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锋镝情潮》 第 一 章 义士佳儿 林世铭并不想死。 是的,他不想死;这世间,足可留恋的事多着哩!世间是那么美好,春花、秋月、妻情、子爱,哪一样不令人怀念?他为何要死? 他躺在山坡下,头枕在臂弯里,体温逐渐消失,生命之火行将熄灭;似乎,他将走完了人生的全部旅程,将向这美好而又充满罪恶的世界告别,老天正向他唱着骊歌。 狂风掠过他的躯体,凉飓飕飕;雨丝爬过他的脸孔,不但凉,而且带点咸味;因为其中有血掺和在内。 他真不想死,也不愿死。可是,生命的火焰,已经在他的躯体内逐渐熄灭了。但他的灵魂仍是清醒的,思想并未渐渐模糊泯灭。 他这一生中,不知经过多少狂风巨浪,不知曾有多少次与鬼为邻,与幽灵打交道。死亡的魔影,一再紧紧地钉住了他,蹑在他身后。可是他没有死,从鬼门关里一再逃出,顽强地、无畏地、坚强地活下去。那逐渐在记忆里消失与褪色的前程往事,纷至沓来,却在这时从脑海中映出,岁月似乎已经倒流,已经被拉回来了;依稀地、有血有肉地、-一出现在他逐渐呈现散光的眼帘前。 依稀,他感到自己从荆襄的山区内走出。 依稀,他手中的长剑,正发出万丈光芒,龙吟震耳。 依稀,他一声长啸,在流矢如雨刀枪映日中突围,进入了莽莽江湖之中。 依稀,他看到亲爱的娇妻,手捧着白白胖胖的小娃儿,用那令他十余年来一直沉醉的笑容,出现他的的眼前。 这些事,像一团团云景,在他脑中翻涌、显现,然后消失,拉不住挽不回,也无法制止他们涌现。 最后出现的云景,是相随他二十年之久,饱历风霜忧患,而毫无怨尤的爱妻正向他伸出双手,含笑投入他的怀中,正用令他沉醉的嗓音,指着壁角摇篮里沉睡的孩子,向他说: “铭,放心地去吧!孩子有我照料。万一你……我会培育孩子成人,然后相随你于地下。” 他清晰地记得,她的后两句话,是用血泪掺和在笑中说出的。当她替他佩起长创时,地下洒了无数泪珠。 在临死前片刻,他只想起了妻儿;也只有妻儿值得他想。 急骤的马蹄声在前面响起,抄小路截来的人到了。 后面也响起衣袂飘风之声,追的人也到了。 他被地面的震动所惊,神智一清,所有的云景幻象,一一突然随去。 他右手一紧,宝剑仍在手中。略一运气,还好,除了已经被自己用手法闭住的穴道外,真气仍可在重要器官内运行,只是太过迟滞而已。 他想站起,但左半身麻痹,难以如愿。浑身已被雨水沾湿,右半身的伤口隐隐作痛。 他浑身共受了八处伤,三处致命的伤痕,仍未能要了他的命。这三处伤,一在左胁下,是剑伤,直达内腑。另一处是左腿根胯骨内侧,透至骨盘。最后一处是脊心近左琵琶骨处,那是一枚五虎断魂钉,奇毒已渗入内腑,有解药也嫌太迟了。 脸上的轻伤也够严重,但他不在乎。右耳丢了个耳轮,左额又擦过一剑,右颊枪伤裂至颚骨,左右肩皆有剑痕。他能活到现在,不是奇迹,而是他的修为深纯,使他能支持到现在。 蹄声近了,危机来了。 衣袂飘风之声已至身后,死亡也将随之而来。 他紧咬钢牙,拼全力运起余力,准备一搏;因为他不愿死,即使要死,也要死在搏斗之中,不能躺在地下任人宰割。江湖中大名鼎鼎的“天涯过客林世铭”,岂能让人在地下宰割?不成!他得站起来。 他拼全力挣扎的结果,只感到创口疼痛如裂,遍体颤抖,委实站不起来啦! 但他必须站起来,非站起来不可。 他吸入一口长气,忍痛功贯右肢,紧咬钢牙,正持强行爬起。可是,强敌已至。 他蓦地咬紧牙关,不再挣扎,右手紧紧握着剑把,用耳力侦伺来敌。 追来的是三名手执长剑的中年人。后面,也有六名之多,绕过山嘴,便看到地下爬伏着的人影。 前面,八匹健马狂风似的卷到,马上共有八名面貌凶猛的男女,也看到了地下的天涯过客,欢叫着冲来。 后面三个中年人到得最快,同声大叫:“在这儿了,这匹夫终于力尽而死啦!” 叫声中,已接近至两丈内,向前猛扑,撤剑声暴起。最先那人左手前伸,急抓天涯过客的右肩。 最后那人落后丈余,蓦地大吼:“大哥小……” “心“字未出,手指尖已触及天涯过客的肩骨,再进两寸便可扣实,万无一失了。 天涯过客突然扭右肩翻转身躯,出其不意一剑挥出,剑出如雷电上击.迅捷绝伦。 “铮”一声清越的金铁交鸣乍响,剑过手断,鲜血飞溅。大汉的右手长剑在百忙中伸出,也被击成两截。 剑芒再闪,天涯过客已经站起来,他身形踉跄,但确是站起了。 “哎……唷……”大汉狂叫,人擦过天涯过客身侧,向前冲了五六步,拼命挣扎着站稳,“当”一声丢掉断剑,以手掩住腹下。那儿,共有三个剑孔,只能掩住两个,血从指缝中流下,肠子从另一个剑孔中冒出。 大汉张口结舌,眼珠上翻,喘出一口大气,向前走了两步,终于向前仆倒,在地下略一翻滚,方寂然不动,死了。 同一瞬间,第二名大汉已经冲上,一声厉吼,长剑急如星火,攻出一招“羿射九日”,连攻九剑,风雷乍起。 天涯过客左撇剑,错开三剑;右一崩,另三剑又解;顺势上翻,振出一朵剑花,将最后三剑全点出偏门;剑花在震耳错鸣声中一锲而入,风雷倏隐。 天涯过客右腿略退,身形一晃,但仍然站住了。 第二名大汉剑被崩出右方,“哎”一声狂叫,上身向上一挺,右手一轻,“当”一声长剑坠地。他胸前共中了三剑,在七坎穴上形成一个三角形,中间相距不足两寸。 他上身向后挺,但下身却向前冲。“噗”一声碰上天涯过客的左肩,人向前仆倒。 天涯过客被碰得退了三步,仍站稳了。银芒暴射的长剑上扬,指着最后一名大汉的身影。他脸上全是血,雨丝并不能完全冲洗掉,仍可看清他那英俊清秀的面容,目中神光正徐徐稳去。一身白缎劲装,有血、有雨、有泥沙、有碎草屑,已没有方寸乾净处。 第三名大汉在百忙中刹住冲势,向右飘掠。他怕死,不敢再往前冲。 天涯过客已看清伤在自己手中的人,喘息着说:“隆中三鸟已死其二,阁下已成了失群之鸟,为何不上?他们正等着你做伴。” 这一阵子拼斗,不过是极短的刹那,便有两人溅血剑下,委实令人吃惊。他勉强说完,身形不住摆动摇晃,明眼人已可看出,他已经难以支持了。 最后一名大汉惊得三魂丢掉了两魂,万没料到大哥死得那么冤,粗心大意被快死的人一剑中的。二哥也在极短的刹那间,惊骇之余措手不及饮剑而亡。他看了天涯过客那极为冷厉的神情,心中早寒,怎敢再上前送死? “林世铭,你临死还能为厉,等会儿咱们要将你乱剑分尸,再比骨扬灰。”他凶狠地骂,却不敢上前。 后面六个人,已狂掠而至。 八匹马如狂风似的卷到,有人大叫:“用马儿踹他,这狗东西可恶。” 另一人应声大叫:“不成!地下有自己人的尸体。” “下马!”有人大喝。 马儿左右一分,从两侧冲到,有七八个人飞身下马,有一人却向前驱马急冲,一面怒叫:“我对付他,要他的命。” 马向前冲,势似奔雷。马上人手舞流星锤,飞舞而至,狂怒地大叫。 林世铭眼前模糊,力毙两人之后,他已感到不支,连身形也无法站稳了。 骑声如雷,他仍可清晰地分辨,耳力尚在,听风辨器术正用得上。他狂笑,嘎声说: “来吧!你们这群卑鄙的恶贼。” 马儿还相距八尺,流星锤已破空射到。 天涯过客直待锤临面门尺余,方发觉危机已到,本能地向下一挫,长剑上挥。 流星锤是软家伙,金丝绒索被拨,锤头立即折向拐弯,“噗”一声击中他的右肩后琵琶骨,人向前一栽。 马儿到了,双蹄劈面踹到。 在这千钧一发间,天涯过客长剑一绞,绞住了锤索,喷出一口鲜血,拼全力向下一带,身躯向左略偏。由于对方锤索上的劲道传至,将他向下栽的身躯反而向上拉,没倒下。 马儿的右前蹄,踹在他的右胯骨上,他身躯立被冲得向外掼倒。 同一瞬间,他也将马上人拉下马来,在对方惊叫声中,一剑挥出。 马上人锤索被绞,索环扣在臂套上,已没有机会解扣环,人向侧栽倒。剑芒一闪。丢了半个脑袋;剑尖向下一带.马儿的肋骨也断了三根,马肚扣带立断,背垫也随之裂开。 人吼、马嘶、惊叫、乱成一片。 “砰”然一声。两人全倒了,在地下一阵翻滚。 马地冲出三丈外,“轰隆”一声,像倒下一座山,响声令大地亦为之摇撼。 天涯过客琵琶骨裂开,鲜血直冒,连滚数次转身,被只有半只脑袋的大汉尸体压在地下。也许是回光返照,他竟然在这时产生了神迹.眼前重放光明,力量突然在体内产生,一脚将压在身上的尸体踢飞,以剑支地踉跄站起,有如冯河暴虎,厉吼道:“林某已够本,谁再来?”他口中鲜血急涌,吞下一口血,厉笑道:“哈哈!林某前后手刃三十七人,本小利大,谁是第三十八人!” 十四个男女脸上变色,切齿怒吼,四面八方合围,有人大叫道:“先用暗青子招呼他,把他的脑袋用匣儿盛了,以传谕江湖。” 众人纷纷探囊取暗器,全向中间比拟。有人叫:“退!一个一个上,免得伤了自己人。” 众人徐徐后撤,直退出三丈外。 中间天涯过客重新感到眼前模糊,但仍勉强站稳,他的剑已无法举起,向下徐降,缠在剑上的锤索,滑下了被雨水湿透的草地上。 雨愈下愈大,视界朦胧。两条黑色的劲装人影,正从斗场北面的山林下飞出,向下猛扑。 在天涯过客的正前方,蓦地响起一声厉吼:“我寒风掌冷沛年先上,打!” 喝声中,他向前急射,左手一伸,三道银色电芒从袖底飞出,无声无息射向天涯过客的胸前。他不用巧劲分射,而用直线打法每枚相距五寸,连珠似射向一点,这一点,是胸间蔽骨中鸠尾穴。 暗器出手,人却从旁掠出,绕半匝退回原位,让第二个人掠出。 三道寒芒一闪而至,快得令人难以分辨是何种暗器。但由来人所报的名号,便知那是震慑武林的霸道暗器冷焰镖,一种淬有奇毒,可令人血肉冷凝的歹毒玩意。 天涯过客想闪避,但力不从心,麻木了的左半身不听话,但仍抬到振出,向右略移,向下略挫。 “叮叮”数声脆响,剑震掉两枚冷焰镖。“嗤”一声,最后一枚乘虚而入,打入左肩骨。 他身躯猛烈地颤动,突然屈左腿挫倒。 另一人也在这刹那间掠到,“卡卡”数声,袖底打出三支袖弩,人由左掠回。 三枝袖箭有两支射中,一在左膝,一在左胁,人肉两寸余,外露两寸。 天涯过客向后坐倒,右手一抬,长剑疾飞而出,划出一道电芒,向前飞射。 第三个人刚掠近五六丈之近,暗器柳叶刀还未掷出,电芒已到,相距太近,要躲已来不及了。 “哎……”他狂嚎一声,身躯连蹦两次,三把柳叶刀堕地,长剑插入他的腹中,尽偃而没,剑尖由脊骨旁穿出,没带丝毫血迹,依然寒芒暴射。他第三次蹦起两尺高,“砰”一声摔倒,呜呼哀哉。 一名虬须大汉举手一挥,大吼道:”一起上,这厮临死还如此凶悍,上!” 众人同声厉吼,向前冲出。 天涯过客将剑扔出,人已力尽,如玉山颓倒,长叹一声向后一栽。 同一瞬间,两个黑影如同幽灵般出现在北面。 “啊……”一声震天长啸在左首黑衣人口中发出。 “哈哈哈哈……”令人气血下沉目晕头眩的长笑,接着从右首黑衣人口中响起。 刚向前冲出的十三个人,同时身形一顿,齐声惊叫,愕然向北注视。有三名功力稍差的人,颓然坐倒,伏地调息,如同死人。 “终南隐望崔庭劳。天!这老鬼!”有人轻声惊叫。 黑影如电,闪电似到了场中,左右一分,护住地下的天涯过客,龙吟过处,两把寒芒如电的长剑出鞘。 众人直待人影倏止,方看清来人面目。那是两个花甲老人,身穿黑色劲装,足踏爬山虎快靴,黑色头巾,黑色丝绦,浑身黑。但脸上却是红光满脸,皱纹极少,黑色剑眉入鬓,仅鬓脚略泛灰色。说明他是花甲老人。两人面貌极相酷似,大眼睛神光闪闪,鼻梁挺直,大耳贴鬓,下颔飘着一部黑油油的三绝长须,人如龙气如虹,站在那儿令人刮目相看。 “不要脸!你们是什么东西?”右首老人忽声问。 “大哥,宰了他们。”左首老人冷森森地说。 众入缓缓地变色后退,徐徐撤下兵刃,没人回答。 “谁是主脑?站出来。”右首老人厉声问。 蓦地,三枚电芒由两人身后一名大汉手中发出,分射两人腰脊和背心,一闪即至。 右首老人恍若未见,左手一抖,“支溜溜”厉啸突发,三道电芒回头反飞,以更快一倍令人肉眼难辨的奇速,反击发射电芒的人。 “哎……哎唷!”那人发出低人心魄的凄惨历叫,以手掩腹,倒转身旋了两圈,突然踣倒,竭力嘶叫,猬缩成拳,最后手脚一伸,躺卧在雨中。 右首老人恍若未觉,可把众人吓得屁滚尿流。他冷哼一声,接着说第二遍:“谁是主脑?站出来!” 没有人站出来。正僵持间,正西方走出一个修长身形,大踏步仗剑走出。 右首老人向左面老人说:“桂弟.看看能救么?” 左首老太低头略一察看,探囊将一颗丹丸塞入天涯过客口中,突然收剑将人抱起说: “伤势沉重而且中毒甚深,生命殆危,我们可尽人事,但希望不大。” 右首老人点点头,向走来的俊秀中年人沉声问:“咱们并不陌生,我似乎曾经在那儿见过你的?” 中年人生得剑眉虎目,英俊修伟,气宇不凡,怎么看也不像个为非作歹之徒。他收剑抱拳行礼,朗声说:“前辈问的是主脑,并未问其他。这主事的人,正是晚辈庄清河。” “唔!你就是出道不久,在南京镇江府北固山,大打龙虎擂夺得龙旗的主人,被人称为浊世神龙的庄清河。怪不得我说面熟,那次我也在场袖手旁观,所以记得。咦!你出道不到十年,刚挣得名头不久,怎么就堕落得与贼同流?未免太糟蹋自己了。哼!凭你,也不够主事、虽则你的名头够响亮。退回去!叫主事的人出来。” 浊世神龙傲然一笑说:“前辈可是人称终南隐叟的崔前辈昆仲么?” “我,正是终南隐叟崔庭芳;那是舍弟庭桂,怎样?” “前辈是要架梁子?” “呸!见不平拔剑相助,架甚么架子?” “一切所为乃是晚辈所促成,前辈可推晚辈是问。” “那就好。”终南隐叟泰然上前,又厉声道:“谁下手杀了彭都指挥全家?” “一切乃是晚辈所为。”浊世神龙朗声答。 终南隐叟冷哼一声说:“叫你们十三个人一齐上,老夫打发你们,血债血偿,报应不爽。” 浊世神龙举手后挥,一面撤,沉喝道:“诸位快退,庄某独当一面。” 终南隐叟狂笑道:“要让你们全身而退,我崔庭芳早在江湖除名了。哈哈哈哈……” 他一笑不打紧,那足以令人气血狂涌,可以降龙伏虎的夺魄神音,以雷霆万钧之威麇临,直薄众人耳膜。 “哎……”有人狂叫,翻身栽倒。 浊世神龙急敛心神,仗剑凝神行功,抗拒那难以抗衡的神奇音波,额上汗珠掺和着雨水,往下直滴。 寒风掌冷沛年,坐在地上凝神行功。 哈哈狂笑声未落,远处突然传来一声震天长啸,音源似在五里外,向这儿轰传。 终南隐叟突然止笑,向乃弟说:“高手来了,听啸音,可能是千手如来李宁那假贼秃,正是主脑,天下间只有他有如许高深的功力。你先走一步救人,我要教训他一顿,免得他狂妄得不可救药,再令生灵涂炭。” 崔庭桂却摇头道:“不打紧,灵丹有效,这人有救了,即使再拖一个时辰料亦无妨。” 笑声一落,众人即如大梦初醒,全站起了,一个个脸上变色。终南隐叟向浊世神龙冷冷地问道:“谁走得了?走给我老人家瞧瞧啦!” 浊世神龙脸色一正说:“前辈要找的人是首脑,晚辈就是,似不应牵连他人。言而无信,前辈不怕被人耻笑么?” “你真要甘心为人顶罪?”老人家沉声问。 “事实如此,谈不上顶不顶。”浊世神龙泰然地答。 这时,寒风掌突然接口道:“庄老弟,咱们毙了他。” 老人家呵呵一笑,指着他说。“你这荆襄余孽,死有余辜,还敢在这儿逞英雄?呵呵! 你认为千手如来那假贼秃来了,便可如意了么?你少做清秋大梦,那家伙只接得下老夫三招,不信等会儿便可分晓;假如你不走,可以留下见识见识,只怕那时你想走也没有机会了。” 浊世神龙一听老人家口气已松,分明已有网开一面之意,赶忙转向寒风掌叫道:“沛年兄,请领朋友们退。” “不!毙了这两个欺世盗名的老匹夫再走。”寒风掌冷沛年似乎坚决地存心一搏了。 “退!”浊世神龙沉下脸叫。 “什么?你竟敢撵我走?”寒风掌讶然问。 “是的,小弟斗胆。”浊世神龙的语音益厉。 寒风掌眼中闪过一道冷电,转首向两侧同伴看去。他们脸上的神情极为诡谲,皆用难以了解的目光向他注视。他无法分辨那是祈求的眼光,却认为是对他轻视的表情,只觉脸上无光,羞愤难当,突然一咬牙,一声不吭扭头便走,三两起落,便消失在烟雨蒙蒙之中。 众贼一看寒风掌动身,全问浊世神龙颔首,面泛愁容举手示意,便待回身。 崔庭桂怀中的天涯过客,突然虚弱地说:“老前辈,请叫他们站着,晚辈有话说。” 他的话,只有两老可以听清,终南隐叟立即大喝道:“站住!林世铭有话对你们说。” 众人吃了一惊,变色而立不敢妄动。天涯过客接着说:“老前辈,请叫他们不可再胡作非为欺善怕恶,多杀无辜。彭大人的家小,他们如不放手,林世铭必定教人追他们到海角天涯,剑剑殊绝。请告诉他们,我如果不死,定能办到,必须办到,我会活着回来的。” 终南隐叟将他的话传出,最后说:“你们记住,老夫也将回这儿来。这儿是池州府石埭县,距黄山近在咫尺;老夫在黄山有朋友,经常到黄山盘桓,所以我会回来。彭家村如再有风吹草动我惟你们是问。滚!” 天涯过客突然竭力大叫道:“我会回来,或者我的孩子回来……”叫完,昏了过去。 十一个人走了,只留下浊世神龙。终南隐空对他冷然一笑,沉声道:“你站在那儿,老夫等会儿给你一次公平的机会。” 浊世神龙傲然一笑,夷然地说:“晚辈随时恭候教益。” 终南隐叟点头淡淡一笑,突然仰天长笑。怪!附近只闻到些少音浪,但他似乎已用上了神功。 等了许久,没有任何反应。抱着天涯过客的崔庭桂冷笑道:“假秃驴不会来了,他已听出是我们的夺魄神音。” 隐叟凝神倾听良久,除了风雨之声,没有任何声息,便转向浊世神龙道:“青年人,你走错了路了。怪!你为何与荆襄余孽走在一块儿,惨杀无辜?” 浊世神龙神情木然,说:“前辈错了,千手如来李宁兄乃是湖广沅州的殷实人家,在沅州素有善名。寒风掌冷兄,也是南召有名的武师,前辈怎可说他们是荆襄余孽?那狗官彭胜安为官不仁,在荆湖惨杀多少无辜,前辈可曾知道?” “你与冷李两贼结交多久了?”老人家冷然问。 “一年余,打出来的交情,彼此钦服,结为知交。此次为友诛仇,义不容辞两肋插刀。” “呸!你这糊涂蛋无药可救。” “前辈有何所指?” “哼!你简直荒唐糊涂。这事我已打听得一清二楚,晚了一步,致令贼子们胆大胡为;要不是林世铭及时赶到,彭家村岂不完了?你自命英雄不凡,反被聪明所误。那千手如来乃是李胡子的得力悍贼,恐怕还是李胡子的堂弟。这家伙与刘千斤刘通的手下恶僧尹天峰是师兄弟,他自己并未落发出家。刘千斤被擒,与苗龙等四十名悍匪同被磔死,建立的伪汉只有一年零五个月的寿命;凶悍的石和尚也只多活了半年。尹天峰也在古口山被诛。千手如来幸而逃得性命,投入李胡子一伙,声势更大.流毒千里,前后死了好几十万人。七年前李胡子伏诛,千手如来乘乱逃命,到沅州落籍。在家他便是李缙绅,仍怙恶不悛,结交亡命;外出他便成了假和尚千手如来。至于寒风掌冷沛年,正是李胡子的得力臂膀。呸!你这蠢东西为何不打听打听,使贸然计事?真是嘴上无毛,做事不牢。那彭胜安都指挥,乃是都御史项忠手下的勇将,项忠虐杀流民数十万,与彭胜安无关,而且,在他手中存活的无辜,不下上万之数。天涯过客林世铭,就是在他手中得全身家之人,所以感恩图报,闻讯赶来舍命抢救彭胜安阖家老小的。他成功了,但你们却误杀了彭胜安的堂弟一家二十二口。呸!你这蠢材! 你可知道干手如来和冷沛年两个狗东西,因何要杀彭胜安而不敢找项忠?又因何要追杀林世铭要传首江湖?” 浊世神龙汗如雨下,分不清是雨是汗,颊肉不住抽搐,好半晌方说:“晚辈不知其详,尚请前辈不吝指教。” “所以我说你是蠢材,无可救药。彭胜安久厌戎行,目前辞职赋闲在家。而项思目下虽被贬为民,但他潜势力仍在,两臂有千斤神力,家中养有死士,高手如云;而且他一生刚直,甚得部属爱戴,如果想找他必将被他的部属认出,群起而攻,天下亦无其容身之地,所以不敢找。当年项忠用兵荆襄,纵兵斩杀,不分是贼是民,虽三尺童子亦在诛杀之列。林世铭那时隐居九道梁河附近垦荒,仗一把剑护送家小冲出贼人与官兵的重重包围,三昼夜力尽,恰好逢上彭胜安一支大军,不但全活他一家,同时被救护退出山区安顿的流民,为数不下五千之多。也在那次,另一支大军由副使余洵与都指挥李振率领,直捣竹山寨贼巢,活擒李胡子,贼人几乎全军被屠尽。事后千手如来逃出,认为是林世铭出卖了他们,所以衔恨切齿,要得他而甘心。据我所知,千手如来到晚了一步,不知林世铭来了,不然将唆使你们全力相图。” 浊世神龙呼吸沉重,插口道:“前辈怎知其中详情?” “老夫有一知交,早年也是迁入山区拓荒的流民,被遣返陕西,安顿在漫川里,与林世铭居处相距不远。老夫这次至漫川里盘桓,与在附近落籍的流民相过从,方探知其中详情,因敝友也是那次幸而逃出贼人与官兵大劫者之一。在安置流民的郧阳府附近,皆知千手如来要在今年三月初一日动手,屠尽彭胜安全家。林世铭得讯先期赶到,总算保全了彭胜安全家。老夫赶晚了一步,总算救了林世铭。好了,废话我说够了,你还有话问么?” 浊世神龙像是失了神,喃喃自语,不知在说什么。 老人家哼了一声,又道:“老夫号称终南隐叟,自不该管世俗之事,但你们做得太绝;彭胜安是个难得的好官,林世铭更是个血性男儿,老夫焉能不管?这事你做错了,竟又肯替朋友力肩重担,将事揽在身上,看你如何善后?林世铭的事,老夫管了,日后他自会处理他自己的事,今后恩怨牵缠麻烦亦多了。念你年少无知,本性也不是恶徒,饶你一次;回去告诉千手如来,他如不从此安份守己,老夫少不了要到沅州找他,揭了他的底。滚!你这蠢货!” 浊世神龙汗流使背,默默行礼告退,身形一闪,便消逝在大雨滂沱之中。” 终南隐叟扫了地下的尸体一眼,摇头道:“想不到一怒之下,重又手沾血腥。唉!身为侠义门人,要谈隐修不问世事,真不易哩!走吧!他们会来收拾尸体的。” 兄弟俩冒雨向北飞射,隐入山后林深草茂处。 浊世神龙茫然而行,心中百感交集。他生性豪放,只是稍欠思考,以豪侠自命,兴之所至,与武林人物滥行交往,却不打听对方底细。这次随千手如来到了池州,说是要找在荆襄滥杀数万无辜的前都指挥彭胜安,为枉死的流民出口怨气。他一生最讨厌与官府往来,更恨贪官污吏,被千手如来一挑唆,竟贸然与寒风掌带来的近百名亡命,越九华直奔石像彭家村。 但千手如来并没来,在九华被好友留住了,便嘱寒风掌与浊世神龙先行前往下手,认为一个退职小官,出动百人前往,定然可以手到擒来啦! 岂知数有前定,彭胜安命不该绝,林世铭恰好闻讯赶来,赶早了半日。 林世铭是三月初一日午后赶到的,立即促彭胜安一家大小趋避,他自己在屋中候贼,单人独剑无所畏惧。 三更天群寇涌至,林世铭暴起发难,挺剑逐贼,展开了恶斗。 寒风掌杀入屋中,找不到人,将彭胜安的族弟全家二十二日杀光,还认为是正主儿呢! 因为胜安的族弟,居所就在隔邻,房舍相连,弄错了。 林世铭自从迁居天河上源后,即正式进入江湖行侠仗义,一面吸引李胡子的余孽,免得他们找上新居。他自号天涯过客,曾与千手如来狠拼了三次,每次皆小胜一二招,功力不相上下。他并不想多造杀孽,除了引千手如来的伙伴追踪之外,极少向他们下毒手。 他浪迹江湖,飘忽如烟,引得贼人疲于奔命,无奈彼何。每半年,他必悄然返家与爱妻团聚一月,兢兢业业,聚少离多。他的大孩子算来已经十二岁了,另一个孩子也满了周龄。 长子取名君珂,是在连天烽火刀箭如林的危境中,冲出地狱而保全的一条小生命。 可是老天爷似乎要不饶苦命人,光和倒霉人过不去。他们是成化七年十一月脱险的,次年春正在天河上源落籍。那时,小君珂刚满六岁。就在前年十二月,都御史原杰将郧津以西的南门堡,设立郧西县的那一年岁终之日,小君珂竟然平白无故失了踪;这时,君珂已经十岁了。 君珂失踪时,世铭已返家半月,与妻儿度岁,人失了踪,可把夫妇俩急得上天无路,找遍了这一带崇山峻岭,找不到丝毫痕迹。 世铭夫妇悲痛之余,心灰意懒,他也就不再在江湖行走,准备隐居终老余生了。 总算不错,去年他们又得了一个小娃娃,夫妻俩已近中年,有了孩子又恢复了人生乐趣。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真是不假,祸事来了。 为了安置荆襄近百万流民,原杰这位一代名臣开始了艰巨的工作,奏请朝廷开设郧阳府,前年十一月开始划定行政区。割竹山分置竹溪县;割郧津分置郧西;河南割南阳、汝州、唐县,分置桐柏、南召、伊阳三县;陕西则割商县分置商南,山阳两县。从此,这些饱受摧残的流民,正式成为大明皇朝的臣民。 但这些散处各地的人丁中,仍有李胡子、小王洪、太平王王彪等人的余孽,暗中为非作歹,暗通消息。果然,逃走的千手如来李宁和寒风掌冷沛年,开始了杀官报仇的大计。 天涯过客在暗中探得消息,知道贼人要找的人中,竟有彭都指挥在内,大惊失色。他的妻子梁氏是个女中丈夫,可惜只会防身的拳脚,不能派用场;但她却忍痛鼓励世铭火速前往援救彭恩公一门老小。想当年,如果没有彭恩公网开一面,护送他们出境予以安顿呵护,怎会有今天?武林中人恩怨分明,受人一恩不惜杀身以报,这就是古春秋豪侠留下的传统,万载不朽的武林圭臬。世铭便毅然抛妻别子,慷慨走上了征程,救了彭恩公全家,他自己也险些肝脑涂地。 回头且表表浊世神龙。他早年在镇江北固山大打龙虎擂,夺得龙旗一举成名,创下浊世神龙的名号,功力自不等闲。但比起天涯过客,他仍相去甚远。上百成名人物大包围中,死掉了三十七人,仍未能将林世铭毙了,心里难受已极。等到终南隐叟兄弟出现,夺魄神音一出,群寇丧胆,像是小巫见大巫,差得太远啦!他为了江湖义气,送走了寒风掌一群亡命,他一肩担承,准备与二老一拼。但两老爱惜他一份罕见的豪情,也不愿多沾血腥,给了他一顿臭骂,指出他的愚昧放他走路,他心里的难过自不待言。 这儿是池州府属石埭县南,舒溪河的上源,北距彭家庄约有十里地的万山丛中。 雨仍在下,暮春的寒风凉飕飕地。他不想向北行走石埭出池州府,想南下翻过黟山走祈门,折回徽州府取道百丈峰,走杭州府返天台故居;那儿是他的家,有妻儿等着他。 他后悔无及,发誓不再行走江湖,怀着满腔悲愤与惶愧,茫然走上归程。 走了五六里,越过一座奇峰,正想觅路找人询问出黟山的方向,真巧!前面果然有人。 半里外是一座密林,从山脚直伸展至山颠,所有的树木全茁出了嫩绿的枝叶,绿草遍地;如果不是雨天,春景定然够撩人。 密林旁,有人影移动;雨丝令视线模糊,看得不十分真切,分不出人的身份。“大概是当地的土著吧!”他想。 他向密林奔去,没用上轻功,懒洋洋地。 近了,人也不见了,怪! “喂!有人么?”他叫。 “谁?”林中深处有人答,枝浓叶茂看不见人影。 他不管,先找到人再说,便大踏步往林中赶,一面说:”小可是迷路的,特向老兄请示路途的。” “来吧!这儿有道路,专等尊驾上道。” 他心中一懔,听口气不对哩,倏然止步,沉声道:“谁?请阁下出林相见。”一面说,一面向后退,凝神戒备,如临大敌。自决定退出江湖后,他的胆子反而小了。 “是我,清河兄,想不到吧?哈哈!”声如枭啼,人影出现,赫然是寒风掌冷沛年。 接着,右首有人影出现,左面也有了人影,后面也有。 先后赶出七个人,连冷沛年共八名。其中四人,是刚才脱险的同伴,正好分八方将他围住了。雨洒在他们的脸面上,显得面色极为阴沉。 浊世神龙一看不对,对方来意不善。他站住了,脸色一正,木无表情地说:“沛年兄,诸位这种态度……” “小意思,与兄弟你商榷商榷。”冷沛年抢着答。 “是么?但不知冷兄有何见教?”他的语音变了,称呼也跟着变,愈来愈显得生疏。 冷沛年桀桀笑,背手一站,翻眼撇嘴,狞笑道:“清河兄怎不走池州?难道说,就此不告而别么?” 浊世神龙淡淡一笑,泰然地说:“在下即将东返,已无法再与冷兄同行,请在李兄前代为致意,在下无暇往辞了。” “真的?” “千真万确,冷兄当知在下不是轻于言诺的人。” “是么?相助兄弟行事的诺言,似乎也出之于吾兄之口哩!” “在下确曾允诺至彭家村斩诛恶官。” “为何半途而废?”冷沛年的语音渐冷。 “冷兄共杀了多少人?”浊世神龙的语音也冷了。 “还有林世铭的生死未卜。” “此行在下并未算及林世铭,林世铭也非恶吏贪官。” 冷沛年被浊世神龙堵住了,他还认为杀了的二十二口人丁,是彭胜安全家呢。便说: “清河兄与那两个老鬼说了好半天,不知说了些什么,能见告么?” “冷兄是在左近么?” “不错,可惜相距太远,听不清。” 浊世神龙叹口气道:“两位前辈用心良苦,他指示在下做人的大道理,要明辨是非;更重要的是,交朋友须小心谨慎。冷兄,你说对么?” “你后悔了?”冷沛年阴森森地问。 “悬崖勒马,并未为晚;虽则在下嫌晚了些。冷兄,在下请教一事,尚请明告。” 冷沛年笑容依旧,说:“庄兄有事请说。” “请问冷兄与荆襄巨寇李胡子有何渊源?” 冷沛年心中大吃一惊,但神色未变,淡淡一笑道:“冷某祖居南召,李胡子乃新郑的市井流氓;庄兄问冷某与李胡子有何渊源,请问有何用意?” “在下别无用意,只是感到困惑而已。想当年主持剿寇大计的人,先是朱永,兴宁伯李霞,提督湖广军务太子少保白圭;尔后是都御史项忠。而杀人最多的是项忠,检讨张宽、御史刘洁、总兵李进。那彭都指挥不但没滥杀,反而活人无算,为何要找他?据说,进兵竹山寨的也不是他,但确是他策划的,所以贼人恨之切骨。冷兄,在下这些话已够明显,还是不说话的好。” “这些话,谁告诉你的?”冷沛年变色问。 “终南隐叟。”浊世神龙答得顶干脆。 “你不信任咱们多年来的友情?” “世间事皆不可信,咱们没有可说的了。” “那很好,咱们的交情至此情断义尽。”冷沛年阴森森地说,突然举手一挥。 响起清越的金铁清鸣,八个人徐徐撒下兵刃。 浊世神龙冷哼一声,缓缓撤剑说:“诸位,别忘了刚才庄某以身独当终南二老,让诸位全身而退的情义。人无良心,天地不容;诸位三思。” “为了你误了咱们诛去二老的机缘,非杀你不可。”冷沛年狂妄地发话。 “哼!说得好听,你不过是想籍机灭口而且。庄某今后闭门谢客,脱离江湖,不管任何人的闲账;但如煎迫,也不甘束手就毙。庄某手中剑的斤两,诸位知之甚详,凭诸位八个人,绝拦在下不住。”说完,张目环顾,语音一沉,厉声又道:“谁让开,谁可留一分情义;不然,体怪庄某翻脸无情,心狠手辣,让路!” 喝声一出,剑化万道银蛇,向前急扑寒风掌冷沛年,蓦地一声长啸,不等冷沛年出招,人突向后急飞。 “铮”一声龙吟,后面两人剑断人飞,向两侧闪开。 冷沛年左手急抬,三枚冷焰镖出如像电。 浊世神龙由于终南隐史的臭骂,顿悟前非,油然生起遁世之念,忏悔他一手所铸成的大错。同时,他不再管干手如来李宁的闲事,所以仗剑突围,并未真想伤人。君子绝交不发恶声,他何必在临归隐前翻脸伤人? 剑出如狂龙飞舞,立将两柄长剑震断,剑气将人迫退,阻路的贼向两旁急闪。 同一瞬间,寒风掌冷沛年在后一声不吭,脱手打出三枚江湖上闻名色变的歹毒暗器冷焰镖。 激斗处在树林中,大雨倾盆,哗啦啦的水声与枝叶的暴击声震耳欲聋;加以冷焰镖尖细而体积不大,飞行时速太快,即使是最高明的听风辨器术,也无法发现暗器射到,听不到任何声息的。 浊世神龙命不该绝,前面有一株古树挡道,他向右一闪,更待从树丛中穿出。 这一闪,闪得正是时候,闪得妙,闪过了两枚冷焰镖,只觉右手脉门一麻,身形一顿。 他倏然转身,剑芒一闪,剑锷将曲池穴制住了,再一闪,左手齐腕而断,鲜血激射。 地下,手掌齐腕而断,脉门上,插了一枚银芒闪烁的细小冷焰镖。 他剑锷再动,将左手的经脉制住,止住血,厉声道:“冷沛年,这算是天罚我,咱们情义已尽,希望你自爱些,别来打扰我,不然我必定杀你。今后,浊世神龙的名号,从此在江湖除名。 说完,一声长啸,快逾流光逸电,出林走了。 地下的手掌浸在雨水中,神经仍在跳动,不住伸缩滚转,令人心惊胆跳。 另七人全惊得呆了,倒抽了一口凉气。 寒风掌冷沛年却一声大喝,向前急追。但出了林,庄清河的身影已远在十丈外,去势如电,追之不及了。 从此,浊世神龙果然在江湖中消失。 从此,天涯过客也不见了,大概是“过”去了,这个“客”人终于向“天涯”告辞了。 寒风掌目送浊世神龙的身影消失,招呼同伴上路,觅路直趋先前激斗之处,要收拾死了的同伴尸骸。 绕过了山嘴,斗场在望。雨已停了,看得真切。 “咦!那是什么人?”寒风掌讶然叫,向那儿急掠。 七个人随后急射,但脸上全变了颜色。 那儿躺着五具尸体,却有三个活人站在那儿,身材高大,穿一袭已被雨水淋透了的长大黑袍。三个人将五具尸体堆在当中,分三面对立。 正东那人头梳道上髻,发已发黄,山羊眼不带表情,突出一张大嘴,贴出一口獠牙,没留胡须,脸色姜黄,皱纹不多,看年纪约有七十余,腰带挂着长剑,胁下挂着一个大革囊。 正北那人并不太唬人,身高八尺,灰黑色的脸盘,像在灶洞里爬出来的懒猫,双眼凸出,冷电四射。大鹰勾鼻,留有掩口的五绺白胡子。腰带上,悬着一把似剑非剑似刀非刀的怪兵刃。 西南角,也是个身高八尺的怪物,脸红如火,没有皱纹。有一个酒糟鼻。有一双奇大的火眼金睛.四方下颚吊着一部火红色的长山羊胡。连眉毛也是红的。腰悬一把火红色自尖至云头全红似火的长剑,十分岔眼。腰带下掩在腹前,挂着一个火红色扁革囊,鼓鼓地,触目惊心,这是他的大招牌。 相距十余丈,三个怪物停止了争论,全转身面向飞射而来的八个人。 红面老人呵呵一笑,说:“呵呵!别争了,有人来啦!叫他们做见证,自然可以分出高下来了。反正尸体少一具,可以宰一个活人补上,公平交易,免得耍赖。” 他的声音如同洪钟狂震,直震耳膜,语气惊人,似乎宰人是家常便饭的事哩! 他们的形状,把八个人吓了一大跳。寒风掌看清了,惊叫一声,伸手急拦,令众人停下来。 “过来!小鬼们。”灰黑脸盘老人叫,咧嘴一笑。乖乖!他那一笑,狞恶之态令人毛骨悚然。 寒风掌惊得张口结舌,不敢出声。 山羊眼梳道士髻的老者,龇着獠牙叫:“怎么?叫你们过来你敢站住?” 寒风掌神魂飘荡,招呼众人上前,爬下叩头大声说:“晚辈冷沛年,参见三位老前辈。” 红脸怪物火眼一翻,怪叫道:“怪!你这小磕头虫认得我们?” 寒风掌打一哆嗦,说:“家师姓郑,人称两仪阴神;晚辈随家师行道江湖十年,故而由诸位老前辈的相貌风标,知道老前辈们的名号。” 红脸老人怪声怪气问:“你知道我是谁?” 寒风掌叩头答:“老前辈叫赤焰神叟,周公昶。” 灰黑脸盘怪物接着问:“我呢?” 寒风掌又叩头答:“老前辈是地府冥君公孙永初。” 山羊眼怪物阴阳怪气地说:“小子,你走然也认识我罗。” 寒风掌再叩头答:“老前辈是百毒真君赵公福安。” 地府冥君突然上前,一脚踢了他一个大筋斗,说:“呸!你也算得是四大魔君的门人,为何如此脓包,只会做磕头虫?不看在两仪阴神老匹夫的脸上,我埋了你。” 寒风掌痛得龇牙咧嘴,晕头转向,站起抹掉脸上的泥浆,抱拳行礼道:“晚辈知错,老前辈原恕。” 另七人屁滚尿流,赶快站起在旁肃立。 赤焰神叟向七人一指,向寒风掌问:“他们是谁?” “乃是晚辈的弟兄。”寒风掌恭敬地答。 “有何交情?” “献血为盟,义结金兰。”寒风掌硬着头皮扯谎。 “好!饶了你们。”赤焰神里叫,又向两怪物说:“不必用两具尸体印证了,每人一具,只准用一种神功。” 地冥神君踏前抓起一具尸体,退回说:“好,一具也成。” 百毒真君也抓了一具,嘀咕道:“一具难分胜负,但聊胜于无。” 赤焰神叟伸手虚空一抓一引,相距八尺,尸体竟然滑至脚前,他说:“地下有雨水,对我大大的不利。老毒鬼,你还埋怨?” 寒风掌吃了一惊,急道:“老前辈……” “不准鬼叫,我们用尸体印证,看谁可以先将尸体化完,别打扰咱们。”赤焰神叟怒叱。 “老前辈,那是晚辈的兄弟,惨死仇家之手……” “住口!你要扫咱们的兴?” “晚辈不敢,但……” “那就成。咱们江湖中六大怪物四大魔君,平时碰不在一块儿,谁都久闻大名,谁都认为自己了不起。目前六大怪物到了三个,正是印证的好机会。你要是扫了咱们的兴,连你也拿来试招。” “晚辈……” “滚开!小鬼们。”地府冥君凶狠地叫。 寒风掌怎敢再说?乖乖地逼在一旁。 “小子,你替咱们作证,要好好看清,谁的功力高,谁所化的尸体便先消失,虽一指一甲,亦算在内。”火焰神要向他吩咐。 寒风掌汗毛直竖,暗暗叫苦。这些怪物谁都不敢招惹,等会儿他如何宣布胜负?弄得不好,一百条性命也完了。但他又不敢拒绝,真是哑子吃黄连。 三个怪物同时伸出大手,赤焰神里叫:“小子,下令!“寒风掌硬着头皮,正要发令。 “慢着,算我一份。”远处林中突然响起了两声语音,细如蚊蚋,但直贯耳膜。 三个怪物脸色一变,齐向北面半里外密林看去。 林绿外,鬼魅似的飘出一个人影,灰袍飘飘,生得五短身材,一头披肩的银发,浑身上下,竟未沾上一滴雨水。远远地,可以看清他的面容和装束。小眼睛,白眉从眼角挂垂,长有寸余。是胆鼻,虬结如球的兜腮大胡子。腰中系了一条小山藤,手中拖了一条六尺长的小竹杖儿。正咧着嘴嘻嘻笑,大袖飘飘,袍尾摇曳,大踏步向这儿走,每一步竟有七八尺长短。天!看去慢,其实快极,他像是用缩地术,不然怎会那么快? 地府冥君一声怪叫,转身扭头就跑,去如流星下泻,瞬即远出十余丈,溜了。 赤焰神叟大概还不认识来人,大喝道:“什么人?哼!真是胆大包天……”他突然发觉地府冥君溜走了,心中大骇,把话吓回肚中去啦! 相距还有三四十丈,老怪人尖叫道:“咦!地府冥君,慢点儿,怎么?你跑?我老不死的,阎王不收,你怎么也不收?不像话。” 百毒真君这才着了慌,脸色大变。武林中,提起六大怪物四大魔君,连死人也得发抖;十个宇内怪人的功力,彼此相去不远,相差不会太多,全修至功力通玄、艺臻化境的无上境界了。他们游戏风尘,喜怒无常,亦正亦邪,亦魔亦怪,杀人不眨眼,拿人命当儿戏,碰上他们高兴,准有人倒霉。江湖人对这些性情古怪的十个老不死,避之唯恐不及,宁可绕道而走敬鬼神而远之,也不愿和他们碰头;虽则有几个是正道奇人,也没有人敢和他们亲近。像六大怪物中,枯藤怪姥李姥姥和九指神龙柯湘,他俩人就是嫉恶如仇,了不起的白道奇人,可是个性不近人情,同样没人敢和他们打交道。四大魔君中,雷火判官皇甫圣,也是个血性怪人,在江湖上主持正义,惹火了他,他会迫你到天涯海角,化骨杨灰方肯罢手。但他也没有朋友,只有仇人。 百毒真君一看地府冥君叫着开溜,便知不妙,如果对方不是了不起的人物,有三个宇内一等一的绝顶高手在场,还用得上逃走? 他心中一动,倒抽了一口冷气,猛想起武林中还有两个已修至仙凡之间,享誉江湖一甲子而盛名不衰的怪人来。这两人,合称武林双奇,一叫银河钓翁,一叫四明怪客沈明昭。在六大怪物和四大魔看中,吃过两人的苦头,被戏弄得晕头转向的颇不乏人,十分可怕。 他再看来人的古怪打扮,便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但他不服气,向赤焰神里叫道:“周老兄,联手。” “联手?笑话!天下还有值得咱们联手的人?你未免太轻现了自己。”赤焰神叟撇着嘴说。 “非联手不可,四明怪客沈老鬼来了。” “什么?”赤焰神叟惊问。 “这老鬼是四明怪客沈明昭,武林双奇之一。” 人的名,树的影,赤焰神塑大吃一惊,一声长啸,左手一抖,打出三颗朱红色的赤焰流光弹,如飞而逃。 百毒其君也探囊挥手,空间突然出现一团淡绿色的轻雾,迅速地四散,人在雾后一闪而逸。 寒风掌一听“四明怪客”四字,突然如飞而遁,大叫道:“哥儿们,快走!” 七名伙伴不是毛头小伙子,耳朵又没聋,还待招呼?已经在同一时间撒腿就跑。有一个不够机灵,跑慢了些,被淡绿色的轻雾追及,突然向下一仆。 “哎……”他只叫了半声,略一抽搐,便晕厥在地。 四明怪客已到了十丈内,疾冲而至,毫无异样地冲过绿色淡雾,一掌扔出,三弹直打入地中两尺余,怪叫道:“怎么?你们学兔崽子溜得这么快?百毒真君,你放起屁来了,留下,留下!我老人家要拆你的骨头,塞住你的屁门,打断你的狗腿。” 他叫,但并未真追,大概早已听清他们的话,知道地下的尸体并非他们所杀。也就不再追究了。他探囊取出一粒豆大丹九,塞入已晕厥的喊人口中,拍了他一掌,一只手吊起他说:“小兔崽子,埋了你的同伴,不许偷懒。为人不做亏心事。夜半敲门心不惊;你跑什么?可见你定然不是好东西。埋了人,你自己滚蛋。” “噗”一声将人扔了.草鞋声踢踢拖拖,向百毒其君等人逃窜的方向走了,一面还在叫:“兔蛋们,哪儿走?我老人家来了,嘻嘻!” 赋人爬起,抹掉脸上的泥浆,惊得浑身发软,一面倒抽一口凉气,一面拾起一把剑掘土,说道:“天!两世为人,这些疯子!怪物!可怕得紧。” 终南隐叟兄弟俩人,在九华山南麓一间茅舍中,一住十五日,替林世铭疗伤。庭芳既名为隐叟,定然是在穷山恶水间流连的人,对医道药理自不等闲,身上有的是灵丹妙药,内外伤和奇毒难不倒他,十天中,林世铭已经起死回生,可以下床走动了。 可是,他已经完全变了一个人,额角颧颊留下了显明的伤疤,右耳轮丢掉半个,往日的英俊面容,已经在疤痕缺耳中消失,但仍可依稀地看出往日的英风豪气。 这天,终南隐叟兄弟对他说:“世铭,老朽必须返回终南一行了。你已经复原了八成,可在这儿疗养十天半月。目前你的相貌已变,江湖中已无人再认出你的本来面目。你要不要老朽在江湖放出讯息,说你已离开尘世?这是值得的,尔后不会有人再找你了。” 林世铭称谢不已,说:“前辈明鉴,晚辈仍不愿在江湖除名,让贼子们有所顾忌,免得再找彭恩公的麻烦。” “短期间是不会的,他们还不知彭胜安一家并未死去。这也好,让贼人专心找你,免得再到彭家村闹事。世铭,你这种舍命酬恩的行径,替咱们武林留一佳话,令老朽深感惭愧。 别了,后会有期。” 林世铭大拜四拜,恭送两人出门,跟在身后直送下小道中。老人说:“你回去吧!千里搭长棚,终须也有尽日;后会有期,好好珍重。” 世铭躬身相送,颤声说:“两位前辈珍重。他日有缘,当诣终南叩谢两位前辈!临危援手起死回生的大德。” “哈哈!你也落俗套了。”两老在大笑声中,飘然而去。 半月后,一个孤零零的青色人影,昼伏夜行翻江而上,由汉阳府折向北行,走汉江急赶襄阳府。 郧西县,位于湖广河南陕西之中,设县不到两年,原称南门堡。这一带,在荆襄匪乱之前,是万山丛中的小天地,被列为禁区,平民百姓不许进入,却成了盗匪的巢穴。自从元朝中叶以后,直至前年匪乱平伏之前,这一带与湖广四川交界的广大山区一般,都是逃丁流民的天下,大明皇帝管不住他们,他们也不敢出山。三省的大官们也互相推倭,说不是自己所管的辖区,便任由山区的人自生自灭,也任由巨寇强徒在内潜伏,滋生、蔓延。 直至刘千斤作乱,建立伪“汉”,年号“德胜”,便向外捣乱大明的江山。这一捣,捣掉了数十万人的性命。还好,这一带总算被捣入大明的版图,平静了一二十年,暂时安静,尔后经常发生麻烦。直至明朝末年,这一带又成了人间地狱,血流成河,尸堆成山。 过了郧阳府,崇山峻岭中鬼打死人,虎狼成群,奇禽怪兽经常出没;单身客人走这条路,等于将脑袋提在手上,随时可能提不动掉下来,完蛋大吉。以往,在汉江附近方有人烟,沿河西上是到陕西白河县唯一的一条水道。白河县原属郧阳府,与郧西同时置县;原称白河堡,属陕西与安州河阳县。去年九月,仍划归陕西与安州,湖广算是损失了一个县。 这孤零零的青衣人,就是历劫归来的天涯过客林世铭。过了郧阳府,他用不着昼伏夜行了。 他手执木杖,身上没有任何行囊,也没带兵器,沿汉江北岸西行。走了百余里,便向北一折,沿一条小河急上;这小河便叫天河。 这是一条河谷,林荫蔽日,古木参天,但听兽吼禽鸣,令人毛骨悚然,也心旷神怡。四月天了,大太阳晒得人懒洋洋地,却没有燠热的感觉,反而有点凉习习。 他的脚程奇快,半天赶了百余里。太阳偏西,他越过小河,进入西北接天奇峰的丛莽中。 他仰首前望,一面喃喃轻呼道:“佩玉,我回来了。彭恩公一家得以保全,我险些却血溅荒山,总算吉人天相,得遇贵人援手,保全性命。我回来了,但劫后余生的我,已经不似当年的我了,不知你还认识我么?”佩玉,是他的爱妻的名字。 他眼中现出稀有的光彩,微笑着向一座山谷内赶去。山谷内部,有一座小村落,那是百劫余生、被安顿在这儿的荆襄山区内的流民。 他绕山而走,避免与村人照面。连翻数十座峰峦,到了一座山谷,天色已是入暮时分了。 山谷四周,是插天奇峰,这儿也可以说是盆地,但有南面两座山形成的低拗,泄出谷内小溪的积水山洪。 谷地宽约五六里,有一块土地被开辟了,但大部份仍被远古森林所占据。 这儿,真算得是世外桃源,由小溪南行,约二十里方可到达一座小村。平时,须日正当中前后时辰中,方能在小径上行走,免被猛兽所伤。午时一过,猛兽便开始活动了。 附近的村民,每年举行四次规模极大的狩猎,全力猎杀猛兽,但仍未能使威胁减少。 林世铭他不怕猛兽,归心似箭,展开轻功狂掠,那些虎豹豺狼还来不及咆哮发威,他已经飞越而过了。 进了山坳,蓦地黄影一闪,接着是一声震天咆哮乍起,两头猛虎从左侧山壁上冲出,迎面截住了。 “咦!你们跑到我的禁区内撒野来啦,饶你们不得。”他自语,手挺木棍冲出,大吼道:“孽畜该死!” 双虎见了人,窜出唬人;咆哮无效,人反而扑上,它们反而吓了一大跳,向侧分闪。 世铭岂肯让他们溜跑?暗说:“这八尺长的巨大白额虎,为何竟然怕人又竟会闪避?怪哉!“ 他一声大吼,棒出“狂风扫叶”,要将虎腿打折,捧上风雷俱发,攻势凶猛绝伦。 两虎向左右再纵开,龇牙咧嘴咆哮,却不向前攻扑,也不退走。”咦!这两个畜生倒像狗哩,光穷叫发威却不上扑,这种怕死的老虎罕见哩。” 他发出一声震天长啸,先通知乃妻,接着大吼:“怕死的畜生,不抢上就让开。” 两头猛虎以吼声作为回答,就是不让开。 “着!”他大吼,人急冲而上,捧出“泰山压卵”,要击断虎腰。老虎这玩意并不太可怕,只是太吓人;铜头铁爪豆腐腰,用重家伙诱它前扑,闪在一旁在它腰背上来上这么一记,准可将它放倒。说来简单,有把握的朋友不妨一试。 猛虎竟然通人性,居然向后疾退,连声怒吼,让过了一律,怪极! 他心中一懔,暗说:“咦!这两个孽畜居然和人斗智哩!如果它们潜伏……糟!不如佩玉怎样了,这两头畜生如果曾经进入了山谷内……” 他心中大急,佩玉只会些普通防身拳脚工夫,万一这两头凶猛而兼阴谲的怪虎曾经进入过山谷,乃妻岂不危险?他一急之下,勃然大怒,且先毙了这两头畜生再说,便向前挥棍急射。 两头猛虎也知危机已到,一声咆哮,向两侧一分,腥风暴起,山谷为之应呜,左右盘旋,突然一上一下疾狂地扑上,比平常的猛虎不知快了多少倍。 世铭心中一震,手上加了十成真力,棒影如山,攻入腥风黄影之中。 两虎一扑即闪,沙石飞旋,四爪急抓,铁尾狂扫,纵跳如飞,但见黄影八方闪动。 两盘旋之后,世铭的木棒有两次与虎爪错过,只觉反震力奇大,棒上所发的真力,竟无法将虎爪击伤。 这怎成?打两头无知畜生也如此吃力,岂不谎谬绝伦?他蓦地收招,木棍前指,猛地一声大吼,专攻向一头猛虎,不贪多,一条一条收拾。 被袭击的猛虎突然纵起,双爪前伸凌空下扑。 另一头猛虎一声低哮,贴地窜起,突然旋身一尾扫出,攻向世铭的膝后弯,配合得十分巧妙。 世铭棒化“朝天一柱”,迎面向上连吐三棒,同时缩腿上跃,闪过下盘袭来的虎尾。 “拍拍……叭!”三声怪响,下扑的巨大虎爪连拍,接下了三棒。 世铭向下一挫,身躯堕地。 猛虎也一声咆哮,向侧纵落。 “好孽畜!该死!”世铭大叫,翻身冲近另一头刚收尾的猛虎身后,举棒便砸。 这刹那间,一条小青影由谷内射出,相距十余丈,脆嫩的叫声先到:“大黄二黄退!住手!虎不咬人。” 世铭一惊,百忙中撇棒,扭身猛旋,棒由虎臀侧方掠过,他棒下留情。 双虎向两侧分纵,世铭也转过身来,恰好迎住小青影,他蓦地惊呼:“咦!你……你是……是君珂儿么?” 小青影在丈外止住冲势,闻声一惊。身形一止,便可看清他的相貌了。喝!好俊秀的小娃儿。 黑油油的长发用青绸发结绾住,圆圆娃娃脸红馥馥,大眼睛白少黑多,亮晶晶地如同午夜朗星,挺直的鼻梁,朱唇如火,嘴角略向上弯,微含笑意;修长的黑眉,眉梢入鬓而略弯。好一个俊秀的小娃儿! 他穿着一身青色劲装,身材已有五尺高,浑身肌肉似要绷出衣外,结实得像头乳虎。 小娃儿一听对方叫出自己的名字,而又是一个脸上有刀疤,缺掉半只右耳轮的人,不由一怔。听口音,叫他为“儿”,他怎能不诧异? 他的大眼睛现出迷惑的神色,定神一看,也惊忆了一声,怔住了。对方那双眼睛,以及修伟的身材,甚至口音,太熟悉了。 “咦!你是谁?怎么知道我叫君珂?”他讶然叫。 父子久睽两年余,算起来不算太久,所以见面便认出了;但世铭脸貌已有极大的改变,难怪君珂不敢相认。 世铭扔掉木棒,喜极垂泪,颤声叫道:“孩子,我是你爹。你失踪两年余,天哪! 你……” 君珂向后退,大声说:“不!你不是我爹爹,你的声音相像,但面貌……” 不远处小径中,由林里抢出一个青衣中年美妇,手持一把双股猎叉,向这儿尖声叫: “世铭,世铭!世……”语音急促抖切,人向前急奔。 世铭向前急迎,狂叫道:“佩玉!佩玉!佩……” 相距两丈余,佩玉突然站住,丢了叉惊叫道:“世铭,是你么?你……” 世铭苦笑,也站住说:“彭恩公全家得免,我手刃三十八名恶贼,百劫余生,两世为人……” 佩玉失声尖叫,向前飞扑,投入他怀中,又哭又笑情难自己。她颤声呼唤,泪下如绳: “世铭,苦了你了,苦……” 小君珂奔至两人身旁,手牵世铭衣袂,跪下轻唤:“爹,恕孩儿刚才无礼。” 世铭伸一手挽他入怀,三个人拥抱在一块儿,抹掉眼泪向谷中相挽而行,走向谷旁三栋茅屋。两头猛虎低声咆哮,闪入两侧岩石茅草之间。 三栋茅屋依山而筑,外面用合抱粗的三丈高木为栅,防止猛兽侵袭。棚内,奇花异草井然有序,是一处大好的园圃这儿,是世外洞天。 晚间,厅中油灯光亮,世铭换了小君珂佩玉抱着已睡熟了的周岁幼儿,并肩坐在自造的小凳儿上,细诉月来变化。首先由世铭说出此行经过,少不了悲喜交集。 接着是小君引免出他失踪两年来的经过。 据他说、前年冬天,他追逐一只罕见的火狐,从东北追上了高山。火狐,比狐狸大了三倍,原产地在辽东长白一带。中原罕见此物、毛色火赤,乃是上好的裘料.尤以冬天的火狐皮,其名贵不下于貂裘。他小小年纪,本已练了一身出色能耐,胆识更超人一等;在兵荒马乱中闯荡的孩子嘛!胆识超人不是奇事。 火狐窜得快但他也不慢,一人一狐在大雪掩盖的山林间追逐,竟越过了四座高山,到了天河上源一处谷地。 小君珂从小就天不怕,地不怕。唯一恐惧的是乃母威胁他说不爱他,也唯有他的母亲可以阻止他顽皮;这时离家甚远,谁也管不了他啦! 一条狐狸也追不上,像话么?他一发狠,拿定主意今天非逮住这畜生不可,那怕追至天边,也必须将这畜生弄到手。 火狐向已被冰冻了的河床狂奔,连滚带爬速度奇快。小君珂也不慢,狂风也似的往下赶。 这儿是天河上源另一支源头,群峰罗列中,有一个大有三十余亩的深壑寒潭,平时水色碧绿深不可测。但这时已结了冰,上面还铺了雪。千百年来,真正到过这儿的人,恐怕数不出几个,猛兽倒是不少。 到了谷底,没有树林阻挡,火狐的速度,便比不上君珂了。小家伙浑身汗湿,却愈追愈有劲了。 相距只有两丈余了,畜生逃不了啦!前面是古木包围住的雪壑,往那儿逃无可遁形。 在小动物中,狐狸最狡猾,跑得也最快;可是碰上了机敏绝伦的小君珂,他可真遇上了克星呀;雪地里无草可藏,无穴可钻,除了狂奔,没有别路可走。 小君珂追得火起,紧钉不舍大骂道:“孽畜!你跑吧!反正抓住你,必定剥了你的皮。” 火狐窜入一丛大树,发现前面是辽阔的平地;那是深壑,寒潭已被冰封,所以平坦。外围是参天古木,枝柯低垂。眼看前面走不得,它绕壑旁大树急走,东绕西转,奇快无比。 小君珂心中一动,顺手折下树上挂下的两段冰枝,他想:好家伙,你转圈子比我快,太过灵敏,我只好用冰枝揍你。 他算准火狐绕转的速率和惯性,看个真切,猛地双手齐扬,冰枝脱手。 “噗”一声闷响,一击而中,火狐一声哀鸣,滚了几滚便呜呼哀哉。 小家伙狂喜,奔上前一把抓起狐颈皮,吊将起来欢叫:“好家伙,快我不行,追了你三二十里,累得我好苦。哈哈!你这一张好皮,在好给妈做件狐皮外袄。” 他将火狐背上,觅路回家,无意中向谷底一看,“咦”了一声,怔住了。 谷底在正北,那儿有一座古林向山峰上延伸,近潭处有数十株参天古木,全覆满了冰雪。最近潭边一株古木下,有一个髯眉全白,银发披肩的老头儿,正坐在雪地里垂钓,一身银灰色白袍远远地不易发现那儿有人。 君珂仅是个十岁的小娃娃,不知危险为何物,好奇心正旺,不管三七二十一,便背着火狐向那儿走去。 近了,已可看清老人的面目。身材高大,慈眉善目,脸上皱纹甚少,红光闪闪,银色长须直拂至腹间,看年纪,当有百岁以上了。 老人手中,持着一根银色的钓竿,非竹非金,看去弹性极佳。钓丝金光闪闪,乃是千百条金色细丝所编成,近竿处粗如小指,愈往下愈细。 深潭钓丝放下处,有一个酒碗大雪孔,可看到七寸下深绿色的潭水,钓丝就由孔中放入。 老人凝神注视着钓丝入水处,目不稍瞬;小君珂走近,他似若未见。 “大雪天钓鱼,这位老公公雅兴不浅。”小君珂心中自语,却不敢出声打扰,静静地站在老人身侧,也向雪孔中凝神细瞧,他也入了神。 许久许久,他鼻中嗅入一股腥而辛辣刺鼻的气味;那是猛虎的异味,可是他并未在意。 古林中,相距约五六丈,两头猛虎像两只大猫,倚伏在一块儿,正用那金黄色的大眼睛,紧盯住君珂的背影,似无敌意,状极悠闲。 蓦地,钓丝一抖,“刷”一声竿向下一沉,“嗤”一声尖响,钓丝竟切入冰穴旁五寸,丝并未折断。 老人手腕一带,突然长吁一口气,喃喃地说:“这畜生好精灵,他又胜了。” 他徐徐举竿,收起了钓丝,丝端有一个寸大金钩,那捆钩处的钓丝,却只有半分大小。 “老公公,你拉慢了些。好大的鱼。”君珂急急插口,也叹口气为老人惋惜。 老人并不因身旁有人而惊讶,一面查验金约一面说:“放下你的火狐,到后面林中提我的鱼篮来。” 君珂也怪,似乎并不感到奇怪,他放下火狐,向林中奔去。 突然,他倏然止步.向后叫:“老公公,快往树上爬,有老虎。” 两头猛虎伸懒腰站起,同发低吼,气势汹汹地向他走来,龇牙低咆,狰狞可怖,但并未扑上去。 君珂向后瞧,见老人并未走,如同未见,仍在好整以暇理者钓丝。他心中大急,尖叫道:“老公公,快走,爬树。” 叫声中,他抓起两团雪,脱手飞击两头猛虎,他好大的胆。 雪呼啸而至,两虎突向左右一闪,便躲过了两块雪团,一声怒吼,向前猛扑。 君珂向后退,又抓起两团雪,叱道:“孽畜!揍你。”叱声中,雪团再次出手。 两头猛虎突向下沉,举爪一拍,雪团粉碎。 后面老人的口音突然传到,不慌不忙地说:“小娃娃,折树枝赶大猫走路,雪团不成。” 他竟然听话,顺手折了一段酒杯粗的树枝,一声怒叱,由侧方折向扑上,全力向右首猛虎背上抽去,并喝道:“孽畜!滚。” 怪!两头猛虎不等他抽下,突然转头飞跃,黄影一闪,窜入林中去了。 猛虎走了,君河突感到毛骨悚然,危险过去了,他反而感到害怕,刚才赶猛虎的勇气,不知泄到那儿去了。他急退而回,气结地叫:“老少公,这……这地危险,你……你还是走吧。” 老人满不在乎,转头向他微笑道:“娃娃,你害怕么?” “是的,老公公。”他的声音仍未正常。 “刚才你并不害怕呢。” “君儿不知道,刚才也许是见老公公还未走,所以不怕。这时反而害怕了,我斗不过两头猛虎。””一头行么?” “行是行,但我不能制,倒不怕它伤我。” 老人微微一笑,转过话锋说:“你说的是实话,人在危险突然而来时,是不会害怕的;危险一过,也定然愈想愈害怕。你叫君儿?” “我姓林,名君珂。老公公,你老人家还是走吧!” 老人搁下钓竿笑道:“娃娃,不要怕。虎有五德,如果他无意伤人,便不会再回头的。 放心啦!” 君珂心下一定,正式转过身来,看到老人在发抖,他看清老人的银色长衫竟是单衣,急道:“老公公,你冷?” “天!怎不冷?我在这个鬼冬天里,连一条鱼也未钓上,无钱购置寒衣嘛!““老公公,可怜!你老人家住在那儿?” “我?唉!我没有家,孤苦伶仃,真苦咦!” “老公公,如果你老人家脚下方便,可到我家里过冬。大冷天,钓鱼苦着哩。” “你家在那儿?” “由此往西南,翻过四座山便到了。” “不行,太远了,我冷,走不动。” 君珂拾起火狐,围在老人腰中说:“老公公,你老人家等会儿,我先回家要我爹来请你老人家,千万不可乱走。” 他正要往回走,老人一把拉住他,在他脸上狠狠地打量半刻,慈目中突然神光似电,看得君珂遍体生寒。他叫:“老公公,你……你的眼神好……好怕人。” 老人一把将他拖倒,无可抗抵的潜力使他无法抗衡,两手按他在雪中,不住按抚他的浑身筋骨。他挣扎着叫:“老公公,你……你不是好人,你……” 老人家放手,呵呵大笑道:“好筋骨,好心地,完全是天生的侠义奇材,我找了这些年,总算找到了。呵呵!找到了,无意中找到了,我这一身零碎,用不着带入坟墓了。娃娃,你师父是谁?” 君珂拍掉身上雪花,吸着小嘴说:“我没有师父,有也不会告诉你,你不是好人。” 老人大乐,他告诉了人,还说不告诉呢!便往下问:“你练过拳脚,怎没有师父?” “不告诉你。” “不告诉就拉倒,你定然是偷学了?” “呸!胡说!是我爹教我的,谁偷学了?” “光学拳脚没有用,你定然只学了些三脚猫功夫。” “哼!拳脚算不了什么,但我还学了运气吐纳术……,哦!不告诉你了。” 老人哈哈大笑,站起说:“你练的功夫,都不是上乘,如果拜我为师,我教你一些了不起的玩意。” 他一面说,一面探囊取出一块奇香扑鼻的金黄色干肉,约有掌大,钩在鱼钩上,竿儿一抖,食饵不偏不倚落入冰孔之中,好高明的手法。 君珂不住摇头,说:“我爹了不起,我要学他,谁愿拜你为师?不干。” “不干也得干,不然我叫老虎咬你。” “我不怕,老虎追不上我。” “刷”一声,钓丝向下一沉。老人手腕一带,身躯向下一挫,脚隐入雪中近尺,钓丝绷得死紧。他喜极大叫道:“上钩了!上钩了!哈哈!我钓了你三年,这次我胜利了,娃娃! 你带来了好运。” 他右手握竿,左手连挥,但听罡风怒发,雷鸣风吼,潭面的浮云激荡,七寸厚的坚冰碎裂,距老人站立处两丈之内,水花飞溅,浮冰挤扎之声刺耳。 钓丝急剧地游动,破冰声急响。片刻,浮冰不住翻腾,水花冲射八尺高,水声雷动。 老人逐步后退,脸上神情肃穆,双手握竿,手上肌肉绷结如球,银竿弯如满弓,但也不时向上挺。 君珂怔住了,怎么?这潭中竟有这么大的鱼?看浮冰和水花的汹涌光景,这条鱼最小也不下百斤哩! “娃娃,让开些。你要被鱼咬上一口,九条命也保不住。“’老人家沉声叫。 潭里的鱼会咬人?奇闻!但老人神色庄重,绝不是开玩笑,君珂只好后退。 哗啦啦水声如雷,金芒大盛,一条金色大怪鱼出水了,果然不下百斤。君珂骇然,替那小小的钓丝捏了一把汗。 老人向上带,双足直陷入雪中,及膝而没,双手一带一拖,鱼上了岸边,“拍”一声跃起八尺,跌伏在雪地里,四只此臂粗的矮脚,在地下乱爬,和老人较起劲来了。 君珂吃了一惊,心说:“乖乖!好一条巨大的金鳗鱼。” 约丝长有五丈,竿只有丈二,老人换左手拖绳,右手握竿尖,银芒一闪,“叭叭叭”连声暴响,竿柄连击十余竿,把金鳗打得“哇哇”狂叫,乱蹦乱跳,力道逐渐消失。 老人向后拖,将竿扔过一株古木横技,慢慢将半死的金鳗向上拖,挂在树上了。 “娃娃,这是什么鱼?”老人喜悦地问。 鱼长六尺,粗如象腿,大圆扁头,绿豆小眼,大嘴巴占了头部一半的体积,排列着三列尖利巨齿。四腿粗短,有脚连着五指。有一条宽扁的大尾,有点像鳗尾。鱼身金光闪闪,腻滑的体涎滑不留物,厚有半寸。金约钩住了下唇,仍在挣扎,啼声如婴儿。 “是鲵鱼,但是金色的,金色的鲵儿少见哩!”君珂答。 老人折下一条树枝,全力向金鲵抽打,鱼身着技,一面冒出金色的液体。老人说:“你错了,这不是鱼儿,而是产于历-河的师鱼。” 小君珂看金色任色的形状与啼声。认为是鲵鱼。鲵儿,也叫山椒鱼,因啼声如娃娃,俗称娃娃鱼。严格说来。这玩意不算是鱼,是两栖动物中最大的家伙,不过五尺以上的倒是少见。幼时有鳃呼吸,长大后鳃消失改用肺。体色暗褐,有些是墨绿,背有黑斑,浑身有涎护体。在我国西南一带山区数省的溪流中经常可见,乃是最美的佳肴,以五六斤重的味最鲜美。但老人告诉他,这叫师鱼而不是鲵鱼。他不信,说:“老公公,分明是鲵鱼嘛!我家附近也有。” “有金色的么?” “没有。”君珂忸怩地答。 “你知道古历-河?” “君儿不知。” “历-河源出北饶山,北距碣石山约有千余里.流入黄河上源,南有沂山和燕山,远得很。这家伙叫师鱼,五百年以下体包青黑,千年变为金色,体有奇毒,食之必死。” “天!你老人家钓来则甚?” “瞧!用鞭打出它的毒,却是天下美味。而且,它体内的血和胆汁,乃是练气的人无上珍品练缩骨功游墙术可以速成,练先天真气两年便可收发由心。我钓了它三年,今天才把它钓上。娃娃,这是你我的机缘。这些金汁中有奇毒,却又可以以毒攻毒;如果体内有毒,服之则解;体内无毒,服之即死。有大用哩!” 老人转身入林,取来一个大鱼篓,伸手入内提出一个大陶瓮,用手将师鱼的脖子扣牢,括下金汁盛入瓮中。最后一掌将仍在哀鸣的师鱼拍昏,捉起尾巴,探囊取出一包黑色粉末,往尾上一阵涂抹。 鱼尾不久变成红色,金芒隐去。老人袖底抖出一把小尖刀,“嗤”一声刺入尾部,刀几乎弯折。 他扔了刀,一手按住创口向君珂叫:“娃娃,先喝个饱。” “不!你说过有毒,我不吃。”君珂拒绝。 “小笨虫,许多人想吃也没有缘份哩!来吧!喝了保证你冷热不侵。” “老公公,你衣服单薄,既然寒暑不侵,你老人家喝了吧。” “多着哩!来!” 君珂略一犹豫,最后上前说:“多谢公公,君儿喝两口够了。” “不!咱俩两人也喝不完,尽量喝,对你有好处。” 君珂红着脸就老人手上将嘴凑上刀口,鱼血如喷泉,直往喉中灌,鼻中嗅到些小腥味,但入口鲜美异常。 “尽量喝,娃娃。”老人喜悦地叫。 不由君珂不尽量喝,老人已用左手按住他的背心,咕噜噜鱼血直下丹田,灌了一肚子鱼血—— 第 二 章 访恩觏丽 喝饱了,他像是醉了,眼前似乎山在动,树在摇,老人似乎凭空多了两三个,身躯虚浮,摇摇摆摆,坐了下来。 “糟!我中毒了!”他心中清明,暗中叫苦。 接着,老人喝饱了鱼血,用刀割鱼腹,将一枚大如鹅卵的黑色软物,硬塞入他口中,一拍背心,滑下了腹中。 他只觉天旋地转,“嗯”了一声入已昏厥。 老人一声长啸,林中窜出两头猛虎,一含火狐,一咬师鱼。老人则抱起君珂,翻越两座高山攀上一座奇峰的东面山腰。那儿有一间草寮。 大约是经过三昼夜,君珂醒来了。老人告诉他,他必须在这儿不间断地苦练两年,金师鱼的功能方能发挥至极致。 他抗议,他要回家看爹妈,未奉父母之命,他不能在这儿逗留或者拜师。 可是老人坚决地表示,绝不能让他糟蹋了师鱼至宝,暴殄天物,怎么说也不成,两年后方能离开回家禀明爹妈,是否拜师得等两年后定夺。 他想逃跑,但不成,老人家盯得死紧,除了每天小睡两个时辰外,便是练功再练功,先练先天真气,功成再练兵刃拳掌;每天练气的时辰愈来愈长,竟超过了五个时辰。 苦!真是苦!比读书人头悬梁锥刺股苦上万倍,没有一分儿空闲。老人声色俱厉死逼,他眼泪往肚里吞;直至十八个月后,方苦去甘来,但仍然没有余暇。 除了内外功和拳掌,他专攻刀剑,以剑为主。老人也用他那很怪钓竿,授他力贯三丈外丝端运劲的巧劲,舞起来犹如子百条银龙,在身外统成一道银墙,攻时三丈外可断合抱大木,防时泼水不入。 两年过去了,又过了四个月,老人方喜孜孜地告诉他,说他的基础已经筑得超人的稳固,可以跻身高手之林,差的只是火候和经验,还得苦练一段时日,便可在江湖中出人头地了。 这天,老人告诉他,他可以回家一行了,并告诉他说:“孩子,回去告诉你爹爹,我姓王,名衡,人称银河钓翁,武林尊称为武林双奇之首。想当年,武林中共有五个功臻化境的怪人,合称三仙双奇。三仙都是玄门弟子,罡气炉火纯青。第一位是青城炼气士申公亮,这家伙最坏,功力也最高。第二位是飞云散人瞿印,为人孤僻,亦正亦邪,第三位是武夷羽士玄真,是个真正不问世事的玄门弟子,真正的功力造诣,没人知道底细,举手投足即可制人。至于双奇,一是我银河钓翁,一叫四明怪客沈昭明。我两人游戏风尘,多管闲事。但在近来一甲子的岁月中,五个人都珍惜性命,开始退出江湖蹈光养晦。三仙已不知死活存亡,名头已在江湖消失。而双奇也极少露面,只邀游四海遍历穷山搜奇探怪。由于早年多管闲事,所以双奇的名号在江湖仍具声威,反而掩盖了三仙的盛名,长留人间。 那四明怪客出生在四明山,经常返回故乡,不像我是个无主孤魂,四海飘荡。而且,他为人古怪,对你好,你便可以平步青云;恼了他,跟你没完,一辈子永无于日,除非有一方死了。你告诉你爹,我要造就你成为武林奇材,出人头地,使绝学后继有人。如果你爹不愿,你不必回来了,我也要走了。如果愿意,半月后你可返回我身边。叫你爹别耽心,多忖度权衡方定行止。你走吧。把大黄二黄带去。如果你爹不愿你拜我为师,可打发大黄二黄回来就成。” 君珂不知道江湖事,管他什么三仙双奇?听说可以回家,高兴得上了天,拜别了银河钓翁,带着两年中为他们两人猎食的两头猛虎,向家中狂奔。 到了山谷,他母亲高兴得抱住他哭了一个时辰。爹爹不在家,离家快一月了,他母亲却不敢将他父亲的行踪说出。一等十日,世铭终于带着一身创痕回来了。 第二天,君珂与世铭率领着两头猛虎,登山越岭向银河钓翁的居所走去。 春去秋来,时光飞逝,转眼间,八年时光悄悄地溜走,又是春末夏初了。 在出郧阳府的官道中,汉江旁北岸的山丘下,世铭手牵君珂的虎腕,正缓缓东行。 君珂已经二十岁了,比他爹还高出半个头,站起来有六尺二三,人高马大,健壮如狮。 人虽高大,但脸貌却英俊超人,如同芝兰玉树,且流露着七分潇洒的绝世风标,与小时候并无多少改变,改变的是一双神目,湛湛然光采照人,但却不是可令人心慑的冷电寒芒,而是柔和善意的奇光。 他身穿一袭青衫,一头黑油油的长发挽成一结,用青绸子系上沉香木发箍,飘飘然流露着几分书卷气。 胁下挂着一个小包裹,里面是换洗衣物和盘缠。怀中早准备了从郧阳府花了不少银子弄来的一张外出游学的路引;有了这玩意,他可以周游天下。 那年头,讲学之风甚盛,各地设有书院,敦请当代大儒讲学,远近士子皆携书带剑,不远千里而来请益听讲。一般老百姓平时不许离家百里,控制极严;但士子游学却可方便,沿途无阻,各地巡检可不会找麻烦。游学路引申请不易,必须是学舍之外被府州衙门所承认,学有所成的士子,还得有大把银子打关节,不然免谈。世铭在郧阳府有亲朋好友,费了好大的劲才替君珂弄了一张。这玩意等于今天的护照和身份证,没有这玩意寸步难行,除非你昼伏夜行,或者冒险偷渡关津。 父子俩牵手而行,世铭叮咛道:“君儿,无论如何,你必须找到彭恩公,替他一尽心力。七年前,据我打听的结果,朝廷并未召用,也没听人说起他隐居何地,下落不明,实令为父心中难安。你必须找到他,探明他居家的实况,以安我心。还有,三年前为父曾诣终南,崔前辈兄弟亦不知何往,俗语说:受人之恩不可忘;如果你幸遇两位老前辈,须执子侄礼拜见,代为父致意。” “君儿理会得。” “冤仇宜解不宜结,往日围攻为父计算彭恩公一家的人,可不必置理,谨记吾言。” “君儿不认识他们,不找他们就是。” “到了郧阳府,即买书购剑以掩身份。紧记你师父的教训:大智若愚,大勇若怯;万事让人一步。不至生死关头忍无可忍之际,不可妄动无名。行侠仗义,必须以排解为首要,不可诉之于武力。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火候还未至由神返虚之境,须不断锻炼以求进境。 我不送你了,三年两载找到恩公们的下落,早早返家以慰慈亲倚闾之望。” 君珂转身跪下,大拜四拜,低声道:“爹多保重,孩儿自知珍摄,寻得彭恩公与崔老前辈致意之后,即返家与爹妈团聚天伦。孩儿走了。” 他拜罢起立,俊目中泪光晶莹。 世铭含笑替他弹去泪珠,颤声道:“去吧,君儿,多保重,早去早回。”说完,扭头走了。 君珂目送父亲的背影消失在山嘴后,方拭泪上道,大踏步走上了征程,踏入了莽莽江湖。 这八年来,江湖的变化也够不小。最显明的是;老一辈的人大多遁隐山林,不易看到他们的踪迹。而江湖中出现的,却换了一批少年英雄。正应两句俗话:长江后浪催前浪,世上新人换旧人;这种新陈代谢的现象,是一种极为正常的事实,并不足怪。 这年是成化二十三年,也就是成化皇帝快要翘辫子的一年,京师皇宫里,有大批禅师、真人、国师、西蕃法王等等充斥其间;因为皇帝想要成仙成佛,却不料在八月间闭眼蹬腿见阎王。而朝廷中的乱七八糟冗官污吏,多出了三四千名,浪费国帑,薪俸发得太多,通货膨胀,一贯面额的大明通行宝钞,不值半文钱,市面暗中使用金银,宝钞成了废物。 四月初旬,江南草长莺飞,大地生气勃勃,天青日朗,田中稻禾青青,欣欣向荣。 一条小船从武昌下放,在四月十五日舟泊地州府城北面码头。这座城原称九华府,后来改名池州府,府城所在地实归贵池县管辖。当然啦,在本朝之前还有不少改变,最先有县名的是三国吴大帝孙权所建,称石城县,勇将韩当封石城侯,这儿就是他的封地。 从地州府到石埭,有两条路可走,一是走青阳,是大路。一是从府城东南六里齐山九顶洞,翻山至九华山下行,在群山起伏处攀小径,不好走,但近了十来里。 船一早便靠岸,朝阳初升,舟上下来了一个丰神绝世的书生,青色儒衫飘飘,身材修伟,神来照人。他腰中悬着长剑,胁下挂着小包裹,手上提了个书箧儿,里面装了不少经书。 是个游学书虫,不想做呆子的青年学子,好神气。但看光景,他家中大概不是家财万金的人,因为他没有带着书重,要自己提行囊。 他那把剑斤两不轻,剑身三尺,连云头全长三尺六;他个儿大,善用远劲,正好用得趁手。那年头,学舍士子虽说文武皆习,但已不注重舞刀弄剑了,挂剑游学,大多是又轻又薄的装幌子玩意,饰以珠玉唬人而已。但这人的剑没有珠玉装饰,沙鱼皮鞘,骨把,云头上也没有饰物,简单朴素沉甸甸地,是真正的杀人家伙。 他正是初莅江湖的林君珂,一个白纸般纯洁的青年人,奉父命奔走天涯,寻访恩人的下落。 首先,他必须先到石埭彭家村追寻根底。天刚亮,早着哩,正好办事。 他提着书箧进了池州城,沿北大街转出东大街,街上行人稀少,大多数的店门还没开。 对面来了一个白发老人,手搁在一个十五六岁小伙子的肩上,泰然迎面缓行。他让至道右,含笑一辑说:“老公公请了。你老人家早。” 老头子站住了,眯着老花眼含笑问:“公子爷有事么?老朽但愿能为公子效劳。” “小生意欲往石埭访亲,请老公公指引路途。” “哦!公子爷你问对了,由这儿出东门,有一条官道直通青阳。到青阳往南走,是小路,不通车驿,你可到那儿再问问。” 这时,后面正走来一个青年大汉,一身青色紧身衣,足踏抓地虎快靴,面色苍黄,五官倒还端正,两太阳高高鼓起,身材雄壮结实,突然在旁一站,插口道:“走青阳不如翻越九华山,近多了。” 老人家摇摇头,笑道:“这位公子爷怎能爬九华山?绕来绕去迷了路,反而欲速则不达;而且山南不时有虎豹出现,尤其山北与冠帻山相连处,许久不见人烟了,龙蛇出没,险着哩!” “笑话!九华山乃是本府名胜之区,建有诗仙李白的书堂,骚人墨客谁不到九华览胜? 你说有虎豹,未免惊世骇俗。山中道院处处,名列直门三十六洞天之一,怎会迷路?”大汉的声音够大,像连珠花炮爆响。 老人家修养到家,摇摇头说。“小老儿多嘴了,让这位公子爷自行裁夺吧!”说完,扶着少年走了。 君珂长揖相送,谢道:“多谢老公公指引,小生无限感激。”又对大汉笑道:“兄台好意,小生铭感;只是小生人地生疏,还是走大路方便些,免得迷途耽搁,欲速不达。” 大汉拍拍胸膛,大声说:“老弟台,不必多虑,在下要到黄山访友,正是同路,一切有我,咱们何不一同上道?” “兄台……” “别见外了,咱们这就走。” 君珂略一沉吟说:“劳动兄台大驾,小生甚是不安。请教兄台尊性大名?小生姓林,名君珂。” “在下姓黄,名立晖。走吧!” “立晖兄请。” 九华山,旧名九子山,唐李白春上了这座山,认为九座峰头如莲花削成,便叫九华山;在他的诗中曾说:“天河溢绿水,秀出九芙蓉。”山有九峰,千仞壁立,周匝二百里,气势超绝。在群峰之下,甚至高峰之上建有不少道观僧庙。据说,这儿是地藏王菩萨的道场。地藏王,佛门弟子要认他为佛,而玄门弟子却说他是鬼王。道教尚神鬼,既为鬼王,该是道教的神而不是佛。大家都争,干脆大家都祀供。 君珂跟着大汉上路,直向插天奇峰赶去。大汉大概知道他是个文弱书生,用平常的脚程赶路。 三个文人读书,三个屠夫佬谈猪,三个武林朋友定然谈拳脚。可是这两个人一文一武,真无话可谈,但君珂为人爽朗,他逗引黄立晖谈各地民情风俗,山川风光。可对了劲,黄立晖卖弄见闻将压箱家伙全掏出来了。 按行程,到石埭有两百里稍少些,按平常脚程该分两天赶到,所以走起来轻松。 君珂并不急于赶路,一面走一面问:“立晖兄,今晚预计在何处歇宿?” “九华山后,有一座极有名的道院,名叫九华观,在那儿借宿一宵,正好。” “借住道院,方便么?” “哈哈!林老弟,你未免太拘泥了。其实你们读书入为图清幽,大多寄住禅房道院,你难道没住过?” “兄弟倒未见识过哩。” “目下已是申牌时分,该到了。喏!瞧对面奇峰之下那十来间宏伟道院,正是九华观。” 看去极近,可是还有五六里。他们正盘行在古林岭麓间,在暮色苍茫中赶。 蓦地,迎面刮来一阵狂风,枝叶簌籁作响。君珂生长在奇峰峻岭深山大泽,对野兽真是太熟悉了;狂风中,微带着虎腥,他知道,猛虎来了。 但他不愿露出自己是行家,若无其事地说:“立晖兄,怎么有些少腥味?” 黄立晖朦然无知,闻言一怔,掀鼻翼猛嗅,站住了。许久,方变色叫:“狗娘养的!畜生果然在这儿出现了。”他探手入怀。 君珂故作不知,问:“立晖兄,是什么畜生?” “猛虎,你掩在我身后,小心了。”立晖说。他右手抽出,手中多了三把尺长匕首,银光夺目。接着,他向九华观方向发出一声长啸。 林中奋起一阵腥风,一声震天虎吼,窜出一头吊睛白颜虎,突然凌空纵起,迎面扑来。 “哎呀……”君珂惊叫,丢了书箧儿,扭头便跑。 黄立晖果然了得,一声怒吼,闪电似飞出两把匕首,手中留待一把,向分一闪。 猛虎扑人,离地高不过六尺,胸前正好下手,匕首划起两道银虹,不偏不倚贯入猛虎胸颈,“砰”一声暴响,掼倒在地,仍在拼命挣扎,要屈后腿坐起。 黄立晖身手不等闲,从斜刺里反扑而上。打死老虎用不着费劲,他飞起一脚,将刚挣起一条腿的老虎踢倒。 九华观中掠出不少人影,向这儿急射。怪!没有锣声;锣是驱虎的家伙,山居的人大多准备着;九华观的人不用锣,却有人奔出,定然是手脚了得的人。君珂为人机警,心中油然生出警惕之心。 黄立晖知道猛虎已死,向暗影中的君珂叫:“林老弟,猛虎已被我击毙,咱们走。” 君珂走出暗影,抹掉额上大汗,摇头苦笑道:“兄台神勇,小弟佩服。天哪!这条路果然有虎豹,太可怕了。” “深山大泽.猛兽可能会有的,用不着大惊小怪,走吧!”立晖这时不说没有虎豹了,他拖起猛虎的前爪,向九华观走去。 不久,黑影如飞而来,共有十余名之多。立晖大叫道:“是天洪道长么?在下黄立晖,猛虎已死。” “怎样了?”对面传来了回话。 “到了,好人材。”立晖没头没脑地答。 君珂莫名其妙,心说:“他们是熟人,对答间语焉不详,不知为了何事?” 黑影身法一缓,急步而来。暮色中,仍可看清面目,原来是十余名身穿便服青直裰,头梳道土髻,手持刀剑的老道。领先一人,却穿了大红法服,头戴九梁冠,约有五十左右年纪。他手中的长剑,寒芒夺目。 老道不看立晖,一双寒光炯炯的鹰目,狠狠地向君珂打量,不住点头,突然向君珂说: “贫道九华观天洪,施主是……" 君珂不等立晖开口,长揖笑答:“小生林君珂,要往石埭访友途经贵地,须打扰贵观一宵,尚望道长方便一二。” 天供稽首回了一礼,呵呵大笑道:“施主好说。敝观有施主大驾光临,敝观道侣皆感不胜荣幸。适才无知孽畜惊扰施主大驾,贫道接应来迟,罪甚罪甚。” 立晖突然扔掉猛虎说:“洪道长,你有完没有?走吧!咱们还没用晚膳哩。” 天洪老道呵呵笑,伸手虚弓随:“林施主请,天快黑啦!真该赶两步了。” “道长先请,小生不敢僭越。”君珂客气地伸手。 “好,贫道领路。” 一行人扑奔九华观,到了观门,已经是掌灯时分了。 九华观占地甚广,倚山而筑。观前广场下是一条溪流,水声淙淙,水不大却怪石横生,宽约三丈,人必须踏溪中巨石而过,夏间水涨,恐怕难以通行。 整座观共有十余间殿堂庑舍。道侣为数却并不太多,极少看见闲人走动;看情形,这儿交通不便,道路不靖,香火可能不够旺盛,油水不足,只配在这儿苦修。 大殿十分宏丽辉煌,飞檐鸱吻五光十色,二层殿项塑满了蛇神牛鬼,神气极啦!大殿外是院墙,院门有五个漆金大字:敕建九华观。天!大有来头哩! 进了院门,两侧有庑廊,中间是拜天坛,有走道直通殿门。大殿内光线微弱,只有两盏长明灯发出暗红色的光芒,阴森森地鬼气冲天,令人毛发直竖。因为供的是地藏王,其他牛头马面鬼怪妖神四面排列,但觉鬼影憧懂,阴风惨惨。 道观中供地藏王,可能这儿是唯一的一家;因为地藏正确是佛,是如来升天后,弥勒未生前,所产生的一名誓度众生始愿成佛的菩萨。在寺庙里的塑像,该是有佛光,圆顶、手持宝珠和锡杖的法身。不过在这儿,却是戴法华冠披圣袍的怪神,座前有鬼卒和一些不知名的神祗,像煞了阎王爷。 君珂不免俗,先在殿门向里面的神鬼行礼,方由天洪道长陪同,进入西首客室。 君珂一直装傻,他心中却已留意观中光景,疑心渐起,神色却没有丝毫改变。 天坛左右有鬼,左右的花圃全按五行排列;天坛广场是石砌的,人在中间行走,稍用劲便可发现下面有回音。 大殿更有鬼,虽然光线不佳,但逃不过他的神目。按外表揣测,里面的空间为何如此窄小?唯一的解释是,两侧和后殿定然设有复室夹墙一类玩意。 在这荒山野岭中,竟有如此辉煌的观殿,而香火少,罕闻人声,财源何来?观中的道侣又为何这股少?费解。 客室在外表看不算小,但入到厅中却没有从外看的一半大。他心中懔然,神色却一无异样。 天洪肃客入室,其余众道献茶后皆悄然退去。 “施主请坐,贫道已吩咐厨下为施主准备膳食。客房就在厅后,暂时委屈施主一宵。” 君珂告罪坐下,将书箧儿放在案上,小包裹置在脚旁,泰然地笑道:“多蒙仙长盛意款待,铭感五衷。” “林施生口操湖广口音,请问仙乡何处,今年贵庚?” “小生祖籍襄阳,今年虚度二十春,好教仙长见笑。” 天洪道长脸上掠过一丝笑意,又问:“施主大概入学已久,可曾获有功名,抑或在何处得意呢?” “小生就学八春,尚差两年方可参加大比……” “哦!正好。”天洪老道莫名其妙地插上一句。 君珂又是一怔,怎么这些人说话都有点语无伦次?双眉一轩,钉住话尾问:“道长所说正好二字,请问有何用意?” 天洪老道似乎一惊,抢着说:“哦!贫道是说黄施主,说他来得正好。” 黄立晖站起了,整了整衣袂。 “当然好,差点儿做了贵山的老虎点心。老道,咱们累了,吃完饭后要睡觉,明天要赶路呢。”黄立晖撇撇嘴说。 “快了,厨下等会儿送来。贫道告辞。再者,敝观因位于崇山峻岭中,此地蛇虫甚多,晚间施主们幸勿外出,任何响动皆可置之不理,不然如有三长两短,贫道于心难安。”说完,稽首退去。 君珂几次想开口请见观主一尽礼数,但见天洪一再以主人自居,也就算了。 晚膳毕,来了两名中年道入,领两人至后院梳洗,指示了客房,方悄然退去。 君珂的房间与黄立晖的居室毗邻,室中一灯如豆,房门极为沉重,只有一个小窗口,外面安装了铁枝,内面掩上一扇活门。 “乖乖!这儿是虎穴龙潭。”他心中暗叫。 床上无帐,衾枕倒是整洁,一案一凳,简洁俐落。他解剑置于枕畔,四面打量,心说: “四面是厚实的风火墙,窗口太小,堵住了门,端的插翅难飞。天洪老道目朗鬓丰,分明是修为极深的高手,我倒得……哦!我一个初出道的青年人,与人无怨,怕什么?我多心了。” 他解衣就寝,熄了灯坐在床上练气行功,片刻即进入物我两忘之境。 “当当当!”隐隐的钟声自窗外传入,不久即止,大概是老道们开始做夜课了。 二更将尽,他从物我两忘中醒来,刚往床上一躺,突然又坐起凝神细听。 他耳力通玄,已清晰地听到门外响起轻微的脚步声,距门不远处停下,接着“卡”一声轻响,声音沉寂。 静不了半刻,他又听到一阵重物滑动之声,不久寂然,足音又起,却是徐徐退走的浪音。 他疑云大起,正想下床,突然,隔室传来了轻微的震动。他将耳贴在墙上,惊道:“是墙壁移动的声音,立晖兄可能……" 他一跃而起,换了一身灰色夜行衣;四月中,皓月当空.灰色夜行衣方便管用。背上长剑,从包裹中取出一个百宝囊系上,换上薄底子软底短靴,走向房门。 他抽出门闩,逐渐用力将门向内拉。不成!门似乎陷死了。他用了两分劲,仍未拉开。 “我被困在这儿了。”他想。 他转趋窗下,轻轻拉开活窗门。窗仅一尺见方,中间加了两根粗铁枝儿,猫大概可以钻过去,人就不成。 墙厚竟有两尺,全是巨石所砌成,简直比牢狱还坚固,谁也别想逃出。 他伸手分握铁枝,左右一扳,铁枝竟然被扳得向两侧贴拢。接着衣带一松,人变成婴儿,慢慢滑出窗口,飘身落地。 这儿是左偏殿后面最西一栋房屋,屋后是一座梅园,梅子结实累累,阴森森地;梅林之后,便是黑黔黔的山林。他将铁枝扳回原状,人如鬼魅闪入梅林之中。 他一入梅林,突觉脚下一虚,幸而手急眼快,向侧一倾,抓住了一根小枝地,身如鸿毛,飘然上升。 那是一个装了翻板的陷坑,由于他迅速绝伦,反应奇快,翻板已移动两寸,便又恢复原状。 “这些道士不是好人。”这是他第一个念头。 “糟!立晖兄可能已糟了毒手。”这是他第二个念头。 交朋友论的热心好义;他与立晖萍水相逢,人家竟热心地带他上路,够朋友,他怎能不管呢? 管,怎样管法?这现中机关密布,步步生险,如何下手?硬闯么?不成! “抓一个人来问问,最可靠”。他拿定主意了。 要抓人,必须先找到有灯光之处,有灯光必定有人,绝不会错。 不远处一个小窗中,就有灯光泄出,恰好在一座桃林之旁,正好下手。他提气轻身,向那摸去。他聪明,利用树根作为落脚处,轻易躲过了重重埋伏,直趋窗下。 咦!妙极,里面竟有人声,且听听再说。 室中语声不大不小,在外面正好听得真切,有两个人在内谈话,一个声音沙哑,一个声音很尖。只听沙哑嗓子说:“二弟,老黄带来的那个书生真能派用场么?” 真巧!他们正谈自己呢。君珂大喜,继续往下听。 “当然有用,咱们准备在五月初五日献血建帮,就少一个外地读书人替咱们管文牍,这人正用得着,老黄替咱们真办了一些事,够朋友,听师叔说,日后要请他任帮中分坛主呢。” “那书生如果不肯呢?” “不肯?笑话了。真要不肯,丢入地牢蛇窟,一了百了,再找一个肯的来。” “五月初五近了,恐怕赶不及……” “别废话,用不着咱们耽心。快准备,来人已被困入地底刀闸,竟用剑掘石顶住了闸口,定然不是等闲人;如果被他们冲出,咱们要出死力了。” “哈哈!二弟,你真是浪费心思,也不想想进入陷阱地牢的人,曾经有人逃出过么?算啦!咱们到后面找一个女人乐一阵子,有事还来得及。” “好!想起女人,我就一肚子火。走!” 步履声出室,灯火未灭。君珂毕竟是年轻人,修养不够,一听两人要找女入,又说组帮地牢一类玩意,早已火起,突然响身而起,用缩骨法穿窗而入。 两个道士刚踏出房门,有一个正想回身将门带上,突见灰影一闪,一道淡影射到。 “咦!是……”道士还分不清是人是鬼,出声惊叫。 君珂先下手为强,人未到指风先袭,击中了老道的胸前鸠尾穴,人翻身便倒。 第二名老道听到同伴的惊叫声,扭转身一看。糟了,灰影已到,同伴栽倒。他正想出声大叫,灰影突然一掌虚拍。一阵柔和的劲风袭到,胸骨向内急陷,嗯了一声,晕倒了。 君珂迅疾地将人往房内施,掩上门,将一名老道搁在床上,拍开他的穴道,冷冰冰地说:“阁下,如果你想叫唤或逃走,休怪我心狠手辣。” 老道心中一寒,惊饰地说:“你……你是练家子?你……你怎样进……进来的?” “别管我的事,我问你,不许你问我。” “公子爷,贫道知无不言。” “那黄立晖是何来路?” “贫道不……不知。” “你不说?哼!你是想要在下另找人问么?”他冷森地发话,大手伸出了。 老道往床后退,伸手去床后掏。君河手快,一把扣住他的膝骨向外拉,左手疾逾电闪,“啪啪啪啪”给了他四耳光,正反阴阳掌打得老道满天星斗,急叫道:“我说,我说……那黄立晖乃是四大魔君之一,独剑擎天冯如虎的门人,不甘寂寞投入本观,做那杀人越货没本钱的买卖,着实替本观办了不少事。” “要骗在下入观有何毒谋?” 老道脸色铁灰,浑身震颤不敢置答。 君珂厉声道:“你非说不可,在下已经了然于胸,连你们要组甚么鬼帮,在下亦已清楚,就看你是否吐实,值不值得让你活命,这是你唯一表明心迹,重新做人的好机会。 说!” 老道不知君珂在套他,果然上当,哆嗦着说:“公子爷请网开一面,我说,我说。本观观主天玄道长,原是山东京师一带的江洋大盗。” “往下说。” “天玄观主在江南各地,布置有许多暗坛,要在下月初五日召集手下。开坛九华立教建帮,预定教名‘天玄’,帮名‘黑龙’,预定初五日敦请天下黑白道英雄前来观礼,请柬已于前日发出。因手下之人皆不识文事,要找一名才华出众的读书人替帮中掌理文牍并策划大计,须有军师之才方能胜任,所以派人各地物色,总算找上了公子爷。” “哼!你们怎知在下肯是不肯?” “如果不肯……” “丢入地牢蛇坑,是么?” “是的,已经死了两个害怕的书生。” “今晚来了什么人?” “不知道,只看到一个黑影,大概是前来采探本观底细的人,功力奇高。因观主目下不在家,观务交由天洪道长主持,来人已陷身地牢,用不着费心。现中养有不少掳来的美貌少女,这时大家都在享乐,所以要等明天再说。其实,人掉入地牢,万无生理,真用不着劳师动众。” 君珂一把将他抓起,沉声道:“带我入地牢,饶你不死。” “这……但这……”老道惊得颤身发抖,语不成声。 “这什么?” “地牢中机关埋伏重重,后面又是地底秘室,乃是未来帮中秘坛重地,步步危机。掌理各处机关埋伏的人,各有专责,彼此不相往来,虽观中辈尊位高的亲信,也不知其中底细,贫道如何能进入地牢?” “带我到刀闸处便可。” “贫道不敢,委实无路可入。” “呸!废话,又说不敢,又说无路可入,定然是知道,只是不敢而已,你是想现在死呢,抑或是带我前往冒险?现在死,一切都完了;带我冒险,你还有机会活命。”他的手指,已点上了他的七坎大穴,蓄劲待发。 人毕竟是人,只消有一线希望,也不愿轻易放过,总比马上就死好些、老道一咬牙,说:“公子爷,贫道领路。” 君珂一掌将灯拍熄,一手按在他的背心上,冷冷地说:“道爷,如果想活命,最好干脆些,别心生歹念,多转怪念头。你走你的,别管我,领路。” 老道知道这位青年人不等闲,虽缺乏江湖经验,但心思慎密;这种人最可怕,发起火来常会不顾一切后果,稍一舛错,下手绝不会轻。他乖乖地出了房说:“等会儿请留意贫道脚下……” ‘道爷,放心,别管我。” 君珂当然留意,他另一手搭上了老道的左肩,人虚空悬起,轻贴在老道背左。 老道大骇,心说:“这家伙功力之高,骏人听闻,竟然像是凌空凝气罕见绝学哪!天! 他练了几天?” 他不敢再生歹念,乖乖走路。要折服武林朋友,需两手是最好的办法;君珂露了神化的轻功把老道镇住了。 人在黑暗的走道中转折,不久出了房屋,到了殿后山坡间,上坡进入了密林。君珂一面留意老道脚下,一面注意四周景物,-一牢记在心。 三更天,该是皓月当头;但这时恰好飘来一朵浓云,将月亮遮住了,人入林中,大地漆黑。 入林不到三丈余,前面突然传出了低喝声:“谁?站住!” 老道站住了,低声答:“我,天禄。” “禄道见,来此有何贵干?” “奉代观主金谕,前来查看下面动静。” “不打紧,闭死他算了;刀闸无法放下,下面有大石头顶住。” 君珂已看清发话的入,隐伏在树枝上。他摘下老道胸前一颗纽绊儿,突然脱手飞射。 黑暗中,树上的老道做梦也未想到有人向他下手,眉心内陷,“噗”一声掉下地来。 “走!开启机关。”君珂在天禄老道耳畔叫。 老道冷汗直流,心惊胆跳。相距两丈外,天色漆黑,小小的纽绊儿竟能一击而中,而且没有声响发出,这份功力委实令人胆寒。他不敢不遵,急步到了大树下,伸手一板树下的一条短木椿。“格格”两声,地下一块翻板自行倾转,现出一个深坑。他说:“由此入坑,开启机关室门的机捩,就在坑旁。” “下去!”君珂不假思索地轻喝。 老道不敢不下,飘身落下坑中,伸手到坑壁上一阵乱掏,坑壁随之向内徐退,再向右移,现出一座木门。 君珂取出火折子晃燃,发现是向内伸展的地道,看方向,正是通往后殿的,他沉声问。 “为何不从后殿进入?” “那儿须经过十余重秘室,不易混过;从这儿下去,可以直抵闸刀室。” “我信任你,希望你自爱些。” “贫道不敢诓骗公子爷。”老道打着冷战答。 两人向里走,步步下降。不久。转过第四条岔道,已可闻到血腥和令人恶心的臭味。火折子突然熄了,已燃完啦!君珂低声问:“为何有臭味?这是什么所在?” “处决肉票之所,左壁后有一个尸坑。” “闸刀室还有多远?” “在第八条岔道后端。我们已进入地牢范围了,请公子爷小心脚下,以免触动消息;这儿有许多小巧玩意,防范囚人脱逃。” “我知道,反正我脚不沾地。” 老道向前摸索,心中骇然,能用凌空凝气绝学使用如许之久,这小子还了得? 将走完第七条岔道,老道轻声说:“前面将有灯光,准备制人。” 向左一折,已可看到前面转角处的朦胧黄光。地下是石板,老道脚下发出轻微的足音。 蓦地前面传来一声冷喝,似是发自转角处:“站住!青天。”是在问切口。 “遵命。白日。”老道站住答,并向身后的君珂打手式。 一道黄光从转角处传来,君珂已飞扑而上。 老退回答了切口,对面转角处黄光移动,显然有人向这儿举灯现身,必将原形毕露了。 老道向君珂急打手式,表示请他动手。 君珂究竟缺乏江湖经验,应手式扑出,丝毫未加思索,更末考虑到后果。 灯光乍现,那是一个手执孔明灯的老道,正用手在灯框内将灯向后移,以便将光线缩聚。 君珂到了,快逾电闪。 同一刹那,领路的老道左脚向侧猛踏,突然滚倒,用急促的嗓音大叫道:“硬点子,闭笼!” 地下突出现一个深坑。声未落,老道已滚入坑中去了。 前面举灯的老道突见灰影扑到,耳中也得到了惊讯,猛地将灯仍出,伸手去拔腰中长剑。 晚了,但见灰影双手俱出,左手接住了扔出的孔明灯,右手已到对方的肩井穴上。 老道反应够快,左手向上一崩。“叭”一声响,如中铁石,击中灰影手臂,只感掌背如裂。 君珂右手五指如钩,扣住了对方左肩,用了三成劲,沉高叱道:“要命的别挣扎,放开剑把上的手。” 老道怎敢不听?肩并是三十六大穴之一,对方的大拇指像根铁棍,与后肩的四指配合,成了一把五爪大铁钳,浑身立即瘫软无力,怎会有力量拔剑?他尖叫:“放手!你是谁?” 君珂放了手,却将老道扭转了一个圈,掌按在他的背上,冷森森地说:“收买人命的主儿来了。闸刀室在何处?” “你是……” “别多问,快!启开闸刀室。” 这时地道两端.隐隐传来清越的钟声,九华观的人已传出了警讯,糟了! 老道心中一壮,冷笑道:“尊驾还是乖乖放手投降的好,进入地牢秘室的人,从来没有活着离开过,尊驾……” “太爷就是第一个要活着离开的人,你真不想听话?"“这时只有你听贫道的话……哎唷!饶命……” 君珂的大手,突然扣住老道的琵琶骨下端,向上一扳。琵琶骨不易扣牢,但他却扣得死紧,一扳之下,老道怎吃得消?嘴硬不起来了,反而叫饶命啦! “你听不听?”君珂厉声问。 “听,听,我听。哎……唷!你下手太……太重了!” “别废话!开启闸门。” “是……是……”老道呻吟着叫。他呻吟着走向地道中段,伸手去推灯笼挂座,“克勒”一声脆响,石壁内响起沉重的机轮滑动声。他放了手,虚弱地说:“须待半刻之后,右室方能启开哎……唷……”可能琵琶骨受损不轻,所以他不断地叫。 君珂不理他,不为呻吟所动,接着问:“地牢囚人之处在那儿?囚有多少人?” “我……我不知道。哎……唷……” “是要我再扳你的琵琶骨呢,抑或……” “天!请……请别……别动手。囚室在地……地……道最后端,共囚……囚有八十三名肉……肉票,还有……有二十四名江湖白……道杀才,共分九……九间囚室囚住。” “走!开启囚室。” “是……是……" 蓦地,“轰”一声暴响,一块大石壁突向下疾沉,人影一闪,射出一个黑衣蒙面人,身材不高,手中挺着一把光华如电的古剑,闪电似掠出。 老道是字说完,还未说到下文,黑影已经射出,相距不足两丈,自然够快,但看光华一闪即至。 君珂也分不清是敌是友,但一着黑影全身被黑衣裹住,只露出一双光熠熠的大眼睛,便知不是九华观的人,定然是被困闸刀室的外客,正待出声招呼;可是黑影奇快,来不及了。 黑影大概被困得心中冒烟,突然发觉室外有人掌着灯,怒火立即爆发,狂野地一剑狂挥。 君珂吃了一惊,他修为精纯,先天真气足可护身,运起神功不但不怕普通刀剑,更可将刀剑加以反震。可是对方的剑,光华如电,显然是可绝壁穿钢无坚不摧的神刃,任何绝世神功,也不敢轻于试尝硬接。 剑未到,刺骨剑气先至,触肌生寒,这人的修为好精纯哪!他向下一挫,向右急射,并高声叫:“朋友,住手!” 剑过头飞,鲜血喷射,老道的尸体向前一栽。黑影飞起一脚,将尸体踢飞,身形急旋,宝剑再挥,凶猛地扑向君珂,一面尖叱:“狗东西,纳命!” 电芒突化无数道光环,向前急罩;光环中,蓦地吐出一朵剑花,一闪即至。 君珂想不到黑影来得那么快,攻势如此凶猛凌厉,心中一震,扔掉孔明灯向右闪,急道:“我是来救……” 真糟!灯着地即破,地道中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剑没有灯光折射,光华亦敛。君珂所闪之处已到了壁角上;地道能有多宽?想得到要糟。 剑随他身形转折,奇快绝伦,剑气一迸。 君珂一触壁角,便知糟了,反手拔剑,用缩骨功贴住石壁向下挫,同时一剑挥出救命。 “铮”一声暴响,龙吟震耳,火花四溅。 黑影大概一惊,竟未能将对方的兵刃削折,而且被剑上传来的雄奇暗劲震退了两步,怪事!对方确是可怕。他剑术通玄,在被震退的刹那间,仍奇快地轻点三剑,方退了两步。 “哎……”君珂惊叫,冰冷的剑尖,刺破他的护体神功,从左胁下划过,贴肋骨贯入石壁中了。幸而他已向下滑,二三两剑也逐渐后退,他的缩骨功了得,厚仅三寸余,没让二三两剑再够上。 衣破肌裂,血如泉涌。他向右飘出,大吼道:“住手!我是救人来的。” 黑影这次听出了端倪,止步冷然问:“什么,你救人?你不是九华观无人性的妖道?你救谁呢?说!”声音特殊,是一口假嗓。 一连串的问话。如同连珠花炮。君珂到底年轻,只觉无甚火起,自己好意冒险救人,反而被对方不问情由刺了一剑,如果不是躲得快.九条命也保不住了,好心没好报,他怎得不恼? 他哼了一声,冷冷地说:“在下乃是被人骗入观中的人,晚间在老道口中,拷问出九华观中的毒谋,并知有人被困闸刀室,而且观中更掳来许多妇女,以及囚了不少人。在下忝为武林人,不忍袖手,冒险抓人带路深入救人,险些送命在欲救的人无情剑下。哼!算在下多事,自取其辱,一剑之赐,深领阁下盛情。” 他满腹委屈,恨恨地说完,缓缓向后退。 “哎呀!我……我……”黑影惊呼。 君珂又站住了,抢着说:“妖道们已发现在下深入地道,各处机关埋伏定然防范得更严。带路的人已被你杀死,要想出险极为渺茫,这地牢之内,据说从未有闯入的人活着离开过。在下已试过,这儿端的是步步危机,寸寸生险。阁下必须闯出一条生路,好好留心,祝你顺利。” 说完,一面探囊取出刀创药敷上创口,一面转身向后摸索着前行,他要找人打开囚室,事该有始终,既然来了,一不做二不休;他天生是个侠义肝胆奇男子。 黑影急急跟上,低声说:“恩公慢走,且听我一言。我……我被困过久,心中委实焦躁,因而……” 君珂冷冷地打断他的话说:“别说了,这几步步生险,徒乱神智。我要找囚室救出百余名被囚的人,你要出困该往后面走,别跟着我。” 黑影仍跟着他,说:“我抱歉,刺了你一剑,伤势怎样了?我有最好的金创药,我替你……” “免了,我的药也不坏,小心……” “卡卡”两声,两侧机簧清鸣,箭如飞蝗而至.地面向下一沉,重心顿失。 君珂随天禄老道走了许久,对地道的落脚处心中有数,但后面的黑影却一无所知,不小心便踏中了机扭。 声音一响,君珂便知要糟.喝声一出,人已向后急退,伸左手向下一抄,将向下急坠的黑影左肩扣住,向上一拉,往后飞射。 黑影左肩被抓,毛病又来了,惊叫一声,宝剑要向上拂,完全是一种本能的反应,同时发出一声惊叫。 君珂在黑影上方,剑气一动,他惊叫:“你的剑……” 黑影这才定下神,火速收剑。弩箭分射在两壁上,响声震耳,火花四溅,差点儿两人要变成刺猬。 君珂脚踏实地,松手怒叫道:“你这家伙……”突然,他鼻中嗅人一丝淡幽香,不由一怔改口说:“你这人怎么这般冒失?和你走在一块儿,随时有性命之忧,不被机失陷死。也要被你的剑伤命。你在这儿等我,我去找囚室。小心了,如果有防毒之药,最好先服下,我已嗅到一丝淡淡幽香,不知是何种歹毒玩意;但入鼻未起变化,我还无法分辨是否有毒。” 黑影收了剑。歉然地说:“对不起,我……我还以为被别人抓住了;你的轻功好俊。我收了剑,和你一起闯。” “不成!我要救人,能否出险难以逆料……” “我也要救人,有朋友落在他们手中,所以我要找妖道们的晦气。” “好罢,在后面留意我的落脚点;每进七步后即横越道中,倚壁而行,千万别走中间。 走,陷坑宽一丈,过去后先靠壁右走。”他也收了剑,向前纵去。 黑影的轻功也不弱,无声无息跟到。地道太黑,全凭心中有数,两人一前一后向前摸索,君珂并不时低声招呼,兢兢业业向前走。 黑影紧随身后,直出三二十丈,平安无事,他轻声说:“恩公,你像是很熟哩!” “带路的老道是这样走的,我用凌空凝气的轻功附在他肩后,所以知道走法。别恩公恩婆乱叫好不?我姓林。如果你的轻功还够凝气借力,搭在我的左肩上,要快得多多,我可以带着你走。” 黑影突然惊噫一声说:“林……林兄,凌空凝气轻功绝学,世间只有银河钓翁王老前辈具此能耐,可藉萍草之力,凝立于波涛之中;请教,你与王老前辈有何渊源?” “他是我师父。” “什么?他是你师父,我不信,他老人家近一甲子未在江湖现身了。听口音,你不像中年以上的人哩,他老人家怎会有……" “哼!信不信由你。我十岁随恩师习艺,两年后拜师,先后受恩师亲炙教诲十年,月前恩师前往氓江上游钓龙,我才能到江湖历练。别废话了,快走两步。” “哦!原来如此。你……你怎不问我的来历?” “用不着问,我不打算与江湖人往来。” “咦!你不是说到江湖历练么?” “我所说的历练与你们不同,不准备动刀弄剑,游游名山逛逛大邑以增见闻.如此而已。晤!原来不是毒香,而是你的衣香!武林朋友薰衣,少见。” 原来黑影已用手搭上了他的左肩,借力飘掠,双方相距不足一尺,因此可以嗅到衣香。 黑影突发轻笑说:“你知道我是谁?是男是……我姓崔,叫碧瑶。” 君珂要分神注意脚下,倒没留意他话中的含义,说:“管你是谁?我对你们这些江湖入一无所知。哦!你姓崔,请问崔兄仙乡何处,能见告么?”他想起了曾经将他父亲从鬼门关上拉回的终南二老,所以正色问。 “你既不管我是谁,还用问么?”崔碧瑶以牙还牙答。 “崔兄不说,在下不便勉强。” “谁不知博陵崔氏是天下望族?你多问了。” “好好!算我多问……准备拔剑,有人来了。别乱杀,留人带路。” 前面是地道转角,鬼魅似的出现了四个人影。君珂逼进至两丈内,最前面的人已生惊觉,突然大喝道:“站住!青天。” 君珂功行双掌,低声道:“白日。有消息么?” “找不到人,只发现有一处机关被触动……哎……” 君珂已在语音声中扑到,循声出掌,正劈在对方耳门上,应掌便倒。同时左手一伸,要擒左面一名老道。 同一瞬间,后面的崔碧瑶已经电逸霆击似的射出,宝剑一闪,但听剑气急啸,立即倒了-名。 最后一名老道大概了得,一声沉喝,奇快地撤下一把长剑,振出百个道剑影,一面护身一面进击。 “要活的。”君珂大叫。 他的左手伸至另一名老道身前,向朦胧的人影急抓。黑暗中视度不良,眼力再高明也看不清景物;君珂怕崔碧瑶乱来,说不定又给他一剑做礼物,所以出声叫唤。 他不叫倒好,叫了反而糟啦!对方循声出招,劈面一掌推出,两下里相错而过。 君珂毕竟高人一等,对方掌将及身他已发觉,但相距过近,对方功力也不弱,闪避已来不及,急忙变爪为拂,同时弹出一指。功行右肩,硬受一掌。 “啪”一声暴响,他被对方的凶猛掌力震退两步;他的左手指风,也击中对方的右期门穴。 他飞纵而前,一手将人挟住,叫道:"捉住一个了。” 崔碧瑶已和老道换了两招,黑暗中全凭听风辨器术周旋。先前听到君珂的喝声,手下一缓,未能全力进击,心里已经暗暗叫苦,黑暗中伸手不辨五指,怎能捉活的?一听已捉了一个,大喜过望,叫道:“还要活的么?" “不要了。”君珂答。 不要活的岂不简单?他一声清叱,剑化阵阵光环向前一罩。身形健进。 “叮叮……”响起几声金铁交鸣,对方的剑立被摧毁,接着一声惨叫传出,有人倒了。 君珂将擒来的人拍开了穴道,右手扣住那人右肩,向前一推,沉声道:“带路,到囚室。” “你做梦……哎唷,我……我……" “不带,你必须死!我先卸了你的肩骨,再拉长你的懒筋,捏断你的腿上经脉,慢慢折磨你。”君珂恶狠狠地说。 崔碧瑶奔回,说:“‘林兄,要他带咱们先毁机关总扭,免得讨厌。” 老道喘息着说:“总机关在秘室,远着哩!我带你们到囚室,就在前面不远处。” “先到总机关室。”君珂冷叱。 老道的脸色无法看清,用哀求的声调说:“两位爷,后面秘室乃是预定的秘坛重地,只有观主的几个亲信可以进入。也惟有他们方知道路径,小道委实不知该往何处进入,乱闯只有死路一条。” 崔碧瑶也知不可勉强,改口说:“那就先到囚室。” “小道领路。” 君珂低声向碧瑶说:“崔兄,我断后,你押这家伙先走” “不!你先走我怕他捣鬼。” “那我牵着你的手。” “好。” 老道向前摸索,君珂扣住老道的右肩。他本可制住老道的经脉,但因为要让老道领路,反正用手控制亦是一样,乐得大方些。 他伸手一挽碧瑶说:“右手。”手指“得”一声弹指发声相引。接着,一个滑腻如脂的小手落入掌中。他心中一怔,暗说:“这位崔兄的手,怎么这般嫩小?可能是十四五岁小娃娃,好大的胆,不知天高地厚往这儿闯。” 折了两次向,老道止步说:“到了,开启囚室的机钮在灯座上,灯座在左壁上端,让我开启吧。” 君珂只好放手说:“动手。放明白些,少出花样对你有利。” 老道伸手至左壁上摸索,“克勒”一声,壁内机轮转动,轧轧暴响。蓦地,石壁向内急退,“骨碌碌”火花飞溅,再向左滑开,灯光大明,刺目难张。 老道就在这千钧一发间,滚倒在地。 君珂冷笑一声,飞起一脚,“噗”一声正中尾间骨上端的鹤口穴,同时右手一掌拍出,左手一带,将碧瑶带倒在地,他自己也伏下。 老道本已滚倒,但那一脚不仅已将他的穴道制住,身躯也不由自主,由地上飞起。 九根镖枪迎面闪电似飞到,第一个遭殃的是老道,两枪贯入前胸,枪尖透后脊尺余,劲道之大,骇人听闻。 其余七枝被奇猛的掌风一阻,略一停顿,枪尖向上稍升,从两人身上尺余飞过,啸声刺耳,好险! 同一瞬间,右壁突向前倒下。 君珂与碧瑶倒地,刚好并排伏下,他猛地一抄碧瑶的小腹,一声长啸,向门内灯光耀目处贴地急射。 “轰隆隆”连声暴响,先前立身处烟屑四起,慢些儿便要被活埋在内。 他感到碧瑶在挣扎,腰儿奇细,但事已急,管不了那么多,挽得更紧,直射三丈外方将人放下。 怒吼声骤起,他站起叫:“崔兄,阻他们一阻。”他右手拔剑,左手掩住胁下,踉跄了两步。 碧瑶在火光照耀下,看清了他的神色,他钢牙紧咬,俊脸略泛青色。 “你……你怎么了?”碧瑶惊叫。 “不要紧,触动了剑伤。拔剑!” 碧瑶不拔剑,双手齐向百宝囊里掏,左手一扬,百十道细小的金芒劈面飞出,右手向君珂口中一塞,说:“吞下这颗灵丹。真抱歉,是我不好。” 君珂只好吞下,说:“谢谢你,闯!” 对面,狂叫之声大起,百十道金芒将向前冲来的二十余名老道,击倒了十余名,灯球火把乱飞。 “杀!”碧瑶叫,宝剑出鞘,龙吟震耳,身剑合一化成一道闪电,也像长空的一条彩虹,射入人丛之中。 灵丹入腹,化为千丝万缕暖流,流至创口时,疼痛立止,血不再外沁。君珂脸色回复原状,一声沉喝,长剑突化银虹,向前飞射。 这儿是宽约两丈的通道,五丈外是一处挂了十余盏巨大的灯笼的石室,室宽六丈见方,设有无数希奇古怪的刑具。对面还有一条长通道,两侧是四间囚室,有几臂粗的铁柱为栅,里面可看到不少脸色苍白的男女。 两条通道共有八间囚房,刑室旁可能还有一间,但看不到,室中正分列着十六名穿红色法服的高年老道。 中间,仗剑屹立着天洪老道。两侧分站着四名凶猛的中年道人。黄立晖被五花大绑吊在一个扣环上,不住悬空摇摆。 两人如疯虎扑入羊群,没被金芒射倒的十一名老道呐喊着舞剑自卫,立即血肉横飞,惨叫动人心魄。 远处室中的天洪老道目中冷电外射,大喝道:“退!来人不可撒野。” 退得快的人不多,只逃了四名。崔碧瑶先到刑室口挺剑飞射,尖叱道:“妖道,你该死!” 两侧十六名高年老道中,闪出两名,双剑向前一振,同声低吼:“不得无礼,滚!” “铮铮铮……”响起无数声铿锵振鸣,三支剑纠缠片刻,火花四溅,人影乍分。 两名老道功力超尘拔俗,凶猛的内家剑气劲烈无比,但却无法将碧瑶的宝剑震开。狠拼的结果,他们的剑上现出几处豆大缺口,连退五步方将身形止住,脸上全变了颜色。 碧瑶内力自然要差上一筹。无法与对方一甲子以上的深厚修为争短长,如果手中不是神剑,恐怕早已支持不住了。仅一接触间,他的面罩已现汗渍,飞退八尺外,倒抽了一口凉气,怔住了。 君珂到得晚了些,他闪电似超越碧瑶身侧,迎着天洪站住,冷冷说:“好妖道,你做得好事。” 天洪老道狠狠地盯视着他,恨恨地说:“贫道走了眼,让你逃过一劫。哼!阁下是何人门下,是奉谁之命前来骚扰本观聚地的?” 君珂淡淡一笑,徐徐举剑道:“在下是谁,道长大可不必盘根究底。总之,贵观命人将在下骗来,想要在下做你们的师爷,在下生死两难,只好放手管事。是你们惹我,怪我不得。老道,你可否听我一言?” “小狗你说!”天洪怒叫。 “目下江湖安静了将近十年,道长世外人,何必掀起风波.为祸武林呢?依在下之见,不必再组什么黑龙帮了,放了这些肉票和被囚的武林朋友,为贵观留下一条后路……” 天洪老道用一声冷哼打断他的话,向吊着的黄立晖问:“姓黄的,是你把敝观的内情泄给他了么?” 黄立晖大叫道:“代观主明鉴,在下确是与这小子素昧平生,在池州府街上碰上他的,委实不知他身怀绝学,另有他图。” 天洪老道向一名老道挥手,沉声说:“好好教训他一顿,独剑擎天那儿我有话说。” 老道应赔一声,取下壁上皮鞭,阴森森地说:“姓黄的,你忍着点儿。” 黄立晖-目厉叫道:“狗杂毛,你们有啥玩意露出来好了,姓黄的如果皱了眉,就不配是四大魔君门下。总有一天,黄某要看你们被挫骨扬灰。” 在皮鞭暴响声中,天洪老道向左右挥手,叱道:“拿下他们,本代观主要亲自用刑。” 左右奔出四名老道,分向君珂和碧瑶截出,四支剑齐扬,同声喝道:“小辈乖乖就……” 君珂仰天长笑,长剑斜伸冲上,笑道:“两个人上,不过瘾,先打发你们。” 在笑声中,剑锲入两道光环之中,银芒倏吐,“铮铮”两声龙吟,两老道左右疾分。 “着!”君珂大喝,向右一闪,剑已闪电似追上了右首老道。他的剑长了六寸,连手臂竟可及六尺五六,加上身形闪进,丈内足以贯穿胸膛。 老道没想到君珂如此高明,内力之浑厚令他大吃一惊,剑被崩偏,反震力直震内腑.身形飘退还未站稳,对方剑尖已临胸膛。他心惊胆裂,一声狂吼,将剑劈面扔出,拼个两败俱伤。 同一瞬间,截向左侧,老道一声长啸,撤剑攻向君珂左胁,要抢救同伴的老命。 君珂的长笑未落,人随剑进,以最快的迅捷奇速,刺入老道右胸,同时身形一扭,闪开胁下攻来的长剑,同时以剑尖猛的向射到胸前的长剑轻拨,人却火速急退,剑向横挥。 “哎……”右首老道右胸穿孔,叫了半声,倒了。 同一瞬间,“铮”一卢龙吟,抢攻左胁的老道剑波荡开,人随剑飘退丈余,踉跄两步方站稳身形。 被君珂拨走的长剑,向斜后方激斗处疾射。 碧瑶力斗两名老道,拉成平手,正狠拼中,长剑闪电似射到,来势极为凶猛。 “哎唷!”一名老道突发狂叫,剑从他的腰脊后贯入,扔掉剑向前一裁,向碧瑶手上的光华急撞。 “你升天了!”碧瑶叫,一剑拂掉了他的脑袋,左手一扬,一道细小的金芒一闪,没入另一名老道的腹下。 “哎……”老道上身向上一挺,突又向下一腑,丢了剑,双手按住腹部,身躯下蹲,突然爬跪在地。 这刹那间,两人便毙了三名老道,谁也来不及援救,变化太快了。 天洪老道大骇,吼道:“退!贫道擒下他们。” 众老道退至室中,天洪老道挺剑而上,一步步凝重地踏进,眼中凶光暴射。他斜举的剑尖似乎射出阵阵寒流,剑气嗡嗡慑人心魄,整个人的四周,有一种无形的劲道流转。这家伙的内家先天真气,已经修至收发由心,凝于体外,可以反震外力了。 君珂心中一懔,突然向前急冲,他要抢入室中,以便展开神奇的剑术与老道决战,这儿地方太小,硬拼占不了便宜,对方太强了。 可是他快,天洪老道更快,红影一闪,正好堵住刑室口,厉喝传出,“嗡”一声剑啸,迎面一剑点出,接住了。 君珂暗叫不妙,但他必须一试对方功力,长剑立即振出,要抢对方中宫。 剑影飞腾,银芒猛振,剑气四方迸射,龙吟之声震耳。接着是“叮叮叮”三声清呜,人影疾退。 天洪退后了一步,君珂却连退五步之远,手腕微颤,额上冒出了冷汗。他用传音入密之术向身后的碧瑶叫:“崔兄,这家伙厉害,你的暗器能否破内家气功。” 崔碧瑶大概也是心惊,低声说:“可以,但不知这家伙练的是不是玄门罡气,罡气我无法奈何。” “放心,决不是罡气,罡气的啸声在剑上传出,可令人心向下沉。” “那我可一试。” “攻破右面囚室,你可闪身在那儿,从侧方下手。事急矣!怪不得我们用诡计暗算。准备,我进招了。” 天洪老道刚才大概耗了不少其力,硬拼不易避免内力的虚报,他正一面暗中调息,一面徐徐逼近。 君珂也徐徐逼近,沉喝道:“再拼一招!” “你送死!”老道叫,一剑点出。 君珂向左撇剑,突然向右一闪,剑化五道淡淡银芒,急攻无洪老道左腹下。 天洪冷哼一声,斜身沉剑,攻出一招“金虹入地”;双剑一触,立化“旋风扫叶”,要卷住对方的剑转攻下盘。 君珂不是笨蛋,剑一错之下,立即全力撇剑,挣脱对方的奇大吸力,暴喝一声,反向左飘掠,剑尖疾吐。 “铮铮”两声剑吟,君珂又被震退八步。 同一瞬间,身后轰然一声大震,石壁合上了,退路已绝。 也在同一瞬间,崔碧瑶宝剑疾挥,“铮铮”两声,儿臂粗的铁栅断了两根,再加上两剑,便开了一个大孔,他向内一钻。 栅内原来囚了二十余名老弱妇孺,她们齐声惊叫,瑟缩在一旁,全用惊恐的目光注视着碧瑶的宝剑。 天洪老道已迫进八尺,厉声道:“小畜生,除了死,你已没有第二条路可走,贫道要活剥了你,有你受的。” 君珂哈哈一笑说:“牛鼻子妖道,你说早了;林某要捣毁你这贼窝,惊破你为祸江湖的迷梦,接招!” 声落,人如疯狮冲上。地方窄小,一切奇招全无用处,唯一的绝着是抢中宫,在刹那中抢制机先,正面强攻的招术派上了用场,君珂的剑术不仅泼辣狂野,也诡异绝伦,差的只是内力未臻化境,也缺乏格斗经验而已。经过了三次冲错,他渐渐地稳定下来,也渐渐地六合如一,胆气渐壮。他功行剑尖,终于找到了机会用上了绝招。 老道自恃内力深厚,仍用崩字诀想将君珂的剑尖向右崩开,抢入中宫下杀手。剑到,他冷哼一声,“分花拂柳”左右一振,“铮”一声果将袭来的剑尖崩开,一声冷叱,欺身抢人、剑尖疾吐。 岂知君珂早已摸清他的剑路,知道他必重施故技,所以到只递出一半,手肘疾沉,并向左猛带。这刹那间,剑尖确是被崩出右方,但剑柄却在间不容发间到了左面,全力向上一抬,恰好将对方的剑尖抬高五寸,人向下挫,剑尖掠顶而过。 他左手突然弹出三指,无声无息地攻到对方腹下。 “嗤嗤”两声劲啸,指风被老道的护身真气一迸,劲道只攻破外围真气,着体即力道全失,三指落空。 但老道也吃了一惊,心神一分,剑便无法抢攻,大吼一声,左手一搭右手脉门,剑全力向下一压,想震毁君珂的长剑,将他砍成两片。 君珂接下了一招,心中更定,猛地向左疾掠,剑尖反撇,“嗤”一声带脱了对方的吸力,顺势拂出。 同一瞬间,金芒一闪,三枚细小的金针,以令人难觉的奇速,分上中下三路由侧方铁栅内射出,相距老道不过八尺,一闪即至。 老道顾得了君珂那一剑巧招,却顾不了身侧突如其来的金针,等到发觉金针攻破护身真气时已晚了半分,下面一枚后发先至,已经着体射中左膝骨外侧。 “哎呀!”他惊叫,不知暗器是否有毒,反正打入骨缝中,那滋味真不好受,又酸又麻又痒又痛,委实吃不消。 也在同一瞬间,“卟嗤”一声,君珂的长剑神奇地掠过他的肘下,法服大袖应剑便断,飘飘然落下地面,差点儿被剑尖在肋下留一道剑痕做纪念。 他狂叫一声,向后急退,倒飞丈余,脚一沾地便踉跄不定,似要坐倒。 君珂一招得手,豪情万丈,一声长啸,跟踪便追。 抢出两名老道,两面急截而出,大喝道:“慢来慢来!纳命。” 君珂要抢入室中,以便展开剑法中的绝招,好不容易抢入室口,岂肯轻易退出?剑出“平分秋色”,左手亦用上了“一气指”,扣指连弹,全力攻向左首老道。 囚室内的崔碧瑶也闪身电似掠出,进抵室口,一声尖叱剑化一团光环向前急滚,左手飞出一把金芒,满天花雨手法非同小可,漫天彻地而至。 “哎……唷!”左面老道被指风击中下阴,扔剑便倒。 “铮”一声龙吟,右道老道剑被崩开,剑芒一吐一吞,他胸前出现了一个剑孔,剑飞人倒地了。 君珂已抢入室中,剑突化千百电芒,一招"八方风雷”出手,但见银芒八方飞旋,扑入老道群中。 同时,狂叫之声大起,金针击倒了五名老道,室中大乱,人群辟易。 天洪老道膝骨中了一枚金针,不能移动,他厉叫:“退!闭死他们。” 两名凶狠老道左右扶持,向后面地道中飞撤,去势奇疾。十六名高年老道,只退出四名。 “轰隆隆……”四条通道全被万斤石壁阻死,气流似乎已经静止不动了。室中,仍有三名老道在和两人纠缠。 君珂力斗两名老道,室中甚宽,正好施展,各种刑具皆在四个角落,不碍手脚。 崔碧瑶一支宝剑夭矫如龙,将一名老道逼向一处角落,那儿一具喷出熊熊烈焰的火炉,正静静地等候着老道前来送死。 “铮”一声,老道的长剑断了尺余剑尖,光华闪烁的宝剑在他胸前飞舞,他骇极后退。 光华再进,他一声沉喝,将断剑劈面扔出,伸手到旁边烙铁架上去抓烙棍。 “放下!”碧瑶怒叱,“嗤”一声带断了一根架脚,架子倒了。但老道已抓起一根烙棍,厉吼着挫腰猛扫。 烙棍粗约八分,长亦有三尺,沉重而趁手,用起来很方便,他急疯了心,拼命猛扫下盘。 碧瑶剑向下一挥,烙棍立断,飞起一脚,急取老道下颚。老道大骇,那踢来的脚竟然是小蛮靴,小得可怜生生,前端明晃晃的钢尖儿,比枪尖还教人胆寒。他猛地抬头,向后急退。钢尖儿一发之差,没够上,可把老道吓出了一身大汗。 糟!他退了八尺,突感到背后热流袭到,赶忙向旁一扭,眼角看到了巨大的火炉,木炭已通红。 “躺下去!”碧瑶冷冰冰的声音传到,剑尖已点在他的胸口上,慢慢前压。 老道这一下可吓得三魂飘飘,七魄荡荡。前有剑尖,后有火炉,进也是死,退也没命。 剑缓缓前压,老道上体向后弯,火热的气流,已烤到背脊,炙热如焚,肌肤欲焦。 “女施主饶命……”他惊恐地狂叫。 “饶你不得,你们是自作自受。”碧瑶冷冷地说,剑又往下压了两寸,剑尖已刺入肉中三分了。 老道失了魂,狂叫道:“饶了我,我带你们脱险。” 吊在挂环上皮开肉绽的黄立晖,突然大叫道:“那位壮士请剑下留情,只有那老杂毛知道通路和机关埋伏,饶了他,不然咱们全得死在这儿。” 碧瑶收剑后退,仍在前监视。老道挺起上身,踉跄冲前五步,突然软倒在地,浑身不住的颤抖。 君珂已毙了一名老道,将一名直向钉板上逼,一面说:“后面是针板,你准备躺下去。” 老道向右急冲,要换方位。君珂冷笑一声,连攻三剑迎面截住。老道一声大吼,转向左闪,一剑点出五道虚影,剑气刺耳。 君珂剑出如电闪,“铮”一声脆响,老道的剑飞射三丈外;接着“刷”一声轻啸,老道右肩外侧裂了一条大缝,人向后急退,快踏上钉板绞架了。 “着!”君珂冷叱,一剑迫进。老道上身一仰,用铁板桥身法闪避。岂知剑尖突向下沉,在丹田穴上轻轻一点;老道嗯了一声,躺下了。 人躺下绞架,“卡卡”两声左右翻过两条夹棍,将老道的胸膈和大腿夹得紧紧地。接着绞架缓缓上升。向墙上锋利无比的钉板上迎去。 老道浑身发软,但知觉仍在,嗓子也没哑,他狂叫:“林公子,饶命!饶……” 叫声中,绞架逐渐合拢。 “饶……”他终于叫不出来了,尺长的百余枚利钉,在他身上发出穿过骨骼的“格支格支”声,一下子便完了,很干脆。 君珂还没看到绞架自升之后的惨剧,他奔至左面通道铁栅前,一剑砍开巨锁,拉开闸门。 囚室宽约三丈,里面共有二十余名衣衫凌落,遍体鳞伤的老少江湖人,他们大多已经奄奄一息了。 这片刻,突然在室项石缝中,泄入袅袅发烟,愈来愈浓,并逐渐下降。看光景,不消半盏茶时,这里面将被及烟充满。 君珂一心放出囚牢里的人,还不在乎,他两面奔走,运功用剑砍毁巨锁,将另几间囚房的妇孺老少百余肉票-一放出。 黄立晖心中大急,他叫:“林公子,放我下来,放我……"君珂没空,他向室中说:“等会儿,你这家伙活该受些儿罪。” “不成!杂毛们要用烟薰咱们了,那是狼烟,有毒;等一会儿他们要放油引火,咱们全得化灰。” 君珂吃了一惊,赶忙纵到,解了他的鹿筋绳,急问:“你知道出路么?” “老杂毛天张知道,快找他。”立晖急答。 青烟逐渐下沉,愈来愈多。石缝中,开始渗出油迹。 天张老道惊怖过度,已经软倒在地,神智已乱,陷入昏迷状态。崔碧瑶是女入,她在一旁干着急。这时她叫:“林兄,快来将杂毛救醒。” 君珂和立晖奔到救人,她走了,向哭闹之声雷动的人丛中奔去,一面亮声叫:“大家静一静,静一静。这里面谁是安庆府的卫老太太?” 人丛中走出一名中年大嫂,她虚弱地说:“卫老太太前天受不了惊吓,已经……死…… 死了。” 君珂将天张老道扶起,按脉门和人中,叹口气说:“糟!这家伙的胆快被吓破了,恐怕难以救活啦!”——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 三 章 抑暴酬恩 地底刑室已被闭死,石壁缝中放出了有毒的狼烟,渐渐下沉。不久,石缝中又渗出黑色的油液。老道们横了心,要用火将他们焚毙在内了。 黄立晖知道天张老道熟悉他下室的机关,提醒君珂快找天张老道设法。君珂扶起老道一把脉门一按人中,叹口气说:“糟!这家伙的胆快被吓破了,恐怕难以救活唯!”” 黄立晖狂叫道:“不行!胆吓破了也得叫他活转来,不然咱们全得死在这儿。谁有灵丹?” 崔碧瑶闻声纵到,递过一颗丹儿说:“用我的夺命金丹救这种贼牛鼻子,真该为灵丹叫冤。” 没有人听清她的话,救人要紧。天张老道因祸得福,灵丹入腹,药力一冲,他便悠悠苏醒,睁开眼了。 黄立晖一把将老道抓起,大叫道:“快!老道,再慢咱们便要变成烧猪了。” 这时,人群中已传出惊叫和剧烈的呛咳声。 天张老道一蹦而起,叫道:“跟我来,无妨。” 他奔到剥皮台旁,伸手将挂牛耳尖刀的刀架一扳,“轰隆”一声大震,一面三尺宽的石壁向下疾沉,现出一座石门,黑黝黝地。他叫:“快走!这是出路。” 君珂回头向室内大叫道:“诸位,快由这儿出险。” 老道正想窜入,碧瑶已一掌按在他的背心上,冷笑道:“等会儿,让他们先走。” 人群走了一半突然上面机声轧轧,石头徐徐下降,像是千斤闸。 老道大叫道:“千斤闸要放下了,快走!慢了便没命啦!” “等人走完再走。”君珂说。 “救多少算多少,别傻。”老道惊叫。 君珂飞掠而入,伸手将石闸托住了,一面叫:“快!快!这玩意好重。” 老道惊得腿也软了,结舌道:“你这家伙真不知死活。力道确也值得骄傲。” 这时,狼狈的人群惊叫着狂奔,因为刑室中已经起火。有两个几乎是赤身露体的人,擦碧瑶身侧而过。姑娘睑上戴着面罩,看不出表情,但大眼睛的差意极为明显,扭头向侧一闪,纤掌便离开了老道背心。 天张老道怎肯放过机会?向前一俯,便远出三尺外,随人潮溜走。 他脱出闸外,突然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从衣内拔出一把匕首,便待向姑娘脱手飞出。 君珂本是面向外托住石闸的,已看清老道的举动,苦于无法拍手,便大喝道:“崔兄小心!” 碧瑶闻警转身,眼角已瞥见白芒已将及身,她向后一闪,匕首贴着胸前掠过,一发之差势将挂彩。 她大喝一声,向前猛扑,但天张老道已经急急如漏网之鱼,远出五丈外,往人丛中一钻,没入黑影之中。 千斤石闸门下一沉,压下了两尺。君珂因说话分心,几乎支持不住。但他大喝一声,向上全力猛托,额上大汗如雨,浑身骨节格格作响。石闸升上了尺余,无法再升回原处,而且压力愈来愈大,快支持不住了。 碧瑶本待将老道追回,但看了君珂吃力的景况,大惊失色,叫道:“林兄,放下算了。” “不!还有几人?”他无法回头,所以发问。 “还有十几名老弱。” “崔兄,撬两块大石下来,不然你赶快离开。” 碧瑶怎能离开?她拔剑撬石,火花四溅中,她拼命向石壁攻去。 人群走完,石闸也压下了三尺。君河这时是用肩顶住,伛搂着腰,浑身已被大汗湿透,想脱身已经不可能了。烟火已经到了闸口,炙烈的气流迫人无法立足。 他叫:“崔兄,快走。” 碧瑶被烟呛得喘不过气来,她不走,“砰”一声,她撬下一块三尺见方大石,说: “不!要走一起走,要死在一块儿死,你把我看成只顾自己的小人?哼!” “砰”一声,又掉下一块大石。 君珂只感到浑身脱力,大叫道:“完了!快走……”叫声中,他喷出一口鲜血,肩一松,闸又沉下三尺。 碧瑶突感到顶门压力压到,丢掉剑一声惊叫,向上伸手急顶,可是已来不及了,首先便被压倒在地。 君珂坐倒了,千斤石闸以万钧重力向下压到,砰然一声大震,向底部急坠。 地道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黑暗中,但听十余丈外传来黄立晖的切齿嗓音:“老杂毛,还有我黄立晖呢!你最好别妄动,不然体怪我双尾蝎黄爷爷翻脸不认人。” “你想怎样?”是天张老道的声音。 “想怎样?哼!设法弄起石闸。” “人已被压成肉泥,弄起石闸有屁用。” “不管怎样,你非设法不可。我双尾蝎人虽毒,但不是忘恩负义的人,我要替他俩人收尸。” “你算了吧,你拿口袋装他们的碎尸么?目下你我皆是亡命之徒。天洪道长绝不会放过我们。走吧!我领你和这一群该死的囚徒走后山秘道逃命,这条秘道只有我和天玄观主知道。” 许久,方听到黄立晖的一声长叹,说:“好!我双尾蝎认命。走……"突然,传出天张老道一声惊叫,急声叫:“姓黄的,你……"“没什么,制住你的督脉,脱险时再替你化解,免得你弄鬼。”黄立晖冷冷地说。 “王八蛋,你果然够毒。” “四大魔君的门下谁不毒?我双尾蝎还算是最好的一个。你这老杂毛狠心狗肺,比我还坏,不制住你,我也会被你出卖的。走!别废话。” 朝阳从东面山头升起,九华观的琉璃瓦映着朝霞闪闪光。又是一天了。 后山一处山谷内,黄立晖押着天张老道从谷底石壁内出。后面,百余名男女老少鱼贯而出,相掺相扶送入谷中林。 等人群走完,黄立晖冷然一笑,在老道背上拍了三掌.食指向下一滑,说:“老杂毛,你可以走了,找一处名山起间茅庐,过下半辈子的安贫生涯算了。” “你……你这贼王八……”老道怒骂。 黄立晖淡淡一笑,挥手道:“别骂了,我已经对你够客气,一顿子皮鞭,把在下打得死去活来,你想我会甘心么?留一条命,已经是黄某破天荒手下留情了。滚!” 天张老道死盯了他一眼,说:“咱们会有见面的一天的“在下等着。独剑擎天的门下,不会隐姓埋名偷偷摸摸。"老道再投过一瞥怨毒的眼神,方瞒珊着走了。黄立晖发声向林中喘息的人说:“诸位.你们已经出险,可沿山谷向西走,十里外便是贵池河,快逃生去吧!” 一个中年人走出林中,大声说:“请兄台留下大名,以作……"“不必了,在下也不是好人。”立晖答得顶干脆。 “那两位恩公呢?”中年人仍往下问。 “死了。被千斤闸压成肉泥,好惨。” “死了?他……他们是……是谁?" “在下只知一个叫林君珂,另一个是女的。”立晖苦笑着回答,声落,人已如飞而逝。 龙华观不见人迹,但阴森之气慑人,所有的老道,全隐身在暗处,似有所待。 蓦地,两条人影从小溪对面闪电似掠来,在观前倏然止步,人影乍现。 最前面那人,是一个鹤发童颜的高年老道,如银白发挽了一个道上髻,脸如满月,粗短的白眉,大牛眼,白髯拂胸,红光满脸,皱纹甚少。身材修长,穿了一袭已泛灰色的道袍。 他身上没带任何兵刃,大袍飘飘仙风道骨。 老道身后的人,是个身穿洁白儒衫,潇洒英俊的青年人,个儿高大雄伟,剑眉斜飞,脸白唇红,人如迎风玉树,倜傥出群。唯一的缺憾,是他脸上似乎没有笑容,而且嘴唇嫌薄了些,眼中的光芒也嫌太厉太冷。 他一身白色儒衫,没带头巾,黑发结上有一只白玉发箍,系着青绸带。腰上悬着一把古色斑斓的长剑,显然他是个有两手儿的练家子,不是装幌子用的。 说两手儿,未免太估低了他;看了他前面的老道,便可看出他定然是个非常人。 “咦!怎么没人?”青年人讶然叫。 老道冷哼一声,说:“谁说没有人?全在暗中等我们入伏。真阳,打进去。” 青年人名叫真阳,他躬身答:“谨遵师父金谕。” 一声龙吟,银芒电射,他撤下了一把银芒耀目的古剑,白得令人望之心寒。 “喂!里面的人听了,在下要打进来了。有人,滚出来;有狗,爬出来。” “彭”一声巨响,他一脚踢中半掩的外观门,“砰嘭”两声,门向内飞倒,撞得四分五裂。他这一脚的力道,十分惊人,平常人要合两人之力,方能将门掩上,但他一脚便将门报销了。 红影一闪,暗廊下截出两个老道,迎门一站,暴眼同翻,右首老道大声说:“无量寿佛!”施主为何如此放肆横蛮……" 声未落,但见白影一闪,接着是“叭叭”两声暴响,老道挨了两耳光,狂叫着坐倒了。 另一名老道吃了一惊,一声想叫,去拔衣襟下的长剑,可是晚了一步。 真阳身法之快,委实骇人听闻,剑尖已闪电似抵在老道胸口,冷冷地说:“想活,赶快跪下去;想死.拔剑!” 老道不想活,也不想死,手仍放在剑把上,冷笑道:“青年人,你怕贫道宰你…… 哎……” 他还未说完,银色剑尖突然贯入胸口五分深浅,刺入处在鸠尾穴下,巨阙穴上。这儿是脆蔽骨相交之处,人怎吃得消? “狗东西,你……”老道痛苦地骂,摇摇欲倒。 “宰了他。”身后,真阳的师父冷叱。 真阳淡淡一笑,手向前一送,剑尖直透后心,手腕一撇,老道尸身向右倒下,封口鲜血激喷而出,抽搐了片刻,蹬腿了账。 真阳跨前两步,剑尖向下一垂。 被耳光击倒的老道,刚拭掉满嘴鲜血,挣扎着爬起,刚好剑尖正等着他。 “问问他。”身后,真阳的师父又冷然发话。 “徒儿遵命。”真阳答。剑尖一滑,点在老道的左乳上左鹰窗穴,关问道:“呵呵! 老……仙长,好好回答在下的问话。”他本想叫老道,猛想起自己的师父也是老道,便改口叫仙长。 这瞬间,钟声大鸣,红色人影-一现身,各处暗影中皆有老道出现。代观主天洪道长率领着十名高年道人,从大殿中飞射而至,大喝道:“施主请住手,贫道……” 真阳根本没将老道们放在眼下,似若未见,仍向被制的老道发话,眼中的冷电令人心悸,说道:“快准备回话,希望你不想死。贵观观主何在?说!” 天洪道长抢至老道身侧,冷笑道:“贫道乃是代观主,有话冲贫道来说。” “你是代观主?好极了!道长上下如何称呼?”真阳转脸向天洪问。 “贫道天洪。” 真阳呵呵一笑,笑是笑了,沮脸上肌肉未带任何表情,他这种笑委实令人害怕.说: “原来是二当家,失敬失敬,天玄当家道长可在?” “冲贫道来也是一样。”天洪冷然道。 “好吧!就冲你也是一样。”真阳说。突然对肘一送,剑无情地在受制的老道鹰窗穴上一吐一收。 “哎……”老道惨叫,左手一拨。不拔倒好,拨了手也断了。 天洪道长大吼一声,闪电似撤下长剑,扑上出剑,吐出百十道剑芒,攻出一招“天外来鸿”,斜攻真阳上盘。 真阳也一声暴叱,以攻还攻扭身出剑。 刹那间,风吼雷鸣,罡风四射,剑气的锐啸声慑人心魄,银芒如万丈波涛,白光似电光急射,互相纠缠冲击,旋扑,人影依稀。 钟声急鸣,呐喊声雷动,一二百名红衣老道,纷纷仗剑从各处角落里抢出,将观门口的两个侵入者团团围住了。 门口两团创芒经过片刻纠缠,愈迫愈近.突然传出了令人心向下沉的错鸣和双剑撞击声,像一连串鞭炮炸啊。 “铮!铮铮!铮铮铮……”剑气直荡丈外,地下沙石飞射。 银芒一迸,再进,又再进,将白光逼近了观门了。 十名老道同声大吼,拔剑向前一涌。 “铮铮!”人影乍分,真阳飞退八尺,再退了两步,站住了,银剑斜指,脸上神情更冷。 天洪老道踉跄退至现门后,脸上冒出汗迹,额上青筋跳动,持剑的手微颤。 “退!”他沉喝一声,人向前缓缓举步重行逼进。 十名老道闻声后退,在后成半圆形列阵。 许久未出声的灰衣高年老道,这时突然发话道:“小辈叫你们的人全上,看我老前辈杀得光你们么?” 天洪道长一听对方口气狂妄,心中一懔,沉声道:“尊驾是谁?看尊驾的装束,也是吾道中人,上门生事,到底所为何来?" 灰衣老道哼了一声,向真阳说;"先别告诉小辈们为师的名号,只告诉他为了何事。” “徒儿遵命。”真阳答。转向天洪老道说:“贵观主是致书天下武林,要在“下月初五日在这儿举行建帮大典么?” “正是。”天洪点头答。 “是叫黑龙帮?” “不错。” 真阳探手人怀,取出一支小小的白旗,上面绣了一条黑龙,脱手扔出说:“接着!” 白旗呼啸着出手,天洪不敢大意,斜身一把扣住,上身晃了晃,展旗一者说:“这是本帮的信旗,尊驾由何处得来?” 真阳眼中神光一闪,冷笑道:“你承认了,很好。半月前,龙江府湖口县县南,邵阳湖中的青山湖滨,有一家谢姓大户,午夜全家被杀。凶手不小心,在奸杀谢家大小姐之际,遗落这支小旗在床内。好了,你们的东西,拿回去算了,但有交换的条件。” “条件?哼!阁下想得不错。”天洪冷笑着答。 真阳没理他,向灰衣老道说:“禀师父,请示知条件,让徒儿转告二当家。” 灰衣老头点点头,漠然地说:“好,你数数着,他们共有多少人。” 真阳环顾四周,良久,禀道:“禀师父,能看到的计有一百零九人。” “青山谢家共死了多少人?” “大小共二十四口。” “以五偿一,还少十一人,是么?” “禀师父,是的。” “那就连宫观全算上。” “禀师父,是烧掉么?” “自然烧成白地算了。这儿地方虽是不错,可是没有为师的青城行宫好,要来何用?而且为师下月在湖康九疑山有约,没空善后。” 天洪老道大吃一惊,因为他听到“青城行宫”四字。据说,三仙中最凶狠冷酷的青城炼气士申公亮,在青城各处山谷有四座行宫,宫中没有任何人居住,只有他一个人独自往来,任何人如果误闯,必死无生,列为武林禁忌。 他心中大骇,变色问:“仙长仙号如何称呼?尚请见告。” “你为何不问贫道与青山谢家的渊源?”灰衣老道反问。 “晚辈请教。” “三十年前,贫道曾得了谢施主一株三尺高的珊瑚,彼此有些香火缘。” “一些香火缘,便要一百二十人偿命?” “还算便宜你们呢。” “那谢大户乃是鱼肉乡民的……” “呸!用得着你管他的为人?安庆府卫家,四代良善,你们也将他的老太太掳来,勒索黄金一万两,像话?哼!你想用惩贪官劫恶霸来掩饰你们的罪行?” “前辈真要如此见责,晚辈有口难辩。目下敝观主不在,可否请在三天后……” “呸!别说三天,三刻也不行,贫道有事等不及,要赶朋友的约会。而且,我青城练气士申公亮从不喜欢拖泥带水。真阳,动手!我收拾这小辈。” 天洪道长心胆俱裂,“青城炼气上申公亮”,天!这魔头天生的杀人狂,五十年前有一次在长沙府岳麓山下,天下群雄设擂印证绝学,他赶来参加。合该有事,一名三流武师有眼不识泰山,骂他方外人不该也来争名夺利,狠毒地挖苦了他一番。这老魔凶性大发,一口气杀了一百二十名武林高手,英雄擂烟消云散。时至今日,武林中人谈起此事,仍感毛骨悚然,汗毛直竖。 天洪心中一凉,这一百零九名不太高明的同道,真不够老魔头消遣哩!这三二十年中,传说老魔头已经成道了,竟然在这儿出现.还带了一个门人,这还了得?糟!死定了,在劫难逃。 他不想死。也是想活,不等老魔头有所行动,他突然向后飞射。 他距真阳约有两支余,距老魔更远,有七八丈,来得及。人似电闪,从后面十老道中间闪过,进了观门。 “你走得了?”青城炼气土沉喝,像幽灵一闪即至。 真巧,十老道夺路向观中逃命,将观门堵住了。 青城炼气士大袖一挥,罡风乍起,但见红影飞抛,惨叫声惊心动魄。 天洪得十老道替死,他已进了廊下,突然伏地一滚,滚入一个陷坑中不见。一阵罡风掠到,廊柱“咋喀”一声倒下了。 所有的老道,狂叫着四散逃命,狼奔豕突,齐向观中逃生,速度奇快。 真阳一声厉啸,人化白虹.剑似狂龙,八方飞跃追杀,片刻间便宰了十余名。 可是两个人拦不住四面奔逃的百十个人,再快也没用,观中处处皆可藏匿,顾得东,顾不了西。 “放火!在外面等,出来一个杀一个。”青城炼气士怒叫。 东殿火起,没有人出来。 西殿火焰冲天,也没有人出来。 大殿成火海,怪!也没看见有人出来。 “这些贼骨头在下面建有地道,可恼!”青城练气士怒吼,但无可奈何。 糜资百万的一座九华观,在烈焰飞腾中被火德里君接收去了。黑龙帮的建帮大计几乎胎死腹中。 青城练气士活了一百二十岁,杀人如麻,造孽天下,这次却做了他一生中唯一的好事。 其实这也是偶然的事,三十年前他偶然放舟邵阳,舟泊青山之下,听船夫说青山有一位谢大户极为富有,而且为富不仁,家中珍宝如山。他不管富不富仁不仁,听说有珍宝便动了心,上门拜望谢大户,要看风色。谢大户不是等闲人,一看便心中了然,顶豪爽,捧出一株上品血红珊瑚,送与他作为神前供品。那时,珊瑚是最宝贵的禁品,三尺高的珊瑚,不多不少值黄金二千两。 恰好碰上青城炼气士情绪正佳,也就不为已甚,老实不客气收下带回青城,结下了这段香火情。 这次师徒俩经过江西,顺道跑了一趟青山,到得不是时候,谢家在头天晚上家破人亡,二十四具尸体还等着官府前来勘验。 师徒俩先勘验了一番,找到了遗下的黑龙旗。青城炼气士一向不管武林是非,江湖的事他不了然。但他的徒弟不简单,立即着手查访。 他的徒弟姓冷,名真阳,本是带艺投师的小伙子,为人聪明伶俐,眼光过人。冷真阳能拜青城炼气上为师,也是偶然,那是三年前的事。 三年前,冷真阳十八岁,少年英俊,佼佼不群,悬剑邀游江湖,不可一世,凭手中一把银剑一袭白衣,以“银剑白龙冷真阳”的名号,在江湖历练闯荡,手底下确有过人能耐。 只是,他的身世和出身门派,讳莫如深,谁也不知道他的底细,更弄不清他的来龙去脉。 世间事,一个缘字委实神秘难解,他能拜青城炼气士为师,只有一个缘字可以解释。 青城炼气士为恶一生,从未收过徒弟,二十余年未莅江湖,他静中动了游兴,偶然到湖广九疑访友,回来时取道贵州返川,到了峨嵋碰上了一个不知死活的和尚,两人为了佛道二教,斗起口来。 青城炼气士确是张道陵的教下门徒,讲的是奉神事鬼,炼汞烧丹,飞升成道登仙。那和尚挖苦他的教,说他们是邪魔外道,藉佛教而生,骗诓戒民,不伦不类。 恰好冷真阳路过那儿,一时兴起驻足而听。他家中也供的是神道,对来自天竺的外国佛教不感兴趣,愈听愈不是味道,不由火起,一时性起。拔剑将和尚宰了。 就这样,青城炼气士收他做了门人,带往青城苦修三年,传了他不少玄门绝学。 师徒俩在江湖逛了一圈,到了青山碰上了谢大户这椿事。冷真阳神通广大,不消半月便将九华观的底子摸清,引起了这一场大火。 师徒俩站在火场外,直至大殿垮下方准备离去。 青城炼气士看实在找不到人可杀,便说:"这些家伙们溜了,日后你留意些,遇上了那个天玄老道,毙了他。” “徒儿留心就是。”冷真阳恭敬地答。 “我即往九疑山,何时返回青城,不一定。你在江湖历练,多加小心,别坏了我的名头。在你未炼成罡气之前,最好别提起我。明年六月三十日前,你必须返回青城完成功候,我再传授你日后称霸武林的绝学。刚才那老道比你差了三成,为何不用天罡剑法制他?让他接下了十二招,丢人!与人印证,可以用花招,免得让人偷招盗艺。拼命,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出手制故死命。乃是上上之策。记住了。” “徒儿谨记师父的教诲。” “你走吧,明年青城见。” 冷真阳跪下大拜四拜,说:“徒儿去了,请师父保重。” 他再拜起身,倒退出三丈外,方转身走了。 地道中,由于外面有青城炼气士师徒在捣窑子,所有的手全离开了。大火一起,老道都避入了后山秘室,机关已无 h人控制,发挥不了作用。 君珂和崔碧瑶并没有死,当然不会被石闸压成肉泥。崔姑娘已挖下了两方巨石,千斤闸也并非突然一坠而下的,被巨石顶住了。 但君珂已受内伤,喷了两口血,躺在闸下动弹不得。 姑娘先前也吓傻了,好半晌方回复清明。她拖了君珂,慢慢爬出了石闸,喂了他一颗灵丹,他方能活动。 他连忙坐起说:“崔兄,你先走一步,我要调息半个时辰。”他还不知碧瑶是女人,真没出息。其实也难怪他,他自小在深山里长大,极少出山,一辈子除了他母亲之外,没见过女人。 虽然踏入江湖已半月之久,在街上可以看到不少女人,但他没和她们接触,一无印象。 崔碧瑶戴有头罩,只需一双眼睛,他又没有时间去打量她浑身上下,怎知她是女人?不错,她身上确有奇异的幽香逸出,却并不足以证明她是女人;因为许多少年子弟,家庭处境好的,用香薰衣并非奇事,香并非女人的专有享受物。 而且在这期间,他崔兄长崔兄短胡叫,姑娘也不否认辩解,更大胆地称他林兄,他更没留意啦! 半个时辰中,姑娘提心吊胆替他仗剑护法,深怕有人闯来误了大事。皆因行功疗伤一事,乃是内家高手修为到家的绝学,可以将内腑纳归原位,驱出经脉中的淤积,十分管用。 好则好矣也相当风险,如果受到外力干扰或打击,即所谓真气走岔,轻则伤势加重,重则一命呜呼,大意不得。 姑娘知道他受伤定然不轻,不然也不会在危机重重中冒此风险,便在旁仗剑戒备,心中懔懔。 半个时辰后,他霍然站起,笑道:“崔兄,谢谢你。” “谢我?”她莫明其妙地问。 “是的,该谢你,你的灵丹乃是无价至宝,我感激不尽。而且,还劳驾你替我护法。” “啐!你怎么婆婆妈妈地?算不了什么,我还没谢你呢,你是来救我的,该谢你才是哩!” “好吧!谁谢谁都是一样。走!去看看那些受难的人走了没有。” 她有点生气,气愤地说:“早走了,全是些没有心肝的人,不顾我们的死活,他们走他们的路。” 君珂小心翼翼地向前走,一面笑道:“怪他们不得,谁不想先逃出死穴?咦!崔兄,这条路是天然石孔道,不是人工开辟的,风由前面来,怪冷地,可能前面是出口,快走。” “快走?不怕有机关么?” “看光景不像有机关,快出去找老道们算账。” 转了两个弯,前往约十余丈,君河突然向壁上一贴,轻声道:“有人来了,咱们正好找他们带路。” 姑娘功力比他差不了多少,也轻声说:“有两个,你我各擒其一。” “最好不用剑。”他笑答。 碧瑶噗嗤一笑说:“你还恨我那一剑么?” “恨倒没有,但有点害怕;你的剑可削铁如泥,乱晃一气,我吃不消。”他也笑答。 “你的剑够重,也够利哩!" “利倒不利,是定造的;我用不惯轻剑,重些趁手。” 她突然伸手扣了扣他的膀子,低声说:“你好雄壮,臂力到底有多少斤两?” “不知道,五七百厅倒还马虎。” “你客气,那千斤闸力道何止千斤?” “不然,那是缓缓压下的,如果突然掉下,不被压成肉泥才怪。准备了,来啦!” 两名黑影已转过前面壁角,向这儿摸来,一个说:“真糟!咱们走到秘道里来了,要被发现脑袋准得搬家,但愿没人发现咱们才好。” 另一个哼了一声,愤愤地说:“怕什么?逃命嘛!准顾得了那么多?要是责怪我们,未免太不通情理。” “哼!要讲情理,谁愿做亡命之徒?废话。” 说着说着,已到了两人隐身处。君珂目力超人,但亦只能看到一丛黑影而已” “啪!”他一掌拍出,正中后面那人的耳门,一声未吭,人便昏倒了。 同一瞬间,姑娘也伸掌出道中,一触来人的胸前,便摸清了方位,突然扣住了对方的肩并穴内力骤发。 “哎……”那人只叫了半声,人便软了。 君珂将人抓起,一推他的巨阙穴,人便苏醒。 “你该死!擅入禁地。”君珂沉声说。 “饶命!容弟子禀明……” “别禀了,带路上去。”君珂不和他胡缠。 老道方发现不是自己人,惊怖地问:“尊驾是……是……谁?” “我,书生林君珂。” 老道心惊胆跳,结结巴巴地说:“公子爷要……要往何……何处去?” “到大殿找天洪老道。” “天!上面大火如海,怎敢上去?”老道叫。 “什么?大火如海,什么意思?”君珂惊问。 老道便将青城炼气上今晨率徒前来,杀人放火的事-一说了,最后说:“小道师兄弟两人逃慢了些慌不择路,误闯入秘道,所说句句是实。” 君珂两人都吃了一惊,青城炼气士出现江湖,委实是骇人听闻的大事,似乎令人难信哩! “真的么?”碧瑶惊问。 “小道怎敢撒谎,确是字字皆真。”老道差点要发誓。 “天洪老杂毛呢?”君珂问。 “谁也不知谁的下落,大家只顾逃命。”老道确是不知。 “秘室在那儿?” "小道如果知道,也不会误闯到这条秘道上来了。” “这秘道通往何处?” "后山。" "有多远?" “没走过,听说有五六里。” “滚!饶了你们。”君珂叫,将人推开。 两老道如漏网之鱼,跌跌爬爬逃之夭夭。 君珂问姑娘说:“崔兄,咱们走,这家伙的话,不像有假。唉!可惜。” 姑娘跟在他身后,问道:“可惜什么?” “可惜我那一筐子书,定然被火烧掉了。” 姑娘笑得几乎打跌,差点儿要撞上他的后肩,说:“你真是书呆子,为了几本书惋惜,怎不替这些人命惋惜?不像话嘛!” 君珂也忍不住笑了,一面走一面问:“崔兄,你救的人是谁?"姑娘叹口气,惋惜地说:“是一个姓卫的老太太,祖上四代都是大善人,被妖道们掳来要勒索,黄金一万两。天!一万两挑也得六七个人才挑得动,卫家全部家当,也值不了一千两。是我路经安庆府,听到消息忍不住要管闲事,差点儿死在地底。如果没有你赶来,一切都完了。林兄他们真是要请你做军师?” “谁知道是真是假?我是听他们自己说的。黄立晖那家伙不是玩意,没安好心,难怪见面那么豪爽,呸!见鬼。要不是我精灵,几乎上了大当。” 姑娘不再往下聊,转变话锋问:“请问林兄仙乡何处,今年贵…贵庚?在江湖真是游学探胜么?” “寒舍在湖广郧阳府……哦!你在套我的口风,真坏!你先前不告诉我,别想在我口中得到什么。快走!要是出口被堵死,麻烦着哩!”说完,向前急走。 总算不坏,出口没被堵死,他们亦由后山谷中出口走出,重见天日。 君珂掀藤外出,吸入一口大气,看了看地下凌乱的草迹。喃喃地说:“被囚的人,都由这儿出险了,谢谢天!我总算改了心。” 姑娘拉掉了头罩,傍近他说:“你怎知他们已出险了?不为我们庆幸么?” 他并未转身看她,仍在细察足印,林缘有点潮湿,所以看得真切。他说“请看这些脚印,全是赤足,且有妇女的弓鞋印;不会是九华观的老道。至于我们出险当然也值得庆幸。 崔兄……”他转身看她,如中电触,怔住了,突然退远三步。 他眼前出现了奇迹,是一个美得令人目眩的少女面孔,头上流了三丫髻,簪了三只珠花圈儿,那是大明未婚少女的标志,名花无主,光棍朋友可以一追。新月眉,大眼睛深如海洋,泛出顽皮的笑意,无所顾忌地凝注着他。美好的挺直琼鼻;弓形的樱桃小口,嘴角略向上挑,不笑时也含了三分笑意。晶莹腻骨泛着桃红的脸颊,令人看了真想咬上一口。 可惜,一袭黑色直裰掩住了她里面的紧身夜行衣,看不见她浑身的曲线,遗憾之至。她身材相当高。有六尺以上,比他矮半个头,定然是个刚健婀娜的美人儿。 她冲他微笑,扇形的漆黑长睫毛略闪,大眼睛亮晶晶似在说话,像在说:“你还胡叫? 看还能称兄道弟么?” 他目定口呆,将话咽回四中,半晌方说:“咦!你……你是女孩子?” 她噗嗤一笑,以手掩住樱口,可见她极有教养。大眼睛一眨,笑说:“咦!谁告诉你我不是女孩子?” “我叫你崔兄,你不是没反对么?”他扳着脸说。 “古人称姐为女兄,叫兄又有何不可?”她顽皮地反问。 “你强辩,不和你说;我要走了。” “是回池州么?”她问。 “不!” “你要到那儿?” “不告诉你。”他摇头答,又道:“我要四出游学,随遇而安,走到那儿算那儿。” “好,我也性喜山水,陪你逛逛江南,如何?” 他朝她一撇嘴,哼了一声说:“你?算了吧!一个女孩子……"她双手叉腰,这次可显得野了,迫近说:“怎么?女孩子又有何不对?你说。” 他向后退,摇手道:“没什么,女孩子很好,很好。尤其是你,可算得巾帼英雄,胆气超人一等,够了吧?但如果和你走在一块儿,蜚语流言我倒不怕,你可禁受不起,再说…… " “不怕!一千个不怕。我可以换男装,挽发结易钦而笄。再说什么?”她贝齿咬着下唇,泛着顽皮的笑容。 他不住摇头,说:“不说也罢。总之,我有大事待办,你也有你的要事待理,走在一块儿,必须耽误一个人的事。后会有期,告辞了。”他拱手长揖,转身走了。 她默在那儿,突又叫:“林兄,请告诉我你今后何往?” 他转身摇头道:“在下曾说过,今后将随遇而安。崔姑娘,你这一身打扮委实岔眼,仍可看出血迹,千万小心,免得惹起麻烦。珍重再见。” 她闪身掠出,拦住了他,脸上布满哀容,苦笑着问:"林兄,说真心话,你是否讨厌我?别敷衍我。” 他一怔,咦了一声说:“什么话?崔姑娘,我为何会讨厌你?怪事!” ‘我……我刺了你一剑,所以你讨……” 他爽朗地笑了,打断她说:“你真傻,怎会呢?在那种境遇里,换了找我也会挥剑的,这是人的求生本能。我不仅不怪你,反而怨我自己冒尖,该先出声招呼的。” 她仍然幽怨地说:“你言不由衷,看你的神态,对我像是敬鬼神而远之的模样。你如果不对那一剑耿耿于心,能将我当小妹妹看待么?” “崔姑娘,在下确是心无芥蒂,尚清放心。”他用微笑答复她,又诚恳地问:“恕在下冒昧能请教姑娘的芳龄么?” ‘我……我虚度十六春……”她忸怩了。 “我知道你定然是小妹,呵呵!所以不称你女兄。小妹再见了,珍重。” 他含笑一揖,飞纵入林。 姑娘刚敛衽回礼,他已掠走了。她一怔之下,正想追,突又止住了,向他的背影喃喃地红着脸说:请你往哪儿走,我会盯住你的。哦!他……他真……” 当天,山城石埭来了一个俊美的雄壮青年人,在这儿购置衣物行囊;他就是林君阿。他的书箧和衣物丢了,但银钱与重要物品是随身带着的。 这里且表表这座小山城。这个县确是小,辖境只有五乡,长方只有百余里,怎能不小? 本名叫做石城县,乃东吴时所建,几经变迁更易,梁朝大同二年,正式称为石埭县,因为贵池河的上源在这儿,有两座石坝将溪水拦住,便以此为名。所谓埭,也就是坝,两岸设有绞盘,可将舟船绞上,与目前的水坝稍有不同而已。想想看,那时的“埭”工程有多大?该在县西一百七十里石埭乡中,位于贵池河与大洪岭河合流处,不仅可将轻舟拽过石埭,载货的船也同样可以拽过。水坝可以行船,我国的水利工程值得骄傲。 除了石埭之外,这小城最脍炙人口的还有一段神话,就是陵阳山的窦仙坛。据说,窦仙名子明,曾任陵阳令。陵阳山在县北三里,有一条山溪绕山而过。有一天他到这儿钓鱼,钓起了一条白龙。他老兄于心不忍,将白龙放了。数年之后,他又来钓鱼,又钓起一条白鱼,他不再放了,剖鱼作羹,白鱼腹中有一部道书,教他烧炼修真之术。 他按书修练,大有所成。三年后,白龙来迎,他跨上龙背白日飞升。此后,乡民就在他飞升处建祠,据说极灵验,香火不绝。 县南与徽州府的黟县交界处,有一连串的高峰峻岭,那就是舒溪的上源。舒溪,有人叫施溪,流经县城南面,直抵宁国府的泾县,会合了徽河,叫做赏溪,也叫泾溪。再往下,会合了南陵县的淮水,便叫做青弋江,从太平府芜湖县县西南鱼港巡检司流入大江。 距石埭县县南三十里,舒溪左岸有一座小村庄,正位于一处山脚下,静静地安谧地座落在那儿。这就是有名的彭家村,彭都指挥彭胜安的家乡。 村中的村民约有五十余户,耕种着河两岸的一片广阔的田地,与世无争,安贫乐道。村中虽然出了几个有名人物,但并不失其山村淳朴的风气。 可是,自从八年前发生了彭胜安的族弟,全家二十二口午夜飞头的惨剧血案之后,这儿也就成了气氛沉重的山村。 不光是这件事,另一件事也令全村村民喘不过气来。 彭胜安一家不知下落,在血案发生的前一夜举家失踪。他一走,彭家村顿时失去了支柱,没有一个有名望的人在村中坐镇,便会受到邻村的骚扰;因为他们的邻村,是真正的强邻。 上游五里地,也有一座小村,约有六十户人家,叫做石弓村。村中人有三姓,荆、曾、雍。这座村,建村不过百十年。荆姓人最多,荆家的子弟最强悍。 荆家的族长叫荆荣,人倒没什么;可是他的儿子荆百禄,却是横行无忌的一方之霸,不是个东西。 石弓村的人是在本朝初从外地迁来的,来得太晚,好的土地轮不到他们,只好向上游荒谷中开垦发展,对下游彭家村的肥沃土地,虎视眈耽,吞没土地赶走彭家村户的念头,在石弓村三姓子弟的脑海中,念念不忘,要找机会实现。 到了荆荣这一代,彭家村出了一位都指挥,算起来是正二品堂堂大员,统率大军掌握虎符还了得?石弓村三姓子弟,天胆也不敢讨野火。 当然啦!十年风水轮流转,没有几辈子全当大官的人,彭胜安获罪致仕在家闲居,声势大降,但石弓村仍不敢惹事,皆因彭胜安两膀有千斤神力,一根枪一柄剑勇猛如狮,百十人近身不得,不然怎能冲锋陷阵? 两村在百十年来,不是争地就是争水,结下难解的仇恨,像将爆发的火山。 石弓村的子弟,他们也练武,却不是练长枪大戟,而是江湖朋友的高来高去,剑如龙刀如虎。 彭胜安举家失踪,他的族弟遭了殃。自此,彭家村走了霉运。 不到五年,石弓村看彭胜安确是没有返回的消息,便开始闹事了。 第六年,他们建坝拦水,绝了下游彭家村灌溉的水路。 彭家村的人奋起而争,但一败涂地,死了十几名子弟,只好建水车取水灌田。 第七年,石弓村开始划田,又械斗了一番。 第八年,也就是这一年。 彭家村的田地,禾苗欣欣向荣;但石弓村的人却开始侵入村中闹事,彭家村的子弟惨受凌虐,萎枯了。 荆百禄每天带了百十名如狼似虎的三姓子弟,每天在彭家村逛荡,只消看见彭家村的子弟带棍持棒,便动手揍个痛快。白天来,晚上走;呼啸而来,狂叫而去,像一群土匪,鸡犬全倒了霉,横暴逐渐加到妇孺身上了。 他们扬言:如果不搬出这条河水两岸,彭家村不久将和八年前一样,血案重现。 忍,实在忍不下去;拼,枉送性命。彭家村在石埭县上告,县太爷大怒之下,曾派人下乡勒察,要抓人充军杀头。可是不知怎地,不到半月,怒火熄了,人也没有再派来了,只派一位县丞到了彭家村,晓谕彭家村的族长,说这是双方的世仇,百十年也无法调解,难予处理,着他们自己和解,别再麻烦县太爷伤神,县里事多着哩。 官府不管,私斗无力,怎办?他们有两条路可走。一是搬村。搬村说来简单,办起来却寸步难行,又不是游牧民族,如何搬?往那儿搬? 第二条路是花钱买刺客请打手,拼了! 但办来不易,要请上百打手,势比登天还难,没有人敢来应征,也找不到那么多。 彭家村的人忍辱输生,惶惶不可终日。 有两家受不了,搬走了。 又有三家搬走了,难以忍受嘛。 石弓村的人,大概知道彭家村的人早晚要被逼走的;加以四月底正是农忙之际,派来的人也少了。人少,当然不敢入村,怕彭家村的子弟拼老命,所以只在村外监视。 又是一个艳阳天,早上下了一阵雷雨,空气特别清新;快到黄梅雨季节了,必有一段晴朗的好日子。 彭家村通往县城的小径,走着一个英俊雄伟的青衣书生,手提书箧儿,胁下挂着小包裹,腰中是一把三尺六寸的长剑,鞘尖斜垂,距地面还有半尺,可见他身材够高。他就是林君柯,被他找到群山中的河畔彭家村了。 他不能直接去找人询问彭恩公的下落,得费一番心机从村民的口中套出,怎样套?他准备住一段时日再说。那时,读书人最吃香,到那儿也会受到欢迎。 彭家村村前有一座松林,由林隙中,可以看到村前的栅门,到了。 松林中,倚树坐了两个敞开衣襟,挟着栗木齐眉棍的大汉,正用不屑的眼神,盯注着缓缓而来的书生。 君珂信步而行,信口吟道:“只解劝人归,都不留人住。南北东西总是家,劝我归何处?去住总由天,天意人难阻。若得归时我自归,何心闲言语。” 他吟的是宋朝陈鼻的卜算子,信口吟来,摇头晃脑,踏入了松林。 两大汉撇撇嘴,腿伸至路中,一个说:“哦!原来是条书虫。” 另一个眯着眼笑笑,轻蔑地说:“有这么大一条虫,真可成为活宝哩。” 君珂一怔,心说:“什么?彭家村的人竟是这般横蛮无礼?” 他有点不悦,但为了要在这儿稍事逗留,生气不得,仍含笑向前走。 两大汉的脚伸得直挺挺地,将路挡住了,如要过去,必须从他们的腿上跨过,要不就绕道。 君珂需和村民建立交情,且和他们扯扯再说,在两人脚前站住了,含笑道:“两位大哥请了,请教这儿是什么所在?” 大汉半躺在地上,一个说:“喂!书虫,先别问,你刚才鸡猫狗叫我没听懂,不过倒有点味道,比城里的粉头唱得好,只是嗓子不够嫩,哈哈!可否再唱几句听听?捏着鼻子放轻些,也许会动听些。” 另一个怪声怪气地说:“废话!把鼻子割掉他也变不了女人,把那活儿割掉也不成,最多变成太监,免了吧!" 君珂仍没生气,说:“两位大哥哥取笑了。小生乃是过路之人……"一名大汉指指腿,哈哈大笑道:“别废话!你腰悬宝剑,大概想学当年的韩信,带着剑唬人的。偌偌偌!在腿胯下爬过,不让古人专美于前,九泉下的韩将军有伴同道了。” 君珂歪着头打量,摇头笑道:“两位的腿放得太低,委实难以爬过。小生不敢媲美古人,不爬也罢!” 大汉怪眼一翻,哼了一声说:“这儿是彭家村,除了咱们石弓村的人以外,从来没有带剑的人。你如果想过去,把剑留下,不然……” 君珂已听出端倪,这家伙是石弓村的人,而不是彭家村的,心中大恼,但仍含笑岔口: “不然又怎样?” “怎样?哼!有你受的。郎中们有生意了,有碎骨头让他们医哩。” “呵呵!小生倒是第一次听说哩。两位,你们是石弓村的人?” “是的,你想怎样?”大汉气势汹汹地问。 君珂笑道:“不怎样,不怎样,小生只是过路的人,又能怎样?不过,小生挂剑路过,并未犯皇法,不会有人打碎我的骨头的。”说完,绕道举步。 两大汉一蹦而起,伸胳膊一栏,沉喝道:“由原路爬回县城,此路不通。” “咦!为什么?”君珂问。 “为了你带有剑。而且,彭家村不许外人经过。” “怪!两位既不是彭家村的人,为何不许小生经过彭家村?” “没道理可说,少罗嗦。” 他们在吵,村栅门挤着七八个青年人,往这儿紧张地观望,却不敢过来。 君珂毕竟年轻,渐渐有点忍不住,脸上神色依旧,但心中已经大大的不悦,说:“如果小生要过呢?” “大爷拆了你的骨头。”大汉傲然地说。 “唷!你们不怕王法?” “王法三文钱一斤,便宜得紧,这儿没人要。” 君珂打量对方好半晌,咧着嘴说:“喷喷!了不起,了不起。你要拆小生的骨头,胳膊有多少斤两?行么?” 大汉将大拳头在地面前竖起,拳外尖距君珂的鼻尖不过半分远,狂妄地说:“瞧,试试看,拆你这手无缚鸡之力的书虫骨头,看是否游刃有余?” 君珂瞠目结舌,倒抽一口凉气,惊惶地说:“天!这拳头好大,可以在上面站人。” “胳膊上还可跑马。”大汉加上一句。 “跑得,跑得,瞧!胳膊多粗?天!我摸摸看肌肉结实不结实。”君珂装得真像,大袖一抖伸出他那细皮白肉的手掌,果然要去摸大汉的胳膊。 大汉看了他那软绵绵的细皮白肉手掌,撇撇嘴,哼了一声,功行右臂,肌肉成了一团团,说道:“书虫,摸摸着。” 君珂轻扣大汉的肩上三角肌,再滑下双头肌,说:“好棒,好结实,你是怎么个练法的?” “书虫,你读上一千万本书也练不成。” 君珂手向下滑,到了肘弯,大拇指一压曲池穴,说:“没练到家,这儿就不成。”他用了半分劲。 大汉“嗯”了一声,浑身一款,成了根面条,要向下软倒。君珂放了手,大汉像条死蛇躺下了,牛眼睛似要凸出眶外,似乎仍不信这是事实。 君珂似乎慌了手脚,惊叫道:“不好!不好!这位大哥中风,快!快请郎中,救慢了他要死,快!” 另一大汉吃了一惊,丢了栗木棍向前抱人,急叫:“怎么了?老四,老四……” 君珂去翻出箧地,手忙脚乱地说:“慢些儿,别动他,我翻翻医书,看可有救急单方。” 又要快,又要慢,话都让他说尽了,另一大汉见同伴额上直冒大汗,只能乱推乱拍。 被制的大汉大概明白了三分,也大概曾经听说过点穴术,身躯被制,口中仍可说话,虚弱地叫:“逮住这书虫,他……他弄鬼。” 大汉一蹦而起,大吼一声,伸手抓君珂的左肩,急冲而上;左手捣出一拳,攻向君珂的右胁骨。 君珂向左一闪,惊惶地大叫:“使不得!使不……”他右手信手一拨。 大汉以饿虎扑羊的姿势向前冲,直冲出三丈外,“叭哒”一声,跌了个狗吃屎。如果不是冲向小径,冲向松树时,不撞个脑袋开花才怪。即使是冲向地下,他也爬不起来了。 君珂惊叫一声,提起衣尾,向村栅门撒腿便跑。在跨过曲池被制的大汉身傍时,脚尖一拨。震开了大汉的穴道,但也踢松了他的肘筋,让他暂时不能逞凶。 栅门口的人,全感到莫名其妙,相距有一二十丈,自然无法看清是怎么回事。 君珂抢入了栅门,立即恢复原状,摇头向人群说:“诸位请了,贵村是怎么回事?那两位大哥真吓人,一个发病一个发疯,你们怎不救救他们?” 栅门口共有八个人,三位老人五位青年,全用奇怪的眼神注视着他。一名老者伸手一拦,惶急地说:"相公,你犯不着冒生命的危险,快!转回县城。” “转回县城?”君珂讶然问。 “是的,返回县城后也不可逗留,城里有他们的狗腿子,那儿也不安全。” “他们能杀人放火?” “能的,这儿久已没有了王法。相公,快走。”老人又转向几个少年,低声说:“为了这位相公的安全,去,把那两个家伙捆回放入地窟,尔后再说。” 君珂伸手一拦,说:“老丈,且慢!小生足迹遍天下,没听说过有这种无法无天的所在。小生既然惹了事,自然由小生善后;但有事向老丈请教。” “相公的意思……” “他们为何如此穷凶极恶?” 老人家长叹一声沉痛地说:“一句话,他们要赶走彭家村的五十户人家。” “为什么?” “为了要夺彭家村的田地。这三年来,我们逆来顺受,前后已死了二十三名子弟,无法相抗了。唉!今年秋收之后,大概彭家的祠堂势将拆走了。” 君珂冷笑一声说:“什么话?反了!对方是些什么人?” “就是南面五里地的石弓村,主事的是荆百禄那无赖,不知由何处请了来几个骠悍的中年人,下手不留情,杀人如儿戏。其中还有一个女的,美得像朵花,一双手简直像阎王的催命符。她带了一把剑,幸而从未见她拔出,不然……唉!不说也罢!相公,出门人……” 君珂淡淡一笑说:“老丈放心,小生理会得。” 他大踏步转身,走向松林。那儿,两个大汉在跌跌爬爬,还未爬起来呢。他在两人身前一站沉下脸说:“好汉们,别装孩子,站起来!竖起驴耳听我说话。” 跌了个狗吃屎的大汉,满脸的血和泥,正用栗木棍当拐杖,支起了身躯,蓦地怒吼一声,咬牙切齿一棍扫到。 君珂右手一抄,木棍到手,叱道:“你替我滚!” 大汉怎能不滚?撒手丢棍,向侧“砰”然倒地,滚了几滚方被树干挡住。君珂一声冷喝,将棍脱手飞掷,“嗤”一声响,枝叶一阵震撼,松针纷掉而下。” 六尺长酒杯粗,坚硬无比的栗木齐眉根,贯入一株合抱大的巨松干上,两端露出一般长短。 两大汉心胆俱裂,如见鬼魅,乖乖!没有万斤神力,怎能办到?君珂突然撤下长剑,比拟着两人,声色俱厉地说:“你们听了。我姓林,名君珂,一个游学的书生,却天生有管闲事打抱不平的怪毛病。今天你们找我的麻烦,我自然也要以牙还牙。我要在这儿逗留数日,你们走着瞧,动拳脚,林某亦用拳脚回敬;动刀剑,这把剑要贯穿你们的胸膛,仔细瞧,看看长剑利否?” “克察”一声,身侧一株约三围大的松树,应剑而折,扑簌簌倒下了。 君坷收了剑,又道:“回去告诉你们的主人,明天,我到贵村走走。今天要找我,我在彭家村等着。林某与彭家村无亲无故,但相信他们不会赶我。滚!快滚!记住:明天已牌正,林某要到贵村拜会贵村的厉害人物。” 他目送两个脸色死灰的大汉,狼狈着走向村旁河岸急遁,方大踏步走向村中栅门。 柳门左右,这时已围了三四十名男女老少,一个个目定口呆,全用奇异的眼神向他注视,并纷纷自行让路。 他走向先前老者身前,含笑放下书箧长辑说:“请老丈行个方便,小生要打扰贵村两天。” 老人脸色仍是默默地,慌忙回礼说:“相公明鉴,村中怎敢留相公的大驾?非是小老儿不通情理,委实是大家的身家性命……” 君珂也知不可勉强,说:“贵村可有无人居住的空屋么?” 应声闪出一个年轻小伙子,向老人大声说:“三伯,请让侄儿接这位相公去住。我一条命,拼了。” 老人未否置答,君珂问:“大哥是一个人住么?” 小伙子苦笑道:“家人早搬走了,我在守家,也准备到时拼命。” “大哥尊姓大名?” “本村人全姓彭,小弟叫继宗。” “好,继宗兄,打扰你了。”他又向老人说:“请老伯告诉大家,说小侄住在继宗兄处,他们来找我的话,可告诉他们,小侄打发他们走路。”说完,拾起书箧儿,随继宗走了。 村中不大,只有五十户人家嘛!中间是祠堂,村北村南是村栅门,每户人家相距都有一段距离,便于建晒谷场和牲口栏,看去甚为凌乱,但房屋却是宏大宽敞,建材和格局都不俗。 祠堂西面不远,是彭胜安的府第,大厅五间九架,瓦兽屋脊,用青碧绘饰。大门是三间五架,大门陆离已脱剥不堪,兽面锡环已现黑灰色,门关得紧紧地;显然,主人已经离开太久了。只有侧门可以出入,有两个老家人在内照管;过些时候,可能面目全非了。 继宗的宅院,正好在彭胜安的大宅后端,是一所三间的宅院,明窗净几,倒也洁净清雅。 继宗家里并不是一个人,还有一位堂叔,这位堂叔,叫凯良,只有三十余岁,人也相当雄壮,也是个随时准备抛头颅的拼命三郎;因为他排行第三,曾受了三次重伤而不死。 凯良听继宗说了经过,高兴得上了天,亲热地和君珂寒暄,并亲为他打点宿处,并请一位大婶下厨治酒食果品。 叔侄俩陪君珂在厅中聊天,凯良便将百年来两村的结怨经纬,以及这三年来所受的凌辱情形-一说了,最后说:“论人丁,石弓村并不比我们多,但他们请来的人个个武艺高强,全是杀人不眨眼的外地人,委实拼不过他们。我们村中的男丁全愿意拼命,可是有老有小,奈何?总有一天,我们会拼的,目前等秋收之后,先把老少妇孺外盘,留下能拿刀枪的人生死一决。我们的刀枪都埋藏得好好地,为保家园,我们的血经常准备流,脑袋随时准备搬。 小兄弟,你来得好,咱们三人好好干一场。” 君珂一直静静地听完,接口道:“目前小侄还未摸清石弓村的底细,暂时请三叔和继宗不必插手,等摸清之后再定行止,请两位拭目以待,在没有必胜的把握前,小侄不愿惊动贵村的人.以免带果你们玉石俱焚。” 继宗摇头苦笑道:“老弟,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咱们三人已没有第二条路可走,这时想逃也不可能了。且别说谁带累谁的话,你老弟确是为彭家村而招来的祸患,我村中的父老兄弟皆因此而万分抱歉。” 这时,族长派人从后门送来了一席酒,交代凯良叔侄,说如果林相公不敌,可往村左山中暂避。 厨下的大婶理好酒菜,搬出前厅后,也惶然走了。 君珂愈看愈不是味,着实恼火,他说:“别说抱歉的话,俗语说:祸福无门,唯人自找;咱们都是自找的,谁也别怨谁。哼!官府既然不管,好办,人命不关天,好说话。” 凯良肃客人座,由继宗把盏,举杯道:“林公子,我先敬你一杯,感谢你为敝村的事,而卷入漩涡两肋插刀的豪侠义举。敬完这杯酒,咱们不必客气了,先装饱肚皮,等会儿石弓村的人快来了。” 君珂举杯干了,含笑问:“三叔,他们会来?” “会来,即使是骂了他们的人,他们也会涌来找人出气,何况打了?” “请三叔注意,千万不可乱插手,听小侄招呼行事,让他们尝尝滋味回去。小侄敬两位一杯,先别管打架的事,先干为敬,请!” 三人酒到杯干,灌上啦!叔侄愈来愈心中佩服,小书生根本没将生死大事放在心上哩! 已有了七成酒意了,外面找麻烦的人也来了。 一群凶猛的石弓村村民,拥簇着九名胜貌狰狞的中年大汉,分成三排,挟枪提矛,竟然以军伍的阵容,大踏步到了南村口。 九名狰狞的中年人,长相极为狞恶,一个个雄壮威猛,身材高大。最先那人背插一根沉重的竹节钢鞭,眉心有一条刀疤向下拉过右额,一脸胳腮乱胡子,委实唬人。 后面四人背系长剑。更后两人悬单刀。最后两人一使三截棍,一使两节的双怀杖。 全队人数,总计是三十八人之多,踏着整齐的步伐,昂然走向栅回。 彭家村的村民,全将门打开了,除了妇孺之外,全在门口用怨毒的眼神瞪着这群凶神恶煞。 踏入了栅门,为首的有刀疤大汉举手一挥,人全站住了,走出一个刀隐肘后的青年人,向最近一家大门口走去。 门口站了八名老少,青年人突然将刀抖出,指向一名小伙子的胸膛,厉声说:“小狗! 那姓林的狗东西在那?” 小伙子哼了一声,瞪了他一眼说:“继宗哥的家,你该不会陌生的。” “谁是继宗?” “你忘了?前年几乎打扁你的头那就是他。” 青年人左手疾挥,“啪”一声揍了小伙子一耳光,恨恨地说:“小王八蛋,有一天我要活劈了你。” 小伙子锉了锉牙齿,冷冷地说:“你除了用刀逞凶之外,敢与我赤手空拳公平相搏么?” 青年人回头走,一面说:“还没到时候,会有你送命的一天的。” 一群人在青年人的引领下,向继宗的房舍走去。所有的村民,全默默地向那儿走。 彭胜安的宅后,本有一块后院花圃,稍后更有空地约南余。大明的官员住宅,四周留有空地不许其余居民接近,这是规矩。继宗的家位于彭宅之后,屋前有晒谷场,所以屋前的空地,足有三四亩大小,容得下三四百人。 石弓村的人到了晒谷场上,左右一分,三方散张,向外挺刀枪戒备。 彭家村的人足有三百余,在四周围观,没有人做声,全用怨毒的眼神作无言的抗议。 正中间,九名凶猛大汉半环形列开。 先前问路的青年人,挺刀向大门闯去。 在晒谷场上,已可看清厅中的三个人。君珂高据主客位,面向外自然将场外情景看清。 他将凳旁的长剑系上,站起举杯向继宗眯着醉眼大声说:“继宗兄,敬你一杯。海内逢知已,天涯若比邻;承我兄盛情,留小弟暂驻三五日,这份情义,小弟铭感五衷。呃……小弟醉了,呃……借花献……献佛,呃……干!” 他干了,照了照杯,又将酒斟满。 提刀的青年人,恰在这时跨入大门。 君珂呵呵一笑,推椅而起,举着酒杯说:“呵呵!来了不速之客,妙极!借东道主人一杯断肠之酒,敬这位贵客一杯。”他向青年人迎去。 青年人大概不知厉害,用刀一指怒叫道:“王八蛋!你就是林君珂?” 君珂逼近刀尖,令旁观的人直替他捏一把冷汗,急死人,他却疯疯颠颠地说:“怎么? 你……你明知我……我叫林………林君珂,还敢骂……骂我?呃!我好……好意敬你一杯断……断肠酒,你却不……不识抬举,敬酒不……不吃吃罚酒?” “王八蛋!你敢装疯?”青年人怒叫,刀尖指向君珂心坎。 “你……你又骂人了。呃!将这白棍子拿开。"青年人将刀尖压在君珂胸衣上了,冷笑道:“真是不知死活的……” “我叫你把刀拿开。”君珂沉喝。 青年人吃了一惊,突又大怒,将刀向前一送,他要下毒手了。 “叭”一声脆响,单刀飞出丈外,“铮”一声撞在墙壁上。不知怎地,但见人影一闪,青年人已被君珂扣住后脖子,将酒向他口里灌,狂笑道:“我说你生得贱吧?敬酒不喝喝罚酒。” 门外晒谷场中,九名大汉同声怒吼,要往内闯。 君珂信手一推,将青年人掼跌出门外,嘴撞在阶石上,撞掉了两只大门牙。君珂向外叫:“老兄们,别嚷嚷,有你们一份,小生就来。”他向里伸手叫:“请斟满杯,小生要敬他们。” 继宗心惊胆跳,替他斟上了酒,太多了,酒漫出洒了一地;他看了这许多人,心中暗叫完了,几乎提不起酒壶啦! 君珂踉跄举杯向外走,到了九大汉之前,眯着醉眼打量人,心中已经了然,这些小脚色不是敌手,人多派不上用场。 他俊脸红似火,步履不稳,酒杯里的酒不住晃动,一滴滴往地下掉,十足是个醉汉,直向眉心有刀疤的人走去。 有刀疤大汉双手叉腰,也狞笑着向前迎去。 双方逐渐接近,四周寂静如死。 君末踉跄而至,相距五步,打着酒嗝说:“呃!呃……好家伙,我敬你一杯。”他将杯向前递。 大汉冷哼一声,左手拨杯,右足踏进一步,右掌疾如电闪,在同一瞬间一掌向君珂左颊上掴去。 君珂右手一沉,让对方的手从杯上掠过,左手由下向上一崩对方的右手,“砰”一声一拳上勾,击中对方下颔。 “哎……”大汉如中巨锤撞击,疾退八尺,站不牢仰面跌倒,狂叫出声。 君珂摇摇晃晃,怪叫道:“怎么了?酒没喝就醉倒啦!起来起来,敬你一杯,小生是诚心的……” 话未完,另一名背剑大汉已疾冲而上,一招“力劈华山”,掌如利斧斜劈而下。 “别急,给你!"君珂怪叫,酒杯向前一倾,“嗤啦”一声酒泼了大汉一头一脸。 大汉“嗯”了一声,向后一仰,双目难睁,连退四五步。君珂乘机抢进,杯突向扑来的另一名大汉扔出,双手左右开弓,闪电似连抽四记。 “啪啪啪!”响声如连珠,接着“砰”一声响,一拳擂在大汉的肚子上。他一声狂笑,退回原位。 大汉脸上挨了四拿,肚子又挨了一拳,虽未用劲,怎吃得消?像倒了一段枯木,先仰面再下俯,倒了。 同一瞬间,“啪”一声暴响,酒杯在三丈外将扑来的另一名大汉,打得鬼叫连天,以手掩胸也倒了。 一照面间,便倒了三个,用的全是粗俗的手法,但十分干净俐落,先后不过是刹那间事。这一手闪电似的重击,把所有的人全镇住了。 另六名大汉同声怒叫,拔兵刃向前一拥。 有刀疤的大汉正挣扎着站起,大喝道:“退!我要亲手砸扁了他。” 他不佳摇头,不住咧嘴,用衣袖拭掉口角的血迹,脸色极为厉恶,双手十指不住张合,咬牙切齿向君珂逼去。 君珂背着手,哈哈大笑道:“老兄,何必装成这鬼样子?难看极了,像抓老鼠的凶劲儿唬不了人哩!来来来,上!” 大汉真听话,闻声扑上,左手“云龙观爪”猛抓,右手突然登出,居然内力呼呼,力道甚猛。 君珂向右一闪,右手反勾了对方的左爪;转身,出左脚急旋,一扭虎躯,将人从身侧凌空向后扔,“叭噗”一声,跌了个大马趴;说俗气些:饿狗抢屎是也。 君珂存心戏弄他们,下手极有分寸,不轻不重,恰到好处。他指着在地下挣扎的大汉,大笑道:“老兄,你别客气,五体投地的重礼,小生可受不起。哦!我错了,你不是向我行礼,真不好意思。起来,起来,再来一次,再来一次像样的,哈哈!” 大汉狼狈爬起,疯虎似的冲到。 君珂伸手等他,一面叫:“老兄,撒鞭,徒手相搏你不行……"叫声未落,人已冲到,“渔阳三槌”三拳已到,拳风虎虎,力道奇猛。 君珂屹立如山,“双盘手”连拨两拳,左手一刁第三拳,向左下方一带,大汉人便向前冲。君珂左膝急抬,“克”一声再次击中大汉下颔。大汉一声未吭,上身一仰,直挺挺地倒下,昏倒了,满口都是血,乱虬须一片猩红。 一名使三截棍的大汉,撒棍从右冲到。使双怀杖的大汉,也分握两杖由左冲上,两个人有七截家伙,四节钢三节铜,来势汹汹,同声大吼:“小辈撤剑!” 君珂身躯仍在晃动,醉态可掬,点手儿叫:“上!上!老兄们,用不着剑,我的剑你们受不了。” 三截棍先到,像一个金色光球,飞滚而至,突然破空射来,可及七尺之遥,居然劲风呼呼。 双怀杖一攻胸腹,一点地扫到,十分凶猛,捷如电闪。这两种兵刃都可折向,不易招架,也不易使用,双手配合得宜,方能得手应心。 君珂比他们快多了,在棍杖及身的刹那间,突然一声长笑,向前一闪,由两人中间掠过,引两人变招。 果然料中,两人左右急旋,棍如灵蛇猛点后心,双怀杖“上下交征”分攻上下,快!真快。 君珂向右一闪,懒得回头,左大袖闪电似卷住了三截棍的第一节,不等棍尾点到,就喝声“滚”! 大汉丢了棍,被棍上传来的奇大震劲,震得向左飞撞,撞向使双怀杖的同伴右肩胁。 使双怀杖的人骤不及防,还来不及躲闪,撞个正着。“哎唷”两声,倒了。 不等他们爬起,君珂已旋身反扑,手握棍的中节,向前一振,分点两人背上脊中穴,应手而中,认穴奇准。 他认为玩够了,大喝道:“站住!听我说。” 另四名大汉本待一拥而上,被这一声焦雷也似的断喝惊呆了。君珂丢掉三截棍,继续往下说。“滚回去告诉你们的主人,少前来献宝,丢人现眼。杀你们污我之手,你们这些人还不够塞林某的指缝。明天,巳牌正林某准到贵村拜候。滚!快滚!” 一名使剑大汉定下神,沉声问:“尊驾是彭家村请来助拳的……"话未完,君珂往前逼进,厉声道:“竖起你的驴耳听了,林某乃是游学路过之人,你们的人不讲理对林某无礼,所以林某架了这段架子,你满意了么?,还有,我知道你们都是些高来高去的江湖恶贼,今晚必然前来找我,我警告你们,不要命的可以来,不会有目下的好相与了。滚!” 随着暴喝声,响起两声清脆的暴响,大汉“哎”一声惊叫,被两记迅捷无伦,不轻不重的耳光击倒在地。 另一名大汉沉喝道:“退!咱们认栽。”又向君珂道:“咱们明天见,巳牌正敝村恭候大驾不见不散。” 说完,命人背起昏厥了的人,一群人威风尽失,在四周村民激动的目光下,狼狈地匆匆而遁。 彭家村的族长,就站在彭胜安的后园旁,这时激动地奔出,正要向君珂跑去。突然他站住了,他看到君珂在向他摇手,耳中听到清晰的声音:“老伯,叫兄弟们退去。石弓村好手未至,胜负难料,小侄不愿连累你们,退!” 老族长怔了一怔,只好点点头,向四周人群默默地挥手,将人-一赶退。 晚间,大厅中一灯荧然,桌上有几味下酒菜,一壶酒,只有君何一个人自斟自酌。 三更正,时辰到了,三更,是夜行人活动的时刻,是不成文的规矩;三流人物,却不愿守这规矩,宁可到四更下手,或者提早至二更。 君河往靠椅上一靠,俊面上红似榴火,拔出长剑一振,再弹指而歌,清朗的吟声,有铿锵的剑鸣相和,如珠走玉盘,字字透人心坎:“把酒花前欲问君,世间何事可留春?纵使青春留得住,虚语!无情花对有情人。 任是好花须落去,自古,红颜能得见时新?暗想浮生何事好,惟有,情歌一曲倒金樽。” 最后是几声铿锵的剑吟,徐徐隐没,却响起他一声长笑,剑尖一挑,尖上多了一杯酒,虚空手举,豪放地说:“姑娘,小生不才,虽非江湖混混,亦非无能之辈,明日定然准时赴约,不劳姑娘芳驾盛意相邀。明日已牌之后,不知你死我活;今晚权且小休,也许这是人生最后一次良宵,何必血肉相见?小生请姑娘小留片刻,借花献佛敬姑娘一杯美酒。” 剑尖移向东面明窗方向,他也站起了。 绵纸糊的明窗徐徐移张,紫影一闪,进来了一个浑身裹在紫色夜行衣内,透凸而丰盈的蒙面人,身材看去极为喷火,那令人想入非非的完满曲线,在灯光下着实诱人犯罪。 人入厅,香风也入厅,一双大眼睛发射着令人心动神摇的媚光,可惜看不见她头罩下的庐山真面目。 此外,她还有两样反光的装饰品,一是背上的长剑,柄上镶的大红宝石红光闪闪;另一样是薄底子快靴前端的钢尖儿,银光闪亮。 她轻盈地向桌边徐徐举步,一双水亮大眼睛死盯着君珂,小蛮腰轻扭,丰臀地摇,长剑系结在胸前随着乳波儿荡漾,不徐不疾走近,银铃也似的语音,在面罩下扬起:“欧阳修写得好,你吟得更好;可是,有美中不足之处。” 君珂淡淡一笑说:“好说,好说。请教其理安在?” 她已迫近剑前,泰然拈起剑尖前搁着的酒杯说:“这首词你用弹铗相和,不是太不合情调么?” 君珂收了剑,伸手虚让客座,笑道:“姑娘,小生身畔无弦相伴,奈何?权借剑声相和,确是不适,小生承教了。” 夜行人坐下,放下杯问:“你怎知我到了窗下?” “幽香阵阵,焉能不知?姑娘,夜行人最好不用香薰衣。” “你不请教我的姓名?” “免了,明天自会相见。” “要否看看我的真面目?” “免了,小生知道姑娘定然美绝尘寰。” “明天你准时赴约?” “准时赴约,小生不是无信之人。” “好!干一杯,为明日的你死我活干杯。”她掀起一角头罩,喝干了杯中酒。 两人照了杯,一声后会,她闪电似的穿窗而逝。 君珂目送夜行人消失在窗外,灯火摇摇,幽香袅袅,夜风将幽香直送入鼻端。 “这鬼女人好高明的轻功!将是我一大劲敌,明日之会,吉凶难料。”他喃喃自语。 他掩上窗,慢慢转回桌边。也许是酒力在他心中发酵,不知怎地,夜行人那被夜行衣裹得曲线毕露,健美丰盈撩人绮思的身影,似乎在他眼前隐现;那令人兴起遐思的幽香,更令他难以或忘。 他不是个好色之徒,也没和女人相处过,这是与生俱来的天性;而且他已二十出头,正跨入壮年,壮慕少艾,这是极为正常的现象,不足为怪。 由这个女的夜行人,他想到了数天前在九华历险所救的崔碧瑶,那女娃娃脸蛋之美,美得令人目眩,可是在美中,透露出高贵的气质,令他这个深山里长大的孩子,感到有高不可攀的感觉。而且,崔姑娘在外面罩了一件直裰,看不清她的身材,掩住了女性最吸引人的曲线;在他的心目中,尚无其他感受。 “这女入不同,真的不同。”他想。 “哦!如果她有崔小妹的脸蛋那么美,真可算得十全十美,天生尤物了。可惜!她走错了路。”他又想。 他正在胡思乱想,厅后已传来凯良的声音:“林公子,那女人走了么?” 他走下神说:“走了,今晚不会再来了。三叔,请出来喝两杯。” 凯良转出大厅,坐下摇头苦笑道:“这鬼女人,比罗刹婆母夜叉更狠上三分,含笑杀人如同儿戏,心肠之辣无与伦比。” “她姓甚名谁?” “不知道,只听人称她吴姑娘。” “她心肠歹毒,容貌也歹毒么?” “正想反,看了她的清丽脱俗脸容,谁也不信她会是这类女人。在本村的姑娘中,没有人能与她一较短长……哦!也许如珠侄女长大时,可以和她比美。” “谁是如珠?” “是本村第一位获得二品功名,出掌虎符的胜安弟的千金。可惜!要是他在,石弓村的人怎敢如此欺凌我们?” 君珂心中大喜,上了正题了。他敬了凯良一杯酒,若无其事地问:“彭胜安?哦!他不是池州府大名鼎鼎的彭都指挥么?” “正是他,在咱们池州府,他确是出类拔萃的人物。” “哦!近年来,倒没听到提起都指挥大人了,据说已致仕在家,怎又不在呢?” 凯良叹口气道:“说来话长,八年前……唉!不说也罢。” “都指挥大人正当壮年,为何归隐?” “一句话,朝廷不用人才。” “是否已经起复,故而不住本乡?” “没有起复的可能。” “目下居住在那儿?”君珂向本题单刀直入。 凯良沉吟良久,摇头道:“目下确是不知,不然早将他请回了。” “半点消息都没有?” “没有,前些时听说在仙霞岭隐居,曾派人前往寻找,可惜已不知迁往何处去了。” “这些年来.他设和村中有书信往还?” “极少,根本没听说过;目下的族长是他亲叔父,也不知他的下落。” “谁又知道他曾经在仙霞岭隐居过?” “是他早年的一个部属,曾在仙霞岭见过他一面。唉!别谈了,这些事乃是本村的秘密,我多言了,请公子不可向外人谈及,免得麻烦。听说朝廷也在找他,是否起复抑或治罪,难以逆料。” “按理,朝廷该找得到他的。” “不然,目下虽建有天下黄册,可令各州县细查;但深山大泽之中,政令不行之地,仍可以隐藏,不易找到的。林公子,我敬你一杯。夜已深,明日你还得赴约,该早些儿歇息了。这些话千万不可外泄。” 从彭家村往南走,沿江而上五里地,就是石弓村;村右有一座山,山上有一座五丈高的巨石极像竖起的一张弓,因而取名石弓村。 村庄傍山偎水,约有六十户人家,但村庄却比彭家村小,房屋倒还像样。朝北一面起了一座牌楼式的村门,近河一面,有一条绕村而过的小径,可以通向徽州府的祈门县,但走的人不多。 进村有一条石板路,通过一二十间农舍,可直达村中心的三姓祠堂,全程约有五十丈左右。 一早,三姓祠堂人声嘈杂,村中青年和壮年子弟,百余人全在调堂中聚会。祠堂宽敞,大厅的两排大柱旁廊下,全坐满了人。正厅中,村中三姓父老和族中主事人,分坐长案两侧,神情肃穆。 中间另设有一张长案,高坐着二十名凶猛狞恶的大汉,昨日惨败而归的九个人,也在座中凑数;昨天挨了狠揍的人,今天精神萎顿,显得脸上无光,垂头丧气。 正中间,倚坐在大环椅上的,赫然是一个粉面桃腮,有双令人想做梦的大眼睛、千娇百媚的女人,头梳了一丫髻,是个未婚的女郎哩!五官无一处不美,都是经过精工雕塑的完善艺术品。她穿了一身窄袖子劲装,一色紫,紫得令人神经发紧,衬出她那一身令人想人非非的三围更为突出,也更为撩人。 她身傍扶手上,搁着一只百宝囊,一把长剑。剑把上镶有两颗大红宝石,光华夺目。 百宝囊外有水湖绿绸子作套,外侧用紫色丝线绣了一头栩栩如生的飞凤凰,极为抢眼。 她脸上神色有点茫然,嘴角微含笑意,用她那纤纤玉手,信手抚弄着剑把云头上的丝穗儿。她的目光,由于是半昂着脸,自然地望向屋顶,似乎没留心听众人的议论,只自顾自在想她的心事——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 四 章 恋仇爱恨 她右首坐了一个花甲老人,生得豹头环眼,灰虬须根根竖立如同刺猬,狮子大鼻两翼突张,身材高大,肩膀特宽,一看使知是一个孔武有力的人。他身旁,倚着一根沉重的精钢狼牙棒,重量在六十斤左右;两膀没有七八百斤神力,无法将这重家伙用得出神入化。 左首是一个四十左右的精悍大汉,五短身材,只有头大得与身躯不成比例,剃得一毛不剩,圆圆地像个大灯泡。粗眉大眼,鼻孔朝天,下颔留了一撮山羊胡;身躯十分结实,所以能支起他那颗大头。 他腰中悬了一件外门兵刃百刃金轮,大逾筛箕,足有三尺圆径,共有两层环圈,安了十二把百炼合金打造的八寸刮刀,不但可以切割,更可锁拿,普通刀剑一扣便脱出不易,稍一用劲便可割断崩折。 稍右,是一个有八分姿色的俏少妇,说俏稍为厚道些,因为她穿得俏巧,事实上已有三十左右的年纪,眼角已有笑纹出现了。 她穿了一身绿底团花短衫,同色长裙,眉目如画,显得十分俏丽。她怀中,捧了一具打磨得极为光亮的银琵琶,构造得极为精巧。可别误会她是个卖唱的粉头,她这银琵琶乃是收买人命的毒家伙。 这四个人,在江湖上名号不算响亮,但都有不算小的名头,熟悉江湖事的人,不该忘了他们的。 尤其是中间那美极的女郎,乃是近年来少年高手中,最杰出的女英雄,姓吴,名萼华,武林中提起华山紫凤吴萼华,大都不会感到陌生。要论起她的师门,更令人心中懔懔,她是六大怪物中,枯藤怪姥李姥姥的得意门人,惹火了她,得准备枯藤怪姥出面,被砍掉脑袋栽藤作肥料。 她年岁不大,也不小了,已过了双十年华,大好青春等闲度,至今还没有婆家。但请勿为她耽心,天下间有的是男人,她正在找,要找一个像样的如意郎君。但她的眼界高,瞧不起人,高不成低不就,再往下拖只有做老处女,或者跳出三界外,不在红尘中,拉倒,不嫁丈夫难道就活不下去? 她为人并不怎么坏,也行侠仗义,也伸手牵羊,与她师父一样,亦正亦邪,亦侠亦盗,行事不问是非,全凭兴之所至。她的缺点也多,心肠够狠,也够黑,含笑杀人,而且赶尽杀绝。武林中人对她,一句话:毁多于誉。 不止此也,她那目中无人的高傲,她那不拘小节的男子气概,她那媚眼挑逗的行径,她那喜怒无常性格刚强的个性……总之,委实令人头痛。加上她的师父枯藤怪姥最为护犊,恼了她老人家,几藤杖把对方打成稀烂并非奇事,师徒俩委实令人不敢领教。 那使狼牙棒的老怪物,却是早年老一辈的武师,家居潜山,号称潜山异人,姓路,大名叫光中。这家伙虽是白道的名武师,却有一项最大的毛病:爱钱。只要有钱,除了不偷不抢之外,啥事都干。 光脑袋的矮个儿,姓桑名奎,外号叫大头鬼,是真正的黑道巨寇,不是个好东西。奸淫掳掠杀人放火都干。 另一个抱琵琶的女娇娘,在江湖上也大有名头,她干的也是没本钱的买卖,独来独往,从不与人合伙,平日行走江湖,找到大户人家油水足,或者是发了横财的官爷,以及刚干了一票大买卖的大盗小盗,她便下手做一次交易,银钱到手又到处乱花,间或济济贫,出手千金毫不吝啬。 她也有短处,就是喜欢俊美的男人;也有好处,就是她不伤面首的性命,玩厌了赏他千儿八百,打发他走路了事;但千万不可在外张扬,说出来她就立下杀手。 那那银琵琶中,可以任意打出细小的淬毒银针,用强力机簧注入内力发出,专破内家气功,在两刻之内(一个时辰的四分之一)如不用她的独门解药救治,浑身发黑而亡,十分歹毒。 她姓商,名三娘,江湖人都称她为琵琶三娘,是目下一群武林后起之秀中的大姐姐。她的丈夫是谁?是否名花有主?没有人知道。 这些人中,功力最高名头最响的,自然是华山紫凤吴萼华,所以她居然坐了中间高位。 武林无辈,江湖无风度;潜山异人辈份虽尊,仍甘心屈居下位。 其余的人都是二流高手,不值得浪费笔墨。 大厅中大概已计议了许久,这时轮到下首一个粗胳膊大拳头的人说话了。 这人一脸横肉,大牛眼,酒糟鼻,阔嘴唇,年约三十五六,正是村中最坏的荆百禄。他的声音大,但有点沙哑;大嗓门的人喜欢说话叫嚷,难怪会走样。他说:“诸位老师的高见,在下认为并不尽善……” 潜山异人大环眼一翻,打断他的话问道:“荆少爷的意思,是说咱们不够高明么?” 荆百禄急忙摇手,涨红着脸分辨道:“路老师请勿误会,在下不是这个意思。在下认为,敝村子弟皆须参予,人多也可助助威。” “人再多也没有用,对付武林高手人多反而得事。” 久不发话的华山紫凤,凤目冷然一扫,向潜山异人道:“路老师,他们真要参加,何必相阻呢?反正死的不是你我的子弟,耽心做什么?” 荆百禄惶恐地说:“吴姑娘,在下的意思……” 姑娘站起,一面佩剑挂囊,一面说:“好吧!人愈多愈好,多多益善,少村主可以立即准备,距巳正还有两刻,来得及。”她傲然地走了。 大厅中仍在计议,不久人群四散,纷纷抄家伙散处村内外。村中渐渐沉寂,看不到人,听不到人声,连狗也不见了,像是一座死村。 丽日高照,好一个晴朗的日子。将近已牌正,村门远处果然发现了人影,青色儒衫飘飘,长剑侧悬,正背着双手,泰然向村门走来。 他是林君珂,单人独剑赴约来了。 巳牌正,他踏入了村门。 村中死寂,鬼影俱无,静悄悄地无声无息甚至连狗也看不见了,鸡鸭也不见一只。唯一能动的东西,是轻风掠过树梢的摇曳;还有,是田野中的老牛。 每一间农舍,大门都闭得紧紧地,窗户全放下了,看不到任何景物。 村门的横楣上,用白布写了四个大红字:“森罗大会”。 君珂一时激于义愤,一是为了彭恩公的族人,爱屋及乌,他必须冒这次祸福难料的大险。他泰然踏入村门,向死寂的村内叫:“巳牌正,赴约的人来了,有人接待么?” 没有人回答,更没有人出现。他徐徐举步,又道:“这是石弓村的待客规矩么?出来一两个人答话。” 仍然毫无动静,似乎村子已经空了。他站在小石路中,凝神打量四周,确是没有人,真怪!难道人全死光了?跑了? 他背起双手,一步一步凝神戒备向里走,向村中心那间像是祠堂的大宅走去。过了十来间房屋,他倏然转身,大袖急挥,卷住了两支扔手箭,再倏然转回,扔手箭带起尖啸,向从墙角扑出的两名大汉射去。 “哎唷……”两大汉同声狂叫,扔掉手中欲待掷出的双股飞叉,砰然倒地,不住尖声狂叫。他们的右大腿根下,被扔手箭射穿,箭在两端现出尖尾,横贯在肉中。 君珂扭头淡淡一笑,向后面扔手箭扔出的屋角说:“这种小玩意少现宝好不?不值一笑嘛!出来,林某正等你出现,回敬你两拳头。” 但没有人回答,前面反而有人出声,在隐蔽处叫:“客人可直向前走,咱们在祠堂前恭候。” 君珂重新举步,一面答道:“老兄们,别再叫这些人受苦,万一准头偏了些,要出人命案子了。” 不远处是一座栅门,门侧内有一个两尺见方的大洞,栅门闭得死紧,但可在栅上看到门后远处的祠堂。 他到了栅门前,向里叫:“开门!贵村的人委实不长进,专做这种失礼的事,为何多方阻扰,不怕让人笑话么?” 不远处屋角内,有人忽声叫:“由洞内钻过,报名而进。” 君珂伸出有手,冷笑一声道:“你们既然失礼,怪我不得。”他掌按在栅柱上,内力倏发,木柱“克勒勒”一阵暴响,倒下了,门也垮了,他泰然跨入了栅门。 前面人影连闪,出现了两名凶猛的中年人,背系长到,又腰迎面挡在路中。两人之旁,共有四名石弓村的子弟,刀隐肘后,耽耽而视,将路挡住了,全用阴森森的眼神,死盯着君珂。 双方终于面对面,但六个人毫无让路的意思。君珂站住了,点首为礼道:“诸位,谁是荆百禄荆少村主?” 六个人屹立如同石像,不但没有人回答,反而用更冷厉的目光死盯住君珂。 “咦!你们都是聋子?”他又问。仍然没有人出声,场面十分尴尬。他忍着气,冷笑道:“怪事,怎会钻出来六个泥塑木雕的人?” 他挖苦六个人,但他们似若未闻,一动不动,令人看了心中发冷。 “让路!老兄们。”他半恼半笑地低喝。 六个人根本不理睬,仍一字儿排开将路阻住。 君珂心中怒火渐炽,便向前逼近,要动手了,但脸上却笑容可掬,直逼近至中间两名大汉身前四尺,大汉仍丝纹不动。 “让路,喂!我叫你们让路……”路字一落,人抢入两人怀中,捷逾电闪;令人目眩,左掌外挥,一劈空掌击中左首大汉左耳门。右手出拳,攻出一记短冲拳,捣向右首大汉的小腹。 “啪!”“砰!”拳拳在同一瞬间击中,响声同起。左首大汉立即晕厥,向外侧冲倒。 “哎……唷……”右首大汉身形曲俯,两手掩腹,向后飞退七八步,略一晃动,向前栽倒,嘶声哼哼哈哈,爬不起来了。 “哈哈!你们都是贱骨头。”君珂鼓掌大笑起来。 两侧四名村人脸色大变,但又不能不上,同声呐喊,举刀向中间急扑而上。 “滚!滚”君珂大吼,两只大袖左右齐拂,“叭叭”两声袖响,四把刀飞走了两把,猛烈的袖风,将四人震得齐声狂叫,向两侧飞退,跌入屋角中去了。 祠堂中一声鼓响,无数人影从祠内射出,向广场两侧列开,人终于出现了。 四周屋角中,纷纷出现了石弓村的男人,手执刀枪剑叉,四面八方围住了广场。 房屋各户大门齐开,也涌出不少提枪带棍的人。 君珂漠然地一笑,将衣摆拉起掖在腰带上,再背上双手,潇洒从容地向祠堂前走去。祠堂里最后的人出来了,是个美极媚极,而带有三分杀气的女人,正是华山紫凤吴萼华。 她的步履也缓慢,正用她那亮晶晶的奇异眼神,凝视着从容而来的君珂,不自觉地点点头;谁知她心里在想些什么,和将要做些什么? 君珂自然也看清了她,吸入一口长气,心说:“好美的女人,与崔小妹像是一双姐妹花,谁相信这般美丽的女人,会是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君?” 双方愈来愈近,快在广场中心相遇了。四面八方的人已经合围,共有一两百人之多。 两侧两名大汉同发怒吼,挺刀扑出。君珂摇手道:“两位,稍安毋躁,你们不行,别出来丢人现眼。” 华山紫凤伸玉手向两人一挥,两人只好退下了。她向左瞥了琵琶三娘一眼,凤目中突然冷电乍闪。 琵琶三娘眼中特别光亮,那奇异的眼神,只有冷静的女人,和曾经深切了解女人的女人,才能看出她眼光中所包含的一切错综复杂,但又十分简单确切的情愫。 华山紫凤心中冷哼一声,向琵琶三姐说:“商大姐,你到村口截住这家伙的退路。” 琵琶三娘摇摇螓首说:“不!吴小妹,我要会一会这位少年人,看他究竟有何惊人绝学。”她断然拒绝。 大头鬼突然一声大吼,金轮一旋,飞掠而出,迎面将君珂的去路挡住,怒叫道:"小辈,站住!” 君珂看了他那奇异的金轮,心中一懔,站住了,说:“站住就站住,小生要请荆少村主荆百禄出来说话。” “我大头鬼桑奎要先找你说话。” “你叫鬼?笑话了,光天化日之下,怎会有鬼出现?阁下别装神弄鬼唬人好不?” 大头鬼怒火上冲,神情一冷,阴森森地低叱道:“小辈,你果然够狂,拔剑!” 君珂手按在剑把上,沉下脸问:“你是石弓村请来的人?” “你问对了,小辈,别废话,你上!” 君珂徐徐撤刻说:“好吧!反正在没打发你们走之前,是无法和荆百禄理论的。接招!” 声落剑出,轻飘飘地迎面走中宫点出一剑。 大头鬼自命不凡,瞧不起君珂这文弱书生,向左一闪,从左欺上说:“小辈,你只有这点斤两?把你的压箱玩意掏出来,别客气。” “好,接着!”君珂冷喝,右旋出剑,风吼雷鸣,攻出一招“寒梅吐蕊”,五剑如一,笼罩住对方胸腹。 大头鬼一声虎吼,金轮幻化一团金球,飞滚而出。他人矮,像是贴地滚进,如狂风掠地从剑下狂野地攻近。 君珂不敢轻于尝试与金轮接触,身形连闪,八方急攻快抢,剑影如闪电,觅机攻袭大头鬼的侧后方空间。在剑啸刺耳,金轮啸风声中,两人快攻猛抢,但见银芒金影飞闪着,迅捷无伦地旋转急舞,抢攻了一二十招,共换了三十次照面。 “铮”一声铿锵的金铁交鸣声乍响,人影乍分,溜起无数火星,各退五步。君珂的长到,差点儿被金轮的利刃扣住,刮掉了剑叶一层铁屑。大头鬼也被剑上传来的浑雄力道,震退五六步。 君珂一轻接触,雄心大壮,他已看出金轮的缺撼,不利于远攻,以锁拿兵刃为主,讲的是近身相搏。论内力,大头鬼差了三成,没有什么可怕的,只消不用点字诀,用凶猛的劲道劈攻,顺金轮外侧尖刃的旋转方向收或撤到,不怕尖刃伤了长剑。 他一声长啸,身剑合一向前飞射,看去像是用点子诀,冲势极为凶猛。 “糟!这小伙子真笨。”琵琶三娘低声叫。 “他才不笨。”华山紫凤冷然回了一句。 大头鬼狂笑一声,金轮向前一伸。假使被他的金轮扣住长剑,只消一扭金轮,轮沿一扭,剑身必断;飞旋的轮缘刃尖,也必将对方胸腹剖开。 双方兵刃行将相触的刹那间,长剑突然上升。 “铮”一声金铁交呜,一剑砍中轮滑一柄刃尖背,轮转势加速,大头鬼向下一挫。 “铮铮铮”三声连珠响,大头鬼连退三次,共一十二步,坚硬的地面现出了两分深的履痕十一个,身躯愈挫愈矮,还可见到地下的汗滴。 “着!”君珂大吼,一剑横挥。“铮”一声暴响,将金轮击得向左一荡,顺势撇剑,掠过大头鬼的顶门。 金轮只能从左向右旋转,顺轮转的方向急砍,绝不会被扣住切断,这一记雷击,大头鬼果然支持不住,向右一挫一荡,空门大开,只觉脑袋顶一凉,有液体流下了。 “哎呀!”他惊叫,拼命将轮抬起护住顶门,向后暴退。 他护住上盘,下盘却空,加以被削掉一块头皮,早以心胆俱寒,确是手忙脚乱。 “助我……”他狂叫,想要同伴接手救命。 可是晚了,白虹一闪,他只感到左腿一震,身躯便向左倾跌在地。 君珂飞掠后撤,举剑沉喝道:“在下林君珂,专诚请荆百禄出来说话。” 大头鬼真够很,头顶上流下的鲜血,流了一头一脸,左腿齐膝而断,抬起上身,脸如厉鬼,咬牙切齿不哼不哈,向仗剑发话的君珂说:“林君珂,咱们后会有期。” 君珂厉声道:“林某短期间死不了,等着你就是。” “希望你不在短期间向阎王爷报到,一足之债,桑某将用你的心肝偿还。” “还有你顶门上的一块头皮,别忘了。”君珂冷然答。 “桑某不会忘掉,一并记下了。” “记下了就快离开,说废话耽误时辰哩。” 大头鬼怨毒地瞪了他一眼,方让奔出的两个人扶走。 琵琶三娘正待抢出,潜山异人已经扛着狼牙棒惊出场中。她叫:“路老师,请让……” 华山紫凤突然伸手虚拦说:“等会儿,别乱了章法。” “下一场可能轮不到我哩!”琵琶三娘急急地说。 华山紫凤已伸出一脚阻住去向,冷冷地说:“小伙子潜力并未发挥,支持得了,路老师讨不了好,用不着耽心。” “啐!谁耽心了?”琵琶三娘粉面一红,低声分辨。 华山紫凤也用惟有她两人可闻的声音低说:“你,你在替小伙子耽心;你道本姑娘不知道么?” 琵琶三娘脸色一变说:“你也是,本姑娘也明若观火。” 华山紫凤脸色一沉说:“我的事你少管。等会儿出手,不许你用琵琶中的淬毒银针。” 琵琶三娘突将银琵琶一转,共鸣箱下端正对着华山紫凤,冷笑道:“本姑娘的事,也请你少管。” 华山紫凤冷哼一声,不屑地说:“在本姑娘主事期间,岂能不管?拿开你的琵琶,别忘了本姑娘身上穿有银犀软甲。” 琵琶三娘也冷冰冰地说:“不错,你在这儿生事,该听你的,可是杀人的事你管不着。 小妹妹,别忘了你的四肢五官,可没有银犀甲护住呢!没错吧?” “你认为本姑娘的断魂毒针如何?你曾计及了么?”华山紫凤答,左手袖口已对正了琵琶三娘。 “咱们彼此半斤八两,你的断魂毒针没有本姑娘的淬毒银针力道大,你该承认这事实。” “但你死的机会多,不信且试试?” “真要试?”琵琶三娘沉声问。 “并无不可。”华山紫凤答,右手一动,闪电似撤下了长剑。 这时,斗场中突然响起了连声暴喝,金铁交吗之声震耳欲聋。两人都关心斗场,无暇再理论了,同时向后退,眼神皆不敢向斗场瞟。退出三丈外,两人方敢转首看去。 君珂与潜山异人已换了二十余招,沉重的精钢狼牙棒凶猛绝伦,声势慑人,步步抢攻。 君珂的长剑,如怒龙夭矫,进退如惊电,攻势如长江大河滚滚狂泻,两人已从快速抢攻拼招,渐变拼内力修为的境界,身法渐慢,已传出了金铁交呜之声。 狼牙棒以硬攻硬抢为主,势似雷霆,占尽了便宜,看去硬是怵目惊心。长剑本以轻灵迅疾著称,以快攻点袭为主,奔腾起落,中藏鬼神莫测之机;但如果论硬拼,不是剑之所长,所以二十招之后,君珂大为不耐。皆因潜山异人的修为极高,不仅攻得凶猛,也防得紧密,着着钉紧他的长剑,要找他硬拼。 拼就拼吧,反正不死不散,君珂天生神力,剑又长又沉,立即展开征攻,一剑连一剑,一步赶一步,长剑夭矫如龙,放手抢入。 响起一连串的清越金铁交鸣,火花四溅。地下,掉了两枚狼牙。潜山异人一退再退,直退了丈五六,仍未将身形隐住,封架十分吃力。 蓦地一声叱喝,人影乍分。君珂退了两步,左手大袖飘下一幅两寸大袖桩,举剑屹立,如同岳峙渊停,睑上的每一颗细胞都凝结了,一无表情。 潜山异人仍在退,身形踉跄,步履不稳,拖着狼牙棒,脸色泛发,汗水几乎将他的眼睛蒙住了。他左胸胁间,裂了一道尺长创口,鲜血如喷泉。 “一剑之赐,老夫记下了。”他虚弱地说。 “再进半分,阁下将肠出肚裂。走吧,石弓村的事请即放手。”君珂一字一吐地说。 潜山异人用手掩住创口,扛起狼牙棒说:“老夫知道尊驾手下留情,恩虽领仇亦难忘,咱们后会有期,行再相见,这次怨老夫学艺不精。”说完,缓缓走出人丛,头也不回迳自走了。 君珂面向华山紫凤,朗声道:“林某插手架梁,与任何人无恩无怨,也不想动手杀人,唯一的希望是两村今后能和衷共济,或者互不侵犯;如果不,林某必须管到底。石弓村既能请人,彭家村自然不甘受辱,林某也必定出面请人,这儿将是血肉屠场。” 华山紫凤缓步走出说:“阁下说得不错,可是你已没有机会了。” “不见得。”君珂冷然答。 “这是实情,你看这儿有多少人?" 君珂略一环顾说:“没有人能挡得住在下,人虽多,在下仍可进退自如,姑娘信是不信?” “你的轻功,难在本姑娘手底下脱身。” “吴姑娘,在下不敢自诩高明,但论轻功却不自甘菲薄,谅你也无奈我何。” “你试试看?”她傲然地说。 琵琶三娘突然掠出,笑道:“用不着试,本姑娘第一个反对试轻功。” 君珂早看清她那怪异的银琵琶,他连遇两种外门兵刃,便知这玩意定然不简单,心中暗懔。他想:“这些人一个比一个高明,刚才已经是险之又险,可不能再往下拖了,我得走,下次再来吧。" 他想走,可是已经来不及了,琵琶三娘已经截住退路,前面的华山紫凤已经欺上,一声龙吟撤下了一把寒芒暴射的长剑,向他轻叱道:“本姑娘也反对,先拼剑看看谁行谁不行。”叱声中一招“花中吐蕊”迎面吐出五道寒芒。 君珂身形左飘,猱身从旁欺上,也放手出招,回敬一招“画龙点睛”,但见一道电芒射出,猛袭对方右侧太阳穴。 华山紫凤向左略闪,旋身撇剑,剑锋略向上斜挥,疾逾电闪,奇快绝伦。 两人的剑式,本是中含千变万化,可是太过迅疾,一切虚招奇变皆已来不及了。“挣"一声铿锵龙吟乍响,双剑交错,剑气四射,人影乍分。 华山紫凤斜飘八尺,退势奇疾。 君珂由于已和前两人狠拼,其力损耗甚巨,加上华山紫凤的功力并不逊于他,一拼之下,未免有点相形见拙,立被震退丈五六之多,只感到膀子一麻。 他人未站稳,后面劲风压体。同时,前面的华山紫凤也变色大叫:“商大姐,不可……” 他猛地大吼一声,身形在未落地前扭腰急旋,剑如狂龙飞舞,回身猛袭身后扑上的人。 “铮”一声暴响,剑击中将袭到身后的银琵琶,将琵琶震得向侧急荡,身躯侧射丈外,巨大的震劲从剑上传到,人不由自主,随震劲飘掠。 他感到右腿股后一麻,足一沾地便几乎挫倒。 “糟!这泼妇琵琶中有鬼,我受伤了,是针类暗器。”他心中在狂叫。 琵琶三娘连飘三次,也被震退丈外,粉面变色,握不住银琵琶,想再扑上已力不从心。 君珂右腿向下一挫,退了两步,总算没倒下。紫影一闪,华山紫凤已到。 他左足隐入地中两寸,以到支地方将身形稳住,紫影已到,电芒飞射而来,想招架确是难上加难,危机迫在眉睫,委实凶险万分。临危拼命,他不得不设法自全,人向后躺倒,脚和剑同时挑出,两股碎泥箭也就呼啸着射出,攻向扑来的紫影。 华山紫凤一声娇叱,振出无数剑花,身形急挫,舞剑自卫,劲烈的剑气罡风,将袭来的泥沙震得回头向三方飞散,呼呼锐啸。 由于她不敢冒险前冲,缓了一缓;君珂总算争取了刹那间的机会,从鬼门关中冲出来了。他一声长啸,人向右面村屋疾冲。 “毙了他!”迎面有石弓村的子弟吼叫。 “别让他走了。”四面八方百人齐声怒吼。 君珂忍住右脚传来的麻木感,还不关重要,股上的肌肉厚,一时并无大碍。这时,前面已有十余名脚快的子弟,挺刀枪急冲而上,要将他截住。 他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先前不杀人的念头,已经消逝得无影无踪。 “杀!”他大吼,剑化一团亮晶晶的光球,滚入了人丛,以猛虎搏羊的声势,突下杀手。 “哎……唷……”惨叫声雷动,兵刃碰触震飞声同时应和,血肉飞溅,断头折足堕抛。 扑来的十余名大汉,立时死了八名,由两侧冲上的人,反而将华山紫凤挡住了。 “杀!”他再吼,人向右猛冲,剑过处如狂龙闹海,人群如波开浪裂,一冲之下,又倒了七八名。 “让开!”琵琶三娘叱喝,从前面截出,出声想喝退石弓村的子弟,免得碍手碍脚。 华山紫凤一声娇啸,人向上飞升,由人丛顶端飞越,像一头怒鹰,向君珂后顶门狂掠而下。 君河早已打好脱身主意,猛地向左一折,长剑连点,击倒了五个人,再向左前急冲,又毙了三个,已突出重围,火速到了一栋巨宅前飞起一脚。“砰”一声巨响,大门倒了。他回身堵住门中,向飞扑而来的十八名高手厉叫道:“记住;林某即将回来,必须回来,烧掉你这石弓村。再不放手,石弓村将火柱冲天,血流成河……” 话未完,华山紫凤已到。他一声长笑,闪入屋内不见,穿厅入室,从后面走了。 这间巨宅,正是村主荆百禄的宅第,宅深府广,楼阁内院有不少妇孺在内,眼见闯来一个持以此的人,惊得叫救命。 他一面急进,一面将门反扣,将追的人堵在外面,直进第四栋内厅。 真巧,四进内厅共有六七名老人妇女,他不管是谁,恶狠狠地说:“告诉贵村村主……” “你找我?”老人问,又道:“老夫正是族长荆荣。”一面说,一面抄起条檀木凳戒备。 君珂脸色泛青,看去极为狞恶,突然向前一冲,“咔喳”一声,檀木凳立碎,剑尖已点在荆荣的胸前。 “救……救命……哪……”荆荣狂叫,浑身战抖。 另六名老少女人,惊得软跌在地,哀号不已。 君珂收剑,“啪啪”两声暴响,两耳光把荆荣袭倒在地,用脚踏住他的胸膛,剑尖直抵在他的咽喉上,厉声道:“我警告你,再妄想赶走彭家村的人,我林某人要一把火烧光你这鬼村,再剑剑诛绝荆、曾、雍三姓人丁;我办得到的,不信可拭目以待。” 他蓦地旋身,抓起一张短几,脱手向门外扔出,袭向后院墙掠入的华山紫凤,并大喝道:“贱女人,咱们后会有期。” 喝声一落,他已钻入内室,经过几间内室,窜入另一座农宅,穿房越舍如入无人之境,竟由村右窜入山麓密林,向群山丛中一闪而没。 石弓村大乱,人群还在荆宅呼喝。华山紫凤和琵琶三娘,还有十余名高手,她们已上了屋顶看清君珂已经上了石弓山,便展开轻功狂追而去。 华山紫凤追得最快,琵琶三娘落后了三四丈,她叫:“吴小妹,交给我,他已中了我一枚淬毒银针,跑不了。” 华山紫凤心中一凉,脚下一慢,故意向左绕过一道屋脊,让琵琶三娘超出身前丈余,突然左手一抖。 琵琶三娘可能已心生警兆,突然向右疾飘,半空中身形疾转,琵琶的颈部发出一声微响,一簇银芒一闪而出。 华山紫风虽说已有准备,无如相距太近,怎能完全躲开?但也因为相距太近,银针散布面不大,她有银犀软甲护身,五枚银针全打在她的右胸前,刺破外衣即行堕地,毛发无伤,但也把她吓出一身冷汗。 琵琶三娘一声惊叫,右股侧一麻,“噗”一声跌下瓦面,滑下屋角去了。 华山紫凤不理她,去势转疾,追上了石弓山,找君珂去了。后面十余名江湖好汉,也纷纷追踪而去。 君珂向西南急走,奔人崇山峻岭之中。后面二三十丈,华山紫凤狂追不舍。他知道要糟,股下奇毒已逐渐上升,麻木的感觉愈来愈明显,不知中了何种奇毒。他必须先将后面追踪的人扔掉以便服药驱毒,不然就没有机会了。 他看委实难以支持了,再不下药便嫌太晚啦!他有最好的解毒金丹,那是以师鱼涎炼制的驱毒圣品,是银河钓翁炼成的武林奇宝,可解百毒。 可是毒已传入内腑,渗透经脉,服药之后,必须行功将毒驱出体外,目前追兵渐近,没有行功的机会,真是苦也! “管他呢!先服下解毒金丹再说。”他断然地自语,一面收剑解开百宝囊取药。 他身形一缓,后面的华山紫凤已迫近至五丈内了。她剑已归鞘,向他低唤:“林君珂,你走不了的,站住!” 他没理她,吞下了一颗金丹,掠出十丈外,只觉脚下一软,几乎跌倒。药力还未行开,但奇毒已经深入内腑,他感到头晕目眩,脚下虚软,承受不起他雄伟健壮的身躯,这次可能完了。 但他不能就此束手被擒,还未至不能支持之境;他承受了他父亲的坚强性格,无畏无惧,猛地旋身拔剑,吼道:“贼女人,林某等着你。” 这儿已经远离石弓村,相去约有二十里地,是石弓山西南的第三座奇峰之下,四面都是矮林,野草丛生,飞禽走兽比比皆是。西南面,全是插天高峰,远古森林连绵不绝,这儿正是大共岭的北支,是一处人迹罕至的荒山丛莽,除了禽兽,没有人。 君珂回身拔剑,身形踉跄,沉声厉吼,出剑严阵以待。他脸色泛上灰青,冷汗一串串往地下掉,额上青筋暴涨,并不住跳动扭曲。 华山紫凤在他身前丈余收势,看了他的脸色,大吃一惊,脱口叫:“天!你果然中那贱女人的歹毒暗器。” 君珂冷哼一声,愤怒地说:“不要脸!你们这些贱女人就会使用暗器,就会无耻地从后面暗袭。不要脸!不要脸!你上。” 怪!华山紫凤是个自视极高,从未在人前低头的人,这次破天荒感到脸红耳赤,急急地说道:“林……林公子,你……你还能支持么?” “放心,林某死不了,你的剑不一定能杀得了我林君珂,虽伤毒殆危仍可支持。上吧! 等甚么?”君珂冷冰冰地发话,艰难地踏进一步。 她伸纤手急摇,惶然地说:“我这儿有解毒药……” “呸!林某人顶天立地,会要你的解药被人生擒活捉?收起你那恶毒的念头。告诉你,只有激斗而死的林君珂,没有苟且偷生的林某人,拔剑!” “你……你别误会。” “呸!你这蛇蝎心肠的鬼女人……” 蓦地,身后密林中飞起一阵长笑,白影一闪,出现一个浑身全白的修长人影,身形似银虹横空,飞掠而来,相距还在十余丈外,语音先到:“哈哈!骂得太绝了,我银剑白龙真阳倒要看看那一个鬼女人蛇蝎般的心肠?” 人到了五六丈外了,突然又说:"哦!是华山紫凤吴姑娘……"君珂心中一动,心说:“哦!听九华观的老道说,青城炼气士火焚九华观,带了一个少年人一身白衣,叫什么真阳,莫非就是此人么?”他扭头一看,果看到一条白影。 他目中已有点昏花,还没看清来人面目,身侧劲风扑到,耳中听到了极为熟悉的声音: “君珂哥,快走!” 那是崔小妹的声音,正从草丛中射出,向他掠到。 同一瞬间,另一个娇小的绿色身影,跟在一个光头老和尚的身后,在崔小妹身后如闪电般掠到。 也在同一瞬间,华山紫凤一声娇叱,拔剑截住崔小妹,连攻五剑,将崔小妹逼退十步之远。 银剑白龙一声长笑,逼近了君珂。可是他晚了一步,君河已被老和尚挟在胁下了。 原来君珂被崔小妹一叫,扭头一看,被剑气一逼,只觉头脑一阵昏沉,摇摇欲倒,剑一松,便跌入和尚怀中了。 和尚年约古稀,一身破灰袍,身材中等,但手脚极为俐落,左手接住剑替他归鞘,右手将人挟在胁下。“滚!小畜生。”老和尚叫,左手大袖急挥,一股无传罡风随袖而出,向银剑白龙袭去,风雷之声震耳。 银剑白龙狂笑一声,迫进、斜身、撤剑、出招,一气呵成,急如闪电,银剑发龙吟,剑啸刺耳。 “嗤嗤”锐啸声中,袖风和剑气一触即分,凶猛的劲流,将地面的及膝长草,震得四散激射人影急分。 银剑白龙惊叫了一声,飞退丈外。 老和尚也惊噫一声,退了八尺,突然将君珂向刚到的娇小身影一抛,急说:“丫头,你先走一步救人。我教训这小畜生。” 娇小身影接住了君珂,扛在肩上,一面掠走一面说:“老师父,别逼他了,小心他的撑腰人找你的麻烦……”话未完,她已飞跃而溜。 老和尚大袖夭矫如龙,风雷俱发,左袖右拍上振下兜,立将银剑白龙迫退丈外,冷笑道:“小王八蛋,昨晚石埭那椿血案,你非偿还不可。” 银剑白龙冷哼一声说:“老秃驴,你管事管得太多了,在下看在你是世外人分上,让你一步而已,你道在下真怕你么?”他八方游走,银剑的攻势仍然凶猛无比。 老和尚步步进逼,但并未取得压倒性优势,仅能占些小上风而已,徒手搏剑,真也亏他。这时,他正旋到华山紫凤身后,突然喝道:“你也不是好东西。”声出袖出,向妞儿身后拍去。 华山紫凤正想将崔小妹逼开,抽身追赶扛走君珂的娇小人影,没料到老和尚会在后面向她下手,劲风压到,想躲已不可能,正好击中后脑和颈脊。 “啪”一声响,她被震得横飘丈外,只觉眼前发黑,向前栽,“嗯”了一声,快倒地了,银犀甲保不住头颈哩! 银剑白龙恰好旋到,沉喝道:“吴姑娘,跟我来。”他一抄她的左膀,挟着人飞射入林。 崔小妹向娇小人影狂追,大叫道:“丫头,将人放下。” 老和尚无暇再追银剑白龙,赶着崔小妹叫:“小丫头,你打扰她救人么?给我留下。” 老和尚大叫,伸手向崔小妹后肩抓去。 崔小妹大急,娇叱一声,扭转身就是一记“回头望月”,再攻一招“织女投梭”,剑势甚是凶猛泼辣。 前面,娇小身影已经没入山远处一座密林之中。 老和尚一声长笑,双袖连抖,两招狠着仅解,他笑道:“小丫头,你像是在终南归隐的博陵崔氏二老的家数,怎敢对我老人家无礼?” 崔碧瑶大吃一惊,收剑跃开惊问:“老和尚,你……你是……"老和尚住手收袖,呵呵大笑道:“我是大庙不收,小庙不留,菩萨不度,神鬼不要的酒肉和尚,你该有过耳闻哩,丫头。” “哎呀!原来是宏远大师……”她惊叫。 “不错!酒肉和尚宏远。令祖与及令尊堂一向可好?” 姑娘屈身便拜,说:“多谢老师父垂询,家祖与爹妈均安好,托你老人家的福,目下极为朗健。” 老和尚举手虚抬,笑道:“好说好说,你这丫头的嘴好甜……"姑娘站起,脸上惶然,抢着说:“老师父,那位姐姐救走了……"“是在彭家村管闲事的林君珂么?不久前我行脚经过……"“老师父,那是瑶儿的义兄,他……” 老和尚仍不在乎,说:“不打紧,那小丫头姓庄,在石埭县路见不平,助我捕捉银剑白龙那淫……畜生,追到彭家村,便将人追入山中,丢了。在彭家村,我们得知林君珂的事,便在后赶来……” “老师父,可否去找庄姐姐去?” “好吧,走!” 两人向那儿追去,那儿鬼影俱无。酒肉和尚心中大急,搜入林中十余丈人影不见,他怎不急呢?大叫道:“庄小丫头,庄……" 崔碧瑶在林下找不到人,便跃上了林梢向四周观望,突然向下叫:“老师父,瞧那儿! " 酒肉和尚向上腾身而起,站在枝捎上顺姑娘所指方向,向西南凝神观看,灰眉一轩。 西南五里外山脊间,有一个高大的红色身影,胁下扶着一青一绿两个人一般大小的物件,正以流光逸电般的奇快身法,越山脊而去。 君珂穿的是一身青衫,救他的庄姑娘穿一身绿,不用问,红影挟着的人准是他们。那人一身火红,衣决飘飘,如果不是和尚就是道土,再不就是女人。 “糟!他们落在别人手里了,追!”老和尚叫。 崔碧瑶心中大急,不等酒肉和尚说完,她已展开轻功追去。酒肉和尚跟上,叮咛道: “那家伙身法之快,天下罕见,咱们得小心,动起手来不可冒进。” 两人狂风似的向下追,逐渐去远。 正南方向密林中,银剑白龙挽着华山紫凤一阵走,远出三里外。姑娘一时大意,被酒肉和尚一记袖劲拍中背颈,颈头受伤不轻,昏昏沉沉地,茫然被挟着走,神智渐渐模糊,也渐渐地感到银剑白龙的男子奇特体温,传至她的体内,令她感到如被电流袭击,一种异样的感受,正以无穷的威力,迫进她的心坎深处。 依稀,她感到君珂那令她心弦狂振的英俊笑容,和他那铿锵而温柔的嗓音,向她吟唱着那首欧阳修的《定风波》;那是五首中的第三首。 依稀,她似乎看到剑尖上的酒杯递向她的面前,他那飘逸出尘的绝世风华与英风豪气,令她浑身发热,难以自持,有点神魂颠倒了。 她颊上本是苍白的,而且直冒冷汗,可是这时不同了,颊上泛起了红潮,苍色消尽,她的身躯整个倚在银剑白龙身上,脸上笑意盎然。 到了一座草茂藤满的密林中,丽日中天,但这儿仍然感到黑暗,林太密,阳光无法透过。 银剑白龙突然将人抱起,向草丛中一钻,到了一处四周抬头不见外界景物之地,微笑着将人放下了。 “吴姑娘,你怎样了?”他放低声音问,眼中,一种异样的火焰逐渐炽烈,目光在她胸前和小腹下转。 她伸手一勾,竟将他的肩颈挽住了,向下扳,闭着凤目,似笑非笑地说:“别问什么,我得躺会儿,好倦啊!” 银剑白龙大喜,趁势半伏在她高挺的酥胸上,右手一紧,挽住了她的小蛮腰,抱得紧紧地,用脸颊贴着她的粉颊,用低沉的声音轻说:“哦!吴姑娘,这些年来,你在江湖声誉鹊起,我无缘识荆,思念之殷。今天,天假其缘……” 他猛地吻住了她的小嘴,右手开始替她松掉鸾带,解开一件银甲,不片刻,她成了一个半裸美人儿,胸围子一解,天!羊脂白玉似的酥胸出现,椒乳怒突,猩红夺目的乳珠闪闪生光。 他向下一拉,胸围子直超至小腹,小腰一握,深脐暴露眼下。 她在迷迷糊糊精神恍惚中,那一吻吻得神魂飘荡,浑身痉挛,神智已昏。 他蓦地抬起上身,目光落在她赤裸的身上,只觉欲火如焚,猛地双手握住她的乳房,一阵猛揉,埋首在她胸前,喃喃地说:“哦!姑娘,姑……” 她受到突然的袭击,只觉脑中一清,也陡然一震,这一辈子,她第一次受到这种令她精神崩溃的袭击,立起一种少女的本能反抗,这是一种先天的反射本能,突然扭动着娇躯,挣扎着急促地叫:“不!不!林……你……你……须等花烛之夜……” 他猛地一口吻在她的肩颈下,火热的双唇猛烈地探动着她,一手去拉她的下裳。 她只觉一阵令她震栗的浪潮,以无穷的威力震撼着她浑身每一条神经,和每一颗细胞,本能地略为挣扎,含糊地腻声作象征的抗拒:"不!不!你不能,你……” 她这腻腻地,富磁性的嗓音,不啻火上加油,更令人兴起犯罪的欲望。银剑白龙伸手抓住她的下裳,向下一拉…… 蓦地,他感到肩上一紧,浑身发软,力道尽失,接着,身躯凌空飞起,“砰”一声撞在丈外一株树干上,只觉浑身骨裂肌散,痛得神智一清,欲火尽熄,挣扎着站稳,定神看去。 华山紫凤身畔,站着一个身穿火红长袍,腰悬火红革囊,腰带前插一把赤红的判官笔,怒容满面的古稀老人。不单是火袍猩红,连头发、脸色、手掌、眼睛,全是红,红得令人心中发毛。方面大耳,眼中似乎闪着红芒,正用凌厉的眼神恨恨地盯视着他。 他大吃一惊,真正地清醒了,看了这人的穿章打扮,他认得,正是四大魔君之一,杀人不眨眼的雷火判官皇甫圣。四大魔君中,这人是唯一的侠义英雄,唯一的缺点,是他杀人太多,极为江湖人非议与不满,所以把他列入四大魔君之列,畏之如虎如魔。 这人难以招惹,不溜才是傻瓜,到口的一块天鹅肉没吃到,他恨得直咬牙。 雷火判官向银剑白龙跨进一步,厉声道:“光天化日之下,你们这对狗男女……” 地下的华山紫凤身上压力一松,却感到无比的空虚,含糊地轻唤:“君珂,君……珂,你……你在那儿?你……”声音腻极。 雷火判官无名火起,蓦地转身俯下,“啪啪”两声,掴了她两耳光。 这刹那间,便宜了银剑白龙,他立即抓住机会,悄然转身闪入林中。 雷火判官一声怒啸,起身便追,大吼道:“小王八蛋,你走得了?” 银剑白龙已经远出五丈外,脱手打出三枚淡淡银芒,向藤蔓荆棘丛中一钻,拼全力逃走了。 雷火判官闪身躲开三枚银影奋身猛扑,穷追不舍;不久,两人都不见了。 许久许久,华山紫凤方悠悠清醒,热潮退去了,颈背上的伤病却把她痛得拉回现实。她身躯略一转侧,痛得她“哎”一声惊叫,从甜梦和恍馆中清醒了。 她挣扎着抬起上身,惊叫一声,赶忙掩上襟,遮住赤裸的上身。 “天!我……我果然这……这……冤家……”她气结地叫。 她想站起,颈脊上一阵剧痛,令她又惊叫了一声,顾不了衣衫,慌忙抓起散落在身畔的百宝囊,取出两颗灵丹吞下,坐正身躯闭目行起功来。 半个时辰之后,她感到颈背上的痛伤已大部复原,吁出一口长气,起身穿着衫裤。 她双颊羞红如火,感到下身有点不对劲,似乎有点异样,模糊的形影里重新在脑海中升起,朦胧地,君珂的音容笑貌似乎出现在眼前。她浑身一阵热,异样的感觉重新袭击着她的神经。 她咬着下唇,向四面仔细观看,轻声叫:“君珂,君珂,你……"空山寂寂,虫鸣四起,那有半个人影?除了她自己,没有任何人。 “咦!他……他糟蹋了我,竟自己走了?这……这负心的人……天哪!”她恐怖地叫,一串珠泪挂下了腮边。 “君珂,君……”她不死心,仍在尖叫。 最后,她绝望了,抹干眼泪结扎停当,凄凄凉凉出林,认清方向通奔石弓村。怪!真正走起路来,并没感到下体有任何异样,岂不奇怪?这些事,她是无法知道的,反正她知道确是有人侵犯了她,这个人恍惚中像是林君珂,剥光了她,还会有好事?当然,她并不完全责备他,她自己确也是动了心,只是恨他一走了之,让她赤身露体躺在林中不顾而去,万一遇上了……她真不敢往下想。 “君珂,想不到你是这种人,我……我看错你了。你走了,我永不会放过你,那怕……” 她又掉下一串伤心的泪珠,凄凄惶惶地发足狂奔。 走了不远,突觉血腥触鼻,不由一惊,站住了。 前面是一座密林,那儿出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惨象,石弓村请来的十八名武林败类,被剥得一丝不挂,肚子被利器划开,倒吊在树枝上,迎风摇摇晃晃,惨不忍睹。 在一棵古树下,坐着一个怪人,一头乱白发,敞开一件及大褂,露出白惨惨瘦骨嶙峋的前胸,头上只有骨而没有肉,像个骷髅头,长相之吓人,令胆小朋友看了,定然不死也将大病经年。 膝前,置了一根白惨惨的白骨杖,正用鸡爪一般的一双瘦爪,血淋淋地,将一个人心往口里塞。 姑娘只觉毛骨悚然,头皮发炸,倒抽了一口凉气,一步步往后退,心中暗叫道:“不好!这家伙是四大魔君的白骨行尸吴剑飞,惹翻了他,不死几稀,我得走!” 她想走,也确在走。白骨行尸已吞了人心,正用绿芒暴射的眼睛注视着她。相距十余丈,她仍感到浑身泛起了鸡皮疙瘩,冷气从背脊上升,直透泥丸官。 白骨行尸取杖缓缓站起了,用老公鸭嗓门桀桀笑,说:“站住,小妞儿。” 姑娘只感到浑身发冷,不由自主站住了,眼看高瘦的白骨行尸一步步走近,浑身不住发抖,她目定口呆,已无法出声。 白骨行尸一面走近,一面说:“这几个家伙不听话,一见面有人给了我行尸一刀,该死一百次,活该。你,是他们的同伴么?” 姑娘已说不出话来,木然地点点头。 白骨行尸已经逼近,血腥令人作呕,她本能地去背上拔剑,要自卫保命。 可是晚了,白影一闪,白骨杖已经搭上了她的右肩,像压下一座山,浑身脱力。 “咦!你不像是他们一伙。你,美极了,你自己可知道?”白骨行尸用刺耳的嗓音问。 她闭上了凤目,一阵惨然,不仅是因为即要死在白骨行尸之手而伤心,她也想到不顾她而去的林君阿,他竟弃她而去,令她白壁沾瑕。她摇摇头,凄然地说:“老前辈,美又何用?我已是……” 白骨行尸突然收杖,换了左手,将她抓近身边,桀桀狞笑道:“可惜!老夫一生不喜女色,便宜了你;你这楚楚可怜的模样儿,打动不了老夫的残忍心肠,我要杀你。把你的姓名说出,我好在树上替你留下姓名。” “小女子姓吴,名萼华。”她叹口气答。 “咦!你姓吴?” “是的。” “咱们五百年前是一家。” 她睁开凤目,厉声骂道:“啐!姓吴的不会有你这种野兽,谁跟你是一家?” 他嘿嘿笑,突然放了她,问:“不管是与不是,老夫大发慈悲,放了你。你可曾看到一名老道从这儿经过?” “什么老道?”她愕然问。 “要是知道,还用问你?那是一个身穿大红法服,年过百龄的老杂毛。今早我在长江左岸东流县游荡,他平白无故掴了我两耳光,真该死,打了就跑,被我追到这一带,他变成兔子溜掉了,找得我好苦;碰上了这几个倒霉鬼,活该他们倒霉。” 华山紫凤吃了一惊,这怪物功臻化境,毒辣得毫无人性,在四大魔君中功力最高,竟然让老道掴了两耳光,那老道的功力岂不唬人? “晚辈委实没看到什么老道。”她轻摇螓首答。 “没看到也就算了,我会找到他的。”白骨行尸说,身形一闪,消失在西南林影中不见。 华山紫凤惊得目定口呆,暗叫侥幸不已,可算得从枉死城中逃得性命,好险!要不是恰逢老怪物高兴,今天难逃一劫。 她神魂一定,方举步扑奔石弓村,越过了一座山峰,突见一道人影从东南面山麓飞惊而来,衣履皆白亮如银,像一道银虹向这儿掠到。 她心中一怔,暗说:“咦!像是不久之前现身,截住老和尚狠斗的人哩!他怎么仍然未走?” 她竟然不知道那是银剑白龙,可怜!受伤后神智不清,还以为自己是在林君珂的怀里,和他…… “吴姑娘,你……”银剑白龙喜悦地大叫,飞掠而至。 咦!语音似有些儿熟悉哩!她站住了,沉下脸问:“你是谁?怎知本姑娘姓吴?” 银剑白龙一怔,在她身前丈余站住了,心说:“怎么?她竟把我忘了?刚才她还那么火热……”接着,他心中一动,突然记起在雷火判官出现时,她口中所叫的君珂,显然,她定然误以为他是君珂,所以由他任所欲为,并非是他银剑白龙本身,博得美人的青睐。 他眼中泛起了无穷杀气,突又自行敛去,笑道:“吴姑娘,江湖中后起之秀中;谁不知华山紫凤的名号?除非他不是武林人。在下冷真阳,人称我银剑白龙。刚才在下见姑娘被人……" 她似乎不愿提起过去的事,心中也似乎一痛,摇手说:“谢谢冷大侠相助之德,不用提了。本姑娘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原来是早些年行侠大江两岸,侠名远播的冷大侠银剑白龙,失敬了。” 她似笑非笑地点头,袅袅地向前走。 银剑白龙也随着举步,她向侧一闪,扭头说:“冷大侠,尊驾不知江湖禁忌么?” 银剑白龙一怔说:“吴姑娘此话何意?尚清明告。” 她脸色一正说:“敌友末分之人,不可随在对方身后走动;这禁忌冷大侠应该知道,还用本姑娘明说么?” 银剑白龙心中一懔,暗说:“这丫头心细如发,精灵得紧,我得小心在意,慢慢图她。”他口中却哈哈一笑说:“在下久闻华山紫凤的大名,如雷贯耳,心仪已久,故而真心相助,别无他念;想不到姑娘竟以在下为敌,真算得是自取其辱,只怪在下多事了。告辞。” 他含笑拱手,作势退走。 华山紫凤心中一软,粉面微红。本来,银剑白龙人才并不逊于林君珂,仅缺乏那潇洒俊逸的风华神采而已。她也感到自己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确是不宜用来对待一个真心相助的人,何况这人不但人才一表,够豪爽而不令人讨厌,更是在江湖大有名望的人呢?她含笑道:“冷大侠休怪。小女子激斗之后,刚才又碰上了凶魔白骨行尸,以致语无伦次,多有得罪。” “姑娘刚才碰上了白骨行尸?天!那老怪物未死?” “不但没死,刚才他把我的同伴全杀了。” “哦!吴姑娘,今后你该小心了。请问姑娘今后行止……"“我得转回石弓村,处理两村的恩怨。冷大侠请便。” 银剑白龙心中一动,他必须找机会接近她,在她身上下功夫,不怕她飞上天去。他念头一转说:“在下告辞。刚才一个少年人叫……什么君……哦,叫君珂,姓……姓记不起来了……" 姑娘果然上当,急急插口道:“姓林,他……他目下何在?” “是了,姓林,已被雷火判官追下去了,我得往下走走,看看结果如何。” “雷火判官?”她惶急地问。 “正是那老鬼……哦!不,是皇甫大侠。不过,那林君珂也不像是坏人,我得设法……” “冷大侠,我们也下去。”她急啦! “怎么?吴姑娘认识那林君珂么?” “认得,他……他是我的……兄弟,是表兄弟。”她粉面通红,不自然地胡诌。 她羞态撩人不敢抬头,却没留意银剑白龙的眼中,掠过一阵冷森森的目光,而且锉了一次牙。他说:“吴姑娘,那得赶两步,不然……” “走!立即起程,往那儿追?” “正南,也许还来得及。” 两人立即展开轻功,向南急赶。姑娘也是鬼迷了心,也不想想银剑白龙乃是从东南来的,要往南追搜林君珂。岂不矛盾已极?这一走,不啻自投魔掌之中。 翻越了五座山头,看不到半个鬼影,姑娘苦心焦急,拼全力狂奔。 越过第七座峰头,突然听到对面长岭之上,有一个尖亮的嗓音在叫唤:“君珂大哥,君珂大哥……” 回音在四面八方激荡;久久不绝。华山紫凤心中大急,匆匆地说:“那儿也有人找他,快!” 她却没听到身后的银剑白龙,正用细心而奇怪的口吻,喃喃地自言自语:“怪!林君珂到底是个什么人?值得这丫头恋恋不舍?哼!遇上他时,我得好好治他,看他是个什么东西。” 等他们上了山颠,已经找不到人影了。叫唤君珂的人,正是崔碧瑶,她已和酒肉和尚走了。 他们后面,琵琶三娘正萎顿地伶仃而行。她被华山紫凤打了一针,深抵股骨,幸而两人的毒针,药性相差不远,吞下了解药,毒性逐渐消失,只是针藏股内,手头没有磁石将针吸出,想用小刀划开又怕受不了。她恨得几乎咬碎了银牙,发誓要找到华山紫凤报一针之仇。 银剑白龙走在华山紫凤左后方,好几次要出手一掌将她击昏,或者点她的腰后灵台穴,可惜机会稍纵即逝,没有太好的机会让他从容下手。 他如果真下手,定然糟了。因为他先前替姑娘卸衣之际,还不知那银色轻甲是银犀甲,不惧外力打击,一点失效,他便无法再在她身畔相陪了。 银犀甲确是武林无价至宝,护住了上身和腹下。上次酒肉和尚如果不击中她的头颈,她是不会受伤失神的。 正搜间,半里外一株古松上,突然升起一个火红色的身影,站在树梢正往这儿瞧。 银剑白龙心胆俱裂,回头便跑,急叫道:“雷火判官,快躲!” 姑娘一听是雷火判官,反而向前急射,爱情的力量鼓舞着她,不顾一切向前急冲。 银剑白龙正好相反,华山紫凤固然可爱,但性命更可爱,犯不着冒生命之险去找麻烦,他赶紧溜。 雷火判官也看清了他俩,一声怒啸没入林下,向这儿急射,一面大喝:“狗男女,哪儿走?说清楚再走。” 红影一掠而过,与姑娘错开五六丈,双方皆以全速对进,奇快无比,稍一入目,便已错过。 雷火判官不理华山紫凤,他去追银剑白龙,眨眼间两人的身影便消失在林影中不见。等姑娘转身急赶,已经来不及了。 这一带山高林密、革深、藤茂,只消肯扮兔子,脱身并非难事。双方相距半里地,三两起落往哪儿去找?不知躲到何处去了。 姑娘找不到人,连银剑白龙也不知躲到哪儿去了,只好孤零零地信步而行,还存下了万一的念头呢。 银剑白龙鬼精灵,雷火判官没有他灵活,被他第二次逃得性命,急急如漏网之鱼,向北一阵急走,躲在一丛茂草中,伏地躺倒,将雷火判官扔掉了。 许久许久,已到了申牌初,他在草中睡了一觉,慢慢醒来伸头向四面瞧。 “哦!是这烂货,不过确也不坏。唔!目下四野无人,小凤儿撩起了我的火,不知跑到何处去了。正好,找她暂疗饥渴,好事一件。” 琵琶三娘也看到了他,噫了声,站住了,叫道:“喝!你这小伙子一身银衣,是江湖中成名不久的银剑白龙冷真阳么?” 他得意地笑,迳向她身前走,说:“姑娘好眼力,正是区区在下。哦,你这银琵琶在江湖大名鼎鼎,不等闲哩!姑娘,你可是琵琶三娘?” 她用媚眼在他浑身不住打量,神情相当惹火,笑道:“你也好眼力,人更好。” 他微笑着欺近她身边,伸手挽着她的腰肢,向林中徐徐举步,说:“彼此彼此。你我不仅才貌相当,也心仪已久,只是无缘相识,遗憾之至。” “唷!小弟弟,话得说清楚些。”她倚在他身上笑说。 “怎么说?亲亲。”他抱着腰肢的手向上滑,笑问。 “啪”一声,她轻拍他在胸前蠢动的手,腻声说:“是你心仪我呢,抑或是我心仪你? 小弟弟,你说。” “彼此神交相悦,何分彼此?你我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你说可是?” “嘻嘻!听说你是侠义英雄哩,竟然也说出这种肉麻的话,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嘻嘻嘻!也算得是欺世盗名之徒,对么?” “呵呵!世间欺世盗名之徒,何止我一个?难道说,男盗女娼心地存有禽兽之念的人,就不能用侠义之名掩饰恶行么?亲亲,你未免太孤陋寡闻了,少见多怪。你说我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好!别谈那些废话,让你看看我是否名符其实,哈哈!” 他将她的银琵琶拿开,手一紧,她“嗯”了一声,格格娇笑,倒在他怀中,娇喘吁吁地说:“你……你的手可恶,也可……” “也可爱,是么?呵呵!"他将她放倒在草地里,只一拉,鸾带儿倏松。手在她胸前略一流连,乘势下滑。 她蓦地扭着腰儿叫:“好人,不成,我股下有伤?” “有伤?”他心中一凉。 “是的,被华山紫凤那烂货射了我一针,毒已散了,但针仍在肉中。” 他呵呵一笑说:“小意思,我可用内功替你吸出。”一面说,一面将她剥得一丝不挂。 许久许久,一对裸体男女仍在拥抱着养神,他说:“亲亲,把华山紫凤打你一针的经过说说看,有机会我替你出口气。” “好,乖乖,听我说,日后要替我出口恶气。” 且回头表表君珂和那绿衣的庄丫头。 她接过酒肉和尚抛来的林君珂,一触他的脸容,吃了一惊;他满头大汗,脸色灰白而且泛青,惊道:“你中毒极深,糟!” 君珂已经苏醒,他想挣扎,但不可能,浑身脱力嘛,他虚弱地问:“你是石弓村的人?” 她捧着他飞掠,说:“不!你是替彭家村打抱不平的林君珂?” “在下正是。放下我,姑娘。” “不!须找一处僻静处所;我有解毒药,不知能否有效。” 别看她是个刚发育完全,娇艳欲滴的大姑娘,但抱起一个沉重的大男人,去势奇快,不简单哩! “你为何救我?”他问。 “我与彭……我与酒肉和尚经过彭家村,本意是追一个恶贼,恰好碰上这椿事,一问之下,管定啦!彭家村的族长告诉我,说你已经单人独剑到石弓村赴会,我们急急赶来,仍晚了一步,可惜你……”她吞吞吐吐地说,一面向山峰后侧密林中射去。 “姑娘贵姓大名,能见告么?” “我姓庄,名婉容。”她坦然地答。 他心中一动,接着问:“庄姑娘,听姑娘的口音,不是本地人,府上是……” 庄婉容略一迟疑,说:“我祖居四明山,目下仍在四明。” 君珂剑眉紧皱,又问:“贵地南面,台州府天台县之北,天台山下有一位姓庄的武林英雄,人称浊世神龙庄清河,是否与姑娘有亲族……” 姑娘脸色一变,抢着说:“林相公记错了吧?四明庄姓只有一支,乃是从天水郡迁来;天台怎会有姓庄的?哦!林相公与天台庄姓有何渊源?” 林君珂摇摇头,大汗纷纷飞溅,说:“在下初次外出游学,在北固山听人说过早年有这么一位风尘奇人;因姑娘也姓庄,故而动问,请姑娘别多心。” 这儿是一处不见天日浓密森林,姑娘直往林木深处钻,找一处树根将人放下,无限怜惜地替他用香帕拭掉脸上大汗,一面说:“唉!你这人也真是,明知石弓村有无数高手,竟然不顾惜万金之躯,单人独剑涉险,真是……唉!你既然自承是在外游学,定然饱读诗书,难道不明匹夫之勇这句话的含义么?”她一面说,一面侧坐在他身旁,解胁下百宝囊取药。他仔细地剥开一粒腊丸,递到他口边温柔地说:“林相公,且吞下这颗解毒丹试试。” 君阿摇摇头,闭上双目说:“谢谢你,姑娘,不对症的解药,不试为妙。且让我定神行功,也许无妨。” “林相公,你……伤在那儿?”;, “在右腿股……不必打扰我。”他木然地说,开始调匀呼吸。 她摇摇螓首,无可奈何。这时,她正式开始打量君珂,要看看自己不顾嫌疑抱在怀中的人,是个怎样的人物。她不看倒好,看了芳心狂跳,忖道:“好一个雄壮俊秀的少年郎,不枉我救他一场,只是……只是他太鲁莽了些,怎可轻身往龙潭虎穴里硬闯?唉!” 其实这时的君珂并不俊美,脸色泛发,嘴唇泛黑,满头满脸大汗如雨,脸部的肌肉也有点痉挛之相。唯一可看的是他的五官轮廓,幸未走样而已。 师鱼诞炼就的解毒金丹,在君珂强提真气的驱引下,药力立即加速行开,额上大汗渐止。 在他们头顶三丈余,枝叶最浓之处,一个浑身火红,头梳道土髻的人影,正躺在一根横枝上,头发已成银灰,年纪确是不小了。 他静静地躺在那儿,突然摘下一张树叶,不经意地向下放。树叶轻轻穿枝飘下,落在婉容的头上三丫譬之中。 她静静地举手,将树叶拈住,看了看信手扔了。 怪!又是一张落叶掉在头上,怎么这般巧?她取下一看,这次可留了神啦!树叶青青,不会是落叶,而且叶梗上还有叶浆,显然是摘断之物。 她真细心,将叶向先前丢掉的那张树叶作一比较,猛地一蹦而起,向上抬头瞧,天!果然有人,一个身穿大红法服的人,正歪着头,向她龇牙咧嘴哩! 老道相貌清癯,脸上皱纹密布,银眉修长,银须下挂,看不出是个练家子,倒象个瘦皮猴,端的是仙风道骨,十分不起眼。 她惊叫一声,伸手拔剑。老道一咧嘴,说:“小妮子,你好聪明,端的心细如发,可爱得紧,哈哈!可爱!” 声落,人像一张落叶,飘飘晃晃,冉冉而降。 姑娘误会了“可爱”两字,而且老道正向君珂身上飘落,焉得不急?一声娇叱,剑出“朝天一柱”,叫道:“走开!道爷!你的嘴太脏,胡说八道。” 老道像一朵云,向她的剑尖飘落,咧着嘴笑。 她退后一步,触到君珂的右手,不能再退了,尖叫道:“你真要找死?退!” 老道在她的叫声中落下,不等她将剑送出,蓦地大袖一挥,闪电似将剑卷住了,只一振袖椿夺下了。 姑娘惊叫一声,只觉虎口一麻,巨大的潜力将她震得向后退去,绊着后面的君珂,“噗”一声坐在他的小腹上,仰面。便倒,两人成了个大十字。 老道呵呵笑,眯着眼睛说:“我老道还不想死,虽说已活了两甲子,仍然想活,人世间足可留恋的事多着哩!呵呵!你们跟我走。” 他踏前一步,俯身去抓姑娘的右手。 婉容躺在君珂身上,又羞又急,猛地一扔手,反抓老道的脉门。 老道呵呵一笑,掌一勾,任由她扣住脉门,他也将她的脉门扣住了,向上一带。 姑娘只感到老道的脉门如同钢铁所铸,硬得不可再硬,而自己的脉门却被一把巨钳钳实,浑身一软,便被老道带起,成了囚犯啦! “铮”一声响,老道将剑替她入鞘,再将人横挟在胁下,将她挟得几乎喘不过气来,毫无反抗之力。老道笑道:“呵呵!小妮子,你最好少费心,不可作徒劳的挣扎,不然苦头可大了,不信你试试?” 说罢,再伸手去抓君珂。婉容大惊,尖叫道:“老道,别动他,他正行功至重要关头,千万……” 老道呵呵一笑,运掌如风,在君珂浑身上下连拍二十一掌,将人挟在胁下,如飞而逸,一面说:“这小子活该倒霉,我废了他省事,免得他受苦。” 绿衣姑娘庄婉容修为不弱,可是在红衣老道手下,却成了笼中之鸟,手到抓来,毫无反抗的余地,被挟在胁下,根本无法挣扎。 姑娘心中一凉,尖声骂道:“你这没人心的牛鼻子,该杀千刀……” 老道去势如电,快得令人难以置信,一面抢着说:“丫头,杀一刀也是死,杀千刀万刀同样不活,用不着多费劲,杀一刀也就算了,呵呵!” 她不甘心,仍在骂:“牛鼻子,我真要狠狠地骂你了……"老道敞声大笑,接口道:“你一个姑娘家,梳着三丫髻,分明是名符其实的大闺女,怎样骂人?哈哈!我老不死从未听过大闺女骂老男人,怎样狠法?骂来听听也好。” 姑娘只觉浑身一阵热,骂不下去了。老道接着说:“你还是乖乖闭嘴好些,不然我要给你一顿板子。” 姑娘咬牙切齿,恨恨地说:“牛鼻子,你将我们带往何处?” “带你们去紫虚宫,谒见鸿钧老祖。” 姑娘不再问,认命啦! 走了不到二十里地,后面追来的酒肉和尚与崔碧瑶,不知追到何处去了;老道挟着人转向南走,可能已将后面的人扔落在西南角去啦! 蓦地,后面传来一声长啸,声震耳膜。 老道身形乍旋,回身站住了。 半里后,一条火红色的身影,正向这儿飞赶,如同流星划空,迅捷绝伦。 不久,红影已到,原来是雷火判官皇甫圣,人未停下便大声叫:“好杂毛,你竟敢拐带人口吗?” 老道“呸”了一声,似笑非笑地骂道:“红毛鬼,你这火暴的毛脾气冒失劲,何时可改?唔!我看呀!你已经病入膏育,无可救药,如想改过,除非你死了。” 雷火判官大吃一惊,一躬到地说:“晚辈鲁莽,前……” 老道截住他的话头说:“少来这一套,谁不知我老道亦正亦邪,亦仙亦魔?少废话,别管我的闲事。你转告四大魔君之首,白骨行尸吴剑飞,叫他少造孽,免得日后受报。是我掴了他两耳光,引他到这儿捉迷藏;目下我没空,叫他别来找我,不然我要打掉他满口牙齿,我办得到的,你走吧!” 雷火判官行礼而退,说:“晚辈定然将话传到,告退!” 老道含笑点头,再向西南方向如飞而去——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 五 章 追形随影 这时,君珂已经清醒,脸上已逐渐回复红润,余毒已消,股间的淬毒银针,已不知何时离体掉落了。他感到奇怪,正在行功的紧要关头,如果受到打击,势必真气走岔,不死也将成为废人了。可是,老道那二十一掌重击,竟然将他的真气拍得直贯经脉末梢,无远不届,上贯泥丸,下抵涌泉。尤其是最后真气聚于会阴,一掌拍下,便顺任督二脉上升,二脉在口腔一合,再沿任脉下降,两股主流相交,只觉浑身一震,脑中轰然一声,立即灵台空明,二脉缓缓交流,竟然被打通了。 他狂喜之余,虽被挟得十分不舒眼,仍然在继续行功,不放过这百载难逢的旷世机缘。 老道与皇甫圣的谈话,他听个字字入耳,但并不感到奇怪;能用二十一掌替他打通任督二脉的人,白骨行尸被他掴耳光,何足异哉? 婉容姑娘却吓了一大跳,心中暗暗叫苦,连雷火判官也称这老道为前辈,他自己又说是亦正亦邪,亦仙亦魔,岂不可怕?落在他手中,定然凶多吉少,完了! 足足走了一个半时辰,到了一座插天奇峰之下。峰四周山岭连绵罗列,远古森林中不见天日。 老道到了奇峰的东面,在一座古林前止步,将两人往地下一丢,坐下呵呵大笑道:“凡夫俗子比牛还重,走了这许久,真也累了,得歇会儿。呵呵!” 姑娘只感到浑身发软,躺在地上爬不起来了。 君珂散去真气,徐徐站起整衣。 老道脸上现出迷惑的神色,讶然道:“咦!你小子沿途在运气行功,果然不等闲,我老道估错了你啦!” 君珂整衣毕,跪下大拜四拜,朗声道:“晚辈林君珂,多谢老前辈成全。” 老道更为困惑,正色道:“小伙子,你这种重礼是什么意思?” 君珂站起,躬身答道:“老前辈以二十一掌打通晚辈玄关,理该叩谢。” 老道一蹦而起,惊道:“什么?你说我二十一掌打通了你的任督二脉?” “正是,多谢前辈成全之德。” 地下的姑娘也一蹦而起,膛目而视。 老道一把扣住君珂的肩膊,用掌按上他的丹田说:“我不信。运行一周天,督上任下。” 君珂立即敢神内视,以神御气,丹田真气缓缓降下会阴,毫无困难地经过尾闾,顺督脉自背上行,渐渐透过玉枕,升抵泥丸,再由脸部下降。 这时,老道神色凝重,已到了最后关头。 姑娘徐徐撤剑,徐徐指向老道右胁下。君珂似乎已停止了呼吸,蓦地睁开俊目,真气已通过口腔内二脉交会点,顺任脉下行,回聚丹田之内。 老道吁出一口长气,放开掌说:“小伙子,这是奇迹,我只想替你驱赶真气回聚,却无意中成全了你。可惜你不是我道中人,不然将有大成。” “这都是老前辈成全之德,晚辈永铭心坎。”君珂由衷地道谢,神情恳切。 老道突向婉容瞪眼说:“你这丫头最坏,为何用剑指着我老不死?” 姑娘红着脸收剑,讪讪地说:“防人之心不可无;你如果存心不良,我戮你一剑。” 老道伸一个指头儿,几乎要点在她的尖鼻上,说:“你这鬼丫头心眼儿太小,该找个粗心大意的丈夫,不然整天有麻烦。” “啐!老不正经。”她噘起红艳艳的小嘴,粉脸酡红地骂。 老道不理她,仍往下说:“瞧你,唷!说错了么?告诉你,别老袒护着这个小伙子,你呀!一句话:你与他无缘。信不信在你。” “啐!啐!你这……这……”她急啦!可是,她却向君珂瞧去。在此之前,她对他并无任何念头,救人乃激于义愤。她在彭家村得知消息,与酒肉和尚赶来援手,救了人心中稍安,对他一无他念。可是经老道一提,她情不自禁向他瞟过一眼;由于君珂已恢复本来面目,她只觉浑身一热,粉颊如火,一触他的眼神,没来由芳心一阵狂跳,回头便跑。 这一眼,君珂的形影,竟牢牢地被她关闭在心坎里,挥不去撵不掉啦。 老道呵呵笑,叫道:“鬼丫头,别跑,小心闪着小腰儿。别慌,人力可以回天,全得看你们的造化。”又对君珂道:“彭家村的事,我老不死全知道,你那天入村,我便钉住了你,只是你不知道而已。来,我赠你几招散手防身保命。我原想授你练气的高深绝学,但目下你任督已通,已成一半功,继续练你自己的心法,亦可大成,用不着我费心了。” 说赠,当然有赠的规矩。俗语说:受人一艺,终身师事;虽无师徒名份,也该执弟子礼。君珂不是拘泥之人,但也拜了三拜,恭敬受教。 庄姑娘当然知道规矩,她跑得远远地,倚坐在一株大树干下,瞑目想她的心事。 老道传君珂的绝学很简单,简单到足以让凡夫俗子练一百年也难望有成。一是三招救命剑法,教他如何在生死存亡中,对方功力太高时如何全身而退,进可取敌,退可保命。 这三招全是寓攻于守的招式,第一招叫“风起云涌”,是三招中唯一的进手奇招。第二招是“轻云缥渺”,是神出鬼没的游走怪招。第三招是“飞云逸霞”,可以在重重刀山中脱身逸走,不仅诡异,而且辛辣而变幻莫测。 本来,剑术非君珂之长,银河钓翁传艺是以远攻为主,他没找到与师父的钓竿一般的趁手兵刃嘛。老道传他这三招剑术,就是补救先天上的不足。 另一种绝学是玄门登峰造极的“胎息”,说难真难。一般说来,练气是练武人最重要的必修之学,如果不练气而妄言练武,不消问,他定然是吹牛,只配提棍子赶上狗打老鼠。真要谈练,学问大矣哉!以任督通来说,真气以神而御,任意所之,不受外力所伤,不但可益寿延年,更可发于体外。臻此境界,只算一半功,因为必须仍用口鼻呼吸,只是不绝如缕,细小深长而且;这就是玄门弟子所说的龟息,已经够了不起啦! 登峰造极的修为,叫做胎息。据说,这是修真成道的至高境界。胎息就,神仙成;距成仙成佛已是不远了,可以不用口鼻呼吸,浑身毛孔皆有调节气机的功能。当然,这是神话,真要如此人便变成虫兽动物,用毛孔皮肤呼吸,鬼才相信。但不相信是一回事,练又是一回事,反正要想成仙成佛,非先练成胎息不可。 红衣老道传授君珂胎息之术,这不是一蹴即成点石成金的法术,而是必须花时间精力苦修,方能臻于大成的境地,没有大恒心大智慧的人,是无法领略的。 直至日落西山,夜幕低垂,足足花了三个时辰,老道方认为满意,向君珂说:“好了,我该走了,别问我姓甚名谁,休问我来龙去脉。看你所练的家数,我知道,你定然是银河钓翁王衡老不死的门人,是么?” 君珂并不以为异,恭敬地说:“那正是家师。” 老道呵呵笑,笑完说:“我与你师父曾有数面之缘,早年也曾为了正邪之争,印证过拳掌,但并未真拼老命。你转告他。昔年故人大多已归道山,但我老道并未死。不但我没死,其他几个人,因不甘老境寂寞,也出山逍遥自在,伸手管闲事替小辈撑腰啦!有机会咱们再松松筋骨,委实不坏。你的功力已登堂入室,足可在江湖闯荡,唯一可虞的是,你须待时日将胎息练成;目前你仍无法抗拒玄门罡气的全力一击,须待胎息有成,方可与罡气争一日之短长。本来我确是想将罡气传授给你的,但你的修为已超乎我的想像,用不着了。哦!还有,那个小丫头本性善良,在江湖行走,可能要吃大亏,你得好好照顾她。我不敢自诩是未卜先知,但我知道你俩日后危难正多,不说也罢!我走了。”说完,红影一闪,迳自走了。 君珂四拜而送,说:“老前辈珍重,弟子不送了。” 夜风潇潇,老道早已不知去向。君珂惘然地站起,向婉容那儿走去。 小姑娘毫无心机,她躲得远远地,不偷窥老道传艺;等得太久了,她竟倚坐在树干上睡着啦! 君珂任督已通,功力大进,脚下声息毫无,如同幽魂飘荡,直走近姑娘身前,仍未将她惊醒。 落日余晖仍在,他目力超人,看得极为清晰,看了姑娘的睡态,不禁摇头微笑,也暗暗称羡,怦然心动。 她半躺在树干上,桃腮晶莹,弓形的樱桃小口微泛笑意,令人爱煞。弯弯的修眉,长而黑的扇形睫毛,掩盖着她那灵魂之窗,精工雕刻的琼鼻,衬得五官更为出色。她一身翠绿色劲装,将浑身曲线显现得更为突出,该高的高,该小的小,虽并不太丰满,却恰到好处。小蛮腰上系着鸾带,只胜一握,天!还扣着剑套呢,挂上剑,她这小蛮腰儿怎吃得消?不堕断才怪。 剑已解下了,连鞘横搁在膝上,好梦正甜,梦中似乎在笑呢!呼吸悠长,无声无息,只看到她尖挺结实的胸脯,在作有韵律的起伏而已。 他几次想将她唤醒,但又不忍打扰她的甜睡,站立良久,看看夜色已沉,不叫不成啦! 他俯下身,一缕令人心弦为振的幽香,直贯脑门。 “庄姑娘,醒醒。”他柔声轻唤。 她一蹦而起,几乎将他撞着,长剑堕地。 “啊!我怎么睡着了?失礼失礼。”她羞怩地说,拾起长剑挂上剑扣,又道:“林相公,老道呢?” 君珂退后两步,他感到她深潭也似的眸子,明亮极了,也温柔极了,真美!他微笑着答:“老前辈已经走了,刚走不久。” “哦!你怎不叫醒我?老道疯疯颠颠,但确不是坏人,该送他走的。”她埋怨他。 他笑着摇头说:“他老人家如神龙见首不见尾,游戏风尘来去自如,是不拘俗礼的世外高人,不会怪姑娘失礼的。哦!多蒙姑娘临危援手,更耽搁半日功夫,在下还未向姑娘致谢呢。”说完,向她长揖到地。 她避过一旁,假嚷道:“别书呆子气好不好?其实老道一直盯着你,我不现身,他仍会出手的,天黑了,我们……”她感到说得太亲热,你你我我不要紧,连我们也挂上嘴啦!岂不难为情呢?突然打住说不下去了。 他立即接口岔开说:“请问庄姑娘,是返回彭家村呢,抑或还有要事?” “你呢?”她抬头问。 “我得先返彭家村,为人谋而不忠,说不过去,我必须替他们将事料理妥当。而且,我还有一个书箧儿在彭家村,书箧儿不打紧,其中有一部秘书如不携走,彭家村必有大祸。” “什么书,这般严重?”她讶然问,又道:“是武林秘笈?” “不!那是王诏所书的真本《奇秘录》那是禁书,落在官府手中,便是滔天大祸。我在石埭县无意中得来,是一部浅陋不经的书。” 她摇摇头说:“这些犯禁之书,烧掉也罢。江湖人如果过问朝廷的事,准有天大麻烦。” “所以我必须返回彭家村。姑娘的行止……” “我自然也得一走。不知酒肉和尚目下怎样了。” “谁是酒肉和尚?”他也诧异地问。 “六大怪物你可知道?” “略有耳闻。” “六大怪物中有一位英雄姓何名湘,绰号叫九指神龙;酒肉和尚宏远,就是九指神龙的师兄,这位老前辈亦庄亦谐,顶好说话,跟着他走江湖,好处多着哩!” “走吧!我们赶一程。” 姑娘走在他左肩后,说:“没有道路,方向不辨,不易走哩!” “我知道方向,跟我走,不会错的。”他不假思索地说。 “我知道你不会错,所以……”她说了一半,不说了。 两人一面走,一面信口聊天,时而谈书说文,时而说些武林门派的内功拳剑,颇不寂寞,而且十分投势;可惜他们是一男一女,不然定会说三生有幸相见恨晚一类话语,彼此的隔膜逐渐消除。 姑娘告诉他,说自己家住四明,奉师命至江湖历练,并寻找几位师门好友的下落。找谁?她没说。这次途经彭家村,乃是助酒肉和尚追逐一个江湖蟊贼而来,这个贼目下虽没有找到他做案的确证,但料想不会找错了人,准是他。 君珂也告诉她,说是家住湖广(湖广真大,州府县他都没说)。这次外出游学,准备三年后上京大比。他说他已有小功名,县、州、府三试皆已榜上有名云云。总之,他胡扯,扯得蛮像回事。说这次游学要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他真不想卷入纷争漩涡,可是事到头来不自由,苦也! 最后姑娘笑他,用两个字堵上他胡扯,这两个字极简单:鬼话! 君珂也知道姑娘聪明过人,也笑她说:“这年头,鬼话愈说愈真,幸而咱们都是真小人,而不是伪君子。姑娘,你说可对?” 她明朗地笑,也说:“对是对,但要说你我是真小人,未免太虐待了自己。说实在的,我真不希望你自认是大英雄哪!” 他摇头苦笑说:“庄姑娘,要做真正的大英雄,谈何容易?我不是这种材料,也没有这德行哪!” 她突然接口道:“林相公,别谈这些丧气话好不?” 他笑笑,点头道:“好!不说最好。哦!相公二字,十分刺耳,你不是俗人,敢叫我名字么?” 她怔了一怔,爽朗地说:“有何不可?你比我年长,我叫你君珂哥,可好?” "呵呵!这么一来,我又多了一个小妹了。”他也笑说。 “怎又多一个小妹?”她不解地问。 他便将夜闹九华观,救崔碧瑶的事说了,又道:“这位小妹你也该看到的,就是抢出截住姓吴的鬼女人,功力不太马虎的姑娘。” 她沉吟良久,突然说:“哦!我看到的,她好美咦!君珂哥,你怎不和她走在一块儿?” “不!我有我的事待办,不喜欢与人同行,耽误别人的大事。” “君珂哥,如果我要随你游学以增长见闻呢?” “不成!你一个女孩子……” “啐!女孩子不是人?”她娇嗔地问。 “你别误会,我不是这意思;不仅不方便,而且人言可畏。再说……"“我可以易钗而笄。君坷哥,答应我。”她抢着答,又道:“一个人行走江湖,确是凶险,我是一个女孩子,尤其不便。我知道你是个侠义男儿,值得信赖,不会令我失望的,是么?” 君珂无法置答,最后说:“小妹,这怎么可以?每一个人有每一个人自己的事,如果两人同行,必将有一人的事无法着落,说不定两人都耽误了,何必呢?” “我只是历练江湖,不必顾虑到我的事。”她坚决地说。 “小妹,你真的没有要事待办?”他正色问。 姑娘欲言又止,最后说:“我只是要访寻几个人的下落而已……” “那就成。”他打断她。 “君珂哥,你答应了?”她惊喜地问。 “不!你必须去办你的事。”他固执地答。 之后,两人不再说话,踏着夜月凉风,向东北飞掠。 天将破晓,终于被他们找到了舒溪,原来快到石埭县了,走了不少冤枉路。两人顺舒溪上溯回到了彭家村。 彭家村平静无事,鸡犬不惊。昨天石弓村死了不少子弟,请来的人一去不回,仅次日午后华山紫凤一个人凄然而返,告诉荆百禄山中所发生的凶讯,要他派人入山收尸,并且警告他说,今后不必再找彭家村的麻烦了,不然将玉石俱焚,双方死伤定然够惨,何必呢?她取了自己的行囊走了。 酒肉和尚与崔碧瑶已在昨日黄昏赶回,在石弓村又闹了一场,幸而荆百禄心中害怕,向两人保证永不再生事端,并拆除拦河坝,退回彭家村的田地山林,方保无事。 一早,酒肉和尚与崔碧瑶到石弓村去等待消息,希望君珂和庄婉容能活着回来。岂知君珂和庄婉容,反而由石埭方向平安归来了。 彭家村的人欢呼鼓舞将两人迎人,彭凯良急不及待将石弓村妥协的消息-一说了。 君珂听说酒肉和尚与崔碧瑶仍在,他不想见他们,免得耽误自己的大事,便请凯良叔侄代为致意,提了自己的书箧和小行囊,谢了庄姑娘,向彭家村的父老道别,向石埭方向飘然而去。 庄婉容十分伤心,但她的自尊心不允许她再有所表示,默默地目送他去远,方转回彭家村。她在彭家村有一段时日逗留,当她离去之时,彭家村的人发现,彭胜安的族弟坟莹中,曾发现有人祭奠过的痕迹。庄婉容的来意,不点自明,她正是浊世神龙庄清河的女儿。八年前,庄清河误杀彭胜安的族弟全家二十二口,经终南隐叟兄弟俩点破内情之后,凄然返回天台,半路被寒风掌冷沛年率众贼截阻,左手中了冷焰镖,断掌绝情义回抵天台,心中的痛苦,自不待言。 他的师父来头不小,正是武林双奇的四明怪客沈明昭,也就是吓走百毒真君、赤焰神叟,地府冥君三个怪物的老家伙。 庄清河果然开始退出江湖,举家迁往四明依师爷隐居,从此不提江湖事,与武朋友绝缘。 他有一个儿子,已经十九岁了,叫应山;一个女儿年亦十七,就是婉容。 婉容这妮子不但自小人生得美,而且聪明伶俐,极得师祖爷四明怪客的宠爱,不假手在清河迳直接将绝学倾囊相投。难得小妮子一学就会,而且她天性善良,温婉可人,把老怪物的压箱玩意几乎全骗走了,仅火候和经验差劲而已,这两样东西是无法传授的。 老怪物也因此而大觉憾意,他要将姑娘造就成一位武林英雌,所以让她出外历练,他自己也隐身江湖暗中照应。前文说过,四明怪客最为护短,真有人得罪了他的心爱徒孙,准是一场祸事的。 庄清河对八年前的事,耿耿于心,所以私底下告诉姑娘事情的前因后果,要她留心察访天涯过客林世铭的近况和寒风掌冷沛年的举动,最后是到彭家村祭奠早年的枉死亡魂。 第三件姑娘办到了,恰好赶上了这场热闹。当然,她并不知道林君珂的身世,更不知君珂是天涯过客的爱子。君珂曾向她问及她父亲的讯息,她当然不敢直说。浊世神龙早年的名头够响亮的,有人问起并不足怪。 但她确是对君珂动了真情,他的身影一直在她脑海里萦回,念念不忘,难以拂拭。女孩子如果对心爱的男孩子动了真情,常会不顾一切做出许多傻事;她决定花一段时间追踪他的足迹,也顺便访查林、冷两人的下落。 不知怎地,当她发现了崔碧瑶姑娘之后,心中顿生警惕,对方的照人丽容给予她的威协相当大,虽则她自己并不输于碧瑶。她与碧瑶略为敷衍,便辞了酒肉和尚独自取道石埭,追踪君珂去了。 君珂奔走风尘,只有一个使命,便是找到彭恩公一家,相机报恩。他在彭凯良口中,探得彭胜安曾隐居在仙霞岭,便决定抓住这段线索,到仙霞岭一走。当天,他回到石埭县城落店,着手打听道路,-一记牢。 从石埭到闽浙交界的要地仙霞岭,不太远也不近,有两条路可走,都是绕道而行的。 一条是绕黄山到徽州府,沿新安江到达浙江严州府,转而南下衢州府,沿官道走江山县;仙霞岭与江郎岭皆属江山县管辖,东山巡检司原设在仙霞岭下,目前已迁至岭上,与仙霞关同在一块儿。 另一条路是南下抄彭家村小道,越祈山到达祈门县,沿宫道出江西饶州府浮梁县,再绕道走广信府,算是到了左近。在广信府还得分道,上走玉山县,远些;下走永丰县,稍近,但路不好走。 君珂不愿再走彭家村,而且走江西小路太多,弄不好便欲速则不达,反而误事,便决定从黄山走徽州府,出浙江走官道,这条路远不了多少。 第二天,他挂囊悬剑,手提书箧儿,乘天色未明,施施然出了大东门,越舒溪踏上去宁国府太平县的小道,怡然自得其乐,一无牵挂。 说一无牵挂是假,华山紫凤吴萼华的丰盈健美身影,和那晚她在剑尖上取酒的豪放神情,竟然依稀在目。 另一个进入他心扉中的人,是崔小妹那顽皮可爱的音容笑貌,虽说有点野,但不失纯真可爱哩! 最后,是一双深潭也似的眼睛,在向他发射着温柔的箭簇,直射入他的心坎;这双眼睛的主人,是庄小妹。依稀,他还躺在她的臂弯里呢!那一夜的清谈,双方投契,相见恨晚。 唉!可惜可惜!她是女儿身。 他想:她是一个好伴侣,不!是个好妻子。 他想:她是一个温柔的好情人,可以令人忘却尘世滔滔。 他想:她也是一个并肩行道的好良伴,行侠时剑比龙吟,到了名山胜境却是红粉知音。 可惜!他有大事在身,这一切皆是镜花水月而已。 “哦!我怎么老是想起她们?真不应该。别多想了,林君珂。”他自言自语,挺了挺胸膛,洒汗大步之沐着朝阳向崇山峻岭昂然而去。 这条小路行走的人不多,但并不等于说没有,不但前面有人,后面也有人。 后面相距最近的人,是和君珂一般,孤零零地一个单身汉,那是银剑白龙冷真阳。 这家伙对女人特感兴趣,欣赏的眼光也够高,他和琵琶三娘鬼混了一天,更在石埭缠绵了一夜,由于没有更好的女人,他感到相当的委屈。琵琶三娘虽是不错,可惜已是半老徐娘,解解馋可以;她床上功力虽高明,但他的胃口容纳不了她,他要的是华山紫凤一类黄毛丫头。 在琵琶三娘那儿,他知道华山紫凤的心中人是林君珂,便留了神,他有他的打算,只消盯住君珂,她会来的。 华山紫凤也在找君珂,她伤透了心,认为他不该如此无情负心,吃过了天鹅肉一走了之,太可恶了。她在山中找了一夜,连银剑白龙也不知何往。次日午间,她方凄凄惶惶怀了一颗破碎的心,走向石埭县打听消息,可是君珂已经走了。小地方打听消息并不难,问清了她便往东追。 真巧,崔姑娘与庄姑娘,也先后走上这条风波小道。 石埭到太平,不过六十里左右,君珂的脚程快,一个多时辰便过了太平县城,走向黄山。 从太平到徽州府,仅经过黄山的北麓,如要经黄山,须多绕好几十里。近东一条走北海由始信峰翻出,足八十里方到清凉台,再走府城又是一百六十里,太远了。 那时的黄山,由于人口不多,产通不便,并不怎么出名。自晋唐以来,人们不敢深入。 南宋时,人们还未觑黄山的真面目。本朝入山的人也不多,山中猛兽经常出没。山中的风景名目,自然没有今日的详尽。 君珂不想游黄山,走山北迤逦而行,踏入山区不久,前后连半个人影也看不到了;因为这条路经常发现猛兽,单身客人谁也不敢走,必须成群结伙而行。 他根本不知道路凶险,泰然而行。看看日色近午,西南的一群奇峰,却仍在云海掩映之中。黄山有三十六峰,绵亘三百里,说大不大,却是天下之奇。 前面展开了无尽的松林,小径穿林绕山而过,人口处建了一座小小茅亭,白影依稀,有人哩,好半天方看到有人,太荒僻了,这鬼地方。 愈来愈近,人影已可分辨。他目力奇佳,已看清亭中人的面目,不由一怔,暗说:“是他,他怎么也走这条路来了?” 那是银剑白龙冷真阳,正倚在亭柱上向黄山的峰群眺望,直待君珂走近,方转身向他含笑注视。 君珂昨日亲见银剑白龙截出,还道他是助自己一臂的人呢!加上曾猜想他曾经与青城炼气上火焚九华观,便认为他真是侠义门人,看到了他,感到十分高兴,便大踏步向前走去。 银剑白龙自然早有准备,脸上现出诧异的神色,放下手中的包裹,迎下事来喜悦地叫: “咦,兄弟,你怎样脱险的?恭喜恭喜。” 君珂也喜悦地迎上,挂上书箧儿长揖为礼,笑道:“一言难尽。总之,小弟没被他们宰掉。昨日多蒙兄台援手,小弟这儿谢过。” 冷真阳回了一揖,把住他往亭内走,一面说:“惭愧,我路经那儿,也不知谁是谁非;那老和尚糊涂,他竟将我截住,要不是我走得快,准栽了。兄弟,你贵姓?昨天那场狠拼,又是怎么回事?” 君珂坐下了,放下书箧儿说:“小弟游学天下,偶而管管闲事,不说也罢。小弟姓林,名君珂。兄台尊姓?” “在下姓冷,名真阳……” “哦!请教,早些天火焚九华观,可是冷兄的功德?”君珂抢着问。 “林兄弟的消息由何处得来?”银剑白龙讶然问。 “小弟那时正被困观底地道,由老道口中得知。冷兄与青城炼气士……” “那是家师。”银剑白龙抢着答。 他一露出师门,君珂心中一懔,暗生警惕。皆因三仙之中,青城炼气士荣居首座,而他的为人,可说无恶不作,除了不好色之外,坏事做尽,端的人见人怕,鬼见鬼愁。 但君珂也大为放心,不见得有其师必有其徒。看银剑白龙人才出众,英俊出群,怎会和其师一般歹毒?不会的。便泰然地说:“冷兄出身高人门下,令人羡慕得紧。” “其实兄弟师事他老人家,为期极暂,仅有三年岁月,所得无多。林老弟,是想一游黄山的么?” “小弟有事须东行入浙,无暇一赏黄山胜境,请问冷兄意欲何往,是否至黄山一游?” 银剑白龙哈哈一笑,说:“真巧,兄弟也是入浙访友,旅途正感寂寞,咱们正好结伴同行,林兄弟意下如何。” “有冷兄在,道路间关何足惧哉?只怕有累冷兄呢。” “老弟,兄弟正求之不得哩。请问林老弟今年青春几何,能见告么?” “小弟虚长二十龄,冷兄……” “兄弟今年二十二岁。四海之内,皆兄弟也;你我年岁相当,同样仗剑云游江湖,老弟如不见弃,希能兄弟相称。” 君珂略一沉吟,笑道:“大哥错爱,小弟三生有幸,求之不得哩!只是这儿找不到三牲,且找一处人家购些酒肉果品,焚一柱清香……"银剑白龙打断他的话,笑道:“哈哈,珂弟,你落俗套了。彼此同心,情胜兄弟,何用焚香奠酒义结金兰?走!咱们赶到徽州府喝上三杯。” 这家伙心怀叵测,当然不愿焚香结义;可怜君珂一无所知,还把他当作兄弟呢。 当天,他们赶到徽州府。银剑白龙托词到街上访友,并打听徽州府有名的饮宴去处,独自上街转了一圈。他在三更转回,说已在西门外白楼亭定了酒席,明日可欢宴半日,再行启程入浙。 他们住的客店,是近西门的老店徽松楼。这是一间高尚的旅店,四进大院加上车房马厩,占地极广而且幽静,各处院落走廊房舍,用大花盆植了不少奇形怪状的老松;老是老,枝干并不大,形态奇古,令人激赏。 三更初,一条银灰色身影飘出了徽松楼,像一个虚幻的幽灵,向城北冉冉隐去。 两人住在第四进,每人各占一间有内间的客房,晚膳毕,各自洗漱就寝。 出北门向西一折,不到三里地便是徽溪的左岸。溪岸边有一栋孤零零的房屋,二进院,外面有院子,后面有一个小果园,四周翠竹围绕,环境十分清幽。大厅中灯火依稀,大门闭得紧紧地。 银灰色身影是银剑白龙,他穿了一身银灰色夜行衣,背剑挂囊,用奇快的身法奔向溪岸的房屋。 距房屋还有三二十丈远,他发出了三记掌声。 屋中灯火大放光明,竹围门口有人低喝:“公子爷么?” “我。”银剑白龙答,一掠而入。 厅门大开,人影晃动,迎出了五名黑衣大汉,同时抱拳行礼,同时说:“公子爷来了,我等听候吩咐。”说完,闪在一旁。 银剑白龙踏入厅中,一面说:“诸位辛苦了。石当家。” 随入的一名四十余岁,凸眼歪嘴的大汉抢前躬身道:“松均在,公子爷有何吩咐?? “请坐,舍妹是否曾来过了?”银剑白龙在大环椅上坐了,赫然以主人身份伸手虚引旁边的椅子。 “二小姐五天前便已来了,畅游黄山至今未返。” “徽州府附近已经查过了么?” “各地僻静处皆由兄弟们彻底清查了,并无可疑的人物,一月中,黄山附近皆已查遍。” “我爹目下何在?” “已在十日前赶往温州,可望赶至大姥山查访,也可能在近期转回。主人留下话,嘱松均转告公子爷。” "说什么?” “说事机末至成熟之境,不可打草惊蛇;而且最好不要惊动无关之人,以免泄露秘密。” “还有么?” “各地暗椿须时加警惕,留意湖广与天台传来的讯意。还有,主人对少爷挑了九华观之事,极为不满,因天玄观主暗中与主人曾有默契,恐将引起纠纷。” 银剑白龙淡淡一笑,转过话锋问:“这些事已过去了,事先我确是不知,怪我不得。石当家,我的事办得怎样了?” 石松均黑睑微泛紫色,苦笑道:“那丫头是个狡猾的老狐狸,比老江湖更精灵,进城不久,突然隐身不见,所有的客店皆不见她落脚,可能匿人民宅藏起来了。” “你们真认得她?" “公子爷,不会错的,大名鼎鼎的华山紫凤,大多数弟兄都不会走眼。” “继续盯梢,留心些。” “公子爷,可否用计擒她。” “不必,我要她甘愿,绝不强求,咱们一龙一凤,日后定可共创一番大业。还有,请转告岳大叔,派人唆动黑龙帮的人,向我和我同伴下手。” “公子爷,你……”石松均讶然叫。 “别担心天玄观主,他是什么东西?再说,放聪明些,不会露迹的;我要借人试试我那同伴的功力,看值不值得我亲自动手。” 蓦地,门外人影一闪,有人娇滴滴地说:“哥哥,和难动手?” 门口,并肩地站了三个美如画里真真俏丽的少女,两侧两人梳高顶髻,窄袖子短衫,一看便知是侍女。中间那女郎说美真美,五官都经过名匠的雕塑,身材凹凸分明,披一身银色劲装衬得像一团烈火,高乳丰臀令人看了心中狂跳,热得令人受不了。 她唯一的缺点,是那水汪汪的桃花眼,瞟瞥之下媚光流转,真有勾魂慑魄的无穷磁力。 她腰挂百宝囊,手中轻摇着一根小竹杖,踏入厅中,老实不客气往上首大环椅上一坐。 两个侍女一捧宝剑,一捧华丽的食盒,在她身后分立。 石当家和另四名大汉起身行礼,恭敬地说:“二小姐回来了,黄山之游惬意么?” 她挥手答礼,轻摇螓首道:“扫兴,想上天都峰去捉碧眼白猿,白跑了一趟没找到。” 银剑白龙笑道:“要捉白猿的不止你一个,多着哩!幸而没遇上,不然不死也脱层皮。 那畜生道行极高,连银河钓翁也被他戏弄得不亦乐乎哩。” “哥哥,别岔开话题,和谁动手?说说着,我帮你,过两天我要返回河南了。” 银剑白龙摇摇头,说:“谢谢你,免了,有你在,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而且我也不准备和人动手。咱们各行其是,你可不能过问我的事。” 她噘起饱满而性感的红艳艳小嘴,哼了一声说:“别臭美,我何时败了你的事?我不信,偏要过问,除非你不在徽州鬼混。” 银剑白龙心中一动,目光一转,突然脸泛笑容说:“好,好,你过问罢,明天我与朋友上白楼亭喝两杯,你能不许我和朋友喝酒赏景?怪事!小妹,少管哥哥的闲事,免得自寻烦恼。” 艳阳天,四月梢的太阳,再热也热不到那儿去,而且山风吹来凉飕飓地。 已牌末,两个英风超绝,俊逸出尘的青年书生,并肩踱出了微松楼的店门。 右首是尊位,走着银剑白龙,他一身白袍,腰是银剑,黑油油的发结用白玉发箍绾住,显得如玉树临风,好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 左首是君珂,他个儿稍高,一身青,青发结,青儒衫,青布札脚裤,青布薄底靴。腰中也悬着长剑,大袖徐挥,衣袂飘飘。他比银剑白龙多了三分书卷气,而且潇洒脱俗;两人一比较,他高了一品。 两人边走边谈,不时传出他俩的轻笑声,徐徐向西门城门口走去。 出了城,一座桥横过徽溪,对岸五座峰头俯瞰溪下,像是耸起耳朵的兔子。 溪右岸,垒起一道溪堤。在山与堤之间,矗立着一座两层高楼,这便是消闲去处白云亭,有人在这儿消遣,有人在这儿读书;不管怎样,有钱就成。据说,诗仙李白曾在这儿泊舟,写了两首有关黄山的诗,其中一首《夜泊黄山闻殷十四吴吟》,其中三四两句是:“龙惊不敢水中卧,猿啸时闻岩下青。”写得妙,可是,这儿距黄山还有一百二十里,只有后面的小小兔儿山。 由于李白曾在这儿留连过,后人把这楼改称太白楼,又称太白书院。 进黄山路有好几条,这儿算是东西的大道,经九口至汤口是一百一十里左右,可从前海始游。黄山分五海,在本朝,五海之名早就有了,由来已久。山名之为海,黄山特殊处在此。 进黄山,道路正由这儿经过,所以游客不少,也不太多。那时,游黄山的人并不太茂盛,山上设了黄山巡检司,来路不明的小民百姓,少上为妙。 白楼亭是一栋两层的亭形高楼,后左右三方,倚山麓建了一些房舍,不但客人可以留宿,更可以作为饮宴之所。 银剑白龙所定的酒席,就在楼上一层近溪一面。楼上不大,只安了十二副座头,中间用高架屏风隔开,每一副座,皆占有一面外栏,可以远眺观景。平时,屏风是折起的,随客人的意思拉开或关闭。 今天很不巧,城东有庙会,这儿客人寥寥可数,只有两桌客人,连银剑白龙这一桌算上,共三桌,总数是十个人,把二楼全占住了。 所有的屏风全末拉上,显得十分明亮宽敞,不论楼上楼下,景物-一入目。 其余两桌的八个人,一桌是六名,都是横眉竖目、粗胳膊大拳头、年约三四十的中年大汉,穿一身黑绸子劲装,外罩同料披风,头系同色包头,腰悬刀剑,用奇异的眼神目迎两人上楼人座。 另一桌的两个人,年约四十上下,头戴四方平定巾,身穿油纱绣梅花盘领衫,脚穿短统靴,像是城里的土财主,正浅斟慢酌的深谈,不向任何人打量。 银剑白龙和君珂,在店伙的引导下入座,一左一右坐了,先奉上香茗再摆设杯盘碗著。 银剑白龙眼睛在左首六个大汉脸上扫过,方转向楼下,向君珂道:“贤弟,你瞧这儿是否清幽?在这儿喝上几杯,比在城里强多了。” “大哥能找到这般好去处,眼光不俗哩!下面这条小溪,不知通往何处?”君珂问。 “这一段上名儿叫徽溪,合流于歙浦,再往下便是新安江,流入浙江建德县会合东阳江,算是浙江的上源。你我入浙,就是要沿江而下。” “大哥对这一带很熟哩!" 银剑白龙俊目一转,淡淡一笑道:“并不熟,昨晚愚兄前来定席,顺便打听清楚了。” 这时,酒菜已上,店伙斟上酒,请示有何吩咐。银剑白龙挥手叫他不必前来招呼,举杯敬酒,三巡过后,接着问:“贤弟,入浙之后,是北上杭州呢,抑或南下金华?” 君珂略一沉吟说:“小弟先至金华,然后到温州走走,如果可能,即乘船航海南下,试试乘长风破万里浪的滋味如何。小弟这一辈子,还没有见过大海是如何模样哩。” 银剑白龙呵呵大笑,笑完说:“贤弟,真巧,你知道北雁荡山么?” “没听说过。” “北雁荡山北面,就是括苍山,愚兄将到这两地访友,岂不正好同行么?贤弟,我伴你到温州府再行分手。之后,咱们该约定见面之地,要不我可登府向伯父母请安,贤弟府上在湖广何处呢?” 君珂心中为难,他怎能将住处说出?他心中对银剑白龙的师父本就有些顾忌,而且他父亲在行前曾一再叮咛,绝不能将住处告诉任何人,不然将有大祸。他只好说:“小弟家住武昌府城中,蜗居窄隘,不敢有劳大哥长途跋涉。大哥可否将住处见告?小弟或许可前往拜见伯父母,并与大哥盘桓一些时日。” 银剑白龙顶大方,他呵呵一笑道:“说起来,你我住处近着哩!愚兄家住南阳府城北石桥乡,贤弟可至府城北大街找鸿发茶庄一问,那是家叔的店房,自有人引贤弟至寒舍盘桓……" 正说间,梯口出现了三个青衣小帽的俊秀少年郎。左右两人捧一食盒,一捧长锦匣,书童打扮,确也像书童。中间那小后生个儿稍高,一袭圆领青衫衣袂飘飘,大袖椿长尺二,将手全掩住了。头戴四方平定巾,装成大人气概。看年纪,不过十四五,玉面朱唇,颊嫩如脂,那双黑多白少水汪汪流波四射的大眼睛,真可令女孩子神魂颠倒。 看情形,这小后生定然是王公巨贾豪门的子弟、正在就学的士子生员,带着从人到这儿花银子作乐了。 小后生踏上梯口,一阵香风吹遍满楼。那年头,在府学舍就读的少年子弟,一是家境大多不坏,二是个个以风流才子自命,盛行薰衣之风,香喷喷不足为奇。 香风一荡,吸引了所有的食客,全都将头转过,向小后生注视。 君珂也不例外,只看了第一眼,便暗暗喝彩道:“喝!好俊秀的少年郎,和他一比,咱们全成了村夫野汉了。只是,娇生惯养,未免带了些娘娘腔。” 他说得不错,确是有点娘娘腔,瞧他那对秀眉,太细了,嘴也嫌太小,唇虽丰满,衬不上;男人口大吃四方,这张嘴一方也吃不了。 小后生一看到君珂,眼中突然焕发着奇光,笑了,口中编贝也似的玉齿微露。他举右手一抖大袖,一只白嫩的小手伸出袖口,手上有一把檀香木为骨、象牙为脊的折扇,扇坠地是颗大红宝石,流苏是金线。“刷”一声,他抖开了扇面,丝绢扇面上,画了一株奇松,原来是黄山的胜景扰龙松,破壁而出,八方盘鬣,活龙活现。 他用扇向店伙略点说:“就设在那两位相公的左首,快些儿。”说完,轻摇折扇,向君珂的桌旁走去。 银剑白龙的眼中,闪过诡橘之光,一闪即没,脸上突然一冷,将刚现的一丝诡笑掩住了。 小后生直趋桌边,收了折扇向后一挥,将两个书童止住,他自己面上现出粲然的微笑,长挥行礼道:“两位兄台光采照人,定非本府同年,大驾光临敝地,为敝府生色不少。小弟姓汤,名珠,草字士方。请教两位兄台尊姓大名,仙乡何处?”到真带些本地口音。 君珂含笑站起,回了一礼说:“敝姓林,名君珂,家往湖广,至贵府一游名山。士方兄……” 银剑白龙突然站起,哼了一声说:“姓汤的,休怪在下粗野,你最好滚你的,别来打扰咱们兄弟的兴头。” 汤士方咦了一声,歪着头不悦地说:“咦!阁下何必呢?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尊驾既然不齿在下,也用不着气势汹汹,要吃人似的。敝地民风敦厚,一向好客,连黄山的老虎也不吃人,你想吃我么?” 他的语音像是不悦,但却脸露笑意。银剑白龙正待发作,旁边的六大汉中,突然站起两个人叉腰瞪眼往这儿走,已到了三人之前了,一个突然接口向汤士方说:“小兔蛋,少来打岔。”声如巨雷,直震耳膜。 汤士方大吃一惊,哎了一声,举大袖掩耳,脸上变了颜色,惊惶地尖叫一声,向君珂身上倒去,像是被大汉的声音吓坏了。 君珂一手将他挽过,大手按在他的背心上,一股温和的令人舒烫的暖流,注入汤士方体内,轻声说:“士方兄,静定些,别怕。” 暖流注入士方体内,士方脸色一变,似乎为君珂的精纯修为所惊,眼中的光采更亮了,浑身一软,倒在君珂怀中啦!不像话,到底是个未见过世面的小娃娃。 大汉哈哈狂笑,状极得意地说:“小兔蛋,你再不走,等会儿不被吓死才怪。” 君珂忍不住,向大汉冷笑道:“尊驾为何如此粗鲁不堪……"大汉瞪了他一眼,抢着说:“书虫,等会再找你说话,你等着,有你受的。” 银剑白龙推椅而起,冷笑道:“阁下像是要生事而来,要找人欺负么?” 大汉似乎心中一震,退后一步说:“不错,正要找你。” “找我?真不错,有何贵干?” “尊驾可是姓冷,名真阳?” “呸!谁不知我姓冷名真阳?” “人称银剑白龙?" “你不信?”银剑白龙逼进一步冷然问。 “好,信,那咱们找对了。山后有一僻静坳口,距此约有五里地,敝长上在那儿恭候大驾,尚请赏光。” “你的主子是谁,找冷某有何贵干?” "你的事犯了。”大汉答非所问。 银剑白龙火起,右手闪电似拍出,“叭”一声,一掌掴中大汉左颊。 大汉的反应也够快,不等另一记反掌抽到,人已疾退三步,飞起一脚,猛踢银剑白龙的下档。 银剑白龙掌向下落,“叭”一声击中大汉的脚掌背,大汉一声狂叫,倒下了。 他踏前一步,一脚踏住大汉的右膝弯,左手大袖向外一震,“啪”一声罡风怒发,如山暗劲向外狂奔。 另一名大汉刚枪上救人,恰好被罡风劈面击中,狂叫一声,飞撞丈外。轰隆隆声中,屏风和一张八仙桌全倒了。 银剑白龙向地下尖叫的大汉厉声问:“尊驾说是不说?我等着你。” 另四名大汉同声怒吼,撤兵刃向前扑到。 君珂将汤士方向后一带,举步截出,手一抄长剑出鞘,笑道:“呵呵!慢些儿,咱们不想打人命官司,真要不客气,打官司也未尝不可。” 最先两名使剑的到了,一攻上盘,一攻小腹,居然剑发啸声,功力不弱。 “滚!”君珂大喝,长剑一撇一绞,“铮铮”两声清鸣,两支剑飞跌楼下去了。白芒一闪,剑点在右面大汉胸前,贯衣直压在右乳上方右鹰窗穴上,大喝道:“不要命的快上。” 其余的呆住了,不敢再上啦!看两人在举手投足间,便轻描淡写地将人制住,再上岂不是白送死? 银剑白龙已经在厉声发问了:“你道我银剑白龙是小娃娃,甘心听你们摆布么?少做你的清秋大梦。说!从实供来。” 大汉在鬼叫,伸手去抬踏在膝上的皮靴。银剑白龙用了三分劲,向下一压。 “哎……”大汉狂叫,躺下了。 “说不说?”银剑白龙冷冰冰地问。 “我说,我说!”大汉尖声叫。 银剑白龙收了劲,冷笑道:“你早该说,白吃苦了。你们的主子是谁?” “是……是朱砂掌闵……闵老爷子。” “是闵刚那浪得虚名的老匹夫?” “正……正是……” “他是九华观天玄观主的好友么?” 大汉点点头,没做声。 银剑白龙一脚将大汉踢得滚了几滚说:“滚!回去告诉闵老匹夫,我银剑白龙午时三刻准到。” 君河在那儿也问:“你们是九华观的人?” “是的,你想怎样?”被剑尖点住的大汉,凶狠地答。 君珂淡淡一笑说:“想杀你,但恐怕把这白玉楼亭弄脏了。天洪老道来了么?” “道长不在,但收拾你们的人已久待多时。” “你们的黑龙帮组成了么?" “早已准备停当,延至五月十五开堂立成,阁下如果有兴,可以驾临……临……” "驾临何处?” “目前还未决定,反正到时自知。” “你可认识我么?”君珂笑问。 “江湖上没有阁下这号人物。”大汉的口气充满了藐视神色。 “哦!那天我到得太晚,阁下大概在地洞下而不在观中,所以不识。偌!我就是你们要请来做军师的林君珂。” 大汉这才吃了一惊,脸色大变。 君珂收了剑,笑道:“呵呵!你走,林某除非不得已,不想杀人。” 六大汉相搀相扶,会账下楼,有一个在梯口说:“午时三刻,山后恭候两位大驾。” “准到,别耽心。”银剑白龙冷然答。 蓦地,梯口红影一闪,上来了一个身材高大,一身红衣的人。红衣、红发、红眼、红脸、红革囊、红色判官笔,自头至足全红。 银剑白龙一声不吭,突然跨出栏杆,悄然向下飘落,溜了。 红衣人正是雷火判官皇甫圣,他看到了银剑白龙的背影,一声长啸迎面射到。 可是晚了,银剑白龙已经不见。他正要抢向栏杆往下跳,君珂已一剑截出,叱道:“慢来!你想怎样?” 君珂被老道挟走之时,正运气闭目行功,只听到雷火判官的声音,并没看到身穿,所以不识他就是老道所说的红毛鬼。他看到银剑白龙望影而逃,红衣人身法奇快,可能逃不掉,为了友情可贵,他怎能不管?所以不计后果,挥剑截出。 一旁的小后生汤士方脸色大变,眼中透出恐惧的神色,低着头半侧着脸,向侧方屏风后缓缓退走。 雷火判官自然也不识君珂,看他用剑截住去向,自然是银剑白龙的同党;再一看他生得比银剑白龙更俊秀,不用问,当然也不是好东西,也定然是专玩女人的淫贼,怎不火起?便厉声问:“你与那小贼王八是同伙?” “他是我大哥,尊驾……” “你姓甚名谁?师门谁属?” “不必多问,在下姓林,名君珂。” 他这一通名,糟了!在山林中,雷火判官出现,抓起银剑白龙扔飞,华山紫风的口中,昏迷迷糊糊地腻声叫唤着君珂的名字,气得老人家火起,给了她两耳光;也由于这两耳光,让银剑白龙溜走了。 老人家一听“君珂”就是他,厉声道:“那天必定也有你,你这小狗贼……” 君珂莫名其妙,哼了一声说:“尊驾好没教养,怎么开口骂人?咱们素昧平生,那一天有我?” 雷火判官逼近一步说:“那天在石埭县西南山区中……” “不错,在下确在那儿。”君珂抢着答,还以为对方是石弓村的人呢。 “你承认了?” “小可并没赖掉,你是石……” 雷火判官突然一掌斜拨,“叭”一声击中剑身,伸右手兜胸便抓。 君珂并未将内力完全注入剑中,一拍之下,剑向外急荡,整条膀子酸麻,几乎无法抓牢,长到也差点儿被拍断,大吃一惊。 对方手爪已闪电似抓到了胸前,奇快绝伦。已没有他考虑的机会,全力出左掌急拨。 “叭”一声,掌爪相触,像两根铁棒相撞,楼板一阵震撼。君珂被震得向侧挫退五步,不等站稳已腾身越出栏杆,一面飘落一面叫:“下来,地面上见。” 雷火判官的手爪,也被震得向侧急荡,身形一晃,心中一懔,能拨开他的手的人,罕见哩!想不到这后生竟能办到了,倒是一大劲敌哪!他跟踪掠下,大喝道:“小辈,我要废了你,毁了你的丹田穴,让你痛苦一生。” 君珂糊里糊涂,还不明白话中原故。丹田穴,乃是男子生精之源,毁了就只好做太监,位于脐下两寸,十分重要。他还认为红衣人是石弓村请来的人,正好一拼。他向外掠到河堤上,转身大喝道:“撤兵刃!咱们见个真章。” 雷火判官抢到,叱道:“对付你一个小辈,用不着撤兵刃,看掌!”喝声中,攻出一招“惊涛裂岸”,连拍一十八掌,炙热的凶猛暗劲,成波浪形阵阵急涌,连绵不绝,风雷之声大作,地下走石飞沙,凶狠已极。 君珂先前确是胆怯,功行全身神功注于剑尖,左手剑诀变掌,振剑拂掌化解袭到的劲道,在前九掌中共退了六步。 终于,他感到掌劲的压力并不能伤他,从剑影空隙中透入的凶猛力道,只能使他气血略一浮动,身躯略震,并无构成伤损的可能,胆气渐壮。 他逐渐稳下来了,心中一定,手忙脚乱心虚胆怯的毛病,一扫而空,剑势封得更严密,已经不再让掌劲偷入迫体了。 后八掌他只退了三步,其实只有二步半,脸色逐渐肃穆,他要展开反攻了。 雷火判官心中渐懔,突然大吼一声,双掌同出,右足踏进一步,攻出一招“推山填海”,他已用了九成劲。 君珂也一声低喝,振出一招“寒梅吐蕊”,无数剑影疾吐而出,迎着如惊雷急电似的凶猛狂野劲振去。 “嗤嗤嗤嗤……”一连串的罡风剑器撕裂声,令人闻之气血下沉,毛发直竖,沙土向四面八方激射。 这是一次以攻还攻的硬拼,全凭真才实学一决生死。如果剑挡不住,则人剑俱毁;若是掌劲功力稍次,剑必乘虚攻入,掌断体穿。 楼上,汤士方看得目定口呆,惊容渐褪,换上了暧昧的笑容。他向身左的一名书童低声说:“小春,去找少爷,告诉他,我不管他的事,他也不必管我,不然大家翻脸。” 书童向楼下激斗的君珂扫了一眼,笑眯眯地在士方耳畔嘀咕了片刻,突然掠走了。 雷火判官退了两步,额上见汗,突然说:“想不到你将修至通玄之境了,老夫估错你啦!准备了,我要撒兵刃。我这笔上中藏烈硝硫火,可喷丈五六,你小心了。”一面说,一面缓缓拔出朱红色的判官笔。这枝笔,体型奇大,名不符实。 君珂被掌风逼退了四步,也心中暗惊,老家伙的功力,浑雄精纯得出人意料,太强了。 再一听这人笔中藏火,这可不是开玩笑,任何东西也挡不住火,何况血肉之躯?火可及丈五六,谁敢逼近进招? 他向白楼亭下看去,那儿停了一部马车,马鞭儿正插在车座上。车上没有人,所有的人全在远处瞧热闹,而且议论纷纷。 银剑白龙躲在桥对面,正闪在人丛向这儿瞧,脸上神色不住变幻,眼中不时冒出凶狠之火。 君珂收了剑,冷哼一声道:“等会儿,我取兵刃。”声落,向马车掠去,跃上车座拔下长马鞭,飞纵而回,“叭叭”两声,他将鞭试了试,暴响震耳,突然大喝道:“你上。咱们拼上了。” 但见将近两丈的长鞭,突化无数小圈圈,夭矫如龙,在空中狂野地挥舞,罡风呼号,厉啸刺耳。 "打!"他大喝,鞭梢向下急射。 “叭叭叭叭……”一连串的暴响,如同连珠花炮,无数虚鞭影漫天彻地而至,凶猛地向雷火判官袭去。 雷火判官大吃一惊,一声长啸,人笔化成一团红色火球,向前急滚,扑向君珂。 “叭卟!叭卟!叭……”一连串鞭笔相触的奇异响声乍起,红影略一顿挫,又待前冲。 君珂已飘向左侧,呼呼两声长鞭啸风的异响急呜,鞭从地下穿出,掷向红影的下盘,虚实莫辨,奇快无比。 雷火判官显得有点焦躁,急飘八尺退出鞭影外,手向红色革囊里探,沉声道:“你这鞭法委实诡异,银河钓翁与你有何渊源?” “那是家师。”君珂收鞭正容答。 “什么?银河钓翁竟调教出你这种败类子弟?”雷火判官讶然叫,似乎不信。 “哈哈!我却信,等我捉他问问,看老不死的怎么还未死?”这是一个苍劲的喉音,声音小但入耳清晰。 两人都转头看去,心中一怔。 雷火判官突然哼了一声,撇撇嘴,收起判官笔,扭头大踏步地走了。 君珂发觉雷火判官溜走,而且发话的人说要捉他,正从对面桥头向这儿飘,好快!看样子,大事不妙,这人定然不好惹,似乎连师父也不在这人眼下哩! 看热闹的人愈来愈多,不久定然有公人前来抓人了,再往下拖真不妙,走了再说,反正大哥已经走了啦! 他再看看到了桥中的人,心中悚然。 那是一个老得不像话的老儿,披着一头乱银发,白长眉在眼角飘扬,银色兜腮胡乱七八糟,像几个毛球。五短身材,眯着小眼睛,裂着嘴怪笑,真像个怪物。穿了一袭灰袍,腰上束了一根山藤,拖着少了两只耳朵的破草鞋,拖着一根小竹杖,向这儿走。说走,确是走,但每一步至少有八尺长短,踢踢拖拖快极。 君珂猛地记起师父说的一个人,大吃一惊,糟!这家伙要找麻烦,麻烦大了。 “是他!准是他!”他心中在大叫,突然扔掉马鞭,闪电似抢入白楼亭,向后面的房舍一窜像老鼠股溜掉了。 老家伙还差十来丈,没赶上,他尖叫:"怎么,你们都变成老鼠了?银河钓翁的徒弟,变老鼠开溜?呸!丢人。” 远处一间搁楼上,突然伸出君珂的头部,他向这儿叫:“沈老前辈,叫你的徒弟来较量较量,欺负我有屁用。你是长辈,胜之不武。”说完,缩入不见。 老家伙正是武林双奇之一,与银河钓翁齐名的四明怪客沈明昭。他哈哈大笑,自语道: “这小家伙不禁吓唬,倒真是个人材,能斗平雷火判官,了不起。唉!小丫头就差多了。不错,我该叫小丫头斗斗他,让他们印证也好。” 他朝大踏步走向黄山的雷火判官看了一眼,回身转向桥上走,自语道:“这小子大概仍是不服气,呵呵!瞧他那气鼓鼓不乐意的别扭劲儿,好笑!我想,总有一天他会找我老不死较量的。”他说的是雷火判官。大概六大怪物和四大魔君中,雷火判官虽是正道英雄,亦曾受过四明怪客的闲气,所以气鼓鼓地走了。 四明怪客在这儿穷叫,揭穿了君珂的身份,麻烦又多了些,因为银河钓翁早年的仇家也不少,师债徒偿,名正言顺,不敢找其师,找其徒同样可以消气,所以又多了些麻烦。 后山约定之处,其实是从左绕出的一处山坳,只有五里地。已经是牛牌时分了。 两人在客店会面,再偷偷摸摸出了西门,奔向后山约会地点,生怕又碰上了老怪物。 还好,不但没碰上老怪物,也没遇上雷火判官。两人并肩赶路,君珂向银剑白龙问: “大哥,那红衣人是何来路?” “你不知道?”银剑白龙讶然反问。 “确是不知,他是石弓村请来的人么?” 银剑白龙耸耸肩,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他是谁,反正那次他在场,糊里糊涂干上了,我吃他不消,只好溜走。哦!令师真是银河钓翁?” “是的,小弟曾受家师亲炙八年。” “你比我行多了,不愧是武林双奇的弟子。” “大哥,你是三仙之首的门人,何必自甘菲薄?” “我受艺为期太短,只有三年,所以一无所成,惭愧!光靠师门唬人,没有用,要有真才实学才能在江湖扬名创业。” 谈谈说说,已经转入山坳。这是两山之间的凹入处,近麓处有一块空地,之外全是参天古林。 两人泰然折入,直趋草坪。在入口处,站着三两名木然而立的大汉,怪!怎么全像石头人? 两人不予置理,昂然直入。 草坪没有人,怎么?午时三刻已到,为何不见人等候?。 “咦!他们怎不来?”君珂站在草坪中说。 “恐怕躲在林子里,上面有人,里面自然也有,叫叫着。”银剑白龙也惑然说。 “有人么?应约的来了。”君珂叫。 “谁是朱砂掌闵刚?滚出来!”银剑白龙也叫。 蓦地,西面林中传来一阵阴森森的冷笑,声不大,但人耳清晰,令人闻之毛骨悚然;笑声一落,语音传到:“鬼叫什么?那贼王八机警,溜了。” 两人吃了一惊,说话的人用的是千里传音之术,功力极为深厚,音凝而不散,直薄耳膜。 “尊驾是谁?请现身一见。” “我,独剑擎天冯如虎,免见了。” “天!四大魔君之一。”银剑白龙低声惊叫,又道:“这家伙排名第三,比雷火判官还凶,咱们惹不起,走!” 还未退走,独剑擎天的语音又到:“听口气,你们是寻仇来的,很好。姓闵的已经见机溜了,他带来的人留下了一半,你们要看,在东面林子里搁着。如果能代他们收尸,更好。 九华观那些狗东西,竟敢虐待我的门人黄立晖,该死,理该受报。” 话毕,声息全无,可能人已经走了。 君珂正想入林,银剑白龙一把拉住他,低声说:“去不得,咱们还不是他的对手,而且,我们用不着多树仇家强敌。” “咱们要不要代为收尸?在这儿惊世骇俗哩!” “用不着,朱砂掌既然逃掉了,会来收尸的,走!”/两人急撤,到了那五名大汉身侧,君珂走近一看,心中骇然。 原来五个人全死了,每个人心坎有一个小剑孔,没有血流出,是先被重掌震断心脉,再加上一剑的。每人身后有一颗小树,枝叶皆被削光,从谷道贯入身躯,直抵颈腔,所以看去像是站在那儿一般。 “这魔君果然毫无人性,真该死!”君珂变色地骂。 “他还算好的,最残忍的是白骨行尸,有一天你看到他,才知四大魔君的手段哩。走吧!”银剑白龙微笑着催促。 两人急急离开现场,走不了半里地,踏上了山径,劈面遇上一个老态龙钟的老太婆,正点着一根老山藤杖,巍颤颤沿山径向后山走。 银剑白龙似乎浑身一震,低声向君珂说:“快走!真是流年不利,今天日子不好。” 不管回答与否,拉着他向旁一窜,入林绕过山嘴,如飞而去。 君珂已看清十丈外老太婆的脸容,感到并不岔眼,是一个极为平常的老婆子。唯一岔眼的是她那满布皱纹的前额上,有一个十字形疤痕,红光闪闪。她那双老眼,也并不昏花,依然神光湛湛,正用奇异的眼光,看着两人溜走。 直窜出两里外,他忍不住低声问:“大哥,怕什么?那老婆子是谁?” “是谁?哼!一个不讲理的老不死,六大怪物中的枯藤怪姥李姥姥。” “不起眼哩,大哥。” “你不知道她的底细?” “确是不知。” “那天和你交手的紫衣女人,叫华山紫凤吴萼华,就是她的徒弟;你不走,可能有天大的麻烦。” “大哥,你怕她?”君珂恼火地问。 “并不真怕她,不过目前还不宜和她冲突,我要……不说也罢,快走。” 在两人返回客店这段时光里,徽溪右岸距府城约十里地,山畔小径走着三个人影,那是汤士方主仆三人。 右面书童突然微笑道:“小……公子,到这鬼地方找什么?” “找一间可以长住十天半月的好住处。”士方笑答。 “不太麻烦么?石当家的住所已经够好了。” “不好,我要找一处清幽之地,好好享受几天。” 书童不住点头,稍顿说:“公子爷似乎不肯哩,他说这是他的口盟兄弟,不许……” “废话!他要打岔,我撵他走。哼!他的鬼心眼我已知道了,我才不怕他打岔哩。” “他……” “他志在东门朝云老店那个小妞儿,我已在石当家口中得到了确实讯息;他要不肯,我也教他吃不到天鹅肉。” 两个书童全笑了,左首书童脱口说:“小姐,怎么说得那么难听?” “闭上你的嘴,别胡叫。”士方笑着推着他一把,突又指着山腰上一栋小楼说:“那儿正好。走!” 三人身形疾闪,沿小径穿入林中,向林木掩映的小楼急射。 这是一间建在山林间的小楼,看那小巧精雅的格局,便知那是大户人家作为避暑的别墅,或者是读书的清静书楼,明窗净几,十分清幽脱俗。 三人踏上院门石阶,一名书童上前叩动门环。 楼下响起了脚步声,有人穿过楼前花径,徐徐到了院门,在门后问:“谁在叩门?"汤士方立即接口:“小生姓汤,途经贵地,打扰主人一杯茶水。” 院门拉开,是一个四十左右的瘦长大汉,一双鹰目厉光迫人,堵在门口说:“不成!本宅主人不在,而且……” 汤士方向内跨进一步,笑道:“打扰一杯茶水,何用问主人在否?大叔方便些儿。” 大汉伸手一拦,沉声道:“出去,好没规矩。” 汤士方俊面一沉,哼了一声说:“尊驾气势汹汹……” 大汉怒叫道:“反了,你这小狗上门找岔,还说我凶?揍你!”声落拳出,就是一记“黑虎偷心’,当胸捣到。 汤士方向左一闪,右手一格一刁,转身再出左掌,“啪”一声击在对方肘骨上。 “哎……”大汉狂叫,肘骨断了,人向前仆倒。 “把他提进去。”汤士方微笑着挥手,捧长囊的书童将囊插在腰带上,飞起一脚,踢中大汉脊肾门穴,一把抓住衣领,拖入门中。 院门内是个小花园,大约一亩。 三人到了楼前的石阶上,楼下客厅拥出来五名男女,全用惊惶的神色打量着这三名不速之客,膛目结舌。 士方排众直入,向书童说:“先问清他们,我先看看合适不合适。”说完,迳自入厅,并走上二楼。 当然合适,不论一厅一房,皆设备齐全清雅脱俗,显然是富贵豪门的避暑处所。大厅和左首的花厅,摆着不少名贵字画,窗几上有名贵的盆景,十分气派。 他重新踱出大门,一名书童问:“公子爷,怎样?” “很好,很好,相当满意。”他笑答。 书重说道:“这是城中周大户的别墅。刚才那看门人是护院,屋中共有六个人,四男二女,是看家……” “别多说,留下两个女的。搁下算了。”士方不耐地说。 “没有井,水是由山间引来的。” “蠢材,不会挖坑么?叫他们挖就是了。” “是,这就动手。” 汤士方向两个女人招手,含笑道:“大嫂,带本公子到楼上歇会吧。” 两个书童则拖着被制的护院,向另三个人说:“去,找锄头,这儿的水不好,咱们要去挖井了。” 护院大汉穴道被制,手肘亦断,但还能说话,他大汗如雨,面色死灰地叫:“诸位,咱们无冤无仇……” 书童一指头点在他的哑穴上,冷笑道:“如果有冤有仇,怎会如此便宜?” 不久,汤士方一摇三摆地走出,向在花圃中监工的两个书童说:“你两人赶快些,我先走一步安排金钩钓金鳌。少爷如果找来,不理他。” 说完,若无其事地出门飘然而去。 花圃中已挖了一个八尺深大坑,没有水,坑底一个人说:“小公子,这儿是挖不出水来的,要不让小可到山下挑。” 两个书童躲在果树下打盹,一个懒洋洋地说:“不用了,挖深些,躺在里面不怕被野狗拖走吗。反正那是你们的安息之处,挖不挖随便你们。” 三个人终于听出话里有毛病,丢下锄头向上爬。 人影一闪,两个书童已到了坑边,“砰”一声将半死的护院扔入坑中,把下面三个人砸得鬼叫连天。 捧长囊的书童叫小春,他脸上笑容如花,若无其事地弹开囊口,一声剑啸,缓缓拔出一把寒芒夺目的长剑。 “小爷……饶……饶命……”坑下的人挣扎着狂叫。 小春卟嗤一笑说:“活着也是麻烦苦恼,别叫……”他向坑中一落,剑过无声,已点倒了两个。 另一个刚爬上三尺,剑芒一闪,已贯入他的右背胸,一声惨叫,倒了。 小春跃上坑,将锄头提上三把,向远处惊呆了两个女人招手,笑道:“大嫂,别怕,不杀你们。来,将坑掩了。” 两个女人已惊得三魂俱散,突然哀叫一声,瘫倒在石阶上。小春收了剑扑到,伸手抓小鸡般将她们抓起往坑口拖,脸色一冷,凶狠地说:“你们如果不动手,连你们也理了。快! 别再装死了。” 由于四明怪客和独剑擎天的闹场,酒也没吃好,约也没会成,银剑白龙和君珂皆感到十分扫兴。 两人在店中略一商量,决定不走了,明日脚程放快些,赶到严州府投宿。 徽松楼的西院,另建有一幢小楼,楼名“松涛”,四周植有十余株合抱巨松,算是顶高尚的饮宴去处。 天未入黑,向东一面窗下,已整治了一桌上席,银剑白龙和君珂正在那儿拼酒,纵谈武林掌故,叙些江湖见闻,十分投契。 窗口下瞰入楼小径,小径分两条,一由走廊,一从院中透过几株老松进入正门;从楼上往下瞧,可以看清松枝下面走动的人影。 “瞧!那是谁?”银剑白龙用手向下一指,撇着嘴说。 君珂伸头向下瞧,枝叶映掩中,看到一名店伙,正引着曾在白楼亭出现的小书生汤士方,一摇三摆向这儿走来。 “哦!是那位小书生汤士方。大哥,你似乎讨厌他哩,这人不俗嘛,只是太娇弱了些。” 银剑白龙哼了一声,轻蔑地说:“一个娇生惯养的小书虫臭酸丁,看了委实教人不舒服。” “可能是找我们来的。”君珂微笑着说——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 六 章 泼雨凄风 银剑白龙在松涛楼上治酒,与君珂把盏清谈,纵论武林掌故,细说江湖秘闻,下面却来了不速之客,小书生汤士方。 银剑白龙对汤士方似乎有天生的恶感,君珂不在乎,而且对小书生十分喜爱,因为小书生人才出众,清秀绝伦,何况人家也是个不俗的少年士子呢! 君珂猜想小书生是找他们来的,有点喜悦,果然不错,梯口青影一现,小书生脸上已堆起明朗的笑容,颊旁竟出现了两个笑涡儿,向他们走来了。 银剑白龙安坐不动,脸色冷冰冰地,君珂却含笑站起,推椅整衣。 小书生向两人含笑长揖,明朗地笑道:“两位兄台在这儿把盏清谈,小弟却找得好苦。” 君珂回了一揖,笑道:“汤兄是为了寻找我兄弟而奔忙么?真不敢当。” 店伙过来设座,银剑白龙却满怀敌意地说:“汤兄,要找我们计算么?贵府真不是个好地方,在城厢附近,竟然有人向客人提刀弄剑,真不像话。” 汤士方大方地坐下,向他歪着头笑道:“兄台,何必语中带刺?敝地有冒犯兄台之处,小弟这儿陪礼,如何?” “如何陪法?” “明日在白楼亭治酒,与两位兄台……” 银剑白龙呵呵大笑说:“天!那儿可算得是是非之地,还是免了。”他一面说,眼睛却向下瞥。松枝下,紫影在目,他突然笑容一敛,斟了一杯酒,递过说:“小书虫,择日不如撞日,今晚何不请咱们到尊府一醉?先敬你一杯,喝了后快回去准备,如何?” 汤士方嘻嘻一笑,干了杯说:“小弟正是此意,不敢请耳。”说完,顺手斟上两杯酒,右手掂住一杯向君珂面前一放,他那春荀般的小手,在收回之际刚好掠过杯上,指甲中掉下一星肉眼难辨的粉末,一沾杯中酒,立时不见。掂起自己的一杯,站向君珂举杯道:“林兄,小弟先敬你一杯,等会儿小弟当专程前来促驾,千万赏光。”说完,他干了照杯。 君珂怎知江湖的鬼城伎俩?见银剑白龙已经先允了,自然高兴,取酒一饮而尽,笑道: “叨扰汤兄一顿,甚是不安,不过,兄弟想,何不在这儿小饮后……”突然,他摇摇头“唔”了一声说:“咦!怎么我感到……到……” 话未完,他身形一踉跄,手中杯子往下掉。 汤士方一手将地挽住,说:“林兄,你醉了么?” 银剑白龙一手接住落下的杯子,低声说:“快!走偏门。” 君珂似乎要睡着了,整个人倚在汤士方身上,但仍用极为含糊的声音说:“这……这酒好……厉害,我……我……有点……” 汤士方将他的手挽过肩上,一手挽住他的腰,半扛半挽往偏门走,一面笑道:“林兄,你不胜酒力了,我送你回房躺会儿。” 他两人刚在偏门内消失,梯口紫影一闪,出现了华山紫凤吴萼华的身影。还未至掌灯时分,光线暗淡,无法看清刚闪入偏门的人影,她也未留意有人在计算她。 银剑白龙已泰然站起,向梯口叫:“是吴姑娘么?请到这儿……” 华山紫凤一面留心搜寻食客的面孔,一面接口道:“谢谢,酒楼不适合我这种人进食。” 银剑白龙举步走近,笑道:“看姑娘的神色,定然在找人,是么?” 姑娘失望地叹口气说:“是的,午间他在西门外与人动手,不知住在何处……” “哦!姑娘是说林君珂老弟?” “是的,冷大侠也该听人谈起的,午间他与一个红衣人动手,曾经通名,曾有人谈起他呢。” “吴姑娘,在下不但知道,而且知道他的落脚处。” “冷大侠知道他的落脚处,可否指引妾身前往一走?"她惊喜地问。 他举步下楼,一面说:“吴姑娘,且先找地方进食,他住在城西十里外一栋小楼中,不易找,而且……可能他已经在城中留连,不会太早转回,等会儿在下与姑娘一走。” 两人一面谈论,一面下楼而去,他们在市区搜寻许久,直至三更将到,方出城急掠。 两人身后,也有一个身材窈窕的黑影,相距十余丈紧盯不舍,像一个幽灵。 银剑白龙和华山紫凤的功力,算起来已是年轻一辈人物中了不起的高手,可是也许因为各怀心事,所以竟未能发现身后被人跟踪。 跟踪的人一身绿,看去却是黑色,夜黑如墨,没有星月之光,天空云层密布,似要下雨。 君珂在昏昏沉沉中醒来,只觉口中奇渴,还不知身在何地,伸手去床头茶几上取茶壶。 在店中,床头茶几常是有一壶茶准备着的。 他神智未清,只觉手臂极为沉重,手一摸,怪了!没有茶几,仍摸在床上。怎么?床竟这般大? 他拚全力挣起上身,仍是昏沉,灯光刺目,他感到有点畏光。 突然,有一只茶杯递到了口边,耳畔有人轻唤:“林兄,你酒醒了,喝下这杯醒酒露,可以提神。” 哈!是小书生汤士方的声音,不过有点变了,变得又轻又柔,软酥酥地。 他蓦地记起自己曾在松涛楼喝酒,原来是醉了。他想伸手接杯,可是手有点不听话,怪沉重的,手还未抬起。杯沿已接触到干唇了,他只好就杯喝下了。 那是凉而腻滑的芳香液体,像蜜一般可口,杯子不小,足以让他解渴。 “谢谢你,汤兄。”他含糊地说。 杯子移开了,他重新向下躺,却又突然一怔,苦笑道:“我也是从小练功的人,根本不知疲备为何物,怎么今天感到如此困倦,浑身脱力呢?邪门。” 他坐正身躯,感到精神来了,定神一看,吃了一惊。 这是一间华丽的内室,宽阔而且雅致,床头长案上排着一列烛台,十枝巨烛照得整室通明,对面两只大柜,柜顶也分点着四枝巨烛,光芒极为明亮。 他睡的这张床甚为宽大,罗帐已经挂起了,没有蚊虫,用不着放下,床上绮罗为垫,锦装折叠得整整齐齐置在床后的床柜上,床柜共有四格,包罗万象,有书、有衣、有衾,七七八八整齐有序。 再看看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换上了一袭窄小的长衫,靠在一对绣鸳鸯戏水的大罗枕头上,下身搞了一床绣双凤呈祥的薄衾儿,由于长衫窄小,并未掩上襟,现出肌肉虬结却晶莹如玉的胸膛来。 床前有两只绣墩,一长一短,长的成椭圆形,是两人用的,短的圆而稍高,放在床尾妆台之前,妆台前两枝巨烛,映在巨大的圆形光亮铜镜上,像有四枝巨烛在燃烧。 床前长锦墩上,坐着小书生汤士方,这时他的神态一点也不“方”,换穿了一袭轻罗衣,半倚在床头,一头黑发未挽结,从肩上直垂至胸下,衣衫不整,头发未挽,怎能款客? 不是读书人的行径,但这是内室,不必怪他。 整座内室里,幽香阵阵,中人欲醉,这儿绝不是单身汉的房间。 他想下床,但似乎浑身脱力,身一动,床前的汤士方,突然上身微抬,伸出一只晶莹如玉的小手,将他的肩膀按住了,用那奇异的笑容凝注着他,柔声说:“林兄,这儿是小弟的房间,委屈你暂住一宵。” 他一触小书生的奇异目光,暗说:“咦!他这双眼睛好美,要是长在女孩子脸上,真坑……人了。” 他目光无意中扫向小书生的颈下,又是一怔,怎么?没有结喉?再往下……晤!不一样哩! 他抬起头,迷惑地凝视着他那奇异的微笑和他那明亮的眼睛,迷惑地问:“这儿是尊府么?” “是的,你醉了,客店不洁,小弟自作主张……” “冷兄呢?” “在前面客房,不必挂怀。” “哦!目下是几更了?” “二更未,三更将至。” “真失礼,初次见面,便打扰吾兄仙居,且醉得不像话,夜已深,汤兄请将息。” 他原意是请士方自便,让他有机会行功,看为何这般困顿?在他这任督已通的人来说,这现象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岂知小书生卟嗤一笑,竟滚上床来了,一阵奇异的幽香,直往鼻心猛袭,不只此也,小书生竟然一拖薄衾,傍着他直往怀里靠,伸一手挽住了他的虎腰,俊美无比的睑蛋缓缓靠上了他的肩窝,那股子腻劲,委实…… 他心中一懔,勃然色变,说:“汤兄,兄弟不惯与人同床而眠……”他要往床外挤。 小书生嘻嘻笑,一挽秀发,随手一掀衣襟,天!里面是雪白的胸围子,半掩住高耸的乳房,深深的乳沟儿赫然在目,是女人。 “你这笨书虫,嘻嘻!” 小书生用一个玉指儿,点在他的鼻尖上,向他荡笑,脱掉了外衫。 他一声大叫,想纵起下床,“砰”一声闷响,他只蹦起五寸高,仍跃在床上。 他反应够快,猛地右手一勾,想将小书生掀倒,抢下床溜走。 岂知白费劲,小书生左手反勾,反将他掀倒了,伏在他的宽阔胸膛上,捧着他的脸孔,“啧”一声亲了一记暴吻,腻声道:“亲亲,一切反抗皆是徒然,你已经服下了我的奇药,成了比平常人高明不了多少的人啦!不过你可以放心,我要在这十天中,决定你的命运。” “呸!你这厮……”他挣扎着叫。 她把他按得紧紧地,继续笑道:“这十天中,如果你值得做我的丈夫,自然,我会嫁你,如果不,花园中已挖好了坑,那儿将是你长眠之地,没有人知道你的死活,自然也没有人替你掉眼泪烧钱化纸。” 他仍在作徒劳的挣扎,怒叫道:“贱女人,你是谁,为何……” 她格格笑,拉掉了胸围子,在他眼前一晃,说:“瞧!我喜欢穿白,人称我银衣仙子,至于姓名,目前恕难奉告,我深信你可以做我的夫君,日后会告诉你的,那时,我爹妈会为我主持婚礼,你还怕不知道……” “滚你的,你作梦。” “就算作梦吧,这梦我还是第一次做呢,天下间男人多如恒河沙数,但到今日我才找到一个满意的。当然,我也得先要知道你的身世和秘密,不能随便委身于你,刚才那杯醒酒汤,不叫汤那叫真情露,是一种吐露真情的药,再等片刻,你就会昏昏沉沉的任我摆布,将一切告诉我的。哦!你开始精神松弛了,开始感到困倦了,也开始变成另一个人了……” 他果然如受催眠,感到迷迷糊糊,不再挣扎了,眼光发直,隐入迷惘之境。 她溜下床,鼓掌三下,房门轻轻推开,进来了假扮书童的小春,捧来一杯异香扑鼻的怪水,笑道:"恭喜小姐。” 小姐粉脸一红,接过杯啐了一口,说:“鬼丫头,坏!快寻准备,他们要来了。” “小姐,要不要防备她的师父枯藤怪姥跟来?” “自然要防,多小心些,准备用返魂香擒人。如果捉住老怪物,先别杀她,卸掉一手一脚,也教她知道两仪阴神的门人,足以在江湖称雄。” “也许她不会来,午间少爷不是看见她往黄山方向走了么?不会及时赶回的。” “有备无患,小心些。” “是。小姐也……”小春向床上瞧,暧昧地笑。 “啐!少胡说八道,你胡思乱想么?” 小春伸伸舌头,提着托盘溜了。 银衣仙子回到床中,将杯中异汁灌下君珂口中,不久,君珂吁出一口长气,开始有精神了。 她喜悦地与他并肩躺下,衣衫凌落,肉帛相见,拥得紧紧地,开始在他耳边喃喃低语: “君珂,你真姓林么?” 他迷迷糊糊,有问必答,幸而她并没问他的家庭背影,他也不知道父亲往日行道江湖的名号,不然乱子闹大了。 她也太大意,也许是贴身相拥,她有点不克自持,只挑她认为必要的问,继续往下问: “你已经二十岁了,为何还未娶妻成家?” “早着哩!”他直率地答,又道:“一方面是师父督促着用功,二就是距村二十里方有人家,待嫁的姑娘不多,住处太偏僻了。” “你心中可有属意的姑娘?” “爹叫我花三两年找彭恩公,那儿有机会?” “谁是彭恩公?” “他叫彭胜安,对我家有全活大恩,听说住在仙霞岭,我正要前往找寻。” 银衣仙子对这些没兴趣,转过话锋问:“那华山紫凤好美,你不想她?” “胡说!她还要杀我呢?” “你真的没发现有心爱的姑娘?” “哦!有一个。” “谁?”她紧张地问。 “是一个姓庄的姑娘,叫婉容,她确实令我动心,而且她也救了我。她长得很美,难得的是神态温柔,只消一触她的目光,便有令人如沐春风似的温馨。唉!我大事在身,而且相处为期极暂,我不敢惹起麻烦,目下不知她在何处。” 她神情一舒,又问:“你对汤士方的看法如何?” “他是个好孩子……哦!他其实是女人,真坏!” 蓦地,房外起了三声轻叩,接着又是两响。 她翻身坐起,将他扶下床来,脱掉他的外衫,只剩下一条牛鼻裤。她自己将外衣拉下一半,露出裸肩以及饱满而弹性极佳、白玉也似的大半乳房,两人半拥半抱,并站在房中。 她双颊红似西天晚霞。娇喘吁吁,用梦也似的腻嗓,甜蜜蜜地说:“君珂,慢慢吹熄那些令人羞煞的红烛,吹啊!” 他一手环着她的粉肩,一手抱在她的胸下,脸上神情如谜,含笑俯下身,逐枝吹熄案上的红烛,她也帮着吹。 吹到第七枝,突然窗外“咔喳”一声,雕花窗帘突然被人在外拉折,接着有人轻叫: “吴姑娘,使不得。” 银衣仙子脸上现出得意的笑容,突然将君珂拖入怀中,在轻笑声中滚倒在床上,将一颗翠绿色的丹丸塞入他口中,荡笑道:“好了,还你本来。” 窗外有两个人影,一是银剑白龙,一是华山紫凤。 银剑白龙直挨到三更初,方将华山紫凤引来,一到院门外,已可看到小楼上灯火辉煌,他低声说:“吴姑娘,你是叫他出来呢,还是先看看再行定夺?” 华山紫凤怎有脸叫君珂出来?她犹豫半晌,只觉心中百感交集,怦怦而跳,说:“冷大侠,请等等,我进去瞧瞧。” “好,我替你把风,那儿灯光大明,定然有人。” 华山紫风越墙而入,轻似落絮上了楼檐,沿楼檐轻轻到了窗下,银剑白龙也一跃而上,也停在楼檐上了。 她小心地用发簪刺破一个小孔,向内一张望,这一张望,她只觉如从万丈高楼失足往下掉,几乎晕倒。 天!里面正是小冤家,一双半裸人儿直教人心荡神摇,银衣仙子身往前俯,玉乳脱颖而出,像在向她示威,两人紧紧地拥抱,脸贴着脸甜笑着吹烛,那情景,直教她呕血,心疼如绞。 她自小追随师父枯藤怪姥习艺,老太婆是个孤僻古怪的老处女,自己对女人的事也无法了解,怎能教她有关女人的常识?所以她以为那天赤身露体躺在林中,记忆中又是与君珂在一块儿,还用猜?定然是他…… 她自以为此身已属君珂所有了,谁想到他在这儿与另一个女人鬼混在一起?一急之下,顿忘利害,几乎咬碎了银牙,一把抓住窗格子向外一扳,便待拔剑抢入,将那鬼女人宰了,再与冤家理论。 银剑白龙手急眼快,一把扣住她的右手肘,食指一压曲池穴,低叫道:“吴姑娘,使不得,使不得。” 叫声中,人向下急坠,落下院阶,姑娘尖叫:“不!我宰了那骚蹄子……” 是机会了,银剑白龙手一紧,立将曲地穴闭了,顺势一掌轻拍她的天灵盖,姑娘立即晕倒。 她活该倒霉,这时神智大乱,警觉心尽失,怎不着了道儿,她是女人,不管任何时间,警觉性特高,要暗算她委实不易,胸腹背皆有银犀甲护住,能下手一下子被制住的穴道不多,所以她在江湖行走的五六年中,毫无失闪。 银剑白龙已在琵琶三娘口中,知道她的底细,所以迟迟不敢下手,找不到机会,终于被他安下巧妙的机关,苦心孤脂没有白费,乘她急怒攻心灵智受蔽之际,出其不意手到擒来。 人到手,厅门徐徐拉开,传出小春的声音:“公子爷,小姐交代,请离开这儿。” 银剑白龙置之不理,抢入门中,拧了小春一把说:“你也敢赶我走?小心我不放过你,我在楼下,别管我的事,等会儿琵琶三娘来,说我已回到石当家那儿去了。” 厅门一关,另一条绿影突然闪入院墙角,鬼魅似的闪到楼边,伏在楼檐下方。 楼檐下,正蜷伏着另一名假扮书童的侍女,她叫小秋,看到了下面的黑影,便打开一只铜管塞,就口一吹,淡淡青烟袅袅而降。 黑影顷听良久,缓缓站起,正要纵上楼檐,突然打一踉跄,屈右膝跪仆,用手一扶脑袋,人便向下软倒。 小秋飘身落地,一把抓起黑影,突然咦了一声说:“不是老怪物,是个妞儿。” 护格已被扳掉,内窗仍完好,但只有珠帘,挡不住视线,烛又未熄,所以看得真切。 “小姐,人擒住了。”她硬着头皮叫。 “卸掉手足搁下,明天再说。”房内的银衣仙子叫。 “不是老怪物,是位小丫头。” “小丫头?” “是的,穿一身绿,年约十六七。” “提进来。” 小秋挟着人,拨开内窗挑起珠帘,一跃而入。 床上,君珂已被剥得赤条条地,人还未苏醒,大概药力还未行开。 银衣仙子也是个裸人,她用薄衾掩住身躯跳下床来,就烛光下看地上的人,不由一怔,说着道:“这丫头好美,取解药来,我得问问。” 小秋开房门走了,银衣仙子伸纤手连制绿衣女四处穴道,双肩井,双膝关。 解药取来,小秋仍至外面戒备,银衣仙子取桌上水杯将解药化了,灌入绿衣姑娘口中,不久再喷口冷水在她脸上,将人倚在床头,卸了她的宝剑和革囊丢在桌上,坐在床沿等。 绿衣姑娘缓缓醒来,睁眼一看,看清脚下的赤身男人和床沿侧坐着的半裸女人,羞得一声惊叫,便待蹦起,可是完了,根本不能移动。 银衣仙子冷冰冰地问:“你是谁?为何前来找死?” 绿衣姑娘叹口气,闭着眼睛说:“我是追踪华山紫凤来的……"“我问你贵姓大名。”银衣仙子抢着问。 “我姓庄,名婉容。” “哦!你就是庄婉容?”银衣仙子喜悦地急问。 “是的,这位姐姐怎知道我?”婉容惊奇地睁眼问,她的目光柔顺,闪着无邪之光。 银衣仙子玉面生寒,指着似是睡熟的君珂厉声问:“这男人你认识?” 婉容赶忙闭上凤目,说:“是君阿哥……” “啪啪啪啪!”银衣仙子给了她四耳光,把婉容打得左歪右倒,只感到满天星斗,牙龈血出。恶狠狠地说:“原来你这骚狐狸果然美,怪不得他说你是他唯一动心的女孩子,你该死,也快要死了,许你多活一夜。” “你……你……”婉容莫明其妙地问。 银衣仙子像一头雌老虎,“嗤”一声扯破了她的绿色夜衣,拉掉她的胸围子,她也成了个半裸美人儿,气冲冲地说:“告诉你,他是我的丈夫,你这骚狐狸令他念念不忘,他说这世间只对你动心,我受不了。今晚,让你看看我夫妇恩爱,明天,我活埋了你。” 骂完,她剥了个一丝不挂,搁在床内倚在床檀上。 君珂恰在这时苏醒,但已无法运劲,开口便骂:“你这泼贱货,你想想……” 银衣仙子猛地捏住他的牙关,在枕畔摸出一颗绯色丹丸,塞入他口中,腻声叫:“冤家,你心痛么?嘻嘻!” 婉容暗暗叫苦,闭上眼,两行清泪挂下腮边,她叫:“君珂哥,你……” 君珂身上开始一阵抽搐,已经听不到她的叫唤了,突然像头猛虎,将格格荡笑的银衣仙子掀倒。 一个孤零零的身影,在三更后到了院门外,扣着门环叫:“有人么?开门。” “谁?”里面有人问。 “我,琵琶三娘。” “是找少爷么?他已在二更未走了。” “别骗我了,我要问问他。人该到手了,我知道。”黑影一闪,她已越院墙而入。 也在这时,楼下内房传出哀伤欲绝的饮泣声,一个衣衫凌落的人影踉跄奔出厅门,恰与急掠而来的琵琶三娘照了面。 蓦地,雷电一闪,照亮了大地,接着“轰隆隆”雷声狂震,“哗啦啦”豆大的雨滴向下急洒。 琵琶三娘的银色琵琶,在雷光一闪中,银光闪闪,十分刺目。 奔出的黑影衣襟仍未掩好,酥胸半露,玉乳摇摇,一头青丝披散,右手抓紧连把长剑,剑把上的大红宝石映着电光发出夺目光华。 蓦地,她左手一扔,向琵琶三娘射出一把紫色细针,仰天长号,声如中箭哀猿,奔出了院门投入狂风暴雨之中,哭声渐远。 琵琶三娘骤不及防,嗯了一声,踉跄便倒。 厅门内冒雨奔出小春,火速抱起人,急问:“三娘,怎样了?你……"“我囊中有……有解药,快……快救救……我。”琵琶三娘虚弱地叫,仍紧紧抱着她的银琵琶。 四月梢的大雷雨,下个不停,风狂、雨暴、天空中金蛇乱舞,雷声殷殷。 那半裸的女人是华山紫凤,她奔向徽州府城。 大雷雨下了一夜,天快亮了,但雨并未停,山下面徽溪洪水暴涨。 风雨满楼,狂风猛烈,但楼上房中的烛光,并未被吹熄,床上狼藉,一双裸男女拥抱着沉沉睡去,床内倚柜的裸女,在默默凝神行功,她要用真气冲开被闭了的四处穴道,浑身已现出了汗迹。 一条灰影从三更时分开始,便搜遍了徽州城,这时已搜完了东南北三面郊区,正沿山向这地搜刮,这人是四明怪客沈明昭,当他发现心爱徒孙平白地在客店里失踪,他能不急?简直像在热锅上的蚂蚁。 这一带房舍不多,极少耽误,天快亮了,他也到了小楼的左近,小楼上有灯光,像是大海中的灯塔。 在他看到了灯光,向那地狂掠时,另两个黑影恰在另一方向,一前一后也走上了同一目标。 前一个人高大健壮,年约九十高龄,花白头发五绺银须,在电光连闪下,可看出他脸色生得很怪异,左面灰黑,鹰目炯炯生光,穿一袭灰施,腰上扣着一把软剑,权当腰带使用,看了他的面色,和他腰上的软剑,便知这家伙正是名列四大魔君之一,仅次于白骨行尸的两仪阴神邓珩。 后一个人个儿稍矮,年约花甲,赫然是八年前围攻天涯过客,再打了浊世神龙一枚冷焰镖的寒风掌冷沛年。 双方在山麓下分两面向上飞掠,全成了落汤鸡。 快到小楼前的登山石阶了,双方终于碰了头。 电光一闪,雷声续起。 “谁!"四明怪客发现了二十丈外的黑影,出声喝问。 两仪阴神不知是谁,也出声问:“你是谁?亮名号。” 喝问声中,在院门前左右站住了。 电光又闪,双方相距不足两丈,双方的脸型身影,皆清晰入目。 两仪阴神大吃一惊,情不自禁退后两步,拱手行礼道:“原来是沈前辈驾到,晚辈鲁莽,尚望海涵。” 四明怪客呵呵大笑,笑完,用小竹枝指住他说:“哦!原来是郑魔君,许久许久不见了,没痛没病么?天!你真该找郎中治治你的阴阳脸,免得让人一看就认出你是两仪阴神,也许会有人要剥你的皮哩,呵呵!” “前辈取笑了,晚辈已经洗手隐居多年……” “呵呵!是隐居到这儿来么?既然洗手,为何又带着你的软剑?呵呵!真人面前你说假话,未免太抬举裁沈明昭了,年头变啦!” “前辈不信,晚辈百口莫辩。” “好说好说,不用辩。这座小楼雅得不俗,可肯让我老不死的避避雨?” “这是小徒的别墅,前辈请进,小楼将因前辈的光临而生辉。” “不错,小楼生辉,这句话出典在这儿,得留传后世,哈哈!令徒听说是姓冷的,家住河南竟在这儿有别业,了不起,了不起。” 他一面说,一面将院门推开,门锁自落,向内跨进。 两仪阴神向冷沛年暗地一打手式,随即跟进。 厅门徐开,小春的身影出现,娇叫道:“什么人?站住!” 两仪阴神跨前两步说:“我,小春么?” “哦!原来是祖师爷。”她爬在阶上叩头。 四明怪客一怔,果然是别墅呢,里面有内眷么! 后面的寒风掌冷沛年,悄悄地抬手。 四明怪客停步,四面看看。 冷沛年吃了一惊,手赶忙放下了。 楼上,庄婉容真气刚运抵肩井,正全力冲穴,也正在生死关头,耳中突听到祖师的声音,可怜!她想叫,但一叫不打紧,这一辈子算完了,怎能叫?肩井是三十六大穴之一,真气在这儿走岔,定然全身麻木,一辈子都得躺在床上等阎王爷下勾魂令。 她心中大急,真气突然一窒,懔然而惊,赶忙走下心神,缓缓收回真气,停止攻穴。 她心中暗求菩萨保佑,希望师祖多留一会儿,等她收回真气之后,便可出声求救了。 四明怪客看完四周,突然哈哈大笑,笑声在长空里震荡,掩盖住雷雨之声,笑完,说: “老不死的反正湿透了,不避也罢,打扰你了,告辞。” 两仪阴神躬身道:“前辈过门不入,未免太过矫情,晚辈以衷诚促驾,请至厅中奉敬一杯水酒,以便驱除风寒。” “哈哈!免了。老不死的已进了院门,怎算得不入?天气也未寒,用不着用酒赶。”他突然回过头来,对冷沛年咧嘴笑道:“老兄,幸亏你没出手,那劳什子飞出,我要拧下你的脑袋做夜壶。” 声落,一声长笑,人已飞越院墙,走了。 楼上的婉容姑娘,也刚将其气回聚丹田,长叹一声,泪下如雨。她的朦胧目光,落在凌乱的床单上,只觉浑身一阵热,赶忙闭上凤目。 那儿,落红片片,不堪入目,不久前的景况,令她羞煞,也令她悚然而惊。 楼下,冷沛年拭掉额上与雨水混和了的大汗水,倒抽了一口凉气,说:“这老鬼好厉害,侥天之幸。” 两仪阴神也吁出了一口长气,摇头道:“除了找三仙之外,世上不会有制他的人了。” 冷沛年躬身道:“犬子已受艺青城炼气士,要明年方能传予罡气绝学,那时便不怕老鬼和我们捣蛋了。” 两仪阴神已踏入大厅,恰好小秋秉独而出,后面随着春风满脸的银剑白龙,看到两人入厅,抢上前下拜叩头,先后拜毕,说:“孩儿叩见祖师爷与爹爹,两位老人家万安。” 两仪阴神伸手虚抬说:“起来。我顺道经过这儿,特知会你一声。我与你父即赴潜山参予天玄观主的建帮盛会,今后你切不可再找九华观的人结梁,再就是切不可使用阴风掌与冷焰镖,即以青城炼气士的门人身份,行道于江湖间。如果能在最近将罡气炼成,便可以在江湖大干一番了,好自为之。” 寒风掌冷沛年也说:“为父已风闻早年的仇家,即在江湖找我,切记不可暴露你的身份,慎之慎之,好好照顾你妹妹,不然我惟你是问。” “孩儿记住了。”冷真阳俯首答。 两仪阴神说声“走!”师徒俩投身在倾盆大雨之中。 银剑白龙恭送两人去远,方吩咐小春说:“小春,替我准备些吃食,琵琶三娘真也有点饿啦。” “是的,少爷,但何不等天亮再说?那两位大嫂受不了惊吓,根本派不上用场嘛!” “宰了算啦!明天在外面找两个来就是。小姐醒来了么?” “嘻嘻!少爷,请等做大舅爷就是。” “你这小鬼!”他伸手去抓,拖入怀中上下其手,小丫头也被他逗得尖叫起来。 四明怪客临去前的长啸,惊醒了梦中之人,这人就是林君珂。昨晚,他被银衣仙子强纳下一颗绯色丹丸入腹,欲火如焚,神智是清明的,但先天与药力所加的渴求与欲望,不容许他强行压抑,也无法禁制,立即疯狂起来。 银衣仙子真正的年龄不足十八岁,那年头,十八岁的女子足够条件做两个孩子的妈妈了。但她眼高于顶,一直没找到理想的终身良伴,十八岁的姑娘,已成了一朵盛开的花朵儿,再不摘快谢啦! 她的家庭乱七八糟,银剑白龙是她的亲哥,她当然姓冷,叫绮,母亲姓汤,所以她胡诌一个名字骗人。她喜穿白,与她的哥哥冷真阳一般,人称她银衣仙子,却不知她姓甚名谁。 她的哥哥对女人有一套,她父亲也好色如命,她耳儒目染,也受了坏影响,但由于没找到心爱的人,她不愿下贱得像条叫春的母猫。 银剑白龙不但拜了青城炼气士为师,也曾一度与六大怪物之首、百毒真君赵福安之徒、金羽大鹏田克荣结交,秘密称兄道弟,别的没学会,却学会了许多下五门的鬼玩意,像返魂香、春蕊丹一类鬼物。 银衣仙子不知道利害,她从小娇生惯养,任何东西都要,哥哥的东西他也偷来了。当然,她也是一知半解,始终不敢用,但在这天晚上因为有庄婉容在身旁,她把心一横,用上了,也把她害惨了。 那春蕊丹乃是极为歹毒的助情药,更能收采补之功,必须两人同时服食,才能互收裨益,她不明药性,只强纳一粒在君珂口中,她一个黄花闺女,怎受得了?直至奄奄一息,方有机会另用一粒吞下救命。 她受苦不打紧,可把旁观的庄婉若惊得毛骨悚然,幸而在危急中吞下了春蕊丹,方将局面改观。 局面虽改观,但她毕竟是个处子,云散雨收之后,她已付出了全部精力,像跋涉万里充军归来的囚徒,一睡难起,即使宰了她,她也没有任何反应啦! 相后地,君珂却精神损耗不大,反而腹中起了异样的变化,他已二十岁了,已经成年了,而且任督已通,突破了练武人梦寐以求的境界,可以说,已经修至有成臻虚、练武人所祈望的境界啦! 精气神是所谓内三宝,功未到家,还未成年,绝不可浪费三宝。君珂已经超越这一境界,春蕊丹反而助了他一臂之力,龙虎相调,水火交济,好处大啦! 长笑声把他从梦中惊醒,房中烛光大明,暴象入目,昨晚的事,他当然知道,只是无法控制自己而已,唯一不知的事,是床后还有一个受活罪的庄小妹。 他只觉惭愧得无地自容,便待抽身坐起,但不成,身上仍软弱无力,他心中大急,用劲一翻终于将身躯转正,脱开了拥抱。 银衣仙子仍沉睡如死,原是桃红色的嫩颊,已泛上了苍色,眼圈发黑。 庄婉容已放弃了希望,她已发现银衣仙子制穴的手法十分霸道诡异,委实不易攻开。她正在绝望,突见君珂将身翻转,四肢舒伸,俊目一张即合,知道他醒了,不由大喜过望。 她想叫,但这情景她怎能出口?昨晚君珂的叫骂,与银衣仙子喂药后的变化,她是-一入目而且了然的,她不怪他,只希望他能放她一条生路。 终于,她求生的欲望胜过了羞心,她低叫:“君珂哥,你醒着么?” “谁在叫?”他张眼惊顾。 “是我,庄小妹。”她闭着眼答。 “天!你……你……你怎么落得如此狼狈?你……”他气结地问。 “我被这贱妇抓来,救救我。” “天!不行,我已被药制住,浑身无力,你忍耐些,我要行功驱毒,可惜!我的衣物不知被这个鬼女人放到那儿去了,清静等,我试试看。” 说完,闭目行起功来。起初,真气无法凝聚,他不灰心,慢慢试,出了一身大汗,成了,真气在丹田凝聚了。 他服下的毒药事实不是毒,毒会损人的生理组织,这药只是一种令人筋骨肌肉松弛的奇药,多吃些还可久睡难起,时间一久,药性自会消失。 天快亮了,危机来了,正在运动排出体内异物的君珂,浑身大汗,雾气蒸腾,已到了紧要关头。 旁观的庄姑娘,也急得大汗如雨,窗外大雨滂沱,雷电不绝,但已在天际泛起铅灰色的微曦,危机近了。 房门外,响起了轻微的弓鞋细碎声。糟!两个俏丫头要来了,完了! 行功正紧的君珂不在乎,他在乎也不行,怎能半途而废?他的上身经脉快疏通了。 床内的庄姑娘,汗流得更多了,粉面已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泛上了青灰色,她心中在狂叫:“完了,真该死定了!”每一声足音,像巨锤无情地向她的心头撞击,除了等死,没有第二条路可走,只好认命啦! 弓鞋声在房门外突然停住了,小春的声音隐隐可闻:“秋妹,进不过去?小姐该起来了。” 小秋突然卟嗤一笑,低声说:“好姐姐,你怎么这傻?小姐今天怎会早起?新媳妇三朝才下厨,就因为太苦咦!” “啐!你知道苦?” 小秋低声尖叫了一声,大概挨了一拧,笑着说:“信不信由你,你如果到里面煞风景,谁吃不消兜着走,说不定被新姑爷吃掉哩!我下厨监督那两个蠢女人,进不进去与我无关,我不想挨骂。”说完,弓鞋声去远。 庄姑娘心中暗暗念佛:“菩萨保佑,别进来。菩萨……” 门外的小春本来不想进来,被小秋那句“说不定被新站爷吃掉”的话,闹了个浑身火热,加上刚才被银剑白龙一摸一掏,两相回忆,已感到浑身起了奇异的抽搐,奇特的电流传遍了全身,气息急促,心跳可闻。 她的手徐徐按上了房门,弓鞋迈出一步。 小春其实不算小了,比小姐小不了多少,也快十七啦!春心早动,懂得不少,这种年龄的女入,最怕受人撩拨,疯起来比少奶奶们还可怕,还更不管利害。 她伸手在门上,轻轻向里推,平时,两个丫头伺候小姐,也是小姐的警卫,经常出入深闺甚至与小姐同起居,所以房门的照料,完全由两个丫头负责,因而房门未上锁,可由外面向内推开。庄姑娘倚坐在床柜上,侧过脸刚好看到房门,房门的移动,她只感到心往下沉,叫苦不迭! 往床上看,君珂浑身的雾气,在向外翻涌,还未收敛,早着哩! “完了!功亏一篑。”她心中狂叫,闭上了凤目。 小春像个幽灵,悄然踏入房中,视线一触床上的景况,浑身一震,脸变成了猪肝色,赶忙侧身退回。 庄婉容吁出了一口大气,心中一定。 可是,只片刻间的关怀,房门又开始移动,又出现了弓鞋和衣袂,小丫头终于又进来了。 小春这次似乎下了最大决心,不再退缩。昨晚不是已看到了么?用不着怕,她进入房门,用背将门轻轻抵上。 蓦地,她心中一懔,一声惊叫,向床上扑去。 她不是外行,一看就知君珂在行功驱毒,那汹涌升腾的白雾,岂瞒得了她?加上小姐沉睡如死,自身肮脏,还认为被人击毙了哩!所以她失惊扑上。 在扑近床前的刹那间,婉容突然叫:“大姐,别动他。” 小春止步,因为银衣仙子已被小春的惊叫声唤醒,身躯向上翻动,没死嘛! “小姐,醒醒。”小春急叫,伸手去摇她的粉肩。 婉容大急,又叫:“大姐,求求你,别叫……” 小春大怒,猛地伸手入内,抓住她只胜半握的小脚,向旁一扔,说:“闭嘴!你这马上要被活埋的贱货。” “砰”一声,婉容被扔得四仰八叉,躺倒在床上,右大腿正好压在君珂的下身上,这一压,君珂心中一急,真气全力向外一迸,不但将杂物从毛孔中排出,浑身毛孔皆冒出细小的血珠,成了个血人。 “完了,真完了!”婉容绝望地叫。 这时银衣仙子恰好醒来,她懒洋洋地,似乎宿酒未醒.半睁着眼,用鼻音在问:“谁在打扰我?是……” “小姐醒醒。”小春大声叫。 银衣仙子一惊,睁大双目,突然叫:“君珂……” 小春顾不了许多,她看到君珂浑身冒出了红色异汁,雾气已敛,还不知是怎么回事,赶忙将小姐扶起,急叫道:“姑爷在运功驱毒,瞧!” 银衣仙子大惊,便待翻身,突然感到下身一阵难受,“哎”了一声浑身一震。 “快!用掌压他的气门穴,我……我不行。”她脱力地向小春叫。 蓦地,君珂像一头受到惊扰的狮子,猛地翻身坐起了。 小春大惊,纤手幻化无数指影,攻向君珂胸腹重穴,出手奇快。 “笃笃笃笃……”数声轻响,得手了!她共点了君珂胸腹六处重穴,腹下是丹田,气海,中极,胸上是璇玑,七坎,左期门,这六处大穴,任何一穴重些儿也要人老命,她竟然不顾一切,立下杀手,可见这小女人的心肠,硬得已无可救药了。 君珂冷哼一声,似若未觉,一把扣住她的脉门,向上一带,她惊叫一声,趴在床上了。 “啪啪啪啪!”他在她的丰臀四掌,把她打得狂叫起来,瘫在床上了。 银衣仙子神魂入穴,突然一蹦而起。 君珂何等迅疾?要让她脱身,还像话?正在手边嘛,不过是举手之势而已,他五指箕张,一下子连扣了她的肩井穴,向下一掀,厉声问:“鬼女入,我的衣衫呢?” “君阿,你……哎!放手……”她颤声叫。 “放在哪儿?”他不理她,但语气一软,看了她的狼狈相,忆起昨夜的疯狂,他歉然不忍。 “君阿,你这忘情负……”她撒赖了。 小春挣扎着要溜,君珂信手制住银衣仙子的肩并穴,一勾小春的小腿,将她再次揿倒,问着道:“你该知道,我的衣物呢?” “君珂,快救我,楼下面还有人,不能拖。”婉容姑娘闭着眼睛叫。 君珂点上小春的肩井,抓起衣柜上的衣衫向下一拉,哈哈!正是他的衣履,百宝囊和剑全塞在里面哩。他先将裤子穿上,用衣掩住婉容,急问:“小妹,何穴被……” “双肩井,双膝关。”她急急抢着答。 双肩双腿,小事情,他用推拿八法替她解穴,婉容委实没有勇气睁目,她想起昨晚的情景,更想起银衣仙子昨晚恶狠狠地对她说的话,如果真是他在世间只对她一人动心,那该多好? 房门外,响起衣袂飘风之声,有人闻讯赶来了。 君珂一看来不及了,急忙将一包衣衫裹了婉容,在柜内抽出一条干净被单,七手八脚将婉容背上扎好,挟剑挂囊便待出窗。 婉容在他背上浑身发烫,她叫:“我的剑和革囊在床下,君珂哥,劳驾。” 他匆匆拾起,“轰隆”一声击倒一扇花窗,人似怒鹰,冲入狂风暴雨间。 这刹那间,背上的婉容尖叫:“暗器、背心。” 君珂理也不理,“倒打金钟”一掌后拍,人向下急堕,落下院中,雨水一阵狂洒,两人变成了落汤鸡。 三枚冷焰镖发自出现房门口的银剑白龙,在窗口被凶猛绝伦的掌风一刮,向上急急折向而飞,“嗤嗤嗤”三声轻响,没入楼檐瓦沟。 “滚出去!叫小秋来。”银衣仙子眼泪汪汪地尖叫。 银剑白龙吓了一大跳,还以为小妹完蛋了呢,赶忙抢到楼下厨中找来小秋,由小秋替小妹解穴。 君珂并不知道银剑白龙在后面向他发镖,当然也不知他在楼中,更不知他是银衣仙子的哥哥,他不辨东西南北,本能地冲出院墙,在狂风暴雨中乱闯。 “君珂哥,你要到那儿?”婉容在背后大叫。 “不知道,先找个地方替你解穴,天好像快亮了,我还不知道这是何处呢。呸!这鬼女人太可恶。” 她似乎很意外,问:“怎么?你不知那小楼是在何处?” “天知道!我和银剑白龙冷兄在松涛楼喝酒,鬼女人女扮男装前来相请,敬了我一杯酒,醒来我就在那鬼女人的床上。小妹,府城在那一面?” “先别管府城。我的穴道被制了一夜,刚才热,这时冷,拖不得。” 狂风暴雨,晓色朦胧,只可看清半里外的景物。他略一相度地势,知道要往山麓走方能找到人家,他向下走,势如惊电,雨太大,他反手将被单一拉,将姑娘整个头盖在里面,她看不清景物了。 到了山下,远远地听到水声如雷,不消问,前面有洪水阻道,本来他应该向右折下府城的,但他不知道,姑娘又被掩盖得紧紧地,他竟向左一折,沿河上溯急掠。 小楼中,银剑白龙在厅中商议,琵琶三娘倚在窗边,神情萎顿落落寡欢,似乎心事重重,昨晚华山紫凤固然是间接地毁在她手中,报了石弓村一针之恨,但君珂却落在银衣仙子手中了,仍然是一场空,看小丫头那以林君珂的未来的夫人自命的嘴脸,委实心中不愉快。 银衣仙子又恢复了骄横的神情,强横叫着:“不!你得替我找到他,如果没有那鬼女人,他不会走的。” “好好,我留心就是,天亮我再进府城。”银剑白龙无可奈何地说。 “我要找到那鬼女人,哼!有她受的。我无法容忍她,我有权好好治他。” “小妹,别胡叫好不?人走都走了,找到他们再说吧!天下茫茫,到何处去找他们? 唉!难题,难题。” 银衣仙子突然心中一动,说:“哥哥,他定然到仙霞岭。” “仙霞领?你怎知道?” “他已吐出实情了,说奉父命要找彭胜安探……” 银剑白龙一蹦而起,抢着问:“小妹,你说他要找彭胜安?” “是的,他确是这样说,还说找彭胜安相机报恩哩。咦!你知道彭胜安其人?” “小妹,先答复我一些话……” “啐!我的话你还没答复,还想要我答复你呢!你真想得……"“小妹,这是极重要的事……” “我的事有关终身,不重要么?” “小妹,别胡闹,昨晚你铸下大错了,他恐怕是我们的仇人,天啊!"“什么?哥哥你危言耸听,要吓唬我么?” 银剑白龙扫了琵琶三娘一眼,低声说:“小妹,楼上说话。” 银衣仙子见乃兄神色庄重,不敢再撒娇了,一声不吭上楼,银剑白龙也急急眼上。在楼上前厅中,他正色说:“小妹,八年前的事,我也仅知道些小皮毛,那彭胜安是彭家村的大人物,做过都指挥,爹的基业就是毁在他手中的,八年前爹杀了他全家二十二口,按理,这人不会仍在人间,彭家村的人也全说他死了,而且确是不在村中,林君珂是湖广人氏,你曾问他的家世么?” “他爹叫林世铭,住在湖广山中……” “糟了!”银剑白龙跺脚惊叫。 “哥哥,你……”她也惊叫。 “他定然是天涯过客林世铭的儿子,糟了!当年林世铭在山中垦荒,将爹和千手如来出卖给官府,以致一败涂地,七年前,千手如来和爹夜袭彭家村,诛杀彭胜安全家二十二口,林世铭恰好闻风赶来……” 他将概略情形-一说了,最后说:“林世铭自该知道彭胜安全家皆死,为何却遣儿子前来寻找?显然彭胜安定然健在人间,爹对那狗官恨之切骨,也恨不得将林世铭捉来下油锅,小妹,你看糟不糟?” 银衣仙子想了半晌,哼了一声说:“我不管,上一代的仇恨,没有理由要后人偿还。” 银剑白龙却不以为然,说:“父债子还,古有明训……” “啐!谁训的?一人做事一人当,后世子孙为何要顶罪?如此报应循环,天下间还有安宁之日么?君珂的事不许你多管,爹那儿我有话说。” 银剑白龙不再和她多说,天亮后带着琵琶三娘走了,到了府城,他立即要石当家传出信息,并派专人兼书赴湖广院州,呈送给假和尚平手如来李宁。 他一面派人禀知到潜山赴约的父亲,一面拾掇一切准备往下赶,他知道君珂并未发现他的身份,也不会知道他是同谋,只消掩饰他在君珂被擒之后身在何处便成,这并非难事。 银衣仙子当然不放手,她苦头确是吃够了,但甜头也令她永生难忘,她怎能割舍这块心头肉,顾不得身上不适,天一亮便赶往徽松楼去等,并令小春小秋满街找人,要先将君珂的下落查明,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当天,君珂还没回来。 第二天,仍如石沉大海,音讯全无,店中只留着君珂的小包裹,除了换洗衣衫等等,别无长物,书箧子中的禁书已经烧掉,剩下了几本无关的。 华山紫凤也没在府城出现,不知流落到那儿去了,银剑白龙采了这朵娇花,她那令人心动神摇血脉贲张的娇躯,直在他脑海中涌现,令他念念不忘,几乎到了茶不思饭不想的地步,幸而有琵琶三娘在身畔,不然他不发疯才怪。 君珂冒雨前奔,不辨方向,一口气奔掠了十余里,天色还未大明。 “君珂哥,找得到偏僻处么?”婉容在催促了,赤身露体伏在他的赤背上,她委实是受不了了。 他已看到前面山嘴旁有屋宇的形影,便说:“快了,前面有房屋。” 到了,那不是屋子,是座破败了的山神庙,大概八百年也没有人来烧过香,一干年没人修过了。 庙的规模不大,原有三间殿堂,大殿,后殿,偏殿,可是没有一座殿可挡风雨,庙四周,有三二十株合抱大古木,将破庙拱卫得好好地,阴森森可怖已极。 君珂由没有门的庙门框进去,大殿不成,草已经长到大殿上了,可想上面定然透空,不透空草活不成,他往偏殿抢,晤!还有一处角落可避风雨。 殿里的神鬼破碎不堪,木的烂朽,土的早已崩碎,地上全是碎木烂土,泥泞十分。 他收下剑和革囊,将烂神桌推倒,将神案搬来,以神桌挡住风雨,总算有了一角可避风雨之地。 天色仍黑沉沉,似乎永远不会亮了,雨仍在下,雷电略减了些而已。 他将人解下,婉容因为看到天黑,她也就大胆地睁开眼睛,黑,谁也看不着谁,用不着害怕,她说:“君珂哥,我的脚像是要废了。” “胡说,你的话才是废话,背了这许久,当然麻木,躺好,我要用真气冲穴术。”他一面说一面掌按在她的丹田上,内力徐发,真气自掌心度入姑娘体内。 他一面用真气冲导,左手也按在被制的穴道上,慢慢运动迫吸,并缓缓揉动。 右肩井开了,左肩井也解开了,姑娘轻松地长吁一口气,感到如羽化登仙一般舒畅,双手已可以活动啦! 左膝关穴将解,真气已缓缓使经穴复原,后殿突然传来清晰的足音,愈来愈近。 “蝈吱!”“蝈吱!”逐渐向偏殿走来。前一声“蝈”,是靴底沉重的声响,后一声“吱”是雨水从靴统将气挤出的声音。 君珂不在乎,他还有一手可用,用真气攻穴,绝非行功在体驱毒可比,前者伤人,后者伤已,何况他的功力应付足有余裕,用不着害怕。 姑娘还没弄清他的修为纯度,芳心里叫苦不迭。 “蝈吱!”“蝈吱!”踏入偏殿门了。 左膝关穴恰好被攻开,君河不用左手迫及,手缓缓落在身旁的长剑上,用无声无息的速度将剑缓缓向外拔,轻得令人无法发觉。 “蝈吱!”“蝈吱!”到了身侧不远了。 君珂用眼角余光向来人瞧,天虽黑,但他仍可看清,那是两个身材高大的怪物,天!确是怪物。 第一个一身黑袍,头梳道土髻,山羊眼,凸嘴擦牙,颔下无须,面包姜黄,他是在彭家村山上,被四明怪客吓走的百毒真君赵福安,六大怪物中,他排名第二。 第二个简直比鬼还可怕百倍,令人望之心胆惧裂,魂飞天外,他是白骨行尸吴剑飞,四大魔君之首。 两人在君珂左侧站住了,相距不足一丈。 “老毒物,你看碍眼不碍眼?”白骨行尸怪声怪气问。 “碍眼倒不会,我偌大年纪,不会冒火花了,只是……”老毒物声音往下拖,在吊胃口。 “只是什么?” “只是咱们太触霉头,让两个裸体男女出现眼下,还成话?岂有此理。” 白骨行尸“咚”一声点了一下枯骨杖,咧着嘴说:“老毒物,说得对,对极了!下了一夜雨又冷又饿,让给我白骨行尸做点心也好。” 姑娘如同被五雷轰顶,暗说:“糟透了,遇上这两个魔头!” 右膝关已快被攻开了,只差片刻。 老毒物呵呵一笑说:“行尸,咱们平分秋色,男的给你,女的我要。” 白骨行尸踏进一步,桀桀笑道:“公允之至,看我……”他的手伸出了。 君珂的剑,也缓缓指出,慢,慢得令人难觉。 “咦!你这家伙还弄剑?”白骨行尸终于看到剑了,讶然叫。 君珂不能回答,出声气必泄,他的剑就在身侧平举,以不言不动作为答复。 “哼!我要活吞了你的心,以惩戒敢在我面前动剑之罪。”白骨行尸怒叫,突然一爪抓向剑身。 “嗡”一声剑啸,罡风激射,但见白光一闪,快得令人无法分辨是什么玩意。 白骨行尸吃了一惊,料错了对方啦!百忙中将爪收回,他可不敢冒险抓剑,吃不消,剑上的厉啸可怕。同时,右手的白骨杖向上一崩,中含绞字诀,他要将这把奇快的长剑毁了。 怪!剑明明是难逃厄运的,不知怎么回事,似乎并没有往里撤,杖过无声,剑不见了,再收杖定睛一看,原来已收回三尺,所以没被发现,好快的手法。 “行尸,这家伙了得哩!”百毒真君讶然叫。 “是的,好快的手脚。”白骨行尸由衷地佩服。 “一杖把他打扁算了,何必费劲?”百毒真君说得太轻松。 白骨行尸略一沉吟,点头道:“也好!这小子在藐视我们呢,不打怎成?” 声落,冲前五步,一声冷喝,白骨杖兜头便砸。 君珂已将姑娘的所有被制的穴道,在这千钧一发中恢复了原状,突然一把挽起姑娘,向右一闪。 “砰彭”两声暴响,神桌和神案,被白骨杖砸得稀烂。 君珂拾起搁在一旁的一包衣衫,塞到姑娘的手中低声说:“小妹,快穿着停当,我赶他们走路。” 姑娘一把挽住他,也低声说:“君珂哥,小心些,他们厉害得紧,犹其是老毒物,任何一种玩意皆是歹毒的杀人奇药。” 他将她推到身后,挺剑迫进,朗声道:“在下这儿行功救人,没招惹任何人,两位为何不顾身份名望,向在下突下毒手?” “哈哈!小辈要向我们兴问罪之师哩,行尸。”百毒真君狂笑起来。 “桀桀!这年头讲理的人越来越多了,斗嘴皮子的人也越来越讨厌啦!谁和他讲理?我可不行。”白骨行尸阴阳怪气地叫。 “在下林君珂,请问你们自大狂病情严重的人高名上姓?”君珂也忍不住狂起来了。 “喝!你小子硬起来啦!”白骨行尸龇牙咧嘴笑。 “通名!林君珂向你叫阵,呸!”君珂怒火上冲,突然一口吐沫向白骨行尸吐去。 这是最无礼最严重的侮辱,可见君珂已经怒极,白骨行尸的话,委实太过积德。如果旁边没有女人,这句话没有其他意思,只不过是充满轻蔑的含义而已,旁边有女人,就变成不堪入耳的话了。 白骨行尸没想到君珂大胆得出奇,敢向他脸上吐口水叫阵。大袖一挥,将口水震开,差点儿没避开,他桀桀狂笑,声如枭鸟夜啼,荒郊鬼哭,笑完说:“你小子好大的狗胆,向我白骨行尸吴剑飞脸上吐口水,我行尸活了偌大年纪,今天第一次受到这种侮辱,没话说,今天不将你化骨杨灰,我行尸不用再混了。” 百毒真君向后退,跃上了神座,呵呵狂笑道:“妙哉!无量寿佛!有人向行尸叫阵,当面吐口水,奇闻!奇闻!罕见哩!倒得花点工夫,瞧瞧热闹,我百毒真君绝不插手。” 君珂心中一懔,暗暗叫苦,但已骑上虎背,下不来啦!接着心中一稳,六合归一,豪情勃发也仰天长笑,笑完徐徐递出剑尖,大声说:“老行尸,咱们赌这一场。” 白骨行尸徐徐仰仗,冷冰冰地说:“你将被化骨杨庆,没有赌注。” “你说早了,行尸。” “不早,马上可见。” “哈哈!银河钓翁的门人,对付你白骨行尸还有必胜之念,你何必自捧过高。” 这次轮到两个怪物失惊了,白骨行尸不信地说:“什么?你假借那老渔夫的名头唬人?” 君珂冷哼一声,逼近一步说:“信不信在你,咱们兵刃上见真章。” “你师父呢?”白骨行尸问。 “已至岷江钓龙,尊驾不必顾虑。” 白骨行户心中大定,突然一声鬼嚎,白骨杖突然发难,攻出一记“毒龙出洞”,兜心便点招出一半,身形倏挫,招变“贴地盘龙”。刹那间,罡风裂石,地下被打湿了尘土碎木,八方激射。 君珂右闪、上跃、侧进、出剑,“嗡”一声剑啸,闪开两招立还颜色,攻出一招“金龙舞抓”剑出五五之数,扑上抢攻,剑气风雷俱发,凶猛地攻进,一气呵成,速度与劲道皆已出神入化,十分狂野。 白骨行户心中一懔,火速变招,不退反进,闪身急进三步,猛地旋身,白骨杖后扫,来一记“猛虎回头”,变扫为搭,攻到君珂后心。 君珂向右急旋,从侧欺上,顺手挥出一招“回头望月”,从杖侧飞射而入,剑已点行尸右颊侧。 白骨行尸左飘,从右反扑,一声厉叱,就是一记凶狠的“横扫五岳”,声势汹汹。 君珂剑轻,不敢硬接,身形向下一挫,缩骨法不需运气行功,便已用上了,人高不过两尺余顺势将剑向上一拂,恰将由头顶尺余掠过的白骨杖搭住,顺对方的杖势一拨,借力打力内力倏发。 “铮”一声轻鸣,白骨杖以更快的奇速急荡,“彭”一声巨震,击中了已被蛀空了的大殿柱上。 妙!这一杖力道真不下千斤,两个人的劲道加上了,蛀空了的大柱怎吃得消?一触即垮。 君珂向后飞退,向姑娘叫:“走!”不由分说将他扔上背后,向侧一冲,冲垮了一处殿壁,在碎石纷飞中冲入大雨里直窜出大树外围方行止步,叫声:“好险!” 身后,“轰隆隆”雷声大震,偏殿倒垮,像是地动山摇,接二连三地,二间破大殿全倒了。 他向姑娘轻声问:“小妹,东西带了么?” “齐了,你的百宝囊我也带上了。”她微笑答。 “小妹,你心细如发,真了不起,我们走,别把惹这些怪物,难缠得紧。” 她却没移动,可怜稀稀地说:“哥,我……我……” “什么?小妹。” “我不能走。” “为什么?”他讶然问。 “我……我赤脚……”她期期艾艾地说。 他摇头苦笑,接过百宝囊挂上,剑也扣上了,突然双手将她抱起,如飞而逃。 两个怪物出来了晚一些,尤其是百毒真君,他坐在神座上,逃不及,被瓦石砸得七窍生烟,如果不是功力深厚,护体神功了得,加以殿顶大部腐朽,重瓦横梁早已垮得不成活,真要被活埋在内。 两老怪没有君珂机警,被砸得七晕八素,从另一面窜出,气得咬牙切齿,怒叫如雷。 百毒真君不怪白骨行尸差劲,用杖击倒殿柱,反而怪君珂恶作剧,因为他旁观者清,亲见君珂用剑拨杖,借力打力而且加力,以致令他这个老精灵也弄了个灰头土脸,怎不生气? 他向前一绕,一面怒叫:“小辈,你该死,老夫要毙了你。"可是,林密雨大,君珂已经不见了,要往何处追呢?两人绕了一大圈,找不到人,便向下游急掠。 搜了五里地,不见半个人影,天色虽已不早了,但仍然黑沉沉的,云太厚,雨太大,视线不清,在茂林中搜人,谈何容易?心中一急,明知追不到,只好破口大骂,想激君珂出面一拚。 两人一骂,声音极为刺耳,引来了对头。 下游林梢,怒鹰似的飞来一条灰影,循声急射,向两旁站立的一株古木横技上扑来。 相距三十丈左右,第一个发现灰影的是百毒真君,他一声怒啸,拔下背上蓝汪汪的长剑,狂掠而出大喝道:“王八蛋,毙了……” 声未落,灰影已发话了:“哈哈!玩毒的,八年了,你还没死?别来无恙,骂得好;幸会幸会,哈哈!幸会,这叫做不是冤家不聚头,想要我的命,给你就是,别穷叫。喂!别跑,慢点儿好不?” 百毒真君心胆俱裂,不等对方说完,他已向林下一沉,事急矣,变一次兔子不伤大雅,窜入密林荆棘中逃命去了,好快! 白骨行尸也看清了来人,但他不服气,在四大魔君四大怪物里,他是相当自负的一个,还未吃过瘪,因为也还未与对方拚过老命,他一声厉吼,迎上了,叫:“老不死,咱们来见个真章,分个高下吧。” 叫声中,他兜胸便点,身杖合一向前飞射,在树梢上拚上了。 灰影正是四明怪客,一个顶难缠的怪老人,他找了一夜,找不到徒孙庄婉容的下落,正一肚子火,但他一向游戏风尘,喜怒皆改不了他的神情,他笑,小竹杖一圈一拨,“叭”一声脆响,击中白骨杖,他向后一挫,差点儿踩断了落脚处的枝梢。 白骨行尸却随杖飞荡,半空中旋了两圈,“叭达”一声,跌在林梢上,压断了一大堆树枝,向下直沉。 四明怪客定下身形,向前扑,狂笑道:“怎么了?行尸,这儿不好睡,你为何不找棺材题?爬起来,再来一记。” 白骨行尸这才心服口服,一招便出乖露丑,虽则并不是拚真本事硬功夫的所在,但论实力和技巧,他显而易见不是敌手,怎能不服? 他怎敢再拚?趁机会落下林中,拚老命窜走了。 四明怪客也有顾忌,恐怕在林下受到暗袭,大意不得,便停止不追,站在枝头自言自语:“真有点不妙,这儿竟然是藏龙卧虎之地,群魔乱舞之区哩!一夜中碰上了四个魔崽子,我那丫头危险!” 他踏着枝悄,一面留神四周,一面向上游逐树慢慢搜去。’君珂背着人,向上游急走,约有五里地,发现了一段巨大的古木,里面空空如也,极为宽敞,荒草丛丛。 姑娘早看见了,她叫:“哥,躲上一躲。” 她愈叫愈亲密,君珂似乎并不在意,他向树下一窜,将久她往里面一塞,说:“雨确是太大,躲一躲也好。” 姑娘忘情地将他一拉,拖入洞中,两人挤在一块儿,雨是没有了,但身上全是水,他轻声问道:“小妹,冷么?” 她只觉心中一甜,突然将他虎腰抱住,将娇躯往怀里挤,粉颊贴住他宽广的湿漉漉胸膛,闭上了凤目,静静地倾听他的心跳。 不片刻,由于君珂调匀呼吸,默默行功,树洞荡漾着他体内所发的热流。她不安静起来了,心跳怦然有声,他是过来人,也不安静了,颤声说:“小妹,你躲好,我到树上看看。” 她扭动着身躯,嗯了一声,抱得更紧,突然用蚊蚋般细小的声音问:“哥,那鬼女人说的话,可是真的?" 他莫明其妙,脸红耳赤地问:“什么?那鬼女人说了什么?” “她说你告诉她的话嘛!” “别胡说好不?当我发觉她是女人时,我骂她,根本没和他说过话。” “你说了的。”她扭着腰肢儿撒娇。 “小妹,我真没和她说过话,你说说看。” "她说……说……嗯!不说也罢,就为了你说了那些话,所以她用那种方法折磨我,我……”她的脸已看不见,躲在他的肩头下了。 “小妹,我确是不知说了些什么。哦!也许是她用药诱我说的,我怎能记得?小妹说嘛!”他去扳她的脸。 她不许,将他的手扳开,放置在小蛮腰上,幽幽地说:"她听我报了名,便狠狠地打了我四耳光,她说你……你曾经对我念念不忘,说我是你在这世间唯一动心的女孩子……” “小妹,别胡说。” “不!我要说,是她对我说是你说的,说我是你在这世间唯一动心的女孩子,哥,你……你再说一遍。” “你……你……”他手足无措。 “哥,这四耳光和一夜的折磨,我认为值得,如果你认为我仍可另嫁别人,你只要说一声滚,我便会……”她哭了,像是哭得很伤心。 他突然双手抱住她,喃喃地说:“小妹,这是真的,不知怎地,我总感到你的温柔目光,在我心中向我默默含情地注视,我……" “哥,不许你叫我小妹。”她腻声轻说。 “容……婉容……”他喃喃地轻唤,突然,他吻住了她期待着的樱唇。树洞外是狂风暴雨,内面竟是另一个春天。 良久良久,他在她耳畔期期艾艾地说:“容,昨晚是药性在作怪,你……你会怪我么?” 她回吻他一次,醉了似的说:“只是……只是……我怕,你像疯了,那鬼女人自作自受,我怕……怕你……” 他不做声,突然将她紧紧地抱人怀内。她“嗯”了一声,瘫痪了。 不久,他突然一震,缓缓推开陷入半昏迷的她,侧耳倾听,沉声道:“容,老怪物搜来了,我不怕他,赶他走。”他一面说,一面拔剑。 “不!不!哥,他们功力深厚,你不可冒险。”她急声阻止,伸手掩上衣襟,并压住他握剑的手。 “容,他们会找到这儿的,是福不是祸,是祸避不过,我要将他们引开,你千万别出来。” “不!我和你并肩退敌。”她坚决地说,并作势站起。 他一揉她赤裸的小金莲,说:“不成!你怎能和人拚命,羞也羞死了。亲亲,听我的话,我会引他们走的。”他亲了她一吻,又道:“你要不听话,我不疼你了。”他轻笑着站起。 “啐!”她推了他一把,以手掩面,在指缝中瞧他。 他佩剑挂囊,悄然溜出树洞,向侧如飞而去,从另一方向绕出两里外,突然升上林梢,仰天发出一长啸,再向下游飞掠。 距树洞不到百十丈,一条灰影向啸声发起处转身猛扑。 树洞中的姑娘,也开始结扎,撕掉君珂的一件长衫,将一双小金莲裹得紧紧地,佩剑挂囊准备掠出接应。 君珂前奔,灰影后赶,追的像是流星赶月,前奔的像星跳丸掷,各展绝学在密林顶端飞掠,转瞬即下去五六里,从相距两里地,拉近至三十余丈了。 在破晓时分,一个身穿防雨油绸衣裤,身背宝剑,油绸巾包头的女人,踏着暗灰色的曙光,冒着倾盆大雨出了西门。 越过滚滚浊流的西门楼,她向暗沉沉的白楼亭驻足凝视半晌,启步走入黄山大道,走了几步,突又折返,终于向上游山麓走去。 这儿本有一条小径,也就是通往绩溪的小路。白天,银衣仙子主仆往上找居所,就是走的这条路。 她一面走,一面喃喃地自语:“怪!有人见到住在徽松楼的君珂哥,被人扶出西门,晚上不会上黄山,该往何处去?我得找找看。” 这女孩子是崔碧瑶,她和华山紫凤与庄婉容,几乎是同一天到达徽州府的,只是她一个女孩子,打听一个男人自然不便,她不像华山紫凤,华山紫凤够大胆泼辣,敢往旅店酒楼里钻,她可没有这份勇气与豪情。 走不到两里地,突然看见前面有一个浑身湿透,长发垂散的女入,手握一把连鞘长剑,跟跄从路旁密林中撞出,几乎栽倒在路中,幸而用剑将身躯支住了。 她吃了一惊,火速向前急掠,叫道:“大姐,需要帮助么?” 叫声中,她已抢到,首先便看到了女人手中的长剑,剑柄大红宝石隐隐生光。 女人闻声定神,突然格格狂笑,一剑挥出。碧瑶闪身避过,惊叫道:“啊!是你!” “哈哈,是我,是……是我……”女人踉跄站稳,疯狂地笑,向前举步,不理碧瑶。 这女入正是被摧残了的华山紫凤吴萼华,经过两个更次的疯狂奔跑号哭,她的精神和肉体整个陷入崩溃的边缘,脸色青灰,樱唇变黑,大眼睛空虚无神,浑身不住颤抖。看来,她快倒下去了。 事实上她已倒了好几次,但脑中那一丝雪耻复仇的灵智,在支持着她,令她能倒了再爬起来,经过了昨晚的蹂踏,她已完全变了一个人。 碧瑶看了她的惨状,虽不知她的遭遇如何,而且也一度是敌人,但女人终究是女人,同情心丰富些,便急急上前,好意地说:“大姐,你病了,你需要帮助,你……” 华山紫凤突然转身,有如冯河暴虎,凶狠地说:“你错了,我没病,我禁受得起打击,肩负得起痛苦的重担。哈哈!男人!男人!告诉你,瞧我这儿。” 她高举手中宝剑,用力咬牙猛抖又说:“这是复仇之剑,他们将以血肉来偿还。” 说完,她往后退,咬牙切齿,几如厉鬼。 “她疯了,可怜!”碧瑶惨然摇头叹息。 华山紫凤又站住了,抖着宝剑厉叫道:“你告诉他们,我不会遁入空门,不会守着青灯贝叶以了余生,我不会倒下去,我必定会回来,一定回来,重新君临江湖,我举着宝剑起誓,他们必将受到残酷的报复,偿还我的耻辱。哈哈!不再信任任何人,他们都是心怀叵测的畜生!是的,畜生!” 她继续往后退,突然泪下如雨,脚下虚浮,又道:“君珂,君珂,你害得我好苦!我不会放过你,银剑白龙,你不是人,你是人面兽心的畜生,你会死得更惨,惨!啊!天啊!” 她仰天长号,突然转身狂奔而去。 崔碧瑶如中雷击,骇然变色,呆在那儿动弹不得,久久方幽幽地说:“为什么?为了什么?难道是他……” “不!我得问问他其中原故。”她尖叫,突然放腿狂奔,向华山紫凤消失处追去。 华山紫凤疯狂地狂奔,她体内潜藏的强烈复仇意念支持她,向前狂奔。 突然,道右掠出一个黑袍人影。道士髻、山羊眼、凸嘴撩牙……是逃得性命的百毒真君赵福安。 她脚下一虚,厉叫一声向前仆倒。 “我要复仇!复仇……”她叫,终于昏倒了。 百毒真君恰好到了,摇摇头,苦笑道:“人世间,报恩不易,复仇却不难,我乃是人间复仇客,看来我只好成全你了。” 他拾起她的宝剑,双手捧起她,身影一动,投入大雨倾盆的茫茫原野里。 崔碧瑶直追至白楼亭早已不见华山紫凤的踪迹,她怔怔地站在雨中,喃喃地说:“我深信,君珂哥不是这种人,绝不是这种人,银剑白龙也是近年的白道英雄,也不会的,天啊! 但愿我能找到君珂哥。” 她兴趣索然,长叹一声,踏着泥泞,沮丧地入城去。 上游密林南端,即将展开生死一搏。 君珂一面飞掠,一面心中暗惊,这家伙身法好快,定然难斗,到了一块草地,他飞掠而下,一声龙吟,长剑出鞘,倏然转身待敌。 “哈哈!老怪物,这儿来。”他高声招呼。 不久,人影到了,大鸟般落下草坪。 这一见面不打紧,情海因此而涌起狂澜。 君珂在空坪中,继续招呼:“老怪物,这儿来。” 灰影飞掠赶到,君珂看清来人,惊道:“是你!” 来人正是四明怪客沈明昭,他也一怔说:“呵呵!是你!” 君珂定下神,哼了一声说:“老前辈,据晚辈所知,晚辈并没有开罪你老人家,为何一再苦苦相逼?晚辈委实感然不解,能说明么?” 四明怪客看了他那严阵以待的紧张劲,心里暗笑,却故意将脸一沉,沉声说:“你为何见了我就跑?” “晚辈……”君珂急口分辩。 “凡是见了我老不死就跑的人,准不是好人。”四明怪客抢着说,脸孔扳得十分难看。 君珂不得不分辩,大声说:“晚辈并不知是你老人家。” “你还骂我是老怪物。” “晚辈看错了人。”他朗声答,毫无惧态。 “你以为我是谁?” “晚辈曾受百毒真君与白骨行尸的逼迫,忍无可忍,所以要和他们一决雌雄,误以为你老人家是……” 四明怪客用一声怪笑打断他的话,伸出六尺长的小竹杖,摇头说:“强辩!那两个怪物早被我赶跑了。” “老前辈不信,晚辈有口难言。” “晴!你倒怪强项的,呵呵!揍你!”声落,竹杖突然扫出,厉啸刺耳。 君珂飘身后退,大叫道:“住手!晚辈愿向老前辈赔礼。” 四明怪客竹杖一摆,向前贴出说:“吃我一枚再赔礼不迟,别躲。” 君珂向右飘闪,怒声叫:“以老压少,你怎配称前辈?” 老家伙哈哈笑道:“武林无辈,江湖无岁,少废话,哈哈!”笑声中,一杖贴地卷出。 君珂再闪,大叫道:“休逼人太甚,你……” 四明怪客哈哈狂笑,杖化数道虚影,罡风厉啸,身形暴进,将君珂罩住了。 君珂忍无可忍,一声叱喝,剑化龙腾,立还颜色,他懔于四明怪客的名头,功力已运至十成,剑气突然迸发,直迫三尺外。自练胎息之后,进步惊人,内力之浑,大有日进千里之概,每一天的进境皆大为不同,经昨晚龙虎调和之后,更有长足进步,他所练的胎息,乃是玄门至高绝学,而玄门对龙虎调和有特殊的秘术,(男名白虎,女名青龙,男女分练,谓之降龙之虎,讲求练精化气,乃是筑基的功夫,根基有成,方进而讲求调和,谓之水火相济。)他进境奇速并非奇事,差的只是火候而已。 剑气迸射中,龙吟乍起,化成一个光球,突然从杖影中滚出,再飞起两道白虹,攻向四明怪客的左胁。 四明怪客经验老到,一听剑啸便知估错了少年人,他原先只用了三成劲,百忙中再加了三成,原被荡开的竹杖儿,突然重向内收。 君珂感到压力突增,竹枝以无穷劲道从左右上三方向内紧迫,真气有回头反奔之象,剑势迟滞不灵,不由大吃一惊,是拚命的时候了。 拚命,他有顾忌,恐怕拚不成,反而受到损伤,心中一动,红衣老道所授的保命剑法出手,第二招“轻云缥缈”倏出,人化轻烟,剑幻虚影,在三方重压之下,鬼魅似的从后飘逸而出,剑轻触竹杖,借力飞逸,只一闪人已脱出竹枝所罩处,轻灵地退出两丈外,快!快得令人肉眼难辨,却又那么从容不迫。 “叮叮叮叮!”人站住后,方传出剑轻触竹杖的四声清鸣,接着是竹杖的厉啸乍敛,四明怪客怔在那儿,前指的竹杖,仍在轻微地颤动。 君珂逐步后退,他要开溜,这一招,他感到得手应心,但权衡实力,知道相去尚远,不能拚,三十六着走为上着,老家伙太厉害,再拖下去难倒霉。 四明怪客凝视着他,讶然道:“别走,我有话要问你,你这剑法是何人所授于你的?真了不起哩!” “当然是家师所授。” “胡说!昨天你在白楼亭斗雷火判官的马鞭,确是银河钓翁的绝学,这剑法可夺天地造化,不是的。” 君珂猛一惊,问:“昨天那人是雷火判官。” “是的,我要不将他撵走,你将骨肉化灰,别顾左右而言他,说你这剑法的来历。” “老前辈如果不识,也就不必问了。”君珂冷然答。 四明怪客呵呵笑,慢慢走近说:“你要我好好揍你么?” “你倚老欺少,不是东西,你与家师齐名,该叫你的门人与我一决胜负。” 四明怪客点头笑道:“你的话有道理,可是我的徒弟已不再舞刀弄杖了,他使我失望。 哦,徒孙可以么?” “如果是徒孙,可是可以,但必须是他向我叫阵,我让他三招。” 四明怪客扶起小竹杖说,“好,咱们一言为定,等我找到徒孙之后,再叫她找你。哦! 你曾看到一个身穿绿色劲装的女孩子么?” “绿衣的女孩子?”君珂一惊,又问:“她贵姓芳名?” 提起这绿衣女孩子,四明怪客兴趣来啦,他说:“我的不长进徒儿姓庄,在镇江府北固山大打龙虎擂,夺得龙旗一举成名……” “天!是浊世神龙庄清河么?” “不错,正是他,他的女儿也就是我老不死的徒孙,叫婉容……” 君珂如中雷击,心向下沉,只觉浑身一冷,头脑晕沉,心中一阵绞痛,站不牢打一踉跄,心中狂叫道:“天啊!她竟然是仇人的女儿,我该死,我该问清她的家世的,我竟然滥用了感情,真该……” 四明怪客吃了一惊,急叫道:“少年人,你怎么了?你有病?” 君珂心中一震,神智倏清,吸入一口气,苦笑道:“是的,晚辈有病,是心病。” “常犯么?”老人家关心地问。 “不!这是第一次。”他脸色全变了,冷汗直冒,幸而有雨水,看不出他冒汗。 “心病麻烦哩,你得保重!” “谢谢老前辈关怀,晚辈告辞。” “你等会儿,我有好药,让我替你瞧瞧。” “谢谢,晚辈心领了。”他收剑长揖,转身入林,在林缘突又转身说:“老前辈可是要找庄姑娘?” “是啊,你曾看到她么?” 君珂点头,向上游一指说:“上面约三五里地,前辈往那儿叫唤,便可找到她了。”说完钻入林中走了。 他心乱如麻,脑中昏乱,想不到刚向他表露真情爱念,便发现她是当年围攻他父亲的仇人的女儿,这一记沉重的打击,令他痛苦不堪。 “走吧!我要离开这鬼地方,愈快愈好。”他心中在狂叫。 他的重要物件全在百宝囊中,用不着再回徽松楼了,疯狂地直奔徽州城,抄小路冒着狂风暴雨,沿新安江东下,取道赴仙霞岭而去。 在徽州府等他的银剑白龙和银衣仙子,直等到第三天方知不妙,料定君珂定然不会回来了,兄妹俩一商量,急急向浙江狂追,也奔向仙霞岭。 四明怪客向上游急赶,将信将疑,赶了三里地,突然仰天长笑,如雷笑声八方轰传。 婉容在树洞中凝神倾听四周的动静,她准备外出接应君珂共同应敌,等了许久,心中渐渐焦躁起来,凡事不关心则已,关心则乱,只感到心中不安,挂念着君珂的安全,不管狂风暴雨,跃登了树颠。 恰在这时笑声传到,她心中大喜,也学男子一般仰天大叫,并向笑声起处赶去。 四明怪客听到了姑娘的叫声,便再发一到长啸,在雨中飞扑而来,老远便叫:“容丫头,是你么?” “师祖爷,我在这儿。”她向灰影扑去。 四明怪客到了,看了她的怪样子,怪叫道:“怎么啦?丫头,你像是淹在水里好半天的小狗,可怜兮兮地;瞧你,狼狈!” 小姑娘一阵子忸怩,羞得粉脸绯红,掀起小嘴儿,跳着布包着的小脚儿说:“不来啦! 师祖爷,都是你老人家不好,容儿才落得如此狼狈嘛。” 四明怪客抹了抹卷腮胡的雨水,翻着怪眼愕然地说:“怎么?又是我老人家不好?你鬼精灵环极了,泡了一夜,我老人家急得也成了落汤鸡,也奔忙了一夜,就为了找你,还怪我?你这鬼丫头最坏,要找个小伙子管管你才成。” “嗯……师祖爷,你……”她用手捂着脸叫。 “别嗯,我已经找到一个蛮像回事的小伙子了。丫头,说,谁使你落得如此惨惨凄凄的?” “是一间小楼中的人,容比险些没脸见人。” “小楼。" “是的,容儿被困在内,分明听见你老人家在和小楼的人说话。且发声大笑,却又不上楼救容儿,不是该怪你老人家么?” “什么?你就在那小楼上被困?该打,为何不出声招呼?” 小姑娘身上一阵热,扯谎道:“容儿穴道被制,怎能出声?” 四明怪客吹胡子瞪眼睛,怪叫道:“呸!贼王八……” “哎呀!你老人家骂起容儿来了……”她变色骇然尖叫。 “谁骂你了?我驾那两仪阴神贼王八。” “怎么与两仪阴神有关?” "那小楼是他的小狗杀才门人的,我一时大意,看到里面有小丫头出面招呼,便不再进屋搜,真是阴沟里翻船,被那贼王八骗了,走,我拆了他的王八窝。” 小姑娘不走,她支支唔唔地说:“容儿要……要在这儿等……等人。"“等人?你等什么人?”老人家惑然问。 “是的,一个……一个人。” 四明怪客恍然大悟,姑娘那羞态可掬的神情,不够明白了么?哈哈大笑道:“哈哈!我明白了,我猜……” “师祖爷,不许胡猜。”她扭着小腰儿不依。 “哈哈!怪不得你跑出来做落汤鸡,原来……” “你老人家胡说,那是在小楼救容儿脱险的人嘛。” 四明怪客愕然,问:“谁救你出小楼的?” “一个姓林的少年人,他……” 四明怪客用一声长笑打断地的话,说:“哦!是他,我指的也是他,不错。” “师祖爷,你知道他?” “哪一个他?嗯?”老人家怪声怪气咧着嘴问。 姑娘嗯了一声,撒腿便跑,一面说:“容儿不和你老人家说,他……他叫林君珂。” “丫头,别跑,你是找他么?他早走了。” 小姑娘吃了一惊,倏然转身,怔怔地说:“怎会呢?怎会呢?他说过要我等他的。” “丫头,他确是走了,还是他指引我前来的呢。” 小姑娘不得不信,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道:“为什么?为什么你迳自走了?” 四明怪客不知就里,接口道:“那小娃娃是银河钓翁的徒弟,那老家伙找到一块可雕的美材,功力修为比你高些少哩!我告诉他,要你和他印证印证,他答应了,但要你亲自向他叫阵,目前你还差点儿,日后再说。” “师祖爷,是你老人家打了他么?” “打倒没有打,轻轻地赏了他两竹杖……” “天啊!师祖爷,你……”她绝望地尖叫。 “别心疼,我可没揍他,他用奇妙的剑法闪开了。”四明怪客仍高兴地说。 小姑娘突然向前急射,惶然大叫道:“君珂,君珂,你在哪里?” 四明怪客一怔,蹑后便追,高叫道:“丫头,别焦急,他跑不了,我替你追他回来。” 一老一少向下游急射,像两个疯子,消失在倾盆大雨之中,但这时的君珂,已经取道远离徽州府了。 在另一处山拗中,一幢无人居住的小屋里,居然在这天发现了人迹。 华山紫凤在昏天黑地中醒来,浑身仍是湿湿淋淋地,狂风暴雨仍在呼啸,天空中电闪雷鸣,似乎天播地动。 她不知身在何处,但分明是在屋中,狂风暴雨并未洒落在她的身上,确是处身在一间摇摇晃晃的简陋小屋内,只是身上凉飕飓湿腻腻地,有点不好受,也有点寒冷的感觉,不但身上冷,心上也冷。 她一惊而起,发觉自己正躺在堂屋的墙角里,这间屋子甚小,窗裂门垮,梁蛀墙朽,十分寒伧凄凉,四壁与梁柱及各处角落间,蛛网尘封,地下的朽尘,足有半寸厚,大概主人离开这儿,没有五载也有三年了——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 七 章 坠穴成囚 刮起一阵暴风,雨滴从缝隙中飘入,洒了她一头一脸.神智为之一清。 她坐起了,只感到浑身筋骨已松散一般的难受,下体传来阵阵隐痛,撕裂着她的神经,当然内心的痛苦更是不可言谕。 这房子虽四壁萧条,破败不堪,但由于外面风狂雨暴,天宇黑沉沉的,所以屋中显得极为幽暗,乍看去,如不留心,不易发觉屋中仍有别的物体存在。 她清晰地听到身后有嘴嚼的声音,“咔啦”一声脆响,似乎骨头被咬碎了,接着是一连串的碎响。 她惊得一蹦而起,扭转身一看,吃了一惊。 那儿有一张绝无仅有的八仙破桌,可能也是敬神使用的供桌。桌旁,一张只有三条腿的破椅上,蹲着一个怪人,在那儿似乎摇摇欲坠。 怪人长相极为狞恶,一身黑袍,顶梳道甘髻,面色姜黄,山羊眼阴森森地不带表情,和透出八分鬼气;凸嘴、撩牙、没留胡子,腰带上悬着一把鞘柄全蓝的长剑。他脸无表情,抓着一只肥大的鸡,吃得津津有味,旁若无人。 看长相,她吓了一大跳,这人她虽没见过,但一看便知,正是与她的师父枯藤怪姥齐名,六大怪物之首,大名鼎鼎的百毒真君赵福安,一个恶多善少的怪物。 她向门边退,强压心头恐怖,说:“前辈有何用意?” 百毒真君山羊眼一翻,吞下口中鸡肉,阴森森地说:“用意?如果我不救你,你将死在沟渠之中。” “前辈救了我?” “是的,你在发疯,要打要杀胡叫,我看你行将死于沟渠,看了委实可怜……” “谁要你可怜?”她尖叫。 “好,不可怜,了不起,你是谁的门人?” “家师人称枯藤怪姥。” “哦!是那个可敬的疯婆子。你要打要杀要报仇,找谁?只消要你师父出面,那怕事情棘手用不着发疯的。” 这些话触发了她心中的隐痛,尖叫道:“我要自己报仇,那怕粉身碎骨,也用不着假手别人,更用不着劳动师父的大驾。” “好,有志气,应该,这么说来,用不着我插手了。” “当然用不着你。”她恨恨地说完,举步抢出门外。 百毒真君沉喝道:“站住!你不要命了?” 她倏然回身,闪电似撤下寒芒暴射的长剑,冷冷地说:“我华山紫凤并非怕事的人,你想怎样?” 百毒真君毫无表情,仍恢复他那阴阳怪气的怪相,说:“你中元大伤,在雨中糟踏得太久,我老人家也是一番好意,给你服下了一些药,你再往狂风暴雨中鬼混,至少得大病半年,甚至可以送掉小命。” “我自信还禁受得起。”她嘴硬,可是并未往外走。 “当你快进枉死城时,自信便不值半文钱了,怎样报仇?” 她颓然收剑,突然伏在门框上放声大哭,想起报仇,她只感到心痛如割,那确是太渺茫了,不仅银剑白龙是青城炼气士的门人,事实上他的功力也比她深厚得多,任何要用武力解决的事,她都无能为力。 百毒真君仍在吃他的肥鸡,一面说:“我老人家一生中,大半是为了替人复仇而奔忙,我相信你会信赖我的,如何?” 她止住哭声,摇头道:“对方功力太高,且他的师门更无人敢招惹,你老人家虽可信赖,但没有用。” “哈哈!假使论修为,老夫即使能将全部能耐传给你,也只配称武林一流高手而已,像四明怪客那老奸鬼,我就接不下他三招两式绝学,可是,你知道我是谁?” “前辈是百毒真君,小女子知道。” "呸!你知道了还敢藐视我?” “小女子不敢。” “你忘了我老人家的绝活?” “可是,你老人家却无法对付四明怪客。”她在激。 百毒真君叹口气,苦笑道:“确被你说对了,那老奸鬼江湖经验太过精明,又从不与人结伙,独来独往神出鬼没,想计算他也无法接近,他的修为也将臻外魔不侵之境,我只好认栽。” “那就不必提了。”姑娘绝望地说。 “你与四明怪客有仇?”百毒真君问。 “不!与他风牛马不相及。” 百毒真君喘出一口大气说:“不是他就好,你别忘了我老人家的绝活,毒药。” 华山紫凤就要套他这句话,欲擒敌纵地说:“光是毒药,成得甚事?” “笑话!”百毒真君蹦下地来怪叫,又道:“毒药足以横行天下,你不信?丫头,跟我十天半月,我传你的用毒绝活,也把拳剑传你。” “我师父不会答应。”她仍在玩花样。 “呸!我又不收你为徒,疯婆子那儿不用耽心,我已有一个门人,名头够响亮,叫金羽大鹏田克荣,可惜他死脑筋,没有用毒的头脑和机智,使我失望,希望你为毒物发扬光大,名振武林,别废话了,你先歇会儿。” 君珂并未直接达仙霞岭,在中途有耽搁,离开了东下官道,让所有的人扑个空。 他冒雨攒赶,心中郁郁,到了两省交界处街口镇便找客店住下了,这儿设有街口巡检司,他必须在这儿查验路引,方能进入浙江而不致发生麻烦,查验游学路引之后,他不走了。 他这一天一夜中,心情始终没开朗过;他不想找浊世神龙算账,也不愿与他的女儿纠缠浪费感情,上一代的仇恨如想丢开,未免太困难了些,他是个有血有肉的人,自是不能免俗,耿耿于怀。 他对昨晚的事,更感到心中歉疚,那银衣仙子竟然是处子之身,想不到竟会做下这种无耻之事,虽则他有点痛恨,却也生出怜悯之念,无论如何,她总算将清白之躯交付与他了,虽不是他的错,但他怎能完全推卸责任? 在这儿,他购置了行囊衣物,早早歇息,准备明晨进入浙江,愈早到达仙霞岭,也可了却一桩心事。 大雷雨在夜间停了,一早,朝霞满天,是一个晴朗的好日子,雨后的山间旷野,令人精神焕发,经过一夜的静思,君珂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他决定不再去想那些令情绪困扰的问题,尽量忘却那些牵情涉爱的往事。 但他真能太上忘情?委实不易啊! 一早,他结账拾掇起程,一身衣衫飘飘,腰悬长剑,肩上挂着小包裹,提着书箧儿,头上没戴巾,黑油油的头发挽成一结,用青巾绑住,孤零零地飘然上道。 官道在新安江的左岸境蜒而下,江两岸群峰起伏,看去全是无尽的峰峦和遮天蔽日的古林绿草。江水浑浊,向东滚滚而下,声势惊人.澎湃汹涌向下猛泻。 雨后初晴,但道上并不泥泞,因为行人稀少,没有人马践踏。 君珂独自趱赶,无心欣赏山水,逐渐接近了严州府的敦安城。 四望无人,隆隆水声中,突然从左面一座山谷中,传来一声长啸,高亢入耳,音源听去就在左近。 君珂心中悒悒,他不想管闲事,仅向啸声来处轻瞥了一眼,仍走他的路。 运气来了,泰山也挡不住,相反地,霉运来了,玉皇大帝也躲不掉,君珂走了霉运,他想不管,但由不了他,霉运已经临头。 刚到了谷口,官道向内绕,从谷口横过,谷口有一座不太浓密的树林,他碰上了麻烦。 蓦地,一条灰影从林中向官道急掠,好快!轻功已经登堂入室,那是一个人,一个鹑衣百结的少年人。 少年人右手握了一条黄竹打狗棒,鸠衣上血迹斑斑,看去象是受了伤,但身形仍是奇快,似乎脚不沾地;小小年纪有此修为,值得骄傲。 还未出林,两侧林梢上突然传出两声叱喝,飘下了两个青影,人未落地,半空中撤下了一把长剑,脚一沾地,恰好截住褴褛的少年人。 人站稳,面貌乍现,原来是两个青衣中年人,一是驼背的凶猛大汉,一是只有右手的独臂人,同样生得凶猛,额上还留着一道刀疤,直拉至鬓角旁。 两人左右一站,截在路中,驼背大汉桀桀笑,笑完说:“好小子,你如果跑得掉,咱们还用混?留下,认命啦!小辈。” 少年人猛地向林中一钻,想从旁溜走。 刀光一闪,林右树后递出一把单刀,有人沉喝:“回去,咱们已等候多时。” 少年人大概知道走不掉,火速后退,横杖屹立,但神态极为惶急,大眼睛四面环顾。 林右树后现出一个执单刀的青衣人,是个右腿瘸了的中年大汉。 林左,也出来了一个独眼灰衣中年人,手中挺着一柄虎头钩,身材甚高。 后面,追来的是两个歪嘴缺耳大汉,一高一矮,手中各握了一把双刃斧。 六个大汉都是有缺憾的人,将少年人堵在林缘,六种兵刃齐举,少年人要想突围,恐怕无此可能。 君珂感到奇怪,身不由己驻足而现。 驼背大汉大概早已看到了君珂,这时扭头厉叫:“书虫,快滚你的蛋!不然大祸立至,性命难保。” 他不骂,君珂或许不想过问;这一骂,君珂登时不悦,脸色一沉,将书箧往背后一摆,背手旁观,冷然向这一群奇怪的人注视。 驼背人看君珂不听话,立时火起,大喝道:“小王八蛋,你嫌命长么?看样子,不将你切成八块丢下江中喂王八,你定然不甘心了。” 说完,一步步向路上的君珂走去,手中剑不时挥动,呼呼发啸。 这刹那间,少年人一声不吭,一伸竹杖,人向驼背人让出的空间飞射。 独臂人一声叱喝,长剑点出无数银星,从侧截住叫:“你枉费心机,退!” 少年人竹杖一抖,杖尖突然吐出一条蛟筋索,长约五尺,与黄竹杖一般长短,杖中吐索,算是外门兵刃。 少年人向左急闪,蛟筋鞭向下一坠,突向左卷,闪电似卷住了独臂人的左脚,大喝道: “翻!”竹杖一抖,他当杆棒使用。 独臂人刚想沉剑削皎筋索,但已来不及了,人被索一带,向右便倒,真翻了一个跟斗,“叭”一声摔倒,剑也脱手飞跌,头破血流。 驼背人闻声知警,转身连攻五剑,剑气迸射,功力已非泛泛之流,一面大吼道:“小狗,你真要太爷费手脚么?” 少年人被迫退三步,左移五尺,闪过五剑立还颜色,蛟筋索八方飞舞,黄竹杖活如灵蛇,远近同时进击,软硬俱来,居然拉成平手。 被摔了一跟斗头,头破血流的独臂人,狼狈地爬起拾起长剑,猛抬头发现远处的君珂面现笑容,不由火起。 君珂可不是笑他,而是看了少年人的造诣,不由自主地点头赞美,因为少年人的怪兵刃,确是有七分像钓竿,只是短些而已。这玩意不好用,必须力贯索梢,方能运用自如,不然只消一两下,不是被人夺走,就是失招倒霉,想修至如臂使指的地步,真不简单,绝非三年五载的功夫,而且力道还得花不少苦功,抽在人身上不痛不伤,有屁用,少年人就没练到家,刚才如换了君珂,独臂人不仅要多翻两个跟斗,一条腿也必定报销,但练到这地步,已经不等闲了,少年人值得喝彩哩! 独臂人误会君珂在笑他,一声怒叫,挺剑抢出官道,一面大吼道:“贼王八狗东西!太爷要割掉你的狗嘴。” 吼声中,他一剑点向君珂的嘴巴,这家伙油蒙了心,也不想想是否过份鲁莽,敢在这儿看人动刀弄剑,岂会是好相与的人? 君珂俊目突现神光,剑眉轩动,这家伙骂得太难听,委实教人受不了,不动手惩戒还成?不像话嘛! 剑到,来势汹汹,这家伙身手不弱,剑出又狠又稳又准又快,很了不起。君珂根本没看他,突然举袖一拂,“拍”一声暴响,大袖拍中剑身,独臂人惊叫一声,虎口迸裂,剑飞出丈外,人亦向左惯例,“叭”一声把地上的草压倒了一大半,差点儿滚下水沟中去。 在林中观战的人,全都吃了一惊,瘸子和独眼同声怒吼,急步掠出。 君珂转面向地下的独臂人招手,冷冷地说:“老兄,起来,这次不算,再来一次试试,你是怎么个练法的?差劲。” 独眼光抢到,大喝一声,虎头钩兜头便搭,劲风虎虎。 君珂向左一闪。叩指一弹,“铮”一声脆呜,指风击中虎头钩,钩向侧一荡,他突然伸腿一勾,独眼也往侧方趴下了,狂叫一声,用手急忙去揉脚踝活血,大概那一勾不太轻,脚踝受不了啦。 君珂向侧飘退八尺,说:“怎么?你也往下趴?不像话。” 瘤子刚向前冲,一刀劈下,君珂已经不见了,一刀落空,君珂正在他的右后方,向独眼发话哩,他火速旋身,一刀反削君珂右腰脊。 君珂身形一挫,高不过两尺,钢刀呼一声掠过顶门,他身形也在后伸直,右手从大袖口伸出,快如闪电,一把扣住了刀背脊,右腿斜飞,“噗”一声踢个正着。 “哎哟!”瘸子狂叫,撒手乖乖丢刀,向侧飞跌,“叭噗”两声,恰好跌在独眼身上,滚在一团,那一脚正踢在他的好腿外侧胯骨,他怎吃得消?跌倒算是便宜哩。 君珂手扣刀臂,怪声怪气地叫:“怎么?要杀人?天!你真干,而不是唬人啊!"两个歪嘴缺耳大汉一看不对,冲出抢救同伴,一个挺斧迫近君珂,厉声道:“尊驾真是真人不露相……” “呸!我不是真人是假人么?废话!”君珂抢着答。 “阁下……” “你不信么?瞧我这身装扮;这读书人的气派;这么大的块头;这副好德行,像假人么?你真莫明其妙。” 歪嘴大汉被君珂弄得啼笑皆非,忍下一口气道:“好,怪在下走眼,尊驾高姓大名?” “不好又怎样?你能砍我两斧头不成?”君珂在胡扯,事实他是留心少年人的安危,也想看出少年人的门派家数。 歪嘴大汉忍无可忍,突然向前急冲,一招“吴刚伐桂”斜劈而下,劲风呼呼。 君珂直待双刃斧将临腰际,方将单刀向下一压,“铮”一声刀斧相交,双刃斧被压得向下猛砍,“喳”一声入地近尺,君珂一脚踏住,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向两面沉喝:“谁敢近?砍下他的脑袋做夜壶。” 另四名狼狈爬起的人,果然被震住了,站在一旁咬牙切齿,却不敢扑上。 缺耳大汉扬着斧头,厉声道:“阁下是替那小狗架梁呢?抑或是穷家帮的?” 君珂哼了一声说:“小生乃是游学之人,又不在这儿落脚生根起屋子,架什么梁子?废话,你说穷家帮?没听说过,顾名思义,定然都是穷得没裤子穿的人,你看我像不像没裤子穿的?” 缺耳人憋得受不了,但又不敢鲁莽,无可奈何,同伴的性命在人家手中嘛!说:“阁下可否正经些?” “你说我不正经?简直莫明其妙。” “请留下大名,日后自有人找阁下说话。” “小生又不与你攀亲,留名则甚?叫那位驼背老兄住手,再往下斗他会出丑的。” 六个人有五个人去对付君珂,驼背人心中大急,愈急愈糟,本来占上风的光景,不久便大为改观,显得手忙脚乱了。反之,少年人胆气一壮,立即抢制先机,展开了狂攻,蛟筋索夭矫如龙,不时抖出清脆的暴响,连攻十八竿,将驼子逼出林来,杆棒的威力已能全部发挥,攻势越来越凶猛。 驼背大概知道少年人机智绝伦,江湖经验也够,所以能把握机会步步抢攻,越斗越勇。 反之自己心中早怯,再往下拖,可能要在阴沟里翻船,赶忙定下神,急攻三剑,乘机脱出斗圈,向这儿掠来。 少年人也跟踪掠到,身法委实高明,比驼背高明得多,几乎是同时到达。 “大家住手,你们是怎么回事?”君珂朗声喝问。 驼背怪眼一翻,想叫道:“放下人,你这是要挟。” 君珂将刀移开,微笑道:“老兄,别鬼叫连天,这位仁兄又不是活宝,用得着留他作人质要挟?” 人是放了,脚可没放,仍踏住那把双刃斧,歪嘴大汉狼狈地退出,恨恨地说:“总有一天,天残帮叫你死活都难。” 君珂一怔,举目四顾,天!六个人确是夭生残废,不用猜,他们定是自称天残帮的人,便摇头正色道:“贵帮是否要我死死活活,小生不在乎,但理不能不说;以六个人对付一位少年,未免说不过去吧?” 驼背留意看看同伴,便知今天遇上了硬对头,但仍存有侥幸之念说:“尊驾管闲事,可知江湖规矩么?” “老兄,你说说看?小生不是江湖人,陌生得紧。” “首先,尊驾须通名号。” “小姓林,名君珂,没有号,你满意了么?” “其次,尊驾必须至本帮一走。” “没有这种规矩。”少年人在旁接口。 “小狗!不许你插嘴。”驼背沉喝。 “在下是事主,该说。”少年人胆气不弱地答。 “你是什么东西?你不过是贵帮一名小人物狗腿子而已。” “笑话!你见过几个像我一般的小人物?” “车载斗量,多矣!” “你也不过如此而已,六个你这种东西,方敢拦截我这种小人物,何必自抬身价?”少年人傲然地回答。 驼背嘿嘿冷笑,撇撇嘴说:“这一面山谷,乃是太爷的藩地,任何入由这儿逃出,皆由咱们拦截,真正与你交手的,并未六人齐上,你未免太看重了自己,该撒泡尿照照你的英雄长相,看看是否值得咱们六人一起动手。” “你也该撤泡尿照照你自己。”少年人的嘴也够硬。 “来来来,咱们再玩玩。”驼背向他迫近。 君珂摇手,淡淡一笑道:“诸位用不着再斗,世间没有了不起的仇恨,动刀舞剑太不值得了,何苦呢?小生管了这档事,愿为诸位排解。” 少年人抹掉脸上的血迹,急急插口道:“林兄,双方的深仇大恨,已无化解的可能,今后天残帮恐怕要全力对付你呢。唯一的办法是毙了这六个人,毁尸灭口,不然后果堪虑。” “小生不是这种人。”君珂冷冷地接口。 “林兄,那你将后悔无及,一念之仁,后患无穷,天残帮仍是江湖中一个极端秘密的帮会,无所不为……” 驼背冷哼一声,厉声打断他的.话,说:“小子,你的穷家帮如何,为何不说出来我大家听听呢?” “穷家帮顶天立地,不然用不着称穷;穷得有骨气,穷得光明正大,你想污蔑本帮,太可笑了。” 驼背人哈哈狂笑,笑完说:“五十步笑百步,世间就有你这种卑鄙无耻的人,不错,咱们天残帮行事不无非议,但比贵帮却高上一万品,至少不欺世盗名……” 君珂越听越不是味,牵涉到帮,他感到无比的厌恶,那是龙蛇混杂,极为可恶的人所结成的一群,人数定然不少,麻烦得紧,他不耐地说:“小生懒得管你们的事,你们的恩怨小生不解内情,但以六打一确是不公平的事,世间事也用不着全凭刀剑可以解决得了的,你们可以走了。” “就请尊驾放手不管。”驼背人沉声说。 “小生不能眼看这儿流血,你们可各走各路。” “穷家帮的余孽绝不可放走。”驼背口气甚硬。 君珂脸上一冷,不悦地问:“你想怎样?” “阁下清便,架梁的事在下不愿深究,让在下擒人。” 君珂向少年人挥手,冷笑道:“老弟,你走,林某倒得看看谁敢留下你。” 少年抱拳行礼,突然向君珂身后一窜,竟用迅疾的身法,从瘸子身侧掠过,竹杖一抖,蛟筋索倏出,卷住瘸子的腿,顺手一带,将瘸子摔了一跟斗,掠上了官道,如飞而去。 君珂也脱身飞退,青影一闪,便已到了官道,说:“诸位,留一份情意,林某心领了。” 六个人当然不敢追去,真正亡命之徒并不太多,睁着眼往枉死城里闯的人更不易见,眼睁睁看着君珂飘然而去。 驼背人收剑,咬牙说:“发讯通知河口的人,他们走不了。” 六七里后,有一条小溪从北面山谷流出,会合新安江,会合处是前谷的山嘴,有一道木桥横过了小溪。山上古木参天,有一条小径沿溪北行,投入群山之中。 木桥长约有七八丈,没有桥栏,但甚为坚固宽阔,可通车马。桥头这一面,看去并没有人的踪迹。 少年展开轻功急走,势如奔马,小小年纪,轻功确是值得称道,他逃出危境,不管君珂的死活,自顾自向下急赶,去意匆匆。 君珂却神态从容,仍提着书箧儿,以不徐不疾的脚程,飘然赶路,不到半里地,前面的少年人已经不见了,君珂不怪少年人走得匆忙,也懒得再管闲事,他赶他的路,泰然东下。 少年人直奔桥头,飞步踏上桥板。 蓦地灰影连闪,距桥头不足两丈处,桥下突然翻上三个怪人,哈哈狂笑中将路挡住了。 说是怪人,半点不假,中间是一个独脚中年人,左脚从膝下断掉了,安装了一根木棍儿,居然可以当脚用;尖端是铁箍,但落在木桥板面上,居然没发出音响,站在那儿,与常人并无异样,蓬发,铜铃眼,朝天鼻,血盆大口,上唇留了两撇黑油油的大胡子,身穿灰色直衫,腰带上悬着革囊和长剑。 右首一人也怪,左手是一个乌光闪闪的大铁钩,看不到上端,上端被衣袖掩住了,显然,那是一个没有左手掌的人,光头,大长脸,三角眼阴森森地,厉光令人望之心中发寒,也穿了直发衫,腰带上插着一柄小型月牙铲。 左首那人长了一个畸形大鸡胸,五短身材,小脑袋,年约三十五六,五官挤在一块儿,身穿青色对襟劲装,腰带有一对手钩。 三个人往桥中一分,将路挡住了。 三个怪人原是躲在桥架下,直至少年踏上桥,方翻上桥面迎面拦住了,全用令人胆寒的目光和教人毛骨悚然的微笑,迎接掠来的少年人。 少年人心中大骇,猛地右肩一扔,左半身急扭,旋了一圈,将奇急的冲势止住,正想回头逃走。 木脚人桀桀大笑说:“小辈,你逃吧,我独脚狮让你两条腿先逃十丈外,考验考验太湖矮鹤的门人草上飞是否真会飞。”。 少年人大概知道真不行,他绰号叫草上飞,当然不会真飞,回身站定,横杖切齿道: “独脚鬼,你当真要赶尽杀绝么?” 独脚狮仍在笑,双手插腰说:“好家伙,你倒和我问起道义来啦!你三个人斗胆,跑到咱们帮中圣地采探消息,咱们岂能饶你?废话!乖乖跟我走。当然,咱们并不想杀你,虽则你杀了本帮三名门下兄弟。” 少年人大眼睛一翻,冷哼一声说:“我草上飞焦世昌一条命,绝非甘心受缚之人,只有凭手底下见真章,你上!" 独脚狮点点头说:“你比你师兄的骨头硬,但却不知时势。好,成全你。”他向鸡胸矮子举手一挥。 鸡胸矮子一踏步向前,狞笑道:“小老弟,你劳驾大爷费手脚,委实讨厌。” 草上飞沉声大喝,扑上抢制机先,竹杖一抖,兜心便点,数道黄影急射,居然劲风呼呼。 鸡胸矮子向上飘,笑道:“有两手,只是差点儿。瞧,杖里的玩意出来了。” 草上飞一击不中,果然变招“狂风扫叶”,贴地急扫,杖端蛟筋索乍出,反向上疾卷。 鸡胸矮子突然向下一蹲,右手疾伸,闪电似的抓住了蛟筋索,大喝道:“撒手!”喝声中,右手后带,踏进两步,左手顺竹枝向前斜掌反削而出,端的出手如闪电。 草上飞心中大骇,竹枝赶忙向上猛挑,杖尖上振,要击矮子的曲池穴。 矮子一声狂笑,掌反向下沉,五指如钩,抓住了杖头,猛地一振腕,说:“还不放手? 怪事呀!” 草上飞只感到杖上传来一阵凶猛的潜劲,掌心如被火焰,虎口欲裂,再不放手的话,双手定被震毁,不由他不放手,竹杖丢了,人亦被震得踉跄后退。 还未定住身形,黄影疾射而至,鸡胸矮子已经乘势欺上,用夺来的竹杖反击,迎面点到了。 草上飞想躲闪,已经没有机会了,只好拚命,用双盘手挫腰上格竹杖,并向后仰身,用铁板桥身法避招。 来不及了,“噗噗噗”三声轻响,右肘曲池,左乳下期门,腹中中极,三处重穴全换了不轻不重的一点,刚好制住穴道,而身躯未伤,鸡胸矮子的手法和造诣,委实够高明,难怪敢赤手迎战,三招中夺刃擒人。 草上飞嗯了一声,仰面便倒,鸡胸矮子在在笑声中,上前用夺来的蛟筋带将草上飞的手脚向后扳,捆了个结结实实,解了穴道却点了脑后哑穴,用黄竹杖挑起,扛上肩后说:“小子,你别慌,等你的师父前来送死,你可以多活一些日子。” 独脚人向溪旁小路一指说:“三弟,将他吊在树下,还有一个人,快来了。” 鸡胸矮子奔上小径,在十丈外一株大树下站住,将竹杖挂上树枝,杖尾插入两支横枝内,草上飞便被吊在那儿不住左右摇晃,口中不能出声,额上冒冷汗,鸡胸矮子则坐在树下,倚在树干上打瞌睡,一面闲着眼说:“小子,忍着点儿,不然只消片刻,你便会麻木,也成了废人,唯一可做的事,是运气行功养神,我不陪了,昨晚被你们闹了一夜,真也想睡了。”他一面说,鼻孔里却同时响起了鼾声,装得真像。 桥上,独脚入和独手人分左右坐下,脸向后坐好,像两个石人,不言不动等待后面的人到来再行动。 不久之后,官道远处出现了君珂的身影,独脚人功力深厚,已听到半里外轻微的足音,低声道:“来了,不知是不是这个人?” “管他是与不是,一试便知。"独手人阴沉沉地答。 君珂当然不知天残帮的讯息已经传出,又是如何传出的,老远地看到桥上有两人坐着,并未介意,脚下一缓,毫无介心地向桥上走来。 “咦!这两个人怎么坐在那儿不动?”他心中感到诧异,暗中嘀咕。 他只看到两人的背影,直至踏上桥面,仍没见两人移动与回顾,所以感到奇怪;但仅止于奇怪而已,泰然自若地宽步而行。 距两人身后两丈,桥板履声囊囊,怎么?他们仍毫无感觉?是聋子呢,抑或是死人? 他仍不在意,夷然前行,两人分左右而坐,他必须从中间走过,桥甚宽,中间宽着哩。 将到两人之间,蓦地灰影倏动,两人像鬼怪一般一蹦而起,倏然转身。 君珂吃了一惊,看了两人的长相,有点醒悟,立生戒心,一个没有左手掌,却装了一个大铁钩,一个没有左腿,却有一条裹铁脚,不是天残的人么? 他放下书箧,站住了,神态从容,不是怕事的书生哩。 独脚狮一咧嘴,八字胡乱翘,用宏亮的嗓音说:“你才来呀?” 独手人也一翻三角眼,阴阳地接腔:“来得好,来得妙。” 君珂一切都明白了,突然抱腹大笑道:“好!妙!两位,好久不见了,一向可好?” 两人一怔,独脚狮愕然问:“咦!咱们少见哩,尊驾认得在下?咱们眼生得紧。” 君珂伸手指儿点着他说:“你糊涂,该打,真是贵人多忘事,太糟了。” “尊驾是……” “好啊!你大概把我全忘了,你这种人真不够朋友。算了,大家拉倒,以后咱们谁也不招呼谁。”君珂满脸不愉快地说完,拾起书箧儿举步走了。 独脚人莫名其妙,呆呆地向独手人问:“二弟,这人你认识?” 独手人也糊涂了,怔怔地说:“不认识,我以为是大哥认识的朋友哩。” 独脚人似有所悟,大叫道:“朋友,且等等。” 君珂已留心身后,他准备如果两人追来,他就和他们印证轻功,他懒得和他们打交道。 可是他们没追,他也就懒得跑,仍泰然赶路。 远处小径上大树下鸡胸矮子,突然将草上飞取下,掠至路中可以看到桥上之处,一掌拍开草上飞的穴道,举着人大叫道:“大哥,这小子或可认得。” 说完,“啪啪啪啪”给了草上飞四耳光。 “哎……狗东西!你……”草上飞破口大骂,血水直从口中往下淌,这四耳光打得不轻。 君珂闻声转首,心中一惊,少年人落在他们手中了,真糟!事无始终,怎算得是男子汉大丈夫?他不得不管,不由他不卷入漩涡,他倏然转身,呵呵大笑道:“谁也不认识小生,不信你们问问。” 独脚人向鸡胸矮子挥手,沉声道:“三弟,先把人带走。” “遵命!"鸡胸矮子答,将人扛上肩头,转身沿小径飞掠,身法奇快。 君珂心中大急,拔步便冲,想从两人身畔冲过,奔回桥头上小径追人。 “且慢!你终于露底了。”独脚人冷笑发话。 “这家伙该死,想欺骗咱们呢。”独手人也阴森森地说。 两人迎面挡住,不出手不行了。 君珂大喝一声,伸右手向右一拨,潜劲涌出,想将右面的独手人拨开,夺路而走。 独手人狂笑一声,右手“如封似闭”,暗藏杀着“擒龙手”,要走外线切入擒人,身形右旋左足踏出了。 君珂心中一震,这家伙功力够浑厚哩,潜劲被对方逼得四面逸散,是个不含糊的劲敌,立即右肘下沉,五指向下一勾一搭,要反扣时方的手腕,也是“擒龙手”。 双方用的是同一招,都快,就看谁功力浑厚,谁的手法迅疾,手指先沾的人便占便宜。 可是独手人用的是虚招,他旋身上步,无形中已控制住君珂的右半身,占了机先,用不着硬拚,一声狂笑,左手大铁钩已经伸出,猛撞君珂的右胁,并笑着叫:“给我躺下。” 君珂突然旋身,捷逾电闪,反而旋到独手人身侧,右足猛地扫出,贴身狂攻。 这种贴身拚搏,十分凶险,一发之差,便可扭转逆势控制全局,双方都快得令人目不暇接,全凭本能的反应和在江湖闯荡得来的经验,在生死须臾间出招化招变把,谁反应不够快谁倒霉。 君珂棋高一着,在间不容发中撤出右手,改用脚急攻,大出对方意料。 “噗”一声响,独手人骤不及防,幸而已运功戒备,且略向后退,受力不大,被一脚扫中右腿侧,大叫一声,身形飞起,落入滚滚溪流中去了。 独脚人在旁观战,等发觉危机已临,救应已来不及了,刚欲扑上,君珂已经人如流光逸电,从桥右掠过,三两起落便上了小径,向鸡胸矮子的去向狂追。 他又想追人,又想救人,正在进退两难,桥下游冒起了独手人的头响上叫:“大哥,追!我不要紧,三弟无法接下这小辈。” 独脚狮心中一宽,奋起狂追。别看他只有一条小腿,但轻功之佳,令人刮目相看,一纵丈余,与常人不仅并无不同,且似乎更为灵活。 鸡胸矮子扛了一个人,像一阵轻风向山上飞卷,由于他已先走好半晌,已经远出半里地,等君珂追到半山,他已经开始越过山顶下降了。 这一带群山起伏,峰峦林立,过了山峰,但见古木参天,藤罗密布。小径向另一座山头降下,穿越密林,视野远不及十丈。 君珂不多思索,沿小径向前急掠.耳听四面眼观八方,留神有人暗算,不错,前面有人擦过草木之声。 他这一追,差点儿把小命追掉了。 后面二十丈左右,是独脚狮,他比君珂差上一分,越拉越远,越追越心惊。 降下十来丈,他知道无法追上,追上也不一定讨得了好,便发出两声长啸,向右闪入林中不见。 君珂一面追,一面向后叫:“独脚老兄,别叫,快些儿,你落后太远了。” 追到山下,蓦地,对面山峰上飞起一声刺耳的狂笑:“哈哈哈哈……”声如洪钟,在空间里震荡,直薄耳膜,令人闻之心血浮动。 “咦!这矮鬼怎么这样快?”君珂骇然自语。 他倏然止步,凝神倾听,不错,前面没有脚步声,后面也没有,两个人都不见了。 “哈哈哈哈哈……这儿来。”对面山峰笑声和语声仍然传来,他听清了,那并不是矮子的声音。 语声在向他挑战,分明是另一个人,他用了五成劲,用千里传音之术叫:“谁在那儿发话?” “我在发话,小辈,过来。”回音到了。 “是天残帮的人么?”他问。 “不错,就等你。” 君珂一阵迟疑.委决不下,显然,他已到了天残帮的势力范围,如果不想管闲事,退出还来得及,可是他不能走,事无始终,他怎能退出?但如果深入,未免太冒险,也太傻了,何必为了一个不相关的人,一个穷家帮的人拚老命。 他一阵迟疑,真想退出这场是非,但良心又不许可他这样做,真教他作难。 对面笑声又起,中气十足的嗓音又响:"要找咱们天残帮,为何不快些?没有胆子么? 这山里面有老虎,找一只老虎胆吃吃,如何?” 激将法对他还起不了多大作用,他仍在委决不下。 蓦地,对面半山上扬起鸡胸矮子的叫声:“禀师伯,弟子已将人擒来了。” 洪钟似的笑声又起,笑完说:“那就好,带上来跟我走。” 听到矮子的声音,君河不能不追了,火速向下掠,再向上急追。等他到了山峰,人早已不知去向了。 山后面密林间,分明有人行走,人在林下,不时可以看到矮子出现,还有一个灰影,不时在林空中出没,一闪不见,看不清是谁。 他向左看,那儿的山峰正是向前折过去的,其实与对面的山峰是一个山,他看清两人的去向便向左急掠,打算抄到山峰上,等候两人上来再说。 他聪明,别人也不笨;等他到了对面峰脊上,两人已在他后面不远处出现,发出一阵哈哈狂笑,一闪不见。 之后,笑声时起时停,人影左隐右现,似在引他向前追;他果然发狂地追,追人崇山峻岭中去了。 不知追了多久,反正已经到了万山丛中,除了禽兽之外,看不到半个人影,更没有鬼影。先前那一青一白的身影,也不知在何时追丢了。 看天色,已经是未牌初,肚子雷鸣,该找东西充饥了。幸而他带了食物包,用不着费神找人讨食。 到那儿去找人?他连方向也摸不清了,便在山脊上一座古林前坐下,取出食物包,一面进食一面想:“看样子,那少年人定然吉少凶多。这几个怪物既然将人捆走,定然不会在短期间下毒手,我得设法在这一带搜一搜;既然管了这椿事,我焉能半途而废?半途撒手,不是好行径,我得替他尽心力,除非确是绝望了。” 肚子装饱了,重新背起包裹,他想:“且找人问问看,这是什么所在,有些什么可疑的人在这一带出没,定可找出些少线索的。” 要找人问问,谈何容易?连鬼影也不见,怎会有人?他站在高处向四局张望,四周全是崇山峻岭,古木参天,除了山岭和草木,便是禽兽,没有人。 东面,是一座像一个驼背老人的奇峰,距此约在二十里外,中间隔了一座小山峰,小山峰的那一边,升起了一道袅袅轻烟。 “咦!那儿像是有村庄,轻烟像是炊烟,且往那儿瞧瞧。” 他看清方向,正欲举步。蓦地,他鼻中嗅入一丝淡淡幽香,似兰非兰,极为清雅,像是一种芝兰一类奇花的香气,令人心神为之一清,浊念全消。 他转头四顾,猛掀鼻翼,想循香气寻觅香源,看看是什么奇花异卉。但他失望了,香气已经消失了。 他用目光搜遍了十丈内的一草一木,看不到任何异状,没有花,也没有任何可异的奇革。 “怪!这是什么花香?”他哺哺自语。 找不到,他提起了书箧儿,正待举步。在这到那间,他感到没来由地心生警兆,一阵无形的异感通过全身,令他浑身泛起了鸡皮疙瘩,汗毛直竖,突然打一冷战。 他极为敏感,只觉心中悚然,这是一种奇异的心灵感应,敏感的人,极易在危险将临时,感受到一种奇异的电流无形的袭击。 他悚然而惊,倏然转身。身后没有任何异状,当然没有人,空山寂寂,平静无惊。 一条小小的蜥蜴,正悠闲地向他爬来,突然止步,转向右首一个小草蜢,开始用极轻灵的爬行术,逐渐向草蜢身后接近。近了,草蜢仍毫无警觉地用脚剔着胡须,不知危险之至。 蜥蜴突然跃出,一口将草蜢咬住,“刷”一声含着猎物,钻入草中不见。 他长吁一口气,自语道:“果然是一场弱肉强食的可悲残杀,我倒多虑了。” 说完,他展开轻功向东面小峰掠去,他走后不久,正南树林前绿丛草之中,幽灵似的出现了两个绿色身影,是两个千娇百媚的少女,正徐徐露出草梢,向君珂的背影呆望,许久许久,两人音未出声,直至君珂上了小峰向下降落。 右首的少女绿衣绿裙,眉目如画,突然幽幽地说:“二姐,这人生得一表人才,绝非天残帮的人。” 二姐穿同样的装束,生得更美,一双秀目水汪汪地,笑起来颊旁有一对醉人的酒窝。她微笑着说:“三妹,他当然不是,如果是,怎敢到我们忏情谷乱闯?东溪鼙叟天胆也不敢派人前来撒野,那还了得。” “二姐,他正向谷中走呢,轻功之佳,将臻化境了。” “唉!真可惜!”二姐摇头叹息着说。 “二姐,你是替这人惋惜么?” “是的,看他的风标和器宇,不像是等闲人物,死掉了不是太可惜吗?” 三妹噗嗤一笑,极有风度地举袖掩住樱口,笑着说:“二姐,还有机会阻止他哩。” 二姐粉面一红,笑骂道:“小鬼,你找我?”说完,却又幽幽一叹道:“说实在的,孔夫子也说食色性也,人的本性委实不易转移哩!其实人如不为食色二字,这一身臭皮囊又有何足恋?” “二姐,别发牢骚了,我们该走了,这人的功力够深厚,警觉心极高,差点儿便被他发现我们了。” “走吧,他正向我们的山谷降下去了。” 两人像两朵青绿色的彩云,冉冉而去,在林木草丛中轻灵妙曼地飘浮流动,所经处,幽香袅袅轻扬荡漾,一面并肩而行,一面在低声轻语,三妹说:“二姐,你曾听说过闯入的人中,有人活着离开过么?” 二姐摇摇头说:“没有,除了老死谷中之外,便是自行了结,在师父神功一击之下,更没有敢于再试的人。” “师父为何如此?”三妹仍往下问。 “谁知道?一个着破世情的人,竟有出人意料的举动,确是匪夷所思,以师姨来说,连他心爱的人儿也被囚石室,真不可解。” 蓦地.她们先前所立的峰头,出现了两个人影,传来一胄不算小的长笑。 两人突然折回,疾如飞鸟,不片刻便回到了山脊,在两人身前倏然停住了。 那是独脚狮和一名高大的灰施老者,老者高大而魁伟,手持一根黑色的拐杖,似木非木,似金非金,一头白发挽在顶端,红光满面,皱纹不多,近百高年,依然龙马精神,他脸上五官端正,剑眉雪白,鼻直口方,三绺须迎风飘拂,可是,他一双大眼,眼球上生了乳白色的翳膜,虽可看到眼球移动,但定然看不见外界的景物了。 两位姑娘掠到,轻如飞絮,但老人在十丈外便已发现了他们,因为他的脸下转向她们的方向,眼帘不住眨动。 两位姑娘粉脸一沉,但却敛衽行礼。二姐还未开口,老者已举手虚抬,颔首为礼,微笑地说道:“是哪两位姑娘?老朽只知有人,却不知是谁,休怪。” 二姐木无表情地说:“晚辈宁玲,张筌。” “哦!是二小姐和三小姐,请问……” 宁玲抢着说:“老前辈已经进入敝谷的地境了。” 老者歉然地一笑说:“老朽一时情急,二小姐请见谅则个,皆因有一个陌生的青年人,向老朽的门人挑衅,因他功力不弱,轻功更佳,老朽一时兴起,逗他绕了两个时辰,他竟然走掉了也……" “是的,那人已经进入敝谷了。”宁玲仍然咄咄逼人。 老者仍然微笑说:“那么,老朽不再打扰贵谷地境了,请上复令师,老朽自知不该踏入贵谷地境,尚请原恕。” 说完,与独脚狮缓缓退去。 宁玲刚想掠出,张筌突然用眼色止住她。老者和独脚狮去远,宁玲低声道:“三妹,为何要阻我?” “东溪瞽叟是好人,我们何必和他为难呢?他既然道歉了,我们不可做得太绝。” “如果师父知道,定然要责备我们徇私的。” “不会的,天残帮是不敢招惹我们的,师父不会相信,天残帮的帮主会亲自前来找没趣。再说,我们能拦住他们么?别看他是瞎子,比常人更为高明哩。” “好吧!我们走。” 两人正待转身,突见右首另一峰头上,有一个金色人影,正以奇快的身法,飞掠而至,那是一个青衣人,外罩一件外金内绿的披风,正亮着金色的一面,所以看去是金色,右肩上,露出了一把宝光四射的剑把。 “咦!今天邪门,接二连三有人往这儿闯,罕事哩。”宁玲喃喃地说。 “二姐,且看看这人有何图谋。” 两人在林前草丛中伏下,瞬即不见。 金色人影飞纵而来,宛若星跳丸飞,披风飘飘,也极像一头大鸟不住飞跃。 怪,这人到了先前君珂所立之处,也站住了,举目四望。这人年约三十上下,白净面皮,粗眉浓黑,大眼睛神光炯炯,悬胆界,大嘴巴。一表人材,而且身材修伟,极富男性气息,英雄气仪照人。 他站在那儿举目四望.粗眉一皱,自语道:“怪事,明明着到两个黑影在这一带出现,怎么不见了?能快过我的人,未曾见过哩!” 他看不到任何人影了,最后便转身向西北下山,刚举步,突然怔住了。 林绿草丛中,冉冉站起两个绿色人影,是两个美艳绝伦的少女。天!莫不是遇上野狐精了?深山古林之中,怎会有如此美艳的少女? “你们是人是妖?咦!"他讶然叫。 宁玲嫣然一笑,伸翠袖向东虚引说:“尊驾往东超过两座峰头,便可知道我两人是人是妖了,请!” 说的是人话,清脆声如银铃,也像黄莺儿在唱,怎会是妖?真妙! 他目光泛现奇光,转身顺翠袖所指方向往东瞧,那儿是一座高峰,中间还有一座矮峰,一缕轻烟,正由矮峰后袅袅上升,不错,那儿定然有人家。 他脸上泛起奇异的甜笑,缓缓转身向两女走去,在她们身前不足五尺止步,说:“两位姑娘是本地人氏么?” “妾身正是本地人,就住在那面山谷。"宁玲羞答答地说,向轻烟起处遥指,再向他送过一瞥令人心动神摇的眼波,默默含情地一笑,徐徐举步,翠绿的小弓鞋,在翠裙下掩映,天!小得诱人,小得可怜生生。 他大概已经魂不附体,色迷心窍,也不想想在这荒山古林之中,两个少女如果没有超人能耐怎敢在这儿出现?何况她回答的话语中,语气的大胆和称呼的豪放,已经表示了她们定是非常人,怎能鲁莽? 但他大概自恃功力了得,两个妞儿身上又没带兵刃.再厉害也是娇滴滴的两个毛丫头,用得着怕? 他一双大眼睛中,焕发着奇光,在她们高耸的胸前扫来扫去,狠狠地咽了一口口水,伸手虚拦,但手掌距姑娘的酥胸不足两寸,说:“姑娘,请留片刻,在下有事请教。” 姑娘低头看了看他的大手,退后一步,以半袖遮着粉颊,吐出阵阵莺声说:“有事请说,妾身知无不言。” “姑娘,在下能请问两位姑娘的芳名么?” “贱名有渎尊耳,不说也罢。” 看不到姑娘的脸容,他有点不愿意,伸手去拉她的翠袖,并想乘机揩油,摸向她的胸部,完全是标准的登徒子行径,够轻薄和大胆,一面说:“姑娘也未免太吝啬了……” 蓦地,他只感到翠袖突从手中滑出,迎面拍到。他想躲,但已来不及了,“啪”一声暴响,翠袖在他左颊上狠狠抽了一记,只打得他眼前直冒金星,一股奇大的劲道,将他直震得连退五六步,差点儿仰面坐倒。 他大吃一惊,一声怒叫,反手去拔背上的长剑,左手火速去胁下革囊中掏。 但先机已失,视度也不良,那一记翠袖抽得太重,眼中只见到无数金蝇,在黑暗中乱舞,看不清对方的身影,双手快则快矣,可是仍慢了些儿,只感到胸前玑璇穴一麻,真的向后坐倒了。不但坐倒,还躺下啦! “带回去处治,这狂徒该死!”宁玲狠狠地说,她的话不再可爱了。 张筌一把抓起他的背领,“啪”一声一掌击在他的脑户穴上,笑道:“让你浑身发软,不然不好拖。” 她抓住背领举步,他脸朝下,一双脚在地下拖,幸而草够深,靴子在草上滑动,不易磨损,不然他的脚准完蛋,不被拖掉皮肉才怪。 张筌这俏妞儿看去弱不禁风,但臂力惊人,拖着一条死蛇般的大男人,毫不费劲地飘然而行,姐妹俩越过矮峰,消失在升起袅袅轻烟的山谷里了。 君珂发现了轻烟,知道那儿有人,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向那儿急赶。 越过小峰,满眼全是参天古木,他跃上一株古木顶端,举目向下看去。 这儿是一处三二十里的一座山谷,四面奇峰矗立,尤其是东北南三方,不时耸起一座座希奇古怪的巨大小丘怪石,星罗棋布其间,整座山谷,全被远古森林所占据,下面可能藤罗密布,不见天日。 这一带早年原隐居着少数南人,乃是桐庐以西的山区,但本朝定鼎之后,已经不见苗人,便成了无人地带了。 君珂向炊烟起处看去,正是东西高峰下丛林之中,仅可看到轻烟袅袅而升,却看不到庐舍。 “且先到那儿看看再说,也许真的有人。”他喃喃自语,向谷下掠去。 在远古森林中行走,极为不便,有些地方荆棘密密麻麻,藤罗阻道,极不易走,他左盘右折向东认准方向疾走。 “咦!有小径,果然有人。”他喜悦地叫。 前面一座古林中,确是出现了一条小径,一条并不特别荒芜的羊肠小道,境蜒东行,看去像是小径,奔波了大半天,第一次发现有小路,有路定然有人,难怪他高兴,便沿小径向东钻入林中。 不久,小径开始在小丘怪石中盘旋,古木参天,在上空是无法看到这些怪石小丘的,全被古木掩在下面。 蓦地,左方出现一座奇大的假山形怪石,被人在上面磨了一处两丈见方的光滑壁面,上面刻了四个擘窠大字:“忏情之谷”。 他吃了一惊,这四个字太突兀,怎么取名取得如此古怪?原因何在?他想:“这一带住有人是不容置疑了,但以谷名猜测,定然住的不是俗人,但其中含意,令人费解。唔!定然是情场失意,因而遁世隐居之人,在这谷中结庐而居,以谷名代表他的心情。唉!取名之人,也未免多此一举,反而有欺世盗名之嫌。” 他从穿越过谷名怪石,继续往前走,不再大意,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半里之后,人在怪石古林中转折,并未发现异状,心中渐安。 迎面又出现一座巨石,上面也有一块凿壁,上面的四个字,有点令人心惊:你来了么? 字的含义很含糊,似问非问,使人联想到那是不友好的口气,也有警告的意义。 小径从石右绕过,后面,被巧手名匠就地取材,依山石刻了一具与真人同样大小的女入,正左手伸向天空,仰面闭目似在祝祷,右手持了一只酒杯,伸前作势奠酒。乍看去,栩栩如生,脸上的痛苦条纹,刻得十分逼真。石像下部已长了些少石苔,年代甚久远了。 君珂站在石像前,叹息道:“如果我所料不差,这谷中早年定然住着一个在爱情上有遗憾的女人,不是她负他,就是他负了她。” 他被石像的逼真手艺迷住了,一面遁小径往前走,一面扭头欣赏,恋恋不舍。 蓦地,他听到脚下有蛇类行走之声,同一瞬间,石像后乱石丛中,突然冉冉升起一个灰色的丑怪身形。 他的目力超人,但没看清那东西是人是鬼,便感到脚踝一紧,被一种坚韧无比的蛇形物缠住了,浑雄无比的潜力,将他向下猛拉,而地面也同时下沉了,血向下一浮,身躯不由自主地向下疾沉。 他知道,他正跌落一个巨大的深坑里。 “不好!”他惊叫,丢掉书筐儿,运气挺身,双手向下急拍,想使身躯上升。 但不可能,脚上的蛇卷得死紧,拚命向下拉,不容他挣扎。他想抓住洞壁,用鹰爪功扣入壁间,以免再向下坠;可是洞坑甚大,手无法摸到,想将足提起,却又无力将那奇大的拉力消除。 顶上,“砰”一声响,洞口闭住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糟!这儿竟不是天然的洞窟哩!他落入人工布置的陷阱里了,糟得不可再糟啦! 人还未落地,突被一只大手抄住腰干,不等他动手反击,右期门穴便挨了一记重击,浑身立即瘫软,下手之迅疾及狠准,委实令人骇然。 接着,脚下一松,缠住他的蛇被人松开了,那不是蛇,是金丝软索。 他感别人被放在地上,腰中宝剑和胁下包裹全被摘掉了,他心中一急,猛地长吸一口气,开始运真气向期门穴攻去,要用真气冲穴术自解穴道。 可惜已没有时间了,真气自解穴道最少需时两刻,仓卒间根本不可能,真气一动,便被人发现了。 他感到对方的一个指头,从丹田穴开始,向上急移,连点五穴直抵胸上璇玑,真气立散。 制穴之人在伸手不见五指之下,出手如风,认穴之准,不差分毫。接着,传出一个苍劲而清越的声音说:“咦!你的修为高明得出人意表,了不起,差点儿被你瞒过了,假使你有经验,大可装出乖乖就范的模样,等有机会再用真气自解穴道,大有可为哩。目下你完了,我已经用逆经制穴术制了你五处大穴,天下第一高手也解不了我的独门手法,不用枉费心机啦!” 接着,四个指头在胸前向下一滑,并不住拌动,任脉全都被制住了。 君珂倒抽一口凉气,尖叫道:“你是谁?怎么暗中计算人?解开我的穴道,咱们公平一决雌雄。” “哦!你想得倒不错,别问我是谁,反正日后你自会明白一切的,你不会胡胡涂涂便魂归极乐的。” 接着,他被人一把抓着衣带,提小鸡似的走出一个洞门,眼前一亮,到了林中了,他脸向下,头无法转动,仅能看到地下的树根和野草,所以知道已到了地面。 由身侧的衣着看来,他心中恨恨地自语:“倒霉!一时大意,栽在一个老太婆子中,连一掌一指都没有机会使出,真不值得。” 擒他的人,果然是一个老太婆,右手提着他的腰带,左手提着他的书箧包裹革囊和长剑。他仅能看到扎脚灰裤管和外罩的青裙,小脚高底鞋也是青色,不似少女少妇的绣花小弓鞋,所以知道是老太婆。 走了不久,听到远处一个甜脆的嗓音向这儿叫:“姥姥,你老人家捉到一个了,是到本谷生事的么?” 姥姥便是擒君珂的人,笑答道:“琴姑娘,这人是陷入地穴被擒的,功力甚高,如果我不在那儿,定被他溜走,他会用真气解穴术,内力修为将登堂入室了。他的来意未明,反正以后再问不迟。” 说话间,已接近了琴姑娘,君珂只感到一阵品格极高的芝兰幽香,直透心脾,天!这香气不陌生,在山上他不是曾嗅到这种幽香么?还以为是生长在山间的幽兰哩。 接着,一条翠绿罗裙在身侧出现,裙下隐约出现一双小得可怜的小弓鞋,鞋面绣着一株兰花草。 他恍然大悟,暗骂自己该死,心说:“可怜啊!林君珂你这蠢材,该死!山上已被人贴身钉梢而不自觉,误将这鬼女人当作奇花散发的幽香,你枉自练了十余年武功绝学,怎么如此的差劲呢?” 他自怨自艾,后悔已来不及了。 “姥姥,这人打扮像个书生哩。”琴姑娘的声音甜极了,在耳畔萦回不去。 姥姥站住了,笑着说:“是的,还带了一个书箧儿哩。” “恐怕是游山玩水的书呆子呢。” “书呆子怎会有如许高明的身手?定是心怀叵测之徒,且先饿他三五日,再好好治他。”姥姥一面说,一面提着人举步,又说:“二三两位姑娘也擒住一个,快到了,我先搁下人,再禀明主母。” 不久,君珂鼻中嗅到一阵虎豹的腥味;接着耳中传入一声低沉的咆哮,确是猛虎。 姥姥并不停步,似未将虎吼放在心上,将人搁在一块石板上,翻转君珂的身躯,替他解了所制的穴道,但左手仍扣牢他的右肩井。 好半晌,逆经制穴术方被解去,接着她扣着人,向前一拖。“砰”一声响,君珂被惯得眼冒金星,穴道刚解,无法挣扎,惯得够结实。 姥姥噗嗤一笑,“轰隆”一声,一道铁栅突然落下,再“卡卡”两声,上下都有响动,铁栅固牢了。 “小伙子,准备受折磨,先有所准备,免得措手不及。”姥姥说完,迳自走了。 君珂调息片刻,方恢复了精力,爬起一看,暗暗叫苦。 这是一间依山开凿的窄小石室,共有九间之多,每隔一间,使饲有两头吊睛白额虎,或者是两头巨大的金钱豹。饲兽的洞略宽大些,他这一间长有一丈,阔只有五尺,高也有一丈,两侧有小臂粗的铁栅隔开,前面的铁匣更粗,每根相距只有三寸,比铁栅柱的空间还小,用缩骨法也无法通过,太窄了。 不仅是铁匣讨厌,两侧的兽栅同样令人讨厌,猛虎的爪子,可以从栅铁隙伸出一大段,足可伸至两尺之内,也就是说,可将大半条爪子伸至这一面。 左面兽栏是两头大金钱豹,它们的爪子比猛虎小,整条前肢几乎全可伸入。 他的栏阔仅有五尺,两面兽栏的虎豹如果同时伸爪来,便可将他撕成一片片,危险极了!无法躲闪。 还好,里面有三尺的石壁,没有铁栅,他可以躲在那儿。兽爪还差五寸左右,方可将他抓到,他必须贴壁站在那儿,以免被利爪抓住,算是半安全地带。 他所躺之处,全是里面的半安全地带。当然啦!他必须贴壁站起,躺在那儿绝不安全。 他坐起之时,正好看到左右的四头猛兽,正龇牙咧嘴不住前后巡走,八只摄人的大眼,正阴森森地瞪着他,似要向里伸爪了。 他吓了一身冷汗,好险!如果在调息时,畜生们将爪伸入,乖乖!一百条命也完了。 突然,四头畜生同声咆哮,四只利爪左右齐伸,迅疾地向他抓来。 他在千钧一发中腾身而起,向前一窜。 最后面两头畜生,收爪也向前奔,狂吼着伸爪便抓,来势奇猛。 他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退后一步,行功右臂,他要将兽爪击断出口恶气。 兽爪活动的范围不大,因为左右有铁柱阻住,必须从另一处空隙中伸出,方能抓上。他正待一掌劈出,区区虎豹绝禁不起他全力一击,突然匣外绿影一闪,一个脆嫩的嗓音乍响: “住手!你如果伤了它们,将被立即送入毒蛇坑喂蛇。” 君珂一时大意,被坚韧无比的金丝软索捆住脚踝,身落陷阱被擒,关在兽栏之中,兽栏铁栅粗如小臂,没有数万斤神力,谈也不用谈。铁栅的空隙阔仅三寸,他的缩骨功还无法缩至三寸宽,也用不上,只有绝望地等待——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 八 章 忏情离别 两侧的兽栏中,左是两豹,它是两虎,两方面伸爪,必可将他撕成碎片果腹。 他受到虎豹铁爪的进袭,为了生存。他怒火勃发,正待出掌击断兽爪。栏外绿影一闪,到了一个俏妞儿,在这行将出掌的刹那间,出声娇喝道:“住手!你如果伤了它们,将被立即送入蛇坑喂蛇。” 他不得不住手,突从爪下转身飘出。掠至石壁后,贴壁一站,虎豹的钢爪,半寸之差便可抓住他,他贴在那儿向外瞧,怔住了。 那是一个美极的俏妞儿,年约十七八,正是怒放的一朵玫瑰花,发育得匀称而恰到好处,该高的高,该细的细,玲珑而婀娜,凹凸分明,黑亮的头发挽成三丫髻。戴了一朵珠花儿,珠耳坠闪闪生光,眉目如画,粉脸桃腮,樱唇旁隐现两只笑涡儿,真美!翠绿窄袖子罗衫,外加有流苏的坎肩儿,流苏下端,高耸尖挺的酥胸令人顿生非非之想,小腰地被一条同色绣兰花的鸾带,系得小不胜握,下身是同色同质长裙,弓鞋隐现。 哦!就是刚才和姥姥答话的小妞儿,长裙和弓鞋他认得,声音也是她的,不错。 这才是真正的女人,穿窄腰罗衫和长裙的女人,他的记忆中,崔碧瑶像头活泼的小野猫、美极艳极,而刚强的华山紫凤。大胆泼辣的银衣仙子。温婉可人的庄婉容,她们在他面前出现时,都是劲装带剑,美丽中透出三分英武的男人味。天!男人的眼中,不需要这些,男人本身已够粗野强悍了,他们要的是真正穿衫裙、温柔善良而带母性的女人。瞧,这俏妞儿就可给你一切.她今男人感到需要,温柔之中,可令男人凭空生出英雄的气概,感列自己是强者,而不怕被雌老虎母夜叉所征服。 他心中怦然而动,但瞬被怒火所掩盖,破口大骂道:“卑鄙!你这女妖。” 她被骂得莫名其妙,讶然问:“你骂我?咦!为什么?“他剑眉一轩说:“是你在山上钉在我身后么?” “你这人真怪,没失神吧?”她反问。 “哼!你才失神。” “本姑娘从未离开这里,谁钉住你了?” “你身上的香气,说明了在山脊上你曾钉在我身后,我以为是花香,想不到竟会是人,你卑鄙!” 她恍然大悟,桑然一笑,未置可否地说:“那只怪你学艺不精,卑鄙的原因何在?” “咱们无冤无仇,为何用诡计擒我?” “那得问你自己。”她仍笑答,钻石般的大眼睛不稍瞬地注视着他,脸上泛着春花般明媚的甜笑。 他挫了挫牙,慢慢地说:“在下追天残帮的人,难道与你们有关?” “可以说有关,凡是踏入忏清谷的人,都有关。” “那就该光明正大见过真章,用诡计暗算,你们算什么东西?哼!卑鄙。” 她仍在笑,说:“唷!瞧你,像是自视甚高似的,不服气是么?” “在下一剑在手,你,哼!不成,连那个老虔婆也不成,虽则她的点穴手法了不起。” 她含笑后退说:“本姑娘希望有机会教训你,我会去恳求师父恩准,警告你,不可伤了虎豹,不然……” 他呸了一声说:“我不会受人恐吓的,你也吓不倒我,哼!”他向前跨出一步,接着是第二步。 这时,远处来了两条绿影,还有两个梳双丫髻的小丫头。 另一个灰影,是一位鸡皮鹤发的老太婆,那是姥姥,她们一行五人,不!六人,绿衣丽人还拖了一个穿金披风的大个儿男人,走出一座木栅门,缓缓而来。 君珂第二步踏出,四头虎豹齐声咆哮,一边一头同时将爪探出,凶猛地向君珂抓下。 绿衣少女“哎”了一声,踏前一步,正待出声叱喝。 君珂忍无可忍。一声狂笑,向后疾退,两手齐出,像两只大铁钳,钳住了两只巨爪,向后一扳。 虎豹的巨爪,被君珂的神力所扳,夹在铁栅上,动弹不得,另三只爪又抓不上,疯狂地怒吼咆哮,互抓乱爬,但越挣扎越糟糕。 君珂贴壁挫身,神力逐渐加重,看样子,他真能将虎豹的脚扯掉,因为一虎一豹已经开始哀哮,逐渐被拉得贴住铁栅了。 姥姥和两个绿衣丽人匆匆奔到,怔住了。 “小伙子,放手!”姥姥大喝。 君珂吸入一口气说:“我要把这两头畜生活活拉死,如同活活拉死你们一般。” 姥姥寿眉一轩,伸手入栏正想出指用指风打穴术制止君珂,相距不足一丈,她手一伸已有三尺余,指风射六尺外当无困难。 绿衣少女赶忙一拉姥姥衣袂说:“姥姥请慢,这人吃软不吃硬,是我激他出手的,请让琴儿制止他。” 姥姥退后,低声说:“这人神力无穷,委实了得,好人才。” 琴儿手扶铁柱向里叫:“壮士,放手。” “我要毙了它们。”君珂顽强地叫,又加了一分劲,两头猛兽另三只腿撑不住,身躯已贴在栅上了。 “够了,你行。让我们将虎豹移开,何必虐待两头无知的畜生?易地而处,阁下有何感觉?请放手。” 君珂放了手,一虎一豹软倒了,倒在地上哀吼,挣扎着向远处移,狼狈不堪。 他大踏步走到栅前,怒气冲冲地问:“你们是不是天残帮的帮凶?说!” “你在对谁说话?”姥姥冷然问。 “就算对你。”他大叫。 姥姥冷哼一声说:“你好无礼,老身要教训教训你。”说完,扣指弹出,一缕罡风破空射到。 君珂斜身一掌横拍,“嗤”一声锐啸,指风被他浑雄的掌力震偏,他右掌亦被震得向外一荡,心中一懔,怒叫道:“老怪婆,你内力超人,放我出来,你该与在下放手一拼,你敢是不敢?” “你,哼!早着哩。”老太婆说,其实她心中也是一震。 “咱们拼剑,你如果怕死,滚你的。”他狂怒地叫。 绿衣女郎突然插口道:“尊驾与天残帮有何恩怨,能见告么?” “没有恩怨。”他愤然答。 “你这人前言不对后语,为何又说没有恩怨?” “在下由徽州府赶赴严州府,在路上碰上他们杀人,伸手管了闲事,但仍被他将人擒走,在下追入山中,失去了他们的踪迹,如此而已。” “被擒的人与尊驾有何渊源。” “没有渊源,是个小家伙,不知是谁。” 另一名拖着穿金披风的人的少女,将人向前一丢,问:“是这人么?” 君珂摇头说:“在下从未见过这个人。” 姥姥挥手,向众女说:“先别管他,且将他放入水窟中让他清醒清醒。” 说完,在石下一阵乱掏,“卡勒”,上面的石项中,中间一块大石顶向下缓降,下面的石板却沉下了一方三尺大石,现出一个洞窟。姥姥说:“下去!免得自找苦吃。” 君珂真是上天无路,胆仍不甘心,站稳身形吸入一口气,奋神力接住了下沉的石顶,神力倏发。 可是,石顶太过沉重,双脚所踏处,石板开始出现裂痕,他仍奋全力向上托,石顶降势锐减但仍逐分下沉。 外面五个女人,全都脸上变色,君珂浑身开始大汗淋漓,身躯渐向下挫。 老太婆冷笑一定说:“少年人没有丝毫判断力,永远无法吸取江湖经验,你这条命早晚要枉送掉,你也不看看这块万斤巨石顶,岂是你能力所能撑得住的?愚蠢之至,即使你闯荡江湖一百年,仍是一个乳毛未干的童生,我们走,让他死撑吧!” 一行人转身走了。不久声息杳然。 君珂确也无法支撑,便缓缓下挫放手,石顶下降速度甚慢,仍有机会让他活动,他唯一保命的方法,便是跳下洞中,略一衡量,他只好往下跳。 这是一条地下通道,窄窄地,只可容一人俯下身子向前走,他必须找到出路,怎能被困在这儿等死?便向前摸索急走。 走了十来丈,后面水声哗哗,开始放水了,糟!他身形加快,又走了十余丈,水已经及膝,依上涨速度计算,不消多久,他将被淹死在洞中。 糟!前面已没有路了,他摸到了石壁,急得地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水已经淹至颈下,突然,他发现壁根有吸力,那是泄水的洞穴,水不再上涨。仅淹至颈下,天!这还能泡多久?水冷彻骨,泡久了不麻木倒地也会被冷死。 他重往回走,洞口已被石头堵死,这一面的壁根,也就是水涌出之处,他绝望了。 不知泡了多久,反正皮肤已经被泡得起皱纹了,不能再拖啦!他大为焦急。疯狂地在洞壁逐寸摸索,看看是否有可疑的地方,也许可由壁角中找出开启的机关呢。 摸到出水口这一端,他用胎息呼吸,潜入底部摸索,许久许久,摸到了一块有花纹的石角,哦!是一头石狮,狮头大如海碗,凸出石面三寸左右,怪!狮口中的舌头会移动哩。 他浮出水面,略一调息,心中在暗暗打算,决定是否冒险一试,以他上次在九华观的经验来说,石壁的任何可疑物件,都有疑问,可能是机关,但这机关是死是活,却难以断定。 他决定冒险,绝不可在这儿等死。 他开始运功,作最坏的打算,调匀了胎息,开始下潜,扳住狮舌一阵子扭动推拉。 水中声音传得极快,而且清晰真切,地底起了轰隆隆巨响,随他的扭动手法逐渐加重。 他心中越来越简单,身在水中,却不知水已经将洞淹没了,蓦地,他感到手中压力越来越大,向下渗的水,吸力渐强,接着是轰然一声大震,似乎天动地摇,汹涌的激流,以雷震万钧之威,将他掷入了地底狂流之中。 他心中骇极,但已不容他挣扎,生死存亡关头中,他立即定下神,运功护体,以胎息保持元气,让洪流将他带入不可测的去向。 许久许久,他感到身躯移动得极快,并不时受到岩石的撞击,真气损害甚巨,行将窒息,功力修为还未到家嘛,支持得不会太久了。 又过了许久,他陷入昏迷的境地了,正在生死须臾之机,流速突灭,人向上浮,微光从上面映照,他神智一震,突然奋余力向上疾升。 天!出险了,这儿是一个大水潭,汹涌的洪水,向东南溢出,成一条溪流向下流。 天上星光灿烂,多美好一个世界啊!他从死里逃生了,重又回到人间了。胎息绝学真不可思议,他重生了。 他浑身脱力,洪水将他向下漂,重新获得空气,他便浮在水面狠狠地呼吸,让水将他带向下游,且调息片刻再说,不然无法恢复精力。 在他正要开始游向岸边时,忽听岸上传出一声一深长的叹息,接着传出第一次和他说话的少女的声音:“我们走吧,天色太黑,即使尸体流出,也无法看到的,从他进入水窟起,迄今仅有两个半时辰,尸体怎会浮起?明天到下游去找,也许有些少希望。” 接着,是曾拖着金衣人的少女说话:“明天也无法找,水闸自毁,山洪又大,狂泻而下直入前溪,与天目溪会合,到那儿去找?算了吧!我们也算尽了心力了,谁知道水闸会突然下陷?” 姥姥的声音也响起了:“也好,反正早晚都是死,如何死法,无关宏旨。” “姥姥,他的路引上写明是游学么?”是第一个少女琴儿的声音。 “是的,曾中解元,没有功名,三年后方准备参予会试,真不像是武林人。” 解元,是乡试第一,君珂这张文凭,来头唬人。 接着是数声叹息,琴儿又问:“他是何方人氏?死在这儿,连尸首也找不到,真令人难过,他不该太刚强了,刚则易折,半点不假。” “是湖广陨阳府人,一死百了,不用替他惋惜了,走!” 一行身影消失在崖上,都走了。 君珂就躲在崖对面乱石丛草中,伏在水际,听得字字入耳,心中大急。他本想一走了之,但被姥姥取走的百宝囊中,有盘缠和路引,这两样东西如果丢了,寸步难行,怎成?他必须找她们索回,绝对不可丢失。 但目下他筋疲力尽,无法出面,眼睁睁让她们离去,却不敢有所举动。 她们走后,他也就爬上岸来,坐在岸上行功调息。 “反正她们定然住在左近,等会去找她们索来,要不还,拚了。”他心中打定了主意。 半个时辰之后,精力尽复,立即展开轻功,掠上众女退走的潭上高崖,举目细察方向。 这儿是山谷的东北,星光下,他认得白天所看到的高峰,正在西南七八里外,由谷中向那儿走,正好可达峰下。 天刚黑不久,肚中稍感到需要食物充饥,他可以三两天不吃食物,如果有,当然更好。 他想起自己正是为了那一缕炊烟而来,真是哭笑不得,他想:“由山洪出口处估计,山谷上源定然积有山洪,必定有山溪,也定然有人家,可能那些鬼女人所住之处,就是白天看到炊烟的所在。” 他猜得完全正确,她们所走的方向也正是那儿。 夜风萧萧,山谷左方奇峰上源,丛林密布,中间怪石小丘林立,全被远古森林笼罩在内,在外表是无法看清内情的。而内中一处四五十亩大的林荫中,排列棋布着十余间以巨木构成的小楼,有些楼中还透出隐隐的灯光,每一座小楼的外围,皆用合抱巨木做成三丈五尺高的大型木栅,和左曲右旋的通道,贯通十余幢的小楼,人行走其中外表无法看到。木栅上,爬满了藤萝,看上绿油油地,如不留心,不会知道里面究竟藏了些什么。 而围绕这一带奇怪建筑的石崖小丘,像一些巨型假山,形态奇古浑朴,猿蹲虎踞气象万千。 近山崖一带,是一排兽闸,也就是君珂被困之处,寂静之中,间或传出几声低沉的咆哮,令人心弦狂振。 整座奇形怪村庄,仅有两座可以看得见的木栅门,一座在西,也就是君珂跌落陷阱的一面,一座在东,也就是君珂在兽栏中所看到的木栅门。 有心人一眼便可看出,这村庄共有十五座小楼,外十座分为五方,中五座亦成五方,头角相应,绝不是五行阵,五行阵不会分五方,而是东南西北中。 而构成通道的木栅,通向每一幢小楼的路,都不是直线的,乍看去,似乎是绕着现有的巨大古木盘旋,蜿蜒通至各处小楼。 但人如果站在树上往下瞧,是看不到通道中的光景的,两排巨木的上空,已被山藤爬得满满地,仅可看到小楼前一块小小的空坪。 看了这儿的布置,定然知道住在这儿的人,绝非荒山野人土著,里面定有令人莫测的古怪玩意。 君珂逐渐接近了木栅外围的山石,他是循虎豹的低吼声找来的,心中懦懦不安,因为他听出虎豹并非是被关在栏内的吼声,而是觅食时发现猎物,而且已经猎获时的低咆,显然,这一带定然有猛兽,而且为数不少。 他已经发现了灯光,料定那儿定然是众女所住之处。 腥风触鼻,唔!有猛兽到了,草木发出轻微的沙沙声,有两头巨物,正在十丈外向他急窜而来。 他耳目皆极为锐敏,巨大的猛兽,怎逃得过他的耳目?猛地向树上飞纵。 刚到了一根横枝上,突感树身一动,顶上发生轻微的异声,有警。以他的轻功造诣来说,飞纵三丈余,可以说定可点尘不惊,树怎会动?邪门。 他反应力奇佳,一脚稍移,勾住了横技,人向下倒,全凭右脚面左脚掌勾抵着横技,身躯下挂。 “卟卟”两声轻响,树枝一震,一头六尺长的大黑影,坠落在他立身之处,那是一头金钱大豹。 他身躯倒下,向下一荡,从另一方面转上,刚好转了一圈,转上了横枝,闪过了一扑。 大豹一扑落空,还来不及有所举动,他已经转上来了,事已急,不由他不下毒手,“叭”一掌击在大豹的颈上,另一手急抄,扣住了一条后腿,用三分劲压在横枝上。 他这一掌下去,力道足可裂石开碑,大豹骤不及防,怎吃得消?颈骨碎裂,皮毛却未伤,立即毙命,向树下便栽,但后爪被压住,挂在那儿了。 两头巨物已到了树下,那是猛虎,君珂抓起豹尸,全力向下砸去。 “砰”一声暴响,将一头猛虎砸得狂吼一声,躺在地下挣扎,另一头扭头便跑。 这瞬间,灯光全熄,但君珂注意力在下面,没发现有变,还不知行踪已露。 远处,突然响起一声狼嗥一般的异声,怪!所有的兽吼突然沉寂,只有不时啼叫的枭鸟,在发出鬼哭也似的厉啼。 君珂直待下面的伤虎走了,方跃下地面向前疾掠,树上不安全,豹子的腥味没有老虎浓,阴险,躲在树上抽空儿来上一爪,吃不消,他不愿在树上冒险。 “咦!灯光怎么不见了?”他一面急走,一面自问。 “也许是夜深了该睡啦。”他替自己回答。 他抬头向北凝望,先找到紫微星。北斗的漩玑座前天璇天玑两星,正位于紫微下方偏东些少,目下是五月初。该是初更正,算后点儿,也不过是初更末而已,夜并不深哩!也许是荒野中夜间无事,日入而息,用不着掌灯,免得浪费灯油。 他向前摸索而进,星光明亮,他的目力甚佳,黑暗中五丈内可辨秋毫,他怕触到机关消息,所以摸索而进,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绳,他委实有点惴瑞然,深怕再来一次,这玩笑可是开不得。 前面出现一堆巨石,像一座奇大的假山,石穴石缝黑黝黝地,上面还伸出不少小树,挂下不少藤蔓。 “唔!我得小心些儿。”他心中在暗叫。 他小心翼翼地接近怪石,要绕石而过,突然,他止步运功戒备,心中一跳。 石顶上,有一对大眼睛,正反射着星光,映出阴森森的光芒,是一双像人一般的大眼睛,正注视着他哩。 他站住戒备,留心受到四面八方的猝然袭击,但那双大眼睛,却没有丝毫移动的痕迹。 良久.他心中暗骂道:“林君珂,你怎么胆子这么小了?”他吁出一口气,顺手折了一段树枝。 人的眼睛,是不容易反射星光的,他是深山中长大的人,发觉那是一头巨型夜猫子的眼睛,手一场,树枝脱手射出。 “哑……”一声枭啼,夜猫子扑着翅膀,从石上跌下地来,果然是一头十斤左右的夜枭,在地上略一挣扎,死了。 他心中大定,夜猫子耳目最灵,受惊便会悄然飞走,这附近定然没有人,便运气提身绕石而过。 刚越过怪石丈余,突听身后传出一声悠长的叹息,凄凉抖切,充满了绝望的情愫,像是幽灵在叹息。 他吃了一惊,修然转身,身后没有人,鬼影俱无,他感到有点毛骨悚然。这叹息声到底是人是鬼? 从山谷中吹来一阵轻风,树梢簌簌作响,怪石上的小树迎风摇曳,像人在晃动,树枝扫过岩石面,沙沙作响,加上一两声远处传来的枭啼,令人只感到汗毛直竖,似乎四面八方全有无数鬼影憧憧往来。 他正惊疑问,突变又生。 远处一座怪石的暗影中,突然出现了七八点暗绿色的光球,有些向上升,升至八尺左右,冉冉而没。有两只光球,竟成一线向这儿移动,每球相距五六尺,像是五个人提着灯笼,正绕过一株株巨树,冉冉而至。 他火速退到一株大树后,手一按树干,却摸到一处冷冰冰滑腻腻的所在,而且会动,他骇然放手,天!那是一条巨蛇,差点儿挨了一口。 “刷”一声,蛇向地下一落,走了。 他想起绿衣少女的警告,说要将他丢入毒蛇窟喂蛇,这一带定然有毒蛇,被咬上一口,麻烦得紧,他的百宝囊已被老太婆取走,可解百毒的师鱼涎所制的解毒金丹不在条边,他怎能不怕?即使能用内功将毒迫住,又能支持多久? 绿色灯笼快到了,他不敢移动,不移动,也是一种防毒蛇的办法。 绿色灯笼已到了七八丈内,天!看不见人,距地五六尺飘然而至。 是鬼魂,我的天!他只觉一阵寒流从脊梁上往上爬,往上爬,真要命,人他不怕鬼可难斗,怎办?他心中大骇,绿火正向他身前接二连三飘来。 正在紧要关头,又一声深长的叹息传入耳鼓。音浪几乎与绿火同时到达,配合得极妙。 他只感到头皮发乍,不管三七二十一,拼全力连拍三掌。向迎面而来绿火攻去。 他全力出掌,风雷俱发,凶猛的掌风,以雷霆万钧之威向前狂涌。 绿火疾退,化成无数萤火,像被狂风所刮,片刻即隐没不见。 同一瞬间,前面八尺左右一株巨树被掌风击中,一阵摇撼,枝叶摇曳,枯枝碎叶纷纷下坠。 也在同一瞬间,远处怪石上,突然出现两条奇怪的模糊人影,像是两个披头散发的幽灵,在前面十余丈一闪而没,但听两声“吱溜溜’”厉啸直薄耳膜,令人浑身绽起鸡皮疙瘩,那不是鬼啸是什么? 他目力够高明,相距十丈外,按理他定可看清鬼影如何出没的,但他确是没有看清,乍现乍隐,一闪不见。 他心中大骇,毛发直竖,那清晰的叹息,那不是眼花的幻影,刺耳鬼啸,虚渺的绿色鬼火,天!怎会是假? 正在他心中大惊之际,突感到颈后有人向他吹来一阵冷风,接着有冷冰冰的物体,轻轻地抚摸他的颈脖。 他的血液几乎要凝结了,但后天练就的本能,却令他迅疾地向前一伏,闪电似的转身,一拳击出。 在他一伏的刹那间,颈后的东西也神奇地消失了。“啪”一声暴响,掌风凶猛地击中身后的大树,树一阵震撼,树皮飞溅,头上枝叶像暴雨般洒下,他没留意其中有一条大蛇,正随枝叶掉在地下僵死了。 身后没有人,鬼影俱无,他吓得吸入一口凉气,手脚发冷,真有鬼。今晚凶多吉少。 他的胆量够大,但对付鬼魂怪物,却有力不从心之感,不由他不怕,这时的地,真是进退两难。 终于,他走下神,忖道:“我林君珂顶天立地,还怕鬼魂不成?心不正神鬼不饶,我林君珂的心有何不正,连那些凶残恶毒的凶魔也不怕鬼神,我为何怕鬼神为崇于我?呸!林君珂,你该惭愧,你该以此为耻。” 想到这儿,他胆量为之一壮,问心无愧,何用害怕鬼神?他吸入一口气,定下心神,泰然举步。 在他右侧一株古树上,正伏着一个黑影,正凝神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像个隐伏着的幽灵。 先前出现的两个披头散发鬼影,其实并未远离,正在十余文外一株巨树的树洞中,冷眼在旁注视。 他刚走了两步,正待展开轻功向上飞掠。 “唉……”叹息声第三次响起。这次,他已听清是从怪石左侧一个黑洞中发出的。 他冷哼一声。倏然转身向那儿大踏步走去,心说:“不管你是人是鬼,我必须找个水落石出,你是人,我揍你,你是鬼.我撵你跑。” 他虽大踏步向前走,其实已暗中戒备,一有风吹草动,便可立即飘离原地,到了怪石前,并未发生意外。 黑洞出现在他眼前,那是一个外大内小,黑黝黝的深洞。看不清里面的景物,他沉声喝问道:“喂!什么东西在叹息?” 怪!里面果然有东西,有爬行的响动传出,接着传出一个虚弱的声音,是人声:“外面是男人的声音?” “呸!我当然是男人。”君珂答,声音不像出自鬼口,他心气一壮。 “尊驾不是忏情谷的人?”声音急促地问。 “在下是过路的,你是什么人?请出来说话。” “在下神钩郭树,被忏情谷的人困在这儿十年了。尊驾可携有削铁如泥的宝刃?” “在下没有,赤手空拳。”他照实答。 “你赤手空拳敢进入忏情谷?老弟,何必骗人?” “在下用不着骗你,你无法出困?” “要能出困.还在这儿等死?唉!度日如年哩,老弟尊姓大名?” “在下林君珂,但愿在下能助你一臂之力。”他向石洞欺近,想察看是怎么回事。 神钩郭树急出声阻止道:“老弟,站住!” 他一怔,站住道:“郭兄,为什么?” 神钩郭树的声音很急,说:“这附近有机关。” 他一呆,说:“在下应该设法救你。” 石洞中一阵沉默,不久,神钩郭树道:“老弟,这一带机关极为稳秘,不易找到,用不着老弟冒险了,老弟,忏情谷的女妖们功臻化境,千万不可招惹她们,快退出这一带险境。” 君珂不能退,他说:“在下的行囊与路引被她们夺走了,非找她们不可。” “千万不可冒进,速退出谷。” “不行。” “请问老弟是何人门下?” “师门恕难见告,请郭见见谅。但不知在下能为老兄尽些少棉薄么?” “请老弟火速出谷,在下有事相托。” “兄弟必须找她们要回路引……” “老弟,你定然不是江湖人。” “怎见得?”君珂讶然问。 “淡而易见,江湖人根本不管路引的事,即使要,只消花些银子,任何州县皆可设法找到。老弟,你可以到各地找当地武林前辈,他定能替你设法,何必为此冒险?” 君珂略一沉吟,说:“兄弟的路引是游学路引,武林朋友绝不会为我尽力。” “老弟台如果决定不走,那也是无法勉强之事,只怕一人牢笼出更难,从此永不见天日,假使你心地不光明,而又对万恶之首抛不开,恐怕立有杀身之祸。” “郭兄是怎样被困在此的?” “一言难尽,总之,在下是误闯入谷的,十年前,我神钩郭树也曾是大名鼎鼎的人物,响当当的英雄,因朋友之事到桐庐县查案,误入此谷被擒受辱,总算我一生行事可质天日,不受外魔所惑,所以得全性命。被囚十年。老弟,千万不可妄试,火速出谷,在下有一事相托。” “出谷与否,兄弟尚需衡量,至于兄台之事,如在下力所能及,当全力以赴,请恕兄弟不能事先承诺。” “听老弟之言,不轻于言诺,定非泛泛之流,兄弟相托之事,其实不算大事,请老弟日后如经过嵩山少林寺,请将兄弟的遭遇,向家师一述。” “令师是那一位高僧?在下对武林陌生,如何找法?” “家师法名上宗下慧,供职罗汉堂,尊称利多罗汉,乃是目下少林第一百零三代门人。” “哦!令师是宗字辈的高僧,失敬失敬,兄弟如能平安离开这儿,有机会定替郭兄办到。目下兄弟想设法先攻破这石洞……“ “不成,老弟,十年来洞门早已陷死,没有绝壁穿铜的宝刃,无能为力。” “兄弟先用巨石在外向洞壁砸击……” “不可,洞顶可能塌下将我活埋在内,老弟盛情,心领了,听我忠言相劝,火速离开为上。” 洞壁厚有四五尺,要想攻破,委实不是易事,但君珂不到黄河心不死,他不能掉首不顾而去,便伏下身体,用脚分别探进。 探到第六步,已经快接近洞口了,突然触到了两个活套,闪电似锁住了他伸出的左脚踝,他已有准备,不等活套住下拉,他左手疾伸,一把抓住套绳,右脚和右手突然用劲,陷入地中两寸神力倏发。 左脚和左手已收回了,套索的拉力重有千斤,但并未能将他拉近,反而被他拉出来了,绷紧得支支作响,他为人极富机智,将套索绕到一块石角上稳住消去了拉力,方抽出右手将活套从脚踝上解开。 “老弟,还在做什么?”神钩郭树在洞内问。 君珂已经脱困,拉住套索说:“我想察看开启石洞的机关,幸而我小心,不然便着了道儿,这鬼活套我上过一次当,果然厉害。” 他一面运功戒备,突然放了活套,活套是九合金丝参以细小的天蚕丝索绞成,他无法拉断,十分坚韧而富弹性,难怪上次一不小心,被套住便无法挣扎。 “老弟,千万不可冒险……” “砰”一声大震,活套向下疾收,地面下陷,定然是另一端的重物下坠到底了。 君珂已知不妙,身形凌空飞起,退出三丈外,人刚落地,“卡”一声,一块巨石已将洞口塞住了,他先前所立处,出现了一个丈宽大坑。 蓦地,他感到地面发出沙沙声,有东西向他脚下贴地射到,来势甚疾。 他再次腾身而起,并一掌向地下拍出,“啪”一声暴响,沙石野草飞扬,他又远退三丈余,低叫道:“好险!这些鬼女人可恶。” 他不再逗留,转身向先前曾发现灯光之处扑去,他身形奇快,进入十余丈外一座密林中。 蓦地,他倏然止步,倒抽一口凉气,毛骨悚然。 这是一座大有五六亩的树林,参天古木之下,怪枝横生。树干盘虬如龙如蛇,地面没有一根野草,是沙地,枝柯不密,可以让人在林下行走裕如,林前面,黑黝黝地是人兽无法通过的险恶密林,其实是木栅,但他无法分辨。 在林中的枝柯间,悬挂着三具尸体,尸体皆穿着黑袍,长衫长袂,乱发披头,在轻微地晃动,面向他这一面,一双怪眼似乎发出绿芒,距地面高约一尺,左右轻晃。 他不知是否真是尸体,拆了一段小树枝,向中间一具朦胧的尸体打去,用了一成劲。 “噗”一声击个正着,尸体一震,开始前后摆动,不错,确是尸体。 “这些鬼女人,不是好东西。”他喃喃地自语,坦然向前绕尸体超越。 还未绕过,尸体的绿眼神奇地眨了几眨,不知从何处传来两声尖厉刺耳的鬼笑,声虽小,但直薄耳膜。 地下,各处升起二十余朵绿色鬼火,缓缓上升,且绕树干徐徐飘动。同时,四面八方响起支溜溜的鬼啸,八方飘扬,令人闻之毛发直竖。 后面有沙沙声,他扭头一看,一个披头散发的幽灵,正一跳一跳地向他身后接近,接着,丈余后又出现一个,两幽灵大袖飘飘,似乎迎风飘举,但林中却没有风,他们身上绿火若隐若现。显得更为阴森可怖。 他吃了一惊,但却不太害怕了,转身面对幽魂。逐步后退,一面运劝戒备.一面沉声问:“是人是鬼?回答。” 鬼用一声刺耳厉啸作为回答,一跳一顿,逐步迫近。 君珂过去从未真看过鬼,也没听过鬼叫,心中疑惑不定,但已定下了神,仍一步步向后退,厉声道:“你们是人,为何装鬼?” 他往后退,忘了后面有尸体,遇到最右一具尸体前了。 蓦地,他颈上搭上了一双大袖,尸体竟是活的,把他抱住了。 他已运功护身,袖一着体便已警觉,不等对方抱实,右手疾起搭住大袖,身躯前俯,大吼一声,将户骸从肩上凌空摔出。 户骸骤不及防,没想到君珂的胆子不但没被吓破,反应之快,迅疾绝伦,反而一无顾忌,竟被摔出三丈外,“撕”一声裂帛响,一只大袖到了君珂手中,尸体飞出。突在半空中连翻两跟斗轻灵地落下站住了。 君珂将尸体摔出,没想到是尸体,以为受人暗袭,所以按紧大袖里的手。如此,摔出之后,对方的手必定折断,不折断臂骨也完了,可是对方的手竟然一滑而出,只将衣袖留下了。 开始动手,他心中大定,没有什么可怕的,拚了!这份临敌反而镇定,灵智反而清明的工夫极难养成,千人中难有一个。 君珂看清背后暗袭的人,竟然是尸体,吃了一惊,急向左急飘,不错,中间和右面的两具尸体,皆落在地面,手中握住吊索,“吱”一声厉叫,向他一跃而至。 他扔掉断袖,一声沉喝,反扑而上,一招“分花拂柳”攻出两掌,分袭两具尸体,人向有闪电似的随右掌而进,直攻对方胸膛。 左面尸体左大袖大挥,“啪”一声将掌风暗劲震散,但身形也晃了一晃,不能及时逼进。 右面尸体右手吊绳上拂,要缠君珂的右掌,他的掌力未吐的刹那间,突然后收,他掌力已练至收发由心之境,这一掌轻灵地收回了,人仍前扑,双腿闪电似地攻出一记“蝴蝶双飞”,看去像是两腿同出,先直进,然后左右倏分,攻势之迅疾凶猛,如电耀霆击。 尸体的修为似乎更高明些,已在黑暗中看清他右足先飞,重心在左,左足的变化定然够凶狠诡异,如果后退。可能更凶猛的招式连绵不断而至,他右手吊绳下搭,左大袖一挥,“横鞭断流”硬拂攻来的双脚,向下急落,罡风倏发。 “啪啪啪啪”,君珂四腿全踢中大袖,响声似乎在同一瞬间暴起,罡风迸射,两人同时暴退数步。 君珂飞退八尺,心中一懔,大喝道:“你们是人,为何装神弄鬼?” 五个鬼影将他围在中间,同时发出银铃般的轻笑,分明是少女的笑声,当然不是鬼。 “你们是忏情谷的人么?别笑,回答。”他夷然无惧地喝问,怒火陡生,气势汹汹地。 一袖接了他四脚的少女,将长发挽好,笑道:“人与鬼并无不同,阁下着像了。” “胡说!别顾左右而言他。你们是忏情谷的人?”他沉声问。 “是又怎样?” “在下要找谷主说话。” “你还不够麻烦谷主,本姑娘正要找你,你没被淹死在五里下水道之中,奇迹!” “暗算在下的老太婆何在?”他的话越说越大声。 “你找她老人家则甚?” “找她索回在下的包裹行囊。” “用不着了,到了忏情谷的人,有两条路可走,没有第三条路,但两条路中,同样不能再见天日,要包裹行囊何用?趁早打消这无望的念头。“少女娓娓道来,若无其事。”你们是些什么人?”他要探口气。 “一群不愿与世相争的世外女人,谷名忏情,此中原因你用不着过问,你准备了。” “准备什么?”他不解地问。 “准备就擒。”她答得干脆俐落。 “凭你们?哼!妄想。” 身后第一个出现,假装幽灵的少女,突然冉冉前飘,挥袖令其余四人退后些儿,说: “不是我们,是我,你能接得下十招,便足以在江湖横行了,上!看你能否接得十招。” 少女语音极甜,十分悦耳,但口气之狂傲,也十分刺耳,充满了自信、嚣张,轻蔑,自负,太瞧不起人了。 君珂并未被怒火蒙蔽了灵智,反而心中懔懔,凝神行功,渐渐六合如一,将衣尾掖在腰带上怒火全消,抱拳为礼,笑道:“姑娘定然功臻化境,但在下亦不甘菲薄,请!” 少女并未将长黑袍衣尾掖起,也没回礼,笑道:“你不以为我太过狂傲么?” “不然,在下认为姑娘必有所恃,艺高人胆大,深具自信,故而道出心声。” “你言不由衷哩,满遭损,谦受益,自信与狂傲不同,本姑娘的话,已至狂傲之极限,你不在心中骂我才怪。” “姑娘,在下不愿与姑娘斗口,请赐教。”他立下门户,作势欲动。 她脚踏丁字步,轻灵地滑进。说:“你不必顾虑。其余的人绝不会向你出手,动手时性命在须臾之间,你可以全力施为,不必为外物与禁忌而影响招式。请!” “在下不敢喧宾夺主,请!” “有僭了,记住。没有虚招礼招。” 招字一落,她人随声进,大袖一抖,就是一记“天外来鸿”。没有劲风,没有声响,不徐不疾地划出一道半弧,迎头抽到,一闪即至。 君珂不敢大意,本想闪让一招再说,但说过没有虚招和礼招,他非接不可,不由他多想,身形略向左闪,右手倏出,“妙手擒龙”从左向右一抄一勾一扣,左手立掌如刀,突然直切而出,攻向对方右肩胁。 她不收招,仅身形左移一步,硬攻硬接,拚定了。 “啪啪”两声暴响,人影倏分,罡风乍起,地下沙土飞扬。 君珂退了三步,他的手擒不住对方的大袖,一近袖便被一阵阵浑雄的劲道疾退,左掌也被袖缘拍中,身不由己,被凶猛的潜劲震退了三步。 他心中骇然,这鬼女人内力之强,委实骇人听闻。第一招,他当然不敢用全力,但也用上了七成劲,竟被震退了三步,岂不令人吃惊?往对面看,她不但没被震退,竟在他还未站稳之间,已一声娇笑,身形如电扑到,大袖已经上下齐到,罡风乍起,与先前大为不同,她用上了刚劲,攻出一记“上下交征”。 君珂有点不服气,听对方娇嫩的嗓音,她能有多大年纪?自己任督已通,功力大进,跻身一流高手之林而无愧色,难道还怕她不成?他加了两成劲,以攻还攻,双掌上下疾分,招出“天地交泰”,硬接双袖。 雷声乍起,双方似乎功力相当,凶猛的劲风四射,各退两步.不等站稳,上即重新扑上。 一连串急攻硬抢,三照面四盘旋,两人换了五招,身形越来越快,在古树丛中乍进乍退,八方急旋,但听风雷摄入心魄。树皮和技叶向四面激射。 双方皆打出真火,力道逐渐加重,五招中硬接了三招,优劣渐判,论长力,姑娘屈居下风,不耐久斗,论凶狠诡异,君珂则稍差一筹,所以君珂是逐次后移,圈子越拉越大,但守得严密,每一招皆有后劲让他在千钧一发中脱身,有惊无险。 前后已交手七招,君珂心中虽然惶恐,但仍能沉得住气。反击的掌力威力不减,这得感谢红衣老道所授的胎息绝学,真力始终保持不竭。 姑娘则心中略惊,略现浮躁,七招一过,由于双方皆全力攻招,因而第一次同被震退五六步,真力损耗甚巨,皆未能抢制机先扑上,相距两丈余,换口气小心地迫近。 她双手一抖,大袖上卷,露出一双晶莹如玉的小手,虽在夜暗中,仍可让人看清,她仍用丁字步前逼,沉声道:“七招了,尊驾委实了得。” 君珂也缓缓迎上,木无表情地说:“姑娘内力惊人,技臻化境,在下七招侥幸,心中懔懔。” “还有三招。” “在下等着。”他的话也强硬了。 “这三招,本姑娘将以诡异身法进击。” “在下恭候。” “本姑娘要以神奥的指法,将你击倒。” “在下正以全力候教。” “接招!”她叱喝,一闪便至。 “打!”他也在同一瞬间轻叱,扑上相迎。 他发现身前出现了几个黑影,更有无数似实犹虚的白手,迎面从三方面扑来,劲风如山岳压到。他心中一懔,掌风雷发。招出“惊涛裂岸”,以凶猛狂野的浑雄力道。连拍八掌多。 黑影不见,掌劲前涌,如同泥牛入海,一无消息,身后一缕缕劲烈的指风,暴雨似的攻向背部从玉枕至二十一节脊骨下腰胁穴,全受到对方指风的控制。 他蓦地用上了叠骨法,穴道全部自行封闭,人矮不过三尺,从左挥掌猛旋,并一脚贴地扫出,一掌向对方腹下攻去,他顾不了武林禁忌,性命交关,向她小腹出手。 岂知掌出人影不见,背后已被指风击中,有点麻木,眼一花左肩挨了一重掌,右肩被一只小手扣住了。 他运功恢复原状,正想将右肩的手崩开,左肘向后猛撞,临危拚命。 一切努力全属徒劳,耳后响起一声冷喝:“第十招。” 他只感右肩麻木,左肩火辣辣,背心灵台穴一麻,便被人扛在肩上了。 灵台穴上那一指.不轻不重恰到好处,重了,不死也成残废,轻了,制不住穴道,这鬼女人的功力,比他并高不了多少,只是身法之诡异,指法之迅疾,如同鬼魅,且先将绝学和制人术说出,岂只是可怕而已?这鬼女人! 他感到十分伤心,也心灰意懒,自己任督已通,身怀绝学,竟然接不下一个小女人十招,而且还事先得到警告,天下间高手如林,怎能闯荡,他长叹一声,闭上了眼睛,惭愧得无地自容,他想:“看来,我定然也将和神钩郭树同一命运,永不能再见天日了。这些鬼女人全像疯子,不讲理,反正死定了,一了百了,哼!你们也别想要找屈服。” 当晚,他被九合金丝参天蚕丝线绞成的韧索,捆住了脖子,复点上了双足环跳穴,双手曲池穴,更封住气门穴,特异的制穴手法,不让他运气行功,缩骨功更无所施其技,瘫软着被丢入一间暗室。绳索另一端则锁在一根大铁柱上,想脱身除非会变,比登天还难。 一夜无事,朝阳升起,天亮了,室中也亮了。 大约是辰牌初,室门轻轻推开了,香风触鼻,整个囚室中,充满了芝兰幽香,室门口,出现了千娇百媚的大小姐琴儿和一个梳双丫髻的十二三岁俏侍女,捧着一个食盒儿,袅袅婷婷地进入室中。 琴儿仍是出现在兽栏前的装束,脸上绽起春花般的甜笑,先替他解了双环跳和双曲池,但气门穴未解,笑道:“解元公早,活动活动,该进早餐了。” 君珂浑身酸麻,脖子上的绳子没解,像个被捆的大猴子,好半晌方能活动,听口音,昨晚定然在她手中失风,这鬼女人美艳如花,出手却毒如蛇蝎,如果不是亲自经历,他真难相信她会有如许高明的身手。 他不理他,木然地坐在那儿,闭目养神。 侍女在他身前含笑放下食盒,打开盒盖。喝!不错,香味直冲鼻端,里面只是一只烤山鸡,一碗八宝羹;一杯酒,一双象牙筷,杯盘全是细瓷精品,食盒也是精工雕刻的檀木所制。 侍女也恶作剧,笑着说:“解元公请进餐,可要小婢跪进么?” 他连眼也未睁一下,安坐在那儿试行运气,不成,气门穴被封,真气无法凝聚,只觉心中一凉。 琴儿含笑俯身,伸玉手拿起酒杯,伸至他口边说:“请先喝下一杯酒,血脉自会加速流行。” 他虎目倏张,木然地伸两指接过酒杯,突然手一扬,酒泼了琴儿一脸。 琴儿骤不及防,两人相距又近,怎能躲开?登时粉面一变,便待发作。 君珂左手又伸,去抓羹碗,幸而侍女眼快,抓起食盒向后飞退。 君珂一怔,这小丫头真了得哩!他抬头轻瞥了粉面生寒的琴儿一眼,泰然冷笑一声,腿一伸躺下了。 “你这人不知好歹,无礼已极。”她气愤地娇嗔。 君珂闭上眼,像是睡着了。 她几次要伸手将他拖起,但却又一再忍住了,许久,她方摇摇头带着侍女自去了。 这一天,他睡得很不舒服,一些美貌少女时来时去,劝他进食,扰得他没有片刻安宁,但他不吃她们的钓饵,躺在那儿不加理睬,人来了。他练胎息,人走了,他睡觉,在思索如何解开气门穴脱身。 他的顽强,终于引来了姥姥,这老太婆不用软手段哄骗,她逼他税话,逼他进餐,一切手段无效之后,她找来一根皮鞭,给了他一顿结实的痛打。 这一顿打,够他受的,已无法运功抗拒,浑身鞭痕累累,儒衫上截出现了裂缝和血迹,但他一声不吭,就是闭目不理睬。 当夜,前一阵是绿衣女来劝,后一阵是姥姥的鞭打,闹了一夜。 第二天,他被捆住两手吊起,当然少不了一顿鞭打,把他折磨得死去活来,但他未发出一声叫唤。 晚间,他被捆起双脚倒吊起来,上身已无寸肤完整,鲜血湿了又干。他依然没作声,气息渐弱。 第三天来了,他已软倒在地,身上的创痕,几乎令他神经根根分裂,口唇已经枯裂了,奄奄一息啦! 他强忍着无尽的痛苦,用胎息苟延残喘,他在等待最后的一刻到来,昏昏沉沉地不知身在何处。 他至今还未能了解这些鬼女人,为何如此残忍地对待他,为什么?他百思莫解。解不开,他不再想了,与其被锁在石洞中了结余生,不如死得轰轰烈烈算了,只是死得糊涂,他委实不甘心。他也不想以自杀结束自己,他在等待她们的宰割,自杀不是太示弱了么? 他还有点不甘心,就是没和她们较量剑法。 中午来了,昏昏沉沉中,他感到室中香风扑鼻,环佩叮当,来了大批的女人。 他脖子上的绳套解开了,身躯被人抬起,搁在一条冷冰冰的长椅上,手脚被分别捆在椅脚上,接着,椅子立起来了,靠在墙上了。 身前,热流荡漾,炭火“毕毕剥剥”暴响。 “她们要用火刑了。”他想,但仍没睁开眼睛。 他的破儒衫破人拉下了,破布被血粘在肉上,撕下来时,痛得池浑身肌肉都在跳动抽搐。 “睁开眼看看这光景。”是另一个老太婆的苍劲喉音。 他不理不睬,静静地用胎息养神,由于肌肉在抽搐颤动,没人发现他已停止了呼吸,胎息呼吸也叫内呼吸,是看不见胸膛起伏的。 “睁不睁开?”声音极为冷厉。 他不理,绝不听人指挥。但由不了他,老太婆用手扳开他的眼睛,室中情景-一呈现在眼前。 室中莺莺燕燕共有十二人之多,中间,并立着两名雍容华贵的中年妇人,一般地高矮,看年岁,约在四十左右,在她们并不显老的面容上,仍可看到昔日的容光,一双凤目中,蕴藏着无比智慧,深透,祥和,带有三分自负,也有三分淡淡忧郁,这是两双内含智慧,令人不可深测的眸子,尤其是左首那人,正用奇异的眼神紧盯着他。 两人脸上的表情,看去十分慈祥,而且带着淡淡的微笑,为何看了浑身血污奄奄一息的君珂却能无动于衷?这种女人,真是可怕!所以在君珂眼中,她们呈现的美好印象,全成了邪恶丑陋的表情。 两人年岁相差不远,右首妇人略小四五岁,眼神中,却逞有三分威严,显出她是个个性坚强的人。 两人皆穿了白色团衫,同包绢质长裙,手中持了一把绣山水的白缎子玉骨团扇,冷然地向君珂注视。 两人身侧左右分列着四名少女,一色黛绿衫裙,含笑而立。四人中,君珂曾经见过三人,一是琴儿,其余两个也曾在兽栏前出现过,另一八年纪小,约在十四五之间,是一个极为出色的小美人。 六人的身后是六名俏丽的少女,侍女打扮,一个个貌美如花,风情万钟,每一人身上皆悬着一把长剑,是一群带刺的玫瑰花。 他身前,是一个巨大的火炉,炭火熊熊,炉旁搁了两把尖刀,刀尖搁在火上,绕得通红。 掌炉是两个中年健妇,脸上涌现着残忍的微笑。 姥姥在他身侧,正用手扳开他的眼脸。 他似乎视而不见,根本不在乎,除死无大难,火刑唬不倒他。 “你看清了么?”姥姥厉声问,手放开了。 他脸部未受抽打,没受伤,仅嘴唇干裂,血迹斑斑,他脸色苍白,现出一丝冷笑,缓缓合上双眼,不加理睬。 “怎不答话?”姥姥的语音如同利锥。 “啪啪”两声暴响,姥姥双手左右开弓,给了他两耳光,下手极重,打完又说:“好好准备回话,你不必装死。哼!你害怕么?害怕也不成,闭上眼不看,同样躲不掉火刀的折磨。” 君珂毕竟不够老练,被姥姥一激,睁开了尚有神光的虎目,冷冷盯住她,但没作声,说他害怕?岂有此理!他口角鲜血往下滴,直滴下鞭痕累累的胸膛,与胸上的血加混在一块儿了。 姥姥伸手向两个中年美妇虚引,向君珂说:“左首,是本谷谷主,右首,是谷主的大妹,小心应对,谷主有话问你。” 君珂仰起脸,根本不睬她。 忏情谷主探手袖中,取出一张纸折,那是君珂的路引,她晃了晃,压抑着声音问:“孩子,这是你的身份证明,真是你的么?” 君珂像个石人,没有回答,没有表情,他不屑理睬。 “怎不回答?”姥姥沉喝。 没有回答,她右手倏扬,疾逾电闪,“啪啪啪啪!”正反阴阳掌连抽四记耳光。 君珂的头随掌声晃动,幅度不大,嘴角鲜血往下淌,虎目中神光电射,在眼冒金星中,长吸一口气,这四掌,几乎撕裂了他脸上每一条肌肉,血往脸上冲,也几乎被沉重的打击,震散了他正在吐纳的胎息。 忏情谷主脸上的笑容敛去了,沉下脸说:“忏情谷乃是人间禁地,进入之人,有死无生,仅是死时的迟早而已,本谷主要问你,进入本谷有何图谋?从实招来,免得皮肉受苦。” 君珂已下了决心,不理她们的威迫,像是哑子。 “招不招?”姥姥厉叫。 “你真不回答?”语音更厉。 姥姥接过健妇递来的通红火刀,发出一声冷酷的笑声,刀尖热流迫人,徐徐举到他的右胸前问:“你真不开口回话。” 君珂突然“呸”一声喷出一口血水,向姥姥脸上吐去,他力道已失,但仍然去势奇疾。 姥姥举刀一佛,“嗤”一声接个正着,血水化成一阵轻雾,一冲而散,她将刀徐徐伸向他口前,切齿道:“你该死,我先毁了你的臭嘴。” 刀尖将近口边,在千钧一发间,谷主的声音传到:“且慢!”声音略带颤抖,似是来自天外的。 “谷主之意……”姥姥转头问。 “这人是个硬汉,且稍待。” “遵命。”姥姥放下了刀。 忏情谷主徐徐走近,含笑道:“孩子,你不说话不进食,如此死掉,不是太冤么?” 君珂的眼中,放射出阵阵怨毒寒芒,死盯住她,一声不吭。 “孩子,你还年轻,好好回答,也许我可以网开一面。” 君珂嘴唇闭得死紧,他在积蓄血水。 “强硬对你没好处,你……” 话未完,君珂口一张,“呸”一声又喷出一口血水,向忏情谷主劈面喷去。 忏情谷主团扇一挥,血水向侧激射,她淡淡一笑,向姥姥说:“用盐水浇他,火刑等会儿再用。”说完,退回原地。 姥姥应喏一声,令健妇将火炉移开,并捧来一只青花瓷盘,盘中有粉红色的液体,和一把鹰翎刷,姥姥接过瓷盘,冷笑道:“小伙子,忍着点儿,我到底要瞧瞧你强到何种程度。” 君珂的鞭伤,是在腰带之上颈之下,几乎找不到半寸完整的肉,鹰翎刷蘸着液体向上抹,沾肉的瞬间,痛彻心脾,如万千烙铁往身上按,他浑身肌肉开始抽搐、痉挛、震颤,但被绑得结实,无法挣扎。 他浑身的肌肉和骨骼,似要崩散、飞脱、剥落、溶化,大汗如雨,钢牙挫得格定格支直响,虎目中似要喷出火来,但却未发出任何声音。 所有的女人,脸上神情木然,不为所动,似乎她们都是心如铁石的人。 终于,他感到痛楚难当,委实难以支持,将陷入昏眩的境地了,眼前已出现异象,景物全由灰色转变为黑色,无数金星在黑暗中盘旋,飞舞,流转。 姥姥是个铁石人,不在乎他是否受得了,一面将液体往身上涂,一面说:“你逞英雄的时候不多了,铁打金刚也禁不起这种毒刑的折磨,但还算最轻的惩罚呢,忍着点儿。” 她的声音非常冷酷,使他更为坚强。 “这叫做魔火练金刚,我却不信你会有金刚的造诣。”姥姥狞恶地说,将一盘水从他头顶向下缓缓浇去。 他终于难禁这种令人骨肉崩散的锥心奇痛,心中如焚,鼻中吁出一口长气,头向下一搭,晕厥了。 自始至终,除切齿声外,他没发出任何声音,直至昏厥。 “好!是个了不起的英雄好汉。”忏情谷主含笑点头。 “真也亏他。唉!太过刚强的人,并非幸福。”姥姥将水盆交与仆妇,黯然地叹息着笑,并饱含深意地瞥了谷主一眼,似有千言万语要说。 忏情谷主突然低下了头去,急急转身出室而去,在转身的刹那间,她眼角出现了晶莹的泪光来。 姥姥等众女走后,方将一颗丹丸塞入君珂口中,取来一杯翠绿的液体,灌入他喉中,再在他气门穴上拍了三掌,解了穴道,向健妇交待道:“替他将血液拭净,上一些生肌八宝散,明晨他方能苏醒,移他到房中将息。” 另一个同时被擒,身穿金色披风的人,却没受到毒打和虐待,这时正被放在兽栏内,虎豹的巨爪在他身前不住挥舞,距身不足寸余。但虎豹的爪子,在设法向前试探,逐分探进,不久定可抓上皮肉了。 这家伙已经狂叫了两天两夜,叫救命,也叫饶命,但没人理他,虎豹的利爪,在逐分接近中还没通过第一关的试验,他已经接受投降了。 君珂在第二天辰牌中,神智一清,醒来了,这近十个时辰的甜睡,几天来的痛苦与疲劳,全部消失不见了,上身的鞭伤全结了疤,毫无痛苦,轻的创口,疤已开始脱落,好灵光的奇药! 他倏然坐起,不由一怔。 这是一间楼上精美的小房,有奇异的树藤做成的几椅台案,古朴苍劲绝伦,床是软褥小床,床柱也是有藤节的怪木所造,挂着销金帐,锦装绣枕,又是一番光景。 他掀帐下床,床头短几上,摆着一叠衫裤,正是他自己包裹中的物件,床下,有一双新做的半统软快靴。 他真的吃了一惊,怎么?不是囚犯了? 他换上衣裤,毫不客气穿上软靴,站起来略一运气,怪!没被制住哩,试行功伸展手足,确未受到暗制。 门口响起剥啄声,有人叩门。 他在心中作了决定,不管怎样,除了向她们索回路引之外,不与她们交谈,没有交谈的必要,他恨死了她们。 门外的人见没有回音,便轻轻将门推开。 君珂正用冷森森的眼神,迎接进入室中的人。 那是一个穿着整齐的侍女,她端着食盒儿含笑踏入室中,将食盒放在案上,敛衽行礼道:“林相公大好了,恭喜,小婢奉主母之命,为相公送来早餐。” 君珂不开口的决心受到了考验,暗笑自己太可笑了,他怎能对侍女无礼?他要讨回路引,有求于人,又怎能不开口?他只好冷然地说:“请撤回,林某不吃贵谷的食物。” “相公……” “不用多说,相烦姑娘引见贵谷谷主。” “林相公,主母如果要见相公,自会派人相请,目下……” “姑娘如果不肯,在下只好乱闯了。”说完,他向房门举步,真要乱闯啦! 侍女并未加阻拦,反而替他拉开门房,用奇怪的眼神,含笑将他送出。 外面是小楼的厅堂,布致得极为雅致,木藤的家具十分古雅,明窗洁几上,映着外面的裟婆树影,四周和窗角的盆景,栽的是奇花异卉,阵阵幽香中人欲醉。 厅中有人,一个绿衣人,是大妞儿琴儿,仍是那一身充满青春气息的装束,秀脸如花,云鬓堆绿,长裙及地,仪态万千,她正从木藤做成的木椅前站起,含笑站起相迎,香扇儿掩住高耸的胸部,盈盈屈身行礼,说:“数日来多有得罪,林相公海涵。” 君珂虎目一睁,分外眼红,但稍一忖量,忍住了,他无法奈何她,想起十招被擒的耻辱,顿感脸上无光。 “姑娘能领在下一见贵谷主么?”他冷然地发话。 她笑盈盈地走近,香风中人欲醉,说:“林相公,可否请稍留半刻,听小女子一言?” “免了,在下无话可说,也不想听任何人的废话。” “是为了在敝谷所受的委屈么?” “还用说么?这是在下的奇耻大辱。” “相公可否一听此中原因?” “任何解说皆是无谓之举,咱们彼此无冤无仇,无缘无故受此礼遇,在下心领盛情。” 她淡淡一笑,轻掠鬓角说:“在相公方面,自然认为是无缘无故,但在敝谷来说,却是有因而为。” 他冷哼一声,冷冷地说:“任何理由,皆是强词夺理,在下不听,只有一事请教。” “相公的意思……” “是放在下走呢,抑或是要追取在下的性命?请明示。” “林相公,可否……” “在下只静候两个字,放,或者是死。”他抢着说。 她转身退至窗下,扭头说:“凡是进入本谷之人,并无活着出谷的先例。” 他冷笑一声说:“除了你们倚技压人之外,你们一无是处,说句不客气的话,你们都是一群已失人性的女妖,自进入贵谷迄今,在下还未发现一个男人,你们的所作所为,定然是见不得人的事,所以凡是误闯入谷的人,你们不是处死,便是禁固终身,在下目下未被制住,多感盛情,将要不自量力,拚死外闯。” 她轻盈地一笑,问:“你自问行么?要再来一次十招?” 这两句话,大伤他的自尊,俊面一红,说:“那晚十招之约,在下死心眼和姑娘印证,这是在下的一次难以或忘的经验与教训,以后,鹿死谁手,难以逆料,信不信在你。” 她也知道失言,讪讪地说:“本来,敝谷对入谷之人,要经过三次相试,即可决定他早死抑或晚死,林相公可否要先行一问?” “在下无话可问,用不着问。” 她不管他是否要听,往下说:“其一是威迫,这一关相公是渡过了,其二是利诱,本谷有富可敌国的珍宝,并以称霸武林的名位相惑,其三是色字,这一关不好过,本谷有美女如云,还有许……” 她朗朗道来,毫无羞怩之态,君珂听得不耐烦,赶忙打断她的话说:“在下不要听,告诉你们,在下不敢自夸是男子汉大丈夫,这些事在下永不会……”他说不下去了,他想起银衣仙子和庄婉容,对色字一关,也许他难以支持哩。 幸而琴儿已抢着发话了,说:“我知道阁下是个大丈夫,所以另两次相试已经被我请求谷主予以减免了。” “减与不减,与在下无关。请姑娘领在下一见谷主。” 她向楼门口抬手虚引说:“好吧?请。但即使你能见到谷主,也不可能离谷。” 他不做声,大踏步下楼。 各处小楼中,看去极少人踪,巨树围绕的小楼,成了森林的一那份,他被囚的小楼,是东首两座小楼之一,琴儿领着他走入一条光线黯淡的木栅小道,人行走其中,不见天日,左盘右旋,方走向中间北面的小楼,不远哩!一面走,她一面招呼:“林相公,请小心随我来,这儿中含生克,机关密布,稍一大意,便有性命之忧。” “有那么严重么?”他语气中似乎不大相信。 “各处陷阱角落中,豢养有从南荒移来的奇毒蛇类,如被咬中,不堪设想,敝谷主在这儿建基二十年,进入之人不死而能活着离开的人,未曾有得。” “是被机关所困么?” “大部原因在此,另一原因是谷主的功力超人,即使能逃过三试重关,最后仍难逃谷主剑下。” “有人曾闯过三试么”” 琴儿略一沉思,久久方说:“有,十年前我十岁,是随谷主入谷后的第三年,曾有一个中年人度过三关,可惜与谷主印证之下,两招失手,血溅斗场。 “这么说来,如果在下要出谷,必须从谷主剑下闯出么?” “不仅此也,还得自己觅路闯出这座忏情古园。” “闯出这座园,是要用剑闯么?” “不必用剑,没有人拦阻。” “哦!那太简易了。” “怎么?你说简易?”她讶然问。 “是的,轻而易举,没有人阻拦,一把火尽够了。” 她脸色一变,说:“那怎能用火?荒谬绝伦。再说,火折子与火石火刀早就替你搜掉了,不可能的。” “笑话!怎算荒谬?为求生存,无所不用其极,不算过份,这儿有的是枯树,江湖人如果不会钻木取火,就不配做江湖人。” 她不住点头,站定转身道:“高明,高明,但愿你能平安出谷。” 他一怔,讶然问:“咦!姑娘,你似乎有吃里扒外之嫌。” 她粉面一红,黯然地说:“其实忏情谷的人,并非是妖魔鬼怪,只因二十年前谷主一时意气逼死了师公……“ “师公?”他急急插嘴。 “是的,师公,谷主乃是我的恩师。恩师他老人家后来得到内情,后悔无反,也因此而性情大变,便与师姨以及姥姥等人,到这儿人迹罕到之地隐居,谷名忏情,原因在此,为了不许外人前来打扰,故而出此下策,其实师父并非人性全灭之人,不然何必考验闯谷之人? 只消将人毙了便成,何必费事?” 他哼了一声,不以为然。 她淡淡一笑说:“你别哼,这确是事实,昨日你昏厥之后,师父曾给你服下她视为至宝的九还丹,更在用刑之后,用百花仙露及八宝生肌散两种药替你冲洗伤痕,不然你怎能恢复精力,你认为那使你痛苦的粉红色液是盐水么?你错了,那是百花仙露人间至宝呀。” 他呆住了,木然地喃喃地说:“为什么?为什……” 她脸色一正,抢着接口道:“因为你与师公不仅脸形身材相像,而且个性几乎完全一样。” “真有那么回事?”他愕然问。 “我虽没见过师公,但在姥姥口中,已知道其中详情。据说,师父与师公冲突反目之时,师公一直未出声分辩,临死也未开过口,皆因两人都太过刚强,因而铸下大错。” “令师的过去,姑娘可曾知道内情?” 她摇摇头说:“二十年前的事,师父绝口不谈,仅姥姥有时告诉我们一鳞片爪而已,我们四姐妹,都是苦命的孩子,是师父偶或在江湖走动,带回山谷教养的,师父对我们的恩深似海,眼看她老人家性情日变,痛苦日深,我们也够痛苦的,真愿她老人家不再在这儿自苦,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她老人家离开这处伤心之地。” “这儿是世外桃源,怎说是伤心之地?” “你入谷的西园口,那座石像你可看到了么?” 他点头苦笑道:“就是因为看那座石像,不小心落入陷阱。” “那石像之下,就是师公当年仙逝之地,那石像就是师父的肖像,你留意了?” 他恍然,果然石像有八分酷肖叫他孩子的中年美妇,他的观念开始改变,也黯然一叹道:“令师是非常人,难怪她,尘世滔滔,何处没有烦恼?令师在这儿,在她心灵之中是痛苦,也是安慰。姑娘,千万不可勉强她,也许她入世之后,痛苦更深更烈呢。” 她幽幽一叹,转身说:“承教了,走吧。” 两人继续向前走,不久便到了小楼前,进入了广场,楼下石阶上二妞儿已经在久等了,含笑迎了上来,笑说道:“大姐,师父说他定然急着要来,是么?“琴儿踏上石阶,笑道:“果然不吃我们的食物,倔强着哩!” 两人伴着君珂登楼,楼上,忏情谷主与众女已经分列楼中,谷主姐妹俩坐在树藤所制的椅上含笑相迎。 君珂观念已有改变,不再傲岸,长揖为礼说:“晚辈冒昧。特前来求见谷主。” 忏情谷主一怔,良久,转面向琴儿注视说:“琴儿,你对他说了些什么?” 君珂抢着说:“晚辈曾当令徒之面,诋毁谷主,令徒因而为维护师门声誉,故将忏情谷的由来略予说明。” 忏情谷主没做声,琴儿凤目出现泪光,缓缓在她身旁跪下了,颤声说:“师父,琴儿心中难受,所以……” 忏情谷主伸手揽她入怀,苦笑道:“孩子,我不怪你。’又对君珂说:“如此,也用不着老身嚼舌了,请下楼,以三招为限,三招你如能平安,老身送你出谷。” “晚辈心领盛情。”君珂行礼转身。 楼下广场甚宽阔,足够施展,二妞儿立即送上君珂的三尺六长剑,琴儿也替师父送上一把寒芒如电的长剑。 众女退至石阶下观战,不住低声私议。 君珂将长袍尾掖在腰带上,拔剑置鞘在一旁,踏入场中直趋下首,从容献刻说:“晚辈恭请前辈赐教。” 忏情谷主举剑受礼,笑道:“这是生死相拚,胜负有关你的一生荣辱,不是印证,你小心好了。” “晚辈当倾力而为。” “三招,礼招不算。” “遵命。”君珂朗声答,喝声“晚辈放肆了”,揉身而上,向左一绕,剑尖徐升。 两人换了一次照面,双方的眼神吸住了,君珂心中渐定,六合如一,剑上传出阵阵龙吟,剑气丝丝。 说是礼招,按理说该是虚招,但在第三招之后,紧接着的一招便是拚老命的狠着,如果在礼招之后暴露空门,那是不堪设想之事,大意不得,所以必须全神以赴,真正一开始便拚生死倒易应付,加上了礼招麻烦得紧。但真正的名家较量印证,这是需要的,可以在这三招中,看出对方的修为造诣,估量着是否需要全力周旋,与运剑的力道,也可以看出对方的门派。 君河决定在拚命三招中,用上红衣老道教他的保命三招,艺高人胆大,他毕竟有点兢兢业业,他曾在拳掌上十招中败于琴儿之手,面对琴儿的师父,要说不胆怯,那是欺人之谈。 换了一次照面,他出手了,一声轻叱,攻出一招“花中吐蕊”,五道虚影一晃,从中吐出一道银芒,攻向忏情谷主的右肩——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 九 章 巧遇奇逢 忏情谷主裙袂飘飘,剑出“拂云扫雾”,虚佛君珂攻来的剑影,斜身而进,招变“飞虹戏日”攻向他的耳门。两人换了两次照面,三招中,剑一发即收,未注内力,错剑游走。 忏情谷主第三招一收,一声轻叱,剑发龙吟,但见白色身影冉冉而来,突化数个虚像,寒芒齐射,像是几个人由前左右三方同时发剑,看去不太快,其实快极。将君珂罩在中间,简直没有机会让他脱身。 他早有准备,剑动风雷俱发,奇招“风起云涌”出手,银芒四射,向上疾卷,人也化成数个虚影,眨眼间便脱出了重围,人影乍分。 “住手!”突然响起忏情谷主的沉喝声。 君珂额上见汗,捧剑卓立,忏情谷主沉下剑,讶然问:“孩子,你是谁的门下。” “晚辈恩师王公,人称银河钓叟。” “不!你的剑法绝非银河钓叟所授。” “剑法传自一位红衣老道,但晚辈不知他老人家的名号。” “你试将老道的相貌一说。” 君珂便将老道的相貌-一说了,忏情夫人又问:“你这一招名叫:”风起云涌’,第二招是‘轻云缥缈’,第三招是‘飞云逸霞’是么?“君珂吃了一惊.讶然道:”前辈,这……这……“”那是老身的师兄,道号称飞云散人,俗家姓瞿名印,我师兄妹已二十五年不见面了。 “ 君珂啊了一声,弃剑拜倒,他不知该怎么称呼,结结巴巴地说:”晚辈无状,前……老前辈请……请恕罪。“ 忏情谷主将剑交与掠到的琴儿手上,向君珂伸手虚引,一股奇异的潜力,竟将他从地上吸起,说:”老身姓方名珊,年届知命,从师不到三年,先师即成道飞升,我师兄那时已在江湖成名,大我四十岁,便秉承恩师遗志,教养我成人,名虽师兄妹,情同父女,我的遭遇,恐怕他还不知道,定然在江湖寻找我的消息,却不知我在这儿痛苦了二十年。孩子,你可以叫我珊姨,起来,我先替你引见。“ 君珂整衣而起,其实他早起来了,只是没站直而已。天!这条命有救了,飞云散人是三仙之一,他老人家真妙,胎息在水洞中救了他一命,救命三招再次令他在忏情谷主剑下逃生,而且这条命保定了险啦! 忏情谷主竟然牵了他的手,在众女的拥簇下八厅登楼,在楼上厅中替他引见。 二姨叫方妤,是谷主的亲妹,君珂不敢失礼,拜了三拜。 姥姥是谷主的奶娘,他又得拜。 四姐妹大姐姓范,名琴。二妞儿姓宁名玲。三妞儿姓张名笙。四丫头最小,只有十三四岁,姓李名裳。这四个人他长揖为礼,范琴仅二十岁,都比他小,一律称妹。 其余的是仆妇和侍女,通了名,他也长揖招呼。 忏情谷主命他在下首坐了,他不敢不坐,她看去不像个五十岁老太婆,大概是修为有成,如果不是二十年前丧夫的打击,她可能显得更年轻,道家修真,有所谓长生不老,返老还童,还有什么长春之术,也许都是鬼话,但也并非全是荒谬不经之事。 她不住打量他,久久幽幽一叹,说:”孩子,过去的事,希望你必不介意,看了你的气色眉心所隐暗纹,我替你担心。师兄教你的剑法,改变不了你的命运。“君珂在生死相拼中,亮出保命剑法的第一招”风起云涌“,不但保全了性命,更知道了传他保命剑法的老道,是三仙中的飞云散人瞿印,忏情谷主正是飞云散人的师妹,真巧。 忏情谷主的一番话,令他悚然而惊。他不是一个宿命论者的信徒,但出之于忏情谷主之口,他不能不惊。 她说飞云散人传他三招保命剑法,改变不了他的命运。怪!其理安在? 也想到自己与飞云散人素昧平生,为何授他保命三招?又为何传他保命的玄门绝学胎息?这两种绝学,皆是不可乱传的秘术,为什么飞云散人会传给他这个陌生人?难道说,飞云散人也看到了他未来的命运么? 他心中懔懔,惶然问:”珊姨,珂儿的命运……“忏情谷主摇头苦笑道:”命运之学,玄之又玄;但全付之天命,却又不可。俗语说;天道无凭,焉知祸福?不过在星相家而言,也不能说全属子虚。你是师兄属意的人,我自该关心,不能不说,说了又恐无形中左右你的情绪。但我可以告诉你,你一生中,情孽牵缠,如不小心,必将不可收拾。“ 君珂心中更惊,他想起了银衣仙子和庄婉容,也想起了崔碧瑶,不由心中狂跳,脸色大变。 二姨噗嗤一笑,插口道:”姐姐,你何苦吓他嘛?“忏情谷主摇头苦笑,凄然地说:”但愿我看错了。你曾想到你姐夫么?我也是看错了的,却无法看到我自己,痛哉!“ 她又向君珂说:”防微杜渐,我该点醒你的,希望你好自为之,好好把握自己。不错,你外表刚强,了不起;但我敢断言,你的内心却不如你的外表刚强,骗不了你自己。请记住我的话:不管任何沉重的打击,你必须忍受下来,忏情谷为你敞开着园门,当你感到走投无路时,来吧,孩子,我将替你安排。“ 君珂感到额上汗珠往下挂,惶恐地说:”谢谢珊姨,珂儿永铭于心。“忏情谷主叹息一声说:”好了,不必再提了,把你的身世告诉我们。玲丫头去厨下准备酒菜。你入园那晚,曾许诺神钩郭树至少林报讯,用不着挂心,我放他走,下次他如果再来,就不会这么容易了。他是少林门下的成名人物,为人不坏。那穿金色被风的人,是不是你的朋友?“”不是,珂儿是追天残帮的人来的。“”这家伙怕死得紧,囊中带有许多毒药,不是个东西。不管是不是坏胚子,我也放他,杀这种人,简直弄脏了我的猛兽毒蛇之口。孩子,你是本谷第一个受欢迎的客人,因你一来,也救了两个人,这两人,也许日后是你的朋友,也许是你的仇人。我准备给你一次考验人性的机会,由你救他们出险。“ 君珂微笑道:”珊姨,这两人与河儿的命运有关么?“”很难说,谁也不敢料定,至于那天残帮的事,你还是不必过问算了。他们是一群不算邪魔的怪人,与穷家帮争义气,明争暗斗互不相让,总有一天会大火拼,好了,该你说了。 “ 君珂便将家世-一详说,并将这次仙霞岭之行-一道出。当然,他不敢将徽州府所发生的事说出,也无法出口,瞒住了。 最后忏情谷主说:”孩子,你该尽力,这年头,报仇的太太多,报恩则极为罕见,我为你骄傲,可惜我不能出山助你一臂之力。你在这儿小住三五日,我将与保命三招有关的步法,好好指点你,以便用于拳掌之内,免得在十招之内就擒。“说完,她笑了。 君珂却脸红耳赤,瞥了琴姑娘一眼。她也粉面嫣红,正向他瞧哩。 一住三天,君珂在众香国中随珊姨苦练保命三招的全套步法,揉入拳掌之中,进可以攻,退可以守,诡异神奥,变化无穷;他为人聪颖非凡,也练了三天方行纯熟。 这三天中,除了忏情谷主姐妹俩之外。范琴四姐妹更轮番替他喂招,双方相处得极为融洽。练功之外,更在谷中清幽的人间仙境中留连。 人与人之间,尤其是男女之间。接触得久些,便会互相了解而生出感情。女孩子更是个感情不易自主的人,平时她们没有机会与年岁相当的异性交往接触,如果接触了,便会不期而然生出好感,这好感不能再向下发展了,再发展便转变为情,即所谓日久情生,情生则一发不可遏止。 所幸他们大多是五人一块儿相处,没有单独出外邀游的机会,所以感情未能进一步发展,但也到了情潮将涨的危险边沿,由她们的目光中,尤其是范琴和宁玲,她们经常会在一旁向他含情默默地注视,一触到君珂的眼神,便会没来由地低下螓首,粉须泛霞,羞态可掬。 君珂心中逐渐悚然而惊,他想起谷主的话,也想起徽州府河畔小楼的一段缘,和婉容小姑娘的婉转投怀情景,心中时生警惕。 这天练功毕,二姨方妤对他说:”君珂,今天是你留谷的最后一天,晚间,便要将那两个死囚救走,我先带你看看出入路径,以便按计行事。“”谢谢二姨。“他感激地说。 她带他从林木深处盘旋而行,一面走,一面说:”君珂,我问你一些事,你得照实说来。“”二姨请问,小侄知无不言。“”琴丫头为人如何?“”琴妹冰雪聪明,清丽出俗,兰心蕙质……“二姨噗嗤一笑,打断他的话,说:”你的嘴好甜,如果向琴丫头说,准坑了你。我问你,你的感觉如何?不必太过阿谀,那是虚伪。“”小侄乃是由衷之言,绝非阿谀。与琴妹相较,小侄确是自感形秽……“”啐!这是违心之论。唉!说实话,她确是配得上你,可惜她与你无缘。人世间,这缘字十分奥妙无穷,虽则你们彼此之间相处得如水乳交融,大姐之处亦无阻碍;可是你有大事在身,自不能在此久留,前途多艰,日后能否相逢,冥冥中谁知道呢?“君珂心中一懔,也怦怦而动,正想说话,二姨又道:”这几天,我可看出你确是尽力在收敛自己,这是好现象,希望你好自为之。还有,大姐所告诉你的话,也不必太过介意,免得影响你的心情。大姐的修为,就没有大师兄飞云散人高明,宿命论十分浓厚,没有大师兄旷达。“ 君珂突然想起那晚偷听到姥姥的话,岔开道:”二姨,小侄也有些话请教。“”咦!你聪明,岔开话题了?“她笑问。”问得不当,二姨休怪。“”你问吧,我不会怪你。“”请问二姨夫贵姓大名?“ 二姨脸色一变,久久没做声,最后幽幽一叹,说,”姓锺名飞,在江湖名头不大,但功力却佼佼出群,极少和人结怨冲突;但不出手则已,出手则不留余地,江湖人叫他为无情剑客。“”二姨夫目下可好?“”孩子,你问得太多了。“二姨木然地答。”二姨,请原谅,小侄也是一番好意。“”你怎会想起这些奇怪的事?“”小侄那晚偷听到姥姥的话,故而问起。“他将那晚的事-一详说了。”姥姥怎么说我?“”她老人家不以为然。“他照实答。 二姨沉吟良久,苦笑说:”想当年,他先发觉姐夫与大姐之间的误会,却不将情形告诉我,以致我晚来一步,悲剧因而造成,他罪有应得。“”二姨,你们曾解释过么?“ 二姨摇了摇头说:”用不着解说了,他也不愿解说。“”小侄感到,你们都太过主观与倔强,何必呢?彼此都伤害了对方,也伤害了自己。小侄不知其中详情,但请三思。不仅是夫妻之间,交友亦然;友直,友谅,友多闻;这是交朋友箴言,夫妻更不必说了。请谅小侄直言。“”你会说会道,但值得反省。“她由衷地说。 他微笑着答:”这是小侄内心之言。希望下次小侄专诚拜望之时,能看到二姨夫。“她转身凝视他好半晌,用奇异的声音说:”希望你不再重临忏情之谷,这是我的预感。 记着我的话:我衷诚地希望你日后莅谷之时,是抱着欢忭之情而来的。“说完,领他在树林深处,将往来出入路径,与开启机关的手法-一详说了,方返回园中。 晚间,忏情谷主设宴为君珂饯别,一再叮咛,并为其祝福。范琴四女直送他出园,黯然伤神不胜依依。这些天来,君珂心中警惕,不敢多与四位姑娘亲近,别时未免心中惭愧,他辜负了她们的一片真情。既已离谷,他只好硬着头皮,恳谢四位姑娘的关注,一声珍重,长揖而别。 夜色暗沉,已经是三更初。今晚,猛兽并未放出,兽吼声仍不时在空间里震荡。 君珂将长衫的衣尾掖在腰带上,一步步欺近神钩郭树的小石窗边,低叫道:”郭前辈,郭前辈。“”谁在外面叫唤?“里面响起了神钩郭树急促的声音。”晚辈林君珂,早些天曾与前辈商量过哩。“”哦!你没被他们困住!“”不曾,只是无法找到谷中主人。“”老弟,不找也罢,快些出谷,请替我传信少林。“”晚辈不能一事无成,愿为前辈尽力。“”不!太危险,万一令你也失陷在这儿,我于心难安,速走!“君珂一面由一旁欺近,一面搬动右侧的巨石,说:”前辈放心,我由一旁开辟进路,不走窗口,要不了多少时辰。“ 机关早撤,当然不会有困难。巨石是堆砌而成的大型假山,只消用剑运神功撬松,便可一块块搬走。他工作得十分小心,足足花了一个时辰,终于将一半巨石搬开,更撬开内层方石砌就的石壁。 里面的神钩郭树也在内动手,拼命用劲去推被撬松了巨型方石,合两人之力,终于将巨石推开了。 石壁现出一个方孔,大逾三尺,足可任意出入。神钩郭树爬出石孔,重新看到了满天星斗,激动得抱住君珂,热泪盈眶,许久不能作声。 许久许久,他仍陷在激情之中,喃喃低唤:”天日重见,重见天日。谢谢你,小兄弟,谢谢你。“ 君珂拍掉身上尘土,低声说:”前辈,你走吧,是返回河南么?“神钩郭树说:”是的,不过我得先到桐庐。小兄弟,我们赶快离开这鬼地方。“”前辈请先走一步。“”你……“神钩郭树惑然问。”还有一个人陷身在兽窟中,我得设法将他救出。“”小兄弟.是你的朋友陷身在内么?“”不!我与那人素昧平生,但我不能见死不救。“神钩郭树一阵惭愧,说:”小兄弟,恕我,我太自私。走,我陪你走一趟。“”不!前辈如再陷身在内,不堪设想,还是……“”小兄弟,郭某也是个铁铮铮的英雄,你冒险救我这素昧平生的人,还要再救另一个陌生入,这种侠义襟怀,世所罕见。即使你要上刀山剑树,郭某也要陪你沾沾光。老实说,自从被困石窟十年不见天日,此身已无他求,多活一天是一天,就没打算有活着离开的一日。 走!兽窟我也呆过五天,能重新看看也不坏。“”那也好。前辈手上有多少力道。“”三五百斤大概可以应付。小兄弟的意思……“”晚辈在想,如何才能弄开铁栅。“”我们可在栅根下手,如能扳开一两根便够了。“”走,试试看。咱们绕远些,这一带的机关埋伏讨厌。“两人先向外走,再向兽槛绕去。天将四更,他们的时间不太充裕了。 到了兽槛左边,怪!虎豹全都睡着了不成?没听到它们咆哮哩!可能是已经吃饱了。 两人鬼魅似的欺近,到了囚困金羽大鹏的栅门前。金羽大鹏正乘虎豹睡熟,在栅门前仔细地找空隙,可是大概气门穴已经被制住,用不上劲,正陷在绝望之中。 人影乍现,金羽大鹏还不知来的是什么人,他低声叫:”姑娘,放我出去,有何所求,请……“”噤声!“君珂轻叫,飘近栅旁。 金羽大鹏一惊,这是他第一次听到男人的声音,问道:”尊驾是……“”在下也是误闯入谷之人,那一位是少林俗家门人神钩郭前辈,咱们患难与共前来救你。“”退!有人来了。“神钩郭树低喝,一拉君珂的衣袂,向旁一闪,隐入黑暗之中。 金羽大鹏也向里急窜,蜷伏在一角闭目假装睡着了。 片刻,幽灵似的出现了五个黑影,香风中人欲醉,到了兽槛前。领先的人是姥姥,后四人是范琴四姐妹。 姥姥在兽槛前巡行一遍说:”琴姑娘,虎豹喂得太饱了,都睡啦!“”所以今晚没放它们出去,便宜了这个闯谷小贼。“范琴笑答。 金羽大鹏精神来啦,他站起哀求道:”姑娘,请大发慈悲,可否放在下出去……“”住口!“姥姥怪叫,又道:”忏情谷不许男人进入,入者必死,你再说,割掉你的舌头,死到临头还不自知,明日清晨要将你丢入蛇坑,让你和南荒金鳞大蟒拚个死活。好好养神,明日便是你的死期,明年此日,乃是你的周年祭。“五个女人气势汹汹地走了,不久便隐入密林中不见。 君珂开始缓缓站起,神钩郭树附耳道:”且稍待,她们转来,咱们不仅没救成,反而失陷在内,岂不可虞?“”不成!天色快亮了,来不及啦!走。“ 神钩郭树没做声,他不能太过脓包,别让人瞧启了少林门人,豁出去了! 两人重新到了铁栅前,里面的金羽大鹏惶急地说:”两位,可会内力攻穴术么?请先用真气替在下攻开气门穴,咱们合力将铁栅弄开。“”交给我,小兄弟可先找机捩。“神钩郭树说,手伸入铁栅,开始用真气攻穴术替金羽大鹏解穴。 君珂在附近找了许久,没找到,便开始用剑刺开铁栅下端的石栏,现出栅根了。他用手去扳铁栅一阵支支响,却无法扳弯。 不久,神钩郭树一跃而起,也俯下身说:”来,三人合力试试。“铁枝粗如儿臂,三个人一推两拉,同时用劲,第一根铁枝在三人无穷神力的推扳下,渐渐向上弯曲。 一根不行,必须两根方能让人爬出。三人消耗了不少真力,略一歇息再扳第二根。这次力道差点儿,铁枝似乎并无弯曲之象,三人浑身汗湿,只扳动寸余。 正在紧要关头,蓦地一声虎吼,猛兽开始苏醒了。”糟了!这些畜生。“金羽大鹏叫,直冒冷汗。 远处火光一闪,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少女口音:”秀姐,虎吼有异。走,去请大小姐来瞧瞧。“”恐怕是来了生人,快!找姥姥来。“这是另一名少女的口音,火光倏隐。”完了,功亏一篑。小兄弟,你先走。“神钩郭树低声叫。”不!前辈你先走,你绝不可重陷在此。“ 金羽大鹏急得一头汗,急叫道:”两位千万别走,救人须救辙,用劲,在此一举。“黑影疾射,有人向这儿赶。 金羽大鹏仍在叫:”用劲。事急时两位可分一人应敌。“神钩郭树心中火起,他真想一走了之,这家伙太自私了,三个人扳不动,再分一人应敌,不仅更无法板开,三个人全部完蛋,一个也走不了。” 君珂不怕死,他突然高叫:“用全力,起!” 人在危急中,力量会神奇地增加,有些却浑身发软,这三个人是前一种人。有人赶来,两旁的猛兽又开始咆哮蠢动,眼看要完蛋,激起他们的求生本能,神力倏发,在君珂高喝之下,铁枝终于被扳弯了。 人影将追到,共有四名。最先是姥姥,来势如电,相距二十余丈,便大喝道:“走得了么?纳命!” 金羽大鹏像老鼠般爬出栅外,在将出之际,侧槛内虎爪一伸,抓掉了他一只靴子,右脚差点儿完蛋。 君珂撤下长剑,叫道:“两位快走!” 金羽大鹏撒腿就跑,一面叫:“阻他们一阻,阻……”叫声中,已逃出五丈外。 神钩郭树无名火起,一拖君珂的左腕,叫:“走!我们走另一端” 但迟了,姥姥最先射到,拐杖兜心飞点,叱道:“谁也走不了,留下性命。” “铮”一声暴响,火花四溅。君珂一剑封出,立被震飞丈余。神钩郭树也攻出两掌,同时暴退。 “走!”君珂叫,两人向旁急射。 金羽大鹏已经不知去向,一声不吭溜之大吉。 两人忘命飞逃,急急如漏网之鱼,钻入密林中,向东狂奔而去。 远出三四里,越过一座山头,后面已没有声息,东方已经发白了。两人放缓身形,神钩郭树叹道:“小兄弟,如果咱们再陷身在内,太不值得了。” “怎么不值得?”君珂故意装迷糊。 “那狗东西不是人,自私得教人吃惊,如果为他而丧身,未免太糟塌自己了。” “人本来就自私,怪他不得。”君珂答。 神钩郭树哼了一声,恨恨地说:“他太不像话,叫咱们阻敌,他好逃命,岂有此理。小兄弟世间像你这种心存侠义的傻子,确是少见。” “别提了,前辈也够傻,如果没有你夹击两掌,真是不堪设想。” “唉!这些鬼女人可怕极了,我那两掌可以裂石开碑,在她的木拐一震之下,劲道立散,厉害!” “前辈还打算再来么?” “不了。”神钩郭树答得顶干脆。 “前辈不想报被囚禁之恨。” “那也是无法之事,我没有这种能耐。再说,万一累及师门,为师门招祸,我的罪过可就大了。” 君珂不住点头说:“前辈这种襟怀,委实难得。晚辈对谷中的人物,略有所闻,前辈可知她们的来路吗?” “不知道。我一落入她们手中,首先便被囚在兽槛五天,之后又被搬入一位少妇的香闺,我是个有家小的人,一生行道不敢沾惹女人,一看来头不对,便把那美绝尘寰的少妇骂了个狗血喷头.因此招惹了她们。之后,我便被关入石窟之中,谁知道她们是何来路?看来,哼,定然不是好人,而是一群妖孽;她们的功力修为确也值得称道,但愿她们不到江湖中肆虐。小兄弟,你知道她们?” “知道些少,据悦,那忏情谷主乃是三仙中的飞云散人瞿印老前辈的师妹。” “天哪!难怪咱们两人难接下她一招。” “刚才用拐杖向我们动手的人,并非忏情谷主哩!” “咦!你怎知道?” “我在附近潜伏五天,不得其门而入;曾听那老妇称谷主为主母,却未见过谷主的真面目。” 神钩郭树直摇头,叹道:“仆尚如此,她们的主母还了得?咱们快些儿逃出险境再说。” “前辈今后……” “小兄弟,你老叫我前辈,不感到刺耳么?我希望与你结为忘年之交,不知老弟可肯让我高攀?” 如果按辈份论,君珂甚至还比神钩郭树要高一辈。少林目下的四辈,是宏、宗、扬、法,当代掌门是宏字辈的长老,神钩郭树的师父是罗汉堂利多罗汉宗慧。而君珂是师父银河的钓翁王衡,却与少林宏字辈门人相等。 可是论年岁,神钩郭树却比君珂大了一倍以上,根据圣贤敬老尊贤的古训,君珂怎敢悖礼?他惶恐地说:“前辈此话,有陷晚辈于不义之嫌,请前辈不必再提,免使晚辈为后人所唾骂。” 神钩郭树一怔,慨然地说:“小老弟,你是非常人,听来有道理,但忘了武林无辈江湖无岁的话。也罢,不管你如何叫法与如何想法,日后相逢,我叫你小友,不管你是否反对。 小友,请问今后行止如何?” “晚辈即往仙霞岭访友,再邀游天下名山,至各处书院听名贤讲学。” 神钩郭树摇头笑道:“小友,你虽穿了一袭儒衫,老实说,你仍是武林人,只是多了些少书卷气而已。请记住,日后如玉趾莅临河南,千万到登封一走,我将倒履相迎。再者,你如果有困难,老哥哥将为你一尽棉薄。走,我们赶往桐庐。” 两人向东急掠,神钩郭树一面说:“小友,你救出的那个家伙的来路真弄不清楚?” “不清楚,我第一次被谷中人弄入兽槛,他也同被擒来,大概也被置入槛中。因为我倔强地辱骂她们,被她们逼我落入兽槛下面的水牢,恰好水牢崩毁,我便从谷口下逃出河中,返回谷内便碰上了前辈,余事一概不知。” “那家伙身上穿了金色的劲装,日后会知道是谁的。” “别提他了,反正我们也不和这种人打交道。” 天色不早,他们快到桐庐,红日已经爬上了东山头。正由崇山峻岭中下降,远远地,可以看到清流如带的桐江和从左流下的大日溪,两江交合处的桐庐城如在眼前。 已经有樵径了,他们正沿一条稍大的樵径向下急走。前面不远处,有一条樵径从有境蜒而下在山脚下会合,有一个狼狈万分,衣衫凌落,但隐现金芒的人影狂掠而下。 “哦!是被我们救出的人。”君珂悦。 “不必理会这种阴险小人,不用向他打招呼。”神钩郭树气虎虎地答。 双方正好在小径交会处碰了头,金羽大鹏喜悦地说:“两位也到了,巧极。” 君珂不好让他难堪,淡淡一笑道:“兄弟脱险了,可喜可贺。” “阁下跑得真快,了得。”神钩郭树冷冷地悦。 金羽大鹏得意地笑道:“要说跑,在下确是不错,不然就不配称金羽大鹏田克荣。可惜我那件披风被那些鬼女人弄掉了,不然我可以张开向下飞掠哩。哦!昨晚多蒙两位临危援手,在下先行谢过。”说完,抱拳一礼。 “阁下错了,不是临危援手,而是在死神手中,将你抢救出来的。”神钩郭树不客气地说。 “呵呵,并无不可,咱们用不着挑字眼。在下田克荣,乃是百毒真君门下唯一弟子。请教两位尊姓大名?” “老夫神钩郭树,中州嵩山少林寺少林派俗家门人。” “哦,少见少见。”田克荣摇头答。 “在下林君珂,一介书生,田兄更是少见了。”君珂也冷他挖苦他,心中却是暗懔,百毒真君的门人,真见鬼! “确是未听过林兄的大名,在江湖可有名号。” “没有,在下不是江湖人。” “不是江湖人,为何自称在下?” “废话,在下乃是一般人自谦之词,并非江湖人专用的称呼。” “你少见多怪。”神钩郭树不悦地说。 “咦!郭老兄似乎火气甚大,但香在尊驾助在下脱困之德,不愿和你计较。”金羽大鹏不悦地说。 “喝!阁下如果计较,又能怎样?” “怎样?哼!即使你是少林方外弟子,在下也放你不过;百毒真君的弟子天不怕地不怕。” “老夫倒是希望和你计较计较。”神钩郭树说完,向前迫近。 君珂看两人闹僵,赶忙说:“算啦!两位冲在下簿面,各走各路岂用生气?” 神钩郭树忍住一口恶气,金羽大鹏却阴森森地说:“姓郭的你且慢威风,在下的百毒囊如果不被那些鬼女人搜去,定然主你快活。林老弟,在下向你商量商量。” “请问有何指教?”君珂若无其事地问。 “在下身上什物已全被搜走,身无分文;目下又是白昼,不方便,可否暂借些银子济急?” “小事一件,理应相助。”君珂答,探囊取出一锭十两银锭递过,又道:“田兄这身金色衣衫,最好不落入公人眼中,不然准有天大麻烦。” 金羽大鹏将银子揣入怀中,傲然地说:“那些鹰爪们不堪一击,谅他们也不敢向我讨野火。” “很难说,还是收敛些为上。告辞。” “行再相见。老弟够朋友,希望日后有机会痛饮三杯。请便。”金羽大鹏抱拳一拱,飞步下山。 神钩郭树等他去远,向君珂摇头道:“小友,你救了一个蟊贼为害江湖,罪过大了。” “做事有始有终,但求心安,其他我倒没计较。走吧!”君珂说,一面将十两银子塞入神钩郭树怀中。向山下举步如飞,一同向桐庐奔去。 三天后,龙游至衢州府城官道上,出现了君珂孤零零的身影。一袭青衫,右手提着书箧儿,右胁下挂着包裹,长剑轻晃,没戴头巾,挽了个发结,看上去如临风玉树,倜傥出群,只是剑眉略挑,斜飞入鬓,在书卷气息中,凭添了七分英气。 金羽大鹏在桐庐逗留,找到了他的朋友。起初,他想再入忏情谷,想起那些花不溜丢的绝色美女,便觉心痒难熬,但再想到她们的高明身手,却又吓得心中发毛,不敢再前往送死。 他的兵刃和百毒囊全丢了,便在朋友处打听师父百毒真君的下落,知道师父已到了徽州府,便也在三天后下严州西上,要找师父讨毒药。这家伙不长进,不知如何提炼毒物,也懒得自己动手,所以百毒真君对他极为失望。 另一个令百毒其君失望的原因,是这家伙好色如命;而百毒真君本人却与色字无缘,他珍惜元阴,要活两百岁,极重视养生之术。 他到了徽州府,辗转找到了百毒其君。百毒真君正在一间古宅中,专心一致传授华山紫凤用毒配毒之法,并将拳剑-一加以指点。 这儿是兔山北麓一座古宅,主人宦游在外,偌大一所宅院,足有三五十间房舍,其中园林棋布,清净出尘,只有三五十名照顾田宅的佃户和老仆照管。百毒真君和华山紫凤找到这儿,三不管拔剑吓人,借住了后宅一间精舍,两人便在内参研药物拳剑。 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华山紫凤为人慧质天生,聪明过人,在仇恨的驱策下,更为专心苦学。因此一来,百毒真君真是如获至宝,疼爱有加,将压箱本领倾囊相授,两人都得其所哉。 金羽大鹏花了三天功夫,找到了古宅中。他自从得到君珂的警告后,果然不再在衣内加上金衣,但为了他的绰号,定制的披风有一面仍是金色的。他这披风是用上好的缎子特制的,可以向下鼓风滑翔,手脚上有活扣,可以滑翔下三五十丈而不致受伤。与人拼命时,还可一纵三四丈,再鼓风滑翔十余丈远方行落地,远看像一头金色大鸟飞翔而降,所以绰号叫做金羽大鹏。他的功力当然不坏,但只算“不坏”而已;用毒的机智也不够,所以在江湖名头不甚了了,只会抬出他的师父百毒真君唬人。 他准一的长处是对女人感兴趣,再就是喜和臭味相投的江湖败类结交,所以朋友不少,全是些狼狈之徒。像银剑白龙冷真阳,就是他的好朋友,平时称兄道弟,一同玩女人,甚至还将他得自师父的毒药秘术,也送给银剑白龙应用。 银剑白龙比他聪明得多,他将毒物配成奇奇怪怪的动情之药,两人分用,得其所哉。上次银剑白龙被他的妹妹银衣仙子偷走的返魂香与春蕊丹,她全用上了;返魂香擒住了庄婉容,而春蕊丹几乎要了银衣仙子的小命。这些药,便是金羽大鹏所供给的。 金羽大鹏交游甚广,被他打听出师父的居处,便在清晨到了古宅前。他的师父的长相本来就生得特殊,只消一问便可了然。 乡村农家子早睡早起勤俭持家,天刚破晓,古宅中的人已经起身干活了。 金羽大鹏悬剑挂囊,右手挽住披风,一身天蓝色的劲装极为显目,大踏步走向古宅前广场。 广场前石阶下,五六名健壮的村汉,正在清理农具,全部用奇异的目光注视着这健壮的陌生青年人。 他大踏步走向一名大汉,大声叫:“喂!小子,我有话问你。” 几个村夫大概是惊弓之鸟,全都吃了一惊,再看看他腰中的长剑,全感到毛骨悚然;但他的口气太不礼貌,登时引起另一个胆子稍大的中年人反感,在旁插嘴道:“咦!你这人为何这般无礼?” 金羽大鹏一向凶暴已惯,立时沉下脸说:“你小子要教训我吗?” 中年村夫心中骇然,但看附近同伴众多,胆气一壮,抓起一把锄头说:“你的口气太无礼了,教训你亦无不可。” 金羽大鹏大怒,晃身抢进说:“太爷要打掉你的满口大牙。” 村夫们同声叱喝,中年村夫居然也懂得两下子,锄头兜头便捣;如果没有两手,一定然是抡锄便劈。 金羽大鹏一声大喝,左手一抄,闪电似抓住了锄头,向后一带,右掌已经擂出。 眼看这一拳下去,中年村汉的脸颊和牙齿全得完蛋。蓦地紧影一闪,从大门射出,像一道紫虹,只一闪便到了两人身侧,纤指疾伸,弹向金羽大鹏的脉门。 金羽大鹏吃了一惊,无暇伤人,半途撤指。掌向外一带,劈空暗劲怒发。 他反应够快,但仍慢了些儿,只觉右腿压力传到,赶忙向上一抬。 “噗”一声,靴子被人勾住了,人打一踉跄,险些栽倒,总算他了得,立即飞掠丈外,用千斤坠稳下身形,扭头一看,吃了一惊。 在他先前立身之处,站着一个千娇百媚,身材丰盈健美的美娇娃,正用神光如电的冷漠眼神凌厉地盯视他,樱唇旁,泛着轻蔑的冷笑。 “咦!上等货,可惜冷了些。”他心中暗叫。 众村夫纷纷后退,在一旁袖手旁观。 他站稳身形,举步慢慢走近,鹰目打量她胸前怒突的乳峰,也打量她胸前用深紫丝绣成的一头飞凤,讶然道:“嗨!你这身穿章打扮,在下不算陌生。” 女郎正是华山紫风,不屑地哼了一声,不言不动。 他在丈外站住,笑道:“姑娘一身紫,绣着飞凤儿,可是华山紫凤吴姑娘?” 华山紫凤没理凶,手按在剑把上,缓缓撤剑,眼神极为凌厉,直令他脊梁上发寒。 他退后一步,摇手道:“吴姑娘,且慢动手。有话好说……” “你上门欺人,拔剑!”她冷冰冰地沉喝。 “吴姑……”他急叫。 “别废话……本姑娘要打落你满口牙齿。” “在下不知道这儿是姑娘的宝宅,多有得罪……” 华山紫风目下性情大变,看了男人就生气。以往,她有时会对打她主意的男人假以词色。然后动手下绝情;但自经上次受辱之后,不再对男人假以词色了。 “接招!”她冷叱,寒芒如电的长剑出鞘,揉身扑上,剑幻化数点寒星,直取讨方之六阳魁首。 华山紫风的名头够响亮,在武林年轻后辈中,大名鼎鼎;因为她有银犀款甲护身,讲击时凶猛狂野,有名儿的泼辣女阎罗。金羽大鹏自然知道厉害,对方一动,他便向左飞掠丈外,大叫:“吴姑娘,请听在下……” 华山紫凤并未进击,厉声道:“拔剑!要不就自己动手,打掉门牙滚!” 金羽大鹏忍无可忍,手按在剑把上说:“丫头,我金羽大鹏田克荣不见得怕你。” 华山紫凤一怔,垂下剑说:“你就是金羽大鹏田克荣?” “在下岂是假冒的?” “你的金衣呢?” 金羽大鹏展开披风说:“身上不再穿了,披风上有金色也就足可代表田某的身份。” 华山紫凤收剑入鞘,向大门伸手,说:“请进,在后园精舍。”她口气仍冷,但脸上的杀机已经消失了。 金羽大鹏受宠若惊,狂喜地走近,脸上泛起邪恶的笑容,咽着口水说:“田某鲁莽,不知姑娘芳驾……” 话未完,姑娘眼神转厉,叱道:,“废话!进去!” 金羽大鹏吓了一大跳,以为姑娘要地进入屋中,好摆布他哩,退了两步说:“吴姑娘,在下是……” “你师父在后园精舍,进不进去悉从尊便。”姑娘冷冷地打断他的话。 金羽大鹏心中一宽说:“谢谢姑娘的指引。”说完,含笑踏上台阶,在美貌女人面前,他倒也彬彬有礼。 华山紫凤在后跟入,亦步亦趋;可把田克荣惊得提心吊胆,不知她的话是真是假,也许会在后面给他一记冷拳暗掌呢。他的声誉不好,自己知道,而华山紫风却是个女夜叉母大虫,杀人不眨眼,杀他这个声名狼藉的人,她会办得到的。 他步步提防,可是后面的华山紫凤并没有向他动手的意思,他的意念,却又幻想到她诱人犯罪的丰臀隆胸上去了,走起路来极不自然,他要多看她两眼,便转身说:“姑娘先请,在下不知府上通往后园的路径。” 华山紫凤泰然超出在前领路,一面说:“随我来,令师行功也将告竣了。” 金羽大鹏走在后面,饱餐秀色。她那穿着劲装的婀娜身材,极有韵律地款摆,在向他发出无穷的诱惑力。他几乎不克自持,冲动地想向前扑出,将她抱在怀中轻狂个够。可是他听说师父在这儿,不敢鲁莽,而且这是一朵带刺儿花儿,恐怕扎手,只好强抑欲火,猛吞口水。 从后厅西院门绕出,经西廊直趋后花园,远远地便看到狞恶的百毒真君,站在荷池前伸展手足。 “师父!”金羽大鹏叫,抢前急掠。 百毒真君已看清了他,撇着嘴说:“你这不长进的东西,准又是丢我的人跑来诉冤了。” 金羽大鹏跪下拜了四拜,爬起说:“禀师父,徒儿丢人丢得太冤,所以……” “滚你的!你就知道荒唐,我的颜面全教你弄得没处放,总有一天,我会好好整治你一顿,说!给谁打了?” “给……给……给几个女……女人。” “啪!”一记耳光声暴起,金羽大鹏被抽得满天星斗,在原地转了一圈。百毒真君暴跳如雷地叫:“畜生!你真有出息。上次被武当的玄子辈门人打了,我不怪你;第二次让泅州圆通寺的老秃驴痛惩;我也不怪你。你,愈来愈不像话,让几个女人也打了,每况愈下,你还有脸来找我?为师的脸面往何处放?呸!你好。” 金羽大鹏用手掩住脸颊,说:“禀师父,徒儿并未招惹她们……” “呸!你这畜生如不招惹女人,连狗也不吃屎了。” “徒儿确未招惹她们,有人为证。” “你这畜生自会找几个猪狗朋友来证明的。” “这次证明的人却不是武林人,是一个少年书生。” “喝!太阳从西方爬出来了,你结交了一个读书人,了不起,我倒不该瞧扁你哩。” “徒儿失手被擒,受辱兽槛,后来被一个叫林君珂的书生报救,凶全知道内情。” 林君珂三字,不但百毒真君吃了一惊,一旁的华山紫凤只觉血往上涌,脸色全变了。 “什么?林君珂?”百毒真君怪叫。 “是的,那人叫林君珂,虽是读书人,力气却大得惊人,儿臂粗的铁枝,他能用全力扳弯,将徒儿救出兽槛。” “这人到何处去了?” “不知道,我们在桐庐分手,我曾亲见他从小南门往南走,可能去了金华府。师父,那几个女人功力超人,听说徒儿是你老人家的弟子,骂得极为难听。师父,徒儿可将她们骂的话禀明;她们骂……” “呸!闭上你的嘴!”百毒真君脸色极为难看,又道:“说!她们是什么人?” 百毒真君的缺点,护犊也是其中之一,金羽大鹏的敢于胡作非为,未始不是这原因所造成。他口中在骂,但偏袒之情外露。 金羽大鹏心中大喜,脸上却苦兮兮地说“徒儿还不知她们是些什么人……” “唔!你连对方是什么人都不知道?你是脓包!你是废料!”百毒真君暴跳如雷地叫。 一旁的华山紫凤悄悄向精舍中退去。 华山紫凤在听到林君珂的三字之后,心中大乱,她分不清自己的感情,是恨呢?抑或是爱?对百毒真君师徒间的活现世,她视如未见,听若未闻,一颗心已飞向遥远的金华府,追随林君珂去了。 在她眼前,陷陷泛出彭家村那夜,夜间客厅情景,君珂那潇洒脱群,从容敬酒的俊逸豪情,他那英俊雄伟的身躯,与那盖世的容光,在她眼前一一重现。她心潮不住汹涌,梦游似的向精舍中退走。 百毒真君并未出声阻止,他和金羽大鹏间的事,确也不愿让她知道得太多。 金羽大鹏被骂得狗血喷头,但心中却是大喜,看样子师父要替他出气了。第一次他丢人,百毒真君却不敢闹上武当山。招惹不起玄门三大剑派之首的武当派,不了了之。第二人丢人,圆通寺在泗州是第一大石刹,是五台山派来的主持,背景也够硬,事情也不了了之。 哈哈!这次该出面啦! 他苦着面说:“人虽不知道,但住处却在附近。” “在那儿?” “桐庐西南山谷,名叫忏情谷,主事的人全是女的,一个个美如天仙,却凶似罗刹。凡是误人的人,全都不问情由,一律凌辱后处死。徒儿并不怕她们凌辱,只是她们辱及师门,骂得太难听……” “你这没用的畜生,丢尽了为师的颜面。准备好,到忏情谷。” “禀师父,徒儿的百毒囊丢掉了。” “以后再说。”百毒真君说完转身,向精舍走去。 师徒俩在午间走了,直奔忏情谷。还未进谷,便被一个老太婆和两位少女,带了两条奇毒的金鳞大蟒,赶得望影而逃。他们的奇毒一无用场,差点还被毒死,几乎被埋葬在忏情谷。 百毒真君知道这口气难出,走了。金羽大鹏则赶向金华府,因为师徒俩离开精舍之时,华山紫凤曾说要到金华一走。金羽大鹏自见了华山紫凤之后,灵魂早不附体,梦寐难忘,他在心中发誓,要接近她把她弄到手。 从此,忏情谷开始有麻烦,有不怕死的人,开始豁出性命要发掘忏情谷的秘密,可是,凡是进谷的人,没听到有人活着离开,忏情谷依旧是一团谜。 君珂自从桐庐动身南下,走的确是金华道,但到了兰溪,便转走衢州道,并未到金华府。衢州道,是由浙入闽的官道,沿谷溪西上。这是一条丰饶的河谷,两侧崇山峻岭,夹峙着河谷的肥沃田野。官道在江的右岸惋蜒西行,道上行人不多。 他信步而行,并不急于赶路;他知道,急也没有用,真要在这广大地域中找一家隐居的陌生人,单人独力确是不能操之过急,太难了,必须留心探问,不然即使见着了,也会失之交臂的。 离开龙游不久,便过了十里长亭。道右,清澈的谷江静静地奔流,两岸草木葱笼,煦风送来阵阵草木的清新气息,令人精神一爽。 他站在江岸旁,远眺对岸无尽的峰峦,耳中传来阵阵悦耳的百鸟清鸣,吁出一口长气说:“这儿的山水,其灵秀之气,不下于故乡,真是与世无争的大好隐居所在。” 身旁,正有一名老村夫背着斗笠,神态悠闲地经过他身边,含笑向他点头,信口道: “相公是到敝地游山玩水吗?” 君珂看老人一团和气,赶忙放下书箧,长揖为礼笑道:“小生乃是心慕贵地风光而来,刚到不久,老丈可否指引贵地的名山古刹,以便作竟日游吗?” 老人呵呵一笑说:“好教相公见笑,这儿真能游赏的名山古刹不多。相公可到龙游,东游龙邱山,南至灵山灵山寺随喜。要不可从这儿过江,抄小道到北面的梅岭。真要游遍本处胜迹,必须盘桓三日,看看武安故城,登武安山看看往昔沧桑的陈迹,凭吊信史的变迁。” 君珂吃了一惊,听村老口中朗朗而言,谈吐不俗,不由肃然起敬,恭敬地说:“多承老丈指教,可惜小生无暇久留。小生姓林名君珂,请教老丈高姓大名。” “小老儿姓王名宗,祖居龙游,就住在前面不远。相公如有暇,可至寒舍盘桓一二日,老汉可为相公导游。” “不敢有劳老丈大驾,不敢当。” “好说好说,小事一件。老汉也性喜山水,曾西出衢州一探石桥山仙人石室,至江山县探胜江郎山。呵呵!这些仙人古迹不会改变,但已不知仙人何往了。” 君珂心中一动,仙霞岭正在江山县西南,江郎山则在东南,也算是仙霞岭的一支,便问道:“老丈在江郎山盘桓多久?对地头熟吗?” “老汉仅耽了两日,攀越三峰之上,三仙的遗迹已无处可寻,但那三座石峰气魄倒还过得去的。据古人传说,三石峰乃是三仙所化,逐年上长。其实石峰并不能逐年上长,而是峰下的泥土逐年被风雨所侵蚀,逐渐流失,看上去像是石峰在长而已。至于地头,老汉生疏得紧。” 君河心中感到十分失望,便说:“老丈观察入微,佩服佩服。山如能长,千百年后岂不上抵天宇?至于神仙之事。属于怪力乱神,小生不敢妄语。” “老汉看相公脸上神色,时起得失之变,不知相公有何要事需老汉效劳吗?” 君珂又是一惊,心说:“这位老丈的眼力委实高明,已看出我心有得失之念,端的明察秋毫经验丰富老到。” 他压抑着脸上表情,免泄心中秘密,说:“小生想请教老丈一事,江郎山附近,是否有八年前迁来隐居的人。” 老人摇摇头说:“老汉对江郎山附近的人,并无印象。其实山居的人,大多是耕两亩薄田安分守己与世无争的人,皆可算得隐士村汉。不知相公要找的人,姓甚名谁?” 君珂本想说出彭胜安的家世,但再一想又忍住了,彭胜安既然举家隐居,自然不会说出早年的身世。他感到事情愈来愈困难,茫茫人海,他孤身一人要找一个隐姓埋名的陌生人,真像在大海里捞针,太难了!只好说:“乃是小可的一门远亲,八年不通音讯,唉!恐怕早已迁走了,不说也罢,多谢老丈的指教。” 老人含笑告辞,一面走一面回头说:“老汉就住在前面小村中,相公如肯枉顾,老汉无任欢迎。再会了。” “老丈再会,也许小生日后会打扰你老人家呢!”说气揖相送。 送走了老人,他站在那儿陷入迷惘之中,莫所适从,感到事情十分棘手。是的,确是棘手,彭胜安恩公既不是武林人,却又是江湖巨寇必欲得而甘心的人物,不仅不倚仗朋友相助访寻,更不可能,单人独力遍踏宇内每一个角落,去找寻他的踪迹,太难了!譬如说,从这儿到仙霞岭,千峰万峦之中,如果自己一人去找,三月半年也不一定可以走完,即使找到了,也对面不相识,相逢如陌路,彭恩公如果隐姓埋名,怎能问出结果?何况他根本不敢提起彭恩公的姓名家世呢? 他茫然抬起书箧,儿,信步而行,陷入迷惘之中,脚步缓下来了。 “克!克克!”河对面,突然传来伐木的斧声。 接着,响起了穿云裂石似的朗朗歌声:“古庙依青嶂,行宫枕碧流。水声山色销妆楼,往事思悠悠。云南朝还暮,烟花春夏秋。啼猿何必近孤舟,行客自多愁。” 君珂心中一惊,站住倾听良久,直至歌声徐敛,方点头叹道:“山野之人,难得有这么超尘拔俗的词手,这一首《巫山一段云》,被他唱绝了。我得过河拜望这位不等闲的首樵子,看看是个怎样的人物。” 他觅路过河,可是没有桥,也没有船只,三十余丈的江面无法飞渡。他站在河岸上,向对面山林中亮声道:“衢江水秀山青,灵秀有余,雄劲似嫌不足,与三峡相较,不可同日而语;兄台,意境是否有未尽之感?” 对面山间,斧声骤止,稍顿,林间传出樵子的回答:“客官,你俗。衢江虽气势不足,然行客心情,心中之意境却可超然物外;春花虽艳,我独感将凋之愁,各人感受不同,何足异哉?” 君珂笑道:“高明,高明。兄台,请问可以找得到渡船吗?” “找渡船何用?” “过河就教于兄台。” “哈哈!山野荒樵,不敢当客官礼遇,此地并无渡船。” “晚生专诚就教,尚清指引。” “草野之人,与世不相往来,客官不劳跋涉。” “请问兄台高姓大名?” “敝姓安,祖居山下荒村。” “晚生林君珂,乃是游山玩水而来……” “此非三峡可比,如要观赏山水,何不入蜀一行?”说完,斧声再响。 君珂正想再问,身后履声嘶嘶,眼角红影触目。他扭头一看,暗叫一声“糟”。 那是两个身穿大红法服的老道,正洒开大步从衢州方向急步而来,衣袂飘飘,急步飞赶。左首也有一个凶猛的大汉,正是曾在徽州约斗后山被独掌擎天杀了一半人,未能践约的朱砂掌闵刚,虽未见过面,但从双手和长相一看便知。 他看到了闵刚,闵刚也看到了他。正向两老道低声发话,眼睛全向他这一面扫来。 “有麻烦了,恐怕躲不掉哩。”他向路两端瞧,喃喃自语。 从龙游方向,也出现了一个身穿绿衣的人影,裙袂飘飘,腰巾徐扬,是一个女人。这女人,他也不陌生,她挟在胁下的银色包裹极为抢眼,里面盛着一件怪异物体,他一看就知道里面定是一具银琵琶,不必打听,她的曾在石弓村出现过的琵琶三娘,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这次跑不掉了,只有跳河逃命。 跳河,不像话,真要拚命,他不一定怕他们,只是他确是不愿与这些江湖亡命之徒争一日之短长。真要找上头来,说不得只好拚小命。 他站立处是近河一面,必须先避至道左,万一双拳不敌四手,可以越过田野,向左面山麓密林中溜走。他不是武林中名号响亮的大英雄,用不着为卫冕自己的名号而拚死。 可是已来不及了,两老道和朱砂掌已经将官道挡住,一字儿排开,将退路堵死了。 对面山林中,隐隐传出人声,但相距太远,声音又低,河这面是不可能听到。 开始,是吟咏《巫山一段云》的樵夫声音:“乖女儿,山上蛇虫太多,要听话,下次绝不可来,不然我要生气了。” 另一个是娇滴滴的甜美声,说:“爹,女儿不怕。哦!爹刚才和谁说话?” “是河对面的一个小后生,他听到为父吟咏李德润的巫山一段云,要过河来说教呢?” “爹,会不会是追寻我们而来的恶贼?”女儿的声音微颤,像是感到恐怖。 “不会的,乖女儿,是一个叫做林君珂的书生。哦,彭芳回来了么?” “爹,他刚到,脸色不大好.正等爹回去呢。恐怕……恐怕是有关京师的消息。” 一声长叹之后。久久樵子又说:“要来的终要来,为父不能让池州知府大人为难,真要我归案,我只好一走。可是。你们……唉!八年来外有皇命相逼,复有恶寇伺伏,分明是不许为父苟延残喘,岂不可痛?走吧!看彭芳带了些什么凶讯回来。” “爹,我们还是躲到仙霞岭去吧。” “不行的,仙霞岭是要隘所在,查得太紧。来历不明的人必为巡检司的人逮捕,解回迁出之处严查,麻烦着哩。” 声息寂寞,想是父女俩已经下山了。 官道中,剑拔弩张,恶斗将起。 两老道年约五十上下,身材硕长,大环眼朝天鼻;挂剑佩囊。中间的老道短白花胡根根见肉,左颊旁有一条刀疤,面目阴沉,眼中寒芒暴射。 朱砂掌今天换穿了一身玄色紧身,赤手空拳,双掌泛红,叉着腰狠狠地死盯着君珂,看样子要想一口将君珂吞下似的。 “小子,你好。”他恶狠狠地说。 君珂知道今天不能善了,淡淡一笑道:“小生没病没痛,很好,很好。” “小子,你是要赶往衢州府与银剑白龙会合么?算了,跟太爷们走。” “银剑白龙在衢州府?”君珂惑然问。 “哼!他已落在本帮高手围困之下,你这时前往赶不上了。” “赶不上也得赶。”君珂答,举步便走。 有刀疤的老道阴森森一笑,伸手虚拦,冷冷道:“慢着!跟贫道走。” 君珂止步,也冷冷地说:“小生宅中无鬼无狐,用不著道长画符念咒赶鬼驱妖。怎么? 要小生跟你走?” 另一个老道冷笑接口道:“这小畜生牙尖嘴利,师兄,用不着和他斗口磨牙。” “师弟说的是,拿下他。”有刀疤老道点头答。 闵刚跨出说:“待闵某先动手制他。”声出,大手闪电似的伸出,腥风一扬,朱红大掌似乎涨大了许多,劈面抓到。 君珂向侧一闪,冷笑道:“凭你,哼!早着哩。” 朱砂掌一声大喝,右移五尺,立掌如刀,一招“吴刚伐桂”截住君珂的退向,左掌突然用“推山填海”向前倏吐。 君珂反向右闪,右手突然一拂,人形快如鬼魅,“拂云扫雾”急拂对方左肘,奇腥扑鼻的罡风,回在他一拂之下,向左荡开,一涌即逸散净尽。 有刀疤的老道脸色一变,沉喝道:“分帮主退,这个子步法诡异,大意不得……” 声未落,君珂一声长笑,乘闵刚旋身出拳沉肘避招的刹那间,左手他掌为指,上攻对方的肩头,却突然挫身,右腿急如电闪,“噗”一声踢中闵刚的左跨骨,千斤力道骤发。人也向右飘掠去。 闵刚一声狂叫,向侧飞撞。他没想到君珂攻向上盘的手是虚招,刚用毒掌去对,胯骨梗挨了一记狠着,胯骨立即破裂,浑雄的奇猛力道,将他震出两丈外,“叭”一声仆倒在地。 琵琶三娘已看清了君珂的身影,喜极大叫赶到,一面褪掉琵琶外套,飞掠而来尖叫道: “好啊!本姑娘也算一份,群殴不算是英雄好汉的行径。” 老道迎头截住君珂,大吼一声,大袖一记“流云飞瀑”抽出,罡风怒号,声势骇人。 君珂不愿和他们久缠拚命,他用上了忏情谷主所授的步法,第一次得心应手,将闵刚一下子便击倒了,心中大定。老道身形够快,出招凶猛狂野。但君珂怡然无惧,在一声长啸声中,突然闪了两闪,人已经从老道身侧掠过,向衢州府如飞而去。 另一名老道本来去救闵刚,但琵琶三娘到了,他一声怒啸,撤下了长剑,飞步迎上,叫:“什么鬼女人,敢架黑龙帮的……” 琵琶三娘一声娇笑,人似狂风卷到,三道淡淡银芒已经先人而至,人从老道身侧一闪即逝。 “嗯……”老道叫,身形一晃,踉跄站稳,“铮”一声长剑落地,再晃了两晃,用手紧按小腹,终于向前仆倒。 另一面,有刀疤老道一招“流云飞瀑”没将人截住,无名火起,怒啸声中急起狂追。 君珂正在动手时,已将书箧儿丢掉了,手上没有累赘,去似流光逸电,老道愈拉愈远,不可能追上了。 “小辈,你除非能上天。”老道一面追一面狂怒地叫。 更后面,琵琶三娘也穷追不舍,她差远了。 追不到三里余,衢州方向一座山嘴前,出现了六匹健马,马上是六名一身黑衣的中年大汉,正泰然东下,马蹄得得鱼贯徐驰而来。 君珂不知马上人是何来路,仍向前急射。 后面的老道,突然发出一声长啸。 六人六骑突然刹住,为首的人突然拔出鞍旁长剑,飞跃下马,扬剑大喝道:“白云道长在前面,截住这个小辈。” 六个人-一拔兵刃下马,路中留着三个人,另三个人从路旁田野,绕出要堵住入山道路。 君珂暗叫不妙,刚想从田野里掠走,蓦地,河下一排白杨丛中,-乃一声,一艘小乌篷船缓缓向江心摇出。乌篷船上,一个年约花甲的瘦小老渔夫,呵呵一笑道:“小相公,何不由船上走呢?” 君珂已无选择余地,像一头大雁,落入乌篷船中,说:“谢谢你,老伯。” 老渔翁呵呵一笑,双桨一动,小舟像一条鱼,向江心激射。 “老不死,摇过来。”老道站在河岸上狂怒地叫。 “老家伙,你如果不想活,早晚教你如愿。”岸上的六名大汉中,有人发出殷雷般的大吼。 老渔夫仰天狂笑,扭头说:“好汉们,我老人家活得顶惬意,想活得紧,免劳诸位操心,哈哈哈哈……” “老王八,贫道如果擒住你,定然活剥了你。”老道叫。 “我老人家等着,有种你为何不来下手?哈哈哈!”老渔夫仍然狂笑着答。 “留下万儿,太爷们要记下了。”大汉叫。 “我老人家人称要命老龙王爷,你们记着了。哈哈!老爷我行年六十秋,五湖四海任邀游;英雄豪杰无心问,宇内飘零一孤舟。好汉们,山与山不会碰头,人与人总会见面,后会有期。” 老道脸色大变,举手一挥,扭头往回走。六大汉也纷纷回头上马,二十四双马蹄掀起尘埃,狂奔而去。 琵琶三娘在发现前面出现六名大汉时,向田野一钻,奔上了里外的高山密林中,一闪不见。她由山中绕出,远奔衢州府,她算定君珂必定西行,所以到前面去等。 乌篷船先向上游缓缓驶去,不久又向下游放,船首的君珂衣袂飘飘,目送岸上的众人去远,向船尾的老渔夫抱拳躬身行礼,笑问道:“晚辈林君珂,多谢前辈临危援手之意。” 老渔夫呵呵一笑说:“不必谢我,理该如此,应该,应该,呵呵!’” “前辈一亮龙王爷名号,便将他们吓跑了,端的是人的名,树的影。” “好说,好说。尊驾也知老朽的名号吗?” “前辈不是龙王爷吗?请教高姓大名。” “老朽姓龙,一向做的是水上买卖,名字早忘了,连我也记不起来了。呵呵!不错.我的绰号确是叫做龙王爷,可是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前面两个字。” “前面两个字?”君珂惑然地问。 “是的,前面两个字。” “前辈所指的两个字,是……” “要命。”龙王爷简截了当地答。 “要命?前辈……” “是的,要命,全衔该是要命龙王爷。” 君珂也呵呵一笑说:“前辈这绰号,未免取得太绝。” “呵呵!并不绝,这与老朽的买卖有关。哦!娃娃,你的轻功了不起,一纵三四丈,恍若电火流光,功力定然不弱,为何不毙了那两个追你的人?”龙王爷把琵琶三娘也算上了,所以说是两人。 君珂摇头苦笑说:“晚辈不是江湖人,懒得和他们伤和气,出手动辄杀人,毕竟不是什么好事。” “哈哈!在江湖中,你不杀人人便杀你,乃是吃黑饭朋友的金科玉律。像我,如果我不杀人刚才就吓他们不住,准要拚老命,碍手碍脚。” 君珂心中一惊,心说:“这姓龙的定也不是好人,是个吃黑饭的。”但他口中却说: “龙前辈的买卖,不知是……” “呵呵!小买卖,凡是上船的人,都是我的衣食父母。娃娃,你可会登萍渡水轻功?” 君珂心中又是一惊,已瞧料了五分,暗中留神戒备,一面淡淡笑道:“登萍渡水乃是轻功中登峰造极的绝学,晚辈功力尚差,大概可以帮木片之力,以燕子三沙水身法远届十丈左右。” “哦!了不起,你瞧这江面有多宽,能一口气跃登彼岸么?” 这时,小舟正顺水轻飘,将近先前听到樵子狂歌之处了。三十余丈的江面,小舟正在中流,略靠北岸,相距约有十六七丈。君珂水性不弱,只是怕包裹入水,麻烦得紧;身上的重要物品,虽用油绸包住塞在内腰带内,但泡久了同样会进水,别的不要紧,路引却是禁不起水浸的东西;如无必要,他不打算入水,便说:“晚辈力不从心,只能飞掠一半,便会落下江中。” “那就好。你认命啦!哈哈!”龙王爷狂笑着说。 君珂心说:“果然来了。”口中却向龙王爷说:“龙前辈是说晚辈认命?” “哈哈!是的,把你的包裹放下,脱光了衣服,免得沾了血迹麻烦。” 君珂把心一横,不在乎地说:“哦!尊驾的小买卖,原是指杀人越货的勾当。” “谁不知我要命龙王爷干这一门勾当?你少见多怪。脱下衣衫,让老爷我戮你下江。” 声落“砰”一声响,他脚下一块舱板翻起,一把分水刺闪闪生光,绿芒耀目,从下面飞入他手中。 君珂伸手摸了一根木棍,折成三段,泰然地说:“尊驾这笔买卖,本大利小,不做也罢。” “上了我的船,送上门的买卖不做,未免太对老板不起,怎能不做?”龙王爷一边说,一面从篷顶走向船头。 “阁下就为了做这桩买卖么?” “你说对了一半。” “另一半理由安在?” “你叫林君珂,可是曾在徽州府白楼亭下现身的林君珂?” 君河心中暗惊,这消息传得好快!他点头说:“正是区区在下。” “那就找对了,你是银河钓翁的门人?” “正是。” “那老鬼……” “住口!不许你口出不逊。”君珂发怒沉喝,骂他的师父是老鬼,怎成? “哼!别鬼叫,你活不了,凶什么?你师父可恶,专和咱们这些干没本钱买卖的苦朋友过不去,尤其不放过咱门水上的英雄好汉。师债徒偿,你认命了。” “呵呵,有其师生有其徒,银河钩翁之徒难道会怕你一个水贼不成?”君珂口气转硬了。 “我龙王爷一生独来独往,往昔你那老鬼师父,又怕过谁来?论水上功夫,普天之下,不作第二人想,宰你不过是举手之劳。纳命!”喝声中,他跃下了船首。 君珂水性不太高明,对方既名叫龙王爷,自然在水中有超人能耐,必须上岸和他一拼,在船上不成。 “打!”他叫,双手齐扬,三段截木先后出手。 要命龙王吃了一惊,听木节呼啸之声,便知少年人手底下定然不弱,厉害着哩!船小,地方也窄,他如果想闪,势必落下河中;而且日后传出江湖,说他一个江湖前辈,不敢接下一个少年书生的三截木棍,他的脸面往何处放?非接不可啦! 他一声沉喝,分水刺突然振出,左掌向外一登,殷雷似的无俦内劲倏发。 “啪啪啪”三声暴响,木棍平空炸裂,木屑纷飞,向后凶猛地一涌。他全力震碎木棍,正好着了君珂的道儿,就在这刹那间,刺掌同时乘隙猛进,向君珂扑去。怪!怎样?这小子不见了? 确是不见了,君珂已在他出招的刹那间。左右一晃,已从一侧闪电似的越过,竟然到了后舱,两人换了位。 他心中骇然,怒叫一声,向后便抢。 君珂一手抄起一支长桨,大笑道:“老水贼,你不过如此而已,要找银河钓翁的门人讨债,哈哈!早着哩!接着。” 笑声中,长桨兜心便点。要命龙王的桨特长,竟有一丈五六;桨长,膂力大速度便快,可知这水贼定然了得。君珂善用长劲,长桨在手如虎添翼,双手齐运。力道奇猛,挨一下还了得? 要命龙王的真才实学比君珂强,但论灵警迅捷却差远了,长桨攻到,他无名火起,分水利硬往上碰,他想一刺架开,便可乘机突入伤人。 “噗”一声,长桨被架开了,可是却又一吞一吐,仍然兜心撞到,比先前更为凶猛。 要命龙王这才发现少年人了得,大吼一声,伸手去抓长桨,如果得手便可抢入怀中下手了。 君珂不上当,一声狂笑,桨向下一沉,“拨草寻蛇”转攻下盘,桨过处,舱板和船舷齐飞,暴响如雷,他在动手拆船了。 要命龙王心中大痛,打毁了他这小船,不啻拆了他的垛子窑,他怎受得了?左遮右拦,拚命向里抢,分水刺将长桨击得木屑乱飞,连攻十余招,怒啸连声中,把君珂逼得退到船尾了。桨是硬家伙,运用起来到底不灵光,虽说一寸长一寸强,但太长了却碍手碍脚,好几次几乎被老贼抓住了。 他一看不妙,小船凌落,两侧船舷已开始破裂,江水也开始涌进舱中,剧烈的晃摆,尾舷站不牢了。他心存退意,不愿和水贼在水中拚骨,心中一转,突然一桨扫出,乘势向北岸飞扔,直飞五丈外,“啪”一声江水四溅,桨向北岸急射,在水面滑行。 他在长桨出手的瞬间,一声长啸,向左用千斤坠向下一沉,右脚疾飞,踢出一块船板。 小舟本已七零八落,怎禁地千斤神力一震,立时向左一沉,要翻啦! 要命龙王大吃一惊,船要被人弄沉,他这龙王爷的招牌,岂不是不砸自破?百忙中使劲稳船无暇向人进招了。 君珂就要他救船,声东击西好脱身,人在长笑中,随被踢飞的木板飞跃了江。木板在四丈外落下江面,他也到了,脚一点木板,人再次腾身而起。银河钓翁的轻功“凌空凝气”绝学傲视江湖、武林中无出其右。当然啦!并不是真可以在空中停住.而是形容可以在空中停留片刻,这功夫真难练,君珂只练了三成火候,近来功力精进,仍未能练至五成的境界,但已有点骇人了。 他借一点之力,身形冉冉上升,飞向四丈外正向北岸激射的长桨落去。人一沾桨,桨尖向上一翘;他双掌向后一震,伸左脚向水面一踹,长桨重新获得动力,向北岸像流矢般驶去。他右脚站在桨上,居然不向下沉,而且身形晃动的幅度不大,扭头向后叫:“龙王爷,哈哈!少陪了。” “小王八蛋!你将在江湖寸步难行。在我面前使奸,你会撞在我龙王爷手中的。”要命龙王愤怒地叫吼。 “龙王爷,你要在水中等我么?” “不一定,咱们走着瞧。” “林某在岸上等你,后会有期,哈哈!” 在长笑声中,长桨向北岸滑去,破水飞射,速度奇快。船上的要命龙王,只看得脸色大变,忖道:“小畜生已得老鬼的真传,将来定是江湖一大祸害,如不趁早图他,麻烦得紧。” 君珂到了北岸,他感觉到自己的功力,比刚出江湖时强多了,这是近来苦练胎息的结果。由于这一变故,他苦练胎息的决心更为坚定。 他站在岸上,注视着向下游流去的小船微笑。船上,怒不可遏的要命龙王,正在七手八脚地抢修船只,向下游急速地漂流。 他向左右打量,发觉正处身在先前发现山樵吟词的山脚下,半点不假,正是这儿。这是北岸的崇山峻岭,往北看,全是无尽的远古森林,山峰万叠,连绵不绝,愈往里走愈高,百十里外的隐隐青山,令人感到天际的深山大泽中,里面不知到底藏了些什么希奇古怪的龙蛇,大概自古以来,那儿从没有人进去过呢。 山脚伸至河边,两侧都有半里宽的稻田,河岸古树丛生,乍看去,不易看出这儿别有天地。一条小径横过山下,东面可以到达龙游,西面可以到达衢州府,这是河北岸的小道,除了北岸村庄的村民外,极少有人行走。 他看到山脚西面有一处被古林围绕着的村庄,一排排修竹直延至山拗之内。在外面看不见村庄里面光景,但可猜想得到最多只有十余户人家。 “且到那儿看看,也许可以看到刚才吟《巫山一段云》的雅樵哩。”他想。 他沿田畔小径向村中走去,田中禾苗高与腰齐,绿油油地,这儿的田好肥沃哪!在这儿耕读真太幸福哩! 一进村口的林子,窜出了两条大黄狗,凶猛地前扑,来势汹汹。他善意地一笑,一挥大袖说道:“走!别乱来。” 两头巨犬如见鬼魅,狼狈地急退,开始汪汪大吠,浑身刚毛猬立。 “是猎狗,遇着强敌方吠。”他想。 狗吠一起,村门木栅“呀呀”两声打开了,走出一个老头儿和一个雄壮朴实的年轻人,用迷惑的眼神打量着站在门外的君珂。 君珂含笑行礼说:“老丈请了。小生姓林名君珂,从对岸来,打扰贵村,甚是鲁莽。” “公子爷是由对岸来?”老人讶然问。 “是的。刚才有一条乌篷船,将小生送过北岸来的。” “哦!难怪。敞处太过偏僻,没有渡船,老汉因而生疑。林相公光临敝村,不知有何贵干?” 山村之中,村民民风淳朴,对客人极为友善,但这一老一少却并无请客进村逗留的意思,拦在村门口似乎不太欢迎客人的光临。 君珂不以为怪,和颜悦色地说:“小可性喜山水,游学天下;意欲由此进山一游,拟在贵村小作逗留,不知老丈可肯方便?” 老人摇头苦笑说:“非是老汉不肯,而是蜗居狭隘,不堪招待公子爷大驾。由此向东,约五里地有一座大村庄……” 君珂心中一转,岔口道:“老丈请听小可解说,小可身有游学路引,并非来历不明之八,但请放心,刚才小可在对岸。曾和贵处一位姓安的大叔交谈,可否请老丈先容,说小可林君珂特专诚前来拜望?” 一老一个一听姓安的,神情一变,少年接口道:“兄台与安大叔有交情。” “有论词之雅,并不算素昧平生。” 少年人打量君珂腰中长剑说:“兄台可否把这剑留下?” “留下剑?”君珂诧异地问。 “是的,山野村夫,不知兵刃凶事,剑请交小可保存,免得吓着了村中妇孺。” 君珂微笑点头,摘下剑说:“理当如此,大哥请收下。”说完,泰然将剑递过。 少年接过长剑。蓦地拔剑出鞘,扔掉鞘,拉开马步,长剑斜指,扳着脸说:“敝村一向不接待外人,请尊驾离开。” 君珂淡淡一笑,摇头道:“大哥,你这种鲁莽行径,足以招祸。” “为什么?”少年人沉声问。 “请想想看,如果小生真想前来生事,怎会如此好相与?如果是无心光临贵村的人,受此侮辱,试想,岂能就此甘休。不再前来?大哥,行必三思,虑而后行,方是弭祸之法。大哥以为然否?” 屋角人影一闪,转出一个五十上下的雄壮中年人,黑发未现斑华,胡乱挽在顶端。剑眉虎目鼻直口方,颔下三绺长须拂胸,红光满面,堂堂一表,笑容可亲,看身材,足有七尺四五,与君珂高度相等,宽肩,粗膀,浑身都是劲,与君珂一般儿粗壮。身穿粗青布直裰,脚上是爬山虎快靴,腰带上插着一把单刃柴斧。看长相,神情不怒而威,但加上他的笑容,威猛这情全失,反而使人感到可亲了,人的笑容真是神秘得不可思议。 这人现身在屋角,举步从容向这儿走,说:“这位公子爷说得不错,岚侄,收剑。” 君珂一听口音厮熟,再一看这人腰带上的柴斧,恍然大悟,长揖为礼道:“是安大叔么?晚生林君珂,终于过河来了,登门拜谒,来得鲁莽,大叔海涵。” 安大叔一怔,回了一礼,怔怔地向打量,说:“林公子,咦!你好一表人材,比我当年更胜三分,请问林公子光临敝村,有何贵干?” 君珂笑道:“晚生就为了大叔那一《巫山一段云》,特地趋府就教。” “就教不敢当,请!”安大叔让路,伸手虚引。 “晚生不敢,大叔请。”君珂避过一侧。 安大叔点点头,似甚嘉许,说:“那么。不才领路,请至寒舍一叙。” 少年人上前奉上长剑,但脸上仍有警戒的神色。君珂含笑道谢佩上,随安大叔举步入村——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 十 章 交臂失之 村中共有六栋正屋,分为四面,正南一面是两栋,两侧有偏屋、柴房、畜栏、谷仓等等,。不折不扣的三合院农舍,前面是晒谷场,林荫下有老牛悠闲地趴着反刍,四面鸡鸭成群,猎犬奔走狂吠。这是殷实的农家,与世无争的百姓小民。 _两栋正屋中,有十来个老小,正用奇异的眼神,打量着这位陌生的闯入者。 安大叔带着君珂,绕过东面的稻草堆,直趋东面另一栋正屋;那儿的格局,与这一面完全一样。显然,这村庄最多有六户人家。 两人脚下甚快,转过谷仓,便踏人屋前广场。广场上有五个人,三男两女。三个男的是壮年人,正在修整锄犁。两个女的一大一小,村姑打扮;大的不过十六七;小的只有八九龄,正在用一把谷粒逗小鸡玩。五个人,似乎并不知道有生客到来。 君珂眼尖,突觉眼前一亮。这光亮,发自那位十六七岁小姑娘。她像一团令人目眩的光球,在君珂跟前发出耀目光华,掩盖了一切光彩,包含了人间的一切。 安大叔领着君珂向东屋走,踏入了屋前广场。广场上的三男,全向这面瞧。 两个小村姑,听到脚步声转身,手上的谷粒掉落地上,天真的笑容未敛。君珂只觉眼前一亮, “咦!这小姑娘不是人,不沾些少人间烟火味。”这是他心中第一个念头。 那年长的村姑,看去年约十六七,没梳大明皇甫律定制的三丫髻,却结了两条乌光闪亮的大辫子,额前覆着刘海,予人无比清新的感觉。远山眉儿,亮晶晶深潭一般积着智慧、明媚、感情,会说话的眼儿;玉雕的美好琼鼻儿,樱桃一般的诱人犯罪的红唇儿,凝脂般的桃腮儿……天!天下间女人的光彩和灵气,全被她得到了。她穿了两截村姑常服,一色儿绿,绿得生气勃勃,绿得令人感到和平与静宁,却又生机活跃。两截衫裤,最能将浑身曲线衬得突出,只消看第一眼便知道她已经到了刚发育完成的危险年龄,该高的高,该细的细,一句话:恰到好处。总之,她如果施用了脂粉,便会污了她的颜色,幸而她没用脂粉,减一分嘛,瘦了;增一分,却又胖啦! 当然,世间上不会有完人,只是各人的审美观念不同而已。有些人喜欢修长完美的大腿,其他可以马虎;有些人喜欢大胸脯女郎,即使她不幸长有一双罗汉脚,也可以不计较,这就够了。这位小村姑,可以写包单,包君满意。 两个小村姑一看清来了个陌生人,这还了得?像两头受惊的鹿,也像被猎狗撵起的山鸡,张开了翅膀,飞入了大门,一闪不见。 三个壮年却站起,放了手中活计。含笑点头相迎。君珂不敢失礼,含笑拱手招呼。 他的脑中,小村姑的绝代容光,不住地泛出,掩盖住娇柔可人的婉容姑娘的身影。但他并未入迷,用一种奇特的感情目光,去欣赏一件似乎不属于这世界的奇异物体。 安大叔向大厅伸手虚引说:“林公子,请入厅待茶。” “打扰大叔清净,恕罪恕罪。”君珂酸溜溜地答。 安大叔肃客登堂,落坐毕,两个青年人奉上香茗,悄然退去。 君珂含笑问:“还没请教大叔大名,尚望赐告。” “敝姓安,名鸿。林公子略带湖广口音,定然是湖广人氏。不知公子莅临敝地有何贵干?” “晚生乃是外出游学,途径贵地;在河对岸得聆大叔高歌,声可裂石穿云,而又感情内蕴,故而不揣冒昧,造府请益。” “公子见笑。山野之人,信口胡诌,不敢当公子谬赞。” “大叔的气宇风标,显非凡俗,何必拒晚生于千里外?晚生确是专诚造府请益,幸勿见拒。” 安鸿鼓掌大笑说:“公子谬矣!安某确是不知文事,公子枉顾,不啻问道於盲。呵呵! 如果是庄稼之事,安某知无不言。 君珂见安鸿一口回绝,知道他定然有难言之隐,但仍不死心,说:“晚生对诗词颇有偏好,尤好词学。五代之中,词坛大放异彩,但除了李后主之外,如论清雅潇洒的情操,以李德润为首位,其所著《琼瑶集》中,无一不可读……” 他想引起安鸿的兴趣,可是话未完,已被安鸿的一声大笑打断,笑完说:“林公子,你这不是对牛弹琴么?哦!你所说的李后主,倒有些少意思。我记得他写了些什么‘裙袜步香阶’,什么‘手提金缕鞋’……对不起,荒村丛莽之中,没有香阶,更没有金缕鞋,只有泥泞污阶,穿的是破草鞋;哈哈!踏牛粪的草鞋。你我要谈这些,未免是一大讽刺,算了吧! 留给那些不用踩牛粪的人去谈吧。林公子,快近午了,本想留驾吃顿便饭,可是咱们的糙米不宜待客。宁侄,送客啦。” “侄儿在。”后堂转出了一个小伙子,要送客了。 君珂大惑不解,这位安大叔怎么突然变得不近人情起来了?他是个内刚外柔的人,心里面受不住,只好起身,含笑长揖道:“打扰大叔,万分抱歉,告辞。” “安某未能一尽地主之谊,恕罪。”安鸿起身送客。 安鸿直送君珂出村,方神情肃穆地转回。进了门越过天井,内厅中有人等着他,两个小村姑和一个小娃儿,伴着一位气度雍容的中年村妇,一同站起迎着他。 这村妇的年纪,看去不会超过三十,容光照人,一袭青色村妇衫裙,掩不住她的绝世容颜,透出清丽脱俗的风华本质。她含笑相迎,笑问:“老爷,刚才来的是什么人?” 安鸿的眉梢眼角爬上了一丝隐忧,坐下沉重地说:“是一个自称林君珂的少年书生。” “爹,就是在河对岸向爹搭讪的人?”美村姑问。 “是的,起初,我还以为真是一个书生,但愈看愈不对,他的眼神中,有一种奇异的神光,分明是练到家的武林内家高手。他的剑也与常人所用的不同,长了六寸,如果不是用剑行家,长六寸反而碍事。青衫之内,隆然之物像是江湖人所用的百宝囊。总之,他是个冒充书生的武林人,虽然英华内蕴,但逃不过我的眼下,所以赶他走路,恐怕是另有企图的人。 “爹,我们并不真怕他,他一个人孤掌难鸣。” “珠丫头,你错了。如论弓马膂力,徒手相搏,为父当然不怕;斗刀剑,为父也不见得落在下风。但别忘了,这些江湖人会高来高去,会发镖扔飞刀,十分可怕。更可怕的是,也许是八年前的荆襄余孽,他们要探出为父的身份,大举来犯。我们……唉!不说也罢。芳侄的消息也够令人担心,这儿又发现登门套口风的武林,我们又得走。” “爹,芳哥的消息怎么说?” “还没问呢,据说石弓村的事已经解决了,今后不再找我们彭家村的麻烦,我这就找他详细问问。 君珂告辞出村,心中悻悻然,可是无可奈何,人家掩去本来面目下逐客令,他怎能留下自讨没趣?便沿河北岸小径西行,走小道径奔衢州府。 一路上并无耽搁,谁也没料到他走小路。黑龙帮的人在大路上等他,银剑白龙兄妹也在等他,全等了个空;他已悄然到达衢州府,沿大溪西南行,直趋江山县。 真是造化弄人,冥冥中似有主宰。安鸿正是隐姓埋名避祸的彭胜安,一家子在朋友的村落中生了根。彭家村的事他确是不知,八年不通音讯。早些日子,他打发侄儿彭芳回故居打听消息,刚赶回便碰上君珂前来打岔。如果晚来片刻,彭芳将彭家村的事说出,君珂必然受到礼遇,甚且会双方互道真正身份,也免了日后的无穷风波。 那小村姑正是彭胜安的大女儿如珠,真正的年龄是十六岁;因为在村中经常与大自然山水接触,所以身材发育得匀称而完美,秀丽绝伦,温柔似水又不失天真本色,是山川灵气所钟的一朵奇葩。从小,她就是一个小美人,难怪出落得如此超尘绝俗。 君珂自瞥了小姑娘一眼之后,脑海中,她的绝代容光为他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不时在脑海中萦回,挥之不去,念念不忘。 可惜!他无法再见她一面,除了走江湖的女英雌,普遍人家的女孩子是不可能与生客们接触的。 在闽浙交界处,共有三条山脉,从仙霞关算起,东北是仙霞岭,东南是枫岭,西南即是武夷山。仙霞与枫岭并无明显的分界。从岭脊开始,有两条河南北分行;南是南浦河,流入建宁府。北是大溪,经江山流入衢州府。 由河流流向估计,仙霞关附近,算得上是这一段崇山峻岭中的高原,官道一进入闽境,便顺南浦河下行。其实,南浦河两岸的原始山岭,比仙霞岭都高。这一条官道,乃是唐末黄巢造反时所开辟的险道,直走建州,自始就是闽浙之间的唯一孔道。 君珂在江山逗留五日。着手打听在江郎山与仙霞岭的名胜处所。他想,彭胜安曾经是显赫一时的二品大员,袍泽朋友不会少,定然在过去的同袍家中隐居,不会躲到人烟不见的穷乡僻壤中藏匿,甚至可能在城市中隐身,因为城市中反而比乡间容易藏身。 他想得不错。但着手却困难重重,如何进行?他只感到无计可施。一留五日,却把找他的人等到了,他要找的人,却无音无讯。 这时已是五月下旬了,进入了炎热的夏季。黑龙帮在潜山的建帮大典,已在十天前结束,天玄教的黑龙帮徒众,已在江湖中蔓延。曾参于建帮大典的黑道群雄,也在那时赋归,办理各人自己的私事。 阴风掌冷沛年,正率领一群凶神恶煞星夜赶向仙霞岭。 从衢州府往仙霞岭赶的人,第一批是银剑白龙兄妹,他两人并不是走在一块儿的,各有各的念头和党羽。 第二批是阴风掌冷沛年一群人,他们分布在每一角落。 华山紫凤在金华府赶来了,金羽大鹏也赶到了。 君珂在江山四出打听,不知大祸之将至。 华山紫风没进衢州府城,她从大东门外向南走,沿东溪直上,奔向石室山。 石室山,又称石桥山,也叫空石山;不过,当时本地人都称为烂柯山。在山南二十余里,近东南方向,有一连串高入云表的奇峰,其中罕见人迹,经常有猛兽出没。附近的人,足迹仅及石室山与爵豆山,不再往南走,再走可能要死在蛇虫猛兽之口了。 这天,竟然有一个健美的紫衣女郎,走入崇山峻岭之中,胆大得不畏蛇虫猛兽。她,就是华山紫凤。 她身穿一袭紫色劲装,胸前绣了一头飞着的凤凰,也是紫的,如不留心,不易看出。她的百宝囊上,也绣了一头紫凤儿,这是她的标志。 背上,是镶有大红宝石的长剑,云头上的红色剑穗也是红的,迎风飘拂。剑上,压着一个小包裹。脚下,是嵌了钢尖儿的小蛮靴。 她用不徐不疾身法,走向一座山鞍脊。脊后,有一座山谷,隐约地可以看到山谷密林之中,有不少不算高但十分雅致的建筑物散布其间,似乎云雾隐隐弥漫。 她在鞍脊下止步,仔细打量四周,辨识方位,最后挪了挪背上的包裹,向山鞍上走去。 浓荫蔽日,满山都响着蝉声,人在林下走,在外面或上空皆无法看清林中有人,正走间,她突然屏息站住了。 两条长有八尺,粗如饭碗的巨蛇,突然从前面不远处滑出,昂首吐舌,狞恶已极,慢慢滑行而来。 女孩子大多怕蛇,那冷冰冰滑腻腻的躯体,那令人迷惑而做恶梦的眼睛,皆令人感到心惊胆跳。但华山紫凤是非常人,她不怕,站在那儿丝纹不动,视若未见,甚至连眼皮也一没眨动一下。 两条巨蛇徐徐游过她的脚旁,人与蛇皆互不侵犯。其实她心中在狂跳,随时准备万一巨蛇向她攻击,她将腾身脱厄拔剑诛蛇。 巨蛇消失在身后藤蔓中,她吁出一口长气,重新举步往上走,一面喃喃地说:“这些鬼家伙委实令人心中发寒,可怕极了。但不知她们躲在这鬼地方,是否真不怕这些鬼长虫?” 她分藤拨蔓上山鞍,先后发现了不少毒蛇,她都不予理会,不去惊动它们。 山鞍上广约半里地,两侧是向左右伸展的山脊,古木阴森,除了飞禽走兽蛇虫,不见有人。山鞍上,则是及膝的茅草,间有一丛丛矮树散布其中。正中,有一根大可两人合抱的三丈高木桩竖在那儿甚是抢眼。木桩向北一面,隐隐可看到一些字迹,是用烙铁烙成的,焦痕甚显。 她直向木桩下走去,站在桩下抬头向上瞧。近顶处,烙了一个骷髅头,有两根交叉着的枯骨令人望之心中发寒。之下是一行大字:“三妖之土,极乐之园,方便之门,擅入者死。” 她微微淡笑,自语道:“敢于占山划禁之人,定有所恃;她们在居处立下界柱,口气未免太露骨,也未免太狂了些。” 她微笑着举步,挪了挪腰旁的百宝囊,泰然越过了木柱,向前急走。蓦地,从左侧密林中,传出一声尖啸;接着,响起了尖脆的女人口音:“退回去,本乐上仙谷不许女人往下闯。” “为何不许女人往下闯?”她站住反问。 “女人同病相怜,派不上用场。”林内高声答。 “本姑娘专诚拜望,相烦引见。” “你拜望谁?” “白衣圣尼。”她高声答。 “你认识她?” “三年前在南京,我与她曾有一面之缘。” “请问贵姓芳名?” “华山紫凤吴萼华。” 绿影连闪,出现了两名千娇百媚的少女身影,像两头鹞鹰,从树影中凌空射出,瞬息间便掠到身旁,两面一分。喝!是两个年华双十,穿一身黑绿劲装的美姑娘,眉目如画,一双媚目水汪汪勾魂摄魄,浑身曲线玲现透凸,十分惹火。她们背上全系着长剑,胁下挂着百宝囊,人影乍现,香风透人肝脾。 左首美姑娘媚眼儿一转,娇笑道:“哦!果真是吴姑娘,稀客稀客。” 华山紫凤堆下笑,行礼说:“请教两位姐姐芳名。” “小妹许九如,那一位是洪景云,排行十二,叫十二妹,吴姐姐此来。不知有何贵干? 能见示么?” “圣尼在家么?”华山紫凤撇开话题问。 “吴姐姐来得正是时候,三天前三位大姐同时回山,目下正在清除谷中已无大用的面首,准备明日一同出山邀游江湖。” “相烦两位姐姐引见,小妹有事与圣尼相商。” “吴姐姐此来……” “欲与诸位攀交。不嫌冒昧么?” 许九如与洪十二妹相视惑然,娇笑道:“吴姐姐,你何必与我们穷开心?谁不知你华山紫凤人虽辛辣残忍,却是个守身如玉的人?与我们攀交情,不是开玩笑么?极乐之园虽以浙西三妖为代表,其实却有姐妹十二人,游戏风尘,广罗英伟面首。旦旦风流,夜夜春宵,谁不知我们是人间妖孽?假正道之士。谁不唾骂我们?你,亦正亦邪,亦白亦黑,却不失女英雌身份、至少枯藤怪姥之徒,不会自甘下流。嘻嘻!你敢与我们这些人妖攀交情?不怕世人唾骂?敢与我们共渡夜夜春宵?敢在江湖广罗面首?好姐姐,算了吧,我们这儿是肮脏无耻的火坑,你犯不着往里跳。听小妹良言相劝,趁早走吧。” 这鬼女人朗朗而言,脸上神色不因口出秽语而忸怩变色,可把华山紫凤羞得粉面通红,几乎不敢抬头。 华山紫凤心中顿萌退意,但另一个念头却鞭策着她不走,这念头是报被辱之仇,她必须要用耻辱来洗雪耻辱,任何代价在所不惜。 她知道,银剑白龙是青城炼气士的门人,小畜生并不可怕(她还不知银剑白龙正在炼罡气,也不知银剑白龙另有一种凶猛的绝艺天罡剑法;这剑法,正是青城炼气士震慑武林的绝学人可怕的是青城炼气士,凭她单人孤剑,是无法与青城炼气士抗衡的。 她知道,天下间敢于不怕任何人找麻烦,敢于与武林抗衡,而又能避免厄运的人,惟有这山谷内的浙西三妖,她必须与她们合流,方能放心大胆报仇雪恨。 就以林君珂来说,他的师父是双奇之一的银河钓翁,这老家伙并不比青城炼气上差多少,也是个不好惹的主儿。 这浙西三妖来头不小,乃是百年前人人色变的老魔头,人妖杨思信的徒孙。人妖杨思信只传了一个门人,叫阴阳老怪孟重光。人妖身故之后,阴阳老怪却没在江湖重振师门声威,他划了这处山谷为禁区,建了一座怪异的山庄在内安居纳福,让他的三个门人在外秘密行走,掳来一些健美男女在内逍遥。 阴阳老怪是个阴阳人,时男时女,所以男女都要,但他却懒得在江湖走动。他的三个女徒,都是了不起的人间尤物。对外,她们的身份特殊;大徒儿叫石室姹女武湘倩。老二叫彩虹仙姑,是个假女冠。老三叫白衣圣尼悟慧,是个假尼姑。 早年,她们不叫三妖,叫三仙。她们行走江湖,十分精灵,功力又高,掳掠少年男女,从来没有失过风。可是,走得夜路遇着鬼,三十年前终于被四明怪客沈明昭发现了她们的秘密,但却被她们巧妙地将罪证毁灭了,反咬他老人家一口。这些事,曾有一段时期沸沸扬扬,三妖之名便代替了三仙的名号。 她们的化装易容术极为高明,掳人的手法干净俐落,绝不许有丝毫把柄落在别人手中,而且做案的地区遍及十三布政司,并不大量出手,每年补充一二十个人,以不引人注目为度。捞来的男女,一进入极乐谷,便永远不再在人间出现极乐谷中,秘室建造得鬼斧神工,登门拜访的人只可看到三妖的几个女徒和极为清苦的几间木室而已。所以江湖虽有风闻,却不知内情。 江湖中人既叫她们为三妖,她们索兴自嘲地建起那根木柱,说得极为露骨,但并不阻止登门拜访的人。当人们被请入谷之时,除了看到她们在内清修之外,一无异处。可如果是暗中闯入之人,她们便不客气要置人于死地,并公然传信江湖,说来人犯了江湖禁忌,死有余辜。 起初,确有不少自命英雄的前来踩探,她们杀了一些,也故意纵走一些,因为谷中确找不到岔眼事物,甚至阴阳老怪本人也从未露面。 她们在外放出空气,自认是人妖,更活龙活现地大谈风月,表现得极为大胆。可是,嘴上是这样说,事实上却一无所有。她们不干则已,干则极端秘密。 这是她们聪明的地方,自认是人妖,却又在表面上干干净净,毫无把柄让人抓住。如此一来反而令江湖好汉们不敢肯定地认为她们真是人妖,久而久之,也就懒得管她们的闲事了,抓不住把柄嘛! 这一来,她们得其所哉,她们拼命就说自己是人妖,人们反而懒得理睬她们,认为她们只是说说而已,谁知她们暗里却是真正的人妖呢? 华山紫凤三年前在南京遇上了白衣圣尼,俏尼姑和她半真半假地谈了一些,俏尼姑不傻,她知道华山紫凤名头够响亮,动不得。再就是她的极乐谷,对女人的需要量不多,用不着找成名的女人招风险,所以没向华山紫风动念头,两个人是有了一面之缘,那时,华山紫凤并不需要男人,还狠狠地挖苦了俏尼姑一番,差点儿动了真气,俏尼姑的话不堪入耳嘛。 谷中另外有九名俏美女,名义上是三妖的门人,但有时却又姐妹相称,她们之间的称谓,常令江湖人迷惑,非师非徒,又姐又妹,迹近荒唐,难怪称为人妖。其实,她们确是姐妹,都是阴阳老怪调教出来的弟子,同时也是他的泄欲器。但老怪只有短期间是男人,对女人的需要量不很大,她们只好另外设法,反正天下有的是男人。女人失踪,也许会引起风波;丢了男人,活该倒霉,没有人会追究。 华山紫凤为了报被辱之仇,她要找些帮手,帮手最好是女人,所以想起了浙西三妖,反正是顺道,抱着姑且一试的。疏懒心情到了极乐谷。 许九如那一阵泼辣露骨的锋利言词,把她羞得几乎无地自容。可是她仍不死心,硬着头皮说道:“九如姐,可否让小妹见圣尼一面?” “你真不死心?”许九如笑问。 “不到黄河心不死。”华山紫凤断然地答。 “极乐谷中全是裸体男人,你敢去?嘻嘻!” 华山紫凤浑身一阵热,咬着下唇说:“我不怕。” 许九如发出一阵荡笑,笑完说:“关键不在怕与不怕,而是今后你肯不肯。这样吧,你先听我吩咐。” “九如姐的意思……”华山紫凤惑然问。 “三姐目下也许在参欢喜之禅,我领你去见她,恐怕你少见多怪,扫了她的兴,我也会受责的。所以嘛,你必须先听我吩咐,看你是否有胆量入见。” 要试试胆量,她华山紫凤毫无所惧,便说:“九如姐,请吩咐。” “真的?”许九如怪声怪气地问。 “怎么不真?” “好,解掉你的包裹。” 华山紫凤不疑有他,坦然解下包裹。 “御剑。” “取百宝囊。” “脱下上衣……”一连串的娇喝连珠而出。 听说要脱衣,华山紫凤像被踩着尾巴的小猫,一蹦而起,尖叫道:“什么?你……你要我脱衣?” “是的,连裤子也要脱。” “呸!你……你……”华山紫凤气得发抖,几乎说不出话来。 许九如神色不变,冷冷地说:“不但要脱衣衫,连胸围子裹脚布全要脱,脱个精光大吉,一丝不挂。” “你……你这泼妇。是戏弄我么?”华山紫凤怒叫。 许九如噗嗤一笑说:“吴姐姐,小妹绝无戏弄之意。喏!你要想与我们攀交,必须先去掉羞耻之心,不然怎成?目下这儿是荒山野岭,鬼影俱无,你还不敢脱,如在众多男人之前,你怎办?你看我的!” 许九如说完,若无其事地解剑御囊,不徐不疾地脱下绿色上衣,一拉胸围子的带结,一双如脂玉乳一蹦而出,她再去解腰带。 华山紫凤尖叫一声,抓起宝剑包裹革囊,回头便跑,像只被追急的兔子。 身后,两女银铃似的娇笑在长空中震荡,并传出许九如清亮的话声:“吴姐姐,如果有缘,在江湖上见,小妹替你在三姐前先容,随时恭候。” 华山紫凤狼狈地逃下山来,身上热潮未褪,许九如的大胆泼辣,几乎把她吓得灵魂儿飘荡,不像话嘛!岂有此理,这鬼女人! 她在东溪右岸一家农舍中,花银子吃了一顿午餐,迳奔衢州府城,在大东门劈面遇上了从金华赶来的金羽大鹏。 “咦!吴姑娘,你好。”他故意装出不期而遇的惊喜相,其实他确在狂喜。 华山紫凤哼一声,爱理不理地说:“很好,没病没痛,你和你师父不是到忏情谷报仇么?怎么一个人又跑到了衢州府来了?” “唉!一言难尽,那些鬼女人厉害,此仇难报。还未进谷,便被一个老太婆和两个少女,带着两条金鳞大蟒一阵狂攻,毒药无用武之地,只好一走了之。吴姑娘,落店了么?” “没有。”她答得干脆。 “吴姑娘,到衢州府有何贵干?如果需要在下……” “够了,我的事你少管。你又来这儿作甚?” “我听说银剑白龙已经到了这儿,所以前来找他。咦!你……你怎么了?” 华山紫凤一听银剑白龙在这儿,秀目中泛上了重重杀机,脸色一沉,冷冷地问:“银剑白龙是你的朋友?” 金羽大鹏并不笨,心中一转说:“曾有一面之缘,并非深交。” “不许说谎。”她冷冰冰地轻叱。 “咦!吴姑娘,你说这有何用意。” “没有用意,我只问你们的交情。” “江湖人彼此见面点头,如此而已。” “你的话不足取信。银剑白龙乃是本姑娘所要的人,你最好不要介入其中。”她口不择言,说得够肉麻。 金羽大鹏会错了意,只感到妒火中烧,哼了一声说:“银剑白龙是什么东西?他那白过英雄的外衣之下,比我金羽大鹏肮脏多了。哼!看我揭破他的本来面目,你别袒护这个无耻的小畜生啦。” 他愤而出口骂银剑白龙,骂对了,华山紫凤脸上神情一弛,说:“你要找他?” “怎么?你要袒护他?” “不!我要取他的性命。” 金羽大鹏大吃一惊,但也心中狂喜,原来她要宰他,大好机会将是他金羽大鹏的了。便说:“吴姑娘,你不宜出面,他的师父可怕,划不来。” “他的师父将不会知道是谁下的手,我们可以暗中计算他,用毒药,再毁尸灭迹。” “他党羽多着哩。吴姑娘,你与他有何不解之仇?” “你不必问原因,只消知道我要杀他便够了。你能否助我一臂之力?” 金羽大鹏拍胸拍得叭叭响,神气地说:“只要吴姑娘肯开口吩咐,水里火里,田某去定了。” “一言为定,我们可一同着手诱他远离党羽,再乘机下手,他难逃一死。” “吴姑娘,目前不宜入城,免得走了风声,我们可以先在城外暂住,我等会儿去打听他的下落。” “也好,先在城外暂住。”她同意了。 “我们可以绕城而过,城西郊双港口我有一位朋友,叫无影掌柴国柱,可请他替我们打听小畜生的下落,他是衢州府的地头蛇,消息灵通,走!” 华山紫凤昏了头,不加思索便与金羽大鹏走在一路,真是自投虎口,可怜! 双港口,是信安溪与大溪会合之处,距府城不远的一处小镇,居民不多。镇南靠大溪一面,有一所四进院的大宅院,便是无影掌柴国柱的住宅。 两人趋府造访,主人柴国柱闻报倒履相迎,分别将他们安置在客房中,置酒高会。 无影掌柴国柱是个四十来岁中年人,倒也一表人材,方面大耳,赫然是地方的有名士绅;其实,他却是暗中坐地分赃的黑道大奸。 席间,人多不好深谈,宾主尽欢而散,在内房密室,金羽大鹏和无影掌有一番计议,他们的声音不太低。只听金羽大鹏说:“柴大哥,这是一包药散,劳驾,在晚间晚餐时,放入她的汤菜中,日后小弟当致厚报。” 无影掌拍拍胸膛说:“一句话,全在愚兄身上。只是……她既然是你的师妹,这药她不会知……” “哈哈!放心。这不是毒药,而是小弟与银剑白龙冷兄弟共同研制的奇药,不但无色无臭,且入腹难觉,药力行开,立即见效。” “但愿灵光,不然愚兄要担风险哩!” “哈哈!百毒真君的门人,用药会不灵光?未免小觑小弟了。哦,冷兄真过去了么?” “大概昨天已到了江山,还是愚兄供给他的消息哩。” “唉!小弟这事也要作难。”金羽大鹏做作地叹气。 “呵呵!是为了你师妹的事作难?” “不!是为了小书生林君珂。他在忏情谷救了我,我怎能助冷兄恩将仇报?” 无影掌哈哈大笑,怪叫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老弟,圣人名言,不会错的。 怪!几时听说你有了慈悲之念的?” “小弟想,还是以不出面为上策,暗中下手心里也好过些。” “听说,冷兄弟也准备暗中下手擒人,他们也有交情哩。” “哦!真是不谋而合,妙极了。小弟到外面溜溜,晚间专等大哥的佳音。”。 “放心啦!等着吃天鹅肉就是。不过,你只好在秘室中等着。” 华山紫凤由于终日来的奔波访寻,确是累了,有地头蛇替她打听消息,她放心地在客房睡一觉,准备晚间行事,抓住银剑白龙吃他的心肝。 金羽大鹏换了一身青色短打,只挂了百毒囊,满怀得意地走向水西门,要入城看看风色,看是否找得到熟朋友。已经是申牌初,预计在城中耽搁一个时辰,再回来大嚼天鹅肉。 水西门的官道,经双港口南下江山,这一段路正是入闽必经之路。目下天色不早,只有向城里赶的人,而无出城南下的过客。 将近水西门,远远地,可以看到城中心高高耸起的钟鼓楼,那是已废了的越王府的建筑物。这位王爷未就藩便死了,无子无孙,王府便成了知府大人的治所,只拆除了几种藩王的专有建筑物。 怪!有了南下的人,那是一个翠绿的娇小身影,近了,天!美,美得令人发火,脸蛋上温柔的神情,也令人又爱又怜。唔!不简单,是一朵带刺的幽兰,背上有剑,有包裹,有百宝囊。 金羽大鹏正在幻想着晚上的绮丽风光,突然发现来了一个更美的女娃娃,刚成熟了的完美胴体入目,他不守舍的三魂七魄马上重入躯体,眼中冒出了奇异的火花。 “天!这妞儿简直要人老命,怎么我从没见过这般令人心动的女人?她比华山紫风强多了,要是看到她娇羞地婉转投怀,那情调……老天!少活十年我也干。”他在心中暗叫,人向前迎去将路挡住了。 这家伙真是色胆包天,鬼迷心窍,要拦路打这妞儿的主意,眼中只看到美丽的妞儿,却没留意小姑娘身后半里地,摇摇晃晃走着的怪老人。 怪老人五短身材,披头散发,眉毛和眼睛直往下搭,卷腮胡,老得快进棺材了。一身破灰袍,腰束山藤,手持竹杖,穿了一双缺耳的破草鞋,踢踢拖拖往前走,像走路也在打瞌睡,七歪八倒站都站不稳。 小姑娘黛眉深锁,那一丝淡淡薄愁,令人又爱又怜;谁那么残忍,伤了她的芳心? 她急步往前走,目不旁视,看到前面有个大男人迎面挡住路,便向左稍移。她是个天性温柔似水的姑娘,非必要不和人生闲气,路被挡住,宽着哩,走旁边也是一样。 她往左移,怎么?这男人竟又挡住了,是找麻烦的来了,她不走啦,噘着樱桃小口生气。 金羽大鹏眼睛没瞎,他当然看到姑娘背上的长剑。但他不怕,小妞儿脸蛋娇嫩得像朵花,凭她那娇嫩劲,就让她砍上十来剑,也砍不掉他金羽大鹏一根汗毛。 俗语说:色胆包天;色之一字,大矣哉!也惟有一个色字,值得洒热血抛头颅;惟有色字,可令人上吊、动刀子、买砒霜。 金羽大鹏的色胆比天还大,青天白日阳关大道之上,他敢拦路横行,要搞这朵娇花。 “哟!生气了?妞儿。”他狂妄地淫笑发话。 小妞儿琼鼻一皱,哼了一声说:“怎么?耍无赖?” “妞儿,别说得那么难听好不?我姓田的岂是耍无赖的人?看你行色匆匆,必有要事,愿为姑娘效劳。” “让开!本姑娘可要骂你了。”她脸上泛上了怒意。 “呵呵!骂是爱打是亲,你骂来听听看!” 他愈说愈下流,已逼近五尺内,伸手可及了。她愈听愈.火,柳眉一轩,叱道:“滚! 你这下流胚子。” “哈哈!有意思,有意思。世间万事皆下流,能下流得看去像上流,才是天下的聪明人。姑娘的芳名,可让在下一饱耳福么?” 他的脑袋向前伸,鼻翼猛掀,要饱嗅她身上令人沉醉的幽香,像条找到目的物的狗。 姑娘忍无可忍,退后一步说:“如再胡缠,本姑娘要……” “叭叭”两声,他脸上挨了两耳光,像大年夜放的爆竹,又响又脆。 “哎……”他狂叫,连退五步,几乎一下子坐倒。天!这花朵般的小丫头,手上怎么这般沉重?“哇”一声,他吐出一口血水,血水中竟有两枚大牙,真糟!他眼前看不见大太阳,却看到黑夜的满天星斗。 他好不容易恢复了神智,一声怒叱,伸手向姑娘胸前抓来,人如疯虎前冲。 小姑娘火起,真恼啦!右手疾翻,一叼对方腕脉,“顺手牵羊”逮住了。但她不想被大男人沾身,顺手向后一送,旋身就是一腿。“噗”一声,扫中对方的肥臀。绿影一闪,她已远出十丈外去了,向西如飞而去。 金羽大鹏按理不会如此脓包,怎么会被这种极平常的手法打得昏天倒地?尤其是那一叼一带,任何练过两夭的小毛头,也不会上当被制,太不可原谅了。 也难怪他,一开始他便鬼迷昏了头,毫不防备便挨了两重掌,把他打得晕头转向,急怒之下前冲,像是送死。姑娘的身手本来就比他高明多多,出手快逾电光石火,他不上当才有鬼。如果姑娘要取他的性命,一百条命也完了哩! 他“嗯”一声,“噗”一声仆倒在丈外,跌了个饿狗抢屎。地面尘土飞扬。 他口中含糊地骂,刚要爬起。突然,一只破草鞋踏上了他的脊心,像压上了一座山,真气一泄。 “哈哈哈哈……”有人在狂笑,苍劲的笑声直震脑门。 “王八蛋,你……”他伏地狂叫。 “哈哈!我,我打落水狗。呵呵!你忍着点儿,你的屁股蛋肉厚着哩!着着着!” 接着,鞭声刺耳,“啪啪啪啪”连珠暴响,一鞭一血痕,一下一条肉,不但肉痛,连骨盘也似乎松动了,他想挣扎,不。可能,只能将脚乱踢。 “哎……哎……哎……”他随着鞭声鬼叫。 “别穷叫好不?偌大的一个男子汉,又不是小娃娃。你叫,我用些劲,你心里面数就是,五十下,不多不少。” 五十竹枝打完,他已叫不出声了,臀部血肉模糊,裤裂如粉。 许久许久,他勉强挣扎爬起,气息奄奄,咬牙切齿往回走。自始至终,他没看到揍他的人是谁,只听到声音而不见人,想报五十鞭之仇也找不到主儿。 他回到双港口,无影掌接到人大吃一惊,赶忙扶到内室上药。皮肉之伤,没有什么不得了。武朋友的刀创药最灵光,药一上血止创合。他瞒下了在大路上调戏小姑娘的事,只说被一个不知名的武林高手赏了一顿毒打,静静养伤,口口声声要报挨揍之仇,在心中,他却念念不忘掴了他两耳光,扔他一记大马趴的美丽小姑娘。 “我要找到她,非把她弄到手不可。”他在心中狂叫。 假使让他知道,用竹杖揍他的人是四明怪客沈明昭,美姑娘是老人家的徒孙,他不被吓破狗胆才怪。女人固然可爱,性命更可爱哩!要他冒生命之险去找小妞儿,弄到手,他敢? 四明怪客惩戒了金羽大鹏,仍疯疯颠颠向前走。小姑娘就闪在前面一座树林等着他,接到人她噘起樱桃小口撒娇说:“师祖爷,快点儿好不?这些人讨厌死了,容儿要放开脚程赶。” 老人家呵呵大笑,眯着怪眼说:“我问你,半夜三更赶到江山,你怎么落店?又怎样去找那个小娃娃?是逐间搜客店吗?别慌,他跑不了,那小子会溜,找到他我先给他一顿竹杖,五十下哩。” 小姑娘跺着小蛮靴,扭着小腰肢儿,不依说:“不!又来啦!上次就是你老人家把他打跑。要不,容儿一个人走。” 四明怪客怪眼一翻,怪叫道:“不成!你一个人走怎成?上次你几乎吃了大亏,我老人家急得要跳河,不行,说打他,唬你的,我怎能打他?他说过要和我的徒儿徒孙打哩。说真的,这时赶往江山,也太晚了些。先找地方借借……喏!那家伙狼狈地来了,我们钉住他,借他的地方马虎一夜。” “不!这小畜生的地方定然够肮脏。”小姑娘断然拒绝。 “你错了,这些才是大户人家,宅中定然有楼阁花园一类好宿处,装神弄鬼把他们轰跑就成了。呵呵!看了他那狼狈劲,好笑。” 来人是金羽大鹏,正往双港口挣扎。他前脚踏入大门,四进阁楼也闯入了祖孙俩。 这小阁楼原是无影掌柴国柱的一个爱妾的妆楼,但在去年秋间,主人不知怎地,平白无故失了踪。无影掌大概对爱妾爱得入骨,人去楼空他痛苦得想上吊,自此封了楼,不许任何人进入移动楼中物体,所以一直空着。真好,祖孙俩一个占前楼,一个据后楼,成了他们暂时的宿处。 西客房在西跨院。一条走廊直达围墙下,一排客房共有六间之多,但只有一位稀有的女客人,空荡荡的。 近院落一面,第一间客房中,住的就是稀客华山紫凤。 这间客房甚为宽敞,明窗净几,分为内外两间,帐衾枕都是上好质料的新品。前后是板壁,粉刷得洁白如银。大明窗内有坚实的活动窗门,可由内面开闭,外窗的x字窗格猫可以破纸而人,人不行。看布局,不可能设有坑人的小玩意。 华山紫凤以女儿身单人只剑行走江湖,起居饮食步步提防,十分小心谨慎,检查各处之后认为安全,方放心睡了一觉,醒来时已经到了黄昏掌灯时分。 因为她是一个坚强的女人,耻辱并未能将她击倒,反而令她更坚强,心肠更硬。 天黑了,仆妇替她掌灯,小丫环送来了洗盥用具,泡来一壶好茶。 那仆妇年约三十余,身上倒也修饰得干净俐落,嘴巴也够甜,一面收拾房间,一面搭讪说:“吴姑娘,晚餐是开到外间来呢,抑或是到内厅与主母一同进食?老爷已经进城,不知为了何事奔忙,至今未见返回,也许被朋友留住了。” 华山紫凤心中正烦,信口说:“相烦大嫂,请将晚餐送到外间,贤主人如果返回,请来招呼一声。” “姑娘吩咐就是,这就着厨下准备。对面内房中,有小冬梅姐妹俩住宿,如果姑娘有事,可着她们奔走。” 小丫头也笑嘻嘻地说:“小婢叫冬梅,如果有事,但请吩咐。” “谢谢你们关照。”华山紫凤由衷地道。 仆妇临行,又含笑关照道:“待会儿老爷如果仍未返回,家主母即前相陪姑娘聊解客途之寂寞。” “请上禀贤上主母,不敢克当。晚间妾尚有要事待办,来日自当专诚回谢。” 不久,仆妇和冬梅将饭菜送来,五菜一汤,雪白的米饭,整治得十分芳香可口。仆妇告辞走了,留下小丫头冬梅伺候。 华山凤心细如发,她知道无影掌柴国柱不是个好东西,金羽大鹏更是个声名狼藉的人,她必须小心谨慎。免得着了道儿,未进餐之前,她先服下一颗解毒丹,乘药力尚未行开之前,将饭菜分出一份,向冬梅说:“小妹妹,来,你伺候我一天,辛苦了,先吃些儿,坐下吃啦!” 小冬梅含笑拒绝说:“小姐,千万不可,如果让主母知道,不剥了我才怪。” 华山紫风不由分说,一把将她拽过。按在凳上说:“不必害怕主母知道,有我呢,没有人会知道。快!等会儿我还得劳驾你办些小事。” 小冬梅大概已先得到吩咐,略一推辞,便道谢捧过一旁小几上,自顾自吃光了给她的一份饭菜。 可笑无知的华山紫凤,只跟有毒真君学到了毒药之学,却没学到下五门的歹毒玩意。下五门的小贼,所用的迷香蒙汗药等等,乃是极平常之物,入鼻即晕,入腹即倒,算不得高明。高明的药物可以在两刻或半个时辰之内,缓缓渗入全身血管,方突然发挥效能,令人难觉,药力未发之时,根本就毫无异状。这一类药物,并未列入毒剂之内,而是一种令人神经松弛,脑中停止反射作用的奇药。 华山紫凤等了一刻之久,小冬梅奔进奔出毫无异状,她心中一宽。看饭菜已凉了,估计解毒药力亦已行开,方敢放心进食。 小冬梅撤去残肴回来,向她说:“小姐,主母老病发作,需小婢前往照料,如果有事吩咐,请唤后房的小菊伺候。” “你去罢,你家老爷如果回来,请派人通知一声。金羽大鹏田爷目下何在?” “田爷至今亦未返回。” “田爷回来后,也请通知一声。” “小婢理会得。小姐还有事吩咐吗?” “你请便。” “小姐晚安。”冬梅行礼退去,带上了房门。她向后院走,到了内院刚踏上院阶,“噗”一声栽倒了。 内院灯光明亮,阁楼上,两只星目注视着下面的动静,居高临下,看得极为清晰。 内厅中,抢出两名仆妇,七手八脚将冬梅抬入厅中。接着,响起无影掌的粗重口音: “好灵光,这家伙不愧是百毒真君之徒,这是解药,抬入房中灌醒她。” 声落,响起一个女人的口音说:“老爷,在家里闹事,小心日后……” “呵呵!你何必耽心?他们师兄妹的事,不会闹大的。” “哼!见鬼,谁听说过他们是师兄妹?鬼才相信。” “不必管他们是真是假,我无影掌也不怕闹事。任何人给我好处,我不在乎冒险。赵嫂,冬梅醒来后,速来告我。” “什么?老不死你想怎样?她才十四岁哩!” “十四岁正好,我要试试田老弟的药。” “呸!你别想。”女的声音甚大。 “哟!我的好人,我何时管了你的事?咱们说得好好的,各行其是。呵呵!明晚我送你一些。” 阁楼上的两个人,还摸不清是怎么回事,黑暗中,响起四明怪客的轻微语声:“丫头,这一家子都不是好东西,我们等会儿闹一闹。” “要闹早些闹,免得耽误养神。”是婉容的声音。 “太早了不好。丫头,该行功了。” 于是俩在阁楼中间,开始静坐行功运气。这一耽搁,闹了个血肉横飞,火海浴血,也为江湖带来了无穷风波。 客房中,华山紫凤洗漱毕,打开包裹准备夜行衣,将夜行人该拾掇的用品-一准备停当。她想得真不错,认为无影掌和金羽大鹏地头熟,定然可将银剑白龙的落脚处找到,今晚便可动手报仇了。她将盛毒的百宝囊取在手中,恨声说:“畜生!你将被化骨扬灰,我要慢慢取你的狗命。” 金羽大鹏正在秘室中等待,秘室就在隔房的地底下。 她再去包裹里掏,取出一条黑巾,往脸上轻掩,又说:“还有你,林君珂,我不会放过你,你这可恨的人……咦!怎么……” 她打一踉跄,黑巾掉下脚旁,一阵昏眩之感向她无情地袭到,身躯摇摇欲倒。 “不好!”她勉强地叫,向床上的百宝囊扑去,要找解毒药,她知道中了暗算了。 “砰”一声,她跌倒在床缘,上身仆在床上。渐渐地,她丧失了知觉,身躯向床下滑,“完了!”她心中狂叫。在行将昏厥的刹那间,她听到了推门声和金羽大鹏的声音:“哈哈!这一番心血没白花……” 之后,她人事不省。 金羽大鹏已算准药力发生奇效的时间,赶得正是时候,推门进入了内间。 他臀部涂满了刀创药,皮肉之伤他不在乎,只是目下不能坐,走动也不太便当而已。依无影掌的意思,劝他等伤好再说。可是他等不及,华山紫凤精灵得紧,对他也没有好感,夜长梦多,机会不再,他怎能等? 他抢入房中,关上房门落了窗,一声狂笑,他提起她搁在床上,点上了双肩并,下制双环跳取一包解药用茶灌入她喉中,挑亮了灯,自己开始宽衣解带。 解药入腹不久,她从神智昏迷中缓缓醒来。 “你这畜生!”这是她第一句话,是用眼泪叫出来的。 她第一眼便看到赤条条的金羽大鹏,正跪在她身侧,用他那冒着火焰的目光,用一双颤抖着的大手,正递掉她的最后防线。 她想反抗进击,不可能,手脚全被制住了,她落入虎口里啦!她急得上天无路,喉间一甜,鲜血激射出腔,拼命狂叫道:“畜生!你师父要剥你的皮,你……” 他住她身一伏,狂笑道:“亲亲,请放心,我师父从不管我的事,日后你便知道了。你真可笑,银剑白龙是我的好友,他目下不在衢州府,而是在江山擒杀一个姓林名君珂的小书生,你真妙,哈哈!我要破了你的气血二门,跟随太爷乐上十天半月,也许我会大发慈悲放了你,但也不可能向我下手报仇了。哈哈!自从徽州一别,我想得你好苦,今天才进了心愿。” 他在她胸上狂吻,气息咻咻,一双手不住肆虐,她急得似要昏厥。 金羽大鹏估低了她,她自小苦练先天真气,可用真气攻穴术自解穴道。可是目前不行,他在她身上肆虐,那令她极端痛苦的奇异浪潮,无情地向她袭击,使她无法聚凝真气,真是苦不堪言啊! 她在绝望中想到死,要死,太容易了,只消嚼断舌根就成。 正在伸出舌头的刹那间,强烈的求生复仇的念头油然而生。收回舌头,她开始冷静地思索。 再次受辱的症结摆在眼前:她没有可靠的朋友,耳目不灵,如何能进行复仇的大计?她必须有强力的朋友,或者是手下,不然不可能。 她想起了浙西三妖,便在心中狂叫:“我必须找到她们,任何代价在所不惜,我这身子已非我有,何足留恋?找她们,找她们,我必须找她们!” 她没流半滴眼泪,让眼泪在肚里流,让血在心里向外淌。闭上眼咬紧牙关,仇恨之火向上升,向上升。她在心中发誓:“只消我有一口气在,男人们,我的剑将喝干你们的血,你们是一群畜生!”在受辱的刻骨铭心境遇中,人的誓言是极端可怕的。 她在被蹂躏,被迫害。金羽大鹏为逞一己之欲,将华山紫凤对银剑白龙与林君珂个人的仇恨扩大至仇恨整个世间的男人,他的罪过可大了。 在她椎心泣血之时,后面内院突然发出了尖厉的狂叫声,和轰隆隆的大震,仆役们提刀执棍向后赶。 金羽大鹏正趴伏在华山紫凤身上喘息,声浪传到,他吃了一惊,知道后面有警,可能是无影掌遇上了仇家。他必须准备,以免任人宰割,便抓床单拭净下体,火速穿着衫裤。 他正要将华山紫凤带到密室,突然,关紧的后窗,“砰”一声被震得飞跌在地,跌得粉碎。他心中大骇,一溜烟出了房门。 房中灰影一闪,十分耳熟的口音乍响:“小王八蛋,你原来躲在这儿,别走!” 他魂魄俱失,向隔房一窜,躲入密室中不见。 灰影是四明怪客,他不知床上的裸体女人是谁,也许是这家伙的妻小,他老人家真不好意思逗留,怪叫着追出,可是已晚了一步,金羽大鹏已躲入密室去了。 原来祖孙俩行功完毕,便分头到各处搜索,看宅主是否有不法的行为。庄姑娘是女人。 她先搜内室。内室最后一间华丽房间内,灯火摇曳,里面发出阵阵痛苦的娇弱呻吟,更有得意的隐隐狞笑。 她刚近窗下,突听到里面传出凄惨的嘶叫声:“老爷,饶命,小婢要……要死…… 要……” 另一个沉浊的嗓子喷喷笑,说:“好乖乖。忍着点儿,等会儿就好了,要不了你的命,喷喷喷……” 庄姑娘猛想起不久之前,在阁楼偷看到小冬梅栽倒的光景,以及偷听到的谈话,已明白了七分,不由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突然一掌拍出。 “砰”一声大震,坚实的窗户应手而毁。她是个大闺女,自不敢贸然冲入,先击毁窗户,就是要逗引里面的人出来,里面的光景她怎敢看? 无影掌正在飘飘欲仙之际,惊得一蹦而起,“呼”一声吹熄了灯火,闯入床内侧,“克勒”一声人已不见。 这瞬间,警铃声大鸣,人声嘈杂,灯火通明。 庄姑娘看没有人出来,正要向里闭,蓦地火光一闪,隔夹墙倏移,房间内多出两个手执单刀提着灯笼的健仆。灯光一闪之下,照亮了床上娇小可怜、赤身露体的小冬梅,已经奄奄一息,出气多入气少,狼藉之状不堪入目。 庄姑娘真火了,一声娇叱便穿窗而入。 两大汉一声惊叫,扔掉灯笼挺刀攻上,一方下迅捷无比,刀风虎虎。 姑娘不闪不避,小蛮鞋左右齐飞,“铮铮”两声脆响,两把单刀飞出两丈外。她深身欺进,出掌如刀,“噗噗”两声砍在两大汉的肩颈旁,飞起两声厉叫,人倒了。 灯笼落地即熄,姑娘不愿在内逗留,让人做活靶用暗器招呼,人似乳燕飞掠出房。 整座庄院大乱,鸡飞狗走,她一声娇叱,从南道中冲向内堂。那儿,二十余名凶悍大汉,正亮着灯笼向内冲,双方在用道中撞上了。 姑娘不想伤人过多,她撤下了寒芒如电的长剑,急冲而上,运崩、绞两诀,先收拾他们的刀枪,逼近身挥剑斜拍,急似狂风暴雨。 刀飞枪断中,人群大乱,被剑拍倒的人鬼叫连天,纷纷仆跌。 内厅门灰影一闪,进来了一个老怪物,小竹枝狂野地挥舞,近身八尺的人全被制住了穴道倒地。 “丫头,走!杀这些蝼蚁有伤天和。”老怪物叫。 庄姑娘在有人之处却是听话,不好意思撒娇,她问:“师祖爷,搜到证据吗?” “是个分赃窝,不是垛子窑,没设有票房囚牢,算了。走!到另一家歇息。” “不!这儿有小姑娘被糟塌,得救救。” “这些闲事管不了许多,都是他们自己人。不是掳来的,怎样管?” 姑娘想起小冬梅称对方为老爷,果然不像是掳来的,只好说:“好吧,明天要赶路,不然真拆了他这鬼窝。” 两人一走,无影掌刚好穿着停当,由地下密室中走出,赶不及了。他一面救人,一面怒叫如雷地说:“狗娘养的!谁瞎了狗眼,敢到我柴某人家中撒野,饶你是西天活佛,柴某也要将你查出剥皮抽……” 话未完,厅中紫影一闪,两个守门大汉发出两声凄厉的狂叫,向门内急退,以手掩胸,退入门中方砰然倒地。 无影掌大惊失色,火速去背上拔剑。 厅门口,站着一个铁青着脸的紫衣女人,凤目中厉光四射,脸上泛起重重杀机。背上的镶有大红宝石的剑把,映着灯光火红耀目。她手中,垂着一把单刀,前半段全是血,缓缓地向地面滴落。 是华山紫凤,她是被四明怪客惊走金羽大鹏之后,用真气攻开了穴道前来算帐的。她的左手一支小铜管正散出一阵看不见的烟雾,被门外的风一扬,缓缓扬入厅中。 “噗!”倒了一名大汉,张目结舌喘气,却身躯如死。 “叮当!噗噗!”又有两名扔刀倒地,瞪大着怪眼发呆。 无影掌当然知道她在用毒,百毒真君调教出来的人嘛!他不假思索,屏住呼吸扑上,攻出一招“云龙现爪”,五道剑影齐发,五剑如一,剑气嘶嘶厉啸! 华山紫凤堵在门口,单刀疾闪,先一刀“猛虎拒门”向上抬,“铮铮”两声火花四溅,剑向上一荡,空门大开。刀光一闪,兜胸扎出再向下一沉,单手使出“青龙入海”狠招,力造奇猛,一闪即至。 无影掌知道厉害,火速收剑左闪旋身。招变”流星坠地”,“挣”一声将刀挡出偏门。 左足踏进,掌出如电,连拍五掌之多。 华山紫凤左手一抬,三枚细小得肉眼难辨的紫色断魂毒针出手。掌风虽凶猛,潜力如狂涛,但阻不住细小的毒针。第一枚偏了些,飞走了。第二枚打入掌中,不出来啦!第三枚要命,射入了腹下命根,透入骨盆,钻进去也不再出来了。 “哎……哟!”他狂叫一声,向后退,呼吸屏不住了。“铮””一声长剑落地,人向后急倒。妙极,刚跌坐在一张太师椅上,瞪大着眼张着嘴,但叫不出声音。 内厅门人影疾闪,奔出五六名挺剑的娘子军。先头一个年约四十的丑女人,正是女主人,无影掌的妻子。第二名是个妖饶大姑娘是无影掌的宝贝女儿。这些人,华山紫凤全见过面,白天里谈天说地倒也亲热投缘,大家都是女人嘛! 华山紫凤这时杀气腾腾,红了眼,钢刀举起了,突然化成一道带血光的长虹破空飞去。 “哎……”女主人倒了。她想用剑格刀,但刀来得太快,刀插入了腹中间,怎能不倒? 另五名女人仍向前急扑,奔到厅中,一个个扔掉兵刃向地下躺,她们要在大厅睡觉。 华山紫凤小蛮靴一勾一挑,地下的一把单刀飞起,落入她的手中,再向前疾飞。“嗤” 一声插入还未倒下的柴小姐酥胸之内,前见柄后出刃,厉害。 无影掌人已软倒,但知觉未失,口中叫不出,眼睁睁看着妻女被刀戮死,不由心胆俱裂。英雄有泪不轻弹,只缘未到伤心处;他是个伤透了心的英雄,两行英雄泪从腮旁滚滚而下,他后悔已嫌太迟。 紫影一闪,人已失踪。但宅院各处惨叫声此起彼落,令人闻之心血下沉。 前厅起火。客房起火。东西跨院起火。后面阁楼起火。火从四面八方向内烧,唯一没起火之处,是左侧通往花园的月洞门。 不久,紫影再现,进来了恶狠狠的华山紫凤。她拾起一把单刀,从厅门口向里砍。 内厅不太大,也不小,男男女女躺了不下三十余,一个个睁着眼等死,等着钢刀向下落在脖子上。 “克察”一声,一个脑袋被砍下了。“克察”!第二个脑袋分了家,鲜血激射。断脑袋被冲出三尺外,仍会动,一口咬住一具尸体的衣袂,眼睛仍未闭上。 这鬼女人好狠,大概已失掉了人性啦!瞧,她连眼皮也没眨动半下,连换了四把钢刀,方将三十个脑袋砍下,钢刀全缺了口。 人世在仇恨冲昏了头之际,心肠之辣的确可怕,她这时仇恨之火正炽,手上正顺,砍吧!最后轮到坐在太师椅前正魂飞魄散的无影掌柴国柱。 烈火飞腾,木头爆裂声震耳。狂风一卷,火舌从后厅门向厅中怒卷。 双港口的居民醒来了,锣声震天。 “快救火!救火!救……”嘶声渐近。 华山紫凤站在太师椅上,钢刀掉向无影掌的心窝,脸上杀机怒泛,阴厉地说:“你们的血向外流,我的心血在内泛滥,你得死!”那最后一个死字,凄厉得不像是人类的声音,倒像是频死的狼所发的哀嗥! “嗤”一声,无影掌胸膛大开膛,血淋淋的刀尖一挑,拳大的一颗心跳落地面。 “你的心与常人一样,我以为是黑的。”她丢下刀说。 火舌一卷,厅中卷入一阵浓烟,她突然以手掩面,随又仰天哀嚎,身形掠出了厅门,一闪不见。 长空中,仍震荡着她的哀嚎声,十分刺耳,令人毛骨惊然,不忍卒听,渐渐去远。 三进厅房仍未起火,这时出现了三个奇怪的人影。中间是个千娇百媚的美娇娘。衫裙飘飘。左首,是个俏尼姑,穿一袭玉色僧袍,披着大红袈裟。右首,是个戴道冠的美道姑,穿玉色青绦道袍,持着云帚。 三个人脸蛋如脂如酥,眉目如画,腰带儿紧,上身双峰怒突,小腰一握,美得教人目眩。幽灵似的飘落院中,在烟雾中似要慢慢隐去。 “三妹,我们晚来一步。”中间美妇叹息着说。 “九妹十二妹误事,府城中的暗桩也误事。”俏尼姑答。 “大姐,她是个可怜人,受刺激过深,以致丧失人性了。”左首美道始黯然地说。 “这才是好材料,值得栽培。”中间美妇说,她是大姐。 “大姐,她定然不死心,到极乐谷找我哩。”俏尼姑说。 “正好,我们成全她,造就她。走!” 走字一落,人影消失。 天!她们定然不是人,不然怎么会隐身法?大概是狐仙。刺鼻的烟火中,一声幽香仍在院中荡漾。 “轰隆”一声大震,后阁楼倒了。天空中火鸦飞舞,火德星君有事做了。 双港口柴家,找不到一个活人。唯一活的人不姓柴,姓田,他就是金羽大鹏田克荣。 他在回到秘室之后,带着包裹行囊,顺手牵羊带了柴家一包珍珠,早早溜之大吉;因为他看清了破窗而入的人,是江湖中人见人怕,鬼见鬼愁的四明怪客沈明昭,不然他怎不拚命? 天刚破晓,沿东溪上行至石室山的小径上,华山紫凤正凄凄惶惶向上走,疯狂地奔向那极乐谷。 极乐谷的山岭,也属于仙霞岭的一脉,仅西面隔了一条东溪河谷,所以看去似乎与仙霞岭隔断了。 从江山县到仙霞岭,远着哩!林君珂出城南沿大溪向上走,百余里中,前五十里人烟散落,后五十里罕见人烟,官道中单身客人少得可怜,要有就是一大群,那是专走闽浙的行商。山深林密,不仅虎豹豺狼可怕,强人出没,打闷棍、背娘舅、收买路钱……多着哩,唯一可保无虞的是结伙而行,多少也有些照应。 他在江山打听不出头绪,凭他一个异乡陌生人,无亲无友,想打听一个隐姓埋名的人,比在大海里捞针难上千倍,那是不可能的事。 他不得不承认失败,只好到仙霞岭碰碰运气,不到黄河心不死,他向仙霞岭赶去。 前脚出了江山城,后脚还未踏出,消息已传向仙霞岭,有人在等着他了。 昨天,江山城城中一间住宅中,有一番争执,起因就为了林君珂。 住宅中有两批人,一是天玄教黑龙帮的党徒,他们要在江山城下手捕捉君珂押回潜山总坛。 另一批人是阴风掌冷沛年父子,他坚决不许动手,说要等君珂到仙霞岭找到彭胜安之后,方可下手一网打尽。两群人僵持不下,几乎闹僵,冷沛年抬出了师父两仪阴神的名号,银剑白龙也亮出了青城炼气士门人弟子的身份,这才把黑龙帮吓退。也因此一来,银剑白龙师徒火焚九华观的事揭开了,黑龙帮的人立即退出,要准备找来高手全力一拼,他们不但要擒君珂,也要捉银剑白龙。 至于银衣仙子,她已带着党羽在仙霞岭等久了。 仙霞岭附近山区中,杀气腾腾,危机四伏,成了虎穴龙潭,无所知的君珂,却闭着眼睛往里闭。 四明怪客祖孙俩,在衢州府还未赶来。 君珂这次不再带书箧儿了,只带了包裹剑囊,踏着晓风上路,洒开大步奔向仙霞岭。 仙霞岭主峰矗立在官道左面,上面建了一座仙霞关。东山巡检司原建在岭下官道之旁,检查往来行人客货,后来迁至关内;白天派人把住隘口盘查,晚上封锁官道,行人客货一律不准通行,抓住了以偷渡津关的罪名严办,不杀头也要充军。 巡检司的官兵,是当地的主宰,在各处委派有线民,可算得是无孔不入的地头蛇。要打听地方上的消息,找他们绝不会错。所以当时有流行的两句笑话,说是要找妖魔鬼怪,得找当地的山神土地;要找龙蛇虫豸,得找当地的巡检司;可见一般。 君珂打定主意,先找巡检司的人攀交情。在途中,只消道上没有行人,他便展开轻功急赶,目前他的功力与日俱增,全力急赶,虽是赶长途,亦快逾奔马。 还没赶到仙霞岭,危机来了!是的,危机来了。 一个时辰之后,他心急似箭,竟赶了五十余里,开始进人了万山丛中。 官道在大溪右岸婉蜒而行,峰峦四起。大溪,乃是衢江的南支上源,汇集仙霞岭各处山岭的小溪流,成了一条不算大的小河,在山间汹涌下泻。所以在进人山区之后,两侧不时有从山谷中流下的小溪会合。 赶了五六十里,该找地方歇歇脚。他缓下脚步,在一条从左面山谷流来的小溪旁站住了。水色清澈,深不及膝,他走下小溪,先洗头面,用手捧水解渴。 小溪两旁,绿树成林,古木阴森,野草夹岸长得十分茂盛。 喝到第三捧水。蓦地,他发现水中现出一个老村夫的倒影,在距他约有五丈外对岸树丛中,有一个缓缓站起身躯,在水中看得十分真切。 他抬头定神看去,是一个老村农,腰带上插着镰刀,手上是一根两头尖的挑草棍,似在沉睡中醒来,站在那儿伸懒腰,睡眼惺松。 君珂没在意,继续喝水。当他站起时,看到老村夫向官道走下,而不是上山;显然,溪对岸有一条上山的小径,经山谷直入丛山之中,这位老村夫是从山上下来的人,他心中一动,隔岸举手抱拳行礼道:“老伯请了。” 老村夫一怔,朴实的脸孔上泛起惊讶的神色,用浓重的土音,点头问:“公子爷,请问有何见教?” 君珂心说:“这位老伯谈吐不俗。”但口中却问:“请问老伯可是山上的。” “老汉正是山上垦荒的人,下山办日用什物,公子爷……” “小可冒昧,敢请问山上可有隐居的人?” 他问得太突兀,也太笼统,老人笑了,说:“公子爷,山中居民,本来就是与世无争的隐者,不知公子爷要找的人是谁?” 君珂呆住了,他该说谁?稍顿,说:“小可有一门远亲,遁世隐名匿居仙霞岭一带……” “呵呵!公子爷大概是与老汉作耍来了。” “老伯,小可确是诚心请教。” “公子爷,不可能的。仙霞岭关隘附近五十里,包括这一带山区、乃是重要关津重地,闽浙门户,乡里中盘查极紧,来历不明的人根本无法立足,怎能隐姓埋名落脚生根?” “舍亲确是在八年前迁来,也曾差人赍信述及行踪,只是不知改了何姓何名,也未说出是在何处隐居,只说是仙霞岭而已。” 老人低头沉思,喃喃低语:“八年前,八年前……哦!公子爷,令亲是单身迁此呢?抑或是全家迁来的?” “全家迁来的。” “老汉想起来了,如果是全家迁来,可到东山口去问问,那儿八年前曾从金华府迁来好几户人家。这一带山区的居民,落脚最晚的一家,也是十二年前的事。” “请问老伯,东山口在何处。” “由此往上走,约有十里地。公子爷可以数桥,第六座木桥便是东洞桥,极易分辨。桥东南西三方,三座山夹峙,东面山峰下那座有三四十户人家的村落,就叫东山口村,由村南大山谷向内走,约十里地便是在十年前开放的垦殖区,到那儿也许可以找到线索,公子爷可前往一试……” 话未完,三道电芒突从桥下射出,成品字形射向老人胸腹。相距约在两丈余,射劲甚猛。 君河与老人隔了一条溪流,也有两丈余。电芒一闪,一条灰影飞越桥洞,消失在下游丛草间。 君河已来不及抢救,老人还没看到电芒,他急中生智,飞起右足,脚下的包裹随脚飞出,去势奇疾。 “噗噗噗”三声,三把飞刀全插入包裹中,包裹也将老人击倒在地。君珂去势如电,飞越桥面追踪人影急射,口中厉喝道:“好家伙,你跑得了?” 那灰衣身影刚入草丛,君珂已经逼近,逃不掉,轻功相差太远了。一声虎吼,他撤下了单刀回身反扑,“翻身扑虎”向君珂拦腰便剁,啸风之声慑人心魄,火候到家。 双方冲势都急,这一刀眼看无法闪避,可是君珂反应超人,上身一仰,双足向前急滑,背部几乎贴地,脚前头后射向灰影下盘,左掌一抬,“叭”一声将掠过胸前的单刀拍得向上疾升。同一瞬间,双脚一绞,身躯翻转,迅捷无伦地站起了。 “哎……哟!”大汉狂叫,右足胫骨自中折断,扔掉单刀向右栽倒。那一绞之力,碗大树枝也吃不消,他的腿骨不断才是怪事。 君珂闪电似扑上,伸手便抓。 灰影是个中年人,临危拼命,忍痛功行左腿,猛地向扑来的君珂小腹上踹去。 君珂早料他有此一着,一把抓住踹来的靴子,喝声“起”!灰影怎能不起?身躯凌空,被抡了一圈,“砰”一声贯出三丈外,再滚了两丈远。 不等他爬地,君珂已到了,五指如钩,扣住了他的手肘,拖死狗似的拖上了官道。 被包裹撞倒的老人,也面无人色走上了官道。 君珂将人往地下一丢,手一带之下,将灰衣大汉的臼骨拉脱,沉下脸问:“老兄,从实招来,阁下为何要向这位老伯下毒手?” 灰衣大汉鬼叫连天,额上青筋跳动,大汗如雨,但用怪眼向君珂狠瞪,不予置答。 君珂冷笑一声,俯下身子说:“你不招也就算了,但请先行准备,我要用逆经手法治你,将你身上的经脉逐一爆毁。” 大汉浑身一震,但仍凶横地叫:“你杀了在下,你也活不成。” 君珂一怔,惑然问:“尊驾有何所恃?目下四野无人,在下将你往溪底一送,谁替你报仇找在下索债?” “哼!你林君珂绝活不过今天。” 君珂心中一懔,厉声问:“怪!你怎知在下叫林君坷?” “咦!你……你就是林君珂?”老人惊惶地问。 君珂又是一惊,向老人问:“老伯,请教,你也知道小可叫林君珂?” 老人摇摇头,指着地下的灰衣大汉说:“老汉今晨从山上下来采办什物,在这儿碰上这位大爷,用刀逼老汉在这儿等候一个叫林君珂的人,说是姓林的定然要问路,可指引他从昌口绕小路走仙霞关东面到仙霞岭。老汉心中害怕,不敢不遵。可是公子爷问人而不问路,又未通名,所以老汉从实道来,岂知……” 灰衣大汉哼一声,凶狠地叫:“老不死,你为何不先问姓名?你忘了太爷的吩咐,你……” 君珂知道内情复杂,突然一把将大汉挟在胁下,点了他的哑穴,向老人说:“老伯,上山,此地不可逗留,走!” 老汉心中早寒,回头奔入溪旁小径,向山谷中急走。 君珂拾了包裹在后紧跟,不久便隐入山谷林野之中,捡了一处偏僻处所,向老人说: “老伯刚才承告的消息,到底是真是假?” “老汉有家有小,祖上三代皆住在这座山谷中,与公子爷无冤无仇,怎敢欺瞒?” “小可相信老伯的话,多谢指引。老伯请自便,最好赶快回家。” 老汉说声“再会”,转身便走,走了五六步,突又回身问:“公子爷,请问所要找的人贵姓大名?真是令亲么?” 君珂不能说,答道:“小可不知舍亲隐居后所改姓氏。” “令亲的真姓名……” “小可恕难奉告。” 老汉低头略一沉吟说:“那东山口山谷内,共有六家之多,六姓是钱、鲁、彭、潘、龙、于,都是有家小的人,公子爷可前往一试。”说完,略一点头,急急地走了。 君珂一听有姓彭的人,心中大喜,心说:“难道彭恩公并未改姓隐居吗?我倒得前往碰碰运气看看。” 他等老人去远,向大汉冷笑道:“阁下是受何人所差,你最好实说。”声落掌下,拍开了哑穴。 大汉知道绝望,咬牙道:“你大闹九华观的事犯了。” “你是黑龙帮的人?”君珂并不感突兀,冷冷地问。 “不错,放了我,我指引你一条明路。” “人心难测,你认为在下会信任你么?” “请信任在下,咱们交换。” “你如果透出风声,我林君珂岂不两头空?免啦!在帮之人泄露机密,必死不饶,谅你也不会说实话。好了,你安心地去吧。” “饶命!林……”大汉狂叫。 “噗”一声,天灵盖挨了一重掌,他叫不出来了,手脚一阵痉挛,便已了帐。 君珂将贼人尸体丢入山沟孔穴中,提起包裹走了。 他走了不久,谷中那老村夫和另一个青衣中年人在先前隐入处出现,老汉说:“快用信鸽通知者当家,这小畜生来了。同时禀明,小畜生确不知彭胜安的下落,不必再拖了,一了百了。” 青衣大汉神情惑然说:“杭老,何不动手?放他前往又无大用,擒下不是很好么?免得劳师动众。” “不行!一是老当家要看看他,同时牵涉到小姐,小姐不愿意哩,而且你我两人,恐不易得手,万一不中,岂不打草惊蛇?”杭老似乎有自知之明,所以不想动手。 青衣大汉不再说动手的话,转过话锋说“老当家这一步棋,下得真绝。而你老人家的这份胆识与机智,也委实为人所不及,足以自豪。” 杭老脸上现出得意的微笑说:“那黑龙帮的杀才,真是死得糊里糊徐,但他那三把飞刀,差点儿暴露了我的身份。而小畜生那踢包裹接下三把飞刀的机智与功力,确也值得喝彩。如果这次诱他入伏功败垂成,他将是日后咱们的心腹大患。” “笑话!他怎能逃出重重埋伏之中?老当家的阴风掌与冷焰镖,少爷的青城天罡剑法三十六招谁能侥幸?” “信不信在你,咱们往下瞧,银河钓翁的门人,岂会是脓包?据少爷说,他在微州府白楼亭竟敢与雷火判官印证,而且未落下风;换了老当家,也不见得能接下雷火判官的一双肉掌。走,你快将信鸽放出。” 君珂毕竟江湖经验不够,被假扮老村夫的杭老骗了。也难怪他,连黑龙帮的伏路贼人也受骗了,何况他一个刚出道的青年小伙子?因此一来,他仍开了黑龙帮在昌口的埋伏,却撞向东山口寒风掌冷沛年父子所布下的罗网中,像是目投罗网。 也因此一来,寒风掌父子知道君珂确是不知彭胜安隐居何处,至于是否仍在人间,须等擒住君珂之后,方能问出实情。 君珂急步往上赶,十里地到了第六座桥,果然看到东面山峰下的东山口村,村南一条大山谷盘旋而入,进入东面群山之中。 他不再思考,从村南小径进入了山谷,向里飞掠,满以为十里地便可找到六姓人的垦地了。可是他失望了,转至第三座大山脚下,往前看已无道路,群峰青翠,全是远古森林,那有山村的形影? 他不死心,心说:“且再转过前面山脚看看,不止十里路了。” 山谷向左一折,又绕过一座大山,连小溪也到此不见了,显然不会有人在这儿居住。 他站在山脚突出处四面打量,哦!有了,东面有一座树木不多的高山,起伏不定,在一处四人的山坳内,升起了袅袅炊烟,不止一处,有三处哩,那儿定然有人家,也许就是隐居的六姓迁往那儿去了。 他将包裹背好,展开轻功向炊烟起处奔去,向上爬升去势奇疾。 当他在桥上讯问黑龙帮伏路小贼时,远处的另一名暗桩已放出了信鸽,通知在昌口埋伏的同伙,说是伏线已被君珂制住,行踪已露,大事不好。 昌口埋伏的人,带有认军旗,这是用来招引信鸽的利器;有响铃、有飘带,信鸽在十里高空也可找到认军旗飞下。他们接到了消息便向下赶,匆匆忙忙到了东山口,晚了一步,君珂已经入谷了。他们一番心血,全付流水。这些人中,为首的人赫然是天玄老道。他不甘心,率领着三十余名帮中高手,人谷狂追。 双方相距五六里,君珂的轻功快,单人独剑不受拘束,愈拉愈远。 君珂攀上了山腰,向炊烟起处飞掠,穿过一座树林,前面是一座没有树木只有茅草的山坡,炊烟就在山坡后升起,到了。 他上了坡顶,心中一惊。三处炊烟升起处,有三个青衣大汉以巾蒙面,正将湿草往火堆里放,向他冷然注视。 这瞬间,四面八方茅草中,缓缓站起不少青衣蒙面人——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十一章 取舍皆难 林君坷不知大祸将至,上山扑向炊烟升起之处,到了茅草坡顶一看,心中一懔。 那有什么村舍?见鬼!那儿有三名以青巾蒙面,背系单刀的青衣大汉,正用树枝将湿草往王堆火上加,轻烟袅袅上升。三个人只露出一双鹰目,正用阴森森的目光迎接着他。 “我上当了!”他心中暗叫。 真的上当了,要退也来不及啦。四面八方深可及腰的茅草中,纷纷出现了人影,慢慢地站起来,像在土中升起了不少幽灵,全是身穿青色劲装、背系刀剑的雄伟大汉。看数量约在三十余人左右,青包头,青面巾,青衣裤,脚是薄底快靴。 左方高峰下密林之中,突然飞起一声长笑,声震耳膜。笑完,林缘人影闪动,出现同样打扮的二十名青色人影,雁翅排开,向这儿大踏步走来。 君坷还以为是黑龙帮的人,但却不是黑衣,他在二十人中,看出其中有四名女人,她们的身材矮,腰细胸隆,一看便知,尤其是脚下的弓鞋特别抢眼。 他知道,这次脱身不易,是拼老命的时候了,他必须面对现实,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他扔掉包裹,将剑迅疾加上系带背上,反手拔剑。徐徐撤出,俊目中神光电射,从容仗剑屹立。玉面上,神色一正,庄严肃穆,每一颗细胞,每一条肌肉,都似乎冻结了,六合如一,像一座石翁仲。剑尖,剑气徐发,微微震颤,似有隐隐龙吟发出。 他第一次面对大批的高手围攻,心中虽有些少怯念,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该如何突出重围。 二十名地位高的高手,在正南方向排开,成半弧形围住了,相距五丈余,四周鸦雀无声。 他必须先发话,免得示人以怯,转身对正中间身材修长的青衣人,一字一吐地说:“诸位,请示来意。” 身材修长的人没理他,向身侧一个稍矮壮的人说:“瞧!这家伙胆气可嘉,值得骄傲。” 身材矮壮的青衣人冷哼一声说:“哼!他明知必死,所以故示英雄,其实心中早怯,这种胆气是逼出来的,不足为训。” “不然。在咱们现身之前,他是可以向一方突围的。” “不然。三十六名高手举动如一,击一方四面皆应,不可能突围。” 身材修长的人淡淡一笑,若无其事地说:“他既然要问,咱们说清了也好。” 右侧一个女的突然压抑着嗓子说:“爹,千万要活的。” “为父将尽力而为,但恐怕不可能,孩子。” “不!要活的。” 修长青衣人哼了一声,不悦地说:“为父身为当家,绝不能置兄弟们于不顾,要活的定然煞费周章,误了弟兄们的性命,为父不能答应,不必多问。” 女儿突然向另三名同伴挥手说:“女儿告退。”说完,向后退走。 “你到那儿去?”修长青衣人沉声问。 “回家找妈去。” 修长青衣人无可奈何地叹口气,不加阻止。 君珂心中怒火渐生,心说:“这些家伙似乎认为我死定了似的,哼!我就不信邪,咱们可以较量轻功。看谁能拦得住我的救命三剑?” 他动了较量轻功之念,大有转机,假使他存心拼死,真可能溅血荒山。在五六十人合围之下要脱身太难了。 他开始徐徐后退,功行全身,随时准备行雷霆一击,先突出重围再说。 但来不及了,修长青衣人发话了:“不必兴起逃生之念,年轻人,站住!” 君珂哈哈一笑,轻松地说:“你们这些人是什么东西?哈哈!真多。据我看来,全是一群无耻蝼蚁而已。平时,你们定然在江湖吹牛称英雄,不然怎会动五六十个人,想围攻我这无名小卒?哈哈!你们不惭愧?如果我是你们。自己抹脖子算了。” 修长青衣人怪眼连翻说:“只要你不妄想逃走,咱们不会同时动手。” “哈哈!是十个八个一起上么?” “也许,论年岁,你当然不值得两人同时向你下手;但论辈分,银河钓翁的门人,比在场的人都高,至少也相等,群起而攻不伤大雅。” “呵呵!好一个不伤大雅,堂皇之至。你们都用青巾掩住真面目,定然都是见不得人的东西啦。亮名号!” “嘿嘿!等擒住你时,你便会知道我们是谁了。” “一群鼠辈,见不得人,死了也是无名之鬼,哼!”君珂用话激他们。 修长青衣人不上当,逼近说:“等到死了时。也不知道是被谁所杀,到阎王前告状,阎王爷也没法查,岂不大妙?你叫林君珂?” “不错!你们早知道了。” “你家住湖广?” “你消息倒灵通。” “你是天涯过客林世铭的儿子?” 君珂大吃一惊,心中骇然,脸色一变,久久不能回答。 “怎么?你不敢承认?”对方咄咄逼人。 君珂一咬牙,心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林君珂岂是不认父亲之人?化骨扬灰我也得承认。”他剑眉一轩,大声说:“阁下真是神通广大,了不起。” “你承认了?” “我并未否认,深以能身为林家子孙为荣,不像你们这一群下流贼,不但不敢堂而皇之地以真面目示人,甚至连祖宗姓氏全忘了。通名号!” “擒住你再让你知道。” “那么,林某先替你们命名,你……” “小畜生住口!”矮个儿纵出大吼。 再让人命名,不像话嘛!众贼可能脸色全变了,这不成了儿孙辈了吗?矮个儿受不了,所以纵出沉喝。 “通名号。”君珂也暴喝。 “剑上见真章。”矮个儿答,一声龙吟,长剑出鞘,炎阳下冷电四射。 君珂剑尖徐降,一步步逼近,剑指矮个儿,厉声道:“你,就叫你王八,姓王名八。你上。” 矮个儿王八怒火冲天,一声厉吼,像一头疯虎,身剑合一射到,将近君珂八尺之处,冷电突然幻化九道虚影,如同九支剑同时攻出,攻向君珂头胸两部,剑啸刺耳;好深厚的内力,好一招出神入化的“羿射九日”。 君珂心中一懔,暗自警惕,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这家伙的内力修为将臻化境,先天真气已可在剑上发出了,如此浑厚的修为,不可硬接。 他直待剑气迫体,方退后两步,突然向右前方闪电似掠出,不向左侧转出剑,反而大转身后旋,剑发似惊雷,招出“回头望月”斜身一剑点出。 这一种奇奥的身法,大出王八的意外,大反武林常规,像是邪魔外道。王八招出之后,剑尖刚随君珂转,身形未定,便抢制机先,出剑再截君珂的去向,岂知君珂反向右旋,来得太快,他自己也刹不住冲势,反被君珂乘隙攻到背心上了。 王八毕竟也了得,姜是老的辣,经验够丰富,不旋身接招,反向前急射,到了丈外再撤剑转身。 这刹那间,身后轻叱已到:“王八,转身。” 他气得几乎要吐血,怒火攻心,一声狂啸。剑贴身飞旋,化为一团光球,旋身向君珂卷去;近身之后,光球突变百十道冷电,排山倒海似的向外涌进。 君珂不能再避,接下了,剑发如狂龙闹海,银芒八方飞射,接了十二剑回敬了七招十一剑。 “铮!铮铮铮!铮……” 一连串清鸣,火花急溅,光芒纠缠崩散,人影依稀。 君珂内力稍差,后退了一丈五左右,使用攻招化招的上乘剑术,章法未乱,剑尖只在对方胸腹胁各处要害弄影,吞吐间诡秘奥奇,对方如不用深厚的修为震剑,老命难保,在剑术造诣上占尽上风。 最后一声震耳清鸣响后,人影乍分,剑气一敛。人影重现。 王八退后三步,脸色大变,惊骇的神色极为明显,额上青筋跳动,大汗淋漓。他袖底和衣袂出现了三个被剑点中的小孔,看脚下,他已将君珂逼出两丈外,所有的茅草全部倒折偃伏。 君珂飞退丈外,额上见汗,持剑的手有些少颤动,硬接了六剑,真力耗损了不少。他虽退让了两丈地盘,但换回了三个剑孔,仅差半分劲,便可要了对方的性命。 他心中一震,心说:“这家伙实力太强,我不能太傻,在这儿浪费真力,用保命三剑制他。这些贼人虽多,但不会看出我的招路,偷不了这神奇招法,怕什么?” 其实他未免多虑了,既然是神奇秘学,怎会怕人偷招?如果能偷,怎算得神奇?即使能看出剑路,也不能看出如何运用眼、心、步三种变化。 他决定不怕被人偷招,要使用保命三招了。保命三招中,只有第一招“风起云涌”是凶狠霸道的进手招法,其余两招则是在化招中伤敌的阴损诡密绝学。 “王八,你上!”他豪气飞扬地叫。 他这一叫,先声夺魄,王八气得要吐血,怒火冲垮了灵智;大名鼎鼎的人物,被人命名为王八,仅这一点就足以令对方气得要跳河,狂怒之下,六合俱散。 王八气得胸膛快要炸裂,大吼道:“小畜生,我要戳你一万剑,方消心头之恨。”吼声一落挺剑前冲。 “老四,休乱心神。”修长青衣人沉声喝。 可是迟了,双剑一合,但见人影一触即散,龙吟乍敛,惨剧已生,刹那间的变化,谁也没看清是怎样接触的,太快了,也太神奥了。 王八踉跄退了两步,上身缓缓前俯,右手的长剑徐徐下降,五指缓松。“当”一声,长剑落地,怪眼上翻。左手徐徐按上胸腹之间,血,从他掌缘下方沁出,吁出一口长气,缓缓向前栽倒,“噗”一声闷响,寂然不动了。 君珂飞退丈外,双足站地,突然钉在那儿,上身微俯,长剑前伸,屹立如山,丝纹不动,眼观鼻鼻观心,脸上的细胞似乎已经冻结了,呼吸也似乎停止了,像座欲举剑作势进攻的石人。 四周的人,全都怔住了,几乎不相信这是事实。 修长青衣人突然咦了一声,喃喃地说:“咦!这是什么剑法?静如山岳,动似雷霆,真有夺天地造化的神奥。” 君珂用保命三剑的“风起云涌”,宰了比他强上一倍的强敌,得手应心,心中更定。但敌人太多,他不能再往下拖,正欲找机会溜走,可是晚了。 修长青衣人身后,突然响起两声暴喝,有人撤剑,要掠出动手了。 右侧一个雄壮的魁伟人影,突然伸手虚拦,低声说:“且慢!不可再试。” 修长青衣人也说:“对,我们不可让他逐一解决咱们,还是找五个人一起上,免得枉送弟兄们的性命。” “不!”雄壮青年人断然地说,又道:“爹,如果我们群殴,日后兄弟们定然会轻视我们,认为爹不配做他们的当家,爹认为然否?” 他的语声甚低,旁人是无法听到的。修长青衣人不住点头说:“也说得是。看来,必须让我亲自收拾他了。” “孩儿毙了他。” “你有把握?” “有,他的剑法仅此而已。天罡剑法有夺天地造化之能,用天罡剑法毙他当无问题。” “好!孩子,你真也该亮点儿真才实学,让弟兄们开开眼界了。日后为父洗手,由你担承重任,如果不先取得弟兄们的敬仰,大业难成。” “孩儿将继承爹的衣钵,而且,更有问鼎天下第一高手的雄心。”说完,捞起衣尾掖在腰带上,神态从容地踱出,向君珂走去。 君珂看对方只出来一个,心中大定,他在暗中盘算,暗忖道:“我何不先将这人诱到圈子旁,突然乘机冲出?” 他想得不错,可是没料到竟会遇上了最强的剑术高手,诱的机会太少了。 四面合围的人,看到雄伟的青衣人出场,从他们的眼神中,可以看到无穷的关注与期待;显然,这人的身份定然不简单。 近了,双方接近至两丈内了。君珂一触对方眼神,心中一震,心说:“唔!这双眼睛似乎不陌生,有点像……像……像银剑白龙冷大哥,真像。” “像是像,不会是银剑白龙,银剑白龙是他的口盟大哥。不会向他递剑。而且银剑白龙单人独剑,游踪天下行侠仗义,不会有党羽。” 他屏息等待,直待对方接近至丈二左右,方沉声说:“通名,你该是有名有姓的人。” 雄壮青衣人没回答,开始伸手按上剑把。 “再不通名,在下又得替你命名了。”他又说雄壮青衣仍没理他,慢条斯理地撤出一把寒芒暴射的长剑,立下门户。 君珂凝神迎上,冷笑道:“你,姓乌名……”他又要替对方命名了。 “嗡”一声剑啸,打断了他的话,对方突起发难,身形斜迫而进,一颗寒星在前,一闪即至直射胸膛,看去快极,但身法却是飘逸潇洒而从容。 君珂自然看出对方的剑术不弱,仅是“不弱”而已,并无惊人之处,他就信手将剑挥出,出手也快。 “铮”一声,双剑快如电光石火,突然相触,双方皆向右飞飘八尺。两人都心中有数,功力相当。 这一来,君珂心中大定,警觉心差了,几乎上了大当,立即飘口叫:“你就叫乌龟,也接我一剑。”叫声中攻出一招“白蛇吐信”。 乌龟眼中闪过一道凶狠的厉芒,也有得意的神色,等剑尖行将近身,立即挥剑逼进,寒芒乍闪,雷电俱发,但见一个风雷俱发的光球中,吐出无数电芒,从三方面向外急射,剑气啸声刺耳,只瞬息间,便将君珂罩在剑影中,凶猛绝伦地压到。 君珂的剑,被震得向外一荡,电芒已从中宫攻人,剑气裂肤,狂野地攻近全身胸腹要害。他吃了一惊,对方突出杀着,与先前判若两人,变化太快了,令他措手不及,“白蛇吐信”还未攻出一半,对方的电芒已经切人,原是攻中宫的招法,反而空门大开,陷入绝境。 他骇然撤招暴退,可是一着失,全盘皆输,剑已无法收到可以变招的位置,始终在外线晃动。剑尖又不能折向,身躯全暴露在对方剑下,处境十分险恶。 但他心神未散,利用奇妙的步法飞返飘掠,只是无力还手而已。对方的剑尖好几次触到他的衣衫,胸腹被剑气震得有点麻木之感,可怕极了。 被称为乌龟之人,剑势如长江大河滚滚而出,凶猛狂野疯狂进逼,紧追不舍,一剑连一剑,一步赶一步,一连十二剑,逼进了三丈余,旋转了八次方位,快得令人明,电芒八方飞射,控制了全局。 四面八方的人,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狂叫狂啸,呐喊声雷动。 君珂心向下沉,他收不回剑,抢不到中宫,想用保命三剑也没有机会,只能以神奇的步法避开致命的袭到剑尖,好几次身陷绝地,真是苦也。 乌龟的身法也迅捷无伦,长剑吐出锐不可当,气吞河岳奋勇攻到,天罡剑法三十六招绵绵不断涌出,已经攻出六招十八剑了。 这时,君珂向右急速地闪避,右胸和左胯出现了血迹,共中了三剑,幸而只伤皮肉,绕了一次大圈,重新退至王八尸体之旁了。 剑错锋之声震耳欲聋,令人神经发紧,这证明君珂仍未能抢回主动,剑仍在对方外侧冲错。 正危急间,寒芒一闪,他右肩内侧被剑点入五分,鲜血激射,向后急退,一发之差,避开射向咽喉的两剑,危极险极。他向后急退,另两剑又到了。 蓦地,他的脚绊着王八的尸体,一声惊叫,向后便倒。这一倒,救了他一命。 乌龟发出一声阴森森的冷笑,剑芒跟踪逼进,半分之差,没够上。 君珂为了保命,顾不了许多,突然“噗”一声踢中尸体,人亦倒地,向左急滚。 尸体飞起,来得太突然,乌龟收不住势,“嗤”一声剑贯尸腰而过。 君珂用尸体脱身,躲得了剑,没躲开腿,刚滚了两滚,便感到腰脊左侧如受巨锤撞击,身躯飞起。百忙中,他在身躯飞起的刹那间,闪电似挥剑还击。 乌龟剑贯入尸体,人仍向前冲。他知道要糟,先机稍纵即失,优势保持不易了,无暇拔剑,猛地挫身出腿,右腿斜向贴地外扫,“噗”一声踢中君珂的腰胁。 踢是踢中了,他也不好受,因为身形不稳,收腿不易,对方出剑还击的手法也捷逾电闪,闪躲不及,剑划过小腿肚,划了一条八寸长四分深大缝。 “哎呀!”他一声惊叫,几乎坐倒。 君珂剑出人亦飞起,向丈外飞抛;乌龟这一脚令他气血翻腾,浑身骨节欲散。 一条青影一声狂笑,突然飞到,不等君珂落地,一剑急挥。 乌龟还未站稳,大喝道:“要活的。” 君珂人已昏沉,加以狂笑声如雷鸣,没有听清乌龟的喝声,不然定可分辨乌龟的身份。 他瞥见长剑挥到,本能地将剑拂出,临危拼命。 青影听到喝声,撤回半尺剑尖,从君珂腹上掠过,“铮”一声清鸣,击中君珂的长剑。 剑划出一道光弧,飞出两丈外去了。他左手倏出,戟两指疾点,“噗”一声点中君珂脐下丹田穴,再出五指扣住腰带,挟在胁下狂笑道:“哈哈!这次他死定了。” 这时,西面黑影漫山遍野而至,中有红影飞射,那是天洪老道和几名高年道人,领着黑龙帮的高手赶来了。 “留下人,咱们决一死战,姓冷的,不是你就是我。”天洪老道狂怒地大叫,如飞而至。 修长青衣人抢近乌龟,一把抄住急问:“孩子,怎样了?” “脚受重伤,糟!流血太多。” 修长青衣人立即运指,点上他右腿经脉将血止住,将人扔上肩头,向四周大喝道: “撤!犯不着拚命。” 青衣人应声急退,向东北南三面纷纷隐去。 天洪老道一群人相距还有半里地,人群一散,山高林密,往何处去追?他们也散开狂追不舍,现场不久便鬼影俱无。 擒住君珂的青衣人向东走,飞跃入林。君珂人已昏迷,人事不省落在贼人手中了。 青衣人共有五十一人,死了的王八尸体已经带走,人群虽散,但丝毫不乱,大概已经先定好路线与集合之处,看去像是各走各的路,事实并不如此。挟着君珂的人,由八名同伴在四周护卫,向东急走,在密林之中越山而行,不片刻便远出五六里。 正走间,领先的大汉突然大喝,身形倏止,火速撤下了长剑。 其余的人闻喝止住脚步了一个个瞠目结舌,齐发轻叫,撤兵刃结阵戒备。 前面五六丈林木深处,出现两个老怪物,相貌凶猛狞恶,如同山魅出现。左首那人穿一袭黑袍,脸红如火,酒糟鼻,雪白山羊长胡,火眼金睛,腰悬有火红剑把的古剑,腰前有一个火红大革囊。右首那人一袭灰黑长袍,脸色苍灰如同死人脸,突眼鹰鼻,五络白须飘飘,腰上挂着似剑非剑似刀非刀的怪兵刃。 两人突然出现,令人见了胆裂魂飞,凶狞的长相,足以吓坏胆小朋友,正向人丛不声不响撞来,似乎没看见对面一群人。 最先那人喝声刚落,兵刃刚撤,两个老怪物已经到了,视若未见,迎面撞来。 最先那人剑向前指,叱道:“站住!什么人?” 两个老怪物似乎是聋子,没听见,也像是瞎子,没看见,脸上毫无表情,左首那人竟向剑尖撞到。 挟住君珂的青年人大概有点省悟,大叫道:“潜弟,不可无礼……” 可惜!他发话晚了些,潜弟已经无名火起,踏进一步将剑刺出了。 黑袍怪物冷哼一声,突然翻腕一抓,闪电似的抓住了长剑。肘一带便连人带剑拉至身前,一声阴笑,右脚疾飞,“噗”一声踢中潜弟小腹。 潜弟“嗯”了一声,脱手松剑,人向后到飞,“砰”一声,撞中一株大树,人向下一仆,呜呼哀哉。 一照面,肉掌抓剑夺剑,上脚毙人,在枝叶纷坠中,其余的人魂飞魄散。可是他们人多,不知死之将至,同声大吼,向前举刃冲上。 黑袍怪人喷喷狂笑,向灰袍怪人说:“年头变了,小辈们向咱们这些老怪物递剑啦!” 发话中,将夺来的剑突然扔出,但见电芒一闪,把在前尖在后,硬贯人最先一名大汉的心窝里。 大汉一声未出,人向后退了两步,倒了。 灰袍怪人也啧啧狂笑抢出说:“不错,年头变了,有人向我地府冥君手中送死,多多益善啦!” “地府冥君”四字一出,贼人心胆俱裂,狂叫着转身,四散逃命,可是,劲风一刮之下,已经倒了三个人。 擒君珂的人大概见多识广,黑袍怪人的红剑和红革囊,已告诉他大事不好,那是六大怪物的赤焰神叟周昶,所以出声喝止,可是仍慢了些。他见同伴向前递剑,便知大事不妙,这些怪物全是怪得没有人性的人,他们不找别人的晦气已是万幸,目下竟然有人找他们,岂不自找死路? “完了!”他心中狂叫,将君珂一丢,扭头便跑,直窜出百十丈,方向草中一钻,学兔子钻入草窝中,屏息着伏地暂躲。 剩下的两个人,向后发足狂奔。 “别走!留下。”地府冥君叫,灰影急射,闪电似的狂追。一闪便逝。 赤焰神叟连毙两人,到了君珂身前,本欲向前追人,突又留下了,伸手向君珂抓去。 君珂被扔下,刚巧,丹田穴刚好撞着一段粗树桩,巨大的撞力竟将穴道撞开了。 他浑身是血,共挨了四处剑伤,腰胁又挨了一脚,受伤不轻。穴道被震开,人已苏醒,还没等他挣扎,已被抓住了。 赤焰神叟将他搁在一处树枝上,夹在那儿双脚悬空,啧啧大笑道:“你们是些什么人? 说。” 君珂根本不知刚才所发生的事,还以为被青衣人擒住,送到他们的首领处,要对付他了。目下浑身无力,两旁的树枝夹得他疼痛难当,看清了怪物的面容,他只感到毛骨惊然,知道完了。 他不能怕死乞命,头可断血可流,要教他摇尾乞怜,办不到,强忍痛楚,骂道:“狗东西,你们卑鄙……” “叭叭”两声,赤焰神叟给了他两耳光,打得他晕头转向,口中血出。 “不要脸!你们……”他仍含糊地骂。 赤焰神叟也是个迷糊蛋,还以为君珂是青衣人的同伴,不怕死竟然出口辱骂,还了得? 正将手举起再打,突又收回手。所谓怪,自然是与人不同,如果君珂乞命讨饶,可能死定了,狠狠地骂,却合上了怪人的怪胃口。赤焰神叟收了手,却一把抓住他的发结向前拉,怪笑道:“小子,你的骨头倒够硬。” 君珂发结被抓,丝毫不能转动,口中血水外溢,虎目怒睁,说:“太爷一条命,算不了什么,你岂奈我何?” “咦!你早告诉我们了?去你娘的!”赤焰神叟松了手。 君珂没理他,继续叫:“哈哈!五六十人围捉我这武林晚辈,你们算啥玩意?太爷一天不死,定会埋葬了你们,” 这时,地府冥君已经回来了,闻声狂笑着奔到说:“周老怪,他说要埋葬我们。” 赤焰神叟喷喷笑道:“这小子骨头硬,确是说要埋葬我们。” “那就拆了他的骨头。” “不!这小子不是他们一伙,是被擒来的。” “管他是不是,先埋葬了他。” “哈哈!我倒想等他埋葬我们哩。”赤焰神叟说完,将君珂抓起往地上一丢,又说: “小子你看清我们了么?” 君珂忍痛爬起,怒目而视,切齿道:“看清了,有何花样太爷等着。” 赤焰神叟指着他的鼻尖,狞恶地说:“你已经受伤不经,无法动手埋葬我们,留你一条小命咱们日后见。我赤焰神叟周昶,那位怪物叫地府冥君孙永初。咱们大概短期间不会见阎王,日后等你埋葬我们。好好练,下次见面你埋葬不了我们,我们会拆了你的骨头做筷子。” 说完,“啪啪”两声,闪电似抽了他两耳光,将君珂击倒在地,人影一闪不见,啧啧狂笑渐渐去远。 这两耳光下手并不重,但君珂身子早虚,满嘴流血仰面倒下。后脑恰好又撞在树桩上,立即昏倒。 这一来他被擒的仇恨,记在赤焰神叟和地府冥君的头上了,他认为那五六十名青衣人是两个怪物的手下哩! 许久,擒君珂的青衣人再次出现。他的八个同伴在十丈后散布了六具尸体,另两人虽不在这儿,可能也是凶多吉少。 他脸无人色,草草将同伴的尸体塞入一个土洞内,用剑在附近树上留下了记号,扶起昏迷不醒的君珂,向东南如飞而去。 翻越了两座山,到了一条樵径,他向西一折,沿樵径走向西面一座山谷。 昏迷了的君珂,不久便逐渐苏醒,在还未恢复神智之前,又发生了变故。 青衣人已除下了蒙面青巾,原来是曾在徽州府出现过的石当家石松均,凸眼歪嘴,脸容狞恶,他正奔出一处山嘴,突见前面密林中青影一闪,有四条人影剧从右侧山坡闪入林中。 他急走两步,大叫道:“是二小姐吗?请等等!” 四条青影倏然止步,原来是退出斗场的四个娇小人影,她们脸上仍蒙着青巾,看不清脸容。四人在林缘一站,循声转身。 “咦!是石当家。天!擒住他了。”中间的娇小身影喜悦地娇叫,向前急迎。 石当家一面奔来,一面说:“二小姐,活的,只是被公子爷刺了四剑。” “天哪!伤重吗?”二小姐尖叫。 “不打紧,这小子十分了得,够硬” 二小姐奔到,伸手将人接过,回身入林,向同伴叫:“小春,快!先上药救人。”一面说,一面将君珂放在地上,一面替他御衣。 君珂长吁一口气,行将苏醒。 在取药的小春突然伸手在他眉心上一按,他又昏倒了。 二小姐吃了一惊,闪电似扣住小春的曲池穴,怒叫道:“死丫头,你怎么了?” 小春噗嗤一笑说:“小姐,他如果醒来,看了我们的装束,不恨死你才怪。小婢这一指,如何谢我?” 二小姐笑了,放了手说:“你果然聪明,留你服侍他,可好?” “谢谢小姐。”小春秀目中异光闪闪地答。 二小姐突然想起一事,目光中杀机上涌,随又神色一弛,站起向石当家笑问:“石当家,你的手下弟兄呢?” 石当家摇头苦笑,余悸犹在地说:“说起来令人可怕,他们,唉!恐怕全完了。” “完了?是被林……” “不!是地府神君……”他将刚才的经过说了。 二小姐除下了面巾,赫然是银衣仙子冷绮。她脸上涌起异样的神情说:“这两个老怪物怎么来得这么巧?可惜!我们必须转回去收殓弟兄们的尸体,也可安心些。” “是的,但我必须到仙霞岭禀明老当家,再带人前来办事。二小姐,这人让我带走,不必上药了,他撑得住。” 二小姐摇头说:“石当家请上复我爹爹,人让我带走。” 石当家摇头苦笑道:“那怎成?老当家已亲见在下将人带走,如果……” 二小姐突然哼了一声说:“好吧!你先带走。” “小姐,你……”小春惶然叫。 二小姐摇头道:“小春,我们不能让石当家为难,算啦!我找爹要人去。” 石当家上前俯身要抱君珂,一面说:“老当家问明口供,人定然会交与……哎……” 二小姐不等他说完,等他伸手的刹那间,一指戮在他的腰旁命门穴上。人扑地便倒。 “你用不着带人了。”二小姐冷冷地说。 石当家趴伏在地,虚弱地叫:“二小……小姐,你……你……” 二小姐一掌击在他的背心上,冷冷地说:“我,我要人,谢谢你。” 石当家吁出一口长气,寂然无声,二小姐向另两人说:“小秋小冬,你俩人找个土洞,把石当家埋了。” 两人应喏一声,拖起尸体走了。 二小姐主婢两人开始替君珂御衣上药裹伤,准备停当,小秋小冬也回来了,四个人脱去了青衣,现出里面的女装。银衣仙子一身白,三个丫头是一色紫。除去了头巾,银衣仙子仍梳了代表未婚少女的三丫髻,三个侍女则是高顶髻,一看便知她们的身份。 小春包扎停当说:“小姐,是抱着他上路呢,抑或是用山藤架。” “抱着好了。但……何不先将他弄醒” “为什么?小姐。” “我们已现出身份,何不让他知道我们救了他?” 小春鼓掌道:“妙哉!可惜,石当家埋早了些。” “不打紧,小冤家会相信的,拍醒他。” 君珂在痛苦中醒来,只感到身躯已不是他自己的了,浑身神经皆已不听他的意念支配,骨头也像是松散了。他悠然醒来,不由自主呻吟了一声,睁开了双目。耳中,突然听到娇嫩嗓子的欢叫声:“啊!他……他醒来了。谢谢天。” 接着,是另一个甜嗓子叫:“不!他该谢小姐,与天无关。” 他吃了一惊,声音好厮熟,阵阵幽香扑鼻,这香他不陌生,赶忙凝神看去。 身畔,银色身影入目,一张美丽无比的面庞出现在他眼前,那双水汪汪的桃花眼中,充满了惊喜、关注与期待的神情。 “是他!这贱女人。”这是他心中的第一句话。 银衣仙子这时的神情,已没有在徽州府小楼上的荡态,缓缓扶起他,用微带颤抖的声音说:“林公子,你感到好些了么?” 他怒目一瞪,沉喝道:“别碰我,你这……这……贱人。” 银衣仙子眼中挂下两行珠泪,颤声说:“你……你骂我打我,我不会怨你,谁教我在你面前自甘下贱呢?只是,你已受重伤,行动不便,而且目下危机四伏,说不定贼人会跟踪搜到,我不能让你留在这儿被他们再擒去。林公子,让我再为你尽力,带你离开险境。等你伤好之时,只消你叫我走,我便会凄然离开。我……我下贱,我知道配不上你,我……”她以手掩面,痛哭了起来。 君珂反而怒气尽消,自疚之念爬上了心头,如果她凶狠,他会以牙还牙;她自怨自哎哀哀痛哭,他却油然生出愧念,叹口气说:“别哭了,世界上竟然有你这种怪女人;你太不尊重你了。坑苦了你自己,我也永远自疚于心,冤孽!” 银衣仙子心中大喜,但却仍在哀哀饮泣,哀怨地说:“林公子,我……我太爱你了,不得不出此下策,但我不是水性杨花的贱女。自你走后,我痛不欲生,要走遍天涯海角找你,总算在这儿无意中杀了几个恶贼救了你,我知道你鄙视我,算我命苦,让我替你尽最后一次力,带你离开险境。你伤好之后,我会离开你,找一处人迹不到之处,青灯贝叶以修来生,不会打扰你和庄姑娘的幸福与静宁,我……” “不要提庄姑娘。”他心碎地叫。 她一怔,紧张地问:“君珂,你为何不提她?” 君珂并未因她叫他的名字而介意,暴躁地说:“我不要提她,我与她水火不相容,不必问。” 她心中狂喜,却满怀哀怨地说:“君珂,你允许我为你尽力么?” 他长叹一声,无可奈何地说:“我已是英雄末路,只好劳驾你了。” “谢谢你,君珂。”她破涕为笑了。 他看到了另外三女,问道:“这是什么地方?她们是……” “这是仙霞岭北面第六座山头。那三个是我的侍女,小春、小秋、小冬。” “你绰号叫银衣仙子,能告诉我你的姓名么?” “我……我姓汤,小名叫绮。我们应该走了,贼人可能快搜到这儿了。” 君珂也知道这儿不可久留,说:“我们走,那两个老怪物真莫名其妙。” “两个老怪物?是赤焰……”姑娘讶然问。 “是的,我与他们无冤无仇,他们却毫无理由地派五六十个人擒我,羞辱我一番,打了我四耳光,日后……哼!我要打回他四耳光。唉!那刺了我四剑的家伙,确是可怕,一着之差,先机尽失,他的剑法确是太凶猛霸道,下次……哼!可惜不知他的真面目。” 银衣仙子有一副玻璃心肝儿,肚中雪亮,用石当家的话略一对证参详,明白了大半,心中大喜,说:“那些青衣人并未离开山区,人太多,我们走。”说完,伸手将他抱起,举步向上走。 “小姐,怎么不走……”小春急叫。 银衣仙子转身说:“下面有人,我们向东走。” “向东不是要到……” “到处州府的遂昌县。小春跟我走,小秋小冬向右引贼远追。”说完,向小秋送过一道神秘的眼色,意思是叫他们回去拾掇,随后跟来。 “小婢遵命。”小秋小冬行礼退走。 “走!”银衣仙子说,主婢两向山上掠去。 她们走后不久,四明怪客与庄婉容姑娘赶到了先前君珂被围之处,可是,那儿已没有任何人影逗留,所有的人全都不知去向。 两人向东走,翻越了两座山。小姑娘心中焦急,她在前面飞掠,不隐形迹,大胆飞窜。 四明怪客在她后面五七十丈,鬼魅似的钉紧,倏隐倏现,像是幽灵幻影。 婉容从衢州离开,大白天展开轻功飞掠。一个时辰竟奔了八十余里,脚程委实唬人。如按今日的运动选手来说,三十分钟可跑万米,算起来相等,但三十分钟之后,速度却又当别论,绝难支持两小时。 当她赶到现场,已经快筋疲力尽,可是有一种神奇的力量支持着她,仍然疯狂地飞掠。 正冲上一座山头,她吓了一大跳。这是一座四周有密林,但山顶却光秃秃的所在,秃山顶之中,坐着两个怪物,正是赤焰神叟和地府冥君,他俩正相对而坐,似有所商量,叽哩咕噜比手划脚喋喋不休。姑娘从密林中穿出。身形一现,怔住了,娇喘吁吁。 两个怪物扭头向她注视.赤焰神叟翻着火眼说:“讨厌,怎么今天这鬼地方会有这么多免崽子窜来窜去?恼得我火起,全给宰了。” 地府冥君笑道:“只要有地,一定有人;只要有人,自然少不了屎尿臭。呸!你少见多怪。” 赤焰神叟一皱眉,向姑娘瞪眼说:“小母货,你给我滚下山去,要滚。” 婉容姑娘正憋得发慌,找不到君珂她心中难受已极,赤焰神叟的话太难听,立刻引起了她的怒火,顿忘利害,黛眉一挑,反而举步走近。 赤焰神叟恼了,翻着火眼说“孙老鬼,你瞧,今天咱们真倒了八辈子霉,碰着的人全不怕死,硬要砸咱们的招牌,你说,怎办?” 地府冥君啧啧笑,站起来:“怎办?太简单了,让我来踩扁她拉倒。” “好吧!你对鬼有兴趣,让你又收一个。” 地府冥君举步将姑娘的去向阻住,怪声怪气地说:“小母货,你来得好。” 姑娘立即拔剑,娇叱道:“呸!你这怪物偌大年纪,说话怎么没有一些修养?” 地府冥君扭头叫:“孙老鬼,听,又是教训咱们的人。” “活该!”赤焰神叟叫,不知是说地府冥君活该呢,还是说姑娘活该? 地府冥君眯着怪怪眼,怪声怪气问:“小母货,你胆子不小。你姓什么?你叫什么?” “老怪物,你管不着。”她气冲冲地答。 “哟,你倒比我凶哩!”地府冥君怪声怪气地叫,又问:“你来这儿做什么?” 提起做什么,姑娘精神来啦,她噘着嘴说:“找人。” “喏!你找到两个了。” “呸!老不死的怪物。”她又恼了。 “你要找谁?或许我老不死的知道哩。” “一个叫林君珂的人。” 地府冥君怪叫一声,向赤焰神叟说。“周老鬼,你先前揍的小伙子,不是叫林君珂吗?” “是的,他要埋葬我们哩。” 姑娘大吃一惊,急问道:“怎么?你们揍了他?” “当然揍了,如果他不是受了重伤,我老不死还要拆他的骨头呢。” 听说君珂受了重伤,姑娘心中一凉,尖叫道:“他……他在何处?” 地府冥君手指向后一指,也不管指向是南是北,一面说:”在那儿。哦!大概他还走得动,身上挨了四剑,支持不会太久。” 姑娘惊叫一声,不管三七二十一,也不再问清何时何处,举步便走。 地府冥君突然一袖抖出,罡风乍起,“噗”一声将姑娘震退五六步,怪叫道:“怎么? 你说来便来,说走便走?没有我老不死的允许,你敢乱跑?” 姑娘被凶猛的袖风震退五六步,心中大骇,这怪物的功力委实唬人,要拔剑相斗,不啻鸡卵碰石头,受不了,便向后山叫道:“师祖爷,快来啊!” 地府冥君狂笑道:“别说师祖爷,祖师爷也不行,我老不死看你倒不错,人嘛,人比花娇哩,身手也不错,胆气也够。跟我走,老不死至今还未找到一个合意的门人,我要传你几手绝学,还有一些零碎……” 蓦地,林缘传出一声狂笑,出现一个散发披头的小肮脏老儿,拖着破草鞋,点着小竹杖,龇牙咧嘴往上走,眯着小眼睛,一面走一面说:“好哇!竟然有人要收我的徒孙做门人,有人要向我老不死的磕头了,哈哈!把零碎先给我再说。喂!怎么?溜啦?慢些儿,别滑倒了。” 地府冥君和赤焰神叟一看来人的身影,心惊肉跳,向后撒腿便跑,去势如电。 姑娘急起便追,四明怪客一面跟上一面说:“别追他们,他们的暗器霸道,你挡不住。” “容儿不是追他们。” “追谁?” “君珂哥受伤甚重,就在前面。” “你看到了?” “没有,是那灰面怪物说的。” “那灰面怪物是地府冥君,他的话可信。” 两人顺先前地府冥君手指所指方向急射,自然找不到,错了些方向,向东北走了。东北,是东溪河谷,河对面山区,是浙西三妖的极乐谷。 两人把赤焰神叟地府冥君吓跑,反而把君珂也赶到极乐谷附近。 银衣仙子抱着人,本来是向东翻山越岭要到途昌。她不敢回头到江山,恐怕遇着她爹爹,或者遇上黑龙帮的人,准备到遂昌躲上一段时日,一面替君珂疗伤,一面利用这段时光培养感情。经过刚才一番做作,她已经摸清了君珂的性格,胜算在握。 主仆两人轮流抱着人急赶,可是翻了两座大山,突然发现赤焰神叟两个老怪物在前面向东行,心中大急,赶忙向东北悄然溜走。 这一段山区,太深大广,几个人在里面行走,像大海中的几颗小水滴,极不容易碰在一块,能碰上,只有一段缘字可以解释。两批人所走虽是同一方向,但并不在一条直线上。 四明怪客与婉容约定,在前面三十里外一座山头会合,两人分路搜寻,向山峰下急掠。 婉容心中焦急,她大意,认为君坷既然身负重伤,不用说,定不能掩住身形,大可放心用目光搜寻,不必拨藤觅穴细找,所以脚程极快,抢在四明怪客之前。 她刚要登上山顶,突见右前方白影耀目,五里外一道茅草山梁,出现了一个银白色人影,手上捧着人一般的物体,另一个紫色人影在后紧跟,相距虽远,但仍可模糊地分清是女人,正用轻功急赶,慢慢消失在东北密林中。 她猛地想起了银衣仙子,那个在小楼上让她受活罪的鬼女人,心中一震,暗叫道:“是她,是她,定然是她。也许,她将君珂哥又掳走了,不好!” 她心中大乱,也没想到在山头留字告诉四明怪客自己的行踪,立即展开轻功,向银衣仙子隐没处狂追。 她已经奔了一天,快筋疲力尽了,说狂追,仅是形容她的心情而已,事实上她已到了强弩之末,脚程愈来愈慢,比常人奔跑的速度差不多。 天色不早,夕阳晚照,她追了好几十里;还好,看银衣仙子的去向始终未变,不时在前面隐约出现,双方相距似乎仍是四五里地,拉不近,也没失去踪迹。 入暮时分,她们降下了一处河谷;她们却不知已经到了东溪河谷。这条向北流的小河,正是流至衢州府东门的东溪。由这儿至衢州府约有百余里,往东南至遂昌,不足百里,地面本就是遂昌地境。 快降下河床,居高临下,已可清晰地看到下面的人了。婉容委实难以支持,但仍拚余力向下追。 双方都够累,银衣仙子也真力渐竭,速度渐缓,她身上大汗淋漓,仍不愿将君珂交与小春。 君珂用胎息行功调息了许久,剑伤又不重,腰胁的伤也不致命,加上银衣仙子的最好金创药,他的伤已经大致无妨。他看了银衣仙子浑身大汗娇喘吁吁的疲态,不由泛上了无限怜惜的情丝,突然说:“汤姑……哦!绮姑娘,你太累了,且休息一会儿吧,你会累坏的。” 银衣仙子只感到一阵激动,喘息着说:“还能支持的,且到溪旁再歇息。君珂,你感到创口有变化吗?” “好多了,谢谢你的金创药和感激你对我的这份情义。”他幽幽地答,温情地凝视着她。 她脑中一阵跳,血液沸腾,一不小心,脚下绊了一条树根,几乎栽倒,向下急冲,激动地说道:“君珂,你这些话,将令我记着一辈子,日后深山苦修之时,我会用你的话支持我度过漫长的一生。” 他幽幽一叹说:“绮姑娘,不要说这些话,青灯贝叶,不是伴你一生的伴侣。唉!我真不知道该怎样处理这段……这段……” 蓦地,山上传来一声焦急的清叱,有个娇嫩的嗓音叫:“银衣仙子,你给我站住。” 银衣仙子大吃一惊,跑得更快,一面说:“糟!有人赶来了。” 君珂一听叫声,心潮一阵激动,正想出声招呼,突又长叹一声!他心中,始终抹不掉婉容的音容笑貌,她那柔婉清丽的面庞,像蛇一般地盘踞在他脑海中,一朵娇羞无邪的笑容,一声无限深情的娇唤,皆足以摇动他的决心,也足以震撼他的每一条神经。她的声音像一声春雷,他梦寐难忘,即使是最简单的音节,他也可以分辨出是她的声音;这证明他爱她之深,但先一代的仇恨硬将他的心潮压下,不允许他对她涌起爱情的涟漪,这对他真是最残酷的折磨。 “银衣仙子,你这贱人,站住!”婉容又在叫了。 银衣仙子向身旁的小春说:“小春,看是什么人,准备毙了她。” “远着哩,小姐。”小春若无其事地答,又道:“是个女人,如果她追上了,那是她的不幸呢。” 君珂摇摇头说。“还是找地方躲上一躲吧,也许你们接她不下。” “珂哥。你知道后面的人?”银衣仙子讶然叫,她的称呼愈来愈亲蜜。 “你也该知道。” “陌生着哩。” “她是庄婉容姑娘。” 银衣仙子只感到心往下沉,也勃然变色,冷哼一声,咬牙切齿地说:“我要……” 蓦地,她脸上神色一弛,转口道:“珂哥,我记得你曾经说过,她是世间唯一令你动心的女孩子,我想,她不会对你不利的,还是等她来吧。” 她嘴里说停,但脚下却没停。君珂苦笑一声说:“不能等她追来,我不愿见她。” “哥,你不是……”她叫得太亲太蜜了。 “不提也罢,那是从前的事。” “怎么?你们闹意气了?” “这与她本人无关,乃是……不能提,总之,我不要见她,找地方扔脱她。” 银衣仙子心花怒放,但脸上却泛起了忧伤的神色,幽幽一叹,凄然地说:“哥,如果是为了我而令你们反目,我的罪孽深重,我……我不是……” “这不关你的事。”他焦躁地叫,又道:“别提她了,我与她之间,有难以……唉!还是不说的好。” “哥,我希望能为你尽力,请信任我。”。 “我谁也不信任。”他悻悻地说。 河谷中丛林密布,丘陵起伏,她们钻入密林,悄悄地向左溜走,顺向下行,三转两转便将后面的人扔开。 三五里后的婉容,却冲下河岸,像个没有头的苍蝇,到处乱窜,疯了似的搜寻。 银衣仙子和小春在下游二十余里找到一个小农庄,天色已经入黑,叫开了一家农舍,暂时歇宿。 不想君珂由于体力受损过大,也因为对婉容的感情难以安排。心中纷乱,竟然在夜间发起高烧来。受伤的人热度高,在短期间如不下降,极为凶险,性命可虑。 银衣仙子急得上天无路,她根本不知如何是好,附近也没有郎中,必须到衢州府设法,远着哩! 幸而村中有人懂得草药,一些老祖母药方倒还管用,替她找来些草药煎熬,慢慢下药治理,一天一夜中方将昏迷的君珂拉回。 她们一住三天,这三天中,银衣仙子衣不解带,与小春细心调理,娇生惯养一向娇横的她,有了显着的改变,她开始懂得做一个女人的不易,也了解温柔二字对她自己和对男人是多么重要和奇妙;这三天中,比她一生所领会的还要多。 银剑白龙父子和一群恶贼们,逗留在江山县城等候消息。银剑白龙在养腿伤,君珂固然挨了他四剑,他也在君珂最后的反击中,一剑割开了他的小腿肚,流血太多,他也得调养。 这次狠拚,看去是两败俱伤,是他们第一次交手,他心中懔懔。老实说,他有自知之明,这次狠拼确是不公平,他运用机智和丰富的江湖经验,一开始便抢得先机,将对方逼出偏门,天罡剑法突然以排山倒海的声威疯狂进击,没有让对方还手的余地,但事实如何?不错,击中了四剑但皆不是致命之伤,对方仍然在千钧一发间,自行退出剑尖之外,而且自诩天下无敌的天罡剑法三十六招,攻了八招二十四剑,依然被对方在毫无还手的机会中,脱出了剑影所罩的危境。他对天下无敌的天罡剑法起了怀疑,也对君珂的造诣有了重新的估价。 他调养了三天,在疗伤圣药内外齐下中,伤口愈合,依然恢复了龙马精神。 派出去寻找石当家的人,只找到了其余六个人的尸体。另两名小贼在第三天方气息奄奄被找回来了,说出遇上了赤焰神叟和地府冥君的经过,估计石家当和擒获的君珂,定然也完蛋大吉。 八年前,阴风掌冷沛年在围攻林世铭的现场中,遇上这两个怪物,还有百毒真君赵福安,三个怪物曾要用他的同伴尸体印证,要将尸体化完以分胜负。看来,石当家和君珂的尸体定然被老怪物化掉了。 阴风掌跌脚大骂两个老怪物,君珂一死,不仅天涯过客林世铭的下落无法查出,彭胜安的消息更不易找了,第三天下午,来了不少不速之客,那是从湖广星夜赶来的千手如来李宁,和他手下一群荆襄余孽。 干手如来确是李胡子的堂弟,早年纵横天下,杀人如麻,在千军万马中出入自如,猛如龙凶似狮奸似豹。他的剑也是长家伙,二尺六。在武林中,他仅次于三仙双奇。 上次派阴风掌与浊世神龙暗袭彭家村,他因事逗留在后,未克赶上,并非听到了终南隐叟兄弟的夺魄神音而被吓退的。假如他能及时赶来,鹿死谁手还难以逆料。 他率人赶到,阴风掌便将经过-一禀明。假贼秃气得暴跳如雷。狠狠地揍了阴风掌两耳光,臭骂一顿。 阴风掌哑子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最后埋怨自己不行,无法与六大怪物争长短。 银剑白龙在旁,眼见父亲受辱,登时便拔剑相斗,要向千手如来叫阵。 岂知干手如来没和他计较,听说他是青城炼气士的门人,大喜之下向阴风掌道歉,将带来的一根千年人参赏与银剑自龙服食,并助他行功导气,一夜中助他将罡气的基础提前完成,更将自己的成名暗器独门手法传给他。 千手如来的“千手”,当然不是指他的手多,而是他的一手五暗器可怕,在同一瞬间,可打出五种暗器。五种暗器是珠、镖、刀、箭、针,轻重不同,大小各异,其中复有淬毒的玩意,令人防不胜防,当今之世,能逃出他这种手法的人,屈指可数。即使以一种暗器袭击,对方也难以悻全。 千手如来临行,要阴风掌开始找寻天涯过客林世铭,和继续查讯彭胜安的下落,务必斩草除根埋葬了他们。至于黑龙帮的过节,则由他自己去找天玄道长,期能化干戈为玉帛,此事大概不会有枝节,因为他与天玄道长过去曾有交情。 千手如来带着人走了,阴风掌也带人进入江西。江山县县城中,只有银剑白龙一个人逗留。凶这时的功力比三天前高得太多了。一根千载形人参,加上千手如来一夜相助,他向前跨进一大步,再上一层楼。 人都走了,他开始想起华山紫凤啦!这些天,他如果不是大事在身,真要发疯了。华山紫凤那丰满娇艳的胴体。在他脑中愈来愈强烈,那夜春风一度,落红片片,她娇啼挣扎的情景,令他毕生难忘。 他要找她,他必须找她。他曾经说过,惟有华山紫凤能配得上他,他确也真心地爱她,日后一龙一风行道江湖,他们将是武林中天造地设,最令人称羡的一对。 他对她的思念愈来愈强烈,他发誓,他必须得到她,这一生中,他蹂躏过无数女人,但没有一个女人令他真正的动心过。她那比常人稍高而匀称无比的胴体,最令他心神动摇,也唯有她对他的胃口;总之,他要找到她,他少不了她。 他拾掇启程,向行州府急赶,要回转徽州府,打听华山紫凤的行踪。 距府城还有二十来里,刚转过一处河湾,前面出现了两个人影,一男一女。 “咦!是你们。”他脱口叫。 男的是金羽大鹏田克荣,女的是琵琵三娘。金羽大鹏大喜,抢近说:“哈哈!是冷老弟,多久未见了,你好。” 两人扣肘一握,哈哈大笑。 琵琶三娘上前含笑点头,媚笑道:“冷大侠,仙霞岭之行,得意么?” “咦!你们认识?”金羽大鹏讶然问。 “不错,我们曾有一面之缘。”银剑白龙笑答。 “兄弟,你到仙霞岭有何贵干?” “为了一些小事,总算办妥了。” “兄弟,我有一件不太好的消息告诉你。” “不太好的消息?克荣兄,你是否在危言耸听?我银剑白龙对不太好的消息最感兴趣,你说说看。” “你可认识华山紫凤吴萼华?” 银剑白龙吃了一惊,急问道:“克荣兄,你看到她了?” 金羽大鹏心中一跳,但脸色如常,说:“不错,兄弟曾见过她一面。你是否与她有不共戴天之仇?” “胡说!小过节,我正要找她,她在何处?” 金羽大鹏不直接回答,沉吟着说:“怪!不对?” “怎样怪?又怎样不对?” “如果是小过节,为何她口口声声要找你千刀万剐?” “她是这样说么?” “是的。真好笑,她却要我助她一臂之力哩!” “你在何处碰上她的?” “早几天在衢州府城无影掌家中,我不答应,她竟要我出卖朋友,可笑之至。不知怎地,她一把火将无影掌的宅院烧了个精光大吉。” “她目下何在?快说,克荣兄。”银剑白龙焦急地问。 金羽大鹏看了他的神情,心中一懔,焦急中饱含关心;这并非纯粹的仇恨,其中定有隐情,正色道:“老弟,说实话,你和她是怎么回事?” 银剑白龙不疑有他,说:“小弟对她极为倾心……” “哈哈哈哈!”金羽大鹏大笑,又说:“不错!那妞儿……” 银剑白龙突然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凶狠地说:“克荣兄,不许你嘴上对她不敬。告诉你,她是我的,任何卑鄙的念头,你必须立刻放弃,不然,休怪兄弟翻脸无情。” 金羽大鹏脸色大变,急道:“老弟,有话好说,既然是你的,兄弟不打她的主意就是。 天下女人多得是……” “天下女人多,不错,但她却不许你转念头。”银剑白龙放了他说,眼中寒芒暴射。 金羽大鹏倒抽一口凉气,心中懔然,心说:“看样子,这家伙定然狂热地爱上了华山紫凤,也许会为了那小贱女人要了我的老命,哼!我得找机会灭口,或者先下手为强。” 但是他并未现于词色,吁出一口气说:“老弟,咱们何必为了一个女人翻脸怄气?兄弟用不着为了她而伤了和气。是么?” 银剑白龙哼了一声说:“告诉你,为了她,我不惜与天下人为敌。告诉我,她目下在……” 琵琶三娘突然发出一阵银铃似的轻笑,打断他的话。 “你笑什么?商姑娘。”银剑白龙寒着脸问。 “嘻嘻!我笑你。” “为什么?” “你似乎在一厢情愿哩。请问,你知道华山紫凤是否对你有意?徽州城的事,她恨你入骨。” “不许你说。” “好,不说。那么,你该知道她的心上人是谁了?” 银剑白龙阴森森一笑说:“商姑娘,你说得不错,我该知道,但我已经将林君珂杀掉了,情敌已去,何所惧哉?为了她,我不惜做任何对自己不利的事。” 琵琶三娘大吃一惊说:“你撒谎,早些天我还亲见到林君珂。” “不错,早些天你见过他,但你今后永远看不到他了。” 琵琶三娘心中大痛,变色道:“你说得可真?” “冷某不会骗你,他被在下刺了四剑……” “在那儿的事?”琵琶三娘抢着问。 “仙霞岭东面丛山之中,那是三天前的事。” 琵琶三娘疯了似的狂笑起来,笑完说:“你们是口盟兄弟,下毒手太容易了,太容易了。好吧!祝福你,你这不择手段的大英雄。告诉你,华山紫凤我倒看见,昨天我还看见她出现在府城,在各处客店走了一趟,午后出东门走向东溪至烂柯山小路。你要找她,也许大有希望。” 说完,扭头狂奔,一阵疯狂的笑声在她身后摇曳,渐渐去远。 两人相对愕然,金羽大鹏困惑地说:“这烂货,疯了。” “哼!她不疯,她的心碎了。”银剑白龙冷冷地答。 “心碎了?” “是的,她在暗恋林君珂。” “呸!凭她,哼!怎配得上林君珂?” “咦!你像是知道林君珂。” “是的,他曾经在忏情谷救了我。” 银剑白龙脸色一亮说:“他既然救了你,你是否会替他报仇?” “兄弟不是傻蛋,会为那傻小子离间咱们兄弟的感情?哦!其实你用不着杀林君珂的。” “为什么用不着?” “华山紫凤同样恨林君珂入骨……” “你怎知道?”银剑白龙厉声问。 “我曾听她说过,老弟别多心。”金羽大鹏惶然答。 “我早知道,那是我用的好计。” “你用的好计?” “是的,我带她去看她不愿看的事,令她对林君珂灰心,由爱生恨,如此而已。好了,咱们该分手了。再提醒你一声,你如果动了华山紫凤一根汗毛,休怪兄弟心狠手辣,话说在前面,彼此该有谅解,再见。” 银剑白龙冷冷地说完,抱拳行礼走了。 金羽大鹏呆在那儿,半晌不能举步,他心中生寒,暗暗叫苦。 “哼!咱们走着瞧。”他冲银剑白龙的背影恨声叫,转身钉住他走向府城。 银剑白龙不顾惊世骇俗,大白天竟展开轻功如飞而去。 后面的金羽大鹏心中大惊,暗说:“这小子的轻功愈来愈精纯,功力比往昔又胜几分。 天!明斗我吃他不消。” 银剑白龙穿出府城,直趋东溪折入至烂柯山小径。这条山路行人不多,即使有,也是些山村小民,再就是去逛烂柯山的骚人墨客。 其实烂柯山并没有可游之处,只有几处似是而非的石室,所以叫做石室山,也叫石桥山和空石山。 据说,在晋朝末年,有一位姓王名质的樵夫上山伐木,在石室山看到两个小童在下棋(一说是抚琴入王质可能也是个棋迷,将斧头植于一旁,在旁坐观。这盘棋可能极为精彩,王质看得不想走,其中一个小童递给他一枚像枣核一般的奇果,让他果腹,肚中便不再感到饥饿,一局棋下完,童子指着他的斧柄说:“汝柯烂矣!” 这位王先生感到莫名其妙,他不但发现斧柄烂了,连他所要砍的树也烂了;下得山来,家中已人物全非。 天!他竟在山上呆了一百年之久。 石室山为何叫烂柯山,典故在此。 另一传说是王质听琴而非观棋,反正听也好,看也好,柯烂却是相同。这是当地的传说,谁也没有亲眼见过神仙和王先生,衢州府的人大概想辟观光区赚钱,所以捏造些神话点缀点缀,不伤大雅,好事一件。 银剑白龙沿途向人询问,问他可曾见到一个紫衣带剑的女人。不错,问对了,确是有这么一个岔眼女人出入山区,据说每一两天都出入一次云云。 可是到了烂柯山,村民说,紫衣女人还住在后山哩!后山一向是豺狼虎豹的天下,那女人可能是狐妖。 他不怕狐妖,一股劲往里闯。 他后面,躲躲闪闪跟着金羽大鹏田克荣。 更后面,到了一个痴心的崔小妹崔碧瑶。 在东溪百谷左岸村落中,君珂病了三天三夜,高烧令他驱体内起了奇异的变化,经脉中千年师鱼到阴的精华起了突变,浑身奇经百脉真气滚转如潮,产生了奇迹,凭添了无穷神力。 在高烧中,昏迷时断时续,每当昏迷退去,他便用胎息行功,获益非浅。 这三天中,他发现了银衣仙子的另一面,打动了他的心弦,爱意油然而生。可是,她并未能代替庄婉容在他心灵中的位置,天下间一个“缘”字,真是奥妙无穷。 第四天,他开始退烧,精神奋发,不但剑伤痊可,更显得生气勃勃。 这是一间内房,设备简陋,一灯如豆,照亮了室中破败的陈设。他睡在一张大木床上,下面垫了一床尚算清洁的薄衾。 身旁,是睡熟的银衣仙子。 她是在他四更时退烧之后,心中再也支持不住,躺在他身旁的。 不远处,角木板架了一张床,床上睡着小春。这丫头也够累,也睡得极沉。 六月天山中气温不高但也用不着衾被,她们本是娇生惯养的人,在这硬木床上居然睡得极香甜,可见这些天她们确是够辛苦。 他转脸向身旁的银衣仙子看去,心潮起伏。她半倚在他枕畔,秀美的脸蛋红馥馥,呼吸深长,眼圈儿有点发黑,睡得极熟。 她衣带散乱,皱得不像话,大概这三天中都未经换洗,在她体内先天所具有的肌香中,隐隐可嗅到些少汗味。 罗襟半解,白玉也的半截酥胸呈现眼前。 由于精力充沛,他只感到一阵迷乱,徽州府小楼中那次奇异的激情感觉,突然像狂涛般向他袭击。 感觉中,她的呼吸似乎有一种奇异的、令他激动的力量,向他像磁石般吸引。 他的呼吸开始粗重,依稀中眼前一变,似乎她的秀颊在逐渐变化,渐渐变成了婉容,而她的胴体,衣裙逐渐消失了,却成了银衣仙子的裸躯,又有三分像是婉容的,因为他也见过了婉容的胴体。 他分辨不出身畔的人,是银衣仙子呢?抑或者婉容?反正搞不清到底是谁? _他陷入激情中,躯体内有一种巨大的潜在生命本能驱策着他,他是人,一个正常的有血有肉的人。 在某些环境中,后天的克制是无用武之地的。 他的手伸出了,由于激情,他的手在颤抖,血在体内澎湃。这一生中,他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奇异浪潮的冲击,心中狂跳,声音隐约可闻,甚至身上的汗,也似乎可以听到沁出的流动声。 正当他的手行将落在她胸前时,蓦地,村旁树林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枭啼! 他心中一震,突然强抑心神,收回颤抖着手,长吁一口气,暗骂道:“林君珂啊!你真没出息,撇开一切不谈,你能在她辛苦了三天三夜之后,偶而获得睡眠之际侵犯她么?你该死。” 热潮渐褪去了,幻影消失了。他感到奇怪,为何他仍然对婉容如此思念?明知她是仇人的女儿,为何仍如此难以割舍? 他想起了飞云散人那天对婉容说的话:“告诉你,别老袒护这个小伙子,你呀!一句话:你与他无缘。信不信在你。”“……别慌,人力可以回天,全得看你们的造化。” 接着,他又想起忏情谷主的话:“……看了你的气色与眉心所隐暗纹,我替你耽心,师兄教你的剑法,改变不了你的命运。” 他长叹一声,绝望地叹道:“造化,造化弄人!她为何要是庄清河的女儿?为什么?为什么呢?” 他又再转头去看银衣仙子,她稍移上身,衣襟又移开了些,酥胸外露,胸围子上的高挺部份令他怦然心动;她身上散发的肌香,几乎令他不克自持。 他一咬牙,开始转正身形,摒除杂念默默行功,许久许久方能恢复平静。 他能在魔鬼的诱惑中悬崖勒马,只有一个“缘”字可以解释,因为他体内的师鱼精华刚侵润全身,还未完全被奇经百脉吸收,如果在这时克制不了自己。他这一生功艺至此为止,即使能辛勤苦练,进境也难望有多少成绩了。 也由于这一阵激动,元阳未失,血液加速运行,再经胎息心法催动,他进入由神返虚之境。但这些变故,他自己是无法知道的,没有行家在旁指点,他不知程度和火候到了何种境界。 天色大明,他从物我两忘中回归现实。两位姑娘仍甜睡如死,大概三两个时辰内不会醒来。 他悄然坐起,心中作难。他的包裹丢了,血衣也被姑娘丢掉了,上身精赤,下身只有一条犊鼻裤,怎能见人?床后,是他的百宝囊,这是他唯一的物体。 他打开银衣仙子的小包裹,不行,里面是她的衣物,他不能穿。 隐隐地,他听到外间里有脚步声,他想:“我得找他们弄一套衣裤遮体。” 他信手拾掇她的包裹,手一摸,摸到一件硬物,心中一动。搜查别人的物件,乃是不道德的事,但他不假思索,信手取出就灯光细看。 那是一个雕得极为精巧的玉锁,用金链串着锁耳,是女孩子的贴身项饰。 锁的正面刻了四个字:“长命百岁。”不足为奇。 锁的背面刻了四个字:“富贵吉祥。”见鬼!老生常谈。 富贵吉祥四字之下,刻了一行小字:“冷家珍藏。天佑吾女。” 他愕住了,她姓汤,如果这是她的东西,她该姓冷。唔!八成儿她是个女贼,到处偷大户的珍玩,包裹里金珠多着哩。 他转向她看去,她恰在这时转正了身躯,衣襟又移开了些,绊色绣绿花的肚兜儿暴露眼下,饱满尖挺的酥胸上半部作势向外崩。她脸上现出恬静的安睡神情,眼晕已经消失,这娇嫩美丽的少女,怎会是贼? 他心中怦然,她那半裸的胴体太诱人犯罪,便伸手轻轻替她拉衣襟掩住她那半暴露的酥胸。她蓦地惊觉,突然一蹦而起。 “咦!你……你大好了?”她惊喜地轻叫。 她这一蹦,腰中罗带倏松,但她未觉,脸色一变,怔怔地注视着他手中的玉锁发呆。 他感到十分尴尬,说:“原谅我,我无意偷看你的秘密。告诉我,你是不是专偷大户的女飞贼?” 她心中一宽,含笑摇头道:“珂哥,不瞒你说,我家虽说不上是良田万顷的财主,但也是一方富豪,父母疼爱有加,除了无法替我摘星取月之外,都可任我取舍,用不着去偷。” “那么,你这玉锁是从何而来?” 她向睡熟的小春一指,笑道:“小春知道,是她在南昌府拾到的,已有好些年了,失主不知是谁。这小玩意值不了多少,但我喜欢它。” 他松了一口气,说:“绮妹,你的一切仍令我耽心。” 她突然扑在她怀内,热泪盈眶,颤声说:“哥,不要卑视我。自从白楼亭见了你。我不克自持。你的音容笑貌,使我神魂无依,徽州府小楼中,我不得不出此下策,我爱你爱得发狂,使我自甘下贱。求求你,我不是个夭生淫贱的人,那次之前,我是清白女儿身,不要鄙视我,我将不会缠住你……” 这一阵自怨目艾的眼泪攻势,攻垮了君珂的最后防线,他也环抱着她,抢着说:“绮,别说了。我感到奇怪,你为何怀有那种……那种下五门的奇药?” “那是夺自一个玄门羽士的,没想到那么……那么厉害。哥,几……几乎害苦了我。” 她的声音腻得不像话,充满魔鬼的诱惑。 她在他怀里一阵轻揉,似是掩饰羞态。他受不了,但仍压抑着说:“丢了它,那会令你身败名裂的鬼玩意。” “早丢了,我害怕。”她用鼻音说——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十二章 极乐妖谷 他想推开她,将玉锁放回包裹内,手刚伸出,她却一把捉住他的手,抬起红潮布满的粉颊,娇喘吁吁,半闭看星眸,柔媚地说:“哥,这玉锁不要丢掉,我喜欢。” “我并没想到要丢啊!” “哥,替我挂上。”她的脸抬到他的颔下了。 他顺从地替她套上粉颈序刚拈着玉锁要在她胸前摆正。蓦地,她一把按住他的手,紧压在酥胸上,另一手勾住了他的脖子,用力一扳,火热的粉颊贴在他的颈下了。 他如中电触,手上的感觉瞬即遍布全身,引发了生命的本能,点起了激情的烈火,双手开始肆虐,一阵无可抗拒的生命潜能的巨浪,无情地向他凶猛地袭击。 “哥,嗯……”她用奇异的声音轻唤,在他怀中挣扎扭动。 生命在辉煌中,他跌入了沉沦的情俗之阱,不克自拔。 最难拒绝的是魔鬼的诱惑,最难逃出的是情欲之网。 这是生命的本能,只要是正常的人,不是超人的教主圣贤,绝难逃出这大自然奥秘所安排的陷阱。 想排斥这种本能,逃出陷阱的人不是没有,但成功的希望微乎其微;男女间的爱情,虽不是生命的全部,至少占了人生份量最重要的一部份。玄门羽士想成仙,讲求清心寡欲以抗拒外魔;但最高明的春药出自方外人之手。和尚们摒除七情六欲,要飞升西天成佛;但最为世人所称道的房中术,出自番僧伽怜真。伽怜真在元朝宫廷中,传授所谓“喋儿法”,这三字的意思是大喜乐,全名是“秘密大喜乐禅定”,真妙。当元顺帝的宫廷中充满了喋儿法的禅声秽行时,太子爱猷识理达腊(必里克图)感到十分讨厌,做老子的元顺帝便叫大师秃鲁贴木儿教儿子秘密佛法,说是可以延寿,太子迫于父命,接受了。 这一学嘛,高兴得上了天,说:“李先生教我儒书多年,我不省书中所言何事;大师教我佛法,我一夕便晓。” 李先生,是指李好文,那时他的官名是太子谕德,是一位了不起的大儒。 自此,父子俩整天演佛法,天下大乱。 元朝完蛋,大漠子孙开始杀那些横行天下的贼和尚多可是,朱元璋的国师是哺迦巴藏卜;武宗正德皇帝自封为大庆法王,走遍天下找女人。有两种女人最合他的胃口,寡妇与处女。 由此看来,想避免魔鬼诱惑的人,他自己本身可能就是魔鬼的同类,同性相斥。 林君珂不是魔鬼,不能抗拒魔鬼的诱惑,一错再错,错得不可收拾,悲剧因而形成。色字头上一把刀,咱们的祖先造字造得真绝。 午间,心满意足的银衣仙子洗漱毕,找村人买了一套上布衫裤让君珂穿了,重谢了村人,三个人拾掇起程,问明了路径,向遂昌赶去。 这儿有一条小径,穿越崇山峻岭,先沿东溪上溯,百十余里便可抵遂昌。 君珂这迷糊蛋,由于仙霞岭东面山区的入伏狠斗,认为是地府冥君和赤焰神叟两个怪物捣鬼的,故意传出彭胜安可能在仙霞岭隐居,引他前往送死;甚至认为黑龙帮已与两老怪合流,要追取他的性命、因此,他认为彭胜安天根本个在仙霞岭,他得重新在江湖流浪。 在枕畔呢喃中,他告诉银衣仙子要找彭胜安的前因后果,愚蠢得无可救药,可怕极了。 银衣仙子在心满意足之下,根本不在乎他是仇人的儿子,她认为上一代的仇恨.没有理由让下一代的人承当,这意念她曾对乃兄银剑白龙公然表示过,目下心愿得酬,她更不在乎啦!可是她没想到日后,日后君珂知道她的真正身份,态度如何?她昏了头,没往深处想。 其中还有问题、万一日后君珂翻脸,她爱深恨亦深,后果不堪设想;君珂告诉了她许多秘密,等于将一颗持久性毒丸吞下肚中,毒性一发,危险已极。 但这时他们正跌落在糖缸里,其他的事用不着想,也不必想,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走不到五六里,突见前面里余左右河湾旁,绿影与灰影一闪,正向这儿越林飞射。 君珂目力奇佳,认得正是四明怪客和庄婉容,惊道:“糟!他们正在前面等着哩。” “谁?”银衣仙子急问。 “庄婉容与她的师祖。” “她的师祖是谁?” “四明怪客沈明昭。” 银衣仙子大骇,惶然叫:“哥,快走,这老怪物比毒蛇猛兽可怕百倍。” 三人回头急射,去如脱兔。他们的身影,亦已落在四明怪客眼中,怪叫声传到:“鬼女人,给我站住,你跑不了。” 他只看清一身银衣的银衣仙子,却没认出穿一身青布短衫裤的君珂,所以出声大叫。 相距里余,看不到人影,人影被树木所掩,但怪叫声如在耳畔。君珂心中吃惊不小,绕过了一道山嘴,他说:“不好!这老鬼功臻化境,我们确是跑不了,分路。” “怎样分路?” “分两路走,让他无法兼顾,小春走山边,我们过河。” 小春心中不愿,但也知除此之外别无抉择,说:“小婢引他们来追,小姐,日后遂昌见面。” “小春,你可与小秋小冬等我。” “小婢先走。姑爷,保重。”她向君珂媚笑。 君珂一拉银衣仙子的纤手,喝声“走!”便沿密林转向河岸下急射,带了一个人,竟然去势如电。 银衣仙子又惊又喜,脱口叫:“哥,你好俊的轻功。” 君珂也没想到进境如是神速,心中暗喜,笑道:“为了逃命,逃的比追的自然要快,可是,恐怕逃不出老怪物的掌心。” “我不信。”她摇头答。 “你该信的,老怪物的功力我领教过,加以你这一身银衣太抢眼,所以想安全逃出太难了。” “哥,我先脱掉这身银衣。” 他逃命也不忘打趣,笑道:“你脱衣可以吓得老怪物,却吓不了庄婉容,她曾看到我们恩爱……” “啐!你……你”她羞红着脸不依。 两人到了河边,君珂将她扔上肩背,纵身入河,河深及腹,宽仅十余文,河滩却有二十丈宽阔,人到了对岸,飞射入林,向丛山中飞逃。_四明怪客带着绿衣的庄姑娘,本是顺小径狂追,恰好窜上了山嘴,居高临下。突见对面河滩白影一闪而没,讶然道:“咦!这贱人鬼精灵,要溜到对岸逃命,幸好我们是在高处,不然岂不让她如意了?她们的轻功出奇的好。丫头,追是不追?” “追!”庄婉容不假思索地答。 “没看到她抱着人,只有一个青衣村夫和她走在一块,怎知是她掳走了姓林的小伙子?” “师祖爷,她们刚才不是有三个人么?” “有一个沿小路溜了,鬼得很。” “师祖爷,分道追。” “好!你去追溜走的一个。” “不!容儿要追那贱种,一雪小楼被困之恨。” “好吧!等会儿我过河找你。” 两人站在那儿说话,稍一耽搁,人影早已不见了。 小春鬼精灵,她奔出里余,往山沟旁草坑中一钻,学兔子钻地洞,屏息而待,睡了一觉方爬出坑外,已是一个时辰之后,满怀得意转奔遂昌去了。 婉容本身的功力比银衣仙子高明,有恃无恐,却不知有君珂在旁,君珂目下的功力比她更高呢。追来追去,愈追愈远。君珂向山上走,白影时隐时现,但上了第三座岭,林更深,草更密,一上一下,双方都看不到对方的人影了。 合该有事,他们竟在无意中进入了极乐谷。 两人久已不见后面追的人,心中大定,没留心后面追的人到了何处,也许扔脱了哩!经过将近一个时辰的狂奔,确是累了。 越劲过一道岭脊,下面是一座林木阴森的山谷,由这儿往下看。只见谷中似乎有薄雾弥漫,在远谷森林上空飘浮不定。映掩中看不清林下的景况。 山脊上古林阴森,不见天日。银在仙子虽有君珂携带,但仍然感到困乏,她娇喘吁吁地说:“哥,歇会儿,我乏着哩。” 君珂缓缓止住身形,往树根下一靠说:“歇会儿也好,山深林茂,老怪物不会找得到我们了。” 她往他身旁躺倒,头枕在他的腿上说:“唉!我们功力不行,处处受人欺凌,我真想跟他们拼了。” 他摘下了她的汗巾,温柔地替她拭掉额上汗珠说:“别想这些泄气的事,好好休息一会。睡吧!你疲劳未复,真苦了你。” 她含羞一笑,挽着他躺倒,两人拥抱着缓缓睡去,忘了身外的危险。 庄婉容正盲人瞎马四处乱窜,真巧,也悄悄地向这一道山脊搜来,但相距远得很。 下面,正是极乐谷,谷中,正发生了不寻常的事。 极乐谷的进入处,只有北面方向竖立着那根骇人的木柱,其他山峰和山脊皆可进入,但没有任何表示禁地的标志。 银剑白龙入山之处,是东北一面,当他踏入山区第一步时,已经落入谷中十二姐妹的监视中了,他功力虽高,仍未发现危机已近。 他一身白袍飘飘,腰悬宝剑。胁下挂着百宝囊,发结上加了一个白玉发箍,看去英俊超人,十分潇洒,唯一的缺憾是他的眼睛,不仅寒芒如电,而且流转不定。 他泰然举步攀上山脊,树下不时出现蛇虫恶物,但除非不近身便罢,近身的蛇虫全倒了霉,被他手上的树枝一击,无一悻免。 他一面走,一面喃喃地说:“怪事!她的老家在华山,为何要躲到这儿人迹罕至的鬼地方?也许她那次伤透了心,说不定要恨我切骨,要找一处不沾尘俗之处以了余生。唉!吴姑娘,何必呢?我确是爱你若狂,你该体念我一番痴心啊!不管怎样,你无法拒绝我和逃避我的,那怕毁了这世界,我必须要得到你。” 他上了山脊,蓦地,他懔然止步,挪了挪佩剑,扔掉手上树枝,站住了。 这是一座古松林,松树下野草疏落,林中如有人,一眼便可看清。 十丈外,一株松树后,幽灵似出现一个娇美的绿衣女郎,眉目如画,清丽脱俗。头梳盘龙髻插了两朵红花儿,翠绿罗衫翠绿裙,翠绿鸾带翠绿小弓鞋,只盈一握的小蛮腰,悬着一把重甸甸的绿鲨鱼皮鞘的长剑。喝!那百分之百的女人味,令人目眩神摇。酥胸高挺,粉面桃腮,难得是她穿的是最能表现女性美的窄袖子春衫,与袅娜生姿的长裙,那股清丽味,足以令人要清醒清醒头脑,免得出毛病。可是,她那双勾魂摄魄的媚眼儿,妖媚之光流转,破坏了她身上的清丽脱俗气氛,乃是美中不足之处,可惜! 银剑白龙一辈子在女人堆中打滚,眼界极高,他一眼便看出,这种类型的女人可以做一个足供狎玩的情妇,但做伴侣可不行。 他为何要挪弄长剑呢?大有道理,因为左右十丈内,也出现了两个同样打扮的少女,缓缓从树后移出。人有三个,都带有杀人的家伙,定非好相与的主儿,由现身的景况看来,显然来意不善。 他举目左右环顾,眼中奇光异彩渐现,缓缓走近两步,堆下笑说:“荒山野岭之中,突然出现了瑶台仙子,在下有幸,得睹瑶台仙子芳颜,真是三生有幸。” 三个少女没做声,嫣然微笑,那笑容笑得又妖又媚,水汪汪的大眼媚波荡漾,罗衫轻飘,也徐徐移近。 出言赞美而得不到对方的回答,乃是最为尴尬的事;但银剑白龙不在乎,他脸皮厚,脸皮不厚,怎能在女人堆中打滚?一句话被挡回便打退堂鼓的人,一辈子活该与王老五打交道,没出息矣。他仍向前走近,含笑向三少女抱拳行礼,说:“三位仙子请了,在下来得鲁莽。打扰贵地安宁,深感不安,但在下此来……” 有意思了,对面的少女含笑抢着问:“驾临敝谷的人,必有所图,尊驾人才一表,气宇风标可谓之人间麟凤,不知光临敝谷,有何图谋?” “呵呵!仙子说图谋两字,不嫌重了些么?” “事实如此,区区两字,未能说出其中含意么?” “在下至此寻找旧侣,并无其他图谋。在下鲁莽,能请问诸位仙子贵姓芳名么?” “不可以。首先,你得弄清这儿是什么所在。” “在下洗耳恭听,仙子何以教我?”他涎着脸笑问。 “其次,尊驾为何不先通名号?” “哦!倒是在下失礼了。区区姓冷,名真阳。” 三个少女似乎一怔,互相看了一眼,中间少女脸色更媚了,风情万钟地说:“原来是冷大侠光临,只是小女子从未听人提过冷大侠之名,抱歉之至。” “呵呵!江湖中如果提起银剑白龙,相信诸位仙子也许不会陌生。” “哦!人如其名,看冷大侠的气宇风标,确是名符其实,不愧称人中之龙。冷大侠光临敝地有何指教?尚请明示。” “在下前来寻找一位姑娘,姓吴名萼华,人称她为华山紫凤。听人说,她曾在这一带出现过,因而不揣冒昧。前来打扰诸位仙子的仙居。” 中间少女向左首同伴略一颔首,左首少女缓缓退去。 银剑白龙突然见身截出,一面说:“这位仙子请留步。” 那少女一声轻笑,突然向右疾闪,香风激荡,人已到了中间少女身后,闪身走了。 中间少女伸翠袖虚拦,一抖之下,一股阴柔的凶猛潜劲涌到,说:“冷大侠,你太冒失了。” 银剑白龙右掌徐挥,化去袭来的劲道,上身略晃,心中一懔,想不到一个看去弱不禁风的少女,袖风暗劲竟有如此精纯的修为。他脸上神色不变,笑道:“这位仙子好精纯的阴柔内力,在下真是有眼无珠,差点儿出乖露丑。只是,那位仙子一走了之,未免太待慢客人了,是么?” “这儿并非待客之处,冷大侠言重了。” “在下再次专诚请教仙子的贵姓芳名。”他转变话题问。 “冷大侠似该先知道敝谷之名,是么?” “在下请仙子明示。” “极乐之谷。” 银剑白龙吃了一惊,他早已耳闻极乐谷的大名,可是却不知座落何处,,也未留意打听,因为他从未到过浙江地境,他的朋友中,也从未有人进入极乐谷。但极乐谷的浙西三妖他早已久仰大名,目下无意中闯人极乐谷,难怪他吃惊,刚才少女闪避逸走的身法,确也令人懔然心惊。 他紧张地向两少女打量,两少女却向他嫣然媚笑,默默含情地盯视着他,令他怦然心动。 论姿色,两少女不输于华山紫凤,但缺少华山紫凤的高贵风华,身材也稍为差上半分,可是荡态撩人,另有一种令人血脉贲张的感受。 他重行抱拳行礼,心中惊然而惊。暗中警惕。采花的登徒子,遇上了倒采花的女妖。自然有些互相吸引之处;但三妖的大名,却令他心中不安,说:“原来是浙西三……三……” “浙西三妖。”少女答得顶干脆。 “在下冒昧,误闯诸位仙居,实感……” “误闯妖居,实感喜悦,是么?” “在下是找寻……”_ “找寻华山紫凤,她嘛,确在本谷,目下已和本谷姐妹切磋妖功。” 银剑白龙大惊失色,华山紫凤竟然与三妖同流合污,像话?那怎成?男人也真是个奇怪的雄性动物,他自己可以在外寻花问柳,风流自命,处处留情,但却不希望自己心爱的女人打野食找姘头,真怪! 在三少女未报出名号之前,他确是存下了玩弄的念头,要将这三个美女勾引到手,男人是不怕美女过多的。但当他一听是三妖,心中懔然,弄到手的念头大打折扣,像被她们在脑袋上浇了冰水。再一听华山紫凤已加人她们三妖的行列,不由又惊又怒,脸色一变,怒声叫:“什么?你们竟然把她弄到谷中了?” 少女格格笑,荡态撩人,说:“冷大侠,你不是求之不得么?今后,你不必再用诡计逼她就范了,她会投怀送抱,令你飘飘欲仙,不好么?你该谢我们哩。” 银剑白龙大吼道:“闭口!你得将她交给我。” “咦!你竟不谢我?” “如果不将人交出。冷某要你……” “嘻嘻!要我?冷大侠,你要清醒清醒才是。极乐谷的姐妹,绝不互夺所爱。不错,你一表人才,人中麟凤,确是值得一争,只是……” “妖妇!如不将人交出,我要你……” “嘻嘻!你不必狂费心机,要我?我可不要你。本姑娘虽则人尽可夫,但你没有使本姑娘为你脱下罗裙的可能,冷大侠。” 女子胆子太大,说得太露骨,其恶劣的程度,简直倒尽胃口。银剑白龙愈听愈不顺耳,厉叫道:“妖妇,在下只问你,交与不交。” “交又怎样,不交又怎样。” “交,咱们情义俱在,冷某铭感五衷,日后自当图报。不交,咱们必有一方溅血荒山。” “你太天真了,冷大侠。” “交与不交。”他怒吼。 “人,是自投本谷的,她有自主之权。要交人,你未免大小觑了极乐谷,浙西三妖不会为任何人所吓唬,虽则你师父青城炼气士了不起,但也不行。” 银剑白龙突然扑出,伸手便抓。 少女一声轻笑,向左一闪反欺而上,但见绿裙飘飘,香风四荡,纤手晃动间,阴柔的迫肌劲气疾射,在刹那间攻出五掌,点了三指。 盛名之下无虚士,银剑白龙不敢大意,却不知这少女根本不是三妖本人,而是三妖的门人兼姐妹,出手兢兢业业,被她放手迫攻了五掌三指,不敢还手。 可是,五掌三指均被他不太费劲地化解,应付裕如,没有什么了不起,如此而已,不由雄心万丈,大喝道:“浙西三妖不过是浪得虚名而已,打!” 说完,一声长啸,放手抢攻,掌如开山巨斧,指如金枪出没,狂风暴雨似的向对方下手,罡风刺耳锐啸。 另一名少女在旁冷眼旁观,秀目中水汪汪,异彩涌现,注视着奋勇狂攻气吞河岳的银剑白龙,似乎有点痴痴的,脸上神色十分可爱。看情况,她对银剑白龙动子真情;女孩子如果落入爱河,便会凭添三分妩媚与两分神彩,她动情了。 与银剑白龙交手的少女,在银剑白龙凶猛的狂攻下,渐渐地支持不住,不到五六招,她似乎已攻不出招式,但银剑白龙如想将她击倒,诚非易事,在一二十招之内,似不可能,她的身法十分轻灵,防守得也够紧密。 银剑白龙已打开真火,松林太密,施展不易,全被她轻灵地逃出凶狠的绝招之下,他没有她灵活,心中怒火逐渐旺炽,沉喝道:“妖妇,拔剑!咱们在兵刃上见真章。” 少女格格笑,又闪开他两掌,说:“你的银剑唬不倒人,叫什么?”语声中她回敬了三掌,抓住机会反击了,绕树蹈虚进迫。 银剑白龙大怒,大吼一声,刚练了三成火候的罡气,突在掌上发出,攻出一招“手挥五弦”,向攻来的三掌拂去,罡气发如狂涛,殷雷隐隐。 “蓬蓬”两声暴响,少女一声惊叫,飞退丈外,晃过了三株古松,方脱出危境。先前她用以障身的一株合抱大古松,龟甲似的松皮向两侧激射,枝叶摇摇,好凶猛的劲道。 “咦!小小年纪,竟已练成了罡气,委实令人难信。”少女变色叫。 “拔剑!”银剑白龙叫,一声龙吟,银光耀目生花,他撤下了银光暴射的长剑,冷电四射,好剑! 少女发出一声荡笑,说:“本姑娘不想和你拚骨,你行,让你一次,嘻嘻!” 声落,人向同伴招手,去势如电,向谷下冉冉而逝。 谷下,响起了三声不太清晰的钟鸣。 另一少女向银剑白龙嫣然一笑,飘飘若仙地走了。 银剑白龙被她那一笑笑得心中怦然,暗骂道:“这些女妖太妖太媚了,可怕,恐怕她们的药比我的高明,我可千万别沾惹这些可怕的女妖。”心里在骂,口中却大吼一声,展开轻功急迫,一面大叫道:“不交出人,冷某要毁了你这鬼谷。” 蓦地,他清晰地听到向他微笑的少女向他说:“冷大侠,千万不可入谷,谷中凶险,贱妾是一番好意。” 他不要这种好意,反而认为对方故意激他,大怒之下,狂追不舍。 沿山下降,浓荫蔽日,各处怪石嵯峨,丘陵四起,加上淡淡薄雾弥漫,这山谷拉开了神秘的序幕。 两少女地头熟,轻功迅捷,左盘右绕,银剑白龙虽功力比她们高,却无法赶上,空自暴跳如雷。 终于到了谷底,两少女在古木盘虬的远古森林下,突然发出一阵银铃般的轻笑,投入不见天日的藤萝之中,笑声四溢,人一闪不见。 银剑白龙怎敢放松,一声怒啸,也跟踪掠入,冲进百十丈,两女踪迹已杳。 他处身在不见天日的丛莽中,只觉心中一懔,四面八方,突然涌起阵阵青雾,从树根草丛中慢慢上升,愈来愈浓,人鼻有股辛辣味,令人顿起昏眩之感。 “糟!是瘴气。”他骇然叫,赶忙在百宝囊中取出一颗辟毒丹吞下腹中,晕弦之感立消。 两里后,金羽大鹏也向谷下急降。 崔小妹也迷了路,她也向谷中急走。 银剑白龙心中骇然,真糟了,这极乐谷真是凶险,可是要陷身在内啦!目下不仅方向全失,连两丈外的景物也不易分辨了,如果有人躲在烟瘴中向他下手,天!后果不堪设想。 他定下心神,运耳力凝神静听四周动静,一步步向前摸索,双掌随时准备攻出。防备有人突起袭击。 烟瘴中,隐隐传来刺耳的尖鸣,还有低沉的猛兽吼声,此起彼落,十分惊人。 蓦地,他感到身后风声飒然,有巨物从顶门罩落,树枝扑簌颤抖。 “哼!”他大吼,从左大旋身,挫腰吸腹双掌连环斜劈,罡气绝学随掌而出,刺耳厉啸乍起,如风雷俱发、这小子真够狠,出手便用上了刚练好的罡气。 “噗噗”两声闷响。无坚不摧的玄门罡气,击中飞扑而下的一头巨大金钱豹,一声未吭,沉重地跌倒在地,压倒了不少藤蔓。 他惊出一身冷汗,原来不是人在后面向他偷袭。 “浙西三妖,你给冷某滚出来。”他沉声大吼。 他这一声大叫,如同殷雷乍响,不远处的金羽大鹏一听浙西三妖四字,吓了个胆裂魂飞,赶忙扣好披风,飞跃上树,向后腾空飘掠逃命,心中暗骂自己该死,怎么会跟着银剑白龙到三妖的住处找死? 银剑白龙连叫三声,没人回答,突然一咬牙。正要拔剑转身向内闯,蓦地,他变色站住了,耳中,清晰地听到一个娇嫩的女人声音说:“不可乱叫乱闯,你已进入绝地,如果乱闯,等会儿放出百虫瘴,大罗金仙也无法救你。” 银剑白龙心中一震,吃了一惊,但仍不在乎,大叫道:“冷某也是玩毒的人,不怕吓唬。” “任何人也无法抗拒百虫瘴,不信可以试试。等着,等会儿自会请你到本谷精舍相晤。” 他果然不敢妄动,皆因世间各种奇毒,性质皆各不相同,有些甚至相生相克,乱服解毒反而加速其死。他不知百虫瘴是啥玩意,只好耐下性子等候,他并不真怕百虫瘴,反正今天不将华山紫凤夺回,他绝不放手,水里火里他不在乎,浙西三妖又能怎样? 不久,他听到隐隐钟声,接着,有人用悦耳的嗓音向这儿叫:“十二妹,迎客。” 半刻,右侧香风扑鼻,出现了先前与他交手的绿衣女郎,从浓雾中慢慢而出。 他咬牙切齿逼进说:“妖妇,今天如不放了吴姑娘,不是你就是我。” 她风情万钟地微笑说:“冷大侠,稍安毋躁,家师有请,请随贱妾一行。” 他吃了一惊,说:“你……你不是浙西三妖?” “贱妾姓洪,名景云,排行十二,也称十二妹。三妖乃是戏妾的恩师,也是姐妹。” 银剑白龙心中一惊,他暗叫不好,论功力,他比十二妹高不了多少,徒已如此,她的师父岂不可怕?可是已不容许他退缩,说:“请洪姑娘领路,在下正要请见令师,但请姑娘见告,华山紫凤确在贵谷么?” “不但在。目下将正式拜在家师门下,名列十三。” 他心中一转,心说:“我何不先擒她们一人作为要挟?有人质在手,大事安矣!” 他心中有所决定,淡淡一笑道:“请姑娘引路。”一面说,一面向她走去。 十二妹盈盈一笑,泰然转身说:“冷大侠请随……”声未落,人突然一闪,笑声倏起。 银剑白龙在她转身举步的刹那间,突然伸手扣向她的右肩,岂知她却在千钧一发中脱出手下一闪即逸。他一声冷哼,如影附形急进,右手再出。 不行,“噗”一声抓在一株树枝上,原来她将横枝扳下,送到他手中,手再次落空。 “冷大侠,别动手动脚好不?男女授受不亲,你好意思?我已告诉了你,你还不够格令我为你脱下罗裙,嘻嘻!你还是死了这条心,走吧!请随我来。” 这次她走在侧方,身形像无形质的幽灵,在古木阴森中转折飘掠,一面出声招呼,以免他迷失在雾影中。 雾气太浓,难分方向,银剑白龙随着十二妹穿行在古林中,分枝拨草而行,不知到底处身何处。不久,“当”一声钟。鸣在前响起,跨入一排高大的扁柏中。眼前突然大放明光,丽日高照,看日色已是未牌正末之间。 这是一处林木稀疏的谷底平原,一株株高入云表的桧柏散布其向,所有的林木空隙中,散布着一座座人工假山,和一个个半亩的大荷池。池旁是一座座花圃,奇花异草吐艳,迎风送来阵阵幽香。 正南一面,有一座广阔的半环形木屋,每一根梁柱,全是用古朴的原木所建成,墙壁也是一根根原木砌就,没有华丽的陈设,没有画栋雕梁,看去苍劲、古朴、原始、雄奇,令人耳目一新哩。 木屋成半弧形,共分七栋,看去是连在一起的,仅可从门户中分辨出是七栋。这木屋,看去是古森林的一部份,下面墙基是原石,上面屋顶用树皮代瓦,看去像煞古代先民的居室。 屋前广场大有两亩,绿草如茵,修剪得极为整齐,十分悦目。广场中,半弧形排开一列美娇娘,共有十二名,令人眼花撩乱。 中间,是一个美如天仙、雍容华贵的三十余岁徐娘,穿一袭水红底绣金大芙蓉裙。左首,是个一身玉色道袍,千娇百媚的女道姑。右首,是一身银白的俏尼姑。 这就是浙西三妖,每一个妖都有五十以上的年纪,但看去像是二三十岁的青春尤物,不然怎能称妖? 中间艳妇是大妖石室姹女武湘倩。道姑是二妖彩虹仙姑.妙尼是白衣圣尼悟慧,她竟称为圣,这圣字太不值贱了,糟塌了这个字。 再往左右,是穿得花花绿绿的九名少女。先前出声音警告银剑白龙不可深入的人,一身绿,站着右首第五人,按列序排名,她第九,正是曾激走华山紫凤的两少女之一,九妹许九如。 右首最后一人,赫然然是一身紫的华山紫凤,她仍是那一身装束。但唯一不同的是她不像众女一个个媚笑如花,她粉面杀气直透华盖,凤目中冷电四射,正用怨毒的眼神,迎接跨入广场的银剑白龙。 十二人中,另一人的神色也略有不同,那是九妹许九如,她眼中流露着关注的神色;看光景她对银剑白龙一见钟情,陷于情网中了。 十二妹跨入草场中,举手虚引说:“冷大侠,请!家师已恭候多时。” 银剑白龙心中暗懔,但知道已没有第二条路可走,硬着头皮向众女走去,一双色眼色迷迷地从华山紫凤凶厉的眼神中移开,向众人放肆地打量。 愈走愈近,他也渐将危机忘了,恨不得找个大口袋,将这些女人一古脑装起带走,以便日后享受。 正走间,远处钟声两响,隐隐传来。石室姹女突向彩虹仙姑底语道:“二妹,你走一趟,擒住丢入囚室,看看是何来路。” 彩虹仙姑轻喏一声,转身向左移,但见白影一闪,便飞掠五丈外,穿过两座花圃和荷池,隐入浓雾之中。 银剑白龙愈走愈近,他像个遇上猎物的豹,双目狠狠地在众女脸上转。也许是人多了;她们的笑都差不多,固然令他血脉贪张,怦然心动,但他感到,杀气腾腾的华山紫凤比她们另有一种韵味与情调。而且,她的身材也比她们丰盈些。他记得那夜把她弄到手时在他身下挣扎呻吟的情景,那情调令他终身不忘。 他看了她布满杀机的脸庞,暗骂自己该死,那夜他不该迫不及待,没将她剥光便横戈跃马;更不该在得意忘形中解了她的穴道,致让她在痛苦稍弛后飞走了。如果不,她岂会舍得一走了之呢?凭他银剑白龙的人才武功,只消陪些小心,说些甜言蜜语,她定会委身跟着他的。 他正在冥想后悔,对面石室姹女对他说话了:“青年人,且慢发迷,何必露出那急色儿的嘴脸?在你我这些久历情关欲海的人看来,未免太恶心了。” 银剑白龙在漂亮女人之间,一向素称大胆,脸皮厚比城墙;但遇上了更大胆,脸皮更厚的石室姹女,他却屈居下风,有点讪讪然。他吸入一口气,定下心神走近,抱拳行礼道: “在下冷真阳……” “绰号叫银剑白龙,是么?晤!人才一表,倒是块好材料,可惜雕工差点儿,雕就一双色眼要不得。”石室姹女轻佻地接口。 “在下专诚前来贵谷……” “啐!少说这些场面话,你的来意我知道。” “那就用不着在下废话了,恕在下开门见山……” “不必咬文嚼字,说明你的来意。我,极乐谷主石室姹女武湘倩。” “请谷主不必留华山紫凤吴姑娘在贵谷……” “住口!你这卑鄙的恶贼。”石室姹女立即沉下脸叱喝,又道:“你人面兽心,暗算吴小妹加以淫辱,竟然追至我极乐谷索人,不许收容她,岂有此理。” 银剑白龙心中大急,接口道:“请谷主暂勿大发雷霆,让在下……” “小畜生,你说!” “在下确是真心挚爱吴姑娘,不得已而出此下策,故不惜追踪而来,迎接吴姑娘出谷,请谷主给在下一次赎罪的机会,向吴姑娘一诉衷曲……” 石室姹女微笑着摇手阻止他往下说,接口道:“算了,你这些话委实令人感到生气,吴小妹要将你食肉寝皮,你却说出要找她再加侮辱的话,算是不知死活。吴小妹一生名节,无缘无故地毁于一夕,你认为她无法报复你么?你错了,小伙子。即使你不自投罗网,我也要到江湖找你。闲话少说,你来得太好了。” 银剑白龙一听口气不对,心中暗懔,但口气并未变软,淡淡一笑道:“在下既然来了,自然敢于担当,可是在下没打算用武力解决,希望谷主能让在下与吴姑娘一诉衷曲。” 华山紫凤突向石室姹女道:“禀谷主,请让小妹毙了这无耻淫贼。” 石室姹女摇头道:“毙了他太便宜了。你且稍等。” 又向银剑白龙道:“你来得好,本谷主要给你一次机会。” “谢谢谷主。”银剑白龙喜悦地道谢,他会错了意,以为谷主要让他和华山紫凤一诉衷曲。 “且慢道谢,这机会我还未说出哩。请看你右后方池边那座假山,北面有一个穴口,你可由那儿钻入穴中。” “钻入穴中则甚?” “你可在那得到本谷中人的欢迎,那叫做温柔乡,穴中有你需要之物,但只能逗留五天。” “五天之后呢?” “死!”石室姹女斩钉截铁地说。 “在下不要死。”他也一字一吐地答。 “你要的,进入我极乐谷之人,我会给他一次仁慈的死法,称为最人道的死。” 银剑白龙心中一转,心说:“我得先下手为强,先搞下两个人再说。” 石室姹女语声刚落,他突起发难,白影一闪,他已闪电似射出,直奔左翼,双手齐出。 他快则快矣,可惜在浙西三妖之前,他仍然不够快,白影一闪,劈面截住了,禅唱直薄耳膜。“阿弥陀佛!来得好。” 那是白衣圣尼,手中拂尘一摆,左掌平削而出,身法之快,骇人听闻。 银剑白龙吃了一惊,大吼一声,攻出一记“小鬼拍门”,右掌却不按招式出手,直切来掌。 白衣圣尼却半途撤招,沉肘反掌,用阴掌拍接他的左掌。双方太快,眨眼间便双掌接实。 “叭达”两声暴响,罡风嘶裂声刺耳,地下绿草摇摇,人影乍分。 银剑白龙向后飞退丈余,面色全变了,左手缓缓下垂,目定口呆。 白衣圣尼站在原地不动,神色一冷,说:“难怪你敢胡作非为,原来练有三成玄门绝学罡气,如果贫尼大意,岂不被你震成残废?你好,出手便用绝学,日后江湖中不知要有多少人枉死你的手里。” 银剑白龙心中一寒,被俏尼姑一记反掌镇住了,火速撤下长剑,沉声道:“冷某剑下,同样可以闯出生路。但在下愿与谷主情商,请予在下一次机会。” 白衣圣尼将拂尘抖了抖,迎前两步说:“青城炼气士的天罡剑法,誉为赫一绝,但你三成火候的罡气所驭下,威力只能发挥三成,贫尼要在你使完三十六招之后擒住,在这儿饱受折磨而死,你信是不信?” “在下却是不信?” “你上。” 银剑白龙吸入一口气,斜身出剑,剑上发出阵阵龙吟虎啸,剑气直迫三尺外。他向前飘掠,神定气闲,六合如一,赫然有名家风度。 白衣圣尼举拂前行,相接至丈内,拂尾缓缓上升,如同硬物,一阵阵冷流从拂中传出,冷气直荡五尺外;拂尾飘飘中,人向前倏进。 两人逐渐接近,突又各向左旋,换了一次照面,互找空门,也愈接愈近。 “接着!”白衣圣尼发出一声娇叱,突然攻出一招“飞瀑流泉”从右上拂下,斜身错步向左一带,突化“拂云扫雾”再折向上拂,“刷”一声已欺近攻到。 银剑白龙已在对方出招前的刹那间,凶猛地刺出三剑,错开“飞瀑流泉”,硬接“拂云扫雾”狂野地连攻两招六剑之多。风雷俱发。 “铮铮铮……”,两人同向左飘,白影银芒再接触。 “铮铮……”清响连震,接着娇笑飞扬,银芒暴退、银剑白龙向左后方急射。 白衣圣尼再进,叫:“还有三十三招,接着!” “铮”一声,拂尘又接住了一剑,白马尾做的拂尘,不仅敢硬按银剑,居然坚硬如钢,下击似同山丘下压。 “且慢!”被震退丈余的银剑白龙叫,身形倏止。 两人狂野地抢攻,双方快得惊人。白衣圣尼是招招硬接,至柔的邪门奇功克住了至刚的罡气。所以除了第一招之外,余三招她全截住银剑白龙的银剑,不容许他有错招闪避的机会,硬碰硬紧迫不放,可见她的修为确是惊人,三成罡气对她不起作用。 银剑白龙四招中,没有一招获得完全发挥的机会,凶猛的罡气反震力迫得他气血翻腾,真气浮动,在最后一招中借力飘退,出声喝止。 他精明过人,这一喝救了他自己的性命,白衣圣尼闻声止步不追,他的暗器也蓄劲未发,如果发了,可能两败俱伤。人到了非死不可时,不得不鼓起勇气就死;但如果有一丝生机,是不会轻易放弃的。这世界人愈来愈多,与这种观念有关,大家都惜命,人怎能不多? 也难怪,蝼蚁尚且贪生嘛。 白衣圣尼轻拂拂尘,微笑道:“哟!你还有后事交待?别慌,三十六招使完,天罡剑法贫尼定可学到大半。当擒住你时,你还有机会交待后事。别多废话,说啦!千万别抬出你那牛鼻子师父唬人,你死了他不会知道,目下远水救不了近火。即使你的师父亲来,浙西三妖也并不真的怕他哩。” 银剑白龙额上青筋已停止跳动,大汗已止,他已争到片刻时辰,说:“在下想箐问谷主,最人道的死法内情如何?” 石室姹女接口道:“很不错,那儿叫温柔乡,顾名思义,你一想便知。” “这五天中,本谷主不使你失望,供给你尽情欢乐的美女,然后自然枯萎而死。” “还有另一种死法么?”他往下问。 “有,有,多着哩!屋后有一座台架在大树上,人吊在上面,叫做望乡台,任由虫蚁咬死,很痛苦。当然啦!台名望乡,怎能不苦?” “还有么?” “有,有,第三种叫做英雄冢。地底下建有一座地下墓穴,其中养有许多大蝎、巨鼠、吸血蝙幅、金蜂等等小玩意,它们饿得可以吃下一头象,将你的手掌砍掉,小腿肚割开,关进英雄冢内,让你去和那些小玩意逞英雄。” “还有么?” “别问了,多着哩。像刀山肉啦、油锅鱼啦等,你不问可知,温柔乡确是最人道的死所。” 银剑白龙知道完了,想逃生那是不可能的事,一个白衣圣尼他也招架不住,怎能闯?他绝望地叹息一声,收剑入鞘说:“在下有一要求,尚望谷主俯允。” “你选择了温柔乡?” “是的。” “你说说看,如果能办到,本谷主自然不会令你这只有五天性命的人绝望,但首先告诉你,如想向外界传递消息,本谷主只有三个字告诉你:不可以。” “在下要在温柔乡中自行选择陪伴之人。” “好,任你选,但我这十三姐妹却不在内。” “谷主不是食言了么?” “嘻嘻!你在自找苦吃,十三姐妹会使你死去活来,岂不太愚蠢了么?” “在下愿愚蠢最后一次。” “好吧,你选,在温柔乡中,别怨我就是。” 银剑白龙目光在十三个人脸上扫视,他接触到九妹那期待着的目光,他向她注视良久,默默无言。最后,他注视着杀气怒涌的华山紫凤,突然说:“在下选择华山紫凤吴姑娘。” 所有的人全都一怔,石室姹女讶然问:“怎么?你要选择死在她手上?” 他淡淡一笑说:“在下有负吴姑娘,能死在她手中,九泉无憾。” 华山紫凤银牙紧咬,心说:“你这死囚畜生,临死你还妄想,可落在我手中了。”她向石室姹女点点头。 石室姹女向她挥手,说:“十三妹,你和三妹送他进入温柔乡。” 两人向银剑白龙走去,直逼近至四尺内。白衣圣尼问:“小伙子,你准备好了么?” “准备好……哎!”银剑白龙只答了一半,白衣圣尼拂尘中突然射出一枚银针。相距原仅四尺,手一举再加上拂尘的长度,已经相距不足一尺,怎能躲开?银针一闪,不偏不倚射入他脐下三寸关元穴。 关元穴,是任脉中也够份量之穴。上一寸是丹田穴;丹田穴上半寸是气海;下一寸是中极。这四穴中,关元算不了重穴,但也要命。气海是生精之源;丹田乃藏精之宝;中极则乃足三阴之会;关元是小肠之幕。如果击毁穴道,小肠全完了,焉能不死? 银针细如牛毛,三成罡气挡不住,因为相距太近,针又是专破内家气功的霸道玩意,一闪即人,认穴之准,令人吃惊;刚贯入穴中,穴道未毁,但人已浑身无力,想用劲便会牵动小肠,不痛死才怪,症状与绞肠痧差不多,弄得不妙,小肠会被绞断。 他浑身一阵痉挛,大汗如雨,切齿道:“你……你这千人骑万人跨的贼尼姑,太爷如果不死,必将你让人践辱而死。” 俏尼姑嘻嘻一笑,“啪啪”两声脆响,给了他两耳光,将他击倒在地,笑道:“你没有机会了,小伙子,爬起来,跟我走。” 不由他不起,她摘掉他的银剑和百宝囊,双脚踏住他的左右手,在他袖底摘出两具发射暗器的袖箭针筒,一把夹背儿提起,向池畔假山走去。 华山紫凤在后紧跟,切齿道:“畜生,你也有今天。” 雾影中白影一闪,美道姑回来了,走近谷主说:“大姐,逃了一个可仗披风飘掠的人。” “还有一个呢?” “擒住了,是个女娃儿,生得好美,十七八岁。” “天色不早,明早再说,先囚起来,由你先问问。” 众女同人屋中,四周的浓雾渐渐消散。 天色确是不早,太阳快落山了。山脊上的君珂和银衣仙子,拥抱着睡了近半个时辰,仍无醒来之象。 不远处,悄悄地到了庄姑娘,远远地,便看到了一身银衣的银衣仙子,挤在一个魁梧的村夫怀中,拥抱着躺在树下沉睡不醒。 她心中大喜,心说:“泼贱货,你要不说出君珂哥的下落。我不毁掉你的五官才怪。” 她掏出一包药末洒入鼻中,她怕泼贱货又用迷魂药计算她。蹑手蹑脚一步步慢慢向前移,逐渐接近。真巧,银衣仙子大概在梦中忆起了什么,突然摸索着伸手探入君珂胸膛内,身躯不住扭动。君珂被她扰醒了,一把捉住她的手,她也陡然苏醒,两人突然拥住了,亲呢地一笑,吻住了。 良机不可失,婉容就在这刹那间飞扑而上。她没有看清君珂,直奔银衣仙子,实然一脚向银衣仙子膝关节踹去。如果踹中,银衣仙子不断腿也爬不起来了。 君珂的修为毕竟不凡,人未接近,他已警觉,但被银衣仙子疯狂地抱住,不能全力将她将推开,蓦地双腿一勾,勾住了婉容的脚,向下一掀。 婉容骤不及防,被巨大的力道掀翻在地,发出一声惊叫;这一叫,救了她自己的脚。 君珂本来想翻身,将对方的脚绞断,一听叫声厮熟,吃了一惊,赶忙松了脚,抱着银衣仙子飞跃而起。 婉容痛得一时挣扎不起,反身坐起伸手拔剑,可是拔不出来了,她尖叫:“天!是你,君珂哥,是你……” 君珂如被巨雷所击,一声长啸,蒙着脸如飞而去;他全力狂奔,三两闪人便失踪。 他心中内疚,愧对天真无邪温柔似水的庄小妹,虽则她是仇人的女儿,而且他对她也爱入骨髓。想当初徽州府小楼之内,狼狈之状-一入她目中,她原谅他,认为是药在作怪,他也自认是药。但目下呢?他为何却又和银衣仙子鬼混?又是药在作怪么?他怎样解说?他虽认为她是仇人的女儿,但也愧对这位温柔的小姑娘,除了逃避,他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走就走吧,别处不走,他走向谷底,降下了极乐之各,大概也想要魂归极乐了。 银衣仙子一看是庄婉容,立即无名火起,“砰叭”一声打破了醋罐子,妒火中烧。她认为已经抓牢了君坷,他定然会在远处等她,用不着去追,先毙了这小骚蹄子再说,机会不多哩,小骚蹄子爬不起来嘛。 她并不曾和婉容交过手,她怕四明怪客,怎会怕小婉容?目下四明怪客不在,好机会。 她来不及拔剑,拔剑碍手,一声娇叱,便一腿飞出,横扫婉容腰胁。 婉容也不等闲,向后便倒,以粉脚回敬粉腿,伸左脚上扬侧拨,捷逾电闪。“噗叭”一声,双脚相交,双方分开了,婉容占了地利,立即跃直。 银衣仙子被踢得横飘八尺,心中一凛,人未站稳,剑已出鞘,一面飘落一面叫:“小贱人,你该死!” 婉容像是在高楼上失足,看了君珂和银衣仙子的亲热劲,只觉悲徒中来,芳心如割,人站起便向君珂逸走的方向举步,她要追上问明经过。 可是晚了,银衣仙子正挡在那儿,而且向正面扑来,她怎能不自卫,撤下剑叫:“银衣仙子请听我说。” 银衣仙子挺剑冲上,凶狠泼辣地叫:“不要脸,鬼才要听你的话。”叫声中,连攻五剑之多,每一剑皆指向要害,十分霸道狂野,剑气厉啸。 婉容的功力比银衣仙子高得多,她从容挥剑,左冲右错五剑俱解,一面说:“我不打扰你们,我只要见君珂哥问几句话,别逼我。” 银衣仙子奋勇狂攻,一面怒叫:“你闭嘴,不要脸!君珂哥岂是你叫的?他不睬你,你追他则甚?我是他的妻子,冲我来。” “你撒谎,你……” 银衣仙子又攻了五剑,尖叫道:“放屁!你敢否认我和他不是夫妻?他恨死了你,你为何要缠他?天下间男人上千上万,你为何不另找一个?不要脸,姑奶奶要刺你一百剑,方消心头恨”。 婉容不理她,突然一剑斜挥,“铮”一声将来剑击偏,人去势如电,追踪君珂去了。 君珂的去向,银衣仙子并未看清,因为她背向着君珂,她的轻功不如婉容,追了一道山脊,人已失了踪。她在山上等君珂现身,等到夕阳西下仍未见人影,她心中大急,一面狂叫,一面在山峰上来回急窜。 夜来了,高峰飘荡着急促凄然的叫唤:“君珂,君珂,你在哪儿?你在……” 君河在极乐之谷中,正在受煎熬。 他向谷中狂奔,心中狂乱,婉容的音容笑貌,对他是一种痛苦的泉源,他多么渴望得到这杯泉水啊!可是饮下去又会令他难以忍受。 他向下飞掠,眼不见为静,走吧!他要走得远远地。 正在心乱如麻中,他到了一座谷底小盆地,奔进密林,不分东南西北。林中薄雾隐隐,视度不良,三丈外不易看清人影,草也太密,奔走时簌簌作响! 正绕过一株巨大的林木,蓦地,他心生警兆,突向树下一伏。“嗤”一声风啸,由于突然伏倒,劲急的气流被带得发出了啸声,可见他的速度快得惊人。 前面三丈外横枝上,露出一双金芒闪闪的豹眼,正作势下扑,君珂突然刹住,大豹立脚不牢,不往下跳也不行,不由自主向地面扑下,扑了个空。 君珂生长在深山大泽猛兽成群的环境中,对猛兽毫不在乎,他伸手去扳小树枝,准备对付即将扑上的大豹。 小树枝在右后方,左面倚着大树干。他双目注视着前面,信手后抓。 怪!怎么了?他刚沾上小树枝,手腕脉门已同时搭上了一双温暖柔软细滑的小手,一触脉门便坚逾金刚,扣住了。 他目前的造诣已是不凡,对方一沾,他便立起反应,用上了缩骨功,向下一沉,猛震对方即将合扣的指尖。 同一瞬间,他的右腿向后猛踹,左手一推树干,人便转过身来,腕脱出了对方一指之下,那一脚却落了空。 “咦!阁下真了得。”有人说话了,是女人的嫩嗓子。 身后,是一个绿衣少女,美极了,在夕阳余晖下,幽暗.的树林中看美人,看不真切,更增三分神秘感,衬得更为出色。 他心中一凛,心说:“见鬼,又是女人。” 他慢慢后退,沉声道:“什么人?怎么不懂规矩?彼此素昧平生,为何在后暗中出手计算?” 对面少女冲他媚笑,笑得浑身发酥。蓦地,树上又有一个少女说话了:”咦!这人说话多横哪!对妇人女子说话,你是这么懂规矩么?太不像话了,岂有此理!” 他扭头上看,天!三丈上空大横枝上,端端正正站着一个穿鹅黄衫裙的俏丽少女,裙袂飘飘地。那年头,幸而未传来西洋的三角裤,咱们的妇女虽然穿裙子,但里面仍有长裤,看不见半星儿肌肤,不然从下往上瞧,真有得瞧了。 又是女人,女人怎么这样多?她们简直像潮水,一阵一阵向我淹来,我得往岸上走。 他心中在想,打主意溜。 绿衣少女似乎知道他的心意,说:“尊驾不必先打主意,且回答本姑娘的问话。” 君珂剑眉一挑说:“在下不和你们废话,彼此漠不相关。看你们都带着长剑,并且豢养着大豹,准不是好人。” 穿鹅黄衫裙少女,一声轻笑,飘然而降,但见裙袂飞荡,妙曼地落下树来,莲步轻摇,逼近了君珂,在五尺外站住了,媚眼儿似水,凝视着君珂的面容,似乎一惊,笑道:“嘻嘻!谁不知极乐谷浙西三妖不是好人?尊驾不是废话么?凭一个妖字,足以代表了身份啦!” 君珂可没听说过浙西三妖,惑然道:“看你们小小年纪,举止不失大家风范,虽则说话江湖味太重,仍不伤大雅,为何自称为妖?真是匪夷所思,令人大惑不解。” 绿衣少女接口道:“你似乎不知道我们哩。” 君珂摇摇头说:“在下迷途至此,谁知道你们阻拦在下有何用意?” “你为何不问我们的名号?”她也欺近了。 君珂一看不对,两人同时欺近至五尺内,万一动起手来,岂不吃亏?便一步步往后退,说:“在下闲云野鹤。与世无争,用不着请教两位的名号。” “你呢?似乎该告诉我们哩。” “抱歉,无可奉告。” “喝!你很神气,本姑娘要专诚敦请阁下至故谷稍驻,小作逗留。” “对不起,在下不敢打扰;你们既然自称是妖,我害怕。”说完,突然飘身掠走。 岂知对面突发人声,红影一闪,到了一个绯衣少女,娇叱道:“且慢!留下啦。”叫声中,一掌登到,好快。 君珂不接招,在掌劲刚沾体的刹那间,用奇异的步法扭身曲腿一晃一绕,人已脱出掌影,隐没在密林中。 “咦!你走得了?”绯衣少女惊叫,转身便追。 三少女奋起急迫,疾如惊鸿,可是追了二三十丈,君珂已经不知去向了。但她们向左一绕,发出一声娇啸,抄捷径急截,在前面等候。 君珂奔入了一处奇异的境界中,怪!大雾弥漫,一丛丛奇异的巨木,左盘右折,柯密如栏,他在其中绕来绕去,已经不辨方向。浓雾中,他不知自己到了何处。 许久,天色愈来愈沉,仍未脱离怪林,他心中一震,暗忖道:“不好!这儿可能安置了奇门生克,糟!这玩意我一窍不通,大事不好。” 他要设法外闯,不然可能困死在这儿,他想,在树梢上定向而行,可能找得到出路。 如果没有雾,或许可以利用树干定向,但这时不成。他找到一颗大树,跃上树梢。 不行,上面除了雾,看不见任何东西,想在树梢上用轻功飞纵,不跌死才怪,丈外便看不见枝梢,如何落脚?他又下到林中,一面运功戒备,一面定下心神向前摸索。 走了十来丈,蓦地后面雾影一分,有物扑到。劲风压体。他早已运功戒备,用耳力留神四周动静;在这种境遇里,唯一可靠的是耳朵。” 他一声叱喝,大旋身立掌如刀,斜身进步掌随声出,就是一记“吴刚伐桂”。 “噗”一声闷响,一头千斤巨熊扑下他先前立身之处,他那一掌结结实实击中巨熊的臀,掌入皮肉半尺,巨熊一声狂吼,后腿坐倒。不等巨熊挣扎,他抓起巨熊一只后足右腿疾飞,“砰”一声,再次击中熊臀,熊腿硬生生被他拉断,熊仍向前冲跌。 他弃掉熊脚向左疾走,奔出三丈外,突然仰身便倒,双手着地的刹那间,双足前射,脚前头后射出丈余,双脚左右分飞,踹、点、勾、拨、扫,绝着迭出,追逐着一个粉红色的身影。 原来在他仰身后倒之前,一只飞爪迎面射来,抓向他的右肩。在这刹那间,他不敢从左右躲闪,怕飞抓折向,也怕左右有人再突然下手。他倒得好,左右确是潜伏着另两名少女,专等他闪到擒人。 粉红色身影便是被他用神奇身法闪过一掌的排衣少女,她一爪落空,下面君珂的双腿已像两条狂龙攻到。她来不及收回爪索,被迫退了丈余,毫无还手之力,最后闪到一株巨树之后。 “啪啪”两声暴响,君珂两脚似乎同时击中巨树,树身一阵摇撼,枯枝落叶纷堕。 他一声长啸,人突然跃起,手一抄,抓住了少女盘在树干上的爪索,随手一带,人随索迈进,绕过另一面树干,蒲扇大的巨灵之掌,劈面便抓。 这不过是刹那间的变故,说来话长。少女被爪索一带,君珂的千斤神力她岂能抗拒,人向树干上冲,百忙中丢掉爪索,可是君珂已绕树攻到。 她骤不及防,惊叫一声,左手拼全力立臂急拨,“噗”一声响,格中了,像是格中一根大铁柱。 君珂其实也没看清对方的身影,但一听是少女的叫声,本欲全力抓落的右手,减去了四成劲,顺势下搭,抓住了对方的上臂,向前一带,左手已到了对方咽喉,扣住了她的右肩内侧,拖到身前,暖玉温香饱满怀。 少女尖叫一声,乖乖软倒在他怀中,无法挣扎;要挣扎当然也可以,至少可以抬膝盖攻击对方下阴,这是最凶狠的救命要着,但她得准备臂断肩碎,两败俱伤,而且不一定可以奏效。 在左右伺伏的绿衣和鹅黄衣裙的少女,闻声掠出,同在两侧丈内现身,作势前扑。 君珂脸色一沉,大喝道:“站住!你们为何一再与在下为一难?” 绊衣少女在他怀中抬起粉面说:“放开我,你不知男女授受不亲么?” 君珂冷哼一声说:“你最坏,你先向我动手,怪我不得。” 她噗嗤一笑,不再抗拒,说:“好吧,看你拿我怎办,我不信你要抱着我走。”一面说,一面往他怀里挤,火热的胴体像一条蛇,大胆得毫无顾忌,不像话。她的水汪汪的大眼睛在他脸上狠狠地死盯,雪白的贝齿咬着红艳艳的下唇,那股劲简直令人受不了,身上要着火燃烧,因为她本身就是一团火。 他猛地将她一推,直推出丈余远,沉声道:“在下并未打扰诸位姑娘,请诸位也不必拦阻在下,如果再向在下动手动脚,休怪在下心狠手辣。” 绯衣少女踉跄站稳,重又向前逼进,媚笑道:“你打扰三妖极乐谷的安静,我们不会放过你的。告诉你,进谷之人凶多吉少,你估量着就是。要不,你可以杀了我们,不然难以外闯。”说着说着,嫣然一笑,扭动着水蛇腰,向他怀里靠。她那媚笑极为撩人,令人看了心神动摇,看光景毫无敌意,像在和他打情骂俏。 君珂不受诱惑,寒着脸道:“你们走是不走?” “不走又怎样?”她笑问,已逼至四尺内,突然闭着眼,向他身上倒去。 君珂不等她出手,伸手一抄一抖,中指击中她的胸中鸠尾穴,人向左急飘。 “回去!”左面是绿衣少女,一声清叱,双掌展开抢攻,两人展开恶斗。 鹅黄衣裙少女火速抢上,拍开同伴的穴道,说:“六姐,怎么了?” 绯衣少女笑道:“这人是个铁石汉子,但我们得擒住他,上。” 三个少女各占一方,六只粉掌展开抢攻,如同狂风暴雨,阴柔暗劲构成了一环无形怒潮,向君珂凶猛地涌去,暗劲迫得人透不过气来,附近的枯枝荆棘,纷纷激荡四散。 君珂不在乎,他的修为愈来愈精纯,体内潜劲汹涌,可反震外加力道,普通的掌风暗劲对他不起作用,展开了神奇步法,恍若蝴蝶穿花,在粉掌纷飞中八方游走,见招化招,不攻则已,攻则掌发风雷,锐不可当。 激斗中,响起他一声巨吼:“让开!” “啪”一声暴响,接了绿衣少女一掌,劲风回荡。 “哎……”少女惊叫,垂下右手向后飞退。 君珂乘机冲出重围,左首穿鹅黄衣裙少女抢到,攻出一招“袖底藏花”右掌前吐,左掌从右手下闪电似的击出。- “你也滚!”他叫,反手一拨一勾,勾住她的左小臂,运劲扔出。少女惊叫一声,冲飞丈外,差点儿撞上一株巨树,危极险极。 蓦地,他感到绯衣少女在旁截出,挡住了去向,一声轻笑,伸纤手劈胸抓来。他想用擒龙手回敬,要反扣她的右手,岂知鼻子唤入一丝幽香,头脑一阵迷糊,手不听指挥,身形一晃。 “糟!她们用迷香……”他心中懔然叫,想在衣袂下百宝囊中取解药,可是已来不及了,手脚已经麻木。 接着,耳听媚笑连绵,他已被绯衣少女扛上了肩头,人便不省人事。 三少女掠入雾影中,不远处有一个娇嫩的嗓音叫:“六妹,擒住么了?” 绯衣少女娇笑着答:“这青年人厉害,赤手空拳力敌三人,不受美色诱惑,占尽上风,如不用本门极乐暗香,恐亦难以到手,四姐,你得手了?” “是个女娃儿,手到擒来,嫩得很,是个未见过风险的女孩子。”对方答。 “怪!今天谷中怎么到了这许多人?”绯衣少女自语。 “只走了一个会飞的人,可惜!” 一行人会合了,共有五名少女,在雾影中飞射,身法十分迅捷。 到了半环形木屋之后,暗影中传出一个女的语音:“师父已经出关,一个时辰后在地下降宫聚会,大姐着大家速行准备。” “玉妹,我们擒住两个人哩!”四姐答。 “丢入囚房算了。除了十三妹,全都得依时进入降宫,也许有一两天逗留;师父出关,定然要传给我们一些绝学,耽误不得。” 五少女先后掠入室中,整个山谷不久即陷入夜幕之中,四面八方兽吼四起,枭啼此起彼落,浓雾飞腾,伸手不见五指,好险恶的一处死谷绝地! 囚室在地底下,听五妹所说的降宫,以及怪林中的奇异变化,主人定然精于奇门生克之学,屋四周布置古怪,地底定然有九宫。 九宫中,最讲究的是道家九宫,最博大恢宏的却是儒家明堂九宫。武林中,没有人用明堂九宫,因为变化不大,而且有规有矩,只消找出该官的名称,便可按方位出困,不足为奇。 道家九官最令人头痛,神秘莫测,诡异万端,虽也有一定的格局与位置,但可以随意变更内部的布局,而且不论是在地面或者在地下,必定是立体发展,变化万千。以降宫来说,可有六道门户与六室,或者用七户七室,找不到动静两枢,必定在内等死。 九宫中,最诡异的是玄灵宫,乃是囚房最理想的所在地,深入下层,上行不易,必须下走未尽宫方能脱困。假使在未尽宫后再加上一座小九宫,不精通此道的人,一辈子别想找得到生路。 这里分布着各种奇怪的致人于死的所在。像英雄冢,就建在尚书宫内。温柔乡设得缺德,在玉房宫,这座官是堆积废物之处,也与男女有关。有两条通道,一通玄灵宫,一通丹元宫。而丹元宫则有路经未尽宫,也通玉房,是直接的通道,前者是入,后者是出。 这就是极乐谷地底九宫的概略情形,相当讨厌。 玄灵宫中,通道曲折盘旋,千奇百怪,走来走去还在原地,脱困不易。 这里面,先后共有三个囚犯,三个囚犯都是熟人,一男两女,巧极了。 男的是君珂,女的一是庄婉容,一是崔小妹碧瑶。君珂被极乐谷暗香迷倒,且被制住了气海穴道。这种香不是毒,是迷药的一种,时间一过,便会自行醒来。 墙根下,分列着许多粗大的铁链与扣环。他的双腿,分扣在铁环中,躺在那儿像个死人。如果他醒了,除了坐起,休想移动。 他左侧,扣着庄婉容。她没被制住穴道,但如想挣开铁扣环,今生休想。 右侧,是崔小妹,她也未被制住穴道。因为她俩人功力差劲,擒来容易,所以不用制穴道,只用铁扣便成。 室中一灯如豆,模糊地照亮四周巨石所造的石墙。室不大,约有三丈见方,看铁扣链的数目一次可以扣上二十人,不知何处是门户。虽看不出门户,但空气倒还流通,定然有通风孔,出自名匠之手。 君珂昏睡如死,他侧卧蜷曲,脸部背着灯,幽暗模糊看不清脸容,短期间不会醒来。 两位姑娘分扣在左右,倚坐在墙上,一双手左右分张,铁扣有一段半尺铁链连着,全部活动空间只有一尺。她们许久方适应室中幽暗光线。 她们都清醒着,开始打量四周,首先,她们无法发觉门户,也看清了被扣住双手的铁扣,绝望的感觉爬上心头,暗暗叫苦。 其次,她们发现身边的雄伟大汉,一身村夫打扮,蜷曲着看不清面目。 可是,庄婉容认得他这身装束,她大惊失色,狂叫道:“君珂哥,你……你怎样? 你……” 君珂昏睡如死,听不到她的狂叫,她的叫声却将一旁的崔小妹惊得一蹦而起,但双手一紧,她沉重地跌坐在地,喘息着说:“那位姐姐,你叫谁?谁是君珂?” 婉容没理她,伸脚去推君珂,将他推得仰面朝天翻转,一面尖叫。“君珂哥,醒醒,醒醒,你醒醒啊……” 崔小妹这次可看清了,他那英俊的脸容,深嵌在她的心板上,第一眼便看清了,骇然叫“天哪!是林大哥他,他……怎么也失陷在这儿?” 婉容仍用脚推他,不断地叫:“君珂哥,君……” 崔小妹大声说:“小妹妹,别推他了,他已经昏倒,可能是毒雾迷昏了他,你推他也是枉然啊。” 婉容急得珠泪双流,绝望地说:“天哪!我害了他,我该死,我……” “什么?你害了他?”崔小妹骇然问。 “是的,在山峰之上,他本和银衣仙子拥抱而睡,我追到了,他见了我就跑,不然怎会失陷在这儿?天哪!”这善良的小姑娘,任何人不怪,却怨起自己来了。 “小妹妹,你说他和银衣仙子拥抱而睡?” “是的,早些天在徽州府,银衣仙子用毒药迷昏了他,他们便……便……唉!君珂哥来本是爱……爱我的,可是不知怎地,近来见了我便远避不迭,我好难过啊!姐姐,你认识君珂哥?” “怎不认识?他曾在九华观冒险救了我……” “哦!你是崔姐姐碧瑶!”婉容脱口抢着叫。 “咦!你怎知道我叫……” “君珂哥曾告诉过我,他叫你崔小妹……”她便将在彭家村的事说了,又道:“小妹叫庄婉容。崔姐姐,目下怎生是好?” “等林大哥醒来再说,他有千斤神力,也许能弄断铁链,只是如何能让他醒……” 话未完,对面墙中突然传出机轮绞动声,中间地面石板缓缓下沉,出现一个四尺见方坑口,灯光大明,走出两个少女,一是绿衣少女,另一人穿绯色衣裙,正是与君珂动手的六妹。绿衣女提着明亮的宫灯,两人拾级而上,到了宫中。 绯衣少女提了一只小茶壶,笑嘻嘻地扶起君河的身躯,将壶口塞入他口中,倒了些液体入他口中。 提着宫灯的绿衣女,眉开眼笑地说:“六姐,这后生才是真正的好人才,可惜不喜女色,师父有好受用了。” 绯衣少女将茶壶递给他,笑道:“食色性也,他不喜女色并不一定不要女色,是么?师父刚出关,正用得着,七妹,我们大功一件。说实话,我真舍不得将人交出哩。” 君珂恰在这时醒来,全力一挣,挣不掉铁扣,他发现气海穴被制住了,怒叫道:“妖妇,放下我。” 绯衣少女“啧”一声香了他一吻,笑道:“别急,不出两天,你便恢复自由了,到时你得谢我。”说完,将他放下,又道l“不必做蠢事,你气海穴被制,用不上劲,也用不上缩骨法,想挣脱铁扣,大象也不行。” 君珂“呸”一声吐了她一脸口水,怒叫道:“不要脸!你们就会使用下三滥的迷香。” 绯衣少女设生气,笑嘻嘻地掏罗伯拭掉口水说:“我知道你厉害,赤手空拳斗败了我们三姐妹,怪不得我们用迷香。到了本谷地下迷宫的人,只有死路一条;你或许有后事交代,我愿为你效劳,怎样?” “滚!不然太爷要骂你了。” “我有事要走了,不要你催。请教,你贵姓大名,今年青春几何?” “太爷姓林,名君珂,你们可在我的墓碑刻上姓名就行。” 绯衣少女脸色一变,沉声道:“你就是林君珂?” “太爷从未改名换姓。” 绊衣少女突然俯下身子,凶狠地骂道:“真巧,你这淫贼!我看错你了。” 说完,“啪啪啪啪”左右开弓狠抽了他四耳光,把他击倒在地,切齿道:“告诉你,华山紫凤在这儿,她正在收拾银剑白龙,快轮到你了,你这卑鄙的淫贼!” 君珂被打得莫名其妙,-下口中血水,沉声道:“闭上你的贱口,林某岂会是淫贼?” “你淫辱华山紫凤,事后一走了之,不是淫贼是什么?华山紫凤恨你入骨,你有罪受了。” 君珂怒火上冲,大叫道:“无耻!你怎可血口喷人?林某与华山紫凤只有一面之缘,双方凭功力管闲事狠拚,她人多势众,在下落荒而逃,几乎丧命在她的剑下。之后,在下遨游江湖,连报仇之念亦未有过,怎说我淫辱于她?呸!你们卑鄙!无耻!要将林某千刀万剐,林某绝不皱点眉,何用将这罪名加在林某头上?你可以告诉华山紫凤,以一比一,林某让他三招,用不着以这种卑鄙的罪名加在林某头上,林某要用血洗清这罪名,你问她敢是不敢?” 绯衣少女愕然,仍往下问:“怎么?你只见过她一面?” “谁骗你来?那次在下中了她的同伴琵琶三娘的歹毒暗器,几乎丧命,还是一位姓庄的姑娘救了在下的性命……” “不错,是我,我救了她的。”左首的婉容接口。 君珂吃了一惊,转首大叫道:“天哪!你怎么也陷在这儿了?” “为了追你。君珂哥,我该死,我不该追你,是我不好。”婉容泪流满面地说,低头饮泣,楚楚可怜。 君珂拼力挣扎,铁链叮当作响,他向绯衣少女叫:“姑娘放了她,她是个不懂事的可怜虫,放了她,把所有的罪名加到我身上吧!我绝不分辩,放了她。” 绯衣少女神情木然,突然扭头对绿衣少女说:“七妹,他的话不像有假,十三妹为何咬定是他?此中恐有隐情哩。” 七妹轻摇螓首,黯然地说:“谁知道呢?明天去告诉十三妹,让她自行定夺。师父那儿,我们可暂缓提起。” “好,走吧。”两少女走下坑口,巨石板重又升起。 崔小妹幽幽一叹,向拼命挣扎的君珂叫:“林大哥,你似乎已无能为力了,气海穴被制,真气是无法凝聚丹田的,歇会儿吧!” 君珂吃了一惊,扭头看去,绝望地叫:“完了,你是崔小妹,你怎么也陷在这儿了?” “唉!一言难尽。自别后,我曾追随你到了徽州府,遇上了变故,也许你与华山紫凤之间有了误会……” 她将在雨夜中看到华山紫风发疯的事说了,最后说:“我当然不信,想找你通知消息,却失去你的行踪。今早我发现银剑白龙往这一带山区走,后面有一个叫金羽大鹏的恶贼也盯住他,我想找银剑白龙问问是怎么回事,所以先钉住金羽大鹏。岂知一入雾中,便被人暗中一下子擒住了。大哥,到底是怎么回事。” 君珂长叹一声,恨声说:“天知道是怎么回事,自从庄小妹救了我之后,从未见过那鬼女人,我不找她她却……”突然,他住口沉思,又道:“听你所说,那鬼女人确像受了冤屈,难道我……” 他回头向婉容问:“庄小妹,那夜在小楼中,有没有华山紫凤在内?” 婉容用无限深情的大眼睛注视着他,泪仍在流,羞答答地说:“没有,只有你和银衣仙子,我是旁观的人,不会认错。” 君珂全力挣扎,一面大叫道:“我必须找她问清,末明底细之前,我不能死,我必须活着找她问明,我必须脱身。” 可是真气无法凝聚,无法运劲,他只有平常人一两百斤力道,怎能挣断铁链?无法运功,缩骨功也无从施展,脱不开脉门上的大铁扣,一切努力全是徒劳。 庄婉容泪眼盈盈,她突然叫:“君珂哥,你听我说!” 他仍在作最后挣扎,信口答:“你我之间,已没有可说的了。 “你不说明,我死不瞑目。好珂哥,求求你,请说出你为何不理我的原因,难道是我师祖爷得罪了你?” “不关你师祖爷的事,是你的父亲。”他咬着牙答。 婉容一怔,摇头道:“君珂哥,我不信,我爹爹归隐八年,几乎足不出户,怎会得罪你呢?” “那是上一代的仇恨。” “上一代的仇恨?天哪!”她绝望地叫。 君珂在仙霞岭东,已经透露过家世,他不知那些青衣人有何种神通,竟将他的来龙去脉全弄清了?他已不再准备往下瞒。说:“你知道我爹爹是谁?” “我……我不知道。” “天涯过客林公,你该明白我不理你的原故了。” 婉容大惊失色,叫道:“君珂哥,你……你是林公世铭的孩子?” 君珂点点头说:“你是浊世神龙庄清河的女儿,我已在四明怪客口中打听出来了。你记得么?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就问过你的故乡,但你瞒住了。” 婉容痛哭失声,饮泣道:“君珂哥,我爹爹已知错了,终南隐叟两老已将其中恩怨说明,放我爹爹返回四明。因为与阴风掌冷老鬼翻脸,我爹也丢了一只手,以一掌偿还令尊的血债,从此闭门不出。君珂哥,上一代的仇恨,难道真不能化解,真要下一代的子孙承当么?” 君珂悠然一叹说:“你我之间,真是有解不开的结,双方的长辈们,又该如何想法? 唉!不说也罢。” 崔小妹也叹息一声说:“世间事真是无奇不有,想不到八年之后,三方面的后人又聚在一块儿了,天下不算大哩!” “小妹,你意何所指?”君珂讶然问。 崔小妹苦笑道:“终南隐叟崔公是我爷爷,你说巧不巧?” 君珂吃了一惊,急问道:“小妹,此话可真。” “大哥,我用不着骗你,我上次到彭家村,也是奉爷爷之命,前往探访彭家村是否曾被贼人荼毒的。” 庄婉容凄然一叹说:“我爹在我离家之时,私底下告诉我八年前的错误,要我办三件事。其一是探访令尊是否健在。既然大哥你到了彭家村,毫无疑问令尊定然已经安返故乡。 其二是留意阴风掌有何举动,这事仍无下落。第三是到彭家村祭奠当年枉死的二十二名彭家村的无辜。可惜,第二件事没有完成,便要枉死在这古怪的山谷地穴下,真不值得。” “为何要探访我爹?”君珂问。 “令尊那次受伤极重,我父亲内疚于心,该探访的。那次我爹被崔老爷子以大义是非相责,不该当时质问阴风掌那次行事的内情,以致受群贼围攻,中了冷焰镖,断掉左掌,所以不再闯荡江湖,只好让我在外抛头露面。大哥,求求你,原谅我爹爹当年被骗而犯的错误,好么?”婉容凄切地诉说,泪下如雨。 君珂无可奈何地说:“这些事已用不着说了,目下的困难是如何脱险,我们不能死在这儿。尤其是崔小妹,我有责任负责你的安全。” “可惜!为了追银衣仙子,我师祖爷未能一齐前来,不然怎会失陷在此?唉!”婉容绝望地接口。 崔小妹用深潭也似的星眸凝注着君珂说:“大哥,你不是可用真气冲穴术自解穴道?” “不行,气海被制,根本无法凝聚真气……”突然,君珂住口不说,神目炯炯,打量着两位姑娘的下身。 他们的手被扣在墙上,但脚仍能活动,刚才就是庄婉容用脚将君珂推醒的。 两位姑娘被他看得一阵热,崔小妹赶忙将脚偏过,忸怩地说:“大哥,你……” 他尽量将身躯放平,问:“你两人谁的功力深厚?” “我们没较量过,怎知道呢?”崔小妹答。 “内力震穴术谁高明?”他又问。 一言惊醒梦中人,婉容大叫道:“大哥,我虽不行,但……哦!崔姐姐何不替大哥解穴?” 崔小妹粉脸一红,女孩子的脚要往大男人小腹上搁,真不好意思。当然,她也自知不行,说道:“我不行,脚力差着哩。听庄姐姐言中之意,定然有把握,快!别客气,争取时辰。” 庄婉容才不怕哩,她不怕忌讳,事急从权,何况她早已和君珂赤身露体共过患难,不在乎,说:“小妹放肆了,大哥,准备。” “叭”一声,她的脚后跟击中君珂的小腹,君河浑身一震。接着“噗”一声,击中气海穴下缘。再加上两下,君珂便挺身坐起了,喜悦地说:“好了,等会儿我们可以闯了。” 他开始聚凝真气,不久,他的脚掌以及腿臂,肌肉开始收缩,指掌骨重叠,“叮当”两声,扣在腿上的铁环掉落地面,他一蹦而起。 两位姑娘没学缩骨功,不能脱出铁环。他奋起神威,逐条扭断粗大的铁链。但铁扣上的锁因为不好用劲,只好委屈两位姑娘,手上带扣,还有一截半尺长的链子,须待出困之后,找到利器方能砍开铁扣上的锁。 总算回复了自由,但如何脱困?四面石壁有多厚?门户何在?不知道。唯一的可想法的地方,是由室中央刚才两名少女出入的地底石板。 他们身上的兵刃全被搜掉了,只留下百宝囊,赤手空拳,如何外闯?” 三人到处摸索,将四面石壁细搜一遍,将每一寸地方都看过摸过,除了平整冰冷的感觉外,一无所有,一无所见。 君珂的心中愈来愈焦躁,有点气馁地说:“真糟!这鬼石室似乎并无第二条出路,建造得巧夺天工;即使我们能出得此室,又怎能逃出另一处?看这儿的工程,绝不会是独间囚房,只要闭死出口,我们将在这儿束手待毙。” 崔小妹突然接口道:“大哥,我们的希望未绝哩。” “怎么未绝?我们怎能空手闯出门户?” “大哥别忘了刚才两个妖妇的话,她们不是说告诉华山紫凤么?少不了要有人进来,到时我们可以全力一搏,擒人为质……” “对!”君珂点头叫,又道:“目下我们不必浪费精力,先调息行功蓄劲,准备迎接他们。”说完,先自坐下了。 庄婉容小心翼翼地傍着他坐下,低声说:“大哥,我请求你原谅我爹爹;要不,你可以对我下手……” 他突然长吁一口气说:“庄小妹,其实这些早年仇恨,我父亲并未记仇。这次我访寻彭恩公,爹叫我不必记恨早年那些加害于他的人,只叫我找到彭恩公相机酬恩,再就是赴终南叩问崔老爷子的金安。唉!只是家父所受的损害,自身虽不记怀,但身为儿辈,心中不无耿耿,再说……再……不必说了,总之,我没有恨,也没有……”他烦躁地摇头挥手,显然心乱如麻,有些难以处理心中的纷扰与烦恼。 婉容还待说话,崔小妹赶忙拉她一把拖至远处,附耳低声说:“庄姐姐,这时不必再打扰他了,他心中正乱,再往下说恐怕要引起反感哩。” 婉容果然忍住了,大颗珠泪往下滚,也低声说:“崔姐姐,请叫我小妹,我比你小。姐姐,难在我无法处理我自己,我可将我和君珂哥的事向你说,事到如今,我也顾不了羞耻了……” 她将徽州府小楼上的事,-一低声道来,最后说:“姐姐,我这一生,如果无法脱出仇恨的纠缠,除了孤独地自生自灭,还有其他的路可走么?没有了。君珂哥如果真认为仇恨无可化解,我将亲至湖广谒见他爹爹,为了我自己,也为了我爹爹。” 崔小妹一直静静地倾听,脸上神色千变万化,最后薄愁幽怨的情愫爬上了她秀丽的粉颊,久久方幽幽地说:“婉容妹,你这事恐怕不易处理,武林中人恩怨分明,表面上看不出痕迹,内心却难以或忘。他爹爹口中不言,心中岂无耿介?看君珂哥的神色和言中之意,便可看出他爹爹的内心。不过,你真要前往湖广,并无不可,以真诚化解仇恨并非不可能之事。不过。我认为这事不可操之过急,如果脱险有日,我们何不暗中跟住他,助他查访彭胜安的下落,一面暗中保护他岂不甚好?” “他会发现我们的,也许一怒之下一走了之……” “妹妹,你真傻,我们可以改装啊。” 婉容大喜,破涕为笑了,亲热地挽住她,喜悦地说:“姐姐,谢谢你,能获得你的助力,我不知该如何谢你才好。哦!姐姐,我可以看出你对君珂哥有一份不平凡的感情……” “小妹别说我。”她烦躁地打断婉容的话。 婉容亲昵地抱住她,附耳说:“姐姐,不必隐埋你自己的感情,希望我们能共同携手,寻找我们共同的幸福。姐,你看他不是很值得我们爱么?” 崔小妹摇头苦笑道:“小妹,我们都在冒险。说实话,将终身寄托给一个爱你的人,虽不太幸福但亦不会太痛苦,但寄托于一个你爱他而他不爱你的人,这一辈子有罪受了。” “姐姐,我愿冒险,你呢?” 崔小姐沉吟片刻,咬着下唇吐出两个字:“我愿。” “哦!我们是寻找烦恼找罪受的一双愚蠢女孩子。”婉容有点伤感地说。 第一天过去了,他们饥渴交加,没有人前来。 第二天,室中不知昼夜,可能是薄暮时分,室中央的石板地面有了动静,墙壁上机轮声响起了。 君珂一蹦而起,低声叫:“小妹们,回到原地,看我的举动行事。” 三人回到原地,将铁链搭上。君珂则将腿套入铁扣,他不在乎。三个人半躺在地上,半闭着眼,留意着地面下沉,专等来人出现。 石板缓缓下沉,灯光大明,有人出来了。 昨天,温柔乡中的银剑白龙吃足了苦头,不仅没尝到温柔滋味,反而饱受折磨。 他被白衣圣尼在关元穴上射了一银针,被神针制穴绝学制住了穴道,也制住了任脉,浑身力道全失,如果稍用劲挣扎,浑身会痛得抽搐难以抵受,除了任人拨弄宰割之外,无所施展。 他被抓小鸡似的提入黑暗的通道,逐步下沉,不知身在何处,许久方发现到了一座灯光大明的石室中。 石室不大,约有三丈见方,一入室便嗅到浓香扑鼻,银灯的光芒刺眼。一床、一几、一桌、一凳、一座设备齐全的梳桩台,床上无帐,锦衾绣枕甚为奢华,八盏宫灯照耀下,令人眼目一新。 “砰”一声,他被扔在床上了,耳听白衣圣尼说:“小淫贼,先在这儿躺一会,这就是温柔乡中的一间好石室,你将在这儿渡过五天生命的残余日子,也要在这儿向人间告别。” 银剑白龙骤不及防,半空中不能够运功抗拒,难免跌下之时难受。岂知他不运功倒好,刚一运气,只感到腹中如裂,眼前发黑,跌得结结实实,床上虽软,也感到天旋地转,几乎晕厥,不由狂叫出声! 白衣圣尼格格荡笑,媚声媚气地说:“小淫贼,你知道利害了吧?嗯?忍着点,这怪你运气不好,谁教你选吴小妹伴。你?你将准备受活罪了。”说完,将一个纸包交与华山紫凤,附耳交代了一些话,一声轻笑,人已出室不见——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十三章 摧枯真力 华山紫凤脸上的煞气逐渐消容,慢慢换上了笑脸。她提过桌上的银壶,打开小包,取出一颗朱红色指大丹丸,不管银剑白龙如何反应,乘他浑身脱力迷迷糊糊之际,强纳下他口中,用水灌下他的腹内,说:“畜生,既有今日,悔不当初,你终于要自食其果了。” 她一改冷若冰霜的神色,换上了媚笑如花而近乎妖媚的荡妇艳容,在明亮的灯光照耀下,她像是改头换面了一般。 室中浓香触鼻,中人欲醉,令人感到绮念丛生,不克自持。 银剑白龙终于在晕眩中醒来,发出了痛苦的呻吟,挣扎着坐起,却楞在床上啦。 妆台前,华山紫凤面对着大铜镜,正在薄施铅华轻调脂粉,并一面卸装。经过淡淡化妆的她益增三分娇媚艳丽;灯光下看美人,那情调真是只可意会而难以言传。 她已化妆完竣,紫色的劲装外裳,在她懒慵的微笑下,缓缓地卸下了,白色的银犀软甲丢在妆台旁。 天!银剑白龙的眼睛瞪得像要突出眼眶外,呼吸一阵紧,浑身兴起一阵奇异的痉挛,血液上涌。 外裳终于卸掉了,凝滑如脂的粉颈和玉臂-一显现眼前,胸围子后缘仅掩至琵琶骨下,又短又小,光看了她的背影,就令他血脉贲张。 她真缺德,竟然转过身来,真要命,简直存心给好色如命的银剑白龙过不去嘛! 她星眸朦胧,脸上带着深不可测的甜笑,胸围子上端半截高挺的羊脂白玉酥胸,和那深深的乳沟,无一不是诱人犯罪的玩意。 他忘了身上的痛苦,狂野地溜下床来,眼中奇光闪闪,喘息着叫:“萼华,我的心肝……”一面叫,一面向前一扑,像老鹰攫食,也像饿虎扑羊,冲向华山紫凤。 她脸上出现了飘忽的笑容,伸右手接住他的手,向右一带,右脚向左一拨。银剑白龙力道全失,怎禁得起这一带一拨?“蓬”一声闷响,仰面朝天向左掀倒在地。 “哎……哟!”他叫,龇牙咧嘴痛苦难当。 她脸上仍呈现那奇怪的飘忽笑容,一面泰然除下了弓鞋,在妆台下拉出一条不大不小似乎是透明的轻纱,还有绣着小凤儿的睡鞋,换上了。 下裳滑下了地面,里面是及膝的亵裤儿,她用轻纱披上,连亵裤全掉下啦。 银剑白龙如中电触,中魔似的爬起。他的丹田下欲火如焚,浑身像是着火,体内丹丸的药性诱发了他的本能,一声呻吟,仍向她猛扑。 她发出一声荡笑,纤手左右开引“啪啪”两声脆响,银剑白龙“嗯”了一声,仰面跌出八尺外,猛烈地喘息,挣扎着坐起。 她格格荡笑,掩上了轻纱,站起了。她身上只有一件胸围子,下面连着肚兜,是一件头而不是两件,粉红色的光芒极为诱人,上掩大半乳房,下掩至胯下,她那一双令人心荡神摇的修长匀称玉腿,呈现在灯光下。 她接近一步,又进一步,第四步时,正在银剑白龙眼前,映掩间,暴露无遗。 他怎受得了?发出一声兽性的呼号,张臂抱向她的大腿。 她膝盖微抬,“噗”一声撞中他的下颔。他“嗯”了一声,向后便倒。 她跨前两步,一脚踏上他的胸腹交界处,说:“畜生,这就是你的真面目,你等着。” 她是笑着说的,声音可爱极了,笑容也可爱极了,但话却不可爱哩。 胸围子终于卸掉了,她那美丽的胴体在轻纱的映掩下,裸现在他的眼前。 他猛烈地扭动、呻吟,但胸上的脚重如山岳,令他无法摆脱。腹中药力正在奇速地遍布着全身,令他有疯狂的感觉,难以忍受。 可是,痛苦替他拉回一部分灵智,他双手在她赤裸的腿上狂乱地抚摸揉动,一面喘着叫:“萼华,不要折磨我。你知道,我是疯狂地爱你的,不管怎样,请念我对你的一片痴心真情。徽州小楼别后,我为你几乎疯狂,茶饭不思,梦寐不忘……” 她不等他说完,放开脚一把抓起,“砰”一声扔到床上,媚笑道:“冷真阳,我不是在你身边么?这不是梦寐之中,而是千真万确的事。瞧我,一丝不挂,正是你所期待希求的模样,你还不满足么?” 银剑白龙被扔得晕头转向,但欲火令他平添不少气力,挣扎而起,勉强向床下爬,一面嘎声叫:“萼华,即使是粉身碎骨,我也要得到你,我爱你爱得发狂。你我一龙一凤,将来行走江湖力创基业,足以横行天下。为了你,我……”话未完,他已扑到一把抱住了她,发狂地亲她的酥胸,上下其手。 她一把扣住他的肩井向外推,不由他不放手,“啪啪”两声,两耳光将他击倒在地,仍笑靥如花说:“你的梦话很可爱,多说些吧,我听着,再肉麻我也不在乎,嘻嘻!” 他在地下向她脚前爬,抱住她的粉腿嘶声说:“我说的全是肺腑之言……” “咦!你还有心肺?欺人之谈。”她答。 “为了要获得你,我不择任何手段,即使毁了这世界,我也不在乎。像那死鬼林君珂,我就把……” 她只觉心中一跳,猛地一把将他拖起,怒叫道:“什么?你说林君珂是死鬼?” “是的,他死了,喂了蛆虫……” “谁说的?是谁所为?在我未找到他之前,谁杀了他?” “我知道,你爱上那个死鬼,所以我必须杀他,除去眼中钉,即使他已成为我事实上的妹夫,我也放他不过。” “啪”一声,她结实地掴了他一耳光,说:“你胡说!卑鄙。” “我绝不胡说。”他挣扎着叫,又道:“就是我获得你的那晚,我和小妹用计将他擒住,并诱你前往小楼,各得其所。为了你,我刺了他四剑……” “你该死!”她怒叱,媚笑已敛,抓起他一阵子扔、掼、抛、掷,把他弄了个死去活来,狂叫饶命。 她最后将他掼昏,自己却掩面倒在床上,绝望地哀泣,最后痛哭失声。 她对君珂有强烈的爱念,也有强烈的憎恨,爱之深,恨亦切,她陷在矛盾的痛苦中不克自拔哩。乍听到他的死讯,她狂乱了。 她记起小楼上亲见君珂的情景,仔细一想,只觉心往下沉。天哪!他那时不是神情有点木然么?不是听从那不要脸的鬼女人摆布么?。以君珂的功力来说,为何竟没发现窗外有人?为何在她拉毁外窗时,又为何没见有人追出?银剑白龙为何也在那栋小楼蹂躏了她?” 一连串的为什么,使她冷汗直流。尤其是银剑白龙的那几句话:“我和小妹用计将他擒住,并诱你前往小楼,各得其所……”“即使他已成为我事实上的妹夫,我也放他不过……” 她蓦地紧咬银牙,抓住银剑白龙的发结,揪在床缘上,咬牙切齿地凶狠地说:“畜生! 将那晚小楼的毒谋好好从实招来。” 银剑白龙并不傻,虽则欲人难忍,彻骨奇痛的现实,助他压下了一些欲火,恢复部分灵智。他知道,刚才他情急之下失言了,如果说出实情,后果不问可知,便强忍着痛苦说: “用不着问,他已死了。” “死了你也得说。”她凶狠地说。 “他被我与舍妹诱至仙霞岭,光明正大地决斗,刺了他四剑,他死得不冤。” “我问你小楼上的事,不许你顾左右而言他。” “小楼上?小楼是他自己勾引良家妇女。” “那贱女人是你的妹妹?” “我的妹妹不在小楼,早已在仙霞岭等他。” 华山紫凤狠狠地抽了他两耳光,叱道:“你撒谎!你不说,我会要你说的。” 他一面挣扎,一面说:“我已是快死的人,用不着骗你。总之,我已杀了他,是为了你而下的毒手。请念在我对你的一番痴情,这五天中让我死在你的怀里吧……” “呸!至死你还在转卑鄙的念头。说!那晚你是如何安排你的毒计。还有,你怎样向他下的毒手?我恨林君珂,也要他的命,但用不着假手于你,你是怎样谋害他的?说!” “萼华,天!你恨他?你也要杀他?” “不许你问我,是我在问你。” 银剑白龙心中一转,暗忖道:“她在套我的口风,我可不能上当。” “回答我。”她手上用了两分劲。 他咬牙强忍,痛苦地说:“不要问了,反正你知道我爱你就成,其他已不重要了。要杀我,你下手吧,能死在你手中,也含笑九泉。”说完,闭上眼,咬牙强忍,剧烈地喘息。 她突然放了手,换上了笑容说:“说不说确是不重要了,等你愿意说时再告诉我吧。” 她轻盈地到了室中,缓缓拂动着轻纱,装腔作势地扭动着腰肢,胴体不住在他眼前展露,眼波儿媚,笑靥儿俏,双乳轻荡,玉腿映掩,小腰儿轻扭,凝臂儿摇摇,天!那销魂荡魄的情调,足以令男人忘掉了祖宗十八代的姓氏,忘了脑袋是长在何处的了。 银剑白龙痛苦已过,绮念又生,浑身血脉贲张,欲火冲天灵盖,他眼前只看到她可令他焚身而无惧的胴体,已不知人间何世。 他挣扎着站起,狂乱地卸掉身上的所有,成了一个裸人,扑向她说:“萼华,我需要你,你我是天生的一对,我……” 华山紫凤一声荡笑,将他推回床上,腻声腻气地说:“等你说完了经过,也许你可以得到你的需要。你说是么?说吧!好人。” “萼华,心肝……”他又要前扑。 她又将他推倒,伸手按住他,俯身压在他的胸上,贴得紧紧地,在他耳畔说:“好人,说说那晚小楼上的好安排,说吧!为何不?” 这真是难以形容的折磨,在这种境遇里,男人是最勇敢的时候,也是最软弱的时候,只准动眼而不准动手,真是最痛苦的折磨。银剑白龙体内有淫药推动,本性又是好色如命的人,目下心爱的女人裸体在怀,双手却被压住,他怎吃得消,喘息如牛地叫:“心肝,一切以后再说,以……以后 “不要以后,说嘛!”她腻声说。 银剑白龙不能说,他心中总算不糊涂,宁愿忍受非人所能忍受的欲火煎熬,定然可以苟延残喘,还有活命的希望;如果他说出,可能立时有杀身之祸,一切逃生苟活的希望,将成泡影。 两人僵住了,华山紫风不知他的百宝囊中藏有吐露真情的药,真也无法套出内情。这种无可克服的折磨,仍难将他屈服,她心中也暗自心惊。这家伙确是了不起,不愧是天下五大高人之首青城炼气士的门人。 一天一夜,银剑白龙已气息奄奄。 而在另一石室中,一个俏丽的身影曾出现了两次,她是九妹许九如,一个一见钟情爱上了银剑白龙的痴心女人,在隔壁静听这儿的动静,每次逗留了三寸香光景,方悄然隐去。 暴风雨将来前,必有片刻平静;这期间,正是暴风雨前的平静象征。 四明怪客走失了庄婉容,正向这儿搜来。他老人家足迹遍天下。见多识广,找不到人,便想到极乐谷碰碰运气,也许可以找到一些蛛丝马迹,三妖的巢穴,他当然不陌生。 华山紫凤正无计可施,她正在妆台前进食,正在想该如何迫出银剑白龙的秘密。 她想到动武,心说:“好吧!我要用分筋错骨酷刑迫他。” 她将食物送人妆台下,向呻吟床第的银剑白龙走去。她脸上仍然媚笑如花,赤裸着胴体,披着轻纱向床前袅袅娜娜地扭去。 银剑白龙欲火未退,遍体筋骨似乎都松散了,嘴唇干裂,饥火中烧,瘫软在床上,像条垂死的狗。 他喘息不已,用火热的眼神向逐步扭近的华山紫凤伸出颤抖的右手,哀求道:“萼华,我受不了,求求你,可怜可怜我,既然不让我亲近你,给我解去这动情之药吧,求求你。” 她俯下身子,让他的手在她身上抚摸爬行,笑问道:“好人,你真不说么?” 他拼命力挽她的小腰,说:“心肝,我确是不知小楼上的变故,我……” “你真不说?” “我真不知……” “如果我用分筋错骨手法对付你,你也不说?” “萼华,即使将我化骨扬灰,我也无法回答你,我确是不知内情。” “好吧!你等着。”她一面说,一面将他的光赤身子翻倒,纤指点在第九脊椎骨下筋缩穴上,逐渐加力下压。 穴道还未制死,银剑白龙已开始浑身颤抖,狂叫道:“不要逼我死,你怎忍心让一个爱你爱得发狂的人,被你活生生逼死?” 她仍在媚笑,说:“哦!你看过小孩玩小鸟么?小孩也爱鸟爱得发疯,但如不将鸟玩死,绝不会丢手。就算你爱我吧,我不死,你是不会丢手的;我也爱你,等你死了我会丢手了。你我的爱,与小孩玩鸟一般。”她一声轻笑,全力一捺。 银剑白龙浑身开始痉挛,手脚一阵抽搐,愈来愈猛烈,浑身大汗,声嘶力竭地挣扎呻吟。 正在紧要关头,蓦地石壁缓缓移开一个小门,出现了六妹,绯影飘入室中。 六妹秀目略锁,说:“十三妹,昨天我们擒住了另一个人,叫林君珂……” “什么?林君珂?”华山紫凤几乎跳了起来。 “是的,确是林君珂,据他说,他从未对你无礼……” “哼!这畜生。六姐,请让小妹去看看他。” “等会和你去吧,在玄灵宫第九座四室。千万别冲动,慢慢问实情,不能毙了他,我还未禀明师姐呢。”六妹说完,转身退去。 华山紫凤一掌拍开银剑白龙的穴道,等他喘息稍顺,方厉声问。“畜生!你为何说林君珂死了?” 银剑白龙曾听到六妹的话,变色答:“怪,他挨了我四剑,被……” 华山紫凤凶狠地给了他四耳光,“啪啪啪啪”声如连珠花炮,将他击倒在床上,一面穿着衣衫,一面说:“这可好了,我要你两人同时被化骨扬灰,方消我之头之恨,你两人该受报了。” 她着好衫裤闪出石门,石门即行闭合。 不久,石门再开,绿影一闪,进来了许九如。她花容惨淡,将一颗丹丸塞入银剑白龙的口中取水灌下咽侯,再用磁石吸出他关元穴上的细小银针。 银剑白龙立即感到痛苦全失,欲火尽消,穴上银针一除,他精神来啦,立即下床,怔怔地凝视着秀丽如花的许九如,惑然地问:“姑娘,你……你为何救我?” 许九如摇头苦笑,说:“不为什么,只是……只是我感到你是个英雄,值得……值得救你”。 银剑白龙是个花丛老手,巳明白了大半,缓步上前,突然将她拥入怀中,温柔地说: “谢谢你,姑娘” 她并未挣扎,幽幽地说:“走吧!我带你出困。” “不!我想……想等华山紫凤说两句话。” 她突然挣开他的拥抱,冷冷地说:“你最好死了这条心,她恨你入骨,要用最残忍的手段将你处死。再说,即使你见了她,也无法再有机会脱出这座地底九室奇阵,何苦来哉?天下间绝色女人多如牛毛,我不相信华山紫凤是人间少有的天仙美人……” 他心中一动,心说:“好!日后再说,且先遁出这座九宫奇阵再说。” 他不等她说完,突又拥住她说:“姑娘,在下只想教训她一番而已,别无他念。其实华山紫凤如何及得上姑娘你,只是她是在下的第一个女人,所以于心难安,因为我确是不克自持之下对她无礼。姑娘,能告诉我你的芳名么?” 他欲火仍有残尽,一双手在她身上轻柔地爬行,一阵迷汤灌下,许九如只感到飘飘欲仙,不克自持,说:“我……我叫许九如,在这儿排行第九,所以叫九妹。” 他拥着她到了床边,装腔作态可可怜怜地说:“九如,你救我出阵,你不是要受到惩处么?我内心难受已极,唉!你还是别管我吧。” 她哀怨地长叹一声说:“我也要逃离这儿,只是在外无亲无故,无栖身之所……” 他亲了她的粉颊,抢着说:“九妹请放心,如果你认为我尚可信托,请随我返回河南遁隐林泉,共相厮守。我以衷诚请求你应允,九……如妹,答应我啊!” 她激动地回抱他,颤声说:“真阳,你可是心腹之言?” “是的,我是一片真心,天日可鉴,我如有负你之心,日后将被化骨扬灰……” 她热泪盈眶,冲动地吻他。 这一来,立即引发了他的欲火,两人倒在床中,缠成一团。 许久,传出他的语音说:“如,你……你不是处子?” “哥,你……你讨厌么?你……呜……”她哭了。 “不!不!你别误会,我只是问问而已,我也不是处男哩,怎能怪你?心肝,千万不可多心啊!” 这一来,他已隐下了杀机,许九如比华山紫凤身材差得远,仅是脸蛋够美,尚能相较而已。银剑白龙心目中的偶像,是华山紫凤一类的人,而不是许九如一类破罐子,他怎肯要她?只是他善于利用机会,要暂借许九如遁出九宫奇阵,所以甜言蜜语,先骗取她的心再说。言为心声,他已无形中漏露了心中的恶感。可惜许九如涉世未深,被他一些小殷勤甜言蜜语所骗而不知大祸将至。 不久,两人仓卒结束。她带来了银剑白龙的随身兵刃暗器囊,显然早有准备。 九宫奇阵中,这时传出了隐隐金鸣。 “快走!警号响了,再慢便走不了啦!”她惶然地催促,拉了他出室,投入黑暗之中。 这时,已是黎明时分。许九如带着银剑白龙出了地穴,进一入了浓雾之中,向东面崇山峻岭如飞而去。 登上了东面山头,已可分辨景物,算是脱出了危境,即使有人追来,也不可能截住他们了。 银剑白龙揽住她的小蛮腰,回头下望雾气沉沉的极乐谷,恨声说:“一针之仇,被辱之耻,冷某没齿不忘,咱们走着瞧。” 许九如幽幽地说:“哥,忘了他们罢!合十二人之力,无敌天下,何苦再用鸡卵碰石头?为了我,请忘了这些耻辱吧!” “哼!青城炼气士的门人,不会或忘。为了你,我短期间不会来,因为我目下罡气的火候尚浅。哦!城下九宫奇阵的门户机关雷,你全知道么?” 她摇摇头说:“不全知,正常的通道所有的姐妹全知道,但消息机关的布置,只有师父和三位大姐了然。” 他的声音一变,变得木无表情,说:“哦!那就用你不着了。” “用我不着?”她讶然问,还不知危机已到。 “是的,用你不着了,哈哈……” 狂笑声中,他右手一紧,五指硬生生扣入她的腰旁。她的小腰细得可怜,而他的手又太大了,一扣之下,直抵内腑。 “哎……你……你”她嘎声叫,人已成了见火的雪。 他将她向前一送,“砰”一声仆倒在地,他冷酷地说。“你一个破草鞋,怎敢希望要我提带着你走?未免太不知自量了,可怜亦复可笑。” 她拚全力转头向上,喘息着说:“你……你好。请……请记住你……你的誓言,化…… 骨……扬……灰,为……期不……不远……”话说完,头向下一搭,手脚一松,死了。 他一脚将她的尸体踢到草丛中,冷笑道:“我冷真阳一生中,发誓不下千百次,也违誓千百次,不仅没病没痛,反而活得好好地。这烂货却叫我记住誓言,简直无聊。” 他向谷下凝望良久,听到了隐隐钟声,切齿道:“妖妇们,咱们在江湖上见。华山紫凤,我等着你,等着你再次在我眼前脱光、呻吟。” 他转身发出一声震天长啸,如飞而逝,一面说:“林君珂,但愿你真没死,咱们会有再会的机会,我希望在华山紫凤之前再刺你四剑。” 西面山峰,四明怪客正向谷底飞降,听到啸声怔了一怔,随又流星似的向谷底飞掠。 玄灵宫中第九间囚室,这时正风风雨雨。 当君珂和两位姑娘准备停当后,室中石板下沉,灯火大明,冉冉出现了两位少女的身影,是一个穿蓝色衫裙的少女,和穿鹅黄衫裙的十妹,十妹提着一盏宫灯。 她们站在入口处,美眸流盼,扫过墙下的三个囚犯,轻盈地缓缓欺近。 蓝衣少女排行第五,她的目光十分犀利,第一眼便看出两位姑娘手上的铁链有异,“咦”了一声,在丈外站住了。 十妹闻声止步,说:“五姐,怎么?” 五妹目光移向君珂,他正奄奄一息地倚躺着,腿上扣坏毫无异状,整个人像是半睡着了。她附耳向十妹说:“十妹,你没看出两个丫头手上的铁链有异?” “没有呀!”十妹低声答。 “仔细看,靠墙一段。” 靠墙一段,扣环扣住链子的接口处,果然有异,像有两节链扣纠缠在一块儿。 “咦!大概她们曾经挣扎过,链子扭缠在一块儿了。哼!她们在枉费心机。” 五妹摇摇头说:“有扭断的痕迹,她们要成功了。十妹,先别露痕迹,等会为让她们挣扎时再动手。” 十妹惑然说:“唔!果然有断痕,凭她们的功力,怎能扭损这粗大的铁链?” “恐怕是那漂亮的小伙子所为。”五姐注视着君珂答。 十妹笑着否认,说:“凭他也不成,气海穴被制,他手上会有万斤力道?何况他腿上的铁链锁扣全没坏哩。” “准备动手。”五妹说。 她们的语声低得只可让她们自己听得到,但耳力通玄,正用无上绝学胎息苦练的君珂却听了个字字入耳,心中一惊,暗说:“这鬼女人眼光过人,了得。” 但他不动声色,突然长吁一口气,睁开了虎目,随又打了一个呵欠说:“这些鬼女人,可恶!平白无故地将太爷用诡计捉来,囚在这儿不给水食,岂有此理!即使是死囚,也不能不给水米呀。喂!鬼女人,你这儿的规矩未免太不像话了。” 五妹先是一怔,即又堆下媚笑,俏巧地说:“哟!你倒精神大佳哩。” “呸!你想太爷向你们讨饶?废话!林某人顶天立地,岂会向你们这些妖妇示弱?” “你高明给本姑娘看看?” “并无不可。”他说。 他双肘一合,挟住了她的双手,抵住肘关节,掌力只可吐出两成。右股一扭,左股抵住她的右膝外侧,同时,双掌格实。 她反应够快,突然向后便倒,收腿、上蹬,仍攻向对方下阴,全是要命的狠招。不行,君珂早有提防,十指如钩,扣实了,同时,他已侧身压下,让她的脚一踹全空。 她一声惊叫,“砰”一声仰面躺倒,肩并穴一紧,她浑身脱力,乖乖就擒。 这不过是刹那间的事,说来话长,要老命的刹那间算是过去了,这期间生死在一发之间。自始至终,君珂除了双手扣肩之外,全是避招,未予还击回敬,保持风度,因与女人贴身相搏,任何招式都有忌讳。他不愿自甘下流。近身相搏,最为凶狠,手、肩、膝、肘,皆以攻击对方要害为主,要害在何处?咽喉、胸、胁、腹、下阴,都是致命的下手好所在,任何-击都是沉重的狠着,最为名家所忌。 他的上半身压在她的右胸上,这一跌一压,力道够沉重,她尖叫。“哎……你……鲁莽……” 他一把将她拖起,冷笑道:“你攻了我多少招凶狠招式,你自己记得,为何怪我?叫你那个丫头住手,不然她完了,你的两个女囚犯不会饶她,命在须臾。” 十妹在四条铁链狂挥下,香汗如雨,用那破烂的宫灯左晃右荡,在危机,发中躲闪逃命。 “大家住手。十妹,退!”五妹尖叫。 往何处退?除非两位姑娘住手,这两头母大虫正一肚子火,怎肯听她的?“噗”一声,庄婉容一条铁链击中宫灯,宫灯碎裂;再一链拦腰便扫,要打断十妹的小蛮腰。 十妹向后飘退,在间不容发中逃得性命,心胆俱裂,身右的崔小妹叱道:“躲!要你的命。”叱声中,铁链贴地卷出。 五妹芳心如焚,说:“叫他们住手,有人损伤,你们将会死得更惨。” “你威胁我么?”君珂冷冷地问。 “这是实情。” “哼!任何死法,唬不倒我们,大爷同样可以放心处死你们。” 他将她的双肩井制死,丢在墙角说:“你可用真气解穴术试试,能解开我的制穴手法算你比我行,但如果我是你,将不会自讨苦吃一试。” 他大踏步抢近激斗处,那儿,十妹已被迫至墙角,眼看小命难逃。 “小妹们退,我要擒活的。” 两位姑娘果然退出,十妹脱力地贴在墙上,粉面铁青,衫裙凌乱,极为狼狈。这时,她喘过一口气,抓住机会火速掏裙带上的香囊。 “住手!”君珂大吼。 十妹一怔,心向下沉,手停在香囊上,停住不敢动。 君珂迫近两步,凶狠地说:“你再使用下三滥的毒物,休怪林某心狠手辣。林某上一次当二次乖,不会再被你们所暗算。你,是乖乖听候发落呢?还是要我动手擒你?” 十妹举起手中的宫灯杆,绷着脸说:“你上,手底下见真章。” 君珂已逼近三丈内,说:“你不行,差得太远了,我动手啦!” 他伸出蒲扇大的巨灵之掌,直匠中宫,十妹一声娇叱,“驱虎扑羊”一杆抽出,人亦欺身扑进,左手扣指疾弹,三缕劲风疾射君珂胸前大穴。 他一声长笑,右掌一沉一拨,指风无声无息地消失。他自己也吃了一惊,想不到自己的功力精纯到如许程度。 灯杆已到,不容他思索,左手闪电似地勾出,喝声“过来”,扣住杆儿一带,右手也扣指回敬,一缕罡风劲出。相距抛,同时十妹已没有退路,灯杆被夺,浑雄的力道将她带得向君珂怀里撞,立脚不牢,没有她还手反击的余地,闪让已来不及了。 “哎……”她叫,指风已击中她左期门穴,浑身一软,跌入君珂等待着的右手中。 “咦!君珂哥,你的功力惊人哪!”婉容惊喜地叫。 崔小妹却微笑道:“银河钓翁的门人,岂会是弱者?这一手漂亮,像是探囊取物。” 君珂将十妹提到墙角,将她丢在五妹身畔,苦笑道:“论功力,仍未登堂入室,两位小妹不必再挖苦我了。这些妖女功力甚高,我还能和她们一拼,只是她们的下三滥玩意讨厌得紧,且先逼她们要解药……” 突然,他住口不说。原来他发现衣内的百宝囊仍在,赶忙拉出检视。不错,一样不少。 原来他的百宝囊内,没有任何暗器,擒他的人只检查一番,没有暗器也就算了。他盛着的至宝师鱼解毒散原瓶未动放在囊中。 他心喜,暗说:“师鱼解毒散身上无毒不可服用,但涂在鼻端防毒,我想不会不管用。” 但他不敢断定是否管用,又道:“我不方便,请两位下手。” 五妹突然说:“想要解毒药不难,你来要。” 崔小妹俯下身,“叭”一声赏了她一耳光,冷笑道:“你不必妄想,咱们女人对女人,有你受的。” 她用右手抵在五妹的右子宫穴上,又进:“你要我剥光你,呢,还是要我先毁你的生理机能?” 五妹柳眉一挑说:“你逼我死也是枉然,本谷的毒药种类繁多,即使能解也无法预防,我身上怎会有解药?不信你可以搜,何必要下手毁我?” 崔小妹和婉容同时动手,在她们身上搜,可是一无所得,仅在她们的裙带上搜出两条罗帕,和五个形状不同的香囊。她们刚想抖开罗帕,君珂急叫道:“动不得,丢掉。不必搜了,要她们带我们出困。” 他走近,将师鱼解毒散先涂了鼻端,拾起罗帕在鼻端猛嗅。 一阵幽香人鼻,他只感到略一错眩,人晃了一晃。 “倒也,倒……”五妹得意地叫。 但叫声未落,君珂却站定了,昏眩之感已在瞬间消失。 他丢了罗帕,上前将药末替两位姑娘涂上,说:“小妹,用唾诞略一揉匀,咱们不怕她们的奇毒了。” 他表现得极亲呢,两位姑娘粉面上泛上了红潮,全用那极为复杂的眼神,不稍瞬地凝注着他。 五妹一怔说:“咦!你们认识的?” “废话!”他叱她,又道:“两位姑娘是在下的小妹。好了,该你们两位领咱们出困了。” “你太妄想了,”五妹冷冷悴答。 他剑眉一轩,说:“在下绝不妄想,别忘了,有你两人陪死,咱们并不亏本,希望你自爱一点。咱们误闯贵地,不想与你们为敌,带咱们出困。彼此仇恨两消。虽然你们亏待了我们,但我们不想计较。姑娘,你是聪明人,不会做傻事的,是么?” 五妹含笑容,摇头,“你的话有理,但可曾想到我们事实上做不了主?我看你不像是坏人,六妹的猜想不假,可是欲助你却又心有余而力不足,带你们出困之后,我们如何善后? 难道说,我们的性命就如此不值么?好吧!你动手杀了我们算了。” 崔小妹看了五妹的笑容本就一肚皮不自在,再一听话中软里带硬,立时火起,“啪啪” 两声,揍了五妹两耳光,凶狠地说:“妖妇。你以为我们就不能杀你?我要先毁了你的媚眼儿,扭掉你的嘴唇儿。”说完,伸指向五妹眼珠点去。 君珂突然伸手,托住她的手腕说:“小妹,且慢,毁了她的眼,她便不能带我们出困了。” 君珂又向五妹道:“姑娘,人的性命虽不值钱,但好死不如恶活,愿姑娘三思。” 五妹无可奈待地说:“不错,好死不如恶活,但如果两者都是死,我愿死得本份些,你下手吧。” 她的媚目,凝视着他,泛出奇异的光彩,内含难以言述的情愫。她的话,也有几许苍凉的成份。 君珂长吁一口气,郁郁地说:“看来,我们只好凭上苍的安排,以本身功力和运气,闯出这处死境了。” 崔小妹一蹦而起,烦躁地断然地说:“不!她们必须与我们同时埋葬在这儿。我不能平白死在她们手中。” 庄婉容一把将十妹提起,凛然悴说:“我想,没有任何理由可以放走她们,要死,也拉一个陷害我们的人垫底。哥,用不着考虑了。” 君珂拾起宫灯杆,再取下一盏灯笼,冷静地说:“闯!我们付之天命。” 崔小妹情深地望着他说:“大哥,这使我想起了九华观地底死境中,你以大无畏的勇气和超人的机智带领着我重见天日。目下,我相信大哥同样可以带领我们闯出生路。” 他向坑口举步,说:“但愿如此,无论如何,我将尽力而为。走!我们同心协力,寻找生路,唔!有人来了,先等等。” 黑暗的坑口传来极轻微的足音,但在耳力通玄的他来说,听得极为真切。 “点下她们的哑穴。”他发令。 两位姑娘应声动手,分挟着两女在他身后分立。 足音愈来愈清晰,且有衣袂飘风之声,他凛然地退到坑口旁说:“有两批人,最先是一个后面最少也有三人,准备恶斗。注意控制这两个人质,我们要和她们以命易命。” 足音近了,他向两位姑娘打一手式,突然跃入坑口内,人影一闪不见。 一个黑影向坑口急急奔来,由于没带有灯火,也太大意了些,踏上石阶向坑口上急纵而上,没留意门在石阶旁隐身的君珂。 黑影刚向上急射,刚在坑口出现,脚还未站隐,“咦”了一声,便待退回。 紫光耀目,那是华山紫凤。当她看出两个姐姐皆被两位姑娘挟住,吃了一惊,她想退已来不及了,身后鬼魅似的出出了一个人,“叭”一声,一掌击在的的脑后哑穴,接着耳后藏血穴挨了不轻不重的扣点,人向前一栽,便被一条铁臂挟住了。这一掌一扣都在头部,银犀软甲保她不住了。 君珂将人向壁间一丢,惊道:“咦!是华山紫凤,她果然是这鬼谷的人。” 华山紫凤也看清是他,苦于哑穴被制无法说话,看了君珂无动于衷的神怀,心中如碎,只气得珠泪双流,也咬牙切齿,显然心中恨极。 坑口灯光一闪,君珂说:“来了,我们已有三个人质,以三命换三命,成败在此一举。” 坑口灯光大明,先后出现了四个人影,比君珂所预料的多了一个人,轻灵地出现在室中。 正是浙西三妖,一俗一道一尼,各提着一盏明亮的宫灯,拥簇着一个半老徐娘的丽人。 说是丽人,只是形容她的衣着华丽,姿色却平常得紧,眉儿略粗,鼻翼也嫌太宽了些,嘴略成方形,带了三分男子气概。唯一可表现女性美的,是她的水汪汪媚眼儿,她的身材,倒是玲珑透凸,个儿与华山紫凤不相上下,饱满之至,该高的高,该细的细。 她头梳坠马髻,上身穿了一袭绯色云纱绣水湖绿云纹窄袖子,薄春衫,带大红富贵花鸾带,与上衣同质的长裙。鸾带旁,飘着带袂、罗柏、香囊,手上是绘鸳鸯戏水玉骨团扇。 整个囚室香风扑鼻,浓香中人欲醉,有兰麝之香,有经过精制提炼的龙涎香,像要将人薰死哩。 这就是阴阳老怪孟重光,一个一年中大部分时间是女身的阴阳人,在江湖中,有幸见到她的真面目的人,屈指可数。君珂有幸,见到了,是幸,也是不幸。 四人飘上室中,怔住了。 坑口前,君珂在中,两位姑娘左右分立,每人身前半抱着一个女人,正用肃穆的神色,迎接四个妖女。 “咦!这是怎么回事?”阴阳老怪讶然发话。 君珂淡淡一笑说:“我们三个囚犯,已经获得了自由;你们的人,却成了我们的囚犯,如此而已。” “唔!你这小娃娃果然超尘拔俗。”阴阳老怪避开正题,狠狠地打量着他说。 君珂一触老怪的目光,心中一跳,只感到老怪的眼神,有一种令人心动而头脑混乱的感觉。知道厉害,赶忙定下心神,默默行功。心动与混乱之感方行消失,说:“在下林君珂,误闯贵地,被你们的下三滥迷药所擒,请问诸位贵姓芳名?” 阴阳老怪向石室姹女说:“湘倩,告诉他我们是谁。” 石室姹女巧笑倩兮地引介了名号,退在一旁。君珂不知江湖事,毫无异样,只不过感到有点诧异而已,对自称“老怪”和“三妖”的人,自然有理由诧异。 但崔小妹和庄婉容却惊得花容失色,尤其是庄婉容,她家住天台,落脚四明,与三妖可说是乡亲,岂有不知之理?心中暗暗叫苦,想不到误冲乱闯,竟闯到三妖的巢穴极乐谷来了,完定了啊! 君珂将华山紫凤丢下说:“林某所擒的这三位,可是孟谷主的门人吗?” “正是,你能擒下她们,足以傲视江湖。”阴阳老怪答。 “在下请问谷主,将林某与两位小妹擒来,有何见教?” “入我谷中,死路一条,早晚的事,你多问了。” “有理由吗?贵谷是禁区。” “没有任何理由,禁区却是事实。” “奉皇命吗?凭什么?” “江湖人不知皇命,凭修为造诣划谷为禁。” “在下希望谷主网开一面,恕我等误闯之罪,如何?” “不可能,小娃娃。你,可留下待命,两个丫头即将处死,没有任何商量,你们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谷主可看出在下岂是由人摆布的人吗?” “那是你的事,本谷主管不了那么多,我只问我自己的行事,你是谁的门下?” “银河钩翁王公的门人。” “唔!你来头不小,原来是武林双奇的门人子弟,难怪敢闯入我极乐谷来送死。” “在下无意打扰谷主仙居,乃是误……” “拿下他!”阴阳老怪抢着发令。 白衣圣尼发出一声轻笑,一抖拂尘向前飘出。 “且慢!”君珂大吼,伸手抓起华山紫凤,扣住她的双臂,作势抡起。 白衣圣尼在他身前八尺止步,拂尘斜掌,娇笑道:“你叫也没用,没人要听你的。” “你要听的,不要想贵门下活吗?” “贫尼只问拿人,不问其他。”声落,人向前扑。 君珂一声长啸,双臂注入神功,但听风声呼呼,他将华山紫凤作为兵刃,欺进便扫。 白衣圣尼吃了一惊,拂尘上扬,几乎没撤回招式,差点儿拂掉华山紫凤的双脚,百忙中向旁闪出。 君珂再发怒吼,反手再次扫出。 华山紫凤急得浑身冷汗淋漓,心中叫苦连天,也把君珂恨死了,他怎能将她作为兵刃和白衣圣尼拚斗?岂不是存心要她的命么?昔日情义何在? 白衣圣尼投鼠忌器,她真不敢贸然下手,恐怕误伤了华山紫凤,被迫退了丈余。 阴阳老怪也脸色一变,叱道:“退!且等会儿。” 白衣圣尼闻声退出,有点讪讪然。 君珂一听老怪喝令妖尼后撤,心中大喜,老怪这一点不啻自暴弱点,立即停手后跃,向后喝道:“小妹,准备毙人,再和她们拼命。” “好!”两位姑娘同声尖叫近,掌按在五妹十妹的天灵盖上,只消运劲向下一按,两女妖便要香消玉殒。 阴阳老怪脸色一寒,向石室姹女挥手。石室姹女到了坑口,向下发出一声尖啸。半刻,各处传来隐隐钟声。这是各就阵中本位的警号,九宫奇阵发动了。 老怪跨前两步,冷冰冰地说。“小畜生,你对本谷有大用,所以赐你恩典,留你不杀。 放下人,休惹火了我。” 君珂凛然屹立,冷笑道:“在下没打算活着离开,但必须尽心力争取活命的机会。老怪,林某不是容易吓唬的人,不必枉费心机。来吧!咱们决一死战,看这囚室之中,究竟是你死抑或我活。” “你要本谷主亲自下手擒你吗?” “在下不管你是否亲自下手,凭手底下见真章。” “放下人,三招之内,本谷主要你俯首就擒。” “在下不想和你硬拼,你上。” 石室姹女有意无意地掏出腰中罗巾,微笑着轻轻拂动。君珂冷笑道:“妖妇,不必再用那下三滥玩意献宝,在下已有万全准备,不要枉费心机。” 石室姹女吃了一惊,向老怪说:“师父,他已在小妹们身上得到了解药了。” 阴阳老怪大怒,粉面生寒,像是罩上了一层浓霜,莲步徐移,迫进说:“待我擒住他之后,好好治他。” 君珂夷然无惧,作势将人抡起,说:“你们既名之为妖,自然是与人不同,少不了也缺乏人性,漠视门人子弟的死活.哼!只怕因这三个丫头的死,贵谷的门人子弟个个心寒,离心离德,谁还愿替你卖命,即使是被你的淫威所迫,无可奈何相随,总有一天物极必反,你将自食其果,死于门人子弟之手,这一天不会远了。妖妇,咱们拼了。”说完,他也向前迎去。 身后的崔小妹大叫道:“大哥,是否可先毙了这两个?我们也要上。” 阴阳老怪果然心中一懔,她不能不考虑到后果,万一真应了君珂的话,岂不可怕?她回想手下门人子弟的情形,由于平日御下太严,确是看出有点不对。像九妹许九如、十二妹洪景云,平日眉宇之间,就隐约可以看出有些不满的神色,这太可怕了,像腹中蕴藏着一团毒手,经常有爆发的可能。千防万防,家贼难防;经君珂用利害公然唆动,更是点着了火媒,日后如何防它? 她站住了,喝道:“且慢!你是银河钓翁的门人?” “不错,在下已告诉你了。” “令师可称为武林一代侠义英雄?” “半点不假,你该有过耳闻。” “怪!你为何要效小人行径,用我的门人做武器?” “你们先用下三滥迷药将在下擒来,错在你们,在下以牙还牙,并无不可。” 这时,坑口绿影一闪,七妹飞跃而上,在老怪身侧行礼,神色紧张悴说:“禀师父,九妹失踪。” “什么?”老怪惊叫。 “九妹失踪,未尽宫中枢无人主持。” 蓦地,白影一闪,上来了八妹,她一身白,急禀道:“禀师父,玉房宫机捩已毁,温柔乡中囚犯失去踪迹,九成儿是逃走了。” 阴阳老怪粉面铁青,挥手叫:“去!叫绛宫的人全行出动,搜,外面放起百虫瘴,防备外人进入。” 两女行礼退去,闪人坑中。 君珂哈哈狂笑道:“报应不爽,立刻有人反叛了,妙咦!哈哈!” 老怪一声怒叱,闪电似扑上,转扇一挥,风雷俱发,一阵无俦劲风迎面卷出,左手在扇下倏伸,两指风锐啸,射向君珂双肩。 君珂身不自主,被劲风迫退丈余,人踉跄右闪,将华山紫凤的身躯一举。“噗”一声,射向右肩的指风击中华山紫凤的前胸,两人又被震退三步。 华山紫凤如无银犀甲保护,可能胸前会被指风洞穿。 君珂大吃一惊,老怪功力的浑厚程度骇人听闻,无法抵挡。但他横了心,一声虎吼,抡起华山紫凤斜向上挥,人向前迫进。 老怪没料到君珂身法如是迅捷,反应超人,一指误中华山紫凤,心中骇然,向后急退道:“退!不可上,投鼠忌器。” 本来三妖皆向左右一分,想扑两位姑娘,被老怪一喝,突然退回原地。 君珂也止步不追,冷笑道:“一命换一命,送咱们出谷,咱们不为已甚。” “放下人,你我先分个高下,再谈条件。银河钓翁之徒,难道不敢挺身而斗?”老怪狂怒着叫。 “出谷之后,咱们拼上三招。”君珂豪气勃发地答。 “先在这儿印证,三招你接下了,本谷主亲送你们出谷。” “林某不是傻瓜,这儿不行,出谷再说。小妹们,我叫三声,三声一落,先毙人突围。” “大哥,我们等着。”两位姑娘同声答。 “一!”他大叫。两位姑娘刁钻得紧,立即拍开五妹十妹的哑穴,左手一抓她们的乳房,痛得她们鬼叫连天。 “哎……呀!丫头,你……你要死!”五妹尖叫。 “哎……轻……轻些……”十妹也叫。 “二。”君珂大叫。 坑口绿影再闪,上来了七妹,急急地说:“九妹已将囚犯带走了,囚犯在谷东岭脊发出啸声追之不及。” 阴阳老怪脸色大变,向君珂大喝道:“随我来,本谷主送你出谷,在谷外你得接我三招。” “在下断无逃避之理。”君珂朗声答。 “本谷一切,不许你向外张扬。” “在下用不着张扬。” “走!随我来。” “且慢!”君珂大声说,又道:“话说在前头,如果谷主想沿途计算,请为贵门人打算,休误了她们的性命,任何举动,皆可两败俱伤,在下不得不先提醒谷主注意。” “你废话什么?本谷主横行天下,阴阳老怪的名头岂是出尔反尔得来的?哼!即使让你先遁隐海角天涯,我也会将你找到,用不着在这儿计算你。你三人的性命怎么能及得上我的门人宝贵?走!” 君珂向两位姑娘招手,大声说:“挟人上路,手按心室之上,如有人袭击,立即下手,我们走!” 老怪在前,三妖在后,三盏宫灯进入地道,光度仍不够明亮,因没有任何反光之物,所以看去十分黯淡。君珂让两位姑娘先走,自己断后。 左盘右旋,时升时沉,走了不知许久,怪!似乎就是一条通道,并无岔路。当然啦!老怪带他们走的是宫外小径,每一处皆是死所,只是她知道投鼠忌器,不敢有所举动而已。 到了一处稍宽阔的地下室,蓦地,前面传出一声尖叫,接着“轰隆”一声大震,随又寂然。 老怪和三妖一惊,站住了。前面红影一闪,奔来一名身穿红色劲装少女,“铮”一声收了剑跪倒急声道:“禀师父,外面到了一个老怪物,不畏百虫瘴,功力超人,弟子们无法招架阻挡。” “是什么人?”老怪讶然问。 “来人坚不吐露名号,是个肮脏老头儿,手中一根小竹杖,骇人听闻。” “目下何在?” “已占住了师姐的中堂,要找三位师姐答话,说是再不出面接待,他要捣毁我们的地底九宫了。” 老怪咦了一声说:“有这等事?能知道本谷地下九宫的人,天下间找不出三五个,唔! 定然是你们擒来又逃了的什么银剑白龙,请来了救应。” “不见有银剑白龙。”红衣少女答。 老怪回头对三妖挥手说:“你们上去应付,我带他们出宫。” 她们在商量,却没留意婉容的脸色变化,君珂也知道,来人是个肮脏老怪物,使用小竹杖,便猜想是四明怪客沈明昭到了,便上前靠近婉容,用肘碰她的肩膀。婉容也正转头看他,送过一朵会心的微笑。 三人跟着老怪,重新折向上行,不久,便看见前面现出了树影。 这儿是一座假山,向东一面,四周全是密林,古木参天,大雾弥漫。丈外不见人影。但鼻中唤出了另一种脂粉香,不用猜,四周定然隐伏不少女人。 雾中双方视野皆受限制,天下间还没有可透视浓雾的人,在雾中交手,除了凭耳力之外.一无所倚。女妖们所倚的是地形熟、以逸待劳而已。 天色大概已是卯牌正,七月天,卯牌正天色已是大明,但雾中却暗沉沉地,阳光已被树林和浓雾所掩。 君珂看到了树影,心中大定,说:“请问谷主。这儿已是地底九宫之外了,是么?” 老怪粉面生寒,阴阴地说:“地底九官你是出来了,但外面的奇门你却无法闯出。” “在下有自知之明,确是无法可施,所以请谷主送佛送上西天,在下感激不浅。” 蓦地,远处传来一阵哈哈狂笑,声震云霄,在雾中听去十分沉闷,声若沉雷。婉容再也忍耐不住,突发一声尖啸。 女人的尖啸,声调高,在雾中却传不远,君珂接着发出一声龙吟似的长啸,要引四明怪客前来。 老怪大怒,娇叱道:“小畜生,来人是你的同伴?” “非也,同病相怜,在下想将那人引来,想看看是何方高人。”君珂答。 “放下人,还我三招之债。” 君珂将华山紫凤挟牢,说:“这儿林太密,且未出险,相烦谷主引在下远离贵谷,定然依约与谷主偿债。” “走!”老怪怒叫。 君珂心中暗懔,他发现四面八方皆有轻微的衣袂飘风之声,不用猜,他已陷入重围。可是他不怕,有人质在手嘛!一面紧跟着一面大声说:“咦!四周有重重埋伏。诸位,为了贵谷姐妹安全,最好不可妄动,免得情义付与东流。” 穿过不少树林,雾气渐薄,已可看清三五丈外的景物了。果然在他们左右后三方,共有十名身穿绿色劲装少女,剑隐肘后步步紧跟。这些少女都是生脸孔,定是九宫中供役的人。 老怪心中大恨,但不动声色,她要等君珂放人之后,放手擒他,谅他也跑不了,所以忍了下来。 终于到了谷东奇峰之下,雾阵已经早就消失了。后面重雾之中,钟声悠扬,狂笑声连绵不绝正向这儿移近。 老妖突然仰天长啸,方转身向峰上急掠。十名绿衣少女则在十丈外紧跟不舍。 在银剑白龙辣手摧花之处,稍北林缘有一处山脊平阳,野草及膝,广约三亩大小,四周被密林围绕,正是激斗的好去处。 老怪人似幽灵飘入草场中,悠然转身,绷着睑说:“小畜生,你认为这儿怎样?这儿距谷中府第已有十里地,已不是本谷辖地了。” 君珂神色凛然,颔首道:“多承谷主相送,很好。” “放下人,三招。”她狂怒地叫。 “只是,贵谷门人可否撤至南首?”他指着四周合围的十名绿衣少女说。 老怪举手一挥,十名少女果然退至南首,她恨声说:“老身这一生中,第一次蒙此奇耻大辱,受人拨弄。哼!今日会后,你如落在我手,必将死活都难。” 君珂漠然一笑说:“今后如何死活,在下不在乎,在下也是第一次挟人要胁,已感到脸上无光,但事非得已,谷主不谅,在下也无可奈何。” 他占住东首,向两位姑娘说:“小妹,将人放下。” 两位姑娘依言放下了五妹和十妹,他将华山紫凤也放在一块儿,凛然地说:“两位小妹准备走,听愚兄一事相托。” 两位姑娘大吃一惊,崔小妹大叫道:“什么?大哥你不走?” 他神色漠然,说:“老怪功臻化境,邪门奇学骇人听闻,先天真气可伤人于丈外,三招之下我无可悻免,所以……” “不,我们联手一拼。”婉容绝望悴叫。 “我不走。”崔小妹铁青着脸断然一答,又道:“打死我我也不走,你无法撵我走。” 庄婉容满怀忏悔地说:“大哥,任何事我都依你,但这次可不行,你死,我不独生,求求你,不要赶我走。”说完,举步向老怪走去。 “站住!”君珂大吼,脸色一冷,厉声又说:“你两人胡闹,给我快滚!” 他口中在叱喝.其实心中大痛,他知道,惟有这样方可止住两人妄动。 “大哥,你……”两位姑娘变色地叫。 他咬牙咬得格支地响,声色俱厉地说:“我的事不要你们管,我讨厌你们,快滚!你们在这儿碍事。你们如果要想死,死远些,不要让我看到,快滚!” 他眼中似乎泛上了红丝,像头疯狮。两位姑娘也脸色沉痛。婉容是个温柔似水顶随和的姑娘,但倔强起来也够瞧的。她当然了解君河的苦心,泪下如雨地说:“大哥,不管怎样,请不要管我们的行事。” “呸!你要我臭骂你们么?”君珂怒叫如雷。 两位姑娘正要发话,突然神色一变,似在侧耳倾听。稍停,婉容抹干眼泪幽幽地说: “好吧,大哥,我们走。” 君河心神一懈,凄然地说:“愚兄有一事相求,望小妹答允。” “大哥,你说吧。” “请替我找到彭恩公全家,暗中保护他三年两载。愚兄不情妄求,小妹能办到么?” “我将尽力与崔姐姐设法办到此事,大哥放心。” 君珂向两人长揖到地,说:“谢谢两位小妹,没齿不忘。请速行离开。” 两女回了一礼,忧伤地说:“大哥保重,我们先走一步。” “请珍重,快!” 两女一步一回头,向北缓退,退出三丈外,突然挥泪转身如飞而去,隐入密林之中。 老怪一直静静地看着他们诀别,这时突然说:“这两个丫头毫无心肝,你这傻瓜傻得可爱。小娃娃,本来我决定三招之内取你的性命,但我已改变了主意。” 君珂冷冷地拍开华山紫凤的穴道,再解五妹的,他为了拖延,下手极慢,信口答:“是否改变主意,那是你个人的事。” “你不想活命?” “蝼蚁尚且贪生,为何不想活?是要活得光荣,活得有骨气,其他不问。林某不敢自命英雄,但求心安而已。” “本谷主不想你死,给你一次异数,只要你伴我一年,日后去留听便,保证你大有好处的,如何?” 君珂一掌拍开十妹的穴道,向老怪跃去,仰天狂笑道:“老淫妖,你的话污我之耳。三招可否借剑一用?” “你再三思?”老怪物没生气,笑嘻嘻地问。 “人在利害关头,就因为思之过多,反而珍惜性命,不惜出卖自己。林某顶天立地,用不着三思。” “林某用不着逃走,免得你找藉口拦截我两位小妹,你办得到,所以我不必贻你口实。” “你思路冷静,头脑清明,似不像赴死之人,十分可贵。”老怪点头赞许,向一名绿衣女点手叫:“给他一把剑,让他在死中求活。” 寒芒一闪,少女将剑射出。 君珂一把抄住,往下首一站,献剑道:“谷主请赐招,林某恭候。” 这时,五彩身影纷现,出现了三妖和其余的少女,十二姐妹除了许九如,全到了。老怪侧首问:“湘倩,那老鬼是谁?怎样了?” 石室姹女躬身答道:“禀师父,来人是四明怪客老匹夫……” “是他?人呢?”老怪怒叫。 “溜向这儿来了,百虫瘴奇门阵皆拦他不住,他不和徒儿正面交手,四处奔窜,将木庐捣毁了多处。后来听到这儿有啸声,方从容溜走。禀师父,老匹夫已经至外魔不侵之境,徒儿恐怕不是他的敌手。” 老怪气得跳脚,怒叫道:“好啊!这老匹夫闹到我极乐谷来了,哼!看我能否烧了他的四明龟窝?” “禀师父,老匹夫是由这方向走的,师父没碰上么?” “没看见。目前不必管了,日后上四明找他讨公道去。” 白衣圣尼瞟了君珂一眼,禀道:“有事弟子服其劳;师父,让徒儿擒下这狂徒。” 君珂用剑向她一指,冷笑道:“妖尼,在下与你师父有三招之约,用得着你多口?好没规矩啊!” 白衣圣尼火起,一声娇叱,闪电似的飞扑而上,拂尘风雷俱发,攻出一记“天外来鸿”,猛抽而下。 君珂身形右闪,一剑上挥,他不知死活,硬接来招,拚上啦! “铮”一声清朗剑吟,人影乍分。 君珂只感到手臂酸麻,剑上传来了巨大的震力,将他震得横飞丈外,踉跄了四五步,方将身形止住。 白衣圣尼站在君珂先前所立处,冷冷地说:“哼!你太狂,如此而已。但你能接下我七成真力而膀子不伤,倒也值得骄傲。” 君珂早已运功戒备,真气一缕,未受波动。胎息最大的功能是久斗而不伤气,所以除了感到手臂酸麻外,气血并未受损。 他徐徐举剑,心平气和地说:“在下承认你了不起,可是千万不可乱了章法,使令师为难,免得此账难以计算。” 阴阳老怪嘻嘻笑,挥手令白衣圣尼后退,上前说:“小娃娃,就算一招,我不占你的便宜,还有两招。” 君珂已抱定豁出去的决心,任何不怕,除死无大难,何所惧哉?他说:“两招之内,在下如果侥悻,如何说法。” “三天之内,老身不向你下手,如果你接不下两招,你必须陪侍我一年,极乐谷乃是人间仙土,老身保证你享尽人间极乐,日后是否相随,去留悉从尊便。这是我一生中唯一破例之事,望你毋负我心。” 君珂剑眉一轩,大笑道:“妖妇,你把林某看扁了哩!接不下你两招,林某肝脑涂地,只有死的林君珂,没有无耻偷生的银河钓翁门人。用不着废话了,在下要进招啦!” 阴阳老怪一声轻笑,欺身直上,团扇前伸,说:“你上!起手不容情。” 她是说:一开始便是杀着,用不着客气。 君珂一声长啸,剑发龙吟,风雷俱发,剑气直迫五尺外,他的进境委实惊人,已可跻身一流高手之林而无愧色。事急矣,生死关头,不由他不全力施展,保命三剑的杀着“风起云涌”出手,但见剑化无数虚影,飞舞盘旋向上涌,剑气厉啸中,奋身猛扑老妖。 阴阳老怪本是娇笑连连,但一看君珂攻来的凶猛剑势恍若狂风暴雨,而且绵密得无懈可击,心中一懔,笑声倏止,她摸不清这剑法是何来路,为何如许凶猛而诡异?她修为已臻化境,仍未能看出剑路,破解无方。 事实已不容她思考,一声娇叱,她竟用硬攻出招,要凭无上修为攻入剑影之内,团扇一招“鬼王拨扇”攻出,左手“兰花指”向前急探,五指之前皆出罡风,随扇攻入。 她以如山内劲硬攻,果然奏效,任何奇奥的剑术也接不住狂涛般凶猛的无穷劲道。 君珂只感到罡风狂刮而至,真气频绝,奇凶奇猛的巨大压力,似要迫裂化的肌肤,要压碎他的筋骨,运剑的手如中电触,运转不灵,步履迟滞,竟被罡风震得向后反飞,像朵在狂风中飘舞的飞絮。 剑发出阵阵龙吟,罡风撕裂剑气的厉啸刺耳,地下断草飞舞,君珂身上的衣裤被震成一条条地破空飞射。 同一瞬间,“叮叮叮叮”数声清鸣,指风击中了长剑,长剑化成五段,翩然飞堕。 君珂飞退两丈余,“哇”一声喷出一口鲜血,踉跄着屈下右腿,似要跌倒,面色死灰,命在呼吸之间。 阴阳老怪身形似电,如影附形追到。 旁观的众女,齐发出惊呼。她们同情君珂,讶然惋惜。 华山紫凤一声尖叫,以手掩面。她对君珂爱深恨亦深,见他喷血垂危,芳心欲碎。 也在同一瞬间,灰影如电耀,从左侧林中破空飞至,快得令人肉眼难辨。 这刹那间,恰好阴阳老怪的纤手伸出,君珂也恰好仰面跌倒,灰影到了。 阴阳老怪毕竟功臻化境,造诣超人,旁观的人来不及发现灰影,但她却发现了,一声娇叱,旋身挫步,右手团扇电似地挥出。 灰影手中的小竹杖,突然变点为抽,杖扇在电光石火中接个正着,双方已无退闪的余地。 “叭”一声暴响,竹杖击透罡风,击中团扇,在罡风四射中,人影倏分。 罡风的迸爆,将地下的君珂震得连翻三次身,他忍痛爬起,摇摇晃晃站稳。 灰影退了八尺,落地生根站住了,兜腮虬须胡乱猬立,飘摇而动,破草鞋断了一个绊耳,怪眼乱翻。 阴阳老怪退了一丈,单足沾地,再退了两步,弓鞋陷入泥中半尺以上。她粉面红云乍褪,额上筋肉跳动,手中团扇出现了损痕,上身仍在摇晃。 众女一声惊叫,变色呆住了。 阴阳老怪吸了一口气,脸色泛青地说:“是你,你好大的胆。” 灰影是四明怪客,他摇晃着小竹杖,竹杖前端已经破裂,呵呵大笑道:“呵呵!是我,老不死四明怪客沈明昭,你好。”——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十四章 咫尺阴阳 阴阳老怪一步步欺近,切齿道:“活得不错,没死。老鬼你上门欺人,岂有此理,咱们没完,你该死!” 四明怪客屹立不动,狂笑道:“哈哈!真是有理说不清。老人妖,刚才那两个女娃娃,有一个是我老不死的徒孙,我老人家岂能不管?捣了你的妖窝,我还不情愿哩!哈哈哈!” 两人正待动手,君珂突然嘎声说:“老人妖,这不是换招,你仅是凭百载修为的先天真气占了先着,算不了武林成名人物,浪得虚名。林某今天认栽,欠你一招。请记住:林某一日不死,必还你一招之债。希望你也再活几十年而不死。” 他吃力地说完,举步蹒跚,再喷出两口鲜血,向东艰难地举步,他高大雄健的背影,已呈现怄偻,浑身衣衫破裂,看去极为凄凉孤寂,像一个被充军万里、在塞外跋涉归来的游子。 五妹只感到心潮一阵激动,芳心颤抖,突然飞跃而出,向他奔去。 四明怪客一声怒啸,奇快无伦地晃身阻挡,小竹杖一拦,怒叫道:“丫头,站住!你如想落井下石,休怪我老不死的无礼。” 这位武林怪杰,一反平日嘻笑猖狂的神态,神目湛湛,不怒而威,显然动了真火。 本来,他早已隐身林中,想看看君珂的真才实学,故而用千里传音入密至高无上绝学,打发两位姑娘离开。他认为,阴阳老怪也算得一代奇才,与晚辈过招相搏,按规矩常情,她该化招欺入,以奇学神招切入擒人才对。想不到老怪无法化招,却用百载修为的浑雄内力,一举将君珂击伤,大出老人家意料,这是不可原谅的大违武林常规的过失,难怪他动火。君坷之伤,也算是他老人家一时大意所造成,内疚加上愤恨,怎不激怒呢? 五妹站在那儿进退不得,只好木然而立,眺望着君河蹒跚的背影,热泪盈眶。 “这是个真正的英雄,举世难求,可惜啊!可惜!”她含糊地喃喃自语。 四明怪客察言观色,只觉一阵惭愧,原来这丫头并非要落并下石哩! 这时,阴阳老怪到了,向五妹叫:“退!待我收拾这老不死。” 五妹怔怔地后退,让出空隙。阴阳老怪一声娇叱,挥扇猛扑,尖叫道:“沈老鬼,今天不是你就是我。” 四明怪客哈哈狂笑,闪电似地左盘右旋,在罡风怒号中腾跃,先后避过三招,一面怪叫道:“女妖,别穷叫嚷,不是我,你是你我是我。我老不死阎王不收,人间不留,你如果要留下我,我干,怎样?哈哈!打!” 喝声中,小竹杖如狂龙飞舞,立还颜色,回敬了三招,场中罡风怒号,殷雷声和刺耳厉啸声勃发,五六丈内劲风如飞瀑怒潮向外急进,令人站立不牢,碎草飞扬中,众女纷纷变色后退。这刹那间,一个绯色人影悄悄向后溜走了。 君珂已进入林中,向东踉跄而行,举步维艰。他内腑受伤沉重,可说已经濒临六腑离位的境地了,头脑昏眩,四肢无力,牵动了内脏,他痛得冷汗直流。 这是向东面下山的丛林,人向下连跌带爬虽不吃力,但却易牵动内伤,令他痛苦难当。 但他咬紧牙关强忍,不让自己发出呻吟,扶树牵枝,一步步向山下走去。 他到了山下,左首北面山脊不太高,但林太密,看不见山上的景物。 他脚下一滑,“砰”一声栽倒在地,身躯向下滚,滚了三丈余方被树干挡住。 “天绝我也!老妖的功力委实骇人听闻,我竟禁不起她全力一击。”他伏在地下绝望地想。 蓦地,他清晰地听到北面山脊上有人在说话,似在争论。天!竟然是两位小妹。只听崔小妹说:“庄妹妹,不是我不信任你师祖爷,老妖们人多,他怎能照顾得了君珂哥?你不去我去,要死,我也要和君珂在一块儿。” 庄婉容接口道:“不成!我们如果转去,君珂哥要怪我们的。” “在这生死关头,怪我们我们也得去接应。” “好姐姐,你知道我是不愿违抗君珂哥的任何吩咐……” “啐!这时候你怎想到这种蠢念头。刚才大哥要你我逃命,你为何又敢违抗?怪!” “彼一时此一时……” “够了,事急从权,是吗?这时该从权了,走!” 突然,狂笑声如殷雷狂震,在天宇中振荡不已。婉容大喜道:“师祖爷退了,君珂哥定然也平安离开啦!” 君坷一咬牙,挣扎着站起,手扶树干,只感到满天星斗。蓦地。他心中一凉。 一个绯色身影电射而来,突在他身前站住了,是六妹,一个第一次诱擒他的人。 他踉跄站稳,咬牙切齿地说:“林某还有余力一搏,你不会太如意的。” 六妹面泛忧伤,凄然地说:“林大侠,妾此来并无恶意,你被家师的盖世神功摧枯大真力所伤,此生休矣!即使留得命在,这一辈子也将缠绵床第。” “林某不一定废定了。” “但愿如此,愿大侠迅速就医,也许还来得及。只是,这儿往东折百里方抵灵溪,又百里方抵龙游,你怎支持得住?” “在下还可撑得住。” 她探囊取出一颗朱红色丹丸,凄然地说:“这是百转金丹,可以支持三天而不使伤势转剧,而且可止住疼痛,增加精气神三宝。妾只能为君尽此棉薄,愿君早日恢复健康,这一生中,你是唯一令我佩服的人,日后,我只能怀念你,遥祝你平安。” 她将丹丸递给他,他不接。她强纳入他的怀中,盈盈一礼,挥泪转身如飞而去。 他怔怔地站在那儿,喃喃地说:“摧枯大真力,此生休矣!天啊!那怎成?” 蓦地,远处传来两位姑娘的尖叫:“君珂哥,君珂……” 他一咬牙说:“我完了,我不能再见她们,我无法忍受她们的怜悯,不愿看见她们的痛苦神色,我得避开她们,自己独自承受苦难,我愿分担别人的痛苦,却不愿将痛苦分与别人。” 他踉跄向下走,十余丈下面,出现了一个被山水冲成的土坑,已被茂草掩住,他一不小心,失足跌在坑中,只感到天旋地转,体内一阵痛,“哇”一声喷出一口鲜血,几乎昏厥不起。 “哦!这儿倒是个极好的藏身之地,我何不躲上一躲?”他喘息着想。 他立即强忍痛苦站起,将坑口的草整顿好,直至外表已无法看出下面有坑,方躺在坑内喘息,渐渐调好呼吸,默默用胎息行动。 四明怪客与阴阳老怪拼了十余招,将老怪逼退近三丈,小竹杖威风八面,狂野泼辣占尽上风,浙西三妖本欲加入,但老怪衡量利害,不许她们插手。皆因绝顶高手拚搏,不须近身攻招,兵刃拳掌的劲道,可伤人于丈外,功力差、火候浅的人加入,不啻羊投虎口,枉送性命,不仅帮不了忙,反而碍手碍脚,自乱心神。 四明怪客最后一招“猛虎摇头”攻出,“噗噗”两声击中团扇,双方急退,共换了十六招之多。他哈哈大笑说:“老人妖,我老不死的有事,不再奉陪,要不服气,咱们会相会有期的。哈哈!” 阴阳老怪粉面铁青,怒叫着扑上说:“今天咱们不死不散,你走不了!” 四明怪客发出一阵洪钟也似的狂笑说:“你?早着哩!日后被我抓住把柄,不拆了你这妖窝才是怪事,少陪。哈哈!” 在狂笑声中,他左手一掌登出,人如电闪,消失在林木深处,一闪不见。 掌发似奔雷,隆然一声,暗劲如狂涛澎湃,向阴阳老怪劈面攻去。 阴阳老怪大骇,团扇乱挥,共拍出五扇之多,人向后挫退丈余,脸色大变。她的摧枯大真力不仅无法反击,几乎连被掌风刮来的碎草.也无法震落。 她站在那儿,气得粉面铁青,恨声说:“这老鬼可恶,日后带上金头-蛇,收拾他方消此恨啊!” 东面密林中,突然窜出一位少女,捧着许九如的尸体,泪流满颊拜倒在地,颤声说: “禀主人,九小姐死得好惨。” 阴阳老怪大惊,三妖和所有姐妹,皆悲伤地将尸首围住,不住掩面饮泣。 “在何处找到的?”老怪铁青着脸问。 “在东面林中。” “致命伤痕找到了吗?” “腰被五指扣入,脊骨内腑全碎,乃是在无意中被人暗算致死。小婢曾加详细检视,下体秽迹仍在,显然先奸后杀,下手之人残忍已极。” 阴阳老怪用手去量许九如腰上创痕,切齿道:“是个身材修长的人,不会是林君珂,也绝不是沈老鬼,难道……” “是银剑白龙冷真阳。”白衣圣尼切齿叫。 阴阳老怪哼了一声,尖叫道:“带着所有利器,明日出山,找那小畜生和他的师父青城炼气士。还有沈老鬼。走!” 次日,极乐谷封闭了,老怪带着十二姐妹麇临江湖,四出寻找仇人的踪迹。 君珂躺在草坑中,四明怪客却带着两位姑娘,漫山遍野穷找,空间里,荡漾着两位姑娘凄切的呼唤:“君珂哥,君珂大哥……” 可是,君珂却在凝神行功,人渐渐昏沉,他的伤太重了,幸而是他,换了旁人,早已身死多时。 凄切的呼唤声连续了两个时辰,近午时分,方向北面烂柯山消失,向衢州府找去。 君珂在午间悠然痛醒,身躯无法动弹,稍一移动,便痛彻心脾,受不了。 “我不能死在这儿,我有大事未了,我要活下去,我必须活下去。”他痛苦地想,挣扎着艰难地站起。 他想到绯衣少女送给他的百转金丹,油然兴起求生之念,急病药乱投,他只好一试。探手怀中一摸,唔!丹药还在,即使是毒药,他也得一试。看绯衣少女的神情,不像有恶意,反正他活不了多久,她何必假惺惺骗人?所以他认为丹丸不会是毒药。 他顾不了渴不饮盗泉水的古训,大胆地要吞服仇人的丹丸。掐破朱红色的腊衣,一阵奇香扑鼻,不错,不像是毒丸哩! 丹丸入腹,一阵温暖而略带清凉的液流,逐渐散布全身,香昧直向上冲。 不久,他感到疼痛逐渐消失,又可运气了,但呼吸不能太重,重了腹中便隐隐作痛。 痛楚消失,精神一振,手脚移动已无困难,丹丸给他精力,生机似乎蓬勃了。 “三天,我要好好把握这三天,但愿能在这三天中,找到能恢复生机的武林医道高明的人。”他想。 他跃出坑外,向东走去,要出灵溪奔向龙游,两百里地他准备明午之前赶到。 他走的方向,正是银剑白龙所走的路线,鬼使神差,又走到一块儿了。 银剑白龙顺山谷向东走,日暮时分,他到了灵溪旁。这里的道路他不熟,反正看溪水向北流想来自然可以到达信安附近,也必定可以走上由浙人间的官道。 灵溪右岸,有一条小路,南起遂昌,北到龙游,中间是处州府和衢州府交界处。河两岸不时可以发现一些河谷中的稻田,田中稻子已泛黄色,距收获期不会太久了。 有田,当然有人,有人便有村落,村落都在田右小道旁,稀稀落落。山区中田地甚少,居民不多,走上三二十里,方可看到一个十余户的小村。或者在山坳中,散处着三五户人家。 他在水浅处渡过了灵溪,走上了小道。未晚先投宿,鸡鸣早看天,他想:“且找一处村落投宿,问清路途,明日再定行止。” 村落没有,但右侧山坡密林旁,就有三家三进院,农舍上砖为墙,茅草为顶。屋前晒谷场上鸡鸭成群,三五老小正在收拾农具。 他心中大喜,举步向农舍走去,距农舍还有十来丈,三头大黄犬已发出了吠声。 他穿了一身白儒衫,腰悬银剑,胁下挂囊,人生得俊美,倒像个富贵人家子弟,或者是学舍中的生员。 村民听到狗吠,全放下活计向小路上瞧。一个中年人喝退了黄狗,迎向飘然而至的银剑白龙陪下笑问:“稀客,公子爷光临敝地,请问有可贵干?” 他举手一揖说:“在下路经贵地,天色已晚,赶不上宿头,特地前来打扰大哥一宵,尚请俯允。” 中年人向里举手虚抬,含笑道:“寒舍有幸,能接待公子爷大驾,深以为荣。敝下姓许名波,请公子爷进厅一叙。” “在下姓冷,名真阳。许大哥请。” “请!”许波笑答,两人并肩向屋中走去。 合该有事,两人刚踏人厅中,后厅门突然转出两名十四五岁小姑娘,一般儿长相,一般儿健美,刚好发育完成,在正熟未熟之间。穿一身窄袖子短衫长裤,小燕子似的飞出堂前,突然发现了生人,呆住了。 “丫头,野什么?厅中有客,回去。”许波含笑将两少女撵走,肃客人坐。 两位少女垂下头,红云上颊,一溜烟飞回内室。 银剑白龙眼中淫火炽盛。眼看两少女溜入内室,真想一把将她们拉住。他是个晚上少不了女人的淫虫,看到了漂亮女人如同苍蝇见腥,登时便待动手发作,心说:“好家伙,两朵含苞待放的蓓蕾。嫩蕊儿,今晚不愁抱冷被了。” 他目前不能发作,许波已在含笑肃客入座,说:“冷公子且稍待片刻,晚膳尚须一会儿,兄弟即着人清扫客房,委屈公子爷一宵。” 后堂出来了两个壮年人,奉上香茗,含笑退去。这一家人穿着得不太寒酸,老少皆彬彬有礼呢! 银剑白龙谢了主人,说:“请问许兄,由这儿往北可到何处?” “往北九十里左右,是衢州府的龙游县。公子爷是由遂昌来吗?听口音,公子爷不是附近三府人氏哩。” “在下乃中原人氏,此次游学天下,途经贵地。敝伴当还在遂昌,明日或可赶来。” 两人天南地北一阵穷聊,主人甚为健谈,银剑白龙见闻广博,相见恨晚。 掌灯时分,主人治酒款待佳宾,鸡鸭鱼肉甚为丰富,烫黄酒邀饮。席中有另两位中年人,仍是许波的兄弟。按规矩,下一辈的人不能上桌,内眷更不能上桌,没有两少女在,银剑白龙有点失望。 主人意气飞扬,频频劝饮,酒至半酣,银剑白龙心中痒痒地。酒为色之媒,他忍不住啦,说道:“许兄,进门之时,兄弟曾看到两位姑娘,是令媛吗?” 作客的人是年轻人,问起对方的闺女,大不礼貌,乃是极为失礼的事。许波大概为人豁达,倒未介意,但他的两个兄弟,立即脸上难看。 “哦!那是小女,乃是孪生姐妹,已许配上游黄家村的一对孪生兄弟,婚期便在今冬。 如果公子爷能在那时赶来。兄弟无任欢迎,将为寒舍生色不少。” 银剑白龙有五分酒意,呵呵大笑道:“许兄相邀,怎敢不来?小弟定然要叨许兄三杯,呵呵!只是,可否……小弟有一不情之请,许兄休怪。” “公子爷有何见教,但请明示。” “小弟看令媛相貌,一般清丽出尘,乍看难以分辩孰姐孰妹,可否请令千金出堂,让小弟一饱眼福?” 许波脸色一变,相顾愕然。 他的兄弟哼了一声,推椅而起,冷笑道:“阁下乃是饱读圣贤诗书的人,为何如此悖礼?非亲非戚,彼此素昧平生,首次作客,怎能要求主人出妻引女相见?太无礼了” 银剑白龙“叭”一声将酒杯惯在地上,冷笑道:“在下请见两个丫头,已给了你们天大面子,哼!如此不识抬举,简直自讨苦吃。” 许波三兄弟脸色泛青,全都站起来,掼杯示威,语出不逊,太不像话嘛。许波沉声说: “姓冷的,你这是什么话?不是太无法无天了吗?” 银剑白龙一脚将坐椅踢飞,站起沉声说:“在下说的老实话,要看令媛是否中意。告诉你,不仅要看,今晚,叫她们陪侍太爷,万事皆休,不然,哼!你是自取灭门之祸。” 许波气愤难当,戟指骂道:“狂徒,你太过份了,清平世界,朗朗乾坤,你这般行径,比匪盗还低下几分。许某好意款待你这孤身游子,你倒狼子野心出言无状,岂有此理?你给我滚!” 银剑白龙是无法无天的人,正好乘机发作,缓缓举步逼近,向三兄弟说:“要在下滚? 你未免太不自量了。目下有两件事要你估量,一是乖乖将你的两个女娃娃交出,二是你兄弟赶快滚,不然休怪无礼。” 许波委实受不了,一声怒叫,上前左手-晃,右手一记“黑虎偷心”掏出。山区种庄稼的人,大多会两手儿,也有几斤蛮力,这一拳如果击中,确也有百十斤力道。 银剑白龙就是要逼对方出手,以便放手大干,左手一翻一句,勾住了对方的大拳头,右手一挥,“啪”一声击中对方的左手,擦身欺入一劈掌击出。“噗”一声闷响,击中许波的左耳门。左手一拨之下,许波昏跌在壁角下。 两人交手,乃是刹那间事,一照面人便倒了。以一个庄稼汉和一个武林高手递拳脚,后果不问可知。 其余两人还没看清许波的结果,同声大吼左右飞扑面上,莽牛头短冲拳一齐出笼。 银剑白龙冷笑一声,伸右手一把扣住顶来的脑袋向下掀,抬右膝“噗”一声击中对方下颚,又一个倒了。 他左手接住左面的短冲击,五指稍一用劲,对方的大拳头掌骨立碎。接着右脚微抬,轻轻在对方丹田上轻踹一记,又倒了一个。 他连飞两脚,将另一人的肩井穴制住,向门口抄镰刀赶来的六七名青少年,冷冰冰地说:“谁敢上,我要他死。” 两个壮年人不怕死,齐发怒吼,两根锄头猛锄而下,居然虎虎生风。 银剑白龙向左一闪,顺手勾住一把锄头,喝声“你得死!”劈手夺过,来一记“横扫千军”,“砰”一声击毙一个。他凶性大发,一声虎吼,锄头虎虎生风,从厅内杀出门外,左荡右决,七名青少年像七个泥人,头破腰折惨叫连声,横七竖八散了一地。 他一不做二不休,回厅抓起搁在几上的剑,开始四出杀人,三栋草屋中,共有近三十男女,除了一双孪生少女之外,一个不留,这家伙委实已失人性,竟然一怒之下,将三十余条人命当蝼蚁般杀光了。 当夜,他成了这儿的主人,一觉睡到大天亮,日上三竿仍不想起床。 君珂也向这条路上赶,他借宿在上游十里地黄家村的农舍中,一早,他谢了主人沿小道奔向龙游。经百转金丹提神,他已行动自如,只是不能妄用真力,用力太过,便会牵动内腑创口,但一般说来,他和常人并无异样。 他沐着朝阳,酒开大步向前急走,预定午间可赶到龙游,便可打听附近有否有名的伤科郎中。 远远地,他听到了凄厉的犬吠,那是极为凄惨的长嗥,令人闻之毛骨惊然。 他并未在意,继续前行,终于到了山坡下三栋草屋前,相距百十丈,便可看到晒谷场近大厅下躺了几具尸体,三头黄犬在场外仰天长嗥。 他动了侠义心肠,心中一震说:“这家农舍被人洗劫了,我焉能不管?也许来得及救几个未死的人。 说管就管,不然怎能称侠义门人,他断了自己的伤势,大踏步向农舍中走去。 三头黄犬竖起刚毛作势问他扑上,他迳向里闯。 他来晚了,广场中的人已死去多时,血都已变成黑色,头裂肢断,腰折腹开,惨不忍睹。 “天!凶手为何这般残忍?”他毛骨悚然地自语。 大厅中酒菜未撤,一群老鼠正在上爬行争食,他侧耳倾听,没有任何人声。他想:“大概人都死光了,我来得太晚啦!” 他举步跨入大厅,鼠群一哄而散。厅旁壁角下,躺着三个人,厅中也有两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呢! “唔!那三个人可能还有救。”他自语,抢近俯身察看。 也晚了,三个人有两个穴道被制过久,已断气一个时辰左右。还好,唯一还有一丝游气的,正是主人许波。 许波耳门被击,大概左耳门附近的骨头受伤不轻,一直昏厥未起,魂游太虚。 君珂一按脉息,知道完蛋,想救已嫌太迟,唯一可做的事,是提许波一口元气,问明是怎么回事以便斟酌。 他手按对方灵台穴,开始慢慢运功,将先天真气注入对方体内,静待对方苏醒。 不久,许波的身躯有了动静,呼吸开始喘息,终于缓缓睁开了已散光的眼帘。 君珂的手仍未放开,继续注入先天真气,贴耳用深沉的声音问:“兄台,你遭受了悲惨的噩运,为了何事,能告诉我吗?” 许波眼前已看不见人影,但知道有人,听觉仍在,他喘息着问:“你……你是……是谁?” “一个过路的人。能告诉我你的遭遇吗?我希望能替你尽力。” “昨晚,来了-……一个青……青年人,叫冷……冷真阳,强索我的女儿,杀……人行……行凶。” “什么?你说是冷真阳?” “是……是的。请替我带讯至龙温之西,信安江左,告诉一位姓……姓安名鸿的人。 他……他是我的老长官,原姓彭,名胜安。我……我姓许,名波……” 君珂大吃一惊,天!安鸿就是彭胜安?他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大声问:“那安鸿是否曾任都指挥的彭胜安?” “正……正是他” “我会替你传到,也会替你……” 突然,他发现后堂有响动,是足音,略一响动。似乎人已到了后厅门,接着有人叫: “怪!还有未死的人?谁替谁传什么?” 声落,后厅门白影一闪,一个白色的人影闪电似出到厅中,两手挟着两个赤裸垂死的少女。 君珂眼角一瞥白影,不再说了,放下许波,伸手捞住手边一条长凳。 许波猛烈地喘息,拼力大叫:“请叫他替我报官缉拿凶手,我在九泉保佑你……” 话未完,喘出最后一口气,死了。 君珂早已听出是银剑白龙的声音,眼角的白影也告诉了他来人的身份,人如鬼魅,贴地飞射厅内,到了尸横满地的晒谷场。 身后,传来银剑白龙诧异的叫声:“咦!是你。” 君珂口眦欲裂,虎目中寒芒四射,咬牙切齿地注视着厅门口挟着两名垂死少女的银剑白龙。 银剑白龙没想到来人会是君珂,后悔不迭,如果不太大意闯出,岂不可以仍和君珂攀交?他却没想到许波临死前已将他的名字说出,已经来不及了,他暗中计算君珂已没有可能了。 君珂扭下一只凳脚,厉声道:“人不可貌相,冷真阳,想不到你竟是这种人。” 银剑白龙站在厅口,笑道:“怎么?你又感到有何不对?” “你人性已失,天良已泯,奸人之女,为何杀人全家?” “兄弟,你未免少见多怪……” “闭嘴!”君珂怒叫,又道:“不许你叫我兄弟。在下瞎了眼,竟以为你是个值得交的侠义门人,岂知你是个人面兽心的畜生。你看看这些无辜村夫死得这么惨,你造的孽真是今天人共愤了。” 银剑白龙仍不在乎,说:“喝!你不承认咱们是口盟兄弟了?” “在下深以为耻,滚你的口盟兄弟。” “哈哈!别生气,是认为我杀了这几个蠢材,你心中不忍,动了侠义襟怀,以英雄自命,是吗?” “狗东西!你还有脸说?” “哈哈!骂得好。其实只怪他们自己,因为我已先通了名,不杀尽他们,我冷真阳日后还用混吗?” 君珂用凳脚指着他,大声说:“冷真阳,在下已经亲眼看到……” “哈哈,你看到又能怎样?你永远没有机会将这次血案向外传了,林大侠。”冷真阳不怀好意地答。 “放下那两个小姑娘,咱们先了结这桩血案。” “我要放的,不必太急躁,兄弟。”冷真阳不瘟不火地说,将人丢下,右脚一动,踏上了一名少女的胸膛。 君珂变色厉叫,疯狂地扑上台阶,一面叫:“畜生,你还要赶尽杀绝?你……” 银剑白龙一声狂笑,左脚又将左面少女一脚踢飞,一声龙吟,银剑出鞘,向侧飞掠,射到晒谷场,一面说:“杀其母必杀其子,古有明训,这叫做斩草除根,永除后患。冷某一生行事从未有把柄落人之手,你道我会傻得留下两个祸胎不杀?来来来,轮到你了”。 君珂抄道截出,一声怒吼,木凳脚凶猛点出,数道虚影急射。他无法运十成真力,但急怒攻心,他忘了利害,不顾后果,仍强提五成真力狂攻。 银剑白龙一声长啸,举剑便绞。 君珂一听剑气啸声不对,吃了一惊,不敢用木凳脚去挡对方的银剑,火速撤招,展开神奇步法,从左侧逼进,放手抢攻。 银剑白龙知道君珂的身法十分诡异,招出一半,立即转身,一声叱喝,天罡剑法出手,刹时风吼雷鸣,银影漫天,如山洪倒泻,如剑山下压,将君珂罩住,剑上所发罡气,似要将人的肌肉一条条撕碎。 君珂自忖内力不行,对方剑发风雷动,他便知不妙,手上的木凳脚怎能挡得住对方的狂野攻势? 同时,他记忆力超人,一看便知就是在灿霞岭东蒙面人所用的剑法,那次他共挨了四剑之多,余创犹在,怎能或忘? 他不是笨虫,蒙面的眼睛不是很像银剑白龙吗?这时一看身材、身法、步法、剑势,天!就是他! 他运全力棒使剑招,保命绝招“轻云缥缈”出手。 可是,他只觉腹中一阵剧痛,冷汗直流,脸上泛灰,脚下便不如意了。 “噗噗噗……嗤嗤……”闷响与厉啸同时爆扬,劲气撕裂声令人头皮发炸。人影飘摇中,君珂左旋右盘,木屑如粉,稍一盘旋,人影终于倏然分开。 君珂幸而经验增进了不少,在最后生死一发中,幸而脱出了银芒笼罩范围,逃出了性命,神奇的身法救了他,在死神掌心中逃出来了。 他这次受伤,但真力已脱,浑身痛得冷汗直冒,脸上成了死灰色。左袖桩不见了,左胸衣被划了一道剑痕,未伤胸肌,危险已极。 银剑白龙怔住了,突向两丈外的君珂叫:“咦!你的身法委实不可思议,能在我全力攻击下逃出性命,你值得骄傲。” 君珂无暇拭掉额上冷汗,呼吸不稳,激动地说:“是你,是你……” “不错,是我,银剑白龙冷真阳,你不认识吗?”银剑白龙抢着答,洋洋得意,傲气凌人。 君珂目中喷火,虽神光已敛,但愤怒的神情一看便知,戟指厉声道:“是你,早些天的蒙面人是你。你这畜生狼子野心,为何伙同一群见不得人的狗东西围攻在下?” 银剑白龙一步步举剑走近,冷冷地问:“你真要知道原因?” “说!你这披着人皮的畜类,林某与你无冤无仇,以一片赤诚与你交朋友,为何要对我如此阴险狠毒?” “反正今天你已是将死的人,告诉你也可让你死得瞑目。但在你死前,必须将我要知道的事从实招来,不然你将死得极惨,我要慢慢折磨你,直至你流出最后一滴血,呼出最后一口气。” 君珂委实不知内情,厉叫道:“畜生,你说!” “太爷姓冷,八年前在彭家村围攻你父亲的人,你想想看,可有姓冷的在内?” 君珂倒抽一口气,血液似要凝结了,说:“你……你是阴风掌冷沛年?” “那是家父。” “好!林某明白了。” “你明白了就成,免得大爷多费唇舌。好啦!该你回答我的问话了。” “林某头可断,血可流,绝不回答你的问话” “你会回答的,比头断血流的惨酷万分苦刑等着你哩,你能不回答?再说,我有一种药,你吃下了之后,自会说出的,何苦在死前仍受折磨?其一,令尊天涯过客过去了吗?” 君珂用一声冷笑作为回答,缓缓游走,避开对方的剑尖,也不迫进丈内,还想找机会一拚。 银剑白龙举剑一步步向前迫,续往下说:“其二,彭胜安狗官的下落如何?” 君珂逐渐向后退,退向屋右,冷哼一声作为回答。 “其三,你这种诡异的身法,必须演练给我看。” “狗东西!你说得真不少。”君珂答。 “确是不少,还有其四,便是在你死后,九泉下你也不许想念华山紫凤,她是我的。” 君珂不管对方说些什么,他在衡量情势,目下真力无法用出,又没兵刃在手,何况他已获得了彭胜安的消息,万一被对方用奇药迷昏,再套取口供,岂不可怕? 拼,不啻以羊扑虎,死。他不能死,唯一的自全办法是逃。逃的力量他还有,逃的方向他煞费周章,往回游走?不行,会被赶上。往溪中逃?水太浅,不行。唯一可逃的方向是山,山上林密草茂,方是生路。 他决定由山上逃,所以向屋右退。蓦地,他一声虎吼,向前一冲,作势欺近出招。 银剑白龙将剑一振,狂笑道:“要送命吗?哈哈!赤手空拳想斗我的银剑,世间竟有你这种莫明其妙的亡命之徒,哈哈!” 狂笑声中,他身剑合一前进。君珂突然向左一闪,向路上飞射。 “哪儿走?未免太笑话了。”银剑白龙笑着叫,急起狂追。 君珂只奔出四丈余,突然不进反退,向山坡上的密林折向飞掠,居然奇快绝伦。 银剑白龙没想到君珂会半途折回,立被拉开五丈余之远。 君珂不愿白送死,他不像武林中的成名大英雄大豪他们死要面子硬要为卫冕英雄豪杰的名位,抛头颅洒热血。他咬紧牙关,闪电似窜入了密林,向草中一钻,委屈些向兔子学两手绝招窜、逃。 银剑白龙已了然君珂的功力修为深浅,那根本不堪一击,他认为自己罡气已成,功力修为日进千里,用不着剑了,便收了银剑,一声狂笑,穷追入林。 “打!”君河大吼,手向后一扬,扔出一把树枝。 银剑白龙不敢大意,向侧一闪,一闪,又拉远了两丈远,共距七丈之远,已在暗器射程之外了。 真要论轻功,大白天相去不远。银剑白龙固然在江山得干手如来之助,功力突然增加数倍,将臻化境,但君河也在高烧三日之后,进境惊人,可是仍没有银剑白龙练成罡气深厚,所以一照面之下,木凳脚便被罡气震成粉末。但论轻功,他的修为比银剑白龙要高明两分。 可是他目下只能用上五成劲,唯一逃生之术,是往林深草密之处逃窜。银剑白龙自视极高,不屑降尊纤贵学兔子乱钻,辱没了自己的名头,所以四面拦截,浪费了不少时光和精力。而且君何也不笨,随手折下树枝做暗器,神出鬼没侦空儿立予反击,被击中了当然可怕,而且丢人,银剑白龙罡气火候不够,当然不能长时期运罡气护身,未运罡气他同样是血肉之躯,挨上一根树枝,性命同样保不住。 两人一阵追逐,进人了崇山峻岭之中,近午时分,竟失去了君坷的踪迹。 银剑白龙暴跳如雷,羞愤难当,自己自命不凡,竟将一个功力比自己相去天壤的弱手追丢,不像话。 这一带仍是仙霞余脉,山峰大都不太高,但峰峦起伏,全是丛莽,猛兽成群,古木参天,藤萝蔽天遮日,要找一个人,太难了,到何处去找?” “我非捉住他不可,我要好好治他。”银剑白龙喃喃自语,咬牙切齿,开始隐起身形,向一座山峰顶端搜去。 搜人,在峰顶是搜不到的,他是要站在峰顶上向四面监视,等看到人影方作打算。 君珂躲在一处溪旁洞窟中养神,半天的追逐,他已到了油尽灯枯力尽气竭之境。百转丹虽保住了他的元气,但有时在危急中不得不安用真力,内腑伤势有恶化之象,摧枯大真力所加予他的创伤,太过沉重了。 算来已过了一天,还有两天的生命,他怎能在这儿安心躲藏?他必须尽速赶至龙游找人医治,他不能死,也绝不可在这儿等死。 由于大量的出汗,虚软的感觉,无情地向他袭击,头脑沉重而又昏眩,歇息了许久,方勉强定下心神,调和了呼吸,恢复了部分精力。 他以为银剑白龙定然远搜出十里外了,便小心翼翼地爬出洞窟,用目光四面搜寻良久,方动手拾起一根枯枝作为手杖,回头觅路出山。 他费力地爬上山脊,认清方向,向西从灵溪出小路,拼余力奔赴龙游。 弱小动物有两种本能保护自己,免为强者所食。一是色泽的配合自然环境,保护色可以混淆视线,二是遇敌即静止不动,可避免被强敌发现。君珂的村夫短衫是褐衣,在浓林中大致还有保护作用,但他一移动,便落在右侧高峰上向下监视的银剑白龙眼下。 他降下一道山脊,走向一道山谷。他记得,里谷中有一条山溪向西流,以常识忖度,定然可流入灵溪,顺小溪西走,定然可以出山,免得爬山越岭走原路,减少许多不必要的疲劳。 正走间,小溪一折,密林已尽,正午的阳光静静地照射,虽在山间,仍有点炎热的感觉。 他沿小溪绕山嘴而过,正经过一丛矮树林。他目下筋疲力尽,耳目自然差得多,银剑白龙见多识广,只消看第一眼,便知君珂必定沿小溪出山,节省体力,所以早已绕道截出,躲在小溪旁专程相候了。 银剑白龙已看出君珂脚下虚浮、步履不稳,而且额上出现虚汗,浑身汗气未干,这是武林高手极为罕见的现象,如不是真力已竭,便是受伤沉重。 “哈哈!你也有今天,这次你跑不掉了,我不信你以力竭之身,还能逃出我的手下。” 银剑白龙在心中狂笑,注视着蹒跚而来的君珂自语。直至目前,他还不知君河已经身受致命之伤,内腑离位,去死不远。 君珂不知危险已至,不知死神正在矮树丛中向他招手,毫无戒心地缓行,徐徐经过矮树丛。 矮树丛中,缓缓伸出户只大手,一丝淡淡青影从手中飞出,一闪而没,没入君珂背后。 君珂没想到有人在背后暗算,正走间,突感第十一节脊椎骨下脊中穴一麻,浑身一震,脚下虚浮,人向前一栽,只觉力道全失,背脊似乎要僵死了。 他踉跄两步,用木棍勉强支住几乎仆倒的身躯,艰难地向后扭头看去,厉声说:“狗东西!你卑鄙得令人吃惊,狗也比你强千万倍,你根本不是人。” 矮枝丛之前,出现了银剑白龙修长的白色身影,背着手,脸上泛起阴森森的阴笑,潇洒地举步走近,毫不动人地说:“骂得好,兄弟。俗语说: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呵呵!你该怨你自己,为何竟怪我,未免太可笑了,兄弟。” 声落,他已到了君珂身后八尺左右。 君珂强提余力,一声怒叫,旋身一棍扫出,拼命啦!可是为道毫无,那一棍恐怕连老鼠也打不死。 银剑白龙手一抄,便扣住了木棍,手一振,将棍夺来丢下溪流,阴笑道:“兄弟,你再妄用真力,针入经脉立即瘫痪,难道要我背你走吗?算啦!何必自找麻烦?” 君珂木棍被夺,被棍上传来的力道震倒在地,仍挣扎着站起,咬牙切齿地说:“林某如果留得命在,将要戮你百十个透明窟窿。” “哈哈!我倒真希望有这一天,可惜!你已没有机会了,除非再生投胎。哦!我本来要在这儿将你逼死的,可是,念在曾兄弟相称一场,我且带你到湖广一走,让于手如来好好治你,让你死得更惨些,方感到快意。走吧!我的好兄弟。” 说完,抢进一把将他挟起,如飞而去。 这是距许波的草屋下游五六里,远远地可看清屋后的山峰。这儿也有十来间草屋,是一处小村落。 银剑白龙挟着人到了村中,先找村民要了酒菜充饥,强迫村民要了一头牛,用绳将君珂的双手捆住,拖在牛背后上路,临行,告诉村民说,君珂是个采花杀人凶犯,已经擒获归案,苦主正是上游的许家。 他牵牛上路,到了路上跃上牛背坐好,向君珂咭咭笑,阴阴地说:“兄弟,我懒得回许家毁尸灭迹,不妨将罪名加在你的头上,岂不太好?呵呵!一石二乌,真够狠毒,是吗?” 君珂被牛拖着走,上天无路,人地无门,目下浑身无力,痛苦难当,他仍不想死,自绝太过示弱,他有坚强的斗志,在未断气之前,他必须争取生存的机会,他想用真气将穴道中的细针逼出,可是无能为力,那是已臻三花聚顶境界的人所能办到的事,他不行。 他踉跄前行,浑身痛苦地痉挛,但他绝不呻吟,牛走得不快,但他已举步维艰,仍感到太快了,被拖着蹒跚前移,浑身衣衫尽湿,痛苦不可名状。他一面答道:“林某顶天立地。 你诬赖也没用,天下人不会相信你这卑鄙下流贼的话。” ‘哈哈!别忘了,我银剑白龙乃是江湖中大名鼎鼎的侠义英雄,你,却是名不见经传的小毛头,初入江湖,无人知道你的底细。呵呵!谁相信你而不信我?” “如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你绝不可能一手遮天,瞒下你的罪行。” “哈哈!我就有一手遮天的能耐,你可在江湖中打听打听,便知此言不谬。像昨晚之事,我不留一个活口。当然啦!口是有的,那是鸡犬,鸡犬却不能说话,无法证明我银剑白龙的罪行。” “在下却可以证明你的罪行。” “笑话,没有你的机会。反而令你有口难辨,不然使用不着用牛拖你,留下你的口顶罪,哈哈!” 正说间,溪左人影连闪,两个奇快的身影,在前面百十丈外飞跃过溪,到了路中,停住向这儿驻足而观。 银剑白龙倒骑着牛,并没留意身后有人到了路中,仍和君珂斗口。君珂看到了人,心中暗暗叫苦,但也油然兴起侥幸之心,他认得,那是地府冥君与赤焰神叟,赤焰神叟那一身红袍,一着便知。 近了,银到白龙仍未看到路中有人。 ‘呵呵!这小子处治人的手法,罕见着哩!”地府冥君抚着五绺白须怪叫。 “桀桀……委实罕见,委实罕见。”赤焰神叟也捧腹叫绝。 银剑白龙吃了一惊,扭头一看,脸色大变。他自然认得这两个怪物,心中狂跳。在他未练成罡气之前,根本不敢招惹宇内凶魔,但这时艺高人胆大,并不害怕,只是心惧他们的名头,并未交过手,所以心中有点顾忌,赶忙勒住牛,跃下牛背行礼道:“两位前辈……” “呸!为何不说两个怪物?”地府冥君突着怪眼暴喝。 “晚辈怎敢放肆?”银剑白龙陪着笑脸躬身答。 “哈哈!咱们不吃这一套。小子,你与这人有不解之仇?” “无冤无仇。” “为何如此折磨他?” “这人姓……” “姓林,名君珂,我老怪物早知道了,不必噜苏。” 银剑白龙心中一惊,但看两人并未动手,便知道在仙霞左近杀了石当家,劫救君珂的事,定然是巧合,而不是怪物们与君珂有交情,随又心中一定,说:“上游不到十里,有三栋茅屋,这人在那儿杀人强奸,天良尽丧。晚辈路过这儿,主持公道擒他交官处治。” “你是谁?” “晚辈银剑白龙冷真阳。” “哦!你就是银剑白龙。小子,把这人放了。” “放了?”银剑白龙皱着眉问。 “是的,放了他。” “人命关天,奸杀大罪……” “呸!谁管你人命关地关天?你放是不放?” “前辈是否与这人……” “我老怪物与这人有死约会,说过等他伤好之后再算。你知道我是谁?你放是不放?” “前辈是地府冥君,那一位是赤焰神叟!”银剑白龙口气开始强硬了,又道:“人,不能放的。” “你好大的胆。”地府冥君怒叫。 “青城炼气士的门人,胆不大还成?”银剑白龙大声答。 两怪物一怔,地府冥君大踏步欺近,沉声道:“好家伙,你抬出青城老杂毛的名号吓唬老夫吗?” 银剑白龙手按剑把,也沉声答:“冷某身为侠义英雄,岂是仗师门唬人的?” “哟!要动手哩,孙老怪。”赤焰神叟在后怪叫。 君珂喘过一口气,突然虚脱地大叫:“这不要脸的畜生!他强奸杀人嫁祸,还敢自称侠义英雄,无耻已极” 地府冥君阴阴一笑,一步步欺近说:“咱们不管谁是谁非,更不管英雄狗熊,他敢对老夫无礼,未免太不自量,小子,拔剑。” 银剑白龙徐徐撒下银剑,掖好衣尾,缓缓举剑道:“撤下你的追魂令,看看青城练气士的弟子,能否一搏你这老怪物?” 地府冥君一听剑上龙吟清越,剑气丝丝发啸,脸色一变,冷冷地说:“唔!你练成了罡气,怪不得你敢狂,老夫倒小看了你啦!不收拾你还成?许久没动用我的追魂令了,且用你的血流一洗,要你的命,收你的魂。” 老怪物知道罡气厉害,所以小心谨慎,异啸传出,寒芒如电的追魂令已经出鞘。 银剑白龙已无抉择,先看清右方退路,准备拚不下便逃,壮着胆说:“在下的天罡剑法,即使你功力深厚,也难逃一死。你们是两人一起上呢?抑或是一比一公平相决?” “放屁!”一旁的赤焰神叟怪叫,又道:“你一个江湖小混混,也值得咱们两个老怪物一起动手?你该撒泡尿照照自己,看自己那副尊容是否挨得起?” 只要不两人上,银剑白龙心中又是一稳,傲然地说:“你们如不两人一起上,也许等会儿后悔已赚太迟。” 地府冥君桀桀笑,晃着追魂令叫:“小子,后悔与否,等会儿便可分晓,上!前三招是你的,因为你是青城老杂毛的门人,老夫大发慈悲,给你一次思典。” 银剑白龙心中又是一稳,心说:“让我三招,你真该走霉运了。” 他一声长啸,豪气飞扬地揉身急进,银剑前指,突然身剑合一前射,直逼至五尺内,仍未发招。这很危险,对方只消伸令左迫或右闪,向前挺进,便可取得优势,放胆猛攻。 地府冥君一怔,心说:“这小子在亡命哩,想在前三招中占便宜。”心里在说,手可没闲着向左泰然跨出一步,伸令虚架银芒暴射的长剑,只守不攻,一面叫:“这算一招……” 声未落,银剑白龙剑上罡气突发,风雷俱动,剑如灵蛇,突然一吞一吐,人向左前急进,吐出万道银蛇,绝招“天罗乍现”出手,看去像是从上至下攻到,其实却是向前平射,立即抢得了中宫,凶猛地出剑逼攻。 老怪物心中一懔,想不到对方功力却出奇地浑厚,一开始便狂野地攻出杀着,机会拿捏得深合名家要诀,不动则已,动如雷霆。他怪叫:“好小子,估错你了……” 叫声中,他向右反退,手中追魂令立即幻化成一道光幕,护住了全身,一步步后撤。 “铮!铮铮铮……”一连串龙吟相错声震耳,火花四溅,罡风的厉啸,刺激得人的神经发紧,气血浮动。 银剑白龙抢得先机,放胆进击,一招便迫得对方退了四五步,余势未尽。他心中大壮,对方振令击剑时,并未能将罡气震散,只是波动甚剧,膀子略感震撼而已。不消问,对方数十年修为的浑雄内力,克制不了玄门绝学罡气,如此一来,虽不胜亦已立于不敢之地,不由狂喜。 “第二招,接着!”他豪气飞扬地叫,绝招又发,左手剑诀挥舞不已,准备用劲了。 地府冥君心中凛然,想不到少年人不但罡气绝学已大有所成,青城炼气士的天罡剑法果然不同凡响,大有夺天地造化、鬼神莫测的奇奥凶狠霸道声威。他接下了一招,老实说,即使让他还手,也占不了便宜,幸而他心中并不疏忽大意,早已全力防范。青城炼气士名列三仙之首,横行天下,武林号称无敌,他的弟子岂会是脓包?所以全力应付,不然第一招便得灰头土脸。 他一声怒啸,再次用追魂令布成一道光幕,左冲右错用九成真力化招自卫,六合如一,心神不乱,让招,不能逃避,也不能还手,不然怎能称让?地府冥君十分自负,也确是功力深厚,艺臻化境,当然不想坏了自己的名头,要硬挺三招。 一旁的赤焰神叟讶然注视狠斗的人影,脱口说:“咦!这小子是当代晚辈子弟中,可算得第一名手,假以时日,咱们这些老怪物不进棺材,便得栽在他的剑下,青城炼气士老妖道,果然名不虚传。唔!孙老怪最多占半分优势,想取胜委实不易。” 君珂想利用他们激斗时脱身进命,但不可能,牛无法走过激斗之处,即使走过,又能走得了多远?他用牙齿去咬绑在手上的绳索,可是用不上劲,咬不动。他绝了望,长声一叹道:“完了,想不到我林君珂竟落得如此狼狈,成了一个废人,此生休矣!” 逃不掉,他只好死了心,只希望奇迹出现,便定神留心两人拼搏的招式,看了银剑白龙的天罡剑法,心中一凉,暗说:“除了保命三剑可以周旋一二外,我无法和他抗衡,我得重参剑术,思索破解天罡剑法之策才行。” 他全神留心银剑白龙的招式,果然获益不浅,日后重参剑术,果能自创一套散手剑法,称霸江湖。 姜是老的辣,地府冥君逐渐发挥了十成潜力,守得极紧,八方飘掠。银剑白龙恐怕一击不中暗器发出落空,尔后便没有机会了,所以三招之中,他未发暗器。 三招之中,地府冥君被逼换了三次方位,退出了三丈斗场,被逼得火起。三招一过,厉吼说道:“三招过了,要你的命,拿命来。” 吼声中,风雷大起,立即展开狂攻,“追魂三令”的狠着“三星追魂”出手。 银剑白龙当不轻松,但他仍能从容应付,剑势如长江大河,绝招滚滚而出,他展开了天下无敌的天罡剑法,凶猛地抢攻。 两人俱展真才实学,好一次武林罕见的狠斗。地府冥君是实,银剑白龙是奇,互消互长,拼成平手。小路宽仅丈余,两人形如疯虎,八方盘旋,人形如电,圈子愈扩愈大,下抵溪畔,上至山坡,地下的沙石草叶翻翻滚滚,激射腾舞。 十招过去了,两人皆打出真火,由化招抢制先机,变为近身全力拼搏,愈逼愈近。 十八招过去了,天罡剑法愈演愈精,罡气也全力发挥,令人气血下沉的兵刃错鸣声零星地传出了,招式也逐渐缓慢了,开始硬拚浑雄内力,人影已可清晰地分辨,但招式依然难分。 君珂目力超人,灵慧异常,他总算大开眼界,获益匪浅,全神沉缅在两人的几微变化中,忘了自身的安危。 从龙游方向,行云流水似的飘来了一条灰影,渐来渐近。那是一个身穿灰市直裰,手持铁杖的花甲老人。 近了,已可看清面目,身材高大,大环眼,四方睑,狮子大鼻,满脸花白虬须,人不怒而威,看去极为凶猛。他点着六尺齐眉镔铁杖,突然飞快地奔来,他持杖的右手,赫然少了一个小指头。 但赤焰神叟一看来人行将奔到,立即迎上,双手叉腰迎路一站,桀桀大笑道:“姓柯的,你这孽龙怎么还没死?” 姓柯,少一个指头,又叫孽龙,不用问,正是六大怪物中,排名第五的九指神龙柯湘。 在六大怪物中,九指神龙是唯一的侠义英雄,但性情孤僻,有点不通情理,所以虽是侠义英雄,却没有朋友敢和他攀交情。 九指神龙早看清了形势,也看清了附近的人,倒拖着铁杖,大踏步走近,呵呵大笑道: “生与死并无不同,人与鬼并无异处,你希望我死。但我偏不死。玩火的,咱们是第几次相遇了?” 赤焰神叟伸出四个指头说:“这次不算,四次了。” “废话!怎能不算?”九指神龙瞪着大环眼答。 “好!算,五次。” “你胜了几次?” “你又胜了几次?” “你们在这儿又作孽了,是不?” “废话!咱们在管闲事。” “你们要管闲事,定不等闲。” “你又想怎样?也管?松松筋骨?” “我九指神龙全要,先问问是非再说。” 赤焰神叟桀桀笑道:“咱们两个怪物管事,只问好恶,不问是非。” 上游红影一闪,飞似奔出一个红色身影,大叫道:“对,不问是非,我雷火判官也算一份。” 赤焰神叟扭头一看,突然探手囊中,大喝道:“算就算,玩火的,咱们彼此彼此,接着。” 喝声中,三颗朱红色的赤焰流光弹脱手而飞,射向扑来的雷火判官。 “来而不往非礼也,接下了。”雷火判官大吼,在身前大红革囊中掏出三颗红色大红弹丸,也回敬过来。 两人大概都知道利害,分向左右疾掠三丈外。 六颗朱色弹丸半途相遇,轰然大震声中,烈火四溅,火舌飞腾,地下沙石亦起火燃烧。 热流四散。 赤焰流光弹不会爆响,只有飘荡的火焰。雷火判官的香火弹,不但有火,而且声如霹雳,声势骇人,六弹齐爆,路中立时成了火海。 九指神龙一声长啸,铁杖乌光飞腾,扑向银芒丛中,大叫道:“住手!先评评是非再打不迟呢。” 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左攻地府冥君,右决银剑白龙,铁杖长有六尺,沉重不下百斤,单手攻入,伸开来可控制两丈方圆之地。 牛被雷火弹,加上烈火飞腾,立即发足狂奔,拖住君珂向北急冲。 君珂上脚不牢,被中拖倒在地,地下的沙石,将他的胸腹擦得衣破肉裂。幸而地下沙多石少而且行走的人不多,短草丛生,人在上面拖滑,还不至于胸裂腹破。 九指神龙身形倏止,他用了全力,由于地府冥君和银剑白龙拼得真力渐虚,他以一接二仍泰然自若,最先走下身形,“咦”了一声说:“怪!小小年纪已练成罡气绝学,令人难信。” 声落,他闪电似抢出,截住飞奔的狂牛,伸左手一把扣住牛角,一声沉喝,向分一带。 牛的力道是向前的,前奔之力奇猛。但水牛比黄牛灵活,能够摔角模攻。斗黄牛,只须顺势引出,斗水牛,近身必定倒霉,它可以向左右扭头进攻,长角一挑,必定腹开肠裂。 这是一头水牛,力道千斤,发现身侧有人,扭头便跳。岂知九指神龙正向侧方用劲一带,牛头被他一只大手直接下地面,扭了半转,牛口向上,屈前腿跪下哀鸣不已。 银剑白龙抢到,大叫道:“柯老前辈,请听晚辈一言。” 九指神龙一脚踏往牛角,沉声道:“先解下人,再说不迟。” 地府冥君也到了,伸手去抓牵君珂的粗绳。君珂神魂飘荡,已是半条命,在地上挣扎难起。 银剑白龙一剑截出,大吼道:“不许动手。” “挣”一声,地府冥君一令猛挥,令剑相交,火花四溅,两人同时暴退。 九指神龙一怔,说:“咦!这人是地府老怪的人?” 银剑白龙先发制人,大声说:“柯老前辈,这人罪大恶极,乃是采花淫贼,在前面十余里,奸死二女,杀死许家大小二十人口。晚辈途经此地,擒住人解往龙游交官法办,恰巧遇上这个宇内凶人,要出手强留,所以……” 九指神龙大环眼一翻,沉声问:“你是谁?官家的办案?” “晚辈姓冷,名真阳,匪号银剑白龙?路见不平,仗义擒人。这凶手淫贼姓林,名君珂。” 这时,君珂己挣扎着站起,气喘不止,正想分辨,九指神龙已经怒吼着向银剑白龙挥手,怒叫道:“将人带走,我来对付孙老怪。” 叫声中,飞扑地府冥君,两人接上手,一场好杀。 银剑白龙收剑入鞘,拉起牛绳,向北猛拖疾走,去意匆匆。 雷火判官和赤焰神臾,已经开始在火场外短兵相接,一支大判官笔八面威风,疯狂进击,一面向九指神龙叫:“老柯,不可放走那两个人。” 九指神龙没听清,以为他指地府冥君和赤焰神叟,大声答道:“他们走不了,好好收拾他们吧。” 雷火判官也弄不清他说谁,自顾自往下说:“他们人是一伙,是兄弟俩,草屋血案该是他俩人所为,休放走凶手。” 雷火判官不久途经草屋,发现怪案,无名火起,向前急追,老远地发现了银剑白龙。君珂虽然换穿了村夫装束,但面目未改不用问,定然是这两个淫贼所为,所以如飞扑到。没想到赤焰神叟从旁截出,两人同是玩火的,彼此早有过节,不分皂白立即动手。他见九指神龙被银剑白龙所骗,心中大急,便紧攻两招,大叫道:“玩火的,说清了再打。” 赤焰神叟哈哈大笑,追魂令攻得更急,说:“批了再说不迟,快用你那笔中毒火,我也要试试囊中阴磷毒火,看准的火高明。” 两人都用火,彼此皆有顾忌,恐怕引起怒火,两败俱伤,所以都不敢使用杀着。 三个老怪一个魔君,各展绝学狠拚。由于他们彼此之间虽各有成见,但并无不解之仇,印证的成份大,拼命的成份小,往下拖,直拖了近百招。如果是存心死拚,高手拼命,绝少有拼上三五十招的对头,三五招便可生死立判,这一拖,可把君珂拖惨了。 银剑白龙心智灵巧,知道老怪物们斗上了劲,绝不会有轻易撒手的事,所以放心赶路,驱着牛急走。 牛拖着君珂,连爬带滚,把他拖得浑身是血,衣裤凌落,奄奄一息。幸而他已在心中有所准备,知道如不强行跟上,必被拖死无疑,所以在爬滚中,仍强提一口气,时而站起急走,时而被拖倒在地。不管怎样,他必须站起,不然不但皮肉完蛋,骨头也将被拖掉。 银剑白龙并不想在这时要他的命,奔出两里地,便不再驱赶,让牛缓走,一面狂笑道: “哈哈!这滋味如何?淫贱之名,终于嫁在你的头上了,即使你不死,那九指神龙嫉恶如仇,也会要了你的性命。呵呵!日后你如果不死,你被牛施的笑话,江湖人也会传诵一时,有笑话可听了,哈哈!” 君珂已无法回答,他浑身血肉模糊,上气不接下气,脸色死灰。他真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大叹英雄本路,他口中不能说话,心中却在狂叫:“苍天啊!苍天!我林君珂因何罪孽?难道说,这是我前生造孽,要在今生偿还吗?” “噗”一声,他又被拖倒,拖了五六步,他却又撑起了。银剑白龙残酷的声浪,在耳畔轰响道:“哈哈!你为何神色那么狼狈?呵呵!丑恶着哩!不知华山紫凤看了你目下的英雄模样,还会爱你吗?哈哈!兄弟,别装出那受苦受难的可怜相哪,这就不像个英雄了。呵呵!趴下做什么,站起来!对了!你还能站起,了得,你的生命潜力惊人,仍然顽强无比。 兄弟,哭吧!呻吟吧!哀求吧!我就会将你放在牛背上,你哭不哭,哀不哀求?呻吟不?” 君不可思议筋肉不住抽搐、跳动、颤抖、扭曲,但他没有发出一声呻吟,没掉一颗眼泪,仇恨之火在腹内燃烧,彻骨奇痛令他更为坚强,他在心中发誓:“我会活着,我会再次光临人间,我会仗剑快意恩仇,我会……” “噗”一声,他又被拖倒在地,这次被拖了十余丈,方能挣扎着站起。银剑白龙冷酷而充满嘲弄的语音,像皮鞭抽打着、撕裂着他的神经:“哈哈!你竟然又能爬起,真了得。呵呵!不必咬牙切齿,想些风流艳事,可以减轻你的痛苦,想吧:那会驱赶走一部分痛楚,这一生中,你曾否知道艳事两字的含义?我想你没有,是吗?兄弟,你如果受不了,可以将我所提的四件事想一想,只消一件件说出,我便会将你放在牛背上,减少你死前的苦痛。其一,令尊天涯过客目下何在?说!” 君河“呸”了一声,目中喷火。 银剑白龙在牛身上拍了一掌,牛急奔十来步,将君珂拖倒在地。等君珂爬起。他又问。 “你招不招?” “叭”一声,牛又挨了一掌,又将君珂拖了十来步。 “你招不招?” “你招不招?” “你招……” 一连十余次,君珂身上被拖得体无完肤,膝上肉脱骨现,气息奄奄,即使他想回答,也力不从心了。但刺耳的声浪,仍不断传来:“你招不招?你招不招……” 快接近灵山巡察司了,这是一座管制住入山要道的关卡,因为这条山径是到处州府的唯一通道,也是逃丁逸夫遁人山区藏匿的路径。银剑白龙早已问清了道路,知道距灵山十余里,有一条小径向东走,进人丛山之中,约十里地再分为二。右走设县仅十六年、属于金华府的汤溪县,经过银岭之下。左走白石岭,抄出龙、游县。这两条山间秘道,乃是江湖人避免麻烦而走的道路。他带着一个血淋淋的人,自然要走小路,免得被巡检司的官兵盘问,麻烦多啦! 到了岔道口,那是一座不太陡的山脊,小路鸟道羊肠般向上盘升,进入树林。银剑白龙在想:“我是将牛牵上呢?还是牵牛拖着他走?拖着不快意,缺乏情调,没有满足之感。用牛,牛爬上却又不容易,未免扫兴。咦!那是谁?” 山径上,冉冉降下一个黑衣人,用轻功向下飘掠,速度奇快,如星跳丸掷,不片刻便到了。 黑衣人身后二三十丈,也有一个灰衣人,点着山藤杖,如飞下降。 银剑白龙只看清黑衣人,淡淡一笑,客气地让在路旁,含笑目迎。 黑衣人一怔,站住了,一个身穿白长衫、佩剑挂囊的英俊青年人,牵住一头牛,本已不伦不类,够岔眼。而牛后更拖着一个血人,血人身材高大,血混和着泥沙,惨不忍睹,腰下却捆带着一个全沾了血迹的百宝囊,脸上肌肉扭曲,咬牙切齿,但因为脸上未治血污,一看便知是个英俊的青年人,怎不教人起疑,怎不叫人惊讶? 黑衣人长相凶猛狞恶,身材也够高大,年约古稀,大马脸、吊客眉、鹰勾鼻、灰鼠须;双耳招风,身穿黑色绸直裰。扎脚裤,抓地虎快靴,皮裹腿,腰带上插着一支三尺长的精钢外门兵刃佛手笔,除了前面的食指外,余四指可以伸屈,显然可以用作抓扣。 “咦!你们这是怎么回事?”黑衣老人忽然问。 银剑白龙抱拳行礼,笑道:“商老前辈一向可好?晚……” “呸!我如不好,怎能站在这儿问你。咦!你知道老夫?” “老前辈的穿章打扮,加上所用神刃佛手笔,一看便知是闪电手商老前辈。” 这人正是六大怪物排行最未的闪电手商敬中,一个无所不为、凶残恶毒的老怪物。他鬼眼连翻,问:“你是谁?” “晚辈冷真阳,江湖上匪号称银剑白龙。” “哼!原来是崛起江湖的小辈银剑白龙,听说你自命英雄,以侠客自命,是吗?” “晚辈不敢自命侠客。” “令师如何教你如此虐待这人?这人是谁?” “家师人称青城炼气士……” 闪电手一惊,抢着问:“什么?青城炼气士是你的师父?” 银剑白龙点头一笑,伸左手一翻一挥,罡气倏发,风雷乍定,说:“老神仙正是家师。 这小畜生叫林君珂,假借侠义之名,自称是银河钓翁的门人,暗中采花杀人无所不为。晚辈恨其借侠名暗中行恶,容他不得。” 闪电手大概对青城炼气士有所顾忌,不管闲事,说:“这种欺世盗名之徒,杀了不就完了?如果被他的师父银河钓翁知道,岂不麻烦?” “家师岂是好惹的?谅那老鬼不敢讨野火。” “好!有其师必有其徒,你倒会抬出师门吓人,但老夫不和你计较。” 闪电手说完,走近左歪右倒的君珂,阴阴一笑道:“钓翁老匹夫竟调教出你这种脓包,简直是活报应,被人用牛牵着凌辱,你为何不嚼舌自绝?呸!” 呸声一落,“啪啪”两声脆响,两耳光将君珂击倒在地。 灰影来势如电,人到了,是个老太婆,大概早已将话听得真切,接口道:“姓商的,为何不下手毙了他?” 老太婆正是在徽州府现身的枯藤怪姥,华山紫凤的师父,一个亦善亦恶、亦正亦邪的古怪老婆子,她额上的十字疤痕,十分显目。 银剑白龙暗暗心惊,深怕他淫辱华山紫凤的事东窗事发,但看老婆子不理他,心中一宽,显然老太婆还不知其事,不然藤拐早已攻到了!这老婆子性情火暴,最为护犊,如果知道此事,定然有一场好拼。目下他功力大进,敢和地府冥君硬拚,自然不怕老太婆.六大怪物他有把握放手一决,虽则胜算不多,但也相信对方独斗绝难威胁他的生命安全。他暗中戒备,暗器随时准备出手,他不愿多树强敌,但必要时不得不拼。 闪电手回头阴阴一笑说:“已有人处治,老夫用不着代劳.老太婆,遂昌马步镇之北,金鸡岭的约会,你真想趟这窝子浑水?” “宇内高人全来了,我老婆子怎能不来,走!别在这儿逗留,午夜大会迟了赶不上哩。” 闪电手向南急走,一面说:“笑话,由这儿赶到金鸡岭,要不了一个时辰,急什么?告诉你,你也不必早早赶着去送死,你知道天残帮东溪瞽叟请来了什么人出面?” “管他谁,咱们一闹就走,怕什么?” ‘怕什么?哼!怕死。据说,请的人是飞云散人瞿印,咱们惹不起,最好少管闲事,穷家帮的事不好插手助拳。” 两人一面说,一面如飞而去。 君珂人虽不支,但听觉仍在,他知道,天残帮和穷家帮的余波未了,定然要在今晚午夜在金鸡岭解决。可惜他已无法赶去,将仟情谷主的讯息,告诉他的师兄飞云散人。 银剑白龙不好问闪电手有关金鸡岭的消息,也不想搁下正事。本来,他要在武林中扬名立万出人头地,最佳的捷径,是在群雄大会上露两手真才实学。但他有自知之明,目下罡气火候不够,时机未到,在群怪毕集处,如果出面,定然灰头土脸,自讨没趣。他下定决心,要加紧苦练,等罡气修至五成境界,便可大干一番。 他牵着牛,开始往山上走。可怜的君珂,被拖着爬山,痛苦可知。幸而牛上山也够吃力,走得慢,他仍能咬紧牙关挣命。 他身上的血,流得差不多了,双腕捆绑之处,筋肉绽起,快伤到筋骨了,鲜血不住溢出,状极凄惨。 银剑白龙拖着牛绳,慢慢向上走,并没回头看君珂的死活,一面信口说:“兄弟,你一身筋骨的强韧程度,委实叫人羡慕。哈哈:到龙游还有三十余里,拖到那儿,你就快变成骨零肉落的人,但死不了。之后,哈哈!你将又尝到更妙的刑罚,我不信你会是铁打铜浇的人,你会-一吐实的。” 君珂已无力再走,一双腿太沉重,而他却又那么虚弱,举步的力道已经消失。身上目前不再痛苦了,只有麻木,可是脸上仍然有因痛苦而扭曲的线条。 他的眼皮太倦了,老往下搭,他看不见光明,晕暗的朦胧感觉麇临了,他似乎已嗅到死亡的气息,似乎看到了死亡之神正张开了双臂向他狰狞地迎来,这位死神脸上的丑恶笑容,在他看来却有一些亲切的、无可抗拒的感觉。 牛缓缓上到山脊,拖曳着已陷人昏沉之境的君珂。他像个死人,脚下的牛皮靴已拖得快见脚肉了。 翻越了三座山头,到了一座奇峰之上,小道在奇峰壁立中婉蜒,左是百丈深谷,右是插天奇峰。小道前面,一株巨大的古松树,有人剥掉一块树皮,刻上了八个大字:“猿啼绝崖,行人小心。” 银剑白龙扫了古松一眼,淡淡一笑,牵着牛踏上小径。 君珂的心跳愈来愈弱,朦胧地想:“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小径过一处山峰,绕着一座更高的峰崖北行,从峰腰中绕盘而过,看去十分险峻。上看是绝壁如削,飞瀑处处,藤萝挂垂百尺,下望是百丈深谷,谷底是远古丛莽。怪的是这山并非崖石所形成,而是巨石和泥土所堆砌,石色黝黑,泥土色苍,草木丛生,崖壁之中古树盘虬,舞柯张枝,似欲临空下降,也像凌空飞腾,藤罗四垂,下挂百十尺,蔚为奇景。 在崖壁枝柯和藤罗间,间或有些苍猿跳跃啼嚎。怪不得有人在树上留下八字警语:猿啼绝崖行人小心。如果不小心,失足往下掉,乖乖!不粉身碎骨才是怪事——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十五章 祸兮福兮 银剑白龙看了看崖壁间的小径,再看看那八个大字,淡淡一笑,泰然牵牛走上小径。 这条路怎算得险?宽的四尺,右有崖壁可倚,左面虽是百丈深谷,但由于草木甚高下面景物被草木所掩,看不见谷底,令人心中大定,即使是患了恐高症的朋友,看不到下面的景物,恐高症自会消失,根本用不着害怕嘛! 人敢走,牛也敢走,被拖曳着的君珂,已经昏昏沉沉,不敢也得敢。 他已陷入半昏沉的境地,眼前模糊,像死人般被拖曳着,拖上了小径。 崖上不时有水珠向下飘,飘落在他的身上,身上似乎愈来愈冷,他朦胧地想。“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哗啦”一声,他被拖过一窝子冷水潭,只觉全身一震,心中的呼唤声似巨雷般狂响: “我不能死,我不能死。我有大事在身,爹交给我的重任没有完成,我怎能死?我不能死!” 他想挣扎着站起,脚一动,只觉脊骨一阵奇痛,痛得他浑身颤抖,身上每一颗细胞都似乎要分裂,每一根神经都像要炸毁。 十一节脊骨下脊中穴里,射入的细针被触动,那滋味真不好受,简直非人类所能忍受得了的彻骨奇痛,还有那令人酸麻虚软的奇异感觉,皆是难以忍受的折磨。 本来,针扎入穴道,如果不移动针,些少酸痛算不了一回事,如果动了针,那就大为不同啦,神经跳动、肌肉抽搐、脸色铁青、冷汗直流……真够瞧的。 他咬紧牙关,哼也没哼一声,尽管他心中在狂叫呼号,但表面上仍然忍住了,任由牛儿向前拖曳,绝望地在等候一刻到来。 这条崖壁的小径,长约三里左右,走了里余,对面又出现了人影。 前面不远处,近崖一丛茂草中,一条一节青一节红小蛇,正将三角形的小头,伸出草隙之中,它那阴森鬼眼般的眼睛。凝住着小径,黑色的长信,正有规律地伸缩不定,向四周探索。 前面的人影,披着一件敞胸大褂,露出排骨嶙峋的灰白色胸膛,身材高瘦,脑袋像是一层皱皮包着一个骷髅,手中点着一根白光蒙蒙的枯骨杖,披着一头乱白发,乖乖!长相之恶,无以复加。这人正像个幽灵,随风飘掠而至,好快好俊的轻功。 “怪物魔君全来了,这条路真像是黄泉路。金鸡岭这场热闹,定然非同小可。”银剑白龙眼看迎面而来的人影,轻声自言自语。 路宽仅四尺,一条大水牛几乎已将路全部堵死了,谁让路?即使让,也没有多宽可让人通行,走外缘的人,必须冒被挤下百丈深谷的危险。 对面的怪物,正是四大魔君之首,白骨行尸吴剑飞,一个残忍得没有人性的魔君,老远地,他向这儿厉叫:“让路!带着牛走这条险道,你小子不是在玩命吗?” 银剑白龙认得白骨行尸,在这绝崖之上,他心中凛凛,自问斗不过这位凶残恶毒的魔头,便忍下一口气,将牛向崖壁下一带,倚壁等候。 白骨行尸在丈外站住了,鬼眼连翻,用他那独特而不带人气的嗓音怪叫道:“什么?你小子无礼。” 银剑白龙心个暗暗叫苦,祸来了躲都躲不掉,定下心神,恭身道:“禀老前辈,晚辈不敢。” “不敢,哼!你让在内侧,只留下不足一尺险地让我老不死的行走,岂不是想将我挤下崖去吗?” “老前辈明鉴,牛不敢避到外侧……” 白骨行尸怒叫着抢者说:“你的牛值钱呢?抑或是我的命值钱?呸!” 银剑白龙心中有所畏惧,陪笑奉承地说:“前辈功臻化境,宇内称雄,何不由顶上跃过?” “废话!咦!你知道我老不死的名号?” “看前辈的穿章打扮,定然是白骨行尸吴老前辈。” “唔!你倒有点眼力。你用牛拖曳一个血人走这条小径,为什么?干什么?” 银剑白龙行走江湖,心怀大志,自然对武林人物的好恶,有独到的了解,下了不少工夫,躬身道:“这人借侠义之名,行奸恶之实,欺世盗名,可恶之至,他做了见不得人之事,却嫁祸在晚辈头上,恰好被晚辈撞着,他却向晚辈突然下毒手暗袭。晚辈恭请老前辈卓裁,看这人是否罪该万死?老前辈辈高望尊,宇内无双,言出九鼎,晚辈恭聆吩咐。” 白骨行尸不喜戴高帽子,但戴得恰当,戴得了无痕迹,仍然欣然接受,咧着嘴说:“该死,自然该死,你可以任意处治他,哦!你小子姓什么,叫什么?” “晚辈姓冷,名真阳。” “师事何人?” “家师人称两仪阴神郑公。”这家伙不再说青城炼气士,因为如果说了,他的辈份即与白骨行尸差不多,怕引起白骨行尸生疑,甚至引起反感。他将师祖暂说成师父,其中有也道理,因为两仪阴神也不是个好东西,同恶相济,同臭相投,自然会博得行尸的好感。 白骨行尸桀桀笑道:“不错,你是两仪阴神的好徒儿,自认奸恶,不欺世盗名。桀桀……其实那些自命侠义的人,比谁都奸恶,却用侠义外衣掩起本来面目,可恶之至。你,很好。你给我趴下。” 银剑白龙大惊,这行尸喜怒无常,怎样生气了?何处触怒他了?讶然问:“老前辈要晚辈趴下?” 白骨行尸脸色一沉,厉声说:“你不趴下,等我行尸走过或从上飞越之际,突然来上一记,我行尸岂不真要与鬼为伴?” 银剑白龙松了一口气说:“晚辈不敢。” “哼!我行尸为恶一主,仇人如恒河沙数,有杀人之心,也有防人之心,谁也不信任。 趴下了。” 银剑白龙忍下一口气,不忍不行,这行尸名列四大魔君之首,功力比六大怪物还高,动起手来准倒霉,尤其是在这种绝地,像是鼠斗于窟,施展不开,力大者胜,犯不着冒险。他权衡利害,尤其是在这儿,心中暗恨,心说:“等太爷练就五六成罡气,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你这行尸。” 他心中发恨,却向崖壁一伏。 白骨行尸像一个幽灵,飘然而过,落在伏在地下喘息的君河身旁,咧着嘴说:“冷真阳,你小子这一手真绝,与你师父相较,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他俯下身,伸手在君珂脊中穴一接一吸,在满身鲜血中,穴中现出一星青色针影,他一时好奇,用力将针吸出,就日光下审视。 针长两寸,两头尖,青芒闪闪,不沾血迹,细如牛毛,弹性极佳。 银剑白龙心中暗暗叫苦,因为这种针乃是千手如来的独门暗器,他刚才自称是两仪阴神的门人,怎会有千手如来的暗器? 他站至路中,一拉牛绳,牛向前急走,将君珂拖久了丈余。 银剑白龙跨一步便有四尺,刚从小蛇顶端跨越,小蛇未动分毫,仍泰然伸头吐信。 笨牛有四条腿,正向小蛇匿伏处走去。 果然,白骨行尸发作了,回身大吼道:“你小子骗我,你小子是千手如来的门人,岂有此理,站住!” 最后一声大喝,如同石洞里响起一声焦雷。 银剑白龙猛地一带牛绳,便待急溜。 牛被吼声所惊,向崖壁一靠,四蹄乱踏,前脚恰好踏在蛇身上。小蛇受惊,猛地一口咬在牛颈骨上。 蛇毒一入人畜体内,循血液流动,传流得极快,牛立起反应,突然发起疯来。 白骨行尸正要掠过牛旁,牛突然脑袋一歪,一角挑出,凶猛地倏然转身,红着眼,挟紧了尾巴,疯狂地猛攻白骨行尸。 白骨行尸没料到牛会突然发疯,那一角几乎挑中他的肚皮,来得太突然,危极险极。 他反应够快,突然后撤。没等他站稳,疯牛已狂野地冲到,蹄声如雷,千斤力道撞中,那还了得? 地下的君珂,在白骨行尸替他取下牛毛针之前,神智仍在,已将两人的问答听了个字字入耳,可是却无法出声分辩。 其实他也不想分辩,在徽州破庙中解婉容被制穴道之时,他已和行尸朝过相。他用借力打力的招法击倒了庙柱,庙倒了,把百毒真君和白骨行尸弄了个灰头土脸,两个魔头把他恨死了,要捉他抽筋剥皮消气,他怎敢在这时露脸分辩?所以伏着不动。 白骨行尸无意中替他吸出穴道的牛毛针,他只感到背背痛苦渐渐消失,精神来啦!赶忙运功调息。 岂知牛突然发疯,他还未转念头,危机已至。 牛冲过他身侧,幸而未踹中他虚弱的身躯,他心中大惊,突觉身体一滑,心往下沉,血往上浮。 “完了!粉身碎骨。”这是他第一个念头。 念头刚兴,血肉之一涌,“砰”一声闷响,人撞在一颗树干上,立时昏厥。 在昏厥前的刹那间,他知道牛正带着他向百丈深谷里疾沉,本能地知道,这次真完了。 原来白骨行尸见牛冲到,无暇多想,白骨杖一挥,一声厉吼,击中牛头,立即血肉飞溅。牛向侧一滚,压垮了路旁草木,带着君珂掉下百丈深谷去了。 银剑白龙抢救不及,咬牙切齿地转身,展开轻功拼全力如飞而去。 白骨行尸一声厉叫,急起直追。可惜,他被牛耽搁了一些时光,起步在十余丈后,看样子追之不上了。 不知经过多久,君珂从昏迷中醒来,只感到身躯悠悠荡荡,双腕奇痛彻骨,有东西在他身上拂扫,耳听吱吱之声入耳清晰。 他睁开双目,吃了一惊。斜阳余晕照在他身上,身畔的藤蔓在微风中拂着他的身躯,天!活着哩。 确是活着,被吊在距谷底三十余丈绝壁之处。他抬头一看,暗叫侥幸不已。 由下往上看,可以看出牛跌下之时,砸毁了不少林木,最后压折了十余棵巨树,恰好拦在一株千年古松的枝树上,被夹住了,整条牛已不成牛形,血肉模糊,皮骨剥落,五脏外流,怪!牛血不是紫黑,而是灰黑色,显然,牛是被最霸道的毒药所毒毙的。 他绑在牛上的绳子未断,吊在下面,身畔有从松枝下挂落的藤萝,在枝叶间,不少猴子在吱吱叫,不时伸出毛手毛脚推拉吊住他的绳索,所以他感到像处身在云端里一般,悠扬轻落不已。 “我没死,确是没有死。”他喃喃地自语。 他开始运气,可是内腑伤势太重,外伤亦烈,虽则穴中牛毛针已除,仍然无法恢复精力,他吊在那儿,上不沾天,下不着地,绝望的感觉又爬上心头。 但他不能绝望,他必须活下去,必须设法脱困,怎能在这儿等死?” 他看清了处境,希望又生,身畔的藤萝粗大,只要荡过五六尺,便可用脚挟住,以便慢慢设法。 他忍受着无边的痛苦,小心地行动,终于,丹田下真气在他坚忍顽强的斗志驱策下,开始凝聚了。 真气开始在体内运行,经脉中淤积,逐渐被驱动外排,这痛苦真非人类所能忍受,但忍受下来了。 日落前,他已恢复了一成体力,开始向里荡。荡了十余次,终于双腿一勾,勾住了巨藤。天,有救了。 他忍痛逐腿上盘,爬上了五尺。双腕被捆,但手掌仍可活动,手脚齐用,又被他上升丈余,到了古松枝枝上了。 长在山崖上的古松,干不大,但十分坚韧,他趴伏在横枝上,剧烈地喘息,暂时歇息以恢复体力。 不久,他重新振作而起,慢慢运动,用缩骨功挣脱了腕上的绳索。 “我自由了,我又活了!我将重返江湖,我将会找到你,银剑白龙。”他仰天狂叫,语声甚厉。 身上痛苦仍在,而且饥渴交加,由于失血过多,浑身虚软无力。但他必须降下谷底寻找食物果腹,无论如何他得克服这困难。困难是什么?是这三十余丈高崖。 他开始用指甲用牙齿搜集巨藤,一段段接上,逐尺向下垂放,贴着崖壁下挂。 还没放抵谷下,天色已经黑了,谷中兽吼此起彼落,吼声震耳。他是生长在丛莽中的人,一听便知谷下有虎豹一类猛兽,大事不好,下去不得。目下他手下只有百十斤力道,怎么能和猛兽拚搏? “唉!今晚只好挨饥忍渴了。”他自言自语。 还好,这株石有的松果特别硕大,有许多都熟透啦!他无法可想,只好收集松果,将死牛推下谷底,坐在横枝上剥松子充饥。 这一夜在他说来,太漫长了,三天的寿命,眼看过了将近两天,他怎不焦急?他感到内腑的伤势愈来愈沉重,真气逐渐焕散了。 “假使不是白骨行尸替我取下穴道上的针,又假使我不能及时脱出捆绑,我岂不要被吊死在这儿?唉!生死恐怕确是数有前定的,我已再世为人,不必去想死期了。”他苦笑着自语。 不想是假,脑中乱极了,前情往事纷至沓来,似乎—一在眼前显现。 银剑白龙说他不知艳事的含义,鬼话!他曾爱过人,也曾被人所爱,也曾荒唐过,他这一生没有空白,银剑白龙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他想不通。难道说,要像那狗东西强奸杀人才算得是艳事吗? 想起艳事,第一个他想起的是银衣仙子,他感到歉然,也有点迷惘。时至今日,他与她已有合体之亲,可是除了知道她叫银衣仙子汤绮之外,一无所知,日后该如何善后?他无法替自己回答。他十分了解,他对她毫无情爱可言,第一次是被迫,第二次是冲动,她三天衣不解带服侍他的一点恩情,培养出些小好感,这点子好感并非等于爱情,他感到自疚而且迷惘。 是的,他曾爱过,对象是庄婉容,她也死心塌地爱他,可是,爱幻灭了,她是对头浊世神龙的女儿。这无情的打击,与残酷的事实,几乎令他心碎,那是多么荒谬而绝望的爱情哪!上一代的仇恨,祸贻子孙,他们如何向上一代的长辈们交代?那是不可能的。武林中人恩怨分明,一恩一怨皆刻骨铭心,想化解绝不是他和她们两人可以办得到的,想起来更感到前途茫茫。 当然啦!想化解不是不可能,必须双方家长面面相对,以谅解和宽容衷诚商量,也许会有转机。可是,浊世神龙不再出山,他爹爹天涯过客也要老死林泉,天南地北,像是相距万里的两座山,山与山不会碰头啦! “别想她了,徒乱人意。”他长吁一口气说。 蓦地,一个秀丽超尘的少女影像,在他脑海中冉冉映现,那是他只看了一眼便感到印象永难磨灭的姑娘,在安鸿住处所看到的女娇娃。 人是非常奇怪的动物,有点不可思议。男女之间,有些一见钟情,对第一印象永难磨灭,挚爱不移。有些男女,即使才貌相当,但将他们拴在一张床上,也永不会产生爱情。 “想来,她定然是彭凯良所说的如珠侄女。”他没头没脑地自语。 安鸿既然是彭胜安,那令人心动的小姑娘,自然是他的女儿如珠。 “叭”一声,他一掌击在自己的脑袋上,躁急地说:“你该死,林君河,你竟然想到这种卑鄙鬼念头,你不惭愧?” 他自己责备自己,声音高了些,蓦地,下面三两丈崖壁内,冲出一条巨大的身影,带起轻微的风声,“啊”一声突然穿出藤蔓。冲天而起。 “天!这是什么东西?”他骇然自问。 他自力超人,看出有点像鸟类,但那有这么大的鸟?沿海一带山区,确有翼展六尺的兀鹰,晚间不会飞出觅食,但分明是鸟哩! 正在想,“刷”一声,又飞出一头。这次他可看清了,确是鸟,偌大的鸟,飞行时声音轻微,微风凛凛,却没有啸风之声,怪事。 不久,下面突然响起野兽争食声,他想倚树假寐,但却惊争食声吵醒。他想:“可能有野兽争食死牛,明天有得瞧了,那牛被白骨行尸用奇毒毒毙,吃了不死才怪。” 这一夜。谷中兽吼起伏,枭啼凄厉,鬼火磷磷飘浮,异啸啾啾。想不到在这距城市不远之处,竟然有这种恐怖所在。君珂这一夜中,思潮起伏目不交睫,身上的隐痛,也令他心急如焚。 人如果不留恋自己的生命,他必定是曾受过重大打击的人,可能是一生坎坷缭倒的厌世者,也可能是白痴。君珂个性内刚外柔,坚忍强韧,对生死看得开,但仍然对自己的生命留恋,到了这种只有一天生命的最后关头,他仍然不放弃希望。 希望过后,人便会坐立不安,他这一夜中思潮起伏,拖得他疲劳万分。 百转丹只可给他三天时间,但这仅指正常情形而论。可是他这一天已透支了无穷精力,而且饱受非人的折磨,贼去楼空,药力早已发挥净尽。如果换了旁人,早已身死多时,尸体可能已开始喂蛆虫了。 四更时分,他感到腹胸之内,开始了阵痛,愈来愈烈,痛得他手脚发冷,头脑昏沉。 “完了,我受折磨过甚,三宝已虚,百转丹已支持不到明天了。”他在昏沉中想。 死亡的阴影掩盖过来了,他感到浑身奇冷,力道全失,手一软,差点儿掉下枝去。 “我不能死!”他心中在狂叫,将自己搁在树枝上,以免失足下坠,这可不是开玩笑,粉身碎骨划不来。 天快亮了,他却行将走完人生的旅程,到了生命的尽头,生命之火行将熄灭了。 他身上发冷,手足快僵了,眼前模糊,思想也开始迟钝,身上痛的地方仍痛,不痛之处却又麻木不仁。“完了,我的末日到了。”他模糊地说。 他不甘心,狠狠地吸入一口气,再不吸,不久之后想吸也不可能啦! 他感到冷空气一入肺部,浑身一震,痛苦难当,身子一颤一抽,便向外跌去。 下面深有三十余丈,跌下去还了得?真完了。 银剑白龙拚全力狂奔逃命,后面的白骨行尸紧追不舍,怒叫如雷,快如星飞电射,直追至叉路口。 这儿是小径分道处,右走银岭至汤溪,左走白石岭出龙游,是一处稍为平坦的山脚下平原,古林蔽天,野草高与人齐。 银剑白龙被追得火起,看了这一带隐蔽地带,心说:“这老行尸可恶,且斗他一斗,斗不下再逃,谅他也追我不上,林密草深最易匿伏,怕什么?” 他心中一壮,雄心大起,猛地回身撤剑,立下门户叫:“行尸,你欺人太甚,咱们拚了。” 白骨行尸相距五六丈,真要追,还得十余里方追及,心中正在焦躁,立即无名火起,逼近至丈余止步,伸白骨杖厉叫道:“你,该死。既是千手如来的门人,为何欺骗老夫?老夫平生最恨扯谎的人,不杀你不像话。哼!看你所摆的架子,倒蛮像回事,接着!” 他一面说,一面举杖逼近。银剑白龙六合如一,严阵以待,冷冷地说:“接你三五百招,小事一件。你这魔君浪得虚名,如此而已。”他要激怒老魔,扰乱对方的心神。 面对强敌,他心中确有点紧张,一面说,一面运罡气护体,银剑发出阵阵龙吟,但剑未动分毫,明眼行家一看便知,这不是振剑发啸。而是罡气由剑身发出,激动气流而发出的振呜。 白骨行尸一怔,脸色一沉,说:“哼!你练了罡气,将臻三成火候,不是千手如来的弟子,那假秃驴老奸贼练的是乾无真气。你,乱七八糟,定然是到处偷艺的武林蟊贼,可恶可杀。打!” 喝声中,猱身前扑,白骨杖风雷乍起,先一记“毒龙出洞”,再化“猛虎摇头”,一声怒吼再变“狂龙戏水”。白芒从吐字诀起手,再左右幻化十数道杖影,然后猛攻下盘,三招一气呵成,逼进了丈五六,换了一次方位,可惜,三招都徒劳无功,对方不接招,步步后撤,银芒飘摇,奇快地在生死一发中脱出杖影笼罩。 银剑白龙鬼精灵,在未摸清对方实力之前,不愿冒险接招,先看看再说,一面运剑防身,一面用剑气在对方兵刃侧方作试探性的接触。 唔!厉害,剑气一触到对方的潜劲,感到剑势立现迟滞之象,剑气有泄散的光景,罡气被迫得无法反震,反而有回头迫体的感应,这老魔君果然厉害,不愧称四大魔君之首。 他心生警惕,悚然而惊,忖道:“且避实就虚,攻他的偏门试试,不接他的兵刃,谅也无妨吧。” 他立即向左飘掠,一声暴喝,从侧方欺上,攻出一招“灵蛇绕柱”,绕对方身后进击,天罡剑法专攻偏方走奇门的几记绝招出手,立还颜色。 两人放手抢攻,由于银剑白龙专走奇门,所以两人都快,盘旋折射,捷逾电闪,人影依稀难辨,白虹银芒满天飞旋而舞,罡风撕裂声令人闻之气血下沉,沙石碎草飞扬,四周气流旋舞激啸,但却无兵刃相接的响声发出,像在游斗。两人的招式千变万化,一沾即变,没有机会使老,变化之快,骇人听闻。 片刻间,出招化招斗了六照面七盘旋,各变二十招以上,仍未真正欺近逼攻拼命。 银剑白龙愈斗愈心寒,他无法抢到最佳的出剑时机,对方经验丰富,反应奇快。兵刃是一寸长一寸强,他的剑短了一倍有奇,而且功力比对方差上两三分,剑法虽神奇,又有何用?他心中在忖量:“我得走,这老魔历害,目下接他不下,以后再说。” 走,怎样撤?唯一的办法,是借力飞退,不然跑不了,必须争取三丈以上的距离才行。 “接着!”他大吼,“白蛇吐信”突然吐出银剑。 “你死定了。”白骨行尸叫,反手挥拨,乘势逼进。 银剑白龙已料定他要硬碰,果然料中,招变“推山赶日”,剑尖上扬,突然振腕旋身,沉腕推剑,足尖猛点。 “铮”一声清越龙吟乍响,剑身击中白骨杖,溜起一阵火星,巨大浑雄的反震力,将银剑白龙震得向后飞退。他再加上自己足尖的力量,奇急地飞射四丈外,他叫:“后会有期。” 叫声中,手脚齐挥,但见无数青白灰金各种色彩的暗器,一齐出笼。白骨行尸刚站稳,也刚起步,想追近出招,暗器已到,漫天彻地而至,笼罩住三丈方圆,向任何方向冲,都有被击中的可能。他知道千手如来的暗器霸道,专破内家气功,稍一大意,说不定会在阴沟里翻船,冒险不得。 他一声怒叫,双足一登,不进反退,退出了三丈外。 银剑白龙一声狂笑,人向密林中一窜,霎时不见,只有他的语音在空间里振荡:“老行尸,你记住了,我银剑白龙有一天会取你的老命,这一天为期不远了。” 白骨行尸向旁一绕,怒叫如雷地追去,怒叫道:“你小子上天,我要追上灵霄殿,你入地,我行尸要追你到森罗殿枉死城,你走不了。” 当天申牌初,银剑白龙大摇大摆地到了龙游南郊.泰然自若地走出山区,沿灵山巡检司至县城的小道,飘然向县城走去。白骨行尸没有他精灵,还在崇山峻岭中狂搜。 目前,他要做的事是先走走江湖,然后上青城找师父苦练绝学,希望能在短期间将罡气练至六七成,便可在江湖大举。他计划艺成下山之时,无论如何也得到极乐谷将华山紫凤弄到手,再谈其他。 林君珂已经只有半条命,被牛带得跌下猿啼绝崖百丈深谷,恐怕已经肉散骨碎了,真可惜,彭胜安的消息已无从打听啦! 他对彭胜安的事并不热心,即使见面也无法分辨,天下之大,大得令人跑断腿,人海茫茫,到何处去找?管他娘,先办自己的事再说,让千手如来去找昏头,何必替他卖命? 远远地,看到了水果门。这是东门与大南门之间的城门,小路就由这儿进城,有一座木桥架在灵溪之上。 正走间,后面衣袂飘风之声大起,有人用轻功赶路,脚程快着哩。 他不想管来人是谁,可是来人到了身后,正要从他身侧超越,一阵品流极高的幽香,直往鼻孔里钻。 他乃是色中饿鬼,对女人最敏感,像一头猎犬嗅到了猎物的气息,猛地扭头看去。他不看倒还罢了,看了心中一荡。 那是两个千娇百媚,但黛眉深锁的两朵娇花。她们也正扭头向他瞧,巧极了。 “咦!天哪!妙极。”他狂放地叫。 “咦!是你这畜生。”最美的娇花也叫,倏然站住了。 两位姑娘正是崔小妹和庄婉容,刚才就是庄婉容发话,她和酒肉和尚从石埭追银剑白龙到彭家村山区,所以一看便认出是他。 她们后面半里地,四明怪客正洒开大步往前跟。老人家也愁眉苦脸,一反往日嘻嘻哈哈的神态。 崔小妹也看清了来人,在彭家村山区曾朝过相嘛,她伸手拔剑,叫:“是银剑白龙,先擒下他。” 银剑白龙一声狂笑,也拔出银剑说:“小娘子们,在下正要擒你们呢?你们……”他的话咽回了腹中,扭头向后面如飞射来的灰影看去。 他不看倒不打紧,看了大吃一惊,绮念早抛到九霄云外去了,突向庄婉容叫:“丫头,上次在石弓村山区,你救走了林君珂。假使你仍想他,快死了这条心,可到猿啼绝崖下收他的碎骨。哈哈!咱们后会有期,你们两朵娇花妙极,我会采你们的,再见了。” 他急急地说完,飞掠至路右侧稻田中,向龙游县城东面狂掠。 两位姑娘大惊,还不知是真是假,崔小妹尖叫:“快!擒下他……” 两人像一阵狂风,衔尾急追。 后面的四明怪客突然大叫道:“丫头,不必尾追,先赶到河边堵住,守住桥头。” 其实她俩两人目下的功力,相去太远,怎能追上?愈拉愈远,等她们回到路上,银剑白龙已经远出三二十丈外了。 四明怪客身法如惊电,不片刻赶上了两位姑娘,庄婉容尖叫道:“师祖爷,那畜生知道君珂哥的消息,快捉住他。” 可是已来不及了,银剑白龙先二十余丈到了河边,他不走木桥,在河边一站,转身观看。 他心中大惊,脸上变色,天!不到两里地,四明怪客竟以比他快两倍的身法追到了,委实令人难信,可怕极了。他也听到了婉容的呼叫,听清了她对四明怪客的称呼,心说:“这两朵娇花扎手,但仍要设法摘下她们。” 他狂笑一声,大叫道:“消息我知道,他死了,粉身碎骨跌下猿啼绝崖百丈深谷,是被白骨行尸击落崖下的。哈哈,再见。” 声落,他到了河边,扭头向将冲到四明怪客叫:“老怪物,我不相信你能在水里擒我这条龙。” “噗通”一声,他用极美妙的身法飞跃入水。灵溪在城东北会合信安江,这一段水最深,上游的木桥附近最浅,他曾路过县城,知道底细,所以越路右而走,早就打定主意入水逃生,明知斗四明怪客不啻以卵击石,只好借水逃命。他绰号叫“龙”,水性自不必说,但见一道白影向江心急射,渐向下沉,终于形影俱杳。 四明怪客大概水上能耐差劲,站在溪岸上发怔。看了银剑白龙那超人的水性,他暗暗点头,人入水像条鱼,只看到白影如虹,飞射江心,确是了得。 等两位姑娘赶到,他老眉深锁地说:“丫头们,往回走,找人打听猿啼绝崖。” 两位姑娘心乱如麻,齐声催促,扭头撒腿就跑。 猿啼绝崖,乃是一般江湖人有意无意地叫出来的地名,不曾走过这条路的人,根本不知有这么一处小地方。而灵山巡检司小道中的村民,更是莫名其妙。三个人顺着至遂昌的小道南下,沿途询问,想得到必定是毫无结果的。 当天晚上,他们在灵山巡检司住宿,这儿是一座山区里的小镇,民风纯朴而闭塞保守,问不出所以然。 第二无,他们继续南下。有消息了,在许家左右几座村落中,沸沸扬扬传说着许波全家三十口的灭门血案。由于事先有银剑白龙恶意张扬,村民们皆异口同声说是林君珂所为,遂昌县已派人来现场侦勘血案发生之地。 四明怪客和两位姑娘,恰好到了银剑白龙强夺牛只的村子,问明了经过,心中一凉。听村民所说,君珂显然早已身受重伤,再被用牛一拖,岂不完了?两位姑娘惊得珠泪如雨,心胆俱裂。 四明怪客心中有数,君珂被阴阳老怪以摧枯大真力全力一击,受伤乃是意料中事。他老人家近百载修为,全力接下也不轻松,君珂一个年轻小子,怎受得了?这也就是他老人家不愿再和阴阳老怪缠斗的原因,要先抢救君珂,没想到君珂已经躲起,却落在银剑白龙手中。 他老人家已在婉容口中,问清了银剑白龙在石埭县做案时情景,那次有酒肉和尚在,不会有假。那么,许家灭门奸杀的事,定然是银剑白龙所为,移祸江东,用心太过歹毒,因为君珂自保不暇,怎能再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 他老人家神色凛然,沉声说:“丫头,不是哭的时候,看来林君珂凶多吉少,但我们不能让他身后落了个淫贼凶手之名,亟待洗雪,免得为武林所弃,遗臭万年。且听我安排,事急矣!顾不了许多。” 庄婉容芳心如碎,六神无主地问:“师祖爷,该怎么办呢?” “待我吓吓这些村民,免得他们胡说八道,颠倒黑白。”老人家说,领两人重新走入村中。 村中人正在沸沸扬扬,等候官府前来查问。甲首是个花甲老人,看四明怪客带着两位姑娘去而复来,讶然迎上,颔首为礼问:“老伯去而复来,未知有何见教?” 四明怪客面色阴沉,用当地土腔问:“老朽再请问老弟一事。” “老伯请说,敝下知无不言。” “那姓冷的少年人,可是自称将人犯交官府法办?” “他是这般说的。” “那么,贵地归何处管辖?” “遂昌,这儿乃是马步巡检司的藩地。” “老弟,那小伙子为何不将人带往遂昌,却带往龙游?” “这……这倒……” “不必这,老朽从灵山巡检司来,却未听说有人用牛将凶犯拖到灵山交官府处治。” 甲首愁眉苦脸说:“老伯,这事敝下不知内情,只是听……” 四明怪客脸色一沉,抢着说:“老弟,你只听姓冷的一面之词,怎能妄下定论?等会儿在官府之前,你这种只凭风闻而作证,官司你打定了。姓冷的小畜生做下了这种事,却随便找一个人抵罪,故意说给你们听,他却在后来杀人灭口。一走了之,留官司给你们打,看你如何善后。” “老伯,我……我们又该如何说法?” “姓冷的强行索食,牵了一头牛,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他还拔剑行凶威吓。” “那就是了,足以证明他就是凶手。等会儿见官,你可将实情禀明。将姓冷的在这儿拔剑威吓的事从实说了就成,甚至可断定说他就是凶手,不然必将受到牵连,不可再咬定是林君珂所为,言尽于此,老朽告辞。” 说完,率两位姑娘向灵山方向走了。沿途,他留意牛蹄迹,可是已隔了一天,牛蹄迹已早消失不见了。 他们又回到灵山,仍问不出所以然,最后老人家说:“银剑白龙既然只身出现在龙游,显然他定然将林君珂在猿啼绝崖杀了,这时即使找到了猿啼绝崖,也嫌太晚啦。目下唯一可做的事,便是找到银剑白龙小畜生,他躲不掉的,找他去。” 两位姑娘芳心大乱,也知道事已绝望,只好让老人家安排,奔向龙游。 许波三十余口灭门惨祸经官之后,并未牵涉君珂。因为君珂那天投宿在上游黄家村,也就是许波的儿女亲家的村落。君珂投宿时,伤势虽被百转丹压下,但病容明显,晚间呻吟之声户外可闻,天破晓时方行上路,乃是黄家村的人有目共睹的事实。而许家的血案,尸体经验定是早一天死亡的。而且在黄昏前,银剑白龙经过黄家村,也曾为村民所见,这强有力的证据,洗雪了君珂的冤屈。 银剑白龙弄巧反拙,在遂昌县的海捕文书中,主犯的姓名面貌,赫然是他阁下冷真阳。 但银剑白龙的收获也不少,至少怪物和魔君们,除了白骨行尸之外,全都被他的话所惑,先入为主,认定许家血案是君珂所为,消息慢慢外传,加上银剑白龙有计划的推动,众口烁金,死了的林君珂成了淫贼,他银剑白龙却成了行侠仗义的英雄豪杰。 四明怪客到了龙游,立即传信给江湖好友,迫寻银剑白龙的消息,准备擒人。 可是,银剑白龙失了踪,音讯香然。 银剑白龙跳水逃命,不敢在附近登岸,向下游江口会合处急泳,当需要换气时,他便仰面朝天将嘴伸出水面,吸满了气继续下潜,在水面,还被人误认为是一条大鱼哩。 他正全速潜泳,突觉左方水势凶猛,他知道,已经到了信安江啦! 全程六七里,他轻而易举地进入信安江,知道危机已过,该上岸了。 蓦地,他发现水上有一条小船,正顺江飘下,不时可听到缓缓的浆声。 “好啊!先上船再说。”他想。 他到了船旁,突然飞射出水,手一搭船舷,奇快地跃入船头舱板上,小船竟然毫无晃动之象。 “好!了得,鱼鹰出水身法,高明。”一个苍劲的嗓音,在艄尾响起。 “过奖过奖。呵呵!在下有幸,遇上了识货的。”他抹掉脸上的水珠,傲然地答。这是一艘小乌篷,小小地,左右舱以及舱中家具,有凌落的修补痕迹。船尾,安坐着一个老艄公,浆已收好,只用一柄短浆作舵,顺流而下。赫然是被君珂几乎捣烂了船的要命龙王。 银剑白龙不认识这个做水上买卖的独行水贼,但一听对方揭穿他的出水身法,便知是个江湖人。他的水性超尘拔俗,毫无所惧,穿舱而入,泰然走向后艄。 银剑白龙泰然走向后艄,船小而轻,他行走其间,毫无晃动之象。 要命龙王在对方出水上船,落船轻如无物时,心中已经有点凛然,这时心中更惊,心说:“这小子好高明的水性,好高明的轻功,莫不是存心找我龙王爷的晦气来了?倒是我一大劲敌。多年来水中未逢敌手。这次我的确受到了考验了。” 他安坐不动,阴笑着说:“小毛孩,你上了我的船,真是有缘,你知道船放何处?” 银剑白龙在舱板上坐下,打开有防水油绸包好的百宝囊,检视着里面的瓶瓶罐罐,一面信口答:“老家伙,你真俗。” “我俗?有理由吗?”要命龙王讶然问。 “是的,俗不可耐,既然上得船来,何用问放往何处?江湖人流浪天涯,四海飘零,飘至何处皆无两样。” “哈哈!好说,好说,我多问了。可是,你可知道老夫愿不愿载你?又载往何处?” “呵呵,你又多问了。愿与不愿,乃是你我两人的事,不必问你个人愿与不愿。哦!信安江下游是兰江。过了处州称桐江,以下称富春江,到杭州称钱塘江,我,要走南京由大江入川,但你如果载我到杭州花花世界一游,我绝不反对。” “如果我老人家不同意你的想法呢?” “老丈,你的不同意不值半文钱。” “哈哈!小毛孩,你是说,你要做主人?” 银剑白龙将百宝囊包好挂上说:“你这次可说对了。” 蓦地,小船左右一晃,左右舷水声如雷,浪花飞溅。接着船首上升,“嘭”一声向下掼落,要命龙王在卖弄绝学了,凭一支短浆,便将船拨弄得像个小玩具,一面说:“小毛孩,这船如果不同意别人的话,便会发疯,瞧!它不高兴了!” 银剑白龙淡淡一笑,在水花飞舞中站起说:“假如这船知道我银剑白龙的名号,便不会发疯了。”果然不错,他刚站直身躯,小船不再跳荡,船身发出格支格支的响声,两人斗上了内力。 要命龙王心中一懔,也勃然大怒,站起叫:“好啊!好小子,这几天我要命龙王大概是走了霉运,先是遇上一个林君珂,又遇上一个小白龙,都要毁我这条用来做老本的小船,不像话,是可忍孰不可忍。” 银剑白龙心中一动,大喜过望,心说:“这老鬼一生独来独往,位高辈尊,在东南水上豪杰中,潜在影响力极为庞大,如果能将他收服,对日后称霸江湖的大计,帮助甚大,我何不对他用些手段?看来,林君珂也曾和他捣过蛋,正好利用。” 他心里暗中打算,该如何下手。要折服武林朋友,第一是结之以恩,或者服之以力,但对那些性格不定,行径古怪恶毒的人,这两种都用不上,他煞费思量。最后,他想到动之以利,加之以威。 他举步走近,淡淡一笑说:“你说林君珂也要捣你的船,可是指那银河钓翁的门人林君珂?” “正是那小王八,你的师门也可以透露透露。” “我,姓冷,名真阳,敝恩师人称青城炼气士。” 要命龙王大吃一惊,哼了一声说:“滚你的!从未听说那牛鼻子有门人。” 银剑白龙已运起罡气,蓦地翻掌向水中吐去,风雷乍起,“嘭”一声水花急溅,小船横飘丈余,他冷笑道:“青城绝学罡气,阁下定不陌生,在下如果不是青城门人,怎敢和银河钓翁作对,你所说的林君珂,已被我用牛拖死,跌下猿啼绝崖百丈深谷,粉身碎骨了。” 要命龙王识货,看出对方的罡气火候仅有两三城,心中大定。以他一甲子的内力修为,还可和功候较浅的罡气一拚,便说:“林君珂被你杀了,省了我不少事,很好。你的罡气火候尚浅,仅有二三成道行,吓不了我要命龙王。小毛孩,老夫一生行径古怪,不沾惹任何人。本来不论任何人上了我的船,便得留下性命,冲青城炼气士份上,姑且饶你一遭,尊驾如何上船,也如何下船,快滚!” 银剑白龙不怀好意地阴笑说:“在下一生的行径,也十分古怪,上来了,就不想下去啦!在下有些不知进退的话,尊驾何不静心听听?” “老夫从不听任何人的废话,你滚是不滚?” “滚,乃是早晚的事,但不是现在,事办完再滚不迟。在下的废话,尊驾必须听,这对你有切身的利害,非听不可。好啊!来得好!好!” 原来要命龙王不耐烦,愈听愈火,突然一桨迎头拍下,脚一勾舱板,要取兵刃。 银剑白龙早就计算好他要动手,先发制人,猱身扑上,暴喝声中,用奇快的手法撤下银剑,天罡剑法立即攻出,“噗”一声击中短桨,左手乘虚疾伸。 要命龙王还未捞出兵刃,更没想到青城炼气士的门人,竟会卑鄙得使用暗器,五种暗器一闪即至,他如何抵挡?加上银剑白龙已经全力以赴,暗器已用全力打出,存心速战速决,自无让对方门让的机会。” “哎……”要命龙王向旁一闪,双掌齐出,将袭向上中部位的暗器击飞,却未能将袭向下盘的牛毛针躲掉,狂叫出声,砰然坐倒。 银剑白龙人随剑进,剑尖点在对方的脸上,冷笑道:“阁下认命,想不到吧?这叫做阴沟里翻船,老奸巨滑身经百战的要命龙王,竟会栽在我这年轻人之手,异数哩!” 要命龙王真是哑子吃黄连,苦在心头。论功力,他并不怕对方两三成火候的罡气,真正拼命还不知鹿死谁手。论经验,银剑白龙相去太远,按理绝不能栽在对方手下的。可是,他太大意,认为既然是字内第一高人的门徒,罡气亦已炼成,用不着以暗器乘隙下手?而且他正俯身取兵刃,地方窄小,双方相距近在飓尺,对万又全力相图,想闪避不可能,幸而他功力深厚,百忙中仍能将上中两路暗器击飞,不然老命难保。 他双脚共挨了六七枚牛毛针,想不倒怎行?坐在舱板上直咬牙,恨声道:“你这告卑鄙小狗,老夫估错你了,青城炼气士一生中,没使过暗器,这是他教你的吗?” 银剑白龙扣指疾弹,一缕罡风击中要命龙王的鸠尾穴,他收了剑,在百宝囊中取出一颗灰色丹丸,硬塞入要命龙王的口中,一捏牙关,用江水替他溶入腹中,说:“我已给你服下奇药,一月之内,必须吞服我的解毒药丸,方能保住性命。好了,咱们来平心静气谈谈。” “我要命龙王不想和你谈,要命,拿去就是。” “你要谈的,老龙王。先将我的来龙去脉一说,家师乃是青城炼气士,这我已经告诉你了,我爹爹人称寒风掌,你也该有耳闻,我爹的师父两仪阴神郑公,你也该知道。” “哼!全是些无名小卒。”要命龙王不屑地插口。 “好,告诉你一个有名有姓的人,千手如来李宁,一手五暗器天下闻名,早年荆襄好汉李胡子的兄弟,啸聚山林南面称王,这人你认为如何?” “哼!一个不成材的草寇。” “好说,比你这水上小贼如何?如果不是被人出卖,大明江山已改了大汉皇朝,成王败寇,怪不得你说是草寇。目下,千手如来又将大举,四出招揽英雄豪杰。区区银剑白龙不甘菲薄,受命行道江湖,广结武林英杰,也自求发展,准备称霸武林。” “呸!凭你这不要脸的卑鄙小人,怎成气候!” “将相本无种,别小看了冷某人。目下你必须有所抉择,死活悉从尊便。日后成事,东南半壁武林归你管辖,大秤分金银,共享富贵,用不着委屈你再冒风险做这种没本钱的买卖。要死那太简单啦,一月之期不短,够你思量。要活,二十五天之后,相烦阁下到河南布政司南阳府南召县县北丹霞山一走,家父将给你一颗解药。此后,你必须每月讨一次解药,直到你无反叛的表现,在下方给你根治的解药。你中的牛毛针未淬毒药,可用磁石吸出,或者用内力拔除。再见了,好自为之。” 说完,拍开他的穴道,飘然入水,向江岸踏水走了。这家伙水性之佳,令人骇然?水平线竟在丹田之下,以奇快的速度激射。 自此,银剑白龙一面苦练罡气,一面暗中收买人心,恩威并施,却不公然出面,先从江湖中黑道草寇下手,大有所成。 他从杭州府途经南京应天府,再沿江北上,途中接到青城炼气士命他的父亲传来手谕,要他速至湖广归州会合。他便火速西上,找他的人失去了他的踪迹,四明怪客和阴阳老怪,仍在杭州摸索,接近了应天府。 暴风雨将至,青城炼气士宣布重出江湖了。 千手如来不甘寂寞,也公然出现江湖。 黑龙帮的天玄道长扩展天玄教,广罗羽翼,暗中秘密活动多年的白莲会,有些会众已加入了天玄教黑龙帮,帮务发展迅速,从长江发展至大河两岸,势同燎原,成了最具有力量的秘密帮会了。 这一年秋龄来,一年过去了。 八月凉秋,皇帝老爷龙体不豫。甲申,皇太子摄事。己丑,龙驾归天。九月乙卯,上尊谥,庙号宪宗。 九月壬寅,皇太子登极,大赦天下,改明年为弘治元年,这位受够了委屈的皇太子,他的母亲姓纪,封淑妃,生下他便不见天日。那时,万贵妃专宠宫中,其他的妃子生了儿子,不死才怪,母子俩人的处境,确是够悲惨。 他上台的第五天,开始动手,奸臣、内戚、太监,—一开革。冗官、法王、佛子、国师、禅师、真人等等,一古脑儿赶出了宫廷。 大明江山稳定下来了,被昏君宪宗搞得乌烟瘴气的朝政,焕然一新,有了中兴的气象。 弘治元年三月暮春,江湖中又起风波。 由于昏君归天,朝政一新,名将马文升从闲官“南京兵部尚书”,内调北京帝阙的“左都御史”,开始任用过去的忠臣大将。隐居遁世的彭都指挥胜安,也在这群起复名单之中。 彭胜安事实上仍与彭家村暗中有连系,圣旨已下,不出来怎成?欺君之罪,足以令彭家村鸡犬不留,他只好硬着头皮出来接旨。 他是春正月进京的,三月返回故乡,领着家小赴任。他这次进京,由于荒疏武事日久,并未得意,未能官复原职,降一级起用,官衔是湖广施州卫军民指挥使司指挥使。 那时,施州卫乃是蛮夷之区,与四川交界,三峡之南,那一带山区全是洪荒绝域,领有一个千户所,四个宣抚司,九个安抚司,十三个长官司,五个夷查官司。到了这鬼地方,简直比充军还倒霉。 施州卫所在地,位于今日的湖北省恩施县,这地方,在北周一代始建施州。元朝末改名,属四川夔州路。本朝初撤州,洪武十四年五月又置,向年十二月,方由夔州划归湖广,后来废州存卫,不再称施州,而称施州卫。 彭胜安也知道,这一去,确是风险,到了蛮荒绝域,与蛮夷打交道,更有不少傲啸山林的流民草寇,出没无常,乃是有名的畏途,尤其是三峡南岸一带,简直是萑符遍地,龙蛇出没,那一带山区委实令人头痛。 他本想不带家小上任,但不行,朝廷皇命叫他就卫,卫所的官兵全是世袭的,也就是说,他的子孙也将是施州卫的指挥使,也就是说,他必须在那儿落藉,永远没有迁回彭家村故居的可能了,不带家眷怎成?要被皇帝老爷查出,不砍他九族人丁的脑袋才是怪事。 想当年,他官居都指挥,乃是正式武举出身的方面大员,管理一省的军政,堂堂二品大员。而目下,成了三品官,是卫之长而已。而且,这个卫又小得可怜,幅员却大,老弱残兵却多。 池州府的知府大人乃是他的好友,早已替他准备了五艘大官船,有一百二十名护送的官兵,船头上,插着他彭指挥使的大旗,官衔和姓名绣在旗上,迎风招展,好不威风?但彭胜安却心中暗暗叫苦。 还好。早些天南京也驶来六条大船,原来四川重庆府新任知府王大人,正携带家小就任。六条大船到了不少役仆家丁,并有六十名官兵护送。十一条大船走在一块儿,声势更大啦! 岂知毛病也出在这位王知府大人身上,招来了灾祸。原来这位知府,乃是前朝纸糊三阁老大学士万安的同乡兼党羽,同是四川眉州人,一个卑鄙无耻的大贪官。万安垮了台,他转投入另一阁老刘吉的膝下。三阁老中,刘吉最奸滑,新皇帝上台,他并未垮台,仍然干他的阁老,无所不为。这位王知府,也就得其所哉。 王知府上任,竟用了六艘大船,可见他的贪污成绩,确是高人一等。 这时,天玄教徒像野火一般燃烧至江、河两岸,教中的黑龙帮众,也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王知府的大船出了南京龙江关,黑龙帮已经替这六条船算了命,准备了龙宫的一角,堆放这六条饱载金珠宝玩的大船。 彭胜安的船和王知府走在一块儿,像是飞蛾扑火,危如果卵,险哉! 这天是三月二十五,大船准备二十六日凌晨启航。 彭胜安一家大小共有七口人,妻、女如珠、子如虹、一对老仆夫妻、一个小丫环小云。 一家子被安置在府衙,预定午后上船。一百二十名护军,早已安顿在船上了。 辰牌末,池州府码头泊官船的下游百十丈,停泊着百十条大小客货船,有些正在忙着上货卸货。蓦地,小北门城外临江大道中,施施然走来一个身材硕健,剑眉星目,齿白唇红的青年人,一头黑油油的长发换成一个乱结,身穿青布直裰,腰中鼓鼓地,挽着一个小包裹。 像个落魂的青年人。下穿同色土青布灯笼裤,脚下是抓地虎快靴,看去虽是落魄,但容光照人,气宇超尘拔俗。只是,他眉宇之间,似乎中含隐忧,脸上没有丝毫笑容。 天!他竟然是跌下猿啼绝崖的林君珂。他没死,活生生地出现在池州府。他脸上仍然呈现着轩昂俊逸的容光,只是眼神出现了成熟的坚毅光芒,冷静、深沉,甚至近乎冷酷。他确是成熟多了。 当他失足坠下古松的刹那间,求生的强烈意识,激发了他内在的生命潜能,在潜意识中,他以胎息炼聚的先天真气,突然发似山洪,以雷霆万钧之威,从手足发出。神迹发生了,身躯突然轻如飞絮,举手投足间,凶猛的先天真气随手足猛振,向外急拍中,身躯便向相反的崖壁方向激撞。 在“噗簌簌”声中,他撞入下面两丈余的藤蔓中,正是昨晚大鸟冲飞而出之处,人仍向崖壁内侧急飘。 在朦胧曙光中。他感到自己正向一座五尺圆径的石洞飞撞,洞下石底堆着不少柴草,里面有四个碗大的白色圆物。同时,有一条银色长物,长有丈余,刚由崖壁旁窜人洞中,盘踞在柴草堆上,含住了一个白色圆形物。 银色长物见有人飞撞而人,还来不及将白色圆物吐出,猛地扔长尾一卷,将君珂卷住了。 是白蛇,好家伙!千钧力道一收,要将君珂缠死。 君珂的生命潜能刚发至颠峰状态,自卫本能迫得他排全力一搏,突然张臂扣住了蛇头,左臂坚逾金钢,挟住了白蛇的七寸,右手硬生生扣入白蛇双眼中。 “咱们必须有一个死。”他怒吼。 柴草中是四枚巨型鸟蛋,一枚蛋在白蛇口中碎裂,另三枚也成齑粉。 君珂虽则遍体鳞伤,但这时竟然能抵受得住白蛇的卷缠,双手已控制住蛇头,再用口撕咬白蛇的颈部。 一阵翻滚播弄,一人一蛇在舍死忘生的狠拼,君珂的右手三指已从蛇眼中锲入白蛇脑部,左手挟紧死不放手。可是,他的利齿没有用,咬不进蛇颈,那冷冰冰滑溜无比的蛇皮,硬倒不硬,但坚韧得令人难以置信,无可奈何,就是咬不破。 以他目前潜能已发挥至颠峰状态看来,钢铁也可能咬裂,可是竞咬不入白蛇的颈皮,岂不可怪? 幸而白蛇的双眼是要害,他便全力运食、中两指,拚命向内戳,直戳人白蛇脑中。 不久,人和蛇的力量渐减,蛇身开始松脱,君珂也软倒在蛇身上。 他手一松,“噗”一声,蛇脑袋下搭,蛇口中巨大的管牙,无意中擦过他的右小臂,管牙前本凝结着一星黄色液体,立即由伤口渗入肌肤中。 他脱力地倒在蛇身上,还不知小臂已被蛇牙擦伤,一面喘息,要将残余的元气聚纳于丹田。 蓦地,他感到一阵麻痹,从右小臂向体内爬,右手不能移动了。 同时,他好不容易聚凝在的一点点残余元气,竟然像天宇间的轻烟,逐渐消散。 “天哪!我中毒了。”他吃力地虚脱地叫。 千紧万紧,性命要紧,毒还未传至左手,还来得及,赶忙挣扎着用左手吃力地打开百宝囊,将三包师鱼解毒散吞入腹中。药吞下了,他也昏倒了。 不知经过了多久,他在迷迷糊糊中醒来,刚睁开眼。便看到了仍虚缠在身上的白蛇尸体。洞外,白昼的光芒从藤蔓中透入,看日色,已是午正了。 白蛇的奇毒,与他早年吃下的师鱼血和师鱼涎所制的解毒散中和,发挥了潜能。他感到浑身的伤口已经结痴,痛苦已减至最轻微的程度。更令他惊讶的是,精力竟恢复了七成,天!奇迹终于发生了。 他不相信,赶忙行功一试,不由大喜过望,真气在体内流转如潮,奔腾澎湃不已。是的,他确是从鬼门关上逃回来了,阎王老爷太大意,枉死城没将他困住。 内腑已经归位,些小的痛苦他不在乎,收敛下激动的心潮,他在思索昨晚突然产生神力奇迹的前因后果。 许久许久,他忘了饥渴,总算将思路整理出一些眉目来了,他记得,自己在失惊之下,猛地以自己所练的内功贯注于手足,想以凌空凝气轻功绝学拔起身子。岂知他身躯已变成头下脚上,再往上拔正好加速下落,等他发觉不对时,已经晚了。可是,这一惊已令他胆裂魂飞,身躯向下急坠,求生的本能,终于激发了由胎息绝学所练成的奇怪潜能,突然爆发神奇的力道,由意识所主宰,身体似同无物,似乎只有意识而无实体,飘然轻荡,像是以神驭体,射向洞中。 他想了两个时辰,渐渐恍然大悟。天啊!这正是浑然忘我,以神驭气的至高境界,乃是玄门方士梦寐以求的无上造诣。他竟然在无意中,在生死关头获得了这种宝贵的经验,与看到了神奇的事实。 他想起飞云散人所告诉他的话,说本想传授给他罡气绝学,但却仅传他的胎息,说是用不着了,胎息练成,他便可和罡气一较长短。此中原因。可能是老道已看出他从银河钓翁处所练的内功心法,正与胎息有特殊的因果,久练之后,必然产生一种由两者所凝合的奇功,达到罕有的神奇境界。 他想再试试这种神奇的境界,便运气行动,岂知却在枉费心力,那种神奇的感觉与事实,没有再行出现。 他一咬牙说:“我会找出其中因果,必须体会出其中原委,另创心法,不然绝不离开这处山区。” 他向崖下探头望去,天!在二十余丈下林木与崖根交界处,铺满落叶的地面,死牛尸体旁,死了十余头虎豹,另有两头奇大无朋的猫头鹰,这些禽兽的尸体,全部变成灰黑色,甚至连羽毛都变了,可见奇毒性质之烈,到了何种程度。 死兽四周,有许多猿猴吱吱怪叫,四处奔腾跳跃,似乎也为这些怪现象所惊。 他感到饥渴交加。想下去又无从着手,二十余丈高崖,他知道不易下去,且先找东西充充饥再说。 他生长在丛莽,对生兽肉不陌生,蛇是最美的佳肴,且先将这条几乎要了他命的白蛇,填一填肚皮再说。 他拖出蛇头,吃了一惊,那是一条银白色的怪物,头有两枚拇指粗的肉角,长仅三寸,有一个像牛鼻一般的上颚,鄂吻旁有两条卷肉须,乍看去,是龙,而不是蛇。 “哈哈!是白龙,不管你是蛇是龙,我必须吃下你充饥,这叫做饥不择食。”他自言自语的说。 这条白龙真倒霉,没遇上好心肠的窦子明,却遇上了饥不择食的林君珂,不但送了命,还得变成他的肚中食物。 他知道白龙的皮太过坚韧,无法弄开,便从龙口下手,硬将龙皮剥下了。 龙骨之中,有一条银白色粗如拇指的龙筋,愈至尾部愈细,坚韧无比,弹性极佳。 “我可找到趁手的兵刃了。”他想。 蛇胆最有用,大如鸭卵,他老实不客气,摘出便往口里丢,甚至连肝脏也吞入腹中,再大嚼龙肉。 还未吃饱,他感到浑身如火,却又昏然欲睡,脑中一阵昏眩,躺下了。 这一躺,他躺了三昼夜,白龙不是龙,乃是琴蛇的一种,奇毒无比,据说可以化龙。他吃了蛇的体内精华,焉能不倒?这三天,有人在崖下搜索,找不到他。 等他醒来,已是第三天午后。从此,他在这一带山林间出没,在石洞中苦参,终于体会出融合两种功力、而参出另一种神功的心法。 这期间,他也苦练用白龙筋做线、用木棍做杆的鞭,练他师父教他的钩竿绝招。 同时,他另创剑法的观念亦已成熟,日夕钻研,他创下七招诡异的剑术,称之为七星散手剑法。这七招散手中,揉合了保命三招的精华,采撷了无敌剑法天罡剑法的精髓,发时神鬼莫测,并不霸道,只有两个字可以形容,诡异,也可用另两字形容:神奥。 他将新创的内功心法,取了个怪异的名称:生死门。意思是说,这是一道奇异的门径,可生可死,任君自择。另一意思,是他曾在生死之间得到了窍门,得来非易。乍听去,不像是内功心法的名字。 他确是体会出其中的奥秘所在,先天真气可以在躯体外布成一道无形的坚韧气墙,与罡气一般,可以反震外力,可以护身,并可用指掌形成劲气发出,远届三尺外,无坚不摧。 他苦练不已,秋去冬来,冬尽新春又临大地,谷中生机勃勃,草木欣欣向荣。他的七星散手剑法已臻化境,生死门内功也进境惊人,无声无息的浑雄内劲,已可在八尺内摧毁碗大豆树,五尺内震石如粉。 怪!生死门内功似乎没有止境,没有极限,经过一次高原现象,只要能有大恒心大毅力,克服高原现象的困境,便已更深厚一分,他一并经过了三次高原现象阻挠,皆被他的大恒心大毅力所克服突破,日益精进。 可是,他等不及了,他必须出到外面的天地里,必须进人莽莽江湖,寻找彭胜安。 这九个月不算短的日子里,他以大决心苦练,比平常人多付出四五倍的精力与时间,总算获得了满意的收获.他决定出现江湖时,每天必须抽出两至三个时辰的时间,风雨无阻地练功,苦练生死门心法,看看能到达何种神异的境界。 他不知在他昏倒的三天中有人来找过他。以为没有人知道他跌下绝崖的消息。来人是四明怪客和两位姑娘,他们只找到崖下已化成糜烂的禽兽尸体,分不出是人是兽,加以君珂坠下之时,被枝叶挂跌不少布片,他们确是认为林君珂已遭奇毒化掉,凄然离开,天涯海角去追踪银剑白龙报仇去了。 银剑白龙收伏了江南的草寇,应乃师之召,西上归州会合了青城炼气士,回到青城苦练,宣布出山。目下,他不在师父身边,已到了长江附近,暗中活动,行踪飘忽如谜,令人难以捉摸。这时的银剑白龙,已非九个月前的银剑白龙可比了。不仅功力超尘拔俗。罡气已有八成火候,而且赫然成为黑道群雄的领袖,乃是当代年纪最轻的领袖人物,打着青城炼气士徒弟的招牌,许多武林嗜宿也畏他三分,不敢出面找他的麻烦。 君珂到了龙游,百宝囊中还有数锭黄金,便换穿了土布衫裤,暗中到江畔小村去找彭胜安。可借,他去晚了,彭胜安早已离开了。 他取道奔向石埭彭家村,夜间踩探,总算知道了大概,便又奔赴池州府。 他不知彭胜安仍在府衙,在城中定打了一柄三尺六寸长剑,和一根三尺水磨钢杆,用来代替钧竿,平时用作护手棍,用时扣上白龙筋,便是一根可应付群殴的长鞭。他这根白龙筋鞭,使将起来,威力不下于他师父银河钓翁的钓竿,十分霸道,乃是专破内家气功的神刃,所及处,大石头也会被抽碎,连杆全长丈六,委实惊人。 定好兵刃,他到江边打听消息,正顺小北门转向江边,向码头走去。 经过九个月单人独处的苦练,日与禽兽猿猴为伍,他的心情起了极大的变化,将那些怪物魔君恨得牙痒痒地,他认为,不论是正是邪,都是些不可原谅的怪物,今后必须以牙还牙,替他们脸上涂颜色准没错。 他对白骨行尸,反而生出感恩之念,他决定不对这个怪物下手,必要时还想帮怪物一点忙,以酬谢老行尸替他拔针之恩。 他决定了今后的行止,便是要暗中护送彭恩公一家平安到达施州卫,直至恩公一家安定一年半载之后,再悄然返回家中报命。 距码头还有半里地,麻烦来了。 从码头方向,跌跌撞撞过来了八名大汉,一个个都醉醺醺地灌饱了黄汤,牛眼通红。春寒料峭,但他们都敞开夹衫绊纽,露出粗壮结实长满胸毛的胸膛,八个人里面的长腰带上,皆插了一把连鞘牛耳尖刀。 城外路不宽,这是小城门通往江边的小路。八个人互相抱住肩膀,排成一列,不但已将路挤满,外侧两个人还得踏草而进,踉跄而行。 八个人都在叫嚷呼喝,喃喃不清,忽听中间一名大汉打了两个酒呃,含糊地说:“我说,兄弟们,今朝有酒今朝醉。我们,都是跑刀尖的亡命之徒,明,明呃!呃!明明…… 天……” 另一个也醉得差不多了,但耳中不醉,接口道:“哈哈!明……明天,明天管……管他娘的……” “他娘的那儿话,哈哈哈……”另一个粗鄙地接口。 最先发话的人,连忙接口道:“不错,谁知道几天之后,咱们是否留得命在?那儿话,哈哈,妙极,今晚且痛快一宵,走啊!” “哼!谁说咱们的命留不住?凭他们那一群,怎能和咱们黑龙帮论短长?”最右侧一人清醒地说。 最先那人发出一声隐含痛苦的狂笑,说:“别忘了,水上的人有要命龙王在内,咱们黑龙帮论水上能耐,谁接得下那老鬼?天知道,那独行孽龙竟会让一个毛头小伙子驱策,怪事。” “哈哈!孟老大未免太长他人志气,灭自己的威风,咱们小孤山三鱼,长江三蛟,谁不是顶尖儿的水上英雄好汉?用不着担心那条老得快进棺材的孽龙。”这是最左一名大汉发的话。 君珂老远便将他们的话听得真切,心说:“好家伙,是黑龙帮的人,没话说,不惹我便罢,惹了我,我可要他们好看。” 他泰然自若地向前走,向路中闯去。 八大汉当然早看清对面来了一个落魄青年人,却没想到青年人不仅没有回避的意思,反而向人丛中间闯到,分明是要在老虎口边拔毛,存心讨野火哩。 中间的孟老大已有九分酒意,登时火起,怪叫道:“哥儿们,瞧这小王八蛋。” 八个人全站住了,瞪大着醉眼注视,一个个脸上全现出轻蔑的古怪神情。 君珂视若未见,将小包裹背上,大踏步向前闯。 路两端,先后有十来个人,知道将有好戏上场,都在远处站住了。 君珂直向中间撞到,步履未变。 “站住!小王八蛋。”孟老大放下抱住左右两人肩上的手,厉声大吼。 君珂没有理他,直迫至孟老大身前三尺处,寒着脸问:“狗东西!你骂谁?” “骂你,你这不长眼的人……嗯……” “叭”一声暴响,孟老大嗯了一声,挨了一记结实的耳光,打得他瞒嘴流血,大牙跳出口腔,人向右一冲,冲倒了两个同伴,三个人成了滚地葫芦。 众人齐声大哗,右首两人一声虎吼,以“饿虎扑羊”架势疾冲而上,四只大爪声势汹汹抓到了。 君珂伸右手接住一条胳膊,喝声“滚!”将人扔向身后,直跌滚出三丈外,头破血流。 同一瞬间,他右腿疾飞,“噗”一声踢中另一人的左胯骨,将人踢飞,跌入路旁草丛中去了。 他人如疯虎,扑入人丛,抓起一名大汉,抡起人左荡右决,将其余的人全部击倒在地呻吟鬼叫。 他一脚踏在孟老大的小腹上,冷笑道:“下次再找林某的麻烦,我挖掉你的狗眼。” 孟老大凶横未改,喘息着叫:“你……你是……是谁,留下万儿。” “我,行不改名,林君珂。” “什……什么?你……你是……” “林君珂,你听清了。去年大闹九华观,偌,就是区区在下。” 黑龙帮的人要不知林君珂三个字,他准不是黑龙帮帮众。去年君珂大闹九华观,接着是青城炼气士率银剑白龙光临,内外夹攻,火焚九华观,逼得黑龙帮建坛立戒大典改期,移至潜山举行,建帮大计几乎胎死腹中,君珂便成了该帮的第一大敌,帮众怎能不知? 八大汉跌跌爬爬,却被林君珂三个字吓呆了,不再呻吟叫骂,爬坐在那儿做声不得,酒意都被突来的意外所惊醒,睁着火红的大牛眼发愣。 孟老大被脚踏住小腹,痛得他龇牙咧嘴,大叫一声,竟然晕厥了。 君珂夹胸提起另一名大汉,厉声问:“回去告诉你们的首脑们,如果再作孽,落在林某手中林某要埋葬了你们,替你们引见阎王。” 大汉三魂缥缈,颤抖着说:“林……林大侠,小人即返回龙……龙王庙……禀报。” “龙王庙在何处?” “在……在下游河湾上,约有五里地,本帮有几位护法坛主在那儿主持其事,小人定然禀明大侠的话。” “你们快滚!”君珂叫,“砰”一声将人摔下,大踏步走了。 他在码头上打听出彭胜安的官船,要在凌晨启航,便也雇了一条小船,准备跟上。 他回到城内,先落店投宿,到兵器店走了一趟,取来开了口的长剑和定造的护手棒。 他江湖经验毕竟还差,身后早已有人钉上了梢,行踪全落在黑龙帮眼线监视之下。 他身上金银不多,经过一再失手被擒,金珠袋早丢了,只剩下百宝囊中散置的几小锭黄金,所以手头上显得拮据,不敢住像样的客店,挤在一间叫做“悦来客栈”中,与许多贩夫走卒混在一块儿。 掌灯时分,他到大厅进食,店中客人多,食厅中挤得满满地,摩肩接踵,煞是热闹。 他在人丛中挤,想找一处可插上一凳的座头,只顾向前东张西望,却没留意身后有一个用布缠头的瘦小个儿,亦步亦趋紧钉在他的背后,逐步逼近。 瘦小个儿身穿灰市直裰,袖子比一般的直裰要宽大,尖嘴络腮,鼠目半睁半闭,像是条病虫。 近了,已逼近到君珂的身后了。 螳螂捕蝉,不知黄雀在后,瘦个儿身后,也有一个四十来岁中年人,也步步紧钉不舍。 中年人身后,又有一个三十来岁极不起眼的黑衣人,若无其事地慢慢欺近。 人太多,彼此都只顾留意前面的目的物,皆未注意后面已被人钉住。唯一不知凶险也没有人可跟的人,只有找座头进食的林君珂。 黑衣人突然伸手,一把扣住了中年人右肘曲池穴,左手戟指急点灵台,出手极为迅疾。 中年人骤不及防,应指晕厥,跌入后面的黑衣人怀中。 黑衣人一把将人挽住,向店门半扶半挟,到了人烟辐辏的大街,折入一条小巷,一看四下无人。一掌拍开中年人的灵台穴,顺手扣住了肩并,将人放倒,沉声道:“老兄,放明白些,不必打主意挣扎。” 中年人知道糟了,问:“阁下,为何在后暗算?” “咱们心里明白,你有何打算?” “阁下先示名号来意。” “啪啪”两声脆响,黑衣人给了他两记正反阴阳掌,将膝盖抵住对方小腹压紧,冷笑道:“不许盘根究底。说!你是不是银剑白龙派来的奸细?” “太爷是要命龙王的弟兄。” “是想踩盘子?” “可以这么说。” “光棍眼中不揉沙子,老兄,坦白些,你不但是想找咱们黑龙帮的线索,还想擒人带走,真不错,简直是目中无人,到老虎嘴中拔牙,太岁头上动土。你这叫做偷鸡不着蚀把米,反而落在咱们手中了。说!你们来了多少人?” “太爷永不会透露口风,你枉费心机。” “你会透露的,说:准备在何处截咱们的红货?” “阁下可向要命龙王问去。” 黑衣人将中年人的穴道制死,挟起他说:“太爷带你回垛子窑,自有人让你痛快。” 巷口黑影一闪,奔入一个黑影。 黑衣人蓦地旋身,右手掌心多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正待作势飞出,黑影已经急促地发话了:“三哥,快走。” “要命龙王的党羽,已经大批奔向龙王庙找咱们的秘坛,秘坛警讯已经传到,咱们快走。” “大哥得手了吗?”黑衣人反问。 “不曾,那小子机灵,目下还未能逼近,人太多,出手的机会不易抓住,大哥已经设法近身,不会有因难。” “谁担任接应?” “林香主三兄弟,想必够了。” 黑衣人挟着人转身,投入黑暗之中,一面走一面说:“人多最易下手,像我,手到擒来,活的尚且容易,要死的该更容易啦,用不着替大哥担心。” 客店食厅之中,君珂在找座位。身后那干瘦家伙逐渐逼近了他的身后,手刚抬,袖口露出一星银光,看样子,这家伙要动手了。 从背后用刀暗算,扎脊心固然容易,但失手的机会也多,扎中脊骨,部位不准,很难致命。最佳的出刀位置,是稍向左右偏,从胁下肋骨下端腰际刺人,万无一失,刀扎人之后,对方主要神经立即麻痹,但仍可移动,只是不能发声,发声则气动,抽动内腑,必然疼痛难当。假使不动刀,可以将人挟扶而行,刀尖一扳,内腑立即移位破碎,人便软倒,无法扶持了。 瘦小个儿功力大概未人流,不愿冒险,他要欺近从腰胁下手,所以想向左侧稍偏些儿。 正当他要出刀的刹那间,有一个冒失鬼刚好用肩撞中君珂的左臂,君珂身躯左扭,盯了对方一眼。 瘦小个儿惊出一身冷汗,收了手,拈起脚尖左右观望,装作要找人的神态。 左侧不远处有一副座头,八个村夫围得满满地,据案大嚼。其中三人向瘦小个儿挤挤左眼,嘴角一歪。瘦小个儿也冲三人微微颔首。 三人抹掉嘴角残汁,推椅站起,这是说,吃饱了。 不等小二哥收拾碗筷,君珂便大踏步向那儿挤去。 是机会了,瘦小个儿像个老鼠,也急急向前挤,抢近君珂的左后侧。 他心中大急,引起了君珂的疑心,由于先前挨了一撞,君珂已留心四周的动静,这是练家子修为到家的本能反应,并非是他已发现身畔已有危机。 “挤什么?老兄。”君珂扭头向瘦小个儿冷冷地问。 瘦小个儿半眯着鼠眼,不住哈腰说:“哦!对不起。人太多,找座位不易,见那儿有空位,未免急了些,老兄见谅。” “老兄先请。”君珂善意地说。 “别客气,你老兄先一步,先请,先请。”瘦小个儿答。 “有僭了。”君珂扭头举步。瘦小个儿也走,右手伸出了——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十六章 天涯游子 君河不知危机已迫在眉睫,不,乃是不知危机已在身侧,大踏步向桌旁走去。 瘦小个儿稍后一步,傍着他的身后稍左处举步,右手向前一摆,袖口银星乍现。 功力深厚的高手,平时警觉性极高,任何人想近身暗算,极难得逞。但在人丛之中,确是不易知道身侧是否有人向他下手,功力再高也是枉然,除非他已练成金刚不坏法体,因为在未运功护身前,他与常人差不多。唯一可靠的办法,是凭闯荡江湖所获的经验,察言观色,在人丛中找出那将对自己不利的人。 君珂的江湖经验不是没有,但历练不够,也没想到在大庭广众之间,会有人敢于公然行凶。 桌旁边有五名食客,其中两人正注视着走来的君珂和瘦小个儿,大概他们也是武林朋友,目力极佳,乍一看见银星在瘦小个儿袖口出现,脸色一变,情不自禁“哎”了一声。 君珂聪明绝顶,目光犀利,一看两人脸色不对,而且用骇异的眼神注视着他的身后,心中一懔,火速扭头一看。 银光一闪,就在这刹那间戮向他的腰胁。 君珂目下的造诣,已大非昔比,反应超人,眼角余光一触银芒,对方的手巳闪电似的到了胁旁,将半沾衣衫了。 只消让他看到,危险已减掉了七分,猛地一扭虎腰,左手也闪电似的一掌后削。 “嗤”一声响,匕首贴腰肌擦过,将衣衫划了一条大缝,肌肤皮被擦伤,出现了血痕。 同一瞬间,“噗”一声闷响,他一切掌砍在瘦小个儿的右肩窝上,肩骨应手碎裂。 “哎……”瘦小个儿狂叫,“叮”一声,匕首落地。 似乎是同一瞬间,刚离开食桌的三名食客,在左右施身猛扑,三把匕首齐吐,声势汹汹。 君珂火起,猛地身形下挫,一声虎吼,双手左右齐出,下面也飞起一脚,“噗”“噗” “噗”三声闷响,三大汉似在同一瞬间被掌拍足踢,全倒了。 这不过是刹那间的事,四个人先后倒下,将附近的食客压倒了七八名,狂叫声大起,群众大哗,乱得一蹋糊涂。 “杀了人!救命!”有人狂叫。 君珂一脚踏住一名大汉,舌绽春雷大吼道:“狗东西,众目睽睽之下,你敢动刀子暗杀,谁教你的?说!” 大汉哎哟狂叫,挣扎不得,竭力大叫道:“小子,你别狂,黑龙帮岂是省油灯,你……” 君珂不再问,伸手一掌拍碎他的右肩骨,再撕下他一只左耳,狂怒地叫:“快滚!不然要你的命。” 他将另三人如法泡制,扯起四条腿,将他们拖出店门外,丢至街心说:“回去告诉你们的帮主,少派你们这些脓包前来丢人现眼献宝。总有一天,林某要割下天玄老道的脑袋做夜壶,快滚,不然,哼!” 四个半条命的好汉,强忍痛楚狼狈而起。 君珂返回店中,匆匆膳罢,返回房中忖道:“黑龙帮大举聚集池州,不知是否与彭恩公有关,我何不前往龙王庙一走,探个明白呢?” 说走便走,立即佩剑挂囊,手持护手棍,衣下盘着白龙筋,专等三更更鼓响时动身。按夜行人的规矩,三更左右动手是常规,他却想在四更初动手。由这儿到龙王庙,不过是六七里地,三更正动身,正好。 时辰还早,他和衣躺在床上歇息,吹熄了灯火,一面用胎息锻炼生死门心法。 他却不知,当他在店中将凶手驱走时,龙王庙中剑拔弩张,激斗一触即发。 龙王庙位于城郊大江下游河湾上,本是一处香火不多的神庙,庙附近住有八九户人家,住的全是天玄教的教徒,也就是黑龙帮池州分帮的北坛所在地。池州分帮的秘坛,则设在九华山的法华古刹中。 目前,由于北坛接近码头,帮中高手便在这儿聚会,由几名总帮护法主事,在这儿发号施令,而总帮主也就是天玄教教主天玄观主。目下却不在这儿,他用不着为了些小油水出面。 黑龙帮消息灵通,眼线密布江湖每一角落,已探出银剑白龙亦在调集黑道群雄,要在半途截下官船。便飞传信令调集帮中高手,要和银剑白龙一拚。 黑龙帮帮主二师弟天洪道长已经赶到,带来了总帮三名最凶狠的护法。他们不知道银剑白龙志在彭胜安,却以为对方要截他们的财路,这怎成? 天洪道长不是个肚子里可以撑船的人,上次青城炼气士和银剑白龙火焚九华观,死伤惨重,余恨未消,账摆在那儿难以了结。仙霞岭再夺林君珂,不啻火上加油,双方的仇愈结愈深,无法化解。老道心中大恨,这次决定要向银剑白龙算算旧债新仇。 本来,双方的仇恨,已由千手如来出面与天玄观主谈判过。说是今后双方丢开,由千手如来奉送一千两黄金作为赔偿九华观的损失,数目不少,但武林人对面子问题十分认真,这正是让黑龙帮光彩的好机会。因为千手如来在江湖上的名望,除了他的死鬼兄弟李胡子,他的大名可说是宇内闻名,有他出面赔礼,黑龙帮不啻是平步青云。 附带的条件,是银剑白龙今后不过问黑龙帮的事,各行其是,和平共存。 天玄观主事实上也不敢招惹青城炼气士,也不敢和千手如来翻脸,只好收下了千两黄金,仇恨两消。 但他的师弟天洪道长,却万分不自在,九华观的血债,刻骨铭心无日或忘,怎肯甘休? 恰又碰上银剑白龙是个目中无人的狂傲青年人,根本不将黑龙帮放在眼下,两下里一凑合,枝节横生了。 这次主持劫船大计的人,是要命龙王挑大梁。这个老家伙被银剑白龙用慢性毒药所制,表面上不得不听任驱策,在骨子里,却将银剑白龙恨入骨髓,他在静候机会,等将着那一天到来,惟恐天下不乱。他要在银剑白龙肚中安下致命的火药,总有一天要在火药上投入一把火。 要命龙王这次主持大计,不仅将黑道凶魔安置在前途等候,也将银剑白龙唆使至上游预定下手之处埋伏,他自己在池州,毫不客气处处与黑龙帮为难,明暗下手,先将这把火拚的火点燃,更把事情闹大,不可收拾最妙。 二更天,他带了一批黑道高手,浩浩荡荡迳奔龙王庙,要找天洪老道的麻烦。 沿江边有一条小路,婉蜒通过江边的两座村落,直达五里外的龙王庙、极为好找。 三月二十五,天上没有月亮,冷风凛冽,寒气袭人,天宇黑沉沉,云沉风恶,人在黑夜中急走,没有任何声响发出。要命龙王领先急射,他后面共有三十余名江南附近有名有姓的黑道英雄。 江心中,六艘梭形快艇上坐满了人,全都是长江的水上好汉,银剑白龙的党羽,驶向龙王庙河湾。 天洪道长早已得到消息,龙王庙已成了危机四伏的馅阱,布下了天罗地网,等待着鱼儿进网,鸟儿入罗。 要命龙王背系龙须刺,大踏步领先飞掠,转入了河湾,已可看到河湾底部龙王庙庙前高挂着的天灯。 小路左滨大江,长满了干枯的芦苇,右是放满了水的稻田,间或有不少凋林散处其间,三月天,草木还未开始放叶,只抽出一了点嫩芽,象征着春天而已。 正走间,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悠扬的钟声。小径前面一座白杨林前,突然出现了六名浑身黑衣的人影,天太黑看不清面貌,只可看到朦胧的人影,和他们背上的兵刃形状,幽灵似的出现在林前,一字儿排开将路挡住了。 要命龙王呵呵一笑。挥手将身后的人止住,独自上前,在六名黑衣人身前站定说:“呵呵,诸位好。” “咱们都好。彼此彼此。”中间黑衣人用苍劲的嗓音答。 “尊驾是谁?是要拦截咱们吗?”要命龙王冷冷地问。 “在下池州分帮主,铁爪神鹰马良,阁下该有过耳闻。说拦截,听来逆耳,特请阁下转回地州,龙王庙地方太小,不敢接待诸位的大驾。” “呵呵!你不接待也就罢了,不必管咱们的行止。贵帮的天洪道长来了吗?” “天洪道长不在庙中?就在诸位身后。” 要命龙王与众好汉吃了一惊,扭头看去。十余丈小路中,一字儿排开三四十名黑衣人,中间,站着四名老道,其中之一是天洪老道。 路左芦苇前,缓缓站起十六名黑衣人,手中各捧着一具诸葛连弩,引弩待发。 路右田畛间,也冒出十六名黑衣人,每人手上是一把强弓,箭已在弦,齐向这儿比划,候令放箭。 同一瞬间,铁爪神鹰所立处,在一阵洪亮的长笑声中,出现了二十名手持火把的大汉,擦火折子燃着了火把,光火熊熊,照亮了附近数十丈地域。 要命龙王心中一懔,但口中却说:“哈哈!咱们像是身陷绝地了呢?这些弩箭,据我看来并无大用,马分帮主,你说可是?” 铁爪神鹰皮笑肉不笑地答:“这仅是本帮北坛外围第一层,虽无大用,至少可留下贵伴当一半人,只多不少。马某已奉帮中信令,请诸位转告银剑白龙,敝帮的事,少管为妙,在咱们口中夺食,不啻断人买卖,这道理尊驾当然明白,江湖规矩用不着在下多说。请!” 铁爪神鹰向来路伸手应引,虽说是请,事实是下逐客令,予以难堪。 要命龙王不是不知权衡利害,而是他根本不安好心,要挑起双方火拼,自不能乘机退走。他想立即发动狂攻,但又珍惜自己的性命,万一自己也溅血当场,岂不太冤?冒失不得,便说:“尊驾认为老夫会就此一走了之吗?” 远处的天洪老道突发冷笑,厉声说:“姓龙的,贫道已尽江湖礼数,阁下再不识相。休怪贫道不留余地。” 要命龙王还未回答,他身侧一个干瘦老头儿接口道:“牛鼻子,你敢按江湖规律,和我南山豺叟下场一斗吗?今晚月黑风高,正好松松筋骨,如何?” 天洪老道正想走出,另一名年届古稀的老道伸手虚拦,摇头低声说:“二帮主,不可,他们从水上入侵的人快到了,为免前后受敌,必须先赶他们走,何必和他们一般见识?” 天洪老道不住颔首,颇以为然,蓦地将手高举,大声道:“南山豺叟,目下贫道没空,你记住了,日后贫道会给你一次公平的机会。”说完,大喝道:“准备动手。” 诸葛连弩伸出了,箭手挽弓了,其余的人撤兵刃了,恶斗将起了。 要命龙王向同伴挥手说:“咱们走,后会有期。” 铁爪神鹰举手大吼。“送客。” “砰”一声暴响,树林中升起一枝蛇焰箭,婉蜒破空而上。在半空中爆散,满天流星纷坠。 要命龙王率众人往回走,各自运功戒备。 天洪老道一群人,向右侧一处荒田退去,让出道路。 要命龙王一面走,一面用传音人密之术,向身畔的人交待,不知道他说了些什么。 经过弩手近旁,相距不足三丈。 “哈哈哈!”要命龙王发出三声狂笑,人丛中飞出上百件暗器,无声无影射向十六名弩手。 天洪一听笑声中饱含杀机,蓦地大吼:“动手!” 人算虎,虎亦算人,双方都没安好心,竟在同一瞬间爆发起战火。 要命龙王笑声一落,暗器已出,三十余名悍寇亦同时翼一起发难,贴地扑向芦苇前的弩手。 崩簧脆呜,弓弦狂震,狂叫声雷动,人影纷窜。 “噗通通……”水声乍响,要命龙王已率同伴冲出芦苇。跳入水中走了。 “哎……”有人倒了,狂叫声动人心魄。 十六名弩手,只有三名伏地躲避逃得性命。 要命龙王三十余名高手中,有十名倒在血泊中,箭矢如雨,人又猬集,不死何待? 同一瞬间,江湾中火把齐明,岸上人与人斗,水中船只横冲直闯,双方的埋伏高手全都发动了。 天洪老道百密一疏,不想在龙王庙附近动手,免得波及秘坛,却没想到要命龙王存有拚死之心,解决了他安排下的弩手,向最危险的地方冲,且先用暗器开道,跳水逃出重围。皆因诸葛连弩一发九枝,十六具弩列阵,任谁也不敢冒死前冲,但要命龙王却冲了。他们先用暗器开道,再伏地避箭,贴地急冲,果然冲出了重围,仅留下了十具尸体。 这事闹大了,双方不再派人谈判理论,各行其是,大江左右血腥处处,开始寻仇暗杀,明暗俱来。 龙王庙中,天洪老道正在召集帮众善后,三更末,庙中仍灯火通明,外面已来了不速之客。 天洪老道已分派了人手,对付池州府的林君坷,没想到派去的人差劲,他这儿又难以分身,所以始终不知道池州府的人并未得手。 四个被君珂拍碎肩骨撕掉耳朵的人,刚出城便被银剑白龙的暗线全部解决掉,尸身丢下了大江,所以消息并未传到龙王庙。 君珂在三更正稍后些儿动身,他不准备再返回客店了,预定从龙王庙转回时,直接到码头上船上航。 池州城门已闭,但关不住会高来高去的江湖人,他飞越城墙,走上了到龙王庙的小径。 龙王庙的外围,警卫森严,暗桩遍布,步步危机,防范要命龙王一群人去而复来。 君珂不知这儿曾经发生过拚斗,展开轻功沿小径飞射,不啻是飞蛾扑火。 正穿入先前铁爪神鹰出现的白杨林,他目力超人,突觉眼角有人影闪动,细小的淡影急袭他的身侧,听不到声音,因为淡影飞得比声音快,等他发觉时,淡影已到了身右侧了。 幸而他在眼角瞥见人影时,心生警兆,生死门神功立刻被自卫的本能诱发,一声怒叱,他凌空直升八尺,突又闪电似的降坠,闪入一株树干下,一晃不见。 九支弩矢全部落空,崩簧狂鸣,箭啸刺耳。在他下坠飘落的刹那间。另九支劲矢在他头顶呼啸而过,假使他仍向上升,麻烦大了,相距太近,弩矢力道奇猛,说不定会击破他的护体生死门神功,因为仓卒之间,他只能运起三四成功力,难禁劲弩一击。 他这时的轻功身法。比往昔高明多多,快逾鬼魅幻形,闪至劲弩发出之处。 两个黑衣人在树根下匿伏,这时正同时挺起上身,一名黑衣人正将箭矢纳人箭匣,讶然低声向同伴说:“咦!钱兄弟,咱们莫非是眼花了吗?” “咱们苦练二十年,耳目锐敏不凡,怎会眼花?”另一个答。 “那么,刚才的灰影是人是鬼?但看人化轻烟上升,一闪不见,他娘的邪门。” “是啊!如果是人,人呢?” 蓦地,他感到后颈上加上了一只大手,一股寒流从他的丹田下往上冒,空间里,荡漾着君珂的声音:“人在你身后,老兄。” “哎……”他叫,只叫了半声,颈骨已经碎裂,完蛋了。 另一黑衣人倏然转身,突觉手上一轻,匣弩已被人劈面夺走,右期门穴一麻,身躯摇摇晃晃向下挫。 君珂丢掉夺来的诸葛连弩,一掌拍开贼人的穴道,扣住他的右手肘,沉声道:“带路,老兄,龙王庙。” “你……你是……是谁?”黑衣贼虚脱地问。 “我,林君珂,你们的死对头,快领路。” 林木深处,突然“砰”一声大震,一枝蛇焰箭冲天而起,黑影纷现,有人叫:“相好的,咱们替你领路。” 君珂一把夺过黑衣人腰上的箭袋,“噗”一声,一脚将贼人踢飞,人向后飞退,到了林缘,亮声叫:“你们人太多,只要一名带路就成。出来,林某人先收拾你们。” 他插好护手棍,准备拔剑,黑夜中且有树林,白龙筋鞭太长,不易施展,他要试试自己的七星散手剑威力如何。是否经得起考验。 一道灰影飞跃而至,长剑如经天长虹刺到,叫声亦到:“什么人?你好狂。” 君珂直待剑至身前半尺,方拔剑挥出说:“林君珂,你该知道。” “铮”一声清越的金铁交鸣乍起,接着剑影腾跃,响起两声慑人心魄的剑啸,人影倏止。 “哎……”灰影狂叫,身躯摇晃不定,仍在踉跄支持,不令身躯倒下。“铮”一声,长剑猝然坠地,手向胸前一按,晃了两晃,“噗”一声向前一仆,脑袋正伏在君珂的脚尖前,身躯略一抽搐,便寂然不动。 君珂站在那儿,整个人成了化石,左手剑诀直立胸前。右手长剑成“朝天一柱”式,屹立不动。似乎,刚才并没发生过任何事,那飞跃的人影,动人心魄的狂叫,都是下意识所产生的幻象,任何事都不曾发生过。 他刚才拔剑挥出,错开对方的长剑,一振一挥,七星散手剑法出手,未受任何于扰,闪电似的在对方胸前留下了七个剑孔,快!快得连他自己也无法看清,没有对方闪避的机会,更没有还手的余地。 他静静地屹立在那儿,忖道:“不行,如此出手必死,太残忍了。我用不着太过迫近,生死门奇功成一线由剑尖发出,可以由点字诀变为挥拂,岂不甚好?” 他在无意中又发现奇迹,脑中灵光一闪,体会出剑道神髓,七星散手剑法正式臻于完美,在凶猛迅捷中,揉入了轻灵、诡异、飘逸潇洒的精华。也由于这次体会,日后他的无敌剑法下,少死了不少冤魂。 他脑海中灵光闪耀,立即映现七招剑法所欲幻变的要诀轮廓,如果不愿置对方于死地,便可在瞬间中改换手法,伤人而不毙人。 这时,四周皆出现了无数黑影将他包围住了。刚才一招未接下的灰影,可能是辈份极高的成名人物,一照面便莫名其妙地倒了,所以将其他的贼人吓傻啦! 第一支火把刚燃起,君珂也从已整理好的思路中回归现实,放眼四顾,心中一懔。 人太多,有弓有弩,也必有暗器,被困住啦!怎成?再不脱身,岂不任人宰割?目下他们合围,阵脚未定,大有可为。 “杀!”他怒吼,人化轻烟,剑化狂风暴雨,动即如虎跃龙腾,直向东北方向冲去。 东北,是树林,树林东北不远,正是河湾底部,龙王庙滨河不远,天灯在庙前旗杆上摇晃。 迎面挡着十七八名黑衣人。还来不及用刀剑出招,剑芒已经射到,吼声人耳。 刀飞、剑折、血洒荒林。剑影漫天中,人群辟易,但见电芒飞舞,黑影狂叫,纷纷倒地。 君珂闪入林中,身后惨叫声惊天动地,他不再理会,展开轻功向龙王庙掠去,身形一闪便杳。 旗花爆响,天空中火球纷坠,怪!人声实然沉寂,只有寒风掠过树梢的啸声。 他以为贼人定然纷纷现身,和他决一死战,岂知正好相反,看不到半个人影。 龙王庙并不大,只有两进殿堂,原有的灯火全部熄灭,只有旗杆上的天灯仍在黑夜中摇曳。 他踏入庙前广场,向四周打量。庙右七八座四进院,寂静无声,如同死域。 黑黝黝的庙堂灯火全无,庙门大开,没有任何声息,鬼影俱无。 “咦!怎么没有人,刚才有人在这儿放旗花,难道说,他们都撤走了不成?”他自言自语。 他运功护体,剑尖斜指,大喝道:“有人吗?滚出两个来答话。” 没有人,只有庙门口塑立在那儿的鬼卒,毫无回音。大殿中,神像和虾兵蟹将朦胧欲动,鬼影憧憧,沉闷的回声在空间里振荡。 “唔!不对,我可不能站在这儿被人当箭垛用。”他想。 意动身随,人化轻烟,突然折向后射,退到了广场边沿,那几栽了两行杨柳,还未抽条,疏疏落落,迎着寒风呼呼厉啸,不住摇曳。 “退回去!”身后有人大吼,苍劲有力,中气充足。 身后随着喝声,劲风压体,如山洪怒泻,力道万钧,如果被击实,性命可虞。 “太爷不听你的。”他也出声叱喝,右旋身剑随身转,一剑振出。 剑气一触劲风,突发隐隐风雷,双方迎个正着,罡风四射,“叭”一声暴响,人影倏分。 原来是一个袍袂飘飘的高年老道,左手吐出一掌,右手拂尘猛抽君珂后脑壳,君珂剑上已注入生死门内功,不但震散了袭来的掌劲,也接住了拂尘,双方相交,行雷霆万钧的全力一击。 君珂退了一步,举剑的手稳如山岳,说:“不要脸!老道。你的偷袭手法高明之至,可是却劳而无功。你,年高辈尊,竟然在背后偷袭,不惭愧吗?” 老道横飘八尺,怔在那儿,眼中寒芒闪动,似若不信是事实。被君河一惊,激怒得像头疯狗,将拂尘插在衣领上,顺手拔出冷电四射的长剑,徐徐举剑,一步步沉稳地逼近,厉声道:“小畜生,你果然了得……” “当然了得,不然怎敢闯虎穴龙潭?”君珂抢着答。 老道已逼近至丈内,往下问:“你叫林君珂?” “不错,武林后学。天涯过客之子,银河钓翁之徒。我,可以叫天涯游子林君珂。你可以告诉贵帮帮主,我天涯游子不想管闲事,但也不许可有人找我的麻烦,再找我,便是生死对头,在下绝不甘受欺侮。” 他信口胡扯,天涯游子的绰号,却不径而走,武林中正式有他一席之地。 老道左侧,鬼魅似的飘出一个人影,又是个高年老杂毛,大袖飘飘一晃而至,往左侧一站,用洪钟也似的嗓音说:“青年人,你的口气像在示威,也似教训人的口吻,不知天高地厚。” “老道,你说对了。”君珂冷冷地答。 右侧柳树暗影中,冉冉出现另一名老牛鼻子老道,同样身穿大红道袍,但晚间看去却成了黑色。这老道像个幽灵,轻动已臻化境,似乎足不沾地,飘浮着随风荡到,桀桀大笑道: “道兄们这位施主牙尖嘴利,狂傲不群,咱们何不将他擒住,引银河钓翁老怪物出来现现眼?”一面说,一面堵住右首方向。 君珂已看出三老道的功力,但身怀绝学艺高人胆大,夷然无惧,呵呵大笑,狂傲地说: “老道们,先说出你们的身份,咱们今晚一决生死。看银河钓翁的门人,是否浪得虚名。 对面和他换了一招的老道冷冷地说:“贫道无亏,人称我七煞道人黑龙帮总坛护法,八大金刚之一。” 左首老道背着手,泰然地说:“霍山真如道人,也是八大金刚之一,总坛护法。” 右首老道拍拍剑鞘,桀桀笑道:“神剑羽士虚云,在白莲会无人不知,在江湖无人不晓,目下荣任黑龙帮总坛护法,八大金刚之首。” 君珂对武林陌生得紧,根本不知这些人的来龙去脉,不知即不怕,心里不受威胁,大笑道:“凭你们这种材料,也配称护法金刚?笑话了。你们身为玄门弟子,却称为护法金刚,离经叛道,未免太不像话。这儿四周群丑四伏,人数上百,叫他们都现身,看看你们这些金刚如何护法.你们是三人一起上呢?抑或是保持尊严,不要命逐个下场?” 他的话狂得令人受不了,怪!三老道似乎没生气,七煞道人向真如道人说:“如道友,这家伙竟向咱们三人叫阵。荒谬绝伦地要咱们同时下场哩。” “将死的人,大多是神经不正常,难怪他。”真如道人不瘟不火地答。 君珂哈哈笑说:“哈哈!七煞老道,刚才咱们已硬碰一招,你根本不行,一比一你准倒霉的。” 七煞道人不啻被君珂揍了一记耳光,无名火起,一声怒啸,挺剑飞扑而上,无数剑影飞腾,虚虚实实向前急射,剑气厉啸,刺骨罡风怒卷。 君珂默运神功,泰然向场中心退,长剑左封右切,只守不攻,他要先看看对方的剑路。 心中在替对方估计攻招的部位,一面退向场中心,以便等会儿施展。 他的身形进退从容,在对方的漫天剑影中,似在翩然起舞,每封一剑,剑尖定然反指对方胸腹,“叮叮叮”一阵脆响,也传出阵阵龙吟虎啸似的振呜。 七煞道人的七煞剑法十分凶猛狂野,连攻八招二十四剑,步步进逼,剑势如长江大河滚滚而出,将君珂逼得退至场中心了,足足抢近了六七丈之远。 两侧,神剑羽士和真如道人也步步跟进,紧守住两侧,像在监视着君珂,不许他打主意逃命。 君珂是有心人,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不错,七煞道人的七煞剑法,确是了不起,足以傲视江湖,但比起他的七星散手剑,差远了。 他脸上本是神情肃穆的,这时泛起了冷酷的笑容,杀机怒涌,左手剑诀开始外引,心说:“第十一招,我要你好看。” 第九招三剑忆攻完,君珂不退了。 第十招,三剑连绵而至,君珂的右足向前探进了。 旁观的神剑羽士是剑术大行家,不然怎配称“神剑”?他旁观者清,已看出不妙,反手拔剑大叫道:“道友小心……”声出人动,飞扑而上。 “喂!着!”这是君珂的暴喝,打断了神剑羽士的话。 银芒突化一重光幕,迎住飞扑而上的神剑羽士。 同一瞬间,七煞道人狂叫一声,飞退五六步,远出三丈外去了。 似乎也在同一瞬间,“铮铮铮”龙吟狂震,人影八方急闪,剑芒狂舞,吞吐如电芒灵蛇,罡风如隐隐殷雷,双剑相错所爆发的火花,连续爆射。 “刷”一声,神剑羽士的大袖飞走了。 “嗤嗤”两声厉啸,剑芒在神剑羽士胸前连拂两次,击破他的护身真气,胸前襟开了两条裂缝。 “着!”激斗中,响起君珂一声冷叱,银芒划出一道光弦,从神剑羽士的胸腹交界处划过。 “哎呀!”神剑羽士惊叫,拂剑飞退丈余。地上,掉下他的腰带,断了。 远处,七煞道人胸前,出现了一个十字裂痕,鲜血从衣缝中沁出,一滴滴往下流。他突然以手捣脸,仰天长号,不胜悲愤。这两划,击毁了他辛苦挣来的名头,从刀山剑海中闯出来的名号毁于一夕,他伤心已极,比杀了他还难受,怎不呼号? 神剑羽士目定口呆,意不似信地颤抖着的左手,如见鬼魅地摸着胸前的十字裂缝,缓缓抬头用怨毒的眼神,死盯着君珂,突然切齿道:“罢了!神剑的名号让给你。” 君珂仗剑屹立,神定气闲,冷冷地说:“在下不敢自诩神剑,天涯游子的名号很好。” “你这种剑法何名?” “七星散手剑法。” “传自何门何派?” “无门无派?” 左侧的真如道人撤下了长剑,大叫道:“咱们三人联手,毙了他,图谋须及早,不然后患无穷,用不着计较武林规矩,上!” 龙王庙中,突然灯火通明,庙门口出现了天洪道长,飘然举步走来,一面说:“无量寿佛!” “二护法所言,确是至理,为了本帮的声誉,必须斩草除根永除后患。这小畜生乃是银河钓翁老不死的门人,论辈份,算起来相当高,值得咱们同时出手。”说完,伸手拔剑,大喝道:“弟子们现身,准备上。” 四面八方人影憧憧,河湾中十余艘小船上,也纵上不少黑衣人,伸手拔剑,刀剑如林声势汹汹。 君珂以奇快的手法收剑人鞘,撤下了护手棍,伸手在腰中一拉,扣上了姆指粗的白龙筋。人群四面合围。弓弩无用武之地,如果用,定会伤了自己人,所以他反而心中大定。 白龙筋弹性极佳,棍一抖便成了一条全长一丈六的银色软长鞭,他仰天长笑说:“黑夜中刀剑无眼,人多反而缚手缚脚,驱羊闯虎,老道,你好愚蠢,看我天涯游子手中白龙筋鞭,是否有辱师门,杀!” 接着,他发出一声龙吟似的长啸,“叭”一声暴响,白龙筋鞭突化长虹,飞射天洪老道。 三名护法老道齐发怒吼,三剑齐出,以君珂为中心,三面合围。 天洪老道近来功力大进,一声暴喝,剑化一道光幕,幕中射出无数淡淡剑影,风雷乍起,排山倒海似的向君珂迎面攻到,要从白龙筋鞭下切入。 君珂以神奇的步法向左一晃,手腕一阵急翻,白龙筋鞭宛若银虹盘舞,突由四面八方向中急聚。 “叭叭!叭!叭叭叭!”一连串清脆的爆裂声骤响,如同大年夜的花炮爆炸,但见银龙漫天彻地狂舞,人影已杳,将四支长剑逼得八方游走,根本不能近身。 想当年,银河钧翁的一根钓竿!横行天下,几乎未逢敌手。君珂不但已得竿招的神髓,更揉入保命三招的神奇步法,加以功力已练至登堂人室,威力倍增。鞭长有支六,鬼神莫测,令人无法欺近。而且白龙筋不畏宝刃,弹性极大,不论硬攻抑或闯巧招,皆运用自如,一寸长一寸强,力敌四支长剑,气吞河岳凶猛地狂攻,根本用不着取守势,形成绝对优势。 罡风怒号,斗场烟尘滚滚,圈子愈张愈大,但见剑气飞腾,中间无数银虹吞吐不定,似乎化成数不清的鞭影,矢矫如龙,分袭四名老道,厉啸声令人闻之气血下沉。 正激斗间,银龙又是一变,由八方抢攻变为专向一人进袭,君珂已将生死门神功发挥至颠峰状态,啸声变了,反而没有先前刺耳。 四老道盘旋进击,各攻十余招之多,说来话长,其实为时甚暂。 君珂招法倏变,四个宇内高手迫得他脸泛杀机,他要下杀手了,猛地一声长啸,身形轻疾,左冲右突来去如风,抖鞭崩开天洪老道的长剑,“挣”一声鞭梢快似奔雷,借剑上的反震潜劲,蓦地旋身就是一招“渔翁拂钓”,猛抽右后方的真如老道,并沉声大吼:“着! 躺!” 真如一声大喝,左闪、错肩、抛步、举剑轻拨,他要乘机切入,从鞭侧欺近递剑。 岂知他的剑一触白龙筋鞭,鞭上突然发出一股奇大的吸力,迫得他站立不牢,向右一倾,马步虚浮,已无法揉身扑进,先机已失。 这刹那间,君珂手腕一震。剑吸住的交点前端,突然向右反卷,“叭”一声暴响,梢尾突又一振一抖,以无可比拟的奇速,向下反拍。 真如老道防得了鞭身,控制不住鞭尾,躲得了鞭尾,防不了鞭梢,正击在他的右后腰,拍一声击个正着,只打得他皮破肉绽,最高明的内家气功,也禁不起白龙筋鞭全力一击,皮开肉裂,直抵脊骨。脊内也伤得伤不轻。 “哎唷!”他狂叫一声,人向左一冲,奇大的推力,将他冲倒在地,滚了两滚,不等身躯停住,脱手将剑拚全力向君珂掷去,并大吼道:“咱们同归于……”话未完,他已感到痛入心脾,难以忍受,用力太过,竟然昏倒了。 君珂顺手振鞭,鞭身一弹,“叮”一声,击中飞射而来的长剑,剑以更迅疾的奇速,射向神剑羽士。 “着!”他又吼,乘神剑羽士避剑的刹那间,白龙筋鞭已将已受伤的七煞道人右腿卷住,裤管和皮肉陷近腿骨,手腕一振,七煞道人狂叫一声,凌空飞起,急撞天洪老道,白龙筋鞭仍随人射出了。 天洪老道只看到七煞道人狂叫着撞来,没看到人后的白龙筋鞭,因为君珂的出招功架,不需面向着欲想攻击的人,四面八方皆可出手,他这时正面向着手忙脚乱的神剑羽士,而且左掌似乎正待机击出,向前逼进。 “叭”一声暴响,鞭梢从七煞道人身下突然吐出,击中天洪持剑的右手,剑柄碎裂,他的手指连带遭殃,断掉了小指和无名指,如果稍上一寸,他的右掌全完了。 “哎……”他狂叫一声,断剑堕地,接着“砰”一声响,被七煞道人撞倒在地。 这不过是极短暂间的事,说来话长,一连串的变化,令人目不暇接,喝声叫声、鞭声、撞击声,密如连珠,看去三个人是一个接一个倒地,四个人只剩下心惊胆落的神剑羽土了。 君珂一看时候不早,人向回路急射,大吼道:“挡我者死。” 那一面共有二三十名黑衣人,同声呐喊,刀枪齐伸,像潮水般迎面截住向里涌。 白龙筋鞭化成一个风雨不透的银色光球,向人丛中疾滚,但听狂叫声撼人心弦,血肉横飞,刀枪飞抛数丈外,现出一个三丈宽阔的缺口。 银色光球从缺口滚出,所经处人潮向外翻涌,只刹那间便突破了重围,地下倒了十八具尸体。 银色光球如同鬼怪,一闪不见。夜空中,传来一声动人心弦的长啸,啸声一落,君珂那直震耳膜的语音传到:“黑龙帮的好汉们,今后知趣些,不必再找我天涯游子的麻烦,不然咱们便得血肉相见,但愿咱们后会有期。” 此后,天涯游子的绰号,代替了“林君珂”三个字。天涯游子大闹池州府龙王庙,独斗二帮主与八大金刚其中三名护法,突破百余高手的重围,来去自如,如入无人之境。这些消息,以奇快的速度传向江湖每一角落,一举成名。武林中消息传得快,也愈传愈离谱走样,天涯游子的相貌,人言人殊。有的说是丑八怪,有的说是花甲老人,有的说他是个虬须大汉,却没有人说他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少年人,少年人怎有如此出色的超人造诣? 真正知道真相的人,便是黑龙帮的帮众,天洪老道脸上无光,封锁了消息,但消息仍往外传,封不住。而且,天涯游子不久之后,又正式与武林人物冲突,他自己不隐瞒行踪,谣言终于澄清了。 君珂突破重围,直奔码头。这一次凭真才实学的狠拚,他已坚定了信心。在九华观之时,他接不下天洪老道,如果没有崔小妹用金外暗袭,那次便得死在老道剑下。而今晚,四老道中,天洪最差劲,虽比往昔强得太多,仍显得蹩脚。他力斗四人,不但将他们击溃,而且多少还替他们留下一点伤痕做纪念,这证明他经得起考验,跻身绝顶高手之林而无愧色。 他沿小道急走,感到有点疲倦,收了白龙筋鞭,放慢脚程,一面用生死门心法调息,不久便恢复了精力。 他所创的生死门心法,乃是以胎息为主干,不需打坐吐纳,这种最可贵的神奇心法,如果不是被人逼攻,还可在拼斗中调息哩。 远远地已可看到黑黝黝的城墙,天上彤云密布,看不到星光,无法分辨目下的时刻,城内的更鼓声又不易传出,他想:“不知此时上船,会不会早了些?反正彭恩公的船大,走得慢,其实我用不着急急赶去的。” 这儿是分岔小道,右往北门码头,左通小北门,已经没有水田,乃是城郊的旷野,凋林疏落野草枯黄,一些新芽从地底抽出,三月的江南,其实并未全绿。 他走上了右面小径,不远处,径左右一座桃林,盛花期已过。桃叶青青。他到了桃林中段,突然站住了,冷冷地说:“老兄,你们有两个人。站出来,看看是敌是友。” 当他经过桃林中段时,眼角已瞥见林中有两个黑影,分别倚靠在两株桃树干上,寂然不动。两人所立处,距小径约有四五丈之遥。 他站在路中,并未转头向林中瞧,仅用眼角余光留意两人的动静,一面运功戒备。 两个黑影身材高大,桃林甚密,夜黑如墨,按理不易被林外的人所发现,可是仍然被君珂见到,大概他们心中大为震惊。两人都未移动,传出了细如蚊蚋,但却又直震耳膜,阴森森的喉音入耳:“你的声音,告诉了老夫你仍是个孩子。” “江湖无辈,英雄无岁,阁下,用不着管在下是否年轻。”君珂也冷冰冰地答。 他口在说,心中却在暗忖:“唔!这人的口音有点厮熟,似乎曾在何处听过哩!” 桃林中的人又说话了:“好小子,你很狂。” “狂者进取,该狂。”他仍用冷冷的喉音答。 “你是谁?” “天涯游子!” “我问你姓甚名谁。” “用不着盘根究底。” “还要问你的师门。” “阁下,你自己还没说呢,未免太倚老卖老了。” “你的臭嘴讨厌。”对方的口音极为不悦。 君珂缓缓转身,面对桃林,冷哼一声道:“阁下的嘴更为令人厌恶,在下不想和你计较。” 说完,转身扭头便走。黑影疾闪,叱声亦到:“哪儿走?留下。” 君珂倏然转身,他感到劲风压体,不动手是不行了,反正在黑龙帮势力范围之内,不会有好人,既然动手,少不得要拚个你死我活。 他的感觉告诉了他,对方正用左手扣向他的左肩,也就是说,右手可能另隐杀着,便向左梢闲,大旋身左手疾勾,要反扣对方的手腕。 果然不错,对方的右手已攻到后心,“小鬼拍门”闪电似的欺近便拍。 他也向左一闪,右掌也攻出一招“小鬼拍门”,便接对方的右掌;捷逾电闪,这刹那间,他已看清对方是一个身着黑衣,腰悬宝剑,雄伟高大的丑恶白须老头儿。 双方出招都快,也不想收招,“啪”一声暴响,双掌接实,劲道四散,两人身躯都晃了两晃。 “咦!你果然了得,再拚两掌。”白发老儿叫,双掌齐翻,攻出一招“推山填海”,掌出风吼雷鸣,阳刚的凶猛掌力,排出倒海似的攻到。 君珂先前为了保全实力,掌力留了三成,这时一听掌风不对,不拚是不行了,一声沉叱,也来一记“推山填海”,硬碰硬生死一决,用上了最愚笨的打法。 “嘭嘭”两声暴响,罡风劲气迸射,接实了。白须老儿须尾飘扬,“登登登”连退三步,双足陷入地中,挫腰腑体方将身形止住。 君珂只退了一步,右足后移,蓦地大吼道:“公平交易,你也接我几掌。” 声出,猱身迫近,双掌一前一后连续拍出,仍是硬攻中宫的招法“惊涛裂岸”,挫身进击,无比凶猛的潜劲如巨浪排空,斜压而下。 “老夫接下了。”老家伙厉叫,事实也不容许他不接。 “啪啪啪!蓬蓬!”劲道接实的音爆震耳,五掌连击,打出了真火,一记一落实。 人影急退,白须老儿直退人桃林中,君珂气吞河岳,豪壮地逼进,连续发掌。紧追不舍。两侧的桃树被具有爆炸性的气流所撼动,树叶飘坠,猛烈地摇撼颤抖。 林中站立的另一黑影知道不妙,一声大吼,从侧抢近“铮”一声,长剑闪电似的出鞘,叫声道:“接我双尾蝎黄立晖一剑,着!” 声到剑到,“流星赶月”攻向君珂左耳门。 君珂右掌急拍剑身,一听对方自称双尾蝎,立即撤回了五成功,“叭”一声,拍中剑脊,双尾蝎连人带剑飞出丈外,“碰”一声撞中一颗树干,人“嗯”了一声,几乎栽倒。 君珂人如电闪,飞退出林,站在路中叫:“双尾蝎,你是曾在九华观出现过的黄立晖?” 双尾蝎被撞得昏头转向,虚脱地答:“正是在下……” “你仍帮黑龙帮卖命?” “在下与恩师正要捣黑龙帮的秘坛,阁下是谁?” “你用不着问,只消知道我叫天涯游子便成。” 先前被迫退入林的白须老儿,已经调息复原。这时晃身出林,“铮”一声,撤下一把寒芒如电的宝剑,一步步逼近君珂,阴沉沉地说:“好小子,你的修为值得骄傲,拔剑!我独剑擎天冯如虎还要领教你的剑上功夫。” 君珂吃了一惊,想不到这家伙竟然是四大魔君之一的独剑擎天,一个无恶不作的魔头,在徽州府他杀了不少黑龙帮的人,吓走了银剑白龙,怎么竟接不下自己五掌?真是浪得虚名哩! 他却没想到,自从参悟出生死门绝学之后,功力已赫然超乎怪物魔君之上,怎能怪独剑擎天浪得虚名? 他心中思路疾转,心说:“这个魔君与黑龙帮为敌,我何必和他拚老命?朋友不怕多,仇敌最好没有,我得试试看,看是否可以化敌为友?” 他不拔剑,来抱拳为礼,泰然上前伸出右手说:“老前辈,在下刚由黑龙帮秘坛所在地龙王庙杀出重围,误以为老前辈亦是黑龙帮的人,所以语气狂傲,多有得罪,尚望着前辈海涵。如果老前辈认为晚辈的无心之过可以原宥,请接受晚辈致歉。” 他伸出右手,表示没有拔剑为敌的意思,而且语气谦虚,已够分对方感到光彩了,不仅有面子,且不损害对方的尊严。 独剑擎天乃是有名的凶狠人物,可说已到了人性将失的地步,自以为自己是英雄,但也佩服真正的硬汉,刚才那几掌硬拚,他发觉对方的修为,比他强得太多。绝顶高手印证或者拼命,功力深厚的稳操胜算,虽具有一两种神奇绝学,并不一定能找到机会扭转逆势,相去太远更不用提,真要全力相搏,近身不易,绝学又有何用? 独剑擎天的剑术,在武林可说大名鼎鼎,号称独剑擎天,可见他的剑上功夫,定然有超尘拔俗的造诣。他见君珂神态从容,言词不亢不卑,赫然风度如同宇内名手,气早消了一半,说:“你,小小年纪,确是足以自豪。刚才拚掌,老夫输了。但心中仍有不服。拔剑! 印证五招,点到即止,你肯?” 对这种江湖怪人,太谦虚了反而不讨好,反而自讨没趣,弄得不好便得灰头土脸。君珂大概有点了解这些人的性格,退后两步抱拳拱手道:“晚辈斗胆,恭请老前辈赐予教益。” 独剑擎天的气,又消了一分,黑夜中虽看不清他的厉恶面容,但听口气已经轻松多了,他说道:“青年人,我相信你的剑术定然不弱,剑长三尺六,真力定然够浑厚,也耐久斗,别客气,咱们全力施展,五招一气呵成,用不着喘息拖延。准备,我进招了。” 君珂缓缓撤剑,心中暗忖:“这怪物剑上定然有真才实学,可是不见得能胜得了我的七星散手剑法,但我不能贸然地断送他以毕生精力挣来的名头,看来定然够吃力。” 他仗剑移向下首,献剑道:“恭请老前辈指教。” “接招!”独剑擎天低喝,蓦地风雷惧发,寒芒化成无数冷电,排山倒海地向前涌去。 君珂长剑疾伸,七道淡淡剑影不住扭曲、滑动、飞射、逸没,他以第四招“斗转星移” 应敌,人影飘扬,淡淡剑影纵横交错,在对方的凶猛迅捷剑影中飘浮。那七道神奇的剑影,神出鬼没,变化万千,只在对方身前弄影,贴剑锲入,随着对方剑势吞吐不定,不住在对方胸腹间出没,迫使对方撤招自卫,不撤招便要当堂挂彩。 第一招,双方未用全力。 第二招,君珂暴进丈余,换了一照面。 第三招,独剑擎天争回原位,交换位置。__“铮”一声,第四招接实,两人的攻势凶猛无比,防得紧密,太快了。双剑相接,吸住了。 “开!”君珂沉喝,应时推剑,人向后飘退,突又狂野地反扑,身剑合一挥剑而上。 四招无功,独剑擎天心中骇然震惊,他已用了全力,将所学的精华全部发挥尽致,但不仅无法取得优势,反而感到对方的迫人剑气和淡淡剑影,大有如水银泻地,无孔不人之概,经常渗破他的剑网,一吐一吞之间,便距身前不足三寸之近,等他撇腕错挡,剑影即杳,不由他不惊。 只剩最后一招了,对方的剑已矢矫如龙,盘舞中飞出七道淡影,一闪即至。 他大吃一惊,一声沉叱,使出最凶狠霸道、也是他招出必胜的绝学“天罗地网”。这一招有点像“上下交征”,寒芒上下飞旋,中间突然吐出五剑,向前狂扑,迎向七道淡影,剑气啸声凄厉刺耳,看去似采守势,其实是寓守于攻,守得密,攻得更猛,他要挽回面子啦! 君珂确也想给他下台,招出一半,突然招变保命三剑的“飞云逸霞”,在重重剑影笼罩下,像一朵在天宇中飘浮的云霞,飘逸地荡出圈外,那么从容,那么清洒轻灵,不沾些儿火气,悄然撤出重围。 “晚辈多承教益,敬谢五招。”他在丈外收到行礼,神定气闲地发话。 独剑擎天呆立当地,久久,方用奇异的声调说:“青年人,你宅心仁厚,并未全力反击,不像话。我不领你的情,但仍认为你是比我强的高手。来,咱们交个朋友,如何?” 君珂含笑摇头说:“晚辈不敢高攀……” 话未完,独剑擎天抢着说:“你认为冯某名列四大魔君,不敢沾惹?” 君珂硬着皮点头道:“晚辈初入江湖不久,不愿为人所诟骂。老前辈的名声,确是不太好啊!” 独掌擎天仰天狂笑,笑完道:“好,说得好,世间像你这般耿直的人,确是少见,在我面前直指我是非的人,值得一交,可惜我冯如虎无法更改恶性,你也不可能堕落。今后,咱们是友是敌,你可以告诉我你的姓名吗?” “晚辈姓林,名君珂。” 独剑擎天一惊,一旁的双尾蝎黄立晖更是惊喊出声。独剑擎天摇头苦笑道:“哦!原来你就是在九华观,以德报怨救了我那不成材的门人黄立晖的林君珂。大丈夫恩怨分明,你如果早些通名,咱们这次狠拼可以免了。哦!也好,你使我感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黄立晖突然插口叫:“林兄,有两位姑娘在雷池被困,听说有崔姑娘,你怎没和她在一块儿?” 君珂吃了一惊,急问:“立晖兄,雷池在何处?” “在安庆府西南望江之东。从大江上航,可从雷江口进人雷池,池中有一个小洲叫鬼洲,她和另一位小丫头被困在洲上,已有一天了,不知是否……” “谁困她们的?” “是女人,大概是什么银衣仙子吧。女人的事,难缠得紧,花样也最多。其中可能牵涉到水上大盗翻江神蛟哩。” “真相!”君珂跌脚叫。 “糟什么?你还不赶快去?也许还来得及。”黄立辉接口。 “这……这,我在这儿有要事,怎能分身?真是……” “哦!你是指码头上的……”黄立晖本想说出是否为了码头上十一艘大船的事,话未完,却被君珂的自言自语所打断,他说:“反正这一段江南平靖,我何不先赶赴雷池,再在雷江口雇船跟上彭恩公的船并不为晚。” 他如果往下问,更会令他焦急哩!黄立晖师徒俩消息灵通,已知道银剑白龙与黑龙帮争夺红货的事,将双方的计划完全摸清,所以浑水摸鱼,在暗中向黑龙帮的人下手,嫁祸在银剑白龙头上。 君珂突向两人拱手一礼,大声说:“谢谢你们,后会有期。” 声落,人化轻烟,向池州府城如飞而去。 救人如救火,他不再到码头坐船,小船上航,速度太慢,不可以。他冒着晓风,越城奔至大南门官道,展开轻功向下赶,急如星火。 从陆路到雷江口大江对岸,有两百余里。他放开脚程,奋全力狂奔,以每个时辰一百的奇速,沿至东流县的大官道如飞而去。 码头上,十一艘大船开始解缆,在鞭炮轰鸣,鼓锣丝竹齐奏声中,缓缓离开码头,大帆升起了,向上游驶去。 官道中,报讯的骏马也如飞而去。 雷池,一处顶响亮的地名。凡是用语气限制别人的行动,都说“不许越雷池一步”。这“雷池”二字的出典,就指望江县东面的雷池,也叫大雷池水。晋朝成帝咸和二年,苏峻造反,温峤欲率兵下卫京师。权臣中书令庚亮,素怨名臣陶侃,致书温峤说:“吴忧西陲,过于历阳,足下无过雷池一步。”意思是要他的兵马,不要往下带,这句成语出典在此。 除了雷池的典故外,这座小县城出了两个大孝子,尽人皆知,名列二十四孝。其一是县西南二十里的王祥池,王祥在这儿“卧冰求鲤。”其二是孟宗宅,在县北一里,孟宗曾为雷池监,在这儿哭竹生笋。 雷地并不是一个死水池,而是一条河水,叫大雷池水,从宿松县界流入,在县东南汇积成一个巨大的活水池,所以叫做雷池,从东流入大江,两端叫大雷口,小雷口。多年来,沧海桑田,雷池已有极大的变动,已没有早年的浩瀚,池中出现了浮洲。出水口目下改由县南入江,称为雷江口,也叫雷港,设有雷江口巡检司,但仍然够壮观,池中心,有一座长形的泥洲,长约两里多,宽也有里余。洲中泥淖遍地,矮林。枯苇丛生,蛇鼠成群出没其间,据说时有鬼怪妖魅出没,人则必死尸骨无存。附近的渔船,相戒不敢进入泥洲左近。所以这座洲叫做“鬼洲”,除了鬼,从来没人敢在洲中出现,更不敢入内送死。 被困在鬼洲的两位姑娘,确是庄婉容和崔碧瑶。这九个月来,她们凄凄惶惶搜遍江湖每一角落,要找银剑白龙替君珂报仇,可是,两个少女人地生疏,人海茫茫,如何找法? 至于四明怪客,他找上了三个月,也音讯毫无,银剑白龙在江湖秘密活动,后来又返回四川青城山随师父苦练,当然毫无结果,恰好浙西三妖找上了四明山,他便赶回四明,与阴阳老怪捉迷藏,便不再外出走动了。 两位姑娘和四明怪客曾到过猿啼绝崖,看到了被化掉了的骸骨,认为君珂确已不在人间,怀着一颗破碎的心,浪迹江湖,发誓要找到银剑白龙,剖腹挖心祭奠死去的爱人。 终于,她们得到了银剑白龙曾在安庆府出现的消息,便在河南布政司向下赶,在武昌府雇船下放,到了雷江口,看见邻近一条小船上,出现了一个身穿银衣的人影,便放舟急追,追入了雷池。 那小船上的人不是银剑白龙,而是银衣仙子。这鬼女人也可怜,也够痴心,她也在找君珂的消息,她还不知道君珂已被他的哥哥弄下了猿啼绝崖哩。 他也从武昌府雇船下放,听到他的哥哥已到了长江做案,便急急忙忙向下赶,要找她的哥哥探访君珂的消息。这些日子以来,她带着三个丫头流浪江湖,查问君珂防讯息,根本没和家中的人来往,不知武林中的变故,所以更不知她的哥哥银剑白龙,已经成了黑道英雄的主脑。 雷池两岸靠近泊湖附近,有一处长江求贼的垛子窑,首领叫翻江神蛟于子飞,早年曾与银剑白龙私交甚厚。如果银剑白龙途经大江,必定到翻江神蛟的水寨暗地盘桓三五日。她想到乃兄可能到翻江神蛟的水寨流连,便沿大雷江水上溯,一进雷江口,便发现了后面有船追来。 雷江口左侧面对大江的三角洲上,有一座富丽堂皇的大庙宇,对大雷神庙,也叫周瑜庙,里面供的大雷神,赫然是三国东吴的美男子大将周瑜。周瑜是庐江人,安庆府有他的祠。望江县这座周瑜庙,规模并不比安庆府的逊色多少。 这座江畔的庙宇,目下是翻江神蛟的传哨站,出入的匪徒船只,皆有暗号先打招呼,以便识别,如需要助力,也可用暗记传出。江旁就停有五艘无篷的梭形快艇。 银衣仙子发现后面有人追赶,心中大急,她不会水,是只旱鸭子,便走到船头高攀右手,连挥三次,她为了找寻君珂,目下是女扮男装。她认为君珂有意躲她,所以易装在江湖走动。 信号打击,江岸小茅棚中,突然钻出十余名赤膊大汉,其中之一大吼道:“大江滔滔。” “滚滚东流。”银衣仙子命船夫大声回答。 “先靠,上!朋友。”赤膊大汉叫。 小舟箭似的向岸边驶去,十余名大汉抄起了安有沉重铁尖钩有竹筒,在河岸一字见排开。 百十丈后是两位姑娘的小船,她们迫着船夫也往岸旁靠。银衣仙子的一袭银色长袍,迎风飘举,腰悬长剑,远远地看去,穿章确是像煞了银剑白龙。两位姑娘怎肯放过?婉容心中大急,突然尖叫道:“银剑白龙,你这畜生那儿走?” 十余名大汉一听来人是银剑白龙,一声叱喝,齐向银衣仙子的小船伸出竹篙,搭住船舷叫:“请冷公子上梭形快艇。” 银衣仙子率三婢一跃上岸,说:“不!在下怕水,在岸上毙了他们。”她的口音尖脆。 为首大汉吃了一惊,变色道:“你……你是……” “我乃银剑白龙的妹妹银衣仙子。咦!那是谁?” 她刚说出自己的名号,岸旁的两条人影如飞而至,那是一老一小,突然在岸旁一站。 赤膊大汉全都大吃一惊,因两人的奇快轻功委实高明,一闪即至,几如鬼魅幻形,尤其是那相貌凶猛狞恶的白须老人,像是无实质的幽灵。 这一老一少,正是专找黑龙帮晦气的独剑擎天和双尾蝎师徒俩,正在附近办完大事,取道至池州府,到这儿找船来了。 “怪!银衣仙子?怎不是妞儿?”双尾蝎讶然叫,显然,师徒俩皆未听清银衣仙子的上半句话。 “用不着怪,她女扮男装,你的眼睛要瞎啦!世上那有这样粉团似的男人?”独剑擎天用冷厉的喉音说,又向急驶而来的小舟说:“瞧!那才是真正的女人,带刺的花朵儿。” 双尾蝎已看清船头上的两位姑娘,他不认得崔小妹,她的相貌未改,但脸上未掩面巾,上次在九华地道内,崔小妹根本未现出本来面目。他说:“禀师父,是否岔上一枝?” “不许管闲事。”独剑擎天冷叱。 师徒俩旁若无人发话,赤膊大汉和银衣仙子皆不认识他们,看了师徒俩的凶恶长相和出现的超人轻功,心中暗懔,也就不敢招惹他们。 赤膊大汉心中一宽,向银衣仙子说:“冷姑娘,在岸上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银衣仙子抢着问。 赤膊大汉躬身道:“按江湖规矩,咱们不能在陆上漏脸。” “那就别管我们的事,本姑娘不需你们的助力。” 赤膊大汉焦急地说:“姑娘明鉴,这儿乃是游客众多之处,咱们不能动手,但又不能慢待客人。池中有一处绝地名叫鬼洲,乃是埋葬人的好去处,咱们可引她们前往送死……” “不!江上太过风险,本姑娘不会水性。”银衣仙子断然地拒绝。 “绝不需要姑娘在水中出手。” “如果他们追上,不动手怎成?那两个丫头我认识,一姓庄一姓崔,你们皆接不下她们的剑。”银衣仙子低声拒绝。小船已快近岸了,两位姑娘的面容已可看清,她又说:“不但认识,本姑娘正要找她们算账,在陆上拼斗,省事多多。” 赤膊大汉大笑,笑完低声说:“冷姑娘,如果咱们的梭形快艇会被这小木船追上,咱们还用混?太笑话了。冷姑娘,快上!鬼洲正是埋葬她们的最好处所,用不着替他们筑坟墓。” 银衣仙子一想也对,在岸上可能占不了上风,庄婉容的功力她知之甚祥,还是下船好,水上朋友的控船手法,该值得信赖,便一跃下船。 十余名大汉一拥而上,矫捷无比,十二支大桨齐动,破水向上游急射,哗哗有声。 只差十余丈,两位姑娘心中大急,可是无可如何,命船夫向上急追。 梭形快艇拉远至百十丈,船速锐减,在等候着小船跟上,汹涌的流水也令船速减弱。空间里响起十余名赤膊大汉们雄壮的歌声:“爷们生长在江边,一爱女人二爱钱。长江滚滚悲过客,尘世滔滔莫自伤。哈哈!来啊!妞儿们。” 银衣仙子突向为首的赤膊大汉道:“大叔,可向后高声叫,说要找银剑白龙的人,赶快跟来吧。” 大汉应喏一声,向后大叫道:“丫头们,要找银剑白龙,赶快跟来,咱们恭候。” 岸上的独剑擎天阴沉沉地说:“见鬼,银剑白龙在安庆村。怎会在这儿?” “师父,我们何不跟去瞧瞧?”双尾蝎皱着眉说。 “不必管他人的闲事,咱们的事多着哩!上池洲,挑黑龙帮的秘坛。” 那时,师徒俩还不知黑龙帮钉住了由南京上来的六条官船,只知银剑白龙在调度水陆黑道群魔,要计算池州府的一名大官。等他们到了池州,方得其中变故,便打算浑水摸鱼,乘机大杀一番,却碰上了君珂。 两条船一阵追逐,从大雷池水上溯,渐渐进入雷池,江面辽阔,水势渐趋平静。 梭形快艇在池中大兜圈子,逐渐向鬼洲移近,两位姑娘奔走江湖九个月,好不容易找得了银剑白龙的消息,岂肯轻易放过?逼着船夫鼓勇急赶,两支桨怎跟得上十二支长桨,但她们不死心,非追不可。 鬼洲的上游,有一股暗流直冲向鬼洲,如果不幸进入这股暗流,除了冲上鬼洲的泥沼地带外还可能被暗流所掀覆,完蛋大吉。 翻江神蛟的人,对这一带水路了如指掌,逐渐将两位姑娘的船向那儿引,危机迫近了。 小船上共有三名船夫,他们的船走南京武昌,对大雷池水一无所知,更不知池中的凶险,在两位姑娘的催逼下,逐渐向死神接近。 庄姑娘心中逐渐感到不安,向崔碧瑶说:“崔姐姐,他们在逗引我们兜圈子,想拖到晚间脱身逃走,天色一黑,我们便无可奈何了。” “小妹,你的意思……” “小妹认为,暂时离开,远远地钉紧他们的落脚处,然后登岸搜寻那小畜生的踪迹。” “不可能的,他们不是笨虫哩!” “那么,我们可尽快追上?” 崔碧瑶摇头苦笑,摊开双手说:“小妹,如何追法?你我都是入水不能游的旱鸭子,又无登萍渡水的神功,怎办?” 庄婉容伸纤指向运桨的两名船夫说:“运桨不难,我们何不助他们一臂之力?” 崔碧瑶注视良久,突然说:“好,试试看。” 这一试,试出大祸来了。船以奇速急射,把航的船夫顿减吃力,狂野地向前冲,想应付急变有力不从心之感了。 梭形快艇上的人,看到小船速度突然加快了两三倍,骇然大震,为首的赤膊大汉沉声道:“转舵,驶入涡流,时机已到,快!” 另一名大汉问:“要不要请援?” “要,张灯。” 在朦胧暮色下,一名小贼燃上一盏红色的气风灯,举起左右摆动。 左方两船急驶,右方也有两船,势如奔马,全向这儿飞驶。 十二支长桨溅起浪花,十二条大汉同声叫吼,梭形快艇如同脱弦之箭,破水急射。 两位姑娘协助两名船夫,运桨如飞,速度比梭形快艇要快上两倍。相距里余,逐渐拉近。 “注意右方的两艘小船,准备暗器。”右方的崔姑娘叫。 “左边的两艘也来意不善,定是他们的党羽。”左方的庄婉容也叫。 已拉近至五十丈左右了,舵公突然叫道:“姑娘们,小船禁受不起,要被……糟!这儿有凶猛的涡流,不好!不……” 小船突然向侧一扭,船首猛烈地向左疾转,“砰嘭”一声水响,艄公被舵柄猛拨,掉下水中去了。 两位姑娘大惊,左方的庄婉容猛地推桨,小船像疯了的活物,向右再扭,“哗啦”一声水响,右舷入水。 两个船夫禁不起凶猛的拨弄,身不由己,栽倒在船中,滚动不已,小船再左右急剧颠动,两人被凶猛的振撼力和冲上舱面的急流,先后卷入水中不见。 船发了疯,在暗流的卷送下跳动,扭转。更在两位不知操船的姑娘手中,腾跃狂舞,但仍未下沉,船舱、桅帆,以及舱面的杂物,全都飞散抛落水中飘走了。 右面两艘梭形快艇扭头走了,池面上传来阵阵狂笑声,在空间里震荡。 前面银衣仙子的梭形快艇,在涡流的边沿,曲折地划行。轻灵地摇摆滑走了。 两位姑娘衣履全湿,心中虽惊乱,仍一左一右奋起神力,拚命运桨不使小船翻覆。她们不知顺势划行,只知奋力划桨稳船,一阵子疯狂的颠弄,两人只感到真力渐竭,绝望的念头爬上了心坎。 “砰啪”一声,左桨的桨柱禁不起巨大的力道压迫,突然折断,婉容惊叫一声,人向外疾冲。 碧瑶大惊,丢掉桨出手如电,急抓婉容的右手,“嗤”一声,抓到一块裤管,没抓牢。 婉容仍向水中急冲,但裤管破裂,身躯稍顿,冲势略减,“噗通”一声上身入水,她的脚却勾住了船舷,临危拼命,猛地吸腹弯腰,伸手反勾住船板。 小船被两人的力道一压,重心立被扭转,“哗啦”一声水响,再向右翻。 恰好这时船向右倾,右舷入水,她的手被赶到的碧瑶抓牢,向船上一带。 左首欺到的一艘梭形快艇已近,一人在同一瞬间叫:“弃船,冲毁它。” “噗通通……”梭形小艇上的人从两侧飞跃下水,向后面另一艘梭形快艇游去。 无人的梭形快艇,像离弦之箭,凶猛地向小船撞来,在三丈远略一跳动,仍疾冲而至。 “轰隆”一声巨震响起,两条船撞个正着,立即碎裂,残躯先后分崩离析。 两位姑娘被震得向外飞,“噗通通”,英雄落水,两人互不兼顾,入水便喝了几口冷冰冰的江水,几乎被呛得五腑外翻,眼前金星直冒。 另一艘核形快艇接回水上的同伴,掉首缓缓离开,有人叫:“王八乌龟有东西吃了,哈哈!竟有人在翻江神蛟的水寨附近讨水喝,不死何待?” 另一个破锣也似的嗓子桀桀笑,接口道:“暗流凶猛,直冲向鬼洲,即使有高明的水性,也难脱出涡流之外,鬼洲内的畜生有福了,哈哈!” “哈哈!那些蛇虫恶畜,就因为有尸体可吃,所以愈长愈多,连咱们的弟兄也吃掉不少,真是个毁尸灭迹的好地方。” 梭形快艇走了,天上也出现了闪烁的星星,夜来了,江风吹在身上凉飕飕地。 一天,两天,第三天又来了,风和日丽,好天气。 翻江神蛟的大批船只,在这天结队驶出雷池,出大雷地进入了大江,应要命龙王之召出动了。 而鬼洲附近,一艘相当华丽的游艇,在距三里外巡游不去,艇上有银衣仙子主婢。这鬼女人深知两位姑娘了得,怕鬼洲埋葬不了她们,所以要在附近察看,能否看得见她们在鬼洲上出现。 四天,五天,游艇仍未离开,鬼洲上鬼影俱无,泥淖中怪树丛生,水草太密,如果人不接近水际,是不可能被看到的。两位姑娘始终不见形影,大概已葬身在内了。 第六天午后,远处翻江神蛟的水寨大火冲天而起,浓烟直冲霄汉。 游艇上的水手,全是翻江神蛟的手下悍贼,看到了水寨失火,使火速往回赶。 半途中,一条梭形快艇如飞下航,双方相距三里余,而下里错过了。 梭形快艇上的人,有一个人是君珂,他身着油绸水靠,背剑控囊,用冷峻的眼神,站在后艄掌舵水贼身侧,监视着十二名水贼运桨,向鬼洲急航。 他凌晨超过池州府,已牌初赶到了东流县,雇舟赶到了对岸的望江县,在一个江湖小混混口中,问明了翻江神蛟的水家所在地,然后雇船往鬼洲。 他失望了,船主一听要到鬼洲,杀了他他也不干,没有人敢去,金银唯如山也不成。 他最后决定找翻江神蛟要人,便由陆路向上游急起,急如星火。 翻江神蛟的水寨,雷池的西北面,那是一处池中的小岛,西北池滨是九姑岭的余脉,起伏着不太高的小山。小岛距岸约有里余,中间有一道险恶的暗流阻位,所以船只不能通航。 小岛东南建了一座警卫森严的小寨,向池中伸展,外有铁闸门,可以开启让船只进出,外有高出水面的木造碉楼,警哨密布。小岛大约有方圆半里的空间,上面建了楼房。对外而言,这是一处渔场主人的居所,望江县的县太爷虽有耳闻,但翻江神蛟不在附近做案,县境平安无事,兔子不吃窝边草嘛,只好开只眼闭只眼算了,免得惊动朝廷,弄来上千上万的官兵进剿,贼捉不到,首先遭了兵灾,麻烦得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大家马马虎虎算啦! 君珂风尘仆仆,到了水寨与陆上往来的码头柏溪口。这儿是个池滨偏辟处所,有二千户人家形成一座小村落,全是水贼们的住处,可以说是水寨的陆上连络哨站。 午正刚过.通望江县的小路上,大踏步来了一个年轻人,英气勃勃,雄伟如狮,腰悬三尺六寸长剑,胁下挂着百宝囊,身穿青布直掇,同质灯笼裤,脚下是短统快靴,剑眉略锁,似有隐忧,他就是用日行千里的脚程,匆匆赶来援救两位姑娘的天涯游子林君珂。 柏溪口水寨哨站上,有二十余名大汉在码头上忙碌,成包成捆的货难积如山,待运到水寨收藏。水际泊了十五条小船,静静地系在码头上的铁柱上。 所有的人,这时突然停止忙碌,全向小路上注视,因为警讯已经传到,说是有一个陌生人正向这儿赶。 君珂是个不速之客,一个陌生的闯入者,由于他带着剑,自然引起小贼们的怀疑。 他大踏步闻人村中,直奔码头。 路两侧的房屋中,一群男女老少皆驻足而望,谁也没做声。进人码头的通道上,分列着四名粗胳膊大拳头的壮年悍贼,抱肘屹立挡在路中,似有所待。 君珂在望江问清了水寨所在地,却不知道柏溪口是贼人的陆上哨站,一入村中,便感到气氛有点不对,唔!怎么这小村的男女老少,皆饱含敌意? 他站在通往码头的小径前端,举目四顾,天!四周男女者少约有五六十名,全站着像一根根木柱,用古怪而饱含敌意的眼色向他注视,神情怪异,似乎他是个怪物,引来了无穷敌意的眼光。 站在这儿向西南望,水寨相距不足五里地,木栅楼上极少见到人踪,只有三五小船在栅门口缓缓进出而已。怪!贼人的水寨为何这般沉静? 他对四面八方不友好的眼光不放在心上,大踏步向码头举足。迎面四名大汉已将去路挡住,大牛眼凶光暴射,气势汹汹等待着他走近,没有让路的意思。 君珂在四人身前八尺站住,冷冷地说:“诸位,请让路。” “干什么的?说!”一名大汉沉声叱喝。 “到码头,要雇船。”他答得很干脆。 “高姓大名?由何处来?往何处去?” “在下用不着递三代履历,你管得着在下的事?”君珂没好气地答。 大汉火起,沉声道:“这儿无船可雇,不交代身份,你有麻烦。” “麻烦?在下不怕麻烦,正是找麻烦而来。码头上有小艇,在下要到对面水寨走走,是否能雇到,阁下大可不必担心。老兄,你真不让路?” 所有的人一听他要到水寨,神色一变。大汉岔开话题,问:“到水寨有何图谋?阁下必须说明来意,是投贴吗?” “不是。”君珂的语言简洁有方。 “投靠?” “哼!在下要找翻江神蛟于当家。” 大汉已听出口气不对,仍往下问:“哦!你是为捣窑子而来的?” “不错,你说对了,听阁下满口江湖话,想必是翻江水寨的人,是吗?” “不错,你也说对了。” 君珂扫了四人一眼说:“很好,很好,可烦诸位带路。” 大汉呸了一声,大吼道:“有人找碴儿,准备并肩子上,拿下他。”腾身直上,左手虚晃,右拳如风,闪电似攻出一记“黑虎偷心”,拳劲居然虎虎生风。 君珂直待拳已及身,方信手一拨,“叭”一声,一掌掴上对方的右颊。大汉狂叫一声,向左飞退丈余,站立不牢,“咕咚”一声倒了。 找到贼人,用不着客气,君珂乘势抢入,双掌左右齐出,同时飞起一脚。 另三名贼人惨叫着分三方飞跌丈外,不堪一击。君珂跟进,一把抓起一名大汉的肩骨,同后用沉雷也似的声音叫:“谁敢再上?除非不要命,退!” 原来四周三四十名大汉,缓缓抄家伙向这儿冲,呐喊如雷,将冲至切近了,被君珂最后一声沉喝,惊得两腿发软,有几个脓包,竟被直震心脉的音波震倒在地。 他将大汉揪至胸前,厉声道:“好好回答我的话,不然你将饱受折磨,怨不得在下心狠手辣,休说言之不预。” “你……你做……做梦。”大汉龇牙咧嘴狂叫。 “梦也罢,醒也罢,你非说不可,我等着。” 说完,他突然一指勾住大汉的左锁骨,缓缓向外拉。 “哎……哎哟,痛死我了,我……我说……说” “银衣仙子现在何处?”君珂放手问。 “走了,已走了三天。” “翻江神蛟于当家呢?” “也走了,率领弟兄们出外作买卖。” “早些天被贵赛困在鬼洲的两位姑娘呢?” “在鬼洲前涡流翻船,早死了,即使会水,漂流鬼洲也已经喂了妖魔鬼怪。前后六天,恐怕骨头都化成灰便啦!” 君珂心中一凉,暗暗叫苦,仍往下问:“鬼洲真有妖魔鬼怪?” “周围土著,皆可告诉你鬼洲的可怖情形,这座洲浮起不过百十年?死的人太多了,本寨的高手也死了不少。” 君珂略一沉吟,厉声道:“带在下到贵寨一走。” 君珂不知鬼洲上的景况,听小贼说出那是一处恐怖的鬼地方,连水纂中的高手也丧身其中无可-免,而且已经过了前后六天之久,太晚啦!他心中的焦躁,不言可喻,急怒之下,俊脸上泛起重重杀机,他要进入水寨,找翻江神蛟于子飞要人,虽则小贼说于子飞已经出江做买卖,贼人的活怎可置信?便要小贼带路放船入寨。 众贼一听他要进水寨,那怎成?群起鼓噪,先前被喝声惊呆了的人,神魂归窍,有人大叫:“哥儿们,并肩子上,毙了这不知死活的疯小子。” “这家伙吃了豹子心老虎胆,竟然前来撒野,毙了他。” “上!摘了他的瓢儿。” 众贼一阵子叫吼,纷纷抄家伙向前抢。一个虎背熊腰的魁梧悍贼,挺着明晃晃的沉重泼风刀奔得最快,抢入大吼道:“小子,纳下吃饭家伙。” 吼声中,刀尖反挑,踏进两步,突变“力劈华山”,连肩带背向君珂脑后劈下。 君珂似乎背后长了眼,修然左飘两步,大旋身运起神力,右手疾挥。他手上有人,抓着人的肩劲向后扔,将人作为兵刃,奇快绝伦地猛扫,太迅疾了,没有对方撤招变招的机会。 “克察”的一声,刀过红光崩现,泼风刀将贼人的双腿齐胯砍折,断腿也将使刀悍贼击中胸胁。 君珂乘势抢进,将半死的贼人再次砸出,“噗”一声闷响,将使泼风刀的悍贼击倒在地。 他一声长啸,扔掉死贼,换下了白龙筋鞭,大吼道:“谁不要命,上!我天涯游子乃是收买人命的主儿,阎王爷的使者,杀!” 吼声中,鞭化长虹,漫天彻地飞旋腾舞,风吼雷呜,“叭叭!叭叭叭1”爆响似连珠,惨叫声倏发。 “哎……” “哎哟!” “呀……” 叫号声动人心弦,地下鲜血飞洒,人飞,刀剑乱抛,衣履凌落,受伤的人散处在四面八方哀号,只有片刻间,人己倒了一半,在地下挣命,其余的人向后急撤,一个个面色死灰,心胆俱裂。 “谁再上?”君珂收鞭卓立舌绽春雷大吼。 村侧一座小屋后,升起了一枝蛇焰箭,破空蜿蜒而上,“砰”一声在半空中爆散,惊讯传出了。 君珂不在乎,向众贼再发怒吼:“首脑是谁?” 众贼不答腔,四散逃命。 他本想阻止,但一看地上二三十个鬼叫连天的人,心中一软,便不再动手了,大踏步走向码头。 他的水性不高明,但比一般水贼却又高明多多,跃上一艘小艇,拉断船缆架起双桨,向水寨划去。他两臂有千斤神力,运桨如飞,小艇平稳地滑出,宛似巨鱼浮水,流矢脱弦,水面划出两条人字形浪纹,冉冉去远。 众贼重新聚齐,纷纷登上小船,奋勇狂追,可是愈追愈远。 翻江神蛟已将寨中高手带走,水寨中留置着部分仅可守寨的小喽罗,由三寨主混江鲤朱荣镇守,接到了警讯,立即出动水寨中留守的好汉,三十余条核形快艇,鱼贯出了栅门,雁翅列阵,向前迎去。 君珂关心两位姑娘的安危,忘了自身的危险,前面有三十余条快艇,后面也有十余艘,前后受敌,陷入重围。但他怡然无惧。不顾一切向前急划,向前面蜂涌而来的船队猛冲,在他眼前,似乎出现了两位姑娘的幻影,正站在波涛上向他招手,脸色沉重默默含愁。 九个月来,他埋首苦练,庄婉容的音容笑貌,仍不时打扰他的宁静,他无法将她忘记,也无法处理这段绝望爱情的纷扰,这证明他爱她之深和心情的矛盾。乍一听到她失陷雷池的消息,他几乎疯狂了,也来不及向黄立晖细问,便向雷池飞赶。总之,他心中已乱,理智涣散,举止可能出现疯狂之象,皮前自然幻象丛生。 双方接近了,水贼快船队两翼合围,船上全是赤着上身,腰带上插着分水刺,劈水刀,双股短叉、峨嵋刺,分不钻等水战用的各种兵刃。 迎面射来的梭形快艇上,站着一个雄壮的中年人,穿了一身青油绸水靠,提着一把带有梅花辨护手的分水刺。大环眼,朝天鼻,有两瓣又大又厚的阔嘴唇,确是像个鲤鱼嘴,难怪绰号叫做混江鲤。 三寨主混江鲤朱荣,在水寨中不论水陆能耐,皆算得上是顶尖人物,佼佼出群,所以翻江神蛟很放心,将防守水寨的重任交到他的肩上。 近了,水上交锋,最好的武器是弓箭,可是水贼毕竟是水贼,并无与官兵在本上交锋的准备,所以没有箭,必须等两船接近方可瓣手。 混江鲤老远便高声大叫:“停桨,什么人?竟敢到我神蛟水寨生事?通名,不可自误,说明来意。” 君珂没停桨,小舟破水射至,在三丈外双桨一插,小舟方行止住,他朗声问:“阁下可是翻江神蛟于当家?” “在下乃是三寨主混江鲤朱荣。” “在下请于当家现身一见。” “与朱某说也是一样,尊驾高姓大名?” “三寨主,你可担待得起?” 混江鲤拍拍胸膛,在声说:“目下朱某主事,自然担待得起。阁下为何不通名?” “我,姓林,君珂,绰号是天涯游子。” 通过名,满江贼船上的人,皆议论纷纷。 混江鲤一怔,讶然问:“你就是林君珂。” 君珂心中一动,心说:“听口气,这家伙是认识我呢。”心中是这样说,口中却道: “三寨主认得林某么?咱们少见哩。” 混江鲤冷哼一声说:“本寨主不认识你这淫贼,自然少见。” 君珂吃了一惊,剑眉一轩,大喝道:“闭上你的狗嘴!太爷顶天立地,你敢血口喷人,骂我是淫贼?” 混江鲤仰天狂笑,笑完说:“九个月之前,你在龙游县许家做案,奸杀一双孪生姐妹,惨杀三十余口老小,天下闻名,你为何否认?其实这算不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只是你身为银河钓翁的门人,自然以侠义英雄自居,就有点不对劲了。咱们水上豪客也奸也杀,却本以侠义自命,用不着和你斗口辨是非,说出你的来意。”——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十七章 孤剑闯寨 君珂恨得直挫牙,不用问,这淫贼之名,自然是银剑白龙赐给他的了。他懒得再辩,冷笑道“在下前来贵地。要找银衣仙子与贵寨于当家。” 混江鲤摇头答:“真巧,他们都不在。” “银衣仙子与贵寨有何交情?”君珂往下问。 “她与敝寨并无交情可言,但敝寨当家却与她哥哥银剑白龙交情深厚。” “噗通通”两声水响,君珂的桨掉下水中,他瞠目结舌,脸色泛灰。混江鲤这两句话,像两声焦雷,向他脑门上劈下,震得他浑身麻木,额上大汗如雨。 他感到浑身一阵冷,冷气从脊梁上升,直透泥丸宫,用像是来自天外的声音问:“天哪!你你……你的话可真?” 混江鲤还弄不清他为何如此,咧着厚嘴唇说道:“废话!朱某的话怎会有假?这一次敝当家率寨中高手外出,就是应银剑白龙之召而赶往助拳的。他的妹妹银衣仙子走了五六天了……糟了!” 原来君珂失神落桨,小船便顺水漂流,向后漂退到两艘快艇之前,快艇上的贼人见机不可失。有两个家伙突然将手中的船钩,闪电似的向君珂腿上钩到。 君珂愈听愈觉心乱如麻,如被五雷轰顶,真糟!糟得不可再糟,银衣仙子身上的玉锁,那“冷家珍藏”四字。足以千真万确地证明了她的身份,不会错了,那么,她当然是银剑白龙的妹妹无疑。也就是说,她是死对头寒风掌冷沛年的女儿了。而他,却与银衣仙子恩爱,天哪!这未免太残酷了,太残酷了。 正当他失神之际,船钩已近膝骨,怎瞒得了他?立时引起了他的怒火,加上情感上的刺激,他像一头疯狮,一声狂怒的啸声响起,伸手扣住了船钩,手一挥,船钩一荡,将两名使钩小贼震出三丈外,跌下水中去了。 似乎是同一瞬间,他暴怒地狂吼,飞跃登船,丢掉两柄长船钩,撤下了长剑,信手一挥,有两颗人头飞起,再向左右疾点。 混江鲤一看有人递钩,便知要糟,对方既敢单身闯寨,岂会是三流脚色?没有超人能耐,绝不会前来送死,两名手下妄自出手,大事不好,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一摆分水刺,大吼着道:“孩儿们,上!毙了他。” 君珂急怒攻心,血腥一冲,登时暴怒如狂,找小贼们发泄心头的愤怒,长剑矢矫如龙,狂野地挥舞,所向无敌,但见冷电疾闪,只片刻间,便从船头杀至船尾,惨叫之声雷动,他不为所动手下绝情。 船上有十四个人,最后一名掌舵的大吼一声,抽出舵柄拦腰便扫。 君珂左手一抄,抄住了扫来的舵柄,长剑白芒一闪,贯入对方的胸膛,飞起一脚叫: “你得死!” 人早已死了,用不着叫,尸身飞起丈余高,“噗通”一声跌落波涛之中,整条船的人没留下一个活的。 人杀光了,他心中突然一震,灵智一清,心说:“天哪!我怎么竟做出这种残忍的事? 疯了么?” _事实上已没有抉择的余地,四面八方船只齐集,贼人们杀声震天,“砰”一声暴响,另一条船已经撞到,十余条好汉已飞跌过船,兵刃疾闪。 他一看小贼们递招的功架,便知这些可怜虫不堪一击,他不是个好杀的人,心中一软,举剑左荡左决,拨开攻来的兵刃,猱身抢入,掌拍足飞剑发风雷,将兵刃全都震落,在狂叫声中,贼人纷纷落水。 船太密集,他使凌空凝气轻功绝学够高明,一跃四五丈,足沾水面突又上升逸走,八方飞腾,不但船上的贼人被逼落水中,剑飞掌拍处,船只的舷板四分五裂,只片刻间,便有近十艘向下沉没。 混江鲤不是个傻子,他一看不对,赶忙大吼:“散开,从水下对付这家伙。” 散开乃是易事,但要在水底下对付君珂未免太难啦!君珂不下水,如何对付? 君珂知道不可久缠,必须先进入水寨找到翻江神蛟理论,他得走。 说走便走,走必须夺船。这时,贼船四散,附近四丈左右正有一艘快艇,正掉桨移开。 他立身之处,乃是一艘行将下沉的小艇。 “你们做梦,哪儿走?”他大吼,抓起两支长桨,向最快的快艇掷去。稍后,人如怒鹰,凌空而起,向快艇落去。 “快!”快艇上的首脑大吼。 十二支大桨齐动,快艇向前急射。 “啪啪”两声大震,水花四溅,君珂掷来的两支大桨,不偏不倚地落在快艇刚才离开的水面上。 君珂到了,人向下急堕,右足一点浮桨,人再次凌空纵起,以“飞鸟投林”的身法投向那快艇。 快艇没有君珂快,艇上十四名悍贼大吃一惊,近尾艄的六名大汉,包括两名正副首脑在内,齐发怒吼。两把分水刀和四支大桨,迎面便截。 君珂确是了得,人如电射,宛若怒鹰下搏,身剑合一射到,剑在身前左右振剑护身,左手剑诀变指为掌,在“噗噗噗”闷声中,人已震开,大桨疾射舱内。 “哎……呀!”最先两人狂叫着,被桨上传来的凶猛劲道所震倒了,“噗通噗通”掉下水中去了。 为首悍贼知道完了,大吼道:“弃船,跳!” 吼声中,他挺分水刀逼进,连挥三刀,以掩护其余贼人跳水逃命。 水声急骤,剩下的十一名贼人几乎是在同一瞬间跃下水中的,拼命没有人争先,逃命谁都不慢。 君珂屹立船舷,运剑左撇左格,展开了两刀。蓦地,舷下水中一声轻微水响,一只大手伸出了水面,奇快地扣住了他的左足向下一拉。 他没防到水下有人出手,骤吃一惊,幸而出手的人手脚差劲,力道不大,无法制住君珂已运生死门神功护身的双足。像是扣住了一根火热的铁柱,向下拉,如同蜻蜒撼铁柱,未动分毫。 君珂继续化解第三刀,同时左足向上提,竟将手的主人拉出了水面,突然向后一踹。 “嗯……”手的主人闷声哼,那一脚正踹在他的脸门上,眼鼻向内陷,撒手沉下水底里去了。 君珂化解了第三刀,向舱中错剑欺入,将刀向右猛压,左手出如电闪,一把扣住对方的右肩叱道:“你不错,够义气,舍身掩护同伴逃命,值得饶你不死,给我滚!” 他将贼人凌空扔起三丈余,“噗通”一声掉下水中。随即收剑入鞘,抓起两支大桨,双桨齐动,船像劲矢脱弦,破水走了。 船两侧本来已伸上了八只手,正要将船弄翻,船以奇速飞驶,八只手谁也抓不牢,驶出十余丈,所有的手全扔脱了。 君珂的船直向远处的水寨破水急射,后面大批船队呐喊着狂追不舍,可是愈拉愈远,到了水寨附近,双方已相距在百十丈外,所有的贼人,全部脸上变色。 水寨的外围木护墙上站满了人,叫啸着举兵刃示威,水寨门铁栅已闭,船已无法通行,护墙高出水面三丈。在武林朋友来说,算不了什么.可是在船上作势纵起,船着力即晃动下沉,消去了不少力道,便无法纵上三丈高的水寨墙,何况墙上还有许多贼人等候,想平安上去,难难难了。 君珂不怕难,他运起双桨向前冲,要冲至木墙下,腾身上墙突入寨中。 相距还有十来丈,近了。 水下,依稀的人影向上浮,那是寨中的水鬼,他们已在水下等待着了。 距护墙约有四五丈,无数尖锐的铁柱隐隐可见,尖端距水面约有一尺左右,船如经过,必定撞上这些水面下的铁柱,绝难再进。 君珂不知水寨的虚实,船如流矢冲到。 在轻微的水声中,两侧船舷伸出了十来只手,但一触舷板,没有教他们掀船的机会,船太快冲力奇猛,十余只手,只有两只手抓牢了舷板,毫无作用,这些水底的好汉们,阻不住君珂的船呢。 船扔脱了水底下的人,以凶猛的奇速,向木寨墙冲去,当然也向水底下的铁柱猛撞。 “蓬蓬蓬”一连串暴响,船身猛震,铁柱贯穿了船底,船身破裂,江水怒涌,由于冲势太急却又突然刹住,弹性作用将君珂向前扔,去势奇急,从船尾直冲至破船头,他反应力超人,突然扔掉桨,双足借力猛点船首,加了十成劲,速度更快,像一头飞隼,向寨墙猛冲。 当面寨墙上分列着十余名悍贼,全被他这种凶猛的冲势惊得张口结舌,呐喊声倏止。 就在这刹那间,君珂已登上了寨墙,悍贼们神魂入窍,同声大吼,迎面的五枝银枪同一时扎出。 寨墙宽仅五尺,像是一道本栅架台,前后有护栏,人在上面只能排列,而不能围攻,施展不开,因为事实上没有人他没防到水下有人出手,骤吃一惊,幸而出手的人手脚差劲,力道不大,无法制住君珂已运生死门神功护身的双足。像是扣住了一根火热的铁柱,向下拉,如同蜻蜒撼铁柱,未动分毫。 君珂继续化解第三刀,同时左足向上提,竟将手的主人拉出了水面,突然向后一踹。 “嗯……”手的主人闷声哼,那一脚正踹在他的脸门上,眼鼻向内陷,撒手沉下水底里去了。 君珂化解了第三刀,向舱中错剑欺入,将刀向右猛压,左手出如电闪,一把扣住对方的右肩叱道:“你不错,够义气,舍身掩护同伴逃命,值得饶你不死,给我滚!” 他将贼人凌空扔起三丈余,“噗通”一声掉下水中。随即收剑入鞘,抓起两支大桨,双桨齐动,船像劲矢脱弦,破水走了。 船两侧本来已伸上了八只手,正要将船弄翻,船以奇速飞驶,八只手谁也抓不牢,驶出十余丈,所有的手全扔脱了。 君珂的船直向远处的水寨破水急射,后面大批船队呐喊着狂追不舍,可是愈拉愈远,到了水寨附近,双方已相距在百十丈外,所有的贼人,全部脸上变色。 水寨的外围木护墙上站满了人,叫啸着举兵刃示威,水寨门铁栅已闭,船已无法通行,护墙高出水面三丈。在武林朋友来说,算不了什么.可是在船上作势纵起,船着力即晃动下沉,消去了不少力道,便无法纵上三丈高的水寨墙,何况墙上还有许多贼人等候,想平安上去,难难难了。 君珂不怕难,他运起双桨向前冲,要冲至木墙下,腾身上墙突入寨中。 相距还有十来丈,近了。 水下,依稀的人影向上浮,那是寨中的水鬼,他们已在水下等待着了。 距护墙约有四五丈,无数尖锐的铁柱隐隐可见,尖端距水面约有一尺左右,船如经过,必定撞上这些水面下的铁柱,绝难再进。 君珂不知水寨的虚实,船如流矢冲到。 在轻微的水声中,两侧船舷伸出了十来只手,但一触舷板,没有教他们掀船的机会,船太快冲力奇猛,十余只手,只有两只手抓牢了舷板,毫无作用,这些水底的好汉们,阻不住君珂的船呢。 船扔脱了水底下的人,以凶猛的奇速,向木寨墙冲去,当然也向水底下的铁柱猛撞。 “蓬蓬蓬”一连串暴响,船身猛震,铁柱贯穿了船底,船身破裂,江水怒涌,由于冲势太急却又突然刹住,弹性作用将君珂向前扔,去势奇急,从船尾直冲至破船头,他反应力超人,突然扔掉桨,双足借力猛点船首,加了十成劲,速度更快,像一头飞隼,向寨墙猛冲。 当面寨墙上分列着十余名悍贼,全被他这种凶猛的冲势惊得张口结舌,呐喊声倏止。 就在这刹那间,君珂已登上了寨墙,悍贼们神魂入窍,同声大吼,迎面的五枝银枪同一时扎出。 寨墙宽仅五尺,像是一道本栅架台,前后有护栏,人在上面只能排列,而不能围攻,施展不开,因为事实上没有人可以由水面向上爬上墙头,用不着派多人防守。岂知碰上了绝顶高手林君珂,无法将他挡住。 君珂上了寨墙头,冲势已消,五根银枪扎到,小意思,他双手上翻,捞住枪杆向外抄,人也就踏入了护墙,突发沉喝:“滚!挡我者死。” 枪的主人没有机会放手,被枪杆一拨,像石头般往下掉,连人带枪跌出护墙外去了。 君珂一脚沾墙内木板,身形一伏,躲过了从两侧攻来的三支枪两把刀,立即出腿反击,贴地狂攻。但听狂叫声乍起,枪跌刀飞,他的一双脚像狂风,把落叶一般的小贼全踢下栅顶,人如怒鹰,一声长啸,飞越三丈阔的内护栅,又击倒了内护栅墙的十余名贼人,撤下了长剑,沿扶梯降下了水寨的西寨,到了寨前以木板铺设的广场上。 寨门大开,早已涌出的贼人看君珂仗剑射到,全都骇然变色,呐喊着向上围。 “站住!叫于寨主出来答话。”君珂发出了震天大吼。 “退!列阵。”寨门口传出了混浊的叱喝声。 群贼纷向两侧退,鸦鹊无声,寨门人影徐现,鱼贯出来了九名相貌凶猛的中年悍贼,当中那人粗眉大眼,朝天鼻,尖嘴络腮,双耳招风,年约五十上下,穿了一身青油绸紧身水靠,腰带上插了一柄护手三棱倒须蛇形刺,大刺刺地迎面一站,用沉浊的喉音冷冷地问: “什么人?是存心拆咱们的垛于窑么?你好大的胆,到咱们神蛟水寨生事。” 君珂剑隐肘后,也冷冷地说:“我,天涯游子林君珂。打扰贵寨,要找于寨主讨公道,叫他出来答话。” “寨主不在家,三寨主即将到来,有事可以找我。” “你是谁?你做得了主当得了家?” “我,青鲛王淼。三寨主不在,自然做得了主,当得了家。先擒你再说,不投帖闯寨伤人,你该死。” 君珂冷笑一声,向前走进道:“是否该死,不久当可知晓.银衣仙子何在?” 青鲛拔出三棱蛇形刺,也向前迎进,说:“王某擒你之前,不答复任何问话,纳命!” 喝声中,猱身上扑,“三星追月”连攻三刺,罡风破空之声刺耳厉啸,来势汹汹,造诣极为不凡。 君珂横了心,不再拖延了,嘿嘿冷笑着,七星散手剑绝学出手,错开刺尖往里欺进,喝声“着”! 剑化淡淡的银虹.从刺影中锲入,“叮”的一声,刺上的倒钩着剑即断折,银虹左右闪缩了两次。 “哎……”叫声倏扬,人影乍分,高手相搏速战速决,拼命嘛!当然不能拖。 青鲛王淼踉跄退后五六步,“砰”一声,三棱蛇形刺从他手中掉落,双手掩向脑前,鲜血如同喷泉般往下沉,洒得地板上腥红点点。他脑前,开了一个十字形剑创,只伤肌肉而不伤脑骨,即使伤口并不太严重,他仍支持不住,晃了两晃,不住踉跄,仍强提真气叫:“孩儿们,毙……毙了他……” 说完,膝盖一软,“砰”一声跌倒了。 百余名贼人惊得目瞪口呆,一照面便胜负立见,人伤倒地,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委实太快太惊人,他们似乎有点难以置信这是事实,但事实却摆在眼前,千真万确半点不假,把他们吓傻啦,还算不错,有两人抢出救人。 君珂站在原地,屹立如岳峙渊停,剑尖斜指,用冷冰冰的嗓音说:“听在下良言相劝,不可再上枉送性命,交出被你们困住的两位姑娘,在下不为已甚。不然……” 蓦地,寨门灰影一闪,声音已到:“不然怎样?我却不信邪。”接着,红影又现。 君珂举目看去,心中一懔,心说:“不是冤家不聚头,碰上了,这世间地方不算大。”、 最先出现的灰影,委实吓人,身高八尺,高大雄伟,头发全白了,鹰眉冷电闪烁,左脸灰黑右颊青灰,却生了一把美好的五绺长白须,血盆大口上,是一双奇大有毛的大鼻孔,鼻尖向天上翘。灰袍的腰带上,圈了一把软剑,吞口上有扣,扣住了鞘上的挂钩。看穿章打扮,赫然是四大魔君的两仪阴神郑珩,银剑白龙的师祖,寒风掌冷沛年的师父。 另一个红影君珂早不陌生,居然是六大怪物的赤焰神叟周昶,死对头,终于碰上了。 两仪阴神不认识君珂,赤焰神叟却一看便知,似乎一怔,脱口叫:“咦!小伙子,你这小淫贼竟然未死?” “老狗,太爷当然未死。在下记得仙霞岭东四耳光之耻,该你这老匹夫还债了。” 赤焰神叟桀桀笑,举步走近说,“我老怪物也曾说过,下次见面要拆你的骨头,讨债也好,还债也罢,反正咱们今天碰定啦!说来也是巧事,老夫听说长江三蛟的大蚊翻江神蛟于子飞,近来买卖不错,财源广进,想来借贷借贷,以解手头拮据。俗语说,得人钱财,与人消灾,你来得好,咱们公私两便。” 两仪阴神一头雾水,他没与君珂直接见过面,弄不清是怎么回事,惑然道:“周老怪,你认识这小子?有过节?” 君珂在穿章打扮上,已知道这老鬼是两仪阴神,心中有气,接口道:“老不死,你定然是四大魔君的两仪阴神,是么?” 两仪阴神嘿嘿笑,笑完说:“废话!谁不知我是两仪阴神?喏,脸上的标记只此一家,别无分号。小子你又是谁?” 君珂也够狂,哈哈大笑道:“老匹夫,你该知道,哈哈!我就是令徒必欲得而甘心的天涯游子林君珂,天涯过客林公的后人。” 两仪阴神仰天狂笑说:“你,了得,呵呵!竟然一再逃得性命,命确也够大。哈哈!可是今天你可完蛋了,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却要硬闯进来,明年今日,是你的周年忌辰,你还有后事交代么?” 君珂向两人逼近,阴森森地说:“林某没有两手打狗绝招,怎敢往狗窝里闯?谁死,即将分晓,不必说得太满。” “哈哈!到了我魔君手中你便知满与不满了,你对老夫已无大用,宰了你拉倒。你父亲拼性命所欲保全的狗官彭胜安,也将在不久之后落在我的手中,哈哈!你该死不瞑目了。” 君珂大吃一惊,暗暗叫苦,不用问,他们已经知道彭胜安任施州卫的消息了,糟!他心中一凉,恨不得插翅飞往大江,通知彭恩公避祸。 但一再想,由对方的口气中,知道“不久之后”四个字。 绝不是立即动手的事,心中略宽,暗忖道:“我必须尽速救两位姑娘脱险,然后雇舟迎住彭恩公的大船。” 他脸上泛起了重重杀机,冷冰冰地说:“你们两人一起上呢,抑或是两人分别送命?林某不在乎,悉从尊便。” 赤焰神叟不知君珂目下的功力大非昔比,仍认为他是个不堪一击的小毛孩子,赤焰神叟赤手空拳迫进,狂笑道:“小娃娃,你的话狂得刺耳,也怪你不得,反正死定了嘛,落得英雄些,看我老怪物拆你的骨头。” 一旁的两仪阴神也接口道:“老怪物,不可-下子便把他弄死,留他一口气,让我消谴消谴了。” 赤焰神叟怪眼一翻,撇着嘴说:“废话!让你消谴?我可不愿意。” 君珂冷静下来了,徐徐举剑欺近说:“来吧,废话什么?林某要让你们清醒清醒,怪物魔君的名号,将在这座水寨中除名。接招!” 喝声中,剑飘然点出,看去毫无力道,也没有任何巧妙神奥的变化,竟然从中宫递剑。 赤焰神叟大怒,‘呸”了一声,左手疾翻,要抓住剑身往里面抢,右手五指如钩,疾冲攻进。 君珂知道老怪物狂傲,不将自己瞧在眼下,所以狂妄地逼中宫而进,就是要将老怪物激怒,果然有效,老怪物已狂怒地要抓剑冲入。 “哈哈!”他发出两声奇怪的大笑,在对方五指将触剑身的刹那间,七星散手剑法的“斗转星移”倏出,从上盘向下急旋,吐出了颗颗银星,风雷乍起。 赤焰神叟不愧是一代老怪物,剑上剑气一发,他便知不妙,火速收手,一发之差,他的五指差点儿被剑旋削而掉,收手很快,免了断指之厄。可是,他仍未能脱出剑影的凶猛追袭,双掌拚全力连续反击,以近百年修为的精力击出,丈内罡风怒号,人向后急退。 无俦罡风和可遥碎碑石的内家掌力,无法阻遏剑影的狂攻,一连七剑,把老怪物迫退了两丈之遥,仍未能脱出厄境,岌岌可危。 “别再退!拿出你的真才实学。”君珂大吼,剑势如长江大河滚滚而出,紧锲不舍。 “噗噗”两声厉啸,赤焰神叟的左肩外侧被剑扫过,击破了他的护体神功,划开了两条的血槽。 赤焰神叟一时大意,被迫得毫无还手之力,只蹩得怒叫如雷,除了闪避,他无事可做,挨打的滋味,他这一生可能是第一次尝到。 一旁的两仪阴神大吃一惊,撤下软剑大叫道:“这小子棘手,算我一份。” 叫声中,他狂野地扑入了,软剑在他的手中,成了一条伸屈自如的灵蛇,认君珂的左侧面攻近。 “你早该上。”君珂叫,但人向右闪,避开了软剑疯狂的进袭,仍向赤焰神叟凶猛地进击。“噗”一声,又在赤焰神叟的右小臂外侧开了一条血缝。 老怪物的惊人掌力,全被剑影震散,劲风迫得附近两丈内无人敢进,立身不牢,两侧的水贼们纷纷变色后退不迭,阵脚大乱。 这瞬间,三寨主混江鲤已率大批水贼赶回,人声鼎沸,杀声震天。混江鲤到得最快,分水利前指,大吼一声,火杂杂地从君珂身后抢入。这家伙被君珂毁了不少人,也杀了不少人,急怒攻心顿忘利害,奋身抢入递刺,谁也来不及阻止他的妄动。 三寨主的贸然加入,救了赤焰神叟,但也为水寨带来了毁灭的噩运,他自己也几乎送掉了性命。 君珂已知身后有警,前有赤焰神叟,左有两仪阴神,后面再来了人,他不得不接。 “来得好!”他叫。右移,左旋身,撤左步,长剑恍若经天长虹回折,剑啸动人心魄,一闪即至。 “铮”一声,分水刺被震成十余段,剑虹一吐一吞,再转向冲到的两仪阴神前,银虹再吐,厉叫乍起。 同一瞬间,赤焰神叟已脱出危局。 也在同一瞬间,“铮”一声火花四溅,两仪阴神的软剑外荡,剑尖折向攻到君珂的肩后。 也在同一瞬间,混江鲤一声厉叫,右手齐肘折断,人踉跄后退,浑身发出痛苦的痉挛,跌入抢人的两名手下怀中,切齿叫:“上!毙了他。” 这些变化来得太快,但见君珂的长剑旋舞吞吐,快速无伦,攻势之猛烈,委实惊人。 软剑的剑尖折向,君珂挫腰、吸腹、扔肩、出剑、身形右旋,“叮”一声脆鸣,接着“嗤”一声错响,长剑一带,错开了软剑剑尖,人化狂风,抢入两仪阴神的怀中。 同一刹那,赤焰神叟返身扑到。老怪物一时狂妄,先机全失,赤手空拳被君珂迫得无法还手,且先后挨了三剑之多,虽伤势轻微,但这奇耻大辱比杀了他还令他难受,急怒攻心之下,不顾一切立下杀手,像他这种冷酷残忍的怪物,一向只知道有己不知有人的性格,出手不会想到其他的人。任性胡来,可知不会有好事。 “你该死!”他狂怒地叫着,红影划出了三道弧线,人也在弧线出现的一刹那间,向左侧疾飘。 两仪阴神被君珂错剑抢入,软剑居然发不出制人绝招,心中一寒,正待振腕斜飘自救,红影已近,他大吃一惊,认得这是赤焰神叟的成名歹毒暗器赤焰流光弹,这玩意太过歹毒。 爆开时烈火凶猛,两丈方圆内人畜难逃被焚焦之厄,而且人毒甚厉,沾着皮肉火毒即侵入内腑,不易解救,目下他与君珂几乎近身贴搏,火弹虽向君珂袭击,但难免池鱼之灾,玉石俱焚。老怪物这三颗赤焰流光弹,分明是也将他计算在内了,岂有此理? 他不能等死,不愿被烧成烤猪,大叫道:“火弹,快躲。”他是向君珂叫的,意思是叫君珂撤招自救,不要逼他,免得波及而同归于尽。 君珂当然知道赤焰神叟的火器厉害,猛地一撤长剑,“嗤”的一声划过两仪阴神的右肩外侧,鲜血激射。同一瞬间,他乘势飞纵……掠过两仪阴神的顶门,冲入水寨的大寨门台阶之上。 两仪阴神在惊叫声中,顾不了肩外侧的剑伤,人仰面便倒,以金鲤倒穿波身法,也冲向了寨门。 “蓬蓬蓬”三声闷响,五丈内烈火飞腾,火星远及八九支外,四面爆飞。 “哪儿走!”赤焰神叟怒吼,三颗赤焰流光弹向君珂射击。 狂叫声大作,走避不及的水贼们浑身着火,有些立被烧倒,有些带着人奔向广场外,纷纷跳水逃命。 广场乃是木造,随即起火燃烧。 又是三声闷响,水寨的大门烈火飞腾。 君珂人已上了台阶,向上腾升,一手扳住门楼上的木雕饰物,人翻出檐上,顺手扳脱一些木条和瓦片,大喝一声,向赤焰神叟连珠似的打去。 两仪阴神向寨门内一窜,怒冲冲地一闪不见。 赤焰神叟不再发射赤焰流光弹,双掌风雷俱发,怒叫着拍打袭来的木石,人已凌空上升,半空中一声怒啸,撤下了红芒闪闪的赤霞宝剑,上了门楼瓦面。 君珂站在檐后八尺,等老怪物上来,不等对方站稳,立即逼进大喝道:“老怪物,下去!” 一红一白两道光华在刹那间接触,化为无数幻影,震人心弦的龙吟虎啸直薄耳膜,掩盖住下面的狂叫声,令人闻之气血下沉。 下面烈火飞腾,大火燎原。瓦面上狠拼触发,剑气漫天。 红白光华一阵狂舞,为期甚暂,双方可能死拚了五六十招,但没有人看清他们如何运剑,双方太快了。 在红白电芒交错中,人影飘摇,屋瓦开始被剑气迫得纷纷下堕,蓦地响起君开的一声长啸、一声乍雷似的惊人沉喝:“下去!” “铮铮!嗤”两声双剑相触的清鸣乍响,剑攻破护身真气的锐啸随之。 “哎……”赤焰神叟惊叫,赤霞乍敛。 君珂飞退八尺,站在已没有青瓦的檩木上,长剑嗡嗡振鸣,尖端寸余血迹斑斑,向前斜指,人屹立如山,脸上神色肃穆,用平静的口音说:“四记耳光下次再打,今天饶你。” 赤焰神叟的赤霞剑徐徐下垂,脸色泛灰,睁着一双怪眼,额上青筋跳动,上身不住摇摆,踉跄向后退。他的左肩出现一个剑孔,血不住往外冒。 他退到了屋檐,由于脚下沉重,一脚将瓦栊踩断,人向外倒,口中仍强提真气叫:“小狗,你的……的剑……剑法……” 话未完,人已向下倒去,下面烈火熊熊,如果掉下,危险,他必被自己的火烧死。 他向火焰上急坠,正想作势向外飘。 迟了,合该他要死在自己的火中,三道电芒从君珂后面全速急射,一闪即至。 那是两仪阴神,他窜入寨门,往后面跃登瓦面,向君珂反扑,也不顾一切,脱手打出三枚霸道的冷焰镖。 君珂这时的功力,已练至将臻精纯之境,在大敌当前中,耳听八方眼观四面乃是必然之象,后面有人逼近,自然无法瞒得了他,人向左挫腰急飘,脱出了三道电芒笼罩之处,让电芒贴身闪过。 檐低脊高,两仪阴神在屋脊扑下发镖,上中下三枚擦过君珂身侧,却向刚倒下的赤焰神叟射去,袭向下盘一枚冷焰镖,不偏不倚打入老怪物的谷道中。 赤焰神叟刚想运剑出掌飘掠,竟觉肛门一震,真气一泄,浑身发软,力道全失,他狂叫:“哎!”在叫声中,他像段木头。“砰”一声跌在烈火上,滚了两滚,躺在火中,一阵狂叫抽搐,不久寂然不动了。 玩火的人死在火上,不冤。 君珂倏然转身,一声长啸,身剑合一破空急射,飞扑两仪阴神,势如疯虎。 两仪阴神已发现冷焰镖误中了赤焰神叟,吃了一惊,知道君珂了得,顾不了颜面,脚一跺,跺断了两根檩木,人向下沉,溜之大吉。 大火向寨中蔓延,人声鼎沸,水寨起火,算是怪事。 君珂一剑击中大名鼎鼎的赤焰神叟,正式对自己的造诣有了强烈的自信心,两仪阴神一走,他想:“先到寨中找找着,再找人带路往鬼洲。” 他刚起步,下面轰然一声大震,大寨亦为之撼动,带着烈火的木片漫天飞舞。 “老怪物自食其果,他身上的火弹全被引爆了。”他想着,想是想,人已向后寨如飞而去。 赤焰神叟果然自食其果,弹囊爆裂,他的身躯成了碎骨零肉,被烈火化为飞灰,赤霞剑掉下水中,人和剑同在武林中消失了。 整座水寨人声鼎沸,杀声雷动,强敌犹在,他们不敢救火,风急火烈,不久全寨便都成了火海。 君珂扑奔后寨,收了剑撤下白龙筋鞭,卷入了四面冲截的贼人丛中,鞭如狂龙飞舞,丈内的贼人头破血流,纷纷被卷抛掷,无人敢近。 他穿房越屋,想找囚人之处,可是一无所获,便冲到水寨通岛上的码头上。 赋人们知道大势不好,水寨的火势已不可收拾,三寨主断了手,已被人救走,群龙无首,纷纷驾船四面逃命去了。 有五条快艇逃向雷池南端,往下放,要赶快逃出大江,找大寨主翻江神蛟报讯。 君珂站在码头上,大吼道:“谁是首领?站住!” 码头上人数上百,全在抢船逃命,这一声震天大吼,喝不住要逃命的人,贼人砍断缆绳,掉掉急驶。 君珂抢到一艘快艇旁,白龙筋鞭疾卷,“叭叭”两声脆响,两个撑桨水贼狂叫一声,掉下水中去了。 他一跃上船,大吼道:“谁动谁死,听我吩咐。” 不要命的人毕竟不多,全停下了,后艄一名面无人色的大汉急问:“你……你想怎…… 怎样嘛?” 君珂收了鞭,沉声道:“带在下往鬼洲,饶你们。” 船上共有二十余名大汉,距站在船首的君珂相去极近的两个人,看君珂手上已没有兵刃,胆气一壮,突然互相一打眼色,猛地向下一扑,分别抢攻君珂双足,脑袋用上莽牛头,凶猛地向前一撞。 君珂不等他们扑到,双脚反而向前急迎,“噗噗”两声,踢中两贼的下颔,两贼一声未吭,下颚碎裂,向后倒翻,“叭叭”两声,压倒了四五名水贼。 “不怕死的快上。”君珂再发沉喝。 没人再上,他接着说:“送在下到鬼洲,如果不多杀你们一二十个人,却不怕有伤天和,更不怕污我之手。” 先前发话的大汉,胆战心惊地说:“鬼洲乃是鬼域之境,咱们皆不曾去过,四面全是浮泥淤草,船无法接近。” “非接近不可,你们唯一可做的事,便是死中求生。”君珂冷酷地接口。 “这……这……” “不必这这那那,说!去,或不去。去,咱们这就走,不去,我杀了你们再找旁人也无不可的。” 众贼人一个个面色灰白,相顾失色,你看我我看你,做声不得。大汉蓦地一咬牙,说: “只去十二人,其余的上岸,走!拼了。” 大汉将几名体弱的人赶下了船,只留十二名。君珂不再阻拦,放其余的人上岸,连他算上,共有十三名。 “解缆!”大汉叫。船缆被君珂信手一拉便断,用不着解,船上十二名大汉驾起了桨,滑向水寨闸口。 船轻,操桨的十二条大桨吃水甚深,船行似箭,向鬼洲飞驶。半途,错过了银衣仙子的游艇了。 银衣仙子远远看到水寨大火冲天,不便阻止水贼们赶回寨中救火,渐渐地,已可看到四面逃窜的大小船只。 近了,迎面遇上了逃得最快的五艘贼船,游艇上的首脑早知不妙,大叫道:“哥儿们,出了什么事?” 对面第一艘快艇上有人高声答:“风紧,不可回去。” “谁放的火?” “不久前来了一个少年人,要索取死在鬼洲的两个泼妇,入寨行凶,伤人无算。赤焰神叟死在火中,两仪阴神望影而逃,水寨已不可收拾,三寨主断臂失踪,咱们赶往禀报寨主定夺。” “那少年人是谁?” “他自称天涯游子林君珂。” 舱中的银衣仙子一蹦而起,飞纵出舱,大叫道:“那位大哥请再说一遍,真是林君珂?” 双方船已接近,停了桨,大汉说:“是他,他自称林君珂,但在下却是不信。” “为何不信。”银衣仙子急问。 “林君珂已被令兄折磨得死去活来,复推下了猿啼绝崖百丈深谷,已死了九个月,怎能有活的林君珂?” 银衣仙子根本不知她哥哥的事,只感到心向下沉,浑身发冷,尖叫道:“你……你此话当真吗?” “在下从不戏言,江湖中知道此事的人,为数不少,姑娘也该知道。” 银衣仙子尖叫一声,向后便倒。 身后三侍女向前急迎,小春一把扶住她,叫道:“小姐,定下神,也许林公子没死,问问看嘛!” 银衣仙子抹掉眼泪,站稳问道:“请将自称天涯游子林君珂的面貌一说。” 贼人便将君珂大闹水寨和他的面貌-一说了,余悸犹存,最后说:“赤焰神叟惹火自焚,六大怪物竞接不下他一把三尺六寸的一把长剑,功力之高,委实难信,定然不是真的林君珂,真的怎会有如许高明的造诣?不会……” 银衣仙子听清了君珂的面貌,心中一宽,抢着问:“目下人在何处?” 贼人向下游一指,向接近鬼洲的小船形影说:“瞧那只小船,人就在上面,要驶向鬼洲,援救陷死在内的两个泼贱女人。” 银衣仙子蓦地飞纵而起,轻灵地落下后舱,向把舵的贼人叫:“转舵,快!” “转舵?到何处?”把舵的贼人讶然问。 “鬼洲。”她斩钉截铁地答。 贼人大吃一惊,惊叫道:“天!怎能去鬼洲?那儿凶……” 银衣仙子已欺近至贼人身边,抢着叫:“不成,不能去也得去,快走。” “冷姑娘,这游艇吃水甚深,所以平稳。鬼洲附近全是浮泥,根本无法接近哩。” “接近至不能再进,再换小艇,用不着你们操心!快!”银衣仙子气势汹汹地叫。 舱首的贼首大概也知这鬼女人泼辣,逼近至舵手身侧,显然要下手强制,不去是不行了,反正到了鬼洲附近,船定然搁浅,她自会死了这条心,用不着在这时冒风险翻脸,便接口道:“好吧,转舵,放鬼洲,谭老大。”一面说,一面打眼色。 舵手就是谭老大,他点点头,有点不情愿地说:“好,这就走。” 船转了头,另五艘快艇已经远出十丈外,游艇鼓风而行,向鬼洲飞驶而去。 君珂心焦如焚,催着十二名水贼运桨,到了鬼洲的西北角,掌舵的大汉说:“林大侠,这儿距岛上滩岸整整一里,不能再进了。” 君珂向水中细察。但看不出异状、水色浑浊,水底看不出任何异处,他问:“为何不能再进靠上去。” “林大侠不知水底情形,看不出异状,其实这下面全是浮泥,水草长有丈余,坚韧如藤,船往里靠,必定进退不得,人如果下水,水浅浮不起,愈陷愈深,必定送命。” “骗鬼!靠。”君珂不以为然地叱喝。 大汉一咬牙,挥手道:“靠上去。” 十二支长桨急动,船向里急冲,冲了十来丈,船身突然一震,搁浅了。 十二名大汉额上冷汗直流,长桨搅起水底的污泥,一片浑浊,船像蜗牛一般,逐寸滑行,滑了两三丈,再也不能动了。 大汉一推舵把,绝望地说:“林大侠,咱们全得困死在这儿,你做好事,杀了我们算了,免得我们活活饿死。” 蓦地,岛上矮林茂革深处,传来一声尖叫,声甚凄厉,像是女人的声音,但已显得有点沙哑了。 尖叫声未落,左面十余丈水面,突然冒出滚滚污泥桨,像是开锅的沸水,显然,下面如不是巨大的泉眼,便是有体型巨大的水中异物在活动。 君珂突然伸手拔起两支长桨,丢一根入水一试浮力,摇摇头,飞起一脚,“砰”一声踢在左舷上,奋起神威一扳一拉,硬将一块尺余宽两丈长的舷板扳脱,“啪”一声丢入水中,伸手一按握住一支长桨说:“你们先在这儿等候,在下回来时,定然设法将你们救出浮泥所陷处,不可三心两意溜走。” 说完,将舷板向前猛送,人稍顿,凌空纵起,向激射着的舷板落去。 他将舷板权当木筏,凝气提身飘然屹立,等舷板冲势渐止,即举桨轻拨,向里滑行。 舷板的去势甚疾,片刻间便滑出二三十丈之遥。蓦地,身后狂叫之声乍起。 他扭头看去,只觉心中一凉。原来快艇已经倾向一侧,船上的水贼皆纷纷抛坠,艇四周泥浆飞溅,有许多奇形大物在泥中蠢动,人一跌入泥浆中,但听一声惨叫,泥水一涌,立即不见。 “天!我害了他们,这鬼地方下有异物,可怕,完了,两位小妹定然是凶多吉少。”他脱口叫。 叫声刚落,他感到舷板一动,下面泥浆急涌。 “糟!我得走,怪物找我了。”他想。 他奋起全力运桨急拨,舷板如同脱弦之箭,水花飞溅,冲出四五丈,向洲岸疾冲而去。 后面水声急响,他已无暇再看,拼全力运桨,先登岸再说。 距鬼洲滩岸仍有半里地,已可看到浮在水面的墨绿色细长的水草,纠缠盘结,将水面整个封住了。水草的长度惊人,坚韧的程度也惊人,桨拨在草上,竟然无法将草全部拨断。 拍板仍可滑行,因为板两端向上翘起,水草无法缠阻,加上他两膀的神力,所以仍能向前急冲。 距岸还有二三十丈,舷板终于停滞不进,搁在烂泥上不能移动,走不了啦! 他用桨向烂泥下面按去,天啊!直下一丈,仍未触到实地,人如果踏上,不被浮泥活埋才怪呢! 他人本聪明绝顶,立即想起利用浮木片垫脚,以燕子三抄水的跃法,加上凌空凝气绝学,定可超越这三十丈浮泥沼泽地带,便用剑将长桨劈成薄片,插二十余片在腰带上,双手各持五片,突然将一片向前扔出,自己也稍后刹那,飞纵而起。 木片在四丈左右飘然下坠,“啪”一声水花和烂泥一涌,木片先沉后浮,他也在刚浮上的刹那间,脚一点木片,身躯再起,追踪已打出的第二块木片。 投木片的距离,从四丈渐渐减削,快近岸旁,仅可及两丈左右,可知他极为费劲,真力渐竭了。 当他从最后一片木片纵起后,已经距滩岸不足两丈,用不着再投木片,到了岸上啦! 滩岸全被极像象草一般的高大浓草所盘踞,看不清单下的景况,他以为是草地,便就飘然下落。 “嗤嗤”两声,他感到草地向下一沉,双足陷入半干半湿的泥淖中,仍在逐渐下沉,脚下不落实,无法用劲,只刹那间,双足已下陷三四尺,烂泥已淹至大腿根,仍以甚快的速率向下沉,向下沉。 那怎成?绝不能任由身子下沉,活埋在泥淖里的滋味不好受,他必须拚全力求生。 他抓住左右的长草,想将身子拔起,可是草也随着他向下没,糟了。 浮泥已淹至腰间,愈挣扎愈糟,沉得更快,再往下便不堪设想了。 “完了!这真是鬼地方。”他绝望地想。 五六丈外左侧草丛中,突然传来“叭达叭达”的奇异拍击声,愈响愈近,草发出了沙沙声,泥沼隐隐浮动,有生活在泥沼中的生物,正向这儿滑行,草向两侧偃倒。 他眼看前面丈余处数株矮小的圆叶怪树,喃喃地叹息说:“唉!假使我先前多跃出丈余,落在那些小树旁,该多好?天绝我也!” 烂泥已淹至颈间了,他仍在向下沉。 奇异的拍击声已近,已到了丈外,已可看到那儿的草向两侧分开,也看到草恢复原状。 “完了!想不到我会陷死在这泥淖之中,枉有一身绝学,却英雄无用武之地。”他绝望地想着。 危机已至,大祸临头,死亡之神已开始向他招手,但他从未想到后悔此行。 蓦地,他脑中灵光一闪,立即放弃抓草上拔的傻念头,脱口叫:“我昏了头,怎么仍死死抓住这些毫无希望的怪草?” 他放了草,身动,人向下一沉,烂泥已将他的嘴淹住了。 身左怪草一分,现出一个奇大的鳖状怪物,斗大的怪头,像一个兀鹰,巨嘴如钩,用一双大蒲团似的前爪,滑着烂泥划近,绿色的小眼睛冷电外射。 在怪物伸头前的刹那间,君珂的身前突然射出一道矢矫的白虹,怪物巨口一张,向君珂的脑袋伸到。 生死一发,完了,一代英豪,眼看要膏了怪物之吻,即使不死于怪物之口,也要活埋在泥之下。 且回头表表两位姑娘,她们是生是死? 她们活着,可是已距死不远。 当贼人用船撞沉了她们的小舟,英雌落水,凶猛的涡流狂卷之际,两人便已分散,向水下疾沉,喝了半肚子冷水,人方向上浮升。她们是女人,一辈子没下过水练水性,大姑娘往水里泡,像话?所以跌落水中,除了被龙王爷召去做皇后,没有第二条活路。 还算好,涡流是不住翻涌的,将她们卷入深处,也将她们重新卷上水面。 崔碧瑶昏昏沉沉,求生的本能支持着她,人一出水,突见左近一道黑影疾冲而来,天上波云密布,连星光也看不到,太黑了,看不清是啥玩意,反正即使是漂来了一根草,她也得将草抓牢,是否可救命,已用不着用脑去思索。 她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将黑影扣住。天!有救了,那是一块船板,不啻是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替她伸出了救命之手,人在水中抓住了东西,是不会放手的。 她挟住了船板,昏昏沉沉让流水带着她漂浮,一无所知地随水漂流,流向鬼洲。 这一股涡流,直冲向洲上最突出之处,由于水流湍急,所以全洲惟有这一角没有污泥淤积,算是不幸中的大幸。水直扑近岸旁,方向两侧分流涌散,如果随水向左右漂流,将陷入泥淖之中陷死在那儿。 她很幸运,在水行将分流的刹那间清醒过来,已看到了鬼洲的黑黝黝形影,心中大喜,便伸一手猛划,船板便向鬼洲的滩岸移去。 她终于到了岸旁,将船板放了,人趴伏在滩岸上,只感到头是目眩,腹中作恶,好半晌也无法动弹,昏迷了。 这儿是洲中唯一地面坚牢的一角,茂草与芦获高有丈余,宽仅三二十丈,长也不过四十丈左右,其余的地面,全是时软时硬起伏不定的险恶泥沼地带,所有的怪木异草,都是生长极旺而经常沉浮的玩意。 她趴伏之处,是最左角,庄婉容刚由水中爬起,手中还抱着一块船板。婉容的修为比碧瑶深厚,居然并不太过疲劳,站在滩岸上,拚命向水面叫:“崔姐姐,崔姐姐,崔……” 崔碧瑶已昏迷在地,听不到她的叫声。她叫得声嘶力竭,方坐下痛哭失声,许久许久,她方举步向内陆走去,消失在茂草芦苇之中,走上了凶险历程。 崔碧瑶在昏迷中醒来,只觉身上寒意甚浓,虚弱的感觉令她十分难受。她的行囊全丢了,只有随身携带的宝剑和百宝囊,浑身湿漉漉,想找衣裤更换不可能了。 她打开百宝囊,解开防水油绸的带结,还好,水并未渗入囊中,她吞下了一颗崔家至宝夺命金丹,坐下凝神行功调息,许久许久,虚弱的感觉方消失净尽,寒气也逐渐退去。 天空看不到星光,无法分辨时刻,她想:“可能已经是下半夜了,我得等待天明方可上路,水流湍急,婉容妹恐怕凶多吉少,我必须找找看,天可怜见,愿她能和我一般,有幸漂到岸旁,不然……” 不然又怎样?她不敢往下想。这些日子以来,两人在哀伤中浪迹江湖,互相关怀,互相慰藉,情胜骨肉,义比同胞,一旦遭到凶险,心里的难受自不待言。 她开始沿水际逐步搜寻,一面前哺地说:“小妹,你不能死,但愿吉人天相,吉人天相……” 她到了滩岸最右角,前面的苇草已与她所站处大为不同,但她并未留意,一面举步向前走,一面叫:“小妹,你在那儿?小妹,小妹,你……” 蓦地,她感到脚下一虚,身向下缓沉,一阵泥腥中人欲呕。 “糟!”她惊叫,想作势拔起身形,岂知反而向下沉,污泥已陷至大腿了。 她知道已身陷绝境了,再挣扎将愈陷愈深,人急智生,立即撤下寒芒如电的长剑,向后面急点。 为了找寻庄小妹的踪迹,天色太黑,所以她走得很慢,后面三尺便是硬土,剑插入土中尺余,她小心地提气慢慢向上拔起身躯,有救了,被她翻上了地面,出了一身冷汗,到了安全之地,心中仍有余悸。 “我只好等天亮之后再说,这鬼地方怎会如此凶险?”她在水中洗净下身的污泥。一面自言自语。 这一夜平安无事,唯一打扰她的静宁的事,是水际和草丛中的飘浮鬼火,飘忽不定,乍现乍隐,惨绿色的光芒,令人望之毛骨悚然。 天亮了,她再小心翼翼地在附近搜寻,果然不负所望,找到了婉容留下的弓鞋痕迹,她大喜过望,便沿弓鞋遗迹向草丛中搜去。 人往里面一钻,便迷失在里面了,走了三五十丈,鞋迹渐渐不见,这里面全是沼泽地,泥泞不堪,她试探着往里走,希望能找到庄小妹,或者能找到居民,可是,她失望了,除了怪木异草一无所见。人行走其间,污泥没膝,似乎地面是浮动着的,有摇晃浮沉的感觉。 她拨草扳树贾勇前行,拣污泥稍干燥处下脚,一步一落实,兢兢业业向前摸索,她真幸运,鬼使神差,居然被她侥幸地避开了无数凶险。 愈往里走,愈感到举步维艰,污泥深有三四尺,走一步须费不少劲,幸而草木并非是蔓生的。 其中有许多宽有五六尺的长形空隙,像是通道,人在这些古怪通道中行走,下陷不深,倒也十分安全。 可是,这些古怪的通道四通八达,迂回曲折,绕来绕去,令人迷昏了头,不知道到底绕向何处。 午间,她感到饥火中烧,对这个不知到底有多大的泥沼地带深感迷惑,天!按行程,半天工夫,少算些,没有三十里也走了二十里,怎么仍然是泥沼? 她终于到了一处怪木丛生的大泥沼地带了,无意中闯人了鬼洲的中心。鬼洲全长仅有三里余,她走了半天方摸索到鬼洲中心。 她已浑身泥泞,狼狈不堪,也精疲力尽,脚下不够俐落了,加上饥渴交加,必须休憩一番才行。 身左有一个丈大的圆丘,丘上凹凸不平,但看去倒还干燥。多久没见到干净土了,正好歇会儿。 她伸手按了按土丘,唔!确是干燥,只是冷冰冰地,不打紧,反正身上全是泥浆,就坐下了吧!用不着怕脏。 她踏上土丘,坐下了,咦!怎么土丘有轻微的浮动?也难怪,整个泥沼地带都有浮动之感,土丘在泥沼之中,浮动也是意料中事,用不着大惊小怪。 刚坐稳,前面凹凸不平的泥沼中,突然升起两个拳大的怪眼,和两个大鼻孔,用那阴森森的奇异眼神,不转瞬地盯视着她。 “我的天!这是什么东西?”她吃惊地叫。 蓦地,土丘向上徐升,她惊恐地撑住身躯,低头一看。咦!不是土丘,竟然是活物,一只泥污积满的巨头,从前面升起,巨大的鹰形钩嘴张得大大地,突然扭头急抬,向她咬到。 四周,四只蒲扇大巨掌,开始移动了。 “是鼋,洪荒巨物,天!”她惊叫,人一蹦而起。 这时,四面八方的泥沼中,先后现出了数十条巨大的鳄鱼,每一条皆长有丈余,正蠢然而动,笨拙地在泥沼中爬行。有些巨鳄发出嘶哑的磨齿声,找对手相斗为乐,泥浆四溅,长尾抡处,声响骇人。 巨鼋看去笨拙,但动口时却极为凶猛迅捷,头一动,巨嘴已经到了。 碧瑶反应更快,人蹦起剑已出鞘,电芒疾闪,“铮”一声砍中巨鼋的铁嘴,鳖头向旁一震,毫发无伤,仍然伸嘴咬到,巨掌啪啪声中,向泥沼深处爬去。 姑娘一剑无功,心中大骇,不等巨鼋再行攻到,便跃离鼋背,落在泥沼边缘。 真糟,脚刚陷入泥中,一条巨尾已闪电似的扫到,声势汹汹,那是鳄鱼的铁尾,猛虎也禁不起全力一击。 同一瞬间,脚旁张开了巨齿岖然的一个大嘴,突然向她的腿上咬来。 她心惊胆落,叫苦不迭。这些畜牲浑身坚甲沾满污泥,爬伏在泥中只露出口鼻,乍看去根本难以发现,突起发难委实防不胜防,大事不好。 事急矣,不由她不奋起自卫,脚下虚浮,已无法拔起身形,唯一可救命的是手中长剑,娇叱一声,全力一剑向扫来的巨尾挥出,“铮”一声砍中了,巨尾被她的真力全力一击,砍入三寸深浅,手腕向下一压,硬将身躯拔出了泥坑。 “嗤”一声,她的左裤管被另一条鳄鱼的大嘴咬掉了,自膝上半尺中断,露出了沾满污泥的粉腿,一发之差,她的腿便成了鳄鱼的口中点心。 她心胆俱裂,向侧飞掠,脚将下落,她低头一看,只感到冷汗直流。下面,三条鳄鱼正懒洋洋地张开了大嘴,摆动着铁尾,将污泥拨得呼呼作响,正悠闲地等着她落下哩。 先前她当作土丘休憩的巨鼋,这时已转头折回,笨拙地爬来了。 是拼命的时候了,她吸腹缩腿,将上身下俯,伸到向一条鳄鱼的口中刺去,剑出逾电闪,一吐即收,脚冒险一点另一头的额际,身形向侧方稍干燥的草丛中飘落。 受伤的鳄鱼一阵翻滚挣扎,挡住了其余的同类,只有巨鼋仍向她爬来。 在我国长江以南的沼泽地区内,鳄鱼生息其间,逐渐被大自然和人口压力的淘汰,数量愈来愈少,这种鳄鱼,与南洋和非洲的鳄鱼外型稍有不同,体型也稍小,最易分辨处,是嘴部稍平,不是尖吻,所以学名是杨子鳄,乃是我国的特产,早年,长江经常发现蛟和龙,其实全是这些笨爬虫,或者是江猪,真正的蛟龙谁也没见过。 另一些被误为蛟龙的东西,便是鼋和鼍。鼋像大鳖,重有千斤以上,乃是人间美味,脑袋有磊块,俗称癞头鼋。 另一种鼍,更是大名鼎鼎,这玩意外型与鳄鱼相差无几,仅后足是半蹼,乍看去难以分辨,可是比鼋要大上一至两倍,全长两丈余,甚至有三丈长的庞然巨物。另一不同的是,它会吼叫,鸣声惊人。俗称鼍龙,也叫猪婆龙,乃是我国的特产,长江和两湖(洞庭、邵阳) 经常可以发现这种怪物。 古代的军鼓号称鼍鼓,就是用鼍龙的皮所造,声传数十里,如同殷殷雷鸣。这玩意性情凶猛,铁尾一扫,可以摧毁堤岸,在水中可以翻船,人畜遭殃,十分可怕。相传它有一种怪习惯一,晚间按时吼叫,一更始鸣,二更再呜,所以古代的人,用鼍鸣来定更次,据说十分准确。可惜,这种特产已经行将绝种了。 鳄虽然也凶猛,但相当懒惰笨拙。姑娘应付这些蠢物倒应付裕如,可怕的是泥沼无处受力,行动不便,只好到稍干燥处暂避。 她到了草地,脚下浮泥仅及径骨,倒无顾忌,可是她不能再逃避,四面都是泥淖,这一片草地方圆不到三丈,她必须守住这一块暂可容身的土地。 巨鼋到了,巨嘴倏张。 她左手扣了五枚金针,心说:“这鬼地方,不知何时方能出困,我必须毙了这头巨鼋作为果腹之用,不然将被活活饿死。” 她一步步向里退,弓巨鼋深入,不能在泥沼前拼搏,免得陷身在内。 巨鼋爬行不便,身躯太沉重,显得有点蠢蠢然,气息咻咻向内逼进。 双方相距不足一丈,巨鼋突然前冲,脑袋急伸,张巨口兜头便咬。 她心中已定,不闪不避,左手倏杨,五道金芒疾射,三枚飞入巨口之中,两枚分射双目,中了。 机不可失,不等巨鼋有所举动,她一声娇叱,挺剑飞扑而上。 巨鼋没有她灵活,仅凭一张嘴怎行?它的爪却又不会派用场,尽管巨头的前半节刀枪不人,但颈和头的后半部,仍挡不住吹毛可断的长剑,何况双目已盲,喉中又挨了三枚金针,只有挨揍的份儿。 姑娘奋起神威,不住窜闪,长剑风雪俱发,一阵子砍、戳、削、劈……顿时血肉横飞。 不久,巨鼋终于支持不住,“砰匍”一声,冲倒在血泊与泥浆之中。 人鼋恶斗时,四周已聚集了不少的巨鳄,却不敢接近,等到巨鼋倒地奄奄一息时,便一拥而上。 姑娘火起,这怎成?这些家伙竟然想不劳而获哩!反正她不怕这种合物。“杀!”她叫,开始向巨鳄群进攻,纵跃如飞,轻灵似燕,一阵子凶狠的挥劈,巨鳄的坚甲,挡不住她的长剑,片刻间,便被她宰了十余条。她自己也被巨鳄的铁尾扫过小腿侧,差点儿脚折皮开。 她驱走了其余巨鳄,略为喘息,开始割下巨鼋两块肩肉背上,再据鼋尸大嚼,饥不择食,大姑娘据尸吃生肉,如果在都市中,不吓坏人才怪。怪!她竟然吃得津津有味,可见鼋肉定然十分鲜美可口。 她饱餐一顿,忖道:“这鬼地方大过凶险,如果是夜间,不堪设想,我得赶忙离开,不然定然死在畜牲们之口。” 说走便走,她用目光探索去路,认准方向,绕大沼泽左方,一步步走去。 这次她聪明了些,留心泥沼中鼓起的眼鼻,不再与爬虫冲突,小心翼翼地向前探进。 绕过大沼泽地,到了一处怪树丛生的矮林中,地面仍有一坑坑的烂泥沼,长满了像莎草一般的异草,不太高,及腰而已,对视野并无多大阻碍,地面仍有浮动之感,看去干燥的草地,但踏上去却下陷及径,泥水四溅。 她裸着一条腿,浑身污泥,看去狼狈万分,小心地拨草而行。走了三二十丈,她变色站住了,伸手抹掉脸上的污泥,定睛再看,意看愈心惊,倒抽了一口凉气。 在前面五六丈处,沙草已尽,怪木高了些,最高的约有两丈左右,是一处只有灌木没有草的疏林,地面潮湿,一潭潭清浊俱备的水坑分布其间。 不远处,散布着一些大爬虫的巨大骨骼,赫然有人骨在内,在一座清水潭旁,两具已变成骷髅头,静静地躺在潭旁,深洞一般的眼眶中,有几个毛蟹一般的小玩意在其中出没。 静,沉寂如死,没在任何声音发出,似乎连风声都静止了。向四面眺望,看不清三二十丈外的景物,。全都被绵绵无尽的怪木异草阻住了视线,奇异的腥味直冲至脑门,令人嗅到以后心中作恶。 左方十余丈,有一个十丈见方的大池沼,四面都有凌乱的巨大爪痕。池沼中,躺着两条长有三四丈,形状与巨鳄差不多的猪婆龙,将牛鼻一般的巨型大鼻孔搭在岸穷水际,正在沉睡不醒。它们深长的呼吸,将池水播弄得形成有节拍的振荡。 右手十余丈,一丛莎草上面,盘踞着一条粗如小水缸的暗黄色怪蛇,盘成一座圆径两丈余的蛇阵,四方形的大脑袋搁在中间,也似乎是睡着了。 “天!这可怖的鬼地方。”她脸无人色地轻叫。 这儿不可逗留,必须要火速离开,便蹑手蹑足,轻灵地踏骨而进,远离十丈外了,再发足狂奔。 可是奔了五六十丈,前面已无法通行,全是深不可测的浮泥泽地,如不是她机警,几乎又像初入泽地时一般,陷死在内。 她向左右试探,摘树枝向泥沼里丢,树枝缓缓下沉,一一陷没不见。 “完了!我将死在这儿。”她绝望地狂叫。 她重新回到兽骨堆积的林中,蓦地心中一动,忖道:“看这些兽骨堆积的情形,恐怕这儿正是寿归正寝之地。不会有凶狠的残杀恶斗发生,不然怎会堆积得好好地?以那两具骷髅来说,如果是被怪物所食,绝不会留下如此完整的头骨,分明是死在这儿被虫蚁所腐蚀的模样。如此看来恐怕这儿才是最安全之地,我将在这儿等待机缘,慢慢寻找出路。” 她重新检视散处各地的人兽骸骨,果然没发现被咬噬的痕迹,心中略宽,便又试尝接近那条暗黄色的大蛇,抓一把烂泥向蛇头扔去。 “叭”一声脆响,巨蛇突然抬起巨头,用那可令人昏眩的怪眼,死盯着她,最后散了蛇阵,掉头缓缓滑入沼泽深处不见了。 她的假想已被证实,心中一宽,将鼋肉挂在树枝上,上了一根横枝,倚树假寝。经过将近一天的求生挣扎,她的精力行将用尽,再难以支持了。 她在天色尽黑时醒来,天!这是多么恐怖的所在哪!四周沉重的爬行声,粗重的呼吸声,大爬虫斗殴争食声,啁啾的鬼啸声……无一不令人毛骨悚然,头皮发炸,心惊胆落。 而丛草疏林间,巨大的萤火虫穿梭飞行,一团团惨绿色的鬼火,从泥沼中升起,四面飘浮,时隐时现。 她只感到浑身发冷,毛发耸立,心中暗叫道:“这儿不是洪荒异域,为何竟有如许恐怖的所在?天哪!我可能也像那两具枯骨一般,永远曝骨于此了。” 总算不错,疏林之中,没有怪物出现,远处那两头猪婆龙,不知何时已经离开,可能是觅食去了。 这一夜,她感到像是过了一万年。 天色破晓,四面异声渐敛,天明之后,万籁俱寂。那两头猪婆龙,在五更时叫了五声,回到池中埋头大睡。 她背着鼋肉,开始找出路,事实极为残酷,根本没有可以安全脱身之地,四面八方如不是可活埋人的泥沼,便是盘踞着奇形怪状的怪物爬虫绝域。 过了一天又一天,她疯狂地找出路,好几次几乎做了怪兽的点心。有一次,在正南沼地碰上了那条大黄蛇,要不是她跑得快逃回疏林,几乎被蛇所追及吞下腹中,也有好几次陷入泥沼之中,要不是她小心谨慎,也将没顶在泥淖之内。 在她的西南方向里余,距河滨仅有半里地,庄小妹也正在上天无路,陷身绝境之中,庄小妹功力比碧瑶高,稍为幸运,排除万难,也到了一座疏林中。这鬼洲之中,共有三处疏林,乃是龙窟,分别盘踞着三对猪婆龙,在龙窟附近,任何兽类皆不敢胡来,生物界的大自然规律,似乎甚为秘奥,洲中这三处地方,算得是静宁之区。 庄小妹没有鼋肉果腹,她杀巨鳄充饥,肉腥膻不堪人口,但她不敢不吃。 五天过去了,第六天的午刻也过去了. 这些日子中,两位姑娘不仅身躯在受痛苦的煎熬,精神也将临崩溃的边缘,死去的爱人(她们认为君珂已死)的形影,不时在眼前涌现,前情往事,不断在脑中萦回。为爱人报仇的大事未成,今后生死难料,不仅报仇无望,而且永远看不到亲人的音容笑貌了。 女孩子感情较为脆弱,心中酸楚,便会悲从中来,哭,算是她们发泄感情的方法之一。 到了第六天午间,她们已有点支持不住了,绝望的念头,几乎粉碎了她们的求生意志。 崔碧瑶已吃完了鼋肉,腹中正空,加以浑身虚弱,已到了山穷水尽之境了,正昏沉间,两手抱不住树枝,身躯向下一滑,几乎跌下村来。 她毕竟是下过苦功辛勤锻炼过的人,赶忙双手一紧,抱住了树枝,长叹一声说:“我要死了,死后九泉难以瞑目。唉!大哥,我们相见之期不远,要在泉下相见了。大哥,不知你在泉下会不会接我啊!我……” 蓦地,西北角传来一声震天长啸,震耳欲聋,令人神智为之震撼,听啸声,她有依稀之感,这发啸之人,声音确是耳熟哩。 她吃了一惊,还来不及转念,令她血液沸腾,如同乍雷骤响的叫唤声,已随啸声之后传到:“碧瑶妹,婉容妹,你们在何处?我是君珂,我是林大哥。你们……吠!杀!” 她如中电触,坐不牢,“砰”一声跌下树来,树不高,这一跌,跌得她立时清醒,狂叫道:“林大哥,我……我……”话未完,她掩面大哭,倚在树根下无力站起来了。 西南角,也传来婉容的狂叫:“君珂哥,你在哪儿?你……” 辽阔的雷池江面上,银衣仙子的游艇,正以全速鼓风而来,风帆吃饱了风,来势捷逾奔马一般。 当她在远距五六里外江面上时,已看不到君珂的小艇,她站在舵手身侧,催促着舵手将船驶向鬼洲西北君珂登陆之处。 舵手脸色沉重,木然地说:“冷姑娘,洲西北乃是最凶险之地,船根本无法接近,先前的快艇沉没,前船可鉴,何必争着送命?冷姑娘,咱们一个江湖小混混性命本就不值钱,死了活该倒霉,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没有什么大不了。可是,姑娘你千金之作,犯得着枉送性命么?” 银衣仙子六神无主,君坷的船确是不见了,八成儿已经沉没,江上茫茫,一望数十里,船绝不可能逃出视线之外,不沉没又到何处去了?但她不死心,说:“他们可能已经将船划人草中去了呢!” 舵手摇头苦笑道:“不会的,冷姑娘,距岸一里之内,水深不足两尺,全是污泥,连竹排也无法驶近,人如想涉水上洲,寸步难行,陷入泥沼必死无疑,何况泥中还隐伏着怪物,想上洲是难比登天。” “那……那么,他们呢?”她心向下沉地问。 “他们?恐怕早已死在浮泥中了。” “这……这怎会?”她急得额上直冒汗。 舵手还未回答,旁边一名中年水贼接口道:“会的,功力再高,也无法从西北角登上鬼洲。” 银衣仙子扭头问:“依你之见,由何处可以登上鬼洲?” 中年水贼淡淡一笑,岔开话题问:“他们已经死了,何必再到洲上冒险?” “别管他们的死活,我问你何处可以登上鬼洲。” “姑娘真不畏死?” “废话!你说。”她瞪着眼叱喝。 “好,我说,从西南角有一条水道,可以驶至距离洲岸五丈左右,这条水道乃是最安全之处了。” “你怎知道?” “小可曾经来过,送一位水上英雄上洲探险。” “那人目下何在?” 水贼耸耸肩,摊开双手说:“谁知道?江湖上永远不见了这位了不起的水上英雄。” 姑娘向舵手挥手,说:“让这位大叔把舵,从西南角登洲。” 水贼走到舵手身左,仍扭头问:“冷姑娘,可否三思?” “登洲。”她斩钉截铁地答。 船向一转,驶向鬼洲西南,正下半帆向里驶,洲上突然传来一声沉喝,如同一声乍雷,接着是一声暴喝:“孽畜该死!” 喝声清晰人耳,银衣仙子芳心大喜,尖叫道:“是他,不错,是他!他没死,在洲上。 快!往上靠。” 艇上的人皆被洲上的喝声惊呆了,舵手怔怔地说:“天!洲上竟然有活人的声音,不是鬼啸,怪事,怪事。” 这条航道的水草不多,船下了帆,由水贼们架起长桨,缓缓驶向洲旁。 距洲缘茂草丛约有五六丈,把舵的水贼叫:“停桨。下锚!” “怎不驶近?”银衣仙子急问。 “驶近了,船永远出不来啦!请看船首的水草和污泥,陷入之后,要退出不容易哪!” 银衣仙子只道水不深,便待向下跳。游艇的首领伸手虚拦,急声道:“冷姑娘,且慢,请看这木板。” 他取来一块丈长木板,向上一抛,木板垂直向下掉,“噗”一声插入污泥中三尺,缓缓下沉不片刻,木板整个不见了。他摇头说:“如果贸然跳下,除非是鸿毛,不然休想活命。” 银衣仙子脸色大变,张口结舌地说:“那……那怎样过去?” “过去不难,木板平滑而出,受力面广,不致下沉,但不可移动,动则没入泥中,可用绝顶轻功点木板而过,即使能登上,里面定然也有浮泥,比流沙还厉害,可以多带木板。只是,咱们功力有限,无法相助姑娘。” 船面的木板全拆下了,舱壁的木板也堆积在船头,银衣仙子果然不等闲,她将木板平抛而出,远及三丈外,共抛了三块,每块相距丈余。 她手执一端小缆绳,以绝顶轻功飞跃登岸,拖过缆绳,水贼们利用桨架做了一道回索套,将木板一块块绑上,轮流拖上鬼洲。 银衣仙子挟着四块木板往里走,一面探着举步,共发现了四处浮泥沼潭地,她-一铺上木板,往返间,费去不少工夫。 再往里面走,她发现了无数的巨鳄,幸而早有准备,不去惊动;它们,左盘右折绕向前面的疏林。 她到了一处大沼泽地,钻出草丛举目向前看,不由一怔。对面十丈外疏林中,一个浑身污泥手提宝剑的娇小人影,正在往复走动,不时向西北角凝望。 “你是谁?”她惊奇地叫。 “咦!是你这泼贱货。”娇小人影正是庄婉容,她破口骂。 银衣仙子咬紧银牙,她已知道是谁,恨声叫:“该死:是你这不要脸的小妖精,你竟然没死,哼!你非死不可,我要你的命。” 她向前跨出一步,突然惊叫一声,向前仆倒,原来她踏入浮泥中了,如果是跃出,一切都完了。 西北角,响起了君珂的怒吼:“杀!” 银衣仙子往回走,一面扭头恨声说:“小妖精,你等着。” “等什么?贼贱货。”婉容以牙还牙回敬。 银衣仙子回身,切齿道:“在我的夫君找到你之前,我挖下你那善于献媚的眼睛,割掉你那蛊惑人的舌头,免得你再勾引我的夫君。”——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十八章 雷池鬼洲 “呸!不要脸,你过来。” “我会过来的,你等着就是。”银衣仙子恨恨地说完,转身如飞而去。 西北角远处,君珂的怒吼声震耳,兽吼声如雷,显然,猪婆龙在发威了。 婉容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她不敢出声呼叫,免得乱了君珂的心声,她知道君珂正与怪兽生死相拼,绝不可出声乱他的神智,只能在疏林中走动。她对银衣仙子的出现。并无多少激动,如果君珂是和她一起来的,君珂怎会出声叫她为“婉容妹”?这亲呢的称呼,令她心中起了极大的震颤,其他一切,皆不放在心上了。 不久,银衣仙子带来了三个俏侍女,小春、小秋、小冬,四个人都挟了宽木板,掷向十余丈宽的浮泥沼。 银衣仙子够狠,六丈之外已无法够上,她挟了两块木板,不顾一切飞跃而过。 岂知她挟着沉重的木板,再高的轻功也无法消去多少重量,一踏上泥上的木板,木板便向下沉,后面三名侍女,却无法飞越了。 到了最后一块木板上,她拼全力将左手木板抛出,人跟踪而起,刚好点上砰然而落的木板上,右手木板已脱手飞出,好高明的轻功! 婉容正手提长剑,在泥沼旁相候,剑徐徐举起,她要将银衣仙子打下泥沼。 “啪”一声暴响,木板下坠,银衣仙子也到了,右足向木板上点去,要纵向岸旁,相距不足两丈,按理,她尽可安全到达彼岸。当然啦!婉容的袭击自然不能计算在内。她真不怕死,妒火令她忘了一切危险。 人向下落,她的右手已经按在剑把上了,准备再次腾身而起时,在半途撤剑防备婉容的袭击了。 岂知木板前端用力太猛,沾上浮泥便向左侧转,她的右足刚点上,木板早已向下沉落了三四寸,再经她的足尖点上,向下急沉。 银衣仙子只觉力道被消去了一半,虽则纵起了,却去势锐减,冲力消失,原准备跃出三丈的只能够上丈五了,而起步处距岸仍有两丈左右。 “哎……呀!”她失声尖叫,不再拔剑,手足急振,向前急射。“噗”一声,双足已陷入浮泥中,直淹至股下,距岸仍差六七尺。 她身形一扭,双手向泥上急拍,想挣扎拔起身躯,反而向下急沉,浮泥巴淹至小腹了。 对面三个俏婢同声惊叫,小冬却飞纵而起,向已沉下五六寸的木板跃去。 “哎……”小冬狂叫,脚未站稳,被浮泥滑倒了。 “救我,春姐。”小冬叫,她侧身倒下,下沉速度不快,但是手足愈动愈糟,只好出声呼救。 叫声一落,她的口鼻已淹上了污泥,完了,无法救了。 小春向前一冲,小秋眼明手快,一把抓住她向后带,尖叫道:“春姐,不可饶上一命。” 两人掩面伏地狂号,等她们再次抬头,小冬的身影已经不见了,只有从泥中冒出一些气泡而已。 银衣仙子身形后仰,她知道这样可以下沉得慢些,不再挣扎,凄厉地骂道:“不要脸的小贱货,你累次勾引我的丈夫,我死之后,将变为厉鬼取你生命。” 婉容眼看小冬被活埋在泥中的惨剧发生,眼前的银衣仙子也将陷死在内,只感到心中惨然,以左手掩面不忍卒睹。银衣仙子骂她的话,她根本没听清。 银衣仙子已被浮泥淹至胸下,仍然尖叫道:“小春小秋,你们快走,不可同死在这鬼地方,回去告诉爹爹我的死讯。” 浮泥已淹至乳上了,她长叹一声,媚目中泪下如雨,哀伤地大叫道:“君珂,我找得你好苦好不容易,听到你的声音,我却要埋骨此地。君珂,君珂哥,我们来生再见了,愿你今生平安,毋忘我……” 她说不下去了,浮泥已淹至唇边。 婉容心中在天人交战,被她哀伤凄切的语声,和发自内心真挚感情的祝福所感,浑身一震,猛地挥剑砍断一株小树,奔至沼边伸向银衣仙子,急叫道:“抓住树,快!” 银衣仙子双眼尚可视物,奋起余力伸右手向上一抓,浮泥突然将她淹没,可是已被她抓住了树枝。 婉容以剑支地,缓缓用力向上拖。拖了四五尺,银衣仙子的头终于露出了浮泥。 “抓紧些,用双手。”她大叫。 用不着叫,银衣仙子已伸出左手,抓牢了树干,任由婉容将她拖上了草地。 银衣仙子伏在草地上喘息,片刻方缓缓站起,她像一个泥人,狼狈万分,伸手抹掉脸上的污泥,向婉容说:“小妖精,你为何救我?” 婉容摇头苦笑,幽幽地说:“本来我要将你打下泥沼,要你的命。为何救你,我也不知是原因何在?” “你想布恩?” “你死了最好不过。用不着布思。” 银衣仙子撤了长剑,冷冷地说:“武林中人恩怨分明,你该知道。” “当然知道,你大可不必挂怀。”婉容也冷冷地答。 “你临危援手救我,按理我该放过你。” “用不着。” “但为了君珂,你我必须有一人肝脑涂地,在爱情之前,我绝不退让,援手之恩,抵销不了夺爱之仇,除非你不再纠缠我的君珂。” 婉容淡淡一笑说:“你该知道我的想法。” “你如何想法?” “当仁不让,我绝不让步。” “那么,不是你便是我。” “你说对了。” 银衣仙子徐徐举剑。厉叫道:“撤剑。” 婉容退后一步,一声龙吟长剑出鞘,叱道:“上!本姑娘等着。” 银衣仙子媚目中冷电外射说:“让你三思,我愿用任何代价和你交换。” 婉容坚定地举剑,一字一吐说:“不用三思,爱情无价,除非我死了。” “你要死的,接招!”银衣仙子怒叫,揉身而上。 两支长剑幻化无数银虹,剑气锐啸,风雷乍起,两头为爱情发疯的雌老虎拼上了,草木纷折泥浆四溅,各展绝学抢攻,以生命作孤注一掷。 “铮!铮铮铮!”长剑相击的清鸣刺耳,她们竟展开了拚老命的强攻硬抢的打法,火花纷纷飞溅。 人影飘摇,剑虹漫天彻地,五照面九盘旋,各出二十招以上,硬接了七招之多,棋逢敌手、双方都豁出去了。 婉容的功力,原比银衣仙子高出甚多,可是在这九个月中,君珂的死讯几乎摧毁了她的健康,哀莫大于心死,她搁下了功艺,不仅停滞不进,反而大为退步。但银衣仙子却不同,她不知君珂的死讯,在找寻君珂浪迹天涯期间,仍然辛勤苦练,进境甚速,希望在支撑着她,她必须下苦功出人头地,与情敌争夺君珂,怎能马虎?如此互相消长,两人拉成平手并非奇事。 两人从西南移到西北,再退至正东,快接近东北角龙潭附近了。龙潭内,两头猪婆龙沉睡如死,西北角雷鸣也似的狂吼,也没将它们惊醒。那是另一对猪婆龙的吼声,它们对同类的吼声漠不关心,所以反而被吼声所扰,掩盖了两女在龙窟中剧斗的声浪。 两女舍死忘生拼命,三十招之后,双方由于接上手便强攻硬抢,全力相搏,所以后劲有不继之象,招式渐慢。一切巧招都抛开了,一记一落实,凶狠地要抢入中宫,恨不得一剑便戮入对方的心窝,或者砍掉对方的脑袋。 两人囊中都有暗器,但都无暇取出,因为防水,所以百宝囊扣得牢牢地,委实无暇取暗器制敌死命。 鬼洲西南,一条快艇正向泊在洲旁的游艇驶来,快艇的舱面,站着一名老牛鼻子。脸色阴沉冷厉,鹤发童颜,脸如满月,白眉粗短,大牛眼厉光炯炯,白髯拂胸,身穿已泛灰色的宽大青道袍,腰带上未带兵刃,大抽飘飘。看脸色,他正在盛怒之中,不然必定像个有道全真。天!他竟然是曾在九华观出现过的青城炼气士申公亮。 老道身后侧,站着肩上带伤的两仪阴神郑珩,这家伙本就吓人的鬼脸上,这时显得更狞恶更可依。 后艄,一个银色身影迎风卓立,人如迎风玉树,倜傥出群。是银剑白龙冷真阳。师徒俩恰好赶到了。 十二支长桨由十二名雄壮的大汉操纵,船像一条巨鱼,破水疾驶,奇快无伦,飞也似的射向游艇。 老远地,便听到洲上的“蓬蓬,雷鸣,远看泊在洲旁的游艇,鬼影俱无,船上的人大概被吓昏了头,全躲在舱中不敢出来了。 青城炼气士白眉略锁,阴沉沉地说:“唔!洲上有鼍龙,不止一条。” “仙长认得这种怪物么?”两仪阴神问。 _“贫道曾经见过,并不可怕。当它们吃饱之后。便是无害之物,沉睡如死,在水中凶猛无比,在陆上并不足为害,听吼声,它们定然兽性大发了。” 快艇到了游艇之后,下了锚,艄后的银剑白龙大叫道:“船上有人么?出来答话。” 游艇一动,钻出一个脸无人色的水贼,看清了快艇上的人,骤叫道:“天哪!是冷大侠和郑老爷子,你们……” “舍妹目下何在?”银剑白龙抢着问。 “已……已经上洲,许久许久了,不知吉凶……” 银剑白龙纵过游艇,大吼道:“怎么?你们竟敢让舍妹到鬼洲上冒险?你们该死!” 水贼们吓得俯伏在地,急叫道:“冷大侠容禀,令妹逼小可送至此地……” 青城炼气士像一朵轻云,飘至艇首,发话道:“真阳,不必责备他们,随我走一趟,你的小妹定然遇上了鼍龙,快!小心脚下,千万不可沾着浮泥。木板已沉下五寸,小心滑跌。 走!” 走字一出,他凌空飘出三丈外,大袖向后一抖,身形再抽前急飞,脚不沾地飞登彼岸。 银剑白龙差劲,他的右脚在木板上点了一次。 天涯游子林君河并未淹死浮泥中。目下确在与猪婆龙拼命。 当他陷身浮泥中,一头巨鼍乘间爬来,伸出它那长满垒块巨头,张口咬到。君珂身向下沉,已到了生死关头,巨鼋乘机攻到,真是危险至极。 在他注视着丈外的树丛兴叹之际,脑中灵光一闪,暗骂自己该死,为何仍抓住那些毫无助力的怪草?便放掉手中的草,伸手拔出白龙筋鞭,拚全力扔出,鞭化一道白虹,突向远处的树干上射去。 白龙筋鞭一出,救了他的性命。 巨鼋的巨口,快沾君珂的脑门。君珂因用劲振鞭,人向下一沉,便躲掉巨口,同时伸左手迅运起神功猛拨,“噗”一声击中巨鼋颈部,顺势一钩,借力上升,挟住了巨鼋的颈脖,死死不放。 白龙筋鞭梢也在刹那间,缠住了树干,手一带,上身已脱出泥淖。 巨鼋上身扁平,光滑如镜,受力面大,加以有四只有蹼的巨型大爪,划动时如同陆地行舟,泥沼对它不起作用,所以能在这鬼域中生存。但它颈子被君珂挟住,万斤神力它怎禁受得起?脑袋想回转亦不可能,想用爪拨又怕身躯下沉,只好拍着巨爪挣命。 君珂左右逢源,猛地拔起身形翻上了鼋背,双足一登,右手一紧,放掉鼋头,飞越丈余空间平安抵达洲上,抖掉身上的污泥,向里急闯。 这次他心中警惕,洲既名为“鬼洲”,定然够凶险,看了满地泥沼,便知像刚才的浮泥所在。洲上定不会少,便顺手折下十余段长树枝插在腰带上,以防万一。他知道,浮泥固然可怕,但浮力当然比水强得多多,他在水上也可登萍而渡,在浮泥上不会有困难,刚才如不是自己大意,绝不会陷身在内的。 已开始有泥淖了,他放慢了脚程,费了许久工夫,已被他摸清了泥淖的底细。他发觉凡是不时泛起小气泡的地方,不管是否长有怪草,都是可以沉人的险地,反之却是仅深及膝的烂泥浅沼而已。 深入半里地,越过绵密的矮树和草丛,天!怎么了?前左右三方泥沼之中,出现了横七竖八懒洋洋的大爬虫,在这雷地名胜之区,会有这种可怕的大家伙?真是令人难以置信,事实却不容否认哩。 那是一大群巨鳄,听到了君珂踩在泥水里所发的响声,一一缓缓抬起吓人的巨头,齐向他瞪视。 身后,也响起奇异的怪声:“叭达达,叭达达。” 他扭头一看,心中一懔。四头圆径丈余的癞头鼋,正蹒跚地爬来,将后面退路堵住了。 他立即撤下白龙筋鞭,心中暗叫:“不好!两位小妹失陷在这儿前后六天,洲上泥沼星罗棋布,步步生险,复有洪荒异兽出没,为数甚伙。天哪!看来她们定然凶多吉少,不知目下怎样了,也许……” 他愈想愈心寒,一阵冷流从丹田下往上冒,瞬即传遍全身,蓦地气纳丹田,发出一声震天长啸,啸完大叫道:“碧瑶妹,婉容妹,你们在何处?我是君珂,我是林大哥。你们……” 叫声未落,五条巨鳄已快速地冲到。 “呔!杀!”他大吼,白龙筋鞭风雷惧发,八方挥舞,最先两条巨鳄顶门挨了沉重的一击,刀枪不入的坚甲,挡不住无坚不摧的白龙筋,脑袋碎裂,仆倒在泥泞中。 他的长啸和叫声,使两位姑娘重新激起求生之念,首先传来了碧瑶的回音,接着婉容的叫声也传到了。 君珂大喜过望,白龙筋鞭加了十成劲,一阵子狂抽猛劈,近千斤的庞然巨物皮开肉绽,鞭卷处,有些巨鳄竟被抛出丈外,落地轰然有声,泥浆四贱。他奋起神威,杀开一条血路,向声源发出处冲去。 他知道泥淖危险,由于先前藉巨鼋脱险,知道这种鳖形畜牲有超越泥淖的本能,心说: “我何不擒一头巨鼋乘坐,免得步步提防?” 他回身迎向急奔而来的四头巨鼋,“叭”一声脆响,第一头的肉背上出现了一条四尺长的血缝,人革六寸,直抵背甲方行止住。 巨鼋“嘎”一声嘶叫,仍向前冲,张开大口露出两排弧形甲齿,要咬再次攻到的白龙筋鞭,两只前爪也在胸前乱拨,状极狼狈。 君珂连声怒吼,在泥浆飞舞中飞腾扑击,狠抽巨鼋,也猛攻四面合围的巨鳄。 四头巨鼋浑身鲜血外涌,整个泥沼斗场血迹斑斑,血混和着泥浆,变成暗褐色的混合物。 鳄尸横七竖八,激斗良久,鳄群遗尸三十具以上,方嘶叫着退去。 四头巨鼋有三头气息奄奄,悚惧地转身蹒跚逃命。君珂对第四头手下留情,每抽一鞭皆未用全力,所以那头巨鼋凶悍,巨颈伸缩,甲齿开合格格有声。 这些爬虫生性笨拙,全仗皮坚甲厚力大无穷,凶猛无比。但遇上了君珂这位一代高手,行动如风,闪跃似电,想得到要糟。 巨鳄渐退,压力大减,君珂立即全力对付第四头巨鼋,长鞭一抖,“嗤”一声扫过巨鼋下颔,不等对方缩头躲避,手腕一振一带,大吼道:“杀!” 吼声中,他凌空而起,闪电似地逼进,“噗”一声闷响,一脚踢中巨鼋下颔,人已跟着上了鼋背,立即坐下,伸左手抓住鞭尾,向后猛勒。 巨鼋的下颔连挨两记重击,已经昏天倒地,再被白龙筋勒住脖子向后扳,怎吃得消?它用爪拨,爪钩住了白龙筋,反而拔不出来了。两只前爪被钩住,它想翻身滚掉背上的人,事实已不可能,君珂用上了千斤坠,压得死紧。它想将脑袋缩人甲中,也不行,君珂的两膀神力不下千斤,白龙筋细如手指,已勒入肉中,头往里缩,只有断掉的厄运。 巨鼋技穷,颈子的皮肉大概受伤不轻,呼吸似已静止。瘫软在地。 君珂放了左手,抽回了白龙筋,“叭”一声劈在巨鼋粗大的短尾上。大吼道:“畜牲,走!” 畜牲不会听人话,但束缚一除,自然要逃命,尾部再挨了重击,不向前冲才怪。 君珂安坐巨鼋背上,驱鼋向碧瑶先前出声回答处急奔,果然妙极,巨鼋展开陆地行舟绝技。滑过了无数可陷人的泥沼,冲过了大群巨鳄盘踞的沼泽,一股劲向前冲,所经处草木中分,煞是壮观。 正穿过一群巨鳄盘踞的沼泽,将近碧瑶容身的疏林,他出声呼叫:“碧瑶妹,你在那儿?” “林大哥,快来。”声音就在前面不远,但被草木所掩,看不见人。 君珂大喜,驱鼋急奔,一面叫:“小妹,婉容妹呢?” 巨鼋冲出一丛茂草,疏林在目,碧瑶浑身泥污,正站在水草旁紧张地张望,眼中泛起恐怖的神色,尖叫道:“大哥小心,蛇!” 君珂警觉心特高,巳听到短莎草丛中发出沙沙声,也瞥见蜿蜒而来,粗如小水缸的暗黄色庞然大物,正是在龙窟附近盘踞的大怪蛇。 巨鼋也看到了大蛇,突然狂急地转身,爪尾一缩,脑袋全行缩入甲壳内,不再移动了。 君珂飞跃而下,从大蛇左侧疾掠,一面叫:“小妹,往里退。” 大蛇通灵,突然将巨尾一扫,似是惊雷下击。迎面向两丈高空的君珂拍到。 “畜牲该死!”他叫,身形一扭,从右侧错过,左掌一招“倒打金钟”向后拍,“叭” 一声脆响,击中蛇尾,如中韧革,蛇尾夷然无损,但亦被君珂神力所震,以更急的速度掠过,“蓬“一声大震,泥浆飞溅五六丈外,大蛇被巨尾带得在泥水中翻滚了两转,不等滚势止住,回身凶猛地窜到。 君珂人向上飘落,姑娘叫:“大哥,撤剑。” 君珂火速转身说:“剑不行,我这一掌可以碎石如粉,仍难伤这畜生毫发。别管我了,你退!” 语音急落,大蛇巳到,巨口张开,上下宽有三尺,黑色的长信未吐,只在颚下留了一道舌叉,上颚两根管牙弯曲如钩,粗如鸡卵,实向前移,狂冲而至。 君珂信手拔下腰中五段树枝,脱手射向大蛇的血盆大口,白龙筋鞭急振,呼啸着猛抽,人向右飘。 树枝接近蛇口四尺内,突以更急的奇速,向蛇口内飞去,显然是被大蛇所吸入的。 “噗噗……”五声如一,击中大蛇咽喉,“呼呼……”突又回头反飞,不起丝毫作用,树枝无功,但白龙筋却是大蛇的克星,同一瞬间,白虹如电光石火,在大蛇的口角连抽三记,“叭叭叭”三声脆响,大蛇如中雷击,鲜血激射,鞭深入骨中,毒齿后的三排小齿,折断了十余枚之多。 “打!”君珂怒吼,人化轻烟八方飘掠,鞭化无数银虹,狂风暴雨似的向大蛇攻去。 大蛇的麟甲阴冷凝滑,不仅刀剑难伤。连污泥也沾不住,一切内家真力皆无可奈何。可是在白龙筋鞭的抽打下,鳞甲碎裂,鲜血激射。 大蛇被白龙筋所制,发出激烈的喷气声,浑身颤动,狂急地翻滚,闭着大嘴,毫无还手之力了。 退到远处的碧瑶,惊得目瞪口呆,她想不到君珂的功力竟然到了这种程度,凭-根小长鞭,却将凶猛的大蛇攻得全无还手之力,鞭下处鳞甲碎裂,这份力道还了得?她还不知白龙筋鞭的威力哩! “哗啦!”一丛树被大蛇滚折了。 “克察察”又倒了一丛。 “格勒格勒!”地下的兽骨被压成粉碎。 “打!打!打!”君珂不住叱喝,飞腾扑击下手不留情。 “叭叭!叭!叭叭叭!”鞭声如大年夜的花炮爆响,每一鞭都结结实实。 大蛇不住卷缩翻滚,滚上了疏林,压垮了所有的草木,向龙潭滚去。 碧瑶来不及阻止,大蛇已到了潭旁。 两条猪婆龙大概已被惊醒,正缓缓抬起大水缸似的巨型脑袋,张开了大口,口中森森巨齿令人望之心寒。 “蓬拍”一声巨大水响,大蛇滚下了龙潭,水柱上冲,水花飞起三四尺高。 君珂还不知水中有龙,还以为是两块长形大石哩。 “蓬蓬蓬蓬”响起了四声雷呜也似的巨吼,一条猪婆龙迅疾狂野地转身,一口咬住大蛇的脑袋,大蛇也将龙卷住了,两条巨大的畜生也在潭中翻滚,潭水壁立,响声如雷,委实壮观。 另一头猪婆龙发出阵阵雷呜,四条合抱粗的巨爪齐动,快速无伦地冲上潭岸,海碗大的双目死盯着君珂,疾冲而至。 君珂大吃一惊。不知这条将近四丈长,重有数千斤的丑恶怪物是啥玩意,看去像巨鳄,却又会发雷鸣。而且敏捷无比,根本不像巨鳄的笨拙,又怎会有如许巨大的鳄。 为了碧瑶的安全,他不能逃避,一声大吼,猛地一鞭抽出。 “叭”一声响,鞭梢击中猪婆龙的左眼。鲜血怒涌。 可是,白龙筋鞭已被猪婆龙举爪拨鞭时扣住了。 鞭缠在猪婆龙的爪上,饶你林君珂神力惊人,也无法将鞭收回。他用劲一拉,拉动了尺余,却愈拉愈缠得结实,糟了。 猪婆龙左眼被打瞎,狂怒地飞扑而上,白龙筋仍缠在爪上,巨尾突然闪电似的贴地扫到,“啪啪啪”一排矮树全部齐根折断。 事急矣,君珂不得不放弃白龙筋鞭,撤下长剑叫:“小妹,快爬上那头巨鼋背上,用剑驱赶,赶快离开这鬼地方。”一面叫,一面纵上两丈,避开一嘴一尾。 姑娘撤剑,尖叫道:“要就一起离开,不然死在一块儿,我助你。”腾身欲上。 君珂八方飞跃,猪婆龙嘴爪尾同出,攻势空前凶猛,吼声地动天摇。他感到长剑派不上用场,无从接近下手,只好先拖一拖。等孽畜疲惫后再说,一面叫:“不可,枉送性命彼此无益,你如果上,这一辈子我永不理你,你也用不着叫我大哥。” 区区几句话,充满了至真的感情,姑娘只觉热泪盈眶,颤声叫道:“大哥,我听你的,你自己小心啊!” 疏林被一人一龙摧残得七零八落,三丈方圆内全是泥浆,激斗许久,猪婆龙疲于奔命,极用尾了,这证明它已力道渐失,快力竭了! 另一头猪婆龙,与大蛇静静地躺在潭中。猪婆龙咬碎了大蛇的头,大蛇齿中的毒液流入猪婆龙的口中,也死缠住龙身,同归于尽。大蛇叫做王蛇,乃是水蛇中最毒最大的一种,它敢在龙窟上营巢,自然不惧猪婆龙,如果它不被君珂用白龙筋鞭打得通体鳞伤,这一场龙蛇殊死犹。仍不知鹿死谁手哩。 机会来了,猪婆龙已经凶威大减,只会张牙舞爪,举动迟滞啦!君珂在找机会逼近,也想取回缠在龙爪上的白龙筋鞭。 他知道,想用剑进攻浑身坚甲的猪婆龙,乃是不可能之事,唯一可下手之处是它的右眼,其余各处都是白费心力之举,弄得不好,反而葬送在龙爪之上.他开始逼进,“杀!”他大吼,人如鬼魅从左绕出。 猪婆龙余威仍在,转身跟着他一爪拨出。 他突然向右折,猪婆龙的左爪又已抓到。 “孽畜该死!”他怒吼,急退两步,一剑猛挥。 “铮”一声暴响,火花四射,击中了龙爪,另一只龙爪已奇急地抓到。 “厉害!”他暗叫,龙爪不但未伤,有火花,定然是剑已受损。 “大哥,我的剑吹毛可断,用我的。”远处的碧瑶叫。 他向左绕出,一面叫:“不成,除非是千古神刃,不然无能为力。” 他细看白龙筋鞭缠住的景况,暗中思量夺下之策,白龙筋不沾污泥,银光闪亮,看得极为真切。绕住了最后两趾,小趾的爪甲内扣,扣得牢牢地,因而无法弹松。本来。白龙筋弹性极佳决不会打结,如不被爪甲扣牢,早该自动松脱了。 “我得冒险迫攻它的左爪,诱它用左爪放胆进击。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想。 “杀!”他大吼,吼声掩盖住猪婆龙的怒吼。 他放胆冒险逼进,专攻猪婆龙的左侧,以灵活的身法,猱身抢入,绕左而转,生死门神功注入剑尖,凶猛狂野地挥剑直上。 “铮!铮铮铮!铮!”剑击在猪婆龙的左腹胁,火花直冒,响声密似连珠,在极为短暂的刹那间,共击中九剑之多,每一剑皆用了全力。 猪婆龙甲坚如钢,剑无法破人,但沉重的打击力道,它仍感到难以忍受,狂怒地用左爪乱抓不住左旋。 君珂毫不放松,钉住它的左胁旋转,一剑比一剑重,暴响绵绵,人在爪影中出没,急如狂风骤雨。 “铮!铮铮!铮铮铮……” 猪婆龙被迫急了,突然左后爪一抄,钢尾倾全力扫来,左爪也五趾尽伸,爪蹼俱张,与尾相合,前后夹击,行雷霆一击,将君珂前后去向截住了,向中一合。 白龙筋鞭突然弹张,脱离了爪甲。 远处的碧瑶心胆俱张,狂叫一声,挺剑飞奔而至。 君珂临危不乱,人向下一仆,缩骨功用上了,平贴在地脊高不足五寸。 “呼呼!噗噗”爪落空,尾也落空。 君珂一把抓住了鞭梢,突然贴地飞射,竟然从猪婆龙的胁下窜出,掠过它的下颚,危极险极! 掠出两丈余,他身形暴起,迎着飞扑而来的碧瑶,大喝道:“小妹别慌,退回去。”一面喝一面收了剑。 碧瑶没看清他是怎样脱险的,突然看到了他,且看清他平安无恙,只觉脚下一软,摇摇欲倒地叫:“谢谢天,你……” 猪婆龙已到,怒吼着双爪齐扬,向君珂的背影抓下。 君珂向前急射,一把将碧瑶抱入怀中,远掠三丈外,不但避开两爪,也避掉了一尾。 他将姑娘放下,转身一声长啸,白龙筋鞭再次扬威,一阵凶猛狂野的抽劈暴响,动人心魄,猪婆龙的头部和背脊,坚甲开始出现裂痕。 他不再退让,背后有姑娘在,而且神鞭在手何所惧哉?连攻十八鞭,猪婆龙每挨一鞭,便发出一声痛苦的吼叫,开始向后退。 “打!打!打!打!”他连声大吼,白龙筋鞭化为道道银虹,飞舞着迎头痛击。 “叭”一声暴响,鞭梢击中猪婆龙的右眼,黑白红三色汁液飞溅,两只眼都完了。 猪婆龙发出三声雷鸣,转身向后急冲,冲入泥沼对面丛草之中,沉重的爪声渐去渐远。 君珂收了白龙筋鞭,吁出一口长气,缓缓转身,他有点脱力,这场长久时间而实力悬殊的死斗,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困乏与疲倦。 姑娘张开双臂,疯狂地冲到,抱住了他的肩颈,忘情地将臻首贴在他沾满泥浆的胸膛上,放声大哭。一面语无伦次地叫:“大哥,啊!你没死,银剑白龙那畜生在用谣言糟塌你。大哥,我们终于见面了,天可怜见。大哥。大……” 君珂也激动地抱住她,呼吸不平静地说:“小妹,我确是被银剑白龙害苦了,但我并没死。听到你们身陷在鬼洲的消息,我几乎心碎了,飞赶而来,总算救了你,皇天不负苦心人,婉容妹呢?” 提起婉容,姑娘心中大急,抹掉眼泪急道:“到了岛上我们便分散了,刚才她在西南回答,快去救她,也许还来得及。” 君珂放手转身,急声说:“快!我去赶坐骑。” 远入草丛中,那头巨鼋仍缩在甲壳内,似乎吓昏了。君珂奔到它的身后,用护手棍戳它的裙边和尾部、再跺上一脚,大喝道:“走!畜生。” 巨鼋挨了一重脚,再被护手棍凶猛狠戮,可能知道不是王蛇找它麻烦,猛地伸出头脚向前一窜,急急向前爬行。 君珂上了鼋背,用白龙筋鞭的鞭梢驱赶,挽上了碧瑶,向西南角冉冉而去。 西南角龙窟中,已经起了极大的变化。 银衣仙子和婉容,为了爱情大打出手,双方拉成平手,百招之后真力已竭,展开了一记记狠拼,没有招式的长期恶斗. 对面,小春小秋两婢,苦于插不上手,急得团团转。 两人已到了强弩之末,逐渐移近龙潭。 银衣仙子咬牙切齿,脸上肌肉扭曲,大汗冲掉脸上不少污泥、形成一道道污迹,成了个大花脸。 “铮”一声清呜,两人换了一剑,各向右退了两步,再重新逼近。 银衣仙子呼吸不正常,高耸的酥胸起伏不定,说:“小妖精,只要你说今后不再死缠我的君珂,咱们就此罢手,今后我保证没有人会找你的麻烦。” 婉容的神情同样狼狈,冷笑道:“不要脸,君珂不是你的,你用迷药坑他,怎算是你的。” “铮”一声,两人又换了一剑,银衣仙子说:“放屁!你才不要脸,天下男人多如恒河沙数,你为何不另找一个?你不肯,今天有你无我。” “本姑娘有此同感,着!” “铮铮铮”三声暴响,两人凶狠地换了三剑。婉容退了三步,不等身形站稳,纤足一点,身形前俯,挺剑疾冲而上。 银衣仙子也没站稳,向右一扭小蛮腰,挥剑托出一招“玉门拒虎”,“铮”一声双剑相交,猛地娇叱一声,全力向右挥剑猛振。 “刷”一声,婉容长剑脱手破空而飞。 同一瞬间,婉容的左足已经飞起,“噗”一声踢中银衣仙子的右肘,两支剑先后飞走了。银衣仙子丢了剑,左足踏进。左掌向婉容膝关节猛劈,来势汹汹。 婉容左足疾沉,人向前冲,“啪”一声,一掌击在银衣仙子的左胸乳上端。幸而双方真力已竭,这一掌并不重。 银衣仙子吃了一惊,猛地向左急转,右手已钩住了婉容的左肩,向左猛扭。 倒了!两个真力已竭的女人,不仅是近身相搏,而且章法大乱,气喘如牛地搂抱摔跤哩。 银衣仙子在上,婉容被压倒在下,精彩之至,婉容在倒地的瞬间。左足疾收,准备登踹对方的下阴,以便解脱危局,这是最要命的近身相搏绝着。 银衣仙子也不简单,早防有此着,娇躯右扭,左手猛登婉容的小腹丹田穴。如果登上,真不好受。 婉容猛地倾全力向右急转,左足急拨,双手同时用劲,倏然将银衣仙子掀倒地面,她自己便换到上面了。 一连串的变化,说来话长,其实为期甚暂。两人在地上各展绝招,翻翻滚滚缠成一团。 “嗤”一声,有人的衣衫破了。 “叭叭”两声,有人挨了两掌。 “噗”一声,银衣仙子脸上挨了一团烂泥。 还好,衣衫撕破了,胸围子没破,裤管破了,裤腰尚未掉下来。反正地上全是烂泥,虽肉帛相见,也有污泥掩住,不打紧,何况目下没有男人在旁哩。 远处猪婆龙的吼声已止。 这儿的龙潭中,两条猪婆龙已有醒来之象。 青影白影就在这时出现在西南。 “啊!好了,少爷来了。”这是小春的叫声。 青影是青城炼气士,两个小婢不认识的。师徒俩已看清了对面两个泥人在地下翻滚,都怔住了。 “小姐呢?”银剑白龙讶然问。 小春向对面一指,尖声说:“在那儿,可是……可是已分不出谁是小姐了。” 青城炼气士白眉一皱,沉喝道:“这是些什么人,竟用这种市井赖皮的功架胡来?” “禀师父,其中有一个是徒儿的小妹。”银剑白龙答。 “另一个呢?不像话。” 小春迫不及待地接口道:“那是四明怪客沈明昭的徒孙,叫庄婉容。” “什么?是四明沈老不死的徒孙?”老道讶然问。 “正是。” 青城炼士大袖一挥,说:“过去,拿下她。” 银剑白龙一听是庄婉容,浑身冒火,心中痒痒地,恨不得立即飞过去抱在怀中,躬身道:“徒儿遵命。” “慢!我先走,小心落脚处。” 浮泥上的木板已沉下不见,但难不倒青城炼气士这种字内无双绝代高手,他折下两根草,一纵五六丈,随手将草扔出,半空中赶上了激射的草茎,抖袖点草飘然到达彼岸,不仅轻灵,而且飘逸,也像是随风飘掠的无形质的幽灵,委实令人难以置信他会是一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 银剑白龙折四根尺长树枝,利用树枝借力飞渡。银衣仙子丢了剑,左足踏进。左掌向婉容膝关节猛劈,来势汹汹。 婉容左足疾沉,人向前冲,“啪”一声,一掌击在银衣仙子的左胸乳上端。幸而双方真力已竭,这一掌并不重。 银衣仙子吃了一惊,猛地向左急转,右手已钩住了婉容的左肩,向左猛扭。 倒了!两个真力已竭的女人,不仅是近身相搏,而且章法大乱,气喘如牛地搂抱摔跤哩。 银衣仙子在上,婉容被压倒在下,精彩之至,婉容在倒地的瞬间。左足疾收,准备登踹对方的下阴,以便解脱危局,这是最要命的近身相搏绝着。 银衣仙子也不简单,早防有此着,娇躯右扭,左手猛登婉容的小腹丹田穴。如果登上,真不好受。 婉容猛地倾全力向右急转,左足急拨,双手同时用劲,倏然将银衣仙子掀倒地面,她自己便换到上面了。 一连串的变化,说来话长,其实为期甚暂。两人在地上各展绝招,翻翻滚滚缠成一团。 “嗤”一声,有人的衣衫破了。 “叭叭”两声,有人挨了两掌。 “噗”一声,银衣仙子脸上挨了一团烂泥。 还好,衣衫撕破了,胸围子没破,裤管破了,裤腰尚未掉下来。反正地上全是烂泥,虽肉帛相见,也有污泥掩住,不打紧,何况目下没有男人在旁哩。 远处猪婆龙的吼声已止。 这儿的龙潭中,两条猪婆龙已有醒来之象。 青影白影就在这时出现在西南。 “啊!好了,少爷来了。”这是小春的叫声。 青影是青城炼气士,两个小婢不认识的。师徒俩已看清了对面两个泥人在地下翻滚,都怔住了。 “小姐呢?”银剑白龙讶然问。 小春向对面一指,尖声说:“在那儿,可是……可是已分不出谁是小姐了。” 青城炼气士白眉一皱,沉喝道:“这是些什么人,竟用这种市井赖皮的功架胡来?” “禀师父,其中有一个是徒儿的小妹。”银剑白龙答。 “另一个呢?不像话。” 小春迫不及待地接口道:“那是四明怪客沈明昭的徒孙,叫庄婉容。” “什么?是四明沈老不死的徒孙?”老道讶然问。 “正是。” 青城炼士大袖一挥,说:“过去,拿下她。” 银剑白龙一听是庄婉容,浑身冒火,心中痒痒地,恨不得立即飞过去抱在怀中,躬身道:“徒儿遵命。” “慢!我先走,小心落脚处。” 浮泥上的木板已沉下不见,但难不倒青城炼气士这种字内无双绝代高手,他折下两根草,一纵五六丈,随手将草扔出,半空中赶上了激射的草茎,抖袖点草飘然到达彼岸,不仅轻灵,而且飘逸,也像是随风飘掠的无形质的幽灵,委实令人难以置信他会是一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 银剑白龙折四根尺长树枝,利用树枝借力飞渡。银衣仙子丢了剑,左足踏进。左掌向婉容膝关节猛劈,来势汹汹。 婉容左足疾沉,人向前冲,“啪”一声,一掌击在银衣仙子的左胸乳上端。幸而双方真力已竭,这一掌并不重。 银衣仙子吃了一惊,猛地向左急转,右手已钩住了婉容的左肩,向左猛扭。 倒了!两个真力已竭的女人,不仅是近身相搏,而且章法大乱,气喘如牛地搂抱摔跤哩。 银衣仙子在上,婉容被压倒在下,精彩之至,婉容在倒地的瞬间。左足疾收,准备登踹对方的下阴,以便解脱危局,这是最要命的近身相搏绝着。 银衣仙子也不简单,早防有此着,娇躯右扭,左手猛登婉容的小腹丹田穴。如果登上,真不好受。 婉容猛地倾全力向右急转,左足急拨,双手同时用劲,倏然将银衣仙子掀倒地面,她自己便换到上面了。 一连串的变化,说来话长,其实为期甚暂。两人在地上各展绝招,翻翻滚滚缠成一团。 “嗤”一声,有人的衣衫破了。 “叭叭”两声,有人挨了两掌。 “噗”一声,银衣仙子脸上挨了一团烂泥。 还好,衣衫撕破了,胸围子没破,裤管破了,裤腰尚未掉下来。反正地上全是烂泥,虽肉帛相见,也有污泥掩住,不打紧,何况目下没有男人在旁哩。 远处猪婆龙的吼声已止。 这儿的龙潭中,两条猪婆龙已有醒来之象。 青影白影就在这时出现在西南。 “啊!好了,少爷来了。”这是小春的叫声。 青影是青城炼气士,两个小婢不认识的。师徒俩已看清了对面两个泥人在地下翻滚,都怔住了。 “小姐呢?”银剑白龙讶然问。 小春向对面一指,尖声说:“在那儿,可是……可是已分不出谁是小姐了。” 青城炼气士白眉一皱,沉喝道:“这是些什么人,竟用这种市井赖皮的功架胡来?” “禀师父,其中有一个是徒儿的小妹。”银剑白龙答。 “另一个呢?不像话。” 小春迫不及待地接口道:“那是四明怪客沈明昭的徒孙,叫庄婉容。” “什么?是四明沈老不死的徒孙?”老道讶然问。 “正是。” 青城炼士大袖一挥,说:“过去,拿下她。” 银剑白龙一听是庄婉容,浑身冒火,心中痒痒地,恨不得立即飞过去抱在怀中,躬身道:“徒儿遵命。” “慢!我先走,小心落脚处。” 浮泥上的木板已沉下不见,但难不倒青城炼气士这种字内无双绝代高手,他折下两根草,一纵五六丈,随手将草扔出,半空中赶上了激射的草茎,抖袖点草飘然到达彼岸,不仅轻灵,而且飘逸,也像是随风飘掠的无形质的幽灵,委实令人难以置信他会是一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 银剑白龙折四根尺长树枝,利用树枝借力飞渡。 蓦地,不远处传来一声长啸,接着是震耳大吼:“婉容妹,婉容妹……” “蓬!蓬!”龙潭中水柱喷上三丈余,猪婆龙鸣声如雷,在潭中开始蠕动了。 青城炼士一怔,说:“咦!有人来了,鼋龙已醒,麻烦得紧。快带人走。” 婉容衣衫凌落,本压住银衣仙子饱以粉拳,乍听君河的叫声已近,同时也发觉有人到了,听对方语气,显然来意不善,便向旁一滚,挣扎着爬起。 银衣仙子已看清了银影,尖叫道:“哥哥,杀了这小妖精。” 她出声尖叫,银剑白龙已分清了敌我,一声长笑,飞扑还未站稳的庄婉容,一面说: “交给我,瓮中捉鳖,手到擒来,哈哈!” 婉容认出是银剑白龙,知道完了,在身上抓起两把污泥劈面扔出,一面尖叫:“君珂哥,快来。” 银剑白龙怕脏。向侧一闪,快如电光石火从旁扑到,扣指连弹,两缕罡风破空飞射,袭向她的乳下双期门穴,狂叫道:“姓林的骨肉早已化泥,用不着妄想,哈哈……” 笑声未落,吼声已到:“畜生!姓林的来追你的性命。” 是君河赶到了。他一听到银剑白龙那使他刻骨铭心的声音,只感到血液沸腾,无名火起。鼋背上,他已调息了许久,精力早复,交待碧瑶驱赶巨鼋,立刻展开轻功飞掠,来势如电,扑入了疏林。 晚了一步,婉容“嗯”了一声,期门穴已被指风制住,重新仰面便倒。在倒下的刹那间,她已看清了君珂,她想叫,但已无法出声,热泪像断了线的珍珠,挂下了腮边。 君珂本是扑向银剑白龙的,白龙筋鞭已像一条银虹,笔直地前射,狂急地冲来。 他快,一旁的青城炼气士更快,突然截出,将君珂震得横飞丈外,踉跄站住了。他脸色大变怒道:“老杂毛,你卑鄙得在旁出手,偌大年纪,为何不按武林规矩偷袭?” 青城炼气士也吃了一惊,这一袖罡风,大石头也会碎裂,这小子竟然毫发来伤,怪事,神色一冷,说:“咦!你了得,竟然禁得起贫道七分罡气一击,你是谁的门下弟子?说!” 银剑白龙已挟起了婉容,接口道:“禀师父,这家伙乃是银河钓翁王衡的门人,叫林君珂。想不到他被我弄了个死去活来,打下百丈深崖,竟然不死。” 君珂愤怒如狂,大吼道:“你这卑鄙恶毒的畜生!狗也比你高贵一万倍,咱们的新仇旧恨,该好好算一算了,拔剑!”喝声中,晃身猛扑。 青城炼气士大袖再挥,罡气又加了一成,叱道:“去你的,稍安毋躁。” 君珂只感到罡风如殷雷,不敢再接。由银剑白龙的称呼,与及青城炼气士头上的道士髻,和老道身上的青道袍猜测,定然是青城炼气士到了。人的名,树的影,名号可以先声夺人,君珂已经心中发毛,知道对方罡气已炼至化境,也不想想自己能否接得下,反正心中早怯,怎敢冒险自取灭亡?不等罡风刮到,火速暴退。 银衣仙子已经踉跄站起,尖叫道:“祖师爷,请手下留情,不可伤他,不可……” 银剑白龙叱道:“小妹,闭嘴,你不知道他是咱们的死仇大敌么?咱们的底细他已全部摸清,他非死不可。” “不!不!那是你的事,不许你管我。”她尖叫,向青城练气士跌跌撞撞走去。 青城炼气士向君珂背着手逼进,冷冷地问:“银河钓翁王老鬼……” “呸!闭上你的狗嘴。”君珂一面向左绕,厉声叱喝。 “唷!你倒凶,凶什么?” “你身为三仙之首。位高辈尊,为何出口伤人?” “呵呵!怪我骂老鬼么?老鬼又有何不可?玉衡是你的什么人?” “那是家师。” “哦!难怪,王衡有你这种徒弟,值得骄傲。你知道我是三仙之首?” “自然知道。” “你的眼力不错,你师父与我有点小意见不合,我正要找他,他目下何在?” “你休想知道,冲在下来就是。” “你行么?”青城炼气士的口气充满了轻蔑。 “在下自信还可以和你一搏。”君珂的口气硬了。 青城炼气士呵呵大笑,笑完说:“你简直莫名其妙,可笑之至。贫道不屑和你这小辈动手动脚。真阳。” “徒儿在。”银剑白龙在远处答。 “带开你的小妹,放下那女娃娃,来,与这个小娃娃松松筋骨,替为师教训他,擒下留着有用。” “徒儿遵命。” 青城炼气士蓦地回身,扣指一弹,身后的银衣仙子“哎”了一声,翻身栽倒。 “女人就是最古怪的东西,麻烦。”他不悦地说,伸手抓起银衣仙子,再大踏步走到婉容之前,也抓起了,将两女扶在肋下,扭头叫:“手脚攻快些,鼍龙将登岸了,免得等会儿手忙脚乱的。” 说完,飞掠过了泥淖,将人丢下向两婢树:“先带到船上,快走。” 声落,人如飞鸟。重新回到这一面。 草丛沙沙作响,钻出一头巨鼋,鼋背上坐着碧瑶,突然惊叫出声,跳下了鼋背。 青城炼气士用手向她一指,冷冷地说:“丫头,不可妄动,不然休怪我青城炼气士心狠手辣,拆你的骨头。” 碧瑶一听是青城炼气士,只感浑身发冷,手脚发颤,吓呆啦! 不远处银剑白龙已撤剑游走,一面说:“收了你的赶牛鞭,撤剑。” 君珂一面运功,一面切齿叫:“这鞭叫打狗鞭,用来打你,最妙不过。” “嗤”一声,银虹划出一道光弧,飞舞着掠出。 银剑白龙识货,看鞭色灿烂如银,又似乎透明晶莹,不沾半点星儿泥迹,定然厉害。在徽州府白楼亭。他曾见君珂用一条马鞭怒斗雷火判官,竟然拉成平手,已得银河钓翁钓竿七绝的神髓宜于远攻,攻势如排山倒海,委实了得.他不愿斗鞭,便用话激他说:“在仙霞岭,你挨了我多少剑?” “四剑。你该还了。” “你为何不用剑?是怕冷某的天罡剑法么?” 君珂想起仙霞岭四剑之恨,再被对方提起天罡剑法,立即激起了万丈豪情,俊目中神光如电,再一看青城炼气士已将婉容挟走,已无法救应了,心说:“好杂毛,别以为天罡剑法有什么不得了,我得用剑擒住你的门人,作为交换人质。” 他收了白龙筋鞭,撤下了长剑,冷冷地说:“畜生,你尽量施展你的看家本领天罡剑法,四剑之债,必须在今天偿还……” 话未完,已被银剑白龙的一声震天狂笑所打断,风吼雷鸣,对方已抢制机先,无数银虹漫天彻地,排山倒海似的涌到,立下杀手。 君珂已上过一次当,早有准备,发出一声长啸,七星散手剑法的“七星联珠”出手,七道银虹成扇形向外乍张,振开袭来的无数银虹,生死门神功将对方剑上发出的罡气,震得向外逸散。接着,七颗银垦一颗接一瞩连续射出,每一颗银星皆由对方的中宫锲入,狂急地进击。 银剑白龙大吃一惊,弄不清为何罡气竟会在对方的剑影前逸散,反震力直撼内腑。手中银剑也不由自主向外荡,似乎对方的剑尖有一种神奇的推拒力,推开他的剑荡出偏门,守不住,拒不了,这九个月来,他的罡气已练至六成,足以在江湖称雄道霸,在剑上发出,不仅可震毁对方的兵刃,除了几种神奇内家神功外,其他护体神功亦在他剑尖前三尺,瓦解冰消。怎么?今日不灵光了?难道罡气并未发出?怪事。 他全力施展,运足十成功力,拚全力崩错连续射来的七道银虹震击,袭向中宫的银星,天罡剑法的绝招绵绵涌出,可是亦难以阻遏对方银星的疯狂进扑。 他拼全力运剑,向左绕退,暂取守势,等会儿再全力反击。 连出三招十二剑,旋了两次照面,方将七颗银星闪开,出了一身冷汗。 他的罡气只练了六成,确是派不上用场,青城炼气士用七成罡气出奇不意攻了君珂一袖,也未能将君珂震伤,六成火候的罡气,怎成?仅能将君珂的剑势稍为迟滞,却无法阻遏排山倒海似的神奇剑法疯狂的进击。 君珂第一招便抢得主动,控制了全局,对自己的剑法信心大增,勇气陡加,豪气飞扬地叫:“还手!用上你一生的苦练修为。杀!” 叫声中,“射星摘斗”出手,无数银星攻向上盘,截住了对方的左侧退向。 退向被阻,银剑白龙只好拼命,使出防守最严而且攻势亦烈的“天罗地网”绝招,守上盘,攻下方,银虹飞舞,罡风似隐隐殷雷。 既然守,定然以迅捷无伦的剑术,攻向对方必救之处,逼对方撤招自救,这才是最上乘的剑术。至于用格、架、崩、错等心诀,最为下乘。天罡剑法号称武林绝学,自然没有这种下乘手法。可是大谬不然,根本没有银剑白龙递剑还攻要害逼使对方撤招的机会与空隙,双剑交错搏击的情影出现了。 “铮!铮铮铮!嗤嗤!”令人气血下沉的碰击与错鸣倏扬,火星飞溅。 银剑白龙右退,下挫,再退,飘掠。“地网天罗”招守不住,防不了,再不必妄想进攻。他额上出现了青筋,脸色泛灰,冷汗现迹。 一旁的青城炼气上脸现惊容,情不自禁向前一步步走近,沉喝道:“真阳,小心中宫,用‘堆云砌雾’挫身升腾,变!” 银剑白龙无法变,也无法找到机会升腾,“嗤”一声罡风被撕裂的锐啸刺耳,君珂的“银河飞星”已破空划到,封住了上盘,突然疾点,再向下降,却又倏然反削。 “哎!”银剑白龙惊叫一声,从右仰身旋出八尺外,他的左颈旁,出现了一道浅浅血痕,再深些儿,便会割断耳下经脉了。 “第一剑,杀!”君珂沉叱,如影附形追到,银星疾射,凶猛地攻到,勇猛如狮。 青城炼气士大惊,正想抢出,一旁的碧瑶叫了:“老道,你不珍惜羽毛?” 青城炼气士果然颓丧地止步,向她瞪瞪眼说:“鬼丫头,你废话什么?” 姑娘这时的神情,充满了得意,看了君珂的神勇,她为他骄傲,芳心中受用已极,明媚地一笑说:“就算是废话,但极有道理。你,名列三仙之首,在武林功力之高,不作第二人想,位高辈尊,号称宇内第一高人。如果你不珍惜羽毛,师徒俩联手合攻一个武林青年晚辈,试问英雄安在?众口烁金,你不怕被武林唾骂?犯得着为此而毁了你一世英雄名头?” “废话!”老道气结地怒叫。 姑娘摇摇头,笑道:“废话就废话,那你就上吧!三仙的名望比双奇高,以三仙之首的至尊武林名位,自甘菲薄,师徒俩合攻双奇之首的门人,本姑娘倒得仔细看看后果如何?” 武林中人对名位之争,委实可怕,刀头舔血,亡命天涯,无非是为了好名,利随名走,只消有了名声、利自会接踵而至。但大多数江湖中的怪人,对利不屑一顾,对名却舍命而争。青城炼气士不但要名,也要利。名,他已名列宇内第一高人,利,他的青城四座行宫之内珍宝堆积如山,名利双收,南面王不易,姑娘冰雪聪明,知道这种人不可理喻,惟有“珍惜羽毛”四字可以打动他的心,语气捧得他极高,让他心中受用,再用语僵他,不由他不着道儿。 青城炼气上虽则老奸巨滑,精明老练,也被姑娘所激,果然上当,扭头大喝道:“真阳,退让为师收拾他,一比一令他死而无怨,免得贻人口实,坏了为师的名头。” 银剑白龙怎能退?他已被君珂逼得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在剑网中挣扎,难以脱身,由于有青城炼气士在旁,他不敢用上千手如来所授的暗器,如果用上,青城练气士怎肯饶他?未得师门允许,重投别门学艺,不啻反叛,乃是武林大忌,罪名十分严重。青城炼气士自命不凡,罡气与天罡剑法号称无敌,门人子弟舍师门绝学不用,而用别人的艺业应敌,他怎能容忍?所以银剑白龙不敢用千手如来的独门暗器对付君珂。 刁钻的碧瑶又说话了:“车轮战同样为武林所卑视,老道认为对么?何必呢?干脆两人一起上算啦!” “丫头可恶!滚!”青城炼气士被激得火起,勃然大怒,突然一袖振出,“嘭”一声大震,大袖桩一抖一振,凶猛无俦的力道发如惊涛,迎面扑到。 姑娘见他脸色冷厉,已知不妙,赶忙向后急退,可是仍晚了一步,退出丈外,罡风已排山倒海似的压到,余劲仍然凶猛无比,只感到真气一窒,站立不牢,罡风迫人肤发,令她呼吸困难,奇猛的压力将她掀倒,跌出八尺外,仍在泥泞中滚了两三次转身,成了个泥人。 “哎……也!牛鼻子你……你不要脸!” 她挣扎着站起叫,狼狈万分。 “蓬蓬!”雷鸣乍起,猪婆龙发出了鸣声,爬上了潭岸,站起来高有一丈,像猪也像牛的两个丑恶大脑袋,令人望之心胆俱裂,张开了血盆大口,仰天长吼。 姑娘距猪婆龙还不过三丈,猛一回头,吓了个胆裂魂飞,双腿一软,惊叫了一声软倒了。 同一瞬间,远处响起银剑白龙绝望的厉叫声:“哎唷!哎……唷!” 君珂凶猛如狮,剑势如长江大河滚滚而出,一连三招二十一剑,已将银剑白龙逼得发发可危,在青城炼气土动手揍碧瑶的刹那间,突下杀手,“七星倒悬”杀着凶猛地递出,以牙还牙报了四剑之仇。 这一招也是七剑,他的七星散手剑法每招并不全是七剑,有多有少,也可随意增减,运用时不拘形式,没有规矩,任意克敌,以势导剑用神御剑,一剑得手,余势即收,反之,招尽而优势仍在,势不许再变招取敌,可立即用同一招加上三五招,凶猛地一鼓而逼进。 这一绝招攻出,第一二两剑已将银剑白龙的剑震出偏门,空门大开,银星从左反旋而上,“嗤”一声攻破了护身罡气,第三剑已戮人了对方右胸旁两寸处,穿胸旁助内而出,未伤胸骨,险极! 第四剑已被对方闪开,第五六两剑已闪电似的从右反旋而下,划出两道光弧,吐出两朵银星“嗤嗤”两声,银剑白龙左膀出现了剑缝,长有三寸,鲜血激射。似在同一瞬间他左大腿也出现了剑孔,血如喷泉射出。 银剑白龙狂叫着仰身倒地,第七剑如电芒乍闪,一闪便至,对正他的小腹下射到。 这不过是刹那间的事,奇快无比。 青城炼气士在出袖将碧瑶震飞的同时,眼角已看出危机已临,顾不得计较姑娘的咒骂,立即飞扑斗场,到得正是时候,赶上了第七剑。 “住手!”他沉喝,大袖已攻到君珂的右肋下。 君珂恨不得将银剑白龙刺上千百剑,方消被迫害,被凌辱,被诬蔑的深仇大恨,可是,自己的性命同样重要,犯不着两败俱伤,牛鼻子抽上所发的罡气已经压体,他如果想毙了银剑白龙,自己也将死在罡气一击之下,这桩买卖划不来,不做也罢。 百忙中,他收剑撇腕,“嗤”地一声,剑尖再划破银剑白龙的大腿,这算是利息,共中了五剑。 “不要脸!”他大吼,身形右旋,剑向右挥出,向袭来的大袖振去,生死门神功威力全部发挥。 青城炼气士不仅攻出一袖,竟然是双袖连续交攻。他的罡气已练至炉火纯青之境,发时可任意控制罡气特有的啸声,这种啸声如同殷雷连震,功候浅的人只消一出手,便会被行家认出,早早趋避,以免遭殃。他已练至十二成,这时改出双袖,并无殷殷雷鸣,只有气流激烈振动的轻嘘微啸。 “嗤嗤嗤”,剑在罡气中狂舞。 “嗡嗡嗡嗡”,剑也在生死门神功的反抗罡气中,发出阵阵龙吟虎啸。 气流开始爆裂,开始向四面八方激荡逸散,激烈迸发时的尖厉啸声,令人闻之浑身肌肉发紧,毛骨悚然。 人影飘摇,骤分乍合。大袖进击如狂风骤雨,长剑进攻如同电耀霆击,凶险万状。 一个武林青年后学,竟敢与宇内第一高手相搏,奇闻!得未曾有。但事实摆在眼前,不容置疑。 这一次武林罕见的接触,为期甚暂,说来活长。 第一照面,两人乍分,青城炼气士退了半步,脸上泛起难以置信的神色。 君珂被凶猛的罡气迫退了三四步,神色一懔,不等身形站稳,上身前倾,再次狂野地向前猛扑。罡气震得他气血翻腾,但并无大碍,也没有不适之感。没有什么可怕的,豪气干云,挺身前扑。 第二照面开始,他占不了便宜,老道已挟忿出袖,内力陡增。老道迫退两步,君珂退了八尺依然不死心,一声长啸,奋勇再狂扑而上。 第三照面,“嘭”一声大震,大袖扫中剑身,君珂的身躯横飞丈余,落地踉跄后退。他毕竟修为尚浅,难禁老道百载修为的全力一击。 他感到心血翻腾,头脑晕眩,浑身有脱力之象,持剑的手如被电击,不住颤抖,但并未丢剑,额上大汗如雨,脚下发软。 青城炼气士一把挟起了银剑白龙,银剑白龙虚弱地叫:“师父,替……替徒儿报仇。” 青城炼气士破口大骂:“呸!畜生,没出息,练好再来。” 咒骂声中,他扑向君坷,一声冷叱,大袖矢矫如龙狂卷而出。 君珂知道支持不住,难接下这一袖,一声轻叱,救命三招的“轻云飘缈”出手,从袖底下轻烟似的飘出两丈外,站立不牢,屈一膝踣倒了,长剑支地,伸手去拔白龙筋鞭,准备远攻。 青城炼气士并未进逼,讶然叫:“你这招剑法,定是飞云散人教你的,那家伙像耗子般往天下每一个角落躲,不敢公然出面,我找不着他。留你一命,告诉飞云散人和四明怪客,还有你的师父银河钓翁,贫道在青城等他们,八月中秋日青城见。刚才那女娃娃我留作人质,他们如果不来,贫道教我这不肖徒儿用绳牵了那女娃儿遨游江湖,羞辱四明怪客,任谁也没有光彩。你也来和我这门人再决生死。再会了,还有五个多月一些,来得及。” 说完,挟着人如飞而去。 君珂挣扎着站起,巳无法追去,力不从心,即使追上又能怎样? 他身后,雷声狂震,他恍如未闻,呆在那儿眼睁睁看着青城练气士冉冉去远。 身后的雷声他无动于衷,但姑娘的凄厉叫声却惊醒了他,不由他不震撼。 “大哥,救我,大哥……” 他扭头一看,心胆俱裂,不远处,姑娘在地下急急向后滑动,手脚齐施。距姑娘不足两丈,两头猪婆龙俯首吐舌张牙舞爪,向她急爬而来。 他发足狂奔,接近至丈余,右首猪婆龙已俯嘴伸爪,将抓到姑娘的顶门了。 事急矣!迟延不得,他奋起全力大吼一声,长剑破空飞射,同时左手的白龙筋鞭也同时递出,卷住了姑娘的小蛮腰,向后一带。 “察”一声,剑飞入猪婆龙的咽喉,猪婆龙一声雷吼,向下一搭,姑娘在千钧一发间,被君珂的长鞭带走了。猪婆龙的双爪,陷入姑娘先前坐倒处三尺以上,不住摇头晃脑,“喀”一声将长剑吐出,似乎并未受伤。 君珂收了鞭,接住了姑娘,抱着人急退,向青城炼气士的去路狂奔。 人在危急中,会产生神力。这儿的泥沼,四丈内已没有半浮沉的木板,对面近岸三丈余,木板也沉下去了。十余丈的泥淖中,只有中间一块已沉下五六寸的木板,他真力已竭而且抱着人,要想跃过泥淖,太不可能了。 奇迹就在这刹那间产生,他飞跃而过中间木板,再次腾身而起。 真糟!还差丈余方可安抵彼岸。 真正的英雄豪杰,在生死关头便会舍己救人。在这生死须臾之中,他奋起神力大吼: “去!小心。” 吼声中,他将姑娘全力抛出。他自己像一块石头,“噗”一声跌落泥淖中,一下子便被浮泥淹至胸口。 “大哥,天哪!”岸上的碧瑶狂叫一声,向泥淖中反扑。 白虹一闪,传来君珂的吼声:“小妹,拉紧。” 碧瑶不假思索,猛地捞住白龙筋鞭的鞭梢,纤足硬生生陷入泥中近尺,拼全力一把拽住往回拉。 君珂已经不见了,他已陷入泥淖中三尺余,屏住呼吸用胎息调息,任由姑娘将他往上拉。 他终于被拉上岸来,除了一双俊目之外,全被烂泥裹住了。她不顾一切,猛地将他抱住.两人躺在烂泥上,放声大哭,感情一阵激动,她忘了自己衣衫零落。 他轻拍她的背脊,苦笑道:“大难未已,我们得先躲上一会儿,两头怪物来了,泥淖阻不住它们。小妹,我已脱力,扶我走。” 碧瑶止住哭声,扶起他急走,往草丛中一钻,先避开猪婆龙的追袭。 入暮时分,猪婆龙的吼声已隐,两人已躲了许久,恢复了精力,踏着落日余晖,循银衣仙子留下的履迹,走到了西南角水滨。 君珂打量汹涌的江面,也看到了水际的半沉木板,三四里外渔帆纷纷归航,知道难以飞渡,锁着双眉说:“晚间水上凶险,明日再说,且在水滨暂歇一宵,如果明天找不到船只,我们游过彼岸。” “大哥,我……”姑娘结结巴巴地说。 “怎么了?” “我……我不会水。” “无妨,我可带你走。看光景,距对岸不足六里,我有自信可以带你安全到达。” 他牵着她的手往回走,强作笑容道:“小妹,我们真够狼狈,先洗净浑身泥浆,晚上凶险仍在哩。” 泥浆洗掉了,姑娘更为狼狈,下面少了一条裤管,粉腿晶莹如玉,上身罗懦半掩,粉臂酥胸隐现。但她不在乎,将羞赧收起,事急从权,怕什么? 晚间,兽吼渐起了,鬼火飘浮,异声惊心动魄。两人在树上架起木枝条,做成了临时的避难所。 君珂的剑丢掉了,他将白龙筋鞭准备好说:“小妹,放胆睡,我来守夜,任何灾难有我承当,安心地睡吧!” “不!”她坚决地拒绝,又道:“拒敌你在前,守夜的事理该由我担当。” 他向她微笑说:“放心,我只消片刻调息,便可恢复精力,别管我担心,十天半月不眠不休,对我乃是小事一件。” 她确也相信,能与青城炼气士的无传罡气相搏,他的修为岂同小可?她突然偎近他,轻声说道:“大哥,分别以来,时日不长,你的造诣竟然将臻化境,令我感到迷惑,能告诉我原因何在么?” “可以,且听我细说……” “不!长夜漫漫,在你的身边,我睡意全消,等会儿再说不迟。请先告诉我,对婉容妹陷身老道之手的事,你有何打算?” 君珂哼了一声,切齿道:“老杂毛打错了主意,我是不会向别人乞求援手的,哼!青城山不是刀山剑林,我要单人独鞭闯一闯青城行宫。” “大哥,不行,老道功力……” 君珂摇头抢着说:“不行也得行。老道号称宇内第一高人,没有什么了不起,他的罡气伤不了我。五个月一百五十余个白昼与黑夜,足够我苦练我参悟的神功心法,等我办完我的大事,我便找一处隐秘处所苦练,相信定可和老杂毛一争短长,不是他便是我。” “我将返回终南,将爷请出助你一臂之力。” “不!小妹,你如果这样做,大哥要不理你了。” 她突然扑入他怀中,饮泣道:“大哥,你叫我怎办?我怎能眼看你冒险而不为你尽力? 大哥大哥,答应我,我和你一起并肩双闯青城。” “不!”他坚决地答,语气沉重而有力,不容对方辩解。 她用手掩面,哀伤地说:“大哥,你对我太冷酷了,你……” 他突然心潮激荡,将她挽入怀中,他颊上爬下了两行清泪,硬起心肠说:“小妹,听我说,我是个不祥的人,命运早已被上苍安排好了,忏情谷主的话,今夜似乎像雷鸣般重现耳畔,由你,由婉容妹,甚至银衣仙子冷绮,我已看到了未来的劫难,我已预感到不祥的魔影已笼罩了我的身心,不久之后,我的身躯将喂饱蛆虫,我的魂魄将飘荡无依……” “不!不!大哥,你的话太可怕,不!我不听,我……我害怕,我……”她任性地叫,泪下如雨。 他猛地抓住她的双肩,将她晃了两晃,沉声叫道:“小妹,回答我一个放肆的问题。” 她吓呆了,惊惶地问:“大哥,你……你说。” “小妹,由你的言行举止中,我深深感到你的心坎深处,隐藏了对我的无尽深情与爱念,是么?请坦诚回答我。“ 她受到了无边的震撼,只觉悲从中来,大串泪珠向下滚,久久方闭上秀目幽幽地说: “谢谢大哥,你说出我久蕴心中的话。从九华观地底你救我时算起,我的心中只容纳你的身影。春蚕到死丝方尽,腊炬成灰泪始干,我这一生,维系于你一念之间。” 君珂浑身颤抖,喃喃地说:“情孽牵缠,情孽牵缠,爱人与被人所爱同样痛苦。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我不能误了你们,我是个不祥之身。小妹,别逼我,你有你的天地和前程,我却是前途多乖,吉凶难料……” “大哥,我和你并肩携手共抗危难。”她勇敢地接口。 “不可能的,银衣仙子与我势同水火,我却被她的情欲之网所困,今后有何面目见天下人,我……” “不!你不能自疚,那不是你的错。再说,天下人有他们自己的事,管不着别人,也无暇管别人的闲事。”。 “不必说了,我自己知道大错已成,无可挽救。再说婉容、妹,她也是我的对头,可是我却对她难以或忘,明知不可能,却又不克自拔。你……唉!不必说了,一句话,人非草木。你冷静些请听我说这些日子来的经过,和我对你日后的安排。” 她用粉拳捶打他宽阔的胸膛,哭叫道:“我不要听,不要听,我只知道你拒绝了我了,任何事与我无关,我不要听,不……” “小妹,你要加深我的创痕,要加重我感情的负荷,我能忍受,能担承,但是我决不损害你,也不能让你痛苦一生。今生今世,我只能以兄妹之情待你,为了你一生的幸福前程,任何痛苦我都能忍受,且愿为你闯刀山火海,惟愿你能平安获得你的锦绣前程。” 碧瑶只能忘情地伏在他怀中,哀哀而泣。 第二天,旭日东升,朝霞洒在浩瀚的雷池水面。波涛中,君珂像一条巨鱼,伸一手牵着碧瑶向岸上急速地游去。 在大江上下,剑拔弩张,情势危急,血战已起。 下游,十一条官船已驶至东流县江面,正通过望江县界,向江西布政司扬帆上航,帆吃饱了风,速度不慢。 官船前后,一些神秘的小船,也在向上航行。不时有一两艘不同隶属的小船,纠缠在一处,刀光闪闪,剑气飞腾,并传出一两声绝望的惨叫。那是要命龙王爷的手下和黑龙帮的水上好汉拼老命。 上游,在九江府附近,凶杀案层出不穷。 九江府这一段江面,人们不称大江,而称为浔阳江。江北,是湖广布政司黄州府蕲州所属的黄梅县。稍东,江心有一座大洲,叫做桑落洲,洲北段江面,属于南京安庆府宿松县。 洲东南,还有一些小洲,属于湖口县管辖。从桑落洲起,至湖口东岸止,这一段江面极为辽阔,乃是鄱阳湖的出水口,也是重要的水路孔道,却又是三不管地带。名义上,这地方归湖口镇巡检司和九江府的南湖嘴巡检司管辖,宿松的泾口巡检司也有责任,共同维护地方上和江面上的安全。 问题也就出在这儿。一个和尚挑水吃,两个和尚抬水吃,有了三个和尚,大家不挑不抬,没水吃拉倒。由于三个巡检司合管,便互相依赖,也互相推诿,反而形成了真空,谁也不管。 鄱阳湖水不住向江中涌,大江也滚滚而下,这段江面辽阔可知。波涛也定然汹涌,加上小洲处处易于匿伏,这地方成了冒险家的乐园。早年,江分为九条河道,不愁无处藏匿。 早些天,江左右已到了不少岔眼人物。桑落洲和其他几座小洲上,也泊靠了不少来历不明的船只。 按水程,十一艘官船在黄昏时分,可以到九江府靠岸。这段大江不禁夜航,如果不泊舟,可以直航湖广地境。 这几天来,九江府成了藏龙卧虎之地,血案丛生。 当银剑白龙前脚随着青城炼气士航入雷池的那天下午,九江府后脚到了一大群千娇百媚的美娇娘,不!乃是要头颅收买人命的女煞星,当然啦!称她们为女菩萨也并无不可,她们会超度世人,普救众生。人死了,也就是得救嘛,用不着挑字眼,找小毛病。 九江府的来头够大,历史源远流长,说起来难以尽述,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如果有人想考古,他得花一年半载去翻读古籍,先是地名的变迁沿递,历史渊源,也会令人大叹难经。 九江府,那时知道的人不算太多,但如果提起府城后面的庐山和曾被称为“彭蠡”的鄱阳湖,知道的人可就多了。 玄门方士称庐山,是依古名叫的,叫它做三天子嶂,也叫天子都,天子都天下共有三座,这是其一。佛门弟子对庐山更不陌生,高僧惠远在这儿创下中国化的白莲宗,算是佛门教派的另一支。这一支白莲宗,弥后变了质,流入神秘教派。本朝初元朝末,演变成了白莲会,本朝中叶之后,称白莲教。不管是会是教都是白莲宗的叛徒,根本不是佛门弟子。是一种非驴非马的怪产物,野心家的温床,亡命之徒的托庇所。 这座山不高,古籍上载得荒唐,寰宇记上说是高二千三百六十丈,见鬼!主峰大汉阳山其实只有一千五百四十三公尺,还不到五百二十丈,古人说庐山没有主峰,因山峰的高度都差不多。 庐山的得名,据说是在周武王时代,一个姓匡名俗的人,兄弟七人皆好道术,在此山结庐而居,后来得道成仙,人去空庐尚存,所以叫庐山,也叫匡庐,确否,不必深究。 本朝太祖皇帝开国之后,在天下五岳之外,更尊庐山为庐岳,将天池寺改为庐岳庙,来头更大啦!天下间开始有六岳了。所以当时的江湖朋友,称三山六岳英雄,没有人会反对。 庐山既然成为第六岳,好,既名为岳,自会潜隐龙蛇。这里所指的龙蛇,不是指天池寺的龙鱼,和山上的蝮蛇与竹叶青,而是暗偷山中隐伏的草莽英雄和退隐的武林豪杰。 那时,入山的道路共有三条。所指的“入山”,是指“游山”而言,武林朋友却可由任何一处进人,不受拘束。第一条大道,是从云峰寺进人天池寺,是北道。从含鄱口上山,称南道。由净慧寺人山,叫东道。 北道从九江府开始,直抵天池寺。这条路虽不通大型车辆,却十分壮观,因为太祖皇帝尊庐山为岳,赐御碑一块,碑又大又重,不开辟大道,如何运上天池寺?筑了道路,恐怕皇帝老爷要前来观光,不整理堂皇些,北面的九江和南面的南康两位府大人脑袋不被砍掉才怪。所以每隔一里,便建了一座美合美奂的凉亭。从天池山下望,一座座亭阁迤逦北延,煞是壮观。 太祖皇帝封庐山为庐岳,据说其中有一段神话,这与他日后整顿天下庙宇有关。 据说,元末至正二十四年二月,太祖平定了江西驾返金陵,驻驾南昌,晚上做梦,竟然到了庐山古雷音寺,遇上了一头吊睛白额虎阻道。正危急间,寺中出来了一个老和尚喝退了猛虎,请皇帝老爷进方丈待茶,茶后又上素斋,斋毕,老和尚取出一本化缘簿,说是正在修建黄金宝殿,请皇帝老爷布施,大发慈悲。太祖本人出身就是和尚,登时就有点不高兴,翻开缘薄一看,怪!上面的留名,竟然是历代的帝王名讳。第一位是汉文帝,喜施马蹄金一万。第二位梁武帝,愿施雪花银一万。第三位是唐玄宗,施宝珍六斗……太祖一看施舍的数目字惊人,心中又是不高兴,目下行军作战,正在闹穷呢。怎有许多金银布施?但面子上难以下台,便信手写上“朱元璋助银五千两。” 写是写了,心中却在发恨,暗说:“和尚真不是东西,见面便要化缘,我本无心到此,被他骗了许多银子,日后我登上了大宝,必杀此贪僧,灭尽佛教。” 朱元璋当年做和尚,想必受了不少窝囊气,一怒之下,动了杀机,提笔在碧玉门上,留下了一首诗:“手握乾坤杀伐机,威名远镇楚江西,清风起处妖气净,铁马鸣时夜月移。有志扫除平乱世,无心参悟学菩提,阴阴古木空留意,三啸长歌过虎溪。” 他醒来了,原来是南柯一梦,庐山上没有古雷音寺,他想杀那老和尚却没有机会,只好罢休,反正他早些天在鄱阳湖杀了伪汉六十万,平定江西南部又杀了二十万,溜脱了一个老和尚,小事一件。 在大林寺西面,有一个溪流汇成的大池,名叫罗汉洗脚池,简称罗汉池,也叫白莲池。 从池旁壁立的石门下行,一条小径直入一处山拗中,山坳向阳一面有一幢三进院气象恢宏的大宅第,座落在林木深处,古木参天中,亭园里百花吐艳,百鸟争鸣,好一处隐世的好处所。 未牌初,大林寺到了一群奇装异服,打扮得美如天仙的女施主,过寺门而不入,脚步轻快地走上了通向三进庭院的小径,银铃似的轻笑,令人沉醉的香风,美艳的容颜,令寺中近百名大小出家人膛目结舌。 小径全长约六里多一点儿,这群花朵般的美人儿,既没带随从,也没带健仆,万一碰上了山中的猛虎,天!怎得了?别慌,不必替她们担心,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当然不怕虎。瞧,她们的小蛮腰上,沉甸甸的长剑,不是装饰物,而是杀人的家伙。 这些美艳女人共有九名之多,红红绿绿撩人眼花,为首的穿了浑身榴火红,红得像一团火,走在最后的女人,身材丰盈。刚健、婀娜,穿了一身紫,紫得令人心头发紧,她,正是华山紫凤吴萼华。但这时她已不再穿紫色劲装了,而是窄袖子春衫,几乎曳地的长裙。 九名女人都是黛绿年华,青春的气息流露,尽管她们的实际年龄都不小了,可是外表看去无法看出她们的真实芳龄,美得令人目眩,艳得令人头晕。衣裙虽颜色有异,但款式却是全同,乍看去,像是九姐妹。 在她们之后两三里,也出现了五名怪女人。为首的是个不太出色的艳妇,年纪看去已接近狼虎之年。不!说“狼虎”未免太轻薄,该说是“徐娘”,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就是这女人的写照。她手持团扇。居然媚态横生。另一个宫装少妇最为出色,比先前九名少女更胜一分,媚笑中风情万钟!顾盼里夺魄勾魂,美咦。 另一人是美貌风流女道冠,美得教男人心跳。再一个是超尘拔俗的俏尼姑,俏得佛爷也不愿上天,凭她这种德行,怎可做出家人守住青灯贝叶着参禅?真是暴珍天物,那些泥菩萨有福了。 最后一人是梳高顶髻的侍女,姿色也足称花中之娇,手捧着食盒,亦步亦趋走在最后。 这五个女人,也走上了罗汉洗脚池旁的小径。 她们是阴阳老怪孟重光和浙西三妖。前面的九女,是十三妹的其余九人,原来的十三妹因九妹许九如已死,目下仍称为十二妹。 她们这九个月来,走遍了天下,到过四明山,四明怪客和她们捉迷藏。她们也到过青城,四座行宫中没有青城练气士。在江湖上找林君珂,消息却说君珂已死在银剑白龙之手,总之,九个月来一事无成,浪费了大好光阴。 终于,她们得到了银剑白龙的消息,找上门来了。 最先一批为首的红衣女正是四妹,她率着直趋山坳中的庭院。 相距还有三里地,庭院中有了动静。“叮叮叮”三声小金钟的清响乍鸣,庭院中人影飘扬,片刻突告沉寂,宅中似乎空荡荡地。 后面的阴阳老怪举团扇一挥,五个人两下里一分,没入茂草密林之中,悄然欺近了宅院两侧。 外园门关得紧紧地,园中养了近十条猎犬,不住向外汪汪狂吠,已发现了生人接近。 后园一条通向山上的小道中,额上有十字疤痕的枯藤怪姥李姥姥,正从山上降下,不徐不疾冉冉下泻。 四妹向园门走去,一面低声说:“小心,休放走一个活口。” 在庭园后面登山小道上,枯藤怪姥正向下走,林木森森,看不清山下庭园中的事。 红衣四妹低声向后面诸妹吩咐毕,上前敲门。 三里后的阴阳老怪和浙西三妖,已像五个无形质的山灵,从侧方林深草茂处,悄然逼近庭园四周隐伏。 庭园中本来有不少人,但自清脆的钟声响起之后,人影突然隐没,似乎仅剩下一座空阒无人的庭园。 “笃笃笃,笃笃笃!”清脆的叩门声打破了四周的沉寂。 里面似乎没有人,没有回音,只有高吭的犬吠声,吠得极为急促凄厉。 红衣四妹冷哼一声,再次掂起门上的兽环,再叩。 “笃笃笃!笃……” 里面终于有了回音,有一个懒洋洋的苍老口音遥远地唤道:“谁呀?就来了。畜生,吠什么?滚开!”履声也懒洋洋地。 狗吠声倏止,懒洋洋的脚步声从三进院院门走下了花径,一步步走向园门,逐渐近了。 足音慢腾腾地到了门后,先前的苍老口音再响:“谁呀?叩得那么重,兽环要被叩坏了哩。” “是我。”红衣四妹娇滴滴的答。 “咦!是女客?” “是呀!怎么叩了这许久没有回话的人?” “老奴不是回话了么?” “快开门,你慢待客人了。” 门闩除掉了,园门“吱呀”一声缓缓拉开,出现了个白发飘飘的老苍头,看了门外竟然有九个天仙也似的美人儿,似乎一怔,手把园门愕然道:“咦!你们……” 红衣四妹莲步轻摇,踏进门中抢着说:“我们是金刀桑老伯的朋友,老远前来桑府致候,你老人家慢腾腾地。真不像桑府的英雄豪杰哩。相烦引路,小女子一行九人,要拜望桑老伯。” “你……们……”老苍头仍结结巴巴地问。 “我们是九名女客人,你老人家以为我们是煞星上门么?放心啦!快去禀报。” “请问诸位姑娘尊姓?可有名帖么?” 四妹噗嗤一笑道:“你老人家真够谨慎的,小女子姓佟,北方人氏。身为女人,怎会有名帖?请啦!” “敝主人不在家,诸位……” “老人家,别撒谎好不好?真人面前不说假话的,金刀桑爷在家招待朋友,何必拒我们于门外呢?” “姑娘……” “好啦,老人家,不必再夹缠了,我们是银剑白龙的朋友,是应召前来助拳的。” “诸位姑娘明鉴,敝主人封刀归隐十八年,一向不问外事,不认识什么白龙黑蛇……” “老人家,你又撒谎了,金刀桑爷早年号称浔阳之虎,目下坐地分金银。这次银剑白龙在桑落洲下游,湖口附近江面大举做买卖,借贵府作为聚会群豪之所,自家人岂有不知之理?快去通报,不然银剑白龙会怪罪令主人不够朋友,岂不难堪?” 两人在斗口,其余八女则东张西望,目光透过园中的花木,也从中间花径直注三四十丈后的三进大庭院。 庭院中似乎不见人影,大门虚掩,侧院的房舍空阒无人,花格子小窗闭得紧紧地。 老苍头仍拦在园门后,但四妹向里走,他不敢迎面拦阻。男女授受不亲嘛! “好吧!诸姑娘稍待,老奴且回禀二主人。” “嘻嘻,该称二当家。二当家姓梦,绰号叫霸王鞭梦二爷。他在好说话,请啦!”老苍头回身走了。 四妹等他去远,回头低声说:“咱们来得好,正点子大概全在,银剑白龙小畜生也可能在这儿。十三妹,你不能一见面便光火,咱们要等他们全部现身,一网打尽。” 华山紫凤含笑点头道:“四姐放心,目下的十三妹已没有当年愚蠢了。” “但愿如此。” 远处大门外台阶上,出现了一个黑髯飘飘的高大人影,举目向这儿凝望,大声喝道: “迎客呀!” 大门内鱼贯走出十二名黑衣大汉,随后又走出三名身穿灰袍,发眉皆白的雄伟老人,在台阶上泰然而立,背着手相候。 十二名黑衣大汉分成两列,步伐整齐地从花径直趋园门,两下里一分,抱拳躬身齐说: “敝主人有请诸位姑娘移玉,主人在大厅恭候芳驾,请。” “有劳诸位大哥。”四妹点头含笑答。 九人泰然举步踏上花径,裙袂飘飘中,浓香四逸,中人欲醉。 先前发话迎客的黑髯人,突然向左侧大门,穿过左厢,举步如飞窜出左园,闪入左侧山坡密林之中。 他正要向山下走,想抄捷径走大林寺。蓦地,他踉跄刹住脚步,摇摇欲倒,他鼻中嗅入一缕奇怪的幽香,只觉一阵昏眩之感向他袭击,头重脚轻,不由他不止步。 他勉强站稳了,摇摇沉重的脑袋,张目前望。朦胧中,他看到一个白衣妙尼从三丈外大树干下闪出,正飘然举步向他接近,手中拂尘轻晃,粉面上媚笑如花,像幽灵般飘到他面前了。 “你……你是……是……”他呆呆地问,上身不住摇晃。 俏尼姑噗嗤一笑,妙曼地说:“贫尼出家人,要向宝宅化缘。 黑髯人举起沉重的手,吃力地晃动,说:“敝宅有……有要事,无人接……接待师…… 师姑师姑……” “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檀樾所说的要事,想亦不会阻碍贫尼化缘之举。观檀樾气色不佳,晦纹白眉心直透天庭,定然在最近大祸临头,且迫在眉睫。檀樾去意匆匆,不走大门而越野而行,似乎身怀要事.如不是通风报信,定然是想避祸他方,是么?” 黑髯人似乎一呆,突向下一仆,喃喃地说:“胡……胡说八……八道……” 话未完,人已向前仆倒,百忙中仍伸手去撑地面,想减少跌倒的冲力。 “噗”一声,他的下颚挨了一足尖,俏尼姑脚下的多耳麻鞋,毫不留情地给了他一记重击,不仅下颚粉碎,下半截脸部整个完蛋,一声未吭,人向上飞翻了一个倒斛斗,“叭匍” 一声跌翻在地。 悄尼姑嘻嘻一笑,似乎对杀人极感快意,跨前一步,再飞一脚,将尸体踢入草丛中,冷冷地说:“浙西三妖做案,一向不留活口。别在九泉下怨贫尼心狠手辣,只能怨你自己该死。” 说完,一晃不见,仍闪入树后向下一蹲,幽香仍在空间里荡漾。 大厅中,三名白发老人看九女已到,立即含笑降阶相迎,中间老人一脸横肉,鹰目勾鼻红光满脸,看去不是善类。大刺刺地点头为礼,说:“诸位姑娘芳驾光临,老汉深感荣幸,寒舍蓬荜生辉。请移玉大厅,老朽候教。” 红衣四妹敛衽行礼,媚笑道:“小女于一行来得鲁莽,者前辈海涵。老前辈年登古稀,依然龙马精神,可喜可贺。” “咦!姑娘似乎认得老朽?”老家伙讶然问。 “老前辈一代豪杰,金刀威镇宇内,十八年前老前辈未封刀之前,晚辈曾有幸一睹桑爷的风采。” “咦!你多大岁数了?”金刀桑爷惑然问。看这女人年不过双十,十八年前如何能认识他浔阳之虎金刀桑爷? “晚辈虚度三十二春,好教前辈见笑。” 一旁的另一老人接口道:“大哥,这儿不便,何不请姑娘们入厅说话。” “二弟说得是,大哥糊涂了。呵呵!”金刀桑爷的笑声像枭啼,笑完向阶上举手虚引,又说道:“诸位姑娘请。” 红衣四妹闪过一旁,抬起洁白的纤手,辞让道:“晚辈不敢有僭,老前辈请。” “老朽领路,请升阶。”——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十九章 临危深情 一行人在大厅落坐,除了四妹和主人客套外,其余八女皆含笑侧坐,极有教养地低首无言。 仆人献上香茗,金刀桑爷掀着白须发话了:“佟姑娘既是北方人氏,万里迢迢芳驾光临九江寒舍,真是为银剑白龙冷老弟台助拳而来么?” 红衣四妹含笑点头道:“敝姐妹在南京邀游,接获冷大侠传来柬帖,着晚辈速至九江府助拳,十万火急。可是……” 话未完,老家伙抢着说:“佟姑娘,冷老弟在九江府城设了三处联络站,而老朽这儿却非传信所在,姑娘如何会找来的?” 红衣四妹顾左右而言他,说:“老前辈,冷大侠目下何在?” “他已跟随他的恩师青城炼气士,午前在桑落洲乘船下航,至雷池催促大蛟翻江神蛟速至,桑落洲会合,因传信已数天,还未见翻江神蛟大寨主前来。佟姑娘,请问姑娘是如何获知老朽的住所的?” 华山紫凤一听银剑白龙不在,大失所望,举秀目向红衣四妹看去,红衣四妹正向她送来一道神秘的眼波。她得到四妹的暗示,开始伸手到腰带上抽取绣帕揩拭嘴角,在她抽罗帕的刹那间,小指一挑,腰带上一个三角形的锦绣香囊,开始散发出一阵奇香的无色气体。原来她小指所挑处,正是香囊上端的一个小软塞,囊中藏了一个小钢管,塞除便散出了无形的毒烟。 红衣四妹明媚地一笑,往下说:“这并非奇事,乃是从九江府三处联络站得来的消息。” “怪事,联络处不会告诉你们庐山的聚会所在。” “桑爷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在严刑迫供之下,铁打金刚也得吐实。” 金刀桑爷大惊失色,已听出口气不对,倏然站起,其余众人也变色起身,手按在刀把上准备动手。 “说!你们是何来路?”金刀桑爷沉喝。 红衣四妹冷冷一笑,神色冷然道:“我们乃是银剑白龙的死对头,小过节需当面结算。 名号嘛,告诉你们并无不可,你听清了,免得忘记。浙西三妖的姐妹,我姓佟,其余的不必问啦。嘻嘻,这些人为何在大门厅中躺下了?不像话。” 她脸上的神色本来够冷,但笑声一起,她像是换了一张脸孔,俏极媚极甜极。在她笑靥如花中,大厅中一阵乱,最先一声不哼往地下躺的人,是在两侧伺候的十数名大汉,像倒了不少木雕菩萨,砰然有声。 也在她狠狠发话中,金刀桑爷已经知道大事不好,当第一名大汉倒下时,几与“浙西三妖’”四字同时出口。他不等红衣四妹说完,身形倏动,闪入内堂不见。 其余的人也不笨,先后屏住呼吸抽身向后厅门急掠,“浙西三妖”四字似有无穷的震撼力,撼动着他们的神经,再不撤走怎受得了? 紫影疾闪,跟踪追入了内堂,华山紫凤的冷酷语音,在空间里震荡:“如果你们逃得了,枉死城早该没有枉死鬼了,留下啦!你们的性命该替银剑白龙卖了。” 所有的女人向四面八方飞掠,九支长剑洒出朵朵银花,中毒倒地的人-一了帐了,杀入了内院。 红衣四妹随华山紫凤进入了内堂,劈而碰上了六名精壮大汉,六大汉让过了金刀桑爷,向前挺刀急截。 金刀桑爷向里狂奔,一面大叫:“老伴,取我的金刀来。快,先吞下一颗辟毒丹。” 两女身形疾逾电闪,长剑矢矫如龙,冲入了人丛,神龙向两侧舞爪张牙,一冲之下,六大汉张着怪眼挨剑倒地。 这九个月来,她们的进境委实惊人,令人刮目相看,判若两人。大概是阴阳老怪发了狠、将绝学已倾囊传授给她们了,她们的剑上,已可注入神功绝学。“摧枯大真力”,所以六把沉重的钢刀,根本禁受不起长剑的凌厉一击。 两人在刹那间,毙了六大汉,逼近至金刀桑爷的身后,眨眼即至,双方同时进入了穿堂。穿堂,这是介于大厅与后厅的所在,地方不大,光线也不充足。但陈设不多,正好动手。 红衣四妹追得最快,她发出一声银铃似的轻笑,身剑合一飞射而来,笑完叫:“纳命! 你们一个也别想活。” 叫声中,长剑已到。 与桑爷同时逃出的另两名老人,知道已到了生死关头,脱身不易。拚啦!同时侧身,旋身,出袖。并肩大呼:“咱们拚了!” 他们身上未带兵刃,大袖便是他们防身的武器,袖出罡风乍起,如山力道狂涌而出。 袖风一触剑尖,剑发龙吟,稍一震鸣,即突入罡风之中,红衣四妹以一敌二,毫无所惧,她叫:“好!混元气功,但救不了你们的命。” 叫声中,剑化点点寒星,左右分张,分袭两老人腰胁。 两老人挫身闪避,左右游走。左首老人刚用凶猛的掌力拍偏袭到的剑影,向左飘走。 飘得好,刚撞上了后到的华山紫凤。她右手长剑急指对方胸膛突入,左手剑诀微抬,叫:“躺下!” 老人双袖齐拂,斜拂剑影,沉声叫:“不见得……” 叫声未落,一枚肉眼难辨的细小紫影,已从华山紫风的左手剑诀中飞出。从袖底空隙中一闪而入,从老人右胸侧没入体中不见,那是她的霸道暗器断魂毒针。 老人浑身一震,人向后略仰,嘎声绝望地叫:“好贱……贱妇,你……好毒的……” 华山紫风在对方大袖行将撒到的刹那间,剑急吞急吐,错过双袖,剑无情地刺入对方胸腹之间,厉声说:“你是银剑白龙的朋友,非死不可。” 剑突然一振,老人胸腹俱裂,再也支持不住,仰面砰然倒地。 几乎是同一瞬间,红衣四妹一声轻笑,在刹那间刺了另一老人五剑之多,同时得手。 内厅人影疾闪,奔出十来名劲装打扮的女人,最先踏人穿堂的,是一个皓首高大的老妇人,她右手中是一把冷电四射的长剑,左手是一把金光闪闪的沉重厚背金刀。人一露面,金刀已把前尖后飞出,叫:“接刀,让老娘收拾这些臭丫头。” 红衣四妹到了,她也叫:“老母狗,看谁收拾谁。” 两把长剑在刹那间挥出,“铮”一声脆鸣,火花四溅,老女人向右飘退,惊叫出声。 红衣四妹身形略挫,但立即闪电似的扑上,长剑化成一道长虹,一闪即至。 金刀桑爷接住金刀,眼角已瞥见老伴已陷绝地,一声怒啸,凶猛地反扑四妹身侧,刀发雷鸣,“刀劈华山”兜头便砍.他急啦! 红衣四妹不想与老女人同归于尽,人向侧闪,剑出“回头望月”旋身狂野地从刀影中抢攻金刀桑爷脑袋。 华山紫凤恰好到了,她一声不吭,乘老女人身躯仍无法稳住的机会,鬼魅似的到了老女人的身后。穿堂中光线本就不够亮,华山紫凤的身法却迅捷无伦,欺近至老女人身后,老女人仍浑如未觉。 老女人退势太急,身不由己,刹不住脚步,踉跄向后急退。 “哎……哟……”她叫,身形止住了,上身一仰,肚腹向前一挺。“当”一声,手中长剑坠地,眼珠向上一翻。她的肚腹前,露出尺长的一段剑尖,剑尖未沾丝毫血迹,夺目光华朦胧不清。 华山紫凤飞起一脚,将老女人的尸体踢倒,紫影一闪,她已进入了内院。 整座三进大庭院鬼哭神嚎,惨叫声惊心动魄。有些机伶鬼脚决,一看大事不妙,便拼老命往外窜,逃入了附近的树林。可是,外面林中还有五个更凶恶的女魔头,正分散在五方,逐个将逃出的人放翻在林内。 枯藤怪姥正点着山腾杖,从山上向下降,远远地便听到下面传来的惨叫声,这全古怪的老大婆,一向不过问别人的闲事,所到惨叫声无动于衷,仍以不徐不疾的身法向下降。 接近至树林了,惨叫声已渐趋平静,她喃喃边自语道:“金刀桑老贼可能遭报了,他与寒风掌冷小辈乃是八拜之交。早年狼狈为奸,无所不为,该受报应的。” 正走间,突见前面白影一闪,一个白衣白裙的女人背影从林影中射出,刚好截住一名从草中钻出的青衣大汉。 “哎……”青衣大汉只轻叫一声,踉跄倒退丈余,仰面便倒,在地下蹬了两下腿,便寂然不动。 枯藤怪姥一怔,讶然忖道:“咦!这白衣女人的身法好快,功力之高,不在我之下。相距八尺,竟能一袖将人击毙,了得。看这女人的背影,年岁不会太大,武林中出了一位这么年轻的高手,我怎么从未听说过?” 她一面想,仍一面沿小径向前飘掠,距白衣女的身后,只有三丈余了。 白衣女人将尸体踢入草丛,并不曾回过头,冷冷地说:“送死的来了。这条黄泉道上,你是第一个外来的孤鬼野魂,来得好。”白衣女人说完,并未转身。 枯藤怪姥一怔,站住了,她额上的十字疤痕闪闪生光,怪眼连翻,心说:“这鬼女人可恶。她似乎认为我这庐山游客是桑家的客人,语气之狂傲,简直不可原谅。” 她心中是这般想,皱脸上泛起了杀机,重重地顿了顿山藤杖,怪叫道:“丫头,你在说谁。” “说你。”白衣女人答。 声落,白影化一道轻烟,一飘即至,一双纤掌来一记“上下交征”,闪电似的攻到,身法之迅疾,骇人听闻。 枯藤怪姥经验老到,已经暗中准备应变,一声怪叫,山藤杖迎着来掌猛扫而出,立还颜色,山藤杖长有六尺,便于远攻。所以她不仅用不着闪避,反而踏进一步,单手挥杖扫出,十分凶猛,杖出风雷俱发,她已知道白衣女功臻化境,所以已用了全力。 白衣女正是石室姹女,她已看出枯藤怪姥的身份,但为了灭口,她必须将对方放倒,所以明知对方是华山紫凤的师父,仍被手抢攻,她的双掌已发出了摧枯大真力,要一举将枯藤怪姥给毙了。 双方皆用了全力,掌劲与杖风相接,“嘭嘭”两声爆响,左右的树枝残叶,被内劲相击时激起的劲风气流,震得飞舞不定。 人影在音爆声中倏然分开,石室姹女屹立不动,裙袂飘飘,恍若仙子临风。 枯藤怪姥连退五步,讶然叫:“咦!你这丫头了不起。” 石室姹女木无表情,一步步逼进。漠然地说:“过奖了。你也不弱。”一面说,一面拔出了长剑,徐徐迫进,要动手啦! 枯藤怪姥双手运杖,严阵以待,沉声问:“能以一双肉掌硬接老身一杖,而且占尽上风,断非武林泛泛之流,你是谁?” “我,浙西三妖的大妖,石室姹女武湘倩,你或许曾有过耳闻,不然不配称宇内六大怪物之一。” 枯藤怪姥吃了一惊,难怪对方敢用一双肉掌硬接自己的山藤杖,脸色一变,说:“原来是极乐谷的三妖。老身与武姑娘无怨无仇,为何骤然向老身动手?” 石室姹女淡淡一笑道:“那该怪你自己,三妖行事之地,从不许外人进入,你来了,自该留下性命,以免泄漏三妖的行事。少废话了,用你的修为闯出生路吧!接招。” 喝声刚落,剑化千百道寒芒,风吼雷鸣,向枯藤怪姥狂风暴雨似的攻去。 枯藤怪姥豁出去了,大喝道:“老身自然要闯出一条生路来,打!” 两人就在林中小径中,展开了火辣辣的狠拚,山藤杖似若狂龙,八方进击,罡风雷动,狂野地抢攻。 怪!石室姹女的长剑,反而没有进击前的凶猛,千百道寒芒乍隐,但见三五道淡淡芒影,灵蛇似的吞吐不定,从狂风也似的杖山空隙里出没无常,经常钻隙而人,突破了重重杖山,迫进至对方胸腹附近,身法像无形质的幽灵,虚无缥缈地从山杖的缝隙中锲入。 枯藤怪姥全力周旋,但突如其来的神奇剑影,常逼得她半途撤招自救,闪让变招,三照面各接五招之后,她已被逼得手忙与脚乱,招式递出极为勉强了。 “着!着!”响起石室姹女的一声声冷喝,剑势逐步加快,愈攻愈凶猛,招式愈来愈神奇,裙袂飘扬间,人影愈来愈近,已进至对方身躯三五尺之内了。 枯藤怪姥愈打愈心惊,一代怪物与三妖相较,仍然棋差一着,山藤杖已失去远攻的威力,只能全力防守,守亦漏洞百出。 “噗噗”两声闷响,双刃相交两次,枯藤怪姥只感到从杖身传来的浑雄反震力,凶猛地直震内腑,两膀如受巨锤撞击,真气一阵浮动,硬生生被震退了两丈余。 “糟了!”她心中暗叫,山藤杖仍未收回,人未站稳,可是对方已如影随形追到,叱声入耳道:“你死期到了。”叱声传到,剑影已漫天彻地涌到。 正危急间,红影与紫影突现,传来华山紫凤的焦急叫唤声,声调不只焦急也包含祈求: “大姐姐,请手下留情。” 枯藤怪姥一面暴退,一面拚全力自救,山藤杖贴身推架,在间不容发中连错五剑,第六剑已从她的右方锲入,想沉杖推剑已不可能了,她自己还无法站稳身躯,即使想扭身闪避也力不从心,眼看要溅血剑下,华山紫凤的焦急叫声传到。 石室姹女心中一软,猛地向外撇剑。她对华山紫凤极为疼爱,不愿伤了小妹妹的心,剑向外撇,人已向左后方飞掠八尺外,身形倏止。 “嗤”一声厉啸传出,枯藤怪姥的右胸衣外侧,开了一条半尺长裂缝,幸而未伤皮肉。 老太婆惊出一身汗,退出丈外站住了,脸上泛灰,额上大汗如雨,手中的山藤杖缓缓下垂怔在那儿。 紫影一闪即至,惊叫声又到:“师父……”随着叫声,华山紫凤匐伏在老太婆的脚前,伤心地放声大哭。 枯藤怪姥浑身激动得不住颤抖,伸出颤巍巍的左手,缓缓伸向华山紫凤的右肩,颤声叫:“孩子,真是你么?真是……” 她丢了山藤杖,突然将华山紫凤抱入怀中,轻唤道:“孩子,别哭,师父从未见你哭过,你定然受了天大的委屈。告诉师父吧,孩子。” 这时,所有的人全到了。阴阳老怪轻摇着她的团扇,徐徐发话道:“老太婆,你听我说,你的徒儿所受的委屈虽算不了什么,但怨恨难消,我,阴阳老怪孟重光。且将她的事对你细说重头。她今后的行止,如果你想伸手并无不可,但须听我妥为安排。走,且到天池山找地方憩息再说不迟。” 一行人觅路直奔天池山,冉冉而去。 在大雷池水中,一叶扁舟载着君珂和碧瑶,船轻水急,顺流而下大江。 他俩一早离开鬼洲,泳向池岸,雇到一叶扁舟,向大江飞驶。 而十一艘大官船,已在凌晨进入了三省交界处的江面,驶向彭泽。向小孤山急航,风帆吃饱了风,浩浩荡荡鱼贯上航。 小舟到了望江县附近大雷口左岸。舱面,君珂和碧瑶并肩而坐,凝视着江面的点点帆影,两人脸上的神色皆带有淡淡薄愁。 “小妹,你该在望江县上岸了。”君珂幽幽地说。 “我不走。”她坚决地拒绝。 “那怎成?”他苦笑地问。 “不管如何,我要和你并肩应付未来的劫难。” “不成!”他斩钉截铁地断然拒绝,又道:“小妹,听愚兄的话,我不能让你卷入江湖凶杀的漩涡之中,绝不能让你随我涉险。小妹,我想拜托你替我办一件要事。” “你,就是想遣我走。”她幽怨地答。 “小妹.我的心意希望你能明白、谅解。我请你走一趟湖广,禀明我爹爹,说彭恩公已出任施州卫指挥使,希望爹能在八月十五日之前赶到施州接替我的保护重责。请勿将我与青城练气士的死约会说出,免得爹担心。” 姑娘听他说完,心中暗自沉吟,忖道:“距会期还有五个多月,我何不先到湖广将经过告诉他爹爹?跟着他成不了事,他太过固执,定然单人只剑跑到青城应约,怎成?我得设法通知四明怪客和银河钩翁王老爷子才行,为他尽一分心力。” 她心中打定了主意,便说:“好吧,我将尽所能替你得信传到。你只身行走江湖,江湖波诡云谲,处处凶险,希望你多加小心珍摄。” “小妹,谢谢你的关注。” 小舟在望江码头靠岸,两人依依惜别,姑娘泪洒胸襟,一声哽咽的珍重,忍住心头哀伤,洒开大步走了。 君珂的小舟重新上航,驶向彭泽县。 距彭泽一百二十里,马当山横枕大江。江风被山所阻,形成猛烈的回风,波浪汹涌。小舟下了帆,在汹涌的波涛中,猛烈地颠簸不定,十分凶险。 刚绕过山嘴,便看到上游远处,波涛澎湃之中,五条中型货船在互相以全速相撞,人影飞腾杀声如雷,惨叫声惊心动魄。 君珂一眼便看出那是水上英雄在拚老命,便向船伙计叫:“靠岸,先避一避。” 五名船伙计早惊得心胆俱裂,不用叫,已经将船向南岸拚命靠。在这儿向左一绕,风浪虽猛但水应高,倒还容易操桨。 小舟在风浪中飘摇,江水将舱面全溅湿了,好不容易到了岸旁,众人全喘过一口大气。 官道从马当山的南面穿过,在这儿靠江边向南一折。真巧,官道上出现了两个人影。 小舟距岸不过十来尺,君可眼尖,一眼便看出两人正是独剑擎天和双尾蝎师徒俩。 双尾蝎眼力也够高明,已看出舱面上的少年是君珂,倏然止步叫:“林老弟,别来无恙。” 君珂也亮声叫:“是立晖兄和冯老前辈么?小可刚由雷池鬼洲来。” “哦!林兄是救那两位姑娘么?” “正是。两位池州的事怎样了?” “兔崽子们都溜了,正点子正和银剑白龙的手下沿途拚命,热闹着哩。长江三蛟的大蛟翻江神蛟于子飞,在东流江面失风,阴沟里翻船,死了上百条好汉,黑龙帮的狗东西,也死伤上百之多。” “他们为何要黑吃黑?”君珂讶然问。 “咦!你不知道?” “小可一概不知,立晖兄可否见告?” “他们是为了从池州上航的十一艘官船上的油水,以致水火不容。林兄,如果有兴,何不前往开开眼界?” 说是为了十一艘官船,君珂吃了一惊,急问道:“他们要在何处下手?” “在九江下游桑落洲附近,官船约在五更初到达那儿。” “糟!来不及了。”君珂变色地叫。 “来得及,如果坐船,自然太慢,从这儿走陆路,四更天便可赶到九江府。”” 君珂猛然醒悟,向船伙计大叫:“靠岸,快。” 小舟迅疾地驶向岸旁,相距五六丈,君珂已飞跃登岸,向独掌擎天遥遥行礼,说:“小可先走一步,恕罪。” 声落,人如星飞电射,瞬即远出二三十丈外去了。 独剑擎天一惊说:“立晖,这小伙子的轻功造诣超凡入圣。可怕。” “禀师父,他如不与我们为敌,并不可怕。”立晖信口答。 “他来去匆匆,不知有何要事待办?费解。” “也许也是为了十一艘官船哩。” “废话,这小伙子不是这种人,我们追。” 说追便追,师徒俩像劲矢离弦,放开脚程全力急赶,可是愈赶愈远,三五里之后,前面已看不到君珂的背影了。师徒俩愈追愈心惊,被君珂的造诣镇住了。 九江府城中,群雄毕集,江湖朋友闻风而至,双方的朋友也蜂涌而来。 可是,银剑白龙却在桑落洲旁一艘大船中养伤,不在九江府,在九江府接待朋友的人,是他的父亲寒风掌冷沛年,和千手如来的拜弟黑虎陶高。 黑虎陶高乃是九江三姓的大族之一。祖居牯牛岭北面。早年李胡子在荆襄造反,这家伙便是穷凶恶极的巨盗和帮凶,李胡子败亡,他溜得快,幸而逃得性命,躲在家中纳福避祸。 黑虎陶高与金刀桑爷忝在近邻,双方交情深厚,加以金刀桑爷与寒风掌有八拜的交情,而且寒风掌目下是千手如来手下的红人,有他两人出面,大事定矣。 牯牛岭陶家的接待处所,负责迎送江湖中一等一的好汉,所以十分秘密。浙西三妖虽则神通广大,仍未能将黑虎的巢穴找出。 浙西三妖心狠手辣,办起事来十分周密,干得干净俐落,不留半个活口。九江府附近接二连三发生离奇血案,尸骨全被化尸毒所毁,银剑白龙所安排下的密窟,先后被连根拔除。 由于与黑龙帮正式翻脸冲突,先前尚怀疑是黑龙帮所下的毒手。可是欲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血案发生前,附近的人皆发现有各式打扮的诡异女人,在血案发生处左近出没,血案发生后,那些女人却又踪迹不见。在老江湖加以合理的假设和揣测下,那些鬼女人不无嫌疑,可是真要代那些古怪女人的行踪,却又音讯毫无,平白在九江府消失,大概早已鸿飞冥冥了。 她们真消失了么?没有,她们神出鬼没,已经秘密地到了桑落洲附近了。 桑落洲下游附近,早年本有九条河道,可是目下已有三条河道淤塞,只剩下六条了,另三条有一条仍有水迹,其余两条已变沧海为桑田,毫无痕迹可寻啦! 在桑落洲附近,各式各样的大小船只,藏匿在枯苇之中,如不进入搜查,是无法找到船只的,枯苇太深了。 从九江府到池州,全程五百八十里,水陆两路风雨飘摇,血腥处处.双方的人已大量涌到,第三势力亦渗入从中取利,血案此起彼落。 十一艘大官船扬帆上航,船行似箭,昼夜兼程,人暮时分驶入湖口县界。 二更正,官船浩浩荡荡越过彭蠡湖口,向桑落洲左侧航道驶去,比预定航程时辰,提前了一个更次。 在十一艘大官船之后。三艘轻快的木船紧跟不舍,插了五支儿臂粗的大香,燃烧得极旺,灯杆上,一盏白色的夜航灯高悬桅顶,还多了一盏与众不同的红色气死风灯,在夜幕中不住摇曳。 前六艘大船,是王知府的宝舟。按理,彭胜安的官比知府大,他的船该走在前面。但彭胜安为人随和,朝廷重文轻武。他客气,让王知府先行,王知府到四川就任,水程远嘛。 正走间,第四艘大船左右两舷,传出一些轻微水响,五个赤条条的人影,已壁虎似的爬上了舷板,闪入舱壁暗影中。 第三艘大船也上了五条穿黑绸水靠的人影。 第二艘也上了人。 第七艘也出现了黑影。 第十艘人影又现。 第六艘上,有一名护兵大概内急了,睡意朦胧出舱,他不到后舱面方便,跨出舷板手扶舱壁另一手拉开裤子便将大屁股向外凑,口中喃喃地咒骂:“他娘的,大概吃多了狗肉,五脏庙坏了,大晚间闹肚子,真不是滋味……” 话未完,“哗啦啦”声中,稀大便往水里倒。 巧极,一个黑影刚冒出水面,用手中短钩勾住了舷板,要爬上船舷,又臭又稀的大粪淋了他一头一脸。 水上的黑影吃了一惊,奇臭的木犀香他怎能不知?一阵恶心,几乎使他钩不住舷板,他猛抬头,正好看见护兵的大屁股,距他的顶门不足两尺。 水中黑影无名火起,拔出腰中的分水刺,咬牙切齿向上一送,“嗤”一声恰从护兵的肛门刺入,没入一尺以上。 “哎……”护兵叫了一声,“噗通”一声,水花四溅。 舱内一灯如豆,二更末三更初,坐船没地方可逛,晚间都不想睡,十余名护军正和知府大人的亲随,在舱中掷骰子豪赌,而隔舱中,却鼾声如雷。 舵楼中,老舵手与两名壮年伙计,分别控制着帆索和大舵,聚精会神不敢丝毫大意。 江风凛冽,夜黑如墨,双目虽看不清舱面的人影,但护兵落水的声音却是清晰可闻。老舵工见多识广,听到水声便脱口轻叫:“糟!有客人落水。” 身左控帆索的船夫一怔,说:“咦!恐怕不是人。” “是的,定然是人,你不听见刚才有开舱门的声音么?麻烦大了。” “是人怎没听到呼救的声音?”船夫仍然不信。 “不会水的人落水便沉,江流太急,不会有呼救声的。快,下帆,招呼伙计准备救人。” 老舵工话刚说完,船伙计还来不及扯动帆索,舵楼门口人影疾闪,上来了三个身穿黑油绸水靠的人,一个个目光炯炯,手中分水刀发出隐隐光华,只瞬息间,便占住了舵楼内外,为首的人伸出分水刀,用低沉的嗓音低叱:“不可声张,继续跟着前面的船只走。死一两个人,用不着大惊小怪下帆救他。” 本份小民,几曾见过这种阵仗?看到明晃晃的尖刀直指到胸前,吓得三魂飞走了两魂。 “好汉爷,你……你们……”老舵工惊惶地叫。 穿水靠大汉冷哼一声,抢着说:“小声些,不然给你一刀。咱们是长江三蛟的手下弟兄,不许你再噜嗦。” 老舵工一听是长江三蛟的人,心中一定。水上的船家,都知道水上强盗的规矩,假使不加抵抗,也绝不会吃亏,甚至还有好处,彼此都相倚并存,彼此皆用不着断绝财路。尤其是像长江三蛟一类著名悍贼,绝不会乱来,所以老舵工放了心,难下笑容说:“好汉爷,老汉理会得,请放心。” 第一艘大船突然离开了航道,向桑落洲靠去。 桑落洲中,散处着三五十户零星草舍,有些是渔夫的临时棚屋,平常人不屑到洲上留连。洲上矮树丛生,野草茂盛,沿水际丛生着密密麻麻的芦苇,老枯苇未倒,新芽刚抽不久,太密了,正是强人出没的好去处。 说巧真巧,这天午后,洲上陆续靠泊了五艘水船,其中一艘只有一个人,泊在洲西南一处突出的洲角嘴前端。 船上人个儿高大,是属于来历不明的江湖豪客。他鼻直口方,国字脸盘,大眼睛神光闪烁,五绺黑髯拂胸,看去不仅英俊,而且极富男性美,看年纪已在四十以上,但脸上看不出真实年龄,红光满脸。看不到明显的皱纹,他身穿两截窄袖青衣,腰中垂挂着长剑,胁下有百宝囊,随身只带了一个小包裹,泰然隐没在洲中树林内不见。 一天中,这位长髯豪客始终不见现身。 君珂舍舟就陆,展开日行千里脚程,沿官道狂掠,也不怕惊世骇俗,自顾自放腿急射。 申牌末,他赶到了湖口东北,距县城二十三里的蒲塘镇遇上了麻烦。 麻烦来自银剑白龙的党羽。当银剑白龙被青城炼气士救走之后,上船即替他上药敷伤,区区五剑皮肉之伤。要不了他的命。船放九江,他便在桑落洲驻驾,立即派人手打听,天涯游子林君珂的消息。 消息传出了,也碰上了。 蒲塘镇距县城二十三里,是一座小小的临江小镇,居民不多,约有近百户人家。镇中为了行旅方便,设有茶亭和两间管吃食的小店,这里面就有银剑白龙的眼线潜伏,监视着往来的岔眼人物。 君珂入镇之后,脚程虽放慢了,但仍比正常人奔跑的速度还快,他的穿章打扮,英俊魁伟的身材,和腰上银光闪闪的白龙筋鞭,怎逃得过伏桩的眼下? 不等君珂出镇,镇外已响起了悠长的芦哨声,伏桩已将警号传出了。 四匹健马突从镇南冲出、向下狂奔。 君珂不知危机已至,一出镇便放开脚程,身后半里地,四匹健马无法跟得上他。 官道宽阔,前面出现了一座荒密的松林,江风呼啸。松涛如万马奔腾,动人心弦。 君珂将一切身外事全不加置理,向下狂奔,他沿途打听,已知十一艘大官船就在前面不远,他要赶至前面,找一艘小船迫近至官船,上船叩见彭胜安。 他专心赶路,没留意林中有古怪。刚进入林中十来丈,三枚寒星成品字形从他身后一株巨松下射出,上一下二分袭背心。 他的身法太快,暗器从两丈后发射,飞行了三丈余.距他的背心还有两尺左右,来势便徐缓下来,破空之声。终于传入他的耳中。 暗器在近距离中,飞行如比声音快,听风辨器术毫无用场,但距离稍远,暗器的冲力逐渐消失,便没有声音快了,绝计算下了一流高手。 君珂目下的修为。已接近了炉火纯青之境,暗器啸风之声,怎逃得过他的神耳? “有人暗算我了,是镖。”他想。 他仍向前急掠,猛地向左大旋身,左手一抄,捞住了三枚寒芒闪闪,缥尖一寸色呈紫绿的三棱淬毒钢镖。 “打!”他大吼,信手向后扔出。 原来在他大旋身的刹那间,他已看出原是在前面,目下变成在后的数株古松下,闪出了四条灰影,便将接来的淬毒三校镖,运劲向后扔出。 四条灰影猝不及防,也没想到君珂能一手接下三枚淬毒三棱镖,更想不到他不将暗器射向发射暗器的人,反而用来对付身后的人,大出意料。 扑出的四条灰影中,有两人发出一声惨叫,“砰砰”两声,仆倒在地,灰沙被震得向四面急扬。 另两人齐发虎吼,撤下了两把长剑,剑前身后飞扑而上,像是急疯了心。 同一瞬间,两侧共有八条灰影长啸而出。 先前发镖之处,出现了三名凶猛狞恶的精壮大汉,三把泼风刀发出闪闪寒芒,飞旋而至。 君珂陷入了重围,但他夷然无惧,拔出护手棍,白龙筋鞭呼啸而出,不退反进,抢迎三名操刀大汉。“灵蛇出洞”急射中间贼人,大喝道:“什么人?纳命!” 中间大汉刀出“天王托塔”,双手持刀向上推,人仍向里抢。单刀号称“拚命”,拼命必须贴身相搏,白龙筋鞭从丈外攻到,无法和远处的人排骨,他想架鞭贴鞭旁切入,主意倒是不坏。 岂知鞭突然下沉“叭”一声却从刀下振入,鞭梢闪电似向上一抖,不偏不倚击中他的腹下命根子,再往上猛振,在他腹上开了一条尺长大缝,肚肠外流。 “哎……”他叫,“当”一声泼风刀落地.人向旁一栽。 同一刹那,君珂虎吼转身,白龙筋鞭招出“旋风扫叶”,鞭划出一道淡淡光弧,从右向后疾扫,攻向后面和从右侧飞扑而来的六个灰衣人下盘。 最先迎住鞭的大汉向上纵,长剑向下斜挥。可惜,他反应虽够快,仍慢了半分。“嗤” 一声鞭错过剑锋,仍向后扫,鞭过无声,贼人两脚齐胫骨而折,人向地面急落,想得到够糟。 白龙筋鞭呼呼厉啸,像有无数银虹向外暴射,也像有无数光环向外吐,卷到何处,何处遭殃,只一照面间,便倒了五名,共有八名贼人横尸路中。 还有七名活的,大概他们的修为造诣要高明些,依然凶悍如虎,在鞭声如雷中奋勇向鞭影中抢。 四匹健马狂风暴雨似的卷到,两匹在前,另两匹稍落后两丈。并辔冲到,最左前的马上人叫道:“退!交给我们。” 不等七名贼人退出,马已冲近,暗器亦先一步射到,共有九枚回风柳叶刀,向君珂急射。刀专走弧形,划出九道半弧,向中间集中飞到。 在暗器之后,一把流星锤,一把飞爪,从马上人手中射出,两匹马也不要命,硬向君珂猛冲来了。 君珂一声长啸,鞭突化无数斗大银环,迎向袭来的刀山,正将九把回风柳叶刀全震得向外飞,“叮叮”两声脆响,有两把柳叶刀震成十来段小铁屑。 “打!”君珂大吼,白龙筋鞭一抖一振、流星锤和飞爪全缠在一起。 白龙筋鞭可屠蛟龙,流星锤和飞爪的钢丝软绒索,可以缠绕刀剑,却受不起白龙筋鞭的猛袭,加上君珂的神力,一拉一抖之下,锤索爪索立即寸断。 鞭向下一落,“叭”一声击中右首健马的额心,马脑袋像被人砍了一刀,几乎成了两爿。马的冲势未止,仍同前撞到。 君珂向左一闪,来不及再用鞭,用肩部猛撞马的左肩骨,左手疾伸,叫:“下来? 滚!” 叫声中,人已从双马的中间空隙中突入,白龙筋鞭突化长虹。攻向后面的两匹健马。 他身后,砰然一声大震,右首的死马冲倒在地,马上骑士一声惊叫,飞离马背。 接着是一声马儿痛苦的长嘶,被君珂用肩所撞的左首健马,以迅疾的速度向侧翻倒。马上的骑士仅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便撞昏在三丈外,滚了几滚方寂然不动。原来这人的左大腿被君珂巨掌一抓一扔,五指将腿肉抓得四面迸裂,胴骨也碎了,一扔之下,他怎受得了? 后面的两匹马到了。马上的人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白虹已到,“叭叭”两声脆响,两匹健马的额上各挨了一鞭,刀枪不入的猪婆龙也禁受不起白龙筋鞭的抽打,毫无护甲的马儿,命运不问可知。 死马仍向前冲仆,君珂已向后飘退。 马上的两名骑士已飞离马脊,向两旁飘落。 “蓬匍”两声,两匹死马冲倒在君珂脚前。灰土四杨,鲜血飞溅。 君珂屹立如山,点尘不惊,大喝道:“别再送死,你们受何人所差?” 连后到的马上骑士全算上,共有十名活人。最后飘落的骑士拔出一把蜈蚣钩,反喝道: “你姓林?叫……” “太爷姓林,名君珂,行不改名,坐不改姓,绰号叫天涯游子,你们冲我而来?奉谁所差?”君珂沉声问。 “奉冷当家所差,取你的人头回话。” “姓冷,是指银剑白龙呢,抑或是指寒风掌老匹夫?” “都是一样,不必问了,你杀了咱们的同伴,擒住你时你将被化骨扬灰。” 君珂仰天狂笑。收了鞭拾了一把剑说:“你们已死掉一半,还敢大言不惭,怪事。杀你们这些土鸡瓦狗,污得了我的神鞭,且用你们的剑,屠你们这样走狗,上!别等。休误了大爷的大事。” 十个人同声暴吼,立即发难.八方合围,疯狂地挺刀猛扑、声势汹汹。 君珂向前踏出两步,突然向右急旋,折向射到右方,恍若电光一闪,绝招“射星摘斗” 出手,在兵刃合击中飘然脱出重围,到了右侧方举剑冷笑。 似乎在他刚站稳的同时,先前在右侧方攻到的两名灰衣大汉,手中兵刃徐徐下降。身形踉跄想勉强支撑沉重的身躯。他们的左手,掩住了脸面,鲜血从掌缝中沁出,顺下颔滴下胸襟。 终于,他们支撑不住了,“当当”两声,兵刃落地,左手亦松,现出眉心中的一个剑孔,突然仆倒在地,寂然不动。 另八人根本没弄清是怎么回事,全都变色站住了。 官道两端,各有一批凶猛的人物,用迅捷无伦的轻功相对而进,快接近林中斗场了。 从彭泽方向来的人稍快一步,那是一群身穿大红法服的老道,和十余名穿黑色劲装的老少男女,全是江湖中有名有姓的人物。老道共有十三名,领先那老道年登耄耋,头戴九梁冠,鬓脚洁白如银,短白眉,狮鼻海口,目中冷电四射,山羊胡子不见一星黑影,中等身材,腰悬一把古色斑斓的长剑,剑把云头镶了一颗宝光四射的青钻石,晶莹夺目,握手处隐约可以看到两个古篆字“青霜。” 老道后面左首,赫然是二帮主天洪老杂毛。只消看见天洪老道所处的位置,便知悬青霜宝剑的高年老道的身份,必是天玄教的教主,黑龙帮的总帮主天玄观主。 在风雨飘摇中,天玄观主终于赶来了。 从湖口县城赶来的人,人数也不少,大部分是身穿灰袍的人物,一个个相貌狰狞,腰悬杀人家伙的武林之豪。为首的人是个身穿法服,被火红袈裟的大和尚。这和尚古怪,光秃秃的脑袋上没有戒疤,明眼人一眼便可看出,是个未受戒的酒肉和尚。 这酒肉和尚长相好威猛!大脑袋,红光满脸,铜铃眼,金睛的四周布满红丝,鼻翼特宽,大鼻孔儿朝天,四方大嘴,招风子耳.从耳根至下颔,由鬓角至嘴唇,一片灰色,都是被剃光了的络腮胡,灰色是隐在皮下的须根。他腰上,悬了一把三尺六寸的长剑,袍袂飘飘,脚下如行云流水,看去潇洒从容,其实速度甚快。 他就是大盗李胡子的堂弟,假和尚千手如来李宁。在沅州,他是个大慈善家,修桥铺路的大善人,赫赫有名的李员外。在江湖,他是个无恶不作,无法无天,穷凶恶极的隐身大盗假和尚千手如来李宁。 干手如来身后,寒风掌冷沛年青袍飘飘,追随在右后方额上见汗,显然他在用全力赶路.有点吃力,他的功力和轻功修为,比千手如来相去太远了。 在天玄观主的身后半里地,有一个身穿披风的人,鬼鬼祟祟地钉住了老道们的背影,亦步亦趋。 更远处,也有一行踪诡秘的人,钉住了身穿披风的大汉,若无其事地时行时止。这人的腰中,带了一把有护手的钢钩. 君珂毙了两人,突出重围,向惊骇得发得的八名大汉冷笑一声,沉声道:“够了,老兄们,用不着再上送死,你们还得替同伴收尸。林某没空,不想替你们善后。” 有一名大汉扬刀大叫道:“你走不了,不是你就是我。” 君珂垂下剑尖,冷冷地说:“你如果上,死的定是你而不是我,免了吧!回去告诉银剑白龙父子,再找林某的麻烦,叫他小心脑袋,林某要找他再刺几剑。” 身后已传来衣袂飘风之声,他仍往下说:“林某不想生事,但也不怕事,惹火了我……” 话未完,身后突传一声暴吼,有人叫:“李隆,发生了什么变故?” 叫声是寒风掌所发,他已看到了满地尸骸,被称为李隆的大汉抬头循声看去,喜极大叫道:“禀当家,这小子就是林君珂,杀了咱们不少人。凶悍绝伦,擒他不住。” 君珂扭头一看,暗叫不妙,敌人来得太多,麻烦得紧。他不认识千手如来,也不认识寒风掌,寒风掌却认得他,那次仙霞岭之会,寒风掌用巾掩去本来面目,所以他无法相认。但听李隆称对方为当家,他猜出发话的人可能是寒风掌冷沛年,当年在彭家村围攻他爹爹的元凶之一,仇人相见了。 他也看到了千手如来的古怪面目,更有一大群目放厉光的贼人。他不怕人多,但打起来势将稽延,耽误了他抢救彭恩公的大计,绝不可在此逗留。 相距还有三五十丈。他顿萌退意,猛地身形疾闪,向松林深处飞掠。 “哪儿走!纳命!”李隆大吼,脱手打出三枚燕尾镖,挺手中单刀随后攻到。 千手如来一听是林君珂,大喜过望,一声长啸,红影捷逾电闪,飞射而来。 君珂反手一掌扔出,人已闪入林中。 “哎……”李隆发出一声惨叫,三枚燕尾镖回头返奔。尾在前尖在后,硬生生贯入他胸腔之内,扑地便倒。 “截住他,休教他走了,散!”千手如来大吼。抢先从侧方飞射入林,迎头急截。 远远地,天玄观主已听到啸声,身形突然加快,像一阵狂风急刮,一面叫:“快!也许是咱们的弟兄遇上了对头。” 众人一阵急走,奔向林中。官道上除了尸体,已经看不到活人。而林木深处,狂笑声和震耳的嗓音如雷:“哈哈!你除了纳命,没有第二条路可走,留下啦!令尊大概还在人间,在你的身上定可找出他的下落,哈哈!接着。” 天玄观主一怔,脱口叫:“咦!是假和尚千手如来。” “是他,这畜生定是在杀咱们的兄弟,走。”天洪道长咬牙切齿地叫。 “走!入林。”天玄观主挥手叫,抢先闯入林中,向斗场闪电似的掠去。 君珂入林逸走,想从旁绕出,岂知松林并不太大,深不过百十丈,林的那一面,全是刚插秧不久的水田,直延至东南面个山之下,一望无涯,形迹难隐。 他向右一折,想折向官道南面,由于略一迟疑,被从侧方射到的千手如来截个正着。狂笑和倨傲的言词,立即激起了他的怒火,提起他的父亲,更是火上添油。 林中巨松盘虬,枝浓叶茂,长兵刃派不上用场,反而碍手得脚。他不敢撤白龙筋鞭,转身站定,手中长剑发出阵阵龙吟,俊目中神光如电。大吼道:“贼和尚,你是谁?” 千手如来还不知君珂了得,更不知君珂曾经怒斗青城练气士的事,以为小伙子年纪轻轻,打娘胎里练起,也不过一二十年火候而已,没有什么了不得,赤手空拳欺近,巨大殷红的大手伸出袖口,叫:“我千手如来,但只有一双手,你乖乖就擒,免得佛爷我费事。” 君珂看清他殷红如血的巨掌,心中一懔,心说:“这家伙练了赤阳掌,我得小心些儿,盛名之下无虚土,贼和尚的名号挣来非易哩。” 他终于看到了这个字内闻名的大盗了,心中自然有点紧张,但绝不是恐惧。当地面对宇内第一高人青城炼气士时,也不曾被对方的名号所震撼,对这个宇内的凶狠大盗,他没有恐惧的理由。 四周赶来的人还未到达,正是出手的好机会,他看巨掌将近身前,突然向左飘掠八尺。 干手如来如影附形踉到,狂笑道:“想走么?你在做梦。哈哈!” 笑声中,五指箕张兜头便抓。 这家伙太狂妄,明知君珂手中有剑,仍敢用赤手擒人,太瞧不起人了。君珂无名火起,拼的念头在脑中象电光一闪;蓦地功行剑尖,生死门神功发似山洪,一声叱喝,迎着巨掌洒出一招“银河飞星”,不仅要穿透对方的手掌,更要迫进攻向对方没有戒疤的光头。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干手如来一看剑影飞腾有异,剑气亦大异一般武林高手所发的内家剑气,知道不好惹,但仍不相信少年人有何惊人绝学,五指仍向前抓,一抄一捞,竟然想空手夺剑。同时,他的左掌也突然吐出以防万一,凶猛灼热的气流向前急涌,如同山洪怒泻,袭向君珂的下盘和腰际。 君珂感到热流涌到,灼热如焚,而且劲道直追内腑,压力奇猛,心中悚然而惊,剑势立现迟滞,一念之差,几乎陷于危局。 他在点字诀中,突然加上了振字诀,一挫钢牙,全力奋勇抢攻,剑尖前突发厉鸣,龙吟似的剑啸亦从剑锋上发出,突破了凶猛的热流,剑尖略一顿挫,突又再次逼进,吐出七颗银星,狂野的欺近猛袭。 千手如来在剑尖将及的刹那间,感到剑啸有异,而且有一股奇特的凶猛无比的暗劲,震开了自己所发的天下无双的赤阳掌力,真气受到奇特的劲道所震,突然剧烈地散逸,剑尖已突破真气布成的无形巨网,猛袭而到,不由他不惊,知道厉害,火速撤回巨掌,在危机一发中,脱出七道剑芒的笼罩,向侧飞飘八尺。 不等君珂转向攻到,他一声怒啸,正待发暗器取君珂的性命,眼角突见红影入目,人影急射而来,有陌生人到了。同时,自己的党羽亦呼啸而至。 他不愿在人前失去身份,立即忍下了,伸手拔剑出鞘,一声厉叱,冷电四射,攻出了一招“云封雾锁”。 “铮!铮铮铮!”一连串的兵刃交鸣声暴响,火花飞溅,双剑凶猛地纠缠片刻,倏然分开,各退开丈余,不等对方站稳,立即重新交合,但见剑影如万千白虹飞舞,只看见剑芒而不辨人影。 快!快得令人咋舌,双方展开了武林罕见的凶狠拚搏,乍合乍分捷逾电闪。 不再发生兵刃的错鸣声,两人全凭心意神御剑,在千变万化中抢机先,攻招化招意动神动,一发即变令人难辨招式,一沾即走再换招抢攻,变化于几微,攻得狠守得密不留半丝儿空隙。 白虹飞舞,枝叶如被狂风所扫,纷纷向外激射,粗糙的松树皮-一剥落飞走,好凶狠的一场武林罕见的高手相搏。令人叹为观止。 灼热的劲道四溢,潮水也似的无形震动激射,扑来的三四十名的武林高手,懔然后撤作壁上观。 “好一场武林罕见的龙争虎斗。”天玄观主变色轻叫。 天洪道长更是心惊,低声说:“师兄,千手如来今天竟然动兵刃,对方不知是谁,竟然和他拚成平手哩。咱们帮中。似乎没有这种高明身手的人。” 天玄观主端详良久,讶然道:“咦!是个英俊的年轻人,依稀尚可分辨,剑法却无法看出门派家数。” 君珂凶猛如狮,每一招皆急似电耀,每一剑恍若霆击,太快了,旁观者功力稍差的,甚至还无法看清他的面貌,更不必说看剑路了。 天洪道长向寒风掌等一群恶贼一指,低声道:“师兄,趁假秃驴被缠住,咱们打落水狗,将这些家伙一举歼灭,永除后患。” “师弟,不可以妄动,咱们是为息事宁人赶来理论,怎能再将纷争扩大?”天玄观主摇手反对。 “师兄,事已至此,双方死伤枕藉,有理也说不清了,如不乘机下手,终会有翻脸的一天,师兄,拚了,用不着和他们讲理,时不我留,机会稍纵即逝哩。” “师弟。我们怎能乘人之危,落井下石?” “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难道说,留待日后他们荼毒咱们的兄弟么?” 天玄道长沉吟很久,突然目中凶光暴射,沉声问:“师弟,咱们真要和千手如来翻脸么?” 天洪老道哼了一声,斩钉截铁地说:“咱们别无选择。” “后果你想到了么?” “双方利害冲突,终究要诉之于武力。假贼秃利用银剑白龙小畜生出面争霸武林,暗中蓄养死士,准备东山再起,有他们在,咱们将俯首退出江湖,不然必遭他们逐个消灭而后已,两害相较择其轻,目前的大好机缘如果轻易放过,后果更不堪设想。”天洪分析利害,居然头头是道。 “咱们上一次已收下他的调解金银……” “哼!一千两黄金,还不够建九华观的一座偏殿。” 天玄手按青霜剑把,一字一吐地说:“如此看来,咱们是该动手了?” 天洪观主也手按剑把,沉声说:“血债血还,咱们不能令弟兄们寒心,九华观被杀的无数弟子的冤魂,正期待着咱们出面复仇雪恨。” 两人在交谈,附近的老道和俗家帮众全听得真切,一个个目露凶光,手按兵力把手跃跃欲动。 天玄观主举目回顾众人的神色,突然一声龙吟乍起,青芒冷电耀目生花。青霜宝剑出鞘了。他举剑大吼:“天玄如日中天。” 众人也纷纷撤刃高举,同声大吼:“黑龙威加宇内。” 天玄观主倏然转身,面向对面目定口呆的寒风掌一群恶寇,发出一声焦雷也似的大吼道:“杀!” 君珂正和干手如来拚命,双方换了近百招,他豪情万丈,愈斗愈勇,已经争得了上风,攻势逐渐猛烈。高手相搏,心意神不容许有些少分散,场外到了些什么人,他根本没有机会分心打量了,反正他没有朋友,该全是敌人无疑,耳听天玄观主发出了杀声,还以为他们要群殴哩。 天玄观主发令毕,青霜剑幻化一道矢矫的青虹,射向寒风掌一群恶贼站立之处,一沾人丛,血雨立即飞溅。 双方都有二十余名一等一的武林名宿,立即散处各地展开舍死忘生的惨烈火并,整座松林刀光剑影飞腾,厉吼惨叫在空间里振荡。 君珂心中大定,七星散手剑法威力渐增,放手抢攻,全是进手狠招。 千手如来早听出来人是黑龙帮的总帮主天玄观主,苦于无法抽身,他这次带人东下,本就是想和黑龙帮协商十一艘官船的合理解决之道,没想到遇上了君珂,少年人剑上和内功的造诣,大出他的意料,缠住了他不让他脱身,无法与天玄观主见面。他万没想到天玄观主竟不讲武林道义,突然下令向他的手下进攻,急怒攻心,几乎挨了君珂一剑。 他全力封招,一面大叫道:“天玄道友,请等回儿。” 可惜他叫晚了,双方已经放手拚上了。他心中大急,猛地左手大油一扔,罡风随袖而起,风雷之声大作,无数淡淡青芒,从他的掌、袖、肘之处飞出。同时,他左足疾飞,改向君珂的下盘,三枚肉眼难辨的绿色什影,从靴尖中飞出,射向君珂的下腹。 他的右手长剑,正封开君珂攻来的“七星倒旋”最后一剑,“挣”一声双剑皆向上一荡。 机不可失,他横剑护住脸部和顶门,剑把向前一送,三枚细小的灰影,突从剑把前云头尖端的小孔中,一闪即出。 这一连串的变化,说来话长,其实乃是刹那间的事,几乎是在同一瞬间发生。 这就是他干手如来绰号的由来,五种暗器分由各处不同方位打出,集中射向对方全身要害。双方相距在八尺左右,想问避根本是枉费心机,想全部避开,更是比登天还难,死在他这种歹毒手法下的人,委实难以胜数。 他的暗器有些是利用无声机簧所发,更加上一甲子内力修为的催动,凶猛的程度可想而知,除了已练成不坏金刚法体的人以外,能幸免的人得未曾有。 君珂早知千手如来的暗器厉害,但力拚百招,已迫令对方没有取暗器发射的机会,对方也一直未曾出手,未免疏懈了些,也没料到对方足尖和剑把之内,竟会有歹毒无伦的暗器射出,一声暴吼,生死门神功从掌心向外并发。 千手如来左手射出的三种暗器体型略大,乃是吸引对方注意的玩意,真正要命的是足尖的断魂钉,和剑把内的夺魄针,钉和针皆淬有奇毒,入体毒即进入血脉,流至何处,何处即麻木不仁,循环至心室人即倒地,人的血液流动极快,激斗中更是流动加速,不消片刻,保证倒地麻痹而死,十分惊人。 君珂防得了对方的手,没留意脚下,更没想到剑把中的暗器,刚振剑出掌,下面绿影已到了腹下。 他目力超人,大吃一惊,拼全力将身躯向上拔起,避过了两枚绿影,最上一枚击破了生死门护体神功,钻入了右大腿内侧。 他向上拔升的上身,也正好迎着射向上盘的三枚灰影,对方的剑把推近他身前不足五尺,太快了,如此接近的距离内。怎能全部躲开?总算他了得,猛地一扭虎躯,避开了两枚,左肩拚全力横撞最左的一枚灰影。 “嗤”一声破空厉啸,夺魄针击破他的生死门护体的神功,贯入他的左肩内了,没入肉中不见。 左肩右足皆中了暗器,生死门神功护不住体,但也消去暗器一半力道,所以入肌不深。 一阵麻木的感觉,无情地向他的右足和肩膀猛袭,真气一窒,生死门神功渐散,惊叫一声,飞坠而下了。 千手如来知道得手,大吼道:“你小子该死一万次,误了我的大事。” 吼声中,他冲上一剑急挥,咬牙切齿神情厉恶,要将君珂挥为两段。 一条绿影从侧方急掠而来,速度极快,一面飞掠,一面探手去除一个奇大的锦囊。 君珂人未站稳,剑已到了,猛地一咬牙,将长剑拚全力掷出,他要和对方同归于尽。 干手如来不傻,两败俱伤的蠢事他不干,一声冷笑,用剑向上一挑。“铮”一声脆鸣,君珂的长剑断成三截。 “你非死不可,你这祸胎。”千手如来切齿叫,赶上再次点出,出手如电闪。 君珂的左肩麻木。右腿己不听指挥,知道糟了,赶忙探手拉开百宝囊,推开玉瓶塞,抓起几包师鱼解毒散,不管多少便往嘴里塞,解毒散入嘴,右手也感到运转不灵了,无法拔白龙筋鞭拼命,对方的剑已到。 他临危不乱,左脚拚命一蹬,硬将身躯向右急射,避过了一点。 千手如来一声狂笑,顺势撇剑横挥。 “克察”一声,剑将一株海碗大松树砍断了。君珂已向下跌倒,站不起来啦。 松树簌簌下倒,枝叶纷飞,被邻树所夹住,没完全倒下。由于这一阻,救了君珂一命。 千手如来由树下钻过,怒叫道:“看你还往那儿躲。” 叫声中,一剑向君珂双足挥去。 君珂排全力向侧一滚,又躲掉一剑。岂知滚了两转,浑身脱力,便被另一株松树挡住,已无法转动了。 “完了,想不到我会死在这儿。”他绝望地暗叫。 千手如来狂笑而至,剑指向他的心窝,叫:“我有事待办,便宜了你。” 叫声中,剑向下一送。 蓦地,身后传来一声娇叱,在四周粗豪惨烈的杀声中,这声音显得极为突出:“打!贼秃。” 千手如来功臻化境,怎会让人在背后下手?他闻声知警,将刺下的剑往后稍带,想刺了君珂再转身应付后面的人,刺近些转身比较快而灵活。 “嗤”一声他的剑刺中君贝的右胁衣,贯入地中。因为君珂恰在这时拚命向外一扭,一发之差,伤衣而不伤肉,异数。 千手如来突感到背心被细小的物体凶狠地撞击,护体神功一阵波动,幸而他已运足内功护体没被暗器射伤。 “狗东西,谁?”他狂怒地拔剑转身。 绿影就在身后,那是一个美娇娘,一个银白色的巨大物体,已经迎头砸下,距顶门不足三寸了。 他向右一闪,左手一拨,“嘭”一声响,银白色巨物被他的赤阳掌拍扁了,他的长剑也在同一瞬间,刺入绿影的右胁,一击便中,绿影向后便倒。 他正想再对付后面地下的君珂,震天长啸已至,红影入目,青色电芒破空而至。 来的正是天玄观主,青霜剑如青虹横空射到,啸声落,喝声随至:“姓李的,轮到你我两人拚骨了。” 松林中,狠斗已近尾声,千手如来的党羽死的死,逃的逃。而天玄观主的人,也向四面八方狂追不舍。留在这儿的不过三两对高手,仍在作舍死忘生的拼搏,其余的都是不死便重伤的人。 千手如来见大势已去,心中大恨,但仍强按心头怒火,向侧闪避,一面叫:“天玄道友,请听老衲一言,再……” “少废话,你认命吧。”天玄观主抢着叫,跟踪追到。 千手如来仍不住利用树干掩身,一面退一面说:“彼此间容有些小误会,你我皆是明理之人,何必……” 天玄观主狂笑道:“不错,等你砍下贫道的脑袋做溺壶时,你更会和贫道说理了。接招!你为何没有勇气挺身而斗呢?你当年的威风何在?你不卫冕你的名号?上!为你梦想中的武林霸业而战。” 千手如来气愤难当,大叫道:“道友,休迫人太甚。” 天玄观主也大吼道:“你差遣走狗一再和我的黑龙帮为难,火焚九华观,死伤门人弟子上百,从池州打扰本帮的买卖,沿江血流成河。一而再,你还有面目和贫道理论?老狗!今天不是你便是我,把你的浑身零碎全搬出来,贫道替你招魂。” 千手如来暗暗叫苦,天玄观主的艺业他知之甚详,两人的功力在伯仲之间,胜算不大,而且他久斗君珂,真力损耗极巨,脚下和剑把中的暗器只能发射一次,没有机会再安装,胜算已失,怎能再拚?他一咬牙,来日方长,日后再和他结算不迟。 他打定主意脱身,挺剑挥出说:“老衲也替你超度,纳命!” 两人立即展开抢攻,剑上风雷骤发。千手如来已相度好形势,一面进招一面向后徐退。 地下,君珂体内师鱼解毒散的药力已经行开,但奇毒已在激斗中渗入心室,一时还未能复原,右腿上的追魂钉深入肉中,左肩的夺命针也不易取出,稍一移动,便感到痛入心脾,难以忍受。 他挣扎着忍痛坐起,向在千钧一发中出手救他的绿影看去,只觉心中一紧,暗叫道: “天!是她,她为何要舍命救我?” 绿影仰面朝天,不住扭动喘息,想挣扎着翻过身来,看面容,竟然是琵琶三娘。在她身旁不远。扁了的银琵琶弦断纽散,静静地靠在树根下,依然银光闪闪。 她剧烈地喘息,虚脱地叫:“君珂,君……珂,你……你可无……无恙?你……” 君珂感到心潮一阵的激动,猛地奋起余力,拚命向她爬去。他知道她已到了濒死关头,仍然挂念着他的安危,置自己的生死于不顾,这份感情,委实令他刻骨铭心。虽则她曾经是他的对头,而且曾打了他一针,这次她竟然舍命救他,显然,她对他的感情,是爱而不是恨,可算得是世间最可怜的痴心女人。 松林中,除了尸体已没有活人了,杀声已远。群雄正在远处拚老命。 夜暮低垂,西天的晚霞已经逐渐隐去,白天过去了,黑暗行将麇临大地。 早先跟踪天玄观主一群好汉的穿披风怪人,正用轻悄的脚步,抱着凭吊战场的心情,踏入松林巡视,微风掀起他的披风,现出披风内层金光闪闪的布料。不用猜,他是金羽大鹏田克荣。 金羽大鹏身后半里地官道左侧,带大钢钩的人正伏在草中,向远处一对行将力尽的冤家注视,直等到他们两败俱伤,互相倒在血泊中,方站起信步入林,一面走一面喃喃地自语: “这些江湖狠贼,多死几个天下不知要少生多少事,唉!真是罪有应得。哦!我得再追踪那自私自利的卑鄙小畜生了,也许在他口中,可以得到小老弟的消息哩。” 君珂的左足尚可用劲,他连滚带爬挣扎到了琵琶三娘身边,看到了她胁下的伤痕,只感到一阵凉气由丹田下往上升。 “没救了,这一剑已毁了内腑,贯穿了腹膜。”这是他的结论,想救也力不从心。 她仍在喘息,鲜血从创口中有节拍地一次次向外流,她额上全是豆大的汗珠,脸色灰白,脂粉掩不住她已现苍老的容颜,吃力地呼唤,声音逐渐降低:“君珂,君……珂…… 你……” 君珂伸出尚可移动的右手,紧紧地握住她不住颤抖的左手,凄然大叫道:“商姑娘,商姑娘,我是君珂,你能听到我的声音么?” 琵琶三娘也许已听到他的声音,茫然地睁大着黑白分明的眼睛,但这双眼睛已不能转动,眼球已呈散光之象。她的左手似乎仍有些少知觉,回握着君珂温暖的大手,从他的声音和握力中,她拉回了一些涣散了的神智,抽搐着说:“你……你伤……伤了吗?” 君珂一阵心酸,大声叫:“商姑娘,我好好地。你身上可有疗伤圣药?我得救你。” “晚……晚了,我……知道。君珂在我临死之前,我……我要告诉你-……一些事,但……但你不……不恨我。” “你不能再说了,保全一分元气吧。” 她伸出颤抖着的右手,在他脸上不住抚摸,手冰冷而无力。蓦地,她喘过一口长气,深深地猛吸,灰白的脸颊泛起一阵淡淡红潮,脸上出现了一抹痛苦的惨笑,说:“啊!我终于摸触到你了,这不是梦。君珂,告诉我,你……你恨我么?” 他发狂地按住她的肩膀,酸楚地叫:“不!商姑娘,你舍身救我,我感谢你还来不及,怎会恨你呢?” 她又喘过一口气说:“我的精力已恢复了,请听我说。华山紫凤是爱你的,我不该自私……” 她断断续续地将在徽州府如何与银剑白龙设计,如何泄漏华山紫凤有银犀甲防身,如何引诱华山紫凤至小楼探看,银剑白龙如何淫辱华山紫凤的前因后果-一说了,直说至仙霞岭途中,银剑白龙与金羽大鹏会合的变故为止。最后说:“本来,你与华山紫凤确是天造地设的一双,因我之故,不但拆散了你们,更在你们之间种下了仇恨的苦果。君珂,原谅我,原谅我这不幸的苦命女人。” “商姑娘.你没有错,用不着自疚。”他痛苦地叫。 她脸上的红潮逐渐退去,回光返照的时期快过去了,手无力地下垂,仍在说:“自听到你的死讯,我痛不欲生,浪迹江湖找寻银剑白龙徐图报复,可惜天不佑我,难偿宿愿,请记住,金羽大鹏不是个好东西.不可与他交朋友。我……我要走……走了,你去……去找华山紫凤吧,她……她恨你但……但她仍然爱……爱你。君珂,亲……亲我一亲,我……我九泉瞑……瞑目……” 她的话几模糊不可闻,脸色死灰,大汗已敛,脸上的肌肉在轻微地痉挛扭曲,出气多而入气少。 他泪下如雨,抱住她在她颊上印了一吻。喃喃地说:“商姑娘,你安静地去吧,祝你九泉路上平安,我在阳世替你祝福。” 她脸上的肌肉开始松弛,露出了一丝笑意,气息徐止,大眼睛缓缓合上了。 “祝……祝福你,君……坷,君……”话未完,她像睡着了一般,全身上震,随即寂然不动。 君珂体内余毒渐清,身上精力逐渐复原,已能用劲了,勉强将她的尸身抱在怀中,缓缓站起说:“商姑娘,你放心地去吧。我要找一处山明水秀的地方,安葬你的灵骸。我这一生中,将永远怀念着你对我的恩情与痴爱,这将是我心灵的沉重负荷,但我很乐意承受。” 一个模糊的人影,在他身后站立了好半晌,但他精力未复,竟然未生丝毫警兆,那人影的手伸向他的肩上了。 他向黑暗中徐徐举步,仍喃喃地说:“活着,是一大的痛苦,死了,也许是一大解脱,唉!”——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二十章 桑落全恩 君珂抱着琵琶三娘冷冰冰的尸体,向黑暗中举步。夜幕已张,松林中黑暗难辨景物,琵琶三娘创口中的血液已不再外流,她的血已经流尽,地下的血已经凝结了。 君珂左肩上没有血迹,夺命针太小;但右腿上的创口,血仍在缓缓的渗出,大致无妨。 他抱着尸身,凄然举步。 蓦地,他站住了,右肩上,不知怎地搭上了一只大手,食中两指恰好扣住肩井穴,大姆指深抵肩背骨,不轻不重,肩并穴在似闭未闭之间。 在平时,任何人的手一触他的肌肤,他便会发出闪电似的反应,穴道在缩骨功的奇妙反应中立即自行闭住,双手便会毫无考虑地加以反击。 可是目前不行,暗器尚在体内,元气未复,追魂钉和夺命针的剧烈奇毒仍未完全排出体外,反应不免迟滞,想反抗已有力不从心之感。 “我又落在对头手中了。”这是他第一个念头。 “我得自救。”这是第二个念头。 他凛然屹立,木然地问:“你是谁?为何出手便制住在下的肩井重穴?” 身后,极为耳熟的声音在耳畔震荡:“放下这贱女人的尸体,咱们谈谈。” 君珂还没想出对方是谁,说:“这女人不贱,她有一颗最宝贵的心,舍身救人,真小人伪君子皆绝难具有这种高贵的心。阁下意欲何为?说出来听听。” 他一面说,一面默默行功。身后传来一声冷笑,语音再起:“商三娘所说的话,在下全听到了。” “阁下有何高见?”君珂冷然问。 身后人已发现他在运功,五指一紧,说:“不必再枉费心机运功了,那会对你不利。商三娘所说半点不假,你有何感觉?” 话说得太多,君珂恍然大悟,已猜出对方的身份,冷冷地说:“商姑娘的话,确是半点不假的,她提醒我林君珂,不可结交像金鹏一类的坏朋友。” “人的好坏,从外表是难以分辨的。” “哼!你金羽大鹏姓田的,在外表看就知不是东西。” “叭叭”两声脆响,金羽大鹏凶狠地猛掴他的左颊,右手一紧,制死了他的右肩井穴。 君珂只感到牙根有血流出,口中咸咸地,这两掌下手甚重,只打得他眼冒金星。同时,浑身一软,“砰”一声,手中琵琶三娘的尸体失手坠地,他也感到双脚发麻,支撑不住他沉重的身躯了,扑倒在琵琶三娘的尸体上。 金羽大鹏一脚将他踢翻,滚出八尺外仰面朝天躺下了,站在他身畔凶狠地说:“你该怨你自己,你知道你对我有何等重要么?” 君珂俊目喷火,切齿叫:“不要脸!你这卑鄙的恶贼。” 金羽大鹏仰天狂笑说:“骂得好,谁不知我金羽大鹏不要脸,你未免少见多怪了,我的好好先生。” “狗东西!你忘了林某在忏情谷舍命救你的事,你怎算是人?恩将仇报,你……” “哈哈!恩德二字,乃是欺人之谈,田太爷从不计较这些小节,我行我素,任性而为,你用不着用恩德二字扣我,太爷我不会上当的。哈哈!你知道太爷制住你有何作用?想想看吧。” “你说吧,林某不会替你想卑鄙龌龊的事。” “告诉你亦无不可,你听了以后便可安心瞑目了。你大概还不知道,我金羽大鹏与银剑白龙乃是臭味相投好色如命的朋友。他玩了华山紫凤,我也有一份,他想独吞,我也要独占,几乎为了那要命的女人翻脸。我知道银剑白龙目下在九江府,与黑龙帮为了十一艘官船的买卖翻脸,水火不容,刚才这些蠢材,便是双方的首脑人物拚老命,好戏将上场了。我将你带给银剑白龙,和他交换华山紫凤,他如果不肯,哼!我配了另一种万无一失的奇药,先下手为强。哈哈!你该明白了,你对我来说,确是太重要了,没有你,银剑白龙怎会接见我?又怎让我近得施展手脚?委屈你一些,你的生死将由银剑白龙决定,九泉之下不必怨我,我不信世间有鬼神,不信你会化为厉鬼在阳世找我的麻烦,我……” 他一面说,一面伸手去提君珂的腰带,刚伸手俯身,话尚未说完,蓦地,他僵在那儿了。 不由他不僵,不但无法往下俯,也无法挺身站在。在他的颈喉间,挂上了一具冷冰冰,刀口锋利的大刚钩,刚好钩住了他的脖子,锋口紧迫着咽喉,任何丝纹移动,都可令他皮破喉断。 他倒抽一口凉气,心胆俱寒,结结巴巴地说:“朋友,别……别开玩笑,这……这玩笑开……开不得,割……割破了喉……喉管,岂……岂不完……完蛋?” 身后,苍劲的喉音一字一吐地震荡:“完不完蛋,那是你的事,想活,乖乖地不动;想死,你可以挣扎.甚至可用脖子向钩上撞碰。你想死抑或想活,决定权在你。” “朋友,阁下是谁?”他硬着头皮问,并伸手移向百宝囊。 头上钩锋一紧,迫入肌肉中,苍劲的喉音又响:“小朋友,你最好少打歪主意,老夫知道你是百毒真君赵福安的门下,囊中带有天下奇毒,厉害得紧,我替你毁了。” 声落,百宝囊已被抽断不见。他心中发慌,说:“朋友,放开钢钩,你自称老夫,自然是武林成名人,咱们公平一决。” “你并未将公平一决的机会给予林小兄弟。是么?这叫做以牙还牙,报应不爽,少枉费心机了。” “和百毒真君的门下弟子作对,你会后悔无及的。阁下是谁?你的胆子真不小。” “不错,我的胆子不算小;敢和百毒真君的门下子弟作对.当然不小,没有三分颜料,怎敢开染坊?我,少林俗家门人,神钩郭树,你不会记不起我老人家吧?九个月前在忏情谷,林小兄弟救了我,他救你时我也尽了一分力。这世界不算大,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人与人总会见面,咱们又在这古松林尸堆之中见面了。” 金羽大鹏心中暗叫完蛋,嘴上仍硬,说:“好家伙,你在替少林招祸,我师父就会到来,放了我,咱们情义俱在。” 他只觉命门穴上一麻,颈上的钢钩不见了,接着传出钢钩人鞘声,肩膀被人抓住,一扣一扳后,他乖乖顺势转过身来,黑影突临脸颊。 “啪啪啪啪”一连四声暴鸣,四耳光抽得他满天星斗,大牙掉了三四颗,“砰”一声问响,巨大的推力将他推倒,跌了个仰面朝天。神钩郭树的语音如在耳内发响:“狗东西!你敢吓唬老夫?给你一次狠教训,看你还敢发横不?” 骂声中,神钩郭树拔出他背上的长剑,向他的双腿挥出,要卸他的双脚。 眼看他废定了,君珂的叫声乍响:“老哥哥,饶他一命。” 剑向上略带,嗤一声划开金羽大鹏腿上的皮肉,鲜血激喷。君珂如果出声稍晚剑必将腿卸下了。 神钩郭树丢掉剑,扶起君珂,一掌拍开被制的穴道,颤声说:“小兄弟,天可怜见,鬼使神差,让我在无意中救了你。你怎样了?一向可好?” 君珂站稳了,说:“多谢老哥哥临危援手……” “小兄弟,你和我客气?” “好,小弟仍是心感。老哥哥可带有磁石?” “磁石?有何用途?” “小弟左肩被千手如来射了一针,现仍在肉中。右腿亦中了一钉,亟待取下。” “天哪!”神钩郭树跌脚叫,又道:“那巨寇暗器上淬有奇毒,怎得了……” “不打紧,小弟已用奇药解毒,目下只消取出暗器便成。” 神钩郭树放了心,将他按下说:“用不着磁石,待老哥可用内力替你吸出。” 针和钉脱体,师鱼解毒散的药力已将余毒消除净尽,君珂恢复了元气,起身向老人家道谢,说:“老哥哥,饶这畜生一次,宁教他无情,不可令你我无义,既然早先救了他,何必再杀他?” 神钩郭树不以为然,但仍然依他,说:“这种卑鄙小人,留在世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对人对己皆是为祸之源,心腹之大患。好,依你,但死罪虽免.活罪难饶。我要废了他,免得他今后为祸江湖。” 一面说,一面俯身出指。 金羽大鹏一听要废了他,只感到五衷如焚,如被五雷轰顶,狂叫道:“老前辈。请大发慈悲,请……” “哼!废了你才是慈悲功德,武林幸甚,江湖幸甚。” 金羽大鹏见打动不了神钩郭树,又向君珂叫:“林兄弟,请念在昔日援手的情义……” “叭”一声脆响,神钩郭树给了他一耳光,将他的话打回喉中去了,阴森地说:“你再叫兄弟,我打掉你满口狗牙。小兄弟有了你这种朋友,已经倒了八辈子霉,你再叫他兄弟,他恐怕要被你剥皮抽筋生吞活嚼了。闭上你的狗嘴,忍着点儿。” 他运指如风,从口腔任脉末梢向下移,指尖猛扫,整条任脉都走了样。然后在气血二穴连点三指,方一掌拍开被制的穴道,站直身躯说:“好了,为了你这种人,浪费了老夫不少精力,真不值得。今后,你还有重新做人的机会;如果再想争气斗勇,你的经脉将被塞死,一辈子将缠绵床第。即使是一个十岁小童,目下你也无法和他比拳脚了,滚吧!免得老夫看了生气,再给你一阵子苦头尝尝。” 金羽大鹏踉跄站起,目眦欲裂怨毒地瞪着神钩郭树,嘴角流血,含糊地叫:“老匹夫,你……你记着。” 神钩郭树冷笑一声,冷冷地说:“老夫虽年近古稀,但耳聪目敏,矍铄不输青年人。你说吧,别担心老夫会忘记。” “我金羽大鹏如果留得命在,少林将永无宁日。” “敝派山门座落嵩山。你最好先去找找登山道路。想找少林麻烦的亡命之徒,不止你一个姓田的;少林弟子如果没有真才实学,怎配称武林北斗?你来吧,老夫等着你,目下你最好快滚,不然找将掏出你的眼珠子。别以为不杀你,你就可以任意胡说八道。” 神钩郭树一面说,一面向前逼近。金羽大鹏知道不能在这位老江湖面前耍光棍,挫了挫钢牙,转身狼狈而走,投入朦胧夜色之中。 神钩郭树直待金羽大鹏去远,方到君珂身旁,无限关注地低问:“小兄弟,伤处怎样了?能运气走动么?我这儿有敝派至宝八宝紫金夺命丹,请先服下一颗……” 君珂紧握着他的臂膀,由衷地说:“谢谢你,老哥哥,小弟已经复原,不必浪费神药。” “小兄弟,你目下的行止……” “小弟有急事待办,有两事麻烦老哥哥的大驾。” “用不着说麻烦,未免太生分了。小兄弟,请说。” “其一,请老哥哥为琵琶三娘择土安葬。” “哼!这贱女人。”神钩郭树不悦地说。 “不!她并不贱,如果她不舍命救我,焉有今天?”他将刚才的情景扼要地说了。 神钩郭树叹口气说:“小兄弟,老哥哥惭愧,谅我。这事我定然尽力,请放心就是。” “其二,八月十五日,小弟要上青城找青城炼气士一决生死,相烦老哥哥至青城替小弟收尸了。” 神钩郭树大吃一惊,惊惶地大叫道:“天哪!你……你何必前往……不!你绝不可轻生涉险的。” 君珂摇头笑道:“小弟有不能不去的苦衷.势在必行。别了,小弟有十万火急的事待办,老哥哥珍重,小弟要先走一步。” 说完,长揖为礼,人影一闪,却如电射。夜风萧萧,松涛如万马奔腾,血腥触鼻,神钩郭树怔在那儿,好半晌动弹不得。久久,他长吁一口气,抱起琵琶三娘的尸体,长叹一声,隐入夜色茫茫之中。 金羽大鹏第二天午间出现在九江府,神情萎顿,像一头斗败的公鸡,灰白的脸上没有丝毫血色。他不知昨晚和今晨,桑落洲上曾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凶狠搏斗,也没有心情再过问武林是非了,他专心一志在找寻他的师父百毒真君赵福安。这家伙最没出息,每一次吃了亏,都得找他的师父诉苦,要师父出面做主。做师父的碰上这种窝囊门人,真是倒了九辈子邪霉。 他在码头上踱来踱去,想碰上一个熟人,怪!平常九江府码头万商云集,江湖朋友不少,怎么今天江湖人一个也不见了?难道九江府不值得江湖朋友枉顾么? 他在人丛中茫娜走动,向码头上停泊的数百艘江船上张望,希望能发现一张熟面孔,可是他失望了。 蓦地,一艘帆船箭似向码头上冲来。 临江门也突然传出一阵金锣开道声,百十名青衣捕役拥簇着九江府的同知大人,还有通判大人,气势汹汹到了江边,有人说:“知府大人这次乌纱帽戴不稳,要掉下来了。桑落洲河道死了许多人,人命关天,得了?” 一旁有人插嘴说:“老兄,你知道血案的事主是谁?” “你说是谁?我不信你包打听知道底细。”““当然知道,不然怎配称包打听?今早码头上乱糟糟,空出一段码头,就为了要迎接途经本府的一位指挥和一位到四川就任的知府大人,你猜怎样了?” “他妈的,要知道还用猜?别卖关子好不?” “按航程,昨晚官船该到了,可是没见船影,八成儿完了蛋。瞧!同知通判两位大人出动,如果死的是平民百姓,怎能劳动他们的大驾?哈哈!事不关己不劳心,去他娘的,咱们喝酒会,预先祝贺知府大人高升。” “见鬼!还能高升。” “好,不高升就下地狱,都是一样,走!” 金羽大鹏虽知道银剑白龙与黑龙帮争买卖,但这时他已无心过问,信步向行将泊岸的帆船走去。 他站在码头上,向船中张望,怪!舱门闭得死紧,不见有人露脸。 船夫共有十余名,全是肌骨结实,但脸色看去极为朴实的壮年大汉,手脚似乎都不太俐落,但却十分老练沉着,慢斯条理地将缆系好,架起跳板。 舱门突然从里面拉开,钻出两名梳高顶髻的妙龄俏丫环,钻石般的大眼睛不经意地向岸上一扫,从金羽大鹏缺乏血色的脸上掠过。 车声磷磷,三匹华丽的双头马车,轻快地靠停在码头边。赶车的伙计挂上缰插好鞭,跳下车座安装踏板。 金羽大鹏一见到美丽的女人,便觉浑身痒酥酥地,目下他虽然失去武功,穷途末路,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情不自禁在心中暗叫:“我的天,这两个丫环真美得要人老命。神钩郭树老匹夫害苦了我,不然这两头雌儿岂不是我的猎物?咦!婢美若是,主人定然更美,我倒是看看。” 婢美,主人不见得也美,这家伙简直昏了头,想迷了啦!他不看倒好,这一看,看掉老命,天意也! 城门口,一个头梳道士髻,身穿黑袍,姜黄脸,山羊眼,凸嘴獠牙的老家伙,腰上悬了一把蓝色长剑,正背着手从人丛中挤向码头。 舱门彩影乍现,出来了阴阳老怪孟重光,她本来就只有六七分姿色,这时脸色阴沉,姿容又打了折扣。 “是个半老徐娘,倒胃口。”金羽大鹏暗叫。 接着,舱口五彩缤纷,接二连三出来了石室姹女,彩虹仙姑、俏尼姑白衣圣尼、红衣四妹…… 往后瞧,女人愈出愈美,年纪一个比一个年轻。只看得码头上的贩夫走卒直了眼,金羽大鹏直咽口水走了魂。 最后紫影乍现,出来了刚健婀娜美艳超人的华山紫凤,凤目一瞥之下,第一眼便认出了色迷迷的金羽大鹏,粉脸上登时泛起重重杀机,浓霜密布。 金羽大鹏鬼精灵岂有不认识华山紫凤之理?目下他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废人,百毒囊已被神钩郭树夺走了,想逞强已力不从心,再不走岂不太傻?华山紫凤不剥了他的皮才怪。 他脸色大变,“啊”了一声,扭头便跑,要向人丛中钻走。 紫影一闪,一头大凤凰从船中飞登码头。 一名大汉正迎面站立,金羽大鹏向前一钻,便被大汉“叭”一声掴了一耳光,他向侧便倒。 大汉也吃了一惊,怎么?这家伙怎么如此脓包?便一手扣住他的左肩,向里一扔,喝道:“相好的,回去。” 金羽大鹏身不由己,仰面跌倒在地,恰好跌在刚上岸的华山紫凤脚下。 华山紫凤也吃了一惊,意似不信地冷然问:“咦!你不是金羽大鹏田大英雄么?” 金羽大鹏昏了头,挣扎着站起,惊惶地往后退,说:“吴……吴姑娘,你……你认错人了,我……我不是……” 华山紫凤目中冷电像利刀,瞪得他心中发冷,她说:“你不是金羽大鹏,为何知道我姓吴?你即使化成了灰,我也认得你。怪!你为何落得如此狼狈?可怜!”她大袖一挥,叱道:“带他走,他需要找地方养病,他病了。” 人丛中站出两名大汉,三不管架起他就走,他大叫:“救命呀!救……” 黑影排众而入,突发一声沉喝:“住手!光天化日之下,狗东……” 接着,金羽大鹏大叫:“师父,徒儿……” 这黑袍怪人赫然是百毒真君,他正想向金羽大鹏纵去,紫影一闪。华山紫凤不顾地下肮脏了,已拜伏在地,泪流满脸地说:“老前辈,可认得萼华么?” 百毒真君瞪大着眼,伸手虚抬,讶然叫:“你,吴姑娘,怪!为何如此对待我的爱徒?” 华山紫凤盈盈站起说:“一言难尽,说来话长,晚辈心碎如割,且到居所再向老前辈- 一禀明,再听老前辈卓裁。” 阴阳老怪等人全到了,居然出现了枯藤怪姥,这老太婆毛脾气火爆,怪叫道:“有其师必有其徒,一并收拾这老毒物。” 百毒真君山羊眼不住往上翻,吼道:“老虔婆,你在对谁说话?” 阴阳老怪冷冷一笑,接口道:“就算对你说,怎样?” 百毒真君不认识阴阳老怪,踏前一步狞笑道:“怎样?哼!不久自知,你是那一个婆娘养的粉头?” 他语气太过狂傲,也粗野得不堪入耳。阴阳老怪没生气,轻摇着团扇淡淡一笑道:“三妖之土,极乐之园,方便之门,擅入者死。人妖杨思信的亲传弟子,你猜猜我是谁?” 百毒真君走了一辈子江湖,怎能不知人妖杨思信的名号?又怎能不知阴阳老怪?至少浙西三妖他不会陌生,不由脸色一变,退后两步说:“你是孟重光?” “猜对了,冲我来。”阴阳老怪冷冷地说。 “你想怎样?”百毒真君色厉内荏地叫。 “不想怎样,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这是老一辈的人行事处世的圭皋,年岁愈长愈不想惹事生非。如果尊驾有兴,可随老身一行,看看你调教出来的好徒儿,是如何的无法无天。 想出手,行,这儿人太多,为免惊世骇俗,请指地划道,老身奉陪,印证或赌命,悉从尊便。”她樱唇一撇,挥着团扇叫:“走!” 一阵无形的潜劲,从她的团扇中涌出。百毒真君突然上身一阵急晃,退了一步,山羊眼连眨,倒抽了一口凉气,袍袂飘飘,怔在那儿。 一行众女分上了三部马车,鞭声骤响,马儿长嘶,车声辚辚,车夫的喝道声震耳,马车排开人丛,向城中驰去,穿城而过,出了小南门,向庐山如飞而逝。 且表表十一艘大官船的事。 昨晚,桑落洲附近,展开了武林罕见的空前大屠杀。黑龙帮与千手如来的党羽,由于双方正主儿皆不在现场,以致一发不可收拾,双方皆任性而为,死伤惨重。 二更正,十一艘大官船将接近桑落洲航道,便被贼人从水中爬上了大船,控制了舵楼,向桑落洲靠去。船上的官兵躲在舱中胡闹,根本不知外面发生了变故。 君珂踏着夜色,心急似箭,在湖口县码头,不管三七二十一,偷了一艘小舟亲自操浆,向桑落洲航道急赶。远远地,已看到十一艘大船的朦胧形影,便运起双桨狂追,已经晚了一步,大船已被贼人控制住了。 船距桑落洲下游约半里地,-枚蛇焰箭在江面蜿蜒直上九霄,爆出了满天红星,久久方听到爆炸声传到。 桑落洲中,一朵旗花也同时升起半空爆散。 江面上,蚁舟云集,从四面八方向大船集中划来,每一条小舟上,全是赤着上身,左臂缠了白巾的好汉。 桑落洲中,也射出无数大小船只,船上人全是身穿黑油绸水靠的水上英雄。最先一艘小舟上面,站着面色厉恶,眼神怨毒的要命龙王爷,他不住喃喃低语,声音只有他自己才能分辨:“杀吧!战火终于挑起了,等会儿我龙王爷往水里一钻,任你们血流成河。银剑白龙哪!即使你不死也落个羽翼尽除,无法冲天而飞了。” 他扭头向后面半里地一艘华丽快船上,投过一丝奇异的笑影,方满意地催舟疾驶。 江面上寂静无声,只有大桨划水的轻响。 近了,已可看到对方飞驶而来的蚁舟了。 要命龙王的船队,放过了十一艘官船,向前急迎。夜空中,响起他一声大吼:“鸣鼓,准备狠拼。” “隆隆隆……”低沉的鼓声,打破了江面的沉寂。 双方的船队,排成半里长的横阵,终于纠结在一块儿,杀声惊天动地。 要命龙王的船,冲向一艘梭形快艇,他刚向水里跳。 对面梭形快艇上,一个头梳道士髻赤着上身的老人,手杖宝剑,左手三支光闪闪的鱼叉,突然叉出逾电闪,劈面飞到。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要命龙王爷如不跳水,他死不了,头刚向水面一栽,一柄鱼叉已闪电似的贯人他的脊心,“扑通”一声,他带着鱼叉沉入江底,从此不见他浮起,江湖上消失了他的踪迹,南召丹霞山冷府的大门,永远不见他叩门讨取解药了。这位在水上横行一世的水上巨霸,从此永沉江底。 水上船斗船,水下人斗人,杀声震天,双方的船只缠成一团。 有许多快艇突破了船阵,脱出了纠缠,流矢似的向十一艘官船飞射。 黑龙帮的人全是赤着上身的悍贼,船只又多,逐渐迫进至桑落洲,双方又杀至洲上,在陆上又展开生死相拚。 君坷的小舟,也从这混乱的船队内冲入。他身穿青灰色直裰,既不是赤着上身,亦非穿黑油绸水靠,双方都误会他是敌人,船一靠岸,全向他狂攻。 他心中大急,劈面冲来了一艘快艇;他左桨进,右桨倒拨,船突然向右急转,避过闯来的快艇后,再向前急射。 真不巧,右侧一艘快艇,正向左转,“砰”一声大震,撞个正着。快艇冲力甚大,构造坚实,一撞之下,君珂的小舟右舷立即被毁,船只破裂。 他不能没有船,一声长啸,便凌空而起,向快艇落去。 快艇上全是穿青油绸水靠的人,船首一名大汉一声怒叱,长剑招出“万笏朝天”,仰攻向下落的君珂。 他突然一掌拍出。生死门神功化为浑雄凶猛的劈空掌力,将剑拍得向下一沉,左脚乘虚下伸,“噗”一声踢中贼人握剑的右肘,贼人一声惊叫,长剑脱手上飞。 君珂一把抄住长剑,人向下落,“着!着!”他叫,剑出“平分秋色”,左右两名贼人狂叫一声,翻身栽倒。 这时,左右船只已经撞到。他想:“不好!人太多,误事,还是由水中走好些。” 他连挥三剑,刺倒了三名贼人,“噗通”一声水响,他从水中走了,还带着夺来的一把剑。 当鼓声响起时,惊醒了大船上的知府大人和护送的官兵,他们吃了一惊,齐向舱外钻。 第三艘大船上,载了王知府大人,他叫:“发生了什么事?传船家前来答话。” 两名健仆齐声应喏,“哗啦”一声打开了舱门,刚将脑袋钻出,但见白芒一闪,“砰砰”两声,两具无头尸体跌入舱中。 “哎呀!这……这……”知府大人狂叫。舱中灯火辉煌,看得真切,两个健仆丢了脑袋,他看得一清二楚,吓掉了他的三魂。 接着,舱口刀光霍霍,一个赤着上身的提刀大汉出现,站在舱口叫:“不许走动,不然……哎……” 话未完,贼人胸前突然出现一截血淋淋的刺尖,刺尖一现即隐,贼人的尸体也掉入舱中。 贼人先前站立之处,出现一个穿黑油绸水靠,手提血淋淋令人触目惊心的分水刺,跃入舱中叫:“狗官,送你归天。” 声出刺到,来势如电。 知府大人浑身一软,惊倒在地叫:“护军何在?救命!” 一刺落空,大汉踏进一步,再挺刺进击,内舱门“砰”一声倒下了,窜入两个赤膊大汉,两把分水刀齐闪,“铮”一声震开了分水刺,便在舱中拚起命来。另一名大汉举刀猛劈,“克察”两声,知府大人的肥腰分成两段,眼见活不成了。 十一艘大官船十分混乱,杀声和惨叫声惊心动魄。舵楼上的舵工,在贼人的刀尖逼迫下,拉紧了风帆索,向桑落洲芦苇丛中冲去。 水面上,君珂像一条大鱼,衔尾直追。蓦地,前面三丈处水花急涌,三名赤着上身的大汉迎面泳来,为首一名大汉发现前面有人,大叫道:“四海。” 君珂不是江湖人,不懂切口,不加置理,仍向前急泳。 双方行将接近,大汉突然伸出一把尖刀叫。“怎不回口信?” 君珂恍然大悟,但他无法回答。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他一声大喝,头向下没入水中,长剑向前急递。 剑在水中使用不便,但他功力超人,水的阻力无多大妨碍,“嗤”一声贯入贼人咽喉,人向下急沉,向左急泅,瞬即远出五丈外去了。 天黑如墨,人在水底视度不良,眼睛派不上用场,加以贼人水性不太高,死了一个还不曾发现哩。 他在十丈外再浮上水面,拚全力狂追。 十一艘大官船先后搁浅在滩岸上,贼人一面杀人,一面将财物向岸上搬。 第一把火从第三艘大官船上升起,火光中,双方高手从船上杀到洲岸。接着每一艘船上都起了火,火舌从舱顶喷出,江面上照耀如同白昼。 在第七艘官船上,中舱起火。 内舱中,彭胜安手中一把厚背砍山刀凶猛绝伦,守住舱门刀发风雷,奋勇堵住不许贼人越雷池一步。舱门内外,共躺了八具肢残颅碎的贼人尸体,有黑龙帮的人,也有银剑白龙的党羽。 彭胜安已筋疲力尽,浑身浴血,砍山刀刃口残缺,已难一次将人砍毙了。 他身后,他的妻子抱着爱子如虹,爱女如珠紧搂着小婢小云,在舱角中瑟缩颤抖,面无人邑,舱板上,三具仆妇的尸体,倒在靠舱门的左内角。 这时,中舱火舌冲霄,快烧进内舱了。 内舱门外是后舱,里面有八名悍贼分为四对互相拚命,有两名黑龙帮的贼人,挺分水刀向舱门抢入。还有三名黑龙帮的人,正挟着箱箱包裹向外搬。 两名贼人抢到,左右齐上,同声叫:“狗官乖乖纳命。” 彭胜安眼前已有点发黑,临危拚命.一声怒叱,“当”一声,击中左面贼人的分水刀,分水刀向外一荡,“克”一声,砍山刀向下急落,将贼人的右肩砍入半尺以上。 人顾得了左面,右面无法兼顾,刀还未拔出,右面的贼人突向船板下急滚,分水刺急旋,“嗤”一声刃尖划过彭胜安的右腿外侧,划了一道尺长血缝,鲜血急涌。 “哎……”他惊叫,人向左急倒。 舱内的彭夫人失了魂,尖叫道:“官人,逃命去吧,别顾我们。” 她将幼子背上,猛地拾起一把刀,用尽吃奶力气,向舱口掷去。 真巧!贼人砍伤彭胜安了仍向舱门滚,想入舱擒掳美女。到了舱口他必须站起,舱门太小嘛,他刚挺身站起,还未站稳,飞刀已到,“噗”一声闷响,刀把正击中他的面门,五官遭殃。 “哎……唷……”他狂叫,两把刀向舱板掉落。 彭胜安急疯了心,刚好忍痛爬起,拔出砍山刀,疯狂地一刀猛挥,砍向贼人腰脊。 “噗”一声砍个正着,由于力道不大,未能将贼人的背脊砍断,但也够厉害,贼人向舱中猛冲,“砰”一声倒在如珠主婢两人身上,三个人全趴倒了。 彭胜安正想入舱察看,身后暴喝已至:“送你去见阎王。” 他刚转过头,两把分水刺已闪电似的扎到他的身后了,除了等死,他已无能为力。 同一瞬间,一名悍贼已窜入舱门,手中尖刃在灯火下寒芒闪闪,蒲扇大的巨灵之掌,已经抓向刚爬起的如珠小姑娘。 也似乎在同时,内舱壁砰然倒下,烈焰飞腾,火舌向舱内急吐。 这一家子的性命,皆在呼吸之间。 君珂像一条大鱼,冲向搁在岸上的大船,火海中,人声鼎沸,凄惨的厉叫令人心惊胆跳,有濒死的厉号,一有凶狠的出招叱喝,有被掳妇女的尖号,有火焰的爆裂巨响……乱得的银花乘势吐出。 “叭叭”鞭声亦在同一瞬间响起。 “嗯……”两名断刀贼向后退,手掩胸口,踉跄向后便倒。 “哎……”后面两贼也发出狂叫,向前仆倒。 君珂收了鞭,回身叫:“彭大人快走,事不可迟。” 彭胜安向舱内抢,叫道:“我有家小,誓不独生。” 君珂当然了解彭胜安的心情,人生在世,如果不为妻儿牵挂,他就用不着为成家立业而受尽折磨。 “克察”一声,他扳倒了舱壁,抢入叫:“快走,跟我来。” 他一把拖住了彭夫人,彭夫人却不知他是谁,猛地张口向他手上咬去。 他的手不怕咬,但赶忙放手叫:“事急矣,恕小侄……” 彭胜安也在后大叫:“夫人,使不得,自己人。” 彭夫人问彭胜安扑去,尖叫道:“官人……” “轰隆”一声大震,一舱顶倒了一半,火舌向内猛卷。 君珂大急,三不管抓起如珠和小云,挟离火场,找一条窗帘将如珠背上,一面叫:“我救你们,不可用口咬。” 原来主婢俩不知君珂是不是喊人,大发雌威,像两头小野猫,口咬手抓拼命尖叫挣扎。 彭胜安丢了刀,抱住了热泪盈眶的爱妻,只觉一阵惨然,油然生出英雄末路,生离死别的情素。经君珂一叫,他立即警觉,也将爱妻背上,爱妻的背上还有幼儿,抓起一把刀叫: “珠丫头不可妄动,他是林公子君珂,我们的救命恩人。” 如珠当然知道林君珂,只是先前急昏了头,闻声不再挣扎。君珂左手挽住小云,向外便闯,叫:“彭大人请跟我来,闯!” 两人一前一后,冲过了尸堆到了后舱面,劈面撞上五名狠贼,正迎面扑来。 “着!”君珂大吼,剑脱手飞出,手拔出了白龙筋鞭。 剑化长虹,一闪即逝,连贯两名贼人的心窝,护偃亦透胸而过,用力之猛,骇人听闻。 剑过鞭到,招出“狂龙闹海”,另三名贼人的六条腿齐膝而折,狂叫着倒下了。 前舱是火海,无法通行,后面是水,往下跳麻烦得紧,进不得,退亦不易。 还好,舵楼侧方悬吊着一具绳梯,有两名贼人口含尖刀,正一步步往下爬。 君珂一手挟住小云到了梯旁,鞭影一闪两名贼人带着一声狂叫,“噗通通”掉下水中去了。 他咬住鞭,扭头叫:“我先下去接应,请由绳梯攀下。”又向两位姑娘说:“我们要入水,不必惊慌。” 背上的如珠颤抖着说:“公子请放心,只是……我怕……” 怕也不行,他已一手攀绳,沿绳而下,还好,下面水深及胸,他个儿高大,站在水中并无不便,向上叫:“大人请下,快。” 桑落洲中,展开了惨烈的残杀,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声,在夜空中震荡,此起彼落,连绵不绝。 东南角,出现了一群奇怪的女人,香风中人欲醉,在遍地血腥中,显得极不调和。 那是阴阳老怪和她门下的十二个女人,更有枯藤怪姥,出现在洲的东南角斗场之中。 火光照亮了夜空,但洲中林密草深,官船搁浅处在洲的正西,相距远在两里外,所以视度仍然不良,两丈外的景物不易辨识;双方的匪徒,皆以衣着和暗号分辨敌我,发现不是自己人,立即挺身而斗。 十五个女人,幽灵似的从西南角向西飘掠,进入了是非之场。 十七名匪徒,每个人皆背了一大包夺自官船的财物细软,像狂风般迎面撞到,身穿黑油绸水靠。是银剑白龙的党羽。 石室姹女在前,彩虹仙姑在左,右是白衣圣尼。后面三丈,是阴阳老怪和其余众女。 石室姹女在前开路,劈面撞上了,她目力超人,先发现贼众,娇滴滴地叫:“银剑白龙冷公子目下安在?” 十七名匪徒一怔,站住了,有人叫:“是女人的声音,咦!你们是助拳的?” “是啊!本姑娘是冷公子请来助拳的,晚来了一步。” “冷少当家不知下落,老当家的师父两仪阴神郑老爷子,大概尚在后面,你们或可赶上。”贼人一面说,一面向后指。 石室姹女还未回答,后面的阴阳老怪已冷冷地叫了:“不必问了,杀就是,洲上杀声雷动,人人自顾不暇,谁有心去留意首脑在何处?反正杀光了,自可发现他们的。” 石室姹女一声轻笑,拔剑在笑声中向前猛扑。 彩虹仙姑左拂右剑,狂风似的卷到,她的剑如同匹练,彩虹四射,但见一只五彩光球滚到,立即血肉横飞。 白衣圣尼一身白,她的拂尘也是白,像一朵白的云,向前飘腾。 阴阳老怪团扇一挥,所有的女人皆向前急抢,杀入人丛,各找对手。 十五个女人,像十五头饥饿的母老虎,向火光熊熊处杀出一条血路,沿途尸横遍野,不论是匪是贼,碰上她们准死无疑。一面杀,华山紫凤一面亮声大叫:“银剑白龙,银剑白龙……” 可是,银剑白龙仍在江心中,她的叫声,无法将银剑白龙引来。” 她们所走的路线,是距江岸里余的密林,向火光起处杀奔洲的西面。 从南向西的江岸旁,那极富男性美,五绺黑髯拂胸,看去像是四十左右中年人的豪客,正默默地沿岸而行,神光闪烁的大眼睛,迷惑地眺望着满天红光,一面向红光起处泰然举步,一面喃喃地说:“这些水上恶贼,终于因利害冲突而火拚了,多愚蠢哪!也好,多死些,免得为害人世间。” 正走间,三条黑影迎面奔到,有人大喝:“月黑。” 中年豪客淡淡一笑,仍向前走着说:“我该回答暗号,下两字是‘风高”;此外还有四个字的辨明切口,可是不必再问了。老夫乃是局外人,你们走吧。” 三黑影突然挺剑冲来,有人大喝道:“是敌非友,上!” 中年豪客站住了问:“你们要找死?” 三黑影根本不听,三支长剑寒芒如电,从三方攻到,居然剑发龙吟,剑气丝丝发啸,造诣已是不凡。 剑将及身,中年豪客冷哼了一声说:“怪我不得。” 他的手向前一伸,腰中长剑已神奇地到了他的手中,身剑合一向前急射,冷电乍张。身法之诡异迅疾,令人骇异难信,竟从中间半尺空隙中飘过,远出丈外倏然旋身回顾。 三黑影只见到剑影一闪,人影已杳。同时感到左胸一麻,一道冷冰冰的长形物体在那儿一进一退,浑身便脱力地发软,但没有痛楚的感觉。 三人同时向前急走两步,“铮铮铮”剑鸣乍起,三把长剑相交,立即脱手坠地。 剑坠了,人也要倒,但他们却勉强站住,用手抱胸,费力地回身。 “这……这是什……么剑法……”中间黑影虚弱地叫。 “你……你是谁?”左首那人也脱力地同声叫。 “你……你是……”右首黑影嘶嘎着问,话未完,终于不支倒地,“砰匍”一声,手脚一伸死了。 “我,无情剑客钟飞。”中年豪客用毫不带感情的声音答,“铮”一声,他用神奇的手法掷剑入鞘,从容转身,仍向火光起处泰然举步走去。 两黑影不住晃动,吐出微弱的,不容易辩认的字句:“无情……剑……客尚……尚在人……间……”他的手离开了胸膛,鲜血从左胸的剑孔中激射而出,腰向前俯,向左扭曲颤抖,“砰砰”两声,全倒下了。 君珂到了水中将小云搁置肩上,接下从绳梯爬下的彭胜安,涉水从两船的空隙中冲云,左右两船大火急卷,谁也没留意其中有人冒险钻出。 滩岸上,五六十名狠贼,正舍死忘生捉对儿撕杀。君珂仍挟住小云,向彭胜安叫:“由水滨走,钻入芦苇。走!我在外侧。” 两人向芦苇中钻,迎面突然钻出三名赤着上身的贼人,火光中看得真切。君珂的白龙筋鞭突然抽出,吼道:“挡我者死!” “叭叭叭”三声脆响。三贼的脑袋全开了花,倒能在丈外,根本没有他们还手机会。 远出三二十丈,已经远离滩岸人场,后面的贼人自顾不暇,无人赶来拦截。 正走间,前面芦苇已尽,出现了一处伸向江中的平地,杀声震耳、二二十名悍贼、正火杂杂地狠拚。 君珂一声不吭,白龙筋鞭化作一团银色光球,径大两丈,护着彭胜安冲出。挡路的贼人遇上了光球。不被击毙也被震飞。好不容易冲过斗场,又进入了对面的苇丛。 君珂背上的如珠,这时反而不怕了,那双令人想做梦的大眼睛,恐惧的神色已消除净尽,注视着呼啸腾跃飞舞的白龙筋鞭,荡决人潮贼尸飞跌。她有点紧张,本能地紧抱着君河的肩颈,也本能的想到,她已受到周全的保护,这位临死援手的林君珂,是上天派来使她不受外魔所侵的神明化身。 脱出了斗场,重投入了黑暗芦苇丛中,她听到君珂用坚定的语音,招呼着她爹爹向前摸索急走。 不再看到尸体和血迹,她心中的紧张逐渐消除,君珂身上的体温,却引起了她的不安,从小到大,她不曾和陌生的男人接触过,今晚居然被一个陌生的男人背在背上,从刀光剑影中突围,在她说来,简直是难以置信的神话,这陌生人的气息和体温,多么奇妙印不可思议啊! 她的双手紧了紧,不错,不是梦,她确是在一个陌生人的背上,是真实的。她的心跳了,不安愈来愈明显了。 她想到自小生长的彭家村,也想到她爹爹与林君珂的相逢。正冥想其中因果,君河的喝声打破了她的思路:“向左走,强敌来了。” 他们已离开船搁浅的滩岸将近两里了,彭胜安因受伤流血过多,背上有人,负担更重,已经脚步蹒跚,有点难以支持。但为了活命求生。他必须咬紧牙关支撑。 这儿是一处突出的洲岸,左面是一座密林,前不远处是水草茂密的滩岸。可以看到水光。如果向洲中走,必须向右进入丛林,如想入水,可向左折,沿伸出水中的滩岸走。 入水,那是不可想像的事,携小背大,彭胜安又将近虚脱之境,怎能由水中脱身?往洲中走不行,密林之中正射出一二十个黑影,一个个身手超凡入圣,恍若电光乍闪,向他们飞射而来。 君珂已发现强敌已至,没有思考的机会了。立即招呼彭胜安向左走,奔向伸出江中的长形洲角。 黑影随后飞赶,不久便追了个首尾相随。为首的黑影老远便发出巨吼:“站住!什么人?” 君珂心中暗暗叫苦,这分明是两仪阴神的声音。如果是他自己一个人,杀掉这老恶鬼并非难事,可是目前怎成?贼人多至二三十,如何应付?又怎能保全彭胜安一家子? 他心中大急,一手架住彭胜安,发足狂奔。 苦也!前面是芦苇,已是水际,除了跳水逃命,别无良方。 芦苇深处,隐藏着一艘小船,但他无法发现,谁会想到曾有小船藏在那儿? 前是大江,后有追兵,既不能入水,也难拒追兵,真是走投无路。 “是拚命的时候了。”君珂想。 他放了彭胜安,转身叫:“大人,请隐在我身后,不可妄动,我与贼人决一死战。”声落他将小云放下,将她推到彭胜安身边,向贼人迎去。 后面三丈余,正是洲角最狭窄之处,宽约三丈,两侧没有芦苇,只有一片汪洋水影。他必须堵住这最狭窄的地段,免得贼人冲入伤了彭胜安。 追来的人影,有三个最快,双方在狭窄地带撞上了。 君珂突起发难,展开抢攻,鞭动风雷俱发,爆响似连珠,他已运足神功,奋不顾身,要争夺有利的地盘。 三黑影中,左首是两仪阴神,他的软剑狂野凶悍,舞剑急接。 中间,是身材巨伟,黑铁塔般的一个巨人,身高九尺以上,锅底脸,铜铃眼,撩牙突出口外,看去像煞了一个庙里的黑金刚。巨人手中,一条又沉又重,一节黑一节白的虎尾钢鞭,重量不下八十斤,一只手抡动,如同泰山下压,力道惊人。 右首,是一个矮小干瘦的老家伙,秃脑袋,五官挤在一块儿,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他手中是一根双股短鱼叉,叉尖上有倒刺,寒芒闪闪,令人望之心悸。 两仪阴神名列四大魔君,与六大怪物齐名,名号之响亮,自不待言,但目下他位于左首,地位自然是稍次于中间的黑大个儿,可知黑大哥儿来头确是不小。 白龙筋鞭回头猛扑,大出三人意料,也无名火起.怒叫如雷,挺刃进击。 两仪阴神一看白虹射到,更听鞭声刺耳,这对他来说,太熟悉啦,惊叫道:“是你!小子该死。” 白虹卷到,如同无数电芒飞卷,从三种兵刃中腾舞进击,左歪右扭钻空而入,如同水银泻地般,凶猛无比,裂人肌骨的暗劲,排山倒海似的涌到。 罡风撕裂迸爆的响声,震耳欲聋,五丈内走石飞沙,四个人面对面递招,撑持着不进不退,兵刃的闪光慑人心魄,音爆声令人闻之气血下沉。 双方纠缠片刻,似乎势均力敌。白龙筋鞭威力愈来愈凶猛,将三种兵刃逼得有退无进,丈内无人敢于逼近,远攻的威力发挥。 双方都是硬攻急抢,无法从左右钻隙递招,谁的功力深厚,谁便可取得优势。君珂目下的功力,比任何一人都高,但以一斗三,他大感吃力。但他不得不支撑,后退即将令他抱恨终身;他的白龙筋鞭可碎金毁玉,总算替他取得有利的优势。远攻丈外,占了天大便宜。 终于,“叭叭”两声脆响,优劣已判,鞭梢击中干瘦老儿的双股鱼叉,也掠过两仪阴神的枯顶门,“刷”一声缠住了他的软剑。 “厉害!”干瘦老儿脱口叫,巨大的震撼力将他震得手膀酸麻,虎口似要裂开,吃惊之下,火速退出斗场。 事实上三人早该退后的,虽说是以三打一,其实只有一面可以进攻,无法围攻,只能并肩而上,奇招绝招皆无法用出制敌,反而碍手碍脚。 两仪阴神也大吃一惊,他曾吃过君珂的苦头,知道厉害,所以步步提防,岂知仍然吃了亏,赶忙拚全力一带,软剑在间不容发,还未被白龙筋鞭缠实的瞬间,滑出了纠缠,人亦向后急退丈外。 黑大个儿不知就里,看两人急退,也咦了一声,飘退之外,用沉雷也似的嗓子急问: “两位怎样了?” 这时,后面二十余名高手全到了,在后面三四丈驻足而观插不上手,也不想插手。 两仪阴神无脸说出,讪讪地说:“那家伙是个小辈,我们用不着以三打一,倚多为胜,落入话柄,陶兄以为然否?” “不错,郑兄的话有道理。这家伙的银色细小长竿邪门,有点像银河钓翁王老匹夫的钓竿招路,我得问问。”黑大个儿陶兄答,用奇异的眼神打量着石首干瘦老儿。 干瘦老儿愣在那儿,怔怔地发呆,死盯着手中断了一股叉尖的鱼叉,不住倒抽凉气。他不相信对方那绳子一般的长鞭,怎能击毁他的百炼精钢双股鱼叉?见鬼!这不会是真的,可能是障眼法,怎会令人相信? 他茫然地伸手去摸,天!是真的事实哩,双股叉变成了单股刺,半点不假。 黑大个儿陶兄大踏步上前,在正在用胎息调和呼吸的君珂身前近丈处站住了,虎尾鞭一伸,左手叉腰,用沉雷也似的嗓子大吼道:“呔!小子,你是什么人,敢到桑落洲上趁火打劫送死?” 天太黑,彭胜安身上没穿官服,所以并未被贼人发现他的身份,还以为也是到洲上趁火打劫的人哩。 君珂吸入一口气,运功全神戒备,朗声道:“我,天涯游子林君珂。” 黑大个儿一怔,扭头向两仪阴神问:“郑兄,这小子就是刺了令徒爱子冷真阳五剑,银河钓翁的徒弟林君珂?” 两仪阴神苦笑道:“正是他,他也就是天涯过客林世铭的儿子,八年前林世铭在彭家村救了彭狗官。八年后的今晚,在咱们下手屠杀彭狗官全家之际,这小狗阴魂不散,也和他那过客老匹夫一般,出现在刀光剑影中。瞧那儿,他身后不远处的人,如果所料不差,定然是率兵剿灭荆襄大举的狗官彭胜安,也就是令义兄必欲得之而甘心的彭指挥狗官。” 他的嗓门过大,远传夜空,远处的彭胜安,总算明白了今晚祸及十一艘官船的因果,只感到冷汗直流,心惊胆跳。 君珂背上的如珠,只吓得浑身发冷,本能地紧抱往君珂,不住抖索。 黑大个儿正是千手如来的拜弟,九江之霸黑虎陶高。早年在荆襄造反,他是李胡子手上最凶猛骤悍的大将。一听君珂后面的人可能是死对头彭胜安,他红了眼,大吼道:“小狗,你是天涯过客林……” 君珂知道他下面绝没有好话,抢着大喝道:“我正是林老太爷的太少爷,绰号是天涯游子,狗东西,你可有名有姓?” “我,黑虎陶高。”黑虎陶高大吼,又道:“千年如来的义弟,你记清了。后面那家伙可是彭狗官?” 君珂一抖白龙筋鞭,“叭”一声暴响,令人闻之心中一跳,大声说:“冲林太爷来,用不着问谁。林太爷不怕你是虎,自有屠虎的能耐,来来来,让林某教训你。八年前,家父子刃恶贼三十八名。目下林某鞭下,不知究竟杀了多少名,且将你预先计算在内,快来纳命,看我林君珂可有屠虎之能?” 背上的如珠,突然娇叫道:“可数的共有三十七名,还少一个凑数。’” 黑虎陶高怒火如焚,恶向胆边生,突然扭头叫:“由水里包抄,擒住那个……” 一条黑影来势如电,从众贼身后射到,突用可裂石穿云的苍劲喉音,打断了黑虎陶高沉雷也似的呼喝:“且慢理论,谁刚才自称林君珂?” 黑影随声射到,一闪即至。贼人闻声倏然转身,最后一名贼人突然一剑点出叫:“慢来,不必抢着送死。” 黑影突然一扭一闪,竟鬼魅似的从剑旁掠过,擦过贼人身旁,突然奔雷似的一掌平削而出。 “嗯……”贼人叫,脑袋突然一歪,掌“噗”一声击中耳门,身躯平空跌出两丈外,手脚一阵抽搐,久久方寂然不动。 这变故来得大突然,也太快,谁也没有看清是怎么回事,黑影是怎样贴剑欺人的?谁也弄不清,这种身法和胆气,委实令人瞠目结舌,难以置信。 君珂看都不看贼人后面的事,只听到叫声,便大声答:“林某在这儿,不折不扣的林君珂,来吧!林某等着。”他的声音坚定,但心中却是发毛,贼人如真从水中包围,彭胜安性命难保,他无法兼顾,贼人太多,皆是一流高手,如何保全彭恩公? 他作势后退,准备在贼人下水时,带彭胜安反向洲中突围,死中求生。 黑影毙了一贼,已听清君珂的话,只见他人如大雁腾空,一跃两丈高,手脚一阵急振,但听风声呼呼,他竟从贼人头顶上空飞掠五丈余空间,落下君珂与黑虎陶高站立的空隙中。 这人的身法太快,简直胆大包天,竟敢从众贼的上空飞越,如果被人用暗器袭击,九条命也保不住一死。 世间事有些不可用常情论断,就因为出乎意料,反而出现奇迹,黑影大胆飞越喊人顶门,这是千险万险,大逾武林常规的举动,反而平安无事,等贼人醒悟大哗时,他已向下飘落了。 黑虎陶高了得,大吼一声,猛一鞭猛劈,叫:“王八蛋该死!” 君珂弄不清是敌是友,退了一步,反正黑虎陶高已经出招,如果来者是敌未免太妙了,自相残杀嘛。 黑影人未落地,手一伸,便闪电似多出一把寒芒夺目的长剑,叱道:“你才该死! 着!” 无数电芒下吐,剑气迸射,身形稍顿,让虎尾鞭劈空,火候拿捏得极准,从鞭上方猛地下落了。 黑虎陶高一鞭走空,没料到黑影能在空中稍事停顿,等他发觉失招,顶门剑芒已到,火速后退,抬鞭招出“五花盖顶”护住顶门。 君珂已听出端倪,判明了敌我,他叫:“着!” 白龙筋鞭突然贴地而飞,“嗤”一声卷住了黑虎陶高的左脚,向后猛带。 可惜,他的鞭必须通过黑影的落脚处,一阵有无穷潜劲的护体内家真气,从黑影身上发出,消去了鞭上的不少真力。不然一带之下,黑虎陶高的左脚,不断也丢掉不少皮肉,管教他有受用的。 黑虎陶高左脚被卷,吃了一惊,猛地一抖腿,震开了纠缠,但也被带得向前一栽,鞭招便现出空隙,电芒乘机楔入,奇快无比。 “哎呀……”他猛叫,右耳轮翩然坠地,他方感到剑气乍敛。 众贼在同一瞬间,发出震耳大吼:“事不宜退,迟恐生变,上!” 贼人在吼声中,向两侧一分,跳入水中,从水上向彭胜安两侧旁急泳而来。 黑影割下黑虎陶高的右耳朵,急叫道:“林公子,随我来,上船走。” 声落,人已掠过君珂,向洲尾角芦苇丛中射去。 君珂的白龙筋鞭飞舞不止,挡住追来的贼人,大叫道:“前辈,请带小可的同伴先走。” 黑影收了剑,分挟彭胜安和小云,喝道:“退!等会儿走不了。” 两仪阴神疾冲而上,左手袖底飞出五枚歹毒的冷焰镖,这是他的成名暗器,江湖中闻名色变,同时软剑在暗器之后,跟踪袭到。 君珂早知他的冷焰镖厉害,但并未在意。皆因武林中的成名人物,十分珍惜自己的名头,极少使暗器,除非是已到了生死关头,不得不用来救命之外,平时是不胡乱使用的。目下对方已占绝大优势,胜算在握,怎犯得着用暗器伤人? 两仪阴神存心歹毒,一发五枚,也未先出声警告,且随暗器扑上进击,太狠毒了。 君珂正想撤走,他神目如电,已发觉两仪阴神袖底飞出的细小银芒,知道不妙,一声大吼,左掌右鞭急起自卫。可惜!晚了些儿,银芒来得太快太突然,掌风和白龙筋鞭击落了四枚冷焰镖,也阻住了两仪阴神的疯狂进扑,最后一道银芒后发先至,射中他的左胁。 生死门奇功的反震力,仍难完全消去冷焰镖专破内家气功的劲道:“嗤”一声破空飞入,插入肉中三分即无法再进,生死门神功已发挥了最大效能。 冷焰镖虽造成轻微的伤痕,但奇毒沾血即行溶解。君珂只觉胁下一麻,暗叫“糟了”! 手一抄拔出了冷焰镖,一声怒吼,连攻三鞭,转身飞遁。 在转过身形刚起步的刹那间,他的左手用全力将镖向后悄然打出。 两仪阴神狂笑急迫叫:“你中了冷焰镖,哈哈!一命难……哎……” 随着最后一声“哎”,他突然刹住脚步,手按小腹,身躯被冲势带得旋了两圈,软剑坠地,一面狂乱地去抓胁下的百宝囊,大概是想找解药。可是镖已入腹,穿过了内脏,透背而出,有解药已派不上用场了。 他身后,未入水的贼人也向前冲。谁也没料到两仪阴神已被他自己的暗器所伤,前冲之势会突然停顿。贼人急冲而上,恰好撞上了。 两仪阴神转了第二次身,“砰”一声问响,被后面的同伴冲倒在地,解药瓶跌出囊中,洒了一地粉末。接着前胸被踏了一脚,他立即昏阙。从此,四大魔君少了他两仪阴神,他的名号逐渐被人淡忘。 君珂感到胁下麻木之后,逐渐生出一道冷流,循经脉流向全身,但他无暇取师鱼解毒散服用,仍能忍受得了,人去如电射,在黑影之后没入芦苇中。 芦苇中的小船,正是黑影之物,他飞掠而上,向后面跟来君珂叫:“快!上。” 君珂飞荡船中,黑影发出一声狂笑,大桨“砰”一声击在水面上,无数水珠像利箭,向后面穷追不舍的贼人洒去;船也在一击之下,宛若劲矢离弦,射向茫茫江心,在波涛中三五起落便消失不见。 桑落洲中,杀声渐隐,双方的人死伤惨重,只好各自逃离斗场。 银剑白龙在船上坐镇,眼看双方的船只一一沉没,所余寥落无几,水中人头忽隐忽视,大多数水贼皆顺水逃生去了。他仰天吁出一口气,自语道:“杀狗官的大事已了,且回岸上看看爹赶回来了么?今晚黑龙帮倾巢而至,爹大概未见到天玄老杂毛。” 他没想到爹爹寒风掌不但见到了天玄观主,而且几乎送掉老命。由于双方的主脑皆不在洲中了,贼人们并非全是不要命的亡命之徒,没有人约束,精灵乖巧的人,早已乘乱溜走了。在水中杀人拚搏,尤其是在夜间,被杀的机会并不多,所以连洲上全算上,留下的遗尸只有百余具,真正的伤亡数字,是无法计数的;有些尸沉江底喂了鱼鳖,有些逃了重新亡命天涯。 银剑白龙命大船驶向桑落洲,劈面遇上一条从洲中逃出的快艇,他大叫:“月黑。” “风高。”对面快艇突停,传来清晰的回答。 “大事如何?”他再问。 “大事不好。”对答得顶干脆。 “怎样了?” “彭狗官可能未被烧死,被人救走了。洲上来了十五名老少美女,杀人如砍瓜切莱。郑老前辈和黑虎陶爷下落不明,洲上无人可挡。” “那些女人是何来路?” “不知道,她们见人就杀,不分敌我,其中有一名女人,一面杀一面叫少公子的名号,可怕得紧。” “洲上还有咱们的人么?” “不知道,大概没有多少了。” 银剑白龙心中一惊,想不起这十五个人的来路,既然叫他的名号,为何却又杀他的党羽?连黑虎陶高和两仪阴神都下落不明,想来这十五个女人确是可怕,自己目下孤掌难鸣,何必到洲中找霉气?思之再三,他决定不再到桑落洲,向后面跟来的五条小艇叫:“到九江府,明日派人前来善后。” 黑虎陶高丢了一只右耳,心中懊恼,人又追丢了,他一气之下,立即率领余贼,找到船只返回九江府,留一些人在收抬残局。 桑落洲上血腥冲天,人影一一消失。 十五个女人,在洲上搜寻不休,直将洲上的余贼杀光,确找不到银剑白龙,方回到九江府,在码头上擒了金羽大鹏,派人打听银剑白龙的下落。 君珂上舟之后,黑影将小艇划出洲右航道,他喘过一口气,只感到心力交疲,几乎瘫软舱中。 他感到寒冷已麇临全身,赶忙解下如珠姑娘。姑娘看他浑身颤抖,惊叫道:“恩公,你的手怎么这般寒冷?” 他吃力地解开百宝囊的油绸盖,掏师鱼解毒散吞下两包,说:“我……我中了暗……暗器,暗器有毒……” 黑影突然放下桨,奔到扶住他急问:“林公子,你中了谁的淬毒暗器,症状……” 他坐正身躯,丹田下热力已开始运行,说:“是两仪阴神的冷焰镖,小可已服下解毒圣药,料必无妨。请问前辈高姓大名,临危援手之德,晚幸没齿不忘。” 黑影用手在他身上探索,发觉丹田下有暖流上升,喜悦地叫:“好了!解药对症,无妨,你真是林君珂?” “晚辈从未改名换姓。”他语气微温。 “呵呵!别生气,你用鞭,我因而生疑。你是银河钓翁的门人?” “咦!前辈怎知道的?” “飞云散人瞿印,传了你三招保命剑法。” “咦!前……”君珂讶然叫。 “你在忏情谷……” “前辈是……”君珂惊跳而起急问。 黑影用一声呵呵大笑阻止他往下问,笑完说:“我姓钟,名飞,人称我无情剑客。” 君珂“呀”了一声,说:“哦!你是珊姨的妹夫……” “是的,方妤是我的妻子。呵呵!你该叫我二姨夫。” 君珂身上的寒意逐渐消退,长揖为礼说:“恭喜二姨夫,珊姨和二姨可好?” “她们都好,多承动问。呵呵!你怎不问四位丫头好?她们对你无限情深,念念不忘哩。” 君珂脸上一阵热,讪讪地说:“二姨夫取笑了,小侄怎敢有渎四位小妹?” 无情剑客按他坐下,一面轻摇双桨,叹口气说:“缘之一字,不可思议,也不可强求,我不怪你。说起来,我该好好谢你,由于你进入忏情谷,我夫妻得以言归于好。你二姨恐怕你在江湖吃亏,月前要我跑一趟江湖,一方面是找你,此外还得找飞云散人老神仙。天假其缘,我总算赶上了,不然……唉!你怎么孤家寡人到桑落洲冒险?报恩的事完成了么?” 君珂站起,扶起软倒在舱中的彭胜安说:“二姨夫,这位就是小侄要找的彭恩公,他受刀剑之伤,失血过多,二姨夫可有护住元气的刀创药?” 无情剑客一惊,放下桨说:“哦!贤侄,我也恭喜你壮志得酬,刀剑之伤小事一件,我够好的灵丹妙药。” 无情剑客从小包裹中取出一只玉瓶,喂了彭胜安两粒丹丸,一面询问创口所在,一面用另一种药散敷上创口,然后重新操桨说:“伤无大碍,不消两天自会复元,目下先让他躺下歇息,不必打扰他。船放九江,先找地方安顿再说。” 小舟逆水急射,五更初泊靠九江府码头,一行人直待城门开启,踏着晨曦进了九江府城。 九江府城仍是卧虎藏龙之地,桑落洲的余波未了,大部份有关的人,都在城廓附近藏身等待机会。 距府衙前街不远处,浔阳老店一早便来了三男三女,还有一个小娃娃,大清早落店,邪门! 无情剑客吩咐店家准备了一所有内间的上房,安顿了女眷,整备吃食替彭胜安压惊。 九江府城中沸沸扬扬,传出了桑落洲昨晚的血案。据府衙传出的消息,说是昨晚桑落洲中,贼人拦劫官船,新任重庆府知府王大人全家惨遭横祸,施州卫指挥使彭大人亦同时波及,两家老小葬身被火焚的大船内,无一幸免。护送的一百六十名护军,仅逃出十九名水性不错的人,桑落洲中,遗下一百一十八具贼人尸体,九江府知府大人,已经将现场封锁,详文快马呈送布政使衙门,侦骑四出,是重赏严查凶犯。 客房外间中,无情剑客、君珂、彭胜安三个人,一面品茗一面商议行止。 无情剑客面色凝重,说:“目下贼人定不甘心,可能已经在各地布下暗桩眼线,搜索彭老弟台的下落,甚至会到施州卫潜隐伺伏,此行不仅道途凶险,而且日后安全堪虑,据我所知,施州卫的卫所军。不仅人数太少,老弱残兵却多,委实无法应付可以高来高去的江湖匪盗,更不必说抗拒武林中一流高手。贼人对彭老弟定然志在必得,那怕再等上十年八年,他们也会耐性等候动手的机会的,彭老弟你可以仔细衡量,方能决定行止。” 彭胜安经过昨晚的变故,似乎突然苍老了十年,精神萎顿,毫无生气他长叹一声说: “钟老哥,我心中乱极,委实难以抉择,唉!” 内外间之间,隔了一道竹帘,帘内突传出彭夫人幽幽的叹息声说:“老爷,不必再思考了。可以听林哥儿的意见。” 君珂摇头苦笑,反问道:“小侄放肆,得先请教老伯对仕途的看法,能见示么?” “功名富贵如浮云,何用问得?自得令尊八年前援救重生之后,遁隐林泉整整八春,如不是朝廷指令池州府大人限期查报以便起复,岂会有昨晚血染桑落洲之祸?” 君珂坚定地凝注着彭胜安说:“依小侄之见,目下盛传老伯全家遭劫,正是藉机摆脱朝廷羁绊的大好机缘。老伯既然无意仕途,何不趁机再隐林泉?” “只是,去处却大费周章。”彭胜安沉吟半晌方徐徐答话。 “老伯是否打算重返龙游?” 彭胜安摇头表示不可,帘内彭夫人接口道:“林哥儿可否代为觅地暂隐?要不,相烦钟伯伯可否让忏情谷仙府收容一段时日?” 无情剑客心中为难说:“不是老朽矫情,事实是我做不了主。” 君珂接口道:“珊姨乃是性情中人,对小侄尚无恶感。小侄拟修书一封,由二姨夫转呈珊姨乞请收留彭恩公全家予以安顿。二姨夫认为可否?” 无情剑客沉吟半晌说:“好吧。珊姨对你十分推崇,且护呵备至,有你的书信,料她不会令你失望的。哦!贤侄,你何不亲自护送彭老弟全家动身赴忏情谷?” 君珂苦笑道:“目下风雨飘摇,贼人皆知彭恩公全家被小侄救走,必将倾全力搜寻小侄的行踪下落,全力相图。而且小侄与人有约,必须觅地……哦!践约事小,彭恩公阖家安全事大,小侄请二姨夫护送彭恩公启程,日后有缘,自当走忏情谷诣府叩谢大德。” “贤侄与人有约,是何种约会?” 君珂不能说,淡淡一笑道:“极平常的约会,会期早着哩。” 无情剑客心中有数,看了君珂的神色,他有点了然,这种约会定非“平常”两字可以推搪得了的。但君珂的语气中,却大有拒人于千里外的神情流露,显然有难言之隐,目下不可能逼出内情的,便暗自留心,且不必先行揭破,问道:“贤侄既然有事,我自当代为护送彭老弟首途。但不知贤侄今后行止如何?” 君珂俊目中神光电射说:“二姨夫可暗中雇舟护送彭恩公悄然东下,小侄则放出消息,说是要护送彭恩公到施州卫就任,舍舟就陆,沿江右官道西上武昌府,引诱银剑白龙出面,宰了这人面兽心的畜生,永除后患。” 无情剑客一惊说,“贤侄不可,你怎能以单人只剑冒险与匪群拼命?” 君珂哼了一声,不以为然地说:“小侄单身一人,天下大可去得,相信能留下小侄的人,除了青城炼气士之外,能者不多。” 行止就此决定,无情剑客上街踩探消息,并找下放的船只,其余的人在店中早早歇息。 君珂的心情有点焦躁。他知道,这次使用金蝉脱壳调虎离山计,他自己所冒的风险是不言可喻的。如果中途泄露行藏过早,贼入必定倾巢而出,大索水陆两途,势必危及无情剑客护送的大计,假使贼人不在中途下手,定然计划得极为周密,设下天罗地网,在前途等待着他,能否闯出天罗地网,他不敢往下想。 他开始拾掇行囊,行囊极简单,一个装换洗衫裤的小包裹而已。百宝囊是随身携带的,白龙筋鞭围在腰中,另有一把拾来的长剑之外,另无长物。 收拾停当,他正想外出,门外突然响起弓鞋细碎声,接着门环轻叩了三下。 浔阳店后进上房极为幽静,前院有花园,后院是亭园,一排上房用走廊连起,每一间皆有内室。落店的人三更灯火五更鸡,客人都在五更会帐离店各奔前程,所以上房中早已没有客人住宿了,偌大的后进,只有他们三男四女寄宿。 隔壁是彭胜安的上房,弓鞋声从隔壁渐渐移近,想必是小丫头小云来了。 “是小云姑娘么?”他出声问,一面拉开了房门。 门外果是娇小玲珑的小云,她盈盈行礼,说:“公子爷万安。小婢奉小姐之命,前来打扰公子爷的清静。” 小云虽仅十三岁,但也算是女人,他的房间不能有女人逗留,所以他拒挡在门外惑然问:“小姐有事么?” “是的,小姐着小婢禀知公子爷,倘若公子爷不同往忏情谷,小姐不放心公子爷单身涉险,所以绝不随钟爷启程。” 君珂一怔,急道:“这……这怎成?已经决定了的,怎能更改?是小姐的意思?” “是小姐的意思,也是夫人的意思。小婢告辞。”说完,敛衽行礼退去。留下怔在房门口的林君珂。 有些人常自我吹牛,对处事自认有一套,说是大丈夫挑得起,放得下,不错,大有道理。这种人性格的趋向,概略可分两种。一是真正的大英雄,意志坚强,心硬如铁,不受任何事物所左右,不为任何境遇所动摇,说风是风,说雨是雨;另一种像铁石,阴沉凝重,深藏不露,似乎经常在用冷漠的神色。冷眼窥伺尘世的纷扰,他自己则择肥而噬,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两种人都可怕,他们的意志和所追求的事物,常会毁灭别人成全自己——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二十一章 望夫恶斗 天涯游子林君珂不是这种人,有时不但挑不起,也放不下,所以他根本就不配称为大英雄。 他明知银衣仙子是他的死对头,而且小楼风雨所铸的过错是被逼的。他却内疚于心,挑不起放不下。 对庄婉容,他也发生同样难挑难放的情愫。 龙游山村邂逅如珠,她的形影在他心中烙上了难以磨灭的印象。他想爱,却又不敢,想抹掉她的形影,却又难以割舍,可怜,真无可救药。 昨晚他冒险救出了彭胜安父女,他将她背着冒死突围,在下意识中,他的敢于拼命虽说是为彭胜安,其实也为了如珠,他必须拼死保全心中难以或忘的意中人。 人救出了,他却又不敢面对现实,不敢和她走在一块儿,免得陷入不克自拔之境,他要逃避,因为对银衣仙子和庄婉容,他早付出真挚的感情,不能再卷入漩涡之中,所以他请无情剑客护送彭胜安一家子赴忏情谷,他自己藉故逃避现实,避免和如珠接触。 他已调息行功消除了昨晚狠拼后的疲劳,心中仍烦躁不安,想早早离开,免得难以处理感情上的纷扰。 他拾掇好行囊,小云却将如珠的意见传到,说是如果他不随行,她不放心让他轻身涉险,不肯随无情剑客首途前往忏情谷,不仅说是小姐的意思,也是夫人的意思云云。 他楞在门旁,小云走了许久,他仍未移动身形姿态,傻啦! 她不放心,不让他涉险。天!真够他回味的。 他眼前,似乎幻现出如珠那双深潭也似的大眼睛,这双眼睛,曾经令他震撼,曾经令他魂牵、梦索,这时似乎正在向他凝望。 “砰”一声,包裹落地,这轻微的响声,惊醒了他的幻觉。他将门掩上,烦躁地在室中往复走动。 猛地,他右拳擂在左掌心上,咬了咬下唇,突然吐出一连串喃喃低语:“我不能,走! 我得走,我必须离开她,远远地离开她,我怎能一误再误,误人误己?我林君珂不是好色之徒,我必须走。” 他决定立即进行散布谣言的计划,取一条头巾将发结包了,换了一身褐衫,用灯烟将脸部涂成了薄薄的淡灰色,大踏步从后院走后门,进入闹市之中,向最近的一座酒店走去。传播谣言,酒店是最理想的场所。 不久,他又换了一种衣着装束,找到一家骡马店。神气活现定下了两辆骡车。九江府的骡车也走武昌,但不傍着大江走,经幕阜山余脉到兴国州,绕至兴国州的通山县,再分路西至岳阳,北走武昌。通常骡车在通山换车,由另一家骡车店接运,因为在九江至武昌,以水路为主,雇车走陆路的客人,太罕见了。 当晚三更,一艘小船悄然顺流东下,船中,内舱是彭夫人母女和小云,她们心中惶惶,余悸犹在,昨晚的刀光剑影,令她们永难或忘,外舱中,彭胜安与无情剑客熄灯对坐,暗中戒备。 君珂卓立船头,在夜色茫茫星斗满天中,向江面全神戒备,看是否有岔眼的船只在左近出没。 江面有夜航的船只,各自悄然滑行,船首的夜航灯一无异样,看不出有何不妥。 破晓时分,船抵湖口江面,船向岸旁缓缓靠去。 舱内的彭胜安一怔,讨然问:“钟大侠,是要登岸吗?” 无情剑客微笑着摇头说:“林贤侄在这儿有事,船不在这儿停泊。” 船距岸仍有三五丈,君珂大踏步进舱,长揖为礼,向两人说:“彭恩公与二姨夫请保重,小侄告辞,祝此行顺风,他日有缘,容再相见。请代向伯母及如珠小姐致意,后会有期。” 他抓起小包裹,头也不回闪出舱面,人如大雁凌空,轻灵飘逸地跃登江岸,一声珍重,隐没在夜色苍茫之中,迳自去了。 彭胜安惊讶地正欲站起,无情剑客一把拉住他说:“林贤侄乃是性情中人,让他去吧! 他这次引贼西追,风险极大,但武林中人为义轻生,乃是份内之事。他功力超人,或许可以自全,你我唯一可做之事,便是为他祝福。” 九江府城中,沸沸扬扬,盛传着彭指挥使并未死于桑落洲,但妻女俱被所害,皇命在身,他已准备舍水就陆,赴施州卫就任。 第一天,九江至瑞昌的客人中,没发现岔眼的行客。 第二天,暗桩伏线探出有人定了骡车两辆,已付了车钱,去向是武昌府。但定车人始终未现身,说是三天后启程。 第五天,起初雇车的青年人来了,说是明日一早启行,退了一辆车。 店中伙计大概已得到警告,立即询问青年人的姓名,得到的答复十分令人满意:“林君珂”。 第六天一早,城门一开,骡车以不徐不疾的速度,驶出了城门。 消息在江湖人的圈子里,传得极为迅速。六天的日子不算短,银剑白龙尽有充裕的时间准备他将九江府的残局让千手如来去善后,自己率一群有头有脸的人物走了。不止此也,他的柬帖亦已传出了。 骡车没有赶车的伙计。只有一个英风超绝的青年人,正是天涯游子林君珂,他自己掌鞭。车门关得紧紧地,不知里面到底藏了些什么,车后行李架上,堆了两只大包,看去像是行囊,却又不太像。 巳牌正,车过瑞昌,开始进入山区,沿清盆山山麓向西急进。这一天太平无事,当天夜间,在银山宿店。 第二天午间,车经兴国州,沿富川上行,向通山赶去。 君珂为了不愿自找苦恼,毅然早挥慧剑斩断情丝,在湖口登岸飘然逸走,他要将如珠那令他震撼的眼睛忘掉,不许感情有进一步发展的机会,甘愿做一个临阵退却的情场懦夫。 他按预定计划进行,故意将行期延长两天,而且将五十两银子押给骡车店,不要车店所派的赶车老大,言定自己驾车,在通山将车交给车行的分店,换车到武昌。车店只要有银子,自然不阻止客人自驾车辆,顾客至上,少派赶车伙计更省事。 第一天平安无事。车过兴国州,不久便重新进入连绵不绝的崇山峻岭。 这条官道并不宽阔,只可让两辆骡车勉强并行。山区中道路起伏不定,赶车人如果不小心,不是上不了山,便是从山上摔下深渊绝谷,粉身碎骨而后已,从九江到兴国州,全程二百四十里,他几乎走了一天半,可知车速不太快,进入了山区,车更慢了。 这条路上的行旅少得可怜,走上一二十里,前后看不见人迹,端的是林密山高,人迹罕见。 转过一处山口,官道向右一折。这儿距兴国州,已经相去约有七十里了。 远远地,一座奇峰在眼前升起,峰顶有一座奇怪的巨石,远远看去,像是一个梳高髻、穿着长裙的女人,俯瞰着官道,确有七分相像。 官道之左,是奔流着的富川,右面不远处岭脚之下,有一个约有五六十户人家的小荒村,官道在村前通过,有五六个村中小伙子,正牵着牛缓缓走向村中,听到辚辚车声,都全扭头向来车注视。 君珂看看天色,已是申牌初了,放松了缰,两匹健骡八蹄一缓,车便缓缓而进。经过牛群旁他勒住健骡,向左侧一个小伙子抱拳拱手,含笑问:“小兄弟,请了!” 小伙子也点点头,讶然问:“赶车大哥有事吗?” 君珂满脸堆笑,往下问:“请教兄弟,这儿是什么所在,前面可有宿处?” 小伙子满脸迷惑说:“怪,大哥怎会不知这是什么所在?大哥的骡车,是九江府长安老店的,长安老店的赶车大哥,闭着眼也知道这儿是菁山太平村。” “哦!在下乃是新来的伙计,不知这条路如何走法哩。” “难怪。”小伙子恍然,又道:“这儿是菁山乡太平村,瞧前面这座山,就叫做菁山,请看峰上的人形石,像一个妇人。所以也叫望夫山。据说,很早很早以前、也许是干年以前的事,古老传说,有一个妇人送夫出征,在山峰上目送其夫远行,化为石像,由望夫山西行,约九十里到长山铺方有宿处。大哥定然不是早上从兴国州来,不然就不会错过宿头。” “哦!在下近午方过兴国州,看来要赶夜路了。” “赶夜路?”小伙子惊叫,又说:“这条路白天也鬼打死人,毒虫猛兽不时可以发现,走夜路怎行?还是在敝村暂过一宵算啦!犯不着冒险。再说,山路危险,车如果掉下山崖,岂不糟透了?” 君珂略一沉吟,忖道:“怕什么?也许会碰上贼人哩!反正彭恩公定然已过了池州,可能已由陆路到了黄山附近了,我将车儿往山崖下一推,岂不一了百了?让贼人死心,倒是好主意。” 他一抖缰,说:“谢谢你,小兄弟。在下必须赶路,多谢指教。” 小伙子直摇头,注视着冲出的车背影,仍在叫:“赶车大哥,还是在这儿歇一宵的好。” 君珂意气飞扬,加上两鞭,“叭叭”两声脆响,骡车直向望夫山下冲去。 太平村距望夫山不足十里,虽看得见山峰,但十里路骡车要花时两刻方可到达,车儿平稳地向前驶,车上的君珂扬鞭策缰泰然而进。 他感到奇怪,怎么沿途不曾发现过岔眼的人物?他却不知,可通车马的官道只有一条,贼人道路熟,根本就用不着派人钉梢,免得泄露行藏。 骡车在山坡林中不徐不疾趱程,将抵望夫山下了,前面不远处,出现了一座古森林,林木一片青绿,生机勃勃,官道穿林而过。 蓦地,林中飞扬起苍劲的嘹亮歌声,歌者中气充沛,入耳如在耳畔发音:“独闯江湖六十秋,剑上寒光贯斗牛,擎天倡义休相问,天下世情一剑勾。” 歌声铿锵,直震耳膜,君珂淡淡一笑,自语道:“是独剑擎天,他为自己的名号编了这首怪歌,道出了自己的心声,在四大魔君中,他不是最坏的一个,他认为自己不问世情道义,我看却不尽然。” 他举鞭一挥,“叭”一声脆响,两头健骡紧走,车儿向林中冲去。 车冲入林中,林中没有人,林空寂静,山风萧肃。他勒住骡刹住车,朗声说:“冯老前辈,请现驾赐教。” 林木深处,传来了回音:“小友,你的记性倒是惊人。” “老前辈在歌中已显示名号,倒不是晚辈记性好。” “小友,这条路危机四伏,群魔乱舞,不走也罢。” “任他刀山剑海,晚辈也必须一闯。” “车中人的安全,你该计及。” “马行狭道,进退皆难,两害相等,取进舍退。”君珂豪气飞扬地道。 “事实确是如此,希望小心。” “老前辈可否示知,对方来了些什么人?” “为首之人乃是千手如来,他引来了宇内魔君怪物,还有早年的荆襄巨寇。此外,还有许多想来开开眼界的武林名宿,与久不出现江湖的怪人。”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多谢老前辈指教。” “前途多艰,多加小心,老朽不能公然出面,只能暗中助你一臂之力,珍重。” 声音渐去渐远,显然独剑擎天已经走了。 君珂驱车再进,一面拾掇结扎停当,信口歌道:“天涯海角寄萍踪,游子心情九州同。 日月如梭催白发,英雄豪杰总是空。” 官道在林中向上爬,终于到了望夫山下了。 道路从山腰左侧绕过,抬头可以看到望夫石,俯首可见奔流的富川溪,一道高崖在道右耸立,崖上藤蔓密布。 “唔!这地方很凶险,我得留心些儿。”他想。 车速锐减,缓缓走上了高崖下的官道。他左手控缰,右手插了长鞭,换上了白龙筋鞭以防万一,随时准备发难,与贼人拼个你死我活。 人在官道上走,看不清崖上的景况,藤萝和崖间生长的小树,将视线挡住了。 前面崖壁转角处,藤萝中有三双冷电四射的眼睛,正目不转瞬地盯视着缓缓而来的骡车。在转角处另一面,路上倒着两株大树,将官道堵死了。此外,看不见的危机,正隐伏在各处,似乎在空气中可以唤出死亡的气息。 蹄声得得,愈来愈近。 三双眼睛的主人,正用极轻微的声音在交谈,只有他们可以听清,其中之一冷哼一声说:“我就不信这小子有何惊天动地之能,用得着在暗中计算他?未免太辱没了咱们江湖朋友的名头。别说是他,即使是他老子天涯过客亲来,也不过接得下咱们三五个人而已,如此劳师动众,日后岂不让江湖朋友耻笑咱们是脓包?” 另一个摇摇头说:“周兄,你该知道这小子是银河钓翁老不死的徒弟哩。” “哼!银河钓翁的徒弟又能怎样?练功的火候,与年俱进,他能有多大?又练了多少年?我不相信奇迹,银河钓翁老不一死又不是神仙,能给这小子多少道行?” 第三个人接口道:“别怨天尤人了,咱们奉命行事,用得着替人担忧?快了,快进入石雷之下了,准备。” 发牢骚的周兄没闲嘴,仍在嘀咕:“我真想斗他一斗,心里确不是滋味。” 第三个人又接口:“你如果手痒,何不到山后参与拦截老怪的地方扬名立万?四明怪客与银河钓翁齐名,能向四明怪客递剑,日后武林中自有你的地位。要不,就乖乖地闭嘴,在这儿计算了这小子,咱们就赶往后山露两手儿。” 蹄声得得,车声辚辚,近了。最初发话的人又说:“怪!千手如来李老前辈恨狗官人骨,为何又不要活的?” “杀人不过头点地,一死百了,要活的干啥?这才是李老前辈聪明过人之处。” “别废话了,准备!” 君珂驱车缓缓走上了崖下窄道,他没想到崖上有鬼,只顾留意道旁有人猝起进击。右有高崖,崖高十余丈,不怕有人突袭,左有富川溪,路高出河面三二十丈,路下面可能有人隐伏,突然纵出路面并非难事,所以他的注意力放在左侧,忽略了崖上的危机。 正走间,前面转角处突然传出一声高吭的长啸,他心中一紧,抬头向前看去。 在他抬头的刹那间,前面三丈余崖顶上。传出巨木折裂声,草木急动。同时,顶端也传出声响。 “糟!上面有重物下坠。”他无暇多想,猛地“叭叭”两鞭,结实地抽在骡胁上。骡儿失惊之下,发狂地向前急冲。 已没有退后的可能,他只能驱车前冲。 崖顶上,五六张以巨木架成的木排,用粗绳悬架在崖壁上空,木排上堆放着数十块千斤巨石,粗绳被砍断,木排向下倒,排上的石块立即连同木排向下砸,像是山崩地裂,轰隆隆以雷霆万钧的声势下去。 骡车像狂风急掠,车声如雷,马儿被惊天动地的声响所惊,拼命向前奔跑。 山崩地裂似的狂震暴响,天动地摇,尘埃滚滚,木石纷飞。可是,骡车却在千钧一发中,冲过了危险地带,最近的坠石,距后车厢仅有四五尺。 贼人未料到君珂的驭车术如此高明,估计错误,骡车突以全速疾冲,石雷被扔落车后,功败垂成。 接着,崖顶巨木纷纷下坠,整段崖道,雷声震耳,动魄惊心。但骡车却疯狂地前冲,车轮像是脱离了地面,车座上的君珂已经站起,手中的白龙筋鞭不住飞舞,鞭声如连珠花炮,驱赶着健骡狂奔,车厢急剧地颠簸,但他屹立如山,不为所动。 冲到山崖转角处,倒在路中的巨树突然出现眼前。 “糟!狗东西可恶。”他脱口叫。 健骡刹不住蹄,君珂也不想刹住车,猛地一声长啸,腾身而起,落下了车后,伸手在大包裹中一拉,磷光乍闪,白烟冲出。 两匹健骡“轰隆”两声,撞上了巨树,车座被突然的阻力一顿,向上抛起,“轰隆”一声,辐折辕裂,突向左方三十余丈富川溪下飞坠。 君珂已飞跌崖根下,突以绝世轻功沿壁根飞掠。 健骡被车厢带下深渊,车厢后的大包裹升起袅袅青烟,“轰”一声巨震,车厢撞在一块突出的巨石上,接着是两声霹雳爆响,两只包裹内的火药被黄磷火引爆,火焰飞腾,向四面八方飞溅。 整个车厢被炸得七零八落,无数火球向水中飞坠,壁间的草木,立即起火燃烧。 这辆马车如果是被贼人围攻,火药引爆,不知要枉死多少冤魂,真是贼人的幸运。 山上,贼人纷纷现身,共有四十人左右,齐声大叫,欢声雷动。有一个家伙的声音特别响亮:“哈哈哈!这次小子和狗官完蛋了,完蛋了。” 君珂人如鬼魅,手脚并用,仗白龙筋鞭之助,攀上了十余丈高崖顶端。藉草木掩身,向贼人欺近。 贼人齐向崖下伸首张望,但根本看不到富川溪下的情景,但见浓烟冲天,草木起火,烈焰飞腾。 君珂欺近至最近一人,贼人仍未发觉,突然银虹乍吐,他在背后悄然出手,卷住一名贼人的脚骨,向外一拌,同时揉身迫近,飞起一脚,左掌亦吐,在电光石火似的刹那间,同时进攻三名狠贼。这三个家伙,就是最初说话发令的人,也就是三双冷电外射的眼睛的主人。 “哎……”被鞭卷起惯出的人狂叫,正是不服气的周兄,发出一声震人心弦的叫声,向下坠落,叫声凄厉,在长空中摇曳而逝。 左掌拍出,生死门神功倏发,行雷霆一击,可遥碎碑石的神奇内劲。排山倒海似的吐出,左首贼人怎禁受得起?一声未出,内腑全被震毁,尸体如被狂风所刮,飞出崖外去了。 中间贼人了得,君珂的脚上力道也差了些,三处进击,以脚上力道最小,加以两侧的人先倒,贼人心生警兆,不顾一切向下一仆,抓住了山藤,拼老命滑下高崖,跌了个昏头转向,也逃得了性命,忍痛逃走报信去了。 君珂发了狠,不顾武林规矩,从后面猝起袭击,可见他确是到了忍无可忍、心如铁石的地步了。 他长啸转身,疯狂地向前飞扑其余贼人。 “杀!狗东西。”他大吼,白龙筋鞭破空飞射,厉啸声刺耳,卷入人丛之中。 惨叫声大起,白虹过处,尸体飞跌下崖,瞬眼间便毙了五名恶贼。 他的身法太快,贼人只听到啸声震人心魄,令人浑身发软,吼声如炸雷,令人气血下沉,还不知来者是谁,仓卒间慌了手脚,有人怒叫:“什么人,敢前来架梁子讨野火?兄弟们上,毙了他。” 君珂势如疯虎扑到,大喝道:“天涯游子林君珂,你们该死!” “哎……”狂叫声乍起,发话的人脑袋挨了一鞭,天灵盖飞走了,如被刀削,尸身栽倒。 有一个机灵鬼突然大叫:“风紧,扯活。” 贼人一听正主儿未死,已杀上崖来。人的名树的影,他们的主子银剑白龙也栽在君珂剑下,再不走岂不太傻?不等招呼,早已有人先扯活了。 贼人四散逃命,君珂只能向一面方向追。崖后是望夫山的主峰,坡度不太峻陡,林深草茂,正是逃命的好所在,大多数的贼人皆向这儿逃。君珂,人如狂风向里卷,下手不留情,遇上了立予格杀,俊目中杀机怒涌。 官道从望夫山的西面绕过,经后山再迤逦西行,在后山古森林中,杀机四伏,一群有名的宇内奇人,正在这周围三十里内倏出倏没,飘忽不定。 君珂从望夫山的东面绕过,已无人可杀了,余贼已四散逃命,狼奔豕突,林深草茂,已经匿伏不见,要想搜寻,谈何容易? 他站在一处山脊上,怒火早消,自语道:“我该走了,八月中秋青城之约为期不远。我必须找一处清净所在苦练生死门奇学,以便和牛鼻子宇内第一高手拼个你死我活。” 说走便走,他略一打量方向,便信步向北绕出,正走向后山是非之地。 正走间,突听远处狂笑声如天雷狂震,直薄耳膜:“哈哈哈哈!你们这儿干啥?呵呵呵!打吧。” 他站住了,愕然道:“咦!声音好厮熟,像是四明怪客哩。” 他处身在密林中,看不见前面的景况,忖道:“如果是他,我不必见他了,婉容妹的事,我用不着求任何人解决,即使是她的师祖爷也不行,她是在我手中失陷的,我必须亲手将她救回,青城炼气士名列宇内第一高人,自不会在约会前为难庄小妹的。” 他向左一折,向音源相反的方向展开轻功急射,正好向群魔乱舞处奔去。 已经是申牌末,残阳已快落下西山,天色不早了,暮色将起。 他紧了紧背上的小包裹、盘好白龙筋鞭,将夺来的一把长剑也系在背上,穿越密林急走。 降下一道山沟,在沟底他突然止步,吃了一惊。 沟旁一株大树上,有一名虬须大汉,被人用一把单刀从胸口插入,钉死在树干上。血已变成黑色的凝结块,显然已死去多时。尸体的上端,有一块树皮已被剥去,有人用出类拔萃的指力写了一行字:“管闲事者戒。” 君珂走近一看,大汉的脸色变成了发黑,但他那奇大的酒糟鼻,和他那缺了半只左耳轮的特殊脸型,使君珂想起了武昌府的名武师大力神邓长风。 “这人如果是邓武师,杀他的人功力定是已臻化境的宇内高手,不然……” 他正自言自语,突觉心生警兆,将下面的话咽回腹中,倏然转身,在这刹那间,他已拔剑在手,右旋,急退半步,剑尖前指,左手剑诀作势攻出,反应之快,委实惊人,在电光石火似的眨眼间完成进击准备,好快。 “咦!”身后突然有人发出一声诧异的叫声。 君珂已运功护身,完成了进击的准备,听叫声未含敌意,也就凝神待敌,未予进击。 身后站着两个人,他都认识。一个是身穿破灰袍的老和尚,中等身材,目中神光湛湛,正是在彭家村山区第一次出手救他的酒肉和尚宏远。另一人年约花甲,大环眼,虬须如猬,四方脸,大鼻阔口,一身灰袍,右手点着一根六尺长粗铁杖,可看出持杖的手缺了一个小指头,不错,正是在龙游道上曾出现一次的九指神龙柯湘,六大怪物之一,一个极少朋友只有敌人的侠义英雄。 酒肉和尚仍认识君珂,一步步逼近说:“咦!是你,小伙子一向可好?” 君珂被酒肉和尚所救时,神智并未全失,依稀仍可记忆,更从庄婉容口中,知道老和尚是个游戏风尘的武林奇人,赶忙收剑行礼说:“多承垂注,老前辈可是宏远大师?” “呵呵!你还记得老衲哩,石埭山区一别,即不见你的踪迹,想不到在这人迹罕到之地,仍能重逢,异数。” 九指神龙一直向君珂打量,突然接口道:“小子,你不是曾被银剑白龙用牛拖着的小淫贼?” 君珂已知九指神龙是酒肉和尚的师弟。但一听对方仍不分皂白叫他小淫贼,新仇旧恨往上涌,俊目神光乍现,哼了一声说:“你就是那有眼无珠,皂白不分的九指神龙?哼!岂有此理,你老昏了。” 他的话火药气极浓,相当狂傲,九指神龙怎受得了?大吼一声,晃身逼近叫:“小畜生,你仍敢猖狂?” “铮”一声剑鸣,君珂用极为迅疾的手法撤下长剑,冷冷地说:“在下认为你是个有眼无珠不辨是非的假英雄伪豪杰,血口喷人,只听一面之词,不值得在下敬重,怎样?在下接下你这浪得虚名的怪物。” 九指神龙大吼一声,正待扑上。酒肉和尚摇手叫:“师弟且慢,你怎么仍是这般火爆脾气?” 九指神龙站住了,怒冲冲地说:“师兄,这小狗的事,委实令人……” 君珂抢着大叫:“呸!你这老混球老昏了头,你为何只听信一面之词?杀死许家大小二十八口奸杀二女,都是银剑白龙所为,在下亦因此出手与那畜生翻脸,受伤被擒饱受折磨,并被嫁祸有口难辨,时至今日,仍被那畜生派人围攻,百般设计欲置林某于死地,他的师父青城练气士也出面与林某为难。” 他又对酒肉和尚叫:“老师父,当年仗义救在下的庄姑娘,亦被青城老杂毛所掳走。官方海捕文书中,捉拿奸杀二女,诛灭许家满门的人,是银剑白龙冷真阳而不是我林君珂。令师弟一生行事,偌大年纪欠缺思虑,极为世人所诟病,真是岂有此理。” 酒肉和尚一惊,急问道:“你的话可真?” 九指神龙接口道:“目下已无对证,谁知是真是假?” 酒肉和尚寿眉一皱,不悦地说:“他是银河钓翁的门人,岂会是淫贼?而且我曾和他有一面之缘,起因即是追赶在石埭采花的银剑白龙而见面的。” 又问君珂说:“庄姑娘被掳,此事可真?” 君珂气尚未消,气虎虎地说:“林某从不骗人,千真万确,早些天在雷池鬼洲,青城老杂毛与银剑白龙无耻地向林某递剑,掳走了庄姑娘,约在下八月十五日到青城一决,信与不信,悉从尊便。” 九指神龙又插嘴说:“这小子满口胡言,凭他,哼!接得下青城炼气士的剑?见鬼。” 君珂毫不客气地说:“在下接了青城老杂毛两剑,也刺了银剑白龙五剑之多,没有三两手绝活,怎敢向阁下叫阵?要不信,你可以试试。” 九指神龙委实憋不住。一声长啸飞扑而上叫:“老夫当然不信,接招!” 叫声中,铁杖风雷俱发,攻出一招“毒龙出洞”。 君珂泰然左闪,长剑举起了,俊目中异彩涌现,剑上发出奇异的啸呜。 九指神龙抢制先机,招变“大鹏展翅”,铁杖跟踪便挥,向外挥出。 岂知君珂一闪之下,突然挫腰闪回原地,从杖下切入,一声长啸,“银河飞星”绝招乍现,一颗寒星飞射,却又突然在近身的刹那间,化为七颗寒星,攻向对方头部。 九指神龙吃了一惊,立被逼退三步,向旁急闪,铁杖一振,兜心便捣。 两人在溪底各展绝学抢攻,草木纷飞,八方腾跃,五丈内暗劲横流裂人肌肤。 君珂勇猛如狮,七星散手剑法如长江大河滚滚而出,双方功力相当,兵刃上便一寸长一寸强,但九指神龙不仅强不了,而且逐渐被逼得攻少守多,五照面中,全是被君珂的神奇剑法所逼,随势旋转变换方位,主动全失,愈斗愈心惊,心中惴惴然,傲气全消。 “嗤”一声,剑芒突然神奇地闪动,闪电似的掠过九指神龙的左小臂下端,大袖裂开,一角袖桩被罡风一荡,飘出三丈外去了。 “还有六剑。”君珂叫,贴杖再次猱身逼人。 酒肉和尚愈看愈迷惑,他想不到君珂竟能将师弟逼得还手乏力,剑法神奇莫测,一剑连一剑绵绵不绝,锐不可当,简直无法看出剑路,太令人吃惊了。这时他已看出师弟已身陷危急,使长家伙的人,如果被人贴身攻入,等于束手等死,他再不出面,一切都完了。 “住手!手下留……”他一面叫,一面挥袖抢到。 叫声未落,“铮铮”两声铿锵的金铁交鸣乍响,火花四溅,长剑在铁杖上吞吐两次,铁杖被震得向上急荡,九指神龙的空门大开。 剑芒一闪,神奇地突然刹住,锋利的剑尖,停留在九指神龙的胸前七坎大穴上。 人影乍现,三个人全站住了。 酒肉和尚倒抽一口冷气,怔在一旁做声不得。 九指神龙双手持杖,高举过顶,额上大汗如雨,青筋跳动,脸上虬须根根竖起,长吁一口气缓缓闭上了大环眼,站在那儿像具石翁仲。 君珂手中的长剑,剑尖点在对方的七坎大穴上,脸色冷森森罩着一层浓霜,用平静而略冷的声音说:“连这一剑算上,你已经过五次被杀的机会了。” “你为何不下手?”九指神龙沉重地问。 “你,在六大怪物中,还算得是英雄人物,且冲令师兄金面,林某不能杀你。告诉你,今后少找林某的麻烦,要冷静明辨是非,不然你将难保一世英名。在下言尽于此,后会有期。” 声落,人影疾飘,君珂已飘出三丈外,剑已不知何时已经入鞘,向酒肉和尚抱拳一礼说:“老前辈,晚辈多感盛情,他日有缘,当专诚叩谢昔日援手之德。” 声落,人去如电闪,投入密林之中,三两起落人即失踪,好快! 酒肉和尚与九指神龙怔在那儿,好半晌仍未移动身形。 蓦地,灰影从右侧射到,洪亮苍劲的声音乍响:“咦!贼和尚九指怪物,怎还不走?青城老杂毛来了,还有千手如来假和尚,再不走,便要和树上的邓武师一般,被钉杀示众哩,走!”尾音一落,人已闪入林中不见。 酒肉和尚急起便追,一面大叫道:“明老慢走,且听我告诉你有关你那小徒孙的消息。” 前面林中回声到了:“低声,贼和尚鬼叫什么?我老人家已经知道了?是终南隐叟的孙女儿崔丫头告诉我的,所以我要闹他们一闹。别出声,老杂毛厉害得紧,可能循声找来了。” 发话的人是四明怪客沈明昭,他已从由望江西上的崔碧瑶姑娘口中,知道徒孙庄婉容被青城练气士掳走,正钉住老杂毛捣鬼。论功力,他不如青城练气士,但老杂毛要想截住刁难古怪的他也非易事。 青城练气士离开雷池之后,带着庄姑娘走了,到了武昌便派人将姑娘押回青城,他自己也在武昌访友,却接到银剑白龙呈来的书信,说是宇内怪物凶魔,正要干预他银剑白龙的行事,分明要找他老人家的麻烦云云。 老杂毛接了信,立即火起,星夜从武昌赶来望夫山,开始屠杀闯人的人,没料到四明怪客也钉住了他,四出骚扰,总算救了许多闻风赶来的武林好汉。 四明怪客和酒肉和尚师兄弟所走的路线,正是君珂所隐没的方向,九指神龙垂头丧气在后紧跟,但他的功力相去太远,追了三两里,他便落了单。这一生中,他任性而为,太过主观,而且刚愎过甚,行事不顾后果,经过君珂给了他一顿狠教训,而且以压倒性的真才实学,逼得他几乎丧命七星散手剑法之下,心中悚然而惊。 经过这次打击,他总算南柯梦醒,在惊怒之中,开始扪心自问,逐渐有点憬悟往日之非,也开始检讨他一生的所行所事,只感到冷汗直流,惶恐的感觉,取代了愤怒,他开始冷静下来了,观念也有了截然不同的改变。 他一面思索,脚下信步而行,穿林越坡,不知自己已到了何处,几乎浑然忘却身外的事物。 蓦地,他倏然站住了。 前面五六丈一座密林前的短草地上,沿林缘排开六名像貌凶猛的中年大汉,一身青色劲装,背剑挂囊,正双手叉腰,用凶光暴射的大眼,不怀好意地等待着地,他逼近至六大汉身前丈余站定,大环眼扫视他们一眼,心说:“这些人眼生得紧,一个个凶猛狞恶,看来定非善类。” 他的观念仍未能全部改变,首先便认定对方不是善类,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哼!你们是拦路的?”他冷冷地问。 六大汉大眼连翻,凶光暴射,中间那眉心有刀痕的人重重地哼了一声,用老公鸭似的嗓子凶狠地问:“老家伙,你是银剑白龙冷小子的人?” 声调狂妄而且刺耳,北方口音甚浓。九指神龙气往上冲,但心中一转,勉强压下了怒火,不悦地说:“是又怎样,不是又……” “很好,只要是便成。”眉心有刀痕的人更是毛脾气火爆,抢着答,又道:“咱们京师六义安家六兄弟。我,老大无双剑客安奇。听说江南出了个少年英雄银剑白龙冷真阳,是什么武林三仙双奇的门人子弟,在九江府做了一票好买卖,净赚百万金。我兄弟不才,也想分一杯羹,这次邀游江南,盘缠已光,江湖人钱财不分彼此,特来商借十万金银,老家伙,叫银剑白龙前来讨价还价。” 九指神龙冷哼一声,心说。“果然不错,是些想黑吃黑讨野火,想在江南打天下的恶贼。” 他单手将铁杖前指,沉声道:“你们这些侉子,滚回京师去!老夫不知什么银剑白龙金剑黑蛇;少在江南惹事生非,快滚!” 无双剑客大怒,用奇快的手法撤下一把寒芒如电的长剑,火杂杂冲上叫:“老匹夫无礼,宰了你。” 叫声中,凶猛泼辣地连递三剑,剑发龙吟,剑气迫人肤发,内力将修至化境了。 九指神龙竟然不再生气怒吼,铁杖锲入剑影中,左挑右点,攻向对方要害,逼对方换招自救,三剑惧解,一声长啸,欺进回敬,叫:“宰了你们之后,老夫再退出江湖。” 不久之后,四周散布了六具尸体,九指神龙浑身是血,脚步蹒跚,点着剑痕斑斑的粗大铁杖怄偻着身体,踏着夕阳余晖,孤零零地走出了望夫山区,从此消失在江湖,六大怪物中,少了一个九指神龙。 君珂认准方向,向西飞掠,经过一座鞍形的曲山脊,踏上了一处荒草密茂的台地。远远西望可看到向西蜿蜒而去的官道,后面,是耸立着的望夫山,台地四周,是绵密的矮林。 他吁出一口长气,脚下一缓,喃喃地说:“今后,我将找一处不为尘世所纷扰的去处,苦练绝学,以应付八月中秋青城的劫难了。” 蓦地,他心生警兆,本能地汗毛竖起,一阵奇异的电流通过了全身。依稀,他感到危险已临,似乎有无数凶狠的眼神,正在四周凶狠地向他盯视。无形的奇异危险,已麇临他的身上了。 他突然止步站定,神情一冷,举目定神向四周看去,环顾三匝。 四周没有异状,新生的绿草欣欣向荣,远处的矮林一片青绿,和风轻拂,绿草波浪似的轻微拂动,没有任何异状、四周静悄悄,夕阳外照。他心说:“怪!我为何会突然心生警兆?我记得昔日在进人忏情谷之前。在山脊上也曾发生过一次心潮汹涌,无端悚惊的情景。 难道说,又将发生凶险了吗?” 他却不知,昔日在仟情谷山脊之上,宁珍和张笙两位姑娘,确在他身后伺机向他下手,而目前,草丛中和远处的矮林内,正有无数凶狠的目光,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屏息着要向他猝然下手,他是一个神经感觉极为敏感的人,有-种无形的奇异电流,在他身上发生了奇妙的感应.以致心潮波动,心生警兆。是的,危险来了。 他心生警兆,无形的异感汹涌地向他袭击,浑身产生异象,毛发俱竖,皮肤泛起了鸡皮疙瘩。 可是,他无法看出潜伏着的危机,经过用目光仔细的搜视后,没发现任何异状,身上的奇异感应逐渐消失了,他不再疑心,举步向前走去。 为何他不展开轻功急赶?就是刚才的异象在作怪,虽说没发现危险,但却不能令他完全释怀,暗中戒备着向前走,生死门神功已经运起护体了。 他曾经受过暗算,银剑白龙曾在后面打了他一针,对身后不意的猝然袭击,他深怀戒心,默运神功,留心身后和四周的动静,风吹草动,他也不敢大意放过。 因此一来,他逃过了一劫。本来在暗中隐伏要突起发难,想用暗器突然猛袭的人,见他步步小心凝神而行。便死了这条心。 他不仅日力超人,耳力亦同样锐利,走了十来丈,终于有了发现,草中开始有了沙沙异响,身后有动静了。 同时,越矮林深处,传出了异声:“哎……”是一声濒死的哀求,声音虚弱而轻微,但在他耳中,却十分清晰真切。 后面来处的矮林中,树枝也发出擦动的微响。 他心中懔然,更为警惕。 第一个灰色人影,终于在他身后稍左处缓缓升起,绿草发出了轻微而令人难觉的拨动声。原来草中隐伏的人,在隐伏时都将绿草向内拨,掩住了形迹,出现时自然也得将草拨开。 危机来了,灰影的右手举起了,三枚寒芒从灰影中射出了,同时灰影也伸手拔剑冲出了。 君珂已发现背后有警,蓦地一咬牙。 三颗寒星闪电似的射到,快极。 左闪、旋身、出剑、伤敌,突又旋身折回,收剑、屹立,惨叫乍起。 三枚暗器射向前面三丈余,翩然坠下草中,劲道之猛,骇人听闻。 灰影冲过君珂身边,一声惨叫,踉跄站住了,手中剑一松,跌落脚边,双手在左胁下乱摸,染了一手血,助下有七个剑孔,直透内腑。 君珂站在那儿,冷然向前凝视,像一座石像,仿佛距他右侧不到三尺的灰影,根本不是人,懒得置理,也不屑一顾。 灰影浑身颤抖,终于吁出一口长气,颓然仆倒,手脚一阵抽搐,死了。 左方青影徐徐升起,出现了五名青衣中年人。 右方灰影也出现了,共有七名高年武林名宿。 前方有八个人,为首的赫然是寒风掌冷沛年。 后面也有不少人,再次出现了银剑白龙的身影。 君珂陷入包围中了,看样子这次得血溅望夫山。他并未回头瞧,目光仍向前凝视。他只认出前面的两个人,一个是曾在湖口古松林见过的寒风掌死对头。一个是身材奇高奇壮,曾在桑落丢掉一只在耳的黑虎陶高,千手如来的拜弟,他那沉重的虎尾鞭令人望之心寒。 一个真正有成就的武林高手,身陷绝地反而灵台清明,要在死中求活,不为危难所惊扰震撼。君珂身陷重围,反而稳定下来,情绪不再激动,冷静得像是铁石人。 远处,灰影和黑影-一出现,骇人的狞笑倏扬,枭啼也似的怪叫传到:“咯咯咯咯!原来所等的是这小伙子,劳师动众,未免太不值得了。” 人影在外围停住了,君珂开始感到不妙。 在寒风掌身后出现的,是赤着上身,僵尸一般的白骨行尸吴剑飞和悬着追魂令的地府冥君孙永初。 在左侧出现的,是身穿黑大褂的闪电手商敬中,还有一身火红大袍的雷火判官皇甫圣。 两人身侧,是独剑擎天冯如虎。 独剑擎天向君珂投过一瞥焦急的目光,锉了锉钢牙。 地府冥君刚才已发了话,这时又说:“不行!老冥君与这小娃娃有死约会,不许你们这许多人倚众围攻,给我让开。” 黑虎陶高气势汹汹地转身,大叫道:“老怪物,你废话说得太多了。” 地府冥君鬼眼一翻,怪叫道:“你是什么东西?敢教训我老怪物?” “我,黑虎陶高,教训你并无不可。” 银剑白龙突然仰天发出一声长啸,朗声说:“诸位,稍安毋躁,家师青城炼气士即将到来,有过节不妨等会儿结算,休乱了在下的大事。” 接着,远处传来一声震天长啸,相距甚远,但众人耳中似若雷鸣,直薄耳膜。 地府冥君一听对方是黑虎陶高,正是千手如来的拜弟。心中不无顾忌,再一听青城炼气士即将到来,那令人变色的啸声,也证明了银剑白龙的话,并非是虚声恫吓,凶焰渐消,退后一步说道:“姓陶的,咱们会有结算的一天。” “陶某等着,只怕你不敢。”黑虎陶高顶了回去。 君珂听出身后有银剑白龙,心说:“这家伙又敢出面,定然又在老杂毛那儿学了几招,不然怎敢再来送死?目下身陷重围,我必须先脱身再说。” 他倒不怕青城炼气士,因为双方已有青城之约,老杂毛既名列宇内高人,在这么多武林高手之前,谅他不敢先自毁约提前动手。 他一直未说话,依然保持化石般的冷静神色,效金人三缄其口,默默向前举步。 他这种出奇的神态,令所有的人暗暗称奇。 “沙,沙,沙,沙……”他的履声一步一落实,沉稳地擦过丛草,双手自然垂在两侧,肩不动手不摇,脸上每一颗细胞似乎都冻结了,只有双脚沉重地移动,俊目中异光闪闪,向前一步步走去。 左方一名悍贼一摆手中长剑,大吼道:“站住!准备领死,未听招呼,不许走动。” 君珂似若未闻,“沙沙”足音丝毫未变。 “该死!”贼人怒叫,挺剑疾冲。 剑将及身,君珂仍似乎未觉,“沙,沙”他仍踏出两步。剑芒一闪,贼人已攻出一招“白蛇吐信”,攻向他的左胁,势如电闪。 人影乍现,剑芒一闪即没。似乎是同一瞬间,君珂的身形又恢复原状,“沙,沙,沙,”他仍向前走。 谁也没看清他如何闪避来剑,又如何拔剑出招,又如何用招术伤人,又如何回到原位的。 贼人的脸上,被划了一个斜十字,深入颧骨,眼珠挤出眶外悬挂着,鲜血激射,仍挺剑前冲,从君珂身后不足五寸处冲过,“叭匍”两声,冲倒在三丈外,从草上再滑出八尺,人剑方同时寂然不动。 “咦!”远处的白骨行尸讶然叫。 独剑擎天哈哈一笑,大声说:“人如神,剑如电,了得;我这把剑不再擎天,甘拜下风,自认不行。” “确是不错。”雷火判官说话了,又道:“可惜不是正道,人是淫贼,剑是邪道,这人可怕,他的进步确是神速。” 其实所有的人全被君珂这种神速的举动脑得目定口呆,岂只是惊讶?有点丧胆哩。 “沙,沙”君珂仍徐徐举步向前走,似乎刚才根本不曾发生过任何事,他仍是那化石一般的古怪神情,古怪得令人心中发毛。 空气冷下来了,紧张的气氛慑住众人的心神。 如果君珂用快速的身法突围,众贼将毫不迟疑地群起而攻,但他却徐徐举步,将重重包围视同无物,反而将贼人震住了,不能一拥而上啦! 正面两名中年狠贼挡在前面,两把钢刀闪闪生光,向迎面而来的君珂指出,同声大喝: “退回去,此路不通。” 君珂视着未见,迳向刀头迎来。 “退回去!”两贼再吼。 君珂仍向前走,距刀尖不过尺余,左脚再向前踏出,前胸逼近了刀尖了。 两贼反而脸色一变,同退两步道:“退回去!等会儿当家向你问话,再送你见阎王。” 君珂俊目异光上闪,仍向前举步。 两贼突然一咬牙,刀动风雷发,一上一下凶猛地攻到,冷芒耀目生花。 君珂穿的是青色劲装。但见青影急剧地扭动了几次,银芒乍现,竟从两刀之中穿过,越过了两人,神奇的身法令人眼花,人影又现。 他右手垂下剑,剑上的鲜血顺锋尖缓缓下滴,仍用那古怪的神情,一步步向前走。 两贼的刀收不住,飞出三丈外,身躯向上一挺,屈一膝斜身倒下了,发出虚弱的呻吟,倒在地上不住滚动。他们的胸前和腹胁,每人出现了三个剑孔,肠子往孔外冒,一片猩红。 四周的人,发出了惊讶的叫声。 寒风掌突然右手举剑,左手前伸,大吼道:“不必问了,反正狗官定然葬身车中,跌下富川溪粉身碎骨了,咱们上!斩草除根。” 雷火判官突然撤下粗大的判官笔,大声说:“冷沛年,你是说你们三五十个成名人物一起上吗?” “是又怎样?”寒风掌反问。 “哼!这小淫贼我是听你的儿子冷真阳说的,却未亲见,是否真是淫贼,我还没弄清,但你的儿子是不折不扣的淫贼,我却是亲目所睹的。姑不论他是否该死,但倚众群殴,我雷火判官不敢苟同。” “你想怎样?” “算我一份。” “帮冷某下手?”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要宰你们。”雷火判官大声答。 银剑白龙一闪而至,冷笑道:“你活得不耐烦了,老魔君。” 雷火判官哈哈狂笑道:“你逃了几次命,这次却不想活了,你进手吧,青城炼气士的好门人。” 蓦地,怪笑在后面传出,灰影射到,笑声与话声先至:“哈哈!全都有份。呵呵!青城老杂毛来了。” 众人一惊,转头看去。 最先出林的是四明怪客,随后是酒肉和尚。再后面十余丈,红影疾闪,青城炼气士的红道袍飞扬,疯狂地猛追。再后面五六丈,则是千手如来假和尚,也是一身红。 也在同一期间,前面矮林出现了一群五颜六色的彩影,大批女人出现,香风荡漾。 左右两侧,也出现了三五十名闻风赶来的武林之豪,有武林名宿,有六大门派的耆老,有白道的英豪,也有黑道巨霸。 风雨荒山,天下群雄竟然同时到达了,由于桑落洲的大火并,引起了天下群雄的注目,银剑白龙一举成名,成了武林的有名人物。而天涯游子林君珂能在高手围困中救人突围,全身退出桑落洲的英雄事迹,也一再经过传闻渲染,也成了神奇的人物。这次望夫山之围,在九江府君珂放出谣言空气时,更以神奇的速度传遍江湖,武林中不甘寂寞的人,从四面八方赶来瞧热闹,终于赶上了。 台地四周有矮林,地势略高,且间有起伏的小丘,这时群雄俱集,纷纷抢占住高处地势,向下袖手旁观,静待好戏上场。 四明怪客和酒肉和尚狂风也似的卷到。在哈哈狂笑声中闪入左侧林中不见。他们没发现人丛中的君珂,急着要扔开狂追不舍的青城炼气士。 在人群一乱的瞬间,君珂突起发难,一声不吭,挺剑向前急射。 “哎……”挡在前面的狠贼,发出了濒死的哀鸣,在君珂的剑下仆倒了。 “上……!毙了他。”寒风掌大叫,挺剑猛扑,左手一扬,五枚冷焰镖闪电似的射出了。 君珂早有准备,一次上当一次乖,他看寒风掌恶狠狠扑来,寒芒刚现,人已向右急闪,一跃两丈余,剑出绝招“七星倒旋”,攻向三名挺剑围上的灰衣老人。 剑吐出七颗寒星,疾逾狂风暴雨,从三支长剑中钻隙而入,左盘右旋飞腾扑击,左手拍出可伤人于丈外的生死门神功,突入了人丛。 “哎唷……哎……”有人狂叫,从后扑上的三名好汉,被五枚冷焰镖误中,-一狂叫着栽倒。 “啊!”有一名灰衣老人被君珂的长剑在胸前挥过,胸上开了一个十字大血缝,倒了。 剑左右分张,君珂的啸声起落,另两名灰衣机扔剑仆倒,脑袋开了孔。 人太多,君珂在长啸声中,撤下了白龙筋鞭,正待全力突围。 “住手!”有人大吼。 “住手!”右方也有人大吼…… “不可以。”四周瞧热闹的人同声哗叫。 左方一座小丘上,一名寿眉斜飞的老和尚,高举着手中的镔铁方便铲,发出了震天大吼:“不可以!以五六十名武林高手,围攻一个青年晚辈,不像话,老衲不服。” “不像话,咱们不服。”群雄大哗,有人撤下了兵刃,跃然欲动,激起了公愤。 银剑白龙一看不对,大喝道:“退!守住外围.” 众贼闻声急急后撤,在外围布成圆阵。 君珂屹立场中,收了白龙筋鞭,如不是应付群殴,用不着动用神鞭。他仗剑卓立场中,神定气闲,威风八面,用沉雷也似的嗓音叫:“林某为父酬恩,单人只剑万里迢迢护送恩人就道,寡不敌众,中伏蹈危,致命恩公全家罹难,此身百死莫赎,无脸再见白发慈亲。目下林某孑然一身誓与这批荆襄余孽拼骨,先谢诸位武林前辈的呵护盛情,再请诸位前辈公证主持正义。寒风掌冷沛年,林某指名叫阵,你敢单人只剑下场,与林某放手一决生死吗?在湖口古松林,你与千手如来率众围攻,几乎得手,今日当天下英雄之面,看你的武林绝学冷焰镖有何过人之处。你下场,敢是不敢?” 这时,青城炼气士与千手如来因追四明怪客不上,已经折回到了斗场。 前面,一众女人全到了。由阴阳老怪领先,浙西三妖左右翼护,外恻,是枯藤怪姥和百毒真君。枯藤怪姥手中牵了一条牛筋索,拖着半死不活的金羽大鹏。 华山紫凤站在枯藤怪姥身侧,凤目中涌起复杂的眼神,奇异地凝视着场中威凤八面的林君河,爱与恨交加,她眼中泛出了泪光。 这一群古怪的人占住了一座土堆,居高临下,看得极为真切。 青城炼气士大踏步而入,所有的人鸦鹊无声,这位宇内第一高手杀人狂的出现,声威震住了群雄。 西北方一座土坡之上,本站了不少人,这时突然发生了骚动,有两个老得快进棺材的老道,相貌清癯,仙风道骨,正往上挤。一个瘦皮猴挡住不让,轻声不悦地道:“老道,挤什么?你没长眼睛?挤不上了嘛!” 两老道咧嘴一笑,领先的老道说:“借光,施主何必生气?地方宽着哩,请让方寸之地给贫道们瞧瞧。”一面说,嘻嘻一笑.大袖有意无意地轻拂。 瘦皮鞭突然倒油一口凉气,轻飘飘地倒滑下土坡,来口结舌如见鬼魅,乖乖地溜到别处去了。 西南角,一个俏女郎带着两个俏丫头,也占住了一座土山脊,杏眼睁圆,脸上现出惊骇万状的神色,突然吁出一口气,率领两婢进入了斗场,她是银衣仙子和她的侍女小春小秋。 青城炼气士进人了场中,目中神光电射,扫向四周,四周人声乍敛。 两个老道蹲下身子,闪在左右站立的人背后,显然是要避开青城炼气士的注意。 四明任客和酒肉和尚,已不知在何时躲在西北角人堆之中。 青城炼气士的目光,在老和尚脸上定住了,问:“道友,你是谁?” “老衲少林罗汉堂利多罗汉宗慈,道友有何见示?”老和尚支起方便铲,合掌行礼答话。 “晤!十八罗汉之一,与贵掌门宗慧同辈。罗汉堂十八罗汉,极少在江湖走动,你竟然出现在望夫山,罕见。和尚,你说话小心些,不然将闯大祸。” 君珂一怔,心说:“是神钩郭老哥哥的师父光临,老哥哥真够情义。” 利多罗汉淡淡一笑说:“贫憎乃是站在武林道义说话,相信道友亦会同意的。” “有贫道在,不许你多话。”青城炼气士翻着怪眼叱喝。 利多罗汉没生气,笑道:“道友修真将臻半仙之境,荣获……” 宇内第一人的至高名位,自然会主持武林道义,贫增多嘴了。 “你不眼气,是吗?” “贫僧不敢。” “谅你也不敢。” “阿弥陀佛。”利多罗汉不再和他争论。 青城炼气士环顾四周,沉声说:“这儿有贫道主持大局,谁要不服气,站出来说话。” 没有人站出来,场中的君珂却说话了:“老道,你要脸还是不要脸?” 青城炼气士气得七窍生烟。怒叫道:“小畜生,你说什么?” “林某已与你订下八月中秋青城之约,你说话算数不算,数?” “当然算数。” “请教,你为何却要说在这儿主持大局与林某为难?” 青城炼气士一怔,被话扣住了,做声不得。君珂一声冷笑,继续往下说:“你如果不怕被天下,英雄耻笑,食言并无不可。哦!你身为宇内第一高人,用不着怕人耻笑,却怕我天涯游子在八月中秋要你的命,所以…。” “呸!闭上你的狗嘴。”青城炼气士怒叫如雷。 “别说,我还没说完,如果你害怕,只消吐一吐口沫,再从地上吞回口中,便可以放心耍无赖,先向我下手,免得八一月中秋丢人现眼。” “放屁!贫道固然与你定约,当然要遵约等你,但别人与你另定的约会,贫道又怎可阻止?” “那么,你当然不能自认主持大局。” 青城炼气上无法强辩,硬着头皮说。“贫道主持大局,乃是主持公道,小畜生你废话什么?” 君珂收剑行礼,泰然地说:“谢谢老前辈出面主持公道,。晚辈先致谢意。” 青城炼气士尴尬已极,被君河套住了。四周群雄已听出端倪。议论纷纷,谁也想不到宇内第一高手的青城炼气土,竟会与一个后生小子在青城订下生死之约,莫不在心中暗骂老杂毛岂有此理,也骂君珂狂妄无知不知死活。 青城炼气士哼了一声,四周人声倏止,说:“小伙子,你想如何决斗?” 君珂剑眉一轩,大声说:“一比一,任谁都可上。” “你能接下几场?” “十场。” “这是你亲口所说,可不能后悔。” “林某顶天立地,从无后悔。” “好,贫道就教你如愿。” “各凭绝学生死相拼,林某等着,寒风掌老贼,你还不下场?”君珂豪情万丈地叫。 青城炼气士举手大喝道:“退!不必合围,免得促使下场的人心有顾忌。” 从贼不敢不退,齐向东道银剑白龙附近集中,寒风掌一声狡笑,仗剑走出。 黑影一闪,出来了黑虎陶高,他倒拖着沉重的虎尾鞭,大叫道:“冷兄退,让陶某报一耳之仇。”声落,人已逼近了君珂。 君珂缓缓撤下长剑,狂笑道:“哈哈!败军之将,不足言勇,为了一只耳朵,你将要付出生命,何苦来哉?” 黑虎陶高性子火爆,经不起激,立时怒火如焚,一声怒啸,凶猛地扑上,虎尾钢鞭罡风呼呼,“泰山压卵”“横扫五岳”,再变“天外来鸿”,一连三记凌厉无比的进手狂攻。逼进了三丈左右。 君珂长剑斜指,左闪,轻灵地让过第一招。后飘,“横扫五岳”在胸颈前三寸左右拂过。再退,仰身从右旋出,“天外来鸿”也落了空。 三招中,他距鞭稍不过三寸之差,危极险极,只看得四周群雄,全替他捏了一把冷汗。 从右旋出,蓦地人化电光一闪,随着对方的鞭梢,挫腰切入鞭下,已在电光石火似的刹那间迫近了对方左胁旁,长剑疾吐,立还颜色,七星联珠出手。 黑虎陶高不等闲,招落空便知不妙,变招不易,忙抽鞭后跃,百忙中沉鞭,来一记“闪电沉雷”,向下急砸,同时出声怒吼:“你死定了。” 鞭惊雷似的下砸,“呼”一声向下疾落,眼看要砸中挫腰切人的君珂肩背,得手定啦! 岂知青影突然一扭,从鞭旁逸出,欺近他的右前方,寒芒突临小腹,数道剑芒再向上升,攻向胸腹要害。 他急出一身冷汗,百忙中吸腹收购,,急退丈外,虎尾鞭反手便扫,保命要紧。 君珂已存心速战速决,已决定用全力屠虎扬威,如影附形追到,让鞭险极地贴胸扫过,长剑突然拂出。 “铮”一声清鸣,剑拂中虎尾鞭,虎尾鞭以更凶猛更急剧的奇速,向左荡开了。 他左手一抄,竟然抄住了虎尾鞭,生死门神功发如山洪,千钧神力硬将虎尾鞭扣牢了。 长剑一闪,无情地贯入黑虎陶高的胸前华盖穴。 黑虎陶高“嗯”了一声,伸左手猛地一格。“噗”一声,格上了剑锋,他的手刀枪不入,可是胸却受不了,生死门神功从剑尖前一点发出,力道毕聚尖端,行雷霆一击,任何护体神功,也难以禁受,即使是罡气,如未练有十成火候,照样可以刺入。 剑被他一格,力道骤增。在长剑入体时,他的真气已散,再被他全力一格,剑锋一动,竟割开了他的左胸骨,肺叶的气泡被切破,血像喷泉般向外冒。 君珂左手一松,虎尾鞭落地,退后两步,冷然将剑缓缓拔出,木然地说:“第一场。收尸。” 黑虎陶高晃了两晃,怪眼向上一翻,脸上肌肉一阵抽搐,“砰”一声,仰面倒下了,在地上仍翻了两次身,方浑身一阵痉挛,缓缓停止了呼吸。 黑虎陶高倒地之处,正是他进击前所站的位置,前三招他逼进三丈,后三招他退了三丈,死在原位上。 四周突然传出一阵惊叹声,有人叫:“这小伙子的身法古怪。” “剑法更古怪。”另外有人叫。 奔出两名贼人,将尸体移走了。 银剑白龙向一名中年大汉挥挥手。大汉拔出腰中用锦囊盛着的三尺短筒枪,纵出叫: “我夺魂枪胡图夺你的魂。” 叫声刚落,他单手持枪来一记“仙人指路”,左手向前一指,一缕指风劈胸射到,右手枪稍迟一刹那,随后吐出。 君珂听对方亮了名号,再一看枪杆有点不对劲,粗如鸭卵,像枝判官笔,长仅三尺,怎能叫枪?枪又名夺命,准不好惹,枪中定然有鬼。 枪中有鬼他不怕,怕的是中藏奇毒,大意不得。他飘然用剑一振,振偏了指风,向右急闪,一面探手百宝囊中,取了一包师鱼解毒散,三不管抹上鼻端以防万一。 这取药抹鼻的期间里,夺魂枪已抢攻了七八招之多,攻势如狂风暴雨,但见枪影漫天彻地,人影八方游走。君珂爱理不理地,在枪影中像幽灵飘荡,倏忽隐现,用剑作象徵性的进击,极力避免和对方的枪尖接触。 解毒散抹好,他心中大定,开始反击了。 夺魂枪连攻九招,乍看去,君珂似乎已先机尽失,还手乏力,不由狂喜,满以为对方已被他的名号和疯狂的进击镇住啦,一声狂笑,左指右枪放胆抢攻。 第九招,是“万花吐艳”,这一招有点像攻下盘的“十面埋伏”,只是略高些少,吐出朵朵枪花,红缨乱抖中,枪尖急射而出。 君珂冷哼一声,剑发风雷,保命三招的“风起云涌”出手,阵阵光环向上急涌,套住了枪花凶猛地射入。 夺魂枪大吃一惊,看剑影漫天。听剑啸有异,枪被无形的雄奇劲道向上崩,剑影已贴枪射入了。 “喂!”他大吼,向后急退。 “哪儿走?”君珂冷叱,剑影急射,衔尾急追。 夺魂枪好不容易脱出了纠缠,见对方追到,心中大喜,猛地向左一扭,大旋身枪向后递,招出“苍龙摆尾”。 君珂凌空而起。从枪上纵入,剑从天而降,急攻对方脑后与脊心。 夺魂枪哈哈一声狂笑,人向地面一伏。枪尖上抢,枪筒内“铮”一声脆响,喷出一团青烟,枪尖突然射出,长了两尺,向扑下的君珂刺去。 君珂手腕一撇,“嗤”一声,枪尖贴剑锋擦过,被护偃错开,剑仍再进,不偏不倚刺入夺魂枪的后脑勺,眼看活不成了,狂笑声突然中断,尸身仆倒。 君珂飘出两丈,青烟入鼻腥臭,真气一阵波动,半刻即又回复原状,他扬剑冷冷地说: “第二场,快收尸,冷沛年,你为何龟缩不出?你我的两代世仇,该在剑上算一番了。” 寒风掌不能不出了,他缓缓拔出长剑,大踏步走出。 “爹!你……”银衣仙子惊叫,正欲抢出。 银剑白龙一把拉住她。低喝道:“小妹不可乱爹的心神。” “你为何不上?你这罪魁祸首。”她尖叫。 “闭嘴!”银剑白龙也发横了。 她以手掩面,哀哀而泣。她这一举动,救了寒风掌一条老命。 君珂听叫声厮熟,吃了一惊,这期间,他并未仔细打量过四周到底来了些什么人,循叫声看去,看到了曾与他结下不解孽缘的银衣仙子,只觉心潮一阵激动,内疚自责的情愫涌现,再转看沉着脸举剑走来的寒风掌,心中一软,忖道:“冲他女儿的份上,我不杀他。” 两人走近了,双剑遥遥相对,同时向左徐徐绕走,争取空门。君珂一面移动,一面问: “姓冷的,你还有话要说吗?” “在取你的性命之后,再说不晚。”寒风掌狠狠地答。 “没有后事交代了。” 寒风掌突然抢入,点出一剑,君珂冷哼一声,斜身闪过立还颜色,也虚攻一剑。寒风掌也错开了,说:“你要交代后事,还来得及。” 君珂虚攻一招,在双剑相借的瞬间,他已试出对方的内力修为,只能接下自己七成生死门神功一击,对方的阴柔暗劲,距炉火纯青之期遥之又遥,因对方的剑气,不仅无力化去自己真气的猛攻潜劲,反而有引退闪避之象,不由胆气一壮,一声长啸,逼进连攻三剑。 寒风掌发觉自己的阴柔内劲有回头反奔的迹象,同时双剑相接剑气接触时,体内的先天真气亦有浮动之象,心中懔然,恐怖的阴影爬上了心坎。 “铮铮铮!”三声剑鸣,龙吟似的余音袅袅。寒风掌连退六步,向左疾闪,脱出了君珂凶猛逼攻的剑影,一阵急旋,回敬了三剑。 两人愈打愈快,愈逼愈紧,地下的及膝茅草,被剑气迫得齐根而折,向四面八方激射。 八照面九盘旋,两人各攻十余招,逐渐加快,开始用绝学抢攻了。 君珂经十余招的抢攻,已摸清了对方的剑路,也完全看出对方的内力修为,与阴柔剑术的修为火候,一声冷叱,七星散手剑法出手了。 寒风掌已经额上大计淋漓,与君珂那神定气闲的神色,成了极端相反的对照,心中早虚,知道完了。 “喂!”响起君珂一声暴叱,剑虹进张,“七星联珠”狠招出手了,七道电芒接二连三飞射而出。 寒风掌被暴叱吓了一跳,挫腰急退,招出“云封雾锁”,剑化一重重剑幕,掩护着身形后撤了。 封不住,锁不稳,无法阻挡“七星联珠”狂风暴雨似的狂野攻势,电芒逼近剑幕,剑幕一窒运转迟滞,出现了空隙,电芒便从空隙中急射而入,扭曲着横门竖振,剑气迸烈声凄厉刺耳,剑鸣惊心动魄。 银剑白龙在远处提心吊胆观战,大吃一惊,一声惊叫,飞扑而出。他吃过君珂的苦头,知道厉害,骨肉连心,他怎能不急? “不许妄动!”青城炼气士硬着头皮叫。 旁边众贼一看老当家遇险,同声叱喝惊叫。 面如死灰的银衣仙子,不管青城炼气士的喝阻,尖叫着扑出。 斗场中,生死须臾。 “着!……”是寒风掌的狂叫,凄厉刺耳。 人影乍分,剑虹乍敛。 寒风掌胸前,出现了一个十字创痕,胸前连环攀扣全部被划断,自颈下直裂至腰带。横的创痕在双乳之下,平划而过。下面两幅腹衣,向外张开下挂,创口深仅三分,还未近胸骨,鲜血染成一片腥红。 人影似乎在乍分的刹那间,闪电似重新一合。 君珂一招得手,如影附形跟上,长剑尖端鲜血夺目,向前急递。 “哎呀!”众贼狂叫。 “爹,躺下滚倒。”银剑白龙绝望地叫。 银衣仙子赤手空拳奋身扑上,狂叫道:“君珂,君……” 寒风掌怎来得及躺下?他拼命举剑急挥,拼个两败俱伤,同归于尽。 “铮”一声脆响,君珂剑向上挑,寒风掌虎口迸裂,长剑飞跌三丈外,划出一道银虹,插在草中不住振颤。 电芒乘隙直进,递向寒风掌心坎,眼看这位老当家将被剑穿心贯背而过,老命难逃一死。他长叹一声,绝望地闭上眼睛,大串冷汗滴下胸前,完全失去了求生的意志。 银衣仙子的狂叫声,恰在这时传到。 君珂心中一软,剑尖在对方心坎上停住了,扭头看去,银衣仙子正苍灰着脸,珠泪滚滚。正张开双臂急掠,疯狂地向剑上扑来,口中仍在尖叫:“君珂,君珂……” “站住!”他发出了震天狂吼 “不!不!你不能……”她不顾一切抢到。 他左手疾伸,一把扣住她的右手,向左一带。 她尖嚎一声,爬倒在他脚前,急伸左手拨他的膀子,哭叫:“君珂,求求你千不念万不念,念在……” 君珂如中电触,猛地将她推出,人向后飘,颤声说:“总有一天,我林君珂会死在你们父女子三人之手。那时,只有苍蝇为我哭泣,蛆虫为我吊丧。” 他收剑入鞘,怆然转身,踏着沉重的脚步,向西如负重荷地走去。 银衣仙子,扑向疾立在那儿老泪滂沱的寒风掌。 四周鸦鹊无声,只有银光仙子哀伤的哭声在长空里振荡。数百只眼睛,怔怔地注视着君珂踏着夕阳余晖的身影逐渐步离斗场,他孤零零的身影,似乎已被无形的重荷压得直不起腰来。 突然,一条灰影去势如电,猛扑君珂的背影,三把寒芒如电的柳叶刀先出,钩镰短枪灵蛇似的点向君珂后心。 人影一闪,君珂鬼魅似的向左横飘八尺,三把柳叶刀落空,钓镰短枪也落空,枪的主人冲过头了。 “你干什么?”君珂冷叱。 “还有七场。”枪的主人旋身叫,那是一个年约古稀的老贼,鹰图阴森森,脸色厉恶如鬼,在叫声中反扑而回,招出“猛虎摇头”,钩影控制住五尺宽的空间,攻势凶猛无比。 君珂身形一挫,用上了叠骨法和缩骨功,人矮不过三尺,腰一弯成了个两尺小儿,剑一伸一挑,身形突复原形,收创入鞘。 “嗯……”老贼叫了半声,剑从他胯下深入,向上一挑,他的身躯几乎成了两爿,钩镰短枪扔出三丈外,人向后倒。 君珂脸色难看,扭头叫:“在下要走了,后会有期。” 说完,再次转身举步,向西走向旁观的武林群豪,要穿人业而出。 挡路的人默然让开一条道路,全用关注的眼神目送他缓缓举步。 青城练气士突然叫:“不成,还有六场。” 君珂站住了,缓缓转身,木然地说:“好吧!你们上。” 他手一抖,白龙筋鞭突发厉啸,夭矫如龙,飞舞三五匝,人向回走。 “哈哈哈哈!老道友,你这种公证,不太过份了吗?接二连三上,也不让人喘口气,未免说不过去吧?你这宇内第一高手的名头,是这么赚来的吗?”西北角有人发话了。 “呵呵呵!他就是这样赚来的。”西北角又有人发话。 众人大吃一惊,在这儿怎敢有人找青城练气上的麻烦?定睛看去,全部怔住了。 那是两个中等身材,一身大红道袍飘飘,仙风道骨的老道士,正站在丘顶龇牙咧嘴、手舞足蹈指着青城炼气士笑着叫。 君珂也看见了,暗叫:“天哪!是飞云散人老前辈。” 青城炼气士气得吹胡子瞪眼睛,怪叫道:“你这两个狗东西……” “哈哈!我飞云散人被你骂苦了,但我不和你一般见识。泼妇骂街不像话嘛。”飞云散人抢着叫。 “呵呵!这家伙仍是这么火爆,像头疯狗哩。”另一个老道也笑着叫。 人丛中,响起一声讶然轻叫,有人一字-吐地说:“是武夷羽士玄真道长老前辈,三仙同时现身了。” 青城练气士大吼一声,身形如电,飞扑而去。 “哈哈!打不得,咱们快进土的人,用不着争强斗胜好勇斗狠,和自己的老骨头过不去,走,快定!”飞云散人撒腿便跑。 “快走!呵呵!没热闹看了,散啦!”武夷羽上也拍手大叫,从左方也撒腿便跑,两人分开了。 武夷羽土跑慢一步,同时他跑的方向,却是斜向青城练气士的,像是故意逗引对方。果然,青城炼气士追到了,大袖猛抽而出,大吼道:“不是你就是我,留下!” “少陪。”武夷羽士叫,可是却不曾溜走,大袖也猛地挥出,双袖接上了。 “嘭!嘭嘭!”一连三袖全部接实,响声如石室中闷响炸雷,烟尘滚滚,碎草激射五丈外。 红影飘摇,在尘埃弥漫中倏然分开,石破天惊的三记重击,双方半斤八两。 四周群雄骇然变色,纷纷飞掠而散。只有酒肉和尚和四明怪客不走,却向千手如来狂笑着扑去。 千手如来不是傻子,一声怪叫,溜之大吉。众贼也一声叱喝,纷纷开溜。 正西的阴阳老怪和一群女人不走,纷纷撒兵刃戒备。华山紫凤的眼中,神情千变万化,凝注着君珂,呼吸极不正常,不知她在想什么。 地府冥君突然扑向君珂,叫:“咱们还有约会哩,小伙子。” 君珂一声冷哼,白龙筋鞭突然挥出,‘叭叭叭叭!”连攻四鞭,将赤手空拳的地府冥君逼得退出五丈远,怒叫如雷。 “先擒银剑白龙。”阴阳老怪叫,飞射而出。她的路线,正向君珂掠来,君珂所立处,首当其冲——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二十二章 老怪螣蛇 君珂挥鞭狂攻,白龙筋鞭可攻破内家护身真气,无坚不摧,但见满天都是鞭影,飞腾转折暴响似连珠,啸风之声尖厉刺耳,把地府冥君逼得手忙脚乱,用劈空掌力全力护身暴退,一时大意轻敌,先机尽失,连拔追魂令封架的机会也无法获得。 阴阳老怪发令擒捉银剑白龙,率众妇抢出,看去向,必须经过君珂递鞭之处。 近了,她首先疾冲而上。 君珂不知阴阳老怪来意如何,怎肯让她近身,猛地反手一鞭抽出,大吼道:“还你最后一招吧。” 阴阳老怪大怒,团扇攻出一招“日月分光”,左右一撇,“叭叭”两声,击中了鞭梢,他的团扇断了两根玉骨,扇面裂开,君珂也感到由鞭上传来的摧枯大真力的反震力道,十分凶猛,人向左急飘八尺。 地府冥君喘过一口气,脸色厉恶已极,撤下了追魂令,怒吼着扑上。 阴阳老怪心痛已极,上次在极乐谷,四明怪客震损了她的团扇,她把老家伙恨得牙痒痒地,起因就是因为君珂,这次君珂又击损她的团扇,她怎不恨?新伙归恨齐涌,杀机乍现。 她一拉胸襟衣襟,轻拍一掌,口中发出一声怪啸,两颗金星后带着两条有翅蛇身。长仅尺余粗约食指大小,从她的怀中飞出,向前急射。 “师父,请手下留情……”后面的华山紫凤情急尖叫。 可是晚了,两条金头螣蛇已经飞入激斗中的两个人影中,在罡风中顿了顿,仍一闪而入。 君珂还了阴阳老怪一招,地府冥君已疯狂地扑到,一鞭一令展开恶斗,缠成一团。 罡风阻不住金头螣蛇,蛇以肉眼难辨的奇速钻入斗场。 谁也没料到有奇毒的小玩意飞到,更没料到泼水不入的鞭网竟然挡不住小小的一条飞蛇。 “哎……”地府冥君突发狂叫,金头螣蛇从他的腿内侧飞过,在他的大腿根咬了一口,一闪不见,飞走了,他浑身一阵痉挛,连退五六步一手一松,连魂令落地,颤抖着叫: “谁……谁暗算……暗算我?” 声落,他仆倒在地,喘息着在地下翻滚。 君珂感到肋上一麻,浑身力道突失,白龙筋鞭刚抽到,力一失便向回卷,将他自己缠住了滚倒在地。由于他多次服师鱼解毒散,师鱼诞本身就是剧毒之物,久而久之,体内自然产生一种抗毒物质,只是不能迅速抗拒奇毒的入侵而已,所以并不如地府冥君那么糟,还能支持得了这一着。 两条金头螣蛇伤了人,向左急飞。在未听到召回的信号以前,仍要找人噬咬,所飞的方向,是从左飞掠横越的雷火判官。 雷火判官了不起,他已从眼角看到君珂和地府冥君无故倒地,猛地扭头一看,看到两点金星带着淡灰色的奇异尾巴,正从两人身畔飞出,折向他奇快地射到。 他见多识广,便知道这两颗金星捣鬼,猛地撤下粗大的判官笔,向两颗金星一指。 “蓬”一声闷响,烈炎飞腾,火流成伞彩喷出,将两条金头螣蛇烧得翩然坠地。同一瞬间,他收了判官笔,但见红影如星跳丸挪,闪入林中不见。 也在同一瞬间,一条红影捷逾电光石火,射向地下的君珂,那是飞云散人。 远处,武夷羽士的呵呵大笑声越去越远,青城练气士怒极的狂吼,也越追越远。 阴阳老侯一怔之下,还未弄清火中的金头螣蛇是死是活,红影已到,伸手抓起了君珂。 君珂倒地处,距他身前不足八尺,他本能地一声娇叱,四扇猛挥而出。 “滚!你这不男不女的四不像。”飞云散人大吼,一袖拂出,袖出无声,但暗动如狂浪怒涛一般汹涌。 “啪”一声暴响,团扇寸裂飞散,阴阳老怪飞飘八尺外。粉面铁青,再连退两步方行站稳。 红影去如流星,飞云散人已远出十丈外去了。 “追!追这老杂毛到海角天涯。”她火爆地叫,跟踪便追。 草地上,火光熊熊,向四面蔓延。望夫山官道所经的一面,大火已向山上烧去,那是君珂装在车上的火药,爆炸时引燃了山崖上的草木,这一场大火,摧毁了望夫山的草木,烧了三天三夜,最后被一场春雨所扑灭。 从此,天涯游子林君珂的名号,在武林叫得极响,江湖中人人传诵,青城八月中秋之约,也轰传江湖。 也从此,黑龙帮势力每况越下,三年之后,天玄观主死于横祸,天玄教和黑龙帮也就寿终就寝,桑落洲火拼之后,帮中精英尽失,怎能不散? 银剑白龙的行踪,也暂时不明,他的党羽也纷纷四散,无形中瓦解了。 阴阳老怪率众女去追飞云散人,华山紫凤却呆在那儿,抬头向天,喃喃地说:“天啊! 金头螣蛇乃是天下奇毒,被咬者必死,绝无解药,他……他他……” 另一个人也没走,是额上有十字疤痕的枯藤怪姥,他伸出左手,凄然轻扶华山紫凤的肩膊,颤声说:“孩子,你在受煎熬,你对他恨深爱也深,可怜,孩子。” “师父……”华山紫凤哭倒在枯藤怪姥的怀中。 “他死了,你该珍重自己了,孩子。” “师父,你老人家不知道吗?” “我知道的,丢开那些让你痛苦的情孽根源吧!” 华山紫凤放声大号,声如中箭哀猿,哀哀地叫:“师父,徒儿恨他,坦从未希望他死,我发誓,嘴里虽说过,心中从未有此念头。啊!徒儿好难受……” “孩子,看开些吧,人已死了,难受只有令自己受折磨,何必自苦?” 华山紫凤拍胸痛哭,如丧家子,尖叫道:“天啊!我从未希望他死,从未……啊!”她终于昏倒在枯藤怪姥的怀中。 老人家抱起她,凄然地说:“唉!这孩子本性不坏,人痴了,不知何时你才能拔除心中的痛苦根源?这一生,你可能毁了。”说完,泪下数行,抱着人凄然举步,投入暮色茫茫之中。 在通山县县东三十里,有一座充满神话的高山,叫做沉水山,岩谷深邃,人迹罕及,但江湖人对那儿并不陌生,山中有一处名胜,叫做仙人坛,上有石钟在鼓,罗列左右,叩之有声,声音铿锵悠扬。 距望夫山狠斗之后整整十天,仙人坛一座石壁上,有人发现被人用金刚指一类神奇指力,留下了两行字: “我将活着赴青城之约,期以本年八月中秋、弘治元年四月丁酉,天涯游子林君珂留。” 银剑白龙与他的党羽是向东走的,背着受了伤的寒风掌,急急如漏网之鱼,像是丧家之犬,走了两三里远,后面的银衣仙子心中一动,突然向小春低声交代了一些话,自己转身向来处狂奔。 她回到了斗场,斗场的草已经烧尽、正燃烧到森林边沿。在余烬中,地府冥君的尸体已缩小成婴儿大小,浑身焦黑,本已被金头螣蛇毒变为青色的身体,被火一绕,更不成人形了。 她不知君珂后来的遭遇,只知他曾和阴阳老怪及地冥府君交手,胜负如何,她却不知道,看了地府冥君留下的追魂令,猜出这具怪尸体可能是地府冥君,心中一宽。 她绕过火头,从外侧直奔正西,展开轻功急赶,出林走上了西上的官道。 正走间,左侧林中人影一闪,红影入目,奔出一个光头老和尚。 “咦!是冷姑娘么?”和尚出声招呼,一闪即至。 她赶忙行礼,恭敬地说:“李伯父万安。” “令尊呢?” “家父受伤不重,已由家兄护送东行。” 和尚是千手如来,他抹掉额上的汗珠,脸上的神情,由于黄昏已临,光度模糊,看不出所现的表情,说:“姑娘为何一人转回?” 银衣仙子心中忐忑,低下螓首掩住脸上的尴尬说:“绮儿害这附近巡视,看是否有叔伯们尚未脱险。” 千手如来发出一阵恶意的狞笑,说:“人早走光了,用不着找啦!哦!你认识林君珂?” “这……”银衣仙子结结巴巴地难以置答。 “你与他的交情定然本薄,不然令尊将死在那小子之手,据老夫看来,你们之间,定然有比交情更进一层的男女情爱在焉,是么?” “伯父,没……没有此事。” “呵呵呵,有也罢,没有也罢,反正此事已成过去,说也无益,你可想知道那小子的下落否?” 银衣仙子心中已虚,说:“侄女不……不想……” “跟我走,没错儿,他已被飞云散人救走……” 银衣袖子大吃一惊,急问道:“伯父说是救走,他受伤了么?” 千手如来目光炯炯,死盯住她白里透红而神色慌乱的粉脸,笑道:“呵呵!好侄女,你很关心他,彼此彼此,他不死,后患无穷,如不早诛,三年五载之后。他将功臻化境,我千手如来将永无宁日,沅州李员外的府第,后果不堪设想,所以我关心他的死活,心情比你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大概和地府冥君同被阴阳老怪的毒物所伤,地府冥君的死状令人心惊胆跳,他是否也遇到同样的结果,仍然是谜,因他倒地时,飞云散人恰好赶到,挟了他向西逃,不知去向,在他生死未明前,老夫难以安枕,必须打听事实,方能放心转回沅州纳福,走吧!你我同样关心他的死活,何不同行?快跟我来。” 银衣仙子越听越心寒,花容变色,君珂的生死,对她太重要了,尤其是他正欲杀死她的父亲时,冲她的份上饶她父亲一命,她对他的强烈爱念中,更参入刻骨铭心的感恩情债,听到他的噩耗,她的心几乎碎了。 她想跟千手如来前往探个究竟,但却又心中害怕,千手如来这恶贼,一生中凶横恶毒,无所不为,在荆襄造反的日子里,杀人放火奸淫掳掠无恶不作,天生的蛇蝎心肠,与他同行,她一个单身少女,在这种宇内的淫恶贼之旁,她不敢想像后果如何。 “伯父,侄女……”她委决不下地说。 “走!不必再作思虑了。”千手如来不悦地抢着接口,语声中饱含威胁的成份。 她心向下沉,知道已无反抗的余地了,连她的父亲也甘愿俯首接受驱策,她怎能反抗? 如果对方用强,她不堪一击,反抗也是枉然。三思之下,她无可奈何地说:“侄女愿随伯父一行。” 千手如来淡淡一笑说:“这就走,沿官道往下赴。”说完扭头领先便走。 他的轻功火候委实惊人,似乎腿不沾地,幽灵似的向前飘,起落间最少也有五六丈之远,飘了百十丈银衣仙子已落后了十余丈之遥,她拼全力狂赶,鬓脚见汗,心中暗暗叫苦,暗骂老贼岂有此理。 蓦地,千手如来站住了,扭转头来叫:“怎么啦!你竟然这么差劲?飞云散人名列三仙,轻功超尘拔俗,像你这样蹩脚,往前赶,一千年也赶不上,来,我带你走。” 不管她肯是不肯,一把攥住她的小蛮腹,像狂风般向前急掠,带着一个人,他掠得更快。 她无法挣扎,但听耳畔风声呼呼,气流扑面生寒。渐渐地,她感到千手如来的体温逐渐地上升,他的大手也越搂越紧了,将她的身体抱贴在他的右胸胁上,而且他的巨灵之掌,正渐渐向上移。 终于,他的手已到了她的右胸下了,他眼中的寒芒,在暮色沉沉中闪闪灼亮。 她知道危极已至,这老贼心怀叵测啦!她想挣扎,却是徒劳,只本能地扭动上身,想将他的手挣松些。 她不扭倒好,这扭扭坏了,千手如来的大手,反而揽得更为结实,蓦地,他的大食两指突向上游升,糟了!正好扶住了她高耸如山的右乳房,一捏一滑,掌也向上托,结结实实地握住了她的右乳。 一阵电流无情地向她袭击,这敏感地带最古怪,只容许她认为可以爱抚的人触动,其他的人触到,只有痛苦的感觉,而无销魂荡魄的感受。 “哎……伯父,你……” “呵呵!怎么啦?”千手如来狞笑着问,大食两指更可恶地肆意爬行揉动。 “伯父,你是长辈,请尊重些。”她嘶声叫。 “哈哈!我会尊重你的。”他放肆地说。 银衣仙子又羞又急,拼命伸左手推他的胸颈,右手扣住他捏住乳房的右手脉门,真力倏然发出。 没有用,他的脉门如钢似铁,他的左手也突然到了她的左乳下,食指一按。她的左期间穴立被闭住,浑身一软,成了软体动物,耳听千手如来在她耳畔轻声说:“小乖乖,这几天跟着青城老杂毛,那家伙不喜女色,可把我憋死,你撩起了我的欲火,管教你快活,用不着假正经,你的哥哥银剑白龙是色中饿鬼,你准也是条母狼,你的乳房已明白地告诉我,你已不是处子,乖乖地讨我欢心,我不会亏待你的。” 银衣仙子急得珠泪如泉,可是打动不了千手如来的心,楚楚可怜的神态,更引发了他的无穷欲火。 官道向右一折,穿过一处山坡下的密林,千手如来双手将她抱起,“啧”一声亲了她一下,飞射入林,向左奔入林中短草丛生的树林空隙里。 夜幕深垂,天空中星光朦胧,夜风萧萧,枭鸟已开始巡游,冷落凄厉的啼声,与各处野兽的吼声相应和,显得荒林中更为可怖。 阴阳老怪率众女狂追飞云散人,追了三五里,老道已不知跑到何处去了,林木阴森,加以夜幕已深,她的功力比飞云散人差劲,怎追得上?人追丢了,她只好恨恨地止步,等候后面的人,许久方将浙西三妖和众女等到,可是,却少了枯藤怪姥和华山紫凤。 她这次真是倒霉透顶,偷鸡不着蚀把米,不但擒不住银剑白龙,却贴上了两条心爱的金头螣蛇,懊丧和愤怒,几乎令她发疯。 等不到枯藤怪姥,她也不管怪姥和华山紫凤的死活,心情不好嘛,便向众女说:“走,到通山预定会合之处等候,她两人虽走失了,会到通山会合的。” 百毒真君见华山紫风没有跟来,放下金羽大鹏说:“诸位姑娘请先走一步,老朽且在这儿等候老太婆师徒俩,通山见。” 阴阳老怪柳眉一皱,扫了半死不活的金羽大鹏一眼,指着他没好气地说:“林君珂已被金头螣蛇所咬,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他,也许目下尸体已经缩小成婴儿了,无法将这畜生一同零刀碎割,大事已了,何必还带着这畜生,宰了算啦!” 百毒真君摇头苦笑道:“还是交由吴姑娘处置好些,这畜生虽不肖,欺师灭祖,但我这做师父的总不能亲自下手治他。” “好吧!你瞧着办,老身先走一步,通山见。” 阴阳老怪带着众女走了,百毒真君走到官道上等,等到了枯藤怪姥,两人各携一人,奔向通山。 正走间,前面官道向右一折,穿林而入,华山紫山恰在这时苏醒。 “啊!天呀!”她苏醒后便发出绝望的哀叫。 枯藤怪姥停下了,将她放下说:“丫头,即使你自苦自虐,也无法回天,林君珂也不能复生,看开些吧,今后恩仇了了。” “师父!”华山紫凤仍悲痛地叫道:“如果徒儿不报仇心切,不情急投身极乐谷,他怎会丧身金头螣蛇之口?这都是徒儿害了他,我虽不杀伯仁……” “闭口!”枯藤怪姥躁急地叫,随又声音一软道:“你这痴心的孩子,真是无可救药,林君珂蹂踏了你,始乱终弃,你却对他难以割舍,为何在他未死之前,又那么恨他?莫名其妙已极了。” 一旁的金羽大鹏冷冷地接口道:“这丫头在单恋死鬼林君珂,自作多情,哈哈,这叫做……” “闭口!你这畜生。”百毒真君怒叫道:“萼华虽未正式拜我为师,但也算有师徒之实,你欺师灭祖,欲令智昏,乘机对她加以淫辱,目下死到临头,还敢对她横加羞辱?” 金羽大鹏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即使华山紫凤不杀他,做了一辈子废人的滋味,令他想起便毛骨悚然,豁出去啦!不在乎地说:“徒儿看穿了生死两字,任何不惧,只是在临死之前,必须将这丫头的迷梦叫醒,她口口声声说林君珂对她始乱终弃,真是痴人说梦话,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呀!” “畜生!你怎知不是那么回事?” “徒儿与银剑白龙相知极深,爱好相同,平日无话不谈,怎然不知?在石埭石弓村山区,林君珂身受毒针所伤,为在不久前曾和四明怪叟一同出现的酒肉和尚所救,交与一个绿衣丫头带走了,根本不曾与吴姑娘在一起。姑娘被酒肉和尚击中后脑,被银剑白龙带离斗场,在在大欲得偿的千钧一发间,雷火判官突然现身,撞破了好事,几乎要了银剑白龙的命,之后,银剑白龙姘上了琵琶三娘,知道吴姑娘有银犀软甲护身,下手不易,方与乃妹银衣仙子共同设计,造昏林死鬼带至徽州府山畔小楼,再诱吴姑娘前往,一举擒获。兄妹俩同偿大愿,据银剑白龙亲口所说,吴姑娘那时确是处子之身,怎能赖在林死鬼的身上?太笑话了。哈哈!林君珂的死,冤之又冤,我也替他叫屈哩!他曾在忏情谷舍命救我脱厄,我反而在湖口林中乘他命危时加害于他,色令智昏,恩将仇报,以致落得如此下场,确是报应不爽,鬼神不饶、我明知必死,可以说良心发现,不忍林君珂死后还遭吴姑娘怨恨,所以有替他分辨的责任。” 华山紫凤只听得汗流浃背,前情往事走马灯似的在脑中—一涌现,从石弓村午夜剑尖敬酒始直至极乐谷右囚室情景止,似乎—一出现眼前,她想起了小楼受辱时的痛苦,下体狼藉的光景特别明显。 这些日子来,她和极乐谷的妖女相处,在她们的口中,知道了她在少女时不可能知道的一切常识,两相印证之下,她的心向下沉,向下沉。 “天啊!”她哀叫一声,再次昏倒。 百毒真君一把抓起金羽大鹏说:“老太婆,不可令丫头虚损过度,咱们入林歇会儿,让她安静些儿,服些安神药物再说。” 枯藤怪姥抱起华山紫凤说:“好,咱们到林中歇会儿,目下这一带人群散处,为免麻烦只有离官道远些儿。” 他们闪入左侧密林,向内疾走,发现了一处生有矮草的林中空地,便向右一折,在空地的右侧林旁站住了,放下了华山紫凤,喂她一些安神丹丸,用推拿八法替她疏通郁气,不片刻她便苏醒。 蓦地,远处响起了衣袂飘风之声,有人正向空地掠来。 “有人来了,不必惊扰来人。”百毒真君用传音入密之术吩咐,四个人在树根下坐下隐住身形。 来人正是千手如来,他到了草地上,将银衣仙子放下,得意地说:“哈哈!这地方真妙,我老人家已急不及待了,你这小妖精真要命,身材之美,确是惹火。” 他七手八脚替她宽衣解带,拉开了胸围子,银衣仙子令人心荡神摇的美好胸膛,在发出令男人疯狂的电流。她穴道被制,口中仍可说话,绝望地叫:“伯父,你……” 她无法将话说完,千手如来已出手制住了她的哑穴,桀桀狞笑道:“制你的哑穴,免得你胡叫,叫我做伯父,未免太扫兴了,哈哈!” 他的手抓住了她的裤腰,向下一拉,她将变成白羊了,急得要吐血。 真不巧,在这紧要间头,空地左方林木深处,突然传出人声,有两个人正用幽灵似的身法,向这儿掠来,一面在说话,语声人耳,人亦近了,好快! 语声厮熟,第一个发话的人是飞云散人,说:“武夷道兄,前面就是官道,我们该在这儿分手了。” “道兄今后何在?”是武夷羽士的声音。 “葬了林小友的尸身,我又将浪迹江湖,找寻我那师妹的踪迹。唉!天命难违,林小友我早已看出他劫难重重,情孽牵缠难免厄运,所以传他三招保命剑法和胎息,意图人力可以回天,岂知仍是任然,我的道行仍然有限,唉!歇会儿罢,你我该在这儿告别了。” 两老道停身在空地的南面。面向草坪,右面五丈余,是千手如来伏下之处,这假和尚被“武夷道兄”四字所惊,来不及将银衣仙子的裤子扯掉,趴伏在旁,屏息等待两老道走开。 这老魔固然自视极高,自以为了不起,但在三仙的两仙面前,他天胆这不敢撒野,人趴伏在地,欲火却迫得他难以忍受,银衣仙子凝滑的赤裸胴体摆在眼前,诱人犯罪的粉腿雪股和酥胸尽现眼下。却不能横戈跃马进击,真令他急得要上吊,无法自持。 但两老道却不走,令他恨得牙痒痒地,却又不敢妄动,只好用一只手在银衣仙子的胴体之上爬行,聊解饥渴。 银衣仙子不能动弹,哑穴又被制住了,无法出声呼救,急得上天无路,老贼的手在她身上肆意地轻薄,花丛老手的手,自有秘术,在这种怪手的逗引之下,任何女人都逃不掉乖乖投降的厄运。 她受不了,动情了,呼吸开始粗重了,体内起了变化了。女人祸水,半点不假,她被撩拨得动了情欲,却要了千手如来的老命。 她的呼吸开始粗重,千手如来的呼吸同样也粗重,在道力通玄的两位老道身旁五丈远近,太危险了。 空坪旁的百毒真君和枯藤怪姥,当发现来人是千手如来时,知道这假和尚了得,暗器更为霸道,所以不愿打草惊蛇,更怕招惹麻烦。 千手如来的自言自语,和银衣仙子的叫声,两老怪听得字字人耳,便知是怎么回事了,百毒真君为人恶毒,但一生不沾女子。枯藤怪姥更是个孤僻古怪的老处女,对这种事深痛恶绝,两人愈听愈不是昧,不由心中冒火,相互一打手势,准备联手撞破老贼的好事,冒险斗一斗这宇内闻名的恶贼。 百毒真君老谋深算,在突起发难之前。做了个稍待的手式,探手百毒囊取出他的法宝,一具紫筒管,一个玉瓶。他将玉瓶中的药散倒一些在手掌心,示意老太婆师徒沾一些涂在鼻端。 老太婆师徒照着做了,他自己用不着涂,却替金羽大鹏涂上,收了玉瓶,正待举起紫筒管,飞云散人两老道的语声已经传到,他吃惊地止住了。 他四人坐在树根下,从草梢可以看到八九丈外两老道的模糊身影。 飞云散人无限感慨地说完,最后长叹一声,似有无限惋惜,也有五分宿命论者无可奈何的感慨。 武夷羽士不以为然说:“你我藉隐玄门而遁世,岂是奢望成仙飞升的愚夫俗子?只不过藉此而蹈光养晦,借一身方外人的道袍放浪形骸而已,又何曾真相信荒谬不经的无凭仙佛? 这一次却是你的不是,与命运何关?” “怎么是我的不是?”飞云散人问。 “你明知故问了,道兄,事若不成,人谋不臧实占其半。请教,假使道兄能在林小友身陷重围之际,出面与青城炼气士捣蛋,请问结果又该如何?青城炼气士被名利冲昏了头,修为不够专心,虽比你我多修二十年。但并不比你我高明,我接下他三袖,不过如此而且,甚至还差我半分,有我握住他,你大可轻而易举地将林小友带离斗场,可为不为,你怎能怪命运?” “唉!”飞云散人摇头叹息,武夷羽士接着说:“道兄的心理,我亦料中一二,你是想看看林小友是否能光大你的保命三招,你看清了么?” “唉!我后悔已嫌迟,就因为大出我意料,他的剑法是吸取保命三招的精华而另创的,步法竟然出奇地完整且更能创意。那次授他保命三招,因为时无多,所之精微艰奥处皆略而未授,想不到他竟然悟出了,变化更为精奥,我一时得意忘形,以致疏忽了阴阳老妖,更未调到老妖会用金头螣蛇实下毒手。” “道兄,你为何不将老妖废了?” “我根本就不知林小友已被咬噬,也没看到金头螣蛇,只道小友受伤而已。摆脱了老妖。在救他时方发觉他中毒,由浑身变青且奇腥扑鼻,身躯收缩与痉挛的症状看来,方知他为天下至毒的金头螣蛇所咬,已经后悔也来不及了……” 武夷羽上突然插嘴道:“不对,你又料错了。” “怎么不对?” “金头螣蛇,毒者必死,浑身腥臭变青,而且逐渐缩小,瞧林小友的尸身并不曾缩小哩。” 一旁的华出紫凤已听出端倪,激动得想起身扑出,却被枯藤怪姥一把抓住了。 飞云散人一惊,放下挟在胁下的君珂,伸手在身上摸索,神色极为迷惑。 君珂的身躯已经冰冷,呼吸已经停止。浑身确已变青,略带鱼腥的奇臭触鼻,但身躯并未缩小,而且也未变僵硬,软绵绵地,如不是没有呼吸,令人难以置信这是死去已久的尸体。 “怪事!明明是中了金头螣蛇毒而死,死状和臭味半点不假,为何尸身并未缩小?”飞云散人讶然叫,抬头向武夷羽士看去,心中一怔。 武夷羽士正向草坪中凝望,目中神光乍现。他听到草场中有人的呼吸声,正运神耳倾听,信口答道:“如不缩小,定有古怪。唔!有古怪。” “什么古怪?”飞云散人问。 “你听听。有呼吸声。”武夷羽士答。 飞云散人苦笑道:“身躯早冷,死去多时,怎能会有呼吸?”一面说,一面伸手向君珂的心坎上压去。 突然,他心中狂喜,在压下稍深时,确是感到心脉跳了两下。 武夷羽士却未留意飞云散人的神情,向草场中一指,说:“我不是指尸身有呼吸声。而是指这草场之中。唔!不止一个,好家伙,有一个鬼精灵,知道被贫道发现了,所以屏住了呼吸。” 草场中,千手如来惊出一身冷汗立即强抑欲火,屏住了呼吸。 银衣仙子的听觉仍在,她知道五行有救,反而更急促地喘息,希望被两个世外高人所发现. 飞云散人不管草场中是否有人,再向君珂的心脉进一步下压。不错,君珂的心确又微弱地跳了两次。 武夷羽士向前跨出了两步,呵呵大笑道:“两位施主,出来吧,用不着多请哩。” 千手如来大惊,赶忙一把挟住银衣仙子,准备撤走,还舍不得将猎物丢弃。 “好吧!贫道就请你一次并无不可,你们听得太多了,贫道倒得看看你们是谁。”武夷羽士一面说,一面举步向前走去。 千手如来知道躲不住了,挟起人猛地暴起,飞掠而走。将近林缘,他大惊失色,武夷羽士已鬼魅似的站在前面,不知从何而来,正厉声向他发话:“是你这恶贼在造孽,放下那女人。” 千手如来一声不吭,手足齐动,打出了各种歹毒凶猛的暗器,掏出了看家本领,同时折向飞逃。 “恶贼你好狠。”武夷羽士叱喝,大袖一挥,各种暗器齐发异啸,向天上飞走了。 在林缘树下,百毒真君在武夷羽士发话时,心中一慌,只道自己和老太婆的行踪已露,他为恶江湖,心中有鬼,自卫的本能驱使他打开了紫筒管,无色无臭的毒烟缓缓向四面弥漫。 真巧,千手如来折向逃命,正向他这儿闪电似射来,突然“嗯”了一声,冲倒在地,滑出两丈方行静止,手中的银衣仙子,也滑跌出两丈外。 百毒真君不知倒的是千手如来,因为千手如来来得太快太突然,想站起看看,这一看,看得毛发直竖,紫筒管突然落地。 在千手如来和银衣仙子身旁,站着两位老道,飞云散人挟着君珂,武夷羽士正用鼻子猛嗅,神目炯炯,正向他们四个人注视。 “唔!谁在使用‘空灵散魄’的毒烟?” 两老道都不怕空灵散魄烟,百毒真君心胆俱裂。 飞云散人却接口道:“定然是六大怪物之首的百毒真君赵福安,可恶!道兄,林小友未死,竟然还有心跳,他在用胎息呼吸哩,咱们快找个地方救他,也许可以起死回生。为了免误大事,废了这老怪物算了,快!” 百毒真君撇下了蓝汪汪的毒剑,神色紧张地说:“赵某如被废了,比死还不如,一死百了,赵某宁择一死,决不苟延残喘于人世,要凭手中剑死中求活,来吧。” 武夷羽士问道:“你比千手如来如何?能比他强么?” 百毒真君昂然地答:“论真才实学,晚辈差他三分。” “唔!你倒坦白。” “不如人并不丢人,自欺欺人瞒不了行家,何必骗人。” “你不想活?” “赵某一生凶残恶毒,并不怕死。” “如果你自毁毒剑与百毒囊,答应贫道今生不再为非作歹,找一处山明水秀之所,以度残年,贫道不追究你的罪恶。” 百毒真君沉吟半晌,咬牙说:“晚辈办得到,愿当天发誓以明志。” “用不着,誓言管束不了不信鬼神的人,好自为之。” 华山紫凤突然奔出,大叫道:“老神仙,请让晚辈看看林公子。” 飞云散人拔步就走,一面说:“用不着看,他的性命仍在未定之天,可能复活,但死的成份最大,天下间能解金头螣蛇毒的药,太难找了。” 两老道人形一闪,形影俱杳,似乎是用隐身法突然隐去,更像幽灵幻灭,男女四人倒抽了一口凉气,只感到毛骨悚然。 百毒真君愣在当地,喃喃地说:“如要和这种人交手,活的机会太少太少了。他们不是人是已修至半仙之体了。” 他猛地将毒剑插入地中,运十成真力一振一扳,“铮”一声剑身中断,再用足一踏,连剑把全踏入土中尺余,取下了百毒囊,也踏入土中,用土掩了,拍拍手摇摇头说:“别了,我心爱的杀人宝物。” 他转向枯藤怪姥师徒,黯然地说:“贤师徒珍重,赵某要走了,今后江湖之中,百毒真君已黄士长埋,站在这儿向贤师徒告别的,是一个极平凡的赵姓老人。孽徒田克荣,赵某不再过问了,别了,今后将难以相见,只能在心中为贤师徒祝福。”说完,踏着沉重的步伐,转身隐入密林之中。 华山紫凤突向金羽大鹏挥手,木然地说:“姓田的,你也走吧。” 田克荣深沉地凝注她好半晌,突向两人长揖到地,头也不回步人林中走了。 枯藤怪姥木立在那儿,对刚才所发生的事,似若不闻不见,这时突用像是来自天边的声音说道:“孩子,为师也要走了,银剑白龙加给你的奇耻大辱,要由你自己亲报了,江湖凶险,血腥满地,自命不凡的人,都是凶手,害人误己,确是为祸之源。为师今后亦将退出江湖蹈光养晦,不再过问武林是非。” “师父……”华山紫凤在老太婆脚下跪倒,哀伤地凄唤。 枯藤怪怪扶起她,往下说:“百毒真君不是怕死,他也和为师抱有相同的看法,苦练尝尽艰辛,距大成之期仍遥之又遥,看了三仙的造诣,委实令人灰心,而且稍一不慎,立遭杀身之祸。争强斗胜,何苦来哉?即使能修至宇内无双之境界,用别人的白骨垒就自已武林第一的名位,又待如何?再不急流勇退,未免太傻了。孩子,报仇之后,回到我的身畔吧,我等着你。” 华山紫凤摇头苦笑,凄然地说:“师父,徒儿报仇之后,也许不可能回到师父膝下了,能否报仇雪耻,未敢逆料,天可怜见,让徒儿大愿得酬,也将循入空门,青灯贝叶以了余生。大下间已无徒儿留恋之事了,师父二十年教养哺育的深恩,惟有来生犬马相报。” 说完,跪下大拜四拜,颤声说:“师父保重,徒儿将为你老人家祝福。” 枯藤怪姥长叹一声,闪身如飞而去。 华山紫凤目送师父的背影消失,拾起百毒真君遗落的紫侗管纳入怀中,举步向千手如来走去了。 千手如来躺在地上像条死狗,寂然不动。她冷哼一声,拔出背上寒芒夺目的长剑说: “老猪狗,你不是个东西。” “咔喳”一声,她手起剑落,卸了千手如来一条右臂,再一剑砍掉他一条左腿。“嗤嗤”两声,剑尖在他的气海穴和丹田穴留下了不深不浅,恰到好处,仅毁穴道而不致命的两个剑孔。 她收了剑,探囊取出一只玉瓶,洒些粉末在他的鼻中,吹口气令药散进入肺部,便在旁静待变化。 千手如来的呼吸开始粗重了,眼皮也开始眨动,知觉逐渐恢复,痛苦也在苏醒,他的肌肉开始抽搐扭曲,血在有节拍地向外流,一阵阵地,再流下去,他的血定然会枯竭了。 华山紫凤不在乎,目光转向浑身赤裸的银衣仙子,但在斗场中时,银衣仙子奔出抢救寒风掌便猜出银衣仙子定然是寒风掌的女儿。可是那时相隔甚远,看不清面目。她还未想到这赤裸裸的女人,就是她的死对头情敌,银衣仙子冷绮。加以目下天已尽黑,星光虽明亮,人躺在草中,确是看不真切。 朦胧星光下,银衣仙子的洁白胴体展露在草中,仰面朝天,躺了个四仰八叉,玲珑完美的曲线,委实令男人昏头,令女人嫉妒。 “哦!这女人的身材,确实够完美无暇。”她想。 女人赤裸裸地呈现眼下,在她看来确是碍眼。她走近挑了些解药,也吹入裸女的鼻中。 千手如来醒来了,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银衣仙子也接着醒来了,一蹦而起,发现对面站了一个朦胧人影,“啊”了一声怔住了,寒风一吹,她感到凉飓飓地,低头一看,大惊失色,惊叫一声,恐怖地往地下一蹲,羞得站不起来了。 华山紫凤听声音有点耳熟,心说:“唔!这小可怜的叫声好厮熟。”可是她口中却说: “起来,到后面草丛中找你的衣裤穿上。” 银衣仙子听出是女子的口音,心中一壮,忆起了刚才的情景,扭头便跑,找到了自己被剥下的衣裤,手忙脚乱地穿着起来。最后摸到了自己的长剑,火速背上,穿扎停当,奔回华山紫凤身前,盈盈下拜说:“谢谢姐姐援手之德,没齿不亡。” 华山紫凤一身紫衣,黑暗中只能看出模糊的形影,看不清面貌,银衣仙子没看清面容,糊糊涂涂叩谢援手大恩,如果是白天,她不赶快逃命才怪。 华山紫凤又是一怔,说:“咦!你的声音我太熟悉了,似乎曾听过多次。站起来,你姓甚名谁?” 她当然熟,金羽大鹏说出了银剑白龙在徽州府小楼,兄妹两定计诱她和君珂上当,同遂心愿令她抱恨终身。她在痛心疾首中回忆,忆起与君珂半裸相拥腻声吹烛的女人,那半裸女人的声音在她耳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具体音浪,那女人的面貌,在她眼中留下了永恒的影像。 眼前这娇滴滴的声音,太像小楼中那女人的声音了,她一时没联想到会是小楼中的女人,所以感到耳熟。 “哎……唷!我……我怎么了?”是千手如来声嘶力竭的叫声。 两女同时转头看去,也同时哼了一声,千手如来正挣扎着坐起,但缺了一手一足,功力全失,稍一移动,便痛入心脾,怎能坐稳?挣扎的光景,令人望之侧然心动。 两个女人心如铁石,毫不动心。银衣仙子缓缓站起,她那美艳的脸孔,距华山紫凤眼前不足两尺。 银衣仙子本来俯伏在华山紫凤身前叩拜,叩谢援手大恩,站起时并未往后退,被千手如来的惨叫声分了心嘛,忘记退后啦!她的面容在华山紫凤眼前不足两尺,在高手眼中,看得已经够清晰了。 两人的目光同在对方脸上扫过,虽在黑夜中,仍看得十分真切,两人都吃了一惊。同时心中一震,本能地各退一步,紧张的气氛突然光临。 “你……你是华山紫凤?”银衣仙子惊惶地叫。 华山紫凤只感到浑身一震,一股怨气突然直冲顶门,猛地拔出长剑,剑把上的大红宝石反映着星光,闪闪耀目,尖叫道:“你是徽州府山畔小楼的贱女人?” 银衣仙子也火速撤剑,不敢回答。 “你是银衣仙子,银剑白龙小畜生的妹妹?”华山紫凤厉叫,挺剑一步步迫近。 银衣仙子一步步往后退,惊惶地反问:“你想怎样?” “怎样?哼!骚狐狸,你兄妹俩做得好事。” “人不为已,天诛地灭!吴姐姐,别怪我。” “我不怪你,我要你死,我要你的命,快将徽州府小楼的毒谋从实招来,我教你死得利落一些。” 银衣仙子已退至草坪中心,不再退了,说:“没有可说的了,一句话,我要的是林公子,如此而已。” 华山紫凤咬呀切齿尖叫:“你得到他了,却害苦了我。你这不要脸的残母狗,你必须用你的血,洗清我所受的奇耻大辱。” 银衣仙子心中一阵绞痛,颤声说:“我得到他了,可是你又从我手中将他夺走,你这毫无人性的女人,太残忍了。” “放屁!谁夺走他了?” “我说的是真话,半点不假,你与浙西三妖在江湖出没,杀了我哥哥不少朋友,瞒不了人,可是,你不否认你也在心中爱着林公子吧?为何却叫阴阳老怪用金头毒螣蛇将他咬死? 你……你这没有人性的……” 提起了君珂,华山紫佩心碎了,也恨得直挫银牙,不等对方说完,飞扑面上叫:“你也得死,用你的血洗清你那罪恶的手。” 银衣仙子不甘示弱,也挺剑迎上。 “铮!铮铮铮!铮!”两头雌老虎母大虫,毫不相让地硬攻硬抢拼老命,暴进暴退中,各攻四招,硬接了五剑,草坪中人影飘摇,剑芒漫天彻地,八方盘旋,一剑连一剑,一步赶一步,愈缠愈紧,愈逼愈急,两把剑一如飞凤,一如神龙,所经处草叶飞舞激射,冷电狂射盘舞,势均力敌,好一场力量相等的凶狠激斗展开了。 两人都存心拼命,横定了心,双方都全力抢攻,攻招化招千变万化,凶狠、狂野、泼辣,舍死忘生抢空门,飞腾扑击凶猛无比,圈子越旋越大,双方皆无退意。 干手如来发觉自己完了,断了一手一足本要不了他的命,气海和丹田的两剑,方是他的致命之伤,气海穴被毁,先天真气无法再驱运导行。丹田乃性命之源,真力之室,气机之枢,元精之窟;此处一毁,万事全休,百脉皆滞,大事去矣! 他成了废人,真正的不折不扣的废人,一生苦炼的神功,化为乌有。 血快流尽了,他已没有任何力量制住经脉止血,愈想挣扎,血流得更快。 “天啊!我千手如来英雄一世,杀人如麻,名闻天下,想不到却莫名其妙地被人宰割,不死于激斗之中,不死于轰轰烈烈之处,冤哉!”他痛苦地叫。 他咬紧牙关,用尽全身之力,终于坐起来了,厉叫道:“谁这样对待我千手如来李宁的?” 没有人回答,不远处剑芒飞舞,龙吟声震耳欲聋,激斗正烈,两女人正全神拼命,谁也不敢分神注意这一面的动静。 “谁暗算我千手如来的?”他嘶声狂叫。 夜风萧萧,只有几声枭啼回答他的叫声。 “谁这样卑鄙?我千手如来死不瞑目。”他仍在叫。 林中黑影冉冉而至,他身前出现了一个高大的人影,黑袍飘飘,鬼魅似的突然在他的眼前出现。 他目眦欲裂,眼中凶光已敛,只有怨毒的神色仍是那么厉恶,厉声问:“好朋友,是你么?” “不!”黑影吐出极为简短的音符。 “不是你下的手?” “是的。” 古怪的回答,如果不加思索,常会得到相反的意义,问与答的语气都有问题,含义模糊。似是而非。千手如来当然了解,继续问:“你知道是谁?” “不知道。”黑影肯定地答。 “阁下是谁?” 黑影伸出一只手,大袖一抖,出现了只没有左掌的手臂,说:“看这没有掌的左手,你猜猜看。” 千手如来已坐不住,快支持不住了,说:“在下去死不远,没功夫猜,你说吧,是我千手如来的对头么?” “不!过去咱们曾是朋友。” “是朋友,快救我。” “在下说是过去,目下却不是了,不,九年前就不是了。” “你到底是谁?”千手如来大叫,“砰”一声躺下了。 “我,庄清河。” “天啊!你是浊世神龙?” 黑影摇摇头说:“不!浊世神龙已经死了,我目下叫闲云居士,一朵闲云一般,不问世情居家修行的佛门弟子。” “不管怎样,咱们过去曾是朋友,快替我制穴止血,我的血快流完了。”千手如来虚弱地叫着。 “抱歉,九年前寒风掌打了我一枚冷焰镖,我断掌绝义,你我已不是朋友了。” “你怎能见死不救?” “救你活命,再让你去杀害善良的无辜?你该记得一路哭不如一家哭的古训,佛门弟子也同意这句古名贤的话。” 千手如来长叹一声,气息渐弱,虚脱地说:“我好恨,英雄一世,横行天下,却不知杀我者是谁。” “可能是那两个女人中之一下的手。” “那两个女人是谁?” “一个寒风掌的好女儿银衣仙子,另一个被称华山紫凤。” 千手如来“哇”一声喷出一口鲜血,绝望地叫:“是……是她!” “谁?” “银衣仙子,定然是她。我英雄一世,却死在妇人女子之手,我……我实在好…… 好……恨呀!” 千手如来说完,气息渐弱,但一直未呻吟过,浑身开始痉挛。 “你该走了,这一生你确也造孽太多了。” 千手如来瞪大着已散光的大眼睛,拚全力叫:“给我一剑,让我死……得……英雄些。” “不!” “替我……收……尸。”千手如来发出最后的请求,舌伸出口外。猛地咬下,鲜血缓缓流出,呼吸一阵紧,双目瞪得大大地,突然吁出一口长气,死了。 一代悍寇,就此永别人间,默默无闻地死去,死得够窝囊,也够凄凉。 庄清河摇摇头,叹口气说:“这样的下场,在你这种人说来,太幸运了。我答应你最后的请求,替你收尸,可得等会儿。” 他举步向激斗中的两个女人走去,大袖飘飘,身上没带任何兵刃,泰然向剑影飞腾处走去,一面喃喃地说:“我的孩子身陷青城,如何是好?我来晚了一些,不然定能碰上青城炼气士。冷姑娘支持不久了,念在过去她曾叫我叔叔的份上,我抛开上一辈的仇恨,助她脱身一次。” 他到了斗圈之外,银衣仙子内力渐虚,守多攻少,相反地,华山紫凤却奋勇狂攻,剑势如长江大河滚滚而出,锐不可当,十分凶猛,主宰了全局。 “铮!铮铮!”她连挥三剑,将银衣仙子的长剑崩出左外侧,抢得了空门。 “着!”她厉叱,剑吐五道寒芒,攻出一招“寒梅吐艳”,从中宫迫入,射向银衣仙子胸腹要害。 银衣仙子心胆俱裂,剑已无法撤回,惊怖万状地双足一点,向后飞退。 已经来不及了,她退得快,对方比她还要快,如影附形逼到,剑气迫体,五道剑芒似乎一同到达,像是五剑齐到,眼睁睁等待着冷冰冰的剑尖刺入胸腹了事,她已没有任何幸免的机会了。 剑将贴胸衣,她心中狂叫:“完了,我将在九泉下追随他同赴阴曹地府。” 蓦地刮来了一阵狂风,她感到肩上一紧,一股无穷潜力传入体中,身躯突然以神奇的速度疾退,再向左飞出,像是被那阵狂风所送,飘出三丈外,只觉头昏目眩,“砰”一声跌倒在林旁,身躯在草上急滑,“噗”一声撞中一具尸体方行停住。耳中,听到两声沉喝:“绮丫头,你赶快逃。” 她抬头一看,只看到一个黑影,用一双大袖挥出雷鸣也似的罡风,将华山紫凤迫得剑势迟滞,逐步后退。 她赶忙爬起,低头一看,看到了千手如来的尸体,心中大恨,“刷刷”两剑,一剑断头,一剑开膛。 “还不快走?”沉喝声又到。 她只好走,能叫出她的名字的,而且称丫头,定然是长辈,不走不行,便向林中一闪,去如脱兔。 华山紫凤只看到黑影突然出现,无俦罡风凶猛地向她进迫,剑势迟滞,剑身像被一张无形的钢网罩住,运转吃力而且困难,立被迫退了三丈余。 “什么人?”她狼狈地叫,伸手去囊中取紫铜管,来人功力高得惊人,她要用空灵散魄烟来震敌了。 “不必管我是谁,别了。”黑影回答,突然向林中飞射,三两闪踪迹不见。 华山紫凤怔在那儿,半晌动弹不得,她连对方的面貌也未看清,不知是谁插手,从她的剑下救走了银衣仙子,却又无意伤她,这人到底是谁?她弄不清。 久久,她方叹口气收了紫铜管,自语道“贱泼货,你走不了,你兄妹俩将要用血来赎你们的罪。” 她经过千手如来的尸体旁,看了凌乱的尸体,无动于衷地收剑入鞘,入林向西奔上了官道,向通山赶去。 金羽大鹏怄偻着身影,正向东而行,手中点着一根木棍,脸色映着远处大火烧山的亮光,苍白得像个僵尸面孔,挣扎着前行,一面喃喃自问:“我怎能活下去?活着又有何意义?”最后是一声凄凉的叹息,充满了英雄末路的绝望情愫。 他茫然地沿官道东行,也不看看四周的景况,大火从两侧向西烧,在他身后一合,再向东卷,火海正烈,向东延伸,两侧,大火渐渐合围。 他却无动于衷,仍一步步向前走去,身在火海的中心,大火正以奇快的速度合围。 庄清河藏身密林中,目送华山紫凤去远,方重新走向草坪,一面喃喃自语:“我要到江湖中找寻师父,让师父做主,看样子,我又将沾染血腥。” 他的师父是四明怪客,四明怪客早些时还和酒肉和尚在右侧另一座山林内。 之后,草中多了一座荒坟,坟前竖了一块削平的木牌,上面用利器刻着:“千手如来李宁之墓,死于妇人女子之手。” 坟后,插了千手如来的三尺六寸长剑。剑旁陈列着各种已毁坏了的暗器。 天涯游子未死,十天之后,将要在八月十五日赴青城践约的消息在通山县传出,传出的人是浙西三妖一群怪女人,接着,有些好奇的人,纷纷前往沉水山仙人坛,瞻仰留下的字迹。 之后,大概是三个月之后,天涯游子的行踪,赫然被江湖朋友发现了,他不但未死,而且踏入了江湖,但跟踪他的人不易钉牢他。他飘忽无定,宛如神龙见首不见尾。 据曾经和他朝过像的人说,他口口声声要找千手如来,清算在望夫山害死彭指挥大人全家的深仇大恨云云。 千手如来的坟墓,却被大火所毁,除了在场的三个人,谁也不知千手如来的死活,他的生死成了谜,成了武林秘辛。 庄清河在江湖不露身份。也懒得说。 华山紫凤是下手的人,她怕激起天下恶寇的公愤,不敢说。 银衣仙子有苦衷,将人面兽心的千手如来恨之切骨,她心中痛快,也不敢说,一抔黄土,埋掉了一代恶寇,死得够凄凉。 天涯游子林君河到底死了么?没死,如果死了,本书也该结束了,后事方长,怎能死。 他被金头螣蛇所咬,奇毒由血液循环传遍全身,他身上师鱼诞所产生的抗毒性物质,配合着师鱼的精华开始与金头螣蛇毒来作殊死战。金头螣蛇毒来势汹汹,但无法击败抗毒性的阵线,这也就是他身躯变青,却又没缩小的原因。 师鱼抗毒性以毒攻毒,唯一的缺憾是效力不够迅速,而且又不太明显,所以他知觉全失。但躯体却并未僵死.已练成的生死门神功,默默地负起了延续生命的神奇责任,生死门神功先天上是以胎息作为基础,所以在外表上无法发现他在呼吸,甚至飞云散人这位老神仙,在尚未按压他的心房以前,还认为他已死了哩! 两老道带着他,奔向远处的一座山脚下,飞云散人叫:“道兄,救人要紧,迟了来不及,别走了。”。 武夷羽士停下了,坐在一株大树下说:“道兄,我不信你能解救被金头螣蛇所咬的人,除非是到我的武夷山洞府,用千载蛇藤根试试,或可有效。” 飞云散人将君珂放下说:“哼!千里迢迢赶往武夷山,小家伙骨肉早化了。” “有什么不得了?一天就可赶列。” “一天有十二个时辰,金头螣蛇毒却挨不过片刻。” 武夷散人一面帮着替君珂解掉缠在身上的白龙筋鞭,一面说:“呵呵!已过了快一个时辰,事实上他确是未死……唔!确是金头螣蛇毒,怪,怎么……” 飞云散人抢着说:“怎么没死,是么?别废话,你有解毒之药么?” “呵呵!你也在废话,如果有这种解毒药,还要你问?” “死马当作活马医,可以试试。” “你老昏了,道兄,天下奇毒五花八门,有些相生,有些相克,解毒药也是同样情形,岂能乱服的。” “我看,可先找出他体内可以抗毒的原因再说,他定然曾服食过药物,所以……晤!身躯正在缓慢地转暖,有希望,道兄,你找找他的百宝囊试试,我先用推拿八法替他活活血,可能大有希望。” “有道理。”武夷羽士答,捡过君珂的百宝囊,开始逐件检查,找出了两个中型玉瓶,打开瓶塞一个盛了师鱼解毒散,一包包地,清香扑鼻,另一瓶盛了解毒金丹,也是师鱼涎配以珍贵的奇药所制成的,更香。 武夷羽士不认识,瓶上没有贴上药名嘛,他将两种药放在鼻中猛嗅,讶然说:“唔!药物中有解毒至宝千年玄参,但却又有一种罕见的奇毒参炼在内。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毒物,虽叫不出名目,但确知是有毒之物。” 飞云散人一面推拿,一面说:“管他,两样都给他吃下。” “那怎成?如果相克……” “别担心,各大门派中,皆有他们自己的万应灵丹,平常子弟们定然时加服用,体内定有适应性,不会有损害生理的作用,有利无害。快!一包散一颗丸。” 武夷羽士一面将散和丹置入君珂口中,一面说:“道兄,咱们都在冒险。” “不冒险怎办?难道束手就等待他咽气不成?” 丹散齐下,君珂体内的抗毒物质,突然获得生力军,声威大壮,更在飞云散人用内力推拿相助下,发挥了神奇的效能。 君珂的体温加快地上升,肌肉的青色形影逐渐消失,心跳加快,身上沁出青色而腥臭扑鼻的液体。 武夷羽上愈来愈惊奇,也直皱寿眉,大惑不解,递过一包药散说:“银河钓翁了不起,竟炼有这种奇药交给门人防身,道兄,金头螣蛇毒,毒性过烈,你我虽百毒不侵,仍须提防,在手上涂上药散比较安全些,别在阴沟里翻船。” “确有必要。”飞云散人接过药散答。 半个时辰之后,君珂突然睁开了无神的双目,吸入一口长气,虚弱地问:“太倦了,这是什么地方?” 飞云散人高兴得上了天,一面推拿一面说:“孩子,不必问,你必须试着行功,你该听出我的声音,我是传你三招的老不死老道爷,哈哈!” 君珂狂喜,叫:“天啊!是飞云散人老前辈。” “咦!你知道我的道号?” “晚辈奉珊姨之命,正要找你老人家。” “珊姨?”飞云散人惊叫。 “是的,你老人家的师妹。” “喂?你我不是外人,你叫她珊姨哩。” “不但有珊姨,还有妤二姨。” 飞云散人哈哈大笑,笑完说:“妙极了,收获太大了,别急,行功驱毒,以后再说。” 第二天,第三天出现在通山之东三十里沉水山仙人坛,一连十日,两老道发现了君珂所参悟的生死门神功,竟然是打破传统练气术另创蹊径的绝学,大喜之下,更将罡气传给他,助他行功,并将罡气揉入生死门神功之中,打破了循序渐进的樊笼,成就突飞猛进。 飞云散人惦念着忏情谷中苦命的小师妹,在第十天一早别去。 武夷羽士玄真,也同时动身返回武夷,两位世外高人一再叮咛,要君珂在以后的日子里,加紧苦练,炉火纯青之期不远,要他替武林大放异彩。 君珂送走了两位高人,发现阴阳老怪一行众女正向山上走来,便留下了践约的字句,藉她们之口传出江湖,他用心良苦,想藉此吸引青城炼气士师徒,以及千手如来的注意,让他们全力找他林君珂,不再搜寻彭恩公的生死下落。 沉水山也不可逗留,他便悄然离开,到了西南三百里外的幕阜山,埋头苦练。 百日之后,他为了吸引银剑白龙的注意,同时生死门神功也练至八成火候,不须再日夕苦修,便拾掇一切,踏入了莽莽江湖。 已经是七月初十了,距青城的会期还有一个月零五天,他也该开始首途入川了。 在他苦练百日中,江湖上出现了银河钓翁老人家的身影,正发疯找寻他的心爱徒儿,奔走在江湖每一角落。 四明怪客和酒肉和尚不见了,他们躲在深山苦练,准备上青城。 已改称为闲云居士的浊世神龙庄清河,跑坏了五双靴子要找四明怪客的踪迹,像热锅上的蚂蚁。 崔碧瑶伴着一个丑陋的中年人,正在江湖流浪,打听君珂的消息,中年人脸上有刀疤、缺了半只耳轮,正是天涯过客林世铭,君珂的父亲。 终南隐叟兄弟俩,已经秘密地由剑阁入川,潜伏在青城山左近,待机行事。 银剑白龙确是在青城山,他也在苦练,要雪鬼洲挨了五剑之耻,惨烈的龙争虎斗该有他这条白龙,他苦练之余,心中极不安静,一是思念着华山紫凤,一是行宫中囚着一个令他心动难忘的庄婉容小姑娘,却弄不到手,再说是苦练期间,青城炼气士监督极严,一直没有机会找女人解饥渴,苦况不问可知,怎能安静下来。 阴阳老怪率众女曾三次到达青城闹事,都被青城炼气上赶下山来,宇内第一高手的名号。绝不是骗人的,她们一怒之下,又在江湖走动,凡是曾与银剑白龙有过交情的人都下场极惨。银剑白龙逞一时快意,淫辱了华山紫凤,不知间接害死了多少无辜。 在忏情谷中,美绝尘寰的如珠姑娘,与四位谷中的大姐姐,日夕晨昏三叩首,早晚一炉香,在观音菩萨前,替不知吉凶如何的君珂祝福,虔诚地祝祷他能平安归来。她们永远不知道,她们日后是否盼得到他的归来。 从幕阜山动身入川,第一站是岳州府,从这儿雇舟西上,经三峡走水程,如果想走陆路,真不好走。 七月中旬,湖广地面酷阳如火,从鹿角巡检司至岳州府的官道中,走着一个身穿破青衣,胁挂百宝囊,雄壮如牛的青年人,骤看去青年人穿得落魄不堪,但他那超人的器宇和绝世风标,却与他的衣着太不调和了,齿白唇红,脸色红润健康,大眼睛如同朗星,黑白分明,怎么看也不像个落魄的江湖小混混。 他冒着烈日趱赶,大踏步走向岳州府城。一面自语道:“首先,我得散布找银剑白龙算帐的消息,以吸引那畜生的注意,其次,我得找盘缠,我的游学路引,与这身穿章相差十万八千里,不合身份,会被巡检司的讨厌鬼找麻烦,得找些银子治装才行。” 找银子,怎样找?银子又不是从地上长出来的,也不能低着头看有没有人大意掉在地上好拣,他心中作难。 “不能偷,又不能抢,更没有拣的,怎办?”他心中向自己发问。 “且到岳州府打听打听,找当地的武林朋友商借一二,我想不会有多大困难。”他替自己回答。 他就是刚由幕阜山出来的天涯游子林君珂,终于重莅久违百余日的莽莽江湖。他心中有了决定,挺胸阔步向北洒开大步走去。 远远地,已可看到枕山面水的岳州府,府城附近城廓,是巴陵县的辖地,一些零星厢里,散布在城外山坡上,他从未到过岳州,反正顺官道往下走没错儿。 远处山坡上,一个一身青布紧身,背着长剑,青巾包头,身材雄壮的大汉,用正甚快的脚程往上赶。 近了,已可看清大汉略带苍黄的脸色,君珂目力超人,相距半里外,便已看清来者是谁,大踏步迎上叫:“立晖兄,久违了,你好。” 来人是双尾蝎黄立晖,独掌擎天的门人,也看清了君珂,大喜若狂地冲到,伸出一只大手,两人亲热豪迈地行了扼腕之礼,立晖大笑道:“老弟,这一向你躲到那儿去了?哈哈! 我就猜你必定重回江湖,绝不像传闻中丧身在阴阳老怪的金头螣蛇之口。” “咦!立晖兄知道此事?” “是家师告诉我的。” “令师一向可好?” 双尾蝎黯然,郁郁地说:“家师已经洗手归隐,脱离江湖了。三月前望夫山之会,家师欲为老弟你略尽棉薄,可惜插不上手,心中一直难安,也在那次,他老人家看老弟你的真才实学,以及气吞河岳的英雄豪气,更看到三仙同出,双奇的四明怪客亦同时现身,他们的超凡入圣修为,予家师的精神威胁深而且重,平空生出无比感慨,再就是听说你老弟已死于金头螣蛇之口,不由万念俱灰,深感身为江湖人,此身渺茫似若慧星横空,委实令人感慨系之,所以即返回故乡归隐去了,据我所知,六大怪物中,目下只有闪电手仍在江湖上出现。 四大魔君中,也只有雷火判官和白骨行尸仍然留恋着江湖,其余的人,死的死隐的隐,老弟你的所行所事,委实算得上造福江湖,功不可没。” “黑龙帮目下的光景如何?”君坷问。 “哈哈!他们像阳光下的残雪,化掉了。” “千手如来李老贼呢?” “不知道,他的党羽正在找他哩,可是音讯全无,下落不明,不知躲到那一个角窝里去孵龟蛋去了。” “银剑白龙可有消息?” “他目下可能在青城,他的党羽在各地潜伏,被阴阳老怪带着一群魔女。杀得闻风丧胆,龟缩不以,倒是千手如来早年的手下悍贼,不时还可以看到。” 君珂心中一动,心说:“正好,目下缺少盘缠,何不找千手如来的党羽设法?”他打定主意,说:“立晖兄,岳州府能找到千手如来的党羽么?” 立晖嘿了一声说:“岳州府有两个大名鼎鼎的大善人,就是那老悍贼的党羽,一位住在北面六十里金门刘备城,叫熊大善人熊天相,乃是岳州府四大家族之一,早年却是李大胡子的先锋大将,另一位就是住在南面岭脚下,距此约有三里地,叫做笑弥勒许员外许万春,早年也是荆襄大贼之一,但这两个人,也和千手如来一般,都成了地方上的大善人。” 提起地方上的大善人,君珂心中一动,忖道:“我用不着由水路入川,早着哩!何不迳奔沅州,找千手如来的晦气,再进入四川,岂不甚好?” 双尾蝎见他沉吟不语,问道:“林老弟,你找他们有何用意么?” 君珂点点头说:“用意有二,一是要他们知道我天涯游子并未死,借他们之口传信,二是缺少盘缠,需要找他们。” “哈哈,妙极,我领路,咱们是找笑弥勒呢,抑或是舍近求远到刘备城找熊大善人?” “愈近愈好,就找笑弥勒算了。” “老弟请转来路,随我来。” 君珂跟着双尾蝎往回走,在前面岭脚向左折入一条小径,穿过两座树林,眼前出现了一座小村庄,远远地便可看到了村左花木扶疏的大花园,园中亭台楼阁处处,富丽堂皇,甚是气派十足呀! 两人沿小径进入林旁,向左走上了到花园的小径,村中一群男女老少,皆用奇异的目光,注视着这两位陌生人。 经过一丛修竹,人影一闪,从竹丛中钻出一个村夫打扮的中年大汉,半合着眼以掩住目中的凌厉眼神,包头也掩住了鼓起的太阳穴,往路中一站,转身缓缓向园门走,有意无意地挡住了两人的去路,低声说:“诸位,有事么?” 双尾蝎哈哈一笑说:“五湖四海,道上同源,没事来干吗?” 中年大汉哼了一声,不悦地说:“尊驾这身装扮,不该在日间来。” 双尾蝎提高了声音叫:“什么?为何不该在日间来?笑弥勒许员外忘了本?抑或是飞上高枝儿,瞧不起咱们从前在一起打家劫舍的穷朋友。” 中年大汉并未转身,焦急地说:“朋友,小声些好不?许爷目下算是本份人,阁下穿劲装带兵刃白天来去,岂不引起村人疑窦?” “废话,许老兄算是本份人,咱们难道就是打闷棍偷鸡摸狗的下流贼不成?” 双尾蝎的声音愈提愈高,大汉委实憋不住,蓦地回身站住,怪眼一翻,露出了他目中的冷电、脸色阴沉冷酷的本来面目,双手叉腰堵住去路,沉声叫:“老兄,你是故意找麻烦,拆台子来的吧?” 双尾蝎也双手叉腰,逼近说:“老弟,你怎么说都成。” “站住!” “喝!要打架?你会几套毛肉脚拳?”双尾蝎怪声怪调地叫。 大汉大怒,可是却又忍住了,冷笑道:“尊驾来意不善“善者不来。”双尾蝎抢着答,嘿嘿连声冷笑道:“敢找判官麻烦的鬼,绝不是可听任放入油锅丢上刀山的善良小鬼,好歹也该算是恶鬼之一。” “尊驾高姓大名?” “哈哈!我嘛,姓微不足道。名也份量太轻,提出来有渎尊听,我可以替你引见一位大大的英雄豪杰,行么?”双尾蝎怪声怪气地答,闪在一旁向君珂伸手,状极滑稽。 中年大汉看君珂个儿虽魁伟,可是年纪太轻,脸容像个大姑娘,撇撇嘴不屑地说:“大英雄又不吃人,吓不倒人的,在下愿闻。” “你站稳了,别吓倒,还得小心裤当里小怪物关不住,吓出尿来不好意思。” “滚你娘的!狗东西你作弄二爷我?”大汉火爆地叫。 双尾蝎脸色一沉,冷笑道:“王八蛋!你敢出口伤人?”他要上前动手了。 人影一闪,竹林中又闪出一个半百年纪的村夫,摇手叫:“且慢!先通名。” 君珂淡淡一笑,朗声说:“在下姓林,小名君河。” 两村夫脸色大变,如见鬼魅,惊怖地后退,同声叫:“什么?林君珂?” 双尾蝎仰天狂笑,恶意地说:“沉着点儿,别吓出毛病来了,受不了大小便不禁,丢人哩!不错,他就是林君珂,绰号叫天涯游子,千手如来的死对头,你大概只闻其名,不曾目见,看仔细些,免得日后忘了。” 两人似乎有点不信,但又不敢否认。中年人胆子小了些,突然扭头撤腿便跑了,年纪大些的村夫变色退了五六步,毕竟姜还是老的辣,沉声叱道:“尊驾如何证明你的身份?” “阁下是否要查看路引?” “江湖朋友,皆可得到百十张不同州县的路引,这玩意靠不住,骗不了人。” 君珂举步向前走,淡淡一笑道:“信不信由你,那是你的事。” 村夫胆气一壮,双手一张迎面截住,吼道:“站住,此路不通。” 声落,但见人影一闪,君珂不见了,村夫只感到天灵盖上罩了五只手指,恰好抓住脑袋,是被人从后面抓住的,只觉头皮一紧,浑身发软,君珂的嗓音,在他耳中像是雷鸣: “如果阁下能拦得住我天涯游子,你岂不成了宇内第一的无敌高手?滚!” “砰噗”一声,人被扔飞丈余,连滚三次翻身,方行止住。 高大的院门内,沉重的院门徐徐拉开,奔出了六条浑身黑毛的异种大狗,在狂吠声中一涌而出,在院门外两侧站住了,龇牙咧嘴刚毛竖起,待命择肥而噬。 院门人影出现,一个脸圆圆挺着肥胖身躯的高犬人影跨出了院门,降下石阶,后面方接二连三出来了四名老仆打扮的汉子,拥簇着大胖子向前迎来。 大胖子年约花甲,精神矍烁,红光满脸,头上灰发少得可怜,在顶端随便挽了一个结,身穿青色葛袍,同色灯笼裤,腰中是同色短腰带,挂在挺出的大肚皮上,没系紧,脚上是短统子薄底快靴,靴统子鼓鼓地,满脸堆笑,看去慈眉善目,像个笑脸常开的弥勒佛,但在明眼的武朋友看来,她那笑得只剩一条缝的眼睛,不时可以看到一种异乎常人的光芒,两太阳穴也高高鼓起,一看便知是个内外功都有深厚根底的练家子。 练家子为何胖?这可能是与生活优裕的程度有关,饱暖之余,谁还愿意起五更爬半夜打熬筋骨活受罪?反正根基已经扎好,马马虎虎算啦!用不着再在刀尖上讨生活,练来作甚。 大胖子率着四名家仆向前迎来,六条大狗在他左右摇尾奔走,相距三五丈站住了,笑眯眯地抱拳行礼说:“林公子大驾光临,寒门幸甚。” 君珂回了一礼,走近笑答道:“许大善人在家安居纳福,庭阔院深,府第连云,自称寒门,呵呵!不太切题哩。” 大胖子毫无愠色,仍笑眯眯地说:“许某寄居山脚村,一无功名,二非晋绅,自属寒门,好教林公子见笑,公子远道而来,未克远迎,恕罪恕罪,请至寒舍暂驻侠驾,请。”他抬手相让。 君珂和双尾蝎并肩而行,大刺刺地毫不客气说:“万老这几头异种猎犬咬人么?四位贵客目隐神光,内功火候已有七成,护院当可胜任愉快,身手当然高明。万老,最好着人与狗走开吧。” 原来六狗四人皆虎视眈眈,似乎有跃然欲动之概。 笑弥勒许万春大概知道君珂不好惹,盛名之下无虚士,听话中带有火药味,且是登门找岔,闹开了岂不可怕?便挥手说:“公子爷既怕打扰,老朽遵命,让他们离开就是。” 四仆只好带着六条狗悻悻然走开,神色极不友好。 笑弥勒伴同着两人踏入院门,经过一条花径,向不远处的正屋走去,一面走,一面说话,君珂问道:“万老这一向顺遂么?” “托公子爷的福,田里收成倒好。”笑弥勒答。 “在下问的是外面的买卖。” “公子爷见笑了。老朽看守着百十亩薄田,何来买卖?” “笑弥勒,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何必否认?”双尾蝎忍不住插口了,他的称呼就没有君珂客气。 笑弥勒脸上的笑容略一抽动说:“不错,真人面前不说假话,老朽确已退出江湖,皇天后土可鉴,身为江湖人,并非一辈子没有洗手做好人的机会了,如果两位不信的话,那也是无法之事。” 君珂见对方不变脸,无可奈何,转过话锋问:“千手如来李员外目下可好?” “老朽已久不闻李员外的消息,不敢欺瞒公子。” “你说谎?”双尾蝎不耐烦地叫。 笑弥勒毫不动气,仍笑着答:“我许万春不是挑不起的人,绝不说谎,如果两位认为不可信赖,老朽不敢分辩,听凭两位处置。” 双尾蝎怪眼一翻,站住说:“黄某吃的是江湖饭,江湖的事要是不知道,还用混?林公子与千手如来有誓不两立的深仇大恨,这次定要找那恶贼清算望夫山之债,望夫山千手如来十面埋伏,就曾用千用快传召你前往尽力,你还敢否认?” 笑弥勒摇摇大脑袋说:“黄兄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千手如来的信,并未传抵老朽之手,即使传到,老朽又怎能丢下家业,再和那些亡命鬼混?杀人放火之事,老朽倦了,放下屠刀近二十年,誓不再做那些为非作歹丧失人性天良之事,老朽亦知难以取信于两位之前,但请两位吩咐就是。” “那么,尊府的这许多高人,戒备森严,又如何自圆其说?”君珂接口,并向正屋附近一群人指指点点。那儿,散布着一二十名村夫打扮的凶猛大汉。 笑弥勒仍在笑,从容地说:“许某早年沦落,正应了一失足成千古恨的古话,早年的友好,经常寅夜前来借贷一二,其中也有想乘机讹诈之徒,老朽不能不防范一二,这些人都是老朽早年的朋友,同是改过从新的人,目下全有家小住在宅中,都已成家立业了,目下除了拼头颅洒热血保全妻小之外,一无所求,两位都是侠义奇男子,真要不放过咱们这些已改恶从善的人,老朽只好归咎早年造孽太多,报应临头,惟有以身当之,尚请两位高抬贵手,放过他们一次保全残生的机会,免令多少孤儿寡妇痛断肝肠。” 笑弥勒不笑了,语气中充满了苍凉的感情。 偏屋的角落里,这时出现了许多妇女和小孩的身影,躲躲藏藏,全向这儿偷瞧。 君珂突然长叹一声说:“万老,请答应在下,今后你必须光明正大地做人。为这些妇孺积一分阴德,你能办到?” 笑弥勒眼中滚下两行清泪,突然跪倒说:“许万春为这句诺言,当天发誓…” 君珂一把将他挽起,真挚地说:“万老,在下相信你能办到,请告诉那些前来打扰贵府的朋友,说我林君珂定踏破铁鞋,找到千手如来将他零刀碎割,替在望夫山死去的彭大人全家报仇雪恨,在下告辞,请原谅打扰贵府之罪,好自为之,希望日后咱们能见到宝宅兴旺。” 说完,抱拳一礼,与双尾蝎大踏步转身,架住双尾蝎的胳膊,闪电似的奇速,冉冉消失在院门外。 两人走向岳州府,双尾蝎叹口气说:“那老贼确实不干净,希望他今后能洗干净他的手。” “得饶人处且饶人,黄兄,我也知道他不干净,所以露轻功让他警惕,脚上还留了八只深有四寸的足印在院门石阶,他会死心塌地改过的,唉!我的盘缠还没有着哩。” 天涯游子与双尾蝎在岳州府找上了笑弥勒许万春,原意是剪除千手如来的羽翼,传出天涯游子重现江湖的讯息,也想大开杀戒之后找些盘缠。 可是许万春却用软功应付,可怜兮兮地用苦面目迎接他们,君珂是个有血性的人,心肠甚软,懊丧地离开,仍是两手空空。 他俩前脚出门,后脚也有人离开,那是笑弥勒派出的人,传递消息去了。 笑弥勒不是傻子,当他被君珂的绝世轻功所惊时,便生出保命的念头,等到他发现院门石阶留下的脚印,更毛骨悚然,死心塌地洗手重新做人,正式做起安份守己的庄稼汉了。君珂和双尾蝎奔向岳州,说起盘缠还没有着落的事,大为懊丧,不住摇头叹息,像他这种人,走江湖可能要被饿死才是,既不能凭手艺赚钱,又不能厚着脸皮找当地武林朋友告贷,不能偷又不能抢,不饿死才怪。 双尾蝎从君珂轻易放过笑弥勒的事看来,便知他的为人,大笑道:“老弟,像你这种人,还是不必走江湖好些。江湖朋友有几种长处,你半点俱无,准倒霉?” “你有几种长处么?”君珂反问。 “当然有,不然怎能在江湖兜得转?第一是心狠,无所不为,可以做小偷,专偷大户;可以做强盗,专干劫富济贫的勾当。二是皮厚;一张嘴吃八方,诈、赖、撞、骗,八面玲珑,处处如意。三是拳头够硬;诈赖撞骗不行,看家本领掏出来恐吓,吓不倒捶他个半死。 哈哈!除了你这傻瓜之外,从未听说过有江湖人为盘缠发愁。” 双尾蝎调侃他,一面掏出两锭十两装的金子,硬塞入君珂的怀中道:“老弟,留着用,千万别固执,胡说些什么渴不饮盗泉水的话。这是我在武昌黑龙帮分坛敲诈来的,用之心安理得不伤大雅,在九华观捱了天洪老杂毛一顿好打,我该捣他们的龟窝消消气。” 君珂也是人穷志短,只能吐出六个字:“立晖兄,谢谢你。” 双尾蝎转过话锋问:“老弟,你打算何时上青城?” “不一定,但八月十五准到。” “你一个人?行么?” “单人独鞭,去定了。青城炼气士名列宇内第一高手,但我天涯游子并不怕他,功力也许差他一两成,但他想绝对占上风则又未必。” “目下老弟意欲何往?” “想到沅州看看千手如来是否在家。” “你得小心,祝你成功,你可由岳州府雇船,从常德府上岸下行,或者由长沙府走宝庆路,全是陆路。听说。半月前有人在长沙府曾见到令师银河钓翁,如果你走陆路,也许可以碰上也说不定哩。” 君珂听说师父曾在长沙府出现,心中又惊又喜,惊的是恐怕师父得到消息,独自上青城冒险,喜的是一别经年,又听到师父的消息,也许他老人家仍在长沙附近逗留哩,得前往叩问老人家金安了。急问道:“立晖兄,消息可真?” “是穷家帮传出的消息,大致可靠。” 提起穷家帮。君珂想起了天残帮,天残帮的帮主东溪瞽叟,与飞云散人交情不薄,在仙人坛时,飞云散人曾经告诉了他,说是上次金鸡岭之会,两帮首脑全都到齐,由飞云散人出面,为他们排解做和事老,穷家帮的帮主四长老总算够朋友,同意双方言归于好,免掉了一场大劫,消除了双方的无谓争纷,以致让赶去瞧热闹的天下群雄,满怀失望地离开金鸡岭。 “哦!穷家帮在湖广有人?” “怎会没有?天下各地都有他们的人,势力够庞大哩。” “天残帮目下景况如何?” “他们与世无争,人数倒不多。” 两人谈谈说说,进入了岳州府城,君珂听说师父曾在长沙出现,恨不得插翅飞往长沙觅寻,便在岳州府匆匆置办衣物,第二天便别了双尾蝎,向长沙府赶去。 在宝庆府至沅州的官道中,君珂的父亲天涯过客林世铭,正与脸色略苍、忧郁病缠身的崔碧瑶姑娘,仆仆风尘走向雪峰山,奔向沅州。 他们是五月上旬进入江湖的,所得到的消息令他们痛断肝肠。虽然君珂在通山仙人坛留下将活着到青城践约的字迹,但这并不等于他“必定”仍活在人间,而且江湖中根本没有他的行迹和下落,所留的字并不一定是他所留下来的哩。 林世铭并不耽心君珂的死活,却耽心起彭恩公的性命安全。当他打听出彭恩公全家已葬身望夫山之后,痛苦的心情不问可知,怨恨爱子谋事不轨,不仅未能保全恩公全家,反而葬送了他们。 崔碧瑶却不管彭大人的死活,她的心完全放在君珂的身上,噩耗传来,她悲痛得几乎抹了自己的脖子。但她不能死,这样死名不正言不顺,而且她得替他报仇,也存了侥幸之心;她要等待要等到青城之会,看他是否真的已不在人间。 她的心灵受到沉重的打击,不胜负荷,几乎摧毁了她的健康,玉容渐消瘦清减。 一老一少如江湖疯子似的奔波,找寻君珂的下落。两个月悄然过去了,君珂的讯息却如石沉大海、茫茫人海中,没有人知道天涯游子到底是死是活。 最后,他们绝望了,互相商量之后,决定到沅州找千手如来算总帐。千手如来既然也下落不明,江湖中找不到,定然隐伏在家,找他们去没错儿。 姑娘在上月已传信终南了,将详情禀明了爷爷,但终南隐叟兄弟已由剑阁入川,姑娘并不知道。 林世铭决定上沅州找干手如来,也知道吉凶难料,凶险在所难免,不愿姑娘前往冒险,可是姑娘已经心中破碎,去定了,任何事故也动摇不了她的决心,她说得好,如果老人家不准她随向前往,她自己也要去的。 林世铭无法勉强她,但他心中确是五内如焚。姑娘的爷爷终南隐叟是他的救命恩人,恩比天高,他怎能让她前往沅州间虎穴龙潭?可是他无法阻止她同行,要让她独自前往,情形更为可虑,所以他虽然奔向沅州,却一再设法拖延,希望耽搁些日子,以便拖到只剩下了入川的时间,便不再到沅州冒险了。 一老一少仆仆风尘,并不急于赶路,姑娘虽然有点醒悟老人家别有用心,而且用心良苦,但也不便催促,仅不时走得快些而已。 沅州,本朝建国初年,建了府治,可是因为处于崇山峻岭之中,人烟稀少,苗人生息其间,出产不多,便在洪武九年四月撤府降为州治,归辰州府管辖。沅州本身够可怜,辖下只有两个县,一是州东南的黔阳,一是北面的麻阳,以麻阳来说,边境与四川贵州交界并邻,也和保靖司接近,境内苗人共有七十四寨之多,地方官真够头痛,乃是最不易治理的麻烦所在。 苗人并不难统治。难在有些为非作歹的汉人.经常唆使苗人惹事生非,搅得鸡犬不宁。 从沅州向西行,约百余里是与贵州交界的晁州巡检司。不要被这个“州”字所骗,那是一座大镇而已,位当入黔要冲,属沅州管辖,约有一两百户人家,位于沅江河谷的上源。沅江从此开始,往上走入黔的一段叫做清水江。 出沅州往晁州巡检司的官道,可通车马,官道进入河谷,迤逦上行,道路不太平靖,经常有啸聚山林的绿林巨寇出没,也不时可发现流窜猎食的苗人。 西出三十余里,河谷口上有一座相当富裕的农庄小村,前览河谷口的,片田畴,后枕连绵起伏的无尽山林,清澈的沅江,飞珠溅玉从河谷中冲下,到这儿水势一缓;三五片帆影点缀在美丽的江面上,映着林木森森的青山,颇能诗意。 小村面向东,村北不远便是沅江江岸,官道从村与江之间通过,村中有一条小路衔接着官道通抵江边一座码头,码头是木造的支架,系了三五条小船。码头两侧,泊了一两排木排和竹排,夏间水涨,是放排的好日子,放下洞庭可以卖得好价钱。 由码头上的竹排看来,这小山村定然有财主。不错,财主只有一个,就是李员外李大善人。 李大员外是这地方的晋绅,拥有三百余亩肥田和十余座山头的杉木林,富甲一方,在沅州大名鼎鼎,修桥补路,造福桑梓,谁不知李大善人是有钱有势的大善人? 李员外的宅第在村北,正在通官道的小径右侧。据说,李府是二十年前从沅州迁至乡下的,在这儿落籍,买了原来村中富豪李三爷的全部财产,成了本村的一份子,至于李三爷全家的去向至今成了谜;村人确是看到了李三爷全家三十五日乘了十部大车走的,一走便音讯全无,去如黄鹤,二十年不与村中通音讯,村人只知他们是到洞庭纳福去了。 在湖广南部,一个远离城厢的村庄,罕有两姓的人,一村便是一个家族小集团,祖宗只有一个,祠堂中的祖先,也就是村人的祖先,男娃儿出生满月,得奉敬祠堂谷子一斗,按辈份排名,名字便上了族谱,各房子孙绝不会乱,假如短命夭折,仅在谱上加注,而不除名。 女娃儿出生却没有这般幸运、族谱上不会找得到她们的名字,女生外姓嘛,所以宗祠里面那些祖宗各代的牌位,以及以棉纸泡桐油制成的族谱,用车拉也得装上十车八车,一个源远流长历史悠久的祠堂,搬起家来真够麻烦的。 李大员外迁来时,硬说是本村三百年前分出的直系子孙,对家谱前后十六辈的祖宗重要名人说起来如数家珍,一丝不爽,头头是道,不折不扣的“传”字辈子孙,他叫“传孝”。 这座村就叫李家村,村人谁能记起三百年前的事,三百年,太长了。在族谱中,确也有这么一支外迁,下落不明。 族中长老是村中的主宰当家,也是行政官吏,这里只有家法,王法根本用不着。村中有了不肖子孙,长老公议说了杀掉埋了,埋就埋吧,官府是无法查出的。 族中主持长老查过族谱,承认了李大员外是李族的子孙,深以为荣。假使来的是一个叫化子也许早就被赶跑了。也许还得被活埋掉,埋就埋掉了,有钱到底不同凡响。 李大员外既被族中人承认,便在村北大兴土木,光是建筑那座“飞虹楼”,便整整花了三年工夫,在建材方面十分方便的李家村,花三年日子起一座大楼,闭着眼也可以想像得出,李府的气派是如何的壮观华丽。 二十年来,李府日趋兴旺,把邻村的山林和田地,全用高价买获,也到州府各处买来不少男女老幼充作仆役之用。那年头,不禁买卖奴仆,连皇帝老爷也将不听话的大臣家属充发做奴,民间自然不禁。 久而久之,李府的老少仆役,竟然有上百之多,与村中人丁几乎相等。难怪嘛,李府的山和田太大太广,人不多怎成? 三年前,李府传出了李员外上京远行的消息,主人不在家,少主人便成了李府的主脑。 李少爷已有三十五六,已经不小了,他乳名叫君山,辈份的排名是“耕读传家”的“家” 字,叫家麒,他还有一个弟弟,叫家麟——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二十三章 迷宫飞虹 兄弟俩都已成家,有四名教师爷教他们读书和练武,不在村塾的词堂和武馆读练,有钱人家的子弟嘛。 四位教师爷据说是两文两武,教文的精通诸子百家,教武的可以力敌十名好汉,拳头大如海碗,一拳可以打死一条狠公牛,村中人敬畏有加。 怪!李员外离家日久,李府的人似乎极少在外走动,门庭冷落;偌大的宅院冷落下来,无形中便显出十分阴森和紧张。 有人甚至可以在午夜狗吠惊起时,看到李府中似乎鬼影憧憧,真要想看清那些鬼影,却是不可能之事,倏忽即没,不知到底是人是鬼。 这天一早,村后一座小山的密林中,到了两位不速之客,正从山后偷偷的飘掠,到了一株高大杉树下,像两头大鸟,钻入叶尖利刺密布的杉叶丛中。 两人是一男一女,正是天涯过客林世铭和崔姑娘碧瑶,他们终于赶来了。崔姑娘已发觉老人家拖延时间的计划,便找机会急赶,不由老人家不跟来,总算赶到了。 这儿距村中约有两里余,居高临下看得极为真切,两人分据杉树两侧的横枝,静静地向村中用目光打量形势。 李府的庭院占地甚广,正中是飞虹楼,楼高三层,结构极为古朴,飞檐粗大,楼阁坚实,窗棂皆有三层,一纱、一铁格、一木窗,可以任意升起任何一层。楼有外廊,用斗大青色巨柱作为廊柱,外围以坚实的雕花扶栏,檐下装有铁马,微风吹过,发出阵阵叮当清鸣,远传五六里。 飞虹楼后共有五进厅房,第五进后是花园,用丈余高的园场围住。花园广约五亩,花木扶疏亭台处处。 飞虹楼前、左、右三方,都有花圃围绕,假山散布,小池三五点缀其间。最外围,是两排房舍,有客房,有仆人的居室、谷仓、牲口栏、马厩、车房……样样俱全,确花了不少心力和银子。 飞虹厅前的花圃外面,是一处练功广场,有一条花径直通远处的大院门,十分气派。 府中除了狗在走动外,极少看见有人在活动,潜伏着危机,空气中散布着迫人的紧张气氛。 两人打量良久,姑娘突然轻声问:“伯父,你老人家早年来过么?” 林世铭不住点头,低声道:“来是来过,但并未进飞虹楼。老贼自知作恶多端,也许要遭报应,所以建了这座机关密布的飞虹楼,一家大小生息楼中。后面的五进厅房,其实乃是他手下党羽的住处。如果白天进入,咱们双拳难敌四手;倘若是晚间进击,飞虹楼却又是危险重重。” “老伯之意是……” “白天脱身不易,咱们岂能自掘坟墓?” “晚间进入,不是太凶险么?” “咱们不入飞虹楼,可诱老贼外出决一死战。““那么,快去准备夜行之物。” 林世铭飞掠下地说:“这就走,我去准备驱狗的虎骨,和毒狗的砒霜。” “伯父,是否要备下硫磺硝石?” “要,毁了这座鬼楼。” “接近大楼不难,就怕老贼果然不在家。” 林世铭脸色一正说:“崔姑娘,千万不可大意,楼的前左右三方,看去接近不难,其实花圃中全安了歹毒的暗器,我们必须从后面厅房放火,绝不可轻易逼近飞虹楼。” 两人转身钻人山后,向左一绕。这儿的杉木林极为浓密,枝干比前面的小得太多,每一株仅粗如饭碗,有尖刺的杉叶从四面下垂,所以视野不广。人踩在地下干枯的杉枝上,杉枝甚脆,发出了轻微的折响声。 正走间,林世铭手一挥,突用传音入密之术叫:“有人,不可打草惊蛇。是武林人,正用轻灵的身法向这儿欺近。” 两人分别在杉树根下伏倒,从枝缝中向前凝神看去。小杉树的根部,长有许多嫩杉芽,人伏在杉根,不易让人发觉,确是藏身的好所在。 不久,一条紫色的女人身影,出现在左方的丈外,一身绣凤的紫色劲装,曲线玲珑。背上背着长剑,剑把上的大红宝石闪闪生光,系剑带在胸前扎了一朵蝴蝶结,恰将高耸如山的乳峰襟得更高更挺,她腰下的百宝囊鼓鼓地,不知藏了些啥玩意,看了她的装束,便知她是华山紫凤到了哩。 她的左前方,也出现了一个吓人的身影,一头乱如鸡窝的精白发,披散在肩上。上身精赤,露出瘦骨嶙峋的躯体,像是吃下了一尺水桶,桶箍都可以从外面看出,那是排骨。人瘦得全身只可割下四两肉,脑袋只有骨而没有肉影,只有一双阴森森发射着厉光的大眼睛,像煞了两个窟窿。十个手指像鸡爪,右手抓住一条白骨杖。 他是白骨行尸吴剑飞,一个已无人性的老怪物,名列四大魔君之首。 这老怪物第一次遇上华山紫凤,是在石弓村的山区,华山紫凤也姓吴,老怪物饶了她。 想不到今天在李家村后山,他竟和华山紫凤一同出现了。 老行尸一生中,穷凶恶极不像是人,但唯一可取的是,他一生练的是童子功,对女色毫不感兴趣,只好杀人。 崔碧瑶当然认得,华山紫凤和老怪物,吃了一惊,心说:“这鬼女人曾经口口声声要找君珂哥报仇,听说她曾和阴阳老怪走在一处,怎么却又落了单?那次在石囚室,君珂哥分明已说明并未污辱了她,不知她谅解君珂哥了么?” 林世铭也认得白骨行尸,心中暗懔。他的功力比行尸差了三成,生怕被行尸发觉惹下天大麻烦,因为这种暗中伺伏的举动,最易引起对方误解。 还算幸运,白骨行尸和华山紫凤并未发现左近有人,向前山急掠而去。 林世铭等两人去远,方招手引姑娘急急离开,远出半里地,方摇头道:“这个恶魔可怕,不可招惹。怪事!破天荒看见这怪物与一名少女同行,委实令人诧异,崔姑娘,那紫衣女人你可认识?” 碧瑶本想将所知的事说出,但又怕老人家误会了君珂,便忍住不说,故作不经意地答: “侄女认得,她姓吴名萼华,乃是枯藤怪姥之徒,江湖人称她为华山紫凤。” 林世铭似有所悟,说:“哦!是那怪婆子的门人,跟着老怪物在一起,并不足怪了。” 两人一阵疾走,消失在去沅州方向。 华山紫凤和白骨行尸到了前山,也找到一株大杉树跃上向下察看,她说:“老前辈,飞虹楼太过神秘凶险,你老人家犯不着为晚辈之事冒风险……” “呸!”白骨行尸呸了她一声,怪叫道:“什么话?你认为我行尸怕风险不成,我不是为了受你四拜才走一趟沅州,我行尸确要探探这宇内大寇生死之谜而来的。还未动手,小丫头你就要我打退堂鼓,岂有此理!如果是旁人对我说这种话,我要吃他的心肝。呸好好看清了,你闭嘴,咱们晚上闹他个鸡飞狗走。” 华山紫凤就是要激他说这种话,心中大喜,脸上却愁容满脸,苦兮兮地说:“只是…… 只是晚辈心中难安……” “不许你再说。”白骨行尸怒冲冲地喝止。 同一期间,天下群雄纷纷作入川的准备。远道的人,已经开始动身了。 天涯游子重在江湖现身的消息,像野火般向四面八方燃烧,中秋青城之会,有热闹可看了。 在林世铭昼间遥探飞虹楼的前一天早晨,千里外的长沙府到了天涯游子林君珂。 长沙府,本朝初年袭用宋朝的旧名,称潭州府;在洪武五年六月,方改为古名长沙府、这儿是湖广极丰饶的鱼米之乡,不然怎会先后派了四位龙子龙孙在这儿作威作福? 湘江经过府城西面,向东北一绕,所以府城实际有一半环水。从岳州府来的官道,绕江右折过北门刑场,进入北门直达市中心。 君珂一袭儒衫,大袖飘飘,腰悬一把买来的三尺六寸长剑,胁下挂着小包裹,手中提着一个书箧儿,施施然向北门走。 远远地,便看到北门城外的长沙县衙,可怜兮兮地被摒在城外。因为城内有吉王府,长沙府府大人的衙门也在城中,小小的长沙县七品官的衙门,该被赶出城外的。直至一百零九年之后,方搬入朝宗门内。 由于县衙无法与王府和府衙争长短,搬出了北门外,北门外便形成了另一繁华的市区,直延至湘江江畔。 君珂泰然踏入了市街,他那文绉绉的相公少爷打扮,并未因身材高大而唬得住江湖宵小。江湖小混混看穿了他的穿章,便知是个出门游学的书生,身上金银不少,正是好一头肥羊。 正走间,麻烦来了,早市刚散,街上闲人不多。迎面撞来了两名敞胸的壮年大汉,腰带旁隐隐现出一小截小匕首的尾鞘,正大刺刺地分左右撞来。 君珂的行囊挂在左胁下,右面大汉突然右肩一扔,猛地撞向君珂的右肩,看去不着形迹,但力道奇猛。 几乎是同一瞬间,左面大汉的左手已闪电似的伸出,抓住了包裹带。 君珂的修为将臻化境,怎能让人撞上?虽在市街之中,他的警觉心并未松懈下来。 同一瞬间,一个满脸污秽的少年叫化子,从路左小店内冲出,肮脏的手已伸向抓包裹带大汉右胁章门穴。 君珂右肩一缩,猛地向后一扔,“噗”一声闷响,反而撞中右面大汉的肩后骨。 “哎……唷!”大汉叫,“叭”一声跌了个大马趴。 同一瞬间,君珂左手扣指一弹,“得”一声弹中抓住包裹带上的手背。 “哈哈哈……”左首大汉放了手,狂笑不已,笑得额上青筋跳动,大汗如雨,不住晃动。 君珂一惊,怎么弹中手背会笑?邪门。 他扭头一看,愣住了,小叫化正向他咧着大嘴笑。 “哦!是你制了他的笑腰穴?”他问。 “快走!这儿距县衙不远。闹出来就有麻烦,林大哥。”小叫化开口了。 君珂又吃了一惊,这小叫化子怎知他姓林,又怎会叫他“大哥”? 小叫化一脚踢开大汉的笑腰穴,催促道:“走,此非说话之所。” 被肩撞倒的右面大汉已一跃而起,怪叫如雷地伸手将君珂拦住叫:“好小子,你是练家子,太爷走了眼,你高名上姓?你……” 君珂不等他再说,哼了一声道:“我,天涯游子林君珂,你想怎样?” 大汉如被雷击,伸出的手猛地抽回,人向后急退,脸色全变了,结结巴巴地说: “不……不想怎样,不……小可有眼不……不识泰山。” 小叫化向大汉龇牙咧嘴一笑说:“老兄,请高抬贵手,这位林公子要到青城赴约,你如果打伤了他,银剑白龙和他的师父青城炼气士,不剥你的皮才怪。” 大汉扭头撒腿便跑,好快! 小叫化嘻嘻一笑,伴着君珂钻入一条小巷,说:“林大哥,认得小弟焦世昌么?” “焦世昌?咱们少见哩。”君珂讶然问。 “大哥真是贵人多忘事,在徽州入浙途中,小弟被天残帮六人围攻……” “哦,老弟是穷家帮的草上飞小友。”君珂恍然。但是他对于穷家帮并无好感,语音极为勉强。 焦世昌并不以为怪,继续问:“林大哥是要到沅州么?” “咦,你怎知在下要到沅州?” “这儿非入川之路,一猜便知,大哥定然是要找千手如来晦气,小弟倒知道飞虹楼一些详情。愿为大哥一尽棉薄,且到酒楼借一步说话。” 君珂不知沅州千手如来家中的情形,讶然问:“老弟所指的飞虹楼,是指……” “那是千手如来家中的藏身险恶处所,机关埋伏重重。早年建这栋大楼的师父,是天残帮的四圣之一、金聋子所一手策划的。这飞虹楼的图样,早年被我的师兄妙手空空唐如岩,从金聋子处偷来。家师兄在前面小有事,咱们去找他,同至酒楼借一杯水酒,谢谢当年大哥援手盛情,并以图样相赠。昨天,小弟亲见白骨行尸伴着穿绣凤紫衣的华山紫凤,走上了宝庆道,可能也是去找千手如来算账去的。大哥如不早一步走了赶去,被老怪物和华山紫风冒失地先赶一步,打草惊蛇,麻烦得紧” 君珂听说有图样,大喜过望说:“走,我得谢你一席。” 两人一前一后,转向另一条小巷。 不久,君珂独自南下,在无人之处,立即展开绝世轻功,宛若流星划空,向沅州急赶,他要赶在白骨行尸和华山紫凤之前,免得费事。 从长沙到沅州足有千里以上,到宝庆是一半,五百三十里。他想赶。千里迢迢他可在一天一夜赶到,可是路上行人多,他不能惊世骇俗,只好放缓脚程,经过都市耽搁得更久。 第二天初更末,他赶到了黔阳,距沅州仍有百里。幸而这儿有小路,晚间没有人,他可以放胆急赶。 七月中旬,皓月当空,天色刚入暮,快圆了的月华已经爬上东面沅州方向的地平线。 飞虹楼中,楼下的议事厅中,中间两案分坐着李家兄弟,左是家麒右是家麟,半靠着饰以豹皮的大环椅,品着香茗。 两人年纪相差约五六岁,家麒已年近四十,身材一般儿健壮魁伟,虎背熊腰,脸色红润,都生有一双鹰目,显得在生气勃勃中,透出阴狠的神情。 左首一列长案后,太师椅上半躺着两个人,牛皮裹腿快靴高搁在案上,左手托着左颊搁在扶手上,大马金刀地坐着顶舒服。 右首第一人白净面皮,高鼻,四方口,国字脸盘,留着八字灰胡,年纪约五十出头,一双寒芒暴射的三角眼,令人望之心悸。 他目下的姓名是谈文,姓谈名文,据说是李府的首席教书夫子,他的真名,当然不姓谈,也不叫文,而是当年李胡子手下最年轻的贴身“汉王侍卫”谭千秋,绰号叫追魂鬼手。 他的指上功夫,一抓之下石碎如粉,一个指头可以敲断一把厚背鬼头刀。 另一人是三角脸,脸色泛青,灰色的六寸长山羊胡子,吊在尖下颔之下,说起话来一翘一翘地,确有八分穷教书夫子老童生的派头,一双半死不活的眼睛,老让眼皮掩盖着大半,不时在眼缝中透出一线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电。 这人也有一个假姓名;真名叫做三阴秀才于义,也是“汉主侍卫”之一,目下却是李府的教师。 右首一列长案后,八张太师椅仅坐了两个人,一双粗腿搁在侧方另一张太师椅的扶手上,歪着巨大雄伟的身躯,半躺半靠,坐没个坐相,显得极为粗犷,他们是李府的两位教师爷,身怀绝学,有过人的机智与超尘拔俗的造诣。 内侧一人豹头环眼,脑袋剃得精光,年约花甲,大鼻朝天,口角露出两根尖长锐利的犬牙,脸色苍黄,而且长有七八朵钱癣,黄中带黑,所以绰号就叫做金钱豹,真名宋岳京。 外侧一人最年轻,约三十七八岁,正届壮年,一身青绸子紧身,似乎裹不住他那身坟起如山的结实肌肉。圆下颔,嘴略向外突,从耳根下垂下一丛五颜六色的兜腮胡。有些金黄,有些灰黑有些灰蓝,更有一丛略泛灰白,怪人怪相。他就是近二十年来,崛起绿林的奇人异才锦毛虎张超,一个来历不明,门派如谜的绿林巨寇。 这四个人名义上是两文两武,但底子里却是对文章八股一窍不通,对杀人放火却十分内行的悍贼,乃是千手如来的左右长城,坐镇李府,虽武林一流高手也不敢正眼瞧瞧李府的大门是如何光景。这些年来,到府报仇找碴的人不是没有,每年也来七八起不知死活的高人,但在李府四名长城的拱卫下,李府连一根草也未损失,倒是李府的异种猪犬不时有人肉大快朵颐。 据说,六大怪物的侠义九指神龙柯湘,也曾经在李府中出现过,被追魂鬼手谈文一支铁爪,逐出了外围。可知李府中的实力是如何的坚强深厚,难怪江湖中等闲人物不敢正视这座龙潭虎穴。 阶下,共有五名身穿长裙和窄袖彩衣的少女,一个个如花似玉,正在侍奉茶水,听候差遣。 堂上的六个人沉默了片刻,李府大少爷家麒漠然一笑,不带感情地说:“诸位叔叔对家父的臆测,小侄不敢苟同,即使家父是远入穷山恶水寻找好友出山助拳,岂能不派人来通知之理?家父朋友满天下,友好遍处各地候讯大举,在任何一县一州,皆可传出消息。望夫山事隔百日,至今音讯全无,岂不可怪?” 三阴秀才鬼眼并未睁开,阴阳怪气地接口道:“望夫山之事,回来的人语焉不详,咱们又因重责在身而未能参予,人言人殊,传闻或许失实。据我看,飞云散人和武夷羽士现身斗场,八成儿与那两个牛鼻子有关。四明怪客与当家功力不相上下,虽不胜亦不会败,可疑的仅是两个老杂毛,或许是遭了杂毛们的毒手也很难说,并非是不可能之事。” 二少主人烦躁地说:“于叔叔不必猜得那么糟好不?两个老杂毛即使功力深厚些,也不可能无声无息地将家父轻易制住。明明有人亲见阴阳老怪追赶飞云散人,青城炼气士申道长追赶武夷羽士,家父已在混乱中避开了四明怪客老匹夫,根本与那两个杂毛无关。别提了,徒乱心意。再等一月,如果再无音讯,咱们亲自到江湖一走。” 追魂鬼手摇头道:“不可能了,贤侄。” “为何不可能?”家麒问。 “令尊失踪之事,天下轰传,一些亡命之徒,已经在作计算飞虹楼的打算了。飞虹楼中的珍宝,价值连城,贪心的人多着哩!再说,早年的苦主仇家,又怎能不全力相图?今后事多矣,怎会有暇奔走江湖?依我之见,贤侄。咱们必须有狡兔三窟的打算,不能再在这儿等待对头来围攻闹事,贤侄以为然否?” “家父早有隐人麻黄凤凰山的计划,四位叔叔也已预知,可惜为了彭狗官之事,一再迁延。目下风声鹤唳,恐无及早图谋的机会了。” 金钱豹插口道:“阴阳老怪找的是银剑白龙的党羽,与咱们李府并无大碍,怕什么?老当家老谋深算,利用寒风掌父子出面,确有过人之处,这种举措确是高明。” 三阴秀才阴阴一笑,不以为然地说:“银剑白龙野心勃勃,如果上次他父子俩得手,局面如何,实难逆料,也许养虎伤身哩。闲话少说,目下已是二更初,白天曾在后山窃探的客人该快到了,咱们准备迎接他们,看看这些讨野火的人是何来路。” 久不开口的锦毛虎大声说:“怎能接他们进来?在外面送他们上路,岂不更好?我反对引狼入室相斗。” 三阴秀才站起身躯,懒洋洋地说:“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在外面阻得住人,却擒不住人,让他们溜掉,还像话么?请他们人园,即使他们变苍蝇也飞不掉。” 李家麒也站起说:“于大叔说得是,在园中擒人省事得多。” 他向下面少女叫道:“将四位爷的兵刃请来。” 六少女中有四人齐声应诺,行礼退入堂后屏风内,不久,各捧一件兵刃袅娜而出。 一柄三尺铁爪,一柄精钢判官笔,一把光闪闪的双股叉,一柄厚背九环刀。四女分趋四人之前,跪下将刃高举过顶,双手呈上。 看这些兵刃,最轻的判官笔重量也不下四十斤,但在少女们手中却轻如无物,可见连这些弱不禁风的女郎,都是佼佼出群可派用场的女英雌,李府确是不简单。 四人分接兵刃,系在背后,随即下阶走出厅门而去。 家麒兄弟俩由两名侍女伴入内厅,不久也换了一身银灰色夜行衣,背剑挂囊出厅而去。 飞虹楼顶设有谯楼,响起了二更的柝声。 皓月当空,银光满地,这是夜行人最忌讳的夜色,一举一动皆无可遁形。 东北角,终于欺近了两条银灰色的夜行人身影,相距在三百步外,李府的狗,一条条起了刚毛,并未发出吠声。 灰影之一突然纵上一株大树,取出一把大弓挂上弦,将一些小肉块钩上了矢尖下方,向黑黝黝的李府射去,连射三十箭之多,厉啸划空,呼啸而去。 两灰影消失在草丛中,向左折向东南角。 李府的外围,有两丈高的风火围墙围绕,外人如不爬上墙,根本不可能偷窥府中的一切动静,猎狗总数总有三十头,分布在围墙内外,由十名健仆率领,在内外巡视。一般修为未臻化境的高手,想完全避免被猎犬发觉,那是不可能之事。 两灰影接近至围墙三百步,但并未逃过猎犬的听嗅两觉,警讯传出了。箭啸划空,也难逃高手的耳目。 可是灰影并未入侵,府中戒备的人,弄不清来人弄些什么玄虚。二更初,不是夜行人活动的时间,也未想到来人用箭射来大批兽肉。 兽肉经过特殊处理,血腥吸引了猎犬,立时大乱。四面奔窜觅食,只片刻间,三十头猪犬,十九头遭殃。 府中大乱,人影由府中八方掠出,搜索附近的每一角落,要找下毒毙狗的人。 两灰影如同鬼魅,悄然乘乱中从东南角府后侧接近了围墙,贴墙滚入了院中。 在西北角,两条黑影也幽灵似的滚过墙头,飘落园内,隐身墙内绿草之中。 谯楼上,出现了三阴秀才的身影,向一个老女人的身影低声说:“大嫂,来人有周详准备,功力不弱,发信号令众人立返原藩地,不能乱,以免被人乘乱人侵。” 老女人点点头说:“于叔可曾发现来人么?” “发现了,身手并不太高明,但府中能从容接下的人,为数不多。” “犬子能应付么?” “两位贤侄可能接得下,大嫂不必耽心,小弟告辞。” 三阴秀才走了,谯楼上响起了三声清越的钟鸣。整个庭园突然一静,人影渐隐。 东南角入园的人,正是林世铭和崔姑娘,他们也知道贼人戒备森严,已发现了有人人侵。两人伏在绿草中。 老人家低声说:“崔姑娘,飞虹楼不易上去了。” “不上,可在外放火。”崔姑娘断然地答。 “好,先绕至后面花园,从五进厅房后放火。” 飞虹楼面向北,他们必须欺近正南方花园,穿过后花园,方能进人第五进房屋。两人蛇行鹭伏,向左折入正南。 后花园的围墙高有丈余,这儿是女眷们消闲游乐之地,平时不许男人进人的,一向冷清清罕见人迹。 两人挨近围墙,侧耳倾听里面的动静,好机会,里面没有声息。其实,整座李府都声息俱无死一般的静,阴森可怖,树木像一个个山魈鬼怪,站立在大地之上唬人。 “崔姑娘,老朽先入。”林世铭说,人一长身,右手便抓住了墙头,脑袋侧升,露出一只眼向内打量。 林中静悄悄鬼影俱无,前面有一座小亭,亭畔有一个小菏池,曲折的花径在花树丛中隐现,一座座玲珑的假山分布其间,确是不见有人匿伏。 林世铭向后招手,身躯侧升,贴着墙头滚入,鸿毛般落下园中。 碧瑶毫不迟疑,也用同样的身法飘入园中。两人一前一后相距丈余,向里蛇行鹭伏藉木掩身趟进。 林世铭在前探道,小心翼翼向里趟,转过三座小山,已经距进入后院的圆形月洞门仅有一箭之地了。 前面是一片青草地,难隐身形,他向右一折,闪电似的窜抵一座假山旁,向下一伏。 蓦地,身前不足两丈处,月桂丛中幽灵似的缓缓升起一个高大的灰影,双目冷电炯炯,豹头环眼入目。 林世铬口中一懔,手按剑把便待暴起。 灰影用鼻音冷哼一声,低沉地说:“朋友,你来了么?” 灰影一面发话,一面将背在身后的手移出,他手中,出现一把六尺长重有八十斤的双股叉,精光四射,映着月色,两枚叉尖发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光芒。 后面的崔姑娘刚窜到,娇叱道“打!”叱声中,三个拳头大圆形暗器出手,暗器之后,各跟了一枚夺命金针。 灰影是金钱豹宋岳亭,他当然不傻,晚间接暗器乃是最愚蠢的举动,他不蠢,人影一晃,不见了,出现在姑娘的左侧方。 林世铭猛地暴起,身剑合一截出,叫:“人交给我。” 姑娘向右急射,飞跃四丈余。她先前打出的圆形物是个鹅卵石,一齐落了空,金针也是劳而无功。 她右足刚沾地,还未用劲向上拔起,一条灰影已从左侧花园中暴起,一团黑烟已像狂风似的刮到,一根大钩亦已光临,喝声也到:“以牙还牙,还你一些暗器。” 碧瑶吃了一惊,她必须躲,躲则必须脚下落实,半空一难以闪避。 糟!她的脚向下一点,突觉脚向下沉,毫无着力处,踏在陷坑上了。 如果没有人恰在这时猝然袭到,如果不是黑烟同时光临陷阱的威胁算不了一回事,她可以用梯云纵的身法拔起身躯也可以扭身吸腹撒腿向侧倒向壁口,脱厄当不会太难。 可是目下不行,黑烟入鼻即感到头昏目眩;大钩也来势如电,递近身侧了。 “哎呀!”她惊叫,强捺心神火速拔剑,趁神智未失前,咬牙关用了全力,一剑挥出。 “铮”一声清鸣,剑冒出无数火花,化一道银虹,飞抛四丈外。同一瞬间,大钩趋势攻入,不偏不倚钩中她的小蛮腰向上一带。 她已浑身发软,眼前模糊,知觉虽在,但力道全失。 使钩的灰影像一头大鸟,钩着人飞掠出三丈外,越过了陷坑,发出一阵狂笑道:“哈哈哈!像这种脓包,也敢到飞虹楼来撒野,太不知进退了,哈哈……” 笑声未落,灰影突从侧方射到,枭啼也似的语声人耳。 “老夫也是脓包,送你见鬼。” 声落人到,白骨杖风雷俱发,“横扫千军”拦腰便砸,白骨行尸赶来了。 左方人影也到,是锦毛虎张超,九环刀一阵暴响,用刀背急截扫来的白骨杖,同时大叫:“带人快走,人交给我。” “当”一声暴响,火花四溅,人影乍退,两人同被震退八尺外。九环刀背上本有九个金环,舞动起来环声震耳,既可示威,又可乱人心神。两刃相触,双方皆用了全力,金环被击毁了两个。 灰影向侧一跃,夹起了崔姑娘,讶然叫:“咦!是个母的。“花丛后人影又现,有人叫:“母的交给我,抛!” 来人是三阴秀才,灰影不敢不遵,将人抛过说:“这母的丫头不等闲,夫子小心。” 三阴秀才一把抄过,一闪不见。 使钩大汉突觉脑后生风,大吼一声,扭头就是一钩,全力挥出。 可是晚了一步,大钩向后飞,他感到胸口一麻,手一松,大钩脱手飞走了。 来人是个黑影,是女的,一身紫衣,看去是黑色的。 她悄然掩近,头一低,挫腰从钩下钻人,长剑已信手递出,剑出如穿鱼,贯入使钩大汉的胸口,直抵剑愕方行停住。 她飞起一脚,将大汉的尸体踢飞,拔出长剑飞扑月洞门,一面尖叫道:“千手如来,滚出来领死。南召丹霞山冷家已成瓦砾场,两百余男女无一活口。你是银剑白龙的撑腰人,该是你受报了。” 她刚进了月洞门,突觉背心受到沉重暗器的打击,人被巨大的撞击力推出丈外,几乎立身不牢。 “杀!”她怒叫,扭身连点五剑。 “哎唷……”背后有人狂叫,剑连中两人,两条灰影仰面便倒,在地下乱滚。 三柄重有三斤的尺长小飞叉,击中了她的背心,被反震而出,也刚好翩然坠地。 她暗叫“危险”伸手一摸,背上衣衫出现了九个小孔。她有银犀软甲护身,不然准当场被飞叉贯穿背脊,飞叉的力道奇大奇猛。怎吃得消? 墙根下,有人咦了一声,挺剑飞扑而上。是二少主人李家麟,飞叉就是他所发的,他被对方将叉反震跌落的情景所惊,晚上一步,致令两名手下成枉死鬼。这时扑上大吼道:“你是谁?纳命。” “我,华山紫凤。”她叫,抢上连攻五剑。她受阴阳老怪亲手陶冶近一年,这时的功力已经判若两人了。 家麟也不等闲,接上手错开了五剑,立还颜色,回敬了五招。 白骨行尸和锦毛虎拼成平手,两人胶着了,五丈内飞沙走石,罡风怒号。 天涯过客林世铭,也被金钱豹宋岳亭缠住,长剑斗沉重而长一倍的长股叉,有点相形见拙,递不出招式,被双股叉的光幕吸住不放,被逼得还手无力,岌岌可危,看支持不了十来招了。 华山紫凤连攻十二剑,眼看四面八方人影纷纷汇聚,心中大喜,掏出了紫铜管挑开了管塞。 “着!着!着!”她连发三声大吼,连攻三招九剑。 家麟冷哼一声,长剑左冲右错,连撇八剑,龙吟震耳,火花四溅。 第八剑错开,他突感眼前一花,真力突然消失,先天真气外泄。接着,冷冰冰的剑尖贯入了他的胸口。 在他知觉消失的前一刹那,他清晰地听到追魂鬼手和众手下赶到的怒叫声,身躯仆倒。 追魂鬼手在后院瓦顶上掠下,在他前面还有十六名从内院里抢出的人,他们在抢救二少主人,怒叫如雷快逾奔马。 华山紫凤一声尖啸,向右冲出。 “叭!”倒了一个冲进的人。 “叭!叭!叭!”又是三个。 奔来的人到得快,也倒很快,空灵散魄烟只消闻到一星半缕,除了百毒真君的独门解药,唯一可做的事便是等死。 十六条好汉像十六匹死马,冲倒在地一动不动。 追魂鬼手大吃一惊,突然刹住身形不进反退,飞上了瓦面。他经验老到,而且曾听华山紫凤报过名号,早知她曾随百毒真君学艺,定然用毒药下手了。 “退,各归本位。”他发出了震天大吼,并脱手掷出三柄小飞爪,袭向正向屋内冲入的华山紫凤腰骨。 华山紫凤闻声知警,知道吼叫发令的人定非等闲。 飞爪光芒如电,她的修为也不弱,眼角已看出飞爪是袭向身前的,如果向前冲入,必被飞爪击中,虽有银犀软甲护身,到底要冒风险,试不得。 她脚向前点,身形突然向后躺倒,不进反退,贴地向后平射丈外。 “嗤”一声,最先一柄飞爪擦过她的胸前,抓掉了剑鞘系带。也抓破了襟;如无银犀软甲护身,她胸前的一双玉乳,大概会齐根被抓掉。 她感到毛骨悚然,也赫然大怒,一声尖啸,像只大鸟飞上了瓦面,挺剑狂追。地下,她的剑鞘静悄悄地躺在那儿。 追魂鬼手三爪无功,也吃了一惊,便向飞虹楼急射,要诱姑娘前往送死。 华山紫凤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剑交左手,紫铜管仍泄出一缕看不见的袅袅毒烟。 她探囊取出预先准备好的磷火包,向下面飞掷,包破磷火飞溅,第五幢大厅有六处地方起火,第四幢也有四处。 追魂鬼手保持着五丈距离外,向飞虹楼急射,磷火包破裂时,并未发出爆响声,外层的炮仗药由于并未包实,火起响声亦微,所以他并不知姑娘在放火。 越过第三栋房屋,他百思莫解,传说中的华山紫凤只不过是一名武林晚辈,怎能避开他的三枚飞爪?愈想愈气,突然大吼一声,反手又打出了三柄飞爪。 这一次华山紫凤上当了,她分心放火,却未想到追魂鬼手突然反手发射暗器,声未到,暗器已快着体了。 她看到了银芒,大吃一惊,猛地一扭身,抓长剑疾挥。 “铮!”“噗嗤!”清响之后,是裂帛的撕鸣,人影乍闪,向侧急飘。 她的剑击中一柄飞爪,奇大的反震力在火花飞溅时从剑上传到,虎口几乎迸裂,人也被震飘出八尺外,小飞爪的浑雄劲道,凶猛得委实惊人。 同时,另两把飞爪一中胸侧,一中腹外侧左胯骨,衣袂碎裂,如无银犀软甲护体,一百条命也保不住。 她心胆俱裂,立即止步。 前面追魂鬼手却扭头叫:“丫头,你来,老爷我擒住了你,要你替我生十二个娃娃。哈哈哈哈!” 她昏了头,被激怒得像头母疯虎,一声怒叫,拼全力狂追。她想得好,只要近身两丈内,老匹夫难逃一劫,便可将他剁成肉泥消消恶气。 她这一追,几乎追掉了性命,也成全了她,了却了年来的相思,也替她带来了无尽的痛苦和哀伤。 白骨行尸和锦毛虎斗成平手,相持不下。 追魂鬼手已发出了撤回本位的喝声,其他的人都撤走了,但锦毛虎不甘心,他要和白骨行尸拼命,他年纪轻,潜力尚未完全发挥。 金钱豹已控制了全局,当然也不愿走,花园中只有他们四个人拼命。 林世铭自顾不暇,性命在呼吸之间,他没想到这儿竟然有如此高明的高手,心中暗暗地叫苦,尤其是崔姑娘在一照面间便被人擒走,后果不问可知,他怎有脸在日后见终南二老? 心中失惊,手脚便不够利落,糟了。 金钱豹的双股叉凶猛狂野,但见四面八方全是叉影,像是千百道电芒,齐向中间集中袭击。林世铭一柄短小的长剑,怎能招架?连护身也力不从心。 “着!”金钱豹恶意地大喝,叉出“猛虎摇头”,攻向上盘,叉影成扇形向前推出。 林世铭百忙中挫腰沉剑,招出“玉门拒虎”,“铮”一声剑叉相触;人更向下沉,顺势撇剑也喝“着”!招出“彗星横空”,全力削出。 金钱豹一声狞笑,叉柄突然挑出,“铮”一声将剑挑向上急荡。喝声“躺”!叉柄已经闪电似的推出。 “哎……”林世铭惊叫,沉重的叉柄,以千钧力道撞过他的左肩外侧,肩臂外的三角肌肉丢掉了一大块,原是大汗如雨的脸面,这时肌肉剧裂地抽搐痉挛,人站立不牢,向右踉跄冲了出去。 金钱豹一声狂笑,欺近反转叉头,兜心便戮。 临危拼命,林世铭也一声狂吼,挥剑猛砍叉影,想借力后退。 一条灰影越墙而入,听到了狂吼声,突然以令人肉眼难辨的奇速,飞射而来。 金钱豹哈哈狂笑道:“匹夫你做梦。” “铮”一声,两股叉尖夹住了长剑,一扭一挑,剑化长虹飞射五丈外,叉尖一沉,向地下林世铭插去。 林世铭长剑脱手,人本来就未站稳,巨大的潜劲将他震倒,眼睁睁等待着叉尖贯入胸腹。 “完了!我命休矣!”他心中在狂叫,叉尖化成两道白虹行将入体。 就在这生死一发间,一道细小的银虹到了,缠住了叉尖,吼声也到:“恶贼该死!” 双股叉向上一扬,突被银虹带得向侧方上空急荡。 林世铭一听喝声耳熟,只觉心神一懈,爬不起来了,心中在狂叫:“畜生!是你,你怎有脸见我?” 金钱豹骤不及防,双股叉上传来的奇大力道,令他无法抗拒,又舍不得丢手,身不由己,被叉带得飞跌两丈外,“砰”一声滚倒在地。 接着,“叭”一声响,眉心上挨了一记重击,脑浆向外奔挤,红的白的一齐涌,手脚一阵抽搐,身躯不住扭动,终于不明不白地死了。 白龙筋鞭无坚不摧,他的眉心难比精钢,一击之下怎能不死,假使他先前丢掉叉,也许死不了,至少还有躲闪的余地。 来人是天涯游子林君珂,林世铭的孩子,终于在千钧一发中赶来了,到得恰是时候。 君珂毙了金钱豹,眼看远处的激斗仍烈,月洞门中,闪电窜出一个老女人,挺手中长剑奔到,同时厉叫声入耳:“谁杀我的孩子,拿命来。” 锦毛虎的吼声接着传来:“这家伙是白骨行尸,大嫂小心。来了强敌,退回飞虹楼。” 君珂一怔,怎么白骨行尸竟然助起他父亲来了?已没有他思索的时间,便向狼狈站起的林世铭叫:“爹,不可乱走,机关埋伏可怕,孩儿先收拾他们。” 原来他在入园的刹那间,便听出父亲的吼声、缺耳的脸容。他也清晰地看清了,所以知道是父亲。声落,他已向白骨行尸掠去。 老女人是千手如来的老妻,当她发现爱子家麟横尸后院时,急疯了心,猛地挺剑冲近,一声厉叫,向白骨行尸连刺三剑。 白骨行尸应付锦毛虎的九环刀,势均力敌,加上急疯了的老太婆,便岌岌可危了。老太婆的长剑,罡风剑气直迫八尺外。可见她的造诣已到了炉火纯青之境,白骨行尸怎吃得消? “哎……”他叫,左后股挨了一剑尖,直抵股骨,几乎要了他的命。 老太婆第三剑得手,正待撇剑,割开老行尸的屁股蛋,却未料到,后面到了君珂。也是她合该冤死,被爱子的死亡激得昏了头,顾前不顾后,也是君珂来得太快。 “叭”一声,白龙筋鞭已在丈五六外抽到,鞭梢正击中后脑勺,直切入五寸余,像在脑后开了一条指粗大缝。 “嗯……”她轻叫,人向前栽。 白骨行尸向右一闪,老太婆便仆倒在地,他一带白骨杖,怒叫道:“要你的命。” “铮”一声,锦毛虎的九环刀截出,硬接一杖,两人一分。 生有时,死有地;这些人的功力都不含糊,真要拼命都可支持十招八招。但这时正好相反,死得都莫名其妙。 锦毛虎全力接招,维护地下的大嫂,他弄不清大嫂为何无故倒地,心无二用,给君珂抓住了机会。 “嗤”一声,细小的白龙筋鞭缠住了锦毛虎的右大腿,一带之下,右大腿分了家。 “哎……”他狂叫,人向下挫,大环刀拼全力向白骨行尸掷去,他还以为被白骨行尸暗算了哩。 “铮”一声爆响,白骨行尸拨飞了九环刀,身形倏止。 锦毛虎身侧站着君珂,衣袂袖桩飘飘,刚将踏在锦毛虎腰上的右脚挪开。 “你是谁?”白骨行尸心惊胆跳地问。 看了这情形,他便知两个功力奇高的男女,定然是死在这一身儒衫、身材修伟的人的手上了,君珂已收了白龙筋鞭,所以他不认识。 “林君珂。”君珂答得顶干脆。 “你……你是林君珂?” “正是。” “你……你为何救我?” “原因有二,一是同仇敌忾;二是龙游猿啼绝崖古道中,你替在下拔了脊中穴上的毒针。咱们之间恩怨两消。” 说完,向林世铭纵去。 四、五两栋大厅,已经火舌高张,凡是接近救火的人,大多被华山紫凤先前泄出的毒烟所薰倒。 白骨行尸怔在那儿,一摸后胯骨,只觉一阵疼痛,不由火起,探囊抓把刀创药敷上,一声怪叫向火场冲去。白骨杖风雷俱发,赶杀那些救火小贼。由于火焰一冲,遗留的毒烟早消。所以救火的人愈来愈多了。 君珂奔近世铭,叫了一声爹,便哭倒在地。 林世铭目眦欲裂,“啪啪啪啪”连拍他四耳光,大叫道:“畜生!你还有脸叫我爹? 你……” “爹!孩……”君珂大叫。 世铭不待他往下说,狂叫道:“你送掉了彭恩公全家,万死不足以赎罪。别叫我爹,我没有你这种无耻的儿子。终南崔恩公的孙女儿,已被贼人掳走,我料无脸再见天下人,我要以死赎我之罪。畜生!你怎不死!” 说完,一掌向自己的天灵盖拍去。 君珂跪在地下,已无法抢救,猛地左手上拂,右手一句老人家的双脚,手到人倒。 他那一掌消去世铭不少力道,但掌风余劲已经着额,世铭人即昏倒。 灰影一闪,来了一个手持钓竿的老头儿,须眉全白,银发披肩,垂腹长须飘飘,大叫道:“孩子,你做什么?” 君珂抱起世铭,看清了来人,突然抱着人跪倒,泪如雨下哀叫道:“师父,君儿……” 来人是银河钓翁王衡,君珂的师父到了。 他接过人,惊叫道:“咦!是你爹爹。”他伸手去按世铭的心脉。 “是的,爹一时情急,自拍天灵盖,君儿抢救不及……” “不要紧,脑受到震荡,为师有灵丹妙药,并以内力相辅,休养半日即可复原。” “谢谢师父。”君珂大拜四拜方行站起。 “你与青城老杂毛有约?” “是的,徒儿行将入川。你老人家一向可好?” “好!为了找你差点儿发了疯。” “这都是徒儿不孝,望师父原恕。” “目下你有何打算?” 君珂一咬牙说:“目下徒儿要救人,请在家父醒来时代为禀明两事。一是彭恩公全家已平安无恙,目下正在浙江桐庐山区忏情谷之中隐居。二是徒儿将全力救出崔姑娘,然后至青城赴约,请爹爹不必入川了。” “你要入飞虹楼救人?”老人讶然问。 “是的,徒儿有图样,尽知楼中虚实。料亦无妨。” “咦!你从何处得来图样?那是金聋子的心血哩。” “是一位朋友从天残帮的金聋子处盗来的。” “哦!我放心了,么魔小丑,何足道哉?你去吧,小心些,我带你爹返家,然后入川助你。” “谢谢师父。”君珂扑翻虎躯拜倒。 老人家说声“小心了”,人即一闪而没。 君珂看火势已无法控制,白骨行尸仍在发威,便奔向飞虹楼,一面大叫道:“老行尸,快走,陷入机关,你不但要死,死时一生凶名将全部被葬送掉,饱受酷刑折磨而死,划不来,快走!” 在火光中,他投入飞虹楼暗影之中。 飞虹楼高并不太高,最上一层从屋脊往下算,也不过距地十丈整,十丈高的楼只分三层,空间够大,里面的腹壁夹墙秘室,星罗棋布,布置得巧夺天工。 厅房大火冲天,村民一个个在梦中惊醒,人声鼎沸,锣声震耳。可是,当他们拥近李府近旁时,便被李府的人提刀仗剑挡住了,劝他们乖乖回家睡大头觉。 李府中人丁不过百十名,恶斗之后,死了近三四十名,除了在外防守的人,真能拱卫飞虹楼的人并不太多。 幸而白骨行尸听从君珂的劝告,抽身走了,不然死的人更多,实力大打折扣。 君珂从后面的逸电厅进入,鬼魅似的闪在壁角里。厅中黝黑,陈设全是古朴沉重的家俱,空无一人,声息惧无。 他想:“我必须先找人问问,探知崔小妹被擒往何处,方可下手。” 要擒人,必须现身诱人出面。他掖好衣尾,将长剑改系在背上,运功护身,开始大踏步向后厅闯。 他走的路线十分怪异,不直向后厅门走,却向右折走七步,再向厅门跨了九步,突然腾身而起,飞落壁间一张大环椅上,伸手拉下一幅山水画,一掌向壁上推去。 “轧轧轧……”一阵机轮绞动声在墙内响起,后厅左右两扇大门“砰彭”两声闭死了。 厅中的地面,也似晃动了几次。 他跃下大环椅,飘至厅中心,脚下“咚”一声重重地蹬了一脚,方向左后厅门走去。平时,左后厅门是主人出来的门户,人,该从右后厅门进入后厅。 他握住门上的叩环,猛地运劲向后拉。“吱呀”一声,沉重的铁叶门张开了,眼前出现了朦胧的黄色光芒。 外面大火照红了半边天,但没有任何光线可以进入楼中;这黄色的光芒,光源发自壁间的两盏小灯笼。 随着铁门的响声,里面传出一声惊叫:“咦!机关失灵了?” 是少女的嗓音,惊诧中有慌乱。 君珂大踏步走入,走了七步,脚沉重地一跺,“砰”一声,整座地面向下沉下两尺,“砰彭”一声,定住了。 “格格”两声,一座扶梯突从上面徐徐伸下,扶梯下端,站着两名仗剑少女。 他冷冷地说:“机关并未失灵,但已失去效用,暗器的射孔已经自行封闭。无法开启了。下来!在下正要找你们问话。” 两少女穿一身粉红色紧身劲装,浑身曲线玲珑似若喷火,人美,身材更美,年约十八九,像盛开的玫瑰花。 她们不再慌乱,一声娇叱,飞扑而下。 同一瞬间,身后大门后的两个壁洞中,钻出两名中年大汉,两把钢刀冷芒四射,一声不吭扑向君珂身后,刀动风雷发,一上一下狂风也似的卷到。 君珂突然腾空而起,两大汉仍向前冲。他脚尖分张下点,轻轻向前一挑,挑中两大汉的脑后哑穴,两大汉直挺挺向前猛冲,扑向两名少女。 “咦!你……”两少女同声惊叫,向侧一闪,在间不容发中让过两把钢刀。 “叭噗”两声,两大汉仆倒在地,被制住了,滑出丈外方停住身形,趴伏在地像两条死狗。 同一瞬间,君珂已经冲上,快逾电闪,一晃即至,双手分张叫:“你们也得趴下。” 两少女大惊失色,向两侧扭身出剑,同出“寒梅吐蕊”,分攻君河身侧。 君河一声冷叱,双手一抄,在对方剑尖刚吐第一剑的刹那间,神奇地扣住了两剑的剑尖下五寸处。 “撒手!”他叫,手上用了三分劲,猛地一振。 两少女怎能不撒手?她们的虎口出现了血迹,惊叫一声,丢剑踉跄后退不迭。 君珂丢了剑,扣指连弹,两缕指风先后射出,不偏不倚击中了两少女的右期间穴,风到人倒地。 他走近两大汉,伸手抓起一名,“叭”一声拍开了穴道,再丢下地一脚踏上大汉的小腹,冷叱道:“别装死,打起精神。” 大汉龇牙咧嘴道:“好汉爷,高……高抬贵……贵手。” “你该叫抬脚,是昏了头么?” “哎……唷!轻……轻些。”大汉仍在叫。 君珂减了一分劲,阴森森地问:“阁下,你要好好回答,不然,我要你变成破腹之狗。” “好汉爷,小人知无不言。” “擒来的女人目下何在?”君珂问,脚下又加了一分劲。 大汉痛得狂叫一声,无暇思索,急叫道:“在;在……在银河厅,哎……” 君珂一脚挑封了大汉的海底穴,纵上了扶梯。 这飞虹楼的密室和路径,他已全部了然,银河厅在三楼,得向上走,那是谯楼旁的一间铁焊大厅。 二楼一间密室中,李大少主人家麒安坐虎皮椅上。对面屏风之下,分站着三阴秀才和追魂鬼手,另有五名劲装少女和八名大汉。 所有的眼睛,全睁得大大地注视着壁间的小四方壁洞,洞中有五柄金色雕龙把手,有一柄比其他四柄短了五寸。 室中气氛似乎很紧张,鸦雀无声,四盏宫灯光线昏黄,气流在耳畔轻嘘发啸。 “卡拉”一声,另一柄雕龙把手突然向内滑,短了五寸,楼板似乎一阵浮动。 众人的脸色全变了,李家麒从虎皮交椅中一蹦而起,双目瞪得大大地。 三阴秀才抢至洞壁前,伸手去急急摇晃缩短了的把手,把手并未复原,他沉声叫:“不好,金聋子老匹夫骗了我们。” “于叔,怎么了?” “来人已连破两处机关,封死了消息,显然是知道本楼的内情,不然怎会破关直入?金聋子替咱们监造这座楼,自称大罗天仙也难出困,目下怎样?咱们受骗了……” 正说间,“卡拉”一声,又一根把手陷入壁中五寸。 追魂鬼手挑脚骂:“金聋子该死!快,你们至银河厅挟人质为胁,我阻来人一阻。” 室中人闪入一座小铁门中,小铁门刚悄然闭上,正面大铁门已“吱呀呀”向旁移开,人影乍现。 君珂上了扶梯,扶梯自动上收,停在一条甫道前。南道两端,各有一扇虚掩着的小门,幽暗阻森,甬道两侧,分列着十六具与真人一般大小的木雕裸女,用肉色瓷漆髹涂,一个个搔首弄姿做出各种冶荡的姿态,刻工精巧,乍看去真假难辨。 梯口,有两头栩栩如生的朱漆木狮子,张牙舞爪,作势向前扑出。他不走两端虚掩着的大门,伸手推倒右首木狮,人向上纵起。 “砰”一声,壁根箭如飞蝗,将梯口封锁得无一寸空隙。箭雨一过,他也落下地来,扳住左首木狮喝声“起”!连狮带座凌空抛下扶梯,“轰隆隆”声中,木狮跌成粉碎。 壁间一阵机轮轻响,出现了向内开的大铁门,徐徐张开,眼前黄光耀目。 他举步踏入门中,迎门一站。 秘室中央追魂鬼手屹立室中,背着左手,右手用三个指头旋动着他的兵刃铁爪,正用冷厉的目光,迎接进入室中的君珂。 当他看清来人是个文绉绉的青年人时,似乎吃了一惊,眼神中流露出诧异而难以置信的神色,太意外了。 君珂站在门内,神定气闲地说:“你好,阁下。” “你是谁?”追魂鬼手沉声问。 “阁下该问我找谁?” “都要问。” “在下天涯游子林君珂,要找千手如来。” 追魂鬼手心中一震,脸色一变。天涯游子在桑落洲与望夫山的英雄事迹,传遍江湖,人尽皆知,目下出现在飞虹楼,来意不问可知。 “小辈,是金聋子告诉你飞虹楼秘密的吗?”他厉声问。 君珂举步走近,踏出第四步,突然向左大旋身,一声大喝,双掌连环向后劈出,随又迅疾无伦地旋回说:“在下不认识什么聋子哑子。” 身后原扑出两名大汉,两根六尺长金枪刺向君珂的背心,枪距体不足半寸,却被君珂的劈空掌力击中了胸膛,两大汉面色死灰,“嗯”了一声,拖着枪踉跄后退,“噗噗”两声跌倒在门旁按腹揉胸滚倒,发出痛苦的呻吟。 追魂鬼手识货,相距八尺外用掌风将人击倒,再外行也该知道厉害,他脸上出现了惊容,握实了铁爪沉声问:“飞虹楼的秘密,惟有金聋子知道,建楼参与安装重要机关的工人,全都沉尸地底……” “所以你们得替沉尸地底的人偿命。”君珂冷然接口道:“九华观的地底机关,极乐谷浙西三妖的地底九宫奇阵,比飞虹楼有过之而无不及,同样出于鬼斧神工之手。但林某同样进出自如。飞虹楼怎难得倒区区在下?别废话了,叫千手如来出来答话。” “当家的不在府中,冲我追魂鬼手谈文算账就是。” “刚才被擒入楼的姑娘目下何在?” “入楼人有死无生,你不用问了。” “你的意思是将事揽下,没有商量了。” “正是此意。” 君珂徐徐撤下长剑,踏进说:“林某知道这座厅叫做云虚厅,正好决定你的生死,既没有商量,不是你就是我,你上。” 追魂鬼手一声长啸,疯狂前扑,“云龙现爪”,“饥鹰攫兔”,再变“反拨五弦”,攻向上中两盘,三招一气呵成,罡风如怒涛汹涌,铁瓜不住伸缩勾拿,攻势之猛极为罕见。 君珂的长剑不住虚晃吞吐。在爪影中轻灵地闪动,屹立如山,任对方如何凶猛进击,他的剑尖总是先一刹那攻向对方的腹肘腕之旁,不令对方将招使老,非变招自救不可,飘逸从容地接下三招。 铁爪飞腾中,突然响起他一声长啸,剑芒一变,剑气急迸了。啸声一过,冷叱随之: “着!饶你一死。” 剑气撕裂护体罡气的厉啸乍传,人影疾分。 君珂徐徐收剑入鞘,向左壁角举步走去。 追魂鬼手蹬蹬退了四五步,手中铁爪颓然下垂。他的右耳轮和鼻尖,跌落在地板上,鲜血从创口滴落襟前和右肩旁,脸色如厉鬼。 “砰”一声,他丢了铁爪,凄厉地大叫道:“天啊!三招失手,我一生中这是第一遭,你为何不给我机会,让我死得英雄些?” 君珂没回答,仅冷冷地说:“只怪你没练到家,不必怨天尤人,失败并非丢人之事,你还有机会苦练。” 追魂鬼手伸右手食指甲,“嗤”一声划破了左手脉门。鲜血泉一般地涌出,叫:“小狗,你为何削我的耳鼻,教我如何有脸见天下英雄?你好狠毒的心肠。” 君珂在屏风后拉开一扇小窗,飘身走了。 室中的追魂鬼手呆立在原地,左手腕脉上的鲜血,顺裤管流了一地,血腥触鼻。 终于他的脸变成了灰白,眼中的凶光渐敛,眼皮缓缓搭下。身躯一阵晃动.双脚已无力支持,“砰”一声仰面躺倒,吁出一口长气,血流尽了,人也死了。 飞虹楼的墙壁窗户,全是裹铁嵌铜的玩意,只消进入楼中,没有宝刀宝剑一类神刃,想破壁毁窗而出,太难了。君珂用不着耽心,他每经过一处,便将机捩-一加以摧毁,门窗活壁全成了死物。 整个大楼的布局,极像迷宫,即使暗器不管用,也会迷失在内乖乖就擒。 君珂穿越了无数腹室和曲折盘旋的通道,终于登上了三楼。沿途埋伏控制机关的男女,全被他-一制服,点了穴道搁在一旁。 转出一处黑暗秘室,到了一处四面有屏风的小厅,隐隐灯光由壁缝间透出,却看不见灯笼。室中陈设了四张雕金大床,锦装罗帐极尽奢华,可是不见有人。 他站在室中,定神察看四周。 正面铜壁上,嵌了三个银光闪闪的银字:“如烟阁。” 右侧铜壁上,也嵌了三个银字:“巫山宫”。 左侧铜壁嵌着:“银河厅”。 他走向左侧金雕大床,一面自语道:“如烟阁上楼顶小阁,上天无路。巫山宫温柔之乡,乃是行乐之所,也是下楼必经之道。银河厅乃陈设藏宝之地,也是杀人屠场,不知还有多少高手在内?” 他抓住床柱一扳一托,撞到了一扇屏风,床后出现了一面雕龙大铜镜,磨得可明察秋毫。 他的手刚触到铜镜的大挂环,床下突然伸出一把长剑,速度不快,声息全无,但认穴之准,显然出自名家之后,半厘不差,恰点在他的背后命门穴上.一股冷流直注穴而入,来势汹汹,一阵香风,也向鼻中猛钻。 这人躲在床下,真有一套。他想,同时已暗中运功将穴道自行封闭,生死门神功倏发。 “住手,不可丝毫移动,不然将立时溅血楼中。”剑的主人发话了,是女人的嫩嗓子。 君珂站得四平八稳,不悦地说:“姑娘,放下你的剑。” 剑的主人爬出床底下,剑尖仍点在君珂的命门穴上,说:“怎么?你还敢发横?” “拿开你的剑,我不高兴。”君珂的声音提高了。 女人向前推了一推,冷冰冰的剑尖贯衣而人,迫人了肌肤,份量不轻,同时用鼻子哼了一声,说:“死囚,你再无礼试试……” 话未说完,君珂抢着说:“你睁眼看看就是。” 他身躯左旋,对方剑尖也突然吐出,可是晚了些,剑尖滑出一旁,他已旋过身来,“啪”一声脆响,一耳光把身后的妇人击跌八尺外,“噗”一声仰面朝天跌在床上,剑也脱了手。 他闪电似的迫进,一手叉住女人的脖子,按在床上动弹不得,凶狠地说:“记着,下次不可在背后下手。” 他松了手,转身踏出两步,抓住铜镜一拉,伸手在镜后壁洞中扳住一根雕龙铜把手,向外猛拔。 床上的女人缓缓坐起,用手不住抚摸粉颈,怔怔地注视着他的背影出神,忘了拾剑拼命。 “格支支”一阵辘轳转动声传来,一旁的铜壁向内陷,再向左移退,现出一座大铁门,门楣上有三个斗大铜色大字。“银河厅”。 他收起一座八折屏风,双手运神功将千斤屏风高举过顶,全力向门上掷去。 “砰彭”两声暴响,屏风碎裂,铁门也被砸得向内移开,灯光耀目生花。 三更正的柝声隐隐传来,似乎传自遥远的天外。火场木柱的爆裂声已经沉寂,想来大火已被控制住了。 他大踏步走向铁门,像一头面对猎物的雄狮。 厅中灯火辉煌,传出了沉雷也似的吼声:“你来得好,请进。” 他踏入厅门说:“不速之客来得鲁莽,不请亦来,不好亦来,俗礼免了。” 他身形一旋,掩上了大铁门,砰然巨响中,他插上了粗大的铁门闩,重重地连劈三掌,门闩在暴响声中陷死了。 他已看清了室中景况,心中一懔,但也怒火陡升,转身重重地哼了一声说:“唯一的退路是诸位后面的小暗门,当动手之时,在下便抢占住该唯一出路,在场的人,活着离开的恐怕是不多。” 银河厅中的四壁,全装了各式各样的漆金大壁架,陈列着无数奇珍异宝。有高有四尺的血红珊瑚,有巨大如黄玉的象牙,有周秦遗留下来的鼎炉酒爵,有御窑所出的景泰蓝瓷器,有成堆成盆的宝石珍珠,有数不清的宝玩奇珍…… 大厅壁挂了一幅奇大的中堂,画的是银汉双星鹊桥会,不知出于那一位名家的大手笔,画得十分迫真,但挂在这种大厅中,却俗得不可再俗。 中间一列长案,案后站着大少主人李家麒,三阴秀才在旁叉手屹立,虎视眈眈。另八名中年以上的劲装悍贼,在两侧怒目而视。堂下,分列着三十二名虎背熊腰的好汉,雁翅排开,神色狞恶凶猛已极。 大厅的中间,是一座长方形的银墀,中间竖了两根大木桩,绑着两位姑娘。青丝被绾在头顶的铁环上,双手反捆在桩后,两脚被铁链缠得结结实实,动弹不得。 两女的上衣已被剥掉。只留下掩住一半乳房的肚兜儿,高耸的酥胸怒挺,羊脂白玉似的肌肤令人心动神摇。 两女的左右,各站了两个人,一捧钢刀,一持皮鞭,挟持着两女,候令动手。 两人乍看到君珂,惊喜欲狂,正待狂叫,耳中已清晰地听到君珂用千里传音入密绝学传来的声音:“请忍耐,不可出声招呼。” 李家麒脸色冷厉,怒叫道:“阁下太狂傲了,通名。” “天涯游子林君珂。千手如来何在?叫他滚出来。”君珂站在银墀的这一面厉声答完,从容举步。 “站住!”三阴秀才沉声喝。 “林某为何要听你的?哈哈!本来这儿该有一具沉重的铁栅笼放下的,可是机关已毁,放不下来了。”君珂一面说,一面举步。 三阴秀才又叫了:“站住!你不为贵同伴的性命设想么?”说完,手举起了。 挟持着姑娘的四大汉,刀尖已点在她们的胸前,钢刀尖映在她们双乳之间,显得太不调和,怵目惊心。 三十二名大汉中,最外侧两名电闪似地截出,两支长剑齐伸,挡住去路。 君珂反手缓缓撤剑,冷笑道:“林某单人只创独闯江湖,从无朋友同伴,想用这两位姑娘胁迫在下,哼,你们昏了头,哈哈!这两位姑娘在下倒认得,一个是经常找在下麻烦的丫头。一个是江湖女英雌华山紫凤。华山紫凤与她第二恩师阴阳老怪,在江湖四出追踪,要取在下的性命,恨我切骨。哈哈!我正要找她两人算帐,你们既然要代劳,在下先行谢过。” 说完,抱剑一礼,再徐徐举剑向阻路的两大汉沉下脸叫:“老兄们,你们让不让开?叫你们的主子下来,你们不行,免得白送性命,滚开!” 君珂闯入了银河厅,先用神功绝学千里传音人密之术关照了两位姑娘不可声张,并向众贼直指两位姑娘是他的死对头,对方既然假手代诛,所以先行谢过。 由于两位姑娘面向外,众贼皆未留意两位姑娘脸上的表情,居然被瞒过了。因为华山紫凤在江湖寻找剑银白龙和君珂报仇,知者不少。 银剑白龙也曾加以承认,确有那么回事,沅州李府怎有不知之理?君珂这一说,可把一盆冷水浇在他们的头上了,不但身冷,连心也凉啦! 君珂故作从容,向两大汉极不礼貌的叫他们滚开;两大汉功力不等闲,火气也大,怎受得了,同声暴喝扬剑扑上,剑上剑气直迫三尺外,龙吟乍起,幻化两道光华,再现十百道银芒,排山倒海似的攻到。 君珂决定先寒敌胆,下手不留情,先用这两个家伙试剑,办事定然方便些。 他举剑待敌,直待剑芒迫体。方用神奇的步法一闪而人。 快!快得令人肉眼难辨,长剑在长啸声中,突然分张,锲入攻来的剑芒中,一吞一吐,缩骨功叠骨法全用上了。 但见人影乍没乍现,他已现身在银墀内丈余处,人影乍现,剑仍在嗡嗡震呜,剑尖的鲜血,顺剑脊缓缓流向护偃。 “咦!”所有的人全变色叫。 “不必奇怪。”君珂冷冷地说道:“林某敢和青城炼气士定约一决生死,没有两手绝活怎敢和宇内第一高手叫阵?你们大惊小怪了。” 身后,两名大汉的胸前玄玑、七坎、鸠尾三处致命大穴上,各中一剑,不深不浅,入体一寸多点儿。 两大汉吃力地举步向前走,左手按胸,右手剑逐渐下垂,不住沉重地呻吟,伛偻着身躯,本能地一步步踉跄前行,各走了七八步,“铮铮”两声,长剑坠地。“噗噗”两声,人也倒了,地下,血迹斑斑。 三阴秀才突然举手一挥,左右八名老悍贼纷纷跃出。 君珂冷笑道:“退回去,人死得太多有伤天和。这儿厅广地阔,可以飞腾扑击旋回荡决,人再多,没有禁得起一击的人,也是枉然,徒然枉送性命。叫千手如来出来还我公道,林某不为已甚。” 八悍贼确是有点心寒,刚才同伴是怎样失手中剑的,谁也没看清,这少年人的剑术造诣太神了。他们迎面成半环形排开,迟疑着不肯遽然动手。 三阴秀才飘出案外,掠至两女之中,夺过大汉手上的钢刀,阴阴地说:“老夫先宰这两个雌儿,再和你一决生死。” 一面说,一面注视着君珂脸上的变化——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二十四章 情恨悠悠 君珂心中虽惊,但十余载辛勤苦练的超人定力,压下了激动的心潮,仰天长笑道:“哈哈!你真想动手,我倒又不愿意了。武林中人恩怨分明,报仇斗气以不假手他人为主。你这老贼想试探林某的虚实,林某就上一次当并无不可。告诉你,这两个丫头,林某要亲自下手,不许任何人越俎代庖,你们要是妄自下手,如有一人能逃出飞虹楼,算他祖宗十八代积了厚德。哼!你们的死状,将惨绝人寰,信不信由你。” 人如不贪生,何必苟活?这些恶贼虽自认是亡命之徒,真有生路可走,他们比谁都走得快。三阴秀才以阴险机智出名,但这时却愣住了。 君珂伸左手向他叫道:“老贼,你如果不信邪,我会给你尝尝剥皮抽筋、九阴搜脉等等惨绝人寰的酷刑。你如认为在下吓你,你可先试试是否接得下林某一招半式,又是否能逃得性命?哈哈!你上,第一招,林某要割掉你的耳朵,你信是不信?” 这种狂妄轻视的词语,把自命不凡的三阴秀才激怒得像头疯虎,一声狂吼,猛地将钢刀劈面扔出,伸手取下腰带上的判官笔,飞扑面上。 在这许多下人之前,他下不了台,忍无可忍,真拼命了。 八名悍贼本成半环形堵住君珂,这时左右一分,让过一刀一人,正待候命再上。 君珂见老贼离开了两位姑娘,心中大喜,左手一拉白龙筋鞭,一声长啸,挺剑急迎上三阴秀才。 两人同时发难,君珂比三阴秀才快得太多;双方原距六丈左右,君珂抢进四丈,穿过八悍贼让出的空隙,三阴秀才仅进了丈余,未届两丈,慢了一倍有奇。 钢刀从君珂身侧飞过,白龙筋鞭已闪电似的卷出,卷住了钢刀,突然向木桩旁另一持刀大汉飞去。 双方接触,恍若电耀霆击。君珂的生死门神功自揉入罡气绝学后,威力倍增,这时在剑上全力发出,志在必得,可知其凶猛的程度,定然是石破天惊,骇人听闻。 在刀口上救人,他不得不用全力,这一生中,他第一次行全力雷霆一击。 “铮……”剑吟乍起。 “咔喳……”铁屑激射,人影合一,错肩而过。 “哎……”三阴秀才发出了绝望的惨叫。 “嗯……”木柱旁的四名大汉,纷纷栽倒。持刀的大汉被一柄钢刀插入了小腹,另三名被白龙筋鞭抽倒了。 三阴秀才手中,只剩下一段笔柄,精钢打造的判官笔断成十数段。他右耳不见了。胸前连挨了七剑,人向前冲,嘶声叫:“贤侄,逃……逃……生去……去……” 话未说完,“砰”一声仆倒,身躯一阵扭曲,手脚渐僵。 李家麒厉叫着抢出,吼道:“反正家破人亡,拼了。” 君珂一剑一鞭,宛若狂龙闹海,三丈圈子内别说是人,水也泼不入,他用剑砍断碧瑶的手脚束缚,可是她的穴道已经被制住,头发又被挂在环上,整个人软绵绵地吊着。 她叫:“大哥,我穴道被制。” 他大惊,只好砍断扣环,收剑将她挟住叫:“闯,挡我者死。” 华山紫凤悲从中来,颤声叫:“君珂,来生见,祝你平安。” 君珂一怔,一鞭迫近了贼人,他脑中幻出了当年彭家村午夜相逢,豪放高歌,与剑尖敬酒的情景。 那时,她双眸隐着难以言宣的情愫,取杯相照的巾帼豪情-一如在目前。他记得,他曾为她叹息,也曾被她丰盈的身.材泛起过绮思。 “叭叭叭!”无坚不摧的白龙筋鞭,解了她的束缚。 她软倒在地,尖叫道:“君珂,快走,别管我,我……” 君珂不走了,长鞭三荡三决,五名悍贼尸体踣倒,鞭再向李家麒卷去,大喝道:“谁也走不了,你们都得横尸银河厅。” 李家麒招出“怒海翻涛”,剑化阵阵光波向前涌,奋不顾身狂卷攻入。同时,他身上手脚肘膝各种暗器已同时发出,声势汹汹,狂涌而至。 “叭”一声脆响,鞭梢突然反振,切人剑影之中,长鞭划空的尖厉劲啸,令人闻之气血亦为之凝结,毛骨悚然。 “挣挣”两声清鸣,李家麒的长剑断了三寸剑尖,巨大的潜劲,将他震飞八尺外。 君珂人向下伏,挟着碧瑶向旁急滚,避开了各种暗器,长鞭贴地飞出,攻向从右迫近的三名悍贼。 “哎唷……”狂叫声惨不忍闻,三名悍贼的脚断了。 警钟大鸣,厅外面的贼人正用重物猛攻已被闩死的大厅门,响声如雷,快攻破厅门了。 君珂知道不能再拖,有两个人需要照料,拖下去后果不堪设想,不走不行了。 “杀!”他怒吼,鞭八方狂舞,招出“横扫千军”,飞旋三匝,突然用持鞭的手挽起地下的华山紫凤。 人如怒鹰,从三丈高空纵上了长案,双脚疾飞,将长案踢向追来的贼人,闪电似的钻入了案椅后的壁间小门,一闪不见。 这是一条秘道,向右一绕,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他将白龙筋鞭作为背带,要将碧瑶背上,问道:“小妹,何穴被制?” “老贼用三阴手制住任脉,并非制穴。”姑娘焦急地答。 他只好背上,说:“真糟,太麻烦,更不能拖延,等会儿再说。” 他背好姑娘,挟起华山紫凤问:“吴姑娘,你何穴……” “也是被三阴手制住了任脉。”华山紫凤软弱地答,又道:“君珂,你用不着救我,你……” “闭上你的嘴,在这时你还说这种废话。”他抢着叫,挟着人向前急射。 背上的崔小妹却嘀咕着说:“大哥,你救她,也许是自找麻烦……” “小妹,愚兄在尽本份,麻烦我倒不在乎。噤声,要出秘道了。” 黑暗中,他像是在自己家中一般,伸手在壁旁一阵探索,壁间传出了响动,“卡拉”两声,前面黄光人目。 也在这刹那间,银河厅的大厅门,已被外面的贼人攻垮,贼人吼叫着向里涌。 秘道后面人声亦起,有人追到了。 他撤剑在手,向壁旁一剑挥出,人快逾电闪,出了秘道口,秘道门轰隆一声,闭死了。 这是银河厅前面设有雕金大床的小厅,贼人们刚涌入银河厅,只有三名后到的贼人还未进入,被轰隆之声所引,刚扭头瞧个究竟,君珂到了。 事急矣,慈悲不得,君珂像狂风般刮到,剑下不留情,银芒疾闪,三名小贼连人亦未看清,同瞬间中剑踣倒。 他疾趋右侧雕金大床,拉开床铜镜乍现,扳住铜镜拉下,壁洞在目。他扳住雕龙把手向外一扳,壁间就辘轳转动声格支支地暴响。 这时,银河厅中的悍贼,已经重新涌出。有人发现了君珂,大叫道:“用暗青子毙了他,快快!” 可是晚了,“巫山宫”的铜壁已经移开,大铁门已现,楣上的斗大金字“巫山宫”发出了闪闪金芒。 君珂发出一声长笑,抓起屏风向宫门砸出,人随后跟入,在铁门刚开时窜入了宫中,火速丢下华山紫凤,双手齐运掩上了大铁门,落了闩。 他听到外面有人开始撞击大门,冷笑道:“你们在枉费心力,也在自找苦吃。” 他在壁间一阵摸索,大门外的铜壁开始移动闭合,走不及的贼人,被夹成了肉饼。 这座巫山宫又是一番光景,极尽奢华,共分为三间,用蝉纱一般的轻罗为帘,珠花绣墩,红毡为垫,庭柱间无数精巧的宫灯照耀,映着各处嵌以珍珠宝石的家具,幻出五彩夺目光华,在外向里面两间看去,蝉纱掩映中,朦胧的粉红色光芒,增加了如烟似雾的情调。 最里间,家具最为精美,隐约可看到一张奇大的锁金大床,床上堆满了绮罗,床头的梳妆台上,一具宝石龙凤鼎中,升起一缕袅袅青烟。 显然,这巫山宫的主人走得匆忙,连床上的罗衾绣枕也来不及整理。 君珂挟起华山紫凤,掀开一重重如烟似雾的粉红色蝉帘,直趋内进房,一面说:“这是老贼行乐之宫,只有大门和床后一条直通楼下的秘径,大门闭死,秘门惟有从内方能开启;除了楼中的主人,知道出入的人太少太少了,十分安全。且在这儿替你们解开被制经脉,再一同外闯。” 救人要紧,三阴手制了的经脉,如果迁延过久,后患无穷;天下间能从容解开被三阴手法所制经脉的人,并不多见。 他心中焦急,所以无暇注意宫中的可疑事物。妆台上龙凤鼎升起的青烟又小又薄,谁也不会注意烧的是啥玩意。 他将华山紫凤放下床内,解下了崔小妹。宫中灯光明亮,两位姑娘羞得不敢睁眼,她们的上身只有胸围子,那年头真足以让她们羞死。 任脉,起自会阴,终于口腔,所经处全是绝不能让男人触动的禁地。 事急从权,顾不了这许多,君珂不再考虑男女的礼教忌讳,将两女平搁两侧,自己盘膝坐在中间,闭上眼吸入一口气,生死门神功立起作用。 他目下的功力,自非等闲,他有自信,同时疏解两人的经脉,该是毫无困难的事,大胆下手争取时刻,没错儿。 龙凤鼎中的青烟仍维持原状,淡淡的奇香沁鼻。 三阴手制脉,先后经脉起点下手,解穴则该从末稍下手,不能稍有差错。 食指穴压下承浆穴,大拇指向下一滑,先天真气已冲开了穴道,顺经脉下行,掌心一按,便到了廉泉穴;这两穴中的一段经脉制得极轻,不然怎能说话?制得轻,解穴也就不费劲。 掌指齐施,按滑揉推下至膻中。君珂突感两女的呼吸有点不正常,但并未在意;膻中在两玉乳的正中,她们呼吸不正常并不奇怪。 他的手掌大,揉动之间,要说碰不到她们丰满的乳房,那是鬼话,欺人之谈。 他是过来人,对情欲事不算陌生,手上的感觉,令他心潮一阵波动。蓦地,脑中幻出了徽州府小楼的景象,真气一阵翻腾,热流上涌。 “天!怎么了?”他骇然在心中自问。 他深深吸入一口气,排除杂念专心一志行功。 到了神关,他的血液在沸腾。鼻中的淡淡奇香,似乎为他带来了联想作用。同时,两女不但呼吸急促,而且浑身炙热如火。 子宫、曲骨、凤池…… 天!他浑身一阵痉挛。糟!糟得不可再糟。 两女的喘息声,在他耳畔发出惊人的潜意识力量。 “不!不!”他禁不住欲火的焚烧,但一丝神智仍在,心中在狂叫,拼全力克制那无可抗拒的诱惑。 龙凤鼎中升起的青烟,淡淡奇香似乎愈来愈浓。 鼎旁,一行篆字极不易看清,刻的是:“朝云暮雨、神女襄王。” 他睁开了眼,眼中异光闪闪,一触两女的胴体,他浑身颤抖,嘶声大叫道:“天啊!为什么为……” 他猛地一咬牙,口角沁血,双掌分按上了两女的会阴穴,真力发似狂潮,一震之下,他一蹦而起。 鼎炉上的八个字,清晰地映入目中。他全力一冲,“叭”一声,一掌击中了鼎炉,鼎炉飞撞壁角,“砰”一声嵌入壁中五寸以上。 他力尽仆倒床头,双手触到了床栏,下意识地一扳,床栏尽毁。 他喘息着道:“雌雄雪莲花合成的云雨香,天啊!冷水……冷水……” 这儿怎会有冷水?见鬼。 两个赤裸裸的胴体,已经抓住了他,就像两头发疯似的母狼。 他只感到一阵无可抗拒的冲动浪潮淹没了他,世间身外的一切,都用不着用脑筋去想了,唯一可做的事,是任由与生俱来的先天本能,征服了意志和控制住神经。 不知经过了多久,可能天快亮了。 飞虹楼中,李府的人已经纷纷离开,十余部大车,装走了飞虹楼最值钱的珍宝。楼下大厅中堆满了柴草。 辰牌末巳牌初,李家麒站在楼下广场中,眼中怨毒的眼神,死死地盯了飞虹楼最后一眼,喃喃地说:“林君珂,你毁了我李家的基业,我李家麒将会卷土重来,咱们在江湖上见。” 他还不知林君珂仍在楼中,不然也不会说江湖上见的话。 他再环顾了身左右十余名手下弟兄一眼,再转头看看停在远处院门外的十余部大车,猛地一挫钢牙,举起右手大叫道:“我们将重整基业,我们将卷土重来。举火!” 厅中十余名手执火把的大汉,将火把向柴草中一伸。同声厉叫:“誓记此日,我们将卷土重来。” 一行人直待火焰冲上二楼,方随着大车奔向沅州,准备另创基业,再图大举。 可惜,他们没有机会了,不到十里地,碰上了由南召赶来的阴阳老怪众女。 从此李家珍宝在极乐谷出现,千手如来的子孙从未在江湖上露脸,这个当年屠杀军民数万的巨寇,连同他的子孙同在人间消失。 阴阳老怪和众女早些日子在南召丹霞山,屠尽了寒风掌父子留在家乡的党羽和家小。 华山紫凤的意思是立即到沅州,但老怪不愿意,因老怪知道飞虹楼利害,不愿冒险。说是如果失陷一个门人,杀一千个千手如来也难偿此失。 老怪大概因为许九如的反叛教训,观念大为转变,出奇地爱惜门人子弟的性命,所以不愿冒险,宁可在江湖奔波找寻千手如来下手。 但华山紫凤不愿等,她认为君珂已经死了,她的性命已不值得留恋了,还留恋尘世则甚?银剑白龙躲在青城,有宇内第一高手撑腰,老怪四上青城亦无结果,看来报仇之举大过渺茫,她心中一横,便独自溜走,在路上遇上了白骨行尸,便激行尸同赴沅州,闹出飞虹楼的变故。 老怪发觉华山紫凤失踪,一再追寻,最后料定她必定已赴沅州,心中大急。便率领门人星夜赶来声援,晚来了一步,仅拦住了李家麒一家子未死的人。 大火渐炽,巫山宫中的人危极险极。 龙凤鼎中的奇香,烧至东方发白方行自熄。床上的一男两女,拥抱着直睡至巳牌初,仍无醒来之象,春满宫中,襄王神女大概还在魂游太虚。 渐渐地,宫中侵入了火烟,焦臭之气渐浓,已可看到烟影了。 第一个被熏醒的是华山紫凤,打个呵欠睁开了凤目。 昨晚,他们的神智并未昏迷,只是在云雨香的驱策下,身不由己,难以抗拒欲火的焚烧而已,晚间的情景忘不了,记得极为清晰。 她脸上泛出了心满意足的甜笑,转颊向身旁的君珂看去,立即红霞上颊,嗯了一声闭上了异彩闪闪的媚目,本能地拉过一条锦衾,掩住了下体。 她的颈下,君珂那条粗壮结实的手臂,似乎热流漾溢,将温暖传到她的体内。她如醉如痴,伸手轻揽住君珂的虎腰。她的手触到了另一条搁在他身上的另一条粉臂,那是崔碧瑶的。 蓦的,她怔了一怔,在男人的气息中,她嗅到了焦臭的烟火味。 “咦!像是失火。”她自言自语,睁开凤目打量四周。不错,已可看到袅袅轻烟在室中流动,隐隐地,可听到木材的爆裂与火焰飞腾的声音。 她不辨时刻,立即想到不久之前在楼后厅房放火之事,莫非是烧到这儿了么? 她大吃一惊,急急坐起叫:“君珂醒醒,火快烧到了。” 君珂和碧瑶同时惊起,他们赤裸裸的胴体也令他们吃惊,惶然惊叫,火速各自穿衣结带。两女没有上衣,她们在衣柜抓了一件长衫披上。 君珂飞奔床后,叫道:“跟我来也许还有生路。” 他在床后一阵探索,“吱呀”一声壁间现出了一座小门,便抓了一盏灯笼,领先钻入门中。 还好,大火刚起不久,火从厅中向外烧,而非从外向内合围,秘道出口在内厅后,他们刚出到后院,大火已经将秘道封死,整座楼陷入火海之中。 他们的行囊丢失了,华山紫凤的银墀软甲也丢了,便在其余三栋大厅的房舍内各找了一包金银器皿,掠上了后山。 在后山一株古杉树下,君珂脸色苍白,向倚在树上哀哀饮泣的两位姑娘说:“一失足成千古恨,我林君珂成了为人不齿的罪人。对吴姑娘,我惭愧万分;对碧瑶妹,我简直罪该万死,我怎对得起令祖他老人家?有何脸目面对付给我千斤重担的老爹爹?天啊!珊姨的话不幸而言中,千防万防,仍难脱情孽之网。 你们问我如何善后,我也不知如何是好,如何收场。我所能想到的是,假使我赴青城之约后幸而不死,我将娶你俩为妻。 请碧瑶妹和吴姑娘即返终南,终南华山相去不远,吴姑娘可回枯藤怪姥处相候,或者与碧瑶妹暂住终南亦无不可。我回乡之后,即请家父入陕一行,恳求两位的长辈许婚。” “不!”碧瑶尖叫道:“我要伴你同赴青城。” 华山紫凤一反往日专横的傲性,温婉地说:“君珂,碧瑶妹妹说得是,有我们在旁,也多些照应,让我们伴你走一次青城,能为你尽力,也是我两人的心愿。而且青城我曾去过四次,路头熟,方便得多。” 君珂摇摇头,苦笑道:“恕我,我不能和你们同行,青城之会,我一身当之,你们绝不可踏入青城一步。” 华山紫凤盈盈站起,抹掉腮边泪痕,怆然地说:“人贵自知,我已是败柳残花,不敢奢望与你同行,但你千万不可有负碧瑶妹妹。年来相思,夙愿已偿,我已死无遗憾,愿君珍重万金之躯,青城之会多加小心保重。别了,妾为君祝福。” 说完,挥泪转身。 君珂一把抓住她的肩臂,急问:“萼华,你将何往?” “也许我将返回华山找师父,但我想不必了,天下之大,何处没有容身之地?我这种人的下场……” 君珂突然一咬牙说:“走,我们一同入川。” 华山紫凤怔怔地凝注着他,突然扑入他怀中,泪如雨下,感情激动痴迷地低唤:“君珂,君珂,我愿为你做任何事,甚至为你而死,不要丢弃我,不要……” 一行人不久进入贵州苗人之区,餐风露宿,登山涉水,取道川南入川而去。” 青城山,是岷山伸出成都平原的一条腿,伸过了岷江,脚趾间直下峨嵋。这地方属灌镇管辖,在县城西南三十二里。灌县在本朝初年本升为州,后来仍改为县。 俗语说:天下名山僧占尽,听来不无道理,名山如果没有出家人的庙,也就算不了名山。可是也有例外,这例外就是青城山。 在本朝以前,这座山从来没听说过有和尚庙,只有玄门方士的宫观,因为这儿是道教南派始祖张道陵得道之处。 因为成都是历代四川的首府,在本朝,不仅布政使衙门在成都,蜀王府也在成都,在成都可逛的地方多的是,但真要享受,还是走远些到青城惬意,青城山的大名,便成了四川大奇境之一了。 青城天下幽,这句话听来有点刺耳,要幽,只有鬼而没有人的地方大多了,数不到青城;但青城的幽,幽得清,幽得雅,这就是难能可贵之处。 在玄门方士中,有所谓十大洞天,三十六洞天等等,名称各有不同,像青城就有两种名称,一是玉匮经上所载的第五洞天,“宝仙九室之天”;一是“宝元九室之天”。传说中,黄帝封官做五岳丈人,丈人峰便名传天下。 青城山得天独厚,山中四季常青,三十六峰中,尽是胜境,据说山中共有三百座宫观,道侣近万云云。 这儿是道教在四川的根据地,与南面四百里外的佛教圣地峨嵋山分庭抗礼,各划地盘。 玄门弟子相戒不入峨嵋,佛门和尚也绝不到青城生事,彼此之间虽无明争,暗斗却在所难免,真敢到对方地盘出入亮相的人,定然是了不起的人物,道行如山,佛法无边。像青城炼气士,他就敢不时到峨嵋亮像捣蛋。 实际上,青城炼气士不受青城山的掌教真人管辖。掌教真人住在常道观天师洞,是青城山最大的宫观。 青城炼气士的四座行宫,却在丈人峰上清宫的西面深谷绝壑之内,人迹罕到之处,禁止其他道侣前往打扰。 青城山周围一百五十里,主峰高约千余丈,人迹罕到之处甚多,他住的所在并不秘密,但却是没有人敢前往送死。 第一座行宫在一处绝谷之内,远远地可以看到三十里外的观日亭。四面环山,西面有一座百丈高崖,一线山泉挂下宫侧。宫依崖建造,共分两层,飞檐画角高挑,十分气派。顶层飞檐下,高挂着一块朱漆雕花大匾,只有两个大字:无量。这就是青城炼气士常驻的无量行宫。 宫称为行,有点僭越,落人公人眼中,那还了得?所以老道有点顾忌,不愿写出来自找麻烦,他对行字的解释,意思是他不常驻在这儿,有点行云野鹤暂停栖止的意思,可知他在这儿的时间不会多。 无量行宫是四座行宫中最好的一座,他留在这儿的时间比另三座都多,地势也不错。宫前是一座广场,右面不远处,是一座顶宽里余的小山,像一座高台,四周全是数十丈高的绝壁,连猴子也无法攀上,仅有宫右小径直达山下,一条铁索直上三十丈山顶,胆小朋友绝不敢往上爬。 这座小山,也就是青城炼气士平日练功之所,叫松台山,上面建有三座木屋,隐在参天古松林之内,谷中秋风一起,山顶上的松海发出万马奔腾的声浪,更像海边的凶猛涛声。所以三座木屋,叫做“听涛小筑”。 听涛小筑前,有一片绝无仅有的空地,之外全是巨大的苍松,整座山顶浓荫蔽天,地下铺积的松针厚有尺余,野草不易生长,松树太密了。 银剑白龙父子,就住在听涛小筑中。因为无量行宫中,不留外人宿住。银衣仙子和她的两婢也占了一座木屋。 无量行宫建在三十五年前,除了青城炼气士自己,从未有人在内住过一宿,可是近来变了,破天荒住了一个女客人,不!是女囚犯;她就是庄婉容姑娘。 青城炼气士一生不近女色,他发觉银剑白龙竟然是条色狼,他为了自己的武林名望,不得不将姑娘藏在行宫中,免得出毛病。 他自己每天登上听涛小筑,监督银剑白龙下苦功苦练,将所炼就的奇药助小畜生速成,将看家本领倾囊相授。期望殷切,监督也够严。 他认为,在短短四个月中,银剑白龙至少可将罡气练成九成火候,甚至十成也有可能。 青城山出产甘露灵芝一类玄门成道至宝,他青城炼气士就是因为曾获得这些灵药之助。 得以横行天下,荣获宇内第一高手的宝座。凑巧在返山后半月,他在山上没溺池附近采得了一颗千年青芝,自己不服,让银剑白龙服下了。 可是,他感到有点失望,银剑白龙用心不专,没有女人的生活过不惯,到了八月初,罡气火候还未达到九成。 无量行宫中,一房一厅全都美仑美奂,安放了老道从天下各地巧取豪夺得来的异宝奇珍,每一房一室,皆暗隐生死奇门,腹壁暗室都是龙潭虎穴,一门一窗都是可以致人于死的牢笼。宫中没有人居住,门窗密闭,空阒如同鬼屋,铜门铁栅,想进入也非易事。 青城炼气士在宫中一座密室安置了婉容,留了些干粮,也不时送一些鲜兽肉,倒未虐待姑娘。 八月中秋快到了,山谷中空气逐渐紧张起来。 江湖在动荡,有名有姓的天下武林名宿,齐向青城赶,山中出现了来自各地的武林健者,群雄毕集,都要看宇内第一高手如何对付崛起江湖的武林奇才天涯游子。 八月十三日,距会期还有两天。这次约会十分奇特,没有人招待,没有人引见,没有任何仪式,也没有任何人邀请朋友助拳。 赶来瞧热闹开眼界的人,借宿在山中各处道院之中,眼巴巴等待着八月十五这一天来临。在未履约期之前,谁也不敢踏入无量行宫所在地的绝谷。 这天午间,灌县登青城的小道上,来了一男两女,他们是君珂和两位姑娘,在会期前两天赶到了。 君珂是个挑不起放不下的人,禁不起两位姑娘的柔情攻势,成了情网中的囚犯,这一月来,他们成了有实无名的夫妻,同行同宿,鹣鹣鲽鲽。怪的是崔小妹居然不妒嫉华山紫凤,这得归功于华山紫凤应付得宜。 他们并未改装,君珂仍是一袭青衫,白龙筋鞭藏于衣内,腰悬长剑,胁下挂了个不大不小的包裹。碧瑶姑娘一身绿,华山紫凤一身紫,全是劲装,容光照人,一般地刚健婀娜,美艳超人。 他们所经之处,并不太惹人注目,因为近来武林朋友不时出现,见怪不怪。 进山的道路太小,同时女孩子不能走在男人的面前,并行当然也不可以,所以君珂领先在前,两位姑娘在后,嘀嘀咕咕在低谈女人经。 红日当顶,但山风吹来倒是凉飓飓地,山区中草木葱笼,还没有深秋的景色。三人泰然前行,并不急于赶路。 绕过了一处山嘴,后面蹄声如雷,狂风似的卷来两匹枣红健马,马上的两名骑士昂然安坐,神态从容,骑术委实高明,大概是中原的武林好汉,鞍旁都插着长剑,一身青色劲装,青帕包头,年纪都在五十上下,身材极为魁伟。 听蹄声来势凶猛急骤,君珂和两女皆扭头看去,并闪在路旁,意在让马儿先走。 马儿狂奔而至,在行将错过的刹那间,马上骑士突然“咦”了一声,马儿一声长嘶,先后人立而起。勒住了。 马上人不待马儿四蹄落地,拔剑飞跃下马。 华山紫凤脸色一变,火速拔剑。 君珂伸手一拦说:“华姐且慢,让我应付。” 两骑士相貌凶猛。目中凶光暴射,堵在路中怒容满面,其中之一用剑遥指华山紫凤大吼道:“贱女人,你定是华山紫凤。” “衢州府无影掌柴国柱,乃是老夫的拜弟。我兄弟今秋返回故乡,听说柴老弟去岁全家被杀死前这泼妇与金羽大鹏同投庄中落脚,事出之后只她与金羽大鹏苟全,八成儿是她见财起意……” “呸!”华山紫凤插品了:“柴国柱人面兽心,死有余辜,本姑娘恨不得将他剥皮抽筋,杀他满门还便宜他……” 苗远用一声厉叫打断她的话,突然挺剑冲上。 君珂手一动,剑已在手,“铮”一声将对方的剑轻轻荡开,叱道:“滚你的蛋!不然你将血染尘埃,第一个葬身青城。” 苗远被震飞八尺外,脸色大变,愕然叫:“你好浑厚的内力,通名。” “我,天涯游子林君珂。” 苗远兄弟俩脸色苍白,如见鬼魅往后退,突然飞身上马,插剑入鞘策马狂奔而去。 君珂收剑入鞘,眼角突然发现后面山脚转角处,转出一群老少女人,鲜艳夺目的衫裙十分岔眼。 “咦!阴阳老怪和她们的门人来了。”他脱口叫。 相距半里地,最前面的阴阳老怪已看清了华山紫凤的紫色身影,一行众女突以全速急掠而至。 华山紫凤粉面立泛苍灰,惊惶地说:“君珂,快走,我拦阻她们!” “不!”君珂断然地答道:“你千万不可和她们翻脸,老怪也算得是你的师父,岂可无礼?我自会应付她们。” “她们恨你切骨,已无可解说。快走!”华山紫凤急得额上见汗,促君珂快走。 “不!早晚要碰头的,与其日后牵缠,不如早日解决,我尽可能不惹火她们就是。”君珂不走反而放下了包裹。 蓦地,崔小妹扭头向青城山方向喜悦地叫:“爷爷,祖叔,瑶儿在这儿。” 君珂扭头看去,两条黑影正从飞骑而逃的两匹健马后出现,是两个留着黑色长须的老人,黑头巾,黑袍飘飘,肩上剑穗飘扬,正以令人难信的轻功,闪电似的掠来。 君珂心中一阵狂跳,面有愧色,他想不到会在这儿碰上终南隐叟兄弟俩,他和碧瑶的事不知该如何向老人家启口,又如何解说? “小妹,你先避至爷爷身边。”他向碧瑶叫。 碧瑶像头小鸟,展翅向两老迎去,一面回头叫:“哥,慢些动手,爷爷来了再说。” 阴阳老怪的轻功已臻化境,比终南二老快得多;甚至浙西三妖,也比两老高明,在老怪之后约三丈余,飞掠急射,半里地仅落后三四丈。 阴阳老怪先到,她手上已没有玉骨团扇,换了一柄尺长的玉如意,腰上有宝剑,裙袂飘飘,粉面带煞。 当她看清了君珂,确是惊怒交加,相距还有十来丈,她叫:“萼华,你竟与他同行?” 叫声落,人也到了,快极。 华山紫凤迎上屈身拜倒,恐惧地叫道:“师父容禀,徒儿……” 话未完,老怪左手大袖一抖,一缕指风无声无息击中她的天灵盖穴,人突然仆倒,耳听老怪的冷厉嗓音在耳畔振荡:“我知道你对他恨深爱亦深,禁不起他的诱惑,以后再说,擒住他之后再……” 接着是君珂的一声长啸,剑吟乍起。 “老前辈,请听我说。”君珂扑上叫。 阴阳老怪刚扶起华山紫凤,冷哼了一声。 后到的浙西三妖恰好迎上,彩虹仙姑破天荒撤下了她的彩虹剑,五彩寒芒耀目生花,插好了拂尘,挺剑截出叫:“小娃娃,先就擒,方有商量。” “先就擒,岂有此理!”君珂飞快地撤下长剑,叫:“前辈,休逼人过甚……” “接招!”彩虹仙姑叫。 双剑一沾即分,龙吟震耳,但见二白一黄的两光环八方飞旋,光环中不时射出令人难辨的淡淡芒影,在对方的光环空隙中倏忽隐现,剑气直追两丈外,沙石草叶激射,龙吟虎啸之声令人闻之气血下沉。 石室姹女和白衣圣女掠过两人激斗处,屹立路中迎接飞射而来的终南二老。 碧瑶掠出十余丈,两老已到,她喜极大叫:“爷爷,快助君珂哥。” 终南隐叟崔庭芳到得快一步,他那红光满面的脸上,原是因看到孙女儿而绽开了喜极的笑容,一把拉住姑娘伸出的纤手,刹住了脚步,笑道:“孩子,你找到他……”突然,他脸上的笑容凝结了,慢慢地消失,换上了惊讶愤怒的神色,一双老眼并不显老,原有的慈祥神色换上了凌厉的眼神,话也咽回了腹中,狠狠地盯视着姑娘的脸蛋,眼光在她的五官上流转。 姑娘的笑容也僵死了一般,慢慢换了惊疑万状的神色,倒抽一口凉气叫:“爷爷,你老人家的神色多可怕啊!” 终南隐叟重重地哼了一声,将她推开,扭头向乃弟说:“二弟,家门不幸,博陵崔氏的声名将毁在这贱人手中,你看她是否像已开脸的人?” 崔庭桂注视姑娘一眼,叹口气垂下了头。 开脸,是姑娘们出嫁的前夕,由那些老太婆替将出嫁的闺女整容,所以未出嫁的姑娘,叫做黄毛丫头,她们脸上的汗毛在出嫁前绝不敢轻易除去的。 碧瑶事实上并未开脸,开脸两字只是代表“不是处女”的婉转些的代名词而已。 她和君珂相处月余,郎情似水,妾意如绵,恩爱得不像话,身体的变化,岂能逃得过有心人的眼下? 脸色红润,似有光彩流转,粉颈丰腴,眉心分迹显明,眉梢不再紧贴,有点乱。加上他称呼君珂的腻劲儿,眉梢眼角的表情,怎不令老人家起疑? 碧瑶一听不对,宛如在万丈高楼失足,心向下沉,也羞得抬不起头来了。 “跟我走,丫头。”终南隐叟光火地叫,她的表情已明显在告诉了人。 她急得珠泪交流,跪下掩面叫:“爷爷,不是我们的错,请先助林公子,瑶儿有下情,待回家再禀明妈妈。” 终南隐叟哼了一声,扭头便走,说:“你乖乖地滚回望南,我要找银河钓翁理论。那畜生的事不要你管,他的师父就在左近。走!你再不听话,你就不是崔家的人。” 说完,如飞而去。 崔庭桂一把拉起她说:“孩子,你爷爷在盛怒中,有委屈回家向你妈妈诉说。走吧,孩子千万不可在这时拂逆你爷爷的意旨。” 不管姑娘肯是不肯,拉起她便走。 她喘息着叫:“祖叔,他……他……” “他的事不必挂怀,他师父就在左近。”崔庭桂抢着接口,拉着她随乃兄飞掠。 君珂并未用全力对付彩虹仙姑,运神耳倾听终南二老的谈话,只听得毛骨悚然,知道大事不好,飞虹楼鱼水合欢的事发了,精明的两老已看出姑娘的破绽。听语气,师父定在左近,如果二老要找师父揭开这丑事,岂不糟了? 他心中一乱,彩虹仙姑便控制了全局,彩虹剑攻势更为凶猛凌厉,一招“乱堆彩云”,“嗤”一声削掉了君珂右袖一幅袖桩。 君珂大吃一惊,飘退丈外,闪过了连续攻到的五剑,左右一晃脱出了纠缠。 彩虹仙姑眉开眼笑,展露出万钟风情,一面逼进说:“凭你这两手儿,到青城简直是白送死,跟咱们返回极乐谷,青城之约不赴也罢。” 君珂一面定下心神,一面向左绕走闪避对方的剑尖,心中百感交集,愈想愈不是味,先后几个女人中,都曾经给予他欢乐,也都给予他无边的痛苦,忏情谷珊姨的警语,在他耳畔依稀地荡漾。 他感到一阵伤神,心中发痛,“噗”一声,踏中一块碎石,身躯一晃,脚下石块滚动,几乎失闪滑倒。 “剑!嘻嘻……”彩虹仙姑乘隙抢攻,“嗤嗤嗤”一连三招,但见彩虹漫天彻地,剑气发出刺耳厉啸,将君珂罩住了,狂风暴雨似的涌到。 君珂身临危境。立即灵台清明,所有的杂念一扫而空,六合归一了。 在彩虹笼罩下,但见银芒裹着一条如虚似幻的青影,在彩虹中逸出。三两闪间,人已在两丈开外,方传出罡风剑气的厉啸声,他用上了保命三招的“飞云逸霞”。 神化的造诣,加上神奇的招术,他站在那儿神定气闲,飘逸潇洒,不带丝毫火气,剑尖斜指,神情在肃穆中略带些儿飘忽的漠然笑容。 两丈外的彩虹仙姑怔在那儿,用错愕的眼神注视着他,忘了逼进袭击,愣住啦! 阴阳老怪“咦”了一声,也怔住了。 君珂剑尖徐徐下降,木无表情地说:“林某在望夫山已还了最后一招,幸勿相逼。” 四妹以下的八个少女,全在阴阳老怪左右分立,全用万般复杂的眼神。凝视着仗剑肃立英风俊发的君珂,屏住了呼吸,不知她们在想些什么?。 彩虹仙姑心神一定,再次逼进说:“你击毁了家师无价宝扇,金头-蛇亦为你断送,如不擒你回谷处置,极乐谷浙西三妖的名号不用叫了。” “没有商量么?”君珂仍冷冷地问。 “没有,只要你丢剑投降。”彩虹仙姑斩钉截铁地答。 “你上,不是你就是我,小心了。”君珂冷静地发话,右脚开始随剑前移。 彩虹仙姑一声娇笑,挥剑直上,“织女投梭”凶猛地连点一剑,逼中宫而进,看似狂野的实招,其实却是虚招,她摸不清君珂的剑路,小心得多了。 君珂目前不敢见师父,他怕师父遇上了终南二老,他必须速战速决溜走,避避风头再说。 彩虹射到,虽说攻来的仅是三剑,他同时也看出对方已预留了退步,以向左变招迫进的可能性最大。但在高手所攻出的普通招式,威力确是不同凡响,凶猛凌厉锐不可当,剑气排山倒海似的涌到。 他不管对方是实是虚,意动神动,一声长啸,“射星摘斗”以攻还攻,银虹乍吐。 果然不错,彩虹仙姑向左一闪,招变“羿射九日”,从外侧闪电似的欺进狂攻。 他身形右旋,斜身逼进,招出“斗转星移”,顺势错剑而入。“嗤”一声锐鸣,对方的彩虹已被错出偏门,变招之迅疾,出招之神奥,无与伦比,但见银芒在彩虹内侧连闪三次,人影乍分。 “哎……”惊叫声倏然传来,尖锐高吭,是彩虹仙姑的叫声。 君珂像一道青虹,已远出十丈外,不走正路,流光逸电似的进入山林之中,他的话声在长空中振荡:“咱们彼此并无深仇大恨,用不着死缠不休,日后有缘相会,是敌是友任凭抉择,在下拭目以待。” 余音袅袅,但人影早已不见。彩虹仙姑飞退两丈余,彩虹剑无力下垂,原是娇嫩的桃腮,苍白得毫无血色。地下,掉了她一幅大袖,一条断腰带和半截散乱的拂尾。 她的右肩前外后三方,现出三条剑缝,隐现血迹,插在衣领上的拂生,光秃秃地仅剩下一根拂柄。在这刹那间,她仅错开一剑,挨了六剑之多,如果不是君珂手下留情,她的命早就完了。 “铮”一声,彩虹剑落地,她双手掩面,尖叫道:“天啊!我竟接不下他三招。三招,三……三……”她哭了,哭得很凄惨。她不是为自己能不死而悲哀,而是为丧失了过去的光荣名号而伤心。 君珂孤零地拚全力飞射,他也很悲哀,也很伤心,他为自己的过失与不幸而流下了最宝贵的眼泪,为过去的情孽五衷如焚,灰心已极。他相信,冥冥中确已注定了他的命运,他无法与命运之神抗衡,任何努力与挣扎皆属徒然。 两条红影在山林中飞起,另一条扛着钓竿的灰影也急起直追,那是飞云散人和武夷羽士两位老神仙,与银河钓翁老人家。 他们在小径左侧的山林内,但君珂却是从径右进人了丛山。空间里,荡漾着飞云散人的吼叫声:“老人妖,你再找麻烦,将难保首领,信不信由你。” 可是他们追不上,君河早已不知去向了。 八月十五日终于来了,这些天君珂未出现在众人之前。 日影徐移、快近中天了。午正差两刻,人为何还不来? 无量行宫中,响起了清越的钟声,有点像丧钟,令人心中发冷。这是让武林朋友入谷的钟声,整座山谷皆可听到。一个时辰是八刻,两刻已够长了,足以让武林朋友降下绝谷,到达无量行宫前广场。 四面八方人影飘摇,不久便-一出现在广场的东面,面向无量行宫,各自找地方席地坐下。这些人都是三山五岳的英雄,五湖四海的豪杰,各门派的前辈名宿,也有来见识历练的年轻子弟,有男有女有佛有道。这是武林中空前未有的盛会,都想看看天涯游子是何许人,敢与宇内第一高手生死约会,定然是三头六臂、头如巴斗的金刚哩! 阴阳老怪带着一大群门人,出现在人丛中。 飞云散人和武夷羽士不在,四明怪客和银河钓翁也不见踪迹,他们为何不来?怪事? 还有半刻午正,人声渐静。 无量行宫的沉重铁门悄然而开,第一个跨出大门的是一身红的青城炼气士,后面是银剑白龙父子,最后是银衣仙子押着庄姑娘,小春小秋在庄姑娘左右挟持,一行人随着青城炼气士降下石阶。 青城炼气士头戴九梁冠,身穿大红金灿法服,腰悬一把古色斑斓的长剑;这是近数十年来,武林朋友第一次看到他带剑,太不平常了。 银剑白龙一身白,白得耀眼,佩的剑是银鞘,也是白。银衣仙子也是白缎子劲装,却显得萎顿,她不相信君珂会前来赴约,因为他已死在金头-蛇之口。 一行人在广场西面一排檀木大椅上落坐,青城炼气士在中,其他的人在后分列。 人声俱杳,鸦雀无声。 东面群雄之中,有一人用一根木枝插在地上,极有耐心地注视着枝上投落的阴影,喃喃地说道:“快了,快了。”他的手举起了,突然叫:“午正!” 随着喝声,正南面松台山深草之中,升起一个魁伟的青影,用沉雷也似的声音唱道: “武林后学天涯游子林君珂到。” 随着喝声,他大踏步向广场走,踏荒草而行,从容不迫风度极佳。他穿了一身青绸子紧身,浑身肌肉似要蹦出衣外,黑油油的头发挽在顶端,唇红齿白玉面剑眉,大眼睛如同午夜朗星。腰带外,盘着银亮的细小白龙筋鞭,背上,系着全长三尺六的长剑。 他的出现带来了一阵骚动,东面将近三百名武林群雄中,窃窃私语如同群蜂聚集。 银衣仙子啊了一声站了起来。 站在两婢中的庄婉容,失声尖叫道:“君珂哥,天啊!你为何要来?” 银衣仙子突转身,“叭”一声凶狠地掴了她一耳光,击倒在地。显然,婉容的主要穴道,定然被奇奥的点穴术所制,不然怎能不反抗? 君珂踏入广场,在场中昂然屹立,遥向青城炼气士行礼,朗声说:“晚辈林君珂应约到场,老前辈请示尊意。” 青城炼气士安坐不动,大刺刺地问:“他们呢?” “老前辈指谁?”君珂明知故问。 “那几个老匹夫。” “晚辈并未答应敦请几位老人家。” “贫道已经告诉过你。” “笑话,林某个人之事,何用劳动师门长辈,林某单人只剑应约而来。用个着牵连推托,冲林某来。”君珂的语气开始强硬。 青城炼气士怪眼一翻,冷笑道:“你的约会等会儿,贫道不屑和你一般见识。老匹夫不来,那是他们的错。绮丫头。” 银衣仙子躬身答:“绮儿恭听老神仙吩咐。” “把那姓庄的丫头拖出来,先废了她。” “谨依老神仙吩咐。” 银衣仙子答毕,一把拖了庄婉容一条胳臂,快步拖出,往青城炼气士脚前摔倒。 君珂飞掠而至,大吼道:“老杂毛,你好不要脸。” 银衣仙子不等他掠近,猛地一掌向庄婉容背心按去。 君珂已无法赶近,厉声大叫道:“绮,住手!” 当天下群雄之面,他在慌急中叫出银衣仙子的名字。她只觉浑身一震,掌拍不下去了,凤目中异光闪闪,无限深情地注视着急射而来的他,恍忽中,她梦寐难忘的岁月倒流了,这一声绮,声音虽然饱含激愤,但亲昵则一,惟有情人之间,方能如此亲昵地叫出她的单名。 她痴迷地注视着他,喃喃地感情地轻唤:“啊!你没忘了我,你没……” “哈哈哈……”长笑声如殷雷传到,红影出现在北面。 “呵呵呵……”也是红影,出现在东面席地而坐的人丛后面。 “咱们来了,来看不要脸的人。”叫声在南面,是四明怪客和银河钓翁。浊世神龙庄清河,紧随着四明怪客。 “咱们终南两个老不死也来见识见识。”叫声在北面飞云散人出现之后,两黑影中有一个绿影。那是终南二老,绿影是心花怒放喜形于色的崔碧瑶。看她那副得意劲,定是她已将她和君珂的事,厚着脸皮向乃祖禀明了。 可是,君珂却不向任何人扫过一眼,吝啬得头也没移动丝毫,只长叹一声,仍向青城炼气士盯视。 青城炼气士这时站起了,俯身抓起婉容,伸手在她背上连拍三掌,说:“滚!用不着你了,骨肉连心,这些老匹夫怎能不来?哈哈哈!” 婉容吸入一口气,试了试丹田真气,“呸”了青城炼气士一声,再骂一声“不要脸”! 便向君珂纵去。 君珂却木无表情拔出长剑,解掉系带将剑扔了,说:“庄姑娘,快走!” 她凤目中留下两行珠泪,颤声低唤:“哥,你……你竟叫我庄姑娘?你……” “快走!”他低喝,挺剑向前迫进。 远处的庄清河亮声叫:“容丫头,不要打扰林哥儿,免乱他的心神。” 婉容一阵心酸,掩面奔向乃父。 飞云散人和武夷羽土连袂入场,武林双奇的四明怪客和银河钓翁也并肩进入。两老道带了剑,双奇是一根钓竿,一根黄竹杖。 君珂不理会外界的一切,突然一声长啸,剑闪万道寒芒,凶猛狂野地向青城炼气士攻去。 青城炼气士本来迎向四老,没想到君珂竟敢抢制机先向他下手。但他名列宇内第一高手,岂同小可?向右疾闪,左袖突然抽出。 “嗤”一声裂帛声,生死神功注入剑尖,击破了罡气,将老道的大袖刺穿,再划破一条裂缝,银芒再飞,如影附形追到,沉喝入耳:“接招!杀!” 青城炼气士吃了一惊,也勃然大怒,人闪出丈外,一声龙吟,他撤下了冷电四射的宝剑,怒叫道:“小畜生,你想死!” 罡风雷动,剑气飞腾,龙吟震耳,三丈内的沙石,被狂风刮得向外激射,一红一青两条人影依稀难辨,银芒和电芒成了奇形怪状的扭曲线条,快速的转折探隙攻势,令人无法分辨招式。 四老同声长啸,向场中急射。 君珂已全力以赴,绝招如长江大河滚滚而出,“摘星射斗”、“七星倒旋”、“银河飞星”、“七星联珠”、“斗转星移”,连攻五招之多,每一招从五剑至七剑,攻势之猛,骇人听闻。 他已经摸清了对方的天罡剑法,剑路了然于胸,所以都是抢得机先,钻隙而入,根本不令对方有错开变招反击的机会。 他的生死门神功,已不畏罡气的反震,威力相等,力量相互抵消。老道的功力浑厚,确是战胜一分,但神奇的七星散手剑法,可以克制天罡剑法,无形中拉成平手。加以君珂已看破世情拚死以赴,老道真也无奈他何。 在短暂的片刻内,双方已经历过无数次死亡的危机,双方皆用全力保全自己,击毙对手,凶险可知。 东面武林群豪,皆骇然站起了。 “铮!铮铮铮!”双剑开始短兵相接了。 最后一声龙吟,人影乍分。 青城炼气士退了两步,道袍无风自舞。 君珂飞退丈余,长剑缺了六处大缺口,虽未折断,也快完了,论硬拼,他毕竟仍差些儿。 他额上青筋跳动,大汗滚滚,扔下残剑,撤下白龙筋鞭叫:“你有宝剑,如此而已,再来决一死战。” 武夷羽士掠至两人中间截开两人,神色一正说:“道兄,难道真要为俗念所误么?” 青城炼气士已被激怒,吼道:“你滚开,教飞云散人上,小畜生的剑路,有他的份。” 飞云散人哈哈大笑,抢上叫:“不错,有我一份,不服气咱们来松松筋骨。” 两人一怒一笑,接上了,又是一番光景,却没有先前凶猛险恶,没有什么看头了。 君珂扭转身躯,奔向银剑白龙叫:“无耻畜生,今天你在劫临头。” 银剑白龙先前看得心中发毛,但君珂已丢了剑,只有细小的银鞭,他便心中一壮,拔出银光耀目的银剑,长笑而起,迎面接住道:“你送死来了,来得好。” 银衣仙子仆倒在寒风掌面前,惨然叫:“爹……” 寒风掌脸色苍白,说:“孩子,这是上苍的安排,他不死咱们冷家的人便得死,无可挽回。坚强些,孩子。” 银剑白龙气势汹汹,挥剑直上,天罡剑法滚滚而出,要突破白龙筋鞭布成的天罗地网。 可是不行,他无法近身。白龙筋鞭狂舞,满天仅是鞭影,破空厉啸刺耳,令人毛骨悚然,从四面八方向他狂攻,罡气无法将鞭震开,反而经常击破他的剑网,贴剑切入,剑也削不断鞭,每一击皆令他气血浮动。 好一场龙争虎斗,这是他们第三次相逢。 三十招之后,胜负立判。银剑白龙真力已呈衰竭之象,剑法乱了。 君珂先斗青城炼气士,已耗掉不少真力。刚接上手,他感到银剑白龙目下的进境已大非昔比,迥若两人。生死门神功已无法击破对方罡气所布成的无形韧墙,不得不竭泽而渔,拼余力猛攻。三十招之后,他已取得优势,但他自己也差不多了。 势均力敌的高手相搏,比的是长力,也就是耐战力,谁支持不了,谁就倒霉。君珂斗青城炼气士,真力已耗损极巨,再用余力硬攻银剑白龙,想得到够精。幸而他有胎息支持,而银剑白龙又比他差劲,两相比较,他仍占先一筹,所以取得了优势。 攻势缓下来了,但危机却未消除。 四十招,五十招了。两人的呼吸皆不正常,快接近强弩之末了。银剑白龙已根本无法还击,只能错闪拨架。君珂则一鞭一鞭地抽出,没有招法,一步步逼进。 银剑白龙浑身衣衫零落,胸背臂俱出现了血迹,脸色苍白,大汗如雨,衣衫都湿了。他想退入无量行宫,可是君珂正堵在去路上,逼得他一步一步往南退,退出了广场,退向松台山。 寒风掌和银衣仙子神色怆惶,随两人往南移,但却不敢插手。终南二老和崔姑娘,也正随两人移动,他父女俩怎敢介入?寒风掌当年追杀林世铭,就曾吃过二老的苦头,要是动手,岂不是鸡蛋碰铁球? “叭”一声,君珂一鞭抽出。银剑白龙吃力地向左一闪,举剑一拨。糟!没拨开,鞭擦过他的右外肩,几乎抽掉一层肉,皮肤破了,鲜血外沁。 银剑白龙忍受得了,顺势冲入,脚上虽似乎不稳,但仍然够劲,“刷刷”便挥出两剑,立还颜色。 君珂侧退三步,手腕一抖,白龙筋鞭梢倒卷,卷住了银剑白龙左脚小腿。“叭噗”两声,将他扔出八尺外,在地下连滚三个转身。 由于两人的真力已竭,打击不重,伤得也轻,银剑白龙脚上出现一圈血痕,仅是皮肉之伤而已。 “叭”君珂第二鞭又到。 银剑白龙再向侧一滚,避过一鞭,爬起急退两丈外,重新作势前扑,但却一步步往后退。 君珂一面逼进,一面咬牙道:“你自己割下双耳,还我父亲的血债,砍下一只左手,偿彭恩公的命,不然,你难逃公道。” 银剑白龙哼了一声说:“你做梦,咱们还不知谁死谁活。” “叭叭叭”君珂连抽三鞭,银剑白龙连退三丈余,突然被草绊倒。 “着!”君珂沉喝,长鞭猛抽而下。 “哎呀……”一旁的寒风掌惊叫着冲出。 黑影一闪,终南隐叟迎面截住,伸手一拦,龇牙咧嘴嘻嘻地说:“你如果想插手,骨头够硬么?” 银衣仙子也刚冲出,被绿影截住了,碧瑶手中的长剑光华四射,凤目中杀气泛出,说: “贱人,你害君珂哥害得还不够?” 银衣仙子怒叫一声,拔剑狂冲而上,两头雌老虎斗上了,剑影飞腾。 寒风掌却不敢动手,急得一身汗。幸而银剑白龙挨了一鞭之后,已滚出两丈,脱出鞭影向后急退。 快退到松台山下,无路可退了。 广场中,青城炼气士宝剑矢矫如龙,放手抢攻,天罡剑法天下无敌,声势极雄。飞云散人却身形如行云流水,八方游走,笑声飞扬,不时错招反击,一沾即走,对方的剑影,根本沾不了身。 武夷羽士和武林双奇,大马金刀地安坐在檀木椅上谈笑自若,似乎视若无睹,正在大谈江湖见闻哩。 东西数百名武林名宿,由于曾看了君珂迫攻青城炼气士的凶猛狂野气势,凶险万状动魄心惊,紧张得喘不过气来,共叹此行不虚,眼福不浅。可是再看这一场的游斗,情绪一落千丈,有些人仍站起用目光追踪远处的君珂,有些人却坐下观看两者道的游斗了。 青城炼气士被激怒得像头疯虎,但又无可奈何;飞云散人的身法太诡异,剑法也够阴险,在一阵封架中,会突然攻出一招神来之剑。逼得他不得不放弃攻势,力求自保,空自暴跳如雷。 但他的目光,不时留心着门人银剑白龙的动静。他领教过君珂的真才实学,知道银剑白龙可能接不下君珂的狂攻,却未料到君珂也到了真力渐竭的境地,三五十招仍未得手,所以心中大定,想来银剑白龙定可有惊无险。 岂知银剑白龙不争气,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处境殆危,他怎不心焦?一面和飞云散人周旋,一面留意远处的银剑白龙的动静,心中大急。 君珂步步进逼,快接近松台山下了。 登上松台山的铁链。上端挂着一条木桩上,垂下三十余丈崖底,山风凛凛,将铁链吹得轻轻地摇摆。山顶上的松涛声,如同万马奔腾,动人心魄。 银衣仙子也在青城炼气上那儿学到了不少零碎,崔碧瑶目下不是她的敌手,但她心悬君珂和乃兄的安危,无心缠斗,三五招逼退了崔碧瑶,便撤招跟上了君珂这一对冤家,提心吊胆地干着急。她既不愿君珂死,也不愿乃兄银剑白龙丧命,怎得不急? 银剑白龙全身是血污,脸色如同死人,脚下愈来愈糟,他的剑长仅三尺,君珂的鞭却有丈六,无法还手,挨打的滋味不好受。他得自千手如来的暗器,自从上青城时便已丢掉了,连干手如来也无法用暗器对付君珂,要来何用?他在后悔,如果目下暗器在手,对付也行将力竭的君珂,岂不大好? 他心中一乱,心神便分,刚躲过一鞭,第二鞭“呼”一声已卷到脚下了。 “糟!”他叫,向上急跃。 可是力不从心,慢了些,鞭缠住了他的踝脚,一拉便倒。“叭叭叭”一连三鞭,把他打得胸前和左肩血肉模糊,狂叫着满地乱滚。 他狂叫,引起了远处青城炼气士的注意。 哎呀!寒风掌惊叫,突然前扑。 不等终南二老截出,君珂一声虎吼,额上大汗纷纷飞溅,反手就是一鞭。 寒风掌一掌勾出,勾住鞭梢一带。君珂鞭上仅能发出两成真力,怎禁得起老贼的反击? 鞭梢被扣,奇大的力道将他带得向前一仆。 终南隐叟到了,一掌拍出叫:“滚你的!” 寒风掌丢了鞭,百忙中出掌自卫,猛地斜拍一掌。 “彭”一声闷响,冷风四荡,掌劲接实。 “哎……”他狂叫,身躯像断了线的风筝,飞跌丈外,“砰”一声惯倒在地,再滚出丈余。同一瞬间,红影射到。 那是青城炼气土,他被银剑白龙绝望的狂叫所惊,丢下飞云散人,用超尘拔俗的轻功向这儿飞赶,赶上了。 飞云散人急起便追。武夷羽士一声咒骂,也飞掠而至。 君珂刚狼狈地站稳,银剑白龙已逃出三丈外,到了垂下的铁链旁。 终南隐叟一掌击飞寒风掌,突觉红影人目,凶猛的罡风压体,剑气迫人肌肤欲裂,知道不妙,一声大喝,反手一剑挥出,身形下挫,向旁急掠。 崔庭桂也一声暴喝,挥剑扑上抢救乃兄。 “铮铮”两声龙吟,三剑先后接触,响起青城炼气士的沉喝,大红色的大袖已经卷出: “滚,小辈!” 终南二老的手上,只剩下剑把,无俦罡风将他俩震出丈外,“哇”一声吐出一口鲜血,坐倒在地。青城炼气士这一袖,威力石破天惊,终南二老在武林出人头地,竟接不下一袖,一照面剑断人倒,且受伤吐血,宇内第一高手的盛誉,委实名不虚传。 远处有人赶来,是庄婉容和她父亲浊世神龙庄清河,父女俩远远地看到君珂倒地,心胆惧裂拼命向这儿赶。 银剑白龙一看有许多人向这儿赶来,吃了一惊,撒腿便跑,奔向山上挂下的铁链,收了银剑手脚并用向上逃命。 “哪儿走?恶贼!”君珂怒吼,急起直追。 君珂追到崖下,银剑白龙已攀上了十丈左右,链尾搭在肩上,仍向上爬。 君珂大急,拾取一枚卵石,喝声“打”!卵石脱手飞出。 “叭”一声脆响,击中搭在银剑白龙肩上的链尾,链尾向下掉。君珂一把抓住,用劲猛抖,可是银剑白龙像头巨猿,向上急升,抖不下。 他用口咬住白龙筋鞭,也向上揉升。他的功力比银剑白龙深厚,追至崖顶,相距已不足五丈了。 银剑白龙上了崖,拔出银剑咬牙切齿向挂链的木桩砍去。“咔喳!咔喳!”木桩断了一半。 君珂奋勇直上,在对方第三剑还未砍落的刹那间,抽鞭向上抖去,“叭”一声,击中了银剑,鞭梢也击中银剑白龙的右肩琵琶骨,狂叫着滚倒,顾不得再砍,爬起亡命飞逃。 君珂翻上崖顶,穷追不舍,在巨大松林中衔尾狂追,一面怒叫道:“咱们已约定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别走,我要追你到天涯海角。” 银剑白龙心胆俱裂,不辨方向,竟奔向听涛小筑。松风怒号,他耳中似乎充满了白龙筋鞭的呼啸声,身上的创痛愈来愈凶猛,他快支持不住了。但在生死关头,他绝不能等死,求生的潜能支持着他不倒,拼全力狂奔。 崖下,青城炼气上又和飞云散人拼上了。飞云散人这次不再游斗,开始全力反扑,掏出了他的真才实学,但见沙石纷飞中,两团剑光急进急退,龙吟声动人心魄。 武林群豪纷纷跟到,却鸦雀无声,全被这场武林罕见的恶斗镇住了,一个个张口结舌,直抽冷气。 银衣仙子悄悄退出,突然奔至崖下抓住铁链,像一朵白云向上浮升,快极。 庄婉容一声娇叱,奔到了链下。可是晚了,银衣仙子已上了崖顶。 庄婉容像一头大鹰,飞腾四丈余,刚抓住铁链,银衣仙子已挥剑砍向木桩叫:“小烂货,你永远没有机会了。” 声落链断,婉容向下飞坠。 银衣仙子追入林中,已不见君珂的踪影,松林太密,十丈外的景物不易看清,她疯狂地向里闯,不管东南西北。 银剑白龙亡命飞逃,抬头看到了听涛小筑,不假思索,便向木屋中奔去。后面十余丈的君珂紧追不舍。 银剑白龙神智有点昏乱,大汗和血污进人他的眼眶,视线已有点模糊,进入大厅便向里钻,要找地方藏身。 “砰”一声,他踢开了后面的厨房门,眼前出现了火光,那是灶中的余火。灶旁原倚着一把长火叉,叉上还叉着一把捆好了的松枝。他眼前一花,以为是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一声叱喝便一剑挥去。 真巧,叉向旁倒,松枝刚落在灶口上,立即起火燃烧,烧及地下的碎松枝,松枝爆出的火花引及了柴堆。 他击倒了火叉,窜出了后门,又逃入松林深处。后面的君珂出了屋,他已逃出二十丈外去了,两人一阵追逐,逐渐接近了山的最南面。 听涛小筑大火冲天,风借火势,火仗风威,波及屋后的松林。深秋的松林特别易燃,加以地面松针厚有半尺,经火一扫,那还了得?狂风一吹,大火冲天,以最大的速度向四面八方蔓延,火海起了。火烧松林,如果不是连续的倾盆大雨,任何人也无能为力,救不了。 婉容跌下崖来,立即找路登崖,武林罕见的激斗与她无关,她必须登崖,便沿崖壁急射,从右绕出。 华山紫凤找到了崔小妹,两人也寻路登崖,她俩从左绕出,沿崖根急射。 松台山崖高三十余丈,无处攀登。崖下看三仙决斗的人,无法看到崖上的事,火从山顶近中心处烧起,崖下也不易看到,等火已燎原,已是太晚了。 “火!火!深秋大火,糟了。”有人发出了狂叫。 青城炼气士是地主,他的行宫在谷内,起了火岂不完蛋?听到叫声大吃一惊,撤招向外急射一面叫:“何处起……” 他忘了飞云散人的剑,声未落,飞云散人已运足神功,用上了以气驭剑术,脱手飞掷,剑化长虹,如影附形跟踪袭到,“嗤”一声贯入青城炼气士的右腰命门穴。青城炼气士估错了飞云散人的实力,一剑中的。 “哎……”他狂叫一声,坠下地面,左手扣住从腹上透出的剑尖,剑尖立折;右手一紧,手中宝剑寸裂而飞。他吃力地转过身来,用奇异的眼神死盯着满头大汗,一步步走近的飞云散人,呼吸一阵紧。嘴角沁出血泡。 四周群雄倒抽一口凉气,一个个呆在那儿。 青城炼气士突然点点头,脸上肌肉一阵扭曲,背后命门穴上的断剑徐徐滑出体外。 “噗”一声断剑落地,他也仰面便倒,未发出任何声音和语言。一代魔头溘然默默而逝。 飞云散人走近,俯下身用手替他抹上睁着的眼帘,脸上肌肉也不住颤动,低声说:“无量寿佛!道友,恕我,恕我……”说完,抱起他的尸身,向无量行宫走去。武夷羽士也默默在后跟随着。 四明怪客突然怪叫道:“容丫头,你在那儿?” 银河钓翁如在梦中惊醒,抬头看到浓烟直上云霄,大惊失色地叫:“天啊!上面是绝地,大火燎原,上面的人糟了。” “救人要紧,快上!”四明怪客叫。 怎么上,三十余丈高崖,人又不是鸟,怎能飞上?银河钓翁立即找来一把剑开路,想凿壁上升。 武林群豪中突然有人叫:“咱们架刀梯,快!” “嗤”一声,有人飞出第一把刀,第二把剑也平飞而出,片刻间,二十丈下形成一座刀剑插成怪梯。接着人影上下飞掠,有人到上面将刀剑向上插。 等他们上到高崖,只能摇头浩叹,整座松台山已成了一片火海,人在内焉有命在? 君珂穷追不舍,已接近南面悬崖边缘,两人在密林中捉迷藏,林太密,逃容易,追却困难,始终无法追及。 后面大火猛烈,像狂风般向南燃烧。松台山顶部最宽仅里余,松林最易着火,狂风刮到,那儿便烈火飞腾。 他们都发现烈火烧到,但神智早被烟薰得迷迷糊糊,也不在乎,野火还能烧死人?怪事! 等他们发觉不妙时,已经无路可走了,仅南面布有些少空隙,大火凶猛地卷到,快三面合围了。 远远地,银衣仙子浑身黑烟,在火头前面狂奔而至,一面狂叫:“快!别打了,逃命要紧。” 银剑白龙生活在那儿,岂不知能否逃命?如不被大火烧死,跌下三十余丈高崖,同样会粉身碎骨。 “死就死吧,你也活不成。”他向君珂切齿道。 “哈哈!林某不在乎,只要你死就成。哈哈!彭恩公一家其实未死,一家子活得好好地,如果你不死,你仍会找他,你是不会轻易放过人的,我知道。你要死了,你永远没有机会找他了,哈哈!”君珂反常地狂笑起来,在笑声中一鞭抽出。 银剑白龙向树后一闪,岂知鞭梢陷入肉内,被臂骨挡住,肉全裂开,左臂不能活动了。 君珂再次逼进,狂笑道:“哈哈!你不是说我不知风流艳事么?你错了,你的妹妹快赶到了,你可以问问她。呸!你这恶贼,为了你快意一时,不惜用你的亲妹为饵,诱擒华山紫凤加以淫辱,毁了你的亲妹,也枉死了多少江湖英雄,你是世间最该死、最无耻的畜生,打!” 银剑白龙向后急奔,后面大火正往前卷,劈啪之声惊心动魄,热流似要将人烤焦。 银衣仙子正沿火海边缘奔来,疯狂地叫:“住手!住手!不……” 哗啦一声,一段爆断的枯枝,带着熊熊烈火飞上半天,突然急砸而下,碎裂的火球罩住了她的身躯。 “天啊!”她狂叫,头发和衣裤全沾了火,赶忙滚倒在地,连翻五次身,方将身上的火扑灭,爬起撒腿便跑,银剑白龙神智快昏了,大火冲天热流灼人中,他眼前突现异象。依稀,大火中升起一个浑身翠绿的美艳女郎,正向他招手,正向他展露奇怪的笑容。依稀,这女人舞着翠袖,翠袖火焰飞腾,正向他迎来,她的声音似在耳畔响:“你……你好。请…… 请记住你……你的誓言化……骨……扬……灰,为……期不……不远……” 一阵热流袭到,他突然仆倒,狂叫道:“不!不!许姑娘,九……九如……” 君珂一声狂笑,一鞭抽出。 银衣仙子也在这刹那间扑到,叫:“君珂,君珂哥……” “叭”一声,银剑白龙背脊骨裂开,痛得向右一翻,这一鞭抽醒了他的神智。 君珂正想一鞭结果银剑白龙的性命,闻声一怔;同时浓烟和火焰向他一卷,他赶忙一扭虎躯后掠。 这瞬间,突变已生。银衣仙子浑身火痕,黑黝黝地;他不知是银衣仙子,银衣仙子该是白的,由于神智已有点昏乱,在毫无考虑地向扑来的黑影一鞭抽出。 同一瞬间,银剑白龙跪起左膝,脸色如厉鬼,将银剑全力向君珂掷去,人向前一仆,声嘶力竭地叫:“萼华,萼华,我……我爱……爱你……”声落,他不再动弹,火正慢慢向他接近。 “叭”一声,白龙筋鞭的尾梢,抽开了银衣仙子的右胸,直抵肺部。 正南未起火的崖壁间,婉容正拼命用剑凿壁上升;这崖壁不太陡,她快爬上崖顶了。 银虹划空而过,“嗤”一声,贯人君珂左胁下方。君珂正向后退,银剑来势不够猛,但也贯入腹腔,人砰然倒地。 银衣仙子右胸裂开了一条三寸大缝,也冲倒在两丈外,被树根挡住了,挣扎着叫:“君珂,你……你击中我……我了……君……” 君珂痛得大汗如雨,丢了白龙筋鞭,手搭在银剑上,已无力拔出,狂叫道:“天啊!是你么,是……” 银衣仙子吃力地向他逐步爬去,嘶声叫:“哥,是我,我……我不怨你,我知道,你……你是无意的。” 他双手一松,突又挣扎着要坐起,嘎声叫:“绮,绮,天啊!我竟然向你下手了。 我……我也被令兄刺中了。我……我知道,我必将死在你们手中的。” 银衣仙子爬到他身边了,只差三尺便无力再动弹,伸出血迹斑斑的手,向他空虚地乱抓,一面喘息着叫:“哥,你在哪儿?你……我要在……在死前看……看你一眼,九泉瞑目。哥……哥……” 君珂已无力动弹,他的手终于抓住了她的手,但无法拖近,他虚弱地叫:“绮,绮,别……怨我,我……” 银衣仙子身子突然向前一撑,将脸贴在他的手中,不再动弹,微弱地低低呢喃: “我……满足了。哥,说……说啊!说……说你爱……爱我……”她终于吁出了最后一口气,溘然长逝。 大火在燃烧,已烧到银剑白龙身畔了。 君珂闭上了双目,手指渐松,喃喃地说:“情孽牵缠,情孽牵缠。婉容,婉……” 绿影出现在正南,那儿没有火,是婉容,她看到了不成人形的君珂,一声尖叫,飞扑而至。 君珂仍在喃喃地轻唤:“婉容小妹,我们来生……再……见……” “君珂哥,天啊!”是婉容的声音。 他气息渐弱,仍在说:“我希望回忏情谷,那是世外洞天,也是忏情的好去处。忏情谷……忏……情……” 他不能说了,口中被塞入一颗金丹,同时知觉已失。 婉容含着一泡眼泪,替他拔剑上药,抓起白龙筋鞭将地捆在背上,在烈火卷到前的瞬间,冲向南面。 她一面凄然地轻唤:“哥,安静吧,我们到忏情谷。不必来生再见,今生长着哩!” 在北面崖上,大火将近,数百名武林名宿注视着熊熊烈火,一个个扼腕叹息,为这位年纪轻轻,敢和宇内第一高手拚死定约的一代奇葩,流下了英雄之泪。 西面山崖下,碧瑶和华山紫凤,哭倒在纷纷下坠的余烬旁,痛不欲生。 银河钓翁和四明怪客,站在那儿像个石人,仰望无情大火,老泪挂下腮边。 无量行宫之前,飞云散人与武夷羽土,正关上了宫门,念一声“无量寿佛”,摇摇头黯然走下石阶。 从此,三仙中的两仙不再出现江湖。 武林双奇也失踪了,下落不明。 天涯游子林君珂呢?也不见了。忏情谷中,封锁得果严密。这位武林奇才,像彗星般消失了,来时光芒炽盛,消失后音讯杳然。 生与死太平常了,有生怎能无死?不必为生者庆幸,也用不着为死者悲哀。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