冷虹剑。“挣”一声暴响,兵刃无可避免地接触,双方都快,变招已不可能了。 林彦的剑向外荡,剑上真力有限,而龙须刺却不怕宝刀宝剑,一崩便开。他心中一懔,一咬牙,强提真力借势左旋,回风拂柳身剑合一再次反击,猛拂毒龙的肩背。 “高明!”毒龙叫,迅捷地转身挥刺硬接,铮一声兵刃再次接触。 林彦感到虎口一震,人随凶猛的震撼力斜飘八尺,糟了!身躯完全暴露在毒龙的刺下。 毒龙心中大喜,这小子力竭啦!网中之鱼,何必急于到手?一声狂笑,来一记目中无人的泰山压顶。龙须刺又沉又重,可以当刀棍使用,也可当鞭抽击,这一刺击下,大石头也得炸裂。 林彦临危不乱,乘势扭身仆倒,拚余力奋身滚转,滚向毒龙脚前,出其不意走险反击,像是用地堂刀法拚老命。 走险的人有福了,拚命的人有时亦可获得幸运。剑以全速削绞,快速绝伦。毒龙真没料到他用这种拚老命的怪招,本能地向前跃起,身材高大反应没有林彦灵活,前跃应该是避招的最好方法。“嗤”一声怪响,右小腿肚被冷虹剑的锋刃扫过,裤管裂了一条缝,当堂出彩。假使慢一刹那,这条腿算是报销啦! 林彦远出丈外,火速跃起转身,大阳穴青筋跳动,大汗如雨,虚脱的感觉几乎令他站立不牢。 “你小子竟用这种恶劣的赖招。”毒龙怒吼:“太爷估高了你啦!纳命。” 吼声中来势汹汹,一刺抽出。林彦心中叫苦。吃力地左闪右避,招架乏力,连闪七招,退出三四丈外,每一招皆危机.间不容发,险象横生。 “挣挣!”他又封了两刺,又退了丈余,脚下大乱。 身后,突传来沉雷似的叱喝:“此路不通,不许退过来。” “抽掉他的皮!统领,拆了他的骨。”四周的走狗们兴奋欲狂,大叫着替主子助威。 “铮铮铮!”又接了三刺,他头晕脑胀踉跄暴退,快要崩溃了。 “不许插手!”毒龙大喝。 已叫晚了,惨剧已生。原来林彦身后合围的六名走狗见林彦退到,背部暴露在他们的剑尖前,认为机会来了,不约而同挥剑偷袭。六支剑有先有后,两侧的人当然慢了些。 林彦行将力竭,但求生的本能激发了他先天的生命潜能,生死关头,他神力骤生,背后剑气压体,他大吼一声,大旋身剑涌千朵白莲,临危拚命。 “铮铮……”剑吟震耳,罡风彻骨。 “啊……”惨号声刺耳,有人体冲出。 人影急剧分开,三支剑翻滚着飞出三四丈外。 “呔!”尚未静止的林彦再次怒吼,电虹再闪。 三个稍晚到一刹那的人中,有两个是崂山双奇,被刚才三同伴中剑的可怖情景所惊,正向后急退,但仍然晚了一步,林彦的第二次狂攻光临,剑涛涌到。 “哎……”老二徐仲惊叫,滚倒开溜,右上臂裂了一条缝,肩部的三角肌也裂了口,伤得不轻。 老三徐季稍幸运些,右腿外侧出现一个半寸深的创孔,发狂般侧射两丈外,着地屈膝便倒。 最后一名走狗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右胁下挨了一剑,直贯内腑。六个人倒了四个半,一个是滚走的。 这瞬间,抢救不及、怒火焚心的毒龙大吼着:“你该死一万次,打!” 紫色的电芒破空而飞,稍远些的人无法看到,站在三丈内目力佳的人,仅可看到一丝淡淡的紫芒而已。 林彦已到了虚脱境地,可怕的晕眩感无情地袭来,浑身力道尽失,唯一可用力的地方是右手的五指头,死死地握牢剑把不会自行松脱。感到天旋地转,呼吸困难,眼前金蝇乱飞。 “我要崩散了!”他绝望地想,人向前一仆。 搜屋的人正搜完屋内,正大搜屋外四周,要搜出先前叫“傻瓜”的人,林彦的右方,正是柴门把守人少的方向,那里的人正在搜屋四周。 灰影来势如电,从柴门内飞射而至,快得不可思议,眨眼间便已到了林彦身旁。 “我带你走!”灰影低叫,熟练地向下一挫,恰好接住倒下的林彦,肩起林彦从屋倒飞掠,去势如电射星飞。 两名走狗刚从屋角奔出,大喝道:“什么人……” “是我。”怪异的嗓音起自壁间,一座小暗门比狗洞略大些,钻出一个浑身青绿的妖怪,被散着长及腰部的青丝,半掩住面目,脸部还有一条掩住口鼻的绿巾,被在外面的宽大罩袍,青绿相间的条纹纵横交错,极为刺眼。但如果伏在草丛中,不留心的人走近也不易发现是人。怪人身材并不高,长而宽的大袖一挥,罡风乍起,噗噗两声闷响,分别将两名走狗震飞丈外,倒地便七孔流血。 “快走。我掩护你们。”怪人用他那怪嗓子附叫,声音赫然与叫傻瓜的声音一样。 灰影背着林彦一掠而过,奇快绝伦。林彦并未昏厥,人是清醒的,只是双目视而不见,浑身无法动弹而已。 “又是兰花香。”他心中暗叫。 绿袍怪人向侧掠走,向东面的山区撤,口中发出刺耳的鬼啸,宛若星跳丸掷。 灰影向南奔,三两起落便窜入矮林茂草中冉冉而逝。 追的人像鸦群,有些追逐灰影,有些狂追绿袍怪人。毒龙却不追赶,骇然叫:“这是什么陆地飞腾术?” 一名走狗脱口叫:“追不上了,是无影门的移影换形轻功。那绿色的身影好怪,有点像豹窜术。” “是这栋宅院的主人,姓葛。”一名爪牙惊骇地说:“怪事,他怎么也是练家子?鬼才相信,不会是无影门的弟子吧?” “你认识那姓葛的人?”毒龙问。 “怎不认识?这一带属下曾经前来查问多次,去年万里鹏反叛潜逃藏匿骊山,属下就负责清查这一带地面,所以认识。他是个逃户家属,家小三年前逃亡不知去向,北面那一带三百余亩田全充了公,只留下他孤零零一个老人,每半月须向县衙巡检衙门投验,谁也没料到他竟是个身怀绝学的人。” “杨总管。”毒龙大叫。 正在搜查前面矮林的内堂大总管一剑三绝杨威,大声应喏着飞步而至,欠身抱拳说: “属下在。”——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 八 章 荒村传艺 有一大半走狗都追人去了,附近留下的走狗约有二十余名。这位内堂大总管一剑三绝杨成管的是内堂事,地位虽与外堂大总堂勾魂鬼手相同,但权威并没有勾魂鬼手大,因为升迁赏罚的大权都由毒龙亲掌着,内堂的权责有限。因此,一剑三绝很少在外露脸。 毒龙激怒得像被踩着尾巴的狗,愤怒地向一剑三组叫:“你给我带两个人先赶回去,叫凌总管立即调动人手,遍搜这一带每一株草木角落,找出姓葛的老狗和那绿衣怪人来,去!” “是,属下这就走。” “樊兄弟。”每龙又叫。 “属下在。”一名爪牙应赔趋前行礼。 “你不是说无影门已经到了本地吗?” “是的,三天前到达的,属下已经呈报给凌大总管了。他们现住在鸿宾客栈。” “你和凌总管去查,如果他们有一个姓幕的门人,把他们全捉来给我。” “属下遵命。” 葛老人用肩扛着林彦,奋力狂奔向南又向南,进入山区仍不停步,脚下愈来愈慢了。林彦早就昏厥人事不省。 葛老人毕竟上了年纪,远出十里外便支持不住了,山区中没有路,上山下山备极辛劳。 到了一处小山谷,清溪一线林丰草茂。老人在溪边将人放下,用手捧起水浇在林彦的头脸上。老人自己也伏在溪旁洗脸,脸色苍白汗透重衣,气喘如牛,确也快到山穷水尽地步了。 冷水一浇,林彦终于苏醒,神智尚未清明,便本能地狂叫:“哎……哎哟……” 他的背部青肿坟起,但头部和下身却向背部仰收入肚腹挺出,看他的形像便知道这滋味不好受。彻骨奇痛无情地向他袭击,像怒涛般一阵阵向他涌扑,不但背部痛楚难当,全身的肌肉皆在不规则地抽搐,五内翻腾,肌骨里似有千百万虫蚁在肆虐。这痛苦他受不了,发狂般叫喊、呻吟、战抖…… 葛老人神色灰败,拍拍他扭曲变形的脸颊说:“小兄弟,忍着点。要叫,得等到我们脱离险境后再说,追兵可能快到了” “老伯,我……” “我告诉你忍痛的秘方。”葛老人沉重他说:“不要去想痛楚的根由,你得告诉自己,不断他说:你痛吧,我要忘了你,忘了你。那么,你便会真的忘了痛楚。当然,有绝大多数的人是办不到的,但我相信你会办得到。” 他已痛得魂游太虚,但葛老人的话他听得一清二楚。 “有些人被砍了几刀,甚至中了要害,但仍能继续与人拼命。但当他心情一懈,开始为自己的性命担心时,他便会一蹶不起了。小兄弟,你明白我的意思吗?”葛老人继续鼓励他:“人是否能活下去,全凭他是否有信心。恐惧会令人精神崩溃,怕死反而会失去活下去的勇气。小兄弟,你是个不平凡的人,你会克服死亡所给你的威胁,你的信心会让你支持下去。死且不惧,何俱痛苦?” 他心中一震。对,死且不惧,何惧痛苦? “你痛吧,我不怕你,你伤害不了我的命……”他心里不住向自己呼叫。 不久,他终于觉得好受些了。 “老伯,晚辈有眼无珠,没料到老伯竟是一位身怀绝学,深藏不露的老前辈。”他向葛老人致谢:“老伯大恩,晚辈没齿难忘。” “唉!老朽是一个无用的练武糟老头而已。” “老伯的轻功……” “你看我,跑不了十里路,就成了快断气的老牛啦!不瞒你说,三十年前,老朽的确身轻如絮,跑百十里除了流一身汗之外,毫无不适之感。可是,自从拙荆去世之后,心灰意懒搁下了日课,然后是祸不单行,一时大意练功真气走岔,足厥阴肝经出了毛病,自右期门至右足尖大敦穴,十三处穴道都受了不算小的损伤。幸而真气有异便被我发觉了,不然早就成了残废啦!” “老前辈想必在江湖……” “呵呵!不瞒你说,老朽已把往昔的荒唐事忘了。” “老伯,我受的伤……” “你中了毒龙的歹毒暗器龙须针。”葛老人苦笑:“那畜生的暗器有两种:一种有毒,体型细些;一种无毒,略大略粗而沉重。有毒的片刻毒入心室,仅有他的独门解药可救。无毒的最可怕,痛得人心智丧失甚至发狂。你中的正是无毒的,幸而中在背部。那畜生竟然在你背后下手暗袭。” “哦!真可怕。怎么有毒的反而没有无毒的可怕?” “龙须针其实是一根弹性极佳的扁针,平时卷曲成圈,粗仅分半,卷曲时大仅如十文的制钱,以内力发出,针伸展成线,贯入肉中循肌伸张,劲道尽针立即恢复卷曲,力道甚猛。 想想看,一根六寸长无坚不摧的扁针人体,卷曲时必定将肌肉向内抽紧,力道是不断的,肌肉的变化也是无止境的,人怎能受得了?如果贯入胸腹;内腑不挤在一团撕裂崩散才是怪事。”葛老人详加解说:“有毒的就算不了什么了,片刻即死,痛对死人毫无用处。” “这恶贼好毒,他想要我慢慢受折磨而死呢!”他咬牙切齿他说。 “你死不了。”葛老人充满信心他说。 “老伯的意思……” “我带你去找从前的邻居李老弟鸣远处救治,他的医道简直神乎其神,而且会取这种暗器,如果没有他的药止痛,取针时你可能会痛死。” “这位李前辈住在何处?” “在左首那座小山的南面,约有十二三里。老朽元气已复,咱门这就走,你支撑得住吗?” “老伯放心,晚辈已经不理会背上的痛创了。” “那就好。”葛老人一面说,一面解腰带将他背上。 李呜远的家在山阳,山脚下建了一间三进的茅屋。屋右有一座占地三四亩的平顶圆丘,上面长了两株巨大的柳树。站在丘顶向南望,里外便是小小的长庆村,村南是蓝田县境。 葛老人一脚踢开柴门,亮声叫:“呜老,在家吗?” 内间里出来一个花甲老人,呵呵大笑道:“是你,叫魂么?我正要进山,你……咦!你背上……” 葛老人抢入厅堂,一面解腰带一面说:“取出你的吃饭家伙,准备救人。” “救人?病?伤……” “龙须针。” “什么?龙须针还能救?你……” “中在背部,人支撑住了。” “快,到内进药室。” “你这慢郎中叫快,真是年头大变啦!哈哈!” 林彦心中暗笑,这位葛老前辈在家时,阴沉古怪像个没口子的葫芦,到了这里全变啦! 变得活力充沛谈笑风生,装得真不含糊呢! 内进药室分为两间,一间是炼药室,鼎炉瓶罐甚多。一间是药室,木柜上堆入了不少草药,他被安放在病榻上,伏仆着任由李郎中摆布。当李郎中给他喝了半碗气味冲鼻的药液后,不久便失去知觉。 醒来时,天色已是黄昏,药室中灯火明亮,两老坐在榻旁的长凳上。短凡上,一只小碟中放着一卷寸大的紫色圈,紫芒闪烁,十分刺目。 “这就是龙须针。”葛老人说:“两端尖锐而微张,便于扣牢运劲,如无超尘拔俗的内家真力,不要说抖直发射,恐怕连拉直也力不从心。毒龙的内力修为已臻化境,但也仅能在一丈以内伤人,超过一丈,针便失力自行卷回原状,只能当金钱镖使用了。他这种绝技,天下间找不出第二个人,所以在旁人手中,这玩艺便成为废物。” 李郎中拍拍他的手臂,点头微笑道:“小兄弟,你是个铁打的人。葛老哥带你跑了二十余里,前后一个时辰,你居然活着,只有奇迹两字方能解释。老朽与人有约,必须赶到华山,明晨便需动身,药已经留下,葛老哥会照顾你的。大概三五天之后,创口愈合便可下床了。” 第二天,李郎中带了药锄药篓飘然走了。 走狗们花了三天工夫,遍搜葛老人住处十里内的每一角落,要找寻葛老人与绿袍怪人,与寻觅林彦的死尸;因为走狗们已认定林彦死定了,中了龙须针的人决难活命。 同时,绿袍怪人也在走狗们附近活动,也在找寻林彦和葛老人,在走狗们附近飘忽如鬼魅。 三天来一无所获,毒龙愤怒发疯,不许走狗们撤回,加派高手加强搜索圈子。又是四天,走狗们开始扩大搜索圈子,分批分向逐里推展,眼线四出。生见人死见尸,没见到林彦和葛老人的下落,毒龙不肯罢手。 林彦第三天便可下床了,在葛老人的照顾下,背伤已逐渐复原。 这天一早,他在院子里活动手脚,葛老人在旁观看,等他练完拳脚,拍拍长凳说:“哥儿,先坐下来,老朽有些话,不知是否该说。” “老伯但请指教。”他坐下说。 “你还恨毒龙吗?” “晚辈恨之切骨。”他不假思索他说。 “那么,下次见面,你可能失败得更惨。” “该……” “你的剑术狂野有余,沉稳不足。这是说,你养气持志的功夫,还差得太远。”葛老人郑重他说:“由于你养气持志的修养不够,所以交手时七情六欲形诸表面,攻时恨溢于言表,动时志在必得,因此必定灵智不够清明,予对方以可乘之机。毒龙气功盖世,功力比他差的人决难伤他。而且他惜命,手臂有铁裹皮的护套,腰部有双层带裹的皮护腰,前胸后背衣内藏甲,想想看,你能在灵智不够清明时伤得了他吗?” “这……” “静如处子,动如脱兔,这是能控制情绪的至高境界。进一步便是如虚似幻,若有若无,对方无法估料你的心境,更无法预料你的行动。哥儿,老朽指点你几招散手,必能制毒龙的死命。问题是你必须达到交手时万虑俱消,而且平时能心胸开朗的境界,不然成功无望。再就是他爪牙众多,你必须练暗器应付他们的围攻。” “晚辈以至诚受教。”他起立行礼:“晚辈年轻,长者赐,不敢辞,当诚意正心求取进益,俾毋负长者期望。请受晚辈一拜。” 他的确是出于至诚受教的。他自己的缺点自己知道得最清楚,葛老人的话,不啻醍醐灌顶,打开了他智慧之门。他行了四拜大礼,诚意正心受教。 葛老人的经脉受过创,运劲有困难,但指导剑术却下碍事。所授的剑术仅七招,名叫魔幻七散手,是老人自参的秘学,走的全是怪异路数,无成规无定制,任意所之。 至于养气持志的功夫,不是旦夕可成的,葛老人只能讲授诱导,一切得靠他自己。 一天天过去了,他的外表有了显著的改变,笑容常挂,不再为行刺与复仇的事心中耿耿了。练剑的成效也是惊人的,他每天要花大半天工夫在丘顶的大柳树下苦练,渐可收发由心,已获其中三昧。他的剑术根基本来好得不能再好,有明师指点,更上一层楼乃是意料中事。 在林彦养伤练剑期间,府城中发生了一些变故。 在毒龙围攻林彦功败垂成的次日,勾魂鬼手带了大批爪牙,声势汹汹到了南关的鸿宾客栈。城外四关中,南关最小,商业区在东关西关,南关的客栈不到十家,住店的几乎都是准备来访名胜游终南的外地人,而且是有身份地位的人。但这几天来,陕西已成为是非地,来关中吊古迹访名胜的人快绝迹啦!南关的每一家店,皆已濒临关门大吉境地,因此环境更为单纯了。 鸿宾客栈店面并不大,两间门面,四座院子共有百十间客房,设备甚佳,尤其是那两座小独院,花木扶疏、环境清静幽雅,以往是接待名流的好地方。四天前,西院住进了一批奇奇怪怪的老少,包下了整座独院。他们有不少仆人,自带了两乘山轿,落店之后,便四出打听消息。 早膳后,勾魂鬼手大驾粹然光临,气氛一紧。 两名健仆正在院子里向店伙交代,将需用物品的清单交给店伙,看到八名大汉拥簇着勾魂鬼手踏入院子,吃了一惊,健仆有眼下识泰山,一名健仆伸手相拦,沉声问:“干什么的,站住!” 勾魂鬼手冷冷一笑,招手示意一名大汉上前打交道。大汉上前大声说:“咱们长上要见陶掌门。” “贵长上是谁?” “快去通报。” “你们是……” “轰开他!”勾魂鬼手不耐他说。 大汉就等这句话,伸手便拨。健仆不是庸手,金丝缠腕迅疾地搭向大汉的脉门,擒拿术不含糊。岂知大汉用的是虚招,手一沉,起右脚一拨一勾,身形续进,快极。 “砰!”健仆仰面便倒,右脚被勾住后跟,胫骨被大汉的脚猛压,怎能不倒? 另一名健仆冲上抢救,被另一名大汉劈面拦住了。 “你也想躺?”大汉狞笑着说:“上啦!等什么?” 厅口出现灰影,三角眼厉光闪闪的中年人,正是曾在安阳南荒村小径戏弄林彦的怪人,三角眼一翻,喝道:“住手!谁敢在此地撤野?” “好神气。”勾魂鬼手撤撇嘴说,举步迈进:“鬼影夺魂施禄,你说谁撒野?” 勾魂鬼手叫出对方的名号,口吻不友好,鬼影夺魂这才看出这位穿着华丽成风十足的人,原来是早年曾有一面之缘的江湖黑道名人,傲气消失了,哼了一声说:“原来是勾魂鬼手凌老兄,钦差府的外堂大总管,久违了。在西安,谁不知凌某是钦差府的外堂大总管?” “阁下有何见教?” “要与贵掌门谈谈。” “敝掌门并未前来西安。” “那……谁是主事人?” “家师。” “哦!神行无影费云浩,在吧?” “昨晚出去访友,尚未返回。” 勾魂鬼手不管主事人是否在此,昂然举步上阶,说:“快派人去叫他,凌某等他片刻。 如果他不回来……” “不回来又怎样?”出现在厅口的狞恶老太婆厉声问。 “笑话,他敢不回来?除非他有九条命。”勾魂鬼手不客气他说:“无影枭婆,你最好安分些。” 无影枭婆点着龙首杖,咬牙切齿向下走,不理会勾魂鬼手的警告。 “你如果敢撒野,凌某保证在一刻之内,连根拔掉你无影门,你信是不信?你最好是相信。”勾魂鬼手的脸色十分难看,老太婆惹火了他。绷着脸说:“令兄不在,这里你该是无影门身份最高的人,你的一举一动,皆可能影响贵门的生死盛衰。你如果妄想在凌某面前耍光棍示泼辣,你算是打错主意了。” 无影枭婆凶不起来了,眨着鬼眼问:“你想恐吓老身吗?你也打错主意了。” “嘿嘿嘿……”勾魂鬼手发出一阵刺耳的阴笑:“你少臭美,老太婆,凌某用得着恐吓你?进了陕西,你无影门算得了什么、别往你自己脸上贴金了,闲话少说,把你们的人全叫出来。” “你想怎样?” “查一查你的人。”勾魂鬼手做然他说:“在下奉石统领手谕,公事公办。你如果存心抗拒,在下保证你们公私两不了。” “人都派出去了。你到底要查什么人?” “贵门下是否有一个姓葛的人?” “没有。本门不收戚友以外的人为弟子。” “给你一个时辰,把所有的人找回来,不然休怪在下心狠手辣,告辞。”勾魂鬼手恶狠狠他说:“再次警告你,安分些。一个时辰后,在下再来打扰。” 无影枭婆气得几乎要咽不下气,可是却不敢发作、这个江湖朋友人人憎恶的狂傲虔婆,居然忍得下这口恶气。 鬼魂鬼手带了八个爪牙,神气地到了店堂,向掌柜的说:“把投宿的花名册拿来,得好好查查。” 一名托了食盘的店伙,若无其事地经过大柜旁,接近至八尺内。一名爪牙信手伸出阻挡,叫:“走开!” 店伙突然哈哈狂笑,食盘一挥,一条几乎透明的怪绳破空而飞,像灵蛇般闪电似的缠住了勾魂鬼手的脖子,同时啪一声响,食盘把伸手阻挡的爪牙,拍出丈外摔倒在地。 “哈哈!你一动,头就会分家,谁敢上?”店伙大笑着说,跳上了柜面,伸手一抹脸面,取下一张人皮面具、现出本来面目。 那是一个老人的面孔,小眼睛,花白山羊须,笑容可掬。右手握住一根半指粗的半透明怪绳,绳未端缠在勾魂鬼手的脖子上,崩得紧紧的。 “夺魂索。”有人惊恐地叫:“八荒神君单仲秋老鬼,老天!” 八荒神君单仲秋,宇内十一高手之外的功臻化境江湖怪杰,江湖上黑白道名人恨之入骨的怪物。据传说,十年前他与十一高手中的九儒决斗九华,两败俱伤跌下莲花峰,尸体喂了老虎。 “老前辈,请不要用劲。”勾魂鬼手惊骇地叫:“大家退!退!” 爪牙们怎敢不遵?乖乖地退至一旁。其实,即使不叫,也没有人敢上前救,八荒神君的名头已把他们吓软了。 “老前辈,有话好说。”勾魂鬼手讨饶,先前胁迫无影枭婆的威风消失无踪。 “这才像话。只要你不动,死不了。”八荒神君怪笑着说:“小辈,老夫有话问你。” “晚辈洗耳恭听。” “听说毒龙下令,任何来到陕西的江湖人,必须听任你们摆布,违者杀无赦、可是真的?” “不,冤枉,石统领并未下令……” “你敢撒谎?” “不不!晚辈怎敢?石统领的指示是,过往的江湖朋友,如果表明态度不过问陕西的事,其他一概不管,去留悉从尊便。石统领不是不明事理的人,相当尊重江湖道义,大家本来都是江湖人嘛!” “老夫刚才亲眼看见和亲耳听见,你们在示威逼迫无影门的人。” “这可不能怪晚辈放肆……”勾魂鬼手将有人救走林彦的事简要他说了,最后说:“那姓葛的人逃走的轻功,的确是移影换形。” “废话!天下间不论何门何派的轻功,练至化境看来都差不多,一口咬定是移影换形,不是有意入人于罪吗?” “这……这……” “老夫认为,你们是有意向江湖朋友示威,妄想吓阻江湖人入陕,让你们独霸一方。” “这是天大的冤枉。”勾魂鬼手极口呼冤:“石统领雄才大略,壮志凌云,结交江湖豪杰志士,礼遇天下英雄,岂会自绝才路吓阻江湖朋友人陕?老前辈如果不信,可至各地明查暗访,便知晚辈所言非谬。” “哼!老夫当然会查。”八荒神君手上的劲道略弛:“第二件事问你,龙杖金剑易天衡目下是在何处?” “晚辈不知他的下落……” “胡说!他半年前就到了关中,他的行踪老夫已经查得一清二楚,你敢胡说?” “老前辈,关中大得很呢!” “他一离开潼关便失去踪迹,是不是你们暗算了他?” “老前辈明鉴,易老前辈一代豪侠,功臻化境,谁又能够暗算他?晚辈发誓不知他的下落,他根本就不曾来到西安,如有半字虚言,天打雷劈。” 八荒神君手一抖,夺魂索回到手中,怪笑道:“呵呵!暂且相信你一次,尽管老夫从不相信任何的人。回去告诉毒龙,他如何称雄霸道,没有人理会他。但如果妄想将所有不愿向他投靠效忠的江湖朋友赶离陕西,他将自食其果,江湖朋友会群起而攻的。叫他少管江湖朋友的事,知道吗?” “是是,晚辈必定将话传到。” “你们可以走了、希望不要再来打扰老夫的安静。” 勾魂鬼手心惊胆跳带了八名爪牙出店,远出三五十步,转身扭头切齿叫:“单老狗,咱们走着瞧,有种就别扮兔子溜,你再也不能扮店伙暗算太爷了。” 不久,四客江湖客莫致远在勾魂鬼手的指引下,声势汹汹进了店。可是,八荒神君已经早一步结帐离店了。 江湖客与十余名爪牙高坐店堂,派人找来了无影枭婆,大刺刺地问:“陶夫人,你的门下真没有姓葛的?女弟子中,该有几个高明的人。” “拙夫手创无影已三十年来并未调教出多少弟子,三传迄今,总计不过十二人。”无影枭婆知道情势严重,不得不在矮檐下低头:“这次同来的女弟子中,仅孙女梅影与三名使女。如果致老认为舍孙女高明,等她返回后便知究竟了。”“令孙女青春几何?” “十八岁。” “好,凌总管也许会再来请教的。”江湖客口气缓和了许多:“贵门精英萃聚光临西安,不知有何贵干?打算逗留多久。尚请明告。” “来找狂剑荣昌。”无影枭婆照实道出。“晤!贵门多年前便向友好传出信息,走遍天下寻找狂剑,知道此事的人不算少,其中内情……” “恕老身难以奉告。”无影枭婆抢着说:“总之,老身发誓要找他出来挫骨扬灰。” “原来如此。陶夫人可知本地所发生的一些大事?” “老身在永宁一带搜查,几乎搜遍了伏牛山区。月初听到消息,说有一个姓林名彦的年轻人大闹陕西,据说是狂剑的弟子,所以兼程赶来找他。” “哦!这么说来,贵门应该与石统领是一条线的人。” “老身不敢高攀,希望致老转告石统领,无影门在贵地做客,自当守做客的本份,幸勿相迫,至于那位姓林的年轻人,如果已落在石统领手中,务请将他的师门迫出来,通知老身一声,感激不尽。” “陶夫人恐怕要失望,他已经死了。” “死了?这……” “他中了石统领的龙须针,那是昨天的事。” “糟!没问口供?”无影枭婆追问。 “没有,他死了,贵门已没有留在西安的必要了。” “他死在何处?尸体呢?” “抱歉,无可奉告。 “老身打算逗留一些时日。” “早些动身吧!愈快愈好,这是老夫的忠告。”江湖客等于是下逐客令,带着人出店而去。 街对面站着一个戴遮阳帽、脸色青灰满脸横肉的人,中等身材,穿青短袄又宽又大,但却有一只清澈明亮的大眼睛,背着手用怪异的嗓音问:“阁下,江湖客,姓林的尸体在何处?谁曾经看到他的尸体?说!” 问得相当做慢无礼,江湖客无名火起,伸手止住想伸手拔剑跃出的勾魂鬼手,举步上前说:“好,老夫一五一十告诉你……” 声未落人已接近,一掌虚按而出,怪人冷哼一声,也一掌拍出,手掌甚小,其色灰中泛青,一出袖口掌力已吐。 江湖客大半辈子江湖,人老成精,可是,老江湖也有失算的时候,一看对方的手有异,不由心中起疑。对方既已知道他的名号,居然敢出掌硬接,必定是可怕的劲敌,那青灰色的怪手必定是什么邪门毒掌;大意不得,仓卒中撤回三成真力,同时扭身闪开正面。 “噗”一声闷响,双方的劈空内家掌劲虚空相接,劲气爆发,两人相距八尺,衣袍如被狂风所刮,猎猎有声。 青衣怪人斜退一步,似乎功差一分。 江湖客未嗅到毒味,知道上当了,刚才如不撤回三成劲,对方岂不受创了,他勃然大怒,吼道:“该死的东西!你胆大包天……走得了?” 怪人已向后急退,砰一声背部撞开一家小店的侧门,一闪而入。 江湖客纵到,突然急退大叫:“小心毒香!” 向店门抢的人大吃一惊,惶乱地止步后退。 跟着江湖客追赶的勾魂鬼手侧飘八尺,眉心紧锁困惑地说:“莫前辈,好像是兰花香。” “胡说!这时那儿来的兰花香?“江湖客恼羞成怒,要发作了:“你是不是没带鼻子来?” “这……”匀魂鬼手慌乱地退了两步。 “进去搜!光天化日大街之上,他走得了?江湖客怒吼,屏住呼吸领先冲入。 勾魂鬼手跟在后面,心里不住咒骂:“姓莫的,你神气什么,分明是兰花香,竟硬要说它是毒香,呸!见你的大头鬼,你这大名鼎鼎的老江湖,胆小得该进棺材了。” 爪牙们纷纷跟人,走在最后的一名爪牙突然身形一晃,浑身发僵,跌入一只劲力十足的大手中。 原来是去而复来的八荒神君,将人扛上肩,怪笑道:“呵呵呵呵!江湖客,借你的人问口供,谢谢啦!” 等已经入内的人闻警回头奔出,八荒神君已经远出三十步外,往街右的小巷一钻,溜之大吉。 走狗满街走,穷搜八荒神君与相貌奇丑的青衣怪人。 三更初,南郊樊川的一座农舍内,八荒神君会见了四海游龙祖孙。四海游龙祖孙这几天过渭河北岸活动,昨天才返回西安,打听出林彦在东关中伏的经过,祖孙俩心中暗叫不妙,一个孤零零的初出道年轻人,和势力庞大人手众多的老江湖周旋,结局是十分可悲的。祖孙俩着手打听林彦的下落,龙芝姑娘更是芳心焦的、她与林彦多次相处,渐渐地,林彦给予她的印象一次比一次鲜明,渐渐地芳心中有了林彦的影子。她不再是天真无邪的少女了,逐渐在转变中,她开始感到林彦是个坚强、不羁、豪迈而可以亲近的年轻人,有一种与她相近的气质吸引着她,由亲和感而产生一种她从未经过的微妙震撼。往昔她的生活情感皆以祖父为中心,而现在,中心扩大了,她的思路逐渐扩及林彦,她不知道这种转变是如何发生在何时发生的,也许是东关镇初次邂逅,便觉得林彦与她所认识的年轻人有所不同;也许是永安村林彦养伤那些日子里,林彦的表现,令她发觉了林彦内在的气质,因而触动她内心深处那根神秘的和弦。总之,她不是一个一见钟情的女孩子,她与林彦的交往,是经过一段时日认识进而了解,更进而发展至关心,将接近思念的阶段了。这些微妙的转变,她虽然感觉得到,但却无法了解原因何在。 林彦中伏受伤的消息,令她大感震撼,立即与祖父着手追查林彦的下落,四海游龙对林彦非常有好感,唯一不满的是林彦曾经行刺余御史。老人家相当固执,认为年轻人极易受名利所引诱,很可能意志不坚被梁剥皮所收买,因此有意疏远。但一听林彦中伏受伤,对林彦的信心恢复了,比孙女还要焦急,几乎搜遍了南郊所有的隐蔽角落,可是,找不到任何线索,祖孙俩怎会想到林彦被人救至临潼养伤呢? 荒神君与四海游龙小有交情,他知道四海游龙潜伏的地方,一进门,便将擒来的半死俘虏往地下一丢,笑道:“龙兄,兄弟替你带了一个重要的爪牙来,他知道你想知道的消息。 但兄弟有言在先,兄弟所要的消息到底如何?” “单兄,不瞒你说,兄弟的确不知道易老兄的下落,难道你真的不相信兄弟吗?”四海游龙诚恳他说:“兄弟来了三个月,迄今为止,还没遇见一个敢于主持正义的高手名宿前来帮助,唯一干得有声有色的人,就是最近碰上的林小兄弟。你老兄的交换条件,非兄弟力所能及,抱歉得很。” “那么,你用什么来交换?” “你老兄真不愧称一代怪邪,一个最讲求功利的瘟神,即使替知交好友办事也是要代价的。目前兄弟可说两手空空,一无所有。” “办一件事,该无问题吧?” “很难说,得先问清你所说的事是否合乎道义……” “你这人怎么这样顽固不化?”八荒神君显得不耐烦:“你来了这许久,所以兄弟找你帮忙,不然我才懒得找你这种以侠义自命的老顽固呢!钦差府你熟悉,带我走一趟,如何?” “你是想……” “你放心啦!我八荒神君虽说是一代邪神,但还不至于下贱得去投靠一个奸阉。我想,龙杖金剑很可能……” “呸!你嘴上留德好不好?”四海游龙暴躁他说:“易老一代豪侠,德重武林,会去替一个万恶的刽子手做走狗?你……” “你别多心好不好?”八荒神君轻松地笑:“呵呵!那老家伙肚子里的牛黄狗宝,只有我最清楚。我已经证实他已经到了陕西,既然余御史方面找不到他,而又不见他和你一样四处捣乱,那么只有一个可能。” “哪一个可能?” “躲在钦差府附近,等机会制毒龙的死命,但这机会不多,他不是毒龙的敌手。” “你呢?” “我?想斗斗毒龙,如果有易老儿在旁助阵联手,很可能成功。怎样,你去不去?” “我要找到林小兄弟再说。”四海游龙等于是拒绝了。 “你再也找不到他了。” “什么?你……” “狗腿子是你的啦!问口供吧。” 问清了口供,芝姑娘心中大痛,抓起剑叫:“爷爷,我要去钦差府,杀他个血流成河。” “呵呵!你就没有令孙女干脆。”八荒神君说:“走吧,三更天,还来得及。只要咱们一闹,易老儿会出来的,办完正事再了私事……咦!” 小窗无声而启,白天接了江湖客一掌的怪人站在窗外向里瞧,灯光朦胧,怪人的相貌又丑得像个鬼般,胆小的人看到这情景不吓掉三魂也会掉了七魄。 “阁下,进来坐。”四海游龙镇定他说。 “你们进不了钦差府的。”怪人用怪异的嗓音说:“听在下的忠告,以免枉送性命。而且,在下要禁止你们这样做。” “阁下想阻止我们吗?”八荒神君冷冷地问。 “不错。” “老夫却是不信。”八荒神君脸涌怒容。 “姓单的,你能不能硬接江湖客的九绝诛心掌?在下接了他一掌,你曾经亲眼看见的。” “单某并不见得怕他。” “那是你的看法,事实上你接不下他多少招。” “阁下戏弄江湖客,按理说,咱们该是同道……” “正相反、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怪人的语气愈来愈冷。“本来,在下无须阻止你们去送死。但如果你们乱闯,毒龙必定赶回来,那就误了在下的事了,在下要利用毒龙的众多人手,寻找在下找的人。言尽于此,千万别忘了在下的警告,再见。” 怪人一闪即逝。四海游龙正想追出,八荒神君拉住了他,说:“追不上了,追上咱们也无奈他何。” “这人是谁?”四海游龙不安地问。 “不知道,是个女人。”八荒神君苦笑:“戴了人皮面具,功力奇高,……”他将白天所发生的事说了。 “她既然与江湖客正面挑战,为何要阻止我们去闹钦差府?”小姑娘困惑他说:“她到底是敌是友呢?” “谁知道呢?也许她要找的人十分重要,所以不希望毒龙赶回来。”八荒神君自以为是他说:”这样吧,不去钦差府,咱们去督税署,两位意下如何?” “走!”姑娘断然表示:“也许林彦仍然活着,我们在府城大闹,毒龙便会赶回来,林彦便有脱身的希望。” 当夜,督税署被人入侵,死了六名班头和税丁。一连三天,连镇守使衙门也警讯频传。 毒龙不得不带了一批走狗返城,搜寻林彦和葛老人的事,交由江湖客主持大局,亲自主持搜杀四海游龙的大计。 一晃半月过去了,毒龙被激怒得几乎发疯,不但林彦下落不明,连修为算不了一回事的四海游龙也踪迹不见,枉有这许多人手,却对付不了两个人。督税署搜刮的工作必须加紧进行,钦差府的琐事又够多、总不能经常调派大批人手,来追逐两个飘忽无定的人。因此,毒龙虽然愤怒如狂、却又不得不忍下这口恶气,撤回所有的爪牙,工作恢复正常,将搜寻葛老人的事委由江湖客主持,十一道则负责侦缉四海游龙的大计;这两个利欲熏心的家伙。本来就是受聘专门对付高手名宿的主力人物。 西安城总算平静下来了,至少表面是平静的。 东关外官道一分为二,左至潼关右出蓝田。一早,石和尚与崂山双奇三匹健马,驰上至蓝田的官道。三匹马并驰,石和尚在中,今天,石和尚正式穿起僧袍,但未披袈裟,戒刀在鞍旁的插袋里,手中的拂尘权充马鞭。健马以轻快的小步小驰,三人一面走一面聊天。 “徐老二。”石和尚说:“那白衣修罗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百毒头陀为了这件事,很不高兴哪!” 徐仲耸耸肩,摇头苦笑:“我怎知道呢?简直无理取闹。他用百毒飞雾暗算姓林的,七步追魂针也劳而无功。因此迁怒于我,硬说救走林小辈的人是白衣修罗,咬定白衣修罗是舍侄女,岂有此理。要不是江湖客莫老前辈作主,在下真有口难辩哩!” “这件事都得怪你。”老三徐季指着和尚说:“要不是你说在安阳遇到的白衣假书生是白衣修罗,怎会有这许多风波?” “那可是绿姑说的,可不能怪我和尚多事。”石和尚说:“上次的事我不清楚,但这次头陀又说掩护葛老人逃走的怪衣蒙面女人,一定是白衣修罗,贫僧却决不相信。光天化日之下,那怪人竟能来去自如。就算白衣修罗真是慈云庵主炎阳雷上官兰之徒,也绝难修至如此境界,即使是上官兰亲来,也绝对讨不了半分便宜,头陀未免疑心太大。你们得小心,头陀在石统领面前红得发紫,他不会轻易放过你们的。” “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我不怕他找麻烦,莫老前辈岂肯让他无中生有陷害我兄弟?”徐仲愤愤他说:“他是个输不起的货色,哼!” 前面不远处,出现两匹小驴。马的速度比驴快,不久便逐渐赶上了。看骑驴人的背影是一男一女,竟然可以听到弦声呢,大概那女的正在拔弄着琵琶一类乐器。 两匹健马迎面而来,越过两匹小驴,远远地,前面的骑士晦了一声说:“三位,早,去蓝田?” “哦!是许护卫,早。”石和尚客气地打招呼:“到蓝田督税站传信。两位昨晚大概赶夜路。” “从商州回来。”许护卫说,双方驻马说话:“听说神鞭太岁从湖广来,走这条路,兄弟奉命前往迎接,却等了个空,白耽误了十天工夫,只好返城报命。” “神鞭太岁怎会从湖广来?年初他还在四川鬼混呢。两位请便,回头见。”石和尚一面说,一面策马小驰。 徐仲跟上,低声说:“和尚,他们是副统领王九功的人,你和他们有交情?” “见鬼!谁与他们有交情?大家都在一起混,路上见面打招呼,不对吗?”石和尚反问。 “石统领一而再交代,少和副统领的人打招呼,可不能忘了。再说,副统领一向瞧不起咱们这些江湖人,他那些心腹全是心狠手辣,喜怒不现于色的阴险人物,少惹为妙,公私两便” “敷衍敷衍嘛!”石和尚说:“算来算去总算是自己人,小心些就是,你不觉得王副统领待人也不算刻薄……咦!是个卖唱的,看看她长得怎样?” 小驴就在前面二三十步,穿灰衣的男人戴了草笠,从背影无法看出身份相貌。后面骑小驴的女人也戴了草笠,宽大的青色村妇装不像是闺女。小驴慢吞吞地踱漫步,在驴背上弹琵琶毫不碍事。 铮铮琼琼一阵切切弦呜,村姑樱唇微启,银铃似的悦耳歌声在空间里飘扬:“……辇前十人带弓箭,白马嚼啮黄金勒;翻身向天仰射云,一箭正坠双飞翼。明眸皓齿今何在,血污游魂归不得。清渭东流剑阁探,去住彼此无消息……” 石和尚的马首先到达,追上了村姑。马高,驴矮,村姑头上有草笠、和尚听到悦耳的歌声,已是心痒难熬,不看清村姑的脸容,岂肯甘休?拂尘一挥,啪一声掀起村姑的草笠前缘,兴奋地叫道:“小娘子……” 这眸问,电光一闪即逝。 石和尚练了金钟罩上乘气功,但未运功仍是平凡的血肉之躯,毫无戒心地计算他,一时大意便在阴沟里翻船。村姑用发钗当暗器,一击便中,奇准地射入石和尚的咽喉要害,一声未出翻身落马。 “你恶贯满盈。”村姑切齿叫,一跃下驴。 “又是你两个活宝。”前面的老村夫扭头叫——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 九 章 恩怨难分 石和尚色令智昏,被村姑用发钗出其不意射中咽喉,死得真冤,一声未出便栽下马来。 前面的老村夫掀起草帽前檐,向崂山双奇打招呼。他这一露脸大叫,可把峙山双奇吓了个胆裂魂飞。 冤家路窄,老村夫是四海游龙,村姑是小芝姑娘扮装的。两个家伙吃过苦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徐仲慌乱地兜转马头,想凭借健马逃命。 姑娘怎肯罢手?琵琶先一步脱手飞掷,人化狂风,猛扑晚一步兜转坐骑的徐季。 一声爆响,琵琶击中徐仲的健马后腿,马立即扑倒,把徐仲摔下地来。同一瞬间,姑娘飞跃而上,以迅捷的饥鹰搏兔身法猛扑徐季,手脚齐来声势汹汹。 徐季知道跑不了,惊骇地向下一伏,滚下鞍避过凌空一击,滚出丈外跃起狂叫:“二哥联手!” 怎样联手?兄弟俩各处一方,相距在四丈外。一个斗志全消的人,连拔剑都忘啦! 四海游龙一闪即至,鬼魅似地现身在徐仲身旁,一脚踏住了被摔得七荤八素的徐仲腰脊,仰天狂笑。 笑声吸引了后面半里地的一名白衣骑士,健马突然放蹄飞驰。 姑娘一扑落空,反而平静下来了,一步步向徐季迫近,乡丽的脸庞不再可爱了,星目冷电四射,咬牙切齿他说,“你仆杀了林彦,必须用血来洗清你们的罪。” “林彦不…不是我杀的。”徐季惊恐地叫,一步步后退手脚在发抖:“不……不要过来,不要……” “凡是梁剥皮的走狗,都得血债血偿。”姑娘厉声说,一步步接近。 蹄声如雷,白衣骑士快到了。 四海游龙瞥了急驰而来的人马一眼,并未介意,脚下逐渐加力,被踏的徐仲拼余力挣扎狂叫:“饶我,请……请放我一马,我……” 徐季被姑娘的凶狠神色吓坏了,听到蹄声狂叫道:“快来救我……” “老天爷也救不了你。”姑娘恶狠狠他说,急冲而上。 徐季顶门上走了真魂,一慌之下,居然突然记得拔剑,手一握剑把便往外拔,忘了压下卡簧,剑连拔数次都未能出鞘。“僻啪”两声脆响,两耳光挨了个结结实实,眼前星斗满天,脱力地后退,一不小心踏中一个小坑洞,狂叫一声仰面便倒。 “本姑娘说的,今后对付你们这些走狗,见一个杀一个,绝不留情。”龙姑娘说,急步迫进。 白衣骑士到了,喝声刺耳:“住手!” 声出马未止,狂驰而至,人飞离鞍桥,以美妙的平沙落雁身法飘落在四海游龙身侧,手一抄长剑出鞘,沉声说:“放了他,龙前辈。” “咦!你认识老夫?”四海游龙颇感意外,脚力徐收:“你一身白,扮男装瞒不了老夫,是白衣修罗吧?” “不要管在下是谁。那位小姑娘,不能再迫近了。” 龙姑娘哼了一声,向徐季一跃而上。 白衣骑士身形一晃,快得令人目眩,从斜刺里截出,左手大袖一挥,罡风聚发。 姑娘不甘示弱,双掌全力吐出,推山填海硬接挥来的大袖,硬碰硬功深者胜。 “啪噗”两声音爆,姑娘一声惊叫,连退五步方用千斤坠稳下身形,脸色大变。 徐季撒腿便跑,清醒得知道逃命啦! 四海游龙到了,沉喝道:”丫头退!” 姑娘脸色不正常,徐徐退下说:“爷爷,他的袖劲可震撼内腑,不要和他比拳脚。” 不远处,崂山双奇兄弟俩在争夺仅存的一匹坐骑,最后总算彼此尚顾手足之情,一马双驮溜之大吉,不理会救他们的白衣人了,让那傻瓜去对付四海游龙祖孙吧,自己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爷爷必须试试。”四海游龙说,目光紧吸住白衣骑士的眼神,脸色肃穆:“阁下为何要帮助梁剥皮的走狗,老夫要听你的解释。” “没有解释的必要。你们可以走了。”白衣骑士冷冷他说,“也是梁剥皮的走狗?” “如果是,在下会让你们走?” “那你……” “特地郑重敬告你们,今后你们如果再与崂山双奇为难,休怪在下心狠手辣。” “年轻人,你是否大言了?” “龙前辈,你以为在下虚声恫吓?” “未经证实之前,老朽确有此意。” “那你就出手求证吧!”白衣骑士的口气相当狂。 “正是此意,请。”四海游龙立下门户说。 白衣骑士收剑入鞘,拉开马步说:“前辈如果胜得了在下,在下立即离开陕西。假使前辈失手,是否也……” “老夫从不与人赌东道,你进手吧!” 白衣骑士不再多说,迫进,出招,右掌一翻,掌力疾吐,不徐不疾似乎是虚招。 四海游龙见多识广,向右一闪,左掌反削而出,攻左胁还以颜色。老人家不上当,对方切入出右掌抢攻,决不会是虚招,怎可大意?所以不拆招反而以攻还攻。果然所料不差,一股奇异的暗劲从身左掠过,只觉护体真气一阵波动,左半身有软麻无力的感觉。 “喝!你小子第一掌便下重手?”四海游龙半途撤招斜掠八尺变色叫道:“你练的是佛门奇学,居然想出手便伤人?” “对付大名鼎鼎的四海游龙,不下重手怎占得了上风?接掌!”白衣骑士毫不脸红地说,一闪即至毫无顾忌地一掌捺出,潜劲山涌。 四海游龙有点冒火。一般说来,练佛门禅功的人很少主动抢攻,如非必要,不会出手便以重手伤人的。这位白衣骑士年纪轻轻,第一掌便以内家真力抢攻,必定是心术不正,不守师门戒律的歹徒。当然啦!替崂山双奇撑腰的人,哪还会是好东西?老人家一冒火,便不再示弱。功行右掌,捺出硬接。“啪”一声双掌接实,优劣立判。 四海游龙连退四步,脸色一变。 白衣骑士也挫退一步,哼了一声说:“再接我一掌!” 声落,人影闪电似地欺进,双掌急如狂风暴雨,展开了空前猛烈的快攻,不再一招招较量了。 四海游龙已发觉对方身怀奇学,心中暗懔,也就展开所学,一双肉掌左封右拆寻瑕蹈隙反击回敬,眨眼间,两人便换了四次照面,连拆带封换了七八招之多。 白衣骑士不但在内力修为上胜了一筹,在掌法上也占了上风,在速度上也主宰了全局,但见四面八方全是快速闪烁的掌影,把四海游龙压迫得八方闪避,有点手忙脚乱。 旁观的小芝姑娘看得心惊胆跳,苦干插不上手白焦急。 眼看四海游龙支持不了多久啦!道左的树林中灰影乍现,八荒神君拂动着那根古怪的夺魂索,一摇二摆向斗场接近,呲牙咧嘴向小芝说:“丫头,看清了没有?人家年纪比你大不了两三岁,不论内外修为都比你高明得多,你该下苦功哪!” “单爷爷,这人是谁?”小芝紧张地问。 “是谁?呵呵!反正和你一样,即使练成天大的本事,早晚会下厨房的。”八荒神君的声音大得可以远传三里外:“喂!老龙哪!那是雨打残花十八掌,炎阳雷老婆子的宝贝,硬拆会吃亏的。” 四海游龙的确感到吃不消,一面游走一面说:“般若大真力也不错,这假小子已经有了五成火候。” “你退下来吧,让我老不死的用夺魂索,套上她的脖子,牵猴似地牵她到山东,找那老尼姑算算总帐。”八荒神君一面说,一面向斗场接近。 白衣骑士突然飞退丈外,阴森森他说:“即使你们三人一起上,我也不在乎。哼!记住我的话,谁再想找崂山双奇的晦气,我便要埋葬了他。再见!” 见字余音未落,白影似乎破空而飞,三两闪便上了五六丈外在路旁吃草的坐骑,健马跃上官道,向北飞驰而去。 四海游龙摇头苦笑:“老单,看样子,这假小子真是上官兰的门人。” “半点不假。”八荒神君说:“她说我们三人一起上她也不在乎,虽说是狂妄吹牛不像话,但咱们想留下她也不是易事,老尼姑的缥缈遁形术宇内无双,你我已经上了年纪,无法追上这丫头的。” “你知道这丫头与崂山双奇有何渊源?” “走狗们之中,盛传她是崂山双奇的侄女,不知是真是假。如果是真,崂山双奇麻烦大了。” “怎么说?” “咱们先埋葬了石和尚,离开现场再说。”八荒神君说,拖起石和尚的尸体,拔出和尚喉中的发钗抛给小芝:“这次百毒头陀安排和尚与崂山双奇同至蓝田办事,用意就是要石和尚套双奇的口风。百毒头陀为人阴险精明,早晚会查出底细,很可能会窝里反,咱们走着瞧。” 三人找了一个小土坑,用戒刀掘深。 “上官兰的门人居然助纣为虐,真难以令人置信。”四海游龙感慨他说。 “如果白衣修罗真是崂山双奇的侄女,倒也情有可原。”八荒神君说:“假使她真是白衣修罗,而又真的从愚园救走了你那位林小哥,那么,她显然不是梁剥皮的走狗。问题是咱们无法证实刚才这假小子的身份,也无法证明崂山双奇的侄女是不是白衣修罗。” “下次我要用剑对付她。”小芝恨恨他说:“我可不管她是不是白衣修罗。” “如果她真是白衣修罗,又是上官兰的门人,你用剑也胜不了她。”八荒神君说:“丫头,你爷爷教你的那些所谓绝学,难登大雅之堂。呵呵!要不要我传你两手绝活?用来对付比你高明的人,真管用呢!” “我可不要你那些邪门玩艺。”姑娘微笑拒绝:“偷鸡摸狗暗算突袭,有失光明正大。” “喝!丫头,你刚才用发钗击毙石和尚,是不是很光明正大?说呀!” “单爷爷,是贼秃先动手,没错吧?”小芝脸红红地强辩:“我是先骂后发针,也没错吧?” “哈哈哈哈……”八荒神君大笑:“老龙。这些大道理是你教她的?哈哈!你这个老顽固也变得可爱些了。” 崂山双奇兄弟俩同乘一匹马,向府城拼命逃,逃过李庄,逃过枣林坡,急如丧家之犬,漏网之鱼。前面不远处是三岔路口,右走漏桥镇,左走府城,岔路口,站着一位佩剑的青袍书生,青儒衫大袖飘动,未戴儒中挽发舍,身材高大,眉清目秀满脸笑容,听到马蹄声回头注目,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不走啦,退至路旁驻足相候。两人身后里余。白衣骑士飞骑紧跟不舍。 徐仲坐在鞍上控缰,咬牙切齿咒骂:“四海游龙老匹夫可恶。总有一天,咱们誓报此仇。” “咱们再苦练一甲子,也不是那老鬼的敌手。”坐在鞍后的徐季说:“二哥,得想法子离开陕西躲得远远地,不然早晚会送掉老命的。以往石统领对过境的江湖人倒还客气,只要对方不多事便可受到优待,所以这些人也见好即收,不好意思管闲事。自从四海游龙老匹夫开始闹事之后,接着来了这么一个死鬼年轻人林彦,闹了个天翻地覆,石统领便开始厌恶过境的江湖朋友,明暗之间埋葬了不少不愿受威胁的高手名宿。再这样下去,咱们谁也别想安逸。” “你的意思是想设法溜之大吉?”徐仲苦笑:“三弟,江湖客那狗养的肯放你一马?别胡思乱想了,除非他骨肉化泥,不然他是不会放过我们的,咦!这人有点面善,好像是……” 谈话间,接近了三岔路口。青袍书生呵呵笑,点手叫:“勒缰。相好的,下来谈谈。” 口气不友好,来意不善。徐仲是惊弓之乌,怎敢勒缰,一鞭抽在马臀上,纵马踹人夺路。 书生一声长笑,身形一晃便到了坐骑旁,大手一伸,抓住了马络头。健马受惊发性,一声长嘶,发狂般一蹦。 马不但无法盼跃,反而马首下沉。鞍上的徐仲兄弟却受不了,惊叫着向前栽出,飞越马首,远出丈外,总算艺业不凡,狼狈地飘落路中心并未摔倒。 “你是……”徐仲惊骇地问。 “他是林彦!”徐季毕竟记性不坏,狂叫着撒腿便跑,惊得魂飞魄散,亡命飞逃。 徐仲一听林彦二字,腿都吓软了,一声惊叫,纵出一步便突然摔倒难起。 徐季逃出三四步,突觉后颈一紧,一只大手像把巨大的铁钳,钳住了他的颈子,浑身如触电般发紧发僵,失去任何反抗的能力,只能惊恐地嘎声叫:“放手!放……放手!上次你刺我的伤口还未复原,你……你不能再……” “呵呵!我挨了一枚龙须针,现在已经复原,你挨了一下小小皮肉之伤,居然还未复原?你算了!”林彦大笑着说:“你别慌,我会慢慢地治你,要从你口中问出我想知道的消息,希望你乖乖合作。” “你……你要知……知道些什么消息?” “很多很多。但人不能太贪心,太贪不会有好结果的,所以我只要知道两件事。” “你……你说吧。” “其一、四客在临潼至蓝田的山区中,穷搜在下的下落。你是四客的心腹,为何不跟他在一起?” “那……那是石统领的意思,认为那个穿花纹绿袍的怪人可能是白衣修罗,说白衣修罗可能是在下的侄女,所以把我兄弟俩赶走,帮助石和尚办事。”徐季不敢不吐实。 “唔!理由相当充分。”林彦说,指劲略松:“其之,毒龙这几天到何处去了?” “除了他的少数亲信,鬼才知道他的行踪。” “那……你是不愿合作了……” “老天爷作见证,你迫死我我也无法说出他的……” 白衣骑士已到了切近,清叱道:“放了他,阁下!” 健马向侧冲出道左的麦地,白衣骑士则以骇人听闻的奇速向林彦飞扑而下,掌发如雷霆。 林彦早已留意驰来的人马,但未介意,也没仔细看清来人的相貌,像是背后长了眼睛,反手向后一掌扔出。 “啪”一声音爆,双方都用了内家掌力,双掌接实,凶猛的劲气四面散逸。 “哎呀!”白衣骑士惊呼斜飘丈外向下落,脚下一软几乎跌倒。 “咦!”林彦也讶然低呼,转手戒备:“你是……哎呀!是白兄,得罪得罪。” “是你?”白玉如更是惊讶:“你不是被毒龙的龙须针所伤吗?怎么……” “是挨了一针,但幸告无恙。白兄……” “放了他们。”白玉如沉声说。 他一怔,本能地松手说:“这两个家伙是梁剥皮的走狗,放了他们……” “我说放就得放”白玉如揉着掌心气呼呼他说“今后,不许你找他们的麻烦。” “白兄……” “你听清楚了吗?”白玉如暴躁他说:“不要问原因。” “好,听清了。”他不介意对方的态度:“不问原因,依你。我欠你一份情。现在,咱们的恩怨扯平。但你得警告这两位仁兄,离开我林彦远一些。我答应你不找他们;他们也必须自爱些,远远离开在下方保安全。” “你……” “你要明白,在下不会离开陕西,梁剥皮也不会放过我。他会不断地差遣走狗们与在下生死相决,这两位仁兄岂敢违命?那时,双方混战刀剑无眼,在下决不会因为这两位仁兄的安全,而送掉自己的老命。白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你能不能叫他们……” 徐仲兄弟撒腿便跑,一溜烟逃入路右的树林溜之大吉。 “我当然不能保证他们今后不向你动剑。”白玉如横蛮他说:“因此,只有一个办法可以解决。” “你的意思是……” “你必须离开陕西。”白玉如语气十分坚决。 “白兄,办不到。”林彦笑嘻嘻他说:“为公为私,我都不能离开。后会有期……” “站住!你必须离开。”白玉如沉声叱喝。 “很抱歉,我不能答应你。” 一声龙吟,白玉如撤剑出鞘,咬牙说:“你必须答应。” “恕难应命。白兄……” “接招!”白玉如冷叱,一剑点出。 林彦呵呵一笑,闪开说:“我怕你,咱们打不得。” 白玉如连攻九剑,每一剑皆用了全力。可是,林彦左闪右避,从容地退出三丈外,一声长笑,扭头飞掠西走。 白玉如不得不收剑,怔怔地注视着逐渐远去的背影苦笑,喃喃自语:“我比他差得太远,拳剑的火候最少也差了十年,我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她真不知如何是好,林彦是赶不走的。刚才林彦仓卒间接了她一掌,已有五成火候的佛门奇学般若大真力,被林彦一掌便消去无坚不摧的掌劲,而且将她震飘丈外,剑术也劳而无功,双方相去甚远,想逼林彦离开陕西势难如愿。她心乱如麻,深深叹息一声,回头去找坐骑。 她脸色一变,心中狂跳,她的马站在路左的树林前,握住僵绳的,是一个高大如巨熊,发如飞蓬青面撩牙的怪老人,右手握了一根金芒耀目的三棱降魔杵扛在肩上,长相十分吓人,巨眼中凶光暴射。 “郁垒……”他惶然低叫。 “郁垒贺文远。”怪老人用沉雷似的大嗓门说:“两大妖神之一,三棱降魔杵便是老夫的活招牌。小子你过来,老夫有话问你。” “她想溜走,却又心中发虚。”人的名树的影,字内两大妖神真令人闻名丧胆。两妖神一男一女,女的叫神荼乐玉姑,男的就是这位郁垒贺文远。神荼、郁垒是古神名,也是第一对受民间香火的门神。可是,江湖上这一对武林高手,却是神憎鬼厌的魔头,人见人怕的邪道暴君。他们的名头没有武林十一高手响亮,因为他们并未经常在江湖闯荡。以神荼乐玉姑来说,最近十年似乎与江湖断绝了往来,她那令江湖朋友心惊胆跳的鬼面三角幡,似乎从没听人说起。曾在何处出现过,有些人甚至肯定地说那女妖神已经升了天啦! 她戒备着向前接近,抱拳行礼问:“贺老前辈有何见教?很久没听人说起老前辈的行踪了。” “反正老夫没有死,这就够了。”老妖神目不转瞬盯着她,“我问你,你知道有关神荼乐王姑的消息吗?” “很抱歉,晚辈出道为期不足三载,朋友甚少,因此无法奉告。” “九地冥君萧万里呢?听说他的九幽地府被字内双仙捣毁,逃到陕西另建行宫了。” “晚辈孤陋寡闻,毫无所知。” “哈!看你小小年纪,谅你也所知不多。老夫从湖广来,听说毒龙石君章在此地很得意,他与九地冥君颇有交情,老夫要找他讨消息。小子,带老夫去找毒龙,你不会说不知他的下落吧?上马!” “老前辈找毒龙索取九地冥君的消息?” “当然啦!他与九地冥君有交情……” “老前辈与九地冥君……” “早年的故交。他是神荼的老伴,神荼是与老夫齐名的妖神,交情不算薄。老夫隐居了好些年,不甘寂寞出来走走,当然得先见见老朋友罗,少废话,上马带路,这匹马不错,乘两个人大概无妨,你坐鞍后。” 白玉如知道麻烦来了,但不动声色跨上马背。老妖神身材高大,身法却灵活,脚一抬便跨上雕鞍,说:“走,往那一条路?” “左面到西安府城。” “走错了,老夫要掏出你的心肝来下酒。”老妖神说,策马走上左行官道。 白玉如默运神功,突然一掌向老妖神的后脑拍去。 人算虎虎亦算人;老妖神哈哈狂笑,同时左肘后攻。 白玉如一掌中的:“啪”一声手掌发麻,身形倒飞下马,间不容发地避过老妖神的左肘致命一击。 老妖神轻灵地滑下鞍,怪笑道:“好哇!小女人,我一看就知道你不是个好东西,世间的女人都是阻险恶毒的玩意,不事先提防必定在阴沟里翻船。说!你为何妄想暗算老夫?” 白玉如不等对方接近,飞跃而入左面的树林。 “哈哈!在我妖神面前妄想逃走?”老妖神跟踪狂追,快极:“快啊!你的身法…… 哈!是上官家的不传之秘缥缈遁形术,很不错,但在老夫面前,差远了。” 老妖神手腿长,跨一步即使不用功,也可远及丈外,只片刻间。便追了个首尾相连,眼看伸手可及。 幸而树林愈来愈密,白玉如身材娇小灵活,利用树木障身,曲折窜逃像惊兔般八方走避,短期间仍可支持。不久,双方都慢下来了。 白玉如钻出一丛小树,暗叫完了,前面树林已尽,眼前展现一片野草荆棘丛生的荒野。 她想退,已没有机会了,老妖神正以全速排枝而至。 “我不信你会变兔子。”老妖神怪叫,接近至身后了。 她无暇多想,拼命向前一窜。眼角发现不远处人影一闪即没,不是老妖神。“哈哈!手到擒来。”老妖神雀跃地叫,巨灵之爪搭上了白玉如的左肩。 “我完了。”白玉如心中暗叫,浑身一软,反抗的力道全失,乖乖受擒。 蓦地,老妖神浑身一震,骇然叫:“是谁?” “你先放人,机会不可错过。”身后的人说:“阁下的铁布衫奇学火候精纯,但绝对禁受不起在下外门奇功全力一击,信不信由你。” “你……” “我,江南林彦。哦!别忘了解穴道,你已经制住了这位白兄的左肩井大穴。” 老妖神威风全失,怎敢不遵?右肩上的三棱降魔杵被万斤巨力所压住;后颈也被不住发出奇异力道的怪手所扣实,两耳后的藏血穴半开半闭,只需片刻工夫必定昏厥,铁布衫上乘气功,在怪手的神奇怪劲压迫下,似有气散功消的异象发生。 白玉如前窜两丈恢复自由,几乎失足摔倒。 林彦右手一带,夺过降魔杵信手丢出五丈外,这才松左手退后八尺,笑道:“事前从权偷袭救人,前辈休怪。哦!前辈定是郁垒贺文远,两大妖神之一,得罪了。” “你小子练的是什么邪门怪功?”老妖神揉着颈子问,怪眼凶光暴射:“老夫饶不了你!” “呵呵!晚辈已经道过歉了。”林彦泰然微笑:“前辈一代妖神,当有容人雅量。” “我妖神不是大慈大悲菩萨。” “何必呢?”林彦笑意更浓:“前辈行脚西安,不知有何贵干?” “老夫要找毒龙,打听神荼夫妇的下落。” “听说十余年前,宇内双仙捣了九地冥君的四川华阳地府迷宫,萧老魔一家老少从此失踪。毒龙在陕西横行七载有余,他怎会知道萧老魔的下落?” “老夫找到他再说。” “前辈不是善男信女,如果与毒龙会晤,必定帮助毒龙残害江湖朋友,为害武林,因此,晚辈以至诚请前辈离开陕西是非地。” “什么?你小子好大的狗胆。”老妖神火冒三千丈,凶睛怒突:“真是年头大变了,嘴上无毛的年轻人,居然在老一辈的人面前肆无忌惮胡说八道。该死的,你将后悔说了这些不该说的话。” “呵呵!前辈别生气。”林彦笑容可掬:“当然区区会尊敬你的前辈身份地位,可是前辈也必须自重,对不对?晚辈请教,前辈与毒龙的艺业修为,到底谁高明些?” “很难说。老夫与他有交情,彼此从未交过手,当然各个,所长短,他的暗器的确不坏。” “如果他要你替他壮胆,你是否肯甘心做他的爪牙?”林彦用上了激将法:“四客和十一道目前都是毒龙的心腹走狗,俯首听命奴颜婢膝委实令人恶心。前辈命果前往,是否也……” “住口!那是老夫的事,你管不着……” “呵呵!正相反,晚辈为保全前辈的身份地位,必须劝阻前辈与毒龙见面。” “好小子,你……” “前辈一代妖神,名头并不低于武林十一高手。区区林彦初入江湖,一无名望二无地位,你敢不敢与区区赌一次东道?” “赌什么?” “赌拳脚。如果前辈胜了,当然可以去见毒龙助纣为虐;如果输了,请远离陕西是非场,如何?” “你小子……” “前辈不敢赌?”林彦咄咄逼人:“长江后浪催前浪,世上新人换旧人;如果我到了你这种年纪,也不敢和年轻小伙子比筋骨之能,免得丢人现眼……” “小子无礼!”老妖神怒吼:“老夫与你赌了,打!” 说打便打,老妖神激怒得像头疯虎,忘了身份地位礼数,冲上便是一掌,“鬼王拔扇” 发如电闪。 林彦呵呵笑,不退反进,左掌硬接斜封,反切对方的脉门。右脚踏进,右拳来一记“黑虎掏心”,攻势极猛。 老妖神经验丰富,知道小伙子了得,收右掌避招,左掌一翻,搭向攻心的大拳头,林彦也快,拳一沉左掌骤落,贴身猛劈老妖的右肩颈。 双方以快打快,一照面各拆四招,快逾电光石火,可怕的劲道直迫丈外,两人的衣袂飞扮,猎猎有声。四招双方皆未封实,开始换照面争取空门。在气魄上,老妖神咬牙切齿发招似占上风;在神态上,林彦笑容常挂从容不迫占了先机。十招后,双方再次拉近;又准备贴身抢攻,艺业相当,不贴身难分胜负,斗上三天三夜也是枉然。 老妖神渐渐打出真火,似乎觉得林彦的奇异内劲,对铁布衫并未构成严重威胁,大概小伙子妄用真力,后劲不继啦! “呔1”老妖神沉叱,双盘手封开林彦攻来的一招指天划地,无畏地切入,贴身了,功行双臂,力贯掌心,全力攻出一记推山填海,要和林彦硬拼了。 “好!”林彦叫,双拳齐出,硬碰硬用双龙出海接招,力与力的比拼,谁也无法取巧,乾罡坤极大真力发如山洪。气功对气功,功深者胜,招一发便收不回来了,贴身相搏速度太快啦! “卟……”拳掌接实,力道千钧。 老妖神飞退八尺,脸色泛灰,眼中凶光一敛,惊疑地叫:“百步神拳!你是少林门人?” 林彦在拳头上吹口气,笑道:“呵…见鬼罗!百步神拳可以隔山打牛,百步打空,目下的少林住持也未修至这种境界,别抬举我好不好?接我一招小鬼拍门!” 声到人到掌到,一闪即至。老妖神大概吃足了苦头,不敢再硬接,侧跃八尺叫,“咱们来拼兵刃。” 白玉如跃向降魔杵落下处,拾起降魔杵抛过说:“老妖神,放手一拼!” 老妖神一把抄住降魔杵,怒吼道:“小子亮剑。” 林彦徐徐拔剑,微笑道:“以剑斗杵,相当冒险。前辈手下留情。” 他并不急于进攻,剑出鞘笑容消失,庄严地举剑齐眉,蓦地剑向外轻拂,冷虹剑的光华似乎在他这一拂之下,暴现异彩,啸风声似是从远方天际传来的隐隐殷雷。剑一止,光华突然闪烁,龙吟隐隐。 “前辈请指教。”他泰然他说,剑尖徐徐回移,徐徐下降与眼同高,目光聚于锋尖,飘逸地迈出一步。 老妖神满脸惊疑,讶然问:“你这是什么鬼剑法的功架?简直是旁,门左道,鬼气冲天。” 他若无其事地说:“我用的真是鬼剑术,乱七八糟无章法,但很管用。”老妖神乘他语音未落的刹那间,降魔杆突然破空疾射,一闪即至,“叮”一声清鸣,杵搭住了剑尖。 “哦!要比内力?好。”林彦说:“杵太重,支持不了多久的,我允许你曲肘发劲。” 老妖神三次发劲,但无法将剑尖逼出偏门。 林彦沉静地呼吸,举剑的手稳定如铸,乾罡坤极大真力源源不绝注入剑身,渐渐迫散对方杵上的浑雄内力,柞尖逐分移出偏门,剑尖迫向中宫优势渐显。 “老妖神,怎么没有后劲啦?”旁观的白玉如大叫。 老妖神的手开始发抖,脸色苍白大汗如雨,颊肉在抽搐,强提真气说:“老夫即由原路回湖广。” 林彦徐徐收回真力,剑尖离开降魔杵,徐徐归鞘,他抱拳施礼说:“晚辈深感盛情,祝前辈沿途平安。” 老妖神似乎一下子苍老了十年,脱力地以杵支地,苦笑道:“老夫真的老了。小子,你是何人之门下?” “恕难奉告,免得有辱师门。”他微笑欠身:“晚辈无意在武林前辈们面前逞强撒野,无如情势逼人,不得不出此下策,前辈请原谅。毒龙肆毒陕西,天人共愤,请前辈寄语天下高手名宿,请勿为虎作伥替毒龙残害无辜百姓,以保持武林道义,苍生幸甚。” 老妖神将杵扛上肩,点头道:“老夫答应你。名利熏心,欲壑难填,有些人很难摆脱诱惑,谁也无法保证自己是否能不受名利所左右。” “至少,前辈是明辨是非的人。” “你这是奉承呢,抑或是挖苦?谁不知我老妖神是宇内凶魔?”老妖神的口气相当平和:“据老夫所知;九地冥君夫妇,的确在陕西隐居,是否与毒龙有往来,老夫无法知道。 如果你碰上他夫妇俩,必须小心,老夫的艺业,比他俩差得太远了。再见。” “晚辈不送了。” 老妖神走了,走向至蓝田的木道。白玉如盯视着林彦,哼了一声说:“阁下,是不是我欠你一份情了?” “白兄言重了,”他说:“谁也不欠谁的。老妖神为人虽然可恶,但并不滥杀。事实上如果你带他去见毒龙,必定平安无事。” “老妖神凶残恶毒、江湖朋友恨之切骨,你放了他走是何用意?你算是除暴安良的侠义之士?” “呵呵!兄弟初闯江湖,总不能凭江湖传闻而入人于罪,以耳代目认定老妖神罪该万死,对不对?”他轻松他说:“我要制梁剥皮的死命,必须断他的外援,折他的羽翼,方能孤立他,予以致命一击。杀一个老妖神,并未损毁毒龙一根毫发;纵之,便可收阻止毒龙壮大之效,何乐而不为?我敢和你打赌,老妖神这一走,可能令不注逐名利的高手名宿却步,信不信由你。哦!你要到何处去?” “你少管我的事。”白玉如咬着下唇说,似怒似嗔。 “好,好,不管就不管。呵呵!咱们打不得,再见。”他一跃三丈,向北冉冉而去。 崂山双奇并未逃回府城,半途碰上一个不男不女的绿袍怪人,被追得上天无路,最后跳到混河的泥淖中藏身,躲在芦苇中等候天黑再逃命。因此,林彦出现的消息并未传抵府城。 未牌初正之间,林彦出现在南山酒楼。城隍庙邻近钦差府,本来就是三教九流的混迹区,虫豸龙蛇的猎食场,也是钦差府走狗吃喝嫖赌的是非窝。南山酒楼,正是龙蛇混杂的好去处,是城隍庙最体面的一座酒楼。 人是衣装,佛是金装。林彦头戴儒中,穿了青儒衫,佩了剑,谁敢说他不是在学舍就读的书生?他出现在南山酒楼,立即吸引了所有的视线。 他这种打扮十分出色,人本来就生得雄壮,相貌堂堂英俊不凡,谁敢说他是早些天到钦差府行刺的刺客林彦,即使是相识的人,也不敢贸然相认呢。 踏入楼下的宏大食厅,便引起一阵骚动。近过道一桌坐了三个税丁打扮的大汉,为首的人睥睨着他“嗨”了一声说:“书虫,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该上东关的大白酒楼。” “在下为何不能来?”他笑嘻嘻地止步问。 “这里用不着圣贤书,读书人在这里不值半文钱。” “哦!原来如此。”他摇摇头,啧了两声:“你在这里又值几文钱?嗯?大概可以值一文,只比我多半文,你神气什么?” 税丁大怒,伸手劈胸抓他的襟领。他右手一翻,便扣住税丁的脉门。扣脉、逼腕、压时,擒拿术干净利落,喝声“跪!”税丁鬼叫连天地在他脚下跪倒。 下次,我要抽掉你的贱筋。”他含笑说:“我是准备来抽龙筋的。可惜你不是龙。” 他松了手,大摇大摆走向梯口。 上面楼门口站着一名大汉,双手叉腰沉声问:“阁下话中有话,颇不等闲,报名上来。” “别管我是谁。”他向上走:“你摆的如果是楚霸王的鸿门宴,我就敢闯筵。” “不准上来!”大汉声势汹汹。 “这不是上来了吗?” 大汉怒火上冲,一脚猛喘,他手急眼快,抬手一带,大汉狂叫一声,飞越他的顶门,一阵楼梯暴响声,大汉直滚至梯底挣扎难起。 引起一阵骚动,哗笑声轰然而起。 “你怎么滚下去了?”他扭头向下叫:“店家,快扶他去找郎中,他的踝骨大概碎了。” 他露了两手,镇住了不少蛇神牛鬼,食厅一静。 他背着手进入楼门,楼上的雅座食客并不多,不是进食的时光,四成客有一半是在喝茶聊天。所有的目光全向他集中,似乎没有友好的目光。 下面楼梯响,有人跟上来了。 他看到一双不陌生的怪眼,是老相好鬼影夺魂的三角眼。另一双眼似曾相识,那是坐在上首的俊美年轻人的亮晶晶大眼睛。这一桌共有四个人:鬼影夺魂、似曾相识的年轻人、一名左颊有刀疤的大汉、一个小仆。 另一面近窗口的一桌,也是四个人,高矮胖瘦各有千秋。迎面一桌三个汉子税丁打扮,三双怪眼死盯住他。 “来两壶酒,三味下酒菜。”他向迎来的店伙说:“告诉厨下,千万不要在酒菜里下蒙汗药。” “客官笑话了,请里面坐。” 经过鬼影夺魂身侧,他向鬼影夺魂咧嘴一笑。 鬼影夺魂的三角眼,一直没避开他的脸面,这时候如大梦初醒,困惑他说:“咦!是你……你是……” “他是林彦。”似曾相识的年轻人变色叫:“林庐山羞辱我们的人。” “快一年了,冤家路窄是不是?”他举手向鬼影夺魂打招呼:“呵呵,姑娘女扮男装,更俊更美。姑娘如果不说出林庐山的事,在下绝难看出姑娘的身份。” 这位女扮男装的陶姑娘叫出林彦两字,像霹雳般震惊整座食厅。 鬼影夺魂猛记起眼前这位书生,正是在南荒村问路所碰上的村夫,不由大吃一惊,本能地站起伸手擒人。 “怎么?你还想作弄在下?”林彦笑问。 鬼影夺魂的手伸得长长地,像是僵住了,不知抓下去好呢,抑或是该收回来?” “你是哪一个林彦?”窗口的四人之一站起大声问,嗓门够大,身材也壮得唬人,腰带上佩着的怪兵刃也吓人,那是五爪朝上金光闪闪的尺八虎爪。 “咦!林彦还有几个?”林彦怪腔怪调反问。 “你是……” “江南林彦。”他笑容满脸:“一个林彦,已经让你们这些走狗心惊胆跳食寝难安,再多两个那还了得?” “你好大的胆子……” “不大不大。你瞧,你比我壮,你的胆子一定比我的大,不信你可以掏出来瞧瞧。阁下贵姓?” “猛狮施金海。你敢明目张胆……” “不错,明目张胆来忠告你们。” “你忠告什么?” “劝你们及早远走高飞,再拿梁剥皮的罪恶肮脏钱,不但会报应临头,而且会殃及子孙。”他琅琅而言,义正辞严:“阁下,俗语说:为恶不殃,祖先必有余昌,昌尽必殃。你们目下逍遥自在,乃是祖先必有余昌;等到恶贯满盈报应临头,那就是昌尽必殃。即使梁剥皮给你们每人一座金山,你们把命送掉了,金山对你们有何意义?” “咱们上!”猛狮怒吼,拔虎爪冲到。 “跪下!”林彦低叱,左手一抄,抓住了虎爪的背部,右手五指如钧,扣住猛狮的脑袋向下掀。 猛狮的左手相当利害,在刹那间一连击中林彦三拳,全击在丹田要害上,林彦浑如未觉。 另外三名大汉冲至半途,吓傻了。 猛狮失去了抵抗力,俯伏在林彦脚下呻吟——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 十 章 顺藤摸瓜 猛狮施金海不是等闲人物,而是太白山的绿林巨寇,浑身横练刀枪不入,马上马下号称万人敌,岂知一照面便受制跪如羊,把全食厅的人都吓傻了。 跟着林彦上楼的人,是个肮脏的蓬头垢脸少年化子,站在一旁点顿着黄竹打狗棍欣然叱:“上啊!白日鼠、铁头戚威、生死判张英,你三个胆小英雄为何不上?你们的大哥猛狮变成死羊,再不上就嫌晚啦!” “你这小狗可恶!”生死判怒骂,拔出判官笔反手便扎向小化子的右胁,速度惊人。 小化子哈哈一笑,闪身扭腰避招反击,卟一声打狗棍劈在生死判的右膝上方。 生死判“哎”一声惊叫,摔倒在楼板上隆然大震。 林彦信手一推,猛狮仰面便倒。他拍拍手,扭头向小化子说:“闹够了,再不走,钦差府的大批高手一到,便走不了啦!咦……” 他的目光落在黄竹打狗棍上,脸色一变,好眼熟的竹杖,他像是在沉沉的茫茫黑夜里,看到了一道眩目的光华。 “跟我走,这一带大街小巷可容身的地方我都熟,走!”小化子说。 “好,小兄弟,走啊……” 两人像一阵风,下楼溜之大吉。 陶姑娘正想出声喊叱却被鬼影夺魂拦住了,低声说:“不可声张,赶快去禀明老奶奶。” “那是巫山神女陈凤,姓林的落在她手中哪有活路?咱们便无法盘问他的师门了。”陶姑娘焦灼地说:“姓林的如果真是狂剑的弟子,咱们……” “咱们走,你奶奶会向毒龙讨消息的。” “巫山神女决不会投靠毒龙,她不会为财而替毒龙卖命,所以她不会将人交给毒龙。” “哎呀!对,咱们追……” 林彦随着小化子一阵急走,闯巷穿弄脚下甚快。不久,钻入一条小巷,小化子伸手示意,跃过一道围墙,到了一座似已荒废的大花园。 “在这里歇歇脚。”小化子说,向破败的凉亭角荒草一指:“那里面有草坑,躲在里面安逸得很。” “就在亭下坐坐。”他说。 “好。”小化子先自坐下,竹棍放在身旁:“喂!你真是行刺钦差的林彦?” “如假包换。”他说,伸手取过黄竹打狗棍。 不错:正是这根竹棍,虬须丐鲁老爷子的随身兵刃。那次在安阳桥食店,他看得一清二楚,棍上端那两个熟悉的小篆字:安澜,正是鲁老爷子的大名。 他感到心潮一阵汹涌,脸色变了。 “你这根黄竹打狗棍很好。”他压抑着心潮说。 “不错,很趁手。”小化子毫无机心他说:“在下姓吴,吴仁,十六岁。林兄府上是……” “江南。小兄弟,你是化子帮的人?” “化子没有帮,我也不是真的化子。林兄,你在西安闹得轰轰烈烈,带我斗一斗毒龙,如何?” “当然好,你这根棍从何处得来的?” “捡来的。” “捡来的?你认识虬须丐?” “十丐的虬须丐?不认识。咦!你是说……” “这根棍是他的。” “什么?开玩笑。虬须丐一代高手,会把兵刃丢了?” “那两个小篆字,就是他的大名。” “真的?咦!那……” “在下当然认识他老人家的兵刃。” “哦!你与虬须丐有何渊源?” “他是在下的长辈,在下正要找他。” “他目下在何处?小弟三天前才到达此地,还没摸清西安的形势呢!”“他失踪许久了。你说,棍是在何处捡到的?” “这……好像是去年十月。”吴仁若有所思:“哦!记起来了,正是去年十月,小弟行脚山西,途经临汾,看到这根竹棍躺在路沟下,一时好奇,便拾来做打狗棍。黄竹产地不产此物,所以我好奇。” “小兄弟,带我走一趟山西,如何?” “开玩笑,我从山西来,怎可走回头路?不,谢了。”吴仁一口拒绝。 “小兄弟,我会好好谢谢你。”他不死心。低声下气央求:“请帮帮忙,带我到遗棍处查线索。” “见鬼罗!半年多了,查什么线索、算了吧,林兄,那不会有结果的。” 小化子吴仁如果欣然同意,也许他会起疑,但小化子坚决拒绝,他反而去意更坚。铁胆郎君曾经告诉他,虬须丐去岁隆冬跟踪一群押金珠的走狗走山西,十月天在山西道上失踪。 小化子的话,不啻证实虬须丐已是凶多吉少,他必须丢下这里的事,到山西寻找老花子失踪的线索,解开虬须丐失踪之谜,在遗棍处附近打听,必可找到一些蛛丝马迹的。 “好吧,你不去我去,请把你拾棍的地方仔细说来听听,我自己去查。”他无可奈何他说。 “这……这对你真有那么重要吗?” “是的。” “这……好吧,我陪你走一趟山西。”小化子慨然应允。 “谢谢你,小兄弟。”他喜形于色由衷道谢:“咱们这就走。” “喝!你说得真简单,十万火急说走就走?你知道我还有些什么事要善后?譬如说行李吧,谁没有一两件心爱的行李?总该去客店取回吧,对不对?”“我有的是银子,赔你的新行李成了吧?” “你这人真是……这样吧,今天是走不成了,我回去办善后,明天一早在东关外见面东下,如何呢?” “也好,咱们这就分手,”他不得不让步:“明天城门一开,见面立即东下。要不要买坐骑?” “不必了,用脚赶路安全些,不易引起走狗们的注意。”小化子说:“我先走一步,明天城外见。” 小化子吴仁从另一面围墙越出,不久,从一条小巷折出南大街,正要举步向北走。对面一家店门外站着一个青衣泼皮,突然大叫道:“刺客的党羽小化子在这里了,二哥,拦住他。” 小化子一惊,北面十余步外一名大汉以莽牛似的声势冲来。对面发叫声的泼皮,也拔出衣内暗藏的匕首奔到。他不假思索地向南溜,钻入人丛急走。 “捉刺客!”有人大叫。 街上行人甚多,怪的是不但没有人拦阻,惊惶的人群反而故意乱窜,有意无意地阻挡捉刺客的两个泼皮,掩护小化子脱身。 小化子不见了,泼皮和二哥追了半条街,早已失去小化子的踪迹。两人不住咒骂街上的人该死。二哥一把抓住一个半百年纪的人,揪住衣领怒吼:“该死的东西!你胆敢不帮我拦住那个小化子,该当何罪?那小化子是刺客林彦的党羽,你一定是同谋犯,官司你打定了。” “公爷,饶命。”中年人哭丧着脸哀求:“小的没听到公爷的叫声,怎知……” “啪啪!”二哥抽了中年人两耳光怒叫:“太爷的叫声十里外都可以听到,你聋了不成?” 二哥的右手又举起了,正想再抽耳光,手臂突被一只大手扣住了,清晰的语音直震耳膜:“住手!你怎么在大街上公然行凶打人?” 这一面出了乱子,后面的泼皮立即奔到,拨开人丛抢近,喝道:“什么人?放手!” 另一名穿灰袍的大汉迎面堵住,冷笑道:“我认识你,痞棍郝老七,当街行凶,有你一份。” “你……” “巡抚衙门的听差陆定一。你应该知道我陆太爷不是省油灯,滚!” “你敢管钦差府的事……” “这里不是钦差府,陆太爷就事论事管定了。”陆定一扭头向同伴说:“叫他滚,滚慢了就把他废了。” 两人同时动手,三拳两脚把泼皮郝老七与二哥放翻,再端上一脚叫他们滚蛋,然后扬长而去。 在另一条巷口,陆定一找到另一位同伴低声问:“怎样,人盯住了吗?” “放心,老五和罗前辈已跟下去了。”同伴也低声答。 “人就交给你们啦!” “一切有劳。那小伙子精明机警,到底是何来路? “不知道,陌生得很,你们自己去查。” “不知道,陌生得很,你们自己去查。” “人都准备好了,请再上复廖爷,敝长上必定按计行事,料想不至于出岔。” “但愿如此,再见。” 同一期间,钦差府如临大敌,刺客林彦公然在钦差府附近出没,而且是在走狗们的势力范围内现身,显然有再次入侵行刺的企图,怎不令走狗们心惊胆跳? 毒龙早已武断地声称林彦死了,但事实如何? 最冒火的人当然是毒龙,不仅脸上难看威信尽失,而且暗暗心惊。这恶贼心中雪亮,林彦的艺业不但高明,高明得环顾四周找不到一个能一比一可制林彦死命的人。中了龙须针而不死,也以林彦为第一人。林彦存在一天,将是他毒龙最可怕的心腹大患,所有的走狗也就一天不能安枕。 毒龙亲自主持大局,亲自检查里里外外每一道警戒网,检查各处机关埋伏,每一处暗桩伏卡皆重新调整。刚准备妥当,凌云楼管事亲来促驾,说是钦差大人请他到议事堂有事交代。 半个时辰之后,他气呼呼地回到大堂后面的花厅,立即召集内外两堂的主脑。 两堂的首脑执事全来了,二十余名走狗垂头丧气垂首肃立听候吩咐。他高坐堂上拍案怒吼:“你们,都是些酒囊饭袋。以往的虬须丐名列武林第十名高手,先后行刺!五十六次,没有一次能越雷池一步,没有一次能让他平安逃走。而现在,一个初出道的小辈,不但第一次就公然侵入第二重警网,而且毛发不伤地从容远走高飞。你们是干什么的?” “砰”一声大震,他一掌拍在长案上,怪眼彪圆继续怒吼:“咱们这些人中,全都是自命不凡,吹起牛来惊天动地,办起事来却像一群乌鸦,土鸡瓦狗似的江湖好汉。高手中的高手一露面,你们全都垮啦!你们看,钦差大人能信任我们吗?明天,你们都给我准备滚蛋。” 外堂大总管勾魂鬼手流着冷汗,惶恐地问:“请问统领,是不是要我们准备护驾出巡? “出巡?你昏了头是不是?”毒龙毫不客气他说:“姓林的是个老狐狸,他可不像虬须丐那么冒失逞匹夫之勇,他会像猫一样耐心地等候机会,正在等钦差大人出巡。我要你们准备行囊,随时候命出去办事。” “内堂的人也要分派出去?”内堂大总管一剑三绝杨威讶然问。 “不错。大人的令偷,谁都得遵命。凌总管,有林小辈的消息吗?” “事起仓卒,无法追踪……”勾魂鬼手畏缩他说。 “我说你们是饭桶,半点不假,一有事就手忙脚乱。你们城内城外的密探,都死到哪儿去了?” “属下正派人四出追踪,不久可望获得消息。” “哼!等你获得消息,两个小辈早就远出百十里外了。我警告你们,下次再发生这种乱七八糟的情形,一律罚饷银一月。” “启禀统领。”内堂大总管一剑三绝请示:“内外堂的人都候命派出办事,府里的警戒该如何分配?” “这里由副统领负责,用不着你多管。” “哦!这……其中恐怕有蹊跷,统领……” “本座心里有数,你们不可乱说话,”毒龙脸上出现阴险的狞笑:“从明天起,加强城外的眼线,全力搜寻林小辈的下落。林小辈是咱们的心腹大患,他一日不死,咱们一日不得安宁。现在,你们快去准备。” 众人四散。毒龙向身后一名煞星低声说:“六弟,派人捎一封书信到上林苑走走。” “大哥的意思……” “愚兄想再借重他们一次。” “那……又得花许多金银……” “值得的。六弟,快去办。” “是,小弟这就去办。” “七弟,你也准备动身。”毒龙向另一名煞星说:“四大金刚与八大天王,随时候命行动。山海夜叉那方面,必须不分昼夜候命。各地的递站如有疏忽误时的事发生,杀无赦。” “小弟这就把信息传出,动身协助山海夜叉布署一切。”七弟行礼告退。 一早,城门内外挤满了行旅,城门一开,出城的人先行。 小化子吴仁仍是昨天那一身打扮,背了一个小包裹,老鼠似地出了城门。他后面,三个村夫打扮的人陆续跟出。 林彦今天又改了装,青直掇,青中包头外加草笠,背了藏着剑的长包裹,手点枣木棍,像个落魄的小行商。两人会合后,撒开大步向东赶程。小化子脚力差,林彦也就放慢脚。 已牌左右,踏上灞陵桥,桥头的大牌坊刻了四个大字:西通关陇。左面外侧的坊柱下,蹲了两个青衣大汉,有意无意地瞥了两人一眼。 小化子泰然而过,走了十余步,突然低声问:“林兄,刚才那两个狗腿子,你可知他们的名号?” “不知道。”他信口说:“但我知道他们是钦差府的爪牙。那天他们跟随毒龙围攻在下,但他们并未动手。” “他们是太原的逃兵,在边墙一带纠合了上百匪徒打家劫舍,号称边城双虎郑氏兄弟。” 吴仁详加解释:“这两头虎不是好东西,杀人越货歹毒凶残,而且精明机警。如果我所料不差,他们已经认出你的身份了。” “不错,他们已经跟来了。” “那……我们……” “先不动声色。不要回头看。,, “林兄,先拔爪牙,灭口。” “时机未至,不可妄动,”他轻松他说:“他们并未完全看出在下的身份,生疑而已。 如果认出,他们必定派一人传信,而现在两人都跟来了。假使我估计正确,他们必定在出镇时赶上盘道。” 两人未在灞桥镇停留,边城双虎始终远远地紧跟不舍。一出镇口栅门,双虎果然脚下加快。离镇半里地,身后脚步声已近。 “站住!你们两个人。”一名大汉沉喝,脚下加快。 “剪除羽翼,拔掉爪牙。”吴仁低声说,止步回身盯着奔来的双虎冷笑。 林彦也泰然转身,脸上的神情似笑非笑。 “干什么大呼小叫?”吴仁不悦地问,清亮的大眼睛中杀机怒涌。 “你两个家伙形迹可疑,在下要查问你们的身份。”大汉一面说,一面拉开衣袂露出藏在衣内的匕首。 “不用查了,你阁下应该认识我。”林彦微笑着说。 “你是……” “江南林彦。阁下,你的眼睛和记性都不中用了。” 他一通名,边城双虎打一冷战,脸色突变苍白,不约而同扭头便跑。 小化子吴仁手急脚快,一跃而前,黄竹打狗棍一挥,“啪”一声扫中大汉的腰脊,冷叱道:“你已死定了,纳命!” 大汉狂叫一声,被扫倒滚进路右的小沟。 另一头虎刚奔出五步,吴仁到了,打狗棍来一记拨草寻蛇,“啪”一声响,另一头虎的左足应棍而折。 “留活口!”林彦急叫,但已晚了一步。 另一头虎向前仆倒,吴仁的棍已如影附形劈落,“噗”一声正中后脑,头像鸡蛋般脆弱,一敲便破。 “抱歉,小弟收不住势。”吴仁苦笑:“走狗们都该死,杀一个少一个” 林彦走近腰脊被击的大汉,大汉已奄奄一息,腰脊已断,吴仁这一棍力道惊人,被击处血肉模糊。 “补……我一……一剑……”大汉嘎声叫。 “我送他上路。”吴仁说,举棍欲劈。 “不,留他传信。”林彦伸手相阻:“等毒龙的人追来,好一个个收拾他们。” “那……我可不愿和你到山西。”吴仁坚决地说:“他们人手众多,沿途追杀我可吃不消。” “让他们追,我另有主意。” “你的意思是……” “走吧,慢慢告诉你。”林彦举步便走:“咱们必须和他们斗智。我这么一走,何时返回不得而知,可不能让他们快回。” “哦!你想引走他们?” “对。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让他们倾巢而出,我要转回去收拾梁剥皮。”他说出自己的计划,对吴仁完全信赖。小化子下重手杀梁剥皮的爪牙,他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把小化子当作心腹看待,他的确需要可以推心置腹的助手,一个人到底成不了大事。 “你要回去收拾梁剥皮?”小化子惊问:“不去山西了?你在搞什么鬼?”“山西当然要去,但必须先宰了梁剥皮,免得在我离去期间,让他放心地屠杀良民百姓。” “我……” “我不会连累你的,放心啦!走!” 小化子不再反对,两人埋头赶路。午牌初便过了临潼,未牌左右新丰镇在望。 新丰是临潼五镇的最大一镇,设有递运所,镇东的山区便是大大有名的鸿门,决定楚汉命运的要地名胜。当年楚霸王如果用范亚父之谋,在鸿门宴上掷玉斗宰了刘邦,历史该已重写了。 前面官道稍向北移,路旁矗立着高大的鸿门碑,碑后的树林踱出二个手提菜篮的老太婆,用中气充沛的嗓音高吟:“鸿门会宴时,玉斗粉如雪,十万降兵夜流血……” 路左的矮林中,飞起两个灰影,猛扑老大婆,领先的灰影一面冲进一面高叫:“谁敢出头,便将永远后悔。” 老太婆吃了一惊,火速飞退入林。 林彦一拉吴仁的手,喝声快走!展开轻功奇学,向新丰镇如飞而去。 “他们有埋伏。”吴仁惊然他说。 “怪事!可能不是冲我们而来的。”林彦心中涌起疑云。 “分明是拦截我们的……” “也许不是。那老太婆我认识。” “谁?”吴仁追问。 “无影门一位姓陶的姑娘,扮像不错,但她的口音我听得出来。晤!她怎知道在此地等我?” “咱们快走,无影门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吴仁的脸色变了,脚下加快。 老太婆确是陶姑娘扮的,退入林走不了三二十步,两灰影已经到了,沉叱震耳:“站住,说清楚再走,不然休怪老夫心狠手辣。” 陶姑娘知道走不了,双方的艺业相去太远,止步回身,从大菜篮中拔出长剑叫:“不要欺人太甚。” 两个灰衣花甲老人冷然接近至八尺内,为首的人冷笑道:“今早你们已接到凌总管的警告,你为何偷偷溜走?是想向林小辈通风报信吗?从实招来。” “本姑娘有权问林彦的师门,有权追查狂剑荣昌的下落。”陶姑娘理直气壮他说。 “混帐东西,不知自爱……” 蓦地,右面一株大树飘下一个灰影,桀桀怪笑道:“五通神沈茂,你骂得好痛快,再骂两句给我八荒神君听听好不好?喝!怎么溜了?” 两个灰衣老人跑得真快。五通神奔出三四十步,扭头咒骂:“单老鬼,有种你就跟来,老夫要你生死两难。” “老夫正要活剥了你,来也!” 五通神跑得飞快,追不上了。陶姑娘说:“老前辈,追不得,新丰镇布下了十里埋伏。” “老夫有事问你。”八荒神君并未追赶,怪腔怪调地问:“你找狂剑有何用意?” “问他的下落。”陶姑娘戒备地答。 “为什么?” “师门恩怨,晚辈不清楚。” “为何要找林彦?” “据说他是狂剑的门人。” “凭你这种三脚猫身手,也配找他?哼!不知自爱。” “晚辈只打算问问而已。” “哼!说得好听。林彦目下在何处?” “刚过去不久,往十里埋伏里闯。” “哎呀!我得去瞧瞧……咦!好家伙,是人是鬼?” 左方四丈左右,一丛茂草中站起一个戴鬼面具的佩剑绿袍人,用阴森森不带人味的声音问:“你们在谈论什么人?在下似乎曾经听到林彦两字,是谈他吗?” “喝!你倒会装神弄鬼呢,我老人家不信邪。”八荒神君摇头晃脑向怪人接近。 “你还没回答在下的话。” “老夫该回答吗?” “不错。” “如果老夫不答……” “你得死!”怪人的语音奇冷。 “人谁又不死?你是人,你也得死,打!”八荒神君叱喝,手一抖,夺魂索像条灵蛇般射向怪人的胸口。 电芒一闪,龙吟震耳,怪人以令人目眩的奇速拔剑挥出,快逾电光石火,“啪”一声清鸣,夺魂索缠住了剑。 “在下要刺穿你的心坎。”怪人冷冰冰他说。 夺魂索不畏刀剑,但八荒神君的手突然发抖,索崩得紧紧地,用全力也无法将怪人的剑拉动分毫。 “心坎!”怪人冷叱,身形急进,剑虽被缠住,但索无法迟滞凶猛袭来的剑势。 八荒神君大惊失色,向侧急闪,手一振,夺魂索反弹脱离剑身,剑总算略为偏向。 “你走不了。”怪人说,攻出第二剑,像电光一闪。 八荒神君飞退丈外,骇然叫:“九阴真气,你是九……咦!厉害!” 这瞬间,怪人已连攻七剑,把八荒神君逼得手忙脚乱,有两剑几乎贯入右胁,奇冷彻骨的可怖剑气令修为不凡经验丰富的八荒神君毛骨悚然。他那根宝刃夺魂索一近剑身,便真力全消随剑拂摆毫无用处了。这是说,他与赤手空拳并无两样,索反而变成碍手碍脚的东西。 八荒神君那玩世不恭的怪笑失了踪,代之而起的是神色沉重,在怪人紧迫进攻挥出第八剑时,撒腿便跑,叫道:“不要追来,小心宇内双仙在前面等你。”怪人脚下一慢,最后止步转身,林空寂寂,扮老太婆的陶姑娘早已走了。 “我得去找他。”怪人自言自语:“但到何处去找?哦!像我这样单人独力的追踪。那是毫无希望的。” 林彦与小化子吴仁奔向新丰镇,他并不打算在崎岖的地形中受到大批高手围攻,他知道吴仁的艺业有限,为了吴仁的安全,他必须赶快在对方发动之前。迅速远离埋伏区。只要进入市镇闹区,走狗们便不敢追来行凶了。 他料错了,走狗们正好在新丰镇等他。 奔入镇口,他吃了一惊,怎么比县城还要繁荣的新丰镇,竟然家家闭户,行人绝迹? “怎么罢市了?”他讶然叫,脚下一慢。 吴仁脸色大变,倒抽一口凉气说:“不好。这里有埋伏,他们比我们早一步,糟!” “哈!你料对了,快,出镇……”他火速转身。 可是,已来不及了,后面百步外的镇口,数十名青衣人已封锁了退路,正迅疾地蜂拥而来。 前面十字街口一声锣鸣,附近十余问店门大开,涌出三十余名走狗。 “往前走,有地方可以突围。”他断然下决定,火速从包裹中将剑取出。 刚向前急掠,北街突传出两声怒吼,刚涌出的三十余名走狗一乱,有人大呼小叫:“赶快毙了他们,他们可能是接应钦犯的人。” 林彦一声狂笑,脚下一紧,冷虹剑出鞘,冲向十字街心。 迎面八名走狗左右一分,中间那人大叫:“刺客丢剑就缚,你两个……” 林彦到了,怪笑道:“剑给你,哈哈……” 八剑齐聚,风雷骤发。事实上街宽三丈,八个人并肩出招,不可能同时及身。他身剑合一长驱直入,左手的包裹一挥,挡住了左面的几支长剑,冷虹剑先直入再分张,剑到人倒,他贯阵而入。 吴仁也不弱,打狗棍从他的右面贴地抢攻,两名首当其冲的大汉狂叫着摔倒,四条腿都折了。 猛虎入羊群,三冲错两盘旋,地下倒了十四名走狗,当者必死。两人并肩大开杀,一长一短两般兵刃交叉搏击,在街后追来的人到达之前,已经到达街中心。 北街,十余名走狗正围攻三个穿黑劲装的大汉,三大汉正陷入危局,有两人已经受了伤。 “往北走,救那三位仁兄。”林彦向吴仁低叫,背上包裹。 又击倒三个走狗,两人向北冲,到得正是时候。两个走狗刚将一位使护手钩的大汉迫至店门死角,一支剑刺向大汉的小腹,眼看要贯体而入。林彦到了,快如电光一闪,一把扣住送剑的手,冷虹剑的剑把云头狠狠地撞在走狗的后脑上。 吴仁也不慢,一记力劈华山劈在架住护手钩的大汉天灵盖上。 “谢谢你们。”使钩大汉叫:“杀光他们!” “不行,高手将到,走广林彦沉喝,冲入圈子刺倒了两名走狗,重围立解。 “大哥二哥先撤。”使钩大汉高叫,与林彦断后阻敌。 小化子吴仁领先,冲向镇北。 镇北没有埋伏,街口是递运所,府面是两里左右的疏林和麻园,然后是浊浪滔滔的渭河,死路一条了,走狗们根本用不着派人把守,没有人能从这里飞渡渭河。 吴仁不知地势,出镇便糊糊涂涂向北窜。后面的林彦也糊涂,只顾断后阻止追兵,本能地跟着前面的人走。 钻人麻园,麻高八尺密密麻麻,钻入三五丈便形影俱沓,追的人岂敢冒险穷追? “列阵!把他们追死在河边。”有人发令。 这一列阵,耽误了不少时光,等后到的人到齐,早已失去了林彦五个人的踪迹,沿途搜进更是费时了。 逃的人当然比追的人快,远出里外,吴仁脚下一慢,扭头叫:“林兄,该往何处走?” “这里我不熟,向东走大概不会错。”林彦说。 “东面去不得。”浑身浴血倒拖着霸王鞭的大汉说:“渭南华州沿途都有不少三山五岳的人,而且还有骑军,封锁道路不知为了何事,该不是为了你们吧?” “先别管。”林彦咬牙说:“他们怎会知道在下的行踪?那是不可能的。往北可到何处?” “里外是渭河。”手中单刀仍在滴血的中年人说:“不谐水性的人,死路一条。” “能找得到船吗?” “这……渭河水太急,哪会有船?不过,有些地方或可找到沿河岸载货的小舟。” “走!去碰碰运气。”林彦说,领先便走。 穿越一座疏林,便看到湍急的渭河。右面河岸旁,五株大槐树后面,建了三栋土瓦屋,晒麦场有两名农夫正在整理农具。 “去问问看。”林彦说:“小兄弟,你去河边找船。” 两名农夫讶然目迎这五个怪人,眼中有恐惧。 刚踏入晒麦场,还来不及向农夫打招呼,大门内突然纵出三个人。最先出来的人是个魁梧的中年行脚憎,挟了一柄沉重的浑铁方便铲,哈哈狂笑道:“来得好,哈哈!西川三雄,你找来帮手了?妙!” 另两人相貌差不多,大牛眼朝天鼻,满脸横肉,一看便知是狰狞凶暴的好汉。 使霸王鞭的大汉哼了一声,独自迎上说:“大智和尚,你以为咱们西川三雄真怕你吗? 你到底想怎样?” “想怎样?哼,要问问你们到底来西安有何阴谋。”大智和尚傲然地说:“昨天你们一行十一人,从华州到达府城,在敝寺借宿,四更天便分批溜走。佛爷追到临潼便把你们追丢了,所以沿河岸搜寻,果然碰上你们啦!相好的,把你们来了便走的阴谋招来,你其他的八个同伴呢?” “咱们少了你的香火钱吗?” “佛爷不在乎香火钱,问题是你们鬼鬼祟祟,是不是有意探敝寺的底?或者偷了敝寺的古物溜走?从实招来。”和尚气势汹汹地问。 “废话!和尚你……” 林彦举步上前,含笑抱拳行礼问:“大和尚,出家人戒贪、戒慎、戒妄,听你说话的口气,在下感到十分不自在。” “你是什么人?他们十一人中没有你,通名。”大和尚恶狠狠他说。 “别管我是谁。他们既少不了贵寺的香火钱,你又何必远追出六七十里找场面?大家免伤和气,如何?” “不行,佛爷奉住持大师面谕,把他们找回寺中理论。这三位施主号称西川三雄,不是什么好路数,至于你……” “在下又如何?” “你和那位到河边捣鬼的小伙子,佛爷尚未决定。”大智和尚再次向西川三雄说:“佛爷也是三个人,给你们一次公平决斗的机会。你们如果不敢,乖乖随佛爷返寺听候发落。” 和尚的态度恶劣,引起林彦的疑心,为了区区小事而追逐寄宿的施主,也不合情理。他心中一动,说:“好吧,你们且打打交道,在下到河边走走。” 使护手钩的大汉低声说:“追兵将到,找到船你们赶快离开,咱们三兄弟掩护你们远走高飞。” “这三个坏东西不会让在下走的。”他也低声说:“我先试试他们的反应。” 他举步向河边走,果然料中了,两个狞恶的中年人之一大喝道:“小辈站住!听候发落。前面是河你飞不过去的。” “呵呵!你想拦阻在下?” “不是想,而是命令你。” 不远处吴仁飞步赶来,欣然叫:“有一艘小平底船藏在芦苇里,还有桨呢,快来吧。” “有人不让走呢!”林彦说。 吴仁在二十步外倏然止步,脸色一变,高叫道:“少林的逐徒大智禅师,南五台双凶,他们都是毒龙的心腹眼线,专门陷害过境江湖朋友的凶手。”、大智和尚一声长笑,猛扑使霸王鞭的大汉,方便铲来一记“横扫千军”,铲沉力猛声势骇人。 “当!”霸王鞭也是重兵刃,硬架方便铲。糟了,方便铲劲道骇人,这一铲也志在必得,兵刃相接触,霸王鞭突然翻腾着飞掼五丈外。方便铲余势未止,进至中宫突然长驱直入,尺宽的铲头凶猛地光临大汉的胸口,大汉已失去闪避的机会,眼睁睁地等死。 斜刺里伸来一只大手,在千钧一发中抓住了铲头后方五寸的铁柄。 “能夺回铲,饶你!”林彦微笑着说。 右面,另两雄已和南五台双凶拼上了,拾鞭的一雄也加入恶斗。 吴仁站在远处,焦灼地叫:“林兄,你到底走不走?追兵快到啦,迟恐不及。” “既然有船,等一等不要紧。”林彦说。 大智和尚已用了全力,大吼一声,挫马步夺铲,后带、前送、左右振撼、上抬、下沉……可是,铲未动分毫,和尚却脸红脖粗,浑身冒汗,鬼叫连天,用尽了全部精力,一切徒然。 林彦的目光落在南五台双凶身上,这两个凶魔的剑术十分诡奇霸道,西川三雄以三打二,依然险象棱生递不出招式,章法大乱支持不了多久了。 林彦知道不能再拖,他一声长笑,身形突然旋转,叫道:“看这一招八方风雨!” 他单手抡铲,身形愈转愈急,大智和尚舍不得丢铲,被铲带动身躯旋转。第一圈,和尚还能双脚沾地抗拒无穷大的拖力。第二圈,和尚双脚离地身子悬空,可怕的离心力把和尚的五脏六腑向脚部拉,眼前发黑乌天黑地,但仍舍不得放手丢铲。 “闪开!”林彦大叫,旋向斗场。 西川三雄大吃一惊;仆倒向外滚离斗圈。 和尚的身躯,以雷霆万钧之威向甫五台双凶砸去。 双凶也大骇飞退,难以相信眼前的事实。和尚是少林的逐徒,号称禅功盖世,双臂有千斤神力,怎会被人连铲带人当兵刃使用。 旋到第四圈,和尚再也支持不住了,双手一松,发出可怕的狂叫,飞掼五丈外,砰然坠地向外滚。 林彦握铲的手不变,喝道:“你两个家伙还不滚?” 铲柄一伸,远及丈外,然后两面分张。南五台双凶百忙中用剑急架,同时借力飘退。铮铮的两声暴响,火星飞溅。南五台双凶像弹丸般左右弹出,摔倒在丈外。 “走!去找船。”林彦丢掉铲说,举步便走。 “宰了他们的永除后患。”吴仁在远处高叫。 “不,让他们通风报信。”林彦胸有成竹微笑着说,走近惊软了的两个村夫:“河边的船是你们的吗?两位大叔不要怕,我们不会伤害你们。” “是……是和尚们撑来的,原来是递运所的船。”一名村夫畏畏缩缩地答。 “那就好。大叔,有人来问。你就说我们五个人把船夺走了。打扰打扰。” 这是一艘小型的平底船,作为沿岸短程载物的小舟,禁不起风浪,必须有熟练的操舟术方可控制自如,舟上不但有篙,也有桨,正好派上用场。 西川三雄将船推下水,佩单刀的大汉拉住缆绳说:“咱们兄弟可以控制这种船,水性也不差。两位这就走吗?上航呢抑或下放?” “等一等。”林彦说:“等追兵接近再走并未为晚。” “咦!你还不想走?”吴仁问,首先跃上小舟。 “我要让他们知道所走的方向,吸引他们来追。” “那……” “听我的,没错。”他泰然他说:“我要弄明白,他们怎会知道我们的行踪。小兄弟,是不是你昨晚走漏了消息。” “见鬼!我根本没与任何人接触,只回到客店收拾行囊,街买了一些路上需用的杂物而已。” “我想,他们已盯上了你,猜出你的意图,难怪。”恍然大悟,转向西川三雄问:“三位兄台意欲何往?” “首先,多谢老弟台援手之德。”佩单刀的大汉抱拳施礼:“兄弟李天雄,匪号叫飞豹。那两位是敝拜弟金刚郑武雄,他的霸王鞭颇见功力;老三断魂钩罗文雄,结义三兄弟中功力最高,可是却接不下大智秃驴的方便铲。请教两位小兄弟尊姓大名。” “兄弟林彦……” “哎呀!”飞豹欣然叫,不胜雀跃虎目生光,恭敬地再次行礼:“在下有眼不识泰山。 咱们三兄弟从河南来,昨天一到西安,便知道林兄大闹西安的英雄事迹,不胜向往,天假其便,幸会幸会。” 老三断魂钩不住打量坐在船头的小化子吴仁,锐利的目光冷电四射,如果留心的话,可看出眼中所涌现的疑云。 “兄弟惭愧。”林彦谦虚他说:“李兄与大智和尚的纠纷,是怎么一回事?” “其实,那位小兄弟……” “他姓吴,名仁,是兄弟的朋友。” “吴小兄弟说这几个走狗是毒龙的眼线,因此就毫不足怪了。咱们兄弟与另外八位江湖朋友,落脚南熏坊开元寺,一听风声不对,毒龙要对付过境的江湖人,同时也发现有人监视,所以不愿惹祸烧身,连夜偷出城关,希望远离是非地。强龙不斗地头蛇,不走不行。没料到在新丰镇便碰上罢市,一些凶神恶煞封锁全镇,不得已只好暂时躲在一家店铺内等候解禁。当警锣一响,咱们兄弟以为他们要搜查,只好拼命突围脱身。唉!如果不是幸而碰上林兄恰好赶上,咱们兄弟只有死路一条了。” “他们是专为了对付我而设埋伏的。” “林兄打算……” “兄弟打算……” “林兄,不要告诉他们。”吴仁抢着说:“哼!谁知道他们是不是毒龙的爪牙?我不信巧合两字。” “你以为咱们在新丰镇所杀的爪牙是假杀的?” “谁知道呢?谁有闲工夫去查验?”吴仁的话饱含敌意——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十一章 各怀鬼胎 小化子吴仁的怀疑并非无因,西川三雄出现得太突然,全镇罢市禁止镇民外出,这三位仁兄怎会恰好在紧要关头现身?虽说在林彦冲到解围之前,三雄的附近的确有几具走狗的尸体,但谁有工夫去查尸体是死是活? 断魂钧是个老江湖,目光一直停留在小化子身上,这时冷冷一笑,阴森森他说:“小兄弟的话,似乎很有道理。在林兄来说,单人独剑与上千走狗周旋,身边任何一个人都可能是梁剥皮的暗探爪牙。所以,咱们西川三雄固然有嫌疑,小兄弟也同样不可靠,对不对?” “废话!在下与林兄正打算离开陕西,离开龙潭虎穴,你敢说我有嫌疑?”吴仁急急分辩,无意中露了口风。 “很难说。”断魂钩的表情不住在变:“因此,咱们彼此用不着互相猜疑。咱们西川三雄本来就正在离开陕西,而且也打算与林兄一同远走高飞,不知林兄是否允许咱们兄弟同行?仗林兄虎威,也许能平安离开陕西呢。” “这件事以后再说。”林彦阻止小化子反驳:“上船吧,追兵到了。” 大批走狗已在半里外的林缘现身,来势汹汹。 林彦一跃上船,说:“向下放,让他们沿岸追。” “林兄不是有意将行踪告诉他们吗?”飞豹惑然问。 “正是。” “这……风险太大了。” “在下要将他们引开。” “引他们沿途穷追?” “天机不可泄漏。”林彦轻松他说。 船沿岸放下,操舟的西川三雄操舟术十分高明,顺水顺流船行似箭,片刻间便驶出里外。走狗们果然沿岸狂追呼哨声此起彼落。 远出三里外,林彦说:“李兄,船能向对岸放吗?” “五六十丈小意思,渭河的湍急浊流难不倒西川三雄。”飞豹豪气飞扬地说:“这种船不耐浪,但保证平安。” “好,过河。”林彦说。 飞豹用篙助势,金刚和断魂钩控左右桨,船驶向江心,立即凶猛地摇摆起落。 “走狗们,山长水远,后会有期。”林彦亮声叫,然后仰天长啸,声如九天龙吟。 船接近北岸,林彦说:“李兄,找芦苇藏身。” “哦!林兄,就此下放风陵渡一走了之,岂不甚好?”飞豹似乎急于赶路。 “不,在下另有打算。” “走陆路?辛苦哪!” “在下不想走。”他泰然他说:“明天再说。” 船驶入芦苇丛,搁在河岸上。林彦一跃下船,挂上包裹说:“李兄,你们可以乘船走了。” “咦!林兄……” “在下要往上游走。” “你不去山西了?”小化子惊问。 “当然要去。” “那你为何往西走?” “你在此地的村镇暂且藏匿等我,今晚我要跑一趟钦差府,不杀梁剥皮就离开,岂能甘心?”他若无其事他说,似乎跑一趟钦差府与逛一趟市镇并无两样:“我要从府城对岸找船,晚间过河,杀他个落花流水。” “我反对你回去冒险。”小化子坚决他说:“走狗们不久便会找船过来,或者从下游的上涨渡与上游的泰门渡过来搜索,我能躲得住?” “那……你可以先动身,在同州府等我。” “谁知道能否找得到你?这样吧,我跟你走,闯一闯钦差府虎穴龙潭,也是人生一大快事,不要拒绝我。”小化子豪壮地说。 “这……太凶险……” “替你在外面把风,放火引贼,我该可以胜任。” “林兄,多几个人也多几分照应。”飞豹接口:“咱们兄弟也可派用场,替你把住退路可以免你后顾之忧。” “李兄的盛情,兄弟心感,可是……” “林兄,渭河两岸你是不易找到船只的,咱们兄弟负责把这艘船在天暗时向上驶,送你过河岂不省事?” “这……好吧,我先到处走走。”他把包裹丢上船:为防走狗们过河搜索,诸位藏好船再找地方躲一躲。” “我们在附近躲反而安全,走狗们如果接近,便放船远扬,岂奈我何?”飞豹说:“这地方隐秘得很,正好。” “也好,我先察看附近的形势。”林彦说,佩上剑向北走了。 小化子一跃登岸,坐在远处的一株小树下,不住留意西川三雄的举动,明亮的大眼中有戒意。 “你怕我们?”飞豹坐在船头冷笑着问。 “防人之心不可无,你们是毒龙的狗腿子。”小化子冷冷他说。 “你呢?是同道吧?”断魂钩阴笑着间。 “废话。” “你否认?”断魂钩跃上岸:“在下走了大半辈子的江湖,人老成精,你以为罗某我不知道你的底细?” “不要过来。”小化子站起戒备:“你快要露出狰狞面目了。” “你呢?你也快要露出狐狸尾巴了。小化子,你真姓吴?我断魂钩罗文雄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你呢?” “在下当然姓吴。” “你易了容,但染色易容瞒不了行家。还有,你那耳珠的针孔填得不够高明,你左耳后近发根那颗殊砂痞,江湖上知道的人并不少。而且,在下是四川人,每年都乘船走一两趟三峡。” 小化子大惊,左手探入囊中。 “不要用你那什么仙狐暗香,那对你毫无好处。” 飞豹和金刚吃了一惊,同时跃登河岸。 “三弟,她是千面狐胡娇?”飞豹意似不信地问。 “她是千面狐胡娇的三弟子之一,风流荡妇巫山神女陈凤。”断魂钩说,撤下护手钩: “咱们埋葬了她。” “你们无奈我何。”小化子向后退:“本姑娘的轻功大概你阁下也知道,而且你们并不见得有仙狐暗香的解药,本姑娘会收拾你们的。” “在下如果怕仙狐暗香,便不会点破你的身份了。告诉你,你如果想暗算林老弟,在下便会埋葬了你。” “本姑娘这就去警告林彦,你们这些走狗难逃过他的剑下。”小化子退势逐渐加快。 “你告他好了,因为西川雄决不是毒龙的爪牙,真金不怕火炼。”断魂钩毫无所惧他说:“相反地,咱们兄弟奉命将林老弟平安引离陕西,保护他脱出是非场。你猜对了,咱们的出现不是巧合,但所杀的走狗却是真的,西川三雄岂会做走狗们的奴才?” “谁命你们来的?” “无可奉告。总之,咱们只负责将他平安送走,其他不关咱们的事。你……” “本姑娘也不是毒龙的眼线,而是奉家师之命,将他引离陕西。” “你撒谎……”断魂钩怒叱。 “本姑娘不是撒谎的人。如果不是情势迫人,就凭这撒谎的两字,本姑娘也要令你生死两难。” “哼!少吹大气了。说!骚狐狸为何要你将林老弟引离陕西?” “家师看上了他。但在西安不能动手,怕引起毒龙的误会,讨不了好。”小化子不退了:“你我道虽不同,目的一样,何必伤了和气?这样吧,彼此合作将他诱离陕西,我在陕西境外诱他远走湖广入川,两得其便,如何?” “落在你这淫妇手上……” “唷!你怎么口上不留德?”小化子媚笑:“你西川三雄也不是什么真正的英雄大丈夫。你们奉命引他平安离开陕西,我奉命将他安全地诱往四川,两得其便,你总不能保证他一辈于都平安大吉,只要他不在陕西出事,你们便可以交差了,对不对?如果你不同意,本姑娘立即向他说出你的阴谋,大家落空。” 断魂钩意动,停步思量。 “林兄弟是条汉子,落在你这妖女手中……”金刚亮着大嗓门叫。 “唷!你又不是他的奶娘,管得了他的事?”小化子挖苦金刚:“他如果是鲁男子不好色,就不会受我的引诱,你替他担的什么心?” “好,我依你。”断魂钩阴笑:“你得保证他在离陕之前平安无事。” “那是当然,本姑娘爱护他之心比你更切。可是,你却言不由衷。” “什么?你……” “你要送他到钦差府冒险犯难。钦差府高手如云,他一去岂不风险重重,能平安大吉?” “哈哈哈!船过不了河,他到不了钦差府,当然会平安无事。西川三雄要在船上弄手脚,决不会出纰漏。”断魂钩满怀自信地说。 “但愿如此。”小化子微笑,笑得暧昧。 林彦向北觅路。察看沿岸形势,远在两三里外,不知同伴在联手计算他。当然,他并不完全信任西川三雄,但对小花子却完全信赖,小化子的表现也的确令他放心。 这一带是颇负盛名的渭河平源,陕西的粮仓,也是关中平原的最富裕地区,地当郑白渠的灌溉流域。 三原、高陵、泾阳三县,形成金三角地带。目前白渠因年久未修,收成一年不如一年,加上苛捐杂税名目繁多,以及预缴赋税的压榨,受不了的人便大批外逃,因此大批田地任其荒芜,虽有不少人犯押来做农奴,仍然无法使所有的田地复耕。走在乡村小径上,农田中似乎看不见多少年青力壮的人们在干活,多的却是脸黄肌瘦的老少妇孺。 前面展现一片平畴,微风吹来麦浪起伏十分壮观。左方三里外,高大的白杨像无数巨人,合抱大的巨柳亭亭如盖。不用猜,树后必定是一座村庄。 林彦沿小径徐行,心中大感狐疑。看村庄不算小,怎么田野中鬼影俱无?听不到犬吠,看不到牲口家禽在外觅食? “那是一座死村,被瘟疫摧毁的村庄?”他想。 麦田不能通行,这里的田又宽又大,路从右侧一处荒野杂林绕出村口,一时好奇,他信步沿小径走向村落。 这一带原是田地,不知为何任其荒芜,野草及肩,一些灌木丛已高有丈余,可知至少荒了五年以上了。走了里余,耳中听到了异声,心生警兆,他本能地缓下脚步,超人的听觉派上了用场。又走了十余步,他止步含笑向右方的树丛说:“小可从河边来,途经贵地毫无恶意,可否出来谈谈?入境问俗,小可有事请教。” 拨枝排草声入耳,青影窜出。他一怔。原来是一位十一二岁、眉清目秀人见人爱的小女孩,虽然生得瘦小,但灵秀的气质令人喜爱,穿的青布衫裤打了不少补丁,但清洗得干干净净。小女孩子在他身侧一丈左右止步,灵秀的大眼睛注视着他的佩剑,吞吞吐吐地问:“大叔,你真是经过这里的人?” “是的。”他微笑着答:“我的家在河南,乘船来的,船停在河边、想到各处走走。小姑娘,你怎么躲在这里?那座村庄是你的家?” “大叔,你佩的是剑。” “是的,用来防身的。” “能不能杀人?” “杀人?”他的眉心锁得紧紧地:“小姑娘,你怎么问这种话?” “能不能杀人嘛?”小姑娘小嘴撇起,像撒娇也像生气,小脸蛋有希冀的神情。 “剑本身是不会杀人的,但如果有人要杀我,我便会用剑保护我自己。” “借给我,大叔。” “什么?借给你?你是……”他大感困惑。 “我要用来杀人,杀坏人。” “杀什么坏人尸?” “你别管。大叔,你借不借?” “我……” “你不借我就抢。”小姑娘坚决他说。 “抢?”他失笑:“小姑娘,我认为你还不是用剑的年龄,不是……” 小姑娘一闪即至,好快,左手一伸,毫无顾忌地抓他的胸口。接着,右手快速地抓他的剑把。 他不上当,不理小姑娘吸引他的左手虚招,后退一步,小姑娘两手都落空,右手一伸,抓住了小姑娘的右肩。 “你的练武基础打得很好。”他说:“告诉我,为什么要用剑去杀坏人?你的父母呢? 他们……” 小姑娘扣住他的手掌,想用反擒拿解脱,压掌背扳手指下挫扭身,可是白费劲,挣得脸红脖子粗,快哭啦! “我爹妈逃难去了,快三年啦!”小姑娘泪眼晶莹,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爷爷和奶奶在村里,叫我逃出外面躲避,已经三天了。” “为什么?小姑娘乖,告诉大叔好不好?”他放手,温柔地轻抚小姑娘的小辫子:“村里发生了什么事?” “三天前来了许多税丁。”小姑娘终于哭了:“在土地庙杀了许多叔叔伯伯,吊起好多好多人。” “为什么呢?”他柔声问:“不要哭,小姑娘。你是说,那些税丁还在村里?” “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已经来了三天。爷爷说,如果不等奶奶出来接我,我自己跑回去,爷爷奶奶就不要我了,所以我不敢回去,那些税丁会杀了我的,我要一把剑来杀那些税丁。” “哦!你打不过他们的。” “爷爷教我拳脚,也教我用木剑……” “你爷爷姓什么?你叫什么名字?” “姓高。我叫锦云。” “你在这里等我。”他沉静他说:“大叔先进去看看,去看看你爷爷奶奶怎样了,好不好?” “带我去嘛,大叔。” “不行,那些税丁很可怕,他们真会杀你的。听话,我很快就回来。哦!树林里是不是还有你的同伴?” “是的,八个人,都是邻居的姐妹。爷爷说,姑娘家一定要躲避,不然会被捉去卖呢。” “你告诉她们躲好,千万不要再出来,懂吗?” “我懂,我不出来就是了。” 林彦挥手示意小姑娘退回藏身处,站在原地发怔,从小姑娘身上,他回想到被他连累而遭了毒手的小莲祖孙俩,只感到气涌如山,他心中惨然。在这段时日里,他曾经接触过不少当地的善良百姓,知道不少惨绝人衰的悲惨故事,对梁剥皮的暴虐虽有深刻的认识,但耳闻的事永远没有亲身的悲惨经历来得深切,张老人的事令他没齿难忘,自疚的痛苦刻骨铭心。 他陷入冥想中:草棚养伤的痛苦;小莲祖孙的非人生活;崂山双奇给予他的鞭打;四海游龙祖孙的援手……而后是草棚的夜斗;棚后的坟丘……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他突然切齿叫。 悲愤中,气涌如山,他大踏步便走。走了百十步,他突然已起葛老人的教诲,气悄了,灵台一清。他记得葛老人曾经教导他,在任何恶劣的境遇中,必须定下心神,驱除激动、愤怒、悲伤……喜怒哀乐种种心魔,才能保持神智清明,才能集中精力应付危境。 他脸上恢复了静宁,心跳的节拍徐徐恢复原状。不久,到了村口半里左右,草木晌了,路两侧是麦田,已可看清村庄的情景。村口的栅门上挂了一块匾,刻的字是上阳集。 他可以由栅口看到村内部静悄悄的街巷,藏身在村内的人也可以看到他了。 踏入村口的栅门,他所看到的情景与新丰镇几乎完全一样,家家闭户,鬼影俱无,静得令人心中发紧,不测的感觉压得人心中慌乱恐惧。 村不算大,没有街,唯一的大道是能向村北土地庙的路。他神色从容,沿路走向村北。 村既名集,该有赶集的地方,上阳集的土地庙前,就是集场所在地,广约五六亩,建有拴牲口的牲口圈与集货场。路向北一折,土地庙与集场在望,眼前的景象,令他已经恢复平静的情绪,再次发生难以抑制的冲动。他在葛老人处受教时日有限,想在短期间修至不受七情六欲所影响,谈何容易? 庙前两排榆树下,共有十二座粗制的站笼,每个站笼内各有一个奄奄待毙,却又不得不站着挣命的可怜虫,有三个大概再也支持不了片刻,站不住便会滑下自行吊死。 树的横枝上,共有十个男女被绑住双手吊起,大概也支多久啦。所有的可怜虫,口中都塞了一团破布,想叫也叫不出声音。 庙门口,有两个佩剑税丁担任警卫。庙门虚掩,看不到庙内的情景。 两个警卫的目光,凶狠地盯视着他,不言不动。 相距约在百十步外,他大踏步踏入集场。但走了五六步,他再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心情尽量地放松,止步仰天深深吸入一口长气。 身后,他听到轻微的异声。 他略为活动双手,有意无意地退后一步。 “向前走,不许回头。”身后十余步有人沉喝。 他镇定地转身,似笑非笑地问:“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故?好像是县衙门口处治盗匪呢!” 两个壮实的佩刀年青人,正威风凛凛地向他接近,两双厉光暴射的怪眼,像饿狼般凶狠地盯着他。 “你不像是村中的人。”留了八字胡的年轻人说,已接近至丈五六,仍向他徐徐迈步接近。 “不错,过路的。”他背着手说,不在乎对方的态度恶劣凶狠“贵姓?”年青人已到了一丈以内。 “你呢?”他反问。 “小子无礼……、 “咦!你这人好凶,缺少教养。” 年轻人大怒,急走两步,右手一伸掴他的耳光,左足跟上来一记后发先至的“魁星踢斗”。 他不理会对方的右手虚招,身形略移,右手疾伸,半分不差扣住了踢来的足跟,向上猛掀。 年轻人做梦也没料到他那么高明,虽然事先看到他佩了剑而怀有戒心,依然逃不过他的反击,大叫一声,夹一记狼狈的后空翻,砰一声脑袋先着地,立即昏厥。 另一名年轻人大骇,斜飘八尺未被同伴砸中,铮一声单刀出鞘,发出一声警啸,然后冲上去就是一刀。 林彦身形一闪,恍若鬼鬼幻形,从刀侧切入,一把便扣住了对方的后颈,冷笑道: “叫!大声些。” “啊……”年轻人狂叫,刀丢掉了,浑身脱力,痛苦地厉叫。 两名警卫一个推开门往里叫,一个拔剑叫吼:“打了督税署的人,罪该万死。” “再大声些。”他手上力道渐塔,五指如钧真力徐发。 “啊……”年轻人真听话,但叫声已渐渐走样。 有人从街巷的隐秘角落现身,有人开门外出,全是税丁打扮的人,从各处向集场奔来。 他陷入重围,但更为镇定。 庙内涌出二十余名男女,其中有八名穿大红法服的老道,一名十四五岁穿着青便袍的道童,三名年约花甲的魁梧老人,两名不算年轻的穿蓝劲装、隆胸细腰姿色不恶的女人,其他的人皆穿了税丁青色的公服,一个比一个凶猛。 从左右后三方陆续赶到的人,不敢径自冲上,在三丈外,形成合围,人数已超过四十大关。 “不许上,让他过来。”为首的老道沉喝,这老道年约古稀,佩剑相当沉重,相貌清瘤,颇有七八分仙凤道骨的气概。 林彦不认识这些人。以往,他所遇到的对手,皆是钦差府的走狗,与督税署的人照面,这还是第一遭。他一掌拍在年轻人的背心上,年轻人停止叫号,被他拖住发结,拖死狗似地向庙门的广场走去。 到了广场,他将半死的年轻人向老遣一丢,拍拍手说:“这位仁兄不知自爱,动口动刀十分可恶,所以在下教训他。老道,这村子发生什么古怪事?是不是聚众造反?造反用不着督税署的人来管,对不对?” “抗税,贫道并不管抗税的事,那是督税署飞天鼠徐施主的责任。”老道阴森森他说,“施主独自闯村,勇气对嘉,决非默默无闻的人,请教施主的高名上姓。” “在下路见不平,碰上了管管闲事,恕不通名,以免有钓名沽誉之嫌。”他神色安详,微笑可亲,语气也温和:“抗税的罪名虽重,但罪不至死,对不对?再就是在下是过路的,那两位仁兄竟然不分青红皂白,见面便动刀子乱砍乱杀,难道在下过路也犯了死罪?老道,你得还我一公二道。” “贫道飞絮散人道宏,自然会还你公道。” “哦!原来是十一道,武林十一高手之一,久仰大名,如雷贯耳,幸遇幸遇。”他的诸奉承中有嘲弄,神态也毫无尊敬的表现:“你排名十一,已经够光彩啦!” 十一道气得脸色难看已极,举手一挥。 小道童一跃而出,拔出两尺二寸的短剑点手叫:“大个儿,上,贫道清风,前三剑是你的。” 他张开双手,笑道:“你上啦!用剑斗你一个小娃娃,面子上多难看?在下用一双肉掌逗你玩玩。” 小道童怒火上冲,收剑叫:“你是什么东西?贫道就用赤手空拳擒你。” “不要光说不练,来来来,前三掌是你的。”他模仿小道童的腔调说,居然十分神似。 一个大男人用童音说话,他的滑稽相,真够瞧的。 可把小道童气得几乎发疯,身形一晃,狂怒地欺近,看似飘飘而至,其实,快极,毫不客气地一掌疾吐,攻向林彦的小腹要害。 林彦飞射丈外,笑道:“落花飞絮加上溶金掌,小娃娃,你把十一道的绝活全掏出来了。好!这一掌火候不差,可惜慢……咦,这一掌有了长足进步。唔!第四掌不错,第五……六掌后劲不继啦!” 说话间。他在小道童狂风暴雨似的抢攻下,背着手左摇右摆在漫天掌影中旋舞,似乎没有回手之力险象横生,似乎小道童每一掌皆击中他的要害,贴身避招的确凶险。 小道童打出真火,一咬牙,在第十掌落空时,突然拔剑。这一来,便慢了一刹那,剑出鞘一半,右肩便被林彦抓住了。 林彦将小道童向前一推,一指头点在小道童的丹田穴上,放手飘退拍拍手说:“破了你的精气之窟,今后你不会跟你的师父十一道杀人放火了。” 道童脸色死灰,手掩小腹踉跄后退。 十一道急掠而出,叫道:“清风,不要慌乱,我替你解穴。” “解穴?别说外行话了。”林彦说:“那是破穴术,老道。即使在下用制穴手法,凭你也解不开在下的制穴手法,信不信由你,你的九转玄功道行有限,毫无用处。” 红影急射,七老道并肩掠出,半途撤剑同声大吼:“天罡三十六,剑聚神鬼哭,在数者难逃!” 吼声中列就天罡大阵迅疾绝伦。天枢的剑一沉,瑶光首先走位自左至右一抄,天玑则从相反方向就位。红影飞快地游走眨眼间便完成合击.阵势立即发动。七支剑四前三后,向中一聚、前位的四剑是天玑、天权、玉衡、瑶光;后三剑是天枢、天璇、开阳。 七封前后参差,相差仅半剑之遥接招的人即使能躲过前四剑,绝对逃不出后三剑的大劫。 风雷乍发,剑气如涛,蓦地龙吟震耳,光华熠熠恍若干朵白莲升吐,首先遭殃的是璇玑四星,剑飞人倒阵势瓦解,然后光华左旋回头反扑,残余的玉衡三星一冲便垮。 说快真快,快得令人目眩,阵势从发动至瓦解,几乎在同一瞬间完成,发生得快结束得更快。 死一般的静,突然鸦雀无声。数十个高手张口结舌似乎失了魂。 林彦举剑屹立默默地转身环顾一匝,铮一声掷剑入鞘,呼吸有点不稳定,但神色安详,脸色由白转复红润。 天玑与天枢两者道倒在血泊中,手脚不住抽搐。天权和玉衡远在两丈外,胁下血如泉涌.瑶光、天璇、开阳三老道更远在三支外,剑无力地下垂脸色苍白,像是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僵尸。 “冷虹剑!他是林彦!”终于有人恐惧地叫。 这一叫,叫得走狗们心中发毛,斗志全消。 十一道拔剑而出,沉声问:“你真是一狂的门人?” 林彦冷冷一声,徐徐撤剑:“你说是不是?” “你用的不是狂剑的狂澜十二式。”十一道说他“你总算识货。” “你是何人的门下弟子?” “你要调查在下的十八代履历?” “你击败了玄真七子,足以跻身于一代高手之林。” “好说好说。” “你得通过贫道这一关。” “在下料到有你一份,所以早有如此打算.” “你进招吧,年轻人。”十一道立下门户. “是公平决斗吗?”他问。 “不错。你已经把他们镇住了,没有人敢上前加入围攻,贫道也不忍驱羊斗虎。” “好,你一念之慈,救了不少人。”他移至下首,表示尊重对方的武林地位。 两人首先持剑行礼退步,亮门户,剑光一闪,马步移动各找空门,像一双斗鸡。林彦自承晚辈按规矩主攻,一声低叱,进步虚攻一剑。 三记礼招势尽,仍是林彦主攻。当然,公平生死决斗不是印证较技,因此除礼招之外,没有攻守之分,谁获得抢攻的机会,谁便可放手进攻置对方于死地,没有什么客气好讲。 蓦地剑势一变,冷虹剑狂野地吞吐如电,以排山倒海似的声势,向十一道进攻,一剑连一剑,一步赶一步,林彦气吞河岳,无畏地向这位字内十一高手敬陪未座的名宿抢攻对方的名头威胁不了他。如果他连十一道也胜不了,日后怎能制毒龙的死命?十一道突然出现狭路相逢,正好借十一道试一试自己的真才实学和胆识,因此,他必须完全取得优势,方能证明他能否有把握胜得了毒龙。 “铮铮铮……铮!”十一道接了他七八剑,换了五次方位,仍然无法遏止他绵绵无尽追击。 最后一声剑鸣传出,十一道侧飘丈外,终于摆脱他的逼攻,身形未定再折向远掠八尺,防备他的追击。 “你的九转玄功不过尔尔。”他并未追袭:“老道,在下给你一次机会,带了你的人远远地离开。” “施主刚才的确用的是狂澜十二式剑术。”十一道脸色发白,持剑的手不稳定:“你真是狂剑的弟子。” “老道,不要答非所问。” “但你剑上所发的内劲不是玄阴真气,那是狂剑的不传之秘。” “好吧,你再接在下百招以上。”他移步逼进,冷虹剑突发龙吟,光华更炽。 “贫道可以接你百招以上。”十一道迎上说。 “你想用游斗?” “贫道不与你比筋骨之能。” “也许道长经验是比在下丰富,不过,你忽略了一件最重要的事。” “什么事?” “你没将在下的底细摸清,在下的真才实学你所知有限。而且,你对狂二式剑术的了解也并不透彻。” “使是狂剑亲临,贫道与他周旋百十招当无困难。” “好吧,就算你对狂澜十二式十分清楚,在下改换另一种诡异剑法来让你开开眼界,你准备了。”他迈进三步,剑尖徐降略向外偏,敞开中宫让老道获得最佳出剑部位。 十一道却不敢抓住机会妄进,心中迟疑,反而向左移位,暴露了心中的怯念。 老道身形一动,他立即挥剑截击,剑虹飞起吐出,恍若电光一闪,锋尖指向老道的右腿近胯骨处。 十一道一怔,这不是自杀吗?只需沉剑斜封,或者下搭进步借势反拂,不但可破这一招,且可及时反击林彦的胁腹要害,必可得手。可是,老道竟放弃这一大好机会,退步移位另找机会反击。 糟了,林彦的剑突然折向右射,如影附形跟踪追击,似乎速度突然增加了数倍,老道来不及转念,冷虹剑的锋尖已不可思议地楔入老道的右肩琵琶骨上方。“哎呀!”十一道惊叫,左射八尺,挫身一剑封出。 “铮!架开了林彦追击的一剑,火星爆射。接着,冷虹剑可怖地从相反方向一掠而过。 “啪”一声响,十一道的九梁冠突然炸裂,上半段飞抛丈外。如果老道的马步少挫三寸,头皮必定被削掉一层。 十一道魂飞天外,俯身冲刺拼命了,身剑合一人高不过三尺,剑尖凶猛地刺向林彦的小腹中极穴。 林彦未料到老道情急拼命,不得不暂采守势,扭身沉剑以流星坠地封招。 “铮!”双剑接实。 “吠!”十一道的左掌吐出,歹毒的可怕溶金掌拍向林彦的右胯骨。 这一掌奇快绝伦,老道已不顾自身安危志在必得,林彦的反应更快,身形下沉,左掌已从右时下斜拍而出。 “啪!”双掌接实。老道的掌力是直进的,林彦的掌力却是斜撞而出,斜撞不但可以化劲,更可将老道的掌力逼偏,减少正面受击的力道。 一声音爆,老道连人带剑向林彦的右侧方飞射,“砰”一声摔倒在两丈外,滚了一匝方屈膝吃力地站起来,左手举不起来了,脸色灰败,呼吸一阵紧。 “你用的是什么掌力?”十一道喘息着问:“天下间能硬接贫道全力所发溶金掌的人,屈指可数。” “老道,你就把在下算在内好了。”他徐徐迫进:“再接在下两剑。” 老道背上的血迹加快地扩散,大红的道袍出现一大块紫红色血迹,再不及时止血,后果要可怕。 “咱们上,拼了他。”一名花甲老人大叫。 “不可!”十一道吃力地叱喝:“不可枉送性命。” 林彦虎目怒睁,冷笑道:“这里地方宽广,正好施展,你们人多没有用,玄真七子便是榜样。你们可以走了,给我滚回督税署。下次林某如果再碰上你们造孽,必定见一个杀一个。” “撤!”十一道虚脱地叫。 人群像潮水般退去,十一道也由两名税丁扶走了。 林彦收剑奔向树下救人。不久,囚在庙后的百余名男女奔出,哭叫声此起彼落,大家上前救出被吊的以及囚在笼内的人。 林彦僵在当地,他发觉这些村民神情古怪,没有人向他道谢,接触到的全是并不感恩而含有敌意的目光。 “这是怎么一回事?”他惑然自问。 一位年届古稀的老村夫到了他身旁,低声说:“小兄弟,你还是走吧!” 他打量着老村夫,心中一动,问:“老伯姓高?” “是的。小兄弟怎知……” “在村外,在下碰上令孙女锦云。” “哦!她胡说了些什么?” “她要在下来救助你们。” “唉!有什么用呢?”高老人失声长叹:“小兄弟,你走了,他们还会再来,而且来的人更多,你总不能留下来,也挡不住千军万马。” “这个……” “你知道梁剥皮为何派大名鼎鼎的十一道,来镇压这座无助的小村吗?” “在下的确感到诧异。” “早些天,税丁在此地逼税,逼死了村正和两名甲首,吊死了三名粮绅,恰好碰上四海游龙途经此地……不,正确的说,四海游龙是跟踪那群税丁来的。税丁死伤很惨,逃到咸阳便请来了大援,十一道就是大援的首脑,他负责来对付四海游龙,等了四天等到了你。下一次来的人是谁,谁知道呢?也许是毒龙亲来,小兄弟打算如何善后?”高老人伤感地长吁短叹。 “你们该逃……” “逃?逃到何处?小兄弟,能逃,早就逃了,你不知道不许迁移的禁令?小兄弟,你和四海游龙的义行,按理我们都该感谢你,可是,你却替我们带来了更大的灾祸……” “我错了!”他痛苦他说:“老伯,只有一个办法,可以阻止毒龙带更多的爪牙来。” “你是说……” “梁剥皮不死,灾祸不止。” “你……” “老伯,我发誓,无论如何我要替你们尽一分心力,但是否有效,小可尚无把握,你们必须早作打算,我祝福你们。”他扭头狂奔,自疚令他再次陷入痛苦的深渊。 奔近村口,他突然回身问:“老伯还有何指教?” “小兄弟,你真是狂剑的弟子?”高老人站在他身后不足八尺,神色肃穆地问。 “老伯……” “你一来,监禁村民的爪牙们都出来了,老朽躲在庙角,看到了一切。” “老伯的意思……” “老朽高华峰。” “失敬失敬,原来是天南一剑高老伯,荣叔曾经提过你老人家,失礼失礼。”他郑重地行礼:“高老伯,你老人家怎么迁到陕西来?” “一言难尽,一句话:避仇。荣老弟目下……” “他老人家……还算不错。高老伯,这里……” “这里已经不适宜安居了,犬子已在三年前偷偷迁至四川,老朽不得不离开苟全性命,该是离开的时候了。小哥儿,你对付不了毒龙。” “老伯……” “论真才实学,你比他深厚些。但他除了四肢五官之外,都有护甲保护,你伤不了他,只要多三两个功力差不多的人围住你,你……太凶险了,哥儿。再就是他的暗器,任何可反震暗器的神功也挡不住它,连九成罡气也不行。” “这……” “因此,你必须练暗器。” “练暗器?” “是的,你必须找到高明的暗器圣手苦练。练暗器是治标,练熟悉暗器和测度发暗器人的心理是治本。你听说过千手其人?” “哦!一代暗器之王千手李冰?这人已失踪了二十年,他……” “老朽指引你去找他。” “真的?他肯收我……” “他当然不会收你为门人。那老魔孤僻古怪,是个非常人,非常人并不是不可对付的,只要你如此这般……”天南一剑面授机宜。 嘱咐毕,天南一剑拍拍他的肩膀,歉然他说:“哥儿,好自为之。老朽已是封剑的人,恕我不能留在陕西助你一臂之力,即使有此心愿也是枉然,老朽只能接下十一道三二十招,留在你身边反而是个累赘。明天,老朽可能已偕家小远出两百里外了,请代向荣老弟问好。” “高老伯连夜动身?” “是的,天亮之前必须通过咸阳渡头,好走,不送了。” “小侄告辞。”他恭敬地行礼,目送天南一剑入村,方觅路奔向泊舟处。 天色不早,泊舟处,西川三雄正等得心焦,接到人心中一宽。 “咦!林兄去了这许久,有事耽搁了?”飞豹问。 “别提了,碰上了一档子倒楣事。”他摇头苦笑”咦!吴小兄弟呢?” “他也走了好半天啦!”断魂钩接口“往西走的,说是去找些熟食,晚餐他拒绝啃干粮。” “瞧,那不是回来了?”飞豹向西面一指。 小化子吴仁用衣袂兜了不少用荷叶包盛着的食物,兴匆匆地走来,老远便笑着说:“附近没有店。瞧,好丰盛的一餐呢。我找到一家农舍花了一两银子杀鸡宰鸭,保证你们满意。” 林彦所立处是河岸的一处土丘,目光落在西面上游的河面,剑眉深锁讶然认“李兄,你快上来看看。” 飞豹跃登河岸,上了丘顶。 “你瞧,三里外河心是不是有人向南岸游?”他用手指向远处问。 “咦!是的,三个人,水性不弱。河水湍急,他们的方向似乎偏得不太多,是此中高手。” “来接食物吧,一人一包。”小化子走近说,丢一包给林彦:“趁热吃,那位老大娘的手艺可真不坏。” 小化子一打搅,林彦便把渡河的三个人忘了——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十二章 自投罗网 渭河浊流滚滚,水势湍急,有人在这傍晚时分横渡渭河,必定是极不平凡的事。但由于相距甚远,仅可看到三个人头,像三个小水凫一般是不引人注意,因此林彦并未放在心上。 他接过小化手吴仁她来的食物荷叶包,看到了吴仁投来的特殊目光。 打开食物包的他神色略变。第一层荷叶与第二层之间,有一个粗纸折好的方胜。他心中一动,举目向吴仁的背影瞥了一眼.吴仁正在向西川三雄递送食物包。 断魂构接过吴仁递来的食物包,锐利的目光紧吸住吴仁的眼神,用低沉的声音说:“小兄弟,在下兄弟是十分小心的。” “你是什么意思?”吴仁也悄声问,脸上笑容依旧。 “没什么。”断魂钩并未打开食物包:“我是说,咱们三兄弟如果接受陌生人奉送的食物,尤其是彼此互不信任的食物,那就大家心里有数,不会同时进食的。” “你是说……” “江湖鬼域,小心些保证可以多活几年。干面狐不但化装易容术宇内首屈一指,她的迷香蒙药更是出色。因此,这样食物最好是不掺杂物。” “阁下如果仍然不信任我,那可是自寻烦恼。”吴仁在一旁坐下说,打开食物包:“你既然知道我的底细,该知道神女浮香的可怕,无色无味,无风而浮,如果在船上散发,你们绝活不到现在。” “你放心,不要说神女浮香,连令师的仙狐暗香,在下也毫不放在心上。” “那你还担心什么?” “不然,小心些总是好的。”断魂钩在一旁坐下:“小心撑得万年船,在下不希望在勾心斗角的险恶情势下,在阴沟里翻船。” “那你去担心吧,反正我并无任何损失。” 林彦踱至土丘的西北角,机警地打开纸方胜。纸仅有手掌大小,写了两行工整的蝇头小楷:”“防人之心不可无。如果船被破坏,如何打算?真想过河行刺,看稳船。” 他捏碎纸条,扭头瞥了不远处的小化子一眼。显然,小化子并不信任西川三雄。 他并不完全忽视字条的警告,但也并不完全怀疑西川三雄有何阴谋。如果三雄真是梁剥皮的走狗,在新丰镇走狗们涌到河边的紧要关头,三雄尽可从容地将船破坏或弄翻,何用等到平安之后再在此地弄鬼? 食毕,他独自登船,小心地检查第一块船板。断魂钩也上来了,惑然问:“林兄,你在干什么?” “检查船是否可靠。”他率直地说:“夜间横渡夏汛期的湍急渭河,必须小心为上。行船走马三分险,我不希望在重要关头发生意外。”“哦!船是不会有问题的……” “但愿如此。”他注视着河心:“罗兄,万一发生意外,你们可在北岸等候,或者就此分手各分东西。” “咦!林兄的意思……” “行刺梁剥皮是在下的事。”他坚决地说:“你们犯不着冒此万千风险。如果船发生意外,在下由水里走,这条河水难不倒区区在下,游过去要不了多少工夫,在下的水性大可去得。” 断魂钩愣住了,扭头狠狠地瞪了小化子一眼。小化手仍在进食,若无其事地远眺上游的河面。 “天快黑了,该走了吧?”林彦向岸上的人叫。 船沿岸上航,西川三雄用篙和桨撑船,慢慢离开河湾,之后,船速渐增。他们不敢在船上弄手脚,林彦像头猎豹,守住船这个猎物,也留意三雄的一举一动,想捣鬼难比登天。 二更天,船横渡渭河。船一靠岸,林彦抓起包裹一跃登岸,包裹塞入芦苇,扭头说: “黎明之前,咱们在此地碰头。 如果等不到在下,那就请诸位到河对岸泊舟处去等。吴小兄弟,咱们走。” 西川三雄吃了一惊,飞豹说:“等一等,说好了咱们一向前往钦差府……” 已来不及了,林彦一把拉了小化子的右手,向南冉冉而逝,速度骇人听闻。 “糟!他真要去钦差府行刺。”断魂钩懊丧地说:“船不要了,追,希望咱们能为他尽一分心力.走!” 狂追了十余里,三人气喘如牛,真力虚脱,再追就得躺下啦!只好慢慢走,一面走一面埋怨林彦岂有此理-进抵北关,已是三更未四更初。林彦在城下止步,向小化子说:“你在关外等我,办完事……” “我跟你去。”小化子抢着说:“北关我熟。护城河宽有八丈多,你总不能浑身湿透了再进钦差府。我知道有一处地方过河,那是江湖朋友往来的绳桥。” “也好,该从何处走?” “不能从北关走,绕道西北城角,走。” 如果走北关,只有一条路进城,那就是安远门外贯通北关的壕桥,也是城与关之间的唯一通道,不但城门入黑即闭;而且守壕桥的官兵昼夜皆有六名巡哨,严禁夜间有人接近,无法飞渡。小化子地头很熟,带着他绕过北关,到了安远门西面四里左右的城根。护城河深有两丈余,宽有八九丈。小化于找到一排巨柳,在一株岸旁的柳干下,拉起一条浸过桐油的防腐巨缆。两人用力一拉,巨缆升上水面,原来是一条由三条巨缆编成的缆桥。 “你真是神通广大。”林彦由衷地说。 “这就是朋友多的好处。”小化子颇为自负地说,拉起另一条小绳:“你先过去。” 小化子随后渡过,放掉小绳,缆桥随即缓缓沉下河底。河岸与城根的距离不足八尺,杂草丛生。城高三丈余,没有地方起步措势,要想利用八尺的空间跃上城头,那是不可能的事。 “往右走。”小化手说,领先向右移动。二十步外,小化子低声说:“城梯,每步两尺半。小心巡城的兵勇,我先上去,” 哪有什么城梯?而是在砖缝中打入不少枚五寸方钉,仅有寸余针头留在外面,由于风吹雨打的侵袭,钉头已锈蚀得体积不及原来的一半大小。如果手指和足尖没有足够的劲道,是很难爬上去的。 城头鬼影俱无。城中心的钟鼓楼,传来了四更的更析声。 “时候不早,我得先走一步,你在北关外等我。”林彦匆匆地说,不等小化子有所表示,他一跃而下,三两起落便失去踪迹。 小化子想追也无能为力,他的身法太快了。 小化子也无意追赶,在怀中取出一个圆形物安放在堞口,方用百炼索向下爬。不久,圆形物突然嗤嗤怪啸,喷出一串火花,“砰”一声有物冲霄而起,带着一串摇曳的火星扶摇直上十丈高空,然后“砰”一声爆炸,火星袅袅下坠。 远处的钦差府中,四丈余高的凌云楼本来灯火全无,这时突然亮起了五盏天灯。 林彦上次闯钦差府,是从前门硬闯进去的。这次他志在必得,不再走前门。已知梁剥皮的居室在凌云楼,而凌云楼又是全府最高最大的建筑,太容易找啦!他从西北角越两大高的外围墙进入,等到闪入一栋房舍,他傻眼啦!房舍太多,每一栋房屋皆宏大壮观,人一进入其间,连东南西北也不易分辨,到何处去找凌云楼? 真是老天爷保佑,凌云西面的一盏天灯,成了他的引路灯,只要认准方向走,定可到达凌云楼。 四更天,全府万籁俱寂,但庭院间却有不少照明的长明灯。他感到奇怪,怎么走了许久通过不少房舍,为何不见警卫?难道说,他已进入内部,内部因有女眷,所以不派警卫?那是不可能的。 他心生警兆,但并不因此而顾忌退缩,在离开陕西去找虬须丐之前,他必须宰了梁剥皮,既然来了呢,没有什么可以阻止他退缩。 好不容易摸近了凌云楼,他心中一宽。凌云楼不是单独的建筑,占地约百步正方,前面是大花园,建有亭台花榭。左右是二十步宽的小花圃,建有阁道,用盆景装饰。外面有楼房,以有荷池的小院隔开。 左是群芳阁,右是清境楼,都是宏大的楼阁,不时可看到窗内透出的朦胧灯光。 不错,终于发现警卫了,正门的右阶上,两名高大的警卫站在两侧,像两个门神,不言不动。花径上,也有两名警卫往复走动。警卫手中有戟,腰佩长剑,相当神气。 楼高四层,每一层都有裳檐,所以远看像是七层楼。看清了四周形势,他回到楼的西北角。天色不早,不能再等了。 他像灵猫股闪入廊柱下,伸手试试廊板。不错,是木制的,离地约有三尺高,不是防贼的琴廊,他大胆登廊,脚下轻如飞絮,“俗大一栋高楼,找恶贼的居室谈何容易?”他心中南咕:“即使是大白天,也无可奈何,这恶贼躲得真稳。” 他必须找人带路,暗中摸索绝难成事。撬开一扇明窗,他小心地钻入,掩好窗,他算是身入不可测的虎穴了。里面黑沉沉.他只能暗中摸索。当地摸到一张小桌时,便猜出是一座厢房,摸到房门时,心中一定,概略地可以请出床的方位啦! 火摺子一亮,他已站在床前。罗帐内,两名美丽的姑娘沉睡如死。他伸手点了一位姑娘的睡穴,不客气地熄了火把子,拖起另一位姑娘,擒住肩井捂住口,附耳低声说:“不许挣扎不许叫。说,梁钦差的房间在何处?” 黑暗中,那位姑娘快吓昏了。捂口的手略松,姑娘战栗着说:“在……在三楼。” “你能带我前去吗?” “我……我不……不敢……” “你不敢,我就杀了你。” “哎…” “不要叫。”他手上一紧一松:“带我去,你就不会受伤。 你是什么人?” “我是西园的扫叶待女。” “你愿意带我上楼吗、’“我……好吧,我带你去,不……不要杀我。” “我不会来你。好,走吧!”他撕下床单绑住传女的口:“放大胆些,领路。” 侍女似乎不怕黑、领着他在黑暗中行进,左盘右折不知身在何处、不久便开始登楼。 如果他聪明.便该知道不妙。一个惊慌的侍女。怎会这么顺利地在黑暗中摸索到楼梯? 而且从未失足或碰撞? 推开二楼的楼门,好了,总算有灯光了,过道宽有丈余壁间在转角处必有一盏小宫灯,两例不时可看到雕花的房门。 沿这道左转右折,到了一座画屏前,侍女止步用手指指画屏。 “那是什么?”他问,拉开侍女的绑口布。 “屏后面是楼门,登三楼的门。” “不像是门嘛!” “看到右壁上的灯座吗?”侍女向小宫灯一指:“向里压三下,画屏会自行移开。再压三下,楼门便自会开启了。我压不动,你去试试。” 他不假思索地放了传女,握住灯座向下压,抗力不算大,一个侍女应该胜任愉快。压了三次,画屏支溜溜向左移入复壁中。再压三次,墙内传出转动的声音,丈二高的木壁向内移入尺余,然后向左滑入壁内,滑动声不大,可知平时在滑槽内注了不少油。 这瞬间,他心生警兆,放了灯座纵向侍女,伸手急抓。 晚了一步,侍女一声娇笑,脚下一块三尺见方的楼板突然向下疾沉,带着侍女沉落楼下去了,“咔”一声怪响,另一块同样大小的木板,把洞孔堵住了。 “叮叮叮!”三声钟鸣,吱吱格相声此起彼落,似乎整座楼都在移动,接着,楼门大放光明。 “我上当了。”他心中暗叫,这时,他才知道上当。 “砰!”身后的走道上方,落下一扇沉重的栅门,堵死了退路。铁栅的铁条粗如此臂,即使有宝刀也无可奈何。 他先闭上虎目,深深吸入三口长气。事情发生,他稳定下来了。调和了呼吸,情绪逐渐稳定,他戒备着走向楼门,突然听到里面传来悠长的传呼声:“贵宾驾到……” 这哪里是楼门?而是一座临空的两大见方、形似阳台的华丽房间。两面是木板壁,前面是雕花扶栏,几上有盆景,长案上有酒有菜,两端是虎皮交椅,椅和案皆靠扶栏张设,地板铺有织金红毡毹。 他知道糟了,但并不慌张,先走近木壁滑入处察看,然后退了两步,取出匕爪百链索扔出,抓住一张虎皮交椅往外拖。很好,交椅是沉香木所制,沉重坚实。他将交椅放在滑糟上,右掌按住木壁,乾罡坤极大真力涌发如潮,木壁在他掌下变形、折裂。这一来,里面的门想滑出来不是易事了。 到了长案前,他倒抽一口凉气,怔住了。下面四丈余,是一座大得不能再大的大厅。未入楼之前,他看出一楼高有两丈,却不知上二楼时,侍女带着他共登了三次楼级,事实上他已到了三楼。二楼高一丈五,加上一楼的两大高度,已经有了三大五以上。 大厅灯火辉煌,高高矮矮共有一百二十盏大宫灯,再加匕六十盏聚光的所谓镜灯,把下面照耀得如同白昼。 “奏乐。”有人人叫。 云板铿锵,丝竹齐鸣,金钟悦耳,百十件乐器奏出悠扬的升平迎宾乐。 他走近扶栏,不由长叹一声。下面,中间是大红圆形舞池,足有四丈圆径。前面,是一张巨型的堆锦云床。十二名身披蝉纱.粉弯雪股若隐若现的绝色美女,半躺半卧拥簇着穿玉色博袍,陕西人恨之入骨的梁剥皮,这恶贼身材中等.尖脑袋.猪眼尖嘴高颧,白面无须,年约四十出头,头发已略现灰色。这家伙出身御马监,整天与牧羊马粪打交道,但今天,混在女人堆里享尽富贵荣华,虽然不能人道,但陕西人都知道这畜生是有名的美女名驹收藏家。 床前,一张铺绵长春凳,然后是漆金雕花长案,案上摆满了酒肉鲜花,一杯一筷一碗皆是玉制品,盛菜的也是金盏银盘。左侧不远处,是六十名女乐。供奔走的是二十余名小太监。为了这一群犯禁的小太监们,这恶贼坑死了百余名小男童,平均宫三名小童,只有一个活的。这件事前任巡抚贾待问曾经上奏天庭,参刻梁剥皮犯禁私置小太监,这犯了抄家灭族大辟的罪名,十分严重。可是,万历皇帝不但不追究他,反而下旨警告贾巡抚“造谣中伤有意陷害税监”,再多事便撤职逮治。贾巡抚不久便撤了职。 他正想冒险往下跳,看到这恶贼他眼都红了。 “止乐!”有人大叫,乐声倏止。 “你想往下跳吗?”梁剥皮向上叫,背靠在两名美女的怀中,脸上有笑意:“你最好低头看看二楼上,十二具雷火九龙筒和三十具匣弩等着你,跳啦!看你能不能平安着地?不过,你最好冷静下来好好谈谈。” 二楼的回廊上,三方都有人,他的正下方十二个青衣大汉,各举着一根三尺长臂粗的红色绘龙怪家伙。他如果往下跳,十二道火流必可将他烧成烤猪。 他心中懔懔,吁出一口长气,在虎皮交椅落坐。 “我,梁永,梁钦差,梁镇守使。”梁剥皮含笑说:“你,林彦,我认识你,我有你的图形。上一次你闯我的钦差府,是不是想向我行刺?” “不错。”他信口答。 ‘你为什么?你又不是陕西人。” “不为什么,只要你死。”他微笑着答。 “晤!你不错,你比那些自称替天行道,自称为民除害的人都坦率可爱些。”梁剥皮的口气充满嘲弄:“我享受,我奴役别人,因为我曾经吃过苦,被奴役过。林彦,你认为我错了吗?” “你错不错与我无关,我只有一简单的愿望,那就是杀了你。呵呵!你也已经享受够了吧,对不对?” “享受永远不会够,正如同人争取名利不嫌多,你说,我这种排场如何?” “穷极奢侈,在下算是开了眼界。” “你希望拥有这些吗?” “不,谢谢。我林彦只是一个知足的江湖浪人,对人生的要求并不多。” “不多并不是不要,有意思,是不是?”梁剥皮从一名美女奉上的玉杯喝了一口酒: “如果你也愿意,我给你。请听清楚,是给你,而不是与你分享,你可以拥有一切。” “给我?我如何维持呢?谢了。”他耸耸肩:“我闯荡江湖,双肩担一口,何等自在?” “当然我会给你机会、名利、权势,任你予取予求。” “有意思,什么机会?” “我梁永很笨,但并不愚蠢。人生百岁,如驹过隙;谁又肯枉度青春岁月,谁又肯丢弃名和利?当然,名和利都是有限的,太多了反而是累赘,所以我很聪明,知道适可而止。你曾经会过我的护卫统领毒龙,他不错吧?” “不错,可惜他杀不了我。” “所以我很欣赏你,怎样?” “如何?” “我要的人才,必须是第一流的,而且要忠心于我的。我给你你所需要的一切,我相信你正合乎我的条件。” “你的意思是……” “我要你取代毒龙。” 他一怔,这恶贼妙想天开呢。他在找机会脱离险地,乐得拖延时间,当然他也明白,这恶贼也在拖延时间,天一亮他就脱不了身啦! “哦!我看你阁下像是诚心的。”他说。 “不错。” “理由何在?” “我说过我并不愚笨,而毒龙恰好认为我愚蠢,他把自己不断向可悲的窘境推,往死境里推。” “在下明白。” “我说过的,名利是有限的,我知道适可而止。”梁剥皮又喝了一口酒:“上面有酒菜,你可以放心吃,不会有毒药的。 毒龙以为我愚蠢,我真替他可悲。” “他是很聪明的。” “可惜野心太大了些。他要利用我逼反陕西的百姓;他以为我不知道他在山西、河南、与秦蜀边境养了十二卫兵马;他以为我不知道他在附近五山十四寨伏有六万精兵;他以为我不知道他每年中饱三十二万两银子作军费。你说,我会是个愚蠢的人吗?” “哈哈!你如果不愚蠢,怎会说这些话?你身边有害少毒龙的心腹?” “正相反,他身边才有我的心腹。今晚为了等你来,我把他派去百里外办事去了,他派在我身边的心腹也都派出去秦王府听训去啦!” “哦!原来如此,你两人狼狈为奸互相利用,而又互相勾心斗角各显神通,真是一对妙人儿。哈哈哈……”他狂笑,但心中却大吃一惊。 梁剥皮竟然等他来,谁知道他要来?可能吗? “是西川三雄!”他心中暗叫:“我该死,吴小兄弟大概猜对了,他们是梁剥皮的走狗。但消息是如何传出的?那三个游过渭河的人!我真蠢。” “林彦,你想想看,我年已半百,上无父母,下无子嗣,我即使能造反成功,把朱家子孙打入十八层地狱,那对我有多少好处?我现在不比做皇帝强!”梁剥皮的话打断了他的思路:“因此,我要你取代他。” “呵呵!你想得真妙。” “你不是糊涂虫,现在,我给你十声钟声下决定。大丈夫决断于瞬息之间,十声尽够了。” “如果钟声落而在下尚未决定……” “那你就是优柔寡断的人,要来何用?钟声一落,你四周便会成为一个大火炉。取钟来。” 两名女乐奉上一个檀木漆金小钟架,里面悬着一只小金钟。梁剥皮拈起一支玉筷,叮一声击在小金钟上,袅袅钟声在空间里振荡。 “一!”一名美女娇滴滴地呼数。 “叮!’第二声续发。 “二!”另一名美女应声娇呼。 “叮……” 他扭头回顾,身后有声息。左右两壁间,出现二十余个拳大洞孔,孔中有物。正后方,滑门被卡住无法滑出关闭。而先前走道那一端降下的铁栅门后方,六名大汉伸出六具雷火九龙筒,拉线待发。 大丈夫决断于瞬息之间,他已有了决定。梁剥皮给予他的条件,可说空前优厚,生与死的分野在他一念之间。他从未想到享受人生,目前也没打算替陕西的百姓叫屈,他只记得荣叔告诉他的话,明是非辨黑白;行事光明,无怍无愧,活得有意义,死得心安。 “叮!”第四声钟鸣,像春雷般震撼着他。 默运真力试试扶栏,还好,是木制的。他用上了全力,扶柱在他手中徐徐松动。试试长案,重量约有千斤,难不倒他。 虎皮交椅重约两百斤,可惜,体型庞大用不上劲,无法投及梁剥皮的堆锦云床。脚下略一试探,运气不错,织金红毡毹是铺设的,稍用劲使可感到滑动。 “叮……” 时不我留,他不能任人宰割。 他发出一声震天长啸,双手齐拂,案上的金杯五盏与酒菜齐飞,那只沉重的金铸酒壶与银爵,以空前猛烈的奇速,向下面的十丈外云床射击。他对远距离投掷学有专精,从小就喜爱投掷重物练力,可惜目下手中没有标枪。 啸声未落,他倒纵三丈,抓起抵住滑槽的虎皮交椅凌空掷出,向下一伏,”抓起织金大红毡毹,奋身急滚。 “叮……”第六声钟鸣,但被他的啸声压下去了。 下面一阵大乱,杯盘酒菜下坠如雨。 厚厚的织金红毡毹裹住了他,以空前猛烈的速度向前滚克勒勒一阵暴响,先是扶栏崩坍,接着长案和虎皮交椅被撞出栏外,短几和花盆随着下砸。 “嘭……”两壁的洞孔火流狂喷。 “砰嘭……”铁栅的六具九龙筒也同时施威,可化铁熔金的烈火,笼罩了一切,淹没了一切。 下面,在长案下落的瞬间,火焰爆发,匣弩狂鸣,长案和虎皮交椅陷入火海中向下飞坠。九龙筒最大的缺点是只能使用一次,喷射片刻即失去效用。 三丈见方的红毡毹裹住了他向下滚,立即陷入火海中,穿透火海向下急落。有三枝弩箭射中他,大部分弩箭,皆射中下面大余陷入熊熊烈火中的长案。 “砰!”红毡毹重重地坠落在舞池的这一端,烈火更炽。接着红毡滚动,人影从火海中穿射而出。 梁剥皮不见了,美女也不见了,除了散布各处的烈火,别无其他。 他以不可思议的奇速,掠抵楼下的死角,砰一声大震,撞毁了一座门跌入里面去了。三丈见方的厚实织金红毡毹卷住他,共裹了七层,火不但伤不了他,三枚署箭也不易穿透七层红毡毹,有一枝虽穿透了,但却被他的护体神功所挡住,因此他完全未受损伤,仅从焰火中穿出时,衣裤略被烧焦些而“砰!”他撞窗而出,妙极了,外面就是楼左的群芳阁,阁高三层,规模仅比凌云楼稍差,里面是梁贼藏娇的地方。 刚滚下回廊,叱声似沉雷:“阁下就缚……” 剑芒及体,剑气彻骨奇寒。他滚势倏止,“叭”一声一掌拍偏下刺胸口的一剑,同时一脚蹬出。 “啊……”暗袭的人狂叫,身躯飞起丈余高,一声水响,跌入两丈见方的小荷池。 他一跃而起,一声长笑,冷虹剑出鞘,主动冲向涌来的四名黑影,剑发绝招“惊涛裂岸”,手下绝情。 四面八方人影汇聚,他行将陷入重围。剑鸣惊心动魄,四个黑影狂呼着,先后中剑摔倒,他也感到气血翻腾。 爪牙们来势如潮,他必须走,五更天啦!“砰”一声大震,他撞毁了一座院墙的月洞门。院墙的月洞门本来是不设门的,有门就不算是院墙,他却以为门后定是大院子,没料到一进去就出不来啦!里面不是院子,而是一条长长、通向阁内的甬道,里面黑沉沉。 后面已被堵住了,长短兵刃来势汹汹,他只有一条路可走,进去,走一步算一步。他别无抉择,飞掠而走。地面的花砖好滑,糟透了,冲势一猛,就收不住势啦!像滑下油锅的鱼,不到锅底决不停止。 正想仆倒止住势,突觉身躯猛地下沉,心似乎往上顶,浑身发虚。“砰”一声大震,跌了个头晕目眩。 “我跌入陷饼里了。”这是他第一个念头。 “用火烧他!”上面有人叫。 凭感觉就知道陷讲的深度不下三丈,想纵上除非胁生双翅。他的轻功超尘拔俗,但想在窄小的陷讲中用旱地拔葱身法直上三丈,他还没有这种能耐。 “我完了,我真是其蠢如牛。”他咒骂自己,绝望的感觉征服了他。 蓦地,他听到砖壁有声息,接着听到清晰的语言:“快钻进来,快!” 他大喜,不管是敌是友,吸口气功行百脉防险,循声摸到,原来是个三尺见方的小洞,声音是从里面传来的:“你块头大,用缩骨功。” 他刚钻进上身,上面已喷f炽热的火流。 有人抓住他的双肩往里拖,一滑而入。身后,洞孔砰一声堵死了,将火焰阻在外面。 他看不到救他的人,太黑了。他随在那人身后向前走,吁出一口长气说:“谢谢你,老兄。想不到陷阱底下,居然还有通道呢。” “如果没有通道,怎能将跌下的人拖出来?蠢才。”那人说:“你欠我一份情,对不对?” “对,对极了。”他一面走一面答,语气轻松:“在下林彦,兄台贵姓大名?” “不要问我是谁,只问你如何报答我。” “你的意思如何?总不能要我把命给你吧?” “倒没有那么严重。”那人说:“小心脚下,上升了。” “要我替你赴汤蹈火?只要合乎道义,在下决不敢辞。”他谨慎地说:“但如果要在下为非作歹,我看你还是免了。” “没有人要求你为非作歹,我又不是梁剥皮,你听着,我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通道已尽,前面出现微弱的灯光。 “你说吧,力所能逮,我会为你赴汤蹈火。” “从今以后,你不许再来行刺梁剥皮。” “为什么?”他大感意外:“你……你是……” “钦差如果被刺死,最少也有百十名大小官吏家破人亡。” “梁剥皮不死,将有千百户老少路哭,你……” “年轻人,你不懂……” 他突然止步,怒叫道:“原来是你,你这浪得虚名的侠义道高手名宿,竟然晚节不坚,厚颜无耻做起梁剥皮的走狗来了。呸!可耻。” 在微弱的壁灯照耀下,他首先看到对方手上的尺八龙纹鸠首杖,和衣袂下垂挂的寸余短剑鞘,鞘尖垂下的拇指大翡翠辟邪绿芒耀目。龙杖金剑易天衡,威震江湖大名鼎鼎的一代豪侠,名头虽次于武林十一高手.真才实学并不在十一高手之下的武林名宿。 “你先别生气,讲讲理好不好?”老人家不以为传,温言发话:“你杀了梁剥皮,皇帝会多派几个更残忍更恶毒的太监来……’“我明白了。”他愤怒地说:“去年你途经彰德府,一定是去找铁胆郎君。铁胆郎君保护余御史,你保护梁剥皮。天!果然被我不幸而料中,你……你们这些丧心病狂的畜生!” “砰”一声响,他踢开一座暗门,不顾一切冲入。 龙杖金剑追上急叫:“小兄弟……” 剑虹一闪,他一剑挥出,把龙杖金剑迫得骇然暴退。 “不要逼我。”他悲愤地大叫:“不要逼我做出忘思负义的事,你如果逼我,我会毫不迟疑地杀你的。我欠你一份情,你必须离开我远一些。你们这些可怜可耻的侠义道英雄。” 他扭头狂奔,去势如电射星飞,对后面龙杖金剑急促的呼叫声充耳不闻,他陷入七情激动的境界,把葛老人的告诫置之脑后了。 出了群芳阁的北面,他隐没在北面的房舍中,这一带与他进来的地方一样,没有警哨,没有人拦截。梁剥皮低估了他,以为他必可在名利权势下屈服,为了罗致他,把毒龙的人全部遣走,真是无意。 他从原路出城,城头上找不到小化子吴仁。天快亮了,他不能等,跳下城根拉起缆桥飞渡,撤退向二十余里外的渭河狂奔。北关外一条大路直通河边的草店堡镇,他登岸的地方是草店堡镇之东,距东西的东渭桥镇不远,所以沿大道飞奔,沿途不见有人走动。 余怒未消,但狂奔了四五里,他终于可以抑制自己的情绪了,脚下一慢。 “你们这些侠义英雄,我可怜你们。”他仰天大叫。 难怪虬须丐要孤军奋斗,大概他老人家已经发觉忠奸勾结狼狈为奸的狗屁事了。 “那天我真该杀他的!”他顿脚自怨自艾。他指的是铁胆郎君,那天假行刺,铁胆郎君曾败在他剑下。 情绪安定下来,耳目便灵光多了。黎明前的阵黑光临前,必有短暂的星云光辉最为灿烂的一段时刻出现。这时正是阵黑前的片刻,视力可远及里外。大道一片灰黄,里外的人影呈现眼前。他闪在路右的大柳树下,歇口气避免与来路的人碰头。 来人渐近,是一串奇怪的行列。前面有两个黑影开道,中间是三个人,拖曳着三个脚下踉跄的黑影,后面也有四个人,有时上前推动那三个被绳串在一起的黑影,有时拳打脚踢不许三黑影停顿。 前面开道的两个人佩了剑,走在有首的人说:“狄兄,咱们把人押回钦差府,恐怕有点不便吧?统领不是说明午之前,咱们的人不许返回钦差府吗?” “咱们先把人押回下处,不到钦差府。”狄兄说。 “狄兄,你猜,梁公公把护卫全部派至咸阳兴平一带搜索四海游龙,你是不是感觉到有点不合情理吗?” “管他呢,兄弟,少管闲事。” “我想,里面大有文章,可能有什么阴谋。” “兄弟,咱们只管两件事:刮钱和享受,管他什么阴谋和阳谋?走吧,到北关天该亮了。都是白护卫误事,把这三个小辈打得遍体鳞伤迫供,无法快走,咱们跟着受罪,早些到家还可以抱抱女人岂不安逸呢?” 两个家伙过去了,五丈后拖人的三位仁兄到了林彦隐伏的路段。他已经听到前面两个家伙的话,不用猜也知道是毒龙的爪牙,正擒住三个人往城里带。 他气尚未消,正想找人出气呢,行刺不成几乎送掉老命,从火海中逃生已够令他难过了,再碰上龙杖金剑替梁剥皮做走狗的狗屁事,更令他悲愤交加,满肚子愤火正苦无处发泄,这几个走狗来得好,正好用来消气。 他从树后踱出,阴森森地说:“你们才来呀?” “咦!你是谁?”有人喝问,向他迎来。 “猎兽的人。”他冷冷地说:“专猎走狗,我,江南林彦。 你得死!” 说出名号,已近身的人大惊,伸手拔剑同时暴退。但晚了一步,他已含忿出手,一掌吐出。响起一声音爆,声如从遥远天际传来的隐隐殷雷。 “砰!”挨掌的人飞掷两丈外,跌到路对面去了。 “天雷掌!用兵刃对付他。”有识货的大叫。 龙吟入耳,冷虹剑出鞘,人化狂风,剑似龙腾,他一掠而过,两名拖曳俘虏的走狗将剑拔出一半,便跟跄倒地挣扎。 前面两个开道的人远在五丈外,这时已踪迹不见,被江南林彦四个字吓跑啦,变兔子钻入路旁的树林溜之大吉。断后的四个人也不笨,扭头狂奔,丢下不少零碎杂物,减轻负担逃得快些。 三个俘虏摔倒在地挣扎,没有叫声或呻吟声发出。 四个走狗逃出三丈外,林彦已飞掠而至。 路在草消摇摇,一个穿长袍的人影一闪而出,迎面截住四个走狗,用奇异的怪嗓音叫: “好朋友,丢兵刃跪下,听候发落。” 没有人听话,前两名走狗挥剑夺路抢攻。“铮铮”两声暴响,火星飞溅,两支剑飞出路外,怪人乘势一剑斜挥,再一声低叱反点一剑。一名走狗丢掉半个脑袋,另一名剑贯咽喉,摇摇晃晃倒地。 后面两个走狗根本没有交手的机会,做梦也没料到林彦来得那么快,以背向敌,不死何待?一个后心挨了一剑,一个被掌拍碎了天灵盖。 “是你。”林彦收剑行礼说:“那天临潼南郊,兄台曾加援手,未克道谢,罪甚罪甚。 兄弟林彦,请教兄台尊姓大名,可否以真面目相见。” 是替葛老人引走一些爪牙的绿花袍怪人,脸上的鬼怪面具依旧,面具内的一双怪眼,明亮如午夜寒星,空间里飘散着淡淡的幽香。 怪人收剑颔首为礼,怪嗓音有点刺耳,“我姓赵,百家姓l第一姓。林兄从城里来?” “是的,行刺梁剥皮,失败了。”他毫无机心地说,鼻翼掀动:“晤!大概我昏了头,怎么嗅到隐隐的兰花香?这附近会长兰花不成?见了鬼了。” 怪人有意无意地退了两步,有意拉远距离。 “你为何要行刺梁剥皮?”怪人颇为认真地问。 “我看不惯他的嘴脸,不为什么。”他说,语气中有自嘲的味道:“也许是妒嫉,他那凌云楼真可算是人间天堂,而陕西的百姓却在苦。” “林兄,你能听得进我几句忠告吗?” “赵兄,希望你不要说些不中听的话。不是我年轻不够谦虚,而是我已经坚持己见。同时,在下把你当成朋友,你曾经无条件地帮助过我,我不愿在言词上得罪你,请原谅。” “我也不愿说使你扫兴的话,但骨鲠在喉,不吐不快。林兄.梁剥皮是奉朝命行事,他有他的苦衷呀!他的实力空前雄厚,你单人独剑成不了事。”——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十三章 祸不单行 林彦对这位曾经助他的怪人甚有好感,虽被迫交手,但并未用全力周旋。怪人逼他较量的理由相当充分,由不得他回避印证,所以他也不能太过示弱,攻势相当猛烈。连攻二十八剑,怪人终于支持不住了一退再退,直追出四丈外,总算将林彦最后一剑崩出偏门,再用一招“月落星沉”攻下盘,将林彦逼退一步,才结束了第一轮攻势。 主客易势,怪人一声低叱,立即展开狂风暴雨似的反击,剑幻千道青虹.虚虚实实变化无穷。怪人不像林彦从正面进攻强压,而是八方进攻无孔不入,移位之迅速骇人听闻,剑上的真力潜劲也一剑比一剑加重,逐渐打出真火,绝招出现妙着迭出,像要拼向了。 林彦从容封架,他的心情已不再激动,心意神合而为一,灵智清明应付裕如,对怪人的剑上造诣,心中暗暗佩服,小得不承认对方的剑术别有神奥独到的妙诀,油然兴起惺惺相惜的念头。因此,他接了三十余剑便显得不轻松了,所占的圈子愈转愈大,从三尺圆径变成六尺以上了。 怪人真为仍旺,攻了百余剑方现颓势,最后以一剑硬接结束了这一轮苦斗。 如果是印证较技,这时该算是平手,各有一次主攻的机会,双方皆未陷入困境,平手言和皆大次喜呢。林彦退出圈子一收剑笑道:“赵兄,佩服佩服,再攻几剑,在下就招架不住了。” “一分胜负。如何呢?”怪人徐徐逼进说:“天下间好手难寻,棋逢敌手乃是人生一大快事,请进手。点到即止.彼此机会均等。” “这……”林彦一阵迟疑,如果分胜负,这次已没有主客之分,凶险的程度增加,各展绝学很可能有人失手,而他却不希望伤了曾经帮助过他的怪人。 “林兄是不屑赐教吗?我可要恼了。”怪人逼他动手。 “赵兄……好吧,请赐教,点到即止。”他无可奈何地说,举剑候敌。 “吠!”怪人低叱,声到人到剑到,凶猛的“玉女投梭”排空而至,剑尖连续吞吐控制住中宫。 林彦毫无火气地左移,飘逸地摆脱了连续追刺的三剑,冷虹剑一拂,闪电似地一掠而过,锋尖接近怪人的右胁肋,以次解困妙到颠毫,轻灵飘逸毫无破绽,而且诡异辛辣.攻其所必救逼对方撤招自保,眼看剑锋及体。怪人吃了一惊,疾退两步,沉剑扭身化招。 林彦的第一剑突然折向,电芒上升、反拂、下沉,以不可思议的诡变,锋尖光临怪人的肩颈。怪人又是一惊,百忙中下挫避招,同时反击林彦的左膝,反应惊人地迅疾。可是棋差一着.缚手缚脚,林彦右脚略收,剑则钉紧怪人的肩部折向下沉。怪人收不收招,这一剑必可将怪人的右上臂割伤。 怪人大慨是被逼急了,一声沉叱,收招变招来一记“玉门拒虎”。硬接下沉的冷虹剑。 “铮!”双方都快,剑无可避免地接触。 林彦噫了一声,剑被震得向上急切,飞退丈余喝道:“住手!你怎么了?” 印证较技,不能用上内家真力,怪人却突然在剑上注入可怕的内劲。 如果他毫无戒心,必定剑断人亡,怪人的剑在一升一沉之下,前者可击断他的剑,后者可劈开他的天灵盖。 怪人的剑的确下沉了,但林彦已在间不容发中退出剑锋下。突袭无功,怪人疾退丈外,冷冷地说:“总有一天,你我将会成为生死对头,除非你离开陕西,不然无可避免;虽然我不希望你离开。后会有期……” 语音未落,怪人已转身如飞而去。 “赵兄……”林彦大叫,收剑急迫。追了十余步,他止步摇摇头自言自语:“怪事,他说这些话有何用意?费解。晤! 真的是兰花香。” 他收剑入鞘,背着手往回走,喃喃地说:“倏然而发,劲发无声,反震强烈而不着痕迹。晤!怎么有点像我练的玄阴真气?他为何要计算我?他到底是何来路?我得留心些,他将是我一大劲敌。他的修为如果再深厚一两分,这一剑不砍破我的脑发,也会伤了我的鼻尖。真可怕,我真不敢信任人了,敌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这种敌友难分的人、” 他嗅到血腥和死尸,看到那三个俘虏.两个躺着一个坐在一旁扭动。他走近俘虏,哼了一声。 黎明前的阵黑已过,东天已现鱼肚白,他看清了三个俘虏,坐着的是断魂钩罗文雄,躺着的是飞豹和金刚。三位仁兄浑身是血,脸扭曲变形,伤痕累累,牛筋索把双手背捆,串在一起捆得死紧,口用布巾勒成马衔,难怪无法说话,可怜兮兮地用无神的眼睛注视着他。 他心中疑云大起,如果这三位仁兄是出卖他的人,为何又被毒龙的爪牙们折磨成这鬼样子?他拔剑割断相绳,解掉他们的勒口布,冷冷地说:“站起来,你们又在要什么阴谋诡计?” “咱们栽了,没话说。”断魂钩咬牙切齿地说:“林兄,你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你们心中明白。说!你们得了梁剥皮多少好处?” “你说什么?”断魂钩怒声问:“你以为咱们被白花蛇白风用酷刑迫口供,是用的苦肉汁?” “不是吗?” “哦!你把咱们西川三雄,看成这么没出息的蠢践,真是岂有此理。胜林的,你不要血口喷人,西川三雄在西川家大业大,还不至于下贱得替一个太监做坑害无辜百姓的走狗。” 断魂钩咬牙切齿说:“好了好了,咱们认栽,不高攀你这位大仁大义的英雄总可以吧? 咱们欠你一份情,日后自当图报,就此分手各奔前程。但我要告诉你,西川三雄不是人间贱丈夫,大哥二哥,咱们走,走不动爬也要爬离陕西。” “慢着。”林彦冷叱:“浪花蛇迫你们要什么口供?” “问咱们落脚开元寺的同伴是些什么人,问来陕西有何图谋,咱们未吐露丝毫口风,所以内外伤全加上了。” “没问有关林某的事?” “没有。” “那就怪了,难道他们不知道新丰镇的事?” “这几个混帐东西没参加新丰镇伏击。毒龙新丰之谋失这几个混帐东西没参加新丰镇伏击。毒龙新丰之谋失败,当时便接到梁剥皮的命令,乘坐骑赴咸阳分干,这几个狗东西本来奉派在东渭桥镇做眼线,只奉命今午之前不许。 返回府城,当然不知道新丰镇的变故。”“梁剥皮安排下天罗地网在等我。透露在下行踪的人,只有你们三位仁兄。”“你放屁!”断魂钩粗野地叫:“咱们兄弟根本不希望你今晚到钦差府,早就想把船弄沉,免得跟你去钦差府拼老命。如果不是你固执,咱们早就顺风顺流到了潼关了。哼!小化子吴仁呢?” “他一直跟我进城,根本不可能事先通风报信。”林彦不信吴仁是通风报信的人:“咱们到泊舟处等他。” “你打算和吴仁……” “和他到山西,找虬须丐的下落。” “虬须丐的确在山西,景况恐怕不太好……” “什么?你知道他在山西?!林彦惊问:“听口气,你见过他了?” “我没见过……” “那你怎么知道?” “事情是这样的。”断魂钩泰然说:“半月前.咱们在河南府城访友,午间在关洛酒楼喝酒,赫然发现邻桌新来的食客是神州三杰。这三位老前辈亦正亦邪,脾气古怪,咱们不配和他打招呼。席间,我亲耳听到老二金萧客说,在山西临汾碰上虬须丐,老丐气色很差云云。金萧客决不是信口开河的人,他的话绝对可信。” “金箫客没说是多久以前的事?” “他说是三月前。”飞豹有气无力地接口。 “三月前……哎呀!他老人家依然健在了。”林彦欣然叫:“李兄,神州三杰目下在何处?”“谁知道呢?咱们又不敢问,事隔半月,三杰出没如神龙,行踪如谜,谁知道他们目下在何处?” “谢谢你的消息。”林彦欣然谢道:“走,我扶你一把,先找地方养伤再说,泊舟处我的包裹中,有最好的金创药和救伤丹。” 他们离开泊舟处,找到河边的一家农舍。主人是个孤老头,听说他们是被钦差府的走狗打伤的,不但慨然收留,而已答应管他们找秘密处所藏身养伤。林彦回到泊舟处等小花子,白等了一天,只好放弃等候。第三天,他向西川雄告辞,行了包里说走就走。三雄不敢追问他要往何处去,以免再度引起林彦的疑心。 小化子失踪,林彦放心不下,决定多留几天,万一仍无着落,再去找神州三杰阿消息。 他在南郊落脚,浪费厂两天工夫,小化子音讯全无,下落不明。他打算再留一天,明大就动身赴河南洛阳寻觅神州三杰的下落。 “今晚进城去抓几个走狗来!问口供。”他心中不住盘算:“也许小化子已经落在他们手中了。” 黄昏将临,他扮成小行商,乘商旅赶着进城的混乱机会,混进城内隐身,等候黑夜降临。由于上次夜袭凌云楼事件传出,钦差府的走狗们已提高了警觉,城内不但眼线增加了两倍,夜间更在城墙上增加军哨,以亲卫军与秦王府的护卫混合组成,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自天黑至黎明,整夜巡逻,如临大敌似的,三千余名官兵疲于奔命;因此,他无法从城墙出入。越七八丈的护城河,攀三丈高的城墙,对他来说毫无困难,构成威胁的是那些军哨,只要惊动了哨兵,任何事也办不成啦!所以他不得不冒险从城门出入,四座城门是他唯一的出入通道。 当然,城门的眼线也增加了数倍。 他是从西关进城的,赶着进城的商旅甚多,行人车马显得十分拥挤,他以为自己化了装易了容,应该可以瞒过守在城门附近的眼线。 他站在一间客店前,盘算着是否该落店以掩护自己的行迹,身侧突然来了一名挑夫打扮的人,低着头自言自语:“有两个禽兽盯梢,赶快离开。” 他一怔,想看清示警的人是谁,但已来不及了,那人已匆匆入店,看背影怎能看出结果?他机警地踏入店堂,乘店伙忙乱中往院子里一钻,从店后溜之大吉。 两个跟踪盯梢的人,晚一步跟入,但他已经走了。 刺客休彦已经混入城中的消息,不久便传遍各地。只要稍为留意,便可看出危险的征兆。 他嗅出危险的气息,折入小街向城南找地方藏身,城南一带古宅甚多,破落的权贵遗下不少大宅可供隐身。他必须找一处安全的隐秘处所,作为安置俘虏的地方,把俘虏连夜带出城去,所冒的风险太大了。 不久,他绕出南大街,身后突然有了声息,扭头一看,一个高大的青袍人脚下一慢,善意地向他微笑颔首打招呼,施施然踱着方步,泰然从他身有超越,扬长而去。 “这位仁兄练气的根基不弱。”他想。看对方年约半百,暮色重重中,仍可看清对方目朗鬓丰,宽胸细腰,脚下稳健,所以知道对方定是练气的内家高手。 他走了半里地,往对街的小巷一钻。 十余家店面的另一条小巷口,青袍人也闪入小巷,向先一步闪入的两个人影低声说: “果然是他,你们小心跟踪,我立即传出信息,请副统领派人来对付他。记住,千万别让统领的人抢先一步。” “梁爷,副统领已经不在府中。”一叫黑影低声说:“这时召集人手,恐怕来不及了。” “那……那怎办?” “副统领不是交代过吗?意外事故交由陈姑娘处理。” “她就在前面不远。” “快,迟延不得。” 林彦不知有人跟踪,小巷中不时有人行走,跟踪的人地头熟,不需接近跟踪,他怎能发现有异?不久,他发现左首是一座大院墙,树影映掩.两幢大厦看不见灯光,心中一动,看前后无人,立即越墙而入。只消一看荒草丛生的地面,便知道这一处无人照料的古老大宅.正是理想的藏身好去处。他在四周搜了一圈,证实大厦无人居住,便从另一面院墙越出,已经是酉牌时分,小街巷已经漆黑无人,远处有一盏门灯,散发微弱的暗红色的光芒。 这里也是一条小巷,钻出巷口,暗影中人影一闪,传来熟悉的语音:“林兄吗?跟我来。” 他大喜过望,心上一块大石落地,奔近低叫:“吴小兄弟,找得我好苦,我正要抓走狗取口供呢,以为你已落在他们手中了。谢谢天!你没落在他们手中,这几天你躲在何处。” 是小化子吴仁,闪在壁角不易看清脸上的表情。 “我也在打听你的消息。”小化子说:“昨天发生的大事,你知道吗?” “不知道,什么事?”他急问。 “前天一早,余御史查封了临潼税署的仓房,查获百余车私货,其中有一半是管制品盐铁。”小化子低声说:“那是毒龙的货物。一场格斗,铁胆郎君一群高手,格杀了运货的主事恨天无把薛全,活擒了十六名走狗。今晨四更未五更初,十一道与四客亲自出马,突袭守货的人报复,击毙五名高手,活擒了云中鹤李奇。” “糟透了!”他叹息着说。云中鹤李奇,他并不陌生。那天假行刺试试金御史的实力.追赶他的四个人中,其中就有云中鹤在内.也就是那位将剑抛给他的人。 “你想不想救他?”小化子问。 “救他?这时能进钦差府救人?别开玩笑。” “恶贼即使其蠢如驴,也不会将人囚在钦差府呀!” “你是说……” “囚禁在东南城要的一间大宅内,准备与余大人谈条件,交换人质与换回货物,” “你知道……”“我当然知道,我的消息比你灵通。”小化子自负地说:“下半夜.我带你去救人。” “不行,救人如救火,咱们立即动身。”他坚决地说。小化于既然平安无事,他用不着捉走狗问口供了,反正已经来了,能将云中鹤救出岂不妙哉? “早着呢,这时他们人多,明抢决无好结果。”小化子断然反对:“等他们的人散了或者睡着了,咱们才能下手救人,这时前往,不啻飞蛾扑火,我不去。” “我不要你动手。”他说,拍拍小化子的肩膀:“他们已经发现我混进城来了,正走狗四出,追索我的下落,咱们正好乘机出其不意救人,速战速决救了就走。” “不行的,我……” “把囚人处告诉我,我自己去跑一趟,你出城等我好了。” 他坚决地说。 “可是……” “走,一面走一面谈,这里已经停得太久了。”他说,挽了小化子的臂膀举步:“把囚禁处告诉我之后,你出城等我……”“好吧,我带你去走一趟。”小化子无可奈何地说。 不久,前面出现一条大街,但街上行人寥落。虽说是大街,但全是庭深院广的大名而非商业区。他向左面高大的牌坊一指。说:“咦!这不是虾蟆陵吗?” “不错。”小化子说:“南面就是城根,那一边就是碑林? 文庙。” “怎么把人囚在这附近?你弄错了吧?这附近我熟。” “熟就好,你知道开通巷?” “知道。虾蟆陵的西北是卧龙寺。那就是开通巷。这一带是西安唯一的清净地,走狗们会在这附近为非作歹?不可牟能的。” “世间没有不可能的事。”小化子冷冷地说:“卧龙寺的护法檀越是秦王殿下,寺重修不久,两百余名僧侣,全是有道高僧,但他们怎敢和钦差府作对?人就囚禁在后殿的僧房里不信立可分晓。” 转两个弯就到了。卧龙寺前的广场又宽又广,高大的石牌坊后,巨大的三重庙门关得紧紧地,灯火全无,全寺死寂。 林彦距牌坊约五六十步站住了,缓缓解开长包裹,缓缓取出冷虹剑。 “绕后面进去。”小儿子说。 “不能进去了。”他低沉地说,将包裹信手丢掉,缓缓解开外腰带,敞开外襟,缓缓将剑佩上。 “你怎么了?”小化子惑然问。 “他们正在等我。”他泰然地说:“你看过城市里的大寺庙,晚上把寺门紧紧闭上的? 你能听到僧人的晚课声吗?这时正是晚课的时光,怪事。” “什么怪事?” “沿途不见有人潜伏,这附近似乎也没有埋伏暗桩,我不信他们会全部躲在寺内等我。”他全神搜索敌踪,像一头发现猎物的猛兽:“就是不对,一切都反常。晤!看清那座牌坊了? 有人躲在上面。” 他的声音愈说愈大,大概寺内都可听到。 “不错,牌坊上有人。”右面远处的屋顶有人发话,怪腔怪调不像是人的声音:“他们早来片刻,共有四位仁兄。有一个在寺内,把僧人全部赶入房中躲避,因为里面太广,怕你躲进去不易找寻。你还不快走?等他们大援赶到,你就脱不了身啦!你怎会跟着他们来送死?” “谢谢你的忠告,兄台。”他大声说:“他们只有四个人,未免太小看了在下啦!在下得秤秤他们的斤两。” 寺的中门徐徐拉开,踱出一个青袍蒙面人,天色不算太黑,虽无明月,却星光朗朗,光度已够,但对方以青巾蒙面,只露出一双眼睛,无法看到本来面目。 “你来早了些。”蒙面人一面接近一面说。 “何不叫那三位仁兄一起下来?”他指着牌坊说。 三个人影飘然而降,轻功之佳,令人悚然而惊,似乎降下的是没重的人,而是悠然飘落的三根鸿毛,着地无声无息,将近三丈的高度,臻此境界委实骇人听闻。 小化子竹杖一伸,低声说:“我先上,小心围攻。” “他们不会围攻的。”他举步说:“这四位仁兄自命不凡,不至于自贬身价倚多为胜的,看他们的气魄,便知不是下三滥的毛贼。” 四个人一式打扮,全穿了青袍佩了剑,如果不是高矮不等,真像是一个模子铸出来的人。四人并排接近,每人相距一丈左右,脚下无声,但一步步沉稳坚凝,步伐齐一。 “刺客林彦!”他大声说。 一声剑鸣,他首先撤剑,挥手示意小化子后退,徐徐迎上。近了,二十步、十步…… 果然所料不差,三个蒙面人在十步外止步,一名蒙面人仍向前走,八步、七步……手按在剑把上了。 “我好像见过你们的装扮。”他从容地说:“似乎不是毒龙的爪牙。” 蒙面人突然一闪即至,身动剑出,恍若电光一闪,彻骨奇寒的剑气已经及体。 “厉害!”他说,一剑封出,奇快绝伦,铮一声暴震,火星飞溅,人影乍合乍分。 蒙面人右飘八尺,嚷了一声脱口叫:“至阳至刚,这小子是丹阳子的门人,三昧真火已有了七成火候了。” 林彦一声轻笑,扑上招发“灵蛇吐信”,狂妄地走中宫无畏地抢攻,招式是最易受反击的下乘路数的。蒙面人果然被激怒了,一剑振出,要拼硬劲了。 “铮!”双剑相交,竟吸住了。 第二名蒙面人一惊,掠出撤剑叫:“退!是阴柔内劲…… 吠!”声到剑到,剑发龙吟。 退不及了,蒙面人上了大当,全力封招,想震开林彦的剑然后长驱直入,没料到林彦这次用的是柔劲,而且是最难练成的引力术,剑顺手一撤,不但将对方的剑吸住向侧引,也把对方进步的冲势加快了呢,蒙面人身不由己,迎面向他斜冲而来,恰好迎上他飞起的左腿,“砰”一声正中心口要害。 “铮!”他接住了第二名蒙面人攻腰胁的一剑,一声长笑,剑斜吞例吐;人向侧飘,“随波逐浪”立还颜色,手下绝情,反击之快,令人目眩神移。 他远出丈外,身形像是平沙落雁,身躯低斜,剑斜指右前方,徐徐挺身而起。 “砰!”第一名蒙面人倒下了,内腑大概被踢碎了。 “啊……”第二名蒙面人叫了半声,向前踉跄了两步,接着倒下了,有胁裂了一条大缝,内脏向外挤。 “大援快到了,还不走?”先前的慢声又响,似乎人已接近至广场边缘发话。 他走不了,两名蒙面入已缠住了他,用的是双剑合壁乾坤两仪剑阵,以一事实来粉碎地先前的预测,倚多为胜二打一,剑阵配合得天衣无缝,交叉进击上下齐至,剑上的造诣比死去的两个人高明得多,剑上的内劲更强了数倍,凶狠的招术源源而出,势如山崩堤决。 他接了十余招,显得不轻松了,叫道:“咱们走,你先撤。” 他叫小化子先撤,但小化子却一声怒叫,打狗杖一伸,来势似狂风。猛攻一名蒙面八的背部。“啪”一声响。杖抽在蒙面人身上,仗反向外弹。 “你该死!”蒙面人怒叱,扭身就是一剑。 林彦大惊.小化子完了,立即冒险扔脱侧攻的蒙面人,一声怪笑,剑发“浊浪排空”,猛攻蒙面人的右背侧。抢救小化子。“嗤”一声锐啸,第三名侧攻的蒙面人及时到达他身后,剑划过他的。左大腿上方,划破了裤管,被他的护体神功震开了,未伤皮肉。同一瞬间,反击小化子的第四名蒙面人舍了小化子,扭身硬接他的浊浪排空,如果不接.他的剑招必可将蒙面人的脑袋卸下来,他来得太快,剑招也凶狠霸道,不由对方不接。 黑影如飞而至,奇快地扑入广场。 “铮铮铮……”他四剑无功,两个蒙面人两面夹攻,他未能获得绝对优势,四剑仅将两个对手逼退两步,对方实力之强,出乎他意料之外。可以说,除了上次崆峒四老之外,他第一次碰上了最强劲的对手,这两位仁兄,似乎比十一道或玄真七子都要强,这是什么人?钦差府有此人才,难怪鲁老爷子行刺五十六次也劳而无功。 这瞬间,他突觉眼前一黑,气机有异,似乎嗅到一种很难发觉的淡淡异味。 “吠!”他发威了,用上了葛老人所授的神奇剑术,剑一发身形立即斜飞,像是流光逸电,射向右侧的广场边沿。那儿,是黑漆漆的房屋。一阵头晕,一阵目眩,似乎头重脚轻,有点支持不住了。 “我中了暗算。”他心中狂叫,脚下一紧。 “扑扑!”背部一震,有异物入体。 “啊……”身后狂叫声震耳,第三名蒙面人倒了,小腹挨了他一剑。 小化子向相反的方向溜走,好快。 第四名蒙面人被斜震出丈外,立即跟踪狂追,左手一扬,三枚钉形暗器射向他的背部。 逃生的人如果以背向敌,而距离又拉得不够远,必定倒媚。他挨了两枚铁钉暗器,第三枚从耳侧飞走了。 扑来的黑影及时到达,一声怪叫,从侧方切入,剑发如电耀霆击,拦击退来的第四名蒙面人。 蒙面人有小臂血流如注,被林彦那把神奇剑术所伤,手上运剑的力道大打折扣,百忙中止步封招,“铮”一声大震,黑影被震退三步,蒙面人也斜退八尺。 黑影不敢逗留,盯紧林彦的背影如飞而遁。 蒙面人吃了一惊,不敢再追,讶然叫:“不是四海游龙,八荒神君也不用剑,这人是谁?晤!是女人。” 巷口,人影来势如潮。 “往东追,有两个人。”蒙面人大叫。 有些人的求生意志特别强烈,外力的干扰打击所加的威胁,无法完全击溃他。林彦就是这种人。崆峒四老聚力一击伤了他的内腑,他能在半昏迷中逃出城外;毒龙一枚宇内无双的歹毒龙须针,也要不了他的命。这次他受到毒物暗算,但居然忍受得了,在未完全昏厥之前,他拚余力逃生,幸而他发觉得很早,体质也与常人不同,气机一动便知不妙,及时脱离原地,大量吸入新鲜空气,以冲淡吸入肺部的毒物。 他灵智仍在,钻入一条小巷,不久便越屋折向而走,及时吞下了一颗经常带在百宝囊中的辟毒丹。他心中在狂叫:我得找地方歇息,排出体内异物。 助他的黑影穷追不舍,好几次几乎将他追去厂。他的身法的确快得不可思议。 当他坐在一堵破墙下.作深长呼吸驱除昏眩的感觉时,眼前已看不见景物。昏昏欲睡心乱如麻,耳中听到了轻微的脚步声,奇异的淡淡幽香,令他悚然而惊.吃力地抓实了置放在膝上的冷虹剑。 脚步声近了,陌生的、关切的女性低柔语音入耳:“林…… 林兄,你可无恙?” “不要接近我。”他缓缓发话:“我受得了。” “你需要帮助。” “谢谢你。我中了毒……晤!不是毒,是迷香一类下三滥药物。姑娘,你是帮助我的人?先前你用假嗓警告我。” “是的,可是你……唉!你真是。哎呀!你中了入鼻即昏的……”“姑娘,天下间决无入鼻即昏的迷香,如果昏,那是已经嗅入不少了。” “那是妖女的独门迷香,不及时化解,一睡着什么都完了,那是极损元神的霸道药物。 我有相似的解药,不要拒绝我的帮助。” “这…” “你不信任我?” “怎会呢?”他坦然地说:“如果你要计算我,早就下手了,是吗?谢谢你,我……我很想睡了……” 一只小手伸到他的鼻端,温柔的语音令他心中一宽:“吸进去,用力吸,片刻之后,你就可以完全清醒了。哦!你看得见吗?” 他一面猛吸,一面说:“朦朦胧胧地,看不见。我想,你的声音好美哦,你是一位温柔娴静的好姑娘” “谢谢你的夸奖。我……我只是一个丑陋任性的女孩.一个爱动刀剑的坏女孩。” 不要说这种话,姑娘.人的好坏美丑.与面貌无关.心才是好坏美丑的分野,我叫林彦:姑娘尊姓?” “我……我姓……姓萧” “萧姑娘知道他们的阴谋?”他问,昏睡感渐消。 “不知道,我只是恰好碰上而已,比那四个混帐的东西早到一步,听到他们的话,所以在一旁等你。” “认识他们是谁吗?他们的功力好惊人,好像比毒龙相差不远呢。” “我比你还要感到惊讶,钦差府的高手我不陌生,就是想不起这几个走狗是谁,的确令人诧异。尤其是最后那个人,他一剑匆匆发劲,竟然能把我全力攻出的一剑封住,而且把我震退三步,可以说,这家伙即使比不上毒龙,也比十一道高明得多。” “那走狗的确很了不起,暗器的劲道也可怕,请替我起出背部的暗器,右胁和左肩。” “你真幸运。”萧姑娘说,用手在他背后摸索:“两枚三棱钉,穿在肉上并未击实。不要动,找替你上药。” “谢谢你。哦!萧姑娘,你的衣裙是不是熏了香?”“是的,我喜爱好几种香,最喜爱的是……” “晚香玉,是不?这种香北地很难采集呢!几乎吓了我一跳.我还以为有人又在用香暗算呢!” “你不喜欢女孩子用香熏衣?” “不,你请别误会,只有不懂得自己的人,才不喜欢香料。 不瞒你说,我还不知道是否喜欢,因为我从来没有和女孩子接触过,你知道,练功是很苦很苦的。” “哦!真的?难道你还没成家?”“成家?我一天练四个时辰功,苦得连想都不敢想……” 对面的瓦面人影一闪,语音入耳:“想什么?想造反是不是呀?有本事就造给我八荒神君看看好不好?” 萧姑娘一声娇叱,将两枚起下的三棱钉,向扑来的八荒神君打去,三两闪人影已沓。 林彦眼前突放光明,昏睡的感觉已完全消失。人在急难中,感觉锐敏的人,精力会突然恢复。他还弄不清八荒神君是敌是友,目前他不想信任人,抓住剑向侧一窜,如飞而去。 八荒神君身手不凡,大袖一挥,两枚三棱针无影无踪,身形一顿,叫道:“别走别走,心虚逃走的,必定是最坏的人。 咦!这是啥玩艺?” 老怪杰的手伸出袖口察看片刻,惊然地说:“老天爷!老神君吉星照命呢,这是九真天魔的门人,威灵仙贺嵩阳的霸道暗器三棱绝户钉。怪事,这恶贼仍在人间?为何钉上不注内力?为何溜之大吉?这恶贼艺臻化境,从来不饶人的,要杀我八荒神君并不费劲哪!他为何溜走?费解费解。” 二十年前,武林四大魔君中的九真天魔,唆使门人威灵仙贺嵩阳筹组九阴正教,网罗羽翼锄除异己一与江湖朋友发生无可避免的利害冲突,双方在南京等山正邪大会中决裂,正邪双方死伤二百余名,九真天魔师徒受伤失踪二十年,九阴正教因此而胎死腹中。这阵事已经过去漫长的二十年岁月,但并未令江湖朋友淡忘.那次伤亡确是太重,损失了不少武林精英,恩怨牵缠迄今仍余波荡漾。 由于八荒神君无意中现身,三方面各有顾忌.糊糊涂涂地分手各奔东西、谁也不知结果如何。林彦是最幸运的.迷香要不了他命,三棱绝户钉也只留下些小皮肉之伤,小事一件,脱离现场,不久便恢复了精力。 他不知救他的萧姑娘是谁,也未曾看到对方的庐山真面目,只知这位姑娘有一双温柔的小手,用晚香玉熏衣。这种花香味甚烈,晚间更为浓郁,所以也称月下香,用来熏衣,可以掩盖一切异味。 他知道无法找到这位萧姑娘面致谢意了,便开始找小化子吴仁,以便重新打听云中鹤的下落,最可靠的消息来源是人,抓走狗问口供准错不了。 看天色已是三更正,追搜他的人,大概仍在卧龙寺附近大忙特忙吧?何不到石头陀的下处去等兔子?守株待兔有时或可有大收获呢。 远处的瓦面人影一晃,身法好快,他站在低处,星光朗朗,高处的景物难逃眼下。 “妙极了,就猎这只兔吧。”他欣然自语,立即急起直追,可是,等他上了瓦面,人影已经渺无踪影。 “咦!这么快?我不信,你老兄定然躲在这附近,我得把你搜出来。”他心中暗忖,向下一窜,小心地逐段搜索,他对搜踪术颇具自信。 他却不知,那快速的人影已隐没在一座大宅的院子里了。 那是一个小巧的灰衣人,身法快得令人目眩,飘下院子声息俱无,直趋二进内院,似乎对这座大宅十分熟悉。 院角的一丛花树下,一个黑影蜷伏着,像一头伺鼠的猫.耐心地等候出来觅食的鼠。 灰影熟练地撬开内厅门,找到一间内房,警觉地倾听片刻,然后举手叩门三下。房内一无动静,但等他再次叩门时,房门倏然而开,灯光耀目。 “咦!你是谁?”门内的人讶然问,手中剑作势递出。是峡山双奇的老二徐仲,穿了亵衣裤。 灰影穿的是灰白色的长袍,剑系在背上,以白巾蒙面,身材娇小,站在门外说:“二叔,出来说话呀。” 徐仲大吃一惊,愕然叫:“你……你是玉如侄女?” “是的,三叔呢?” “不知道,大概在钦差府当值。”徐仲说,收剑踱出房门:“你是怎么来的?你爹娘好吧?” “侄女来西安快两个月了。” “哎呀!你……你就是……” “白衣修罗。” “老天爷!果然是你。”徐仲叫苦不迭:“你……你不该来,万一被人发现,我和你三叔就一切都完了……” “二叔,侄女不得不来,侄女已烦厌了暗中保护你们的鬼把戏,今晚特地来请两位叔父立即动身返回山东。” “什么,你……”“早些天侄女碰上凌波燕,她说曾经替爹带信给二叔,对不对?信上是不是要两位叔父返家?” “天!我们怎走得了?你不知道四客的厉害……” “那都不是理由。”白衣修罗愤愤地说:“那老鬼决不敢回到山东去找你们的晦气。侄女已有万全准备,抄间道走蓝田,出湖广远走高飞,侄女则明修栈道,引老鬼向潼关追……” “可是……”“二叔,你知道你们目下的处境吗?”白衣修罗焦灼地说:“为了你们的安全,侄女得罪了不少人了,已经引起毒龙的疑心,他正在计算你们。侄女或许可以保护你们不受外人侵害,但却无法防止你们自己人互相残杀,事已急,务请两位叔父立即动身,今晚全城都在闹刺客,正是动身的好机会。” “可是,你三叔在当值……而且,这太冒险,我不能走,我……” “两位叔父如果执迷不悟,休怪侄女任性而为。” “你的意思是……” “侄女立即公然出面露名号。” “老天,使不得,你不是存心要你二叔的命吗?” “爹已经严厉嘱咐侄女,如果二位叔父不听劝告,仍然不放下屠刀,那就……那就要侄女大义灭亲了……” “你爹从没替我们设想过,你问过他离开四客的后果吗?” 徐仲的语音提高了:“我们在替四客卖命,还不是为了你们的安全?你说,你这种作法,是不是恩将仇报?” “二叔,事实真是这样的?”“这……这……” “四客如果知道侄女的身份,他真敢重回山东撒野?” “可是他可以在三五年后……” “二叔,你请放心,他绝活不到三年五年,这老鬼无恶不作,不久便会恶贯满盈,不受天谴也将被人所杀害,这一天快要来临了,他活不了多久的。二叔,你真不打算走?舍不得那些造孽得来的金山银山?” “不要通我,我……我得考虑考虑。”徐仲焦煤地说:“事先虽然我听到你就是白衣修罗的风声,但未敢全信,今晚你来得太突然-我……我得和你的三叔从长计议了。好侄女,给我三天工夫,好不好?” “二叔,再拖下去,会大祸临头的……” “明天我给你回音。” “侄女不要回音,只要两位叔父动身。” “这……我得和你三叔商量商量,不能仓卒决定……” “侄女明晚二更时分,来带两位叔父动身。”白衣修罗斩钉截铁地说:“如果两位叔父不走,侄女立即公然露面,与毒龙周旋,侄女潜伏在西安许久,情势已大致摸清,我不怕他。” “好侄女,你……” “明晚见,希望两位叔父那时已经准备妥当了。”白衣修罗说完,悄然退走。 “等一等,你这不是逼死人吗?”徐仲跌脚叫,但白衣修罗已经走了。 白衣修罗失望地到了院中,叹息一声,跃登院墙。潜伏在花丛下的黑影,手一抬,悄然跃出。 “哎……”刚登上墙头的白衣修罗惊叫,身形一晃,站不稳仰面便倒,恰好跌入跟踪来的黑影伸出接人的双手中,浑身一软,动弹不得。 黑影嘿嘿怪笑,得意地说:“佛爷已经等了你七天,今晚可把你等着了。白衣修罗,今晚你怎么改穿灰衣了?妙哉,你认命吧,看四客有何话说?” 黑影将人扛上肩,跃上墙头向西越屋而走。 白衣修罗那一声惊叫,吸引了左首三间屋外面的林彦。他正在搜索一条小巷,闻声登上瓦面的瓦垄伏下,看到一个庞大的黑影向西走,不假思索急起便追。 黑影扛了一个人,身法仍然十分迅疾,并不知身后有人跟踪,纵跃如飞向西又向西。刚越过一条小街,对面的街心突然升起三个黑影,轻灵地跃登瓦面,劈面拦住了。 “站住!老身有事请教。”中间的黑影沉叱。 黑影止步,冷冷地说:“原来是无影门的无影枭婆,你好大的胆子。” “晤!尊驾好大的口气。”无影枭婆不悦地说:“大概是钦差府的人,老身正要向阁下打听消息,刺客林彦逃向何处去了?” “你配向佛爷打听?哼!” “嘿!你阁下……” “不要说你不认识佛爷百毒头陀吧?” “哦!幸会幸会……” “外堂大总管曾经一而再警告过你们,不许你们管闲事,你们居然敢在咱们的人四出搜擒刺客的紧要关头,出来浑水摸鱼自寻死路。”百毒头陀阴森森地说,口气不友好:“让路! 给我乖乖地滚四客店躲起来,佛爷不计较你们今晚的无礼。” 无影枭婆突然举手一挥,龙首仗徐伸,一步步接近说:“你狂吧,头陀,老身已受够你们的窝囊气了。”——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十四章 三进三出 百毒头陀已看出不妙,老太婆的手一挥之下,其他两个黑影已奇快地两面一抄,他立即发现处境危险,陷入重围啦! 威吓显然无效,必须另行设法解除危局,徐徐后退口气一软:“无影枭婆,你想怎样呀?你曾经考虑后果吗?你在玩火,何必呢?” “老身发现你只有一个人,而且肩上扛了一个俘虏,想想后果的该是你百毒头陀。你肩上的人,可是利客林彦?老身希望借来一用,问清口供原人奉还。” “你要问什么?” “问他的师父是不是狂剑荣昌。” “可惜这人不是林彦,佛爷不能将人交给你。” “老身为人最大的缺点是疑心太大,不看清问清是不会死心的。和尚,把人放下吧,老身深领盛情了。” “你敢放肆?哼!”百毒头陀怒声质问。 “敢不敢上可分晓,老身……” “慢来,妄动对你们毫无好处。”百毒头陀色厉内荏说:“佛爷的俘虏是白衣修罗。” “算了吧,凭你百毒头陀那一身零碎,擒得住白衣修罗? 别骗人好不好?” “那就让你看看好了。”百毒头陀将人放下,退至一旁咬牙说:“无影枭婆,咱们走着瞧!” 无影枭婆真有点顾忌,不敢再走近,哼了一声说:“头陀,你如果大方些,何至于彼此伤了和气?如果能将林彦的消息见告,老身愿以重礼相酬。” “你不验看白衣修罗了?” “老务已经看清了,林彦的身材一看便知。一百两黄金,可否将林彦的消息见告?” “你要知道些什么?” “他目下的下落,和他的师门。” “今晚由副统领的人负责擒他,咱们乐得清闲办自己的事,目下不知怎样了。至于他的师门,可能是狂剑荣昌,上次他在愚园入伏,用的确是狂澜十二式剑术,那是狂剑的傲世绝学。” “可能两字不切实际,老身要的是真凭实据。” “哼!你说的话不像是行家口吻,和你这种人交易,无趣之至。”百毒头陀上前将白衣修罗扛上肩说:“告诉你,少做你的清秋大梦,凭你们无影门这几块料,想找林小辈算过节查他的师门,简直是痴人说梦,他一个指头,也可以要你们死一千次。” “头陀你……” 百毒头陀已掠出三丈外,脱出重围,转身冷笑道:“老虔婆,听佛爷的忠告,赶快突尾巴滚离西安吧!免得枉送性命。 咱们几百条好汉,被一个林小辈闹了个手忙脚乱焦头烂额,凭你们十几条失水的小鱼,居然不自爱想找他结算师门旧债,简直令人恶心。石统领已经不耐烦了,你知道不知道?佛爷我不是个小气的人,不想计较你今晚的无礼举动,要是统领下令埋葬你们,佛爷一个人就足以将你无影门连根拔除,不信且拭目以待。佛爷有要事在身,少陪了。”说完,匆匆走了。 无影枭婆站在原地发证,哺哺自语道:“这贼和尚也许真是好意……咦……站住……” 黑影急射而来,林彦冉冉而至。他已偷听了许久,懒得理会老枭婆盘问百毒头陀的内情,他记得鬼影夺魂到南荒村变问的往事,更记得老枭婆在隆虑山行凶的嘴脸。荣叔曾经告诉他,说他日后难免要和这些人碰头。显然,无影门必定在找荣叔清算过节,荣叔并不计较,他又何必理会?百毒头阳说得不错呢,凭老枭婆几块料,想找他结算师门旧债,简直是痴人说梦。他在想:这贼头陀并不怎么可憎哩!一念之间,决定了百毒头陀的生死。 他不能绕道去追百毒头陀,那必须跳下街道,绕出再往屋上跳,这会耽搁不少工夫,万一头阳跳下后街溜走,岂不一切成空?头陀的俘虏是白衣修罗,他岂能让头陀如意?所以决定直冲而过。 无影枭婆三个人本来并肩而行。看黑影疾射而来,不听喝止,不假思索地同时出手阻拦,两根龙首杖一支长剑,几乎同时递出。 林彦直撞而入,人化狂风,一把接住右面捣来的沉重龙首杖,扭身、止步、下腰、发劲,一气呵成如山劲道骤发。手一松,一跃而过。 被抓住杖头的人是无影枭婆,被一阵无可抗拒的凶猛劲道从杖上传来,将她向右掀,身不由己稳不下马步,“砰”一声把身右的使剑黑影撞得立脚不牢,随势撞向有外方的使杖黑影,三个人撞成一团,龙首杖与长剑跌落瓦面的响声震耳,三个人骨碌碌顺瓦垄向下滚,幸而在檐口停住了。无影枭婆狼狈地爬起来,惊恐地咒骂:“该死的!这是什么人?你们看清他了?” 瓦面一团糟,碎瓦不断向下坠落,下面突然有人大叫:“屋上有贼,捉贼啊……” 百毒头陀确是跳下后街撤走的,为的是伯无影枭婆不甘心跟来找麻烦,耽误向白衣修罗问口供的时间,林彦追过了头,等发觉不对回头找,头陀已远出半条街去了。街心空荡荡,门灯的光度有限,但足以看清奔跑的人影。他不往下跳,展开所学从屋面狂追。西安的街道几乎全是直的,而且又宽又大,宽的街足有四文以上,在屋上行走十分不便,碰上横街必须往下跳。这一来,他想追近真不容易,最后,他不得不跳下沿宽阔的大街狂追。 糟了,越过一道街栅,前面是西大街,头陀已经快到了走狗街的地段,这是说,快到达钦差府了。不由他不追,白衣修罗如果进了钦差府,不被活剥了才怪,虽然他并不知道白衣修罗的底细,但走狗要捉的人,应该是他的同道,他岂能见死不救。 他吸入一口气,用上了全力,脚下一紧,快逾流光逸电,无畏地追入西大街,他必须在头陀进入钦差府之前,把贼头陀摆平将白衣修罗救走。 百毒头陀并未发现有人追踪,奔近府门地段脚下一慢,在光亮的门灯下,可以看清府门广场上的警卫甲士。头陀不走大门,向右一走,大踏步向角门走。 角门的两名甲士看清头陀的面貌,连问都不敢问,让在一分而且替他拉开门扇。 林彦到了转角处,知道晚了一步,但一看甲士的恭顺情形,心中一动,急奔而上。 百毒头陀的身影,已消失在门内。 从街角到角门,足有百五六十步。大门的甲士看到了他,角门的甲上也发现他了。 “法本大师,等一等。”他一面奔跑一面叫。 两甲士一怔,持戟挡住去路问:“站住!你是……” 只要能近身.一切好办,他并未收势,叫道:“快叫住法本班头,后面有人追来了……” 一名甲士眼明手快,一看便知他不是钦差府的人,猛地轮戟便扫。他扭身飞撞而入.一手托住戟,一拳捣在甲士的小腹上,甲上仰面便倒。在另一名甲士还弄不清怎么一回事,换手持戟的刹那间.他已飞快地推开角门一闪而入,“砰”一声沉重的角门闭上了。 这是长长的过道,两侧是停车轿的平房,百毒头陀的身影,刚消失在前面的廊角。门外,警卫的呐喊声隐约可闻。他不顾一切飞跃而进,廊下的朦胧灯光很讨厌,无所遁形,情势对他不利。 越过廊角,劈面碰上两名警卫。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在对方错愕的刹那间.他已撞入两人中间,双手分张取敌。右掌劈中一名警卫的右耳门,左指点中左面警卫的七坎穴。 这两个家伙穿的是青劲装.一看便知是走狗,不下重手便脱不了身。两警卫应手昏厥,只发出身躯倒地的响声。 前面不足二十步,百毒头陀上跨过一座大门的门限,终于听到身后的异响了,毫无戒心地扭头回顾,看到飞惊而来的林彦,也看到地上的警卫,不由大骇,火速丢下白衣修罗,转身叫:“什么人…咦!是你……” “就找你。”林彦叫,近身了。 百毒头陀大吼一声,左手一抖,灰雾飞腾,右手探入怀中拔匕首。可是,已晚了一步。 林彦已屏住呼吸,排雾直入来势汹汹,‘’砰”一声大震,一脚踹在头陀的小腹上。 警锣声大鸣。后面,车房轿屋附近人影如潮。 “哎……”头陀狂叫,跌入门内挣扎难起。 林彦抓起白衣修罗.火速将人安置在背上,熟练地用腰带背好,三不管奔入门内.因为退路已绝,高手们已蜂涌而来。 他慌不择路,见路就钻,穿房入厅入厅抽偏僻处觅路,往黑暗处掩藏村踪。 很糟,各处的灯光逐渐增多,人声嘈杂,个能乱闯啦!钦差府房屋甚多,到处是高楼大厦,钻进去就难辨方向,他怎知何处可以八出困?今晚可不比那晚他夜闯凌云楼了,那晚他如入无人之境,而今晚人声鼎沸,想出去势比登天还难。 他想起潜伏在府中的龙杖金剑易天衡,心中一动,老前辈能在内隐身,他为何不能?楼房这么多,难道就找不到藏身的地方?如果不乘乱找地方躲藏一切都完了,迄今仍未碰上搜寻他的人,再不躲悔之晚矣!他不再多想、往一座大楼掠去。 楼前后都有人戒备,他猫似地从侧方接近,小心撬开一座明窗,悄然越入闭上窗户,黑暗光临,他心中一宽。不久,外面传来叱喝声,有人大声叫:“各守岗位,不许任何人随意走动,除了负责搜索的人,随意走动格杀匆论。刺客可能藏身在迎春轩附近,短期间不会闯到此地来,大家留心些,看到人便用暗器招呼再发誓讯.小心了,赶快隐起身形。” 他暗自庆幸,总算早来了一步。接着,他又得为自己的处境担心了,这里是躲不住的,他必须找到确能隐身的地方,而且必须是接近外面街坊的地方,等四更以后警卫撤走时,以最快速的行动脱身远走高飞。 他开始摸索,发现藏身处是一间堆放清洁用具的小房间.悄悄将门拉开一条缝往外瞧,看到外面是一条过道,壁间悬了一盏长明灯,过道空阑无人。正想外出,却听到琐碎的脚步声,两名侍女正从前面的过道折问处出现。 “要死罗!天天闹刺客,有个完没有?”一名侍女向同伴发牢骚。 “你怕什么呢?”她的同伴说:“没有人会来这里杀人放火的,倒是凌云楼那几处重要地方,才值得担心哪!” “总有一天,苍天会报应这些畜生的。” “你要死罗,小香。”她的同伴惊惶地说:“万一被他们听到,你不想活了?” “娟组,你以为我门现在是活着吗?三年来.你曾经离开过这座鬼楼吗?但愿你我能活到四十岁,才能被带出去卖给人家做奴蝉,日子长着呢,在这里与囚牢有何不同呢?唉!” 两侍女转过另一端的过道,附近重陷入空茫死寂的境界,楼很大,大白天也必须靠灯光照明,人活在其中不准外出,终年不见天日,这种日子真难熬哩。 他悄然外出,沿过道小心地前行,沿途发现不少房间,似乎不见有人住宿,大概人都住在楼上,楼下可能是招待外客住宿的地方。 他心中渐感焦躁不安,这种鬼地方不知何处有出路,如果被人发现,真成了笼中之鸟有翅难飞啦!他想到第一次明闯钦差府,四海游龙祖孙不是躲在承尘内吗?抬头一看,他非常失望,上面是结实的楼板,高有丈六,不是雕花的承尘,不能躲入。 前面又传来脚步声,他闪在转角处,凝神以待,这时想找地方藏身己不可能了,附近没有房间。 脚步声已近。他突然伸手一勾.巨灵之掌掩住了对方的整个脸蛋,低声说:“不许叫喊,我不会伤害你。” 是先前两片女中的一个.正是叫小春的年轻女侍.吓得软倒在他怀中。一以惊惶的眼睛似乎已经失去视力了。 “如果你答应不叫喊,我放你。”他说。 小春慌乱地点点头,他松了手。微笑道:“你知道有出路吗?我是说没有警卫的出路。” “你……你们是……” “刺客,但不会伤害你的,姑娘,我们要杀的只是梁剥皮。” “我的天!”小春摇摇欲坠“真让我碰上你们了,外面到处都有人,不许任何人走动,你们出不去的。” “但我们非出去不可。” “不行的。哦!我带你们找地方躲一躲,大概不久之后,他们会进来搜楼了。” “有地方躲?” “是的,那是一处废了的藏金窟,是以前宅主人留下的,只有我知道那处地方,是我在两年前偶然发现的,从来没有对人提起过。” “请领我们前往,走。” “在楼有的别院中,随我来。” 楼有的别院是平房,四面是雅室,中间是一座三丈见方的荷池,四周有假山、回廊环绕,朱栏雕花刻凤,回廊高出地面三尺左右,楼板光洁不染纤尘。正面设了矮见长案,散落着几个织绵蒲团,一看便知是供妇女玩乐的地方。池中荷叶亭亭,不时可看到几尾鲤鱼在池中嬉戏。四盏灯笼放射出暗红色的光芒,所有的雅室门皆闹得紧紧的,沓无人迹。 “这是二爷几位姬妾赏荷的地方。”小春说。 “谁是二爷?”他问。 “梁兴安二爷,钦差的侄儿。”小春一面说,一面跨过朱栏,跳下假山:“今晚他带了三位姬妾,到秦王府做客,明天可能回来。” “哦!你是说,这里已是内院禁区?” “我不太清楚,只知东北面是凌云楼,很远:我们这里的婢女是不许外出的。”小春说,扳起一角假山石:“你来看.下面有一块石板,扳开就可以看到地道了,我替你找一盏灯来。” “不必了。”他说,摘下灯笼取出里面的牛油大烛,截取一段重新点燃挂妥,跳下假山说:“姑娘,你可以走了,我信任你,忍耐些,姑娘,梁剥皮活不久的,我会设法把你救出去。你是不是叫小春呢?” “咦!你……你怎么知道?” “我偷听你和同伴的悄悄话。”他微笑着说:“你贵姓?我叫林彦。” “我姓舒,四年前我十六岁,家被欠税抄没,被抓来做奴婢,爹娘目下不知怎么样了。”小春恨恨地说,哭了。 “不要哭,小春,但愿我能帮助你,你走吧!”这是一间位于池底的小秘室,宽约一丈见方,用巨石砌成,门是一块三尺见方的薄石片,室中放有几只破木箱,有点潮湿,但并不漏水,也没有虫蚁。他将蜡烛放在破箱上,解下白衣修罗。 “怎么是你?”他吃惊地说:“何处受制?快说。” 烛光下,他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庞,只是脸色苍白了些,是白玉如,白玉如浑身像是瘫痪了,只能用无神的大眼注视着他,张口想说话却无法发声。 他略一审视,说:“是哑穴被制,怎么浑身冰凉?你一定受了不轻的伤。”他解了哑穴,将人轻轻扶住躺倒。白玉如浑身一震,痛得浑身抽搐,脸上充满痛苦的表情,久久方哎一声叫,不住呻吟。 “你怎么了?我得检查你的伤势,白兄……” “我……我背部最……最少也有十……十枚七步追魂针。”白玉如颤声说。 “老天!那该死的百毒头陀……” “他已给我服了解药,不然早……早就活不成了,只…… 只是针在体内,我……我受不了……” 他轻轻将人翻过,首先解百宝囊取药:“那不要紧,我给你服一些救伤药物,再替你取针。” 丹九塞入白玉如口中,他又说:“片刻药力行开,你就不会感到痛楚了。” 他立即替白玉如解腰带,白玉如扭动着头部说:“不!不要动我……” “你怎么了?我要替你取针。” “不不!叫……叫那位小春来。” “叫她来?怎样叫?她能替你取出体内的针?白兄,你到底……” “我……我是个女……女孩子……” “什么?”他大吃一惊:“真的?那……你真是贼秃说的白衣修罗了。老天!我怎么这样愚蠢?世间哪有这么清秀的男人?我……我得去把小春找来。” 他起身欲行,白衣修罗喘息着说:“林兄,你说的,怎样去找她?可能整座楼已挤满了搜查的人……哎……我整个背部像被火烧……” 他毫不迟疑地替白玉如宽衣解带,神色凝重地说:“记得吗?你在愚园救了我,也是你替我取出体内的七步追魂针,现在,我应该回报你。” “林兄……” “把我看成你的大哥哥吧,那会令你安心些。”他柔声说:“百毒头陀还算不了一流高手,但你我两人皆先后伤在他手中,可知仅凭武功高强是没有用的。晤!难怪你受不了,共有十四枚针。” 整个背部似乎肿起老高,肌肤呈现暗色,有核桃大肿瘤的地方,就有一枚追魂针。 “忍着些,我得用指甲取针。”他说:“这贼头陀的毒针真够霸道的,不知他用这种针害了多少人,下次,哼!我不饶地。” 白玉如痛得直冒冷汗,浑身在痉挛,虚弱地说:“我…… 我受得了,可是,我……我两位叔叔……我害了他们。” “你两位叔叔?准?” “崂山双奇嘛!我……我好后悔。” 他又是一惊,呆了一呆。难怪,崂山双奇真是走了狗运。 接着,他惊然而惊。 “那……你也是梁剥皮的爪牙了。”他懔然地说:“你救我,百毒头陀又暗算你,其中有什么可怕的阴谋?” “你……你怎么说这种话?你……”白玉如激动地叫。 “好,好,不说就不说,你先不要激动。”他苦笑:“不管怎样,你我仍是患难与共的好朋友,是不是?你我之间,恩恩怨怨扑朔迷离,暂且抛开免伤和气好不好?” “随便你怎么想。”白玉如幽怨地说:“反正你已经说过,你我之间的恩怨已经一笔勾销,我也不想欠你的一份情,也不希望你认为我布恩要挟你。上次我救你出于一时好奇,并非为了你而救你的。” “这次我也不是有心救你的。”他也有点生气:“碰巧而已。 本来今晚我想救的人是云中鹤。” “云中鹤已经死了,是力尽自杀的,死得好壮烈。”白玉如说:“钦差府血溅仓房的人,共有二十七名之多。” “怪事,吴小弟怎么说他被俘了?” “哪一个吴小弟?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你可不能听信谣言,我是从余大人的随从口中,知道这件事的。” “死了也好,这叫做死得其所。”他无限感慨:“哦!你大概不姓白了。” “我叫徐玉如。”白衣修罗挣扎欲起:“我必须去打听家叔的下落。” “你急也没有用。”他按住她,替她穿衣:“把所发生的事告诉我,如何?” 白衣修罗将劝告乃叔离陕,被暗算受擒的经过说了,最后绝望地说:“百毒头陀必定去捉家叔了,我得赶先一步……” “你慌什么?你那两位叔叔人老成精,放心好啦!”他安慰她:“贼头陀并未从你口中得到口供,人丢了,他凭什么咬定你是令叔的侄女?令叔只要说声拿证据来,贼头陀就只能光瞪眼。何况他挨了我一脚,三天内能起床,已算他祖上有德菩萨保佑他了,他哪有机会向令叔撒赖污?贼头阳不是笨虫,不会愚蠢得做这仲贻人笑柄的笨事。” “你分析得颇有道理,我略为心安。” “你唯一可做的事,是安心养伤,睡啦!”他含笑而起:“我要熄烛,到门外留心动静。” 他身上也有伤,但并不碍事,令他焦灼的是,外面不时可以听到急促的脚步声,情势不明,想冒险出去,却又不无顾忌。可是,又不能躲得太久,秘窟中没有水,没有食物,能拖多久? 好漫长的等待。爬伏在假山石后,隔着细小的石缝向外瞧,看到一些人影在走动,全是女人,天终于亮了。 他想到小春,这可怜的女婢,也许会替他拿来一些茶水和食物吧?可是,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小春决不敢在白天来冒险。 他回到秘室,耐心地等候黑夜光临。白衣修罗睡得很香甜,他可以听到匀称的轻微呼吸声。他静下心休息,脑子里却无法静下来。他想得很多,葛老人、张老人祖孙、掩护西川三雄养伤的老农、婢女舒小春………他感到安慰,人心不、死,这些可敬的人不顾自身的安危,不惜冒死掩护他,他感到他并不孤单,这是一场艰苦而并不绝望的决斗,他必须坚定必胜的信心,来报答这些冒死帮助他的人。想着想着终于朦胧地梦入南柯。 一觉醒来,他听到白衣修罗软弱的叫声:“林大哥,林大哥。” 他伸出手,摸索到伸来的凉凉小手,柔声说:“我在这里,徐姑娘。” 小手紧紧地握住他的手:“我好渴,我……我怕你丢下我走了……” “你真该打。”他拍拍对方的掌背:“你是不该这样想的,只要我有一口气在,我也不会丢下你独自逃生。” “你……你一个人脱身容易些,死两个不如死一个。” “姑娘,我很笨,我不会去计算这些权衡利害的的取舍问g,我只想到今晚该如何突破天罗地网。很抱歉,没有水;没有食物,请忍耐些,今晚我们必须离开这鬼地方。”他轻轻地抚摸姑娘的背部说:“伤怎样了?痛吗?” “还好,不痛了,我睡了一个好觉,你的药真不错。” “那我就放心了。如果我们能出去,你有何打算?” “强迫家叔返故乡。” “恐怕很难。”他沉吟着说:“令叔怕定了四客,唯一釜底抽薪的办法,是毙了那老鬼。” “我恐怕对付不了那老贼。” “首恶不诛,大乱不止。哼!我会好好处治这些丧心病狂之徒的。”他恨恨地说。 “请给我叔父一次机会,好吗?不然我会恨你一辈子。”白衣修罗握紧他的手说。 “我不是已经答应过你吗?傻丫头。”他宽心地笑:“说句不中听的话,令叔那两手鬼画符,真不值得我伸手教训他们,你不否认吧?” “当然,狂剑的弟子,连毒龙也不敢和你拚剑呢。林大哥,你真是狂剑的弟子?” “不是,但剑术的确出于他老人家亲传。” 两人谈谈说说,颇不寂寞。入暮时分,他替白衣修罗换药,背部的淤肿已消,肌肤也恢复红润,小小的针口,已无青涎流出。毒液已离体。 “要不了三五天,你就可以复原了。”他吹熄烛火说:“你好好休息,今晚务必脱身。” 正准备动身,外面传来隐隐敲击声,他到了过道顶端,轻轻移开假山石。外面是舒小春,将一个大荷叶包塞入,匆匆地说:“到处都是人,千万不可出去。” 舒小春急急走了,他掩好假山石,心中一觉,饿了一天一夜,不但饥火中烧,渴更是难受。他想:舒小春真难得,女孩子毕竟细心些。 荷叶包中有不少食物,一只茶壶盛满了清水。两人点起烛饱餐一顿,将食屑和茶壶弄成粉末灭迹。 人太多不能突围,他只好耐心地等候机会。 睡了一觉,他悄然起身结扎,拍拍身旁的白衣修罗说:“准备动身。记住,不可乱我的心神,信任我就是。” 他将姑娘背上,剑插在内腰带上,闭妥秘室向上走。刚想移开假山石,却听到一个鼻音浓重的声音说:“这件事不能闹大,狗官如果不肯干休追查货物来源,咱们是站不住脚的。” “长上的意思是……”另一个尖嗓音说。 “两害相权取其轻,你去警告石统领,要他放手,就说是缉获的私货,事主已经潜逃无踪,前晚纠众夺货,因而杀死余狗官派来监守的人,与本府的人无关。记住,死了的人,多发抚恤金,不要薄待了替咱们卖命的弟兄。” “好,属下这就会和石统领商量。” “你走吧。内府的警卫撤了吗?” “还没有。据内堂总管说,外面的人根本不曾发现刺客外出,因此判断刺客仍然躲在府中。” “废话!闹了一天,地皮都快翻过来了,怎会还在府中? 再闹下去,以后的正事不用办了,整天为刺客的事奔忙啦!不像话,梁公公很生气呢,知不知道?这样吧,凌云楼附近加强警戒,其他各地的巡哨尽量减少,申忠、苍勇!” “属下在。”有人同声答。 “你两人就在此地过夜。内府附近年来经常闹鬼,可能真有妖魅,也许是阴气太重的缘故,你两人小心了。” “属下自会小心在意的。” 脚步声渐远。他扭头向背上的姑娘低声说:“等他们的人撤至凌云楼,我们就可闯出去了。你知道外面留置的申忠、苍勇是何来路?” “没听说过。”姑娘也低声说:“据我所知,在内府任职的人,功力必定出类拔萃,为了面子,很少使用真名,反正这两位走狗,绝不是好相与的高手。” “我真该练暗器的。”他懊丧地说:“如不能一举无声无息地击毙这两个走狗,咱们很难平安脱身的,” “那……那咱们怎么办?” “等。”他的语气充满信心:“等他们聚集在一起,我就有办法对付他们。” 他小心地、极有耐心地轻轻移假山石,一分分地移动,慢得令人难以发觉,即使有人站在一旁,也不可能发觉这块三尺宽的假山石在移动。移至一尺左右,他停止移动,已可看清外面的情景了。 只有两盏灯笼发出亮光,光度朦胧。荷池对面,一间厢门是开着的,一个年约半百的清瘦中年人,盘膝坐在锦席上打坐,用的是玄门五岳朝天式,剑搁在身旁,面向外,像是睡着了。前廊的朱栏后方,另一名剑插在腰带上的中年人,双目半闭坐在锦蒲团上,眼中不时透射出锐利无比的冷电寒芒,坐式与前者相同,面向着荷池。这是说,任何方向皆无法接近这个人,除非先清除房内的人由后方接近。 他心中暗暗叫苦,如果要将廊外的人击倒,他必须钻出假山,跃过三丈见方的荷池,再飞越三尺高的朱栏,可能吗? 除非……除非将人引到这一面来。 “那两盏该死的灯笼!”他心中在咒骂。 “怎么?”姑娘在他耳边低声问。 “等待。”他沉着地说,一面将姑娘解下。 “恐怕……” “看到这一盏灯笼吗?”他悄声说:“就是昨晚我截了一段蜡烛的这一盏。这种大型的细芯牛油灯烛一支可以点八个时辰,所以地虽大,光度却并不明亮。昨晚我截取了一半,天老爷保佑,今晚他们也点了这一盏,我想,那家伙会过来的;灯烛挨不过今夜,会熄的。” “他会点另一盏。” “我赌他会好奇前来察看,找出突然熄灭的原因;除非他是个胸无城府粗枝大叶的人。 你的剑我要借用,丢了不会心塔吧?” 百毒头陀擒住白衣修罗,根本没有机会搜她,也用不着搜,事实上她那时已经是半死人,所以被林彦救走时,佩剑仍在她身上。 “你好像很轻松呢。”姑娘说.紧张的情绪放松了些。 “你希望我像热锅上的蚂蚁?如果我紧张,那就输定了,姑娘。” “你怎么老叫我姑娘?” “咦!你难道不是姑娘?是老太婆吗?” “我已经告诉你我叫玉如,我叫你大哥。” “玉如,玉……如……好吧,王如,希望我胜了这次赌注,你向老天爷祷告吧,还来得及。” 灯笼是挂在四角的。这是说,这一盏灯笼在池角,在房内打坐的人,是无法看到的。而他俩匿伏的穴口,却恰好对向悬灯的廊柱。 他悄悄拔出姑娘的剑,仔细地察看角度。 “你在打什么主意?”姑娘问。 “我要和他们来一次豪赌,赌注是他们的老命,和你我的安全。”他泰然地说:“我赢的机会,决定在三个条件:一,那家伙走来察看.是经过他左面的回廊而非从右面来;二,剑一弹出的力道和速度是否如意,我的远劲是颇为惊人的;三,发剑后扑向厢门是否够快,让屋内的人来不及发出叫声,我就赢定了。” “万一……” “没有万一,我非赢不可。”他的话坚定有力。 好漫长的等待,他心中不住诅咒:“该死的蜡烛,你还不烧完?你还不烧完……” 穴口的假山石已经完全移开了。 谢谢天,烛光开始吞吐打闪。 “苍天庇佑我们。”姑娘突然抱住他喃喃祝祷。 坐在廊外的人,双目完全睁开了,转睑注视着灯笼,眼中有困惑的表情。 烛光急闪,一明一暗。 “真有鬼魅!”坐着的人冷笑着自语,缓缓整衣而起。 终于,烛光渐暗.终于熄灭了。 中年人双手徐张,青袍外涨,大袖和衣裾猎猎有声,伸出袖口的一双灰青色怪乎,五指不时伸缩舒张。 林彦在手托住白衣修罗的剑,右手反掌抵在剑把的云头上,他的冷虹剑搁在身侧。 中年人移步广。人有天生的惰性,喜欢抄近路,这人也不例外,果然从左面迈步,一步一顿,颇具威严,到了第一个转角,伸手抓住柱上挂着的那盏不曾点燃的灯笼细察片刻,里面的半段蜡烛并无异样。放了灯笼,走上了这面的回廊,徐徐接近了已熄了的灯笼,先转入察看同周,然后抓灯笼。 蜡烛已经烧完,如此而已。 中年人心情一懈,衣袍不再摆动,眼中的冷电敛去,怪手也恢复原状,散去了护体奇功,毫无戒心地将灯笼放回原处。 电光一闪,石破天惊。 同一刹那,林彦以奇速爬出穴外,手脚用了全劲,像逸电流光,飞越三丈荷池,手一搭朱栏,头前脚后射入厢房,剑下绝情。 “铮!”坐着的人竟然反应超人,抓起身旁的连鞘长剑,架住了他刺向心坎的剑身,锋尖距体不足三分。同一瞬间,左手抬起,也托住了他抚在喉下的大手,淡淡一笑道:“超尘拔俗,宇内奇葩。可否收劲说话?老朽快支持不住了。” “砰!”灯柱下的人倒了,倒在厢壁下,剑穿透心坎,锋尖透背两尺,这一剑的劲道骇人听闻。 白衣修罗火速爬出穴口,怔住了。 林彦坦然地收劲、收剑微笑道:“佩服佩服.尊驾能抵住在下无坚不摧的乾元大真力,足见比毒龙要高明些。” “夸奖夸奖,事实是老朽已料到你会来,不然万无幸理,老朽虽然已经有所防备,仍然在鬼门关进出了一次。” “前辈尊姓大名?为何屈身事贼?” “恕难奉告。老弟只要知道老朽此来,为的是侦查一个凶魔的下落,已经略有眉目。可惜,由于你今晚杀了外面那位丧门恶煞,老朽不得不离开。” “咦!你是说那家伙是丧门恶煞詹龙?”他吃惊地问。 “是的,二十年前的宇内恶煞,无量神罡宇内无奇,不但刀枪不入,且可反震内家掌力,真才实学比毒龙要稍胜一两分,目前是梁兴安的贴身护卫,老朽真不知道你是怎样杀他的,所以说老朽曾经在鬼门关进出了一次。” “前辈要侦查的凶魔是谁?” “九真天摩门人,威灵仙贺嵩阳,当年茅山大会,他屠杀了百余名白道名宿逃亡遁隐,他必须偿还血债。” “前辈说已有眉目……” “他可能化名隐身在此。半年前,有人发现白道名宿阴阳妙笔暴死大雁塔下,阴阳妙笔是云深大师的知交,两人在余大人身旁办事。据云深大师说,阴阳妙笔是死在阴雷掌下的,中掌处有一处寸大的焦痕,内部肉腐骨碎像一个深深的大洞。 阴雷掌玄门羽士也叫掌心雷,正是威灵仙的傲世绝技。老朽正在查那晚袭击阴阳妙笔的人,已经毙了五个恶贼,可惜仍未能查出那晚参与的到底有多少人。” “这样查是危险的。”林彦摇头说:“万一查到威灵仙本人,前辈是否对付得了?” “这……” “所以前辈必须放弃了。哦!前辈怎知晚辈在此发起袭击?” “经验。老弟台,老朽是追踪的能手,第一流的此道名家。” 中年人向外一指:“朱栏以外,从来就没有人跨入过,来这里玩耍的全是女入。白天老朽来勘查,便发现了假山附近的足迹。本来我要在外面驻守的,但丧门恶煞坚持要让他守在外面,白送了老命。你打算怎样?” “杀出去。”他坚定地说。 “我反正得离开了,可以助你一臂之力。把你的同伴叫来,我先把地势告诉你们。” 白衣修罗仍未恢复元气,由林彦将她抱过来。中年人将重要的楼房方位-一画出,警卫的布置和机关埋伏的所在也加以说明,最后说:“你从最近的路线由西南角走,一出去就从对街的房舍脱身。如果你碰上高手拦截,老夫掩护你撤走,如何?” “好,谢谢前辈鼎力成全,这就走。” “不行,必须在五更正动身,那时暗桩开始撤除,方可疾冲而出,暗桩不撤,一切免谈。” “也好,晚辈……” “你们可以放心在此地休息,梁二禁止任何人擅入他的碧菡别馆,只信任我和丧门恶煞,他的女人太多了。” 五更天,中年人将袍袂掖在腰带上,用巾蒙脸。林彦背起了徐姑娘.准备动身。有了内应,一切好办。 将近黎明时分,他们到广府西南角马厩附近。马厩的北面有一片五丈宽的短草场,外面便是围墙,墙外是民宅。西面,是马夫的居所。梁剥皮出身御马监,喜欢搜集名驹,他的马厩规模大得惊人,经常保持五六十匹健马,每次外出用车四至八辆,每辆需马四匹,可知马厩的规模必定可观。 合该有事,一名厩卒大概宿醉已醒,想出外透透气,刚拉门外出,便看到黑影来势奇疾,本能地大叫:“不要走近厩房,想死吗?哎……有贼……” 围墙附近伏哨暴起,马夫居所附近的警卫与厩房的看守也纷纷抢出。 走在后面的中年人沉喝道:“快走,老夫断后。” 林彦转扑槽房,槽房中有当天备用的马匹,长剑一拂,砍断了一根槽柱,连断数根,槽房轰然倒塌下来,马嘶声震耳,马匹受惊乱窜。他奔入草场,劈面撞上扑来的两个黑影,先下手为强,冷虹剑来一记“分波逐浪”,凶猛地从中穿越,两黑影狂叫着向两侧滚倒。 马群冲到,他抓住一匹马的鬃毛,飞跃上马向围墙冲。当受惊的健马向前一栽,前蹄踏入陷坑的刹那间,他一跃而起,一鹤冲霄扶摇直上。在踏上邻屋瓦面的刹那间,两个黑影从两侧暗影中扑来,暗器先发,双刀来势如电。 他用上了盖世绝学,手脚一振,斜纵的身形转变为平升,上升三尺然后来一记美妙的半空前转大翻腾,在上体前俯的瞬间,剑虹左右分张,生死一决。暗器从他的身下贴腹擦过,两个黑影狂叫一声,“砰”一声撞成一团,然后骨碌碌向下滚。 后面,中年入已放翻了三名追击的人,随后跟到。 他飘身下落,背上的徐姑娘骇然叫:“大哥,你不是凡人,吓死我了,这怎么可能?” 中年人向侧飞跃,叫:“小老弟,后会有期。” “前辈珍重。”他亮声叫,飞跃而走。 第四栋房屋黑影骤现,那是钦差府的走狗们占住的房舍,形成外围警戒,钦差府如果有警,这些人便会出来堵截外逃的人。 黎明光临,他转向西走,越过前进屋,左首便是钦差府的右角门。大门的警卫甲立正在乱,还不知府内发生了何种变故。他飞跃而进,三两起落便跃落街心,先往西狂奔。西大街宽有四丈余,两侧的行人道也各宽一丈左右,人在街心奔跑,无所遁形。大批高手从大门与角门涌出,跟踪便追,有人狂叫:“发讯号要前面的人拦住他……” 他的精力已耗损了不少,无法再由对街脱身,对街都是临街的楼房,高有三丈余,他无法跃登;只好沿街飞奔。 街上应该有早起的人,对面施施然来了三个穿青施的老年人,驻足并肩而立,喝道: “什么人?是贼吗?” 前面的人背着人逃走,后面有人呐喊追赶,当然是贼——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十五章 忘年之交 林彦急于脱身,见有人拦阻,还以为是走狗拦路呢。他的剑已经归鞘,百忙中来不及拔剑,疾冲而上,叱道:“让路!” 对方手上没有兵刃,他用掌进攻夺路,“啪”一声暴响,中间的老人硬接了他一记现龙掌。老人连退三步,他也身形一顿。接着一声长啸,他再次前冲,又是一记现龙掌。 老人哼了一声,也一掌拍出硬接。他这次胸有成竹,掌一接触,啸声变为长笑,用上了引力术,向有后方一带。老人一记硬拚落了下风,以为自己仓卒出把吃了亏,所以这次用了全力,正好上了大当,身不由己被带动身形,顺掌斜冲而出,让开去路。 他飞掠而过,冉冉而去。变化太快,两侧袖手旁观的另两名老人,做梦也没料到同伴会在阴沟里翻船,想拦截已来不及了。 “慢走!你敢戏我金笔生花,必须留下名号。”被他带出文外的老人大叫,三老人举步便追。 他往左首的一条小巷一钻,如飞而遁。远出百十步,他仅是突然记起了些什么,止步讶然叫:“金笔生花?哎呀!他不是神州三杰的老大吗?” “不错,大哥。”背上的姑娘说:“他正是金笔生花樊维成,一个自负的风尘怪杰;右首那人是金萧客晁熊;在首是如意居上钟启光。大哥,金笔生花会像附身的冤鬼般缠住你的,你惹火他了。” “我正要找他们……” “他会找到你的,再不走就出不了城啦!” 奔到西北角城根,天已经大明。城头上兵勇已经撤走,上面只看到两名负责城防的丁勇站岗。他沿登城的两段石阶奔上,两名丁勇奔来大叫:“什么人敢登城?下去!” 他呵呵笑,取出飞爪百链索,不慌不忙地将飞爪扣住堞口,说:“我是刺客林彦,要出城。呵呵,不要紧吧?将爷,方便一二。,,两丁勇大惊,手足无措,一个期期艾艾地说:“我……我要捉……捉你……” “你还是不要捉的好,钦差府那些人也无奈我何,你们两个人何必逞英雄?” “你……你走吧!”另一个说,惶然后退。 “你们过来。”他招手叫。 “你……” “我要把你们弄昏,不然你们私纵钦犯,死定了。弄昏你们就可以替你们脱罪了,过来罢!不会痛的。” 两个丁勇可可怜怜地走近,一个苦着脸说:“请……请轻些下手,你……你们这些人一动手就会把人弄死的。” “放心啦!我又不是凶神恶煞……” “扑扑”两声轻响,两丁勇耳门各挨了一击,糊糊涂涂躺下了,躺下就人事不省啦! “这两位仁兄真可爱。”他笑着说,拉住绳索向下滑。 在一座大坟旁的看守小屋中,林彦将徐姑娘安顿在内,弄来了不少食物。他解开包裹取出一些衣裤笑道:“玉如,委屈些,换上我的衣着,你得在此地休养三五天。我到外面给你煮只鸡填五脏庙,我也饿了。” “这里安全吗?” “还不错,这带全是农地,只有这间藏在矮林中的小屋,退路很好,人接近至两里外便无所遁形。” “我……我很快就会复原的。” “你喂了我三天,我不信你比我硬朗。听话,躺下来好好养神。” 两人坐在屋中进食,姑娘长叹一声说:“大哥,我想通了,我该回家了。” “回家,你两位叔父……” “大哥,我怎办?两位叔父从小就不成材,偷鸡摸狗无所不为,花尽了所有的家当,再在故乡做阎王陈税监的走狗,故乡的人恨死了他们,他们不会回去的。爹的意思,要我把他们废了带回家,可是,我……怎下得了手?我已经无能为力,我……” “能回去,你还是回去吧!玉如,你在这里,反而会害了他们。我替你留心,有机会我赶他们走,好不好?” “我……我知道你可以信赖,谢谢你。” “也谢谢你的信赖,我一定尽力保全他们。” 姑娘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眼中的神情十分复杂。 “你看什么?”他惑然问。 姑娘红云上颊,转首垂眉幽幽地说。“大哥,相逢恨晚,我……我……,,“玉如,你……” 姑娘突然偎入他怀中,两行情泪挂香腮,颤声说:“我…… 我去年订……订了亲。我……我要回家,在你身边,我…… 我情难自已,我发觉我……大哥,真的,相逢恨晚。” 他心中一震,情不自禁轻抚姑娘的秀发,喃喃地说:“回家吧!玉如。我想我们还是分开的好。” “你……为什么?” “我从来没和年龄相等的女孩子相处过,经过这次共患难,我……我也有与你相同的感觉。” “大哥……” “我并不希望和你分开,但你已是……唉!不说也罢。” “大哥,如果你不让我走……” “那是不可能的,我一辈子不会心安的。”他黯然地说:“我来念一段词给你听,它代表了我的感觉。” “但愿我能听得懂。” “碧海无波,瑶台有路,思量便合双飞去。当时轻别意中人,山长水远知何处。” “曼同叔的踏莎行前半阁。好美,是不是?大哥……” “让我静一静,玉如。”他低柔地说,起身出门。 三天后,他孤零零地出现在土门村附近,向人打听三个青袍老人的下落。他失望地向东走,一出村口,便发现一个其貌不扬的上老儿在他身后,心中油然兴起戒心。 不远处路旁建了一座茶亭,亭内有两个村夫在聊天。他踏入茶亭,舀了一碗茶到了两村夫身旁,含笑问:“两位大叔早,请问……” 两村夫的目光落在他的佩剑上,惶然出亭匆匆溜走。 土老地恰好迈步入亭,笑道:“小兄弟,有事何不问我? 包君满意。” “哦!老伯是……” 土老儿从怀中掏出一张纸卷,劈面扔过说:“看看啦!不满意不要钱。’” 他戒备地接住,打开一看,怔住了。那是一张木刻精印的画像,五官面貌十分神似,那是他的图形。 “怎么,呆啦?”上老地笑问。 “你这是从何处……” “从一个走狗身上搜出来的。” “老伯是……” “八荒神君单仲秋,不要说你不认识我老不死,” “原来是单老前辈,失敬失敬。”他丢掉图形抱拳施礼:“晚辈有眼不识泰山,幸会幸会。” “你说了两句幸会,俗语说好事不过三。”八荒神君呲牙咧嘴怪腔怪调:“再说就会有祸事了。呵呵!你不是图形中的人吧?” “呵呵!正是区区林彦。”他也怪笑:“老前辈打算领赏?” “你好大的胆子,吃了豹子心老虎胆吗?这里是西行的唯一大官道,狗腿子眼线多得像粪坑里的蛆虫,你居然敢公然大摇大摆四出招摇。好小子,你比你师父还要狂。” “晚辈的师父并不猖狂,而是个平平凡凡的老好人。”他含糊其词一言带过:“老前辈,你瞧,田野、茂林、丘陵,景色壮丽,地方宽着呢。晚辈对付走狗,有一套最灵光的办法。” “说来听听。” “避大吃小,打了就跑;多则蚕食,少可鲸吞;擒贼擒王,见鱼撒网;如何?老前辈认为在这种宽敞的地方,走狗能把我怎样?” “小子可教,但你忽略了一件事。” “请教!”他抱拳表示尊敬。 “三五个顶尖儿高手接近你,如何?瞧,阳关大道人多得很,你能把所有的人看成无用之辈?像我老不死……” “老前辈有把握缠住我?” “不信立可分晓。”八荒神君说,一声怪笑,伸手便抓,右脚同时猛钩,快极。 林彦早有准备,不理会抓五官的手,向下一蹲,奇准地扣住了八荒神君的脚背,一声长笑,向上一抛。 “老前辈,你死过一次了。”他挺身站起拍手笑。 八荒神君在阴沟里翻船,估计错误,算定他化招或者闪避,却未料到他不化招反而出妙着回敬,脚被扣还来不及有所反应,凶猛的掀劲已突然光临,身不由己来一记狼狈的后空翻,几乎一跤摔倒,狼狈地站稳抓抓头皮说:“不错,你小子好滑得很,我这个老江湖真的要完蛋了,难怪毒龙被激怒得要上吊。嗨!咱们一老一小,闹他个鸡飞狗走,如何?” “抱歉,晚辈不信任你。”他率直地说。 “什么?你小子……” “老前辈别生气,偌大年纪生气会中风的。我曾经见过好几位大名鼎鼎的白道名宿,你猜他们怎样了?” “躲起来独善其身,还能怎样?” “比这更坏,别说了,无味之至。咱们各行其是,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你这小子心眼不大呢。好吧,不合作无所谓,目下老夫有了困难,帮帮忙总可以吧?” “这倒无妨,你是人人头痛的江湖怪杰,我该听你的。说吧,但愿晚辈能办到。” “前天凌晨,老不死与四海游龙有约会,说好了在第五桥见面,不见不散。可是,他祖孙俩不但不来,竟然平白失了踪,我穷找了两天,居然音讯全无,走狗们也不知他的下落,真教人担心,能不能帮我找一找?” “老前辈担什么心?龙老前辈绰号叫游龙,飘忽如烟变化无穷,也许他有事耽误了约会……” “不会的。”八荒神君忧心仲忡地说:“龙老儿是最守信的人,决不会因事而误约,我怕他是发生了意外,一头闯进鬼门关里去啦!” “这……糟!”他失惊了:“会不会落在走狗们手中了?也许……” “不会的,老夫在钦差府布了眼线内应,如果落在他们手中,老夫不会不知道。” “走,我们先到龙老前辈失踪前的落脚处找线索。”他急急地说,他比八荒神君还要焦急。 据八荒神君所知,龙老祖孙失踪之前,落脚在南面六七里的定昆池东南的一座三家村。 定昆池目下已变成一个大不过两里的小湖,附近住的全是殷实的佃户,有一大半的田地是县产。两人走遍了附近十里地域,问不出丝毫头绪,没有人知道龙老祖孙的行踪,直至红日当午,他们不得不失望地到达约会处第五桥碰运气。 第五桥在韦曲的西面,桥北有一座小村庄。林彦站在桥头向北望,问:“老前辈,可曾到村中间消息?” “去了,一问三不知,那些村农对外来的人似乎怀有敌意,态度不友好。”八荒神君苦笑着说。 “韦曲呢?问过了吗?” “当然问过了,你以为我老不死那么不中用?” 林彦的目光,落在村东北的一座枣林侧方,那儿,一匹叫驴静静地在吃草,他举步便走,八荒神君拦住他问:“小子,你要去找午膳?” “不,到前面看看。”他向枣林一指:“那儿似乎有人家,问问看也是好的。” “那儿没有人家。”八荒神君说:“龙老地来应约,决不会从那一方向来,那儿没有路。” “去走走花费不了多少工夫。”他说,不管八荒神君是否同意,越野而走。 枣林附近没有人家,但绕过林东北,发现一座简陋的棚屋,像是枣实成熟时看守人的临时居所。林彦领先到达棚口,发现一个破了右脚的老人,睡在草堆中好梦正酣。他进入棚内,蹲下轻摇老人的肩膀叫:“老伯醒醒!”。 老人睁开双目,用那种一切漠然无动于衷的眼神,毫不感惊讶地注视着他,久久方坐起问:“你们怎么乱闯?” 林彦掏出一锭银子揣入老人怀中,老人脸上有了笑意,问:“小哥要问什么?” “前天清晨,老伯可在此地?” “老汉在此地住了三个月啦。” “哦!那天清晨,老伯可曾看到一位老伯,带了一位小闺女经过此地?” “咦!小哥知道他们?他们天刚亮就来了。” 林彦大喜,笑道:“不错,小可正要找他们。” “他们不走此地。”老人向西一指,“从那面经过。” “哦!是那片有叫驴的草地?” “不,还在那一面,但不是两个人,而是四个人。” “四个人?” “是的,两个像铁塔一样的大汉,带着他们从南面走了,好奇怪,他们不从路上走,不知道为了何事。” “哦!谢谢你。”他道谢站起,向八荒神君打眼色,两人匆匆向南走。 “见鬼了,我来晚了一步,他们为何要提早前来?”八荒种君不住摘咕:“那两个大汉是什么人?” “大概不会是走狗,不然为何不向北走?”林彦说。 按跛足老人所说,四个人避开道路向南走,显然是避人耳目,必定不在附近落脚。两人认准方向,揣测对方可能走的路线,急急向南赶。不久,前面出现一条小径,小径穿越前面的树林。四周,全是起伏不定的荒野。 刚踏入小径,林彦脸色一变,向小径的西北来向指指,冷冷一笑道:“那两位仁兄我认识,后面一定有不少人,要不要逗他们玩玩?” 小径从西北来,从一里外的树林穿出。两个佩剑青衣人正出林而来,脚下甚快。树林挡住视线,看不见后面是否有人同来。 “老夫也认识,四客的死党崂山双奇。”八荒神君说。 “先不要回头瞧,一面走一面等他们。”林彦说,将佩剑移至身前掩藏,脚下慢腾腾地,两人一面走一面聊天。等他俩到达树林,后面的崂山双奇已经接近至身后三十步左右了。 双奇的身后百十步,大批走狗昂然后跟。 八荒神君忍不住扭头察看,大惊道:“老天爷!小子,快走,避大吃小,再不避就嫌晚了。” 他扭头一看,也吃了一惊。五名青袍人,四个灰袍老者,九名穿青道袍的老道,一大群。 八荒神君已经开始奔跑,他也脚下一紧,问:“走狗一大群,是些什么人?看清了吗? “剑特长那个狗东西是江湖客,不跑准倒楣。”八荒神君悚然地说。四客的剑长三尺六寸,比常剑长六寸之多。 两人一跑,便引起崂山双奇的注意,老三徐季大叫:“什么人?站住!” 双奇一追,百步后的四客立即身形加快。 “把他们引远些。”林彦说:“我要斗一斗四客,看看他是什么东西。” “你吃得消?”八荒神君问:“人太多呢。” “找地方先占地利,逐一蚕食,四客不死,大乱不止,今天可给我碰上了。” “不许逃跑!还不站住?”接近至二十步内的徐仲大叫。后面,四客已接近双奇身后五十步以内了。 前面树林尽处,出现一座大林园,四周的尖利酸枣林高有两丈余,密密麻麻形成壮观的树篱。小径绕篱向东伸展然后从园东侧向南伸。两人沿小径奔跑,绕过园东,不久便看到园东的破败木牌坊,坊上两个剥落的大字:“南园”,断枝残叶散满一地。 三名巨熊般的青衣大汉,突然出现在路中间,拦住去路,双手叉腰,虎目炯炯,来意不善。 糟透了,走不了啦!前有拦路恶客,后有追兵,路左是一条五六丈宽的碧绿小河,无法飞渡。 “糟!拚了。”林彦说。 “我留意前面的人。”八荒神君说,立即止步。 徐仲到得最快,得意地叫:“你们逃不了的。……” “你来了吗?”林彦转身张开双手含笑问。 两个难兄难弟惊得顶门上走了真魂,不约而同向侧窜,刹不住冲势,斜冲出两丈外方稳下身形。 四客到了,似乎一惊,止步困惑地打量,向十步外戒备的八荒神君举手打招呼,说: “单兄,久违了,一向可好?” 所有的人皆在四客身后止步。林彦背着手,呵呵大笑道:“闻名不如见面,四客,你并不怎么神气嘛!” “哈哈!尊驾想必是林彦小老弟了。”四客含笑颔首致意:“见面胜似闻名,幸会幸会。哦!老弟会怎么也到此地来了?” “呵呵!你们不是追赶在下来的?” “非也,老朽要到终南与好朋友约会。”四客阴笑着说,态度相当友好。 林彦反而愣住了,这老奸在捣什么鬼?他不喜欢这种情势,四客那种深藏不露、笑里藏刀的神态十分讨厌。 “阁下,没忘了咱们是生死对头吧?”他惑然问。 “哈哈,老弟为何说得这样严重?”四客的笑意更浓了: “不管老弟的想法如何,而老朽与老弟毫无恩怨可言,老朽对老弟也毫无成见。不错,老朽的确在钦差府有一份差事,只负责与过往的好朋友打交道。俗话说,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老朽不过问其他的事。哈哈!如果老弟台有兴,老朽异口当治酒与老弟把盏言欢,老弟可肯赏脸?” “抱歉,在下无此豪兴,谢了。” “哈哈!老朽敢保证不是鸿门宴……” “在下不吃以血腥钱买来的酒食。” “哈哈!老朽真没面子。这样吧,老朽有事在身,日后有机会再行把晤,如何?” “呵呵!阁下真够客气的。” “好说好说。告辞,容留后会。” 林彦挥手示意八荒神君往河畔退,必要时可以跳河到对岸一决,徐徐向侧退,笑道: “阁下有事请使,后会有期。” 一众走狗扬长而去,每个经过林彦身边的人,皆向他惑然地注目。 “咦!这老狐狸在搞什么鬼?”八荒神看死盯着走狗们逐渐匹夫的背影摇头:“阴谋,这里面定然隐藏着可怕的阴谋。” “怪事,他们为何不翻脸动手?”林彦也大惑不解:“我依稀记得那四个灰袍老鬼。” “他们是崆峒四老,梁剥皮内府神祠的护法法师,你当然该记得。那九个杂毛,是崆峒广成下院的崆峒九子,个人的修为与四老相去不远,如果列出九宫剑阵,连武当的解剑池七号也休想全身。”八荒神君惊然地说:“凭这几个杂毛,也足以将你我埋葬,他们为何不动手?” “晤!他们的确去远了,咱们走吧,我不喜欢这种波诡云谲的意外情势。” 原已退至牌坊下的三名大汉,其中之一突然亮声叫:“林彦,过来一谈。在下奉命迎客。” “咦!尊驾是……”他亮声反问。 “家主人已经算定你该找来了,进来啦!” “贯主人是谁?” “进去便知,家主人已备筵相候。” “呵呵!在下从不信任陌生人。”他轻松地说:“何况筵无好筵,会无好会,谢了。” “阁下胆小如鼠,好教人失望,但你会进去的。” “呵呵!如果在下不进去……” “四海游龙祖孙,将是一双死人。” 林彦吃了一惊;也心中狂喜,迈步接近笑道:“阁下,你是胜家,在下只好领贵主人这份请罗。” “你敢进?” “在下别无抉择,是不是?请领路。” “恐怕是的。要进去请便,但你的同伴得留在外面。” “为什么不多请一位客人?” “宾客的名单上没有旁人。哦!在下得先告诉你,踏入园门,你算是踏进了鬼门关,任何时候皆可能一去不回。不过,假使你能平安踏入大厅,将是家主人的贵宾。” “承教了,在下可以进去了吧?” “请。”三大汉含笑让至一旁。 他刚迈步,八荒神君拉住了他,沉声地说:“小子,去不得,这是四客那老狐狸安排下的阴谋诡计……” “老前辈,晚辈必须一闯,我林彦不是忘思负义的人,晚辈欠了龙老前辈的救命恩情,因此必须走一趟鬼门关。”他庄严地说,从容迈步:“为我祝福吧,再见。” 一声长啸,他踏入园门。这座园好大,路两旁是参天的巨大老槐,破败的大厦远在一里外,荆棘丛生,荒草漫径,不时可以看到一两头狐鼠奔窜。上空技干虬结,不见天日,一些鸟雀在浓荫的树上争鸣,扰乱了听觉,视力也被荆棘所阻挡,好一座阴森森充满鬼气的老古园。 前半里,一无动静。他并不因而松懈戒心,反而步步留神留意敌踪。残枝败叶在他脚下不断发出怪响,相当讨厌。 “我得采取主动。”他想。想到就做,蓦地一跃三丈,去势如电射星飞,展开了平生所学,以全速向半里外的房舍掠去,眨眼间便惊出二三十丈外。 “咦!”前面突传出惊噫声。 顶门人影似流星下坠。快速掠进的身影突然狂野地倏止。 急旋、发招,“拍拍”两声大震,风生八步,劲气如潮,刹那间的接触,各以真才实学硬碰硬接,石破天惊。 林彦退了两步,上身一晃。 飘下的灰影斜飞丈外,枝叶的折断声大起。 “真是你。”被震出路外的灰袍人讶然叫。 “金笔生花樊老前辈。”他恍然抱拳行礼:“得罪得罪,晚辈放肆,老前辈海涵。” “长江后浪追前浪,世上新人换旧人。”老人家感慨地说:“你小小年纪,不但勇气与胆识皆超人一等,内力修为的火候更是超尘拔俗,难怪龙老儿说你了不起。小友,那天大街之上,老夫还以为你用了全力,幸而将老夫的三成劲迫散而已,今天这两掌,老夫甘拜下风。走吧,龙老地在等你呢。” “老前辈请。”他退至一分行礼。 金笔生花颔首微笑,换了他并肩举步,笑道:“不必太过谦虚。呵呵!你掌上的劲道邪门得很,发时雷霆万钧,着体若有若无,但后劲之猛无与伦比,狂剑荣昌大概参悟奇学另辟蹊径,把玄阴真气练至阴极阳生境界了,可喜可贺。我想,你对付毒龙游刃有余。” “晚辈不曾正式与那恶贼拚搏,却伤在他的龙须针下,他的暗器太可怕了。”他摇头苦笑:“晚辈敢拼敢搏,但近不了身无奈他何。” “也许老夫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老前辈是说……” “你听说过阴神姬凤翔其人?”金笔生花说:“他身上有一件灵犀甲,宝刃不伤,可消去任何及体的内家真力。去年听说他在苍梧隐居,我替你跑一趟湖广九疑,向他借灵犀甲一用。他与老夫交情不薄呢。” “晚辈听说过姬老前辈的事。年初晚辈在江南,听说他老人家曾在东海一现侠踪,目下可能不在九疑了。晚辈有件事请教。” “老弟有何疑难,但说不妨。” “听说老前辈曾行脚山西,曾经看到虬须丐鲁老爷子,可有其事?” “不错,那是初春的事。那天途经临汾的一座小村,曾看到老花子在一条小巷口出现,由两位村夫搀扶,气色很差。匆匆一瞥之下,似乎觉得他像是瘫痪了。由于急于赶路,再就是老夫与他并无交情,因此并未停下打招呼。老弟你问他……” “真是他老人家吗?” “呵呵!我还没老到老眼昏花境地呢。”金笔生花笑着说:“老夫虽与他并无交情,但曾经见过几次面,决不会走眼。” “那晚辈就放心动了。” “老弟,我知道你有困难。”金笔生花拍拍他的肩膀,诚恳地说:“本来,龙老儿也劝我留在陕西,与毒龙见个真章,可是,你知道咱们神州三杰都是有家有业的人,如果毒龙要梁剥皮勒令官府行文至敝地抄家问罪,后果是相当严重的,老夫的确……” “晚辈知道后果严重。”他说:“这就是天下汹汹,而那些侠义门人与武林世家的高手名宿不肯出面主持正义的原因所在。鲁老爷子如果仍然健在,晚辈得立即动身去找他老人家,老前辈可否将他老人家的落脚处详说?” “这……这很不容易,途经该处,既未询问地名,也不易说出当地的易记事物。你去找他,这里的事丢得开吗?” “也只好暂且丢开了……” “你知道你在这里是如何重要吗?听龙老哥说,各地的得力爪牙皆召来西安,各州县解送的税银已少得令梁剥皮寝食不安了,迄今他还不敢出外肆虐,你已经令他心惊胆跳啦!如果你离开……你留下吧,咱们神州三杰替你跑一趟山西找老,花子,反正我们的确不好出面与毒龙拼命。” “老前辈隆情高谊,晚辈铭感五衷。”他郑重行礼:“晚辈。既然留在西安尚有大用,只好留下尽自己的心力与梁剥皮周旋到底。” “对,小老弟,你的所作所为,让老朽这些浪得虚名的人汗颜。” 接近大厦,路旁人影乍现,金萧客手上的金萧闪闪生光,从三丈外的树干下扑出。 “二弟住手!”金笔生花高叫:“不必再试他了,他的确比咱们高明。二弟,把咱们的人召回来吧。” “我以为你被他裹胁了呢。”金萧客收萧说。 林彦上前行礼,客套一番。不久,破败的客厅中,老少齐聚一堂,神州三杰是主人,三个巨熊似的人,是他们的长随。客人是林彦、八荒神君、四海游龙祖孙。芝姑娘见到林.彦,不胜雀跃。 长随备妥筵席,主人肃客入座,酒过三巡,金笔生花将经过说了。原来三杰这次要入川访友,途经西安,原定寻幽访胜逛一趟终南。第二天-早三人无意中散步经过西大街,鬼使神差碰上了林彦逃出钦差府,糊糊涂涂交上手。三位武林名宿不但在江潮声誉甚隆,修为也登峰造极,竟然被林彦两记快攻闹了个手忙脚乱,不由大吃一惊。他们不游终南了,立即着手打听。三位随从都是老江湖,不消一天工夫,便将西安的情势摸了个一清二楚。金笔生花不是个心胸狭小的人,但动了一试林彦身手与胆识的念头,恰好那天发现了四海游龙的行踪,便派了两位随从将四海游龙祖孙诱来幽禁,看林彦是否有本事找出四海游龙的下落。如果真能找来,三老准备试试林彦的身手。金笔生花艺业不凡,见多识广,全力一击落了下风,便知年轻人比他们高明得多,真要弄假成真激起年轻人的杀机,后果可怕,因此及时收手,彼此结交化敌为友。 八荒神君总算放了心,苦笑道:“樊老大,早知是你们神州三杰在捣鬼,我不拉你们下水才怪,可把我急惨了,还以为龙老祖孙落在走狗们手中了呢!” “你无法拉我们下水的。”金笔生花苦笑着说:“你是知道的,一个小贼敢和官府作对,而一个英雄豪杰就不敢与官府斗法,投鼠忌器,不得不置身事外。梁剥皮是钦差,他一纸文书就足以令人破家。” “这就是你们这些有家累的人,变成胆小鬼的缘故。”八荒神君的话毫不委婉:“算你们走运,不然今天你们不成为丧家之犬才怪。” “单老,你这些话有何用意?”如意居土问。 “刚才四客带了大群高手,在你们的大门口追上了我和小老弟。”八荒神君说:“如果知道是你们在这里作怪,我和林小老弟怎肯放过他们?一场杀劫死伤在所难免,你们这三位长随也在场,毒龙怎肯相信你们是无辜的?你们跳在渭河里也洗不清:唉!真可惜。” 四海游龙大惊,跌脚叫:“糟了!他们定是去擒捉飞云庄主的,大事不好。我得先走一步。” “你是说飞云山庄的叶庄主?”金笔生花问:“不会吧?半月前我在陕州,还听朋友说他在山庄纳福,要不是路太远,我们真打算到熊耳山叨扰他几罐老酒呢!” “山庄里那位庄主是假的,他早就来了,目下与一众好友在子午镇隐身。四客那狗东西精明得很,他不会丢下正事与林老弟拚老命,所以用笑脸打发你们。我得走,也许还来得及。” “我也去,快!”林彦丢下杯署。“那恶贼最可恶,我正要找机会拔他的爪牙!走!” 三杰与飞云庄主有交情,飞云山庄是武林三庄之一,是少数武林世家中了不起的白道英雄。 “既然他们不以钦差府的差役身份前往,咱们为何不能插手?走。”金笔生花说,立即离席。 一出园门,林彦说:“诸位恕罪,晚辈先走一步。” “带我走。”芝姑娘兴奋地叫。 林彦说声不行,声落人化流光,沿小径飞掠,冉冉而去,奇快绝伦。 “这小伙子是怎样练的?可怕。”金笔生花惊愕地说,放腿狂追。 芝姑娘的轻功也不弱,跟在乃祖身后嘀咕:“有什么了不起?哼!疯子一样。” 她身后是八荒神君,说:“丫头,谁是疯子呀?呵呵!你喜欢他吗?他真不错呢,年轻、英俊、富正义感……” “啐!你少胡说八道。”姑娘扭头叫,脸红得像是盛开的山茶花。 “请我喝两罐,我替你做月老,像这种佳子弟,到何处去找?哈哈!丫头……”;“爷爷,单爷爷嘴上缺德得很呢!”芝姑娘大叫。 从府城到子午镇,足有五十里。从南园南行,也有二十里左右,当然不可能用轻功赶长途。远出十里外,他们改用快步急赶。距镇尚有四、五里,迎面来了一名中年村夫,拦在路中高叫:“哪一位是樊大爷?” 金笔生花缓缓止步,抹掉满脸汗水,说。“我就是……” 村夫从怀中取出一角方胜,递过说:“一位小哥要小可将信面交,他姓林。” 金笔生花打开方胜,念道:“子午镇无警。恶贼们晚来一步,正前往南五台追查,晚辈即跟踪前往。” 金笔生花撕碎信笺,摇头苦笑道:“二十里路,他比咱们快了一半。咱们真的老了,回去吧!” 次日一早,林彦重临南园,送神州三杰动身赴山西。四海游龙与八荒神君昨晚就离开了,行踪不明。有三杰替他去找老花子,他大感欣慰,他可以定下心来,全力对付梁剥皮了,不再为老花子的事分心烦恼。 白衣修罗已经走了,他像是失去了些什么,觉得似乎得了些什么,平空生出淡淡的寂寞感觉。 钦差府是不能再进去了,倒不是府内高手如云吓阻了他,而是里面房舍太多,想找梁剥皮谈何容易?因此,他耐心地等候机会,等候梁剥皮外出,在外面行刺得手的机会要多得多。一连三天,他感到十分奇怪,怎么在外活动的走狗愈来愈少了?他在想:是否梁剥皮在积极准备出巡了?这恶贼许久不敢离城,大概真被闹得寝食不安了。 近午时分,他出现在荐福寺北面的小市镇,泰然踏入一间小酒馆。这是镇北靠近官道的食店,向北望,可看到两里.外的南关。向南,可看清里许外的小雁塔。这是出城的大路,至南郊必经的要道。由于府城闹刺客,管制甚严,不三不四来历不明的人,皆以城外为落脚处免得惹麻烦,所以城外成了江湖人混迹的好地方。 踏入店堂,后面便跟入一位手长脚长的大汉,亮着大嗓门打招呼:“喂!大个儿,你佩了剑,小心招惹是非。” “这年头只要有人的地方,就少不了臭味和是非。”他在靠窗的一桌落坐微笑着说: “在下是下乡贩货的,四乡兵匪不分,盗贼如毛,不带剑就活不到现在啦!老兄。” 大汉在他右邻的食桌拖出一张长凳,一脚踏上凳面,扭头向跟来的一位书生打扮的美少年喝道:“滚到那边去,乡野食店不欢迎书虫。” 那是一位丰神绝世,年约十六七的学舍小书生,一双大限明亮得有如午夜明星,瓜子脸眉目如画,小嘴旁隐约可看到笑涡,似笑非笑地瞥了大汉一眼,大袖微扔,一支玉骨把扇徐徐伸出袖口。 林彦呵呵笑,向小书生微伸右手向身侧虚引,说:“小秀才,过来坐,天大地大,食比天大,生气自己会吃亏,咱们共一桌,我作东,意下如何?” 小书生笑了,这一笑,笑得林彦心中一怔,这分明不是男子汉嘛! “恭敬不如从命,小生这儿谢过。”小书生坐下说:“兄台青衣小帽,掩不住绝世风标,为何以小贾自命?小生至荐福寺游,兄台是否有兴结伴?” 他召来店伙叫酒菜,向小书生笑道:“在下姓林,尊驾可是姓萧?” “咦!兄台难道可未卜先知……” “幽香阵阵,晚香玉在下不陌生。”他放低声音:“姑娘援手之德,不敢或忘……” “厉害。”小书生打断他的话:“些许小事,何足挂齿?那晚走得匆忙,行事有始无终,小生深感惭愧。哦!林兄,创口是否痊愈了?” “托福托福,小小皮肉之伤,微不足道。”-“林兄还不打算离开西安?”萧姑娘问。 “目前无此打算。”他说:“大事未了,在下不能虎头蛇尾一走了之。” 大汉突然离桌,在他左首拖凳坐下说:“林兄胆气之豪,委实令人心折。” “哦!尊驾是……” “林兄,不要问在下的来历。”大汉在腰下取出了一块腰牌晃了一晃:“督税署的狗腿子,见笑见笑。” “呵呵!你老兄快人快语,真不简单。”他毫不激动,笑意甚浓:“怪事,你们的统领,是不是改弦易辙,打算与林某和平解决?” “不可能的。”大汉摇头:“不过,他确是另有主意,放弃无望的奔东逐北笨策略,采取以静制动的妙着全力对付你。” “哦!如何以静制动?”他追问。 “如果我说出来,就休想在陕西混啦!” “你又能混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局面来?”他拍拍大汉的肩膀,诚恳地说:“老兄,就凭你与在下打交道的胆识与豪气,就不配在狗太监手下做奴颜婢膝的奴才。天下间吃饭的地方多的是,你阁下为何不挺起脊梁,找一处令你心安,可以光明正大做人的地方过日子?” “哦!你的话很有道理。”大汉挺起胸膛说:“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容身。林兄,早些天他们在南五台发现你的行踪,因此石统领接受四客的建议,改变策略对付你。” “能进一步说明吗?” “四客的话不无道理,他说你活动的地方远至七八十里以外,飘忽如鬼魅,想四出追索谈何容易?因此已下令四处追缉站,不许出面和你拼命,只加强眼线,禀报你的行踪,其他不许过问,严禁任何人逞英雄与你动手。林兄,这几天你的一举一动,皆在眼线的监视下,眼线必须在一个时辰之内,将你的行动呈报至缉捕站,再报至钦差府。至于石统领如何处理报来的消息,就不是在下所能知道的了。” “我想,高手必定集中在某一处候命,等完全侦悉在下的行踪,再出其不意用坐骑代步,行有效的致命一击。这么说来,在十天半月之内,我是安全的。”他微笑着说:“在不曾完全掌握在下的行踪之前,毒龙是不会打草惊蛇轻举妄动的,难怪我已接近至城门外,依然不见有人出面缉捕。老兄,谢谢你了,你今后有何打算?” “在下已经发现了你,必须向上禀报,因此,必须在一个时辰之内将消息传出,呈报之后,我也该走了,我一个无名小卒,脱身是很容易的。林兄,后会有期,彼此珍重。”大汉抱拳一礼,大踏步出店扬长而去。 化装小书生的萧姑娘一直在旁微笑,向他说:“他的话可信,林兄,你又有何打算?” “这是一场斗智斗力的狩猎,我不能让毒龙失望。萧姑娘,我相信这一顿酒食不会有人打扰。呵呵,酒量如何?我看到你颊旁有酒涡。” “有酒涡的人,不一定善饮,陪你三五杯,你可以尽量喝。 然后,陪我去逛一趟曲江池,怎样?”萧姑娘微笑着说,回避他的目光,脸上流露出异样的光彩。 “到曲江池可以,但不走皇子陂少陵原。”他怆然地说——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十六章 壮烈牺牲 想起皇子陂少陵原,他感到心中隐隐发痛、那儿,长埋着张老人和小莲姑娘他们是因为救他而丧生的、他的脸沉下来了,仇恨之火从内心深处冉冉升起。 酒菜送来了、萧姑娘大方地替他斟上酒,一面说“林兄,我觉得你很傻。” “为什么?”他不解地问。 “江湖上的侠义英雄多得很,高手名宿也多如天上星星,他们为何不挺身而出替天行道?你一无武林名位,二无江湖盛誉伺必冒万险孤军奋斗?你为了什么呢?” 他举杯敬酒,干了一杯说:“世间的傻子太少,聪明人大多所以才有梁剥皮和毒龙这种人横行霸道。” “你需要帮助,林兄,我……” “你?萧姑娘盛情心领了,恕我唐突,姑娘贵庚?” “十八。林兄之意……” “姑娘家在西安?” “是的。” “如果毒龙查出姑娘的底细,登门问罪,姑娘何以自处? 令尊令堂又该如何善后?” “你呢?毒龙可曾追查你的根底?” “他无法追查,我不是陕西人,孤家寡人浪迹天涯,何所惧哉?我们不谈这些、姑娘的话略带点川音,似乎不是本地人氏,身怀绝学,必是武林世家,但不知在西安有何贵干?” “祖籍四川,寄迹西安,不瞒你说,家父母早年在武林的确颇有名气,目下已归隐林泉、家在终南深处、林兄可否抽暇,至寒舍盘桓一些时日?家父十分好客,林兄可否赏脸?” “这……毒龙眼线密布,我不能替府上带来灾祸。” “你可以放心,今晚乘夜动身,任何高明的眼线也找不出你我的行踪。再说,家父不是经不起风浪的人……”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我不得不小心些。这样吧,姑娘留下住址,有暇当专程往拜,如何?” “舍下位于荒山僻野,附近人迹罕见,如无熟人引领,寻觅极为困难。” “那么,只好期于来日了。”他避开话题“那晚袭击我的四个蒙面人,艺业似乎比十一道要高明些姑娘可否知道他们的底细?””我也感到奇怪,那晚毒龙的心腹并未出动;怎会突然钻出几个出类拔草的高手?尤其昌硕果仅存的那个蒙面人,剑上内劲之浑厚,似乎不下于毒龙,我几乎一剑出彩,想起来至今仍然感到心悸。总言之,毒龙手下人才济济,不可大意轻敌.据我所知,去年中秋前后,虬须丐曾不顾江湖的禁忌,月夜于秦王府前行刺梁剥皮,被一名穿了甲士装的走狗,在刹那间击中他三刻之多。” “鲁老爷子的艺业,其实与十一道不相上下。他之所以能一而再逃过大劫,完全是凭机智经验而稳度难关……” “哦!林兄与虬须丐有何渊源?”萧姑娘急急接上门。 “他是我的长辈,我就是应他老人家之召而来的。”他毫无机心地说。 萧姑娘脸色一变,低头迟疑地问:“长辈?是亲属呢,抑或是师门长辈?” “可以说是亲属。”他说:“我称他为叔。” 萧姑娘以巾拭脸,以掩饰不安的神色低声说,“虬须丐在山西道上失踪,可曾查出线索了?” “正在查,大概已有眉目。” “哦!会不会是毒龙下的毒手?” “还未获得确证。哼!我会查出来的;总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这一天快要来了。”他恨恨地说,一口喝掉一杯酒“纸包不住火的,他们必须付出可怕的代价。” 先前透露消息的大汉,突然急奔而入,浑身大汗胸胁湿漉漉地,抢近桌旁争叫道“林兄,快马已发鹤池,目下恐怕已出西关。” “一西一南,兄台不必紧张……” “如果绕道而来,要不上半个时辰,听说是石统领亲自出马,林兄还是早离开吧!” 店外站着一个灰衣人。阴森森地说:“四海游龙躲在鹤池小赵庄,毒龙是专为对付那老鬼的,林彦兄,出来说话,咱们在等你。” 他大吃一惊,四海游龙又出毛病了。他认得那位灰衣人,无影门的鬼影夺魂施禄,不是冤家不聚头呀,无影门缠定他了.往外看。无影枭婆的身影正急掠而来,陶姑娘也紧随在后。 “对头来了,我先走一步。”他匆匆向萧姑娘说,丢下一镀银子做酒菜钱,飞快地抢入内堂过道,从后门溜之大吉。 鬼影夺魂做梦也没料到他开溜,心中一急,顿忘利害,快速冲入叫.“休走,阁下……” 萧姑娘凤目中杀机怒涌,大抽一挥,叱道“该死的东西! 可恶!” 鬼影夺魂前冲的身躯被大袖拂中,狂叫一声不进反退,像被狂风所到,翻腾着跌出店门外,满地乱滚鬼叫连天、等无影枭婆冲入,萧姑娘已从后门追赶林彦去了。店后是曲折的小巷,她奔出高叫“林兄……” 林彦已经不见了,她沿巷急奔,惑然自语。“那家伙不堪一击,他为何慌张地走避?真糟!今后找他恐怕不容易了,那几个该死的东西,误了我的大事。” 林彦并不是被鬼影夺魂吓走的,他关心四海游龙祖孙的安危,所以一听鬼影夺魂说出毒龙的毒谋,便决定立即尽快赶往鹤池援手,鹤池小赵庄他不陌生,在城西南十里地、也许还未得及.他一面飞赶一面心中叫苦,毒龙要对付的人,并不止他一个林彦。当然包括了四海游龙。用这种全面布网零星袭击,且以主力出其不意突袭的办法十分厉害。大白天想走避势不可能,用坐骑追逐,四海游龙危矣! 为了四海游龙,他再次忘了自身的安危。 小赵庄仅有二十余户人家,庄西是已变成小池塘的鹤池庄东是一座林木葱茏的丘陵,南面是桑麻园,北面是青蓝的麦地。二十二匹健马从丘陵的东端绕过,骑士们两面一分,各牵坐骑快速进入树林,先搜树林然后向小起庄方向接近.另一队骑上也有二十名,刚到达庄南的桑园,也一字敞开,悄然向庄口接近,在距庄两百步左右,桑园的边缘各找地形隐起身形候机、为首的领队,赫然是外堂总管勾魂鬼手凌如峰本人。伏在他身侧的是百毒头陀、丢了冷虹剑的神剑孙立、三老人是愚园受创的华阳三妖……二十名高手声势惊人,实力空前雄厚。分为两组封住进出路。 “总管,贫僧先布下百毒飞雾阵好不好,”百毒头陀低声说。 “你少出馊主意。”勾魂鬼手不耐地说“如果老鬼不从这一面逃走,你岂不是白用了?” “老鬼哪有机会逃走?”神剑孙立说:“统领要直接冲入庄中捉他,用不着咱们出面动手。” “那老狗真该死,居然一躲就是三天,他这老江湖算是完蛋了。”勾魂鬼手得意地说“不过,他也该死而无怨啦!为了他两个二流高手,不但出动了咱们六十余名一流好汉,而且统领敢亲自出马呢。咦!统领为何还不发动?天色不早了呢。” “也许还没赶到吧,他要等十一道一同动身。十一道接到信息。从玄都观赶回钦差府,最少也要一刻工夫。”百毒头陀冷冷地说:“统领未免小题大作。咱们这些人中,难值就不配去捉那老狗?贫僧一个人就可……” “你少吹牛好不好?就凭你那些毒零碎,就敢大言不惭? 哼!上次在愚园,要不是你吹牛吹得离了谱,林小辈尸骨早寒啦!闭上你的臭嘴,死不了的。”勾魂鬼手不留情地挖苦头陀:“什么狗屁夺魄飞雾,什么狗屁七步追魂针……咦! 孙立,你怎么啦?” 孙立像是睡着了,正向前一仆。 华阳三妖接着向前仆,三个人直挺挺地趴下了。 百毒头陀一声怒吼,扭身倒地急滚。 勾魂鬼手也不弱,向下一挫身一掌急封,“啪”一声击飞了一根八寸长的拇指粗树枝。 百毒头陀一跃而起,方便铲指出叫,“什么人在后面暗算? 滚出来领死。” 两丈后的一丛茂草中,冉冉站起穿青劲装,浑身汗湿可以挤出水来的林彦怪笑道:“在面那群十条好汉,已经全昏倒了。你们这一面,也有五个后脑换了一树枝,你们五位仁兄很幸运,但也不要高兴得太早。” 勾魂鬼手大骇,立即发出一声长啸。 另三名大汉脸无人色,惊骇地向百毒头陀靠,头陀有毒变和追魂针,可以为他们壮用。 “呵呵!在下正希望阁下发出警啸,村中的龙老前辈该已发现有警了。”林彦轻松地说,双手一伸手中各握了一把八寸长的树枝:“在下发现暗器真是无上妙品,用来对付你们这些走狗,真是妙极了。怎么。你们不扑上?” 村北传来一声怪啸,麦田中健马飞驰,二十五匹坐骑分两路向北村口狂冲、村东的丘陵树林边沿,二十二名骑上也策骑驰出。” 两个灰影奔出村西,从鹤池的西南角飞遁,是四海游龙祖孙,借草木掩身,去似脱兔。 林彦这一面,看不见村西的景况。他早来了一步,胆大包天接近勾魂鬼手这一群人的身后,幸而他们身后的坐骑不安静,不断发出音响,扰乱了走狗们的听觉,不然想接近谈何容易? 勾魂鬼手一咬牙,拔剑沉喝:“你们去围村,我挡住这小狗.” 三大汉之一巴不得总管下令,立即扭头便跑,背部完全暴露在林彦眼下,扑一声轻响,后脑挨了一树枝重重地向前一栽。 勾魂鬼手一声怒啸,挥剑冲进。 “来得好!”林彦叫,向侧急闪,双手齐扬。双方相距仅一丈左右,想闪开六段树枝袭击似比登天难,扑扑两声闷响,小腹和右腿根挨了两记狠的,狂叫着摔倒。 百毒头陀洒出一团飞雾,侧射丈外腿便跑。两大汉也不慢乘机如飞而遁。 “留下命来!”林彦怪叫,盯住百毒头陀穷追:“你的夺魂飞雾还有多少?七步追魂针快放出来,不然就没有机会了。” 连洒三把飞雾,拉远了三丈左右、因为林彦对飞雾深怀戒心,不得不折向追赶。 迫近村南,从村北冲入的骑上,已沿四海游龙逃走的方向追击.“刺客林彦在这里,快来擒他!”接近庄口的百毒头陀狂叫,向后打出一把七步追魂针。 林彦侧飘丈余外,苦笑道:“这家伙果然了得。” 他瞥了由庄东驰入的马群一眼。向南奔入桑园,夺了一匹坐骑,循蹄声传来处急迫。 百毒头陀不叫倒好,这一叫,把从庄东突入的高手们吓了一大跳,纷纷下马利用房屋障身,准备迎击刺客林彦,不敢再在马士候敌,更不敢搜索可能仍藏在庄中的四海游龙、他们在等石统领现身,却不知毒龙已由眼线领着追出庄西去了。 在鹤池与定昆池之间,地势最为复杂、鹤池虽然变成了小池塘,定昆池也日渐淤涸,已非昔年风貌,但依然是附近的低洼区,田地少,荒野多.草木繁茂,视野有限,有不小池塘沟渠与沼泽,限制了马匹的速度、四海游龙选择这一带作为隐身处,可说十分理想,人往草木丛中一站,片刻便无影无踪。 二十五匹健马追入低洼区,不久便分成四五群各不相顾,像是迷失在里面了.走在最后的一群共有五骑,领队是内堂大总管一封三绝杨威,一面用目光搜索四周的树丛草隙,一面不住咒骂“凌总管真该死,为何不堵住庄南一带空隙?是谁乱发警啸的?查出来我要剥他的皮。” “咦!立方有坐骑,怎么还有人落在后面?咱们不是留在最后的一组?”一名走狗说。 草木挡住了视线,听得到声音看不到形影。一剑三绝不介意地说:“也许是后面的人赶到了.该分忏啦,好好搜、统领赶到前面再往回搜,如果咱们把老狗搜漏了,谁也休想安逸。” 从左方超越的人是林彦、上次与八荒神君寻找四海游龙,曾经搜遍了定昆池附近,因此对附近的地势相当熟悉,概略地知道四海游龙可能逃向何处藏身,因此尽快地往前面赶。他也料想到毒龙已摸清了四海游龙的行踪,必须争取时效。 这期间,毒龙偕十一道已从前面往回搜,后面四煞星一宇排开,每匹坐骑相距约十五步左右,慢慢接近一处林间的短草坪。 头上枝叶摇摇,跃下一个穿绿色劲装的中年大汉。距坐骑约五六步行礼道:“属下参见统领。” “有发现吗?”毒龙间。 “就在前面的草丛中,那儿原是一条干沟。”大汉向前一指:“两个人,刚到片刻,的确是龙老鬼祖孙。” “好。招呼所有的弟兄,你们可以撤走了。”毒龙欣然地说,举手一挥。 “属于告退。”大汉行礼退走,向东走了。原来是派在这附近的暗桩,躲在树上居高临下监视十分管用。 四煞星左右一抄,十余亩大的短草坪被围住了.毒龙扳鞍下马,十一道也下马跟在后面,距干沟约十余步,毒龙仰天狂笑,笑完说:“龙君崎,出来吧!躲不住的,难道还要本统领请你出来吗?别给脸不要脸,出来。你一条龙竟然掘了鼠洞藏身,石某真管你难过。” 一丛野草掀起,四海游龙一跃而出,哈哈狂笑道:“姓石的,老夫算是栽了。你来吧,咱们生死一决。” 兰姑娘随后钻出,拔剑低声说“爷爷,突围。” “来不及了。”老人家惨然地说:“但必须一试,我掩护你……” “不,爷爷,我掩护你。”芝姑娘坚决地说。 毒龙与十一道徐徐举步接近,狞笑道“不必交代后事了,老匹夫,本统领要借你的皮示众江湖.哈哈!至于你这小孙女嘛,唔!真美,可惜大小了些,但要不了一年半载,她便会长梅花朵般艳丽了。老匹夫,我答应你她死不了,我要收她做第十七房待妾,你可以瞑目了吧?” “左肩!”四海游龙低喝。 兰姑娘扭身飞跃从左后方突围。左后方是空隙,两侧的两名煞星远在六七丈外。但如果算距离和方向,是无法突围的,两煞星横方向拦截,会合点正好在空隙的中心点。糟的是两名煞星的艺业要高明得多,还未冲近空隙的中心点,黑影巳并肩迎面截住了,两支长剑伸出,等他俩冲上来。 芝姑娘首先到达,剑发“飞星逐月”抢攻夺路。 “铮!”一名黑衣煞星冷然挥剑封出,火星飞溅中,姑娘斜飘出丈外。剑几乎脱手,吃力地勉强稳住身形,追击的煞星已经到了身旁。 同一瞬间,“啪啪啪”三声怪响,另一名煞星剑发似奔雷,向四海游龙疯狂进迫,把老人家的乌木短手杖一而再震偏。主宰了全局,四海游龙竟然未能冲出半步,反而后退了八尺。 “逼他,不许他自杀。”毒龙沉喝.蓝星一声长啸,无畏地紧逼进攻,剑吼雷鸣,风生八步,一连十余剑,把四海游龙逼得手忙脚乱,短手杖封不住源源而来的剑虹,只能靠身法灵活躲闪进招。但煞星的攻势虽空前猛烈,想在近期间将老人家击倒并非易事。两人各展所学;展开了可怕的龙争虎斗。 芝姑娘已成了俘虏,她被煞星一剑封开了她的剑。巨大的震撼力震得她右半身发麻,剑几乎脱手,身形斜飘而出,尚未完全稳下身形,煞星已如影附形跟到、她临危拼命,一剑挥出拼命。艺业相差太远了,想得到要糟,毒龙的贴身护卫十大煞星都是万中选一的高手,真才实学比毒龙相差并不多,她怎能招架?铮一声暴响,煞星已拍偏了她的剑,左手一伸,便扣住了她的右肩,她浑身一软,拼余力伸腿猛踹煞星的下阴要害。 煞星手上加了两分劲,她踹出的脚大道全失。无力地踹在煞星的左膝上,煞星浑如未觉,收了剑双手擒住了她,扭转她的身躯面向外,擒住双手笑道:“你是一头野猫,在下早知你难缠,安静些啦!姑娘。”_四海游龙已无暇兼顾孙女,他正陷入苦斗中,以游斗术勉强支持,心中如割,知道大事去矣! 毒龙呵呵笑,向十一道说:“道长,看住那老狗,让他游斗吧,等他力尽了再擒他,他年老气力衰弱,拖不了多久的。” 说完走向芝姑娘,伸手好住姑娘的脸颊,狞笑道:“好,好,不错一朵待放的蓓蕾。呵呵!想不到龙老狗居然有这么一个美丽的孙女、丫头,有十五岁吗?” “呸!”姑娘喷出一口唾沫。 他举手一拂,唾沫向侧飞散,淫笑道:“妙,又泼又辣,本统领就喜欢这种女人。’他的巨手掌大指长,抚摸姑娘的粉须、姑娘猛地一口咬住他的大拇指,用尽了吃奶的气力。他根本不理会,狂笑道:“哈哈哈哈……今天晚你如果也这样野,我会更喜欢你了,省些气力留到晚上再用吧,哈哈……” 芝姑娘想放了拇指嚼舌自杀,已没有机会了,毒龙另一手已拉开了她的牙关,向煞星沉声说:“好好看住她,有了三长两短,唯你是问,刚才你就该拉脱她的牙关的。” “属下知道错了。”煞星恭敬地说。 毒龙转身向斗场走去,大声说:“龙老狗你走不掉的,不要打算游斗了,是拼老命的时候啦!” 一个鬼魅似的人影贴地爬来,好高明的蛇行术。 四海游龙一声暴叱,果然拼命了,闪开煞星的一剑,反手出杖,以奇快的速度贴身反击,“扑”一声击中煞星的左胁,大道甚猛。煞星也拼命了,扭身侧旋,剑以奇速划过四海游龙的右腿外侧,鲜血涌现,煞星也踉跄而退,屈一膝跪倒。 十一道疾冲而上,剑影破空疾射。 “留给我治他!”毒龙怒吼,飞纵而上,不拔龙须刺,双手箕张上前擒人。 这瞬间,擒住姑娘双手观战的煞星,被毒龙的怒吼声扰乱了听觉,竟未发现身后来了人,只感到脑门一震,双手立松。整个后脑下陷,脑袋变了形。 同一瞬间,四海游龙身形诡异地速闪。竟从毒龙的一双巨手下窜过脱出纠缠,以全速冲向芝姑捐、老人家在冲出三丈时,方发现擒住姑娘的煞星身后多出一个人。 这瞬间,急促的叫声震耳“伏倒……” 已来不及了,四海游龙到底上了年纪,反应不够快,听到熟悉的急促叫声心生警兆,但身手却跟不上心念,人刚向前一仆,脊梁已猛然一震,奇痛彻骨,身不由已向前冲出两步向前仆倒。 同一刹那,毒龙已怒吼如雷,急冲而来。十一道也飞跃而进,奇快绝伦。 救芝姑娘的是林彦,他来晚了一步,将姑娘向后一推,低叫:“东南,走……” 话来完,他已闪电似地冲进,双手齐扬,四段树枝射向快速冲来的毒龙,身形一挫一扭,倒下的四海游龙恰好仆倒在他的背上。他抱住四海游龙的臀背,一跃三丈,三两起落便追上了芝姑娘,伸手带住姑娘的手肘,用上了平生所学。 如飞而通。 后面,毒龙不知射来的树枝是啥玩艺,树枝来势空前快捷,大白天也不易看清。善用暗器的人,对不知名的暗器同样怀有戒心,暗器射向五官,怎敢不躲?百忙中身形斜飘,双掌斜拍,树技应掌粉碎,但也因此而略有停顿,被林彦拉了六七丈距离,追之不及了。 林彦的马藏在百步外的矮林中、毒龙太过自信,过早撤走埋伏的暗桩,树上没有入监视,林彦才能无声无息地潜入救人。到了坐骑旁,他将芝姑娘抛上鞍,拉缰丢给姑娘叫: “往南,全力驱赶,快!” 姑娘牙关被拉开,说不出话,瞥了他背上的祖父一眼,策马狂奔.林彦背了一个人,竟然与马的速度相等。 半个时辰后,他们在一条小溪旁的树林内止步。林彦将四海游龙伏卧在草地上,急急捏碎一颗丹九塞人四海游龙口中,叫“快取水来”姑娘跳下马背,奔至溪边以手捧水,捏开四海游龙的牙关,将水灌入。姑娘说不出话,满脸泪水哇哇尖叫,猛摇祖父的手和肩。 “不要动他。”他抬头看到了姑娘张开的口,顺手一拉一托,牙关复原“姑娘,抱歉,我无能为力。” “林大哥。我爷爷……”姑娘哭叫。 他指指四海游龙的背腰,那儿坟起一座小丘般的肉瘤,双肩外张,腿向上反收。 “他中了毒龙的无毒龙须针,在路上我已喂了他一颗护心丹护住心脉。”他惨然地说,以手掩面:“等一会儿他如果能苏醒,姑娘。你最好走开。” “林大哥,你……” “那痛苦将非人所能忍受,我……” “爷爷他……” “准备承受打击吧,姑娘。”他的声调变了:“针入内腑,内腑与肌骨缠成一团,大罗天仙也救不了他,任何仙丹神药也无法令崩裂的内腑复元。” “那……” ‘他一醒来,仅剩的一口元气,将被痛楚所耗散支持不了片刻。” “天哪……”姑娘痛苦地叫号,泪下如雨。 四海游龙手脚开始抖动,抽搐,喘息声刺耳。 “姑娘,你避一避。”他说。 不!林大哥,求求你,救他一救……” “天!我无能为力,我……”他以拳捶地狂叫。 “啊……”四海游龙凄厉地叫,浑身猛烈地抽搐。 ‘爷爷……”芝姑娘发狂般惨号。 “啊……”惨叫声益厉。 “我要制他的任督二脉。姑娘谅我。”他颤声说:“我我要让他平静地升天。” “林大哥,救……救他……”姑娘扑入他怀中狂叫。 “我愿以我的生命与他交换,但事实不可能.姑娘。我我抱歉。”他怆然地说,泪下如雨。 “啊……哎唷……”四海游龙的叫声渐弱。 “姑娘,如果不制他的二脉,他将在痛苦中死去,也许他有后事交待你。你下决定吧,指一下便决定他的命运了,我不替你下决定。” “不制二脉……” “他仍然要死。”他沉痛地说。 “制了二脉……” “他会没有痛苦,死得仁慈些。”他以手掩面:“这一来,我成了杀他的凶手,虽然这样反而可以延长他片刻的生命,我“大哥,已没有抉择了?” “是的。”他木然地点头。 “那……你下手吧,我相信爷爷会感谢你的.” “这……” “大哥,下手。” 他一咬牙,战栗的手指略一迟疑,一扭头,指头首先落在天柱穴上。第一指下了之后,他已可控制自己了,双手运转如飞,身前后连下三十六指之多。 四海游龙的身躯,逐渐停上抽搐叫号声渐止,气息缓慢地舒张。不久,突然虚脱地问: “这……这是何处?芝…… 儿……” “爷爷,芝儿在……”芝姑娘握住乃祖的手颤声叫。 “是……是谁救……救了我们?” “是林彦大哥,他就在你身边.” ‘林……林哥儿……” “老伯晚辈在。”林彦的手抚在老人家的右颊上、四海游龙除了头部以外,颈以下的身躯已完全失去知觉了。 “为……为天地立……立心,为……为生民立……立命哥儿,勇往直前,不……不要逃避畏缩。”四海游龙的语音提高了,那是回光返照的生死分野“人如果一切为自己而活,这世间就不再可爱了.” “是的,老伯。” “哥儿,任……重道远……”.“老伯,我会尽力。” “好……好……好……照顾芝儿……”四海游龙话未完,吁出一口长气,溘然而逝。 “爷爷……”姑娘伏在乃祖身上,嚎啕大哭。 林彦抹掉脸上的泪水,手按在姑娘的肩背上,颤声说.“你哭吧,愿他在天之灵平安.” 不久,两人坐在小溪旁,林彦净过手睑,沉静地问“芝姑娘,要不要把令祖的灵骸,运到终南山安葬?” “不,我要把爷爷的灵骸运返故乡。”姑娘说.“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姑娘。”他加以劝解:“万里迢迢,你知道后果吗了?再说,灵骸如果落在毒龙手中,你知道结果如何?” “可是……’“我去找铁胆郎君,请他出面善后……” “我知道怎样去找他,我们与他有联系。”芝姑娘说“爷爷生前信佛,可以暂时寄居在寺庙里。” “令祖既然信佛,为何不行火葬?日后请灵回故乡也方便得多.”他诚恳地说:“为免灵骸落在毒龙手中。这是最安全的办法。今后,你是否打算跟随铁胆郎君……” “不!”姑娘断然说:“我要和毒龙拚命,我要剑剑诛绝那些助纣为虐的走狗,杀祖之仇下共戴天……” “不要激动,姑娘……” “你不要管我,我……” “冷静些,听我说。”他抓住姑娘的双肩,神色肃穆:”你不能胡闹,你必须听我安排。仇不是你一个人的,一时激忿会误大事,亲痛仇快,毒龙就希望你不顾一切和他拚命、我要你留在我身边,好好准备给他们可怕的致命一击,你答应?” “林大哥,我……” “请答应我,把悲痛埋在心底,打起精神来。与走狗们周旋到底。你在我身边,也许彼此都有些不便,但我将以全心力来照顾你。如果我大事已了而又能保住性命,我会把令祖的灵骸运回你的故乡。今后,我是你的大哥哥,抹干你的眼泪,现在.我们来计划善后.” “大哥……”姑娘扑入他怀中,哭了个哀哀欲绝。 当晚,健马驮着四海游龙的灵骸在韦曲交与铁胆郎君派来接应的云深大师,破晓时分,灵骸已在兴善寺火化骨灰用檀匣盛了,由灵深大师带至御史街门暂居。‘云深大师坚邀两人至余大人处安顿,但给他们拒绝了。离开大兴善寺,林彦说:“小芝,这两天中我们要大闹一场,有兴趣吗?” “怎样闹法?” “引诱几个有名的走狗,杀他个血流成河这一来,在我隐身的期间梁剥皮就不敢出巡荼毒各地方了。” “大哥你……你准备隐身?”姑娘吃惊地问。 “是的,大概需一段时日。我发觉暗器的妙用无穷,用暗器对付这些无耻,我不会觉得心疚了.” “大哥的意思是……” “练暗器。本来我不想练这种有失光明的歹毒玩艺,但这次教训令我感到必须放弃成见了。这件事你得帮助我,有你在,成功有望。” “我怎样帮助你?我也不会……” “这时不便详说,日后自知。现在,我们来策划诱杀走狗的大计。” “需要单爷爷帮忙吗?”姑娘问。 “如果找得到他,最好不过了。” “明天是约会期,会找得到他老人家的,他老人家消息灵通,可能已知道爷爷被害的消息了。” “小芝,记住我的话,今后决不可与人家约会。”他郑重地说。“保持秘密,行踪不受限制,这是保命的金科玉律;狡免三窟,这是全身的法宝,不可或忘。” 次日入暮时分,钦差府的议事堂灯光辉煌、中间的大长案中,用沙土木料制成西安附近百里内的地形图,北届渭河北岸的泾阳,南抵终南山下,东至临潼,西迄咸阳古渡、信使川流不息不分昼夜将消息传到,由十余名爪牙加以分门别类处理。 勾魂鬼手持了一根小木杖,站在地形图前向堂上的毒龙解说,杖尖指向终南山,说: “第二站呈报指,未牌初正之间。 八荒神君化装成一个半死老村夫,在北道屿雇工潜藏在密林内建造寿具,然后至嘉午台附近。偷偷地雇请工人,每人银子十两,言明明早将寿县抬往大项国光寺寄厝拴龙桩附近.来牌末,龙丫头在刘秀村假份村妇,手提香篮购买香烛与三性供品。” “且慢!真是她?”毒龙问。 “错不了,她头上还带了孝呢。这是说已可证明龙老狗的确死了。” “好,说下去。” “申牌正,八荒神君在子午镇购食物,回到香积寺与龙丫头会合,躲在寺房进食。第二站最后传来的消息说两人隐入寺后的山冈失去踪迹。由他们的活动情形猜测寄宿国光寺控龙桩是假,潜厝香积寺是真。龙老匹夫绰号游龙,大顶圆光寺是传说中大士化比丘降伏毒龙的地方……” “闭上你的狗嘴!”毒龙怒叱。 国光寺位于大顶,也就是五台的中峰,是终南的名胜。据说隋朝仁寿年间,毒龙从火龙洞出而为害,化身为玄门羽士在长安卖假药害人,将人吸至终南山充饥.后来,观音大主化身为尼,与毒龙斗法,将毒龙囚入火龙洞,拴在洞内的拴龙桩上、这座寺在宋朝太平兴国年间,由朝廷赐额为圆光寺,因为夺前经常出现有如大士法相的祥云圆光.勾魂鬼手说溜了嘴,信口雌黄。大触毒龙的霉头。毒龙口说天不怕地不怕,心里却对忌讳的事十分敏感。 勾魂鬼手碰了钉子,不敢再说,转变话锋说:“第四站是报,午牌本,林小狗穿青劲装,背了包裹,在渭河南岸建章宫废墟,找村民打听雇舟过河的事、未牌正,他在河岸收集木板、入暮时分本板失踪,人也不知去向。估计地已经利用木板,连夜偷渡渭河,躲到河北岸去了。” “河北岸的眼线布好了没有?”毒龙问。 “早就布妥。” “通知他们,切不可打草惊蛇。” “是的,属下已严令通知他们了。” “明天,由莫老带人到终南,务必将八荒神君和龙丫头给我弄来,把龙老鬼的棺材带回。” “是,统领……” “我不去。”毒龙一口拒绝,不愿到拴龙桩找霉气:“龙丫头如有三长两短,我唯你是问。” 毒龙一走。一名大汉悄悄向勾魂鬼手说:“总管,明天你随四客前往终南,千万小心。” “小心什么?八荒神君是什么东西?哼!”勾魂鬼手傲然地说:“吩咐下去,三更初人马出城。” “林小狗救走了龙老狗祖孙,他全撒手不管?” “他俩无亲无故,当然不管,小狗已过了渭河……” “他过渭河去喝西北风吗?他志在梁公公,粱公公又不到河北岸巡视,他去逛粮仓检烂泥不成?” “你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想得昏了头啦!他们一南一北相距两百里,你居然估料他们是一伙。算了吧,你。”勾魂鬼手挖苦大汉一顿,不接纳大汉的忠告。 终南山,关中的名胜区。想当年秦汉之秋,城跨渭河两岸。宫阙直抵终南山,何等壮丽。 自从政治中心来移之后,这座历史名城慢慢地凋零,过去了的永不会再来,长安不再是天下的中心了。终南山上,不再有钓名沽誉的读书人鬼混,终南捷径这句话变成讽刺人的谚语了。目下的终南山,除了一些穷苦的山民在苦度岁月外,便是一些与世无争的和尚、尼姑、老道,他们成了真正隐世的方外人。大官道八十里直抵终南山下,山麓第一座山村便是北道屿。山道逐渐上升,十五里便是第一座大守护国寺,地名俗称嘉中台,土民称护国寺为破山寺、这一段十五里山道坡度不大,路也宽阔,路两侧古林参天。没有任何村舍。 黎明前,人马到达北道屿。三十名骑士入强马壮。威风凛凛。领队是江湖客,副领队是勾魂鬼手,实力空前雄厚,擒捉区区一个八荒种君和一个仅可名列二流高手的龙姑娘,不啻割鸡用牛刀.但如果再分析,其实真正的高手少之又少,四客只带了两名得力的随从,勾魂鬼手也仅带了三五个外堂高手,其他都是仅可派用场的人,像百毒头陀、销魂绿姑、华阳三妖等等一流高手,皆留在府城严防林彦闹事,一个也没跟来。四客这个老江湖老狐狸,居然也估计错误,以为林彦真的已到了渭河北岸,自己带了大批人马夜奔八十里外的终南,必定神不知鬼不觉,唯一的大敌林彦绝无南来的可能,这老贼根本没将八荒神君放在眼下,他还不屑与八荒神君动手呢。这次毒龙要他领队,用意是吓阻可能出头管闲事的武林人而已,所以只带了两名得力爪牙装门面。至于崂山双奇虽也带来了,但这一双难兄难弟只配名列三流小走狗,派不上用场,小走狗狗仗人势,难死难弟跟来捉龙芝姑娘,发誓要报一再被折辱的一箭之仇,龙老狗已经死了、小丫头这次可得要生死两难啦! 会合了北道屿的眼线。证实了八荒神君与龙姑娘已在五更初入山,要与应雇的山民在破山寺会合;有些勤快的山民,已随同八荒种君老小一同走了,约一个时辰可到达破山寺,这时追赶还未得及。 四客却不急于追赶,他要等大白天动手,万一让八荒神君和龙姑娘溜掉了,回去如何向毒龙交代?同来的人,对于终南地势相当熟悉,四客立即下了决定,留下坐骑,三十名走狗分为三路,抄捷径入山,要抢在前面布下天罗地网擒人四客第一个到这破山寺。这座寺规模不小,有五进大殿,但只有十九名僧人在内清修,香火冷落,很少有香客上门。一问之下,证实这两天的确有个土老儿在附近招雇山民登山,说好以三十两银子借住持率领僧众,于辰牌正在寺内做法事。 这是说,龙老儿的棺材,辰牌正可以到达破山寺、四客留下两个人监视增众,严禁外出以免走漏消息,然后往下走,到达西里外山坡下的埋伏区。 日上三竿,辰牌已到,怪,怎么下面还看不到人影?按行程,五更初出发的八荒神君早该到达,那些山民都是爬山能手,为何至今仍未赶到? 埋伏区右面是山坡,生长着一些灌木丛、左面是陡坡,倏然下降三十丈,只生长一些茅草。大道绕山坡而过,只要两端一堵,大事定矣! 左等不来右等不来,终于,下面出现一个中年村夫,亮着大嗓门叫:“喂!上面有人吧?下面村子里有钦差府的信差,说今早钦差府遭了天火,钦差被烧死了,要这里的人赶快赶回府城送丧。这里的丧不要你送了。” 中年村夫不管是否有人答腔,说完扭头就走,转过山角便失去踪迹。 四客一怔,不知是真是假,向伏在在近小树下的崂山双奇说:“你两人下去一趟,回到北道屿看看是真是假。” 两人应诺一声,往下山道奔去.“你们想死吗?”四客怒叱:“由原路下去,单老狗该快到了。 两人吓了一跳,不敢再偷懒走大路,向上攀登山脊,沿着山脊分枝拨叶往下走.徐仲一面走,一面嘀咕:“真是见了鬼啦!单老狗一定得到了风声,溜之大吉了、刚才那传信的不知是哪一个杂种,怎么不上来交代,乱叫一遍就溜了?钦差府会遭天火?我不信。” “依我看,恐怕是林小狗做的好事”徐季犹有余悸地说:“要是饮差梁公公真死了,老天爷!咱们……” 蓦地,右方一株古松上,传来震耳的熟悉嗓音:“你们就成了丧家之犬。哈哈!怎么来了你们这两条小鱼?在下委实失望。” 兄弟俩惊得顶门上走了真魂、古松的横枝上,安坐着一身蓝劲装的林老,冷虹剑插在腰带上,侧倚松干状极悠闲、徐仲向后退,恐惧地叫“你……你不是在河北……” “在下用木板渡河,但并未到达河北岸,在下游两三里登岸,便赶到此地等你们送死、你们来得太晚了”他泰然地说,飘然而降。 徐季扭头便跑,往来路狂奔。徐仲也不慢,脚下用了全力,仅奔出六七步,脖子像被一把大铁钳钳实了,“扑”一声(耳门同时挨了一劈掌,只感到天族地转,不知人间何世。徐季多跑了几步,被挟住脖子向下拖。 两个人并躺成一排,每人的脖子上有一根树叉,两叉尖打入地中,恰好叉住脖子动弹不得。林彦坐在上方,手中有一根松枝,不住在两人的口鼻上划动,脸上有令两贼胆寒的怪笑,松枝点在徐仲的鼻尖上说:“你,现在,把埋伏的人一一招来,我好替他们招魂,我保证你死不了。”——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十七章 暗器之王 在这段日子里,崂山双奇除了在水安村来林彦重伤垂危痛打了他一顿之外,以后处处碰钉子,从来就没占过上风可说被他吓破了胆,几乎到了闻名丧胆望影心惊地步、见面便如老鼠见猫,完全失去了自制。这时被摆平在地上迫供,徐仲早已惊得魂不附体,语不成声地哀叫“请……请高抬贵手,我……我我……” “你如果不招,就得准备皮肉受苦。”林彦怪笑着说“呵呵!首先,你的鼻子就要遭殃。一个大男人没有鼻子,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不……不要……我……我招……”徐仲情急大叫。 “不要叫那么大声,我耳朵又没聋、你叫也没有用,山风往这一面吹,上面的狗党听不见的。你得向老天爷祷告,如果他们听到了赶来救你,你就会第一个死翘翘,说吧。我在洗耳恭听呢!” 徐仲乖乖地把同来的人招出。林彦大喜过望,丢掉松枝说:“四客来了,真妙!可惜来的高手太少了。说吧,你两人要死还是要活?” “老天爷!那还用问吧?”徐仲兴奋地说,已听出话中有了好兆:“多傻的问题。放我一条生路,求求你。” “我答应了令侄女放你们一条生路。”林彦说:“但只放一次。下不为例,你两个浑球。明天这个时候,能不能逃出华州以东?十二时辰,应该到得了。” “可是,四客……” “四客不会回去了。”他抢着说,语气十分肯定。 那……那咱们兄弟或许可以赶到……” “你少给我掉花枪。”林彦一脚踩在徐仲的印堂上,凶狠地说:“不是或许,而是必须赶到.而且一出潼关,沿途不可逗留,多耽误一天,便少活一天大好光阴。” “你……你要跟着我们……” “你少臭美,居然妙想天开要我跟着你们?”他掏出两颗丹九,硬塞入两人口中,用树枝霸道地往喉内塞,塞得两人眼泪鼻涕一齐来、他拍拍手又说:“你们已经吃了两颗毒王的定时丹一百天之内,你们必须赶回山东老家,向个侄女讨解药,不然就得毒发埋管他乡。” “老天……” “不要叫天,天帮不了你的忙、老天爷有时也怪可爱的,它会宽恕过从善放下屠刀的人。”他拔起两人叉住咽喉的树枝:“快向老天爷祷告吧,求它保佑你们沿途平安不要出意外。 万里迢迢,你们造孽太多,出意外不足为奇,所以沿途千万不要被仇家认出你们的身份。滚!” 兄弟俩撒腿狂奔,如同逃避瘟疫、徐件居然还能叫苦。 “姓林的,你害苦我们了!” “不要在山下跑。”林彦叫“龙姑娘等在下面,碰上了准死。好走,不送啦。” 草丛中钻出芝姑娘,纤纤玉指几乎点在他的额角上,亲呢地笑骂“你这坏……坏大哥,好人就作做,我去背黑锅。 傻大个儿,你哪儿来的定对丹呀? “小芝,好现象,你笑了。” 他握住姑娘的手:“这两个活宝怕你怕得要死,不这样说他们怎跑得快呢?我在他们的足少阴肾经弄了手脚,静下来就腹痛背痛,保证他们疑神疑鬼,不要命似的往山东赶。” “哦!他们真是白衣修罗的叔叔?” “是的……”他将救白衣修罗的经过说了,也说出白衣修罗在愚园救他的往事。 “哦!白衣修罗是不是很美?”芝姑娘问的是不相干的事。 “谁知道呢?”他黯然地说:“我也没见过她穿衣裙。不过,我相信她一定很美,扮男装十分的出色。” “你不该让她走的。”姑娘睥睨着他:“你对她一定有一份不平凡的感情。” “我不否认,可惜我与她几乎是对立的,而且……” “而且她已有了婆家……” “你呀!就会钻牛角尖。”他用手指羞姑娘的粉颊:“人小鬼大!藏起来吧,正主地大概等得心焦不耐烦要下来了。” “下面单爷爷恐怕应付不了勾魂鬼手呢。”姑娘担心地说。 ‘放心啦!单老爷子人老成精,勾魂鬼手的功力比他强不了多少,绝对占不了老爷子丝毫便宜。我与勾魂鬼手拼过,知道他的底细如此而已。”他语气中充满信心.“记住。交手时不心离开我左右,最好是专打落水狗。” “我会小心的、” 刚掩起身形,上面已传来脚步声、两名走狗在前面三丈余开路,四客带了六名爪牙后跟,鱼贯而行沿山背向下走,似乎毫无戒心。 “我们受骗了。”四客恨恨地向身后的爪牙说:“北道屿的眼线。得好好抽一百记皮鞭。” 身后是一个挟了降魔杵的高大中年人,一双鹰目冷电四射,木无表情地说:“致远兄,情势恐怕不太妙。” “翟老弟,你指的是……”四客扭头问.“单老狗没有诱骗我们的必要,他应该知道铁胆郎君那群没得虚名的侠义门人,不敢出面助他,他天胆也不敢冒此风险自掘坟墓。”翟老弟加以分析“这是说,他定有所恃。” “你的意思是……” “可能有高手助他,也许已在路上等候我们……” “不错,在回路上等候你们。”前面大树后踱出一身蓝的林彦,声如洪钟:“你们等得心焦气躁,肝火上升,而且大损元气,交起手来功力大打折扣,在下就可以一个一个送你们进枉死城啦!” “咦!林小辈!”在前面开道的两名爪牙惊叫,脸色大变止步不进。 “哈哈!小老弟,咱们又见面啦!”四客好笑着说徐徐接近:“老弟在此有何贵干?” “猎狗。”林彦笑答。“猎走狗……” “老弟的火气似乎旺了些。” “正相反,你没看见我在笑吗?姓莫的,我不相信你有乌龟肚量被人指着鼻子骂走狗,依然能称兄道弟的脸都不红。 上一次阁下说有要事待办,这一次难道又有大事待办吗?呵呵!在下想听听你的解释。” “老弟,你已逼得老夫无路可走了。”四客终于冒火了。 “老夫办事一向以和平解决为宗旨,今天……” “哈哈!你真会说话。”林彦狂笑“哈哈哈!你带了大批狐群狗党,来擒八荒神君与龙姑娘,妄想夺取龙老前辈的灵骸,居然说以和平解决为宗旨,无耻已极、我知道你江湖客是个老江湖,必定否认自己是走狗,而以钦差府客卿记室自命,便可用江湖规矩道义来要求在下约期解决恩怨过节,是不是?” “事实如此。”四客毫不脸红地说:“你见过老夫替钦差办过公务吗?你无权诬赖老夫是钦差府的走狗。你是挑衅的一方,因此老夫有权提出约斗的要求。” “呵呵!你的话似是而非,像是有些道理。” “不错,因此老夫按江湖道义,与你约期决斗。 “如果在下不理会阁下的歪论呢?” “你可以走,不然,老夫将群起而攻。” 林彦向草丛招手,叫道:“龙姑娘,我们走不走?” 龙姑娘一身村姑装,长身而起迈步接近说:“走就走,与走狗约期决斗,未免有辱身份、走啊!到下面去杀勾魂鬼手那恶贼从不否认走狗身份,比这老狗有种些。” “也好让他们先走。”他等姑娘到达,挽手让在一分,神色泰然。 这一着够狠,击中了四客的要害。老贼奉命来活捉龙姑娘,这时如果回去交差,如何向毒龙交代?其他七名走狗中有五名是毒龙的入,如果就这样打道回府,他江湖客还有睑在陕西丢人现眼? “你们请啦!”林彦招手虚引:“最好派人准备替勾魂鬼手收尸。听,狂叫声隐隐,岭东一路走狗大概凶多吉少啦!他们大概不可能活着回去了。’果然不错,东面岭背不时传出一两声狂叫,隐约可闻。 “你成功了。”四客沉声说,笑容消失。 “阁下有何用意?”林彦装糊涂。 “老夫要擒龙丫头。” ‘上啦!不要光说不练。” 挟降魔杵的翟老弟鹰目一翻,大踏步而出,冷笑道“你小辈狂够了,我翟翔就不信邪。” 林彦正想迎上,芝姑娘突然脸色大变,低声急叫:“大哥,快走,先脱离险境。” 他一听姑娘的声调都变了,知道姑娘必定发现了不寻常事物,不假思索地一手挽住姑娘的小蛮腰。身形暴起,侧射两丈外。 蓬一声大震,火光耀目,热泪如焚,降魔杵中喷出一道令人目炫的烈焰,喷向他刚才所立处。如果他慢了一刹那,两人必定被烧成烤猪,危极险极。 他脚一沾地,倒抽了一口凉气骇然大惊。这瞬间,四客身后另一名高大的灰袖人,已像怒鹰般凌空下扑,外门兵刃金光闪闪的天王伞伸出了。 他灵台清明,知道危机又至,脚上用了全力,贴地斜移两丈。恍若电光一闪。 一声怪响。伞尖射出一蓬灰黑色的针雨,笼罩了他先前落脚的地面,占地约丈五方圆。 烈焰燃着了地面的草本,浓烟大起,火舌升腾。他就从烈火的外缘飞掠而过,去势如电射星飞,隐入茂林之中,三两闪便远出十余丈外。 “糟!单老前辈危矣!该死的崂山双奇。”他发出一声粗野的咒骂,向山下如飞而去。 四客率领所有的爪牙,循踪急迫。 “小芝。你怎知那两个家伙的底细?他们不是四客的随从?”他一面走一面问。 “我是从他的名号中发现危机,他们根本不是四客的随从。”姑娘说,似乎余悸犹在: “我是听单爷爷说的,单爷爷有朋友在铁差府卧底。半月前,毒龙就把派在武关漫天寨的四大金刚调来了。自从你大闹钦差府之后,毒龙发了狠,暗中派人把四大金刚与八大天王秘密调来,要全力对付你。这十二个功臻化境的巨寇。是毒龙派在五山十四寨中的领兵巨魁,钦差府的走狗中,只有毒龙的心腹爪牙才知道底细。至于人是何时到达的,卧底的人也不知其详。要不是我看出他们的兵刃有异,你我今天难逃大劫。” “我担心单老前辈,如果勾魂鬼手身旁,也暗布了金刚或天王……” “这倒不用担心,单爷爷精明得很。” “崂山双奇的口供,几乎坑了我们,我饶不了这两个混帐东西。”他恨恨地说,“这两个家伙,已经无可救药了。” “恐怕他们也不知道底细,怪他们不得。”芝姑娘说:“也许四客也不知这两个金刚的底细呢。” “火焰可喷三丈,伞中的毒针大概可及四丈左右,哼!我知道怎样可以对付他们了。” 地语气肯定地说“如果我所料不差这种霸道玩艺决难使用两次,安装也一定十分费事,只要一击落空我便可近身送他们上路了。快走,先看着单老前辈是否有险,再设法宰他们。 山脊上火舌冲天,没有人救火,树林浓烟弥漫,势成燎原不可收拾。 岭背的呐喊声已经沉寂,恶斗似已经结束。刚到达山腰,八荒神君已飞奔而下,看到他们立即向北挥手示意,同时向北急走。 两人不久便追上了,八荒神君不等他开口询问,苦笑道:“毒龙果然高明,哥儿,咱们栽了。” “老前辈,碰上了金刚?”他问。 “是天王,两个大王几乎把我这把老骨头拆了,他们的水火棍和夺魄天罗,任何人也无法抗拒;我老不死在鬼门关进出了两趟。”八荒神君懊丧地说:“有这些妖魔鬼怪在,咱们前途多艰。偷鸡不着蚀把米,咱们想引他们上钩,反而几乎进了他们的死亡陷阱,毒龙果然比咱们高明。总算不错,老不死出其不意偷袭,赚了两个。小老弟,你那边……” “碰上两个金刚,一个也没赚到。”他苦笑,“四客仍用他的笑脸攻势胡缠,缠得晚辈全无戒心,然后打发金刚急袭。如果不是小芝机警,一切都完了。过了前面的小山,晚辈要等他们。” “甚么?你……” “不宰掉几个走狗委实不甘心。”他恨恨地说:“他们已经追来了。哼!对付这些穷凶极恶的走狗,用不着死执武林道义,晚辈也决定偷袭。” “呵呵!你并不蠢呢,孺子可教,你得好好跟我老不死学几乎绝活,偷袭的技巧你得多练练。”八荒神君得意洋洋地说:“这处山坡妙极了,躲起来,宰后面的两个。记住后面的两个。分!先下去再上来。” 这处山坡的确很理想,坡顶是茂草,茅草高有三尺以上,一目了然,然后地势下倾急剧下落,如果以高速奔过坡顶,越过时如不止步,冲下去使止不住势了。茅草本身是滑的,不滑下坡底决不会停止,袭击后面的人,前面的人想回头数应十分困难、三人向下奔,然后沿足迹回到顶端,小心地并列分开来,往草中一伏,将茅草拨过掩位被压倒的茅草,严阵以待。 挟降魔杵的金刚首先追到,毫无顾忌地奔过十余丈草坡,在坡顶并未停留,沿三人留下的踪迹飞奔而下。 最后两个并肩飞掠的人,是四客和挟天王伞的金刚,主要首脑人物断后,正常得很。 真是天意,两个了不起的高手以为后面安全,忽略了一无遮掩的茅草坪。刚到达坡顶,身后一声狂笑,大劫临头,一切皆嫌晚了。 林彦重施那晚飞剑偷袭丧门恶煞詹龙的故技,飞剑取敌。 不同的是,那晚他在强敌的前面发剑,手法是反臂弹出,因为在假山洞中空间窄小。而这次他是从强敌的斜后方发剑,手法是掷出。他从小就苦练及远的长劲,一根本杖加上几个空的酒葫芦可以远掷出两百步左右,用树枝射击飞鸟,五十步内发则必中、这次他掷剑袭击,冷虹剑重心在后,力道不足剑会翻腾,计算不易,但剑竟然成直线飞行,轻的尖锋在前,二丈余空间一闪即至,端端正正插入挟天王伞的金刚左胁肋,尽偃而没,力道骇人听闻。 金刚距坡顶尚有八尺,“砰”一声像倒了一座山,然后向后滑,手脚可怖地抽搐。 右面,八荒神君的夺魂索在狂笑声中同时飞出,缠住了四客的脖子,凶猛的抽勒劲道,把四套的脖子几乎勒断,骨折喉破,也一声未出重重地摔倒,骨碌碌滚下坡去了。四客的艺业,比八荒神君高出甚多,糊糊涂涂了账。 “我的夺魂索!”八荒神君奔出叫。 芝姑娘从侧方跃出叫:“快走,索不要也罢。” 林彦奔上,拔回冷虹剑,拾起天王伞略一察看,冷笑道:“原来如此。把那姓翟的金刚也宰了,下去吧。” 下面的六个人听到上面的狂笑声,但已无法回头向上攀,直冲至坡底方能止步。 林彦出现在坡顶,哈哈大笑道:“你门追过头啦!犯了追踪者的大忌.你们等着,咱们来玩玩,这把天王伞很妙,里面的毒针已经重新装填妥当,看谁有幸带几枚回家补衣裳。” 他小心地向下走,八荒神君与艺姑娘后跟。下面的六个人眼睁睁注视着四客的尸体向下滑,惊得三魂出穴,五个走狗撒腿便跑。姓翟金刚没看见同伴跟下,再一看五个走狗一哄而散,而沉重的天王伞却在林彦手中,便知同伴凶多吉少以一比三,再不走就嫌晚啦!不由心中一寒,转身如飞而遁。 八荒神村从四客的尸体取回夺魂索,向林彦笑道:“论阴险机警,我老不死比你强;论豪气胆识,老不死甘拜下风。你把他们吓跑了,你真不怕那位金刚的喷火降魔杵?” “你看看这把天王伞,装填是十分不易的。”他将伞递过“喷火的机捩必定更复杂,前面须装引爆的火媒,杵内须注入掺青磷硝药的油液,得花多少工夫?这家伙急于追赶,必定无暇装填,他不跑才是傻瓜。” “你这种大胆假设的胆气,相当危险” “与胆气无关。”他说“要是不看了天王伞,晚辈也不敢冒险。追不造?” “追不及了,咱们走。宰了四客和一名金刚,咱们这次并未白来。虽然偷袭并不光彩,但老不死毫不惭愧。” 林彦砸毁了天王伞,三人觅路下山。 四客被杀的消息,当天就传遍了府城,走狗们人人自危,心惊肉跳寝食不安。钦差府警卫一再加强了,眼线的活动也更为活跃。可是一连十余天,林彦的消息如同石沉大海。音讯全无。 四客被杀的次日,一位丰神绝世的书生,出现在新丰镇南面的新丰原。他就是林彦,人是衣装,佛是金装。他像是脱胎换骨,完全不带丝毫江湖浪人味。同一期间,八荒神君也变成了衣着华丽的士绅,偕同使女打扮的艺姑娘,带了一只拜匣,施施然进入东乡富绅蒲五爷家。老人家的名帖上写着:渭南宁君甫拜。 蒲五爷不是个好东西,当了两届粮绅不但没破家,而目更富有。这说明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心黑手辣、临潼县的东乡最富裕,上面摊派的赋税,他狠下心私自加了三成,谁不愿意,必定有横祸飞灾。 蒲五爷在大厅接见这位邻县的不速之客宁爷,客气一番,五爷访问来意。老人家向使女芝姑娘挥手示意,使女将拜匣搁在桌上退至一旁。 “五爷请先过目,些许薄礼,尚请笑纳。”八荒神君含笑向拜匣伸手示意。 五爷揭开匣差,眼中放射出贪婪的光芒,讶然道:“宁老,你我素昧平生,如此重礼,敝下……” “五爷请收下再说。”八荒神君单刀直入开门见山:“不瞒五爷说,在下是有求而来。” 匣中有十两庄的元宝二十锭、那年头破家的人太多。逃家的壮丁更众,因此田地不值钱,三四两银子就可以买一亩地二百两银子,已经是重之又重的厚礼了。 “哦!宁老有何要事。但清明示。”五爷乐得笑不拢嘴:“只要我蒲五力所能逮,决不敢辞。” “其实并不是甚么大事。”八荒神君不慌不忙钓线渐渐放长“新丰原东面近冷口有一块地,听说是一个姓李的产业。” “哦!不错,他叫李朴。是在下的粮户,他的地原来真不少,有两百多亩原在东界,地属渭南,三年前卖掉了。目下还有这一面的一百三十亩地,人很能吃苦。” “今年他缴的赋……” “十成缴纳。当然,人人都在叫苦,他也不例外。” “五爷,不瞒你说,在下想买他这边的田。” “这个……恐怕他不会卖.”五爷眉心紧锁:“他这人很不好说话。” “在下已经在衙门里打听过了,他完粮并非全以麦子缴纳.” “不错,上面也很欢迎用银子折缴。李朴大概从前攒积了不少银子,所以每年皆用五成银子折缴。不过,今年好像有点不一样了,只用一成银子折缴。” “这表示他已经是罗掘俱尽,三年前卖掉的地所积下的钱,已经用光啦!五爷;明年他能缴得出来吗?如果地换了主人,是否可以十足缴纳呢?” “这个……”。 “五爷,今年秋赋不是要提前缴纳吗?” “是的,唉!催缴即将开征。这次恐怕有许多人过不了关。” 五爷忧心忡忡地说:“不但是提前开征,而且预加三成,老天,我这个粮细恐怕得坐牢了,哪一家不是仓中空空,以野菜充粮?” “呵呵!五爷大可放心,新丰原也叫常稔原,水旱常丰,不会缴不出来的。五爷,三天之内如果五爷能派人通知李朴,按额加征两成,在于当再以一百两银子孝敬。” “你……你的意思是……” “呵呵!当然不是真的要加他两成。在下只想让他焦急,他就会把地卖给在下了。” “不是真的那好办,不然会出人命的。” “呵呵!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在下不会令五爷为难。” “好,一言为定,明天在下就派人通知他。” “最好一天去两趟,连去三天以后的事,就不需五爷劳神了。” “宁老请放心,一定可以办妥。”五爷拍着胸膛保证。 “三天后,银子奉上,告辞。” 粮绅要整粮户,太简单了。通常,衙门是不过问粮绅的事的,完粮不足额,唯粮绅是问,因此那些狠不下心的粮绅,倒定了大楣,上压下抗,破家是意料中的事。那时,粮绅和甲首都是摊派的,三两年一换轮到派定的人,无不哭哭啼啼着大祸临头。这种政府不直接向农民征粮,委由粮绅代办的制度一直维持到清末,随着家天下帝国王权的毁灭而瓦解。 李朴的家,是一座两进的回合院大宅,毫不起眼。屋前是打麦场,四周果木围绕。东面靠冷溪的土丘上,长了一株高大的白杨,远在五里外就可看到,风一吹,掌大的树叶啪啪啪啦响,两里外也可以听到。半里外,小径分东西,东至渭南,西北至新丰镇约五里地。 日色近午,林彦手摇把扇,微笑着踏入晒麦场。迎接他的,是一个七八岁眉清目秀的粗壮小娃娃。手中捧了一只羽毛未丰满的苍鹰,带了两头大黄犬,友善地欢迎来客。两头大黄犬虽含有敌意,但在小娃娃的安抚下并未发威。 “小弟弟,你好,能讨杯茶解渴吗?”他含笑问。 “大叔请屋里坐。”小娃娃很有礼貌地说:“我们家喝的是凉茶,不知道大叔吃不吃得惯。” 大门出现一位一团和气的精壮中年人,含笑招呼:“稀客,公子爷进来坐。” 小娃娃将鹰放上门外的鹰架,跟入喜孜孜地替客人奉上一杯凉菜,小小年纪,已知道迎客应对,可知道定是很有教养的家庭。大厅中设备简单,传统老式的桌椅,中间是神案,右壁是一幅画,左面是四张条幅,分别写着一些处世格言。中年人肃客人座,相当客气。 他接过茶向小娃娃道谢,然后向中年人笑道:“小生娃林,洛阳人氏打扰兄台了。尊府南面的小村是何地名?这一带二十来里的平原,收成还好吧?” “还好还好,但比往年要差一些好久没下雨,河都快涸了。”中年人苦笑“这里叫丰村,全村连舍下算上还不到二十户人家。敝姓李,刚从地里回来,公子爷来得巧,就在会下便饭请不要客气!这里很少外客,林公子来此……” “李宪,小生是来找鸿门遗址的。”他道出来意。 “呵呵!公子该到新丰镇去找,就在镇西不远、这里古称新丰原,距鸿门远得很呢?” 内堂踱出一位年约花甲的村夫,穿一件打了补丁的褐衫,中等身材,双手持长,须眉仍然黑漆发亮,一双者眼依然黑白分明,含笑入厅间“逸儿,那儿来的客人?” 林彦离座行礼,笑道:“小生姓林,来自河南府打扰尊府,老伯海涵。” “林公子请坐。”主人客气地说:“老汉李如松,世居丰村那是小犬李逸,小孙李虹。 舍下原在本地薄有田产,可是近年来家道中落,只剩下溪西岸百十亩地了。” “日子不好过,是吗?”他问。 “还过得去,庄稼汉只间耕耘,与世无争,只要肚子不饥,日子还是易过的。” “哦!老伯刚才说近年来家道中落,是不是指自从梁税监……” “呵呵!很抱歉,乡野老农,不谈稼穑以外的事。”李如松打断他的话:“林公子在学吗?游学?” “是的,在伊洛书院就读,附学生。谢谢老伯款待,告辞了。” “即将午膳,公子……” “小生与人尚有约会,不再打扰了,盛情心领,谢谢。”他起身告辞。 门外,李如松目送他远去的身影,向李逸说:“儿子,你看出有甚么不对吗?” “爹,这里没有甚么可看的。”李逸冷静地说:“他从新丰镇来,不会不知道鸿门在那一方向。” “依你的猜测……” “是探道的。李逸语气肯定:“但他的神态和平安祥,决不是爹早年的仇家。至于他所为何来,就不是儿子所能知道的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这几天,我们小心些就是,你们必须克制自已,不要将忧虑的事告诉你母亲和妻子,为了生活,她们的忧虑已经够多了。” 一连三天,粮绅与甲首派来催告的人来来去去,李如松父子不但疲于奔命,而且忧心如焚,田地里的活计,几乎全丢下无法照应。 第四天破晓的前片刻,守门的两头黄犬发出狂吠,猛扑掠入晒麦场的一个黑影。黑影来得太快了,两犬平时警觉心甚高,陌生人到了十里外便难逃他们的嗅觉和听觉,但黑影是采直线掠而至。两犬在黑影已冲入晒麦场,方来得及扑出。 黑影手一伸,左点右敲,奇准地敲中两犬的鼻梁骨,力道恰到好处,应手昏厥。 院子四人影疾升,李逸悄然登上前进的屋顶,伏身急射,匿伏在瓦垄间,注视着来客的一举一动。 黑影知道不会有人出面拦截,大胆地飘越院墙,三两闪便到了厅门外,火摺子一晃,点燃了带来的火把,火光熊熊,倏然伸向明窗。 李逸忍无可忍,不出面就得任由住宅遭火德星君光顾啦! 蓦地飘身而下,半空中左手疾扬。 黑影似已料到对方被迫出而护屋,火把将近明窗,突然放手回身疾射,大喝一声,迎着尚未落地的李逸就是一掌。自丢掉火把至贴身出掌,快逾电光石火,快得令人目眩。丢落的火把被暗器击中尚未着地,掌已经与李逸接触,快得令李逸转念的工夫也没抓住,像是鬼魅幻形。 “扑!”右肩挨了一掌。“啪!”左肩也挨了一击。双手都难以举起。发射暗器的力道已矣。 黑影见好即收,两三起落便已越过院墙走了。 李遍在双肩被击中时,双手失去活动能力以为自己完了,但一转念间,双手的知觉神奇地恢复过来,不假思索地急起直追。他只知对方身材高大,黑劲装黑巾蒙面,出了院墙,身法似乎并不怎么快,因此不能不追,必须追到这位不速之客问清来意,侵入放火太过恶毒,不弄清底细怎能放心。 一阵好追,追过麦地,追上至新丰的小径,黑影的身法始终保持五丈左右,想拉近不是易事。看看天色发白他急啦,猛地强提真气,全力狂追。 四丈、三丈……快追上了。 不妙,黑影向左一折,越野而走、百十步外是一座不小的灌木丛。就在他向前飞跃,将发射暗器的刹那间,黑影的身形突然加快,眨眼间便拉远了两丈左右,两起落便消失在灌木丛中,枝叶声指出黑影所走的方向。他不敢追入,一咬牙,向右一绕,要从侧方截住黑影。 到了灌木丛的侧方,短草坪中站着两个黑影,一高一矮的,高的黑影招手说:“少魔君,过来谈谈。” 他骇然一震,讶然间:“你……你是……” “呵呵!老朽单仲秋。记得天南一剑高华峰吗?他叫咱们来的。” “哦!原来是八荒神君单前辈,失敬失敬.” 李家一无动静,全宅沉寂,外表着不出异状,但暗中伏流激荡、日上三竿,追人的李逸始终不见返回,李如松一家老少的心情,再也无法平静下来。 已牌初,老人家手握着短木杖,向在堂屋里发愁的老伴和媳妇沉声说:“紧守门户,我出去打听打听。” 院门外的小孙突然叫:“爷爷那姓林的书生又来了,一个人来的。” 老人家抢出院门外,林彦正背着手踱入晒麦场,笑容满面,远远地便含笑高叫:“李老伯,再次造访打扰,恕罪恕罪。” 老人家心中一动,迎出冷冷一笑道:“阁下,这几天舍下怕遭遇的变故,必是出于阁下之赐了。” “呵呵!要不如此,老前辈今天不会说出这种话来,对不对?”他抱拳行礼,“在下不是书生,老前辈也不是真正的庄稼汉,庄稼汉不会将一个书生称为阁下。” “你胡说些什么?” “老前辈,隐世的滋味如何?” “你……” “这些地,还能守多久,晚辈专诚为老前辈分忧,幸勿拒人于千里外。”他诚恳地说: “老前辈,这种天天担心失去田地,日虑破家的日子,还要过多久呢?” 院门踱出一个老太婆,年青的少妇挽着小娃娃,神色肃穆徐徐走近。 “你到底是谁叫你来的?高姓大名?”李如松沉声问。 “晚辈林彦。” “刺客林彦?”李如松大惊:“你……你为何而来?” “年轻人,我儿目下何在?”老太婆问,神色不友好。 “老奶奶,令郎目下无恙,以后,那就很难说了。” “尊驾之意……” “令郎安全与否,全在尊夫一念之间。” “你威胁老夫吧?”李如松冷冷地问。 “晚辈决无此意。”他欠身笑答。 “那……说你的来意。” “向老前辈学暗器,以对付毒龙和他的众爪牙。”他朗声说:“毒龙之所以有今天的局面,老前辈与那些自鸣清高的侠义名宿该负完全责任。既然老前辈不愿挺公而出仗义除暴安良,那就该将绝学传给敢挺身而出的人,这要来不算过份吧?” 你……” “梁剥皮不死,陕西荼毒不止。老前辈已经眼看地散家破,难道仍然无动于衷?你守着你的田地。闭上作的眼睛,就不敢睁开眼看看邻居的惨象,不愿嗅嗅四周的血腥,你……” “住口!你给我滚!” “滚就滚,忠言逆耳,反正你千手已是个死人……” “什么?你小子……” “别骂别骂,你就是听不进老实话。”他轻松地说.“你还能活多久?把你的绝学带进坟墓吧?7反正体现在不用,与死掉又有什么两样?老实说,你千手没有什么了不起,你那两手绝活大概也浪得虚名骗人而已,排不上用场所以不敢不躲起来……” “闭嘴!你……你敢说老夫浪得虚名?” “不是吗?晚辈领教过毒龙的龙须针,那才算得是暗器之王.你……除非你能露两手让晚辈心服,不然晚辈还不屑向你学那些二流暗器呢!” 摸清了对方的底,一切尽在掌握中。千手被激将法激得肚子冒烟,怒声说:“小子,你要向老夫挑战?” “算了算了,晚辈忙得很呢……” “你恐怕走不了。”千手阴森森地说。 “走不了?令郎的那几手二流暗器,晚辈见识过了、老前辈老了,难道会比分郎高明?” “你可以试试看。”千手语气益冷:“老夫给你一纵的机会,准备。” “老前辈之意……” “老夫要用暗器杀你,准备了。” “慢来慢来。”他的神情更为轻松“如果你失手打死我,你有得哭了,令郎也将……” “老头子!”老太婆焦急地叫。 “饶这牙尖嘴利的小子不得。”千手怒叫:“他把老夫骂惨了,老夫要他知道千手的绰号不是白叫的他将……” “好了好了,也许你真的很了不起。真的是大名鼎鼎的暗器之王……” “过去老夫是暗器之王,现在仍然是暗器之王,将来也是暗器之王。” “晚辈存疑,除非老前辈露两手……” “老夫正准备让你死得瞑目。” “这样吧,你先让我开开眼界,如何?” “你是说……” “在三丈圆径内,晚辈用三种物件让老前辈袭击,老前辈不许离开两尺之地。如果三击全中,晚辈即让令郎平安返家,再任由老前辈处治。如果有一不中,老前辈将绝学相授,让晚辈去对付毒龙,如何?当然令郎也可返家。” “好,老夫答应你。” 他微笑着拾起一段枯枝,煞有介事地划了一个两尺圆圈,再在三丈外划一条线,说: “晚辈不是外行,暗器愈小愈难打。 老奶奶可否借三枚缝衣针一用?” 老奶奶脸有喜色,吩咐媳妇去取针。针取来了,是三枚普通的缝衣针,长有寸余,粗亦有半分左右,他接过针说声谢谢,站在线后说:“老前辈准备好了没有?” “老夫随时都……” 他突然将那一枚针向后一丢;针刚越过肩上方,电芒一闪即至,叮一声轻鸣,针被一枚制钱射得断成两段、这瞬间,第二枚针已在身侧掉落。又是一声脆响,针在距地面三寸处,被飞蝗石击碎了。 “利害利害!”他悚然地说,这怎么可能? “怎不丢第三枚针?你可以贴肩丢至身后呀!”千手催促。 “等一等、”他说,离开了地下的线,走近小娃娃,牵了小娃娃的手笑道:“小弟弟。 你爷爷很厉害,你得帮我一帮。 “你就帮帮他吧!”老太婆说。 他一面走向先前的位置,一面拔了一根须发,穿上针眼将小娃娃推至身前,手放在小娃娃的项门上,针徐徐滑下,娃娃的前额,慢慢下降至鼻准、鼻尖、上唇…… “发暗器呀!老前辈,看得见钉吧?”他叫。 干手先是吹胡子瞪眼睛,然后抹抹胡子怪叫:“你这工于心计的浑球!骗子!流氓!去你的!你赢了。” “哈哈哈哈……”连小娃娃也开怀大笑了。 林彦出身下拜,说:“晚辈奉天南一剑高老前辈之命,恳求老前辈为陕西无告的百姓尽一分心力好吗?” 千手挽起了他,苦笑道:“哥儿,老朽惭愧。” 屋东小丘上的巨大白杨树下出现李逸的身影,大叫道:“爹,八荒神君与四海游龙的孙女芝姑娘在此,问爹肯不肯赏他们一顿酒菜呢!” “单老贼!八成儿是你这老狐狸出的鬼点子,滚下来吧!” 千手笑骂。 “别冤枉好人。”八荒神君在树后闪出说:“那个姓林的小子比我老不死的更狐狸,这件事与我无关。’一众老小在厅堂就座,由于有芝姑娘在,老奶奶与媳妇也在座相陪。客套毕,千手向林彦说:“哥儿,练暗器不是三天两天的工夫便可急就章速成的,那需要大恒心大毅力的长期苦练方克有成。首先,我得知道你的手掌指腕肘的力道如何,你练过暗器吗?” “晚辈没练过,只是自幼喜用树枝射鸟雀,三十步内十发七中,投掷木棍,可远及两百步内。”他谦虚地说:“老前辈的手法神乎其神,晚辈恐怕要令老前辈失望。晚辈自问不缺大恒心大毅力,只是生性愚鲁……” “有大恒心大毅力,事无不成。只要肯苦练,成就可期。 暗器之道,其实并无太多的困难,除了预测人的心意需要经验之外,其他便是多练多体会。”老人家取过神案旁一盘特制的茶具,又说:“老朽喜饮特制的保健药茶,你仔细看。” 杯是大肚小口杯,高约三寸,口小仅五分。壶高尺二,可容三升,壶嘴圆径五分。老人家将杯放在脚旁,站起用三个手指拈起壶与肩齐,壶口一倾,褐黑色的液体从壶嘴流出成串准确地注入小仅五分的杯口,没有一星液体溅出杯口,那一条茶柱像是活的蛇,巧妙地钻入杯口。 “哥儿,你能办得到吗?”千手问。 林彦摇摇头,苦笑道“难难难,几乎是不可能的。” “这就是工夫,不是技巧,而是熟练,你明白我的意思?” 千手正色说:“发射暗器的道理相同,熟了之后,你就可以收发由心.神到器到,用神意来指挥暗器,用技巧指挥那是下乘。” 午膳后,千手带他进入后堂秘室,试了他的内力拳脚之后,取出一只破旧的檀木匣,揭开盖,匣内却是以丝绒为匣垫,以玉版为匣壁的妙品,里面琳琅满目,全是些稀奇古怪的精巧暗器,从小巧的可折向的飞钱,至大型的百瓣梭由形如活物的蝴蝶镖,到可发异啸的天雷钻。应有尽有,其中赫然有毒龙使用的龙须针。 “内功的火候即使精纯,也难抗拒可破气功的歹毒暗器.” 千手郑重地说:“用普通的木石,也可以击毙内功清纯的人,问题是你必须功力比对方深厚些。这就是所谓摘叶飞花也可伤人的道理。孩子,你修为之深,大出老朽意料之外,天资也超人一等。随我练吧,不要练那些巧妙的、打造不易的唬人东西,只知道用法就成了。”——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十八章 兰宫幻境 一月后,西关外的七柳庄.这是至汉中大道的小村,庄口一列七株大柳树,每株柳树皆粗约三人合抱。出庄小径与官道会合处,建了一座茶亭,两侧是一排粗约合抱的五株大槐树。 近午时分酷阳如火,道上甚少行旅、茶亭内也没有人,人全散处在槐树下歇脚,睡睡午觉聊聊天,等中后再动身赶路。 有些人在进食。一碗茶水两个烙饼或杠子馍,就可打发一餐,最多加上几瓣大蒜和一把五香豆,过日子真不容易。 这里到西关还有七八里,所以歇脚的人都不是远道旅客。 林彦和芝姑娘扮成一双苦哈哈兄弟,穿了褐衣染了手脸,各人带了一个大包裹,相偎躺在一株槐树下假寐。右面另一株槐树下,半躺着一位串乡的卖油郎,油担搁在一旁,铜锣报君知搁在怀里。一旁是一个货郎,背柜里的货物包罗万象,货郎鼓括在衣领上,翘起二郎腿正在津津有味啃光饼。两名挑大打扮的人,也在大吃杠子馍。 “小芝,该到何处去找单老爷子?”林彦向芝姑娘低声问。 八荒神君次日便离开了李家,一月来音讯全无.“谁知道呢?”小芝说:“他老人家像个无主孤魂,你不想找他他就现身,真要找他却不知荡到那一层地狱去了。要不,我们去找铁胆郎君。” “不,不能去找他们。”他坚决地拒绝:“那些人反对行刺梁剥皮,不知是何居心,找他们不啻自捆手脚。” “那……怎办?打算进钦差府?” “钦差府真不能进去了,即使是大白天,光搜凌云楼也得花一天工夫,谁知道奸阉躲在哪间秘室里呢?咱们唯一可做的事,是等他出来收拾他。” 邻树下的货郎舔光了手上的饼屑,向卖油郎说:“老兄,从哪座村庄来?生意怎样?” “从月湾村来。别提啦;生意难做,大半天。只卖了半斤香油,两斤醋,半钵子芝麻酱,连本带利不够一天伙食钱,见了鬼了,那鬼村窝囊得一穷二白啦!”卖油郎大发牢骚吐苦水:“你呢?大闺女的生意好赚头哪!” “针线的生意远不错,要补的衣裤太多啦!喂!你听说了没有?”货郎放低声音问。 “听说甚么?变天了吗?”卖油郎半开玩笑半嘲弄地问。 “听说刺客林彦真到山西去了,有人在山西绛州看到他,难怪走狗们喜气洋洋往外放了。” “见鬼!前一阵子说林疯子被走狗们杀了,这时候又谣传他到了山西,谁说的?狗屁! 告诉你,他是死不了的,他也不会丢下咱们陕西的苦哈哈一走了之的,你放心好了,梁剥皮不死他是不会走的。” “喂!老兄,你说的林疯子是谁呀?”林彦好奇地问。 “喝!你真是孤陋寡闻。”卖油郎得意地答:“他就是刺客林彦,咱们说他是英雄好汉,有些人却说他是疯于,说是疯子才会不知死活行刺梁剥皮。” “他也许真是疯子呢。”他怪笑着说。 “天下间多几个这种疯子,那就没有妖魔鬼怪横行啦!你说是不是?” 东北方向蹄声震耳,两名军官带了四十余名盔甲鲜明的骑军,神气地飞驰而来。领先那位将爷高身材,鹰目高颧,唇薄无肉,留了鼠须,佩了雁翎刀,高坐雕鞍顾盼自雄,一脸阴险桀骛相。 所有的人,死死地瞪着这些骑军,脸上有怨毒的表情,卖货郎呸一声吐了一口唾沫,哼了一声。 骑军过去了,官道上尘埃滚滚。 “这狗东西!”卖油郎恨恨地咒骂。 “那狗东西是谁?”林彦问。 “乐千户乐纲。”卖油郎说:“梁剥皮亲卫军的千户长。这畜生对清乡有特殊的爱好,梁剥皮要举行清乡,都是叫这畜生做刽子手,如果我能弄到他,我就可以发大财。” “你会发财?” “他的肉可以卖二十两银子一斤,甚至更多些,你替我算算好了。” 一名挑夫突然长身而起,冷笑道:“你这狗东西可恶!你将生死两难。” “拒捕者格杀勿论。”另一名挑夫大吼,从箩担里拔出一把单刀奔出:“造谣中伤侮辱钦差,所有的人都不许走。” 除了林彦和姑娘,其他的人惊恐地向七柳庄逃命。有刀的挑夫一个箭步,赶上了卖油郎,刀背一顺敲向卖油郎的后腿。身旁突然多了一个人,是林彦,一把扣住了挑夫的右肘,刀敲不下去。 “在下正要找你讨口供,你认命啦!”林彦说。 挑夫半边身子发麻,凶睛怒突,大叫道:“我是督税署的密探,你好大的胆子……” “走狗一个,你神气甚么?安静些,阁下。”林彦笑着说,动手拉脱对方的双肩关节。 芝姑娘可没有他那么有耐心好说话,她扑向另一名挑夫,先给了对方两耳光,再两脚把对方踢翻摆平然后揪住衣领将人拖起,又是两记阴阳耳光。一阵快速可怕的打击记记落实,狗腿子已是半条命,满口流血只能哼哼哈哈,被她拖死狗似的拖回树下一脚踏住耳门,脑袋动不了啦! 林彦也把人拖到,丢在地下说:“现在,乖乖地招来。你的同伴已昏迷不醒,等会儿再拷问他。你两人的口供如果不一样,那么,你两人都得死。” 卖货郎站得远远地,不敢过来。卖油郎躺在地上,吓软啦。他们的生财家当都留在树下,知道危险已过,也不想逃命了。 “首先,报出你的身份,你真是督税署的密探?”林彦冷笑的着问。 “我……我……” “你尽可以胡说八道,反正命是你的。” “我……我是亲卫军的……的旗手,奉……奉命担任沿路防奸的暗谍。”挑夫乖乖吐实。 “防什么好?此地又不是战场,你在说谎。” “我怎敢说谎?老天!”旗手恐惧地分辨:“大军已发,怕余御史的人追踪,所以……” “妙极了,你们这些吃皇粮喝民脂民膏的官兵,不到关外去打鞑子,反而把朝廷派来的御史当奸来防,真是反了,难怪天下大乱。余御史为何要追踪你们?” “他会多管闲事,会抬出身份来阻止清乡。” “原来如此。你是说,乐千户带人清乡去了?清哪一个乡?” “我只知眉县出了乱子,钦差已颁下严令克期清乡。” “乐千户就带那么几个人,能清乡?” “大军已在三天前午夜出发,全是骑军,目下恐怕已完成合围。乐千户这时前往,用意就是让余御史钉住他,即使御史府的人能跟得上他,也来不及制止清乡行动了,因为乐千户一到,清乡该已发动半天以上了。” 卖油郎畏畏缩缩地走近,吞吞吐吐地说:“壮士,如果这恶贼的话是真,梁剥皮恐怕已经早一天秘密动身了。依惯例,清乡的发动令,梁剥皮从不假手他人,他要自己亲自下令,以便看杀人为乐。老天爷,这次清乡不知要枉死多少人。苍天已收回拯救众生的慈悲之手,将会有上千上万的生灵遭受涂炭……” 林彦不听其他的话,只重视梁剥皮已早一天秘密动身的事,向姑娘说:“灭口,走!” 两人匆匆向西奔,林彦一面走一面说:“找坐骑,我们要昼夜兼程赶上梁剥皮,这恶贼终于出来了,真是天意。小芝,你吃得了苦吗?如果你……” “你别想遣走我。”姑娘郑重地说:“在马背上昼夜兼程,我为何受不了?” “我估计沿途还有不少眼线,也有高手拦截……” “不管怎样,你都会定了是不是?” “对。唉!有单老前辈在,该多好?他老人家地头熟,或许可以带我们抄捷径到前面去等呢!” “这里到眉县,官道是最近的路,没有捷径可抄。”姑娘说:“左面是山右面是水,只有一条路可走。” “沿途避免停留,不要被三五个小走狗缠住,知道吗?你必须克制见走狗就杀的冲动。” “我一切听你的,不要再唠叨好不好?”姑娘撅起小嘴白了他一眼,眼中有笑意。 两人在村中买了坐骑,带了水和干粮,马不停蹄向西追。 坐骑很蹩脚,但一个时辰后,便追上了乐千户。林彦不愿冒险超越,以免引起官兵的疑心。偏偏乐千户有意吸引余御史的注意,并不急于赶路,把两人急得五内冒烟,却又无可奈何。 入暮时分,他们进入眉县。糟了!全城戒严,以西的道路由眉县的巡检与民壮封锁了,没有特别通行证任何人也不许西行。 “先落店,晚间偷越城关,用腿赶路。”林彦向姑娘说:“苦了两条腿,你受得了吧?” “我不怕,不必替我担心。”姑娘拍着胸膛说。 两人牵了坐骑,沿东大街找客店。晚霞满天,街上行人摩肩接踵往来不绝,每个人脸上都有惊惶的表情,似乎这座县城将有祸事了。 一个衣着褴褛的中年人,匆匆跟上走在后面的林彦,在越过坐骑接近他身后的瞬间,他耳中听到细如蚊纳,但入耳清晰的语音:“在下不知尊驾是何来路,你两人的化装易容术破绽甚多,最少有三个不知用意的人盯你们的梢,小心了,千万不要回头瞧,在下不想受牵连。” 前行十余步,他赶上小艺低声说:“小心了,有几个人盯在后面。刚才有人用传音入密绝技向我提出警告,恐怕我们已落在走狗们的监视下了。” “哎唷,大哥……’,“不要惊惶。在高手赶到之前,我们是平安的。” “我们怎办”姑娘问。 “按计行事,天黑以后出城,先找客店,填饱肚子等候天黑。” “如果落店,有人来查……” “放心啦!不要小看了这些走狗,上次终南之谋,就可看出毒龙不是一个四肢发达心智不全的人。”他深具自信地说:“我猜想他们已发现我的真正身份了,在高手未赶到之前,来查店不是打草惊蛇吗?查店能查出甚么呢?” 进入扈邑老店,两人要了一间上房,叫来了晚膳,已是掌灯时分。食毕,姑娘入内间洗漱,门外突然响起叩门声。他闪在门侧;问:“什么人?’,“大爷,有客人求见。”是店伙的声音。 他一怔,刚到此地,怎会有客人?他戒备着拉开房门,又是一怔,一位年约十二三,清秀俏巧的双髻小侍女,捧着一只漆金大红拜匣,笑盈盈地问:“是林爷爷吧?家主人有请,请随小婢前往相见。” 店伙转身走了,他讶然问:“贵主人是谁?在何处……” “在西院上房,见面便知,爷台身在虎穴,须及早为谋,家主人正在恭候。”侍女说完,转身沿走廊盈盈举步。 怪,他似乎失去了自制,身不由己,随着侍女举步。内间里恰好出来了小芝,看到他的背影刚消失在门侧,房门大开,她不知有何变故,奔出急叫:“大哥……” “砰”一声大震,左面的小窗突然崩坍,人影扑入。她知道不妙,本能地扭身双手齐扬,一串制钱破空而飞,用上了满天花雨洒金钱手法。这是千手教给她的防身暗器,在李家逗留一月,她也获得不少好处。 破窗而入的四个青衣大汉,一个也未能幸免,狂叫着重重地栽倒。 她飞快地抓起尚未解开的两个大包里,冲出房门。 “大哥!”她发狂般尖叫,心中大乱。 “恶贼们到了,还不快走?”一个奔入院子的褐衣人急叫:“从西院走,快!” 她已无暇多想,随着褐衣人钻入西院。身后。大批高手逢拥而入,捉刺客的呐喊声震耳欲聋。 林彦的江湖经验的确太差,毫无戒心地与小侍女交谈,不知拜匣中有鬼,泄出的迷魂药物十分霸道,更未料到小侍女说话的音调有鬼,迷迷糊糊跟着小侍女走向西院,一脚跨入院门,鼻中嗅入一丝如兰幽香,便被一个黑影一指点中脑户穴,跌入软玉温香中失去知觉。当那一丝如兰幽香入鼻的刹那间,蓦地神智一震.他想起了些什么,却又不知到底想起的是什么,反正那是一种令他突生警兆的东西,本能地运起多年来不断苦练的玄阴真气保护自己,可是已晚了一刹那,气机刚动,脑户穴换了一拳。 昏昏沉沉中.突觉脸颊一热,有物触摸他的脸颊,神智突然清明,耳中突然听到急促的呼叫:“芳姐,快去请小姐来,这人的身躯怎么愈来愈冷了?” 他虎目徐张.首先入目的是一只莹洁的手掌,按在他的脸颊上,手的主人是一位明艳照人的姑娘,正转脸望向房门口,向门旁的另一名少女发话。鼻中,兰香沁人心脾。 他的记忆终于鲜明了,不错,好熟悉的兰花香。追逐四海游龙的马车;抢劫石和尚救小艺后追逐的黑影;偷渡城关后与他交手的女人;葛老人屋前的恶斗;北关外救西川三雄,与他较量的怪人赵兄……怪人赵兄曾经帮助过他,也曾经警告过他。 他心中悚然,重新闭上双目。因为他也记起了昏厥前的一刹那,所嗅到的一丝兰花香,同时发觉浑身发软,大事不妙。他沉着地装睡,仍然默运玄阴真气。真得感谢荣叔传授给他的玄阴真气绝学,气机一动,如果自己不有意停止,气机便不会自行停止作用.生生不息在体内运行,不绝如缕却又能抗拒外加的压力。他能够早早苏醒,原因在此。 “制了手脚软穴.气血缓流,身子当然发冷,你慌什么?” 门旁的侍女芳姐说,并未走近:“小姐在会客呢,不能去打扰她。” 手离开他的脸颊,侍女向芳姐走去,问:“是什么客人? 小姐不是从不接见外宾吧?” “老爷与宫主带了所有的人在府城逗留,听说月来毫无所成,宫里只有小姐在,怎能不接见宾客?”芳姐一面说,一面出房:“是什么人不知道;一男一女。” 他心中疑云大起,什么人自称宫主?这位小姐把他捉来有何用意? 侍女走近妆台,细心地将银灯挑亮了些。 他已查出被制的穴道:双肩并双环跳,用的是软手法。制穴人相当高明,力道在软与昏之间,不轻不重恰到好处。他默运真气,用上了真气攻穴术。 他听到掩门声,侍女出去了,房中只有他一个人啦!穴道一解,他挺身而起,吃了一惊,发觉自己的衣裤全换了新品,脚上光光,身上盖了一床兰香扑鼻的绣兰锦装,睡在温暖柔软的华丽牙床上。身上的水湖绿博施是缎制的,贴在身上舒适无比。房中的布置雅洁脱俗,从梳妆台的华丽摆设,便知他正处身在大闺女的香闺内。 他滑下床,妙,一双新快靴和布袜正在床前。如果没有鞋袜,活动多不方便?靴好像小了一些,但仍感舒适。他系好靴,猫似的溜出房外。 好高大的楼房,他发觉处身在二楼上,甬道中有两盏宫灯,光度明亮。可是,他发觉楼上似乎没有人,与那晚暗入钦差府袭击凌云楼的情景相同,人都躲到何处去了? 好不容易找到楼门,拉开一条缝,便听到下面有隐隐人声。他提高警觉,悄然到了楼下右侧的花厅,闪在窗下以指甲轻轻戳破一个小孔向内瞧。 里面有两个人,主位是一位明艳照人、美得令人心跳的盛装少女。瓜子脸娇中带俏,那双令人想做梦的钻石明眸,在灯光下十分动人。水湖绿衫裙,宝蓝色坎肩珠串流苏,小蛮腰的佩剑装饰华丽,三丫髻用珠花环给住,代表闺中少女身份,脸有怒容,在清丽明艳中略带五分威严。两位侍女左右分立,都佩了剑。 客位坐着一男一女,男的粗壮如熊,女的是貌美如花的青春少妇,绿劲装显得曲线玲珑。 “咦!他们竟然在此?”他讶然自语。 两个男女都是老相好,死对头。男的是门神吕蒙,霸王鞭挟在胁下,江南四霸天的老大,禁不起他一击的银样蜡抢头。女的是销魂绿姑,安阳桥头曾有一面之缘。 销魂绿姑脸上也有怒意,离座冷冷说:“姑娘真要坚持不肯相助吗?” “抱歉,家父母不在,本姑娘不过问任何事。”美少女也冷冷地答。 “那么,本姑娘即回去禀明杨总管要他带人来这一带搜查……” “那么,后果你们自行负责。”少女不悦地说:“本姑娘已经明白地告诉你们了,本宫的人皆不在家,绝无本宫的人在县城闹事。” “本姑娘与吕护卫亲眼看到有人背着人出城,追到这附近才失去踪迹,四个娇小的身影分明是女流之辈……” “你走吧,绿姑,大概你是见了鬼了。”少女下逐客令,离座而起,神色不友好。 “好,本姑娘立即回去向杨总管禀明经过.带人前来……” “你永远没有向主子禀报的机会了。”少女冷笑着说,粉脸上杀机怒涌。 “你……你是说……”销魂绿姑向外退,脸色大变。 “上林苑绿苑兰宫.由不得你们任意来去。” “什么,令尊……” “你们自尽好了.本姑娘不想动手。”少女抢着说,举手一浑。两侍女左右一分.倏然撤剑。 销魂绿姑大骇,向厅口飞纵.急叫:“萧……啊……” 惨号声摇曳,一名侍女飞剑遥击,锋尖无情地锲入销魂绿姑的背心,锋尖直透前胸,力道惊人。 门神吕蒙大吼一声,霸王鞭向少女的小蛮腰猛砸,吼道:“好恶毒的小女人。” 少女侧飘八尺,快得令人目眩,纤手一伸.宝光四射的长剑出鞘斜指,脸上的笑容更冷,剑突发龙吟.恰好迎住变招跟到的门神吕蒙,霸王鞭斜扫而至,她的剑幻化一道奇异的淡虹,在鞭前斜掠、回转、冲刺,避招反击一气呵成,轻灵飘逸妙到额毫,那巧妙的一旋,不但鞭招错方位,门神的左半身空门大开露出空隙死角,任由剑虹长驱直入。 少女掠出八尺外.缓缓收剑入鞘,冷酷地说:“埋了他们。 开放兰宫,任何人闯入.毙了,决不容许活的人逃出绿苑兰宫。” 门神的左肋开了一个剑孔,直抵心坎要害,身形略一停顿,然后摇晃着挫倒,倒下时仍死死抓住霸王鞭。两位侍女一人拖一具尸体,消失在门外。 “窗外的高人,为何不入厅抢救你的同伴?”少女向明窗冷冷地说:“你已经听到本姑娘的话了,如果妄想逃出兰宫.快断了这侥幸的坏念头,那不会有好处的,防守绿苑兰宫的四孤四魂并未前往西安呢,任何高手也难逃出他们手下,不信你可以试试。但最好别试,他们的杀人手段,是相当残忍的。” 林彦离开窗口,故意放重脚步,绕至厅门泰然步入,抱拳行礼笑道:“姑娘耳目之锐敏,在下万分佩服。” 少女一怔,大感意外,讶然脱口叫:“咦!你……你是怎样来的?谁替你服解药解穴道?” “在下自行醒来的……” “我不信。晤!恐怕本宫出了吃里扒外意欲叛逃的人了。” “姑娘料错了,在下的确是自行醒来,用真气解穴找来的。”他在丈外止步,笑容可掬说:“姑娘杀了钦差府的走狗,不怕惹火烧身吧?” “本姑娘担待得起。” “在下林彦,姑娘想必已经知道了,可否请教姑娘尊姓? 用迷香将在下掳来,不知有何见教?” 两名侍女出现在厅口,脸色惊恐万状,是照料他的那两位侍女。 “贱妾姓……姓乐,名婉。”少女的脸上绽起醉人的微笑,态度转变得亲呢友好:“林大侠,请坐,你真想知道贱妾将你请来的用意?坐啦!客气什么?” 他从容谢坐,说:“是的,尚请见告。”’乐婉在他的左首落坐,中间隔了一座茶几。 “快奉茶。”乐婉向惊惶的侍女下令,转向他温婉地说:“你一进城,便被走狗们发现了,我怕你大意,想出面相请,又怕你误会,所以出此下策,请恕罪。” “姑娘的安排的确巧妙,在下做梦也没料想到小侍女的拜匣有神通。” “这叫做君子可欺以其方。”乐婉笑道:“也证明你心胸坦荡,但也不够机警。防人之心不可无,这是江湖人的金科玉律,林大侠以为然否?” “承教承教。乐姑娘可否让在下换回衣着……” “林大侠,这是家父的衣衫,穿在你身上,平添三分飘逸潇洒的风采。”乐婉笑盈盈的凝视着他,笑容好动人:“林大侠,我有些话,不知该不该说?” “乐姑娘,但不知有何见教,尚请明说,在下不是气量小的人”。 “你知道身在何处吗?” “姑娘说过上林苑绿苑兰宫。如果按上林苑三字猜测,再计算目下的时刻,那么,此地该是汉代的古上林苑。古上林苑地跨三县,周三百里,内有七十座宫观,但目下已经荡然无存……” “这是旧时的夏宫,西面有小径,通向太和谷的翠微宫。 这座宫是石造的,所以能遗留至今。家父花了不少心力,从废墟中掘出这座大半埋在地底的宫苑,把山谷整修得成为世外洞天,改名为绿苑兰宫,世间知道此地的人,少之又少。 林大侠,你对敝宫是否有所耳闻。?” “抱歉,在下从未听人说及。” “你认为在此隐居,是否算得人生一大乐事?” “这个……” “林大侠,人生一世,草生一春;又道是人生百岁,如驹过隙。人活着,谁不希望过和乐安祥的美满生活?江湖闯荡,过的是刀头舔血的生涯,为了什么呢?你不希望找一处洞天福地隐居,与找一个情投意合的伴侣,欢度良辰美景?林大侠,忘了人间的丑恶,忘了血腥,忘了刀山剑海,憧憬美满的未来,获取幸福的泉源,这不算奢求吧?” “你是说……” “绿苑兰宫就是洞天福地。家父母十分好客,我家人丁不多,我相信你我会成为好朋友,我希望你能留下来。” “姑娘,你的意我心领了。不瞒你说,我从来就没奢望过找洞天福地隐居,也不希望丢开人间世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乐姑娘,你要知道我的感觉吗?” “请教” “请问,令尊要维持这座绿苑兰宫,每年得需要多少金银? 令尊从事何种行业,方能赚取这笔费用呢?即使有一座金山,姑娘,要不了一二十年,金山也会挖空的。” “这个……” “因此,”在下有自知之明,天生劳碌命,所以不敢奢望在洞天福地中享福。” “你……” “乐姑娘,你我并不陌生。”他转变话锋。 “你是说……” “那晚掉下护城河的人是你。”他忍不住笑了:“我为那次的鲁莽道歉,你曾经帮助过我,你的剑术也的确让我无比佩服。乐姑娘,真的,我相信我们会成为要好的朋友,不会成为生死对头。” “哦,你……” “姑娘兰心惠质,想已明白在下的处世态度。”他柔声诚恳地说:“请允许我日后来拜望你,请替我在令尊令堂面前先容。夜已深,姑娘请安歇,容图后会,告辞了。” “请稍留片刻。”乐婉伸手掌压住他的手臂说。 “乐姑娘……” “你是对那晚北关外较量的事,对我有所怀疑吧?” “是有一点,因为你话中的含义令我困惑。”他毫无心机地说。 “你能不能小留一两天,让彼此有互相了解……” “不,我的确有事待办,无法分身,请原谅我!” “留下吧,你我秉烛清谈度此良宵,明晨我送你出谷,好吧?”乐婉满怀希冀地说,深情地注视着他。 “抱歉,我真的要走了。”他柔声说:“令尊令堂皆不在家,你是待字闺中的少女,我不能留下。君子爱人以德,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以后我一定趋府拜会,请相信我。” “你怎么有这种世俗儿女的固执想法?” “呵呵!因为你我都是世俗中人。夜已深……” “你是个正人君子,但我并未失望。”乐婉喃喃地说,轻拂手中的罗帕,声调变了,低柔温婉音调奇异,钻石明眸中,也涌现奇异的光彩:“不错,夜已深沉,万籁俱寂,你正在午夜梦回,过去的可怕经历,不再打扰你的甜梦,在你眼前展开的,是甜蜜的美满人生。” 林彦的目光,渐渐变得茫然,似乎从乐婉的明眸深处.有些不可知的异象吸引着他。 罗帕中,泄出一缕奇异的、令人神移的淡淡幽香。 他的眼神在变,脸色也在变。 “现在,你已经在注意我了。”乐婉的声调更低柔、更温婉,而且有挑逗性:“你该知道我的,我已经找了你许久了,我发觉你具有与众不同的气质和灵性。……” 他梦游似的站起,向乐婉伸出双手,却又徐徐放下。 “不要抗拒我,不要想其他的事。”乐婉站起迎向他。 他的呼吸开始粗重,脸上涌起了红潮,眼中焕发出另一种奇光,那是生理上必然的光芒,火热、深情、渴望……他的双手重新举起,接触到乐婉的双肩,身躯一震,突然狂野地抱住了乐婉香喷喷的火热胴体,脸颊重重地压在乐婉吹弹得破的粉颊上,双臂的力道强劲有力,像把大铁钳。 乐婉本来是微笑着的,这时猛地一震,手足无措.拼全力转动头部,像受惊的鹿,要挣脱被网住的双角。但片刻间,她放弃了挣扎,似乎被他的火热气息所感染,脸上羞红的彩霞十分动人,气息也渐变,像触电般瘫软在他怀中,口中喃喃地不知在说些什么,双手也有力地抱住了他的虎腰,像蛇般缠住了他。 他的反应更近乎狂热,火热的唇贴上了乐婉灼热的面颊,贴上乐婉明眸,最后,落在那欲拒还迎上的樱唇上。 乐婉似乎突然惊醒了,他的狂热令她悚然而惊,吃力地扭转脸逃避他的嘴唇和粗浊的气息,挣扎着叫:“不!不要! 不!……” 但已经没有挣脱的机会了,林彦狂野地抱实怀中的娇娃,在激发情欲的药物驱策下,身心已不属于他自己,先天所具有的生命本能压下了灵性慧根,他的手开始蠢动。 “他……他怎么变得这样可怕?”乐婉用脚拼命踢他的双足,向侍女尖叫:“快来救我!” “那是少宫主的幻境香药力发作了。”侍女高声答。 “不是进入幻境的药物吗?你看他……” “但……也有动情药……” “老天!快去取解药来,救我……”乐婉恐惧地尖叫。 他已经迷失了灵智,禄山之爪撕开了乐婉的外裳。侍女抢近急扯他的手,乐婉也拼命推他跟他,情景真够瞧的。可是,主婢俩怎奈何得了林彦?侍女拉不开他的手,急啦!一声娇叱,两记劈掌击中他的耳门。 他浑如未觉,右手一伸,便抓住了待女,侍女的掌又劈中他的颈根。 “不要伤他!”乐婉焦灼地叫。 他手一挥,砰一声把侍女仍出两丈外,重重地跌倒在壁根下。 “先用水泼他。”乐婉叫,拼命用手掩住半裸的酥胸。 案上有一只金鱼缸,两尾异种金鱼在缸中悠闲地游动。侍女狼狈地爬起,三不管捧起金鱼缸,猛地砸在林彦的脑袋上,缸破鱼落,一双男女成了落汤鸡。 林彦猛地一震,双手停止活动,不住甩动头部。 这瞬间,金钟声突然入耳。 冷水和金钟声令他猛然一震,如中电殛。这钟声与那晚梁剥皮的十响催命钟声完全相同,像皮鞭猛地在他心头抽上一记重的。他突然推开乐婉,发出一声兽性的长啸,狂野地冲出厅门,冲入茫茫夜色中。 厅门出现另一名侍文,叫道:“小姐,王副统领的专使千面狐求见,桂姨正在出迎。” “叫她滚!”乐婉惶乱地整理衣裙,羞恼地发令:“我不接见任何人。糟!迷魂大法未撤,幻境香仍在体,我得追上他。” 林彦仍在迷乱中,冷水和金钟声,仅解去部份药物与恢复些少神智,激发了他突围脱身的潜在意识而已。 奔近一处陡坡,黑暗中闪出一个高瘦的黑影,一声怪叫,一双大袖迎面拍到。 他仍在迷乱中,大喝一声,双掌来一记“推山填海”,用上了阳罡猛劲,掌出风雷发,力道如山。“膨”一声大震,大袖碎散,罡风四逸。黑影一声鬼叫,飞退两丈外,身形难以稳住,迎面便倒。 林彦掠上山坡,如飞而去。 他像个游魂,糊糊涂涂飞奔,登山越林乱闯。不知过了多久,“嘭”一声水响,他跃落一条三大宽的小溪,人往下沉,呛两三口水,神智仍未完全恢复,但求生的本能却令他连划带爬攀上了溪岸。由于长期奔跑,体力行将用尽。只感到一阵倦意袭来,爬伏在溪岸边沉沉睡去。 一觉醒来,他发觉日上三竿,自己爬伏在小溪边,双脚仍泡在水里,浑身泥水,狼狈已极,头脑仍感到些许昏眩。 “怎么一回事?”他茫然自问,对昨晚所发生的事已了无印象:“我怎么睡在此地?怎又换穿了这身鬼衣裤?见了鬼了,这是什么地方?” 他坐在草中思索,似乎毫无头绪,只记得自己跟着一个小婢女去见她的主人,以后的事他已完全记不起来了。想不起什么,他只好不想,站起一看,四周全是山林,不知身在何处。他暗自思量:北面该可以找得到渭河,往北走不会错.找到村落便知身在何处了。 不久,找到一座山村,一问之下,他更糊涂了。这里是鄂县与整屋县交界处的山区,东北至鄂县有二十五里。 “我怎么跑到这鬼地方来了?怪事。”他感到诧异万分:“我大概是梦游了。小艺还在客店,我得去找她。” 黑夜里在山林中追逐一个轻功已臻化境的高手.不啻在大海里捞针。乐婉鬼撞墙似的追逐了半夜,最后不得不转回绿苑兰宫。进入厅堂,四位侍女与一位中年妇人正等候着她中年妇人扶她坐下,关心地说:“孩子,你的气色很差,累了吗?” “有一点。”她深深叹息:“桂姨,我觉得心里乱糟糟的。” “那是免不了的。追上他了吗?” “桂姨,他比我高明多了。自从那晚被他将我迫落护城河之后,我追踪他许多时日,依然未能把握他的行踪,今晚追不上他,并非奇事。” “游魂被他震伤了内脏,一月之内康复无望。” “桂姨,让他迁至后谷好好养伤。” “千面狐走了,这老妖狐相当难缠。” “怪事,王副统领怎会派人来找我们?” “听千面狐的口气,王副统领完全知道你爹妈的活动情形,但并不介意。不要小看了王副统领,他这人不简单。” “那老妖狐来做什么?” “据她说,他发现乐千户已转变态度,与石统领似乎有进一步合作的迹象,护军中安插了不少石统领的人。今晚追逐林彦的高手,有一半是伪装的护军,他们是石统领的心腹。老妖狐奉命暗查这些人的身份,据她说钦差怀疑石统领的人暗中想和林彦谈条件相勾结,恐对钦差不利,钦差的确不愿见林彦与石统领合作。” “哼!见他们的大头鬼了。林彦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没有人能收买他,他决不会与这些贪残恶毒的人合作。” “孩子,你对他发生好感了?”桂姨正色问:“姨不希望发生这种情势。” “桂姨……” “你,忘了你爹妈出动了全谷人手,所为何来?穷索西安近月。为了什么?” “姨!不要管我的事。” “你……听小芳说,你盗用了你哥哥的幻境香?” “是的,我……” “老天爷!你没什么吧?”桂姨凌厉地盯视着她,像在审贼:“那是你哥哥从毒龙那儿弄来的激情药物,用来糟蹋女人的缺德淫药,你……” “我……我怎么知道呢?”乐婉可怜兮兮地说:“有次我听他说幻境香配合迷魂大法使用,功效奇佳,我以为也是迷魂的药物嘛!幸好我先用了解药,不然……哥哥真该死,他…… 他……”。 “你爹娘不在,我肩上的担子太沉重了。”桂姨板着脸说:“今后,我要寸步不离地跟在你的身边……” “桂姨……” “不要再撒娇了,我再也不理会你这一套了。在你爹娘返宫之前,你最好给我呆在宫里安份些。” “姨,求求你,让我再出去一次……” “一次?半次也不行,每次你偷跑出去,姨总是心凉胆跳寝食不安,真是受不了。再加以你对林彦小畜生似乎已动了真情,这担子比天还重,姨不许你再胡闹了。” “姨,你……你要……” “我要跟住你,见了林彦小畜生,我就把他毙了交给石统领。”桂姨冷冷地说:“你不要笑,你心里的鬼念头我清楚得很,你再也无法偷跑了。必要时,哼!我会把你囚禁起来,我说得到就做得到的。” “姨,如果你见到他,便不会杀他的。”乐婉微笑着说,眼中闪烁着稀有的光彩:“他并不太英俊也不太温文……” “好了好了,再不太下去,就不太像话了,不害羞,姑娘。” 桂姨打断了她的话,脸色一沉:“你没忘了他是狂剑的传人? 你没忘了他是来找虬须丐的吧!” “这……”乐婉的脸色变了,阴霾掩住了她的脸庞:“我……我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离开他远一点,这是你唯一可做的事。要是让你爹娘知道你的想法,那将是一场可怕的灾难。” 林彦回到县城,城内城外已经解禁,市面恢复平静,乐千户的人马已在凌晨动身西行。 踏入扈邑老店,恰好小芝匆匆随后跟入,看清是他,一脸焦灼的乌云散得好快,在店堂伙计惊愕的注视下,一把拉住他急趋东院,呼出一口凉气埋怨他说:“你可回来了,怎么弄成这个鬼样子?奔波了一夜,找得我好苦。走狗们是破晓时分撤走的,我也是刚回店,不得不冒险留在店中等你。大哥,昨晚你怎么了?” “一言难尽,说起来你一定不会相信。”他踏入房中:“‘我先换衣裤,等一等再告诉你,劳驾先弄些饮食来。” 膳间,他将随小侍女至西院失去知觉,醒来时换了衣着,睡在溪边的事说了,最后说: “真像是做了一场糊涂梦,天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晤!大哥,你恐怕遇上了白莲会的妖人了。”小艺悚然地说:“你刚走,走狗们便逢拥而至,要不是一个不知名的褐衣人示警,我恐怕也难以脱身,还以为你被他们掳走了呢…… 所以我跟踪乐千户出城,希望抓一个走狗问口供,可惜没有机会,”他们没有落单的人。你再仔细想想看,也许可以想出一些头绪呢。” “现在已无暇多想,赶路要紧。行前先得购买一些应用品。 “怎么赶?那该死的乐千户慢吞吞地压在前面。” “绕道赶。梁剥皮一定在前面不远,那狗东西从不赶路的,一出两百里便大张旗鼓沿途摆威风,还来得及赶上。从乐千户的行动估计,梁剥皮该在前面五六十里左右。” 赶上乐千户,已是已牌左右。两人改走南面的山区,绕过了乐千户的骑军.向西飞赶。 渭河南岸一带河谷、地瘠民贫.山多田瘠,村寨零落人烟稀少,沿途根本不必打听,入暮时分,赶到整屋县,距城十余里便听到消息,大队车马刚过去不久。 林彦猜想这些车马定然是梁剥皮,断然决定绕城而过以免打草惊蛇,连夜向眉县赶,沿途留心地势找地方行致命一击。 眉县属凤翔府管辖.东距整县一百里。林彦估计梁剥皮的行程,这段路用车马该是一日里程。同时他预料到眉县的大军,不至于派人至回程迎接梁剥皮,他必须在中途下手行刺;接近眉县便不易成功了。 横渠镇至风泉镇之间,有一处三四里的平原,东西有太白山伸出的一条山脚,向北伸入渭河。官道绕山脚而过,然后向西南折入平原,沿山麓的丘陵地带折向西北,形成一处长满及膝茂草的弧形荒原。以南是太白山区,山连山绵绵无尽,远看光秃秃终年积雪的太白山主峰,似乎像个高耸入云的巨人。 近午时分,西面的官道旁小山,已由凤泉镇派来的官兵占住列阵,旌旗招展,军容颇盛。这是早数天昼伏夜行先期秘密赶到的亲卫军,凤泉镇也就是预定迎接钦差的行辕所在地。该镇西距眉县四十里,以西一带的道路,皆设了管制卡哨,住来的旅客,受到严厉的盘查,而且只许东面来的旅客通行,严禁向西走。 连主事的军官,也没想到派兵搜查平原一带荒野,这一带连大树也没有一株,不可能有人藏匿,因此仅派兵沿路巡逻,每五名骑军为一组,每半个时辰向东通过平原,到达东面的小山再往回巡逻。 距东面的小山约里余,路北约两丈左右的短草丛中,新挖的小土坑里潜伏着林彦,谁也没料到有人在此潜伏——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十九章 博浪一椎 小土坑挖得相当技巧,一边高一边低,可立可坐,宽仅四尺。上面用木板掩上草皮做掩盖,灌饱水以免草失水变色,人躲在里面,外表看不出丝毫痕迹,他却可略为移开掩盖,从草隙中看清官道的一切动静。 小艺则将坐骑藏在小山的南面三里地的树林中,带剑躲在山顶的后方五六丈另一座掘好的有掩盖的坑内,斜面开了一个小孔,可看到山头和下面官道的景况。山顶长了十几株古松,一些不知名的小灌木,她的土坑有树前挡住炎阳,不受烈日的煎熬。林彦则炎情惨重,烈日下大地炎热如焚,闷在里面,像是厕身在烤笼中,真是受不了。躲了半天,他喝干了三葫芦谈盐水,浑身大汗,闷得七窍冒烟。但他忍下来了,定下心排除杂念,不时运玄阴真气以打发时间。 官道北面约里余的渭河边,芦苇中藏了十匹健马,十名骑士皆穿青劲装带了兵刃,潜匿在芦苇中待机。这些人马是从河北岸来的,夜间利用马匹冒险渡河,沿岸生长着不少大柳树,有两名骑士爬伏在树上,察看官道两端的动静。 红日西斜,午牌过去了。 官道空荡荡,毫无动静。躲在土洞中的林彦,开始喝事先准备好的第四葫芦水,开始饱餐干粮。这时,是土洞中最炎热的时刻,阳光加上地面散发的幅射热,真够他受的。但他毫不以为苦,不怨天尤人,定下心神忍耐,慢慢地喝水,吃他准备好的花子鸡,不理会官道所发生的事;官道上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呢。没有东行的旅客,西行的旅客也在一刻时辰之前绝了迹;这条路平时本来就没有多少旅客,走汉中的长程商旅绝大多数皆从宝鸡过河走大道,这条路盗贼如毛一,行旅裹足。 一组巡逻队从凤泉镇方向巡过来了,威风凛凛经过他的潜伏地段,目光根本没向草原瞧,注视着东面官道折向处的小山顶,看那儿是否有人出现,注意力皆放在山区。 蹄声得得,五名逻骑过去了。 林彦并未向外瞧,丢掉手中的鸡骨,用腰帕拭净手,拭掉额脸上的大汗,往坑壁一靠,静静地闭目沉思。 “算时辰,梁剥皮快到了。”他想:“毒龙也该赶到了,不知余御史是否也跟踪毒龙来呢?” 他认为余御史的消息,应该比他灵通,铁胆郎君是个老江湖,放出的眼线应该可以侦悉梁剥皮的行动,应该可以及时阻止梁剥皮无法无天的清乡暴行。 可是,他忽略了一件事。梁剥皮经常出巡,有时远出千余里外,行程一两月不定,甚至以镇守使名义远至塞外巡边,爱逗留多久就逗留多久。而御史职责所在,只能在西安附近活动,御史本来就是个空架子的官,外放巡抚也是从人有限,地方官不合作,连调一个丁役也相当困难,凭什么跟踪调查梁剥皮呢?又怎知梁剥皮清乡?再加上朝廷有皇命,不许地方官吏干预钦差的税政,余御史连跟在梁剥皮的车驾后面也是违法的,梁剥皮可以公然将他赶走,除非余御史能先一步到达清乡区;但这似乎是不可能的事。 他的思路从余御史转到眉县那晚所发生的事,余御史太令他失望,何必去想呢?” 他想到那位引诱他的小婢女,想到失去知觉时的迷糊情形。哈!恐怕他真的碰上白莲会的妖人了。 小婢女的语音有鬼,声调完全吸引了他的注意,令他的感觉进入迷乱境界。还有,他记起失去知觉前.所嗅到的如兰幽香。 “兰花香!”他如大梦初醒般自语。 他回想到追逐四海游龙的马车,车厢上的古篆萧字;想到了被他追落护城河的蒙面女人;想到了怒斗毒龙,掩护葛老人背他逃走的怪人……最后,想到了剑术奇佳叫他离开陕西的神秘客赵兄…… 模糊记忆中,突然出现一星耀目光华,一张明艳照人的少女面庞,从如烟雾的幻境中徐徐显现、放大、清晰…… “乐婉!”他脱口叫:“一个不时在我身旁出现的神秘姑娘。” 像在茫茫黑夜突然看到的一盏明灯,失去的记忆慢慢地从他的脑海中涌现,虽然仍有点模糊,也有点混淆不清,但他已确定地知道,那晚他所见到的乐婉姑娘是真实的,而且是一位十分美丽的姑娘。 又想起一些什么了,乐姑娘和她的侍女,曾经杀了两个走狗,走狗是门神和销魂绿姑。 “晤!她与他们好像不陌生,怎么一回事?”他自问,思路又混乱了。 似乎,他曾经抱住一个令他产生神奇感觉与冲动的胴体,那胴体是……是一个女人,是……是乐婉! “我的天!我做了些什么?”他吃惊地自问。 不可思议地,那种感觉和冲动,像浪潮般出现了,只觉浑身一热,一种从未感觉过的神奇变化从他身上发生,这种变化令他的身心皆呈现反射性的激动和兴奋。 这是生命的本能;玄门方士加以善用、佛门弟子加以摒绝的本能。 一阵急骤的蹄声,把他从混乱的幻想中拉回现实。 先前过去的巡逻组回来了,健马以高速飞驰而回。 “是时候了!”他兴奋地说。 首先,他抓起搁在坑角的七尺黄杨木棍,那是他经过修整的弓臂,取出九合牛筋索制成的弓弦扣妥当。这张草草制造的木弓很简单,但足有三石以上的力道,两膀没有千百斤神力休想拉得动。打开卷在一旁的长布卷,里面有十枝三尺六寸长的铁棒,锋尖呈三棱,尾部是三行雁翎;这是他急造的雁翎铁杆箭。 他开始准备,系上剑,便听到随后而至的马蹄声。 三匹健马登上东面的小山顶,骑上搜索山顶附近。 西面,小山后的凤泉镇号角长鸣,迎接的兵马纷纷列队,人喊马嘶好不热闹。 先锋队出现在山下的官道转向处,五十名骑车成四路缓缓进入平原。然后是四十名开道的骑军,旗帜飘飘,刀枪耀目,回避牌猩红夺目,长鞭乌黑光闪亮。 后面出现的是一百名亲军护卫.神气万分,接着是钦差府的四十名护卫,毒龙骑在一匹雄健的乌骓上,黑衣黑短甲,像个门神。身后的四名杀星也是一身黑,但骑的是大漠黄骠马。 马车出现了,六辆长辕驷车,金碧辉煌十分华丽。所有的马都是雄健的黄骠,马饰非金即银,连那一圈辔铃也是金制的,走动时铃声十分悦耳动听。每辆车的两侧,皆有八名同一打扮、同一高矮的护卫护车。两侧的外围护卫三人一组鱼贯而行,编组是箭手一、枪手一、挟盾的校刀手一;刀是锦衣卫使用的制式绣春刀。从前车至最后一车,总数有三十六组之多。车队后面,仍是三队人马,护卫、亲军护卫、骑军。最后,是十辆由骑军护送的辎重队。 想向车队行刺,至少得出动数百名高手,不然免谈,三五个人行刺,箭直是飞蛾投火白送死。 林彦的坑口掩盖徐徐移动,慢慢地移至一旁。 “当当当……”开道的锣声响了。西面凤泉镇在山下列队的官兵也响起号角,旗旗开始招展。 辎重车队后面,又出现一队开道的人,八名骑在矮脚大肚蒙古马上的衙役,举着回避肃静牌,显得无精打采。然后是两名举着眉县知县出巡号牌的衙役,走在一辆双头马车前。 车是安车,但车厢像是木制的,古老斑剥毫无光彩,大概真是用了百十年的老爷车。车后,跟了十二名卫役打扮的人,佩了剑。这十二名仁兄,气概风标比车前的卫役强多了。 北面的河边,里外的十骑士正带了不少零碎,蛇一样贴地爬行,利用荒草障身,距官道已不足百步了。大概他们早就开始行动,耐心与体力皆足以爬行这里余行程。 占领东面小山的三名骑士,将坐骑栓在一株古松下,三人并肩站在外缘,面向下不住谈笑。 “平阳地带躲不了人,不会有刺客了,咱们下去吧。”一名骑士说:“千面狐说刺客已经来了,见了鬼罗!一到凤台镇,增加六百名骑兵,谁还敢送死?千面狐的消息靠不住。” “据说刺客真是林小辈,难道他真没离开陕西?”另一名骑士向同伴问:“那前些日子,怎么毫无他的消息?” “谁知道呢?同伴说:“反正他把咱们可害苦了,他最好早点送命,那小子真是个祸害。” “真可惜,他该在鄂县以西一带下手的,统领不是布下了天罗地网吗?这时钦差已公然列队西行,他不敢出面了…… 咦!你们看,路北的荒野草丛中是不是有人?” “哎呀!真是人,快发警讯……哎……” 小芝姑娘的土坑,正在三骑士身后不远处,以为骑上已发现了林彦,不假思索地拉开掩盖跳出坑,先下手为强,事急矣!顾不了武林规矩,双手齐杨,嗤一声轻响,一枚制钱不偏不倚,准确地射入欲发警讯的骑士后脑。 “砰!”另一名也向前仆倒。 最后一名骑士刚讶然转身,咽喉便被制钱贯入。 小艺急爬而上,伏在地上将三具尸体靠坐在树下。 当她弄妥后向下一看,怔住了,十骑士的爬行身影入目,相距虽远,但仍可看出是人,居高临下看得真切。 缓进入平原。然后是四十名开道的骑军,旗帜飘飘,刀枪耀目,回避牌猩红夺目,长鞭乌黑光闪亮。 后面出现的是一百名亲军护卫.神气万分,接着是钦差府的四十名护卫,毒龙骑在一匹雄健的乌骓上,黑衣黑短甲,像个门神。身后的四名杀星也是一身黑,但骑的是大漠黄骠马。 马车出现了,六辆长辕驷车,金碧辉煌十分华丽。所有的马都是雄健的黄骠,马饰非金即银,连那一圈辔铃也是金制的,走动时铃声十分悦耳动听。每辆车的两侧,皆有八名同一打扮、同一高矮的护卫护车。两侧的外围护卫三人一组鱼贯而行,编组是箭手一、枪手一、挟盾的校刀手一;刀是锦衣卫使用的制式绣春刀。从前车至最后一车,总数有三十六组之多。车队后面,仍是三队人马,护卫、亲军护卫、骑军。最后,是十辆由骑军护送的辎重队。 想向车队行刺,至少得出动数百名高手,不然免谈,三五个人行刺,箭直是飞蛾投火白送死。 林彦的坑口掩盖徐徐移动,慢慢地移至一旁。 “当当当……”开道的锣声响了。西面凤泉镇在山下列队的官兵也响起号角,旗旗开始招展。 辎重车队后面,又出现一队开道的人,八名骑在矮脚大肚蒙古马上的衙役,举着回避肃静牌,显得无精打采。然后是两名举着眉县知县出巡号牌的衙役,走在一辆双头马车前。 车是安车,但车厢像是木制的,古老斑剥毫无光彩,大概真是用了百十年的老爷车。车后,跟了十二名卫役打扮的人,佩了剑。这十二名仁兄,气概风标比车前的卫役强多了。 北面的河边,里外的十骑士正带了不少零碎,蛇一样贴地爬行,利用荒草障身,距官道已不足百步了。大概他们早就开始行动,耐心与体力皆足以爬行这里余行程。 占领东面小山的三名骑士,将坐骑栓在一株古松下,三人并肩站在外缘,面向下不住谈笑。 “平阳地带躲不了人,不会有刺客了,咱们下去吧。”一名骑士说:“千面狐说刺客已经来了,见了鬼罗!一到凤台镇,增加六百名骑兵,谁还敢送死?千面狐的消息靠不住。” “据说刺客真是林小辈,难道他真没离开陕西?”另一名骑士向同伴问:“那前些日子,怎么毫无他的消息?” “谁知道呢?同伴说:“反正他把咱们可害苦了,他最好早点送命,那小子真是个祸害。” “真可惜,他该在鄂县以西一带下手的,统领不是布下了天罗地网吗?这时钦差已公然列队西行,他不敢出面了…… 咦!你们看,路北的荒野草丛中是不是有人?” “哎呀!真是人,快发警讯……哎……” 小芝姑娘的土坑,正在三骑士身后不远处,以为骑上已发现了林彦,不假思索地拉开掩盖跳出坑,先下手为强,事急矣!顾不了武林规矩,双手齐杨,嗤一声轻响,一枚制钱不偏不倚,准确地射入欲发警讯的骑士后脑。 “砰!”另一名也向前仆倒。 最后一名骑士刚讶然转身,咽喉便被制钱贯入。 小艺急爬而上,伏在地上将三具尸体靠坐在树下。 当她弄妥后向下一看,怔住了,十骑士的爬行身影入目,相距虽远,但仍可看出是人,居高临下看得真切。 缓进入平原。然后是四十名开道的骑军,旗帜飘飘,刀枪耀目,回避牌猩红夺目,长鞭乌黑光闪亮。 后面出现的是一百名亲军护卫.神气万分,接着是钦差府的四十名护卫,毒龙骑在一匹雄健的乌骓上,黑衣黑短甲,像个门神。身后的四名杀星也是一身黑,但骑的是大漠黄骠马。 马车出现了,六辆长辕驷车,金碧辉煌十分华丽。所有的马都是雄健的黄骠,马饰非金即银,连那一圈辔铃也是金制的,走动时铃声十分悦耳动听。每辆车的两侧,皆有八名同一打扮、同一高矮的护卫护车。两侧的外围护卫三人一组鱼贯而行,编组是箭手一、枪手一、挟盾的校刀手一;刀是锦衣卫使用的制式绣春刀。从前车至最后一车,总数有三十六组之多。车队后面,仍是三队人马,护卫、亲军护卫、骑军。最后,是十辆由骑军护送的辎重队。 想向车队行刺,至少得出动数百名高手,不然免谈,三五个人行刺,箭直是飞蛾投火白送死。 林彦的坑口掩盖徐徐移动,慢慢地移至一旁。 “当当当……”开道的锣声响了。西面凤泉镇在山下列队的官兵也响起号角,旗旗开始招展。 辎重车队后面,又出现一队开道的人,八名骑在矮脚大肚蒙古马上的衙役,举着回避肃静牌,显得无精打采。然后是两名举着眉县知县出巡号牌的衙役,走在一辆双头马车前。 车是安车,但车厢像是木制的,古老斑剥毫无光彩,大概真是用了百十年的老爷车。车后,跟了十二名卫役打扮的人,佩了剑。这十二名仁兄,气概风标比车前的卫役强多了。 北面的河边,里外的十骑士正带了不少零碎,蛇一样贴地爬行,利用荒草障身,距官道已不足百步了。大概他们早就开始行动,耐心与体力皆足以爬行这里余行程。 占领东面小山的三名骑士,将坐骑栓在一株古松下,三人并肩站在外缘,面向下不住谈笑。 “平阳地带躲不了人,不会有刺客了,咱们下去吧。”一名骑士说:“千面狐说刺客已经来了,见了鬼罗!一到凤台镇,增加六百名骑兵,谁还敢送死?千面狐的消息靠不住。” “据说刺客真是林小辈,难道他真没离开陕西?”另一名骑士向同伴问:“那前些日子,怎么毫无他的消息?” “谁知道呢?同伴说:“反正他把咱们可害苦了,他最好早点送命,那小子真是个祸害。” “真可惜,他该在鄂县以西一带下手的,统领不是布下了天罗地网吗?这时钦差已公然列队西行,他不敢出面了…… 咦!你们看,路北的荒野草丛中是不是有人?” “哎呀!真是人,快发警讯……哎……” 小芝姑娘的土坑,正在三骑士身后不远处,以为骑上已发现了林彦,不假思索地拉开掩盖跳出坑,先下手为强,事急矣!顾不了武林规矩,双手齐杨,嗤一声轻响,一枚制钱不偏不倚,准确地射入欲发警讯的骑士后脑。 “砰!”另一名也向前仆倒。 最后一名骑士刚讶然转身,咽喉便被制钱贯入。 小艺急爬而上,伏在地上将三具尸体靠坐在树下。 当她弄妥后向下一看,怔住了,十骑士的爬行身影入目,相距虽远,但仍可看出是人,居高临下看得真切。 “这些是什么人?他们误事!”她抽口凉气自语。 第一辆马车.通过了林彦的埋伏区。 他的箭搭上了弦,他在等,等第三部车到达。 糟了!他听到左方的呐喊声,然后是匣弩机簧暴响.十骑士突然冲出,十具匣弩分射五辆马车。 “捉刺客”!吼叫声雷动。 匣弩在短距离中可贯重甲,但射在车厢中爆出串串火星.无法贯入双重裹铁的厢壁。 首先与刺客接触的是长枪手,箭手已无用武之地而向后退,盾牌手随枪手迎出接斗。 首先接近第三辆车的青衣骑士骠悍绝伦,手中的沉重雁翎刀“砰”一声大震,把一名刀牌手连人带盾砍成两片,刀光一闪,枪手脑袋分家。这一面护车的四名护卫,已被匣弩射倒了三名,最后一名抢出,将箭手向后推,叫道:“用箭“狰”一声暴响,攻来的雁翎刀击断了剑,长驱直入,刀光连闪,护卫与箭手几乎同时被杀。 毒龙飞骑而来,怒吼道:“是飞云山庄的小丑,要活的。” 乌骓越过林彦匿伏的土坑,他已将掩盖掩回原处。他发觉有人插手,五辆车不怕匣弩,而最令他诧异的是,这么多护卫,竟然没有人急于保护车辆,两名车夫也丢掉驭绳溜走,而不赶快驾车脱离险地。两端赶来捉刺客的人,皆策马向外包抄,也没有人去保护钦差的座车,为何?这一切未免不合情理太反常了。 他不上当,躲得稳稳地。 他想起了神州三杰.那次会晤,四海游龙不是指出四客;是到子午镇捉飞云庄主吧?飞云庄主叶华棠是白道名宿,声誉极隆的武林世家,竟然敢挺身而出与梁剥皮拼命,真是难得呢!看情势,飞云庄主算是完了,他该怎办? 怎办?他毫无办法,大批走狗合围,毒龙亲自出马,多他一个人济得甚事?人多人强,他出去只有死路一条。 “叶庄主,你何其愚蠢?这样大规模行刺,岂不是白送死吧?”他心中暗叫:“抱歉,我也不能助你。” 敌众我寡,应该一击即走。可是,飞云庄主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不但不撤走,反面猛扑车辆,等发觉处境险恶,已经失去撤走的机会了。 “砰”一声大震,雁翎刀砍破了车厢门,厢内跌出一个全身冠戴的木人。 毒龙到了,恶斗已近尾声。十名刺客已死了四名,四名受伤被擒,一个还在死撑。唯一撑得住的人是使用雁翎刀的刺客,发觉车中是木人,立即冲向第四辆马车,砍翻了两名护卫,却被一个用飞爪的护卫缠住了。 毒龙飞跃下马,吼声如雷:“退!本座要亲自收拾他。叶华棠,你好大的狗胆!” 叶庄主年约花甲;身材修伟,国字脸膛留了三绝灰髯,退至路中心冷笑道:“毒龙,叶某正要拼死你这猪狗不如的武林败类,来吧!” 毒龙缓缓拔出三尺六寸的龙须刺,铜铃眼厉光闪闪,一步步迫进厉声说:“你来得好,你躲得牢,逃很快!石某正苦于不知你的藏匿处,今天你终于送死来了。本座要活捉你,剥了你之后,再带人去熊耳山抄你的家,以为行刺者戒。本座要动手了,打!” 说打便打,龙须刺呼啸着兜头猛抽,风雪乍起,潜劲山涌。飞云庄主不敢硬接。左移位斜冲而进,雁翎刀发似奔雷,猛攻毒龙的右胁。 棋高一着,缚手缚脚;飞云庄主虽说是避招反击,其实反击的时机并未能把握住。毒龙哼了一声,身形半转,刺顺势一抖。 “铮!”刀刺行斜面接触,然后是一声拉刺的尖厉怪响,雁翎刀向外一荡,飞云庄主空门大开。 “该死的东西!”毒龙狠狠地咒骂,刺梢一卷,奇快地拂过飞云庄主的右股外侧,立即裤破肌伤,刺带走了一条血淋淋的皮肉。 “哎……”飞云庄主惊叫,屈膝踣倒。 一名护卫抢出,快逾电光石火,扑一声脚踢在飞云庄主的后心上,顺势下踏,踏住了叶庄主的握刀的手。 “捆起来。”毒龙叫,收了龙须刺。 六个活的俘虏全受了伤,被牛筋索背捆了双手,押到毒龙面前,五男一女,全成了血人。地下,血腥触鼻,尸体共有三十二具之多,有四具是刺客的。二十八具护卫的尸体,有一半是被匣弩射毙的。 有人下令整队,有人将尸体搬向辎重车放置。 “姓叶的。’毒龙指着叶庄主的鼻尖说:“你只来了十个人,未免太瞧不起石某了。” “那狗奸阉在何处?叫他来听叶某几句话。”飞云庄主铁青脸说。 “啪啪!”毒龙抽了他两耳光,冷笑道:“你不配!你是什么东西?哼!你知道阁下的处境吗?” “叶某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你吓我不倒的。” “石某给你一次机会。” “呸!” “招出主谋的人,本座不抄你的家。” “主谋是天下的侠义英雄,是全陕西的百姓。”飞云庄主大声说:“阁下,你抄不了叶某的家,飞云山庄目下已成了废墟,叶家的子弟已迁至伏牛山深处,你岂奈我何?谅你也不敢到伏牛山送死,你本来就是一个怕死鬼。” “你嘴硬吧,明早在眉县的十字街心活剥你。”毒龙狞笑着说,举手一挥叫:“带去给眉县知县押解,准备启程动身。” 片刻间,车马向西启程。六名护卫押了六名俘虏等在路旁,等候后面的眉县知县到达交差。 在坑内向外偷瞧的林彦,盯着逐渐远去的车马自语:“自始至终,没有人理会另五辆车,为什么?不错,梁剥皮根本不在任何一辆车内,我几乎上当了,白等了一天。” 他失望地长叹一声,准备离开。不久,眉县知县的车马到了。一名押俘的护卫欠身行礼叫:“十名刺客行刺,击毙四名,活擒六名,主犯飞云庄主叶华棠,请验收。” 十二名衙役,紧贴着车厢戒备,手皆按在剑把上,气氛不寻常。车窗微张,两名车夫之一扭头低声说了几句话,然后向护卫说:“你们就带着死囚,跟在后面好了。” “是,属下遵命。” 远在三十步外,从掩盖旁的坑洞向外张望的林彦,心中疑云大起。这十二名衙役都是中年以上的人,佩的剑却不合他们的身份,紧贴车厢护卫,车内真是眉县知县?再就是一个车夫算得了什么?居然神气地发令呢。还有,另一个车夫好像有点面熟,是谁? 哈!对,这家伙是经常走在副统领王九功身侧的人。他曾经多次见过王九功出入,这狗头军师经常带了七八个走狗在街上行走。这个车夫正是随从人员之一,中等身材,有一双不带表情的山羊眼,有一张冷酷的面庞,一双灰中泛蓝的怪手。不错,正是这个人。 他热血沸腾,好家伙!这位眉县知县…… 掩盖移开了,他搭上第一枝箭。他像一条蛇,滑出了坑口,仰面平躺,双脚蹬住了弓臂,双手扣箭拉弦。弓当弩使,劲道可增两倍以上。 车马开始移动,十二名卫役逐渐与车分开。 二十步、十五步…… 开道的卫役过去了,马车缓缓进入弓箭的定位点。 如果车内真的是眉县知县,那……那岂不枉杀了无辜?他心中天人交战,箭迟迟未发。 已没有时间权衡利害得失了,良机稍纵即逝。 “知县大人,不要怪我,你也是个漠视民命助纣为虐的赃官.至少你该阻止这次清乡的惨事发生。”他向自己说,寻求自我安慰,为自己的行为找辩护的借口:“我会善待你的家小,苍天谅我……” “嗡”一声弦鸣,箭破空而飞。接着,他坐起熟练地装箭,第二箭接踵离弦。 “啊……”车中传出凄厉的狂叫。 第三箭化虹而去,一闪即没。 铁杆雁翎箭贯穿裹铁车厢,有如摧枯拉朽,三箭成三角形穿入,尽羽而没。 “捉刺客!”呐喊声乍起。 他一跃而起,左引弓如托泰山,右扣弦如抱婴儿,三棱箭映日生光,弓与弦宛如满月。 那位山羊眼车夫飞纵而来,手中剑蓝芒四射。 “给你一箭!”他朗声叫,劲矢离弦。 双方相距不足八步,箭的速度比声音要快得多,肉眼根本无法看到,箭到人倒。箭从车夫的丹田贯入,穿背腰而出,无巧不巧地又贯入一匹驭马的胸口,刚冲出的马车尚未取得速度,马已中箭踣倒,另一匹已起蹄的驭马,嘶鸣着猛蹦而起,轰隆两声大震,车厢凶猛地倾倒。 里外的车驾护卫,听到了呐喊声,大队人马往回赶。 林彦在短暂的片刻间,射完了十枝箭,三箭贯车,另七箭收买了七条人命,然后丢掉弓拔剑疾冲而上,一声长笑,一剑贯入一名卫役的胸口。 “冷虹剑!利客林彦!”有人狂叫他人化狂风,剑虹似电,连毙三名妄想阻止他接近的人。 在倒下的车厢旁又毙了一个,剑芒一转,射向刚狼狈爬起的另一名车夫。 车夫心胆俱裂.指着车厢狂乱地叫:“钦差在里面.不要杀我……” 他舍了车夫,跳上车厢俯身拉车窗,刚看到里面的人倒影,车夫已经发出三把回风柳叶刀,一闪即至。 他向下一仆,贴车窜到另一面去了,就在窜越的刹那间,一枚六寸扁针向后扔出,贯入车夫的右胁肋。 连车夫一共是二十六个卫役,在他一冲错之下,已死掉一半,变化太快而且事出意外。 后面押送俘虏的六名护卫终于冲到,跃下坐骑挥剑直上。 林彦本想再看清车内中箭的人是不是梁剥皮,但已没有机会了。 里外的小山顶上,传来小芝焦急的高叫声:“乐狗官的兵马快到了,快撤!我阻他们一阻。” 林彦不再和走狗们拼命,他们一面挥剑截击,一面以左手打出扁针克敌。他的扁针并不奇特,长六寸身扁两头尖,活像豪猪的箭毛,并不在两侧开锋,经过淬火后,钢铁的光芒消失,泛起暗青色毫不起眼,不以巧胜以力克敌,发时用扔字诀,任意向各方扔出,令人防不胜防。情势急迫,他任性而为,剑劈针飞双管齐下,从车右冲至车左旋了一圈,剑放翻五名走狗,暗器摆手了六名,剑下无一招之敌,说狠真狠。 没有人敢逃命,走狗们恐怖地在他左右虚张声势缠他,八名卫役谁也不敢近身了。他冲向俘虏,割断两名俘虏的捆绳叫:“往山区脱身,快走!我掩护你们。” 他们动身向南面的山区狂奔,回援的兵马已到了百余步外,漫山遍野而来。 小山顶的东面,小芝用木弓攒射下面的人马,那是乐千户断后的骑军,兵力已增加至一百二十名。她一面发箭,一面咒骂乐千户。一百二十名骑军,不知这一面的变故,纷纷下马暴怒地向上攀,下面留下五六名中箭的人鬼叫连天。 到了山脚下,追兵已接近至二十步左右。林彦发出一声震天长啸,招呼小芝撤退,然后退入林中,向山上急撤。 太白山连绵数百里,千峰万峦形势天险,西首称太白,东尾称终南,太白的主峰在眉县东南四十余里,多年来,一直是绿林蟊贼啸聚的好地方。要搜这座山,即使动用百万大军也是在然,除了主峰一线百十座雪线以上的山峰没有树木,其他的山岭林荫蔽天,千百年的原始山林罕见人迹,自古以来就是神话最多的地域,奇禽异兽千奇百怪,当地的土民相戒不敢深入。人只要能深入二三十里,官府便不再过问了。当然,太白主峰是玄门弟子的第十一洞天,上面有太白山神庙,有名胜金星洞,地方官奉命四时祭祖,怎能没有人迹?但是仅限于登山的通道附近有人,其他山岭没有人敢深入冒险。尤其是南面的武功山,鬼怪妖魅出没无常,百姓小民根本没有进去的必要,凡是出现在山里的人,必定是问题人物亡命之徒。 林彦为了接应小艺撤退,不得不让飞云庄主六个人先走,他飘忽不定,吸引走狗们奔东逐北,最后退至藏坐骑的地方,小芝也赶到了。两人乘马越山而走,最后丢了坐骑,进入突荒丛莽,把走狗们扔脱了。 第三天他俩出现在诸屋县东南四十里的五福山下。这里有一条古道,通向汉中府的洋县,但道路已经奉命封锁,最近几年已经人烟绝迹,此路不通了。他们在山下的五福砦一座农舍投宿,打听道路和探问消息。可惜山民与外界罕有往来,一问三不知,委实令人失望。 太福砦只有二十余户人家,全是种山的山民,一穷二白生活清苦,住的土石屋又矮又小。当晚,两人挤在柴房中过夜。没有灯火,没有被褥,并躺在干草堆中,挤在一起以避山区夜间的寒气。 小芝挤在他胁下,头枕在双掌上,问:“大哥,你真没看清那人是不是梁剥皮?” “来不及嘛!”他说:“一箭贯胸,一箭入胁,车倒下人俯伏,看不清像貌,但的确是活人,穿的衣袍的确是梁剥皮的钦差服。而飞云庄主袭击的车内,却是木人。” “我想,西安城这时该已鸡飞狗走,鬼哭神嚎了。” “你看,余御史会不会被牵连?”他问。 “那是免不了的。”小芝叹息着说:“西安的推官以上官吏,全得倒楣,连秦王也免不了受申斥。眉县的县太爷,脑袋是砍定了,大哥,今后你有何打算?” “如果死的真是梁剥皮,那么,毒龙只有一条路可走:逃离西安。哼!我不宰了他,日后他还会杀人放火,他不死我不会罢手。等这件事办妥,小芝,带了你爷爷的灵骨,我陪你专程返故乡,可好?” “大哥……””我知道你的想法,小芝。”他轻拍姑娘的肩膀:“我之所以找毒龙,并非为了你爷爷,也不是为了个人恩怨。这恶毒的畜生雄心万丈,他要的是取代大明皇朝自登九五皇座。 失去了梁剥皮这座靠山,他会另找一座靠山另建根基,荼毒另一地的苍生。因此,我必须找到他永除后患。如果我找他只是为了报你爷爷被杀之仇,那就……” “大哥,我明白你的意思。”’小芝紧握住他的手,感情地说:“大哥,这就是我敬爱你的原因所在。你从来没有向我拍胸膛保证替我报杀祖之仇,从没用花言巧语来博取我对你的好感,只是默默地做你认为该做的事,愈挫愈坚百折不回,没有人能阻止你。因此,我请求你不要太过分关切我.勇往迈进去做你该做的事,免得因此而分你的心,那会影响你的……” “你这傻丫头真该打。”他温柔地拍拍小芝的脸颊:“你知道我在陕西无亲无故,孤军奋斗孤掌难鸣,你不但是我最好的臂膀,也是我唯一的好内助……抱歉,好助手。小芝.我把你看作我的小妹妹,我不关心你关心谁呢?不要胡思乱想了,明天我们准备出门,这几天宿露餐风茹毛饮血,苦了你了。” 小芝缓缓地偎入他怀中,久久,像是睡着了。但她是清醒的,由林彦身上传来的温暖气息,令她感到心中甜甜地。这些日子相处,林彦完全把她看成一个顽皮爱撒娇的小妹妹,匿伏乡间露宿山野,皆同行同宿毫无他念,她也几乎忘了自己是女儿身,感觉中,林彦已取代了她爷爷的位置。但久而久之,中间有了微妙的转变,她毕竟已是及笄的少女,身心的发育届剧烈的转变期,林彦对她的关怀,她不再无动于衷了,她开始觉得林彦与爷爷是不同的,她不再是天真的无邪的少女,变得敏感而细心啦!以往,她不时把林彦叫作傻大个儿,近来,这戏谑性的称呼已不见她再叫。 柴房比露宿温暖多了,男性的体温与气息渐渐令她感到奇异的压迫感。她慢慢伸手轻柔的触摸林彦的肩膀,发觉林彦已经沉沉睡去。 “他是什么也不怕的。”她心中自语:“他是否会做梦?梦些什么呢?他江南的家? 哦!但愿他不要像我一样,尽做些令人心烦的恶梦。” 一早,林彦从后面的山坡练完功回到屋中,小芝已经将昨晚洗涤干净晾在檐下的衣裤摺好,衣裤仍是湿漉漉的,他一踏入大门,便奉上一碗水笑道:“大哥请喝碗水。主人夫妻俩正在煮小米粥,吃过了就动身吧?” “咦!怎么客气起来了?”林彦接过碗笑问:“救急的盐已经用完了,得设法向主人买一些带上,在山中度日,没有盐是很难过的。” “这些事还要你操心?”小芝脸红红地白了他一眼,脸上有羞意:“日常琐事,交给我办好不好?我已经请主人设法,他已到邻居商量啦!他自已家里也决缺盐呢。” 他发觉小芝脸上的羞意,不由一怔,这顽皮慧黠的小丫头,怎么有了少女的气息了?他的目光自然地往下移,又是一怔。小芝的村妇装已经洗换,换上了青劲装,他这才发现有些地方不对了,真像个少女了呢。 “你看什么?”小芝惑然问。 “你换劲装,是不是准备打斗?”他掩饰地问。 “不是要出山吗?我猜想走狗们或许……” “不是或许,而是仍在官道附近找线索。”他肯定地说:“所以我要先准备重入山区,当然,如果他们人少,哼!有他们受的。” 农妇刚端出一盆小米粥,主人老农恰好进门,将一小包盐递过说:“小哥如果打算出山,千万小心!最好能多留三两天。” “哦,大叔,怎么一回事?”林彦问。 “右邻胡家的大牛昨天从青石庄返回,听说官道已经封锁,任何人不许通行,要搜捉行刺钦差的八名男女。” “行刺钦差?钦差怎么了?”他装糊涂追问。 “不知道。听大牛说,钦差还在府城呢。” 两人一惊,林彦心中凉了一半。钦差还在府城,那么,车中的死者真是眉县知县了,老天! “听说过眉县的县太爷吗?”林彦问,不动声色。 “昨天有人看到一队兵马,说是押解两个知县至府城法办,好像是眉县和本县的两位大人呢。” “哦!这两位县太爷要糟了。”他松了一口气说。 “最好杀他们的头。”请农恨恨地说:“两个都不是好东西,再让他们蹲三两年,武功、太白便会去天三百零三尺了。” 当地的人形容武功山和太白山的高峻,有两句话:武功太白,去天三百,这是说,两位知县到低了三尺地皮,所以两山去天多了三尺啦! 依常情论,假使梁剥皮死了,毒龙必作逃亡的打算,留下来抓利客的高手不会多。但梁剥皮不死,毒龙便会倾巢而至,势必大索山区,情势不妙。山区不能久耽.食物不易找,封锁山区便无路可走,除非向南走汉中,走汉中这附近唯一的一条古道,便是这条五福山小径。另一条古道在县西南的骆谷关。这两处古道,可能是走狗们搜索的重点所在。 “咱们得赶快离开。”他急急地说,给了老农十两银子,郑重地说:“我们就是行刺钦差的刺客,有人来查问.你们必须小心。我们要走了,谢谢你们。” 老农一把拉住他,兴奋地问:“小哥,你打算何往?” “先躲一躲再说。”他说。 “如果你们想逃到汉中,老汉愿领路。” “我们不到汉中。”他坚决地说:“梁剥皮不死,我们不逃。” “可是……出山的路太危险……” “往东有路到西安吗?” “这……老汉没走过。” “往东走大概错不了的。”他说:“大叔,走狗或许会迫你要口供,就告诉他们好了,我们不怕他们。” “小哥请放心;老汉死也不会说……” “呵呵!大叔,你一定要说。” “小哥你……” “我们好在深山大泽里埋葬他们。小可对猎兽有独到的功夫,大叔明白了吧?” “好,老汉就告诉他们好了。” 他们离开不到半个时辰,第一批走狗便到达五福砦,信息传出,高手们从封锁线进入山区分头堵截。 林彦不是吹牛,他对猎兽确有独到功夫,在林卢山随天痴练艺,暇时在太行山猎兽,经验丰富。 这一带无穷尽的高山丛莽,正是最佳的狩猎场。秦汉时代,这一带数百里山区就是上林苑,正是天子游乐狩猎的地方。 这一带地瘠民贫,人烟稀少,进汉中的道路早已们没百年以上,而且官府设卡封锁不许旅客入山,在这一带山区生活的确不易,一些亡命夕徒逃入山区成了野人,如果不带粮食进入,日子是很难过的。站在官道上看山区,似乎是一些高山而已,并无奇处。但深入山区之后,便觉得空茫死寂,遗世孤立寂寞与恐惧会令人发疯,时日一长,人多多少少会沾上一些兽性,这里本来就是物竞天择弱肉强食的猎场。 他俩先向南深入,进入群山深处,一进那些原始丛莽,便不知身在何处了。 次日一早,十四名高手到了一座奇峰下。为首的人是十一道飞絮散人道宏,其他十三个人是崆峒四老、华阳三妖、百毒头陀、与五名面目阴沉的健壮中年人。百毒头陀是追踪的能手,带了三名中年人走在前面,细心地察看留下的种种痕迹。近午时分,他们登上一处山鞍。百毒头陀站在一株小树下,用方便铲拨开上面的枝桠说:“道长,你来看,这是他们放置包裹的地方,曾经在此地打开包裹取物,瞧,草根下道有一个针线包,一定是小泼妇不小心掉落的。” 十一道走近,伸手拾起青市制的粗制针线包,打开一看,里面有三束青线.两枚粗针,两块摺成方胜的旧青布。 “对,一定是小泼妇的东西。”十一道肯定地说:“水气未侵,他们走了一个时辰左右。先歇歇腿,在附近仔细找出他们的去向。” 十四个人卸下包裹就地歇息。百毒头陀在水葫芦中喝了几口水,锐利的目光搜索可疑的事物,向鞍东走了几步,指着山棱的杂草丛说:“他们是从这里走的,挫低身躯向前看,便可看出草梢分张的概略形状,走得相当匆忙。” 十一道走近,挫低身躯左看看右看看,点头道:“不错,是从这一方向走的。” 一名中年人倚坐在一株大树下,一面啃干粮一面冷冷地说:“那还用找痕迹吗?看四周的地势,便知道他们该走的方向了。人地生疏,他们决不会向下走山谷河床,那会迷失在内。他们是在逃命,不是登山游玩,当然不至于费劲攀登峰颠,自然会沿山脊走了。” “你们少说些挖苦对方的话好不好?”十一道不悦地叫:“赶快进食,饱餐之后再追。” “咱们一面追一面进食吧!”百毒头陀反对停下来进食:“这样慢慢寻踪觅迹,是不容易追上的。三路人马入山,只有咱们这一路发现他的踪迹,正是咱们立功的大好机会。看去向,他们已进入左翼的搜查区,左翼是统领亲自出马,咱们不能去晚了是不是?” “头陀,你急什么呢?急于报一再受辱的仇恨吧?”中年人毫不放松地说:“让统领亲自收拾他们,咱们岂不省事多多? 你知道有三路人马入山,但在下却知道有四路。右翼是副统领……” “左翼是统领,还有谁能独当一面?”十一道问。 “反正是统领派出的人,谁领队就不知道了。” “会不会是内外堂两位总管?” “那两个活宝能掌大旗?”中年人不屑的撤撇嘴:“勾魂鬼手是丧了胆的人,一剑三绝听了林彦两字便心惊胆跳,他们能带人入山办事?哼!” “你的主子王副统领又配带人入山捉刺客?”百毒头陀毫不客气地反击:“笔杆子和生花妙舌,是捉不住刺客的。这次他派你们这些所谓贴身铁卫保护二爷,出什么鬼点子冒充眉县知县,说是可保万全,事实如何?不但铁卫成了死卫,二爷也送掉老命,要是早听石统领的安排,怎会断送了二爷的性命呢?哼!这次看他如何向梁公公交代?” “少说两句吧,诸位。”十一道暴躁地说:“这次捉不住刺客,谁也休想安逸。看样子,咱们该是唯一获得刺客行踪的人,必须赶快穷追猛打,准备动身。” 山脊向东伸展,里外便向上升,形成东面的山峰,满山全是松柏一类针叶林,人行走其间。视界有限。分草的痕迹是向上的,循踪上行里余,足迹突然隐去。走在前面的百毒头陀楞住了,不住抓揉光秃秃的顶门,困惑地说:“这怎么可能呢?这附近林深草茂,人又不是兔子,怎么会不留下痕迹的?人从这里飞走了不成?” “真找不到痕迹?”十一道焦灼地问。 “瞧,足迹止于这丛杂草前。”百毒头陀不胜惊讶地说:“附近林下的野草藤萝密布,树上找不到攀爬的痕迹,枝条脆软,也不可能从树上行走,这地方即使是走兽通过,也会留下踪迹的,可是人的确是在此地消失了。” “道长,踪迹的确是从此地消失的。”中年人站在草丛前说:“附近无法飞渡,所有的野草藤萝纠结甚有顺序,人走过决难恢复原状,可知……只有两种可能。” “哪两种可能?”十一道河。 “他们已发现追踪的人,一是故意留下踪迹,到了此地便由原路退到下面去,从另一方向走了!一是躲在这附近,说不定他们正在暗中注视着咱们的一举一动呢。” 所有的人都紧张起来了,气氛一紧。这些人中,除了五个中年人属于梁剥皮的所谓贴身铁卫之外,其他的人全是林彦的手下败将,只凭人多势众壮胆,对林彦深怀戒心,一听说林彦可能躲在附近,怎能不紧张? “先搜四周。”十一道断然下令:“在目力所及的地方分段搜索,逐次推进。” 一阵好搜.鬼影俱无。 “如果他们发现有人追踪,情势对咱们不利。”中年人神色沉重地向十一道说:“附近既然没有人,那么,定是用迷踪步由原路退走了,野生的素食兽类,皆具有这种求生的本能。 在下由原路退回去找踪迹。” “好吧,不要走远了。”十一道说。 中年人带了两名同伴,由原路小心地寻踪觅迹,但由于十四个人先前是循迹追赶.原来的遗迹皆已破坏无遗,要重新找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远出半里外,中年人在棱线的西面下坡处,看到一处树枝折断的痕迹,兴奋地说:“在这里了,他们是从这里下去的,快回去叫他们来。” 另一同伴察看片刻,迟疑地说:“吴兄,好像不太对呢。 下面的山谷向西伸展,他们不可能向西走。” “你的意思是……” “很可能是故意留下的痕迹,有意引追的人走入歧途。先再找找看,免得闹笑话。” “好,找找看。 不仅看到枝叶被拨动的痕迹,也看到地面被踩动的遗迹,被踏的痕迹依稀可辨,似乎下脚甚轻,有意掩藏痕迹,但仍难逃行家的发现。三人下降不足五十步,走在前面的中年人说:“真从这里走的,他们从这里滑下去了。周兄弟,快回去叫他们来……咦!” 中年人说不下去了,本来回头招呼同伴的,但身后却多了两个人,是背了包裹的林彦和龙姑娘,两个同伴也在,但不是站立的,躺在地上好像是死了。 林彦站在中年人身后,相距不足八尺,脸上的笑意令人莫测高深,虎目中杀机怒涌。 中年人这一惊,几乎麻木了。 “你是第三个。”林彦微笑着说。 中年人神魂入窍,伸手拔剑,同时张口大叫示惊。 林彦左手一抬,同时向前迈步。 中年人又叫半声,咽喉便锲入一枚扁外。扁针来很太快了,快得令人肉眼难辨,针到封喉,叫声更然而止,仰面便倒。 林彦俯身抓住了向下滑的中年人一条腿,取回扁针向姑娘说:“半声叫号,足以让上面的人闻警赶来了,走!沿旧迹退回去。” 他俩退上山脊,从东面走了——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二十章 深山狩猎 这是一场实力悬殊、惊心动魄的大狩猎。 龙芝姑娘紧跟在林彦身后,每一步皆小心翼翼,避免留下形迹,她一面走一面前咕: “大哥,打昏了的两个人,你怎不送他们去见阎王对“不能滥杀,知道吧?”林彦说:“倒不是我有好生之德,而是必须留他们一条活路,对我们大有好处。” “为什么?” 弄断他们的腿,想想看,两个受伤的人,需要几个人招呼?追踪的速度是否要慢了许多?再弄伤他们几个,这一队爪牙走狗岂不成了废物吗?” “那……你却杀了一个。”姑娘似乎在挑毛病。 “你再想想看,遭遇不幸的人,有死有伤,那些活着的走狗,心中会不会心惊胆跳?” 林彦详加解释:“我敢和你打赌,十一道那些高手,必将人人自危,也会暗中向老天爷祷告,希望自己受伤而不被杀。这一来,他们的斗志将会瓦解,人人存有侥幸之心,对我们是不是大为有利?赶两步,在前面再弄倒几个,就可以一举歼灭他们了。” “我们就可以出山了?”姑娘欣然地说:“这鬼地方野兽少得可怜,今晚的食物还没有着落呢。” “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小妹,我会找到东西吃的。这里的山区野兽少,那是必然的事,平地一带的人常年缺粮,只好上山找肉食,野兽都快被猎光了,幸存的兽类只好往深山里避难,所以我们如果再深入几十里,保证饿不死人的。”林彦无限感慨地说:“要吃的人多,野兽也跟着遭殃。目前还不能出山,而且咱们的处境愈来愈险恶。” “你是说……” “搜山的人,绝不止十一道这一队,这次是我们先发现他们,所以一切对我们有利。而我们必须向前走,说不定一头撞入他们的埋伏中,所以必须小心。” “大哥,往深山里躲一躲吧,他们不会长久在偌大的山区派人守候的。”姑娘显然有点心怯。 “小妹,别忘了他们有的是人,只要他们发现我们并未出山,便会不断派人守候、埋伏、搜山的。能把你我困在山区出不去,梁剥皮正求之不得呢,所以我们必须出去。小妹,坚定信心,千万不可失去自信。” “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姑娘不假思索地说。 山脊上一死两伤三个人摆放在一起,两个中年人正替两个后脑被打得肿起一个大包,有大腿骨折断的同伴包扎,因是否再继续追踪的问题,引发了一场争论。依百毒头陀与十一道的意思,主张继续追踪,否则如何向毒龙交代?但两个中年人的身份不同,是梁剥皮的贴身铁卫,不属毒龙管辖,两人坚持放弃追踪,把尸体和伤者送出山,反正搜山的人甚多,少了这一队人算得了什么? 吵吵闹闹浪费了不少日时间.最后领队的十一道暴躁地说:“怎么说我们也不能放弃追踪,咱们是唯一与林小狗接触的人,目前的实力仍然强大,如果半途而废就此出山。贪生怕死的罪名谁也担与不起;死的是梁公公的侄儿,梁公公传下克期擒获刺客的手令,假使让他知道咱门在刺客的威胁下撤退,说不定会要咱们的老命偿他侄儿的命呢。这阵好了,陈施主与杨施主留下,带受伤的人与尸体出山,咱们九个人继续追踪好了。” 陈、杨两人怎敢带了受伤的人出山?半途如果碰上林彦哪有命在?只好乖乖背了两个受伤的同伴上道,尸体则交由华阳三妖中的一妖背着走。这一来,追踪的速度愈来愈慢了,长期背着人赶路,而且是爬山越岭,那是最辛苦最累人的事。 百毒头陀仍然在前面搜踪,助手是崆峒四老中的两老。未牌末申牌初,他们降下了一条南北纵向的山谷。谷阔三里左右,中间里余是河床,烂泥地足迹清晰可见。小河水色略浑,久未下雨,水深及腰。 百毒头陀距谷底尚在半里外,扭头向十步外跟来的十一道说:“道宏道长,看到下面河滩的足迹吗?” 十二道驻足远眺,点头道:“不错,足迹一大一小,果然是他们。” “瞧,对岸河滩的足迹,是向东北伸展的,他们要从山谷沿河出山,快追。”百毒头陀兴奋地说,向下飞奔:“他们的步度很小,并未急于赶路,该在前面不远。” 山脚下长了不少杂树,灌木丛和野草更多。百毒头陀与两老奔厂河滩,毫不迟疑地沿足迹奔向里外的河床。 十一道与另两老也不慢.随后跟上。 后面背尸背人的三个人。更是毫无戒心地跟进,断后的两妖精神萎顿.无精打采地向下走,他俩负责轮流背人,心里本就蹩扭透顶,一个大名顶顶的武林高手,竟然落得替人背尸,心里的委屈就不用提啦! 足迹明显,人的确是在河对岸,对岸有足迹嘛.河这一面哪会有危险? 断后的两妖刚降下河岸.身后的草丛中突然飞出两道电芒。接着.人影似流光逸电,飞跃而进。 “啊……”两妖几乎同发厉叫,向前一栽。 人影一闪过,“砰”一声大震,最后背尸的一妖双足被踢断了,连人带尸摔倒在地。 突袭的人影回头急掠,一沾即走.顺手拔出射在两妖腰脊上的两枚扁针,三两起落便隐没在灌木丛中。 前面的人转身往回赶,十一道厉叫:“林小辈,你只会暗算偷袭吧?” 林彦已经不见了,受伤的三妖却在凄厉地狂叫。 腰脊受伤,可不是好玩的,不但腰不敢伸直,双腿更不敢走动,腿一动便牵动伤口,保证会痛得冒冷汗。另一妖两腿俱折,必须由人背着走。 十四个人,一死五受伤,都得要人背着走。 所有的人,你看我我看你,心胆俱寒。 没有人敢提继续追踪的事了,十一道脸色泛灰,抽口凉气说:“我们沿着河谷出山吧,算咱们栽了。” 百毒头陀死盯着林彦隐没处的灌木丛,语气不稳定:“道宏道长,他就躲在上面,咱们该怎么办?” “恐怕他早就走了。”十一道说。口音都变了。 “他不会走的。” “你是说……” “你会盯在咱问身后,逐一收拾我们。”百毒头陀悚然地说:“现在是他暗我明,我们反而成了被猎的了。” “你打算……” “除了拼死他,不然咱们早晚要遭殃的。目前咱们仍有八个人,他只能接得下崆峒四老。加上贫僧的毒药与暗器,必可制他的死命。” “这……” “道长,这总比被他追杀好多了,是不是?” 十一道一咬牙,拔剑说:“好,拼了他。” 八个人搜遍了附近每一角落,那有半个人影?他们失望地回到原处.百毒头陀恨声说: “这小子也使用暗器了,也不再逞英雄了,咱们处境凶险。他不死,咱们恐怕出不了山,过河去等他,他会跟我们来的。” 等他们替伤者裹好了伤,耽搁了不少工夫、而下游两里地,林彦已偕龙姑娘涉水到了彼岸。 钻入对岸的树林,姑娘问:“大哥,真能等得到他们?该在何处等?” “你瞧,奇峰四起,这几座山峰高入云表,他们爬得上去吗?”林彦用手指指点点: “他们天胆也不敢往回走,百毒头.陀心眼多,必定认为我们留在后面跟踪,因此势必沿河谷向外逃,在河岸附近等候必有所获。” 两人找到理想的地势,隐起身形张起网罗。这一等,等到日落西山,猎物始终不见出现。 姑娘等得心焦,讷讷地说:“大哥.他们恐怕已经由原路逃掉了。我们却……却在此地守株待兔.不会有结果的。” “你放心,他们会来的。”林彦语气肯定地说,向上游的树丛一指:“看到那些飞鸟吗?两三里外上空的鸟,好像有些是乌鸦呢。” “是的,是乌鸦。” “天快黑了,倦鸟归林是不是?但他们并未归林。乌鸦以大胆著称,陕西人不伤害乌鸦,西安附近就有成千上万的鸦群,它们是不怕人的,但人如果带了兵器或举动异常,它们就惊恐不安了。我敢给你保证,走狗们就在那一带潜伏。” “那……我们……” “咱们不上当,就在此地等他们送死。”林彦一面说,一面将树枝折成一个三叉:“我去找食物,你赶快把湿衣换了,晚上天气冷,湿衣支持不住的。” “你……” “对岸山崖上那对苍鹰,我已经留心了好半天了。鹰肉不好吃,但填胞肚子却很管用。 天一黑,我就去弄它们下来充饥。” “大哥,那……那多危险……” “你是说山崖呢,抑或指那些走狗?”林彦拍拍她的肩膀:“放心啦!虽然是黑夜,那些山崖难不倒我。至于那些走狗,今晚防范咱们偷袭。已经够他们忙的了。” 他估料得十分正确,十一道一群走狗,耐心地布下埋伏,眼巴巴地等候大敌过河。他们都是老江湖,极有耐心地守株待兔、一直等到黄昏届临暮色四起,仍信心坚定地不肯离开。 夜来了,他们紧张得彻夜未眠,风吹草动也心凉胆跳,哪敢主动地四出搜索改踪。 林彦不但弄到了一对鹰,更大胆地远至下游两里地生火.吃饱了一顿并不可口的烤鹰肉,两人躲在草丛中沉沉大睡。在兽吼刺耳,鸟啼惊心的山区中,姑娘安心地挤在他怀中,睡得特别香甜,她对林彦有信心。同时也疲劳过度,倒下来就睡着了,似乎睡在林彦的怀中,是最自然而应该的事,林彦是她的保护神,而不是需要担心的异性大男人。 五更初林彦便醒来了,这是他练功的时刻。天气太冷,盖在身上以枯草编成的简陋厚草垫,外面一层已结了霜。他悄然挪开姑娘抱在腰上的手,自语道:“小妹,我们好可怜,但愿可怜的日子早些逝去吧,我将早日送你回江南。” 天亮了.姑娘被一阵鸟语所惊醒,拨开厚厚的草垫,看到了耀目的朝霞。不远处,林彦正坐在一株大树下,低头专心他用小刀在削制什么东西。 “大哥。”她轻叫:“你在做什么?” 林彦向她微笑:“早,不多睡一会?做鹰翎箭,没有及远的兵器,是占不了上风的。” 木弓的弦是截取一段飞爪百链索制成的,张力由弓臂的强度予以补救。十二支鹰翎箭虽然没有箭链但削尖的锋尖,只要劲道足,贯入人体毫无困难。 他用小刀慢慢地、小心地刨刮箭杆,每支箭皆光滑、匀称、笔直、美丽,姑娘情不自禁轻呼:“大哥,你好细心哦! 这比做女红难多了。” “为了保命,不得不细心。”他开始掩埋木屑:“我已经试射了两枝,相当满意。准备举火,烤热剩下的鹰肉,吃饱了再动身。 “举火?那……” “那些走狗已经动身了。”他向河滩一指:“是涉水溜走的,这可以避免留下足迹。你睡得很香甜,我不想惊醒你,所以让他们溜走,他们走不远的。” 十一道一群人,天没亮就溜了。紧张了一夜,所有的人大概愈想愈害怕,胆气随时光的飞逝而逐渐消失,连百毒头陀也信心全大斗志全消。 五个受伤的人不住哼哼哈哈,加上一具冰冷狰狞即将坏死的尸体,任何勇敢的人在一旁耽久了,也会毛骨惊然心中恐慌。因此几乎一致决议放弃追踪或拼死的愚蠢念头,早些脱身走为上策。为了怕林彦尾随追袭,他们沿昨天留下的足迹,小心地退回河中,涉水向下游逃命,却没料到林彦反而等在他们的前面,看清了一切。涉水三里左右,他们找到一处干燥坚硬的河岸,便登岸赶程。 登岸处是一处峡口,两岸高山夹峙,草木丛生。好不容易等上了山腰,已是疲劳不堪了,除了觅路开道的百毒头陀,和主持大局的十一道,其他的人各背了一个受伤的人与尸体,爬山越岭十分费劲决难长期支持。到了巳牌正未之交,所有的人皆精疲力尽叫苦连天,计算行程,他们仅翻越了两座不算太高的山,目下连河谷也找不到了。 到了一处山麓,背了同伴的中年人气喘如牛叫:“道宏道长,歇歇腿吧,在下真支持不住了。” “好吧,在此地歇口气。”十一道不得不应允:“该死的林小狗,大概不会追来了。” “那该死的东西可恶极了。”背尸体的中年人放下尸体,坐在一旁咬牙切齿诅咒:“他居然不讲武林规矩,不出声警告便在后面用暗器偷袭,不落在太爷手中便罢,总有一天,太爷会吃了他的心肝,方消心头之恨。” 百毒头陀倚坐在一株大树下,抹着脸上的汗,用疲倦的声音说:“阁下,你又何必抬出武林规矩来给自己过不去?你以为这是江湖恩怨武林仇杀吗?咱们这许多武林大名鼎鼎的高手名宿,大举追杀他一个后生晚辈,首先在武林道义上就站不住脚,算了吧,已经不是讲武林道义的时候了,说出来等于是打咱们自己的耳光,并不光彩。” “和尚你……”中年人跳起来叫。“谁要你多嘴……哎呀……” 最后的厉叫声未落,人向前一栽,浑身猛烈地抽搐。背心上,一枝木杆鹰翎箭直贯心室。 其他的人都是半躺半坐的,这位仁兄被百毒头陀所激怒,跳起来斗口,冤枉地丢了老命。 百毒头陀还不知中年人为何厉叫着仆倒,等听到箭破空飞行的厉啸,方发觉不妙,向地面一伏,急叫道:“箭从南面射来,散开!” 用不着头陀叫唤,所有的人皆滚倒各找掩身的地方。 十一道窜至一株大树后,大吼道:“什么人用暗箭伤人? 现身说话。” 除了空谷回音,没有人回答久久,一无动静。 空间里,流动着死亡的气息,中请的人早已断气,受伤的人皆脸无人色。 “咱们设法诱他出来生死相拼.他定是林小辈。”十一道恨声说。 “道长,他不会上当的。”崆峒四老之一说:“目前主客易势,咱们反而成了被猎的人.一举一动全在他的监视下,他竟然弄到了弓箭,尽可从容射杀我们,他怎肯和咱们生死相拼?” “那……咱们不是绝望了吧?” “唯一的活路是赶快摆脱他的追踪,与外围封锁山区的人会合。” “可是……谁知道何时可以出山区?咱们已经迷了路…… 记得咱们已经进入石统领的地区,也许可以和石统领会合,咱们就有救了。”十一道说:“前辈内力修为深厚,请发啸声传警,也许石统领就在左近呢。” 崆峒四老轮流发出震天长啸,十一道发令急走,丢下了两具尸体,匆匆逃命。 四老一面走一面间歇地发出啸声,像一群被猎的兽,狼狈地逃命。 距前面的山鞍尚有百十步,这附近有草而不见树,断后的背了一名伤者的一老突然大叫:“老三小心……” 已经来不及了,背了一名伤者的崆峒四老的老三感到背肋一震,一枝木箭已经入体,从右胁肋射入穿腹肌五寸左右。 “哎……”老三惨叫一声.向前仆倒,背上的伤者也骨碌碌向下滚。 五六十步外右方的草坡外缘,站起弯弓搭箭背了包裹的林彦,身旁站着龙姑娘,不主不动的像是石人。 十一道心胆俱寒,崆峒四老倒了一个.等于是丢掉一条手臂。 三个老家伙同时将伤者放下.拔剑咬牙切齿向远处的林彦走去,剑掌防护着身前,脚下渐快。 林彦松了弓弦,两人转身如飞而退,三五起落便隐没在百步外的密林中,一闪不见。 老三的伤势不轻也不太重,箭穿在腹肌上,略伤内腑,勉强行定尚不碍事。裹好伤,众人心惊胆跳向上走。 登上山鞍,众人心中一凉。 林彦的腰带上插了连鞘的冷虹剑,手上的木弓不见了,站在鞍中段的平坡上,双手又腰冷然相候。 “你们歇息片刻,在下给你们一次公平决斗的机会。”林彦神色轻松地说,似乎在和朋友叙旧。 崆峒四老由于老三受伤,其他三老已被激怒了,放下伤者三剑齐出,怒容满面一步步向前接近。 “好吧,你们三剑联手。”林彦微笑着说,冷虹剑缓缓出鞘,语音一冷:“你们四个无耻的老不死,我不杀你们,我要你们永远永远记住今天。” 三老占三方,合围已成。 林彦长剑斜伸,泰然屹立,目光似乎落在自己的剑尖上,似已浑忘身外物。 三剑徐降,已届最佳出剑部位。 这瞬间,林彦突然抢攻。一声低叱,剑发如惊雷逸电,人影似流光.以令人目眩的奇速,猛攻右后倒的人,风雷乍起。 这种三才围攻剑阵.碰上速度快的对手,合围之势经不起考验,与一比一并无多少不同。除非接斗的人能堵住对手的初期猛烈攻势。”三老如果一比一交手,谁也挡不住林彦的雷霆一击.这就是林彦采取抢攻的原因所在。 “铮铮!”剑鸣震耳.右后侧的一老以“云封雾锁”接招,希望将林彦堵住一刹那,让其他两老有攻林彦背部空隙的机会。可是,事与愿违,林彦内力之强出人意外,崩开封来的剑,冷虹剑长驱直入,身形一旋之下,斜掠出八尺外去了。 “嗯……”接斗的老四闷声叫,脚下大乱,前面两步吃力地稳下身形,举剑的手徐徐下降,牙关咬得死紧,眼中涌起绝望的神情。右胸近锁骨处接近肩井穴,出现逐渐加速扩大的一团血迹。 “老四……”两老同声惊叫。 “回……回崆峒……”老四嘎声说,语声从齿缝中挤出来的,“当”一声长剑堕地: “不要枉……枉送性命,他的剑…… 剑术神……神乎其神,……内力也……也无可抵挡……” 话未完,再也支持不住了,向前一栽,跌入同伴的怀中仍吃力地叫:“回……崆峒……” “你们已没有机会了。”林彦冷酷地说,举剑逼进。 抱住老四的老大丢掉剑,向同伴镇静地说:“老二,丢掉剑,帮我替老四裹伤,他要杀就让他杀好了。” 老二丢掉剑,老眼中凄然的神色令人哀伤,似乎一下子苍老了十年,木然地解腰带撕破,两人放下老四开始上药裹伤,似乎无视于林彦的存在,对光芒刺目的冷虹剑也无动于衷。 “你们是否立即动身返回崆峒?”林彦问。 “是的,我们已无脸回西安。”老大用近乎麻木的声音说,手在发抖。 “那么,你们可以走了。”林彦说,向后退走。 “老朽深感盛情。” 东北十里外的另一座奇峰下,突然传来一声低沉的长啸,恍若从云天深处传来的隐隐殷雷。 “那是毒龙的啸声。”老大说:“他带了三十六名高手,可当上万兵马。” “呵……”十一道仰天长啸。 林彦大踏步上前,冷笑道:“十一道,他们远在十里外,远水救不了近火,你不必浪费精力了。” “走!”百毒头陀急叫,左手一抖,灰雾迎风飞舞,用百毒飞雾阻敌,向鞍下狂奔。 十一道更快,去势如电火流光。 受伤而尚能勉强走动的人,连滚带爬逃命,人群四散各找活路。 林彦知道百毒飞雾厉害,向上风绕走,大笑道:“百毒头陀,我不信你比在下的暗器跑得快。” 十一道的轻功已臻化境,三五起落便已通过山鞍,降下百十步,便是参天古林,只要能逃入林中,便五行有救啦!这种原始古森林容易藏匿,妙极了。 老道狂喜地向古林疾冲,忘了林彦的同伴龙姑娘。 刚冲入树林,突觉背肋一震,接二连三数次震动,还来不及转念,突觉五脏六腑一阵紧抽,痛苦的浪潮突然君临,手脚突然不听使唤,“砰”一声大震,重重地撞在一株大树干上,树枝摇摇,身躯反弹而出旋转着摔倒。 身后出现龙姑娘的身影,冷冷地说:“十一道,你恶贯满盈。三枚飞钱已深入内腑,你是活不成了。” “补我……一剑……不……不怨你……”十一道声嘶力竭地狂叫。 “抱歉,本姑娘不杀你。” 上面,林彦大叫:“小妹,你可无恙?” “很好,牛鼻子这落水狗快完了。”姑娘欣然向上叫,急掠而上。 “好,取回包裹,我去捉贼和尚祭剑。” 不久,两人站在山腰的一丛短草前。林彦取出一枝箭,搭上弦怪笑道:“贼和尚,你想死在草穴里吗?还不出来拔你的毒匕首决斗,死也得像个男子汉,对不对?” 百毒头陀慢慢在草中站起,狼狈地摘除插在身上的草,惊恐地说:“不要用弓箭,贫僧愿和你公平生死一决。” “呵呵!你说公平决斗?” “是的。” “好,丢掉你袖中的洒毒包,扔掉右袖的飞针囊,把百宝囊丢过来,那里面的毒物讨厌得很。” “你……” “公平决斗是不许用暗器的,这规矩我懂。”林彦转向姑娘说:“准备把你的剑借给他。” 百毒头陀不住打冷战,拉上衣袖解除洒毒包和暗藏在袖内的飞针囊,再解百宝囊扔在一旁。 “别忘了你的肘刀,和衣领上的背装毒弩。”林彦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肚子里的牛黄狗宝吧?哼!凭你也配和我么平决斗?快全部解下来,不然就给你一箭。” 百毒头陀真到了山穷水尽境地,解除了双肘的肘刀,取下了背弯,干脆连淬毒匕首也丢了,硬着头皮说:“贫僧认栽,你瞧着办好了,要杀要剐,我头陀认了。” 林彦收了弓,信手递给姑娘,说:“你百毒头陀凶残恶毒,暴虐残忍……来得好!” 百毒头陀抓住机会,疯虎似的扑上,来一记“上下交征”,上击面门下取下阴,奋不顾身进击,拼命了。 林彦双盘手上格下拂,上下交征狠招瓦解。起右腿招发贴身肉搏的怀心腿,靴跟踹中头陀的胸下蔽骨再向上升,最后击中头陀的下颚。 “嗯……”百毒头陀厉叫,身急退六七步,大喝一声,双掌齐推招发“推山填海”自救。 林彦以上盘手接招,错开双掌斜撞而入,右肩以雷霆万钧之威,重重地撞在头陀的胸口上,立即反肘撞出,肘尖正中头陀的右肋,如击败革。几乎在同一瞬间,右掌背“拍”一声击中头陀的鼻口,再进步反掌登出,掌心已拍中头陀的锁骨正中。 这一连串的贴身反击,说来话长,其实快逾电光石火,刹那间四击全中无一落空,沉重凶猛的打击力道,在这一招四击的瞬间,一击比一击凶狠,头陀已完全失去封架或躲闪的机会.一招四击一气呵成,因势利导记记落实。 百毒头陀仰面摔倒,口鼻血出门齿掉了两颗,躺在地上翻滚挣扎,手脚绝望地乱抓乱蹬,像头快咽气的老牛。 “我来御掉他的狗爪子。”姑娘大声说。 “不……不杀我,我……离开陕西……”百毒头陀虚脱地叫。 “离开陕西?你想得真妙。” “我……我放下屠刀,我……我发誓,找处地方闭门苦……苦修,我头陀说……说话算……算数。” “鬼才相信你的誓。”姑娘的剑伸出了:“卸了你的手脚,让你慢慢的死,让狼来啃你的尸骨……” “人总是要死的,狼啃与蛆虫腐食并无不同。龙姑娘,行行好,割断我的咽喉。”百毒头陀像在恳求。 “算了,这贼头陀总算有种。”林彦拉住姑娘说:“放他一条生路。那天晚上这贼头陀向无影枭婆说了几句倒还中听的公道话,值得饶地一次。贼头阳,你答应立即离开陕西找地方清修?” “是的,贫僧说一不二。” “好,你可以走了。”林彦大声说:“走得愈远愈好,希望咱们下次不再碰头,你很侥幸,十一道就没有你这么幸运了。” 百毒头陀乌天黑地挣扎,好不容易挺身坐起,眼前朦胧,林彦与龙姑娘已经不见了。 林彦带了姑娘向东走,快速地越过东面的奇峰。山鞍斗崆峒三老,他手下留情,崆峒三老的老大告诉他,东北方向传来的啸声是毒龙,带了三十六名精锐,等于是告诉他及早回避。他知道有龙姑娘在旁,无法和毒龙这么多高手走狗周旋,只好暂且退走,认准方向东奔。 次日巴牌末,接近了一座略为平坦的向东伸展的山岭,回头向西望,白了头的太白山在云雾缭绕中似乎十分遥远了。 “快到终南了吧?山势已经在下降了。”他想。 但他心里明白,距终南远得很呢。这几天虽然赶了不少路,其实在丛山中绕来绕去,急升疾降不知走了多少冤枉路,迄今仍可隐约地看到太白山主峰,证明他们仍身在太白山的无尽山区中,距终南遥之又遥。 山势下降,他停步远眺。前面,群峰罗列,满目全是参天古林,看不到房舍,见不到人烟。山下,是一连串起伏的山梁,有些走向是正北,有些向东南伸展,山梁的那一边,好像有一处河谷,依山势猜测,河并不宽阔,可能是渭河的一条支流。 他的脸色沉下来了,像发现同类入侵的猛兽,手下意识地握住了剑把。 “大哥,发现了什么吧?”姑娘问。经过漫长时日的相处,姑娘已可从他的神色中,猜测他的神色反应。 “看到正前方的那株最高的大树吧?四五里外那座稍低的山脊中段。”他用手指示。 “看到了。” “树上空是不是飘浮着淡淡的轻烟?” “是的,好像是正在消散的云。” “不是云,云不会有黑有白,只有浓淡之分。” “大哥,你是说……” “不久之前,有人在那儿举火。” “咦!难道有山村在那儿了?” “不可能的,小妹,山梁上能有水吧?没有水,养不活人的,所以将有人居住的地方称为市井,有些地方仍然以水井作村落的命名。” “哎呀,大哥……” “有人,不知是敌是友。”他剑眉深锁,虎目中杀机怒涌:“我太大意了,不该站在明显的山颠相度形势、我想,他们已经看到我们了。” “大哥,你认为他们是追捕我们的人?” “小妹,记住,防人之心不可无。目下的情势,决不可以信任陌生人,任何人都可能是可怕的劲敌!” “那……我们怎办?”姑娘心神不定地问。 “无法绕过去了,那会多走四五十里,而且他们也可以截出穷追不舍。挺起胸膛,想隐起身形已来不及了。”他阻止姑娘蹲下隐身:“让他们以为我们仍然一无所知,对我们有利。” “我们……” “我得妥善安排,引他们到我所期望的地方决战。记得后面七八里我们经过的青石山吧?” 这一带山区,很少看到怪石磷峋的山岭,而在他们后面七八里那座不太峻陡的山峰,山腰一带青石参差,大的如丘如阜,小的像猿蹲虎踞,蔓生着不少苍松与不知名的灌木丛,野草荆棘都不太高,石上爬满了藤蔓和青苔。 “记得,你的意思是……” “往下走,从右面的树林绕回去,沿途布下一些他们莫测高深的小玩艺,以便争取时间来布下埋葬他们的坟场,走!” 日影西移,午牌已过。 一个浑身黑衣,戴了黑色鬼面具,换了一根粗大勾魂令的高大巨人,小心翼翼地接近了一座巨石,脚下无声无息,沿石侧绕向巨石的另一面,一双冷电四射的怪眼,警觉地向四周用目光搜索。 三丈外另一座巨石前,长了一株苍松,蓦地枝叶摇摇,穿青劲装小腰一握,胸前形成美妙的曲线的龙姑娘,含笑徐徐地从树下站起,毫无惊容地说:“咦!阁下,你不是江湖道上的,颇有名气的黑无常吗?” 黑无常脸上的表情无法看得到,鬼面具掩去本来面目,似乎心清一懈,慢慢走近说: “小姑娘,你怎么在这渺无人烟,乌龟都敢不住的穷山里躲藏?哈哈!你怎么知道我是黑无常?” “听说而已,你……” “江湖道上,以黑无常绰号行道的人,最少也有十个以上,你知道我是哪一个黑无常?” 双方已拉近至一丈左右,姑娘说:“不要再接近了,黑无常。你是哪一位黑无常呀?你自己通名好不好?” “抱歉,江湖禁忌甚多,还是让你猜好了。”黑无常止步,怪眼不住搜视左近:“小姑娘,你一个人吧?可有同伴?” “当然只有一个人,原有一个同伴,可是半个时辰前走失了。你看到我的同伴吧?他又高又大,带了剑,人长得又英俊又潇洒,而且年轻。” “你那同伴姓什名谁呀?听你这么一说,定然是个了不起的年轻大男人了。女人很少又高又大的,当然也不会用又英俊又潇洒来形容,对不对?” “对,他是陕西家喻户晓的大英雄,姓林名彦,梁剥皮的死对头。” “哦!原来是他。那么,你是姓龙的小姑娘了,哈哈!手到擒来……嗯……” 巨手将抓及姑娘的右肩,原先黑无常经过的巨石前,出现了高大的林老,在三丈外发射扁针,半分不差贯入黑无常的身往穴,针入体内人向前栽。 姑娘居然在已经有所戒备时刻警觉中,依然未能躲过黑无常的一抓,黑无常出手太快了,像是电光一闪,五指如钩搭上了她的右肩。 她向左一闪,嗤一声裂帛响.右胸外露,衣裳被抓破了,肩上也出现四条指痕,惊得她魂飞天外,扭身便倒。 “哎……呀……”跌在石下的黑无常嘎声叫,猛地大喝一声,强提真力扭转身躯,将沉重的勾魂令脱手飞掷。 扑来的林彦身形略闪,避开掷来的勾魂令,飞起一脚,踢中黑无常的右胁,黑无常向左翻转,完全失去活动能力,内腑被踢碎了。 林彦拔回扁针,急急扶起姑娘惶然说:“伤得重吧?老天! 你怎么让他接近至丈内?” 姑娘用手掩住裸露的右肩,又羞又急地说:“我怎知他心怀不轨呢?还好,他手上的真力已消失了,不然我的右肩毁定啦!” 林彦不避嫌地扳开她的手察看伤势,心中一宽。是被指甲刮伤的,未破皮,仅留下四条稍呈淤血的痕迹。 “我不敢再要你诱敌了。”林彦自怨自艾:“都是我不好,我也没料到他真是走狗。快走,你先到藏身处换衣,向南搜的那位白无常该闻声转过来了,这两个自负的家伙相当了得呢。” 不久,一身白同样打扮的白无常,从南面飞掠而来,宛若星跳龙掷,快极。远远地,看到了爬伏在石下的黑无常,一跃而至先按石四周,然后抓起黑无常急叫:“老大,你……死了?” “不错,他死了。”身后传来林彦平和的嗓音:“把你们的来意从实招来,搜向山背那一群男女是何来路,你也得交代清楚。” 白无常凶睛怒突,放了黑无常迫向两丈外的林彦,勾魂令伸出了,突然仰天长啸。 蓦地,上面百十步一座巨石顶端,出现一群男女,悦耳的清亮嗓音像银铃:“老身恰好赶到,你感到意外吧。” 林彦吃了一惊,脱口叫:“神茶与九地冥君!” 巨石甚广,上面可站不少人。中间并肩而立的两人一高一矮,脸上戴了狰狞的五彩鬼面具。男的穿宝蓝色团花罩袍,佩剑,头上戴了平顶的高冠。女的穿黛绿色的宫装衣裙,绣云雷图案花边,高顶宫会珠翠满头。两侧是两男两女四鬼卒,都戴了黑白相间的鬼面具,支着两根神幡,一是鬼面三角幡.一是有宫城图案的长幡。这是江湖道上,武林朋友闻名变色的标帜。鬼面三角幡代表神荼乐玉姑,两大妖神之一;长幡代表九地冥君萧万里,魔道至尊威名显赫。十余年前,这对凶魔夫妇的四川华阳地府迷宫,被宇内双仙拆了个落花流水,夫妇从此失踪。 林彦已从另一妖神郁垒口中,知道这对凶魔的一些未曾证实的消息,这时恍然大悟,郁垒的猜测果然不幸而言中,证实了这对凶魔果然与毒龙有交情,潜隐陕西替梁剥皮做走狗。 他徐徐拔剑,神色庄严地拉开马步,心中暗叫:“今天是我的生死关头!小妹,千万不要出来。” 他知道这时想走已来不及了。前面,是白无常。后面的巨石上,是一个握龙首杖戴面具的老太婆,白发飘飘,眼中冷电四射。 另一座石上,是个穿天蓝色彩裙的佩剑女人,也戴了鬼面具,看头发和手的肌肤,定然是个中年女人,眼中有复杂的表情流露。左右两方三丈外,共有七个高高矮矮,穿青袍戴绿色鬼面具的人,将他团团围住了,插翅难飞。 “林彦,能听老身几句忠告吗?”神茶乐玉姑柔声问。 “你要说些什么呢?”他朗声答:“如果想劝在下投降,你还是免了吧!” “你是个值得爱惜的硬汉,没有人愚蠢得要逼你投降。” “谢谢你看得起我。” “毒龙希望与你义结金兰,携手合作……” “抱歉,在下不敢高攀。”他抢着说:“姓林的身上,流的是波澜壮阔的热血,决不与你们这些冷血的人攀交情。乐前辈,你的好意我心领。但我不能再听你的了。” “林彦,识时务者为俊杰……” “我林彦就是个不识时务的人。乐前辈,叫你的人撤走,在下已经警告过你们了。” 他冷虹剑一拂,剑吟如天际传来的隐隐龙吟.虹影划出一道美妙的半弧,豪情骏发,脸色由庄严转变为祥和的微笑.握剑的手由强劲而变为松弛,剑诀一引,剑尖徐降.指向对面的白无常,虎目紧吸住对方的眼神。 白无常一声沉叱,勾魂令随扑上的声势疾射而出,如山潜劲骤发,要格开他的长剑行致命的冲刺。 谁也没有看清他是怎样封招反击的,但见人影像狂风般斜撞而入,剑虹似流光逸电,扭曲两次便从勾魂令旁一锲而入,光芒闪动后才听到利刃的破风声。 人影倏止,林彦换了方位,没听到兵刃接触声,空间里可听到气流的锐啸而已。 白无常直冲出两丈外,“砰”一声撞在站着老太婆的巨石上,身躯反弹而出,痛苦地呻吟着摔倒。右胁下方,裂了一条大缝,内脏堵不住创口,鲜血泉涌而出。 林彦徐徐转身,冷虹剑再次拂动,脸上的神色丝毫未变,似乎刚才并未发生任何事。 老太婆大吃一惊,跳下巨石伸手扶住了白无常,大叫道:“取伤巾来,这时不能搬动他,他伤得太重了。” 石后奔出两名鬼卒,抢救濒死的白无常。 这瞬间,另一巨石上的中年女人尖叫:“不要下令围攻……” 同一刹那,娇叱声传到:“用炼魂阵毙了他……” 同一瞬间,老太婆挺杖狂冲而上。 风吼雷鸣,七个青袍人七剑齐聚,剑山涌到。 九地冥君夫妇率领着鬼卒,跳下巨石同时向斗场奔来,转瞬即至。 同一刹那,龙姑娘从三丈外尖叫着挺剑冲来。 七男一女全是内力已修至化境的高手,真力骤发压力万钧,七剑一杖形成六合,将林彦裹在中间,行石破天惊的致命一击,那无形的杀气和威势,像是火山般突然爆发出来。 他不能发射暗器,对方发动得太突然太急迫了,发射暗器必定分了御剑的劲道,他只有凭剑作生死一决。 他做梦也没料到,大名鼎鼎的神茶乐玉姑,在急怒之下不顾声誉下令围攻。 神茶有两位功致化境的保镖,那就是黑白两无常。九地冥君也有八名超尘拔俗的死党,号称四魂四孤。 他一声长啸,魔幻七散手神乎其神的剑术,以乾罡坤极大真力御剑发出,在沉重的剑山重压下,爆发出空前绝后的无量劲道,一发不可收拾。 “铮铮铮……”断剑漫天飞射,彻骨裂肌的剑气直迫三丈外。接着是惨号声摇曳,人体八方抛掷,烟尘滚滚。 他死死地握住冷虹剑,用似是来自天外的声音说:“快逃……” “砰”一声响,他跌入扑来的龙姑娘怀中——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二十一章 狭路相逢 生死关头,以全部精力行雷霆万钧的致命一击,自己体能的消耗是十分惊人的,有些人会从此一蹶不振,永远无法恢复健康。 林彦不得不作孤注一掷,他已经发觉围攻他的七男一女功力之高,为平生所仅见,自己如果冒险留一两分后劲,后果不堪设想,必定被七剑一杖粉身碎骨。 一击之下,他像是崩溃了,跌入抢来的龙姑娘怀中,用最后一口元气,叫姑娘快逃。 姑娘脸色铁青,飞快地将他扛上肩,像一头受惊的鹿,激发了生命的潜能,一蹦三丈,连她自己也感到不可思议,不知何来的神力,三五起落便消失在下面的参天丛莽中。 斗场烟尘弥漫,草屑沙石四散纷飞,阻挡了视线,便宜了情急救人的龙姑娘。 七个男的断了四枝剑,老太婆的龙首杖也断成三段。 三个男的躺在血泊中,一个断了气。老太婆也不好受,右小臂裂了一条大缝,深及胴骨长有尺余。 七个男人只有两个是完整的,脸无人色像是惊吓过度,垂下剑远在三丈外发怔,也像是麻木了。 九地冥君夫妇不理会党羽的死活,带了人追赶龙姑娘去了,有十余名鬼卒打扮的人跟在后面,其中有大叫不要下令围攻的中年女人。 姑娘扛着林彦全力逃生,进入密林百十步,右前方一株古木后闪出一个穿草绿色劲装的女人身影,用焦灼的嗓音低叫:“从这一面走,下面去不得!” 姑娘听出对方并无恶意,而且饱含关切和焦急的感情,不假思索地向对方掠去。 “小心脚下,跟着我的足迹落脚,以免遗留痕迹。”绿衣女郎说:“不要走得太急,这种密林中一急就留下踪迹,请放心跟我来。” 绿衣女朗带着她左盘右折,不久便到了一座崖壁连绵不绝,坍崖绝壁处处的奇峰下,在一座草木浓密藤萝垂挂的断岩前止步。 “等一等。”绿衣女郎说,小心地向下一伏,慢慢扳起几株小灌木,轻轻拨开里面的山藤,让在一旁说:“爬进去,再小心地把林大哥拖入。里面有一条可以容人的石缝,折入十余步是一座八尺宽两丈深的石洞。你先进去,我进去后再燃亮火招子。” 石缝共三折,在第二次折向时就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这是一座天然形成的石洞,但更像一条裂缝,里面居然很干燥,有一张以干草编成的床垫,一大捆油份十足的松明、,由石缝插松明处的薰痕看来,这里曾经有人住过。 绿衣女朗点起一根松明插妥,一面解下草绿色的披风,卸下挂在胁下的包裹说。“这里是我打猎时的歇脚站,十分安全,除了我,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个石洞。洞口本来就十分隐蔽,再用石板堵住,绝对没有人可以找得到。我来看看林大哥,他怎样了?” 姑娘把林彦安置在草垫上,忍住满眶热泪,熟练地替他拭净身上的血迹,林彦并未昏厥,但呼吸不正常,脱去上衣,可看到他左肩和左胁有两条两寸长的创口,创口并不深,血仍在缓缓涌出。之外,是他的皮肤出现一星星淤血般的血斑,那是用劲过度,真气突然受外力的重压,而压制迸发时的必然现象。这是说,受力的部位毛细血管因而进裂的结果。 “我带有最好的金创药和保命丹。”绿衣女郎从包裹中取出药物说:“外伤不要紧,内伤必须立即治疗。龙姑娘,后面壁根的石缝上方,有一只小口大肚瓷瓶,那是用来接水的,瓶内的水可以食用,劳驾去取来。” 她先喂林彦一颗保命丹,姑娘已将水瓶取来了,水送丹丸入腹,她又向姑娘说:“龙姑娘,你替林大哥上药敷伤,我用推拿八法替他疏通经脉。” 她先在双掌放些药未,再在一只小玉瓶中倒些有刺鼻香味的褐色油液调和,跪在林彦身侧,掌一下,她神色庄严地吸气运劲,立即指掌并施心无旁骛。 龙姑娘一怔,她看到绿衣姑娘眼中的泪光,看到颊肉因压抑心潮而呈现的抽搐。她已替林彦敷了药,这时,她可以定下心神打量这位在紧要关头,突然出现救助她和林彦的陌生绿衣女郎了。 这是一位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年轻少女,脸蛋呈现玉红的健康色泽,五官出奇地透逸。 “好美好灵秀的姑娘。”她情不自禁地在心中暗叫。 绿衣女郎上自包头,下至小猎靴,一色草绿。这种衣着在森林中行走,如果不走动,不留心是很难发现的,是最理想的猎装。剑鞘也是绿色,是便于女性使用的轻灵饰剑。石洞里,幽香阵阵令人心神为之一爽。 接着,她心中疑云大起,一连串疑团令她感到十分困扰。 这绿衣女郎是谁?怎知道林彦和她的身份?为什么会在这紧要关头出现?为何对这座石洞如此熟悉…… 久久,绿衣女郎替林彦盖上衣衫,吁出一口长气,沉静地说:“气机转旺,总算度过难关,要不了三五天,林大哥,你就可恢复体力了。” 林彦本想挣扎着坐起。却被绿衣女郎按住了。他感到浑身脱力,头脑仍有点晕眩,睁开无神的双目,有气无力地说:“姑娘,谢谢你,你怎知我练的是玄阴真气?你的推拿导引术十分高明,但如无相似的阴柔内力相辅,仍然无法助我导气归元,你练的是……” “女性的先天秉赋不同,练的当然是纯阴气功。”绿衣女郎微笑着说:“如果与你交手的人内力再浑厚一两分,你的气机便永远无法复原了,你为何不珍惜自己万金之躯,冒万险作孤注一掷呢?唉!你真是……” 她的语气中的关切、责难和怨艾,眼圈红红地。林彦长叹一声,犹有余悸地说:“姑娘,那是身不由己,不得不作孤注一掷。正确地说,是被对方那可怖的杀气和压力所诱发的。 老天爷!这八个男女剑势之威猛,内力之浑厚,委实惊世骇俗,我敢说,十一道如果一比一与他们任何一人相搏,百招之内绝对占不了丝毫上风。” “哦!你以一斗八?怎么会有八个人?这……” “的确是八个人,七男一女。女的是一位老太婆,内力之浑厚,比七个蒙面男人至少也强一倍以上。”林彦苦笑着说:“九地冥君夫妇果然名不虚传,能荣登一代凶魔宝座,号称魔中之魔,决非幸致。日后再碰上他们,将有一场惨烈的生死存亡决斗。哦!姑娘,失礼失礼,还没请教姑娘尊姓呢!临危援手之德,不敢或忘,感激不尽。” “我……你猜猜看。”绿衣女郎在旁坐下微笑,脸上有动人的羞意,明亮的大眼中流露出慧黠的神色。 “这……晤!似曾相识……且慢。”他掀动鼻翼,笑道:“晚香玉,你是萧姑娘。” “你的记性不坏嘛。” “哦!好美,比男装更出色。”他由衷地称赞,叹息一声又说:“我好惭愧,又是你救了我。” “咦!你们认识?”龙姑娘讶然问。 林彦将那晚为救云中鹤,卧龙寺中伏,恶斗四名功力奇高的蒙面人,被对方用迷香暗算,幸获萧姑娘援手的经过说了。 “我叫婷婷,你叫我姐姐好不好?”萧姑娘亲热地挽住龙姑娘的肩膀:“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日后你会明白的,不要多问好不好?” 江湖禁忌甚多,向陌生人盘根究底是犯忌的事。但龙姑娘是个坦率天真的人,忍不住仍然发问:“萧姐姐,你总不会是凑巧碰上……” “真的,不骗你,真是凑巧碰上你们的。”萧婷婷真诚地说:“我家住在北面的峪口寨,西北距终南镇二十里。这一带数百里山区,是我游猎的地方。五年前无意中追逐一头虎,发现了这座壁洞,以后便成了我过夜的栖身处。我是前天入山的,今早到下面去查看兽讲。上来便在半途遇上九个戴鬼面具的人,知道这些人不好惹,赶快回到这附近,恰好碰上你们,所以叫你下面去不得。唉!真是上天保佑,总算替林大哥尽了一份心力。” “你出来打猎都是一个人?”龙姑娘信口问。 “是的,怕什么?这一带我熟。不瞒你说,古老的传闻,说这一带妖魅横行,我就是不信,说是打猎,不如说来找寻妖魅来得恰当些。” “哦!萧姐姐,你的胆子真大。”龙姑娘伸伸舌头,话锋一转:“我出去看看他们走了没有。” “要出去?你……” “去藏包裹的地方,必须把包裹取来,裹面有应用的物品和……” “不行,他们一定在穷搜,请忍耐些好不好?” “是的,小妹,千万沉着些,他们不会早早撤走的。”林彦也加以劝阻:“洞里有水,挨得过去的。” “我包裹中还有肉脯和干粮呢。”萧婷婷欣然地说。 “萧姑娘,这里距你家峪口寨有多远?你前天入山,在外面可曾听到什么消息?”林彦问。 “远得很呢,往东沿河谷北行,绕过第六座山,便是峪口寨。再往北十里地便是官道。 从这里走,大约有七十里左右。” 萧婷婷泰然地说:“大前天便有官兵到达峪口寨,但半天后就走了,要里正禁止村民出山,更不许到官道附近走动,如有陌生人出现,须派急足至官道附近向封路的官兵报案,至于为什么,谁也不敢问。我来的那一天,曾经在谷口看到一群穿青衣的走狗,有两个人我认识,他们是勾魂鬼手凌如峰和一剑三绝杨威。我避开了他们,并不知道他们大举动是为了捉你们。” “这么说,我们还不能往北走。” “丁勇民壮全出动了,卫军也沿路布哨,道路已经封锁,往北走岂不是飞蛾扑火?”萧婷婷拍拍林彦的手:“安心养伤啦,我会留意的。” 第二天一早,萧婷婷带了龙姑娘外出,回来时神色不正常,她们发现附近有人走动,对方仍在大搜附近山区。 这一天好漫长,萧婷婷带来的食物告馨,幸而有水支持,饿一两天倒也无妨,如果搜山的人不撤走拖下去那就灾情惨重。 林彦已经可以走动了,受损的气机以惊人的速度复原,他本来就是一个顽强而深具自信的人。 次日,萧婷婷出去了三次,皆懊丧地空手返回;搜山的人扔未撤走。晚上她不敢外出,因为搜山的人派有伏桩,萧婷婷不愿冒险。 饿了一天,三人心中暗暗叫苦。 这天巳牌时分,萧婷婷欣然挨了一头死了的小鹿返洞,匆匆地说:“谢谢天,他们终于撤走了。” “妙啊!鹿,我来剥,到外面弄一餐填五脏庙。”林彦跳起来说。 “你们自己弄吧。”萧婷婷开始收拾自己的包裹:“我得走了。” “什么?你……”林彦惊问。 “我出来好些日子了,得赶回去看看,顺便打听消息。林大哥,你们要等我回来啊!” “我们一起走好不好?”龙姑娘说:“萧姐姐,林大哥已经复原,可以赶路了。” “这……如果封山区的人仍在,你们能出去吗?好妹妹,你就和大哥躲两天吧,我会尽快赶回来的,一来一去,两天尽够了。” “好吧,我们等你。”林彦说:“沿途千万小心,祝福你平安去来。” 九地冥君夫妇,的确是一早撤走的,二十余名鬼卒浩浩荡荡东行,抬着伤者和死者赶路。黑无常死了白无常伤势沉重,另一个尸体已经变色,其他四个受伤的人也相当沉重。 入暮时分,他们到达一座奇峰的山腰小径,对面来了一大群垂头丧气的高手,毒龙大踏步走在前面,后面跟着四十余名爪牙。 双方碰头,毒龙难下笑抱拳行礼,笑道:“万里兄,大嫂,怎么回来了?有所发现吗?” 九地冥君夫妇戴了鬼面具,看不见脸上的表情。 “别提了。”九地冥君愤恨地说:“愚兄万分抱歉,未能将那小子毙了为老弟分忧。” “哦!万里兄是说……” “你看看愚兄的人就知道了。” “这……抬着的人……” “事情是这样的……”九地冥君将交手的经过说了,最后说:“愚兄真不明白,那小子的确受了重伤,按理那小泼妇带。 着人,绝对逃不了多远,但搜遍附近三十里方围的一草一木,就是不见人影。愚兄不能再等了,只好回来,恕愚兄不能再协助你了。” “小弟十分抱歉。”毒龙歉然地说:“没料到那小子竟然能伤了贵宫的人,抚恤的事,等小弟返城后再说,小弟不死心,再前往搜索一番,不将那双狗男女搜出来剥皮抽筋,难消心头之恨。 “哦!梁二爷怎样了?” “当时就死了,别提啦!梁公公暴跳如雷,昨天就亲手杀了小弟八位护车的弟兄,这狗东……哼!”毒龙咬牙切齿地说。 “哦!你已经回过城了?” “昨天晚上回去的,今早又赶来了。刚才小弟从尊府来,怎么府上没有留有人看守?” 毒龙放低声音说。 “咦!婉儿不是在家吗?”九地冥君讶然问。 “没有见到她,只有几个下人张罗。天色不早,得赶路呢,告辞了” 九地冥君客气地让在一旁,等毒龙一群人去远,对乃妻神荼气呼呼地说:“这坏丫头大概又跑到城里鬼混去了,你怎么不管她一管?” “这……她答应过好好耽在家里的……” “钦差的侄儿被刺死了,全陕西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如果她闹出事来,谁也担待不起。她回来以后,给我好好管教她一顿,把她送到澄心阁去自省一月,再出去鬼混,我要打断她的腿。” “万里……” “都是你宠坏了她……” “你也从来没把她当女儿看待,你只知道重男轻女,把你那无恶不作,坏事做尽的儿子看成宝贝。哼!你见时把她当女儿看待了?” 夫妻俩一吵架,其他的人谁也不敢劝解。 “女儿本来就是别家的人,有什么好宝的?要不是你舍不得放她走,我早就把她嫁出去了。” “姐夫,你就少说几句吧。”中年女人冷冷地说:“回去再说吧,也许婉儿并未离家,她最讨厌毒龙,不出来迎客平常得很,婉儿本来就不齿钦差府的人。” 毒龙带了一群爪牙,在林彦失踪处穷搜了三天,一无所获,最后不得不失望地在第四天离开,到别处碰运气。 西安城闹翻了天。两个知县被解上京法办,大概难保首领。钦差府在大办丧事,钦差的侄儿升天,风光自不在话下。 钦差遇刺的消息,像燎原的野火向四面八方轰传,人心大快,寺庙的香火突然旺了许多,为刺客祝福的祷词,从那些安份守己的良善百姓口中吐出,不能不说是奇迹。 搜山的人逐渐撤回来了,道路也解禁通行。 林彦和龙姑娘在山洞里苦等萧姑娘的消息,一天天过去了,等得他俩心焦如焚,等得心头大乱。第六天,他俩不能再等了,冒险出山去找峪口寨,按萧姑娘所说的方位,果然找到河谷。 他俩心思萧姑娘的安危,认为她可能在回来途中遇险,不证实萧姑娘的景况,他俩无法安心。 河谷是找到了,但越过第二座山,河谷便依山势一分为二,峰岭连绵,根本难辨方向。 他们找到了终南镇。官兵和走狗们撤走之后,市面恢复平静,除了走狗之外,谁也不理会见了利客必须报官的禁令。 他俩的出现,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当然有心人是例外。 他们大感迷惑,镇上的人,谁也不知东南二十里有个什么峪口寨,沿山区一带直至鄂县,根本没有以塞为名的村落,数百年来这附近皆末屯军,怎会有塞? 他俩不死心,重新沿山向东找,最后失望地在鄂县投宿,对萧姑娘为何用假的家世骗人的事,百思莫解。 次日一早,他们改装为一对村夫村妇,取道东行。他们不走大道,向东走秦渡镇,打算到终南附近潜伏伺机行刺梁剥皮,一次不成下次再来。 这条路不算小,商贾往来不绝。秦渡镇在都县东面三十里,是本县最繁荣的市镇。林彦挑着萝担走在前面,龙姑娘挨了长包裹后跟,粗布衣裙小脚走路一摇三摆,青帕包头一脸晦气像,真像个饱历风霜的穷苦村妇。 林彦也易了容,白衣修罗曾经将易容的秘诀无条件地奉送给他。头发挽了一个懒人髻,桅子水加些许锅炭染了脸,一身褐衣补了又补,挑着箩担显得弯腰驼背真可怜。 出城两三里,前后没有旅客,他慢斯条理地说:“小妹,东街跟来的两位仁兄,如果我所料不差,该快要跟上来了。” “不会是走狗吧?”姑娘迟疑地说。 “很可能,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捉两个人来解解闷也是好的。” “好,我们正需要正确的消息动静。” “唉!白忙了十几天,真不值得。”他深深叹息。 “大哥,不要叹气。”姑娘安慰他:“宰了梁二,梁剥皮即使胆没被吓破,至少他在近期间决不敢公然露脸,对陕西的百姓来说,难道不能鼓舞人心吧?” “小妹,我们得设法把毒龙诱出来。” “不用诱,他自己会出来。”姑娘说:“问题是,他出来总是带了一大群走狗,讨厌得很。” “我想,他总有落单的一天,哼!” “大哥,人果然跟来了。”姑娘向后瞧:“他们好像把腰内暗藏的兵对丢掉了。” 百步外,两个身材修长的青袍中年人,谈笑自若泰然赶路,脚下甚快。由于前面的衣袂已撩起塞在腰带上,可看到袍内的确藏不住匕首一类短兵刃。 “不是那两位仁兄,换了人了。”林老说:“因此,暂时放过他们。” 两个中年人经过他们身边,谈笑自若旁若无人,似乎不屑向村夫愚妇注目,昂然而过迳自赶路,很难看出身份来路。 “这两位仁兄深藏不露,的确是最佳的跟踪人材。”林彦盯着两人逐渐远去的背影说: “面貌没有特征,身材适中不引人注意,目光和神态控制得恰到好处,但他们忽略了一件重要的事。” “什么事?”姑娘问。 “脚下那一双特制快靴。” “你是说……” “除了一些功臻化境的高手外,一二流人物决不忽略脚上的靴鞋,一双好的靴便可任意纵横,可增加腿的威力。这两位仁兄的快靴暴露了他们的身份。” “如果是跟踪的走狗……” “不久便可知道了。如果是,正好借他们的口,传给毒龙,我要他寝食难安。” “你是说露名号?” “对!大概现在他们还未能证实你我的身份,不久便会露出狰狞面目了。我想,他们不会等得太久的。晤,从东街跟来的两个人到了。” 姑娘小心地转首回顾,果然不错,半里外,两个青袖人脚下甚快,走动间,隐约可看到衣内有物隆起,瞒不了行家的法眼。 大道略向右弯,这一带地势起伏的坡度不大,但田野中麦高三四尺,间或有木少树丛挡住视线,随路一转,不久便前后看不见人。 后面跟来的人脚下一紧,一个说:“二哥,不要再跟了,那两夫妇如果真的形迹可疑,为何不走府城?我看不必再跟了。” “不行,赶上去问问看,不问清委实难以释疑。” 路旁岔入一条小径,三岔口的树丛后面,突然踱出两个村夫打扮的人,肩上各打了一柄锄头,谈笑着走上了大道,信步向东走,漫不经心地看了两个青袍的人一眼。 两个青袍人接近两村夫身后,毫无戒心地从左面超越。道上有村农行走,事权平常,难怪他们毫无戒心,蓦地传出一声轻笑,两柄锄头几乎同时扭转横拂,噗噗两声闷响,两个青袍人嗯了一声,摔倒在地。 “快拖走,后面恐怕还有接应的人。”一名村夫说,拖死狗似的将一名青袍人拖入路旁的荆棘丛。 不久,两人又回到先前藏身处,闪入林中监视着大道的西端。 林彦两人远出三里外,心中疑云大起,已经有不少旅客超越到前面去了,跟踪的两位仁兄怎么还不见跟来?像是失踪了呢,后面里外大道虽然有旅客,但就是不见两个跟踪的人。 难道说,他们已看出有异,回去报信了。 前面出现一座小村,真是小,零零落落七八家,在路右百十步,一条小径从村口岔入大道。就是小径也有三文宽阔可通大车,路两旁柳树成荫。先前过去的两个青袍中年人,站在路旁的大柳树下,背着手目迎林彦接近。 林彦心中一动,老远便向姑娘说:“他们要盘问根底了,动手时注意那座小村庄。” “村庄有党羽?”姑娘问。 “是的,只听到犬吠,不见有人走动,你不觉得奇怪?可能他们早就在这里建了侦缉站呢,注意先下手为强。” 渐渐接近三岔路口,两个中年人离开树下,踱至路旁微笑背手而立,柔和眼神中有真诚的笑意,似乎在向他俩颔首示意打招呼。 林彦慢吞吞地走近,脸上也带着笑意。 “辛苦辛苦。”一位中年人抱拳行礼招呼,笑容可掬。 林彦突然丢下箩担,一声长笑,腰不再弯背不再驼,人如龙腾虎跃,眨眼间便贴身了,右手五指如钩,抓鹅似的扣住了中年人的颈脖,左手也扣住了对方的右肘,快逾电光石火,速度骇人听闻,中年人毫无解脱闪避的机会。 同一瞬间,姑娘布裙飘飘,怒鹰似的飞跃而进,猛扑第二名中年人。 她在林彦身后发动扑上,速度也比林彦慢,当然不可能在同一瞬间贴近第二名中年人,但已经够快了。 中年人的反应,比同伴要快些,骇然挫身侧射丈外,大叫道:“龙姑娘住手!” 姑娘已跟踪追到,闻声倏然止步。如果是走狗,不会称她为龙姑娘,她左手扶着的制钱蓄劲待发,冷冷地问:“你叫什么?” 另一面,落在林彦手中的中年人,已经瞪眼伸舌快咽气啦! “请林兄住手,在下乾坤掌王纶。”中年人抽口凉气叫,以为同伴死了呢。 林彦及时收劲,但仍然扣住中年人的肩并要害。 姑娘一怔,讶然问:“你……你是廖叔的朋友哪!为何在路上拦截?” 姑娘口中的廖叔,指的是铁胆郎君廖永旭。 林彦哼了一声,放了制住的人,冷笑道:“小妹,不理他们。” “林兄……”乾坤掌急叫。 “姓王的,你给我听清了。”林彦冷冷地说:“如果是梁剥皮责令你们御史府的人协助捉刺客,你们最好离开林彦远一点,不然休怪林某心狠手辣。你们可以走了。” “梁剥皮凭什么能责令御史府的人协助呢?林兄请不要误会,谁不知道御史府是只能动笔杆的光杆子衙门?”乾坤掌苦笑着说:“目前余大人连调派一个衙役也力不从心,西安府所有的有骨气官吏,处境完全相同。” “那你们是……” “两位请稍候,不久自知。” 另一位中年人不住揉动着脖子,垂头丧气地说:“老天爷! 我天外流云罗立奇两世为人。林兄,咱们的希望,完全寄托在你身上了。” “哦!前辈是少林高僧慧果大师的高足,南阳大侠罗立奇? 抱歉抱歉。”林彦歉然行礼告罪。 “你这手快逾电闪的可怖一击,把我的傲慢自满一笔勾销了,用不着抱歉。毒龙出动了三百余名高手搜山,断送了十一道和崆峒四老,大概是真的了。”天外流云不住摇头:“谁要是不信,看我的脖子就该明白了。” “老罗,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乾坤掌大笑着说:“呵呵!我不是警告过你千万不可大意的吗?滋味如何?活该。” “你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林彦困惑地问。 “你瞧,就是这么一回事。”乾坤掌向村口抬手示意。 村口出现了一群人,走在前面的余御史亮声高叫:“林壮土请留步,余懋衡以至诚迎客。” 林彦本来扭头便走的,吁出一口长气颓然止步,因为八荒神君的语声传到:“小伙子,你不会吝啬得不给我老不死留一分颜面吧?” 人真不少,铁胆郎君、云深大师、虎口余生的飞云庄主叶华棠、他未曾谋面的大剑山风雷四绝…… 他不是一个傲慢的人,苦笑着偕姑娘向余大人迎去。 乾坤掌跟在他后说:“沿途都有我们的人接应,跟踪你们的走狗密探皆被咱们的人清除了。” “你们怎么知道我们的行踪?”他不胜惊讶地问。 “并不难,因为你们在终南镇便被单老前辈发现了。”乾坤掌详加解释:“毒龙猜想你们必定从东面出山,把所有的高手都派到终南和南五台一带埋伏,他自己坐镇刘村,这一带反而只派几个高明的密探,他又输定了。不过,派在鄂县的几个走狗,不愧称老江湖,总算盯上了你,却猜不出你们的身份,前后我们已经收拾他们六个了。” 双方在半途相遇,他只好抢着行礼,不亢不卑地说:“草民林彦。上次放肆惊扰大人虎驾,罪甚罪甚!” 余大人同时回礼,笑道:“林壮士,那次壮士有意相戏,懋衡深领盛情。今天懋衡轻衣简从,不是因公务而来。随来的诸位义士,皆是江湖上的侠义门人,也算是壮士的武林前辈,懋衡痴长数十岁,可否托个大,称壮士一声贤侄?” “林彦怎敢?大人可叫小可的姓名。” “这里引人注意,不是说话之所。”八荒神君说:“先到村里安顿,老朽再替你们引见。芝丫头,跟我来!” 他们借了一座民宅做临时安顿的处所,先由八荒神君善双方引见,少不了客套一番。飞云庄主迫不及待地坐在林彦的下首,无限感慨地说:“老弟台,大德不言谢,援手之德没齿难忘。看了那天老弟台的作为,老朽是惭愧得无地自容,也感慨万端。老朽激于义愤,不接受廖老弟的建议,一意孤行自作主张,不顾大局委想行刺梁剥皮,带了庄中一些逞匹夫之勇的子弟和朋友,第一天混入府城住进开元寺,便被走狗们盯上了,被迫得向南逃入山区藏身。这次探出梁剥皮出巡清乡,以为必可得手,岂知反而断送在毒龙手中,如无老弟台及时援手……” “前辈逃出的人,都脱身了?”他关心地问。 “我们是向西逃的。”飞云庄主说:“毒龙那些人向东追你和龙姑娘,并未派人向西追,所以能平安脱身。目前其他的人皆留在栈道附近养伤,老朽独自赶回来了。” 余大人喝了一口茶,神色肃穆地说:“林壮士,今天专诚请你来,有件重要的事和你商量。” “是要小可离开陕西,不要行刺梁剥皮吗?”他的语气不友好:“抱歉,办不到。” “余大人请让老朽和他细说。”八荒神君说。 “单老前辈,你不必浪费口舌了。”他摆出柜人于千里外的态度:“小可愚鲁,不懂甚么做人处事的大道理……” “你先别冲动好不好?”八荒神君笑嘻嘻地说:“不错,请你离开陕西,也请你不要再行刺梁剥皮……” 他倏然站起,虎目怒睁,冷笑道:“谁能办得到?你吗? 哼!告辞。” “年轻人沉不住气,你就不能耐下性子听下文?” “还有下文?” “坐下坐下,老不死只会说些不中听的话。如果你听完下文,生气冒火拂袖而去,咱们恭送你和芝丫头离开,绝对没有人留你,如何?” 他重重坐下,冷冷地说:“你说吧!最好不要说些不中听的话。” “首先,你必须明白,在座的人,谁都希望梁剥皮暴死。” 八荒神君神态悠闲说话毫无火气:“问题是,他应该怎么死。 以目下他的实力来说,要咱们这些草野亡命行刺,事实上并不容易。” “所以你们怕连累……” “当然是原因之一。小伙子,目下有一个最好的机会,可置梁剥皮于死地,希望你能共襄盛举……不,如果没有你,这大好机会必将失去,一切计划尽成画饼。” “什么机会。” “五天前,余大人接到京中急报,内阁诸大臣已一致决定支持余大人,着即搜集确证送京法办。” “废话!去年大学土沈鲤不是也表示全力支持巡抚顾大人吗?结果如何?余大人罚了半年俸,不是也有朝臣支持吗?你们所受的教训还不够?”他愤愤地说。 “彼一时此一时,上次只有沈鲤和朱赓两位大学士支持,其他各部院除了都察院之外,全都噤若寒蝉不敢过问。这次不同,余大人有把握除去这害民贼,以往仅凭书状而至失败,这次如果能获得人证和物证一起送上京,梁剥皮死定了。问题是人证物证无法获得,有毒龙在,即使获得也无法平安到达京师。此至京师万里迢迢,谁也挡不住毒龙数百高手拦截。” “余大人的意思是……” “只要能将毒龙远远地诱离西安,而且必须带走其中的可怕高手,我们就可以发动西安府二十万民众示威,迫梁剥皮走极端。”八荒神君眉飞色舞,豪情骏发:“狗急跳墙,毒龙不在,阻止不了我们这些人进出钦差府扰乱,他必定将掳来的子女金帛偷偷运走,咱们就在半路来个一网打尽人赃俱获,立即送上京师。” “你这不是废话吗了”他冷冷地说:“毒龙怎会离开?见鬼。” “那恶毒的狗东西爪牙众多,杀他不是易事,所以说要将他引开。”八荒神君拍他的肩膀:“这件事,只有你能办到,成败的关键,完全操在你手上。” “我?这……” “目前正是千载难逢的良机。你刺杀了梁二,梁剥皮只有这一个宝贝侄儿,发誓要捉你剥皮抽筋,把毒龙和王九功迫得快要疯了,捉你的赏金已提高至白银万两。你一出现,保证钦差府能派上用场的人物,都得全部用上。因此,你利用这大好机会,远离陕西走得远远地,引他们一窝蜂穷追不舍。” “哦!如果毒龙不追……” “梁剥皮会要他追。你只要把他引出,十天之内他无法赶回府城,大事足矣!当然,如果能在途中宰了他,你等于是救了陕西千百生灵。” 林彦低头沉思,久久,死一般的静,厅堂内落针可闻,所有的目光皆向他集中。 “你们有把握吗?”他突然问。 “我老不死算无遗策。”八荒神君拍着胸膛说。 “我答应你们。”他一字一吐地说。 所有的人,全呼出一口如释重负的大气。 “老弟台……” “但去向必须由我选。” “我已知道你要往何处走,山西,对不对?你不放心神州三杰,不知他们是否能找得到虬须丐。” “对” “老弟台,如果在途中不能宰掉毒龙,你必须在发觉毒龙撤回,或者接到老朽的口信时,一定要在毒龙之前赶回西安。” “这为什么?” “毒龙一回来,只有你才能挡得住他。” “好,我会和毒龙保持接触的。这件事何时可以进行?”他兴奋地说。 “兵贵神速,愈快愈好。毒龙现在坐镇终南山下的刘村,你一走,他便会追来的,有百十里的安全脚程,他那群得力走狗决难追及你的。” “好,我这就走。”他断然地说,转向龙姑娘:“小妹,你就留在单老前辈身边好了。” “我要跟你走。”姑娘斩钉截铁地说:“你杀毒龙如果我不在身边,我会遗憾终身,大哥,我会恨你一辈子。” “小妹,你……” “那我自己走。”姑娘说,眼眶一红,热泪盈眶。 “好好好,一起走一起走,不要伤心啊!”他感情地揽住姑娘的肩膀柔声说。 “大哥,谢谢你。”姑娘含泪笑了。 余大人突然离座,神色肃穆地说:“林壮士,下官代全陕西的黎民百姓,拜谢你……” 林彦抢上把住了下拜的余大入,慨然地说:“余大人,朝廷如果多几个像大人这样的好官,何愁国运不昌隆?小可将全心全力办好这件事,但愿苍天佑我。”他向众人把拳行礼,豪壮地说:“晚辈此行当以大局为重,决不轻生涉险与毒龙拼死,以便让诸位前辈在此地有从穿行事的时间,祝诸位成功,也请诸位为晚辈祝福,告辞了。” “祝壮士此行顺遂。”余大入长揖相送。 “诸位请留步,以免落在奸细的眼下。”他行礼说。 “老朽代余大人送老弟台与龙姑娘起程。”飞云庄主说:“认识老朽的人不多。” 客套一番,他偕龙姑娘登程,箩担不要了,各背了包裹佩上剑和百宝囊动身。 飞云庄主一面走一面说:“老弟台还记得西川三雄吧?” “哦!他们……” “他们是老朽的朋友。” “什么?他们……” “不瞒老弟说,老朽应廖老弟之召,前来陕西保护余大人,老朽不以为然,决定行刺梁剥皮永除后患。当时,老朽自不量力,想独竟全功,因此派三雄引走老弟,以免老弟碍事。 引走老弟的意思,其实也是廖老授意的。” “原来如此,小可错怪他们了。目下他们……” “他们已在三天前动身了。”飞云庄主一语带过:“老弟台,你知道你们此行的凶险吗?” “决不会比潜入钦差府行刺凶险,当然,走狗倾巢而出,我们人孤势单,地头不熟……” “这都不算困难,最可虞的是毒龙与他那些死党,必将以快速的行动追上你……” “他追上了又如何?这点前辈倒不必担心。” “人孤势单老弟台不必担心,你们并不孤单。”飞云庄主感慨地说:“八荒神君单老果然不凡,不但有知人之明,运筹帷幄的智慧也的确令人佩服,他预测你会铁肩担道义答应合作的,所以一听到梁二毙命的正确消息,便定下了锄奸妙策,派人飞柬传信各地豪杰策应,限令克期到达指定的地段待机。 在这里很少露脸的人,也派出去沿途照应。山西一地负责传讯联络的人,是千里追风朱桂。由于怕走漏风声,这次行动只有少数的人参予,余大人身旁有毒龙的奸细,不得不防。 单老猜想你会绕道走咸阳,所以接应的重心就在这一路。” “他老人家猜得不错。如果走潼关,毒龙的信息半天便可远传三四百里,决难平安渡过大河。” “老弟台务请记住,必须在毒龙之前赶回来,那恶贼的十大杀星、四大金刚、八大天王全都带在身边,他如果先到,咱们这些人谁也挡不住。如果你接到朱老兄的消息,那就是搜证的事已经成功,毒龙是否赶回,已无关宏旨,但你也必须火速赶回,以免毒龙回来后不顾一切强行劫夺证物……” “我会随时留心的。前辈请留步,我们要放开脚程了。各自珍重,后会有期。” 双方行礼相别,两人昂然而去。 余大人与众人在村口隐蔽处,目送林彦与龙姑娘的背影消失在大道尽头。八荒神君哈哈一笑,向铁胆郎君说:“大事定矣!廖老弟,这里的事交给你们了。” “仲老,你老人家怎能走?”铁胆郎君惊问。 “怎么?我在此地闲着,会闷出病来的,你们就不知道按计行事?”八荒神君半嘲弄地说:“在你们这些千小心万谨慎的人身旁办事,我会愁死的。” “仲老……” “放心啦!这里不会有困难,龙杖金剑做你们的内应,你们还不放心吗?走也!走也!” 说走便走,语音摇曳,他已远出五六十步外去了,苍老而震耳的歌声,在空间里袅袅不绝:“十年湖海扁舟,几多愁? 宝刀依然未老……”——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二十二章 恩怨两消 不久,他俩岔上了鄂县至西关的大道,在路旁的水塘中洗掉了易容药,回复本来面目。 他们不走西关,要觅路抄捷径直趋咸阳古渡,脚下一紧,前面斗门镇在望。这座镇距府城三十里,镇中是三岔大道,东北至府城,正北直达府城至咸阳的官道,于距咸阳渡南面的柏梁村会合。 踏入斗门镇,林彦郑重地说:“小妹,等会儿如果发生意外,千万不可在市集里动剑杀人,用拳脚打发他们就够了。” “大哥,会有什么意外?” “我们要引诱毒龙来追是不是?如果不透露一些风声,他怎会追来呢?” “哦!原来如此。” “所以必须找到一些走狗,借他们的口传信。如果毒龙不来追,我们算是失败了,大闹一场,便可激怒他了。你知道走狗们斗门的侦缉站在何处吧?” “不知道,可惜单老爷子没有来,他老人家天生的猎犬鼻,在任何地方都可以嗅出猎物。” “我们留心打听,不会困难的。所有的百姓都同情我们向着我们,一定可以获得正确的消息。”林彦说,向右走向路旁的一家打铁店:“先订制一些暗器,利用午膳时光,找出侦缉站的位置来。” 打铁店规模不大,是打造农具的铁店,有时派出师父走四乡,门外院子里就停着一辆装有炉灶风箱的车。车已准备妥当,大概要到乡下找活计啦!因此店里虽有炉火,但没有师父干活,只有两个小徒弟在忙碌,把一些杂物和行李往车上装。 “喂!小兄弟,师父在家吗?”林彦站在店门口向小徒弟打招呼。 “哦!客官有事吗?师父在里面收拾。如果客官要订制些什么,三天后再来好不好?师父要动身下乡了。”小徒弟一面答,一双灵活的眼睛在他的冷虹剑上瞟来瞟去。 “请把你们的师父请出来一下好不好?” “这……两位请稍候。” 片刻,一个赤着上身,高大健壮的中年大汉到了店堂,一面解围裙一面含笑问:“小可就是店东,请问客官有何贵干?” “贵姓呀?在下姓林,有空吗?” 大汉的眼神有了变化,但瞬间即恢复平静:“小可姓褚,褚遂良的技。客官来得真不巧,小可正要下乡,如果有事,可否等三五天再来?” “在下想问问看,贵店能不能打造兵器。” “抱歉,客官必须到兵器店去买,那儿由衙门里管制,买兵器必须邻里街坊证明,小店不敢违法犯禁私造。"“制暗器不要紧吧,当然不是制刀箭镖一类玩意。” 店外有不少人行走,有些人好奇地向姑娘注目,因为姑娘脸蛋美得像朵花,穿的却是粗布衣裙,而且佩了剑,足以引起一场风波。 “请里面说话。”大汉说,领着他们进入内间,在天井止步说:“两位请稍候。” 林彦一把扣住大汉的右肘,笑道:“林某敢进来,就不怕出意外,褚老兄意欲何往?” “呵呵!你不是要打造暗器吗?”大汉若无其事地说:“小可到店内取出来,不要紧吧?” “里面还有些什么人?” “呵呵!林兄三入钦差府,在高手如林中出没自如,如入无人之境,里面即使有三五百人,林兄何所惧哉?” 林彦吃了一惊,放手说:“褚兄是……” “兄弟是钦差府的眼线,当然是被迫兼任的,斗门镇最少也有十个以上我这种被迫兼任眼线的人,每个人都有你老兄的图形。” “原来如此,褚兄打算……” “兄弟打算下乡碰运气,找你。” “找我?你能获得多少赏金?” “不是为了赏金,而是有些东西奉送。你等一等,兄弟出去就来。” “请便” 褚姓大汉进入内间,姑娘低声说:“大哥,你信任他?他进去……” “放心啦!如果他想对我们不利,何必指出我们的真正身份呢?”林彦说,语气深具自信。 褚姓大汉右手握了一只鹿皮囊回到天井,微笑着说:“一个真正的侠义英雄,是从不使用暗器,也不屑使用暗器的。” “不错,在下投师学艺,家师就不许练习暗器,仅传授躲避暗器的技巧。” “但林兄为何要订制暗器?” “用来对付毒龙一群无耻的武林败类。”他神色庄严地说:“褚兄,兄弟与梁剥皮毒龙之间,已不是武林恩怨江湖仇恨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如果与武林朋友交手,兄弟决不使用暗器,你满意了吗?” “好,兄弟同意你的见解。”褚姓大汉不住点头:“林兄在逃匿山区期间,曾用暗器对付十一道……” “那是本姑娘所为。”姑娘抢着接口:“林大哥曾用暗器袭击华阳三妖。” 褚姓大汉先在鹿皮囊中取出一个纸招的方胜,打开递过说:“林兄请先过目,这是毒龙的护身甲图形。兄弟认识军仗局的胡兄,是他替毒龙打造的。” “谢谢。”林彦接过图纸说。 “胸前是八叶甲,可防止一切兵刃伤害。掩心镜径大八寸,宝刃难伤。颈和背部是锁子甲,连着双肋,不怕锤打斧劈,腹与腿也是锁子甲,所以穿起来外表看不出痕迹。护胫是铁瓦。 护臂是裹革铁瓦。林兄,知道从何处可以下手吧?” “细小而力道足的暗器,可贯入锁子甲的缝隙。肘与膝皆是脆弱部位。头部虽不易击中,但依然算是弱点。”林彦指指点点:“困难的是锁子甲的铁圈粗而小,我的暗器恰好可以贯入,但他外面加一块皮革,暗器射中就不易滑动,不可能恰好挤开缝贯入。看来,我只能从他的肘膝和头部下手了,手掌足掌也可以试试。” “有了兄弟鹿皮囊中的三棱藏锋飞电钻,两丈以内足以制他的死命。”褚姓大汉将囊递过说:“可惜我只有两枚,送给你以竟全功。如果你两击不中,那就得看你自己了。” “三棱藏锋飞电钻?”林彦大吃一惊:“你是岭南毒魔宇文开平?” “那是家师,他老人家已仙逝多年,在下浪迹江湖,三年前方在此落脚,以打铁糊口。” “失敬失敬……” “别提了,兄弟虽然有心为世除害,无奈拳剑气功皆未入流。早些天打听出你使用暗器。因此动了找你的念头。武林的正道人土,是不屑使用这种恶毒暗器的,以往我真不敢找你。跟我下乡吧,三天之内,我可以把使用的技巧手法教会你” “兄弟知道用法……” “什么?你不是说笑吧?” “教兄弟暗器的恩师,是千手如松公。” “哎呀!老天爷!我这不是班门弄斧吗……” “不然,家师仅说及这种暗器的用法而已。家师对各式暗器庋藏甚丰,就缺少三棱藏锋飞电钻。” “这我就可以放心走了,我这次下乡就不再回来啦!解药在囊中,你可用来防身,百毒头陀那些玩艺伤不了你,一分之量可解天下奇毒。请记住,家先师纵横天下数十年,但用此暗器伤人决不多于十次,千万不可妄用。请答应我,只用这暗器对付毒龙,以免有伤天和。” “兄弟如果妄用。皇天不佑!”他庄严地说。 褚姓大汉从怀中取出两吊钱,递过说:“我信任你。这是最好的当三洪武钱,市面上已经绝迹多时,用来打发小走狗真管用,一并送给你。两位从后门走,后会有期。’” “谢谢诸兄厚赐,感激不尽,后会有期。”林彦抱拳行礼:“哦!斗门镇的侦缉站设在何处?““丁字街口北街第五家,店号福格粮行,北面有一条小巷,走狗们皆从小巷的偏门进出。林兄……” “兄弟要借他们的口传言。告辞了;褚兄珍重。” 两人从后门溜走,转入正街。姑娘问:“囊中真有两枚三棱藏蜂飞电钻?你怎不打开看看?” “重甸甸地,一定有,打开来看,岂不是不信任褚兄吗? 毒龙这怕死鬼,终于碰上克星了?” “三棱藏锋飞电钻,真有那么厉害吗?” “是的。那是一种奇特的钢母精制的,不会生锈。钻可用内劲控制飞行方向,在四丈内可回转一匝,因为它的尾翼和锋尖角度不同,专走偏向。最霸道的是管内暗藏一枚寸长的毒针,击中物体针即吐出,见血封喉。钻本身旋转飞行,可破内家气功已经够可怕了,再加上毒针,大罗天仙也难逃大劫。如果我能用这恶毒的东西毙了毒龙,那将是为祸江湖的岭南毒魔唯一在世间做下的好事。到了,这就是福裕粮行。” 丁字街口行人甚多,左邻恰好有一间小食店,日色近午,食店中食客在增加。 “先买些食物在路上吃,带些备用干粮。”林彦说。 运气不错,案橱里还有一只卤鸡。姑娘一面向店伙买食物,林彦一面打量隔壁的福裕粮行。行的门面不大,里面有两三个店伙,卖一些高粱、小米、豆类,似乎不见有麦面陈列。 食物打好包塞入包裹,两人到了粮行前,林彦说:“打进去!” 为了要激怒梁剥皮和毒龙,公然袭击侦缉站应该有效。姑娘手快脚快,狂风似的抢入店堂,一把抓住一名发呆的店伙,喝声滚!店伙像是会飞,飞出店堂,飞出店门,“砰”一声摔倒在大街上,跌了个晕头转向挣扎难起。 林彦也不慢,抓住了柜内的中年店伙隔柜拖出,先在对方的右肩劈了一掌,拖出直趋店门,不客气地将人放倒,一脚踏住肚子怪笑道:“老兄,乖乖招来,你这处梁剥皮的侦缉站谁是主事人?说!” 街上一阵乱,立即围上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你……你……”中年人狂叫,双手拼命搬动踏在肚子上的脚,却枉劳心力。 “在下就是你们要捉的刺客林彦,特地来你这处侦缉站。 说!谁是主事人。” 刺客林彦四个字,把看热闹的吓跑了一半,另一半胆大的人退得远远地,交通全部中断。 姑娘已摆平了最后一名店伙,找到一根大木棍,乒乒乓乓从里面开始往外打,打毁了生财用具,打毁了店门,最后砸破招牌。 内堂人声嘈杂,抢出五六名提刀挺剑的大汉。姑娘懒得动剑,一声娇叱,制钱漫天飞舞,来一个倒一个,制钱专射双腿,腿废而不致命,顷刻大乱。叫号声两条街皆可听到。被林彦踏住的中年人熬不住,声嘶力竭地叫:“不要用力踩,我招,我招……是……是过天星费……费家驹,他……他回府城去了。饶……饶命……” “饶你一命,但你得替林某把口信带到。”林彦收回脚,劈胸将人抓起往上提。 “在……在下必……必定传到……” “去告诉梁剥皮,这次在下刺死了他的侄儿,下次在下不会失手了,他躲在钦差府没有用,下次林某要用火攻,把钦差府烧成瓦砾场,看他还往那儿躲。记住了吧?” “在……在下记住了……” “还有,诉毒龙,林某在天底下人间世等他来送死,不杀掉他林某决不罢手。滚!” 他将人推倒,与姑娘大摇大摆走了。挡路的人纷纷让道,有人大叫:“有几个恶贼从小巷子溜了;林大侠快去追,这些狗腿子可恶,不要烧了他们。” 两人脚下一紧,出镇而去。 “大哥,怎不告诉他们我们要到山西?”姑娘问。 “呵呵!说出来毒龙就不会追来了。慢慢走,等他们的大援赶来。” “等毒龙来?这……” “毒龙远在终南山,最快的马赶来也要大半天。我是说,等府城的高手赶来。他们追,我们逃,逃过河走山西,他们便会不顾一切追来了。这时便动身,岂不引起毒龙的疑心?咱们必须让他们猜想我们是被逼走的。” 两人在一处树林中进食,不慌不忙上路,十余里走了整整一个时辰,柏梁村在望。远看西行大官道上尘埃弥漫,水来西往的旅客不绝于途。 岔入官道,林彦向东望,说:“看天色,府城的追兵不久便可赶来了。” 官道宽阔,笔直地通向十里外的咸阳古渡头。久未下雨,路面积尘盈寸,人走不要紧,车马一经过,尘埃滚滚真令人受不了。头上炎阳如火,两人藉路旁的行道树遮荫,慢慢向西行。 不久,后面蹄声震耳,尘埃滚滚中,可看到一匹健马飞驰而来,鞍上的骑士伏鞍策马,来势甚疾。 “先头的人到了,来得好。”林彦说,向道中移。 路宽四五丈,人竟在路中间行走,当然引人注意。骑上远在百步外,便看出有异,本能地缓下坐骑。 林彦和姑娘在对方接近至三十步左右,两面一分,林彦转身狂笑道:“好啊!原来是你,你答应过在下放下屠刀的,但你仍然在做走狗。你有马,快逃吧,看你能逃多远?” 骑土是百毒头陀,并未落荒而逃,反而策骑驰近,在五六步外勒住坐骑,跳下马急急地说:“请不要动手,贫僧带了行囊,正乘机远走高飞。林施主,请相信我。” 马是健马,浑身汗水口吐白沫,显然经过长途的急驰,大概再跑几里便得放血或累死。 “晤!好吧,姑且信任你一次。”林彦让开去路说。“你请吧!” “施主真……真相信我”头陀意似不信地问。 “当然,你上马走吧!” “施主的风度气量,贫僧万分佩服。”百毒头陀苦笑:“斗门镇的消息传到钦差府,毒龙仍在终南,因此,副统领王九功,亲自带领高手即将赶到。贫僧乘机带了行囊,借口先前在侦察溜之大吉,准备入川找地方苦修。你们怎也走上这条路?” “王九功可能往何处追?”林彦问。 “必定先往斗门镇。” “很好,你走吧,谢谢你的消息” “两位赶快走吧,他们不久便会追到了。” “我们会小心的。” 百毒头陀探手入怀,取出一个革囊抛过说:“囊内有八种解毒奇药,可解的毒物约百种之多,治疗用法与症状皆在里面的百毒真经上。贫僧今已大澈大悟,留在身边,证明贫僧心中仍有外魔存在于方寸之间,今将此物奉赠,外魔尽除,贫僧已可安心觅地苦修了。再见,愿我佛慈悲,南无阿弥陀佛!” 百毒头陀马不要了,行囊也不要了,合掌深深稽首,向西大踏步走了。 “大哥,这恶贼真能受得了苦修的折磨吗?”姑娘注视着百毒头陀逐渐远去的背影问。 “我相信他受得了。”林彦平静地说:“而且,我相信他必可成为一个有道高僧。即使是最恶毒的人,仍具有潜在的灵性慧根,只要他有决心改恶从善,必定可以办到的。不过,他将会有一段天人交战的艰苦历程,是否能挨得过去,就得看他的灵性慧根是否能脱颖而出了。挨得过,他会成佛;挨不过,他将重新变本加厉为祸江湖。现在,我们只能为他祝福。 走!” 咸阳古渡在望,追兵仍未见到来。 渡头的规模相当大,形成一座小村。迎面是一座石牌坊,四个漆金大字:咸阳古渡。左坊四个字。西出阳关。右坊是:襟带山河。路两旁有十余家店面,然后是设了栅门的查验所,没有路引的外地人,无法进栅至码头上船。渡是官渡,两大两小,大的可渡车马,小的一次可渡三十名旅客。码头有一座相当大的凉亭,那是便利送别亲友饯别的处所,几个丁役负责收取渡钱,没有十文钱休想上船。 距牌坊尚有十余步,林彦虎目生光,哼了一声说:“我的烦恼已经够多了,不能让他们像冤魂不散般死缠不休。” “大哥,怎么啦?”姑娘问,她知道,麻烦又来了。 “无影门的人。”他紧了紧包裹说:“小妹,你绕过去,赶走控制码头的丁役,必须掌握住一艘渡船。千万小心,附近可能有高手走狗潜伏。” “我不走,你……” “你如果无法控制一艘船,这里一交手,渡船逃过河,怎办?游过去吗?我与无影门有些少过节,我打发他们走,要不了多少工夫。你走。” 姑娘当然不愿游过河,乖乖地绕右面的野地疾趋码头抢渡船。 林彦泰然自若迈步,脸上涌起令人莫测高深的笑意。 牌坊后面一间店铺前,站着怒目而视的鬼影夺魂施禄和脸色惶乱的陶姑娘。两人左手握创鞘,右手按在剑把上,似乎随时准备拔剑拼命。 他从容接近,笑道:“怎么?诸位要过渡到咸阳吗?” “不错,听说你已经死在鄂县山区,所以只好离开西安了,原来你并没有死,勾魂鬼手存心骗人。”鬼影夺魂阴森森地说。 “呵呵!在下死不死,与你们何干?”他止步问,一笑容可掬。 “当然有关。把狂剑荣昌的下落说出来,咱们放你一条生路。” “如果在下拒绝……” “那……你……你得死!”鬼影夺魂讷讷地说。 “你们这些人未免太不知自爱了。”他微温地说:“连毒龙也不敢说这种狂妄的话,出于你的口中,太过份了,太过份了。” “你知道你目下的处境吗?” “当然知道,把你的人全叫出来吧!” 旅客一乱,附近的人纷纷走避。前后的店铺内,快速地掠出二十余个人影,他落入重围。官道宽阔,两端的人先亮兵刃。前面,宇内双凶两个老妇。奇丑的无影枭婆和赤煞仙婆,加上挟虬龙棒的二娘,还有四名健仆和待女打扮的人,与四名轿夫。后面,是掌门人陶天岳,无影枭婆的兄长神行无影费云浩,八名健仆与五位年轻人,与四名轿夫,实力空前雄厚。 人多人强,狗多咬死羊;无影枭婆神气起来了,仇恨之火如火山爆发,该厉地叫:“小辈,狂剑荣昌是不是你的师父? 说。” “是又怎样?”他淡淡一笑。 “说出他的下落……” “好吧,我告诉你。”他神色从容,瞥了众人一眼:“他老人家是在下的义叔,在下是他的子侄,他老人家的恩怨是非,在下一肩承当。在下不知你们与荣叔结怨的内情,所以一而再放过你们不予计较,既然你们死缠不休不肯罢手,今天咸阳古渡头,在下替荣叔了却这场恩怨。你们如果按江湖道义武林规矩上,在下不为己甚,如果倚多为胜一拥而上,休怪在下剑下不留情。” 一声龙吟,冷虹剑出鞘。 “诸位。”他剑举擎天一柱,神色庄严:“俗语说:冤仇宜解不宜结。在下不知你们与荣叔结怨的内情,但我敢保证错决不在荣叔。荣叔一代豪侠,光明磊落,武林同钦,结怨可能出于无心,在下愿代荣叔向诸位致歉,诸位如果不谅,那就冲在下来好了。” 街对面的屋顶瓦面,不知何时多了两个人,狂笑声震耳,嗓音也震耳:“小兄弟,要知道内情,何不问我?” 林彦一怔,这嗓音好耳熟,抬头一看,怔住了。两个人,一个是八荒神君,龇牙咧嘴向他做鬼脸。另一位是在碧菡别馆,助他逃出钦差府的中年人,也就是发话的人,站在瓦面,青袍飘飘,气度雍容。 “八荒神君!”赤煞仙婆惊呼。 “你是谁?你知道些什么?”无影枭婆厉声问。 “不要问我是谁。”气度雍容的中年人说,目光落在掌门陶天岳身上,眼神犀利:“陶掌门,有人听你一面之词,你说当年狂剑嘲笑你无影门的绝技移影换形身法是欺世盗名,所以结下深仇大恨,这件事是真是假?” “你还不配管陶某的事。”陶掌门冷冷地说。 “你说也没有人相信。”中年人也冷冷地说:“其实,你心里明白。你不说我说,我就把十三年前,在下亲耳听到亲自所见的事说出来。那年重九佳节,在下行脚滁州凌云禅寺,风狂雨暴时届二更,发现禅堂中有五个女人,他们正在议论一件落花有意……” “你不要说了。”神行无影费云浩大叫。 “陶大嫂,要不要在下说下去?”中年人向无影枭婆问:“当然,那并不是一件光彩的事。你记得那晚蝶仙秦姑娘奉劝你的忠告吗?她拒绝助你的理由不够充分吧?蝶仙秦姑娘自下仍然健在,跳出情关隐修剑门山,必要时,在下可以请她出山,将这件事公诸天下,如何?” “没有人肯相信局外人的胡说八道。”无影枭婆切齿叫:“老身今天必须擒下这狂小狗,要他招出狂剑的下落来,管闲事的人,最好自爱滚远些。” “我老不死第一个不信邪。”八荒神君怪叫,作势往下跳。 中年人一把拉住了他,大笑道:“仲老,你又何必生气? 就让他们与小兄弟玩玩吧。这些人夜郎自大,又聋又瞎,自以为了不起,狂妄得令人恶心,该让他们学一些规矩,受一些教训的。晦,林小兄弟。” “晚辈在、”林彦笑语。 “陪他们玩玩吧,你可不能发狠,如果把那晚一剑宰了丧门恶煞詹龙的绝技掏出来,咸阳古渡变为血海屠场,那不是大煞风景吧?” 中年人的话,把所有的人吓了一大跳。神行无影脸色大变,惊问:“你说这小子一剑宰了一代凶枭丧门恶煞詹龙?” “怎么杀的,在下不知道,反正一照面,丧门恶煞就完了,你大概也是不信了。” “老夫当然不信。”神行无影冷冷地说,长剑一伸,徐徐向林彦逼进。 林彦的剑尖徐降,脸上涌现着泰然的微笑。 神行无影毕竟心中有所顾忌,不敢贸然正面进击,开始移位争取空门,制造有利情势。 八荒神君碰碰中年的臂膀问:“你真知道内情?” “当然知道。”中年人肯定地说。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丢人现眼的事。丑女人看上了狂剑,陶掌门想做泰山丈人,偏偏狂剑是个不想成家的浪子,明白了吗?” “见了鬼罗!狂剑一代剑豪,也被情爱所累,简直岂有此理!老夫下去羞辱他们一番……” “去不得,让小兄弟教训他们一番也就算了。” 下面,神行无影开始进攻了,身形不住闪动,快得令人目眩,千百道如虚似幻的剑影不住吞吐,蓦地风生八面,剑涛一涌即至,罩住了屹立如岳峙渊停的林彦。 谁也没有看清林彦是如何反击的,但见冷虹剑的电芒突然锲入飞腾者的剑涛中,响起两声清越的剑吟,人影乍分。 神行无影飞射丈外,屈一足踏地。 一声厉叱,无影枭婆势如疯虎乘机扑上,龙首杖狂野地劈出,好一记力道万钧的“泰山压卵”。 林彦身形一晃,以不可思议的奇速从杖侧斜撞而入,老太婆招势仅发一半,杖刚向下落,人已近身。 长兵刃被人贴近,已输了一半;林彦舒猿臂一抄一搭,扣住了杖身,冷虹剑吐出,沉静地说:“这是第三次了,好事不过三,在下必须废了你,免得你像冤魂般死缠不休。” 他的剑尖,斜点在无影枭婆的咽喉下。老太婆像是失了魂,绝望地长叹一声。 “请再给我婶婆一次机会。”陶姑娘颤声叫。 他心中一软,将无影枭婆推开说:“请记住,不会有下次了。” 陶天岳脸色发白,挺剑迈进说:“少年人,老夫领教狂澜十二式……” “妹夫,退!”神行无影沉喝,从中间截入收剑说:“你们如果不动身,我可要走了。 小兄弟一而再手下留情,咱们还有脸向他递剑?” “云浩,你……” “把当年的事忘了吧,你以为我真的不知道内情吗?”神行无影沉下脸说:“我只要你一个或两个字的回答。” 无影枭婆凶焰尽消,沮丧地说:“天岳,我们走吧!” 陶天岳收了剑,向林彦苦笑道:“小兄弟,对不起。” 神行无影拍拍陶天岳的肩膀,转向林彦,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包递过说:“小兄弟,我相信荣昌老弟迄今仍未复原,腐髓散决不可能自行离体。这是解药,每次服五分,百日之内分十次使用,可起沉疴。” “谢谢前辈宽宏大量,晚辈铭感五衷。”林彦收剑泰然接过小包道谢。 “好说好说。请寄语荣昌老弟,无影门向他伸出真诚的友谊之手,日后希望他能拨冗枉顾,区区当倒履相近,扫径以待。” “晚辈当遵命禀告荣叔。” “后会有期。” 无影门的人不再渡河,一行轿车转向府城走了。 “费云浩毕竟是输得起的人。”八荒神君笑嘻嘻地说。 “他又不是傻子。”中年人说:“凭他无影门这些料,配和林小兄弟决斗?小兄弟那一招怒海沉舟如果不及时错锋收势,他肋骨不断掉一半,也将侧摔丈外流血五步,他已经死过一次了,死过的人才看得破波诡云谲的世情。走吧,东面尘头大起,走狗们来也,不要误了小兄弟的事。” 林彦向屋上的两人抱拳一礼,匆匆奔向码头。 码头上已空荡荡地,旅客们告走避一空。姑娘赶散了丁役,把一艘小渡船拖住,船上只有四名船夫,旅客们都避开了。对岸开来的两艘渡舟,也在中流返航,不敢过来自找麻烦。 船一半搁在滩岸上,渡夫想捣鬼也无法可施。 林彦心中一宽,叫道:“看稳船,我就来。” 他回头疾趋牌坊下,对面百步外,四十余匹健马来势如潮,烟尘滚滚蹄声如雷。 “来得好!”他大叫,接着仰天长啸,声如九天龙吟,双手各抓了一把制钱,飞步迎上。 先前四骑是内外堂两总管,中间是仍穿了青袍的副统领王九功,骑术极为出众,与左侧那位清癯的中年人双骑超前半乘。 林彦飞射而至,在十余步外猛地旋身扭头回奔。这瞬间。 制钱漫天飞舞,破空的锐啸动魄惊心。 满天花雨洒金钱,袭击丛集的人马威力惊人。 马嘶、人吼、厉叫乍起。 第一匹栽倒的马是王九功的,砰然屈蹄冲倒,声势骇人。 据传闻,王九功是只会动笔杆的文弱书生。但狂奔的健马摔倒,不确的传闻不攻自破,这恶贼在健马前栽的刹那间。 人如怒鹰飞跃而起,向前飘掠两丈余,脚一沾地身形再次暴起,掠出三丈外向林彦的背影狂追。那位中年人的马也倒了,身形更轻灵地离鞍前纵着地,尾随着王九功追向码头,奔下河滩。 林彦去势如电射星飞,遥遥领先奔向渡船,急叫:“上船,快!” 四个渡夫吓软了,姑娘跳上叫:“跳下水去,免得连累你们” 四个渡夫如逢大赦,纷纷跳水逃命。林彦将船向外一推,人随之登船,立即驾桨。 等王九功到了河滩;船已驶出六七丈外去了。 “原来你这狗东西轻功已臻化境,是个深藏不露的武林败类。”林彦破口大骂:“今天你露出狐狸尾巴了。王九功,你记住,我林彦会回来要你的狗命,你再也骗不了人啦,记下你的脑袋,回头见!” 河宽百丈,水流湍急,没有船无法飞渡,一众走狗只能在河岸大声咒骂,无法可施。 王九功不是文弱书生,而是吓走林彦的武林高手的消息,第一次传出,在走狗中引起了不小的波澜,和一些奇奇怪怪的猜测与议论。 在一座隐蔽的屋角旁,躲在暗处的八荒神君向中年人低声说:“看清王九功的轻功吗,我想,他就是你要找的人,信不信由你。” “怎见得?”一中年人问。 八荒神君从怀中取出两枚三棱绝户钉说:“那晚用这玩意打我的人,轻功与王九功的纵掠身法相差无几。唯一可疑的,用这恶毒暗器的人口音像是女的。” “威灵仙贺嵩阳的身材,比王九功壮实得多,面貌也不一样。”中年人说:“我在钦差府梁二身边混了这许久,与这恶贼不知曾经见过多少次面,难道分辨不出他是不是威灵仙吗? 不会是他。今天他情急暴露了身份,可能真是艺臻化境的可怕高手,你得要铁胆郎君那些人小心。他如果不随毒龙去追林小兄弟,日后你们要办的事十分棘手。” “他会去追的。”八荒神君脸有得色,拍拍大腿说。 “为何?” “我们放出空气,大造谣言,说他是宇内无双的高手,智勇双全的名宿,梁剥皮还能不催他去追?梁剥皮死了唯一的侄儿,如果可能,他会出动全陕西的人去捉林彦来生吞活剥,身边有宇内无双的高手,不派出才怪呢。走!咱们散布谣言去也” 两人之一招妙计,硬把毒龙和王九功逼上梁山。 林彦和龙姑娘过了河,站在河滩上向对岸眺望。 “大哥,你太冒险了,怎么等走狗们追到才撤走?”姑娘忍不住埋怨他。 “事先已知道浮桥毁了,近期无法修妥,以渡船往来,所以我先要你抢渡船。”他泰然分辩:“有船在手,没有什么可怕的。那王九功的轻功很不错,日后他将是我可怕的劲敌。 可惜,我该用飞钱射他的,还以为他真是文弱书生,不忍下手呢!该死!” 咸阳古渡本来有桥。叫西渭桥或便桥,也称浮桥,春夏水涨便撤桥用渡。这半年来,桥破旧不堪,时断时续,地方官拨不出修缮的专款;只好用渡船维持交通。同时,不修复西渭桥也是梁剥皮所授意,用渡船便于管制交通,利于搜刮。 “走吧!不要等他们追过来,那就走不了啦!”姑娘催促他动身。 “好,但不要走得太快。”他同意,两人大摇大摆通过管制站。码头上的丁役,大概都溜之大吉了,所有的旅客,皆向他俩微笑注目,他感到心头暖暖地。 要引走狗们追赶,不能跑得太快,太快了对方就知难而退,岂不枉费功夫?他俩进入咸阳城,大胆地在偏僻的小店投宿,不急于上道。 咸阳有钦差府的眼线,但没有人敢自讨没趣。 怪事,天一黑交通断绝,钦差府的走狗怎么还不过河?难道不来追了?” 毒龙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人,在没有把握擒获他的情势下是不会打草惊蛇妄动的,必须设法让毒龙认为有机可乘才好。 姑娘曾经随乃祖到过咸阳,林彦却不曾来过。他让姑娘找地方投宿,那是从北街一条小巷,通向西北城根的一座小客店,附近全是一些贫苦人家,平时连巡检捕役也懒得光临,没有油水可捞少来为妙。 一宿无话,毫无动静。 一早,他俩到小店右首的小食店进膳,准备食罢到城南的码头附近打听消息。早膳没有什么好吃的,小米粥加上烙饼,两味小菜,两人吃得津津有味。 店堂很小,四张食桌便摆满了。店内光线一暗,原来门口站着一个门神型的巨人,年约四十出头,虬须朝立,铜铃眼精光闪闪,一手按在刀靶上,目光在林彦和姑娘上转。 “大爷请里面坐。”唯一的小店伙上前含笑招呼客人。 巨人大手一拨,把小店伙拨至一边,大踏步到了林彦的桌旁。怪眼中充满敌意。 “坐啦!老兄。”林彦说:“吹胡子瞪眼唬人吗?” 巨人哼了一声,亮开大嗓门问:“你就是刺客林彦?” 姑娘指指自己的鼻子说:“还有我女刺客龙芝。” “我,拔山举鼎谷俊。”巨人拍拍壮实的胸膛说。 “哦!失敬失敬。”林彦拖过一张条凳说:“坐下啦!你是乾州的第一条好汉,这里应该有你的座位,够格与林某平起平坐” “免了,在下有话问你。” “问什么?据在下所知,阁下与大名鼎鼎的关中三英是知交,在西安颇负盛名,三年前与关中三英突然迁回乾州隐居,接着下落不明。咱们素昧平生,。不知有何指教?” “咱们关中的豪杰,希望与尊驾谈谈。” “哈哈!想不到关中居然还有豪杰……” “小子,你说什么?无礼。”拔山举鼎怒叫。 “呵呵!在下说错了吗?”林彦的态度轻松之至:“梁剥皮荼毒陕西,屠人万千,关中的所谓英雄豪杰,除了起初两年还有几位敢出头反抗之外,这些年来,一个个逃的逃,走的走,后继无人,全成了怕死鬼啦!你老兄……” 拔山举鼎勃然大怒,蓦地一掌猛劈而下。 掌距林彦的肩须尚差三寸,林彦的右手已到了拔山举鼎的咽喉下,食、中、拇三指扣实了喉管,冷笑道:“你们这些人,就听不得老实话,在林某面前撒野,你算是找对人了。” 拔山举鼎的掌颓然放松,骇然呆立不敢移动,感到扣在喉上的手指像把大铁钳,锲入喉侧潜力汹涌,呼吸已受到扼制,任何时候皆可能扣碎喉管向外拉,浑身快软啦! “林彦松手,摇摇头苦笑:“当然你们有你们的困难,在下忍心责备你们,仅是深感失望而已。” “你用不着猫界老鼠假慈悲。”拔山举鼎恨恨地说。 “在下不是菩萨,用不着慈悲。阁下有何见教?” “咱们关中群雄,要与你谈谈。” “欢迎,你代表他们吗?” “在下是促驾传信的人,请两位出去走走。” “抱歉,在下的一切行动,均由我自己决定,不受任何人所左右。要谈,你们来好了。” “你不去?” “不错,你应该所得懂。” “那……你会后悔的。” “真的?” “半点不假。今后,你将寸步难行,一举一动全在咱们的监视下,随时皆有性命之忧,任何一个贩夫走卒,皆可能是谋杀你们的凶手,所有的百姓,皆不敢包庇或帮助你们。强龙不斗地头蛇,你两人小心了。”拔山举鼎说完,转身举步。 林彦一怔,知道事态严重。当地的百姓恨梁剥皮入骨,所以他随时皆可获得民众的帮助。如果关中群雄与他作对,这些地头蛇胁迫民众就范,不难办到,那么,他和龙姑娘的处境太危险,不管拔山举鼎是否空言恫吓,是否可代表关中群雄发言,他不得不防范于未然,伸手虚拦说:“阁下,你知道你们此举的后果吧?” “尊驾是否想到后果了?”拔山举鼎反问。 “不要逼林某铲除关中群雄。” “你绝对无法办到,因为你不是关中人。”拔山举鼎冷冷地说:“毒龙当初也威迫利诱兼施,也想铲除咱们关中群雄,但仍然失败了,反而是怀柔手段大大的成功。” “我明白了,你们其实是代表毒龙说话。”林彦恍然,语气一冷:“难怪不见关中豪杰出头,原来你们已被怀柔手段迷昏了头” “咱们并不代表毒龙说话。昨天咱们发现你两人的下落,连夜召集弟兄们计议,决定与你们面谈,如果你们拒绝……” “在何处与你们的人面谈?”林彦抢着问。 “届时自知。” “这……” “阁下威震关中,胆识超绝,梁钦差为之气夺,毒龙为之束手,连这点胆气都没有?在下代表群雄促驾邀请,不管面谈结果如何,咱们都会送你们离开,咱们是以江湖道义邀请你的。” “好,在下接受你的邀请,这就动身吧?”林彦豪放地说:“请领路。” “大哥。”姑娘惶然叫:“咱们不知道他们的底细,谁知道他们定下什么阴谋诡计?盲人瞎马般……” “龙姑娘,不要轻视咱们关中群雄。”拔山举鼎抢着说:“不错,咱们对两位并无好感,如果你害怕……” “谷兄,请领路吧。”林彦说,向姑娘用眼色示意不必多说。 “请随我来,路远着呢。”拔山举鼎说,昂然出店——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二十三章 诱敌深入 林彦与龙姑娘知道处境险恶,所以任何时候,身上必定带了兵刃暗器,以及必需的银钱杂物,行李可以丢弃,百宝囊中有济急用的物品,说走就走不受拘束。 出城两里地,路旁柳树下站着四名大汉,牵了八匹健马相候。拔山举鼎向林彦说:“用坐骑代步,咱们将有三十余里要赶。请上马。” 两名大汉牵坐骑送上缰绳,七人八骑沿官道西上。路右是丘陵区,路左是渭河。拔山举鼎一马当先,健马以不徐不疾的脚程趱赶.远出十里地,拔山举鼎驰入右面的小径,扭头说:“天色不早,要赶路了。不必顾忌脚力。咱们这些马第一程脚力,可以跑十二三里,走!” 马是中等的黄骠,已算是不错的坐骑,初期的速度可支持十一二里,但不耐久,一般说来,用健马来赴长程是不适宜的。一阵好赶,坐骑渐渐慢下来了。眼前展现一连串起伏的丘陵,但一般说来,起伏不大,一望无涯全是荒野,零星散布着一些榆柳,野草萋萋,多年前可能是田野,已变成被弃的荒地了。 远远地,出现不少巨大的平顶小山。林彦大感诧异,脱口说:“这地方我听人说起过。 谷兄,要往何处去?” “这一带是汉陵所在地。”前面的拉山举鼎说:“梁钦差派人遍掘古墓取宝,这一带曾经被挖掘过,据说挖出不少古物,都送上京师去了。三年前曾派了三千丁夫掘始皇陵,听说也挖出不少珍宝。看到西北那座唯一可看到石块的小山吗?” “看到了,那是霍去病墓。东北角那座有土城围绕的,定是武帝的茂陵了。” “对,只有霍去病墓未曾发掘,梁钦差总算还有一点良心。” 其实梁钦差并不是仰慕霍去病的功业,而不忍发掘这位威震匈奴的英雄坟墓,因这是唯一有石脊的坟,挖掘十分困难而不得不放弃。梁剥皮大挖陕西的古墓,当今皇上是知道的,不但知道,而且公然接受梁剥皮呈送皇廷的墓中珍宝,陕西的帝王古墓,与民间稍具规模的墓园,被挖掘得七零八落,骸骨散落,天怒人怨。 小径向东北一折,前面出现一座小仅五丈方圆的坟墓。坟前是墓园,长了不少杂草,墓道已湮没在荒草中,园门左右的土墙已经倒坍,留下一座似门非门的门架。墓道附近有一根倒折的华表,祭台也不见了。门架与墓道之间,排列着上百名高高矮矮的劲装男女,坟后的草丛中。散布着百十匹坐骑。 拔山举鼎在门架前下马,领着林彦与龙姑娘踏入野草及膝的墓道。在两侧列队的人,全用奇异的眼神打量他俩,眼神极为复杂。 原来应该设有祭台的地方,一列排开九名大汉。中间那人年约半百,方面大耳留了大八字胡,佩一把古色斑斓的长到,双手叉腰颇具威严。 拔山举鼎上前行礼,朗声说:“启禀长上,林彦与龙姑娘已经请到,一切顺利。” “谷兄弟辛苦了,请退!” “谢长上。”拔山举鼎行礼告退,退至左首站在外侧。 林彦在两丈外抱拳施礼,泰然发话:“在下林彦。” “在下关中杜元戎。”中年人回礼说。 “原来是西岳狂客杜前辈,久仰,久仰。”林彦再次行礼:“前辈西岳的府第荒芜已久,没想到竟然迁到咸阳……不,迁到兴平来了,难怪西安附近久已不见侠踪。前辈派人将晚辈邀来,不知有何见教?是有意助晚辈一臂之力,将梁剥皮与毒龙置于死地吗?” “小辈,你最好不要花言巧语。”西岳狂客大声说,脸有愠色。 “哦!晚辈说错了什么啦?” “咱们是石统领的宾客。” “什么,宾客,晚辈真糊涂了。”林彦故作惊讶,但也感到迷惑:“前辈名震关中,是关中人氏,竟然反主为客,成了毒龙的宾客了?晚辈愚鲁,百思莫解。” “你不必懂得太多,一句话:咱们关中群雄正在候机铲除妖孽。” “晚辈更糊涂了,所谓妖孽,是指我江南林彦吗?” “梁剥皮。” “呵呵!晚辈更加糊涂了。毒龙是梁剥皮的忠实走狗,而你们又是毒龙的……” “毒龙不是梁剥皮的忠实走狗,他在等机会反抗,用金银军械来接济咱们这些潜逃在外的人,要咱们忍耐候机,招兵买马养精蓄锐,时机成熟便杀入府城,有冤报冤有仇报仇,你明白了吗?” 林彦只感到毛骨悚然,浑身发冷,毒龙果然恶毒,竟用这种手段来利用关中群雄。 今天如果不见机行事,想全身而退难比登天。 “你们在这附近躲得住吗?”他沉着地问。 “咱们聚集在乾州与醴泉一带山区,结寨于无劳山与五峰山一带。”西岳狂客脸一沉,语气一变:“小辈,今天咱们好不容易将你邀来,特地向你提出忠告。你行刺梁剥皮,咱们关中群雄敬重你,但如果你对石统领有所不利,咱们将全力对付你。” “这就是你们共同公议所提的警告?” “是的,请你立即动身离开咱们陕西。” “哈哈哈哈……”他突然无礼地仰天狂笑,声震九霄。 西岳狂客粗盾一轩,不悦地问:“你笑什么?” “我能不笑吗?你们这些孩童不如的无知群雄,令人可怜又复可叹。” “什么?你……” 这时,原在两面排列的人,已经靠拢来形成半弧,把他俩围在中间。人群中纵出一个面目阴沉的中年人,怒叫道。 :“杜兄,不要和这小子理论,兄弟先教训他一番,免得他再出口伤人,嘲弄咱们关中群雄。” “白兄,使不得,咱们是请他来的……”西岳狂客急叫,却被身侧的一个青衣人拉住了。 白兄不加理会,拔剑急冲而上叫:“小辈,你……” 林彦拉了姑娘疾飘两丈外,拔剑出鞘,冷笑道:“阁下,你这算什么?” “白某的剑已经出鞘,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你死我活,你胜了再说道理。”姓白的凶狠地说,挺剑逼进。 “这里到底谁是主人?”林彦向西岳狂客沉声问:“这是什么待客的规矩?” “这就是咱们的规矩。”姓白的说,声落人疾进,剑发“飞星逐月”抢制机先进攻,剑气迸发,快逾电风“铮铮!”林彦震开袭来的剑虹,向左移位冷笑道:“你的口音不对,你不是关中人。” 姓白的紧钉住他移动,不予置答,身形一晃,剑一抖一沉,再次发起抢攻,招出“逐浪分波”,似乎无数虚虚实实的剑虹同时进进,澈骨裂肤的无俦剑气直迫丈外。以猛刚的内力御剑,势如崩山。 林彦知道碰上敌手了,这家伙的修为。似乎比十一道要高明些,关中群豪里,决无如此高明的剑术名家,他必须小心应付。第一次他震开刺来的两剑,便知道对方御剑的劲道了,这次对方以雷霆万钧之威进攻,劲道必定比前一招的两剑更雄厚凶猛,岂敢大意?该是反击的时候了、冷虹剑及时吐出,撤出一重剑网。 “铮铮铮……”双剑急剧地接触,人影急剧地闪动,蓦地一声冷叱,他的冷虹剑抓住了对方的弱点,以偏锋从空隙中锲入了,一绞一带,身形急速扭转,用上了引力术。 双剑脱出纠缠,姓白的斜冲出两丈外,脚下一乱。 “接招!”他豪情万丈地叫,身剑合一行致命的追击冲刺。 姓白的反应超人,不等马步稳住,不顾下盘空虚,百忙中挫身运剑急封,这招“云封雾锁”极见功力。 “铮铮!”对了两剑,姓白的连退三步。 “铮铮……”姓白的支持不住了,脸色苍白不住后退,脚下乱了,运剑的手也不稳定,接一剑退两步,退势逐渐加剧。 “铮!铮铮……”林彦气吞河岳地紧逼进攻,一剑连一剑,压力逐次增加,冷虹剑奇快地吞吐闪缩,每一剑皆指向对方的胸腹要害,运剑的潜劲也逐渐增加。 姓白的已完全失去反击的能力,只能拼全力封架,退了一圈半,不但无法遏止林彦的疯狂抢攻,更无法抓住脱出圈子的机会,险象横生,岌岌可危,支持不了多久啦! 四周鸦雀无声,全被这场空前猛烈的恶斗压迫得喘不过气来。 青影突然似流光逸电般冲出,猛扑林彦的左肋背,剑幻经天长虹,一闪即至。救应的人到了,事先既未发出警告,而且是从下面扑上的,犯了武林大忌。 “大哥……”远处的姑娘尖叫。 一声沉叱,两声令人心魄下沉的金鸣,三支剑影突然分开,一丛血珠八方飞洒。 林彦身形斜转,冷虹剑斜垂腿侧,虎目炯炯盯视四丈外惶然呆立的西岳狂客,一字一吐地说:“姓杜的,你已经不配与林某理论了。林某敢于行刺梁剥皮,敢与毒龙三百余名宇内凶神恶煞周旋,自有过人之能。你如果认为林某浪得虚名,林某将纠正你的错误。再有不讲理不懂规矩的人向林某挑战,他将付出宝贵的生命。” 姓白的站在三丈外,右胸有血迹,左额角血流如注,站在那儿摇摇欲倒。 偷袭的青衣人仰面坐倒,右臂血染臂襦,右膝血染裤管,难怪无法站立,右膝可能碎了。 可怖的一击,把旁观的人镇住了。 “果然是狂澜十二式剑术,狂剑的傲世绝学。”人丛中有识货的人叫:“这一招叫怒海覆舟,如果全力发招,中剑的人会翻腾掼倒,他留了三成劲。” 右后方,掠出两个青衣人,一面伸手拔剑一面冲上叫:“咱们按规矩与你……” 他身形半转,左手一扬,大笑道:“哈哈!赶快退下裹伤。 哈哈哈……” 两个青衣人如中雷硬,在三丈外两面一分,脸色泛灰。两人拔剑的右掌背,被一枚制钱切人,直透掌心,手抬不起来了。 狂笑声中,林彦人化流光,以令人目眩的奇速,接近了四五丈外的西岳狂客。 西岳狂客大惊,急退拔剑。但已来不及了,冷虹剑的冰冷锋尖,已压在西岳狂客的肘弯上。 擒贼擒王,出其不意制住了主脑人物。 “杜前辈,能听在下几句忠言吗?”林彦笑问。 “你……”西岳狂客语不成声,僵住了。 “杜前辈,你不知道毒龙要利用架剥皮,逼反陕西的百姓吧?”林彦收剑大声问,他的话是说给众人听的。 姑娘火速走近,在一旁戒备。 “他……她是奉命行事……” “你不知道他在山西河南与秦蜀边境,养了十二卫兵马? ,每一卫是五千六百名精兵。” “这……这是谣言” “你不知道附近五山十四寨,伏有他六万兵马?” “那怎么可能呢?附近只有咱们关中群豪,和一些志切复仇的亡命,总数不足五百人。” “五百人能攻府城?杜前辈,那不叫报仇,那叫造反,你知道吗?” “你……你胡说……” “在下决不是信口开河胡说人道,而是从梁剥皮口中亲耳听到的。在下至钦差府行刺,梁剥皮要收买在下替代毒龙,说出毒龙的阴谋。……” “该死!”姑娘突然沉叱,身形倏动。 两个青衣人在四丈外摔倒在地,手中滑出三把飞刀和三枚淬毒钢镖。两人的眉心,各有一枚制钱锲入。 人群一阵乱,有人大叫:“石统领的两位使者死了!” “诸位,听林某说几句话。”林彦大声说,声如雷震:“毒龙如果真的同情你们,为何变本加厉茶毒你们的亲朋父老?没有毒龙助纣为虐,梁剥皮敢如此胡为吗?朝廷派至天下各地的税监,总数不下一百五十名,而天下间受荼毒最惨的地方只有四处。诸位何不打听打听,这四处地方是不是有武林败类替奸阉做走狗?山东的陈税监陈阎王已经死了,助陈阎王的人就是四客江湖客性莫的。毒龙肆意屠杀你们的父老兄弟,你们居然替他卖命助他造反,你们到底是何居心?我江南林彦一个外地人,冒万险替你们主持公道,你们居然如此煎迫,这世间还有天理吗?” “你的话也许有道理。”西岳狂客气沮地说:“听说你是替余御史办事的?” “这有关系吗?”他反问。 “有。” “为何?” “咱们不信任官府,也就不信任替官府办事的人。” “你……” “瞧,这是公孙弘的坟墓,你知道这个人吗?”西岳狂客指着后面的坟墓问。 “知道,在下也读了几天书。这位留川的牧豕奴,位极人臣拜相封侯,是汉代的一名大臣。” “阁下该算是侠义之土了。” “正相反,在下只是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还不配称侠,也不屑为侠。”他坦然地说。 “你否认也没有用,全陕西的人都认为你是侠。你知道咱们把你请来这里的原因吗?” “愿闻高论” “公孙弘代表了官府,你代表侠。你与官府合作,站在公孙弘墓前,你有何感想。”西岳狂客愤愤地说:“侠尊朱家郭解,公孙弘是杀郭解三族的凶手,你怎么说?” “在下先要问,你们足以称侠吗?”他反问。 “这……” .“休怪在下直言,侠以武犯禁,说穿了,你们这些人包括所谓名震宇内的侠义门人,只是些轻生的亡命者而已。你西岳狂客号称关中大侠,不过是拥有一些一言不合便拔剑杀人,无法无天的亡命之徒,只能算是关中的豪霸而已。等到有一天你的人多了,势大了,天知道你会做出些什么愚蠢的事来?” 他琅琅而言,无所畏惧:“公孙弘固然不是什么好东西,郭解也丢尽了古春秋豪侠的脸。阁下,你应该再深入一步去了解这两个人的生平,再回头看看今天武林的局面。我江南林彦从不自诩为侠,只是一个血气方刚,看不顺眼就管闲事的年轻人。我行刺梁剥皮,可以说是与大明皇朝作对,是不折不扣的叛逆,我的功过,等我死了你们再盖棺论定好了。总之,如果今世也有一个公孙弘,这位公孙弘同样会灭我的三族,但我并不怨他。话说完了,我要走了,告辞。” 所有的目光,皆默默地送他和龙姑娘动身,挡路的人纷纷让出一条路来。除了他俩的脚步声,死一般的静。 久久,蓦地响起西岳狂客的高叫声:“弟兄们,列队送客。” 有人送来了坐骑,西岳狂客亲自替林彦奉缰,讷讷地说:“林兄,不管你到何处,关中的亡命之徒,决不会对两位有所纠葛。如果有所差遣,任何人不会拒绝,兄弟立即传信各地,你将是关中亡命最敬重的人。咱们这就散伙,忍耐忍辱等候变天。老弟,龙姑娘,珍重!” 他们的确在等候变天,陕西被梁剥皮涂炭了七年,民穷财尽,庐舍为墟。这时,李自成在绥德州米脂县怀远堡呱呱堕地。张献忠也在延安府降生。二十二年后,终于“流寇”四起,断送了大明皇朝两百六十年江山,朱家皇朝的子孙,几乎被满洲人杀得绝了种。 两人返回客店,店堂中高坐着八荒神君,冲两人龄牙咧嘴怪笑道:“好啊!你们还不走?” “老前辈,走狗们过河了吧?”林彦问。 “快了,钦差府护卫统领先发,副统领后继,捉不到你们,不许他们返回西安。哈哈! 妙哉!” “呵呵!真是妙不可言。”林彦也笑着说。 “梁剥皮真气疯了,毒龙好像挨了几马鞭。”八荒神君兴高采烈:“毒龙在召集人手,我老不死赶忙溜走,刚过河赶来通风报信,这时大批高手该已离开府城了。走也!我可不替你们俩挡灾,走远些以免殃及池鱼。” 老怪杰说完,摇头晃脑奔出店门扬长而去。 两人立即结账,背起行囊出门,向在门右一位肮脏的花子嘻嘻笑,林彦说:“阁下,告诉你们的统领,他人多,我怕他,暂且回避,他最好不要追来。” “你……”花子讶然叫。 “啪!”林彦给了对方一耳光,一把揪住衣领,手急眼快搜出花子藏在破衣内的匕首丢掉,笑道:“昨天在下在南门就发现你了,以后离开在下远一点,知道吧?” 九座城门都有眼线,他俩一离城,信息便传出了。两人双骑并出,驰上了至泾阳的大道,不理会跟踪的人。 进入了径惠渠的灌溉区,已隐约可看到些许江南风味,渠道纵横,麦田一望无际,但空旷的荒野仍多,人丁缺乏的景象令人感慨万端。 他们重新尝到被猎的滋味。但这一次,比在山区中被猎的情势要好些了。至少,这次是引诱对方在后面追赶,不必耽心闯进对方预先布置的陷饼里,不必步步严防意外,因此两人在宽阔的官道上并辔而行,谈谈笑笑颇不寂寞。 要引人追赶。不能跑得太快,马儿小驰,蹄声得得接近了泾阳,已经是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但后面仍不见追兵的踪影。 大队人马追赶两个飘忽无定闻风远飙的人,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人多事也多,多一个人便多一分照顾,因此,毒龙一群先发的高手,当天便到了咸阳,停下来等候未能及时报到的人前来会合。 次日一早,骑发咸阳城。侦骑共是十二名高手,负责人是追踪能手勾魂鬼手凌如峰外堂大总管,主力是两个壮实的中年人和两名黑衣煞星。对外联络负责调动地方丁勇巡捕,迫使地方官府合作的人,是亲军中的百户长高嘉祥,带了文书塘报札符,随时可调派当地的防军与地方武力丁勇民壮。 两个时辰后,前面老榆庄在望,距泾阳已不足十里。老榆庄只有百十户人家,位于道右毫不起眼,所看到的全是破旧的土瓦屋。勾魂鬼手在道旁的一座农舍前勒住坐骑,在门前的老榆树挂缰,一个老农打扮的人上前行礼,恭顺地说。 “参见总管,属下王洪听候差遣。” “信差过去多久了?”勾魂鬼手问。 “昨天三更天过去的。” “所带的口信接到了吗?” “接到了。口信上说,刺客林小辈与龙小泼妇已往这一带逃窜,令各地眼线随时派急足禀报他们的行踪。” “有所发现吗?” “这……属下得讯,便与三位弟兄轮流在此监视,迄今仍一无所见。” “什么?你们死了不成?一男一女带了剑,乘了坐骑,你们又有他们的图形,居然毫无发现?”勾魂鬼手大发雷霆:“混帐东西!一定是你们四个人都在被窝里抱女人,根本不在此地监视往来的岔眼人物。” “启禀总管……”王琛慌乱地分辩:“属下的确……” 不远处小巷口的屋角,突然传出一阵豪笑,一个年约花甲的灰袖人手点枣木短杖,站在那儿抚须大笑道:“哈哈哈! 老夫双目不盲,认识你这位钦差府的外堂大总管,妙极了,你居然远离钦差府,窜到河北岸现世啦!你们要提的人,真是刺客林彦吗?” “你是谁?口气无礼是何来路?”勾魂鬼手厉声问。 “不要问老夫的来历。哈哈!你不是要追刺客吗?” “不错,你……” “他已经知道你们出动了全部高手,一不逃才是傻瓜。” “阁下知道他的下落?” “他们是昨天傍晚时分过去的,你这四个狗腿子昨晚三更才接到信息,他们能看到什么呢?哈哈!你们派出的眼线真可爱,没有十万火急的信息,他们是懒得出来受罪的,躲在屋里抱女人,不比耽在路边监视往来人马快活得多了?哈哈“……咦!” 小巷内鬼魅似的窜出一个青衣人,手一钩便勒住灰袍老人的颈脖,扭转了左臂擒住了,大叫道:“这老家伙是刺客的党羽,他制住了你们派在这里的眼线,三个被囚在树东的山沟里,这个王琛被制了气门穴,被迫在你们面前撒谎应付的。” 青衣人将灰饱老人向前推,但老人脚下相当硬朗,死命蹬腿抗拒,推两步退一步,青衣人甚感吃力。 勾魂鬼手举手一挥,示意同伴上去两个人,帮忙青衣人将老人拖过来。 两个走狗毫无戒心地奔出,接近老人身前八尺左右。蓦地长笑震天,冷电乍闪,老年人和青衣人同时撞进,枣木杖一挥,一名走狗的双足胫骨分家,青衣人抽底吐出的匕首电光一闪,把一名走狗的右臂削断了。 “哈哈哈……走也。”灰袍人狂笑着闪入小巷中,形影俱消,青衣人也一闪即逝。 变生仓卒,变化太快了,等勾魂鬼手发觉不妙,已来不及阻止惨剧发生。 “你走得了?”一名煞星厉叫,飞离鞍桥向前飞扑,身形迅捷绝伦。 可是,村内农舍零落,任何角落皆可藏入,两个用计袭击的人已形影俱消。怒火焚心的勾魂鬼手急疯了,将追踪的事置于脑后,下令封锁搜村。 村中鸡飞狗走,白费了搜索的时刻。村民众口一词否认村口有这么两个陌生人,村正里正甲首均坚决表示,从没见过这么两个人,狠狠地挨了一顿鞭子,仍招不出丝毫口供。 勾魂鬼手无可奈何,乖乖派人把两个受伤的人后送,继续追赶,整整耽误了两个时辰,到达泾阳,已经是未牌时分了。 据泾阳的眼线说,林彦与龙姑娘是昨天傍晚入城的,在吉祥老店投宿,午膳后方神态悠闲地动身出城,已经派了三个人乘坐骑跟下去了。 勾魂鬼手大恨,如果不在老榆庄耽误两个时辰,岂不是恰好赶上吗? 在吉祥老店,查出林彦两人的行踪。登记的路引是往山西探亲,姓是真的,名却改了。 总算有了线索,猜想林彦刺死了梁二,知道梁剥皮势必出动全部走狗追缉,风声太紧,显然想暂时逃至山西避避风头。林彦要到山西找虬须丐的谣言,在他隐身于千手神君家中学暗器的一月期间,曾经喧器尘上,这次可能是真的了。 知道去向,追的人心中必定落实了许多。勾魂鬼手将结果告知当地眼线留交毒龙,率领众爪牙急赶。 四十里是三原县,满以为林彦必定在三原投宿,起程太晚嘛!可是,勾魂鬼手失望了,林彦两人是早一个时辰到达的,守城的丁勇亲见他俩马不停蹄出了北门,走上了至耀州的大道。 勾魂鬼手与同伴商量,结果是全部同意加快追赶,虽然天色不早,坐骑也乏了,但正点子就在前面,虽说已早走了一个时辰,但他们必定不知后面有人追踪,赶上去还来得及,务必确定正点子的位置,方可保持接触,以等候后面的毒龙赶来发起袭击。 这一追,远出十里地便暮色四起,官道上行旅绝迹,路上的轨迹蹄印已无法分辨,也找不到旅客间消息。只能冒着狭路相逢冲突的危险,继续向前追赶。 三原县城像一座江南水城,白渠横贯城中,城中有名的桥有四座,东门的那座叫广济桥。桥西的一家客店内,林彦和龙姑娘以另一张伪造路引落了店,剑已裹在行李内,成了自耀州至泾阳探亲的张姓兄妹。 他俩先前的确是往耀州走的,远出两里地便向东岔小径,沿北廓外缘绕至水门外侧,将坐骑藏在至富平大道旁的野林内,化装易容后,沿清河北岸回到北门。那时,勾魂鬼手尚未到达。两人进了北廓的北门,留意追兵的动静。他俩看到了勾魂鬼手八个人,目送走狗们出城过了龙桥,方转奔广济桥落店,然后到南门附近伺伏。 二更天,毒龙大队人马赶到,亮出钦差府专使的威严,逼守门吏开城闯入。 得到留置眼线的报告,毒龙不走了,夜间追踪吃力不讨好,下令落店等候勾魂鬼手进一步的消息。 谯楼的北面是通济桥,桥头的悦来客店,是本城规模最大的一家,附设威远骡车行,本城的站头,而且有一排可容带眷旅客住宿的上房。毒龙带来的人太多了,共有七十余名男女,这些人住不惯大统铺,因此分一半人自找宿处,悦来客店仅住了一半人。 这期间,林彦和龙姑娘偷出客店,到了水门附近失了解环境,准备出城的工具,然后由姑娘躲在附近看守,林彦则悄然隐没在沉睡的小城北街一带房舍中。 酒食弄安.已经是三更初。上房设有一座宽阔的院子和客室,也兼作旅客活动的场所。 厅设一席,毒龙与首脑人物一面喝酒,一面讨论林彦的可能动向。其他的人,皆将食物带到客房中进食。 院子里派了两名警哨,视线可及全排十间上房。上房的排列是客厅两侧各两间,东西两面各三,前面是二进大统铺,过道穿出二进院,院中有水井。三进上房至外面店堂的通道,不经过前面的二进院.而是经东跨院绕至店堂。这是说,店很大,曲曲折折房院甚多,相当复杂。而毒龙却以为林彦和龙姑娘已向北逃向耀州,这里决没有吃了老虎心豹子胆的人来找麻烦,因此将人分散各自投宿,晚间仅虚应放事在院子派两名警哨吓唬店中的旅客,不许除店伙以外的人闯入。 毒龙身材魁梧,能吃能喝,已经灌了五六壶高粱烧,有了三分酒意。吞下了一大口肉,他哼了一声向在旁伺候的健仆叫:“大川,去告诉宇文和,副统领如有消息传来,无论何时皆不许来打扰我。” “是,小的这就去。”大川放下酒壶出厅而去。 “大哥,如果副统领传来的消息是急报,怎办?”对面下首的一名黑衣煞星迟疑地说: “大哥千万要忍耐,情势对咱们不利,如果让梁公公发觉咱们不肯与副统领合作,情势就更不容易控制了。” “有个屁急报。”毒龙粗野地说:“他们在后面二十里跟进,分明是有意监视我,他在后面能得到什么重要的消息?见鬼! 他为何不带人在前面追?哼!” 右首曾经在终南与林彦交过手的金刚喝干了碗中酒,干笑两声岔开话题说:“长上,老槐庄那两个用计偷袭杨总管的人,查出来路了吗?” “算他娘的该死!”毒龙凶睛怒突,满脸怒容:“根据村民目击的口供猜测,很可能是西岳狂客手下的得力臂膀,少华山樵与通臂猿两个混帐东西。” “不可能的,西岳狂客那些人远在……” “怎么不可能?有人在咸阳曾经看到拔山举鼎,这家伙既然敢抗命在咸阳出现,西岳狂客必定管制不了他的手下了。” 毒龙咬牙说:“我看,西岳狂客有点靠不住了,我已经派人去查。同时,我也有点担心,按理,他们的动静该瞒不了我,咱们派在那些人中间的暗谍有八名之多,明的也有五个人…… 晤!什么声音?” “两个警哨在说悄悄话。”左首转脸向外的一个中年人说,从开着的厅门向外望,可看到两个警哨在院均靠在一起交头接耳:“大概说到得意处,跺足拍肩发声。” 当然有此可能,传来的异声很轻微,院子里只有警哨,自然是警哨所发的声音。 右首下位的一个年青人喝了一大口酒,低下头回避毒龙的目光,无意识地抚弄着木箸,用不稳定的嗓音说:“上禀统领,属下有些话,不知该不该问?” “你有事尽管问,都是自己人,有什么该不该问的?是什么事?”毒龙问。 “统领既然已经猜出少华山樵与通臂猿的身份……” “不错,一定是他们两个桀骛不驯的家伙。” “那……统领为何要火焚老榆庄?他们人不是老榆庄人氏,与老榆庄……” “呵呵!公良兄弟,你刚来不久,有许多事你是无法了解的,过些日子就会明白了。” 毒龙狞笑着说:“不是我烧那些穷苦村民的庄子,而是钦差府专使下的焚庄令,这笔帐当然该挂在钦差的帐上,与我们无关,我们只是执行的人而已。呵呵!庄子烧成瓦砾场,数百名男女老少自然会投奔各地亲友苟活,想想看,该有多少人痛恨钦差?钦差是朝廷派来的,痛恨钦差就是痛恨朝廷。公良兄弟,你明白了吗?” “属下仍然……” “算了算了,以后你会明白的。晤!不对……小心暗器!” 毒龙虎吼,声出手动,整张食桌突然上升、侧翻、外送、杯盘碗壶同向外飞。坐在下首的两个人,被出其不意震得抑面便倒,几乎被掠顶而过的食桌和酒菜砸破脑袋,惊得心胆俱寒。 同一瞬间,毒龙随桌向外飞扑而出。 “哎……”有人狂叫。 一把飞钱从门外射入厅中,仅击倒一个人,有一半射中食桌,劳而无功。毒龙坐在上首,脸是向着厅门的,厅门距食桌足有三大以上的距离,再隔了五尺宽的桌面,出现在厅门向内发射金钱镖的人,一现身便被毒龙发现了。这恶贼功臻化境,机警过人,经验更是丰富,金钱镖怎伤得了他?那一手掀桌防身并随桌扑出的杰出反应,的确令人佩服,手上如果没有千斤神力,也无法将重有百斤的食桌砸出。 来人一身青衣,青巾蒙面,该算是毒龙命大,一看装束便知有变。 毒龙抢出门外,左手护住头面,右手已飞快地拔出龙须刺,吼道:“狗东西!你跑得了……” 刺客在东面的上房屋顶向前进的瓦面飞跃,两起落便消失在屋后,毒龙腾身而起,狂怒地追出。 下面大乱,有几个人先后上屋,尾随毒龙穷追。 全城黑沉沉,街上不见人迹。除了东南西北四条宽阔的大街外,其他的街道皆窄小曲折,人隐身入内、到何处去找? 不久,毒龙回来了,气得暴跳如雷。 两个警哨死在院角,相靠在墙上气息已绝。 有人送上拾得十余文制钱,那是本朝初年铸发的洪武钱,并未加以打磨,也未开锋。 “是死鬼四海游龙的孙女儿。”毒龙拍桌怒吼:“派人去追回凌总管,他该死,他竟说那两个小畜生已往北走了,混帐东西!” 姓翟的金刚指着桌面制钱锲入的遗痕,摇头道:“统领,决不可能是姓龙的小贱人。钱未开锋,用满天花雨手法发射,钱多劲分,力道有限。你瞧,桌面共中了七枚,每枚皆锲入桌面透出半钱之多,即使是内力超人的高手,甩一枚制钱三丈外发劲,也不可能穿透寸半厚的榆木桌面。小贱人修为有限,还不配名列一流高手……” “对!我想起来了。”毒龙的神色略弛:“这家伙身材高大,不是小贱人……” “啊……”院子里惨号声惊心动魄,接着又是一声暴叱,金铁交鸣声刺耳。 “警哨又完了。”有人惊恐地说。 有人惊觉地灭了灯火,厅中漆黑。 毒龙闪电似的抢出,入侵的黑影刚跃上对面的瓦面。 两个把守在门外廊下的警哨,一个被剑穿肋,一个右颈侧挨了一剑,只活了片刻。 走狗们大索附近街巷,一个个咬牙切齿志在必得。 四更初正之间,林彦到了水门附近,会合了龙姑娘,悄然泅水出城,在藏坐骑处换了湿衣,连夜动身向东又向东,沿途不忘留下一些线索。 毒龙在三原搜了一整天,黄昏将临,走狗们方找到林彦与龙姑娘藏坐骑的树林,行家认出了蹄迹,找出了两人的去向,但天色已晚,想追已来不及了。 当夜,王九功的人也参加聚会商讨追踪大计。找出了去向,一切好办。 次日一早,副统领带着自己的手下先出发。昼夜兼程马不停蹄向东追捕。他们不负责追捕,而是抢先赶到前面拦截,追踪的事交由毒龙负责。 在毒龙出发之前,派出两名亲信,飞骑南下高陵,传信给另一批从灞河口清桥渡过来接应的人。从西安至陕西中北部的客商,通常不走咸阳,而从渭桥渡过河先到高陵然后北上。 渭桥渡位于古东渭桥故址,是南北往来的重要渡口,渡口的东渭桥镇管制甚严。 一早,两人驰出同州府城。林彦突感到没来由的一阵心潮汹涌,但并未介意。这条路两人都没走过,官道上旅客倒是不少,这是通山西的大道,也就是兵家所说的入秦间道,盛况当然比不上渲关的大官道繁荣。 “今天我们赶快些。”林彦在马上说:“午间便可以渡过大河进入山西。到前面歇脚时,把马包重新整理。” “重新整理?你的意思是……”姑娘讶然问。 “不知怎么一回事,我就是感到有点不对劲。”他若有所思地说:“你发现昨晚东来的商旅,是不是少得有点令人不安? 一定有些什么怪事发生了。把重要的物件另打小包裹,随时准备带走,必需应用的东西,尽可能随身携带,以免临时失措。” “大哥,你认为他们已经赶到前面去了?” “很难说。按常情论,当然不可能,他们人多势众,尽可从容地追上来一拥而上,岂不省事?没有赶到前面等候设伏的必要。总之,小心些总是好的。” “大哥,你这么一说,我也感到有点……有点纳闷和不安,你看,离城快十里地了。还没发现从东面来的旅客呢。”姑娘不安地说。 “傻丫头,从山西过来的旅客,站头是朝邑,朝邑跟同州有四五十里,赶早的旅客还在二十里外呢,这时怎能看到东来的旅客?别胡思乱想了,走吧!”他加上一鞭,健马蹄一紧,开始快步小驰。 一个时辰后。朝邑在望,沿途果然不见东来的旅客。 “果然有点不寻常。”林彦警觉地说:“咱们绕城而过,盲人瞎马往城里闯危险得很。” “前面有间农舍,何不先打听打听城里的动静?”姑娘用马鞭向前面路右的两间土瓦屋一指。 “也好,先问问看。” 那是两栋最平常的农宅,门前两株老槐树挡住炎阳,屋前堆放着杂物,毫不起眼。两人在树下搭上缰,便听到堂屋传出的纺车声。 林彦站在门外四面浏览,姑娘堆下笑向里问:“老大娘,我们是过路的,能讨碗水喝吧?请老大娘方便一二。” 堂屋里有两个女人,一架纺车,把窄小的凌乱堂屋挤得满满地。一个大嫂在纺纱,一个老太婆在搓麻线,像是婆媳俩,媳妇见外面有男人,连头都不敢抬。 “屋右有水井,你们自己去打水。”老太婆说,目光始终放在工作上,懒得理会。上了年纪的人。大概都是懒懒的,对一切皆无动于衷。 “我去打水,小妹,你和老大娘聊聊。”林彦说,向屋右的水井走。井旁,有打水的用具,有饮牲口的水桶。 “老大娘,日子过得怎样?还好吧?”姑娘笑吟吟地问。 “还好,死不了。”老大娘乖戾地说,白了她一眼,那双无神的双目半开半闭,脸上挂着听天由命的无奈表情。 “这里到县城并不远,怎么大路上不见有人走动?” “城里到了大批官兵,要捉钦犯。” “捉钦犯?怎么一回事?” “不知道。” “官兵从哪儿来的?” “不知道。” “旅客进城不要紧吧?” “不知道。” 姑娘傻了眼,一问三不知,真也无可奈何。至少,她总算知道城里正在捉钦犯。 林彦用桶饮马,向失望地回到树下的姑娘说。“南面一带地势高,起伏不定树林密布,荒原处处,从右面统走,放跨急赶大庆关,过了河一切好办,问出一些消息吗?” 姑娘将所获的消息说了,食后说:“可能毒龙派急足比我们先到,出动官兵对付我们了。” “不管是与不是,我们都不能走县城。”林彦向东南一指:“坡脚下有人家,那儿一定有路。如果没有路,就越野而走。 谢谢天,那一带没有田地。 谢了老大娘,两人策马向东南方向越野而走。不久果然找到一条东行的小径,沿径前行里余,一坡下树影中出现一座三家村。 当他们离开农舍时,老大娘到了屋后,将一条白巾挂上晒衣架的顶端。信号传出了。 小径经过三家村的北面,村头高大伟岸的白杨树下,坐着一个年约半百的村夫,锄头倚在树干上,泰然地目迎不速之客。林彦示意姑娘在马上等候,扳鞍下马向村夫走去——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二十四章 群魔乱舞 巳牌时分,男人们都应该在地里干活,事实上,附近的麦地里很少看到健壮的男人。村头的白杨树应该是儿童们游乐的好地方,但却不见儿童的踪影。 “大叔请了。”林彦牵着坐骑上前向村夫行礼:“请问,这里是什么地头,可有路到大庆关?” “哦!客官是……”中年村夫毫不感惊讶地反问,眼神涌起太多的疑问。 “小可到山西公干,来自咸阳的解差,县城封锁戒严,不得不抄小道赶路,以免耽搁行程误了公务。” “哦!客官怎知县城成严?”中年村夫信口问:“老汉倒没听说过呢,村子里的人很少进城嘛!这里是朝坂西坡。北面两里地是紫阳山灵应观,南面那条路通新市镇。沿这条小径向东走,可以到河边的大庆关,路不好走,东弯西岔的,走错了就麻烦啦!” “哦!谢谢大叔指引。” “大牛家的老五地头熟,客官如果能给他百十文钱,他会带你们到大庆关,反正地里用不着照顾,他会带你们到达地头。平时秋收以后,他经常到县里去做赶脚的。”中年村炎热心地替他介绍向导。 赶脚,也就是用自己的驴子载客,客人乘驴,自己在后面替客人背行囊,赶在驴子后面相当辛苦,钱赚来不易。 “大牛家在何处?” “西首第二家,客官夫问问看,多花几文钱,值得的。”中年村夫用手向大牛家一指: “老五人很能干,能不能走该不该走的地方他都熟,有些私盐贩子从解州把盐偷运过来,都找他带路,十几年来从未失过风,很靠得住。” 林彦大喜过望,正苦于人地生疏,能找到一个替私盐贩子带路的人,真妙。他谢了中年村夫,向姑娘挥手示意,牵了坐骑走向大牛的家。 林彦在屋前的柳树下拴了坐骑,示意姑娘在外等候,上前推开柴门,扬声叫:“里面有人么?” 柴门内是一座小小院,堆放着一些农具和杂物。大门半掩,里面伸出一个秃脑袋的中年村夫,讶然问:“难呀?你是……” “在下来找大牛。” “哦!我就是,你是……” “在下要到大庆关,请大叔方便,这一带听说大叔家的老五很熟……” “不错不错。请进来坐,我去叫老五来,你们当面谈好不好?” 林彦毫无戒心地踏入厅堂,大牛先奉上一杯茶,微笑道:“客官清用茶,请小坐片刻,我到后面去叫老五来,他在照料他那头小驴。 “大叔请便。” 大牛似乎左脚有点不便,一歪一扭地入内去了。 他口并不渴。并不想喝茶。举目打量厅中的古旧陈设,耳中突听到门外传来一声异响。 院子宽广约三丈,外面的柴门是开着的。他向外注视、看到柳树下的坐骑,另一匹坐骑被柴门旁的木院墙挡住了。 听到异声,起初他并未介意,似乎是有物落地。也许是坐骑在顿蹄呢。接着,突觉气血一涌,一阵昏眩感突然袭来。 一阵心悸,一阵无名的恐惧浪潮无端涌上心头_他看到茶碗袅袅升起一阵若有若无的雾气。大热天,炎阳似火,这碗茶会冒蒸气?谁会在大热天给客人奉上一碗热茶? 他像一头面临死亡威胁的猛兽,左手前伸,右手火速从百宝囊中掏出一颗丸吞下。他以为自己够快,其实手脚的力道已在迅速地消失,举动慢得力不从心。谢谢天,丹丸总算入腹了。 他颓然坐下,绝望的感觉涌上心头。 手脚的力道快消失了,似乎腰脊也逐渐挺不起来啦!昏眩感也在加重,眼前逐渐朦胧,心似乎正在慢慢沉落。 “给我片刻时间!”他心中狂叫:“林彦,你不能倒下!你一倒下他们就来了,不能……” 顽强的生命力,坚忍的性格,求生的本能,强烈的自信小……他终于能安坐不动,支持着不倒。 依稀,他听到里面传来隐隐人声:“他倒了吗?该出去了吧?” “还在坐着。”是那个秃脑袋大牛的声音。 “那怎么可能?” “事实如此。”大牛的语音有点不悦:“你过来看。” “我出去看看……” “去不得,想死吗?” “虎死不倒威,大概他有虎的能耐,人昏迷不醒,坐着当然不会倒下。胆小鬼,你不去我去。” “不可……” “哼!”脚步声轻得像猫。 内间里出现一个壮年村夫,挫低身躯放轻脚步,一步步走向闭目安坐如同老增入定的林彦,一丈、八尺……突然伸手朝指向前一伸,或气破空声倏发,赫然是练武人苦修一甲子方克有成的天罡指功,极难练成的真气制穴术。 蓦地一声怒啸,林彦以原坐式贴地前滑,左掌一拂,袭向七坎大穴的天罡指功无声自散,“砰”一声大震,他的手掌击在对方的小腹上。壮年人做梦也没料到他不闪避反而进击,相距太近,想躲已力木从心,身躯被震得飞退,重重的撞在神案的案角上,神案崩坍,人也反弹倒地。 林彦顾不了头脑的昏眩感尚未全消,狂野地跃出柴门外,只觉心向下沉,急得手脚发冷。 两匹坐骑仍在,龙姑娘踪迹不见。 “小妹!”他发狂般厉叱远处白杨树下的村夫也不见了,左右邻听不到人声,像是一座死村。 “小妹!小妹……”他不死心地大叫。 没有任何回音,他知道大事不好。 “砰!”他踢倒了已上闩的厅门,冲入内堂。 蹄声起自屋后,有两匹马向东北方向逃掉了。 “我该先上屋察看!”他拍打着自己的头狂叫。 回到厅中,被他击倒的人不见了,地面有一大滩血迹,显然那位具有天罡指功的高手,在他半昏眩中全力一击之下,内脏全被震碎活不成了,尸体已被带走,无法从尸体找线索啦! 他到了坐骑分,仔细地察看地下遗留的痕迹。 “我怎么这样大意?天哪!小妹!”他自怨自艾地责备自己,不死心地仍然高声呼叫。 但他知道,龙姑娘已落在对方手中凶多吉少。 柳树共七株,每一株皆粗约两人合抱,最近的两株堆放了不少去年留下做牲口饲料的麦秸,里面躲三五个容易得很,从后面用暗器偷袭,太理想啦! 有两个女人的小蛮靴脚印,是从南面走的。他牵了坐骑,沿足迹急走。可是,远出半里外,足迹消失在南下的小径上,小径人兽的蹄迹皆有,甚至有车迹,显然这里有接应的人。 他像疯子般在这起伏不定的林野里寻踪,向南到了新市镇,毫无线索。最后,他决定入城走一趟,在一座荒野的树林中藏好坐骑,包裹则掩藏在一座狐穴内,定下心悄然往西走,躲在官道旁等候天黑,也希望擒龙姑娘的人,带人至同州府城交与毒龙。丢了龙姑娘,他的怒火如山洪爆发,潜伏时几乎克制不了自己,他成了一头受了伤的可怕猛兽。 未牌初,东面施施然来了一个年约半百,仙风道骨留了三络长髯的老道,穿一袭打了不少补丁的青道袍,手点枣木棍神态悠闲。 总算等到从县城方向来的人了,机会不可放过。 他悄然从矮树丛中踱出。老道发现他了,脚下一慢,眼中有奇异的神情。 “道长,不必迟疑,在下并无恶意,不是劫路的。”他拦住去路和气地说。 老道徐徐接近,淡淡一笑:“方外人身无长物,不怕劫路的。” “所以,道长用不着怀有戒心。” “防人之心不可无。贫道至光。施主……” “道长请不要问来路。”他虎目炯炯,紧吸住对方的眼神:“道长目朗鬓丰,中气充足,内功火候将臻纯青境界,幸会幸会。” “哦!施主动了杀机。” “道长……” “贫道如果所料不差,施主必定姓林。” “对,道长在何处修真?从县城来大概是传信了。” “呵呵!贫道从不替人传信,倒是知道不少有关施主的消息,问题是施主是否信得过贫道。”老道神态悠闲,毫不紧张:“依贫道看来,施主眼中杀机怒涌,已将贫道看成钦差府的爪牙,胆识是够了,可惜没有知人之明。” “道长如果落到在下这种窘境,恐怕比在下更为狼狈,同样不会放过任何可疑的线索,因此,在下只好得罪了,站在同等地位商谈,绝无好结果……” 声落,一晃即至,左掌疾探而入。 老道反应快极,扭身移位避招,右手杖同时反击,手杖宛若灵蛇,点向他的右肋章门穴。 他右掌疾沉,快逾电光石火,奇准地扣住了手杖,左手五指如钩,搭向老道的右肘,移位抢进奇快绝伦。 老道脸色一变,松手丢杖飞退八尺,脚一沾地再向侧轻灵地飞跃出两大外。 林彦喝了一声彩,如影附形飘落,夺来的手杖一伸,搭住了老道的左肩,点点头:“轻灵飘逸,宛若飞絮随风、尊驾已获武当真传,杖以剑法出招,也稍嫌大胆了些。武当门下,还没听说过助纣为虐的人。” “施主夸奖,贫道深感荣幸。”老道镇定地说:“施主说得不错,武当门下弟子虽多,决无丧心病狂的人。” “但道长……” “贫道修真紫阳山灵应观,施主听说过该处道院吗?” .“在下一无所知,人地生疏。” “敞派祖师曾经行脚天下,在灵应观留有题壁墨宝,因此历届掌门,皆需派直系门人至此守护,每位门人须留驻十年,贫道已在此修真八载。” “哦!在下抱歉。”林彦收杖道歉。 “施主目下有了困难。”至光老道接回手杖说。 “是的,在阴沟里翻船。” “施主如果信得过贫道,贫道愿为施主引见当地的地头蛇八方土地薄播。” “在下正需要熟悉当地情势的朋友相肋,那就有劳道长了。” “走,赶两步。” 紫阳山其实算不了山,它是华原的最高阜而已,在城西南三四里。至光老道从山西南绕过,南行两里地,到了一条山沟的密林,钻林而入到了一座看守人的茅屋前,刚伸手叩门,身后已传来中气充沛的语音:“牛鼻子老道,你不该带人来,你知道风声很紧把?你给我带来是非。” “呵呵!贫道替你带来一位铁肩担道义的铁汉。”至光老道大笑着转身。 一株大树后闪出一位精壮大汉,虎目炯炯打量着林彦,突然脱口轻呼:“刺客林彦1” “正是区区。在下有了困难,特地来请薄兄援手。” “幸会幸会。”八方土地走近行礼:“如果昨天碰上林兄,你我可能有一场生死决斗。” “哦!薄兄的意思是……” “兄弟是西岳狂客杜前辈的渭化眼线。”八方土地含笑走近:“昨天黄昏时分,方接到杜前辈派人传来的口信,知道林兄在公孙弘墓会见杜前辈的经过,杜前辈传信各地弟兄,要各地的人全力襄助林兄进行锄奸大计。” “西岳狂客社前辈的气度风仪,委实令人折服。”他无限感慨地说:“陕西人心未死,大有可为。” “请屋里坐。”八方土地推开门肃客入座:“兄弟是昨晚离开县城的。林兄,一切包住在兄弟身上,你是不是要走山西?” “是的,到山西暂避……恕在下不能直说。县城戒严,兄弟希望知道到大庆关这四五十里地面,是否也被封锁了,路上有些什么阻碍……” “首先,你得了解敌势。这一批走狗是昨天到达的,是些什么人,兄弟就不知道了,他们封锁得十分严密。知县大人已调集所有的民壮,行彻底的封锁与巡逻。为首的走狗,昨天入暮时分,已经过河去了,可能是过河要求山西蒲州的官府,派兵马封锁大庆关。” “咦!大庆关是同州的,对岸蒲州的兵马怎会封锁大庆关?” “呵呵!林兄,你知道有关敝地的消息,恐怕是二十余年前的老故事了。”八方土地拍拍他的肩膀:“十年河东,十年河西;二十余年前一场大水,大河改道西移三十余里,把河西的大庆关隔绝,成了河东划归山西啦!唯一的河桥已经失踪,目下只能靠渡船往来,称铁牛渡。不错,这一面也建了关,叫新大庆关,距县城只有十里路,你请放心,即使走狗们在两关两岸出动十万大军封锁,在下仍可带你平安过河。林兄,你就这么一走了之,让梁剥皮继续荼毒兄弟的父老子弟? 你……” “薄兄,兄弟已公然表示过,梁剥皮不死,我林彦是不会离开陕西的。兄弟言出如山……” “但你却要远走山西……” “你放心,兄弟另有妙计,不久你就可以知道了。目下,兄弟有了天大的困难。” “林兄,困难不是不能解决的,说啦!” 他将失陷龙姑娘的事-一说了。八方土地大惊,跌脚道:“糟透了!你这么一说,我明白了。暗算你的人,一定是巫山三神女干面狐师徒。昨天有人把这消息告诉我,我还以为是谣言呢。她们如果是走狗,龙姑娘危矣!准备走,希望还来得及。” “要到何处?千面狐她们……” “咱们尽快往南走。如果她们是走狗,必定带人南行,从三十里外的赵渡镇,乘渡船到渭河对岸的华阴。走!” 三人立即上道。八方土地地头热,抄捷径奔向赵渡镇。入暮时分,他们失望地重回八方土地隐身的茅屋,八方土地在赵渡镇的朋友,坚称从未发现行迹可疑的人渡河。 “薄兄,咱们怎办?”林彦问,心急如焚坐立不安。 “也许人尚未带走。据在下所知,毒龙并未到达府城,沿途有人不断袭击,把他拖住了。先到此地的走狗,住处在城西北角的长春宫,咱们晚上去看看。他们的首脑人物已经过了河,晚上渡船不开航,今晚这里的人不可能将龙姑娘处置掉。” “长春宫目下已不是官署所保管的隋宫古迹,目下是一处接待过往官吏的别馆,贫道把形势画出,事先了解形势,总比胡乱往里闯好多了,时不我许,已没有先行探道的时间啦!” 至光老道一面说,一面用手蘸茶在木桌上,画出长春宫的附近形势。 同一期间,毒龙正率领大群党羽,连夜向府城赶。沿途极不顺利,经常发现有人埋伏放暗箭,射伤了几个走狗。毒龙误认是林彦在捣鬼,每一发生变故,便停留下来大索附近,行程一而再被耽误了,只好夜间赶路。 同一期间,一批奇形怪状的高手,绕城北而过,疾趋大庆关大河西岸设下死亡陷饼。而后面的另一个寂寞夜行人,在紫阳山东麓盯住一个老妇打扮的人东行。 天宇黑沉沉,小径两侧古林阴森,荒草中虫声卿卿,鬼影俱无。这老妇荆初布裙,点了一根手杖,打扮与附近的村妇完全一样,不同的是脚下甚快,不像是个老态龙钟弱不禁风的老妇。 斗转星移,三更将尽。 老妇折入一条稍大的小径,前面灯光一闪。 “可能是她们的巢穴。”跟踪的夜行人自言自语,目光落在远处两盏明灭不定的灯光上。 接近灯光处,方发现是庙门外的两盏灯笼,灯上有四个大红字;汉高帝庙。庙南约半里地,是一座有百十户人家的小村落,黑沉沉不见任何灯火,不时传来三两声野犬的凄切吠声。 侧方黑影一闪。有人低喝:“站住!什么人?” 老妇停步,发出一声属于年轻女人的轻笑:“鬼叫什么? 师父呢?” 黑影走近,是个穿衣裙的佩剑年轻少妇:“咦!五妹,你怎么回来了?” “跟得不耐烦,留下四姐慢慢跟,无事可为,想赶来先看看这里的事。”五妹摘下包头,抖散一头银丝:“这几天扮老太婆,真是吃足了苦头。三姐,这里有何动静?” “师祖和师父捉住了姓龙的小泼妇,却被林小辈杀了一指追魂陈化,竟然在大量仙狐暗香和神女香的袭击下逃掉了。师祖已派大姐过河,催请长上回来处置小贱人。” “你们见了鬼了。”五妹不信龙姑娘被擒的事:“林彦与大小贱人一直就在石统领身旁神出鬼没,用暗箭死缠,这时达在府城以西捉迷藏,怎会跑到此地来了?这……” “你不信?自己进去看吧!”三姐向隐身处退:“师祖和师父恐怕还在拷问口供呢…… 嗯……” “砰”一声响,三姐向前一仆,手脚全僵了。 五妹大吃一惊,奔上叫:“三姐,你怎么……是谁在后面偷袭……” “是我,你可以大声叫救命。”身后穿然传出冷冰冰的语音,出于女人之口。 五妹怎敢叫救命?头上用面粉掺和成了白发的发髻被揪住,脖子上被扣上一只劲力十足的小手,尖指甲像钢钩鹰爪;疼痛感君临全身,如果再用半分劲二保证可深入颈骨一命呜乎。 “请……请手下留情……”五妹哀声恳求,声调全变了:“我……我不叫。你我都…… 都是女人,有话好……好说,你……” “你师父是……” “是汪……汪……” “哦!销魂神女汪月美,干面狐的第二门人。你们共来了多少人?” “人都来了,至于在这里有多少,我就不知道了,反正巫山神女官的姐妹,都在半年前暗中到了陕西。” “你们过去的那些狗屁事,本姑娘都知道。”身后的女人说:“我所要知道的事,是现在所发生的一切变故,你最好从实招来” “我的天!我怎么知道呢?”五妹恐惧地说:“我和四姐奉命跟踪石统领,看他是否在尽全力擒捉林彦,留意他是否与林彦谈条件,跟得十分无趣,所以连夜赶来将经过向师父禀明,怎知这里所发生的事?” “好,那就用不着你了。”身后的女人冷酷地说。 “饶命……” “大声叫救命,叫!你一叫,躲在庙里的人就会出来了,本姑娘不想在里面受到围攻。 叫!” “呵……”五妹的凄厉惨叫,在夜间听来更增三分恐怖感。 惨号声摇曳,庙门口出现了两个仗剑护身的美丽少女,惊讶地循声向这一面眺望,一个大叫:“三妹,什么人在鬼叫连天?” 黑影冉冉而至,距庙门约十余步倏然停止。 “砰!”五妹的尸体飞抛而起,跌落在石阶下寂然不动,手脚渐松。 来人是一个戴了只露出双目的绿色头罩,穿绿劲装,外罩绿绸披风,佩了剑背了绿色包裹的女人;浑身曲线玲珑,那双星月似乎在反射灯笼的光芒。全身绿,在夜间看来,阴惨惨地带了六七分鬼意,像个突然幻现的地狱幽魂,令人平空生出毛骨悚然的感觉。 一名少女抢下阶,扶起五妹的上身,五妹的头向后仰。 “五妹的脖子断了,她怎会在此?”少妇骇然叫。 另一名少女先发出一声警啸,纵近蒙面绿衣女喝们:“什么人?除下你的头罩,亮名号……” 绿衣女郎用行动作为答覆,身形倏动,宛若电光一闪,冲进、拔剑、出招、伤人,一气呵成,心肠之便令人心谏,速度更是骇人,从少女的身侧攻出一剑,锋尖无情地贯入少女的右助,直入内脏,少女完全失去闪避的机会。 绿影又闪,猛扑扶住五妹尸体的少女。 庙门人影飞掠而出,凌空飞扑下阶,剑气先一步压体,叱喝声同时传到:“该死的东西!” “铮铮”绿衣女郎连封两剑,扑下的人影一声惊叫,被震得斜飞文外,花容变色。 绿衣女郎并未追击,因为纷纷抢出的十余名女人,已在阶下列阵,作势一拥而上抢救同伴。 被震退的人,是一位隆胸细腰,丽质天生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那一袭绣花边玉色窄袖罗衫十分惹人。 阶下列阵的人老少俱全,中间那位年轻女郎穿宝蓝色衫裙,二十来岁花样年华,水汪汪的媚目流光四射,琼鼻樱唇无一不美,喷火的丰满身材更是动人,神韵在妖媚中略带三分秀气,怀中拖着一具玉色琵琶,小蛮腰上佩了剑,腰带上的罗帕迎风摇曳,平添三分飘逸。 琵琶的颈部向前徐伸,女郎冷然逼进。 “小心她剑上的诡异劲道!”被剑震退的半老徐娘叫:“用香送她上路。” 绿衣女郎不加理睬,剑尖移指准备用琵琶进招的年青女郎,露在外面的星目寒芒闪烁。 “取下你的遮羞蒙面巾,我销魂神女汪月英替你招魂,通名。” 绿衣女郎不言不动,像个石人。 侧方的槐树下纵出两个人影,一个花甲村夫与一个壮年大汉,两把单刀来势汹汹猛扑绿衣女郎,喝声震耳:“汪姑娘闪开……” 绿衣姑娘突然抢攻,但见快速绝伦的绿影急剧地冲进、闪动、锲入、掠出,从两把攻来的单刀中间强行突破,响起两声铿锵的金铁交鸣,剑虹像电光般连续闪动,剑气迸发中,绿影从动乱的人影中脱颖而出。飞射两丈外,恰好扑向脸色仍未恢复正常的中年徐娘,剑虹再发。 “呔!”中年徐娘百忙中挥剑封架,以攻回敬用上了真才实学。 “铮!”双剑相交,火星飞溅。 中年徐娘身形一晃,马步虚浮。 绿衣女郎的电虹一旋一振,锋尖可怖地掠过中年徐娘的左胸玉乳下方,然后身形掠回原先所立处,一切回复平静,似乎刚才并未发生任何变故,那些可怖的刀光剑影,与快速绝伦的人影纠缠,已经是发生在遥远的过去。现在并无任何事发生。 这刹那间的变故,发生得快,结束得更快。 两个使用单刀的人,,直冲出三丈外,脚下一顿,身形一晃,再晃。两人的胸口鸠尾次穴,各开了一个喷血的剑孔,血染红了一大片。 “嗯……”两人闷声叩,终于,脚下大乱,向两侧扭曲着摔倒。 接着,半老徐娘丢掉剑,屈身旋转着倒地。 “师父……”蓝衣女郎狂叫,向倒下的半老徐娘扑去,琵琶的底部有意无意的对正了绿衣姑娘。 绿衣姑娘长剑蓦地一振,剑气迸发,剑花耀目。 “叮叮叮……”三枚针形暗器从琵琶底部的洞孔喷出,被剑花崩飞出两丈外去了。接着,人影狂野地接触。 “啪!”琵琶碎裂,断弦声袅袅。 “你要死还是要活?”绿衣女郎用怪异的嗓音问,冷冰冰不带丝毫感情,像是来自地底的冤鬼呜咽。 销魂神女发髻已被打散,披头散发形如厉鬼,脸色苍白得像刚从棺材里爬出来的僵尸,手按在剑把上,卡簧已经压下,却来不及拔出,僵住了。 绿衣女郎的剑尖,抵在销魂神女的右乳上,锋尖压下两寸,那光景真够瞧的。 “你……”销魂神女语不成声。 “你的神女香毫无用处。你们巫山三神女的底细,本姑娘了如掌指。” “你……” “你想死吗?”绿衣女郎的话冷如寒冰。 “不……不想……” “那你就死不了,你的师父千面狐就没有你这么幸运了,你该感谢苍天。” “你……你要……” “把龙姑娘交出来,完整地交出来。” “你……” “她如有三长两短,我要把你们十几个淫妇全部杀光,不信立可分晓。” “这……” “我已经警告过你了,你怀疑本姑娘的话?” “不,不,我不怀疑……”销魂神女恐惧地急叫:“小荷,去……去把龙……龙姑娘带……带出来。” 片刻,两名少女把吃了不少苦头的龙姑娘押到,双手仍然反绑着,神色萎顿。 “替她解绑。”绿衣女郎说:“她身上原有的东西,全部还给她,少了一件,本姑娘就御你身上的五官偿还,决不宽假。” 又过去两名少女,把姑娘的长剑、百宝囊、金银……交由姑娘点收。姑娘不知是怎么一回事,弄不清绿衣姑娘的底细,反正看了眼前的光景,和血泊中的尸体,便知是怎么一回事了,当然是绿衣姑娘救了她。 “到我身边来。”绿衣姑娘向她把手:“准备走,你能走得动吗?” “不要紧,谢谢你。”姑娘走近说。 绿衣姑娘撤剑后退,向所有的众女说:“听本姑娘的忠告,赶快离开陕西滚回巫山,下次见面,本姑娘就不会手下留情了。走不走当然无所谓,反正命是你们的。” 两人退出两丈外,突然转身如飞而去。 同一期间,林彦在长春宫正陷入浴血苦战中。 长春宫在城西北隅,宫本身并不大,三进殿两庑两廊,雅室二十余间。但庭深院广,前面的院子花木扶疏,停车场驻马桩一应俱全,车马可直接驶至阶下,设有驻车台和下马石。 目前,这里是招待过往大员的招待所。至于比县太爷小的七品以下未入流官吏,只好委屈到驿馆借宿。 至光老道不宜出面,出了事便无法在灵应现立足,严重些可能累及武当的山门,因此只负责掩护撤退的预定退路。八方土地是地头蛇,但为了西岳狂客的口信,不再顾忌日后的是非,毅然替林彦负起骚扰呼应的重责,并负责携带可能被救出的龙姑娘,以便林彦能全力对付追击的走狗。 两人从宫右接近,林彦一马当先,攀入院墙疾趋二进殿右厢的招待雅室。那是一列每室皆有小花厅的房舍,前面的院子占地甚广,遍栽花木且建了小亭花架。 院口的月洞门前,两名青衣警哨不住往复走动,剑隐肘后,眼耳并用,留意一切可疑的征候,发觉声息随时皆可出剑应变。前廊的廊柱上,共挂了三盏气死风灯,昏黄色的光芒映照下,院中的景物依稀可辨。 要接近月洞门的警哨,谈何容易?附近一无遮掩,接近至四五丈内便无所遁形,如果过不了月洞门,便无法深入腹地。 看清了情势,林彦懒得多费工夫去另找接近路线,一拉八方土地的衣袖,附耳低声说: “不硬闯便无法接近,救人如救火,我准备硬闯,抓警哨问口供取消息,薄兄意下如何?” “林兄,一切由你决定。”八方土地说。 “好,走!” 两人从花树丛中踱出,沿花径走向月洞门,并肩而行从容不迫,脚下传出稳定安详的足音。五丈、四丈…… “站住!谁?”一名警哨沉声喝问。 两人并不听命止步,林彦呵呵大笑说:“咦!怎么啦?大呼小叫,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岂有此理!” 说话间,已拉近了一丈左右。警哨真被唬住了,迟疑地追问:“你是……站住!” “小声些好不好,想把听有的人吵醒吧?我,呵呵!刺客林彦。” “你他娘的大概喝多了马尿,胡说八道!你到底是……” “你这人是不是耳背了?刺客休彦,半点不假……你给我躺!” 双方已拉近至丈内,警哨的剑本来已经拂出,斜指身前摆出防守姿态,却没料到林彦突然下手用暗器袭击,“啪啪” 两声脆响,两警哨的眉心各挨了一块飞蝗石,一击便倒,人应石昏厥。 林彦一闪即至,接住了警哨脱手堕落的长剑,避免发出音响,反应奇快。 人算不如天算,最右面的一座小花厅突然跨出一个黑衣人,恰好看到快速闪动的人影,惊叫道:“大家起来,有人入侵!” “薄兄,你先带一个出去问口供,我先闹他个鸡飞狗走,快撤!”林彦匆匆地说。 八方土地略一迟疑,最后将一名警哨扛上肩,急急撤走。 事先既然已经表示一切由林彦作主,只好依命将俘虏带走再说。 一阵大乱,四面八方人影纷现。 林彦迅速将一条青巾蒙上口鼻,掩去本来面目,一声怪笑,两起落便到了廊下,左手一挥,三颗飞蝗石击毁了三盏气死风灯,光源被毁院中一黑,身形连闪,瞬即失踪。 “入侵的人在何处?快掌火把来。”有人大叫。 人不见了,整座长春宫大乱。 三个黑影来自东面的县衙,殿门外两个警卫恭敬地将人迎入,匆匆将有人入侵的事禀明。为首的人哼了一声,意似不悦地说:“有人入侵你们就乱成这鬼样子?岂有此理!传话下去,不管用的人不许外出,按预定的应付意外办法处理。本座一离开就出毛病,简直就是一群乌合之众,明天副统领回来,咱们如何回话?” 不久,响起三声锣鸣,在各处搜寻入侵暴客的人,纷纷熄了火把返回住处,片刻,整座长春富恢复往昔的沉寂,房内的灯火也先后熄灭。 林彦潜伏在后殿的西院草丛中,心中疑云大起,这些人怎么不搜了? 警哨也撤了,再也看不到走动的人影。 他蛇行鹭伏到了院的西南角,在长廊下现身,心中在想:“小妹被囚在何处?不找人问口供,这样找是不行的,得退出去找八方土地,看他是否已获得口供了。” 他由原路撤退,走宫右的另一座牌坊形的廓门。距门坊尚有十余步,坊往下黑影倏现。 “嘿嘿嘿……”黑影拦住去路,发出一阵阴森刺耳的冷笑:“阁下既然来了,何不至客室小作勾留?老夫夜游鹰赖天寿恭候大驾,贵宾何不以真面目相见?清除去蒙面巾,让老夫一睹贵宾丰采。” 林彦心中一震,猛忆起狂剑荣叔曾经提及的江湖名流中,夜游鹰赖天寿乃是江右白道群中颇负时誉的名宿,十余年前,曾在小姑山与黑道巨孽金角神驼恶斗一昼夜,最后击中金角神驼一剑,因而保持剑下无敌的盛誉,是白道群雄中风骨嶙峋、嫉恶如仇的侠义英雄,怎么竟然晚节不坚,居然做了梁剥皮的走狗?委实令人难以置信。 “你真是夜游鹰赖前辈?”他困惑地问。 “你不信?你贵姓大名”对方反问。 “在下存疑。”他率直地说:“据在下所知……” “阁下以为老夫冒名顶替?”对方语气不悦。 “夜游鹰赖前辈一代豪杰,怎会自贬身价,奴颜婢膝做梁剥皮的走狗?真是不可思议,年头大变啦!” “谁是梁剥皮的走狗?你胡说些什么?” “咦!梁剥皮的走狗借住长春宫,全城的人皆知道得一清二楚,你……” “胡说八道!”夜游鹰抢着说:“这里没有梁剥皮的人。老夫与几位朋友,护送舍侄途径此地,至京师向吏部投文报到;舍侄赖全福是甘州的退职判官。” 林彦一怔,难道说,八方土地的消息是假的?这些人真的不是钦差府的走狗?如果找错了人,这笑话闹大了。 当然,他并不知道甘州是军政府政区,更不知甘州是不设州判的,政区太小了。 “但……你们警卫森严,高手如云……” 他讷讷地说。 “阁下,你知道从河西到此地,沿途有多少散兵游匪吗? 没有人保护,能活得到现在吗?夜游鹰理直气壮地说,语气逐渐变冷:“不用说,你也是想来行劫的人了,亮名号吧,也许阁下与老夫的朋友沾有亲故,老夫或许可以放你一条生路,不然,官司你打定了。” “呵呵!在下不想亮名号,也不想打官司。”他徐徐退走:“在下还得四处走走,求证尊驾的话是真是假。” “你想走?笑话了。”夜游鹰也一步步跟进:“你以为老夫是浪得虚名的武林小辈吧?” “也许前辈真了不起,但你无法留下我的。” “是吗?你回头看看。” 他不用回头看,便知道身后至少也有六个高明人物,各占方位堵死了退路。 “不必看,在下也知道身陷重围。”他语音平静:“就算在下误闯贵地,郑重道歉应该获得谅解的,对不对?” “你一而再不报名号,老夫很难决定是否该接受你的道歉。老夫的为人,阁下当有所耳闻,嫉恶如仇是非分明。如果你是江湖败类,恐怕不是道歉便可了事的了。” “如果在下坚持不报名号……” “那你就得留下。”夜游鹰语气坚决,不容误解。 “是按江湖规矩留客吗?” “这……按理,老夫本可答应你。可是,目下的情势,你一切皆得靠自己了。”夜游鹰的语气有了暖昧的象迹。 林彦心中一动,突然哈哈大笑。 “你笑什么?无礼!”夜游鹰不悦地沉声问。 “当然是笑你罗。”他的语气流露出不屑、嘲弄等等表情。 “老夫为何可笑?” “阁下决不是江右赖天寿夜游鹰。”他的手按上了剑把,吸口气功行百脉,完成进击的准备。 “宇内江湖朋友,皆可以确切地告诉你老夫的身份,武林中也只有老夫赖天寿绰号叫夜游鹰。” “可惜,在下就不曾见过夜游鹰。而尊驾也曾说过。夜游鹰嫉恶如仇,是非分明。因此,在下承认误闯责他郑重道歉,真的夜游鹰英雄一世,决不会不接受道歉,更不会说出要在下一切靠自己的话来。而且最重要的一点,他决不会倚多为。 胜。现在,何不用行动来证明阁下的身分?” 他这一番话份量不轻,逼对方按江湖规矩留客。 “如果你们想倚多为胜。”他稍顿又说:“那么,在下便理直气壮下重手伤人了。” 夜游鹰尚未答话,林彦身后一个黑影,用阴测恻的嗓音骂道:“混帐东西!这小子牙尖嘴利,何必浪费唇舌?擒下他之后,还怕他不将祖宗三代招出来吗?在下先上。” 说上就上,一声龙吟长剑出鞘,一步一顿向前欺进。剑仍在振鸣,像是从天际传来的隐隐殷雷,人尚在两丈外,便开始用内家真力御剑了。 林彦不敢大意,缓缓左移作势拔剑,借移位争取空门的机会,留意察看四周的情势。果然所料不差,除了夜游鹰之外,共有七个人堵住退路,天色太黑,看不清这些人的像貌,所穿的衣裤,的确不像是钦差府的走狗。看了这位首先出马的人,他知道对方的内家真力十分充沛,将是一大劲敌。 他心中天人交战,委决不下。如果自称夜游鹰的人不假,这些人定然是白道的高手名宿,他能下重手吗?如果不下重手,怎脱得了身? 他当机立断下决定:及时撤走,他不能下重手。 这一决定几乎坑了他,一念之慈自陷绝境。 亮剑的是个灰袍人,年岁不小了,因为发结已可隐约看到灰色。灰袍人突然反向右移,挡住了他的移动方向,一声冷叱,抢制机先进攻,招出“天地分光”,上攻胸再点腹膝,快逾电光石火,招一发便剑气压作。 “铮铮!”他拔剑封招,两剑俱解,对方剑上的浑雄劲道,对他并未构成威胁。” 灰袍人得理不让人,第二招:“长虹贯日”排空而至,仍是抢攻上盘,劲道倍增,速度也增加了。 “铮!”他错开对方的剑,立还颜色,剑取得中宫乘机进手,锲入对方的剑网,锋尖以可怖的奇速,指向对方的胸口长驱直入,行力道万钧的快速冲刺。 “铮!”灰袍人在危急间不容发中,闪身接招并借力飘退,传出一声轻微的裂昂响,灰施人的胸衣裂了一条缝,幸而未伤肌肤,危极险极。 “咦!”夜游鹰惊呼,似乎不相信同伴接第一招便失手,吓了一大跳。 林彦立即斜冲而至,掠向灰袍人原先所立的缺口所在。 “纳命!”沉叱声震耳,七枝长剑几乎同时抢出发招——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二十五章 视死如归 沉叱声出自夜游鹰之口,这位武林白道名宿,竟然不顾身份下令围攻了,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但却发生了。 七支长剑同时进攻,七个人同向内聚。速度骇人听闻,七道剑虹破空射到,压力万钧。 是拼命的时候了,沉重的压力逼出他威力奇大的狂澜十二式剑术,逼出他的乾罡坤极大真力,激发他身临绝境时迸发的生命潜能。招一发必定有人遭殃,但他已别无抉择,对方的压力太大.招尚未发,他已感觉出危机已临,生死关头已到。这是一种超意识的本能.心意神自发的超人反应。把一发风吼雷鸣,剑影漫天,爆发出一阵急剧猛烈的金铁交鸣,爆出的火星耀目生花,澈骨裂肌的剑气向外迸爆,引发激荡的气流嘶嘶厉啸,令人闻之心魄俱沉。 “哎……”第一个人影像被狂风刮出.摔倒在三丈外,滚了两滚爬不起来了,剑飞起半空向外翻腾飞堕。 万千剑虹继续纠缠不休,人影急剧地闪动,攻势更猛烈,更凶险,但重围已因有人倒地而出现缺口空隙。 “啊……”又一个人影惨叫着仆地向外滚。 一黑一白两个人影再冉而至,两把勾魂令来势似崩山。 林彦陷入苦战中,则感到轻松了些,便看到狂冲而来的两个人影.只感到心头一凉.不能再有人加入了。 同一刹那,急叫声传到:“他是刺客林彦!” 百忙中分神细看,看清了黑白两人影的轮廓。是黑白两无常.但比在山区被他击毙的两无常身材略矮些.而且头顶多了一顶见我生财无常高顶帽.腰中也多了一条勾魂链.真像传说中的无常鬼。 无常哪会有好人?他一咬牙,真力进发。 有人叫出“刺客林彦”,只有走狗们才这样叫他。 生死关头,杀机怒涌。 远处,不少人影正飞掠而来。 冷虹剑突发慑人心魄的虎啸龙吟,电虹扭曲着陡然外涨。 神乎其神的无双绝学魔幻七散手大发神威,在双无常尚来不及加入的刹那间,致命一击先一刹那发出了。 在漫天激地的飞腾剑影中,一道人影破围从东南角夜游鹰的左侧空隙射出,似流光,像逸电。远出五大外突然扶摇直上,跃登两丈高的瓦面,一闪两闪便消失在瓦垄后,冉冉而去。 两个人飞掷出两丈外,叫不出声音。 跃登一座民宅瓦面,侧方掠来一条人影,八方土地的嗓音入耳:“林兄,快从这一面走。” 这里是预定的撤退路线,街下跃上至光老道,低叫道:“有人追来了,快撤!” “我……我真力已竭……”林彦虚弱地说。 至光老道一把架住了他,一面急走一面骇然叫:“老天! 你一身血,伤重不重?” “不要紧,挨了两剑,皮肉之伤.那些人好可怕。”他苦笑着说,任由至光架住他急走。 跳下一条小街,八方土地接过他的冷虹剑归鞘。悚然地说:“我问出了口供,正想赶去将你唤出来,太危险了。谢谢天!你总算平安出来了。” “口供怎么说?”他问。 “那些家伙不是毒龙的人。” “天!真是夜游鹰赖天寿一群白道名宿?”他骇然惊问。这个祸闯大了。 “什么夜游鹰?你是指江右赖天寿?”八方土地问。 “与我打交道的人就是他。” “见了鬼罗了”八方土地说:“夜游鹰已经死了五年啦!他的鬼魂在这里出现不成?”。 “那……” “那些人是副统领王九功带来的人.而且有一半是梁剥皮的贴身保源护卫,全是些不敢亮名号的江湖凶魔,武林的蛇神牛鬼。据那该死的警哨所招,功力最高的该是五路财神赫连无咎,齐鲁的宇内双魅之一。这老妖手下两个功臻化境的高手,叫黑白两丧门,修为比九地冥君子下的黑白双无常要高明得多。林兄,你碰上他们了?” “在黑白两丧门加入之前。我就突围脱困了。”他长叹一声,不住摇头:“如果我早知那狗东西不是夜游鹰,便不会手下留情,岂会在久斗下行雷霆一击元气大伤?这两剑挨得真冤。请不要扶我了,我的气机已开始转旺了,谢谢你们。” “不要妄用真力,我和至光道长会扶你走。这就出城,先脱离险境再说。” “我不出城,不救出龙小妹……” “龙姑娘并未落在他们手中。” “真的?” “那警哨指天誓日,发誓不知道龙姑娘的下落。王九功还在河对岸的大庆关。人如果擒到,警哨不可能不知道。走吧,我再托朋友全力打听。”八方土地挽了他动身:“因此,咱们必须在城外找寻线索。真糟、说来说去该怪我,我该在从赵渡镇返回时,立即进城打听的,就免得今晚白跑这一趟了。” “薄兄,这怎能怪你?”林彦拍拍八方土地架住他的手臂,长叹一声:“唉!一时大意,几乎把老命送在长春宫。我以为毒龙还在后面,派在前面的人应该是些供奔走的二流人物。没想到那些人都是可怕的高手,要不是我早一刹那发现危机而用全力制敌脱身,也许活不到现在了。” 回到八方土地的隐身处,已经是五更初正之间。八方土地取出一些食物,一面进食一面说:“救人如救火,咱们目下人手不够,必须分开来搜寻线索、请至光道长负责以西一带地区;林兄往东;兄弟向南行,到新市镇多找几个朋友全力追查。两位意下如何?” “也好。”林彦点头同意,他比任何人都焦急,心悬龙姑娘安危、食不甘味。 “那就这样决定好了。”八方土地说:“巳牌正,不管有无消息,大家在此见面,如何?” “天亮以后,走狗们可能出城追查,大家小心谨慎。”至光行前郑重叮咛。 八方土地最后动身,踏着晨曦到了新市镇,在镇东一家小屋前发出一声鸡鸣,立即引起一阵鸡鸣犬吠。片刻,大门开处,踱出一个赤着上身的壮汉,亮开大嗓门叫:“谁呀?天还没亮呢。” “东方发白了,没错吧?懒骨头,刚在暖被窝里爬起来的?” 八方土地现身说,急步走近。“哦!老薄,这么早?一定有事。”壮汉站在门外说…… “不错,有事,无事就不能来?”。 “老薄。何必贫嘴?你…” “来。有事找你商量。” “八方土地拉了壮汉便走。到了偏僻处放低声音:“走狗们来到咱们县城的事,大概你已经知道了。我向你打听一些.消息。” “什么消息?” .“其一,西乡一带,有一群男女囚禁村民,伪装土著诱骗陌生的外地客,这些人是何来路?其二,他们擒走了一位小姑娘,可否有人看到带往何处去了?其三,带走小姑娘的,是两个女人……” “呵呵!你问对人了。”壮汉说:“我不但看到那位小姑娘被带走,更发现了李大牛一家六口的尸体,被埋在屋后的浅沟里;当然是在他们撤走后才敢去看结果。” “妙极了,你看到……” “那群男女都经过化装易容,来路不明,我也不敢去打听,但我知道他们躲在汉高帝庙。我想,那三个老庙祝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那些家伙灭口的手段是十分残忍的,而且做得十分彻底。” “那是多久以前发生的事?”县“昨天上午。” “谢谢你,请替我留心些。”八方土地急急地说,扭头撒腿就跑。 一口气赶回藏身处,林彦已离开快一个时辰了。这时是辰牌正未之间,距巳牌正还有半个时辰加两刻。八方土地等不及了,匆匆向南面的荒野走,希望在半途碰上林彦,或者干脆冒险到汉高帝庙探道。为朋友两肋插刀,八方土地是个了不起的热心好汉。 算时辰,林彦也该动身往回走了,从藏身处向东走,约五六里便是汉高帝庙。 八方土地是本地人,打扮与本地的庄稼汉完全相同,身上不带兵刃,以免引起旁人的注意。远出三里外,进入一座位于坡下的树林。前面五六丈外的一株大树后,突然踱出一个青袍中年人,一双三角眼透出阵阵令人心悸的寒光。薄嘴唇形成的线条纹路。更是令人不寒而栗。腰带上插了一只尺八囊,垂下一穗紫色流苏。 “一大早在野地里奔走,汗流使背,你有急事吗?”中年人拦住去路问,嗓音低沉,声不大但直震耳膜。 八方土地吃了一惊,止步定心神,讶然问。“大爷,你…… 你有事?” “我在问你呢!”中年人的目光,死死地盯着他。 八方土地情不自禁打一冷战.被对方那令人心寒的冷厉眼神镇住,退了两步说:“小可要……要到前面的柳……柳村。” 汉高帝庙在柳村,附近五里内没有其他的村落。中年入不放过他眼神的任何变化,背着手问:“有什么事?你姓什名谁?家住何处?” 一连冒出三个问题,逼得好紧。八方土地是个老江湖,镇定地答:“去找徐家老七,商量完粮成数的事,今年完粮,我家负担不了那么多。小的姓张…… “不姓薄?”右方五丈外树上有人接口。 他大吃一惊,扭头一看。不由脸色大变,心中一凉。那是本县的巡检大人郝良深,一个如粮似虎的贪渎小官,专管地头蛇与敲诈大户的害群之马。 郝巡检并未穿官服,着便装佩了单刀,跳下树抱肘而立,向中年人说:“程前辈,他就是本城颇有名气的地棍,八方土地薄播” “哦!他的消息一定很灵通了。”中年人冷冷地说。 “不错,不然怎会有八方土地的绰号?”郝巡检恭顺地答。 “找他讨消息大概错不了,去问他。” “是。”郝巡检欠身应诺,转向八方土地:“钦犯刺客林彦一男一女,昨天上午经过此地、女的失了踪,男的昨晚可能在城里闹事,你不要说不知道吧?本官已找到代步的两匹坐骑,人必定藏在这附近,你应该知道。” 左后方的大树后,又出现一个佩剑的三角睑中年人,用沙哑的嗓音说:“他不但知道,而且可能与刺客林彦有关,不然他岂会用假姓名骗人?在下用九阴搜脉手法替他开开窍,他就会乖乖招供了。” 八方土地把心一横,要来的终须会来,是祸躲不过;不管他是否承认,这条老命同样保不住,对方杀人灭口的手段太恶毒,连村民的老少妇孺也不放过,他怎能寄望对方大发慈悲?” “在下不屑与你们这些人性已失的人打交道。”他勇敢地说,转身急奔。 “好小子!你敢跑?”后面草丛中人影暴起。劈面拦住了。 他临危拼命,大喝一声,仍保持快速冲势。向阻路的人撞去,近身时一掌登出,现龙掌火候不差。 挡路的人冷停一声,身形略闪,左掌一翻,五指倏张倏合、用“金丝缠腕”破招擒人。 他知道对方厉害,但已存了拼死的决心,不收招用膝突然进攻,对方搭住了他的右手脉门的瞬间,他已撞入对方怀中,“砰”一声响,右膝以千钧力道击中对方的下阴要害。他的右腕也“咔”的一声腕骨碎裂。 “砰匍!”两人跌成一团。 不等他挺身站起逃命,突然背心穴一麻。一浑身一震,僵了。 “我完了!”他绝望地暗叫。 接着是彻骨奇痛君临,极端痛楚的浪潮淹没了他,身上每一条肌肉皆在收缩。绷紧,五脏六腑内像有千千万万只虫蚁,在一寸一分残酷地咬啮、蚕食。 “呵……”他发出极端痛苦的凄厉狂叫。 “人藏在何处?快说!快……说……”刺耳的嗓音耳膜内震鸣。” “在天底……底下,人……人间……世……”他拼全力大叫。血,从口中一阵阵涌出。 “再加一分劲。”有人冷酷地叱,是程前辈。 按在丹田和背后命门上的手,所发的刻骨铭心冷流在逐。 渐加强。 他终于承受不住了,大叫一声蓦尔昏厥,气息突然断绝。 “糟!他死了。”用九阴搜脉手法折磨他的人讶然叫:“这家伙已存了必死之念,突然放弃抗拒,一口气接不上,生机突然断绝……” “该死的!你怎么不小心?”程前辈跌脚叫。 “是你要加劲的……” “把他的头带回去……咦!什么人?” 一个快速的身影,正以骇人的奇速穿林而来。是林彦,看到了被吊在横枝上的八方土地,更看到了五个凶手。 “刺客林彦!”郝巡检欣然大叫:“他送死来了。” 林彦在三丈外止步,虎目中杀机怒涌,一声龙吟,冷剑虹出鞘,用似乎来自天外的声音问:“你们杀了他?” 郝巡检向外退,程前辈与三名同伴站成四方阵,每人相距约四步,四双怪眼冷电四射。 程前辈首先从皮囊中拔出一枝乌光闪闪的尺八魁星笔;另一名年约花甲的人,则撤下一柄尺八皤龙护手钩;三角脸中年人拔剑立下门户;最后一个梳道髻的人,手上的怪兵刃是一面黑一面白,不知是何物织造的尺八阴阳扇。四人冷然屹立,等候他冲上。 “你上吧,敢闯老夫的四绝阵吗?”程前辈狞笑着说:“你,年轻、骠悍、勇敢、狂剑的门人,功臻化境的高手,老夫承认你是了不起的年轻武林奇绝。高手中的高手,杀了江湖客与十一道的可怕人物,所以不愿与你一比一生死相决。” 林彦暴怒的神色突然松弛下来了。徐徐升起剑尖。一步步向前接近。 “我去叫人来、”郝巡检在四五丈外说,突然转身狂奔。只奔出五六步,前面草丛中飞起一道电虹。 “不要杀我……”郝巡检狂叫:“我……我是奉命行事,公务在身……” 一个戴头罩仅露出双目的绿衣女郎.迎面截住了郝巡检,锋利的剑尖,抵在郝巡检的胸口,目光却落在林彦身上,用奇异的嗓音说:“林彦,千万不可入阵,他们是大名鼎鼎的巴山四毒,四种兵刃皆暗藏毒物,连那把剑的前段剑身都是中空的,可从锋尖的小孔中喷出见血封喉的毒计,任何功臻化境的高手,也难逃四种奇毒的合击。”。 林彦本已接近至丈二左右,闻声疾退八尺。 姓程的见毒计被人叫破,心中一急,顿忘利害,一声冷叱,闪电似的扑上,魁星笔向前一伸…… “打!”林彦低叱,左手一扬。电芒破空而飞,恍若电光一闪,快得令人肉眼难辨。姓程的冲势凶猛,双方相距已不足八尺,即使看清了暗器。也无法闪避应变了。他用扁针克敌,针出手顺势向右仆倒,着地滚出丈外,然后回滚半匝一跃而起,左手再次向前一拂,电芒一闪即逝。 这瞬间,变化连绵不绝。扁针贯人姓程的丹田要害;魁星笔射出三枚淬毒的牛毛针;从另一面扑来的人,蟠龙护手钩的钩柄秘孔,喷出一枚绝脉问心针,射在林彦先前仆倒的地方,却被林彦千钧一发中滚离险境,两种歹毒的暗器皆劳而无功。 林彦跃起的刹那间,打出的第二枚扁外速度更为惊人,令人肉眼难辨,奇准地击中随后扑来的那位使用阴阳扇的人,射中右膝锋尖透骨而过,力道骇人听闻。 四个人倒了两个,其中一个丹田被击中。扁针透后背穿透三寸。内腑已损。如不急救老命难保。右膝被毁的人挫倒在地,一声厉叫,阴阳扇脱手掷出,扇划出一道快速的光弧,折向西飞袭林彦的左胁背。 “啪”一声暴响,林彦的冷虹剑震碎了阴阳扇,徐徐向左绕走,向想扑上却又心虚胆怯的两人说:“在下对付群殴的暗器多得很,你们即使想逃命,也来不及了,准备接林某的暗器吧,不然就是丢掉兵刃投降。四绝阵已不可待了。” “杀了他们之后,还有我这一关你过不了。”蒙面绿衣女郎阴森森地说,剑尖向前一送,无情地贯入郝巡检的咽喉,眼中毫无表情,冷酷得令人心中发毛。 三角睑中年人持毒剑的手在发抖,突然暴起飞退。 “打!”林彦沉叱,制钱破空飞射。 中年人只看到淡淡的钱影,以为是一枚金钱镖,平常得很,身形快速地飞退、毒剑振出一朵剑花,一面运护体神功自卫。一面用剑击毁射来的飞钱。 可是,飞钱不是一枚,而是两枚并含弹出,距离三尺左右,一枚突然落后半尺,变成一前一后连珠飞射。 “叮!”毒剑击碎了第一枚飞钱,第二枚却从空隙中后至,一锲而入。护体神功阻不住林彦双飞钱的真力,毫无阻滞地没入中年人的右肋_同一瞬间,最后一人的幡龙护手钩从侧方攻到,钩的弧形顶端喷出一阵暴雨似的灰褐色毒汁,远及丈外腥臭触鼻,像..撤出一张渔网,要罩林彦这条大鱼。 _林彦已先一刹那折向急纵、以背向敌。似乎有意让对方认为有机可乘,可以毫无顾忌地放胆袭击,而在折向的瞬间,左手已向后扔出一枚扁针,扔的劲道比向前发射要强了一倍以上,速度可想而知,快得肉眼几乎已无法看到针影了。而在发射的前一刹那,他先发出打的叱喝声。 毒汁追不上他,他纵掠的身法快得不可思议。前喷毒汁的人,却被扁针射中左肺,从期门穴外侧半寸左右深入胸腔。 叱喝声与扁针同时到达,任何高手也难逃大劫。 变化太快了,发动与结束在刹那间完成。前两个人刚倒下仍在挣扎,后两人接着叫号着躺下了。 蒙面绿衣女郎的眼中,流露出明显的惊容。语音也透露出不安的感情:“你发射暗器的手法,神乎其技,发则必中,避无可避。阁下,你我将有一场生死存亡机会均等的决斗,因为我也要用暗器来对付你。” 林彦逼近至对方身前丈二左右,神色庄严地说:“姑娘,你揭破巴山四毒的身份,可知你决不是梁剥皮的走狗,在下可以肯定地说,你我的决斗是无此必要的。姑娘如肯高抬贵手不管这档子闲事,在下深感盛情。 “那是不可能的。”蒙面绿衣女冷酷地说,冷然撤剑。 “为什么?”他讶然问。” “因为你我之间,已有了无可避免的利害冲突。” “姑娘能不能进一步说明,看是否此中另有误会?” “没有说明的必要。”蒙面绿衣女郎态度坚决:“你如果不死,必将危害到我的亲人,因此,你我必须有一个离开世间,无可商量,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你准备了。” “姑娘,你如果坚决不加说明,在下不会再求你。”他凛然地说:“在下的女伴被人擒走,救人如救火、你已经耽误了在不少工夫,因此,你不能怨我手下不留情。你说过要用暗器对付我。”” “不惜,因为我已经知道你的剑术神乎其神,霸道绝伦,比狂剑更高明百倍,天下间罕有敌手,所以……” 蒙面女郎话未完,长剑向前一涨一阵阴柔的剑气如怒涛翻涌,三道肉眼难辨的细小紫芒随封电射而出,成三角形射向他的左侧,似乎射偏了。 双方相距仅丈二左右,剑拂出距离便拉近了五尺以上。诡异的剑气似乎隐含无可抗拒的拉力与推引力。将他的身躯迫得不由自主向左移位。这是说,神奇的力道潜劲,逼得他不得不迎向三道闪电般快捷的紫芒。 千手的得意门人,果然不同凡响。他身形随对方的剑气奇异吸引力左移、扭转、换位,不但轻易地摆脱剑气的吸引力,而且一旋之下。右手剑轻灵地一科,左手一枚飞钱已从剑气的空隙中斜飞锲入。 回旋折向飞行的紫芒,不可思议地随着他的剑势被向外引出,擦剑身而过翩然下坠。同一瞬间。飞钱却扭曲着连闪三次方位,嗤一声锐啸,速度被对方急收的剑气所吸引,似乎突然增加了三倍,已看不见淡淡的钱影,从女郎的右外肩掠过,突然走弧形折向,一声击破护身真气的异啸传出,飞钱没入女郎左肩背的风凤穴。 “哎……”女郎惊叫、斜掠丈外,脚下大乱,用千斤坠身法也稳不住身形,再退了四步方踉跄站稳,剑徐徐下垂,眼中有恐怖的表情。 他用剑挑起一枚紫灰色的两寸八分细小弧形扁针,左手一伸托住了落下的针冷笑道: “针有倒刺,这是歹毒无比的回风逆水行舟问心针,你是四川涪江一代老魅阴魅江瑶的门人,你……” “你用不可测的神奇力道,双飞钱以大周天手法伤我。”女郎惊怖地一步步后退。“天下间能用大周天手法驭使飞钱的人,只有一个千手,你……” “你得死!阴魅江瑶老妖妇血腥满手。”他厉声说:“我与你素不相识,并无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你竟用这种入体便一循血攻心的恶毒暗器对付我……” 女郎突然斜跃两丈,如飞而遁。 他不能追,丢掉针掠向八方土地,将人解下,抚着已僵了的八方土地惨然痛苦地叫: “薄兄,生死见交情,西岳狂客杜前辈有你这种朋友,陕西被虐杀的父老兄弟九泉瞑目.我林彦也将一辈子记得你这份情义。” 他将巴山四毒拖进,放置在尸体四周。四毒已气息奄奄,已完全失去抵抗力。 “我要口供。”他一字一吐,木无表情,冷虹剑轻拂,似乎他面对的四个人是待宰的羊。 “招……招了口供,我……我们能……能活吧?”四毒的老大虚脱地问。 “不能.你们得替薄兄陪葬。”他冷酷地说。 “那……你得……得不到口供。” “那么,在下要用比九阴搜脉更歹毒的手法来折磨你们。 我看了薄兄的死状,猜想你们必是用九阴搜脉手法逼死他的,是吗?” “这……” “你们看过梁剥皮如何处死无辜百姓吗?”” “这………” “我要一寸一寸地剥你们。”他狞笑着说。剑尖徐降,左手撕毁老大的胸襟,剑尖不徐不疾划在右胸近乳处,划出一寸见方的创口,鲜血泉涌。他左手食指拇指捏起皮肤:“忍着些,阁下,我要慢慢地拔起这一寸皮来。” “啊……”厉号声惊心动魄。 不远处的茂林深处,两个人影循声飞掠而来。 “龙姑娘被囚在何处?招!”他冷然问,剑尖开始划割另一寸皮肤。 “杀了我吧!求你!”四毒的老大凄厉地狂叫:“我……我八_不知……道” 蓦地,惊喜的叫声及时传到:“大哥!” 另一个熟悉的叫声也同时到达:“林大哥!” 他狂喜地收了剑,泪下如雨向奔来的两个人影迎去,张开双臂,忘形地将两人用力地抱住,喃喃地、喜极而泣,动情地低唤:“小妹!小妹!萧姑娘……” “大哥,是萧姐姐救了我。”龙姑娘也流着泪说:“我落在千面狐师徒手中,要不是王九功不在河东,我恐怕已见不到你了,大哥” 林彦一怔,千面狐不是在巫山吧?怎会跑到此地做王九功的爪牙?他松开拥抱,握住萧婷婷的一双纤手,欣然说:“萧姑娘,谢谢你,请接受我的衷心感激,你……” 萧婷婷的脸红得像是一树红山茶,羞赧地抽回右手,取腰帕情意绵绵地轻拭他腮边的泪水,柔声说:“林大哥,英雄有泪不轻弹,你关切龙小妹的真挚感情,真令人羡慕。你不再孤单,请接受我的帮助,今后我要伴在你身边,赴汤蹈火……” “萧姑娘,你……”他急急接口。 “如果你矫情拒绝我,我……我走,我……”萧婷婷盈盈若涕,眼圈红红无限幽怨地说。 “萧始……” “我叫婷婷。” “婷婷,伯父母……” “这你不必耽心。大哥,你答应我了?”婷婷满怀希冀地一问,含泪笑了。 “好,我答应你。但我对你有责任,以后一切行动,你必须听我的,好吗?” “那是当然。大哥,不论是经验、阅历、艺业,你都足以令我心折。”婷婷欣然地说。 那双令人想做梦的秋水明眸,深情地注视着他的脖子:“我……我听你的话。” 他突觉心潮一阵汹涌,依稀,他从这双动人的大眼中,想起一些似乎并不太遥远的往事,从尘封的记忆中,找出一位似曾相识如梦似真的亭亭丽影。可是,脑海中的灵光一现即隐,四毒的老大痛苦的呻吟声,打断了他的思路,也打断了他脑海中涌起的模糊影像。 “这些是什么人?”龙姑娘指着巴山四毒问。、他将遇上八方土地,夜袭长春宫救人的经过简要地说了,最后说:“我来得太晚,未能及时抢救薄兄。我猜想这几个走狗,定然是逼薄兄要口供,用九阴搜脉恶毒手法把薄兄折磨死的,他们必须偿命。” “那……大哥打算……” “杀了他们,我带薄兄的灵骸,去找至光道长设法处理,现在已用不着向他们要口供了。” 萧婷婷在林彦处死四毒时避在一旁,目光无意中落在地面上的回风逆水行舟问心针上,脸色突然变得苍白,用发抖的手抬起一枚针,用惊惶的颤声脱口叫:“咦!她……” “萧姐姐,怎么了?”不远处的龙姑娘讶然问。 “这……这枚怪针……”婷婷魂不守舍地说。 “是一个蒙面绿衣女人的。”林彦在不远处接口:“她用三枚针袭击,反而被我用……” “你把她怎样了?”婷婷吃惊地急问。 “事先不知道她用这种恶毒暗器来对付我,所以仅用飞钱一击伤了她的背部,轻伤而已,她走掉了。如果我早一刹那看出这种针的来历,她难逃一死。”林彦不住摇头,语气不无遗憾:“阴魅江瑶已失踪了数十年,有关她的下落人言人殊。这蒙面女人的双目依然年轻.当然不是阴魅本人。怪的是她为何要硬指我危害到她的亲人?委实令人百思莫解,迄今我仍然猜不出她话中的含义呢!” “这一来,我们今后恐将多事了。”萧婷婷惶然自语:“她以为一定可以稳操胜算的,没想到依然失算,她不会帮助我关心我了,这世间,再没有真诚地爱护我的人了,天哪!我该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萧姐姐;你自言自语,在说些什么?”龙姑娘关切地问,不安地走近:“你的脸色好苍白,什么地方不舒服吗?是不是病了?” “没什么,只是感到心里乱得很。”婷婷的目光,落在不远处替四毒掘尸穴的林彦身上。“小妹你去叫大哥不要费神了,走狗们会找来善后的,我们必须尽快离开险地,对不对?” “对,我去告诉大哥,此地不宜久留。” 半个时辰之后,至光老道领着他们越野向东奔。老道一面走,一面说:“林施主,贫道只能带你们到河边,至于该从何处可以平安过河,贫道便一无所知了,“这一带只有八方土地熟悉,他死了,贫道无能为力。如果施主愿意稍晚一两天,贫道或许可以找到他的朋友带你们渡河。” “时不我留,大批走狗已经到达,多等一天,便多十倍凶险,不能等。”林彦坚决拒绝,不由失声长叹:“薄兄是受到西岳狂客直接派人传示的人,义字当头,不惜一死以全道义,他的朋友只是本地的一些小人物,怎敢甘冒大不违挺身相助? 我想,本地的一些有头有脸人物,恐怕已经被走狗们严密监视了。” “大哥,你真的要离开陕西?”萧婷婷问,眼中有太多的疑云,也有掩抑不住的兴奋。 “暂时离开,走得愈远愈好”林彦信回答。他不能当着至光老道的面,把计策告诉婷婷,以防万一至光老道落在走狗手中,影响大局。 “对,走得愈远愈好。”婷婷喃喃地说。 这次龙姑娘就在一旁,察觉到婷婷的神色有异,敏感地似乎发觉了些什么,但并未有所表示,仅用困惑的眼神,若有所思地偷偷揣度婷婷的异常反应。 至光老道地形熟,东绕西转,不久,便在一处小河口的陡坡上树丛止步,说:“到了,前面就是大河。” 三人举目远眺,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居高临下,数十里河滩一览无遗。对岸四十余里外,一线东岸,隐约出现在云烟映掩中,村落城镇隐约可辨。而辽阔的河床中,满目苍凉;一片萧条景况,除了及肩野草与间或三五株枯树之外,黄土连绵形如大漠。东岸二十里河床人兽绝迹,一望无涯全是连天衰草:中间十余里宽的河面,洪流滚滚浊浪汹涌。河西也有将近十里的河床,景况同样凄凉死寂。河面两侧约有两三里宽的泥泞地带,时届秋汛末期,泥浆到底有多深,谁也不知道。没有船,怎能飞渡十余里洪流汹涌的河面?两岸共有三十里的干涸河岸,其中可能有浮沙泥淖,而且一无遮掩,如何过去?晚间不能行走。掉进泥淖一切都完了。白天如果.被走狗发现,简直是死路一条,连躲的地方都没有。 至光老道用手向上游一指,说:“看到十里外的河心吗? 那一星船影就是铁牛渡的渡船,对岸那树丛中隐约可见的楼阁,就是大庆关,二十余年前还是陕西同州的关隘,目前是山西蒲州的属地了,大河改道,把这一带冲成四十里宽的河道,河西变成了河东。下游十余里是三河口,河有渡船,也许可以找到船只偷渡至对岸的风陵渡。” “老天!这怎么能过去?”林彦摇头苦笑。 “据贫道所知,唯一的道路是走铁牛渡到大庆关。” “可是,两岸大兵云集,高手遍布……” “所以贫道建议施主稍候一些时日。” “这……上游可有渡口?” “渡口是不少,但河岸两侧的地势都差不多,你们根本不需考虑渡船的事,贫道深信封锁渡口沿河戒备的急报,已经传遍大河两岸了。” “有没有过河的桥梁?” “没有。河道未改之前,大庆关前的蒲律桥是大河上千百年来唯一的浮桥;河改道桥毁,再也没有桥梁了。”至光老道又向上游一指:“看到东岸河床上空的烟尘吧?那里一定有马队骑军在布防,所以施主如果走铁牛渡,后果不堪设想。” 林彦仔细用目光察看渡口的情景,相距在十里外,仍可看到渡口的人影,旅客像蚁队一般,鱼贯步行经过河滩的道路,在烈日下一无遮掩,猬集在渡口等候渡船。不时可看到一些细小的人影,散处在河床三里方圆的草丛中巡走,不用猜也知道是担任搜索盘查的走狗。 “上游龙门附近可能在下雨。”至光老道说。“着河水的情形,雨并不大。如果碰上暴雨,顷刻间河面暴涨,旅客就得听天由命了,十余里的河面,片刻间便可变成四十里宽的大河,旅客除了变鱼之外,难逃大劫,谁也不可能在片刻间逃出二十里的河床。”’“我听说过龙门渡、”林彦说。 “龙门渡如果也封锁了,过不去的。不错,大河那一段宽不足百尺,但水势凶险万分,势如覆盆一泻十余里,在船上一弄手脚,万无幸理。” 林彦想起在新丰镇遇袭,觅船强渡渭河的事,便向两位姑娘说:“两位小妹,我们分向上下游寻找渡河的器具,半个时辰后务必回到此地会合。” “附近或许会有走狗前来巡逻,诸位施主务必小心为上。” 至光老道说:“贫道在此地看护祖师爷的仙迹,少在外界走动。 想协助亦力不从心,施主务清见谅。如无要事,贫道该告辞了。” “道长冒万险襄助,小可深感盛情,容图后报。”林彦诚恳地施礼相送。 送走了至光,三人分头寻找渡河器具。林彦向上游走,龙姑娘向下游动身,婷婷则向西找寻村落,看是否可以找到船只。 婷婷地头不熟。她看准西北角几株高大的白杨,那儿想必有村落,这一带的村头村尾,几乎皆生长着那种巨人似的巨树。 走不了百十步,前面的树林中绿影一闪,蒙面绿衣女郎突然现身拦住去路。 “姨!你……”婷婷又惊又喜地叫,向前急奔:“姨,伤不要紧吧?” “他将用飞钱伤我的事对你说了?”蒙面女郎冷然问。 “是的,姨……” “孩子,你知道你目下的处境吗?” “这……婉儿不知道……” “你逃出澄心阁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同时,你爹已查出你与林彦交往的风声。孩子,你已经不能回去了。” “哎呀!这……姨,婉儿该……该怎办?”婷婷无比焦灼,脸色变得苍白:“我爹他……” “他会毫不迟疑地杀死你,我已经看过他愤怒的嘴脸了。 你从没有获得他的爱和关注,他关心的只有两件事。如何保全和增加所拥有的一切,与如何让他那宝贝儿子光大门楣。依我看来,两件事他都会落空,路走错了。” “姨,我去求娘……” “你娘这次无法帮助你,她在你爹的心目中份量不重。你爹对天下的女人看法是一样的,女人永远该做男人的奴婢,与一件衣服一把兵刃一样,用过了就丢。” “那……婉儿该……” “你有两条路可走。一是找机会杀掉你心爱的人,你爹就会原谅你。”蒙面女郎语气抖切酸楚,眼中泪光闪烁:“一是随心爱的人远走高飞,天涯海角愈远愈好。” “姨,婉儿不……不能……” “孩子,那小伙子是个值得你深爱的、可以依靠的人。” “哦!姨,你……你不恨他?”。 “恨什么呢?我用问心针袭击他在先,他已经手下留情。 我对他不无亏欠。他的艺业和胆识风度,的确大出姨意料之外。孩子,切不可往北走,本宫的人在北面埋伏。” “姨是说……” “你不希望你爹娘发生意外吧?” “婉地不明白……” “你爹娘自以为有了万全准备,但依我估计,他们取胜的机会决不超过三成。依小伙子袭击巴山四毒的情形看来,他不会与大批拦截的人逞匹夫之勇肉搏,他的暗器神乎其神,想进身攻击他的人机会微乎其微,他不会坐等本宫的人围攻。在上林苑他中伏,我看到他施展迅雷疾风石破天惊的可怖一击,突然间击溃了四孤三魂与虎面鸠婆八方聚力一击。你爹娘如果和他决斗,只有微乎其微的一线生机。 “这……” “相信我,孩子,姨不是长他人志气,如果冲突无法避免,本宫的人,最少有大半的人见不到明晨的旭日初升,你希望这种情势发生吗?” “姨,我……我宁可死……” “孩子,我不能替你抉择,你必须自己选择该走的道路。” “但愿我能说服他远走高飞,也许……” “祸福无门,惟人自招,这得由你自己下决定,以免怨天尤人。姨无权决定你的生死,不能替你选择痛苦与快乐。我该走了。记住,避开关南的埋伏区。祝福你,孩子。” 蒙面女郎走了。婷婷伏在地,哭泣着合掌向天祝祷。 同一期间,林彦在上游两三里碰上了意外。 向北可到大庆新关铁牛渡口,他当然知道有危险,先在草丛中藏好包裹,用市卷了冷虹剑,沿河岸小心翼翼北行,希望能找到备有舟船木筏的人家。 远出三里地,发现一间孤零零的农舍,门外的大槐树下。 坐着一个老村夫,正聚精会神地在编制草鞋,用心地将一根根稻草垛得整整齐齐,一束束地慢慢扎妥,是那么专心,因此有人接近仍然毫无所觉。 林彦到了老农身侧,含笑施礼:“老丈请了,请问这里是何处地面,附近可有村落吗?” “往西两里地,就是白茅沟张家。”老农信口答,上了年纪的人,大概都有些儿懒散,对外界的反应毫不热烈:老汉是张家的老长工,看守着滨河的这一片高粱地。 “往北是何处?” “七八里外就是新关。” “哦!那些人是贵地的人吗?”他向北面一指。 三个穿青直缀村夫打扮的人,正沿坡岸的小径向这儿接近,有说有笑像在话家常。 “他们是今早从北面来的人,在老汉这里呆了好半天,大概是邀人回来了。” 他在村旁席地坐下,裹了的剑搁在身后。他知道,这一带是不易找到船筏的,信口问: “老丈,这里能过河吗?小可是说,用木筏过河。” “过河?哥儿,你是说来玩的?”老农抬头注视着他,目光中有惊讶:“你不知道私渡是要充军流放的?谁敢私造木筏呢?哦!哥儿是想偷渡?” “有此打算。” “呵呵!那就到村子里去找几个陶瓮,千百年前韩信的大军出晋,就是利用浮罂渡河的,地点是上游韩城的少梁渡,也称浮罂渡。怎么?要逃?能逃,还是逃的好。” “能丢得开放得下,当然逃。”他信口答,目光落在逐渐走近的三个人。心中一动。 三个人中,一个是老相好,化了装的内堂大总管一剑三绝杨威。另两人是年约花甲,气概不凡老当益壮的佩剑人,像貌差不多,一看便知是双胞兄弟。 “解州江湖世家罗氏双豪。”他心中略紧,“这两个江湖道上声誉颇隆的名宿,怎么与陕西的走狗勾搭上了?” 他移至树后,先回避回避。 老农埋头工作,无动于衷。 三个人徐徐向农舍接近,一剑三绝清晰的语音入耳:“罗前辈,此事千真万确,姓林的小辈的确是为了诈财而来,第一次硬闯钦差府,放出口风要勒索钦差黄金万两,因此敝上不得了宣称以白银一万两买他的头。对付勒索者,唯一的对策是以毒攻毒,用钱来买他的命。 老实说,那小子并非为行侠而来,他勒索了不少人了,两位前辈可以前往西安打听打听。他不但公然勒索,而且公然抢劫,石和尚、神剑孙立、江南四霸天、凌波燕……哪一位不是被抢得焦头烂额?两位前辈如果能代表山西群雄同除此僚,晚辈负责向钦差请示,加发赏银五千两。两位请小留片刻,统领所派的代表不久便可到来相晤了。” 三个家伙站在门外交谈,只可看到树下的老农,看不见村后的林彦,树大有三人合围,掩藏一个人十分容易——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二十六章 情归何处 解州罗氏双豪的江湖声誉和武林地位,的确可以称得上山西第一二号人物,配称山西武林代表性的高手名宿。老大罗俊更是个脾气火爆的倔驴,这种人最易受人利用,三句好话一捧,两句恰到好处的话一激.便会被人牵着鼻子走。如果这两个大豪出面与林彦为准.林彦在山西将步步荆棘,极可能受到山西群雄群起而攻。 老二罗杰绰号称无名火,比乃兄霹雳火罗俊也好不了多少,兄弟俩双胞胎,性情相差无几乃是情理中事。 罗老大拍拍胸膛,意气飞扬地说:“杨老弟,这件事咱们兄弟决不坐视,虽然目前咱们并不能代表山西的武林同道发言,但咱们如果答应了,山西的朋友们不会有人反对的。万一那林小辈逃至敝地,山西的武林同道。决不会轻易地放过这勒索朝廷钦差,抢劫江湖同道的江湖败类。至于赏金的事,咱们不谈好不好?” 树后踱出笑容满面的林彦,接口道:“如果不谈赏金,两位过河来谈什么?谈江湖道义吧?呵呵!在钦差梁剥皮的眼中,你罗氏双豪比两头瘦狗的地位高不了多少,你们配和朝廷的钦差谈江湖道义?真是屎蜣螂戴花臭美。” “你是谁?”老大霹雳火怒吼。 “问问这位仁兄。”林彦向一剑三绝一指:“他知道区区在下。” 一剑三绝脸色大变,浑身在发抖,如见鬼魅般一步步后退,语不成声:“他……他他是……是是……” “是刺客林彦。”林彦替对方接上:“你把罗氏双雄请到偏僻处商谈,是何居心?你敢跑?” 转身欲逃的一剑三绝吓得打一冷战,迈出的腿僵硬地收回。 “你认识老夫?”霹雳火徐徐逼近问。 “在下不认识你。”林彦沉下脸以牙还牙:“我问你,你兄弟居住在解州,可以说与陕西毗邻而居,难道你们就从不打听邻居的动静?就不知道梁剥皮荼毒陕西的惨事?你们是不是又聋又瞎了?抑或是冲一万五千两银子赏金,故意装成又聋又瞎昧着良心自欺欺人?” “你小子……” “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你兄弟俩又聋又瞎,山西群雄并不又聋又瞎对不对?一他们会听你们的摆布驱策?” 霹雳火大概这一辈子,从没被人如此凶狠恶毒地教训过,气得失去了理智.一声怒啸疯狂上扑,右手一伸,五指箕张劈面便抓,用上了大力鹰爪功,这招“金鸥献爪”又狂又野,火候十分精纯,潜劲已先一刹那及体。 林彦不想往下拖,吸口气功行百脉,右爪一抄硬接,两人的十个指头交叉扣住了,他五指一紧,指尖内扣真力倏发。 当双手交接时,霹雳火张口狞笑:“哈哈!老夫要抓碎你……你的……” 话突然中断,笑容僵住了。他感到林彦的手坚逾精钢。五个手指像大铁钳,指尖扣入他的掌背,却又像是钢锥,无可抵拒的可怕挤压力,几乎要挤碎他的手掌,整条臂膀发麻,奇痛彻骨,指尖扣顶处更是痛得像是骨裂了。 “你数数吧。能支持二十数,在下饶你。”林彦冷冷地说:“你的大力鹰爪功固然高明,但你毕竟老了。” 霹香火已说不出话来,手肘已开始沉落,双膝也开始下挫,太阳穴青筋跳动,呼吸一紧,眼中的厉光已敛。 老二无名火大骇,向前掠出。 “你如果敢插手,在下要你生死两难。”林彦戟指向冲近的无名火:“如果你认为比四客五龙高明,上吧!” “放了我兄长、咱们拼剑。”无名火色厉内花大叫。 林彦手一抖,霹雳火像脱了线的风筝,翻腾着飞跌两丈外,像倒了一座山。 一声龙吟,林彦拔出插在腰带上的冷虹剑。冷冷一笑道:“大丈夫不诿过,不迁怒,在下不愿拿你们出气。但你们已威胁在下的安全,在下不能放过你们,因此,在下给你们一次联手决斗的机会,叫姓杨的一起上……咦!那怕死鬼溜了?” 一剑三绝的确是溜走了,是逃入农舍从屋后脱身的。 霹雳火已狼狈地爬起,揉动着右手脸色灰败、恐惧地叫:“杰弟,我们走!” “走?回去纠合山西群雄报复吗?”林彦冷笑。“抱歉,易地而处,诸位如何?林某不是善男信女。” “你……” “在下有条件” “老夫……” “在下不管你们的想法如何,只说出在下的条件,是否答应与结果如何,你们去想好了。我要你们留在陕西调查是非,如果证实林某的行事果真如姓杨的所说,两位可返回山西纠集群雄与林某理论;如果不实。两位必须告知山西群雄置身事外,不干预在下与毒龙的纠纷,你们能答应吧?在下等你们一句话。” “老夫答应你。”无名火断然答复。 林彦收了剑,伸手虚引说:“谢谢,两位请吧!” 双豪举步便走。震雳火在十步外转身,庄严地说:“老夫并非又聋又瞎,事实是咱们兄弟半月前方从齐鲁返乡,离乡五载,难免对邻居的事半信半疑,不然就不至于单身过河来看情势了。看了你的作为,老夫信任你,不想留在陕西了,你瞧着办吧!” “你……” “山西的同道,绝不干预阁下的事。在这一带,你决难渡河,往上游走吧,两关两岸兵马如潮,赶快离开。” 两人挥手示意,急急走了。树下的老农放下活计,微笑道:“哥儿,龙门上游,河宽不足百尺,更没有泥沼流沙,没有人能拦得住你。再不走便走不了啦!”老汉似乎已经感到地面在震动,那是马群的蹄声。 林彦施礼道谢,向南如飞而去。 两位姑娘已在会合处等候,看神色便知无望。他向西一指,急急地说:“追骑将至,往回走,绕道北行。” 在新关坐镇的毒龙,直至红日西沉,方接到命邰阳康庄渡眼线传来的急报,正点子一男两女.已向北面的夏阳渡走了。 大批人马彻夜北奔,破晓时分,韩城的少梁渡、谢树渡、渔村渡三处渡口,布下了天罗地网。信使则继续北行,命各地高手赶赴韩城候命的信息加快传递。 当夜,林彦与两位姑娘是在夏阳渡西面十里地的洽村落脚的,他们并不沿河西岸的要道赶路,避开大道向北行。要吸引追兵,不能走得太快。 入暮时分,他们到达洽村东南两里外的一处山坡。林彦向不远处的丛林一指,说:“那儿有炊烟,必定有村庄。咱们去找地方投宿。” “咱们人地生疏,真得找人问路了。”龙姑娘说。 “为免留下行踪,我们必须避开村落。大哥,村落去不得。” 婷婷提出反对意见。迄今,她还不知林彦走山西的真正意图.还以为林彦真的向山西逃呢。 而林彦的计划,却是留下踪迹吸引追兵。 绕过山脚,便看到了里外的村落。右首的大槐树下。出现一座小庙。 “你们在小庙中等我,我去弄些食物来充饥。”林彦说:“好像是山神庙,但愿可以容身,走。” 红布的庙额上,写的字是“大树将军庙”,规模与山神庙差不多,一丈余见方的殿堂,小小的神案和拜会居然相当清洁。 林彦放下包裹入村购买食物与打听消息。两位姑娘则在附近山麓搜集干草做睡垫。婷婷很细心,原本就是个爱洁的姑娘,以草束作帚,把小小的庙内外打扫得干干净净。龙姑娘是有心人,她一直就在冷眼旁观,等到婷婷替林彦安排睡具,方忍不住拍拍婷婷的肩膀柔声说:“萧姐姐,沿途你一直愁眼不展,心事重重。只知尽催大哥赶路,与先前你我半日相处喜上眉梢的情形完全不同,像是脱胎换骨成了个陌生人,为了什么?就将心事告诉我吗?我多希望替你分忧哪!” “小妹,别多心,我没有什么。”婷婷回避她的目光,掩饰心中的不安,但眼眶红红地。 “萧姐姐,你一定要告诉我。”她抓实了婷婷,坚决地追问。 “不要,小妹……” “我有好多话要问你。”她毫不放松:“你说,你为何用假的家世来骗我和大哥?上次出山之后,我们曾经按你所说的方向去找你。不但找不到峪口寨,终南镇附近百里以内也没有姓萧的村庄。” “我……我是不得已。小妹,不要逼我。”婷婷用近乎哀求的声调说,一串珠泪终于挂下脸颊。 “那么,告诉我你今天神态转变的原因。”她并不因婷婷流泪而放弃:“我记得,那是从分开找寻渡河器具之后,会合时我就发现有点异样了。” “我……我碰上家里的一个人……小妹,请不要追问,总之,我已经是个无家可归的人了。目前,我只有依靠大哥和你了,不然我……我活的时日无多……” “你……你说得多可怕啊!不,萧姐姐,不要说不详的话你知道,大哥是个足以信赖的男子汉,他……” “我知道,小妹,我……” “告诉我,你认为大哥可以托付终身吧?” “你……你的意思……” “我看得出,你对大哥有一份不平凡的感情,从你凝视他的眼神中,那深深的情意,是很难瞒得了旁观者的。” “小妹,不瞒你说,我对大哥……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萧姐姐,有些话是只能意会的。请相信我的诚意,我将全力帮助你。”她诚恳地说,突然拥抱住婷婷。 “小妹……” “萧姐姐,我并不是因为亏欠你一份救命恩情而帮助你的,事实是我很喜欢你,你的风华和气质都令我倾倒,那属于女性柔婉细腻的气质,正是我这野丫头所欠缺的,正好相配大哥那阳刚不羁的纯男性气魄……” “小妹,我……我看得出,大哥对你……” “他呀?他只把我看成爱撒娇的小妹妹,我们之间,不牵涉任何男女的感情。我喜欢你们两个人,也可以说爱你们两个人。答应我,不要想得那么多。现在,我们来整理睡具,大哥该快回来了。” 婷婷无限感激地在她须旁亲了一亲,含泪笑了。 神案前足可睡三五个人,婷婷已打开林彦的包裹,拎包巾展开作褥,衣物作枕,然后打开自己的包裹。龙姑娘有意让婷婷接近林彦,因此在最外侧放自己的睡具,两人跪坐在一起工作,婷婷的包裹打开了,晚香玉的幽香在空间里流动。 “萧姐姐,你出门还带香囊?”龙姑娘笑问。 “不瞒你说,我从没离开家门百里以外呢。” 龙姑娘信手拈起一只荷包形的虎皮小袋,婷婷并未留意她的举动。她一时好奇,也被这精巧的小袋迷住了,信手打开,不由一怔。里面是一个织锦香囊,清雅的兰香突然沁人心脾。 婷婷一惊,扭头一看,脸色突变苍白,本能地一把将小装夺过,到手后方发觉自己失态。 “你……你……”龙姑娘讷讷地说,脸色也变了。 “小妹,我……我抱歉。”婷婷无措地说,将小袋递过。 “你如果喜欢。送给你……” “我知道你是谁了。”龙姑娘说,语调变了。 “小妹……” “你是那天在鄂县,差传女引走大哥的人。”她十分肯定她说:“大哥将所记得的事,都告诉我了,你……” “小妹,我……” “你也就是经常出现大哥身边,神出鬼没一而再帮助他的神秘女人。” “小妹,不要怪我,我……我是情难自己……” “你到底……” “小妹,我答应你,离开险地之后,我把身世告诉你们。 目前,我的确是有家归不得的可传人,我的处境,比你们更凶险,但愿我能活着陪伴你们一些时日,我就心满意足含笑九泉了……” 龙姑娘抱住了掩面饮泣的婷婷,颤声说。“萧姐姐,我并不怪你,而且感激你。我只要知道你对大哥没有恶意,而且真诚地爱他,我就心满意足了。请不要伤心,我想,大哥日后会替你设法解决困难的,他是个无所不能的人,不是吗?” “小妹,谢谢你。”婷婷满怀喜悦地说。 两人整理妥当,夜幕降临,林彦也就回来了,挟了一大包食物,一葫芦汤水,在门外便叫:“食物来啦!我还带了蜡烛呢。” 那是敬神的红烛,点起烛殿堂大放光明。他将食物搁上神案。尚未打开,婷婷便娇笑着叫:“拜托拜托,不要堆放在神案上,我还没敬过神明呢!” “呵呵!想不到婷婷居然信神敬怫……”林彦打趣她。 “胡说!大哥,心中有神佛,并不算罪恶吧?”婷婷妩媚微笑:“至少,如果没有这座庙,便得在荒野里露宿,拜它一拜并不吃亏。” “如果不是你主张避开村落,我们便到村里投宿了,这与神扯不上关系。虽然我不拜神,但并不认为拜神的人可笑。” 龙姑娘将他拉至一旁,附耳埋怨他说:“大哥,你不该笑她的,她心中很乱,要借神来找寄托,你知道吗?” “哦!我正感到怀疑呢,她整天显得心事重重,凡事除了催促赶路之外,对任何事皆漫不经心。小妹,你知道为什么吗?”林彦也附耳问:“似乎她心中怀有强烈的恐惧,赶路时不时回头注视,有些小动静也会不自觉地惊跳起来,为什么呢?” “大概是为了你的安全在担心吧!”龙姑娘沉吟着说:“你难道没看出来,他对你的一片痴心吗?” “小妹,不可胡说” “胡说?大哥,她为了你而逃家,一颗心全在你身上,她面前唯一的倚靠和希望全在你身上,如果你对她不假以辞色,她会心碎得失去活下去的勇气,后果是十分严重的,大哥,不要辜负她海样的深情,我不信她比不上白衣修罗。”龙姑娘幽幽地说。随即把他推开,转身悠然长叹,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低头清理衣物,以掩饰心中的不安。 爱是自私的。小姑娘与林彦相处了漫长的一段时日,她不再是个不知世事的野丫头,身心的发育已到达成长期,林彦在她的心目中,已不再是一个可敬的大哥哥,而是一个可爱的、值得她深爱的伴侣。在这段时日里,她已从天真无邪的小姑娘,转变成一个敏感的青春少女,一切皆以林彦为中心,爱的种子在她内心深处萌芽、长大。可是,平空钻出来这么一个萧婷婷,一个强悍的对手,一个风华气质皆致成熟境界的劲敌。理智告诉她可以起而竞争,但情感却令她却步,萧婷婷是她和林彦的救命恩人,一而再从死神手中将她抢救出来,她怎能与救命恩人竞争? 爱是沉重的负担。她承担不了,只好把一颗爱心理在心园里,毅然成全萧婷婷。 林彦不是个迟钝的人。龙姑娘的转变他早就察觉到了,从一个野丫头转变为柔顺温婉的少女,再笨的人也该看出异样来。但他不得不忽视这种深令他欣慰的转变,他得用全副心力来和走狗们周旋,不敢分心去想儿女之私。最重要的是,相处久了,两人在行动上同患难出生入死,在感情上彼此息息相关,反而忽略了彼此的依存关系,一切皆显得那么自然和谐,谁也不想打破这自然和谐的局面。这就是许多青梅竹马的恋人反而不易成为终生伴侣的原因所在。 龙姑娘这一番话,像是春雷惊蛰,他陷入情绪纷乱境界。 同样地,他受到与龙姑娘一般情感与理智的折磨。一个挑得起放得下的男子汉,是不易被道义与恩情所左右的,恩并不等于情,用一生的幸福来酬恩智者不为。可是,他的内心并不如外表般坚强,他不能拒绝萧婷婷的爱心,感恩之心战胜了理智,将他的心推向萧婷婷同,完全失去了抗拒之力。 当然,萧婷婷的确具有令他倾心相爱的条件。 这一顿晚餐,在烛影摇摇中吃得相当沉闷,三个人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开口说话。食毕,林彦分配守夜。上半夜由龙姑娘担任前一个时辰,后一个时辰由萧婷婷负责。后半夜由他警戒到天明。 夜凉如水,四野虫声卿卿。庙西北角是山坡,生长着一些杂树荆棘,小径绕过前面的荒野,通向两里外的村落,地非城镇要冲,平时甚少看到行旅。站在庙前向四周警戒,不易看到庙后的山坡。因此担任警戒的人,必须站在庙侧的树干附近;监视庙后的动静,前面的荒野不怕有人接近。 龙姑娘外出警戒,庙中的林彦一时尚难入寐。他感到身侧的萧婷婷并未入眼,不住辗转反侧,黑暗中看不真切,但阵阵淡淡的晚香玉幽香散发在空间里,令他感觉到婷婷的存在。 _“婷婷.你睡了吗?”他低声轻唤。 “晤!”婷婷用鼻音回答他。 “我想,你是第一次露宿荒郊的破小庙。” “是的,但我不怕。”婷婷的脸转向他:“因为有你在我的身边。我想,我会适应一个无私行侠者的生涯,虽然生活中充满危险和新奇的刺激,然而行侠者问心无愧,必定心安,对危险艰辛将甘之如饴。大哥,我的想法对不对?” “这……婷婷,你知道的。我并不是什么行侠者,我并未打算行道江湖……” “但你是的,至少你已经具有行侠者襟怀。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梁剥皮所开出的优厚条件,就不是一个平凡的人所能拒绝的……” “咦!你怎知道梁剥皮收买我的条件?”他讶然问。 “这……我在府城活动,怎能不知?大哥,你认为走狗们能追得上我们吗?” “如果我所料不差,他们已距此不远了,问题是他们是否肯冒追过头的大忌,不然他们会彻夜追赶的。” “我们会逃得掉吗?” “会的,只要我们有信心。” “我对你有信心,大哥。”婷婷不假思索地说。 “谢谢你对我的信任。睡吧,婷婷,你要好好安眠,沿途担惊受怕辛苦你了。” 黑暗中伸来一只温柔的小手,找到了他的手紧紧地握住了。久久,婷婷的均匀呼吸声隐约可闻,但握住他的手却不曾松开。 四更天,村中传来了急骤的犬吠声。 站在树下的林彦,像一头发现猎物的豹,立即将插在腰带上的剑改系在背上。 他心中有数,走狗们到了村庄,定然唤醒村正,查问可疑人物的动静。傍晚时分他进村买食物,故意留下了踪迹,走狗们不久便可赶到对付他了。 他匆匆进店,唤起两位姑娘说:“赶快拾掇,走狗们可能赶到了,准备动身。” 拾掇停当,婷婷问:“大哥,这就动身吗?” “不能便宜了他们。”林彦说:“还有一个更次,有足够的时间摆脱他们。” 犬吠声零落,毫无动静。 斗转星移,时光飞逝。西北角山坡方向,传来了极轻微的草梢拂动声。 蹲伏在草丛中的林彦,用手轻触龙姑娘的手臂,附耳说:“西北,二十步外有人接近。” “看不见嘛。”姑娘也悄声说。 “你可以从虫鸣的突然静止声,估计来人的正确位置。记住,如非万不得已,你和婷婷不可出面,我走了。” 他向侧方移动,眨眼间便失去踪迹。 三个黑影贴地匍匐而行,以小庙为目标,用手轻轻将草拨开,慢慢向前爬行。距小庙尚有百十步,前面的黑影停下了,扭头向同伴低声说:“见了鬼啦!这样慢吞吞的往前爬,爬到什么时候?咱们窜走好了,后面的人快要跟上来啦!远着呢,这样爬太辛苦……” 蓦地,身侧传来了刺耳的嘿嘿冷笑,有人说:“太辛苦也得爬,是不是?谁教你们甘心做走狗呢?” 三个开道的走狗,做梦也没料到庙外百步有人守候,不由大骇,不约而同一蹦而起,伸手拔兵刃。 “打打打!”叱喝声似沉雷。 “啊……”惨叫声划空而过,凄厉刺耳。 三黑影倒了两个,最前面一个够机警,蹦起时斜向冲出,反应敏捷无比,但右股仍然挨了一制钱,忍痛向前一窜,远出两丈再向前冲,恰好冲向潜伏在草中的婷婷。 “砰!”婷婷飞跃而起,一脚踏在黑影的胸膛上。 “走!”林彦掠到低叫:“大批走狗快到了。” 巳牌正未之间,到了一座小山下的丁字路口,远远地,便看到路口的大树下坐着两个人,似乎正在聊天。林彦目光犀利,欣然叫:“那是小化子吴仁。” 小化子吴仁身旁,搁着原属于虬须丐的黄竹打狗棍,正与一位老村农聊得有劲,看到从山角转出的林彦,便向老村农说:“你可以走了,他们果然从这条路上来。” 老村农并未回头察看,泰然站起整衣,状极悠闲地向南走了。 小化子吴仁也一蹦而起,抹抹乱糟糟有一半头发披散四周的道士髻,拍掉臀部的草屑尘埃,抓起包裹握了打狗棍,头也不回向北举步,似乎并未发现西面来的人。 “吴小兄弟,留步。”林彦在百步外高叫,脚下一紧。 吴仁止步回顾,欣然大叫:“晦!是林兄吗?” 双方在三岔路口照面,吴仁的目光落在两位姑娘身上,眼中神情复杂,而且饱含敌意。 两位姑娘也不住打量这位穿得破烂肮脏的小化子,对小化子那双清亮的大眼与匀称的五官十分注意。 “你就是与林大哥准备到山西找鲁叔的吴小兄弟?”龙姑娘抢先发问,有警戒的神色流露在脸面上。 “不错。”吴仁颇为不满地说:“要不是林兄临时变卦,硬要去钦差府行刺,我们早该在山西逍遥快活了。” “来。我替你们引见。”林彦含笑打断双方的质问:“小兄弟,这位是龙姑娘,萧姑娘。”他向两位姑娘说:“吴仁小兄弟的确帮了愚兄不少忙,那次进钦差府行刺,幸好他跟不上我,不然恐怕得葬送在里面了。” “你这人很自私。”吴仁摇头苦笑:“事先说好了让我带路把风,而你却突然扔下我独自走了。” “我不希望连累你,如此而已。”林彦坦然地说:“小兄弟,你怎么也到此地来了。” “一言难尽,走狗们查出我的身份,派了一些高手捉我,再不见机逃命,岂不是傻瓜? 你们……” “到山西找鲁叔。正在设法渡河。你来了多久了?” “来了半个月啦。哈哈!要渡河何不找我?记得吗?是我带你安渡护城河的。” “你知道有渡河的地方?妙极了,走狗们封锁了沿岸的渡口,我正在发愁呢。” “你们从邰阳来的,怎知沿岸的渡口被封锁了?”吴仁向他们的来路一指:“邰阳路此约有四十里,你们是早上动身的。” “咱们不从邰阳来。小兄弟,你说知道渡河……” “这条南北小径,往前是夏阳渡,往北是茶峪渡。我认识前面河岸小村的鱼鹰子狄彪,他是个专偷黄河鲤鱼的渔贼,官府对他最为头痛,他总是在夜间用罂缸下网,附近十里内每一处水面滩淖皆了如掌指.走,我带你们去找他设法夜间使渡。” 吴仁一马当先向北走,林彦跟在后面问:“鱼鹰子狄彪是不是江湖人?” “见鬼罗!他一辈子没离开故乡百里外,其实他是当地的老农,我是在附近鬼混才认识他的。据他说,当年韩信破魏,就是从这里利用浮罂渡河的,而不是在下游的夏阳渡。”” 两位姑娘落在后面,萧姑娘向龙姑娘低声问:“小妹,你知道大哥与小化子子结交的经过吗?” “不太清楚。”龙姑娘不假思索地说:“大哥不是一个多嘴的人。萧姐姐,你的意思……” “你不觉得小化可疑吗?” “这个……” “你留意他的背影和走路的姿态,你看过一个十来岁的小后生是这样走路的?重心是不是放在后面?” 小化子走路的姿态,的确与林彦大不相同。一般说来,十几岁的小后生臂部发育有限,走路该是横冲直撞的,即使是自小发胖的人,走起路来也不至于有扭动的现象。小后生走路,也很少有将重心放在后面的,除非他是个从不走路的斯文少爷。 “萧姐姐,你是说……” “我可怀疑他是个女人。”心细如发的婷婷一语中的。 “什么?你是说……”龙姑娘不由失惊。 “我要弄清他的身份。”婷婷说,脚下一紧。 前面出现一座大松林,小化子入林便说:“过了林,绕过前面的山冈,有一条小径岔向东,三四里外便是鱼鹰子的住处。 “唔!这地方的确很偏僻。”林彦信口说:“但愿走狗们不曾派人在河岸设伏。” “放心啦!这里决不会……”’“很难说,记得那晚你带我去救云中鹤吗?那一带根本不可能有走狗前往骚扰,可是……” 已跟至身后的婷婷脸色大变,抢着接口问:“大哥,那晚你到卧龙寺救云中鹤,同行的人就是这位吴小兄弟?” “是呀,婷婷……” “没有别人了?” “没有,在西安我没有朋友。婷婷,你……” “那么,交手的现场,只有七个人。四个功力奇高的走狗,你,我,吴小兄弟。我看过,牌坊上下绝对没有潜伏的人捣鬼。” 林彦站住了,恍然地说:“不错,只有我们几个人,而你是最后到达的。” “那么,千面狐躲在何处?”停停狠盯着吴仁问,明亮的秀目中涌起无边的煞气。 “什么千面狐?”林彦惑然问。 “大哥,你不是被迷香几乎制昏吗?那就是千面狐的下三滥迷魂毒物仙狐暗香。”婷婷用手向吴仁一指:“剥下他的衣衫,便知他是不是女的了。” 龙姑娘倏然拔剑,怒叫道:“那天我落在千面狐手中,仅看到千面狐和销魂神女,三妖女中独缺巫山神女陈凤,就是她。她是王九功的走狗,难怪她握有鲁叔的打狗棍,她定是杀鲁叔的凶手。” “你们胡说些什么?”吴仁怒叫,惶然向外退。 “小兄弟,你到底是谁?”林彦沉声问。 “我来副她的衣衫,她就会露出狐狸尾巴了。”婷婷阴森森地说,迈步欺进:“围攻虬须丐的走狗中,没有王九功的人,而千面狐三妖女,却是王九功的爪牙,打狗棍为何落在她手上,她必须从实招来。” 吴仁蓦地扭头狂奔,快极。 林彦这才完全醒悟,怒叫道:“好妖女,你跑得了?原来那晚夜闯钦差府,是你通风报信,难怪王九功带着亲信在等我去进网入罗。” 小化子全力飞逃,轻功已发挥至最大限,千紧万紧性命要紧,逃命的人要比平时快得多,沿小径奔向松林深处,前百十步居然比林彦慢不了多少。 接近前面的山冈,林彦扭头叫:“你们不要跟来,前面必定有埋伏。” 他如果不说前面有埋伏,两位姑娘也许会听话不跟来,这一来,收到了相反的效果。 林彦以为她们不跟来了,脚下一紧,速度渐增,宛若流光逸电,片刻间便追了个首尾相连。 吴仁不知他已到了身后,情急大叫:“刺客来了……” “不错,就在你身后。”林彦接口。 吴仁大骇,急冲之势突然右折,右手的打狗棍凶狠地扫出,好一招骤急绝伦的回风拂柳,出其不意行致命一击。 可是,发招得太晚了些,林彦已附在身后,如影附形随身而转,棍因为伸得太长了,劲在棍尖,后端力道有限。林彦虎臂一抄,连手带根一把扶住,左手一抓、“嗤”一声裂帛响,把吴仁的背领向下撕开。衣破尴尬现。背部的胸围子后部人目,手指再一带,胸围子也破了。 吴仁的反应相当惊人,拼全力起右脚猛踢他的右膝。 他信手一扭,,喀一声吴仁的右臂骨折,丢了棍随势斜冲出丈外,一声惊叫,摔倒在地向前翻滚,衣衫胸围全落,露出晶莹腻滑的上体,但颈以上肘以下颜色迥异,原来是经过名家着意染了色,不是行家绝难看出底细。 “果然是女人”林彦摇头苦笑。“我这条命真是捡来不易。” 当然是女人,吴仁那饱满浑圆挺拨的双峰,一览无遗地呈现在他眼下,岂止是惊心动魄而已?简直令他不知所措浑身发热。他一辈子极少与女人交往,练功练得艰苦异常,破天荒第一次在大白天看到女人的胴体,这才完全明白该如何分别男女的异同。白衣修罗穿男装,但面貌仍然女性化,他也未能分辨雌雄,何况小化子经过化装易容高手的改装,他浑然不知自是意料中事。 吴仁的一身骨头似乎已被他摔松了,四仰八叉躺在地上动弹不得,脸色灰败虚脱地叫: “饶了我,我……我告诉你如……如何渡……渡河” 他将脸转至一旁,虎目炯炯注视着冈下的灌木丛,说:“你的仙狐暗香对我已不发生作用,不要寄望我倒下了。招吧! 我不希望对你施刑。你是不是巫山神女陈凤?” “我……是的” “你如何匆道在下要走这条路?” “我一直就跟在副统领身边,昨晚赶到此地等候,并未估料你们走这一条路,沿河西岸最少也有十处埋伏。” “备多而力分,贵统领毒龙不成气候。前面山冈上藏了多少人?” “约有二十余……” 两位姑娘到了,婷婷在十余步外急叫:“大哥,右后方好像有人潜行。” “我们已陷入包围。”林彦神色泰然,“他们已从两侧绕走,抄我们的后路。你们不该跟来,看来只好在此地和他们生死一决了,婷婷,你替我问口供,我打发这些走狗,我要知道伏击鲁叔的经过详情,其他的事你不要管。好,他们来了。” 左右后方的矮林中,先后出现了八个青衣人,与毒龙的手下打扮不同,一看便知是副统领王九功的心腹。山冈下的树影中,青影纷纷现身,神气地大踏步向下走,领先的人,赫然是穿一装青袍,斯斯文文面目阴沉的副统领王九功这恶赋,也许真的不会武技,身上未佩带任何兵刃。 林彦徐徐撤剑,向龙姑娘低声说:“用旋星阵,切记不可贪功冒进。注意王九功,他的艺业深不可测。” 剑撤出,紧了紧背上的包裹,他横剑候敌。龙姑娘则剑垂身侧,站在他的右后方两步。 身后的婷婷并不急于问口供,她一脚踏在巫山神女的饱满酥胸上,毫无怜悯之心,冷冷地用到点在对方的咽喉下,用毫不带感清的声音问:“妖妇,你知道山西道上伏击虬须丐的经过吗?如有半字不实,你将死得极惨。” “老天,我怎会知道经过?”巫山神女崩溃似的战抖着说:“参与伏击的人,全是秘密派出的高手,早半月便已先护送金珠的人悄然出发,大概除了统领之外,谁也不知派出的人是谁。” “那你这根打狗棍从何而来?” “是副统领亲手交给我的,化装觅机接近林彦的大计,也是副统领亲自筹划的。” “那晚卧龙寺截击的四个蒙面人是何来路?” “我真的不知道,我只负责将林彦引至卧龙寺,必要时施放仙狐暗香,如此而已。” “你的口供未必是真的,哼!” “我已是俎上之肉,怎敢不实供?”巫山神女绝望他说:“如果你信得过我,我可以把风闻而来的消息见告。” “好,我信任你,什么风闻?” “据副统领的侍童告诉我,打狗棍是向石统领讨来的。又说,派出山西伏击的人,其实不是咱们钦差府的人,而是从外地请来的高手。虬须丐精明过人,经常在府城伺伏,对那些功力惊人的高手特别留心,人不在便会引起他的疑心,所以统领花重金从外地请人前往伏击。这件事石统领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其实王副统领清楚得很。譬如说,石统领有位好朋友隐居在故上林苑纳福,副统领就经常派人前往秘密监视动静,也在必要时派人登门造访,明暗之间掌握了他们的一举一动” “隐居在上林苑的人是何来路?” “是前华阳地府迷宫的……嗯……”话未完,剑尖已无情地贯入咽喉,妖女一阵猛烈挣扎,但胸膛被踏住动弹不得,仅能抽搐手脚而已,片刻便断了气息。 婷婷一脚将尸体踢入草丛,神色不安地向林彦走去。 合围已近,二十八名高手形成四方围堵。这些人年岁都不小了,最年轻的也有四十出头。王九功身右那人年约花甲,三角脸高颧骨,身材高瘦,那双鹰目眶深眸灰,冷电四射令人不敢逆视。左面两个年约半百的人,高大壮实粗眉暴眼,一个脸色黧中带褐,一个脸白如纸略带灰暗,佩的兵刃是与雁翎刀相似的沉重阎王令。王九功左首的两个人,是唯一不穿青衣的狂恶壮汉,一穿黑一穿白,脸色也是一黑一白,头戴无常高顶帽,上面分别写着“见我生财”和“抬头见喜”,腰中围着精钢打造的五尺勾魂链,手上有风磨铜打造的八尺长枣刺摄魂棒。 林彦记起八方土地得来的口供,知道黑、白两丧门就是这两位仁兄了。那么,谁是五路财神赫连无咎?按身份地位所立的位置猜测,该是王九功右首那个三角脸老人。 前十后六,左右也各有六人,四批高手分别距林彦三男女约十步左右止步列阵,二十六双怪眼死死地凶狠地盯视着他们,像一群饿狼注视着接近的羊群。 林彦淡淡一笑,情绪尽量放松,轻拂着冷虹剑,向王九功举左手打招呼,若无其事地说:“晦!你们都来了?” 他像是向老朋友打招呼,连胸有城府喜怒不现辞色的王九功也变了脸色。 “你逃得并不快嘛!”王九功背着手说:“石统领估计你已经到了韩城附近,怎么现在还留在此地?” “呵呵!到处找渡船,耽搁了嘛!巫山神女够交情,把咱们带来此地啦!阁下神机妙算,佩服佩服。” “区区没料到陈姑娘会暴露了身份,十分遗憾。” “不错,阁下真该遗憾。如果在下所料不差,再往前走百十步,便会进入阁下的暗器阵,突起发难,籍地利用暗器聚攻.咱们三个人将无一侥幸,没错吧?” “笑话,本座岂会是设暗器阵的人……” “且慢否认,阁下。呵呵!据在下所知,全钦差府的走狗,就没有一个敢和林某单人独剑决斗的人,连毒龙也不例外,委实令人失望。你们如不用暗器偷袭,除非目从西起,哈哈!你不否认吧?” “今天。本座给你公平决斗的机会。” “是车轮战吗?” “不错,你知道按武林规矩,生死决斗只限三场,事实上今天行不通,对不对?” “当然,你们已不算是武林人了。而且,车轮战可以拖延时刻,可以等候大援到来,是吧?”林彦的口气充满嘲弄:“同时,如果你们一拥而上,凭你们二十余条走狗,也拦不住区区在下,区区一击即走,尔后你们势难再获得在下的行踪了,所以你宁可用手下走狗的性命来冒险,不愿下令围攻,没错吧?” “这小于牙尖嘴利,可恶!”三角睑老人咬牙说。 “你阁下是不是那晚在长春宫,冒充夜游鹰赖天寿的人?” 林彦用手向对方一指,语气中有说不出的轻蔑:“夜游鹰已经死了五年,你竟然无耻得冒充死人的名号唬人,简直是下贱得令人恶心之至。” “放你的狗屁!”三角脸老人口不择言粗野地咒骂:“那晚老夫在河东,便宜了你这小畜生,今天……” “今天你有勇气和在下决斗?上吧,亮你的名号。” “老夫五路财神赫连无咎。”三角脸老人怒声报出名号,不管王九功肯是不肯,迈步而出。 白丧门急叫道:“长上请息怒,割鸡焉用牛刀?让居兄弟出去活剥了他。” 五路财神还来不及有所表示,黑丧门居勇已飞步抢出,枣刺棒一伸,摆出了花枪的进手功架。 婷婷举步超出,不理会林彦伸出阻拦的手,精芒耀目的长剑徐举,向黑丧门冷笑道: “本姑娘打发你上路,敢亮名号吗?” “嘿嘿嘿嘿……”黑丧门用一阵阴笑作为答覆,抽出左手一招,示意婷婷上前进招。 “能使用暗器吗?”婷婷追问。 “泼妇,黑丧门照例是不说话的。”白丧门怪叫——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二十七章 龙门慈航 婷婷徐徐后退,冷冷一笑道:“本姑娘不屑与一个话都不敢说的残废动手……” 这句话把黑丧门激怒得像被踩住尾巴的猫,一声怒啸,奇快地疾冲而上,枣刺棒兜心便点,雄浑的劲道如山岳般压倒,棒控制了近丈空间,将婷婷笼罩在威力圈内,含忿出手,势在必得。 婷婷向左一闪,哼了一声,速度似乎不快,但恰到好处,在棒影前闪退,飘逸潇洒毫无火气,深得寓快于慢的秘诀,身形闪动间,妙曼婀娜十分动人。 黑丧门艺臻化境,哪将一个年轻姑娘放在眼下?不收棒头迈步现棒尾,像雷光一闪,棒尾已经横挑而出,力道千钧,击向婷婷的小蛮腰。 婷婷闪退的身形突然止住、反退、旋身,在棒尾到达的前一刹那,不仅以不可思议的奇速移位,而且身高不及三尺,右半身已贴近了黑丧门的左侧,长剑突然上升,快逾电光石火。接着,绿影挫身贴地侧射丈外。 黑丧门在阴沟里翻船,做梦也没料到弱不禁风的小姑娘,竟敢冒险贴身反击。一挑落空,已没有变招自保的机会,身影仍向前路跄冲出,马步大乱。 “看看你的腰腹。”婷婷站在丈外冷冷地说。 黑丧门吃力地稳下马步,低头一看,突然凶睛怒突,大吼一声,双手将枣刺棒倾全力向婷婷掷去。棒掷出,人也支持不住了,发出一声粗重沉烛的厉吼,向前一仆。腰腹裂了一条尺长裂缝,内脏向外挤,血染湿了黑裤一片模糊,仆伏在地猛烈地挣扎。 白丧门大骇,由于只能看到黑丧门的背影,还没弄清黑丧门是如何中剑受创的,心中一急,掠出急叫:“居兄弟,你……” “他快要死了。”婷婷冷冷地说:“腰腹开了膛,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他的鬼命。” 白丧门大吼一声,枣刺棒脱手横卷而出,势如山崩,出其不意向婷婷砸去,同时手一搭腰际,五尺长的勾魂链飞旋而出,人链随棒俱进,火杂杂形如疯狂猛扑而上。 婷婷即使能退得比棒快,也逃不过暴响着卷到的勾魂链,眼看要陷入死境。 “下流的东西!”林彦暴怒地咒骂,飞跃而上。他认为白丧门不打招呼,而利用上前察看同伴伤势的机会,突然动手,这与偷袭一样可恶,是违反武林常规不可原谅的事。 如果他存心抢救婷婷,事实上已嫌太晚了,变化太快,生死决于刹那间,任何高手也无法从这种凶险情势中抢救,即使事先看出危机也来不及了。 婷婷临危不乱,一声娇叱,人向后仰面便倒,长剑幻化一道快速绝伦的长虹,破空而飞,从棒下方两寸左右一闪而过。背部尚未完全着地,她身形急转,从掷来的勾魂链下滚了两匝,然后飞跃而起。 “卟”一声响,她背上的包裹被链击毁了,衣裙杂物向侧方飞散。滚动时背后有包裹,真不容易滚动,包裹隆起,因此被链扫中击散了。,林彦就在这瞬间到达,人如怒鹰飞扑而下,从棒链的上空越过,右手剑突然上扬收招,左手下沉,双脚点在白丧门的双肩前。左手闪电似的抓住了白丧门插在胸腹交界处的剑把,那是婷婷掷出贯入该处的长剑。他双脚一踢,白无常的身躯骤然后退,剑便被拔出离体。 三个青影飞跃而来,是抢救白丧门的人。 “砰!”白丧门仰面跌翻在地。 林彦借一蹬之力重新上升,后空翻远退两丈余,点尘不惊飘然落地,恰好落在刚爬起的婷婷身旁,将剑急急递过说。 “不许你再行险与走狗拼命,我胆都快被你吓破了。 三支长剑一聚,林彦在中,两位姑娘左右分立,庄严地举剑候敌…… 一连串的急遽变化,快得令人目眩。尤其是林彦那神乎其神的身法,人从三丈外一跃而起,越过兵刃上空,扑下拔剑借一蹬之力,倒翻两匝远退两丈余,把抢出救应的三个走狗,惊得怔在当地脸色泛灰。 “这怎么可能?”王九功脱口惊叫,打一冷战。 五路财神丢了两个得力党羽黑白两丧门,眼都红了,突然拔剑怒地厉叫着掠出:“分了他们的尸!” 王九功已来不及发声阻止,人群已动。先前抢出的三个走狗,怒叫着挺剑冲进。 林彦首先迎出,一声长笑,招发“云封雾锁”,“铮铮铮”一阵金钱交鸣,三支攻来的剑两面一分。 对方已发起围攻,已用不着顾虑决斗的规矩了,龙姑娘不出剑,随在林彦身后左手疾扬。娇叱震耳:“打!” 三个走狗的剑被震开,连收招的机会也没抓住,三枚制钱已一闪即至。锲入小腹深达内腑。 同一瞬间,左侧后方的婷婷一声娇叱,“铮”一声格开了一把单刀。林彦象幽灵般暴退,恰好到了婷婷的身后,喝声“打!” 他打出的不是制钱,而是三枚扁针,首先倒地的是攻击婷婷单刀被格开的走狗,另两枚几乎同时击中来得最快的两个中年人,他下手极重,不卖弄不走巧,结结实实射向对方的胸腹要害,发则必中,以乾罡坤极大真力发射,高明的内家气功也挡不住他的暗器。 斗场大乱。林彦与两位姑娘你进我随,我旋你转,交叉出手用暗器抢攻,对方近身的人,第一招如果落空或被封住便会被暗器射倒。这就是林彦所说的旋星阵,应付群殴最具威力。暗器专射空隙,而且以侧攻为主,令对方防不胜防。 惨号声此起彼落,片刻间,地上的鲜血怵目惊心,七横八竖摆乎了十六具死尸,其中有十三具是被暗器击毙的。 激斗中,响起林彦一声暴叱。“退!” “啊……”又有人被他一剑刺倒了。 两位姑娘飞退三丈外,脱出重围。其实,重围早就崩溃了。 林彦最后撤出,并不急于退走,向急步跟来。大汗如雨的五路财神呵呵大笑道:“免送了,咱们前途见。” 冈下林深草茂,没有人敢放胆狂追,任由他们扬长而去。 隐入茂林深草中。 王九功是唯一未参与围攻,冷眼袖手旁观的人,毫无表情地背手而立,冷然瞥了四周的十七具尸体一眼。 “长上,我们输得好惨。”五路财神欲哭无泪地说。 “该死的巫山神女。”王九功冷然咒骂。 “怎能怪陈姑娘?”一名花甲老人冷冷地间:“未能将他们引至埋伏区,不是她的错,归罪于她有欠公平。” “她怕死,老远地便高叫刺客来了,是何用意居心?这不是有意让小狗知道这里有埋伏吗?”王九功咬牙说:“这一来,反而让小狗选择这处一无遮掩的斗场,让他有广大的活动回。 旋空间,怎不大败亏输?哼!林小狗这次用意是用咱们的人来练暗器,所以咱们尚能有一小半人幸存,你不觉得幸运吗?” “长上是说……” “他今天并未用上可怕的剑术,你不明白?”王九功咄咄逼人,说话不留余地:“谁授权给你大呼小叫的?你高叫分了他的尸是何居心?你们就受不了激,火一冒像一群乱鸦。事先本座一再叮咛,要你们用游斗拖延时刻,等北面埋伏的人赶来布阵合围,你们都忘了?你看吧,果不出本座所料,他一击即走,咱们只能在这里光瞪眼,哼!你老了,活了偌大一把年纪,性情依然那么毛躁,我真不该带你们来的。” 一名中年人摇头苦笑,讪讪地说:“长上,目前不是该怪罪谁的问题了,重要的是咱们该怎办?” “我们已无能为力。”王九功叹息着说:“擒小狗的事,只有交由石统领全权处理了。” “那……我们……” “我们相机策应。林小狗太可怕,恐怕只有统领本人,或者四大金刚八大天王,方能置小狗于死地,咱们的人谁也禁不起他全力一击。去,把那小泼妇的碎包裹抬起来,也许可从杂物中找出线索,找出她的身份来。这鬼女人居然击毙两丧门,艺业高得出人意外,必须将她的来历查出来。千面狐丢了姓龙的贱婢,我还以为他夸大撒谎呢,本座错怪千面狐了。” 林彦领着两位姑娘向西北越山而走,婷婷一面走一面埋怨:“大哥,都是你,我的包裹丢了,怎办?他们只剩下十一个人,为何不把他们杀光?” “呵呵!见好即收,再不就走不了啦!”林彦拍拍婷婷的肩膀笑着说:“我会赔你的包裹,包裹中银子多得很呢。” “可是,我有不少心爱的东西……” “呵呵!你不是说过,你会适应一个行侠者的生涯吗?行侠者如同沙场老兵,永不会为自己的行囊担心,胜了,行囊增大增多;败了,丢得一干二净无牵无挂。……” “不听你的。”婷婷亲昵地擂了他一粉拳,嗔态可掬:“不是丢你的包裹,你当然不心疼,我们该尽歼……” “婷婷,你说得其轻松”林彦正色说:“我们是乘乱大开杀戒的,死的都是功力稍欠的人,我们用旋星阵捣乱他们的阵势。让他们投鼠忌器不敢用暗器反击。人一少,他们不但可用暗器回敬,高手更可无所顾忌地缠住我们,等到大援赶到,怎办?我能放心让你们两人和大批走狗拼命?不,我宁可承受刀剑加身的……” “大哥、不要说了。”婷婷颤声轻唤,忘形地扑入他怀中,伸纤手掩住了他的嘴。 林彦挽住了她,轻抚着她的秀发,喃喃地说。“婷婷,听我的话,小心珍重。这世间,你和小芝是我最关心的人,你知道小艺失陷的一天一夜中,我是怎么度过的吗?我像是……” “大哥,我……我真的拖累了你。”龙姑娘牵住他的衣袂泪眼盈盈。 “你怎么说这种话呢?”林彦伸手轻抹小芝颊旁的泪水,语气出奇地温柔:“小妹,不要哭,你不觉得有你和婷婷在,我便可克制自己的激愤而及时趋吉避凶吗?今天如果没有你们在,我必定会和他们拼命,很可能力尽而遭他们的毒手。有你们在,我会考虑到安全问题,我们主要的目标是梁剥皮和毒龙,和这些贪渎的江湖无耻败类拼命,有何意义呢?走吧,今天要多赶一程,不然明天便无法赶到龙门了。” 入暮时分,他们从西面的山区,绕过了韩城,沿途未发现走狗的踪迹,立即向龙门乘夜急走,六十里一阵好赶。 龙门。也称禹门,在韩城东北六十里。龙门山陡立两岸。 中间是大禹开凿的泄河峡口,黄河就从这狭窄的峡口倾泻而下,滚滚洪流沿峡谷一泻十余里,落速大得惊人,上下游的高低差甚大,只有黄河有名的鲤鱼才能上下。这里,居然有一处渡口,那就是大大有名的龙门古渡,是秦晋中部腹地的交通要津。 河西称西龙门山,伸出河心的悬崖上建了飞阁,下面是渡头。沿石级而上,是龙门关巡检司的检查站,没有路引的人严禁过境渡河。再上面是龙门关,关西是有百十户人家的龙门镇,有一条小径通向上面的禹王庙。 毒龙的宿处在龙门关,在这里建了实力雄厚的侦缉站。入暮时分,这些人尚未进食,首脑们在临时设置的议事堂,垂头丧气聆听毒龙的咒骂。 “砰!”毒龙一掌拍在长案上,吹胡子瞪眼睛,大嗓门震耳欲聋,压下了外面传来雷似的流水声。“你们,都是些死人、饭桶。百余里地布下了两三百眼线,居然无法确实掌握小狗的行踪,反而被副统领堵住了他们,咱们的脸往那儿放?” “启禀统领。”左首一名中年人哭丧着脸说。“副统领堵住了他们,却丢了一大半贴身护卫的老命。” “他们总算堵上了,你们呢?你们连鬼影都没见到。”毒龙不客气地挖苦:“我们派出去的眼线都是死人?不然就是些怕死鬼,发现了不敢禀报,是不是?我要严办小狗经过地段的眼线,绝不宽贷” “禀长上,那小狗的确不曾沿着河岸走。”一名花甲老人无可奈何禀告:“咱们沿岸布眼线,在每处渡口设埋伏,的确是失策。属下猜测,林小狗过河是假,向北逃至边墙一带避风头是真,咱们……” “胡说八道!”毒龙又在案上拍了一掌:“种种迹象皆指出他要到山西找那该死的虬须丐,他不过河又怎能到山西?如果他想逃至边墙附近,为何不走耀州延安大道?他会急急忙忙逃到大庆关往罗网里闯?” “长上,如果他不从龙门以下渡再往上走,咱们便一筹莫展了,上游全是人烟罕见,山高林密的蔽地,即使出动十万兵马,也阻止不了他偷渡。” “所以我们要迫他从下游偷渡。”毒龙说。 “这里……” “这里他绝对不敢来冒险,由五湖神蛟与翻江鳌三兄弟负责渡船就够了。岸上由两位总管负责,他两人可以一眼便看出小狗的易容术,何况小狗有两个小女人在身边,决难逃出眼线耳目。为防万一,明天一早许护卫带人过河,在东龙门关建立侦缉站,严密封锁对岸的渡头,对登岸的人重新覆查一遍。” “长上,下游对岸,咱们是否该派人守候?” ‘哼!你现在才想起对岸派人守候?小狗一到大庆关,本座就派人过了河,在河对岸布下了人手了。按行程,小狗可能在韩城以南,本座明早带人至韩城一带搜索,留在此地的人不可擅离,急报的坐骑随时整备候命。”。 二更天,林彦到了龙门镇,先由婷婷与龙姑娘撬门进入一家民宅,向宅主人查问渡口的动静,并买些食物充饥。宅主人不敢不说,将走狗们占据关隘的事-一说了,当然并不知毒龙到达此地坐镇,平民百姓怎知走狗的名号? 三人在镇外偏僻处进食,林彦决定了最大胆的行动。龙门的形势他早已打听清楚,他决定逐走占据关隘的走狗,明早抢夺渡船渡河,料定韩城下游的走狗必定来不及赶到拦截,以快速的行动强渡龙门。 两个更次的充足睡眠,他们疲劳尽消,进食时将预定袭击的计划重新核对一番,然后藏妥包裹出发。 龙门关并未驻兵,只有二十余名老弱管理照料,人都被赶到巡检司住宿,整座关交由钦差府的走狗占用。两位总管负责警戒,关门紧闭,呼楼上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戒备森严,沿山伸展的城头上,也派有高手昼夜巡逻。 五更初,三个黑影登上了背端的城头。林彦胆大包天,领着两位姑娘大踏步向城楼下方北面的兵垒接近,三个人步伐整齐,真像是巡逻返回的巡哨。兵垒也是往昔驻军的营舍,有六座连栋的土瓦屋,可住两百余名官兵,目下是毒龙的侦缉站所在地,有石阶登城,登城右折便是城门楼。 两名警哨发现了他们,起初并未介意,以为是巡哨返回。 天宇中云层厚,星月无光,视界不良,下面奔腾的水声震耳欲聋,恍若万马奔腾千军呼号,听觉也难派用场。而且。警哨做梦也没料到有人敢公然入侵。 接近至十余步内,警哨突然发觉不对,不像是自己人,其中一个警觉地大喝道:“站住!龙。” 林彦不听喝阻,也不知道切口该如何回答,大踏步接近说:“鬼叫什么?你昏了头是不是……” 两句话便接近了四五步,水声撼山动岳,警哨根本不知他回答的是什么,再次大吼: “站住!” 住字刚发,暗器已循声破空而至,半分不差横切入咽喉。 同一瞬间,另一名警哨也向后倒,两人分别被林彦和婷婷扶住了。 “你们在外面等候。”林彦说,将警哨的尸体放下:“留意城门楼的警哨。有事可发讯招呼。” 婷婷把住了营门口,龙姑娘在升登城头的阶项戒备。 林彦越过两三亩大的小校场,猫似的闪在一座营舍侧方,留心察看门前两位警卫的动静,估计接近的方位并计算袭击的距离与手段。 俩警卫刀隐肘后,站在门廊下抬头看天色,天快亮了,警觉心少不了减弱。 黑影暴起,快逾电火流光,三丈余空间一闪即至。长剑化虹猝然及体。 廊檐下黑影急堕,叱声似沉香:“有刺客!” “打!”扑杀警卫的林彦也发出虎吼。向下一仆,奋身滚转的瞬间,冷虹剑化不可能为可能,“铮”一声崩开下刺的判官笔,左手的飞钱已同时贯入对方的下阴。 两位警卫倒了,潜伏在廊檐下飘堕袭击的高手也倒了。林彦未料到檐下有人潜伏,几乎被判官笔贯穿脑袋,的确险之又险,惊出一身冷汗。 偷袭无功,他横定了心便闯,“砰”一声踢开半掩的大门向里抢。大堂上高悬两盏大灯笼,光线朦朦胧,一声暴叱,守在堂下的警卫迎上,九环刀一阵怪响,力劈华山就是一刀,刀沉力猛内力出奇地浑厚,决不是警卫的材料。 林彦已决定大开杀戒,他被追逐得忍无可忍,身形不退反进,斜掠而上速度似乎加快了一倍,九环刀刚向下落,他已贴身从对方的左肩外掠过,左手反掌顺势劈出,“噗”一声正中对方的后颈。 “呛嘟!”九环刀抛出两丈外,警卫也重重向前栽。 各处皆有人向大堂抢,刀光剑影耀目。 “啪啪!”他击坠两盏灯笼,一声长笑,向后堂疾冲。灯一熄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他独闯虎穴,除了自己便是敌人,碰上任何人便出手攻击准错不了。 “哎……”黑影中传出刺耳的惨叫,有人被击倒了。 一进后堂前的大院,劈面碰上一个巨熊般的大汉,肋下似乎挟了一柄八角巨锤。巨人大概四肢发达反应迟钝,未能早一步发觉来人是敌是友,三不管伸手拦住叫:“喂!怎么一回事?” 他懒得用剑,飞起一腿说:“就是这么一回事。” “哎哟……”巨人狂叫,抱着被踢的下阴向下挫倒,八角锤堕地轰然大震。 堂口闪电似的纵来一个人,怒叫道:“老夫替你招魂!”声到剑到人到,“云龙三现” 狠招发似雷霆。 “铮铮铮!”他连封三剑,将对方最后一剑震出偏门,奋勇疾进贴身搏击,顺手一剑把撞击对方的胸口,如击败革,对方的胸骨应把内折凹陷,可是,他也感到不太好受,对方的友掌拍在他的右助下,沉重的打击力道,把他震退两步,气机一窒,如中重锤撞击,令他骇然一震,这家伙的修为大出他意料之外。相当可怕,要不是已运功护身,恐怕最少也得断掉三根肋骨哩! 这瞬间,三个黑影疾射而来,三支长剑几乎同时向他集中。他已无暇思索,马步尚未稳住,但又不能不接招,已没有闪避的机会,除了硬接别无他途。他一声长啸,“惊涛裂岸” 狠招出手,以致还攻尽情发挥,吐出阵阵剑浪。 “铮铮铮……”剑鸣震耳,火星飞溅。 三支剑有一支折断,三个黑影飞退八尺,断了剑的太厉叫:“狂澜十二式,他是林小辈!” 他感到真力被阻,对方的剑气太强烈了。老天爷!这里怎么来了这许多可怕的高手?外面两位小妹糟了! “打!”他怒吼,左手发出三枚制钱,一鹤冲天扶摇直上,登上了大堂的瓦面…… “啊……”下面三个被他击退的黑影中倒了两个。 他刚越过屋脊,侧方上来了高大的黑影,毒龙熟悉的语音像打雷:“小狗!明年今日是你的忌辰……” 他不敢逗留,脱手射出一枚扁针,以神驭器袭取毒龙的右眼,人向下一伏,斜窜两丈外,三两闪蓦尔失踪。 毒龙是暗器行家,而且早已知道他多次使用暗器,因此早有提防,这时恰好向侧闪,扁针擦右耳轮而过,把毒龙吓了一跳,未能跟踪追击发射龙须针。 “你走得了?”毒龙怒吼着飞跃而进,咬牙切齿恨极。 林彦急于撤走,不敢走小校场,沿右面的一列房舍掠走。 后面,毒龙在六七丈外狂追不舍。毒龙后面三二十步,五名高手也循声追逐。 他绕过一座屋角,突然向上急升,用上了壁虎功,贴在丈余高的墙上。墙色灰暗,他一身青,贴上去不易发现。 毒龙脚下甚快,来势似奔牛,刚冲过墙,林彦突然飘堕在毒龙身后,大喝一声,冷虹剑重重地砍在毒龙的顶门上,锋利无比的冷虹剑弹起老高,有金铁撞击声传出。同一瞬间,林彦的双脚以万钧力道,踹在毒龙的背心上。 毒龙有链子甲护体,不怕刀砍锤击,但万钧力道仍然禁受不起,双腿支持不住,身不由已向前一栽。 五名高手到了,林彦无暇察看结果,飞掠而走,在经过毒龙背部上空的刹那间,一脚重重地踩在毒龙伸在前面支持倒势的右手背上,去势如电射星飞,贬眼间形影俱渺。 毒龙被可怕的万钧力造所踹倒,百忙中双手前伸着地,还来不及有所反应,右掌背便挨了一踩,力道同样可怕。哎一声惊叫,不顾身躯着地,左手向前急抓,却抓了个空,火速蹦起怒叫:“追!追他上天入地!” 怒叫声中,拼全力狂赶,只感到右掌骨似乎全松了,奇痛彻骨,仓卒间抬手一看,看到掌背血肉模糊。再向前一看,已失去林彦的踪迹了。 “不活剥了你此恨难消。我发誓,我要将你挫骨扬灰,不捉到你决不罢手!”毒龙向林彦消失处暴怒地怒吼。 全关大乱,高手齐出。 林彦以全速奔向营门,糟!两位姑娘不见了,正忧心如焚,前面墙根下人影一闪,八荒神君熟悉的语音入耳:“从这里走,两个丫头在前面等候,快!” 破晓时分,他们在镇西北五六里的山腰草丛中歇息。八荒神君用手指点着林彦的鼻尖,不客气地怪叫:“你是嘴上无毛,做事不牢。到达这里也不打听打听,居然妄想夺关抢渡船,活腻了是不是?我老不死是昨天随毒龙来的,三大金刚、八大天王不但全在,十煞星也全部到齐,高手精英全在此地,你竟然敢不知天高地厚,单人独剑往里闯!老天爷!要是我不心血来潮赶来看动静,你这两个花不溜丢的小妹,恰好被睡在嘀楼上赶赴营舍的四个天王撞上。我刚把她们引开,四个天王便下来了,你看危险不危险?” “老前辈,谁知道那恶贼恰好到达呢?”林彦错了认错:“一着错,全盘皆输,我真是糊涂透顶,竟然认为他们在韩城。以下的河岸守株待兔呢!” 婷婷苦笑,歉然地说:“单爷爷,这不能怪大哥,是我催.着他赶快远走高飞,他才急于抢在前面渡河的。事先的确已打听过了,镇民说只来了三四十名走狗,猜想他们全是供奔走役使的人,高手决不会多,百余里河东岸各处可偷渡处都有走狗搜索,最险的龙门渡怎会有高手坐镇呢?” “好了好了,小伙子,里面情形如何?”八荒神君问。 林彦将交手经过说了,最后说:“那挟八角锤的家伙,可能是另一个金刚,四金刚该只剩下两个了。毒龙的头也戴了盔,冷虹剑毫无用处。不过,他的右手没有东西保护,我想,十天半月他绝对好不了。” “你小子为何不毁他的左手?他的左手最可怕……” “好,老不死就倚老卖老替你策划策划。告诉你,先遣的人已在三天前到达,领队的是江右牛郎牛智远,就是在碧菡别论引你出钦差府的人。咱们算定你要从此地渡河,因此都安排好了。几个男女假扮你们三个人,昼伏夜行向北逃,引走狗们去追。这里,东西两岸都有人掩护策应。唯一可虑的是,两艘渡船各有四名船夫,八个家伙全是宇内闻名的水中高手,咱们仓卒间找不到比他们高明的人派用场,只好把西川三雄来滥竿充数。他三人水性不弱,偷看了三天,已完全知道水势和控舵的技巧。问题是你能否在刹那间,把船上的四个恶贼同时击杀,如果有一个人稍慢一刹那倒毙,你们就会喂饱了黄河鲤。如果你没有把握,就不要从此地过河,改往北走。现在,两个丫头在此地藏身,我带你去找断魂勾,找掩护你上渡的人与上山去察看摆渡的情形。 一个时辰后,两人回到原处。大批走狗已经在半个时辰前通过下面的官道,转向北面的穷山恶水,追赶假林彦去了,其中有毒龙在内,毒龙的右掌缠了伤巾。 林彦从掩护他上渡船的人处,带来了一个包裹,立即动手化装易容。八荒神看乘机向两位姑娘说:“你们两个丫头等会儿跟我走,等小伙子过去之后,我再带你们过河。” “单爷爷,我要和大哥一起走。”两位姑娘同声抗议。 “胡说!你们想让他暴露身份吗?船上风险甚大,你们在他会分心……” “可是……” “听我的话,千万不要乱了章法。”八荒神君正色说。 林彦成了一个姜黄脸膛,满脸老纹的挑夫,背有点驻,留着稀疏的山羊胡,打散头发捧上一些尘埃,再胡乱打了一个懒人髻。 临行,婷婷提着他的包裹和冷虹剑,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用抖切的嗓音向林章说:“大哥,小心珍重,如果你有了三长两短,我不独活。” 她转过身去,依在龙姑娘的肩膀上,浑身在战栗。龙姑娘也成了个泪人儿,默默地握住林彦的手,在掌心痴痴地投下深情的一吻,只吐出四个字:“天佑大哥。” 午牌初,一个青袍客商领了两名挑夫,挑了两担产自麒州的名产龙须席,风尘仆仆到了关门外的临时检查站。站设了围栏,走狗们足有二十名之多,不住审贼似的打量列队候查的旅客。主要的有六名走狗,其中赫然有勾魂鬼手,扮成一个巡检,居然神似。负责查验的人,有巡检司派来的三名巡捕,和三名税站的小吏与五名关丁。 二十余名旅客鱼贯列队,逐个向查验站移动。中年商人由于带了货,先到税站完税,取得税单再到查验站候验。不久,轮到他们了。那位真正的巡检大概与商人是老相识,首先含笑打招呼:“周东主,这么快就回去了?” 周东主满脸笑容,行礼泰然地说:“货不多,一共不到一百张贡席,不能再等了,敝号要在月抄将货送交平阳孙家呢!” “辛苦辛苦,税缴了吧?” “这是税单。”周东主将应交证件-一交案:“这是敞下与两位长随的路引,请加盖验印。” 一旁的勾魂鬼手与五六名走狗,鹰目炯炯打量周东主。过来一名走狗,伸手拉拉东主的八字胡,神态傲慢已极。勾魂鬼手也过来了,伸手摸摸包扎得相当精致的两捆贡席,目光凶狠地落在第一名挑夫的脸面上。 气氛本寻常,受检的旅客一个个神色紧张。这位背微驼的挑夫也不例外,老老实实一副可怜相。 勾魂鬼手的手伸出来了,伸两个指头要摸挑夫脸颊上的皱纹。 百十步外的龙门镇口,突然传出厉叫声:“拦住那带了剑的女人,她要强迫别人带路,拦住她报官……” 一个打扮很像龙姑娘的小女人身影,正掠过街口向西狂奔,一纵两三丈,快极。 勾魂鬼手突然收回手,低喝道:“是龙小贱人,快!” 讯号发出了,关上关下有不少走狗群起而造。 在巡检司专设的查验站,又受到一阵盘诘,十余名走狗也再次搜索旅客是否挟带兵刃暗器。幸而周东主是对岸平阳府的殷商,经常往来秦晋做买卖,巡检司的官兵皆与他多少有些交情,身上更没有任何引人起疑的物品。而且上面的龙门关发现敌踪乱糟糟。吸引了走狗们的注意力,因此平安地过关。 十余名经过检查的旅客在码头候波,对面来的渡船刚靠岸,旅客们走右面的小径接受另一关卡的检查。 三名走狗把住码头,一个向船上的四名船夫大声说:“上面已发出警讯,千万留心讯号。” “放心啦!哈哈!你们最好让正主儿上船。”一名暴眼凸肥的船夫大笑着说:“你们这样严密查验,咱们兄弟哪有立功的机会?” 走狗摇头苦笑说:“那也是不得已的事,统领不希望小狗的尸体喂了鱼虾,逼他不敢上船,要在陆上擒他,大家省事,你们哥儿四个好汉,也不必漂流十余里冒险,还有甚么好埋怨的?” “上船!”另一名走狗向旅客们挥手叫。 这是一艘首尾略狭的小舟,与两河流域的长方形平底船不同,倒有点像大江一带的渔舟,只有一柄舵控船,之外是三四根有铁钩的长篙。三船夫操篙,一舵手,四个人全是江湖上水性超尘拔俗的巨擘,赤着上身,腰带上有一把狭锋匕首。 一枝篙钩住码头上的铁柱.船便稳稳地靠牢在码头上。第一个登船的旅客,是扮成小行商的断魂钩罗文雄,靠近船尾安顿包裹。最后下船的是飞豹李天雄和金刚郑武雄,两人的扮像是肩挂鞘袋的牲口贩子,占住了船头一段,每船限载十名旅客,每人渡资二十文。 早些天下了雨,河水略涨,滔滔洪流以飞瀑怒潮的声势,从上游的峡谷绝壁间咆哮狂泻而下,水势奔腾澎湃飞珠溅玉,阵阵浪涛可怕地腾涌旋卷,这就是有名的桃花浪。倒泻的水声应和山峡的回声,似苦万雷齐鸣,天风雷电骤至,说话如不减叫,对面的人也不易听清,胆小的人到达此地,保证心胆俱寒手脚发软。 渡口两山夹峙,上狭下宽似乎是从中开凿的,鬼斧神工,令人对古代的工程人员肃然起敬,渡口宽约二十余丈,两岸的人彼此可以看清面目,似乎近在咫尺。可是,奔腾澎湃的滚滚洪流,却令人惊心动魄骇然变色。 船开始移动了,三名大汉各持一根钩篙,分别钩住崖壁间的铁制师公环,将船逐渐向下游拉,岸壁间,每隔五六尺便设有一个师公救生环。船开始猛烈颠簸。水花雾气猛往船上扑,旅客们蜷缩在船内不敢移动,似乎小舟已成了一片在狂涛骇浪中的枯叶,任何时候皆可能翻覆,或者撞向峭壁粉身碎骨。 刚上驶五六丈,码头传来了警锣声,有人大叫。“陈兄,正点子可能在船上,放下去!” 林彦早已蓄劲以待,双手齐扬,四枚扁针破空而飞,同时大喝一声,抓住身侧的一名操篙人握篙的手,一掌拍碎了对方的脑袋,将尸体拨落水中,他也抓实了钩住师公救生环的钩篙,船稳住了。 同一刹那,断魂钩接住了另一根钩篙,一脚将挨了一扁针的大汉挑落河中。 同一瞬间,掌舵的大汉仰面便倒,猛地一掌向舵柄劈去。 飞豹来得正是时候,奋身扑上,脑袋凶猛地撞向大汉的肩肋,恰好顶住了劈向舵柄的巨掌,同时也抱住了舵柄。 四个水性高明的高手,全被扁针在同一瞬间击中。船猛烈地摇摆,水往舱内灌,旅客们失声惊叫,恐惧地爬伏在舱内狂叫禹王菩萨保佑。 金刚也夺获一根钩,向旅客大吼:“不许移动,动了大家死,爬伏下来。” 船总算被稳住了,断魂钩叫:“有进无退,同上拉!” 对岸的码头上,十余名旅客打扮的人,正向守在码头上的十余名走狗发起攻击。那艘渡船刚卸完旅客,闻警便飞快地离开码头,四个高手将船向上游拉动,目光全在这一面的渡船上。 两岸都是悬崖绝壁,码头上下游的崖壁上,皆有百十枚师公救生环,上游是移舟用的,下游是防险,船万一错了些少方向,便会漂向下游,使得利用下游的师公环拉上码头。 这一面的码头与龙门关附近,八荒神君与两位姑娘,这有先期到达的二十余位义土,展开了锐不可当的疯狂袭击,老神君的狂笑声与水声相应和,两位姑娘的娇叱惊心动魄,走狗们成了丧家之犬纷纷逃命。 船向上游拉动,掌舵的飞豹大声说:“对面那艘船可怕,他要撞沉我们的船,大事不妙。” 对岸的渡船,与这一艘保持同样的速度向上拉。如果这艘船下放,对岸的船也必定同时离岸,双方对向斜冲,必定在湍急的滚滚中流会合,即使不相撞也会被激流所覆。 “李兄。能避开他们吧?”林彦问。 “不能,他们比在下熟悉水势。”飞豹绝望他说:“除了回航码头,别无生路。” “如果在下用篙投掷袭击,他们的船是否会偏向?” “这……可能,只要能使掌舵的舵柄略移,我们就可以上抢半个浪。” “好,交给我。”林彦的语气中充满自信。 “老天爷保佑,咱们全船的命,交在你手上了。”飞豹豪放地说:“能和五湖神蛟在龙门渡较技,也是一大快事,赶快上,哈哈……” 三根篙一阵急动,钩住师公环迅捷地将船向上游拉。 对岸,五湖神蛟的船也加快向上拉动。 十丈、二十丈……师公环已尽。 “放!”飞豹大吼。 三篙同时脱环,一点崖壁。船头斜冲而出。飞豹屹立如岳峙渊停,双手把舵徐徐推转,脸上每一条肌肉似已冻结,神色冷静庄严。 船首斜转,破浪向对岸斜冲而下,急剧地升沉,快逾劲矢离弦,像是狂风中的落叶,在惊魂慑魄的狂涛中向对岸斜冲而下,一发便不可遏止,只能听天由命了。 对岸的船,也同时离岸斜冲而来,势如奔马。 二十余丈河面,瞬息可至。 交会点正是河中心,五湖神蛟计算得十分精确。 一声怒啸,林彦的铁钩篙破空而飞,两丈长的木钩重有十斤,在他来说,攻击对岸的人也绰有余裕。 他抓起另一根备用的钩篙,第二次发出,篙如匹练横空,随着前篙斜向飞腾而去。 双方都是行家,前置量计算得十分准确。第一枚篙与船会合,一名大汉冷哼一声,举篙急拨。 “啪!”双篙接触,大汉惊叫一声,身形一栽。 篙头仅略为偏移,一声怪响,击破右弦板斜贯在船上,船疯狂地摇幌,猛烈地升沉,形势极为险恶.把持不住。 第二根篙接踵而至,横扫而来的势如雷霆。 “啪……”篙扫在舷板上,尾部击断了舵柱。浪涛一涌,船突然翘首向天,猛地扭转一晃不见。 这瞬间,飞豹呼出一口大气,船从沉船处的上方疾射而过,相距不足三尺。要不是沉船是直插入水的,覆舟势必将行驶的船撞沉同归于尽。 船并未能准确地冲向码头,而在下游五六丈靠上了崖壁,断魂钩与金刚两根篙,总算及时钩住了师公救生环,免了撞毁在峭壁的大劫。 “两世为人。”断魂钩犹有余悸地说。 飞豹盯着奔腾下泻的滚滚洪流,摇头苦笑道:“五湖神蛟四位仁兄即使不死,十几里路的冲刷也够他们受的了。我以为咱们四川的三峡是天下之险,比起这里仍然差了三两分。这鬼地方人力是难以抗拒的,但居然有渡船往来,所以人定胜天的话,果然不谬。” 两根篙逐环将船向上拉,接近码头,一位红光满面龙马精神的花甲老人,领了二十余名男女,在上面抱拳行礼相迎,洪钟似的语音压下了如雷水声:“老朽千里追风朱桂,恭迎老弟台侠驾。东龙门各关卡皆已清除,请放心登岸,坐骑已在上面备妥。” 对岸,八荒神君与三十余名策应的义士拥着两位姑娘在码头相候,老人家的嗓门特别大,用的是千里传音绝技:“朱老弟,少废话啦!把船放过来。如果毒龙发觉上当半途折返,咱们这一面的人,岂不成了枉死城的娇客?” 西岸的人先后由西川三雄渡过河东,两位姑娘忘形地扑入林彦怀中,喜极而泣。 策应的人先后撤走,八荒神君、江右牛郎、千里追风三位前辈,伴同林彦与两位姑娘向上走,不久便到了名胜区鸣泉嗽玉,两名大汉已牵了八匹坐骑恭候。 东峰临思阁方向奔来一位中年人,老远便大叫:“对岸传来讯号,毒龙大批人马,将接近龙门关。” “哈哈!他回晚了一步。”八荒神君开怀大笑:“等他把放在关分的备用破船修妥,咱们已远出数十里外了。” “老前辈,如果他不再追来,岂不……”林彦迟疑地说。 “如果毒龙不追来,快马返回西安,仅有五六日脚程,仍不足十日之数,岂不前功尽弃? “哈哈!放心啦!他会追来的。除非他立即散伙一走了之,不然空着手返回西安,梁剥皮不剥了他才怪。”八荒神君的话充满自信:“梁剥皮已下令给他,毙不了你,便不许他和王九功返回钦差府,上天入地他跟定你了。” 坐骑越过龙门东山,千里追风勒住坐骑说:“林老弟,咱们这就分道扬镳,好让毒龙放心大胆追赶。” “朱老前辈,请问可有神州三杰的消息?”林彦问。 “他们在平阳府史村北面的小村庄。”千里追风回避他的目光,神情黯然:“鲁大侠一生游戏风尘,一身侠骨宇内同钦,委实令人肃然起敬。三杰在等你,也正在监视毒龙安插在襄陵山区,准备日后攻略山西的一群巨寇。老朽已获得平阳府知府大人的合作,大兵已发封锁山区,阻止这群巨寇与毒龙会合。老弟可沿官道北行,老朽在前面派有人等候,他们会领你去见神州三杰的……” “你不能逃得太快。”八荒神君急急接口:“毒龙如果不追.岂不功亏一篑?呵呵!前途见,小心了。” 三位老前辈匆匆走了。婷婷脸色苍白,魂不守舍地说:“大哥,我们慢慢走吧,我要珍惜每一寸光阴。” “婷婷,你的话有何用意?”林彦问,不胜惊讶——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二十八章 血泪盈襟 大道沿汾河北岸向东伸展,二十五里是蒲州的河津县;再往东五十里是绛州的稷山城。 入暮时分,他们到达河津东面十余里的大黄村投宿。 这里是薛仁贵的故里。他们在村西的射雁滩,发现三名骑士超越而过,并未介意,还以为是千里追风暗中派来接应的人。天一黑,天候变了,大雨如注,全村死寂。 住处靠近薛仁贵祠,那是一家狭隘的农舍,三个人和衣挤在柴房中,听雨声久久不能成寐。 “婷婷,你这半天心事重重,眉宇间有隐忧,在想些什么?” 林彦轻拍身旁的婷婷柔声问:“告诉我,我愿为你分担痛苦、恐惧、快乐,和忧愁。婷婷……” “大……彦哥,我……我的心好乱。”婷婷偎近他,将他的手紧紧地抱在怀中: “我……我好害怕。总有一天,你会发现……发现我……天哪……我该怎么说呢?” “你我之间,还有什么事不好启齿呢?”他抚摸着婷婷凉冰冰的粉颊:“你不信任我吗?是不是为了你爹娘的事烦心? 我向你保证,我会专诚将你送回家。哦!婷婷,你的家到底在何处?” “你……你最好是不知道。”婷婷将他的手掌紧贴在腮边,脸颊润湿阴冷:“彦哥,我多么希望带你去见我爹娘,可是,我……我不能,我……” “婷婷,为什么不能?难道说,你爹娘对我有成见?或者……” “彦哥,求你不要说了。”婷婷幽幽地说:“请告诉我,如果我请求你立即远走高飞,带我回你的江南故乡,从此不再在江湖闯荡,远离刀光剑影血腥,你能答应吗?” “这……婷婷,恕我,我……”他讷讷地说。 “为了我,也不能答应吗?”婷婷激情地抱住他问。 “恕我,婷婷。”他艰难地措辞:“我投师学艺,不是为了在故乡享隐世之福的。假使我把亲命师训丢在脑后……” “彦哥,我想……我的希望落空了,我……” “婷婷……”他挣扎般抵唤,想摆脱心灵的重荷。 “一场春梦了无痕……”婷婷凄楚地低吟。 龙姑娘睡在外侧,突然挺身而起悚然低叫:“糟!我忘了出去警戒……” 林彦突然一跃而起,抓起枕畔的冷虹剑低叫道:“唉声! 来了不速之客,你们慢一点出去。” 屋外风雨交加,听觉大受影响,但他仍然听到了异样的声音,豹似的窜出半掩的房门。 “砰”一声大震,厨房的后门被风吹开了,天宇中电光一闪,耀目的光华中他看到人影乱晃,黑影疾射而至。 “打!”他叱声似沉雷,暗器出手。 在殷雷狂震中,他冲入风雨抢出后院,鱼跃而前,手触地立即侧滚两匝,滚至墙根倏然上升,侧滚登上院墙头,方徐徐挺身站起。不少暗器射在他先前着地的地方,两具尸体躺在院角。四个黑影已越墙而遁,匆匆撤退。 “追!”这是他第一个念头。 村西是射雁滩,也叫红蓼滩,高大的柳树绵亘数里,宽.有两里的河滩杂草丛生,河心还有两座小洲。追出村,人影四散。他不愿穷追,黑夜风雨中敌我不明易遭暗算,他在一株巨柳下止步,扭头一看,两位姑娘正冒雨赶来了。 “退回去……”他叫,蓦地转身剑发绝招怒海沉舟,一声惨号,两个高大的人影翻腾着摔倒在丈外。 “狂澜十二式的绝招怒海沉舟,大家小心。”有人在黑暗中怪叫,人影逐渐合围。 “闪开!”另一个怒吼。 他一听语音厮熟,骇然一震,身形暴起飞退两丈,半空中折向,巧妙地绕树疾转,手一扳柳枝,在闪光和火焰中重新回头凌空下搏。 是姓翟的金刚降魔作喷出的火流耀目生花,除了火看不见其他景物,没料到林彦竟能在仓卒间暴退,更没料到他的轻功神化得利用树枝反弹回到原处上空,如怒龙般凌空下搏,剑过无声,脑袋被冷虹剑剖成两半。 林彦也势尽落地。暴雨熄不了烈焰,火光下无所遁形,一把斩马刀与一把屠锤,已在他飘降时同时攻到,他已无法收把自保。 婷婷在生死关头恰好赶到,一声娇叱,一剑刺入使屠锤的神力天王心坎,同时身形左射,一脚偏踢了长兵刃斩马刀。 刀掠过林彦的顶门,吓了他一大跳。 “婷婷,谢谢你。”他叫,剑飞扑河岸的人丛,左手连挥,飞钱在暴雨中先一步取敌。 “铮!”他身后的婷婷被使用斩马刀的人缠住了。 冲来的人甚多,来势如潮,有几个人被飞钱击中,但依然有不少人逢拥而至。 他火速后退,大吼一声,一剑把使用斩马刀的人欲翻,向婷婷急叫:“敌众我寡,黑夜中危险,走!” 夜黑如墨,暴雨倾盆,袭击他们的人也不敢穷追,失去了他们的踪迹。 马匹丢掉了,他们只好靠两条腿赶路。 破晓时分追兵到达稷山城,一部分走狗马不停蹄向绛州赶,一部分留在县城,并大索四郊,追查林彦三人的行踪。知县大人被陕西钦差府的文书压住了,不敢过问这些钦差府兼陕西镇守使护军的事。 毒龙料定林彦去了坐骑,脚程快不了,人地生疏不敢走大道,走小路脚程更慢,不可能超越稷山,因此留下来派人穷搜四郊。城南是汾河,把守住汾河浮桥无法飞渡。林彦可能从城北郊建城而走,所以将重点放在城北,亲自带人驻扎在城北郊的仁义村,坐骑不卸鞍,随时可以出动,准备十分周到。 辰牌已过,毫无消息。 马队来自县城,王九功带了十八名随从,驰入仁义村的祠堂,这儿是毒龙的临时指挥所。 几个走狗将副统领迎入,已感到气氛有点不寻常。毒龙正在召集首脑人物,在供堂中计议,看到了王九功,离座含笑招呼:“副统领辛苦了,你来得正好,我这里正感到人手不够分配。请坐。” 王九功阴沉沉地走近,皮笑肉不笑地说:“统领追得好快,但不知可有消息?” “别提了。”毒龙气冲斗牛,狠狠地拍案发牢骚:“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本座手下这些饭桶真会把人给气死。昨天傍晚才把渡船修好,冒险派一些人过河,临行前千交待万吩咐,要他们赶到前面去布下埋伏。真他娘的见了鬼了,他们一到大黄村,便接到眼线的消息,竟然贪功心切,不自量力冒失地发起袭击,刚接近便被小狗发现了,一击即走逃了个无影无踪,你看气人不气人?” “他们还是三个人?”王九功问,眼神阴暗不定。 “不错,还是三个人。” “统领所派的那位姑娘贵姓呀?” 毒龙一怔,惑然间:“副统领,你说什么?” 王九功冷冷一笑说:“我说统领派在他身边的那位穿绿装的年轻女人。” “哦!副统领,你记错了吧?据本座所知,那位巫山神女陈凤,该是你派去的。”毒龙盯着王九功冷笑:“这件事本座早就知道了,那根黄竹打狗棍一出现在城隍庙南山酒楼,本座就心里有数啦!” “统领真的没派有人在他身边?” “你这些话有何用意?”毒龙怪眼怒睁。 “看看这些东西,你知道是谁的物品?”王九功说,举手一招。 一名爪牙奉上一只布包,放在长案上打开。那是婷婷的包裹遗留物,香囊兰香沁鼻。 毒龙瞥了各物一眼,冷冷地说:“本座从没见过这些东西。” “不要掩饰了,统领。”王九功大声说:“你派去的这个鬼女人,屠杀了我两位最得力的助手黑白两丧门,你得负完全责任” “什么?胡说八道!你……” “我问你,他是不是萧万里的女儿?” “萧万里的女儿?”毒龙变色问。 “你想否认?”王九功大声说:“梁公公早就怀疑你与林小狗暗中勾结,看来不是空穴来风了。” “你是说,那两泼妇除了龙小贱人之外,另一人是萧万里的女儿?没有错?”毒龙问。 脸上有兴奋的神色,也有强行压抑的愤怒。 “告诉你,上林苑绿苑兰宫不要说人,连一草一木也瞒不了我王九功。” 毒龙狞笑着招来两名黑衣杀星,不再理会王九功,向一名杀星说:“兄弟,辛苦些,你追上寇老五,叫他把人带到老榆沟守株待兔。” “哦!上次的老地方?他会去?”杀星问。 “不错,他会去的,有人会带他去。”毒龙语气深具自信。 转向另一名杀星说:“你赶到渡口,找到范善昌,要他赶快把老朋友接过河来,马上就走。” 王九功冷冷一笑,阴森林地说:“你那位老朋友来了,他得还我公道,我等他。” “你少给我捣乱。”毒龙厉声说。“你如果碍手碍脚,不会有好处的。” “统领在威胁我吗?” “你心里明白。副统领,你不能怪我,老朋友把人派出去,连我都不知道。你也不能怪他,他也是为你我打算,林小狗如果逃掉了,后果你我心里明白。本座只能说,对贵手下黑白两丧门,本座深感抱歉和遗憾。” “难道……” “九功兄,冷静些好不好?那丫头如果不有所表现,怎能取信于林小狗?咱们这次千里追踪,始终未能掌握小狗的确实行踪去向。这一来,不啻替咱们指出小狗的坟场所在地,只等咱们去替他覆土,难道你不满意?九功兄,损失三五个人,值得的。” 王九功气消了一半,哼了一声说:“统领,你那位老朋友还在河西?” 毒龙点头说:“他们是另一路,本座也不希望暴露他们的身份,如非必要,不打算动用他们。” “统领,这里面恐怕另有阴谋。” “什么阴谋,你是说……” “如果人真是你那位老朋友派出的,那么,他们没有理由仍然留在河西,早该赶到前面等候的鱼儿上钩入网,不错吧?” “这……对呀。晤!似乎有点不对。”毒龙说,粗眉攒聚,不住沉思。 “你也怀疑了?”王九功追问。 “我不喜欢这种扑朔迷离,难以控制的情势。” “恐怕你那位老朋友不过河来了。” “备马!”毒龙向手下大叫:“我赶回去看看。” “你走得开?” “你暂时替我主持,留心北面的山区。” “如果你那位老朋友不听范春昌的催请;拒绝过河,怎办?”王九功追问。 “他敢不来?哼!我过河去拖他过来。”毒龙大声说。 毒龙这一走,错过了大好机会。 林彦的脚程,快得出乎毒龙意料之外,当夜大雨中离开了大黄村,虽然丢失了坐骑,三人冒着狂风暴雨,放开脚程急赶。他知道神州三杰在史村等他,恨不得插翅飞往史村。同时,走狗们已经追及,他必须加快赶到前面去,保持安全距离。 五更天,他们越过了稷山城,天竟便到了,小杜村.找到千里追风留在此地的信使,重新获得坐骑,抄捷径改定平阳府的太平县投宿。 南北大官道在平阳至闻喜一段,分为二线,太平一线称西路,曲沃一线称东路,中间隔了一条汾河。史村在东路,位于平阳与曲沃之间的中途站,后来设驿,可知道这座村庄并不小。 史村附近行政区错综复杂,上行有五六座村庄,却分别由三县管辖。北行五六里,第一座小村叫白雁村,村北向右岔出一条小径,通向东北三里外的老榆沟。村东也有一条小径,可通东面的浮山县。 在一位信使的引领下,四匹马在入暮时分到达白雁村,在村东一家农舍前下马,门开处,神州三杰偕同三位健仆迎出,金笔生花呵呵大笑道:“小兄弟,算算你也该来了,辛苦辛苦。” 林彦飞跃下马,上前行礼;替婷婷引见毕,诚恳地说:“三位老哥哥义薄云天,小弟铭感五衷,大德不言谢,小弟心里记得就是。樊老哥,找到我鲁叔了吗?” 三杰的脸色暗下来了。金笔生花强笑道:“小兄弟,旅途劳顿,屋里坐,等会儿再说……” “老哥哥。”林彦抓住了金笔生花的手臂,不幸的预感,像浪潮般向他袭击,嗓音都变了:“请告诉我。” “告诉他吧,早晚要告诉他的,他有权知道,他不是一个脆弱的、受不起打击的人。” 金萧客黯然地说。 林彦只感到脑门“轰”一声响,随即万籁俱寂,浑身发僵,呼吸似乎有点困难,喉间便被甚么东西堵住了。 “我们来晚了三个月。”金笔生花挟住他怆然地说:“他受伤沉重,身中五处重创,内腑离位,四肢失去活动能力,头部受过打击,一直就昏昏沉沉知觉模糊,拖了将近半年,终于……他终于去了。” “鲁叔”。他痛苦地叫。 “我们所住的这一家,主人宋永嘉,他就是将鲁老救回的人,尽心奉养一个濒死的陌生人半年之久,生养死葬,将鲁老视同家人,这份高贵情义感人肺腑,举世难求。小兄弟,你要用子侄礼拜谢他。” 宋永嘉一家五口,是本地朴实的农人,年方四十,一妻两子一女,生活相当清苦,居然对一个垂死的老乞儿伸出同情怜悯之手,奉养半载生养死葬,委实难得。林彦执子侄礼拜见毕,众人在厅堂中就座,问起救虬须丐的经过,不胜呼虚。 据宋永嘉说,他是在一个凄风冷雨的清晨,在北面的老榆沟,一座久废了的沟边小庙旁,发现已重伤垂危的虬须丐,躺在茅草掩盖的干沟里,恻隐之心驱使他不顾危险把老人背回来。此期间,老化子偶或有短期间的清醒,可以让人扶扶着到村前村后散散步。老人家去世后,身上只留下几件随身小物件。 宋永嘉取来一个径尺大的古旧革囊,里面有几锭碎银,火刀火石纸媒管筒,盐包,几块飞蝗石。唯一直钱的东西,是老花子左腕上的六寸宽皮臂套,四排护套钉全是金制的。 臂套证实了老花子的身份。林彦指出臂套是荣叔替虬须丐计制的,因为虬须丐的左臂腕后外侧近阳谷穴处,生了一颗小指头大的血痣。血痣也就是所谓动脉瘤,稍一受伤便会血流不止,而与人交手时,这处部位最易受伤,因此荣叔订制了这具护套给虬须丐防身。 谈及发现老花子的经过,宋永嘉说:“说来也真是巧,去年冬来得早,十月初已经下了两场雪,为了准备岁杪的肉食,必须早日猎些飞禽走兽过冬。这几年风不调雨不顺,一年比一年难过,附近的人,所养的牲口一年比一年少,谁家不是靠飞禽走兽过冬?老榆沟一带,有不少八九斤重的野兔,我在那儿没了不少套兔的陷讲,天不亮就得前往收取猎物,去晚了可就被别人取走啦!那天要不是早一刻发现他老人家,恐怕他就得流尽鲜血死在沟中了。” “大叔,鲁叔他老人家,生前可曾提及出事的经过吗?”林彦问。 “没有。哥儿,那真是个铁打的,前胸背后五处全是致命的创伤,换药时连哼都没哼一声。问他,他只会摇头。有次我好像听他说了一句清楚的话。” “什么话?” “好像是见了鬼啦四个字。” “见了鬼啦?”林彦沉思自语:“这话有何用意?” 在对面下首闷坐的婷婷脸色苍白,坐立不安。 “大叔,那天晚上附近可曾发现异常的事?” “没有。”宋永嘉答得很肯定。 “老榆沟附近有人住吗?” “没有,那一带全是荒野,生长着不尽的榆林,沿沟黄芦密布,走进去不见天日,经常可发现大青狼,平时连胆大的人也不敢接近。西面两里地是大官道,榆林一直沿伸到官道西面的汾河河湾。” “鲁叔必定是从官道附近,负创逃向老榆沟的。”林彦说:“出事前后,可有大批车马通过?” “那已经是五六天以后的事了,听说是什么钦差的贡品过境。” “那就怪了。鲁叔应该是跟着贡品走的,为何先走五六天? 那么,鲁叔的死,与钦差府的走狗无关了。唉!可惜婷婷未能在巫山神女口中间出口供,但那泼妇已招出鲁叔的打狗棍,是王九功交给她的。哼!我会找到狗东西,他必须从实招供。” 林彦咬牙切齿地说。 “彦哥。”婷婷怯怯地说:“鲁叔死在走狗手中是不会错的,杀他的人也是奉命行事,死在鲁叔手下的人也为数可观,你又何必激动憎恨不休呢?那会影响你的情绪的。” “婷婷,我承认我对此事的态度有点偏激。”他的情绪并未平静下来:“我不是圣贤,我不能原谅那些为名利而卖身投靠的走狗。亲痛仇快,人之常情;鲁叔是荣叔唯一的知己,我为他老人家报仇,并不完全是为了私怨,只有惩罚那些助纣为虐的人,才能阻止那些丧心病狂的人为梁剥皮卖命。从现在起,落在我手中的走狗,杀无赦!” 婷婷打一冷战,倒抽一口凉气,林彦脸上的杀机,令她心中凛凛,悚然而惊。 “我记起来了。”宋永嘉说:“那天晚上,村西胡家的大牛,在河湾与几个泼皮的烹狗,曾经听到路东一带林子里传出可怖的鬼啸声。由于那一带经常闹鬼,因此他们并未在意。” “鲁叔是个不信鬼神报应的人。行事光明正大无畏无惧,他决不会真的见了鬼,很可能牵涉到装神弄鬼的人。哼!我会慢慢查出来的。”林彦愤愤地说。 次日一早,众人携了香烛祭品,至村东三里外的小山下,找到了虬须丐的坟墓。神州三杰在此地逗留了将近两月,坟茔早经雇人加以整修,而且立了墓碣,一切皆不用林彦操心。 午膳后。神州三杰动身赴河西岸,要在襄陵山区协肋平阳府的官兵,截击当地的著名悍匪九龙山三霸。那是毒龙安置在山西的一支精兵,毒龙在山西唯一可以动用的人手,很可能出动这些巨寇,四出拦截林彦。早些天,三位老人家已和官兵接洽妥当,最近便要大举进兵,毒龙即使来了,也无法动用这些绿林巨寇。 林彦也准备动身北行,估计追兵不久便可赶到。送走三位老哥哥,林彦向两位姑娘说: “北上须经过老榆沟的西端,我们去看看鲁叔遇害的现场,也许可以找出一些有关凶手的线索呢。” “快一年了。还能找得到什么呢?不如早些离开,毒龙可能很快就会赶到了。”婷婷提出反对意见。 “他们沿途搜索,不会来得那么快。”林彦说:“再说,距西安已远超出十日马程,我不打算再逃了。不前往看看,于心难安。” 他把所有的金银,全留给宋永嘉,请宋家照拂虬须丐的坟茔,这才动身北上。 老榆沟一带真是名实俱符的荒野,没有村落,不见田地,起伏不定的丘陵区丛生着老榆树,杂草丛生荆棘满地,人走过去只可看到狐兔惊窜,飞鸟似乎除了山雀之外种类甚少,难怪村民说里面有妖魅为患。 林彦是不信妖魅的,领先离开官道折入,沿途留意附近的景物。快一年了,不可能找到惨案留下的遗痕。 深入里余,前面两里左右的老榆沟在望,那一望无涯的高大黄芦绵绵无尽,直向东北沿伸,可知那条五六丈宽的大沟,是向东北伸展的。 他的目光,突然被右侧的一株枯榆所吸引。榆树的寿命相当长,高大不下于白杨,是上好的建屋木材,闹饥荒时,所结的榆钱可以充饥,嫩的榆钱还可以当菜蔬。这种树生命力十分强韧,榆钱落在何处就在何处生根,整株枯死的机会并不多。 这附近的榆树树龄并不大,粗的还不足一人合抱,也许有人偷挖榆根,剥皮回去做榆皮面解馋呢。 树下的草地是完整的,不可能被人把根挖走了。他心中一动,走近察看。这一看,看出树的死因了。 一边,有一处被利器所砍的创痕,深度有一尺以上,已占树的干粗一半以上。另一边,树皮早已脱落。上下端未脱落的树皮,仍保持原来的褐色,但外表已有点泛灰,一条条扁平的裂纹尚未变形,可知枯死的时间并不长。 “这是可怕的掌力击中了这里。”林彦说:“是一种阳刚掌力,当时就把树皮完全震脱了。” 龙姑娘上前伸手按摸脱皮处,有粉屑随手而落。 “咦!不对。”林彦说,伸手用劲揉擦。 片刻间,碎屑纷落,出现一个五指宛然可辨的大掌印。他用手指往裹探,悚然地说: “其力直贯树心,树皮是以后自行脱落的。这是练九阴真气的人,以阴柔而歹毒的九阴摧枯掌全力一击所造成的损害,整株树难怪枯死了,中掌处木质已被震腐。那一边的一刀,还不至于把树的生机摧毁,这一掌才是致命伤。” “天下间练九阴真气的人有几个?”龙姑娘问。 “我不清楚,等单老前辈到来,一问便知。” 龙姑娘指着创口说:“这一刀力道也骇人听闻,大概是可怕的沉重宝刀。” 林彦细察片刻,肯定地说:“不是刀,劲道确是惊人,砍痕的轮廓相当清晰,已把兵刃的形状表示出来了。” “你是说雁翎刀?”龙姑娘问。雁翎刀有时也可称剑,是冲锋陷阵的好兵刃。 林彦用手指指点点,一面说:“最窄的雁翎刀也有两寸二分,而这刀痕前端锋刃所形成的三角切口不足一寸,约在八分左右。这是说,刀身宽度仅一寸六分左右,厚度也比雁翎刀薄一半。” “你是说……” “这是武林人所使用的阔锋长剑。这种剑长度该是三尺六寸,如不是臂力惊人身材高大的武林高手,不配使用这种剑。 我想,这一带定是交手的现场,再找找看。”林彦咬牙说,虎目中杀机怒涌。 婷婷打一冷战,脸色泛灰。 “大哥,这是说,凶手的轮廓已经勾画出来了,呼之欲出……”龙姑娘说。 “单老爷子一到,就可以知道了。”林彦抢着说:“他老人家见多识广,无所不晓。” 这一找,果然发现了不少遗痕,附近的树干上,有黄竹枝留下的打击痕迹,有刀剑拂过的创痕。 “这里就是交手的现场。”林彦的话充满自信:“围攻鲁叔的人,为数众多……咦!小妹,不要过去。” 龙姑娘正从右面十余步外的一株树后绕出,走向前面的荆棘丛。 “大哥,怎么啦?”龙姑娘扭头问。 “你前面十余步外的荆棘,为何无风自摇?” “这……是野兔吧……” “退!”林彦大吼,飞跃而上,左手一扬,一枚扁针破空而飞,同时冷虹剑出鞘。 龙姑娘和他相处甚久,对他了解甚深,听他的吼声饱含急怒感情,便知他有所发现,大事不妙,不假思索地向下一仆,奋身急滚。 荆棘中人影暴起,枝折声入耳。 三枚暗器从她的背部上空掠过,破空的厉啸令她毛骨悚然。 荆棘中跃起的人,凌空下搏势如鹰隼。 林彦同时到达,扁针先一刹那将另一名从侧方冲来的青衣人击倒。 两人同时脚落实地,同时发招抢攻,急如雷霆行生死一拼,“铮”一声暴响,双剑接实。青衣人的剑被震出偏门,中宫暴露在林彦剑下。 “嗤”一声异响传出,冷虹剑乘势斜挥,击破对方的护体气功,划开了对方的右肋。一照面生死立判,出剑冷酷,不带任何感情,刹那间便是生死分野,强存弱亡。 林彦身形疾退,一把拖起尚未站起的龙姑娘倒纵而回,叫道:“走!东南!” 婷婷跟在他身后.急问:“彦哥,为何不往北走?” 人影纷现,附近共有二十余名高手,吼声似殷雷:“小狗! 你插翅难飞。” 追逐的人轻功比他们差了三五分,他一面掠走一面说:“不能向北走,他们已追到前面去了。” “我们……” “不要在他们预期的地方决战,我们要自己选定有利的地方埋葬他们。” “大哥,我们人地生疏。”龙姑娘说。 “你忘了我们在太白山区的事?那时也是人地生疏。”他说:“我不相信他们比我们熟悉。这里距西安足有十日马程,就在此地给他们彻底了断,我希望毒龙也来了,一定要在此地埋葬了他。” 他们向浮山县方向急走,去势奇疾。 山岭、丘陵、地塑、深沟、丛莽、荒原,构成了这一带高原区,错综复杂的地形,限制了生活条件,因此人烟稀少,地瘠民贫,只有强盗土匪才能够在此生息。三人一进入山已似乎平空消失了。 追逐的人在一处地堑前聚集好半天方全部到齐。 为首的人年约半百,巨熊似的身材相当唬人,左臂挟了把沉重的开山大斧,铜铃眼凶光暴射,生了一张憨蠢的鲶鱼嘴,扭头向左右三十余名同伴大声问:“那一位对此地熟悉? 有人曾经在这一带混过吗?” 三十余名走狗你看我我看你,大眼瞪小眼,没有人作声。 左侧不远处的内堂大总管一剑三奇苦笑道:“寇五爷,除了五爷你之外,谁也没有到过这鬼地方。” “废话!”寇五爷的身份似乎比内堂大总管要高,语气相当不礼貌:“寇某仅经过官道,鬼才到过官道以外的地方。上次带那些人前来埋伏,寇某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仅在官道旁睡大觉等消息。” “五爷,咱们到底追是不追?”一名花甲老人问。 “追不追?你老兄大概昏了头。”冠五爷冷冷地说:“小狗机警绝伦,就是不往咱们的埋伏里钻,功亏一篑被他逃到此地,如果不追,咱们如何向统领交代?” “咱们站在此地,就能擒得住林小狗吗?” “你……” “好了好了,咱们再七嘴八舌议论不休,小狗恐怕已经逃过边境,到国境外逍遥去也。”花甲老人的语气饱含嘲弄:“足迹是从这里走的,这时他们该已精疲力尽找地方躲起来了。女人先天体质就差,跑不了多远的。” “晤!很可能躲在这一带。”冠五爷说,向下面一指:“下面荆棘丛生,草木繁茂,最易藏匿。三哥,你带人往南搜。” 一位挟托天叉的大汉应赠一声,把八名手下带至一旁。 “四哥,你带人向北搜。”寇五爷向一位挟了按铁齐眉棍,背上有一只奇异大革囊的大汉下令:“兄弟带人过对面去,搜对面的树林。记住,不可远出两里外,有所发现速以警啸招呼。” 前面这条南北行地堑,宽有二三十丈,深亦有六七丈,是亿万年前地层变动所留下的遗痕,由于年深日久,堑壁处处坍方已变成犬牙交错的不整齐峭壁,大雨时便是排水的溪流,雨止便是草木丛生的干沟与道路,垂直堆积的黄土层相当坚硬,风化的程度并不严重。陕西、山西大河两岸,这种地堑为数甚多,有些村落就建在堑下,挖窑居住冬暖夏凉,人如不走近堑旁,决想不到堑下别有洞天。不知当地民情风俗的外地人,走在光秃秃的平原上,突然发现不远处从地底冒出一个人,真会大吃一惊。 两拨人沿堑壁的泥阶下降。寇五爷并不急于越堑到对岸的树林,向花甲老人说:“对面没有上去的路,你往右走,看何处有地方可以攀登。” “好,在下这就前往察看。”花甲老人说,沿堑向南急步走了。 不久,南面的树林传出花甲老人的大叫:“五爷,这里有一条小路,过来吧!” 小径横过地堑伸向东西,堑两侧皆有挖好的阶道,便于行人升降。寇五爷带了十名爪牙,疾降疾升到达彼岸。站在堑壁顶端向东望,三二十步外便是茂密的树林。寇五爷不是头脑简单的莽夫,派两个人在前开道,先到达树林,自己带着八名手下在原地等候,要等前面两个人的手式以定行止。 两个人影刚进入林缘,突然扭转身躯摔倒,身躯被树下的草丛所掩,似乎是平空消失了。 “咦!”寇五爷讶然惊叫。 右面十余步外的及腰草丛中,突然站起腰带上插了连鞘冷虹剑的林彦,双手又腰迈步接近,笑道:“阁下,感到奇怪吧?那两位仁兄,已经赴枉死城报到去了,现在,你们也该准备上路啦!呵呵!有谁敢与林某公平决斗?” 寇五爷先发出警啸,开山斧抄在手中,双手一张,五尺长的铁斧柄握得紧紧地,大踏步迎上,用打雷似的大嗓门傲然地叫:“小狗!你听清了。人人都说你小辈如何了不起,太爷却不信邪,让你斗一斗太爷的开山斧,看太爷能否把你劈成两片,接招!” “呵呵!你表现得很有英雄气概,不错。”林彦拔剑说:“似乎在下第一次碰上这种勇敢的人,饶你一命。呵呵!你贵姓大名?我,江南林彦,行不改名坐不改姓。” “我,刮天王寇全忠。小狗纳命!” 林彦向火杂杂冲来的刮天王哈哈一笑,身形左闪,避过一斧,一面游走一面说:“妙极了,八大天王的老五,艺臻化境名列第二的高手。喂!毒龙来了吗?” 刮天王连攻七斧,吼吼如雷声势惊人。可是,林彦不接招,绕着对方兜圈子走位,不时作势返剑,神定气闲保持接触。 “小狗为何不接招?”刮天王火暴地怒吼:“这叫公平决斗吗?” “林某等你的党羽赶来,以便大开杀戒,杀你们几个人,在下不甘心。”林彦泰然地说:“这地方不错,下面正好埋葬你们,不然你早就死了。” “贼王八!你就会吹牛……” 刮天王的咒骂声未落,林彦一声长笑,豪勇地冲上,剑发“飞虹戏日”。这一招相当冒险,开山大斧面积大,即使不攻招,斧挡在身前,对方的兵刃绝难攻近身。剑攻上盘更是危险,斧一招招势必定瓦解,剑向上崩中宫大开,不啻自陷死境。 刮天王被这记狂妄的招式激怒了,一声怒吼,巨大的斧头上封,身形无畏地健进。 没有兵刃接触声传出,攻来的剑虹在斧前急退,闪电似的下沉,再向下吐出,一吞一吐快逾电闪。 刮天王果然了得,斧头封空,斧柄间不容发地下沉猛拨,铮一声架开了击下盘的一剑,危机间不容发。接着一声沉叱,斧头反击,“吴刚伐桂”砍向林彦的腰肋,斧沉力猛锐不可当。 林彦也有点心凉,这巨熊般的家伙反应迅捷绝伦,不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浑人,这一斧威力大得惊人,不能硬接。他向右急闪,在斧刃前一闪即逝,从对方的右侧一掠而过,冷虹剑一带,锋尖掠过刮天王的右上臂外侧,衣破肌伤。 人影倏分,刮天王斜冲出丈外,瞥了创口一眼,冷笑道:“你的冷虹剑不错,不愧称三大名剑之一,太爷的内功,竟然无法反震自保,但你无奈我何。” “真的?”林彦不笑了:“你的混元气功已有九成火候,但绝难禁受在下给你的致命一击。” “少吹大气。” “你准备了。”林彦说,冷虹剑徐升,神色庄严地迈出一步,握剑的手似乎并未用劲,松懈地举剑而已。但他的虎目中,却焕发着奇异的光华。像火焰,像利铁,像锋刃;那令人心胆俱落的杀气,似乎从双目中向对方以泰山压卵的声势,把对方压得神分意散,失去抗拒之力。 刮天王一怔,情不自禁打一冷战,退了一步说:“好小子,你想施妖术?你……” 林彦以行动作为答复,身剑合一冉冉而至。 “铮铮!”刮天王连封两斧,立还颜色乘机反击,回敬一把沉香劈山。 可是,招式未能攻出,就在这将发未发的刹那间,冷虹剑已以不可思议的奇速和无与伦比的骇人劲道,并发出慑人心魄的异啸,“铮”一声将斧头震偏尺外,顺势锲入风雷俱发,剑虹如匹练斜飞而出,远出丈外人影倏止。 “好快的霸道剑术!”三丈外观战的花甲老人骇然叫。 “噗!”开山大斧跌落在草中。 刮天王右小臂血如泉涌,右胸右肋血肉模糊,双手下垂不住发抖,脸色灰败呼吸一阵紧,站立不牢摇摇晃晃,吃力地死盯着林彦,用近乎虚脱的声音说:“你……你用妖术。 没……没有人能……能在电光石火似的刹……刹那间,击中我四……四剑之多……” 林彦眼中的杀气在慢慢消融,轻拂着剑淡淡一笑说:“我说过饶你一命的,所以第五剑从你的鸠尾大穴前撤回。你已经死过一次了,阁下,珍惜你拾回的生命,走吧,丢掉杀人的斧头,抛却不可能成功的富贵荣华梦。回家做一个安分守己,堂堂正正的人。本来,在下要杀光你们的。” “你……”刮天王讷讷地说,俯身伸手拾斧。 “你如果摸到那把斧头,在下必定杀你。”林彦声色俱厉地说。 剑徐徐上升,他眼中的杀机重现。 刮天王打一冷战,站直腰杆大声说:“好,我走,我欠你一条命。” “你是条汉子,你走了,就不亏欠我什么了。”林彦说,眼中的杀机徐消。 刮天王扭头便走,似乎身上的痛楚并木存在,迈出丈外,扭头向八名发怔的同伴说: “老六老七,走吧,听我的劝告,不要与他交手,那不会有好处的。不要管我的死活,我要走得远远地,天下之大,该有我容身的地方,这时放下屠斧,也许还不算迟。” 刮天王走了,似乎一下子苍老了十年,高大的身躯不再挺直,一步步去远。 八个人只有一个人站在原处不动,片刻,瞥了林彦一眼。 摇摇头叹口气,也颓丧地走了。 “大哥,下一步棋如何走法?”藏身在林中的龙姑娘叫,并未现身。 “还有两批人快到了,就在此地打发他们。”林彦说,上前拾起开山斧,仰天长啸。 最先登上堑口的人,是挨了齐眉棍背有怪革囊的大汉,带了九名爪牙,精力充沛地登上堑口。 林彦站在三丈外,将开山斧向前一丢,微笑着说:“刮天王已经走了。我,刺客林彦。 你是盖天王程潜了,背上的夺魄天罗,能罩住三丈外的人吗?” “三丈内无人能免一死。”盖天王傲然地说。 “那么,你发网罗吧,在下要用暗器杀你。” 盖天王哼了一声,举步迈进。 “打!”林彦沉叱,双手齐扬。 盖天王只看到两枚金钱镖迎面飞来,冷哼一声说:“班门弄斧!” 齐后棍一伸,左右一振,要击落两枚金钱镖——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二十九章 别愁离恨 知己不知彼,想操胜算有如痴人说梦。 假使盖天王知道林彦是千手的弟子,便不会看不起这两枚金钱镖了。再就是一般发射金钱镖的人,皆是用指挟钱弹出的。而林彦这两枚制钱,却是双手用打甩手箭手法甩出,必定大有文章。 棍距左面的制钱尚差寸余,钱突然一化为三,棍的潜劲先与钱接触,钱突化为三,三方乱飞,分取脸部胸口。 盖天王上了大当,吃了一惊,本能地挫身闪避,忘了右面的制钱,也无力拍拨那枚制钱,反正下挫便可避开,即使被击中也没有什么不得了,护体神功足以反震区区一枚伤不了内家高手的制钱。 三枚乱飞的制钱掠顶而过,毛发未伤。可是,右面那枚制钱突然向下沉,划出一道奇异的降弧,“嗤”一声怪响,没人盖天王的右肩近颈处。 “哎……”盖天王叫,浑身一震如中雷殛,齐眉棍失手堕地。猛地伸左手一按右肩,奇痛君临,一声厉叫,双腿终于拒绝支撑沉重的身躯,向下挫倒。 这瞬间,背上的革囊自启,机簧声怪响,一具径大丈余加淡褐色怪网冲起、散张、罩落,速度惊人。 但林彦仍然站在三丈外,纹丝不动,屹立如岳峙渊停,对罩来的夺魄天罗视若无睹。 夺魄天罗在盖天王倒下时方行发出,高度与方向皆未能准确地把握,网前缘落在林彦脚前,失去效用。 林彦也估计错误,也未能完全了解夺魄天罗的性能,他伸手抓住网的边缘,顺手向外扔开,举步向走狗们接近。 两位姑娘掠出树林,向林彦掠去。她俩等得不耐烦,要出来与林彦并肩御敌。 盖天王在地上挣扎、呻吟。制钱已锲入胸腔,切断了颈部的大经脉,鲜血像喷泉般流出,死定了。 “还有谁出来试试林某的修为?”林彦站在两丈外问。 九名凶悍的走狗,竟然无人迎出,全用阴森怨毒的奇怪眼神,目不转睛地盯他。 他心中一动,以为对方即将发起围攻,警觉地后退丈余,拔剑戒备。 “你们要一起上吗?”他再问。蓦地.他打一冷战。 九个爪牙仍然不言不动。 “你们……”他又说,但话突然中断,身形一晃。 “一个中年人拔剑出鞘,突然狂笑道:“你完了,咱们要分了你的尸!” 他向后急退,大叫道:“不可接近,有奇毒……” 他站不住了,仰面便倒。 两位姑娘到了,龙姑娘尖叫:“婷姐掩护我!” 婷婷一声娇叱,左手打出一把针形暗器。 龙姑娘背起林彦,向后飞奔。 “闭气……奇……毒……百毒头陀的解……解……药……”林彦虚弱地低唤。 “砰砰!”冲上的两个走狗被婷婷的暗器击倒了。 婷婷断后,向密林深处急撤。 百毒头陀的毒药不但天下闻名,连毒王也对这贼和尚怀有戒心,解药当然也是独步天下的圣品。在一处茂林内,林彦眼下了解药,药对症一服毒解。 他坐在树下试行运气,气机已恢复畅旺,苦笑道:“盖天王这恶贼并未吹牛,夺魄天罗已经够可怕霸道了,再在网上加了闭气的毒粉,罗一出毒已弥漫四周,三丈内的确无人能逃大劫。我是两世为人,谢谢你们救了我。” “大哥,他们会不会就此罢手?”龙姑娘问。 “不要理会他们吧。”婷婷忧心忡仲地说:“他们不可能长远留在山西,离开巢穴愈远,他们的处境愈艰难,我们走远些,他们无法追踪我们的。” “他们绝不会放弃追踪的。”林彦语气十分肯定:”逃避足以增加他们的凶焰,因此,我们要立即着手进行无情的致命反击。我想,今晚他们还不会放弃搜索,查出他们的落脚处,再设法逐一铲除这些无耻走狗。” 婷婷看了他的神色,知道无法阻止他的决定,黯然地说:“彦哥,我感到好疲倦,我们往东走.找地方歇息一天半天好吗?” “哦!婷婷,什么地方不舒服啦?”林彦关心地问。“你的脸色不正常,真该找地方好好休息,这日子出生入死,真苦了你了。走,找地方歇息。” 他们在一座小村落投宿,宅主人是朴实的老农.住宅有空的客房两间,恰好可以给他们安顿。 天一黑,就开始下雨。由于婷婷神色颓丧委靡不振,因此林彦不让她守夜。上半夜由龙姑娘担任,看看午夜光临,龙姑娘离开把守的天井,径奔邻房唤醒林彦,交代毕返回她与婷婷同宿的客房。掌起灯,她发觉婷婷不在床上,还以为婷婷到内间方便去了。可是,等她略加洗漱回到房中,仍不见婷婷返房,不由心中生疑,这才发现婷婷随身的百宝囊与剑都失踪,吃了一惊,赶忙出到天井、向担任守望的林彦急急地问。“大哥,看见婷姐吗?” “咦!你不是和她同房吗?”林彦讶然反问。 “她不见了。” “什么?她……” “她的百宝囊和剑都失踪了,我以为她来替代你……” “哎呀!我去看看。”林彦脸上变了颜色。 婷婷正冒雨到了官道附近,找到了白雁村,沿官道南奔,对风雨毫不在意,冒雨埋头向南又向南。看天色,已经是四更末,还有一个更次天亮。 距史村还有三四里,雨小了些,仅视线仍受影响,夜雨淋淋,泥泞的官道举步维艰,等到发现对面来了人,想回避已来不及了。 她首先发现对面来了两个朦胧的人影,相距已不足二十步,这两个赶夜路的人,走得甚是匆忙,像是埋头赶路。起初她并未在意,等到相距已不足十步,方看到对方的形态有异,是佩了兵刃的人,而且是长兵刃,挟在肋下的双股猎叉颇不等闲。 心虚的人,永远对事物敏感。她吃了一惊,本能地向路左一窜,钻入茂密的树林。这一来,立即引起对方的疑心,领先的人止步喝道:“站住!什么人?” 第二个人猪叉一挥,跟踪便追。 林中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雨乱了听觉,想追赶婷婷这种身手了得、机警绝伦的人,谈何容易?第一个人大叫:“遇林莫入,不要追。” 第二个人退出林外,讶然说:“甘兄,这人好快的身法,不是无名小卒,为何要逃避我们?一定是认识我们的人。” “恐怕是石统领派来监视我们的人,等景老到达再说,快将警讯传出。” 鬼啸声破空而起,两人在林外隐起身形。 片刻,鬼啸声从南面传回,三个黑影快步而来,泥泞滑溜如油的地方,并不影响三人的急走身法。 “怎么一回事?有何发现?”领先的人向迎出的人问,嗓音苍老阴冷,不像是人声。 “启禀景老。”挟猎叉的人恭敬地说:“属下发现一个身法奇快的人,逃入树林去了。” “怎么样的人?” “没看清,身材中等,见了面便逃,属下猜想是石统领派来监视咱们的人。” “你们真没有用,连对方是怎样的人也没看清?” “事起仓卒,属下……” “好了好了,逃掉了也就算啦!咱们不能因为路上碰见人就停下来耽误行程,走吧!” “石统领……” “也难怪石统领生气,派人监视也是情理中事,走!” 不久,先后过去了两批人。第三批人接近时,林木深处突然传出数声夜枭的怪鸣,夜枭的啼声因种类的不同而各异,相同的种类也因不同的季节而变易,呼唤伴侣与警告同类的啼声也完全不同,不是行家绝难分辨…… 两个人影离开了同伴,飞掠入林一闪即没。 在林子的东边,两黑影站住了,一个颤声低唤:“婉儿,是你吗?” 婷婷从树下钻出,扑上哭泣着叫:“娘!桂姨……” “女儿,女儿……”两人紧紧地抱住了。 桂姨站在一旁,像个石人,僵硬地说:“孩子,你选的是哪一条道路?” “姨,婉儿……”婷婷拭泪语不成声。拥着她的人长叹一声,咽便着说:“女儿,你为何如此大意?王九功查出你的身份,你……” “女儿也是不得已,娘。” “你不该杀了他许多得力爪牙。石统领向你爹问罪,你爹百口莫辩,他……” “娘,爹的意思……” “女儿,你为何不远走高飞?走吧,女儿,为娘无能为力,本宫的人已奉命对你…… 唉!走吧,娘祝福你。” “娘,石统领凶残恶毒,天人共债,娘何不劝爹乘此机会脱离他的羁绊?” “女儿,你说得太轻松了,你爹决不会放弃绿苑兰宫,石统领也不会就此干休。我问你,林彦就在这附近?” “不,他……” “那么,果然在老榆沟了,石统领真料中了。” “娘,八大天王已经崩溃了。” “真的?这……” “女儿猜想爹娘正向此地赶,因此赶来阻止爹娘前往追逐他。娘,女儿求你,不要前去……” “女儿。那是不可能的。” “娘,他已经决定大开杀戒,本宫的人决不是他的敌手,石统领倚为长城的四大金刚八大天王,目下所剩无几,前车可鉴,本宫的人如果加入……” “女儿,你桂姨已经告诉过我了,娘认为目下唯一可以保全本宫的人是你。” “娘,娘的意思……” “你只要回到他身边,找机会制住他或者杀死他,不但可以保全本宫,你爹也会饶恕你。石统领一口咬定是你爹派你接近他相机行事的,你爹不承认也不否认,因此……” “娘,女儿不能。女儿本打算劝他远走高飞,以保全爹的基业,他已经远离陕西,女儿的心愿已偿……” “但你做得不够,你必须杀了他。” “娘,女儿办不到”婷婷的语气十分坚决:“真正该杀的人,是凶残恶毒的毒龙和人性已失的梁剥皮。” “住口!难道你就不顾爹娘的死活?” “娘,女儿不孝,但女儿认为,爹娘应该及早回头,不要再助纣为虐,不要把自己的快乐幸福,建立在陕西善良百姓的血肉痛苦上,这时离开还来得及.绿苑兰宫固然是富丽堂皇的人间仙土,但却是以无数血腥骨肉堆砌而成的,女儿真不忍心住在里面,宁可浪迹天涯堂堂正正吃粗茶淡饭,生活虽苦,但活得心安。娘,毒龙离开了陕西,他已无法威胁我们,就此乘机一走了之……” “那是不可能的,你爹决不会放弃绿苑兰宫。为了你的事,你爹快气疯了,他已下了严令,本宫的人奉命见了你格杀勿论。女儿,娘知道你是对的,但娘无能为力,娘已经多次苦劝,你爹甚至要将娘废去武功……唉!真是冤孽,你如果不能忍心杀了林彦,那你就远走高飞吧。” “娘……” “你走吧,娘祝福你。” “娘,你们……” “我们必须搜杀林彦。” “可是,他会杀了你们,天哪!” “不见得,本宫的精锐已全部带来了。同时,石统领,已赴九龙山召集他的部下。将六位功力奇高的杀星留在你爹身边,林彦即使有三头六臂,也难逃大劫。女儿,走吧,娘不能再久留,珍重。” “娘……” 娘和桂姨已经飞掠而走,她痛苦地伏在树干上痛哭失声,显得那么软弱,那么无助。 天亮了,大雨如注。 一个戴鬼面具,身材高大,佩了一把特长大剑的黑袍人,出现在老榆沟的东南榆林中。 对面树下出现一个挟了托天叉的大汉,正是昨天追逐林彦的另一批人。 “前辈怎么这时才来?”大汉问,脸色不悦。 “老夫是昼夜兼程赶来的。小狗来了吗?”黑袍人问。 “来过了。” “那……目下……” “已向东逃入山区,前辈晚来了一天。” “老夫立即向东追,请派人引路指示他走的方向。”黑袍人大声说:“你们的人。可留在此地……” “前辈,在下已没有多少人好留了。” “尊驾之意……” “在下的人死伤过半,逃掉的人也不少。” “什么?那小狗真的如此高明?这……” “在下不久前接到王副统领的信息,他说已无法再派人前来协助,因此,咱们唯一的希望全在前辈身上了。” “统领不久便可带人从襄陵来。” 蓦地,北面不远处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号,压下了风雨声,令人闻之心惊肉跳。大汉几乎跳起来,恐惧地说:“糟了!我的人……” 大汉话未完,扭头向惨号声传出处狂奔。 黑袍人随后跟上,身形奇快。大雨如注,人在林下行动不便。暴雨打在树上响声震耳,再加上风声,更是声势惊人。 林下荆蔓野草高与肩齐,人在其中行走,不但耳力派不上用场,视界也难及二十步外。 他们来晚了,两具尸体分躺在两株榆树下的草丛中,一个眉心出现一段扁针尾端,一个双腿齐跨而折,虽然尚有呼吸,但有出无入快咽气了。 “孙兄弟,谁伤了你?”大汉扶起断了双腿的人头部急问。 “刺……客……林……”断了双腿的人语音微弱.模糊几难分辨,最后喉间一阵怪响,呼吸倏止。 “他回来了,这可恶的小狗。”大汉放下死人切齿咒骂:“前辈,他定然还在附近。” “好,老夫来对付他。”黑袍人说,发出一声令人闻之心胆俱寒的鬼啸,啸完又说: “青天白日,他逃不掉的,老天……” “他不会逃的。”大汉冷冷地说:“他如果真逃,早已远出百里外了,何必去而复来? 前辈,一切看你的啦!” 黑袍人向西南飞掠而去,消失在榆林深处。 林彦确是去而复来,像一头受了伤具有无比危险性的金钱大豹。昨晚他发现婷婷失踪,起初以为婷婷不放心,带剑出村外侦查敌踪,但遍寻无着后,不由心中大感震骇,认为很可能被走狗们擒走了,急怒之下,与龙姑娘重返老榆沟找走狗们讨消息。 挟托天叉的大汉目送黑袍人去远,发出一声唿哨。不久,两个佩刀大汉排草奔到,“把他们带走。”大汉无可奈何地说。 “三爷,他们……”一名佩刀大汉惊问。 “被刺客林彦杀了。” “他回来了?” 蓦地,左侧枝叶摇摇,传来林彦冷酷的语音:“天未亮就来了,等你们来送死。” 一声怒吼,托天叉凶猛地刺来,一尺六寸阔的巨型三叉尖,进可完全控制对方的身躯,退可完全护住中宫,叉沉力猛攻势空前猛烈。 “铮!”冷虹剑架住了叉。 林彦身后钻出小巧的龙姑娘,叱道:“托天王纳命!” “嗯……”托天王闷声叫,托天叉被剑拨飞了。咽喉上,飞钱无情地横切而入,龙姑娘这一记突袭,任何高手也难逃大劫。 两名佩刀大汉拔刀冲上,从右面冲来的人,被挑飞的托天叉的叉柄击中小腹,狂叫着摔倒。 “铮!”林彦一剑封住左面来的大汉单刀,冷笑道:“招供,饶你不死。” “铮铮铮!”大汉又攻了三刀,三刀皆被封住。 “着!”林彦沉叱,剑猛地一绞,电虹再吐。 单刀被绞飞,剑尖点在大汉的咽喉下。 大汉惊怖地张开双手,睑无人色急叫:“在下招供。” 龙姑娘一闪即至,一掌劈在大汉的耳门上,大汉应掌昏厥,被林彦一把挟住扛上左肩。 “撤!找地方间口供。”林彦说,向东北急走。 大雨倾盆,老榆沟已有浑浊的流水,人在沟旁,密不透风,将近两人高的绵密黄芦丛,连猎犬也无法找得到。林彦将俘虏弄醒,蹲在一旁冷笑一声,问:“阁下,认识林某吗?” 大汉脸无人色,雨滴打在脸上睁不开眼睛,用点头作为答复。 “你们还有多少人?”林彦再问:“毒龙来了吗?” “还……还有十一名,加上今天赶来的九个,一共二十人。 统领可能在午前赶到,他到襄陵召九龙山三霸带大队人马前来。”大汉乖乖吐实。 “西南一带潜伏了不少人,你放撒谎?”林彦抽了大汉一耳光,厉声问。 “老天爷!西南角一带绝对没有我们的人。在下天胆也不敢撒谎。” “如果林某查出有人,你得死!我带你去找。” “林兄,请听我说。”大汉哀求:“咱们得人钱财,与人消灾,反正都是些造孽钱,咱们没有遵守道义坚不吐实的必要,在下如果不招,又能得到些什么好处?听三爷说,今早赶来的人带有口信,说即将有一批功力奇高的人前来相助,西南角如果有人,该是那批人赶到了。” “是些什么人?” “五爷没有说,在下一无所知。” “昨晚你们捉了在下的女伴,囚在何处?” “捉了你的女伴?林兄,别开玩笑好不好?昨天咱们被你杀得落花流水,天一黑就退回此地待援,淋了一夜雨,怎会捉了你的女伴?” “你……” “在下如果知道,天打雷劈死无葬身之地。”大汉情急发誓,真急了。 林彦挺身站起,冷笑着说:“你走吧,从东面脱身,走得愈远愈好。梁剥皮那些血腥钱,吃多了会遭报的。下次再发现你仍在毒龙手下鬼混,在下必定杀你。” 大汉爬起就跑,居然速度惊人。 “到西南角看看。”林彦说。 他们从南面绕出,远出里外再向西绕走,小心潜行无声无息,并不急于赶路,一进一停相互掩护,提高警觉一步步探索而进。 视界不良,到了一株大树下,他说:“我上去看看。” 不久,他小心地跃下,低声说:“树上更看不见,枝叶太浓了。但我心生警兆。似乎将有大事发生,躲好,在此地等候猎物,他们不能久候,势必四出搜索,我们等他们搜正好休息养精蓄锐。” “哦!我们去找婷姐吧。”龙姑娘说。“不必理会这些人了,这半天一直心惊肉跳,婷姐恐怕凶多吉少。““别胡说,我敢说她绝对没落在走狗手中。如果她真的已落在走狗手中,走狗们昨晚必定向我们的宿处袭击,怎会回到此地待援?俘虏的口供绝对可信。” “那……我们……” “把这些人打发走,方能放胆去找她。”林彦拍拍她的肩膀:“放心啦!我想她昨晚一定发现了不平常的事物,追出后迷了路,她会回到住宿处等候的。” 不久,右方传来了声息,风雨虽乱了听觉,但两人仍然听出拨动荆蔓的异响。 五个戴了鬼面具,赤着上身鬼卒打扮的人,分别携带猎叉和铁矛在前面拨草而行,后面六名黑衣人佩剑鱼贯相随,慢慢小心地向前探索而行,从林彦两人右方二十步左右悄悄越过,去向正是托天王的毙命处。 走在最后的黑衣人身形尽量挫低,踏着走在前面的同伴的足迹,一面跟进,一面留意身后的动静,突然压低声音,向前面同伴的耳后说:“咱们右面的人落后太多了,许久听不到声息啦!传话给前面的人,往右靠好不好?” “好是好,但太迟了。”后面有人大声说。 黑衣人一怔,火速转身。这瞬间,扁针恰好到达,不偏不倚正中心口,计算之精,已至神化境界。 两丈后林彦飞跃而上,半空中双手再次齐扬,长啸震天,暗器出手后在半空中拔剑,向前凶猛地扑出。 龙姑娘则贴地窜出,先以数枚制钱开道。 暗器分从斜上方和后方射来,六个黑衣杀星已倒了四个,最前面的两个身手了得,大喝一声,拔剑、旋身、移位、出剑、一气呵成,反应之快委实惊人,两枝剑齐发绝招“万笏朝天”,向扑下的林彦行雷霆一击。 林彦敢用凌空下搏的危险招式,当然必有所传,在怒啸声中扑下,剑发绝招“狂澜既倒”,这是狂澜十二式中。极霸道的下搏招式,身躯缩至最小受击形态,剑尽量下伸以便早期与对方的兵刃接触,在接触的刹那间真力突然迸发;乾罡坤极大真力发如飞瀑怒潮。 啸声的声势足以令对手心魄俱寒,那无形的杀气足以令对手胆战心惊。响起两声振鸣,两枝剑寸裂而散。冷虹剑的光芒随之左右分张,两名杀星的脑袋各中一剑。 啸声未歇,林彦身形未落,双脚急蹬数次,用上了最难练成的天马行空轻功绝技,前越将近两丈空间,扑至最后一名鬼卒身后,落地时剑虹已贯入回身出矛的鬼卒胸口。 这些变故,像在刹那间完成,发生得快,结束得更快,六名杀星与一名鬼卒,就在这刹那间了帐。 龙姑娘也到了,站在他的左侧稍后处举剑待机进击。 四名鬼卒一字排开,两柄猎叉两枝六尺铁短矛竟不敢进击,被躺在泥水中的七具尸体惊呆了,眼中可看出明显的惊怖神色。 “原来是你们!”林彦杀机怒涌地说,脸上却涌现奇异的怪笑:“九地冥君的人,你们这些该死的东西。” 一名鬼卒大吼一声,冲上就是一叉。 他微笑着向侧一闪,左手一抄,闪电似的抓住了叉尖扣实,冷虹剑毫不留情地刺入鬼卒的小腹。 龙姑娘不知利害,看林彦胜得轻松,以为这些鬼卒稀松平常,冲出举剑奔向一名握矛的鬼卒。 “铮!”剑被矛拨中,火星飞溅。 龙姑娘连人带剑斜飞丈外,扑倒了一大堆荆蔓,摔跌在积水的泥污里,几乎爬不起来了。 林彦到了,剑幻花雨缤纷,身形快速地闪动,八方冲刺进退如电,在一叉两矛的凶猛吞吐下,剑走轻灵寻暇蹈隙巧招迭出,三两冲错以巧取胜,从左方第三次回旋。三个鬼卒中剩下一个使叉的人了。这位鬼卒知道完了,蓦地大吼一声,挫身斜撤而出,猛扑刚狼狈爬起的龙姑娘。 “你该死!”林彦咒骂,冷虹剑脱手破空而飞,贯入鬼卒的后心,锋尖透胸而出,身形一顿,林彦到了。 “右方有人赶到,走!”林彦低喝,挽住龙姑娘飞跃而走,三两起落人影已沓。 十一个高手,片刻间全军尽没,说惨真惨。 榆林的最北端,树木已经稀疏不齐,林下的荆棘杂草反而比林深处短小得多,视线广多了。 雨势似乎更猛了,风狂雨暴,整座树林在撼动摇晃,声势骇人,天宇中雷声殷殷,电光间歇地闪耀。 林彦偕姑娘脚下一紧,舌绽春雷大喝道:“你们不要走了,刺客林彦到!” 前面五六十步,十余名奇形怪状的男女,各带了一具尸体,凄凄惶惶地向西行。听到喝声,十六名男女纷纷丢下尸体急急转身,左右列阵。 中间,是那次在太白山区拦截,站在石上发令围攻的九地冥君、神荼夫妇,仍是那一身打扮,戴着同样的可怕面具。 唯一不同的是,左右已没有撑信记旗幡的男女鬼卒。其他十四个人,都戴了鬼面具,除了四个是赤着上身鬼卒打扮的人外有三个女的,七个灰衣人。每个人都浑身是水,女的曲线毕露十分惹火动人绮思,但那可怕的鬼面具却令人望之心惊。 林彦与姑娘远在二十步外止步,林彦用洪钟似的嗓音说:“九地冥君,你敢与林某生死决斗吗?” “你过来说话。”九地冥君沉声叫。 “话先说在前面,你必须先答复。” “你……” “你一个武林老前辈,宇内凶枭一代魔头,居然不敢答复,可知你是个什么东西了。” 九地冥君举步迈进。林彦大喝:“站住!你再进一步,在下立刻撤走,找机会偷袭,明枪暗箭齐施,逐一收拾你们。你心中雪亮,在下不是虚声恫吓的人。” “哼!老夫不听你的。”老魔口说不听,事实是已经不再迈步,色厉内在骗不了人。 “听不听由你,反正在下已经表明态度了。哈哈!在下并不急,有的是时间。”他抹抹掩没双目的雨水,神色显得更轻松:“其实,在下与你公平决斗是吃亏的,在下根本不需追上你要求决斗,逐一偷袭岂不省事多多?” “那你为何要求决斗?” “在下要等毒龙赶到,让他看看他那些走狗的下场。”他步步紧逼套住对方:“在下知道你的爪牙艺业了得,围攻的手段的确了不起。但在下却认为你是浪得虚名的银样蜡枪头,老得快进棺材了,所以……” “住口!你……” “怎么?在下说错了吗?” “小狗,老夫答应你。”九地冥君怒不可遏地大叫。 “好,在下收回那些挖苦你的话。”林彦抱拳致歉:“双方的人,皆不许离开现在的位置,阁下的人如果有所举动,在下立即撤走,此后不再与你打交道,使用一切恶毒阴险的手段,明偷暗袭一个个收拾你们。现在,在下出来了。” 他示意姑娘小心对方那些爪牙的举动,留在原地警戒,然后一步步向前迈进。 九地冥君也向前举步,阴沉沉地看不出面具内的表情。 双方对进,二十步、十五步、十步…… “你的鬼面具眼孔积水影响视力。为何不除去这累赘?在下给你除面具的功夫。”林彦说,止步不进:“时至今日,阁下已没有掩去本来面目的必要了。” 九地冥君脚下一顿,除下面具向身后抛出,露出本来面目,眉长入鬓,老眼依然黑白分明冷电四射,鼻直口方,留下灰色的幽雅小八字胡,脸上皱纹不多,相貌堂堂高大健壮,谁也不敢相信这人是个年届古稀的一代凶魔,唯一的缺点,是脸色太苍白了,白得血色全无。 两人相距约十步,一般的高大英俊,林彦略为健壮些,脸色健康红光满面,光泽柔和,雨水打在脸上便很快地流下,鲜明消比照下,在气势上九地冥君已输了一着。 剑啸声传出,两人同时撤剑。 九地冥君的佩剑长了六寸,剑身比冷虹剑阔了一半。 林彦踏出一步,献剑行晚辈礼。 九地冥君凌厉阴森的目光死盯着他,沉重的无形杀气如浪涛般向林彦涌去,冷然回了一礼。 林彦虎目炯炯,神色安详,在对方杀气腾腾的重大压力下夷然无惧,开始无畏地挺进,剑引出了。 双方对进,脚下凝实,腐叶在积水中十分泞滑,一不小心便会脚下失闪,因此双方皆有顾忌,不敢轻进。 生死决斗,没有主客之分,也没有让招的俗套,能一剑将对方置于死地,便是胜家。双方皆是一代高手中的高手,心意神皆已控制住对方的举动,蓄劲待发,没有争取空门的必要。 逼进,再逼进,九步、八步、六步……最佳进手机会光临。林彦首先发起抢攻,身剑合一招发“射星逸虹”,气吞河岳无畏地进攻,力贯锋尖行雷霆万钧的凶狠冲刺。 “铮!”双剑接触,九地冥君一剑封出,震偏冷虹剑抢得中宫,立还颜色反击一剑。 林彦一声长笑,跨步移位避招,冷虹剑一拂,错开对方的剑斜撞而入,反手乘势回敬一记“天外来鸿”。 九地冥君身形似电,扭身带剑架住了攻上盘的冷虹剑,左手出其不意吐出,一掌拍向林彦的右肩。 林彦不想拼个两败俱伤,冷虹剑倏吞做吐,寓守于攻飞返叫:“好阴毒的隔纸溶金掌力。” 他未能完全避开诡异凶险的一掌,但对方并未能完全击实,可怖的掌力攻不破他的护体神功,九地冥君也避不开他那神秘莫测的一剑,大袖被刺穿了一个剑孔,锋尖直逼右肋。 “呔!”九地冥君沉叱,如影附形冲进,一口气攻了十余招,乘他马步不稳放手进攻,一连串金铁交鸣铿锵清越,急骤震耳惊心动魄。林彦沉着地封架,退了六七步,方抓住机会稳下来,立即回敬反击,在对方剑出如狂风暴雨压力万钧的困境中,争回了均势,展开了惊雷掣电似的反击,奇招狠着如长江大河滚滚而出,冲刺、挥拂、砍斫,完全是力与力的拼搏。地面泞滑,荆蔓阻脚,轻灵小巧的斗智技巧不易用上,如一场凶猛绝伦悍野万分的缠斗,他占回了失去的地盘。 更将九地冥君逼离原位。 三十招后优劣已判,九地冥君到底是上了年纪,无法与真力源源而出久斗不竭的年轻人力拼,脚下渐乱,封架也不太灵活了。 林彦愈斗愈勇,威力可怖的招式逐渐施展,对方的阴柔劲道,挡不住他时刚时柔神奇泼辣的压倒性真力,蓦地抓住九地冥君左闪的刹那间空隙,霸道的绝招怒海沉舟出手,一声冷叱,爆出错剑的振鸣,九地冥君扭身斜摔而出,砰一声摔倒在丈外。 “哎呀!”远处的神荼一群人同声惊叫。 林彦一闪即至,九地冥君恰好撑跃而起,剑网罩到。“铮铮铮”连声大震,九地冥君飞退丈外,右胸右背与右外臂共中四剑之多,但伤并不重。 林彦又到了,剑下绝情,电虹光临九地冥君的胸口。 九地冥君身陷死境,临危自救扭身侧倒,大吼一声,一剑斜挥。真巧,身侧恰好有一株大树、剑以千钧力道砍入树干近尺,身形也因此被震得移至树后。恰好避过林彦的致命一击,剑尖走偏离开胸口要害,刺裂左外肩开了一条血槽。 九地冥君已无力将剑拔出,脱手丢剑滚出丈外。 林彦的目光落在砍入树干的长剑上,如中电触呆了一呆,蓦地虎目中杀机怒涌,发疯般跳起来厉叫:“是你!你这杀鲁叔的凶手。午夜的鬼啸,一寸六分宽锋的大剑,枯树上的九阴摧枯掌痕,你……你得死!” 厉吼声中,他疯狂上扑,声势之雄动魄惊心。 九地冥君失了魂般飞退,又飞退。 两名灰袍戴鬼面具的人先一步拔剑冲出抢救,神荼也稍晚一刹那冲来。 “铮铮!”两个灰袍人的剑被震飞,冷虹剑再闪,光华似电,两个灰袍人尸体飞掷丈外。 “砰!”神荼也仰面跌出丈外,撞在树上昏天黑地。 九地冥君也被猛烈的震撼潜劲所震倒,林彦到了,冷虹剑光华下沉。 人影飞掠而来,尖厉凄切的嗓音先到:“彦哥住手!” 林彦神智一清,止剑扭头叫:“婷婷……” “铮!”婷婷一剑错开他的冷虹剑,插入两人之中,哭泣着叫:“彦哥,不……不要……” “他是杀鲁叔的凶手,他得死!”林彦发疯似的大叫,冷虹剑再举。 九地冥君已经站起。 “彦哥,求求你……” 九地冥君站在婷婷身后,突然疯狂地一掌拍出。 “啊……”婷婷惨叫,向前冲入林彦怀中。 林彦大骇,怒火似山洪般溃崩,左手挽住婷婷,冷虹剑光华一闪,刺入九地冥君的右肩井。 “彦哥,那是我爹……”婷婷拼余力狂叫,口中鲜血涌出。 林彦只感到脑门轰一声响,似乎宇宙死寂;只有婷婷的叫声在天宇下轰鸣:“那是我爹!那是我爹……” “天哪!”他凄厉地大叫,举剑仰天厉啸。 九地冥君伤并不致命,手足撑地向后挪退。 冷虹剑锋尖徐降,指向九地冥君,林彦目眦欲裂,咬牙切齿逼过。 “彦哥,我……我爹也……也是不得已,求求你,饶了我爹,我……我九泉瞑目……瞑目,不枉我……我爱……爱你的痴……痴情……”婷婷突然大叫,苍白的秀颊突然泛起红潮,口中血泡一涌,堵住了最后一句话。 “虎毒不食儿,你……”林彦指着九地冥君厉叫。 “婉儿……”神茶丢掉剑,拉掉面具发疯似的冲来。 龙姑娘到了,急叫:“大哥,救人……” 九阴摧枯掌一击之下,毫无防备的婷婷内腑崩裂,完全凭强烈的为父母请命的一点灵智,把所求的话说出来,话未完便呼出最后一口气,魂归离恨天。 林彦是行家,已经知道婷婷死了,冷虹剑指着站在剑尖前,掩面号哭的神荼,冷酷地说:“我要杀光你们。” 龙姑娘托住了他的手,凄然地说:“大哥,你的仁慈,会令婷姐含笑九泉。” “不能饶恕这些丧心病狂的人。”他切齿拒绝。 “大哥,不要辜负婷姐的孝心,别忘了,我们欠了婷姐一份情,你忍心亏欠她吗?”龙姑娘不放手,流泪满面继续劝解:“大哥,我也是受过大痛苦的人。追根究源,该死的应该是梁剥皮和毒龙,这些人奉命行事,可恶但也可怜,你不能把所有的爪牙剑剑诛绝,是吗? 我总算明白婷姐近来情绪突变的原因了,大哥,你了解她的痛苦吗?婷姐好可怜,她早已知道自己的悲惨结局……” “你不要说了!”林彦大叫。 “大哥,我要说,婷姐活着。已经够痛苦了,你忍心令她在九泉下更痛苦吗?如果为了爱你而罪有应得,你就杀了她的父母吧!” 林彦抱着婷婷仍有些少温暖的遗体,在原地坐下说:“叫那些人走得远远地,在我没改变主意之前,滚出我的视线外,免得我作出有负婷婷的事来。” 夜来了,他不言不动。大雨已止,但他身上仍然湿淋淋地。婷婷的遗体已经发僵,他紧紧抱在怀中,有时会温柔地感情地低唤:“婷婷,婷婷……” 龙姑娘到村中取来了饮食,但他滴水不沾唇,整个人像是麻木了。龙姑娘不敢劝他,在他身旁彻夜守护。 近午时分,一个神色哀伤的中年女人出现在他身旁,幽幽地说:“婷婷叫我桂姨,我与她情同母女。我好后悔,我应该在你入绿苑兰宫时,集中全宫之力毙了你的。” 林彦不加理睬,像个石人。 “我就是在朝邑南坂,用攒心针对付你的人。如果那时我不鼓励婉儿与你相爱,婉儿也不至于死在她爹手中。” 林彦冷然瞥了对方一眼,颊肉不住抽搐。 “他爹娘已经后悔无及,决定永远遁世。由于神灵内疚,他们不敢见你,婉儿是我一手带大的,我视她如女,因此,我要带她回绿苑兰宫,葬在她心爱的芝兰小筑里。彦哥儿,我要带她走了,你不向她道别吗?毕竟你们曾经相爱一场。” 林彦默默地站起,默默地将婷婷的遗体递过,久久不忍释手,最后,凄然垂泪轻吻婷婷冰冷的双颊,酸楚地说:“婷婷,我会到芝兰小筑去看你,愿你泉下平安。” 桂姨长叹一声,默默地走了。 五匹健马越林而来,蹄声如雷,远远地,传来千里追风惊喜的叫声:“谢天谢地,林老弟,你果然在此地。毒龙已接到信息,正率领残余的爪牙赶赴西安,老朽已接到急报,大功已成,请老弟速返以竟全功,准备接坐骑。” 官道上,三十余坐骑据鞍相候,其中有八荒神君、江右牛郎。八荒神君接到人,大喜过望,但一看林彦脸上似乎罩上一层浓霜,吃了一惊,骇然问:“哥儿,怎么啦?” 龙姑娘策马上前,低声说:“单爷爷,不要惹他,他伤心透顶,走吧!” “丫头,到底发生了……” “婷婷姐去世了。” “什么?”八荒神君大吃一惊。 “婷婷姐是九地冥君的女儿,她是死在她爹九阴摧枯掌下的……”姑娘将经过概略地说了。 所有的人,皆难过得心中发酸。八荒神君怪眼一翻,怒叫道:“虎毒不食儿,这天打雷劈的老猪狗可恶!怎能让他们一走了之?唉!说来说去该怪我。” “这与老爷子何关?”姑娘问。 “我早知道九地冥君躲在西安附近,早该查他们的底,如能及早发现,岂不免了这场人伦浩劫?” “过去的不必再提了。”林彦无精打采地接口:“老前辈,消息如何?” “毒龙在襄陵九龙山山区,碰了大钉子,九龙山被官兵包围,九龙三霸与毒龙率领上百名高手突围,被弩阵围攻,几乎全军覆没。三霸与五名突出重围的人,被神州三杰宰掉两霸,三杰的如意居士也不幸负伤,幸无大碍。毒龙偕七名残余接到急报,已动身南下赶赴西安。”——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三十章 大局为重 据千里追风所知,毒龙是逃出山区后,正想偕七名残余爪牙过河来接应此地的爪牙,恰好接到西安传来的急报,已从太平县南下,会合沿途散布的爪牙,可能从绛州渡汾河南下,因为这恶贼已发觉沿途有人对付他们,不敢冒险从龙门古渡渡河。 “那么,这恶贼必须从大庆关过河?”林彦问。 “是的,但也可能从风陵渡过潼关。”千里追风详加分析:“从风陵渡过河,潼关卫不会买梁剥皮的帐,同时渡船的风险,比龙门渡好不了多少。因此,他走大庆关绝无疑问,河东浦州他有不少爪牙,而且可调动数千官兵保护他渡河。” “不能让这恶贼活着逃回西安。”林彦恨恨地说:“我和小妹需要四匹马,两位知会沿途秘站的人作向导。也带四匹坐骑,兼程追上这恶贼。” 千里追风向八荒神君笑道:“仲老,两侠向导由你我充数,如何?老骨头受得了风霜之苦吗?” “当然少不了我老不死。”八荒神君豪笑:“呵呵呵!小伙子屠龙,如果我不在场观礼,岂不遗憾?走!”四个人每人多带一匹坐骑,立即动身,一阵好赶。 主客易势,毒龙反而成了被追逐的人,带来的高手经过多次接触,死伤十分惨重,四大金刚八大天王损失殆尽,败得好惨。至于那些二流高手,大部份是些精明的混混,一看风声不对,两脚抹油乘机亡命天涯去也,甚至有些还想打落水狗呢。追时气势汹汹,总人数超过三百大关。撤退时兵败如山倒,逃到闻喜县,跟来的只有三十余骑,损失了九成。这三十余名忠心的爪牙全是他的死党,实力依然雄厚。 官道在水头镇分道,左走安邑解州,右走舜陵樊桥而达蒲州,全程约两百里左右。 爪牙们带来的骏马,皆留在河西,目前所用的坐骑,皆是临时从沿途市集购买的次等货,一天能跑百十里,已经算是不错了。 一早,坐骑备妥。毒龙赶走了伺候的店伙,向三十余名爪牙郑重宣布:“今天一定要赶到清州,不必顾虑坐骑脚力,必要时放血应急。路上如果看到好一点的坐骑,不妨抢来更换。损失了坐骑的人,务必自行设法赶上,只要到了蒲州,一切好办。” “统领,再这样不要命的赶,任谁也吃不消。”一名大汉苦着脸发牢骚。 “梁公公发来十万火急克期返府的急报,信差已在路上耽误了十二天,至今限期已经过了五六天了,知道吗?” 出镇约十里地,前面路右的树林有人影移动。走在前面的毒龙并未在意,鞭策着坐骑赶路。 走在最后的一名爪牙,无意中扭回顾,看到逐渐接近的两匹健马,正以全速赶上来,心中一动,仔细分辨骑上的面貌,先是疑云大起,最后大吃一惊。两骑上一男一女,高大的骑士一身青劲装,已可看清面目。女骑士鬓旁有一朵白绒孝花,十分抢眼。 “刺客林彦在后面。”这位仁兄记性不坏,脱口惊叫:“还有龙小泼妇。统领……” 这一叫,叫得众走狗心中发毛。走在前面的毒龙压下心头的怒火,扭头大声说:“先不管他,赶路要紧。这一带路两侧林深草茂容易脱逃,让他追到前面空敞的地方再收拾他,我非活剥了他不可……哎呀!” 人吼,马嘶;人飞抛掷落,马轰然倒地。原来路面埋设的一根绊马索,突然升起挡住去路。 拉起绊马索的两个人纵声狂笑,退至预先藏在林内的坐骑旁,上马急驰而走,是八荒神君和千里追风。两位老前辈知道毒龙利害,不敢逗留,得手就溜之大吉。 毒龙正在回头向爪牙发令,怎知路上有人安装了绊马索? 马一倒,人亦骤不及防被抛离鞍桥腾空摔出。 共倒了六匹坐骑,人与马跌成一团,压死了两个爪牙,毒龙艺臻化境,应付意外的经验极为丰富,人飞出便知不妙,脚脱镫浑身放松,半空中吸气伸展手脚,以腰力控制身形,在下摔着地的前一刹那,翻正身躯轻灵着地。 “狗东西!他们在此地设埋伏,胆大包天居然敢追来,大概是活得不耐烦了。”毒龙盯着飞驰而来的林彦破口大骂,拔出龙须刺绕大乱的人马侧方奔出,一面怒吼:“列阵,本座要活捉他。” 两匹马腾跃而至,突然折向斜冲入路旁,在斜冲的刹那间,混乱的爪牙们还在乱,狼狈地下马回头应敌。林彦长啸声惊心动魄,左手疾扬,以满天花雨洒钱绝技,打出一把制钱。 龙姑娘也没闲着,也用制钱袭击。 “啊……”惨号声与健马嘶鸣蹦跳声相应和。 没有人被追,毒龙损失了坐骑,无法追。只气得暴跳如雷,咬牙切齿大骂:“这狡狯的小狗,不活剥了他暂不为人。” 林彦在林中勒住坐骑,相距约在五十步外,扭头狂笑道:“姓石的,咱们前途见,看谁活得长久些,哈哈……” “小狗!你来,石某给你一次公平决斗的机会,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不要卑鄙得打了就跑。” “哈哈哈!你简直无耻,你带了三四百人,从河西跟到河东,这叫公平吗?在下答应和你决斗,但不是现在,等你的爪牙死光了之后,在下再应约。” 对面林中绕到的八荒神君接口大声说:“这一天快来了,我八荒神君必定替你们作见证。姓石的,如果你将爪牙们立即遣走,就可以就地举行决斗了。哈哈!你敢不敢?” 林彦接着叫:“跟随毒龙的走狗们听清了,再不散去。林某必定埋葬了你们。树倒猢狲散,毒龙已是釜底游魂,你们再不见机另找活路,林彦保证你们死无葬身之地,不信且拭目以待。记住,林彦已郑重警告过你们了。” “前面有无数的江湖侠义门人子弟,等机会打落水狗,你们再不走就嫌晚啦”千里追风也向走狗们施压力。 四人不再多说,蹄声渐渐去远。 毒龙带了两具死尸,十一名受伤的人,急急忙忙向南赶,急如丧家之犬。 到达舜陵歇脚打尖,陵旁的市集街道窄小,郊外林深草茂,等重新动身上路时,有四名爪牙失了踪,丢下坐骑溜之大吉了。 毒龙心虚了,留下了尸体和五名伤势严重的人,上马向南急赶。 二十里左右,官道通过一条小河,木桥长约七八丈,两岸生长着牛腰粗的大柳树,和丈把高的芦苇。 最后一骑刚通过桥头,桥下翻上一个青影,闪电似的上了桥面,飞跃而起猛扑鞍上的爪牙,半空中双手齐扬,两枚扁针袭向最后二三两名骑士。“噗”一声闷响,最后那位仁兄背心挨了重重的一脚,人向前一栽。 袭击的人是林彦,飞快地登上鞍桥,接住了缰绳兜转马头,背心被踢的爪牙跌堕马下。 “哈哈哈哈……”他纵声狂笑,策骑回奔。 又是一阵大乱,死了三个人,丢了一匹马。 林彦远出百步外,与两侧驰出迎接的八匹马会合,勒住缰兜转坐骑看热闹。 “追上去毙了他们。”毒龙暴怒地大吼。 “十余名爪牙回头狂追,林彦四人九骑也回头急撤。这些人的坐骑已经到了脱力关头,追了两里地,前面已看不见人马的形影。 回到桥头,一名黑衣杀星悚然地说:“统领,小狗缠定了我们,再这样下去,咱们决难平安到达蒲州。” 毒龙也知道情势严重,愤怒成不了事,必须冷静衡量目前的处境了,定下心按下激动的情绪,问:“依贤弟之见,又待如何?” “小狗落在后面,不可能重施在前面伏击偷袭的故技了。” “不错,这一带没有捷径可绕。” “统领不是急着赶回府城吗?” “是的,恐怕梁公公出了意外,不然怎会催我们十万火急赶回府城?” “统领可以带两个人先走,咱们在后阻挡小狗追赶。” 毒龙意动,苦笑道:“可是,留下你们……” 黑衣杀星的语气颇具信心,说:“统领放心,咱们慢慢走,他再也没有突袭的机会了。 拖至天黑,咱们四散而走,他便不能威胁我们了。” “贤弟……” “不要三心二意了,统领速下决定,事急矣!必须分秒必争。” “好,诸位千万小心。”毒龙终于首肯,交代一些注意事项,带了两个心腹先走。 黑衣杀星直等到毒龙的人马消失在视线外,方断然下令将尸体留在路旁让地方官善后。 十四个人有六个受了伤,分为七组,每一个人负责带一个受伤的人,戒备着慢慢南行;距樊桥不远,后面四人九马已经跟来了。” 林彦不再发起袭击,跟在百步外亦步亦趋。他已经发觉毒龙失了踪,以为这恶贼可能另有毒谋,却没想到毒龙会弃了部众逃走。 夕阳无限好,大地在晚区映照下一片金黄。八荒神君策骑追上林彦,一面嚼着买来的鸡腿一面说:“小伙子,依我看,情形不太对。” “老爷子,有何不对?”他吞下一口肉反问。臼“这些走狗为何不赶路?” “大概毒龙躲在后头。”他漫不经心地说:“等候适当的时机,赶上来前后夹攻。哼! 我就等他这个怕死鬼和我拼命。” “不对不对。”八荒神君大摇其头。 “又有什么不对了?”他正色问。 “毒龙跑掉了。”八荒神君怪腔怪调地说,口中有肉说话含含糊糊。 “单爷爷。不要危言耸听好不好?”龙姑娘接口,她也在进食,对在马上进食感到相当新鲜。 “丫头,敢不敢和我打赌?” “你好意思?你敢说,我不敢听,我天胆也不敢和人精打赌。”姑娘向八荒神君做鬼脸,这两天她显得特别开心,大概是不再吃被人穷追的苦头,心情不再紧张的缘故。 “我老不死人老成精,这次却栽定了。”八荒神君苦笑:“那怕死鬼恐怕已到了蒲州,咱们差了四十里。 林彦一口吃掉剩余的卤肉,哼了一声说:“上!咱们早该动手的。” 九匹马放蹄冲出,前面十四名走狗却勒住了坐骑等候,等他们冲到切近,领队的黑衣杀星突然解剑丢落地面,朗声说:“统领已先走多时,咱们认栽,阁下瞧着办吧!” 林彦愣住了,久久,突然暴怒地咒骂:“这怕死的畜牲! 他居然无耻地逃掉了。” “追!”八荒神君大叫。 二更天到达蒲州,千里追风的眼线在城外相候,送上余大人的手书,并说出毒龙已在天黑前过河走了,随行的只有两个爪牙。余大人的手书聊聊数语,仅说将竟全功,奸阉震恐,请林彦速返。 次日一早,他们平安地渡河,疾趋赵渡镇,渡渭河到达对岸的华阴,获得马匹向府城飞赶。 府城似乎气象一新,市民们脸上有了笑容。 东西大官道旅客络绎于途,车马行旅往来不绝。一早,两百余匹雄骏的贡马拥出渭南城的东关,由三十余名钦差府的护军和马夫押送,浩浩荡荡东行。距西阳桥两三里,后面尘头大起,四十名护军在前开路,十辆双头轻车相随,然后是十六辆长辕驷车。每一部车,皆有一名车夫一名护军驾驭,车旁各插两面大旗。右首一面四个大字:钦旨奉贡;左一面是:督陕钦差梁。断后的也是四十名护军和四辆供应大车。护军皆是骠悍的劲旅,拉车的皆是高大稳健的长程健骡。这些贡品,在官府中统称上供品。那是皇帝老儿的私有物,不论官民,谁也不敢走近瞟上一眼。 前面四十名护军中,领先的毒龙最出色,黑盔黑甲乌骏马,又高又大人强马壮不可一世。后面的护军中,王九功不再是青袍飘飘的文弱军师,换上了戎装但不穿甲,破天荒第一次佩上了长剑和百宝囊。 看到前面的马群,毒龙似乎对马群掀起的滚滚黄尘十分厌恶,向一名随在马后的骑士不耐地说:“上前去,叫押马的人让路,我们要先走。” “属下遵命。”骑上欠身答,策马驰出。 路右是起伏不定的丘陵区,左面两里外是渭河,群马被赶至路右,车队轰隆隆驶过西阳桥。前面,东阳桥头站着一个青衣人,突然从怀中取出一面红旗,一面左右挥动,一面缓缓退过桥东。 毒龙一怔,扭头问:“那是谁派出的旗手?” “不是本府的人。”一名骑上答:“像是打讯号……” 右面百步外一座小丘顶端,突然出现十名丁勇,两名高举着两面大红旗,左右挥舞猎猎有声,其他八名举起铜画角,蓦地画角长鸣,大红旗挥舞得更急。 “这是啥玩艺?”毒龙讶然自问,乌骓仍然健进。 距东阳桥头不足百步,桥东两侧人影涌现,堵住了桥头,首先是四具沉重的拒马,然后是二十名盾牌手掩着二十名箭手,最后是二十名长枪手。两侧的河岸草丛中,展开了一百二十名箭手,共有一百四十张已扣了箭的强弓。 “糟!”毒龙骇然叫,勒住了坐骑,车队停下了。 后面的西阳桥西端,也出现同样阵势,而且人更多,有五六名丁勇拦住了贡马群,箭手皆引弓待发。 “什么人斗胆?”毒龙沉声怒吼:“拦阻朝廷贡物,你们想抄家灭族吗?叫主事的人上前回话。” 拒马移开三尺空隙,丁勇后面踱出官服整齐的咸宁知县满朝荐,带了八名长随出现在桥东端,哈哈大笑道:“石君章,本官是第二次拦住你了。哈哈!上一次是在东面的赤水镇,你没料到本宫会在城厢捉你吧?” “你好大的狗胆,上一次的教训,你还觉得受得不够吗? 你给我带着人滚开,不然这次你死定了。” “哈哈!本官唯一的长处,就是不怕死。” “你知道这次的贡物是些什么吗?皇上会饶得了你?你敢动一动贡物,钦差必定将你就地正法。” “哈哈!你再也唬不了本官了。”满知县从抽底取出一束手卷高高举起:“这是从钦差府用偷龙转凤手段盗来的贡物清单副卷。本官要查你的车,如果与清单不符,石君章,你和梁剥皮下场够惨。余大人手上,共有三百余件冤状,人证已在五天前由顾巡抚派人护送上京,物证有大部份在你车中,本官就等你送上证物。你是俯手就擒呢,抑或是抗拒就死?本官不要你死,要将你解京作证。” 毒龙不怕上京,梁剥皮会将他从天牢弄出来,但却不甘心就擒,恰好王九功带了十名护军从后面赶来了。 “统领,驱车冲阵,把狗官毙了,我还有十个心腹高手可用。”王九功低声说。 “该死的梁永,用十万火急的手书将我召回,我来不及召集人手,现在我只有五位煞星可用。” 毒龙咬牙切齿地说:“该死的林小狗,把我的人杀得七零八落,许多胆小鬼都乘机逃掉散去,不必寄望外援了,且向北面突围吧?” “石君章,决定了吗?”满大人高叫:“不要妄想突围,你们已是笼中之鸟。你瞧吧……” 在满知县举手一挥之下,红旗再次招展,画角再次长鸣。 南面沿山麓一带,箭手、校刀手、挠钩手,长枪手……纷纷现身。丘顶上,余大人冠带整齐现身,两旁是铁胆郎君、风雷四绝、云深大师、飞云庄主……好多好多。 北面的田野中,阵势同样浑雄,而且出现了使用斩马刀的百十名骑军。 “石君章,给你十声数下决定。”丘顶的余大人高叫。 “余御史,你也想抄家灭族吗?”毒龙怒叫。 “本御史在搜集罪证,你吓我不倒的。”余御史说:“上次你我都很幸运,你为恶加厉,造孽加厉,本官仅罚俸半年。今天,罪证如山,你与梁钦差末日已至。” “一!”铁胆郎君亮声叫数毒龙一咬牙,拔出了龙须刺,向护军大吼:“向北冲,杀他个落花流水。” 蹄声骤发,仅有一半护军追随在后。这瞬间,鼓声雷动,四面八方箭如飞蝗。 “与我们无关,饶命……”不追随毒龙的护军同声狂叫,将双手高高举起,但有些已被射中堕马,在地下哀号。 毒龙与王九功向北面的田野冲锋,共有三十余骑护军追随,第一波箭雨到达,已倒了二十余骑。毒龙不怕箭,箭及体便反弹而堕,但乌骓却没有掩甲,冲出五六十步,乌骓砰然倒地。所有的马全倒了,十四名未中的箭的人,贴地窜掠向毒龙集中,其中有王九功。 一声金鸣,弦声倏敛。箭手前的草丛中,站起林彦、龙姑娘、八荒神君、江右牛郎牛智远。林彦今天穿了翠绿色劲装,佩百宝囊,剑插在腰带上,英俊,雄壮,虎目中神光炯炯。 龙姑娘也穿了黑色劲装,与过去的村妇装完全不同,小蛮腰仍然瘦不盈握,但酥胸却说明已经是含苞待放花朵般的青春少女了,青春的气息在她身上散发。她明亮如钻石的大眼睛中,似乎爆发出怨毒的火花,鬓旁插了一朵白绒孝花,紧咬银牙死瞪着三十步外的毒龙。 “我知道你会从这一面突围的。”林彦冷冷地说:“今天你我公平生死一决,是时候了。” “我与你不共戴夫!”毒龙切齿厉叫。 四人向前接近,在十步外止步。江右牛郎将得自八荒神君的两枚三棱绝产钉,抛在王九功的脚下,冷笑道:“还给你。 阁下,牛某易了容,你也改了貌,以目下的面目相见,我知道你叫王九功,你也知道我是死鬼梁二的保镖应志诚。人死留名,豹死留皮;我,江右牛郎牛智远,二十余年前九阴正教掀起的南京茅山血案的见证人。九真天魔死了,他的弟子九阴正教教主威灵仙贺嵩阳,目前仍是屠杀陕西良善百姓的刽子手。我找得你好苦,二十余年岁月等闲过,你我都老了。” “原来是你。”王九功瞥了脚下的三棱绝户钉一眼:“二十余年中。在下仅使用一次这种暗器……” “你三枚两中,但林某没死,阁下必定感到遗憾吧?”林彦抢着接口:“这叫做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贺荣第一次使用便落痕迹,的确遗憾。”王九功承认自己的身份:“江右牛郎,你我先了结二十余年前的公案,公仇私怨,今天一笔勾消。”说完,拔剑迈步。 “先公后私,私人仇恨过节,算得了什么?”林彦抢先迎出:“陕西枉死的万千冤魂在泉下哭泣,他们在九幽地狱中等你。牛前辈,你们退!” 八荒神君拉了龙姑娘向后退走,江右牛郎略一迟疑,最后也徐徐后撤。 王九功鬼眼一转,喜形于色,突然举手一挥。跟随两恶贼的十三名护军,其实皆是两贼的心腹爪牙,全是江湖道上艺业超尘拔俗的名宿。高手中的高手。在王九功的手挥出时,四名爪牙几乎同时撤剑飞扑而上。 王九功也随后冲进,双手齐扬,电芒破空而飞。 “打!”林彦沉叱,像是晴天霹雳。他身形微挫,左手前伸,六枚飞钱从指缝中弹出,接着右腿迈进,右手一挥。身形暴进,快极。 “啊……嗯……”四名爪牙在五六步外踉跄刹住脚步,脚下大乱,惨号声传出。 “砰砰!”倒了两个。 王九功到了,刚超越四同伴,便碰上闪电似迎来的林彦。 林彦的右掌中,有两枚接来的三棱绝户钉,近身了,将钉向前一抛,急急地说:“还给你!” 王九功大骇,对方怎么可能接了双手齐发,力道可破全钟罩铁布衫的两枚绝户钉?事实俱在,难怪他惊惶失措。对方不但接了,而且用来回敬,大事不妙,不躲必定送命,百忙中扭身急闪。 在高速中折向并非易事,身动便露出空门,林彦已直撞而入、左掌如开山巨斧力道万钧,而且快速绝伦,“噗”一声响,劈在王九功的左颈根。 “砰!”王九功如玉山颓倒,而且立即昏厥。 “砰砰!”另两人也摇摇晃晃倒下了。 一照面便倒了五个人。林彦快速地抓起昏厥的王九功,向后一抛叫:“带走!” 变化太快了,发生与结束在瞬息间完成,连功臻化境的毒龙,站在七八步外也来不及抢救。 江右牛郎抓住了抛来的王九功。八荒神君怒叫道:“混帐东西!全是些倚多为胜的畜牲,何必和他们谈公平?他们已经把公平两字忘掉了,放箭!” 、“大哥……”姑娘尖叫。 林彦急射而回,叫道:“不可……” 箭手只听八荒神君的,大概这些人恨死了钦差府的走狗,劲矢离弦,上百枝箭全向毒龙九个人集中攒射,相距仅三十步,箭的劲道十分可怕,血肉之躯怎受得了?九个走狗起初尚能用兵刃拨打箭矢。但片刻间只剩下毒龙孤家寡人一个了。 这恶贼不理会谓集的箭矢,双手护住脸部,仍缠有伤巾的右手掌依然相当灵活,箭射在他身上,纷纷折断或弹落崩出。 “交给我。”林彦沉喝:“不许放箭!” 双方在中途碰头、毒龙咬牙切齿拔出外门兵刃龙须刺,徐徐向左绕走,铜铃眼中爆出怨毒的火花,左手暗藏的龙须针随时可以破空飞出,整个人似乎升起阵阵杀气。 林彦也缓缓移位,冷剑在朝阳下光华四射,森森剑气直迫丈外。各怀戒心,功行全身。 接触之前先斗神意,眼睛紧吸住对方的眼神,传送出绵绵的无尽压力,以迫使对方意志动摇,迫使对方心虚生怯,迫使对方恐惧崩溃。 一照面,又一照面,双方皆隐忍不发,步步提防小心翼翼找机会行致命一击。 林彦一脚踩在两支交叉的断箭上,脚下一晃,眼神略动。 一声暴雷似的叱喝传出,龙须刺排空而至,风吼雷鸣,毒龙抢制机先进攻了,刺破空的厉啸动魄惊心,闪电似的抽向林彦的左肋要害。 刺具有坚韧的弹性,不能用硬兵刃硬接。林彦却不信邪,乾罡坤极大真力聚于剑尖,铮一声搭住了刺梢。 “咔啦啦……”拉刺声暴响,火星飞溅,冷虹剑竟然出现了芝麻大的五六处缺口。地下,也蹦堕下几枚刺上的利尖。四十二斤重的龙须制,加上毒龙的无穷神力,居然未能将轻灵的冷虹创击断,令恶贼骇然失惊,心理上已失去三分信心。 林彦乘势反击了,抢人回敬一招“惊涛骇浪”,剑气进发罡风似段雷,他掌握了雷霆一击的机会。 “铮铮!铮……”铿锵的兵刃交击声似连珠炮爆炸,火星耀目,人影快速地移动,一白一紫两道光华急剧地飞舞,好一场空前绝后,惊险万状,令人目眩神移的龙争虎斗。 二十招、三十招……似乎双方皆精力充沛,并未因大量耗损精力而慢下来。毒龙那巨灵似的伟岸身躯,依然显得灵活万分。这次,林彦似乎占不了便宜,似乎毒龙已有了应付狂澜十二式剑术的对策,守得紧密攻得狂野,确是遏止了无孔不入的可怖剑虹。 四十招……蓦地一声冷叱发自林彦,剑势骤变,从狂野霸道转变为诡异辛辣,直射的剑虹转变为扭曲,进退如逸电流光,阴柔的诡变,压下了毒龙压倒一切的慑人气魄。 “大哥要用魔幻七散手对付恶贼了。”姑娘紧张地轻呼,她脸色因担心而苍白,浑身因紧张而冒冷汗。 人影突然慢了下来,毒龙马步乱了。 “噗噗!噗!”剑击中护身甲的声音沉而闷,几块黑布片被剑气迫得向外飞舞,是从毒龙的身上削下来的。 人影乍分,恶斗暂止。 毒龙退离原位近丈,稳不住身形再退了两步,脸色如厉鬼,眼中凶光敛去,换上了惊恐的眼神。握刺的右手,鲜血因旧创口进裂而染红了伤巾,用变了的嗓音问:“小子你用的是什么鬼剑术?” “你中了三剑,护身甲果然厉害。”林彦说:“小心你的五官,肘和膝绝难禁受冷虹剑全力一击。” “你御剑的内家真力出自何门何派?能化去本座刺上神力的气功,宇内屈指可数……” “少往你脸上贴金,你为何不说震散而说成化去?你已经到了山穷水尽境界,我不会让你喘息养力的,接招!” 剑虹射到,毒力移位一刺封出,眼看要剑刺接触,剑虹突然疾升、扭转,反旋.斜掠。 “噗噗啪……”剑着甲异声乍起。 毒龙斜飘而出,紫芒连续飞射。 “铮铮!”一大一小两枚龙须针,被两枚飞钱在半途击中,弹落地面卷回原状。 同一瞬间,两枚飞钱与一枚扁针,在毒龙的右肋反弹堕地。 “你该在丈内发针的,你的劲道难及丈外了。”林彦冷冷地说。 “你的暗器还不配替本座抓痒。”毒龙傲然地说。 “不久你便……” “给你!”毒龙冲进大喝,左手连续飞出三枚龙须针,一大两小,大的无毒,小的中者无救。 林彦一声长笑,鬼魅似的闪出丈外,剑虹一闪,打落了最外侧的一枚龙须针,他也发射了三枚扁针同时回敬。 三枚扁针皆射在毒龙的腹部,劳而无功。 毒龙仰天吸入一口气,冷厉地说:“本座不陪你玩了,回钦差府好好处治两个狗官要紧,这次他们死定了。” “你想走?”林彦问。 “不是想,而是大摇大摆地走。” “你走得了?” “谁能拦得住我?你吗?本座一面走,一面用龙须针阻你,你的剑和暗器,皆伤不了本座半根毫毛。至于那些人……”毒龙用手向八荒神君和丁勇们一指:“箭毫无用处,没有人能拦得住本座,谁也禁不起龙须刺一击。哈哈!本座回府城去也,铁卫军将踏平余狗官满狗官的衙门。” 说走就走,恶贼倒拖着龙须刺,大踏步向官道走。 “站住!”林彦跟在后面沉叱。 “本座不听你的了,今天算你占上了风。” “转身!你必须死得光明些。” “哈哈!有什么牛黄狗宝,你就献出来好了。”毒龙一面说一面迈步,不屑回顾,步伐显然有点不稳,真力耗损得差不多了。 “毒龙,你该面向敌人而死,转身!” “哈哈哈哈……”毒龙以狂笑作为答复,脚下渐快。 “那你就不要怨我从背后用暗器对付你了。” “哈哈哈哈……咦!……你……”毒龙终于转身了,上体一晃:“你用……用的是……” “三棱藏锋飞电钻,一枚已钉在你的右腰背上了。” “天!你……你是岭南毒魔宇文开平……”毒龙的语音已软弱无力了,身形乱晃,吃力地支撑着不倒。 “毒针见血封喉,你竟能支持不倒……” “砰!”毒龙倒下了,像倒下一座山。 林彦飞跃而上,将一颗丹九塞入恶贼的咽喉,动手卸恶贼的护身甲,点了身往重穴,冷笑道:“你这样死,未免太便宜你了,你不能死。” 不久,桥头丁勇撤去阵势,余大人与满知县押了仅穿了亵衣裤,捆了双手的毒龙与王九功。到了第一辆轻车前,余大人问:“石君章,车里载的是什么?可曾列上贡品清单? 说。” 毒龙依然凶悍,大声说:“姓余的,你不必问了。前三车是美女,中三车是童监,后四车是珍宝。至于后面十六辆大车,全是税款金银与珍奇土产,有一半列在清单上。” “这是说,十辆轻车都是禁品,十六辆大车内有一半是梁剥皮和你的私囊?税款应该只有八十万两,对不对?” “你瞧着办好了。上京之后,本座再和你在皇上面前理论,梁公公会抄你的家,你等着瞧吧!” 余御史淡淡一笑说:“铁证如山,本官不信梁剥皮能如意。 来人那!清查列帐。” 人多好办事,但也费了不少工夫,二十四名绝色美女和二十名小太监,当堂在供状上按下了指模手印。那些令人咋舌的金银珍宝,只能论箱列册。 毒龙与王九功有恃无恐,干脆地在供状上画了押盖了指模手印,而且神态自若不住冷笑,认为余御史天胆也不敢奈何他们,只要一回府城,梁剥皮便会召集人手援救的。 余御史取得了正副本供状,掀须大笑,将副状递给满知县说:“满大人,善后的事劳驾你了。” “卑职当善加处理。”满知县欠身答。 送走了余大人,丁勇在路右列队,押送贡品的残余护军与车夫站列路左,看热闹的旅客与附近村民,把路两端挤得水泄不通,交通完全断绝。 毒龙已看出不妙,大叫道:“满知县,你要干什么?” “盗贼行凶拒捕,就地正法。”满知县厉声说:“本官要让陕西的百姓,目击你的下场。架出去!” 出来了八名刽子手,抓小鸡似的将两人栓在路旁的大柳树上,钉上了手脚。 “本座是钦差府的护军统领,位同千户,你小小一个知县,怎敢如此待我?我已经认罪,理该解送京师……” “钦差是内官,无权违法豢养护军。你这厮分明是混迹钦差府的江洋大盗,假冒官员伪造身份淫毒陕西,本官人赃俱获,千余军民目击你拒捕行凶,按律将你就地正法以儆凶顽,为凶残恶毒助纣为虐者戒。准备行刑!” 画角长鸣,破锣声刺耳,满知县暴雷似的吐出一个字:“剐!” 行刑需时甚久,刑未毕,人丛中不见了林彦和龙姑娘。第一个发现他们失踪的人是八荒神君,失惊地跳起来叫:“不妙! 糟!” “糟什么?”江右牛郎讶然问。 “小伙子和芝丫头不见了。” “小姑娘胆子小……” “她会胆小?她等杀祖仇人下地狱已等得太久了,为何不等恶贼断了气再离开?快,回府城,也许还未得及。” “你是说……” “他俩一定是去找梁剥皮。那恶贼死了活该,但眼前这段公案便成了死无对证,好好一件事反而变成御史与知县抢劫钦差的贡物,岂不是滔天的大祸?” “哎呀!我们必须赶在他前面,快找坐骑。” 一百四五十里,真够他们赶的。 四更初,钦差府灯火零落。自从二十万民众大示威之后,秦王府的护卫已经撤走了,然后是群雄夜闯钦差府,里应外合搬走了内务库大批害民档案,钦差府留下的走狗死伤惨重,善看风色的人已经一哄而散,梁剥皮已陷入四面楚歌的困境。 当毒龙将赃物运走之后,梁剥皮又神气起来了,只要贡物一出潼关,余御史岂奈他何,因此在凌云楼的女人堆中快活,不理会其他的事,府中已没有什么不法的罪证留下,不会有再来打扰啦! 凌云楼前巨大的楼门闭得紧紧地,仍派有两个警卫。这两位仁兄只是个跑腿的混混,无精打采地倚在两人合抱大的雕花廊柱下打瞌睡。 “喂!老兄,门怎么开?”站在身旁的高大黑影问。 两个警哨惊醒了,看清一高一矮两个不速之客,吓得屁滚尿流,一个战栗着反问: “你……你们是什么人?” “怎么?不认识我了?你老兄真健忘,我是刺客林彦,那一位是四海游龙的孙女龙芝姑娘。” “我的天!你……你们……” “我们又来了,来找梁剥皮借他的皮和脑袋。喂!门怎么开?中门在里面上了杠吧?” “小的不……不知道,小……小的第一次被派来……” “好,那你们就站开些。”林彦挥手赴人:“小妹,打进去。” 中门厚有两寸.林彦飞跃而起,在砰然大震声中,双脚把里面的粗大门杠险断了,门也裂开了。 “不可胡乱走动。”林彦踏入广阔的大厅,这地方他不陌生,舞池上方的宫灯明亮耀目,两个守厅的人见机溜走了。 “上楼去找。”龙姑娘说:“老天!好富丽堂皇。” “哪有时间去找?到处都有机关埋伏,讨厌得很,放火烧他出来。” 火一起,他俩退出楼外。 警锣声狂鸣,钦差府的人乱轰轰地赶来救火,但看到举剑在楼前冷然屹立的刺客,一个个腿都吓救了,远远地惶然分观,百余名男女谁也不敢走近。 凌云楼四周有广阔的院子和花圃,被火德星君光顾也不会波及其他建筑。两人在楼外对角而立,每人监视两面,专等梁剥皮向外逃。 逃出来的全是女人,火势上了二楼,火光烛天中群鸳乱飞,就是不见梁剥皮的踪迹。 木造的楼房经不起火,烧得特别快,火舌冲上三楼,木材的爆裂声震耳欲聋。一个使女打扮的人出现在楼前,向杀气腾腾的林彦说:“壮士不必在此枯候了,梁剥皮不会从此地出来,要找他,可到西苑去等,楼底有逃生地道,出口在西宛的望月亭。” “姑娘,能带我们去吗?” “不但乐意,而且深感荣幸。” 望月亭在西苑的中心,广大的花棚和假山荷池气象万千,数栋雅室建在花木映掩中。亭是八柱双层巨型有月台的宏大建筑,梯下的复壁就是地道的秘口。 复壁的活动暗门移开了,首先钻出三名仅被蝉妙的美女,然后是由两名美女扶扶而出,仅披了一条绸巾的梁剥皮,一身细皮白肉,在星光下呈现一片朦胧的苍白。 亭柱后闪出高大的林彦,一手拨开美女,一手抓住梁剥皮的右臂信手一抛。“砰”一声响,梁剥皮一头栽在亭旁的花围内,跌了个晕头转向,绸巾掉落,成了个裸人,随后扑出擒人的龙姑娘大吃一惊,羞得浑身都软了,倒纵而回尖叫:“这畜牲可恶!大哥你去毙了他。” 瘫软在花丛中的梁剥皮快吓昏了,半躺着恐惧地问:“你……你们是……是……” “刺客林彦。狗东西,不要说不认识我。”林彦双手叉腰一步步逼近,杀机怒涌。 梁剥皮双手吃力地乱撑,拖着光溜溜的身子向后退,狂叫道:“不……不要杀我,我……我改过从善,今后……” “你剥的人已经够多了。”林彦踏住恶贼的右脚踝:“今晚,九泉下的冤魂不再哭泣,因为我要剥你,望月亭就是剥皮作坊。” 他抬起绸带撕成条状,抓起梁剥皮捆在亭柱下。恶贼抱住事柱背向外,不住狂叫:“给我悔过的机会,求求你,我…… 我发誓……饶命!饶……啊……饶命!苍天……” “听说剥皮该从背部开始的,但愿在下做对了。”林彦捏住恶贼的背皮应外拉,拔出了一把小刀:“你叫吧……” 黑影飞掠而来,叫声震耳:“老弟,刀下留人!” “你们不要过来。”他沉叱。梁剥皮厉叫一声,昏了。 “你们想干什么?”龙姑娘拔剑迎面堵住。 是八荒神君、江有牛郎,龙杖金剑挽了碧菌别馆的侍女舒小春。四个人不敢接近,八荒神君焦灼地说:“老弟,请听我说,你一时激忿意气用事,你不是坑了陕西的大小官吏,害死万千百姓吗?这恶贼一死便死无对证,余大人和满知县便成了抢劫皇帝贡物杀钦差的逆臣,抄家灭族要死多少人?你知道两位大人的苦心吗?你知道他们今天冒了多大的风险?你快意恩仇,便成了恩将仇报的……” “我不听你胡说,这恶贼非死不可,两位大人……” “你不要激动,请听我说。两位大人一片丹心,为国也为民,他们以身家性命作孤注一掷,毅然施铁腕行锄奸大计.虽然是成功了,但当今皇上也不会饶了他们,梁剥皮毕竟是皇上派来搜刮的人。恶贼因铁证如山必定被召回,两位大人也必定丢官坐牢,他们早知道结果,知道不管成功与否都会得到可怕的下场,但他们仍然毅然做了,你知道为什么吗?满知县连全家的棺材都准备好了,为什么他要做这种傻事?梁剥皮不死,他们还有活命的机会,至少不会因此事而死……” “你……你不要说了!”他烦躁地喝止,神色在变:“你们走开,我尊敬你们;如想……想阻止我……” “我必须说,你不是一个不讲理的人。”八荒神君语气坚决,平时嘲世者的笑容消失不见,神色无比庄严:“梁贼残忍恶毒,天怒人怨,他必须死,但死非其时,这次他垮定了,铁案如山证物齐全,案呈龙庭,他必定被召返京撤换税监。我八荒神君愿以头颅向你保证,恶贼必定暴死于返京途中。这件事已经安排好了,数千里路程共有十处暗杀站候机行动。小老弟,我八荒神君一辈子只拜过三个人:先父母与恩师。现在,为了替这凶残暴虐人性已失的奸阉请命,我拜求你容他多活一些时日……。” 老人家语音抖切,屈身下拜。林彦热泪盈眶,抢出跪下托住了老人家的双臂,颤声说: “老爷子,我……我好惭愧,我为了个人的私怨,几乎坑了无数的人。” 舒小春也跪下来,俯伏着说:“林爷,大局为重,剐了这天杀的畜牲,贱妾脱籍无望,恩公天恩。” 林彦扶起了八荒神君,挽起小春郑重地说:“老爷子,我错了,但还来得及,按常情估计,这件案子决不是短期间能够了结的。晚辈暂住在彰德府北面安阳河分南荒村,有何动静,务请老爷子派人捎个口信来,晚辈希望亲自参予锄奸义举。” “放心啦!少不了你的。”八荒神君恢复了往昔的玩世神采,兴奋地猛拍他的肩膀。 一早,客店前人声嘈杂,旅客们纷纷启程。车已经套妥,龙姑娘仍然赖在车旁不肯上车,噘着红艳艳的小嘴嘀咕:“彦哥,爷爷的灵匣根本用不着费神照顾,我要骑马,蹩在车里面多烦人嘛!” 车夫打扮的林彦跳上车座,抓起缰绳冲她做鬼脸微笑着说:“小芝,你已经是个大姑娘了,该像个大闺女,抛头露面成何体统?不许骑马。” “你……” “再不上车,就赶不上宿头啦!呵呵!” 一声吆喝,两匹健骡八蹄齐动。朝霞满天,晓色朦胧,车声辚辚驶出东关,在朝霞满天中,驶上东下的旅程,载走了陕西万千善良百姓的祝福,留下了令百姓们难忘的无尽去思——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三十一章 仆仆风尘 四匹健骡拉着盛着骨灰的马车,驰入了南荒村的果园中,一个月的长途跋涉,林彦与芝姑娘一身风尘,但了无倦容,在外表上,他俩比在陕西时期要成熟多了。 离开陕西,离开那百姓仍在水深火热中的关中,他俩的心情仍未平复。毒龙死了,王九功也死了,但梁剥皮仍然健在,难免令他们心中耿耿。 果园中的农舍里,荣叔正眼巴巴地等候着爱徒归来。在老人家的希望中,希望爱徒能偕同老花子同返。可是,这希望落空了,老花子孤军奋斗,已经壮烈牺牲。取得的代价是群魔死伤惨重,毒龙受到碎剐的恶报。 芝姑娘拜见了这位一代豪侠一狂,想起了去世的爷爷,不由悲从中来,痛哭失声。 安顿毕,已是申牌时分。 荣叔服了林彦从神行无影费云浩处获得的解药,精神焕发,经脉在慢慢复元中。老少三人在小小的客厅中品茗,由林彦将陕西发生的变故详细道来。 荣叔静静地听完,老眉深锁久久不语。 林彦已察觉老人家心中有事,甚感不安。 “你不应该听那些老匹夫的话。”老人家拍案摇头说。 “荣叔,彦儿……”林彦惶然说。 “那些老匹夫满脑子侠义仁道,可是!”荣叔气冲冲地说:“我告诉你,梁剥皮绝死不了的,那些侠义仁道英雄的保证,比镜花水月更虚假,更靠不住。” “荣叔的意思……” “你还不明白?”荣叔苦笑:“他们既然要保全余御史与陕西那些官吏的脑袋,难道就不顾沿途各州县那些官吏的老命? 就算梁剥皮被调回京,回程他仍是钦差身份。各地的官吏如果让钦差被杀,想想看,有多少官吏遭殃?陕西的官不能死,沿途各州县的官就该杀头抄家?这公平吗?” “哦!这……” “那时,恐怕即使没有人求你,你也不会不顾一切下手屠奸的。”荣叔叹息着说:“孩子,忠恕二字害人不浅。” “荣叔认为八荒神君那些人,仍会出面恳求放手?” “如果可能,他们会的。”荣叔肯定地说。 “哼!但愿他们不要做这种蠢事。”林彦杀机怒涌地说:“没有人能阻止我要梁剥皮的命。” “梁剥皮该死,他非死不可。”荣叔的右手五指不住伸屈:“孩子,当然我们不忍心连累到无辜的人。” “荣叔。”芝姑娘黛眉深锁:“如果不忍心连累无辜的人,梁剥皮岂不是死不了吗?” “要杀一个人,难道非动刀剑不可吗?”荣叔笑问:“比刀剑更好的武器多的是。” “梁剥皮不死,天道何存?”林彦直咬牙:“依我看,这件事得靠我们自己来办。” “对。”荣叔点头说:“这些年来,愚叔一直不曾在外走动,但毒龙那些人的性格,我不算陌生。孩子,由你所说的经过估计,梁剥皮比毒龙更机警阴很,他能役使毒龙将其玩弄于股掌之间,经过这次凶狠的打击,以后恐怕更难对付他了。” “荣叔,他手下已没有几个可用的人了。”林彦说。 “不要估低了那恶贼,孩子。我想,他会向京师求援。两广高手如云,他召来百千名一等一的高手保护该无困难,更可能花重金物色江湖败类保护他的安全。” “我们也可以找朋友助拳。” “这一来,消息外泄,更难办事了。” “依荣叔之见……” “我们来算算看。”荣叔说:“余御史押证物上京,需时三个月左右。在京中最少也可能耽误两个月。等皇命下达陕西将恶贼召回,灵诏西来的人中,必定也有派来瓜代的中官,行程自不能太快,得要两个月左右。恶贼如果派人上京辩白,在京师逗留的时日将不止两个月。因此,就算恶贼罪证确实,皇上迫于公义不得不忍痛将恶贼召回,那么,恶贼动身回京,该是一年后的事了,这一年中,我们有充分的时间来计算他。” “在路上动手?” “是的。”荣叔斩钉截铁地说。 “如果真的连累了地方官吏……” “孩子,你听说过六合瘟神其人?” “那位有人尊称为神符的符安?” “对,就是他,他姓符名安。但如果他看你不顺眼,你一辈子也休想平安。”荣叔笑笑说:“这家伙孤僻古怪,但却是位情中人。” “荣叔的意思是……” “去找他,如果他肯点头,你便成功了一半,梁剥皮将死得痛苦万分,而又不能归罪于任何人。” “哦!用毒?” “六合瘟神用的不是毒,是瘟,却瘟而不成疫,神乎其神。 问题是,这老家伙肯不肯点头。” “江湖道上,这位老前辈音讯久绝……” “就是为了他已经隐世三十年,所以没有人知道他的下落,即使能见到他,也请不动他的大驾。我问你,你能忍他人所不能忍的气,吃他人所不能吃的苦吗?” “为了那些屈死的人,彦儿能。”林彦凛然地说。 “还有一个困难,你必须否认你是我的传人,即使在生死关头,也不可用保命绝学隐脉移经术自保,那是我的傲视武林旷世绝学。” “这……” “那老家伙对我有成见,而且成见甚深。” “荣叔……” “我个人的武林恩怨,从来不向任何人提及,你也不例外。”荣叔郑重地说:“总之,你去找他那是你个人的事,如果牵涉到我,那就毫无希望了。当然,我希望你能成功。如果失败,再去找荆山五雷尊者。” “五雷尊者?”林彦吃了一惊:“那是一个残忍恶毒的凶僧,一个神僧鬼厌的假和尚……” “不错,他就是这种人,但他也有两种长处。”荣叔庄容说:“其一,他从不欺负弱小,决不伤害村夫俗子,其二,他的定时毒药不但时效不差分秒,而且最高明的郎中与用毒行家,也查不出死因,比毒王王腾蛟要高明得多;毒王的毒太霸道了,中毒的征候极为明显。为了杀梁剥皮而不至于连累无辜,咱们只好出此下策,去向穷凶极恶的人求助。必要时,我会跪下来求他。” “荣叔,彦儿不考虑去找五雷尊者。倒不是彦儿恐怕因此而有损荣叔的侠名声誉,而是武林公义尊严必须保持。个人的生死荣辱事小,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不惜正邪合流共谋杀人,兹事体大。此风一开,贻害后世至深至钜、任何人皆可假从权二字为所欲为,道义荡然,公理皆可歪曲,断然不可。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彦儿无论如何,也得把六合瘟神请出来进行除奸大计。” “也好,我预祝你成功。这件事必须加紧进行,如果不成功,也好另行设法,不能把希望完全寄托在六合瘟神身上。” “那符老前辈在何处隐世?” “他出身玄门,目下在何处修真,恐怕不会有人知道了。 但在十余年前,我确知他在荆门的内方山落脚。他是个有家有室人,不难找出他的去向。以半年期限作为找他的时限,其他有关布置的事由我负责,山西至京师道上的部署,事先必有妥善的安排。你与龙姑娘这就先秘密返家省亲,安顿好龙姑娘再动身查访六合瘟神。 寻访一个存心逃世的人并非易事,时限并不觉裕,因此愈早进行愈好。” “好,过两天彦儿就动身。今后的联络处……” “奸阉返京,预计有两条路好走,走远些绕山东北上。不过,以走山西的可能性最大。 因此我在三条路上部署,以防万一。”荣叔在桌面用茶水绘出路线:“其一,为太原附近,太原是分道处,如果他往北,在忻州附近埋葬他;往东走捷径,就在平定州附近下手。第二条路是经过此地,到南面涡阳附近布下天罗地网,第三条路在山东衮州附近,那地方的山区正好弄手脚。所以,三处留暗记联络的地方,是太原城外双塔寺右塔的第十层壁缝间;第二处就是这里,第三处是衮州北门内的兴隆寺塔内,也是第十层。记清楚了没有?” “彦儿记牢了。……”林彦将三处地方复述一遍。 三个月后,林彦与姑娘出现在夷陵州。他们是从内方山来的,要在此地乘船上航四川。 两人皆是书生打扮,兄弟相称。姑娘女扮男装,粉装玉琢秀逸绝伦,真像一位十四五岁的翩翩浊世佳公子,林彦当然不同凡俗,人是衣装佛是金装,他的气质与往昔完全不同,像是脱胎换骨换了一个人似的。 两人的姓名略有变更,林彦改名叫林俊,姑娘叫林杰,行路上的远游理由是游学。 夷陵州是入川的门户,市面相当繁荣,江边帆桅林立,各型船只挤满江滨,两三里内一无空隙,极为壮观。江面辽阔,对岸田畴山峦依稀,极目远眺一片烟岚。大江从西面山峡中倾泻而下,江面扩大了十倍,风高浪急,船在江中星罗棋布,风帆片片,颇富诗情画意。 人地生疏,他们在此地需逗留一些时日。 为配合自己的身份,他们不能在城外的码头区旅店投宿,便在南湖的川楚老店落脚。 “午后不久落店的,有半天工夫可以出外打听消息。 林彦找来了店伙,概略地摸清了上行船只的动态。 上行的船只很多,但都是到重庆的,要想在半途下船,必须付全程的旅费,如果能恰好雇到小型的回程歪尾船,虽然旅费可观,但自由自在,比乘坐大型的客货船舒服多了。 他们必须争取时间,便嘱店伙代为洽商,有船就走,不管是什么船,能早走就行,船资不必计较。 申牌初,他俩在店右的南湖楼小坐,要了一壶好茶,面对一池碧水,一面品茗一面商讨行止。 南湖楼如非膳食期间,光顾的人绝大多数是茶客,一壶香茗三两碟干果,坐上大半天店伙决不嫌客人小气。 楼三面临空,视界广阔,湖右不远处的江滨一览无遗,花木映掩碧水如镜,与浊流滚滚风浪滔滔的大江,形成强烈的对照。楼上座无虚席,茶客甚多,似乎夷陵州的有闲人士真不少。 “彦哥,你想,到归州能找得到线索吗?”姑娘低声问,神色有点索然:“内方山商店的人,并不真知道符家的去向。已迁走了四五年,你就凭买下符家田庄,那位脸上无肉不像善类的范大魁几句话,就断定到归州摸索吗?” “范大魁的话是可信的。”林彦说:“其一,符家上路的包裹小巧而有油市包裹,定是人川的轻装了。其二,他们的去向是夷陵。其三,修真最理想的地方,以三峡最为清净。当然,我不敢说他一定迁到归州,但归州东十里的玉虚洞,下临香溪,在那儿置产修真该是理想的胜地,所以我必须前往查访一番” “如果他入川,会不会远至青城?青城是玄门第五洞天宝元九室之天……” “他不会到人人瞩目的地方落业。”林彦肯定地说:“像他那种树大招风的人物,在众所瞩目的地方居住就难免有是非。” “你打算……” “逐站查访,也许要走一趟青城。时限急迫,我们得加快进行了,这就是我急于雇船上航的原因所在。”他用手指向右方一点,声音放低“那几位仁兄好像很注意我们,当心些。” 右邻一桌有四位茶客,都是些膀阔腰圆的壮汉,似乎是跟他们上搂来的,操着川调浓重的口音,一直就在交头接耳悄悄谈话,与四川人高谈阔论的习惯有异。 林彦和芝姑娘都是老江湖,早已从四大汉身上嗅到了江湖味。由于人地生疏,因此暗地当了心。 坐得最近的那位大汉,突然转过身来笑笑说:“两位公子爷要入川吗?可曾订了船位?” “是的。”林彦客气地说:“入川,但先到归州游历。船位已委托店家办理,晚上可能就有回音。诸位是……” “在下姓张,排行三。”大汉笑容可掬:“店家是靠不住的,他们不会替你打算盘,最好能把你的荷包掏空,串通船家来骗你们。到归州不易雇到船的。” “店家也说过了,在下付到重庆的船资。” “如果公子爷的行李不多,在下的船可以附搭两位到归州,船资减半,每人五两银子,如何时?” “倒不是船资的问题……” “公子爷请放心,店家方面在下负责应付。”张三拍拍胸堂:“公子爷也许不知道,在下的船是行走三峡最安全的船公子爷可以去打听,罗板主与周太公上下三峡三十年,从来没出过纰漏,三峡最有名的三十处险滩,一水一石的特性皆在掌握之中。” 左首茶桌原有两位茶客,一个是面如冠玉的青衫少年,一个是侍女打扮的十二三岁小侍女。 青衫少年噗嗤一笑,向侍女说:“小秋,周太公十年前,每年要撞碎两条船,竟然还有人说他三十年从没出过纰漏,你说可怪不可怪?” “二少爷,是怪。”侍女秋笑吟吟地说:“人家不只是要赚那十两银子,而是……” “闭上你的狗嘴!”张三怒叫:“你们胡说些什么?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 林彦脸色一变,手一伸,便扣住了张三的右手脉门,轻轻一扭。 “哎呀……”张三惊叫:“放手!放……手……” 其他三大汉唔了一声,推椅而起。 “不为十两银子,你为了什么?”林彦阴森森地说:“说,放明白些,阁下。” “你们如果想倚仗人多。”芝姑娘站起作势出手:“不但讨不好,很可能少掉胳膊缺了腿,信不信由你。” “想……想谋……谋夺你们的行李。”张三的脸上冷汗涔涔而下:“饶……饶命!” 原来如此,林彦放手,摇摇头说:“你们走吧!大概你们是三峡的水贼,在下兄弟不与你们计较。” “他们不是水贼。”青衫少年说。 “兄台知道他们的来路?”林彦问。 四大汉已匆匆溜走,下楼会账去了。 “他们是夷陵州的地棍。”青衫少年说:“他们串通好船家,用偷龙转凤手法,掉包谋夺旅客的行囊。等到船一开,发现上当已来不及了,船家否认一切,你要是不答应,也无处投诉。弄得不好老命都会送掉。” “这些家伙可恶!”林彦恨恨地说。 “那个什么罗板生周太公,又是怎么一回事?”芝姑娘好奇地问。 “这条水路,称船主为板主,”青衫少年微笑着解释:“舵工尊称为太公。在船上,太公的地位与权威皆比板主高。祭江神后太公不动祭品,谁也不敢取食。周板主人并不太坏,但他的船只走重庆夷陵而已,不得不买夷陵的地棍三分帐。但他的船东载货,按规定不能招揽旅客,他们只能利用地棍,多赚一些船资,大概这次上行的货品押货的人不多,所以想多赚些外快。” “这么说来,这条水路旅客极不安全了。”林彦说。 “行船走马三分险,三峡本来就是鬼门关。其实,这里每天都有两艘上行的客船离埠,从荆州一带来的更多,货船更众,两位要到归州?” “是的。” “明天有船到归州,载一些南货干料,是归州兴隆栈的货物,押货的人只有两个,还可以多载六个。” “哦!在下……” “小姓傅。”青衫少年自我介绍:“傅天奇。那是家母的侍女小秋。祖居归州,与兴隆栈的东主赵大爷赵壁光颇有交情。 这次到荆州访友,回程顺便乘货船返家。见台如果有意,何不同舟上行?” “在下求之不得,特此先行谢过。”林彦离座长揖为礼:“在下姓林,名俊;那是舍弟林杰。兄在何处止宿?在下兄弟晚间越寓拜望商讨乘船事宜,不知傅兄是否方便?” “小弟落店鸿泰老店,住玄字第六号西院上房。相见也是有缘,晚间小弟作东,同至赏江楼小酌,贤昆仲肯否赏光?” 鸿泰老店就在川楚老店隔邻,方便得很。 “傅兄,理该兄弟作东……” “呵呵!别忘了,小弟算是主人,不要和小弟争了。“傅天奇抢着说:“听口音,林兄像是江南人氏,而令弟的官话似带北方口音。” “兄弟的官话也相当流行。”林彦改用官话:“我兄弟游学三载,乡音略改。” “林兄仙乡……” “应天府。” “下江大地方。”傅天奇一双亮晶晶的明眸盯着芝姑娘:“杰兄也是在学的生员?” “在学?算了吧。”芝姑娘笑笑:“在学苦得要死,哪能外出游学?傅兄在学吗?” “一袭青衫,冒充斯文。”傅天奇抖抖衣袂:“好在世间只重衣冠不重人,谁会介意谁是否在学?据说应天府以东,苏扬一带的人,上街穿绸着缎,回家没米下锅,不知是真是假?” “也不尽然。”林彦替芝姑娘解围:“不过下江民丰物富,谋生容易,风气趋于浮夸奢侈也是有的。一两百年来,王法规定不准士农以外的人穿绸着缎,日久禁弛,也难怪有人穿起来抬高身价,风气所趋,很难判断谁对谁错。” “听说金陵十六楼是人间仙境……” “那地方不是你我这些人该去的地方,我相信金陵胜迹,决不是秦淮十六楼。”林彦正色说:“虎踞龙幡的金陵,最令人肃然起敬的该是雨花台,方先生虽然早已和他的十族引颈就戮,实际上未死。”傅天奇目不转瞬地注视着他,良久,方幽幽地说:“林兄,你有无穷的悲愤。” “没什么。”林彦淡淡一笑:“无意功名,志在江湖,如此而已。” “哦!刚才林兄扣住张三的脉门,指上不见着力形迹,而张三却脉闭骨张,这种精巧的擒拿手法,似乎像是武当的内家绝学,林兄是武当高手?” “武当的点穴制脉奇学,宇内无双,制人不着形迹,我这粗手粗脚八辈子也没福缘身列武当门墙。到是傅兄人如临风玉树,目朗鬓丰已获内家真传。不过,依兄弟估量,傅兄也不是武当门人。” “何以见得?”傅天奇笑问。 “百余年来,武当高手辈出,一代比一代高强,仅点穴术一门,就由三十六手衍化为一百零八手。门人子弟在江湖行道,那一股子名门大派的气度,确是有点与众不同,留心些不难发现出异处来。” “听说学舍的生员,弓马都十分了得,是真是假?” “据在下所知,一百年前确是如此。以江宁府学来说,在正德朝以前,三射的距离是三百步两百步一百五十步,或以三中二为入选。现在嘛,分别改为两百、百五、一百、三射中一便是上选了,而且鹄的比往昔大了一倍。傅兄也习弓马?” “弓嘛!小有涉猎,马可就一窍不通了,此地根本没有养马的必要。” 两人谈谈说说,颇为投缘。傅天奇主婢,干脆把茶果移来同桌,不时向林彦探问江南的风光,也偶或提及技击的事。 林彦对江南的风光不陌生,当然他也明白傅天奇在探他的口风,所以他就小心应付,有问必答,在表明他确是来自应天府的人,而不是从大河北地南来的游客。 艺姑娘一直就静静地听,极少插嘴,用她那清澈灵慧的大眼睛作冷眼旁观,小嘴角出现神秘的笑容。 同样地,侍女小秋也在冷眼旁观。 不久,话题终及于时局。 “林兄,你听说过天下四大奸阉吗?”傅天奇左手将一枚枣核捏得粉碎:“也有人叫他们做四大阎王,也叫四大寇,或称四大妖孽。” “听说过。”林彦按下心头的激动:“山东的陈增,陕西的梁永,云南的杨荣,与贯地的陈奉。其实,不止四个。广东的李凤,辽东的高淮,浙江的曹金,江西的潘相,福建的高寮,临清的马堂……哪一个不是吸髓饮血,祸国殃民的禽兽。 五年前,陈奉激起武昌民变,闹得天怒人怨,血流漂杵。那恶贼到达荆州时,上万民众罢市示威,砖石如雨,杀陈贼的呼声,十里外可闻,好痛快。” “那次民变,上万民众围困税监署,陈贼逃匿楚王府。十八妖魔有十六个人被杀尸沉大江,逃掉了两个。” “哦!傅兄,有你一份?”林彦笑问。 “可惜那时我年纪小,没赶上。”傅天奇眼中有杀机:“逃掉的两个人……” “青面妖区一鸣,血魔隆四海。”林彦接口:“两个恶贼在湘南十八侠的围攻下,从容远遁,而湘南十八侠却死了七个,重伤四人。” “可恨的是,巡抚支大可支狗官,派了三千兵马护送陈贼离境,让他带了数万金珠逃回京师去。” 林彦心中一动,假如梁剥皮也有三千兵马护送入京,在路上行刺如何能成功? “陈贼在湖广只刮了两年,贵地总算够幸运的了。”林彦笑着说:“他那些狗党杀手,几乎被贵地的英雄豪侠杀光屠尽,也聊可告慰枉死的成千上万官民啦” “林兄,你我一见如故,小弟知道你是非常人。” “傅兄夸奖了。” “小弟有了困难,能否助小弟一臂之力?”傅天奇满怀希翼地问。 “傅兄,但不知……” “我知道青面妖与血魔的下落。” 林彦一怔,脸色一变。 “难在敝地的好手,谁也不敢挺身而出自取灭亡。”傅天奇恨恨地说:“而我又心有余而力不足,家祖家父也禁止我惹事招非,我实在不甘心,极感激愤和傍徨。” “你只要揭发他们,不怕没有正义之士仗剑除妖。傅兄,不能斗力何不斗智?” “问题是他们已隐姓埋名,说出来很难令人信报。” “这……傅兄,你认为我会相信你吗?”林彦苦笑:“我既不认识他们的面目,更没和他们打过交道,怎知是不是两个妖魔?即使你能举出确切的证明,对我也毫无用处,因为我不可能花工夫去查证,那不是三五天工夫便能查个水落石出的事。傅兄,在下深感抱歉,爱莫能助,除非两妖魔挺起脊梁公然承认自己的身份。” “林兄很小心谨慎。”傅天奇无可奈何地说。 “这是在下处事的态度,傅兄请见谅。” 芝姑娘对林彦这种处事态度,是十分心折的。当初林彦莅临陕西,对梁剥皮的暴政经过多次的长期深入调查、求证,最后忍无可忍方采取行动,这与那些血气方刚,凭一面之词便鲁莽行事的人完全不同。因此,她对林彦拒绝傅天奇的要求不以为异,而且早在意料之中。 “行事小心谨慎,是个值得信赖的。”傅天奇自我解嘲地说:“其实,我们四个人对付那两个妖魔,实力仍然相去远甚。 不谈妖魔的事了。明天上船,你们的行囊得早早准备。” “我兄弟行囊简单,随时可以动身。”林彦说。 “简单仍须妥善准备,贵重物品务必随身携带。走三峡的船,任何时候都可能发生意外,丢掉行囊而能保住性命,已算是幸运的了。” 天南地北聊了一阵,林彦突然提出他一直就在思索的一件事:“傅兄,听你话中之意,那两个妖魔好像仍然在湖广,这似乎不可能吧?湖广人哪一个不想食他的肉寝他的皮,他们还敢留在湖广?” “只有这样;才能逃避侠义道群雄的追杀,湖广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博天奇说: “他们已经改名易姓,谁也没料到他们如此大胆,林兄你就不愿相信这件事实。” “这个……” “他不但在湖广,而且就在荆州。” “什么?在荆州?荆州的数万民众示威,十八妖魔率领两百余名杀手,配合陈贼的亲兵屠杀了不少人,荆州人士恨不得生食其肉,他还敢躲在荆州?” “半点不假。” “他易了容?” “不错,但再高明的易容术,也改变不了双目。五年前那次示威,我恰好在场,曾经与十六妖魔朝过像,他们即使被烧成了灰,我也会认出他们来。” “你说过那时你年纪小,没赶上。” “没赶上动手。那时,我一个十一二岁的娃娃,你便想动手也挤不进去。” “这次你怎么碰上他们的?”林彦提出最重要的疑问。 “这次到荆州访友,同来的有几个人,船泊在沙市。有一天傍晚,我和小秋从府城返回沙市码头,接近街东,突然发现一群豪奴,拥簇着两乘暖轿,涌出栅口在码头驻轿,出来两个体面的富豪,登上了一艘从下江来的中型客货船。”傅天奇娓娓道来,神色有点异样: “就在轿帘一掀的刹那间,我便认出两妖魔的本来面目。我一时激愤,留下来暗地跟踪。他们在船上逗留约一刻工夫,登轿动身出镇北走了。他们的脚程快得惊人,十余名豪奴都是胳膊可以跑马,拳头上可以站人的狠脚色,一口气急赶十余里,天黑便到达一座小村,轿子直抬进村东的一座大庄院内。我和小秋回到小村一打听,才知道那是府城东郊的小油口村,三岔路南至沙市,东至倪军市,西至府城约七八里左右。两妖魔的庄院,村民称之为油口朱家,是本地朱员外朱永济的庄院,朱是本地的大地主。但朱员外早在六年前带了一妻三妾,到武昌享福去了,庄院田地留给两位侄儿朱威、朱盛照料。这两位侄儿来自朱员外的故乡老家,汉阳府枫桥镇里,已经有六七年时日,有妻有妾有儿有女,平时很少与村民往来,但村民对他们为善乡里的印象却很好,对他们十分尊敬。” “就这样,你就武断地认为他们是漏网的两妖魔?”林彦问:“朱家的佃户长工应该知道一些风声,地方上的名人,根底该有脉络可寻。” “不是武断地认为,而是事实已昭然若揭。”傅天奇说:“我和小秋正向村民进一步打听,便来了两名恶奴打手,不由分说动手攻击,要捉我们回去盘问。当我们摆平那两个混帐东西时,高手像潮水般涌到,众寡不敌,我们只好脱身,直逃至府城的镇流门外单市,方将那些人摆脱。他们封锁了沙桥和分水桥,我们是入水脱身的。等我们回到沙市,已经是三更已过,我们的船已经失了踪,所以不得不走陆路来到夷陵,搭使船返家。” “如果真是本地的大地主,天胆也不敢豢养那么一大群亡命打手。”小秋接口说:“纸是包不住火的,早晚我们会把他们原形毕露地揪出来,交给荆州的人剥皮碎剐。” 林彦静静地听完,脸色渐变。 “傅兄。”他郑重地说:“你离开荆州几天了?” “今天是第四天,昨天傍晚才赶到的。” “姓朱的会不会派人跟踪你们?” “不可能,他们并不知道我们的底细。” “你们在荆州没留下形迹?” “这……” “傅兄,小心些。”林彦神色凝重地说:“打听别人的底细极为犯忌。就是朱家兄弟不是两妖魔,他们也会派人搜寻你们以便知道你们的意图。如果不幸真是两妖魔,更不会轻易放过你们。赶快离开夷陵,傅兄。” “你的意思是……” “可能你已经落在他们的监视下,危机迫于眉睫。” “哎呀……”傅天奇惊呼。 “为策安全,两位最好迁至城内投宿,还来得及。”林彦平静地说:“至少,他们还不敢大胆在城内掳人,冒暴露身分的凶险。” “我得早些预作准备,告辞。”傅天奇匆匆地说,借小秋匆匆走了。 “彦哥,你以为他的话可信吗?”艺姑娘问。 “我不信一面之词。”林彦笑笑说:“尽管这位小姑娘话说得很诚恳很肯定,但不能无疑。而且,我们没有时间管闲事。” “哦!你也看出她是女的?”芝姑娘颇感意外。 “第一眼就看出来了。呵呵,你还给她眉来眼去呢。”林彦打趣她,“你呀!坏死了。”姑娘白了他一眼:“我想,他对你似若有情,我一直就在担心。” “你担的什么心?” “担心你慨然拔刀相助呀。” “胡说八道。”林彦笑骂。“我担心的是另一回事,恐怕有麻烦。” “有麻烦?” “张三那四位仁兄,恐怕不是为了骗你我的行囊而来的。” “哦?这……” “声东击西,他们的目标恐怕是傅姑娘主婢。我敢打赌,茶客中定有其他眼线,我们与博姑娘主婢在一起的事,毫无疑问我们已成为他们注意的目标啦!” “这么说来,我们也有危险了?” “恐怕是的。强龙不斗地头蛇,我们最好小心些,不要惹火烧身。该走了。” 回到川楚老店,店伙宣称已替他俩代订了船位,是往来重庆夷陵的客仙船,由于船正在上下货,三天后方能动身上航。中途上下客的船不好找,专雇小舟不但风险大,而且船资高昂,要他俩耐心等候。 两人本来想等傅天奇派人来通知,到赏江楼践约。没料到鸿泰来的店伙说,傅天奇主婢已经离店他往了,留下话说暂行离店,后会有期,未克践约,深感抱歉云云。 掌灯时分,两人叫来饭菜在外间用膳,懒得出外走动,定下心等候行期。 食罢,林彦先至内间洗漱。男人至上,这是规矩。芝姑娘在外间拾掇两人需要换洗的衣物,在外行走,女人极感不便,麻烦的事永远比男人多,至少贴身的衣物就不敢交店洗濯,而且晾晒也必须隐秘。好在芝姑娘久走江湖,一些琐事早已有丰富的处理经验。 “笃笃笃!”叩门声入耳。 两人在旅途一向极为小心,不管任何时候,进房之后便立即掩门上闩,已养成闩门的习惯。 “难呀?”姑娘放下手中的衣衫问。 “小的来送茶水并收飨具。”门外的人高声答:“顺便请问客官,明早何时该唤起客官办理要务,以免误时。” 原来是来收飨具的店伙。姑娘不疑有他,毫无戒心地打开房门。 微风飘然,异香扑鼻。她还来不及有所反应,则感到头一晕,银光一闪,脖子便被柔软而韧性奇大,滑溜溜的东西紧紧地缠住了。刚想挣扎发声示警,咽喉被缠住发不出声音,同时身躯不由自主,被拖出门外去了。 自始至终,未发出引人注意的异声。 进来了三个人;一是店伙,两个是穿一袭宝蓝色宫装,腰悬长剑的年青美妇,同样丰盈、艳丽、一美貌,有若仙子临凡。 但所佩的剑却不像仙子,那是杀人的利器。 内间门是虚掩着的,不易发觉外间静悄悄的变化。江湖经验丰富、武功不弱的芝姑娘,受袭居然未能发出可惊动内间的声响,委实令人难信。 店伙在收拾飨具,发出平常的声息。 两美妇一个闪在内间房门,一个搜索床上的物品。 外间相当宽敞,明窗下是桌子,对壁是茶几、客椅,近内侧是帐床,床后有衣架衣橱。 美妇遍搜床内外,熟练精明,没发出任何声息。 兰姑娘的剑被搜出来了,那属于女性专用的衣物也被搜出来了。 把守在内间门旁的美妇,向店伙挥手示意。 神色惊惶的店伙,捧着托盘惶然出房。 房外黑影依稀,不知到底隐藏有多少人。 川楚老店是附近最高尚的客店,设备素称完备,有口皆碑。像这种专为携家眷旅客而设的大型上房者,有如一进小院,足以容纳老少三代男女客人,所以设有厕间,不需像其他二流旅店,需至公用厕间方便。这是说,这种雅房必定门窗甚多,如无众多人手,封琐不易,室内的人,可利用门窗脱身突围。 林彦已漱洗完毕,正在穿布袜,突然听到外间传来掩门声,却没听到上闩的声响。怪,也没听到姑娘说话的声音。 一个时时警惕的人,常会凭直觉而行动,对反常的事物极为敏感,环境的突然改变常会引发激烈的情绪反应。 不闩门,那是反常的变化。 店伙无话可说并不足为奇,为何没听到姑娘的声音?那是反常的,不可能的,乖巧得百灵鸟般的艺姑娘,不可能不与店伙打交道。 他突然感到毛发森立,嗅到了危险气息。 穿妥了快靴,快速地缠上腰带,佩上百宝囊,顺手将剑插入腰带,猫似的贴在门后。 有警兆了,他嗅到由门缝透入的淡淡异香。他与姑娘相处的时日甚长,亲密得有如夫妇,芝姑娘早已放弃衣物薰香与携带香粉的习惯,那种少女特有的肌香他熟得不能再熟悉了,这时突然嗅到了脂粉香,令他悚然而惊。 首先,他想到巫山三神女与千面狐。这里地近巫峡,干面狐的门下很可能在附近出没。 他伸脚轻拨,内间门悄然徐开,然后门猛烈地关射,发出轰然巨响。 就在轰然巨响中,房门凶猛地反弹而回。人影似流光,快得不可思议。 贴在外间门侧的美妇,被内间门突然开关的音息所惑,还弄不清是怎么一回事,突变已生,反应迟疑了一刹那,局势已完全改观控制不住了。 灯火晃摇,人影乍现。林彦屹立在房中央,凛若天神不怒而威。 “不要使用你们喷管中的迷魂药物,那不会有好处的,除非你们甘冒断掉纤手的凶险。”他一字一吐地说。 两个美妇的左手,确是各握了一根六寸长的雕龙紫金喷管。 他双手自然下垂,手掌似乎并未隐藏任何暗器。 千手魔君的得意门人,发射暗器并不需手中是否握有利器。 两美妇吃了一惊,脸色一变,僵住了。 “你好机警。”挟着芝姑娘剑与囊的美妇叹口气说:“但你仍然输了。” “不要委想破窗而逃。”守在内间门侧的美妇说:“外面有不少人,黑夜中视界有限,而你身在明处,其险可知,千万不可妄图侥幸。” “在下不会逃。”他斩钉截铁地问:“在下的同伴,显然已落在你们手中了。” “不错,你……” “我不会落在你们手中的,放心好了。”他抢着接口:“姑娘们,在下与同伴途经贵地,在此候船入川,似乎并未招惹了任何人,请向诸位为何劳师动众计算在下,掳走敝同伴有何用意?” “你听我说……哎呀!”内间门侧的美妇骇然惊叫,急闪一步。而清脆的轻响传出,是轻金属的撞击声。 脚下,紫金喷管仍在滚动。 另一枚制钱,静静地躺在一侧。 “在下重新郑重地提出警告”林彦沉声说:“谁再打算妄图使用喷管,后果将极为严重。下一次被击中的将不是喷管,希望不会有下次。” 美妇花容变色,张口结舌愣住了。 制钱击中喷管而不伤手,更未碰撞跳飞,神乎其神,委实不可思议,令人难以置信。 “诸位的来意,可否明示?”林彦再问。 床前的美妇放下艺姑娘的剑和百宝囊,小心翼翼避免引起林彦的误会,强作镇定地说: “本姑娘引你去见敝长上,你就会明白了。” “抱歉,你们必须在这里说个明白。”他坚决地说,神色庄严不容对方误解。 “本姑娘奉命行事,无可奉告。” “如此说来,在下必须留下你们,等贵长上前来了。” “你大言了,知道阁下的处境吗?” “知道。问题是你们有多少人会丢掉性命?”——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三十二章 横生枝节 他站在房中间,屹立如天神当关,气势磅礴,那无形的威武气魄,足以令心虚的人胆气消散。 两美妇心中明白,他决不是在虚言恫吓,就凭他刚才所显露的那手飞钱绝技,取人性命可说易如反掌。 迄今为止,两美妇仍然不明白刚才他是如何将飞钱发出的,根本没看见他的手移动,更不知飞钱自何而来。 “我看,你还不明白你目前的处境,或者故意装糊涂的。” 被飞钱击落紫金喷管的美妇说。 “在下没有装糊涂的必要。”他冷冷地说。 “你该明白,你的同伴已落在我们手中,我不相信你能硬下心肠,不顾同伴的死活。” 床边的美妇指指搜出的女性衣物:“何况你的同伴是女的,你们的关系非比寻常,你不以她的生死为念?” “她的生死又怎样?姑娘们,不要妙想天开,用微女伴的生死来威胁在下就范。”他语气转厉:“闯荡江湖的人,有如风前之烛,如果怕死,就不要出来闯江湖活现世。不错,在下与女伴关系不寻常,问题是,不寻常并不意味着两人必须生同衾死同椁。志公大师说得好:康也空,子也空,黄泉路上不相逢。’又道是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她落在你们手上,唯一的生机是等我去救她,如果我反而愚蠢地爱你们摆布,那么,她不但希望已绝,还得把我的命也赔上。 姑娘们,我不问你们为何而来的,只坦率地告诉你们,咱们俩途经贵地,无意招惹是非,好来好去,把敝同伴安全地送回来,万事皆休,不然……” 他双手一挥,丈外的明窗轰然炸坍,左侧八尺外的房门碎裂崩飞,掌风声似殷雷,劲气逼得灯火明暗不定。 “夷陵荆州,将成为血海屠场。”他的语音直震耳膜,脸上杀机怒涌:“你两人,以及外面那些仁兄仁姐,哼!必将肝脑涂地。你们必须以一百条命来偿还,也许一千条;报复之惨,必将空前绝后,不信立可分晓。现在,你可以传话给外面的人,在下立等回音。” 没有门的房门外,出现一位穿黛绿衫裙,风华绝代的中年美妇。 “好大的口气。”中年美妇的语气阴森冷厉:“当今之世,举目天下武林,没有人敢在本夫人面前说这种大话,你未免也太……” 林彦右手一抖,两颗小小的铁莲子破空而飞,快得令人肉眼难辨。 “嗯……”两美妇叫了半声,砰然倒地,浑身发僵,仅一双眼睛可以转动,透射出骇极的光芒。 中年美妇的话,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所打断。 “现在,把你要说的话说完吧。”林彦说,缓缓将身形转正,虎目炯炯遍视着中年美妇。 “你……你用什么暗器伤了我的人?”中年美妇变色问,可知并未看到暗器,也没料到林彦会突然出手。 “她们是在下的人质。”林彦冷冷地说:“你最好不要说那些威胁的话。套用你的话,当今之世,举目天下武林,没有人能用大话将在下吓倒。” 中年美妇清澈的动人大眼中,杀机怒涌。 “小畜生好狂。”中年美妇怒极:“初生之犊不怕虎,不教训教训你,日后还不知你狂到什么程度呢,你给我接着!” 声出手举,扣指疾弹。相隔支外,这一弹不知她在弄什么玄虚?她扣指的手晶莹洁白,但每一条肌肉皆可明显地看出用劲的形态。弹指的速度并不快,但强劲有力配合着呼吸,行家一眼便可看出她用上了全身的劲道。 林彦的心动念动,神功骤发,屹立如山纹丝不动,左手一抬,五指如钩猛烈地一舒一合,在胸前一抄一抓。 就在一抓之下,掌中传出金石声,手掌略振。 “好厉害,好精纯的穿云指。”他凛然说:“你已经修至化不可能为可能的境界,可在一丈左右认脉打穴。你还有两击之力,三指一过,三流人物也可以置你手死地,我劝你还是少用为妙,这一指,你已耗掉了四成元气,须运气三周天方能复原,而在不会让你有运气行功的余暇,你也给我准备了。” 他的左掌向外一翻,身形一沉。 中年美妇一指无功,大感惊骇,难以相信林彦能若无其事地硬接一指,甚至连马步也不会撼动。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她看林彦那翻掌的姿态,不由心中一懔。那只手似乎劲道如山,五个手指形之诸于外的澎湃劲道与气势,透露出无穷杀机,大有摧山裂石截江断流的浑雄魄力。 她第一个本能的念头是:“接不得!” 一声娇叱,她斜身移位,上盘手拨出,用的是四两拨千斤柔劲化招。 奇异的浑雄气流一掠而过,她感到呼吸一窒,千斤坠稳不住身形,可怕的潜劲撼动着她的身躯,硬将马步震动,身不由己斜退了两步,衣袖裙袂无风自荡,猎猎有声,暗劲潜流直迫肌骨。 如果硬接,不被震飞也得气散功消。 空间里,气流激荡发出隐隐风雷之声。 “威灵仙的阴雷掌!”中年美妇骇然惊呼:“你……你还有江湖人丧胆的三棱追魂钉!” 成灵仙尸骨已寒,那化名为王九功的宇内凶魔永远在人间消失了。 林彦哼了一声,急掠而进。 门外甫道上的明灯突然熄灭,外面一暗。 “你走不了!”林彦沉叱,闪电似的掠出。 异香扑面而至,淡雾迎面涌到。 他屏住呼吸,疾冲而过,双掌护住头面,无畏地冲散淡雾和异香。 中年美妇身形,已经隐没在漆黑的南道那一端,但他凭直觉知道对方仍未远走。至于共有多少人,仓卒间无法估计。 总之,由明入暗追人是十分危险的事。 那些淡雾和异香,定然不是好路数。 不管是迷香也好,毒雾也好,一定比空气重,其必定向下,他屏住呼吸,飞跃而进。 追出甬道,院子里静悄悄,人已上屋走了,追之不及啦! 他心中一动,火速退走奔回客房。 房里灯火已熄,他心中暗叫不妙。 果然不错,火把子一亮,他发现两个被铁莲子击中制了穴道的美妇,已经踪迹不见,被人救走了。 他开始冷静地思索,这些男女是何来路?真的会是千面派的门人子弟?难道说,有人认出他的本来面目了?可能吗? 那些迷香、毒雾,不像千面狐师徒所使用的迷香那么霸道.有色有味不登大雅之堂。 可能是傅天奇的仇家找上他了,荆州油口朱家兄弟,无疑是两妖魔的朱威朱盛。 他吹熄灯火,静静地等候变化。 二更、三更……好漫长的夜。 终于,街上传来了三更三点的更析声。 破窗外,传来了旁人无法听到的声息。 他缓缓站起,用沉静的嗓音说:“请进吧,在下知道你们会回来找我的。” 夜黑如墨,窗外因星月无光,并不比室内光亮些,无法看到匿伏的人影。 “咦!你知道咱们会来?”外面有人回答,声如狼嚎十分刺耳,是男人的嗓音。 “天下间能解在下所制穴道的人,没有几个。”他说,掏出火把子:“所以你们会回来找我。” 破风声入耳,循声而至。 “啪啪啦”一阵暴响,数枚暗器射入对面的墙壁,有两枚爆出一溜火星,对方用暗器作为答复。 他无名火起,杀机怒涌。 两个黑影并不寄望暗器奏功,暗器发出不等结果,奇快地跃登瓦面,迅速撤走。 瓦面多了一个人影,屹立在屋脊等侯他们奔上。 “咦!”撤得最快的人惊呼,是先前发话的人,身形倏止,距屋脊已不足一丈。 “不用走了,老兄们。”林彦阴森森地说。 “大爷不信邪。”后面的黑影怪叫,超越同伴急上,手扬处,三把飞刀呼啸而出,人随刀后奋勇上扑。 林彦双手一分一合,三把飞刀全部入手,合手向呆立的黑影扔出。 人影快速地接触,劈劈啪啪拳掌相交,快逾电光石火,一接触便全力硬拼。 “噗啪!”拳掌着肉如中败革。 “哎……啊……”黑影惊叫着摔倒,急碌碌往天井下滚堕。 而先前呆立的黑影,已先一刹那被林彦扔出的飞刀把击中,已滚至滴水檐前不足半尺了。 林彦人化狂风,向下掠降,在落下檐口时,已一手一个扣住两黑影的背领,飘然降下天井。 点起了灯,室中大放光明。两个中年壮汉像病猫般蜷缩在茶几下,浑身骨头像是崩散了。 “你。”林彦拉过一名壮汉的手扭转,“你得招,在下要口供。” “我……我没……没有什么好……好招的。”壮汉说。 一而再闹事,店伙们早已闻声赶到,店东与十余名店伙瑟缩在房外,不敢进来劝解。 “你如果不招;在下要把你全身的骨头都拆了。”林彦凶狠地说:“你阁下贵姓大名?” “我……我姓孙,叫……叫孙勇。”壮汉不敢不招:“排行五,大……大家都叫我孙五。” “好,就算你是孙五,谁派你来的。” “我……” “说!”林彦沉叱。 “是……是一个叫老九的人,给我和计贤弟计十二各二十两银子,我们就来了。” “来有何贵干?” “行刺” 行刺,林彦心中苦笑。好家伙,在陕西,大刺客林彦的名号红透了半边天,现在居然有人向大刺客行刺,这笑话闹大了。 “四十两银子,你们就前来行刺?”他追问。 “林老兄,这年头谋生不易,百十文钱都会出人命。”孙五说得理直气壮:“三五两银子就可以买刺客杀人,四十两银子已经够丰盛了。” 林彦放了壮汉,踱至对面壁根下,拾起三把飞力,摇摇头信手丢掉。这种飞刀打造得十分简陋且粗糙。长有八寸,重心在后,掷出时不住翻腾,计算稍一错误,锋尖不可能贯中目标,根本不是行家使用的暗器。 “你两人飞檐走壁的功夫并不差,干刺客的勾当勉可胜任。”林彦回到两人身旁,踢了计十二一脚道:“姓计的,老九姓甚名谁?” “不知道。”计十二声如狼嚎:“是咱们老舵把引见的,咱们照例不过问对方的根底。” “在下不知道贵老舵把是甚么东西。” “他是至喜亭码头一带的老大,问起鱼鹰赵老大赵长江,没有人不知道。至于他认不认识老九,那就得去找他才能知道了。” “咱们这就去找他问问。”林彦一把将计十二抓起:“赵老大如果有种,替你们挑起来,你们就有活路,不然就得看你们的造化了。挺起胸膛站稳了,不要装死狗,你们还可以高来高去,走!” 从至喜亭至西门外码头,全是泊舟区,长有好几里路,栈埠林立,船广罗布。后街的那些破败的民宅,一团团一堆堆,挤在一起又脏又乱。 四更未,码头静悄悄。至喜亭西北里余,后街的一栋土瓦屋前,来了三位不速之客。 “砰砰砰!”孙五垂头丧气上前拍门。 拍了许久,里面传出人声:“半夜三更的,谁在敲门呀?” “快五更天了。我,孙五。” 门开处,一位粗壮赤着上身的大汉,举着蜡烛当门而立,略感吃惊地问:“咦!你们是不是不该来啊?” “来找老舵把,在不在?”孙五问。,“我还是一句老话;你们不该来。”大汉伸手拦阻:“不要.进来,你们……” “他们已经来了,该不该以后再说。”林彦冷冷地说:“赵老大交代下来的事没办妥当,他不闻不问好像毫不耽心,睡得倒是安逸得很呢,进去再说好不好?” “咦,你是……” “别管我是谁,见了赵老大不就明白了?”林彦双手一拨,硬把孙五和计十二往里推。 “进来有屁用。”大汉让在一旁说:“老舵把不在,傍晚时分就走了。” “什么?走了?到何处去了?”孙五失魂般叫苦:“完了,这……这如何是好……” 林彦最后进门,顺手一把扣住了大汉的右手脉门往里带,恶狠狠地说:“赵老大不在,唯你是问一样。” “哎呀……”大汉狂叫挣扎。 林彦接过烛台,将大汉拖倒一脚踏住手肘。 “他到何处去了?可曾留下话来?”他厉声问:“如有半字虚言,在下碎剐了你,先踏扁你这条手臂。” 内堂里,怒吼着抢出另一名大汉。林彦左手一扬,小小的铁莲子奇准地击中大汉的鸠尾大穴,大汉重重地冲倒,直滑至脚前方行停止。 被制的大汉惊得顶门上走了真魂,根本不知道林彦用暗器打穴,只知道同伴怒吼着冲出,莫名其妙地倒下、昏厥,太可怕了。 “我……我说,我……我说……”大汉虚脱般叫嚷。 “我在听。” “他走时并没交代,但我……我知道他是过……过江去了,有……有人看到他上……上了孤山曹家的小艇,一定是到曹家去了,他……他与曹家的田庄管事有交情。” “替我准备船,咱们过江去找他。”林彦将大汉拖起,“找不到人,在下要好好治你们,走!” 江面宽阔,小舟破浪而进,斜向疾驶江南岸。孤山屹立江滨,峻严壁立,孤峰峭拔。山西北余里,便是孤山曹家,江南岸的豪绅。 在船上,林彦已从大汉们口中,知道曹家的概况。船一靠岸,便命三个俘虏与三名船夫,把船拖至岸上的树林中藏妥,然后把六个人弄昏取道奔向曹家。 接近庄外的栅门,已是朝霞满天。 田野中有人工作,所以村栅门是大开着的。栅门内有几株大树,百步外便是曹家整齐气派的院门。院墙高有丈二,上面覆有墙檐,一看便知主人是当地富豪,里面房屋不下三十栋之多。 一群黄犬狂吠着迎客,陌生人真不敢冒险闯进去。 树下的石凳上,坐着一位中年村夫,长工打扮,满脸风霜。大概这里极少有人往来,看到陌生人颇感诧异,缓缓站起向栅口迎来。 林彦腰带上的剑,令中年村夫脚下迟疑。 林彦脸上堆下笑,从容走近挽奉施礼。 “大叔请了。”他含笑说:“小可从府城来,求见尊府的管事卓三爷。” “你是……”中年村夫欲言又止。 “昨天傍晚,老舵把赵老大过江来与卓三爷相聚,小可特地来请赵老大回去。” “哦!赵老大昨晚确是过江来了,你到山下去找找看。”中年村夫向孤山一指:“卓管事在山下另有住处,有朋友来,都到山下住处止宿,不便打扰老爷。你沿小路走,直抵山脚便可看到三间茅顶上墙大房,哪就是卓管事的庄外住处。” “谢谢指引,有劳了。”林彦行礼道谢。 “有件事请爷台留神。祭台带了刀剑,我家老爷见了刀剑就害怕;附近的人都害怕。” 中年村夫指指林彦的佩剑:“早些年闹税祸,督税署派来征税的人如狼似虎,附近十余座村庄破家的不下两百户,那些税丁动不动就拔剑杀人,所以请不要吓唬我们这些善良百姓。我家老爷的田地有三分之二充了公,三代的积蓄一扫而光。充公了的田目下都由官府指定佃户代耕,新拨来的佃户很霸道不好说话,往山下走要经过那些人的田地,忍不了气闹出事来,将是天大的祸事,他们一鸣锣告警,敲起大钟,对江府城的兵勇很快就会赶过江来,后果极为严重,爷台千万要小心。” “多承关照,在下理会得。”他冷冷一笑:“不过,在下既然来了,不是强龙不过江,谁要是想利用无知强悍的佃户来吓唬在下,那是他的不幸。在下处事的态度是不生事不欺凌弱小,但事到临头也绝不畏事。我不相信世间不怕死的人为数甚多,只要多杀几个便可以杀鸡警猴,其他的人便会逃命唯恐不及。在下话已挑明,相烦奉告曹老爷,他那一套兴风作浪暗中操纵的鬼把戏,最好不要在今天抖出来献宝,那对他将是最有益的事。” 他转身大踏步走了,中年村夫发疯似的向曹家的大院门狂奔。 内进的角楼上,升起了一面杏黄旗。 林彦并不急于赶路,泰然沿小径缓行,穿越青葱的田野,在田中忙碌的村民,皆停下活计目迎目送他去。 他不时转首回顾,看到角楼上轻扬的杏黄旗,冷冷一笑。 他知道,信号已经传出了。 到了三栋茅屋百十步外,柴门外早已排列着五个彪形大汉,分持着单刀、花枪、齐后根,严阵以待了。 他无畏地接近,在两丈外止步,在五双怪眼的盯视下,神色雍容泰然自若。 中间那位为首的人,生得豹头坏眼粗壮如熊,腰带上插着一把护手盘龙金钩,颇具威严。 “阁下定然是卓管事了。”林彦抱拳行礼,先礼后兵:“好像赵老舵把并不在此地。” “你是谁?”那人冷然问:“不错,在下卓管事卓三,咱们认识吗?” “认识赵老舵把就够了。现在,咱们不是认识了吗?在下姓林名俊。” “你找我……” “赵老舵把在你这里吧?” “哦!原来你是来找他的。”卓管事脸上有冷森森的笑意,这种阴笑充满不吉之兆: “阁下,我告诉你我卓三不认识这个人,你相信吗?” “不相信。” “但你无法证明,对不对?” “你……” “哈哈!赵老舵把又不是小孩,他有随意往来的自由,来来去去不受任何人管束。我说他已经走了那一定是走了,错不了,卓三可以举出一百个证人,证明他确是举家乘船下武昌去了。” “很好,很好。”林彦笑了:“这就是强龙不压地头蛇的原因所在,证人要多少就有多少。也因此之故,人离乡贱,地方上的土豪劣绅恶霸便可为所欲为。也因此之故,才会有一些英雄豪杰以武犯禁。今天的情势,已不容许在下与你们坐下来讲理,救人如救火,分秒必争。现在,在下站在此地,自一数至一百。” “是念咒吗?”哈哈哈哈……”卓管事嘲弄地狂笑。 其他四个人也狂笑,笑得十分得意。 “在下不是法师。”林彦不笑,心平气和:“一百数念完,便是在下放弃温和手段追凶,改用激烈手段紧急追索时限的开始,诸位早作准备。一、二、三……” “这小子的追踪术相当高明。”卓管事不笑了:“不能再容他放肆了,不要让天下英雄耻笑咱们夷陵无人。” “对,干脆找个地方把他埋了肥田。”支着花枪的人凶狠地说。 “二十一、二十二、……”念数声清晰可闻。 “把他丢下江喂三八,岂不省事?”接着齐眉棍的人语音冷厉已极。 “我主张把他曝尸。”佩单刀的人大声接口。 “那就动手吧,等什么?”肩扛九节竹筋鞭的人说:“难道真要等他数完一百吗?笨鸟儿先飞,我先上砸扁他的狗头。” “三十五、三十六……” 一声怪叫,人凶猛疾冲,竹筋鞭沉重如山,风吼雷鸣,“泰山压顶”迎头砸落,力道千钧。 人影似流光,斜飘八尺,在鞭下一闪即逝,一鞭落空。林彦虽然移位避把,但神色丝毫不变,目中仍在清晰地念出节拍匀称的数目:“四十三、四十四……” 鞭风呼呼,跟着再来一记“风扫残云”,鞭沉力猛急如灵火,反手抽到锐不可当。 人影一晃,林彦回到了原地,从对方的身右掠过,伸手可及,鞭无法跟得上他,他也懒得反击。似乎,鞭与人是舞于花间的一双蝴蝶,分合旋舞妙曼生姿,虽则难免并合在一起,但不会为对方带来伤害。 “五十六、五十七……”林彦六合如一平静地往下念,似乎刚才并未发生任何事故,那狂野的致命鞭影已是消失了的幻影,丝毫不影响他的情绪。 “这小子滑溜得很。”挟齐眉棍的人说,拉开马步:“我来堵住他,两面夹攻。” “六十一、六十二……” “吠!”两个人的大嗓门同时沉喝。 鞭与棍乍合,罡风怒号,人影飘摇,两丈内鞭形棍影纵横,势如狂风暴雨。 林彦像是风中的落叶,在一长一短两种兵刃的空隙中飞舞。更像是风雨中的一缕轻烟,任凭风雨如何狂暴,轻烟依然舒散自如。在人影急剧闪动中,依然传出他那清晰、坚定、沉稳的念数声:“六十九七十……”-卓管事睑上的神色渐变,骄傲自负的神情一扫而空,代之而起的是惊疑、惶恐。 “快退!”卓管事沉喝:“咱们碰上可怕的高手了,不要枉送性命。” 人影迅即分开,风停雷止。两个家伙浑身大汗,呼吸一阵紧,真力耗损得差不多了。 林彦背手而立,神定气闲,眼观鼻鼻观心,真有泰山崩于前而目不瞬的气概,口中仍然稳定地念念有词:“八十、八十-……” 卓管事呼出一口长气,举手一挥。 五个人齐向柴门移动,神色紧张一步步后退。 林彦仍在念数,节奏渐疾。 五个人也脚下一紧,-一退入屋内。 终于,一百数尽。 林彦仰天吸入一口长气,虎目怒睁,略一环顾,大踏步向屋内阁。 屋内空空如也,鬼影仅无,厅堂静悄悄,五个家伙大概已从后门溜走了。 神案前的供桌上,香炉前摆着一只漆金金魁星,高不足五寸,金碧辉煌栩栩如生。 那是那些醉心功名的读书人,上京赴考时带在身上,作为吉祥符的魁星像,出现在大户人家的家庙中,或者在书房,都是极平常的事,这位神批本来就是读书人的吉祥神,读书人大考小考之前都不会忘了拜魁星请魁星,但出现在这种不三不四的茅屋神案上,就有点不伦不类了。 在雕神像的店里,或在魁星庙中,买一个这种像,要不了五百文钱;请一个魁星,一两银子也就够了。 江湖道上,有一个令武林朋友害怕的人物,叫天魁星金禄,是个名虽吉祥,其实恶名昭彰的邪道名宿,名头虽然没有武林十一高手响亮,但声威恫吓却震撼江湖,诅咒他的人多得很。他的武功和邪恶的性格皆令人害怕。 这种金魁星是玩偶,正是天魁星金禄的信记。 林彦静静地注视着那座金魁星,脚下有点迟疑。 如果他不想惹事,那就必须悄然退走。 情势迫人,他不能退走,兰姑娘失踪的线索,全在鱼鹰赵长江身上,他必须从这位老舵把身上,找出行刺指使人老九的下落来。 而且,他不惹事,也不怕事,天魁星如果是鱼鹰的撑腰人,他更不能畏事退缩。 片刻,他举步向后厅口走去,一步、两步、三步…… 一声怪响,地面摇摇。 他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西安钦差府的机关埋伏精巧绝伦,也奈何不了他。 他左手四指搭在上面的横梁上,警觉地下望,身悬空中,随时皆可应付随后而来的变故。 地面已复原状,但仍可看到翻板的坑口缝隙,板上面刻了方砖的图案,与厅堂的地面方砖吻合,如不留心细察,很难发现翻板的痕迹。 自从踏入屋中第一步始,他便提高警觉暗中留了神。简陋的茅屋,居然铺了方砖地面,极不调和,难怪引起他的警觉。 没有其他动静,显然在暗中监视机关的人,知道他并未上当,不敢现身查看。 严格说来,这些粗糙的陷坑翻板,还算不上机关,但愈是简单的东西效果愈大。这种翻板不登大雅之堂,如果林彦奔跑而不是一步步走动,很可能上当。 他有点醒悟,悚然而惊。他能顺利地掌握线索找到此地来,并不是他追踪有术,而是对方巧安排有意将他引来的,准备好天罗地网对付他。 他如果遍搜三栋茅舍,不但凶险重重,也白白浪费宝贵的时光,对方的高手尽可从容赶到。 他飘身而下,掠出屋外。 屋侧的大树后,踱出一个脸容狞恶,满脸皱纹色如暗灰的丑恶老人,灰袍飘飘,手点一根山藤杖,腰带上悬了一只金色笔袋,那双老眼红芒暴射。 一点不错,老人的脸型真像文昌庙里的魁星。他知道,天魁星金禄到了。 “你在屋里逗留了许久。”天魁星用刺耳的嗓音说。 “对,里面有鼠辈,花了一些工夫去找。”他泰然地说,徐徐退向屋前的空地。 “你看到了老夫的信记。”天魁星一面说一面逼近。 “你是说那座金魁星?在下少读诗书,无意功名,对那玩艺不感兴趣。” “你既然知道金魁星的来历,该知道老夫的规矩。” “听说过。” “你好大的胆子。” “好说好说。” “你没将老夫放在眼下了。” “不对,你若大年纪,敬老尊贤的良善风俗,我懂。” “你应该看到信记便立即远避。” “奇怪,在下为何要遵守你的规矩。你……” “该死的东西!你心目中哪有我天魁星?”天魁星愤怒地咒骂:“没规矩的混帐东西! 老夫要活剥了你。” 相距在三丈外,天魁星声落人动一晃即至,劈面就是一杖,看表面似乎并未用劲,但快逾电光石火。 这一杖看声势和路数,毫无疑问地是向林彦出手抢攻,可是,杖势刚落的刹那间,却不可思议地折回,冲近的身形也突然斜掠而出,速度似乎比扑向林彦的冲势快了一倍,眨眼间便远出三丈外,到了屋的另一面。 “啪”的一声响,接着是“膨”一声大震,天魁星测飘丈外,罡风徐敛,灰饱飘动须眉俱张。 屋角踱出一个年约花甲,穿一袭天蓝色博抱,相貌威猛的人,腰间悬着一把古色斑斓的长剑。 “金老,你这一招见面礼真厉害。”蓝衣人掀须笑问,那垂及胸口略规灰色的三绝美髯有点凌乱。 “咦!你是……”天魁星警疑地问。 “居停主人曹明。金老在此清修三月,彼此从未把晤,这是主人的失礼,恕罪恕罪。” “曹兄真是真人不露相,卓三那小子走了眼啦!”天魁星苦笑,收了杖:“他在府上混了十年,居然不知道主人是身怀绝技的高手,其蠢如牛。” “也难怪他,天下间知道曹某底细的人,屈指可数。”曹明指指不远处的林彦。“很可能是在下往昔的仇家找上门来了,金老,咱们把这件事了结之后,请至舍下小聚,如何?” “好,真该早些把这件事了结了。” 林彦一直就站在原地冷眼旁观。先前天魁星的山藤杖突然变招,那奇异的内劲折向急旋之下。所产生的诡异暗劲不但异常凌厉,而且直迫心脉其寒彻骨,震撼力之猛烈,世所罕见,他竟然有点稳不住马步,硬被震退两步气血翻腾,冷得浑身绽起鸡皮疙瘩。 他心中在咒骂:“这老鬼已暗中向我下了一次毒手!” 如果他不是怀有戒心,先一步运起玄阴真气护体,这时……想起来令他毛骨惊然。 老鬼的杖与曹明的大袖换了一招,半斤八两功力悉敌,这表示曹明的修为,决不比金老鬼差。 面对两位可怕的强敌,他必须有所抉择了。 两个老家伙正联袂并肩向他走来,来意不善。 他本能地手按上了刻把,按剑沉思:去或是留? 当然不能走,兰姑娘的消息仍无下落呢。 不走便留,留便得面对两个可怕的高手,无可避免地将会发生一次猛烈的恶斗,死伤在所难免。 “铮”一声剑吟,他拔剑出鞘,庄严地、冷漠地举剑。大敌当前,已不容许他退缩了。 “在下有找卓三的正当理由。”他的语气坚定有力:“忍让已到了极限,有理已经说不清,你们在逼在下采取激烈手段。” 他举剑屹立在金红色的耀目朝霞下,江风振衣,饱袂飘飘,庄严地像天神,那震慑人心的煞气,以强烈的、浪潮似的声势,向对手涌去。 曹明,孤山曹家的主人,突然在两丈外止步,脸色极为凝重,用心地、诧异地注视着这位气势撼人的年轻人。 天魁星也不约而同地止步,气氛不寻常。 “金老久走江湖,可知道这年轻人的来历?”曹明用充满惊讶的语调问。 “不知道。”天魁星据实答。 “很够气魄” “真才实学恐怕也不弱。曹兄,也许我们真的老了,不复当年,当年兄弟初出道时,就是这般光景。”天魁星感慨地说:“四十载江湖生涯,兄弟见过不少目空一切、骄傲自负的年轻人,一个个在江湖风浪中倒下去,在磨练中凋零、殒灭,永远学不会识时势知吉凶。曹兄,兄弟认为不必问他的来历了,他如果是你仇家派来的人,不会只找卓三而不找你,兄弟打发他算了。” “金老,你恐怕不易打发他。” “易不易立可分晓。”天魁星傲然地说,丢掉山藤杖,弹开笔袋,拔出金光闪闪的魁星笔:“兄弟尽可能留活口,卓三的朋友急于要他的口供。” 最后一句话,引起林彦极端的反感。卓三的朋友,自然是指鱼鹰赵长江了,或者指出钱买刺客的老九。那些狗东西掳劫了芝姑娘,引他过江来让老鬼来对付他。也许,这老鬼是主事人,是那些神秘女人的首脑。 他深深吸入一口气,功行百脉,力贯剑尖。 他估计得十分正确,老鬼必定重施放技,凶暴地抢制机先扑上。 灰影狂野地扑到,一星金芒刺耳生花,劲气如潮水般压到,冷气彻骨奇寒迎面涌至。 一声暴震,一声沉喝,剑笔行最猛烈的接触,然后是一连串的惊心动魄的金铁撞击声入耳。 天魁星仅获得攻第一招的机会,便陷入艰苦凶险的挨打局面。 剑虹狂野地吞吐,剑芒连续飞射,每一剑皆紧迫中宫要害毫不放松,一剑连一剑势若排山倒海。 眨眼间,天魁星被迫得连换七次方位,八方奔窜,疯狂地封架暴雨似的致命剑虹,始终未能摆脱剑虹的控制,险象丛生,手脚大乱。 一照面优劣已判,大名鼎鼎的天魁星,在可怖的猛烈逼攻下,完全失去了还手的机会,自保困难陷入死境。 曹明大吃一惊,拔剑冲上大叫:“金老联手!” 一声厉叫,天魁星的背影凶猛地劈面撞来。 曹明已来不及转念,本能地向侧一闪,老天爷保佑,天魁星终于摆脱对方的控制了。 可是,摆脱了控制,并不是幸运的事。“砰”一声大震,天魁星摔倒在三丈外,金色的魁星笔跌在地上往外滚。 剑尖在八尺外遥指着曹明,林彦冷酷的语音直震耳膜:“该你上了,曹老爷。” 曹明只感到手脚发冷,掌心直冒汗,心虚气浮毛骨悚然,举出的剑在发抖。 “你……你向何……何人学剑?”曹明惊恐地问。 “在下并不问你的底细。” “你……你在刹那间击败了天魁星。” “他死不了,因为在下不要他死。” “你的剑狂野得有如电耀霆击。” “因为在下年轻力壮。” “你……” “你如果自认比天魁星高明,上吧。” 天魁星在远处挣扎着站起,右胸血染胸襟,痛得浑身都在抽搐着,一双因喝酒过多而充满血丝的怪眼,完全失去了光彩,左手掩住右胸的创口,仰天厉呼:“天下间没……没有不出十招便击伤我的人。亮……亮你的真名号,老……夫不甘心……” 曹明打一冷战,战战兢兢往后退。 林彦冷冷一笑,亦步亦趋徐徐逼进。 “卓三逃掉了,唯你是问。”林彦凶狠地说:“在下的女伴被掳走,你们必须以死来赎罪。你!” 曹明大吃一惊,急退三步。 林彦急眼三步,剑尖徐降。 “你,你还有机会,击败在下,你就有生路。”林彦语气益厉:“敝女伴如有三长两短,夷陵将成为血海屠场,就从你孤山曹家开始结算。” 曹明快崩溃了,死的恐怖征服了他。 天魁星站立不牢,再次跌倒蓦尔昏厥。 “我……我根本不……不知道你们的事。”曹明失魂般吸声叫,嗓子因紧张惊怖而走了样:“天魁星躲在卓三家中避仇,” 我是两个月以后才知道的。卓三掳你的女伴,我发誓,我确是不知道,老天爷可以为我作见证,我……’。 “你知道卓三的底细吗?” “知……知道。他……他是从前黑道中,颇有名气的太湖皎卓信,与天魁星有交情。” “卓三在你家中隐身,暗中仍与江湖合贼往来吃肉分肥,不要说你不知道。” “他……他从没做下对寒舍不利的事,我不好干涉他私人的生活……” “胡说……” “真的,我发誓……” “我不要你发誓,我要你交出卓三来,未然,哼!” 那一声哼,哼得曾明心惊胆悸,几乎失手掉剑。 “他……他可能逃过江,躲到府城去了。”曹明战栗者说:“鱼鹰赵长江有一处秘窟,在政和坊会真观右首卖香烛的黄家香铺,那是他姘头的住处,只有三五知己知道他那处地方。” “你家有快船?” “他从不使用我家的船。他必定从山北的江滨乘船过江,听说他府城码头的朋友,经常替他准备船只往来,不用时藏在树林子里。昨晚他那些朋友,就是连夜把他送过江来的,卓三知道他的船藏在何处。” “你呢?” “我……” “任何一句谎话,你都可能因此而送命。”林彦凶狠地说,剑尖一晃,剑气丝丝锐啸。 曹明家大业大,难免顾虑甚多,珍惜性命便是其中之一,犯不着为卓三而丢掉自己宝贵的生命。 “我知道。”曹明沮丧地说。 “请领路,阁下。”林彦挥剑说。 曹明抖索着收剑,哭丧着脸说:“船恐怕早就出江了,去找岂不是白费工夫?” “焦急的人该是我,你操什么心?”林彦收了剑:“卓三他们早走片刻,是在天魁星呈现败象时溜走的,他们一直就躲在右面的林子里看风色。脚下加快些,恰好可以赶上,也许鱼鹰也躲在藏船处,咱们还来得及。你去不去?” “我去我去。”曹明慌张地答。 第六十二章大德不言谢 两位姑娘急得上天无路,人地无门几乎要嚼舌自尽。正危急间,西老道尚未解开她们的衣带,突然上身一挺眼珠子上翻,身形一歪,栽倒在草丛中,呼吸徐徐静止。 一名大汉从远处奔来,高叫道:“两位道长不可鲁莽,迫死了她们咱们吃不消……” 话未完,突然向前一栽,猝然扑倒。 “咦!”有人怪叫。 “抄家伙!”一名老道大喝。 人群大乱,纷纷丢下食物抄兵刃向这儿奔来。 蓦地,草丛中窜出一个书生打扮的高大人影,用手扯断两位姑娘的手脚捆索,一声长笑,一手挟一人,破空飞跃,去势如电射星飞。 老道与大汉们齐声呐喊,并传出警啸,奋起狂追。 两个娇小的身影突然从天而降,恰好降落在人群之中,但见剑光似匹练,剑气似罡风,首当其冲的前后八名老道和大汉,像积木似的纷纷倒他。 剑气前后一分,剑虹可怕地吞吐再吞吐,各进三丈余,又刺倒了五名老道。 “又是女人。”走在最后的一名大汉骇然狂叫。 两女左右一分,窜入密林深处,一闪不见。 只刹那间,遗尸十三具。剩下的十余名老道和大汉,连对方是人是鬼也未看清,像是做了一场恶梦,不敢再追,吓得聚在一起列阵戒备,一个个吓破了明,脸无人色,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像是麻木了。 久久,一名老道战怵着叫:“退回去,等四位仙师返回再说。咱们即使能追上,结果仍是白送性命,快退!” 退比追快得多,十余个人像是漏网之鱼,唯恐落后。逃回先前歇息进食处,最前边的一名老道惊叫道:“吊着的人呢?看守的两位道友也不见了……” 蓦地,先前吊人的树下,闪出脸无人色力竭不支的三绝剑,用沙哑的嗓音叫,“狗杂种们,贫道在此,你们报应临头。” 宇内双仙的老大无情剑,当四老道行法时,百灵仙师与七名道侣八方一分,蓦地风雷大作,天动地摇,黑雾上升下降翻翻滚滚,大白天竟在眨眼间变成了黑夜。 无情剑对妖术并非全然无知。可是他不会,赶忙屏住呼吸,日精一挥,光华四射,所经处云开雾散,怪兽和神兵纷纷下坠,变成了纸兽。他回头追寻师弟。可是日精剑的威力有限,而妖术却绵绵不绝,他又不能长期屏住呼吸,只好绝望地突围而走,仗宝剑开路,藉草木掩身,狼狈逃命。 远出五十丈.方重见天日。他往林深草茂处一窜,扭头回望,见鬼! 那有什么乌云黑雾,那有什么天兵天将怪兽妖魔?金风掠过林梢,声如万马奔腾,如此而已,头上红日高照,先前伏处隐隐传来人声。 “这些狗东西全是白莲会余孽,可怕。”他毛骨悚然地自语。 他本想潜伏藏身,候机援救师弟,却看到远处林隙人影一闪即没。 “是真阳道追来了。”他骇然低叫,赶忙溜走。 奔上一道山脊,他扭头下望,不由心中发毛,暗暗叫苦,四老道正连袂向上追,比先前追赶黑财神要快得多。 他腿部受伤,逃得够慢,而对方却加快了,想逃得掉?要命的是地下的枯藤干草,经过时不可能不留下形迹,像这样逃下去,早晚会被追上的。但他必须逃,逃一步算一步,岂能坐以待毙呢? 他开始利用地势逃生,选那些不易留下足迹的地带窜逃,不分方向落荒而奔。渐渐地,他感到真力逐渐枯竭,受伤的腿愈来愈沉重,也愈来愈疼痛,最后,他痛得大汗如雨,浑身发僵。 身后,四老道的身影愈来愈近。 “天亡我也!”他心中暗叫。 他仍然奋余力狂奔,气喘如牛。眼前渐渐模糊,双腿重有千斤。 蓦地,前面出现一个村夫的身影。朦胧中,他一声厉叫,将右手的剑奋力飞掷,左手的日精剑也脱手飞射,要拼个两败俱伤,同归于尽。 双剑掷出,他也力竭倒地,陷入半昏迷境地。 村夫是艾文慈,他在入山小径等得心焦,等到日上三竿,依然不见半个人影,最后心中一急动身入山。 距元君庙远有两座峰头,望见前面踉跄奔来一个穿道装的人,一怔之下,止步相候,却未料到对方竟掷剑袭击,不由勃然大怒。接着,他看到了日精剑的光芒射来,不由大喜欲狂,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他伸猿臂接着两把剑,怎么?剑上毫无力道,脸色如厉鬼的老道怎么反而倒了? 他向扑倒在地的老道走去,刚想伸手将老道翻过.突见山脊上连续出现四名老道,以奇快的速度下降,相距已在三十丈内了。 “晤!可能是江右八仙中的四仙来了。”他想。 他用脚将无情剑的身躯翻转,惊道:“原来是无情剑,他早来了。” 无情剑猛地伸手急抓,叫:“咱们同归于尽。” 他收腿避开,叫道:“至清道长,在下与你无仇无怨,你怎么说得这般决绝?” “你……你是谁?”无情剑半昏眩地问。 “淮安艾文慈。” “咦!你…” “在下在路口等你,本想将祥符观玄鹤丹士与四仙狼狈为奸的阴谋告诉你,免得你前往元君庙送死,却不知你已先走了,可惜。” “你……” “追你的人可是四仙?他们就要到了。” “救我!救……” “在下不会袖手旁观。” “小心他……他们的妖法利……厉害。” 他掏出一粒避毒丹,一半吞服,一半捏碎擦在鼻孔内,笑道:“立心正百邪回避,定力够何惧妖术?纸马纸人撒豆成兵,无奈日精剑何。障眼法以迷烟毒雾相辅乱人神智,鬼域技俩何足道哉?给你一颗避毒丹,看在下赶他们走路,你最好诈死以观结果。” 说话间。四仙到了,像一阵狂风,人一到罡风飒飒,冲势甚猛。 他泰然屹立,右手剑徐引,日精剑藏在左手微吐剑尖,笑道:“道长们,不必费心了。” 四老道倏然止步,四人的目光全向他左手的日精剑尖注视。 “你是宇内双仙的党羽?”真阳仙师沉声问。 “正相反,在下与他们有怨。”他微笑着答。 “你杀了他?” “大概是吧。” “施主贵姓大名?” “道长们如何称呼?”他反问。 “贫道玉荀山真阳。那三位是紫霞宫紫霞道友,崇道观至真道友,与紫霞观的灵飞道友。” “唉!诸位都是江右八仙中人了。” “好说好说,施主的大名……” “在下的姓名诸位并不陌生,诸位可以走了。” 真阳大怒,厉声问:“小子无礼,你在向谁说话?” “自然是向你们四仙说话了。” “什么?” “让你们走路,听清楚了没有?” “气死我也!”真阳变色叫。 “你还有气嘛!如果你死了,天下太乎,可借你并未断气。” 真阳仙师伸手投剑,紫霞真人赶忙伸手相栏,冷笑道:“道友请息怒,这位施主少不更事,年轻气盛不知利害,说话不知天高地厚目无尊长,等贫道晓以利害,相信他会改变态度向道友道歉的。” 艾文惹淡淡一笑,接口道:“在下从不向那些奸徒、骗棍、走狗、丧心病狂之徒道歉。” 紫霞真人不以为然,阴笑道:“贫道四人,皆是修真之土,这点涵养还有,不会与你计较。宇内双仙是江湖上凶名昭著的人,无恶不作神憎鬼厌,月前在南昌杀了人,血案如山。 贫道与几位道友,不得不出面卫道,要将他们捕送官府法办,治他们应得之罪。” “他们已死了。” “人死,凶器仍须报官没收作证。施主手中的两剑便是凶器,可否交与贫道呈送官府?” 他哈哈狂笑,笑完将日精剑亮了亮,说:“宁王府的妖道李自然妖术通玄,可惜缺少一把可用来炼制妖术的飞剑,因此出重赏要你们捕杀双仙,取这把小剑回报换取功名富贵,对不对?” “咦!你……” “可惜,在下要令你们失望了。物各有主,这把剑是在下的家传至宝,目下物归原主,你想在下能割爱么?能给你们换取功名富贵么?” “你是……” “在下淮安艾文慈。” 真阳大吃一惊,骇然叫:“你……你是勾魂白无常朝廷钦犯艾文慈?” “正是区区。” 真阳突然拔剑,一声暴叱,剑向前一指,道袍无风自摇,吹口气狂风陡起,大抱一挥,云雾乍生,霎时天动地摇,日色无光。 艾文慈双手换剑,日精剑换到右手,徐徐蹲下,凝神留意四周的动静,沉着应变。 黑雾中,突然霞光四起,一条巨龙张牙舞爪,口中喷火,以雷霆万钓之感凌空猛扑而来,声势骇人听闻。 艾文慈不动声色,他随中原一剑练了六识心法。在他眼中看来,扑来的只是一条柳木刻成的小龙而已,直待龙爪及身,方出剑尖轻轻一拂,晶虹乍吐,光华耀目。接着,他飞扑而上。 事地响起一声霹雳,一声震天长啸,一声惊心动魄的厉号,风定云汁,黑雾迅速四散,阳光透过枝叶,恢复了先前的景象。 真阳仙师屈下一腿,双手齐肘而折,哀号声未绝,在余音袅袅中向前一仆。 艾文慈站在三老道的身后两丈处,冷冷地说:“妖术只能骗凡夫俗子,少在区区面前献宝。给你们三声数送行,数尽不走。休怪在下心狠手辣。” 紫霞真人脸色大变,骇然问:“你……你也会法术?” “你不服气?三声数后你如果不走,可以试试,一!” 冷冰冰的日精剑尖,也抵在老道的嘴唇前,叱声再起:“张嘴。” 百灵老道的脑袋已被震得脑门发炸,五指似钢爪扣得痛楚欲裂,浑身发软,想不跪不可能,腿一软乖乖跪下了,嘴巴也不敢不张开。 艾文慈将细小的剑尖塞入老道的口中,方放了抓脑门的手,向随后冲到的人哈哈大笑,笑完说:“在下一个一个勾你们的魂,送你们上三十三天报到。你们的四仙已有两仙断手投降,你们是不是不服气?” 一名老道见百灵遇险,不顾一切冲上抢救。 艾文慈徐徐拔剑,笑道:“好啊!你是第一个。”’跪着的百灵心胆俱裂,锋利无比的尖抵在口中,只消艾文慈的手有丝毫振动,这张嘴可就得完蛋啦!赶忙嘶声含糊地叫: “师……弟……” 冲上的老道急急止步,厉叫道:“放开敝师兄,你我一比一决一死战,贫道必定杀你。” 艾文慈淡淡一笑,抽出口精剑,一脚将百灵踢翻,叱道:“滚!暂且饶你。” 再拂剑向老道叫:“你上,看你能接多少剑。” 老道一声怒啸,挺剑冲刺。 “锋”一声剑鸣,双剑相错,老道的剑脱手飞出三丈外,剑虹一拂一吐,捷逾电光石火,沉叱震耳:“你要死还是要活?” 其他的人,惊骇地后迟。 老道的左耳坠地,鲜血涔涔而下,流下颈侧,染濡胸襟。而艾文慈的剑尖,却抵在老道的咽喉上,剑尖有一丝血影。老道脸色死灰,双脚仍是进招的马步,不敢丝毫移动,双手张开,不知该往何处放,瞪大着怪眼,恐怖地注视着颔下的剑身,张口结舌,像是吓傻了。 “在下要先弄掉你满嘴牙齿,免得你再吹牛吓唬人。”艾文慈冷冷地说。 “饶……饶命?”老道终于发出求饶的叫声,叫声惶急振颤,不似人声。 “滚!饶你一次。”艾文慈冷叱,剑虹连闪,“啪啪”两声脆响,以剑身拍了老道两记耳光。 老道仰面摔倒,起不来啦!吓得三瑰飘飘,七魄荡荡,躺着像死狗。 艾文慈收剑回身,走近三绝剑说:“道长,咱们走。” 两人大摇大摆扬长而去,没有人敢出面阻拦。走上了出山小径,艾文慈说:“道长可先走一步,令师兄可能在前面相候,在下断后,阻止他们追赶。请多珍重,后会有期,” 三绝剑长叹一声,苦笑道:“施主大仁大义,显得贫道师兄弟俩是多么狂妄愚蠢哪!从此,贫道与师兄将发誓清修,不再在江湖逞强了。一念之差,误人不浅,如不及早退出江湖,早晚不得善终。大德不言谢,贫道永志于心。” “道长日后如果碰上隐红姑娘,请代在下致问候之情。” “隐红主婢目下可能已到达九江,施主可前往找她,她会助你一臂之力。” “在下不到九江了,心愿已偿,无牵无挂,也许在下走一趟浙江龙泉,去看看义妹章姑娘,从此找一处山明水秀之地,隐世遁名以终余生了。”他无限感慨地说。 “咦!你不打算到九江?” “到九江做什么?” “岳氏兄弟潜入九江,听说逮捕了你一位好友。这件事是贫道从追踪我师兄弟的老匹夫神剑秦泰处听来的,不至有假。施主大仁大义,难道见死不救……” “我那有什么好朋友?更没有朋友在九江。” “听说是一位姓沈的,从前做过一任县亟……” 艾文慈又惊又恨,几乎碎了满口钢牙,厉叫道:“狗东西!这次艾某可饶不了你们这些狗腿子。道长,在下不送了,后会有期。” 他脸色发青,激动得手脚发僵,气涌如山,虎目中涌起了无穷杀机。 姓沈的县丞,不是他在太平府所救的沈仲贤么?沈仲贤举家投奔九江避祸,在他紫砂洲落难时,适逢其会在江心救他脱出岳琳的毒手。岳家兄弟居然找上了沈仲贤,他怎能袖手旁观?从前,他认为岳家兄弟奉上命所差,身不由己,因此一再容忍,一再回避,甚至一度仗义援手,已经是情至义尽了。岳家兄弟上次已公然表明放过沈仲贤,这次却食言缉捕沈仲贤,是何居心?不是欺人太甚么? 等了一个时辰,料想众老道们救死扶伤不及追赶,而双仙该已去远了,取回自己的包裹,不走水路赶旱路,昼伏夜行,十万火急地奔向九“贫道不服,你敢与贫道拼剑术么?” “有何不可?二!” 紫霞真人不等他叫三,一声怒啸,挥剑而上,刹时风雷俱发,剑似狂龙搏击,剑影漫天彻地向他攻去,剑虹闪烁宛若金蛇乱舞。快狠准招招杀着,抢制先机奋勇进击,剑气迫三尺彻骨侵肌,内力极为精纯浑厚。 艾文慈徐徐移动,长剑已换交右手,信手挥剑,见招对招间或回敬一两剑,脚下如行云流水,挥刻间从容不迫,将对方狂风暴雨似的首轮狂攻-一阻遏。经过武林金鼎得主的指导,果然不同凡响,手眼心法多皆赫然有一代名家的气概。 紫霞真人狂攻五十剑,而艾文慈只在两丈方圆内从容接招,攻势一盛二哀三竭,老道便成了强弩之末。 蓦地,艾文慈剑势一变,人剑一合,“铮”一声暴响,双剑相接,接着.剑虹连闪,“啪”一声轻响,人影乍分。 紫霞真人右手上臂被剑拍中,臂骨已断。长剑飘坠,人向左侧方飞撞丈余,浑身像水浸一般被汗所湿透,脸色泛灰,几乎跌倒。 “换一个来。”艾文慈神定气闲地叫。 崇道观至刚羽士一声低叱,奋勇挺剑冲出。 这次艾文慈不再取守势,一声长笑,剑化长虹迎向至刚射出。 至刚只感到彻骨奇寒的剑气象浪潮般涌到,剑虹接二连三射向胸腔要害,快得令人目眩,不知到底有多少支剑绵绵不绝地攻来,封不住架不着,除了一退再迟躲避再躲避之外,毫无办法阻止对方无孔不人凶猛绝伦的剑虹猛攻。 第一轮攻势停止,至刚退了整整五丈,惊得呼吸似已停住了;大汗如雨,脸色像死人般苍白,眼神疲备。 艾文慈冷笑一声。说:“老道,这才叫剑术。有敌无我,锐不可当,气吞河岳,急似惊雷。冲刺,再冲刺,不用任何花招,闪避时把握几微,冲刺时如奔雷掣电。你准备了,这一次我要洞穿你的心坎要害。” 至刚羽土突然丢下剑,长叹一声,流下苦涩的老泪,颤声说:“贫道认栽,你足以纵横天下。” “山东响马横扫五省,势如雷霆,但旋即败没,风消云散。在下空有一身武艺,仍难回天。千军万马冲杀之下,人终有力竭之时,武艺高强又有何用?武艺高也不能收买民心士气,目下不是造反之时,前车可鉴,徒令生民涂炭而已。道长,悬崖勒马,及早回头,追随宁王造反,你仍然成不了仙,何苦?”文文慈正色道。 “你……” “你们可以走了,后会有期。” “贫道深感盛情。”至刚稽首,说罢扭头便走。 “劳驾,将你们的同伴带走,真阳老道最可恶,在下卸他的双手,他这一辈子再也休想作恶了。” 至刚与灵飞扶了两个受伤的同伴,凄凄惨渗地走了。 艾文慈扶起无情剑,说:“剑是在下的家传至宝,在下不客气,收回了。” 无情剑浑身惊软了,哭丧着脸将获剑的经过说了,最后说:“目下神剑秦泰在九江,要不信你可去问他。物归原主。贫道不再妄想,也许反而可以保全性命。敝师弟已落在他们手中,可否请施主加以援手?” “在下义不容辞。” “他们在……” “他们的聚会处,在下知道。再见,后会有期。” 辞别了无情剑,他奔向四仙的聚会处,来得正是时候,只有两名老道把守吊着的三绝剑,那还不简单?” 他救下了三绝剑,将救走无情剑的事说了。无情剑也将刚才发生的事-一说出,他心中一怔,怎么凝雪居然替他前来冒险讨剑?救两位姑娘的人又是谁? 他刚想离开,远处已出现逃回的人影。他将三绝剑推至树后,说:“等会儿在下赶他们走,免得他们死缠不休。” 三绝剑恨死了这些人,所以现身相迎。 艾文慈却不希望大开杀戒,立即现身高叫道:“勾魂白无常淮安艾火慈火候多时,谁不要命尽管上。” 到得最快的是百灵老道.骇然止步.接着看清对方是一个年轻人,胆气一壮。拔剑疾冲而上。 接近至三丈左右,艾文慈一声长笑说:“老道,小心脑袋。” 老道疾冲而至.以锐不可当的辛辣手法一封急刺。 艾文慈左手的日精剑轻轻一拨拨偏刺来的剑尖,进步抢入,“噗”一声就是一掌,拍在百灵老道天灵盖上,五指一收叱道:“跪下!” 江。 救起凝雪与银凤的人,赫然是崔瑜和双双、逸绿两位姑娘。他们奉命先赴九江部署,半途听说冷魔东方超偕孙女儿已分途追踪宇内双仙,要替艾文慈追回行医用的小剑,心中一动,便追下来了,果然发现了凝雪与银凤,以为两名姑娘很可能先通知了艾文慈前来索剑,因此不急于出面。等到两个姑娘遇险被擒,三人对妖法心怀恐惧,不敢逞强出头援手,在附近跟踪伺机救人。直待两位姑娘行将受辱,三人方不顾一切动手救人,救了便溜之大吉,深怕被妖道们赶上同归于尽划不来,逸绿与双双阻敌,并诱敌追问歧途。崔瑜不认识凝雪和银凤,救到偏僻处即替两人解开被制的气门,首先便自报名号说明与偕同两位小妹前来声援的经过,并问两人是否知道艾文慈的下落。两位姑娘怎知艾文慈的消息?双方都感到失望。他们会合了双双和逸绿,重新折回之向双仙讨剑,可是,再也找不到任何人了。 十月初,九江。 九江府,吴楚之咽喉,江右之重要,自古以来,此地皆为重镇,紧扼鄱阳之口,掌握大江中游,背枕三天子都,面对滚滚江流,城内外人烟辐辏,江畔桅槁如林。这是一座商业鼎盛的大都会,市况比江西政治中心南昌要繁荣得多。 惟有水陆交通中心的大都会,方是逃犯隐身的好地方。在小城小村,来一个陌生人一问便知,地方的保甲查得明证,无法容身。大都会却不同,客商往来频繁,川流不息,人口流动性甚大,从各地前来谋生的人也多,易于隐瞒身份。而且大都会中,龙蛇混集,作奸犯科的人为数甚伙,只要找对门路,朝廷钦犯江洋大盗,同样可以找到敢于包庇他们的人。 城西大西门外,有一座浔阳驿,那时尚末建至城东北江滨,是一座水驿。驿旁是码头,客店和存货的场房,直延伸至城根。不远处,是户部分司所设的九江税课司,俗称九江钞关,可知这一带是九江的繁荣地带之一。也就是问题最多的地方。从湖广来的船,一律限令在此停泊纳税,靠码头吃饭的龙蛇,多至上百上千。 江西几乎全境闹匪,庐山也盘踞了一群强盗。三年前按察司副使周宪父子曾率兵人山剿贼,擒斩上千,余贼四散。久而久之,贼去而夏来,但声势已弱,不足为害。可是,这些贼与城内外的地痞流氓恶棍么结狼狈为奸,经常闹事出血案,知府大人李从正,被这些贼匪氓棍搞得焦头烂额,呈文至市政司衙门请兵进剿,却被宁王饬令布政使断然拒绝。因此,九江的治安坏得简直不堪收拾。后来宁王造反,接任的知府大人江颖与兵备副使曹雷,不但勒不了兵,也管不了民,只好弃城逃走溜之大吉。 这里正是亡命者的逃捕薮安乐窝,冒险家的乐园。 浔阳驿左首第八家店面,是老字号陶家老店的九江茶庄。这家老店茶叶品质好,信誉保证,零售批发价钱公道,运销南京湖广颇负盛名.店主人姓陶,据说是太平府陶家的族人,在地方上颇有地位。 一早,寒气袭人,江风劲烈,店门刚开,街东大摇大摆来了一个脸色不太开朗的青年人,穿一袭青夹袍,大袖飘飘,梳髻不戴帽,阴沉沉地踏入了店门。 虽说店门刚开,但附近的早市已是熙熙攘攘,船夫旅客匆匆忙碌,街上的人摩肩接踵,附近的几家食店食摊人声嘈杂。茶叶店不开早市的。 生意人和气生财,店伙计接到第一位客人,含笑上前招呼道:“客官早,请坐暖暖手,小的听候吩咐。” 青年人淡淡一笑,说:“请给我来一包云雾茶。伙计,掌柜先生起来了没有?” 伙计一面取货,一面笑答:“还早呢,掌柜的要吃了早点方可出来。 客官没事么?云雾茶包价银两吊钱。” 青年人将两吊钱交柜,若无其事地问:“伙计贵姓,在店里多久了?” “敝姓陶,行四,在本店久喽,快四年啦!” “哦!四哥,咱们少见!” “咦!客官你是……” “呵呵!在下两年前在太平府陶家作客,所以少见哪!” “客官是…” “在下姓李,名玉。” 陶四吃了一惊,惶然向店外注视。青年人心中有数,低声问:“陶深兄一家子怎样了?” “小……小的不……不认识什么逃……逃生。” 两年前他贩布正来龙江……” “小……小的不……不知道。” 青年人俯身伸手,一把抓住陶四的衣领往前拖,沉声问:“你说不说?谁出卖了他?” “他……“伯四脸色泛灰语不成声。 “说!你们是谁出卖了他的?” “是……是掌柜的内弟冯……冯七。” “他人呢?”’“得了赏银,逃……逃掉了,不……不知去向。” “陶深一家子怎么一个也不见了?全……全被捕了?”他再迫上一句。 “不,只被捕去三个人,他,一子,一女。”陶四只好吐实。 “其他的人呢?” “安顿在西大街藏身。” “被捕的人有消息么?” “五天前起解,乘船走的。乘的不是客船,是京湖行的大客船。” “哦!大客船沿途停泊,目前该在池洲附近了。谢谢,切记不可透露口风。”青年人说完,急急走了。 进来了两个青衣人,将一锭碎银丢在柜上,向店伙冷冷一笑道:“你回答得很好,做店伙,陶老板大材小用,委屈你啦!” 两个青衣人一走,陶四急急入内不敢再出来招呼生意了。 青年人到码头找船,花十两银子雇了一艘快舟,目的地是太平府,期限是四天,如果能提前一天,赏银十两。 钱可通神,可以使得鬼推磨。他回客栈取行囊,船主立即找来了四名健壮的水夫,加上了两根桨,不用帆,六枝长桨由十二名水夫轮番操作。船行似奔马。顺水顺风直放下游。 青年人鬼灵精,船经过湖口,越城五里左右,吩咐船家靠岸。船主一怔,但不敢不听,一面吩咐船夫靠岸,一面提出抗议:“客官,咱们说好了的……” “靠一靠。十两银子,你少噜嗦。”他不耐地说。 有银子好说话,船靠上一处芦苇苍苍的江湾,四下无人。 青年人脸色一沉,先将二十两银子往岸上一丢,向船主说:“船老大,除你以外,叫所有的人上岸。” “客官……”。 “快!上岸。” 一名船夫大怒,迫近伸手叫:“你这厮……” 青年人猛地接住船夫的手一扭一扳,左手一送,喝声“滚”!船夫凌空而起,手脚乱舞,“砰”一声大震,泥浆四溅,跌在岸际的烂泥中,鬼叫连天。 青年人冷哼一声,向船主说:“贵船的四位新伙计,都是官府的鹰犬,你以为在下是省事的人么?二十两银子给你的船夫做路费,他们四个人不会回九江,叫他们光着身子滚蛋。 快!恼得在下火起,全把你们被翻丢下江去喂王八。” 所有的人皆狼狈地登岸,船立即下航,由青年人控舵,船主控前桨。 到了江心,青年人唱声“升帜”!船主放下桨,乖乖升起了风篷,船凌波直驶,破浪而去。 船抵小孤山下,径在小姑庙下石矾旁系缆。 青年人制住船主一跃登岸,直奔小姑庙,拾级而上,直抵庙前。庙不大,庙额不称小姑庙,而称圣母庙。青年人笑笑,自语道:“小姑而称圣母,简直不伦不类。” 庙前坐着两名上了年纪的香火婆,披着棉袄晒太阳,用无神的老眼,木然地注视这位不速之客。 青年人上前抱拳行礼,含笑道:“两位婆婆万安。小可淮安艾文慈,有急事特来请见彭郎。” “彭郎在对面彭郎矾,客官过江去找好了。”一名老婆婆不死不活地说。 “呵呵!彭郎为小姑婿,听说是招赘的,不至小姑不遇彭郎。” “你是……” “小可请彭郎带信,请见混江龙欧阳大侠。” “你凭什么?” 艾文慈递过一个约两寸长一寸宽,到了一只飞燕的玉牌。说:“婆婆认识这块玉牌么?” 老婆婆接过一看,惊问道:“这……这是凌云燕凌大侠的信物,你是凌大侠的信差?” 他心中一震,凌云燕,是武林中以轻功享誉江湖的名宿哩!难道那魏三是凌云燕不成? 他有点醒悟,不好多说,答道:“小可是凌大侠的朋友。多蒙错爱,赐赠信物,嘱小可急难时投奔欧阳大侠。”——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三十三章 疑云重重 天魁星横行江湖数十年,名头不比宇内十一大高手差多少,真才实学甚至比十一大高手中的几个还要扎实些,在林彦的剑下,竟然毫无还手之力,片刻间便中剑受创。曹明不是傻瓜,当然不愿拿自己的老命开玩笑,怎敢逞强动手与林彦相搏?乖乖地认栽服输,不敢不与林彦合作去追卓三。 收了剑,曹明向江边举步急走。 人影一闪,林彦抢出劈面拦住了。 “阁下,你仍在心存歹念。”林彦阴森森地说。 “你……这话有何用意?”曹明恍然问。 “你往何处走?” “江边去找卓三的藏船处。”曹明向江边一指;“此去仅里余……” “你是不想活了。” “什么?你……” “山上游水势凶猛,那一带地势在下已经看过了,江滨乱石崩流,就算可以藏船,也无路可以抬下小舟泛水,你居然要带在下去那地方找,哼!” “请别设会。”曹明心中一宽:“不错,山下游才有江湾泊舟,卓三的小舟确是藏在下游。”曹明往西一指:“如果绕孤山东面去追,永远休想追及,所以必须从孤山近江一面……” “胡说!孤山临江一面绝壁百寻,猿猴亦难飞渡,脱衣下水去追吗?”林彦向东一指;“他们是从东面走的。” “在下于岩石间藏有竹筏,从水中去追或许能追及。你如果要绕山去追,追不上可不要怪我。” “哦!原来你也有防险的把戏。”林彦恍然:“必要时可从此地利用竹筏逃生。心怀鬼胎的人,时时严防意外。万一仇家找上门来,他们必定封锁你的码头,决不会想到你从山下脱身,想得真是周到,走!” 同一时间,一艘中型快舟冲上孤山下游的江湾,一群美妇涌上江岸,两面一分,迅疾地隐入林中。 兰姑娘双手被反绑在身后,由两名美妇挟持着,奔入江边的树林。 曹明为了保命,所以脚下甚快,窜高纵低迅若惊鹿,片刻间便接近了山麓,钻入一处杂树林,便看到一间小茅篷。 一声唿哨,茅篷内钻出两名村夫打扮的壮汉。 “快准备竹筏,快!”曹明老远便大叫:“朋友有急需,快!” 两壮汉已看出主人神色不对,瞥了跟在后面的林彦一眼,火速从衣下拔出晶亮的匕首。 “不,不要妄动。”曹明奔近急叫。“我不要紧。把竹筏放下去,快!” 两壮汉收了匕首,奔向乱石杂树丛生的隐蔽处,抬出一具竹筏,奔向江边。 一阵好忙,竹筏从三四丈高的高崖吊下水中,四个人援绳下攀。 竹筏由七枝大竹制成,长有两丈五六,载四个人毫无困难,备有四支手桨,顺流下放速度甚快。 同一期间,下游茂林中剧变已生。 卓三领着四位伙伴,五个人飞掠而走,逃离住处绕山扑奔山南的树林。他们确是从屋后逃走的,逃至屋侧伏在草木丛中静候变化,希望林彦中伏跌入地窟,或者让天魁星去挡灾。 等到林彦出屋,天魁星果然出面截击。五个高手都是鬼精灵的老江湖,一看天魁星虎头蛇尾的狼狈相,便知天魁星不足恃,主人曹明定然也是银样蜡枪头,因此立即见机溜走。 山下游的江湾坡度平缓,舟船可以直接靠岸停泊。距岸百十步,茂林深处建了一座粗木架成的茅屋间,屋倒的另一座茅篷中,藏了一艘小艇,四个人便可将小艇抬至江边,出入极为方便,谁也不会料想到屋中藏有舟艇。舟艇应该放在’江边的。 屋中这天藏匿着七个人,其中就有府城至善亭码头一带的老大鱼鹰赵长江,这家伙生得手长脚长,瘦得像头饿鹰,长脖子尖嘴勾鼻,真像一头水老鸦。水老鸦真名叫鸬鹚,也称鱼鹰,在水中捉鱼的本领出类拔萃,但怪模怪样难看已极。在湖广一带,用鱼鹰捕鱼相当普遍。百十斤大的鱼,嗅到鱼鹰那特殊的臭味,必定亡命窜逃,决不敢反抗,是天生的鱼类的克星。 鱼鹰赵长江长相固然难看,武功可是呱呱叫的,名列夷陵码头英雄第一把交椅,心狠手辣出名的泼辣敢拼,一些外地的江湖高手,真不敢轻易得罪这位地头蛇,一流人物得罪了他,很可能被他弄个灰头土脸,甚至会送掉老命。 七个人正在屋里进早膳,大碗鱼大盘肉,酒香扑鼻,八仙桌上汤水淋漓。 鱼鹰右手握着酒碗,左手抓住红烧鲤鱼头往嘴里塞,鱼骨在他口内格勒勒怪响,吃鱼头不吐骨是他的绝技,旁人无法仿效的怪习惯令人咋舌。 吞下口中的骨肉,灌了一口酒,他放下酒碗说:“奇怪,卓老兄不知是否已经通知了那些人,天亮这么久,怎么还不见他们前来讨信息?” “如果卓三爷打发不了姓林小辈,老九那些人当然不会来了。”一个左额有刀疤的人含糊地说,口中塞满了尚未咽下的鱼肉:“那些人精明得很,比咱们这些人阴险得多,狠得多。 我敢打赌,他们必定派有眼线,暗中监视卓三爷预定动手的埋伏处所,风声不对,他们溜得一定比卓三爷快,决不会仍跑来暴露他们的身份自找麻烦。” “老大,那叫老九的人到底是何来路?”另一位留了山羊胡的人问。 “我不好问,他们的口风紧得很。”鱼鹰苦笑:“得人钱财,与人消灾;兄弟,我能问?他给咱们四百两银子,指定要掳那四个人。接着又要我找两个手脚了得,善用暗器暗杀的兄弟去行刺,亲交红货银子四十两,不管事成与否。巧的是他似乎已料定行刺不会成功,另外安排将人诱过江来擒捉的妙计;如果我所料不差,那叫老九的人,一定与卓三老兄有交情,不然怎知卓三必定肯帮忙?” “也许卓三事先已得到丰盛的好处呢?”颊有刀疤的人说:“他们出手大方得很,来路不明,计算极精,老大,咱们得千万小心防着点才行。” “对,真得加倍小心提防。”留山羊胡的人说:“他们指定要的四个人,咱们一个也没替他们弄到手……” “鬼话!也许咱们的人已经得手了。”鱼鹰打断对方的话:“要计算几个毫无戒心的人,保证可以成功。” “迄今为止,对江尔雅台还不见挂出信号,显然咱们的人并未成功。” “见鬼!江上有薄雾,连城都看不见,怎看得见尔雅台上的信号?”鱼鹰信心十足地说:“恐怕用不着将人引过江来了,咱们的人已经得手啦!也许这就是卓老兄迄今仍未赶来的缘故……咦!外面有人来,咱们不该不派警哨……” 木门开处,卓三在外急叫:“大事不妙,快备船过江。” “咦!卓老兄,怎么啦?”鱼鹰跳起来惊问,酒碗失手打翻在桌上。 “人已引过江来了,来了一个,兄弟不是敌手,天魁星金前辈挡不住,曹大爷也不行,咱们必须……” 不远处,突然传出一声暴喝:“什么人?” 卓三飞快地转身,一闪不见。 堂屋中一乱,七个人投著而起,纷向外抢。 鱼鹰警觉地抓起桌下搁着的分水钩,挟在胁下抢出门外,怔住了。 卓三带来的四个人,在门外不远处一字排开,兵刃在手严阵以待。 四周都有人,茅屋已被包围。 三丈外一株大树下,一位穿宝蓝色衣裙,美艳绝伦的少妇,正用凌厉的眼神,狠盯着刚将盘龙护手钩撤出的卓三,眼神极为凌厉,绝不像瞟媚眼那么令人受用。 少妇左方,草丛中徐徐站起另一位穿黛绿衣裙的美妇。 就这样,美妇们一个接一个陆续现身,共有七名之多,有三位似乎是十三四岁的侍女。 最后现身的是一位粗壮大汉,将一个青衣人推出,一掌将人劈翻,说:“已用不着你了,滚!” 鱼鹰大惊,骇然叫:“魏兄弟,是你?” 青衣人跪起一条腿,嘎声叫:“老……老太,小……小弟是……是不……不得已,不……不能不招……我……我该死,原……原谅我……” “快滚!”大汉沉喝:“家主母不杀你,算你的祖上有德,你不想活了?” 魏兄弟哀叫一声,连滚带爬向侧方逃命,不敢向鱼鹰之一面再看,大概知道鱼鹰不会烧他,径自逃命去了。 鱼鹰本来是个色中饿鬼,但今天,在这些一个比一个美,一个比一个娇的美女面前,包天的色胆缩小了,在一双双清亮动人的媚目注视下,他竟然感到心中发冷,浑身汗毛直竖。 “你们是些什么人?”他硬着头皮问;“找我卓三有何贵干?” “你就是卓三?很好很好。”穿宝蓝色衣裙的美妇阴森森地说:“你们掳走的三个人,目下藏在何处?” “什么三个人?” “该死的东西!你还敢装糊涂?弟妹。”美妇向穿黛绿衣.裙的美妇挥手:“要活的。” 穿黛绿衣裙的美妇,正是在客店中被林彦惊走的人,应.喏一声,莲步轻移,裙袂飘动中排草而进。 “这鬼女人居然提得动剑,异数。”挟齐眉棍的大汉嘲弄地说:“老大,兄弟先把她弄到手,送给老大快活快活。” 美妇冷冷一笑,媚目中杀机怒涌,脚下一紧_大汉也向前迎去,齐眉棍一伸,流里流气地说:“小娘子,慢来,在下……” 绿影冉冉而至,像幽灵般飘到,剑气压体。 大汉吃了一惊,本能地棍尾一抖拉开马步。 太慢了,剑虹不可思议地从棍侧楔入,恍若电光一闪,速度似乎平空增加了十倍,决不是大汉这种身手的人所能挡得住的。 齐眉棍比剑长了一倍,练到家威力十分惊人,决不可能让剑近身。可惜大汉练不到家,一照面便完了。 “哎……”大汉嘎声叫,剑已贯入心坎要害,锋尖透背而出。 美妇飘退八尺,冷森森地说;“你活不活无关宏旨,你要带着一张脏嘴下十八层地狱。” “噗”一声响,大汉丢掉棍,身形一晃,眼珠似要突出眶外,张大着嘴叫不出声音,接着向前一栽。 鱼鹰满脸苍白,几难相信眼前的事实,怎么自己的同伴不出招封架,眼睁睁让剑突入一剑穿心? 旁观者清。但他竟然未能看清美妇是如何出到的。 “你上!”美妇用剑向鱼鹰一指:“你也可以多说几句轻薄的话,看你死不死得了。” “泼妇们厉害。”挟花枪的大汉挺枪冲出大叫。“咱们杀出一条生路来,往北冲!” 迎面把守着的一名少妇长到一挥,吸引花枪拨架,左手乘机一抖,一条翠绿色的绸带化虹而出,半分不差缠住了大汉的脖子,猛地一带。 “砰!”大汉被拖倒在地,来不及挣扎,剑尖下降,拍一声横拍在大汉的顶门上,花枪丢了,人也昏了。 卓三的人比美妇们多了近一倍,全力突围,按理应该可以逃掉几个的。可是,一阵大乱之后,一个也没逃掉,一个个先后倒地。 最后被击倒的人是鱼鹰和卓三。卓三的盘龙护手钩竟护不住手,被穿宝蓝色衣裙的美妇击中三剑,最后一剑制穿了右肘,然后右膝挨了一弓鞋,膝骨碎裂倒地不起。 “快问口供。”穿宝蓝色衣裙的美妇,收剑向按住卓三的一名侍女发令。 江边方向,突然传来一声女性嗓子所发的长啸。 美妇脸色一变,急叫:“带上俘虏。弟妹,我们先一步赶回去” 两美妇急急先走,穿林约三四十步,对面枝叶摇摇,青色的快速身影冉冉而至。 这一带枝叶繁茂,枝林低矮,不易看清来人的面目。穿宝蓝色衣裙美妇倏然止步,拔剑娇叱;“慢来!站位……” 来人是林彦。先入为主,他已在竹筏靠岸时,看到不远处靠岸插篙的中型快船舱面上,有穿衣裙的女人守望,以为是昨晚袭击客店,掳走芝姑娘的那群女人,前来接走卓三、鱼鹰的主谋正凶,所以竹筏一靠岸,便丢下曹明三个人,以全速向呐喊声传来处飞赶,来得正是时候。 仇人相见,份外眼红。他不认识穿宝蓝色衣裙的美妇,却记得穿黛绿衫裙的女人。 一声怒啸,他单剑猛扑而上。 “铮!”美妇封出一剑,龙吟震耳,剑气激荡。 挟忿出手,岂同小可? 美妇惊呼一声,斜撞出丈外,剑几乎脱手,枝叶摇摇撞势甚猛。 “铮!”穿黛绿衫裙的美妇也接了一剑,也连人带剑被震飞丈外。 “你走不了!”他怒吼,如影附形眼到,剑吐千朵白莲,无畏地追击,恍若电耀霆击。 绿衣美妇反应极为敏捷,知道自己决难封架这可怖的雷霆一击,断然放弃接拍的意图,想接也力不从心,乘势躺倒奋身急滚。幸而身侧有一株大树,被她准确地滚过,避过林彦压力万钧的致命一剑,生死间不容发,惊出一身冷汗。 不等林彦及时折向追袭,蓝衣美妇已扑到抢救同伴,剑光临林彦的后心,剑虹划空剑气迸发。 “铮!”林彦只好旋身反击,放弃追袭绿衣美妇的大好机会。 接着是一连串空前猛烈、令人目眩神移惊心动魄的抢攻。 林彦发觉对方剑上的力道逐步在加重,而且中含一种极为诡异的怪劲直撼心脉,封架的剑势也变得更为神奥,更为诡奇。 因此,他掏出了真才实学,威震武林的狂澜十二式终于被逼出来了。 双方皆在增加压力,蓝衣美妇相形之下,仍然无法取得平衡优势…… 林彦一口气攻了十余剑,把蓝衣美妇直逼出五丈外,附近的枝叶蔓草,如被罡风所摧,枝叶纷飞,脚下的草全被夷平折断。 最后传出一声铿锵金鸣,双剑终于搭上了,距离适中,谁也不敢先变相,猛烈的恶斗突然静止。 林彦感到对方剑上传来的压力突又改变,变得转拒为吸,那不可思议的阴柔吸力起初并不怎样,然后愈来愈强烈,他所发的压力愈重,对方的吸力愈强,似乎可以转化他的内力,但却无法压偏对方的剑尖争取中宫,尽是压力被吸消失于无形。 按常情论,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压力加上对方的吸引力,一定可以把对方的剑迫出偏门。可是,不可能发生的事突然发生了,所发的万钧压力达到某一程度,便不着痕迹地消失了,无法取得中宫送剑长驱直入的机会。 他不能被缠住,时不我留,绿衣美妇已经理好衫裙即将接近。前后夹攻他岂不完了? 心念一动,他的呼吸突然有了变化。 乾罡坤极大真力,天痴钟离云现隐世奇人所参的功参造化绝学,在适转念之间,突然发生作用。 绿衣美妇终于掠到,苍白的面庞充满惊怒的神情,星目中杀机极浓,挺剑冲上叫;“嫂嫂,我要毙了他!”,-。 传出林彦一声沉叱,接着暴响震耳,罡风进发,锐物被空飞行所发的异啸令人毛骨惊然。 蓝衣美妇的剑身不见了,化为寸断向两侧飞散。 “嗯……”蓝衣美妇虚脱地叫,暴退八尺踉跄后退,“嘭”一声背部撞在树干上,得以保持不倒,脸庞苍白如纸,樱唇失去血色,手一松,仅剩的剑把失手堕地,双目无神,娇躯摇晃不定,用近乎嘶哑的声音说:“弟妹……不……不要任送……性……命……” 林彦神色冷酷,转身面对着冲来的绿衣美妇,嘴角出现残忍的冷笑,仍在殷殷龙吟的长剑,剑尖徐升。 绿衣美妇骇然大惊,冲势倏止。 “轮到你了!”林彦阴森林地说。 绿衣美妇打一冷战,退了一步。 林彦举步欺近,虎目中冷电四射。 “住手!”北面沉喝声震耳。 林彦刚身剑合一冲进,闻声止步。 两个中年美妇首先抢到,双剑一合,挡在绿衣美妇身前。 一位侍女绕侧奔过,扶住摇摇欲倒的蓝衣美妇。 两个女人挟住芝姑娘随后现身,在三丈外止步。 芝姑娘双手被反绑,神色萎领,一双仍有光彩的秀目。默默地注视着随时可一剑将绿衣美妇刺死的林彦,目光似在诉说些什么,恳求些什么。她樱口歙张,但发不出声音。 绿衣美妇左脚后移,退走的意向已先在眼神中出现。 “你如果想退走,那就是你的死期到了,”林彦冷酷的语音在空间里传播:“你已经在林某的剑势完全控制下,不要妄想侥幸,你们三个联手,也禁不起林某雷霆一击,不要以为“就算你能毁掉我们,你的女伴也得陪葬。”绿衣美妇右首的女人说。 “你们想谈条件?” “不错。” “说说看。” “还你的女伴,让我们平安退走。” “这……” “这是极为公平的条件,你不想发生玉石俱焚的惨事吧? 这原是一场误会,是我们找错了人。非常抱歉!” “找错了人?” “是的。这是一场不必要的误会、”美妇语气极为真诚。 “好吧;你们把人放过来,就可以平安离开。”林彦散去剑上凝聚的功力说。 “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们必须先退。以你的功力来说,还怕我们食言吗?” “你们走。”林彦退了两步。 他当然明白,对方绝难逃过他的追击。 美妇们急急后撤,挟住芝姑娘的两女则不敢移动,以免引起误会。 人都退出五六丈外,两女将芝姑娘向前一推.转身飞掠而走。 林彦飞跃而上,收剑扶住被推倒在地的芝姑娘。一面解绑一面叫:“芝妹,不要紧吧? 上苍保佑!” 芝姑娘娇躯略一扭动,发不出声音。 他手忙脚乱扶起姑娘的上身,一看便知姑娘被制了哑穴。 拍开姑娘的穴道,他焦灼地说:“芝妹,你没什么吧?你……” “彦哥……”姑娘抱住他的颈脖哭叫,泪下如雨。 “不要哭,芝妹,危险已经过去了,可把我急坏了,天幸让我找对门路。”他温柔地抬起姑娘的脸,轻柔地扶抹姑娘成串下滚的珠泪:“不要哭,他们虐待了你吗?受苦了吧?” “彦哥,他们倒是很讲理的人,只是我心里焦急,绑得也难受,整夜都被她们押解着四处奔波,片刻不停,我好难过,好疲倦。”姑娘有气无力地说:“你放走了她们,彦哥,我真的很不甘心。” “算了,艺妹,看开些吧。”他温言相慰:“只要你能平安无恙,哪怕要我放过梁剥皮,我也心甘情愿。” “彦哥,我……我真的那么重要吗?”姑娘含泪羞赧地笑问。神情极为动人。 “老天爷,那还用问吗?”他扶姑娘坐好:“记得在家那十天快乐时光吗?一家人把你捧凤凰般看待,我娘想女儿都快要想疯了。爹娘拒绝你再跟我出来涉险,要不是你坚持,哪会有今天的风险?娘一再地向我说,你的安全唯我是问,没想到一到夷陵,便……"“彦哥,不要说了。”姑娘忘形地用粉颊掩住他的嘴,在他耳畔低声说:“都怪我不好,太大意,他们所用的手段也太高明了,谁也没料到有人敢于在天刚黑的时候,便公然在忙碌的客店掳人。” “你是怎样被掳走的,我在内间怎么没听到丝毫声息?她们的武功自成一家,极为高明,但要想无声无息地把你从我身边掳走,极为不易,你……” “迷魂药物,加上奇异的丝巾制喉,而且出其不意,她们做得极为成功。”姑娘苦笑: “如果你不在内间,由你亲自开门,恐怕你也难逃她们的计算呢。” “她们为何计算我们,你知道吗?” “她们是为傅姑娘主婢而来的。” “哦,经过情形是……” “她们向我逼供,追问傅姑娘主婢的下落,严词诘问你我是不是诱害傅姑娘主婢的主谋人。当我把与傅姑娘结交的经过说出之后、她们仍然不肯置信,诸多盘诘,声势汹汹。之后,似乎她们相信了,便不再盘问。接着是一群人奔东逐北,追查傅姑娘主婢的线索,好像曾经发生过几次打斗,可惜我一直被押解在后面跟进,不知所发生的事。总之,她们志在傅姑娘是不错的,彼此有何仇恨需要解决,就无从知悉了。傅姑娘主婢并未落入她们手中,这是无可置疑的事,不然她们必会让我和傅姑娘对质,以证实你我到底是不是诱害傅姑娘的人,或者证实你我是不是傅姑娘的朋友。” “事情过去了,你平安无恙,我总算心满意足了,闲事不管也罢。依我看,那些武功诡异的女人,很可能是两妖魔的爪牙,但愿她们就此放手,毕竟她们的恩怨与我们无关,她们不该再找我们算帐的。走吧!我们到江边找船过江,赶快离开夷陵。只要有船我们就走,任何船都可以,愈快愈好。” “是的,彦哥,我们重责在身,没有闲工夫过问这些无谓的江湖恩怨了。”芝姑娘整衣而起:“就算那些女人是两妖魔的党羽吧,似乎并不怎么穷凶恶极。她们发现我是女扮男装的,也没有用刑逼供;女人对女人,同性相斥,通常不会怎么客气的。彦哥,怎么走?” “先到江边看看再说,也许可以找得到船。”、.“那就走吧。” 走了十几步,姑娘身躯突然一晃,脚下虚浮。 林彦一惊,伸手扶住了她,讶然问。“芝妹,怎么了?” “精神不济,有点发虚。”姑娘苦笑:“被她们拖着奔波了一夜,滋味真不好受……” “不对,你的脸色……该死的!她们是不是在你身上动了手脚?那些鬼女人都练了些阴毒的邪门内功,制经脉令人不易发现。仔细想想看,除了感到精神不济之外,还有甚么地方感到不舒服?” “这……有点头晕,似乎…” “似乎什么?” “反胃。唔!大概是饿了。” “反冒?头晕反胃,是有点空腹之象。想想看,她们的手,曾否在你身上主经脉附近游移过?譬喻说:手少阳三焦、足阳明胃、足少阴肾等等。” “没有呀!囚禁与问口供时不上绑,迁移时仅用牛筋索反绑双手,负责看管的几个人轮流监视,并未受到虐待,如被制了经脉,我应该知道的。” “也许你真的饿了,走吧。” “饿得心中发慌,手脚无力,滋味真不好受。”姑娘笑笑说:“回到客店,我有两件事要做。” “你是说……” “大吃一顿,然后饱睡一大觉。” “我仍在担心。”林彦双眉深锁,扶着她举步;“按理。一晚上不眠不食平常得很,你不可能如此萎顿,回店之后,我得好好替你查一查各处经脉。” 到了江边,两人愣住了。 辽阔的江面帆影片片,风高浪勇,船上下往来为数甚多,但都在江中游悠然飞驶,相距最近的也在里外,叫破了喉咙也不会有船肯靠岸查问。左面是孤山,奇峰峻峭,风浪拍岸人兽绝迹。往右面的下游眺望,林中葱笼不见田野,看不到村落,连渔舟也不见踪迹。 “往下游去找村落,也许可以找得到小船。”林彦向下游一指:“那一带是平原,该有村落。” “那些女人的船,不知是往上走呢,抑或往下放?我们真该早些前来抢她们的船。”芝姑娘苦着脸说:“往下游走,不知有多远才有村落,我……我走不动了。” “不要紧,我可以抱你走,再远些可以背。” “不要,羞死了。”姑娘脸红红白了他一眼,羞慢慢地贝齿咬着下唇:“我还走得动。” “羞什么?你穿了男装是不是?”林彦也禁不住笑了,姑娘那撒娇的神情的确动人: “脸红啦!真是个大姑娘了,不再是不懂事的小丫头啦!晤!有人来了。” 近山脚的树林中,踱出曹明和两名大汉。 “咦!曹老爷,你还没走?”林彦颇感意外地问。 “我敢走?”曹明快步走近苦笑:“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事情没了结之前,我走了,你不是要到我家去找我?你要是上门兴问罪之师,鸡飞狗走小事一件,以后我哪有好日子好过。” “曹老兄。”林彦笑了:“你以为我是什么人?江湖混混吗?” “我知道你是个了不起的人,侠义道的高手。老弟,不瞒你说,在下虽说为富不仁,不折不扣的地方豪绅,但自问还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如果我够狠,陈太监就不敢几乎抄了我的家,刮走了我一生的积蓄。我如果够狠,可以和十八娇魔合作。” “如果你那样做,就休想在地方上立足啦!破财消灾,至少你目前还保有眼前的地位。 陈奸阉垮台了,至少你还没有垮。在下不敢自诩侠义,侠义两字害人不浅。曹老兄,竹筏还在吗?在下的水性并不佳,我用得着竹筏。” “在,老弟……” “送我和舍弟过江,怎样?” “风险很大,五个人相当冒险,何不先到舍下,在下派船送两位过江岂不稳当些?耽误不了多久,值得的。” “也好。”林彦大喜过望:“那就有劳曹老兄了。” 两大汉重行入林,抬出竹筏泛水。七根竹乘坐五个人,沿岸行驶已是不胜负荷,用来横渡风浪不小的辽阔江面,的确十分危险。 林彦与曹明在筏后端用手桨划水,一面划一面说:“那些衣着华丽的男女,好像不是贵地的人。” “本地会武的女人不多。”曹明说:“至于她们的船,的确是上江的歪尾船。” “卓三与鱼鹰那些人,受人指使计算一位姓傅的书生,掳劫暗杀无所不用其极,那些主使人的底细中,你难道毫无所知?那些女人很可能是主使人,似乎不需卓三动手。” “我真的不知道,卓三与鱼鹰那些人鬼混,在府城附近为非作歹,要说我不知道,当然无人能信,由于他们并不影响我曹家的权益,所以我懒得过问。”曹明坦率地说:“老弟,恐怕你料错了,那些女人决不是主使卓三派凶手掳劫暗杀的人。” “何以见得?” “卓三与他那些地棍朋友,全被那些女人擒走了,是我亲眼看到她们把人赶上船的,有些还受伤不轻呢。” “也许是事没办成,那些女人迁怒卓三那批人误事,因而导致火并,乃是全情合理的事。然据我所知,姓傅的主婢两人,并未落在那些人手中,舍弟目下又被在下救回,可知鱼鹰那些人一事无成,得人钱财并未与人消灾,委托的人兴问罪之师,并不足怪。” “问题是,姓博的主婢两人,的确已经落在仇家手中了。” 曹明肯定地说。 “真的?你知道?” “我知道下手的人共有四个,天魁星金老兄就是其中之一,昨晚便送过江来了。” “哦!其他三个人是……” “我不认识,好像武功并不太高明,显然是从外地来的。 姓傅的两个人被用麻袋装住,四更天就在卓三的住处,交给叫老九的人带走的,老九带来了五个人。之后,那三个家伙从陆路往南面的宜都方向走了,天魁星和卓三的人留下等你,因此而遭了报应。我为了监视他们,所以也在卓三的住处现身。” “这就怪了,如果那些神秘女人不是主使人,为何一再向在下兄弟下毒手?”林彦真被这扑朔迷离的事故弄糊涂了。 “也许那些女人真是主使者。”曹明不再坚持己见:“那么,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她们一面故意收买凶手以乱人耳目,一面乘机暗中下手,最后不论成功与否,出其不意杀掉收买的凶手灭口,这些女人好明毒。” “不过,像这样公然大举灭口的作为,倒是江湖上未曾有的事,。不无可疑。”林彦说出自己的意见,也等于推翻他自己认为女人们是主使人的猜测。 竹筏直抵曹家河滨的木制码头,码头的缆桩上系有一大一小两条船。林彦仍然对曹明怀有戒心,有芝姑娘在,他不无顾忌,不敢放胆进入曹家,因此谢绝曹明邀请至庄院进食的盛意,由曹明派了四名船夫,驾小舟送他们过江。原住的房间门窗俱毁,店家自认倒楣,替他们换了一间上房。安顿停当,芝姑娘已萎顿得支持不住,躺下了,茶饭不思,毫无胃口,显然她精神不振,并不是因饥饿所致。 林彦大感惊疑,立即不理会姑娘的反对,用真气导脉术不惜损耗真元,替姑娘逐一检查十二经脉,逐穴导引,引气归元。 怪,十二经脉皆毫无异状。姑娘呼出的气体,与由汗所排出的体气,皆嗅不出异味,可证体内并无异物进入。 内腑各器官在他的推拿细按下,一切正常,没有任何地方发生痛觉,证明并非内腑器官有病征,也不是姑娘们生理的正常周期变化。这一切,可把他弄糊涂了。既不是病,经脉也不曾被制,穴道正常,体内又无异物进入,而姑娘无精打采,像久病恹恹的症状何由而致? 练武有成的人,对跌打金创虽然没有真正的郎中高明,但足以派得上用场。可是牵涉到大方脉小方脉等等病痛,所知就有限了。林彦也不例外,他对伤科学有专精,推拿八法更是炉火纯青,所配的灵丹妙药虽不能起死回生,但只要有一口气在。他仍可一施妙手,对一般病症也颇有涉猎。可是。芝姑娘这种生理上完全健康,外表却有明显病象的怪症,他就束手无策了。 他感到心焦,立即命店伙以高酬请来府城的名医前来诊治。结果,郎中也说不出所以然来,只说可能是风寒内蕴,开了些平常疏导药物便匆匆走了。 他在店中煎药,房门外传来叩门声和店伙的叫嚷:“客官请开门,有客人求见。 他放下煽火的竹扇,到了外间拉开房门,先是一怔,接着气往上冲。 房外除了店伙之外,站着一位面如冠玉,俊逸超群的青衫儒士,手持把扇含笑悄立。 他的记忆力足以自豪,一眼便看出是那位蓝衣美妇所改扮的。 如果芝姑娘不是被这些神秘女人掳走,岂会平空得了这种恼人怪症? 他正感到心烦,本能地脸一沉,要发作了。 “林兄,不请我进去坐坐?” “哼!”他强忍怒火:“你来又有何阴谋?” “咦!你认识我?”““把你烧成了灰,在下也认出是你。” “哦!你……” “是不是来要求在下赔你的剑?” “能在我功行剑尖时,御剑震碎我的剑的人,从未曾有,佩服佩服。”美妇红着脸说;“不清我进去坐,你会后悔,也许会后悔一辈子。” “你敢进来?这里是旅店的客房,房内住着正感寂寞的男旅客,而你却是……” “你并不寂寞,你那位假弟弟慧黠、可人、灵秀,比花花解语,比玉玉生香。如果她有什么三长两短,你再叹寂寞并不为晚。” 林彦心中一动,让在一分说:“进来吧。话讲在前面,先小人后君子,你进来容易,能不能平安出去,概不保证。” 美妇含笑入室,信手关上房门,泰然地说;“我会平安出去的,不需要你的保证。” “不见得,不要太过自信了。”他很慢地说。 美妇在桌旁落坐,品流甚高的,淡淡的幽香在室中流动。 “昨晚的事,妾身确是十分抱歉,真的是一场误会。”美妇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焦虑爬上了脸庞:“我有了极严重的困难” “每个人都有困难,连皇帝老儿也有困难。”他咬牙说;“不但是人。连床缝里的臭虫都有困难,并不是每天晚上都能喝到人血的。” “你讽刺我吧,嘲弄我吧、”美妇愁容满面说:“但我仍然诚恳地向你求助。” “你没发烧得昏了头吧?妙想天开吗?”林彦几乎叫起来:“你认为经过昨晚的变故,说这些话会合时宜?” “林爷……” “先不要说你的困难,在下不想听。”林彦摇头抢着说:“在下有件事请教,你们与傅天奇之间的恩怨是非,在下毫无过问的兴趣,只想知道你们把她主婢如何处置,是否丢入江中喂鱼鳖了?” “我是傅天奇的娘,她是我的女儿。” 林彦愣住了,傻了眼。 “天奇是她哥哥的名字,她是么女,”美妇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早些天在荆州,她一时贪玩,未能及时回船,而我又有急事必须离开,反正荆州我们订有旅舍,她会到旅舍去等我会合,所以开船走了。次日我回到荆州,旅舍中没有她,打听后,知道她从陆路走夷陵。我赶来夷陵追她,在鸿泰老店一查,她已先一步离开了,是被几个人扶走的,其中有一个又老又丑的老人,向店伙自称是小女的堂叔。经向店伙细问经过情形,便知道她主婢已落在囚徒手中了。在派人四出打听下,在南湖楼查出你兄弟俩曾与她同桌,因此误会你们是计诱他的人,不自量力派人出其不意突袭客店,顺利地把贵女伴弄到手,却被你大发神威,把我的人赶走了。” “哦!原来你的困难,是要求在下你那位同伴被制的穴道?”” “她们的穴道被制并不算严重,我是来求你帮助我寻找我的女儿。”美妇用巾拭泪: “夷陵一带我地头熟,查出了不少线索,凡是曾经牵涉其事的人,都被我们捉来了,尚算顺利。” “你已经擒住卓三和鱼鹰那群人,该问出底细了。” “他们抵死不招,指天誓日硬说不知道连络人老九的底细。据他们说,他们其实并没得到多少好处,设计诱你过江的计谋,也出于老九的策划。已经逼死了四个人,仍然得不到他们掳人的意图真相。” “不瞒你说,在下也如堕五里雾中。” “林爷……” “你已经知道我是不幸被牵连的人。” “这件事一定与孤山曹家有关。”美妇恨声说:“卓三是曹家的田庄管事,曹明是当地的恶霸豪绅,他必定参与其事。那狗东西的庄子里收容亡命,卧虎藏龙,庄院内机关密布,进去容易出来便困难了。我的困难是仓卒间无法及时召集人手,我女儿一个不知人世险恶的少女,落在歹徒们手中,一分一秒都是可怕的危险。林爷,你能帮助我到曹家救人吗?” 林彦离座.背着手在室中往覆走动,低下头沉思。他在想:要不要把所知的事。告诉这位为女儿挺而走险的母亲。 两位少女落在歹徒的手中,那情景真令人不寒而栗。 “傅夫人,恐怕你又找错人了。”他下定了决心:“曹明与这件事无关。” “这个……” 他将与傅天奇结交,傅天奇为两妖魔的事向他求助,他不得不拒绝的事一一说了,最后说:“傅夫人,唯一的救人方向,是东下荆州。”——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三十四章 抽丝剥茧 傅夫人一听牵涉到两妖魔,不由大惊失色,悚然说:“糟了!这丫头真是胆大包天,如果真是两妖魔派人把她擒去,她哪有命在?但愿她走了眼,两妖魔天胆也不敢在湖广逗留,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容身?他们绝对不敢在千万人皆欲将他食肉寝皮的湖广逗留。” “不要小看了两妖魔,更不要忽略令媛的智慧。”林彦说:“诚如令媛所料,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所有的人皆认为两妖魔早已隐姓埋名远走高飞,没有人再想到在湖广着手搜寻,所以湖广才是最安全的藏身处。” “不管怎样,这总是一条线索,妾身得火速赶往荆州。”博夫人起身,从抽底掏出一颗有蜡衣的丹丸放在桌上:“谢谢你。 林爷。这是治小姑娘的药,一个时辰可起沉病。用水冲服,不需任何药引。” 林彦有点恍然,苦笑问:“原来舍妹的病,是夫人动的手脚?” “很抱歉!这是防逃的手段,得罪得罪。” “如果傅夫人不赐解药……” “三年两载有如大病缠绵,并不致命,致命的是庸医误投饵药。” “好险!”林彦惊然说,内间里,药还在罐里呢。 “妾身告辞。救人如火。恕妾身不能耽搁,容后致歉。” “夫人的两位同伴被制腹哀穴。腹哀属脾,虽非要穴,但属于禁穴之一,隐密而易为人忽略;用逆诱手法可解,须从食窦穴用功夫。” “高明。”博夫人强笑:“谢谢。” 送走了傅夫人。林彦立即大胆替芝姑娘下药,将傅夫人前来求助给药的经过说给姑娘听。 “原来她们暗中在我身上动了手脚。”艺姑娘恍然说:“难怪在被她们押着东奔西跑找线索期间,对任何事皆提不起兴趣,连最要紧的找机会脱逃的兴趣也消失了,有时逃念一兴,随即意兴阑珊,一是懒得走动,二是无法集中思路,精神委靡不振;这与看守紧不紧无关。哈!恐怕是她们所使用的毒迷香所发生的作用。” “看来,她们总算很够道义的,前来道歉给药,真是难得。” “哦!彦哥,你没答应帮助她?” “她要求我助她们去找曹明,既然曹明并无涉嫌的可能,便用不着请我相助了。” “你想,她们能对付得了两妖魔吗?” “不知道,两妖魔的底细我毫无所知,武功修为路数,没见识过无法衡量。傅夫人是本地人,应该对陈奸阉手下的十八妖魔相当了解,她既然没向我提出要求,想来必定有把握对付得了两妖魔。” “也许她不好意思提出请求呢。”姑娘说:“彦哥,你认为我们该助她们一臂之力吗?” “抱歉,我无此雅兴。”林彦苦笑:“由于她们不分青红皂白,闹出这场是非来,我还会帮助她们啊?而且,我们的行期急迫,不能再耽误了。你好好休息,我去招呼店伙,替你准备一些开胃的食物,等你觉得饥饿,我就要他们送来。” “彦哥,你比我辛苦百倍,我要你赶快睡一觉养足精神。 好不好?”姑娘捉着他的手感情地低语:“我落在她们手中,不知怎么的,只觉得你一直就没离开我,一直就在我身边呵护着我,所以我一点也不害怕……” “傻丫头,这是你太过依赖我的缘故。”他轻拍姑娘的粉颊:“芝妹,千万记住,不论身处任何险恶境遇中,皆必须运用冷静的思路、智慧、行动。来冲破逆境求取生路,不要将希望寄在发生奇迹上。那时候,唯一可靠的人是你自己,生命操在你自己手里。天是靠不住的,神灵也是靠不住的,别人更是靠不住。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姑娘突然投入他怀中,紧紧地抱住了他,将脸紧偎在他坚实的胸膛上,彷佛他会突然幻化、逸走似的。久久,像梦幻般哺哺低语:“彦哥,我……我好害怕,我……我怕这刀光剑影的生涯,我……我怕这恶梦似的你打我杀。最重要的是,我不要你在刀山血海中出入,我……” “安静些,艺妹。”他轻抚姑娘的秀发劝慰。 “彦哥,彦哥,我们回家!”姑娘酸楚地颤声叫,抱得他更紧,娇躯在战栗:“我们忘了刀剑,忘了血腥,忘了陕西,忘了梁剥皮……” “芝妹……” “忘了这丑恶的尘世,忘了这举世泛滥的血腥。”姑娘哭泣着叫:“拯生灵于水火,那不是我们的事。天下是朱家的天下,朱家皇帝要虐杀所有的子民,与我们无关,我们也无权去管。我们逃进深山去住,逃到三不管的边疆穷荒去,逃到没有人的地方去,逃……” “芝妹,冷静些,冷静些……”他在姑娘耳畔低唤,亲亲姑娘的脸颊:“不能逃避的,芝妹。与草木同腐,那就白活了一场……。 “我不管,我只要你活得平安,活得……” “芝妹……” “走在街上,满街都是人。他们各有各的行业,各有各的生活,活得也很艰苦,也许贫困匮乏,但活得平安,至少不虞突然刀剑加身,不怕有人从背后施刀放箭。”姑娘激动地叫:“我们在这里,为计划杀人而花费心机。门外,也有人像猎豹般伺伏,随时等候机会或制造机会,给我们致命一击要我们的命。这到底为了什么,为了什么?我们又得到了些什么好处?” “虽然我们什么都没得到,但至少我们活得不自私,活得心安,毕竟我们曾经为了死去的亲朋报了仇,为一些被欺凌、被压迫与被损害的人主持些许公道。”他警觉地转首注视着房门,心中一动:“芝妹,你的精神还没有复原,目前正是你需要安慰,需要安全的时候;也就是凶险过后,感情最脆弱的时候;因而出现反常的软弱和不安情绪低潮。睡吧!芝妹,答应我,不要胡思乱想。” 他温柔地为姑娘拭泪,轻轻将姑娘扶下,掩上薄衾,情意绵绵地在姑娘潮湿的粉颊亲了一吻。 兰姑娘仍在抽喀,但顺从地闭上了饱含泪水的双目。 他像一头发现声息的猫,缓慢地、沉静地,徐徐掩至房门后,脚下毫无声息发出。 芝姑娘说:门外,也有人像猎豹般伺伏,随时等候机会或制造机会,给我们致命一击要我们的命…… 如果真发生此种情势,那只有一个可能:引诱他过江送死的人并未死心。他平空生出毛发森立的感觉,一种预感生命受到威胁的超感觉本能反应。 他嗅到了危险气息,空间里似乎完满了死亡的气息。 芝姑娘惊恐地挺身坐起,正想发话,被他及时打出噤声的手式所阻。 他解下佩剑,悄然折回取过一具衣架,安置上姑娘的一套男装,用剑横吊着,然后用平常的话音说道:“你先睡一觉,我去招呼店伙替你准备膳食。记住,闩上门,安心睡吧。” 脚步声接近了房门,房门拉开了。 “嗤嗤嗤!”破空厉啸声刺耳,吊在剑上移至门口的衣衫,被三枚速度惊人的淬毒钢针射穿,钢针贯入后面的砖墙,贯壁而入,劲道之强,令人触目惊心。 两个人影急射而至,狂风似的抢入房内。 “打!”林彦的沉喝声震耳欲聋。 “嗯……”两黑影身形倏止,如中雷殛,上身一挺,手向下垂。 “当……”两把刺客专用的狭锋匕首跌落在地。 “叮叮……”发三枚五虎断魂钉的人,扭曲着摔倒,痛得不住抽气,蜷缩成圈。 在后面跟人的人,吃力地、艰难地转过身来,用骇绝的目光,张口结舌死盯着林彦。 林彦丢下衣架,缓缓将门掩上,一双虎目冷电四射,佩上剑。举步上前。 “你……你你……”刺客终于发出声音了。 “金钱镖从脊骨缝锲入,切断了督脉。你如果能再举手为摄魂钉筒里装上三枚摄魂钉,我姓林的算是栽了。”林彦一字一吐,杀气腾腾:“你即使想自杀,也没有机会了,身柱已毁手脚已不再听指挥了。” “砰!”刺客终于仰面跌倒。 “你睡吧!”林彦向姑娘说,拖起两个嘶声抽气、浑身抽搐的刺客出房,往外间的床下一丢,开始检查门窗。 回到床边,他抓住一人的发结将人拖搁在床头栏上,阴森森地说:“能修至可隔物传力,移开加了插的门闩,你最少下了半甲子苦功,足以济身武林超等高手之林,作刺客未免委屈你们了。你老兄贵姓呀?千万不要说你是江湖道默默无闻的小人物。” “在……在下无……无话可……可说。”刺客强忍痛楚说,浑身在战抖,冷汗淋漓。一枚制钱嵌在脊骨缝中,任何微小的震动皆会引发凶猛的痛楚。 “你不说不要紧,我替你分一分手脚的大筋,错一错十四节脊骨。老兄,脊骨不易错开,但没有人要考在下的手艺,能错开多少算多少。现在,从第十节开始,先往右错开五分,希望在下的指力能派得上用场。你的身材高,脊骨的间隙足以容指,插进去该无困难……” 老天爷!错骨术怎有用在脊骨上?连结脊骨的筋特别强韧,而且伸缩力极少,必须用坚硬而薄的利器先割开骨缝中的筋,再用尖物撬松,脊骨节才能松动。想想看,那会有什么结果?这比错开肩骨难上千百倍,痛苦也强烈千百倍,那决不是人类所能忍受得了的。 “冲……冲武林道义份上,不……不要折磨我。”刺客魂飞魄散般嘎声叫:“请…请请……” “冲老天爷份上也没有用。”林彦凶狠地说:“我对你们这种无所不用其极,胆大包天,光天化日之下公然行刺的把戏烦透了,得不到口供决不甘休。现在,看在下的手指能否插入骨缝……。 “住手!我……我姓桑,桑……桑天祥……” “桑天祥?”林彦一怔:“十年前,在凤阳一举屠杀中都十二太保的一笔勾销桑天祥?” “是……是的。” “好家伙,你的判官笔呢?你的三十六路点打傲视武林,笔下罕逢敌手,怎么改用匕首来了?” “行……行刺用不着判……判官笔。” “我明白了,你与天魁星是同门。” “这……” “不许说谎!除非你想忍受痛楚。” “是的,他……他是我师……师兄,大……大师兄,我排行三,他的笔比我的重十二两。” “你大师兄已栽在我的剑下了。”’“是的,我收了他的尸,便赶过江来了。” “你替他收尸?这是说,他死时你就在孤山附近了。” “这……” “奇怪,你不是带了四个人,从今师兄手中接傅天奇主婢走了吗?” “什么四个人?”一笔勾销桑天祥不解地问。 “该你告诉我。” “我和师兄共带了六个人,出其不意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快速行动,从后面偷袭。把刚返回鸿泰老店的傅天奇主婢弄到手,在码头就把人交给老九带上另一艘船。我们空着手转回川定客栈去计算你,没料到已经有人先一步掳走了你的问伴,不可能再计算你了,只好撤走过江,便接到信息说要我们在孤山等你前往送死。” “奇怪!他为何要说谎?”林彦自言自语,脸色一一变.“在下说的是实话。”一笔勾销急急分辩。“在下与师兄同时下手掳人的,绝不是在下从师兄手中接走傅天奇主婢……” “好,就算你没说谎。说,那老九是何来路?” “他是出钱买刺客的人,在下的确不知道他的底细。但在下知道,他所买的刺客,不止在下与师兄几个人。” “对,曾经有两个笨刺客前来行刺,身手比阁下差上千百倍,他们是引诱在下过江的媒子诱饵。你为何不与你师兄一同袭击?” “本来是一起躲在卓三家中等你的,后来我发觉附近有人潜伏,便带了人搜索附近。却被三个神出鬼没来去如风的黑影,把我们诱出东面七八里,打伤了我们四个人,所以无法及时赶回,以致大师兄死在你手上。” “你认识卓三?” “是大师兄引见认识的,大师兄躲在他家中避仇。” “认识卓三的主人曹明吗?” “不认识,在下不屑与刻薄的土豪打交道。” “你不知道主使人为何要计算傅天奇与在下的内情?” “我发誓,真的不知道。于我这一行的人,按规矩从不过问双方的底细。” “你来行刺是谁所授意的?” “没有人授意,在下是来为大师兄报仇的。” “好,我饶你。”林彦说,一掌将一笔勾销拍昏,再取出对方脊骨中的制钱,敷上药结上伤巾。 另一位刺客伤势相同,林彦依样葫芦处置停当。 “我去追博夫人。”林彦向在一旁发楞的芝姑娘说:“先不要问为什么。看牢这两个人,任何人来都不要开门,小心了。” 他赶到码头,沿江滨向西门码头急找。傅夫人的船他留有深刻的印象,不必逐船查问。 找了里余,远远地便看到那艘歪尾船正在解缆。 由于派人四出找线索,所以傅夫人必须把所有派出去的人召回,好不容易人都到齐了,才急急忙忙解缆开船。 这种专走山峡的船,比下江的船只有显著的不同,一是舵楼是歪在一边的,便于让掌舵的太公看得见前面的航道;一是篷舱特矮,以免重心不稳定。 船刚撑离码头,林彦飞奔而至,向操舟的大汉大叫:“等一等,在下请见傅夫人,船千万不要开走。” 低矮的舱窗拉开,露出傅夫人的脸孔。她仍是男装打扮,高叫:“靠岸!快!林爷请舱内说话。” 不久,他登岸走了。 歪尾船也驶离码头,向下游杨帆疾驶。 后街街尾的一座小屋,青天白日大门关得死紧。 “砰砰砰!”林彦上前拍门。 片刻,里面有人大声问:“谁呀?有事吗?” “老六传下话来,要老五赶快躲一躲,大事不好,事情还没了结。” “你自己去告诉他好了。”里面的人说,打开大门。 林彦立即抢入,一把抓住开门大汉的手肘,用脚掩上门,嘿嘿阴笑说:“你一叫,这辈子算是完了。放聪明些,带在下去见孙五。” 大汉浑身发僵,张口结舌叫不出声音,惊恐地点头应允,往屋后边带路。” 孙五六个人在孤山曹家的江滨,被林彦打昏塞在树林中,半个时辰才清醒。六个人惊破了胆,逃过江来分开躲藏,用药酒推拿淤伤,没料到仍被林彦找到了。在码头混混日中,只要肯花钱,什么消息都可以买得到。 孙五躺在床上养伤,一看推门而入的是林彦,惊得顶门上走了三魂六魄,张口狂叫: “不要走近来了,不要……” 林彦已到了床前,扭身一掌把带路的大汉劈昏。 “老天爷保佑……”孙五惊怖地狂叫。 “你给我安静些。”林彦往床口一坐,伸手按住挣扎欲起的孙五:“你的命还要不要?” “老大爷.这还用问吗?要,要。我安静,安静。” “要就好、老兄,秘事不传六耳,现在只有你我两人四只耳朵。你可以放心大胆回话。 我问你,当初督税署税了横行时.夷陵破家的人不下千户之多,其中大户占了六成,那些不是什绅的大户,能逃劫数的人寥寥无几,曹家就是其中之一,对不对?’” “是的.他的田被没收了一半。” “那些官府拨迁来的新佃户,好像很横蛮无礼。” “这也是实情,但据在下所知,他们对曹家的人虽然敌视,却不敢动曹家一草一木。” “这就对了。当初过江催税的人中,与曹明打交道的最高负责人是谁?” “这……” “不许说谎!”林彦沉叱:“我知道你消息比性何人都灵通。 最了解孤山曹家的底细。如果有半句谎话,我要割下你几块肉来,你信不信?” “老天!我信,我信,我绝不敢说谎,知无不言。” “那就回答我的话。” “是青面妖区一鸣,和血魔隆四海。” “曹明武艺不差,你知道吗?” “知道。但卓三爷比他高明得多。曹家的长工都有几分蛮力。有几个曾经当过打手。” “你都认识哪些长工?” “他们家长工很多,平时又很少外出,哪能都认识?” “听说曹明与青面妖血魔两个人,曾经比过武。” “那是鬼话,凭他?哼!他配?两妖魔吃定了他,三番两次带人登门敲诈金银财宝,曹明从来就不敢拒绝。” “哦!原来两妖魔曾经三番两次前往敲诈。谢谢你,老兄,今天你我所说的话,你最好全忘了,赶快找处没人知道的地方躲起来,等风声过后再出来鬼混,免得丢掉老命。你还年轻。不想死吧?” “这……” “再见。” 林老回到客店,从容不迫吩咐店伙替姑娘准备饮食。两个刺客尚在内间不许走动,事实上两刺客想走动也力不从心,脊骨受伤相当严重,得在床上躺一个月以上。 两人一面进食,一面低声交谈。林老把判断的结果慨略地说出,决定了援救傅姑娘主婢的行动。 姑娘已经精力恢复,情绪低潮已过,她不再想到逃避,不再反对刀光血影,对自己不久前的软弱失常,深感好笑和难为情。 她静静地听完,忍不住黛眉深锁,担心地说:“彦哥,如果你判断错误,后果是不是很严重?” “是的,很严重。”他点头承认:“任何事皆可能有差错.谁也不敢说他能料事如神,毕竟这是多方面的事,我只能凭所获的征候来估计对方所能采取的可能行动。我已经与傅夫人商量过了,由于她是傅天奇的母亲,母女连心,她有选择的责任,我仅是提供消息与对方,可能的各式行动,还是由她来抉择对策。” “她同意采取这一行动?” “是的,吉凶祸福,她必须自行负责。再说,她这时赶往荆州,也嫌太晚了,而且她是否能对付得了两妖魔大成问题,她的可用人手仍嫌单薄了些。因此,她只能冒险走这一步棋。” “天下父母心,唉!”姑娘喟然叹息:“但愿苍天佑她,希望你所料皆中,不然……” “说起来也许你不会相信,我似乎在冥冥中看到了那些人的行动幻象,预感此举可能成功。”林彦苦笑:“这是很难解释的事,很难以理解。譬喻说,我觉得一笔勾销两个刺客,为报师兄之仇而前来行刺,他们的行动出乎曹明意料之外,曹明并未派人跟踪他们,曹明并不知道他两人行刺的事。” “应该有合理的推断,来支持你的看法呀。”姑娘说。 “这……也许有。其一,天魁星死了,一笔勾销的武功,比他师兄相去远甚,因此曹明料定一笔勾销不敢冒险,更不敢白昼大胆行刺报仇。其二,一笔勾销相当机警,早料到可能受到昨晚引诱他们离开现场,并击伤他的同伴,来历不明的那三位高手的跟踪监视,因而采取了反跟踪的措施,行动快速且小心,采取迷踪术摆脱了跟踪的人,潜过江来走险行刺。” “曹明会不会派有眼线在监视我们?” “可能的。但我猜想他事先没料到诡计会失败,以为他和天魁星几个人就可以将我擒获。等他脱身后再派人过江布置,所派的眼线恐怕这时才能布置停当,所以不可能知道一笔勾销潜入行刺的事。时候不早,半个时辰后咱们出动,博夫人这时该已就位了。 小舟靠上了曹家的码头,林彦向四名舟子说:“不瞒诸位说,在下不是前来拜访曹家的客人,而是有事而来,很可能会发生不愉快的事。以一个半时辰为期,你们如果愿意等,在下付一百两银子船资。如果不能等,你们可以回去了。” “客官,一百两银子可以买一条船。”控舟的大汉欣然拍拍胸膛:“等,十五个时辰小的也等。” “这样好了,你们离岸百步下施,往上游半里地泊舟,看到在下出现用手式示意再靠过来,以免发生危险,老兄意下如何?” “好,小的留意就是。” “那么,在下先付二十两银子。”林彦将两锭银子递过:“现在,祝福你们能平安如愿赚到另外的八十两银子,呵呵!” 他拉了姑娘的手,踏上了码头。大江水位暴涨暴落,这一带用不着设码头,设了也没有多大用处,曹家是唯一拥有自建码头的大户。 原来泊在码头的一大一小两艘舟艇,不知泊到何处去了,江滨空荡荡,鬼影俱无。 码头距曹家约有里余,坡岸顶端,建了一座歇息的大亭,八角玲珑,古色古香。 林彦在亭中落坐,向姑娘笑笑说:“恐怕得等一些时间,把你带来的酒菜吃光,也就差不多了。” 姑娘带来了一只提篮,里面盛了酒菜。菜分别用荷叶包好,往碟子一倒就可上桌。芝姑娘很细心,日常的生活琐事从不需林彦分心。 这座亭子不但位置不错,而且气派并不比对江的至喜亭差;不同的是至喜亭有大文豪欧阳修作记。亭东里外就是孤山。向西极目眺望,二十里外群峰屏列,天清气朗时可看到峡口。前面江面辽阔,帆影片片如诗似画,对岸的府城在阳光下显得极为宁静安详,江岸桅樯林立绵延数里。总之,闲来无事在这里观赏山光水色,心胸为之一宽,大有超然物外的感觉。 但今天,他俩的心情是沉重的。美丽的景色中,隐藏着无边的杀气;江山如画,掩不住血影刀光。 一壶酒喝了一半,林彦低声说:“来了,果然不出所料,曹老爷终于发觉警兆,心虚之下露出了狰狞面目,我已经算定他没有我机警沉着,落入我的算中了。如果他聪明,他应该亲自携酒前来助兴,陪我们观赏江景。” “如果他真的携酒前来呢?他就聪明些了?”姑娘含笑问。 其实,她并未发现有谁来了。 “问题是他并不真的聪明.他一定派人向孤山顶端飞赶,希望能幸运地让下江来的船收到信号。” “下江来的船不会这么快吧?来回足有五百里以上,而昨晚……” “呵呵!为了灭口,两妖魔绝不会在荆州坐等消息。先遣前来安排掳人暗杀的爪牙能力不差,主持大局有条不紊,布线相当完善,可知主要人物必定随后可到。我判断傅姑娘主婢从陆路逃来夷陵,追踪的主要人物必定是乘船追赶的,水路慢一两天行程乃是意料中事。 唔!要来的终于来了,这位仁兄我似乎并不陌生,虽然从未谋面,却耳熟能详,曹老爷真不简单。” 路宽丈余,笔直地通向曹家的大宅,两侧树行成荫,田野中栽了桑麻,间或有三两块林地。但距大庭宅百余步,全是稻田,想秘密接近的人,真得花不少工夫。 十余步外路左的树丛中,踱出一个全身黑的中年人,留了卷尾的大八字胡,大鹰钩鼻.吊客眉加上眼角下吊的三角眼,阴森森冷电四射的眼神,令人不寒而栗。腰带上,插了一柄抢眼的勾魂令。这玩艺刃宽、无愕、沉重,往身前一搁,完全护住了胸腹要害。只需稍为移动,任何兵刃也无法攻入。 攻击时候,劈砍削拍力道凶猛,普通刀剑真难招架。 “黑衣吊客曾训!”芝姑娘低声惊呼:“宇内七大凶煞之一。 姓曹的如果真是地方土豪,怎会让这种人在庄中隐身?彦哥,姓曹的可能真是情急走险了。” “所以我认为他不够聪明。”林彦低声说:“如果他携酒来把盏言欢,我们真无奈他何。” 黑衣吊客到了亭外,淡淡一笑背手而立,说:“两位雅兴不浅,这里实在也是野宴的好地方。” “那是当然。”林彦也笑笑:“不然我们也就不会来,来了不雅也得雅啦!” “确是如此。”黑衣吊客举步入亭:“在下姓曾。两位贵姓呀?” “在下兄弟姓林。曾老兄,坐下来喝两杯,如何?” “谢谢。”黑衣吊客在石桌对面落坐:“两位好像知道曾某这个人。” “听说过,黑衣吊客在江湖名头响亮,林某虽是江湖末流,有关江湖大势不得不留心。”林彦取过另一只小酒杯斟满酒递过:“见了吊客黑衣,不死也得脱层皮。奇怪,据在下所知,尊驾一生中,恐怕是第一次破天荒对人如此和气,是不是在下认错了人,抑或是江湖传闻不可凭信?” “你没认错。” “那么,在下不死也得脱层皮吗?”_“很难说,祸福无门,惟人自招;是吉是凶,得故的态度来决定” “在下的态度如此重要吗?” “是的。” “老兄,你希望在下采联何种态度呢?” “当然是好来好去。” “哦!你老兄要在下兄弟原船回去?” “你愿意回去吗?”黑衣吊客阴笑着问:“有时候江面会突然刮起怪风,一刻就是大半天,风高浪险的确可怕。趁现在风平浪静,乘船回去还来得及。”。 “可惜在下要办的事尚无着落。同时,在下也不怕风险,目前还没有走的打算。” “老弟,目下的年轻人,最大的毛病是听不进老一辈江湖名宿的忠告,这是十分令人遗憾的事。有不少初出道少见识的年轻后辈,就是听不进忠告而送掉自己宝贵的生命。” “也不见得。”林彦举杯邀饮:“大江后浪催前浪,世上新人换旧人;又道是江湖无岁,武林无辈。江山代有才人出,因此而出头扬名立万的人,不在少数。” “哦!你两位也想出头扬名立万?老弟,你不觉得这条成名的路,走起来十分艰辛吗?” “总得有人走,对不对?少年子弟江湖老,没有年轻人,那有老年人?老兄,你也曾年轻过,我相信你走的路同样艰辛,但你仍然走过了,对不对?” “对,对极了。不过,我还是劝你们离开。” “为什么?” “因为在下请你们离开。” “是曹老兄的意思吗?” “是在下的意思。” “不管是谁的意思,在下还不打算走。曾老兄,你知道曹老兄在这盘棋上,他一共下错了多少败棋吗?” “你的意思是指……” “这一步他又下错了。” “何以见得?” “他不该要你来,”林彦放下杯:“他等于是暴露自己的身份和阴谋。” “不见得。” “何以见得?”林彦模仿对方的语气反问,居然神似。 “因为他深信可以稳操胜算。” “早上他跟踪前往卓三的住处,独自一人前往,就是有强烈的信心,深信天魁星一定可以把我打得头破血流。可是,他的信心何在?如果他缺乏信心,把能派用场的人全带上,事急时一拥而上,结果可能完全不同了。” “现在情势改观了,结果当然也改观,你只多带了一个来当然曹老兄并不希望这种结果,你如果就此一走,皆大欢喜的结果该是彼此都欢迎的,对不对?” “呵呵!在下也期望有皆大次喜的结果,问题是曹老兄是否有诚意。”林彦转首向不远处亭北的树林高叫:“曹老爷.把傅姑娘主婢交给在下带走,彼此皆大欢喜,阁下不难办到,如何?” 枝叶摇摇,鱼贯踱出五个人,领先的赫然是曹明。 “恐怕没有商量的余地了。”曹明咬牙说:“姓傅的与你无亲无故,你何必强出头管闲事?如果你是为了对她有意而来,我可以给你三五个比她更美的女人……” “你在放屁!’”兰姑娘粗野地叱骂。这土豪居然把她的彦哥看成好色之徒。居然要进三五个美丽女人给她的彦哥,简直岂有此理,难怪她冒火。 “无礼的小辈该死!”黑衣用客冷叱,一掌掴出。 林彦早就发觉老凶煞暗中凝注功力,所以也就暗中默运神功准备应变。 “何必动手?”他站起笑说,掌从中档入。 “砰”一声大震,双掌相接,猛烈的潜劲突然爆发,桌上的酒食居然未被震飞,但锡酒盈变成了扁酒壶了,杯碟全部震碎,酒菜流散在桌面。 黑衣吊客飞退出亭。亭栏在暴响声中崩裂飞散,撞势之猛可想而知。倒飞出亭外远及两丈,脚沾地仍稳不住身形,踉跄再退三步,右手抬不起来了。灰黑色的胸膛、因失血而显得更苍灰,像足了死人面孔。 林彦仍站在原处,缓缓收掌呼出一口长气。 目前他的处境相当尴尬,为了隐起身份。他不能使用玄阴真气和三阳神功,更不能使用狂澜十二式剑术,那是狂剑荣昌的傲视武林绝学。而且,也不能使用天痴的天雷掌和乾罡真气。葛老人的魔幻七剑术,自然也不能使用。这些绝学,他在陕西都使用过,而他林彦的大名,早已在江湖道上轰传。 因此,他一直就在默默参悟应敌的武功,除非他以林彦的真面目出现,不然就得设法不让人从手中看出他的身份来。 他的努力已获得报偿,他已发展出几种完全脱离从前所学的模式,各具特色的应敌绝技,中藏从前所学的优点。加上自己参悟揉和的智慧结晶,即使是行家中的行家,也难发现他的师承路数。 这一掌硬接,把凶名昭著、武林位高辈尊的黑在吊客,硬是震得倒飞两丈外。 黑衣吊客那一掌是有备而出的,发劲愈大,受创愈重。老凶煞终于凶焰尽消,傲态消失无踪,自倍心丢下百丈深渊去了。这才相信天魁星之死,不是死于天罚,而是学艺不精向该如此。 曹明右首抢出一个年约花甲.红光满面的壮伟老人。短髯载上,大袍飘飘气概威严,扶住了黑衣吊客急问:“曾兄,手怎样了?” 黑衣角客惊怒交加,活动麻木的右手咬牙说:“不要紧,这个子练的好像是混元真力。 兄弟只用了三成劲,几乎上了大当。这小畜生出手使用全力,必须好好教训教训他。” 林彦从栏于折断处踱出,淡淡笑说:“你阁下奸诈已极,掴耳光居然用了七成摧枯掌力,乘人不备遂下毒手。你一个江湖前辈,居然用这种令人告冷的手段计算年轻人,你算什么东西!” 黑衣吊客下不了台,拉开马步厉声说:“你既然认识摧枯掌,咱们就来一次致命的全力一搏,不死不休。” 不等林彦有所举动,芝姑娘已上步越过他的身旁,沉下脸大骂:“你这卑鄙的老狗!没安好心。你那一掌心存歹毒,仓卒间小爷我如果大意用手封架,岂不伤在你的摧枯掌下?你简直卑鄙无耻,狗都不如。” 黑衣吊客羞怒交加,凶性大发,一声厉叱,进步欺近一掌劈出。 芝姑娘久走江湖,她的搏斗经验并不比林彦差,差的是内力修为火候有限,不能与内功精纯的人硬碰硬拼高下。在乃祖壮烈牺牲后追随林彦历险期间,少不了接受林彦的指导,苦练小巧的制胜工夫,成就突飞猛进。在与林彦向干手魔君学暗器期间,她也获益匪浅。女孩子心细如发,心眼也小,她用暗器就没有林彦光明正大,射击的部位常常出人意外,古怪辛辣令人防不胜防。总之,目前的她,比当初随乃祖在江湖浪迹的她,已是脱胎换骨判若两人了。 内功练至化境的人,并不是不坏金刚,更不是外力不伤无懈可击的铁人,运功护体极耗真力,举手投足即可形成真力收发一周期而出现间歇空隙,决不可能每一招皆以内力发出,妄用真力接二连三的使用,必将气散功消虚脱殆危,真正能练至真力生生不息境界的人,万不得一。 兰姑娘知道自己的短处,也了解对方的弱点,当然不肯冒大不韪与对方硬拼,她闪开正面,快速地斜向切入,避实攻虚掌发如奔电,削向黑衣用客的左膝骨。 黑衣用客身形疾转,功行左脚迎掌猛挑。 可是,姑娘一沾即走,快得不可思议,身随势转,虎尾脚旋身猛瑞,攻击吊客的右脚。 起初,局面有如金钢搏小鬼,姑娘的巧打发挥不了多少作用,险象横生令人替她捏一把冷汗。但三五照面之后,局势逐渐改观,黑衣吊客已浪费了太多的精力,局面逐渐变成灵犬逐鹿,鹿那一对大而无当的巨角,护住头顾不了尾脚。 姑娘已取得主动优势,开始出现近身攻击的局面了。她滑溜如鳅,身形速度保持原状,快速的躲闪,移位、切入、反击,一沾即走,打击一记比一记凶狠。 终于,拳掌及体现象出现了。姑娘闪过黑衣吊客一记沉重凶猛的“上下交征”,身形急速地斜向急旋切入,就在双方错肩而过的刹那间,一肘反撞在对方的左腰后,身形疾凉而逸,最后一脚反踹中黑衣用客的左膝弯上。 黑衣吊客“哎”了一声,踉跄前冲。 还来不及转身,姑娘已回身反扑,速度惊人,转身追击的身法灵活万分,敏捷绝伦。 “砰砰!”她腾身飞踹,双脚凶狠地端在对方的背心上,力道相当惊人。 黑衣吊客脚下大乱,前冲的身形下倾,大吼一声,勉强稳下马步,强行扭转上体,“回眸反顾”一掌拍出。 一掌落空,姑娘双脚一落地,右脚便已扫出,“噗”一声响,裹了钢尖的小弓鞋贯穿了外面男靴的鞋尖,再锲入黑衣吊客的左小腿直抵腓骨。 她斜跃而起,远出八尺外去了。 “哎……”黑衣吊客屈一膝挫跪在地,左腿血染裤管,黑袍裂了一个大孔,脸色加厉鬼,光芒四射的勾魂令已撤在手中,猛地挺身站起,咬牙切齿厉叫:“小狗!老夫要碎裂了你。” “先前曾经掺扶黑衣角客的红脸花甲老人急进两步,关切地说。“曾兄,先裹伤,这里交给我。” 林彦哈哈大笑,笑完说:“阁下,一比一让他们公平解决。 黑衣吊客堂堂一代高手名宿,与一个十五六岁少年人交手,已是以老欺少贻笑武林,你居然还有睑接上一手?可耻。” “那老夫就找你”红脸老人怒叫。 “不忙不忙。在下只有两个人,你急什么?一个一个解决,这点规矩你该懂。哈哈…… 反正急不在一时,咱们有的是时间,曹老兄心里明白。” “在下明白什么?”站在不远处的曹明沉声问。 “你并不急于动手,因为你心里有数,目下你虽然人多,六比二你占了人数上的优势,但并无必胜信念,你在等。” “等什么。” “等下江来的船,来接走傅姑娘主婢的船,船上有超尘拔俗的高手。曹老兄,他们快到了吧?” “胡说八道!”曹明悻悻地说。 另一面,姑娘向一步一倾,咬牙切齿逼近的黑衣用客冷冷地说:“小爷我还不屑用剑杀你,你准备好,小爷用暗器打发你,打!”——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三十五章 排难解纷 芝姑娘有自知之明,要用轻灵的佩剑,与面积宽大的勾魂令相搏,绝对讨不了好。而且受了伤的黑衣用客已成了受伤的猛兽,受伤的猛兽最为危险。她没有冒险的必要,所以明白告诉对方她要用暗器制敌。 打字出口,她左手一挥。 黑在吊客勾魂令急升。稳下马步先求自保。 没有暗器发出,姑娘轻蔑她说:“你慌什么?小爷我还不想太早要你的命呢。” 在神色上,黑衣用客败象已显。 曹明也因为林彦所说的那些话,触动了心中的疙瘩,有点毛骨悚然,焦灼之情溢于脸面,突然举手一挥,发出一声短啸;然后拔剑叫:“古兄,这小子知道得太多。事不宜迟,迟则生变,恐怕他已布下了诡谋,咱们必须及早解决他,速战速绝永除后患,上!” 红面老人古兄拔剑出鞘,冷冷地说:“本来就应该早早毙了他,要不是你坚持看他玩什么把戏,兄弟早就在他登岸时便送他去见阎王了。” 曹明挺剑急进,占住了上首。 路两侧的矮林中;连续奔出十余名彪形入汉,把亭子围住了。 跟在曹明身后的三个人,也占住了三方。 林彦脸色一变,急叫:“小弟,他们人太多,引他们到旷野去决战,走!” 黑衣吊客一声怒吼,抢先发难,勾魂令一挥,猛扑芝姑娘。 芝姑娘迅速飞退,一声娇叱,半途转正身躯,跃入亭中,林彦也随后跟到。 “砰”一声大震,黑衣吊客摔倒在地,右膝切入一枚制钱,肉裂骨开,怎能不倒?勾魂令护得住胸腹,却顾不了双腿,姑娘的飞钱奇准无比,一击便中。 断后的林彦在事中追上了芝姑娘,立即超越从亭的另一面跃出开道。劈面碰上了两名大汉,他无畏地急冲而进,要破围撤走。 两大汉一刀一剑左右齐上.出剑的人大喝:“留下命再走……” 剑上风雷骤发,长驱直入,眼看要刺入林彦的胸口,却又眼一花,剑似已入体,可是手上没感到任何阻力,人影已经近身。 剑并未刺中林彦,而是被林彦挟在胁下,这一着极为凶险,谁也没料到林彦竟敢如此大胆,连在后面跟出的芝姑娘也吓了一跳。 姑娘也没闲着,以往她与林彦配合行动,似寡击众闯过无数剑海刀山,彼此之间的默契浑而为一,心意相通无需手式暗号,便配合得天衣无缝,她的飞钱,已先一刹那锲入使刀大汉的右目,切开了眼珠嵌入颅骨内。 几乎在同一刹那,林彦已一掌劈中使剑大汉的左肩颈,力道千钧,像钢刀一样几乎劈开大汉胸肩。 说快真快,一接触生死已判,没有丝毫停顿,两大汉哀嚎着栽倒,林彦与芝姑娘已冲出三丈外了。 两人似乎逃昏了头,不往路旁的树林里钻,反而沿着大道狂奔,奔抱里外巍峨的曹家大宅。 后面。追的人像潮水。 追得最快的,是一个瘦竹竿似的中年人,脚下如风,跨一步起落间足有丈五六,但见双脚交跨,冉冉而至。 落后五六步的是曹明,这位曹老爷平日养尊处代,外人根本不知道他是武林高手,追逐的轻功宛若天马行空,每一纵跃远及两丈外。但比起瘦竹竿中年人的跨步疾掠,仍然略为逊色。 其次是红面老人古兄,用的是豹蹿术。 距村栅门尚有二三十步,栅门开处,涌出二十余名持挠钩长枪大刀的壮汉,有章有法地一字排开列兵刃前指,森森然形成铁壁铜墙。 不能被缠住,两人向有奔入稻田,在泥水飞溅中,绕至庄西北角,奔上了一块空地,跃登一座瓦房纵身一跳,便消失在庄子里。 全庄大乱,妇孺的惊叫声震耳。 曹明急得要上吊,几十名高手,竟然堵不住两个人,反而让人侵入庄院,麻烦大了。 警锣声狂鸣,警讯传出了。 派在外围警戒的暗桩,纷纷撤回应变。这些对外称为长工的打手,家眷都在庄院内,庄内有警,他门怎能不赶回? 外围警哨尽撤,任由外人长驱直入禁地。 最后一组自孤山撤回的四名警哨,心悬家小的安全,走得甚急,每个人皆显得焦灼不安。走在最后的人正走得匆忙;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异声,警觉地扭头回顾,不由大吃一惊,三位穿草绿色劲装,曲线玲珑的美妇,正以奇快的轻功身法追赶,已到了身后二十步左右了。 “什么人?”警哨止步旋身大喝,清鸣隐隐,光芒刺目的单刀出鞘。 前面三人闻警转身,全都愣住了。老天爷!这地方哪来的美天仙?那令人目眩的美丽面庞;那动人的喷火们体;那耀目的绸制劲装;还有系在背上的凶器长剑……。 三美妇急射而来,在丈外拔剑出鞘。 来意不善,警哨单刀一领,再次大喝:“站住!你们……” 长剑化虹而至,香风扑鼻,剑气扑面生寒。 “挣!”单刀封住了射来的一剑,立还颜色乘势回敬一刀,火杂杂贴身猛攻,刀气进发凌厉无匹,身手不凡,而且勇悍绝伦,充分发挥了拼命单刀的威力。 美妇一惊,一个警哨也有如此高明的身手,怎敢硬接?闪身避招剑走轻灵,剑如流光从偏门进招,制造致命一击的机会。 就在山下的短草坪中,四男三女展开了空前猛烈的恶斗舍死忘生,刀来剑往、缠斗不休。 一名警哨这才记起忘了传警,一面挥刀进攻,一面发出两长声厉啸。 正主你来我往狠拼,第二批三位美妇在南面现身,立即加入挥剑抢进,到得最快的是傅夫人,她今天也穿了草绿色的劲装,三十余岁徐娘不论面貌风华皆令人目眩,美丽的女人真不易看出真实年龄。她最先冲到,接近两名警哨夹攻一位美妇的斗场。长剑一伸,沉声冷叱:“情势已经明朗,杀!” 杀字出于一个美妇口中,决不会引起什么美感,更令人心惊胆跳。 杀字声落,剑如奔电八步风生,身剑合一冲到。 “铮铮!”一名警哨封住她急攻的两剑,单刀反而被震得向外荡。 雷芒再闪,剑无情地贯入警哨的心坎要害。 片刻间,四名警哨死了三名,被活擒一名。 庄外有警,在庄内指挥打手搜索的曹明乱了章法。 庄内房舍甚多,有足够的空间奔东逐北。林彦与艺姑娘四处飘掠,吸引打手们八方追逐,就是不进入曹明的大宅!” 厦,已知广厦内机关密布,犯不着冒不必要之险。虽则曹宅的机关比西安梁剥皮的钦差府相去天壤,但他仍然有所顾忌,因为大白天进入,没有应付机关埋伏的余暇。而且最简单的机关。往往是最具威胁的机关,卓三堂屋内的翻板,就是最好的说明,任何人也不会想到,简陋的茅舍内会安装翻板,堂屋本来就是平时走动最频繁的地方。 庄外有警,必须派人外出探看。十余名打手出栅门不远,便看到路中摆了三具尸体。 对面,八名美妇一字排开,八双美丽的秋水明眸不再动人了,简直是八双饥饿的食肉猛兽的眼睛。 一阵剑鸣,八支长剑同时出鞘,龙吟震耳,声势骇人。 “来得好!”中间发令的美妇叫:“出来一个杀一个,绝不留情。” 十二名打手知道利害,不敢再进列阵相候,立即派人入内报警。 八名美妇也不逼进,明白表示志在封锁。她们也知道曹家高手众多,其中不乏武林一流人物,连派出的警哨也极为高明,冒失地杀人庄中,必将有人断送在内,最好的办法就是引诱在内的人在外面决战,依敌势强弱而定进退。这都是林彦出的主意,他把在陕西与梁剥皮的爪牙周旋,所用的手段在这里大大施展。 内忧外患交加,曹明心中叫苦。要想保全自己,必须先除去内忧,方能御外,便下令坚守庄院,暂不出击,先解决侵入的人,再谈其他,攘外必先安内,这步棋他的决心下对了。 庄内真正够得上一流高手的人并不太多,想困住林彦这种艺臻化境的超尘拔俗高手,谈何容易? 庄内鸡飞狗走,终于,林彦与艺姑娘出现在一座大宅的屋顶。 附近共有五栋相连的大瓦房,瓦面高度相等。这是说,屋顶有足够的空间施展。 正东,隔了一条防火巷,然后又是一排房屋。再过去,便是曹家大宅的西院,西院宽大的天并呈现眼前。 四个打手跃登屋顶,轻功都很了不起。 林彦与芝姑娘背向而立,屹立屋脊神定气闲。他取出插在腰带上的一根尺半长、宽约寸半的竹片,再从百宝囊中抓出一把鸽卵大的泥丸。这种泥丸俗称弹子,是供弹弓发射的,用黏上制造加以烧硬,击中野鸡野鸭,弹子爆碎,但猎物仍是完好的。 他左手握竹片,右手扣上一枚弹子,一扳之下,竹片弯成弧形。 “小心你们的脑袋。”他大声呼叫:“打!哈哈哈哈……下去!” 竹片突然弹直,弹子破空而飞.弹力之猛,可媲美强弓;弹子破空的飞行厉啸,也与劲矢破空相去不远。 “啪”一声响,泥丸爆裂。 “哎啃……”最先跃登瓦面的大汉狂叫着摔倒,骨碌碌向下滚,钢刀坠地声入耳。鼻尖换了一弹,整个鼻子裂陷,怎能不倒? 竹片强韧,弹力惊人,袭击三十步外的人,威力可怕,弹子虽然是泥烧的,打破人的鼻子轻而易举。 四颗弹子,将四个打手全部击倒、滚落。瓦面上,接着跳上来三个人。 “来得好!多多益善。”林彦高叫,弹子发似连珠,这比放连珠箭方便多了。 三个人只有一个能登上瓦面冲进三步,其他两人脚一沾瓦便倒了。 人接二连三往下掉,难免令人心中发毛,一两个人更不敢冒险往上跳啦!只好去请高手来应付了。 林彦掏出了另一把铁莲子,这玩艺可不是泥做的了。 “高手将到,我们给他们一次精彩的二合一八方风雨。”林彦向姑娘说:“你准备好了没有?”-“我正感到手痒。”姑娘手一扬,一串制钱整齐地衔尾上升,最先一枚到达顶点,最下一枚恰好离掌上升,当后顶点的一枚成小弧度下降,一阵清鸣,制钱整齐有序地叠落在她的掌心。 林彦将竹片插回腰带,不再使用这种顽童打雀用的玩具,改用双手发射泥丸和铁莲子。 两人相距八尺左右,状极悠闲。 站在屋脊上,看不到屋下的情景,却可听到猬集在下面的人,鬼吵鬼闹的声浪。 对面那排房屋的瓦面,屋脊出现了两个人。这里本来是竹簧片的有效威力范围,但林彦已停止使用竹簧片了。这一带已成了安全区,可监视林彦所占的屋顶。 一声暴叱,瘦竹竿中年人跃登屋顶,位于芝姑娘左首,相距约两丈余。 共上来了九个人。曹明位于林彦的右首,剑已撤在手中,神情狞恶已极。 林彦与姑娘相背而立,双手自然下垂面带笑容。 “曹兄,让在下先会他一会。”瘦竹竿中年人用老公鸭嗓子说,声音沙嘎刺耳。 “洪兄,小心他的暗器。”曹明说。 “雕虫小技,何足道哉……” “哈哈哈哈……”林彦仰天狂笑。 这瞬间,林彦与姑娘身形疾转,自背向变为面向,四只手急剧地挥舞,破空厉啸动魄惊心,钱飞弹舞,漫天彻地连续飞射,如暴雨打残花。 人双脚灵巧地滑动,身形忽左忽右疾转如风,双手起落快得令人目眩,暗器的速度快得令人肉眼难辨。 “哎……呀!”一位高手滚下屋去了。 “嗯……”同时又倒了一个。 瘦竹竿中年人洪兄认为林彦的暗器是雕虫小技,一双大袖狂野地挥拂,护住全身泼水不入,泥丸在衣袖爆炸,泥粉四散,铁莲子击中衣袖的响声,如中金石。 片刻间,洪兄共挨了二十枚暗器之多;似乎暗器并未发生作用。 终于,铁莲子换上了快速绝伦的青芒。 那是四寸长的扁针,锋利无比。 “嗤!”扁针贯穿衣袖,破围而入。 “哎……”瘦竹竿洪兄惊叫,侧跃八尺,右肩外侧裂了一条血缝,衣裂血出。 “啪啪!”姑娘两枚制钱全射在洪兄的腹胁下,被神奇的护体奇功震落瓦面。 但震落不了林彦的扁针。同是内家练气高手,功深者胜。 另一枚扁针,钻入洪兄的左大腿内股部位。 洪兄大叫一声,跌落屋下去了,再不见机溜走,下一枚可能致命啦! 林彦与姑娘身形倏然停止,屹立原地点尘不惊。 屋顶留下了三个人。曹明、红面老人古兄、另一个五短身材像猿猴般的中年人。 三个人脸都没受伤,但泥丸在身上爆裂留下的痕迹,尽说明他们谁也未能逃过暗器的袭击。曹明的胸口心坎部位,共有四枚弹子爆炸的遗痕。 三个人狼狈已极,脸色十分难看。 “在下手下留情,留下你们。”林彦冷冷地说:“如果用的不是泥弹,你们每个人最少也死过三次以上了。你们能完整地留下,是否幸运,得看你们自己的了。” “用暗器不算英雄。”曹明厉叫:“在下要求与你公平决斗。” “你们人多势众,没有公平可言。” “你……” “世间决无公平。”林彦语音转厉:“你们三人已在林某的暗器有效控制下,林某要你们死,你们决无生理。曹老爷,你愿意谈谈吗?” “曹某没有什么好谈的,全在已经封锁,任何人休想平安出入,在下也不怕你暗器的威胁。”曹明的语气依然强硬:“你有人质在我手上,你也不敢杀我。” “好吧,在下就宰了你。傅姑娘与在下一不沾亲,二不带故,这可是你说的,她俩的死活与在下无关痛痒,在下没有不敢杀你的理由。”林彦凶狠地说:“你这种为害地方的土豪恶霸,死了只有蛆也替你掉眼泪。你那些打手全是些乌合之众,岂能困得住我?杀了你在下立即放火,你这些木造的楼房火一起,二十里外都可以看得到,定然大快人心。” “你……你敢?你……” “在下为何不敢?即使在下不杀你不烧你,也会有无数的人来杀你烧你。” “胡说八道……” “阁下,你难道还不明白自己的处境险恶吗?” “什么险恶?” “林某知道你掳劫傅姑娘的原因,更知道你受谁的指使。” “见你的大头鬼。” “等易容改姓,大胆隐藏荆州那两位仁兄的船到达,见鬼的该是你了。等他们被擒露出本来面目,阁下,夷陵州要杀你的人,没有十万也有八万,你信是不信?” “你……”曹明脸色大变,语不成声。 “只要在下把他们的名号说出来,你那些打手、朋友、长工,会不会咒骂着一哄而散? 是否可能倒戈相向要你的命?阁下,你已经无路可走,你知道吗?” 下面本来人声嘈杂,这时突然变得死一般的静。 曹明如受雷殛,浑身在发抖。 “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林彦继续陈说利害:“你的底细,瞒不了有心人。是摆脱他们控制的时候了,阁下。告诉我,派来监视你的人,除了卓三几个人之外,还有哪几个? 在下替你除去他们。” “这……”曹明语不成声,目光落在红面老人古兄身上,眼中有强烈的恐惧。 “这是你唯一的生路,唯一的……该死!” 红面老人古兄,突然扑向曹明,剑尖距曹明的胸口不足三寸,突然上体一震,脚下大乱。 曹明如梦初醒,骇然扭身闪避。 古兄的冲势难止,嗤一声裂帛响,剑划过曹明的胸口,衣裂皮伤。如果稍慢一刹那,曹明算是完了。 古兄的右胁下,共锲入三枚四寸扁针,仅露出一星针尾。 一枚也够了,三枚的确太多啦!猛虎也受不了。 下面人声乍起,古兄的身躯落地声引起一阵大乱。 “你的梦醒了吗?”林彦问。 曹明用手掩住胸口,脸色苍白像是死人面孔,浑身在战栗,虚弱地说:“他……们快……快到了,我……我……” “他们恐怕不会来了。”林彦说。 “这……他们原来在……在宜……宜都……” “按行程,他们快到了。” “是的,我……他们吃定我了……” “可惜你派在孤山顶的人不在,不然定可接到有变的信号。” “这……” “上航的公私船只,决不会航行孤山江面。不论任何上下航行的大小舟船.皆必须在夷陵江面行驶或停泊,你这里连渔舟都不会靠过来。所以,凡是孤山航行的船只,九成九是他们的船。” “是的,航道在府城一面。” “已经有船负责缠住他们,可能舵已经掉了,他们的船除了在孤山下游打旋之外,恐怕只有顺水漂流一条路好走啦!” “哦……” “风声已经放出,不久之后,湖广地面必定风起云涌,各方豪侠大会荆州,他们的命运不问可知。” “我把人交给你,你肯保全我吗?”曹明问。 “我不能向你提供任何保证。”林彦审慎地说:“你是被迫的,我相信会有人替你说话,只要傅姑娘主婢的家人不提出指控,你应该可以渡过难关。” “你能替我在博姑娘的家人面前替我求恕吗?” “我愿尽全力替你化解。” “我相信你。” “谢谢你的信任。”林彦客气地说。 “我这就下去放人。” “请便。” 曹明下属走了,那位身材像猿猴的人并没有走,收了剑困惑地问:“林兄,你们到底在说些什么?从荆州来的人是谁? 曹明兄又受谁所通的?” “生死大事,恕在下不能说。”林彦一口拒绝:“阁下如果把曹明看作真正的朋友,就不要追究这件事的因果始末。” “在下姓袁,袁伟。” “哦!原来是江湖上名号响亮的通天猿袁兄,轻功号称武林一绝,久仰久仰,”林彦口中客气,心中暗笑,这位仁兄身材矮小;名却称伟,真是名不符实,绰号倒是符合身份。 “比起阁下来,有如小巫见大巫。”通天猿苦笑:“在下半月前在曹兄府上作客,确是不知他与分人的恩恩怨怨。那位赤面神古洋兄是曹兄的帐房夫子,谁会想得到是别人派来监视他的眼线呢?真是想不到内情如此复杂。” “其实并不算复杂,曹明自己心中有数。” “贤昆仲身手高明,暗器手法技绝武林。据在下所知,天下间惟有早已失去踪迹的千手魔君,方有此出神入化的暗器奇技,林兄与千手魔君有何渊源?” 林彦心中一跳,这位仁兄好厉害,居然看出门路来了,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他也因此而提高了警觉,以后如非必要,切不可使用暗器绝技。 “一丸两珠,全击中心坎要害仅差分毫。”通天猿又说,指指胸口弹与珠留下的遗痕,弹痕很容易看出,珠则留下相并的破孔:“你老兄如不是手下留情,再加半分劲,必定击破在下的护体气功,在下欠你一份情。” “好说好说,袁兄请不要放在心上。”林彦抱拳施礼:“在下兄弟下去了,告辞。” 通天猿目送两人纵落,低头伸手抚摩心坎的珠与弹道痕。 摇摇头喃喃自语:“如果他们是千手魔君的传人或子侄,我这条命早就完了,千手魔君的暗器,从没饶过任何找他麻烦的人。” 林彦与姑娘在院门外等候。不久,曹明亲将傅姑娘主婢送出。 傅天奇仍是男装,似乎并未受到虐待,看到了林彦与芝姑娘,雀跃地奔近,欣然说: “林兄,谢谢你们,你们怎知道我被他们掳来的?” “猜想而已。你们俩没吃苦头吧?”林彦关切地问。 “还没有,你……” “走吧,令堂还在外面等候呢。”林彦低声说。 “哎呀,我娘……” “小声些,咱们还没离开险地呢,走吧。” “好.我们走。”傅姑娘急急举步,大概想早些见到她的母亲。 “你们先走。”林彦低声叮咛:“请转告令堂,必须火速离开,须防有变。” “你们俩……” “不要等我们。”林彦说:“这里还有一些事未了,在下须妥善处理,你们走吧。” “这……好吧。千万小心,姓曹的靠不住,小心他弄鬼。” 傅姑娘反而向他叮咛。 送走了博姑娘主婢,林彦走向脸带重忧的曹明,淡淡一笑说:“曹兄,那两位仁兄派在你身边监视的人,决不止一个古兄,他们能收买你的田庄管事卓三,同样会用威迫利诱手段,胁迫其他的人替他们做眼线,更可能暗中派人前来卧底,你有应变的打算吗?” “我不怕他们的眼线,只怕他们亲来。”曹明显得有点紧张:“他们很不讲理,手段残酷恶毒,有理也说不清。我得严防他们,不让他们进来。”。 “你有把柄在他手中?” “那是无可奈何的事,当初他们握有生杀大权,把我控制在手中,不听他们的行吗?” 曹明沮丧地说:“如果我拒绝合作,恐怕孤山曹家早就烟消云散了。” “你拒绝让他们进庄,准备不算完善,你必须协调附近的村落,动用民壮来自保。”林彦提出意见说:“他们是人神共愤的妖魔,决不敢明火执仗找你算帐,民壮一出动,、他们不.敢不退走。至于把柄的事,你也不必太过担心,事过境迁,没有人会听他们的说词。不过,你还得好好准备自保的计划,事先有备,到底要稳当些。时辰不早,在下兄弟该告辞了,后会有期。” 到了江边,傅夫人一群人早已不知去向。林彦打出手式,召来在上游等候的小舟,登船驶返府城。 船驶离码头,姑娘扭头回望,从树梢可隐约看到曹家那些高楼的屋顶,鸱吻高翘,镇火塔光芒耀目。 “如果是我。”姑娘感慨地说:“我也会不择手段,来保护花了无穷心血建造的家园、身份、地位。” “所以我放他一马。”林彦说:“遭逢乱世,那是不得已,玉石俱焚,一切只好付之天命。但这次朝庭派太监至天下各地直接征税加税,是劫数而不是常规,只是一次无常的风暴。 暴雨不终朝,任何人不择手段保护自己,不算是罪大恶极,曹.明的苦心,是值得同情的。譬喻说:这艘轻舟上共有六个人,如果翻覆了,而六个人都不信水性,落水后都面临生死关头,突然漂来了一块木板,木板只能乘载一个人,你想想看,为了争夺这块救命的木板,谁愿意放弃自己争夺的权利?幸而争获的人,能以杀人罪名将他绳之于法吗?” “彦哥?”姑娘幽幽地说:“你说这些话,是否意味着……” “我说的只是常情,一种可能发生的譬喻。”林彦紧握住姑娘的手,坚强、有力、稳定,传达他的情意、保证、爱心:“我和你的感情不平常。如果真发生了那种事,我会把木板让给你,我宁可自己沉下去。” “彦哥……” “这就是爱。亲情之爱。夫妻之爱;人与人之间的博爱;都会产生这种结果。不但万物之灵的人,连禽兽也会有这种至性至情的表现。那种危难时的竞争,是正常的陌生人之间所产生的正常反应。求生的本能所产生的结果。就是强存弱亡,这就是人间悲惨事件绵绵不绝,永无穷尽的原因所在。” “彦哥,你知道,我不会接受你的木板……” “呵呵!那么,结果将是你我同在世间消失,爱心同沉。” 林彦故意用笑声冲淡严肃的气氛:“曹明将有一段艰苦的日子要过,但他会克服的。在两妖魔来说,曹明临危卖友不讲道义,岂肯善罢干休?除非两妖魔未能逃过这次大劫,不然曹明必将寝食难安。” “两妖魔会不会在近期赶到问罪?” “恐怕不易,傅夫人不是善男信女。”林彦苦笑:“如果我所料不差,两妖魔的船出了意外,便知大事不妙,再接不到孤山上的信号,怎能不提高警觉?定然顺水撤走,顺水航行可用挠代舵。傅夫人不等我们出在便走了,必定是心有不甘去追两妖魔啦!附近有巡江营的船只巡逻,船上不会发生水战,这一追,可能直下荆州。所以曹明今后是否平安大吉,决定在两妖魔荆州之战的存亡上。 “没有我们的事啦?” “没有我们的事了,傅夫人显然不好意思再启齿找我们助拳。” 次日一早,两人由店伙领至码头登船。 这是一艘专走三峡的客货船,舟长五丈,宽两丈五,外.表古古怪怪,与下江的船显著的不同。船后艄有两座舱供旅客坐卧,前面舱面是平的,上面架木为棚屋,启航前把棚屋拆掉,便于舟子操舟。两侧共有十四根桨,由十四个人操纵。 前面有两个人,操纵一支巨桨,可像舵一样控制方向。后艄的舵像一具大橹,又长又大。船头有数根巨型缆桩,上滩时雇当地的纤夫将舟拉上滩去。缆绳粗有一握,长有数十丈,一堆堆一盘盘,蔚为壮观。 这就是船主(板主)不欢迎短程旅客的原因,半途下客必将损失半程船资,船上的容量有限,所载客货本来就不多。 祭过江,祀了水神。船在香烛缭绕鞭炮长鸣声中,驶离码头,开始了艰辛凶险的航程。 自万流驿蜀楚分界处,下迄夷陵州,这段江流称西陵峡,三峡中最长的一峡,也是凶险居末的一峡却有最凶险的新滩,号称蜀江第一险。 航行多日,终于到达新滩。 这座滩在嘉靖二十一年,久雨山崩,而至两岸壁立,大石横江,仅南岸一带勉强可通舟揖,巨石森然罗列江心,雪浪峰涌,轰然水声远传十里外,舟船上下有如飞渡鬼门关。后来在天启五年,按察使乔拱壁雇工凿平当流的数座险石,覆舟惨祸减少了一半以上。 滩距归州约二十五里,北岸叫龙门,南岸叫涫漕。上航皆由官漕牵上,龙门不通舟揖,江中乱石如林,舟船闯入绝难幸免。 滩下的小村就叫官漕村,这里有官方派来照顾官船的丁役。沿南岸倚崖凿开一条小路,贯连滩上滩下的交通。也是纤夫牵缆的路。不论上行下行的船,皆需将货卸下,旅客也全部离船由陆路上下,以免覆舟时葬身鱼腹。 下滩的船,在滩上游的屈原沱泊舟,卸下客货,雇用当地的舟师加桨引航,凌空下放,一泻而下泊于官漕,等候客货到达再启航。 林彦的船,薄暮时分泊舟官漕。板主当即宣布,客人可登岸至客栈投宿,明日旅客可自行动身上行至屈原沱候舟,务须于近午时分抵达。因下行船只优先下放,下行的船放尽,上行的舟才能由纤夫牵上,上滩该是近午时分了。 林彦与姑娘皆是第一次行走三峡,这几天经过了不少滩峡,觉得并不如传闻般可怕。像南北两虎头滩,当地人说鱼鳖不能游,其实并不算凶险。但到了这里,听到了如雷水声,这才知道真的到了险峻处了。 他俩曾横渡龙门天险,但看到了新滩,龙门天险又算不了什么啦!至少龙门的江流中,没有千奇百怪的巨石森列中游,没有撞毁的顾忌。 船上共有二十位旅客,数十担江南土产,板主忙得不可开交,下货点货、雇请夫子、找主事人请数十名纤夫牵缆……旅客的一切,只有自己处理了。 村中相当热闹,十余艘早到的船,带来了两三百位旅客六家旅店几乎客满。 这里的旅店皆规模不大,大半因陋就简,只有三家设有可容纳携眷旅客的大房,其他都是又脏又臭的大统铺,一间房挤上二三十位旅客,每人仅占三尺铺平常得很。 姑娘穿的虽是男装,女人仍然是女人,她怎敢与其他的男人挤在大统铺里并头睡觉?女孩子走江湖麻烦得很呢。住宿不便就是麻烦之一。 跑遍了六家旅店,就是找不到房间。三家有大房的客店,皆被有眷的旅客住满了。 小村只有前后两条街,百十户人家。两人无可奈何,眼看天色不早,两岸奇峰插天,天黑得早,再找不到宿处,问题大啦。 “先找地方填饱五脏庙,回头到码头找板主。”林彦将随身携带的小包裹搭上肩:“在船上过一宵总比露宿街头好。” “不可能的。”兰姑娘苦着脸说:“为了卸舱下的货担,船板都取掉了。船头全是水,也不能睡。” “这……吃不要管,食罢再说。” “也只好如此了,在码头睡一夜也无妨。”姑娘不反对露宿,她有太多的露宿经验。 他俩在一家小食店进食,邻桌有三位食客,操着浓重的乡音,一面进食一面聊天。 食毕,店伙送来一壶好条。邻桌的三位食客,也正在喝茶,仍在大声聊天。 林彦心中一动,扭转身向邻桌坐得最近的食客说:“老哥请了,请问这里到归州还有多远?” 他的口音带有湖广腔,彼此相去不远。食客用手抹抹大嘴,眯着眼反问:“你问得很奇怪。这里不是归州吗?” “在下的意思,是指归州城。” “哦.快了快了,上滩不久就到了。” “你老哥好像是州城的人。” “是呀,但不是州城的人,是旧归州城的人。” “归州还有新旧?” “是的,本来州城迁来迁去,滩上的爱子城也曾经是州城。 最近迁走的一次,已经是四十多年前的事了。哦!客官是到归州的?” “对,到归州访友。老哥是归州人,地头一定很熟罗。” “哈哈!归州能有多大?三五百户人家,活了一辈子,当然熟啦!” “请教,贵地有没有姓符的人?灵符的符,四五年前从下江迁来的。” “姓符?怪姓。”食客沉思片刻,眼神有些小变化:“没听说过。” “也许你老哥地面并不熟。”林彦笑笑说。 “什么话?”食客恼了:“新归州旧归州,哪一家我不清楚? 你……” “城郊你也熟吗?不见得吧?” “见了鬼了,城郊除了山还是山,只有鬼占而无人住,你认为我熟不熟?” 另一名食客哈哈大笑,笑得暧昧。 “张老五,你笑什么?”食客不悦地问。 “王老哥,这位客官的意思,并不专指城郊。”张老五加以解释:“大概是指乡下。郊与乡是不同的,郊仅指城廓附近,乡就大啦!” “对。”林彦接口:“在下的意思是指四乡。” “这个……”食客不再吹了。 “沙镇溪一带,你就没有去过。”张老五说。 “这……往上走。我是没去过。”张老五只好承认。 “沙镇溪在何处?”林彦问张老五。 “在州西十几里,是一条小溪。江口附近本来有一座巨大的石梁拦在江面,那年新滩山崩江水暴涨那座石梁突然失了踪,水势平下来了。”张老五热心地解释:“溪口往西,上游三四里半山腰,就有几户人家。船经过时,你抬头上望,那几家人就住在你头顶上的高空里,吐口痰也可能掉落在你的头上。像那些地方,八辈子也没有人去过,谁知道他们姓甚名谁?光从山下往上爬,也得爬上老半天,鬼才愿意去打听他们姓钱赵孙李。” 林彦感到相当失望,归州地面不大,找一个人该无困难,反正只有两岸有人烟,一问便知,没料到山里面还有人居住。 那些人真成了所谓化外之民,两山相隔似在咫尺,鸡犬相闻门户相望,但走起来上山下山,花一天工夫也不见得就可以走到,邻居之间咫尺天涯,老死不相往来并非奇事,这种地方想要打听一个人,得花多少时日?简直与大海捞针差不多,而他又没有充裕的时间。 符家在内方山定居,六合瘟神并没有隐姓埋名,只是少与外界往来而已。符家男女老少一大群,日常生活所需不简单,决不会躲到深山里隐居,躲进山也隐不了人,他不相信像六合瘟神这种人,能过得了刀耕火种的苦日子。 因此,他心中已有所决定,在归州停留最多以三日为期,如无所获便立即入川。 姓符的人不多,打听费不了多少工夫,这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 “谢谢你们。”他向对方道谢:“归州地面,有没有修道学长生的宫观?” “有呀。”张老五说:”州城西面不远。就有一座古老的天庆观,可是本地最古老最有名的修真好地方。下面就是蜀江最险处黄魔滩,也叫叱滩,蜀江三叱的头叱,二叱就是这里的新滩。观中住有十几个牛鼻子老道,降妖捉鬼灵得很呢,法力大得惊人,据说可以移山倒海,可惜我没亲眼见过,我这一辈子也没见过妖魔鬼怪。哦!客官贵姓呀?来找姓符的家,是朋友吗?” “在下兄弟姓林。”林彦毫无心机说出姓氏:“那是在下一位父执辈,年荒岁歉而一再迁徙,失去音讯,听说已迁至归州附近落户,因此前来查访查访。” “出家当老道去了?” “还不知道,猜想有此可能。” 第三位食客一直含笑不语,标准的局外人好听众,但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林彦搁在身侧的凳子上的那沉重的小包裹和佩剑,嘴角的笑意令人莫测高深。 “我们这里,信鬼神的人很多很多,信巫的人也不少,但真正出世去做老道的人很稀罕。”张老五似乎颇有与林彦聊下去的意思:“其实么,天庆观的老道也都是些骗子,道行有限,跳神撵鬼蛮像一回事,真碰上妖魔鬼怪还不是只能光瞪眼?就说观门外的黄魔滩吧,巨石横江掩住江面三分之二,水势如崩,那下面的魔鬼为祟,哪一年不掀翻三二十条船?天庆观的老道又能怎样?我可怀疑他们与江中的魔鬼是同谋,老道敛财,魔鬼吞噬人命,狼狈为奸,皆大欢喜。” “张老兄,你这些话罪过罪过。”林彦温和地笑笑。“其实嘛,不管世间是否真有鬼神,至少相信天道循环,敬畏鬼神的人,不至于做出该受天谴与鬼神报应的坏事。可惜这种真正诚信的人并不多见,而希望鬼神赐福的人却多多,利用鬼神坑害人的骗很真不少。你信鬼神吗?” “你呢.”张老五聪明地反问。 “敬鬼神而远之。”林彦含蓄地说——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三十六章 风雨神庙 当他们重新出现码头时,天已经黑了。 说巧真巧,劈面碰上一个同船的旅客,刚好从船上走上码头。林彦并未与这位旅客交谈,只知对方姓于,排行七,以排行为名,叫于七。这人生得方面大耳,身材高大,颇有气概。 “咦!你们还没有落店?”于七讶然问。 “六家旅店,家家客满。”林彦苦笑:“于兄回船来有事吗?” “看看我带的货,不放心,所以回来看看。” “货不是卸在码头上吗?有船上派人看守,不要紧的。”林彦指指堆积在前面的货担。 “我怕他们省钱偷懒,留一部份货在船上随船上航,万一船出了意外,我的损失可就大啦!哦!两位何不到村东的清烈公庙去借宿?多花些香火钱,一定可以得到一小间静室,比旅舍清爽多了。” “谢谢指教。”林彦大喜过望:“清烈公庙怎么走法?” “江边只有一条路,出村顺路走,错不了。”于七匆匆地说,匆匆地走了。 出镇东里余,果然有一座小庙。庙虽小,后面香火道人所住的房舍却比庙大,两列瓦房,仅住了三名香火道人,隔开一间间静室,显然经常有人前来借宿。 找到香火道人,纳了十两银子香火钱,林彦这才发觉所谓清烈公庙,原来是把三闾大夫屈原的神祠,他知道归州有三闾大夫庙,却没想到这里也有小神祠,至于为何把三闾大夫称为清烈公,他可就大惑不解了。 斗室约一丈见方,一几一榻别无长物。室中一灯如豆,听不到嘈杂的人声,小窗外一片漆黑,枝叶摇曳,倍感凄清。那如雷的水声,在这里反而有催眠作用,音浪节奏始终称定不变,听久了就腻啦! 山间不时传来夜枭怪鸟的鸣声,却没听到天下闻名的猿啼,大概是猿猴夜间也需要睡眠吧。 洗漱毕,两人按倒盘坐在地行功练气半个时辰,这睡前的功课十分重要,练了后可以浑身舒泰,郁气尽除,涤尽一天的烦恼和疲劳,持之有恒,根基只进不退。那些出外行道历练的武林高手,因环境所限,无法持之以恒,因此无法再行精进,是十分可惜的事。 练功毕,林彦照例出房巡视一遍,再重新检查门窗,小心翼翼严防意外。 “一切都好,睡吧。”他向姑娘说,将煤油灯盏移至几角,用茶壶将光线挡住,分压灯芯仅留一根一星幽光仪照向壁角,如果人开门窗稍快了些,这一星幽光便会熄灭。 芝姑娘和他相处已久,毫不忸怩地和衣睡下。在陕西,两人出生入死,历尽艰辛,苦得要死,哪有闲工夫去想儿女私情?姑娘自己也说过,她把林彦看成疼爱她的大哥哥,一个可以完全信任的大哥哥,同衾共枕她也睡得安稳香甜。林彦是她的保护神,在林彦身边,她会获得平安和幸福,决不会受到伤害的。 “你看,我们要不要守夜?”她用双手作枕向林彦问。 “我想不必。”林彦在她身旁躺下:“在这里,我们只是匆匆的过客,人地生疏,与任何人没有利害冲突,不至于发生意外的。睡吧,丫头,不要胡思乱想。” “彦哥,我总觉得我们一开口就直说找姓符的,恐怕不太妥当。”姑娘说:“六合瘟神不是善男信女,他并不知道我们的来意,被他发现我们,会不会引起误会?” “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要不是这样明查,换上暗访,恐怕比大海捞针更难呢,因为我们已经没有太多的时间,暗访耗时太多了。” “我们可以用定时制脉术要梁剥皮的命,根本不需去找六合瘟神。” “那是不可能的,我们绝对无法接近那恶贼。他身边必定高手如云,用惯技多设替身,接近不了他的,你想使用定时制脉术。如果能接近,点穴术就可以要他在一定期限内暴毙,何必用定时制脉术?睡吧,不要多想了。” 姑娘不再多说,片刻便梦入华胥。 不知睡了多久,林彦突然悠然清醒。 室中幽暗,水声、枭啼,午夜魂回,倍增凄清,孤寂的感觉,无端地渗入他这游子的心头。 他不知道自己是为何醒来的,也许,是这座深山大壑中的小神庙太过孤寂了。引起内心深处一些不安的情绪吧。 他扭头看看身旁的芝姑娘,少女身上特殊的淡淡幽香入鼻。姑娘整个人偎在他怀中,蜷缩像头温柔的小猫。 “她睡得真香甜。”他心中自语:“江湖人有如风前之烛,四海游龙带着她闯荡江湖,不知他老人家可曾替她的日后打算过?老人家难道不知道孙女会长大吗? 是的,人总是会长大的。在他的眼中,姑娘已经不再是黄毛丫头了,身心的发育正以明显的速度成长,真需要赶快安顿下来了。 姑娘被散着满头青丝,散发出掺着皂角味的清爽香味。蓦地,心潮一阵汹涌,思路一乱。 依稀,他觉得偎在他怀中的人变了,那满头青丝所散发的香味也变了。不错,那是淡淡的、超脱的、典雅的芝兰幽香。是乐婉,他魂牵梦萦、天人永隔的萧乐婉姑娘。 快一年了,他依然心病未除,依然满怀凄楚,依然暗自伤怀,依然在午夜梦回时感到空茫心酸。 恍惚中,眼前出现了幻象。风狂,雨暴,乐婉正幻现在风雨中。那苍白的秀脸,那令他心痛的凄楚笑容,那刻骨铭心的呼唤…… 风雨中的乐婉身影有点朦胧,四周,似有浓浓的云雾涌腾,绰约的身影四周,则罩着一圈荧光。缓慢地,缓慢地,冉冉而近,近了,影像愈来愈大,愈来愈明晰,那一双纤纤玉手,也正在徐徐抬起,徐徐向他伸将过来。 “乐婉!”他发出久已蕴藏在心底的激情呼唤。 映像仍在接近,继续在扩大。 “婉……”他终于叫出声音。 “彦哥,彦哥……”姑娘惊跳而起,扳住他的肩膀失措地叫唤。 他灵台一清,幻象消失了。他发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他感到奇怪,自己不是清醒的吗?为何突然间会梦魇呢?真是不可思议。 “怎么啦?”他掩饰地问。梦是依稀,他仍然记得梦中的情景,但不宜对姑娘说出。 “你在呼叫。”姑娘温柔地轻抚他冷冷的面颊:“你在出冷汗。彦哥,梦魇了吗?” “我也不知道。哦!我真在出冷汗。” “梦见什么啦?” “记不起来了。”他挺身坐起:“晤!好像在下雨,糟了,恐怕会误了行程。” 真的在下雨,而且是大雨,还刮风,风雨声一阵阵与水声相应和,暴雨打在小窗上,一阵紧似一阵。 丛山中气候变化甚大,而且变化莫测。行走三峡的船夫都知道,那些充满鬼神气息的怪风是如何可怕,倒泻似的阵雨,会令江水倏然涨落。陡涨的江水淹没了原本露出水面的嶙峋怪石,江水形成不可测的乱流,将船吸住、抛起、翻转,然后打得粉碎。因此,阻风阻雨是最平常的事,怪风一来,船就必须立即靠岸紧急停泊,不然船会像狂风中的落叶,决难幸免。 因此,舟子们比任何地方的人都迷信,鬼怪的传说与神话,在每一个舟子的心中生了根,整个航行期间,船头的信香始终保持不熄,每一次上滩下滩,都必须焚香祝告江神请求怜悯、保佑。几乎每一处山峡,每一处险滩,都有一个专属于该地的神祗或鬼怪故事,舟子们深信不疑,牢记在心。 巫山神女出巡,这是每个舟子最熟悉的传说。如果原本清朗的江面,突然涌起了云涌,片刻间风起云涌,大雨倾盆,没问题,一定是神女的芳驾到了。 “歇雨天也好。”姑娘扶他睡下:“这里很清净,倒是修身养性的好地方。你的神色不太对,我起来沏一壶热茶……” “不必了。”他拉住姑娘的手:“在刀光剑影中出生入死的人,应该不会做恶梦。做恶梦就表示他心里不安,情绪不平衡,内心存有自疚或罪恶感,这会影响应敌时的心请,很可能在生死间不容发中猝然心乱,而至失手送命。我在做恶梦,不是好事。” “彦哥,俯仰之间,无作无愧的人,就不会做恶梦。你就是一个无作无愧的人,我不相信你会做恶梦。”姑娘突然伏在他坚实的胸膛上,脸颊紧压在他的心口:“你的行事,正大光明义壮山河。你立身处世,可对天地鬼神。因此,你的梦必定与罪恶感无关。” “芝妹……” “彦哥,你唯一的心结,可能就是你内疚之源。彦哥,我们到绿苑兰宫去为萧姐姐上香,好吗?入川后走栈道进陕,正好顺道。” 林彦心潮一阵澎湃,紧紧地抱住了芝姑娘,久久,久久,他感到眼前一阵朦胧,有泪水爬下眼角。 这世间,大概只有芝姑娘一个人了解他的痛苦、心情、与心态。 久久,他松开拥抱,双手捧起姑娘的脸。在幽暗微弱的光线下,他清晰地看到姑娘满颊泪痕。 “芝妹,是的,这心结我很难自解。” “我知道。”姑娘幽幽地说。 “你很了不起,你知道吗?” “我……” “同时也很傻。” “这……” “告诉我,在我遇见乐婉之前,你爱我吗?” “海枯石烂,永爱不渝。”姑娘勇敢地说。 “那么,你为何反而促成我和乐婉相爱?” “我只希望你快乐,而且萧姐姐爱你爱得好痴,我……我……知道你并不爱我,我只是一个任性的小丫头。” “不要再做傻事了,芝妹。”他情不自禁在姑娘颊上亲了一吻:“我明白的告诉你,以后你再看到别人对我痴,再把我当礼物一样送出去,我会恨你一辈子。” “我……我……”姑娘似乎忘了说话。 “如果我不爱你.早该送你回故乡了,傻丫头。” 姑娘用行动作为回报,沾满泪水的粉颊,紧贴在他的颊上磨擦,痴迷地、激情地喃喃低语:“彦哥,彦哥,我……我我……” 小窗缝中强光一闪,接着是一声霹雳,房舍摇摇,大地亦为之撼动。 那一星灯火,突然熄灭,房内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雨更大,风更狂。 姑娘怔了一怔,等她的温热面颊再次接触到林彦的面颊时,突然不胜惊讶地低问:“彦哥,你……你怎么啦?你的脸突然好冷……” “噤声。”林彦附耳说。 姑娘吃了一惊,这才发现林彦不但面颊发冷,脸上的汗毛也根根竖立。 她俩心意相通,彼此之间的默契,有时根本不需任何手势眼色,便可传达心意。 “天!这种事到哪一天才能了结?”她喃喃地、气愤地自语,第一个反应便是系上腰带,将枕畔的剑插妥。 她准备的行动熟练而镇定,黑暗中没发出任何声息。穿妥靴子,灵巧地将秀发匆匆挽了一个道主髻。身侧,林彦早已准备停当。 “吱溜溜……”鬼啸声刺耳,令人毛发森立。 “轰隆隆……”强烈的金蛇闪烁后,雷声震耳欲聋,绵绵不绝。 风声、雨声、雷声、水声、鬼啸声……好一个恐怖之夜,像是到了世界末日。 林彦像个幽灵,在室中轻灵地走动,运用超人的听觉,要从风雨声中分辨出可疑的声息。 一声轻响,他击亮了大摺子,火媒一红,信手一挥,火焰腾升。 点亮了油灯,他示意姑娘闪在床角,取下悬在插销下的一只茶杯。这是他防险的方法之一,撬门的人即使内劲惊人,经验丰富,能把插销弄断,不等门闩移动,插销的吊绳便会滑落,茶杯坠地砸破发出声音,足以把睡熟的他惊醒。他闪在门外侧,猛地一拉房门。 拉开房门,外面走道黑沉沉,黑影随门扑入。 他手急眼快,右手一勾,小臂便将对方的头夹住压偏扭转,挫身下压,如果要将对方置于死地,那一压一扭之下,便可将对方的颈骨扭松折断。由于小臂紧压住对方的脸颊口腔,所以对方无法发声叫喊这比锁喉要管用,锁喉极易失手把对方的咽喉勒破,不易控制活口。 如果不想要活口,一掌劈破对方的天灵盖省事多了,根本不需使用锁喉或折颈术。 “啾……”鬼啸声从走道对面传来。 他咦了一声,手一松,将人摔至壁角,说“好像是死人。” 姑娘已将人按住,急急放手说:“是死人,冷冰冰快硬了。” 林彦定神向外望,冷笑一声说。“外面还有两个,有人在戏弄我们,不是被鬼吓死的,可能是意在陷害我们,公人们大概快到了。” “是张老五。”姑娘终于看出死尸的身份。 “这三个家伙该死。”林彦说。 门限外,掉落一只铜鹤,那是鸡鸣五鼓返魂香的精巧喷具。 “啾……”鬼啸声又起,忽远忽近令人闻之毛骨悚然。 “林彦皱了皱眉头,对那刺耳的鬼啸声感到不耐,而非感到恐惧。他举步出房,蹲下探索两具浑身湿淋淋的尸体,只消一摸尸体的天灵盖,他就知道是被人用重掌拍裂了颅骨,而不是用掌劈破的。人的头骨相当硬,劈破并非难事,拍破便得有真功夫才能办到了。 他返回房内,惑然说:“这三个家伙见财起意,前来弄鬼是无可置疑的。问题是,谁管闲事毙了他们?” “彦哥,你不是说可能有人意在陷害我们吗?” “返魂香的喷具,已推翻了有人陷害的可能性。把死尸靠在门上,到底有何用意?” “在考我们的胆识。”姑娘自以为是下断语。 鬼啸声又传到.林彦说:“这件事一定与鬼啸声有关。” “我不信鬼。”姑娘笑笑说。 “对方在招引我们。” “那就去看个究竟。” “好,他们试胆识的目的达到了。把盛金银的包裹带上,不要中了调虎离山计。” 两排静室间的走道宽有八尺,黑沉沉伸手不见五指,风刮动吹进来的落叶,落叶移动时的声响,真像是有鬼物行走,加上回旋的风声,真会极怕鬼的人吓得半死。 两人都不怕鬼,戒备着沿走廊到达客室。 客室门洞开,门被风吹得不住开合,吱吱呀呀怪吓人的。 门外是小院落,前面就是神庙的后殿。客室的后面,有门通向天井,天井后便是三位香火道人的住处。 鬼啸声是从殿堂里传来的。 风更狂,雨更暴,天空里金蛇乱舞,雷声殷殷,院对面的后殿门,被风吹得开合不定,砰嘭暴响。 两人脚下一紧,冒雨冲入院子,两起落后到了后殿门,林彦首先冲入。 后殿黑沉沉,天阶中暴雨如注。 林彦一拉姑娘的纤手,沿右廊直奔前殿。那儿火光摇摇,一看便知不是长明灯所发的光芒。 鬼啸声更厉,惊心动魄。 这种鬼啸声他不陌生,搅动了他内心的波澜。 萧姑娘的双亲,九地冥君萧万里,神荼乐玉姑,对这玩艺的使用神乎其神。 他心潮澎湃,难道说,是婉姑娘的双亲了?这老鬼亲手杀了自己的女儿,还有脸来见他助他?他不领这份情,他这一辈子,都不希望见到老鬼的嘴脸。 踏入殿堂,他平静下来了。 神案上,粗大的三支松明插在香炉内,火焰摇摇,黑烟滚滚,松油的爆裂声毕剥怪响,全殿通明。 拜台前,站着一个伟丈夫。黄须、碧眸、战袍、金盔金甲、佩金剑。左右两男两女四随从,都戴了鬼面具。 不是九地冥君夫妇,林彦松了一口气。 姑娘有他在身边,是什么都不怕的。 两人踱至下首,双方相对而立,七双怪眼你看我我看你,似乎谁也懒得说话,僵住了。 电光一闪,乍雷霹雳,狂风起处,火焰急摇。 久久,金甲人终于忍不住说话了,声如洪钟:“你们很大胆。” 林彦淡淡一笑,说:“胆气不弱。” “你们不敬畏天地鬼神?”金甲人问,黄须猬立,极为威严。 “无所为敬,无所为畏。天心莫测,地为根本;不知为鬼,造化为神。这些事物皆为常规,为人刚正不惑,顶天立地.敬什么畏什么?” “你知道黄魔神?” 林彦笑了,黄魔神显灵来啦?他已从舟子口中,概略地知道三峡中各神灵妖异的事迹传闻。 “哦!尊神血食紫权官,享祀黄魔滩,千余年来,莫不是静极思动了?可惜在下不姓萧,当然不是兰陵公的后世子孙,不敢当神灵护佑。”他嘲弄地说:“那三个毛贼,我这凡夫俗子自信还对付得了,竟然劳动尊神大施法力,拍破他们的天灵盖,尊神是不是小题大作了?尊神这样做,在下不会替你再建宫观重塑金身。” “竖子无状……” “呵呵!神灵震怒,灾祸降临……” 黄魔神左手一招,光华如虹迎面射到,一声霹雳,大殿摇摇。 林彦早有防备,挽着姑娘侧跃暂避。身形刚起,便被巨大的震力抛出,但觉真气一窒,百脉俱收,身不由己,被抛出两丈外,几乎摔倒在殿角。 “咦!看来尊神真具有神通。”他颇感惊讶地说,示意姑娘留下,他戒备着踱回原位: “你再出手一次,我就可以看出;你在弄什么玄虚了。” “不信神明,你就会下地狱。” “不信神明,当然也不会相信有地狱,这岂不是废话吗?” “你会信的。”黄魔神肯定地说,手又抬起了。 “那得看尊神的神通如何了。” “小心身后!”姑娘的急叫声入耳。 他背向着敞开的殿门,门外风雨交加,电闪雷鸣,耳力大打折扣,真不易发觉有人接近。 “好!”他沉喝,大旋身一掌击出。 拍一声暴响,本来点向他后心的一根山藤杖应掌折断,杖的主人一身灰袍,被震得倒飞出殿门外去了。 就在他一掌击出的同一瞬间,黄魔神伸出的手猛地虚空一抓。 而林彦掌吐出身形急进,然后折向斜掠,快捷如风,避过了不可思议的一抓,到了姑娘身旁,低叫道:“敌众我寡,走了再说。” 话未完,两人已闪电似的到了殿门外。 先前被震出门外的灰袍人,刚重新跃上门廊。双方都快劈面撞上了,四只大手齐伸。 “去你的!”林彦大喝。 四条手臂本来互相扣牢,灰袍入突然惊叫一声,续向殿内冲,飞越门限,“砰”一声被摔倒在地,跌至堂下,冲势极为凶猛。 林彦用的是巧劲,借力扭身将人摔飞,不再急于退走,转身向内哈哈大笑说:“黄魔神,天下间装神弄鬼的武林高手不止你一个,在下知道你那些骗人法宝了。你使用白药磷光弹,再暗中加上你的武林绝学霹雳掌,便成了吓人的掌心雷。然后是火候没到家的接引大潜龙,不能用掌招引,只能用手抓。 不过平心而论,武林中能有你这般成就的人,屈指可数,你何必装神唬人?不怕辱没了你的名头身份?” “你敢在一丈内与老夫交手吗?”黄魔神沉声问。 “不是敢不敢,而是在下无此雅兴。” “那就是不敢。” “如果你那些随从不在场,在林某面前,你就不敢说这种大话。” “你……” “你没有什么好神气的。”林彦抢着说:“以你的火候来说,最多只能有三掌两抓之力,之后便气竭力衰成了强弩之末,结果只有任在下宰割了。” “你自信能在三掌两抓下留得命在?” “不客气地说,你还无奈我何。算了,在下不想在旅途中树强敌。你若大年纪,也犯不着在后生晚辈面前抖威风,见好即收,让在下兄弟睡个好觉好不好?明天还得赶路呢。” “你这小子口气好猖狂,似乎真知道老夫的底细。” “你的霹雳掌暴露了你的身份。” “哦!老夫真的估错你了。” “你是武林三庄之一、凌霄山庄在主霹雳掌耿伯刚。耿庄主,阁下出现在这小小的鬼地方,已经够令人惊讶了,居然又装神弄鬼管闲事计算在下兄弟,真不知阁下有何用意,有何图谋。在下不想与你们这些武林名人结怨,虽则能有机会打倒你,便可一举成名扬名立万。” “老夫到归州办事,顺便物色江湖俊秀,偶然间发现了你,所以设法试试你的胆识和武功造诣。很好,你很不错,你居然一而再击败了敝友天孤郑川郑老兄,当代武林高手中有你一席地。” 灰施人就是江湖上甚有名气的天孤郑川,山藤杖毁了,被摔倒了,站在一旁极感脸上无光,那只老花眼尽在林彦身上骨碌碌地转,眼神中有惊讶、恐惧、怀疑等等复杂表情。似乎对刚才自己一而再受挫的事实,无法相信是真的;韧性奇大的山藤杖被一个年轻人一掌拍断,也不是事实,是自己眼花看错了人。 “天孤太老了。”林彦轻蔑地说:“他只会从背后偷袭,不该与年轻人比力的。” “这样才能试出你的真才实学。” “试的理由何在?” “进来谈。”霹雳掌不再倚老卖老:“门廊下不能避风雨。 老夫答应你不相试。” “没有什么好谈的。”林彦跨入神殿:“在下只想睡觉。” “你不想谈也就算了。但你绝对无法找得到姓符的人。” 林彦一怔,恍然大悟。 “庄主的消息灵通不足为奇,这就是朋友多门路精的好处。”他泰然地说:“阁下的口气,一定是知道在下入川的来意了。” “想不想找姓符的?” “当然想。踏破铁鞋,为的就是找姓符的人。” “你与姓符的沾了亲,沾了故?” “无可奉告。” “姓符的大名是……” “原来叫……算了,谁知道符前辈目前改了什么名?武林朋友隐起真姓名,随时可改名易姓以避免麻烦。” “老夫知道归州有姓符的人,而且知道他住在何处。” “真的?”林彦惊喜地问。 “保证千真万确。” “请问……” “先不必问,到了归州之后,老夫再带你前往查访,保证如意。但是不是你所要找的人,就无法保证了。” “归州那位姓符的是……” “老夫目前不能进一步说明。”霹雳掌耿庄主世故地笑笑:“老夫劳师动众冒风雨与杀人灭口之险帮助你,不是没有条件的。” “以庄主的为人来说,无条件帮助人才是反常的事。”林彦不客气地讽刺对方:“在下虽然出道不久,但对信诺相当重视。因此,话讲在前面,庄主的条件如果在下能办得到,必定如约遵守履行;所以庄主必须把条件先开出价码来,以便在下衡量能否接受。” “条件并不难,你一定可以办得到。” “说说看。” “老夫约了一位朋友,预定三天后中午在归州码头见面。 你只要告诉他,老夫改在新滩上游屈原沱的清烈公庙等他,条件简单吧?” “哦!滩上也有清烈公庙?” “正确地说,屈原沱的清烈公庙,才是真正的三闾大夫庙,这里的庙,规模小得太多了。” “庄主约见的人是……” “那你就不用管了。” “那……在下怎知……” “他是从上江乘船来的,不管船早到或晚到,午正他一定会出现在码头,手里举着一根竹竿,上面挂了一束草,那就是老夫约会的人。” “好,在下答应庄主的条件。”林彦爽快地答应了。 “那人不好说话,说不定会找人麻烦。以你的武功造诣来说,足以从容应付。” “在下只要把话传到,用何种手段那是在下的事。” “好,那么咱们就一言为定。船到达归州之后,老夫会派人找你,领你去查访姓符的人家。” “在下记住了。” “记住就好。归州见。”霹雳掌说完,举手一挥,领着随从出庙而去,投入狂风暴雨中。 林彦与姑娘返回静室,发现三具尸体已经不见了。显然.霹雳掌留有手下在附近潜伏,今晚来的人绝不止在殿堂出现的六个。 风雨未息,林彦再次小心检查门窗。 “彦哥,时候不早,仍可睡一觉。”姑娘说,调整灯光“看样子,他们……” “嘘……”林彦出声示意要她不要多说。 “彦哥……”姑娘低声说。 “监视我们的人一直就没有离开。”林彦低声警告:“不要提及约会的事。” “还有人在附近?” “不错。你睡吧,让他们替我们守夜。” “你相信那老狐狸吗?” “那老狐狸的话如果可信,天下早就太平了。”林彦把姑娘接上床睡好,附耳说:“如果我所料不差,他已经怀疑我的身份了。” “怀疑你的身份?” “对,他是十一道的知交,替十一道报仇名正言顺。如果他志在试我的胆识,犯得着每一举手皆欲将我置于死地吗?他发觉凭他们几个人之力,奈何不了你我两个人,所以借口谈条件,等候好手前来再下毒手,哼!这老狗果真阴毒得很。” “彦哥。我可不作这样想。” “那……你的意思……” “如果他看出你的身份,就不会和你谈条件。十一道是他的知交好友,这是武林朋友无人不知的事实,面对杀友的凶手,他用不着拐弯抹角和你打交道,他当然更明白你不会相信他的话。依我看,他与人约会的事可能是真的,有意利用你也是情理中事。” “你的猜想很合理。先不必担心,反正我们当心些防备他,谅他也玩不出什么新把戏来。睡吧,雨仍在下,不知明天船能不能开?真烦人。” 归州附近下大雨,只影响下游的船只,次日天一亮,上游便传来了鞭炮声,从屈原沱下放的船只,已在祭神准备开航了。 林彦和姑娘回到村里早膳,准备随旅客走陆路至屈原沱等船。 码头好热闹,屈原沱来的旅客已经到达峰舟,挑夫们已成群结队,沿江岸开辟的小径,将上游客货船的货物送到,堆放在码头。然后将上行客货船的货物行李,挑往上游的屈原沱。 第一艘船放下来了,两边的桨齐动,船前的大桨和船后的长挠,同时在太公的指挥下,由从当地雇请的太公统一发令,以雷霆万钧之威,从巨石丛中、从丈余高浪花里,破空倾泻而下。船像狂风中的落叶,似是凌空飞渡,有时船尾凌空,似要钻入水底;有时船头向天,似要倒栽沉没。 船像发疯,操舟的十几个人也发了疯,泻落、狂扭、摇摆,出没在丈高的激浪中,旋舞在巨崖怪石间,势如脱缰的野马,险象横生,令人惊心动魄,目眩神移。眼看要撞上巨石,却又间不容发地从石旁一掠而过,从飞珠溅玉的波浪中钻出,再冲向另一座巨石。 只有一个人没有发疯,那就是从当地雇来引航的太公。每一声吆喝,皆沉着坚定充满信心,准确地把握刹那的变化,每一个指示皆被舟子们准确的执行。他双手控制着长挠,口中指挥着前、左、右的舟子,一双饱经风霜的老眼,在惊心动魄的巨石波浪中,显得坚强、稳定、自信。在这生死关头的环境里生与死间不容发,他能面对着死亡,而毫不动容,严肃得像宇宙皆不存在了。只有他,冷漠地向死亡挑战,向不可知的鬼神挑战,也是向生活挑战。 人定胜天,他向天证明了人的力量、精神、和意志。 突然,码头上数百人同声欢呼,鞭炮狂鸣,声动山岳,第一艘船终于冲下百十丈的鬼门关,到达滩下的回水区,正向码头平稳地冲来。 姑娘和林彦也夹杂在人群中远眺,她感到自己掌心全是冷汗,呼吸时急时停,心脏真快要跳出口腔了。等船冲入回水区,她才如恶梦初醒般喃喃地说:“我的天!要是我在船上,不吓死也会吓昏。我发誓,我决不坐船下三峡、” “你想坐也不行,舟子会把你赶下船。”林彦笑笑说:“船上有一个人鸡鸣狗叫,船不撞成粉碎才是天数。” “这些舟子真了不起。”姑娘由衷地说。 “是了不起,所以他们信鬼神信得十分虔诚。走吧,已经有人动身上行了。” “还早嘛!等下午船拉上去,那时走还来得及。” “这样吧,到归州只有二十来里,不如早由陆上走。”林彦说:“看样子,我们的船要到未牌左右才轮到牵线,今晚在屈原沱过夜,已是铁定的事,早些到归州,心里面也落实些,也可能摆得脱跟踪的眼线。有人长期跟踪,不是滋味。好在船一定在归州停泊,行李丢不掉的。” “也好,走就走吧。听说路上不安静,得小心些。” 欲速则不达。他俩走陆路,过了一山又一山,尽在崇山里绕来绕去,全是绕着山转,上下不停的羊肠小径,好半天看不到任何村落,猿猴鹿能可真不少,不时可以看到五尺高的大青猴,和狰狞恐怖的大马猴成群出没。 路是人走出来的。这里人烟稀少,村落都靠江而建,山里面无田可耕,怎能容人聚居? 这条古径一天不会有十个人走动,野草侵径,有些路段已无法分辨了,迷失在内平常得很。 说是二十五里,那是指水程而言,爬山越岭就不止二十五里了,再加上迷途重新找路,那就更多啦! 未牌时分,他俩总算幸运地摸到了旧归州。 这时,他们的船正由百余名纤夫,正一寸寸地将船往滩上拖,纤夫们那古怪的歌声,在峡谷形成雄壮而悲凉的乐章,听得懂的外地人,真没有几个。 船上行或下行,碰上费力的地方,舟子们也会唱歌助力。 一方面是借歌声减少疲劳与寂寞,一方面可以统一舟子们的协同动作。歌的内容,大多是三峡的地名、典故、神鬼等等,外地人能听懂的也没有几个。节奏古朴、单纯,音阶变化有限,虚声比实率多;这就是三峡的舟子之歌。 在旧归州,他们雇船渡过江北岸,沿江边的小径,进入小小的归州新城。 姑娘久走江湖,江湖门槛精,落店后立即利用店伙展开行动,利用金银在车、船、店、脚、衙各式人物身上下工夫,打听本州附近有没有姓符的人家。 可惜,毫无结果。 州城到底是州城,这里的旅舍好多了。他俩要了一间上房,晚膳在房内进餐。姑娘一面进食一面问道:“彦哥,你想,还有人监视我们吗?” “没有才是怪事。”林彦说:“老狐狸的人,恐怕早就在州城等我们了。” “他说他知道归州有姓符的人,我看靠不住。”姑娘禁不住冷笑:“他也是外地人,我不信他的消息,比本地的地头蛇灵通。” “很难说。老狐狸一代江湖豪霸,耿家的凌霄山庄尊称武林三庄之一,朋友众多,手面广,江湖大势武林秘辛所知极为渊博,某些人隐身在何处,他知道得比任何人都多。六合瘟神隐居并未逃世,三十年来在江湖闯荡,并不表示他不沾人间烟火。也许,六合瘟神真可能在这附近隐居,符家的人并不住在城里,也不在城里招摇,往山里建屋隐居,城里的人怎知他的底细?不像你我四出走动,有时候不得不通名道姓。” “你仍然对老狐狸寄望?” “不然怎办?继续往上走入川?” “这个……” “总比没有希望好一点是不是?” “我对老狐狸的居心,一直心中懔懔。” “保持最高的警觉,不怕他弄鬼。”林彦说:“好在事先已经约定,由他派人先带我们去找人。他如果是用莫须有的风闻来骗人,我们也没有践约的义务。” “那老狐狸恐怕已经来了。” “也许他一早就来了。” “可能吗?” “他不是乘船来的。依我的估计,也许他很久以前就潜伏在归州,所以他知道装黄魔神吓人,所以他地头熟。他一定留下人监视我们,连夜到了屈原沱,利用在屈原沱等候的小船返回归州布置。他约定三天,明天我们的船到达,恐怕他的如意算盘打错了,明天他的事就可以澄清,咱们等不等他,全在他是否真知道这里有姓符的人。如果是骗人的,咱们用不着等三天。” 可是,第二天船并未到埠。刮了一天风,不但上行的船在屈原沱躲风,下行的船也无法靠上归州码头过夜,也改航屈原沱避风去了。该死的归州码头设备差,水太急,从上游来的船,一起风就靠不了岸。当地人称沱,沱的意思是潭。屈原沱是个大潭,水势平稳,是躲风的好地方。 第三天已牌末,船终于抵埠。这是说,约会期已缩短至最后一天了。霹雳掌连天候的变化都算准了。 花费了不少银子.结果是谁也不知归州有姓符的人家。 近午时分.一名大汉在他俩进食时叩门请见,开门见山道出来意:“两位请随在下去见敝长上,庄主希望立即与两位去找姓符的人。” “好,你老兄请至店堂稍候,在下兄弟饭后动身。”林彦欣然说,客气地送客——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三十七章 六合瘟神 归州虽有四座城门,但南临大江,北枕峻岭,东面有古道通向夔子城(楚王城),西有小径至牛口,城西不远便是叱滩。 叱滩也叫人鲆瓮,舟子则称为黄魔滩,紫极宫就是黄魔神庙,不远处便是雷鸣洞,大石阻江三分之一,喘急的江水冲至洞下,声如雷鸣,像是老天爷发怒叱骂,所以叫叱滩。另一座修真人所住的天庆观香火并不怎么旺盛。 大汉领着林彦与姑娘到了码头,轻舟待发,五名操舟大汉健壮如牛,长相凶猛。 “请上船。”领路的大汉客气地肃客。 “上船?要到何处?”林彦颇感意外地问。 “姓符的人住在对岸。”大汉笑笑说。 “旧归州?” “不是,届时自知。” 林彦不再多问,首先登船。 船靠南岸,大汉说声有僭,便走在前面领路,沿江滨小径越过叱滩,小径一分为二,大汉趋南面小径急走,进入一条山谷。两三里之后、谷道上升,前面山城下出现一座三家村,犬吠声入耳。 三家古宅建在树林旁,南面山泉泻下汇成一池。住宅以巨木筑成,粗犷、古朴、简单,与一般山居人家掏泥为墙完全不同。 迎面第一家外围以巨木为栅,以防止猛兽入侵。栅门口,站着已失去山藤杖的天孤郑川。这老家伙脸色阴沉,本来就生得长相难看,这时更像个讨不到债的债主。 “你俩个小子真是够狂够大胆的。”天孤郑川阴森森地说:“随便一个人就可以把你们招之即来。” “招之即来事极平常。”林彦口上不饶人:“想挥之即去就不是易事了。你是准备先打一架报那晚偷袭失败之辱呢,抑或是带在下兄弟去找姓符的人?” “耿庄主马上就到,亲自带你去找人。”天孤郑川向里面不远处的大门击掌三下:“有人认为你能逃过耿庄主的霹雳掌,那是不可能的事,所以要当面试试你的武艺,要证明耿庄主是不是过甚其词。” 大门本来是开着的,踱出一位白睑书生,青施飘飘,有如临风玉树,佩的剑古色斑斓,没有任何饰物。 天孤那阴骛的面孔,露出更阴森的冷笑,闪在一旁向林彦伸手虚引说:“院子很宽敞,足以施展,请吧。” 林彦淡淡一笑举步,朗声说:“会无好会;没想到耿大庄主如此小气,人还没露面,便先安排一场决斗。” 姑娘也不示弱,接口说:“善者不来,来者不善;耿大庄主如果认为咱们兄弟是善男信女,他是打错了主意。姓郑的,你是说,这位俏书生要当面试试咱们兄弟的武艺?” 俏书生灿然,笑,背着手走近,一双水汪汪又大又亮的明眸,在两人脸上瞟来瞟去,最后凝视着林彦,笑意更浓,抱拳施礼说:“林兄,久仰久仰。天孤郑老的话,请不要放在心上。在下小姓余,名国维单字德。诸多多指教。” “兄台客气。在下林彦。”林彦也客气地行礼:“郑前辈绰号称天孤,为人孤僻阴鸷理所当然,在下不会与他计较。” 一旁的天孤郑川老脸上挂不住,见余德居然毫无表示,难免心中不快,向余德说:“小兄弟,你和他们打交道好了,庄主不久可到,你们先准备准备,人一到就动身。”说完,愤然进屋去了。 余德不加理会,向林彦说:“请屋里坐,耿庄主即将到来,还有余暇小坐片刻,两位请。” 林彦也就不再客气,举步便走。 姑娘一直就在冷眼旁观,她的目光显然不太友好,一双明眸不离余德,对这位俏书生深怀戒心。 余德却毫不在意她的存在,老实不客气与林彦并肩而行,不在乎主人的礼数。 厅堂设备简陋,一桌四凳别无常物。余德清两人上座,自己在下首相陪,笑笑说:“此地的主人是耿庄主的朋友,出去办事不知何时方能返回,连茶水都没有准备,林兄休怪简慢。” “余兄应该明白。”林彦说:“在下与耿庄主在极不愉快的场合中见面,彼此各怀机心各有所图,暗地里彼此憎恨,表面上又不得不保持客气礼貌,即使备有酒筵,在下兄弟也不敢领情。访问余兄与耿庄主……” “在下与耿庄主可以算是朋友。哦!林兄的口气,似乎对耿在主甚不谅解……” “谅解?余兄说得太含蓄了,应该说,在下对耿庄主深怀戒心” “有此必要吗?” “不仅是必要,而且是必须。余兄,你想想看,耿庄主所要作的是,派人带在下去找住在归州姓符的人,这在任何人来说,可说平常得很,平常得不屑一提。可是,他却把这件事搞得十分复杂,复杂得令人觉得这是一件见不得人的事,神秘的令人如堕入五里雾中。余兄,这是一件见不得人的事吗?” “这个……” “看情形,似乎他要亲自出马,带在下兄弟前往,委实令在下心中懔懔。如果连一个七八岁的顽童也能胜任愉快的事,竟然要劳动一位武林中大名震天下的世家高手亲自来做,这件事也未免太离谱了。余兄,原谅在下多问,阁下介入这件事,到底有多深?” “林兄的意思……” “余兄如果介入不深,退出还来得及。如果在下所料不差,耿庄主恐怕将要与在下剑上决生死,参与的人,决无置身事外的可能。在下不愿与余兄生死相拼,如此而已。在下认为,余兄的修为,容或没有耿庄主精深,但必有一两样奇技异能为耿庄主所不及,届时在下兄弟为求自保,势将以平生所学周旋,余兄明白在下的意思吗?” “在下有件事请教。”余德正色说:“林兄与耿庄主,是否有何仇恨牵缠?” “很难说,所谓仇恨,并不需要当事人双方有意结下的,远因近由谁也不能彻底了解。 有些是上一代留下的恩怨;有些是被人有意所造成;有些是受朋友所牵累……总之,当事人是身不由己的。”林彦淡淡一笑:“耿庄主如何想法,那是他的秘密,在下却可保证,在此之前,在下从未与耿庄主见过面,闻名而已。 “在下可以保证,耿庄主对贤昆仲决无恶意。”余德郑重表示:“两位但请放心。” “但愿如此。” “在下也有一件事请教,希望林兄坦诚相告。” “在下能回答的事,必定直言无隐。” “林兄找姓符的人,为仇呢,抑或是为恩。” “非恩非仇,在下只是受人所托,留心查访而已。”林彦不假思索地说。 “姓符的名号,可否见告?” “抱歉,术能,余兄请见谅。”林彦斩钉截铁地说。 “是不是……” 不等余德说出是什么人,门外已传出叫声:“庄主请进。 林家兄弟已经来了,现正由余公子接待,不知在谈些什么。” “耿庄主来了。”余德离座而起:“林兄,庄主一来就动身,走吧!” 果然是霹雳掌耿庄主,还有两男两女四随从。那晚四随从皆戴了鬼面具,今天露出了本来面目。两个男的年已四十出头,面目阴沉不苟言笑。两个女的也是三十左右的半老徐娘,相貌平凡毫不出色,但那双眼睛阴森森之光凌厉逼人,令人感到浑身不自在。总之,四随从即使没戴鬼面具,光天化日之下,依然带有几分阴森森的鬼气。 霹雳掌今天没穿金盔金甲装神唬人,脸貌也有些少改变,黄须少了许多,只有一双怪眼依然幻现着碧光。 “小兄弟,两位来得正好,”霹雳掌好笑:“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动身。” “庄主也去?”林彦问。 “不,顺道而已,半途老夫有事走另一条路。”霹雳掌向余德一指:“余老弟与天孤郑老兄,负责将两位领至地头。” “哦!在下以为庄主亲自带在下前往呢,走吧!” 绕了两座山,前面出现一座峡谷,湍急的溪水,沿着曲折的陡立峡谷向北流。 霹雳掌止步,向北一指,说:“小兄弟,你们往北走,老夫向南行,不陪你们了,余老弟会带你们去找姓符的人家,回头城里见。” 林彦真弄不清这老狐狸在玩什么把戏,笑笑说:“庄主事忙请自便。庄主不在身边,在下的心情轻松多了。” “但愿如此,呵呵!告辞。”霹雳掌奸笑着抱拳而别,沿溪岸的小径向南走了。 “我们走吧。”余德说,领先便走。 天孤哼了一声,大踏步超越到前面去了。 小径左傍山溪,右依山脚,有时须穿越峭壁,扭头下望,溪床下沉五六丈,滚滚溪水令人目眩,胆小的朋友,真不敢举步。 “还有多远?”林彦在余德身后问:“这里好象罕见人迹,在这一带的人吃些什么?” “绕过这座山,便是一处谷地。”余德向前面一指:“谷地北面不远,便是溪水的入江口,右岸有一座小镇,以溪为名,叫沙镇溪。” “咦!那岂不是可以乘船前往吗?” “上几座滩很费时而且凶险,不如走陆路安全些。新滩山崩的那一年,溪口本来有一座大石,横截江心长有十余丈,山崩时江水上涨,逆流二十余里,大石此后便消失了,溪口附近便适于居住啦!” “那附近有姓符的人家?” “在溪西的半山上。” 溪宽十丈左右,谷地两侧居然可以看到山城一带所种植的果蔬桑麻。 这一段溪水流速减缓,岸边搁着一艘木筏。天孤一个人就把木筏推落水际,将现成的木浆架妥。 “请上去。对岸有路。”余德伸手虚引;艺高人胆大,林彦不怕对方弄鬼,跳登木筏。 筏向对岸划去,林彦突然发现下流不远处的河湾,泊了两艘中型歪尾部,颇感惊讶。 “余兄,那儿怎会有船停泊?”他向泊舟处一指:“这里有埠头吗?” “沙镇溪有不少富户,以采药致富,他们每一家都拥有自己的船只,有时会运药材远赴南京呢。这处河湾就是他们泊舟的地方,有时大小船只总数不下三十艘。” “哦!余兄对这一带十分熟悉呢。” “好说好说。江湖人如果必须在某地停留,就得把地方的事弄清,在下来了快半个月了,但还谈不上熟悉,略知一二而已。” “余兄来归州有何贵干?”林彦有意套口风。 “为朋友两肋插刀,如此而已。” 木筏靠岸,天孤把筏拖至岸上搁好,仍然在前面领路,沿小径进入丛山。 不久,听到江流声,小径逐渐升至山腰。 不久,姑娘噫了一声说:“老天爷!我们快升上灵霄殿了。” 原来小径已接近山峰,北面,大江像是突然冲开一条水路,贯穿壁立奇峰,俯首下望,令人头晕目眩,下面的往来船只小得像是玩具。上游似乎江面突然从山隙中冒出,下游又似乎消失在丛崖下,这五六里江面也是弯弯曲曲的,居高临下观看,不由人大叹造物之奇。 “小心走路。”余德好心叮咛:“要是失足掉下去,好半天方能落水,大石头掉下去,也会被水激碎。” 姑娘真有点心惊胆跳,愈走愈感到手脚发软,她拉住了林彦的手,手心一直就在冒汗。 好在路宽有四五尺,临空一面也不时生长着一些矮树,多少可以减去一些心理压力,也挡住了下临深壑的眩目视界。 前面的天孤突然止步,手向前一伸,说:“看到里山头那三栋茅屋吗?那儿就住了一家姓符的,听说是在修什么道。” 小径已是沿峰颠附近,沿起伏不定的岭脊向西延伸。那三座茅屋垒石为基,构木砌墙,茅草覆顶,在近还建了凉亭两座,屋后是山崖,前面架木为栏,下临下沉百丈的滚滚大江。 真是建在悬崖上的草屋,丢一块石子下去,真可能砸破行驶中的船只。 “鬼才会在这种绝地来住。”姑娘愤愤地说:“姓余的,你在骗人。” “耿庄主没有骗你们的必要。”余德的语气十分诚恳:“他与你们有约定,如果骗你们,你们当然要拒绝履行约定,对谁都没有好处。是不是姓符的,一问便知,这是骗不了人的,是不是?” “既来之,则安之。”林彦大方地说:“余兄说得不错,前往一问便知,谁也骗不了谁。走吧。” “我和郑老在此相候,等你们一个时辰。”余德拒绝同行:“如果不是你们要找的人,马上转回我们一同返城,我和郑老不便前往。假使你们是前往寻仇,我可不愿卷入你们的纠纷。” 说得合情合理,林彦不便勉强余德同行。虽然他知道有些什么不妙,但也不便说出。 “好吧,但愿真是在下要找的人,至少希望茅屋的主人真姓符。”林彦抱拳施礼:“在下这就前往查询,两位坐山观虎斗,大可将心情放轻松些,稍后见。” 这附近视界相当良好,可以完全看到里外茅屋的动静。余德目送林彦两人去远,在坡旁坐下远眺。 天孤郑川愤火未消,哼了一声冷冷地说:“妖妇,你不打算跟上去?” 余德冷冷地瞥了天孤一眼,冷冷一笑说:“抱歉,我天骄夫人在江湖行事,一向独来独往,和两个乳臭未干的娃娃办事,未免有失本夫人的身份。” “哼!妖妇,别忘了你和耿庄主的约定。” “本夫人不是善志的人,倒是你得需要有人提醒。当初订约时,本夫人就曾经明白地表示过,不论你们请来多少人助拳,本夫人决不接受任何人指挥。至于是否与你们请来的人合作,本夫人可以依当时情势来决定取舍,有权选择何人合作,也可拒绝合作的要求,没错吧?” “多两位高手,是否对你有利些?” “他们并不是高手。”天骄夫人冷冷地说。 “哼!你就不敢试一试他们的艺业。”天孤的口气有说不出的轻蔑:“女人嘛,就是见不得年轻英俊的男人。没见面之前,你听庄主说要他陪同你见机行事,你就信口开河,说两个小伙子如能在你手下支持三招,你便答应让他们随行。可是,一见了面,你便……” “姓郑的。”天骄夫人倏然站起,水汪汪的大眼冷电乍现:“只有一个办法,可以赶走你心中的龌龊念头。” 天孤郑川脸色一变,警觉地徐徐后退.气氛一紧,空间里,流动着浓浓的杀气。 “老夫不与你计较。”天孤郑川退至安全范围外:“也承认你天骄夫人的武功修为,比老夫深厚些。” “你敢给本夫人打赌,你跌下江去一定死不了吗?”天骄夫人冷笑着逼进。 “老夫从不与人打赌,那是最无聊的事。”天孤仍在退:“你也不至于将老夫打下江去,因为你需要老夫接应,替你免去后顾之忧。” “少你一个人,本夫人同样会把事办好……” “少我一个人,有人堵住这条路;你就退不回来。”天孤郑川口气转软:“算了吧,这时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你我是分别栓在绳两端的两只蚂蚱,跳不了你也飞不了我,还是各办各事算了。那两个小伙子大概快到了,你该动身了吧?这里交给我。” 天骄夫人气消了一半。哼了一声扭头便走。 天孤郑川狂笑一声,倚着坡壁目送天骄夫人去远,恨恨地咒骂。“你这该死的老淫妇,总有一天……” 话未完,身后突然传来一声令人汗毛直竖的咆哮声,腥风入鼻。 老家伙吃了一惊,火速转身回顾,倒抽一口凉气,手一抄长剑出鞘。 一头背青腹褐,腋生金毛的六尺高巴山人猿,正站在路中向他毗牙发威,右爪抓了一段五尺长树棒左肩上蹲伏着一头斑猫。 稍远处,站着一位荆钗布裙,却流露着高贵风华的中年妇人,半百年纪依然肌肤莹洁,一双灵眸依然光彩照人,穿的朴素,那端庄高贵的风华毫不减色。她手中,棒了一柄古色古香、形态古朴的苍木云芝。 “符夫人!”天孤郑川变色叫。 “你以为你们的诡计得逞了吗?”符夫人冷冷地问,脸色庄严。 “你……” “你这一面是疑兵垂饵。”符夫人向茅屋的南面一指:“耿庄主带了十余位高手亡命,大概已经到达寒舍后方,候机发动了。” “你们好像早有准备了?”天孤讶然问。 “一月前你们的人到达归州布置,我们便着手等候贵客光临了。耿庄主一代枭雄,最会利用别人为他卖命,他那些臭味相投的猪狗朋友,必将随他前来壮声势。所以,愚夫妇必须作最坏的打算。三座茅舍久久不见人踪,你不感到奇怪吗?” “你们都离开了?” “我不是在此地吗?耿庄主的朋友中,交情最深厚的该算十一道,他来了吗?” “十一道已经死在陕西,你们用不着防范他了。”天孤毫无机心地说。“耿庄主与尊夫四十年前的过节,并未随岁月之流逝而淡忘,终会有结算的一天,尊夫隐世三十年,逃避不是办法,符夫人,今天恐怕就是大结算的时候了,一切付诸天命吧”” “对,真是大结算的时候了。”符夫人庄严地说:“有件事必须告诉你,拙夫三十年隐世,决不是怕耿庄主或其他的人寻仇,而是寄情于山水,寻觅清净之地参修。既然你们找上门来,愚夫妇是不会逃避的。” 天孤仰天发出两声长啸示警,然后亮剑说:“船到江心,马行狭道,已没有什么好说了,你我就在此地一决生死吧。” 符夫人淡淡一笑,泰然地说:“你们人多,老身还不想浪费精力,与无关紧要的人拚命。你看看这头巴山人猿,它正在等候号令扑击呢。” 巴山人猿的产地并不限于巴山,三峡的山区早年为数甚多,由于长相狞恶,难免受到人类的仇视,虽然它是素食的,与人无害。再就是人不断深入山区垦屯、聚居,侵占了禽兽的地盘。自然生态也就逐渐改变。这种群居,畏羞、素食、繁衍力弱的巨型猿类,数量愈来愈少,人类的猎捕滥杀,已使许多珍禽异兽濒临灭绝边缘,巴山人猿就是其中之一。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行走三峡的人,目下所听到的已不是猿啼,只是一些猴子在叫而已。人与人之间,也在你砍我杀,何况人兽之间? 巴山人猿除非受到攻击,或者为了保护幼猿,通常不会主动攻击人类,见人便悄然走避,并不如外表那么凶猛唬人,虽则力大无穷,但毕竟没有人类的刀枪厉害。天孤郑川并不怕人猿,傲然地说:“符夫人,不要让这些畜生送死,人猿虽是庞然巨兽,但决没有猛虎凶猛。老夫虽然老了,剑也不适宜杀虎,但对付三五头猛虎仍无困难。” “话不要说得太满了,阁下。”符夫人说,苍木灵芝一挥,异鸣声入耳。 人猿一声怪叫,疾冲而上,居然会使用爪中的木棍,劈面点出而不是用劈。 天孤郑川上当了,伸剑搭住了木棍振腕发力将根崩开,便待抢入变招屠猿。可是眼一花,猿肩上的大斑猫突然凌空扑到,快逾电光石火。 他已来不及用剑对付猫,百忙中大喝一声,左掌斜劈迎面扑来的斑猫。 “扑!”掌击中了斑猫的腰胁要害,斑猫厉叫着斜飞而起,飞越两丈外飘出崖口,向下面百十丈的江面飞堕。 巴山人猿已退出丈外,爪上的树棍已经失了踪,四爪着地不住咆哮。 天孤郑川下意识地用左小臂在跨骨上磨擦,冷冷地说:“没想到你竟然能训练出猿猫合击术,可惜用来对付我这种武林高手,排不上任何用场。” “可惜我那头山猫。”符夫人不胜惋惜地说:“其实它不是猫,叫豹猫,也叫石虎,野性难驯,这头石虎费了拙夫不少心血。” “驯兽来对付人,白费心血乃是必然之事。” “你那一掌很厉害。” “那是当然” “可惜,你的手臂好像被石虎抓伤了,你并未胜利。胜而不利。” “石虎的爪子的确很利。”天孤郑川举起左手瞥了一眼:“脉门上方袖破皮也被抓了四条细血痕,小小的抓伤,算不了一回事。”.“你走吧,快去与耿庄主会合,希望你还来得及。” “来得及什么?” “来得及让耿庄主替你收尸。” “胡说八道!老夫要与你……” “你知道拙夫的名号吗?”符夫人含笑问。 “谁不知道六合瘟神的名号?” “那头石虎的爪牙,平时本来就有致命的腐户毒,再加上拙夫的瘟毒,你不觉得伤口正在发麻吗?”爪伤早就发痒发麻,不然天孤何必将手臂压在胯骨上磨擦。 天孤大吃一惊,但不相信,冷笑说:“尊夫的瘟毒固然令天下武林朋友变色,但还没听说可用畜生带毒伤人。” “信不信那是你的事,你可以运功至手臂,看你运剑的劲道是否意到神到?我取和你打赌,你已用不上三成劲了。尤其是左手,你抬手试试,看能不能向上直举。” 天孤郑川脸色骤变,变得苍白失血,双目睁圆,眼珠似要突出眶外,惊怖骇绝的神色极为怕人。 “举起手来呀!”符夫人大声催促。 天孤郑川发出一声凄厉的外号,转身便走,浑身在战栗,脚下踉咕,像是喝了十斤高粱烧的醉鬼。走了十几步,他又站住了,艰难地转过身来,用走了样的嗓音问。“符夫人,老夫还能活多久?” “这得看你身上抗瘟毒的机能是否良好而定,能拖多久,连我都不知道。”符夫人大声答。 “能活吗?” “不能,除非能在近期获得解药。你可以安心的是,你已一不再感到孤独,将会有人替你准备后事。” “老夫立即离境,不过问你们的恩怨是非,你能给解药吗?” “不能。”符夫人的答复斩钉截铁:“对你们这种人太仁慈,那是最不公平的事,谁也不敢保证其他的人不受耿庄主的诓骗前来提刀动剑。” 天孤郑川队吼一声,拼余力将剑破空飞掷。但力道不足,剑翻腾两匝,无力地跌落在六七步外。 惨号声摇曳,天孤郑川不见了,像石头般滚出屋外,向百十丈下的江面飞堕。 同一期间,林彦与芝姑娘正安坐在茅舍的草堂上。 茅舍的堂屋仅丈余见方,粗制的木桌、长凳、茶几,别无长物。左右厢房挂着粗葛布门帘,房门好像是开着的,但没有人踪。 整座茅屋不见人踪,唯一有生命的东西,就是窗下鹰架上的一头神骏的大鹰。鹰没上脚键,可以自由飞翔,但仅静静地立在鹰架上,用它那一双外环有金色光圈的锐利怪眼,不转瞬地、默默地注视着陌生的来客,既无欢迎的表示,也没有敌视的意思。 “奇怪,怎么叫了好半天不见有人?”芝姑娘困惑地说:“彦哥,要不要进内堂去看看?” “不可鲁莽。”林彦不同意:“那是失礼的事。”也许主人有事外出,我们定下心等候,以免引起误会。” “这头苍鹰好雄骏。”姑娘盯着瞪着她的大鹰:“彦哥,它不怕生人,主人一定经常有外客往来。” “这不是苍鹰,称鸢。”林彦说:“也叫老雕。背羽紫光耀目,所以也叫紫鸢,是鸢类中最大的一种,自头至足高有三尺,比鹰大得多。不要去惹他,铁嘴钢爪,挨上一下保证皮开肉绽。” 敞开的大门传出轻微的声音,姑娘扭头一看,骇然叫。 “咦!这是什么怪物。” 那是一头狰狞恐怖的巨猿,全身长着苍黑色的长毛,脸特长嘴突出,蹲坐在门外当门踞坐,高度也在五尺左右,那股刺鼻的腥臭,令人发恶。 “老天爷!这是可怕的大马猴。”林彦惊然叫:“蜀人称之为貉父,可生制虎豹为害人畜。” “我们……”姑娘推椅而起。 “且慢惊动它。”林彦伸手按住姑娘的手:“好像是驯养的,不然它早就扑进来了。如果它击袭我们,必须用暗器射它的双目,千万不可被它欺近身抓住。这家茅舍的主人不是好路数,竟然豢养了这种凶物,难怪余德那家伙不陪同前来,可能他早知道此屋的主人可怕。” “这就是天下闻名的巴山人猿吗?”姑娘毛骨悚然地问。 “不是,巴山人猿是无害的。这种大马猴比人猿更高大,更凶猛百倍,与山精木客同属。这是一头雌兽,它的胸膛一看便知,如果是雄的,恐怕早已发威了。你看它的重量,决不少于三百斤,高该有七尺左右,但接近时仅发出轻微的声息,在山林间行走如飞,短距离比金钱豹快一倍以上。好好准备,咱们今天的处境十分凶险,如有任何变故发生,千万不要离开我左右。” “彦哥,你能对付得了这孽畜?”姑娘的声音在发抖。 她曾经听人说及有关蜀中貉父的故事传闻,不由毛骨惊然。据传说,这种异兽对妇女特别有兴趣。在江浙一带,称之为山魁;在南荒,称为人熊;在中原,称为马猴。称马猴可以缓和人的恐惧心理,其实这东西比猴大上十倍二十倍,比最大的青猴也大五六倍以上。 “你先不要心慌。”林彦拍拍她的手臂:“刀砍剑劈当然无效,只有枪刺才能毙它,它决难在你我的暗器下活命,双目和腹部皆是它致命的弱点,我可用扁针与铁翎箭要它的命。 你看。” 他用手向内堂门一指。姑娘转头一看,又吃了一惊。 悉悉率率一阵轻响,鱼贯窜入六头花脸九间狸,活泼地沿壁急走,满屋乱窜。 “恐怕这玩艺才是最讨厌的畜牲。”林彦沉静地说:“在脚下乱窜,被咬上一口可不是好玩的。” “这是最常见的九间狸嘛!” “我们要应付庞大凶猛的大马猴,和头顶上的紫鸢,脚下岂能兼顾?” “你是说,这些九间狸也是毛主人所豢养的?” “你相信在这种高山顶端,会有这种九间狸出没吗?” “彦哥,我们得及早离开。”姑娘惊然地说。 “已经来不及了,恐怕主人早就在附近监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咱们并未怀有恶意而来,不要自乱脚步,坐下啦!保持镇定,咱们静观其变。” 远远地,传来一声惊怒的喝声,姑娘又是一惊而起。 “是余德。”林彦说:“他碰上麻烦了。” 半里外,天骄夫人前面有五六头石虎叫啸着阻道,后面有一位脸圆圆一团和气的老樵夫堵住后路。老樵夫一身短葛衫,头戴破草帽,腰带上插了一柄樵斧,红光满面,皱纹甚少,三绺须快全白了,险上的笑容和蔼可亲。 天骄夫人的脚下,一头石虎已被剑劈开了头颅。 “呵呵呵!”老樵夫大笑:“对付一头猫,你这位武林活女魔已经用尽了吃奶的力气,如果六头猫同时上扑下窜,你能对付得了吗?哈哈!别来无恙,你美貌如昔……” “姓符的。你少贫嘴。不要唆使这些畜牲送死。”天骄夫人倚崖壁而立,用剑向老樵夫一指:“你扮成樵夫,本夫人仍可认出你是六合瘟神符安,想不到你居然会驯猫术,失敬失敬。六头猫,本夫人片刻间便可把它们屠光。” “真的?” “当然,你最好与本夫人剑上见真章,一了百了。” “老夫却是不信,老夫要下令群猫进攻了。”六合瘟神笑吟吟地说:“也许你能一下子屠杀六头猫但决难避免被咬伤或抓伤,只要抓破一星皮肤,你的命算是已被黑无常的链子拴住了。猫的牙爪皆沾有瘟毒,除了老夫之外,没有人能救你。” “哼!六头猫岂能近得了身……” “也许你很了不起,可以不让任何一头猫近身,但并不表示你幸运,而是恶运的开始。” “你用不着吓唬人……” “呵呵!你知道老夫从来就不吓唬人,只要人的命。哈哈哈!你认识这种异兽吗?”六合瘟神向石虎的后面一指:“你大概听说过巴山人猿。那是一头雄猿,今后你恐怕得改称猿夫人了,它配得上你。” 路南的两丈高崖上方,那头巴山人猿轻灵地跃落,接着飘降的是符夫人。 “天孤已经投江自尽了。”符夫人微笑着说:“在天孤后面伏路的两位江淮巨盗,已先一步被搜出投江毙命,这条路上已经没有顾忌。老伴,早些把这婆娘打发掉吧,后山那些人大概快到了,那些伏弩窝弓,阻不了艺臻化境的高手名宿的,我们该赶去看看了。 “不用急。”六合瘟神笑容可掬:“耿庄主是十分小心的,机关埋伏他不怕,但他不能不怕瘟毒,所以绝对不敢大意急走,他会步步提防,像老牛破车般慢慢接近。老伴,何不坐下来看这泼妇与人猿亲热亲热?” 你这老不羞!”符夫人笑骂:“亏你说得出口,你这不是造孽吗?不然就是余情未断,嫉心未除……” “呵呵呵呵!老伴……” 天骄夫人早就心眼俱寒,抓住机会一声娇叱,拔剑向六合瘟神冲去,疾冲三四步,突然身形冲天扶摇直上,半空中来一记美妙的怒鹰翻云,翻上了两丈余高的崖顶。 六合瘟神一怔,大叫:“泼妇,你倒是聪明得很,但你走不了的。” 天骄夫人登上崖顶,山风一吹,几乎把她吹落,吓出一身冷汗。她该向东往回走,但东面三二十步外可看出是一处断崖,势难飞渡。 她慌不择路,沿峰顶南奔。只奔了三二十步,不由心中叫苦,山势陡然下沉,形成十余丈高的悬崖往下跳死路一条。 她只好改向西奔,奔向三栋茅屋。远出百十步外,岭脊已无法行走,便跃下小径,向茅屋狂奔。 “啊……”她发出一声长啸。 南面丛林深处,传来了回啸声,山谷为之应鸣,久久不绝。 她回头察看,心中一定,六合瘟神与巨猿皆未跟来,至少目前不用担心那可怕的雄猿。 前面崖上崖下皆生有树木,挡住了视线,看不见茅屋。只有这一条路可走,她非走不可,有进无退等到树木一尽,已距茅屋不足二十步,山崖一折,便看清了茅屋外的景物。 不看犹可,一看便胆裂魂飞,首先入目的是,大马猴那一庞大的背影,令她感到浑身发软,有如从万丈高楼失足,几乎吓软了。 大马猴听到她的声息,愤然转身注视。 她更是神魂出窍,大马猴比人猿更凶猛更狞恶,比鬼怪更令人心寒。 她得回头,转身便走。可是,仅走了三四步,便骇然倒抽一口凉气,不知如何是好。 六头石虎在前领路,巴山人猿后跟,最后是六合瘟神夫妇俩并肩而行,有说有笑像是游山玩水的名土。 人急智生,她决定冒险,转身向大马猴冲去。 大马猴巨嘴一张,人立而起,七尺高的庞大身躯,真像个金刚怪兽,巨爪一张。 她在距异兽身前不足一丈处飞跃而起,飞越异兽的顶门上空,双足几乎被异兽一把捞住,险之又险地跃登屋顶。屋顶草滑,她机警地向下一伏,手脚并用上了屋脊,这才松了一口气。 另两栋茅屋远在四五丈外,她无法飞渡。 屋后是三四丈高的陡崖,崖顶生长着矮小的草木。向下望,对面的奇峰峻岭如在眼前,中间是峡谷,看不见下沉千寻的大江,但隐约可听到传上来的舟子歌声。 除非她能利用茅屋飞渡,从西面脱身。西面的古径不知通向何处,反正沿岭脊走走有生路。 或者能幸运地飞渡屋后的高崖,向南与耿庄主会合。但以她的轻功造诣来说,从软软的茅屋顶跃登四丈危崖,难似登天。 她绝望了,那该死的大马猴,已经绕至屋侧,堵住了她利用另两座茅舍脱身的去路。 再转身扭头一看,六合瘟神夭妻已经失了踪,但六头石虎与那头恐怖的巴山人猿,正据伏在二十步外的小径中,虎视眈眈据守要道。 一声鹰鸣。下面蓝影冲天而起,那头翼展六尺的紫鸢穿窗而出直上青云,立即开始盘旋,徐徐下降一面发出高吭的鸣声,一面急躁地盘旋。 片刻间,似乎四面八方的各式鸢鸟皆向此地集中,连里外江对面的山峰上空,那些悠游翱翔的兀鹰、苍鹰、高山鹫、老雕……全都向这儿飞来集合,头顶上空全是鸟影,数量愈来愈多。 窗口出现林彦的面庞,大声叫:“屋顶上的人是不是余兄,下来吧,走不了的,至少在屋内稍为安全些。扁毛畜生不会飞进来;巨兽通灵,大概也不希望毁掉主人的居室,在主人未现身之前,屋内是安全的。那些无知的猛禽如果发起攻击,你在屋顶绝对应付不了,失足掉下江去,大罗天仙也救不了你。” 天骄夫人心中一宽,谢谢天,两个小伙子居然没死,多两个人不啻多两分安全保障。她急飘而下,在大马猴绕屋赶到之前,不顾一切穿窗而入。 六头九间狸聚集在内堂门内,不时探出花脑袋向外厅察看动静。 天骄夫人收了剑,脸色苍白惊恐未退,强抑心头恐怖说:“你们不怕?可曾与主人打交道?” 林彦回到桌旁坐下,笑笑说:“怕又能怎样?坐下啦!余兄,宅主人到底是何来路?你应该知道。” “你不知道?”天骄夫人反问。 “知道还用与耿庄主订交换条件?你们说主人姓符,真的吗?” “他刚才还在外面,我是被他们赶来的。” “哦!人呢?” “不见了。” “他到底是谁?真姓符?” “不错,姓符。晤!你真不知道他的来历?” “不知道。” “六合瘟神符安,也叫神符符安,练了立门道术,三十年前威震江湖的怪杰。他的妻子绰号叫龙女,四十年前便是大名鼎鼎的女英雌,龙女传莹名列武林三美之一,与耿庄主结下不解之仇,请海兴波掀起血雨腥风,三十余年情仇难解,耿庄主整整搜寻了他俩三十年。” “你呢?你也是武林三美之一?你有五十岁了吧?五十岁依然未显老。”林彦泰然自若地说:“修至你这种境界,真该心满意足,你又争些什么?人生百岁,如驹过隙;你已经年过五十,还有什么想不开的?” 话说得平静,但掩不住他心中的狂喜,真是老天爷有眼,鬼使神差居然找到了六合瘟神的居所,妙极了。 可是,他也担上了无穷心事。早不来晚不来,偏偏碰上耿庄主前来寻仇,而且被耿庄主利用他来探道打头阵,怎样向六合瘟神解释误会? “不要说我!”天骄夫人焦灼地说:“你不是当事人,年纪轻未历情关不知愁滋味,和你说不啻对牛弹琴——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三十八章 礼尚往来 芝姑娘一听天骄夫人说林彦未历情关,不知愁滋味,不由暗然低喟。她含情脉脉地凝注着林彦,伸手紧握住林彦的大手,充满灵气的明眸,传送她鼓励、祝福、抚慰的情意。 白衣修罗,还有绿苑兰宫的萧乐婉。 “情关!情关……”她心中凄然低唱:“还有我,我不是也处身在情关吗?彦哥,彦哥……” “年轻人。”天骄夫人坐下继续说:“人生在世,男与女对世事的看法是不同的。男人为了名利权势,不惜抛头颅洒热血奋不顾身全力以赴。女人最大的希望,就是被心爱的人所爱。” “你的希望没有达到,所以放不开而走极端,要把你心爱的人杀掉泄愤,只因为你爱他而他不爱你,是吗?”林彦苦笑着问。 “不错。”天骄夫人毫不脸红:“不是爱就是恨,这就是我与耿庄主合作的理由。” “你这种想法很可怕。”林彦摇头:“难道说,符前辈曾经伤害过你吗?” “他害得我一气之下,赌气嫁给天狼乔义,这种伤害还不够吗?”天骄夫人说得理直气壮。 “哦!原来你是天骄夫人,天狼乔义的妻子冷剑飞仙迟爱玉,武林三美之一。”芝姑娘恍然说:“爱是双方面的事。如果你真爱符前辈,就不该赌气嫁给天狼乔义。你这样做,不但伤害了你自己,也伤害了符前辈和尊夫天狼,以及那些不幸被卷入漩涡中的无辜。” “你懂什么?”天骄夫人摆出训人的面孔:“哼!你还不配批评谁是谁非。” “现在我听你的一面之词,就已经知道你错了,还用得着批评谁是谁非?”芝姑娘大声抗议:“你不要倚老卖老强词夺理,将心比心,你扪心自问……” “鬼才问你的意见,你的歪道理我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天骄夫人烦恼地抢着说:“现在要紧的是如何把门外那两头孽畜毙了脱困再说。” “抱歉,在下要等候符前辈”。林彦一口拒绝:“在下兄弟是来作客的,不介入你们的情爱纠纷。” “你是来找那该死的东西的?” “不错。” “是他的朋友?” “见了面就是朋友了。 “见你的大头鬼!”天骄夫人冷笑:“你是耿庄主领来的人,那该死的东西会认你作朋友?你少做清秋大梦了。目下他公母俩到后山去对付耿庄主,这里只有一些扁毛畜生和恶兽把守,如不及早脱身就只好等死了。” “不行。”林彦断然拒绝,毫不让步。 “你……” “要走你自己走。” “可是……我对付不了那些孽畜。” “那是你的难题。” 天骄夫人左手一伸,便扣住了林彦放在桌上的右手脉门,右手如指点向他的锁骨下气户穴。 林彦安坐不动,早就暗中留了神,任由对方扣住脉门,任由对方的手指插压穴道。 天骄夫人的手指劲道奇重,真有三五百斤内力;制穴的劲道百斤便可任意制穴了。制住穴道,顺手上拂下捺,整条足阳明胃经因而中断。 “我已用独门手法,制了你的经脉。”天骄夫人放了他:“如果你两人不帮助我杀兽脱困,一刻时辰之后,你将血溃内腑而死。 “真的?”林彦揉动着脉门笑问:“你是行家,何不仔细再检查检查,看是否真把在下的足阳明胃经制住了。不要害羞,你偌大年纪,摸摸在下的胸怀,在下决不会误认你在引诱良家子弟。” “该死的!你……”天骄夫人终于脸红了。 “嘻嘻!我打赌你一定找不到我大哥的经脉和穴道。”艺姑娘忍不住笑了:“你摸摸看吧,我不会怪你的。” 姑娘对林彦有坚强的信心,隐脉移经术是林彦的绝技,根本不怕内家高手点穴制经。天骄夫人的修为有限得很,怎制得住林彦?” 天骄夫人再次出手攻击,再次急扣林彦的脉门。 一声长笑,天骄夫人不但没扣住他的脉门,反而被他抓住了手臂,在长笑声中,将人扭身摔出。 “哎呀……”天骄夫人惊叫,头前脚后向门外飞去。 糟了,门外的大马猴和巴山人猿,不约而同人立而起,四条大毛爪同时抢接飞来的人。 天骄夫人总算了得,不愧称冷剑飞仙,猛地头手向下急沉,来一记前空翻消去冲势,脚一点地身形飞跃而起,倒翻而回,姿态妙曼已极。 “好!飞仙的绰号名不虚传。”林彦叫起好来。 天骄夫人双脚落地,由于已脱离兽爪,未免心神一懈,脚下更重了些。 “哎呀……”三个人几乎同声惊叫。 整个厅堂的地面急速下陷,桌凳齐堕,眼前一黑,只感到心向上浮。 砰一声大震,急降的地面在大震中停顿下来。接着是一阵轰隆隆怪响,顶门上空约两丈处,两面伸出沉重的石板,把坑洞闭上了。 三人成了坑中之囚。 林彦亮火把子察看处境,长叹一声说:“符老前辈防险的措施,真花了不少工夫。” 这是一座天然的巨大坑洞加以改建的隐坑,茅屋建在坑上。坑上窄下宽,修凿成丈余见方,恰好与厅堂相同大小。以半尺厚的木板作盖,上面抹了半尺厚的三合土作成地面。四角设了承力的插闩,预先计算不同程度的压力承载活动滑槽,超过负载插闩便会滑落。地面下沉滑落之后,两侧斜坡形的沉重石板,因地面滑落而自动除去石卡,石板便以自身的重量沿滑槽滑下,封闭了坑口。 坑深有两丈余,下面丈余逐渐广阔,底部形成不规则的椭圆形。妙的是还有外室,洞向侧延伸,可容一人直立行走,向右一折,深入两丈左右,就是外室小穴,开了一个半尺大的小圆窗,壁厚不足一尺风从窗口吹入。就窗下望,令人头晕目眩,下面舣舟往来、,人小如豆。 坑洞西端,有一座三尺见方的石门,上面也凿了一个五寸圆径的窗孔,风就从窗孔中逸出的。石厚约两尺,是从外面下闩的,坚牢得有如天生而就,想破门而出,必须有巨锤或铁凿,普通刀剑毫无用处。 经过详细察看,林彦泄气地说:“我们是插翅难飞。现在,只有等候主人的处置了,没有任何方法可以从这种绝地逃生。” 天骄夫人发疯似的用剑把敲击石壁找寻出路,一面找一面咒骂。 “彦哥,我们怎么办?”芝姑娘焦灼地问。 “等。”林彦叹.口气说:“都怪我大意,也没想到整座厅堂可以下陷的,难怪大马猴不进屋,厅堂中家俱稀少。我想,符老前辈会来找我们的,希望未绝。” 一个时辰后,临江的小窗孔,传来了虎啸猿吼的刺耳声浪,骤急的鹰鸣与凄厉的叫号声齐起,兵刃交击声间歇地传入。 “耿庄主终于发动了。”天骄夫人兴奋地宣布:“老鬼夫妇两个死定了,他那些畜牲不足恃,这次他难逃大劫。 “在下的看法恰好相反。”林彦接口:“耿庄主显然估计错误,并不知道六合瘟神已有准备,被阻滞了一个时辰,两面无法配合,可说已输了一半。其余的一半即使幸运,也无法将符前辈置于死地。” “哼!你的想法看法将会被事实所粉碎。” “那就坐下来等吧。你们利用在下探道,就证明你们根本不知道符前辈的动静,知彼的工夫差得太远,如能成功,除非是老天爷站在你们的一边。” “这也是不得已的事。”天骄夫人不得不承认事实:“这鬼地方只有一条绝路,十天半月也没有半个人走动,想派人侦伺又怕打草惊蛇。符老鬼机警得很,事先探道必定引起他的注意,拍拍腿溜之大吉,今后到何处去找他的下落?耿庄主在官清等朋友,知道你打听姓符的人,便将计就计利用你吸引老鬼的注意,我们便好突然急进发起袭击。没想到老鬼事先已经知道有警,我们也没料到老鬼会驯兽设防。利用你吸引老鬼这步棋算是白费劲失败了,但老鬼并未逃走,我们也算是成功了一半,在众多高手的围攻下,他想逃也无路可走。” “符前辈在这种罕见人迹的地方隐修,居然被你们查出来,耿庄主神通广大,不愧称武林三庄之一的凌霄山庄庄主。 要不是鬼使神差让我恰好碰上,八辈子也休想找到符前辈的下落。 “你真是来找符老鬼的?” “你要我说几次你才相信?” “找他有何责干?为恩?为仇?” “事不关已不劳心,你不需要知道。外面听不到什么声息了,似乎耿庄主已经退走啦! 天骄夫人,你已经没有希望了。” “说不定老鬼公母俩已经见阎王去了。”天骄夫人走近窗孔大叫:“外面有人吗?我是天骄夫人,喂……喂…” “留些精神吧,叫破喉咙也没有人理睬你的。”林彦说,与芝姑娘退至内洞,两人并肩坐下倚壁假寐。 天骄夫人叫嚷了许久,最后又发疯似的敲敲打打找出路,似乎一定有奇迹出现,必可找到秘门户脱困。 外洞的窗孔光线已经消失,漫长的一天过去了。 天骄夫人浪费了太多的精力,首先感到不支,倚坐在斜对面的壁根下,安静下来了。 “你们带有水吗?”黑暗中传来天骄夫人有气无力的语音:“我渴得受不了,而且这鬼石洞好冷。” “又不是赶路,谁会带水囊?”林彦说:“饥渴交加,像你这样浪费精力,支持得了多久?” “你们不感到饥渴吗?” “我们事先在心理上已有准备,比你要好一些。” “你们能支持多久?” “三天。” “我……” “你会最先倒下来。”林彦的语气毫不激动:“双方皆志在必得,拖上三五天平常得很,不会有人分心理会陷在机关内的人是死是活,忍耐不住只有死路一条。你最好早些向上苍祷告,求上苍保佑他们早些解决这场无谓的纷争,只有分出胜负之后,才会有人来看我们的死活。如果两败俱伤,那……” 我们就没有希望了。” “大概是的,这里就是咱们暴骨之所。你的绰号称天骄,骄则气盛,忍受不了饥渴,所以第一个倒下的人一定是你。” “不要再刺激她了。”芝姑娘低声说:“她自以为自己是天骄,其实是一条可怜虫。再拖上一天,她要发疯了。” “她发疯我们就有生路。”林彦附耳说。 “为什么?” “有人在监视我们。”林彦的语音只有姑娘方能听到:“六合瘟神不会要她的命,毕竟他们早年曾经有过一段情。” “你是说……” “这石洞另有门户。”林彦说:“她一到达崩溃边缘,就会有人出面了。门户就在我左首不远。” “你早已知道了?” “是的。小芝,千万不要胡思乱想,要定下心神忍耐。我知道你又饥又渴,我……” “彦哥,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姑娘用手掩住他的嘴:“你有何打算?” “引诱外面的人入室。” “引诱?这……” “天骄夫人一定会发疯的。记住,我们应该……”林彦面接机宜。 这一夜,天骄夫人就在敲打、咒骂、叫嚷、嘶喊中度过的。而林彦和芝姑娘,却相拥着沉沉睡去。石洞中即使是白天,温度依然不足,不像一般土洞冬暖夏凉,相拥而眠可减少寒气入侵。 一天一夜过去了,外面毫无动静。一男两女相处一室,长时期共处,尬尴的事在所难免。好在除了外洞有光线透入外,内洞漆黑难分昼夜,患难之中,尬尴的事也就无关宏旨了。 一阵剑鸣声,把相拥而眠的一双爱侣惊醒了。 “铮铮铮!”剑鸣震耳。石屑四溅,火星直冒。 “符老鬼!放我站去!你这该死的瘟神;”天骄夫人用剑猛砍后洞的小孔穴,砍一剑骂一声:“放我出去!放我出去,你该死,你……” 后洞黑暗,小孔穴前面地方狭小,无法全力运剑,剑砍在这种坚硬的青石上;只能砍下一些碎屑和石粉。经过一天一夜的折腾,这位天骄夫人想必已狼狈得不成人形了。 “老鬼!”天骄夫人发疯似的猛力挥剑砍劈:“放我出去,我恨你八辈子,恨你!恨你……” “铮!铮铮……” “算了吧,天骄夫人。”林彦用平静的口吻说:“符前辈也许被耿庄主杀了,耿庄主更可能已经带了爪牙上了船,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啦!” “老鬼!你一定在。”天骄夫人声嘶力竭地尖叫。“耿庄主是个怕死鬼,你已经有备,他无奈你何,发动期迟了一个多时辰就是明证。我知道你在外面,放我出去!” “耿庄主更是有备而来,符前辈凶多吉少。” “如果耿庄主杀了老鬼,不会丢下我撤走的。”天骄夫人丢下剑绝望地说:“至少他会放火把老鬼窝烧了,你听见火烧的声音吗?” “没有” “所以一定是老鬼占了上风。耿庄主有娇妻美妾,儿孙一一大群;家大业大名利双全,是不折不扣的怕死鬼,他只会唆使别人送死,风声不对,他就会溜之大吉,所以我不愿和他一起行动。老鬼的龟窝仍在,那就表示耿庄主那怕死鬼溜掉了。”天骄夫人终于知道分析了:“洞内的声音,可从窗孔传到上面,老鬼不理本睬,他存心不良……” “他要把我们饿死在洞内。”林彦在火上添油:“三五天也许饿不死,但一定会渴死。 天骄夫人,你是不是感到口中发黏,嘴唇在开裂了?好咸是不是?嘴唇干裂快发麻了吧?” “老鬼……”天骄夫人发狂般厉叫。 “血太浓,心火愈旺,呼出的气又干又热,好像肚子里有人正在烧火。这时如果那头大马猴吐下一口口水,你也会爬伏下来舔它的口水,大马猴也并不那么可惜……” “住口,你……” “咦!你向我发什么威?”林彦怪腔怪调地问。 “都是你们两个小辈坏事。”天骄夫人转移了目标:“要不是你拒绝合作突围,我也不会因制你而误触机关,你……” “你这种人就会怨天尤人。”林彦抢着说:“得意时不可一世,天老爷第一你第二,好处都是你造成的。一受到挫折,就怨天恨地,都是别人的错,只有你是无辜的。天不应有昼夜,地不该有草木山川……” 天骄夫人一声咒骂,循声发狂般冲来。 “噗啪啪……”拳掌着肉声大起。 “哎……住手!”是林彦的惊叫,“哎哟!你这鬼女人好毒……”是芝姑娘的惊骂,接着是身躯掷倒的沉重落地声,显然是她被击倒了。 “我先宰了你们!”天骄夫人凶狠的声音刺耳已极。 一阵缠斗,黑暗中不时传出林彦与姑娘挨揍的声浪,惊呼与咒骂齐出,天骄夫人咬牙切齿的咒骂愈来愈虚弱。最后,林彦与姑娘拼命躲闪,脚下大乱,鬼叫连天,仆而又起,连滚带爬,躲避天骄夫人的疯狂攻击。 折腾了许久,终于,三个人分为三方,分别倚在石壁上呻吟、喘息、叫痛。 如果有灯光,这情景一定很够瞧的。饥渴交加,双方都失去用内劲伤人的精力,摸黑纠缠,搂抱撕打在所难免,衣衫凌落乃是意料中事,三人皆已精力尽耗,连站起来都感到困难。 喘息片刻;天骄夫人终于崩溃了。 “符……符安,放……放我出……出去!”天骄夫人像在干嚎:我……我不……不再找……找你,我……我不再恨……恨你,我要水,水……” 黑暗的内洞,只有林彦和芝姑娘的沉重喘息声,和间歇的呻吟声,没有任何其他声息。 “不……不要让我把……把恨带入九……九泉……”天骄夫人哭泣着沙嘎地叫: “你……你说,你是江湖浪人,你不要成家,你不要人爱你,你不要……你说我是个累赘;天下的女人都是累赘。女人该找个蠢村夫厮守,下厨房养一大堆孩子……可是,你娶了龙女,我恨你一辈子!恨你八事……子……” 她捶打着坚硬的石壁,哭泣声凄切。 “符……安……”她掩面哭叫:“我……我到底那一点比不上龙女?安,我真的消不了这口怨气,我……我痛苦了三十年,三……十年……” “你先嫁,我才后娶的。”石洞中多了一个陌生人的声音。 “爱玉,你知道吗?傅莹与你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你,雄心勃勃,骄傲自负,你要和男人争长短,你要天下人在你脚底下俯伏。而我,闯荡江湖满手血腥,看过了太多的人间惨事,尝遍了争强斗胜所遗下的辛酸。我需要一个和平安祥的家,需要一个能在我午夜梦回,恶梦连连的时候,能安慰我、能抚平我内心创伤和寂寞的人在我身边,爱我、给我勇气、给我温柔体贴、保持我的自尊。你不能给我这些,而傅莹却能。” “安……”天骄夫人哭倒在地…… “不管你很我多少辈子,我并不介意,因为我问心无愧。 当初,一开始我就回避你,我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不瞒你说,在你我相识的前后,我的确无意成家,不敢成家。江湖人是孤独的,寂寞的,生命有如风前之烛,瓦上的秋霜,直至我遇上了傅莹。”六合瘟神的语气出奇的温柔。“她有一种超俗的气质,让我觉得世间是这么美好,那些浮名虚誉不值得用宝贵的生命去争,世间一草一木都是可爱的。她会替我分担快乐、痛苦,与忧愁,她让我觉得与她厮守一生是人生最美好、最值得的事。时至今日,她对你依然毫无芥蒂,她就是一个这么善解人意的、可爱又可敬的人。昨天你能平安无恙,该是出于她宽恕所致,你穷搜了我三十年,按理她和我都该恨你。起来吧,我带你出去,你将是我夫妇的佳宾。” “不请我们吗?”身后传来林彦友善的语音。 火光一闪,芝姑娘高擎着火把子。 林彦站在壁间出现的石门前。门宽两尺侧身可通,高有六尺,内陷的石壁不知何时,已被一角尺大的石块所卡住,无法关闭了。 “咦!你……”樵夫打扮的六合瘟神讶然惊呼。 “前辈失算了,在下兄弟并未被天骄夫人耗尽精力。”林彦笑笑说:“如果天骄夫人被在下击倒,前辈必定先施放瘟毒再进来了。 “你认为你能在老夫手下逃生?” “一定可以。”林彦肯定地说:“因为你大意太过自信,身上并未带有瘟毒。” “不需瘟毒,老夫同样可以置你手死地。” “前辈千万不要冲动,晚辈是专城前来拜访……” 六合瘟神大喝一声,急进两步一掌登出,一股阴柔而且通内腑的怪异潜物,像怒涛般向林彦涌去。 林彦手一伸,怪异的潜劲中分,他的大手已疾探而入。五指如钩抓向六合瘟神的手掌。 六合瘟神吃了一惊,收掌沉时左掌来一记抽底藏花,身随掌进,掌吐出反柏林彦的右肋。 林彦手一沉,“啪”一声硬接来掌。 劲气四散、气流呼啸有声,两人背马步撼动,各向侧移动半步。 火把子不能久燃,光度一暗。 “用闪字诀!”林彦低喝。 火光乍熄,芝姑娘身形一闪,闪电似的钻出石门外,奇快绝伦。 “你们出不去的。”黑暗中传来六合瘟神的语音:“外面的石室也是从外面封启的。” “有你在,出不出去在下无所谓。”林彦轻松地说:“人不是说过吗?世间是这么美好,一草一木都是可爱的,我不相信你肯与我们一起死在洞内,除非你余情未断,忘了尊夫人对你的恩爱,愿与旧情人殉情。” “该死的小辈!”六合瘟神怒叱,连攻四掌之多。 黑暗中交手,不可能变招化招,只能听声辨位出招,硬碰硬,谁的要害被击中,谁就是输家。 林彦用上了乾罡坤极大真力,乃师天痴所参悟的功参造化奇功。拳掌落在他身上,有时如中败絮,有时如中金石,反震力一次比一次凶猛。而他的拳掌所中处,一记一落实,。每一记皆真力直撼内腑,令对方气散功消。 各攻十余招,六合瘟神已被逼至外洞的转角处。这里有从小窗孔透入的光线,可看到老瘟神脸红如火,头上的花白道上髻歪在一边,冷汗满额,呼吸不稳了。 “好小辈!你练的是什么怪功?你比耿庄主高明许多。”六合瘟神凛然地说:“一天你不死,老夫一天不得太平,你到底是何来路?” “在下姓林,来找前辈淡谈。”林彦心平气和地说:“在下决无恶意,前辈请相信在下的诚意。” “没有什么好谈的。”六合瘟神咬牙切齿:“耿庄主一共请来了二十三个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全是些心狠手辣残忍恶毒的货色。为了老夫家小的安全,老夫决不容许一个人活着离开,宁可与你同归于尽,谁也休想活着走出这座地底古洞。” “前辈……” “你在逼老夫下杀手。”六合瘟神脸色变了,变得脸上失去血色,整个脸庞罩上一层灰蒙蒙的诡秘色彩,瞳孔在缩小,一口完好而尖锐的牙齿露出口外,真像一头向强敌示威的狼。 整个人笼罩在一团阴森诡秘的气氛里,那股冷森森充满凶兆的杀气,一阵阵汹涌,震慑对方的心神,令对方心胆俱寒。 林彦心中一懔,吸口气功行百脉,一拉马步,双掌一分立下了门户。刚才他虽然用上了绝学乾罡坤极大真力,但仅用于自保,蓄劲不发,也未用全力护体。这时,他必须全力自保了,他不知对方要用什么诡异的绝学进击,反正那股阴森诡秘的热气已令他心中不安。如果自己的命也保不住,其他的一切都不用谈了;他必须用全力保住自己的性命,再言其他。 他的外表也变了,衣袖饱袂无风自摇,脸上每一条肌肉皆已冻结,一双虎目又大又黑,瞳孔似已放大了一倍,给人的印象是:骠悍、勇猛、坚强、信心十足,与充满危险气息。 “啪!”双方同时出掌,双掌接实。 六合瘟神退了一步,哼了一声,重新稳下马步,双掌徐徐变为十指半屈半舒;肘部内收,像足了那头大马猴的防护姿态。 林彦也变换手的形态。食中二指前伸半屈,余三指内扣,一声冷叱,右手疾探而进。 六合瘟神也一声怪叫,双爪捷逾电闪,神乎其神地一前一后,紧抓住林彦从中突入的右手,十个指头像钢钩,像鹰爪,扣得牢牢地,如换了旁人,这一抓一扣之下,对方的手臂势必碎裂。 林彦腕部一收,反扣住六合瘟神的右手脉门。 双方皆在发力,僵住了。 “砰砰!”六合瘟神下身飞跃,双腿凶狠地踹在林彦的右胸右肋上。 林彦屹立如山,山是撼动不了的。他的五个指头紧扣住对方的脉门,力道逐分增加,徐徐内收、下压。 六合瘟神发觉双手所抓住的对方手臂,并非血肉所构成,而是一条钢铁所铸的铁手,指尖怎么也如不入肉中。而右手脉门所受的压力,却像上了一道逐渐收紧的大铁箍,血脉已停止流动,真气阻滞不前被逐寸下压,反抗困难。片刻间,身形已逐渐前倾,双脚已失去再次攻击的能力了。 马步的重心不稳,已输了一半。 林彦的左手徐徐前伸,食中两指逐分接近六合瘟神的脸部。 六合瘟神马步重心已失,闪避困难,如果勉强移动,势将被林彦拖压倒地。也不敢抽出前面的左手招架,方位不对,招架不住,而且也不敢抽手,两只手抗拒林彦一只手的压力已感到非常吃力,再抽手那就只有一条路可走:任人宰割。 天骄夫人不知何时,已拾回锋口残缺得不成样的剑,到了林彦身后,厉声说:“你如果伤了他,你也活不成。” 后面,芝姑娘的语音阴森冰冷:“幸而你没有出剑,不然第一个死的人就是你。” “本夫人已计算过了,你的暗器决没有本夫人的剑快,本夫人一举手,剑便可行致命一击,不信你试试看。” “你最好不要试。”芝姑娘说:“我可以告诉你,我彦哥目下全身已成了金刚不坏法体,即使是十一道的九转玄功御使溶金掌,也休想损伤他一根汗毛。你的剑刺在他身上,最多只能刺破他的衣衫,功力不足的人,剑将寸裂而碎。而我的暗器,足以在瞬间要你的命。” “你少唬人。”天骄夫人说:“没有人能练至金刚不坏法体境界,也没有任何肉身能挡得住九转玄功发出的溶金掌。” “你最好是相信。”芝姑娘语气更冷:“把剑放下!除非你想要符前辈的命,你一动他就完了。” “你……” “丢创!” “当!”天骄夫人丢掉剑。 “林小辈,放手!”天骄夫人狂叫:“让我劝劝他,请他放你们出去。” 六合瘟神已是右膝着地,林彦的左手食中两指,已距双目不足两寸。 “不要劝我。”六合瘟神切齿叫:“为了一家大小的安全,我必须与他同归于尽。” “你这老顽固,他们不是耿庄主请来对付你的人。”天骄夫人顿脚叫:“请听我一次好不好?我从来就没骗过你,你也从没用花言巧语骗过我。真的,他们是被耿庄主骗来探路的人。林小辈,你收劲好不好?” 林彦左手疾收疾沉,右手一振脱出纠缠,退了两步。 六合瘟神挺身站稳,深深吸入一口气说:“爱玉,我儿孙满堂,你知不知道?” “我也有了儿孙。”天骄夫人幽幽地说。 “我不能让儿孙冒险,所以我早些日子便打发他们走了。 走脱了一个人,我不敢想日后,我宁可死了。” “那我呢?你也不打算放我?” “你,我愿意冒险。”六合瘟神长叹一声:“爱玉,我真的不了解你,据我所知,天狼乔义爱你爱得发狂,他宠你,纵容你,三十年来,你一直就不择手段平方百计找我,他从无怨言,默默地容忍你的谬行,你为何不用爱来回报他?人是易变的,假使你真的嫁给我,我也不敢保证三十年后的今天,爱你的心始终不变。而天狼却闭门谢客,爱你不渝,老而弥坚,你为何不珍惜这份珍贵的感情?唉!”。 芝姑娘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老头子,你的意思是说,你已经变了啦!我这老太婆老得不再可爱了是不是?”是符夫人的悦耳语音:“没关系,我可以替你物色一个绝色佳人,白发红颜合藉双修,为武林留一佳话。这两年我抱孙子忙得很呢?” 芝姑娘没料到身后来了人,发觉有异已经来不及了,被符夫人一手扣住手肘,一手揽住她的小腰肢亲昵地并肩出现在天骄夫人身后。 芝姑娘心中有鬼,她当然知道符夫人已看出她是女扮男装,不然岂会挽得她那么亲密? “你要是胡说八道,这彦哥不会饶你。”姑娘脸红红地说:“你倒是大量得很,何不劝符前辈把天骄夫人留下来?” “唷!你这丫头的嘴好厉害。”符夫人把她放了:“你这位老哥到底有多厉害?” “你要试试吗?”姑娘得意地说。 “也许。”符夫人笑得很开心:“不过,我知道他很高明,凭他一剑重创大名鼎鼎的天魁星,智服曹明的武功与才智,要斗他不能不多加考虑。” “咦!你……你知道夷陵州的事?”芝姑娘惊问。 “信息刚到,等会儿你就明白了。”符夫人向六合瘟神打招呼:“老伴,我们请客人上去吧,好不好?” “可是……”六合瘟神一阵迟疑。 “老伴,放心啦!孩子们刚赶到,恐怕你还得向林小哥道谢呢。”符夫人大方地伸手牵住天骄夫人道:“爱玉姐,得罪得罪,多年不见,真该好好聚一聚了。” 三座茅屋的地底都是相通的,原是天然的洞穴,仅按洞势加修了一些门和孔穴,便成了坚牢精巧的地下室,出口分,别在第一第三两座茅舍后的崖壁。 第二栋茅舍的厅堂中,赫然有傅夫人、傅天奇、和一位英伟的二十岁年青人。 傅天奇仍是书生打扮,看到芝姑娘不由一怔。 芝姑娘的发结散了,一头秀发披肩,衣襟凌乱,胡乱用腰带缠住小蛮腰,酥胸便露出原相,不男不女尬尴已极,她自己并未发觉,傅天奇却看得脸色一变。 林彦愣住了,也有点恍然。 “咦!你们……”他困惑地说:“你们是……” “且慢寒喧。”符夫人说:“诸位请先至内间洗漱,先喝些东西补足元气。” 重新出堂时,天骄夫人心中有愧不肯出来,留在内间休息,嘴唇干裂有碍观瞻,她有理由不出来。 双方客套一番,林彦通了名;林俊。他装糊涂,不说出芝姑娘的身份。 符夫人姓傅,龙女傅莹。傅夫人是她的弟媳,娘家的人当然够亲。傅天奇是她的内侄女,但引见时她仍然称为内侄,她不知道林彦早就看出傅天奇是女儿身。年轻人符瑞,六合瘟神的长子,上次在夷陵州,符瑞一直在船上主持大局,所以未和林彦照面。 原来六合瘟神从内方山西迁之前,便在归州沙镇溪安顿下乃妻的一家老少,第二步再将自己的亲人迁来,成为沙镇溪的富户,暗中修建这里的隐修处所,事机成熟。便以快刀斩乱麻手法突然卖掉家产,秘密迁来此地隐修,一家人团聚皆利用晚上见面,沙镇溪的人,根本不知三座茅屋的主人,与镇上的傅家是一家人。 当六合瘟神发现耿庄主的侦骑时,便知道大祸将至,为免玉石俱焚,因此借故把家中重要的亲人子侄,押运药材打发他们远赴荆州避祸,自己与妻子留下应变。他夫妇迁来时,一时兴起,把往昔朋友所授的驯兽术用上了,成就斐然可观,想不到真用上了。 他没料到亲人在荆州夷陵出了大麻烦。要不是恰好碰上林彦,傅姑娘不但生死两难,一家老少也可能遭了两妖魔的毒手,真是应了两句话:“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据傅夫人说,两妖魔在她兴师问罪之师赶到油口朱家时,已先一步弃家逃之夭夭了。风声已经传出,两妖魔在湖广已无立足之地,亡命天涯去了。 耿庄主这次大举偷袭,请来的二十三个高手只剩下天骄夫人一个人,他自己的五随从也死了三个,由两个随从冒死掩护他逃走了。 六合瘟神所驯养的禽兽,也几乎死伤殆尽,两头大马猴四头巴山人猿,一头也没留下。 畜牧毕竟没有人聪明,在武林高手的兵刃暗器下,难逃大劫。 叙罢一切,六合瘟神郑重地向两人道谢,最后说。“小兄弟,你们真的不是耿庄主的人,已可确定,但不知两位为何要来找老朽,希望能坦诚相告。” 看了六合瘟神为了家小的安全,所作的防险安排,林彦真不好启齿劝瘟神重出江湖。从任何角度看六合瘟神也没有重出江湖助他的可能。 “这个……”他心中为难:“当然晚辈主要是慕名……”_“小兄弟,你就不必支支吾吾了。”六合瘟神笑说:“不错,我这人外表孤僻古怪,不近人情,所以被称作瘟神,人见人厌声誉甚差,其实我不是不懂人情世故的人。” “看了前辈一家和乐的情景,晚辈真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林彦苦笑:“前辈……” “林大哥,你怎么婆婆妈妈?”傅姑娘大为不耐:“好像你我一见如故,我开口就向你求助,你一口拒绝,暗中却全力帮助我;你做事就这样畏首畏尾的?” “是这样的,晚辈想请前辈出山。”林彦只好道出来意:“真是冒昧得很。” “出山?”六合瘟神一怔:“你有了困难?” “是的……” “我不信。”六合瘟神笑了:“以你的武功造诣来说,大概我三五个六合瘟神,也不是你的敌手。你的镇定工夫与才智胆识……” “晚辈的困难,不是这些东西所能解决得了的。” “那你说说看。” “前辈可知道近年来的江湖大势?” “要是不知道,耿庄主早就把我的脑袋拎走了。” “晚辈想劳动前辈的大驾,用瘟毒去对付残毒陕西的梁剥皮。”林彦道出来意:“那恶贼杀不得,杀了会连累不少大小官吏遭殃。普通的毒物,同样会引起轩然大波。普天之下,只有前辈的瘟毒,可以杀那恶贼于不知不觉间,才能避免许多人垫他的棺材背。” “我知道你是谁了。”六合瘟神倏然推椅而起。 在座的人皆脸色一变,傅姑娘焦急之情溢于言表。 “晚辈林彦。”林彦不得不承认身份。 “你是四海游龙龙君琦的孙女儿。”六合瘟神指着芝姑娘说。 “晚辈是的。”芝姑娘也爽快地承认。 “你知道老朽与狂剑的过节鸣?”六合瘟神转向林彦问。 “不知道,家义叔从不提及他老人家的江湖恩怨。” “哦!” “是家义叔他老人家,授意晚辈走遍天下寻访前辈的。他老人家曾说过,前辈为人孤僻,但却是性情中人,可是不一定肯出山为世除害。”林彦无可奈何地说:“如果前辈不肯出山,家义叔要去荆山请五雷尊者。” “五雷尊者决不会答应的。”六合瘟神不假思索地说。 “晚辈必要时跪下来求他。为了替陕西枉死的万千无辜,晚辈任何事都可能做出来。” 六合瘟神背着手,在堂内踱来踱去,老眉深锁低头沉思,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傅姑娘再也忍不住了,突然说:“姑爹,我和姑妈去走一趟好了。” “小孩子不许胡说八道。”六合瘟神瞪了她一眼,又在踱步:“哪一个税监身边没有三五十个高手?湖广的十八妖魔你知道杀死了多少武林侠义之土?小孩子不懂事意气用事,只会信口开河。梁剥皮是最该死的一个,他手下的凶神恶煞也最多。死了一个毒龙,还有更多比毒龙更高明的人替他卖命。 他有的是金银珠宝,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你以为容易吗?” “斗力的事,晚辈负责应付;斗智则仰仗前辈鼎力。”林彦说:“杀梁剥皮的地方不在陕西,那恶贼明年必定被调返京,在路上杀他,有充分的时间作准备。” “你有多少人?陕西那群侠义道人土是否参加?” “人不在多,多则误事……” “令义叔参加吗?” “他老人家义不容辞。” “好,我想他不会叫你一个娃娃出来撑大旗。” “陕西那些侠义道英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所以晚辈不但不需要他们参加,而且得设法避开他们。”林彦郑重地说:“前辈如果肯成全晚辈的心愿,必须俯允晚辈的条件。” “什么?好家伙!你还有条件?” “是的。条件是前辈必须掩去本来面目,绝不可暴露身份。 如果让恶贼们知道有前辈出头,决无成功的可能。他们必定会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用金蝉脱壳等等诡计脱身,保证会白忙一场” “天下间恐怕没有一个人,肯相信老夫会帮助你去对付梁剥皮。”六合瘟神大笑:“老夫的声誉差得很,从不做侠义之事;而且老夫与令义叔是死对头。好,我答应你。”——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三十九章 各展神通 国之将亡,必出妖孽。 林彦离开陕西的将近一年岁月中,陕西的变化完全出乎人意料之外。 正如狂剑荣昌所料,除奸案的彻底解决,须在一年以后方有着落。果然,局外人反而料中了。 而在陕西的当事人,恐怕只有咸宁知县是唯一料中事态演变的人。当初满知县秉一股忠义之气,慨然与余御史合作除奸,他就知道自己日后的下场必定悲惨,但他义无反顾,将生死置之度外,毅然负起这艰苦沉痛的重责大任,奋不顾身与梁剥皮周旋。 当第一次渭南截宝案发生后,他很幸运,仅被罚俸一年,幸而停俸留任。之后,他更为积极,把家小暗中送回原籍安顿,以免内顾之忧,下一步便是替自己准备棺材,准备死在这场轰轰烈烈的除奸大计上:而余御史这位除奸主帅,却不幸把情势料错了,他以为在朝中有大学士沈鲤一群中枢大臣相助,加上所截获的罪证,每一件证物都是抄家凌迟大辟罪的如山铁证,梁剥皮绝对难逃一死,即使皇帝老儿再昏庸,也无法冒天下大不韪庇护梁剥皮。 可是,证物一到京,刑部根本无法接收,被由太监主持的特务机关一卫两厂接走了,化公为私,这案件已不受国法论处,而成为皇帝老儿的私事了。 天下各处的税监,都是皇帝老儿亲自派出去的。天下是皇帝老儿一个人的天下,皇帝老儿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你们这些大小官吏,都是皇帝老儿的奴才的奴才,竟然管起皇帝老儿的事来,那还得了。 京师与陕西两地,官道中钦使往来奔忙,公文往返费时费事,调查、奏本、查勘……官样文章不绝于途,永无止境,永远解决不了问题。 一切表面工作都是骗人的,唯一真实的事,是皇帝老儿已经打定了主意:不许任何人干预皇帝搜刮天下财物的至高无上皇权。 庙堂上,大学土与一群忠贞的文武百官,发起空前猛烈的攻击,弹劾祸国殃民的梁剥皮。 结果是可以预见的。皇帝老儿大不耐烦,最后是龙颜震怒,把那些大小官吏骂得狗血喷头,几乎搬出祖宗家法“庭杖”,当庭打那些官吏的屁股。 一拖再拖,光阴似箭。月月如梭,春去秋来,信使在途中往来不绝,转眼一年过去了,皇帝老儿终于撕下假面具,由太监主笔的圣旨终于出了宫门。 第一道圣旨,是逮捕咸宁知县满朝荐与蓝田知县王邦才入京师法办。 满知县剐了毒龙石君章和王九功,早就在衙门里等死。可是,皇帝不敢在陕西杀他,要将他解往京城治罪。 可恶的陕西巡抚顾其志事后倒戈,与余御史反目,助长了梁剥皮的凶焰。 缇骑到达西安,当天便聚集了上万民众,包围了钦差府和咸宁县衙,不许缇骑出动,阻止任何人入县衙捉拿满知县,缇骑一看风声不对,匆匆撤走退驻灞上待变。 第二天,两地集结了十万人,西安罢市,民情汹汹,杀钦差的怒吼响彻云霄,连秦王府的三卫官兵也无法弹压,也不敢弹压。 事态严重,眼看要激起惨绝人寰的民变。 满知县不忍见惨剧重演,他派亲信与缇骑取得联系,从衙后化装溜出,在灞桥登上囚车奔向京师,投入虎口。 他是三十五年七月到京的,在天牢饱受酷刑。梁剥皮的在京太监们,咬定他劫掠上贡物,屠杀解贡使。 沈鲤营救无效,另一大学士朱赓联合中外百官上疏营救,章疏数百件之多,但皇帝老几根本横定了心不加理睬。直至万历四十一年秋,万寿节将届,由大学土叶向高出面营救,总算皇天有眼营救成功,带着满身创伤,孓然一身凄凄凉凉回故乡,在天牢整整被折磨了六年。 万历帝死后,泰昌帝即位,他重获起用,任南京刑部郎中。泰昌短命,即位不到一年便龙驾归天。天启帝登基,奸阉魏忠贤当政,从此,他又走上了与太监作对的艰辛道路,在天启二年,他又发动虎口拔牙的豪举。这一年,天下汹汹,朝政已不可为,他上了一本轰动天下的时事十可忧七可怪奏章。 最后被魏忠贤将他打入十八层地狱,不但褫职查办,还把他列入“东林同志录”,他成了“党祸”的受害的人。这次,叶向高用了全力也救不了他。 至于梁剥皮的罪证,也确实天人共愤不像话,满朝文武交相参奏,御史的弹劾本章雪片似的上递众口一词要杀梁剥皮以谢天下。 皇帝老儿羞怒交加,但也知道无法再包庇了,在大骂朝臣一顿后,忍痛下诏召梁剥皮回京。回御马监养马,一切罪状一笔勾销。 召还的圣旨是在满知县逮捕到京后一月所下的,当天钦差尚未派出,梁剥皮在京的党羽,已用飞骑将信息递送出京了。同时,梁剥皮在京的死党,立即展开保护梁剥皮平安回京的准备工作,大批金银向外流,礼聘天下具有奇技异能高手的钱花得最多。 不到半月工夫,实力最雄厚的搜捕集团终于组成,这就是赫赫有名的黑狼会。 黑狼会的目的:保护梁剥皮安全回京。目标:搜捕大刺客林彦。 如果大刺客林彦不事先除杀,梁剥皮想平安回京险之又险。这件事其实在林彦离开陕西之后,梁剥皮便已着手进行招募死土,搜杀林彦永除后患的根本大计,经一年光阴终于筹划成熟。按梁剥皮的估计,林彦绝不会在陕西伺伏,必须到天下各地搜捕,先发制人才能一劳永逸。恶贼认为皇帝老儿不会把他招回,这点点小罪行算不了一回事。可是,他没料到会遭受到满朝文武的围攻,更没料到他会被召回,得到消息便慌了手脚。时候不多,也必须赶紧把林彦置之死地,不然数千里返京长程,必定凶多吉少。林彦胆敢在兵马围绕高手云集时行刺,返京途中没有兵马随行,岂不等于是往鬼门关里闯? 林彦曾发誓要杀他,他也发誓要林彦的命。 恶贼立即积极准备,首先便是争取时间,以便将沿途的安全问题彻底解决,俾能从容布下万无一失的防卫网。其次是人事问题,黑狼会的人已分出一半人事,至天下各地搜捕林彦,必须设法另找一些人增加声势。 这两件事都办得十分圆满,钦使一到,他便借口暴民可虞,不能成行,派人进京疏通,争取了三个月时间。然后是圣旨二次到达,命陕西巡抚顾其志,派兵马保护梁永返京。 顾巡抚晚节不坚,不再支持余御史,竟将五百骁骑勇边军拨交梁剥皮作护军,自己也带兵马亲送梁贼的人马出境,直抵潼关方行辞回。 梁剥皮并不以为五百骁骑勇可保安全,另征调死党乐千户乐纲选带两百名精选的校刀手随行,并指挥沿途征调的地方兵勇。至于那些以重金聘来的亡命高手,则由梁剥皮亲自调度指挥。 这方面的工作,进行得如火如荼,在紧锣密鼓中完成部署,等候岁残春到时动身返京。 而另一方面,时间的因素对林彦也极为有利,有充裕的时间给他安排天罗地网。 暗中主持大局的人,是狂剑荣昌和六合瘟神。 他八月初方获得梁剥皮被召返京的确讯。九月初他便按计带了芝姑娘,仆仆风尘上道,突然出现在山西道上,打破了密云不雨的局面。 一接近太原城,便可以感觉出古朴庄严的气氛。那四丈高两尺宽、四楼八门的雄伟大城,真不愧称踞天下之肩背,为河东之根本。 城有南北两关,北关的居民比南关少。严冬一到,从北面大漠涌来的寒流北关首当其冲,因此每一栋房屋,都是屋大墙厚门窗小,盛夏则炎热如焚。 镇远门外的燕然酒肆也不例外,店堂大,门窗小,设备简陋,但酒菜却是首屈一指的。 店门外有座大院子,六株大榆树,下面设了牲口栏、停车场。门廊下有东阶、下马石,专供那些达官贵人摆排场上下车马的设备。酒肆右邻,便是规模宏大,但设备却不是第一流的晋中老店,店前的广场,可停三十部大车,驻百十匹健马。前面,便是自镇远门通向北关门的南北大街。另一条大街,是与这条街并行的拱极街,从拱极门伸展至北关外。 这条街整天都有车马往来,旅客成群结队往来不绝。从北面来的熟悉旅客,大都在附近的酒肆休息片刻,进些茶水或喝两杯,以便进城办事。北上的旅客,天将黑也在附近投宿,以便明日早些上道,不必等天亮开城门;通常关门要比城门开启得早半个时辰,鸡鸣开启天刚破晓,而城门必须等候天亮方能开启。 重九快到了,午后的太原城炎阳正炽;但夜间便得穿夹袄了。 燕然酒肆的店门虽是开得大大地,但店堂中仍然显得闷热,曲廊式的三间食堂通风不良,右面的店堂稍好些,因为三只小窗恰好朝着晋中老店的广场,外面的老槐树挡住了热浪。 三名青衣大汉占住了窗口的一桌,正在酒到杯干食兴正旺,敞开胸襟,露出山丘似的结实胸膛,食相颇为狂放。他们的衣内腰带上,都带了杀人的家伙,还有百宝囊。 “乒乓两声怪响,面向窗外那位大汉突然目定口呆,酒杯失手掉落桌面,再滚落地面打碎了。 “咦!张兄,怎么啦?酒呛住了?”右前另一大汉讶然问。 大汉张兄当然不是被酒呛住的,满杯酒尚未接唇便失手跌落,桌上地面的酒杯便是明证。 “你……你们看……看……”张兄终于说出话来了,惊恐地用手向窗外一指。 两匹健马刚从大街小驰折入晋中老店的广场,直趋店门左侧的拴马栏。这时不是落店的时光,店前人少车马稀,所以相当引人注目。 “老天!”先前问张兄的大汉惊叫,如中电殛:“我……我是……是不是眼花了?” “我们都没眼花。”对面那位仁兄倒还沉得住气。“罗贴刑官燕山霸剑罗广,带了狼群穷搜大河两岸去找他,他却神不知鬼不觉在此地出现,有如鬼魅幻形。错不了,他定是为梁公公而来的。” “赶快将消息传出。”张兄推桌而起。 “慢着!”那位仁兄伸手扶住了张兄:“沉着些,打听清楚再禀报并未为晚。看样子,他们要落店了。” 两骑士正是林彦和芝姑娘,完全以本来面目出现。两匹并不怎么特殊的枣骝,鞍后各带有马包,鞍前挂着鞘袋,显然经过长途跋涉,风尘仆仆但精神抖擞。 林彦头上戴了一顶花阳帽,青色对襟劲装,换佩了从前在陕西夺目神剑孙立的冷虹剑,显得特别威武雄壮。 艺姑娘已换回女装。她成熟了,已经是曲线玲珑的大姑娘。黄毛丫头十八变,丑小鸭已变成了美天鹅。岁月无情,她身心的成熟,已表示她已度过了愉快长成的似水年华,迈入少女的黄金岁月。 她也穿着紧身劲装,但加上了月白云雷图案阔花边。未施脂粉,健康的脸庞泛着天然的红润光泽,妩媚中透露出三分英气,与林彦并肩一站,任何人都会说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双壁人。 店伙接过马匹,林彦一面卸马包,一面说:“小二哥,劳驾溜溜缰,好好照料。在下兄妹落店不知要住多久,随时都可能使用坐骑,请费些心。” “客官请放一百个心。”另一名店伙陪笑说:“在这附近,坐骑比人还重要,小店岂敢大意,两位……” “给我们来两间相邻的上房,在贵地将有一段时间远留,最好有清静些的独院。” “独院没有,但上房保证客官满意,请随小的来。” 在店堂办完手续,一切顺利。太原是九边之一,镇守总兵官就有两位之多,是兵力最盛的军事重镇地,布政司衙门的政令推行,皆以支援军方作为施政重点。对商旅的盘查登记,雷厉风行毫不马虎。但真正以军管为主的地域,是始自忻州市面的石岭关,以北出大同直达漠外。 那时,天下乱象已显,流民日众,遍地范行。山西汾阳以南主要的南北交通线上,也不时出现成群结队挺而走险的亡命之徒,线外更是盗贼如毛,各城镇经常处在风声鹤唳中,真所谓鸿飞满野,苌楚无家,政散民流,积薪蕴火。 而皇帝所派的催税太监,仍在天下各地替皇帝大刮特刮多了财宝。撤掉一个,又换上一个,太监们神气极了。 辽东已失,后金(满清)的兵马已兵临边(长城)下。 晋中老店的店东八爪龙翟有信,一看旅客流水簿上出现了林彦与芝姑娘的大名,只感到心向下沉,凉了半截,不由心中暗暗叫苦。 在山西陕西两地,提起大刺客休彦,几乎无人不晓,誉满秦晋。但尊敬赞誉是一回事,被牵连进去又是一回事:翟东主担上了无穷心事。 整座店除了翟东主有苦说不出之外,所有的人皆兴奋地热烈欢迎他们。 燕然酒肆中,三大汉匆匆过城,奔向上马街的一栋大宅院。 不久,宅院中的人纷纷外出,有些乘了长程健马,出城分南北飞传信息。 一位身材高大鹰目炯炯的中年人,带了两名随从,进入三桥街本地名人牛八爷的大宅。 牛八爷牛坤,有一个很中听的江湖绰号:有求必应。当然。并不是请求他救穷他也有应,他这绰号只限于用在江湖人身上。有人说他钓名沽誉,也有人说他确是有求必应。 接到门房的禀报,牛八爷亲自降阶相迎,团团富泰的脸上挂着和蔼的笑意,抱拳施礼呵呵笑,说:“常二爷,怎不先派人知会一声?请恕失迎之罪,里面坐,请。” “八爷客气。”常二爷回礼,鹰目中的笑意令人打冷战,这种人的笑令人莫测高深: “无事不登三宝殿,来得鲁莽,八爷海涵。” 客气一番,与常二爷相并升阶,在厅堂分宾主落坐,仆人献上香茗。 “兄弟此来,或许八爷已经知道兄弟的来意了。”常二爷开门见山道出来意:“冲咱们的交情,八爷大概不会令兄弟失望的。” “不错,在下已经知道二爷的来意。”有求必应睑上仍然挂着和蔼的笑容:“二爷,这恐怕不是你二爷的事吧?恕在下直言,事不关己不劳心,管上了不属于你的事,不会有好处的,是吗?” “这个……” “二爷的责任,是预先安排钦差的食宿事宜,防范刺客另有专人负责,听说是由京中派来的北地高手,二爷犯不着冒风险,是吗?” “八爷应该知道,这是二而一的事。不瞒你说,真要有事发生,兄弟这些人都得派上用场。” “不是在下有求不应,事实上是在下爱莫能助。”有求必应牛八爷不笑了:“二爷,林彦林大侠的声誉,不但在敝地如日中天,可说誉满江湖,黑白道与绿林朋友,无不对他刮目相看。二爷,不管出了任何事,你们拍拍腿远走高飞,无牵无挂,而我呢?如果我助你,不论成败如何,我姓牛的还能地本乡本上混吗?” “兄弟并不奢望八爷与姓林的小畜生面对面冲突。” “那……” “只要求八爷派几个人,前往晋中客栈挑衅闹事,那么,官府必定将他驱逐出境,只要他出城,我们的人就可以毫无顾忌地对付他。” “呵呵!”有求必应大笑:“二爷,你说得真轻松。我敢给你打睹,在太原城,你绝对找不到半个愿意到客店向林彦挑衅的人,本城的地棍正在准备具帖请他俩赏光,到鸿宾楼治酒替他俩接风呢。听在下的劝告,二爷。” “你是说……” “在下仍是那一句老话:事不关己不劳心,我敢向你保证,已经有许多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在注意你们这些人的举动了,你不知道有很多很多人,恨你们入骨吗?” “八爷……” “爱莫能助,在下十分抱歉。”有求必应客气地拒绝:“只有利欲熏心,或者急于成名的人才能帮助你们。” “八爷,你会后悔的。”常二爷不悦地说。 “不要吓唬我,二爷。” “李前辈已经亲自去找游击将军霍昆山。没有你,兄弟同样可以办事。” “哈哈哈……”有求必应大笑:“霍将军早就看你们这些人不顺眼,我敢向你保证,李前辈要是弄得不好,恐怕要被霍将军弄至边外做戍卒,死而后已。” “他敢?哼……” “他为何不敢?梁剥皮管不到山西来。这些当兵的爱恨分明,不怕官只怕管,你们要不是布政使下令给你们方便,恐怕早就让这些将爷们上了脚镣捉去做苦工啦!” “胡说八道!钦差在此地出了意外,哼!他有几颗脑袋?他敢不合作?” “钦差在何处?在西安吗?哈哈!远得很呢。” “钦差早晚会来的……” “等他来了再说吧。”有求必应离座:“这期间,二爷,你们只能靠自己了。牛忠,送客。” “如果八爷不愿相助,最好能保持中立。”常二爷离座,语气奇冷:“与朝庭的钦差为敌,那是最愚蠢的事。如果我是你,便立即警告那些听命于你的人,不要去巴结林小辈,离他愈远愈好,以免惹火焚身。告辞了。” 公道自在人心,林彦当天便得到匿名人的通知,太原府的各路英雄,决定置身事外,严守中立。同时,他也接到官方秘使转达的警告:“在梁剥皮进入府城百里之内,他必须销声匿迹;百里以外,有力的人土保证他不受官方文武衙门的干涉,但条件是不能在大庭广众间闹出人命、陕西钦差府无权派人前来此地作威作福,那些预先派出来安排钦差过境食宿,与提供安全防护措施的人,目下并未享有特权,可以不必理会。”弦外之音,明显地要他不必顾忌,只是不可在大庭广众间闹出人命落案。同时。也等于是警告他不可在府城百里内向钦差行刺。 晚膳后,已是黄昏时分,关内有夜市,两人在衣外加了罩衫,信步到街上看看府城的夜景。梁剥皮还远在千里外的西安,他有充裕的时间,把太原的情势模熟摸透,第一件事就是熟悉环境,在外面走动走动是必要的。 两人手牵着手,谈笑自若绕出拱极街。这条与北关大街平行的街道同样宽阔,店铺反而比北关大街多,食店和旅客特别热闹,这时正是旅客们外出逛街的时光。 正走间,一家卖鞍具的店堂内,踱出一位身材魁梧,相貌猛威,穿一袭鸦青罩袍的中年人,恰好与林彦走了个并排。 “两位是众矢之的,居然有暇逛夜市,胆气高人一等。”中年人说:“在下作东,请两位喝两杯,肯赏光吗?” “在下不胜荣幸。”林彦客气地说:“恭敬不如从命,叨扰见台了。请教兄台……” “此非说话之所,请随我来。” 中年人脚下一紧,折入一条小巷,灯火一暗,小巷中没有门灯的人家不多。 中年人在一座住宅前止步,前后不见有行人。 “你们无所谓地跟来,是倚仗艺高人胆大吗?”中年人冷冷地问。 “非也。”林彦答得很得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又道是武学深如瀚海,谁也不敢说他已获武学神髓天下无敌。记得三十年前在汉阳鹦鹉洲,三山五岳武林高手济济一堂,以武会友设下论武台,摆下十绝大阵,那位夺得刀阵、火阵、飞蝗阵三冠军的人……” “圣手妙刀邢存孝,武林十一奇人中七僧的师兄。”中年人接口:“武林朋友公认他武功天下第一的。” “对,就是他。”林彦点头:“三年后,他死在芜湖码头的一座塌房内。” “是被一个无依无靠,已入土大半的老酒鬼,用酒葫芦砸破了他的头,就此不明不白呜呼哀哉。” “而那糟老头老得连一头病狗都抓不住。所以说,艺高人胆大不是什么好德性,胆大的人也许死得最快。圣手妙刀今何在?他那位本来并不高明的七僧,闭关九截去年出关,从此不问江湖事,活得身心愉快长命百岁。” “那你为何冒然跟来?” “因为在下双目不盲,尊驾双目神光湛湛,气宇风标不同凡俗,梁剥皮绝对收买不了尊驾这种人。” “你相信相人术?”中年人笑了。 “不信,但相信看人的经验。” “总之,你的胆气委实令人佩服。”中年人伸手扣门四下:“着走了眼,你们的麻烦大了。” 门开处,一位彪形大汉闪在一旁。 “你到外面守着,门不必关,小心了。”中年人向彪形大汉吩咐。 厅中点了两根牛油大烛,桌上已摆好一壶茶,盘内有四只小茶杯。 “请坐。”中年人肃容就客座,伸手斟茶:“在下姓霍,霍昆山。” 林彦一怔,迟疑了一下。 “原来是霍将军,失散失敬。”他离座行礼:“将军戎马半生,号称骁将,竟然身在边塞,熟知武林典故,在下极感意外。” “我麾下早年有不少流放边寨的犯人,有些曾是江湖大豪武林健者,所以对此道不算陌生。老弟,你知道我负责城防?” “有人说了。” “职业有点类似京城的五城兵马司,从捉拿江洋大盗,至监督民众扫街,大小事都有我一份。”霍昆山苦笑:“你知道吗?钦差如果在太原出了事,我这颗城防将军的脑袋,恐怕是最先被摘下来的一颗了,从此不用上边关去游击了。” “我知道。” “如果你不在本城下手行刺,我提供你安全的保护,供给你重要的消息。” “霍将军,我可以向你保证,决不在贵地行刺梁剥皮。”林彦郑重地说。 “这……你……” “我和龙姑娘是从北面来的。” “我知道。” .“来自京师,沿途探道。我要在京师杀他,免得连累沿途的无辜官民。” “哦!” “我要先铲除梁剥皮布在沿途的爪牙,先剪除羽翼,等他到了京师,剩下的人就所余无几了。”林彦喝干了杯中茶:“再笨的刺客,也不会明目张胆在梁剥皮仍远在千里外,动身无期,不知从何处取道的期间,在这里招摇引鬼上门。” “对,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霍将军拍拍自己的脑袋:“我相信你。你知道黑狼会?” “知道一些风声。” “这一路的主力,潜伏在平阳府。快马飞传已经走了半天,要不了几天他们的狼群便可赶到了。” “我正要逐次南下,铲除沿途的爪牙,来得好。” “最厉害的四条狼,分别称风、调、雨、顺。” “咦,四大天王?这……” “不是你上次所杀的四大金刚,是横行辽东一带的四大天王。” 所谓四大天王,民间俗称四大金刚,也就是名山大寺寺门外,把门的四尊大菩萨。这四大金刚,寓意是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他们的兵刃有四种;剑代表风;所以武林朋友称剑如风。琵琶代表调;弹奏琵琶首先得调弦。伞代表雨;没有雨要伞何用?蛇代表顺;抓住蛇头顺溜溜往下抹,一切顺利。 真正的天王,民间有多种说法。有人指是托搭天王李靖;有人指伏魔韦驮是天王的代表人物。不管金刚也好,天王也罢,最重要的是,他们手中有兵器,毫无疑问代表了武力,不是全靠嘴皮子讲道理说服人的菩萨。 上次在终南设伏,林彦就几乎死在金刚的霹雳火伞下。所以一听风调雨顺便吃了一惊。 梁剥皮的四大金刚八大天王不是死伤殆尽了吗?怎么四大金刚又复活了?” “辽东丢掉了,高丽也丢掉了;这四个悍匪存身不得,逃入关内混口食,被梁剥皮的爪牙所收买。”霍将军进一步解释:“总之,你不要被那些在明处虚张声势,明白表示为钦差安排食宿,负责保护钦差安全的人所愚弄,那些人不值得你剪除,必须小心防备躲在暗处的厉害杀手。根我所知,京师一卫两厂的无敌高手五虎八彪,这次全部秘密出京了。上次锦衣卫捉拿满知县与蓝田知县王邦才的缇骑中,就有两虎三彪在内,他们是梁剥皮聘来探道的,公私两便,两面拿钱,你得千万小心。” “谢谢霍将军关照。”林彦由衷地说:“我在等他们,一来内人愈多愈好。” “你应付得了?” “大概可以。” “好,我相信你已成竹在胸,尽管我知道你另有用意。”霍将军笑笑:“为将用兵,奇诡相生相成,不战而屈人之兵,是一为上将;我认为你是上将之才,奇谋诡略决不是那些江湖合贼所能合测的。放心啦!只要你不当街杀人,不会有人妨碍你的除奸行动。总兵和布政使大人,明里支支吾吾,暗中是支持你的;除了一些狗官之外,没有人不将太监们恨之入骨的。早些年大同兵变。就是被监军太监没收卫军的屯四所引起的暴乱。可惜我不能直接帮助你,深感遗憾。时候不早、我送你们从后门走。” 两人回到拱极街闹区,芝姑娘低声说:“彦哥,霍将军会不会是他们故意派出探口风的人?山西也有几个相当可恶的税监和矿监,梁剥皮可以利用关系,透过此地的太监逼官变们就范。” “不会是的。”林彦肯定地说:“霍将军不是易受胁的人。 如果他问我们共有多少人来办事,这就值得警惕了。我担心的是他已看出我们的计谋,传出去将对我们极为不利,影响大局至钜。” “不可能吧?” “但愿如此。”两人直至夜市将阑,方返回客店。 一连三天毫无动静,暴风雨来前的平静一定维持不了多久的。 没有来自官方与地头蛇的压力.两人感到当兴奋,至目前为止.一切皆进行得极为顺利。 而在南面数百里外,河对岸的中原第一军事重镇潼关.有几个人正在默默地安排布线的工作。这座军塞的内城固然全是军人,但外廓仍然有百姓居住,尤其是渡口一带,码头仍然形成小规模的商业区,同时也是相当具规模的税站,是相当忙碌的水陆码头。 居民以卫军的眷属为主。那些编额外的余丁,虽则列为军户,事实与普通百姓毫无两样,他们生于斯。死于斯,只是迁徙的自由,比一般府州的百姓要有些麻烦而已。如果与他们攀上交情,活动是十分方便的,军方对他们管理松弛,官府的管辖权在这里不发生作用,巡捕们的活动范围只限于渡口附近,弄得不好,很可能引起卫所将爷们的反感,或许会送体老命。同时这里是三省交界点,真是名符其实的三不敢管地带。 潼关宾馆与驿站相邻的那一段小街,一户姓蓝的人家,接到了来自陕州的一位远房族叔。这件事,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邻居只知道这位族叔是个老得快进棺材的人。眼昏耳背脚下一高一低.除了不时坐在横角的树下打瞌睡之外,从未见他离开蓝家在外面走动。 过了一天又一大,连蓝家的人.也似乎忘了这位族松的存在.屋角的大树下,也极少看到这位老人家孤独的身影了,似乎他根本不是属于这世间的人。 在西安,余御史身边的侠义道群雄,被梁剥皮的爪牙以紧迫盯人手段,把他们一个个盯得无法动弹,谁也无法摆脱这种肆无惮忌的公然盯梢。 终于有一天.千里追风失了踪。那是山西太原的快报传抵钦差府三天后所发生的事。 一早,林彦与芝姑娘换了一身骑装,跨上了店伙备好的健马.蹄有得得,驰出北关门.奔向至大同的宽阔大官道。北行的旅客渐稀,腿快的旅客早已远出十里外了。 北瓜厂在望,远远便可看到殿阁峥嵘的巍峨千寿寺宝塔。 这里是城郊的名胜区,寺东北便是柳丘康寨。 康寨是一座小村寨,寨东北一带原野是康寨主人的牧场:分别畜养些马牛羊.算是城郊的富户。 两人发现后面没有人马跟踪,便驰入康寨南面的小径,穿越牧场的南界,折向东南小驰。 这是将跟踪人引入歧途的老把戏,他们心中明白,这种老把戏瞒不了有心人,但却是不可或缺的手段,至少盯以令跟踪的人心里高兴高兴。 蹄声渐紧,向东飞驰。 在一处树林内,隐藏着一匹鞍辔齐全的健马,骑士躲在树上,远远地监视着林外侧的小径。 这是从城北面绕至城东的捷径,连贯北大道与东大道。北大道至太原;东大道出娘子关。通常从南面各府州至京师的人,皆走娘子关进入京师地境。 骑士目送两人的人马去远,熟练地跃落地面,奔向藏坐骑的地方。 刚伸手解侵绳,突觉身后声息有异,猛地收手向下一伏,贴地急旋,身手出奇地敏捷,眨眼间便闪到树后去了,反应之快超人一等。 一把飞刀端端正正地插在绳结稍下处,并未切断绝绳。发刀人无意割级,因为这种单刃的大型飞刀的刀背,对正了缰绳。 “好身手!”不远处的大树后转出一个高大的人影,脱口喝彩:“把你老兄派来作伏路的眼线,的确是委屈你了。这也证明了梁利皮的手下高人辈出,连派在外面充任眼线的人也无一庸手” 骑士从树后跨步徐移,手按剑把冷冷一笑。 “你阁下的飞刀术很不错,但火候仍不算到家,刀翻腾飞行对所发的声息太大,可知阁下的手劲并没有声音快。你是林小狗的人?”骑士一面说一面戒备着接近:“好像迄今为止,林彦小狗并未与任何外来的人接触,大概是在此地等候党狗。 你是他的党羽吗?”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高大的.人影到了树下,拔出飞刀信手一挥,割断了缰绳,吆喝一声。 蹄声暴起,健马被喝声所惊,发疯似的放蹄狂奔。 骑士知道来不及阻止,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坐骑落荒奔驰,无可奈何。 “不管你是与不是,结果只有一个。”骑士脸色一沉,一步步向高大的人逼近。 “是你的结果呢,抑或是指在下的结果?”高大的人嘲弄地问:“也许你很了不起,但你知道在下也很了不起吗?两个了不起的人碰上头,一定会有某种结果的。” “对,一定会有某种结果,而且很快。”骑士说,剑往外拔。 这瞬间,高大的人一声长笑,割缰绳的那把飞刀化镖而至,恍若电光一闪。 “铮!”骑士拔剑的速度加快了十倍,恰好在剑出鞘的刹那间挥出将飞刀打落,危机间不容发。 “果然高明。”高大的人第二次喝彩,手中已多了一把蛾眉刺,锋芒映日生光,又尖又长,锋利无比。 “原来是个只会突击偷袭的鼠辈。”骑士不屑地说:“在下错把你看成有头有脸的人物了。” “干我这一行的人、用不着有头有脸唬人骗人。”高大的人拉开马步举剑立下门户: “咱们责任相同,各为其主,势必有你无我,动手吧!” 这位仁兄真是个言出手随的豪客,声落,人进,蛾眉刺幻化一道闪电,以雷霆万钧之威劈面攻到。 骑士不敢大意,沉着地应付,“铮”一声将刺封出偏门,顺势立还颜色,一记“飞星逐月”吐出快速绝伦的致命剑虹,剑气似乎突然迸发,潜劲山涌。 高大的人反应也够快,连封三剑,瓦解了这一记可怕的飞星逐月,在剑吟声中,双方皆被震得马步散乱,各向侧方斜退,谁也没有余力抓住连续追击的机会。 “你很不错。但要想留下我,”骑士戒备着徐徐后退:“哼!不会作白日梦,妙想天开。在下要将消息传出,后会有期。” “你这辈子永远没有机会把消息传出了。”高大的人亦步亦趋紧逼盯人,要制造出手行致命一击的机会:“你这种见利忘义的武林败类,多杀几个虽不至于就此天下太平,至少不会比现在更坏;目下的武林人早已将武林道义忘了。如果没有你这种人保护梁剥皮,梁剥皮即使有一千条命,也不敢作出那些天人共愤的事来。” “老兄,你不要以侠义自居……” “在下从来自命侠义,也把武林道义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那你凭什么责备我?” “总得找个借口,以便师出有名,对不对?”高大的人说这些话,居然脸都不红,理直气壮。 “在下明白了,阁下根本不是林小狗的同伴。” “当然不是。” “你……” “山西绿林道的好汉,为了活命铤而走险的英雄。” “你们……” “我们已经派了代表邀请林大侠,在狄村对面的白杨林谈判,要他放弃行刺的行动,让咱们山西的绿林朋友,把梁剥皮弄到山寨去剥皮示众,替天下无辜被残害、被压榨的人出口怨气。当然,你们这些狗腿子吃血腥钱吃得太多了,你们不死,天道何存……” “阁下既然是山西绿林道的朋友。那就该知道故石统领与四大金刚八大天王的交情……” “住口!那些混帐东西是晋南的毛贼,离经叛道的下贱恶狗,与咱们晋北的好汉势不两立,道不同不相为谋。上次他们追逐林大侠,引来了一批官兵的围剿,风声鹤唳,整个山西戒严,官府出动边军大索各山区,有不少人遭了殃,咱们晋北的好汉也死了不少人,真所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你还敢提那几个混帐东西?你走!” 骑士一跃两丈余,去势如星跳丸掷。 功力相当,在树林中追逐,想拉近一步半步也不是易事,脱身毫无困难。 骑士远出百十步,脚下一慢,扭头回顾,高大的人还落在二十步外。 “阁下,你差得太远了。”骑士大声说:“你得好好练练脚力,再见。” “再见不如不见。”身后传来阴森森的语音:“走狗的嘴险再见也毫无意思。” 骑士吃了一惊,火速旋身一剑挥出自卫,反应奇快。眼角瞥见人影,剑己挥出。 人影顺着剑势侧飘,但见大袖一张,罡风骤发,金芒入目,异响人耳,啸风声令人闻之头皮发紧。 “嗯……”骑士发出半声厉叫,脑袋突然离颈飞跌,鲜血喷出。 那是一根金芒闪闪的丈八长鞭,从一位大马脸的中年人手中发出,缠住骑士的脖子一勒一抖,硬把骑士的脖子在刹那间勒断,如被利斧所砍。 “走!速离现场。”中年人向急操而至的高大的人说:“让他们的人前来善后” 两人飞掠而走,消失在树林深处。 半个时辰后,两人两骑搜至现场,血腥与成群的苍蝇暴露了尸体的位置。 两骑上先检查尸体,警觉地勘察现场附近的遗痕。地面落叶甚多,杂草及腰,不难找出痕迹。到最后,他们跟随奔跑的遗痕,回到死骑先前登树监视道路的地方。 “不是被林小狗与龙贱妇所杀的。”一名骑士断然宣布结果。 “对,凶手虽然也是两个人,但却是天亮以前。便分别在两处地方埋伏的。”另一名骑士也是行家。 “这么说来、林小狗是有党羽的了。” “不错,这些日子以来,两个狗男女一直就谨慎得很,希望我们相信他两人没有党羽。” “会不会是余狗官身边的人在暗助他?” “很难说,不过不太可能。余狗官身边那些人只是一些三脚猫,成不了事。林小狗卷土重来,岂能不多带几个功臻化境的高手?咱们赶快把消息传出,幸好被咱们发现他们有人在暗中活动,袭击的计划必须更改,还来得及。” 消息传出了,大刺客林彦带了大批高手光临山西——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四十章 晋北群盗 狄村,大唐名臣狄仁杰的故乡。目前,狄村与其他历代大名臣的故乡一样,由盛而衰,已经找不出几个有声势地位的人了,破败的景象,比西安韦曲杜曲的景况更凄凉些,往昔的荣华富贵,已成了过眼烟云。 村西北,一处旷野中的一座白杨林,巨大的白杨树下,依然生长着衰枯的杂草,枝头上,剩下的枯叶已经不多,秋风一吹,哗啪响的宽大枯叶满天飞舞。 林彦和龙姑娘在林外下马,信手将缰绳搭在一株小树上,两人并肩向杨林深处缓步而行,谈笑自若神色安祥。 前面树后踱出一位豹头环眼大汉,抱拳行礼说。“在下飞虎周荣,奉命迎客。” “周山主,不敢当,请多指教。”林彦回礼客气地说。 “这里没有路,请随我来。”飞虎冷冷地说,态度不见得友好。 “有劳了,请。”林彦依然保持泰然的风度。 飞虎周荣带着他俩在林中左盘右折,绕东转西,就在这方圆不过三两里的白杨林中兜圈子,无休无止。 两人心中早有准备,沉住气不闻不问。 久久,领路的飞虎反而沉不住气了,在一株树下止步,转身冷冷地问:“你们知道走了多久了?” 林彦淡淡一笑,抬头透过凋零的树枝看着日色说:“大概过了六刻时辰。” “还有兴趣走下去吗?”飞虎问。 “为何不?”林彦仍在微笑:“你们也知道,这段日子在下与芝姑娘闲得无聊,梁剥皮在陕西还没动身呢。” “你们很有耐性。” “我彦哥长处多得很,耐性更是首屈一指的。”芝姑娘得意洋洋地接口:“在最艰苦、最恶劣、最凶险的处境中,谁能平心静气支持到最后一分一秒,就是胜利者;他从来就没有失败过。” “很难得,这次他也没失败。”飞虎笑了:“我以为他会等得不耐烦发威呢。” “不会的。”林彦说:“在贵地,在下与龙姑娘皆算是客人,至少应该保持做客人的礼貌。再就是闯荡江湖,忍字最为重要,不小心则乱大谋,不能忍的人,早晚会碰大钉子没有好结局的。” “你是一位识大体的人,现在。”飞虎微笑着用手向东一指。“往东一直走,云中山主在林外等着您。两位随我飞虎这种小人物,浪费了将近一个时辰宝贵时刻。在附近潜伏认为你狂妄自大,要找机会惹事生非的人,皆十分满意地离开了,他们决不会再和两位生闲气。 两位请自便,在下告辞。” 送走了飞虎。林彦向姑娘低声说。“晋北的绿林道,作风与晋南不同,像这种考验人的耐性,真不像强盗的作风。” 芝姑娘不在乎什么考验,有林彦在身边,她什么都不在乎,她说:“平心而论,这种手段也真够狠的。” “狠?”林彦大惑不解:“你的意思是……” “彦哥,你知道吗?你已经是名震天下的名人,武林十一大奇人的光芒已经在江湖消失,说你是武林第一人决不为过。”姑娘颇为得意地说:“这些强盗们严格地说来,不算是江湖人,强盗就是强盗,打家劫舍洗寨攻砦,胆大敢拼就是好汉,杀人放火没有什么技巧可言,所以在武林排名中,从不将强盗列入。不客气地说,他们用这种手段来对付你,简直是小鬼戏金刚,你能够容忍他们,不谨是证明你气量恢宏,也等于是给足了他们面子。如果你不悦反脸,他们一定会恼羞成怒群起而攻,后果相当可怕。像今天这种情形,武林中稍具名望的人,也会被激怒的,而你却泰然自若不温不怒,难怪他们一个个溜之大吉自感惭愧了。” “我想,我会好好利用他们。”林彦胸有成竹地说。 “利用?” “不错,声势愈大,成功的希望愈大。如果梁剥皮毫无戒心无所畏惧,我们便失败了一半。走吧,看看那位云中山主是不是真的不好说话。” 出了杨林,眼前出现一处杂乱无章的小起伏丘陵地,枯草连绵,灌木丛东一堆西一团,视界有限。向南望,狄村远在三里外,六七十家烟火,一片荒凉死寂、没有一家高大宏伟的楼房,鬼才敢相信那是功著社稷,泽及苍生,功柄回天,斗南一人的狄梁公故里。 在一座平坦的土丘顶端,盘膝端坐着一位村姑。青帕包头,青粗布衫裙。 在山西郊外,决难看到穿绸缎的妇女。 村姑那一双黑而长的眉比常人要浓,而且眉梢上挑,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清澈明亮,无形的煞气因眉毛的衬托而显得逼人。她身旁,搁着一把沉重的连鞘大剑雁翎刀。 她那双颇有威严的凤目,不转瞬地逼视着逐渐走近的林彦和芝姑娘。 她的腰带上,悬着一只掌大的翠玉有翅飞熊。 碧玉飞雄左玉,云中山主晋北绿林第一人,大名鼎鼎的女强盗。 看清了女强盗的面庞,林彦一怔,没料到这女强盗如此年轻,而且很美。 “你们坐。”碧玉飞熊指指前面的草地:“你把我那些大强盗小强盗都羞跑了,你在黑白与绿林道中,声誉之隆空前绝后。”她转盯着芝姑娘:“小妹妹,你好福气,但也很麻烦,跟在一个光芒四射、举世瞩目的人身边,必定有许多烦恼。” “左山主,小妹并不觉得烦恼。”芝姑娘笑吟吟地坐下。 “我与林大哥同甘苦共患难。我欠他太多了,抱一颗感恩之心追随在他左右,只有安慰而无烦恼。” “哦!你对他并无所求?” “我一个女孩子,从不多愁善感,也不作白日梦,有什么非份之求呢?”姑娘情意绵绵地凝注着在旁坐下的林彦:“我所获得的太多太多,超出我所冀求的,上苍对我,可以说已经太仁慈了。哦!左山主,你不是来问小妹有否烦恼的吧?谢谢你的关心。” “你很纯,我知遣你的事。上次汾河湾夜斗的事,我知道得并不少,九地冥君与神荼乐玉姑……” “请不要提他们好吗?”芝姑娘凄然接口。“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我们都年轻,要活在希望里而不是活在回忆中,那是老头子和老太婆的事。左山主,你说是吗?” “好,那就谈希望。”碧玉飞熊粲然一笑:“如果我向你借你的林大哥,你介意吗?” “我会介意的。”姑娘勇敢地说:“我林大哥不是随便的人可以借的,他是世间的奇男子大丈夫。他的所行所事,有他的主意、原则、目标,决不可以借的。” “你知道你无法阻止我吗?” “不见得。”姑娘正色说:“左山主,你是一山之主,晋北绿林道的发令人,你的雁翎刀勇冠三军。马上马下眼前无三合之将,但你不可小看了江湖人。譬喻说,如果你我反脸,你绝对无法在我手下侥幸。” “真的?”碧玉飞熊的笑意消失了。 “我不骗你。”芝姑娘认真地说:“我知道你穿了掩心甲但那没有用。你的神刀。也无从发挥。” “也许你真的很厉害。”碧玉飞熊说:“在我面前,还没有人敢说这种大话。不过,我不会怪你。” 两个女人斗上了嘴,必定没完没了。林彦一看气氛不对赶快接上说:“左山主的武艺根基,在绿林可说无人不知的龙姑娘的暗器,也的确不弱。你两位千万不要反脸。不然就失去左山主宠召的盛意了。左山主,在下接到柬帖,便立即赶来就教,但不知山主何以教我?” “今天本山主请你们来,是晋北同道公议推举的,公举本山主作代言人。”碧玉飞熊睥睨着他:“晋北同道公议要本山主向阁下提出两件要求,相当合情理,两件要求,希望阁下任选其一” “愿闻其祥。” “其一,请阁下指挥晋北群雄,全力共图梁剥皮。其二,请阁下离开山西;有你在,梁剥皮便不会走山西道赴京,他那些金珠宝玩就没有我们的份了。” 林彦一怔,低头沉思。 “做刺客未免有沾阁下的身份。”碧玉飞熊继续说:“你在陕西闹得轰轰烈烈,结果如何?梁剥皮仍然是粱剥皮,而支持你的咸宁知县满朝荐,与蓝田知县王邦才呢?他们已身入天牢,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阁下,斩草除根,你需有强大的帮手。” “左山主,恕在下直言,你们如果打算强劫梁剥皮,不啻自掘坟墓。”林彦坦率地说。 “什么?”碧玉飞熊变色问:“你小看了咱们晋北群雄,你……” “左山主。请听我说。”林彦有耐性的解释:“梁剥皮所豢养的亲军,都是千中选一,久历沙场的悍士,三五百名好汉想接近他的车驾,那是妄想。沿途官府必定已奉到严令,必须集中全力保护钦差的安全,仅太原附近,便有五卫兵马。左山主.卫军对付你们流窜,也许穷于应付,但你们如果倾巢而至时,便失去天时地利人和,你们能应付得了八面围剿吗?” “这……” “所以,山主所提的两件要求,在下都不能答应你,其一,行刺势在必行,在下应付得了。其二,山西道人烟稀少,兵马众多,梁剥皮一定走这条路.所以在下必须在山西送他下地狱,不能离开,除非梁剥皮不走山西。” “那你与咱们晋北群雄,有了列可避免的利害冲突。” “事实正好相反。” “为何?” “梁剥皮一死,那些金珠珍宝不会随他下地狱,仍然是你们的。他一死,树倒猢狲散,地方的兵马不会听命于死了的钦差,你们下手是不是要安全得多?” “哦!这个……” “所以在下的出现,对你们是绝对有利的,在下真不明白,你们为何要赶在下走路,在下要的是梁剥皮的命,你们要的是金珠,各行其是,各取所需.可以互壮声势,山主难道没想到这一点?” “唔!你的话有道理。”碧玉飞熊不住点头。 “本来就有道理,要赶在下走的人很多.但决不该是你们,最希望在了滚蛋的人该是官府。” “好,算你有道理。”碧玉飞熊拾剑而起:“咱们各行其是,各取所需,互不干涉。不过,听说你很了不起,本山主从不轻信传闻,所以要向阁下领教领教.阁下不会让本山主失望吧?” “这个……” “点到即止,大家不记仇,如何?” 芝姑娘毕竟修养有限,自从双方照面,碧玉飞熊那双令女性妒嫉的眼睛,一直就在林彦身上转,令她感到不是滋味。 再加上先前打交道时话不投机,心中更是耿耿。 “左山主,小妹有心领教山主的绝艺,不知山主肯否让小妹见识见识?”姑娘终于忍耐不住了,也整衣而起:“山主号称飞熊,轻功超绝神刀惊人,小妹不愿自甘菲薄,希望在轻功与斗力方面,与山主印证一二。” _她敢向对方的所长挑战,自有她的理由。她的轻功根基本来就打得扎实,练得更勤,目下已接近颠峰状态,她相信不至于输给对方。斗力,她本来体质就比左山主差,但与林彦相处的两年中,林彦将玄阴真气传给她了,针对她的体质,传授这种韧力无穷,而且可借力为用的绝学,在内力火候方面,她已日渐精纯。艺业突飞猛进,艺高人胆大,她就敢向左山主所精的两门绝学挑战。 碧玉飞能哪将她放在眼下,傲然一笑说:“小妹妹,敢打赌吗?” “打赌?”她一愣。 “你如果输了,留在我的山寨当一年女强盗。” “这……” “我输了,计划完全取消。” “什么计划?”姑娘又是愣。 “本来本山主计划挟持你们的,本山主作事,一向计划周详,算无遗策。”碧玉飞熊击掌三下:“身为晋北群豪司令人,智慧、魄力、技艺皆必须高人一等” 四面八方的草丛灌木间,共出现两百以上骠悍强盗,阵容相当浩大,声势惊人。 “我得先考虑考虑。”姑娘慎重地说。 倒不是两百余名强盗唬住了她,她考虑的是留在山寨当一年女强盗的事。她转头向身侧的林彦投以询问的目光。林彦脸上有令她心安的笑容,笑容中包含有鼓励,祝福的情意令她心中大定。 “你怕吗?”碧玉飞熊用上了激将法。 “就算我怕好了。”她笑笑:“但我仍然得答应你。愿赌服输,希望你我都有输得起的风度。赌是你提出来的,我已经失去了优先提出印证方式的权利,现在就请山主提出来好了。” “看到那座小土丘吗?”碧玉飞熊向右首不远处一指。那儿,有一座与这面外形相差不远,大小高度概略相等,像座大坟般的小土丘,相距约三丈余。 “看到了。”姑娘说。 “你我各在丘顶画一个一尺圆圈作立足点,经相互认可后,便各占一圈,由原地起跳相对而进,半空中各攻一剑硬接硬封,然后设法跌落在对方的圆圈内,最后着地的便是胜家,如果双方的落脚处皆远在圈外三尺以内,谁最远谁输;不接招攻招的人当然输。小妹妹,不难吧?” 说不难,简直是开玩笑。不要说攻招与接招,就算不交手,相错而过也是不可能的事。 原地起跳,设有任何限制,能跳出两丈的,人已是十分罕见了,三丈余,不可能的。 唯一的技巧,是半途遭遇时,借对方之力超越,那必须跃起的高度比对方高得多,但能否借力大成问题。 落地要快并不算难,要慢就得凭真本事硬功夫了。 “不难。”芝姑娘硬着头皮说,其实心中暗懔:“只是我占了些许便宜,因为你的剑比我的重,而且身材也比我丰盈。这就开始吗?” “我来司令好了。”林彦说.与芝姑娘手牵手走向另一座土丘,神色颇为轻松。 碧玉飞熊被两人的镇定神色所惊,没料到所提出的难题竟未能把两人唬住。 “左山主。”林彦到了丘顶大声们:“如果两人都落在圈外。 三尺以上,如何分高下?” “你不认为分高下已无意义吗?”碧玉飞熊反问。 “我明白你的意思。”林彦淡淡一笑。“你要在交锋时下毒手。但我可以告诉你,力大无穷是靠不住的,何况你的真力……嗯……”他感到眼前一黑,心头作恶:“你……!芝妹!快走……” 他一把没抓住芝姑娘。原来身后的芝姑娘正往地面躺。 “哈哈……”碧玉飞熊得意地狂笑。 “吠!”他怒吼,双手一个,暗器破空而飞。 相距三丈余,在暗器高手来说,正是暗器威力最可怕的距离。可是,他手上的力道已经消失了一半以上,所发的暗器在三丈外已无法伤得了功力高的人。 碧玉飞熊向后飞退,退下土丘,退出暗器的威力圈外,速度骇人听闻。 林彦已感到支持不住了。双腿发软,头晕目眩。他清晰地记得,那次在西安两次入伏的事,事隔两年,但清晰得有如发生在昨天的事。 他一声怒啸,强提精力探囊取药,居然被他用意志力克服了手脚麻痹的困难,取出解毒药吞入腹中。 世间真正入鼻即倒的毒药极为罕见,百毒头陀的夺魄雾号称武林一绝,但也要不了他的命,他的意志力可以在生死关头,激发出生命的潜能,主宰自己的意识,克服生理上的重重障碍与难关。 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赶快脱离险境再言其他。 如果自己照顾不了自己,其他的事不用谈了。 在怒啸声中,他不分东南西北,凭一线脱身的灵智所激发的力量,撒腿狂奔,快逾电射星飞。 “快追!”碧玉飞熊惊呼,飞跃而追。 五名悍贼迎着飞掠而来的林彦,同声叱喝刀剑齐举,要将他截住。 人来势如电,眼看要撞上,蓦地龙吟乍起,剑虹耀目生花,彻骨奇寒的剑气突然迸发。 身剑合一突围而出,一掠而过剑虹分张。 惨号声惊心动魄,鲜血如雨。 林彦的身影冉冉而逝,看清变化的人寥寥无几。五名悍贼三折腰两飞头,说惨真惨。 呐喊声暴起,追赶的人像一群受惊的野马。 两名悍贼落在最后面,一个将昏迷不醒的芝姑娘扛上肩一个在后面护卫,跟在人群后狂追。 追了里余,前面人影渐稀。扛着一个人追奔,短期间尚无大碍,时间一久,脚下便不灵光啦,吃力得很呢。 “砰!”在后面护卫的人突然向前一栽,声息立止。接着,扛着芝姑娘的人也向前摔倒。 这一带旷野地势复杂,草木丛生视野有限,藏匿甚易,人一追丢便很难搜索了。 碧玉飞熊的轻功,在晋北群盗中佼佼出群,但比起江湖上的轻功高手名宿,她仍然差了一截。而林彦却是高手中的高手,又是在急怒中夺路求生,两相比较,林彦高明得太多太多,相差太远了。 失去了林彦的踪迹,两百余名悍盗正在狂搜,里外的官道上蹄声如雷,三百余名骑军正从府城方向飞驰而至,越过了狄村,先锋十二骑正绝尘而来。 秋村距府城约十里地,大概防军已得到有盗出现城廓附近的消息,大军出动搏贼了。 一阵追逐,悍贼们已向北道走,被官兵逐出二十里外去了,只捉到八名丢失坐骑的悍贼。 还有五具贼尸,是被林彦在激怒中所杀的悍寇。 府城风声鹊粮,人心惶惶。 次日未牌初,健马驰入南门外红土沟的南十方院小径,在寺左的菜园看守僧的茅蓬前勒住坐骑。 骑士林彦扳鞍下马,牵着坐骑站在柴门外,向紧闭着的柴门冷笑一声说:“莱和尚,你是自己出来,骑上你的叫驴领路呢,抑或是要在下用绳子套上你的脖子拖着走?” 南十方院的真名叫白云寺,与北门外的北瓜厂千乘寺,合称城南北两大丛林,寺的规模同样宏伟。寺产菜园占地被广,负责菜园的僧人照例不用至寺内做早课,因为居住的茅蓬远距寺院三里外,往返不便。茅蓬万一出了事,寺内的僧众在短期间很难及时发觉。 柴门开处,踱出一位瘦骨磷峋的干枯老僧,眯着哀眼要死不活地问:“请问施主有事需要老衲帮忙吗?老衲释法华。” “别再装了,菜和尚。”林彦咬牙说。 “施主……” 林彦从怀中掏出一只布包,迎面一抖,布包散开,跌出一只人耳朵,一个人鼻朵,一根手指头,血迹斑斑,是刚割下不久的。 “朋友们已帮在下处置了你们安放在城内的三个眼线。他们相当嘴硬,但割下五官后,熬不住-一招了供。现在,在下找上了你,你的五官还要不要?” “这……” “栓上脖子拖着走,拖上十里八里那滋味真不好受。如果先割下五官再拖,又是另一番滋味,你要在下拖吗?你不会的,因为你很聪明,而且光棍。”林彦声息俱厉,逼近两步: “和你们这些贱贼霜交道,决不可讲仁义道德,因为你们的道德观念与常人不同。说!你领不领路?左山主与那群悍匪,目下藏身在何处?” “想不到你也够狠。”菜和尚说:“割耳削鼻断指,似乎不应该出于你这种侠义英雄之手。”“这是朋友们交给在下的。” 林彦虎目怒睁:“当然,在下也有责任。我曾告你,在下对你们这些自诩盗亦有道的混帐东西,容忍已到了极限。从现在起。而且从你开始,反抗或拒绝合作的人,杀无赦。决不容情,赶尽杀绝决不慈悲。你说,你拒绝合作吗?你死了,在下去找其他的人,看下一个是不是也很有种。” “好,老衲带你前往会见南郊的负责人。”菜和尚终于慑伏了:“你怎知到南郊来找线索?” “林某单人独剑纵横秦晋,如果没有两手,世间早已没有林某这个人了。少废话,准备上道。” 菜和尚乖乖在屋后原房牵出一头小驴,脱去僧袍换俗衣;和尚骑驴会引起非议的。 不久,一马一驴到达汾河边的一处三家村北端。菜和尚滑下驴背,向半里外的三家村一指,说:“那就是南郊总负责人,四眼狼商伟的垛子窑所在地,只有他才知道怎样去找山主。” 林彦下马,点手叫:“你过来,在下有些事交代你。” 菜和尚不敢不听,脚下迟疑慢慢走近问:“施主还有什么要问的?老衲知无不言。” “你还想穿袈裟吗?”林彦问。-“做和尚日子难过,袈裟只是掩护身份的东西而已。”菜和尚坦率地说:“你的意思是……” “不要玷污佛门弟子的清誉,你知道在下的意思。” “这个……” “在下虽然与佛无缘,但仍然尊重佛门弟子,所以,你还是做你的强盗吧,不要回南十方院去了。你的身份早就暴露,连我一个来了没几天的外地人,也知道你的底细,你还能潜伏多久?早晚你会上法场的,而且这一天必定来得很快,你给我快滚!” 菜和尚打一冷战,慌张地牵了小驴撒腿便跑。 小村本来很少人走动,但当健马出现时,三家农户匆匆闭上门窗,人影消失。 林彦策马狂奔,先绕村奔驰三匝,鸡飞狗走,尘埃滚滚。 最后.他在第一家农舍前下马,将马拴在榆树上,以铿锵洪亮的嗓音说:“四眼狼,你出来,不要说你不认识我刺客林彦。” 门开处,出来一个穿粗布短衫裤的大汉,粗而短的眉毛不像眉毛,远看倒像另一双眼睛,难怪绰号称四眼狼。 “喀啦啦!”环响震耳,四眼狼抖出了双怀杖,然后收起隐于肘后,慢慢向门外广场中心屹立的林彦接近。 “我认识你,你一到太原在下就知道你。”四眼狼用刺耳的嗓音说:“听说你很了不起,但我四眼狼商伟从不以耳代目,必须亲眼见到才相信。” 林彦哼了一声,背着手缓步相迎。 “有时候.眼见的事也不见得是真实的。”他阴森森地说:“飞虎周荣表现得像个言而有信的大丈夫,但最后如何?晋北群盗不但没有脱身事外,反而仍然帮助左山主与在下为难。他这辈子,最好不要再碰上我刺客休彦。阁下,林某要左山主的下落,以及各山主藏身的所在。” “你休想。”四眼狼断然拒绝:“你既然找来了,在下打发你走.免得天下英雄说咱们晋北无人。” “在下深有同感。”林彦嘲弄地说:“贵地人当然有,但没一有英雄倒是真的。晋北盗贼如毛,算起来没有百股也有五十股。却公举一个浪得虚名,只敢用迷魂毒药暗算在下的女人来作司令发言人,我看你们是完蛋了,你居然能厚着脸皮挺起胸膛大声说话,真是无耻!” “你阁下说的话真够刻薄的……”.“你不否认在下所说的事实吧?” “你……” “上!看你的双怀杖火候如何,小心砸破你自己的吃饭家伙。” 另两家农舍中,先后抢出八名悍贼,长像一个比一个凶猛,声势汹汹。 四眼狼受不了激,一拉马步双手一合,双怀杖分握两手,一声沉喝,人化虎跃抢制机先进攻,双怀杖的铁环一阵怪响,两次虚旋之后人杖俱进,左手杖一拂一圈,右手杖闪电似的反抽而出,速度快得肉眼难辨。 林彦懒得和四眼狼干耗,不闪不避屹立如山,右手猛地向前一排,马鞭奇准地搭住了杖头,缠住了杖中间的钢环。杖前段俗称铁截,长两尺二寸,用内劲拂出,沉重无比,即使在小娃娃手中劈出,也足以打破成人的脑袋。但如果被软兵刃缠住,大事去矣! 右手杖被制,四眼狼并不在意,左手杖已连续攻出,铁杖捷逾电闪,猛劈林彦的大腿。 “啪!”大腿没击中,却击中被马鞭搭住的右手杖。 “撒手!”林彦沉喝,马鞭疾抖。 两根杖四截铁飞出三丈外,四眼狼双手虎口裂开。 “卟啪啪……”一阵拳掌着肉声传出,四眼狼狂叫两声,重重地摔倒在地,乌天黑地口鼻血如泉涌。 变化太快,一照面胜负已判。四眼狼可说仅递出半招,人倒地的方向还没弄清,右手已被扭转上拉,背心被踏住,完全失去了活动挣扎的机会。 八名悍贼已来不及抢救,到得最快的一个也没赶上,接近至三丈外,胜负已判插不上手了。 “砰!”最快的悍贼突然无缘无故冲倒在地,着地仍向前滚滑。 眨眼间,八名悍贼-一摔倒,没有一个人能接近三丈内而不倒。 而林彦似乎并未动手,也不向那些狂野地冲来的悍贼注目,他从容不迫地专心控制四狠狠。只有真正的高手行家,方能看出端倪,他的左手以令人难觉的手法,连续弹出八颗小小的打穴珠,珠的飞行速度,令人肉眼难辨。 “你相信了吗?”林彦向被踏在脚下的四眼狼问:“不管你信是不信,在下已用不着进一步证明给你看了。阁下,你愿意合作吗?” “你杀了我我也不会与你合作。”四眼狼咬牙,说。 “我会杀你的,但不是现在,你给我爬起来。”林彦放了四眼狼:“我要在三天内,弄到三二十名匪首。我要用江湖人了断恩怨的暴烈手段来对付你们,三刀六眼了断是非,以血还血以牙还牙来分曲直,而且让天下人明白你们与梁剥皮合作,助纣为虐的人神共愤罪行……” “你胡说!你……”四眼狼狂叫。 “官府知道我林彦在为民除害,黑白道群豪知道我林彦为公义奋不顾身与梁剥皮拼死,而你们晋北绿林群盗,竟帮助梁剥皮来坑害我休彦,投帖相请却用迷香毒药暗算,掳走林某的女伴龙姑娘。就凭这件事,林某就有向你们讨公道的借口。就凭这件事,没有人不相信你们不是梁剥皮所收买的走狗。挺起胸膛来,你有一段路要走。” 不久,一根长绳串捆着九个人,被林彦拖在马后踏上北行的荒野。 三天,转眼便过去了。 林彦不再孤单,太原的地头蛇,皆无条件地供给他有关群盗们活动的消息,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行动,掳获了不少潜伏在乡间的盗匪首要人物。 扶沟,在府城东北二十里左右。那是一条宽有八九丈的地隙,深有五六丈,自东北向西南伸展。地面上,是辽阔的旷野,和连绵无尽的田地,一座座麦积堆成的麦堆,像是星罗棋布。只是,附近看不到村落房屋。 房屋在沟下面,但不是房屋,而是土窑,如果不走近.根本不知道附近有人居住。外人接近至五六里外,便难逃眼下。 近午时分,西北通向阳曲镇的大道,出现滚滚的尘影、十余匹健马在五六里外向此地奔驰。 南面至府城的大道,也出现人马的形影。 沟下面也有道路,但人马在下面行走,地面的人不可能看得到。 沟左岸,生长着几株大柳树,这就是扶沟八柳庄!庄建在沟下面,有二十余座冬暖夏凉的精巧立窑,人住在地底下.冰封大地时,窑洞里温暖如春。 中间两株大柳树粗有四人合抱,但高不足四丈,枝头光秃秃,像个披头散发的巨人。 林彦穿骑装,背上背有两壶箭,左手握住一把未上弦的大弓,佩着创,胁下有大型百宝囊。今天,他满面杀气,虎目中冷电四射,整个人似乎包围在令人胆寒的严冬冰雪里,虽则头顶上空红日当头。 西北面来的人马突然消失了,原来已降下扶沟.似乎是突然幻化,消失得无影无踪。 片刻,第一匹健马从沟岸的这一面出现,相距已不足百步,沿沟岸飞驰而来。 接近至五十步,一根木桩上挂了一块木牌,上面用木炭写了两行字:“下马桩。纵马超越,格杀勿论。” 五十步外柳树下的林彦,扣上了弓弦。 十四匹健马在桩前面勒住,一字排开,健马不安静地跳跃,但没有任何一位骑上敢策马超越。 中间那位满睑横肉的骑士,拔出鞍袋中的刽刀,红绸子迎风飘扬,厉声向同伴说:“弟兄们,咱们愿意接受这小辈的威胁吗?” 在首第三骑一名短小精悍的骑士.策马越出半乘,说:“胡头领,小不忍则乱大谋。” “本头领忍不了。”胡头领怒声说。 “咱们是来谈判的……” “他分明在有意折辱咱们。”胡头领愈说愈火:“你们稍候,哪位弟兄跟随本头领,冲上去给他点颜色涂涂脸?准备冲。” 应声驰出一匹健马,骑士拔刀叫:“兄弟愿随头领打先锋,头领请发令。” “上!”胡头领怒吼,刽刀向前一指。 两匹健马跳跃而进,蹄声如雷。 马嘶声震耳,一匹马向上一蹦,另一匹马首一沉,两骑上几乎同时离鞍。一个摔得挣扎难起,另一个胡头领则灰头上脸,刽刀不知摔到何处去了,狼狈地爬起,好不容易站稳,用手抹掉脸上和眼睛的泥土,向前一看,不由打一冷战,如见鬼魅般向后退,向后退,几乎失足摔倒,直退至木桩后,方神魂归窍。 两匹坐骑仍在地面挣扎,马胸前露出一段箭杆。 同伴总算也爬起来了,好像是足已断,一跳一跳地急急往回逃。 对面五十步外,林彦的弓并未拉开,弦上搭了一枝箭,随时皆可能弯弓发射。他那冷电四射的虎目在五十步外仍可感到慑人心魄的杀气,令人心寒。 “这是警告。”林彦洪钟似的嗓音直震耳膜:“下一次死的决不是马,是人。” 五十步,箭的速度比声音还要快,肉眼很难看清,除非站在侧方,不然很难看清箭影。 胡头领心胆仅寒,其他十二名骑上更是面无人色。这些山贼经常与官兵交锋,知道弓箭的威力,听到那利簇破空飞行所传出的厉啸,便知道碰上了可怕的神箭手,想驱马冲锋,不啻拿自己的老命开玩笑。 “下马!”胡头领倒抽一口凉气发令。 十二匹马由两个人看管,断了腿的骑上留下了,十一个人心惊胆跳地向前接近,豪气尽消,不像是杀人放火的强盗,却像一群打败仗失了群的败兵。 南面来的另一群骑上,也被南面五十步外的警示被所阻,十五名骑士聚在一起商量片刻,最后留下两个人看管坐骑,十三个人徒步接近。 胡头领十一个人先到片刻,在十步外弧形排开,胡头领独自向前接近。 “站住!”林彦沉叱。 “林老兄,在下……”胡头领止步发话。 “时辰未到。”林彦指指十步外立的木棍:“午正尚差半刻。” 木棍北面插着另一极短木棍,长木棍的影子仍在短木棍的西面,如果影与短棍重叠,那就是午正到了。 “在下过时不候,也不提前与任何人打交道。”林彦继续说:“你们如果不耐烦,可以走,没有人留你们,你们来不来,在下毫不在乎。” 胡头领尽管心中冒火,却不敢发作,乖乖地与同伴退出二十步外,围在一起交头接耳商量对策。 稍后到达的十三骑士,知趣地停在二十步外。十三个人中有男有女,一个个神色皆显得不安。 终于,午正到了。 两批骑士共二十四人,在十步外成半环形席地而坐,双方的主脑人物则坐在正面,显然两批人是同一伙的。 林彦植弓屹立,脸色其冷,沉声说:“时辰已到!左山主不来,在下极感失望。哪一位是代表晋北绿林道的发言人?” 一名身材高瘦、天生的丧门脸中年人缓缓站起,阴阴一笑说:“在下火狐卓超,立寨安窑管岑。” “你是晋北绿林道的发言人?” “也可以这么说。”火狐卓超说:“但在下必须先声明,卓某并不能作晋北绿林道的全权代表。” “哪你来干什么?”林彦沉声说。 “在下可以代表大多数绿林朋友发言。” “不代表左山主?” “对,左山主有她自己的意见,她也许会来。” “她是晋北绿林道公举的首脑.她不来,你又能代表什么?” “代表大多数的朋友,向尊驾讨公道、” “妙极了,你还要向在下讨公道?”林彦颇感意外:“在下不是不讲理的人,倒要听听阁下的高论了。” “周兄,请站起来。”火狐向右面招手。 飞虎周荣挺身站起,欠身说:“卓兄,有话你说好了。” “林老兄,那天周山主奉命出面与阁下打交道,由于阁下的耐性与胆气,折服咱们在白杨林埋伏的人。”火狐理直气壮地说:“因此,阁下与左山主会晤之前,咱们百余位七十二山寨的代表已先一步撤走了。事后,咱们才知道左山主擅自违反公议,与阁下反脸相搏。左山主的妄动,并不代表晋北绿林道对阁下的态度。阁下竟在这三天中,先后向各山寨的留置弟兄大动干戈,共劫持了咱们六十二位弟兄,而这些被阁下劫持的人,十之九皆是支持你的人,阁下此举,是否有恩将仇报之嫌?” “卓老兄,左山主不是你们公举的司令人?” “这个……” “如果是.那么她的一举一动,就代表了你们晋北七十二寨绿林朋友的态度。”林彦愈说愈火:“在下没料到阁下竟然连这点普通常识都不懂。不错,在下捉了你们六十二个人。 今天请你们来,在下只希望和平解决,你们把龙姑娘放了,换回你们六十二个人。如果你们不在乎六十二位弟兄的死活,那么,很简单,在下于日落之前,把六十二个人的脚筋割断,把他们交给官府。霍将军霍昆山,对这六十二个人的脑袋是十分感兴趣的。” “你……” “现在已经不是说废话讲道理的时候,交不交换,在下等你们的回话。”林彦声色俱厉:“你们如果想倚多为胜,在下奉陪。比你们人更多更凶狠的人在下也见识过,在下的忠告是:千万不要和在下生死相拼.因为如果你们吃得住我林彦,我林彦就不配与梁剥皮为敌。你们哪一位比毒龙勇悍?你们哪一位比晋南的四大金刚八大天王凶猛?站出来给我看看?” 他后南沟崖口,突然攀上一位青袍中年人,眨眼间便到达他身后的柳树下,好快。 “一群立鸡瓦狗,简直不知自量。”不速之客朗声说:“老弟,龙姑娘真的被他们掳走了?” 林彦一惊,扭头一看,不由剑眉一批,冷哼一声,说:“朱前辈,你最好离开我远一点。” 来人是千里追风朱桂,上次在山西引诱毒龙离巢,千里追风用尽了全力,可以说,毒龙其实是栽在千里追风手上的,没有千里追风相助,林彦成不了事。 “咦!林老弟……” “你们这些畏首畏尾、浪得虚名的白道英雄,我再也不相信你们的鬼话了。哼!你想来阻止我行刺梁剥皮吗?你给我听清了:免开尊口。” “老弟,你是不是有所误会?”千里追风颇感意外:“你一定是认为撤除各地暗杀站……” “在下根本就没对你们的暗杀站寄以希望。”林彦抢着说:“八荒神君老狡狯的保证不值半文钱,你们的想法与作法,根本不切实际。在下最感遗憾的是,悔不该听你们的劝告与保证,那次没宰了梁剥皮,因而断送了咸宁满知县与蓝田王知府两位好官,你们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朱前辈,你走开,不要管在下的事,不然,哼!”——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四十一章 扶沟屠狼 千里追风朱桂的不期而至,林彦是颇感意外的,他没料到远在千里外的陕西群雄来得那么快。先入为主,他已认定千里追风是来阻止他行刺梁剥皮的,所以说话的口气相当不礼貌。 “老弟,咱们暂且不谈这件事,误会是可以解释的。”千里追风不愧称老江湖,修养到家神色从容:“先解决龙姑娘的事,但愿老朽能帮得上忙。” 飞虎周荣大概也认识千果追风,拍拍胸膛大声说:“姓朱的,周某可以用性命保证,晋北绿林朋友绝对没有劫持龙姑娘,此中定有天大的误会。”.千里追风呵呵笑,走近林彦说:“老弟不相信咱们这些武林名宿的保证,当然也不会相信强盗土匪的保证。” “姓朱的,你不要火上加油,把事情搞得更复杂好不好?” 飞虎周荣焦灼地说:“左山主毕竟是妇道人家,气量小也太过自命不凡,但敢作敢当,她做了的事决不会否认。林老兄,咱们真的不知道龙姑娘被劫持的事,可否给咱们两天工夫,让咱们向左山主求证这件事?如果真是被左山主劫走,而左山主不愿放人的话,,咱们晋北绿林道与她誓不两立,给你明白交代,你老兄意下如何。?” “好,在下给你们两天工夫。”林彦爽快地答应了:“后天午正,在下于客店等候回音,过时不候。” “在下深感盛情,告辞。” 送走了盗群,千里追风笑笑说:“老弟,龙姑娘被掳。救人如救火,你好像并不怎么焦急呢。” 林彦松了弓弦,冷冷一笑说。“落在女强盗手中,不会有什么可怕的危险。左山主知道我不好惹。短期间不至于有剧烈的变化,她必须为自己留一条后路,事情未解决之前,谅她也不敢贸然把龙姑娘交给黑狼会的人。” “你知道黑狼会?” “不但知道,目前赶到的高手有多少人,至少有一半难逃在下的耳目。如果在下不知道黑狼会,还敢公然在明处活动?” “哈!似乎你已有所打算了。” “不错,我已经打算好了。”林彦不假思索地说:“我要把黑狼会的高手引出来。要收拾梁剥皮,必须剪除他的羽翼,拔掉他的锐牙利爪,就可以等他来宰他了。”。 “你在这里闹,他敢走这条路吗?”千里追风笑问。 “他会走的,而且非走不可。”林彦肯定地说,目光落在东北角一带光秃秃的田野: “走这条路表面上看,地势崎岖,人烟稀少,从汾阳到太原愈走愈高,车马行动相当艰苦,似乎危险性甚大。但他一到山西,便可假传圣旨,调动沿途的兵马护送。太原附近兵比民多,刺客活动不易,所以事实上很安全的。假使他走河南;沿途全是繁荣的城市,通都大邑地狭人稠,防不胜防,即使他能命令地方官派人保护他,也只能获得一些丁勇民壮摆摆威风,只能壮胆却派不上用场。所以,他必定第一步派黑狼会前来图我,不成功便第二步调动成千上万的兵马护送,沿途戒严,步步为营。走河南道他就没有这么神气了,走在街上也得防备我从屋顶用弓箭夺他的命。因此。我算定他非走这条路不可;他宁可和我在他占绝对优势的地方拼命赌运气,不愿在通都大邑中挨冷箭。” “有道理。”千里追风点头。“问题是,你能逃过黑狼会的围攻吗?” “当然得靠运气。但我占有决定性的优势。” “你有决定性的优势?凭你们两个人?” “除了丧心病狂见利忘义之徒,其他的人都会在明暗中助我。那些走狗爪牙都是他花重金请来的,固然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但光凭勇是不够的。俗语说,好汉怕赖汉,赖汉怕死汉。有勇气的人很多,敢死的人就没有几个了。我和龙姑娘就敢死。这就是我所占的绝对优势。” “这个……” “所以,你不要妄想阻止我。你不可能说服我,也不必用地方官的命来打动我。路上行刺不成,我会跟到京师,在京师要他的命。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我会在他意想不到的地方和时机,一举要他的命。” “你知道我们的暗杀站虽已取销,但人手仍在吗?” “我不管你们的事,你也不必妄想干涉我。” “老弟……” “你走吧,我忙得很呢。”林彦下逐客令:“我捉来的那些大小强盗,藏匿在附近,需要费神照料,没有闲工夫和你打交道。我在此地等两天,等强盗们的回音,两天内;附近恐怕全是强盗,你这位白道老英雄,最好及早回避,碰上了你的老命恐怕难保。” 他是从沟崖爬下去的,那儿开辟了一条分为三段的坡道,可降下沟底直抵下面的窑洞。 千里追风知趣地退走,不再逗留。 不久,东北角不远处的田野中,出现两个青衣人,鬼鬼祟祟爬伏在北面的沟顶,机警地向下面窥探,久久方悄然撤走。 三更天,星月无光,气温急剧下降,夜风扑面甚寒。 三十余匹健马悄然从沟下接近,来自西南角,在两里止蹄,派了三个人看守马匹,其他的人无声无息地继续前进,悄然接近扶沟八柳庄。 马匹藏在沟左的下处凹入部,三个人把守在出入口的两侧,黑夜中,马匹安静地在里面活动。 一个黑影从底部的沟崖向下降,利用绳索攀下六七丈高的沟崖,鬼魅似的接近了马群,行动极为轻柔,细心地将马肚带用刀割断,两根马肚带割断一根半。 三十余匹坐骑,花了片刻工夫,干净俐落,未发出任何声息。 把守在口子上的三个人,根本不知里面有变。 黑影最后带出一匹坐骑,挂卧在鞍侧向外走。 黑夜中看不真切,口子上的三个人只看到马匹,而不知鞍侧挂有人。 咦!这匹马怎么出来了?”一个人讶然向同伴说,闪出拦阻。 “嗯……”这位仁兄远在三丈外,便闷声叫着往下栽。 马仍向外走,不徐不疾蹄下从容。 “喂!赵兄,你怎么啦?”另一个人惊问,向同伴倒地处奔来。 “砰!”人又倒了,倒在先前倒地的同伴身旁。 第三个人一怔,已看出不对,刚警觉地拔剑,健马已经来至切近,黑影先一刹那到达,剑出鞘还来不及挥出,劲风已经压体,“噗”一声右肩便挨了一记重击,右手一麻,剑失手坠地。 接着,“砰”一声摔倒在地,手和腰脊被重物所制,沉喝声震耳:“叫!拼命叫,示警召回你们的人。” 怎能不叫?手和腰疼痛欲裂,痛彻心脾,本能地狂叫出声,叫得凄厉已极。 直至黑影感到满意了,压力方行减轻,然后令人心悸的嗓音直震耳膜:“今晚带队的人是谁?招!如有半字不实,在下要碎剐了你,先从你的双腿割起,一刀割三寸肉,招!” 裤子撕破的声音刺耳,冷冰冰的小刀在右腿股磨动了三四次。 “我……我招!”这位仁兄完全崩溃了,语气急切:“是…… 是白……白额虎雍……雍强,副……副领队是……是过山彪翁……嗡世铨” “京师五虎八彪的第三虎和第六彪。” “是……是的。” “京师的人赶到了?” “前……前天晚上赶到的。” “已和左山主取得协议了?” “没……没有,晋北绿林拒绝与我们合作。” “你说谎!” “我如有一字说谎,就不是人养的。” “那你们怎么知道大刺客隐身在扶沟八柳庄?又怎知今午大刺客与晋北绿林约会?” “我们有人监视绿林派在城中的眼线,前天晚上就派人在沟须附近藏匿,所以知道一切的经过,算定在扶沟八柳庄藏身,希望能救出被囚的六十二位强盗,以便和晋北绿林谈合作条件。当然,能宰掉大刺客,那就皆大欢喜了。” “在下今早便发现你们的眼线了,那种荒野潜伏的把戏,在下经验丰富得很。” “你……你是……” “大刺客林彦。” “老天!你……” “不要叫老天,老天是个势利眼,从不帮助弱小的人。”林彦嘲弄他说:“扶沟两岸,你们共派了八个人,躲在狐穴中藉草掩身,伸长耳朵听动静。两个自以为聪明的家伙,不但听到在下与强盗们交涉的经过,也听到在下与千里追风所说的话,得意洋洋匆匆撤走报信,结果是你们黑狼会先到的人贪功,倾巢而至。可惜,你们的主事人只接到随后两组眼线禀报在下一直不曾离开的消息,却不等最后一组眼线的禀报传到,便冒冒失失赶来了。” “你……” “在下把最后一组眼线两个人,送入十八层地狱去了。扑空的人大概该听到你的叫号,快赶回来!你……” “饶命……” “你们这些见利忘义的贱种,如果饶了你,对那些枉死在你们手下的人公平吗?” “啊……” 不久,传出一阵暴喝声与鞭打声,马群大乱,疯狂地向外冲,人喊马嘶,乱成一团。 从东北方向沿沟撤回的三十余名骑上,还远在半里外,正发狂般向留置坐骑的地方飞赶。 “哎呀!不好!咱们的坐骑完了。”有人惊叫。 “赶两步!”有人发令大叫。 半里地片刻即至,恰好赶上最后几匹马冲出。马群被有计划地驱赶,所以全都沿沟向西南奔驰。 “快追坐骑!”先到的人大叫,奔上拦截马匹。 心无二用,这些高手们的注意力全被狂乱的马匹分了许,忘了马匹以外的事,都想抓回坐骑,以免苦了自己的两条腿。 弦声乍起,连珠箭发如飞蝗。 林彦隐身在沟对面的崖脚下,等个正着,狂奔而至的人群,成了他最好的目标。 “啊……”惨号声惊心动魄,狂奔的人群比马群更暴乱,接二连三有人倒地。 好不容易最先抓到三匹马的三个人,刚上马鞍具突然崩落,摔下马来被后面的马踹得血肉模糊。 终于,蹄声渐逝。 天太黑,人伏在地下难以看清,死一般的静,没有人敢冒险走动。 沟底宽八九丈、泥崖壁立无法攀登。沟底野草丛生,地势小有起伏,伏在草中隐身甚易,但想走动便暴露在箭下,因此未死的人谁也不敢现身。 血腥触鼻,死亡的阴影罩住了这段死寂的扶沟,黑黝黝的大地,到处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久久,草丛中终于有了响动,草梢摇摇,传出一声垂死者的呻吟,然后传出求救声: “头……头儿,救……救我一救,我……” 没有任何回音,垂死者开始艰难地爬动。 “救……救……我……”求救声渐弱,显然,生命之火正在熄灭中。 终于,右面三十步外的崖根下,传出愤怒的叫吼声:“谁在用弓箭偷袭?这种行径算什么英雄?在下要求公平决斗,亮名号!” “你们是英雄吗?”林彦的语音声如洪钟,震耳欲聋,声源来自右崖下。 “你是谁?”发话的人厉声问。 “大刺客林彦。哈哈!那儿没有囚人,你们扑了个空,是吗?” “你……” 两个黑影远在二十步外,手脚并用悄然蛇行接近。 “你们还有多少人?十五个还是十个?”林彦问,声音仍从原地传出。 “等天亮了阁下就知道了。” “天亮,对,在下也在等天亮。”林彦说:“天亮就可以一网打尽了。喂!你老兄得了梁剥皮多少银子?一千两呢,抑或是两千两?如果是两千两,那你就是很了不起的江湖蟊贼,你的身价就值这么多嘛。哈哈!请教,你那二千两银子,是给了你老娘呢。抑或是给你的妻子儿女?不会是花在酒色上吧!” “姓林的,咱们平心静气谈谈好不好?” “谈什么呢?你是得人钱财,与人消灾,你只有一个目的。 宰了我大刺客林彦,以便领五万两银子赏金,别无他念、我林彦的命,不到两年价值提高了将近二十倍。老兄,五万两银子你知道有多重。能买多少东西吗?” “你……” “共重三千一百二十五斤,要三十个人才能挑得动。一两银子可以买两三只鸡,买一个十六岁的大闺女,要不了一百两银子。老天爷!难怪你们这些利令智昏的江湖蟊贼,会丧心病狂替人神共愤的梁剥皮卖命了,我可怜你们。哈哈!来得好!” 弦声撕裂着人的神经,劲矢飞行声有如天际传来的隐隐殷雷。两个爬近暴起袭击的人,崩起三尺高再重重地摔倒,那惊心动魄的惨号划空而起,令人闻之心胆仅寒。 “又少了两个。一哈哈!又是两个……” 弦声再起,令人气血翻腾。 两个黑影远在三十步外,向后飞奔逃命。 “啊……”两人狂叫着向前一栽。 视界不良,三十步外只能看到模糊的形影,人如果不动。 是很难发现的。箭居然在黑夜中命中三十步外的人,委实令不敢移动的人丧胆。 “还有谁不愿等到天亮?”林彦的语音可远传里外:“阎王注定三更死,决不留人到五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哪一位仁兄是把二千两银子聘金用来奉养双亲的?给我站出来让我看看,也许我会箭下留情,用卖命钱奉养双亲的人是可敬的,苍天也会饶恕他。” 没有人站出来,大概这些人中,没有一个人是用聘金奉养双亲的。当然,也有人觉得站出来送死未免太不值得。 “林老兄,你知道咱们这些人中。有不少是身不由己的吗?”.先前发话的人高叫: “咱们绝大多数的人,并不是为赏金而来的,尽管赏金多得令人发狂。” “天下之大,何处不可谋生?你们自始就不该作为非作歹的鹰犬。好,也许你们有些人真的身不由巴,在下网开一面。 从现在起,在下放那些不向在下动刀动剑的人一马。现在,丢下兵刃脱掉上衣的人可以安全地离开,不然就得死在此地。” 二十步外,幽灵似的站起一个人,“噗”一声丢掉剑,然后脱衣,光着上身畏畏缩编地举步。片刻,身影消失在沟西南端。 “你们看看是否有可救的人,把人带走救治,找找看。”林彦大声说:“当然你们不至于把尸体留下的。” 次日已牌初,林彦回到客栈,店伙们见到他,皆默含笑点头向他打招呼。 他在等,等候明天午正的约会。 关于龙姑娘的安全,他并不大担心,女强盗抓到了女人质,不至于有难以想像的危险,何况女强盗留下了太多的困难问题无法解决,至少其他的强盗都要向女强盗讨公道,怎敢对女人质不客气? 更重要的是,先赶到的黑狼会一群鹰大已经作鸟兽散,死伤惨重,留下的人已吓破了胆,女强盗即使想把女人质送给黑狼会,也没有人敢冒万千风险接收。那不是人质,而是要命的阎王帖子。谁沾上手谁倒楣。 唯一令他不安的是:强盗们到底把龙姑娘藏到何处去了? 黑狼会的人招出并未与强盗们取得协议,的确不会接收到龙姑娘。 现在,他必须把云中山主碧玉飞熊左山主逼出来打交道了,这个女强盗不知躲在何处不敢出面了断了。城内的地头蛇因近来风声太紧,各路英雄纷向城郊藏身,为了自身的安全,不敢出城活动,因此对城外的消息所知有限。连其他强盗也不知道左山主藏匿在何处,城内的地头蛇更是毫无所知啦!明天如果逼不出这个女强盗来,他恐怕必须把六十二个强盗人质交给霍将军法办了。 午睡一个时辰,疲劳尽复,看着窗外天色,已经是午本末初。他洗了一把冷水脸,佩上剑出房直趋食厅。 膳堂中食客不多,他刚在窗口的一副座头落坐,跟来招呼的店伙已被邻座的一位食客拉住了。 那是一位不像店中旅客的年轻人,眉清目秀,脸色姜黄带有病容,年纪约二十出头,病容却掩不住清秀五官的灵气。 穿一袭宽大的掩襟短装,脚下的快靴却是精制的鹿皮短靴。 一个有经验的江湖人,第一眼便可看出打交道的人身材面貌的特征。林彦就是有经验的人,他就在对方拉开店伙的瞬间,看清了年轻人的特征。 他淡淡一笑,举手示意阻止店伙向年轻人发话。 “你敢和我同桌吗?”年轻人以挑衅的口吻向他说:“酒菜我都叫了,刚上桌,就等你。” “等我?”他打量着对方,感到有点好笑:“大概我是无法拒绝尊驾的邀请了,恭敬不如从命啦!” 他移座就教,目光落在对方的耳垂上,一瞥而过。 “老弟贵姓?”他在对面拖出长凳落坐。”好像老弟并非是店中的旅客,定是冲在下而来的。” “我姓田,田地的田,”年轻人替他斟酒:“田英。林兄目下是太原的风云人物,想前来一瞻风采的人多得很,不嫌在下冒昧吧?” “好说好说。据在下所知,人怕出名猪怕肥,风云人物的滋味并不好受,尤其是我这种人。似乎身上带有瘟疫一样,谁也不敢沾惹,避得远远地以免惹祸上身。田老弟公然置酒盛邀,冒了很大的风险。惜花献佛;我敬你一杯以表达敬意。” 他敬酒,田英也礼尚往来回敬。两大杯汾酒入腹,田英脸上的病色加深了些,眼神也在变。 “贵女伴龙姑娘失踪已有五天。”田英打开话匣子:“林兄,你似乎并不焦急。” “急不来的,人一急便容易激动,自乱心神是为大忌。”他亲热地说:“好在龙姑娘是落在女强盗手中,而且我林彦也不是好惹的,任何人如想对龙姑娘不利,他必须考虑考虑后果。” “哦!原来你倚仗的只是这些?” “不够吗?”他反问。 “别忘了,敢做出这种事的人都是亡命。” “亡命又怎样呢?”他不在意地笑笑:“龙姑娘与这些人并无不共戴天之仇,犯得着用性命来对她不利吗?所谓亡命,并不是真的不要命。我也是亡命,我不会因为不相关的小事而不要命。” “有龙姑娘在手作人质,就可以协迫你做任何事。” “你错了,田老弟。”他正色说。“如果你落在我手中,你的亲友会不会顺从地由我摆布?” “这……” “会吗?”他追问。 “不会。”田英终于肯定地说。“而且,这种情势不可能发生。” “哪一种情势?” “落在你手中的情势。”田英警觉地说。 “但愿如此。”他笑笑:“不过,天底下任何事都可能发生,太过自信的人,早晚会碰上意外的。哦!老弟,你不会专为请我喝几杯而来的吧?” “确是有事找你商量。” “在下深感荣幸,但不知老弟有何见教?” “你知道我的身份吗?”田英正色问。 “不知道。”他坦率地说:“不瞒你说,我并不打算在太原行刺梁剥皮,在此地公然现身,用意是逼梁剥皮的人来找我,所以用不着花许多工夫,来摸清太原地区的各色人物。” “不知道也好。”田英长叹一声:“看来,你在这里真的替地方人士惹来不少麻烦,有如在平静的湖水中,投入一块巨石。” “这就是人生,田老弟。”他苦笑。“任何一件事,都会牵涉上一些人;因为任何一件事都会引起利害冲突,那是无可奈何的事。田老弟,你就直说吧。你我一见如故,希望我能替你尽一番心力,尽量减少你的麻烦。”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证明你是个明理的人。”田英脸上有了笑容:“其实,你如果帮我的忙.对你极为有利。” “真的?” “真的。”田英语音低得只有坐在对面的地方能听到:“听说你和霍将军之间有了互谅的默契。” “有这么一回事。”他也低声说。 “霍将军掌有生杀大权,他的耳目极为灵通。” “对,他是很了不起的人才。” “千里追风朱前辈与他的私交很不错。” “所以千里追风刚从陕西赶到,便知道在下的一举一动,难怪。”他恍然地说,难怪他与群盗约会的消息外泄。 “林兄,如果你能请千里追风出面,在霍将军面前美言一二……” “你要我向军方买关节?很抱歉。”他一一口拒绝。 “你听我说好不好?” “好。”他苦笑:“梁剥皮投鼠忌器,不敢将在下落案,原因是一开始他就错了,他以为凭他自己的力量,就可以解决我这个小人物,因此霍将军没有抓我的理由,在公在私,我是尊敬霍将军的,所以要我向他说有关公务的事,那是办不到的事。” “公务也得看是吸-种公务,对不对?我决不会要求你向霍将军说贪赃枉法见不得人的事。” “那你说说看?” “看梁剥皮沿途的部署,已可断言他返京必定走这一条路。因此,当信使到达太原财,霍将军责任所在,必定立即执行防险措施,第一步便是封庄,和逮捕可疑人物。” “那是一定的。”他说:“短期监禁;牢中人满。” “你知道阳曲镇?” “知道,在北面军十里左右,但没去过。与府城附部阳曲县同名,也是本县县丞大人的衙门所在地。” “阳曲镇南面八里路,有座大寨叫鹊岭田家……” “且慢!”他打断田英的话。”你是北岳田家北剑田中舒老前辈的子侄?” “不错,那是家祖,从恒山迁来鹊岭,已有五十六年了。” “哦!失敬失敬。”他客气地说:“令祖虽然不是侠义道的名宿,但为人正直不阿、嫉恶如仇,极为江湖朋友所称道,我不信会与军方有磨擦。” “是被朋友牵累的。”田英摇摇头:“家祖有两位朋友,因案亡命投入五虎岭为盗,活跃在滹沱河一带山区打家劫舍,因此官府对我鹊岭田家监视极严,每一次有文武大员过境,都按例封庄,一封就是十天半月,不仅庄中的人苦得要死,连庄稼也耽误了。”’“我听说过有关封庄的事。苛政猛似虎,奈何?”他愤愤地说。 “这次听说不但要按例封庄,而且稍有地位的人,也要依例请入囚牢拘禁,直至钦差离境五百里方可释放。林兄,我田家最少也有十个人要进监牢,这是令人无法忍受的侮辱和伤害,家祖年事已高,怎受得了?” “没有人敢反抗,除非他想破家。”他叹口气说。 “林兄,大权在霍将军手上,如果你能说服霍将军,只封在不抓人、小弟必涌泉以报。”田英满怀希冀地说…… “你能不能在一个时辰后再来讨回音?” “林兄,你肯帮忙?” “我愿尽全力。能不能办得到,现在不敢说,但我一定全力以赴。”他慨然地说。 “小弟先行谢过。一切拜托了。”田英离座道谢。 食罢,送走了田英,他立即去找千追风。为了田英的事,他不得不改变主意,主动与千里追风联络。 千里追风的住处不难找,林彦找到一位地头蛇,一问便知,到了三桥街,在一家门前竖了栓马桩的大宅略一察看,方上前扣门。 应门的是一位老眼昏花的老门子,眯着老眼问:“这里是三桥街阳家,有事吗?” “老伯请了。”他抱拳施礼:“在下姓林名彦,求见陶三爷和千里追风朱前辈。” “哦!”老门子老眼一亮:“原来是林小兄弟,请进,三爷与朱爷都在。” 踏入院子,厅门已踱出千里追风和一位健朗的花甲老人两位急急降阶相迎。 “老弟,欢迎枉顾。”花甲老人欣然迎来:“老弟大驾光临,蓬荜生辉,请堂上相见。” “老朽正要去与老弟把晤,”千里追风笑吟吟地说:“想不到老弟却先来了,请。” “来得鲁莽,两位前辈休怪。”他行礼,脸上有点赧然。 “朱前辈,在扶沟八柳庄,晚辈言词间多有得罪,前辈海涵。” “老弟台言重了。”千里追风挽了他登阶:“老弟台的心情,老朽是体会得了的,老朽那些所谓侠义的门人,老实说,对老弟台亏欠良多,坏就坏在我们这些人做事畏首畏尾诸多顾忌。老弟可知道撤消沿途暗杀站的用意吗?” “晚辈愿听其详。” 到了堂上,陶三爷肃客就堂,欣然说:“老朽陶裕清,原是太原暗杀站的主持人。久仰老弟台高义,只恨无缘识荆,今日得见,足慰平生。老弟台光临敝地,老朽正待亲至客店拜会,无如有恐暴露身份,也顾虑老弟台见疑,因此未能冒昧拜晤。朱老兄一来,老朽知道定可如愿以偿了,朱老兄正打算相偕至客店拜会呢,没想到老弟台却先来了,幸会幸会。” 彼此少不了客套一番,然后千里追风问:“本来各地暗杀站成立之后,布线工作都能顺利地展开,可是等到满知县与王知县被捕解京,这件事深令我们这些侠义道朋友心中不安,早知如此,我们该在陕西诛杀梁剥皮,两位知县必定死得瞑目。这件事经过我们与余御史详加计议之后,决定集中全力,在陕西下手,不让梁剥皮活着离开陕西。 余御史愿意被累而死,其他官吏的死活只好听天由命了,反正沿途刺杀那恶贼,现场附近的官吏也是死路一条,死西安的官吏,至少在道义上不至于亏欠太多。目下大部份的人已经向西安动身,老朽一听到老弟台现身的消息,便昼夜兼程赶来促驾,希望老弟台能立即动身赴西安,在梁剥皮离陕之前,要他的狗命,不知老弟台意下如何?西安群雄因京师一卫两厂的高手陆续赶到,正感势孤力单,亟盼老弟台能早日赶到,如大旱之望云霓,期望殷切,老弟台……” “你们在西安杀不了梁剥皮,我去了也是枉然。”林彦打断千里追风的话:“目下晚辈的行踪已露,走狗们已纷向太原集中,晚辈的一举一动皆落在他们的监视下,如果晚辈动身南下,他们也将一窝蜂往西安赶,戒备更为森严,晚辈即使有三头六臂,也接近不了那恶贼。” “这个……”千里追风不住点头。 “因此,必须在路上杀他。”林彦郑重地说:“必要时,不妨在京城要他的命,急不在一时。朱前辈,晚辈希望能将人手调到山西来。” “调到太原来行事?” “不必在太原。”林彦用手沾茶在桌上画动:“这里到娘子关,山穷水恶,地广人稀,可下手的地方多的是。被连累的官事,最多只有一个知县陪死,在太原就恐怕得增加二十倍,甚至五十倍枉死的冤魂。如果这段路无法得手,晚辈决定跟到京师去要他的狗命。朱前辈,你们的人能赶来为晚辈壮声势吗?” “这个……” “赶不及?” “问题不在是否赶得及,我这里信息一天就可传抵风陵渡。”千里追风老眉深锁:“问题是,我们在娘子关以西的山西等候,恶贼却走大同绕恒山小五台东走,岂不是枉费心机? 在京师行刺,天子脚下可不是容易的事……” “你放一千个心,在京城行刺,比任何地方都容易,京城杂乱的情形,比任何一座城都糟。” “你像是很有把握?”千里追风慎重地说。 “有人至九成把握。” “好,有人成把握,已经是出乎意料了,我答应你,立即传信把人召来。信息可在两天之内传到,但人员赶到,不将传信把人召来。信息可在两天之内传到,但人员赶到,不将意外算在内,前后十天一定可以到达。所有的人,都心悦诚服听你的调遣。” “谢谢前辈成全。”林彦衷诚道谢:“现在还有一件事,想请前辈帮忙……” 他将田英求助的事-一说了。千里追风一怔,说:“我听说过鹊岭田家,也知道北剑田仲舒在该处落业。这老儿孤僻古怪,少与侠义道朋友往来,最近二三十年来,往访的人皆受到闭门羹的款待,很久没有武林朋友上门了。好吧,这件事包在我身上,我这去找霍将军谈谈。但有件事必须说明白,霍将军不希望你在太原附近行刺梁剥皮……” “晚辈已经答应过他了。” “那就好办,这件事决无问题。”陶三爷肯定地说:“不仅霍将军与朱老鬼交情不薄,凭老朽的薄面,也可请霍将军行方便,老朽与朱老兄一同前往,事必可成。” “那就谢谢两位前辈了,晚辈这就返店向田英回话,告辞了。” 回到客栈,他感到一身轻松。只要陕西群雄往太原赶,他成功的希望极浓。 当然,他并未忘记六合瘟神的嘱咐,但情势迫人,他不得不利用陕西群雄来控制有利情势。 他在房中等候,一壶茶喝了一半,房门响起扣击声。 “请进。”他大声说。 门被推开,田英当门而立,脚下迟疑不决,似乎不知道是否该入室。外间虽可接待客人,但仍有一张床。 “请进吧,不掩上房门,这里仍可当客室。”他含笑站起取杯倒茶待客:“客居不便,不必顾忌什么。” 田英神色一懈,举步入室。 “在下并未晋见霍将军。”他开门见山直说:“但已请千里追风朱前辈与陶三爷陶裕清,去向霍将军情商,两位前辈已保证可以办妥,田老弟大可放心。” “哦!是三桥街陶宅的陶三爷?”田英在对面落座欣然河:“如果是他,霍将军大概不会拒绝。” “如果不成,我会去求见霍将军。” “可能用不着了,霍将军欠了陶三爷一份救命恩情,这点问题他不会拒绝帮忙。陶三爷很少管牵涉公务的闲事,他居然出面保证,真不简单。林兄,你是不是答应他什么交换条件了?” “有。”他不假思索地答。 “甚么条件?”田英正色问。 “一,与千里追风合作;二,不在太原附近行刺梁剥皮。” “什么?为了我的事,一个素昧平生的求援者,你竟然放弃了你最重要的、不惜以生命代价而从事的除奸大计?你……” “本来我就没有在太原行刺的打算。”他欣然一笑,“在太原现身,只是谋略中的一步计划而已:如果你是梁剥皮,你会放心大胆闯来吗?” “这……” “所以,你用不着觉得亏欠我什么,我之所以帮助你,未始不是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情绪在作怪而已。总有一天,我会老去,我会在一处什么地方定居,我会有儿有女。”他的情绪沉下来了。“也会受到地方官府的注意,列为问题人物,地方上有了重大变故,第一个被扣押的必定是我,我们这种人在官府的档案里,永远是必须严加管制的问题人物。真有那么一天同样事故发生在我身上的话,我也需要有人帮助我。” “这就是家祖闭门谢客,严禁家中子侄闯荡江湖的原因所在。林兄,要做一个良民。真不容易。”田英感慨地说:“要做一个地方恶霸,反而容易得很。交通官府,交游广手面广,你就会成为受人尊敬或且害怕的地方名流,官府反而会巴结你。” “事实如此。”他颔首同意:“人要活下去,本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田老弟,你如果不放心,明天再来一次怎样?成与不成,朱前辈一定会给我回音的。” “也好,明天……” 飞虎周荣与天狐卓超,突然出现在房门外。 “喝!你们胆子真不小,青天白日居然敢公然在府城现身。”林彦从容地说。 “咱们并未落案,没有什么好怕的。”飞虎周荣说:“左山主已被京师来的大批高手,困在旱山逼取龙姑娘,咱们要赶去查朗底细,明午的约会可否请阁下延期?” “旱山?旱山在何处?” “在东面八十里左右,是通娘子关的险要所在,也是三县的交界处。” “我跟你们去,欢迎吗?” “无比欢迎。”飞虎周荣由衷地说。 “何时动身?” “立即启程。” “好,咱们这就走。”他转向田英:“老弟,明天在下如果未能及时赶回,老弟可自行到陶三爷府上讨消息,不陪你了。” “你先走。”田笑笑笑:“这里的事不用担心。” 田英立即告辞。林彦也就拾掇动身。 过了秋村,十名骑士赶到会合。到达鞍山寨,来会合的人已超过五十骑,全是些粗犷骠悍的大小强盗…… 林彦毫无所惧,他的胆气委实令飞虎周荣佩服。 旱山名义上属于阳曲县,其实分由阳曲、寿阳、榆次三县管辖,自太行蜿蜒而下,层峦起伏,林深草茂,是附近最雄丽的山,也称看山。地跨三县,谁也懒得管,本来就是强盗出没的地区,是悍盗啸天王扈永寿的垛子容所在地。秦晋两地的悍匪巨寇,喜用什么王作旗号,以满足称王道霸的欲望。像左山主用碧玉飞熊作名号的人,少之又少,也许她是女人吧,虽则飞熊两字也属于猛兽一类非常令人害怕的绰号。 其实,旱山的里程并没有八十里,约六十里左右,马不停蹄拼命赶,一个多时后就够了;当然马匹必须是良驹,普通健马一口气只能赶二十里左右。 到达旱山西麓,已是暮色重重。 飞虎周荣在一座破败的山神庙前下马,对林彦说:“天黑了,山上没有路、夜间在山林下走动难辨方向,每一座峰头晚上看似乎都是相同的,而且夜间行动容易中伏。咱们在此地住一宵,明天破晓时分再进入啸天王的山寨突击。” 有一位头目送来一包食物,说:“这一带我们并不熟,晚上行动的确很危险。林兄,且忍耐一宵,明早再说。这是干粮,填饱肚子要紧。” “你们讲的是明火执仗,在下却喜欢黑夜中混水摸鱼。”他接过食物和一皮囊水。“有谁知道左山主被困的地方?可以带在下前往,明天去也许晚了,在下必须乘夜前往摸清情势。” “我知道啸天正的山寨在何处,至于左山主在何处被困就不知道了。”卓山主火狐卓超接口:“林兄,在下愿领你前往一察看。” “好,咱们先进食,养养神再动身。” 山神庙小得可怜,五十余名强盗皆在庙右的密林内露宿,派有警哨戒备。马匹散柱在林内,分三处聚集。 林彦与火狐卓越走后不久,那位看守马匹的警哨刚从右面巡视至左端,刚通过一株大树,树后突然幽灵似的闪出一个黑影,“噗”一声响,耳门便挨了不轻不重的一击,应掌便倒,被黑影一把扶住了。 警哨是一个魁梧的悍贼,竟然换不起一击,片刻便被一壶冷水泼醒,还来不及定神,咽喉便被扼住了,而且四肢麻木,耳中听到清晰而细小的语音:.“你的死活,全寄望在你是否肯合作上。说,大刺客林彦现在何处?” “卓……卓山主带……带他去……去山寨探……探情势,走……走了好一会儿了。”警哨乖乖吐实。 “你们为何不去?” “夜间怕……怕中伏……” “你们这些怕死鬼!” “噗”一声响,警哨被劈昏了。 林彦与火狐卓超,已经越过了三座山。这一带山势愈往东愈高,所有的山峰都不太高峻,白天尚且难以分辨,夜间一看来几乎都是一样的,草木葱笼,视界有限得很,唯一可以明确指认的是旱山。但啸天王的山寨却在旱山东北一带很难找到的山区里,找不到路摸索,有如盲人瞎马。 林彦是有备而来,他身上所带的零碎真不少,剑插在腰带上,佩大型的囊,手抄未张弦的大弓,背上有一袋箭,身上每一件东西,都是收买人命的利器,连那根缠了五匝的腰带,一样可作为致命的兵刃使用。 火狐卓越领先而行,进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山腰密林,分技拨叶急走。 “还有多远?”走在后面的林彦低声问。 “大概翻过两座小山,就可抵达华岭之下。那是一座没长树的小山,东面便是蛇冈岭,啸天王的山寨就在岭尾,不难找。”火狐卓超一面走一面回答:“本来这一带该有伏桩的,可能我们没碰上。啸天王已被那些人所收买,左山主是被啸天王诱来的,这狗东西可恶极了。”——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四十二章 勇闯贼巢 林彦不认识啸天王,也懒得在火狐卓超口中探问,反正也已经来了,个强盗头子在他眼中算不了什么。 “如果碰上了伏桩,你有何应付办法?”他问。 “宰了。”火狐卓超不假思索地说:“啸天王既然已被狗腿子们收买,已经敌我分明,没有什么好说的。” “你错了,活口要紧。”他说:“先问清情势,知己知彼方能稳操胜算。” “天太黑,恐怕不容易。”火狐说。 “我会处理的。卓兄,如果有任何变故发生,不必顾虑我,你按你的办法办事。” “好。” 他对夜战有丰富的经验,火狐却比他差得太远。 降下一处山尾,前面是一片矮林。火狐卓超只顾在前面拨枝开道,没留心身后的变化。 前面四五丈外,突然传出一声唿哨。 火狐向下一蹲,手搭上了刀靶,扭头回顾,吃了一惊,后面鬼影俱无,没有林彦的形影。 前面又传出一声唿哨,其声略为短促。 已无暇思索林彦失踪的因由,火狐长身而起,钢刀已无声出鞘隐于肘后,回了一声唿哨。 矮树下,黑影暴起急冲而至,左方也有了响动,共出来了三个人,分三方面围住了。 “好家伙!咱们已换了暗号,居然还有人用唿哨回答。阁下,你是何方的奸细?越野摸索,便以为可以混入咱们的山寨吗?” 一比三,火狐卓超并不在意,派来做伏桩的人,了不起是个小头目而已,不由胆气一壮,嘿嘿怪笑说:“在下并不是要混入贵山寨,而是要毁你们的垛子窑,痛宰你们这些朝秦暮楚的无义匹夫。” “喝!你好大的口气,必定不是什么小人物,亮阁下的万儿。” 火狐卓超不想亮名号,心中一动,突然挫身后退。 “阁下走得了?哈哈……”发话的黑影狂笑,三个人不约而同,猛冲而上。 火狐卓超不敢用背部向敌,同时也无意示弱撤走,只想弄清林彦目下在何处,所以快步后退,脸部仍然面向扑来的三黑影,一看三黑影凶猛快捷的身法,不由心中一懔,小头目哪有如许凶猛快捷的身手呢?声势与杀气就足以慑人心魄,碰上劲敌了,想加快退走已经不可能啦! “吠!”火狐怒吼,刀光一闪,劈向眨眼便已近身的第一个黑影。 “铮!”刀剑凶猛地接触,暴出一阵火星。 火狐惊叫一声,被震得虎口发麻,巨大的震力撼动了马步,踉跄侧倒。 “嗯……”震倒火狐的黑影闷声叫,冲势倏止,下体向前冲,上体却向侧扭,砰然倒地。 黑影乍现,一闪即至,另两名黑影连叫声也来不及发出,突然栽倒在树丛中,枝叶摇摇。 火狐刚滚身挺起,三个黑影已经倒了,另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抓起一个人。 “咦!你……”火狐讶然叫,真没看到林彦是如何现身的。 “三个都是活的。”林彦说。 “刚才你……” “我比你先一步发现状桩。” “哦!原来如此。刚才用剑接下我一刀的人,恐怕不是啸天正手下的头目,那狗东西的手下,没有人能用剑将我震倒,得好好问问。” “他的轻功提纵术极为高明,八成儿是黑狼会的高手,我会好好问他的。劳驾,请到前面替我警戒。” 火狐真有点毛骨悚然,叹口气说:“林兄,我真是服了你,眨眼间你就活捉了三名高手,而我在旁边什么都没看见,难怪你一个人,就敢与咱们晋北绿林群雄约会。咱们这些只会打家劫舍的人,除了倚多为胜之外,真派不上用场。你问口供吧,我到前面去警戒。” 林彦不愿多说,径自去拖俘虏。 不久,他到了在矮林前警戒的火狐身旁,说:“三个人中,有两个是黑狼会的狗腿子。 卓兄,你可以回去了,明早希望你们能赶到土狼谷。” “土狼谷?那是山寨东南三里地的一处绝谷,四面坍壁无法攀登,谷口称为一线天进出不易,里面崩泥林立,有草无树,一度曾是狼窝,那儿……” “左山主一行二十二人,死伤大半,幸存的人逃入土狼谷,守住一线天拼命。” “哎呀!那儿没有水……” “已经拖了三天,黑狼会的人要困死她,逼她出来投降,所以你们最好尽快赶到。” “那你……” “我先去。” “你一个人……” “我会小心的。黑狼会已收买了啸天王,他们要把旱山寨建成保护梁剥皮的指挥站,要把龙姑娘弄到手,逼我和他们决战,所以我必须先击溃他们,先下手为强。明天你们赶来,切记不可分散,不要与黑狼会的人单独逞英雄挑战,摆开堂堂阵势和他们拚。啸天王的噗罗本来就不多,听说是要保护梁剥皮的,就有一半人不耻啸天王所为,已经作鸟兽散。你们五十几个人如果不逞英雄,他们想击溃你们并非易事。当然,我会在旁协助你们。” “可有龙姑娘的消息?” “要找到左山主才能知道。” “龙姑娘会不会在左山主身边?” “不知道,所以我得赶快进行。如果你们不能吸引大批走狗,我成功的希望不大。” “我们一定尽力,请放心。”火狐拍胸膛保证。 “我信任你们,明早土狼谷见。” “彼此珍重。”火狐卓超由衷地说,抱拳一礼循原路急急走了。 啸天王的山寨在蛇冈岭的岭尾,那是四周丛林绵绵无尽如森林区,埋伏上万人马也无从寻觅,一连串的小山连冈串阜,人走过去极易迷失在内。山寨建在山顶,形成三座木寨,每寨相距约一箭之遥,犄角建立相互可以用弓箭支援。寨外围以合抱粗的巨木为栅墙,外是深濠,濠外缘有尖木桩阵,然后是阻止骑军冲锋的鹿砦。三五百名官兵如想攻寨,保证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寨内有木城,每隔百步设有碉楼,四周遍立箭垛,足以封锁最前线的鹿砦,如想用马匹将鹿砦拖倒,不知要牺牲多少人马才能办得到。 山寨是木造的,房舍简陋,小队官兵前来围剿,强盗们毫不在乎。如果大军出动,强盗们老早就撤了无影无踪。官兵焚寨班师,强盗们随即返回重建,山区木材多,重建山寨容易得很。所以说官兵捉强盗,你来我去,你去我来;在太行山区数千里山林中,这种你来我去的把戏经常发生,千百年来无休无止,了无穷尽。如果当政的皇朝政治修明,民生乐利,没有天灾,强盗们便是靠山吃山的良民;反之,就变成打家劫舍的强盗,化外的流民,啸聚上千人马平常得很。 平时,贼人的暗哨远派出一二十里外,与派在城内的眼线联络,以牛角传递信息,百十里片刻可以至,官兵尚未出动,山寨已得到信息。因此林彦在心理上已有所准备,贼人该已知道群盗前来援救左山主的消息,黑狼会的人派出任外围伏桩。便是最好的说明,山寨附近必定戒备森严,步步凶险。 但他必须冒险潜入,即使没有龙姑娘失陷的事故发生,他也必须一举击溃黑狼会,先发制人剪除爪牙,以保证除奸大计顺利成功。 当然,他也了解黑狼会正在加紧步调来图谋他,他必须早一步发动袭击,不能等对方完成部署而陷于被动挨打,出其不意的凶狠打击是必要的,他必须好好利用有利的情势。真妙,晋北群盗现在成了他可以利用的得力帮手。 从俘虏口中,知道了山寨的虚实,他已成功了一半。 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他穿林人伏,一步步接近了山寨的南面。 南面有出入道路,向南伸展与东西大官道衔接,从这面接近相当冒险,这一带的警戒必定极为严密的。 艺高人胆大,他要从不可能接近的地方接近。 这是一场智慧、经验、实力、耐性的斗争考验,能否通过也得靠一点运气。 他终于到达通向山寨的大道,不会迷失方向了。 按常情,夜间警哨必定从山上移至山下,注意力放在道路上,探寨的人决不可能从不辨方向的山林接近。 夜间的山林并不寂静,山狗的吠声此起彼落,唤狺的狼嚎令人头皮发麻,各种枭鸟的啼声有如鬼哭,夜风吹过松林梢,松涛声一阵阵令人闻之汗毛直竖。 大道在林中,黑沉沉难辨方向,要不是走近,在十步外也不易发现宽仅丈余的道路。幸而强盗们皆以坐骑代步,因此路面清晰可辨。 他避开道路,看准方向从路右面推进,时走时停,逐段向里。 推进里余,他估计十分正确,道路必定在前面折回,因为山势有了改变。 果然不错,山口前道路重新出现。 很糟,山口那一边有条小河,道路绕过山口,他的走向正好在近河一面。这是说,他必须越过道路去,改从路左推进,而路左的山坡相当峻陡,推进不易。 不易也得走,他察看片刻,立即接近道路,猛地长身飞跃,越过丈余宽的路面,落入路左的树林。 依他的估计,这附近不可能有伏桩。可是,他估计错了,刚沾地向下一蹲,前面突然传出一声冷哼声,眼一花,一个黑影已在他身左不足两丈现身,看清人影方听到枝叶轻微的抖动声。 原来人是从树上飘落的,落地无声像是幽灵幻现。 “什么人?鬼鬼祟祟不是好路数。”黑影用中气充足的嗓音发话:“站起来!不必妄想逃走。” 他将弓交到左手,徐徐站起沉静地迈步逼进。 “你又是谁?”他反问:“做强盗的人,当然不是好路数。” “你不敢表明身份,擒住你之后,不怕你不将祖宗三代的狗屁倒灶的事招出来。” 话说得恶劣,委实令人受不了,决不是什么有教养的人。 林彦不是受不了,而是有意激怒对方冒火动手。 “你这狗东西说的不是人话。”他火爆地咒骂:“阁下的祖宗三代不知造了多少孽,才养出你这狗东西……” 一声厉叱,黑影狂怒地扑到,罡风乍起,沉重的厚背单刀行雷霆一击。 林彦身形疾闪,斜掠八尺。右手一沾一株树干,借势绕树疾转。 “克嚓”单刀追袭走空,砍在树干上枝叶摇摇。枯叶飘舞而下。 合抱大的巨树,厚背的单刀不易砍人,但这一刀竟深入近一尺,力道骇人听闻。 不等黑影拔刀,林彦左手的大弓已从侧方贴树点出,快逾电光石火,黑夜中根本无法看清,奇准地点中黑影的右膝盖。 “哎……”黑影惊叫,身形下挫,刀拔不出来了。 “噗’”一声响,弓臂敲破了黑影斗大的头颅。 刹那间生死已判。从钢刀砍树,与及袭击声势的狂烈程度估计,黑影的身手,足以济身武林一流高手之林,竟然被怒火冲昏了头,暴怒中放手抢攻,终于不明不白被弓臂夺去性命,死得很冤。 就是弓臂击中黑影头颅的瞬间,林彦的身影前倾,扭身便倒,先一刹那着地,比黑影倒下快一步。 两人都倒了,寂然无声。林下黑暗,两个人体分躺在树两侧,模模糊糊不易看清。” 久久,右方不远处一株大树上,突然传出叫唤声:“公羊头领,你怎么啦?” 没有回音。 “公羊头领。”叫唤声急切了。 仍然听不到声息。第三次叫唤声过后树上有了声息,一个黑影轻如鸿毛向下飘落,人未落地剑已出鞘,沾地立即斜移,奇快地隐身在另一株大树后。 “公羊头领!”黑影发出第四次叫唤声。 毫无声息,黑影终于忍耐不住,悄然向两人躺倒的大树下掩近,脚下甚缓,踩在枯枝败叶与枯黄的蔓草上,居然声息全无,可知这人极为小心。 剑是向前微伸的,随时可以发招应变。 近了,终于看到了躺着的第一个人体,只消看第一眼,再笨的人也该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公羊头领,你……”黑影吃惊地叫,急奔而上。接着,警觉地折向急闪。 可是,已来不及了,躺在另一面诈死的林彦,已抖出腰带,闪电似的缠住黑影的颈脖,一拖一带,黑影毫无挣扎的机会,砰然倒地。 林彦一跃而起,抽紧了腰带,一脚踏住对方背心,手上用了三分劲,冷笑着说:“再挣扎就勒断你的颈子。你两个自持了得的家伙,贪功逞强,居然未将警讯发出,该死!” “嗯……”黑影被压仆在地说不出话来。脖子被勒住,怎能说话? “夜间伏哨决不会少于两个人,你们轻敌大意,在下却谨慎得很,所以死的是你们。” 他改为膝压,慢慢解脱腰带:“后一组警哨是谁?在何处?招了饶你不死,谎招在下回来再收拾你,说!” “在……在山坡下。是……广安虎浦庆……”被制的人崩溃似的说。 “哦!五虎八彪之一,很好。” “你……你是……” “不要问我是谁。”他拣重要的问:“扼守土狼谷的主事人是谁?” “副会主赛方朔晏天长,还有啸天王。” “会主来了吗?” “没有,他是大前天秘密到达的,逗留半天工夫,就带了人匆匆往南走了。” “到西安?” “不知道。” “我知道。贵会主阴狼宰森自以为聪明,要你们缠住大刺客林彦,不断制造事端,务必与大刺客保持密切接触,让大刺客忙得无法分身,你们就成功了。老兄,你们是不是奉到指示,从昨天起加紧向大刺客骚扰,如无绝对把握,不许向大刺客拼老命,对不对?” “是……是的。这件事,所有的人包括副会主在内,都感到十分意外和困惑,以本会人手实力来说,即使会主的三位神机军师尚未赶到,也足以埋葬大刺客,为何退而求次避免死拼?” “你们不明白,在下却明白得很。” “你是说……” “西安出面的主持人,是乐千户乐纲。这家伙马上步下,皆勇冠群伦,阴险毒辣诡计多端,早些年前,下毒暗算余御史,就是他出的馊主意,也是执行人,几手成功了。事实上他比死鬼毒龙更险狠。不过,凭他的智慧和武功,比起大刺客来,仍然棋差一着,斗智斗力,他仍然不是敌手。你们这次行动计划,不但周详紧密,而且行动快速灵活,控制情势与利用情势的应变效率非常高,你老兄相信这计划的拟订,是出于乐千户之手吗?” “我……我不认识乐千户。” “哦!我忘了你是来自京师的人,我也不认识你们的宰会主,但我相信他的才智还不配主持大局。” “会主在本会甚得人望,极具权威。” “也许如此。但是,老兄,梁剥皮和乐千户。目下仍在西安,还隔千里以外,而你们经常接到新的指示,新的行动,贵会主却不在,显然有更具权威的人在暗中指挥,难道你们感觉不出来吗?” “这个……” “好了,愈说你愈糊涂。老兄,你知道在下费那么多口舌,和你探讨问题所在的用意吗?” “不……不知道。” “好,我告诉你,用意是借阁下之口,转达在下的猜测,让贵会主与暗中主持大局的人疑神疑鬼。” “你是……” “大刺客林彦。呵呵,你可以好好睡一觉了。林某会逐一瓦解你们,铲除你们,等梁剥皮一到,那恶贼就没有几个人好用了。他行期急迫,不能再拖延行程,他非走这条路不可。 他不来则已,来了就得把老命丢在此地。好了,你睡吧!” 不久,林彦出现在山城下的大道中央。 “哈哈哈哈……”他仰天狂笑,声震九霄,笑声在黑夜中可以远传十里外。 没有声息,没有人现身。 “广安虎姓浦的,你不出来,在下可要骂你了。”他沉声大叫。 山势平缓,三里外山顶便是三座大寨,他这里又笑又叫,山寨的人必定听得一清二楚。 要被骂出来,广安虎的名号不用叫啦!路上方枝叶一动,出来了三个黑衣人。 “阁下指名叫骂,真不简单。”最先现身的黑衣人说:“在下浦庆,咱们在哪儿见过吗?” “这不是见过了吗?”他屹立路中相候。 “贵姓呀?” “大刺客林彦。” 正在大踏步接近的三个人,如中雷殛猛然止步。 “你……”广安虎声调都变了。人的名,树的影,死对头突然出现在眼前,震撼力之大是可以想见的。 “别害怕。”林彦嘲弄地说:“五虎八彪横行京师,每个人都是胳膊上可以跑马,拳头上可以站人的绝顶高手,从未见识过北五省以外的武林名家,第一次见到,难免有点紧张。 你如果害怕,可以走,我不找你就是了。” 广安虎已没有第二条路好走,重新举步独自逼近说:“你既然自诩是武林名家,浦某得秤秤你的斤两了。阁下,你是怎么来的?” “总不会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你们那些伏桩警哨如果能阻得了我林彦,岂用得着你们北地高手倾巢而至?呵呵!看样子,你阁下想与林某一比一公平决斗,有种。” 广安虎扭头一看,这才发现两位同伴并未跟下来。 “别害怕。”林彦第三次说这句话:“我这人很慈悲的,一比一公平决斗,在下不一定杀人;对方如果倚多为胜,必死。 你一个人上,死不了,沉着些,拔剑了!” 广安虎真听话,果然应声拔剑出鞘。 “浦某不信你有三头六臂。”广安虎沉声说:“传闻未必可靠,浦某今晚就要斗你一斗。” 林彦将未张弦的弓交到左手,一声龙吟,冷虹剑出鞘,剑一引立下门户,说:“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上啦!” 宽阔的路面坡度虽然不大,但在上面的人拼兵刃必定吃亏。广安虎口气虽硬,心中不无顾忌,因此徐徐移步,要争取下位。 林彦也不傻,如影附形随着对方移动,阻止对方绕下,片刻便移至路在。路左是矮林,不宜格斗。 广安虎知道不可能抢占下位,只好又反向路中移动。 一声轻叱,林彦抢制机先一剑攻出,狂澜十二式剑道绝学出手,招发“惊涛拍岸”,攻势极为猛烈地,无畏地紧逼进攻。 “铮铮!”广安虎连封两剑,斜退一步。黑夜中很难化招反击,只能采用硬封硬架以保安全,太黑了,不可能在封招中看出反击的空隙。 林彦不放弃主动先机,一声轻笑,一剑连一剑狂野地逼攻,势如狂风暴雨,一口气猛攻十余剑,把广安虎逼得向上步步后退,退了十余步,退抵先前现身的地方,仍未能抢得反击回敬的机会。 另两位仁兄,已往上退出十步外去了,显然没有助广安虎联手拒敌的打算。 生死关头,心一虚大事去矣!广安虎心中一虚,情急大叫:“大家上,联手!” 两个家伙以行动作为答复,扭头便跑。 一声震鸣,广安虎的剑被震脱手,剑虹一闪,冷虹剑无情地贯入广安虎的右肩井。 “饶你不死!”林彦冷叱,收剑疾退。 “哎……”广安虎厉叫,痛得摔倒在地。 林彦失了踪,追踪逃走的两个人去了,痛软了的广安虎居然能挺得住,掩住伤口向山寨逃命。 大刺客林彦到达的消息,很快地传抵山寨。 濠桥上堆设了三重拒马,断绝交通防止刺客偷渡,山寨各处也出现了灯火,戒备加强了。 第一寨的嘀楼上,两名喽罗爬上了灯阁。灯阁后面有座旗台,竖立着一根四丈高的巨大旗杆,旗斗上可容纳四个人,有警讯时悬旗号指挥。灯阁则有五根两丈高的灯杆,这是夜间指挥的信号台。 两名喽罗正在熟练地升上一盏气死风桔红色的灯笼,弄妥后将灯向上拉。 灯刚升至半杆,天宇中突然传出可怕的尖啸声,其声尖锐刺耳,令人闻之毛骨悚然。 “总不会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你们那些伏桩警哨如果能阻得了我林彦,岂用得着你们北地高手倾巢而至?呵呵!看样子,你阁下想与林某一比一公平决斗,有种。” 广安虎扭头一看,这才发现两位同伴并未跟下来。 “别害怕。”林彦第三次说这句话:“我这人很慈悲的,一比一公平决斗,在下不一定杀人;对方如果倚多为胜,必死。 你一个人上,死不了,沉着些,拔剑了!” 广安虎真听话,果然应声拔剑出鞘。 “浦某不信你有三头六臂。”广安虎沉声说:“传闻未必可靠,浦某今晚就要斗你一斗。” 林彦将未张弦的弓交到左手,一声龙吟,冷虹剑出鞘,剑一引立下门户,说:“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上啦!” 宽阔的路面坡度虽然不大,但在上面的人拼兵刃必定吃亏。广安虎口气虽硬,心中不无顾忌,因此徐徐移步,要争取下位。 林彦也不傻,如影附形随着对方移动,阻止对方绕下,片刻便移至路在。路左是矮林,不宜格斗。 广安虎知道不可能抢占下位,只好又反向路中移动。 一声轻叱,林彦抢制机先一剑攻出,狂澜十二式剑道绝学出手,招发“惊涛拍岸”,攻势极为猛烈地,无畏地紧逼进攻。 “铮铮!”广安虎连封两剑,斜退一步。黑夜中很难化招反击,只能采用硬封硬架以保安全,太黑了,不可能在封招中看出反击的空隙。 林彦不放弃主动先机,一声轻笑,一剑连一剑狂野地逼攻,势如狂风暴雨,一口气猛攻十余剑,把广安虎逼得向上步步后退,退了十余步,退抵先前现身的地方,仍未能抢得反击回敬的机会。 另两位仁兄,已往上退出十步外去了,显然没有助广安虎联手拒敌的打算。 生死关头,心一虚大事去矣!广安虎心中一虚,情急大叫:“大家上,联手!” 两个家伙以行动作为答复,扭头便跑。 一声震鸣,广安虎的剑被震脱手,剑虹一闪,冷虹剑无情地贯入广安虎的右肩井。 “饶你不死!”林彦冷叱,收剑疾退。 “哎……”广安虎厉叫,痛得摔倒在地。 林彦失了踪,追踪逃走的两个人去了,痛软了的广安虎居然能挺得住,掩住伤口向山寨逃命。 大刺客林彦到达的消息,很快地传抵山寨。 濠桥上堆设了三重拒马,断绝交通防止刺客偷渡,山寨各处也出现了灯火,戒备加强了。 第一寨的嘀楼上,两名喽罗爬上了灯阁。灯阁后面有座旗台,竖立着一根四丈高的巨大旗杆,旗斗上可容纳四个人,有警讯时悬旗号指挥。灯阁则有五根两丈高的灯杆,这是夜间指挥的信号台。 两名喽罗正在熟练地升上一盏气死风桔红色的灯笼,弄妥后将灯向上拉。 灯刚升至半杆,天宇中突然传出可怕的尖啸声,其声尖锐刺耳,令人闻之毛骨悚然。 尖锐啸声起自濠外的尖木阵,划空而至速度惊人。 这是绿林朋友所用的响箭,但箭杆上所带的木哨要细小些,所以其声特别尖锐凄厉,动人心魄。 “啊……”灯阁上正在升灯的喽罗,发出可怖的惨号,被箭的巨大冲力震出,撞倒了扶栏,向下栽落两丈深的地面,箭啸声倏然而止。 灯向下落。火光焕灭。 箭啸声又起,划空呼啸动人心魄,飞向两三百步外的第二寨去了。 寨中大乱。在寨牒上把守的人一个个心凉胆跳,身子不敢伸出垛口,惟恐被冷箭所伤。 灯号终于升起了,四面八方的警哨按信号指示向山寨撤回。 东南三里外,山头上升起了一盏红灯。 伏在尖木阵下的林彦,看到了那盏灯。他知道那一定是土狼谷,那一面的人正用灯号回答,等于替他指示方向。仅知道方向是不够的,他必须捉一个活口带路。 他蛇行鹭伏小心翼翼地向山下退。他到山寨骚扰,用意是牵制住山寨的人,并不想进入。虽则这种木造山寨阻不住他。 他蛰伏在山下的大道旁等候猎物,极可能有人经过此地。 他虽然不知道喽罗们的秘密进出道路,但料想大道决不会无人走动。 果然所料不差,伺伏片刻,南面出现三个黑影,正沿大道奔来。 三黑影在十余步外止步,最前面的人扭头向同伴问:“张头领,信号指示要返回山寨吗?” “不是的。”张头领欠身说:“吕二爷,山寨有警,立即禁止出入,外围撤回的人,须绕至后寨的山坡下,等候灯号指示行动,灯号可指示外面的人搜索敌踪的地区,咱们须从右面的山脊撤走。” “那就劳驾张头顿在前领路了。哦!灯号指示些什么情况?” “灯号仅指出前寨有警,各组巡哨立即撤回,如此而已;灯号无法详示。” “那就走吧……” 话未完,七八步外人影乍现。 “不用走了,在下已久候多时。”现身的林彦说:“张头领,你是在下所要的人。” “咦!”张头领大吃一惊:“你……你是……” “大刺客林彦。” 吕二爷反应超人,身形倏动,右手随身而转。 林彦有跨一步,电虹几乎贴左肩而过。接着脚下左折右移,上体左晃右扭,快速的移位令人目眩。 电虹乱飞,破空的锐啸声绵绵不绝。 吕二爷双手不住挥动,身形也时高时低忽在忽右,有如随歌而舞,电虹随手飞出,急如骤雨。 终于,吕二爷身形静止,锐啸声也消失了。当最后一把飞刀在五丈外堕地时,林彦发话了。 “在下一听你是吕二爷,就知道你是京师第一位飞刀高手,技绝群伦的飞刀吕吕振山大驾到了,你无法出其不意突袭啦!第一飞刀高手,如此而已。现在,你看我的。” 他的左手一伸,飞刀吕竟然沉不住气,左闪八尺。 林彦的暗器绝技,可说天下闻名,毒龙就是栽在他的暗器上的。刺客如果暗器差劲,就不成为刺客了。 先声夺人,飞刀吕九把飞刀突袭失败,心慌在所难免,所以林彦手一动,这位飞刀高手不敢不闪避。 可是,并没有暗器发出。林彦的左手,抬起抹抹嘴唇说:“我在想,是否应该用飞刀回敬你。吕老兄,你善用飞刀,仗飞刀成名,如果也死在飞刀上,你老兄介意吗?” “你……” “江湖道上,玩暗器的人死在暗器上,似乎平常的很,有人说是报应,可能有些道理。 喂!吕老兄,你信不信鬼神?” 飞刀吕大喝一声,双手齐动,接着飞退丈外,向侧急窜子决绝伦。 但还不够快,要快也快不过暗器。 林彦已先一刹那离开原地,在六把飞刀到达的前一刹那脱出飞刀笼罩的威力圈,不等闪势停止,左手猛地一抖,电虹脱手破空而飞。 “啊……”窜走的飞刀吕凄厉地狂叫,重重地摔倒,右胁下飞刀入体,只留刀柄在外。 “那是你自己的飞刀。”林彦大声说:“刀贯右肾,没有人能救得了你,在下抱歉。” “补……我一剑……”飞刀吕嘎声叫。 “抱歉……你们敢走?” 张头领与另一同伴撒腿狂奔,生死关头不敢也得敢。 林彦身形暴起.快愈电火流光。 “先打发你!”他沉喝,右手大弓起处,点在走慢一步的黑影背心,不等人倒地,他已飞跃超越而过,落地时恰好在张头领身后不足三尺,伸手可及。 张头领还不知强敌已到了身后,失魂落魄地狂奔,突觉背领一紧,奔势受阻,大喝一声扭身一肘后攻,临危拼命。 一肘落空,惊叫一声,被人拖倒在地,“噗”一声右肩挨了一记重击,只感到如中雷殛,眼前发黑。 “带在下去土狼谷,饶你一死,不然,哼!” “你……你说话算……算话吗?”张头领含糊地问。 “林某言出必践。” “我……我领……领路” “你知道领错路的后果吗?” “知……知道,在……在下的命在……在你手上。” “知道就好,站起来。”林彦一面说,一面拔出对方的刀丢掉,再搜是否有短刀或暗器。 一线天外面便是谷口,一线天果然名不虚传。山并不高,仅二十丈上下,像被人砍了一刀,两侧峭壁中间是宽仅八九尺谷道,上端最广处也不过三丈左右,两壁风化了的碎泥一沾就落,想往上爬难似登天般。 谷口外却是一处平缓的山坡,中间是从一线天向外伸出的干沟,雨天便是泄水道,散布着不少灌木丛,草深及肩,任何人在内行走,也决难避免发出声息。 堵住谷口,里面的人确是插翅难飞,唯一的出路是从一线天冲出来,这长有五六步的狭沟正好用箭封锁,老鼠也不易窜出来。 先前升起的红灯已经不见了,谷口死寂。 远在谷口山坡下,林彦便发觉地势对他极为不利。对方不知有多少人潜伏在草木丛中,潜伏的人不动,恐怕踩在对方身上也不知道是踩在人身上,正是身在暗处,用暗器暗袭的最佳所在地,冒失地进去,必将九死一生。 “你可以走了,不要再在啸天王手下鬼混。”他拍拍张头领的肩膀说:“没有其他的路进谷吗?” “没有了。”张头领说。 “从上面可以缍绳下去吗?” “可以,但需要有十五六丈长的绳索。”张头领知道死不了,精神一振:“但谷下宽有两里地,深亦相等,左山主十几个人,谁知道躲在何处?” “该在一线天附近。” “在又怎样?上面有人监视,如何缍下去?” “你走吧,这里用不着你了。” 张头领扭头撒腿便跑,快极。 他定下神,仔细打量附近的地势,可惜天太黑,看不清地形地貌,只能看到黑黝黝一片模糊形影。 他的目标,是可以俯瞰谷口而又不太高的山头。 任何事都不能操之过急,急必误事。他的耐心和定力不同凡响,冷静才能看清全局。 太白金星从东山头升起,五更了。 谷口有人移动,山坡下也有了动静。山寨的人赶来了,却不能倾巢而至。 东天出现了曙光,已可看清人影了,突然间,三里外山寨中,传来震耳的警锣声,微曦中,可看到灯阁上的两盏红色灯笼,发出火红色的光芒。 谷口外的草木丛中,出现了骚动迹象。 天宇中,突然传出慑人心魄的锐啸声,一声紧似一声,一声比一声凄厉,真像是鬼哭神嚎。 “啊……”惨号声惊心动魄。 锐啸声起自左面的小山顶,相距约有四百步左右,终于谷口附近,居高临下看得真切,下面的人,全暴露在劲矢的有效射程内。 是林彦在上面发箭,每一枝箭皆带有一只特制的小木哨,那满天的凄厉锐啸声,委实令人听得汗毛直竖,心惊胆跳。再上中箭者的哀号,更是令人头皮发麻心胆俱寒。 “那狗东西在上面,去几个人赶他下来。”有人用打雷似的大嗓门怒叫。 四百步,要射中一个人真不是易事,但聚集的人丛,命中的机会反而增大了。 破晓时分,聪明的人都躲起来了,中箭的人锐减。 有四个人往山顶奔去,借草木掩身乍起乍伏,速度相当快。 林彦不再浪费箭,天快亮了,距离太远,人都躲在草木中蛰伏不动,他失去发射的目标。 四名高手抵达山腰,分枝拨草奋勇向上抢,分为两路互相支援迅速上爬,一组进一组停相当小心。 右侧一组两个人,正快速地向上抢,在前面的人刚越过一株大树,突然止步脸色大变,张口结舌如见鬼魅般僵住了。 对面十余丈一株大树后,移出林彦高大的身影,弓已经拉满,那枝没带有木哨的狼牙箭镞闪闪生光。他脸上涌现极为冷酷的笑容,一双神目发出令人心摄的冷电。 “快躲!”后跟的人急叫,向身旁的大树急闪。 一声轻响,接着弦声传到,那位仁兄距树不足半尺,便被劲矢贯人胸腹交界处,镞透背而出有如穿鱼。 “嗯……”中箭人只叫了半声,“砰”一声撞在树干上,然后反弹堕地。 “哎……”发呆的人也倒了,弦声震耳。 左后方借树掩身的另两位仁兄远在二十步以下,惊得毛骨悚然,躲在树后不敢现身,一个发出了求援的啸声。 林彦搭上了另一枝箭,大踏步往下走,冷酷地瞥了两具尸体一眼,向躲着的两个人接近。 “锵!”两位仁兄在树后撤剑,露出半边脸死盯着渐来渐近的林彦。 近了二十步、十五步…… “大刺客,用箭不算英雄,咱们凭真本事硬功夫,拼个你死我活。”一个暴眼凸腮的中年人大叫:“在树林中面面相对,你的弓箭并无多大作用,敢不敢拼?” “既然并无多大作用,你怕什么?”林彦阴森森地说:“等你们死得差不多了,在下再和你们死拼。我林彦从不自命英雄,对付人多势众的强敌,逞英雄那是自掘坟墓。喂!躲稳了没有?” 大弓徐举,两个家伙不约而向齐往树后躲。 一声沉叱,一道电芒从林彦的左掌飞出。那是细细薄薄、刀身有偏锋的回风柳叶刀,一种会突然折向,使用极为困难的暗器。 刀飞出捷逾电闪,先是直线飞行,距树侧约三尺左右,突然划出一道快速的光孤,奇准地折向绕树后飞行,一闪即逝。 树后躲着的人闪势未止,做梦也没料到射来的是刀而不是箭,更没料到是可任意折向、从侧方绕来的怪异回风柳叶刀,毫无躲闪的机会,刀入左胁直穿内腑。 “嗯……”中刀人双手抱住树干,想抓住可抓牢的地方支撑身躯,却抓不牢树干,慢慢向下挫滑,树皮分落。 “还有一个。”林彦大声说。 “二……弟……快逃……”中刀人大叫,语音走了样,终于滑倒在树下。 二弟大概昏了头,依言撒腿狂奔。 弓弦狂鸣,箭发似流星,太快了,近身发射,箭比声音更快。 “砰!”二弟冲倒在地,背心上箭羽入目。 林彦拔回柳叶刀,脚下一紧,向山下急掠。 蹄声入耳,大队人马终于如期赶到。 五十骑悍贼由飞虎率领,分为两路冲近山坡下,发狂般鱼贯飞驰。在坡下两分为四,成四路纵队向上冲。 山坡平缓,生长着蔓草和灌木丛,正好供铁骑骋驰。有不少悍贼带了弓箭骑战与水上交锋皆以弓箭为先。箭如飞蝗,向现身阻道的人攒射。 带木哨的厉啸声又起,已降下山脚的林彦从侧方发箭。他站在高处,可看到全场形势,相距不足百步,箭不虚发,尤其是箭上所发的哨声十分可怖,收到震撼人心的最大效果,足以令对方丧胆。 飞虎冲近谷口,舌绽春雷怒吼:“啸天王,你这丧心病狂见利忘义的畜生!你给我滚出来,不杀你我飞虎周荣誓不为人。” 左后方一丛小树后传出一声暴吼,跳出一个黑凛凛身披护心申的大汉,浑铁霸王鞭有如天雷下击,把一名悍贼连人带马劈翻,然后向仍在大骂的飞虎冲去,一面大吼:“姓周的,你该死!” 飞虎周荣飞跃下马,丢掉缰拉开马步亮刀,大声咒骂:“啸天王,你这猪狗不如的混帐东西,你丢尽了咱们晋北绿林的脸面,你……咦!” 啸天王身后十余步的草丛中,站起弓已不在手的林彦。箭已用完,他把弓丢掉了。 而挥鞭冲来的啸天王冲势骤减,脚下大乱,已到了十余步外,再冲出两步,手中鞭突然失手堕地,又迈出一步,突然向前一仆,爬伏在草中挣命,背心左侧心脏部位,露出的飞刀柄怵目惊心。 林彦一跃则止,拔回啸天王背心上的飞刀,向张口结舌的飞虎挥手一笑示意,然后向侧方一跃三丈高,隐入一人高的灌木丛,一闪不见。 到处有人交手,杀声与叱喝惨叫声惊心动魄,大多数的人已弃了坐骑,十余人为一组齐进齐退。 飞虎举目四顾,发觉自己落了单,心中一震,赶忙跃上坐骑回头急驰。不远处,几个袒了左臂的同伴,正围攻四名啸天王的部下。 林彦连毙三名阻道的高手,终于接近了一线天谷口,正想出声叫唤,长满草的干沟中,突然跳出六名大汉,狂笑声震耳欲聋。 其中四名大汉身材像巨熊,高有八尺,但跳纵的身法却轻灵敏捷,通常身材巨大的人,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没有矮身材的人灵活,但如果苦练有成。却比矮身材的人灵活多多。 “他们在这里!”林彦惊然自语。 四个巨人不但相貌狰狞,手中的重兵刃更令人心跳加快。 身上穿了护身铁叶短甲,铁叶战裙,刀枪暗器无可奈何,只有小臂小腿和五官没有保护物。 四种兵刃皆是精钢铸制的,分别是大剑(风)、琵琶(调)、天王伞(雨)、黑蛇杖(顺)。 另两人皆穿了神气的墨绿劲装,身材虽然平常,但面目阴沉,一看就知不是善类。 四天王一字排开,风天王桀桀怪笑说:“好小子,你定是大刺客林彦,可把你等到了。”——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四十三章 将计就计 林彦并未见过四天天王,但一看四人的长像,他便知道他们是谁了。狭路相逢,将有一场险恶的生死相拼。 另两人他也感到陌生,但他心里明白,两个家伙的墨绿劲装左襟上,绣了一只漆黑的黑狼图案,黑狼会的主脑到了。 那位面目极为阴沉,面庞灰黑的人,定是传说已南下赴西安的会主阴狼宰森;那位矮身材的家伙,定是副会主赛方朔晏天长了,其实身材一点也不长。 六比一。他扭头一看,晋北绿林群豪远在半里外,仍在与残贼恶斗呢。 “我只有自己一个人了。”他想。 “你已经胆怯害怕了,扭头回顾表示你心虚。风天王傲笑着踏进两步:“那些强盗不会助你,他们是为左山主而来的。 据本天王所知,你在太原目下只有一个人了,连从西安赶来兴风作浪的千里追风也没有力量帮助你。” “在下并不需要任何人助我。”他镇静地说:“奇怪,你们这许多高手,困了左山主三天,居然仍未得手,可知你们的武艺,委实有限得很。” “那贼婆狼善用迷香毒药,很难冲入一线天。咱们要活的,要她甘心情愿投降,这与人多不多无关,女流之辈还不配谈武艺的高下。” “原来如此……” “听说你很了不起,本天王却是不信,先试试你的斤两。 咱们四六天王横行关外二十年,马上马下未逢敌手。会主却一而再以时机未至为借口,一直就在设法阻止咱们与你放手一拼。今天,是时候了,打!” 说打就打,沉重的三尺六寸大剑一挥,剑动身动,跨两步便拉近了近丈距离,挟雷霆似的声势,劈面就是一剑,力道与速度极为惊人。 与体格如熊的人拼力,决难讨好。林彦并不是逞强的人,大敌当前,没有与对方硬拼的必要,他向侧一闪避开正面,退了两步。大剑从他身前掠过,罡风与澎湃的浑雄劲道逼体,令他心中懔懔。 “这家伙比毒龙差不了多少。”他心中暗叫。 风天王以为他不敢接招,气势更盛,一声狂笑,把握优势抢攻,乘势抢入,剑发似奔雷,排山倒海似的连攻五剑,步步进逼。 林彦在对方强烈的攻势压迫下,换了几次方位,又退了三四步,他并不是不接招,而是谨慎地避开正面从侧方还击,共回敬了并无多少作用的三剑。 风天正得意非凡,突然停止攻击,支剑狂笑:“哈哈哈哈! 大名鼎鼎的大刺客林彦,如此而已,小子,每个人都估高了你。本天王在关外只称无敌,在关内仍然可以称无敌。” “你很不错。”林彦半真半假地说。 其他五个人,仍站在原处。这是说,风天王目下所站处,距同伴已在十步以上了。 “下五招,就是你的死期到了。”风天王傲然地说。 “真的?”林彦撇撇嘴说。 “立可分晓……咦!你敢走……” 林彦转身便走,怯态已露。 风天王急冲而上,“飞星逐月”一剑点出指向脊心。 调天王看出危机,跃进大叫:“老大危险……” 叫晚了一刹那,双方已猛烈接触,响起一串急剧的利器着甲声,在电光石火似的刹那间,风天王的胸、腹、胁三处,最少也挨了五剑之多,铁叶甲中剑的响声清脆无比。 调天王到了,铁琵琶已没有机会放出。 林彦却在调天王到达前侧掠丈外,恍若电火流光。 铁叶甲挡住了剑,中剑处未能造成伤害。但风天王的右小臂与右颊,也中了两剑,皮开肉绽血流如注。 除了调天主抢先扑出抢救外,其他四个人也后一刹那抢进来,来势汹汹,显然要开杀手。可是,林彦已机警地退出纠缠现场。 林彦脚一沾地,立即飞出丈余,身形倏止,握剑的手稳定如铸,虎目神光炯炯,扫视前面已完成五面半弧合攻的五个人一眼,沉静地说:“在下已算定你们会一拥而上,所以退出安全距离外再让你们开开眼界。风天王得意忘形,你们突然围攻的诡计落空,很后悔是不是。” 风天王凶焰尽消,由两天王帮忙撕腰带裹伤,已失去再战的勇气和能力。 赛方朔举手一挥,六个人左右一分。裹好伤的风天王移至在首,站在最外侧咬牙切齿,头脸包在布巾内状极滑稽,神色更显得獐恶。 “风天王的确得意忘形,自乱脚步。”赛方朔独自逼进说:“咱们确是事先说好了,先由风天王叫阵,交手中途后退引你深入,再突然发起围攻,没料到你精明得很,先示弱反而引风天王冒失抢进,你果然难缠得很。” “好说好说。”林彦徐徐引剑。“你一个人上,其他四人似乎并没有一拥而上的打算,是你自信可以对付得了我呢,抑或是另有诡计?” “不错。”赛方朔毫不脸红地说。 “真的?” “你以为咱们扼守在谷口,只有这几个人吗?” 林彦心中一动,脸色骤变,猛地向下一仆。 晚了一刹那,身后十余步的矮树丛中,飞出十余枝五尺长的强劲标枪。地下相距约五六步的草丛突然坍陷、掀起,三个人分从三个穴洞中扑出,一根九节鞭、一柄流星锤、一根虬龙棒,全是可软可硬的兵刃,灵蛇般贴地攻到,速度骇人听闻。 掘穴隐藏,这把戏他曾经使用过,今天,对方以牙还牙也用来对付他了。 前后受敌,后面标枪攻上盘子飞而至,密如暴雨。下面鞭扫膝,锤缠胫。虬龙棒绞小腿,任何人也难逃大劫。 如果他不及时伏下,身上恐怕最少也贯入四支标枪,标枪的劲道可怕极了,练了几成气功的血肉之躯,决难抗拒非死不可。 他躲得了标枪贯心之厄,躲不开贴地攻到的三般兵刃。在九节鞭的怪响声中,流星锤首先下落,扑一声重击在他的左背琵琶骨上。 然后是几节鞭斜扫在右胯上,虬龙律的律带也凶狠地抽中他的左肋。 三面的打击压力奇重,他只感到全身如中雷殛,气血翻腾眼前发黑,身上的骨头似要崩散了。 难怪这几个家伙向两侧分开,他现在才知道这些家伙在这里等候的用意了,难怪昨晚他骚扰啸天王的山寨,并未发现高手出面应付。 三下重击,几乎打散了他的护体玄阴真气。 对面先一刹那伏倒的赛方朔,也先一刹那爬起,兴奋地挺剑扑来。 身后三个高手也一跃而起,三股软兵刃举起了。 生死关头,他忘了痛楚,一声怒吼,咬紧牙关一滚,左手暗藏的三枚扁针在滚转中发出,滚至第二匝斜窜而起,剑发魔幻七散手,拼命了。 “啊……”三个使软兵刃的人,几乎同时被扁针贯人胸腹,兵刃尚未攻出呢。 “铮”一声轻鸣,冷虹剑从赛方朔的剑侧锲入,直贯右肋深抵内腑。 同一瞬间,会主阴狼与三位天王两面乍合。 这期间,那些用标枪袭击的十余名悍贼,已陷入重围;原来是千里追风的人赶到了。而且,五个戴青头罩仅露双目的人,以令人难以置信的轻功飞掠而至。 “蓬蓬蓬”三声闷爆,三颗怪异的弹丸先一步在林彦的上空爆炸,灰蓝色的烟雾迸射。 “毒烟!退”阴狼骇然大叫,身形倒纵而退。 三天王也不慢,庞大的身躯灵活万分,疾退两丈以上。 “毒王王腾蛟的追魂弹,快走!”阴狼接着急叫,脚不沾地飞掠而走。 站在远处的风天王也走了,没走的是赛方朔和三个使用软兵刃的人,因为四个人都死了。 林彦也力尽倒地,也被烟雾弄昏了。 两个戴黑头罩的人奔到,扶起他急喂丹九。其他三人分三方戒备,禁止有人接近。 他终于悠然苏醒,发觉自己躺在地上,四周有五个戴头罩的人向外亮剑戒备,不许任何人接近。 没听到呐喊声,恶斗已经终止。 南面,千里追风带着十二位同伴,其中有陶三爷,正在含笑将几十名助阵的绿林好汉拦住,请他们不必向林彦致意,善后的事要紧。 北面,飞虎周荣与火狐卓超,掺扶着神色萎顿、嘴唇干裂的碧玉飞熊左山主。这位美艳的女强盗,已变成有气无力、一下子苍老了十年的普通妇人。 他挺身站起,发觉背心与胁胯一阵疼痛,头仍然感到昏沉。他的目光落在北面两个戴头罩穿青袍的人背影上,这才记起昏倒时有戴头罩的人赶到救应,正想出声招呼,被两个戴头罩阻在外面的左山主嘎声说:“林爷.龙姑娘的确不在我手中,我无法将人交出来,我把命给你好了。” 他心中一凉,厉声问:“什么?你……” “我云中山的人并未带来太原,那天借用的两百余人,是啸天王的手下喽罗。”碧玉飞熊在山主硬着头皮说:“本来我想试试你的真才实学,诚意邀你合作的,没料到你竟能抗拒迷魂毒烟走掉了。” “龙姑娘……” “龙姑娘是由走在后面的人带走的,事后发现那两个家伙失了踪,龙姑娘也不见了。我以为是啸天王把人带走的,因此不动声色跟来旱天寨,打算向啸天王索人,没料到在山寨前的大道上,竟发现啸天王的狗头军师阴司秀才白聪,与黑狼会的高手飞天豹子蒙昆走在一起,知道不妙,但已来不及了,埋伏发动,我十几个亲信死伤过半,最后逃入土狼谷苦守等死。我发誓,我说的字字皆真。请相信我。被困的当天,啸天王便派人入谷作说客,要我投降交出龙姑娘,可把我弄得一头雾水,不知这恶贼的话是真是假,人落在他手中,他为何仍要我把人交出?显然是借口杀我,所以我宁可在一线天与他们格斗而死,宁死不辱,以必死之心死守,才能支撑到现在。” “你的鬼话我一个字也不相信。”他暴怒地叫:“今天,你如果不交出龙姑娘,我可以向你保证,这里将血流成河……” “林爷……” “住口!”他愤极拔剑:“你们一群毛贼,居然不知自量要妄想行劫梁剥皮。梁剥皮远在数百里外呢,这条路上便会大军云集,道路戒严山区封锁,三五百喽罗还不够官兵做点心,你们凭什么打劫?林某与你们山西绿林一无仇怨,二无利害冲突,你却在下帖要求会晤时,公然违反江湖道义设伏计算,用迷魂毒烟暗算掳走了龙姑娘,目下却说龙姑娘不在你手中,你要我相信?我举剑发誓……” 他简直是在怒吼了,冷虹剑向上一伸。蓦地,他僵住了,虎目张得大大地,剑慢慢向下沉落。 面向外阻止左山主三个人接近的两个戴头罩的人中,一个正转头向他注视。他从那双明亮的大眼中,看到了些什么。 “锵!”他掷到入鞘,脸上要吃人的神情消失了,伸手抹抹脸上因激动而沁出的汗水,然后挥手说道:“你们走吧,不要让我改变主意。” “林兄……”飞虎愁眉苦脸叫。 “你们的人我答应释放,你们快走。”他不耐地挥手赶人。 强盗们开始退走,千里追风带着十二位同伴走近。 五个戴头罩的人,也收剑转身向他注视。 “谢谢诸位隆情高谊。”他抱拳行礼,罗圈揖向众人道谢。 千里追风走近,呵呵一笑说:“你走得太快,而且神不知鬼不觉便到达中枢要地,直捣腹心。我们这些自命不凡的高手。逐一铲除伏桩吃力不讨好,太辛苦了。呵呵!老弟真不愧称大刺客,神出鬼没来去自如,了不起。怎么,不追究龙姑娘的事了?” “我记起了一句话。”他说,目前落在左首那位戴头罩的青袍人身上。 “什么?你只想起了一句话?”千里追风感然问。 “田姑娘说了一句话。”他伸手指指那位戴头罩的青袍人:“她说:你先走。” “这句话……,,“我现才明白,她也要来。同时,她曾经问过我对龙姑娘失踪的意见,她是怎样知道这件事的?” “这……” “他们五位临危援手的人,至今尚未取下头罩,是在考验晚辈的智慧与眼力。”他向田姑娘招手:“田姑娘,谢谢你啦!” 头罩除去,田英露出本来面目,但梳的仍是发结,可知仍是男装,笑盈盈地走近说: “你好坏,你早知道我女扮男装?” “我上过几次当,所以不会再受骗了,第一眼我就看出你是一位美丽的小姑娘。是你把龙姑娘救走的?” “你猜。”田姑娘俏巧地说。 “不用猜。龙姑娘居然听你摆布,你一定是值得她敬重的人。”他向另一人把手:“小妖怪,你还不过来?” 那位在他举剑要发誓,而恰好转首回顾的人,扑嗤一笑脱掉头罩说:“人家是一片孝心嘛,先救我再去求你,我能不答应吗?田姐姐不希望挟恩要挟,你总算没有让她失望,萍水相逢,你毫无条件地答应帮忙,我好高兴。” 果然就是龙姑娘。 田英灿然一笑,合掌说:“本来在客店讨回音时,我就想告诉你的,没料到强盗们来得不是时候,我不能明说,所以回去旋即求见朱前辈,大家赶来声援,赶到山神庙,强盗们怕死留下,你却与火狐卓超先走了。谢谢天!我们来得正是时候,不然……你总算平安无恙。” 三位戴头罩的人,也除下头罩上前相见。一位是田英的祖父,北剑田仲舒;一位是姑娘的父亲田家瑞;另一位是林彦极为熟悉,但并未见过面的毒王王腾蚊。 毒王在武林十一奇人中,排名第三,名头在四客江湖客之上,称为三王。老人家隐身在余御史身边暗中呵护,那次乐千户派人下毒谋害余御史几乎得手,要不是有老人家在身边,余御史该早已骨肉化泥了。 千里追风也替同伴引见了,这些人皆是早先派在太原暗杀站的侠义英雄,暗杀站因故撤销。这些人正感到十分失望与苦闷,能与久仰倾慕的林彦一同出生入死,莫不感到光荣。 客套一番,千里追风说:“此非说话之处,咱们回城再聚,这里仍是强盗窝,早些离开为妙,我们走吧。” 陶三爷向北剑抱拳施礼,笑笑说:“田前辈,来得匆忙,无暇将林小兄弟托付的事奉告,这时说出也好令前辈安心。晚辈已蒙霍将军慨允,梁剥皮来时,鹊岭田家不但不抓人,而且不封庄。霍将军说林小兄弟已经向他保证,不在太原附近行刺,所以他只要力所能逮,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请放心好了。” “老朽感激不尽。”北剑苦笑:“只是,林老弟放弃在太原行刺梁剥皮,令老朽五内如焚……” “老前辈,不瞒你说,晚辈根本没有在太原行刺的打算。” 林彦接口说:“老前辈根本用不着为此而感到内疚于心。” “那你打算……” “恕晚辈守秘。” 千里追风的目光,落在赛方朔的尸体上,突然说:“你们“田姑娘说了一句话。”他伸手指指那位戴头罩的青袍人:“她说:你先走。” “这句话……,,“我现才明白,她也要来。同时,她曾经问过我对龙姑娘失踪的意见,她是怎样知道这件事的?” “这……” “他们五位临危援手的人,至今尚未取下头罩,是在考验晚辈的智慧与眼力。”他向田姑娘招手:“田姑娘,谢谢你啦!” 头罩除去,田英露出本来面目,但梳的仍是发结,可知仍是男装,笑盈盈地走近说: “你好坏,你早知道我女扮男装?” “我上过几次当,所以不会再受骗了,第一眼我就看出你是一位美丽的小姑娘。是你把龙姑娘救走的?” “你猜。”田姑娘俏巧地说。 “不用猜。龙姑娘居然听你摆布,你一定是值得她敬重的人。”他向另一人把手:“小妖怪,你还不过来?” 那位在他举剑要发誓,而恰好转首回顾的人,扑嗤一笑脱掉头罩说:“人家是一片孝心嘛,先救我再去求你,我能不答应吗?田姐姐不希望挟恩要挟,你总算没有让她失望,萍水相逢,你毫无条件地答应帮忙,我好高兴。” 果然就是龙姑娘。 田英灿然一笑,合掌说:“本来在客店讨回音时,我就想告诉你的,没料到强盗们来得不是时候,我不能明说,所以回去旋即求见朱前辈,大家赶来声援,赶到山神庙,强盗们怕死留下,你却与火狐卓超先走了。谢谢天!我们来得正是时候,不然……你总算平安无恙。” 三位戴头罩的人,也除下头罩上前相见。一位是田英的祖父,北剑田仲舒;一位是姑娘的父亲田家瑞;另一位是林彦极为熟悉,但并未见过面的毒王王腾蚊。 毒王在武林十一奇人中,排名第三,名头在四客江湖客之上,称为三王。老人家隐身在余御史身边暗中呵护,那次乐千户派人下毒谋害余御史几乎得手,要不是有老人家在身边,余御史该早已骨肉化泥了。 千里追风也替同伴引见了,这些人皆是早先派在太原暗杀站的侠义英雄,暗杀站因故撤销。这些人正感到十分失望与苦闷,能与久仰倾慕的林彦一同出生入死,莫不感到光荣。 客套一番,千里追风说:“此非说话之处,咱们回城再聚,这里仍是强盗窝,早些离开为妙,我们走吧。” 陶三爷向北剑抱拳施礼,笑笑说:“田前辈,来得匆忙,无暇将林小兄弟托付的事奉告,这时说出也好令前辈安心。晚辈已蒙霍将军慨允,梁剥皮来时,鹊岭田家不但不抓人,而且不封庄。霍将军说林小兄弟已经向他保证,不在太原附近行刺,所以他只要力所能逮,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请放心好了。” “老朽感激不尽。”北剑苦笑:“只是,林老弟放弃在太原行刺梁剥皮,令老朽五内如焚……” “老前辈,不瞒你说,晚辈根本没有在太原行刺的打算。” 林彦接口说:“老前辈根本用不着为此而感到内疚于心。” “那你打算……” “恕晚辈守秘。” 千里追风的目光,落在赛方朔的尸体上,突然说:“你们看,赛方朔这该死的恶贼,头发是否有点异样?怪事。” 毒王急走两步,伸手一拉赛方朔那歪在一旁的灰发结,发结连头皮有移动的象迹。 “是假发。”毒王揉动着死尸的面孔:“千面客闻健的杰作,功臻化境的易容术。这人不是赛方朔,也不是千面客。哼!恐怕那位会主阴狼宰森也是假的,恶贼们中的真正高手,恐怕仍在西安暗中保护梁剥皮,明里派些假货来吸引林小哥的注意。” “哦!这么说来,梁剥皮的身边,隐藏着大批可怕的高手了。”林彦变色说:“在这里派一部份人不断向我骚扰,我根本无法铲除他的主力,以下驷对上驷,这恶贼在打如意算盘,哼!” “真是如意算盘。”千里追风说:“他要让你以为已除去他的主力,心存轻敌的念头,等你出手行刺时,他的主力突然出现,就像今天一样,掘下陷阱让你掉下去。” “好,咱们走着瞧。”林彦冷笑:“咱们回城计议,晚辈必须请诸位帮忙。” “你打算……” “将计就计。”他说:“已经发现他们的阴谋,我得好好准备,以免心悬两地。走!” 一连十天,林彦和龙姑娘在白道群雄与绿林强盘的协助下,全面展开大规模的搜杀黑狼会妖孽的行动了,干得有声有色如火如荼。南起汾州府,东抵娘子关,他俩神出鬼没,忽南忽东,与黑狼会陆续赶到的高手死缠不休。 这一天,西安府城万人空巷,二十万民众敲着破锣,被鼓、面盆、饭锅、破碗、镰刀,送梁剥皮的车驾出城返京。 官兵从府城直排至潼关、沿途戒严。 钦差的大轿一式五乘,五乘桥完全相同。五辆华丽轻车,型式也完全相同,谁知道梁剥皮在哪辆车桥内?车轿前后,各有一百名亲军,三百名精锐的卫军,全是骑兵,弓上弦刀出鞘神气极了。 同一天,一队行商在潼关驿站旁的客店投宿。这是说,这队行商走在钦差前面五天脚程。 商队共有五十匹驮马,都是清一色的高大健骡,负责保镖的是河南府的中州镖局,天下四大名镖局之一。十二名镖师和伙计,乘健马前后保护。至于骡夫,则是货主自己的伙计,人数超过二十名。走在驮骡后的是两辆篷车,作为盛载炊具与日常用品的车辆。 货主本人不时骑乘拴在车后的两匹健马,但大多时间是坐在第一辆篷车内养神。 这位货主姓杜,褐黄色的脸膛,满睑虬须,中等身材,只是双目无神,似乎整天阴阳怪气无精打采的。据说,他是开封府著名商行丰源宝号的二东主杜恒,该商经营南北百货,颇具商誉。 中州镖局这趟镖,接自凤翔府,终站是开封。由于是普通商品,中州镖局局主并未注意,早在月前便派定十二个普通的人手,随丰源在开封的伙计前往接镖,顺利地到达潼关投宿,准备次晨继续东下。 杜二东主很少出面与人打交道,对外由总管奚夫子奚震张罗。这位奚夫子满腹文才,精明干练口才好手面阔,沿途与官府税吏打交道手段圆滑四海,是极优秀称职的外交好人才。 对内,由帐房范老七范进管理。范老七生得腹大如鼓,脸上经常挂着和蔼的笑容,但所有的供役伙计、车把式、骡夫、小厮等等,对他却是毕恭毕敬,回话时有规有矩不敢随便。 这两个人,等于是杜二东主的左右手,里外无忧,缺一不可。 中州镖局派来的十二个人中,只有两名小有名气、没有多少经验的二流镖师,由三阴手张世群主事,沿途因小毛贼也没碰上半个,清闲得很。张镖师在开封便认识杜二东主,虽则以往从未正式交往过,并无多少印象,但毕竟是同住在一座城内的人,彼此相处因而相当融洽。 潼关,中原第一军事重镇,最著名的军管地区,扼三省的咽喉,但市面并不繁荣,这里只是往来客商的住宿区,本身并不具商埠的条件。 潼关宾馆只接待过往的大员,潼关驿则安顿七品官以下的官吏差役。至于过往客商,便得到街对面一带旅舍投宿,或者到街尾的码头区住栈房。 这天傍晚时分,杜二东主的商队抵达潼关,分别住进了三家客栈,带来一阵喧闹。 两辆大车停在永福客栈的广宽停车场上,店伙计帮忙下货。杜二东主跨落地面,范帐房殷勤地扶他站稳,讨好地笑笑说:“东主,总算还好,剩下一间上房,旅客多,将就将就算了,请进去先歇息歇息吧。” 车里面有一个人,正将两只包裹堆放在车门口。一名客栈的店伙上前帮忙取包裹,过来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厮,一把抓住店伙推至一旁,不客气地说:“走开,这里没有你的事。” 店伙一愣,死盯了小厮一眼,感到有点困惑。这小厮人小鬼大,说话老里老气,手上的力适可真不小,信手一拉就把一个大块头店伙拖至一旁,怎不令人困惑?” “小可无礼!小忠,你皮痒了是不是?”范帐房向小厮叱骂:“出门行走,切忌得罪人,你这种恶劣态度,早晚会碰钉子的,还不给我向人家道歉?” “这位大哥包涵一二。”小忠向店伙打手式示意,脸上讪讪地:“来,你提一个我提一个。” 对街在蓝家养老的族叔,正靠坐在屋角的大树下打瞌睡。 其实他并未睡着,对街几家客店前所发生的事,没有一样能逃过他的眼下。 从西面来的旅客真不少,没看到任何行迹可疑的人。 在店后库房监督骡夫卸货的镖师三阴手,拉住了一名前来照料的店伙说:“栈房今晚负责照料的人,等会儿请他来谈谈,在下也派有人守夜,彼此认识认识也是好的。” “小的遵命。哦!牲口照料,爷台有何特别交代吗?”店伙笑笑说:“小的意思是,有些客官要过河的,牲口除了官马另有特别的牲口船载运外,民马一概不许渡河,所以牲口要找主顾脱手。” “我们到开封,不过河。”三阴手说:“牲口不必特殊照顾,用普通的草料就好,倒是杜东主的两匹枣骝,要上厩加上料,知道吗?” “好,小的理会得。” 健骡是不用上厩的,店旁边就有牲口圈;要上厩,就得多花不少钱。 几十个人分住三家客店,有他们的苦衷,原因是每家店都有先来的旅客,怎能把先落店的旅客往外赶?好在这一群人相当好说话,杜东主也对手下的人管束得很严,因此虽然显得凌乱,仍然有规有矩,深获店家的好感。 安顿毕,已是掌灯时分。 蓝家的大树下,蓝老伯仍然安坐如故。一位泼皮打扮脑汉子,出现在他身旁,递给他一块烙饼,在旁坐下说:“开封我没去过,也没听说过什么丰源宝号,不过,看情形,规模倒是相当大的。” “看镖旗,真像是中州镖局的镖。”蓝老人咬了一口烙饼:“不要管这些闲事了。有消息?” “动身了,今早。”泼皮说。 “看到了?” “消息尚未传到。早两天,该在的人都在。” “哦!那就不会假了。” “应该不会。乐千户是总指挥,两百名校刀,全是梁剥皮以往的所谓护卫亲军。内外西堂的人,被小哥吓破了胆,听说林小哥已在太原出现,集合大批各路英雄,把黑狼会的走狗杀得落花流水,因此谁也不敢留下保护梁剥皮,逃走了一大半,取代的人,全是京师来的高手,与及新招不久的宇内凶魔,声势浩大得很呢。” “人愈多愈好。”蓝老人说:“你走吧,这几天是关键时刻,要千万小心,不能有丝毫疏忽。” “呵呵!放心啦!错不了。”泼皮说,从屋后走了。 天黑了,蓝老人回到后堂,与屋主蓝永和夫妇共进晚膳。 蓝永和是个短小精悍的四十余岁壮年人,在卫所有一份差事,吃吃闲粮,是余丁的身份,生活不算坏,有时公余在马市兼一份差事,替人办理换马买卖车轿等等活计,有时一天可以赚一二十两银子,有时十天半月没有一文钱落袋。 “大叔,好像有些事不对劲。”蓝永和向蓝老人说。 “有何不对?”蓝老人问。 “丰源宝号那辆骡车不对。” “说说着。” “底座是隔层。” “有什么好怪的?哪一部长途大车不带私货?” “那藏不了多少私货,除非是珍宝;还有,那位自称账房的范老七,藏在裤管内的快靴靴筒里,好像有些什么可疑的物品,可惜无法看到。生意人的东西不管是否贵重,只藏在腰囊或揣在怀里,可没听说这是藏在靴筒里的。” “靴筒内藏不了多少东西,如果是江湖人,该是暗器、文凭、百灵钥、或者救命丹九一类物品。唔唔!账房不是江湖人。贤侄,能查吗?” “他们人多,好像在避免与其他旅客接触,不易接近,这样吧,我去交代我的人留意。” “千万不要露出形迹。” “我会小心的。” 蓝老人,这半年来,他已经成为潼关卫本乡本土,一个入土大半的本地老年人,经过巧妙的简单化装,谁知道他是早年威震天下,大名鼎鼎的六合瘟神符安? 至于这位屋主蓝永和,确是本地人氏。由于卫所军是世袭的,职位按规定由长子继承,长子死亡则按律由合法继承人递补。如果有兄弟三人,两位弟弟便称为余丁。余丁按规定有缺便补,无缺便得自谋生活,假使卫所有多余的田地,也可能分得一些田地耕种。蓝永和是余丁,年轻时曾经在江湖闯荡,一度沦落身陷死境,被六合瘟神的一位朋友所救。这次六合瘟神出山协助林彦除奸,定下了周密的除奸大计,由那位朋友介绍与蓝永和结交,在潼关卫潜伏待机。 老人家的老伴和内侄女都来了。龙女傅莹扮成中年妇人,傅天奇姑娘也扮成小姑娘,混入了宾馆掌厨。半年来,谁也不会怀疑他们的身份…… 潼关卫从三个月以前,便开始严加监视途经此地的江湖浪人,评使是正当商旅,也不许留宿三天以上。本地那些游手好闲的人,也受到严厉的警告,严禁在市区流连。十天前,戒备加强,巡逻放哨的人增加了五倍。过往的旅客,手续不全的全被逮捕。形迹稍有可疑的人,也受到不客气的盘诘。 对岸的风陵渡,盘查更严,佩的刀剑一律没收,浪人和地棍严加看管,驱逐所有的过境江湖人,雷厉风行,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卸任钦差启程的消息向不公开发布。最近这一年来谣言满天飞,梁剥皮去去留留的传闻此起彼落,但没有一次是真的。新任钦差已经到任半年多,搜刮的暴政减少至少两成,陕西的百姓总算得到了喘息的机会,人们对林彦的怀念与时俱增。 次日已牌左右,钦差动身返京的消息,终于由布政使衙门用三百里信使传到潼关。 午牌初,十二名校刀手由本卫以勇悍著称的常百户常鳞率领,出现在码头区的鸿宾酒肆。 正是午膳时光,校刀手在店门列阵,十二具盾牌堵住了店门,立即引起一阵骚动。 从风陵渡过来的渡船刚好靠岸,五十余名旅客浑身水湿,有一半人被吓得脸色发青,有不少人晕船呕吐,需要旁的旅客扶着走。黄河这处渡口,比起龙门渡宽得多,虽没有龙门渡凶险,但并不怎么逊色的。风大浪大,险象横生,真像从鬼门关里进出了一次。两处渡口有一件事是相同的,那就是渡船都不用桨橹。龙门渡是顺水下放,风陵渡是用锚拉放;用锚拉渡,天下间恐怕找不出第二处,用特制的飞锚拉过湍急的三里余宽河面,其壮观惊险程度是可想见的。 旅客们一登岸,首先便发觉气氛不对。对岸风陵渡由地方丁勇把守盘查,这里却是穿鸳鸯战袄的卫所军警卫,比平时人数多了三倍以上。 所有的旅客皆登上码头,立即被四名官兵堵住,然后来了一位军官,用洪亮的大嗓门说:“诸位往来客商听了:本关奉命戒严,有过境路引的人,不许在本关投宿。需要在本关逗留办事的人,限明晨离境日后再来。擅自潜伏者,军法从事。” 一位身材高大,满面病容,背了一个大背囊的中年人,随在议论纷纷的人丛后面,步履维艰离开码头。 他看到鸿宾酒肆前的光景,眼神一动。 常百户带了一名随从,直趋柜台。酒肆的主人魏福,肥头大耳一脸福相,疾步绕出柜外欠身陪笑着说:“常总爷你好,失迎失迎,请里面坐。” “魏福,我不是来坐的,来谈公事。”常百户脸上没有笑容:“听说你有时候四海得很,不时收留一些好朋友住宿。从今天起,本关所有的客栈酒肆全部关闭,明天不要做生意了,知道吗?” “总爷……” “再收留朋友住宿,可不要怪我。” “不敢不敢。总爷,到底为了何事戒严?桃林的土匪出来了?何时可以解禁?” “我也不知道。至于解禁,恐怕不是三五天的事。” “老天爷,那不是要吃老本吗?” “大概是的。老魏,那是无可奈何的事。“常百户掏出一本流水簿:“三个月前你收留的那两位伙计,好像是周阿牛和吴十一,对不对?” “是呀,总爷,你们不是调查了好几次吗?” “把他俩叫出来好不好?”常百户皱着眉头说。 “好,好。”魏福怎敢不遵?立即吩咐伙计去叫人。 片刻,年纪已经不小,傻兮兮的周阿牛,与高大健壮的吴十一被带到。 “总爷好,唤小的有事吗?”一脸聪明像的吴十一恭谦地欠身陪笑问。 “有事。”常百户说:“你俩人的身家,经过调查尚算清白,迁徙的手续也齐全,可是,我们一直就想不透你们前来落户的原因所在。你们在魏福的店中干活,老实说也赚不了多少钱,所以,你们必须回避。” “回避?总爷的意思……” “本关宣布戒严,有顾虑的人必须离开管避。” “这……” “有两条路。-,跟我走,暂时羁押,戒严解除便释放。 二,明早立即离城暂避,解禁后再回来。哦!你们有地方投奔吗?” “没有,但……那我们明天离开好了。”吴十一无可奈何地说:“牢里面的饭吃不得,我也没坐过牢。” “也好。还有,记住:不要往西走,也不要过河,最好往南到山里面去暂住几天。” “为何不能往西?我可以到华阴……” “往华阴走,说不定真要被抓去坐牢,何况本关已停止换发西行的路引。后天起,西行的道路全部封锁。好了,你们好好准备吧。记住,明早一定得离开,不然我就来抓你们。” 身材高大满脸病容的旅客,连跑三家客栈,皆被拒绝收留。最后,只好孤零零地出关,踏上了东下河南的大道。但一到五六里外的暗门隘,他往路旁一窜,蓦而失踪。 天一黑,全市戒严,所有各街的栅门全部封闭,断绝交通,没有军方的特别通行证,寸步难行。 只要知道街各处的岗哨所在地。与及官兵巡逻的路线,加上身手高明,仍然可以来去自如,只是辛苦些而已。 三更天,蓝家的后院,幽灵似的出现一个人影。 半掩的后门悄然而开,传出两响弹指声。人影拉开门,一闪而入。 柴房内一灯如豆,扮蓝老人的六合瘟神,与鸿宾酒肆的吴十一,相对席地而坐。 “爹,卫所的管制真厉害,已奉到口头通知,明早孩儿要和荣叔离城暂避,爹有何打算?” 这位吴十一,原来是六合瘟神的儿子符瑞。那位傻兮兮的周阿牛,赫然是武林十一奇人之首狂剑荣昌,屈身跑堂之列,伺候那些贩夫走卒,一代奇人能屈能伸。 “只好撤至禁峪待机了,这一步棋我们失败了一半。”六合瘟神苦笑:“现在,必须用第二计划。我担心的是你娘和你表妹……” “这点爹不必担心,宾馆人手不够,卫所已下令征召十位名厨至宾馆听候差遣,娘和表妹不至于被遣出来。” “我担心的不是被遣出,而是担心梁剥皮那些手下。他们势必派专人监厨,用自己的厨子,万一看出破绽,你娘无人策应,后果……” “这……爹,依孩儿之见,还是改用第三计划比较安全些。” “不可能了,哪有时间准备?没想到这恶贼如此嚣张,竟然比皇帝出巡还要神气,这时想走已经来不及了。从明天起,渡口严禁北渡,要等那恶贼远出百里外方能解禁,也许会两百里方许北行旅客渡河的。那时,咱们在后面赶,哪有工夫在前面领先布置?” “这个……” “我们准备了半年,才能造成如此局面,仍然出了意外。 事已至此,我们唯一可做的是听天命尽人事。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咱们已答应了林小哥,绝无畏缩之理。林小哥在太原搞得有声有色,他做了他该做的事,我们也要做我们该做的。回去转告荣老,改用第二计划。” “好。” “你们可以先到前面远远地察看动静,便可知道恶贼到达的正确时间,以后千万不要再来看动静。恶贼身边高手如云,到达后夜间戒备必严,一露形迹,大事休矣!” “好。天色不早,孩儿回去了,明早与荣叔南走禁峪藏身,恢复本来面目待机。” “你走吧,千万小心。” 符瑞刚返店,便碰上大队官兵查夜,官兵逐户盘查搜索,查对丁口毫不马虎,灯球火把亮得满街通明。 两个夜行人被阻在街尾,直到五更初官兵仍未撤走,只好悄然退去。 一连三天,潼关成了一座死城。东关和码头皆已封锁停渡,非本关的人一律勒令离境。 东面,旅客被官府留阻。西面,除了信使之外,可说完全断绝了交通,平日车水马龙的大官道寂静如死。 信息传到了,钦差在华阴投宿,明日午后可抵潼关。而先遣人员,已在当天未牌左右到抵潼关,宾馆立即加派官兵加强警戒,与外界完全隔绝。 街上,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巡查人员往来不绝,所有的门灯皆奉命彻夜点亮。 二更天,夜黑如墨。 两个黑影从上游向下游漂,利用河岸的阴影慢慢接近了码头西侧。 码头的警戒比较松懈,三组警哨布在码头上端,另有一组三个人看守三艘渡船。其实码头这一面根本不需警戒,夜间绝对没有船只靠码头。 两黑影在码头西端不远处爬上岸来,伏在一座巨石后察看附近的动静。 久久,一个黑影低声说:“无论如何,我得进去报讯。记住,里面一有动静,你得准备现身接应我出来。小心了。” “这样进去是不行的,岗哨太多了。”另一黑影说。 “我有的是耐心,总会有空隙可以潜入的。哦!别忘了,不能伤人,除非万不得已,不可用暗器。当然,为了保命有时不能不下重手,但只要你不远离河岸,从水中脱身是不会有困难的。” “我知道。你千万小心珍重。” 黑影伏地爬行,逐段爬上了一处陡坡。他行动是那么缓慢,简直是在蠕动,以至左侧在坡侧警戒的两名警哨,相距不足三丈居然毫无所觉,虽有一支火把发出明亮的火焰,仍难发现乱石与丛草中蠕动的人影。 火光照亮了涂黑了脸的黑影,原来是那位满睑病容的旅客。 一个更次过去了,好漫长的一个更次。 街上是不能行走的,门灯与火把照耀下,老鼠也无法通形。从屋上行走,却不是容易的事,下面的警戒可以监视屋顶,不能使用快速的轻功提纵术。因此,必须利用屋脊后的暗影慢慢爬行,耐心与体力,方是成败的关键。 四更天,街尾城根的一栋破败废屋,突然发出一声轰然巨响,整个关城都可听到这声爆震,全城气氛一紧。 蓝家侧院的一座明窗,本来每天晚上都可看到隐约的灯光,随着这一声巨震,灯光突然隐没——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四十四章 马失前蹄 卸任的钦差有如落水狗;但梁剥皮不是落水狗。 毕竟,他仍是皇帝面前的红人,在陕西八年,把陕西刮得民穷财尽,遍地哀鸿,三次激起民变,血流漂杵。直接死在他手下的大小官吏,不下五十名之多,其他无辜的百姓的死伤可想而知,直接破家的恐怕不止上万户。每年,他呈献给皇帝的金银珠宝,数量多得令皇帝也大感意外,难怪皇帝把天下各地的官吏骂得一文不值,把常管天下税收的户部大员,逐一撤换、革职、叱责、甚至打屁股;这一班不知道拼命增加税收的糊涂官要来何用?还是那些派出去的太监靠得住。 召回梁永,当今皇上心痛得不得了。因此,圣旨直接下达给陕西、河南、山西、京师四地的方面大员,必须全力保护钦差的安全,务必安全护送到京,任何地方出了意外,地方首长须负完全责任。因此这四省的大小官员人人自危,只好尽所有的力量,与各地卫所配合,出动可动用的卫军、丁勇、巡捕民壮,沿途警戒严密防范利客,闹得民怨沸腾,鸡飞狗走。 从西安至潼关;三百余里大道上不见行人。 末牌正,空前绝后波澜壮阔的大军,到达高耸入云、雄伟壮观有如天阙的潼关门外。那是秦王府三卫中的西安右卫,先行官所领的一千二百名骑军。 潼关卫本身。也派出了一千二百名步军列队相迎,军容壮盛,一个个盔甲擦得雪亮。 潼关成了一座死城,家家闭户鸡犬皆不敢放出乱走。 三十余名船夫的家属,皆被集中监禁在码头的一座货栈内,如果渡船在河中出了意外,这百余名男女老幼全得在码头砍头水葬。 整整三天,钦差的人马终于平安到达彼岸。对岸风陵关,早就戒备森严,断绝交通。 次日一早,陕西巡抚顾其志,御史余懋衡,方随同护送的数千名官兵,如释重负地返回西安。这段路本发生意外,陕西与潼关卫的文武官员,尽管把梁剥皮恨入骨髓,但也不得不感谢老天爷保佑。 潼关卫解禁,但码头仍然关闭,只许旅客东西往来,不许过河北上。梁剥皮离开风陵关的第三天,码头终于开放,恢复往昔的风貌,渡船开始在波浪起伏的河口往来。 梁剥皮过河后的第二天晚间,潼关仍在封锁状态中,但居民已可外出走动,岗哨已撤除大半,街道上已不见荷枪佩刀的官兵,仅偶或走过一队巡逻的兵勇。码头的戒备仍然森严,三艘渡船与两艘正在大修的渡船,皆由官兵严密看守,严防有人盗船偷渡。 夜市虽未完全恢复,客店与茶楼酒肆皆已恢复营业。梁剥皮人马太多,渡船往返不便,三天方将人马全部送过彼岸,这三天中,居民真是吃尽了苦头。因此,不论军民人等,无不满腹怒火,怨气冲天,街头巷尾咒骂之声不绝于耳,有些人更肆无惮忌地站在河边向对岸破口大骂,公然大骂皇帝是昏君王八蛋,站岗的兵勇不但不加干涉逮捕,反而跟着起哄附和。 鸿宾酒肆中,掌灯时分已有了六成座,都是本城的常客。 店伙计周阿牛(狂剑荣昌)和吴十一(符瑞),他俩是看到关楼降下禁旗时返店的,午间方返回鸿宾楼上工。 近窗口一桌,食客是在码头打野食的冯柱子,受雇收渡船钱的陈三,在税所负责验货的许兑,大型渡船的捆载夫卫武,小型渡船号称第一把手的飞锚渡夫朱印,与马市的二手经纪尤金宝尤二爷。 六个人已有了五七分酒意,飞锚夫朱印的嗓门特别大,一口喝了半碗酒,一开口就是他的口头禅五字经:“他娘的浑球! 那位三八羔子说的,说是太监都是没卵子的娘娘腔废物,鬼话!那狗娘养的梁剥皮,就比我所看到的任何旅客都强。” 吴十一送来两壶,笑笑说:“老朱,你看到他了?” “他娘的浑球!轿子上了船,他能不出来?船一翻,他岂不要困死在轿里面?当然看到他了。” “五辆车,五乘轿,完全相同,每车每轿都有一个梁剥皮,也可能是木人,你怎知你看到的梁剥皮是真的?” “他娘的浑球!”朱印的口头禅冲口而出:“尖脑袋、高颧骨、猪眼尖嘴、白面无须,完全与传闻中的说法一样。而且那十个保护他的人,都称他为公公,当然是他。” “你又怎知道他强?” “他姐的浑球!船在波浪中颠簸,水花溅得有丈高,十个狗娘养的脸都吓青了,浑身是水不住打哆嗦。而那个王八羔子坐在船上丝纹不动,脸上不住阴笑,手上还玩弄着两枚铁胆,磨动时吱嘎嘎怪响,镇定得很。他姐的浑球!要不是我那烧锅的和两个孩子被押在栈房等杀头,老子不一锚砸破他的狗脑袋,老子就不是人养的。” “老朱,你一共看了几个梁剥皮?”马市经纪尤二爷笑问。 “三个。”朱印说:“他娘的浑球!” “三个的长像全一样?” “不一样。”朱印干了碗中酒:“他娘的浑球!不过,全都剃光了胡子,身材都差不多高矮、只是相貌不同而已,到哪儿去找十个相貌全同的人来充数?他娘的浑球!所以我知道那三八羔子是真的。” 周阿牛送来一碟小莱,便笑着说:“梁剥皮虽然是京都人。 但他不会玩铁胆,只会玩女人的这个……”他拍拍胸膛,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咦!你怎知道他不会玩铁胆?阿牛,你并不傻嘛!”收渡钱的陈三拍拍周阿牛的肩膀说。 邻座一位食客嘿嘿笑,接口说:“那个狗娘养的,是京都大大有名的,阴阳神胆沙罡,锦衣卫的世袭镇抚。五丈内他的铁胆有如催命符,发则中,是梁剥皮花重金请来,专门对付大刺客林彦的人。到了太原附近,就知道谁死谁活了。” “他娘的浑球!谁敢和我打赌?”朱印的大嗓门震惊四座:“二比一,我赌大刺客林老一定成功,梁剥皮如果活着回到京师,算我输了。十两银子赌五两,谁来?” 周阿牛向吴十一暗中打眼色,不再套口风到邻桌招呼去三更天,蓝家的内室。 室内没有灯火,六合瘟神与狂剑荣昌在低声交谈。 “几经查证,梁剥皮的确不在了。荣老,你断定那些所谓高手护卫亲军认识甚多。乐千户是真的,但护卫亲军中许多熟面孔都失了踪,可知定然暗中保护梁剥皮,用金蝉脱壳计走掉了。” “我二十年前曾就认识阴狼宰森。”狂剑说:“他那双令人浑身发冷的所谓鬼眼,是不会因岁月如流而改变的。我伏在路旁的草坑中看得真切,那家伙像貌虽相似,但却没有鬼眼,所以知道他是假的。彦儿的消息,的确可靠。” “要不是消息来得及时,我们的努力算是白费了。”六合瘟神叹息一声:“现在问题是,梁剥皮目下在何处?是否仍在西安?” “他不会在西安。余御史身边,大剑山风雷四绝、铁胆郎君、华山隐叟等人,正在追搜那些为虎作怅的江湖余孽,梁贼怎敢在西安逗留,如果他敢留,那么,他便失去了保障,他死了,陕西的官吏没有责任,谁不乐意看他死?所以,他该是走在前面。” “会不会走咸阳出延安?”六合瘟神说:“我在此地半年,每天往来的旅客皆在我的监视下,如果他走这条路,决难逃出我的监视下,何况我还有不少眼线?那恶贼是个怕死鬼,决不会带三两个人化装易容偷溜;虎死不倒威,他不会窝窝囊囊溜之大吉的。” “真糟!咱们竟然不知道他何时走的,也不知他往何处走的。他不会走咸阳出延安,陕北盗贼如毛,山道崎岖,强盗们用滚雷木炮攻击,千军万马也保护不了他的安全,他怎敢走……哎呀!我想起来了。” “想起什么?”六合瘟神问。 “中州镖局那趟镖。” “在店门我留意过三阴手。”六合瘟神说:“他们那些镖局伙计轻松得很,不像是保护重要人物。他们是在凤翔接镖的,途经西安仅留宿一宵。我已经查过了,当天曾与税站的人闹得不很愉快,还是花了大把银子打通关节,才能平安离开的。” “那是掩人耳目的聪明手法,那些骡夫举动沉稳,但干起活来却并不熟练。” “但所有的人都很和气,恶贼的人哪一个不嚣张?” “那是故意装出来的。符老,你不是说过,曾看到那小厮将店伙推开吗?” “对……晤!真是有点可疑。” “他们走了快十天,这时该已到了洛阳。事不宜迟,这是唯一的线索,咱们追。如果证实我们错了,咱们就走彰德赶到前面去,在娘子关以东太行山麓全力以赴。” “好,明天就走,在路上再计议,争取时辰。”六合瘟神断然作了决定。 杜东主的驮队,以正常的脚程向东又向东,过了一天又一天,沿途平安无事,一切顺利。 这天傍晚.驮队浩浩荡荡进入荥阳县城。县城很小,客店容纳不下这批大主顾,因此出城在东门外废济桥与通济桥之间的悦来老店投宿。 悦来老店占地甚广,。是本地颇有名气的老店。中州镖局与这家老店有交情,老主顾当然受欢迎。 此至开封仅有三天脚程,每一程皆不超过百里,所以大家都显得情绪轻松。尤其是三阴手张世群,从凤翔千里迢迢接下这趟镖,沿途未发生任何不愉快的事故,眼看就快要到家了,心情愉快在所难免,因此安顿毕,带了一位手下到店侧的如意居,找老朋友叙旧。 如意居是一家小酒肆,店主姓祖,名祖训。四五年前曾经在江湖鬼混,当过小镖师.干过护院,做过打手,混了个吃八方的绰号,收心后开酒店让八方的人来吃他了。 天快黑了,城门已关,但东城门外不受夜禁的管制,大官道左右成了市集,这里比城内热闹多了。 这种小酒肆不卖菜肴,仅有些烧卤、酱菜、干果等等下酒的小菜,也不卖面点,所以傍晚食客不多,生意旺的时间是起更以后的事。 初冬时节,天黑以后寒风凛冽,那彻骨的露风刮在脸上,真像刮刀般彻骨冰凉。掀开厚重的门帘,店堂的暖气一涌,令人浑身舒泰。 三阴手摘下风帽,冲柜上肥头大耳的吃八方哈哈一笑,倚在柜上说:“吃八方,你好,好像又长了几分膘。怎样,生意好吗?” “哦!呵呵!老张,别挨骂了,你这张嘴可真会损人。”吃八方拍拍三阴手按在柜上的手背笑:“回来很快嘛!看你春风得意的劲头,大概走这趟镖很顺利,没挨上宝刀利剑毒药镖,算你走了狗运。里面坐,请你喝两杯,当然账要你付。宏生兄,”吃八方转向三阴手的手下打招呼:“没碰上什么风险,很乏味是不是?放心啦!下次保证你会碰上大场面,要砸中州镖局招牌的毛贼多得很呢。” 两人的口都没遮拦,可把内侧另一副座头的几个食客惹笑了。 吃八方走出柜外,亲热地挽了三阴手在角落上的座头就座,命小伙计送上两壶酒几味小菜,一面替两人斟酒一面低声说:“老张,有件事在道义上我该告诉你,不知道你爱不爱听。” “狗嘴里长不出象牙,有事你就说啦!”三明手笑说:“反正你要说,不管我爱不爱听,是吗?” “朋友嘛!好歹我都该说,是不是?”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好像很严重似的。” “不算严重,与你这趟镖有关。” “哦!真的?那就是严重了,怎么一回事?” “你这趟镖,是保货还是保人?”吃八方语音更低。 “保货。”三阴手直截了当答复。“府城丰源宝号你又不是不知道,一向是要钱不要命,有钱也不怕在不到人,只要保住了货,去了几个人随时可以另雇。老实说,这次押货的是二东主杜恒,他的身价嘛,还不配一个打闷棍的小蟊贼出手。 他本来就是丰源可有可无的闲人,名义上他是二位东主之一,其实只是摆个样子而已。 丰源的大东主徐瑜春吝啬得很,他被绑架的话,徐东主不会花一两银子把他赎回来。你问这些“那就怪了。”吃八方抢着说。 “有什么可怪的?” “有人传出话,要请杜东主上山去凉快凉快。” “什么?消息那儿来的?”三明手吃惊了。 “昨天满天星骆大麻子跟踪一位财神爷,跟到夕阳楼,亲耳听到那位财神爷向一个身材高大,满脸病容的人说,要那人转告横山双怪,弄走社二东主时要避免与中州镖局冲突。骆大麻子吓得要死,原来他所跟踪的财神爷,不是花花公子,而是一个可以指使横山双怪的江湖人,慌张地逃出城来藏起来了,因为他掏走了那人的一只很名贵的如意钱袋;骆大麻子的三只手颇有名气的。” “哼!原来是横山双怪两个家伙作怪,谅他们天胆也不敢与咱们中州镖局作对。”三明手傲然地说。 “话不是这样说,强龙不斗地头蛇,何况双怪并不是好相与的善男信女,贵镖局犯不着把事情挑起来。好在你保的是货,这我就放心了。” “你放心我可不轻松。”三阴手苦笑:“不错,我保的是货,但你知道,货主跟在货后头,出了问题岂能彼此不相关?我能装瞎子不加理会?在情在理我都不能装聋作哑,除非双怪不在我附近动手脚。” “要是他们动手脚……” “那就不是我就是他们。” “你对付得了双怪吗?” “要到时候才知道。”三明手的语气并不肯定:“我们有十二个人,我三阴手不是没见过大风浪的人。谢谢你的消息,回头我得准备准备。” 不久,三阴手与同伴带了五七分酒意匆匆走了。 食客渐多,吃八方的注意力并不因客人多而被分散,他始终对近窗口那桌的两个食客暗中留了神。那是两个身材小巧的年轻人,黑油油的头发胡乱挽了一个懒人髦,脸色姜黄却五官清秀,年岁不会超过二十,穿一袭宽大的夹袄,看不出任何异样。但凭他江湖人的本能,他知道这两位小伙子有能会替他带来麻烦。 两个小伙子比三阴手先到,叫了几味小菜,一壶洒吃到三明手离开,似乎还剩下大半壶,两人一直就在低声谈话,往邻桌的人也无法听到谈话的内容。 果然麻烦来了,一个小伙子向同伴打手式,泰然自若地离座走近柜台,双手抱胸往柜面一靠,似笑非笑地说:“祖掌柜,你和张大镖师所说的话,在下都听到了。” 话说得很悦耳,带有两三分京腔。这是说,那是不算标准的官话,决不是京师人。 “听到了也好。”吃八方一脸笑意。“这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小兄弟,你的耳力真不含糊,但不知有何见教?” “见教不敢当,有件事想拜托你。” “小兄弟但请吩咐。”吃八方客气地说。i“听说你在开封闯了一段时间的道。” “不错,很潦倒。在那种大地方,没有根底是不很容易混出个名堂来的。” “你认识丰源宝号的人?” “谈不上多少认识,不过,我是在南关混的,丰源宝号就在南关,多少有点印象。” “那么,你对杜二东主所知不少了。” “我对那绣花枕头毫无兴趣。”吃八方怪笑:“他除了吃玩嫖赌之外,恐怕一无长处了。” “但这就不对了,他既然这么没有用,徐大东主敢让他出来押货。” “他是跟出来玩乐的,摆个样子而已,大权其实在总管奚夫子手中,他也懒得管事,也管不了。”吃八方脸色一变:“小兄弟,你不像是横山双怪的人……” “不是,拜托你转告张大镖师一声,他最好装聋作哑,那样他就会活得长久些,谢谢啦!” 两个小伙子会账走了,吃八方满腹疑云甚感不安。 “掌柜的,快来看。”收拾碗碟的店伙讶然惊叫。 那是两个小伙子留下的残肴。四色小菜碟,每个碟留下一个用手指戳穿的小洞孔,碟竟然没有其他裂痕。那盛酒的锡壶,也洞穿一个孔,行家一眼便可看出,那是用手指戳穿的。 两只酒杯,本来放在那儿是完好的,但店伙手一碰到,两只杯竟然崩坍成一堆碎砂。 吃八方只感到毛骨悚然,脊梁发冷,脸色灰败,将一只有洞孔的小碟藏入怀中,向店伙慌张地说:“不要声张,我得去警告那张镖师。横山双怪请来了可怕的内家高手。张镖师要是不自量,后果就可怕了。” 悦来老店右邻不远,是另一家规模不大的小客栈平安。六合瘟神几个人,是在午后落店的,各别落店,相互之间装成陌生人。其实,他们昨天在巩县就追上了驮队,早一天赶到荥阳布置,要试探驮队的底细,为免暴露行藏,故意在次日重新投店住宿。 三更天,店中人声渐寂。六合瘟神溜入狂剑的客房,商量如何进一步控制情势制造情势,“告密信已放在县太爷的房门口,明早他一开门,就可以捡到从门上掉下的告密信了。”六合瘟补低声说:“荣老,你猜,县太爷会相信杜东主从兰州偷运宝石羚角麝香吗?” “他会信的。”狂剑荣昌信心十足地说:“不管是真是假,他都会派人彻底检查,这一招够狠的。咱们双管齐下,不怕他们不上当。” “明天我先走,到前面准备。如果证明他们真是丰源宝号的人,你们得加快赶来会合,以便兼程赶往娘子关。按行程,车轿该已接近太原府了,咱们的时间不多。” “好,我们会加快赶去会合的。” 为免误伤无辜,狂剑荣昌的作法是相当慎重的,所以安排双管齐下的妙计,要摸清驮队的底。一方面散布谣言,说横山双怪要指劫杜二东主。一方面用无头信向官府告密,让官府大举搜查驮队的货物车辆,就算查不出梁剥皮的赃物,至少也可搜出那些人的兵刃来。当然,如果不是梁剥皮,杜二东主也不会有损失,当然不怕搜查。如果是,恶贼就会原形毕露。 “你今晚要不要多几个人分头监视?”六合瘟神问。 “不必了,人多了反而打草惊蛇。” 天没亮,客店便开始忙碌,旅客们纷纷准备登程,店门前人声嘈杂,牲口-一准备停当。 杜东主的驮队,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已经是黎明时分,健骡在店前的广场集合,天气虽然寒冷,天宇中浓云密布,从北面旋来的罡风其冷彻骨,但人与牲口皆显得精神抖擞。 三阴手与十二位同伴皆显得有点紧张,注意力全放在骡车旁准备上车的杜二东主身上。 他牵着坐骑偕了四位同伴在三丈外等候,留意是否有陌生人接近,只要有人胆敢冲进来向杜二东主下手,他就会拔剑阻击。 可是,并没有意外发生。 终于,总管奚夫子结算了店钱出店,店东客气地亲自送客。 帐房范老七举手一挥,大声吃喝:“大家准备,今天风大,可不要走散了。” 这不是废话吗?大官道又平又宽,怎会走散? 店门外还有不少准备上道的旅客,杂乱情形可想而知。车把式刚坐稳,杜二东主在两名小厮的扶持下正要上车,街口匆匆奔来一个泼皮打扮的大汉,排开人丛往里抢,来势甚急。 早就留了神的三阴手心中一动,丢了缰一个箭步抢先在杜二东主身前。接着,两名镖局伙计左右齐上。 “慢来!干什么的?”三阴手沉喝,怪眼彪圆。 大汉不加理睬,直往里冲。 两名镖局伙计不约而同进步出手,分别抓向大汉的双手曲池,用上了挟制术。 大汉信手一分,两名镖局伙计同时大叫一声,分向左右斜撞而出,震出立外几乎摔倒。 三阴手吃了一惊,拉开马步左掌一引,厉声沉叱:“站住! 阁下好身手……” 账房范夫子不知何时已挡在杜二东主面前,急叫:“张镖师,不要紧,那是敝号从开封赶来报信的伙计,自己人。” 三阴手心中一凛,收势让开去路。一个伙计竟然信手一挥,便将他的两名得力手下震退丈外,连他自己也没有这份功力,怎不令他心中暗懔? 大汉急步左近,到了范账房面前,急急地低声说:“县衙十万火急临时召集丁勇,捕房的人已经先一步出动,即将到来,听风声说是要包围悦来老店,不许任何旅客离开。” “哦!怎不早来禀报?”范账房脸色一变。 侯知县亲自赶到衙门发令,临时召集谁也不可能事先知道,事出意外,委实措手不及。 总管奚夫子到了,急急地说:“赶快动身,以免被波及,恐怕旅客中有不法之徒被发现了,咱们不能耽搁行程。” “来不及了,真糟!”范账房顿脚叫,转向报讯的大汉:“你们这些饭桶!一定是被女人弄昏了头,这么多人竟然没有一点用处,岂有此理!” 果然来不及了,街两端已经巡捕们所扼守,正在赶散闲人。县丞李大人官服齐全,领着两位巡检后面跟着二十名巡捕,进入店外的广场。 “所有旅客听清了,知县大人临检,任何人不许擅离,违者严惩不贷。”一位巡检大人亮声大叫。 随后到达的是丁勇,悦来老店受到包围。 动身慢的旅客无不唉声叹气,大叹时运不济,这一耽误,决不是三下两下便算以了结的。最少也得拖上半天工夫,耽误一天行程,今天是走不成啦! 县丞大人似乎早有主见,领着人到了骡车旁。杜二东主淡淡一笑,挥手示意命两个小厮退至一分,长揖为礼说:“李大人亲临,想必公务急迫。请问大人为了何……” “等会儿知县大人也要来。”李县丞皮笑肉不笑地说:“你就是开封丰源宝号的杜二东主杜恒?” “正是草民。” “很好。劳驾,把贵店的管事执事等人都叫来。哦!你们。 的货物都装载好了?” “是的,正打算就道。”杜二东主沉着地答。 “对不起,本官奉命要检查你们的货物,有关的货单、税据、货物原产地码单等等,都清交出来查验。” “李大人……” “抱歉,公事公办,贵宝号是正当商号,本官也不能为私,其他的事免谈。”李县丞坚决地说:“你叫人把货物先卸下来,行李等物也先打开待检,知县大人一到,就开始检查。” 这时,丁勇已完成包围。其他的旅客皆在原地放下货担包裹待检,谁也不敢擅自走动。 街两端包围线外,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人,议论纷纷,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些什么变故。 李大人铁面无私,杜二东主真有点措手不及。 总管奚夫子向范账房一打眼色,向杜东主身边靠。 骡车内,本来有一个黑脸膛,留了大八字胡车夫打扮的汉子,正在堆放包裹,这时停止工作,向坐在前面车座上的赶车二把手挥手示意,然后跳下车来在旁抱肘而立,那双白多黑少眼皮臃肿的怪眼中,露出不悦的神色。 二把手也跳下车,挤近奚夫子身侧,嘴皮微动,连对面而立的朱大人,也没听到二把手口中有声音发出。 “车上的东西先卸下。”一位巡检定近车门说:“先检查车辆,快!” 没有人动手,所有的骤夫皆在牲口旁挽肘而立,面无表情。 “你们怎么啦?”巡检不客气地向众人大声问。 总管奚夫子冷冷一笑,脸色变了,说:“等知县大人到达,再检查并未为晚。” 态度改变得有点出乎意外,李大人一怔,说;“咦!杜东主,你不是有意拒检吧?” “侯知县何时可到?”杜二东主答非所问。 “你……”李县丞一楞。 “他来时叫他到店里来见我。”杜二东主阴森林地说,举步向店门走。 李县丞大怒,喝道:“站住!你好大的胆子。” 杜二东主不理不睬,两位小厮左右跟上,两名车夫也抢先在前面领路。 “反了!”李县丞怒叫:“拿下这刁民!” 两位巡检也被激怒了,飞步抢出擒人。 斜刺里闪出两名骡夫,手出如电闪,旁立的人还没看清是怎么一回事,两位巡检大人已被两骡夫用勒颈制臂术擒住了,连叫都叫不出来。 “放了他们!”杜二东主转身叫,转向惊怒交加的李县丞说:“李大人,你千万不要造次妄动,以免送掉老命,等候知县到达,有什么苦你可以向他诉。现在,管束你的人,等候知县来处理对你们有好处的。” 两位巡检恢复自由,正想发威,但一看两个擒他们的骡夫不住阴笑,硬把将发的威风压散了,有点手足无措。 李县丞不是傻瓜,知道大事不妙,也有点醒悟。一个普通商民毫无社会地位,怎敢在官员面前撒野?显然,这些人决不是没有来头的可怜虫,而且来头必定大得出乎想像之外。 他的目光,扫向那些骡夫、帮闲、伙计、车把式。他发觉每一个人都神定气闲,每个人都流露出一股令人心寒的骠悍杀气。唯一慌乱迷惑的人,是中州镖局的一群人。 三阴手简直不知所措,被眼前所见的事实弄糊涂了,真要保镖的恐怕该是镖局的人,他三阴手恐怕连一个骡夫都挡不住。 “我真是瞎了眼了。”三阴手心中暗叫。 终于,县太爷大驾到了。 县太爷进了店堂,闲杂人等全被赶走,里面只留下杜东主、两个小厮、两个车夫、奚夫子和范账房等人。 不久,先出来的是县太爷。 侯知县是个好官,堂堂进士正途出身,平时精明干练,甚著政声,不贪赃不枉法公正廉明,说话铿锵有力。但出得店来,却神色惶乱,大冷天竟然满头冷汗,脸色泛灰,脚下不稳。 “回衙,撤走所有的人。侯知县似乎说得十分吃力,向李县丞大叫:“不许扰民,退!” 虎头蛇尾,就这样,片刻间,店前恢复旧观。 李县丞满腹狐疑,却不敢多问,在进城时赶上了侯知县,低声问;“大人,到底发生了甚么事?” “不可问不许问。”侯知县惧容丝毫未减:“把这件事忘了,忘得愈干净愈好,不要说了。” “事情了结了?”李县丞知道事态严重,心中不安。 “没有,回衙后再严查今早那封告密函的来历。还有,发兵横山,给我把那两个什么横山双怪捉来法办。” 横山在城南二十余里,发兵得赶早,因此,召集的巡捕和丁勇,立即奉命出城疾趋横山,兵贵神速,行动紧迫。 驮队匆匆就道,向东扬长而去。 今天与往常完全不同了。以往从未发生意外,所以每天以正常脚程,配合宿站从容不迫趱程,今天却紧张起来,脚程加快,一个个埋头赶路。 三明手的态度也有了相当程度的改变,举动有点异常,经验告诉他,将有不平常的事发生了。他对那位号称花花公子的杜二东主,不仅是惊异,甚至怀有深深的恐惧。当他发现一个多少年来微不足道的人,原来具有极大的权威时,他怎能不惊异恐惧?他也就发现所保的这趟镖,绝不是丰源宝号所说的四川土产,天知道是些什么招灾惹祸的东西?想起来就令他毛骨悚然。 平时,他派了两个人在驮队前面两三里打前站看风色。今天,他派了三个人,距离缩短至一里左右随时准备应变。 官道宽阔,车马往来不绝,车马过处,风沙漫天。两侧的田野空荡荡,。冬麦刚下种不久,田野一望无涯,附近星罗棋布着一些村落、树林,视野相当广阔。 三位镖师策马小驰,那位叫宏生的年轻人一马当先。前面路右出现一座茶亭,亭建在几株大槐树下面,两匹鞍辔齐全的健马桂在亭栏上,两个戴皮风帽放下掩耳的高大人影,好像正在亭内喝茶解渴。 干保镖的人必须耳聪眼明,留意一切可疑事物。宏生这位年轻人相当机警,向同伴打出稍慢的手式独自策骑向茶亭接近。 两个喝茶的人喝过茶,恰好并肩出亭,皮风帽的掩耳掩住了耳口鼻,只露出一双怪眼,反穿的羔皮袄下露出一段佩剑。 “呵呵!来得真快。”稍高的人怪笑着说,信手解开掩耳的绊带,将掩耳向上翻,露出虬须如朝的口鼻部份,狮子大鼻红彤彤十分抢眼。 已来至切近的宏生大吃一惊,一声马嘶,勒住了坐骑,坐骑不驯地左蹦右跳。 “横山双怪!”宏生大叫,左手向上一举,打出了有警的手式。 三十步外的两位同伴,同时策马飞驰而上。 横山双怪已牵着坐骑,移至路侧一跃上马。 “你怎么啦?”先前说话的一怪笑问,重新放下掩耳,好整以暇地系上结,仍然只露出双目。宏生等两位同伴到达,方沉下脸说:“两位是在此等候的?” “是呀,天没亮就到了。”仍然是打交道的一怪说话,语气轻松。 “要等杜二东主?”宏生追问。 “等他是不错,同时也是向中州镖局致意。” “你们知道掳劫杜二东主,就是与咱们中州镖局正面冲突,向咱们中州镖局挑战吗?” “怎么说,那是你的事,反正在下已经尽了道义,贵镖局强出头多管份外的事,后果你完全负责。想想吧,张大镖师保的是货,只要在下不动你的镖,贵镖局如果不甘心强出头讨公道,我保证你们决无好处。哈哈哈哈!回头见。” 两匹健马腾跃而驰,向东绝尘而去。 三个镖师真不敢追,宏生本来颇为自负,但也无法冒失地阻拦,三个人驻马相候,等候驮队到来。 驮队一到,宏生便将所发生的事-一向三阴手禀明经过。 三阴手听说只有横山双怪两个人,胆气一壮,但也将情形向总管奚夫子说了,最后好意地说:“这件事并没有什么大不了,不过为了安全起见,不管发生任何变故,请总管转告杜二东主,不要离开骡车。在下几个人,挡住横山双怪并非难事。” “这件事实在令人感到奇怪,横山双怪根本没有掳劫敝东主的理由。”奚夫子一面沉思一面说:“在侯知县家中留柬告密的事,也来得离奇。就算双怪误听谣言,认为货物中有金珠宝石吧,那他们也应该劫货,犯不着掳人。张镖头,你不认为每件事都反常吗?” “奚总管,货物中是不是真有金珠宝石呢?”三阴手忍不住说出自己的心意。 “这件事你最好不加过问,与你无关。” “这个……” “于己无关的事,知道得愈少愈好。你做你份内的事,其他的事用不着你担心。”奚总管第一次对三阴手说话不客气,说完淡淡一笑勒住坐骑,等候骡车赶上来。 驮队的速度愈走愈快,正常的歇息时间也取消了。奚总管告诉三阴手,要尽快赶到郑州,在城市才能获得安全,横山双怪天胆也不敢在城内兴风作浪。 一阵好赶,已牌正未之间,已赶了三十里左右。 宏生仍带着两名同伴,在前面一里左右开道,突然拉开大嗓门向后叫:“左侧方有可疑人马,小心些!” 左侧里外,林侧冲出两匹健马,越田野飞驰而来,尘埃滚滚,蹄声震耳。 三阴手发出一声警啸,举手一挥,坐骑奔出路左,向狂冲而来的两人两骑迎去。后面,四名同伴也四骑并出,雁翅排开列阵而进。 驮队仍向前急进,速度再增。 双方的坐骑都是良驹,片刻间便来至切近。 “勒住坐骑!”三阴手大喝,坐骑一慢。 来人正是在凉亭提出警告的两个人,宏生称他们为横山双怪。双怪并不听命,置若罔闻,鞭声连连响,并骑狂冲而至。 三阴手已别无抉择,一声怒叱,铮一声长剑出鞘,健马重新飞驰前冲。 “哈哈哈哈……”狂笑声震耳,双方接触。两怪就在双方冲错的前一刹那,手中各飞起一条鸡卵粗的粗麻绳,异啸乍起,绳影暴张,宛若灵蛇飞腾舞转。 “拍!”异响刺耳,三阴手连绳影也未看清,丈余长的巨绳已连人带剑缠住了三阴手。 “哎呀……”狂叫声倏杨。 “砰匍……”五个人倒了四个,被两根巨绳缠住、拖曳落马。 只有三阴手一个人可以爬起,扭头一看,三位被拉倒的同伴栽倒在麦田里,好像昏厥了。唯一未受到攻击的同伴,冲过了头远出五六丈外,正在兜转马头往回冲。 “打!”三阴手狼狈地怒喝,跌得五官全是泥,双目难睁,口被泥所封,喝声的音量大打折扣。 双怪已远出四丈外,暗器不啻送行。 冲势更是暴烈,两匹马对正第一辆骡车冲去,两根巨绳轮动如飞,急速旋转发出惊人的呼啸声。绳长丈八,与赶车的长鞭长度相等,用来攻击高坐车座上的车把式,威力是相当惊人的。 驮队速度加快,急急赶路。骡车两侧,多了八匹驮骡,八名骡夫形成护卫。 中州镖局的另八名趟子手,八匹马也迅速聚集,迎面截击双怪。 双方眼看要接触,双怪两骑突然左右一分,在狂笑声中,摆脱了中州镖局的人,分别冲向驮队的首尾。 所有的骤夫皆冷静地驱骤赶路,对冲来的双怪无动于衷,毫无动手拦截的意思。这些人手中除了一根赶鞭之外,并不见另携任何兵刃。 双怪的健马,从驮队侧方疾驰而过,居然没向骤夫动手用鞭抽击,骡夫也眼睁睁看他们冲近、并驰离开。 两匹马消失在路对面,消失在南面田野的尽头。 路中静静地躺着那根把三阴手拉下马的绳索,上面绑着一幅写了两行字的布帛,写的是:“金珠宝石,见者有份。” 三阴手跌得晕头转向,愤怒如狂,也心惊胆跳。 驮队经过一道上坡,两辆骡车行驶在驮队中段,所有的人皆神态从容,只有中州镖局的人个个心中不安。 第一辆骡车是三匹健马。一匹领队的健马蓦地一声马嘶,领队猛地一蹦,三匹骡也跟着骚动起来。骡是不会叫的,但发起性来却不比马差,一阵大乱。 两名走在左右的骡夫,四倏铁臂迅速抓住了络头,四条腿立地生根,硬把蠢动的健骡控制住,车厢跳了几下便静了下来,两名骡夫的力道,骇人听闻。 可是,领队马却踣地不起,马颈侧方,一枝劲失几乎穿透了马颈。 哈哈哈哈……百步外上坡上传出震天狂笑,两骑士勒马屹立在坡顶的小树丛中仰天狂笑,是横山双怪。 三阴手带着手下愤怒地策马冲出,但双怪已兜转马头,在狂笑声中绝尘而去,消失在东南角的田野里。 驮队不得不停顿,四名骡夫各乘一匹健马,悄然奔入路两侧的田野,去向不明。 第二次受到袭击,是在第一次受袭后半个时辰。这次由于驮队急于赶路,速度增快,因此健骡被射倒,车厢也被波及,第二辆车竟然断了右轮,几乎翻覆。 双怪仍然沿用故技,先是潜伏,箭射出后再现身.最后一走了之。 驮队慢下来了,修车换骡耽搁了半个时辰。中州镖局的人,被激怒得快疯了。幸好,货物并没被劫走。 近午时分,秋队进入项水镇.快进入郑州地境了——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四十五章 紧锲不会 驮队不走了,要这样沿途受到不断的袭击,今晚不可能赶到郑州投宿,半途被阻在荒郊可不是好玩的事。 须水镇是这段路的中途站,也是最大的一处镇市,镇西是须水桥,桥东是本地有名的市集,每逢三六九是集期,届时四乡货物齐集,相当热闹。 驮队分住在两家客店,立即派人由店家引领购买骡马补充。 三阴手已派人先行,通知郑州镖局的联络站,以十万火急的口信,送至开封总局,请速派大批人手前来支援。 须水源出本县南万石山,东北流经本镇,会合京河与索河,流入贾鲁河。从镇西市集沿河的小径北行,不足十里有一座位于河滨的龙王庙。这里,本来是与黄河分水的堰口,自从黄河北移后,分堰口已失去作用。 申牌初,三匹健马来自须水镇。 龙王庙规模不大,有前殿后殿,最后面是三位香火道人的居所,平时香火并不旺盛,最近的村落也在三里外。 门外的一排槐树下,栓了两匹健马。不错,是双怪的坐骑枣骝。 天坛的祈雨台上,搁了一张不知从何处借来的书案。双怪仍是那身怪打扮,仅露出双目,分坐在书案的两侧,席地而坐四平八稳,还真像两个读书人。 远远地便看到三人三骑急驰而来,两人一打眼色,一个将佩剑改背在背上,一个则改负于胸侧。这才是读书人的佩剑方式,也称挂剑、比武官佩剑要高些,剑把斜立在左胸与左肩之间,云头略高出肩头上,拔剑并不容易,必须鞘向下挪,反手控剑向右上方拨出,手下沉方能将剑抽出正握,相当麻烦缓慢有规有法马虎不得。这就是读书人的本色:从容、气闲、大度,非万不得已,不用武力解决问题;万一动武.也该文质彬彬气度雍容。而那些武林朋友们,佩剑置于左腰或插在腰间,拔剑出招快速容易,一言不合拔剑便砍,没头没脑砍了再说,原因是拔剑容易,没有什么道理好讲,剑出胆气壮,出人命平常得很。如果好半天才能把剑拔出,那杀人泄愤的心念是否会消散不少? 三骑上驰到,居然沉得住气,先在树下系马,再并肩从容向祈雨台走来。 杜二东主走在中间,在首是一个高大的骡夫打扮的中年人,换了一把连鞘长剑,风帽的掩耳已经放下,仅露出双目,眼中隐露碧芒。右首,是账房范老七范进,也佩了一把古色斑斓的长剑。 杜二东主身上似乎没带有任何兵刃,里面穿蓝缎子夹袍,外罩紫绫绣鹅黄云黄纹大氅,里面暗藏了什么玩意,从外表是无法看出的。 折两台是两大见方,地方宽阔,双怪退至香案的后面并户而立.站在右首的一怪向同伴低声说:“看骡夫那双碧眼,你知道是谁吗?如果他翻上掩耳,一定可以看到黄色的虬须。” “老天!他……他是……是……”另一怪抽口凉气低叫。 “武林三庄之一,凌霄山庄庄主,霹雳掌耿伯刚。我与他是老相好,也是你的死对头,可惜上次你没碰上他,记住,交手时小心他的掌而不是他的剑,尤其须注意他的霹雳毒火弹。 不过.最好交给我料理地。””他怎么会掩去本来面目,做商号的暗中保镖?” “所以.这商队一定是梁剥皮一群人.每一个骡夫,都是掩去本来面目的绝顶高手,咱们找对人,现在问题是:谁是梁剥皮?妙极了!八成儿咱们中了头彩。” “杜二东主……” “绝对不是他,那恶贼绝对没有胆量与武林豪客面对面打交道,而且他那双猪眼,再高明的化装易容高手,也无法替他易得好看些。 三个家伙跳上了祈雨台,隔着书案面面相对。 “呵呵!”右首的一怪抢先打招呼;“在下知道你们高明,必定会找到此地来的。” “你们要绑架我?”杜二东主笑问:“有话好说,能不能彼此坐下来平心静气谈谈?” “好哇!先礼后兵,谈谈可以沟通彼此之间的想法与作法,谈不拢再拔剑而起犹未为晚.请坐。”为首的挂剑客首先席地坐下:“不错,在下打算绑架你。丰源宝号财源雄厚.货物集销遍南北。庄票流通五省,不是榨不出油水的小气鬼。这条路贵宝号一年要往返两三趟,财源滚滚,我横山双怪穷得无聊,难免有点眼红,所以打算绑架你这位杜二东主,向贵宝号勒索一些金银花用。” 对面三人已坐下了,杜二东主笑笑说:“你说得不错,敝号是开封颇有名气的庄口,也的确赚了不少钱。这样吧,你们也不必劳神费劲绑架我,把价码开出来,看看能不能彼此谅解?办得到的话,我可以马上在须水镇把钱给你,希望你不要狮子大开口.价码不要大得离了谱,那就没有什么好商量的了。” “哦!”打交道的一怪似乎一愣:“本来嘛!在下打算绑架你之后,同贵宝号勒索一千两银子.但……” “一千两银子小意思。”杜二东上抢着说:“今晚在须水住宿,大概你已经知道了,在明晨动身之前,任何时候,都可以来取这一千两银子,或去指定时地命在下派人送去,咱们交你们几位朋友.如何?” “这……可是.早先在下并不知道贵宝号的货物中有金珠宝石,既然已经知道、就不是一干两银多所能了断的了。就凭今早等驾与侯知县打交道的排场,阁下的身价行情看涨……” “涨多少,一倍.怎样?”杜二东主大方得很:“但在下先表明,谁也不会带那么多银子在身边,按市价,郑州是金一银六、我给你四百两金子折银二千四百两。阁下该满意了吧?” 像这种与强盗谈条件的大手笔.可说是空前绝后的,任何不讲理的强盗,即使已经占了绝对优势,也不会出花样刁难.在情理上非答应不可。 “咱们只希望破财消灾。”范帐房发话了:“老兄,人不能太贪,大贪了不会有好结果的。” “呵呵!咱们横山双怪并不贪……” “你们不是横山双怪。”那位疑似耿庄主的骡夫抢着说;“横山双怪在两天前,被两位身材瘦小功力奇高的人,擒住并打伤送至广武医治,今晨已牌左右,咱们已接到信息了。” “哦!阁下真人不露像,但不知阁下是哪座庙的大菩萨?” “你没有知道的必要。总之,今天你们非常非常的幸运……” “如果不幸运又怎样?” “你不要不服气。”骡夫冷冷一笑,右手一伸猛地一掌吐出。 相距约八尺,书案突然向假双怪平撞,如被看不见的巨灵所撞击,彻骨裂肌的劲气如怒涛汹涌。 假大怪左手一伸,急撞而来的书案突然静止。 “你的内功火候很精纯,最少也下了四十年苦功。”假大怪说:“但凭你这两下子,还唬我不倒。” 骡夫眼神一动,眼中碧芒暴射。 “在下却是不信。”骡夫挺身站起说:“接得下区区三掌,就可证明你配做勒索的强盗。” 声出人动,来势如电;声落掌到右掌骤吐。 中间隔了一张三尺宽六尺长的书案,假大怪早知对方的底细,也就不再客气,硬碰硬力贯掌心,一股浑雄无比但韧性奇大的劲道,聚于一点突然迸发,手一伸,对方发自体外可伤人于五尺外的威猛劲道有如泥牛入海无形自消,劈空内劲完全失去作用,被他的掌探入,双掌接实。 “扑”一声闷响,一无劲气发出,二无气流激动的呼啸,骡夫突然惊呼一声,身形倒飞而起,飞越刚才所坐处,飘出台外,跌下台去了。 假大怪一声长啸,飞越书案,半空中双手一挥,左手电芒破空电射而出,右手已拔剑在手,以雷霆万钧之威,带着震天长啸,向前飞扑而上。 杜二东主与范帐房大吃一惊,分向左右飞跃,飘落祈雨台两侧。 “请住手!”杜二东主跃退时大叫。 跌落台下的骡夫,左手已经作势扔出,突然手往下垂,脚下踉跄。左上臂贯入一把飞刀,左手五指紧收,死抓住一颗橘红色鹅卵大弹丸。显然,左手筋络被飞刀所伤,五指收紧无法控制放松。 假大怪那长啸下搏的声势空前凌厉,即使功力相当的人。 也不敢硬接。 骡夫眼中的碧芒敛去,大骇中总算灵智犹在,百忙中扭身便倒,用上了懒驴打滚,斜滚丈外脱出险境。 杜东主与范帐房恰好纵到,左右一分。 “住手!你不要金子了?”杜二东主心虚地叫:“光棍打九九,不打加一,你……” “这可是你们先动手的,后果由你们负责。”假大怪收剑沉声说。“今天没有什么好谈的了,好来好去你们走吧,不然我要留下这个人……” 他向惊怖地后退的骡夫一指,骡夫扭头向不远处的坐骑飞奔。 杜二东主悚然后退。范帐房脸色大变.也一步步后退。 “明天等在下的口信。”假大怪厉声说。 另一怪正待追出,却被假大怪拦住了。 目送三人策马去远,另一怪说:“兄弟,真该留下那老匹夫问口供的。” “即使你活剥了他,他也不会招供的。”假大怪说。 “真是耿庄主老匹夫?” “大概不会错。老实说.能接下我一记乾罡坤极大真力一击而不受伤的人,少之又少.老匹夫就有这份浑厚的功力。我也估错了他,他的霹雳掌已练至阳极阴生境界,我用对付霹雳掌的劲道想击散他的气功,所以功亏一篑,但已吓破他的胆了。我想,下一次出面的人,可能就是主要的人物,必定比耿老匹夫高明。把高手-一击溃,他们便会现出原形,届时老爷子便可放心接近他们了。走!去安排下一步棋。” “能如期阻滞他们的行程,我们已成功了一半。另一半,我们还得努力,走!” 假大怪发出一声长啸.东西里外的树林中传回一长一短两声尖啸声,驰出两匹健马,马上的两骑上装束打扮,几乎完全相同,坐骑也是枣骝。 两个半死不活,风尘仆仆远至开封投亲的占稀老人,背着小包裹点着枣木棍,住进了镇见的小客栈里,盘缠不丰只好挤大统铺;这家小栈只有统铺而无上房。 镇口附近的两家大客店,住着杜二东主的驮队。镇上这条大街,全长不足两百步,镇头镇尾一望可及。官道在庄北,防洪的土围子并未将官道包括在内,进出市镇,须经由东西两座庄门,有路通向傍镇而过的官道。 两老人是六合瘟神和狂剑荣昌,大胆住进镇来了。安顿毕,两人在房中低声交谈。房中空空如也,还没有旅客落店。 “就算姓耿的化装混迹可疑,但并不能证明他所保护的人是梁剥皮。”狂剑忧心仲忡地说。“符老如果弄错了,咱们如何向天下英雄交代?如何慰陕西枉死的无辜于九泉?依我看,还是慎重点才是,必须证实之后才能下手,不然于心难安。” “荣老,我最讨厌你就是这一点。”六合瘟神撇撇嘴:“做事婆婆妈妈诸多顾忌,左也不是右也不对,死心眼顽固倔强,死抱住道义两个字当活宝,像你这样办事,保证一事无成。我问你,在荥阳他们吓走了知县的情景你是亲眼看到的,侯知县可是有名的清官,如果不是钦差,谁有那么大的权势?” “别忘了,知县只是一个比起码官稍大一点点的小官,不要说其他的朝庭大员,他的顶头上司多得不可胜数。丰源宝号交通官府乃是尽人皆知的事,听说出资的暗东有不少是现职的方面大员,弄几份权贵书函作为打通关节的法宝,甚至作为权贵秘密运解某些贡品的护身符,侯知县再清廉能干,怎敢冒大不韪自毁前程?这是很可能的事。可惜,没有机会问问侯知县……” “去你的!你敢去问,他也不敢讲。你这自命侠义的老好人,能强迫他招供吗?” “这……” “荣老。你成不了事,要不你走,让我来撑大旗,你畏首畏尾,成得了屁事。”六合瘟神不客气地说:“你是老了,愈老愈糊涂,愈老愈软弱,昔日的狂剑何处去了?” “老天爷!让你来胡搞.这些人……” “少死掉一个,惟我是问。”六合瘟神似笑非笑地说:“有姓耿的老狗在,我可以名正言顺,送这些人下地狱。你心肠软,最好走远些,以免有玷你的侠名。我六合瘟神是不怕挨骂的,活了七八十岁,我也不怕天遣短寿。” “符老,求求你,我们再慎重试试好不好?枉伤无辜,毕竟不是什么好玩的事。” “像你这种试法,试八辈子也试不出结果来。这些家伙,全是些宇内四魔,有些人并不一定是为重金而卖命,你又反对用刑逼供,掳人又不合道义,你怎么试?耿老狗先出手挨了一飞刀,那家伙不把他的头砍下来他死不了,小事一件,而你却把小伙子骂得狗血喷头不该伤人,你是这样办事的?” “符老……” “好好好,冲你说了一句求求我的话,我依你;不依你也不行。”六合瘟神苦笑让步: “话可讲在前面,耿老狗可是我的人,我与他的事,不许你干预。” “那是当然,他毁了你归州的居所,那是他理亏,你有权报复。符老,谢谢啦!” “你这人……”六合瘟神直摇头;“我看,我还是不要和你走在一起,免得看了生气会得胃气痛。走,上街找地方喝两杯,也许可以听到一些风声。” “我们走近一点,也许可以认出一些人来。” “鬼话!那些宇内凶魔改头换面,修养好得很,可媲美乌龟,一进店就龟缩不出,决不三个两个落单露面,除了中州镖局的几个人外,没有一个人敢在外面走动,你去认谁?去查房间吗?废话连天,走吧!”六合瘟神整衣而起,点着木棍在门转头又说:“你知道吗?我佩服你也是有道理的,你这人义理分明,这是很多练了一辈子武功,身怀绝技的人很难办到的。以我来说,我就是一个不讲理的人。呵呵呵……” 晚膳时分,店伙找到范帐房,呈上一封书信,说是一个自称大怪的人托付面交。 信上寥寥几个字:日出时分龙王庙原地了断。 这封信显然出于一个糊涂蛋之手,要不就是一个毫无经验的人所写,仅有时间而无其他条件,既没有人数的限制,也没说明要了断些什么,是了断过节呢,抑是用金银来了断? 破晓时分,龙王庙前的祈雨台上,冒充双怪的人坐式依旧,神情依旧。 两匹健马来自须水镇,红日出现在东方的地平线,总管奚夫子与一名骡夫打扮的大汉,如期踱上了祈雨台。 “两位请了。”奚总管抱拳含笑行礼打招呼。 “两位坐地。”假大怪傲慢地伸手示意对方坐下:“似乎杜二东主并不打算来。” “敝东主吓坏了,他不敢再来。”奚总管泰然说;“在下已蒙东主授权为全权代表,两位的条件如果不太过离谱,在下可以作主。” “奚总管,你知道在下在清晨约会的用意吗?”假大怪问。 “不知道,请见告。”奚总管神色毫无异状。 “可以让你们先期乘夜埋伏。” “阁下很失望是不是?” “是的,你们不但不先期埋伏,而且仅来了两个人.摆出了屈服的姿态,确是令人迷惑,在下百思莫解。论实力,你们占了绝对优势,昨大那位骡夫.身手之高明,武功之精纯,就不是武林中的一流高手所能企及的。他当然不是骡夫,但不知他是哪座庙的大菩萨?” “是一位保暗镖的人.的确比中州镖局的三阴手张大镖师强上百倍,他到底是谁.他自己不肯说,旁人也就不好问。正如两位冒充横山双怪一样.也不会把自己的身份告诉别人,是不是?” “对,所以虽然你们已经知道在下两人不是双怪,不妨仍然称呼在下两人是双怪好了。” “好,在下就称两位是横山双怪好了。请问,阁下有何新的条件提出?” “你们真的准备接受条件?” “为什么不?”奚总管笑笑:“好汉不吃眼前亏,识时务为俊杰。两位这种沿途骚扰的手段,的确高明,够狠,我们即使想报官请求保护,也远水救不了近火。钱是人赚的,生意人命中注定要冒风险,就算这次生意命定要赔本,也没有什么好埋怨的,破财消灾,比断送几个人要好得多,所以敝东主聪明地决定接受阁下的条件。” “他的确聪明,这步棋他走对了。” “阁下可以提出条件了,在下洗耳恭听。” “你们准备何时动身?”假大怪又转变话锋。 “今天不走。” “明天一早,你们要走。” “阁下的条件尚未……” “在下的条件是,你们明早按平时捆载货物,在下兄弟于途中相候,届时在下将指定要某一匹驮骡如果驮载的是珠宝,在下就发财了;如果驮载的是烂草,在下也认了,如何?” “好,一言为定。””奚总管不假思索地一口应允:“届时随阁下任选其一,好歹各碰运气。” “对,各碰运气,就此一言为定,各凭运气。现在.你们可以走了。” “那么,在下告辞。”奚总管站起抱拳行礼:“明天路上相见,祝你们好运。” “好走,恕在下不送了。” 奚总管带着骡夫告辞,上马驰向须水镇。 假大怪目送他们离开,摇摇头,向假二怪说:“这就难了,他们来软的,真出乎咱们意料之外,咱们已经没有刁难的借口,输了这步棋啦!” “他们来软的,真令人莫测高深。”假二怪眉心紧锁:“怪事,如果有梁剥皮在、他怎肯答应?晤!我看,这里面别有阴谋,不然就是咱们找错了人,这些人中没有梁剥皮。” “难道说,我们真的估计错误,找错了人?”假大怪惑然说。 “如果真是丰源宝号的驮队,雇中州镖局保镖已绰有余裕,用不着请那么多一等一的高手化装易容保暗镖,也请不起凌霄山庄耿老狗助阵。” “跟到开封,我们就明白了。咱们派至开封盘底的人,这两天也该回来了,目下暂且按兵不动,看他们还有什么把戏要出来,走!” 一早,驮队出了须水镇,不计其他的车、马,货物整整有五十驮,浩浩荡荡东行。 三阴手张大镖师,今天的情绪真坏,虽则杜二东主多方向他解释,送一驮货物给横山双怪,责任不在中州镖局,不需中州镖局负责。但在三阴手来说,这是最难堪和最难忍受的侮辱,中州镖局的声誉算是受到最严重的打击,他实在无法向镖局主交代。因此,他已暗中另作打算,他发誓即使把命拼了,也要将送出的一驮货物夺回来。他选了五位伙计,准备等横山双怪把驮骡牵走时,再跟上与横山双怪拚骨。 可是,近午时分,驮队接近了郑州,而横山双怪竟然不见现身,也没有人出面传信。 杜二东主的人,反而疑神疑鬼,尽管外表依然从容,其实每个人都心中不安,弄不清横山汉怪为何改变心意。 终于,郑州城在望。杜东主心头一块大石落地,进了城就不怕有意外了。 一进西关,杜东主立即下令落店。 三阴手大感困惑,近午落店,这不是反常吗?但他拒绝无效,奚总管告诉他,不但要落店,而且在郑州恐怕还要逗留三两天,要他不必过问。 郑州,大埠头,官道四通八达,市面繁荣不下于开封,也比开封复杂,是三教九流荟萃的大商埠。 狂剑荣昌与六合瘟神,落脚在东关的安福老店。两位老人家对杜二东主的驮队提早落店的反常举动也大感狐疑。 入暮时分,一位小花子打扮的人,找到了安福老店。小花子是六合瘟神的内侄女傅天奇巧扮的,她从开封赶来。带来了有关丰源宝号的消息。 据她与同伴先期赴开封探听的结果,消息是令人失望的。 丰源确有一队驮队,至凤翔接运四川来的一批著名土产,主事人确是杜二东主。至于遴选的主要负责人,确是奚总管奚夫子,和账房范老七范进等人。这两位负责人,在丰源宝号属于二流人物,奚夫子在货栈管理一些杂务,范老七只是账房的一名小有地位的伙计。 至于杜二东主,在开封确是一个有名无实的吃闲饭东主,有名的花花公子,虽然也不时随采购人员至各地跑跑腿,其实只是挂个名,乘机在外面征逐女色换口味,从不过门实际事务。 傅姑娘曾经暗中进入三人的住宅,暗中侦查三家女眷的生活情形,看不出任何异状,三家的女主人天天都在盼望男主人早日返家团聚。 丰源宝号的确拥有不少暗东,而且都是当地的权贵人物,由于经商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商的社会地位最低,那些权势人士当然不愿意出面,但其中秘辛却是无人不知的公开秘密,因而拥有特权,也是尽人皆知的事。 姑娘也查出驮队所雇的骡夫,绝大部份是从本地雇用的,都是本地极普通的脚夫,喝喝酒仗几斤蛮力打架闹事平常得很,却没有什么武林高手在内。 中州镖局的人,也表示丰源宝号经常雇请该局保镖,从来就没出过事,所以只派三阴手这种小镖师挑大梁。 姑娘已打听出中州镖局,已接到三阴手派人传回要求支援的信息,中州镖局的大援可能在今晚赶到接应。同时,丰源宝号也正在着手准备,大东主徐瑜着即将带领大批人手赶来,很可能借官府之力,要求保护免生意外。 果然不错,入幕时分,中州镖局的大批人手抵步。丰源的人手,也随后到达。 次日已牌左右,郑州的巡捕涌至杜二东主落脚的鸿宾客栈。 怪的是驮队并未动身,巡捕和丁勇几乎封锁了附近五家客栈,来历不明的人一个个乖乖远离,可疑人物受到严厉的盘诘和警告,如临大敌,闲杂人等纷纷知趣走避。 第三天,驮队动身东下。中州镖局高手云集,在驮队前后戒备森严,远程搜索每三人为一组,在大道两侧穷搜敌踪,以确保驮队的安全,声势十分壮大。 人数多了三分之一,阵容浩大保护严密。 这天在中牟投宿,沿途平安无事。 驮队次日一早启程,预计未牌左右便可抵达地头开封,所有的人皆兴高采烈,将早些天受到横山双怪骚扰时的烦恼,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驮队过万胜镇,沿途平安无事。午牌初,铜瓦店在望,是午间打尖的时光了,这里到开封,已不足三十里。 铜瓦店不是一家店,而是一处市集,每逢一四七日,日中为市,百十户人家,不是集期仍然有往来的旅客光临,歇脚的食店不少,客栈仅有两家,收容因故赶不上宿头的旅客,这里不是宿站,因此投宿的旅客有限。 市集位于大官道的南面不远处,东面是店街,街口与集口衔接的地方,也就是食店集中的地方。至于那些有名的小食摊,不是集期是不会营业的。今天不是集期,没有赶集的人,进食便得到店街光顾食店了。 街北最大的三家食店全部满座,没有其他的食客逗留,原因是早一个半时辰,负责在前安排打尖事宜的,已经安排妥当,三家食店临时在搜购酒菜忙得团团转,怎能再招待其他的旅客? 街南的一家小食店,却有两位半死不活的老人在把酒言欢。他们是狂剑和六合瘟神,当然他们的打扮与相貌天天不一样,决不至于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两人未带行囊,完全是本地的土老儿打扮,都带了枣木棍手杖,白胡子乱糟糟,穿得更土。 四角酒已喝掉两角,四味缺了牙也可下酒的小菜也吃掉一半了。狂剑喝了一口酒,盯着店外看守的两名骡夫,低声向六合瘟神说:“符老,就是有些什么不对,你看出端倪了吗?” “如果看不出来,我这老江湖还敢倚老卖老?”六合瘟神说。 “他们派在外面警戒的人,减少了两倍以上。” “最大的改变,是他们不再自己起伙准备食物。”六合瘟神指出心中的疑团:“以往,即使在有名的酒馆进食,他们也会由管骡车的几个人,另行准备食物供首要人物享用,而今天杜二东主竟然上了席,以往他从没有在店堂中公然据桌进食。 “驮夫中多了不少生面孔,少了好些熟面庞。那两个小厮,决不是原来的那个,这两个稚气未脱,眼神完全不同。” “最大的不同,是气氛与往昔有了相反的剧变。”六合瘟神不安地说;“已往,这些人似乎都像哑巴,落店时很少说话,从来没有像今天这种喧闹的情形发生。还有,耿老狗好像平白失了踪。” 对街的酒食店人声喧哗,甚至传出清拳的声音。 “我不喜欢这种情势。”狂剑心事重重地说:“这样跟到开封,我相信绝对得不出结果来。符老,我们想想看,是否遗漏了些什么被忽略的征候?” “弄两个人来问问。”六合瘟神断然地说。 “不可能的,接近不了。” “我会设法的。” “符老,你留意他们的人数吗?”狂剑另起话题。 “人数?这……这倒是没有数。” “中州镖局的人,好像少了几个。从开封赶到郑州的人,共有三十二位大小镖师,加上三阴手的十二个,应该有四十四人。” “嗜!少了五个。” “徐东主带来的伙计,共是十八名。原有骡夫二十名,似乎今天骡夫仅多出四五名,却有一半是生面孔,人都到何处去了?” “对呀!这……” “哎呀!”狂剑脱口惊呼。 “你想起了什么?” “毛病出在郑州?” “郑州会出毛病?你没喝醉吧?” “恐怕咱们在阴沟里翻了船,中了金蝉脱壳计。”狂剑一掌拍在桌上说,杯盘齐跳。 “可能吗?” “可能。来,咱们试试看。” “怎么试?” “看见那停在街尾市集旁的骡车吗?机会来了。” “看到了。”六合瘟神老眼不花,当然看得真切。 “那位车把式你不陌生吧?他正在树荫下喝酒,相当惬意。”狂剑推凳而起:“我要把他弄到手,那地方似乎很有利,那几个顽童正是好帮手。符老,你作出记号,招呼我们的人,准备撤。” 两辆骡车停在街尾,八匹健骡皆栓在树下吃草料,附近有两名骡夫负责照料车上的物品。驮骡则在百步外空荡荡的市集旁广场,货物已经卸下,几个伙计在给骡子饮水上料。以往骡车附近一定很忙碌,两个小厮和两名伙计,专门负责在近旁架灶煮食物,但今天连小厮也走了,随杜二东主到街上食店进食去啦!车把式今天是乐得清闲,一个人在树下进食,一葫芦酒,两色菜肴,加上两块烙饼,惬意得很。 街尾有两条小巷子,几个顽童在巷口捉迷藏,嘻嘻哈哈彼此追逐着,附近几株大槐树和屋角都可以藏身,所以玩得兴高采烈,未引起骡夫们的注意。 狂剑出现在一条小巷中,拦住一位八九岁、小牛犊似的孩童,取出一串钱在顽童面前晃了晃,眯着老眼笑嘻嘻地说:“娃娃,想要这一吊钱吗?” “老爷子,你……你肯给我?”顽童意似不信地问。 “肯。” “给我……”顽童伸手便抓。 “慢着!”狂剑将钱收至身后:“钱不能白给,你得替我办件事。” “老爷子,什么事?”顽童的小眼珠骨碌碌乱转。 “看到骡车旁大树下的八匹骡吗?” “看到了。”顽童点头说。 “在另一株树下进食的人是赶车的,也负责照料那八匹骡。你会扔石头吗?准不准?” “扔石头简单得很,当然准,我不是吹牛。” “你向那八匹骡扔石头,赶车的一定冒火,也必定丢下食物来追你,你扔了不必急于走避,等赶车的人追赶再往这条巷子里逃,他一来,这一吊钱就是你的。” “真的?”顽童笑嘻嘻地问,眼盯着那晃动的一吊钱。 “当然是真的。如果他不追来,你怎办?” “这……” “骂街你总该会吧?” “会,会。” “先扔石头,再骂街,他就会追来了,这一吊钱就是你的了.可是你要跑得快些,一进巷子他就抓不到你了。去吧,我在等着给你钱呢。” 小顽童扭头就跑。又兴奋又得意。 不久,小顽童像老鼠般窜入小巷。树后转出半死不活的狂剑,将一吊钱塞入顽童手中,笑笑说:“要你向骡子扔石头。 你怎么向车把式扔?打破了他的酒葫芦,他要你赔,赶快溜,你干得好。” 小顽童怎能不溜?车把式已经追入巷子里了。 车把式急步抢到。小顽童已从屋角走了个无影无踪。 “那小畜生是你家的人?”车把式怒容满面,双手叉腰厉声问。 狂剑一怔,心中暗叫上当。这家伙的穿着打扮,与他在潼关所看到的赶车人完全一样,身材也相等,但今天由于风帽已经卷上了掩耳.面貌一无遮掩,在老江湖的眼中,已可看出不同的神韵了。不错,车夫换了人,不是原来那位神色冷静木然的车把式,这位仁兄像貌虽相差无几,但喜怒的表情极为明显强烈。 “你这么一个牛高马大的人,怎会和小孩一般见识?”他似笑非笑地说,昏花的老眼从巷口瞥向街侧的市集广场,照料车辆和驮骡的人毫无异状,:“到底怎么啦?你要在本集欺负小孩吗?” “你这老不死老狗才!”车把式破口大骂:“那有娘养没娘教的小杂种……嗯……” 狂剑枣木棍一抬,有如电光一闪,半分不差点在车把式的七坎大穴上,制住了经脉便浑身发僵。 他矫捷得比年轻人更快,一把扶住了车把式,像是挟了一只大包裹,身形一闪,便进入屋角的防火巷道。 大白天.他挟了一个人相当冒险,幸而后面有大水沟,沟中无水,而沟旁也长了不少野草,足以隐起身形。他从村集边沿向郊外急走,远出里外往草丛中一伏,制了车把式的手脚软穴,方将人弄醒推活七坎穴。 “老兄,最好不要叫嚷。”他叉住车把式的下颚凶狠地说:“好汉不吃眼前亏,你一叫准没命。” “你……”车把式惊得语不成声。 “你如果不合作,朋友,你只能活这么大岁数了。”他另一手伸两指点点对方的咽喉: “一插下去喉咙保证破裂,结果不用我多说。” “你……我要干…干什么?” “你是赶车的?什么时候来的?” “我是在城南老河庄替人赶车的。”车把式乖乖吐实:“我家养有两头小驴,农暇时也替人赶脚。五天前应丰源宝号的招请在郑州等候赶车。” “你是郑州人?” “不,开封,城南的老河庄人氏。” “哦!你是五天前到达郑州的?” “是呀!”车把式不假思索地答。 “咦!那就怪了。”狂剑惑然自语。 “老爷子,有什么好怪的?” “你五天前到达郑州,那么,至少在七天前你就应丰源宝号的招请了。” “不,那是半月前的事了。”车把式急急辩正:“丰源的管事大爷早在半月前便给了订金,要我随时等候召唤,等一天算一天钱,共先付了二十天的工资,六天前方跟着十几个人,乘车连夜赶到郑州,住在一位叫林二爷的家中,第二天晚上又悄悄住进了西关的鸿宾客栈……” “好周密的偷天换日金蝉脱壳诡计!”狂剑跳起来叫:“这时发现真象,已嫌太晚了!” “老爷子你说什么?” “没你的事。”狂剑烦燥地说:“我得赶快送你回去。今天的事,你如果透露半个字,就有大祸临头,老命难保,知道吗?” “这……” “起来,我扶你走。”狂剑拍活对方的穴道:“当作没有任何事情发生过,生与死全在你自己是否能守秘了,快走!” 未牌初,驮队动身东行,似乎并不急于赶路。 在原先两老喝酒的小店旁,狂剑目送驮队去远,方施施然到了空阍无人的市集旁,在一株大树下会合了刚到的六合瘟神,他详细地分析说:“已经完全证实,他们在郑州预先布下一批人,悄悄地更换替代。如果我们到开封用些心机去查,一定可以查到丰源宝号的根底。 假设驮队中暗藏着梁剥皮,那么,丰源恐怕早在三四年前,便暗中与梁剥皮勾搭上了,不难查出一些蛛丝马迹来……” “你说这些都是废话。”六合瘟神冷笑:“哪有工夫去查? 恐怕咱们赶到开封,梁剥皮已经远出河南到达顺天地境了,现在问题是,如何查出那些人的下落,十万火急,除非你真打算到京师去行刺。” “这还不容易?只要到郑州北面的黄河渡口一查便知道了,他们必定轻装就道,已远出四天脚程外了。” “就去追?” “对,而且要快。” “你这一追,保证两头落空。” “你的意思……” “他们后面必定有断后的人,消息一传出,前面的人一散,你到何处去找?交给我啦! 不过你不能闲着。” “那我……” “你就在开封大闹一场,让信息传出,让那些偷偷溜走的人心中暗笑撤去戒心,我带了人,就在前面动手脚。” “这个……” “这次不听你的了,你老啦!”六合瘟神大笑而起:“赶快分头行事,我带人从柳园渡西面的翟家口渡过河,快马加鞭赶到前面去,看看那些人的嘴脸,走!” 说走便走,出镇扬长而去——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四十六章 再接再励 驮队进了开封府城,直趋南关丰源宝号的栈房。 货物清点完毕,五十驮货物完整无缺,中州镖局取得货物安全入栈的凭证.责任已了,三阴手暗中额手称庆。他对丰源宝号的印象完全改变,对一向被人轻视的花花公子杜二东主,怀有说不出的恐惧。 杜二东主在丰源宝号喝过了庆功宴,踏着夜市的灯光,由一名店伙掺扶着,醉态朦胧进入了自己的大宅院门。那位老门子早知主人从远地归来,在门内已久候多时,接到人忙向送主人返回的店伙道谢。 “二东主喝得太多了。”店伙好意地说:“给他喝一碗醒酒汤.让他好好睡一觉。这些日子以来,千里迢迢长途跋涉,真也苦了他。人已平安送到,小的告辞了。” 老门子将醉得糊糊涂涂的主人扶入,里面已抢出两名健仆一位仆妇,将人捧凤凰似的往大厅走。厅内灯火辉煌,杜二东主的妻子洪氏,早已率领仆妇使女枯候乃夫归来,接到的不是久别归家欣喜莫名的丈夫,而是一个醉得不知身在何处的醉鬼。 杜家一阵好忙,从前厅忙至内院。 一个跟在两人身后的面目阴沉中年人,绕至宅右的小街。看看四下无人,轻灵地跃登瓦面,三两起落便消失在杜宅的后院内。 半个时辰后,已经是三更正未之间,杜宅灯火已熄,所有的人皆已安睡。 隐伏许久的中年人,重新出现在杜宅的后院瓦面,从后面的房舍逸走,轻灵地飘落小街,从容向不远处的大街街口举步。 小街暗沉沉,大街却有门灯照耀。距街口还有三二十步,后面突然传来清晰而细小的语音:“阁下不要走了,阁下所办的事尚未获得结果。” 中年人一惊,火速转身。 小街太暗,仅可看到一个黑袍人的模糊身影,相距不足五尺,伸手可及。 “咦!阁下真像个鬼。”中年人不胜骇异地说:“天下间能无声无息跟在我身后而不被发觉的人,没有几个,你阁下……” “你把我算在几个中的一个好了。”黑袍人接口。 “贵姓呀?” “届时在下会告诉你的。” “你跟踪在下多久了?”中年人硬着头皮问。 “你出丰源宝号,在下便盯牢你了。” “跟踪在下有何用意?” “看你们是不是要杀杜二东主灭口。” “什么?你……” “真人面前不说假话。”黑袍人说:“在丰源宝号吃庆功宴的杜二东主,根本不是刚从凤翔押货返家的花花公子本人,送回来的这个醉鬼,根本不曾离开过开封,是不是隐藏在丰源的地窖内躲了几个月了?他的脸色毫无风霜的遗迹,完全是个被酒色掏空了的空架子。” “胡说八道!” “是否胡说你心里明白。你们派人把他灌醉送回来,他如果今晚不回家,岂不是露出马脚了?而你潜伏在他房外枯等,等他安静了你才离开,其中的作用只有一个。” “在下不听你胡说。”中年人向后退。 “你想听得很,因为在下正是你想等的人。你要办的事,就是看是否有人跟来追查真像。可惜,你阁下不够机警,也修为不够,居然被在下跟踪了许久而毫无所觉,栽到家了。 现在,你肯与在下合作合作吗?” “你阁下口气好大,亮名号?” “你真要知道?” “当然.你阁下一定是冒充横山大怪的人了。” “你猜错了。” “你是……” “狂剑荣昌,这名号对你不陌生吧……” 中年人大吃一惊,猛地飞退丈外,手一秒,从衣袂下拔出一把匕首,反应奇快。 匕首尚未完全出鞘,黑影迎面压到,“扑”一声响,手腕换了一脚,匕首飞抛出三丈外。 “拍!”中年人自卫的功夫相当老到,左手拍中狂剑的大腿侧,掌力相当凶猛沉重。狂剑浑如未觉,右手疾挥,一臂掌劈中肩膀。左掌穿出,削中胸口如中败革,两掌全中快速绝伦。 “哎……”中年人厉叫,马步大乱踉跄后退。 “扑扑!”两劈掌落实,打击之迅疾有如雷电,一掌比一掌沉重。 “砰!”中年人仰面摔倒,浑身痛软了。 狂剑在一旁背手而立,语气奇冷:“现在,你可以亮名号了。” “你……我是天……天下十一高人之首。”中年人摊开手脚像具死尸:“天下武林公……公认的英雄豪杰,我不信你敢把我怎样。” 街边屋角踱出一个穿劲装的人,轻笑一声说:“荣老前辈不敢把你这赖汉怎洋。正所谓好汉怕赖汉。而在下却是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什么怪事都可以做出来的,朋友,你的运气太坏了。” “荣大侠,你不能把我交给他。”中年人狂叫:“你是武林共尊的……” “不要用这种话来扣我。”狂剑徐徐后退:“那不会有用处的,在下事忙得很呢。这里己没有我的事了。阁下,碰你的运气吧。” 中年入狂乱地翻转身躯,但爬起来逃命,已经来不及了,腰背上被人一脚踏住。脚重得像一座山,压得凶内脏分向上下挤.似乎胄部要往外翻,手脚更软,眼前发黑痛人心脾。 “你愿意招供吗?朋友。”踏住他的人平静地问,平静得令他汗毛直竖。 “放,放我……一马……”凶哀声求饶。 “你如果不招,更坏的运气将会接踵而至,坏得出乎你想像之外。现在,报上你的名号,你很自负,口气极狂,居然敢说天下间,能无声无息跟在你身后而不被发觉的人没有几个,可知你决不是无名之辈,极不平凡。说啦!我在听。” “在……在下姓……姓罗,罗北极……” “好家伙!崂山孤鬼罗北极,曾经大闹泰山慈云庵,力拼庵主炎阳雷上官兰近百招,破解庵主威震武林的两打残花十八掌,最后被庵主用般若大真力,击伤左臂含恨远离山东,难怪你敢吹牛。阁下在离开山东之前,曾经做了三年走狗,在江湖客手下替太监陈阎王做刽子手。喂!这次你又做谁的走狗?说呀!” “替……替丰……丰源的徐东主作保镖。” “可敬可敬。徐东主与陕西的梁剥皮勾结,你敢说你不知道?” “罗某没听说过。”崂山孤鬼罗北极坚决否认:“丰源交通官府确是实情,要说他勾结梁剥皮,绝无此事。” “杜二东主由谁化装易容冒充的?” “这……我不清楚。” “你推得一干二净,看来,不给你三分颜色涂涂脸,你是不会招供的。好,第一次用刑,该从何处下手?从脸部开始,阁下没意见吧?从脸上剔出两三条肉,死不了的,对不对?” “我发誓,我……我真的不知道。”崂山孤鬼嘎声叫:“恐……恐怕连徐东主也不知道,他完全受人摆布的,与他接头的人神出鬼没,他只能听命行事。” “哼!你不知道我知道,千面客闻健,阁下对这名号不陌生吧?” “听说过,但谁也不会见过这人的庐山真面目。” “这次你随驮队到过些什么地方?” “在下一直就在开封替徐东主保镖。” “哦!扮奚总管的人是谁?” “在下真的不知道,人从前面进来,片刻便从后门走了,走时又变了另一个人。接着是从地窖里放出真的杜二东主、奚夫子、范老七,出来到前面应酬,连在下也几乎无法分辨他们是真是假。” “看来,只有把徐东主弄到手,才能知道他们的秘密了。” “那不会有用处的。”崂山孤鬼说:“据在下所知,他与那些神秘人物勾结,恐怕已有两三年岁月了,但他根本不知道那些人的底细,被人牵着鼻子走,如果是你,你会暴露自己的身份吗?在下愿供给你一些线索。” “谢谢你的合作。” “徐东主的确不时接到从陕西传来的书信。” “我知道。” “十一道死在荣大侠门人大刺客林彦之手的前两月.曾经专程秘密潜抵开封,是不是曾与徐东主接头,在下就不知道了。” 远处传来了更柝声,更夫将要接近了。 “阁下十分合作,在下不为难你。记住,今晚的事,阁下必须守口如瓶,以免荣老前辈再找你。” 背腰上的压力消失了,崂山孤鬼吃力地撑起上身,发觉附近已鬼影俱无。 狂剑光临开封,追查丰源驮队秘密的消息,第二天使传遍全城。 徐东主躲起来了,崂山孤鬼也失了踪。 狂剑的门人大刺客休彦大闹陕西,杀毒龙屠江湖客与十一道,与梁剥皮公然叫阵的事迹,早已传遍天下。这次狂剑亲自出马,追查丰源驮队之秘,驮队来自陕西,恰好碰上梁剥皮被召返京,这件事当然并非巧合,敏感的人早已想到必定与追杀梁剥皮的事有关。 没有人敢信梁剥皮会利用丰源的驮队返京,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南关大街丰源宝号的店面有五间,规模宏大,经营南北百货,交易额相当大。由于该宝号批发而不零售,所以上门的顾客都是在商场颇有地位的人士,没有一般商号那种门庭若市的拥挤情形,现金交易的情形也不见多,大概未牌左右,店面就显得清闲了。但今天,丰源宝号有点反常,未牌后,进出的人反而多了,而且来的都是些粗胳膊大拳头的人。 本地有些声望的武林名家、武师、江湖名流,都成了丰源的佳宾。原来今天丰源宴客,客人包括了中州镖局的各镖师。 遗憾的是,中州镖局借口局主已保镖外出,只派了三阴手和两名伙计为代表赴宴,敷衍的成份显然可见。 丰源这一手是相当厉害的,把握住本地武林人胳膊往里弯的心理,在这些人身上下工夫。一方面否认与陕西梁剥皮之间有所牵连,强调这次买卖是清清白白的。一方面摆出受害的人委屈姿态,坚决表示狂剑荣昌和大刺客林彦,前来开封骚扰丰源是不合情理的事,要求武林朋友主持公道,阻止荣、林两人在本城无理取闹。 开封的武林人为数不少,百分之九十的人没在外地闯荡过,有一半的人不知陕西是红是绿,大多数的人不知狂剑到底是何人物,更不知大刺客是高是矮。吃了丰源的酒席、丰源是本城的大商号,在一面之词的挑拨下,哪能不同情丰源?又怎能忍受外地人向丰源骚扰?结果是群情汹汹,那些名义上是本城武师,事实是本城地棍头儿的人一起哄,吵吵闹闹拍胸膛保证,要一致对外把荣、林两人揪出来整治,至少也要把荣、林两人弄得在开封无处容身。 参加宴会的三阴手并不是名镖师,声望也有限,而且他也不敢出面揭发丰源的秘密,他也不能代表中州镖局声明赞同这些人的作为,心中暗暗叫苦。 掌灯时分酒席方散,立即地棍满街走,搜寻荣、林两人的落脚处,连班房的巡捕也到处乱窜,客店酒楼痞棍们进进出出,令旅客们大起反感。 如果荣、林两人真被找到,很可能发生不幸的事故。强龙不斗地头蛇,出了事落了案,后果是相当严重的,白道英雄落了案就不再是白道人物了。 地棍们不怕英雄,怕的是那些杀人不眨眼的黑道亡命。狂剑荣昌与大刺客林彦都是英雄,没有甚么好怕的。 第二天傍晚时分,三阴手离开镖局,懒洋洋地走向南大街,要返回南黄门附近的家。今晚他不值夜。本来有四五天假期,但他心中苦闷,白天宁可回镖局与同伴聊天打发日子。 夜市方张,宽阔的大街上行人往来不绝。正走间,街角一条小巷口踱出一个青饱人,嘿嘿一笑与他走了个并排,放低嗓音说:“张大镖师愁眉不展,有什么心事吗?” 他一怔,眼中涌起疑云,警觉地问:“老兄,咱们认识吗?” 青袍人那双阴森森的三角眼,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盯得他浑身不自在。他直觉地感到,这双怪眼不陌生。 “你大镖师真是贵人多忘事。”青袍人背着手与他并肩信步而行:“咱们见过。哦!贵局主这趟匆匆忙忙起镖赴徐州,怎么事先没听到丝毫风声?是红货吗?” 红货,意思是指镖局主在保暗镖,问的相当无礼,等于是直接侮辱中州镖局。中州镖局天下四大镖局之一,哪有镖局主去保暗镖的道理? 三阴手居然不介意,笑笑说:“这趟镖早半月前便安排好了。至于其中详情,在下从陕西回来,所以不知其详。老兄你……” “你叫我赵宋好了。”青饱人向前的一条小巷伸手虚引,说:“借一步说话,小巷子里有朋友在相候。” “你……” “张兄,你怕什么?天掉下来,有高个儿去顶,压不到你对不对?” “如果在下拒绝……” “你不会拒绝的,因为你是聪明人,聪明人不会做傻事,你会做傻事吗?” “好吧。”他当然不做傻事,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在下虽然不聪明,也不会做傻事。” 折入小巷,眼前一暗。他有点毛骨悚然,黑暗的小巷子里,任何事都可能发生。 果然有两个黑影从屋角闪出,一个嘿嘿阴笑说:“张兄,得罪得罪。” “扑”一声响,后脑便挨了一下,他立即失去知觉。 醒来时,身在一间内室,但不是卧房,像是柴房一类堆集废物的所在,一股霉气直往鼻腔里钻,角落里真的堆放了一些废毁的木料。 门两侧,两个黑衣大汉抱肘而立,脸上有令他不寒而栗的阴森狞笑。近南壁,站着那位青袍人,和一个留有花白短须,长了一双不带表情山羊眼的灰袍中年人。 “用这种方式把你请来,十分抱歉。”那位自称赵宋的青袍人笑笑说:“事非得已,张大镖师海涵。” “你知道在下不会反抗,会随你到任何地方,何必在我头上来那么一下?”他从地上爬起,摸着后脑被击处苦笑:“有什么事,诸位请开门见山吩咐好了。” “抱歉,咱们这地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不得不委屈你老兄一下。”赵宋收敛了笑容: “不要问咱们是什么人,问也没有用。有件事特地向张兄请教,希望咱们彼此合作愉快。” “请教不敢当,在下知无不言。”他硬着头皮说。 “张兄肯衷诚合作,那就一切好办。”赵宋又笑了,笑得三阴手汗毛直竖:“张兄与丰源的杜二东相处三个月,应该看出一些什么来,譬如说,他的为人,性情等等。” 三阴手本来就不糊涂,心中一动,横定了心押下了孤注,他要在赌注上碰运气,输了拉倒。这条命反正已输了十之八九,剩下的一分希望他已豁出去了。 “我承认我这人笨得可怜亦复可笑。”他定下心神说。“我张世群是在开封长大的,可是对酒色无缘,与花花公子虽则在一个城里长大,他有钱,对征逐酒色有偏好,他的地位就不是我这个武夫所敢高攀的。所以对他可说一无所知并不为过,要不然在这三个月相处期间,也不至于不知道他是假的,你老兄问我,不啻问道于盲。” “哦!你已知道他是假的?” “不错,那是在郑州有了变故,才对他起疑的。” “贵镖局的人如何想法?” “如何想法无关宏旨,问题是今后如何应付是非。” “怎么说?” “今后尽可能不接丰源的镖,才能避免殃及池鱼。诸位想必是狂剑荣前辈的朋友,奉劝诸位不必在张某身上浪费工夫,敝镖局上百名人手,全是些饭桶,敢说没有一个人知道丰源的底细,你就是把我剥了,我也不能胡说八道供给你们错误的消息,你们必须向丰源的首脑人物打听,或许能够……” “你认为梁剥皮会不会躲在丰源宝号内?”灰袍人抢着发问。 “鬼才会笨得猜想梁剥皮躲在丰源。”三明手不假思索地说:“驮队离开西安,梁剥皮根本就没有动身的消息。如果我是梁剥皮,我就不怕你们行刺,有钱可使鬼推磨,我会请无数的江湖高手保护我的安全,谁也近不了身。” “你认为咱们是狂剑的朋友?”赵宋问。 “不是吗?” “不是。”赵宋笑笑:“现在告诉你已经没有多少关系了。” “哦,你们……” “咱们是丰源的人。” “什么?不是说来玩的?”三阴手的口气显得很惊讶,其实他心中明白,他下对了赌注押对了宝,可是,仍然是输了。对方如果不表露身份,也许他会赢。现在,他绝望了,输了这一注,输掉了老命;这些人不会放过他的,杀他灭口势在必行。 “生死大事,怎能说来玩?”赵宋阴笑着说。 “那么,在下是死定了?” “恐怕是的。杀你,是咱们计划的一部份,你一死,贵镖局的人,定会相信这是狂剑与大刺客所为,必将与本城的地棍们掳手合作,共同对付狂剑与大别客。” “这种如意算盘打得不够高明,他两位名震天下的高手中的高手,决不会费心在张某这种三流人物身上费工夫,杀了我灭口,你们不但嫁祸不成,反而引起旁人的疑心,帮助你们的热忱必将消失,因为狂剑决不会伤害我这种三流武林小混混。” “中州镖局的人不信,其他的人信,你无能为力。张兄,在下抱歉。” “没有什么好抱歉的。”三阴手挺起胸膛:“你们激起公愤的手段,初步已经成功,要是杀了我,因而引起公疑,你们必将前功尽弃,信不信由你。现在,你们动手吧,张某不是怕死的人,要脑袋,你们拎去好了。” “咱们已经计算好了,杀了你,决不会引起公疑,咱们控制得住情势,因此,你非死不可……” “真的吗?”柴门外传出答话声,门徐徐被推开了,高大英俊的身影当门而立。 原来把守门左右的两名大汉,口吐白沫摇摇晃晃向下栽倒。 灰袍人大吃一惊,手一按长剑出鞘。 赵宋也不慢,右手一抖,袖底暗藏的一把铁骨把扇入手,刷一声抖开挡在身前护住要害。 “你是谁?”灰袍人沉喝:“阁下是如何将门外的人伤了的?” “连我大刺客林彦你都不认识?”不速之客阴笑着说,迈步入房:“我可怜你们。” “哈哈哈哈……”灰袍人狂笑:“林彦目下在太原,枉劳心力疲于奔命,阁下不必冒充他了。告诉你老夫认识林小辈。” “真的?好吧,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在下的确不是林彦,林彦的确目下在太原疲于奔命上当吃亏。”不速之客毫不脸红地说。 “你为何冒充他?亮名号。” “免了,说出名号,你们也不知道。” “说说看?” “好吧,说说也好。在下姓符,鬼画符的符。这个姓对阁下是否有印象?” “没听说过……” “所以在下懒得多说。” “你把老夫的两个人怎样了?” “杀死了,不信你可以去检查检查。” “杀死了?你……” “在下杀人,不一定用刀剑,也不需要面对面咬牙切齿追魂夺命。至于他们是如何死的,你不必追问了,反正你到了阴司地狱,就会知道了,因为你们三个人,都注定要在今晚死了。” 门外人影再现,语音传到:“不是三个,是两个。三阴手死不了,他毕竟是局外人,中州镖局总算有点骨气,咱们不能亏待他。” “狂剑荣昌!”灰袍人骇然叫。 自称赵宋的人,突然伸手拍向身侧那座小小的透气窗,想破窗钻走。 “你已经没有穿窗之力了,破窗也无能为力。”姓符的年轻人说:“那小窗牢得很呢!” 赵宋连劈三掌,一掌比一掌虚弱,拍到第四掌,掌发抖得很厉害,掌一触窗门,人便口吐白沫,扑倒在窗下徐徐滑倒,在窗脚下卷缩成团,呼吸渐止。 三阴手也口吐白沫,也向下倒。 灰袍人厉吼,挺剑疾冲,但双脚抖得厉害,口中也在吐白沫,眼珠子在向上翻。 姓符的年轻人向侧一闪,摇摇头说:“真奇怪!像他这种修为深厚,武功不俗的人,一听自己注定要死,居然就相信死期到了,毫无求生的意识存在,岂不太可怜了?” 狂剑站在门外,灰袍人冲过姓符的身旁,砰然冲倒向前滑,被门限挡住便手脚一摊,像具死尸。 “贤侄。”狂剑举步跨入,笑笑说:“如果愚叔也看到门内的同伴无缘无故栽倒,也会惊得魂飞魄散的。把他们废了吧,三阴手当然不必伤害他。” “小侄遵命。” “他们醒来,会不会怀疑中了疫毒?” “小侄并未使用疫毒,而是一种令人麻痹的药物,半个时辰后便可自行复原,但全身乏力,与中了返魂香的症状差不多。哦!荣叔,不问口供?” “问不出什么来的,我们也不需要口供,只要他们相信我们在追查梁剥皮就够了,借这些人之口,传出让他们安心的消息,我们的目的就达到了。” 三阴手最先苏醒,他发现四个死对头并未断气,只是口吐白沫昏迷不醒而已。他不是一个大量的人,三阴手的绰号就代表他的为人,这几个家伙竟然要他的命,他怎能不恨之切骨? 他出门察看,发觉身在一座大厦的偏院后进的废屋内,不见灯火,也不见有人。他一咬牙,退回房内,拾起扶袍人的剑,把四个家伙的手脚大筋割断,方吹熄烛火溜之大吉。如果他知道四个家伙已被废了内腑经脉,便不会浪费工夫割手脚大筋啦! 中州镖局一出面,地棍们哗然。四个手脚大筋已被割晰的人,已被三阴手带人背回镖局,让本城的地棍头儿过目,并将昨晚被挟持的事-一说了,当然不说他自己下手割断了四位仁兄的手脚大筋,也不解释是不是狂剑和姓符的年轻人所为。 情势急转直下,有人认出四个家伙中,有两个确是曾在丰源走动的伙计,丰源挑拨嫁祸的毒计阴谋败露,终于激起了公愤,地棍们立即调转枪头,开始纠缠丰源,展开了骚扰和抵制的行动,把丰源孤立起来。有些人反应更为激烈,声称要和狂剑合作,直接打击丰源宝号,群情汹汹。与丰源有交易的商号皆受到地棍们严厉的警告,谁要再和丰源在生意上有往来,后果将极为严重。 这一步棋,丰源输掉了半壁江山。 第二步棋,丰源却赢回失去的优势 官府开始出面干涉,当然是应丰源的请求而提供保护,丁勇巡捕日夜驻守,内部日夜严密警戒,白天戒备林严,夜间灯火通明,外人决难越雷池一步。狂剑如想入内追查梁剥皮的消息,决无成功的可能。因此,把狂剑吸引在开封无暇他顾的目的是达到了,赢回了优势狂剑确是被拖住了,一天又一天,他时隐时现,曾经一度乘夜侵入仓栈的警戒区,被一群高手所发现,不得不知难而退。 那位姓符的年轻人,正是六合瘟神的儿子符瑞,与狂剑配合得很好,也忽隐忽现故意出面骚扰。 这种局面维持了三天,丰源的人一个个心中窃喜,警卫们的表情,显得一天比一天轻松。 第五天。丁勇和巡捕们都撤走了。 狂剑也失了踪,留下一串令人难解的谜团。 这天傍晚时分,丰源宝号街北的汴梁酒楼,楼上座无虚席,酒香四溢。 三阴手与镖局的两位伙计,占了靠窗口的一桌。另五位酒友,是本城最泼悍最令人侧目的地棍头儿们。八个人兴高采烈,酒到杯干,全有了六七分酒意,喉咙粗嗓门大语惊四座。 茶楼酒馆,是传播谣言打听消息的好地方。 那位横行南关的地棍头头张霸,与三阴手张世群是本家,绰号叫一手遮天,说话的声音像打雷,身材壮得像头大牯牛,确有十分地棍头头的气概。 “张镖头。”一手遮天清了清嗓门说:“你说有惊世的消息要宣布,但一直就在拖宕,你到底要等到何时,才能将这惊世的消息告诉我们?” “不是消息,是传闻。”三阴手纠正一手遮天的话:“传闻与消息是不同的。传闻十九是捕风捉影的,消息却大半是真实的。”” “废话!说啦!” “这件事是今早我从一个宿酒未醒的酒鬼口中听来的,只能作为茶余酒后的消遣,不能当真事来看的。” “醉话有时是可以听的,所以说酒后吐真言。”一手遮无居然有不俗的看法:“至于我张霸嘛!不喝则已,一喝就烂醉如泥,八棍子也打不出半个屁来。因为我张霸活得相当满意,用不着借酒装疯发牢骚吐苦水。” “张镖头,你快点说好不好?”另一位仁兄接口催促。 “你们可曾发觉,今天丰源宝号的丁勇巡捕都不见踪影了?还有,店中的人一个个喜形于色,好像很得意,与早些天大祸临头似的忧容都消失了?”” “对呀!这件事委实令人莫测高深。”一手遮天拍着桌子吸引全楼酒客的注意:“张镖头,酒鬼的话与这件事有关?” “是呀。”三阴手点头。 “怎么一回事?” “各位,兄弟上次所保那趟镖,据说陕西那位天怒人怨的钦差梁剥皮,的确用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诡计,在声势浩大的护送兵马启程之前,便偷偷潜隐在丰源的驮队中,悄悄经过咱们开封城。”三阴手一本正经地说:“狂剑荣大侠得到消息赶来,在荥阳追上了驮队,假扮横山双怪,几乎摘了我三阴手的脑袋,好险。” “他救了你,不是吗?”一手遮天问。 “对,他一代大侠,毕竟不同凡响,对咱们中州镖局也算给足了面子。” “没有人相信你的鬼话,梁剥皮怎么会与丰源拉上关系?只怕是他的鬼魂经过咱们开封城吧。” “信不信由你。丰源早在两年前,就与梁剥皮搭上了线,当然是由那些江湖丑类替他们安排的。我三阴手白跑了一辈子江湖,居然没看出驮队的人都是可怕的江湖高手,居然没看出杜二东主、奚夫子、范老七都是化装易穿高手所伪装的。” “你说的都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 “梁剥皮呢?” “梁剥皮扮成骡夫,也可能是那两个车把式中的一个,或者是两厨子之一,反正总有一个人是他。按行程,梁剥皮该已远出数百里外了,任何人也追之不及啦!丰源的狗腿子们把狂剑荣大侠牵制在此地,外表紧张心中高兴,算算荣大侠这时发现真象,也来不及追赶啦! 所以今天丁勇巡捕撤走了,狗腿子们也欣喜若狂大放宽心啦!” “高明!狂剑荣大侠栽在他们手上了。”一手遮天嗓门大得惊人:“梁剥皮走了狗运……” “他不一定走狗运。”三阴手的声音也提高了一倍:“其实,荣大侠早在郑州就发现他们的阴谋,将计就计在开封与他们周旋,让他们心中得意,而荣大侠的得意门人大刺客林彦,早已经跟上去见机行事啦!” “鬼话!大刺客是假的,并未在荣大侠身边,这件事他们谋害你的那天晚上,你是知道的,那年轻人自称姓符,不姓林。” “荣大侠带来了不少人。梁剥皮一群人,是从郑州偷偷溜走的,那是敝镖局的人与丰源的人接到信息赶到郑州支援时,悄悄走马换将偷渡大河北行。想想看,梁剥皮满以为得计,身边一定没有几个人,大刺客跟上去,他的狗命能保得住吗?留在丰源的大批走狗以为拖住了狂剑荣大侠,便可一切如意了。岂知却上了大当,那位暗中主持大局的千面客闻健,以后有得哭了,哈哈哈哈……” 有三名食客仓皇下楼,脚下甚急。 夜风凛冽,大河南岸的柳园四渡口一片死寂。 高高的河堤上,建了两座候渡亭。向北望,半里长的河岸寸草不生,外边浊流滚滚,水声澎湃。三艘渡船靠在滩岸旁,每艘船有两名船夫照料,在舱内睡觉鼾声震耳。 十八匹健马来自南面,蹄声如雷,打破了夜空的沉寂,飞驰通过柳园口镇,引起一阵犬吠,直奔至河堤下。 “袁贤弟,把坐骑带走!”领先的骑上下马大叫:“告诉把守的和驿渡口的人,务必阻止任何人过来,看见人就立下杀手。” “这里要不要留下人阻挡?”另一名骑上问。 “不必了,把剩下的渡船弄沉便可,走!” 十七个武林高手奔越河堤,向河滨急走。 河面高出地面,这一段黄河从汜水到兰阳,河床全是泥沙,河泥冲积,一年比一年高,河堤也一年比一年加高。尤其是河北岸,泥松沙浮,三年两载便会闹水灾,河水经常把北堤冲决,每一次决堤,总有无数生灵遭殃。 半里长的河岸,不可能藏有人,所以十七个武林高手毫无顾忌向渡船奔去。 黑夜中视界有限,但仍可看到船影。相距不足百步,三艘渡船有两艘突然自行向下游漂流。 “咦!渡船怎么了?”一名骑上急叫:“五爪龙,五爪龙,你的船……” 留下的唯一的一艘渡船上,两个黑影飞落河岸,语音传到:“五爪龙已被龙王招去做驸马,封邱三蛟三兄弟也进了水晶宫。哈哈哈哈!你们来得好快,汴梁酒楼传出的醉鬼谣言居然被证实了,诸位这时即使能过河,也赶不上热闹啦!不过,梁剥皮不会一下子送命,你们还可以赶得上替他送丧。哈哈哈哈哈……” 十七个骑士大惊失色,但并不害怕,在直震耳膜的狂笑声中,快速地奔到。 第二个黑影青袍飘飘,袍袂与袍袖迎风摇曳,剑插在腰带上,右手有一根枣木棍,用中气充沛的语音说:“得人钱财,与人消灾。你们得了梁剥皮巨额的聘金,理该替梁剥皮卖命,水里火里都得往里跳,这是武林最重视的道义,神圣信诺,所以,老夫不能劝你们弃暗投明自寻生路,你们来得好!” 十七个人雁翅排开,把两人堵在河滨背水而站。 “你是谁!”中间为首的人沉声问。 “狂剑荣昌。” 十七个人中,有五个人身躯抖动了几下。 “那一位是大刺客林彦吗?” “不是,在下姓符。呵呵!你呢?”腰是大革囊的黑影说:“诸位虽则一直就藏头露尾,被情势所逼而隐姓埋名受了相当委屈,但仍然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高手名宿,因此,在荣大叔面前,你们必须按武林规矩一比一公平决斗,不论场数,不限时间,不问手段,双方不死不休。如果有人不知自爱想倚多为胜,他将永远永远后悔。” “阁下口气真不小。” “没有三分颜色,就不敢开染坊。”姓符的说:“不客气地说,要不是荣大叔坚持遵守武林规矩要与你们公平决斗,依在下之见,你们十七个人,恐怕尸骨早寒了,来上百十条好汉,在下保证在片刻间,便会死得半个不剩,不信的话,阁下何不试试?不过,在下奉劝各位,千万不要轻试,那不会有好处的。” 一声龙吟,狂剑拔剑在手。 “十余年来,老夫今天是第一次亮剑。”狂剑一字一吐地说:“苍天谅我!苍天谅我!” 他徐徐迈出第一步,剑横身前隐发龙吟,虽在黑夜中,那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无形杀气,依然可以让远在三丈外的高手们感觉得出来。武林十一高人之首,声誉得来不易。狂剑的名号,足以令那些自命不凡的人心惊肉跳。 迈出第三步,走狗中的右翼出来了一个人,“克啦啦”一阵金铁声传出,九节鞭开始旋舞,呼呼有声。 两丈,丈五……面面相对。 “断魂绝魄尤丹枫,你不该打头阵。”狂剑向前引剑:“你更不该贪图重赏,暗保人神共愤的梁剥皮,荣某得罪了……” 话未完,身剑合一行致命的冲刺,快逾电光石火,剑气突然迸发。 九节鞭急旋,宛若灵蛇般向来剑猛缠,罡风乍起,潜劲山涌。双方都快,势难避免兵刃接触,九节鞭必可将直线刺来的长剑缠住,鞭梢最后两节,极可能毁了狂剑持剑的右手。 高手拼命,出手生死立判。 “铮!”剑虹从直进改为上挑,轻触九节鞭的第三节,鞭以被无形的手所拉开。向上一蹦。 剑虹一振一沉,长驱直入,然后闪电似的后退,退出丈外,令人骇然的快速闪动人影重现。 “下一位是谁?”狂剑冷森森地说。 断魂绝魄尤丹枫勉强收回鞭,身形一晃,左手突然掩住右胸,上体徐徐下屈,然后拖着鞭往后退,退了两步,突然惨叫半声,屈膝摔倒。 “二比一,狂剑,你敢不敢接受?”为首的人沉声叫。 “好,上!” 两人并肩而出,慢慢举步欺进。 “荣老哥。”为首的人说:“即使你胜得了我们,也来不及赶上去了,梁公公已先走了七八天,你何苦不放手自认失败?” “你放心,大刺客林贤侄早已追上去好几天了。梁贼心虚而多疑,多疑的人常会疑神疑鬼,举止反常。他过了河,必定会重布疑阵,昼伏夜行慢慢探路而进,不会走得太快,他只比林贤任早走四天,林贤侄是昼夜兼程北上的。” “别骗人了,荣老哥,大刺客远在太原……” “你错了,在太原的林贤侄是假的。你们所派的黑狼会主阴狼宰森、副会主赛方朔晏天长,全是假的,林贤侄不会上当的。你们的出现,已证实梁剥皮的行踪去向,老夫的责任是,阻止你们留在开封作诱饵的人过河传信赴援,你们该拔剑了。” “在下根本不相信你任何一句话。”为首的人拔剑立下门户:“姓荣的,你真的老了,不该仍在江湖现世……” 狂剑一声长笑,声出剑到,恍若电光一闪。 三支剑凶猛地吞吐旋动,狂野地纠缠在一起。三个人影更是急剧地闪掠、游走、盘旋,移位之迅疾惊心动魄,剑气的撕裂爆发声令人毛骨悚然,猛烈的兵刃接触声直撼心脉,撕裂人的心肺。 片刻的可怖接触,势若电耀霆击。 这就是狂剑狂澜十二式,威震武林狂野绝伦的剑道神髓。 金蛇乱舞中,人影突然中分。 一条人影从剑山中穿掠而出,远出丈外突然折向反绕,一声冷叱剑芒如经天长虹,人影再次急速会合。 “砰!”另一个人影在第一条人影穿掠而出时,凶猛地扔剑摔倒。 第三个人影也同时侧射,同时折向,却恰好被第一条人影反绕而回迎面截住,冷叱声与可怖的快速剑尖同时及体,任何超人的反应也无法应变了,这一剑神乎其神。 “砰!”第三个人影接着倒下了。 狂剑站在两个仍在挣扎的人体间,捧剑屹立有如天神。 “快走!与狂剑拼命,不会有好处的。”有人惊叫。 十四个人几乎同时转身狂奔,急似漏河之鱼——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四十七章 最后一注 狂剑荣昌所料不差,梁剥皮在丰源驮队隐身的事终于证实。同时,他也料中了梁剥皮过河后的行动。 梁剥皮的确心虚而狐疑,过了河并不急于赶路,怕引起有心人的疑心,因此昼伏夜行徐徐北上。 恶贼的确早就派人控制了丰源宝号,作狡兔三窟的防险打算,算定早晚会被召返京城,造孽太多,不得不先作周密的安排。可以说,即使没有林彦大闹陕西的变故发生,恶贼也不会公然拥兵走山西道,怕山西群盗群起而攻,未雨绸缪准备得十分周详可靠。 原来预定是在开封,随丰源北上的另一驮队上路的,没料到在荥阳出了意外,来路不明的假横山双怪突然出现,软硬不吃来意可疑,不得不被逼改变计划,临时将原在开封待命换人的人手改调至郑州,恶贼由二十余名高手潜伏在鸿宾客栈,等驮队动身后,在未牌时分悄然离店北行,分为三组扮成客商,渡过大河奔向卫辉府。 如果让恶贼知道追踪的人是谁,恶贼不昼夜兼程逃之夭夭才是怪事呢。 大刺客林彦已被牵制在太原附近,再也没有其他的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啦!因此,恶贼心中并无多少顾忌,虽则仍然担心有不怕死的人行刺,对他已不构成威胁。但为了避免吸引刺客光顾,不得不昼伏夜行力求隐秘,八荒神君老匹夫在沿途建了数十处暗杀站,真要暴露行藏,担惊受怕毕竟不是什么愉快的事。 昼伏夜行,沿途又得处处提防意外,因此脚程不能加快,加以恶贼这几年养尊处优,怎能骑马赶路?所以仍然买了马车,慢慢向北趱程,一晚走上四五十里,第六天才赶到卫辉府。 在这里,接到开封传来的快报飞传:狂剑在开封现踪,已正式向丰源挑衅。开封的人,正故布疑阵周旋。 恶贼心中一宽,金蝉脱壳妙计成功了。 这天破晓时分,两辆马车绕磁州的东郊,沿滏河南岸绕回大道,车声辚辚,轻快地驶过北门的石桥。 桥头早有一人一骑驻马相候,等在车前面二十步警戒的骑上驰近,方策马并辔小驰,说:“舒兄,齐前辈传下话,打尖的地方必须更改。” “更改?这恐怕不好吧?”舒兄不表赞同:“打前站的人干什么去了?齐前辈为何要临时更改?” “打前站的人早已准备妥当,地方都准备好了。但齐前辈却从前面折回来,告诉前站人员说,八荒神君老匹夫磁州的暗杀站并未撤消,已得到朋友传来的信息,该站已改设在州北三十余里的车骑关。车骑关巡检司中,有齐前辈的朋友门人吃公门饭,所以知道一些形影。 如果按脚程打尖,明天恰好午夜绕过车骑关,偷渡的小路只有一条可通车马,很可能引起暗杀站眼线的注意,晚上乘夜袭击,咱们担不起风险。” “好吧,改改也好。”舒兄说:“你先走,我去禀报,希望宰前辈不反对。” 正牌初,车骑关北面的水乡北。 这是大官道路右的一座小小田庄,仅有十余户人家,南距车转关约已十里左右,大官道岔出一条小径,伸向半里外有座小柳庄,毫不起眼,既不是歇脚站,也没有任何卖食物的小店,北面两三里,便是河南与京师交界的李康集;那时,磁州不属京师,属河南彰德府。 一个留了山羊胡,穿一袭破夹袄,眼珠子往上翻,点一根问路杖,胁下背着八宝花子袋的老乞儿,慢吞吞地点着门路杖,走向小柳庄的村栅门。 秋收季节已过,但因地还得整理,得准备小麦下种过冬,所以村民都在田里忙,村里面只有老少妇孺走动。 距村栅口还有三二十步,路旁柳树下就有一个白胡子老公公,在树下细心地编织马络头,早就留意缓缓而来的瞎花子,手中的活计停下了,半闭的老眼目迎渐来渐近的花子爷。 风势不小,终于,他看到瞎花子急急忙忙,用手急掩被风揭起的百衲衣后摆。 如果他是瞎子,他决本会伸手去掩被风揭起的衣袂。 他放下活计,半闭的老眼神光一闪即没。 老瞎子渐来渐近,手中的问路杖的的笃笃一路敲来。 “喂!老乡,你知道你要到什么地方吗?”白胡子老公公出声招呼。 “来讨碗水喝的。”老瞎子停步转脸:“我是赶路的,到邯郸,前不沾村后不沾店,路上行人说这里有村庄,所以来讨碗水喝。行行好,老天爷保佑你们。” “喝碗水再弄些吃的填五脏,对不对?”白胡子老公公一步步稳健地走近,脸上有慈祥的笑容:“来吧!我牵你一把,一碟酱菜,加上两个硬馍凑合凑合,我会替你张罗的。” 白胡子老公公住在村中间一座土瓦屋内,儿子已经下地料理庄稼,媳妇和一个倒还清秀的十四五岁孙女正屋角勤奋地纺麻线,来了客人,媳妇出堂招呼,老公公忙手忙脚地为老花子准备茶水食物。这一带的人正是所谓燕赵男儿,好客之风最值得称道,款待一个老瞎子,似乎是天经地义的平常事。 食间,老花子有意无意地套口风,套得相当技巧,不着痕迹,他自己说姓康,从彰德府到广元府投亲,沿途乞食历尽艰辛,真苦。 白胡子老公公姓赵,小柳庄的人全姓赵。庄里有十二户人家,大家见了面,不是叔叔就是伯伯,没有外姓人落户。虽位于大官道旁,但既非宿站亦无歇脚亭设置,而且距大道还有百十步,所以一年到头,很难见到入庄的外地人,庄中子弟,有些年届古稀,一辈子都没到过磁州城。 食罢,媳妇送上一壶茶,老瞎子喝了一大杯,吧哒着嘴唇说:“茶叶并不好,水却是上品。赵老哥,很像是活泉,不带丝毫土腥呢。” “是井水。”赵老头说:“本庄有两个井,深六十七尺。水是不错,不带土腥的缘故,是每家的用水,都用明矾澄清再过滤,通常使用隔夜水。其实,井水仍然有点浑的,幸运的是秋冬或闹旱灾,本庄这两座井从没干涸过,用不着远到滏河去运水吃。” “那不是很好吗?一年四季不涸的水井,很难得呢。哦!”最近贵庄有没有外地人来过?” “没有。”赵老头的声音拖得长长地:“农忙嘛!连附近的亲戚都很少往来啦!我们还是说井吧,最近这几年真是见了鬼啦!听说广平府城南乡还出了旱魃呢!以今年来说,整个夏天就没下了几颗雨,从车骑关到邯郸,沿途的水井都快见了底,十丈深的大井,打上来的水全成了泥浆。只有本庄的两口井水量还过得去,只是稍浑些而已,用明矾澄上一天半天,还不是很好饮用?” “我知道。”老瞎子说:“水就是财富,贵庄真是好福气。我要走了,赵老哥,谢谢你的款待,容后图报。” 康老瞎子走了。黄昏届临,来了十二名骑士,亮出了兵刃封锁全村,守住了两口水井。 赵老头的家很宽敞,成了歹徒们的指挥中枢,一家老少被赶到邻舍暂住,四名歹徒接管了房舍,厨房难满了歹徒们带来的肉类和菜蔬。 这就是康老瞎子图报的结果,真是好人难做。 就在康老瞎子进入小柳庄的同一时间,南面五里地的大屯庄,与北面八里的曹村,分别有扮成旅客的人入村探道察看。这两处地方的水井真差劲,绞上来的水几乎像是泥浆,用明矾沉淀,三两天仍有泥腥味,每一家每天仅能分到一桶水,仅够全家饮用。附近的河流都干得见了底,旅客如不算准脚程到有水的市镇投宿,保证有麻烦,人和牲口都受不了。” 五更正,第一批人马到达小柳庄。不久,马车在骑士们的拥簇下,驶入村中的广场。最后又来了两批人马,把小柳庄完全占据了,庄外的警哨远放至三里外。 黎明前,前站人员乘晓色朦胧时出发北上,准备下一站的宿处。 赵老头的灶间里,仅备有已澄清的一缸水外加一桶,其他八只木桶的水仍在沉淀中,那只大木桶制成的滤水桶,作为过滤经过明矾澄清的水滤。可供使用的水,已经被先到的四名骑士用罄,后到的人,必须使用那八桶尚未过滤的水,因此四名骑士忙着过滤备用,一面到水井用辗转绞起井中的浑水补充。 天亮了,小柳庄外表看不出任何异状,马都上了厩,车也用麦秆掩住,庄内有妇孺走动,田野里有男人工作,一切依旧。不同的是,田野中的男人一个个神色不安,庄内活动的妇孺也神色仓皇。 一整天,没有外人光临。 天黑了,第一批骑士出发。不久,第二批骑士离开,然后是马车驶出了村口。终于,断后的最后一批警哨撤回,进食后整队出发。 庄内留下了四名骑士,其中两名就住在赵老头家中。 四骑士有三名外出,潜伏在村外围监视四周。唯一留在赵老头家中的骑士,是个满脸横肉,豹头环肯的中年人,佩的剑古色斑斓,确是一把好剑。 村民们受到严厉的警告,一切日常工作照常,但决不许可任何人远离,如有陌生人前来,不许透露两天来所发生的事。 赵老头总算可以回家了,随来的是他的儿子赵大牛,_位雄壮的壮年大汉。媳妇和孙女都回来了,首先便下厨替一家四口准备早膳,这时已是日上三竿啦! 骑士高坐在堂上,与赵老头聊天,天南地北胡扯一阵后,赵老头提出切身的重要问题: “壮士贵姓呀?小老儿真糊涂,聊了好半天,竟然没请教壮士尊姓大名呢,失礼失礼。” “在下姓毛。老伯,不要多问。”姓毛的骑士居然相当和气:“多知道一件事,就多一份危险,知道吗?” “是,是的。毛爷,你为何留下不走?” “三天后在下才能走,要确实知道没有人前来打听消息,以免误事。” “那……敞庄的人,岂不是要等三天之后方可外出到别处走动?” “是的,谁要是敢违抗,死路一条。”姓毛的不和气了:“前来查问的人,也格杀勿论。” “老天爷!你们是……” “不要问我们是些什么人,你要在下说第三次吗?” “可是,老夫要离开。”赵老头固执地说。 “你要离开?”姓毛的居然未留意赵老头已自称老夫:“离开什么地方?” “离开这里,往北走,最远不会超过顺德府。” “甚么?你要往北走?”姓毛的仍未听出危机。 “当然,老夫不是小柳庄的人,这家人老小四个人。是在大前天晚上被人藏起来了,老夫这四个人,不过是借他这地方办事而已。事办成了,当然要走。” 姓毛的大惊失色,一蹦而起。 “老夫也不姓赵,姓符。呵呵!你不感到奇怪吗?开封来的快报,不是说狂剑有一位年轻伙伴,不姓林自称姓符吗?那就是老夫的儿子。” 姓毛的火速拔剑,厉声问:“你到底是谁?你在此潜伏有何用意?” “我不是告诉过你我姓符吗?老夫带来了不少人,在汤阴咱们便超越你们赶到前面去等候,耐下性子察看你们食宿的情形,总算摸清你们的习惯和部署,便先往前走,沿途计算你们的行程。老天爷真帮忙,小柳庄这地方太理想啦!你们非在此地投宿不可,前后三座村相距十三里,你们一定会在其中之一投宿,三座村的水以小柳庄最佳,你们选中的可能最大,所以由老夫亲自坐镇,另两村也作好万一的准备。不论你们在那一处投宿,结果都是一样的,绝无例外。我们早来三天,忍耐了这许久,蹩得真难受,现在总算大功告成啦!来,老夫替你引见三位同伴。” 儿、媳、孙女都出来了。在堂下一字排开。 “这是老夫的孙女,她可是最顽皮的厉害丫头。” 小孙女大方无畏地脱掉那身村姑短袄,现出里面穿的黛绿劲装,隆胸细腰原形毕露,怎会是十三四岁小女孩?分明已成及笄的大姑娘啦! 姓毛的大环眼一转,突然挺剑猛扑符小姑娘。 壮大汉赵大牛先是纹风不动,等姓毛的剑尖将接近姑娘的酥胸,方突然闪出左手一抬,同时大喝“接暗器!” 姓毛的根本看不见暗器,看到了也无法躲避,一枚飞钱切入右手的肘侧麻筋骨缝内,这滋味真不好受。 “哎……”姓毛的丢剑狂叫,如中雷殛,左手扣住右肘,几乎失足摔倒,脸无人色向大门退。 “他就是大刺客林彦。”符老头笑说:“和四海游龙的孙女龙芝姑娘。” “大刺客在太原。”姓毛的尖叫。 两人双手在脸上一阵搓揉,肤色变了,皱纹也神奇地消失了。 “天下间并不是只有千面客闻健会易容术。”林彦拍拍手说:“按行程,狗官乐千户所带的兵马,该已到达太原府,在那儿要与千里追风、毒王、铁胆郎君、假林彦、假龙姑娘捉迷藏。他们做梦也没料到我在此地等到了真的梁剥皮,显然你们都上了当。从潼关到小柳庄,沿途彼此有输有赢,勾心斗角势均力敌。但昨晚,我们已赢了这场最后的大赌注。” “你们并没有赢,梁公公已经平安到达邯郸投宿了。”姓毛的咬牙说:“你们已没有再下手的机会,真定府有朝庭的大军接应。” “真的?”龙姑娘丢出一只拳大的湿湿的布囊:”这是暗藏在滤桶内的疫毒,见水即溶,无色无臭,三天后毒发。中毒的人先是有如中暑,然后是头痛腹痛满身痛,大小病一齐来,头晕目眩,四肢发肿枯萎,拖不了三天,梁剥皮一定会死在真定府,他还有六天的寿命,凡是曾在这座屋里吃过食物的人,无一幸免。目前我们要做的事,是在毒发前杀掉你们这些人性已失的走狗,以免毒发的人太多,引起官府的怀疑。梁剥皮是病死的,地方官便没有责任了,何况他并不是以钦差身份上路的,他的死不会累及任何人。阁下,你在这屋子里进过食吗?” “你唬不了人,毒王还在西安。”姓毛的依然不信。 “毒王的毒可以验出来。”林彦接口:“听说过六合瘟神其人吗?这位老爷子就是神符符老爷子,他老人家的疫毒是无法验出来的。” 姓毛的脸色骤变,扭头向门外狂奔,同时发出一声厉啸,招呼在村外潜伏的三名同伴。 奔近村口栅门,他骇然止步,脸色惨白,如见鬼魅般直发抖。 门口摆了三具尸体,正是他的三名同伴。 站在尸体旁的,是一位村妇打扮的中年美妇,一位神色雍容华贵的老太婆,一位老苍头,一位花甲长者。 他认识后两个人;八荒神君单仲秋,与龙杖金剑易天衡。易天衡的龙纹鸠首枚握在手中,尺八金剑藏在衣内,衣袂下露出鞘尖所悬的姆指大翡翠辟邪剑饰。 他扭头回顾,六合瘟神四个人已谈笑自若跟来了。 “放我一马!”他失声狂叫。 “放你逃回去通风报信吗?你想得真妙。”八荒神君大笑:“呵呵!虎岭三雄死了两个,毛老大,你一个人活着又有什么意思?赶快自杀吧,难道想等毒发而死吗?那可是极端痛苦的死法,铁打的人也会痛得死去活来,你不觉得自杀是最仁慈的死法吗?” 毛老大一咬牙,用左手指甲划开了右手脉门,仰天长号说:“你们都是侠义英雄,用毒害人,你……你们欺世盗名,你们……” “哈哈!我六合瘟神可不是什么侠义英雄,你真是至死不悟。”六合瘟神说:“以毒攻毒,有甚么不对?” 毛老大的血流了一地,身形一晃,终于站立不牢,一头栽倒在自己的血泊中,慢慢停止了呼吸。 “埋了他们吧,咱们到屋子里好好歇息。”六合瘟神说:“按行程,荣老该在下半天循记号找来了。” “不要等他来。”八荒神君笑笑:“磁州暗杀站的人,会听我的话设法引他走回头路,有他在,什么事都办不成了,我反对妇人之仁。天下各地都有税监,虽说都没有梁剥皮四大奸恶毒,但最少也有一半与梁剥皮相去不远。山东陈阎王死了,江湖客转投梁剥皮,为害更厉。梁剥皮死了,那些武林败类利欲熏心,同样会另投恶主,为虐依旧。所以,咱们必须一举铲除这些利欲薰心的败类,除恶务尽永绝后患。没有这些人助恶,那些该死的害民贼虽则不至于好多少,至少不会为所欲为比现在更坏。” “没有狂剑在,你认为我们这几个人,铲除得了那些败类吗?”龙杖金剑颇感忧虑地说:“东面一个眼线逃掉了,消息可能已经走漏。他们实力仍在,最少也有五十名一等一的可怕高手,像阴狼宰森那些人,就不是你我这种老朽所能力拼得了的。” “怕的人可以不参加。”八荒神君几乎在叫嚷:“我和林老弟打先锋,水里火里生死等闲。” “你不要放泼。”六合瘟神说:“林贤任对你很不谅解,当初你曾经以脑袋保证……” “我并没忘了保证,暗杀站撤消是掩人耳目的手法,计划依然照样进行。这期间,我仆仆风尘在河南京师道上奔走,所为何来?”八荒神君拍拍胸膛说:“算定恶贼必定走这条路,我不是来了吗?我在彰德枯等林老弟,是他避着我,而不是我失信。老实说,即使你们不来,我的人仍然会冒死下手的。” “下手?你下个屁!”六合瘟神说:“要木是林贤便从太原看破他们的阴谋,星夜赶回潼关会合,谁知道梁剥皮在何处?我们用最大的耐心来克制自己的冲动,花了无数心血多方侦察求证,才确定恶贼的下落,但迄今仍不曾看到恶贼的庐山真面目呢。你算了吧。” “咦!这么说来,符老,你仍然无法确定恶贼是否中毒了?”龙杖金剑讶然问。 “我不认识他。”六合瘟神说:“也无法接近观察。但依情势估计,主脑人物住进赵老头家是可以确定的,住进去的人决难幸免,恶贼应该……”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我不相信应该两个字。”八荒神君焦灼地说:“咱们非打硬仗不可了,要让恶贼逃到真定,沿途大军保护,官道可容六车并行,在骑军兵车的拥簇下,鸟都飞不进去行刺。咱们追,非证实这件事不可。消息已经走漏,走狗们一下定会收拢集结,敌众我寡,凶险重重,怕死的人退出还来得及,有人跟我走吗?” 第一个跟上的人是林彦,他后面紧跟着龙姑娘。 “这老奸可恶。”六合瘟神摇头苦笑:“你不能定下心计议一番,策定制胜之机吗?逞匹夫之勇,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逃走了一个眼线,他能有多快?按行程……” “他们现在一定在邯郸投宿。”八荒神君说:“如果今晚他们不上道,便证明逃走的眼线已经将信息传到了。好在那位眼线并不知庄内所发生的变故,恶贼可能不知道中毒的事,只知道小柳庄受到不明人物的包围袭击。所以我猜想恶贼并不在意,但极可能改变行程,不再昼伏夜行,明天他们将聚集在一起,浩浩荡荡北上,我们将冒极大的风险,必须抢到前面去埋伏。在这里计议不出什么来的,到前面找到好的埋伏区再商讨,不是合乎实际些吗?” “也好,老狐狸确有见地。”六合瘟神同意了:“但必需荣老出面了,不要将昨晚的情形告诉他,只说我们的计划失败了,不怕他不全力以赴。林贤侄,你能暂时守秘吗?” “小侄不能在荣叔面前说谎。”林彦率直地说。 “你到前面探道,不就可以避免与他见面了?” “也好,小径和小芝到前面去。” “那就走吧,把走狗们遗下的坐骑代步,赶到前面去,切记不可冒失前进。” “小侄理会得。” 官道宽阔,不时有车马往来。两人鞍后带有马包,像是走长途的旅客。 小柳庄到邯郸不足三十里,乘马以普通脚程小驰,一个时辰便可到达。八荒神君在彰德至真定之间,布了他自己暗中安排的数处联络站,都是他老人家的知交好友。也有几位是由铁胆郎君策划安置的暗杀站高手,暗杀站撤消后自愿协助八荒神君执行除奸大计。如果梁剥皮昨晚在邯郸投宿,眼线该已将信息传到小柳庄了,但天亮后仍无消息传来,林彦的估计是:恶贼昨晚一定不在邯郸投宿。 铁胆郎君是彰德人,林彦留下的联络处也在彰德,因此八荒神君早就离开了西安,潜伏彰德希望能会合林彦。可是,狂剑早就离开了南荒村,他失去了林彦的消息,原先并不知道林彦听六合瘟神的安排,更不知狂剑反对与西安群雄合作,在彰德愈等愈心焦,根本不知道千里外西安的变故,更不知梁剥皮的一切动静。幸而他的朋友众多,开封狂剑现身的消息传到,他便留了心,果然在磁州发现了六合瘟神的行踪。 他与六合瘟神小有交情,两人都是游戏风尘,不喜钓名沽誉的江湖怪杰。本来猜想老瘟神可能是秘密过境的,做梦也没想到瘟神会与老冤家狂剑合作。等到发现六合瘟神的活动可疑,这才忍不住现身会晤,略施手段,便从六合瘟神口中套出了一些口风。他是有名的老奸滑老狐狸,六合瘟神怎斗得过他?被他略施小计,诓出了与狂剑合作的底细,这就是他适时现身的经过。其实,六合瘟神吃亏在人地生疏,缺乏人手,沿途隐忍一直抓不住计算梁剥皮的机会,早已忍耐不住要不顾一切作孤注一掷,幸而碰上了他,这才能顺利地在小柳庄安排下天罗地网。没有他,六合瘟神根本不可能成功。 当然,是否真的成功了,谁也不敢逆料,甚至梁剥皮在不在马车里,也没有人敢断定。 剪除羽翼的事,势在必行,而且为免多人毒发惊世骇俗,也必须先除去那些可能已经中毒的人。问题是马车本身的护送高手,可见的已有二十五六名之多,加上前后暗扮客商的两队高手,和往来传信、潜伏、打前站等等人手,总数量没有一百也有五十,消息已经走漏,恶贼把走狗们一集中,全力向真定急赶,想追上去动手,所冒的风险太大了,人数相差悬殊,拼起来胜算微乎其微。 林彦不希望发生大规模的拼斗场面,对沿途追袭,他有丰富的经验,对方的大的缺点是不能留下来与他周旋,主动权丧失,必须一面打一面逃,他何必与对方摆出堂堂阵势拼斗?。 “芝妹。”他向并辔小驰的龙姑娘说:“我不希望荣叔他们与走狗们拼命,用我们的办法,你意下如何?” “彦哥,我深有同感。”龙姑娘说。 “如果堂而皇之对阵,这不叫行刺,这该叫拦路打劫,荣叔不会同意的,单老前辈的计划行不通,除非荣叔不在。” “对呀,荣叔一定反对使用这种形同打劫的暴烈手段,何况这样做对我们实在不利。” “所以我认为该由你我两人来了断。” “彦哥,行刺吗?” “不,逐一剪除,一沾即走,不着痕迹。”。 “好,我一切听你的。” “很辛苦,也很危险……” “彦哥,你又在打什么主意?”姑娘眸睨着他:“又想把我搁在一边?不要再玩这种不灵光的把戏了,我像是你的影子,你到哪里我到哪里,要活一起活,天掉下来你我两人一起顶着,你休想把我搁在一边的。” “你真会说话。”他笑笑说:“夫唱妇随,是吗?” “一点都不错。”姑娘毫不脸红地说。“哪怕是去跳火坑,我也要和你手牵手一起跳,今生今世,我是跟定你了。如果真有来生,来生我也要跟着你。” “呵呵!来生你不想变为男人?” “有了你,我不要变。”姑娘毫不含蓄地说。 两人说说笑笑,不久,邯郸城在望。结果,他们探出昨晚在城外刘沟露宿的一队车马,在巳牌左右已动身北上了。 林彦不再浪费工夫打听,已经知道对方的去向,唯一急务是追上去保持接触。 午牌未,前面骑影入目。 对面来了一个赶脚的,小驴驮着两包货物,脚夫跟在后面,人和驴悠然自得赶路。 林彦扳鞍下马,将坐骑交给姑娘,到了路对面拦住了脚夫,抱拳一礼含笑招呼:“老乡请了,在下有事请教。” 脚夫一怔,拉住了小驴,惑然问:“客气客气,客官有何见教?” “前面是什么地方?” “临关,其实只是一座镇,关已经废了,没驻有官兵,也不查验路引。倒是驿站旁的通判分司公署,驻有十几位巡捕,不闹事就没有人管。”脚夫详加解说,目光不时在林彦的佩剑上打转,用意是提刀带剑的人都不是好路数,也许害怕关里驻有官兵拦住盘查,最好是心理上有所准备。 “哦,谢谢你,老乡。刚过去的那群车马,人数好像很多吧?” “是很多,总有五六十匹坐骑,骑上都带了杀人家伙。两部车,好神气,咱们这一带,很少看到这种独辕驷车。跑起来轻快灵活得很。” “谢谢。哦!有路绕过去吗?” “得往西绕。”脚夫用手向两里外的城关西面一指:“由小路走,沿河上行两里地,水浅马可以徒涉。” “谢谢指教。” 不久,他俩到了临治关北面的大梁庄。庄北,是顺德府的沙河县界。 车马不会经过,一定是留在临治关打尖。脚夫的话,证实了恶贼已经将人手集中应变,重新改变行程,从昼伏夜行改为白天赶路,而且不顾昨晚奔波的疲劳连续赶路,大概恶贼已经知道情势不太妙啦! 大梁庄位于官道东面,三十余户人家,建了五尺高的庄墙,和一座小小的简单庄门。 两人在路口的茶亭下马,将坐骑柱在亭南的大树下。林彦瞥了在亭内喝茶的两名旅客一眼,泰然地向茶亭走去。 两个旅客一男一女,各带了一个小包裹。男的身材高大,年约四十出头,宽大的外袄掩住内藏的短兵刃,一看就知是位江湖人。遮阳帽盖在亭栏内的长木凳上,小包裹则放在茶桶旁的亭柱下。 女的花帕包头,遮阳帽挂在背后,青短衫,灯笼裤,装束很像个跑解的女武师。年约三十上下,五官姣好,粉脸桃腮,一举一动皆流露出成熟女人的风韵,并不算美,但相当动人,那双灵活的凤目似乎会说话,具有向男人挑战的俏媚风情。 两双眼睛紧盯着他,他泰然入亭。 龙姑娘则俏立在坐骑旁,冷眼旁观怀有戒念。 “我知道你要打听消息。”中年女人含笑打招呼,信手递过茶杓:“你很了不起。”。 “姑娘似乎并不感到惊讶。”他接过茶杓,顺手取下架上的另一只茶碗:“你认识我吗?” “不认识,但认识那两匹坐骑。”中年女人指指坐骑。 “哦!原来如此。” “小柳庄留驻的七个人,只回来了一个,那六个……” “其中有虎岭三雄。” “他们完了?” “完了。姑娘,两位是派在前面探道的?” “笨鸟儿先飞。”中年女人的语气有自嘲成份:“你们的来意能不能见示?天下一家,四海之内皆兄弟,没有什么不能解决的事,是吗?” “姑娘,你是明知故问呢,抑或是真的不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 “也许两者都有。” “你应该知道,你们所保护的梁剥皮,是天下侠义道必欲得之而甘心的祸国殃民贼,这件事能平心静气解决吗?如何解决?” “阁下,你们白白浪费了不少时日,梁剥皮根本不在这里。” “真的?”他口气平静,其实心中暗惊。 “我用不着骗你,你可以到临洛关逐一查问,保证你会失望。”中年女人笑得很媚: “梁剥皮这次返京,事先策划了三年之久,花了银子数十万,计划之周详,可说是空前绝后的伟构。就凭你们几个人,算了吧,阁下,见好即收,你们杀了我们几个人,对天下英雄已经有所交代了,何苦仍然穷追不舍?那不会有好处的。” “听口气,似乎姑娘也不知道梁剥皮到底在何处,那么,车内藏的人是谁?谁主持大局?” “你说对了,不要说我,恐怕连主持大局的阴狼宰前辈也不知其详。两辆轻车中,前一辆是阴狼,后一辆是凌霄山庄的耿庄主。” “不是千面客?” “千面客留在开封,就是那位乔装杜二东主的人。”中年女人得意地说:“你知道我们走得很慢,用意就是等他所安排的另一批人赶到前面去,那批人恐怕已到了真定府,已安排妥当调动真定三卫官兵护送赴京;那批人里面才有真的梁剥皮。你们这时即使能插翅追上去,也只能光瞪眼无法可施了。阁下,认输了吧?” 林彦本来心往下沉,这时突然猛省,冷冷一笑,低头沉思。 “你在想什么?”中年女人追问:“很失望是不是?” “呵呵!没有甚么好失望的。”他反常地怪笑:“就算梁剥皮逃掉一劫,第二劫他决难躲掉,我会到京师去等他。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之理?早晚我会要他的脑袋,他非死不可。” “你白费工夫……” “你放心,他活不了多久的。”他摇手阻止对方往下说:“现在唯一可做的事,简单多了。” “你还不死心?” “在下办事从不死心灰心。” “那你……” “你们这些助纣为虐见利忘义的人,当然会在京师继续保护那狗贼,为了日后行刺方便,你们这些人应不应该早些处理掉?” “你……” “这就是在下所要做的事,你同意吗?” “你准备如何处理?” “杀!”他厉声说,往亭外退:“从你两位开始,在下给你们一次公平决斗的机会,出来吧!” 中年女人向同伴一打手式,举步向外走,媚笑着说:“你的口气真托大狂妄,请问贵姓大名呀……” “打!”林彦的叱声似沉雷,身形疾转,电芒破空。 中年女人一惊,倏然止步。 “啊……”惨叫声惊心动魄。 同一瞬间,坐骑旁的龙姑娘斜掠两丈外。 同一刹那,两个从树上悄然飘落要袭击龙姑娘的人,距龙姑娘头顶不足八尺两枚扁针击中要害,砰然堕地挣命。 中年女人大骇,变化太快,结束更快,任何人也帮不上忙了。 “你……你是……”中年女人骇然惊问。 “大刺客林彦。”他按剑把说。 “我,龙芝。”龙姑娘。面走近一面朗声通名。 中年女人惊得倒退两步,中年人则打一冷战,已从衣下拔出的匕首几乎失手掉落。 “大刺客在太原。”中年女人惊怖地叫; “千面客会变戏法,我大刺客也会变,所谓把戏人人会变。巧妙各有不同。在下的暗器天下闻名,刚才作已经见识过了。”他左手一伸,掌心有两枚扁针:“你如果不相信在下是大刺客林彦,这两枚扁针就奉送给你们,逃得过一针,在下放你们一马……打!” 持匕首的人一跃两丈,脚尚未站地,扁针已贯入右背,重重掉落,挣扎着呻吟不绝。 中年女人胆裂魂飞,猛地身形一晃,作势跃起,却挫身仆倒,奋身急滚。老天爷保佑,滚至第二匝,恰好滚落路旁的深沟。 林彦的扁针不但没有出手,反而摇手示意要追出的龙姑娘退回原地。 中年女人沿沟挫身急窜,远出十余步外,爬出沟拼命向大梁庄狂奔,一面狂叫。“救命!救命啊……” “彦哥,你怎么让她逃走?她会通风报信……”龙姑娘讶然问。 “就要她去通风报信。”林彦去拖尸体取回扁针。“她这一逃,躲在临治关的人一听大刺客真的光临,保证有一半的人斗志全消。毒龙的大批爪牙,断送在山西死亡之路上,这件事江湖朋友记忆犹新,这些人能不心惊胆跳?符老前辈和荣叔办起事来,一定轻松愉快。” “咦!听你的口气,你似乎不想参加?”龙姑娘去解坐骑:“想到真定追梁剥皮?” “我不参加,荣叔可以主持大局。” “那你……” “荣叔和符老前辈对付得了这些斗志已失的人。” “我们赶往真定?”姑娘将缓递给他。 “不到真定。” “咦!那你……” “跟我走,慢慢告诉你。”他扳鞍上马驰出。 “怎么往回走?”姑娘上马叫。“ “是呀。” “回去?” “去宰梁剥皮。”、。 “梁剥皮已到了真定府。” “那鬼女人所说的话,是预先有人教她这样说的,她自己也不一定相信梁剥皮到了真定。” “你也不相信?” “我相信的确有一批人超越;可能正向真定飞赶,而且一定在顺德府城留下一些线索,希望我们拼老命追上去,而他们一定比我们先一步到达。那批人一定也有两部车,但护送的人却少一半以上。” “梁剥皮有这么大胆,敢减少护送的人?” “情势逼人,他必须冒此风险,人少反而行动迅速,也不致引起注意。” “也许可以追上去……” “那是浪费精力,他们就希望我们能赶上去。走!”他驰上官道往南走:“梁剥皮不在前面那批人之内,也不在后面躲在临洛关那批人之中。” “那……你好像知道?”姑娘策马跟上问。 “我在下赌注。” “下赌注?这……” “那鬼女人的话提醒了我。” “提醒什么?” “她说千面客仍在开封,又说千面客安排另一批人接应,把梁剥皮安排在内,乘乱超越,让这里的人吸引我们。我问你,在开封能指挥数百里外的人吗?千面客又不是神,他怎知道在这一带会发生变故?他怎知道情势而适当地调度人马?” “你是说,千面客不在开封而在这里?” “不在开封,也不在这里。走吧,恐怕要辛苦一些时日了;但愿我押对了宝,我不能输这一注。” 车马果然在临治关不走了,在驿站旁的冀州客栈住下,戒备森严,如临大敌。 这座关关城已古旧不堪,共有六座关门,里面的镇市倒还具有规模,官府没有马步递运所,府城在这里没有通判分司,毕竟这里曾经设过县,也是一处适当的中途站,成为大镇理所当然。 入暮时分,狂剑与八荒神君大摇大摆出现在街头。 明晚是毒发期,要是梁剥皮在内,恐怕就无法如期赶到真定断气了,到真定还有四天马程呢。 走狗们不敢发动袭击,其中有人认识狂剑,更认识老狐狸八荒神君,大刺客一定真的来了,谁不害怕? 狂剑也按兵不动,甚至晚间也不到冀州客栈踩探。 双方僵持住了,充满了暴风雨欲来的凶兆。 次日,夜幕降临,预料中的暴风雨并未发生,但空间里,死亡的气息更浓。 二更天,另一场暴风雨发生在冀州客栈内。 镇上五名有声望的郎中,半夜三更硬被不速之客从床上拖起来,接入客栈诊病。 闹了一夜,共有十一个人病倒。郎中开的脉案,五个人所写的完全一样:中暑兼吃坏了肚子。 练武人对这两种病,根本就不放在心上。问题是:半夜三更,天气转寒,怎会中暑?见了鬼啦!走不成啦!十一个人病倒,怎样走?——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四十八章 烟消云散 就在林彦与龙姑娘离开大梁庄后的第三天,也就是临治关冀州客栈抬出第一具死尸的同一天。 近午时分,广宗县与冀州南宫县交界处的石井冈。 这条官道比起磁州至京师的大官道,简直不可同日而语。前者仅可容两车对向而行;后者可容六车相错。但这里的道路比较平坦,河流也少,人也少。 冈下的石井店有二十余户人家,有一座歇脚站,那座小食店居然颇具规模,店前广场两株榆树已是光秃秃地。两匹坐骑已卸了马衔鞍辔,正修闲地吃草料。 虽是近午时分,大太阳斜挂在南天,似乎热力已经消失,从西北刮来的金风凉飓飓地,夹衣不胜寒。” 店堂中冷清清,十二副座头只有一副有客人。今天似乎路上旅客甚少,小二哥乐得休闲。 两位客人一男一女,女的美得出奇,而且年轻。按理,那流里流气的两个健壮店伙,贼溜溜的视线应该不会离开这美丽的小姑娘。可是,他们不但不敢逆视,甚至连偷瞄一眼的勇气都消失了;因为小姑娘带了剑,那一身水湖绿绣云雷纹图案的劲装太抢眼,真令人害怕。 再就是那位男的,更是英气勃勃人高马大,想找麻烦的人,真得事先考虑考虑是否吃得住他。 两人切了一盘烧卤,几味小菜,一壶酒似乎并未动过,倒是那盘油饼已少了一大半。 官道南面,传来了隐隐蹄声。由于地势高,站在店门前,可看到官道前后两三里的景况。 “老三,准备照料牲口,南面来了不少客人。”站在店门外观望的店伙扭头向里叫。 “算算他们也该到了。”男食客似在自言自语。 “哦!客官与他们是一路的?”在店堂内的店伙老三信口问:“官客也是从南面来的。” “不是的,但也差不多。一起走了两天,今天在下兄妹先走一步而已。” “那也算是熟人罗。” “对,熟人,熟得不可再熟了,等会儿你就知道啦!你们这里地近山东,可听说过山东税监陈阎王的事?” “别提啦!客官?”老三失声长叹:“山东来了两个绝子绝孙的混蛋,陈阎王和马堂。 陈阎王离我们这里远;马堂却在咱们南面的临清府,搞得他娘的十室九空,烟消火灭。客官,他们不是人,真的,那是妖孽。” “陕西出了一个粱剥皮梁永,他与陈阎王一样出身御马监,是个养马的,你知道吗?” “陕西?陕西在什么地方?远不远?”老三问。 “哦!很远,很远。说陕西你不知道,该知道秦始皇做皇帝的地方吧?” “哦!知道了知道了,那不是叫长安吗?” “现在叫西安,被梁太监把那地方搞得一点也不平安,他比陈阎王、马堂狠上百倍,毒上百倍。” “苍天!妖孽妖孽!老天爷为什么不报应他?你说,天上真的有神佛?地底下真有地狱恶鬼?” “我也不知道。不过,地面上就有梁剥皮、陈阎王、马堂。” “天杀那些妖孽!” “天不会杀他们,我杀。” “你……” “梁剥皮快要来了,你不要怕,因为你没有做坏事。” 蹄声止于店门外,老三没工夫体会食客的话,匆匆出外照顾新来的旅客。 旅客共有四名,南面官道远处,尘影中可看到驮影,有一队商旅正蜿蜒而来。 店中出来了两名小厮,在店伙老三的指挥下,上前接坐骑。为首的骑士真像个行商,一身上打扮毫不起眼,腰间栓了个褡裢,朴实的面孔晒成古铜色,身材高大手长脚长,将马鞭往腰带上一插,扳鞍下马,将缰绳递给老三和气地说:“伙计,辛苦些,咱们后面有二三十个人,要在你这里打尖。好好照顾坐骑,鞍不要卸,供些水草就好。” “爷台请放心,保证满意……”老三话没说完,突然愣住了。 男女两位食客,不知何时已出现在店门外,并肩而立有如金童玉女。 四名骑士全都现出惊讶的神情,眼中有强烈的警戒神色,目光全落在门口并立的男女食客身上。 “辛苦辛苦,你们才来呀?”男食客含笑打招呼:“大名府这条路虽然没有京师大道方便,这条唯一的顾忌是有小毛贼劫路,你们人多势众,没有任何小毛贼敢捋虎须,顺利自在意中。” “朋友话中有话,很有意思。”骑士一步步接近。“在下姓伏,咱们交个朋友,两位贵姓呀?” “哦!你们四位一定没在陕西耽过。”男食客也向前走:“阴狼宰森与千面客闻健是老江湖,他不会把曾经在陕西亮过相的人留在身边,所以你们都不认识我。尊驾姓伏,这个姓并不多见,江湖上有位以天罡指绝学威震武林,在徐州坐地分赃的大豪也姓伏,绰号叫莫测高深伏天罡,是阁下的本家吗?” “正是区区在下。”莫测高深在丈外止步。 “那就对了,这条路阁下最熟,附近的不法之徒啸聚之所,阁下了若指掌,难怪会请你带路罗。” “阁下到底贵姓大名呀?似乎对伏某的根底知之甚详呢。相见也是有缘,咱们亲近亲近……” “不要再过来了。”男食客伸手相拒:“阁下的天罡指力,八尺内可洞穿金石。你已经默运真力,手一抬在下可吃不消啦!在心坎上来上一指头,整颗心穿一个大孔,哪有命在?” 另三名骑上,已取下大马包挟在胁下,两面一分,冷热袖手旁观。 “朋友语含玄机,伏某真不明白阁下用意何在……” “呵呵!你明白在下的意思的,当在下说出陕西二字时,你就明白八九分了,何必反穿皮袄装羊?喂!千面客这次不再扮杜二东主了吧?扮谁呢?他的易容术的确宇内无双,很了不起” “咦!你……” “阴狼宰森真也不愧称燕北第一霸才,千面客的运筹帷幄也宇内称尊,可惜智者千虚,必有一失。当初狂剑堵住了柳园口渡头,走狗们居然一哄而散,从此不再渡河,岂不透着古怪?如果我是千面客,主子真的在耿在主的车马中,哪怕出动全开封的所有人手,也要拼命渡河赶到前面去接应。但居然没有人再试,任由狂剑堵住渡头三天之久。而两批车马一徐一疾北行,互相掩护,前后呼应相当灵活.行止牵制似有人从中牵线,可是,两批车马中都没有千面客和阴狼在内,这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千面客与他的主子必定在距此不远处,可保持有效的联络。因此,在下回到邯郸去查,果然查出邯郸至府城大道,夜间曾有人飞骑往返。这一来,在下想到了这条上京师的间道,与大道相距百里,快马一天可往返传信,果然被我料中了。呵呵!你们是从兰阳道过来的,没料错吧?你们前后一共派了三批人,三路齐进虚虚实实,神鬼莫测,可惜仍然逃不过在下的手掌心。这一段时日里,彼此有输有赢,你们赢的次数一直领先,但最大的一注,你们终于输了。” “你胡说些什么?”莫测高深伏天罡沉声问。 南面来的驮队,已接近至半里外了,队前的四骑上已看出店前的情形有异,绝骑开始加快。 “哈哈哈哈……”男食客狂笑,向女食客说:“龙姑娘,你告诉他们好不好?告诉他们我大刺客林彦从不胡说,我发誓不让梁剥皮活着返回京师,我这誓言是神圣的,无可更改的……好厉害!” 指风破空的锐啸入耳,莫测高深突然下毒手出指进攻,先下手为强,可惜却被林彦及时闪开了。 打空指力不可能连续攻出,聚力不是刹那间便可办到的事,莫测高深的功力,无法到达连续出指的至高境界,一指落空,收手吸腕踏进两步,眼中冷电四射,一声沉叱,第二指虚空疾点。 警啸发出了,三骑士从马包中取出刀剑,丢掉马包拔兵刃列阵。 林彦不想试对方的指力,向左跨步说:“这才是第二指……” 左脚尖一沾地,身形反而右闪,快得有如电光一闪,似乎他刚才并未离开原位。 果然不错,莫测高深沉叱出指是虚招,天罡指力并未发出,等林彦的身形随左足横跨而移动的同时,天罡指这才重新点出,劲气破空的尖啸令人闻之毛骨悚然。 第二指落空,林彦说:“你还有一指的劲道。瞧,你已经在冒冷汗了,气息粗浊,说明刚才第二指你妄用了真力,竭泽而渔,犯了练气的大忌。” “伏兄接剑!”一名骑士大叫。 莫测高深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伸手抄住了从后面抛来的连鞘长剑,一声龙吟,长剑出鞘。 “林老弟,冤仇直解不宜结。”莫测高深正色说:“梁钦差奉君命行事,他与陕西的人无冤无仇,君命在身,事非得已。老弟,你怪他是不公平的。你在陕西,已经屠杀了不少江湖高手名宿,为何不留一条活路,让咱们这些江湖人过几天好日子?老弟,凡事都可以商量,能不能平心静气谈谈?梁钦差所带的珍宝古玩价值万金,愿意全部奉赠与老弟,只要求你放他一马,尚请高抬贵手。” 四骑士到了,人落马剑已出鞘,左右一分。 驮队停在半里外,二十余人结阵相候。 “哈哈哈哈……”林彦狂笑:“姓伏的;不要用国法人情来说服我。我林彦所念念不忘的是,万千枉死的鬼魂在哭泣。你,所过的日子还嫌不好吗?梁剥皮手中的每一文钱,都沾了陕西人的鲜血。如果没有你们这些人助纣为虐,梁剥皮怎敢为所欲为?毒龙做第一号走狗,每年从梁剥皮手中接到十余万两银子,他自己也自行搜刮十余万两。自己养了两卫贼兵。你们这些江湖败类,把这种丧心病狂的作为当作是过好日子?” “林老弟…… “我给你们一条活路走,我林彦不是赶尽杀绝的人。”林彦拔出冷虹剑,神色庄严地举剑:“你们走!走得远远地,今生今世,我不希望见到你们贪婪的嘴睑。天下各地共有百余名税监,其中也有不少人性未泯的人,只要你们这些人不去投奔他们唆使他们作恶,这世间仍然是美好的。言尽于此,生死任君择,在下已情义两相全,诸位可以决定了。” “你已经逼得咱们无路可走。”莫测高深咬牙说:“得人钱财,与人消灾;我伏天罡的声誉不是轻易得来的,今天是有你无我。朋友们,联手!” 八个人形成半弧,刀气迸发,剑气森森,开始徐徐走位。 “哈哈哈哈……”屋顶传出震天狂笑,符瑞与表妹傅天奇俏立在屋脊上,符瑞的笑声震耳欲聋:“八个人要围攻林兄弟,那又不是拼命,而是送死。千手的得意门人,在同一瞬间杀八个高手,可说易如反掌,这些可怜的人,怎会愚蠢得妄想围攻的?这不是有意逼林兄弟下毒手吗?哀哉!” “表哥,我们也下去分几个。”傅天奇笑吟吟地说。 “不要。”符瑞断然拒绝:“你瞧,连龙姑娘都退出圈子了,我们下去帮着收尸吗?” 千手,那位令武林朋友心凉胆跳的暗器祖宗,真有令人闻名丧胆的威力。 莫测高深的脸色,突然变得苍白失血,举手一挥,示意同伴后退,说:“林老弟,咱们凭真才实学公平一决生死,你可愿意?” “在下乐意奉陪。”林彦沉声说:“但你的人必须退出五丈外,免滋误会。” 本已退出两丈外的七个人,依言重新后退。 “伏某承情。”莫测高深说,立下门户准备进手:“下手不留情,在下候教……” 林彦不再客气,一声轻叱,毫无顾忌地走中宫突入,剑出似电耀霆击,以火爆的冲刺猛然急压,一看便知他要以力胜,速度惊人,逼对方硬接,闪避不及就得对架,不给对方有制造空门的机会,闪避必将受到更猛烈的追击。 莫测高深确是无法闪避,斜身减去正面的压力,“铮”一声封住攻中宫的一剑,火星直冒。 糟了!封的力道不足,连人带剑被震得向左移位,马步不稳。 马步不稳,重心必定移动;这是说,已完全失去了反击的机会。 冷虹剑连续吐出一道道快速的光华,一剑连一剑。一步赶一步,以雷霆万钧的威力加紧压迫,不让莫测高深有任何重稳马步的机会,剑尖着着不离对方的胸、腹、胁各处要害。 “铮铮!铮……”莫测高深发狂似的封架,左闪右扭马步大乱,根本无法摆脱吞吐如电的剑虹,除了缩小受攻击的正面,紧守住致命的中宫要害外,不要说反击,连伸长手中剑的机会也未能抓住,剑不伸长当然没有攻击的能力。只片刻间,被逼得换了十余次方位,向斜后方退了两丈余,手忙脚乱惊怖万状,右上臂已出现了血迹。 “铮!”最后一声震鸣传出,人影飞射丈外。 是莫测高深,飘出丈五六,用剑支地撑住了双膝向下挫的身躯,左手也撑住地面,方能止住身躯倒地的恶运。右胁和左肩背部有剑痕和血迹,脸色死灰,满头大汗,喘息声隐约可闻。 “你真不知趣,下一招在下必定贯穿你的心坎。”林彦冷冷地说:“你根本没有使用天罡指的机会,稍一分心便会送命你已经死过好几次了,你知道吗?” 莫测高深勉强撑起身躯,仰天吸入一口气,突然闭上双目,失声长叹怆然地说:“我莫测高深伏天罡练剑四十年,天下十一奇人高手,我会了五个之多。江湖客与我论剑一个时辰,三百招之内各中一剑平分秋色,他在我面前就不敢妄自尊大。今天.我莫测高深连一剑也未能递出,我……我老了,我真……真的老了……” “呛”一声响,他丢了剑,用衣袖拭掉满头大汗,拭掉眼角的两行老泪,转身迈动发抖的双腿,伛偻地走向自己的坐骑,吃力地挂好缰,爬了三次才爬上鞍桥,缓缓地扫了众人一眼,向惊怖未消的同伴哀伤地说:“诸位,如果你们留得命在,请替我转告千面客闻兄,伏某无脸见他。我所收的三千两银子,将原封不动派人送到闻兄家中归赵。别了,今后江湖上不再有我这个人。诸位,珍重。” 蹄声得得,疲倦的人,与未获歇脚的马,不徐不疾地走上了北行的路,头也不回径自走了 七个人目送莫测高深的人马,消失在北面的官道转角处,你看我我看你。 “呛!”第一个人收剑入鞘,说:“诸位,少陪了,在下回去把事情向闻兄交代之后,立即返回故乡,今从此别,后会有期。” 坐骑向南行,驰向结阵中的驮队。 另六个人斗志全消,纷纷上马向北走了。 南行的骑上驰近驮队,坐骑一慢,缓缓接近了驮队,呼出一口长气,勒住了坐骑。 八名驮夫拥簇着一个行商打扮的青袍人,用困惑的眼神目迎自己的同伴。 “郑兄,怎么一回事?”青施人讶然问。 郑兄伸手入怀,取出一只掌大的翡翠如意,在黄尘浮士深及足径的路上一丢,说:“闻兄,不要上去。很抱歉,兄弟要走了。” “你碰上什么了?” “大刺客林彦。” “甚么?你见了鬼吗?林小辈在太原。” “闻兄要是不信,自己去看吧。不过,你即使不上去,他也会下冈来的。不但大刺客在,龙姑娘也在,还有其他的人,到底有多少,兄弟也不知道。” “这……这怎么可能?”千面客闻健大声叫。 “闻兄,天下没有不可能的事。兄弟抱歉,告辞,祝福你们。”郑兄说完,兜转马头,一声长嘶,健马跳跃然后放蹄狂奔,绝尘而去。 千面客呆了片刻,扭头沉声叫:“驮马驱至路右,结阵立帐,快!” 一阵骚动,尘埃滚滚。 宿帐立起了,四座布帐形成方阵。驮骡皆卸下货包,分别驱至帐右的树林栓妥。代步的健马,则栓在帐左方不远处的矮林中。 忙乱中,三位骑士乘卸鞍的机会,突然跃上坐骑,向南飞驰而走。 “没情没义的东西!”有人大骂。 四方警卫都备有大弓,箭上弦剑出鞘布下了天罗地网,应变的能力极为坚强有效。 石井冈二十余户人家,家家闭户,紧张的气氛,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小食店也关门大吉,店外广场的榆树下,林彦四个人居高临下眺望,任由对方立帐结阵。 驮队本身仅有二十余个人,加上前后负责保护的十六名骑士,总数不足五十名,已经走掉了十一个,几乎去掉了四分之一。 一方待机而动,一方死守,死守的人如无最大的耐性,必将心慌意乱,意气消沉。 终于,第一座帐内出来了五个人,大踏步沿官道向上走;这时,他们已换穿了劲装,不再像可怜兮兮的骡夫了,一个个现出了庐山真面目。 五个人中.那一高一矮的两个人,正是黑狼会的正副会主阴狼宰森、赛方朔晏天长,与那天在太原一线天和四大天王现身的假货,长像完全一样。 林彦要不是早知内情,真会吓一大跳,误以为鬼魂出现索命呢!因为那次他宰了赛方朔晏天长。 林彦四个人,仍站在原地迎客。 死一般的静,四周似乎弥漫着死亡的气息。偶或吹来一阵寒风,落叶沙沙擦动随风旋转,真像是鬼魂在走动。 地面,洒落一星星血迹,已看不出血影,血滴已被尘埃裹住了,但仍可看出是血。那是莫测高深伏天罡留下来的遗痕。 相距三丈,面面相对。九双眼睛你瞪我我瞪你,都想在神意上把对方克制、慑伏。 杀气弥漫,寒意愈来愈浓。 站在中间那人中等身材,长了一张平平凡凡的面孔,年约半百,外表看不出任何特征,那双眼睛也没有慑人的冷芒。这种人,大街上多的是,即使你看过他一百遍,也不会在记忆中留下什么印象。所佩的剑,也平常得很,任何兵刃店也有出售,二十两至三十两银子就可以买一把。总之,这是一个极普通极平凡的人,一个微不足道的人。 “在下闻健。”这人用平凡的京师口音说:“请问,哪一位是林老弟林彦?” 林彦与符瑞并肩而立,人品气度可称一时瑜亮。这些人中,都不是曾经在陕西逗留过的人,所以谁都不认识大刺客林彦。 这是千面客聪明的地方,这样可以避免让到达陕西的人认出身份来。可是,也是他失败的地方,没有人认识林彦,发现可疑的人根本就无法分辨。 “幸会幸会。”林彦举起右手。“正是区区在下。阁下的易容术,号称天下一绝,果然名不虚传,在太原现身的阴狼和赛方朔,与这两位仁兄一模一样,在下叹为观止矣!佩服佩服。” “好说好说……” “这是阁下的庐山真面目吗?” “老弟看相了。”千面客淡淡一笑:“古往今来,日生三千夜死八百,亿万张面孔张张不同,或者大同小异,谁知道哪一张面孔是谁的?人死如灯灭,生死了无痕,老弟何必问庐山真面目?” “对,承教了。”他由衷地说…… “客气客气。老弟在此地出现,的确令在下极感意外和震惊,这表示闻某三载经营,所花的心血算是尽付东流,完全失败了,老弟的神机妙算,在下甘拜下风。”” “其实,阁下失败得十分光荣。”林彦由衷地说:“在下也花了年余工夫,就以这期间来说,一而再被阁下引入歧途,一而再失败,几乎一败涂地。迄今为止,阁下仍未完全失败,梁剥皮依然无恙,在下也没有完全成功。” “老弟,能不能大家平心静气谈谈?” “不能。”林彦斩钉截铁地说,不由对方误解。 “这是不公平的,老弟不是不讲理的人。君要臣死,臣不敢不死,这是忠君爱国的君臣之义。梁钦差皇命在身,他的所作所为,都不是出于他的本意,容或手段有点过火,也不该由他负责。阁下怪罪于他,是否有叛逆之嫌?” “你这些话,恐怕连三岁小孩都唬不住。梁剥皮的罪证,已经在去年毒龙被剐时公诸天下,哪一件罪证是天理国法人情所能宽容的?当今皇上会要他清乡大屠杀?会要他宫阉陕西的儿童十死一存?会要他挖尽陕西大户的坟墓取殉葬珍宝发死人财?”林彦愈说愈火: “好,我就和你讲理,如果你的答覆不合天理国法,希望你不要强辩。我问你,梁剥皮的钦差身份,可有吃国家俸禄?” “这个……”千面客一愣。 “你不知道?” “在下对官场之事,陌生得很。”千面客讪讪地说。 “那么,我告诉你。梁剥皮是太监,太监是皇帝的家奴,奴是没有俸禄的,只有每月发一些零用钱,俸禄是国家给予官吏的荣誉俸给,不是每个人都可以获得的。所以说,梁剥皮是身无余钱的皇奴,你知道了吧?” “这个……” “我问你,这三年来,梁剥皮给了你多少银子,来策划安全返京的大计,来收买天下江湖败类做爪牙?” “这个……” “说!”林彦叱喝似沉雷。 “记不起来了。”千面客恼羞成怒了。 “仅仅莫测高深伏天罡,就得了你三千两银子,没弄错吧?” “这……” “三千两银子,一个知府大人的岁禄,连折色俸全算上,也不过米二百二十石,钱一百五十贯,折算银子,还不足二千两银子。你告诉我,梁剥皮这些银子,是从何处来的?是从地上长出来的吗?张开你的手!”林彦再次吼叫。 “干什么?”千面客吓了一跳。 “你看看你的手,你看,上面沾满了陕西人的鲜血,每一两银子都是血凝成的。每一次清乡大屠杀,不死一千也死八百,你看到了没有?嗅到血腥没有?苍天!你怎么能收下这种血腥钱?你怎样向你的子孙解释这些钱的来历?你晚上不会作恶梦?我在陕西差不多耽了一年,我曾经亲手埋葬了一些死人,曾经眼睁睁看着老弱妇孺被无情冷酷地杀死,我……千面客,你为何不敢看我?看着我!” “我不听你胡说八道。”干面客硬着头皮说。 “你已经不是人了,至少已经失去可贵的人性了。千面客,你为何要学武?你的师门长辈,是如何教导你的?我放走了莫测高深,因为他是贼,贼没有良心是可以原谅的,因为他不否认自己是贼。至于你,你是个江湖怪杰,不是贼,也不是黑道混混,你居然昧着良心,不但出卖你自己,也出卖了练武人的千古侠义精神,没有你和毒龙这种泯灭天良的人助恶,梁剥皮怎敢做出那种人神共愤的事来?你……你你……” 一声龙吟,千面客已拔剑出鞘。 站在阴狼下首的一个中年人,脸上神色百变,突然悄悄往后退,退,退出两丈外,突然发出一声悲惨的叫号,拉断佩剑扔出五六丈外,扭头撒腿狂奔,形如疯狂。 千面客的剑把中,射出一缕无色无味的气体。 “不要拦他!”千面客大叫,阻止阴狼去追走了的中年人。 林彦突然左腿一软,大叫:“毒气,退!” 龙姑娘大骇,她不退反进,一声厉叱,飞钱旋舞,针影漫天,势如暴雨。 向下挫倒的林彦双手一挥,人往后倒。 千面客做梦也没料到龙姑娘会打出那么多细小的暗器,大惊之下,剑一振,左手大袖掩住中宫,身形内收缩成一团,飞退两丈外。 “嗯……”赛方朔嘎声叫,仰面便倒,一枚飞针射入结喉要害,深抵颈骨。另一枚飞钱则切入心坎,深入心房。 阴狼先前由于去追逃走的中年人,因此离开原位一丈以上了,退的身法也快,一跃三丈脱出威力圈外。 另一位花甲老人也向侧飘,可是,恰好碰上电射而来的符瑞兄妹,双剑及体,鲜血飞溅。 “砰!”龙姑娘也倒地不起。 “表妹,救人。”符瑞大叫。 千面客身形一顿,失去了冲上截击的机会,讶然惊呼。“咦!这两个小辈怎么不怕夺魄神髓?”. 冈上是密林,符瑞兄妹各扛了一个人落荒而走,窜入林便急叫:“表妹,天崩地漏膏以毒攻毒,可解夺魄神髓的奇毒。快,迟恐不及。” 干面客和阴狼,带走了两具尸体,回到帐幕立即兴奋地宣布,大刺客休彦与龙姑娘,已中了天下无人可解的剧毒,已经毙命了。 一阵忙碌,撤帐备马,准备驮骡,驮队浩浩荡荡上路。按行程,晚间该在南宫县投宿,但经过石井冈近两个时辰的耽搁,无法赶到南宫县城了。好在带了帐幕,赶不上宿头可以露营。 小营盘,北距南宫县城约二十里,小阜平坦,小河流水潺潺,前不见村,后不沾店,正是宿营的好地方。 每个人都感到兴奋无比,大刺客死了,心头的重荷释除,难怪每个人都喜气洋洋。 可是,千面客的心头却是沉重的,两位年青男女不怕剧毒夺魄神髓,会不会有这种剧毒的解药?如果有,而又能及时抢救,大刺客是否能逃过死劫?宣布大刺客的死讯,只是为了稳定人心而采取的权宜手段,万一大刺客不死,这些手下心理所受的打击,将是无可比拟的,说不定一下子便崩溃了,后果可怕,想起来就令他坐立不安。 北面的帐幕烛光摇曳,地下铺着猩红的地毡。毡来自河西四郡,相当名贵。五个人盘膝而坐,正在商议行止。门外,一名警哨刀隐肘后,往复走动巡视,不时与左面帐幕附近的两名警哨打手式交谈。 一阵刺耳的狼嗥,打破了四周的沉寂。夜风刺骨,警哨打一寒噤,突然被帐侧暗影中窜起的一个黑影扶住,拖倒在帐下寂然不动了。 五个人中有干面客和阴狼,其他三人皆已四十出头。坐在上首的千面客搓着自己的短须,用坚决的嗓音说:“明天一定要轻装飞赶,以免顺德府方面的狂剑闻讯赶来骚扰。梁公公出身御马监,骑术高人一等,生死关头,他会咬紧牙关赶路的,诸位不需担心他不依。今晚把人手分配好,宰会主带黑狼会弟兄保护梁公公先走,一上路,不管发生任何变故,皆不许耽搁逗留,务必加快脱离,阻敌的事由我负责。” “闻兄,顺德方面的消息到底怎样了?”下首的人问。 “我已经派人赶往南宫城,那是预定联络的地方。诸位可以放心,耿庄主那方面实力雄厚,狂剑不足惧,那种方方正正的人做不出什么绝事来的,可怕的只是林小狗,目下林小狗死了,没有什么好怕的。” 帐门一锨,一个青衣中年人钻入,讶然问:“闻前辈,这里的警卫怎么不见了?刚才他还给晚辈打手式……啊……” 惨叫声中,人向前一裁,跌入蹦起相扶的一位中年人怀中,背心飞刀柄入目。 千面客迅速吹熄了烛,从帐后破帐而去。 天色太黑,他极为机警,钻出帐使伏地急滚,但觉身躯上空罡风飒飒,暗器破空飞行掠过上空半尺左右,危机间不容发。 “啊……”右面的帐幕中传出惨号声,有人遭殃了。 右方百步外的矮林里,蓦地蹄声如雷,马嘶声急切,坐骑和健骡四面狂奔,乱得一蹋糊涂。 “快救坐骑!”有人大叫。 黑夜中谁敢出去拦截狂奔的健马?何况帐幕传出的惨号,已足令这些人心惊胆跳,谁还敢冒被袭击的风险救坐骑了紧和马片刻间便跑了个精光大吉。 人也跑了不少,因为黑暗中有人失魂般狂叫:“大刺客林彦!他没有死!” 千面客与黑狼会的一群死党,守住了前面的一座帐幕,连自己人也禁止接近。 终于,情势稳定下来了,没有人在外走动,任何擅自移动的物体,皆可能受到劲矢与暗器的攻击。这种防守的方法固然有其优点,但缺点也不少,最大的缺点是丧失了主动权,无法制造有利情势。 好漫长的夜,风吹草动也令这些人心惊胆战。 午夜已过,东南角传来沉雷似的叫声:“当红日升上东冈头,仍不散去的人,杀无赦!” 相反的一面,传来龙姑娘清晰的叫声:“梁剥皮,你的时辰到了,你的时辰到了!” 不久,另一面又有人高叫:“不想死的人赶快离开,时辰不多了。” 最后,是林彦洪钟似的嗓音在夜空震荡:“在下要的是梁剥皮,不愿意为这恶贼陪葬的人,赶快自寻生路。” 闹了一夜。有些人已接近精神崩溃边缘,但没有人敢移动,因为移动必将成为劲矢暗器的标靶,死在自己人手上。死毕竟不是什么愉快的事。 曙光初现。宿营区弥漫着死亡的气息。两匹健骡倘佯在半里外的原野里,显得那么苍茫、死寂。帐幕旁堆放的三四十袋货物,是那么死气沉沉,那里面盛有梁剥皮一些最值钱的珍宝古玩,已经无人再加过问了。 天亮了,不怕再有人接近袭击,强弓可将人阻止在两百步外,可怖的黑夜终于过去了。 这些黑道凶枭们,是酷爱黑夜的畸形族类,黑夜是进行罪恶勾当的最好时光。但今天,他们感到光明似乎是他们的救星,黑夜不再那么可爱了。 几个人在小溪旁洗漱,一个留了大八字胡的中年人,一面用毛巾抹脸,一面向正在净手的千面客说:“闻兄,你心里面打算好了吗?坐骑散失了,仅找回两匹驮骡,想脱身真不容易,怎办?” “我真不甘心。”千面客咬牙说:“三年心血,断送在一个初出道的小辈手中,我真的不甘心。当初我留在京师筹划,听到毒龙石兄的死讯,我还以为传闻失实,没料到林小狗真的那么可怕。不管怎样,咱们得尽人事听天命。等会儿分配人手,徒步赶到南宫县,将顺德方面的人紧急如来声援。” “太阳快出来了。”中年人汕讪地说:“闻兄,承认失败吧,这件事已无可挽回,兄弟抱歉。” “你……” “兄弟要走了。”中年人失声长叹:“唉!并非兄弟为人谋而不忠,只是觉得犯不着替梁剥皮垫棺材背。兄弟也想开了,名枷利锁在生死关头,是可以丢开的。论功力。你我都无法与毒龙石兄相提并论,也无法与神荼郁垒分庭抗礼,是无法与林小辈拼命的。活着,这才是重要的事。兄弟要走了,闻兄,你要阻止我吗?”、。 “如果我不答应你走呢?” “这……我希望你答应,更希望你不要阻止我。”中年人木无表情地说。 “好吧,我不阻止你。”千面客懊丧地说:“你我都不是能忍受道义拘束的人,你有找寻生路的权利。” “你不走吗?” “我?” “闻兄,你已经尽了力。”中年人诚恳地说:“这是一场利害的结合,谁不为自己打算?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已经尽了全力,可说于心无愧,没有人敢狂妄地保证哪一个人不死,也不能保证自己不死,对不对?走吧,闻兄,留得青山在,哪怕没柴烧?再不走就没有机会了。” “我知道。”千面客说。 “我不能为自己的行为辩护,这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我走了,保重。要不,我在前面等你做伴。” 当红日刚冒出东冈头,四座帐幕已是人去帐空,唯一有人的是前面那座帐。尖脑袋、高颧骨、猪眼尖嘴的梁剥皮,瘫痪了似的坐在那张低矮胡床上,像个死人。前面有四个人坐在红地毡上发抖,脸无人色。他们都是梁剥皮从京师带往陕西的亲信,想走也走不了。 脚步声渐近,最后停在帐门外。 “不要让他们进来,不要……”梁剥皮惊怖地尖叫,浑身在发抖。 帐门掀开,林彦领先进入。 “不要接……近我,不……不要……”梁剥皮尖嚎,蜷缩成团,连胡床也在抖动,猪眼睁得大大地。 “你好像长肥了一点。”林彦冷森林地说。 “金银都给你,珍宝都……都给……你……”梁剥皮跪伏在床上厉号:“我发誓,我发誓今……今后……” “上一次已经发过誓了,结果是满知县王知县遭了殃,现在还在天牢里饱受凌辱。” “求求你……” “你不必求我,我杀你并不是为了个人恩怨,我与你无冤无仇,陕西被虐杀的人中,没有我姓林的亲朋好友。我杀你,是因为你该杀。” “请再给我一次赎罪的机会!”梁剥皮叩头嚎叫。 “当你活剥那些可怜的陕西父老时,他们也一定曾经这样求过你,但是,你没饶过任何一个人。” “天哪……” “哦!你相信天吗?你相信鬼神吗?不,你不信,如果你信一丝一毫,哪怕是信一厘也好,你也不至于做出那种灭绝人性的惨事来。梁剥皮,你曾经百十次看剥人为乐,但不知你对自己剥自己有兴趣吗?” “不!不!看老天爷份上……” “你又向天求救了,假使苍天有灵,会让你活吗?” “救命……啊……”梁剥皮发疯似的狂叫。 林彦向惊得快昏厥的四个人挥手,平静地说:“你们也不是好东西,但我饶恕你们,让上苍来惩罚你们,你们先出去等候。” 四个人连滚带爬抢出帐外,软倒在地浑身发抖。 林彦接过符瑞递来的一颗灰绿色的丹丸,丢在梁剥皮面前说:“我不杀你,也没有倒你的胃口。把这颗丹丸吞下去,你就可以补偿你对陕西百姓的亏欠了。如果你不吞,我会割开你的喉咙塞进会,要不要我动刀子?” “我……我吞,我……吞……”梁剥皮惊怖地叫,伸出抖索的手,掉了几次才把丹丸抓牢。 “吞!” 丹丸塞入口中,喉咙发紧咽不下。符瑞走近,抓起一旁的水壶,抓住梁剥皮下颚一捏一拉,水壶的水往里灌。 “我不要……吃……”梁剥皮狂叫,拉着将手指往口里猛掏,呕了半天,但未能将丹丸呕出来。 林彦在帐外拖起一个人,平静地说:“我已经吩咐前面村子里的人,替你们准备一辆车,你们带了梁剥皮,务必于三天之内,昼夜兼程赶到真定府,不然我将活剥了你们。” 四人四骑往回走,要赶到邯郸会合在那儿的长辈们。林彦一身轻松,向符瑞说:“符大哥,那种丹丸有解药吗?” “有。”符瑞说:“只有我符家才有。但丹丸一溶化,毒入经脉,大罗金仙也无能为力了。三天后毒发,身上的皮肤先溃烂,然后是肉,最后内腑爆穿,惨绝人寰。自毒发至内腑爆穿,需时三至五日,得看那恶贼忍受痛楚的毅力如何来决定死期。” “好可怕。符大哥,傅小妹,谢谢你们,要不是你们同来,我和芝妹必定丧命在干面客的夺魄神髓下。” “不要放在心上。”符瑞伸手过来拍拍他的肩膀:“兄弟,记住我的话,与陌生人说话,永远不要站在下风,永远不要忽略对方的手触及任何物品。哦!你要不要再到陕西走走?” “不去了,触目伤情,我不是一个硬得下心肠的人,那儿的人太悲惨了。”他黯然地说:“绿苑兰宫也是伤心的地方。” 蹄声得得,四人四骑消失在南方的官道尽头。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