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影寒》 第 一 章 绵西渡口 六月天,山西太原府盆地炎阳如火。官道上红尘滚滚,热浪迫人。 夏安平烦燥地鞭着坐骑,心里不住嘀咕:“无论如何,必须赶回家中,不能在路上耽搁,明天便是返村的约期了。” 离开灵石县已有六十里,距汾州府的孝义县界不足五里地。可以说,他已经进人汾州府地境,踏入了太原盆地的南口啦! 官道在谷中向北延伸,两侧的梯田绿意盎然。右面天底下,霍山的北岭绵亘如带。左面,浑浊的汾河滚滚南流,河对岸,绵亘数百里的山岭,树木不多,有些简直寸草不生,褐黄色的土岩童山濯濯,令人看来油然泛起沉重的感觉。山西黄土高原地带,果真是地广人稀,贫瘠无比。十年一大旱五年一小旱,战火时生,把这一带搞得乌烟瘴气.住在这儿的人,终生和天灾人祸苦斗周旋,热爱着这块土生土长的地方,生于斯,长于斯,死于斯,不屈不挠,永不向天灾人祸投降,永不屈服。 前年是正德二年,闹了一次小旱灾,不算严重。这两年总算老天爷保佑,风调雨顺,小米、高粱、燕麦、大豆、小麦等等,皆有满意的收成,让人们喘口气养息养息,以便迎接三年后可能来到的荒年。 刚从山明水秀的江南远游归来,看了故乡的景物,在亲切中,也泛起了无穷的感慨,大有近乡情怯之感。 马儿飞驰,后面黄尘滚滚,炎阳下,它道上车马绝迹,行旅稀少。 官道在前面稍向右方移,山岗前端,便是绵西渡口。官道在这儿分道,东北至介休县,远远地可看到崇山起伏,那就是有名的雀鼠谷南口。西北,河对岸是到孝义县的大道。 渡口有一座小村,地名绵西,只有十余户人家。道左,建了一座凉亭,让旅客候渡歇脚。凉亭左首不远,有两家卖酒食的小店,其中一家还是太原府南北车行所设的绵西歇脚站。南北车行这条线的长途客车不走汾州府,仅在渡口的歇脚站上下旅店。 渡船共有两艘,一大一小。大的专渡车马和挑货的客人,小的方是徒步客商的渡船。 必须绕过前面的山岗,方可达到渡口,山岗的这一面,是无法看到渡口的。以前,这儿一度设了巡检司检查行旅,但后来撤销了。 他策马绕过岗脚,讶然勒住了坐骑。 “咦!怎么回事?”他讶然自语。 两艘渡船皆泊在对岸的码头前,不少旅客呆立在河岸上向这一面凝望。这一面的码头上,似乎不见有旅客。两家小店侧方的空地上,大槐树下站着十余名店伙,全向凉亭和码头之间的广场望着,广场临河一面,生长着粗可合抱的垂柳。近路一端,则浓荫蔽日,栽着枝浓叶茂的古槐,凉亭建立在槐树丛中。 凉亭中,两个青衣人倚着亭往沉睡,鼾声如雷。 亭右两株槐树下,两名穿灰袍的人抱肘而立。 靠码头的柳树下,一名穿青便袍的中年和尚,四仰八叉地躺在树根下。一个灰发老道,则在另一株树下打坐。 另一株槐树上,一名劲装大汉坐在横枝上,目光灼灼地向官道上凝望。一名大汉则坐在下面,抱着双膝打瞌睡。 他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一抖缰绳,马儿徐徐向前小驰,直趋凉亭。 后面,远远地传来阵阵辚辚车声,鸾铃叮当清脆入耳。 他发现除了和尚与老道之外,其他的人皆带了刀剑,油然涌起戒心,从容地向码头缓骑而行。 “小子,退回去!”槐树下两个灰袍人几乎同声虎吼。 他勒住坐骑,讶然向两人看去,要证实对方是不是在向他大呼小叫。 “阁下,是向在下说话么?”他惑然地问,剑眉紧缩。 “混蛋!不同你说向谁说?”右首的灰袍人怪叫。 他忍下一口气,冷冷地说。“两位年届知命,怎么说话如此粗野?” 右首的灰袍人勃然大怒,大踏步走来。 左首的灰袍人伸手相拦,说道:“二弟,别管他,以免鹬蚌相争,渔人得利,留些精神,以便应付即将来到的激斗。” “不!我决不放过这不知死活的小******。”二弟火爆地叫。 “暂时放过他,忍耐一时。小不忍则乱大谋,别让那些家伙暗笑咱们愚蠢。” 二弟只好放手,死盯了夏安平一眼,恶狠狠地说:“好小子,咱们走着瞧,后会有期。” 夏安平淡淡一笑,他不愿生事,举目四顾,看到除了在凉亭中沉睡的两个人外,其他的人全用颇饶兴趣的目光向他注视。他悚然而惊,心说:“我无意中陷入是非场了,这些人不知在这儿有何图谋,我得赶快离开,以免卷入漩涡。” 他策马向码头走去,下意识地挪了挪腰带上的匕首。 蹄声中,身后蹄声震耳,轮声吱嘎,接着是刹车木发出刺耳的尖鸣。 下码头必须经过位于柳树下的和尚老道身旁,他不得不提高警觉,无暇回头观看,猜想必是南北车行北上的长途客车抵站了。 渡船泊在河对岸,想走也走不成。他想越过柳树之后,扬声叫渡船驶过河来。相距躺着的和尚还有三五丈,身后突然传来银铃似的叱声道:“那是谁?何不下马等候?” 在场的人中,只有他一个人有马,不用猜想,也知道是在叫他,心中一懔,勒马扭头回望。 路口国,三名绿裳少女并肩而立,人似花娇,珠翠满头。看年纪,全在双十年华间,一式打扮,高矮相等,只是容貌略有不同而已,梳宫髻,绿绸窄袖春衫,绣富贵团花坎肩,同色长裙,鸾带将柳腰系得似乎小不盈握,却各挂了一把珠光宝气装饰华丽的佩剑。中间的少女鹅蛋脸庞,左首少女是瓜子脸,右首少女有一个稍长微凸的下颚,表示她的个性相当强,三人眉目如画,粉脸桃腮,一双双不眼睛明亮得有如午夜寒星,微泛笑意,十分动人。 三女的前面,有两名穿青劲装的少女,腰悬百宝囊,背系长剑,系带在胸前扎了一个蝴蝶结,衬得酥胸似乎更为浮凸,身材丰满,刚健之气毕露无遗,脸蛋同样清丽,只是眉梢的煞气稍嫌重了些。钻石般的两双大眼睛,正光闪冈地向他注视。显然,刚才发话的人,定是她俩中的一个。 他有点不知所措,扭头问四周看去。 凉亭中埋头鼾睡的人刚刚站起,还在打呵欠伸懒腰,是两个四十出头的壮年大汉,生得豹头环眼,壮实如牛。 先前向他挑衅的灰袍人,手按剑鞘盯着少女冷笑。 中年和尚念了一声“阿弥陀佛”,一跃而起。 灰发老道叫了一声“无量寿佛”,振衣起立。 坐在横枝上的劲装大汉一跃下地,挪了挪背上的单刀。 抱膝假寐的大汉徐徐起立,冷哼了一声。 气氛紧张,他知道将有不平常的事要发生了,硬着头皮扳鞍下马,牵着坐骑到了一株柳树下,搭上缰绳,取下头上的遮阳帽挂在判官头上,倚树而立静观其变。 五位少女莲步轻移,缓缓进入广场中心。中间鹅蛋脸少女抬头注视着日影,再泰然举目四顾,然后平静地问:“灵石高壁岭韩信墓予会的人,似乎并未遵示到来,难道说,有人胆敢擅自渡河了么?” 中年和尚挪了挪方便铲,懒洋洋地说:“阿弥陀佛!庐山幻海山庄警幻仙子门下施主的金谕传下,谁敢地自渡河?” “那么,大悲尊者和入云龙金老儿,还有北丐韩浩师徒,他们为何不来?” “大悲法兄有事至灵石县北的清凉寺访友,他自愿放弃取丹的机会,所以不来了。入云龙金老施主据贫僧所知,他在昨日启程南下霍州,无意于会,甘愿弃权。至于北丐韩施主嘛,贫僧自韩信墓分手之后,再未发现他师徒四人的下落。” “还有一个人没来。”中年老道若无其事地接口。 凉亭中的一名壮汉大环眼一翻,用暴雷似的嗓音叫:“鬼道人决不会挟着尾巴逃回夷陵州三圣宫,八成儿他已经过了河,到王同里萧家抢先下手去了。” 少女的凤目中泛起笑意,说:“诸位幸而不会私自前往,不然……” 她的语音一顿,故意把尾音拖得长长地。大汉果然不耐,迫不及待地问:“姑娘,不然又待如何。” “敝师姐已经在王同里辽壁寨恭候,私自前往者,格杀匆论。” 先前向夏安平挑衅的灰袍人,却反常地平静下来,谨慎地问:“李姑娘,敝兄弟对此事甚感不解。可否加以解释?” “抵柱山双雄有事动问,定不等闲。周二爷有何疑问。但请提出。”李姑娘和气地答。 “既然李姑娘的师姐已经先期前往,不消说,取百灵神丹该如探囊取物,为何却约定咱们在这儿火并?请教姑娘有何用意?” “幻海山庄的人,言出必行,行必守信,百灵子即然留下两瓶神丹,而且在韩信墓截获了书人也并非本姑娘之功,因此,本姑娘不想独吞,那么,另一瓶只好并由诸位决定得主谁属了。” “如此说来,幻海山庄的人,果然够道义,名不虚传。” “哈哈哈哈!”和尚仰天狂笑,笑完说:“女檀樾,我大慈和尚从不相信目下的江湖中仍有道义二字。” “依大师之见,又待如何?”李姑娘冷冷地问。 “如果女檀樾心存道义,何用约定咱们在绵西渡口以火拚方式决定得主?先期派人过河控制渡船,更由姑娘的大师姐在辽壁寨埋伏,正所谓司马昭之心,你骗得了谁?” “你如果不信任本姑娘,何不退出。”李姑娘冷冷地说。 “但贫僧心有所不甘。” “大师的意思是……” “贫僧自不量力,倒想领教一下姑娘的艺业是否够资格指使咱们这些江湖人。至于神丹之事,贫僧倒不在乎是否能够到手。” “那你为何不赶快动手?” “急也不在一时,贫僧必须等群雄决定另一瓶神丹得主之后,再领教姑娘的幻海山庄绝学。”大慈和尚不温不火地说完,放下方便铲在原地躺下了。 亭中的两大汉大踏步进入广场。走在右首的人大吼道:“咱们华山双彪是个粗人,没有诸位聪明,只知幻海山庄的姑娘们在江湖中名号响亮,千金一诺。因此,我刘彪对李姑娘的安排深信不疑。咱们兄弟不远千里而来,只为了讨两颗神丹救朋友的性命,为朋友两肋插刀,志在必得。因此,刘某认为不必多废话了,手底下见真章,看谁是另一瓶神丹的得主。 那些自以为工于心计,心存疑义的人,如不是别有用心,就是食生怕死之辈,尽可及早退出.不必在这儿丢人现眼。” 左面的大汉倏然拔出厚背单刀,大叫道:“刘兄弟说得不错,不必.c. “抵柱山双雄有事动问,定不等闲。周二爷有何疑问。但请提出。”李姑娘和气地答。 “既然李姑娘的师姐已经先期前往,不消说,取百灵神丹该如探囊取物,为何却约定咱们在这儿火并?请教姑娘有何用意?” “幻海山庄的人,言出必行,行必守信,百灵子即然留下两瓶神丹,而且在韩信墓截获了书人也并非本姑娘之功,因此,本姑娘不想独吞,那么,另一瓶只好并由诸位决定得主谁属了。” “如此说来,幻海山庄的人,果然够道义,名不虚传。” “哈哈哈哈!”和尚仰天狂笑,笑完说:“女檀樾,我大慈和尚从不相信目下的江湖中仍有道义二字。” “依大师之见,又待如何?”李姑娘冷冷地问。 “如果女檀樾心存道义,何用约定咱们在绵西渡口以火拚方式决定得主?先期派人过河控制渡船,更由姑娘的大师姐在辽壁寨埋伏,正所谓司马昭之心,你骗得了谁?” “你如果不信任本姑娘,何不退出。”李姑娘冷冷地说。 “但贫僧心有所不甘。” “大师的意思是……” “贫僧自不量力,倒想领教一下姑娘的艺业是否够资格指使咱们这些江湖人。至于神丹之事,贫僧倒不在乎是否能够到手。” “那你为何不赶快动手?” “急也不在一时,贫僧必须等群雄决定另一瓶神丹得主之后,再领教姑娘的幻海山庄绝学。”大慈和尚不温不火地说完,放下方便铲在原地躺下了。 亭中的两大汉大踏步进入广场。走在右首的人大吼道:“咱们华山双彪是个粗人,没有诸位聪明,只知幻海山庄的姑娘们在江湖中名号响亮,千金一诺。因此,我刘彪对李姑娘的安排深信不疑。咱们兄弟不远千里而来,只为了讨两颗神丹救朋友的性命,为朋友两肋插刀,志在必得。因此,刘某认为不必多废话了,手底下见真章,看谁是另一瓶神丹的得主。 那些自以为工于心计,心存疑义的人,如不是别有用心,就是食生怕死之辈,尽可及早退出.不必在这儿丢人现眼。” 左面的大汉倏然拔出厚背单刀,大叫道:“刘兄弟说得不错,不必浪费口舌了。我杨彪第一个下场,输了立即依约退出,谁先下场赐教?” 砥往山双雄缓缓并肩而出,曾向夏安子挑衅的周二爷拔剑出鞘,冷笑道:“我快剑周凯亦有同感。杨兄,咱们俩先分高下,看谁获得决胜权。” 杨兄一跃而上,扭头向李姑娘叫:“李姑娘请监场。” 快剑周凯阴森森地说:“杨兄,用不着监场了。” “什么?你老兄的意思是……”杨彪讶然问。 “很简单,咱们下手不容情。” “废话,在韩信墓大伙儿议定,点到即止,你……” “周某决不废话,刀剑无眼,同时。出手后声誉攸关。谁肯在不受伤之前自承失败?所以周某决无虚言。当然啦!如果阁下有脸认栽,在下也不为巳甚。请啦!” 杨彪暴眼环睁,狠狠地瞪住比他矮一个头的周凯,久久方沉静地说:“在下明白了,原来你早有打算,难怪在韩信其动手时,第一个提出改期解决的人是你,先到达渡口的人也是你,所以提出拚命的人也是你了。” “你的意思是指……” “姓周的,杨某并不笨。你之所以提出改期解决,是因为你知道那时人孤势单,助拳的朋友未能及时赶来。所以用缓兵之计拖延至今。如果杨某所料不差,你的朋友定然巳经赶来了,是不是?” 李姑娘一声朗笑,接口道:“杨爷,你并不笨,但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砥柱山双雄那天因人手不够而用缓兵之计,本姑娘同样也是因为人手不足而将计就计应允改期。目下砥柱双雄的大批爪牙已经在此地设下埋伏,因此食言推翻前议,并不足怪。” 周凯桀桀狂笑,得意地说:“李姑娘,你即然已经猜出周某的底细,却不能及时防范,仍然以五个女人前来与会,岂不失策?” 李姑娘举目四顾,笑道:“周爷请放心,别忘了河对岸尚有本姑娘的人。” “哈哈!她们只能隔岸观火,无法前来助你的。砥柱山雄峙大河中流,水上豪杰多如过江之鲫,如果让姑娘的人过河,砥柱双雄还用在江湖上道字号么?请向上游瞧瞧顺流而下的木排上有些什么?” 上游的山嘴那一边,接二连三飘出四艘本排,每艘木排上站着八名赤着上身的雄壮大汉,另两人控浆,缓缓在河滨划动,徐徐向下飘浮。 “水上英雄能阻止河对岸的人,但尊驾却无法应付本姑娘的剑,不错吧?”李姑娘毫无所惧地说. 周凯又发出一阵刺耳狂笑,叫道:“赤发灵官许兄,你是否愿和周某联手?” 先前坐在横枝上,目前巳跃至地面的背单刀大汉怪眼一翻,狞笑道:“不错,只要周兄分给兄弟几颗神丹。” “出山虎沈兄,尊意如何?” 先前抱膝安坐的大汉伸伸懒腰,说:“三年前咱们曾并肩行道,何用多说?” 快剑周凯转向李姑娘,狞笑问:“姑娘认为够了么?” “四个人嘛,大概可挡本姑娘的两位侍女而已。” “那么,在下多找几个来。” 周凯怪声怪调地说完,发出一声震耳长啸。 道右十余丈的绵西镇中,接二连三闪出十六名中年大汉,吼声震耳:“中流柢柱!砥柱山的英雄恭候多时。” 华山双彪脸色一变,杨彪发出一声粗野的咒骂,人似狂虎,大吼一声,挺刀疾冲而上,迳奔周凯。 刘彪也冲向周凯的同伴,赤发灵官许志远挺刀拨出叫:“姓刘的,你活腻了,送你上西天。” “铮铮铮铮!”三刀一剑缠上了,凶猛地迫进,暴响震耳,剑刀相接火星迸射。 砥柱双雄的老大飘身后退,到了和尚和老道的身旁,冷笑一声,向木无表情的老道沉声问:“老道,你打定主意没有?” 老道倚在树干上,拂尘轻摇,冷然注视着对方,久久方阴阳怪气地问道:“施主,打什么主意?” “你是助咱们一臂之力呢,抑或是挟着尾巴滚蛋?” 老道淡淡一笑,若无其事地说:“贫道坐山观虎斗。” “太爷却不许任何人脚踏两条船。” “哦,施主贵姓?” “砥柱双雄的老大,水上飘邓奇。” “难怪,原来是水上大豪邓山主,失敬了。” “你的名号如何称呼?” “贫道惭愧,大庙不收小庙不留,在山野做孤魂野鬼,哪来的名号?” “少废话,快表明态度。”水上飘不耐地怒吼。 “贫道不是已经表明了么?坐山观虎斗。”老道泰然地答.“那么,你得死。”水上飘拔剑厉声叱喝。 老道浑身发抖,盯着光闪闪的剑尖惊叫道:“施主手下留情,刀剑无眼,请……请不……不要……” 水上飘鬼迷心窍,以为老道害怕,一声沉喝,信手一剑点出,想点在老道的咽喉上,一面骂道:“你这脓包……” 语声未落,老道左手一抄,五指如钩,扣住了锋利的剑身,往后一带。右手将拂尘闪电似的抽出,“唰”一声抽过水上飘的脸部。 水上飘猝不及防,心胆俱寒,正待抽剑反抗,已经没有机会。来不及了,拂尘过处皮破肉绽,脸上的皮肉像被剥掉一层。 “啊……”他发出凄厉的狂叫,抬手护脸。幸而他的双目自己及时闭上,不然双目不盲亦伤。 老道抢过剑,飞起一脚,喝声“滚!” 水上飘不听话,他不滚,而是翻,砰然倒地倒翻一个筋斗,翻身站起扭头狂奔,脸上鲜血淋漓。 老道将剑向柳树上插去,树干粗有合抱,剑尖贯树而过,似乎毫不费劲,他念声“无量寿佛”!仍然倚在树上袖手旁观,似乎刚才并未发生任何事。 旁观的夏安平心中一懔,忖道:“老道的鹰爪功已练有九成火候,普通刀剑已无奈他何了。反击手法之快,巳臻上乘。在这些人中,恐怕他是艺业最高的一个了。” 变化来得太突然,其他的人还弄不清水上飘是如何受伤的,厉叫声惊动了所有的人,奔来的十六名中年大汉已到了广场,几乎同声怒吼,又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了。 李姑娘一声娇啸,五个少女几乎同时拔剑,但见银虹倏飞,五个人像是蝴蝶穿花,卷入一拥而上的人丛中,一冲错之下,四名砥柱山的好汉立即发出凄厉的惨叫,纷纷中剑倒地,人群四分。 赤发灵官和出山虎一声怒啸,齐向刘彪奋勇进击,两把刀像是狂风暴雨,十分泼辣凶悍。 刘彪先前和赤发灵官狠拼,势均力敌,但加上了出山虎,便立陷危局,逐渐难于招架了。 河岸旁,四艘木排已有两艘靠了岸,十六名赤着上身的大汉子执分水刀,正飞步赶来。 镇右的密林中,突然传出一声清啸,八名穿青劲装的侍女飞掠而出,纷纷亮剑向码头掠来,急截抢上岸来的十六名赤着上身的大汉。 吼声震耳,刀剑的交击声此起彼落,不时爆发出一两声受伤者的厉叫,惊心动魄。 和尚不再入睡,翻身坐起注视着恶斗的人群,咧嘴一笑,向老道说:“道友,你真要坐山观虎斗么?” 老道仍然一无表情,久久方说:“就算是吧。如果我是你,最好乖乖走开。” “道友在威胁贫僧么?”和尚不悦地问。 “贫道是一番好意,听与不听悉从尊便,何谓威胁?” “道友的大力鹰爪功火候精纯,恐怕世间很难寻到对手了。” “好说好说,法兄的金刚禅功火候也不弱。” “早年以大力鹰爪功享誉江湖的两个人,听说分称南唐北高,但两人的手法各有不同,一屈一松。道友出手时五指屈曲如钩,属于南派,但不知与老前辈神鹰唐贤有何渊源?” “法兄好眼力,那是家先师。” “哦!道友原来是唐门高弟,失敬了,听说令师在世时,一向反对收徒授艺,因此江湖中具此绝学的人,三十年来以道长是第一人。请教道友的道号上下如何称呼?” “无名小卒,说出有污等耳,不说也罢。” 和尚见老道的神色不大友好,不再往下问,转过话锋笑道:“道友劝贫僧乖乖走开,是认为幻海山庄几个女娃娃必定能够对付贫憎么?” 老道瞥了他一眼,阴森森地说:“幻海山庄的几个小娃娃到底年轻识浅,缺乏经验,对付这些江湖小贼自然足有余裕,但对付你大慈和尚自然无可奈何。可是,如果以一敌十三,法兄,即使你的金刚禅功了得,也势必含恨绵西渡口。三女手中的剑吹毛可断,她们的先天气功基础也打得异常扎实,这也就是你在韩信墓不想强出头的原因,你有所顾忌,因此仍在等机会,是与不是?” 和尚点点头,笑道:“道友明若观火,果然利害。贫僧也知道她们了得,所以只好等候机会。瞧,她们毙了砥柱山的八个人了,河中另十六名悍贼即将登岸加入,那时,她们真力将竭,哈哈!贫僧的机会快到了。道友你若有兴,何不联手?两瓶神丹,你我乎分秋色,如何?” “贫道已经警告过你了。”老道冷然地说。 “咦!你的意思是……” “贫道告诉你及时走开。” “你是说,你要独吞?”大慈和尚变色问。 “贫道对百灵子的神丹毫无兴趣。” “那……你……” “警幻仙子共有五位高徒,这三位的排名是三、四、五,五丫头吴蕙年方十六……” 大慈和尚哈哈狂笑,抢着说:“哈哈!贫僧明白了,原来你是要人不要丹……” “闭起你的臭嘴。” “咦!你这老道……” “蕙丫头乃是贫道的故友亲骨肉,敝友临危托孤,贫道答应有生之年,必须保护蕙丫头的安全,不令她受到任何人的伤害。” “原来如此。”大慈恍然地叫。 “所以你必须及早滚开,少打歪主意。” 大慈脸色一变,冷笑道:“杂毛,如果贫僧不走呢?” “你就给我乖乖地站在一旁观看,趁早打消夺丹的念头。” “假使贫憎不肯呢?” “你认为必须加入动手,趁火打劫么?” “正是此意。” “贫道一生之中,从未置人于死地,当然也不想杀你破戒,只破你的金刚禅功留你性命。” 大慈勃然大怒,一声狂吼,方便铲风雷骤发,突然发难,猛地拦腰便扫,力道万钧。” 老道冷笑一声,直待铲掌行将近身,方突然飘退,向侧一闪,便到了树后。 “砰”一声大震,方便铲击在树干上,深入五寸,枝叶摇摇,和尚的臂力的确骇人听闻。 老道从另一侧揉身抢入,人如闪电,蓦地欺近拂尘疾挥,“天外来鸿”急取和尚的面门。 长兵刃不能让人近身,近身便无法用劲,而且发招不便。和尚大吼一声,火速后撤避招。 老道紧锲不舍,连攻五拂,把大慈迫得手忙脚乱,怒吼如雷。他的紧逼攻势空前凌厉,一招接一招发似连珠,根本不给和尚远撤的机会,和尚只能用铲柄拼命招架,很难脱身,一着错全盘皆输,一招走空便陷入困境。 只有夏安平闲着无事,他想:“不好!我得赶快离开是非场,无端被卷入漩涡,耽误我的行程哩!” 他想走,但渡船仍在对岸,码头附近、十六名大汉已和八名侍女杀得难解难分。他附近,众男女八方追逐,刀光闪闪,剑气飞腾,假使想离开,必须穿过锋刃下,万一被人误认为是敌方的助拳人,很可能成为两方同时进击的标的,相当危险。 他正向四周张望,身侧人影闪到!刀风虎虎,“铮”一声暴响,火花飞溅,有个人影从他的左后方急撞而来。 他火速转身戒备,原来是刘彪急退而至,身形跄踉,左后肩急撞而至,显然刚才硬拚了一刀,立脚不牢倒撞而退,正退向他的左后方,人影移动中,他看到刘彪的左胯附近鲜血已染透了裤管,受伤不轻,因此脚下虚浮。 赤发灵官和出山虎,正满头大汗但却兴奋无比地抢到,两把钢刀火杂杂地扑来。 先前双方的对话他听得清清楚楚,对华山双彪油然兴起同情之感,眼看刘彪身陷危局,不由他撒手不管。同时两把钢刀一左一右扑来,他如果不出手自卫,只能随刘彪向同一方向急退,同样会引起赤发灵官两个家伙的误会。他这次万里迢迢返家省亲,不想在故乡的附近惹事招非。同时,他对江湖人十分陌生,还弄不清双方的人是好是坏。这些人中,他曾经听人说过庐山的警幻仙子,只知那是一位江湖中大名鼎鼎的女人,为人亦正亦邪,喜怒无常,喜管闲事打抱不平,更喜劫贪官惩恶霸,敢和武林五大门派的人硬碰硬印证艺业,一度曾是武林的风云人物。至于其他的人,他一无所知。但他对武林中的独特绝学,却见认广博,所以一见老道出手抓水上飘的长剑,便知道老道用的是鹰爪功。 事到临头不由自己,他不得不出手了,不能眼看略带三分憨直气的刘彪死在刀下,反正必定会卷入漩涡,何不及时出手制止惨剧发生? 他刚决定出手,从左面扑到的出山虎已经近身,凶猛地大吼一声,钢刀一闪,劈向撞入他怀中的刘彪左肩,刀尖下降,也同时向他的左肩下落,迅捷无比。 另一侧,赤发灵官似猛虎出押,刀出“狂龙闹海”,连人带刀贴地急卷而至,吼声震耳:“卸下你的狗腿!” 刘彪还未发觉背后有人,举刀招架出山虎下劈的刀,却无法躲闪赤发灵官攻下盘的狠招,脚下不稳,想退避已力不从心,知道完了。 蓦地,他感到后衣领一紧,耳畔有人低喝:“到后面裹伤,不能再动手了。” 话未听完,他感觉身躯被人提起,好快,眨眼间便退后丈余。两把钢刀一发之差,从他的肩前和脚下掠过,冷气彻体生凉,危极险极。 接着衣领倏松,身侧人影一闪,有人从后越过,手中一震,厚背单刀蓦尔失踪。他定神看去,眼前看到一个风尘满身的背影,正站在他身前。他认得,正是先前乘马而来的少年人。 夏安平夺刀阻在刘彪身前,迎着刚收势的两人说:“诸位之间,彼此无冤无仇,何必生死相拚?得饶人处且饶人,请两位高抬贵手,冲着在下薄面,放过他不再计较,小可深感盛情。” 他语气诚挚,但横刀发话却引人误会。出山虎首先发火,用衣袖拭掉额上的汗水,一声怒啸,大步冲上,刀出“力劈华山”,疯狂进击。 夏安平突向左闪,上步欺进,单刀一带,“铮”一声暴响,砍在出山虎的刀背上,左手疾伸。 出山虎做梦也未料到对方的身法如此迅疾,更未料到夏安平不退后避招反而从侧方欺近,下砍的刀势被单刀一击,砍势更为凶猛,想收招巳来不及,身躯不由自主地向前栽,“嚓”一声刀尖砍入地中深陷半尺以上。 夏安平的左手,丝毫不差地扣住了出山虎的后颈额,真力倏发,向下一按,同时收刀一振,打落了出山虎的刀,再将刀架在出山虎的颈侧,喝道:“你可恶。怎么动不动就出招杀人,跪下!” 出山虎怎敢不跪?倒抽一口凉气,铁青着脸跪倒。 后到的赤发灵官大吃一惊,懔然止步,同伴出山虎一个照面便被制住了,对方的艺业可想而知,想起便令他不寒而栗,屏息着问:“阁下是幻海山庄的人?” 夏安平摇摇头,淡淡一笑道:“幻海山庄听说是男人的禁地,在下是过路的人。” “阁下高姓大名?” “小姓夏,名安平,在江南经商,途径此地,不得已出面排解,尚请见谅,些少利害相争,用不着拚命,是么?” 赤发灵宫眼看砥柱双雄的人死伤枕藉,知道绝望,一咬牙,收了单刀恨声道:“姓夏的,山高水长,咱们后会有期。”说完,扭头便走。 夏安平将出山虎一把提起,退后两步歉然地说:“对不起,兄台,事非得已尚请海涵。” 出山虎单刀也不要了,咬牙切齿地说:“沈某只要一息尚存,誓报此仇。”说完撒腿狂奔。 刘彪匆匆撕衣袂裹伤,上前行礼道:“老弟,此恩此德,没齿难忘,容留后报。在下姓刘名彪,在华山北麓设武馆接徒为生。” “些须小事,何足挂齿,刘兄,你还是离开为上。” “夏老弟艺业不凡,何不阻止这些人残杀?” 夏安平举目四顾,各处散布着八名大汉在地下挣扎呻吟,有三名巳寂然不动,想是死了。地面上血迹斑斑,血腥扑鼻。和尚与老道正杀得难解难分,但和尚的方便铲巳经转运迟滞,眼看支持不久。 快剑周凯和杨彪势均力敌,一刀一剑棋逢敌手,大概百招之内不易分出高下,两人进退如风,八方游走。 江畔,四艘木排皆已靠岸,除了每艘留置的两名操桨大汉外,其余的人已全部登岸三十二名赤着上身的大汉仅有八名受伤倒地,剩下的二十四人居然困不住八名侍女。八名侍女形成打不散冲不破的八卦剑阵,动时如大风骤起,静时如岳峙渊停,所向披靡,大汉们占不了半分便宜,反而狼奔豕突般手忙脚乱。 广场中,五女也相互策应,五剑如一,在八名大汉丛中旋动。原有十六名大汉,已有一半失去战斗力,剩下的一半俱都心胆俱寒,斗志全消,但五女却不让他们脱身,也不再下杀手,显然是要逼他们投降。 水上飘倚坐在一株槐树下,呻吟着用药散救伤,撕布带裹缠,只露出一双尚未受伤的眼睛,狼狈已极。 只消看清形势,便知砥柱山的好汉们已陷人死境,进退两难,除了各自四散逃命之外,别无他途。_ 夏安平心中大为不忍,摇头苦笑道:“刘兄,在下恐伯力不从心。为双方排解,第一是声望,其次是艺业。在下一个生意人,在江湖中可以说比不上一名小地痞。论艺业,在下有自知之明,绝非那两位方外人的敌手,也无法和五女论短长,如何排解?” “老弟以局外人的身份出面排解,也许他们会听的。”刘彪怂恿他出面。 夏安平吁出一口长气,将刀交还,苦笑道:“死伤太多,毕竟有伤天和。这样吧,在下权且一试。” 他缓步进入广场,舌绽春雷大喝道:“诸位且请住手,请听在下一言。” 他的中气充沛,喝声有如沉雷,震得人耳中轰鸣,脑部发闷。喝声刚落,被五女迫得岌岌可危的八大汉,乘机收招撤出,四面急分。 五少女不是穷凶极恶的人,按规矩她们不加追袭,收剑讶然向这儿注视。 河岸边,八侍女同声娇叱,人剑前伸,十六名赤着上身的大汉,惶然外退。 这两声吼叫,居然能令这么多人停止恶斗,连夏安平自己也感到意外,唯一未停手的人,是大慈和尚和老道,两人心无旁骛,-铲一拂仍在凶狠地纠缠。大慈和尚的方便铲是重兵刃,但在老道奇快的近迫进攻下,发挥不了长兵刃的威力,陷人步步生险的局面,先后共挨了三拂之多,左膀和右胁背衣破肉现,血丝隐隐。金钢禅功是气功的一种,是佛门的正宗练气绝学,练至七成,便可禁受刀剑棍锤的砍刺击打而不致受伤。他已练成七成境地,但在老道的拂尘打击下,细小的拂毛不但击毁了衣衫,也在他的肌肤上留下隐隐血丝,可知老道的内力修为,比他高明得多,七成金刚掸功依然保不了身。 老道不理会外界的事,专心地向大慈和尚进击。 夏安平心中一紧,进退两难。以目前的情形看来,假使他不能让两人停手,那么,他这个出面排解的人,极可能下不了台,甚至可能会受到双方的围攻,成为众矢之的。 他深深吸入一口气,俯身拾起遗留在地上的一把长剑,硬着头皮向两人走去,一面走,一面思索排解的办法。他对自己的造诣并不了解,六岁筑基,八岁练兵刃,迄今巳十三个年头,但却并未真正和人拚过命,搏斗的经验可说一无所知,刚才一招便将出山虎制住,完全是激于义愤,也是乘出山虎久斗身疲大意轻敌之便,因此不顾后果出手解困,侥幸一击成功.这次,面对两个高手,他不得不小心从事了。 想硬行锲入,他没有把握,老道的鹰爪功可怕,一剑贯树的浑雄臂力不易对付。和尚的方便铲沉重无比,一把轻灵的剑不易招架!如果冒险锲入,后果堪虞,匹夫之勇,智者不为,他必须用机智解决目下的尴尬局面。 接近至丈内,他心中一动,突然一声长啸,人化狂风,抢近大慈的身侧,一剑攻向和尚的左胁。 和尚大惊,铲头急沉,猛拍他的长剑. 果然不出所料,老道一怔之下,手上一慢,接着将攻向和尚右肩的拂尘带回,搭向和尚自保的铲头。自命不凡的高手,最忌有人不知趣插手相助。老道这一拂本来可以给予和尚狠狠一击,发现和尚突然用铲头压拍攻到胁下的致命一剑,他岂能乘机抽下?那会有失风度,同时也有以二打一之嫌,因此火速变招,虚应故事先搭方便铲,一方面想借力压下,令铲头压偏夏安平的长剑。 岂知收招变招的瞬间,他知道上当了。夏安平的剑招出一半,突然撤招,变化之快,恍若电光石火,剑一吞一吐让过铲头,银芒一闪,反而架住了他的拂尘。 “啪!”和尚的铲头一无阻挡,重重地击在地面上,下陷三寸,尘土飞扬。 “铮!”拂尘抽在剑上,有金铁的脆响传出,长剑下沉半尺,锋尖搭在方便铲的铲柄上,距和尚握柄的左手不足半寸。拂尘无法压降,搭在剑中段。乍看去,三人的兵刃似乎并合在一起了。 “道长请住手。”夏安平喜悦地说,他成功了。 老道阴森森地注视着他,沉声道:“小子,你很会弄巧。” “小可有自知之明。不得不弄巧。” “你也很大胆。” “道长海涵。” “贫道左爪攻出,你岂不抱恨终生?” “不然,小可已作势出掌抢制机先,攻道长的右胁,道长势必抽拂自救,左爪似乎不可能攻出。” “唔!你很会强辨。” “小可不敢。” “你也是来舍命争药的人?” “不!小可是过路的,适逢其会,不忍见诸位在大道渡头拼搏,以免惊世骇俗,被过往商旅咒骂武林人全是些好勇狠斗,无法无天之徒。” 老道扭头四顾,发现恶斗已止,所有的人全向这儿注视,脸色稍霁,收拂道:“小子,成全你一次,小小年纪,勇气可嘉。幸而你遇上贫道,不然你将大祸临头。记住:量力而为,匹夫之勇不足为法。” “小可永志不忘,多谢道长教诲。”他收剑谦虚地答。 大慈和尚拭掉满头大汗,死盯了老道一眼,倒拖着方便铲,扬长而去,走向至介休的道路。远出十余步,突然止步扭头叫:“咱们孝义县见,贫僧将从霍家堡渡河。” 老道淡淡一笑,向不远处的快剑周凯冷冷地说:“周施主,贵山的弟兄如果再不退出山西,尔后见面,休怪贫道心狠手辣,这次便宜了你。” 快剑周凯深深吸入一口长气,怨毒地盯了五女一眼,再向杨彪冷哼一声,举手一挥,带着受伤的人狼狈而道。好汉不吃眼前亏,他忍下了这口恶气。 老道向五女点点头,脚下如行云流水,也向介休方向走了。 对岸,两艘渡船同时启碇,缓缓向上游行驶。 华山双彪同向夏安平道谢,杨彪失声长叹,苦笑道:“按情形看来,鬼道人和大悲僧以及北丐一群人已经抢先过河夺丹去了,咱们已绝了望啦!” 安平一面解缰,一面信口问:“两位台兄,那神丹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是当代神医百灵子的神药,可治百病,对风瘫及久年五痨七伤尤有奇效。十年前,百灵于突然隐世,不再在江湖行医。他的百灵丹每颗价银三百两,而且决不轻易出售,必须看到病人方肯点头交易。因此,百灵神丹可算是救命的仙丹妙药。前月,听人说百灵子隐居在孝义县南十五里的王同里辽壁寨,无疾而终,留下了两瓶神丹,临终派人到潼关送信给他的朋友,要请朋友前来替他善后。我兄弟有一位知友,身患奇疾四肢瘫死,访尽天下名医亦难起沉疴,因此前来一行。” 夏安平牵着坐骑,等候渡船靠岸,一面向两人说:“两位为朋友不远千里前来求药,情义可感,但……恐怕你们白来了。” 杨彪长叹一声,苦笑道:“愚兄弟未料到闻风赶来的人竟有那么多,在灵石韩信墓恰好全赶上了,碰上百灵子得讯赶来善后的朋友,他不该大意地将百灵子的遗书遗落,首先被鬼道人拾获,引起了无限风波。愚兄弟毫无将丹药吞为己有的意思,只想要一颗于愿已足。看来,愚兄弟人孤势单,确是白来了。” “杨兄,俗话说,药医不死病,佛度有缘人;令友的病,神丹并不一定有效,何苦冒万险前来碰运气?据在下所知,王田里辽壁寨根本没有百灵子其人。” “老弟,你……你怎么知道?” 左面的柳树下,一大群女人正注视着河中,是幻海山庄的众女,幽香扑鼻,显然也在等船。安平心中雪亮,李姑娘三女正凝视倾听他的话呢。他轻摇着马鞭,说:“在下是本县人氏,虽则在外经商,但每年六月必定返乡一行,乡中秩事逸闻,岂有不知之理?辽壁寨有一座元都观,观中只有三五名香火道人,多年来,一直和五里外的永福寺争香火,佛道不相容,而且永福寺一直占优势,道人们几乎无法在观中参修,百灵子决不可能在元都观落脚,他既然存心隐世,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容身,他何必卷入凡夫俗子们的争执漩涡?” “难道说,消息是假的不成?”刘彪接口问。 “至少在下如此认定。恐伯……恐怕其中有人在兴风作浪,另有图谋呢。韩信墓起衅的经过,在下不曾目击,不敢妄论是非。但不妨请问一句,假使刘兄接到好友的书信,阁下该放置在何处?” “贴身藏在怀中,或者放在百宝囊内。” 第 二 章 四面楚歌 “是不是可能在路上遗失呢?” 刘彪愕然,期期艾艾地说:“我……我想,大概不……不可能遗失的。” 安平呵呵笑,说:“这就够明白了,老兄。再就是辽壁寨只是一座小庄,既非金城汤池,也不是龙潭虎穴,只不过西南面有一条谷沟,凡是到那儿的人,便无所遁形.再就是谷沟中早年当地人士建了不少窑洞居住,建寨之后,窑洞遗迹犹存,杀了人将尸体往破窑里一塞,可以说是毁尸灭迹的好去处而已。” “老弟,你说得令我毛骨悚然哩!”杨彪恐怖地说。 “所以,两位还是早早赋归的好。” 刘彪抱拳行礼,感激地说:“多谢老弟台指点,咱们确是及早离开是非场为上。多蒙老弟台临危援手,此恩此德没齿不忘,容图后报。老弟如有暇途经华山,务请至舍下小作盘桓,当扫径以待,幸勿令愚兄弟失望,愚兄弟即刻告辞南下,老弟珍重。” 客套一番,互道珍重而别。安平见渡船巳驶至河心,正转向下放,还得等候许久。头上炎阳正烈,他只好仍在树下等候。 鼻中幽香渐浓,接着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不必转身察看,他已知道有两名少女正向他接近,不由自主情绪开始紧张,提高警觉,全神戒备。 他觉得来人在他的身后站住了,久久未听到动静。武林人对男女之防没有平民百姓严重,因为练武的男女足以克制自己。同时,最重要的是他们都有防身的能耐,因此不怕发生意外。但他年仅十九岁,并未正式在江湖中行走闯荡,到底缺乏主动向异性打交道的勇气和经验,所以始终不敢转过身来。同时,他并不知幻海山庄的人对他贸然出面排解的事是否怀有成见,只好故作不知,屹立不动。 被人钉在身后的确不是滋味,久久,他忍不住了,万一对方在身后弄手脚,岂不糟糕? 他故意干咳一声壮壮胆,牵着坐骑举步向码头走去。 “青年人,是怕我们在后面暗算么?”身后传来悦耳的语音,是李姑娘在说话。 他不得不面对应付尴尬的局面了,含笑转身欠身道:“姑娘多疑了。在下认为,如果姑娘要控制在下,是用不着暗算的。” “阁下尊姓大名,能见示么?”李姑娘沉静地问。 “小姓夏,名安平。请教两位姑娘尊姓?” “妾姓李,名萱。那一位是敞师妹庄芬。” “久仰久仰。”他客套地说,冲口而出,太过唐突。 “听夏爷口气,该是久仰敝师门吧?”李萱恶作剧地反问。 安平脸红耳赤,讪讪地说:“在下经商营生,从不在江湖中走动,只听人提及贵庄的名号而已。” “但夏爷刚才用机智拆解两位高手的搏击,似乎不像是生意人,不错吧?” “姑娘如果不信,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五年前,在下随亲友在解州设店,承销解州的盐。尔后至南京庐州府经营布庄,专销万寿-,舒城绢,以及丝布等当地名产,店号盛昌。 幻海山庄位与庐山,与庐州府相距非遥,敝号在九江府及武昌府皆有分号,相信姑娘定不陌生。” 李萱低头沉思片刻,问道:“贵东主姓甚名谁?” “姓黄名昌龄。” “听说,盛昌布庄有三位东主……” “二东主姓徐。三东主嘛,正是区区在下。” 李萱粲然一笑,说:“原来是盛昌布庄的三东主,失敬了。贵店生意兴隆,似乎并不以布庄……” “敝店不想瞒人,另有一家钱庄……” “庄号敬业,是么?” “二东主徐敬业,以名为店号,分号遍设河南、湖广、江西、南京、山东、浙江……” “但不及山西。”李萱抢着接口。 “山西地近边荒,不许设钱庄,姑娘大概不知底细,日后贵山庄如需银钱周转,在下愿效微劳。” “妾身心领盛情。三东主既是生意人,今天的事,你似乎太过莽撞了。” “在下也是逼不得巳,姑娘尚请包涵一二。” “妾有一事动问,尚请掬诚相告。” “在下知无不言。” “贵店与京师八虎有何渊源?”李萱神色肃穆地问。 京师八虎,指的是以刘瑾为首的八个太监,这八个家伙把大明江山闹得乌烟瘴气,权倾天下。在正德皇帝未登极前,他们便已在京师横行霸道了。正德皇帝登极后,这四年中,老二马永成掌理东厂,老七谷大用掌西厂,几乎一网打尽了满朝的文武忠义大臣,兵部主事王守仁(王阳明),名将尚书马文升,都御使杨一清等等文武名臣,家破人亡,天怒人怨,先后被杀的文武大臣,为数总在两百名以上,小官更是数不胜数。 刘瑾本姓谈,是兴平的无赖地痞,跟随一个姓刘的中官混入皇宫,改姓易名,曾经一度犯了死罪,孝宗皇帝却赦免了他。他奉命侍东官,专门勾引还是东宫太子的正德皇帝为非作歹。等到他开始弄权,不得了,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公然卖官鬻爵,招纳亡命,搜刮天下奇珍异宝,外结江西的宁王和宁夏的安化王,掌握了兵仗局,收买了两湖镇监潘午、蔡昭。 广罗羽翼。大肆残害忠义贤臣,收拾那些胆敢抗拒他的各地大小官吏,招兵买马,准备推翻大明皇朝,自己做皇帝。 他加紧控制东西二厂,两厂的特务遍布天下各地。两厂的主事大概知道情形不妙,首先是西厂的谷大用自己暗中培植实力,准备应变。刘瑾羽翼已成,岂有不知之理?立即在去年八月成立内厂,自己亲自掌理,派亲信在江湖中物色江湖大豪,跟随在他身旁边保镖的人中,以八僧九道十八豪杰的功艺最高。不时派遣他们到各地搏杀亡命在外的忠义名臣后裔,刺杀遣戌在边荒的待罪贤臣。内厂的鹰犬人数上千,在各地搜刮金银珠宝,收买江湖败类,残杀那些不甘屈服的人,闹得天下汹汹,怨声载道。在京师,闹得更是天怒人怨,将寄寓京师的人全部逐走,以免反对他的人混入行刺,成千累万的人流离失所。将所有的寡妇全部强被人钉在身后的确不是滋味,久久,他忍不住了,万一对方在身后弄手脚,岂不糟糕? 他故意干咳一声壮壮胆,牵着坐骑举步向码头走去。 “青年人,是怕我们在后面暗算么?”身后传来悦耳的语音,是李姑娘在说话。 他不得不面对应付尴尬的局面了,含笑转身欠身道:“姑娘多疑了。在下认为,如果姑娘要控制在下,是用不着暗算的。” “阁下尊姓大名,能见示么?”李姑娘沉静地问。 “小姓夏,名安平。请教两位姑娘尊姓?” “妾姓李,名萱。那一位是敞师妹庄芬。” “久仰久仰。”他客套地说,冲口而出,太过唐突。 “听夏爷口气,该是久仰敝师门吧?”李萱恶作剧地反问。 安平脸红耳赤,讪讪地说:“在下经商营生,从不在江湖中走动,只听人提及贵庄的名号而已。” “但夏爷刚才用机智拆解两位高手的搏击,似乎不像是生意人,不错吧?” “姑娘如果不信,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五年前,在下随亲友在解州设店,承销解州的盐。尔后至南京庐州府经营布庄,专销万寿-,舒城绢,以及丝布等当地名产,店号盛昌。 幻海山庄位与庐山,与庐州府相距非遥,敝号在九江府及武昌府皆有分号,相信姑娘定不陌生。” 李萱低头沉思片刻,问道:“贵东主姓甚名谁?” “姓黄名昌龄。” “听说,盛昌布庄有三位东主……” “二东主姓徐。三东主嘛,正是区区在下。” 李萱粲然一笑,说:“原来是盛昌布庄的三东主,失敬了。贵店生意兴隆,似乎并不以布庄……” “敝店不想瞒人,另有一家钱庄……” “庄号敬业,是么?” “二东主徐敬业,以名为店号,分号遍设河南、湖广、江西、南京、山东、浙江……” “但不及山西。”李萱抢着接口。 “山西地近边荒,不许设钱庄,姑娘大概不知底细,日后贵山庄如需银钱周转,在下愿效微劳。” “妾身心领盛情。三东主既是生意人,今天的事,你似乎太过莽撞了。” “在下也是逼不得巳,姑娘尚请包涵一二。” “妾有一事动问,尚请掬诚相告。” “在下知无不言。” “贵店与京师八虎有何渊源?”李萱神色肃穆地问。 京师八虎,指的是以刘瑾为首的八个太监,这八个家伙把大明江山闹得乌烟瘴气,权倾天下。在正德皇帝未登极前,他们便已在京师横行霸道了。正德皇帝登极后,这四年中,老二马永成掌理东厂,老七谷大用掌西厂,几乎一网打尽了满朝的文武忠义大臣,兵部主事王守仁(王阳明),名将尚书马文升,都御使杨一清等等文武名臣,家破人亡,天怒人怨,先后被杀的文武大臣,为数总在两百名以上,小官更是数不胜数。 刘瑾本姓谈,是兴平的无赖地痞,跟随一个姓刘的中官混入皇宫,改姓易名,曾经一度犯了死罪,孝宗皇帝却赦免了他。他奉命侍东官,专门勾引还是东宫太子的正德皇帝为非作歹。等到他开始弄权,不得了,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公然卖官鬻爵,招纳亡命,搜刮天下奇珍异宝,外结江西的宁王和宁夏的安化王,掌握了兵仗局,收买了两湖镇监潘午、蔡昭。 广罗羽翼。大肆残害忠义贤臣,收拾那些胆敢抗拒他的各地大小官吏,招兵买马,准备推翻大明皇朝,自己做皇帝。 他加紧控制东西二厂,两厂的特务遍布天下各地。两厂的主事大概知道情形不妙,首先是西厂的谷大用自己暗中培植实力,准备应变。刘瑾羽翼已成,岂有不知之理?立即在去年八月成立内厂,自己亲自掌理,派亲信在江湖中物色江湖大豪,跟随在他身旁边保镖的人中,以八僧九道十八豪杰的功艺最高。不时派遣他们到各地搏杀亡命在外的忠义名臣后裔,刺杀遣戌在边荒的待罪贤臣。内厂的鹰犬人数上千,在各地搜刮金银珠宝,收买江湖败类,残杀那些不甘屈服的人,闹得天下汹汹,怨声载道。在京师,闹得更是天怒人怨,将寄寓京师的人全部逐走,以免反对他的人混入行刺,成千累万的人流离失所。将所有的寡妇全部强迫遣嫁,不准官民人等死后寄居,死后限三天内埋葬,不然举火焚尸,令人破家。天下各地提起京师八虎的百姓,莫不变色掩耳而走. 八虎的排名是刘瑾、马永成、高凤、罗祥、魏彬、丘聚、谷大用、张永,天下间没有人敢当众提名道姓,一律称他们为公公。八人得势弄权,先是狼狈为奸,最后是互相猜忌.后来,刘瑾终于间接死在张永和马永成之手。张永虽然名列八虎,其实他为人倒并不坏,天下间也只有他一个人敢和刘瑾相抗,也只有他一个人敢在皇帝老爷面前揍刘瑾。 这两年,曾经有几位江湖奇人混入京师谋刺刘瑾,可惜防范太严,京师不易藏身,一切消息不易获得,而刘瑾的手下鹰犬却个个艺高功深,不但行刺不成,反而牺牲了不少英雄豪杰。 安平听对方提起京师八虎,冷然注视对方片刻,方一字一吐地说:“夏某是本份人,不托庇权贵,不诈欺小民,只问生意,不论其他。” 姑娘冷笑一声,不友好地问:“京师大昌钱庄与宝泉局公私一家,大昌的主子是刘瑾。 而本姑娘知道贵号与大昌往来密切,有说乎?” 安平剑眉一轩,明朗道:“钱庄之间,彼此不可能没有往来。大昌既然是刘太监的金银秘密周转站。敝号不敢不接受大昌的银票。在商言商,姑娘不是商场中人,不应苛责敝号的所为。” “你敢公然叫刘瑾为太监,似乎……” “他本来就是太监,为何叫不得。” “本姑娘有一件事和你商量。” “在下如能办到,愿效微劳。” “大昌在银票与九江的贵号周转么?” “有,每月至少五至六批,经常有三万两以上的交易。” “本姑娘下月将返回江酉,届时将专诚至贵号拜会。” “不敢当。” “希望三东主下月能在九江相晤。” “在下当尽可能至九江恭候。” “届时希望三东主能将持票至贵号兑款的人的名单,交与妾身。” 安平坚决地摇摇头,说:“李姑娘,此事恕难遵办.” 李萱脸色一沉,娇艳的脸蛋涌起了无边杀气,不再可爱啦,厉声道:“姓夏的,你是拒绝了么?” 夏安平也脸色一变,恍然地说:“原来百灵神丹的阴谋,是因在下而设的。只是在下感到有些奇怪,这次我从池州府返乡,迢迢万里旅程,任何一处诸位皆可下手,为何迟至今天方暴露你们的阴谋?” “你三东主算不了什么,了不起随贵店的几个保镖学了些防身拳剑而已,用不着在你身上费工夫。反正你每年六月,必定返家和家族设法和解早年的仇恨,早晚逃不过幻海山庄布下的天罗地网,在这儿下手似乎还嫌早了一些呢,我们应该在辽壁寨找你的。” “为什么?” “百灵子的神丹确有其事,那是专用来对付山海夜叉的。” “山海夜叉?”安平吃惊地问。 “听说过这位人物么?” 安平点点头,说:“听说是一位行踪飘忽,水陆能耐超尘拔俗的黑道狂人。” “不错,正是这个人,山海夜叉冯陵,他行踪飘忽,神出鬼没,无法找他。家师去年腊月,将他的一位知交好友以暗手法弄成肝痨痼疾,以迫使山海夜叉四出求医,家师然后请出百灵子,在辽壁寨设下埋伏引他前来上钩,此地地处边陲,老魔难道不会疑心有人会设计擒他。” “你们已经出面,老魔难道不会疑心令师捣鬼么?” “即使老魔知道,距庐山远在万里外,他艺高人胆大,必定毫不在意。因有我们出面,他反而放了心。这也就是我们为何提前找你的缘故,因为老魔已经在辽壁寨现身了。家师誉满武林,侠名四播,除魔锄奸,义无反顾。除老魔为世除害,问你要刘太监的爪牙名单逐个诛戮,也是一大功德,致有万里山西之行,放明白些,三东主。” 安平不为所动,沉着地说:“生意人信义为先,太监虽然天人共愤,但在下却不能将名单交出,那会令敝号毁于一旦。三厂的人耳目众多,风吹草动将有不测之祸。贵山庄高手如云,令师警幻仙子艺臻化境,三厂的人如果暗中前往生事,不啻飞蛾扑火,如调动官兵入侵,贵庄可在事前安全撤离。但敬业钱庄设有十八处分号,养活数百老少妇孺,他们只有等死,天下虽大亦无容身之地。李姑娘,刘太监贪黩躁急,狼子野心,暴虐疯狂,如能成事,天理何在?不出三年两载,必败无疑,杀几个三厂的鹰犬,于事何补?何苦连累咱们这些奉公守法的生意人?” “本姑娘不听你的废话,只要你明确的回答。”李萱厉声道,状极不耐。 安平仍然极力忍耐,沉静地说:“杀一个鹰犬,京师依然会派一个来,甚至更多派三两个,有何用处?反而冤死多少无辜。诸位是侠义英雄,于心何忍,尚请三思而行,凡事必须权衡利害……” “住口!你答不答?” “这就是侠义英雄的所为么?” “说!”李萱咄咄逼人地叱喝,声色俱厉。 “在下的答复很简单,万万不能。”安平亢声答。 “那就怪不得姑娘了。” “你想么样?” “擒下你,不怕你不说。” 安平丢掉缰绳,冷笑道:“幻海山庄的所谓侠义女英雄,只是些自以为是的冒失鬼。令师号称一代高人,也只是一个不明事理目光短视的糊涂虫,如此而已。你们是倚众群殴呢,抑或是按江湖规矩和夏某较量?” “本姑娘自然给你公平一决的机会,按规矩这次你必须连接三场,如果你三场皆胜,今天不会再有人找你。” “好,但愿姑娘言而有信。” 安平沉静地说完,走近老道插剑的柳树下,伸手握住剑把,默运神功用柔劲一带,剑一闪而出。他提剑走向广场,立下门户冷静地说:“谁先指教?请。” 两艘渡船先后靠岸,客人纷纷登上码头,惶然绕道走避。其中有两个花甲老人,还有一名村妇打扮的老太婆,却从容地向广场走来。 李萱向一名侍女举手一挥,说:“小瑞,去试他一试,但不可向他的致命要害处下手。” “婢子理会得。”侍女应喏着掠出。在安平身前丈余止步,冷然撤剑。 安平定下心神,徐徐引剑道:“姑娘请。” 侍女小瑞不敢大意,一声轻叱,轻灵地虚攻一剑。 安平向左移步避招,踏进一步回敬一记虚着。 三招倏尽,小瑞剑势疾变,剑上突发风雪之声,银虹乍闪,洒出一重剑网,凶猛地从中宫攻入。安平久处商场,聪明机警思路敏捷,他已看出李萱三姐妹巳得到老道的示意,并未将他放在眼下,将计就计隐起自己的真才实学,希望能争取这三场胜利,先躲过今天的难关再说。 他只用三分真力挥剑,“铮铮铮”连挡三剑,总算化解了小瑞凶猛地攻来的剑网,却退了四五步。 小瑞得理不让人,一声低叱,长剑如怒龙矫夭,啸风之声大作,攻势更为凌厉,腾挪闪跃从三方步步进迫,连攻十八剑之多。 安平似乎已无还手之力,架开五剑间避十三剑,只回敬了四剑,守多攻少,让小丫头占尽上风,只能直向后退,连向左右争取空门的机会都无法把握。他心中暗懔,一个小侍女也有如此高明的凌厉剑术造诣,不由他不惊。 再接了五剑,小瑞的锐气在逐渐消沉,剑上的劲道亦在逐渐减轻。 “吠!”心中焦急的小瑞沉叱一声,招出“流星赶月”,躁急地放手急攻了。 “铮!”他的剑上一挑,双剑相接,小瑞毫无顾忌地踏进,沉剑欺上。 机会来了,他借力斜飘,一闪之下,侧身切入迫近了小瑞的右侧,手腕一振,喝声“撒手!” 银芒上扬,他的剑反而一纹一沉一振,“嘎”一声怪响,小瑞的剑倏然化作一道银虹飞腾而去。 “唰”一声轻啸,他的剑奇快绝伦地掠过小瑞的顶侧,击断了一根银簪。他横掠丈外,收剑道:“承让了姑娘。” 小瑞怔在当地,僵在那儿不知所措。 李萱神色凛然,向身旁的庄芬说:“四妹,你去会他一会。他的潜能惊人,利于久斗,剑术看上去平庸无奇,其实变化莫测。他并未以真才实学和小瑞周旋,将是一大劲敌,不可大意。” 庄芬像一朵绿云,飘然而至,俏生生地在安平身前出现,粉颊上绽起令人心动的笑意,用银铃似的甜嗓子说:“三东主,今日之会,足下可以说是存亡攸关,除非你答允我们所提的条件。可是,你动手时居然还敢藏私,徒耗真力,智者不为。” 安平谈谈一笑。接口道:“令师姐已经说过,在下仅向敝号的保镖师父学了几手不登大雅之堂的拳剑而已。诚如姑娘所说,存亡攸关,自保要紧,岂敢藏私?姑娘请进招。” 他一面说,一面注意四周的动静。众女已在广场的南首列阵。码头方向,两个老人和一名老妇正跃然若动,一看便知是众女的助手.介休道方向,先前走了的老道正藏身在树林中,封锁了北行道路。 他心中不住思索脱身之计,目光回到庄芬的脸上,脑中灵光一闪,已打定了主意。 “接招!”他突然沉喝,抢先进招,“白虹贯日”出手,凶猛前扑。 庄芬一声轻笑,拔剑信手一挥,“铮”一声暴响,刺来的剑向外荡。她揉身急进,剑虹一闪,反手一剑疾挥,“唰”一声剑气啸风声传出,锋尖距安平的左肩不足半寸掠过,几乎得手。 安平脸色一变,疾退两步,立即旋身向敌,低吼一声,再次进击,招出“灵蛇吐信”,仍是从中点入,只不过这次进攻的部位稍低而已。 庄芬伸剑便搭,想错剑乘机切入。 岂知安平半途撤招,长剑倏吞倏吐,避过搭来的剑尖,右脚突入,长剑闪电似的递出.庄芬一惊,想不到安平的身手如此迅捷,百忙中运劲撇剑,想再将来到震偏。 “铮!”一撇之下,银虹飞腾,安平的剑居然被她震飞,胜算在握。 这瞬间,突变倏生,已没有她思索的余地,上了大当,等她发现人已近身,已经无法反击了。 安平故意丢剑,乘势抢人,右手一勾,便搭住了庄芬握剑的右手脉门向后一带,左手拔出腰带上的匕首,点在庄芬的右胁下,沉喝道:“丢剑,庄姑娘,得罪了。” 应芬一时大意上了大当,急得花容失色,尖叫道:“你这狡猾的小人,这算什么?” 安平笑道:“放手丢剑。” 她不肯,说:“绝不丢剑。” 他手上一紧,说:“在下只好用强。” 她不甘心,夺手道:“本姑娘不怕。” 他用劲向下扭转,匕首搁在她的肘部,冷笑道:“在下只好卸下你的手,休怪。” 匕首晶芒闪闪,冷气森森,刃长六寸,匕首晶莹如镜,光可鉴人,冷气直迫尺外。匕把上镶了七颗晶亮的绿宝石,皮把手雕刻十分精细,是一把可断金切玉,价值连城的神物。匕首近护偃处,隐隐可见像是浮雕在外的四个篆字,屠龙断犀。 庄芬心中一寒,乖乖地松手丢剑,仍然凶霸霸地说:“你想怎样?” 庄芬两招被擒,把所有的人镇住了。由渡船下来的老太婆点着龙头拐杖,健步从容上前说:“这小伙子机智超人,必须老身出面将他擒下。” 李萱高叫道:“姥姥,他就是盛昌的三东主,萱儿已约定三场擒他,最后一场由萱儿接手,不需劳动姥姥的大驾。” 声落,她撤剑掠出。 安平不等她发话,豪笑道:“今天不会有第三场了,在下要走啦!” “你要走?”李萱讶然问。 “正是此意。”他泰然地答。 “你走得了么?” “在下人孤势单,不得不耍赖,只好劳驾庄姑娘护送在下过河。” 四周的人先是大吃一惊,然后四面合围。 情势一紧,气氛紧张。李萱心中大急,飞扑而上。 安平右手一带,拉脱了庄芬的肩关节,火速将她的小蛮赐勾住,匕首架在她的喉下向扑来的李萱大喝道:“站住,你不顾师妹的死活么?” “哎……唷”庄芬痛得尖叫起来。 李萱倏然止步,铁青着脸叫:“姓夏的,你敢伤她一毫一发,管教你尸骨化泥。” 安平哈哈狂笑,朗声道:“人生自古谁无死?我夏安平岂是贪生怕死的人?夏某如果落在你们手中,不依你们性命同样难保……” “只要交出九江府三厂恶奴的名单,保证你毛发不伤。”李萱抢着说。 “交出名单,盛昌布庄与敬业钱庄将有数百人死亡,株连而死的人,更不知有多少。李姑娘,你把夏某看成什么人?你们这些自命侠义英雄的亡命之徒,于心何忍?” “你难道甘心做刘太监的走狗?” “夏某是正当生意人,不问政事,与刘太监一无往来,他在京师夏某在南京庐州,风马牛不相及。” “但你的钱庄却……” “胡说!与京师大昌有往来的钱庄,不止我敬业一家,这是商场交易,你怎可含血喷人?天下间竟有你们这些不明事理的人,岂不可怪。南昌的宁王与刘太监勾结,九江府的知府也是刘太监一手提拔的心腹,江西十三府一州七十七县的官吏,大半是向刘太监行贿得来的前程,他们才是刘太监的走狗爪牙,你们不向他们惩戒,偏向我这生意人下手,简直毫无道理。生意人无法与三厂抗衡,有家有小不能铤而走险,即使是黑道巨霸绿林大豪,也不会向正当商人抢劫勒索。而你们这些自命侠义英雄的人,却做出这种事来,在下替你们惭愧,你们自己不觉得可耻么?” “你牙关嘴利,好大的狗胆。”一名花甲老人厉叱。 安平脸色一沉,冷笑道:“老伯,凭你这两句话,便知你只是个不明事理的匹夫而已,和你讲道理不啻对牛弹琴。” 老家伙气得七窍生烟,手杖一抡,大吼道:“老夫江湖客陈奇活了六十余岁,从来……” “哼!从未挨过骂,是么?你这种人就算活上一百岁,也只不过平白糟蹋粮食而已,用不着骄傲。”安平抢着接口。 江湖客怒不可遏,排众奔上。 安平冷笑一声,虎目中神光四射。 另一名老人伸手急拦,低叫道:“陈兄,不可鲁莽,投鼠忌器,使不得。” 安平哈哈狂笑,接口道:“让他上,在下割破庄姑娘的咽喉,先捞回老本,再杀一个便赚一个,杀两个便是两倍利,这笔生意大可做得。” 江湖客果然不敢冲上,咬牙切齿地说。“你这小狗如果伤了四小姐,盛昌、敬业两家将付出百倍以上的代价。” “不要脸!你简直无耻!你们口口声声要找三厂的人为世除害,没听说你们杀了多少鹰犬奴才,在下却已听到你们要杀盛昌敬业两家正当商号的人。老杀才,你听了,敝号的商誉全国闻名,每年拨有专款修桥补路济贫救灾,为善从不人后,不但白道英雄诸多赞誉,黑道朋友也另眼相看,水旱绿林豪杰,从不劫掠敝号的货物钱财。幻海山庄并非是什么了不起的武林魁首,公道自在人心,你们如果不择手段任性而为,天下江湖豪杰相信决不会坐视。别以为目下四周全是你们的人,便可一手遮天杀在下灭口嫁祸。可惜你们的阴谋并未准备同全,先前撤走了的砥柱山群雄与华山双彪等好汉,自会将事情传出江湖的。废话少说,在下要上船渡河,要动手的人,何不快上?有人陪死,而且是娇滴滴的四小姐庄姑娘相陪,夏某九泉瞑目。上啦,等什么?” 声落,村中突然传来一阵震天长笑。 众人一怔,扭头向上面的村镇看去。 村口,并肩站着两个男女,左面那人是个白发如银的持杖老人,右首是个年约十五六岁的花衫少女,相距在十余支外,阳光正烈,不易看清脸貌。 老人仰天狂笑,笑完,用洪钟似的嗓音说:“快哉,骂得好,痛快淋漓,不亦乐乎?许久没听到这种够份量的骂语了,大有耳目一新振聋起-之感。妙哉!小伙子,老夫为你喝采三声,鼓掌三下。” 声落,果然吆喝三声,鼓掌再三。 江湖客正无法下台,一肚子烟火全烧到老人的头上去了,人如怒龙疯虎,疾掠而出,三两个起落便到了老人身前,一声怒吼,挥杖猛扫。 “啪”一声暴响,老人的手杖架住了江湖客扫来的一杖。 少女嘻嘻一笑,突然身形一闪,纤足贴地扫出。 “噗!”闪电似的扫中了江湖客的右足胫,奇快绝伦。 江湖客猝不及防,重心倏失,人向前栽。 老人左掌疾飞,“啪”一耳光抽在江湖客的右颊上,前栽的身躯向左倒。 少女又是一声轻笑,侧欺而上,手脚之快,骇人听闻,一掌按出“泰山压顶”,按在江湖客的后脑勺处,喝声“趴下”,接着跃开八尺。 江湖客真是阴沟里翻船,在一连串迅捷绝伦的打击下,完全失去了反抗机会,应声趴下了。 老人一声在笑,在另一名花甲和老妇赶到之前,喝声“走”!偕同少女飞射入村,倾刻不见,等众人追人村中,两人早已失去踪影。 由于老人和少女倏出倏没,众女想搏杀夏安平便不得不顾虑后果了,委实帮了安平一次大忙。 安平乘乱撤走,挟着庄芬向码头退,同时向另一位侍女冷笑道:“姑娘,劳驾将在下的坐骑牵上渡船。” 李萱已别无抉择,眼睁睁地看安平上了大渡船,还得命侍女将坐骑送上。 安平喝令船夫解缆,向岸上的人叫道:“不劳远追,不然大家脸上都不好看。过了河,庄姑娘便可恢复自由。夏某是生意人,和气生财,决不会与人结怨生事,关乎生死时又当别论,幸勿相逼。” 李萱有说不出的懊丧,恨恨地叫:“姓夏的,走得了和尚,走不了庙,你给我小心就是。” 船靠码头,安平请船夫牵坐骑登岸,重谢了船夫,放了庄芬说声得罪,飞身上马,向官道急驰,绝尘而去。 绵西渡是个小渡口,大渡口则在孝义东南十五里,叫霍家堡渡,是通向介休的要道。从霍家堡渡分出两条大路,西北至孝义县城,往西可到王田里会合南下官道。 王同里距县城整整十五里,辽壁寨是王同里最大的村寨,该里的里正便是辽壁寨的人充任的。孝义县自南至北,分为两种截然不同的天然环境。南起王同里,北迄县北义河,西面是山区,东面是太原盆地的平原地带。山区的人,住的是依山岭断层所建的窑洞。平原的人,皆建寨设堡而居。平原上逾远便可看到堡寨,山区却只见牛羊不见村落,如不留心,很难发现所站立的田地下有人居住,除非是发现通向地面的通道,或者看到天然形成的断崖沟谷。王同里正是天然分界线上的唯一大寨,以西便是山区。官道经过寨中,如果有匪警,寨门紧闭,过往的商旅必须绕寨西的小径而行。 安平急于离开是非地,快马加鞭策马飞驰,必须离开辽壁寨接近县城,方是安全区.他以为李萱一群人必定无法赶上他,还在暗中庆幸,却不知李萱一群少女,只算是沿途负责拦截的第一批人而已。 远远地辽壁寨在望,相距约有两里地。 道左,一条宽约半里地的地隙谷道,从西面伸出,像一条巨蟒般蜿蜒川下,蟒头尽头处衔接着官道,会合处树林散落。灌木丛生,野草高与人齐,地势甚是隐蔽。 马儿狂驰,黄尘滚滚,巳是未牌正时分。 前面半里地,道右的松林下两名穿青劲装的大汉倚树向南眺望,直待马儿接近至十丈内,右面的大汉讶然叫:“咦!来人不是盛昌的三东主么?” 右首的大汉剑眉虎目,身材魁伟跃至路中拔出背上的长剑,大喝道:“夏东主,下马,咱们亲近亲近。” 安平心中一懔,一带缰绳,马儿跃入路左的草坪向西北角落荒飞驰。 啸声震耳,大汉将警讯传出了,但并未跟踪追赶。 越过两道干沟,向前面的高岗急驰。岗顶林疏草密。岗右不足一里便是辽壁寨。 马儿浑身湿透,接近岗顶脚下乏力,冲劲消失。他扭头下望,还好,不见有人追来,心中一宽。 马儿全力冲刺,进人了疏林。蓦地前面灰影一闪,出现一个灰衣中年人,举手低唤道: “前面去不得,来人可是盛昌布庄的三东主么?” 相距约在五丈外,看对方脸上的神情不像有恶意。同时,坐骑也已力乏,想再夺路奔驰必将力竭而毙。他一跃下马,拔匕首挟在掌心,冷然问。“尊驾何人,怎会认识夏某?” 中年人虽带了剑,但并未撤下,上前行礼道:“在下汝宁浪子钟兴,三年前赴南京访友,病倒庐州府,盘缠用尽大病缠身,进退两难。幸得店家见怜,至宝号所设的盛昌施药局请求周济,贵局的主事大爷不仅亲至客店探视,而且带来了郎中,亲切慰问并致送盘缠二十两。调养一月期间,食宿费皆全部由宝号负责。此思此德,在下没齿不忘,如不是宝号加以援手周济,钟某必定客死他乡。在下记得,施药局的主事大爷姓徐,大名敬康。” “哦!那是敝号的二东主徐二爷的堂弟。”安平友善地答。 “在下临行时,曾向店伙及街坊打听宝号的底细,方知宝号创业不足三年,肇业的翌年,即在万寿寺机房附近设立施药局以及赈济堂,主其事的人是三东主夏爷。在世情饶薄,商场唯利是图的今日,贵号的义举委实令人由衷感佩。三年来,在下流浪江湖,对宝号始终无缘回报,深以为憾。这次在下途径此地,无意中探出三东主的大驾将经过辽壁寨。而附近却有幻海山庄的高手埋伏,等候前来夺取百灵冲丹的山海夜叉。更令在下吃惊的是,他们居然要将三东主留下,要在你口中查出三厂派至九江的鹰犬下落。在下心中十分焦急、却苦于不知你何时可以到达,只好在附近潜伏,等候机会。苍天有眼,总算被在下等着了。” “谢谢钟兄的云天高谊,小弟在绵西渡口几乎被他们拦住了……”安平将绵西渡口动手的事简略地说了,最后问:“他们在前面埋伏么?有多少人?” 汝宁浪子倒抽了一口凉气,说:“警幻仙子本人已经来了,就在前面的山梁埋伏。往北两时之内,皆有幻海山庄请来的高手潜伏,出面的人,却是警幻仙子的第一门徒尹兰。你在绵酉渡口所碰上的人,老道叫黄山炼气士玄清。那江湖客陈奇是名震大河岸的名宿,艺业超尘拔俗。怪!怎么会被一个糟老头和稚女轻易地击倒折辱?警幻仙子有五位得意门人,她们的排名是尹兰、曾蓉、李萱、庄芬、吴蕙。论艺业,她们足以名列武林一流高手而无愧色,只是终究是女流之辈,先天不足,假使在二十招之内能支持不败,她们便难操胜算;但如果她们五人联手用剑阵围攻,连大名鼎鼎的三剑二刀五亡命这些当代奇人,恐怕也不易支撑一二十招哩!三东主能用机智擒住庄芬挟人质解围,真是苍天庇信哪!前面不能走,退后恐怕也非易事,他们已发出警讯,寨西南山沟中埋伏的人必定已将退路阻死。” “那……” “在下将情势加以说明,如何突围尚请自行裁夺。西面的辽壁寨有鬼道人一批高手,鬼道人是警幻仙子的好友。东面山林中有北丐韩浩,和他的三位高徒范小蛟、林英、吴芳,他们是候机袭击前来夺取神丹的人。同时,那儿还有不少闻风赶来浑水摸鱼的江湖人,他们惮于警幻仙子的威名,不敢前来正面讨野火。” “那么,我还是从西面山林脱身为上。” “西面也有危险,山海夜叉不是笨蛋,他必定带了几个宇内凶魔前来取丹。这家伙神出鬼没,机警绝伦,可能已知道有人先一步赶来取丹,也许已知道是警幻仙子在捣鬼必定不会从官道赶来,极可能沿山区接近。那么,警幻仙子一群人必定在发现时往西面拦截,岂不……” “这么说来,我不是已陷入四面楚歌的危境了么!” 汝宁浪子沉吟片刻,说:“三东主,何不将坐骑让在下乘走?在下从东面脱身,引他们追来,你便可以从西北角潜迹远走了。” “不行,小弟怎可连累钟兄?” 汝宁浪子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面孔,说:“在下深受三东主大恩。无以为报,目下正是在下回报的大好机会,粉身碎骨义不容辞。” “笑话,小弟怎能……” “三东主,目下情势殆危,不是理论是非的时候。在下与他们无仇无怨,即使被他们拦住,这些亦正亦邪却自命侠义的高手名宿,决不会与我这个江湖小混混为难的。快!最好请三东主易衣。” “这……” “三东主,不必犹豫不决,在下保证可以安全脱身,不必为在下耽心。快!时不我留。”不管安平肯是不肯,脱下灰直裰掷给字平,连头巾也解下递过,牵过坐骑,急催安平上道。 安平只好连声道谢,披上直掇缠上头巾,道声珍重,向西北角如飞而去。 汝宁浪子直待安平的身影消失在远处,方呵呵一笑,火速解下鞍后的马包,口中得意地骂道:“蠢材!毕竟是没有见过世面的公子哥儿,容易受骗,三言两语便将他打发走了,笨蛋万里迢迢返家,行囊必丰,太爷我这下子可以快活三年两载了。” 他打开马包,果然不错,里面不但有物,且有百余两金叶子,百十两碎银。却没有珍宝,他将新衣物和金银打了一个包裹栓在腰带上,不值钱的物品弃掉不顾,准备停当,他站起来想去牵坐犄时,突然骇然惊叫,脸无人色,恐怖地踉跄直退。 坐骑旁,不知何时站着一个怪人,身高八尺以上,一头斑白的飞蓬发用一个头箍绾住,像个带发头陀。青灰色的脸膛横肉磷峋,铜铃眼布满红丝一狮子鼻血盆口,花白虬须戟立根根见肉。穿灰直掇,着多耳麻鞋,手持一根八尺长短粗如鹅卵乌光闪闪的乌金盘龙杖。突然出现在眼前,狞恶可怖的相貌真可吓破小朋友的胆。 汝宁浪子魂飞天外,恐怖地后退,几乎被草根绊倒,久久方发出一声如同兽号似的叫喊:“山海……夜……叉……”声未落,扭头跌跌撞撞地逃命。 “你敢逃走?”山海夜叉又沉喝。 汝宁浪子感到腿已麻木,膝盖发软,腿拒绝支持他的身躯,颓然仆倒在地,接着火速翻身想爬起,但眼前人影入目,吓得他浑身一震,爬不起来了,双手撑地用臀部向后挪移。 “老……老前辈,小……小的并未招……招惹你……你老人家。”他总算能鼓勇气说话了。 “小辈,你刚才的话老夫已听到了,这就是你报恩的方法么?西北角正是那虔婆娘的埋伏处哩。” “小……小的……” “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你与那小后生有何过节?” “小……小的为他好,警幻仙子不会……难为他……他的。” “你与那婆娘有交情?” “小……小的还不配,有关埋伏的消息,是向朋友打听到的,小……小的也想要三两颗神丹。” “百灵子的遗骸何在?” “大……概……大概被警幻仙子藏……藏起来了。” “老夫大发慈悲,你给我滚!”山海夜叉叱喝,一脚踢出。 汝宁浪子“哎”一声厉叫,右股骨被踢碎,连滚三匝。 山海夜叉向西北角举步,突然一闪不见——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 三 章 死里逃生 安平不知汝宁浪子坑他,藉草木掩身向西北角探去。他到底年轻,经验不够,见汝宁浪子话说得恳切,不疑有他,向警幻仙子的埋伏处撞去。 攀上一座树林密布的山岗,进人树林,他呼了一口长气,正想停下歇脚。蓦地,他感到心向下沉,暗叫“完了”! 前面不足三丈处,树后俏生生地出现两个女人的身影。前面那人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眉目如画,健康的脸颊仅在眼角分略现皱纹。一双清澈的大眼冷电四射,依然显得年轻明亮.穿蜀锦青花衫裙,佩一把古色斑斓的长剑,绢帕包头,站在那儿飘飘若仙。 右方是一个少女,与在绵西渡口的李萱同样打扮,同样美艳,但脸上的神情显得老成些,身材也更为成熟。 “去问问这人是谁,兰儿。不关紧要的人,叫他不可随意乱闯。”半老徐娘向少女沉静地吩咐。 兰儿躬身道:“徒儿遵命。” 安平对兰儿的打扮不陌生,心中懔然。他聪明过人,听到“兰儿”两字,而兰儿又自称“徒儿”,警幻仙子的大门徒不是叫尹兰么?糟了!显然眼前这位半老徐娘就是警幻仙子,兰儿必是尹兰啦! 他想转身溜走,扭头一看,身后三丈右左的一颗树干旁,一个豹头环眼的中年人叉腰而立,虎视眈眈。不远处,也隐约可看到两名侍女藏在树后的身影,走不了啦! “真是冤家路窄,命也!”他心中暗叫苦。 兰儿盈盈走近,在丈外止步,不住地向他打量。接着,她喜形于色,扭头笑道:“师父,不必问了。” “为什么,你认识他?”师父讶然问。 “徒儿认识,他就是盛昌的三东主,换了装,并未易容,风尘仆仆,但掩不了他丰神俊逸的容光。” “他怎么不乘坐骑?怪事,为师真不明白,你三位师妹加上玄清道长和江湖客三位高手,竟未能将他留下,却让他跑来这儿冒风险,叫他到后面歇息,不必吓唬他。” “徒儿遵命。” 安平听半老徐娘的口气相当友善,忖道:“如果她是警幻仙子,看来该是个讲理的人。” 兰儿向他灿然一笑,客气地问:“爷台可是夏三东主么?” 安平知道无法否认,点头道:“正是区区。姑娘贵姓芳名,尚请……” “妾姓尹,名兰,那旁就是家师,人称她老人家为警幻仙子。三东主受惊了,我那三位师妹必定惊扰了三东主的大驾。其实,家师并无恶意,只想与三东主和气地商量,请勿误会。目下此地凶险,将有恶斗,家师已在各处留下木牌,示意山海夜叉到此地解决早年的恩怨。山海夜叉已在午牌初到达山区,随时可能出现,为恐惊扰了三东主的大驾,请随妾到山后安全处先行歇息,与三东主商量的事,尔后再议,请随我来。” 安平怎肯跟她走?计上心来,他想重施故技,要擒住尹兰为人质,默默行功戒备,准备擒人,脸上神色不变,从容举步。 但他暗中运功的神情,却瞒不了冷眼旁观的警幻仙子,刚接近尹兰身侧不足五尺,警幻仙子突大叫:“小心他,兰儿。”声出,小指疾弹,青影倏飞,一闪而没。 安平听到“小心他”三个字,便知计谋落空,立即发难,扑上戟指便点尹兰的胁侧章门穴。左手五指如钩,急扣对方的肩井。 警幻仙子的五名弟子中,尹兰和曾蓉的功力最精纯,已获她的真传,尹兰尤其高明。安平的扑势如电光石火,奇快绝伦,五尺距离伸手可及,按理断无失手的可能。 但尹兰身形一挫,高不过三尺,突然飞退丈余。 同一瞬间,一段长仅及寸的小树枝从尹兰的顶门掠过,令人肉眼难辨,“噗”一声轻响,不偏不倚地击中了安平的玄玑大穴。 安平做梦也未料到警幻仙子会从尹兰的身后发射树枝,猝不及防,等到他发现有奇快的青影从尹兰的顶门掠过时已距胸口不足一尺,任何超尘拔俗的高手,也无法闪避了,玄玑穴一麻,沉重的打击力令他的身躯冲势顿止,接着仰面便倒。 “先将他带……”警幻仙子挥手叫,叫声未完,又突然大喝道:“山海夜叉,老身久候多时。” 右面的树影中,传来刺耳的怪笑声:“桀桀桀桀老夫也到了多时了,你我半斤八两,尔虞我诈,彼此彼此。咱们的恩怨数十载牵缠,你何必一定要毙了我这老魔才甘心?咱们都快进棺材了,何必再死缠不休呢?把百灵子的神丹分我一瓶,老夫马上拍拍手走路,如何?你的人多,老夫的朋友也不少,两虎相斗,必有一伤,何必呢?” 声落,山海夜叉的巨大身影徐徐出现在视线内。 警幻仙子泰然一笑,说:“时辰不早,老身算定你也该来了。老魔,四周的形势你摸清了没有。” 山海夜叉从容地走近,狞笑道:“花了一个半时辰,如果尚未摸清,老夫岂不是栽定了?” “你本来就是栽定了。” “不见得。好仙子。你那十来个朋友,只配摇旗呐喊,却派不上用场。如果我是你,便不会让他们出来丢人现眼平白送死,你行行好,放过他们功德无量。” “真的?” “老夫绝无戏言,你不信么?” “老身确是不信。” “好吧,老夫先让你看看我的朋友,看鬼道人那流三脚猫是否敢和老夫的朋友较量。 喂!老友们。出来亮亮相。” 他的左后方,掠出一对脸黄肌瘦的老夫妇。接着怪笑震耳,矮树丛中又钻出一个瘦骨鳞峋的光头中年和尚,挟着一根金光耀目的禅杖,瘦脸像煞了风干的老猴。 山海夜叉伸手介引,得意地说:“仙子想必不会对老朋友陌生,勾魂使者西门俊夫妇,和百劫魔僧正一大师,都是魔道中的名宿。 “哈哈哈哈!还有我呢,京师刘公公的护法大师,七僧八道的天龙神僧法明来也。”右后方的矮林中传出打雷似的笑声,钻出一个肥头大耳腹大如鼓的大和尚,挟着一根苍木禅杖,高大肥胖得像一条牯牛。 警幻仙子脸色微变,冷冷地说:“原来是天下第三僧来了,难怪山海夜叉有恃无恐。” 那时,正德皇帝对喇嘛僧特感兴趣,他自己称法王,京师有三名和尚被封为天下三僧,前两名是喇嘛的活佛。天龙僧出身五台,与喇嘛关系密切。皇帝老爷并不以法王为满足,正在下令给宫中豹房的活佛们,替他研究一个至高无上的佛号,至今未获决论。一年后,终于称为“大庆法王西天觉道圆明自在大定慧佛”,他才完全满意。因此,可见当时出家人吃香走红的程度。 人影一闪,一个灰影从后面十余大的矮林内射出,眨眼间便飞纵七八丈,起落间像一头大鸟,人到声到:“两湖水旱绿林江右总提调蟠天苍龙潘世光到。” 警幻仙子开始失惊了,但仍镇定地说:“三方之霸起事之日,该是九月重阳!距今不足三月,潘大寨主不在两湖筹划,竟远走山西趟这一趟浑水,岂不失策?毕竟是草莽枭雄,并无大志,已注定作草寇的失败命运,看来定是大明皇朝命不该绝,天意也。” “仙子请放心,潘某仅是顺道一走而已,此行正要入陕,与太白山大寨主摩云手杨兄磋商大计。呵呵!仙子似乎相当关心咱们的成败哩!”蟠天苍龙傲然地说。 那时,由于天下汹汹,草莽英雄们纷纷想利用有利的时势,壮大自己,谋取裂土分茅的机会,暗中支持的人,据说是刘太监。 两湖,指洞庭湖和鄱阳源,天下水旱绿林和亡命之徒。上月端阳节在湖广沔阳聚会,决定了造反的大计。预定分为三处起事。中路是湖广和江西,西路是陕西和四川,南路是两广,约定九月重九日同时举事。 其中的内情极为复杂,据说原定北路由刘瑾发动,负责夺取京师重地,埋葬朱家的龙子龙孙。可惜,由于盗匪们内部的利害冲突,自私自利,不能坦诚相处。刘太监又因事稽延,不能及时策应。再就是宁夏的安化王认为羽翼未成,不宜妄动,拒绝起兵。安化王的军师孙景文更是个阴险人物,他反对让刘太监做皇帝,力主与刘太监虚与委蛇,不动声色。后来激怒了刘谨,派人到宁夏卫监视,更派走狗大理寺少卿周东前往度田,残杀安化王的死党,终于激起兵变,安化王愤而举事。杨一清和八虎之一的张永讨平了安化王,刘太监也就因此而受了磔尸的报应。 九月间三处草莽英雄举事,各自为政,前后闹了一年,反而败亡在刘太监之前。次年七月,贼首在沔阳州全部就戮。八月,刘太监被磔死,曾受刘贼陷害的人,以重金公开标售他的肉来生吞熟食.这是后事,与本书无关,只作概略交待。 警幻仙子倒不是伯蟠天苍龙的艺业了得,而是顾忌对方的党羽众多,两湖的大盗人数上万,其中高手如云,假如他们倾巢而至进攻她的幻海山庄,没有人可以逃脱这场大劫,后果可怕。 警幻仙子还不及答话,又掠出一个年约半百,只有一条右臂的瘦长灰衣人,腰带上插了一根银芒耀目的尺八如意,背上系了一只皮插袋,五枝晶光闪闪的三尺追魂镖枪特别合眼,身法奇快。他是人到声到:“别忙打圆场,潘兄,还有兄弟我呢,请替兄弟引见。” 蟠天苍龙呵呵笑,说:“舒兄,你背上的追魂枪便是活招牌,还用得着引见么?除非仙子是个无名小辈,初出道的小女娃,不然决不会不认识你追魂客舒徐。” “哈哈!潘兄不是太抬举兄弟了么?人家仙子乃是位介于正邪之间自命侠义的名宿高手,怎会知道我这在江湖上鬼混的魔道无名小卒。” 蓦地,头顶上空枝叶簌簌而动,洪钟似的嗓音震耳:“哈哈哈哈!今天真是群魔聚会,我老不死的来得真不巧,打扰诸位的清兴,恕罪恕罪。” 声落,枝叶摇摇,左面树顶上四仰八叉地掉下一个灰影,距地尚有丈余,“噗”一声后脑勺碰上一根横枝,下身急坠,“噗”一声双脚落地,踉跄止住晃势,“叭”一声自己一掌拍在自己光秃秃的顶门上,怪叫道:“哎唷!还好,脑袋瓜没打破,好险,好险!” 是个年约古稀的干瘦老儿,顶门光光,左右后三方还剩下一圈稀疏斑白的头发。八字吊客眉,老眼眯成一条缝、小鼻子小嘴巴,留着稀疏的山羊胡,以牙咧嘴,状极可怜而且可笑。灰直裰破破烂烂,握着一把破蒲扇,先拍拍身上的尘土,双脚一软,跌坐在树根下,不住喘气。看光景,他乃是个下半身早已埋入坟墓的糟老头儿,怎么看也不像是个身怀奇技异能的风尘奇人。 蟠天苍龙倒抽了一口凉气,骇然地叫:“破扇翁麦元仲,这婆娘居然请得动这个老怪物?” 南面的草丛中,钻出四个老少花子。老花子年约花甲,破百衲肮脏邋遢,满脸污秽,一双老眼精光闪亮,挟着一根打狗棍.三个小叫花年约十四五上下,最小的稚容未褪。老花子呵呵大笑,接口道:“麦老是路过此地的客人,听我老要饭的北丐如此这般一说,他存心要无赖,不请自来,要看看逐鹿辽壁寨,谁是获鹿的人。” 久不发话的警幻仙子发出一声娇啸,高叫道:“裴大侠,客人已经到了,诸位何不出面迎客?” 后面的树林中人形急飘,叫声震耳:“来啦!再不来未免太慢客了。” 随着叫声,接二连三地掠出十二名中年以上的男女。 追魂客急向蟠天苍龙低声道:“潘兄,再不动手……” “但麦老狗可怕哪!”蟠天苍龙紧张地接口。 “快!我负责对付他。” “好,小心了。” 蟠天苍龙急急说完,仰天发出一声长啸,伸手拔剑。他身材瘦小,兵刃却是重家伙,那是冲锋陷阵用的大剑,剑叶比江湖人所用的佩剑宽一倍有奇,长三尺六寸,可以砍劈刺挑,双手使用可当槊用。 山海夜叉挺盘龙杖首先枪出。大吼道:“杀!” 蟠天苍龙的啸声未落,他先前现身处的矮林中,呐喊声震耳,二十四名山西地区的悍匪蜂涌而出,潮水般冲来,刀枪的光芒耀目,声势汹汹。 追魂客一声不吭,乘乱欺近倚坐在树根下打盹的破扇翁,手动抢出,追魂标枪破空疾飞,厉啸刺耳,相距不足两丈,枪接二连三联珠飞射,恍若白练横空。他只有一条右手,居然将枪联珠发出,手法之快速纯熟,委实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境地了。 破扇翁似乎已睡着了,枪一闪即至。 第一枪破空而至,射向他的心坎。他身上向左一扭,“咳”一声枪贯入树干,合抱大的巨树,枪贯树而出,只留八寸枪尾在外。 第二枪衔尾到达,刚好射向左侧他扭动的方向,眼看要贯穿心坎。 他似乎并未醒,下身前滑,像是沉睡滑下一般。 “嗤”一声厉啸,第二枝银枪从他的头顶飞越,像是擦头皮而过,间不容发,危极险极。 标枪同时也擦树干侧方掠过,他居然仍未醒来。 第三枝镖枪几乎衔接着第二枝的尾部到达,准头略低半尺,射向他的咽喉。 追魂客掷出三枝追魂镖枪,人亦急冲向上,银如意已拔在手中。一次连发三枪,在他来说,这一生中大概只用了三次左右,对会一流高手,决不会超过两枝,枪出人倒,发无不中,所以枪名追魂,人亦以追魂为号。 破扇翁像是南柯梦醒,左手向右一摆,半分不差地抓住了枪头尖,一摆之下,枪失了准头向右移,“嚓”的一声贯入树中。他怪叫一声,像被吓醒了,扭头睁大老花眼,盯着头侧光闪闪的枪柄,“哎”一声厉叫,慌忙爬起,叫嚷道:“大慈大悲救命王菩萨,救我一救。” 他伸手拔枪,枪应手而出。 扑近至丈内的追魂客心胆俱寒,顾不得丢人现眼,扭头撒腿狂奔,如见鬼魅,三两个起落便消失在密林中,丢下了山海夜叉一群人独自逃之夭夭。 另一面,同一瞬间,山海夜叉势如疯虎,盘龙杖十荡十决,罡风呼啸,雷声殷殷,把使用轻灵长剑的警幻仙子迫得八方游走,绕树避招。“呼”一声大震。枝叶摇晃,一棵合抱大的巨木,被他扫缺了三分之二,声势之猛,骇人听闻,恍若霸王再世,如果击实,巨树必定全折而倒。 树林中展开混战,四面分散,呐喊声如雷。山海夜叉的人多了一倍以上,二比一,每个人都是名宿高手,好一场武林罕见的恶斗。幸而倒林浓密,躲闪甚易。不然在接触的瞬间,可能便有人丧命。 破扇翁支起拔出的追魂枪,再次倚坐在树下打盹,似乎不觉得附近有人存在,歪着脖子逐渐入梦。怪!偏就没有人敢接近他。 近三十年来,江湖上有八个风云人物,经常在江湖中行走,名号响亮。武林无辈,江湖无岁,他们有些年纪老迈,有些正值英年,所行所事皆出人头地,挣来了震撼江湖的名号。 八人中,四个是老一辈的名宿四个是近十年来方崛起的男女。长江后浪催前浪,世上新人换旧人,老一辈的先后退隐凋谢,后起之秀继续生长,开花、结实。像早年的八豪十六英、三堡五庄十二寨等等老一辈的英雄,已逐渐在人们的记忆里消失,即使仍然活在世间,巳像是凋谢了的花,人老珠黄,起不了多少作用了。像幻海山庄的警幻仙子,曾是五庄中的人物,可是,她已经消失了往昔的光彩,只能培植下一代,寄望在下一代的身上,希望下一代能重振往昔逝去了的雄风。日前,她只能活在过去的往事里,从记忆中寻找旧日的恩恩怨怨,以便了结之后好安心地踏入坟墓。警幻仙子之所以找山海夜叉就是这种死灰复燃的感情在作怪。 目下在江湖中叫得响亮的八个人,武林朋友称他们是:“金带银剑,破扇竹萧,游龙逸凤,怒豹狂彪。” 前四人是老一辈的名宿,破扇翁麦元坤便是其中之一。这位老前辈游戏风尘,出没无常,有如神龙,是个侠义道的怪人,为人有点怪僻。江湖传闻说他是出身少林的俗家弟子,但是从没有人看见他到过嵩山参拜掌门大师,甚至不曾在嵩山附近出现过侠踪,所以有人认为他是少林的叛徒。正如有些人骂武当的祖师张三丰是少林的叛徒一般,不知是真是假,反正谣言止于智者,计较的人并不多。 双方的人皆是江湖的知名人物,对这位老怪物十分熟悉,大名鼎鼎的追魂客已亡命遁走,谁还敢去惹他? 恶斗激烈,可苦了穴道被制,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的夏安平,沉重的脚踏在他身上,这滋味委实令他难以忍受。更要命的是他正在运真气自解穴道,好不容易刚将真气凝聚,还未进入经脉,被人一踏,便前功尽弃,甚至有岔气伤身的可怕危险。 练先天真气的人,假使想用真气解穴术,必须下二十年以上的苦功,而且必须是有大恒心大毅力肯苦练的人,方可有成。他年仅十九岁,竟然练至可用真气解穴的境地。可知他的先天秉赋如何超人,授艺的明师是如何高明了。 他咬紧牙关,准备再试。 “噗!”右胯骨突然被人踩了一脚,痛得他冷汗直冒。 “吠!”有人在身侧大吼,接着,金铁交鸣声震耳欲聋。 他是俯身仆倒的,头埋在草中,看不见身旁的景物,不知谁在身侧交手。刀风剑气在背部呼啸,他感到彻体生寒,焦急万分。 不久,他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远处传来:“好兔崽子们,算我老不死一份,小曼,杀啊!” 他精神一振,心说:“是绵西渡口的老人和少女来了,有救啦!” 蓦地,传来山海夜叉的吼声,语气十分焦灼:“快撤,竹箫老怪来了。” 接着是两声怪啸,脚步大乱,衣袂飘风之声大作。 有三个人从他身侧奔过,第四个人一脚踏在他的左肩上,接着被人踏翻,成了仰面朝天。 眼角人影一闪,山海夜叉正从他的左面奔来,到了他身侧却突然止步,扭头注视,“咦”了一声,一把挟起他向右飞掠,一跃三丈余,耳畔但听风声呼呼,眼前树木急闪而过,奇快无比。 “糟!我落在这老魔的手中了,看来凶多吉少。”他想.他想运气解穴,根本不可能,胸胁被挟实,双脚在地面拖,起落间颠动十分猛烈,几乎令他透不过气来,怎能凝聚先天真气?连呼吸也感困难哩!胸骨像是已被夹碎,痛得他冷汗直流,真是苦也!” 不知过了多久,感到身躯已停止颠动,头晕眼花中,突觉身躯向下一沉,不等他弄清是怎么回事,“砰”一声大震,重重地坠跌在坚硬的地面上,痛得他龇牙咧嘴,呻吟出声。 “先歇会儿,再到窑洞会合。”是山海夜叉的声音。 他听到四五个人席地坐下的声音,喘息声隐隐可闻。 “真倒霉!偏偏遇上这两个老怪物,破扇竹箫全来了。他****!我不相信这是巧合,定是那贼婆娘请来的。”是蟠天苍龙的声音,恨声不绝。 “潘兄,你不见泼妇也急急撤走么?不会是她请来的。再说,两个老不死从不买泼妇的帐,泼妇还不配将他们请来,再就是两个老怪物原是死对头,三年两载必定打打打闹闹拼上百个招,彼此不服气,岂会同时出面管闲事?”山海夜叉详加分析甚有见地。 “冯兄,难道咱们便罢手不成?” “我在回程中等候,不抢到百灵神丹此事绝不罢手。” “但……兄弟要往陕西,不能陪你一走了。” “潘兄。到了潼关如果未能下手,不再劳驾你了,不能陪兄弟到潼关么?” “这……” “兄弟替你带来一个人,权算下潼关这段行程的代价,如何?” “什么?”。 山海夜叉将安平拖过,说:“这人叫夏安平,是庐州府盛昌布庄和敬业钱庄的三东主……”他将从汝宁浪子二虎听来的消息说了,最后说:“潘兄与三厂的人有交情,天龙大师更是内厂的第一高手。敬业钱庄在各地有分号,三厂的朋友有些人在该钱庄兑换银票,贼泼妇必欲得之而甘心,我把他带来给你和天龙大师处理,不是很好么?” 蟠天苍龙点点头,说。“好,等天龙大师赶来时再说。兄弟陪你到潼关,过河后兄弟便不再奉陪了。” 衣袂风声凛然,天龙僧和百劫魔僧双双赶到。 这儿是辽壁寨西面的山区,相距约七八里,歇脚处是乎同上的树林,是山海夜叉事先选定作为临时聚会的地方,真正聚会的所在,是往南五里地的一座荒凉破窑洞。 蟠天苍龙将安平的事同天龙僧说明。安平被制的经过,在场的人大都亲自目击其事,不必多说。 天龙神僧解开安平的穴道,狠狠地向他打量,神情并不友好,久久方说:“小子,你很有种。” 人在矮檐下,怎敢不低头?安平忍气吞声地问:“大师的意思是……” “你能逃过泼妇们在绵西渡口的拦截,紧不吐露在你店中兑银票的人,确是有种。” “这是生意人的本分,何足为奇?”他无可奈何地答。 “小子,我警告你。” “大师……” “日后不管你受到何人的胁迫,假使你吐露咱们三厂爷们的身份,哼!你得死。如有风吹草动,惟你敬业钱庄是问。” “大师明鉴,本庄当然格守商德,绝不泄露持票人的姓名,但三厂的爷们在外走动,那能没有风吹草动的道理?岂能惟……” “啪啪!”天龙给了他两耳光,打得他头晕.目眩,喝道:“闭嘴!你敢跟佛爷抗辩?” “但……”他仍想抗辩。 天龙神僧又待动手打他,蟠天苍龙伸手虚拦,笑道:“大师请息怒,这人交给在下好了。” “交给你?” “是的,在下的弟兄,皆是刘公公暗中支持的人,刘公公经常由敬业钱庄拨发金银给兄弟们犒赏。假使把三东主拉下水,加盟江右群豪会,今后都是一家人,岂不两全其美?他就绝不会再吐露咱们的身份了。” “也好,妙极了。”天龙神僧高兴地叫。 蟠天苍龙转向安平,笑道:“三东主,你意下如何?” 安平心中暗暗叫苦,硬着头皮说:“夏某是正当商人,绝不妄言生意以外的事。” “哼!你知道你在向谁说话么?”蟠天苍龙恶狠狠地问。 “不管是谁,夏某……” 话未完,蟠天苍龙一拳捣出,把他打得倒退五六步。 山海夜叉在他后面把他扶住了,一掌将他推回说:“小子,难道你想生死两难不成?” 蟠天苍龙又是一拳,骂道:“这种贼骨头不打不识相,先让他吃吃苦头,他就不敢反抗了?” 两人你一拳我一拳,把安平打得外而后起,口中出血,骨头如被折散,痛楚难当。但他咬紧牙关,决不出声。他知道在八名高手的环伺下,反抗只有换来更痛苦可怕的打击,只有咬紧牙关忍受方是上策。 挨了十来拳,他终于支持不住,“砰”一声倒地,浑身都软了,眼前金蝇飞舞,痛苦已令他麻木。 蟠天苍龙双手叉腰,一脚踏在他的左胯骨上,冷笑道:“小子,滋味如何,你答不答应?” 他已说不出话来,被踏处痛彻心脾,痛得他浑身不住抽搐,压力增加,他逐渐陷入昏迷境地,耳中的喝声如沉雷般传来,惊心动魄:“答不答应?答不答应?” 他已不知人间何世,痛苦地紧咬牙关抵受。 “答不答应?不然你得死!”蟠天苍龙的叫声可怕极了,每一个字皆令他心中的经脉抽紧。 蓦地,破扇翁的声音似乎从天空中传来。 “谁得死?死给我老不死的看看?” “妙啊!原来他们躲在这儿。杀啊!”是竹箫老妖怪在叫。 第一个逃命的是山海夜叉,一跃三丈余。 第二个逃命的是天龙神僧,像兔子般飞窜。 蟠天苍龙也不慢,顾不了地上的安平,撤腿便跑,远出半里地还不敢回头瞧.逃时脚下重了些,安平痛得神智散乱,昏厥了。 不知经过了多久,痛楚将他拉回阳世,鼻中嗅到一阵奇异的幽香,感到有一只温柔的小手在他的头部和人中穴轻轻揉动。他睁开双目,突听到悦耳的银嗓子在耳畔响:“好了。爷爷,他醒来了。” 他心中一定,发出一声强忍痛楚的呻吟。接着,他听到竹箫老人低沉地说:“曼儿,给他服一颗八宝丹,告诉他不可挣扎转动,他的筋骨出奇地强健,醒得这么快,料必无妨。” 朦胧中,眼前模糊地出现一张出奇秀丽的少女脸孔,一只小手扶起他的头,有令他神智一清的清凉物体凑至口边,温柔的声音在耳畔低唤:“三东主,先饮一口水,以便吞服疗伤丹药。你受伤不轻,内腑几乎离位,如不耐心调治听话安静些,你会不易复元的。” 吞下丹九,他强提一口气叹声说:“谢谢你,姑……娘……” 话未完,触动了伤处,只感到眼前发黑,五脏六腑似乎要向外翻转,疼痛难当。神智昏沉。 温柔的小手突然变成强韧有力的手,在他胸腹之间推拿,焦急的声音在向他埋怨:“你这人真糟糕,元气大伤,为何还要勉强说话呢?真是!” “曼儿,不必用推拿术。那会加深他的痛苦。”竹箫老人叫。 久久,他觉得痛苦已减轻了许多,先前所嗅到的少女身上的特有的幽香已经消失,耳中听到不远处有叱喝的声音,心中一惊,扭头看去。 他所躺处,是一处溪畔的斜坡上,树林葱郁,身侧便有一棵古树。燠热已经消失,清风徐来,但并未感到凉爽,口干舌燥鼻中发烧,像是侧身在一座火炉内。看天色,约在申牌左右,树木的阴影拉得长长地。 小溪真是小,一线清流倒甚清澈,两岸绿草繁茂,显得分外地安详静谧。 但溪近岸的一排古树下,有先前在绵西渡口戏弄江湖客的老人和少女,与以及在斗场现身手执破蒲扇的破扇翁,相距在三丈左右,他看清了老人和少女的脸容,也发现老人的灰直泛衣摆下有物隆起,想必是老人成名的招牌竹箫了。 少女穿一身村姑打扮的花衫,梳着代表未婚少女的清丽三丫髻,眉目如画,未发育完全的身材焕发着青春活泼的气息,粉额上绽着笑意,一双钻石似的大眼睛,闪烁着智慧的光芒。看年纪,决不会超过二八年华。她挟着竹箫老人的手杖,颇饶兴趣地在一旁全神贯视。 两个老人席地相对而坐,正在比手划脚交谈。破扇翁的破扇插在后衣领上,笑道:“老无赖,咱们先前的收式,应接上啦!喀!这就是我最后收式接着反击的招势,‘急流转舵’反拍你的右胯,该你接招了。” 他一面说,一面上身右扭,右手后伸向左摇动手掌,状极可笑。 竹箫老人右掌后切,笑道:“老汉挥刀,切你的脉门。” 破扇翁扭正身躯,左掌背一拨,说。“反手闭门,打破你的酒糟鼻。” “哈哈!”竹箫老人大笑,鼓掌道:“你以背向敌,岂不是授人以背么?这下子你输招了。” “笑话!”破扇翁阴阳怪气地说,接着道:“招出身形转,其实是左手出招,刚好迎着你左移的中宫。” “好,算你强带得有理,如果你居然能转过身躯,我的‘矮檐低头’避你的掌,嘻!有肉吃了,我的右手刚好探入你的左胁下,准能抓下你一块肉” “正相反,你不可能有机会出手,最后只能用‘矮檐低头’的前半招逃出掌背的一击而已。只怪你的收式下乘,能避拍却收不住势,自保已嫌勉强,哪有回手的余地?老无赖你还不承认失败?” 竹箫老人撇撇嘴,怪声怪气地说:“我知道你必定不服气,我当然也不会马虎了事,来吧!只有再来求证了。” 两人分别站起,先是并肩对立,破扇翁叫道:“准备,承前式。” “少废话,发令。”竹箫老人笑叱。 “发!”破扇翁沉喝。 两人右肩同时前扭,又向后一振。一振的刹那间,真力倏发。“砰”一声响,双肩反撞.接着,一连串令人无法看清的迅疾招式互相拆解,捷如电光石火。 两人在一撞之下,同向左前方震飘。破扇翁在躯体震移的刹那间,身形右扭,右掌倏然后挥,叫:“急流转舵。” 同一瞬间,竹箫老人的右掌斜切急边叫:“老汉挥刀。” 几乎在同一刹那,破扇翁扭转了身形,左掌反拍竹萧老人的脸部,并叫道:“反手闭门。” 竹箫老人火速低头,右手探手出招,可是,半分之差,并未能抓中破扇翁的右胁,双方皆在这瞬间飘开了。 说来话长,其实是刹那间的事,所有的变化把式,全在向外震飘的刹那间完成,身躯悬空,在电光石火似的瞬息间出招化招拆解,局外人看来,必定认为不可能,但他们竟都办到了。 破扇翁身形稳下,大笑道:“怎样,服了吧?” 竹箫老人呵呵笑,说:“你还敢说服了?你这家伙果然奸猾过人,专会投机取巧。一撞之下,你用了七成劲,所以震飘的身法加快了些,不然,不抓出你一把老骨头。至少也可抓下一块肉,你敢不承认?” 破扇翁坐下了,怪叫道:“各执一词,反正自己心里明白,谁奸猾谁无赖咱们心中有数。你我都口中不服输,吵吵闹闹有个屁用,反正没有人替咱们作证说公道话。还是再来接下去。不到黄河心不死,你如不被打得趴下,是不会认输的。来罢,由这次的收式发招,仍该我进招。” 小姑娘猛顿拐杖,娇叫道:“麦老爷子,你有个完没有?” 破扇翁瞪了她一眼,撇着嘴说:“哟哟哟!皇帝不急急死太监,你操的什么心?只斗了二十四招,早着哩!你如果耽心你爷爷差劲落败,何不劝者无赖低头认输?哦!你是耽心那小伙子的死活,是不?有咱们两个老不死的在,放心吧,他死不了,他要是想硬往鬼门关里闯,咱们便有本事将他抓回来。” 姑娘粉脸泛上酡红,顿脚娇嗔道:“老爷子,曼儿耽心你们两位老人家哪!吃饱了没有事干,跑到这儿来斗嘴,何苦来哉?天色不早,该找地方安顿了,斗了好半天,难道酒虫儿不作怪么?” 破扇翁一蹦而起,摇头晃脑地说:“哎呀!小妮子不说倒还罢了,提起酒虫儿,它就蠢动造反啦,小丫头真缺德,走也,走也!” 竹箫老人一面向安平走来,一面说:“咱们三年后再在西海碰头,腊月时分可以涉冰到达海心山。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希望三年后你仍然健在人间现世。” “哈哈!请放一万个心,你比我大五岁,必定是你先去见阎王。我已查过生死簿,三年后你我都死不了,但如果碰上不听阎王管辖的孤魂野鬼,找错了替死鬼光顾你我的臭皮囊,自然又当别论。老无赖,你请啦!这小子交给我。” 竹箫老人哼一声,说:“你别想,这小子是我救的。” “见鬼!要不是我跟踪山海夜叉,你救个屁!” “你少管闲事。”竹箫老人怪叫。 “不管不行,这小子很不错,我要收他做衣钵传人。” “你倒是一厢情愿哩!” “正是此意。” “你情愿我却不情愿呢!你想收他做门人我也有此同感,彼此有志一同。人是我救的我有优先权。” 破扇翁一蹦三尺高,指着小姑娘跳脚嚷:“老无赖,你已有了两个孙儿一个孙女,还想贪心收徒?教三个小家伙已经够你忙的了,还想再加上一个?岂有此理。” “你呢?快抱曾孙的人啦,难道不够忙么?少废话,滚你的!” “麦老爷子,三东主肯与不肯还不知道,先别吵好不?”姑娘急急接口。 地上的安平虚弱地说:“两位老前辈的盛情,晚辈心领了。晚辈有事在身,俗务繁忙,委实无暇练武,尚请……” “废话!”竹萧老人打断他的话,接着说:“不必为赚钱忙碌,金钱财帛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多了反而会引起横祸飞灾。目下你已招惹了幻海山庄和三厂的人,还有两湖的强盗土匪,假使你没有超人的艺业防身保命,试问你如何自全?你,在商场上大大的有名,江湖上的人对你的义行也甚为崇敬,你与那些为富不仁满身铜臭的人大为不同,且喜年岁甚轻,所以老夫认为必须助你一臂之力,传你一些防身保命的小技以防万一。告诉你,老夫不会破例收你为门人,我知道你不会有余暇练武,假使要收你做门人,你的年纪又嫌大了。练武人三更灯火五更鸡,不分寒暑埋头苦练,至少也需十年岁月,方可在江湖中行走历练,你认为容易么?你既不能追随我十年,我也不可能在你身边教十年。你已有了相当深厚的根基。我指点你一些防身小技便可以防身保命。还有,你知道我和老狡猾在江湖名号响亮,可知道山海夜叉一群人为何怕我们么?也许你误以为我两人必定具有翻山倒海之能,呼风唤雨神通广大。其实,山海夜叉的艺业,并不比我两人差多少。真要论修为,我两人当然深厚些,但毕竟岁月不饶人,自古英雄出少年,老一辈的人不宜于久斗,也不宜以毕生所聚的残余精力行硬碰硬的火拼。老年人如妄想和年青人争一日长短,那是愚蠢,所以说老不以筋骨为能.他们之所以怕我们,是怕我们闯荡一生,从生死存亡中所获得的经验,和一生所体会得来的机智。他们如果和我们动手,我们不会和他们拼命,不论他们如何进击,皆难损伤我们毫发,只要他们露出丝毫空隙,便会注定他们失败的命运.虽然他们人多势众,但他们休想困得住我们,也决不可能永远聚集在一处对付我们神出鬼没的袭击。老狡猾有一手出类拔萃的小巧近身术,我有一些避实击虚的掌指绝学,要利用你养伤期间,送给你用来自卫制敌,聊算对你这次能谨守商德,不为威武所屈的豪气略表心意。不必多言,保住元气,老夫带你找地方养伤。老狡猾,走啊!” 破扇翁拍拍脑袋,怪笑道:“只要有老酒喝,天堂地狱我也跟你走,走!” 安平被竹箫老人抱起,他却焦急地说:“老前辈,明天是晚辈返乡的日子,可否……” “性命交关,你还想到这些事?你真是不知好歹。”破扇翁接口叫。 小姑娘领先便走,迳奔辽壁寨,投宿元都观中,一住三天,安平方可勉强起床。这次所受的打击,令他心中产生无穷的反感,对那些江湖人无比的厌恶,种下了日后他专和江湖人作对的种子。 能够起床,他坚持请三人至家中小住,说是必须与家中的亲友见面,了却一场恩怨是非。 两人知道勉强不得,买了四匹坐骑代步,第四天一早,踏着朝阳缓缓北行。 汾州孝义县北面十四里;有一座有一二百户人家的小村,叫做田屯村,位于县义河的北岸。义河又叫行春川,发源于县百八十里的狐歧山,向东流入汾河。田屯村是至府城的要道,在当地已算是大镇集了。 村西有一条小径,西行可抵狐歧山,直达高唐山温泉镇。汾州府出下各地,温泉甚多,而以此地的温泉最为著名。本朝以前曾经是县,外温泉县,本朝撤县改设巡检司。提起温泉镇的南北二温泉,当地的人大多不会陌生.府城的富豪仕绅,冬日至温泉镇避寒,皆需经过田屯村。因此,田屯村便成了三叉道口。 村西五六里,倚山傍水新建了一座小村寨,自建寨村迄今,仅过了六载寒暑,所以是相当年轻的村寨。 寨名夏家寨,是田屯村夏家分出的一房子孙,也就是夏安平的家园。 田屯村夏家人丁并不多,占田屯村总人口约八分之一强。他们的祖上是解州人,迁来年代不足百年。但与当地的村民相较,夏家是最富有的一族。据说,他们的祖先在解州以经营盐业致富,但迁来后,便放弃了这门致富的行业。 山西地瘠民贫,田屯村也不例外,村民耕种着行春川两岸的田地,经常受天灾人祸的煎熬。夏家是当地的富户,开辟了村西十里外的田地,益发显得贫富悬殊,与当地的人相处不太融洽。 夏安平的父亲夏青田,算起来是族中的小人物,而且是庶出,因此自小便遭受歧视,加以祖上所分下的田地并不多,可以说,他这一房是属于中下人家。 夏安平共有兄弟两人,他排行第二,自小聪明过人。夏青田不是种田的材料,田产也不多,由于是庶出,小老婆的儿子,在家中的地位相当可怜,仅比普通仆人稍高而巳。因此,他自小便到府城依靠岳父度日。岳父家本富有,他有幸得进入学舍攻读。曾经在府学中出过风头。可惜,十五岁丧父,被迫辍学回乡,株守他所分得的田地,以致失去了登科出仕的机会。 夏安平兄弟俩,在父亲的陶冶下,也对种庄稼缺乏兴趣,热衷于读书取功名。 不幸的事终于在夏安平五岁时爆发,夏姓的子弟,和村中的杨姓子侄发生械斗,夏青田亦被波及,不得已只好携家小投奔岳父处暂避,他一个文弱书生怎配动手打架?因此,他得罪了同族的子弟,父老们也认为他贪生怕死。不谅解他,使他成了其他村民嘲笑的对象,也成了同姓子弟欺凌的目标,他只好将两个爱子留在府城,以免兄弟俩幼小的心灵受到摧残。 想不到因祸得福,碰上了贵人。夏安平年已五岁,人小鬼大,他已懂得父亲所处的逆境,暗中发愤改练筋骨。邻居是一位姓黄的大户,小主人黄昌龄已是十六岁的少年,家中不但请了教书的夫子,也请了武师教授武艺——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 四 章 擒贼擒王 教书夫子姓严,单名春,是祖藉河南的儒士,年约五十出头,游学山西成了异乡孤客,满腹经伦,但文章憎命,他的凌云壮志已经消磨净尽。武师父共有四名之多,武艺都相当了得。 黄昌龄有一个最投契的知友,徐姓名敬业,十四岁,两人以兄弟相称,也是本城富绅的子弟,平日两人同窗攻读,同场练武,根基打得相当好。 小安平小小年纪,他居然想学武,黄家的后院占地甚广,正座落在安平所住的住宅后,他居然敢爬过后墙,观看黄家的人练拳掌兵刃,兴来时也依样葫芦拳打脚踢鬼叫连天,居然成为黄昌龄的少客人。 可是。小安平却碰上了爱才如命的夫子严春,他突然变了,变得反而专心攻读。 小安平在外家中一住七年,严夫子爱他有如子侄,不时至他家中走动,监督他苦读经书。可是,谁也不知道严夫子到底教了他些什么盖世文章。 这一年,黄昌龄与徐敬业看透了科举功名的不可靠,带了巨量资金南上另谋出路,弃儒从商,恰好田屯村夏家又再次与村人冲突,闹得不可开支。小安平已经十二岁,随乃兄返家看个究竟。 他小小年纪。居然甚有见地,认为田屯村已非安乐土,必须迁地为良,示意乃父在祠堂会议中提出本房迁离的意见。因此一来,曾激怒了族中的父老们,几乎请出族规严惩他们这一房子弟,最后网开一面,便逐走青田一家。 夏青田忍无可忍,小安平更是气愤填膺,一气之下,举家向西迁,远在五里外的一座山下筑室安顿,小安平看不惯族中父老的嘴脸,便随同黄徐两人南下创业。由于他的追随,严夫子也成为他们的账房先生并带走了四位武师。起初,在解州承办盐运,大有所获,一本万利,年余之后,小安平携资返乡,先建了夏家寨,安顿本房的子弟,然后再出外经商。 这次他们结束了解州的事业,远走南京,在庐州府安顿,投资经营布业,大展鸿图。六年来,由于他们富有创业精神,雄心勃勃,以青年人的冲劲和魄力锐意经营,加上见多识广的严夫子全力筹划决策,不但拓展各地市场,而且开设钱庄,几乎掌握了两业的牛耳,成为商场巨贾。 安平的资金得自外公,七年来,他不但偿还了外公的资金,更拓建夏家寨,容纳他父亲同房的子侄,购置了以夏家寨西行春川两岸的田地,成为该地首富。但与田屯村族中父老的裂痕更深。六年来,他每年六月十五日,必定返家与父母兄长团聚,这一天,是他一家人被逐出田屯村的日子,他永难或忘。 他不是气量狭小的人,这一天返乡团聚,并非是向田屯村的人示威,而是专程与他们修好,必定捐出大批食粮与金银给祠堂执事,作为防灾渡荒的基金。可是,他愈富有,那几个族中主事的老族长便愈对他怨恨。捐的食粮与金银照收,说是子孙们应该做的事,但依然禁止其他族人与夏家寨往来,积怨难解。这些事,汾州府的人知之甚详,对田屯村夏家的人颇多非议,附近有些村甚至拒绝与田屯村夏家的人往来。 田屯村共有五姓人家,其他四姓的人,已对青田这一房夏家子弟谅解,认为当年青田毅然不参加村中的争执斗殴,乃是深明事理的明智举动,假使每个人都肯让一步,何至于同村操戈形成壁垒?也因此一来,田屯村夏家日益孤立,仇怨日深,安平苦心孤诣与族中父老修好的努力,毫无收获,白费精神。 在辽壁寨养伤三天,今年他错过如期返家团聚的机会了。 清晨上道,三十里路程,竟费了近两个时辰,他的内伤仍然严重,不能快马加鞭赶路。 沿途,他将族中结怨的经过对两老说了,感慨系之。 破扇翁平时的言行半疯半癫,但该认真时却一本正经,板着脸说:“小伙子,记着我的话。人世间,最变幻莫测的是人心,一样米养百样人,有贤有不肖。有些人用情感道义也打动不了他的心,只有改弦易辙用权谋对付方行有效,假使你能以地方恶霸的面目出现,保证你可收到意想不到的结果。” 安平干涩地笑笑,说:“晚辈认为,宁可天下人负我,不可令我负天下人。” 破扇翁据鞍狂笑,笑完说:“你的话很有味,但愿你言出必行.我不反对精诚可以格天的说法,但我同样认为在不伤大雅的境遇中,玩些少手段便可得到相同的结果,何乐而不为?小伙子,也许我的话你听来不以为然,好在你已卷入江湖是非中,更兼涉入政事的漩涡,你想洁身自好,以仁义待人,哼!终有一天,你会觉得我老不死的话可贵。假使你不多用心思,你会因此而送命的。像这次你在蟠天苍龙手中,如果你能运用权谋虚与委蛇,怎会落得如此下场?要不是我们及时出面将他们吓跑,后果如何?大丈夫顶天立地,择善固执,不轻言诺,说来容易,却不知古往今来就因为这两句话,坑死了多少人。” “也造就了不少英雄豪杰、”安平悻悻地接口。 “三东主,你有点死心眼。”姑娘笑着说。 姑娘是竹箫老人的孙女儿,芳名小曼,年方十五,练气术下过苦功,兵刃拳脚值得骄傲。安平摇头苦笑,说:“彭姑娘,在下做事但求心之所安,我想……” 竹箫老人呵呵笑,接口道:“你们急什么?老狡猾简直在助纣为虐,言不及义,面目可憎,你是这样教导晚辈的么?可怕!” “我只是不想枉送性命而已,苟全性命于江湖,像他这种人如何能全得了?”破扇翁恶声恶气地说。 “他又不是江湖人,你耽心什么?” “告诉你,世间的人,谁也休想与江湖人全无干连。” “话是不错,但只要能忍,定可以……” “忍字头上一把刀,刀搁在心上么,忍得了?” “咱们走着瞧。” “以后的事,不必耽心得太早。夏安平,你对日后店务的经营,有何打算?对家族们的仇怨,又如何解决?” 安平沉思片刻,方慎重地说“家乡的事,只好顺其自然,这两三年中,先存下大量粮食,如有荒旱,晚辈将返乡为父老尽力。至于族中父老是否谅解,晚辈并不计较。有关店务的事,晚辈伤好之后立即奔赴庐州府早作准备,九月初贼人既发动作乱,两湖川陕各地的分号必须及早结束,以免玉石镇焚。” “你不会向官府告变,及早防范么?”姑娘关心地问。 安平苦笑,沉重地说:“刘太监荼毒天下,志在激起祸变,以便乘机图谋大明江山,暗中指使强盗们作乱,各地大小官吏,大多是替他搜刮金银珍宝的走狗.如果贸然告变,恐怕变未告成,反而祸延九族,首先遭殃哩!” “我不明白,你为何拒绝将三厂的九江府的名单交出?三厂的走狗荼毒天下,志在激起民变,这些走狗帮凶杀一个少一个,岂不大快人心?但你却呵袒他们。”小曼有点不平地说。 “彭姑娘,杀几个小奸,于事何补?你知道因此会牵连多少无事么?杀一个走狗,三厂会多派三个来,反而更糟。敝号与京师大昌钱庄有往来,大昌的背后主子是刘太监,三厂的银票,皆出自大昌,敝号所收的银票,皆责成当地官府偿付,直接由府署的同知大人签发,不经手其他官吏。这是说,持票人是谁,连当地的官吏也不许参与过问。如有泄漏惟敝号是问。名单交出,敬业钱庄必是第一个遭殃的人。不必说了,这些事说来并不愉快。” “小伙子,你的处境委实很难。”破扇翁感慨地说。 “所以必须早日结束,防患于未然,刘太监贪残恶毒,贪如狼暴如虎,败亡之期指日可待。在他未败亡之前,敝号决不开业,以免被他所累,玉石俱焚。” “结束之后,你有何打算?” “钱庄结束,布庄仍可经营。” “乱起之后,布庄同样有风险哪!” “只留南京河南浙江三地分号,料无大碍。敝号位于各地大邑,小丑跳梁,不足为害。 以江西来说,有两处分号,分别设于南昌九江两府城内,这班毛贼充其量只能在小邑山泽啸聚,断难攻城略地劫掠大邑。” “你算定他们必败?” “是的,刘太监不足恃,他们不敢以刘太监作为号召,师出无名,已注定了失败的命运。” “哦!你倒是明若观火哩,老夫也认为他们不成气候,玩命而已。这样吧,你何不乘机随老夫苦练三年两载?有艺防身不是坏事,进可自卫保身,退可延年益寿,何乐而不为?” 竹箫老人诚恳地说。 “只是,晚辈无法分身,老前辈的好意,晚辈心领了。” “好吧!我不能勉强你。记住,日后如有困难,可到光州找我。” “晚辈日后有暇,当趋府拜望向老前辈请安。” 近午时分,四人四骑踏入了夏家寨。经过长途跋涉,安平有点支持不住,寨中有一阵子好忙。 一住半月,两老不能久留,半月中已将防身的绝学传授完竣,告辞上道而去。 安平加紧安排,先命乃兄暗赴温泉镇建造宅院,准备万一有人前往生事,以便迁离暂避风头,预作狡兔三窟的打算。 七月下旬,他快马加鞭向南赶,要以最快的脚程,赶返庐州府将情势告知黄徐两位东主。 这一天,他单人独骑驰出浦州的南门,城门刚开,晓色捞胧,只有他一人一骑在道上奔驰。反正坐骑必须在风陵关卖掉,不需顾忌脚力了。 官道前一段傍着大河南行,已届秋汛期的大河,河水滚滚南下,奔腾澎湃,声势骇人。 他之所以要快马加鞭急赶,便是要在秋讯到达前渡过大河。 大河每年要涨四次水,称为四汛。最可怕的是立秋前后的伏汛和立秋至霜降期间的秋汛,汛到时,商旅无法过河,渡船全部停航。 伏讯的洪峰已过,秋汛将至,这几天正是过河的好时光,拖上几天,秋汛光临,他就无法及时赶到庐州府啦! 奔驰了三十余里,到达富首山的西麓。这时,官道中似乎只有他一个人,南下的客旅没有他快,北上的商旅尚未到达,富首山是蒲州与风陵关的中心点,所以只有他一个人赶路。 这一带地方不太安静,盘据在中条山的好汉,经常突然出现收买路钱,甚至杀人越货。 他身上带了数百两金银,倒不是怕强盗们收买路钱,只怕耽误行程,已经是七月杪,耽误不得。 官道左是富首山,右是浊浪汹涌的大河。富首山岗陵起伏,林本葱笼,不时可以看到无人祭扫的荒冢,令人觉得阴森森地。 越过一座山脚,眼前出现一座山坳中的平坡,有一条小径通向山林深处,似是樵径。岔路口,一株粗如水桶的巨树横倒在路上,阻断了官道。 他心中一呆,徐徐勒缰,缓缓接近,正想越野而过,路旁人影一闪,窜出一个穿青劲装的大汉,哈哈狂笑道:“三东主.才来呀?” 他莫名其妙,讶然问:“夏某与兄台素昧……” “三东主,打开天窗说亮话,你不认识我三眼鳖,我却认识你三东主。你也是贵人多忘事,绵西渡口一别月余,阁下就忘了咱们……” “你……你是砥柱山的……” “我姓唐,绰号是三眼鳖,是负责三门水道买卖的首领。” 三门水道,也就是三门峡,砥柱山共有六座峰,分峙大河中流,河水分道而过,形成危险的水道。六峰的排列是北二,中一,南三,中峰的上游还有几座孤石,统称为三门。中间称神门,北人南鬼,只有北面的人门可以通行舟揖.三门的全部宽度,仅有三十余丈,砥柱山的水贼们,并不住在山中,却藏在北岸的山岭内。 安平心中暗暗叫苦,硬着头皮问:“是贵山主差唐见来拦截在下的么?” “三东主言重了,唐某是奉命促驾的。” “有何贵干” 三眼鳖用手向山坳一指,说:“两里地便是夷齐墓,敝山主正在那儿恭候大驾。” “但……在下有事在身,急需赶回。” 三眼鳖的眉心长了一颗大黑痞,浓眉一锁,黑痣便像一个凸起的眼睛。怪眼一翻,冷笑道:“三东主,难道嫌唐某的地位低请不动阁下么?” 安平见四野无人,胆气一壮,想赶快离开是非地,策马向侧绕,说:“在不下敢,唐兄请勿误会,委实是有事在身,不克……” 三眼鳖火速拔出背上的分水钩,飞跃截出喝道:“慢走,下马!” 声出钩到,钩向马前蹄,安平的骑术十分高明,马儿折向冲出,避过一击。蹄声急骤,已冲出官道…… 三眼鳖并不追赶,狂笑道:“前面有二十把强弓,正等候阁下受箭。即使你逃得过箭雨,也无法飞渡大河。你一个人死掉不要紧,整条渡船的人都得陪你会见龙王爷。” 安平心中一震,一咬牙,自语道:“如不在这儿和他们解决,必定不能平安渡河。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不能逃避。” 他兜转马头,凛然地说:“请领路,阁下。” 三眼鳖哈哈狂笑,一面举步一面说:“请随我来,这才像话。” 夷齐墓在山场前面的山坡上,古柏苍松成林,两座古墓像两座小丘,占地极广,墓前似乎并没有石人石马一类石像,也没有华表,仅有一座废圯的破屋,有一块石碑刻了几个业已难以辨认的字,仅能分得出“伯”字和“叔”字而已。如果没有人指引,谁知道这是耻食周粟饿死首阳山的贤君坟墓? 富首山也称首阳山,有人认为是两座山,因此硬将它分开。山南俗称山阳,所以前面的便叫首阳山,它的别名还多着呢。其实,这两座古墓很难证实是伯夷叔齐的埋骨处,真正的夷齐墓该在永平府,称为孤竹三冢。 远远地,便可从树林的空隙中看到墓前的草地四周,站着上百名贼人。最后端,是砥柱双雄。快剑周凯脸容如昔,水上飘却像是换了一个人,脸上疤痕累累,紫红色的新肌肤令人望之心惊,狞恶已极。 中间草坪中,新土岔眼,原来新挖了一个土坑,八名手执锄锹的大汉,环立在坑旁。坑前面,插了一块木板,木板上用朱漆写着:“夏君讳安平之墓。” 安平在草坪前下马,打量一下四周形势,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忖道:“连墓穴也替我准备好了,今天如不动武,想脱身势将比登天还难。麦老爷子说得不错,忍字头上一把刀。 世间的事,忍字无法解决所有的困难,不动手是不行的了。” “三东主夏安平到。”三眼鳖怪叫。 百十对眼睛,死死地瞪视着走近的安平,死一般的静,没有任何人发声。 安平将缰绳搭在一株野草上,跟着三眼鳖进人草场,一面暗自运功戒备,一面在思量脱身的计策。 要脱身并非难事,山高、林密、草深,到处可进。但逃解决不了问题,他必须赶快渡过黄河。 接近至五丈内,不等他行礼发话,水上飘已戟指着预先挖好的坟坑,厉声问:“姓夏的,你认得为你准备好的坟穴么?” “邓山主……”他急急接道。 “住口,你听着,咱们水陆英雄从不替人挖坟坑行土葬,但念在你也算是值得敬重的人物,所以破例替你选择这处山河壮丽的地方,让你永埋斯土。你是自己跳进去呢,抑或是要弟兄们先割断你的咽喉?” 安平缓缓向前接近,低声下气地说:“邓山主,请让夏某解释锦西渡口的误会……” “闭上你的狗嘴!”水上飘凶横地叫,接着说:“绵西渡口如果没有你强出头,太爷岂会落得如此下场?”他指着吓人的脸孔厉叫。 “邓山主,为人不可不讲道理,绵西渡口事出误会,小可无端被卷人漩涡。山主与幻海山庄的人先动手,与夏某……” “呸!你还敢分辨?如果不是你制住出山虎沈兄,咱们何至于一败涂地?” “邓山主,我相信你并不是不明是非的人,幻海山庄的人早有万全准备,不管任何人加人,也无法挽回败局,即使夏某不制止出山虎,贵山的弟兄也无法取胜,恐怕败得更惨。难道说,山主还不知道山海夜叉的事么?如果夏某所料不差,定是出山虎与赤发灵官对在下不谅解。挑动山主向夏某……” “闭嘴!太爷横行大河,名震江湖,你小子一个生意人,居然敢和砥柱山的英雄作对,罪该万死.即使出山虎沈兄不要你的命,太爷也不会放过你的。”水上飘在怒地吼叫,然后举手一挥,大喝道:“廖兄弟,带三个人去伺候他,早早了断。” 左方升起一声乍雷似的怪叫,纵出一名精壮大汉,带了三名骠悍的水贼,吼道:“兄弟遵命。好小子,拿命来。” 四人两翼一分,四把分水刀在朝阳下闪闪生光。 安平本想接近水上飘,突起袭击制住对方作为人质,可是机会稍纵即逝,他得另行设法了。四名水贼已阻在前面,突袭不可能,他留意四周的地势,已定下接近的大计,身形微挫,作势应敌,一面冷冷地说:“出山虎都禁不起夏某一击,你们四个人比出山虎如何?” 廖兄弟迫中宫接近,傲然地说:“不是太爷夸口,出山虎比廖某强不了多少。以一敌四,你绝难侥天之幸。如果你想要全尸,最好伏刀自杀。” 安平大笑道:“只有最没出息的愚夫愚妇,才会轻生自杀。哈哈!夏某得找一个人陪葬,你们四人谁愿意奉陪?” 廖兄弟大怒,一声怒啸,飞扑而上,“唰”一声就是一刀。 安平早有打算,这时不能显露本身的艺业,赶忙向后急退,间不容发地躲过一刀。 身左,另一名大汉巳经扑到,一声暴叱,“云横秦岭”,向安平的脖子猛砍。 安平向下一蹲,刀风虎虎掠顶而过,急向右闪。 右面冲来的大汉一声狂笑,刀出“贴地盘龙”,“狂风掠地”接着顺势跟进,攻向刚向后方避招跃退的安平双脚。两招都是攻下盘,安平避第一招时收脚吸腹跃退,第二招贼人跟踪追击,专等他向下落,眼看难逃断足之危。 第四名赋人到了身后,认为安平赤手空拳,何所惧哉,哈哈狂笑中,放心大胆地举刀相迎,等安平撞向他举起的刀尖,双手运功,准备迎戮安平的脊腰。 四名贼人都大意,认为安平赤手空拳以一敌四,该无还击的可能。像是群猫戏狐鼠,因此全无戒心,每人攻出一招,便不再进迫,只顾哈哈在笑,四个人无法协同合击,各自为战。 安平陷入危局,下面有刀卷到,后方有刀等候,身躯悬空闪避困难,旁观的贼人不住怪叫,要看惨剧结束。 他上身一仰,挺腰吸气下身飞起,闪电似的来一记后空翻,变不可能为可能,刚好从后面伸刀等候的贼人头顶上空翻过,不但躲过了两人的合击,也脱了重围。 “咦!”贼人们讶然叫。 断后路的贼人反应甚快,一声大喝,大旋身刀出“狂鹰转翼”,刀光疾闪。 安平双脚落地,不等站稳,人即向下蹲,恰好让过一刀,等刀掠过顶门,奇快地抢入贼人怀中,左手按住贼人持刀的右肩臂,不许对方收刀变招,右拳发如电闪,“噗”一声正中贼人的小腹。 “哎……”贼人狂叫,左手反击向下猛劈。 安平比贼人快得多,“噗”一声一掌劈在贼人的朝天大鼻上,鼻骨应掌立碎,他向侧急闪。 “啊……”贼人狂叫,仰面便倒,脸下部血从口鼻向外流。 廖兄弟刚好抢到,赶忙向侧闪开,扑向安平,怒吼中连攻五刀。 另两面贼人也愤怒地迫上,怒吼如雷,疯狂进击。 安平早有打算,手忙脚乱地连连后退,退的方向正是水上飘立身处。 “呔!”廖贼凶悍地进击,刀光霍霍,一刀接一刀全力进击,风雷俱发,勇悍绝伦。这一来,两侧合击的贼人反而插不上手,没有进招的机会。 距水上飘和快剑周凯所立处还有两丈,安平仍慌张地左闪右避直向后退。水上飘不知安平的意图,毫无戒心,冲着安平急急退近的背影叫:“廖兄弟,攻他的上盘。” 他所站处的地势稍高,人向上退,如果上盘被攻,为了避招,必须向后仰,脚下便容易失闪,所以指点廖贼攻安平的上盘。 廖贼却艺差一着,而且身材矮小,想攻上盘谈何容易?只能依地势出招,挥刀猛攻安平的下盘,“唰!”刀掠过安乎的右胫骨前寸余,安平急急向上跳。 “呔!”廖贼虎吼,急急跟上连挥两刀,仍然向安平的双脚下手。 另两名贼人也急急跟上,双刀左右夹攻。 安平仍然向上急退,背部改向着后面的快剑周凯撞去。 “着!”廖贼沉叱,狠狠地反手挥刀。 同一瞬间,快剑周凯喝道:“再退上来便给你一剑。” 安平吃力地向左后方跃退,廖贼的刀掠他的靴底而过。 “哎……呀!”安平惊叫,双脚落地时脚下一滑,仰面便倒,危机一发。 廖贼赶上一刀砍下,刀光一闪。 周凯的脚,距安平躺下的头顶不足一尺,他一脚踢出,大笑道:“哈哈!着!”” 安平向左急滚,滚向水上飘的脚前。 “嚓!”廖贼一刀落空,砍入土中。 变化太快。水上飘毫无戒意,得意地注视着安平在钢刀下挣命。 时机巳至,安平右脚急飞,踢中廖贼的刀,刀应脚而飞。几乎在同一瞬间,他已贴地上冲。快!快如电光石火,手一抄,便抓住了水上飘的右脚踝,真力倏发,像一把铁钳碎了水上飘的踝骨,一扭之下,水上飘一声也未叫出,扭身便倒。 这瞬间,所有的人全呆住了,意外的变化,会令人在极短暂的刹那间失去反应力。 安平像一头大豹,右手一带,便将水上飘抓近身前,左手一掌重重地打击在水上飘的小腹上。 “嗯……”水上飘浑身发紧,失去了反抗力,蜷曲如猬。 安平抓起水上飘,一跃而起,发出震天大吼:“谁敢上?退!” 刚从震撼中醒来,拔剑踏进的快剑周凯再一次呆住了。 五名反应快的贼人也刚冲出,闻声急急止步。 安平左手钩住水上飘的颈脖,锁住咽喉,右手的匕首抵在对方的右耳根,徐徐向外移,朗声说:“诸位,你们的大山主要陪死,除非让在下脱身,不然咱们生死一决,邓山主将是第一个先入枉死城的人。” 擒贼擒王,这一手果然击中贼人的要害,谁也不敢贸然冲上,毫无办法。 “你小子真想被碎尸万段么?”周凯色厉内荏地问。 “如何死法,在下不在乎,人死如灯灭,全尸与碎尸并无什么不同。” “放下他。” “对不起,没有人可以令在下放下他。” “弟兄们,围住他。”周凯怒吼。 百余名贼四面合围,形势骤紧。 安平仰天狂笑,豪气飞扬地叫:“动起手来,至少有一二十个陪死,情不信由你,在下还不在乎贵山的朋友人多。谁如果先上,他将是第一个逼死邓山主的人,上啦!” 周凯徐徐迫近,急躁地叫:“放下人,来,周某和你决一死战。” “哈哈!夏某还不至于愚蠢得将陪死的人放下呢!”安平大声说,挟着水上飘向前迎去。 水上飘的丹田穴挨了一记重击,受伤不轻,想反抗浑身无力,稍一移动,内腑牵动伤处,痛得冷汗直流,浑身抽搐,忍不住大声呻吟,像时机巳至,安平右脚急飞,踢中廖贼的刀,刀应脚而飞。几乎在同一瞬间,他已贴地上冲。快!快如电光石火,手一抄,便抓住了水上飘的右脚踝,真力倏发,像一把铁钳碎了水上飘的踝骨,一扭之下,水上飘一声也未叫出,扭身便倒。 这瞬间,所有的人全呆住了,意外的变化,会令人在极短暂的刹那间失去反应力。 安平像一头大豹,右手一带,便将水上飘抓近身前,左手一掌重重地打击在水上飘的小腹上。 “嗯……”水上飘浑身发紧,失去了反抗力,蜷曲如猬。 安平抓起水上飘,一跃而起,发出震天大吼:“谁敢上?退!” 刚从震撼中醒来,拔剑踏进的快剑周凯再一次呆住了。 五名反应快的贼人也刚冲出,闻声急急止步。 安平左手钩住水上飘的颈脖,锁住咽喉,右手的匕首抵在对方的右耳根,徐徐向外移,朗声说:“诸位,你们的大山主要陪死,除非让在下脱身,不然咱们生死一决,邓山主将是第一个先入枉死城的人。” 擒贼擒王,这一手果然击中贼人的要害,谁也不敢贸然冲上,毫无办法。 “你小子真想被碎尸万段么?”周凯色厉内荏地问。 “如何死法,在下不在乎,人死如灯灭,全尸与碎尸并无什么不同。” “放下他。” “对不起,没有人可以令在下放下他。” “弟兄们,围住他。”周凯怒吼。 百余名贼四面合围,形势骤紧。 安平仰天狂笑,豪气飞扬地叫:“动起手来,至少有一二十个陪死,情不信由你,在下还不在乎贵山的朋友人多。谁如果先上,他将是第一个逼死邓山主的人,上啦!” 周凯徐徐迫近,急躁地叫:“放下人,来,周某和你决一死战。” “哈哈!夏某还不至于愚蠢得将陪死的人放下呢!”安平大声说,挟着水上飘向前迎去。 水上飘的丹田穴挨了一记重击,受伤不轻,想反抗浑身无力,稍一移动,内腑牵动伤处,痛得冷汗直流,浑身抽搐,忍不住大声呻吟,像条受伤的狗。 安平手上加上了半分劲,向周凯冷笑道:“周山主,上吧!” “哎……哎……”水上飘嘎声叫,眼珠子向外冒,张大嘴挣扎着吸气。 周凯凶焰倏减,不由自主退了两步,咬牙切齿地问:“姓夏的,你想怎样?” “将人撤走,让夏某走路。” “你今生休想。” “死中求生,一命换一命,在下应该想。” “本山主不受威胁。” 安平脸一沉,厉声道:“除非你想独霸砥柱山,你便不受威胁了。哼!你包藏祸心,存心假手夏某杀掉邓山主,以便……” “闭嘴!你血口喷人……” “在下字字皆真,决不无的放矢,你如果没有这恶毒的念头,为何不顾邓山主的死活? 众目睽睽之下,事实俱在,你想抵赖也不成。说,你撤是不撤?” 快剑周凯一咬牙,举手一挥,贼人纷纷后退。 “快滚,饶你一命,放下我大哥。”周凯愤极大叫。 安平挟着人向后退走,退向坐骑旁,收了匕首,制了水上飘的期门穴。 周凯大怒,掠上叫:“姓夏的,你干什么?” “制了邓山主的穴道,小事一件。”安平冷笑着答。 “你想怎样?” “将邓山主带走。” “可恶,你……” “在下不是三岁小儿,决不会上当的。此地到风陵关有三十里路程,沿途皆有贵山的弟兄埋伏拦截,在下不想动手拼命。只好借邓山主保镖以策安全。” “周某言出必行,决不在路上向阁下拦截。” “但在下却不敢信任阁下。” “姓夏的,你不要欺人太甚。” “在下只想活命,岂敢欺人?” “好,周某认栽。” 安平扳鞍上马,摘掉水上飘的剑丢在地上,将水上飘安放在鞍前,朗声说:“不必跟来。周山主。” 声落,马鞭轻响,马儿发蹄狂奔,奔上官道绝尘而去,消失在官道折向处。 周凯气得脸色铁青,暴跳如雷地叫:“传出信号,在水中擒他。” 安平快马加鞭,直奔风陵关。 风陵关,是大河的重要渡口,所以也叫风陵渡。风陵渡设了巡检司,检查往来客货,从潼关过来的人,只查货物不查路引,因为从潼关过来的人,已在潼关受检了。过渡的客货,却需严格检查路引和货物,炼铁决不许带出山西地境。山西产铁甚多,但须就地打造边塞战士的军器,所以不准出境,检查甚严。 关口面临渡头,关门内侧是巡检司衙门,驻守的官兵也有办事处设在衙门内,联合执行管制出口的业务。 关门内,是正式的管制检查站,左面是办理检查出人旅客的栅口,右面有一排堆置货物的塌房。塌房也就是官营仓库,出口的货物以盐为大宗。旅客出入手续并不麻烦,货物则必须早十余天到达受检。 生意人对这些地方极为敏感,安平更为熟悉,有钱可使鬼推磨,不先打关节很难过关。 他在一家牲口店下马,一个中年伙计含笑上前接缰,和气地问:“客官是过河么?坐骑是寄厩呢,抑或是出售?” 这里的牲口店有些门道,外行人经常要上当。因为马匹无法渡河,如果客人不再回来,坐骑必须卖掉。假使客人在十天半月回转,便得寄放。没有坐骑的过河的客人,如果不乘坐南北车行的马车,便得买坐骑代步或者步行。所以马匹的买卖,外行人必定上当,卖则杀价,买则漫天叫价,顾客反正倒霉。 安平扶着水上飘,往店内走,低声说:“坐骑奉送,给我一间秘室,将马包送来,劳驾,去请一位巡检前来商量,快!” 店伙计乐得合不上嘴,叫来一名伙计招呼,将安平引入一间秘室安顿,马包也送来了。 安平将水上飘放倒在床上,一面将马包打开,选出需用的物品打成包裹,一面向水上飘冷冷地说:“邓山主,为了渡船上三十余条性命,在下不得不委屈尊驾些少时辰,护送在下过河,阁下的弟兄早已准备在河中动手,夏某如果只有一人在船上,水上功夫并不比阁下差,但我必须保全渡船上的其他客人。” “哼!你走不了的。”水上飘恶狠狠地说。 “有你在船上,先死的将是阁下邓山主。你如果想死,在下不过河了,把你交给官兵,你的脑袋最少也值三百两银子,你该不会想将脑袋挂在关口示众吧?” “你这卑鄙的狗!” “别骂别骂,在下并不想你死。等会儿在下打发走巡检司的人。你叫店伙找贵山的眼线来,叫他通知周山主,说你要护送夏某过河。” “狗东酉!下次你如果落在邓某手中……”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下次也许你会活剥了我,目前却不可能,除非你做白日梦,不然休想。闭上你的嘴,好好装病,巡检司的爷们来了。” 房门轻叩,安平叫声“请进!” 店伙计将门推开,引进一个便装打扮的大汉,说:“客官,这位是李爷,小的少陪。” 安平请李爷入座,笑道:“李爷,小可姓夏,请恕小可鲁莽,有劳李爷的虎驾光临指教。喏!这是小可的路引。” 他将路引递过,路引搁在一只小包上。李爷煞有其事地注视着路引,一面信手打开小包,眼角余光瞥过包中耀目的黄光,几乎一蹦而起。小包中,四锭十两装的金元宝,焕发着令人气血浮动的光芒。他急急包起,将路引递过,堆下笑道:“原来是夏兄,失敬失敬。夏兄是过河么?愿为效劳,请吩咐。” “小可有一好友,重病在身,急需过河寻医调治,来不及请办路引,尚请李爷行个方便,感激不尽……” 李爷呵呵笑,将小包纳入怀中,含笑离座说:“夏兄见外了,些许小事,何足挂齿,何时动身皆可,李某在检查站前恭候,届时便将临时路引奉上。如果在本地留宿,少时即着人将路引送来。” “一切仰仗李爷鼎力,容留后报。少许小可便需启程,不必派人送来了。”” “那么,在下先走一步,请随后到来,告辞了。” 送走了李爷,接着是水上飘召来店伙,找来派在关内的眼线,一切停当。 安平赏了店伙一锭银子,请派两个人帮忙将水上飘用床板抬走,直奔关口检查站。 没有路引偷渡关津,大明皇律严得不像话,情节重者杀头,最轻的人是打八十荆条然后枷号示众。人民离开居住地百里以上,必须请领路引方能通行,不然麻烦大了。 李爷得了四十两黄金,放走了一名价值白银三百两的大盗,做的是亏本生意,一两黄金仅折银四两,如果被他认出水上飘的身份,那还了得?安平先有万全准备,在动身之前,四记正反阴阳耳光,把水上飘的脸面打得变了形。 渡船有两种,一种运货,一种载人。载人的可坐三十名旅客。有舵有桨有橹有篙,但在离岸后,有些地方却用不着装橹,而是两个奇形怪状的锚。 潼关是关中的天险,大河这一段河流更是险之又险,滚滚浊流奔腾澎湃,动魄惊心。据传说,河神巨灵以他的巨掌,一掌劈开了本为一山的华岳首阳,开辟河的出口,大山中裂,绝壁千刃,蔚为奇观。河床本就于容宽,加上海河合流的水量,水流增加一倍,上空形成山峡,风势加猛,益见惊险。船抵湍急处,桨槽完全用不上,七八名船夫,只听舵工指挥,两只怪锚发挥了作用。风急浪险,船不住翻腾,浪花向船上扑,如同骤雨。舵工大喝一声,一只锚便向上游飞出扎人河底.一顿之下,船便向前移动。接着舵工再次大吼,另一只锚接着被船夫抛出。先前的锚,亦渐渐被船夫拉起。伏坐在舱内的乘客,胆小的可能被吓昏。只消舵工稍一大意,或者锚被掷错,这条船便会被龙王爷接收了.在这种险恶的河流中,砥柱山的好汉想将船弄翻,根本不必派人在水中弄手脚,只须一两个人以乘客的身份在舱中弄鬼,任何时候皆可使船翻覆。 安平机警过人,他早算定快剑周凯必定派人在船上弄手脚,所以挟水上飘做人质,上船后安顿停当,一只手按在水上飘的咽喉上以防万一,虎目中神光似电,留意着船上每一个人的神色反应。往来的商旅甚多,但他必须从所有的人中,找出可疑的人来。 还好,平安无事地渡过了惊险的急流,徐徐靠上了潼关的码头。 船头上人声嘈杂,旅客众多,安平挟着水上飘,登上了码头,心头一块大名落地,不由自主地吁出一口长气。 走了十余步,他感到后面有人靠拢了。 他向侧一闪,猛地旋身,将水上飘向跟在后面的两名旅客一推,笑道:“多蒙护送过河,感激不尽。邓兄,后会有期。” 两旅客将水上飘扶住,一个冷冷地说:“山长水远,咱们早晚会有见面的一天。” 水上飘气得猛锉钢牙,恨声道:“邓某但有一口气在,誓报此仇。” 安平脸色一沉,沉声道:“夏某一生行事,宗旨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能忍则忍,尽可能打掉牙齿和血吞。假使煎迫得太急,夏某也会以牙还牙。你记着:如果阁下宽洪大量不记前嫌,咱们会是好朋友。假使你老兄坚持要夏某的命,夏某将以眼还限以牙还牙。言尽于此,后会有期,要找我不难,庐州府盛昌布庄便可找到夏某。” 说完,扭头扬长而去。 他却不知,盛昌布庄已经不再存在。他做梦也未料到,他会成为莽莽江湖中的一个风尘豪士——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 五 章 一波未平 潼关,这是一座历史名城,是入秦的正道,是兵家必争之地。假使无法攻破潼关,便只有走孔道(武关),或者走隙道(临普)了,得多走千里以上,可知其地位之重要。因此,目前这儿是附近千里之内,唯一施行军政府统治的地方,既不属陕西,也不属于河南,而是独立的行政区,称为‘卫’,直属中军都督府管辖。 谁也不否认这座关够雄伟,城关倚山而筑,周十一里,有六座关,关门楼巍然高耸,气象万千。关城内,是五千多名官兵的驻扎处。关城外,是官兵的家眷以及所谓‘余丁’的居住地。卫的辖地东西十里,南北四十一里。全是卫所官兵的耕种地区,其他土民不许在附近生根落叶。由于朝政日非,卫所的官兵也日渐变质,世袭的官骄横腐败,八辈子都该当兵的可怜虫永远成为兵奴农奴。因此,无形中形成军官拔扈,士兵老弱,受不了的便亡命在外,铤而走险,的确替江湖制造了不少亡命之徒。 老一辈的名人八豪十六英,有两个是出身潼关卫的兵奴,逃亡在外成了江湖大豪,他们是青麒江萍和五绝刀柳云。他们曾经是黑道中大名鼎鼎的人物,提起他们的大名,可说是神憎鬼厌,连黑道的蛇神牛鬼也对他们惮忌三分,凶残恶毒无所不为,坏事做尽。但近十余年来,八豪十六英和二堡五庄十二寨的人,先后销声匿迹,仍留在江湖中活现世的人,没有几个了。青麒江萍和五绝刀柳云近五六年来,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没有人再见过他们,带着满身罪恶失去了踪迹。 出关东行五里,便是河南陕州闵乡县境地,这五里路程虽是大道,但两侧峰崖壁立,仅可容两车相错而过,人行走其中,正所谓狭路相逢,无所遁形。 安平心中有所顾忌,不知砥柱山的贼人是否派人跟踪,从潼关到陕州,可以说仍是砥柱双雄的势力范围,惟有在陕州分道进入崤山山区,方算是脱离险境。 潼关无法买马,他必须到陕州境内设法,尽早赶到洛阳,以便结束位于河南两府的两家分号。这条路他每年都得走一趟,不算陌生,距潼关十五里,便是关东镇,在那儿买坐骑,午间可望赶到闵乡。 他撒开大步急走,不到三里地,前面是双崖壁立的隘道口,相距半里地,看到前面有三个灰衣人,慢腾腾地并肩而行,只能看到背影。中间那人灰发在头顶挽了一个道士髻,看来年纪不小了。左面那人穿的是灰直裰,腰间悬了剑,脚下穿薄底快靴,一看便知是武林人。 右面那人以青帕包头,腰间插了一根长不足尺五的连鞘怪兵刃,不易看出是啥玩意。 他对武林人深怀戒心,暗中提高自觉,大踏步急走,接近至十丈内了。 前面的三个灰衣人听到了脚步声,左面的带剑人扭头回望,瞥了安平一眼;然后重新举步,毫不介意。 安平看清是个不认识的壮年大汉,脸上怪肉横生,凸眼秃眉,眼中厉光闪闪,身材高大结实,不像是善类。既然是陌生人,他不再顾忌,脚下加快了些。 他仍然暗怀戒心,接近至三人身后,便向道右移,要超越三人先行。 真是数有前定,冥冥中似有主宰,合该有事,又碰上些不讲理的人。还未曾与三人错肩超越,右面的灰影猛地扭头哼了一声,阴厉地叱道:“小子无礼,你怎敢抢先?混蛋!你给我退回去。” 左面的悬剑壮年人,也扭头冷冷地骂道:“没教养的东西!未得长者许诺,你竟敢争先抢道?” 安平被骂得无名火起,但他居然忍住了,脚下一慢,不知该如何是好。阳关大道,非亲非故,这三位仁兄却无理取闹,以长辈自居,教训起不相干的路上行人来了,岂不可怪?他算是又碰上了横蛮霸道的人啦! 小不忍则乱大谋,他有容人的雅量,忍下了刚向上冲的怒火,淡淡一笑,欠身道:“对不起,小可必须赶路,冒失越道,诸位大叔海涵。” 中间的老人阴森森地打量着他,一双锐利的鹰目中,闪烁着令人不寒而粟的光芒。他这一生中,第一次发现天下间竟有此令人恐怖的眼睛,不由自主打一冷战,心说:“老天,这位老人的眼睛,比垂死的狼还可怕哩!” 右面的中年人,生有一张奸猾阴险的脸孔,獐头鼠目,突腮高颧,唇簿而色灰,天生一副令人可憎的恶毒相貌,令人一见便难以或忘。 悬剑的壮年人脸孔也很触目,窄额突颔,大牛眼,狮子鼻。鲶鱼嘴显得有点蠢气,蜡黄色的脸盘充满不健康的气色,但身材却壮实如牛。 “你是干什么的?”相貌阴险的中年人极不友善地问。 “小可经商于南京湖广,至西安府访友。”安子信口敷衍。 老人举袖一挥,冷冷地说:“你可以走了,下次记住:不管在任何场合,皆需敬老尊贤。你该想想,假使老夫是卫所的将爷,你敢抢道么?” “小的急于赶路,以致多有得罪,十分抱歉。”安平仍然温和地答,抱拳长揖,便待举步。 “慢着!”相貌阴险的中年人阻止。 “卢老弟,不必为难他。”老人缓缓地说。 “信老,防人之心不可无,这家伙恐怕是鹰犬。”卢老弟毫不放松地说。 “何以见得?”信老问。 “东行的客旅,该已远出十余里了。目下已是巳牌未,绝不是从华阴来的客人,他这时才离开潼关,既不是本地土著,又不是逗留潼关的客商,岂不可疑?” “唔!你的揣测很有道理。” “所以兄弟认为,他极可能是卫所派来的密探。” “去查查他的路引,搜他的身。”信老沉声说.安平心中暗暗叫苦,刚才他信口回答是从西安府来的,他的路引明明写的是从山西孝义县来,衣内又藏着价值连城的匕首,被对方查获后,跳在大河里也洗不清嫌疑.这三个家伙看去便不是善类,动手行凶杀人等于是家常便饭,假使他们对他起疑,不杀人灭口才怪。 他不能等死,得避上一避,一面假意掏路引,一面向走近的卢老弟陪笑道:“小可先将路引给大叔过目……” 目字出口,人似闪电,从崖根下一闪而过,向东飞奔。 “好小子,你在班门弄斧,走得了?太爷要活剥了你。”卢老弟狂怒地吼叫,飞步急赶。 信老和另一名大汉先前毫不介意,等安平远出十丈外,方神色一懔,不约而同“咦”了一声,急起狂追。 安平远走十丈外,方展开轻功奇学,去势如流光逸电,一跃三丈余,脚下从容不迫。但奇快无比,只三五起落,便远出十丈外,像是无形质的幽灵,难怪信老与大汉吃惊。 姓卢的也不慢,但安平突然用上真才实学,便相形见拙了,远出半里外,便从相距丈余拉远至四五丈外了,后起步十余丈的信老轻功惊人,但仍然落后,快追上姓卢的了,可知信老的造诣,要比安平略高一筹。 安平远出里外,扭头一看,心中暗懔,老家伙已经快接近至两丈内了。后面,姓卢的落后十余丈,另一大汉也距姓卢的不足两丈啦。两侧都是山崖,有些地方虽可攀登,但树木稀少,即使落荒而走,也不易找到藏身之地。看来,如不将老家伙击倒,想脱身谈何容易?早晚要被他们追上围攻,岂不可虞? 他一咬牙,脚下速度徐减,一面调和呼吸,一面默运神功凝聚真力。 老家伙目中无人,自以为了不起,追了里余,发现安平脚下渐乱,以为安平年轻,后劲不继,轻敌之念油然而上,一声狂笑,全力施展,一只三五起落,便迫近至安平身后八尺左右了。 安平故意用沉重急促的喘息声,引诱老家伙上钩,脚下似乎被狂笑所牵制,更见迟滞凌乱。 信老认为时机巳至,突然提气轻身,脚下一紧,急跃而上,接近至三尺内,毫不顾忌地伸手扣向安平的后颈。 安平早已留神,眼角的余光发现老家伙巳经动了手,猛地挫身侧移,从急速奔跑到的冲势中,利用扭身的力道向右大旋身,右掌一勾,喝声“打”! “噗!”勾中了老家伙的肘骨,“噗”一声闷响。左掌接着劈中老家伙的背心。 沉重的打击力道,出其不意把老家伙打得“哎”地一声惊叫,直冲出两丈,几乎仆倒。 安平也感到手中发麻,反震力将他震得身形一顿,老家伙的气功十分可怕,普通拳掌的力道很难将老家伙击伤哩!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急冲而上,喝声“打!”右掌劈出了。 老家伙居然能旋身接招,但脚下不稳,“噗”一声闷响,硬架安平劈下的一掌,一声怒吼,左掌登出,抢攻安平的右臂,反应甚为迅疾。 安平已用上了真力,双掌相交势均力敌,赶忙变招,停步沉掌。仍用右掌拍击攻向胁下的来招,同时左足欺近,扭身出拳,拳出如风;行雷霆一击。快!快得令人眼花,拳一动便已着肉。 “砰!”结结实实地击中了老家伙的左耳门,如击败革。 “哎……”老家伙狂叫,横飘八尺外,再连退五六步,脚下大乱,但居然未被击倒,跄踉着猛揉被击处。 安平撒腿狂奔,恍若劲矢离弦,这一拳击中左耳门,老家伙居然挨得起撑得住,不由他不心惊,看后面的人行将追近。再不走便晚了,所以全力急逃。 奔出半里地,后面不见有人,他仍不敢停下,怕被他们追及。 前面山势已尽,平原在望。半里外,三个人影正以比常人稍快的脚程迎面而来。 他仍不敢放慢脚程,仅减去五成劲道,乍看去,与常人奔跑的速度相差无几,身后尘土飞扬。 相距三二十丈,前面三个人停步讶然注视。 糟!他目力奇佳,已着出三个人中,左右两人赫然是赤发灵宫和出山虎,中间那人是个相貌奇丑,手持寿星杖的老太婆,他几乎可以看清老太婆脸上厉恶的表情,定然也是个不近人情的乖戾老婆子。如想越过出山虎而不被发现,事实不可能,他暗叫一声糟!不假思索地向右落荒而走。 他心虚逃避,反而引起老太婆的疑心,喝声“追!”三人不问情由,立即从侧方截出。 他真力未竭,一咬牙,放开脚程向前面的岗阜急走。 西侧不远,老太婆以声如枭啼的嗓音厉叫:“小辈,站位!在老身虎面枭婆面前,你跑得了?” 听说是虎面枭婆,安平心中有点发毛,窜入岗下一座树林,向树林深处如飞而遁。 虎面枭婆姓骆。女人有婆家之后,冠以夫姓,小名即自行消失,所以有姓无名。她的本姓是骆或者夫家姓骆,谁也弄不清,江湖人当口尊称她一声骆婆婆,背地里叫她老虔婆,敬鬼神而远之。 江湖中,大略可分为三等人。其一是所谓白道人士,包括武师、保镖、护院、或以正当行业谋生的武林人,当然也包含公门中的名手。其次是黑道,指在通都大邑巧取豪夺的流氓地痞,包娼庇赌的地头蛇,招摇撞骗拍花拐子等等败类,当然也包括了为非作歹的恶霸大豪。再就是所谓绿林大盗,占山割地啸聚山泽的大王。之外,又可分两类人,其一是游戏风尘的侠士,其次是任性而为的邪道魔君。这两种人很难辨别他们是前三类的任何一类,所作所为亦喜亦恶。说他们是白道吧,他们有时惩戒土豪贪官,也会顺手牵羊,捞上一把金银。 说他们是黑道吧,他们却不会招摇撞骗为非作歹向小民百姓下手。以邪道魔君来说,他们不在乎善恶,兴之所至,专找侠义英雄和黑道大豪的晦气,也向绿林大盗敲诈或者狼狈为奸,但可以武断的说,除非与他们所找的人有关,绝不向平民百姓找麻烦。因此,这两种人最令江湖朋友头痛,他们大多是功力奇高,脾气古怪的怪人,兴来时和你称兄道弟,毛病来了说不定反脸无情,心狠手辣,因此对这种人只好敬鬼神而远之,非必要时决不与其打交道,路上相遇最好绕道回避,免生是非。 虎面枭婆骆婆婆,就是邪魔君中大大有名的人物,名列三邪之一,脾气火暴,喜怒无常,极易受人唆摆利用,是非之念甚是淡薄,只要投其所好,便可利用她任所欲为。与她齐名的还有两个人,合称红尘三邪。还有两个魔道中的可怕人物,称为黄泉二魔,这五个人,江湖朋友畏之如虎,尽可能避免和他们接触,既恨又怕又无可奈何。 安平听说过这些人物,但从未见识过他们的卢山真面目反正不是好东西,唯一的办法是一走了之。 他人地生疏,急欲逃命,不分东南西北,向林深草茂处飞逃,不知逃了多久,方发觉没有人追来。 到了一座高岗的南麓,钻入一座古松林,他解下包裹作枕,往树根下一躺,先歇会儿再说,奔逃了许久,真力损耗过巨,浑身汗透,再不歇息便受不了啦! 久久,他已恢复了疲劳,抬眼看看天色,已是午未之交了,他想:“看来,今天只能赶到阌乡打尖了。要命,怎么老是碰上这些岂有此理的江湖人?没来由地惹了一身是非,今年真是大不吉利,从何说起?” 他愈想愈不是滋味,从枝叶的缝隙中注视着天宇中的浮云,陷人沉思之境。 他想得很远,远至十四年前在汾州府外公的宅院。岁月悠悠,但在他来说,却似乎就像是昨天的事,令他永难或忘。 他记得,那天在后院偷看黄家少爷练了一趟拳,自己便-一牢记在心,在后院依样葫芦比划,却未料到矮墙头有人在好奇地旁观.这位旁观的人,也就是严夫子。 以后一段日子里,严夫子和蔼地将他抱过墙来,跟着黄家少爷玩耍,与严夫子极为投缘。 三个月后,严夫子与他的外公曾经一再长谈,结果是由严夫子认他为弟子,从此便成了他的启蒙先生。 六岁,严夫子暗中传授他练正宗气功,他不再喜欢拳术,埋头读书。八岁,再学拳脚。 表面上,他随四位护院师父练兵刃拳脚,暗中,严夫子将绝学倾囊相授。除了他的外公,没有人知道他身怀绝学,连黄昌龄和徐敬业两人,也不知严夫子是位风尘奇人,只知他聪明过人,武艺已获四位武师的真传,防身自卫足有余裕。四位武师也毫不知情,仅知他领悟力奇高,勤学精练,能举一反三,认为孺子可教,不负所望,深为器重。 严夫子的真正身份,他无从知悉,也不敢问。晃眼十四年,严夫子身兼慈父严师,文武兼授,不知为他耗掉多少心血,他也不曾使严夫子失望,除了这六年来他返家的两月之外,严夫于始终在他身旁照顾,这期间,他亲见严夫子力劝乃父与夏家的子弟和平相处,尽量在忍字下工夫。对他,同样义正词严,不许他有任何挟技凌人的行为,说是身怀奇技异能修为到家的人,必须忍人所不能忍的气,必须有海一样的襟怀,气血方刚戒之在斗,在未成年之前,决不许他过问是非之争,因为年轻人主观极强,很难明辨是非。因此,在经商期间,他只用冷眼旁观人间百态,尽一己之力做他认为该做的慈善事业,恪守师训,不妄论是非,在商言商,商场以外的事不加过问。 他没想到,距成人期尚有一年,终于惹起了是非。 他不自禁地长叹一声,黯然地唤道:“师父,平儿难道做错了么?” 没有人给他正确的答案,但在他来说,他认为自己并没有错,形势所迫,他不得不为自己的安全打算。直至目下为止,他尚未用上全力和迫害他的人周旋。更没存有伤人的念头,抱着凡事让人一步的心理,尽量逃避对方的纠缠。 他开始体会到在外闯荡是多么的不易,开始明白强行忍耐是多么的困难。 他心中涌起了强烈的反抗意识,苦笑道:“如果我因忍耐而送掉性命,我宁可不忍。在辽壁寨落在山海夜叉一群恶贼手中,我巳用性命来下赌注,结果如何?如果没有破扇竹箫两位老爷子及时出现,目下我身在何处?老天!我想,我已经无法忍受了。” 蓦地,他一跃而起,警觉地向东面看去。 十余丈外,树林的空隙中,虎面枭婆和赤发灵官以及出山虎两人,正从东面急掠而来。 “我还是忍耐一下的好。”他自语,急向树后一闪。 糟了,老枭婆已发现了他,却故作不知,放缓了身形,若无其事地向他的隐身处走来,一面向走在左后方的赤发灵官问道:“赤发灵官,你认为鬼眼夺魂管信那老匹夫,当真藏在这附近么?” 赤发灵官先是一怔,然后赶忙答道:“晚辈怎敢胡说?他确在潼关附近搜寻青麒江萍的下落,是不是要算早年的过节,晚辈却不敢胡乱猜测。早些天,晚辈曾在角营关见到他,又在驿站发现他的行踪。” 安平还不知巳被老枭婆所发现,躲在树后忖道:“这家伙所说的鬼眼夺魂管信,难道说,就是我在暗门隘所遇上的信老么?” 潼关的东口,叫做暗门隘,也就是他遇上三个家伙阻道找麻烦的地方。正在想,来人已近。 这一带古林蔽天,白日皆昏,没有路,人行走其中,脚踏在落叶上,不可能无声无息,所以他知道老枭婆正向他的藏身处走来。 “糟了,跑不掉啦!”他想。 老枭婆知道不易将安平追上,所以要欺近方行发作,到了丈内,止步冷叱道:“小辈,还不给老娘滚出来?” 赤发灵官和出山虎恍然大悟,原来老枭婆已发现有人,所以用话打岔,不约而同左右齐出,一跃丈余。 安平火速后退,无所遁形。 出山虎眼尖,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拔刀大吼道:“好小子,果然是你,难怪见人就跑,纳命。” 安平刚将小包裹背上,晃身夺路。 老枭婆一闪即至,向出山虎叱道:“沈忠,你给我安静些。” 出山虎凶焰尽消,收刀欠身道:“晚辈遵命,但……” “是怎么回事?”老枭婆沉声问。 赤发灵官接口到:“这家伙是庐州盛昌市庄的三东主,上月在山西绵西渡口,他助警幻仙子的门下,折辱晚辈两人,结下梁子。” “你为何见了老身便跑。”老枭婆向安平问。 安平向出山虎一指,苦笑道:“上月在绵西渡口,小可无端卷人漩涡,不得已出面管他们排解,招致他两位不满。小可这次返回南京,看到他们两位,怎敢不跑?但与婆婆无关。” “你与警幻仙子有何渊源?” “他是警幻仙子的走狗。”出山虎怒叫。 安平本待发作,但忍住了,摇头道:“小可与警幻仙子风马牛不相及。事实上,小可却被她……” “小辈,你胆敢在老身面前支吾扯谎?”老枭婆抢着叱喝,声色俱厉。 “小可确与……” “哼!你还敢巧辩?如果你不是替警幻仙子跑腿卖命的臭小子,岂会见了老身便逃走? 不管你是与不是,先废了你再说。那泼妇倚仗人多,有不少自作多情的臭男人替她卖命,眼高于顶,并未将老娘看在眼中,废了你,你可以告诉那泼妇,要她小心些,早晚老娘得好好教训她一番。” “婆婆……” 老枭婆已被出山虎的话所骗,先人为主,不听安平的解释,一声低叱,左手挽杖右手疾伸,鸟爪似的手指箕张,闪电似的劈胸抓来。 “老前辈,留给晚辈两人伺候他。”出山虎大叫。 安平向侧一闪,避到树后去了。 老枭婆一抓落空,无名火起,厉叫道:“你两个蠢东西给我滚远些。” 赤发灵官和出山虎吓了一大跳,赶忙远远避开。 老枭婆绕树急追,突然一杖截出,人却从另一面绕过,一声怪叫,一爪伸出当胸便抓,五缕冷彻心脾的内家指风随指而出,远及三尺开外,奇异的啸风声刺耳。 安平未料到老枭婆突下毒手,扭身闪避慢了些儿,“嗤”一声响,右肩外侧被一缕刺骨奇寒的爪风擦过,相距两尺,竞然衣裂肌破,鲜血溢出。 他不由自主地激伶伶打一冷战,接着愤火中烧,闪至另一株树后,愤怒地叫:“老婆婆,你我无冤无仇,为何突下毒手,不是太过份了么?” “老娘还得卸下你一条胳膊呢,何止过份?”老枭婆怪叫,再次迫到伸杖便捣,要将安平赶出树后。 安平忍无可忍,料定老枭婆的杖是虚招,不再闪避,伸手一抄,扣住了伸来的杖尾,真力倏发,全力一扳一按,奇快无比。 老枭婆的杖确未用劲。虚张声势想将安平迫向树的另一侧,没想到安平却出其不意抓住她的杖尾,一板之下力道千斤,以树干作杠杆,将她顶得向左方急移,急切间脚下不稳。 安平势如疯虎,抢出抓住头巾猛抽,“唰”一声绕过老枭婆的脖子,巾尾回拂。巾长四五尺,江湖人可派不少用场,可以做兵刃,可以用来捆人,更可爬树攀墙头。 安平的左手从树的另一面抽住了带尾,双手一带,膝盖顶住树干,凶猛地抽紧。 老枭婆一时大意,在阴沟里翻船,被突如其来出人意表的变化制住了,脖子被勒住,紧紧地锁在树干上,天大的本事也无法施展,丢掉寿星杖伸手去解脱颈上的巾带,一手抵住压迫后颈的树干。 “嗤”一声裂帛响,勒在咽喉上的头巾被她撕断一半。 安平及时放手,闪身而出右拳疾飞,“噗”一声击中老枭婆的后心,把老枭婆打得眼前发黑。 接着,他铁掌如电,在老枭婆的左右太阳和左右耳门,加上胸下方的双胁肋,重重地连捣八拳之多。 老枭婆先前咽喉被勒,惊怒交加真气自散,百忙中无法及时运气护身,一连串沉重的打击光临,八拳终了,她虚脱地委顿挫倒。 “你……你这……这……”她喘息着厉叫。 安子抓回头巾,不管东西南北,撒腿便跑。 赤发灵宫和出山虎骇然呆立,不知所措,老枭婆被击倒,吓得他们心胆俱寒,怎敢出面阻拦?他们总算摸清了安平的艺业,手脚都吓软了。大名鼎鼎三邪之一的老枭婆,竟被人在刹那间用头巾所制,想起来便足以令他们毛骨悚然啦! 等安平巳走得无影无踪,赤发灵官方奔向老枭婆。 “混帐!还不给我追?”老枭婆揉着脑袋厉叱。 “是,追!”赤发灵官惶然后退应喏,向出山虎送过一道眼色,两人放腿便追,追出半里地,看身后老枭婆并未追来,两人一打手式,迳自逃之夭夭。 安平在丛林中奔逃,奔出两三里,感到右肩逐渐麻木,奇冷彻骨,寒气向内腑侵袭,头脑也逐渐昏眩,脚下逐渐不稳。 “糟!老妖婆的爪子有毒。”他悚然地自语。 再奔出半里地,突然天族地转,头重脚轻,“砰”一声撞在一段横枝上仰面便倒,蓦尔晕厥。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彻骨奇寒所撼醒,阳光昏暗,日影无法透过枝叶,看光景,已是寅牌正未之间了。 冷,奇冷彻骨,他有点支持不住,牙齿格格振响,手脚如冰。他用僵硬的手指打开包裹,取一颗护心丹吞下腹中,将仅有的两件衣衫穿上,但寒冷仍无法排除,似乎寒意发自心坎,与外界无关。 他想运先天真气驱寒,但已无能为力,真气无法凝聚,似乎气血已散。 右半身逐渐麻木,右肩更已失去知觉。 “完了!想不到我夏安平要埋骨在荒山野岭之间。忍字害人不浅,师父的话,不一定是对的。”他长吁短叹地自语。 他必须找到附近的村民求救,死,也不能死在这儿喂了猛兽,至少他得找人留下遗书,让家人知道他的下落。 正想挣扎起身,蓦地,东面隐隐地传来老枭婆的声音:“你两个小辈再生逃走的念头,老娘不活剥了你们,便不配作虎面枭婆,不信可以试试看。给我往东边搜,那小子被老娘的九阴爪抓伤,他的修为即使已臻炉火纯青的地步也难免阴毒攻心而死,决绝难逃出十里之内。快搜,在他阴毒攻心之前,老娘必须将他找到,将他打成肉泥,方消老娘心头之恨。” “是,老前辈,这就搜。”是出山虎无可奈何的声音。 安平吃了一惊,火速伏下了。不片刻,他再次人事不省,陷入昏眩境地。 许久许久,他再次被寒流所撼醒,朦胧中,他发觉眼前有模糊的人影在晃动,鼻中嗅到淡淡的幽香,耳中听到一声叹息,接着有个柔婉的声音在耳际振动。 “壮士,定下心,你刚服下祛除寒毒的药,需十天半月方能复原,请安心调养。” 他眨动着眼睛,视线逐渐清晰。首先,他看到上面的茅屋屋顶,再循声看去,看到一张清丽的秀脸,是一个梳三丫髻的少女。灯光闪烁,原来已经是晚上了。 “姑娘,这儿是……”他虚脱地问。 “这儿是舍下的客房。”姑娘含笑答。 “定然是姑娘将在下救来了,感激不尽。请教姑娘贵姓芳名。””小姓柳,小名青。” “在下姓……” “壮士的路引,我爷爷已经看到了。” “令祖……” “壮士先别问,日后自可分晓。” “此地是……” “这儿是潼峪关北面五里地的小冈村,北距潼关二十五里。黄昏时分,妾身从潼关返回,发觉壮士身中寒毒昏倒林中,便将壮士带回舍下。家祖早年行道江湖,对寒毒的治疗颇有心得。但壮士中毒过久,需十天半月方可复原,请安心静养。” “姑娘救命之恩,在下铭感五衷,可否请令祖前来一谈以便致谢意?” 姑娘温柔地微笑,替他掖好薄衾,说:“家祖已前往江爷爷处聊天.约二更左右方可返回。床头有小铃,如有需要,请摇铃示意,妾身便会应声前来照料,不必想得太多,安心调养!再就是老枭婆已经到潼关去了,不必挂念。”说完,微笑着走了。 安平心中无限感慨,莽莽江湖中,不讲理动辄杀人的的横恶徒多的是,但见义勇为的人亦复不少。听柳姑娘的口气,分明是此地的武林世家,她爷爷早年也是久走江湖的人物,不然就不会知道老枭婆的阴寒毒爪,看来,他已经获救了。 心中一宽,他朦胧地睡去。这次,寒冷逐渐消退,他睡得十分舒坦。将近午夜,他方倏然醒来,朦胧中,他听到外面的草堂中,有人用苍凉的嗓音在吟唱:“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不知明镜里,何处得秋霜。” 他想:“这位老伯是个雅人。” “爷爷,你醉了,早些安歇吧。”是柳姑娘委婉的声音。 “爷爷真醉了,说句酒话:今夜秋霜伴汝阳。”苍凉的嗓音沉重地说。 久久,姑娘低问:“爷爷,有动静么?” “可能。放心安睡,要来的终须会来。” “谁?”姑娘紧张地问。 “萍老还不敢断定。” “为何而来?” “不知道,反正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久久,姑娘叹息着说:“爷爷,何不迁地为良?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容身?” “不,汝曾祖父母的坟墓何人祭扫?爷爷也知道此非安静之土,但爷爷老了,只想安静地死在双亲的墓旁,以赎当年不孝之罪。夜已深了,青儿,快去安歇,让我静一静。哦!那小后生怎样了。” “爷爷,他巳睡了。似乎他的体力十分惊人,寒毒大部拔除,也许不消十天半月,便可复原了。” “爷爷在这五年中,从未离开住处,对江湖十分陌生。这小后生的路引写的是经商,但身怀宝刃,八成是江湖人,来意不明,你小心些儿,不可泄露口风。” “青儿理会得。” 不久,草堂重归寂静,他也朦胧睡去。 第二天,他已可起床,但仍然虚弱。 柳姑娘的眉宇间似含隐忧,言词极为谨慎,据她说,这间草屋已是柳家四代的居所,曾祖父是潼关卫的一名士兵,附近不足百亩山田,是卫所分下的耕地。 卫所的官兵,阶级极不平等,官是世袭的,父亲是百户长,儿子也是未来的百户长。上一辈是兵,下一辈也是兵。承袭限定是长子,次子以下统称余丁。因此,上一辈是兵,以下十辈八辈命定是兵了,除非是逃亡,不然休想有出头的日子。 据她说,她祖上三代单传,到她这一代,只有兄妹两人,父亲带着母亲和兄长逃役在外,田地早经卫所收回,荒芜无人耕种,早已变成葱郁的杂林。她祖父株守着这间草屋,祖孙两人长伴屋右山冈下的曾祖父母坟墓,舍不得离开这块土生土长的地方。 安平昨晚已听到祖孙两人的对话,不敢多问,要亲向老人家致谢。但柳老人已一早外出,无缘拜谢。 整天中,柳老人皆踪迹不见。柳姑娘除了送药及茶饭之外,也极少进房。 他已感觉出气氛不太寻常,猜想是柳老人的仇家已经找来了,看来,荒山草屋中,又将成为是非场。 夜来了,他感到精神大佳,虚弱的感觉已消失大半。他将匕首小心地贴身藏好,准备应变。 他本能地觉得将有祸事发生,不幸的阴影已笼罩了这间山野草屋。 首先,他在本窗上安装了一些小玩意。莱油灯近床一面,后面加了一块蔽光木板,上面搁了一只茶碗。准备停当,他先早早休息养精蓄锐静候变化。 经过一天的思量,他决定插手管事。大丈夫恩怨分明,柳家祖孙与他有活命之恩,岂能袖手旁观?假使能化解双方的仇恨固然大佳,不然,他只好不顾一切拼了。 荒山野岭,屋中难辨时刻,但五里外潼峪关的鼓楼、更鼓声仍可隐隐传到。 三更正的更鼓声刚入耳,首先,他发觉木窗的附加支棍倏然滚落。 外面有人,危机来了。 外面的人发觉窗内有异响,知道不对,悄然走了。 他轻敲木壁,示警给邻室的柳老人。接着穿衣着靴,仍然躺在木榻上静观其变。 厅堂有隐隐的脚步声,柳老人已经出堂了。 他放了心,熄了灯火,取掉门后的茶碗,将门打开了一条细缝,便可以看到厅中的动静。 厅中漆黑一片,死一般的静。但他知道,柳老人已在厅中等候了。 果然不错,来人发觉屋中有备,不再作潜入的打算,改为堂皇而入。 “笃笃笃!”叩门声打破了四周的沉寂。 叩门声刚落,接着“砰”一声大震,两扇并不太坚实的木门,轰然倒下了。 厅中仍然一无动静,似乎没有人。 星光下,门外站着三个黑影,距门两丈余,站在那儿像是突然出现的幽灵。 四野虫声卿卿,远处传来三两声枭啼,间歇地传来几声野狗豺狼的长嗥,令人毛发耸立。 “姓柳的,在家么?”中间的黑影用刺耳的声音叫。 “故友不远千里前来造访,为何不出来接待?”另一名黑影冷冷地叫唤。 “请进!”柳老儿的声音平静地叫。 三黑影脚下迟疑,有人冷笑道:“柳兄,难道穷得连灯也点不起么?” “青儿,掌灯。”柳老儿叫。 片刻,内厅门徐徐开启,柳青掌着一盏菜油灯,轻盈地出现在厅中,将灯放置在神案上。 三黑影掠入厅中,中间那人冷笑道:“姓柳的,久违了。” “请坐,管兄不速而至,未克远迎,恕罪。这两位是……” 姓管的在主客位落坐,替另两人引见道:“柳兄虽不曾与他们见过面,但相信并不陌生。他们是与咱们齐名的拼命二郎卢二,霹雳斧丁威。” 房门后偷瞧的安平心中一栗,暗说:“原来是在暗门隘碰上的三个人,看来必有一场恶斗。外面最少还有三个人,必定是比这三个家伙更厉害的人物。” 柳老儿神色如常,笑道:“原来是卢见和丁兄,久仰久仰。” 獐头鼠目的中年人阴阴一笑,说:“在下和丁兄并不隐瞒咱们的身份,也不以那拼命的名号为耻。当然,咱们没有柳兄的八豪名头响亮。” 柳老儿转向姓管的笑道:“管兄,外面的几位客人,大概是管兄的朋友,何不请他们进来小坐?” 姓管的点点头,说:“在下也有此意,但恐怕他们不想屈驾哩!兄弟虽然名列红尘三邪,但名号却没有怒豹狂彪的响亮,他们……” “哈哈哈哈……”门外狂笑乍起,声如洪钟。 笑声刚落,门口突然出现了四个高大的人影,两前两后,一个比一个凶猛。前两人身高八尺以上,粗壮骠悍。左面那人狗头、燕颔、绿眼珠、裂鼻,脸上的几颗金钱癣形成的豹纹,看相貌便知是个凶暴的人物。腰带上插了一只硬革囊,盛了一具棒状三尺怪兵刃。 右面那人巨眼炯炯,灰黄色脸盘,额有王字纹,虎须戟立,血盆大口。背系连鞘锯齿刀,他就是狂彪顾晋。 两人的年龄皆在四五十之间,是近十年的风云人物。怒豹项焦为人尤其凶悍,脾气暴躁,一言不合,他便敢公然在闹市杀人。所使用的兵刃叫做豹爪,长度比一般爪形兵刃长了三分之一,沉重坚硬,可抓裂金石。j 身后的两名大汉,是两人的仆人,各带一把厚背单刀,背了行囊包裹。 柳老人脸色渐变,离座拱手道:“两位请坐,夤夜光临,蓬毕生辉,幸遇幸遇。” 怒豹在一张木凳上大马金刀地坐下,豪笑道:“八豪十六英成名在项某之前,阁下五绝刀柳云威震江湖之际,项某还在江南黑道上鬼混呢!柳兄言词间这般客气,项某不敢当,有点受宠若惊哩!哈哈!” “武林无岁,江湖无辈,成名先后不关宏旨,只问真才实学以及江湖声望,两位艺臻化境,名列当代八大高人之列,朋友满天下,谁不知怒豹狂彪的名号?老朽已退出江湖,已是日薄崦嵫去死不远的人……” 语未完,狂彪一掌拍在茶桌上,“砰”一声暴响,早已预先放置在桌上的两只茶碗蹦起半尺高,“啪啪”两声坠地而碎。接着,他暴雷似的嗓音震耳欲聋:“柳兄,我狂彪是个粗人.说话干脆俐落,开门见山不会绕弯拆向。废话少说,咱们今晚乃是有求而来。” 五绝刀柳老儿似乎已料到大事不妙,向柳青姑娘说:“青儿,你暂时回避……” “不必,反正在场的人皆有干连,不用回避。”狂彪叫。 五绝刀无可奈何地吁出一口长气,他没想到怒豹狂彪也在今晚光临,大事去矣!定下神,强按心潮生硬地问:“顾老弟有何见教,何不明示?” 狂彪干咳一声,说:“柳兄曾是一代英豪,隐居草舍苟全性命,岂不可惜?因此,咱们不忍见你老兄的没落景况,所以专程前来邀请你老兄重行出山共享富贵。” 五绝刀摇摇头.拒绝道:“老不以筋骨为能,老朽年届古稀,年老多病,隐世逃俗自甘淡薄,深悔当年任性而为,追逐名利的可耻行为……” “住口!咱们可不是来听你诉冤苦谈忏悔的。”怒豹大叫。 五绝刀冷冷地注视着怒豹,久久方冷静地问:“那么项老弟是来做说客的了?请教主事人是谁?” “事已至此,说亦无妨,柳兄听说过地帚星鄢本恕么?” 五绝刀深深的吸入一口气,点头道:“听说过。” “由何处听来的?柳兄不是已经退出江湖了么?” “老朽的消息来自卫所,今年春正方知其事。” “柳兄有何高见?” “么魔小丑,草寇流贼,害民匪盗而已。”五绝刀厉声答。 柳老儿一字一吐地厉声说完,白髯无风自动。 怒豹大怒,变色而起,怪眼彪圆,便待发作。 狂彪淡淡一笑虚拦道:“项兄稍安毋躁,有话好说.柳兄昧于时势,所以言语间不知检点,咱们只消晓以大义,他便会……” 五绝刀柳老儿倏然站起,凛然地说:“诸位,柳某再没有什么可说的了。我五绝刀横行江湖三十余年,虽则行径乖僻,手辣心黑,恶述如山,血腥满手。但扪心自问,生平未曾妄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民,只找罪迹昭彰的事主,与白道英雄公平相决,和黑道朋友凭本事争雄。目下柳某洗手已六载于兹,这时再要柳某出山做洗劫村庄屠杀良民的勾当,柳某头可断,血可流,决不甘心附贼。”说完,沉重地坐下。 “姓柳的,你说话可要小心了。”鬼眼夺魂管信冷笑着提出警告。 五绝刀脸色一沉,厉声道:“姓管的,你听清了。十二年前,你唆使我儿柳成离家,在南阳府杀官劫库,事后惨杀我儿夫妻俩灭口,我孙柳琪年仅六岁,下落下明。柳某认为这是天道循环,苍天有眼,作为老夫当年造孽江湖的惩罚和报应,因此隐忍不提,十二载以来,从未向人提及。你这厮心怀鬼胎,自知老夫一日不死,你一日不得安枕,所以招引这些人前来搜寻老夫的下落,前后十天,终于被你找到老夫了。姓管的,老夫不追究你十二年前杀子屠媳之仇,那是老天爷给予我五绝刀的公平惩罚。因此,你最好给我早些离开。” “哼!姓柳的,你想得倒好。”鬼眼夺魂冷笑着答。 柳青姑娘先是发呆,接着凤目中放射出怨毒无比的寒芒,大串泪珠向下滚坠,身形一闪,便到了屋角,抓起藏在凳下的两把钢刀——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 六 章 宁死不屈 “青儿,不许妄动。”五绝刀沉喝。 柳青姑娘银牙挫得格支支地响,不言不动,怨毒的目光,死盯着鬼眼夺魂管信。 房门后躲着的安平,信手摸了一根木棍倚在手边。怒豹将铁爪挪至趁乎处,声色俱厉地说:“姓柳的,你听了。项荣不问你和管兄的早年仇恨,只想和你商量大事……” “免了,老夫已经说得够明白了。”五绝刀抢着接口。 “你并未听清……” “老夫不听。” “你要听的,除非你不想活。” “老夫年届古稀,死了不算短命,早就不想活了。” “你难道不为孙女打算?” 五绝刀屏息片刻。瞥了柳青姑娘一眼。 柳青姑娘坚强地说:“爷爷,一错不可再错,死,也要死得光彩些。” “好青儿,爷爷以有你这位孙女为荣。”五绝刀颤声答。 怒豹冷笑一声,沉声道:“死并不能解决困难,同时也不是最可伯的惩罚。因此,项某得先将利害加以说明。咱们这些黑道枭雄,厌倦了浪迹江湖的生活,要以咱们的能耐,博取裂土封茅的大事业,图个封妻荫子做南面王的前程,因此,接受了地帚星的邀请入伙。去年冬地帚星在汉中失败,但实力仍在。天杀星蓝廷瑞也在四川失事,但并无大碍。目下地帚里已拥有五万之众,预定本年九月间进攻关中,与西湖的同进策应,分兵出潼关进入河南。因此,潼关必须派人前来安排夺取大计。你老兄世居潼关,知道潼关的地势险要。而且与关内的官兵十分熟悉……” “姓项的,你简直是在做梦。”五绝刀沉叱。 但狂彪反而不再冲动,桀桀怪笑道:“项某杀人如麻,满手血腥,但吃得饱睡得稳,极少做梦,即使有梦,也都是些好梦。无论如何,你老兄必须帮忙,反正你也不是善男信女,凶名昭著,想洗手改邪归正,谈何容易?” “老夫只有一句话告诉你们:快些滚蛋,你们的话污我之耳……” “好家伙!你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哩!”鬼眼夺魂叫道。 五绝刀推椅站起,一字一吐地说。“三更将尽,时辰不早.蜗居窄小,并无留客之地。 诸位如果无事,恕老朽不客气送客了。” 拼命二郎倏然站起,手按到把叫:“项兄,这家伙死心眼,看来若不给他吃些苦头,他是不会服贴的,让兄弟教训他一顿再说。” 狂彪摇手相阻,笑道:“卢老兄先忍耐一时,柳兄不是个糊涂人,他会考虑后果,回心转意的。” “老朽宁可粉身碎骨,也不和盗匪同流合污。”五绝刀一字一吐地说。 怒豹忍无可忍,踱至厅中心,双手叉腰厉声道:“姓柳的,两条路,任择一条,你听清了。” 五绝刀哈哈狂笑,豪气飞扬地说:“姓柳的不怕死,何必用死来吓我?须知我五绝刀宝刀未老,仍可一拼。” 怒豹阴阴一笑,大声说:“项某从不想吓唬人,但话却必须说明。其一是生路,投效咱们夺取潼关,日后荣华富贵前途无可限量。其二是死路,咱们可以分了你的尸,你的孙女下场更惨。生死两途,任你选择,言尽于此,咱们立等你的回话。” 五绝刀哈哈狂笑,亮声叫道:“老夫早已准备埋骨斯土,何用多言,你们动手吧,还等什么?” 怒豹撤下铁爪,向霹雳斧丁威挥手道:“丁兄,你和卢兄先搜屋内,看看还有些什么人。” 鬼眼夺魂向前欺凌,撤剑狞笑道:“小丫头交给兄弟伺候,兄弟保证她毛发不伤乖乖就擒。” 五绝刀从柳青姑娘手中接过刀,低声道:“爷爷动手之后,切记从屋后撤身,火速投奔江爷,不许你违背我的话。不然爷爷死难瞑目。” 怒豹桀桀狂笑道:“姓柳的,你不必叮咛了,咱们七个人中,你不是任何一人的敌手,如果让你的孙女儿脱身逃掉,咱们岂不成了酒囊饭袋了么?还来得及回头,姓柳的。” 鬼眼夺魂一跃而上,向柳青姑娘点手叫:“小丫头,来来来,老夫送你去会见你的爹妈。” 尚未动手,内厅门口突然传出了惊天动地的狂叫。 安平早已等得心焦,思索着如何解决眼着的危局,发觉拼命二郎绕过客房门口,统向内厅门,显然搜查内室是假,想截住五绝刀祖孙两人的退路是真。 接着霹雳斧丁威到了,在门口略一停顿,然后不再向内侧走,信手轻推客门。 客房内没有灯光,这家伙一脚踏人门内,一手急掏火折子,想亮火进入。 安平不再迟疑,猛地一掌劈山,顺手将木棍向已走近后厅门的拼命二郎掷去.相距不足两丈,木棍一闪即至,击中了拼命二郎的右臂和右琵琶骨。拼命二郎狂号一声,右臂折断,右半身麻木,仆地便倒,毫无防备的足雳斧右耳门挨了一记重掌,立即昏厥,向房内栽落。 安平按住霹雳斧的身躯,顺手拔出对方的奇形怪斧,向厅中仅有的某油灯掷去。“乒” 一声暴响,灯毁火灭,大厅立即陷入黑暗中,伸手不见五指。 一连串的变化,说来话长,其实是片刻间的事,实如其来的变化,令人目不暇接,难以分辨是怎么回事。 飞斧灭灯,令厅中的人骇然闪躲。安平也在这瞬间抓住放在门旁的茶碗,贴在门外戒备。 鬼眼夺魂鬼精灵,火速到了破大门旁,贴藏在门外等候。 事出突然,谁也弄不清是怎么回事,谁都不敢乱动,各自贴壁戒备. “丁兄,为何用飞斧击灭灯火?”狂彪怪叫。 安平循声而上,无声无息地向前数近,厅中伸手不见五指,即使练了夜眼,也无能为力,只能用耳,发声极为危险,移动也有凶险光临,除非他确能无声无息.安乎体力未复,但他会利用机会,黑暗中敌我不明,动手时投鼠忌器,谅恶贼们也难分敌我,他却可利用超人的听觉向发声的人接近。 怒豹闪在壁角,怒叫道:“老匹夫有人相助,丁兄可能已遭了毒手。赵刚,亮火折子。”赵刚,是他的仆人,他叫仆人冒险亮火折子。 火焰刚起,“叭”一声暴响,接着,“乓乒乓”碎瓦片坠地发声,火焰倏熄。 “啊……”亮火折子的赵刚狂叫,砰然倒地哀号。 安平用茶碗击中了赵刚的脸部,碎片割开了赵刚的右眼和鼻梁与上唇,深抵头骨,赵刚怎受得了? 他乘乱接近了墙角,贴着壁根轻移,轻灵如猫。 怒豹无名孽火冲上了脑门,厉吼道:“顾兄,管兄,咱们同时举火。” 狂彪见赵刚被暗器击倒,在地上鬼叫连天,前车之鉴,他岂敢冒险?对方是谁无法知悉,能一举击倒两亡命的人,岂是庸手?因此他不敢出声回答。 鬼眼夺魂先前乘机溜出了门外,外面星光朗朗,不怕有人接近,更不怕门内的人暗算。 他贴在外侧,叫道:“最好是放火,先烧了他这间龟窝。” “不可打草惊蛇,不许放火。”怒豹急叫。 他不叫倒好,意志力放在对话上,耳力分散,却不知安平已贴近身侧了。 安平仍不想杀人,舍弃神匕不用,恰好摸到壁根的一张木凳。 “项兄,先出去再说。”狂彪突然大叫,踢翻一张木凳故布疑阵,人即随后向门外急冲。 木凳倒地令怒豹分神,他离开壁角便待纵出。 安平已久候多时,长身而起,不管三七二十一,从有响动处下手,双臂用了全力,斜劈而下。 “蓬!”击中了。 “哎……”怒豹的脑袋挨了一击,失声厉叫。 木凳坚实沉重,尽管安平的真力未复,但一击之下,力道仍然惊人。怒豹既不是铁打的金刚,又毫不及防,脑袋几乎被打碎。 安平知道怒豹了得,也知自已只能用上五成劲道,所以一不做二不休,怕怒豹不怕打击,他只有再次进袭,别无他途。 “啪!嘭嘭!”他倾全力连挥三凳,最后一记重击,把已陷人昏迷境地的怒豹打得掼倒在壁根下,动弹不得。他手中的木凳,凳面已经松断了。 先后已解决了四个人,还剩下三个啦!他知道已有两人逃出门外,这是说,贼人还有一个在内了。 他拆了一根凳脚,伏在门侧等候。他料想五绝刀祖孙俩不会从大门冲出,出来的必是贼人,在大门旁等候决错不了。 这时,他的真力已近虚脱边缘,喘息声隐隐可闻,冷汗直冒,感到双手发软。 门口有星光透入,可依稀看清门内一丈左右的空间。 黑影一闪,有物飞来。 他目力超人,不加理会,心说:“出来了,老兄,来得好。” 果然不错,一张木凳飞出门外,接着人影射出,随凳向门外急跃。 他等个正着,一声低吼,顺势就是一凳脚扫出。 “噗!”扫中了贼人的腰脊,“咔嚓!”凳脚扫出。 “啊……”贼人狂叫,飞出门外,“砰”一声仆倒在两丈外,狂叫“救命!”原来是狂彪的仆人。 大门外两侧,狂彪和鬼眼夺魂心胆俱寒,俱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门右的狂彪硬着头皮叫:“项兄,快出来。”安平回身抓起怒豹的身躯,掼出门外叱道:“带着他滚蛋,不然老夫活剥了你们。” 狂彪纵出将人拖起,拖了一手血,血从怒豹的头侧如泉涌流,人软绵绵地人事不省,但尚有气息。 他感到心向下沉,抱起怒豹远出丈外,叫道:“阁下尊姓大名,顾某请教。” “你还不滚?”安平变着嗓子冷叱。 “山长水远,项某想与阁下后会。” “老夫数三,三声落你再不和姓管的夹尾巴滚,老夫要割掉你们的双耳,卸掉一手一腿。一!” 鬼眼夺魂离开了藏身处,悄然急退。 “二!” 狂彪不由自主打一冷战,心中狂跳。 “三!” 声落,门口出现安平高大的黑影。 狂彪连人也不敢看,撒腿狂奔。 鬼眼夺魂白天在暗门隘曾经吃过苦头,但并不知门口出现的人是安平,反正他听到“三”字,便已亡命飞逃。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绳,他确是心中害怕,急如漏网之鱼,一口气逃出了三里地。 安平强提真气出现在门口,目送两贼去远,已经有点支持不住了。 身后传来了少女特有的幽香,柳青姑娘到了他身旁,一手挽住他摇摇欲倒的身躯,颤声叫。“苦了你了,夏……夏恩公。” 五绝刀也到了,搀住他说:“青儿先扶他入内。” “不!”安平急急接口,接着说:“此非善地,不可逗留,须防贼人去而复来,更恐贼人援兵赶来,必须迁地为良,不然……在下行险幸胜,如若再有人来必将玉石俱焚。” 五绝刀先将一颗丹丸纳人他的口中,抱起他向青儿说:“青儿,将夏哥儿的包裹带上,这就走,到萍老那儿暂避,快!” 不久,三人向东南角如飞而去。夜凉如水,星光闪烁,老人家领先而走,钻入茫茫夜幕之中。 五里外,山林中的两座茅屋,住了一家姓江的人。附近有几座小村庄,住的全是潼关的余丁和他们的家属。余丁们其实是当地的农民,是卫所士兵们的家属,如果有兵士除役、出缺、死亡等等,余丁们便需派人补上。 江家也属于余丁,但久巳不列人兵籍了,附近的人,只知他一家是数代久居此地的丁户,却不知主人江萍乃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八豪之一,更不知他青麒江萍的名号。除了五绝刀祖孙两人,谁也不知江萍的底细。谁会相信这家本份的农民,会是早些年江湖朋友畏之如虎的黑道巨擘?怎么说也令人难以置信。 天色不早了,他们必须在天明之前到达江家。虽说只有五里路,但谁知道沿途会不会碰上其他的贼人?因此,他们必须小心翼翼地绕道而走,更不能太快了。 在怒豹狂彪到达柳家的前一段时辰,青麒江萍的家中也来了几位不速之客,那是地帚星派来的另一批人马。经过半个更次的秘密商谈,老奸巨滑的青麒终于屈服,答应相机行事,接应贼兵夺取潼关,在威迫利诱的胁迫下,他不但不想反抗,反因此激起他的雄心壮志,多年来隐世避尘暂被压抑的欲望,重新涌现抬头,不甘寂寞重在江湖争雄的念头,死灰复燃,一发不可收拾。 刚送起一群不速之客,另一批客人已到了。 江家共有两栋独院型的茅屋,中间隔了一座菜园,外围有木栅作为防止野兽的栅栏,把宽约三亩大小的菜圃也留在栅内。 两栋茅屋皆座北朝南,采三合院型式建造。左面的正屋稍为宽敝些,是青麒江萍的居所,右首那栋,则是他的子媳和孙儿的住处。他夫妇身旁,还有一个十八岁的孙儿江勇,是一个高大骠悍的小伙子。右后侧的一排偏屋中,则住了他早年行道江湖时,所结交的三位朋友。这三位仁兄都是早年声名狼藉的人物,号称江淮三霸,姓名是冯济、陈林,许吉,被官府逼得走投无路,逃离江淮在这儿藏身,掩去了本来面目,暂时成为江家的佃户。 五绝刀和青麒不但同是潼关的余丁,祖上也交情不薄,等于是通家世好,而且也是同时逃离家乡闯荡江湖的生死知交。但成名之后,各奔前程各创基业,友谊仍然保持不变。五绝刀的活动地域在山东、山西、京师等边地。青麒则横行南京江淮一带鱼米之乡,不同的是,五绝刀曾受丧子之痛,看破了世情而放下屠刀。青麒则是金满银盈,作恶太多被白道英雄所迫,不得不敛迹以避风头,而且比五绝刀晚隐两年。他的菜园下挖有土窖,多年来的心血俱皆窖藏在内。目下他只有六十多岁,他准备三年五载之后风平浪静时,再找地方享受他得来的无数造孽钱。 五绝刀早隐两年,与江湖完全断绝了往来,对外界的事极为陌生,专心一志抚养孙女青儿苦度岁月,雄心吊死,壮志销磨,此生已无复他求,早已准备埋骨斯土。他对青麒的心念并不完全了解,也不想了解,只保持往日的交情,三两天便相聚把酒言欢,天南地北闲聊乡土人情的佚闻逸事打发日子。 早些天,青麒发现潼关来了些岔眼人物,通知五绝刀小心在意。两人心中有鬼,以为是早年的对头找上门来了。等到青麒发现来人中有鬼眼夺魂和两亡命,青麒放了心,但五绝刀却暗暗焦急。 五绝刀丧子的事,并未告诉任何人,连孙女柳青也丝毫不知,青麒自然不知底细。未退隐时也臭味相投,退隐后也有点互相关照的默契,因此五绝刀在危险时前往投奔青麒,以便安置暂避风头。同时,五绝刀的孙女柳青,与青麒的孙儿江勇自幼相识,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五绝刀未归隐前,姑娘的奶妈是青麒的邻居张大嫂,两家相距仅三二十丈,张大嫂经常带姑娘到江家玩,和江家的女眷相处得很好,直至五绝刀返家,姑娘也渐渐长成,来住便逐渐疏远了,但姑娘对江家并不生分,她对倔强骠悍雄壮的江勇也甚有好感。 江家附近共住有二十余户人家,在年轻人中,江勇是本地的领袖人物,是个标准的问题少年,横蛮、倔强、骁勇、霸道,但柳姑娘却是惟一可以降服他的人,他对任何人都不买帐,独对姑娘驯顺,假使没有其他意外,江柳两家的人,都认为早晚可能结成亲家。 五绝刀对孙女的事并无意见,希望青姑娘满十六岁之后,能嫁一个她中意的郎君,便可了却一生心愿。那时,他便可安心地了却尘缘,可能到元通寺出家学佛,忏悔往昔的冤孽。 一个为恶一生的老人,如果曾受到惨痛的打击,他便会痛悔往日之非,看破红尘并非奇事,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的念头,会令他悚然而惊,午夜梦回常会疑神疑鬼,只有出家修行方能令他平静下来。五绝刀尘念未了,孙女未找到归宿之前,他不能放心出家,因此,这期间正是他最难熬的岁月,就怕天网提前降临,报应临头。 这次他投奔青麒,心中已有打算,希望能将姑娘寄托在江家,或者干脆将姑娘许配给江勇,然后无牵挂地做他的佛门弟子。 他做梦也未料到,死神正在前面向他招手。 他便未料到,数十年的知交好友会出卖他。 他抱着安平,从山林中左旋右折,由正南方向接近了江家的茅屋,沿途平安无事。 姑娘只学了一些防身功夫,怯意甚浓,提刀紧依在祖父身侧,战战兢兢地紧跟不舍。 斗转星移,五更正了。东天已出现曙光,时辰不早。 距茅屋尚有二十余丈,江家的守门黄犬,发出了打破沉静的吠声。 “青儿,你先走一步叫门。”五绝刀沉静地说.又加上一句道:“小心些,先看看江家是否有客人。” “请放小可下来。”安平说。 五绝刀将他放下,低声问:“哥儿,能走动么?” “小可支持得了,请放心。”他平静地说,确也支持得住,刚才不过是脱力而已,半个更次的时刻,尽够他调息养力,大致无妨。 “今晚如无哥儿在旁出手相助,老朽祖孙俩……” “同样地,昨晚如无老伯援手,小可恐伯尸骨早寒了。等会儿见了贵友,可否将小可行险击走贼人的事瞒下?小可生意人,不敢和江湖人结怨,事非得已,老伯谅我。” “好,老朽不说就是。” 姑娘领先上前,接近至五六丈内,狗吠声突然静止。 五绝刀伸手拉住姑娘,低声说:“江家早已有备,恐怕也有人来过了,小心些。” 接近至三丈内,柴门悄然而开,有人低声问:“谁?出声。” 姑娘紧张地问:“是许叔么?我是小青。” 来人是个睡眼惺忪的中年壮汉,吁口长气说:“哦!是柳姑娘,你……” “噤声,江爷爷在家么?” “在,姑娘……” “今晚是否有生客前来?” “这……这没有,有谁来了?”许叔支吾地答。 “请通报江爷爷一声,我爷爷来了。” “你后面有两个人,另一位是……” “是舍下的客人。” “哦!请先到客厅小坐,请进。” 五绝刀和安平已经走近,五绝刀抱拳笑道:“许老弟警觉性真高!今晚是否有不速之客前来打扰了?” “柳老请进。小的刚好起来喂牲口,听到大黄吠叫,便出来瞧瞧,想不到却是柳老光临,难道说,有人到府上打扰了么?”许叔一面问,一面掩上柴门。 越过院子,许叔抢先上前推开厅门,挑亮长明灯,肃容就坐,奉上三杯冷茶,说声请稍候,入内去了。 安平的目光,不住地注视着堂中的八仙桌,桌上杯痕隐隐可见,茶迹未干,他想:“半个时辰之前.至少有六名客人在这儿作客,这位许叔分明不是早起喂牲口,喂牲口不会穿着得如此整齐,而他却说今晚没有生客前来,岂不可怪?” 正在胡思乱想之间,内堂出来了一个身高八尺,脸上略带不健康的青色,满脸横肉鹰目勾鼻的老人,年纪似比五绝刀年轻四五岁,约在花甲以上。身后,跟着一个粗壮结实相貌凶猛的少年,许叔则走在最后,三人急步出厅。 “咦!柳兄怎么来得这么早?青姑娘也来了。”老人吃惊地叫。 柳青上前行礼,低叫道:“江爷爷,勇哥也起来了?” 五绝刀上前行礼,急急地说:“一言难尽,我算是两世为人……” “怎么?鬼眼夺魂和两亡命找到你了?” “不但他们来了,还有怒豹和狂彪。江兄,我替你引见我的一位远道客人,这位是夏小哥安平。”他转向安平说:“这位是老朽的好友江萍,不敢相瞒,他就是八豪中的青麒江萍,小哥大概不会陌生。那位是江老的孙少爷江勇。” “夏安平?他不是盛昌布庄的三东主么?”青麒讶然问。 安平长揖施礼,说:“正是小可,昨日途经贵地,路途中暑,幸遇柳老伯及时施药,得免倒毙沟渠。” “久仰久仰,在南京江淮一带,谁不知三东主的大名,江湖朋友皆知老弟慷慨好义,济人之急,乐善好施,想不到今晚得见老弟颜色,幸甚幸甚。” “老伯过奖了,小可愧不敢当。” 江勇目光灼灼地盯视着安平,也打量着柳青的神色。 “柳兄,今晚怎么一回事?”青麒问上正题,脸上有点不自然。 五绝刀长叹一声,苦笑道:“兄弟真是两世为人……” “他们呢?” “鬼眼夺魂走了,狂彪带了怒豹也撤走……” “柳兄将他们打走了?” “我大概接得下怒豹十招八招。危急间,来了一位隐身奇人,将怒豹和两个亡命,以及怒豹狂彪的两位伴当击倒.我们方能乘机溜走。” “那隐身奇人是谁?” “不知道,他并未露面,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哦!会不会是银剑徐文那王八蛋?” “银剑徐文?你是指武当俗家第一剑手徐文?” “不错,正是他,昼间有人在潼关渡口看见他,入关后便失去踪迹,这家伙嫉恶如仇,自命侠义英雄,专和黑道朋友作对,下手辛辣不留余地。近十年来,他和少林的俗家高手金带欧政在江湖中神出鬼没,黑道朋友和绿林好汉简直闻名丧胆,望影心惊。碰上破扇竹箫,大不了吃些苦头,遇上金带银剑,不死也得脱层皮。听说他和怒豹狂彪结怨甚深,发誓要追寻他两人送他们见阎王,可能是……” “江兄,不会是银剑徐文,不然怎肯让他两人轻易脱身?金带银剑二十岁出道,十年于兹,也只有三十岁上下,但那隐身人却自称老夫。怪事,兄弟的家既不起眼,白天又没发现有人前来踩探,怎么会被他们找到的?当年鬼眼夺魂在华山将我那儿媳骗走,并不知我的落脚处哪!” “怎么?令郎夫妻两人,是鬼眼夺魂骗走的?” “是的,这事兄弟不愿再提。” “他们为何而来?”青麒关心地问。 “见鬼!那怒豹狂彪已投入汉中巨寇地帚星的手下,要起兵劫掠关中,夺取潼关东下河南,前来胁迫兄弟人伙,替他们做内应夺取潼关,岂有此理。” “柳兄拒绝了。” “是的,我怎能在洗手六年之后,再失身从贼?江兄,我认为你这儿也不安全,早晚他们也会查出你的底细,必须早作打算,迁地为良。” “不会的,柳兄请放心。”青麒若无其事地答。接着,他向许叔挥手道:“许吉,弄三杯热茶来。” 许吉应赔一声,转身走了。 江勇神色一变,急道:“爷爷,何不置酒与柳爷爷压惊?” “天快亮了,急什么?”青麒冷冷地答。 五绝刀长叹一声,说:“江兄,本来兄弟想将青儿暂寄府上栖身,但如果江兄不暂时迁至潼关避避风头,兄弟委实放不下心,那么,兄弟只好带青儿前往华山,投奔西岳羽士求他照拂了。” 许吉已将热腾腾的香茗奉上?青麒急道:“柳兄,难道说,你就如此胆小么?我这儿算是小村落,不象你那儿孤零零地引人注意……” “江兄,不是兄弟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他们决不会轻易罢手的,必将大索附近四五十里内的一房一舍一草一木。江兄虽隐世务农,但脸貌未改,鬼眼夺魂一双眼睛精明万分,我保证他一眼便可看出你的身份,他一个人恐怕也难以对付,加上怒豹狂彪……不说也罢。那么,兄弟不再打扰了,须在天明前离开,早早赶往华山暂避风头。” 说完,一口喝干了杯中茶。 姑娘是晚辈,她不敢放肆,原杯未动。 安平由于先前的恶斗,喉间发干,不能不喝,但茶的温度高,而且他似乎嗅到升起的雾气中,有点奇异的气味,淡淡地若有若无,如不留心很难发现,但他喝至第二口便发现了,放下杯不再喝。 “柳兄,急也不在一时,请稍候,听兄弟一言。”青麒出声挽留。 五绝刀已经站起,透过厅门看天色。附近传来陆续的鸡啼,犬吠声此起彼落,他重新坐下问:“天色不早,兄弟必须早些赶路。江兄,有何见教?” “柳兄,俗语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又说:人生几何,及时行乐……” 五绝刀脸色一沉,抢着问:“江兄,你的意思是……” “兄弟认为……” “认为该出卖良心,失身从贼,跟随他们杀人放火奸淫掳掠无所不为么?” “柳兄……” 五绝刀倏然站起,厉声道:“江兄,我柳云已放下屠刀,今生决不再……” 话未完,身形突然一晃。 青麒也倏然站起,沉声道:“柳云,你放明白些。” 姑娘一听青麒直呼她爷爷的名字,便知大事不妙,刚站起,许吉已到了她身旁。 江勇向安平举步,来意不善。 安平推椅而起,还未站稳,却感到头轻脚重,眼前景物在旋转。 正北半里外的小径中,两匹健马正向这儿奔来。 两骑的后面,一个黑影如同鬼魅,随着两马飞掠,相距约四丈余。 一跃三四丈,紧跟不舍、好俊的轻功。 五绝刀拍拍脑袋,身躯摇摇晃晃,突然叫道:“江萍,你……” 话未说完,砰然倒地。 姑娘大惊,急冲而上。 许吉伸脚一勾,她向前仆倒。 安平火速向厅口退,但江勇到了,一拳飞出去叫:“你也留下!” 安平想出手招架,但双手已不听指挥,“砰”一声左颊挨了一拳,打得他斜退八尺砰然倒地。 他只喝了一口茶,受药量不多,依然可以挣扎,人倒地却不甘心,倾全力要挣扎坐起,并想拔藏在怀中的匕首。 江勇也知道他只喝了一口茶,所以毫不放松,劈胸一把将他抓起,在他的小腹上连捣三拳,最后一拳上钩,狠狠地击中他的下颔,他把他打得口中血出,飞起离地尺余,“砰”一声背部撞在墙壁上,滑倒在壁根奄奄一息。 另一面,许吉擒住了柳青姑娘,沉喝道:“青姑娘,我警告你,不许鸡猫狗叫。你爷爷不是中毒,而是散气软骨散,死不了的。” “你们这些猪狗不如的畜生!”姑娘绝望地咒骂。 “制了她的穴道。”青麒大叫。 江勇到了,怪叫道:“不!交给我就是。” 声落,上前伸手去接许吉手中的柳青姑娘。 柳青“呸”-声吐了他一口痰,尖叫道:“畜生!你一家子都不是好东西,你们有何用意?” 江勇闪身避过吐来的痰,柔声说:“小青,用散气软骨散是爷爷的意思,我已尽了力,但爷爷却不答应.你请放心,你我两家数十年交情……” “畜生!你还有脸提交情?”姑娘悲愤地大骂。 “爷爷也是一番好意……” “好意?你们早已是地帚星的走狗了,是么?为了劫掠金银玉帛,你们可以昧着良心杀人放火,可以出卖数十年的知交好友,可以……” 青麒抓起浑身发软头脑昏沉的五绝刀,沉喝道:“勇儿,制住她,先别和她废话。” 他将五绝刀按在椅内,五绝刀盯着他不住冷笑。 “柳兄,请听兄弟陈说利害,以便三思而行。”他冷然说。 五绝刀咬牙切齿,恨声道:“姓江的,你几时做了地帚星的走狗?” “柳兄稍安勿躁,且慢生气,生气最易伤肝火。昨晚地帚星派有专使前来……” “不必说了,出卖柳某的人,定是你这位好朋友好邻居,柳某算是明白了。你大概有一篇大道理要说服我五绝刀,那是枉费心机,浪费口舌。你所要说的话,不会比怒豹狂彪说得更动人。柳某心如止水,也像槁木死灰……” “槁本仍有抽芽新生之日,死灰也有复燃之时,柳兄。” “柳某却不作此想,不必枉费心机。我五绝刀已放下屠刀,改邪归正,砍下柳某的脑袋,最后吐的一个字仍然是不!要杀要剐,悉从尊便,如再噜嗦,休怪柳某骂你祖宗十八代。” “难道你就不为青儿打算了?” “志公大师的偈语说得好:妻也空,子也空,黄泉路上不相逢。青儿自小叫你江爷爷,你想把她怎样悉从尊便,你这卖友求荣人面兽心的畜生,柳某并不寄望你能恢复人性。”五绝刀悲愤地说。 “念在咱们数十载的交情,江某不和你计较,这两天地帚星另一批专使将会到来,江某将你交给他们,是好是坏就看你的造化了。” “爷爷,小青的事,请勿过问。”江勇桀骛不驯地说。 “爷爷将她交给你,但假使你放她走,惟你是问。这丫头本来该是你的媳妇儿,你瞧着办好了。“ 门外狗吠声震耳,蹄声隐隐。 “有两匹马向这儿来了。”许吉凛然地说。 青麒走向厅门,说:“可能是专使去而复来,准备迎客。” “我先将小青带回房中隐藏。” “不可,这事必须向专使说明,反正人是你的,急什么?”青麒摇头拒绝。 “这小子呢?”许吉指着在壁根挣扎的安平问。 “我先宰了他。”江勇眼露凶光恶狠狠地说。 “不可,留下来有大用。”青麒叫。“盛昌在洛阳郑州皆有分号,敬业钱庄金银满柜,让这位三东主交出三五万两金银助饷,岂不是有用么?” 江勇却不愿意,凶狠地说:“这小于油头粉脸,生得像个人妖,八成儿是……是柳爷爷瞩意的孙女婿,年轻英俊财多势大,不宰他我……” “你这满口兽语的畜生!”姑娘目毗欲裂地咒骂。 她不骂倒好,可把江勇的妒火引爆了,凶性大发,抓起姑娘遗落在地的钢刀,奔近安平便待砍落。 “不许杀他。”青麒厉叱,又道:“别忘他是咱们的财神爷,杀了他我要打断你的狗腿。” “我非杀了他不可。”江勇乖戾地大叫。 蹄声骤止,门外传来洪钟似的叫声:“江兄在家么?要杀什么人?” “谁在外面?”青麒大声问。 “兄弟汉中双狼。” 青城哈哈大笑,亲自跃过院子,拉开柴门笑道:“两位老弟请进,卫老是否也来了?” “卫老已经到了潼关,准备过关返回汉中,着我兄弟返回尊府,请转告怒豹狂彪两位大哥,务必活擒五绝刀以免误事。兄弟必须赶回聚会,不再打扰了。” 朦胧曙光下,两人两骑在柴门外屹立如山。三丈外的树影下,一个黑影站在暗影间,像一个幽灵不言不动,但依稀可看清身影的轮廓。高,大、修长、长袍、佩剑,袍袂飘飘,背手卓立。 青麒向黑影一指,问道:“卫老既然未来,那位老弟又是谁?” 两骑士一惊,扭头一看,同声讶然叫:“咦!难道不是江兄的人?” 青麒吃了一惊,迎上叫:“尊驾高姓大名?在此……” 黑影缓缓举步迎上,渐来渐近,清越铿锵的嗓音直薄耳膜,徐徐地说:“卫老狗已无法返回汉中,三年前崛起江湖的云窝众女,正在暗门隘等待着,要砍下他的脑袋带至华阴,偿回半月前群贼奸杀全福油坊两位女公子,劫掠五家大户的血债。这两位汉中双狼,也是做案恶贼之一。天网恢恢,报应至速,他们必须用狗命来偿还。云窝众女不克分身,只好交由我这臭男人来辛苦一趟了。” 三人大吃一惊,汉中双狼火速下马。青麒扭头叫:“勇儿,取剑来。” 江勇发出一声长啸,招呼屋内的人,取剑奔出。 黑影在屋前的广场中间止步,冷冷地向汉中双狼说:“你们最好自己动手自杀,以免分尸之惨。” “好大的口气,你是谁?”左面的狼厉声问。 “区区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小姓徐,单名文。” 青麒感到浑身发冷,喉头发干,吸着冷气脱口叫:“银剑徐文!你……你……” “徐某来得鲁莽,尚请海涵。在下跟踪汉中诸贼已有三天之久,探出不少消息。阁下定然是八豪十六英中的青麒江萍了,江湖道中,阁下大名鼎鼎,满手血腥,罪重如山,这些消息对阁下极为不利呢?”银剑徐文泰然地说。 青麒接过江勇递来的长剑,胆气一壮。同时,屋中的江淮三霸已经全部到齐。右面的茅屋中,青麒的一子两媳已闻警赶到。十个男女将银剑徐文围在中心,声势大壮。 “阁下看清了你的处境么?”青麒傲然地沉声问。 “如果在下怕群殴,早就动手了!”银剑微笑着答——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 七 章 仗义执言 朦胧曙光洒下一重淡黄色的光幕,东方天际的云彩逐渐变成金红和橘黄的朝霞,依稀可以看清卓立场中心银剑徐文俊逸的神采。看年纪,约在三十上下,身材修伟,青袍飘飘,气度雍容。剑眉杀气甚重,一双虎目冷电四射,像是无数可穿透对方心坎的利箭,无情地向对方攒射。白脸无须,嘴角泛着冷酷残忍的笑容。佩带的剑银光闪闪,银把银鞘,云头所系的剑穗也是银色。 他冷冷地环顾四周的十名男女,手徐徐按下剑把。 青麒举剑迫进,厉喝道:“咱们顾不了江湖规矩,齐心协力共诛此獠,上!” 银剑徐文已握住剑把,冷笑道:“与江湖恶贼在一起的人,决不会有什么好东酉,你们十条性命,早已记在徐某的帐下了。” 厅堂中,安平沉静地调和呼吸,定下心神耐心等候。他知道自己只喝了少量的散气软骨散,这种药的性质介乎迷药与蒙汗药之间,不会迷失本性,也不会昏厥,只暂时失去感觉而已,即使喝多了,一个时辰内便可发散净尽。他喝了一口,药量不够,不久当可发散消失。 青麒不知他身怀绝学,误以为他是个只会花拳绣腿的生意人,被江勇打得奄奄一息,根本就用不着费心。所以五绝刀祖孙皆被制了穴道放置在墙角,对他却置之不理。他希望及时现身的银剑能缠住这一群恶贼,便可伺机脱身了。 他将门外的对话听了个字字入耳,忖道:“这位银剑徐文果然艺高人胆大,名不虚传,以一敌十,竟然豪情万丈,并未将恶贼们放在眼下。可惜我无法动弹,失去见识的机会了。” 蓦地,一声暴叱乍起,接着是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号划空而过,显然有人受了重创。 “啊……”第二声濒死的叫号接着传来,凄厉已极。 “快撤!散!”是青麒绝望情急的大叫声。 椅中的五绝刀向青儿低叫道:“青儿,你何穴被制?” 那姑娘绝望地说:“爷爷,十三脊悬枢,浑身脱力,青儿无能为力。” “完了,我们恐怕得丧身在此。”五绝刀叹息着说。 “老伯,银剑徐文不是侠义门人么?他不会对我们不利吧?”安平接口问。 门外,银剑徐文的长笑震耳,叱声如沉雷:“躺下!谁走得了?” “啊……”是妇女的厉叫声。 五绝刀吁出一口长气,绝望地说:“如果落在地帚星的走狗手中,短期间尚不致死,他们还想利用我。假使落在银剑徐文手中,大事去矣!” “为什么?” “早些年我已听说过这位武当超尘拔俗的高手二十岁出道,名震江湖,剑术通玄,点穴术做视武林,先天秉赋奇佳,是武当门下近百年来第一位得意门人,出道时艺业比解剑池七子还高,比紫霄三老有过之而无不及。少年得志,眼高于顶,抱正除恶务尽的宗旨在江湖行道,碰上黑道巨擘,绝不宽容。老朽名列八豪,落在他手中,唉!不必说了,一句话,凶多吉少。” “但……老伯已经改邪归正洗手归隐了。” “改邪归正那是我个人的事,谁能证明?洗手归隐也可以说成怕报应贪生苟活。” “小可希望……” “哥儿,他不会听你的,不信且拭目以待。青麒可能已败落逃生,听,履声杂沓,希望进来的人中,没有银剑在内。” 晨光朦胧,朝霞满天,厅中的灯光反而显得有些黯淡,门外反较光亮些。 一个出现在厅口的人,是胸前滴血的许吉,江淮三霸的老大,脚下虚浮,呻吟着向里举步,摇摇晃晃身躯不稳,血染衣襟。 第二个人是银剑徐文,映着朝霞红芒闪烁的银剑,看上去已不是银剑,加以剑上沾有血迹,更不像银剑了。剑尖点在许吉的背心上,许吉不敢不走。 踏入厅中,许吉已支持不住,哀叫一声,仆倒在地,恐怖地叫:“徐大侠,饶……饶命。” 银剑徐文冷冷地注视着仆倒地下的许吉,冷哼一声,寒酷地说:“如果饶了你江淮三霸,日后不知道还得冤死多少无辜?俗语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个穷凶极恶,满手血腥的恶贼,即使死了,仍会是厉鬼凶魂。我宁可杀你,不愿你去杀别人。” “徐大……大侠……”许吉爬动着叫。 “唰!”银剑徐文手起剑落,剑尖无情地拂过许吉的腰背,鲜血激喷。 “啊……”许吉惨号,上身一挺,却又倏然滑落,手脚不住抽搐、挣扎、划动,号叫声渐低,最后成了垂死的呻吟。 银剑徐文在许吉的臀部拭净剑上的血迹,利箭似的目光,冷冷地在厅中顾盼,在五绝刀祖孙的脸上停留片刻,最后落在倚坐在壁根下的安平身上。 “你是谁?还不给我站起来?” 安平的手脚巳可活动,但药力尚未完全消散,丝毫用不上劲,说:“小可姓夏,名安平,盛昌布庄庐州府总号的三东主……” 银剑徐文收了剑,不等安平说完,重重地哼了一声.一脚将安平踢得侧滚一匝,躺倒在地,冷笑道:“你这厮简直不知死活,庐州府距此万里迢迢,你竟敢假冒盛昌三东主的姓名,在我银剑徐文面前捣鬼,该死的狗东西!” 安平痛得龇牙咧嘴,他想不到银剑徐文竟是毫不讲理,不问情由便动手动脚的人,想来必是个心胸狭窄,脾气火暴的人。 在人矮檐下,怎敢不低头?他不敢冒失发作,强忍心头怒火轻叫道:“小可确是夏安平,上月返山西省亲,归途遇险,昨日被一个狞恶的老太婆抓了一把,几乎冷死……” “哦!那是虎面枭婆。但……但你为何却在姓江的恶贼屋中?凡是与江贼有交往的人,都不是好东西。” “小可昏倒路旁,幸而被那位老伯和那位姑娘所救。昨晚午夜时分,有贼人前来骚扰,逃经此地,被姓江的用迷药擒住。请兄台行行好,先解救椅上那位老伯和姑娘,感激不尽。” 他不敢将五绝刀的名号说出,但枉费心机。银剑徐文的目光,落在五绝刀的脸上,冷冷地说:“汉中双狼曾经说过,要江贼活擒什么五绝刀。五绝刀是江贼的好朋友。而虎面枭婆的九阴毒爪歹毒异常,被抓的人,在一个时辰之内,必将冷僵而死。能用药驱解阴寒奇毒的人不多,五绝刀是其中之一。这么说来,这位老伯大概就是什么五绝刀柳云,八豪十六英的八豪之一-!” 五绝刀知道厄运当头,只好听天由命了,说:“老朽正是五绝刀柳云……” “那你也得死!”银剑徐文抢着说,语音平静,但神色冷漠,定不会让人误解他的意思。 安平挣扎着坐起,急叫道:“徐大侠,请听小可……” “谁要听你的?”银剑抢着冷冷地问。 安平不管对方是否要听,大声说“柳老伯已经改邪归正,规规矩矩地做人,即将落发出家做佛门弟子,以赎……” “唷!你倒替他说得十分动听哩!” “不是动听,而是事实。昨晚夜袭的人,是什么怒豹狂彪,要迫柳老伯落草为寇,袭潼关做内应。柳老伯誓死不从,逃至江家暂避风头,想不到江贼人面兽心,出卖知交好友……” “你说完了么?” “没有,骨梗在喉,不吐不快,请让小可说完。” “但我不听你的一面之词。告诉你,你听着。假使柳云存心改邪归正,便不会再和江贼做朋友。如果他意志坚定不受贼诱,也不会逃到江家,他会远走高飞。我这人深信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做一辈子江湖恶贼的人,贼性难改,虽一时醒悟,日后亦会故态复萌,而且为害更烈。柳云为恶一生,老来怕受恶报,即使真的改邪归正,过去死在他手下的冤魂,也不会因此而放过他,冤魂们在九泉之下也难以瞑目,是么?” 安平心中大急,大叫道:“徐大侠,俗语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请让人有改过从善的机会……” “不!徐某只知除恶务尽。”银剑徐文冷漠地说,掉头向五绝刀走去。 “徐大侠,求求你,放我爷爷一条生路.”姑娘垂泪狂叫。 “你是他的孙女?” “我和爷爷孤零零地两个人,在世间相依为命,六年来从未离开潼关一步,辛勤耕种与世隔绝,请念在……” “住口!”银剑低叱,呼了一声又说:“你知道你爷爷早年造了多少孽?那些在江湖杀人如麻的邪神恶鬼,到老来怕受报应,也隐世逃俗说是改邪归正,请问,谁还相信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来会打洞,你也不是个好东西。” “徐大侠……”安平狂叫。 “闭上你的嘴!”银剑冷叱。 “请……” 银剑徐文不加理睬,一掌劈向五绝刀的脑门。 五绝刀脑袋一歪,抬不起来了,胸前一阵抽动起伏,渐渐静止。 “天哪!”安平狂叫,挣扎着站起。 姑娘狂叫一声,蓦尔晕倒。 银剑哼了一声,对人事不省的姑娘说:“念在你年轻,饶你一命。” 安平摇摇晃晃地扶壁站稳,凄厉地问:“姓徐的,你认为你的所作所为是行使仗义么?” “是的,也可以说,徐某代天行道。” “你凭什么能代天?” “凭胸中所学,凭满腔热血,凭去暴除奸的信念。阁下,你不服气么?” 安平死死地瞪着他,久久,方用似来自天外的奇异声调一字一吐地说:“姓徐的,请记住你今天所说的每一个字。” “你阁下的意思是……” “苍天可替你的话作证,我相信你不会忘怀的。” “徐某行事无愧于天,不怍于人,为何要苍天替我作证?”银剑徐文诧异地问。 安平冷静下来了,毫不激动地说:“一个人名声的好恶,并不真能代表他为人的好坏。 再说,上天也有好生之德,不会拒绝给予改邪归正的子民一条自新的路。俗语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可见人间仍然重视忠恕之道。徐大侠,你没感到你对五绝刀太不公平么?” “你在教训我么?”银剑徐文不悦地问. “小可还不配教训你这位代天行道的白道英雄。” “你知道就行。” “小可曾说过,骨梗在喉,不吐不快,所以想表明小可的态度而已。徐大侠是侠义英雄,你会凭直觉认定人的好坏,你会含笑杀一个与你一无仇怨的人,你会毫不思索地屠杀一个毫无抵抗力的风烛残年老人,而你并未抓住他过去的罪证,只凭他过去的名声而杀他。天下间恶名昭彰的人并不少,强盗土匪多如牛毛,祸国殃民官吏多如恒河沙数,徐大侠,你为何不代天行道?世间自以为能代天行道的人,如果不是聪明过度,便是愤世嫉俗行径近于疯狂的人,这种人早晚会害了别人,也害了自己。” “小子无礼!”银剑厉声叱喝。 安平微微欠身,嘴角出现自嘲而痛苦的笑容,说:“徐大侠,小可已经说完了,谢谢你给我畅所欲言的机会。如果你不杀我,那么,我告辞了。请永记斯言:小可正翘首以待徐大侠言行如一,永远为江湖主持正义,祝你能永远坚持代天行道的立场。” 银剑徐大侠突然傲然一笑,豪放地说:“你可以拭目以待,看徐某仗剑除恶锄奸,为江湖伸正义,替上苍诛魔惩邪。” “小可决不放过机会。” “徐某无任欢迎。你记住,如果你有把柄落在徐某手中,徐某照样会杀你。” “我夏安平记住就是。” 银剑徐文哈哈一笑,飘然出厅走了。 安平定下心神,向柳青祖孙俩走去,一面向外叫:“徐大侠,你杀人不收尸,你算哪门子侠义英雄?” 没有人回答,门外只有凄厉的犬号声。 他体力未复,仍感到浑身软绵绵地,踉跄地到了五绝刀身旁,不用摸索,他已知五绝刀气息已绝,脑骨巳被沉重的掌力震裂。外表却看不出伤势。身躯快冷了。 他取了一杯冷茶,泼在柳姑娘的脸上,却无力替姑娘解穴,只能扶住姑娘的娇躯,不住急唤:“柳姑娘,醒醒,醒醒……” 蓦地,厅口传来女人讶然的叫声:“咦!怎么回事?外面有五具男女尸体,屋中也有哩!居然还有活人,遭到什么祸事了?” 他警觉地扭头看去,一阵醉人的香风扑面而至,厅门口,悄立着一名二十上下的艳妆丽人,四名挂剑少女紧随在后,亮晶晶的大眼焕发着动人心弦的光芒,婀娜的喷火娇躯玲珑剔透凹凸分明,令人目眩神移心动神摇。 他先是感到眼前一亮,心跳加速,心说:“好一个动人的娇娃。” 接着,他心中栗然,忖道:“这位少女美得邪门,香的古怪。同样是女人,警幻仙子的几个女人,令人感到她们神圣不可侵犯。而彭小曼给人的印象是天真无邪,柳姑娘则是朴实可亲。这个女人却令人心动神摇,令人平空生出情欲之念,真是怪事。” “小绿,去问问看。”美少女向一名侍女叫。 穿绿的侍女年约十五六,莲步轻移,香风回荡,像一朵绿云般飘人厅中,走近了安平。 这时的安平左颊浮肿,脸上因虚弱而显出不健康的神色,眼中无神,看上去毫不起眼,已失去原有的光彩,萎顿得失去了本来面目,嘴以下血迹未干,更是狼狈。 “你这儿发生了什么事?”小绿含笑向他问。 他压下心头疑云,硬着头皮答道:“银剑徐文刚走,杀了屋中的人.” 少女脸露惊容,飘入厅中问道:“你认得银剑徐文?” “小可不认识,是他自己说的。” “他目下在何处?” “走了,杀了人尸也不收。姑娘想必是他口中所说的云窝众女了。” “云窝众女也来了?” “他说云窝众女在暗隘门,难道姑娘不是他所说的人?” 少女在衣带上摘下一条彩巾,信手一抖,彩巾展开,中间出现了一朵以金丝线绣成的碗大牡丹花,媚笑着问:“你该识识巾上的标志-?” 安平摇摇头,答道:“小可孤陋寡闻,陌生得紧。” “那你怎么算得是江湖人?” “小可本来就不是江湖人。” “那你怎么会在青麒的家中逗留,怎又卷入屠杀漩涡中?” “小可无意中被卷入,遭了池鱼之殃。” 少女冷哼一声,粉脸一沉,说:“看你神态从容,言词闪烁、定然不是好人,可恶!” 声落,出其不意一掌劈出,正中安平左颈根,再反手挥出,掌背重重地击在他的右胸上,出手之快,恍若电光石火,而且掌力沉重。 安平已从少女的眼中看出杀机,可惜他无法闪避,浑身发软而痛楚未消,想避已力不从心,应掌便倒,喉中发干,口中发苦,跌出八尺外,躺倒在壁根下,立即昏厥。 不知过了多久,醒来时浑身痛苦难当。眼前朦胧,他看出自己处身在一座石室中,躺在一堆臭气薰人的麦秸上。小窗透入一线阳光,可以看清室内的一切。对面墙根下的乱草堆中,有四个蓬首垢面的中年人,两个眼神滞呆地盯视着小窗,两个正翻开破衣在捉虱子。 他感到口中发干,鼻中喷火,头脑昏沉,眼前发黑,虚脱的感觉无情地袭来,嘎声道: “这……这是哪……哪里?” “这是潼关的大牢。”有人用沙嘎的声音答。 “我……我怎么来……来的?” “你是杀人犯,这儿是死囚牢。” “天哪!”他绝望地叫,浑身发僵,痛苦的浪潮无情地袭来,令人难以支持。 “你已经昏迷了三天三夜,难友。”那人本无表情地答。 三天后,他可以进饮食了。接着是官府捉问,审问江家七尸人命的案情,他才知道那天共死了七个人,其中有青麒江萍的儿媳,怀孕七月被人一剑穿胸毙死,成了七尸八个。七个死人中,没有青麒和江勇。 柳姑娘下落不明,现场只留下他一个活口。死者是卫所的余丁,官府便从他身上找口供。 总算不错,他的包裹和路引俱在,路引上有他的年藉,有风陵巡检司的查验大印,有潼关码头的过境关防。他一口咬定在暗门隘遇盗,被劫至江家被袭受伤。强盗是谁?他说出是汉中双狼。 盛昌市庄在洛阳和郑州有分号,他夏安平也算是商场中大大有名的人物,潼关的官厅倒还清正,审讯了十天,方判决无罪开释。 他乘机向官府提出警告,要他们小心防范汉中的贼人。地帚星鄢本恕在官府有案,与四川的大盗顺天王蓝廷瑞,同称川陕二寇。目前,鄢本恕也自称括地主,与顺天王暗通声气,徐图东山再起,再举兵大掠。 在潼关前后耽搁了十六天。恢复自由踏入东下的旅程,已经是八月中旬了。 五绝刀祖孙两人,可以说间接地因他而死,他抱定决心,要设法打听柳姑娘的下落,不然于心难安。目前唯一的线索,是先找到他最后所见到的五个女人。 要探听身怀金牡丹花彩巾的人不难,在关东镇买马时,便被他探出端倪了。 据说,六月初,南阳府邓州突然出现了一批女人,大多是年轻貌美的少女,也有不少妖媚美艳的半老徐娘,声称是银汉双星的座下众女,每人的腰带上,皆带了一条绣了金牡丹花的彩巾。首先,邓州的黑白道英雄好汉,被她们整治得服服贴贴。之后,南阳府的高手名宿也一败涂地。奇怪的是,这些女人似乎毫无所图,降服当地的人物后,一笑而去,没听说她们提出任何条件,被降服的人也讳莫如深,拒绝提及此事的经过。江湖道的朋友,猜想是一批初出道的高手,初露锋芒,扬名立万的举动而已,两月来,山东、京师、湖广、江西等地,皆有银汉双星手下女流的消息,她们飘忽不定,有如神龙,神出鬼没,但似乎并未听说过有受害的人。好奇的人四出追踪,但谁也不知她们的底细,她们的名号,在短短两月中,居然轰动江湖,银汉双星的名号不胜而走。 至于银汉双星是谁?是男是女?年龄、相貌、出身……没有人能确切地说明,众口纷坛,莫衷一是。 安平不再详细打听,距下月三处匪盗即将大肆劫掠的日期,已不足二十天,无论如何,他必需赶到庐州,至少也得尽快结束两湖的店务。按时限,恐怕最快也只能赶到武昌府,远水救不了近火,来不及了。他心中焦急异常,买了坐骑,不顾一切驱马急赶。 两天后,他赶到洛阳城,跑死了一匹马,五百余里路程说快不快,说慢也不慢。 盛昌布庄和敬业钱庄位于集贤坊附近,距绿野堂不远。当他疲劳万分地驰抵店门时,却不由愣住了。 往昔宏伟的店面,大门紧闭,铁将军把得牢牢地,金字招牌已经失踪。 首先,他暗暗叫苦,不幸的阴影笼罩了他,只感到心向下沉。 右邻是新安油坊,东主黄新安与他相熟,他按下心潮进店拜望黄东主。 黄东主是个殷实生意人,被问得一头露水,两家商号关门大吉,而三东主却前来询问店为何关了门,岂非怪事? 安平只好直说,说他自己回乡探亲,一去两月,今天才赶到店中,还不知店为何歇了业关了门。 黄东主也不知其详,听说是上月湖广江西两地的分号,曾经出了秕漏,此地的分号奉命结业关门。盛昌布庄结束容易,敬业钱庄却闹了不少风波,听说收不回的账款,可能在两万两左右。 黄东主派小伙计带他去找看管房屋的管事。管事陈三激动地告诉他,九江南昌和湖广的武昌长沙四分号,被人勒索了数万两金银,伤了不少伙计,官府虽全力追查凶手,但毫无下落。传闻说三东主已被砥柱山的水寇所伤,江湖上也谣传说黑白道群雄要对各地分号采取行动。接着,九江府三厂的鹰犬,听说失踪了五个人,九江敬业钱庄的主事已被官府扣押,十余名店伙下落不明。因此,大东主黄昌龄忍痛断然下谕结束各地店务,这几天方清理完竣。 陈三更用恐惧的语气说,庐州相距太远,消息传得慢,可能在月杪便可得消息,但大东主已预知有变,早在传来结束店务的同时,附有致各地分号主事的秘密手书,说是近日将有大变,务必早日清理店务,主事人与各店伙,必须火速离开另谋生路,迟恐不及,须防官府封店拿人,更须防备黑白道的英雄好汉前来生事。两位东主大概已经躲起来了,下落不明,也许月杪有人将消息送到,便可知道两位东主的下落了。三东主如果不及早离开,消息传出可能有麻烦。 安平心如火烙,激动得几乎失去理智。他不能在洛阳等消息,立即启程东下。 到了郑州,得到的消息令他五内如焚。 查封各地分号的公文早到郑州一天,来文出自内厂,饰令各地民府执行,封闭店门,抄没家当,追捕各分号的主事和店伙。 庐州府总店已抄没,官府行文天下,画影图形追捕三位东主,以及店中的重要店伙。 他不能再走了,已成为要犯啦! 他已探出抄没的罪名,据说是“交通江洋大盗”六个字。 他本能地想到了幻海山庄,准是那些鬼女人改向九江分号的店伙迫出了三厂派在九江的名单,下手除去三厂的人,连累了他的店以致垮台。 他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两月来隐忍之下所受的痛苦,一股子怨气化为愤火,如山洪般暴发,像火山般迸爆,一发不可遏止。 已用不着到庐州府了,他必须在五湖四海闯荡,寻找两位东主的下落,和打听师父严春的消息。 首先,他要往九江庐山一行,闯一闯幻海山庄。 人在被迫得走投无路时,便会做出反常的事来,两月来,他受迫害,受苦难,死去活来,坐过牢,受过伤,九死一生,但他忍住了。忍字头上一把刀,刀搁在心头确是不好受,但他还是忍受下来了。 如今,六年心血旦夕成空,他成了朝廷的要犯,可能也是江湖黑白群豪要置之死地而后甘心的对象。泥菩萨也有土性,他受不了,仇恨令他失去理智,仇恨也令他坚强,强烈的报复念头主宰了他。 店伙早已逃散,消息已绝,寻找两位东主和恩师的事,只有靠他自己了。 他立即改了装,换上了青直掇,扬弃了公子哥儿的服装,摇身一变成了个江湖流浪汉。 身边还有百十两金银,首先,他找到地头蛇买了一张空白路引,以备不时之需。然后到兵器店打造了二十把六寸长,带了小巧三角翼形剑锷的特异小飞刀,定制一根作为飞剑鞘的皮护腰,青头巾齐眉裹,带一个小包裹徒步而行,急急南下奔向湖广。 在武昌上了一艘中型客船,直放九江。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虽则仇恨之火在他体内燃烧,但他的外型未变,依然笑容满脸,和和气气。人生得俊,脸上带了笑容,极易获得同行人的信赖,也获得不少方便,一路上平安无事。 这条船是武昌长江船行的中型客船,专走武昌南京,预计顺水顺流六天内可抵九江。船上载了五十名旅客,有二十人要在九江府上岸。 船在黎明启碇,他的铺位在前舱,二十名旅客挤在窄小的舱中,每人仅可占到恰可容身的半席地。由于是匆匆上船,他还没有仔细打量过同舱的旅伴。 秋汛已过,但水势仍然汹涌,顺风顺流,风帆吃饱了风,势如奔马。 船过青山矶,他步出舱口散散闷气。大江中行船有风帆助力,用不着橹浆,因此舱面只有三两个水夫,大部份旅客都到前舱来观赏江景。 舱面全是男客,女客居住在中舱后段,不敢出来抛头露面。他向左舷踱去,倚舷远眺,船行似箭,倒还相当平稳。 他发现身右来了人,本能地扭头看去。看打扮,是两个中年水客,但一个目光阴沉,一个却锐利如鹰隼。目光阴沉的人,右耳后有一条三寸长刀疤。眼神锐利的人,生得满脸横肉。 “这两个家伙不是好路数。”他心中在嘀咕。 两水客有意无意的地扫了他一眼,傍着他的身左倚靠在舷板上。傍着他的人,是目光阴沉的水客。 他毫不介意,目光落在江岸远处。 目光阴沉的水客,用肘尖轻触他的左肘,脸并未转过,若无其事地低声说:“老弟,小姓雷,单名方,请教老弟贵姓?” 他淡淡笑,扭头笑问:“雷兄,久仰久仰,有何见教?” “贵姓,” “小姓安。兄台有何见教?” “呵呵!萍水相逢,咱们聊聊。六日水程,交个朋友也可解旅程寂寞,是么?那一位是在下的拜弟,姓尉名延,咱们是江湖人。” 他向尉延拱拱手,笑道:“尉兄在江湖上得意,兄弟似乎有点耳熟哩!” 尉延抱拳回礼,意气飞扬地说:“咱们兄弟在巢湖混饭糊口,匪号是姥山双奇。” “哦!原来是管巢湖沿岸渔户的姥山双奇,失散了。” “老弟是返回庐州府么?”雷方平静地问。 安平心中暗惊,虎目生光,盯视着雷方兄弟俩。 雷方淡淡一笑,若无其事地说:“老弟,不必奇怪,咱们也算得是近邻,老弟台的善行义举,咱们兄弟十分佩服。老弟,你是不是想查出贵店被查封的内情呢?” 安平一揖到地,凛然地说:“雷兄必定知道内情,如蒙见告,感激不尽。” 雷方仍然不动声色,低声道:“假使老弟能准备黄金千两、兄弟愿掬诚相告。” 安平一怔,苦笑道:“在下巳是一无所有的人了,怎能筹措黄金千两?” 雷方哼了一声,扭头正视着安平,冷笑道:“贵号被封之前,已得到些许风声,金银资产先一步转移,损失微乎其微。在下确有可靠的消息来源,深信可值黄金千两。三东主,何必在咱们兄弟面前哭穷?” “实不相瞒,在下对店号被封的事丝毫不知……” “但你已易装,从武昌来,武昌有贵店的分号,要说不知,谁能置信?” “在下从山西来,途中方知其事。店伙已经星散,两位东主下落不明……” “三东主,放明白些,雷某久走江湖,岂会受骗?一千两黄金已是最便宜的价钱,如果阁下舍不得。那么,咱们可另找买主。” “雷兄,在下确是身无长物……” “好,咱们无法再谈这笔交易了。”雷方冷冷地说。 “雷兄,不是在下哭穷,目下确是手头不便。这样吧,请宽限百日……” “笑话,江湖人谈生意,现钱交易,概不挂欠。” “但兄弟目下确是不便,必须奔走各地设法筹措,一千两黄金并非少数,挑也得要一两个人哪!” “咱们江南人说话,向来一是一二是二,决不空言。你阁下既然舍不得,自然有人舍得。” “雷兄的意思,是指……” 雷方冷笑一声,阴森森地说:“你以为雷某的消息就没有人会要么?不错,别人并不需要这件消息,但另一件却有人想要得紧,而且出得起大价钱。” “雷兄是指……” “指你三东主阁下。” “我?” “是的,三位东主漏了网,三厂的贪官们岂肯罢休?只要有一人落在他们手中,便不愁追不出转移他处的金银了。贵店有十八处分号,家财数千万,任谁都会眼红。” 安平脸色一变,沉声道:“原来如此,在下明白你的意思了。” “你明白就好,也可省掉在下不少唇舌。三东主,不是咱们兄弟不义,见钱眼开,落井下石,委实是迫于无奈,只怪咱们人穷志短,而三厂出的赏格却又太重了些。这几天之内,内厂的十八豪杰,将有三名到达九江。七僧八道中,天龙僧法明已在三天前从武昌启程前往会合,天长羽士可能也从赣州赶到。鄱阳王已决定起兵劫掠江南,可是人手不齐,粮切不足,依我看,他已注定失败的命运,除非他能在半月中弄到一二十万两金银,不然武功山五杰决不会起而响应。因此,两方面的人,皆需款甚急,皆不惜以重金悬赏,擒捉贵号的三位东主追索金银。” “雷兄如何打算?”安平沉住气问,其实怒火早已冲上顶门。 “这得看三东主的意向了。” “夏某似乎还不够明白。” “还不明白?你如果愿意用一千两黄金买安全,也可以得到有关贵号受害的内情。不然,咱们兄弟的一千两黄金也不会落空,但可以先与阁下商量,阁下愿意和鄱阳王打交道呢,抑或是愿意与三厂打交道?一句话?一句话,雷某等候答复。” 安平强压心头怒火,冷笑道:“阁下,你似乎已稳可获得一千两黄金的重赏哩!” 雷方呵呵怪笑,得意洋洋地说:“三东主所说,半点不假。俗语说;仁义如粪土,财帛动人心,雷某并不因为三东主为人仗义疏财,颇有令名而放弃发财的机会,是么?” 安平怒极而笑,说:“然则夏某却不愿受阁下摆布,一千两黄金你还未到手哪!” “你不愿受摆布?哈哈!笑话!”尉延旁若无人地接口。 雷方桀桀笑,傲然地说:“别说你是一个只学了两手花拳绣腿的生意人,即使是武林一流高手,在大江之中,也不敢不受咱们兄弟俩的摆布。在船上动手擒你,易如反掌,你如想跳水寻死,保证你浮不出十丈外。咱们横行江湖,可翻江倒海下潜百丈,十天半月不需饮食,仅活捉鱼虾充饥。你想死也死不成,不信且拭目以待。” 蓦地,三人的耳中,均清晰地传来细如蚊纳轻呜的声音:“吹牛!不要脸!” 蛇山双奇财迷心窍,忘了舱面上还有旁人,这时吃了一惊,不约而同地扭头看去。安平也心中一懔,这是用传音人密术传来的声音哪!一般说来,传音人密的有效距离,通常仅在八尺之内,即使练至化境,也难超过丈二左右。这时身后没有人,仅对面船舷有人倚着舷板观赏江景。除了两个老人用背椅板之外,其他的人皆面向外倚立,面貌难辨,如果是两位老人,相距在丈三四左右,内功火候之深厚,实是惊人哩! 两老人年约古稀,毫不起眼,分明是两个极平凡的老汉,而且是家境不佳的穷村夫。左面那人形容枯槁,脸带病容,看上去已是风烛残年,入土之期不远了。右面那人五短身材,白发稀疏,背部微驼,白髯拂胸,有点仙风道骨的鳞峋气概。从任何角度看,两人绝不会是刚才发话讪笑姥山双奇的人。 三人的左右,也全是些庸庸碌碌的水客,很难令人相信这些人中,会有身怀奇学的人。 姥山双奇语惊四周,但有些人听不懂,有些人胆子小,不敢和江湖人打交道,因此没有人向他们注视,很难从神色中找出发话的人来。 唯一岔眼的人,是坐在舱门右侧倚舱壁而坐的一个十余岁小伙子,穿一身青短衫,身材结实,眉清目秀,稚气未褪,睁着一双清澈的灵活大眼,歪着脸蛋颇饶兴趣地注视着姥山双奇。 尉延走了一辈子江湖,大概从未遇上真正的高手,居然没听出刚才的话是用传音入密之术送过来的,还以为有人找麻烦小声出言挖苦他两人哩!他没发现身后有人,却看到小后生送来的顽皮目光,愈想愈火,便向小后生走去,神色极不友好。 小后生毫无怯意,仍然歪着脑袋惑然地向他注视。 他更是气愤,双手叉腰恶狠狠喝道:“好小子,你给我站起来。” 小后生一怔,极不情愿地站起,讶然问:“大叔,你这么的干什么?” “小子,别装蒜,刚才是你出口伤人么。”尉延凶狠地问。 “出口伤人?我?我什么话都没说。”小后生莫名其妙。 “混蛋!准是你这小王八蛋。” “大叔,别骂人好不?”小后生不悦地叫。 “骂你算便宜你呢,大爷还要揍你。” 安平过意不去,接口道:“尉兄,何必和小孩子过不去?刚才发话的人,绝不是小孩子,毫无半点童音,犯不着胡乱找人。” 雷方冷哼一声,阴森森地说:“阁下,你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敢管闲事?” 尉延也重重地哼了一声,凶狠地说:“哪个王八龟孙骂了人不敢出头,太爷只有找一个替死鬼出口气,也好让那个王八龟孙心里不舒服。” 小后生也不是善男信女,大眼一翻,撇撇嘴说:“你这个大混蛋岂有此理,莫名其妙……” 尉延怒从心上起,恶向后胆边生,突然咬牙切齿地一耳光抽出,捷逾电闪。 小后生也不慢,“左盘手”架拨住抽来的腕部,“噗”一声双腕相交,架住了。同时,右拳疾闪,“霸王敬酒”拳头着肉。他个儿矮了近两尺,这一招用得不恰当,但尉延太过大意,竟然未能避开,“啪”一声暴响,下颚挨了沉重一击,几乎牙掉唇裂。 “嗯……”他闷声嗥,仰身暴退。 小后生踏进一步,正待越过舱门追袭。 舱内突然伸出一把分水钧.从后搭上小后生的左肩,钧尖恰好破衣而入,抵住肩井穴下的销骨四人处,沉叱震耳:“小子站住!” 小后生看不见身后的人,却看到肩前锋利的钩尖,钩身前半段两面有锋口,不能抓不能碰,想反抗已力不从心,脸色一变,乖乖地站住了。 舱面大乱,旅客们发出惊呼,有人叫:“你们好大的胆子。没有王法了么?” 雷方挺身而出,大喝道:“谁敢管咱们江湖朋友的事?除非他不要命了。咱们姥山双奇和巢湖之蛟的事,不许任何人过问。” 喝声如沉雷,所有的旅客和船夫皆惊呆了,一个个噤若寒蝉。 尉延被打得口中冒血,眼冒金星,无明孽火直冲天灵盖,站稳后一声怒吼,拔出衣底藏着的匕首,欺近小后生恶狠狠地叫:“小王八蛋,太爷要挖出你一只眼珠,割下你打太爷的手,方消心头之恨。” 安平忍无可忍,大喝道:“不许行凶,姓尉的。” 雷方迎面截住,厉叱道:“阁下,你找死么?” 安平见事已急,不动手不行了,冷哼一声道:“笑话,看看是谁找死!” 声毕,手起劈掌落,“噗噗”两声闷响,两劈掌正中雷方的颈下左右销骨,力道恰到好处,销骨不折,但潜劲直迫内腑,雷方怎受得了?“哎”一声惊叫,身形下挫,双手绝望的抬起,想招架接踵而来的打击。 但安乎却不再攻上盘,一拳捣出。 “嗯……”雷方又叫,小腹挨了一拳,痛得他冷汗直冒,胃肠似乎要从口腔向外翻出,上身急俯——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 八 章 初露锋芒 安平一击得手,一把扳住对方的双肩一转,左手顺势锁住了雷方的咽喉,右手扣住对方的天灵盖向后扳,食中两指尖顶在对方的双眼上,大吼道:“谁敢动手,太爷挖出这家伙的眼珠来。” 尉延傻了眼,注视着安平发怔。 用钩制住小后生的巢湖之蛟,是个瘦条子身材,年约四十上下的狞恶大汉,见同伴被制,也呆住了。 “姓夏的,你真想死不成?”雷方嘎声威胁。 安平冷笑一声,左手加了半成劲,冷笑道:“姓雷的,你说谁想死?这条船上大小共有七十人左右,第一个先死的人,必定是你阁下。” 雷方眼珠外凸,舌头伸出,绝望地挣扎,已说不出话来。久久,直待安平松了劲,方用近乎虚脱的声音说:“放……放手,有……,有话好……好说。” 安平向巢湖之蚊冷笑道:“你,阁下,放掉那位小后生。” 巢湖之蛟一阵迟疑,安平手上再次一紧一松。 雷方又挣扎片刻,恐惧地叫:“江兄,放……放他……” 巢湖之蛟姓江,名若天,与姥山双奇有过命交情,附近的人称他们为巢湖三害,都是当地的地头蛇,强抽渔税、白吃白喝、强占民女等等,专做些横行不法伤天害理的勾当,在江湖上颇有凶名。他不能眼看雷方受苦,只好收了钧,切齿道:“姚夏的,且让你神气片刻。” 小后生恢复了自由,从怀中掏出一根尺余长的金色怪管,管粗如鸭卵,全长尺二,管身嵌了两条银色蟠龙,金光耀目,银龙栩栩如生,极为夺目。他跃退三步,怒叫道:“你三个狗东西该死一万次,来吧!小爷我给你们一次扑上送死的机会。九枝夺命神针,你们每人可以分得三枝。” “老天!长青堡欧阳家的双龙神筒。”巢湖之蛟脸无人色地叫,恐怖地向后退。 长青堡,是三堡五庄十三寨的三堡之一,堡主紫髯翁欧阳永昌,早年威震武林,名列武林三大怪杰之一。但三十余年来,老人家不再江湖中行走,欧阳家的子孙也默默无闻,江湖人已渐渐将长青堡遗忘。欧阳永昌不但剑术通玄,暗器双龙神筒更号称暗器一绝。针长六寸,细小而沉重,是用特殊的合金所制造的,簧力强大,无坚不摧,已练有五成气功火候的内家高手,也禁不起一击,必须练至七成以上,方可避免受害。筒本身设有三枚板扭,每次可射三枚夺命神针,这是最利害最难防范的巧夺天工霸道暗器,不易躲避。练气的内家门派为数甚多,但真能练至炉火纯青金刚不坏境界的人,如同凤毛麟角,百余年来,只有张三丰和在庐山失踪的周颠,还有一个铁冠道人。练至八成的人,也屈指可数,限于天资和悟力,练至五六成的人也只限于少数人,大多数人只能练至五成以下,不怕刀砍锤击枪刺而已,碰上专破内家气功的兵刃暗器,同样无能为力。因此,双龙神筒成了欧阳家的制敌利器.但紫髯翁是个喜好山水的地方富豪,除非在邀游天下时有人找麻烦,他决不过问身外之事,所以使用的机会不多,武林朋友很少自寻死路打长青堡的主意。 小后生亮出了双龙神筒,说出夺命神针的称谓,把巢湖之蛟吓得胆裂魂飞,脸如死灰。 安平放了雷方。含笑叫。“小兄弟,请冲在下薄面,饶了他们。和这种人生气,岂不是有失侠风么?” “他们太可恶嘛!”小后生极不情愿地愤愤怒叫。 安平笑笑,走近说,“小兄弟,伤了人总不是件好事,惊世骇俗,而且船家也担待不起呢!算了,得饶人处且饶人。” 小后生将筒纳回怀中,仍然悻悻地说。“我真想也挖掉他们一只眼睛,砍下一只手来。 这种江湖恶贼,多死一个天下便会多太平些。” 姥山双奇和巢湖之蛟松了一口气,赶忙溜入舱中,威风全失,不敢见人。 舱面回复平静,安平挽了小后生,在左舷倚板落坐,笑问道:“小兄弟贵姓大名,能见告么?我姓夏。” 小后生气愤全消,说:“夏大哥,我还没谢你呢,你不知双龙神筒是我家的独门霸道暗器?” “惭愧,我不是江湖人。” “哦!他们叫你三东主,你的确不像江湖人。” “别提什么东主了,我目前是个穷光蛋。” “我姓欧阳,叫玮,十五岁,你叫我小玮好了。” “那多无礼,我叫你小兄弟或玮弟好了,你可叫我安平。” “我叫你夏大哥。” “但在人前你千万不可叫全名,目前我是个官府有案的亡命。”安平低声说。 “官府有案?你出了什么事?” “不必问什么事,只须知道我是三厂要抓的人就够了。” “哦!我明白了,你必定是逃亡在外的忠臣义士后裔。” 安平笑笑咱嘲地说:“别抬举我了,小兄弟.咱们别尽谈这些,无味之至。你打算在何处登岸,有何要事?” “我要邀游天下,到南京看看世面。你呢?” “我到九江,有些日子耽搁。” 对面两位老人已经走近,满脸病容的老人突然说:“小子,你到九江找死么?” 话问很难听,但安平心中一跳,听口音,分明是刚才用传音人密之术骂姥山双奇的人哩!他连忙站起,欠身道:“老伯,小可不得不去那!” “你不怕那三个家伙出卖你?” “小可小心提防就是。” “何不趁早宰掉他们永除后患?” “不!些须小事杀人,上苍不容。这些被利欲薰心的人,早晚会受到报应的。” 两老人同时点点头,泰然转身走了。 “这两位老人家真怪,偌大年纪,还要唆使别人杀人,真是可怕。”欧阳玮不满地说。 病老人到了船首,扭头点手叫:“小子,你过来,我老人家有话问你。” 安平低声向欧阳玮说:“小兄弟,你请稍候,我去听听老人家有何吩咐。”说完,站起向船首走去,相距八尺,他长揖为礼,肃容问:“老伯有何见教,小可恭聆教益。” 病老人狠狠地打量他,久久方问:“刚才姥山双奇的话是真是假?你真是盛昌的三东主么?” “不敢相瞒,小可确是夏安平。”安平恭敬地答。 “你为何不远走高飞,到九江有何贵干?” “小可要查一查九江分号出事的经过。” “你不是飞蛾扑火么?” “小可小心就是。” “你接得下天龙贼秃?” “小可不想和他们轻生拼死。” “须知天长羽土比天龙贼秃更厉害。” “小可不想和他们正面冲突。” “我只问你能不能胜他们。” “小可从未见过,不敢妄论。” 病老人伸出干枯的右手,冷冷地说:“老夫要试试你的实力和气功修为。” 安平只好伸出右手,两只手掌钳实,久久,病老人神色一正,放手低问:“令师何人?” “家师姓严,名春。” “严春?他有多大年纪了?” “约花甲年纪,比老伯年轻。家师的事,小可毫无所知。” 两老人不住交换目光,惑然沉思良久。最后病老人神色肃穆地说:“以你的艺业造诣来说,令师决非等闲人物,单打独斗,天龙贼秃决非你的敌手。相见也是有缘,老朽看你骨格清奇,而且心地善良,更难得的是你的艺业竟然大出老朽意外之外,老朽希望能对你有所帮助。” “谢谢老伯的盛情。” “你惯用何种兵刃?“ “以剑为主,六十四斤降魔杵为辅。” “今晚我送你一把剑,剑名寒影,可惜只有一尺八寸,你能使用六十四斤降魔杵,可知你的骨力十分惊人,用这种小剑,可能不趁手。” 安平笑道:“一寸短一寸险,剑太短固无大用,但一尺八寸正好使用,只是太狠了些,近身不击则已,击则必中。不瞒老伯说,小可对匕首甚有心得。” 病老人展颜一笑,说:“总算老朽凋目不盲,神剑终于有主啦!” “小可无礼,还未请教两位老伯尊姓呢!” 病老人长吁一口气,微喟道:“四十年前的武林朋友,方能记得我们。我姓高,那位是舍弟……” 安平大吃一惊,再次行礼道:“晚辈有眼无珠,原来是南山二圣高老前辈。” “你怎知道商山二圣?”病老人问。 “晚辈只是猜想而已,家师曾经提及两位老前辈的大名。刚才老前辈用传音入密之术传话,相距丈四,只有两位老前辈方能有此功力。” 病老人又是一声轻叹,黯然地说:“老朽年已过百,只有一口气在而已,血脉将僵,去死不远。目下真要和人动手,武林一流高手,尽足以送老朽入土。因此,我兄弟已不敢再出头管事了。这次我兄弟到南京访友,然后返回商山等死。那寒影剑乃是三十年前老朽无意中所发现,能用这种短剑的人不多见,一直珍藏迄今,希望你毋负此剑。记住,今晚我会找你,不要来找我们,以免启人疑窦,并切记不可泄露老朽的名号。” “晚辈遵命。” “那三个家伙是水贼,你必须小心提防意外失足落水!” “晚辈不敢大意。” 南山二圣入舱,他回到欧阳玮身边落坐。 “夏大哥,那两位怪老头和你说些什么?”欧阳玮好奇地问,不住向舱内瞧。” “他们问我的师门家世等等,说要送一把叫寒影的剑给我。”他坦率地答。 “寒影剑?这把凶剑又出世了?”小家伙低声惊呼。 “小兄弟,你知道这把剑的来历?” “小时候曾听爷爷说过。很久很久以前人大概是本朝立国以前群雄逐鹿中原的时候,它是天完帝国的勇将倪文俊的佩剑。倪文俊出身打渔世家,听说是在一座叫寒潭的深潭中获得此剑。这把剑奇寒袭人,挥动时只可看到朦胧的谈影,可断金切玉,杀人不沾血,在水中使用如同水晶,看不到形影。倪文俊用这把剑,不知杀了多少鞑子的官吏,每当他攻下一座城池,被擒的鞑于官兵,只消看到他这把剑,便会变成半个死人,杀气极重,所以称为凶剑。 后来,倪文俊在黄州被不忠不义的陈友谅所谋杀,这把剑从此就失了踪,又听说这把剑其实已被陈友谅先期派人偷走,倪文俊才送掉性命。陈友谅再用这把剑,把天完帝国的皇帝徐寿辉谋杀在采石矶,剑亦沉入江底,不知所终。这两位怪老头居然持有这把剑,绝不是等闲人物。” 安平不好直说,笑道:“假使是等闲人物,岂敢在这时和我打交道?小兄弟,你的水性如何?” “能浮得起来而己,在水中交手却不行。” “那么,你对小心了。” “小心什么?” “不要站近船边,小心掉下江去。” 欧阳玮会意,笑道:“最妙的防止落水法,是把那三个家伙制住。” 安平摇摇头,说:“事情已告一段落,假使咱们找他们,岂不显得咱们气量太小么?又岂不是显得咱们心虚害怕?” “依你之见……” “咱们小心些儿就是。我的水性不坏,以一敌三虽无把握,但江水浑浊,他们想对付我也不是易事。” 舱中,三贼也在秘密计议。 雷方被安平勒得脖于难受已极,尉延也唇裂颊肿,把安平恨入骨髓。巢湖之蛟曾是巢湖的水贼,巢湖的水贼天下闻名,南京的水军,大多是出身巢湖的水中高手,他的水性比姥山双奇高明得多。他在舱口被双龙神筒迫得忍辱罢手,丢尽了脸面,报仇之念更切,咬牙切齿地说:“近午时分,船可抵白鹿矶,咱们弄他们下水。” “不行,夺命神针可怕。”雷方恨声道。 “难道就这么罢了不成?咱们可用船板护身。” “当然不能罢手,但船板决挡不住神针,咱们不可冒险。” “依雷兄之意,又待如何?” “今晚咱们在两舷施手脚,施下陷布。船行期间,谁也不会呆在舱中,他们必定出舱面观赏江景,咱们只从船外打主意,出其不意拉他们下江。” “如果失手呢?” “万一失手,咱们一走了之,找快舟或者起旱,先一步赶到九江,将夏小狗卖给三厂的人。你们同意么?” 半晌,巢湖之蛟击掌道:“好,一言为定。今晚雷兄弟在两舷弄手脚,明日我负责船外下手,咱们且商量下手的信号,大意不得,一丝差错皆可招致不幸,必须好好准备。今晚好好养精蓄锐,留点精神。” 假使他们在今天觅机下手,也许可以侥幸,慢了一天,活该他们倒霉。 当晚,雷方在两舷用利刀弄了三二十个小孔,水线以上打了十来颗落脚钉。尉延则找到船老大,提出严厉警告,不许船夫过问他们的事,不然格杀勿论。 第二天午牌左右,船过武昌县,北岸是黄州府,惊涛骇浪滚滚东下。整个上午,安平和欧阳玮始终未靠近船舷,只在舱门附近走动,留意着舱中阴沉沉安坐着的三贼。 商山二圣早已在船头聊天,暗中留意着舱中的动静。 安平的腰间鼓鼓地,衣下露出一截绿鲨鱼皮鞘,看上去不像短刀,也不像剑。 午膳罢,安平挽了欧阳玮出到舱面。天宇中阴云密布,像要下雨.江风劲厉,暑气全消。 “小兄弟仙乡何处,能见告么?”安平问,一面向左舷靠。 今天舱面人不多,有大半旅客食罢在舱中埋头大睡,只有四五名生意人倚在右舷张望。 舷墙高仅两尺,必须坐下来,坐下来便看不见船外的景况。 两人出舱时,看到三贼在舱内假寐,不免大意了些。欧阳玮在舷船下落坐,笑道:“夏大哥,如果你不知道长青堡,那么,你的确不是江湖人了。” “兄弟的确不是江湖人。” “我家在武陵山深处,那是一处避秦胜地,没有官府管辖,也少有凡夫俗子前往打扰。 有时,辰州府的官兵十年八年方在山中巡一次,除了苗蛮极少见汉人。不过,家祖在辰州府城,却派人经营两座店。一是回春堂,请有六名郎中,在辰州府是首屈一指的大药局。一是辰州粮坊,店中有十六艘运粮船,自沉江下游运粮上航,五陵山山区的村庄,是粮商的主顾。夏大哥,如果有机会到辰州,千万去找我,好么?” 安平点点头,说:“有机会我会去拜望府上的,可惜!近来恐怕没有机会了,今年春天我还到长沙走了一趟呢?” “你到过长沙府?” “是的,我在那儿也有店……” 蓦地,他住口不说,目光落在舱口。欧阳玮扭头看去,看到雷方阴沉沉地站在舱口,并未向这一面瞧,向右舷走去,在舷墙下转身坐倒,双手手伸搁在舷板顶端,抬头向天空注视。 在对面坐,不会有威胁,两人不在乎。 舱内,尉延门在舱门的左内侧,衣兜中藏有用竹片削成的二十余根八寸长竹钉,准备动手偷袭。 巢湖之蛟已经不见了,他溜到舱尾,悄然溜入水中。 安平不再理会,低声道:“看来,他们已经死了心。” “不一定,还有四天,这时说他们死了心,似乎太早了些。”欧阳玮说,他认定三贼决不肯罢手。 巢湖之蛟水性超尘拔俗,事先已看清安平两人的坐处,潜水到了船左,徐徐接近。水线距舱面高不足六尺,他利用预先钉好的落脚钉攀爬,利用舷墙下方所挖的小孔察看舱面的光景,渐渐迫近了安平两人的倚坐处。 他可从舷板上端将分水钧向下袭击,但恐怕惊动舱面的人,因此,必须让安平两人站起,方便于偷袭,不易被人发现。 他先稳下身躯,一手抓实舷板上的一个小孔,然后将一块木片向上抛,通知雷方已准备停当,拔出分水钩,准备进击。 他该死,还看不出安平是最棘手的人物,却打定主意先击毙欧阳玮,便可活捉安平了,三比一,一个生意人还能飞上天去?至于昨天自方被安乎所制,他还认为是雷方一时大意失手而巳,并非安平比雷方高明。 要使两人站起,便得指望船上的人了。船上的雷方不敢走近.他必须等杀了欧阳玮之后,再上前制安平。看到木片飞起,知道巢湖之蛟已掌握了袭击的形势,机会来了,慢不得,他向舱口招手,叫道:“尉兄,出来散散心。” 尉延的身影出现在舱口,双手先扬,竹钉贴舱面暴雨似的射出,啸风之声大作。 下盘被攻,坐在舱面的安平两人势必迅速跃起。果然不错,两人发现有警,火速跃起躲避。 船外的巢湖之蛟应声长身,分水钩凶狠地钩出。 数有前定,半点不假,活该他倒霉。 安平的艺业比欧阳玮高得多,反应更比小家伙快,他一把抓住欧阳玮的膀子向舱门侧方一抛,自己先一步跃起。脑袋刚伸出舷板顶端,眼角便看到外面的人头和钩影。 快!生死须臾,他本能地伸手急抓,抓住了挥来的锋利钩身。 “唰!”钩尖挥过欧阳玮的顶门,间不容发,危极险极。假使小家伙快了一刹那,天灵盖怕要被击碎。 舱门口,尉延飞扑而至。 “笃笃笃笃……”竹针打在舷板上,声如暴雨。 “噗噗!”安平的小腿挨了两钉,裤破皮伤,但无大碍。 雷方拔出匕首,急冲而上。 同一瞬间,小家伙跃起八尺,半空中拔出了双龙神筒,发出一声咒骂。 也在同一瞬间,安平抓住钩向下扳,另一手钩住了巢湖之蛟的脖子,重重地勒在舷板顶上,叫道:“饶他们一命!” 可是,太晚了,“卡”一声暴响,小家伙已发出第一次夺命神针,他不叫倒好,叫时便分了心,断送了巢湖之蛟一条命。 “啊……”尉延狂叫一声,冲势未减,直向小家伙的脚下冲来,脚下大乱。 小家伙正向下落,一脚疾飞,踢中尉延的脸门。 “砰!”尉延仰面便倒,仍向前滑。双脚撞在舷壁下方行止住,挣扎了片刻渐渐断气。 雷方最精灵机警,见安平抓住了钩,便知不妙,向侧一扭,顺势飞跃而起,“噗通!” 水花四溅,他跳水逃命。 安平的手抓住两面有刃的钩身,手掌居然未曾受伤,夺过钩抛入水中,正想将巢湖之蛟拉起,但他却心中狂跳,暗叫“糟了”! 他锁住巢湖之蛟的脖子,巢湖之蛟的咽喉恰好压在舷板角上,用力太猛,喉管已被压破,暴眼似要突出眼外,脸色发黑,舌头伸得长长地,只消看第一眼,他便知巢湖之蛟已经完蛋了。 这一阵大乱,来时如狂风暴雨,去如火灭光消,来得快,结束得也快,但说来却话长。 等舱面的人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危险已经过去,恶斗消失。 小家伙迅速地收回夺命神针,发觉安平在那儿发怔,急问:“夏大哥,怎么回事?” “他……他死……死了……”安平抽着冷气惶恐地说。 小家伙看清了景况,当机立断,猛地一扳安平的手,巢湖之蛟的尸坠水,他大声叫: “大哥,镇静些。这些家伙蓄意谋杀,我们是迫于自卫,不必自疚。” 不管安平的反应如何,他抓起尉延的尸身举至舷外。 “小兄弟,不可!带至岸上给他安葬。”安平急叫。 小家伙笑笑,说:“大哥,你不明白,水上朋友不喜欢土葬,不必为他们操心,这叫做死得其所。” “澎!”水声震耳,水花溅上舱面,尸身落水。 安平在一旁发怔,浑身在发抖,无意中杀了人,他感到喉咙发干,牙齿打战,肌肉发僵,冷流从丹田直向上冲。 小家伙毫不在乎。向涌出舱面的旅客和船夫大声说:“诸位乡亲,这三个家伙是巢湖的水贼,蓄意暗算咱们兄弟,我兄弟俩不得不自卫,杀了他们两个人,逃掉了一个。出门人最好少管闲事,如果有人报官邀功,我兄弟不会陪他打官司,咱们一走了之,让他和官府打交道,保证他耽误一两个月,自作自受,所以最好少管闲事为妙。” 走了雷方,日后麻烦大了。这家伙泅水登岸,弄到一艘快船,船轻水急,早一天半到达九江,掀起了风风雨雨。 尸身落水声,又把安平的情绪引人惊恐的境地。他一生中,还是一次看到一个活生生的人在眼前被杀,而且这人竟然是死在自己的手中,残酷的事实,令他毛骨悚然.他并未听清小家伙的谬论,不知道小家伙在威胁旅客不许报官,他似乎感到巢湖之蛟暴眼伸舌的可怖影像在眼前若影若现,令他觉得手心淌汗,身躯发僵,喉咙发干,气血欲凝,突如其来的剧变,令他一时无法适应。他是个本性良善的十九岁大孩子,突然失手杀人,所受到的震撼极为严重,自疚、后悔、惊恐等等情绪,无情地向他袭击。 他冷汗直冒,站在那儿发愣。 欧阳玮向舱面的人,说了一大堆威胁性的话,忽略了身后安平的情绪,也未料到舱侧的过道来了不速之客。 据船夫说,这条船共载了五十名旅客。前舱前后分隔成两段统舱,挤了四十名旅客。中舱也分为两段,前段是男贵宾室,隔了五间小客房,有一座小厅,客人不必出舱,可以倚窗观赏江景。所以中舱的佳客,是不用到舱面透空气的,出入的的门户在两侧,有舷板过道往来。后段是女客舱,女客更不会出外抛头露面。后舱是船夫的宿处,他们的活动范围也限于中舱以外各处,除了送膳食之外,不听到招呼,决不敢擅自进入中舱打扰贵客。 因此,船行两日中,前舱的旅客们,谁也不知中舱载了些什么人,是男是女更一无所知,反正概略地知道,偌大的中舱,只住了十名贵客,与前舱的拥挤情形大不相同,有钱的大爷是不会住前舱的。 舱面发生血案,惊动了中舱的贵客,两名青衣劲装大汉,领着一个年约半百威风凛凛的穿锦袍贵客,急步沿舷板走道到了前舱,排众而入。 中舱的后段女客舱中,也闪出了两名少妇。看打扮,是一主一婢,主美婢俏,风华绝代。 主人梳盘龙髻,珠翠满头。水湖绿织花坎肩,窄袖子同色绣富贵花蜀绸春衫,迤地百褶裙,小蛮腰的鸾带上,挂了一条隐约可看到金花影的彩巾。粉脸桃腮、樱口带媚,一双水汪汪的钻石明眸媚光流转,透出勾魂摄魄的光波,一颦一笑万锺风情,薄施脂粉益形生色,动人身材-纤合度,凹凸分明,足以令登徒子心动神摇,令狂蜂浪蝶沉醉。这是一个浑身是火的女人,尽管她所穿的衣裙是冷色,她仍然是一团火,一团可令英雄豪杰溶化的烈火。 她的侍女也美,美得不像个侍女,却像那些道学夫子娶来玩赏的侍妾道学夫子们通常娶妻是娶才不娶色,妾则相反,愈美愈佳。 但是,这位俏侍女却不好惹,瞧,她左手抓着一把连鞘宝剑哩!可不是摆场面的饰剑,宝光四射,确是价值连城的杀人家伙,如假包换。 主婢两人不走舷板过道,飞升舱顶,站在风帆的桅杆下,向船头眺望。 后面高出舱顶的舵楼,舵工和两名助手兼控帆的师父,突见桅下出现了两个女人,大吃一惊。 “狐仙!”控帆师父失声叫。 老舵工见多识广,一巴掌拍出低喝道:“噤声!你不要命了?咱们这趟船走了运,载了不少五湖四海的英雄好汉,唯一保命的办法,是少管闲事,不必大惊小怪,沉着应付,不然老命难保。” 锦袍贵客大概对昨天发生的事早有风闻,举手一挥,两名青衣随从乘欧阳玮不备时一闪即至,一人用冷气森森的匕首抵住欧阳玮的腰眼,喝道:“不许反抗,除非你不要命。” 另一人到了安平身后,如法炮制。 锦衣贵客鹰目炯炯。向两人沉喝道:“你们被捕了,江上杀人,还有王法么?” 欧阳玮脸色一变,冷笑道:“原来是你,姓张的,你怎知小爷我乘这条船?” 姓张的桀桀笑,意气飞扬地说:“如果连你小鬼也盯不牢,咱们内厂的人岂不成了酒囊饭袋了?本应原打算到南京再擒你,但你在船上杀人,可能畏罪图逃,迫船家靠岸起旱,本应岂不多费手脚?因此为防范于未然起见,这时乘机擒你归案。” “哼!你并未完全成功。”小家伙冷笑着说。 “请放心,船上不会有你的朋友,你不必指望有人救你。常雄,制他的穴道。” 青衣人左肘应声顶出,撞中欧阳玮的身柱穴。身柱穴在第三脊椎骨下,被制后浑身发软。青衣人将他抱住,首先便没收了他藏在怀中的双龙神筒。 另一名青衣人用刀顶住了安平,安平仍陷在恍惚中,被尖刀一顶,神智渐清。 姓张的走近,狠狠地打量着他,看了他那脸色发青,冷汗满头浑身发抖的光景,不由嘴角泛起了可怜而又卑视的冷笑,神气地问:“你这厮也决不会是好人,和这个小贼在一块儿,还会是好货么?你是这小贼的朋友?” 安平的情绪渐渐松弛,应道:“小可与这位小兄弟在船上相识,一见投缘,相见恨晚,他不会是小贼。” “说他是小贼,只是借口挖苦他而已,他其实是杀官的要犯,在武昌府……” “你们是巡检?” “巡检?你未免太小看本座了。”姓张的不悦地答。 “他是内厂的害民贼。”欧阳玮发出一声大叫。 “叭叭叭叭!”扶持着他的青衣大汉掴了他四耳光。 内厂两字,勾起了安平的愤火,问道:“小可因自卫而杀人,被杀的是巢湖水贼,有罪么?” 姓张的脸一沉,说:“如果你所杀死的真是贼,官府自会公断,但你既然是这小子的朋友,本应却不能将你交与官府,要押你到南京追讯余党。” “对不起,我可不愿意随你到南京。”安平冷冷地答.姓张的大怒,喝道:“这家伙可恶,掌嘴!” 青衣大汉用匕首抵住安平的胁背,要掌嘴必须将安平的身躯扭转,不等他动手,安平已突起发难。 他怎能让内厂的鹰犬押解到南京?更不愿欧阳玮落在走狗们的手中,必须反抗动手了,猛地身形左扭,一扭之下,匕首尖已离开胁背。 快!快得令人眼花,刀尖滑开危险便消失,左肘一带,“噗”一声撞中身后青衣大汉的左肋,身形已转过,右拳疾飞,半分不差,击中大汉的左耳门。 “砰!笃!”大汉一声未出,掷倒在八尺外,匕首飞落舱面,其声清脆,人亦当场昏厥。 “咦!”姓张的骇然惊叫。 挟持着欧阳玮的青衣大汉不等招呼,丢掉欧阳玮拔出佩刀,一声长啸,连攻五刀。 舱面窄小,先前看热闹的人,在听到内厂两字时便已纷纷走避,如避瘟疫,只有商山二圣仍站在船头静观其变,之外便是站在舱顶的两个女人了。 地方窄小不易施展,更难闪避,但安平身怀奇学,在刀光中闪掠如电,闪过第五刀时,他已到了欧阳伟身旁,俯身将小家伙挟在手中,手一动,手中多了一把晶芒四射的短剑,三尺外冷流闪荡,暑气全消。剑长一尺八寸,剑宽亦按比例缩小,但尖锋特锐,锋利无比。 跟踪追击的青衣大汉脚下一缓,攻势停顿。 安平徐徐引剑,沉声道:“不要逼在下杀人,在下不希望船上再有血腥。阁下,得放手时且放手,得饶人处且饶人。” 姓张的无名火起,取过昏倒大汉的佩刀,大吼道:“先毙了他!你这恶贼竟敢拒捕,那还得了?” 青衣大汉见多识广,看了安平手中的怪剑,知道不好对付,但经姓张的出声催促,不敢不上,一声沉喝,凶猛地擦身而上,刀光一闪,奋勇进招,送出一刀。 安平左手有人,不易闪避,只好招架,仍不愿伤人,轻轻一撇,“挣”一声清鸣,刀已被挡开。 大汉火速撤招,刀风凌厉,“天外来鸿”一刀急劈。 “铮铮铮铮……”脆响震耳,大汉凶猛的刀招皆被-一挡开。安平的脚下未曾移动分毫,沉重的钢刀始终近不了身。大汉也休想迫进半步。 “不要欺人太甚,还不退去?”安平冷叱,连拂对方人招十三刀之多。即使是重如山岳下压的“力劈华山”狠招,他仍然能毫不费力地硬接硬拆。 大汉攻至第十招,知道艺业相去太远,突然飞退八尺,向姓张的苦笑道:“张爷,属下无能,这小子的艺业委实太过惊人。” 安平趁机放下欧阳伟,低声急问:“何穴被制?” “身柱,被撞穴术所制。”欧阳玮急答。 张爷掖好袍袂,迫上说:“双刀连手,你攻左。” 大汉应喏一声,向左移动。 “呔”张爷发令出招,两刀泛起霍霍光影,一涌而至。 安平拍活了欧阳玮的穴道,但在片刻之内,欧阳玮无法恢复体力,所以他不能退。只能迎上。 蓦地,舱顶传来了娇滴滴的叫唤声:“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杀!慈悲不得,不是你死就是他们活。” “铮铮!”安平连挥两剑,将两人震退八尺,喝道:“不要迫在下火发,还不退走?” 张爷脸色一变,叫道:“杨英,用那小狗的双龙神筒杀他。” 欧阳玮退到后面活动筋骨,应声大笑道:“如果任何人都会使用,怎算得是长青堡之宝?不必枉费心机了,弄得不好.反而枉送性命,不信可以试试。” 两个女人见没有人理睬她们,似乎感到脸上无光,人影起处,香风中人欲醉,两人像两朵绿云,翩然降落在舱面上,堵住了舱门入口。 被安平打昏的青衣大汉刚苏醒不久,正摇摇晃晃地站起,张爷突然大喝道:“涂荣,阻住那两个妖女。” 大汉慌忙拾起匕首,迎面挡住两女的去路。 “丢他下江。”少妇向侍女低喝。 婢女应喏一声,罗裙款摆,莲步轻摇,上前媚笑道:“涂爷,是不是要小婢丢你下江? 依我看,你自己跳下去好了,我家姑娘不会怪奴家偷懒的。” 涂荣不知利害,也不知怜香惜玉,“唰”一声一刀刺出,喝道:“小狐狸退回去!” 婢女一声轻笑,左手的连鞘宝剑来一记“力划鸿沟”,“得”声轻响,击中徐荣的手腕,匕首立即飞坠江心.他本来就头重脚轻用不上劲,而侍女却出手奇快,下手亦重,一击便中。 侍立乘势抢人,“噗”一声闷响,一劈掌劈得涂荣颈根欲折,“哎”一声怪叫,抬手护脸。 侍女闪身扭腰,抓住了涂荣的腰带,喝声“下去”!涂荣可真听话,身躯凌空而起,带着一声刺耳的惨叫,“噗通”一声跌落江心,一沉一浮,大叫道“救命!救……救…… 命……” 没有人救他,片刻便漂到后舱去了。 前端的舱面,恶斗早巳展开,张爷和杨英分进合击,两把钢刀如同狂风暴雨,疯狂进击。 安平仍未回手反击,寒影剑左拦右架,从容挥洒,只将对方震退或架开,不许两人迫进半步,愈斗愈沉静,先前因杀人而起的恐惧,巳经烟消云散了。 少妇观战良久,忍不住叫道:“前面将到安乐矶,右岸的厌里口有官兵的巡江哨,看到船上有人斗殴,必定发舟拦截命船靠岸盘查,岂不麻烦?青年人,你真是死心眼,你不杀他他可要杀你,客气什么呢?你如果怕杀人,我要代劳啦!” 船首的商山二圣也几乎同声叫:“废了他也好,拖不得。” 安平确也被激出真火,钢牙一锉,一声长啸,晶虹骤变,但见一道淡淡银影锲入刀法之中,人影渐进,三个人影乍合。 “哎晴!”杨英狂叫,第一个退出,连退丈五“砰”一声钢刀堕地。他的右手小臂外侧,裂了一条八寸长血缝,鲜血如注。 真不巧,他身后正站着俏侍女?俏侍女在他的腿弯上踹了一脚,叱道:“跪下,不准叫。” 他真听话,“噗”一声跪倒在舱板上。 人影已止。安平的左手,抓住了张爷持刀的右手脉门,寒气彻骨的剑尖,抵在张爷的喉结穴下,冷冷地说:“你这刘太监的走狗,本来我该要你的命.” “杀呀!说那么多废话作甚?”少妇媚声叫。 安平瞥了她一眼。叹口气说:“姑娘。杀人不是姑娘家的事,你何苦……” 怪!少妇居然没生气,用一声媚笑打断他的话,说:“你如果不杀他,船一靠岸,想想着,后果如何?也许你能一走了之,但船家如何?旅客如何?即使官府不想在这些可怜虫身上敲榨一笔油水,至少也得尝一两月监禁的滋味,提审、作证、取保……你不是教他们走投无路么?你宅心仁厚,可是太过固执,说难听些,你简直是个毫无见地的懦夫。你别管,交给我办,三厂的走狗,人人皆曰可杀,杀一个可以多救不少无辜。” 张爷浑身发抖,大汗满头,威风全失,哀叫道:“好汉爷,饶命!饶……饶我-……一命,我……我上有老娘下……下有妻……妻儿……” 舱门口,伸出一个水客打扮的中年人脑袋,躲在门后说:“这位张爷自小父母双亡,夤缘投人京师八虎的魏彪太监手下,先在锦衣卫当差,后调内厂,作恶多端,行同虎狼。家有一妻八妾,号称九美,建了一座九美楼,华楼藏娇。前天在武昌,在锦宫阁一口气叫了武昌堂班大名鼎鼎的三位海棠姑娘陪宿。” 少妇柳眉倒竖,杏眼睁圆,杀气腾腾地向安平叫:“交给我,你这懦夫。” 安平神色一正,凛然地说:“我宁可做懦夫,也不任意杀人。三厂人数上千,你不能一口咬定里面没有一个好人,以此人来说,未抓住他的罪证前,相信一面之词便将他处死。有失公允。对不起,在下不能将他交给你。” 侍女在杨英的命门穴踢了一脚,杨英“嗯”了一声,向前仆倒。她搜出双龙神筒,抛给安平身后的欧阳玮,说:“小弟弟,叫你的同伴不必固执,激恼我家小姐,那就很难说话了。” 少妇不怒反笑,向安平冷问:“你打算把他怎样处治?” “废了他的丹田和中极两穴,割断他的脚筋。”安平大声说。 张爷脸色死灰,猛地挣脱右手,向后急退,脱离剑尖的控制。他料定安平不会杀他所以冒险逃命。 少妇一闪即至,一掌拍在张爷的天灵盖上,噗哧一笑。 安平感到毛骨悚然,怔怔地注视着含笑杀人的少妇发呆——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 九 章 烟波楼上 安平确是无意杀掉张爷,因此在张爷全力挣扎的刹那间,惟恐剑尖错伤,不得不放手。 却因此一来,反而送掉张爷的老命。 少妇早有准备,她本来就站在张爷身后不远,突然迎着逃出安平掌握的张爷,一掌拍中张爷的天灵盖,张爷连一声也未叫出,脑内受了重创,晃了两晃,屈身挫倒。 少妇嗤一笑,媚目瞟向发呆的安平。 安平感到毛骨悚然,怔怔地注视着少妇发呆,冷汗再次从全身的毛孔冒出,倒抽了一口凉气。他总算大开眼界了,在此之前,他决难相信世间会有含笑杀人的绝色美女,今天竟被他亲眼看到了。 少妇向他送过一道勾魂摄魂的眼波,向侍女说:“小蕾,我们走,善后是男人的事,用不着我们费心。”说完,袅袅婷婷地走向舷板过道。在走道口回眸一笑,媚态横生,笑得安平心中一跳。 欧阳玮咽了一口唾沫,怪声怪气地低声骂道:“邪门!也不是个好东西。” 已转身举步的少妇耳力极佳,再次转身娇笑道:“小弟弟。你骂我么?” 欧阳玮被笑得脸红耳赤,回避对方的目光,支吾地说:“我没骂你,别多心。““你的胆子并不大嘛。”少妇不放松地说。 “当然罗!胆子如果真大,我就不会躲躲藏藏。”欧阳玮退让地说。 “但你却胆敢在武昌杀人,公然刺杀了三厂的四名狗官,你像个奸猾的猫,会偷食却不会抹嘴,竟会被人盯上,动不动就掏出你欧阳家的家传活宝,吓唬对方替你爷爷找麻烦。你再这么胡来,看你爷爷敢不敢出来善后?” 欧阳玮乖乖闭嘴,不敢再回话。少妇格格娇笑,扭头袅袅娜娜地走了。江风飘起她的裙袂,也飘起她腰旁的彩巾,露出巾中所绣的金色富贵花。 安平心中一动,脸色露喜,等她们去远,方挽了小家伙在左舷坐下,低声问:“小兄弟,你认识她们么?” 欧阳玮不住摇头,苦笑道:“我根本不知她们是谁,但她们却知道我的底细,甚至我在武昌的所作所为,她们似乎都如同目见,怪事。” “她们会不会是冲着你而来的?” “不像,冲着我来对她们没有好处,我只是一个小孩子。” “但你爷爷却是武林名宿。” “她们……” “她们也许会利用你,从你的身上引出你爷爷来。” “我爷爷从不和人结怨,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她们……” “也许其中有阴谋,你得小心了。” “大哥,你认识她们么?” .“不认识,但我得设法和她们攀交。” “你?老天!这种女人你敢接近?”小家伙正色叫。 “为何不敢接近?”安平讶然问。 “大哥,你成家了么?”小家伙突然转过话锋。 “不曾。” “那……那更危险。” “危险?你在危言耸听。” “你难道没着出危险,她那双眼睛真要命,看得人心里发慌,我总感到她与众不同,正像人们所说的妖魅荡妇,那股子媚劲委实令人看不顺眼,决不是什么正派人物。假使你和她们结交,哼!我看,你要不变成她们裙下之臣,我才不相信。” “我问你,你听说过银汉双星么?” “听说过,那是最近才名震江湖的一群女人。咦!你是说,她们……” “我不敢断定,但我认得她们代表身份的绣金牡丹的彩巾。我有一位朋友与她们有关,必须向她们打听消息.妖魅荡妇并不可怕,只要自己把持得住,怕什么?” “你决定要找她们?” “是的,非找不可。” “请记住,我已经警告过你了。” 安平整衣站起,笑道:“小兄弟。放心,我又不是没见过女人的人,更不是个好色之徒,她们不会对我不利的。” “夏大哥,你最好不要太过自信。” “小兄弟,我会记住你的忠告,但我必须冒一次险,不然于心难安。” “能告诉我么?” “恕我暂时守秘,以后再告诉你。” 一连三天,安平始终没有机会接近两女,他不能冒昧地前往中舱要求拜会,两女也始终不见出舱,愈等愈心焦,他有说不出的烦恼。 九江府,是江西长江附近的第一大城。当地的人称大江为浔阳江,称城为浔阳城,因为传说中的九江已不复存在了,其实,称浔阳城也名不符实,浔阳城在太祖高皇帝与陈友谅鄱阳争霸时,一把火几乎烧得精光大吉,连城墙也大都倾圯,直至洪武二十二年,方在旧城的东北角,重建九江土城。至永乐十年,方改筑砖造的城墙,也就是现今的面貌.你阁下如想找往昔的浔阳楼,只有在古籍里去翻寻了。 城共有五座门,临江一面有两座,共有两座码头,上游来的船只,在西北角的码头停泊。码头西端叫小港,也谬称盆浦口,建了一座琵琶亭,说是当年白居易送客盆浦。听到邻舟的琵琶声,写下了不朽的“琵琶行”所在地。其实城缩小了,真正的盆浦口还在半里外,也就是龙开河口,码头距城门半里地,人烟辐辏,十分繁华。 可是,今天的气氛极不寻常,从昨天起,码头上便平空多了一批不三不四行径怪异的人,出没在码头附近的茶楼酒肆中。城外沿江的繁华街道上,三两成群的便装备役分布在各处。 城门外不足百步,街市面临江处,颇享时誉的烟波楼雄峙江岸,楼高三层,是达官巨贾宴客的地方。烟波楼的酒菜,是当地首屈一指的名厨调制,大大的有名。楼的左前方水滨,建了一座烟水亭,完全仿照甘棠湖故烟水亭的格局建造,古色古香,气象恢宏。 今天的食客不多,楼下的戒备森严,如临大敌。三楼三面有长窗,不但可远眺江景,也可看到半里外的西码头。 近午时分,三楼的气氛一紧。厅中只设一席,酒菜未上,倚窗的一列大环椅上坐着六名凶猛狞恶的锦衣大汉。窗口、接口、扶梯等处,共有十六名持刀大汉站班。 梯口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下面有人叫:“天长道长暨天龙大师驾到。 六名锦衣大汉应声离座,急趋梯口欠身恭迎。 上来了大群人,第一个踏入梯的老道年纪巳逾花甲,戴九梁冠,穿金栏大红全真道服,令人一看即知他是一等道官。佩剑,持云拂,相当神气。秃眉,鹰目、勾鼻、大马脸、颧骨甚高,稀疏的花白山羊胡。身材高瘦,大有仙风道骨的气概。 第二人是天龙神僧,今天他穿了一等禅僧袍,披大红袈裟,点着苍木掸杖,比在辽壁寨时神气多了。 后面,共有八名老少,都是劲装便服腰挎刀剑的人,一个个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天长道人是八道中的一个,论地位排名第六,论艺业也是第六,道号是全真天长羽士。 全真,是身份地位的称谓,次一等称正一。天龙神僧虽是七僧之首,但住处在禅寺,没有八道亲近,所以地位稍底。因此走在老道之后。 老道举手向迎接的人虚抬,用老公鸭似的刺耳嗓音说:“各回本位,等候周大人到来。” 六名锦衣大汉齐声应喏,退回原坐处。老道一行十人,在临江一面落座,不住向西码头眺望。 不久,楼下叫声又起:“提督西内厂贴刑官周爷驾到。” 楼上的人,全都站起相迎。 三厂的主事皆是宦官,要太监们动刀动剑事实上不可能。因此,真正掌刺、绰、刑、狱的人,却不是太监。内厂的提督是刘瑾自兼,重要主事有掌印、掌班、领班、司房等等,可说其中首脑,皆由太监充任,除掌印限定一员外,其他职位人无定额,视需要而增加减免。 他们的权威大得怕人,皇亲国戚也畏他们三五分。 负责外勤的人,称为贴刑官,由锦衣卫的千户或百户充任,人数无定,更可外养头领和力士。除了主事的人。谁也弄不清走狗鹰犬究竟有多少。七僧八道十八豪杰,只算是外养的头领和力士而巳。他们不是官,名义上仍归贴刑官管辖调度。 高底官靴沉重地敲打着楼梯,梯口出现了一个脸如红枣,粗眉大眼海口短髭的锦衣人,年约四十出头雄壮如狮。穿的是锦衣卫千户官服,佩绣春刀。他后面,跟了三名校尉和三名力士。校尉和力士皆改穿劲装,威风凛凛。 天长羽士率领众人行礼恭迎,周贴刑官含笑回礼,直趋主座落座,向天长羽士客气地说:“本官在各地巡视一周,愚意认为,是不是人太多了些呢?也许会将人吓走哩!道长以为如何?” 天长羽士欠身道:“贫道认为,此行并非仅为了夏王东主而来,用意在显示大人的实力,有此必要.夏三东主何足道哉?大人的手下一名力士,也足可将他解来。” “道长的话很有道理,这一来,北西各地的官吏。便不敢大意了。” “是的,有大人坐镇九江,李大人则在南昌监视着宁王千岁,各地官吏岂敢大意疏忽,贻误军机?” 天龙神僧大概还不知内情,讶然问:“周大人,难道京师的指示又变了?” “大师之意……” “贫憎大为不解,鄱阳王不是……” 周大人哈哈一笑,向天长羽士示意,天长羽士微笑着,语惊四座地说:“大师刚从湖广来,不知其故.不错,刘公公已经另有指示。” “道友能说明么?” “鄱阳王已获赏黄金十万两,答应起兵响应,岂知他却在紧要关头,狮子大开口要再勒索二十五万两,方肯起兵。刘公公指示,此风不可长,限令鄱阳王不许妄动。那恶贼竟然立即反脸,杀了专使提前劫掠。因此,刘公公大怒之下,饰令各地官吏克期进剿,务必一网打尽,永除后患,同时趁机收买人心,一举两得。” “哦!原来如此。”天龙神僧恍然地说。 周贴刑官也笑道:“这就是刘公公高明之处,能用则用,不能用便除去,永绝后患,以免反被牵连。这次顺便捕拿夏三东主,切记不可声张,在他身上追出敬业的金银,秘密处决,以免泄漏风声,如果传至刘公公耳中,大家都有所不便。” “如果追不出金银呢。”天长羽士问。 “解往京师。”周贴刑官沉静地说。 天龙大师摇摇头,不以为然地说:“这人贫道见过,确是个不怕死的硬汉,他不会招出藏金处的。”接着,他将在辽壁寨与山海夜叉迫安平入贼伙的事,概略地加以说明。 天长羽士冷哼一声,说:“道友敢不敢和贫道打赌?” “道友愿赌什么?”天龙沉声问。 “一瓶春露丹,你呢?” 天龙神僧在怀中取出一只小锦囊,扬了扬说:“白龙辟毒珠,如何?” 天长羽士鹰目放光,阴笑道:“一言为定,道友,你输定了。” “道长,春露丹贫僧赢定了。”天龙神僧得意地说。 “先小人后君子,两样赌注先交给周大人保管。”天长羽士意气飞扬地说,将一瓶戕害妇女的春露丹递出。 周贴刑官将两件赌注纳入怀中,说:“两位请注意,为了守秘起见,先将夏三东主请来,本官未下令之前,切记不可动手擒人。假使他不识相拒绝,擒下后不能在这儿动刑迫供,回紫烟楼再说。” 紫烟楼,在府衙后面,目前是周贴刑官的驻驾处。 一名锦衣大汉上前禀道:“已末午初已届,船将抵岸,大人是否可以开席了?” “好,开席,时候不早了,你们留心西码头的动静。” “是!回禀大人,西码头早已布过停当,大人可在楼上看到码头上的动静。” 盛宴刚开,第一道菜刚上桌,一名大汉叫道:“已可看到客船了,可能就是这一艘。” 安平所乘的客船,昨晚夜泊赤湖河泊所,一早启程下放,渐渐接近九江。 安平不知危机将至。看到了九江城,便背起包裹出至舱面,向欧阳纬道别。这几天没有机会接近两个女人,他甚感遗憾。 两女并未出舱,想是她们并不在九江上岸。 欧阳玮有点依依不舍,挽住安平的手,诚恳地说:“夏大哥,他日有暇途径辰州,千万要来看我,好不好?” “如果有机会,我会去看你的。小兄弟,江湖鬼域,你小小年纪,不闯也罢。早早回家,以免家人耽心,万一有了三长两短.岂不令长辈们伤心?回家吧,小兄弟。” “我会回去的,但不是现在。”小家伙固执地说。 “那么,一切小心保重。” “谢谢你的叮咛,夏大哥,船在九江有一天逗留,你我何不到城中多聚一宵?” “不,我有要事待办,必须早早南下。不会在城中逗留。千里搭长棚,终须有个尽日,咱们就此分手,后会有期。” 安平静静地说完,向船头的商山二圣走去。这时,船已缓缓靠岸,水夫们大忙特忙,人声嘈杂。不等他开口,满脸病容的商老大低沉地说:“岸上暗隐龙蛇,气氛不寻常,哥儿,千万小心在意。” “晚辈理会得,自当小心。多谢两位老前辈诸多呵护,复蒙慨赠宝刃,晚辈铭感五衷。 晚辈已到地头,就此告别,愿两位老前辈万寿无疆,请多珍重。” 说完,长揖而退。 船已泊妥,他夹杂在人丛中,缓缓登上跳板,走向码头。站在码头上回首向两老和欧阳玮挥手,撒开大步向远处的城门走去。 码头左方的人丛中,雷方头戴遮帽,躲在两名便衣力士身后,指着安平的背影说:“就是他。船上挥手的小畜生,就是辰州长青堡的人。” 一名力士打出手式,立即有四个人尾随着安平走了。 接着,六名青衣人到了船旁,向船夫们喝道:“船家,不许再下客,听到没有?” 这五个家伙不作威作福,也许可乘人不备,接近要抓的人,突然出其不意近身搏击,成功的希望甚浓。这一来,心中有鬼的小精灵欧阳玮便提高了警觉。 他心中一动,向安平的背影看去。首先,他发现安平的身后多了四个青衣人,青衣人的衣尾露出刀鞘。接着,他看到更后面跟随着的雷方的背影,虽看不见脸容,但他却认得雷方的背影,再看到下面的六个人也是同一打扮,目光有意无意地向他注视。 他从六大汉的目光中,看到了重重杀机,心中一懔,舌绽春雷大叫道:“夏大哥,小心身后有鬼。” 声落,他火速退后。 六名青衣大汉一打手式,飞跃而上。 他奔入舱中,抓住长剑和包裹,击破后舱壁进入中舱,然后窜出过道。 两名青衣人正从过道中抢来,三枚亮镀镖首先射到。 他向下一伏,避过亮银镖,窜落码头撤退便跑。 码头上人群大乱,有人大喝:“抓要犯,休教他走了。” 他人小又精灵,像老鼠般在奔跑的人丛中窜走,三转两转,便摆脱呐喊狂追的人,从一条小街中脱身走了。 他耽心安平的安危,在一座屋角无人处换了衣裤,扎上头巾,将金银塞入怀中,丢掉包裹中的杂物,用包裹将长剑裹好,抓挖泥土吐口水揉两下,往脸上猛涂,倾刻便换了一个人,挟了剑包抄近道绕向城门。 城门一段街道中,巳失去了安平的踪迹。他心中大急,必须拦住一个人请问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他拦住一名水夫,笑问道:“大叔。刚才是怎么回事?” 水夫摇摇头,说:“不知道,听说是官府在找要犯。” “抓住了么?” “抓住一个,跑掉了一个。” “抓住了一个?” “是的,跑了一个小孩子。抓住的是个大个儿,押往烟波楼去了。” 他拔腿便跑,奔向前面的烟波楼。 烟波楼附近戒备森严,不许任何人走近,有十余名大汉在赶散看热闹的人,皮鞭叭叭暴响。 “看来,人还在楼上,我得设法混上去看看,必须救出夏大哥。”他心中暗自下了决定。 安平先前未注意已被人跟踪,但却早已暗中戒备,随时防范突如其来的变化,听到欧阳玮焦急的大叫,心生警兆,猛地旋身后看。 四把钢刀几乎同时出鞘,成半弧形逼住他了,刀尖距身躯不足半尺,四个青衣大汉亮刀制人了。 左右街边也奔出十余名各种不同打扮的人、单刀、铁尺、铐链、哨棒……-一亮相,他陷入重围。 “诸位这是何意?”他沉着地问。 对面一名青衣人的刀尖,指向他的胸口,冷笑着问:“阁下贵姓?” “敝姓安?”他懔然地答。 “不姓夏?” “你们找姓夏的?” “不错,找盛昌敬业两大宝号的三东主。” “找他有何贵干?诸位身份是……” “先别问咱们的身份来历,咱们奉上命所差,只问尊驾是不是夏三东主。” 码头上人数上千,偏偏的找上了他,绝非无因,他有点醒悟,赖也赖不掉。他环顾一匝,点头道:“你找对了。” “那还能错!”青衣人得意地说。 “谁通的风,谁报的信?” “你大概不会忘记巢湖的雷……” “哦!是雷方。在下认栽,你们是九江府的?” “是的,阁下总算不糊涂。” “西厂内的人来了么?” “自然来了,正等候尊驾前往一会。” “好吧,请领路。” 大汉将手一伸,沉下脸说:“卸剑,我替你暂时保管。” 剑岂可交出?接着而来的事,恐怕还得上铐链呢。他先不动声色,问:“夏某被捕了么?” “如果被捕,咱们岂会对你这般客气?京师来的周大人,正在前面烟波楼立等,咱们好意请阁下前往拜见。” “那又何必卸剑?” “这是规矩,夏东主不是不知官场的禁忌。” “烟波楼既不是衙门,也不是官厅,似乎……” “少废话,解剑。”大汉不耐地催促。 安平泰然微笑,说:“好吧,在下遵命!” 一面说,一面撩起衣袂作势解剑。 大汉的刀尖,贴在他的胸前了。还好,其他三把刀却未迫进。 大汉们是九江府的巡捕,是周贴刑官暂时调用的人。贴刑官自己带来的高手,则化装成各种行业的人,在外围戒备以防万一。安平知道出面的几个巡捕不成气候,更料定他们必定认为他是只会些少防身拳脚的生意人,大意在所难免,因此决定先发制人脱身。 手一触腰带的挂剑扣环,突然反掌拍出,“叭”一声击中点在胸口的单刀,人乘势欺上。 快!快得令人目眩。左手一勾便抓住对方的握刀手掌往旁猛带,大旋身右手托住对方的胳窝,躬腰低头,将对方摔出。由于左手未松,“克勒”一声,大汉的右臂折断,“砰”一声摔了个脚前头后,仰面朝天,狂号声震耳。 刀夺到手,他一声叱喝,但见刀光一闪,“铮铮铮”三声暴响,身侧的三把钢刀飞走了两把,人脱重围。 外围的人呐喊一声,挺刀刃向内迫进。 安平横刀卓立,先打量突围的路线和方向。刹那间击倒一名击退三名巡捕,其余的人懔然心惊,谁也不敢冒失地冲上,不约而同地慢慢迫进。 一名半百瘦大汉挺一根齐后棍迫上,怒叫道:“好小子,你敢拒捕?” 安平剑眉一挑,冷笑道:“你们的主子在烟波楼等候,因此在下并非被捕。夏某愿跟你们走,但要解剑万万不能,咱们拼了。” “你配说拼?”瘦大汉怒叫,突然疾冲而上,“老树盘根”急攻下盘,要击断安平的脚骨。 安平招出“金锁坠地”便接来招。 “啪!”刀棍相接,刀尖插入地中,未动分毫。 棍不会折向,被挡在外侧。安平像电光一闪,一脚踏住棍,刀光疾闪。 “噗!”刀背砍在瘦大汉的左肩上。 “啊……”瘦大汉狂叫,丢掉棍踉跄急退。 刀影再闪,安平将钢刀贴地向有后方扔出,抓起齐眉棍左右一拨。 “哎……”右后方有人狂叫,被飞来的单刀把击中右膝,狂叫着倒地。 同一瞬间,齐眉棍拨倒了两个人。 安平正想突围,突听沉喝震耳:“大家不许动手,退!” 众人应声急退,安平收棍严阵以待。 左前方,站着一个相貌威猛的中年人,未带兵刃,穿青长袍。众人似乎对这人十分敬畏,鸦雀无声,被击倒的四个人狼狈地爬着往外溜,吡牙咧嘴不敢做声。 “阁下想和夏某单打独斗?”安平冷冷地问。 “不,在下请尊驾到烟波楼一行。” “是请?不是捉?” “是请。” “那么,不用解剑罗?” “不必了,请随我来。” 安平丢了棍,从容举步。他不知烟波楼有大批高手,以为京师来的什么周大人,了不起只带十来个校尉而巳,何所惧哉?同时,他想打听店号被封的内情,所以想亲见周大人,便答应前往.如果他知道天长羽士和天龙神僧也在楼上等他,他岂敢前往冒险? 沿途,似乎并未发现其他岔眼的人,他更为放心,随着众人通奔烟波楼。 烟波楼上,周贴刑官和其他的人,正在窗后注视着远处的一举一动。天长羽士的大马脸拉得长长地,鹰目炯炯,厉光外射,阴沉沉地说:“这小子不像是只练了些少花拳绣腿的人,你们看他的手脚多快?刹那间夺刀伤人,在重重包围下夷然无惧,足以列于江湖二流高手而无愧色,你们估错他的造诣了。” 天龙神僧也大为诧异,困惑地说:“那天他在辽壁寨,似乎不敢和任何人交手;在我们手中,他丝毫不敢反抗,怎么今天却像换了一个人?我看,莫不是咱们认错人,误把冯京当马凉了?以这人的身手和胆气来说,何止二流高手?” 天长羽士不满和尚估高安平的态度,不屑地说:“是与不是,等会儿便知道了。那小子上楼后。贫道要亲手擒他,不许任何人胡乱出手。” “道长一个人够了?”周贴刑官问。他虽是个武官,但锦衣卫的人也需经常奉命擒拿盗贼,知道江湖上具有奇技异能的人多的是,所以倒还识货。他并非有意小看天长羽士,只不过觉得以一比一,怕出意外而已。 天长羽士为人高傲。目无余子,怎受得了?在名义上,他是内厂所豢养的外围走狗,按理他该接受贴刑官的指挥。事实上,他是刘瑾的死党,贴刑官只是借用的工具而已,他如不愿敷衍,根本就可以将贴刑官置诸脑后。目前,他要和周贴刑官狼狈为奸,大家发财,所以不愿得罪周贴刑官,但被天龙神僧和周贴刑官无意中伤了他的自尊,他凶性大发,顿忘一切一意孤行,他的任性,不啻替安平留下一条活路。 进入烟波楼,只有两个人领着安平上楼,其他的人全在楼下等候。踏入三楼的梯口,他只看到厅中的一席有六名客人。厅四周设有活动的屏风,可以任意将大厅分隔成几座小厢,他只看到中间的一席而已。 主位上安坐着周贴刑官,五名校尉和力士在下首站立伺候。安平心中一定,毫无所惧地向前走。 “夏三东主到。”领路的人高叫。 “那位是京师来的周大人,快上前拜见。”另一人向他说。 他在丈外长揖行礼,朗声说:“草民夏安平,应大人之召,前来听候发落。同时,草民斗胆,有事恳请大人明示。” 周贴刑官左手沾着酒杯,虎目炯炯,威风凛凛地狠狠地盯视着他,久久不做声。 他屹立如山,夷然无惧地以眼还眼。 周贴刑官大怒,沉喝道:“大胆囚犯,见了本官竟敢不下跪?” 安平摇摇头,泰然地说:“草民并未犯罪,没有跪拜的理由。先别动肝火,请将大人派贵属下将草民押来的缘故加以明示,可好?” “你是盛昌敬业两号的三东主?” “正是草民。” “大二两位东主目下逃匿在何处?” “这正是草民请大人明示的事。” “胡说!本官正在问你。“ “草民不知犯罪的原因,更不知封居的罪名,因此斗胆请示,大人如不明示,草民心有不甘。” “你九江分号交通江洋大盗,是与不是?” “大人,拿证据来。” 周贴刑官一辈子作威作福惯了,从未见过这种大胆的人。不由勃然大怒,暴跳如雷地说:“反了!这死回罪该万死,拿下他,到刑堂给他证据,看他招是不招。” 两名校尉抢出两步,两名力士也抖出铐链。 安平退后两步,大声说:“夏某命是一条,人是一个,不必作威作福。你们用莫须有的罪名,抄没了夏某的店,这种暴虐残酷的贪官污吏,夏某为何要听任你们奴役?周大人,草民警告你,不可妄动,民不畏死,不必以死来吓唬人,夏某已被迫得走投无路,只好铤而走险,迫急了,休怪夏某无礼。说,谁证明敝号的九江分号交通江洋大盗?是谁交通?如果人事地物各项证据齐全而足以令草民心服,草民便甘心受捕,不然……” “砰”一声暴响,周贴刑官一掌拍在木桌上,杯翻碗跳,酒溅汤流,暴怒地叫:“反了,快拿下这死囚!” 安平伸手抄住一张木凳,冷笑道:“反了就反了,你这狗官该杀,夏某拚了,谁敢先动手,烟波楼就是他尸横八尺流血五步的地方。” “且慢动手!”身后传来了刺耳的大吼。 安平火速转身戒备,首先便看到狞恶阴险的天长羽士。他不认识老道,但却知道来人定不等闲。 屏风移动的声响在两侧发出,高手们纷纷现身。这么多人中,他只认识天龙神僧。 所有的人皆不往前迫进,叉腰屹立,把守住四方。他怒视着天龙神僧,以为天龙神僧是这次事件的罪魁祸首哩! 天长羽士阴森森地走近,阴森森地问:“无量寿佛!施主认得贫道么?” 由于天龙神僧的出现,安平有点醒悟,记起了姥山双奇的话,猜想这狞恶的老道可能是天长羽士,但他故作不知,摇头道:“恕小可眼拙,与道长陌生得紧。” “谅你也不知贫道是谁。夏施主,你还不认罪,居然胆大包天妄想拒捕?” “小可无罪可认。当今之世,人心凉薄.是非不明,上则官贪吏暴,下则民愚且弱,以致官为刀俎,民为鱼肉。小可认为,天下间鱼肉固然多,不愿做鱼肉的人也不少,小可便是其中之一。小可立身处世,自问无愧于天,无怍于人,一旦被迫得走投无路时,决不甘为鱼肉,誓与害民贼周旋到底。道长是方外人,不知何以教我?” “施主在道袍装束上,难道看不出贫道的身份?” “道长贵为一等全真,不错吧?” “你知道就好,道官也是官。” 安平冷笑一声,挖苦他说:“道长原来是道官,失敬了。出家人与方外修真之士,如果追求名利,比凡夫俗子更为可恶。古往今来,佛道两教弟子劫掠造反的事,层出不穷……” “住口!你这贼囚牙尖嘴利,罪该万死。”天长羽士怒叫。 “道长稍安毋躁,有话好说。如果夏某所料不差,道长定然有不可告人的话要说,你我不必斗口,何不畅所欲言?”安平却平静地接口。 “该死的东酉!贫道不说了。”天长羽士恨慢地咒骂,阴森森地迫进。 周贴刑官反而镇静地说:“道长息怒,不必和这贼囚一般见识,告诉他好了。” 天长道长思下一口恶气,厉声道:“小畜生你听清了。周大人来自京师,奉刘公公之命前来江西办案,对贵店交通江洋大盗的事,不愿多加追究。” 安平已横了心,他对复业的事已不抱任何希望,只想知道两位东主和师父的下落,对这些贪官污史的话不敢信任,捺下怒火说:“要打要杀尚无凶险,不愿追究四个字,却令夏某毛骨悚然,心中发冷。说吧,在下洗耳恭听。” “周大人给你两条生路……” “生不如死,这两条生路必定极为艰辛难走。” “难走也得走,不然只有死路一条,一是招出另外两位东主的下落,一是由你交出黄金五万两,周大人保证不再追究前案,并支持贵号复业。” 安平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听口气,两位东主和师父,并未落在走狗们的手中。同时,他知道这些脏官贪吏的欲望难期满足,贪得无厌的人,用金银很难填满他们的欲壑,破财不见得便能消灾,不将人榨干榨死决不放手,他岂能答允这种条件?同时,他也拿不出若大一批黄金。 “如果夏某不答应呢?”他沉声问。 “解你上京师,内厂的千种酷刑在等着你。”天长羽士冷冷地说,神色奇冷。 “夏某招出今天烟波楼的事,你们也休想自在。” 天长羽士桀桀狞笑,问:“小子,你招给谁听?” “主审官总不会是你吧?” “周大人是贴刑官,他主审。” “哦!原来你们早已定下了比盗匪还狠的勒索敲诈阴谋,难怪不在公堂官厅处理,却到烟波楼来作场外交易,你们简直无耻……” 天长羽士大怒,不等他说完,突然疾冲而上。 安平一声怒吼,木凳拦腰便扫。 老道左手一翻,一掌斜削。 “克勒……”木凳应掌而碎,欺上伸手便抓。 安平功行双掌,左掌快如电闪,“噗”一声斜拨老道的脉门,便接来招。 双方的手皆坚逾铁石,劲道不相上下,同被震得向侧飘退一步,同时神色一懔。 “好小子!你也练了气功。”天长羽士变色叫,再次冲上,一声怪叫,一掌拍出。 双方都是练气高手,便得以内家拳掌相搏,比精,比纯;惟有以气破气方可致胜,看谁的气功到家。 老道掌风雷动,劈空掌力远届三尺外,力道千钧,若被击实后果可怕。 安平向左闪,右掌顺势斜拨,将袭来的潜劲带开,侧闪三步叫:“老道,你的玄门练气奇学已快修至炉火纯青之境了,定非无名小卒,你必定是天长羽士。” 老道拍出的劈空掌力被对方引走,心中一懔,撤下腰中冷电四射的宝剑,大喝道:“修为半斤八两,不必用拳掌了,兵刃上见真章,你是我天长羽士近五年来所遇上的唯一高手。 接招!” 喝声中,“灵蛇吐信”劈胸便点,剑发令人心慌气浮的奇异振鸣,宛若天际传来的隐隐段雷。 听对方承认是天长羽士,安平心中暗懔。一旁有天龙神僧,还有十余名跃然欲试的高手包围,假使他们一拥而上,大事去矣!大意不得,他必须及早突围脱困。 前面是梯口,梯口有人,楼下也有人,去不得。后面是楼前廊,下面是街心,楼高近五丈,跳下去,十分危险,不是飞鸟,跳不得。前后都是绝路,他只能从两侧脱身,打破窗子向下跳。可到邻舍的屋顶,高不过两丈,不费吹灰之力便可降下。 左面有可怕的高手天龙神僧,不易冲出,突围时千万不可被人缠住,稍一停顿后果堪虑,因此左面走不得。这瞬间,他决定从右面找机会脱身。 不容他多想,天长羽士锐不可当的剑招巳经攻到。他先不拔剑回敬接招,向左一闪,剑招落空。 天长羽士算定安平必定向左闪,便于拔剑反击,招出一半,已揉身欺近,顺势拂剑,“嗡”一声剑啸,跟踪追袭,快如电光石火。 安平不得不接招了,但见晶虹一闪,“铮”一声暴响,接着龙吟震耳,火星激射,人形乍分。 有火星,必定有人的剑受损。老道被震飘两步,他眼尖,首先便发现剑身缺了一颗拇指大的缺口,不由心中大痛,无名孽火直冲天灵盖。 不等他发火,安平已到了,一声低叱,还他一招“灵蛇吐信”,走中官攻人。他心中一震,力贯剑身,一声怒吼,伸剑便绞,先前他大意,内力未注入剑中,几乎断剑失手,这时力注剑身,剑啸又变,风雷声动魄惊心,剑气彻骨裂肤,他用上了全力。 “铮铮铮铮!”清越的双剑相接声发如连珠,两人在窄小的厅中各展绝学,硬接硬拼互不相让。 十招,二十招……厅中杯盘飞抛,桌椅炸裂,怪响震耳。此进彼退,飞腾补击,半斤八两,棋逢敌手。 楼上所有的人已得到天长羽士的警告,不敢插手,全向四周退,屏风-一移开,厅中渐形宽敝。 安平已试出老道的实力,知道老杂毛果然利害,彼此的修为相差不太远,在百招之内,很难抢得绝对优势,不知鹿死谁手。四周皆有高手虎视眈眈,加上一个人形势更对他不利,再拖下去,危险极了。 老道已激起真火,迫得太紧,不易撤招脱身,他必须造成机会,方可顺利摆脱纠缠。好在他的剑短,又是神刃,老道不敢冒险迫得太近,机会不难制造。 他开始向左方移了,双方的招式愈来愈凶狠。 俗语说:旁观者清。老道的艺业,比天龙神僧高不了多少,只不过老道的地位比和尚高,和尚不得不屈居下风。这次激斗,和尚看出老道不少弱点,心中不住冷笑,忍不住插口叫道:“天长道友,攻他的下盘,他的剑短不易照顾。” 老道气得七窍生烟,狂怒冲昏了他的头脑,一声怒啸,不顾一切奋勇狂攻,偏不攻袭下盘,全是攻向中上盘的进手狠招,“乱洒星罗”急攻九剑,再变“流星赶月”跟踪近袭,但见虹影飞射,接二连三点出朵朵银星。 安平就希望老道昏了头,避过九剑,飘身后退,让老道跟踪追击,再扭虎腰避过第一剑,一声沉叱,突从对方遽出的剑虹旁斜身切人,晶芒乍现乍隐,划出一道淡淡晶虹,从老道的身左错过。 “嗤!”神刃划空撕裂护身真气的啸声传出了。 “啪!”老道的左掌临危反击,拍中安平的左外肩。 “哎……”老道惊叫一声,斜冲出丈外,撞倒了一座屏风——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 十 章 忍无可忍 老道的左胁裂了一条缝,深抵肋骨,鲜血染透了火红道袍,撞毁了一座屏风,几乎跌倒。 安平左外肩挨了一掌,感到如被千斤巨锤所撞击,肩部发麻,肩头几被震碎,左手提不起来了.他心中骇然,老道的掌力委实骇人听闻,假使不曾运功护身,左肩毁定了,说不定内腑也要震伤哩! 他斜冲出丈外,撞向一名锦衣大汉。 天龙神憎看出大事不妙,抢苍木禅杖飞扑而上,从左向右急冲,一面大吼:“拦住他,他要逃走!” 锦衣大汉一声大吼,劈面就是一刀。 安平俯身挫腰,用剑脊招出“摘星取斗”,“铮”一声清呜,钢刀向上震。他侧身闪出,晶虹疾闪。 “哎呀!”大汉狂叫,向后飞退,左耳根至下颚,三寸余长的创口,深抵颚骨,半分之差,耳下的大动脉几乎被划断,鲜血飞洒。 大汉让出了空隙,机会到了。 安平正想纵至窗台下,岂知晚了一步。 “嘭!”巨震乍起,长窗尽毁,窗口站着一个长袍的花甲老人,喝声如沉雷:“老夫生死判段竟成,人交给老夫。” 生死判段竟成,是十八豪杰中的第四名高手。在内厂的外围走狗中,七僧八道十八豪杰,皆是刘瑾的死党和得力臂膀.十八豪杰的前八名,艺业比八道高明。八道的前六名,比七僧高明。生死判名列第四,自然比天长羽士和天龙神僧都高,有他堵在窗口,想脱身难比登天。 身后,天龙神僧巳经到了,苍木禅杖向安平的后心凶猛地捣出。 安平既不能脱身,只好拚命,大旋身一把捞住苍木禅杖的杖尾,寒影剑已经拂出。 天龙神僧大吃一惊,奋全力向右一扭,避过一剑,拚老命夺杖。安平左手只能用上三成劲,夺不下禅杖。 生死判拔出一把判官笔,跃下窗台叫:“大师,交给我!” 另一名青衣大汉乘机抢入,“老树盘根”刀攻下盘。 正危急间,左面传出一声狂叫,清脆的嗓音震耳:“大哥,从这儿退,快!” 安平弃杖上跃,喝声“打!”半空中发出一把小剑,向左面的窗口飞掠。 追来的生死判不敢大意,他艺臻化境,双手刀枪不人,不在乎普通暗器,伸手急抓。 “嗤!”小剑居然从他的指缝中溜走,奇异的三凌羽形剑锷十分锋利,注人了内劲,更加威力,划破他的手指肌肤,厉啸着飞过他的左耳旁,他惊出一身冷汗,呆了一呆,无法追上安平了。 窗子已被人推开,窗台上站着小家伙欧阳玮。他用剑击倒了窗台前的一名狞恶汉,收剑改用传家至宝双龙神筒。 天长羽士已裹好伤,看到安平凌空纵向窗台,他正站在安平必经路线的地方,咬牙切齿地挺剑截出。 欧阳玮大叫道:“老杂毛,接暗器!” 天长羽士正作势挥剑,闻声知警,扭头一看。 欧阳玮将筒向他一伸,怪叫道:“送你三枚夺命神针。” 老道识货,吃了一惊,赶忙收剑向侧急闪,振剑护身。 安平恰好在这瞬间跃过,落地再次腾身而起,跃向窗台。 欧阳玮向侧移,留出空隙,叫道:“下去,两丈高。” 声出,“克”一声崩簧响,这次方真的发出三枚夺命神针,先前发觉上当的天长羽士刚向前抢,不由心胆俱寒,火速仆倒躲避。 后面的生死判也知道利害,向上跃起回避。 天龙神僧发觉得晚一刹那,“嚓”一声在外肩挨了一针,针穿肉而过,他“啊”一声怪叫,禅杖失手坠地。 安平落下窗台,低喝道:“小兄弟你先走,我断后,快!” 小家伙飞身而下,两人越屋脊而逃。降下城根,绕城根的小街巷向东面一溜烟似的逃之夭夭。 京师的贴刑官在烟波楼捉拿要犯,在九江城已不是秘密,附近的人在心里上早有准备,不以为怪。俗语说:公道自在人心,确是半点不假。当地的平民百姓对三厂的人恨之入骨,没有人肯和他们合作,眼睁睁地注视着两人穿巷越房而走,不但不加阻拦,也不声张,甚至对追来的人故意指向相反的方向追赶。因此越过了三条巷子,后面追的人已经失去踪迹。 两人落荒而走,向东南角郊野如飞而遁。九江一带安平不算陌生,进入一座树林,他解下包裹说:“小兄弟,歇会儿,前面不远是龙开河。咱们该已到了安全地带了。” 欧阳玮在一株树根下落坐,恨恨地说:“那水贼雷方可恶,下次相逢,我非宰了他不可。” “真是他在捣鬼?”安平问。 “怎么不是他?我在船上看到他跟踪你的背影,所以才出声警告你。” “利令智昏,这种人早晚不会有好结果的。”安平感慨地说,心情十分沉重。 “哼!我可饶他不过。”小家伙恨声说。 “小兄弟,真抱歉,这次多亏你及时出现抢得退路,不然后果可怕,耽搁你的行程,愚兄甚感不安。” “你这人太婆婆妈妈,在船上你救了我,我可并未挂在嘴上,不必再提了。我不打算到南京了,夏大哥,你目前准备作何打算?” “我要先到庐山走走,还没有其他的打算。你呢?” “我……我想跟你在江湖中闯荡闯荡。” “跟我在江湖中闯荡?我根本就不是江湖人。” “你已树了不少仇敌,三厂的人都在找你,你如不躲在人迹罕至的地方藏身,便得在江湖中闯荡。你在楼上和狗官所说的话,我躲在窗外全听到了,你不会放弃找寻两位东主的,是么?” “不错,我不会罢手的。” “那不是正好么?咱们同过患难,正好联袂闯荡江湖。” “我反对,你最好赶快回家。” “我才不回家呢。”小家伙倔强地说。 “你要回家的,而且必须尽速赶回。你用夺命神针在烟波楼打了内厂的人,他们岂肯就此于休?必将行文辰州,惟你爷爷是问,赶慢一步,说不定家破人亡,悔之晚矣!”” 小家伙悚然而惊,脸色变了,一蹦而起急急地说:“一言惊醒梦中人,大哥,我得走。” “小兄弟,沿途小心在意,祝你顺风,后会有期。不可沿途耽搁,务必赶先一步,官府的急报驿传每天可走三四百里,所以你得加快些。” “大哥珍重,我这就走。”欧阳玮匆匆地说,行礼而别。 府城中,巡捕大举出动,逃走了要犯,那还了得?官兵首先封锁了东西码头,然后快马传信湖口、南康、瑞昌三条官道的各地巡检司,严拿要犯夏安平归案。 三厂留在府城的人,也全部出动,集中全力搜查城西的龙开河东岸至府城一段广大地区,眼线密布,封锁道路,志在必得。 欧阳玮却渡过了龙开河,走赤湖南岸而不走瑞昌,星夜出境,进入了湖广的兴国州,安全奔向湘西。 安平不知危机将至,他找到一座小村庄买食物午膳,耽搁了许久,落人眼线的监视下了。 小村有一条小径,南行可到达濂溪,沿濂溪东岸南行,可到庐山的莲花峰下。他饱餐了一顿,结束上道,向南面群山起伏处走去。 他只知幻海山庄在庐山,确实的座落处却一无所知。山共有九岭九溪近五十座峰头,地跨两县,周围四百里,幻海山庄又该到何处去找?那时,游客所能到的山区范围并不大,仅限于南北西三面靠近人烟的地方,山深处猛虎成群,奇禽异兽经常可以发现,很多地方仍是处女地,人迹罕至。在里面乱闯,很容易发生意外。 他不能沿登山大道往里走,猜想幻海山庄绝不会在常人易到的地方。府城大道可直达御碑亭,称为九十九盘大道,十里一亭,山山有阁,幻海山庄绝不会在九十九盘大道附近,他必须花不少精力自己去找。 刚越过景星湖的西岸,进人一座野草蔓生的山坡。小径绕山坡右侧而过,穿入一座傍河的大松林。 他毫无戒心地踏入林中,向南急走。 他身后半里,在船上见过面的少妇带了四名侍女,跟踪南行。四侍女中的小蕾先走,远远地盯着安平的背影,却不欺近。 进入松林半里地,正走间,前面五六丈外红影一闪,左肩臂裹了伤的天龙神僧从树后闪出,怪眼睁圆,咬牙切齿,神情狞恶已极,横持着苍木禅杖,站在路中相候。 他吃了一惊,本能地止步。 “哈哈哈哈……”身后狂笑震耳。 他扭头一看,天长羽士带着雷方,堵住退路,笑完向他怪叫道:“好小子,贫道算定了你必定遁人庐山。” 左面枝叶摇摇,掉下一个人,是生死判段竟成。 接着,四面八方共有二十人现身. 天龙神僧目中似要喷出火来,暴怒地叫:“小辈,长青堡的小畜生何在?” 天长羽土慢慢迫近,阴森森地说:“小子,如果你能逃出九江,咱们岂不是不用混了? 你说吧,要死还是要活?” 安平定下神,怒火像火山般从心底向上爆,忍无可忍,俊脸上涌起重重杀机,他掷掉包裹,手按剑把仰天发出一声长啸,喃喃地说:“师父,你老人家恕我,弟子今天忍无可忍不得已只好开杀戒了,不然恐难避免埋骨荒野的劫难。弟子为保全生命而斗,为自卫杀人,师父谅我。” 在此之前,他从未想到他会杀人。在辽壁寨已到达生死边缘,他仍未想到杀人而反抗自救。经过近日来一连串的变故,他的观念终于改变了,杀人总比被人杀实惠,不杀人便很难自全。 他徐徐拔剑,舌绽春雷般大吼道:“诸位,物极必反,在下被诸位迫得走头无路,只好放手一拚了,生死关头,剑下无情,谁想要在下的命,他也得断送自己。在下不想和诸位拚骨,但你们不肯罢手,在下也无可奈何,只好听天由命了。夏某是生意人,十八处分号千万家财旦夕成空,毁在诸位的手中,在下并未将仇恨记在诸位头上,诸位何必欺人太甚苦苦煎逼?在下有事待办,谁要不肯高抬贵手放过在下,咱们拚个你死我活。” 他一字一吐表明态度,剑隐肘后,向南一步步走去,虎目中神光似电,神情肃穆,杀机怒涌。 天龙神僧大吼一声,疯虎似的冲到,苍木禅杖劈胸便捣,声势汹汹。 安平向侧一闪,不等对方变招,快,快途电光万火,晶芒一闪,“咔”一声轻响,杖尾断了三尺。 “唰”一声啸风轻响,剑尖拂过天龙神僧的鼻尖前。 天龙神僧心胆俱裂.脸色泛灰,仓皇丢杖后退。 安平如影附形跟上,剑尖点在和尚的胸口,厉声道:“再饶你一次,夏某手下留情。事不过三,下次夏某必定杀你。” 说完,收回剑尖向侧绕走。 天长羽士脸色一变,狂傲之气自行消散五成。 天龙神僧脸色死灰,站在那儿呆如木鸡。固然他左手受伤用不上劲,只能用一手相搏,但脚下仍然不受影响,按理亦不至于差劲得一招落败,但事实却不容否认,他确是一招被制,刹那间的交手,他的自信心完全瓦解,雄心壮志全消。他觉得像是从云端里突然失足跌下十八层地狱,也像是恶梦初醒,冷汗仍在流,余悸犹在。 生死判举手一挥,截住安平大喝道:“小辈休走!朋友们,先围住他,老夫斗他一斗。” 他的判官笔也是一尺八寸,同样是近身相搏的狠家伙,和人动手决不留情,笔下不知断送了多少高手名宿,所以绰号叫生死判,可知他的艺业定然超尘拔俗。 笔是百炼金钢所打造,粗如鸭卵,沉重逾常,宝刃难伤,阳光下,笔身焕发着可怖的青蓝色奇光,一看便知淬有奇毒。 安平视若未见,剑隐肘后从容举步,直向生死判走去,暗中已运起先天真气护身,全神戒备。 生死判挡在路中,不住狞笑。 一个要走,一个挡路,势必一拼。 夭长羽士和二十余名高手,纷纷布阵形成合围。 近了,从三丈拉近至一丈了。安平步履从容,一步一落实,勇往直前。 生死判徐徐立下门户,缓缓引笔。 八尺,六尺……短兵刃该是出招的最佳时机了。 安平不动声色,仍向前踏出一步。 生死判心中懔然,被安平沉静肃穆的神色所惊,心中一动,立刻抢制机先动手进袭,乘安乎脚未实地的刹那间,笔动风雷俱发,幻化三道淡影,闪电似的突然进攻。 “铮铮铮铮……”兵刃交击声震耳欲聋,人影像幽灵般连连闪动。 短兵相搏,极为凶险,出招拆招全在神意驭刃,谁慢谁倒霉。两人棋逢敌手,在丈余圆径内急剧地盘旋进退,脚下似乎不沾地,人影不易辨清,只看到晶虹和蓝芒飞快地纠缠,只片刻间,两人各攻十招以上,换了近二十次照面,速度之快身法之疾,骇人听闻。 纠缠中,“铮”一声暴响,人影一顿。 旁观的人还看不清怎么回事,短兵刃搏斗是不易看出招式的,只有善用短兵刃的高手,方能心领神会。 安平的虎吼声,惊醒了屏住呼吸观斗的人。 晶虹连间两次,蓝芒也急射两回,没有兵刃交击声,人影倏分。 双方皆未得手,分飘三尺,突又同时扭身回扑。 “铮!嗤嗤!”有裂帛声发出了,人影再分。 安乎的右袖裂了口,生死判的衣袂掉了一幅,安平侧飘三尺,生死判连退三步,脸色一变。 安平一声低喝,晶虹幻化出一圈光团,连人带剑向前猛冲,宝剑啸风令人头皮发炸。 “铮铮铮!”生死判连接三剑,退了五步。 数滴血珠溅落尘埃,生死判的右大腿挂彩了。 “再接三剑!”安平豪气飞扬地叫,声落已攻了两剑啦! “铮铮!”生死判居然又接了两剑,又退了三步,危机光临,生死一发。 他不敢接第三剑,侧飘八尺大叫道:“大家上,围攻!” 安平身剑合一迫到,剑尖一锲而人。 “铮”一声暴响,天长羽士一剑劈下,双剑下沉。 生死判仰面便倒,急向侧滚出丈外,在千钧一发中逃得性命,几乎在安平的雷霆一击下送掉老命。 “嗤”一声厉啸,晶虹突然斜拂。 “哎……”天长羽土怪叫,右胁衣破血流,急向外退。二十余名高手呐喊一声,一拥而上。 危急间,清叱震耳欲聋。“住手!谁要倚众群殴,本姑娘算上一份,杀!” “啊……”惨号声凄厉无比,令人闻之毛骨悚然。 所有的人,全被凄厉的惨号声所惊慑,不约而同地止步并向后退,向惨号声传来处看去。 凄厉的叫号声仍在继续,但声音渐弱。 四名侍女有两名左手抓住一名大汉的后颈,右手的剑徐徐贯入大汉的腰胁,剑尖逐渐深入,大汉的叫号声也随着减弱。两名大汉艺业不弱,但在两名侍女手中,像头挨刀的羔羊,丝毫动弹不得,任由宰割。 少妇并未撤剑,冷冷地扫视着在场的英雄好汉。 这些女人何时到来的?二十余名高手居然一无所知,两名高手被杀,他们也丝毫不知。 惨叫声终于停止,两名侍女拔剑飞起一脚,鲜血狂喷中,两具尸体飞跌出丈外。 少妇冷哼一声道:“六比二十一,你们仍占上风,动手吧,等什么?” 生死判被天长羽士从安平的剑下救出,余悸犹在,本想再次冲上,却被五个女人的突然出现所惊,也被少妇的狂傲神色所激怒,向天长羽士问道:“天长道长,这几个女人是何来路?” 少妇的粉颊泛起不屑的笑容,接口道:“何必问来路?阁下的淬毒判官笔,在江湖中大名鼎鼎,笔动生死立判,威震武林。刚才夏三东主剑短招快,狂风暴雨般锐不可当,没有机会让你使用所谓生死三招,委实十分遗憾。碰上了高手,阁下竟没有机会使用绝招,日后传出江湖,你生死判将声誉扫地,岂不可惜?假使不服气,阁下何不向本姑娘露两手重振声威扳回脸面?上吧,本姑娘必定给你使用生死三招的机会,决不食言。” 生死判气得七窍生烟,少妇那轻蔑藐视的神色,以及令人下不了台的犀利言词,委实令他受不了,切齿吼道:“泼妇!你……” 天长羽士一把将他拖住,沉声道:“段施主,不可激动。” “道长……” “女施主是近来崛起江湖的银汉双星手下高手,短短数月即名震武林。双星的党徒人数众多,在江湖中出没无常,有如鬼魅,耳目众多,遍布五湖四海三山五岳,无所不在。咱们即使今天能将她主婢五人留下,尔后你我将永无宁日。” “道长怕她们不成?”生死判色厉内荏地问。 “除非贫道不在江湖行走,不然……不无顾忌。” “银汉双星是何来路?” “贫道惭愧,闻名并未见面,只知是两个功力奇高,无所不知无所不能,野心勃勃的男女,其他一无所知。” “咱们内厂的人,岂怕区区两个江湖人?” 少妇冷哼一声,冷笑道:“你一个太监的走狗,还有什么可怕的?世间最无耻的人,恐怕舍你其谁了。” 生死判忍无可忍,委实受不了,大吼一声,飞扑而上,势如疯虎。 侍女小蕾一声娇叱,从斜刺里截出,急攻三剑,她毕竟年纪太轻,以真才实学相拚,决不是生死判的敌手。“铮铮”两声暴响,她的剑一再外荡,几乎脱手,连退三步。生死判咬牙切齿形如疯狂,“嗤”一声错开第三剑,揉身切入,笔尖如经天长虹,点向小蕾的胸口,下毒手了。 小蕾粉脸变色,火速后退,全力压剑借力撤身。左手拉出腰带上的彩巾,一声娇叱,抖手猛抽。 “嗤”裂帛声乍起,彩巾被判官笔刺穿,笔尖仍然突进,生死判如影附形迫近,手下绝情。 少妇与其他三名侍女视若未见,冷眼旁观不为所动。 安平吃了一惊,一声沉叱,急截而上。 天长羽士一再被划所伤,发誓要将安平食肉寝皮,方消心头之恨。这次见安平一招制住天龙神僧,心中早寒,但还不至于害怕,火速挥剑截出叫:“慢来,小辈……哎……” 四个人影突然急分,胜负已判。 侍女小蕾在千钧一发的险机中,从笔尖前闪过,倒飘八尺外,鬓脚见汗,粉脸泛青。 生死判直挺挺地举笔前冲,冲出五步突然停顿,猛地摇摇脑袋,接着向前一仆,像是睡着了。 安平站在小蕾和生死判之间,屏住了呼吸,瞥了小蕾一眼,方跃退丈余。 天长羽士左胁下裹伤巾再次出现一个剑孔,鲜血沁出,飞退丈余,手按创口,倒抽凉气,颊肉不住抽搐,脸色泛灰。 “把他捆上。”少妇向另一名侍女叫,纤手指向倒地的生死判,语气奇冷。 一名大汉举手大吼道:“妖女的彩巾有迷魂药,咱们用暗青子远远招呼,快!” 快字刚出,一枝长大的扔手箭已幻化一道流光,射向少妇的上盘,向后退的刹那间,另一枝扬手箭亦接着飞出。 人群急分,暗器从三方齐向五女集中攒射。 少妇也知道不易对付,一声娇叱,挥掌拍落第一枝箭,喝声“退”!五女像五朵彩云,后飘四五丈,暗器全部落空,有些更被打落。 安平更快,但见人影一闪,他已到了天长羽土的身侧。 “铮!”龙吟震耳,他的剑被震得向侧飘,空门大开,缺口的宝剑又出现一颗拇指大的缺口。 安平一闪而入,一把抓住对方握剑的手腕,寒影剑尖,抵在老道的结喉穴上,沉叱道: “叫你的人乖乖退走,在下不为已甚。” 他制住了老道,没有人敢用暗器向他袭击。老道心胆俱寒,战栗着大叫道:“放过她们,咱们退!” 五女向两翼分张,作势欺近。少妇徐徐撤剑,娇喝道:“你们想全身而退,休想?” 安平大叫道:“请姑娘高抬贵手,放过这些可怜虫,他们身不由己。置这些走狗于死地,有伤天和。再说,迫他们作困兽之斗,他们会用暗器拚命,何必冒此两败俱伤的风险?” 少妇不得不权衡形势,二十余名高手除了被侍女突然出手击毙了两个外,只有生死判失去了抵抗力,其他的人已对彩巾提高警觉,用暗器远攻,众寡悬殊,在暗器的围攻下,伤亡在所难免,确是不宜和困兽拼命。 “本姑娘冲你的情面,放过他们一次。”她大声答。 安平一把拉脱老道的右臂关节,收剑后退说:“道长,带你的人逃命去吧,夏某在未查出封店的内情前还不想杀你们。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希望你们自爱些,不要欺人太甚。” 说完,向少妇拱手道:“多蒙姑娘拔刀相助,云天高谊,不敢或忘。再者,在下另有要事,幸勿跟踪,谢谢。” 声落,抄起包裹,去势如电,向南消失在松林深处。 自与欧阳玮分手启程南下时,他已发现被五女跟踪,并未在意,想不到众女却又帮了他一次忙,虽然众女的来意不明,但被人跟踪总不是滋味,因此他乘机摆脱,展开轻功如飞而去。众女含笑杀人视人命如刍狗的作风,使他感到毛骨悚然,和这种人相处,他无法消除心中的厌恶之感,避之唯恐不及,必须赶快摆脱。 至于打听柳姑娘的念头,并未丢开,反正银汉双星的人既然遍布江湖,他相信会找得到那天把他击昏的女人,且先搁下再说。 走了五六里,他从容步行,看到前面有一栋倚山西水的草屋,他想:“真也累了且到前面找碗茶水解渴。” 炎阳正烈,但愈往南走,暑气愈弱,已接近庐山的山区了。小径逐渐上升,地势渐高,不远处群峰竟秀,峰顶白云缭绕,庐山的西北群峰尽列眼前。 小径向上盘升,濂溪在右面奔流,水声潺潺,清澈的溪水在乱石遍布的溪床流转,水珠溅玉,游鱼奔窜,景色如画,显得和平、静谧、安详。 他忘了刚才的激斗,忘了生死判一群人的凶恶脸容。 可是,前途危机四伏,他却毫无所知。 草屋在山风的中段,那儿是一段树林密布的平坡,前面是坡下的濂溪,后面可遥眺大马颈和小天池诸峰。屋前有一座可聊蔽风雨的草亭。有一个樵夫挑着一担干柴,从上方向下走,到了草亭前放下柴担,一面拭汗,一面向茅屋走,一面叫道:“老三爹、在家么?” 没有人回答,樵夫略一迟疑,伸手试推柴扉,一面自语:“敢情是睡着了。唉!一个孤零零的风烛残年老人,很难照顾自己哪!” 柴扉虚掩,一推而开,他大踏步向里走,一面低叫:“老三爹,老……嗯……” 山风轻吹,柴扉随风徐徐开合,发出“吱嘎嘎”的怪声,里面再不见有人声传出。 屋四周的灌木丛中,有十余双野狼似的眼睛,透过枝叶向小径的两端张望,监视着往来的行人。 远远地,传来了寺院的清亮钟声。 安平完全不知上面发生的事,向上急走。他仅只看到樵夫进入草屋,之后便不再出来而已。 到了屋前,他取下包裹掂在手中,伸手轻叩柴门叫道:“里面有人么?” “谁呀?”里面有人回答。 “小可是过路的,打扰府上讨碗茶喝。”他答。 “请进,门没上闩。” 不用他推门,一阵清凉的山风吹来,柴门“吱呀”一声怪响,右面的门扇被吹得向里张开。 真是无巧不成书,这阵山风救了他。 他并不立即跨入,包裹先伸,丢进左面的门。包裹举得稍高,有一半出现在门内侧。 “噗”一声闷响,他看到一把钢刀从门后伸出,用刀背砍在包裹上,包裹应刀而破,杂物散了一地。 “门后有人暗算.”这是他第一个念头。 他飞起一脚,左面的门扇应脚而飞,门后“啊”一声惊叫,在门后暗算的人随倒下的门扇齐飞,掼倒在厅中,轰隆之声震耳。 厅中陈设简朴,一桌双椅两条长凳,古旧的祖先牌位模糊难识,古旧的茅屋,仅可避风雨而已。 壁角下,两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蒸发出触鼻的血腥味,惨不忍睹,一个是弯腰驼背的古稀老人,另一个是不久前进门的樵夫。 厅角的暗影中,周贴刑官叉腰而立,虎目彪圆。左右,五名力士手按刀把,卓然怒立。 对面壁角,四名校尉刀隐肘后,作势进扑。 门两侧,三名青衣大汉在发呆。被门边倒的也是个青衣大汉,正在唷唷怪叫,昏头转向地挣扎着要爬起。 “果然等着你了,贼囚。”周贴刑官厉声说。 安平本来不想入厅,但看清四周没有内厂豢养的走狗时,胆气一壮,再看清壁角惨死的人,不由心头火起,剑眉一轩,大踏步入厅,切齿问:“狗官,为了夏某一个人,你竟丧心病狂,杀了这两个无辜小民?” 周贴刑官冷然一笑,说:“老家伙大固执,不肯借屋,坚持己见,要撵本官走,死有余辜,樵夫来得不是时候,不杀他便会惊动你这贼囚,岂不前功尽弃?这些村夫俗子活着,既不有利国家,而且倒浪费了粮食,该死。你不必替他们惋惜了,反正你已死到临头。这次如无十万两黄金,便赎不回你的性命了。” “在下总算看清你们这些狗官的嘴脸了,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你们人性已失,再不杀你,日后不知还得枉死多少无辜。狗官!你的末日到了。” 周贴刑官向厅门一指,冷笑地道:“贼囚,你看看谁来了?” 他扭头一看,心中一惊,门口共站着四个人,前两人相貌奇丑.左首那人鼠口高颧,塌鼻尖嘴,左颊下一块刀疤,直挂下颈,肌肉曲扭,其色殷红而发紫,嘴部亦被刀疤牵扯得向左歪,寥寥几根花白鼠须。穿灰对襟衣,腰带上挂着一对双环杖。 右面那人年约花甲,五短身材,顶门油光水充,只留三面短灰发。头大如斗,却有一根细小的脖子,与身材相比,脑袋确是太大了,细小的脖子顶着这么个沉重的大脑袋,真够吃力的。左手握住一把沉重无比的连鞘九环刀,看上去似乎更为庞大沉重。 后面两人仆从打扮,是两个三十来岁的彪形大汉,也带了刀,长相相当凶猛。 大头矮子咧嘴一笑,仰天打了个哈哈,说:“夏三东主天下十大富豪之一,贵人嘛,怎会认识咱们泰山双丑。” 泰山双丑,内厂走狗中十八豪杰的两个,金兰结义八拜兄弟,在山东京师两地名号响亮.老大大丑叫大头鬼王铭,老二叫二丑刀疤老二汪年。在十八豪杰中,排名是老八和老九,因此,京师的人称他们为王八汪(黄)九(狗)而不名。 安平的店号虽未设在京师,但十八豪杰的大名多少有些印象,听对方自称泰山双丑,便知今天将有恶斗。 接着,茅屋四周脚步隐隐,不用猜,他已身入重围,危机四伏。 他的目光,从双丑的脸上移至壁根下的尸体,血腥令他恶心,感到心中作痛。这两个村夫好好地生活在与世无争的山林郊外,却无端地间接死在他手中,想起便令他气血翻腾,心中绞痛。 他忘了一切,忘了身在虎穴,忘了四周全是了不起的高手,更忘了凶残恶毒的双丑。怒焰从心底升起,替村夫复仇的火苗直透泥丸宫。 他钢牙紧咬,脸上的肌肉开始抽搐。 剑出鞘,他平静下来了,平静地说:“不想枉送性命的人,逃生去吧!” 以往,他没有搏斗的经验,总以为练武的人彼此的艺业相差不会太远,双拳难敌四手,决无侥幸可言。人多人强,一个人绝难应付群殴。因此,他看对方人多,心中便感到浓厚的怯意,心里受到打击,只想脱身溜走。他跟随师父秘密练武,从未与人交手,日夕为生意奔忙也没交手印证的机会,怯念在所难免。老实说,他连自己的艺业成就到底如何也茫然无知,气功拳剑到了何种程度,根本他毫无信心。原因是他的师父严春,在他未满二十岁之前,仅监督他埋头苦练,一切不许过问。 在辽壁寨,他心怯不敢和山海夜叉蟠天苍龙等凶魔交手。在潼关,经验不够,挨了一记阴毒爪。船上恶斗。存有妇人之仁。烟波搂挨了老道一掌,那也是经验不够。至目前为止,他为了不想伤人,始终不曾用全力与人相搏,潜能毫未发挥,经验不够,怯念始终未曾完全袂除。 武林子弟艺成自立之前,必须有一段所谓历练的时日。练拳千招,不如师兄弟喂一招来得有效。师兄弟拆上千招,不如和陌生人打一架。只有闯荡出来的英雄,没有不见世面的好汉。师父传授的艺业是浑铁,必须经过闯荡江湖的千锤百炼方能成材,从生死存亡中吸取经验教训,方可成为精英,缺一不可。 经过了多次生死存亡的拼斗,他获益非浅,胆气渐壮,再被两村夫无辜惨死的愤火一激,他忘了一切,抛开了惧念,敢于面对现实了。 他的话说得平淡,但话中的用意却锐利刺人,双丑登时脸色一沉,难看已极。 几位校尉和力士是烟波楼的熟客,知道利害,不敢上前找死。 双丑并不知生死判在松林失手的事,不知安平的艺业。大头鬼王大概脑袋大,工于心计,虽怒火焚心,却能隐忍,向身后的健仆喝道:“李定,去拿下他,死活不论。” 李定应喏一声,拔刀踏入厅门,打雷似的暴叫:“小子,转身!” 安平并未转身,不加理睐,向周贴刑官冷笑道:“狗官,你是这些人的主事,是内厂的正牌走狗,无端残杀无辜,天怒人怨。天道循环,报应至速,你得死。” 死字语声不高,但却有惊慑人心的力量。周贴刑官心中一跳,似乎感到有一阵寒流,透过全身,死字像一枚利钉,重重地订人他的心坎,情不自禁地打一冷战。 李定见安平不加理睬,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踏进刀出“力劈华山”,要砍下安平的脑袋,同时大吼:“毙了你这小子。” 安平突然暴退,刀还未落下,他巳贴近李定的身左,猛地旋身,晶虹一闪。接着,右脚端在对方的左膝盖上,轻轻一蹬。 “哎……”李定狂叫一声,猝然坐倒。 “铮”一声暴响,钢刀砍入土中,刃口尽沉。“噗”一声轻响,一段手臂随身而落,被震抛出三尺外。地下,血迹斑斑,那是李定的右手,齐肘而折。 大头鬼王心中一震,大吼一声,急撤九环刀,丢掉刀鞘抢人厅中,刀上的铜环“呛嘟嘟”怪响。 安平作势相迎,徐徐引剑,向地上叫:“姓李的,快爬开,饶你一死。” 李定抓住断臂的上端,踉跄退至壁角找同伴上药裹伤。 “小子!要你的命!”大头鬼王怒吼,一刀猛砍而下,刀沉力猛,劈风之声刺耳。 安平退后两步,一刀落空。他沉着、安详、冷静、从容、脸上神色肃穆,虎目中神光似电。 钢环暴响,响声令人闻之心乱。刀光霍霍,八面生风。大头鬼王像狂风般迫进又迫进,连攻五刀七招,逼得安平绕走了两匝,换了两次照面。 “纳命!”大头鬼王暴吼,乘安平跟刀势抢人的刹那间,“云横秦岭”刀招刚尽,转刀、旋身、出招、移步,“玉带围腰”身从刀转,旋向欺近的安平腰身。这是对付贴身抢入的狠招,只有使用单刃刀的人方适宜使用。 安平早料到大丑有此一着,刀太沉,横砍势尽,下一招如不是退步挫腰招变“狂风扫叶”定是进步转身“尉迟拉鞭”或“玉带围腰”。 生死决于瞬间,他看到对方不退亦不挫腰,下盘定然安全,猛地向下一蹲,矮不过三尺,剑出“玉门拒虎”,“铮”一声暴响,手腕上推,顺刀斜送,“克啦啦”一阵轻响,九环刀断了四个环。 他斜掠而出,晶虹随人远射。 “啊……”大头鬼王狂叫,“当”一声九环刀坠地抛出,左腰裂了一条大缝,鲜血狂流,肋骨断了三根,侧冲出五六步,冲至壁根下再狂叫一声,手抵住墙壁摇摇欲倒,拚力大叫:“贤弟,救……救我……别……别管……管他……” 二丑刀疤老二已拔出双环杖,分握在手,不由一怔,火速纵近急问:“大哥,支持得住么?我替你报仇。” 大头鬼王以手掩住创口,强提真气低声道:“带我走,你不是他的敌手,这小于可怕,快逃。留得青山在,何愁没柴烧,日后再算,保命要紧。” 二丑恍然,火速收了双环杖,抱起大头鬼王,叫道:“我先替你裹伤,回头再要他的命。” 声落,他已夺门而出,发出一声暗号,招呼仆人快撤,抱着人向山下狂奔,逃命去了。 安平向脸无人色的周贴刑官迫进,冷冷地说:“狗官,拔出你的绣春刀,自杀以谢这两个冤死的村夫。” 周贴刑官战栗着向后退,退到壁间退不了啦!双手撑壁不住颤抖,荏弱地叫:“杀…… 杀官等……等于造……造反,你……你……” “我,我非杀你不可。你这条命比狗还卑贱,为免污我之剑,你最好自杀。”安平冷酷地说。 周贴刑官手脚都软了,拚命大叫道:“校尉何在?杀……杀了……他……” 两名校尉不敢不听,挺刀左右齐上。 一声暴叱,晶虹连闪,像电光般左右分张,风雷乍起,人影倏然又止。 “啊……”左面的校尉厉叫,丢掉刀左手掩住右肩窝,脸色死灰踉跄后退,血从指缝中向下淌。 右面的校尉也张口结舌,恐怖地向后退,也丢掉刀以左手掩住右肩窝,踉跄退了四五步。突然撤腿向门外狂奔,奔近门边方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脚一软,倚着门框慢慢向下倒,一面厉叫:“救……救命,救……命……” 安平的剑尖,指向周贴刑官的胸口,冷笑道:“夏某只要你的命,你非死不可。” “饶……饶命!”周贴刑官哀叫,坐倒在壁根下。 校尉和力士们,一个个脸无人色,仓皇向外退。 “说!是谁出主意封夏某的店?为何?”安平沉声问。 “……我确……确是不……不知,只……只……知奉命行……行事,不……不知内…… 内情。” “你撒谎!” “小……小官不……不敢,我……我可以发……发誓。” “夏某知道你发誓等于是家常便饭,如果你信鬼神,便不敢做这些伤天害理的勾当了,你还不自尽?等什么?等那两位豪杰回来救你么?你做梦,他们已逃出半里外了,留下你替两个枉死的冤魂抵命。” “饶……饶命……”周贴刑官如丧考妣地叫号。 晶虹一闪,刺入他的咽喉,叫号声仍在喉间作响——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十一章 庐山历险 休看周贴刑官平时作威作福,鱼肉百姓,此际面临生死关头,立时浑身发软,想自尽也无法拔刀,只能如丧考妣地哀叫,瘫倒在壁根下。 安平只好动手,手起剑出。刺中周贴刑官的咽喉。 第一次正式杀人,他的恐惧感虽减少了许多,但仍然不免心惊肉跳;先前的激愤烟散云消,不自觉地打一冷战。他急忙拔剑转身,看到了校刷和力士们恐惧的神色,便硬着头皮喝道:“诸位,你们快走吧,在夏某改变主意之前,最好逃出夏某视线之外,走!” 众人如逢大赦,双腿如获神助,争先恐后奔出大门,忘命飞逃。 他久久方按下心潮,到屋后找出一把锄头,在后院掘出两座土坑,先将屋主人和樵夫的尸体埋好,再处理周贴刑官的尸体,心中一动,开始搜寻尸体的遗物。 周贴刑官身上有不少零碎,计有一把锦衣卫专用的绣春刀,一块出入西内厂的腰牌,一张行走山东南京江西地境的官引,两张专呈内厂的塘报卷,一些金银。之外,还有一只盛了粉红色小指头大丹丸的玉瓶,瓶上的纸贴上写着:春露丹,天长精制。另一只金线编织的小锦囊,里面盛了一颗鸽卵大珍珠;囊外边一面,用银线绣了五个字:白龙辟毒珠。 他不认识什么叫春露丹,却误认是药到回春的疗伤药品。至于白龙辟毒珠,他却识货,心中狂喜。关于这颗丹的来历,他曾听京师的消息灵通大员说过。这颗珠出自广东廉州珠池,弘治十二年出水,据说是白龙的鼻骨珠,有辟百毒的功效。 那时,由皇朝派人直领的珠池,最大的有三座,即东莞珠池、廉州珠池、雷州珠池;通称广东珠池。朝廷派有中官驻在该地监守,数十年一采。弘治十二年那次采珠,获珠两万八千两,是大明皇朝收获最多的一次。最差的是嘉靖五年,珠小而嫩,死了五十余名采珠人,只采了八十两小珠,平均一条人命,只获珠两余,惨极。 弘治十二年那次采珠,廉州珠池外海白龙肆虐,死了不少采珠人。后来,也许是老天爷大发慈悲,派雷神行雷霆一击,白龙被殛身首异处,龙身沉没,龙首漂入近海,被采珠人捞获。这颗龙鼻辟毒球首先被监守中官吞没。然后听说辗转落人太监范亨手中。范亨在正德元年联合司礼大监王岳、徐智,连络大学士李东阳、刘健、谢迁等一班大臣,谋除京师八虎,却功亏一篑,被刘瑾先发制人,李东阳总算幸运,一代名臣未受惨烈的报复,其他的人则家破人亡。王岳和范亨在遣送南京途中被杀,辟毒珠落在锦衣卫的人手中。 后来,这颗珠的事终于外泄,但不知落在谁人手中。刘瑾派人彻查,亦毫无消息。 这颗珠在锦衣卫牟斌手中,深藏了几个月。那牟斌为人不坏,他是锦衣卫大狱中唯一能善待囚犯的人,却被刘太监发觉,认为他包藏祸心,有意买好囚犯,把他打得死去活来,囚禁在死刑囚牢。那时,刘太监手下豢养了两个红人,一僧一道,僧是天龙神僧,道是术士俞日明。这位术士后来唆使刘太监造反,说是刘太监的从孙刘二汉是真命天子,是金龙投胎,却间接断送了刘太监一门老少。据说,俞日明是某一位清官的后代,父被刘太监所害,隐姓埋名投身方士,用绝户计报仇雪恨云云。 牟斌不想死,他交上了天龙神僧,以辟毒珠为酬,请和尚在刘太监面前说好话。天龙神僧果然不失信,救了牟斌一命,死刑改为终身监禁。 天龙神僧得了这颗珠,视同至宝,只有七僧八道豪杰知道他获有这颗宝珠,平时随身携带,珍逾性命。想不到他在烟波楼一时高兴,为了证明他的眼力超人一等,同时也想将天长羽土的神奇春药弄一瓶快活,将珠作为赌注,却鬼使神差地落到了安平的手中。 安平只知道这颗珠在锦衣卫失踪前的一段故事,范亨身死以后的经过便无法知道了,反正这颗珠如果是真品,留在身边岂不妙哉? 他将春露丹塞人百宝囊中,白龙辟毒珠囊贴身藏好,埋了尸体,重出堂前。 山岗下有两条路,一条是他来的路,另一条东北行、通向府城至白鹿升仙台御碑亭的九十九盘大道。周贴刑官的同伴,走的是东北小径。北面的小径中,两名从松林留待命在的校尉,带着-山双奇的老大雷方,正向茅屋赶来,以便探听这一面的消息。 安平找一幅布巾将杂物另打包裹,刚想上路,在门口便看到山下匆匆奔来的三个人。校尉们的服式一看便知,但相距太远,看不清另一个人是谁。 “好啊!又带着人赶来了,废了你们再说。”他自语,闪身藏在门后专等对方上门送死; 久久,外面传来了人声:“咦!怎么没有人?” “瞧!地下有血迹。”另一个人说。 “到里面看看再说。”是雷方的声音。 他心中一动,抬起李定遗留下来的手,向门外一抛。 正向大门走来的三个人见有物飞出,吃惊地左右一分。 “噗!”断手落地。 “我的天!手!手!死人的手。”一名校尉恐怖地叫。 雷方已改用单刀,知道不妙,火速拔刀叫:“准备动手,里面有对头。” 安平跨步而出,站在门口冷哼一声说:“姓雷的,你来了么?” 雷方胆裂魂飞,扭头便跑。两名校尉如见鬼魅,没命似的撒腿狂奔,只恨爹娘不替他们多生两条腿。 安平一声狂笑,衔尾急追,只两个起落便追了个首尾相连,叫道:“凭你们这种功夫还妄想逃生,笑话!” 跑在后面的两名校尉三魂走失了二魂,跑不动了,一不小心,脚下打滑,重心顿失,前一人想刹住脚步却力不从心,一顿之下,后面的人“砰”一声撞上了,两人“哎唷”狂叫,连滚带爬向山岗下滚堕。 安平不理会两校尉,飞跃而过,去追雷方。 后面茅屋的上方,小径中人影出现,两个人影向下走,歌声人耳:“十年踪迹走红尘,回首青山人梦频…-咦!下面有人斗殴,阿弥陀佛!何苦来呢?” 两人一个是留短发的带发行脚憎,高大魁梧,年约四十上下,穿青便袍,未披袈裟,点着一根黄竹杖,红光满脸,相貌威猛。另一人是个青年书生,年约二十四五,玉面朱唇,剑眉虎目,英俊潇洒,一表非俗。青年儒衫袍袂飘飘,佩长剑俊逸超群,灵活的大眼中,焕发着聪明、机警、高傲等神采。身材修长,双肩壮阔。一手拈着一株野花,一手不住撕下一片片花瓣,信手向路旁丢。看长相和身材,正是令女孩子发疯的标准俏郎君美男子。 青年人站住了,注视片刻说:“唔!那两个逃走的人,是来自京师的锦衣卫校尉…-” “老弟,你错了。”和尚说,稍顿又道:“锦衣卫的人如果远离京师,必定是调至三厂候遣的忠实走狗。” “唔!那两个人不知是何来路,形势是猛虎搏羊,咱们下去看看。了尘大师。有兴趣么?” “这就走,出家人排难解纷,理所当然。”和尚笑答。两人脚下一紧,急降而下。 安平追上了雷方,喝道:“阁下,留步转身。” 雷方成了困兽,逃不掉只好拼命,大旋身一刀凶狠地向后猛砍,居然刀风虎虎十分霸道。 “咦!”他吃惊地叫,一刀落空,毫无阻挡,身后根本没有人,岂不可怪? 他本能地扭头一看,安平正站在他身后丈余,向他咧嘴一笑,原来是追过头啦! 他再次拔腿狂奔,这次反而向上逃啦!离开茅屋已有十余丈,还是茅屋安全些,屋附近有树林可以藏身哪! 逃近茅屋,他向路侧逃,接近树林,狂叫道:“遇林莫人,穷寇莫追,阁下。” 他竟然反客为主,叫安平不要追他,可知他已被追得昏了头了。槽糕!正想飞纵入林,前面树后人影一闪,安平的身影赫然入目,向他挥手咧嘴一笑,说:“遇林莫入,老兄,你才来呀?” 他魂飞魄散,扭头便跑,奔入茅屋前的广场。 这次他跑不掉了,突感右肩被一只大手扣住了,力道千钧,扣得他身形一顿,几乎仰面便倒。 “呔!”他心胆俱裂地叫,顺势转身挥刀便砍。 安平一掌拍在他握刀的掌背上,喝声“撒手”! 不撒不成,右掌骨似乎已麻木,指骨也像要根根爆裂,钢刀应声而飞。他仍不甘心屈服,左拳疾飞。 安平右手架开他的大拳头,左手用两成劲飞敬一拳。 “噗!”拳击中他的右颊,他向左歪。“噗!”左须又挨了一拳,他再向右倒。 两颊禁得起打击,只不过不好受而巳。他“嗯”了一声,绝望地挥舞着一双大拳头,一面护身招架,一面作无望的反击,拼命自护,章法大乱。 “噗!”右胸挨了一拳。“啪!”左胁接着又是一记。 胁部打不得,这一拳打得他眼冒金星,胃袋似要向外翻,“哎”一声惊叫,吸腹俯身双手下拨,上盘空门大开。 “噗噗!”左右颊几乎同时被击中。 “哎……”他口中喷血狂叫,连退四五步,用“双盘手”向上保护上盘。 “噗!”下颚被一拳钩中,打得他倒飞两尺,仰面冲到八尺外,“砰”一声像是倒了一座山。 他挣扎着叫:“欺负我你算不得英雄,有种……” “爬起来,说那么多废话作甚?”安平冷冷地说。 他急急爬起,晕头转向地,咬牙切齿地挥掌冲上。 “噗噗噗!“他击中安平的右臂一拳,像是击在巨石上,而他的左颊和小腹,则各挨了一记重击。 “啊……”他声嘶力竭地叫,屈膝踣倒。 倒下的前一刹那,头晕眼花中,他看到附近站着两个朦胧的人影,不自觉地在地上狂叫:“救命!救命哪!” 安平却用靴尖将他挑转,使他仰面朝天,冷笑道:“阁下,没有人会救你这恶贼狗腿子的。起来,在下要打到你服贴为止,看你能凶横到几时。” “救……命哪!” “起来,你阁下以为赖在地上,在下便不打你了么?你做梦。” 安平叱喝,伸手劈胸将他抓起。他浑身发软,脸色死灰,嘴附近全是血,虚弱地叫道: “我……我认栽,服……服贴了。” 安平正想将他打倒,在身旁站立的和尚启口道:“我佛慈悲!施主手下留情。” 安平将雷方放下,歉然地说:“小可恐怕得辜负大师慈悲之意了。” 青年人呵呵一笑,接口问:“老弟台与这人有何不解之仇,可否说来听听?也许在下能替两位化解哩!” 雷方定下神,坐在地上注视着青年人,总算眼前不发花,如获至宝地叫:“杜少庄主,救命!” 青年人一怔,剑眉深锁,讶然问:“阁下尊姓大名,怎认得在下是杜少庄主?” “今年年初,在下于铜城闸曾经亲眼看见少庄主打了西梁山的大方和尚。敝姓雷,名方。” 和尚挟起黄竹枝,接口道:“杜施主,既使你不愿在江湖扬名亮万,只要是在江湖上混的人,谁不知你是三山小隐槐萌庄的少庄主。” “但在下并未在外张扬,从未自称是槐萌庄的少庄主。”青年人微温地说。 “呵呵!是否张扬,并不在乎你自己,反正江湖中人谁都知道五亡命的五湖浪子杜天奇,就是槐荫庄的少庄主,这就够了。正如槐荫的庄名一样,贵庄的人自称三山小隐,但外界的江湖人却只称槐荫庄,以便令人想起三堡五庄十二寨来。令尊瘦灵官杜方,名列三剑之一。江湖上三剑二刀五亡命,大大的有名。又是三剑之一,子是五亡命之首;正所谓父是英雄儿好汉。还怕没有人认识你么?”了尘和尚意气飞扬地说,似乎他自己亦有荣焉。 安平心中一动,不住打量这位五亡命之首的五湖浪子杜天奇。听人说,五庄中,槐萌庄虽不算是名震武林的大庄,但庄主瘦灵官杜方却是个了不起的侠义英雄,与江湖的白道成名英雄多有交情,声誉甚降,而且为人好客,谈吐不俗。庄中共建了三座颇为壮观的砦堡,互成犄角,分以三山为名,它们是昆仑、祁连、武夷,因经,统称为三山小隐,仿宋朝的尚书何异在江西崇仁所建的三山小隐格而筑。不同的是,何异的三山庄称浮石、岩石、玲珑。此外,他这座三山小隐不在江西,而远在万里外的河南彰德府,连京师也知道那儿有一座三山小隐,和杜家父子两代英雄。 五湖浪子自小便不安于家,自幼随师在江湖闯荡,四海飘流,五湖浪迹,极少在家中逗留。他为人聪明过人,人才一表,艺业甚高,路见不平便会拔剑而起,颇有侠名。由于久走江湖,不但见闻广博,而且对江湖门槛极精,交游广,朋友多,机警绝伦,城府甚深。唯一的缺点,是年已二十五,还不打算成家。对女人他颇能应付。却没有追求女人的诚意。 安平对五湖浪子缺乏了解,只闻其人却无缘识荆,仅在传闻上知道这人好打抱不平,是个侠义英雄而已。他向对方抱拳行礼,含笑道:“原来是杜少庄主,久仰大名,如雷贯耳,幸遇幸遇。在下姓夏,名安平……” “咦!阁下不是盛昌的三东主么?”五湖浪子含笑接口。 “正是区区,但目下三东主三字,已是昨日黄花了,不提也罢。小可知道少庄主是侠义英雄,去暴除奸抑强济弱,也许对小可的所为,认为有欠公平,不该欺负弱者。但请少庄主暂时袖手旁观,让小可问问这位-山双奇的老大;少庄主便可从彼此的对话中,分辨出谁是谁非来。” 五湖浪子点点头,向草亭一指,说:“在下也有此同感,未问清内情之前,确是不宜断言谁是谁非。炎阳正烈,何不到亭中处理?” 说完,向了尘伸手虚引,又道:“大师请。” 安平也向雷方伸手虚引,说道:“雷兄请。” 雷方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钢刀上,想抓刀逃命。岂知五湖浪子已看出他的心意,泰然地说:“老兄,你最好不必将希望寄托在那把刀上。你一个江湖三流小辈,有刀在身反而会惹来杀身之祸。” 雷方绝望地呼出一口气,歪歪斜斜地乖乖向草亭走去,往亭柱下一坐,硬着头皮,说: “要问你就问吧,雷某不一定会答覆你。” 安平冷冷一笑,道:“等你不想答覆时再说,届时在下会好好消遣你的。阁下,你果然将在下出卖给内厂的人了,一千两黄金的卖价,你得到了么?” “这件事雷某不想答覆。” “在下也不想追究,谅你也无颜招供。内厂的鹰犬不是善男信女,他们会送给你一千两黄金?你简直昏了头。如果在下被他们抓住,你老兄的命必定也立即会被他们取掉。亏你在江湖混了大半辈子,竟会和毫无信义残忍恶毒的内厂走狗打交道,居然还想在他们手上吞一千两黄金的重赏呢!你简直是老虎口中剔余食,白活了一辈了。这些事咱们不必谈了,无味之至。老兄,在船上你向在下勒索时,曾经说过你知道敝店被查封的内情,是么?” “不错,在下说过了,但没有一千两黄金,在下决不出卖这项消息。”雷方倔强地说。 有五湖浪子在旁,他知道死不了啦!谅安平也不敢下手迫他吐实。 安平淡淡一笑,说:“那么,以你的性命交换,如何?” “咱们在谈交易,你敢杀我?”雷方沉着地问。 “在下当然有杀你的理由。” “不!不!你不讲江湖规矩?你……” “江湖规矩在下不懂,可请杜少庄主评评理。”安平冷笑着答,然后向五湖浪子将船上的事概略说了,最后说:“这位雷老兄果然向内厂的走狗告密,带着大批走狗在码头捉拿在下,再带着大群高手在北面的松林截击,几乎要了在下的命。请少庄主说句公道话,在下该不该杀他。” 五湖浪子冷哼一声。一字一吐地说:“夏兄,你最好别杀他。” 安平脸色一变,冷冷地问:“杜少庄主,这事公道么?” “呵呵!夏兄请勿误会。在下是说,杀了他污了夏兄之手,何不将他吊死在草亭中,岂不快哉?”五湖浪子笑着说,稍顿又道:“这种人留在世间,简直活现世,丢尽了咱们江湖人的脸面,他如不死,将是咱们江湖朋友的奇耻大辱,在下愿为夏兄代劳。” 雷方魂飞魄飞,突然窜出草亭撒腿便跑。 眼前人影一闪,和尚庞大的身躯住去路,说:“阿弥陀佛!施主,走不得,留步。” 雷方不甘心,向侧一扭,飞腿猛扫和尚的腰胁。 和尚右手挟着竹杖,左手一把接住扫来的脚踝,一声狂笑,信手便扔。雷方会飞,惊叫着飞出丈外,“叭匍!”跌了个滚地葫芦,软瘫在地。 “你如不吐实,有死无生。”五湖浪子站在他身旁向他说。 他的卑劣性格不允许自己去见阎王,哭丧着脸说:“我……我说,但……饶我一命。” “快说!”五湖浪子冷叱。 “我……我是从鄱阳王的手下头领,大孤白鲤毛威口中听来的消息。他说有一个人夜入敬业钱庄,盗得持有京师大昌钱庄银票前来兑款的人员名单,按图索骥杀了内厂派在九江的秘探,引起了这场风波。” “那人是谁?”安平迫不及待地问。 “听说,那人身上带有脂粉香,可能是个女的。真正的身分,无法获知。” “是谁嗅出那人身上有脂粉香?是大孤白鲤么?” “大孤白鲤仅在大孤山出没,并未到九江越界作案,乃是他的朋友南丐古凡亲自见到的。” “南丐古凡目下在何处?” “在下不知道。” “你还知道多少?”五湖浪子问。 “在下只知道这么多。” “呸!”五湖浪子吐了雷方满脸口水,说:“凭你这点听来的传闻,居然要勒索黄金千两,你简直吃多了油,被油蒙了心啦!” 雷方抹掉脸上的口水,哭丧着脸说:“在下误以为夏三东主只是个公子哥儿,金银多而禁不起吓唬,所以想浑水摸鱼,乘机敲诈一笔,岂知……唉!想不到却惹来杀身之祸,瞎了眼自掘坟墓。” “大孤白鲤所获的消息,是从南丐处得来的么?”安平问。 “是的。夏三东主,请……” 安平向他挥手,说:“我不怪你,利令智昏,天下间见利忘义的人不只你一个雷方。你走吧,有生之年,你必须远离内厂的走狗,他们会杀你灭口的。” 五湖浪子也厉声说:“你这无耻痞棍!你千万小心地远远离开我五湖浪子,若是冤家路窄碰上了头,我非抽你的筋剥你的皮不可,你给我快滚!” 雷方如逢大赦,连滚带爬向山下去了。 五湖浪子注视着雷方狼狈而逃的背影,向安平说:“夏兄,你的雅量,委实令人佩服。 但你将他放走,日后会不会后患无穷呢?在下认为,你有点失策。” 安平淡淡一笑,坦然地说:“在下但行心之所安,是否有后患,在下并未计及。” “勇悍如虎,菩萨心肠。夏施主,贫憎认为施主处理此事,极为恰当,这种小痞棍杀之不武。”和尚由衷地说,稍顿又道:”施主是生意人,具有如此身手,极为难得,能从生死判、天龙神憎、天长羽士等宇内高手环伺之下脱身,施主的造诣该已臻超尘拔俗之境了。” “其实在下根本不是他们那些人的敌手,只是每当危急时幸蒙高人援手而已。大师刚才拦截雷方,身手之迅速,小可叹为观止!大师定是非常人,请教法号上下如何称呼?” “施主谬赞了,贫憎在江湖名不见经传。贫僧俗家姓名早失,戒名上了下尘,在徽州府法华夺受戒,日前行脚天下普修功德。” 五湖浪子接口道:“了尘大师乃是在下的方外知交,目前在甘棠的北岸龙池寺挂单,导引在下作庐山十日游,正要赶回龙池寺呢!目下夏兄有何打算,能见告么?你我一见如故,如有需兄弟效力之处,愿为稍尽棉薄。” 安平心中一动,说:“少庄主好意,在下感激不尽。兄台久走江湖,知交遍天下,见闻广博,无所不知,请问此地的幻海山庄座落何处,尚请详告。” 两人一怔,互相用目光示意。五湖浪子神色一正,问:“夏兄问幻海山庄,有事么?” 安平以为辽壁寨的事,必定早已传遍江湖,但听五湖浪子的口气,似乎那次群雄大会的事,并未在江湖中传播哩!便简略地说:“六月间,在下曾经和幻海山庄的人有些误会,警幻仙子曾向在下索取内厂鹰犬的名单。这次厂店被封,据雷方所供,起因亦是为名单而起,盗取名单的人既然是女人,会不会是幻海山庄的人所为呢?因此,在下希望前往查问其中详情。” 五湖浪子摇摇头,说:“夏兄,你来晚了。” “什么?在下来晚了?”安平惊问。 “不错,你来晚了,幻海山庄在月前突然失踪,庐舍成墟,似是出了意外。” “糟!山庄的人呢?”安平跌脚问。 “人下落不明,只听说有人在大绿水潭附近,曾经看到山庄的两名侍女出没。幻海山庄在汉阳峰与紫雷峰之间,距大绿水潭远隔数十里,如果真在大绿水潭看到山庄的侍女,可能警幻仙子并未真地离开庐山。但在下游山十日,却一无所见,只看到山庄的废墟而已。” “少庄主也是去找幻海山庄的?”安平没头没脑地问。 “不是,兄弟只是前来游山而已。”五湖浪子急急接口否认。 “在下仍想前往一行,碰碰运气。” “那老虔婆生性孤癖,艺业奇高,你还是别去招惹她为妙。要找线索,何不去找南丐?” “南丐目下……” “那贼丐飘忽如神龙,可能跑到赣南鬼混去了。乾坤五丐中,南丐是最没出息的一个,专做偷鸡摸狗的勾当,在花子团头们的口中,或可找出他的下落来。” 安平沉吟片刻,断然地说:“在下先在山中碰碰运气,再去找南丐证实其事。” “你真要入山碰运气?” “是的,在下反正设事。” “那么兄弟陪你一行。” “萍水相逢,岂敢劳动少庄主的大驾?”安平客气的说,其实心中大喜。 “哈哈!夏兄不是太见外了么?为朋友可以两肋插刀,咱们一见如故,理该效劳。”五湖浪子豪爽地说。 “劳动少庄主的大驾,在下心中难安。” “些项小事,何足挂齿?” 安平长揖为礼,由衷地说:“少庄主云天高谊,不敢或忘,一切尚请担待。” “不必客气了,咱们这就走。”五湖浪子义形于色地说,整衣站起,向了尘叫:“喂! 和尚,你去不去?” 安平一怔,心说:“怪!先前他们在称谓时十分客气,怎么这时却如此随便?他们之间的交情,必定不等闲。” 了尘呵呵笑,毫不介意地说:“贫憎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送佛送到西天,陪你们走岂不两全其美?山区各处贫僧倒还厮熟,愿为前驱。走!” 说走便走,了尘首先举步出亭。安平心中无限感激,一再道谢,随在两人身后,进入了崇山峻岭。 那时,四百余里的庐山,除了白鹤升仙台以外,以及五老峰南麓一带有人烟之外,山中人迹罕见,猛兽出没无常,只有一些寺观散处各地,在内苦修的僧侣和道士,一年难得出一次山,生活极为清苦。没有人引导,在山中不但易迷路,也难找到吃食。 庐山古称三天子都,讹传周朝的名士庐俗(本姓匡,字君孝)在此结庐而居,升仙得道,所以叫庐山,也叫匡庐。其他别名尚多,本朝更尊为庐岳,把天池寺改为庐岳祠。玄门羽士称庐山为第八洞天(洞灵永、真之天),更将虎溪和庐山垅列为七十二福地的两福地。 但自从晋代的高僧慧眼在这儿建了白莲社,加上名臣谢灵运建造白莲池台之后,这座山便成了佛教的名山,也算是净土宗的大本营。到了唐朝,全山有佛寺三百八十余座,把玄门方士几乎全部赶出了庐山。目前,只有双剑峰下的太乙观硕果仅存,另一座寿圣观却在九江城西,因此,老道们与和尚势同水火,积不相容。要在庐山打听山中的消息,找各寺的和尚十分稳靠。但沧海桑田,盛而后衰,目前山中的寺院也并不多。 古道热肠的五湖浪子,陪伴着安平在山中足足找了半天,几乎走遍了山区每一角落,尤其是幻海山庄废墟附近,二十里方圆内的一草一木,几乎都被他们搜遍了,却毫无迹象表明山庄众女仍在山中逗留。 第四天,五湖浪子提议分开搜寻。以幻海山庄废墟为中心,了尘走九奇峰北行;五湖浪子自己走汉阳峰,再北走桃花峰转酉北角搜大月山屋脊岭等处;安平走金竹坪犁头尖,向五老峰搜寻。约定三日后,如无信息则仍在废墟会合,发现征兆,则返回废墟会合后再定行止。 三天来,安平始终不敢暴露自己的真才实学,早已希望分开搜寻,以便独自行动争取时效。他之所以不敢暴露自己的真才实学,一方面是本性谦虚不喜卖弄,另一方面是他对五湖浪子两个人深怀戒心。他总觉得两人的交情似乎好得过了份,而且了尘在言语间有失检点,似乎经常忘记出家人的身分,甚至会脱口称五湖浪子为老弟,不像是六根清净的佛门弟子。 最令他心中起疑的是,五湖浪子的目光流转不定,经常在窥伺旁人的举动,并有一种奇异的神色流露。依一般说法,就是所谓眼神不定,这种人相当可伯,所以他不得不有所顾忌,暗怀戒心。 一早,众人分手各奔前程。 五湖浪子从容不迫地绕过汉阳峰的东麓,折向北面的桃花峰。汉阳峰是庐山的最高峰,北面的小汉阳峰低约半里余,两峰间重嶂幽寂,似乎已远离尘世,除了野兽虫豸,杳无人烟。 在一座绝壁下,一株樟树亭亭如盖,大可四人合围,远在三五里外,仍可清晰地看到这株出人头地的古樟,比万杉寺的五爪樟更高更大,可惜巳被香火将树干劈空,近根处成了一个焦黑的可容三人藏身的巨洞,但并未枯死,枝叶仍然欣欣向荣。 他在树洞中坐下,倚壁假寐。半个时辰后,东北角突然传来一声奇异的鸡啼。 这里渺无人烟,怎会有鸡啼?见鬼。他似乎毫不在意,居然也发出一声鸡啼,然后整衣出洞。 枝叶轻响,了尘和尚突从树影中钻出,低声问:“老弟,来了多久了?” “半个时辰,你怎么慢腾腾地?”五湖浪子反问。 “遇上两个找药的大林寺道友,只好绕道回避,所以迟来了。老弟,你真的要再拖三天么?” “是的,有何不对?” “幻海山庄已毁,那些妞儿早就飞了,你却不死心在这儿穷找,你又不是笨虫,怎会做这种合事?怪!” “我相信必定可以找得到她们的下落,她们决不会一走了之的。”五湖浪子倔强地说。 “你如何打算?那夏小辈只会三脚猫功夫,即使找到了,他也帮不上忙。” “上官兄,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那小子人生得俊,而且老实,只有他才能将那些妞儿引出来,所以我提议分开搜,咱们就在这附近躲上三天,回去保证有消息。” “你昏了头啦,那些妞儿十之八九已不在庐山了。老弟,天下间美女多如恒河沙数。你玩过的绝色佳丽何止千百?怪!你为何却偏对那姓尹的毛丫头如此迷恋?她有哪点合你的胃口?只见了她一面,你便如此失魂落魄,不像是个久历情场的好汉哪!” “胡说,谁说我是个久历情场的好汉?”五湖浪子不悦地叫。 了尘呵呵笑说:“对不起。我失言了,这些话如被外人听去,你不活剥了我才怪。你老弟对付女人,从不以真面目与她们攀交的,所以才能保持侠义英雄的声誉,因此这些话泄漏不得。老弟,这次你是否认为情有独钟了?””““很难说,但我承认,那妞儿确是令人心动。我非把她弄到手不可。不知是哪些王八蛋在这儿撒野,把幻海山庄毁了,害咱们空跑了一趟,有朝一日查出来之后,我可不饶他们。”五湖浪子恨恨地说。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走,到大林寺找地方吃喝,咱们怎能在这儿飧风宿露等三天?我可不干。” “好吧,依你,这就走。十天来没沾过女人,真想到九江混两天再来。”五湖浪子一面说,一面懒洋洋地整衣。 安平沿途借着草木掩身,疾趋五老峰。这一带他已来过,不会迷途。站在五老峰的北面,很难分辨五老峰的真面目,五老峰的北面其实是一座山,从北面下望,山顶平坦。平平无奇,必须向南到达峰顶前面,方可发现从绝顶平剖出五枝峰脊,登一脊却看不全其余四脊,但见前面直落千丈,左右下坠万仞,胆小的人准会吓破胆。 峰颠不会发现人迹,他必需到下面山谷间的隐蔽处去找,也许有人暂在岩穴间栖身,或者在树林深处构木为巢藏匿在内。 他从一处山缝向下徐降,直下千寻。这儿抬头不见天日,稀奇古怪蟠屈如龙的奇松,在石壁间向外伸展,遮住了阳光日影。没有路,万一失足,必将粉身碎骨。 巳经是申牌左右,山谷中清凉气爽,还有一个时辰可以搜寻,他不能浪费宝贵的时光,尽快地向下攀降。 他从西南到东北,逐峰搜索,却一无所见,失望地向北走。折向九奇峰。这一带更是苍凉,人迹罕至,慕名游山的人,皆从南康方面到达五老峰前止步,仅游白鹿洞、小五老、木瓜洞仙坛、承天观废墟等古迹而已。 穿入一座山谷,苍松蔽天,光线幽暗,远处天际传来殷雷似的瀑鸣,距三叠泉已是不远。 谷道渐窄,松林将尽,眼前突然一亮。前面是一条山涧,怪石嵯峨,涧水飞珠溅玉,涧旁苍松翠竹疏落有致,两侧山崖绝壁笔立如削,飞崖峥嵘,形态奇古。他沿涧上行,在怪石上纵跃。蓦地,他闪人一座怪石下,掩身回望。 身后鬼影俱无,人兽绝迹。 片刻,左面的山崖上,十余只苍猿啁啾轻啸,逐渐向下攀援,自得其乐。 “咦!难道我的听觉不中用了?真把猴子听成人声了么?”他讶然自语。 略一沉思,他冷冷一笑,继续前行,在一处崖角折向处向崖下闪,脚下仍然发出行走的足音,劲道渐减,足音渐低,像是逐渐远去。 久久,有声息了。他听到了奇异的足音,轻柔而沉实,像是夜行人的特造防滑靴的响声,但似乎没有这般沉重;再就是不止一个人的脚步声。 他正想探身窥视,却嗅到一阵刺鼻的腥臭味。这一生中,他从未在山野中狩过猎,但却听人说过庐山有活虎出没,刺鼻的腥味令他心中略懔,心说:“老天,恐怕是大虫!” 脚步声愈近愈轻,大逾常规。他本能地手按剑把,徐徐移动头部,想察看崖后的情景。 老天爷!果然是一头长有八尺的白额巨虎,正四爪伏地,刚毛耸立。眼中凶光四射,须毛戟立,偷偷地接近崖角,显然巨虎巳嗅出崖后有人,正敛威作势向前欺近。 他第一次看到这么巨大的猛兽,惊得呼吸快停住了,猛地侧跃两丈,闪出崖下,同时拔剑出鞘。 巨虎也精灵无比,一声咆哮。空谷回声,像是地动山摇,飞扑而上。 第一次看到这种凶猛的庞然巨物,不由他不心慌,寒影剑一挥,人亦飞退丈余,水花急响,退得太急,右脚踩入彻骨清凉的溪水中。 巨虎在他先前站立处扑落,怪!突然凶焰尽消,刚毛尽敛,铜铃眼随着他手中晶芒闪闪的寒影剑移动,不进反退,贴地徐徐后撤,不时低声咆哮。 巨虎敛威,他立时胆气一壮,猛虎再凶,总是无知的畜牲,练了三峥嵘,形态奇古。他沿涧上行,在怪石上纵跃。蓦地,他闪人一座怪石下,掩身回望。 身后鬼影俱无,人兽绝迹。 片刻,左面的山崖上,十余只苍猿啁啾轻啸,逐渐向下攀援,自得其乐。 “咦!难道我的听觉不中用了?真把猴子听成人声了么?”他讶然自语。 略一沉思,他冷冷一笑,继续前行,在一处崖角折向处向崖下闪,脚下仍然发出行走的足音,劲道渐减,足音渐低,像是逐渐远去。 久久,有声息了。他听到了奇异的足音,轻柔而沉实,像是夜行人的特造防滑靴的响声,但似乎没有这般沉重;再就是不止一个人的脚步声。 他正想探身窥视,却嗅到一阵刺鼻的腥臭味。这一生中,他从未在山野中狩过猎,但却听人说过庐山有活虎出没,刺鼻的腥味令他心中略懔,心说:“老天,恐怕是大虫!” 脚步声愈近愈轻,大逾常规。他本能地手按剑把,徐徐移动头部,想察看崖后的情景。 老天爷!果然是一头长有八尺的白额巨虎,正四爪伏地,刚毛耸立。眼中凶光四射,须毛戟立,偷偷地接近崖角,显然巨虎巳嗅出崖后有人,正敛威作势向前欺近。 他第一次看到这么巨大的猛兽,惊得呼吸快停住了,猛地侧跃两丈,闪出崖下,同时拔剑出鞘。 巨虎也精灵无比,一声咆哮。空谷回声,像是地动山摇,飞扑而上。 第一次看到这种凶猛的庞然巨物,不由他不心慌,寒影剑一挥,人亦飞退丈余,水花急响,退得太急,右脚踩入彻骨清凉的溪水中。 巨虎在他先前站立处扑落,怪!突然凶焰尽消,刚毛尽敛,铜铃眼随着他手中晶芒闪闪的寒影剑移动,不进反退,贴地徐徐后撤,不时低声咆哮。 巨虎敛威,他立时胆气一壮,猛虎再凶,总是无知的畜牲,练了三五年把式的庄稼汉,也可以对付这种蠢物,他为何恐惧? 巨虎突如其来的出现,他被凶猛的神态所惊,这时心神一定,怯意全消,移回落水的右脚,一声沉叱,他挺剑上扑,寒影剑前指,作势持劈。 巨虎似乎对寒影剑十分惧怕,发出一阵低沉的咆哮,贴崖绕窜,刚毛再次戟立,狂风乍起。 一人一虎在宽阔不足四丈的崖根斜坡上绕圈子,沙石飞溅,草木纷折。巨虎一再作势上扑,张牙舞爪咆哮如雷,但却不敢扑上。他心中更定,虎目中泛起了重重杀机。 他留意巨虎闪避游窜的方向和态势,准备下手屠虎了。听人说,猛虎是铜头铁爪豆腐腰,打虎须从腰部下手,用剑刺虎危险而讨不了好,他想抓机会腾空跃上虎背搏击,料想不至有困难。 巨虎似乎也被迫得受不了,突然大吼一声,作势纵扑,大发虎威。 他也在这瞬间决定进击,作势欲起。 蓦地,一声娇叱从对岸壁下的树影中传来:“大黄,退!” 巨虎急急回身,急奔溪边,突然凌空飞纵,跃过丈七八宽的小溪,轻捷如猫,窜入了树林。 林前缘,一个穿黛绿劲装,背系长剑的少女,神色冷峻地注视着讶然呆立的安平。 巨虎再次从林中走出,站在女郎的身右,向安平龇牙裂嘴,喉间发出一连串低沉的咆哮。 “老天!是人养的猛虎哩!这位少女竟然有降龙伏虎之能,会不会是幻海山庄的女人?”他心中不住地想。 在辽壁寨,他见过警幻仙子与仙子的手下众女,但这位女郎他却不曾见过,不敢鲁莽,定下神叫道:“姑娘,可否让在下过溪一谈?” “过来谈什么?”少女冷冷地答。 “在下有事请教。” “好吧,你过来。”少女答得很勉强。 “那头老虎是姑娘所饲养的?请叫它退开好不?” “你敢到庐山深处乱闯,难道还怕老虎不成?” 安平收了剑,一跃过溪,笑道:“倒是不怕,只是气味难闻了些。” 巨虎似乎已经通灵,像是知道安平讨厌它的气味,加以安平手中已没有了寒影剑,突然一声咆吼,凶猛地纵上,一爪拍出。 安平既知巨虎是少女所养,心中毫无怯念、退后两步让过一爪,身形未定,巨虎已到,又是一爪劈胸抓来。 他闪身让过,一劈掌击中巨虎的臂肘,力道千力,巨虎受不了,向下一颠,立时凶性大发,咆哮如雷一跃而上。 安平心中大定,这畜生不过如此而已,再次闪身避过正面,照巨虎的后胯踹上一腿,巨虎砰然落地,后臀被踹得仍向前冲,整个身躯横跌在乱石中,声势骇人。 “姑娘再不将它遣走,在下要下重手了。”他平静地说。 少女脸上不再冷,叱退大黄,笑道:“你身怀绝学,为何先前被虎吓得脸都变了?” “不瞒姑娘说,在下是生平第一次看到这种猛兽,难免手足无措,确是吃惊哩!”他苦笑着说。 少女取出一具掌形怪物,长仅只余,笑道:“我再让你见识见识大青!试试你的胆气。” 说完,她用掌形怪物在地面上重击三下,共击三次九声,声不大,但地面似乎发生奇异的振动。 “大青是另一头猛虎么?青色的虎在下还未听说过呢,大概是黑虎吧?”他毫无所惧地问。 少女用素手向北一指,说:“往低处看,那不是来了么?” 他转首一看,倒抽了一口冷气,十余支外,矮树青草“噗簌簌”地响,向两侧分开,有怪物以弯曲的路线急冲而来——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十二章 深山丽人 草木下弯曲而行的大青来势甚疾,安平还看不出是何种野兽,接近至三丈左右,矮树已尽,视线不再受阻,腥风入鼻。他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毛骨悚然。 及腰茅草不再擦动。三丈外徐徐升起一颗大逾脸盆的三角形怪头,升高至五尺左右方行停住,不会眨动的深黑色怪眼巨大如碗,三尺长分岔的黑蛇信吞吐不定,身躯丝纹不动地盘了六匝,占地约丈四五方圆,浑身蓝得发黑的鳞宇光亮闪目,颈下有三条淡灰色的寸宽直纹,向腹下伸展。 “这是龙还是蛇?”他悚然地脱口叫。 少女噗哧一笑,说:“不是龙也不是蛇,是五百年以上的青蟒。阁下。你敢和它一搏么?” 他不承认也不否认,说:“它一口大概可以吞下一只象,赤手空拳,任何人也休想动它,任何内家拳掌和普通兵刃,砍在它的鳞甲上必定被滑开,难难难。” “这么说你自承不行罗?” “在下可用宝剑对付它。” “但你近不了身,它的毒雾可远喷三丈外,如果不信,要不要试试?” -“在下认为不必试了。” “那么,交出你的兵刃,我制了你的穴道……” “什么?姑娘……” “你和你的同伴,三天中已走遍了庐山的无人地带,必有不可告人的阴谋,至今还不想离开,打扰了家主母的宁静。因此,我奉命擒你听候发落。阁下的耳力甚佳,警觉性极高,今天我第一次接近追踪,居然被你发现了。你是听命受制呢,抑或是想和大青一搏?” “贵主母高姓大名,为何禁止旁人游庐山?”他避重就轻,开始套口风了。 “见了家主母,你自然明白了。” “姑娘是幻海山庄的人么?” “幻海山庄的人在家主母避居庐山的前些天就被人迫走了,那是月前的事。” “她们目下迁往何处去了?” “不知道,你是来找她们的。” “是的。她们……” “不必管她们的事了,还是替你自己耽心吧。” “既然她们真的被迫走,在下只好离开。打扰姑娘芳驾,十分抱歉,告辞。”他沉着地说,抱拳施礼。 “且慢!你能离开么?”少女绷着脸轻叱。 “在下不知庐山已成为贵主母的禁地,不知不罪……” “废话,你可以向家主母分辩,我只知奉命行事,解兵刃抛过来。” 吉凶难料,身处险地,他岂肯解除武装,摇头道:“在下愿随姑娘谒见贵生母,但解缴兵刃……” “你敢不答应?”少女抢着叱喝。 “不是在下拒绝,而是在下不明贵主人的身分,实难答应。而且在下对头甚多,不得不小心。” “那么,我只好令大青对付你了。”少女冷冷地说。 “姑娘……” 少女突然退人林中,身法奇快,如同电闪一般,也像幽灵幻影,大黄一声咆哮.也窜入林中。 巨蟒突然射出,嘴一张,森森排齿皓然,上颚两颗钩形大毒牙长有尺余,突然向外张,来势奇急,声势骇人。 安平骇然,火速跃退三丈,到了密林前。 身后,巨蟒近身了。 他气纳丹田,提气轻身飞跃上树。 蟒尾一卷,草木纷飞,海碗粗的树迎尾而折。他跃登的树粗有合抱,蟒尾飞击丈五六高下,所经处如摧枯拉朽,横枝纷纷断落,声势骇人。 他赶忙直上梢头,像一头大鸟,飞向另一株巨树。 巨蟒巨嘴一张,“呼”一声喷出一口毒雾,追到树下。 树高仅四丈左右,蟒身抬起丈余,一喷之下,早已超过树梢的高度,来势像暴风急雨而至,两丈方圆内飞鸟也难逃厄运。 他达得快,先一步到了另一株上,猛记起身上藏了白龙辟毒珠,先不管是否管用,且取出壮壮胆也好。他一手拔剑,一手取出珠囊挂在颈下,抓住囊放近鼻端。 巨蟒滑行奇快,崖壁下的树林占地不广,绝崖也难攀越,不消多久,便无处可避了。在地上逃奔,恐怕也不易脱身。巨蟒不住喷出毒雾,用尾扫击横枝,毒雾随风飘散,再不赶快脱身便脱不了啦! 毒雾飘到,刺鼻的腥臭往脑门直钻,他感到一阵昏眩,叫声糟!辟毒珠无用,赶忙摒住呼吸。 他心中大急,猛记起珠仍在囊中,取出或许有用。在他行将失足下堕的刹那间,他取出了辟毒珠按在鼻端,一道奇异的冷流,和无以名之的气息直冲脑门,只刹那间便腥味渐消,神智一清。 他心中大喜,忖道:“这丫头可恶,我得将这条毒物除掉,免得她仗毒物横行霸道。” 他一声叱喝,从另一株巨树顶端孤身而下。 下面,巨蟒刚好绕树冲来。 “孽障该死!”他怒吼,向侧一闪。 树林不大密,但巨蟒体型太大而长有三丈五六,滑行没有他快,他绕树抄出,急截巨蟒的尾部。 “唰!”巨蟒首先发难,巨尾扫到。 晶虹一闪,“嗤”一声怪响,蟒尾鳞破血流,裂了一条尺长创口。 “叭!”蟒尾扫在合抱大的树干上,枝叶摇摇,树皮飞溅。 他感到手臂一震,跃退丈余,暗叫“利害!” 不远处传来少女用掌形怪物击地声,还有她的叱喝:“你伤了大青,罪不可恕。” 巨蟒游走了,不时回首,似乎不甘心。 安平向树林北面退,一面向掠来的少女冷笑道:“那畜牲再不退,在下便要与世除害了。姑娘,庐山不是禁地,山南山北游人甚多,贵主母蓄龙养虎在此害人,未免说不过去吧?” “胡说!大青大黄性已通灵,从不无故伤害人畜。”少女怒容满脸地分辨。 “但在下几乎死在毒雾下,如被蟒尾击中,怕不要粉身碎骨?” “我怀有解药,保证你死不了。想不到你居然有降龙伏虎之能,更不怕毒雾侵袭,看来,我只好亲自动手了。”少女恶狠狠地说完,伸手拔剑。 安平已退出林外,摇头道:“你我无冤无仇,在下不想和你动手,少陪。”说完,展开轻功向北如飞而去。 少女并不追赶,只发出一声异啸,高叫道:“阁下。前途见。” 安平不加理睬,往谷深林茂处飞掠,不知越过了多少山谷野林,逐渐接近了水声如雷的山峡,天色已近黄昏,得先找个地方吃于粮找睡处了。 这是一座阴森森的山坞,左面,峭壁怪石如林,轰雷似的水声隆隆不绝,山谷回音冲击回荡,他走近一看,原来是一座大水潭,水色碧绿,深不见底,只听到殷雷般的水声惊心动魄,却看不见污水的地方,左面已无法通行;右面沿涧上行或许可找到出路。他绕潭而走,沿涧而上急急觅路。 大小绿水潭之间,相去仅有里余,两山夹峙,人只能在溪床中暴露在水面的怪石上行走,两旁的山崖下草木葱笼竹林映掩,一个人在其中行走,孤零零似乎已经不在人世。如果不是如雷瀑声打破四周的沉寂,更会令人感到孤单死寂,生物俱灭,与草木土石合而为一了。 跃上前面一座丈余高的溪中巨石,他骇然止步。前面三丈余另一座怪石顶端,正盘膝端坐着先前役龙遣虎的劲装少女,正用深潭般的秀目,向他凝神注视。 “咦!你怎么来得这般快,又怎知我会走这一道山谷?”他讶然相问。 少女谈淡一笑,友善地反问:“你就是从五老峰来的人吗?你的另两个同伴呢?” 听口气,似乎这位少女患了遗忘症哩!她怎么这么快就会忘了不久前的事?他先是一愣,接着问:“姑娘,你不是明知故问么?” 蓦地,溪右的修竹微动,出现一个同一打扮,相貌几乎完全相同的少女,接口道:“尊驾先前所遇的人,是三妹小书。” “诸位姑娘是……” “我们是竹林幻境的新主人。”身后传来口音完全相同的语声。 他扭头一看,三丈后的溪边怪石顶上,又有一个相貌相同,穿着打扮完全一样的少女。 少女向他嫣然一笑,说道:“我三姐带着大青和大黄,脚程比你稍慢,但也快到了。” 安平知道难以脱身,硬着头皮问:“请问诸位姑娘贵姓芳名,拦住在下有何用意?” 前面的少女盈盈站起,说:“我姐妹的排名是琴、棋、书、剑,我居长,你称我小琴好了。尊驾与贵同伴在山中鬼鬼祟祟,追搜山中每一角落,必有诡谋。贵同伴已在山区逗留十日以上,先前仅在各名胜区流连而已,这几天来加上你阁下,竟变本加厉遍搜隐秘绝地,不知为了何事?我四姐妹奉家主母之命,前来促驾至故处一行。刚才三妹用啸声传警,要我们出面留客,想不到你居然能从大青大黄的爪牙下脱身,更能将三妹扔脱,委实出人意表。阁下,你是愿随我们前往一见家主母呢,抑或是要我们硬请?” “在下愿随诸位前往谒见贵主母,但定不卸剑,若胁迫在下前往,恕难从命。”安平坚持己见,不愿解除武装。 小琴向左侧一段崖下亩大草坪一指,说:“请移驾草坪,我姐妹领教阁下的艺业,以便决定是否让你带剑。” “以三打一么?” “不!只我一人出手。” “在下如胜了呢?” “准许你带剑前往。” “一言为定。”他击掌叫。 “决不食言。”小琴也击掌相答。 “姑娘请。” “客人先请。” 他不再客套,纵落溪岸向草坪走去。 小琴只有十五六岁,轻功火候极纯,轻灵似燕,两个起落便到了草坪,在草坪相候的安平心中暗暗喝彩。 小棋和小剑也到了,在一旁悄立观战,不住低语轻笑,似无敌意。 安平抱拳行礼,含笑道:“在下粗知拳脚,愿与姑娘印证一二,点到即止,姑娘意下如何?” “敢不如命?请。”小琴微笑着回礼,客气地答。 安平对这几位姑娘甚有好感,决定用破扇翁传授的小巧功夫和她们周旋,立下门户说声“请进招”,凝神待敌。 按规矩女孩子该先出手,小琴不再客套,说声“有僭”,斜身进步一掌斜削,莲步轻灵,招出身形急移,第二招虚着“骊龙探珠”已经接着攻出。 三招虚着她皆用掌,换了一次照面。第四招她一声娇叱,戟指急点安平的胸前鸠尾大穴,出手如电,奇快绝伦。 安平向左稍移,三指一勾,要搭对方的腕脉。 小琴转身收指变掌,也横切对方伸来的腕部,快极。 “噗”一只小腕接实,指掌皆落空,只能腕部相接,两人不约而同齐向右面飘退,速度相等,谁也未占便宜。 “呔!”小琴低叱。扑上掌指齐施,凶猛地连环进击,势如狂风暴雨,快得难分招式。 两人各展绝学,以快攻抢制机先,出招变招迅捷无比,谁也不敢大意将招用老,四条胳膊飞舞,两双脚急速盘旋,掌风虎虎,各不相让。 “不!只我一人出手。” “在下如胜了呢?” “准许你带剑前往。” “一言为定。”他击掌叫。 “决不食言。”小琴也击掌相答。 “姑娘请。” “客人先请。” 他不再客套,纵落溪岸向草坪走去。 小琴只有十五六岁,轻功火候极纯,轻灵似燕,两个起落便到了草坪,在草坪相候的安平心中暗暗喝彩。 小棋和小剑也到了,在一旁悄立观战,不住低语轻笑,似无敌意。 安平抱拳行礼,含笑道:“在下粗知拳脚,愿与姑娘印证一二,点到即止,姑娘意下如何?” “敢不如命?请。”小琴微笑着回礼,客气地答。 安平对这几位姑娘甚有好感,决定用破扇翁传授的小巧功夫和她们周旋,立下门户说声“请进招”,凝神待敌。 按规矩女孩子该先出手,小琴不再客套,说声“有僭”,斜身进步一掌斜削,莲步轻灵,招出身形急移,第二招虚着“骊龙探珠”已经接着攻出。 三招虚着她皆用掌,换了一次照面。第四招她一声娇叱,戟指急点安平的胸前鸠尾大穴,出手如电,奇快绝伦。 安平向左稍移,三指一勾,要搭对方的腕脉。 小琴转身收指变掌,也横切对方伸来的腕部,快极。 “噗”一只小腕接实,指掌皆落空,只能腕部相接,两人不约而同齐向右面飘退,速度相等,谁也未占便宜。 “呔!”小琴低叱。扑上掌指齐施,凶猛地连环进击,势如狂风暴雨,快得难分招式。 两人各展绝学,以快攻抢制机先,出招变招迅捷无比,谁也不敢大意将招用老,四条胳膊飞舞,两双脚急速盘旋,掌风虎虎,各不相让。 对拆了十余次照面,各攻二十招以上,安平心中暗暗喝彩,看不出这丫头居然如此高明哩。 印证,不能发内力,比奇、比快、比巧、比机智、比眼力。完全是考验修为,攻、封、拆解、回敬,不能丝毫大意,谁先被击中身躯,或者被掌指击中身体与手脚的重要大穴,便算是失招落败,不能抵赖。 黄昏已临,不能再拖啦。他已完全摸清了小琴的招路,心中暗暗称奇,小丫头有几招十分诡奇,很像他思师严春所授给他的排云掌术中的几招,也像竹箫老人教给他的防身保命拳掌中的几着,令他甚感迷惑。 正想用绝招取胜,蓦地风生林际,腥气触鼻,小棋的叫声入耳:“三妹,怎么这时才来?” 声落,巨蟒大青已破草冲至,喷气声刺耳。这畜生尾部挨了安平一剑,不肯干休,要在平地发威了。 安平吃了一惊,虚晃一招跃出圈子,向东北角飞掠,去势如流光逸电,三两起落便踪迹不见。他并不怕巨蟒,只是不愿和四位姑娘纠缠而已。 “你走得了?留下!”小琴大叫,急起直追。 绕山奔了半圈,暮色苍茫,林中昏黑,他巳将四女扔脱。开始找寻宿处,奔走了许久,他已乱了方向,且先找一处地方歇脚,谅众女也无法找到他。 真妙,他发现居然到了绿水潭,看前面山崖壁下出现一个巨型石隙石洞,便向石洞走去。洞门东向,内部甚广,左右横伸数丈,两端透光。往里走三二十丈,冷气森森。他亮起火把子向里走,愈走愈心寒。冷气益厉。深不可测,他只好罢休,不再往里走。 洞中倒还干燥,他找来一堆枯草,挤在一危石缝中权充睡处。 他相当小心,不在洞附近留足迹,也不移动洞口附近一草一木,以免被人发现行踪。肚子填饱了干粮,便埋头大睡。 他却不知,猛虎对人的气息极为敏感,虽比不上猎大,但仍然不难发现人踪。午夜时分,大黄在附近巡逡不去,四更将尽方悄然离开。 洞中漆黑,不知昼夜,反正武林朋友的头脑等于是一座时计晷仪,届时便会醒来,用不着从光亮分辨昼夜。天将破晓时分,他悠然醒转,感到寒气甚浓,赶忙盘坐练气。这是他每天两次的日常功课,每次需一个时辰。 练气毕,下一步是伸展手脚练拳拳,刚站起,他感到有点心血来潮,悚然心惊。 “外面有人。”他心中暗叫。 闪出石缝站在洞中心,凝神向外瞧,远远地可看到向下倾斜的洞口,透入一丝微光,其他一无所见。 他连忙系好包裹,结扎停当,小心翼翼地向洞外摸索而行,并拾了两块小石准备应付突变。 洞口的光线逐渐明亮,首先,他发现洞口出现了一个白色的幽灵,赶忙向壁根一闪,全神向外瞧。相距约在十丈外,看得真切。 那不是幽灵,而是个活生生的人,浑身白,如云秀发披肩而下,直挂腰际。朝霞满天、金黄色的霞辉,洒落在她充满青春气息的绯色秀脸上,她一身洁白云裳,沐浴在霞光中,裙袂飘飘,像是瑶池仙境中的仙女,更像是太虚幻境中突然幻现的凌波仙子,因为下面的背景是绿波荡漾的绿水潭,粼粼绿波更闪耀着五彩的霞光。 安平只能看到她的侧脸像,她那美好的身材和名医雕琢的五官,加上清丽飘逸的神采,令他屏息住了。 “老天!她到底是人还是仙?”他心中暗叫。 是人,分明不沾半丝人间烟火味,是仙,却无法令人怀疑她的存在。她似乎沉醉在满天朝霞中,深深地呼吸,温柔文静地徐徐舞动一双纤手,轻理着被晨风飘起的发梢,玲珑的小嘴绽起甜蜜的笑容,隐约可看到颊旁的笑涡儿。胜雪罗衫,衬得她更是莹洁出尘。 这一带人迹罕见,猛兽出没,这位少女怎会在清晨出现?难道她真不是人?他想起昨天的四位姑娘,心中一惊,忖道:“难道说,这位少女就是她们所说的主母么?看情形,她可能就住在这附近,我却昏了头跑到这儿来自投罗网。真是苦也!” 他久久不敢移动,白衣少女似乎也不想走。 在这种境遇中,他心中丝毫不作非非之想,却暗自焦急,希望老天爷帮忙,赶快把这位挡住出路的少女请走。 朝霞渐散,他更为焦急。 真糟!少女竟取下腰带上挂着的一枝箫,用罗巾铺在一块青石上,面向外雅致地坐下了。 动人心弦的箫声徐引,石洞中似乎被感人的箫声所充塞。他对儒士必修的乐艺修养,不下于恩师严春,听出这是一阕名曲武陵春,柔婉的箫声,显出这位少女的造诣甚深,中气充沛。指法传神,拇指控制的颤音更为精练,可知她的火候巳接近炉火纯青之境了。 只听了半阅,他无心欣赏她的神妙箫声了,趁她心神凝合的机会,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他重新整理身上的零碎,寒影剑改悬为插,扣插在腰带顺手处,避免身上有任何物品发声。一切停当,他蹑手蹑脚。小心翼翼地向前探去。 这是一座石罅相错而形成的石洞。中有一座形成十字的横洞,两端透入天光,有不算小的缝口。他到了横洞,看出右面的洞缝罅比较宽,足可让他爬出洞外。 洞向上升上升,壁下有风化了的岩石,外表看不出异状,踏下去也别无感觉,但提起腿来便糟了。 “哗啦啦!”两块碎石应脚滚堕,石洞空灵,声音虽小,但在他耳中却像是乍雷,惊得心似乎已停止跳动了,爬伏在壁根下,屏息着静候其变。 还好,箫声依然,毫无动静。他吁了一口长气,扭头继续向上爬行。 下面,白衣少女站在十字交叉处,一面继续吹箫,一面含笑抬头注视着他的背影。 箫声突然止住了,他本能地回头向下瞧。这一瞧不打紧,瞧得他心中发毛,不由呆住了。 少女双手持箫,正向他嫣然一笑,笑得好美、好甜。 他心中一惊,不再顾忌,手脚并用加快向上爬。 少女忍住笑,用甜甜的悦耳声音叫:“壮士,洞口距崖根高有四丈余,不易往下跳,除非你带了缒绳,为何不从洞口走呢?” 他不听,仍向上爬。 “壮士,用游龙术壁虎功向上爬,也许可以办到,但不能从上面登崖,再高明的游龙术也爬不上三丈,壁虎功也只能上四丈左右,所以仍需下降,还是要从洞口经过,何不省些劲呢?”少女继续劝他回头。 他不死心,爬至洞口向下一看,方长吁一口气,乖乖地回头向下走。 少女等他走近,颔首为礼,和气地笑问:“壮士高姓大名。能见告么?” 他觉得少女美得令人屏息,有点自感形秽,不敢向对方逼视,镇定地答道:“小姓夏,名安平。” “壮士是不是怀疑妾是狐仙,所以觅道相避?” 安平胆气一壮,正视着对方说:“子不语怪、力、乱、神,在下平生行事无愧于心,自问对得起天地鬼神。即使是世间真有鬼神,我又何惧之有?” 他总算看清了少女的脸容,心中一跳,心说:“怪事!她这双眼睛和琼鼻,以及脸部的神韵,我怎么感到似曾相识呢?咦!有点像师父哩!真怪。” “夏爷,也许世间真有不可思议的事哪!不过,妾却是凡夫俗子,不是狐仙。” “请教姑娘尊姓?” “妾小名叫皓,你比我年长,叫我小皓好了。”她笑答,脸上泛现出真诚无邪的笑容。 “小可不敢有渎。请问姑娘是住在附近的么?姑娘的口音像是湖湘人氏哩!” “妾是湘西人氏,到庐山不久,暂住在这附近。” “这儿是……” “这儿是绿水潭,此石洞便是传说中的竹林幻境,竹林寺三门之一,另二门在东北三里地。请问夏爷身带行囊,并带剑防身,不知夏爷是否专为游山而来?” 他叹口气坦率地说:“不瞒姑娘说,小可确是有事而来,并非游山。” “夏爷,能见告么?” “小可在九江设有布行与钱庄的分号,两月前失事被官府抄没,其中牵涉到幻海山庄的人,小可为查明内情,因此远道赶来向警幻仙子请求说明真相,想不到来晚了些,幻海山庄已成为一片废墟,警幻仙子下落不明,好教小可失望。听人说在大绿水潭附近四有人发现绿衣少女,小可猜想可能是幻海山庄的人,所以不死心前来碰碰运气。” “结果,你……” “结果,几乎送掉老命……哦!姑娘认识四位分称琴棋书剑的少女么?” 皓姑娘向外伸手虚引,说:“夏爷,何不到洞外小坐,有关你所提的事,妾或可供给些少线索。” “姑娘请先行。” 皓姑娘仍在先前的石上就坐,他在两丈外洞外侧的草地上盘膝坐下,欣然地说:“如蒙姑娘供给线索,小可感激不尽。” “夏爷,妾不知能否相信你刚才所说的话呢?”她笑问。 他淡淡一笑,正色道:“皓姑娘,为人在世,也许不能太过老实,但诚实与正直,乃是做人不可或缺的正道。在下与姑娘萍水相逢,素昧平生,既无利害冲突,亦无过节思想,少时分手各自东西,天地间茫茫,很难相信会再有重逢之期,我为何要不诚实欺瞒姑娘呢?再说,我对幻海山庄的人并无恶意,只想问明真相而已。” 姑娘不住点头,笑道:“夏爷眸正神清,决非心怀诡谲的人,这点妾身倒相信得过。夏爷,可否将几乎送命的原因说明?” “昨天申牌时分……”他将在大绿水潭遇见小书姑娘的事-一说了,最后说:“据四女所说的家主母,小可有点怀疑是姑娘你,因此想悄然离开。” 姑娘掩口轻笑,说:“妾真怕夏爷会从洞中突然袭击哩!” 安平倏然站起,变色急问:“原来你早知在下在里面了?” “是的。”皓姑娘轻点螓首答。 “你就是四女的主母?” “不,她们是家母的慧婢。” “这……这……” “夏爷,请放心坐下。其实,家母与家祖母在此地打算暂住两月左右,对任何人山的人皆无恶意,只想问清来意而巳。我家不算是江湖人,五代以来,不曾与江湖人或武林各门派结怨,也不在江湖走动,相信不会有人找我们的晦气。那大黄与大青,乃是舍下的守护灵兽,平时绝不会无故伤人。小书大概对夏爷的艺业有点顾忌,也想试试夏爷的胆气,所以令大黄大青出面,多有得罪。夏爷请见谅。” 安平吁出一口长气,宽心地笑道:“不瞒姑娘说,小可从未见过猛虎巨蟒,确是惊出一身冷汗哩!有关幻海山庄的事。尚清见告。” “舍下迁来时,幻海山庄已被毁多日,后来,该山庄有两位姐姐前来废墟埋设暗记,我与小琴恰好在旁窥见。等她们走后,一时好奇,妾便前往观看。那是一方汉玉,上面刻了两行字,刻是的:“南行会合,待机而动。”这是早已定下的暗语,外人是无法了解内情含义的。妾只知道这些片段消息,恐对夏爷帮助不大。” “哦!那么,在下只好另行设法找寻她们的下落了。多蒙指示,在下告辞了。”他整衣站起道谢告辞。 “此距舍下不远,可否请移驾至蜗居待茶?夏爷飧风宿露,相当辛苦,何不至舍下吃一顿热食?相信家母必定十分欢迎。” 安平笑笑,诚恳地说:“不瞒姑娘说,仙居所养的神蟒大青,昨日被小可伤了一剑,怀恨在心,小可委实不敢再招惹它哩!晨风料峭,山间寒意甚浓,姑娘多珍重,不如早归,小可得走了。” 姑娘的钻石明眸中,涌起了异样的光彩。这一生,她第一次受到一个男孩子的关心,心中泛起了异样的感觉,情不自禁地怦然而动,向他留神地看去。他正将挂在颈下的珠囊小心地塞入衣领内,高大的身躯壮得象一座山,但举动却又那么轻柔。英俊的脸部线条极为突出,三分潇洒,三分坦诚,还有四分和蔼而刚毅的气质。 她感到心中有一头小鹿在乱闯,粉颊发热,赶忙低下头,柔声说:“江爷,我看出你对昨天的事。仍在生我们的气。” 安平呵呵笑,爽朗地说:“皓姑娘,你错了,小可幼时生活虽不见得如意,但还不至于养成愤世嫉俗的性情。人与人之间,误解与过失在所难免,人非圣贤,谁敢保证自己是个完人?只须在相之间遇事能作退一步想,对自已苛求,对他人谅解,以爱心待人,便可消除许多无谓的烦恼。我为人缺点甚多,不否认有冲动愤怒的时候。但我会尽量克制自已。不计较那些已经过去的不如意琐事。其实。昨天我也有错,斗大青也因一时好奇,怎敢见怪府上的四位小姑娘?” “那我就放心了,像夏爷这般大量的人,委实少见。天色尚早,夏爷,何不多坐一会儿?山区客人罕见,而且舍下迁来不久,能获君子相谈,也是一大乐事,如不见弃,可否请大驾暂留?” “小可还得去通知敝友呢。” “贵友已到大林寺投宿去了,何时转来尚难以揣测。” “咦!他们到大林寺去作甚?姑娘是说他们走在一块儿?”他讶然问。 “是的,昨天一早,在你们分手后不久,他们便会合在汉阳峰北麓的古樟树下。” “怪事!说过分开来找,他们……真不知他们……怪事!” “贵同伴是夏爷的朋友么?” “是两位初识的古道热肠朋友……”他将在山北结交的事说了,一面解包裹坐下。 皓姑娘见他已经坐下,满意地笑了,无心听他详说朋友的事,转过话锋问:“夏爷曾说过店号被查封的事,能一说么?” 他想头拒绝,说:“这事牵涉到朝廷的三厂鹰犬,说来无味之至。皓姑娘,府上四位小姑娘分别赋名琴棋书剑,而且小小年纪武艺已是不凡,想来,令尊必定是文武双全的世家,不然就是隐居世外的名流高士。以姑娘的气质看来,所谓有其父必有其子,相信令尊令堂必定是人中龙凤,决无虚假。姑娘刚才弄箫,中气充沛,神清意远,可说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境地,以超尘拔俗相喻,决不为过。” 他岔开话题,皓姑娘便不好追问了,笑道:“夏爷不是在骂人么?” “皓姑娘,在下言出由衷。琴为乐中之圣,箫为此中之贤,易学而难精,一分耕耘一分收获,丝毫取巧不得,一分火侯一分功力,姑娘兰心蕙质。至少已有十年以上的功侯了。” 姑娘噗哧一笑,再迫上两句:“事实是夏爷不忍卒听,所以急急走避。” 他脸红耳赤,急急分辨道:“姑娘取笑了,小可仅是急于脱身,想……” 她盈盈起立,用罗帕拭净竹箫,上前递过甜笑道:“妾敢打赌,刚才必定是下乘之音吓走方家。除非夏爷藏私,不然便可证明妾身所料不差。” 安平迟疑片刻,终于接下竹箫,红着脸真诚地说:“皓姑娘,也许小可在气量上稍胜姑娘半分,但指法技巧却望尘莫及。小可献丑,幸勿见笑。” 他敛神内视,片刻便灵台清明,六合如一,箫声徐引,似乎四周除了箫音之外,巳万簌无声,风日止,波已平。只有令人心弦震动的音符,在耳畔萦回跳动。 她木立在身旁,缓缓合上秋水明眸。 箫音徐敛,余音袅袅。她凤目中的光彩异常灿烂,无限深情地注视着他,用出奇温柔的声音说:“能将这阕满庭芳吹奏得如此出神入化的人,世间大概只有一个人可以办到,夏爷,妾叹为观止矣!” 安平将箫用腰巾拭净,双手奉还,说:“小可才是箫史面前弄箫,见笑方家了。” 这瞬间,他接触到姑娘隐藏着海样深情的目光,这瞬间,他感到心中怦怦狂跳,这瞬间,他心中向自己说:“夏安平哪!你得赶快离开,你才十九岁,你还有大事未曾完成。你再不走,你便会在爱河中没顶了。” 他闭上眼,皓姑娘的身影笑容,和她那令他震颤的含情脉脉目光,仍在他眼中出现,像是午夜中的光华般强烈,挥之不去。 他抓起包裹,颤声低唤:“姑娘珍重,祝福你。” 声落,他一跃三丈,发狂般全力狂奔,越过潭北岸,进人丛林。 天宇中,姑娘的颤声呼唤久久不绝:“夏爷,请留步,请……” 洞口,皓姑娘痴痴地注视着他消失的丛林,樱口中吁出一口长气,用只有她方才可听到的心灵语言低唤:“安平,安平,夏……安平……” 蓦地,她感到身后多了一个人。她软弱地转身倒入来人的臂弯中,激动地低唤:“妈! 妈……” 身后是个清丽的中年妇人,岁月并未完全夺去她的青春,四十余岁,正是女人仪态与思维的成熟期,无论在气韵风华以及举止上皆有一种高贵端肃的气质自然流露。只是,这位中年妇人的秀脸上,眉梢眼角多了些少忧郁。她挽抱着皓姑娘,柔声说:“皓儿,他的确是一个好孩于,很难得。只是,他必定还有要事在身,不愿被情爱分心。” “妈,你……你怎么知道?”皓姑娘娇羞地问。 “孩子,旁观者清,我已来了多时。为娘的眼力不会差,我看出他对你并非无情。孩子,这种男孩子并非十全十美的人。意志力坚强,常能克制自己,你很难看穿他的心事,如果你不能彻底了解他,便会生出误会,时受感情的折磨。孩子,你爹就是这种人,前车之鉴,你须小心留意。我们必须等待,慎重而彻底地了解他的为人和性情,不然为娘不放心。” “妈,但……他……他已经走了。” “孩子,万事不可操之过急,姻缘更是勉强不得。这次为娘带你出来寻找你爹爹,是想让你见见世而,让你有机会见见天下的佳子弟。你外公游戏风尘,朋友满天下,留意调查一个有名有姓的人绝无困难,为娘请你外公留意就是。还有,他还有二个朋友在大林寺。找他们来谈谈,便可打听他的家世和为人了。走吧,回家。” 安平在幻海山庄的废墟苦等。想等到五湖浪子后,启程南下赣南,一面打听警幻仙子的消息,一面寻找南丐,请教九江城夜盗名单的神秘女人。他心中百思莫解,不知道五湖浪子和了尘为何会走在一块儿,原因究竟何在。他想跑一趟大林寺,但又忍住了。他是个本性忠厚的人,觉得两人没有必须替他寻找的义务,找与不找,他们有权自决,何必去追问原因? 因此,他打消了这念头,在废墟附近平安地渡过一天。 午后不久,五湖浪子和了尘施施然到了汉阳峰东麓。五湖浪子手中轻摇着从大林寺折来的一株宝树枝,向东北方向一指,说:“上官兄,咱们何不到三叠泉附近,盯住夏老弟,看他有何奇遇,岂不甚好?” 了尘点点头,拂着竹枝说:“也好,但咱们必须小心些,不可和他碰头。” 两人向五老峰的西麓走去,横越峰阴的山脊,到了中段,突然发现前面树影中人影一闪。 “咦!前面有人”五湖浪子低叫。 “是不是夏老弟?”了尘问。 “不是,是个穿灰长衫的人。” “去看看。” 两人不约向前赶。奔人树林,两面一分。进入十余丈,前面三丈余一株树干后,突然闪出一个须发如银,灰袍飘飘,腰悬宝剑的马脸老人,向两人阴阴一笑,用沙哑的嗓子叫: “两位果然还在山中,姓夏的小辈在何处?从实招来。” 两人吃了一惊,五湖浪子倒抽一口凉气,讶然低叫:“十八豪杰的第二高手神剑王泰,咱们危矣!” “咱们拚他一拚,也许他只是个浪得虚名之徒。”了尘沉着地低声答,但脸色紧张。 “恐怕……事到临头,反正跑也跑不了,不拚也得拼。糟!你不带兵刃,那怎么行?” “你忘了我的绰号了?三邪之一的妙手飞花上官贻,没有兵刃更为可怕哪!” “好!咱们联手一拚,拚死过内厂第二高手老匹夫,咱们才有生路。”五湖浪子低声说完,火速撤剑。 神剑王泰桀桀笑,举步迫近,狂妄地问:“小子,你知道老夫的名号么?” “神剑王泰,浪得虚名之徒,有什么了不得?”五湖浪子想用话激怒老贼,以便应付。 神剑王泰不上当,阴森森地说:“知道老夫的名号,仍敢在老夫面前拔剑。该死一千次。你两人一起上,免得老夫多费手脚。” “咱们还不知谁不行,话先别说早了。”了尘沉声说。 神剑王泰不再多说,拔剑出鞘。剑身如同一泓秋水,冷气森森,好剑!他一声低叱,斜身踏进,轻飘飘地向五湖浪子点出一剑,冷叱:“小子纳命!” 五湖浪子不知利害,移步错剑。糟了,双剑相搭的刹那间,蓦地风雷乍起,神剑王泰的剑势倏变,但见眼前一花,无数扭曲着的剑虹飞射盘舞,像剑网般罩来,淡淡的锋尖,向胸腹凶猛地攻到。 “铮!”他架开一剑,似乎觉得手肘一凉,被剑上传来的凶猛力道,震得向左后方急退八尺。 “纳命!”神剑王泰傲然大叫,如影附形迫到,剑已先发。 了尘大骇,赶忙截出一杖急攻下盘,大喝道:“留下狗腿!” 神剑王泰不敢不撤招自保,转身沉剑,招出“月落星沉”,用剑脊挡竹杖。 这瞬间,了尘的左手一扬,五朵银色寸大花形暗器一闪即至。 相距太近,想闪避势不可能。神剑王泰脸色一变,撤招震剑、扭腰、拂袖,居然反应超人。 “噗噗!”两朵银花被他的大袖拍落。 “叮!”剑亦震碎了一朵。 “嗤!”一朵银花擦颈下而过,好险! “得!”一朵银花在他的胯骨爆烈,衣破皮末伤,银花的力道不够,击不破他的防身气功。 “噗”竹杖扫中他的右脚,像是击在铁石上。 他勃然大怒,一声怒啸,剑出如电闪。 “哎……”了尘惊叫,顶门的短发齐顶皮而飞,丢了一层油皮,血涔涔而下,惊得向侧滚倒,滚出三匝。 “铮铮!”神剑王泰连挥两剑,崩开五湖浪子的一招狠攻,乘势抢入,剑尖疾吐。 “完了!”五湖浪子心中狂叫,剑收不回来,想退力不从心,老贼的剑太快了,他只能眼睁睁等死。 天无绝人之路,身侧香风乍起,一枝长剑从侧方切入,“铮”一声暴响,神剑王泰的剑向下沉,剑尖划破了五湖浪子的右大腿前缘,危极险极。 是一个风华高贵的中年妇人,手中剑冷气森森,压住了神剑王泰的宝剑,异常平静地说:“阁下,老身不希望灵山净土沾染血腥。老丈可以走了,放过他们,老身向老丈求情。” 神剑王泰想抽剑进击,但抽不出,剑尖切人泥土深约五寸,对方的压劲重有万钧,剑身已被压成孤形,委实令他难以相信,一个中年美妇,怎能压得住他的剑? 他运劲发了两次,一切徒劳。他心中骇然,知道遇上可怕的高手了,卸了劲恨恨地说: “老夫认栽,留下芳名,老夫日后有机会再行领教。” 中年美妇收了剑,平静地说:“老身在庐山尚有一月逗留,不必问名追姓,过期不侯。 大青,送客!不可惊了客人。” 树中窜出了吓死人的巨蟒大青,脑袋一抬,吐舌促客上路。 神剑王泰魂飞天外,抱头鼠窜。 五湖浪子和了尘,惊得腿都软了,倒抽了一口凉气——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十三章 雷霆一击 巨蟒大青送走了神剑王泰,五湖浪子和了尘惊得腿都软了,用难以置信的目光,死盯着巨蟒远去的方向,张口结舌地在一旁发呆。 五湖浪子总算是见过大风浪的人,首先恢复神智,转首向中年美妇看去,中年美妇正向他慈祥地微笑。 “足下定然是五湖浪子杜天奇了。巨蟒乃是舍下的守护灵蛇。不会擅自伤害人畜的。” 中年美妇含笑招呼。 五湖浪子心中有数,知道这位中年美妇必定是非常人,赶忙行礼道:“小可正是杜天奇,多蒙大婶临危援手,此思此德,没齿难忘。大婶知道小可的匪号,定然是江湖前辈,尚请赐示名号。” “老身并非江湖人,对江湖一无所知,逸世逃俗,只算是山野逸民.那一位定是了尘大师了。”中年美妇向盯着她发呆的了尘说。 了尘神魂方定,合十行礼,辞不达意地说:“阿弥陀佛!贫憎稽首。” “大师少礼。刚才不曾受伤么?” “不曾,施主如不及时援手,小僧危矣!” 五湖浪子惑然接口问:“前辈既是隐世高人,不问江湖事,怎知晚辈的名号?好教晚辈不解。” “足下不是还有一位朋友么?” “哦!不错,他叫夏安平,他………” “他今晨方离开故舍附近,目下不知何往,从他口中,老身知道两位的名号,此至蜗居不远,可否屈驾前往小坐。” 五湖浪子求之不得,直忙欠身恭敬地答:“晚辈恭敬不如从命,只是打扰前辈仙居,心中难安。” “足下客气了。皓儿,先走一步。” 林中传来一声娇唤,白影徐现,出来了罗衣胜雪的皓姑娘。 五湖浪子眼都直了,他感到心快跳出了口腔,深深吸入一口气,接着像是停止了呼吸。 “老天!天下间竟有如许动人的娇娃,杜天奇哪!你像是白活了一辈子,走遍天下,却只能找到一些庸俗脂粉,想不到这般娇美的绝代佳丽,竟藏在深山之内,多可惜哪!能一亲芳泽,我杜天奇不算白活了一辈子。”他在心中暗叫,恨不得一口将姑娘吞下腹中方送心愿。 可是,眼前的景象令他悚然一惊,神智修清。 中年美妇将剑掷出,相距将近十丈,宛若白虹飞射,直射入林,似乎不呈孤线,臂力骇人听闻。 白衣皓儿伸手泰然地将剑接住归鞘,向侧走了,一声虎吼,巨虎大黄像一头家犬般从林侧的草丛窜出,跟在皓姑娘身后走了。 “那是小女皓儿,野得很。”中年美妇微笑着解释。 五湖浪子发觉自己几乎失态,赶忙敛神答道:“令媛清丽出尘,飘逸如仙,身畔带有灵兽,如果不是前辈说明。晚辈几疑此身已入幻境哩!” 了尘的脸色逐渐恢复正常,接口道:“小僧挂单龙池寺,对庐山不算陌生,这次与杜施主畅游山区后,更助夏施主搜寻幻海山庄众女,足迹遍及隐秘所在,却不知施主与令媛结庐山区,十分渐愧,复又见施主一剑伏王泰的神奇艺业,小僧今后不敢言武矣!” 中年美妇淡淡一笑,一面领先举步一面说:“大师也许只留意各处是否有庐舍、却不曾留意各地洞穴。老身上有婆婆,下有小女,更带侍女四人,暂住于三叠泉附近山坞古洞,几乎被贵同伴夏小哥找到哩!两位请随老身来,移至蜗居待茶。” “小僧斗胆,请教施主尊姓。”了尘一面走一面向。 “老身姓彭,大师出家之前,也是江湖人么?” “小僧出家十载有余,仅在江湖行走两载。”了尘闪烁其词地答。一般说来,女人结婚之后,假使通名道姓,皆以夫家为主。两人误以为中年美妇的夫姓是彭,于是不再多问。 沿途,五湖浪子不再说话,一方面是想给彭夫人良好的印象。年轻人少说话会显得老成忠厚;另一方面他已陷入冥想中,冥想着皓姑娘的音容笑貌,计算着该如何设法与姑娘亲近,有点失魂落魄的模样。 他之所以来庐山找幻海山庄,原意是想摸清山庄的环境,早些时,他曾经与五女中的大姐尹兰有一面之缘,惊鸿一瞥,他惊为天人,发誓要将尹兰弄到手。色胆包天,到庐山追踪,明知幻海山庄是男人禁地。接待江湖人的地方设在女儿城的外隐庐,妄自接近山庄的人,必有横祸飞灾。但他不在乎,以为凭他那个女孩子动情的相貌,山庄全是女人,必将无往而不利。岂知他来晚一步,幻海山庄已成一片废墟。乘兴而来,败兴而归,想不到归途碰上了安平,更因此而认识了彭夫人。看到了美绝尘寰的皓姑娘,将尹兰的倩影从他心中驱出,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三叠泉被发现的年代并不久,宋朝中叶才被人发现,从五老峰的北面向九叠屏方向走,位于鹰嘴峰下。彭夫人带着五湖浪子两人,在乱石奇崖下穿林攀葛而走。五湖浪子认得,看方向,他正被领向九叠谷,也就是三叠泉下泻的谷地,距绿水潭并不远。泉水下泻千余尺,远在数里外亦可听到轰雷似的水声。 进入一座山坞,似乎特别清凉。两旁怪石如林,悬崖峭壁-立,古林蔽天,山鸟飞鸣,幽静而阴森。 转过一座崖壁,壁后突闪出浑身黛绿的小琴,盈盈行礼禀道:“老夫人在客洞相候,请夫人请贵客前往相见。” “小琴,小书回来了么?”彭夫人问。 “回来了。已禀报老夫人,无法追踪夏公子,他的身法太快,而且存心躲避,实难追踪,想将大黄带去,也许可以寻到,但大黄已被小姐带着与夫人作伴了。” “去告诉小姐一声,不必再带大黄前往了,山中来了几个来意不善的人,或许会有麻烦。” “小婢遵命。”小琴行礼告退。闪入另一座崖下不见。 五湖浪心中不是滋味,他已听出一些不利于他的坏兆头,显然她们仍在追踪夏安平,用意未明,是敌是友,还很难看出征候,但在彭夫人的神色中。似乎并未存恶意。 他心中有点紧张,赶忙剖白自己的身份,说:“晚辈跟夏安平只是萍水相逢的朋友。请问前辈,不知夏安平曾否打扰了前辈的仙居。” 彭夫人未表示意见,泰然地说:“这些事不必挂心,老身还有事请教两位。” 到了一座崖壁前的树林,分枝拨叶钻入林中,距崖四五丈,树林已尽,露出崖跟下的一座石洞,洞口宽约一丈方圆,由上面挂下的山藤又长又浓,用数支树杈作钩,将山藤向两侧张,现出洞口并透入光线。 洞口,侍女小棋和小剑左右分立,中间是一个华发如银,慈眉善目,支着一根寿星杖的老太婆,看年纪已是年登耋耄,但依然龙马精神,腰直腿健,神清气朗,双目有神,满口牙齿洁白完整。 五湖浪子果然精灵,抢前两步,不等彭夫人引见,深深施礼,堆下笑道:“晚辈杜天奇,拜见老夫人。” 彭夫人没有开口的机会,只好一笑置之。了尘也不落后,上前稽首说:“小僧了尘,愿施立福寿无量。” 老夫人目不稍瞬地注视着两人,然后平静地说:“山居之人,不拘利数,两位贵客请进,老身无任欢迎,招待不周。客人休怪简慢。”说完,肃客入洞。 洞深约三丈,干燥而清洁,一桌两几四条凳,陈设简单。老夫人肃客就座,两侍女奉上四杯云雾茶,敬客毕使侍立在老夫人身后,目光灼灼地打量着客人。 “娘,这两位是夏小哥的朋友,被一个叫神剑王泰的人所迫,几乎伤在那人手中。”彭夫人首先开口禀明。 “那王泰乃是内厂的走狗,他是来追捕夏安平的。”五湖浪人进一步解释。 “有关夏哥儿的事,两位可否见告一二?”老夫人单刀直入地问。 五湖浪子心中一动,反问道:“请问老夫人,晚辈希望先知道老夫人的用意何在?” 老夫人慈和地微笑,说:“两位不必见疑,老身并无恶意。夏小哥甚有出息,老身希望能多了解一些他的身世和为人,他是一个值得造就的好孩子,极为难得的良材美玉。” 五湖浪子还不了解安平的身世为人,更不知安平的艺业,无从说起,但他是个久走江湖的枭雄,善于察言观色,看了老太婆的神色,听到了老太婆有所希冀的口吻,他感到有一股怨气从心底升起,也泛起了无边的妒念。他已看出老夫人和彭夫人对安平极有好感,这是他难以忍受的事。这时,他只想如何接近这一群老少女人,不希望任何人插入,那么,必须用计谋将她们对安平的良好印象驱走,不然难遂他的诡谋。 一个城府极深的好色之徒兴起了妒念,不难想像出那副嘴脸。他故意沉吟片刻,说: “小可与夏安平萍水相逢,所知不多,是否说得中肯,尚无把握。” “老身希望听到实情,杜少侠尚请直言无隐。”老夫人慈和地说。 “据小可所知,他是庐州府盛昌市庄和敬业钱庄的三少东,各地设有十八处分号,富可敌国。家中婢仆如云,长袖善舞,在商场颇具盛名。他是山西人,是当地首富,是颇负时誉的花花公子。” “他是个花花公子?”彭夫人惑然插口问。 “这个……小可只是风闻而已,是否名符其实,还得到该地打听方可证明。这次敬业钱庄出了大纰漏,终至被官府查封。””为何被查封?”老夫人关心地问。 “敬业钱庄是内厂的聚敛秘窟,供给各地三厂的爪牙大批活动金银,却又暗中与三厂以外的人暗通消息,同此引起三厂走狗的猜忌,祸起萧墙。小可认为他能与江湖朋友暗通消息,倒是我辈中人尚堪利用,因此愿助他一臂之力,前来庐山寻找警幻仙子,打听夜入九江府分号盗三厂名单的消息。小可所知不多,仅此而且。总之,小可认为他人并不坏,只是久处商场,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沾染些商场习气在所难免,争逐财富与声色场,小瑕-无伤大雅。” “哦!他既然是商场中人,但不知他在何处学艺?” “小可曾经问及,但他不愿吐实。他有的是金银,以高价聘请师父,可能对天下各门派的拳脚皆有涉猎。” 直接攻讦,那是愚笨的办法。他聪明,不正面诋毁安平,只间或加上些许对安平不利的暗示,这就够了。 彭夫人是见过安平的,接口道:“娘,夏哥儿不会是争逐声色犬马的人。他的艺业,也决不是从各门派的武师学来的杂艺。” “孩子,杜少侠是他的朋友,朋友的话,足以信赖的哪!”老夫人向彭夫人笑着说。 彭夫人不再表示意见,淡淡一笑算是回答。 五湖浪子赶忙说:“老夫人明鉴,小可与夏安平相识不过三五日,他真正的为人,小可还不太了解。小可久走江湖,所听到的传闻也并不一定可靠哩!” “杜少侠,你是否能将夏哥地请来蜗居小聚一两日?”老夫人问。 “这个……小可自当尽力。”五湖浪子一口答应。 “老身在这儿约有月余耽搁,尚请少侠鼎力促成。” “他目下志在找寻警幻仙子,行踪不定,日后遇上,小可必定将他领来谒见老夫人,小可这次助他寻找警幻仙子,委实替他耽心,幻海山庄是男人的禁地,仙子的手下全是绝色佳丽,而且心狠手辣,万一他公子哥儿脾气发作,言词间稍不检点,可能惹火烧身,据他表示,决不放弃追寻的举动,小可将尽可能将他找到。” “他与幻海山庄的恩怨,少侠可知其中内情?” “听说是幻海山庄的人夜盗名单,引起这次误会,但小可恐怕别有内情,只是他不肯直说而已。据小可所知,敬业钱庄本身疑云重重,官府查封的事并不单纯,假使是先期设下的陷阱,那才是真正的可怕哩!” “少侠怀疑是预先设下的陷阱?” “仅是怀疑而已,真象未明之前,不宜妄猜,敬业钱庄既是三厂的敛聚秘窟,而查封令却又出自内厂,岂不可疑?会不会是想利用夏三东主与江湖人勾结,乘机一同打尽那些与工厂为敌的人呢?” 老夫人已不感兴趣,转变话锋道:“老身一家隐居深山,不理会这些俗事。少侠久走江湖,对江湖朋友和江湖动静,定不陌生。” “小可略知一二,不敢奢言自夸是老江湖。” “老身欲向少侠打听一个人。” “小可知无不言。” “江湖上是否有善使降魔杵的人?” 五湖浪子沉思片刻,徐徐发话道:“当今之世,使用降魔杵的人屈指可数。内厂的走狗十八豪杰中,有一个伏魔天王姜世贤。老一辈的八豪十三英的第六英,黑金刚候枋也是使用降魔杵。之外……哦!十二集的武功山落星寨寨主金面韦陀尹松,也使用降魔杵。他们的降魔杵并不重,最重的是黑金刚候枋,约有五十斤左右。最轻的是金面韦陀的降魔杵,只有三十二斤。除了这三位,小可没听说过还有何人使用这种重兵刃了。” “少侠再想想,有没有一个姓严的人使用这种兵刃?” 五湖浪子摇摇头,说:“小可的匪号是五湖浪子,家父的绰号叫瘦灵宫,在武林颇具侠名,知交满天下,对江湖人士不算陌生。江湖中能叫得响字号的人。只有一位姓严的。” “少侠尚请详告。”老夫人急急地问。 “那是十二寨的怀玉山隐山寨的寨主,玉笛飞仙严。” “他善吹笛?”彭夫人喜形于色地问。 “是的,她的笛音可降龙伏虎,她的丈夫使用一具八十斤重的怪钢人,十分英雄了得。” “你是说,玉笛飞仙是个女的?”彭夫人失望地问。 “是的,她是十二寨中唯一的女寨主。” 彭夫人呼出一口长气,打起话题问:“世间使用重兵刃的人,有名的人以谁第一?” “以黄泉二鹰之一的九地人魔崔真为第一,他的铁童子全长三尺二,重有一百二十斤,一击之下,磨盘大的巨石碎如齑粉,号称无敌。 上月初,小可在九华山麓,发现一位陌生的青年人,带了四名棋童游山,一位俊童扛着一根怪兵刃,像是三刃剑,也像带回钩的三尖枪。重量可能不下六十斤。小可一时好奇,想和他攀交,岂知转过一座山壁,五个人却像幽灵般平空失去踪迹。小可找了三天,宛若泥牛入海,音讯全无。” “这人的年纪……” “约在三十上下。” “这不是我要找的人。”彭夫人自言自语地说。 “前辈所要找的人,能见告么?小可在江湖走动,或许可以碰上,亦可托朋友留心打听,愿为前辈效劳。” “不必了,这事如果张扬,恐有有便。少侠可知道一个姓狄名如柏的人么?” 五湖浪子目中放光,意气飞扬地笑道:“前辈所问的人,可能是指蟠龙堡的青云居士狄如柏。” “青云居士,他在家修行了?”老夫人问。 “他是净土宗的弟子,奉佛十分虔诚。他的蟠龙堡是武林三大堡之一,他的儿子武林剑客狄华,是目前江湖八大名人的游龙,与破扇竹箫两位老前辈齐名,叱咤风云,名震天下。 他本人却在堡中修行,不问外事,隐居在望月楼中,连堡中的事也一概不加过问。” 彭夫人脸上的神情有点黯然,颊内轻微的颤动。 “他的儿子有多大年纪了?”老夫人问。 “年约三十上下,少年英雄,剑术通玄,二十岁便名震江湖,是近百年来最杰出的剑术名家。” “他有几个儿女?” “他有两房妻妾,两儿一女,皆已成家。” “哦!他总算很有出息。杜少侠,老身这儿全是女眷,十分不便,不便留少侠多耽搁。 有关夏安平的事,如果有消息,尚请不吝赐告。” 老夫人直率地送客,五湖浪子知道不可久留,只好另打主意,赶忙与了尘起身告辞。 两位侍女送客出坞,五湖浪子一面走,一面向她们问:“请问两位姑娘,男主人是否有事外出呢?山坞内,难道就是老夫人作主么?” 小棋到底年轻识浅,不假思索地说:“老夫人带着夫人和小姐到各地名山遨游,老太爷带着小少爷则到通都大邑远游。也许公子爷认为老夫人女流之辈,在深山大泽中难以照顾,但事实并非如此。家主母与江湖人无仇无怨,有大青与大黄负责对付猛兽,何所惧哉?再说,小婢等的艺业,也足以自卫而有余.前面已是谷口,小婢不送了。” 两侍女的身影已经消失,五湖浪子仍依依不舍地停留在原地。 “老弟,不必胡思乱想了。这些花儿的刺太利,千万惹不得,还是早早断念为妙,走吧!” 五湖浪子冷冷一笑,说:“和尚,你要走请便。无论如何,我决不罢手,婢亦佳丽,你想我会罢手?尹姑娘比起这位皓姑娘,简单成了粪土啦!和尚,你看出她们是何来历么?” “你如果也看不出,我更是毫无所知,问我不啻问道于盲。但我知道的是,神剑王泰在十八豪杰中,论艺业名列第二,却被那位彭夫人一剑制住,虽然是出其不意,但已够令人吃惊的了,相信目下以剑圣自豪的银剑徐文和游龙剑客狄华,在她手上也讨不了好。咱们这种身手的人,五六名恐怕也不是她的敌手。老弟,放手也罢。” “和尚,咱们斗智不斗力,她们再强,也不过是女人。听她们的口气,对那姓夏的小子极有好感。咱们必须先将他像拔眼中钉似的拔掉,方可如意。上官兄,无论如何你得帮忙。” “如何帮忙法?”了尘无可奈何的问。 “咱们及早将夏小子引出山区,秘密解决。” “一个小辈,还用得着咱们两人动手?” “你等他出山动手,我在这儿候机行事。” “你有何打算?” “设法与小丫头亲近,凭我五湖浪子的仪态才华,绝对可以将她弄到手。” “我呢?”了尘怪声怪气地问。 “尹姑娘让给你,我答应助你成功。” 了尘淡淡一笑,扭头便走,一面说:”一言为定。就这么办。走!明天将夏小辈遣出庐山,今天及早布置陷阱。” 安平在幻海山庄等候了一天一夜,天将破晓,五湖浪子到了,告诉他说,了尘已经在昨晚返回龙池寺,听说警幻仙子曾在九江府出现,要他速往九江府一行,了尘将在龙池寺等他。 五湖浪子却拒绝同往,说是有事将至南康府落星湖一行。无法奉陪他到九江了。 安平信以为真,谢过五湖浪子,立即取道出山,迳奔九江府城。 了尘并不笨,昨天他离开五湖浪子,展开轻功赶赴九江,被他探出安平大闹烟波楼的事,令他大吃一惊,他怎敢独自向安平下手?一不做二不休,立即化装易容,将一封书信偷偷递交给天长羽上的手下,透露安平行将从庐山出来的消息,然后重行入山,在途中等候结果。 安平不知凶险将至,踏着晨曦,取道原路急急出山,近午时分,他到了莲花峰下。龙池寺在甘棠湖,他必须走原路回到九江,以便到甘棠湖找了尘打听消息。 小径通过一条小溪,溪旁布满了乱石,野草丛生,两侧十余丈内没有大树,只有些少小灌木丛。 他感到口中发干,看溪水冰凉清澈,正好解渴,便在西南岸止步。溪中怪石甚多,游山的人不须涉水而过,可踏石而行。 他一时兴起,趴伏在岸旁,将头伸入水中。溪水冷冽,令他感到十分舒畅,精神一振。 喝饱了水,他仍将头埋入水中。 也是他命大,洪福齐天。对岸附近的灌木丛与怪石后,高手遍布,正在严阵以待,准备出其不意突起袭击。有两名高手不知他突然伏下有何用意,藏身在石后看不见他伏下的地方,心中起疑,便将头伸出石后,向上徐移,想看个究竟。 鬼使神差,他突然一跃而起,眼前虽有水珠,但却挡不住视线,首先使发现石侧的人头。 人头突然缩回石后,一闪不见。 他疑云大起,赶忙抹掉脸上的水珠,定神看去,看不出任何征兆.“难道我会眼花?”他自问。 他对自己的目力深具信心,怎会眼花?刚才的人头决非眼花,毋容怀疑。 “老兄,还不出来,想等什么?”他大声叫。 没有任何声息,他拉起一块拳大小石,向空一抛,小石划出一道巨大的孤影,不偏不倚,堕落在七八丈外的怪石后。 “噗!啪!”石子落地,但声音甚怪,前一声不像是接触泥土的声音,后一声表示小石跳荡在石上的声响。 他心中一懔,火速将寒影剑改插在腰带上扣好,小包裹改背在背上,拾了五颗拳大小石,一面忖道“这家伙背部挨了一石,竟然不现身找晦气,定是冲着我而来的人。难道说,三厂的人还未撤走,在这附近等我出山么?” 他不走小径,沿溪岸向西移,缓缓而行,一面留意对岸的动静。 埋伏的人沉不住气,暗袭失效,只好明截了。 灌木丛中跃出了改用齐眉棍的天龙神僧,生死判也从一座大石后闪出。 神剑王泰跃登另一座石项,身旁还有一个校尉。 接着,共出现了二十余名劲装老少。 “夏安平,就缚。”有人大叫。 安平吃了一惊,扭头向回路狂奔。 “哈哈哈哈!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却要闯进来,哪儿走?”来路的山坡上树林前,出现了八名凶猛的青衣人,一字排开,狂笑声震耳。 向上冲,别无他途。他火速撤剑,仍向上跃进。 “小心暗器!”青衣人同声大吼,每人飞刀闪亮,钢镖耀目。 他脚下稍一迟疑,后面追兵将近。神剑王泰和生死判首先飞渡小溪,街尾狂追。 “先让老夫收拾他。”神剑王泰怪叫。 溪东的上游三二十丈,南岸山坡密林前缘,了尘躲在一棵半截树桩后,凝神向这儿细瞧,隔岸观火,心想:“妙哉!果然被他们等着了,省了佛爷不少手脚。在这许多高手名宿的围攻下,这小子不死也得脱层皮。” 他却不知,在他身后四五丈,两双神光闪闪的大眼,一面注视下面溪岸的动静,一面监视着他的举动。 他西面的密林中,三条青影幽灵般向西端的斗场移动,藉草木掩身,倏现倏隐,去势奇疾。 安平见对方已经合围,显然已落入对方已预先布好的陷阱了,走不掉了!他激怒得怒火中烧,不走了,退至稍空旷的滩岸旁,横剑相候,俊脸上泛起重重杀机,嘴唇闭得紧紧地,在压抑一发不可收拾的怒火。 神剑王泰第一个到达,天长羽士第二个跟到。老道的胁下伤势仍然严重,裹着伤巾。天龙神僧的背部也缠着布条,一手挟着方便铲。 生死判却不走近,在一旁看风色。 神剑王泰在两丈外止步,扭头向天长羽士轻声地说:“天长道长,你看这家伙像不像一头困兽?” 天长羽士咬牙切齿地说:“这小辈像是暴虎凭河,他要和咱们拼命。” “哈哈!你是说,一个乳毛未干的小子,敢奢言和咱们拚命?” “王施主,不可轻敌。”老道正色答。 “这人就是夏安平?” “正是他。” “是从烟波楼逃走的人?是他伤了道长和天龙大师?” “不错。”天龙神僧沉声答。 “老夫委实难以置信,我得问清楚。”神剑王泰冷笑着说,一面向安平走去。 四面合围,近三十名高手刀剑并举,并准备暗器袭击,剑拔弩张,严阵以待。 神剑王泰在安平身前丈余止步,凛然地说:“好小子,你有一把好剑。” 安平冷冷地注视着对方,横剑屹立,如岳峙渊停,神色冷静肃穆,毫无惧容。 “小子,你真是夏安平?”神剑王泰冷笑着问。 安平纹风不动,不予理睬。 “你就是杀了周贴刑官的逆贼夏安平?”神剑王泰再问。 安平冷然撤撇嘴,不言不动。 神剑王泰无名火起,大吼道:“呸。!你是个哑吧不成?” 安平神情依旧,如聋似哑。 神剑王泰忍无可忍,踏进一步徐徐撤剑,厉声再问:“小狗!你敢装聋作哑?你知道老夫是谁么?” 安平仍然不加理睬,默运神功,神定气闲,在神色上,他已占了上风。 神剑王泰暴跳如雷,踏进一步,剑啸乍起,突然一剑点出,声势汹汹。 安平屹立如山,视若未见,看距离,他已看出这一剑根本就够不上,显然是虚招,不必理会。他虎目神光似电,不稍瞬地紧吸着对方的眼神,站得笔直,点尘不惊。 神剑王泰在安平的身前掠过,相去不足五寸,他纹丝不动,直待神剑王泰到了身左,方泰然地挪动左脚,身形徐转,保持面向敌人的部位,真有泰山崩于前而目不稍瞬的气概。 神剑王泰又是一惊,他知道,今天遇上了高手,安平那冷静从容的神情,也令他愤怒如狂,一声怒啸,疯狂上扑,拍出“游蜂戏蕊”,在疯狂中却隐含虚着,凶猛凌厉中隐有无穷玄机,淡淡的剑影扭曲着在野进扑,展开了他的所谓神剑绝学。 安平第一次碰上真正的高手,不免有些少紧张,定下心神,打算先看看再说,向侧一闪,从容避招,并未还手回敬。 神剑王泰心中大喜,他的剑术出神入化,对方假使心中略虚,他便会放胆进攻,而且攻势更形凌厉。果然不错,被他料中安平必定不敢贸然接他的“游龙戏蕊”,洞烛机先,胜算在握。 “呔!”他沉叱,身形微转,剑幻出一道淡淡光孤,如影附形跟踪追袭。接着,绝招如长江大河滚滚而出,没给安平有还手的机会,风雷似的剑啸刺耳,罡风直迫八尺外,重重剑网连续罩出,主宰了全局。 安平虚晃着寒影剑,左遮右拦八方游走,逐渐稳下来了,一口气接了对方狂风暴雨似的十三招共计二十五剑之多,在三丈圆径内绕退了四匝,竟然未出招回敬,只是封拆错拨,似乎有点手忙脚乱。 该死的神剑王泰居然未看出危机,仍然放手抢攻,以为安平被他的神奇剑术所震撼,在他那狂风暴雨似的袭击下回手乏力,却不知他所谓的奇招,皆被安平-一看破了。 安平摸清了对方的剑路,找机会反击了。寒影剑的剑身,比普通的长剑整整短了一倍,十二寸比二十寸,剑把同是六寸,因此,他必须近身出招;假使近了身,对方必定落入危局,短剑利于挥拂,不攻则已,攻则凶险无比。即所谓一寸短一寸险,不发则已,发则必中,不然自己也同样危险,也易陷入死境,这就是为何他不敢进击的原故。 机会来了,危机也在电光石火似的刹那间光临。 神剑王泰勇悍如狮,得意洋洋地奋勇进击,一声暴叱,乘安平错身左闪进招,脚下未定身形未稳的刹那间,剑出绝招“射星飞虹”,剑从安平的右胁向上斜飞,接着下半式幻化出三颗银星倏然射向安平的胸口,控制了整个胸部,银星所指处,正是玄玑和左右期门。胸腹部位任何一处皆可致人于死,只有那些初学乍练刚会练习出剑的人,或者是功力奇高不将对方放在眼下的老手,方会认穴出剑。他的剑尖虽指向三角形的重穴部位,其实是几近卖弄而且是乱人耳目的诡谋,对方如果认位封拆,必定上当。 安平已决定下重手,怎会上当?剑在左肩前垂置,剑尖距左眼下方不足一寸。猛地扭身挫腰,身随剑转,“开门迎客”先拆对方的来招,用轻手法错偏来剑。 “铮!”龙吟乍起,火星飞溅。 神剑王泰的剑被封偏,余势未尽,“嘎”一声刺耳的怪响传出,剑身横在安平的胸前,右胁完全暴露在安平眼下。他并不害怕,这并非表示他失招,而是被安平封住而已,人在此种情景下,安平是无法向他反击的,绝不可能撤招攻他的右半身。目下唯一的变化,只有双方皆向右侧方推剑,借力飘退,谁的力道不够,谁就倒霉;即便劲道相等,分开时他的剑长,仍是他占上风,以后的攻势将益形猛烈,以压倒性的优势抢攻,锐不可当。 危机来了,他竟未看出死神在向他招手。 外围观战的人,正替神剑王泰喝彩。唯一看出凶险的人,是用短兵刃判官笔的生死判;他也仅看到“危险”而已。 谁也没看清变化的始末,谁也不知其中的经过;变化太快,太不可思议了。 安平身形顺势下挫,挫得更低。快!快得令人眼花,一挫之下,随着双剑的挫动刺耳厉鸣,他的剑尖已急滑而下,快逾电光石火。 “唰!”神剑王泰的推剑力道已发,糟了!阻力亦在这刹那间消失,他的剑凶猛地拂过安平的项门,下身空门大开,一无遮掩。 “糟!”他惊叫,知道完了,百忙中沉剑。双足急点,火速暴退。 慢了,慢了一刹那。 安平向左前方掠出,剑尖一拂之下,连人带剑远出丈外,倏然转身凝神持敌,静候变化。 神剑王泰暴退丈余,突见他身形一晃。他感到右胁不对劲;异样的感觉令他失惊,赶忙低头一看。不看犹可,这一看看坏了,看到胁下裂了一条半尺长的口子,鲜血如泉水般涌出,已染透了腿跨。 他如中电殛,浑身力道尽失,痛楚突然麋临。 “啊……”他虚脱地狂叫,声如狼嗥。 “铮……”长剑落地,身形急晃,摇摇欲倒。 安平徐徐向侧退,大喝道:“谁再上?他得死!” 喝声如乍雷,前面挡路的两名高手,脸色大变,骇然向两侧跃开,震惊已令他们麻木,不敢阻拦。 他乘机纵出三丈,脱离重围。 神剑王泰倒入天长居上的怀中,发狂地叫:“我……我好恨……,一……一招受……受创……” 天龙神僧手快,跃近察看伤势,一面掏药一面叫:“还有救,内腑未伤,快!找地方赶快替他上药裹伤。” 另两名高手不知死活,从两侧追到安平左右,一声怒吼,先行打出三柄飞刀,人随暗器逼进,势如疯虎,两把钢刀左右齐上,火杂杂地攻到。 安平直待钢刀近身,一声低叱,不退反进,快,快如电光一闪,从刀尖前掠过,晶虹分张。 人影乍合乍分,突然静止。三把飞刀呼啸而过,全部落空。 “哎……”左面的人狂叫,丢掉钢刀以手掩住左胸近锁骨处,踉跄而退。 “啊……”右面的人以手掩腹,狂号着仰而跌倒。 安平轻拂着剑,徐徐向右绕,迎向右面的人,虎目中冷电似利簇,俊脸上一片肃杀。 没有人敢接斗,前面的人纷纷变色而退。 生死判倒抽了一口凉气,大喝道:“退!咱们走,不必枉送性命。” 安平屹立在一块巨石上,阴森森地说:“诸位,这一次在下仍未下杀手,下次,可没有这么便宜了。假使你们真是奉命所差,奉命办案,便情有可原,在下不会杀你们。但你们却是假公济私,志在敲诈夏某五万两黄金,这种行为,罪不可恕。区区小伤,只算是略施薄惩,下次再向在下动刀动剑,杀无赦。言尽于此,你们可以走了,后会有期。” 生死判果然是挑得起放得下的好汉,一面指示众人救走受伤的人,一面说:“阁下,青山远在,绿水长流,咱们会有见面的一天,六僧八道十八豪杰,会在江湖上找你。” “在下在江湖中恭候。” “好,阁下小心了。” 因此一来,七僧八道十八豪杰倾巢南下,刘瑾像是平白失去了得力臂膀,不啻自剪羽翼,未能及时起兵造反,落了个千刀万剐的下场。 安平目送众人去远,方收剑回到溪旁,俯身在溪岸旁洗濯汗水,对刚才的恶斗,仍然耿耿于心。 “这家伙的剑术确是了得,假使他不是心浮气燥,我恐怕不易抓住伤他而不杀他的机会哩!”他不住地想。 蓦地,他以原来俯下的姿势,飞射出两丈外,双手一按溪中的一块石顶,身形再远射丈余,已贴着溪而横越过三丈宽的小溪。双脚落地,人已转过身来,剑也拔在手中,并且立下了门户。 他原先俯身洗濯处,站着一个丰神绝世,英俊雄伟的三十余岁壮年人,青袍飘飘,背手而立,隔溪相望,脸上微带惊容。他身上,似乎并未带有兵刃.壮年人身后五丈余的溪岸树林前,两名俊美的侍童眼灼灼地居高临下眺望,穿着短衫,一个捧着一把剑,一个肩上扛着一柄奇形兵刃,晶芒四射,只有下半段有皮鞘,前段像是三刃枪,但两侧的刃是奇异的云形钩,显然可刺割碰击,也可钩拿锁夺,看上去十分沉重,奇形怪状,长仅三尺二寸,有碗口粗细,不易使用,两臂没有千斤神力,别想使用这种家伙。 安平从对方的神色中看出并无恶意,收了剑,抱拳行礼,歉然地说:“对不起,在下误会了,请见谅。” 壮年人先是一怔,接着呵呵大笑,回礼道:“老弟,你好谦虚,气量恢宏,委实少见。” “兄台之意……” “在下不该存心相戏,老弟却反而道歉,涵养高人一等。” “兄台过奖了。” “老弟,你的艺业委实惊人,耳目锐敏,警觉性特高,在下佩服。老弟,交个朋友,如何?” 安平一跃过溪,笑道:“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朋友多多益善,但必须是益友;在未知兄弟为人之前,在下不拟高攀。小可姓夏,名安平,请教兄台高姓大名?” 壮年人豪爽地呵呵大笑,说:“老弟,你坦率得令人不讨厌,很难得。在下姓牛,名宏教,老弟青春几何?” “小可十九龄。” “兄弟比你虚长十三岁,如蒙不弃,咱们兄弟相称。” “牛兄,四海之内,皆兄弟也。” “你愿不愿与我义结金兰?” “小弟说过,在未明白牛兄为人之前,不拟高攀。”安平毫无心机,直率地答,稍顿又道:“吾兄错爱,小弟感激不尽,但请谅我直率,不必骂我不识始举。” 牛宏毅点点头,脸色稍现不豫,说:“小心谨慎,交友执善,无可厚非,我不怪你。你的剑术超凡入圣,诡异辛辣,发如雷霆,锐不可当,请问老弟师承门派能否见告?” “小弟无门无派!家师亦非江湖人,姓严。至于小弟的剑术,牛兄过奖了,说穿了只是取巧而已,不登大雅之堂,不敢当超凡入圣四字。” 牛宏毅卷起衣袂掖在腰巾上,笑道:“论剑术,兄弟恐怕不是老弟的敌手,我善用重兵刃回钩剑,自信两臂尚有几斤蛮力。老弟肩阔胸圆,猿臂虎掌,腿健如狮,下盘必稳。来,不打不成相识,咱们较量劲道,印证扳、扭、推、举,但不较技巧,如何?” 牛宏毅出现得不是时候,安平对他深怀戒心,有点怀疑他是三厂的走狗,因此不愿高攀结交。再听说对方要较量劲道,较劲道必须近身,尽可弄手脚。但他不愿示弱,坦然地说: “小弟斗胆,奉陪。”——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十四章 天河牛郎 安平经过和内厂走狗们多次周旋,觉悟到逃避不是解决之道,必须以牙还牙,方可收效,因此,他决定不再示弱逃避。 他对牛宏毅心中生疑,便决定接受对方的挑战。要较量劲道,确也搔中他的痒处。 他解下包裹,剑改插为背,结扎停当,随着牛宏毅走向溪岸平坦处。当然他不会傻得用上全力,他得保留真才实学,而且必须不露痕迹。 两人的身材同样雄壮结实,高矮相等,外型上势均力敌,只是安平显得文雅些,牛宏毅则多了些豪迈的气质,各有所长。 客套毕,两只巨掌曲肱相扣。身形同时下挫,真力倏发,各不相让,发劲要将对方的手臂扳直按下。 牛宏毅首先挪动左腿,身形先向左转,这表示他已抢得上风,准备扳下安平的手臂了。 安平也接着移挪左腿,势均力敌,仍然保持一定的部位,双方的方位皆稍形变移。 两人的额角渐见汗珠,久久,牛宏毅说:“扳字诀势均力敌,扭!” 姿势变换,伸臂两掌相扣,一声低叱,两条铁臂下沉,肌肉绷得有棱有角,齐向右下方扭转。 又是僵局,久久,两人的手臂皆开始颤动。接着,牛宏毅似是占了上风,虎口快转向右方了。但他后力不继,慢慢地,又被安平扭回原状。 两人的额角汗开始成串向下流、呼吸开始沉重了。较量片刻,依然毫无进展,聊算平手。 推,双方同意以单手较量,推距是一尺。地上划了四根线,形成一个大三字、这是说,双方皆必须踏在直线上发劲,出线为输,不能取巧移动方位卸劲.双方的掌心相抵,五指相扣,抵在中线的上空,身后各有一极端线,距后面的左脚后跟仅一尺之遥。 准备停当,安平客气,仍由对方发令。一开始,安平便以排山倒海似的声势,双脚逐寸迫进,迫得牛宏毅的左脚后跟,退距端线不足四寸了。 牛宏毅似乎每一根毛孔都张开了,汗流扶背,每一条肌肉都在绷紧,马步逐渐下沉,终于被他稳住了。安平开始后退,主客易势,牛宏毅开始夺回失去的地盘,更将安平迫退了四寸。两人脚下的碎石开始崩裂,似乎砂上亦在呻吟,僵持住了,双方互有寸余的进退。安平始终无法再返回原位。 这一场算起来安平屈居下风,但牛宏毅也不算全胜,也无法将安平迫出端线外,只好停手言和。 第四场是举,附近没有举重的材料。牛宏毅出了别开生面的主意,以近乎角力的方式决胜负,必须将对方高举过顶方算全胜,已和他先前所提不用技巧的声明背道而驰,显然他发觉安平不易对付,不用技巧,便难扳回脸面了。他以神力天生自豪,三场占不了上风,他心中不快,有点恼羞成怒了。 安平毫不犹豫地接受了挑战,并且客气地让对方先抓把,牛宏毅大概认为自己的右手比较有把握制胜,以右手为下把,抓实了安平的前腰带。左手是上把,其实却是最重要的制胜要着,全凭左手控制对方的身躯平衡,创造有利形势,但他却忽略了左手的重要性。 一声沉喝,双方同时挫身发劲。 牛宏毅蓦地大吼一声,上把扣实安平的右上臂近肩处,不向上发劲,却双手全力下压。 他要利用人的天生反抗性,以便制造机会。通常人被外力向下压。其反应定是反向上抬,他用的手段并无不当。 可是,他发觉这一着没有用,安平的双脚立地生根,千斤坠用得极为稳当,屹立如山,无法压下,更不易上抬。 他求胜的念头过切,又是一声沉喝,将安平向身畔猛带,双手准备扭转。 仍然无效,他反而被安平撼动了马步。 这时,两侍童已在三丈外旁观,忘形地大声吆喝,替他们的主人加油助威。 双方的马步都开始移动,拉、推、扳、扭各展所学,四条腿急剧地移动,各找空隙制造机会,地面足印凌乱,痕迹下陷。 牛宏毅开始焦燥,一声沉喝,右腿猛地绊出,全力一扭虎腰,要将安平摔倒再行举起。 安平却早一刹那将腿跨出,避开一绊,一声沉喝,向上猛带。 牛宏毅的上身上升近尺,双脚几乎离地。 这种较量办法说难真难,有千斤神力,也是枉然,抓不住机会,很难将人举起,双方劲道相等时尤其困难,比角力摔交困难百倍。 牛宏毅无名火起,顿忘一切,猛地一膝顶出,顶向安平的下阴。 安平前面的右膝部左移,“唰”一声对方的膝盖擦右跨外侧上击,落了空。他也恼了,暗骂道:“这家伙怎么如此无赖,岂有此理。” 牛宏毅一膝落空,身形一晃,几乎被举高地面,更是怒火勃发,一不做二不休,左手急搭安平的咽喉向下压,大吼一声,右手急带向上提。 安平大怒,右肩一扭,顶开了对方搭压在咽喉的手,上把下移,捞住了对方的右小腿,虎腰一把,喝声“起”! 快!如同电光石光,数种动作咋一气呵成,将牛宏毅高举过顶。 牛宏毅气极恶极,猛地一掌劈向安平的脑勺根,突下毒手了。 安平的身躯还未挺直,发觉不对,不由怒从心上起,顺挺立的势子,将牛宏毅脱手飞掷两丈外,“噗通!”水声如雷,牛宏毅英雄落水。 两侍童大惊失色,捧刻的侍童拔剑怒叫道:“好小子,你敢将我家主人掷落水中,要你的命。”一面叫,一面飞扑而上。 安平不想和他们计较,抓起包裹撒腿便跑,飞跃过溪,去势如星跳丸走,片刻便隐入林中踪迹不见。 牛宏毅狼狈地在水中站起,水深及胸,死不了,他向追出的侍童叫:“不必追了,这家伙可怕。” 他浑身湿透,一面走一面嘀咕:“这是第一个能将我击败的人,如能将他收服,他将是我最得力的臂膀。无论如何,我得将他弄到手,小震。” 捧剑的侍童在他身后恭敬地答:“小的在,主人请吩咐。” “将剑给我。” 小震疾趋他的身右,将剑奉上。 他将剑佩上,说:“速去知会含英一声,尽快传下手谕,令本门男女子弟留意一个姓夏名安平的人,务必将他活捉,这人将是本门日后雄霸天下的得力臂膀,切记不可伤他,但不可力敌,宜以智取。” “小的遵命。”小震欠身答。 “去,今晚在住处会合,不必来找我了。” “小的这就走,请问主人还有何吩咐?” “告诉含英,金银可速派人赶运回庄,不必带在身边。” “是的,小的先走一步。”小震答,行礼退去。 牛宏毅到了先前了尘观斗的山坡下,发出一声低啸。 上面的密林中,青影跃出,两个青衣侍重押着垂头丧气的了尘,急急向坡下走。到了牛宏毅面前,押着了尘的侍童,在了尘的膝弯踹了一脚,喝道:“跪下,拜见家主人。” 了尘像是快死翘翘的垂死老牛,也像是斗败了的公鸡,大概吃了不少苦头,口角鼻端还有血迹,手软脚抖狼狈万分,眼中无神,头青脸肿,一踹之下,不由他不跪,不但跪,干脆趴倒,跪伏如羊,情不自禁呻吟出声。显然,他曾经吃了不少苦头。 牛宏毅冷笑一声,向侍童问:“小湖,问出端倪么?” 侍童小湖躬身答道:“这家伙骨头相当贱,但也相当硬。” “此话怎讲?” “不打他不招,招了却吞吞吐吐胡扯,坚不吐实。” “招了些什么?” “他说他叫了尘,在龙池寺挂单,与姓夏的有仇,所以要看三厂的人宰那姓夏的,其他不再招供。” 牛宏毅走到了尘面前,先察看了尘的头顶,然后一把抓起和尚的短发,冷笑着问:“和尚,你并未受戒,所以留短发掩饰,是么?” 了尘的脑袋被拉得向上,呻吟着说:“要杀就杀,不必折磨贫僧。” “哼!你果然骨头生得贱,也生得硬。你准备了,太爷要好好治你,让你快活,分你的肋,错你的骨,即便不死,也成了个终生残废。” “你……你要我说……脱什么?咱们无……无冤无仇,何必折……折磨贫增?”了尘用虚弱的声音叫。 牛宏教冷笑一声,阴森地说:“首先你得明白,你,昨晚你鬼鬼祟祟易装在城中鬼混,便落在太爷的眼下了。再就是太爷并不想杀你,指引你两条明路,一生一殊任你选择其一。” “咱们无冤无仇,施主的用意……” “太爷的用意不难明白,你是否要请求说明?” “贫僧正是此意。” “说出并无不可,但两条明路将有小修改,残废改为处死,只有生死两途供你选择,你愿意听么产/ 了尘惊然而惊,久久方咬牙说:“残废比死更可怕,事实上施主只指出一条路让贫憎走,是么?” “你明白就成。” “说吧,贫借愿闻。” “太爷正在用人之际,需要江湖上各式人等协助,自武林名宿高手,以这黑道痞棍,皆在罗致之列。太爷见你行动鬼祟,必定它有机智,才堪大用,因此有意罗为我用,所以得先盘根究底,彻查你的身份,你如果不吐实,便废了你,以免你为他人所用。既然你要问,太爷至此为止,生死两途摆在你的眼前,任你选择。” “缓蚁尚且责生,贫僧自不例外。” “你选了生路,确是明智,那么,在下问,你答,不许隐瞒。首先你得放明白些,在下朋友满天下,手下无孔不入,消息极为灵通,江湖事了如指掌,千万不可在太爷面前委施抢,只要你隐瞒一二,太爷立下杀手登你于死地。你,既未正式受戒,俗家的真名号从实道来。”.-一了尖的目光不住在转,想打主意逃走。 牛宏教已看出他的心意,狂笑道:“你连太爷的两个侍童都无法抵挡,少打歪主意了,阁下,从实招来。太爷手下有八名侍童,分称雄、霸、江、湖、威、震、武、林,任何一人,皆足以和守内一流高手排个你死我活” 了尘脸色大变,冒着冷气问:“尊驾要雄霸江湖,威震武林?” 牛宏毅傲然一笑,说:“正是此意,而且进行得极为顺利成功。” 了尘第一次看清牛宏毅背后的侍童,看清侍童肩上的怪兵刃,猛然记起正是五湖浪子所说,在九华山所看到了怪人,不由心中一懔,绝望地说:“你赢了,阁下。” “太爷虽然初出江湖,但从未输过。哦!除了这一身水。”牛宏毅指着自己湿淋淋的衣衫说。 了尘挣扎着站起,用挣扎的声音问。“阁下,尊……尊姓大名?” “先招你的底再说。” 了尘似已下定决心,说:“在下是姓上官,单名贻……” “哦!失敬失敬!原来是红尘三邪之一的妙手飞花上官兄,久仰大名,如雷贯耳,幸遇幸遇。”牛宏毅得意洋洋地说,堆下了笑容。 妙手飞花不住地揉动着腰胁,无可奈何地说:“这叫阴沟里翻船,也叫终日打雁,却叫雁啄瞎了眼睛。在下玩了一辈子暗器,却让你两个待童躲在背后,出其不意一记枣形打穴珠制住了身柱穴,狠狠地摆布一番,活该我倒霉。我上官贻不是善男信女,名列三邪声名狼藉。阁下,反正在下已落在阁下手中,尊意若何,我听你的吩咐。这叫做人在矮檐下,怎敢不低头?我妙手飞花并非无名小卒,你瞧着办好了。” “呵呵!你上官兄在江湖中大名鼎鼎,在下自然不能委屈了你阁下。在下姓牛,叫宏毅。不久之后,在下尚有仰仗你老兄的地方呢。当今天下汹汹,门派林立,群雄竞起,正是我辈扬名立万共谋富贵之时……” “牛兄的意思,是仿效绿林群豪兴兵割据?”妙手飞花抢着问,意颇不屑。 “上官兄,你错了,不要估低大明皇朝的兵马,咱们也不是积孤道寡的材料。做绿林最没出息,了不起占山为寇,活动地盘不过方圆三五百里,不足效法。兄弟拟将江湖群豪,组成一个实力雄厚,势力范围遍及宇内的秘密帮会,但决不像早年的白莲会那么滥,然后徐图发展,控制天下各种行业,扩展财源,既可免除目前的江湖纷争,亦可集武林英才于一堂,共同研讨天下绝学,为武林大放异彩,何乐而不为?” “听牛兄说来,似乎甚有道理,请教如何进行?何人策划?先期财源如何筹措?有些什么支持?” “事未成熟,天机不可泄漏,请问上官兄是否答应支持。” 妙手飞花低头沉思半刻,坚定地说:“好,兄弟保证全力支持。” “兄弟先谢过上官兄的支持。目前大计仍在进行,事未成熟,必须严加守秘,千方守口如瓶,以免打草惊蛇引人注意。上官兄,对不起,你必须先发下洪誓大愿,兄弟便将该注意的事说明。” 妙手飞花只好向天跪下,发誓道:“过往神灵皇天后土同鉴:弟子上官贻,誓与牛兄宏毅共进退,为日后的江湖伟业尽力,甘为前驱,如有口是心非之情,愿受惨报,皇天不佑。” 牛宏毅扶起他,笑道:“上官兄该知道近日轰动江湖的银汉双星。” “听说过,听说是一群女人。牛兄……”。 “兄弟是牛郎星。” “天!你……”妙手飞花惊叫。 牛郎星笑笑,往下说:“兄弟负责罗致天下英雄的重任,预定一年内宣告天下,日后再将详情说明,目下兄弟只能说到这儿为止。请记住,兄弟的亲信兄弟姐妹们,皆自称双星门下。本门的朋友。目下已为数极众,但皆不露声色,各行其是,未公然宣告天下之前,各人的行事,各不相同,也不相识,互不干涉。如果有事冲突,为免误伤自己人,动手前,左手食中二指先朝天指,然后反插入腰带,便是表明身份,不许同门操戈相残。当然,本门亦有门规,但未正式宣告前,门下的人不必拘束,没有任何限制。言尽于此,一年后静待佳音可也。请千万记住,假使你食言反悔,即使你躲到天涯海角,亦难逃出本门兄弟的掌心,天下虽大,绝无安全容身之地。” 妙手飞花打一冷战,悚然地说:“在下绝不食言反悔,但请放心。” “兄弟先走一步,后会有期。记住,守口如瓶。如有泄漏口风的事发生,报应立至,而且残酷无比。再见。” 牛宏毅的最后几句话,声色俱厉,令妙手飞花感到混身发冷,激伶伶打一冷战。 牛宏毅举手一挥,带着三名侍童飘然而去。侍童小沏临行,将妙手飞花的暗器囊抛过,咧嘴一笑,说声:“得罪”,扬长走了。 妙手飞花目送四人去远之后,方始长叹一声,苦笑着说声“见鬼!”向庐山深处踉跄而走。 安平迳奔龙池寺,哪有了尘的影子?据方丈说,有人发现了尘和两个青年人,在入山小径的茅屋内杀官行凶,官府早就派人前来捉他归案,已数天不见人影了。 安平赶忙溜走,怕被人认出身份。他心中疑云大起,弄不清五湖浪子为何要骗他,百思不解。 晚间,他决定到被封的店铺走一趟。 盛昌敬业两店设在西大街,毗邻开业,店面占地甚广,内部按房重叠,楼高院深,往昔连主事店伙及他们的家小,共有男妇人丁上百,可知内部建地之广。但这时已蛛网上封,空阒无人。 由于尚未结案,店房虽没收入官,并未发交官方拍卖,因此店门上封,不许闲人进入,仅东院近小巷的例院门仍然开放,让看守房产的五名差役出入。庭深院广,楼高房多,五个差兵胆子小,不敢占住正屋,仅在近侧院门的一间偏房居住,白天只留下一两个看守,晚间方前来住宿。由于房屋众多,而人却少得可怜,难免有狐鼠在内营巢建穴,门窗皆封闭或关牢,白天光线亦难透入,经常阴森森鬼气冲天,大白天狐鼠横行。渐渐地,人们传说里面有狐仙鬼怪出没,昼间人数不多,也不敢入内察看。五名看守的差役,对里面发生的各种奇异声响,一概不闻不问,也不敢问闻,以免把灾惹祸,但求平安无事,便谢天谢地了。 前进院是店面,三层高楼宽大而房室甚多。中院是两层楼房,那是店中主事的会客室和起居室,花厅后原是库房,西厢是店中地位高的伙计住宿处。后进也是两层,厢房亦多,原是女眷们的工作居室。中院的顶楼,共有八间雅室,专供总号和各分号的东主们,前来龙江稽核店务或往来的居所。 夜黑如墨,九江城在沉睡中,夜市已散,三更了。 钟鼓楼方向,三更正的更鼓声隐隐传来,打破了四周的沉寂。 敬业钱庄中,黑沉沉地如同鬼城,狐鼠们不时结队奔窜,各种奇异的声浪,如同幽魂低泣,鬼鬼呻吟,黑暗的每一角落,似乎皆有幢幢鬼影。 安平像来自明曹地府的幽灵,在三更正的更鼓声中,从后院飘入宅内,消失在黑暗中。 二进院的楼上,天未入黑便到了不少人,他们藏匿在各处黑暗的角落,不言不动,因此,狐鼠们根本不害怕,仍然成群结队地奔跑,从厅门的破缝中呼啸着窜出,在阳台附近追逐。声浪像是大队人马在远处奔驰,乍停乍起飘忽不定。 星光从破窗中透入厅中,但厅中仍然难辨景物。 厅角暗形中,突然传出极低的耳语:“杨兄。咱们该带头猫来。” “带猫来干什么?”另一个低沉的声音轻问。 “可以赶走这些鼠辈,这些畜生扰乱了我们的听觉,夏小狗如果来了,咱们很难发现哩!” “正相反,有这些鼠辈,咱们可以放心养神。” “你这话……” “有人来了,鼠辈必将惊窜,不是与咱们有利么?” “晤!有道理。杨兄,你说夏小狗会不会前来送死?” “很难说,如果你是东主,你来不来?” “也许不来。” “如果你想查出端倪,或者店中可能藏了秘密,你难道也不来?” “那自然又当别论。” “这就够了。三位仙长从庐州府赶到,刚好赶上神剑王老爷子重伤归来;说是敬业的两位东主巳秘密动身西上,可能到九江与夏小狗会会,极可能在此地见面,因此在这儿设伏。 等着他们前来送死,今晚不来,明后晚定能将他们等到的。别说了,万一惊动了在房中养神的三位仙长,咱们势必吃不了兜着走。” 话声刚落,“哗啦啦”一阵怪响,在阳台外游荡的一群臣民,忽然一哄而激,八方奔窜。 “小心了,扬兄,有警兆。” “快通知三位仙长。” 夜凉如水,楼中变得死一般的静。 衣袂飘风凛凛,一个黑影从院墙跃升阳台西角。倏他身形一挫,隐入台角的盆景暗影之下。 不久,黑影小心翼翼地到了窗下,倾听里面的动静,然后拔出一把匕首,轻轻地撬动窗框。 窗框发出“格支支”的干涩声浪,被他撬开了。停留片刻,他飘身进入厅中,再将窗恢复原状。 黑影对楼中的环境十分熟悉,沿壁根小心翼翼地移动。到了厅右的第一座花几旁。 糟了!蓦地,厅门方向传出一声震耳的大吼。“亮灯!” 黑影大吃一惊,向进来的大厅急抢。 “回去!”窗下响起一声暴叱。 掌风呼啸,两人同时出掌进击。 “啪!”重掌相接,响声清脆。 黑影被震得“哎”一声叫,倒退丈外。 两侧的厢房和两座内厅门,其亮起四盘气死风灯,暗红色的光芒,照亮了大厅。 前面阳台方面。阳台门,两座明窗。有四名穿夜行衣的持刀大汉。西厢,天长羽士、天龙神僧、还有四名壮年人。后厅门,四名力士拥着三位仙风道骨,目如鹰隼的老道,皆穿了黑抱,挂剑,年纪均在半百以上。 黑影揉动着右掌,然后撤下背上的单刀。灯光下,这人年约半百,方面大耳,脸色如重枣,留着三绺长须,精壮结实,甚有气派。他被把守在窗下的大汉一拳击退,知道大事不妙,横刀相候,左手将一颗腊丸捏碎悄悄地吞入腹中,神色开始镇定,像是大事已了。 “什么人?”他镇静地问。 “你又是谁?”天长羽士反问。 一名力士接口道:“这人是敬业盛昌的保镖武师尚陵,也是三位要犯的师父。三要犯共有四名师父,尚陵是其中之一,艺业平平,不登大雅之堂,聊可名列江湖二流人物。” 天长羽士冷哼一声,惑然地问:“小辈,你叫尚陵?” 尚陵知道身份已经暴露,想否认亦是枉然,大声道:“区区正是尚陵,道长大概是八道中的一位了。” “贫僧天长。” 尚陵吁出一长气,苦笑道:“京师八道已来了四位,在下认栽,只希望抓一个人送死,于愿足矣!” “你简直在做梦。我问你,夏安平是你调教出来的么?” “不错,他也是尚某的东主。” “你教了他多少年?” “前后十三年。” “凭你这块料,你会调教出如此高明的弟子?贫道不信。你们四个保镖,没有一个可以名列一流高手。说,夏安平的师父到底是谁?” 尚陵哈哈狂笑,傲然地说:“夏安平从六岁起,便随咱们四人学艺,十三年来,除了他至各地察着各分号的时候,可以说始终随我等四人学艺,盛昌敬业的所有伙计,都会告诉你详情。尚某承认三东主为人聪明绝顶,是尚某最得意的门人?”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身兼四人之长,自然不同凡响。” 天长羽士扭头向窗下的大汉问:“方施主,刚才那一掌你用了几成劲?” “晚辈用了八成。”大汉大身答。 天长羽士转向尚陵厉声问:“徐敬业目下何在?” 尚陵哈哈一笑,说:“尚某头可断,血可流,要想在尚某口中套出二东主的口风,万万不能,千刀万剑,也休想套出一个字来,你们不必枉费心机了。” “贫道却是不信。他派你前来。有何贵干?” “尚某前来看看故居,有何不对么?” “你这是飞蛾扑火。” “尚某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你吓不倒我。” “你很顽强,但等你受到分筋错骨的酷刑时,贫道不信你仍能顽强到底,万施主,拿下他。” 大汉应喏一声,伸手拔刀。 三老道之一大声叫道:“且慢!让贫道对付他。徐敬业可能即将到来,吵不得。” 声落,大踏步向尚陵走去。 在后进楼中搜寻可疑事物的安平,刚从后楼绕出,突见眼前有火光一闪,其实,他并未看到火光,而是从明窗透出的一线光彩,照在楼角落檐下的朦胧反光而已。 他立即飞跃而下,向前面的中院摸去。 尚陵知道老道利害,虽则老道并未撤剑,他仍然心中发虚,功行双臂,严阵以待。 老道根本没将他放在眼下,大踏步迈近,伸手便抓。 尚陵一声沉喝,连人带刀抢迎,钢刀发出啸风之声,银红疾闪。 老道冷哼一声,“叭”一声一掌拍在刀背上。 尚陵感到刀上传来的反震力凶猛无比,虎口发麻,膀子发软,却又舍不得丢刀,身不由己,马步虚浮,被单刀带得向左前方冲。 老道五指如钩,抓向他的右肩。 他奋余力扭腰旋身,“回风拂柳”反手挥刀。 “哎!”手腕被老道扣住了,接着曲池穴也被扣实。老道左腿一拨,喝声“趴下”! 尚陵脚下被绊,右手被擒,怎敢不趴下,“噗”一声趴伏在地,无法挣扎。 老道一脚踏住他的背心,摘下他的单刀,一指疾敲,单刀应指断成两段,“砰”一声刀头落地。 尚陵己动弹不得,断刀落在他的耳侧,把他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老道丢掉断刀柄,向天长羽士冷笑道:“天长道友,你说这人的徒弟有三头六臂,能飞天遁地不成?师是脓包,贫道不信徒会是金刚。” 天长羽士脸红耳赤,讪讪地说:“一玄道友,贫道确是栽在夏小狗手中的。” 一玄,是八道中排名第五的恶道,绰号称毒真君,他的毒药暗器歹毒绝伦,心狠手辣,性情凶暴,人见人怕的。他飞起一脚,将尚陵踢得连滚三匝,向厢房门口的一各大汉滚去,沉喝道:“捆上,各回本位,等候正主儿前来送死。” “道兄,何不失问问再说?”一名老道接口。 “那……那岂不将正主儿吓走了?”毒真君不同意地问。 “正相反,我们其他的人先行回避,仅留道兄一人讯问,夏小辈如果来了,见只有道兄一个人,他会拼命抢出救人,飞蛾扑火,在数难逃。” 李真君思索片刻,点头应允,说:“好,诸位在两厢及后厅埋伏,留下一盏灯。” 众人急速退去,留下了一盏气死风灯,厅中立即幽暗,昏黄色的灯光朦胧,显得阴森森鬼气冲天。各种家俱都蒙与了一层尘埃,破蛛网在各处角落悬布,有些木壁曾被撬破,看去像是破败的鬼宅,显得益形恐怖。 毒真君将尚陵的双肩并和双环跳制住,塞入一张满是尘埃的太师椅中,阴阴一笑,暴戾地说:“贱骨头,你敢不敢说不招?” 尚陵哈哈狂笑,叫道:“不招不招,一千万个不招……” “叭叭叭叭!”四记阴阳耳光,打得他的头像拨浪鼓一般,口中出血。 “给你一万个不招,尚某等着你的分筋错骨真毒手段。”他含糊地叫。 毒真君冷笑一声,一把抓脱他的头巾,将他的右手捆在太师椅扶手一上,掏出一具火摺子弄火,冷笑道:“你不必心急,慢慢来。瞧,火摺子的火不大,只能燃烧片刻,但却可派用场,你试试它是不是真火?” 火焰伸到他的下颔,“嗤”一声响,火光一扬,他的三绺鬓须被烧得只剩下须根。 他的头部仍可转动,但他却不动分毫,说:“尚某连死也不怕,怎会怕火?” 毒真君将火把子伸到他的小臂下方,撕掉他的衣袖说:“你口中说不怕,贫道却是不信。” 火焰跳跃片刻间便发出了臭味。尚陵的小臂变黑了,有轻微的“吱吱”声传出。他的肉开始跳动,浑身在抽搐,冷汗直冒,牙齿挫得格支支地响。 “你招不招?”老道狞笑着问。 “呸!”他吐出一口血水,吐向老道。 老道扭身避过,阴笑着问:“你拍不招?招……不……招?” 尚陵脸色变青。冷汗如雨,突然大叫道:“不招!尚某烧成灰,也不会招供。” “你招……不……招?”老道拖长了语音,狞恶地追问。 “尚某顶天立地,惟死而已。”尚陵嘶声叫。 火把子的火力渐弱,老边无名火起,丢掉火把子,取过三个设有双层黄纱的气死风灯,拉开灯门,暴怒地拉出里面的灯盏。岂知在暴怒之下,手重了些。灯撞中灯门柱,火熄光灭,大厅中黑沉沉,伸手不见五指。 他愤怒地将灯抛掉,向后厅方向狂叫:“陈南,掌灯来。” 他先是听到开门声,却不见火光。灯光熄灭的后片刻,人的眼睛会受影响,一会觉得特别黑暗,这片刻视线会完全失去效用。他也不例外,眼前毫无所见。 他听到身旁的大师椅有异声发出,但并未在意,以为是尚陵在扭动头部和腰部,四肢受制绝走不了。 “陈南,为何不掌灯?”他不耐地吼叫。 在吼叫声中,听觉也受影响,声落,太师椅中没有声息发出,却听到后厅门闭上的响动。 “王八旦!你这厮聋了不成?”他破口大骂.门再次响动,片刻火光出现,没有人,却飞来一盏气死风灯,凌空而至,像是幽灵在操纵。 他大吃一惊,毛骨悚然,一声怒吼,伸手拔剑。 糟!剑把摸不到。再向下摸,却摸到剑鞘口,剑不在鞘中,难怪摸不到了。 他心胆俱寒,汗毛直坚。 灯飞到了,他本能地一掌拍出。 “啪!”灯碎裂飞抛,大厅重陷入黑暗中。 “有鬼!”他怪叫,扭头飞纵。 “嘭!”响声如雷,楼板摇摇,他将主厢壁撞毁了三块壁板,声如雷震,撞得他鼻酸眼黑,昏头转向。 人声嘈杂,埋伏的人急急抢出,灯亮起了,厅中大放光明.“一玄道兄,怎么了?”是天长羽士急促的叫声。 “鬼在哪里?”另一名大汉叫. “咦!尚小辈呢?”天龙神僧大叫。 毒真君胆气一壮,定下心神扭头一看。变色大叫,道:“到底是人是鬼?” 一名老道脸一沉,不悦地说:“一玄道友,你是怎么回事?擒下的人呢?” 太师椅上鬼影俱无,被制住迫供的尚陵已经失踪了,连捆人的头巾也不见了。楼板上,两盏破灯破碎支离。 毒真君抽着凉气,脸无人色地说:“我……我不知道,不……” “你不是在迫供么?” “灯熄了,我叫陈南掌灯,却看……看到鬼……鬼影将灯飞……飞来,我……我拔剑……” “咦!道兄的剑呢?”天长吃惊地问。 “不……不知道,我……我拔时就……就没有。”毒真君恐怖地说,几乎语不成声。 “咦!陈南为何不在?”天龙神僧惊叫。 一名老道夺过一名大汉的灯,奔向右后厅门,片刻,提着一名大汉的身躯出厅,栗然地叫:“有人从内间进入,点了陈南的昏穴。” “这人是谁?”天长羽士冒失地问。 “不会是鬼。”老道没好气地答。 “快追!”天龙神僧叫。 “你去追,龙江城周围十二里二百四十四步,有上万间高楼大厦,够你忙的。”始终不曾开过口的老道冷笑着说。 老道丢下陈南的身躯,铁青着脸说,“楼有多大?我们五个超尘拔俗的高手分布在四周,居然被人弄了手脚,击昏我们的人,将人救走,戏弄一玄道友,连一玄道友背上的剑也被人取掉而不自知,这人的艺业,委实可怕极了。” 毒真君打一冷战,犹有余悸地说:“不……不会是人,是……是鬼,是人怎么毫无声息?” “道友,你说清小心些,世间如果真有鬼,遭报的人多着哩!”挖苦天龙神僧的老道,语气相当不客气。 “我们先查看那人的来踪去迹,不必争论了,走!”提出陈南的老道打圆场,再次向后厅门走去。 天长羽士解了陈南的穴道,抓过一名大汉带在腰间的酒葫芦,灌了陈南两口酒,等对方清醒方沉声问:“陈南,说,你是怎么回事?” 陈南不住地扭动着脑袋,颠三倒四地说:“有点昏沉……咦?我仍在楼上?我睡了一觉,晤!没睡着,头昏昏地,你们怎么了?” “啪啪!”天长给了他两耳光,叫道:“你救人制了昏穴,谁制你的?” 陈南晕头转向,吃惊地说:“我?我……我不知道。” 内面突然传来老道的叫声:“一玄道友,你的剑在这儿,脚印是从内间出来的,从明窗走了.从尘埃中的脚印着来,是个轻功奇佳的人。” 半里外西大街近城根的一块荒地中,野草蔓生,安平正替尚陵包扎臀部被火灼伤的部位,一面低声问:“尚师父,两位大哥目下在何处?” 尚陵脸部浮肿,含糊地问:“你……你真是安平贤侄!” 安平与四位武师的关系,说起来寻常,非师非徒,非主非客。他们是黄昌龄请来的保镖荣师父,黄徐雨人皆曾正式拜师,安平并未行拜师礼,但他却自小便称四人为师父,四位师父因他是夫子严春的门生,所以只称他为贤任。在授艺方面,严格的说来,四人只授他一些拳术与兵刃器械的把式,兴来时,也仅教给他一些应用制敌的秘诀而已,并未严加管责勤练。可以说,他并未真正获得四位师父的“真传”。而四位师父确也招子雪亮,看出安平的造诣确是比黄、徐两位高徒高明.但他们本身的艺业有限,并未看出安平的真才实学已到了何种程度。 他替尚陵解了被制的穴道,一拍一震,穴道应手而开,一面说:“小侄确实是安平,请师父不必怀疑。” 尚陵怎能不怀疑?如果真是三本主夏安平,怎能替他解穴?怎能在宇内高手环伺之下,将他从毒真君的身侧神不知鬼不觉地救出来?他挣扎着坐起,苦笑道:“对不起,夜太黑我无法看清你的面貌,天明后再说。” “也好,小侄先带师父离开府城,找地方歇息等候天明。” 他背起手脚仍未恢复原状的尚陵,越城而走,到了城西南的甘棠湖近斗门处。 尚陵见他背着人,竟能一跃飞升三丈余高的城墙,不由目定口呆,心中更为怀疑。 两人藏在树林中直至天色破晓。他方看清了安平的面貌,把住安平喜极而叫:“老天! 你果真是夏贤侄,数月不见,你平安无事,值得庆贺。你两位大哥料得不错,说你决不会被砥柱山的水贼所害,可能冒险前来江州踩探店铺被封的内情,要我前来在花盆内留书等你,果然被我等着了。” “尚师父,严先生是否与两位大哥在一起?”他急急地问。 “严夫子这次真是尽了全力,全亏他未卜先知,早一步结束店务,多救了十余万两资财,更救了无数店伙免受牵连。事发前,严夫子与你两位大哥,与店中亲信逃匿在舒城的北峡山,一面派人赶返汾州府撤离家小。事发后,严夫子作主带领众人至潜山隐身,安顿妥当,他自己将一封书信留交给你,因咐有重会之期。如果明年六月初六他不在黄鹤楼出现,便不要找他了。” “两位大哥目下……” “三天后在莲花峰董家店杏林等你十天,书信上已有说明。” “大哥的手书呢?” “我已吞入腹中,见了你便不需书信了。”尚陵兴奋地说——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十五章 莲峰杏林 尚陵确是个够义气,他在看出危机光临时,将黄昌龄预定留给安平的手书吞人腹中不留痕迹,宁死不屈,在毒真人的酷刑前迫下,坚不吐露口风。 安平听说黄徐两人无恙,恩师已飘然而去,不由心中大定,但却替师父耽上了心,不知他老人家飘流在何处?六月六日虽有再见之期,但白云苍狗变化无常,岁月漫漫,任何时候皆可能有变故发生,谁知是否还有再见之期?谁也不敢逆料日后的事,他叹口长气,心说: “师父孤零零地一个人,浪荡天涯如何了结?十三年教育之恩,情如父子,义胜骨肉,师恩难忘,无论如何,我得找到他老人家奉养终身,我必须去找。” “夏贤侄,你想些什么?”尚陵发话打断了他的思潮。 他定下神,笑道:“尚师父,两位大哥为何三日后方可到来?” “他两人不能露面,扮客商徐行,不能急急赶来?” “哦!那么,我们何不到杏林去等他们?” “也好,莲花峰易于藏身,比在人烟稠密处安全些。” “尚师父,这就走,趁清晨人少时赶两步。” 两人取道赶向莲花峰,几乎被一网打尽。 府城中,传信的信使向四面八方赶,催请江西地境的高手赶来,十万火急。 附近眼线密布,侦骑四出,每人带了一张夏安平和尚陵的相貌图形,搜探他两人的行踪下落。 当天入暮时分,八道的第二高手赛纯阳凌霄道人,和十八豪杰中的第三位好汉伏魔天王姜世贤,率领着二十余名一等一的好汉,溯江而上办案,不期而至,赶上了这场热闹,内厂的群魔实力大增,空前雄厚。 八道中,第一高手是大风真人,绰号称雷霆剑,出身庐山全真门下,不但剑术通玄,据说还能呼风唤雨驱神役鬼,有人怀疑他是白莲教的妖人,因此他很少使用妖术。由于他的道行甚高,所以和刘瑾的左右手俞日明分庭抗礼,获得刘贼的宠信,与天龙神僧一般,同样获得刘贼的信任,逐渐成为刘贼的心腹,他的剑术确是已臻化境,威力大得骇人听闻,剑动风雷发,不击则已,击则必中,誉为北地第一高手,剑气可将三尺外的人震倒。 赛纯阳名列第二,但与雷霆剑相较,相去远甚,很难接得下雷霆剑十招,尤其是雷霆剑的可怕绝招雷霆三剑,天下间能安全接下的人,少之又少,赛纯阳根本接不下这可怕的追魂夺命狠招。 伏魔天王在十八豪杰中名列第三,十八豪杰的前八名,艺业皆比八道高,但八人之中,真正胜得了雷霆剑的人,只有老大无乱金刀叶飞.老二神剑王泰与雷霆剑不曾印证过,有些人认为他两人各有长处。雷霆剑的剑术凶猛凌厉,神剑王泰则精奥莫测,真正拚起来,不知鹿死谁手,伏魔天王姜世贤的降魔杵重有四十斤,神力天生,为人倒还憨直,动起手来势如疯虎,敢于拼命不顾后果。因此,雷霆剑大风对这位浑人确有三分顾虑,两个曾经较量过真力,大风稍负半分,却不曾拼过兵刃,所以伏魔天王聊算是比雷霆剑大风技高半分的人。 安平不知对方有大援赶到,他既无朋友,也没有可用的帮手,对内厂的动静一无所知,像是个又聋又瞎的人。 次日一早,他独自到东码头探听两位大哥的消息,从莲花峰董家杏林到府城,三十余里只有东西两条小径,想逃过眼线的监视,根本不可能。 伏魔天王在新到的高手中,艺业荣列第一,但他是个浑人,大权旁落他毫不计较,所以实际主事的人,是赛纯阳凌霄道人。这位老道是京师玄都观的主持法师,为人足智多谋,阴险毒辣,尤好女色。他听说神剑王泰受了重伤,天长天龙败在安平手中,便知遇上了硬对头,不易讨得了好。 首先,他希望能由大汉伏魔天王打头阵。其次,他要一网打尽敬业钱庄潜抵九江的人。 尚陵午夜出现被封的店铺中,定非偶然,其他的人可能会陆续到来,八成儿与内厂五名爪牙被杀的事有关。 而最重要的事,是找出戏弄毒真君,救定尚陵的人是谁,如果这人出面和他们为难,恐怕他和伏魔天王也无能为力,必须找几个江湖上的高手名宿前来相助,不然恐怕的多吉少。 当晚,他修书派出快马,连夜将请柬发出。 夏安平的行踪报告,在第二天午前传到,他不动声色。为免打草惊蛇,使禁止众人妄动,他要一网打尽安平的同伴,暗中秘密调兵遣将,侯机行事。 同一期间,五湖浪子与妙手飞花在东林寺的竹林内会合。 妙手飞花不敢将被牛郎星控制的事说出,仅将安平大闹烟波楼,一剑击伤神剑王泰的经过加枝添叶地说出。 五湖浪子大吃一惊,变色问:“上官兄,你是说,那夏小辈比王泰更高明?” “不但高明,简直高明百倍,咱们都走了眼了。”妙手飞龙犹有余悸地说。 “那么,他岂不是咱们的一大劲敌?” “不错,假使咱们与他为敌,后果可怕,你那八拜大哥游龙剑客狄华,恐怕也不见得比他高明多少。” 五湖浪子俊脸上泛起重重杀机,沉声道:“不行,咱们必须将他除掉,永绝后患。” 妙手飞花摇摇头,说:“你大哥狄华不是正在广结天下群雄,野心勃勃想领袖江湖么? 何不趁机笼络他,为你大哥罗致英才,岂不两全其美?” 五湖浪子哼了一声,坚决地说:“不行,有他在,我不易抓住这位天仙化人的彭姑娘,我宁可他死。” “但……但咱们绝接不下他三招两式,自甘苦吃。” “笨虫,楚霸王力可拔山,豪气盖世,也会被迫死乌江,咱们斗智不斗力,用计谋接近他然后置之于死地。上官兄,你务必盯住他,设法巴结他,过几天我去找你。你的行踪,可托咱们的朋友转告,此间事了,我便会追上你们。” “好好,我试试看。” “不必试,大胆进行就是,我该走了,日后见。”五湖浪子起身欲行。 妙手飞花一面整衣站起,一面说:“杜老弟,咱们也算是朋友一场,你大哥对我也够情意,所以……” “咦!老兄,你的意思……” “请转告狄兄,雄霸江湖的事,如不加速进行,一年后将坐失机会。” “你……” “目下已有人暗中积极筹划。进展极速。” “谁?” “我不知道,但确有此事。老弟,谨防你在九华看到的年轻人,千万别落在他手中。” 妙手飞龙支吾地说,匆匆告辞走了。 五湖浪子心不在焉,他必须进行他猎艳的大事,懒得追问,扭头觅路迳奔三叠泉。 到了谷口,一声虎吼,接着俪影出现,皓姑娘白衣飘飘,俏侍女小书一身黛绿,带着大黄欣然出迎。 他装出道貌岸然目不斜视的正经神态,拱手行礼道:“彭姑娘早,老夫人与伯母在家么?” 皓姑娘听他叫“彭”姑娘,先是一怔,接着温柔地微笑,不加分辨,回礼道:“家祖母与家母前在大步岭办事,入暮时分方可返家。杜爷匆匆而来,请问有何贵干?” 五湖浪子心中大喜,心说:“天赐良机,也是天助我也。” 他堆下笑,说:“前天在下曾与老夫人恳谈,令堂有事相嘱,要在下见了夏安平之后,将老夫人的意思代为转达。昨日在下曾往九江一行,特前来回覆令堂。” 皓姑娘红霞上颊,羞赧地微笑,螓首低垂,用充满娇羞而喜悦的甜嗓音问:“杜爷,夏三东主已到九江了么?” 她的娇羞神情,与她那醉人的微笑,动人极了。把久历情场,自诩风月老手的五湖浪子逗引得几乎失魂落魄,而且欲火如焚,如果没有小书在旁,还有大黄在一侧虎视眈眈,他真要一把将皓姑娘抱入怀中猛亲芳泽。 理智告诉他妄动不得,强按心潮说:“他前日到了九江,不知有何要事。九江城目下到了大批三厂的高手,显然与他有关。在下曾向朋友打听消息,似乎对他不利。” “杜爷是说,他真是三厂的人?”姑娘讶然问。 “在下不敢断定,但此中大有可疑。表面上他并未与三厂的人公然往来,在下也希望他与三厂的走狗无关,苦无确证。彭姑娘要在下打听夏三东主的消息,不知用意何在,可否明告?” “妾身也不知其详,恕难见告。”姑娘心不在焉地答,目光极为遥远,似乎心事重重。 “老夫人既然已至大步岭,在下不知在何处方可找到她老人家?”五湖浪子问,他希望姑娘出言挽留,便可籍机接近了。 果然不出所料,姑娘说:“家祖母行踪不定,大步岭地广林深,杜爷不易寻找,何不至舍下相等?妾也可稍尽地主之谊,请随妾身至舍下小坐。” 大步岭在小五老峰的南面,远着哩!明知姑娘必定不肯示知两老的行踪,略施小计,便达到了他的心愿。 “令祖及令堂不在家,在下方便么?”他欲擒故纵地问。 姑娘定下心神,笑道:“杜爷是舍下的客人,舍下虽无三尺应门之童,但总须与客人周旋,不然岂不慢客?小书,领路,杜爷请。” 小书在前领路,巨虎大黄断后,五湖浪子走在当中,阵阵醉人的幽香中,不时渗入一些猛虎特有的腥味,令他在陶醉中不得不泛起些少戒念。 “杜爷与夏三东主,真的仅是萍水之交么?”身后的皓姑娘向。 他点点头,谨慎地答;”五天前他入山时相识,那时,在下并不完全了解他的为人,只感到他生得人才一表,器宇不凡,因此惺惺相惜,愿与了尘大师伴他入山找警幻仙子。” “昨日杜爷在九江,曾与他相见否?” “不曾见着,却与敝友谈及,知道他的底细。” “杜爷可否加以详说?” 五湖浪子故作迟疑,迟迟地说:“在下不希望在背后言人之非,恕难奉告。总之,在下已决定不再与这种小人交往,君子绝交不发怨声。在下与他的友情,就此结束。” “哦!杜爷倒是重视道义的人哩!” “倒不是与道义有关,而是在下知所抉择,亲君子而远小人理所当然。” “妾涉世不深,也许对世情一无所知,但妾总认为,夏三东主决非杜爷口中所说的小人。” 五湖浪子心中一跳,感到这位自称涉世不深的娇娃,并不尽如他想像中那么容易对付。 “姑娘曾见过夏安平么?”他沉着地问。 皓姑娘走在他身后,无所顾忌,说道:“在绿水潭妾曾与他见过面,可惜相处甚暂,他为人谈吐不俗,风度极佳。” “哦!原来姑娘与他见过面,姑娘也许先入为主,只见到他好的一面.呵呵!令堂在庐山如能多留些时日,在下愿稍尽棉薄。打听他的消息与下落。” 他在打歹毒的主意了,思量如何推波助澜,由姑娘的口中,他知道安平定然已打动了姑娘的芳心,恐怕用软工夫不易奏效了,他得设法制造不利于安平的伪证,以打消姑娘对安平先入为主的好感。假使此计落空,便须不顾一切使用卑劣的手段用硬工夫横刀夺爱了。 “妾似乎有预感,夏三东主定然还在庐山。”姑娘幽幽地说,但语气极为坚定。 “警幻仙子既然早已离山他去,下落不明,他不会在庐山空自逗留守株待兔的。”他泰然地答。 “杜爷可否抽暇引领妾至北山各处走走?大青与大黄不宜至北山,恐防吓唬了游山的人,而妾身女流之辈,出现在深山中也是不便,有杜爷陪伴,便不会引人注目了。” 五湖浪子大喜过望,正是天赐良机求之不得哩,心中一动,忖道:“妙哉!我何不趁此机会,将她带出庐山?用软功浪费时日,也许得不偿失。用强硬手段,又怕她的神兽和侍女难缠,不能贸然从事。她如果独自随我前往北山,岂不是天助我也?” “在下愿效微劳,但不知姑娘打算何时启程?”他强抑心头的兴奋,镇定地问。 “今日家祖母与家慈皆不在家,明日如何?”姑娘毫无心机地答。 “小姐,我和小剑妹随小姐一同前往,岂不方便得多?”小书扭头问,她也想往北山一游哩! “不行,你得在家照管大黄。”皓姑娘断然拒绝。 入暮时分,老夫人婆媳依时返回。五湖浪子编了一套相当动听,避免直接攻击安平而仅有暗示的话,逗留片刻,不等对方下逐客令,乖乖地告辞。 他兴奋地去找了尘,想买了尘速将安平带高山区,或者干脆暗下毒手段产灭迹,以便让皓姑娘断念。他对这种不曾见过世面的黄毛丫头相当了解,她们在温室里生长,过着美梦般的生活,多愁善感,满脑子的幻想,一旦情有所衷,很难轻易磨灭。对付这些丫头,只有两种手段可以奏效,一是用事实证明她所钟情的对象,并非是她想像中构无瑕俊彦,而是不值半文的朽材,彻底去破她的美梦。再就是先一步造成事实,强迫她就范,届时她只好乖乖地认命,嫁鸡随鸡,大事定矣!他准备双管齐下,必须小心地着手安排。 可惜,时不我留,太过仓促,以致功败垂成。了上不知躲到何处去了,时间又无法到各处寻找。 他开始后悔,后悔不该在谷中耽误得太久,为了饱餐秀色在姑娘身上下工夫,失去了他从容安置的机会。 他在九江城总算甚有收获,找到了几个朋友,知道伏魔天王与赛纯阳已经在昨晚到了九江.可是,赛纯阳老奸巨滑,机警万分,消息封锁得极为严密,无法打听到有关安平的任何消息。 莲花峰,距府城三十里,远看像芙蓉,却不像莲花。峰北有一座拨云峰,西南是圣治峰。南行二十余里,小天池旁双峰插天,耸立如双剑,那就是北双剑峰,太乙观就在峰下,观门遥对龙门西峰。 莲花峰在庐山,名号并不响亮,但山坡下有千余年来脍炙人口的杏林遗迹,满山满坡的杏树连枝交柯,春日形成无涯的花海。当地人说:这儿才是董大仙的杏林。 但双剑峰下也有杏林。当年神医董奉,确是住在太乙观中。也许这座太乙观已不是千余年前的太乙观了,所以有些当地的人仅称样符观。观旁的山坡下,确也有一座半里广阔的杏林。但看情势,似乎双剑峰的杏林,不是董大仙的杏林,因为容不下十余万株杏树的栽植。 董奉是晋朝人,他的医道可生死人而肉白骨,隐居庐山太乙观,行医济世,不取医费,但重症者愈后,须在附近栽杏五株,轻症愈后则种杏一株。行医数年,杏树共有十余万株之多。杏熟期,他建了一座谷仓,前来买杏的人,必须以相同的谷子交换,谁要是贪心以少换多,山中的猛虎便会将贪心的人逐走。这就是称医家为杏林的典故。但后世似这种不要医药费的神医,已不复见了,见钱眼开爱财如命见死不救的腐医,却多如牛毛,但这些庸医照样以杏林自居。 莲花峰下的杏林,数量可能也没有十余万株,更不可能是千余年前董大他的手植,已不知经过多少荣枯循环,老树凋零,新株再长,最老粗可合抱,小的仅记如儿臂,因此,林下视野不广,人若藏匿在内,极难发现。 林北有一座破破烂烂的董仙祠,大殿仅可躲避风雨,装金的董仙像已经斑剥,但脸部仍可看出本像的风华,蚕眉,善目,三绺黑髯,充满祥和之气,与那些狰狞神像完全不同。据说,董奉活了三百余岁,白日入云飞升,看去依然像是三十余岁的壮年人,大概祠中的像,是根据传说而塑造的,所以不像是三百余岁的老神仙。“本前初,董仙祠是由九江的医生按期祭祀的。后来,可能是他们认为这位不要钱的笨神医大可恶,存心要学医的人饿死,不值得效法,所以渐渐断了香火,董大仙只好啃杏子,没有冷猪肉吃了,早晚神祠得垮台。 还好,四乡的居民,仍然怀有一颗崇敬董大仙的心,一代传一代,永远保持着这一片杏林不令损毁。 安平和尚陵,就躲在董仙祠中。 第三天一早,两人匆匆用过早膳,准各迎接黄、徐而位东主。 安平一早便感到心潮澎湃,烦燥不安,乃将匕首贴身藏好,佩上寒影剑,将小包裹塞在神龛后,走出殿门看看天色。 东方发白,天宇中仅空万里。晚秋时分,寒风砭骨,秋风掠过林梢,啸声如万马奔腾,枝叶漫空飞舞,沙沙有声。 他紧了紧腰带,踱回殿中,顺手拍熄插在破香炉中的松明,向尚陵说:“尚师父,小侄今天仍想到码头一走。” 尚陵的两颊仍有些红肿,摇头道:“贤侄,我看用不着去了,两位东主何时到达不得而知,万一错过了,岂不欲速则不达么?” 安平剑眉紧锁,烦燥地说:“不行,我得走一趟.不知怎地,小侄今早心神不宁,坐立不安,恐怕……” “贤任,俗语说,事不关心,关心则乱。你老是挂念着与两位东主见面,好不容易等到约定见面的期限,急于见面,所以会心神不宁哪!”尚隆安慰他说。 “尚师父,小侄总感到似乎将有可怕的事发生,心惊肉跳,大祸临头似的,会不会是内厂的走狗已查出两位大哥的消息,在码头拦出他们呢?” “不会吧?两位东主的行综,只有你我知道。” 安平仍然放不下心事,不幸的预感已牢牢地在他心中生根,焦燥得定不下心来。 他拉开殿门,坚决地说:“不行,小侄必须走一趟方能安心。尚师父,万一有变,可到峰南的谷底石崖下等候。” “理会得,好吧,你走一趟也好。” “尚师父,回头见。”安平行礼告辞。 安平从北面出山,天色尚未大明。 山南,三十余名高手全穿了青色劲装,逐渐接近了董仙祠,接近至半里地,两面一分,藉草木掩身,围住了董仙祠,还不知安平已经走了。 自从安平走后,尚陵似乎也受了安平的感染,渐渐感到六神无主,焦燥不安。 旭日初升,他走出祠外往复走动,不时向西北眺望,似乎希望奇迹出现,希望三位东主会突然平安地出现在眼底。 三十余名青衣人伏在十余丈外的树下草丛中,远远地监视着神祠附近的动静,不动声色,在他们的主事人员未赶到之前,谁也不敢暴露形迹贸然下手擒人。 昨晚二更左右,黄、你二人的船到了九江,落入天罗地网,未经激斗,两位东主与三位武师同时束手就缚,经过两个更次的讯问,三位武师与徐敬业被押在紫烟楼。 五更天,黄昌龄被一群高手押解着,直奔莲花峰。天色大明,已到了拨云峰的东北山麓附近。 古木阴森,怪石如林,羊肠小径在古林、怪石、荒草、-岩中盘旋而上,如不接近至十丈内,不易发现对面有人,视界可及十文外的地方并不多。 凛凛秋风呼啸,落叶满天飞舞,荒草大部变成枯黄色,不仅是秋深矣!寒冬将接踵而来了。 黄昌龄比安平大十一岁,目下正是三十岁的壮年人,生得相貌堂堂,人才一表,身材雄壮结实。但目前他两眼无神,头青面肿,在两名青衣大汉的扶持下,步履蹒跚,双脚沉重。 熬了半夜刑,他一个字也没透露,恶贼们迫他交出二十万两金珠赎命,他也断然拒绝。 走上了至莲花峰的小径,他知道完了,显然对方已经知道他与安平约会的事,这次栽定了。 “难道说,尚师父将消息走露了?”他心中叫苦地想。 再就是他感到心中略宽,看光景,安平并未落在他们手中,不然就用不着将他押来莲花峰了。 押解他的人共有十八名之多,他一个也不认识。 十八个人中,有六名主脑人物,却没有一个认识安平的人,认识安平的人已到了董仙祠,另一些熟面孔,则留在紫烟楼看守俘虏。 六名首要人物中,有赛纯阳凌霄道人在内,他跟在一名青衣向导身后,袍袖飘飘身轻似燕。其他五人是从京师带来的内厂好手,紧随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黄昌龄被挟持着走在中间,到了峰腰的山崖附近,小径容不下三人并行,扶持他的两个人,改为前拉后推,一步步向上移动。 赛纯阳为人阴险,足智多谋,但今天却有点反常,在这种易受伏击的山径中,竟然毫无戒心。一群好汉鱼贯而行,既不分开行走,也不吩咐手下提高警觉,一面走,一面向向导问:“沈巡捕,躲在董仙祠的两个人,你们派了多少人监视。” 沈巡捕一面急走,一面答道:“回禀道爷。小的只知原先派有四个人,但惟恐那两个家伙四更以后出到外面练功,怕被发现,同时,奉命引领伏魔天王姜爷以及先行赶往包围监视的诸位爷,所以在四更撤离现场。预计天明之前,先赶到的诸位爷可以及时赶到合围,这时恐伯姜爷也该从峰北赶到了。” “哦!这时该己动手擒人啦!咱们赶两步,还有多远?” “两里地山势下降。三里左右可进人莲花峰下的杏林。” “怎么还看不见呢?” “到了小径最高处,方可看到莲花峰,前面的山腹挡住了视线,所以看不见,其实转过前面的山嘴,便可看到莲花峰左侧了。” 前面往下走的安平,听到后面有人声,心中一动,忙向路左的树后闪入,藏身在路旁的乱石堆中,利用野草掩身,从草缝中向外瞧。 看不见下面的人,但却可听清对方的对话。 黄昌龄越走越心焦,突然一脚踏在一块小石上,身躯向前栽。“哎”一声惊叫。 走在前面的人猛地回身,手急眼快,一把抓住了他的发给猛地向上提,喝道:“你小子没长眼睛,想死么?下面是十余丈的山沟,跌下去怕不变成烂泥?” 黄昌龄强忍痛楚,挣扎着站稳忿然道:“我黄昌龄如果想死,任何人也休想阻止。黄某要留下住命,看你们这些三厂走狗受报。” 大汉勃然变色,使待动手打人。前面的人已经闻声止步扭头回望,赛纯阳冷叱道:“住手,不必再为难他,如果他再被打伤,便很难利用他迫姓夏的小子就范了。” “小的遵命。”大汉恭敬地答。 黄昌龄冷哼一声,大声道:“老杂毛,见了黄某的安平弟,黄某便会叫他永不要为恶贼所屈。” 老道阴阴一笑,睥睨着他说:“咱们走着瞧。看姓夏的是否屈服,贫道早已派人将他和姓尚的围住,他想逃生比登天还难。你以为你能指使他么?他能不管你的死活?再说,贫道下令杀他,你能为了保护身外之物的金银而不顾他的死活?哈哈!不久自可分晓,贫道不和你斗口。走!” 前面藏伏在草中的安平,只听得心惊肉跳,冷汗直流,暗叫糟了,大哥黄昌龄竟然落在他们的手中,听口气。还有大批走狗围住了杏林董仙祠,尚陵大事不妙。 已没有他多作思量的机会,他必须要以破釜沉舟的决心行雷霆一击,将黄昌龄救出,再设法去救尚陵。 他毫不迟疑地掩近路边,拔剑在手,左手挟了三把小飞剑,准备冒险救人。 这一带的地势极为险峻,一边是怪石如林的山壁,高低不平不易行走,另一边是下沉十余丈的山沟,坡度相当峻陡,失足掉下去,不堕至沟底决不会停止,在这种地方动手打斗,想依多为胜根本不可能,反而碍手碍脚。 他必须等到看清了对方的阵容之后,方能决定动手的办法。 第一个人影在下面山至出现,是带路的青衣向导,接着是赛纯阳,方脸大耳一表人才,三绺长髯略现斑色,除了一双眼睛冷电四射,泛现阴冷之色外,看去仙风道骨,极有风度,谁敢说他不是个有道全真?腰上悬着的剑宝光四射,定是价值连城的宝刃,袍袂塞在腰带上,毫无戒心的往上赶。 第七名是一位壮实如牛约莫四十岁上下的凶猛大汉,抓住黄昌龄的腰带向上拉。第八名好汉更是雄壮,抓住黄昌龄的腰带不住用劲推。 安平感到眼前发晕,脑中发沉,一股凶猛的火焰,从心底猛地升起,直透泥丸宫,黄昌龄虽被折磨得变了形,但一眼便可看出黄昌龄的本来面目。 他虽怒火中烧,但仍能冷静地下决心,神智不乱。 第六个人经过他潜伏的地方,最后一名亦转过山壁,后面没有人了。 他本想用小飞剑突击,但看了对方的阵式,他放弃用暗器进去的不光明举动,直待黄昌龄经过身旁,方突起发难,贴地扑出。 快!快得像是电光一闪,相距不足八尺,人影乍现,任何人也休想弄清是怎么一回事,晶芒一闪。后面推迟昌龄的大汉断了一条胳膊,接着挨了一掌,发出一声凄厉地叫号,堕落山沟下去了。 安平一手挽住黄昌龄的腰带向后带,晶芒倏吐,贯入在前面拉拖大汉命门穴。救人伤人,像是同一刹那发生的事,变化太快了。 他向崖下跃退,火速拉下头巾,将尚未清醒呆如木鸡的黄昌龄背上,低叫道:“大哥,我是安平,抱稳了。” “我的天!你……你……果然是你?”黄昌龄语无伦次地叫。 没有机会再说了,走狗们已呐喊示警,各亮兵刃,一名年约半百的中年人大吼一声,刀影一闪,风声虎虎,凶猛地冲来,劈面就是一刀。 安平必须早早脱身去救尚陵,事态严重,慈悲不得,不由他不硬起心肠了。 “铮”一声暴响,他震开劈来的一刀,反手就是一剑拂出,晶虹一闪,血光出现。 “哎……啊……”扑上来的中年人失声狂叫,左颧经鼻梁至右颧下方,斜裂了一条血缝,肉裂骨伤,丢掉单刀在叫着向后急退,反而阻住了其他扑上的人。 赛纯阳到了,一把将受伤的大汉推向一恻,抢出拔剑大喝道:“小辈,你是……” 他说不下去了,蓦地收住话尾,因为他已看清了晶虹闪缩的寒影剑,猜出来人是谁了。 安平立下门户,对三面迫近的人视若未见,大眼睛神光似电,冷冷地盯视着眼前的老道,冷然一笑。 人的名,树的影,安平大闹九江,剑下无敌,三厂的走狗们闻名色变,望影心惊,连一向目中无人自命不凡的赛纯阳也不由悚然而惊,再看到安平沉着镇静冷然的脸色,更是心中发毛。 “你是谁?”他凛然地问,希望对方不是夏安平。 “夏安平。”安平一字一吐地答。 “你不是躲在董公祠么?”老道失常地问。 “在下出没有如神龙,你们枉费心机了。” “四天前,是你救走了姓尚的小辈?” “自然是夏某。何用多问?那晚失剑的老道,似乎不像是你。” “如果那晚贫道在场,你插翅也难飞渡。今天在光天化日之下,山路险阻之中,即使你是神龙,也无所遁形。” “老道,在下不想杀人,你最好乖乖地退走,给你三声送行,不然你将血溅荒山。” 老道怒火倏发,冲昏了灵智,这一生中,他从未被人如此轻视过,更未受过这种难以忍受的奇耻大辱。 “你该死!”他暴怒地叫,先前的怯念一扫而空。 “二!”安平阴森森地叫。 “呔!”老道狂吼,飞扑而上,身剑合一扑到,“飞星逐月”凶猛地递剑进击,剑上光华熠烁.发出动人心魄的震鸣,恍若风雷骤发。 安平决定行雷霆一击,对方人手太多,而且他必须赶至杏林,尚陵在那儿急待援手,希望能来得及赶上。 “飞星逐月”不易化解,洒来的银星不知那一颗是实是虚,即是说,老道出剑一振,剑尖幻化出无数银星,虚实难分,不知该如何封架,封错了生死交关。 他不用封架,以攻还攻,一声沉喝,拂剑错入,“铮”一声暴响,“唰”一声晶芒疾闪,走中宫切入。 老道侧闪八尺,脸色一变。 安平屹立原地,冷冷地说:“老道,你逃得倒快。” 赛纯阳的目光落在手中的宝剑上,剑锋出现了豆大的一处缺口。这一招他如果退得不够快,腹胁之间可能挨上一剑,似乎刚才对方的剑尖所指处,仍然有些冷飓飓地,不由他不惊。 “老道,再不走,在下只好打发你走了。”安平接着说。 赛纯阳深深吸了一口气,徐徐后撤,狞笑道:“姓夏的,别忘了,你还有人在贫道手中。明日午正,甘棠湖堤上见,施主如果不到,贫道便在堤上对四个人质慈悲。” 一语惊醒梦中人,显然,徐敬业与三位师父皆已落在他们手中了。对方扶人质要求与会,哪里还会有好结果?安平心中一动,蓦地一声沉叱,人化狂风刮到,剑出与老道先前所出的格式相同,“飞星逐月”狂野地进迫。 老道不能不接招,太名鼎鼎的赛纯阳,岂能不接招便遽然退走?一声沉喝,招出“云封雾锁”,出招封架。 “铍锵!”双剑接触了两次。 “嘎!”错剑的怪响刺耳,老道的剑向左荡,被安平压出偏门,脚下失闪。 “噗!”安平掌出如电,劈在老边的右胁下。接着伸脚一钩,老道向侧便倒。 安平手急眼快,手腕一振,击落老道的宝剑,左手抓住老道的曲池穴向上提,右膝急抬,“噗”一声顶中老道的下颚,顺手向下一撩,一脚踏住老道的背心,向众人大喝道: “你们快滚!这位老道夏某要留作人质,夏某的四个人如有三长两短,这位老道将是还债的人。” 一连串的急剧变化说来话长,其实却快得宛若在刹那间同时发生,赛纯阳攻了一招接了一招,便被人生擒活捉击昏倒地,其他的人惊得连血液都似乎不再流动了,脸色恐怖,像是吓傻了。 “还不快走。”安平发出震天大吼。 站在最下方的人打一冷战,扭头拔腿便跑。 安平身形一闪,截住了最后动身一名大汉,伸剑拦住叱道:“你给我站住!” 大汉惊得腿膝发软,几乎大小便不禁,浑身发抖脸色死灰,恐怖地张开双手叫: “小……小的遵……遵命,站……站住了。” “被夏某打昏的老道是谁?” “是赛纯……纯阳凌……凌霄道……道人。” “是八道之一?” “是……是的,在……在八道中排……排名第二。” “京师来了些什么人,主事的是谁?”_ 他背上的黄昌龄接口道:“安平弟。我全知道,不必问他了,须争取时效。” 安平的剑尖升向大汉的喉部,厉声道:“刚才夏某的话,你听清了么?” “小……小的字字入……入耳。” “回去将话传到,日后夏某会告诉你们的生事人,商讨交换人质的事。” “小……的将……一字不漏地回禀姜……姜爷。” “好,你可以走了。” 大汉神魂入窍,把吃奶的力气全用上了,发狂似的撒腿狂奔,似乎像是受惊的鹿,奇快无比。 安平放下黄昌龄,用头巾将赛纯阳捆上,制了老道的期门穴,向黄昌龄匆匆地说:“大哥,你拖了这贼道到峰右的山神庙等我,一切留等以后再说,小弟先到董仙祠去救尚师父。” 黄昌龄受的是外伤,倒支持得住,叫道:“贤弟,一切小心。敬业弟和三位师父被囚禁在紫烟楼亟需贤弟援手哪!” “小弟理会得,回头见。”安平匆匆地说,如飞地走了。 高手全在杏林的董仙祠附近埋伏,等侯赛纯阳到来发令。这些人中,除了伏魔天王之外,另有六名赛纯阳召请前来的朋友,全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名宿。他们并不知赛纯阳已经反被安平擒住了,仍在附近苦等。 赛纯阳所带的十七个人中,两死一伤,逃散时,有两名大汉是伏魔天王的忠实爪牙,两人向莲花峰逃,要前往杏林打听伏魔天王的吉凶下落。 两人的脚程虽没有安平快,但先走好半晌,到了山坡下最末端的杏林,后面的安平已迫近至十丈内了。其中一名大汉够义气,发现安平已经追来,赶忙拼命大叫示警“神龙夏安平追来了,快逃。” 空山寂寂,他的叫喊声却奇大,山谷为之应鸣,声传十里。叫声未落,他急向山下丛林的茂草中窜逃,连滚带爬逃命去了。 随京师好汉南来的人,并不知安平是否有绰号。这家伙自作聪明,听安平和赛纯阳对话时,自称出没如神龙,而且听说毒真君被人戏弄,居然不知来人是谁,来无形去无踪。因此信口叫出“神龙夏安平”五个字,这一来,安平有了绰号了。 入杏林半里地,方是董仙祠的座落处,大汉的叫声,惊动了伏魔天王。第一批合围的人有三十余名,伏魔天王又带二十余名之多,两批人整整凑成六十之数,全被大汉叫“逃命” 的语声所惊。 安平懒得去追擒两名大汉,全力向上赶,飞掠入林,离开了小路,向右抄出。 黄昌龄拖着赛纯阳,吃力地绕向峰右,但必须走完这一段难走的小路,向下走比较省力,他只好向下走。 快接近平缓的山坡,下面树林中人影出现。 “糟!他们接应的人来了。”他心中暗叫,叫苦不迭。 来的人数量众多,有男有女,走在前面的五个男人,后面是八名妇女,最后面也是男人,约有十余名之多,这些男女很令人注目,男的英俊,女的艳丽,不像是三厂的人,他一个也不认识。 他无暇细看,赶忙绕山腰夺路而走。 山腰附近是矮树、荒草、小石堆,无所遁形,怎走得了?奔了五六丈,下面喝声震耳: “站住!什么人?亮名号,干什么的?” 他怎能站住,丢下老道撒腿急逃。 一丢之下,赛纯阳突然苏醒,身子没在草中。看不请来人是谁,冒失地大叫道:“快擒住那家伙,他是黄昌龄,先替贫道解穴松绑。” 蓦地,下面有人叫:“黄昌龄大哥,不必跑,小弟敬业。” 黄昌龄大吃一惊,停步扭头一看,原来后面的一群人中,二弟徐敬业和三位师父,正被人掺扶着向上奔来。 “敬业弟,你……”他讶然叫。 “小弟与三位师父得救了。”下面的徐敬业高兴地大叫。 赛纯阳心向下沉,心中暗暗叫苦,手脚被绑,穴道被制,想逃走势比登天还难,他只能睁着眼睛等死。 正是焦急,蓦地被人一把抓起将他翻过搁靠在一堆小石上,半躺在石堆旁无法动弹。 眼前,是一个气宇不凡的穿青袍英俊青年人。另两人是书童打扮,一个捧着剑,一个抗着一柄奇异的三刃怪兵刃。另一位是千娇百媚的三十余岁美娇娘,还有两名悬剑的侍女相随。此外,还有一名带发头陀。 “你阁下是谁?”青年人冷冷地问。 赛纯阳一个人也不认识,硬着头皮反问:“施主高名上姓?” “牛檀越,这家伙是八道之一的赛纯阳凌霄道人。”带发头陀恭敬地接口。 青年人向带剑的书童举袖一挥,冷冷地说:“内厂的走狗,杀无赦。小湖,宰了他。”——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十六章 神祠扬威 小湖应喏一声,伸手拔剑。 赛纯阳心胆俱裂,惶然叫道:“施主,咱门无冤无仇,为何杀我?” “你这内厂的走狗,不死何待?”青年人反问。 “你……你是敬业钱庄的人么?” 青年人冷笑一声,沉声说:“为了让你死得瞑目,在下告诉你实情。夏安平是在下的朋友,昨天咱们将你们这群走狗的举动完全摸清了。这位和尚名了尘,在九江朋友众多,消息灵通,在下的朋友也不少。可惜消息晚了一步,被你们在码头将黄徐两位东主劫走了。你们前脚带人离开紫烟楼,咱们后一步赶到,紫烟楼贵同伴不堪一击,四散而逃。在下从徐二东主口中,知道你们带了人到董仙祠捉拿夏安平,因此急急赶来接应。看样子,你阁下像是栽了呢,栽在何人手中的?” “你……你……” “我姓牛,其他你不必过问了。七僧八道十八豪杰,在京师或可关着门称英雄道好汉,在江湖,你们只配替高手名宿捧茶端水。” 赛纯阳一咬牙,沉声道:“你如果自命英雄,自以为了得,给贫道一剑,咱们看谁是英雄,谁是脓包,你敢是不敢?如果你伯死,怕揭穿你只会大言欺人的底细,便不必多说了。” 青年人正是牛郎星牛宏毅,被老道一激,果然上当,向小湖叫:“割断他的捆绑,替他解穴,将剑给他。” 小湖用剑割断捆住老头手脚的头巾,不友善地问:“老道,何穴被制?” “右期门。”老道心中暗喜,口中却冷冷地发话。 小湖一摸被制的穴道,手上迟疑,但仍用震推二诀试解。老道禁不起折腾,“哎”一声大叫,冷汗直流,厉叫道:“你……你不行。哎……老天……” 小湖脸红耳赤,向牛郎星讪讪地说:“回禀主人,小的没有用,解不开这种奇异手法所制的……” 牛郎星一怔,挥手令小湖退,撕开老道的胸襟,检查片刻,惑然地说:“奇了,这像是被传说中的截脉制穴术手法所制,天下间怎会仍有具有这种绝学的人?” 美少妇上前察看片刻,问道:“星主,真是这种手法么?” “怎么不真?瞧,右期门穴隆起,红线上下行,上行八寸,下抵章门。要是不信,他的右腿必定已经僵硬,大趾尖的大敦穴必定红肿。” “截脉疑经制穴术,是两百余年河南天痴翁的秘学。天痴翁在凤翔袭击鞑子的肃政廉访使,一袭成功,他自己也被乱弩射死,天痴翁的绝学果然绝了,因为听说他严家已经绝了后,怎会……” “两百多年前的事,谁知道是真是假?小湖,脱去老道的右靴。老道,如果大敦穴红肿,你只有死路一条,假使仅是一星红斑,那表示下手人手下留情,在下或许能替你解穴。” 脱下老道的靴子,怪,大趾并未红肿,也没有红斑。一颗针头大小的淡红色的小斑点,却未为人所注意。 “咦!怪事。”’牛郎星诧异地说。 “不是被截脉疑经制穴术所制吧?”老道紧张池问。 “不是,但被制的穴道确是可疑。阁下,你只好碰碰运气了。” “什么?碰运气?你的意思是……”老道惊骇地问。 “是的,碰运气,在下没有解穴的把握。天下间,点穴术千奇百怪,有些手法诡奇绝伦,门外人是无法解制的。武当的祖师张三丰,是第一位能集点穴术之大成,而且发扬光大的人,他也曾自承有些奇异手法无法参透。你被制的手法在下只能用全力一试,不然你只好去找武当的元老来替你解决了。截脉疑经手法可以发现被截住的经脉,但却不知中途又折向何处经脉末稍。所以叫疑经。在下不能久留,只能替你试试。” “你一试不打紧,试错了……”老道恐怖地叫。 “呵呵!试错了你反正同样是死,急什么?在下的制穴解穴手法。虽没有武当元老渊博,但独门手法武当弟子亦自愧不如。截脉疑经制穴术在下只听说过,解经手法所制的穴道也许能办到,重手法却无能为力,所以说你再碰运气。反正解了穴你也得死,你何必斤斤计较?你这厮定然是个贪生怕死之徒,在下真不愿为你费神。” 牛郎星试了片刻,摇摇头,苦笑道:“老道,你的命大着哩。” 赛纯阳莫名其妙,满头大汗地问:“施主的意思是……” “在下无法解穴,因此,在下不屑杀你,让你自生自灭。小湖,将他搁至路旁,看是否有人可以救他。十二个时辰内如果解不了穴道,他必将经脉枯萎而死。” “施主,请……请将贫道带交附近的村民,请……”老道狂叫。 没有人理睬他,小湖像拖死狗一般地将他拖至小径上,一群男女扬长而去,过奔莲花峰。 赛纯阳躺在路中等死,但他并不灰心,深信小径必定有人经过,遇救的机会并未断绝。 杏林中的董仙祠前,恶斗如火如茶。 安平舍了两个大汉,向上急掠,离开小径向南抄出,急奔董仙祠。 伏魔天王一群人听到了叫声,吃了一惊,纷纷现身而出,有人向下百赶,有人向祠中闯。 破大殿中,尚陵也听到叫声,奔至殿口闪在柱后向外瞧,赫然发现远处的林影中,有人携刀带到急掠而来,令他心中大骇,赶忙向后殿急窜。 到了祠后,远未奔出后院门,便听到外面远处有人叫:“咱们先搜里面,夏安平怎会不在里面的?二弟,小心些儿,我先进,用暗器掩护愚兄。” 尚陵暗叫一声“糟”!显然破神祠已被包围,逃不掉了。正陷在进退维谷的境地,目光突然落在院间的井栏上。 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奔至井旁,毫不迟疑地跳入井中。井深丈余,水深可及肩,其冷彻骨。他向内壁缩入,静静地凝神倾听上面的动静。 安平从祠右接近,心中一懔,祠四周有人,祠内有人,而且人数甚众,光天化日之下,想秘密入祠已不可能。他一咬牙,发出一声震天长啸,距神祠还在二十丈外,不再隐起身形,大踏步向前走,啸完大吼道:“夏安平在此,谁敢和夏某决个生死存亡?” 为了救人,他不再恐惧群殴,收起了慈悲之念,决定大开杀戒。杏林下动手,虽然有点不易施展,但对方也同样会受到限制,何所惧哉? 他独自出现,胆大包天,从容地向内走,夷然无惧地硬闯虎穴龙潭,这份豪气与胆量,立即镇住了不少自命不凡的好汉。 伏魔天王并未向下循声追出,却听到了安平的啸声和吼声,火速带着大群爪牙迎来,一面下令喝道:“放他进来,在神祠前的广场和他一决。” 安平在数十双眼睛虎视眈眈之下,镇定从容地进入祠前的广场,在伏魔天王前面三丈止步。四周,走狗们迅速合围,情势险恶。 伏魔天王姜世贤粗壮如熊,拿着四十斤降魔杵威风凛凛。左右,展翅排开十二名老少。 一个个目露凶光,高矮不等,一看便知不是善类。 安平双手叉腰,屹立如山,冷然打量而前的十三名高手名宿,却只认识一个人,那是站在伏魔天王右侧的生死判。 “你就是夏安平?”伏魔天王用不相信的口气大声问。 “正是区区在下,阁下高姓大名?”他反问。 “我,伏魔天王姜世贤。小子,你不是要前来就捕归案?” “夏某凭手中剑,打发你们滚蛋。” “小狗!你好大的胆子。”伏魔天王怒吼。 “胆子并不大,却足以有勇气向你们叫阵。你们的伙伴赛纯阳,已被夏某活擒作为人质,要和阁下先谈交换条件,谈好了咱们再生死一决。” 伏魔天王吃了一惊,骇然问:“你擒了凌霄道长?凭你?” “凭在下单人独创,手到擒来,而且已将在下的东主救走。老道十八名走狗两死一伤,其他的人望影而逃。刚才在下面叫喊示警的人,就是逃散的两个走狗。” “你把凌霄道长怎样了?” “他死不了,但阁下如果不肯交换。则又当别论。” 伏魔天王哈哈狂笑,就:“凌霄道长的生死,与在下无关。公事公办,要交换万万不能。小子,你死了这条心,准备纳命或就缚吧!” “夏某擒下你之后,便知是否能公事公办了。好,你一个人上呢,抑或是一拥而上,倚众群殴?” 伏魔天王傲然大笑,意气飞扬地说:“姜某近些年来,降魔杵下罕逢敌手,自然希望与阁下一决雌雄。但单打独斗是姜某一个人的事,即使你胜得了姜某,你仍然得乖乖就擒。在众多高手的面前,你插翅难飞。你听清了。姜某右首的六位,是姜荣的的袍泽。左首四位,是姜荣的朋友……”他逐个伸手引介,报出一串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名号。 安平对这些人陌生得紧,毫不在意。 伏魔天王见报出一大串吓坏人的名号,对方竟然毫不动容,他自己也感到悚然而惊,扭头向左右低声嘱咐道:“诸位,这家伙恐怕真有些可怕的绝学在身,如果兄弟眼看不支,诸位务必及时出手。不必顾忌武林规矩,无论如何,得将他除去永绝后患,兄弟先上去试他一试。” 交代毕,横持着降魔杵,大踏步出列欺近。 安平原势不动,冷冷地盯视着逐渐走近的伏魔天王。 十二名高手左右一分,在四周列阵候机出手,留出五丈方圆的圈子作为斗场,全神戒备。 两人接近至一丈内止步,未动手先斗眼神。 伏魔天王瞪眼咬牙,但吓不倒安平,逐渐忍耐不住,怒火上升。 “杀!”他大吼一声,疾冲而上,降魔杵一晃。 安平仍然双手叉腰,向左跨迈一步。 伏魔天王更是暴躁,又是一声叱喝,招出“十荡十决”,疯狂地抢攻,罡风呼啸,隐雷殷殷,降魔杵幻化闪闪金虹,人如狂龙旋舞,连攻十杵,换了八次方位。 安平人似幽灵,在金虹八方飞射中游走飘动,身形如虚似幻,在金虹的空隙中移动自如,奇快无比,有惊无险地避过凶猛绝伦的“十荡十决”,但并未能抓住回敬反击的机会,可知伏魔天王确是了得。 安平一面避招,一面留意四周,发觉神祠内的人陆续奔出,加入外围列阵,却不见尚陵的踪迹,心中大定,显然尚陵已先一步及时走避,并未落在贼人手中。 寒影剑宜近身相搏,不宜和降魔件硬碰硬拆,他心中一定,开始反击了,一声低叱,从对方的右侧切入,晶芒乍闪。 “来得好!”伏魔天王大喝,顺手来一记“尉迟拉鞭”。 安平挫身避招,锲入一剑抢攻下盘。 优魔天王身形乍转,避招回敬,“夫雷震妖”向下便砸。 安平斜身错过,反手一剑疾攻对方的后脑袋瓜。 两人皆展开快攻,八方盘旋,四条腿急剧地移动,雨般兵器闪电似的吞吐搏击,各攻十余招。缠斗愈来愈凶险,生死将决。 安平志在活捉伏魔天王,所以不易抓住机会。激斗中,伏魔天王一声怪叫,绝招“韦陀伏魔”出手,这招先捣后拂再扫,金虹剑划出一道奇快的光孤,制住刚从右侧抢入的安平全身,如果躲不开,即将胸穿头断足折,性命难保。 安平一声低叱,寒影剑轻触捣来的降魔杵,一拨一压,左手便抓住了杵尖向上托,一闪而入,迳取下盘,迫伏魔天王后退或上跃;右脚疾飞。 可惜,伏魔天王十分了得,一落危局便断然弃杵急向侧闪,情急大叫道:“大家上,毙了他。” 他避得了一剑,避不开一脚,“卟”一声左膝盖如中千斤巨锤撞击,身不由己,摔倒丈外。 安平未料到对方弃杵保命,他并未存心压杵,因此反被杵带得身形一顿,杵亦脱手飞抛身后三丈余,“卟”一声打破了刚扑上的一名大汉的脑袋。 这瞬间,十一名高手一拥而上,叱喝声雷动,刀剑并举,齐向他身上招呼。 生死须臾,该拼命了。他一声怒啸,向右后方突围,晶虹幻化出一重剑网,凶猛地撤出,人影剑影合而为一,闪电似的旋到。 这一面有三个人,其中生死判首当其冲,老贼奸滑似鬼,突见安平不向前冲,反而从右后方旋到,怎敢相阻?判官笔一晁,人随后撤,接着向左急闪。 “啊……”惨号声惊天动地,撼人心弦。 晶虹射到,捷逾电闪。 生死判心胆俱裂,顺闪势向左卧倒,向后急滚两匝。其冷彻骨的剑气,掠过他的身躯上方,他感到浑身发冷,呼吸似乎已经停止了。 “发暗器!”有人大吼。 生死判鬼精灵,不再爬起,转首看去。 先前所立处,两名同伴一个断了双手,一个天灵盖丢掉一半,躺在血泊中挣扎。 安平已越过他躺倒处三丈余,四面八方上百件暗器齐向安平集中攒射,有十余枚专破内家气功的暗器,刚从他身躯上空飞过。假使他刚才冒失地站起,不变成刺猬也难保得住老命了。 这一次突如其来的袭击,把已耗掉不少真力的安平迫得手忙脚乱,百忙中连忙挥剑护身。任何了不起的武林高手,想用兵刃对付暴雨般的上百件暗器连续拨射,事实上决无可能,除非他能练至金刚不坏法体,不然免谈。安平的气功虽然成就惊人,但毕竟年岁过轻,火候不够精纯,普通暗器他不在乎,但像三棱钻五虎断魂针等专破内家气功的暗器,却无法以气功防体。 “嗤!”左胁下有物射到,穿透护体气功所形成的的坚韧护墙,打入肉中,卡在胁骨缝内。 接着,一声怒啸惊天动地,伏魔天王拾回降魔杵,形如疯狂,挥舞着金光闪闪的降魔杵,火杂杂地随着暗器卷到,像一阵狂风。 安平已支持不住,这一来,不啻替他解危。他向侧卧倒躲避暗器,一声怒吼,连发五技小飞剑,先避过暴雨似的暗器群,贴地滚出迎向病狂扑来的伏魔天王。 晶芒金虹乍合,尘土飞扬,枯草纷飞,迸起一阵令人心向下沉的兵刃交击声,接着人影倏分。 伏魔天王大叫一声,侧冲丈余。草地上,留下了一条沾有鲜血的布片,和一条仍在抽动的肌肉。那是从伏魔天王右大腿外倒掉下来的肉条,足有尺一二长短,厚约三分以上,鲜血倒不甚多。 伏魔天王身形不稳,右腿一软,摇摇欲倒,慌乱地用降魔作支撑住以免跌倒。 抢出两名大汉,伸手急扶。他拒绝了,吼叫道:“毙了那小狗,上!” 安平右腿一软,屈膝跪倒一条腿。接着,他像一头受伤的疯虎,一声怒啸,身剑合一向南暴射而出。 南面,五把小飞剑击倒了五个人,已形成了一处缺口,他急冲而过,一声暴叱,挥剑力劈。 “啊……”惨号声震耳,从右面截出的两名高手,手断胸裂,砰然倒地。 “拦住他,追!斩草除根,他受伤不轻,走不了的。”有人大叫。 安平落荒而走,奔入杏林深处。后面,四十余名高手像排山倒海似的赶来,呐喊声震天。 莲花峰的南面,是庐山的中心金竹坪。西南两里地是仰天坪。金竹坪是群峰中心的小盆地,仰天坪则是水系的分界岭,北流的溪涧流入九江,南面的水则向南康流。 他本想向莲花峰顶撤走,峰上怪石嶙峋,飞崖岩隙甚多,而且半山以上云深雾浓,藏身极易。可是,他受了两处重伤,真力不继,无力向上攀爬,只好顺山势向下逃。 伏魔天王掉了一块腿肉,这家伙居然受得了,裹了伤,在两名大汉的扶持下,不顾伤痛向下追。 出了杏林,山势续降,安平不管三七二十一,放腿狂奔。他虽受伤甚重,但脚程依然奇快。后面追的人心理所受的威胁太大,想迫近谈何容易? 进入金竹坪,妙极了,遍地是竹,山崖丘壑古松如海,即使是千军万马隐蔽在内,也不易被人发现。 他往竹丛里钻,往松海深处窜,几经转折,已经将尾追的人扔脱,他也到了山穷水尽之境。 “且先拔地方隐身,起出暗器上药裹伤,不然恐将倒毙途中。”他想。 金竹坪是莲花峰,西南是仰天坪,南是九奇峰。西南角仰天坪西北的上霄峰高人云表,不易攀登。仰天坪高及峰半腰以上,地高且平,是上霄峰的一部分。据传说,峰下有仙洞,上有石室、石梁、瀑布,还有峰顶可坐数百人的大盘石,神话甚多,居然传说大禹治水时曾在这儿造过舟呢! 安平曾经到过金竹坪,但这时不辨东南西北,逃至上雷峰下了。 他后面,追兵渐近。 钻入一座竹林,他再向内钻,分枝拨叶急起,脚下愈来愈慢,狼狈万分。 蓦地,眼前一亮,竹林前缘,日影透过林空,崖坡上清晰地出现一座竹楼。楼倚山而筑,破败不堪;已不能挡风遮雨,大概有一二十年没有人在内居住了。 楼前是一座寸草不生的石崖坪,右面是下沉二三十大的溪涧,左面是斜出仰天坪的崖坡,楼后山泉一线,下挂三重,共高十丈左右,小水珠迎风飘坠,除了楼前的石坪外,荒草萋萋,苍松盘纠。溪涧下翠竹摇曳生姿,可听到流泉的呜咽声。 “且先到竹楼中躲上一躲。”他自语。 他缺乏经验,逃避追捕,岂能在明显的地方藏身?也许是伤势令他昏了头,毫不迟疑地向竹楼攀爬。 竹楼虽然残破,但倒还干爽,久年积存的尘埃不多,但到处都是蛛网,竹门早就损毁,在外面可看清里面的光景。他登堂入室,看壁角倒还可以略蔽风雨,便往壁角坐倒,开始撕衣换上药裹伤。 助下的暗器是可旋转飞行的燕尾钉,右腿股是三棱鱼腹刺,两种暗器皆小沉重,用劲力发射,丈内可贯壁穿墙,十分霸道。 起出暗器裹好伤,他已真力将竭萎顿在地。 久久,他从半昏迷中醒来,是被音响惊醒的。 首先,他听到有人在崖下叫:“尤前辈,咱们上竹楼上搜上一搜。” “破竹楼快塌啦!再笨的赃也不会躲在引人注意地方,何必白费工夫?”是另一个苍老的嗓音答。 片刻,先前发话的人大叫道:“尤前辈,瞧,有靴痕向上走,小狗定然躲在上面。” “咦!正是他的靴印,走!小心些。” 接着,踏草的脚步声渐近。 他感到喉中发干,头脑昏沉,暗叫糟了!但岂能坐以待毙?强提真力拔剑在手,吃力地出现在门口。 下面,三名走狗一老二壮,正小心翼翼地向上移动,突见他出现在门口,三人大吃一惊,一名壮汉“哎呀”一声惊叫,脚下一软,滚下崖根去了。 花甲老人火速退下,站在崖根下的竹林前,仰天发出一声长啸,招呼同伴向这儿快赶。 安平不能再走动,不然伤口势将进裂恶化。他一咬牙,站在楼前的石坪中心,叱道: “你们送死来了,来得好,上!” 三个人不敢上,拔剑戒备神色紧张。 不久,人数愈来愈多,最后后赶到的人是伏魔天王。 生死判成了主持大局的人,因为伏魔天王也有点支持不住了。 “奇老,请带人从左截断后路。”生死判向一名老人发令。 右面是山涧绝崖,不能攀登,只能从正面与左面上,两路好汉分头向上攀。 安平站在石坪中心,左手挟了三把小飞刀。还剩十四枚,不能滥用,每一枚都必须获得代价。 一名壮汉看出便宜,认为安平定然已到了回光返照的地步了,看裹伤处的情形,便可猜出准可捡现成,便抢先攀登,急急抢前争功。 刚到崖口,银星一间即至,贯入壮汉的后心。 壮汉上身一震,伸手一摸伤处,突然如被电殛似的挺起身躯,“啊……”叫号声凄厉刺耳,骨碌碌向了滚。 “用暗器开路,快上!”生死判大叫。 正危急间,后面喝声似沉雷般传来:“狗东西!纳命!三厂的走狗,谁也别想活。” 伏魔天王扭头一看,吃了一惊。竹林中,接二连三出来了大群男女,男的英俊,女的艳丽。更糟的是,黄昌龄与徐敬业六名俘虏,赫然地出现在人群中。他们是牛郎星一群人,终于在千钧一发间赶到了。 尚陵在众人追走安平后,爬出水井察看,恰好遇上牛郎星和黄昌龄一群人,随着众人跟来了,浑身是水。他看清了屹立在上面的安平,喜极大叫道:“安平,你看,你两位大哥全来了。” 伏魔天王举手一挥,走狗们火速退下列阵。他叫:“取我的降魔杵来。” 大汉送上降魔杵,他跨前一步厉声问。“你们是什么人?” 牛郎星取过小霸手中的三刃剑,狂笑道:“阁下何必多问,反正你在阎王爷面前不难查出咱们来。你定然是什么伏魔天王了,来来来,太爷送你进枉死城。” 双方迎上,优魔天王大吼一声,一杵猛砸。 三刃剑向上硬架,“当”一声大震,伏魔天王连退五六步,几乎踣倒。 牛郎星一声狂笑,跟上一剑点出。 两名走狗急抢而出,一人接应伏魔天王,一人挥动鬼头刀,大喝一声,刀出“力劈华山”,刀沉力猛全力下劈。 牛郎里挥剑硬接,“当”一声震开鬼头刀,喝声“着”!顺手反挥。 大汉会变,变成两段,拦腰而断,上半身震飞八尺外,一声未出便已了帐。 “杀!屠尽他们。”少妇娇喝,挥剑抢出。 崖下血肉纷飞,好一场实力悬殊的大屠杀。走狗们早已筋疲力尽,再碰上这群煞星,可以想像得到下场之惨。 牛郎星紧盯着伏魔天王,狂笑声震耳,“当当当”三声暴响,伏魔天王的降魔杵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 生死判鬼精灵,一面和一名少女缠斗,一面向竹林深处退,脱离人群后收招狂奔,逃之夭夭。 “当!”降魔杵向侧荡,伏魔天王人随刃走,踉跄向倒退。 牛郎星如影附形跟进,狂笑道:“小辈,你浪得虚名,纳命!”声落,三刃剑拦腰便扫。 伏魔天王命不该绝,所站处恰好是斜坡,脚下先闪人向侧倒,拼全力将杵掷出,人向下滚,滚进了竹林。 牛郎星格剑急架,“当”一声击飞掷来的降魔杵,稍一停顿,便宜了伏魔天王。 伏魔天王贴地穿入竹林,老鼠般窜走了。 崖下尸横二十二具,竹林中仍有刀剑的交击声传出。 上面的安平眼看下面血肉横飞的惨象,不由失声长叹。 黄昌龄和徐敬业急急奔上,三兄弟叫唤着拥抱成一团。 牛郎星大踏步走近,哈哈狂笑道:“夏老弟,你抛我落水,我替你救出兄长和师父,并且赶来解围,以德报怨,够朋友吧?” 安平赶忙行礼,谢道:“牛兄,小弟多有得罪,尚请海涵。临危援手解救师父兄长之德,恩比天高,小弟没齿不忘。” “些许小事,何足挂齿。兄弟不敢望报,只愿与老弟多亲近。” “牛兄折节下交,小弟岂是不知好歹的人?”安平坦然地说。 “好,以后咱们再谈。兄弟去招呼照应同伴,少陪。你们大概有体己话商谈,不打扰你们了。”牛郎星欣然地说,带着手下走了。 安平突然看到了尘的侧影,心中一动,但他有许多话要对两位兄长说,忍下不问,席地坐下,向黄昌龄问:“大哥,赛纯阳呢?” “牛壮士无法解穴,把他放在路上让他碰运气。安平弟,一别三月,你的武艺简直吓坏人,是怎么回事?”黄昌龄狂喜地问。 “唉!一言难尽,恕小弟守秘。大哥,咱们的店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严老先生怎样了?” “尚师父已将概略情形向你说了,总之,在九江夜入店中盗取名单的鬼女人,坑死了我们。严先生本来有手书让我带给你,但被人在码头围捕时,我将书信丢入江中了,手书上说了些什么,我一无所知,希望明年六月六日,在黄鹤楼下可以找到他老人家。这次出事,如果没有他老人他鼎力相助,咱们全完了。至于各地收回的资金,共计金银二十万两左右,分藏在潜山,此地的李裁缝堰、龙门伊阙、和湖庭的湘阴,部分已运返故乡。我已派人先一步返回汾州府,命三家家小速至温泉镇山区藏匿,等风声过后再说。留在各地的金银,我打算等到刘奸阉败后,再图东山再起。三弟,你同意么?” 安平沉吟片刻,说:“大哥。你们千万不可再在外面走动,务必潜返故乡静待时机,等刘奸阉败后再说。” “你呢?” “小弟要走遍天涯,寻找严先生,他在外流浪,春秋已高,小弟岂能安心?我要将他老人家找到,请回家中奉养。小弟离开家乡时,已通知两位大哥的尊亲,要他们速作狡兔三窟的打算,不知目前情形如何。两位宜火速赶回,以慰亲心。” “你在外面不是也太危险么?”徐敬业问。 “小弟足以自保,请放心。” “上次你返乡,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言难尽……”安平将经过概略说了,最后说:“因此,小弟怀疑是警幻仙子在捣鬼,但这几天来打听到的消息,似乎店中出事时,警幻仙子并不在山庄,事有可疑,在寻找严先生期间,我得将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看看是谁用这种嫁祸毒计暗算我们。” “三弟,你一个人办得了么?” “人多反而误事,我会小心注意的。” “好,我将藏金处告诉你,以便用得着时候动用……”黄昌龄低声将藏金处-一说了。 没有机会多谈了,下面恶斗已经结束,牛郎星座带着手下的四名侍童,向竹楼行来。安平先前看到有不少女人,但看不真切,这时并没有女人跟随牛郎星,可能她们仍在追逐搜寻逃入茂竹丛中的走狗。了尘也踪迹不见,大概也在追逐中。 牛郎星在上来之前,徐敬业忙将脱险的经过概略地告诉安平。他只知受到走狗们的严刑逼供,通问藏金的下落,赛纯阳坚持索银二十万两赎命,而受伤的神剑王泰,则要求追问安平的下落,被囚禁在紫烟楼,逼问了两个更次。直至赛纯阳押走了昌龄,不久楼下来了不速之客,牛郎星带了大批男女高手到来,一阵好杀,内厂的走狗死伤甚重,四散而逃。恶斗为时甚暂,来得凶猛,结束也快,一行人在官兵赶到之前,已越城而出。牛郎星留置了一部份手下引诱追兵,自己带着敬业和三名师父,趋奔莲花峰,似乎早就洞悉赛纯阳的阴谋。 安平三天前对牛郎星的成见,烟消云散。但对牛郎星的为人和拥有雄厚实力,以及为何消息如此灵通的事存有些少怀疑。 牛郎星含笑到了,安平赶忙起前行礼,诚恳地重申谢意。牛郎星呵呵笑,挽住他的膀子,亲热地说:“老弟,你是不是感到兄弟来得太过突然?坐下,咱们推心置腹地谈谈。” 两人席地相对而坐,安平含笑道:“小弟确是感到意外,牛兄不记前嫌,拔刀相助,足见牛兄的气度,实非常人可及,小弟深感惶愧。” “老弟,不瞒你说,兄弟出道时日甚暂,但闯荡江湖期间,委实深感失望。” “牛兄的意思,是指……” “兄弟的意思是,行走江湖期间,希望能见识天下群豪的惊世绝学,结交天下英雄。可是,所遇上的人,全是些浪得虚名,名不符实的人物,深感遗憾失望,直至日前与老弟比力,方庆幸不虚九江之行。” “牛兄,其实天下间奇才异士为数极众,小弟末流之技,不登大雅之堂,牛兄这么一说,小弟无地自容哩!以今天的事来说,小弟在走狗们围攻之下,身受重伤,几乎送掉性命。而牛兄一到,三刃剑以雷霆之威糜临尘寰,走狗们尸横遍野,以狂风扫落叶的声势,片刻间群鬼荡然,小弟叹为观止矣!” 牛郎星呵呵笑。翘起大拇指说:“老弟,不必棒了,你才是不了起。的英雄好汉,兄弟只不过靠人多势壮而已。刚才兄弟拷问了一名走狗,他已吐了实。你为了尚师父的安危,单人独剑硬闯董仙祠,在五十余名高手的围攻下,进退自如,宛若虎入羊群。要不是他们用暗器突然袭击,何至于此?老弟神勇,兄弟佩服得五体投地。没话说,无论如何,我得交你这位英雄朋友……不!兄弟要与你义结金兰,老弟意下如何?” 安平无法推辞,笑道:“牛兄抬爱,小弟若再推辞,岂不显得矫情么?” 牛郎星大喜,兴奋地说:“妙哉!这才是真正不虚此行。兄弟落脚在东林寺,今晚咱们在那儿摆香案义结金兰。” “东林寺距城最近,只有二十余里,不但是庐山第一大刹,也是往来交通要冲,极易引起官府的注意,在那儿落脚,岂不……” 牛郎星抚膝大笑,傲然地:“老弟,请放一百万个心,他们不来便罢,来一个教他死一个,来两个死一双,不是愚兄夸口,即使把三厂的外围走狗千余名全部找来,愚兄也不见得怕他们。小湖,去把韩姑娘和了尘大师找来,先替夏老弟引见。” 小湖应喏着走了,安平讶然问:“牛兄与了尘交情如何?” “你认识他?”牛郎星反问。 安平点点头,说:“认识,七天前,他和五湖浪子仗义相助,伴同小弟入山寻找警幻仙子,因而相识。” “哦!原来如此。你说他是五湖浪子的朋友?” “小弟只知道他两人交情不薄,其他一概不知。” “他与愚兄是新交,这次愚兄之所以能及时将徐兄五位救出紫烟楼,他尽了全力,功不可没。” 听牛郎星这么一说,安平放弃了请教了尘仍在庐山逗留的原因。不久,小湖引领着艳丽的少妇和了尘匆匆到达,牛郎星含笑道:“韩姑娘名含英,是贱内的好友。含英,见过夏老弟。” 安平一怔,他看到韩姑娘腰旁的绣金牡丹绣帕。但他隐下自己的心情,行礼客气地说: “韩姑娘,小弟夏安平,请多指教。” 韩含英盈盈回礼,媚笑道:“夏爷言重了,尔后直呼妾名可也。”她那一双勾魂摄魄的眼睛,不转瞬地向安平打量。 “小弟怎敢?”安平回避她的目光,欠身答。 牛郎星哈哈一笑,说:“老弟,义结金兰之后,你可呼她的小名。此地不宜久留,老弟,咱们走。含英,你带人在这儿善后,找地方掩埋了这些尸体,再赶回东林寺。” “遵命。”含英恭敬地答。 安平疑云大起,看两人的神情和称谓,既不象朋友,也不象是主仆,事有蹊跷。他不想追问,向了尘招呼道:“大师一向可好?在下曾遵社兄之瞩,前往龙池寺……” 了尘用一声佛号打断他的话,接口道:“贫僧本来在寺中等候施主来会合,可是见风声太紧,只好迁地为良,倒教施主白跑了一趟。” 牛郎星脸色阴沉,冷冷地瞪着了尘,向安平道:“老弟,愚兄得先走一步,到东林寺准备一切,须防走狗不死心前往打扰。老弟认得至东林寺的路么?” “小弟认得。” “人暮时分,咱们东林寺见,届时愚兄派人恭迎大驾,老弟与黄徐两兄必还有些体已话商量,可在山中稍耽半日,届时在座诸位务请全到,愚兄先走一步。了尘,走。” 安平整衣站起相送,说:“小弟遵命,晚上东林寺见。” 牛郎星领着众人告辞,进入了竹林,将含英唤至一旁,低声叮咛道:“你带两名待女在附近潜伏,钉住夏老弟,切记不可暴露形迹,看他是否前往东林寺。记住。还得留意其他的人。” “星主,假使他不去呢?” “那时由你独断专行,但不可迫得太紧。他身受重伤,相信你足以应付得了。” “星主刚才不是要与他同行么?为何改变主意了?” “了尘这恶贼心藏奸诈,我得追究那天在小溪究。他躲在一旁观看内厂的人围攻夏老弟的原因,其中定有内情,我得揭开其中秘密。小心了。” 含英送走牛郎星,带着待女和牛郎星留下的人,将尸体丢入一座土坑,草草掩埋,留下两名诗女,打发其余的人走后,她躲在偏僻处监视着安平举动。 了尘心中有鬼,他已看出牛郎星不怀好意,走了一辈子江湖,牛郎星的神色岂能瞒得了他?金竹坪地势复杂,没有路径,一行人鱼贯而行在竹林松叶茂草中辟路而行,脱身极易,将近坪北,乘牛郎星用手分开竹叶的刹那间,往竹林深处一窜,逃之夭夭。 牛郎星大怒,带着人在附近在搜,足足搜了两个时辰,方愤怒地走了。 安平与两位兄长及四位师父,身上都带了伤,七人在竹楼暂行歇息,一面细叙别后的经过,感慨万端。 天色尚早,由尚陵带了从走狗们身上取来的暗器,到林中打了一条小獐,在楼前生火准备午膳。 安平冷静地将近来所发生的事,加以仔细思量,对牛郎星,了尘,五湖浪子等人的举动和用意,互相印证详加分析,结果令他愈想心中愈发毛。首先,他怀疑这次庐山之会决不是巧合,很可能是他们的巧妙安排。也许是在船上遇上的美妇,设下难以猜测用意的妙计,很可能其中隐情叵测,耐人寻味。再就是他怀疑这些人也是为图谋金银而来,欲擒故纵,故意造成和他结交的机会,等他上钩后再露出狰狞面目。 他愈想愈心寒,便将怀疑的事向两位兄长详加分析,最后结论说:“江湖鬼蜮,人心尚贪,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无。为防万一起见,两位兄长与四位师父必须早早离开险境,以免后悔无及。” 他用木棍在地上一面划动,一面说:“瞧,这是庐山附近的形势,北至九江,南下南康,西走瑞昌。你们走大步岭出瑞昌,昼伏夜行,绕九宫山走陆路到武昌,火速返回入乡。 如果小弟所料不差,附近定然有人在暗中监视。尽速准备缒绳,从楼后的小瀑缒下楼右的溪涧,秘密脱身。” “安平弟,你呢?”黄昌龄毛骨悚然地问。 “我留在这儿,吸引他们的注意。受人之恩不可忘,小弟决定与牛宏毅周旋,他如有用我这处,我将尽力而为。但为非作歹的事,我决不含糊。大哥在李裁缝堰留有四万两金银,必要时给他,恩怨两消。时候不早,速作准备。” 黄徐两人毕竟是公子哥儿,被安平分析的险恶情景吓得毛骨悚然,全无主见,恨不得插翅飞出庐山,急急地到楼后准备,找山藤结成缒绳,互道珍重,急急走了。 安平留在竹楼上,故意在没有门的楼口不时现身。 看看到了未牌未申牌初,料想众人该已远出二十里外了,便重新结束,在伤口上换上药,包扎停当,踏出楼门准备上道。 仰天坪的东麓,一身白裳的皓姑娘,正与五湖浪子从山北踏上归程,要越过九奇峰返回三叠泉。 韩含英带了两名诗女,隐身在远处监视着竹楼,却看不见楼后的动静,不知黄徐等一行六人已经溜走。眼看红日西斜。愈等愈心焦,看天色,安平早该启程了。 好不容易等到楼前出现了安平,她心中一宽。接着,她暗叫不妙。 楼前只有安平一人,泰然地向下走——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十七章 受诬遭陷 安平一个人形单影只地向下走,他心中一无牵挂,精神大佳,明知可能有人在附近监视,他却并不在乎。 一旁可急坏了负责监视的韩含英,一见只有安平一个人,不由大惊失色,忍不住赶忙向两名侍女示意,急急现身向崖下掠来,要向安平提出质问。 安平到了崖口,正要往下走,便看到左侧下方的古松下人影一闪,接着三女的身影出现。 “果然不出所料。”他自语。 他向后退了五六步,等三女上了石坪,含笑行礼道:“韩姑娘还没走么?在下正要动身前往东林寺呢。” 韩含英脸上挂着焦急的表情,信口:“妾奉命前来促驾,黄爷和徐爷他们呢?” “他们有事在身,不能久耽,事关紧要,所以先走了,无法依约前往东林寺,嘱在下可向牛兄面致歉意。”安平神色从容地答。 他知道风暴即将到来,果然不错,含英脸色一变,焦急地大叫道:“那怎么成?看不出你这人外表诚实,其实内藏奸诈,为何叫他们偷偷溜走,失信与敝主人?” 安平等她气势汹汹地说完,笑道:“韩姑娘,牛兄与在下义结金兰,与我那两位兄长何干?在下未失信,正要动身前往东林寺呀!” “你这人太不知好歹,我家主人诚心与你结交,你却……” “姑娘且慢发怒,在下也是诚心与牛兄结交的。何必因两位兄长不辞而别的事伤了和气?牛兄对在下有临危援手之恩,更有救助两位兄长的情谊,按理他们不该不辞而别,但要事在身,不得不走,只好容后图报了。姑娘不必焦急,凡事在下担待,见了牛兄之后,在下自会向兄请罪,解释不得已的苦衷,与姑娘无关。” 含英心中大急,沉下脸不悦地叫:“你说得倒轻松,我可受不了。说,他们往何处走了?” 安平向南一指,笑道:“南下南康。” “走了多久了?”w “恐怕已经到了星子县近郊了。” “胡说,他们到底走了多久了?” “已有三个时辰……” “啐!不久前我还看到楼下的人影,你骗得了谁?” “姑娘不信,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含英大为不耐,跺着小蛮靴绷着脸叫:“本姑娘从不受骗,快,带路。” “带路?姑娘要往何处去?” “带路追赶,他们不会走得太远。” “怪事,令主人要与在下义结金兰,为何却一定要在下的两位兄长参与?”安平开始套口风了。 “这些事你用不着过问,我也不知其详,反正我奉命请所有的客人前往东林寺、缺一不可。少废话,快带路将客人追回。” 安平摇摇头,说:“姑娘,不必枉费工夫了,即使他们刚走了不久,谁知他们往何处走?既无大道,亦无樵径,如何追法?” “我不管,你必定知道他们所走的方向,我惟你是问。” “对不起,在下无法应命。” “走是不走?”含英声色俱厉地问。 “在下只走东林寺。” “不,非将他们找到不可。” “碍难如命。” “你拒绝了?” “姑娘明人,当知在下确是无能为力。” “你如果拒绝,休怪本姑娘无礼了。” 安平看出危机,暗作戒备,正色问:“姑娘的意思……” “本姑娘只好强制你走了。本来,你如果与敝主人结拜之后,你也将是本姑娘的主人……” “咦!姑娘口口声声称牛兄为主人,你们……” “在外人面前,手下诸人皆以朋友相称。本姑娘是属下。” “姑娘能进一步说明么?” “你尚未成为自己人,没有说明的必要。废话少说,你走是不走?” 安平心中暗懔,听对方的口气,牛宏毅的身份极不简单,韩含英既然自称属下,很可能是江湖中势力巨大的秘密帮会哩! 他想起有关银汉双星的传闻,转移话锋说:“姑娘腰下所携的绣金牡丹绣巾,定是银汉双星的手下众女,银汉双星是谁?牛宏教也是双星的手下么?” 含英脸色一变,厉叫道:“少废话!你走是不走?” “在下不打算和姑娘生气,还是到东林寺再说吧。” 含英大怒,蓦地急冲而上,纤手一伸,五指幻出无数指影,直取安平的胸前要穴,她的手指纤秀修长,足以控制上至结喉,下迄巨阙的上中二腕穴,右控章门,左达大包,何处有空隙,便从何处攻入,迅捷无比。 安平身受重伤,但尚支持得了。生死关头,意志坚强的人在短时间内可以忘记创伤所发生的痛苦,也可以作短期的剧烈活动。他强提一口真气,双盘手上抬错拨,“卟卟”两声轻响,已将含英连环攻到的双手拨开,化去凌厉迅疾攻来的狠招。 含英见对方并未还手回敬,胆气一壮,一声娇叱,连攻五掌六指,势如狂风暴雨。 她的娇叱声十分震耳,空谷传音,金竹坪周近的人皆可听到。 两侍女亦步亦趋,随在合英身后袖手旁观。 仰天坪附近,五湖浪子随在皓姑娘身后向南行。他贪婪地欣赏着姑娘的动人背影,饥渴地嗅着从姑娘身上散发出来的幽香。 一个玩弄过无数女人的好色之徒,多少有点心理变态和色情狂的不正常现象,见了一般平常妇女,不会激动甚至有点麻木,但如果见到从未见过的绝色,却会情欲高炽,一发不可收拾。 五湖浪子倒还不错,他居然能忍受了好几天,仍能抑压住自己的情欲,不动声色。但内心中的欲火情潮已将激发至爆炸点了。 他狠狠地吞了一口唾诞,气血沸腾地想:“再不下手,恐后尔后没有机会了,良机不再,此时不将她带走,还待何时?” 但他心中却深感恐惧,不知姑娘的艺业如何,万一失手一击不中,不但尔后永不会有亲近的机会,也许性命难保,危险极了。 多次见面,他和姑娘相处得已经相当厮熟了。可是,他感到万分失望,姑娘对他不但若即若离,令他心痒难熬,而且一颦一笑皆含蓄守礼,可望不可即。她那雍容华贵的气质,落落大方无邪的谈吐,毫无容他以游辞相挑的机会,更不容许他稍事逾矩,这滋味委实不好受。 这大半天以来,姑娘一直催促他四处奔忙,到各地寺庙和村民处查询安平的下落,忙得一头汗,反而没有安静地展露他满腹才华的机会,看姑娘的神色,已是全心全意放在安平的身上啦!他五湖浪子无法在姑娘心中占一席地,令他十分苦恼和难堪。很显然的,再不用武力攫取就不行了。 姑娘走在前面,不知五湖浪子的心事,她还认为五湖浪子古道热肠。是个难得的好人,对他甚有好感哩! 进入一座树林,她用双手分枝拨叶而行,一面说:“杜爷,耽误你整整一天,妾甚感不安,感激不尽,家祖母在庐山约有一月逗留,有暇请光临盘桓。”‘“些许小事,何足挂齿?姑娘不必客气。未能为姑娘查出夏老弟的下落,万分抱歉,日后有机会,当为姑娘留心,有消息定然赶来报命。”他一面说,一面在百宝囊中掏,眼中泛起不友好的光芒,似在冒险决心孤注一掷。 蓦地,他感背部有异物轻轻一击。 他警觉地转身,发现一棵松树下爬伏着妙手飞花了尘,正向他悄然招手,示意有消息相告。 他心中一动,向姑娘:“皓姑娘,请先走一步,在下等会跟上。” “妾在前面坪项相候。”姑娘信口答,轻盈地走了。 五湖浪子直待姑娘去远,方始退至松下,俯身闪入也伏倒在地,低问道:“和尚,有消息了?” 了尘似乎并不急于作答,闭上眼睛,不时用手按摸额角,心事重重。 “怎么啦!你又聋又哑不成。”五湖浪子不耐地追问。 了尘吁出一口长气,迟疑地说:“我在考虑后果,是不是该将消息告诉你。” “你这人怎地这么婆婆妈妈,拖泥带水?真要命,论交情,你我还有不可相告的事隐瞒在心不成?有话你就讲,有屁你就放,别尽吊胃口好不?”五湖浪子焦躁地说。 “好,我说,明天我就改装,改和尚为老道。”了尘下定决心,断然地说。 “你改装已经不下十次了,这时我正需要你以和尚身分出面帮忙,慢些时日好不?”五湖浪子不悦地说。 “再不改装,我性命难保,友情与性命比较,我宁可选择性命。” “为什么?” 了尘叹口气,无可奈何地说:“事到如今,我只好碰运气,告诉你之后,千万守口如瓶。” “咦!你像是碰上了棘手的事哩!” “不但棘手,而且简直是大祸临头了,你记得上次我告诉你,要你转告你拜兄游龙剑客的事么?” “对不起,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银汉双星的事,难道你也不知道?” “听说过。” “听我说,别打岔……”了尘将那天引内厂高手在溪旁围攻安平的事-一说了,直至被迫起誓,牛郎星表露身份,如何迫他就范,如何在九江迫他打听安平的下落,直到今晨杏林追踪等等经过,扼要地加以说明,最后说:“牛郎星志在雄霸江湖,你和游龙剑客也想霸天下,双方皆在暗中培植实力,届时定有一番可怕的凶狠火拼,谁发展得慢谁倒霉,所以你必须告诉游龙到客小心在意,我既然与牛郎星闹翻,再不换装,岂不是睁着眼睛等死么?” “且慢!和尚,你是说,夏安平身受重伤,与他的二位兄长俱在竹楼歇脚?目下在不在?” “可能已启程往东林寺赴会了。我逃出牛郎星的监视,一直就藏在附近,不敢在北走……” “走!咱们到竹楼去看看。” “你要到竹楼?去干什么?” “他们几个人都受了伤,咱们何所惧哉?” “皓姑娘……” “你等我,我去打发她,用打穴珠将她击倒,咱们再宰了夏安平,免得被牛郎星得到后如虎添翼,然后你我再远走高飞,去找我大哥游龙剑客,商讨银汉双星的事。” “恐怕夏安平已经动身到东林寺去了,不在废竹楼哩。” “先别管东林寺的事,我先把那丫头弄到手再说。” “我可助一臂之力,到手后远走高飞。” “不可,如果一同前往,恐怕引起她的怀疑,反而弄糟了。”五湖浪子说,说完窜出树下。 这瞬间,天宇中传来一声娇叱,入耳清晰,莫辨方向。 五湖浪子吃了一惊,以为皓姑娘遇敌,脚下一紧,向预定的会合处掠去。 了尘在附近呆了一天,地势熟悉,赶忙拦住去略低叫:“声音由右方来,像是来自废竹楼,老弟……” “不会吧?” “是的,决错不了。” “上官兄,你先去看看。” “皓姑娘是庐山的新主人,叱声地必定也听到了,假使安平并未离去……” “糟!你先走一步,我去引走皓姑娘。”五湖浪子惊叫,展开轻功急急掠走。 了尘略一迟疑,不情愿地迟疑着走了。 安平奋余力和含英拼搏,居然能阻住了含英狂风暴雨似的二十余招狂攻,但已退至废竹楼前。 含英做得火起,一再顾忌安平的反击,决定用重手法擒人,左手用“仙人指路”吸引安干封解,突然斜身抢入,右手一掌拍出,用上八成内功。 安平果然从右手削向指来的玉手脉门,见掌拍到连忙出左手斜拨。糟了!他没想到含英的掌上注入真力,一触之下,感到膀子一震,凶猛的潜劲装到,踉跄后退。 真不巧,脚跟被门限所阻,重心顿失,立脚不稳,仰面砰然倒地,跌入厅中。 含英身手奇快,从侧方抢入,俯身戟指急制他的右期门穴,捷逾电闪。 他不甘示弱,身躯突然扭转,左脚横飞,“噗”一声扫中含英的右大腿上外侧,含英的手指落空。 “哎呀!”含英惊叫,身不由己地向侧飞撞而出,接着“蓬”一声大震,撞毁了内壁,竹楼摇摇。她的头部无巧不巧也碰上了一根竹柱,头部左侧皮破血流,人亦昏倒在柱下。 随后刚奔入的两侍女大吃一惊,飞扑而上,一名侍女来势甚快,上身微俯,作势下击,其实用的是虚招,裹了铁尖的纤足,却突然连环飞踹,来势奇快。 安平刚转正身躯,正想跃起,侍女的脚已经攻到。近身了,他再次扭转,避开了一脚,却避不开接踵而来的二腿。 “卟!”左胯挨了沉重的一击,鞋尖入肉半寸。 沉重的打击力道将他的身躯踹得翻滚不已,奇痛彻骨,半身麻木,这瞬间,侍女的第三脚又攻到。 “卟!”他乘身驱滚转时一掌旋砍,砍中婢女的迎面骨,下手甚重。 “哎……”婢女惊叫,失足踣倒。 另一名婢女骇然,火速拔剑出鞘。 蓦地,她“啊”一声惨叫,身形一晃,“当”一声长剑坠地,踉跄冲出两步,突然仆倒,她的背心血如泉涌,创口裂开,是被爆裂的暗器所伤,心肺受创,挣扎半刻气息渐绝。 一条人影狂风暴雨似的掠入,首先抓取婢女坠落的长剑。 安平已挣扎着坐起,大喝道:“大师,不许再伤人。” 来人是了尘,剑已抓在手中,冷冷地说:“斩草除根,不杀了她们后患无穷。” “大师不是牛宏毅的朋友么?” “去他娘的朋友,那家伙野心勃勃,逼贫僧替他卖命,这种朋友不提也罢。夏施主,大概你还不知那家伙的阴谋,你最好离开他远些,愈远愈好。” 被安平一掌壁中迎面骨,跌倒在大外的婢女已挣扎着站起.拔剑在手讶然叫:“和尚,你……你吃里扒外,你这……” 了尘怕侍女说出她妙手飞花的身份,一声不吭,突然反手将剑甩出,相距不足一丈婢女身形不稳,想躲避已是力不从心,也无能为力,太快了,刚想将剑举起拨击,剑尖已贯腹而入,重重地仰面倒地,在血泊中呻吟,一倒之下,透背而过的长剑被顶出,离体坠地,血从创口如泉般涌出。死状极惨。 了尘急急纵上,抓起了剑,正想收拾安平。 安平未能及时站起,受伤太重,拔了两把小飞剑在手,大喝道:“住手!撒剑!” 他以为了尘要抬剑杀韩含英,所以出声制止。了尘面对着他,阴森森地叫:“姓夏的,你对我无礼么?” “大师是不是太狠了些?她们与你无冤无比,你却乘她们不备,用暗器屠杀她们,用意何在?” “你已经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想管闲事?免了吧。” “原来你竟是这种人。”安平切齿地说。 了尘冷笑一声,恶狠狠地说:“贫僧也是为了你好,免得你进入他们的圈套,你却不领贫僧的情,这年头未免好人难做……” 这时,血染鬓角的含英醒来了,挣扎着要站起。 了尘不再往下说,举剑抢向含英。 “住手!”安平大喝。 了尘不理他,举剑便扎向含英的胸口。 安平大怒,喝声“着!” “哎……”了尘惊叫一声,身形一颤,“当”一声长剑脱手坠地,右手背端端正正插着安平的怪异小飞剑。 “你……这小狗!”了尘破口大骂,左手探向百宝囊。 “你再行凶,这一剑要射穿你的肩膀,不许动。”安平声色俱厉地说,挣扎着强行站起。 含英已经站起,银牙挫得格支支地响,向安平恨声道:“姓夏的,不想想,谁替你出力救出你两位兄长?谁替你解围……” 安平不理她,向目泛杀机但不敢妄动的了尘叱道:“了尘,在下警告你,不许捣蛋,先替韩姑娘裹伤,你假使胆敢弄鬼,在下必定杀你。去!” “贫僧没有金创药。”了尘答。 含英不知昏厥后所发生的事,以为两位婢女是被安平所杀的,叫道:“了尘,不必管我,先废了这忘恩负义的畜生。” 安平哼了声,叫道:“姑娘的两位婢女皆系了尘所杀,她还想杀你呢,你还寄望他帮你么?” “什么?”含英讶然惊问。 了尘心中大急,叫道:“这畜生血口喷人,该死。” 安平向含英道:“在下被姑娘击倒,刚才站起!” “谁相信你的话?”姑娘怒叱。 “信不信在你,刚才如不是在下用飞剑射中他握剑的手,姑娘恐怕已不在人世了。再若不信,姑娘何不察看婢女被杀的创口?便知是谁下的毒手了。” 含英的神色已完全恢复,但被安平踹中的右大腿仍然不便,狠狠盯了两人一眼,瘸着腿向婢女的尸体走去。 了尘突然一咬牙,拔出插在掌背的小飞剑,向安平飞甩,同时一腿斜飞,凶猛地扫向含英的腰脊。 “哎……”了尘惊叫。 “卟!”他的脚险中了含英的后腰。 含英尖叫一声,向前仆倒,仆在一名婢女的尸体上。 了尘也被震倒,膝盖骨被小飞剑划过,筋亦被割伤,怎能不倒?由于膝骨重创,踹出的力道大减,含英幸免腰背险断的厄运,他拖着一条腿,连滚带爬地跳出门口,单足跳跃逃之夭夭。 安平吃力地站起,急问道:“韩姑娘,伤势怎样了?” 含英挣扎着坐起,痛苦地说:“我……我的腰……痛……痛苦难当。” 安平拾回小飞剑,走近问:“韩姑娘,你有保护元气流血顺气的丹药么?快服下以免后患无穷。” “没有,我的药没带来,你……” “真糟!我的药已经用完了。” 含英痛得坐不住,香汗如雨,脸上的肌肉扭曲,浑身发抖,半躺着虚脱地叫:“夏爷,救……救我,我……我痛得支持不住了。” 安平在她身旁坐下,说:“我暂且替你轻轻推拿,可减轻痛苦,怕的是贼和尚如果去而复来,麻烦就大了。” “夏爷,没有药,推拿,恐怕反而令伤处恶化哪!痛我可受不了。”含英满头大汗地说,不住呻吟。 安平心中一动,猛记起在周贴刑官身上搜到一瓶春露丹,赶快掏出说:“我曾经在内厂的鹰犬周贴刑官身上,搜到一瓶春露丹,可能是药到回春的疗伤奇药,不然那家伙也不会贴身密藏,不知姑娘敢不敢试服?”他将玉瓶递到姑娘眼前。 含英脸色一变,厉声说:“该死!你怎么……” 话未完,门口人影乍现,五湖浪子像狂风般卷入。吃惊地叫:“咦!怎么回事?” 安平将玉瓶塞在含英手上,站起手按剑把,冷笑道:“杜兄,贵友了尘大师做的好事。” “是了尘干的?真的?”五湖浪子故作从容,一面问,一面走近。 “他是了尘贼秃的好友?”含英警觉地问。 “是的。”安平答,接着喝道:“杜兄,请勿走近。” 五湖浪子在丈外止步,堆下笑道:“夏老弟,先别问是谁做的事,你们都受了伤,地下还有两个女郎,在下也许可以替诸位尽力。”他一面说,一面机警地向外瞧。 他和了尘分手后,去追皓姑娘,希望阻止皓姑娘前来,更希望能将姑娘弄到手。岂知半途碰上闻警转来的皓姑娘,不等她开口,姑娘便向他说:“金竹坪内有人叱喝,可能有人动手斗殴。走,去看看。” 他不敢不依,怕被姑娘看出破绽,只好说:“在下伴姑娘前去察看,这就走。” “杜爷请先行。”姑娘泰然地说。 “为免姑娘生疑起见,他只好先走,却不向竹楼方向前行,向右绕出三里外。 皓姑娘对这一带地势不算陌生,只是不再听到叱喝声,不知先前的声音是从何处传来的。搜了不久,姑娘发现了人迹,说:“杜爷,请看,有人曾在竹丛浅草中穿越,何不顺踪前往察看?” 五湖浪子心中雪亮,他早知道附近有一座废弃了的竹楼,岂能让姑娘和安平见面?他必须遣开姑娘或者拖时间,希望让了尘先到竹楼办事,便说:“咱们分开走,姑娘循脚迹向东北走,在下向相反方向分头追踪,如果有发现,以啸声招呼,不然回头在这儿会面,姑娘意下如何?” “好,回头见。”姑娘毫无心机地答。 他和姑娘分手后便迳自赶往竹楼,来得不是时候,了尘已经受伤逃掉了,并未将安平置于死地。 他对安平受伤程度不了解,看到安平能站起,而且手按剑把阻止他接近,不由他不有所顾忌,不敢立时反睑,只好等待机会,又怕皓姑娘赶来,心中十分焦急。 安平不知他为何一面说话,一面向门外瞧,误以为他在等了尘去而复来,深怀戒心地说:“咱们已有春露丹疗伤,不劳阁下费心。杜兄,在下发现阁下与了尘两人,对在下似乎别有所图,了尘刚才已露出本来面目,要杀夏某,请问其故安在?” “夏老弟多疑了,在下确不知老弟话中的意思。哦!老弟说已有什么春露丹治伤,可是真的?” 含英不等安平回答,将玉瓶顺手摔在地上,说:“这不是治伤的药,夏爷,向他讨药。” 五湖浪子眼尖,一眼便看到“天长精炼”四个字,心中一动,跨前一步,不动声色地说:“姑娘受伤甚重,在下有灵丹妙药,愿为姑娘裹伤。” 安平凛然道:“杜兄,承蒙襄助人山搜寻警幻仙子的下落,兄弟铭盛五衷,希望在下怀疑的事并非事实,今后咱们仍是好朋友,在下不愿因了尘的事而与杜兄伤了和气,权算在下多疑,在下道歉,请先替韩姑娘裹伤,最好先给她吞服一些护心保元的丹药。” 五湖浪子呵呵笑,说:“不管老弟如何多疑,兄弟只有一言相告,那就是了尘的所为与兄弟无关,请勿多疑。” 他到了含英身旁,一面掏百宝囊,取出一颗丹儿说:“韩姑娘,这是八宝护心丹药,请服下。”安平退后两步,暗作戒备。 含英接过丹丸,放在鼻端轻嗅,盯住他说:“这丹丸气味有异,不象护心的药丸。阁下,护心的丹丸,平时吃了可固元培本,无病无伤眼后亦大有裨益,阁下可否先吞下一颗,以免妾身见疑?” 五湖浪子不悦地说:“姑娘。你不知好歹。” “贵友了尘的为人,委实令人寒心,岂能怪妾身多疑?” 五湖浪子眼中升起无边杀机,一声冷笑,一掌疾劈而下,另一手将丹丸射向安平的下阴,奇快无比。 相距太近,安平和含英皆身受重伤闪避困难。 “卟!”含英的颈根挨了一掌,应手便倒。 包了腊衣的丹丸,在五湖浪子手上发出,近距离内威力与钢镖相差不远。安平百忙中身形急扭,手中的寒影剑未能及时拔出进击,感到左胯一麻,下阴避开一击,左胯却被击中,腿一软立即踣倒。 蓦地外面传来一声奇异的鸡鸣,那是了尘所发的警讯,有意外发生了。 五湖浪人像怒豹般扑上,不等安平倒下,双拳疾飞,连攻四拳,拳拳着肉,把安平打得反向后退。 他抽身扑近已昏厥了的含英身畔,将玉瓶拾起,倒了十余颗丹丸纳入怀中,将一颗塞在含英口内,再在含英的左藏血穴点了一指头,方匆匆一溜烟走了。 他却不知,由于太过匆忙,急于离开,手指下斜了半分,并未将含英的穴道制死。藏血被制,短期间便会头脑昏沉,神志昏迷,稍一拖延,便会永远成为白痴,甚至当场身死。 安乎被打得眼前发黑,胃部似要往外翻,痛苦阵阵袭来,令他浑身发软,他挣扎着坐起,已不见五湖浪子的身影,心中大感咤异,想不通前些天的古道热肠朋友,为何竟如此对待他,为什么?五湖浪子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豪杰英雄,怎会做出这种怪事。 他想到五湖浪子令他怀疑的事来,心中百思莫解,疑云重重,皓姑娘曾经告诉过他,说预定分手找警幻仙子那天,五湖浪子和了尘并未分手,在一株巨樟下会合连袂到大林寺投宿。再就是分手后,五湖浪子说要到南康落星湖办事,要他到龙池寺会合了尘,而了尘却根本不在龙池寺。 更令他百思莫解的是,了尘是牛宏毅的手下,却又要乘他之危突下毒手,而且更矢口否认是牛宏毅的朋友。难道说。是牛宏毅叫了尘杀他的?但含英却为何骂了尘吃里扒外?五湖浪子怎么又在山区出现?为何要向他下毒手? 他愈想愈迷糊,心中大乱。 他的目光落在含英身上,心说:“韩姑娘奉命行事,不是她的错,我得救她。” 他向含英爬去,已经无力站起了。 刚爬近含英身旁,目光落在装春露丹的玉瓶上,他本能地伸手抬起玉瓶。 门口的白影乍现,他抬头一看,欣然叫:“咦,皓姑娘,是你么?” “哎呀!你……你是夏安……夏爷。”姑娘骇然叫,一闪即至。 门外突然传来五湖浪子的叫唤声:“喂!里面有人么?” 皓姑娘到了安平的身旁,喜悦地扭头向外叫:“杜爷,快来,夏三东主在这儿。” 声落,五湖浪已像狂风般掠入门内,雀跃地叫:“咦!果然是夏老弟。”一面叫,一面掠过。 安平像丈二金刚摆不着头脑,他以为看错了人,但光天化日之下,怎会错?确是换了一付笑脸的五湖浪子。正发愕间,五湖浪子到了,忧形于色地问:“老弟,你受伤了?让我看看。” 五湖浪子并不先看伤势,却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玉瓶,突然脸色一变,厉声问:“老弟,这玉瓶是你的?” “咦!你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弄什么玄虚?”他惑然问。 “我问你是不是你的玉瓶。”五湖浪子冷笑着问。 “你明知故问……” “你这畜生。”五湖浪子抢着咒骂,一掌疾劈。 皓姑娘眼急手快,云袖一挥,五湖浪子如被暴风所撼,连退三步,一掌落空。 “杜爷,有话好话,怎么回事?” 五湖浪子脸色大变,心中骇然,但立即定下神,将玉瓶递过冷冷地说:“这畜生是淫贼,怀有这种残害妇女的药。” 安平心中大急,怒声道:“杜天奇,你这两面人血口喷人……” “姑娘请看。”五湖浪子抢着说,向两女婢的尸体一指,又道:“这儿死的有三个女人,却只有他一个夏安平是活的,八成儿是他在这儿造孽。” 安平怒不可遏,挣扎着站起大叫道:“姓杜的,两个女婢是你的好朋友了尘杀的,另一个韩含英姑娘,却是阁下下的毒手,在下几乎被你击毙,你竟将事推在夏某身上,血口喷人,简直畜生不如,人面兽心。在下与你无冤无仇,你到底有何用意?” 杜天奇嘿嘿冷笑,朋森森地说:“阁下,你骂吧,该杜某说啦!在下以为你是个英雄好汉,原来却是这种糊涂的下三滥,你想攀诬在下,也该放明白些。找令人相信的场合鼓如簧之舌哪,了尘大师早已远离九江,而在下却是与皓姑娘在仰天坪下听到这附近有妇女的叱喝声,方循声赶来察看的。哼!你居然反咬一口,糊涂得可怜亦复可笑。” 皓姑娘徐徐后退,忧伤地注视着安平,不住轻摇螓首,幽幽地问:“夏三东主,你…… 你……” 五湖浪子将玉瓶摔在安平脚下,冷笑道:“这瓶春露丹,是不是杜某栽你的赃?” 安平一怔,迷乱地问:“你……你说这……这是……” “这是残害妇女的亵渎神明的媚药,杜某还能分辨得出来。”五湖浪子说完,走向含英,一按含英的口鼻,又道:“这位姑娘仍有一口气在,只要把她救醒,便可知道谁是谁非了。” 他大概心中操之过急,首先便捏开了含英的牙关,瞄了一眼,挖出含英口中的春露丹,摔在一旁说:“唔!还好,还没吞入腹中,但……气息渐绝,快咽气了。” 接着,他捏含英的人中穴。 “且慢动她。”皓姑娘叫。 五湖浪子已点了含英的藏血穴,认为如果未能及时发觉被制的穴道,如用推拿术想将人弄醒,手下人即死,事实上,藏血空被制,一时确难发现。同时,他下手甚重,料定含英拖不了多久,只消利用这片刻的机会,含英必定渐渐停止心脉的跳动,皓姑娘出声阻止,他并不在乎。 皓姑娘拾起从含英口中取出的丹九,再拉起玉瓶细察,倒出另一粒对照,幽幽一叹,将玉瓶和丹丸摔下,向安平注视片刻,颤声道:“夏爷,这药瓶是你的?” “是……是……是在下在……”安平不知该从何说起,期期艾艾语不成声。 “是我杜天奇栽的脏,夏爷,是不?”五湖浪子恶意地问。 安平长吁一口气,心说:“想来其中疑问重重,五湖浪子很可能与皓姑娘是亲密的朋友,也可能是受人买动来杀我的人,眼前铁证如山,想分辨不啻徒费精力,跳进黄河里也洗不清。” 他一咬牙,向姑娘说:“皓姑娘,在下刚才所说的话,字字皆真,在下决不说谎。至于姓杜的和了尘贼秃,为何要苦苦陷害在下,在下却不知其故安在。这瓶丹丸,是在下从周贴刑官……” 五湖浪子重重哼了一声,接口道:“妙啊!又拉上一个内厂的贴刑官了。皓姑娘,请回避,在下替天行道,除去这个江湖不齿的淫贼。” 皓姑娘却摇摇头,说:“杜爷,听他说完,让他分辩。” 安平强提一口真气,暗叫“罢了!”冷笑道:“在下无须再辩了,反正在下问心无愧,除了这瓶在下本知内情的丹丸以外,其他的事一概否认。姓杜的,你上吧,咱们在剑上分曲直。” 五湖浪人拔剑出鞘狂笑道:“好吧!杜某也认为这是最佳的解决之道。” 皓姑娘粉脸一沉,大声说:“谁也不许动手。” “皓姑娘,对人赃俱获的淫贼,难道仍让他活着,在江湖上糟塌妇女不成?”五湖浪子义正辞严地问。 皓姑娘注视着安平,垂下螓首,幽幽地说:“夏三东主,你走吧,限你即刻离开,不许再踏入庐山一步,走吧!” 安平吸入一口长气,欲言又止,最后一言不发,迈着艰难沉重的脚步,像个垂死的老人,出门踉跄而去。 进入金竹坪不足半里,似乎听到身后有分枝拨叶之声,幸而黄昏将临,林中幽暗,他心中一动,往竹林内一钻,隐起身形。 不久,他看到了尘的身影急窜而过。 他不敢再走动,直躲藏至三更左右,方一脚高一脚低地,认准方向摸黑上路出山。 在庐山西北的一座山林中,他养伤十日,等他重新上道,已是罡风凛冽的十月初冬了。 破竹楼中,皓姑娘失神地注视着门口发怔。 五湖浪子毒计得售,心中兴奋万分,他深信在外面潜伏的了尘定可将连走路也感吃力的安平击毙永除后患,除去了眼中钉,不会再有人和他争了。凭他五湖浪子的人才和机智,皓姑娘定可落入他的掌心了。因此,他放弃了暗袭擒人的阴谋。 岂知他失望了,姑娘对他神色漠然地说:“杜爷,今天多蒙伴同妾身前住山北一行,感激不尽,容留后报。天色不早,杜爷寄居大林寺,回去恐有不便,妾身就此别过。” 他吃了一惊,急道:“在下言明伴送姑娘返回山居,怎可食言半途而废?” “妾身自会寻路,不敢劳动杜爷的大驾。” “但……” “杜爷请动身。” “姑娘可先走一步,在下替这三具尸体善后。” “不用了,妾明日派人前来收拾便可。” 姑娘的口气极为坚决,五湖浪子仍在迟疑。 “啊……”远处传来一声高亢的娇啸,姑娘说:“一定是小书与家母寻来了,杜爷,妾身不送了。” 五湖浪子只好罢休,懊丧地长揖告辞,一面说:“那么,在下告辞,明日再趋府替老夫人请安。”说完,依依不舍地走了,有顷夫人和小书到来,可能大青与大黄也来了,他天胆也不敢再生暗掳人的歹念。同时,皓姑娘不再给他伴送的机会,想强掳势不可能,刚才姑娘一袖将他震退,已令他怵然而惊,这妞儿是不可能强掳的,他的艺业相差太远了。 他藏身在坡下不远的草丛中,向竹楼窥伺。不久,两名女婢伴着彭夫人,如飞而至。 “放长线约大鱼!我只要有耐心等候的机会,来日方长,必会将这个美人儿弄到手的。”他向竹楼喃喃自语。 不久,门口出现人影,令他怵然而惊,暗叫“糟了!” 皓姑娘送走了五湖浪子,站在尸体旁发呆,站着站着,两行清泪滚下双颊。她闭上泪光闪闪的钻石般的明眸,哀伤地低语道:“夏安平,你……你怎么是这种人?天哪!” 她木立片刻,拭掉泪痕,本待转身出门,突见含英吁出一口长气,呼呼有声。 “咦!”她讶然低叫,走近伸手察看。 蓦地,门口传来彭夫人的低喝:“皓儿,不可妄动,救人非你所长,让为娘看看。” 她停手退在一旁,满怀希冀地说:“妈,千万救她一救。” 彭夫人仔细察看良久,在含英全身上下摸索,说:“人受伤并不重,只是被人用一玄绝脉制穴法,制了左藏血穴,幸而并未制死穴道。如果妄自用普通解穴法解穴,立时气绝而亡,制穴人决非失手,而是在心歹毒。皓儿,谁下的毒手?” “是……是夏……夏安平,妈,地下那瓶春露丹也是他留下的。”皓姑娘以手掩面,颤声答。 彭夫人一怔,呆住了——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十八章 路见不平 彭夫人呆了片刻,一面替含英解穴,一面沉声问:“孩子。你亲眼看见的?” “孩儿和五湖浪子赶来,虽未亲见他动手,但却亲见他在这位姑娘身旁,手中握着春露丹瓶,姑娘口中已有一颗。他不但否认是他所为,更说是五湖浪子和了尘大师下的毒手。却不否认春露丹是他的。”皓姑娘从实答。 “有这等事?” “正是。孩儿不忍心惩治他,放他走了,他受伤甚重。” “为娘不信。”彭夫人断然地说。 “妈,为何不问问这位姑娘。” 彭夫人摇摇头,苦笑道:“这位姑娘经脉受制过久,头部血液稀少,且有淤血之象,醒来后即便不成为白痴,亦将在十天半月中神智凌乱,不能发声说话。” “妈,何不带她回洞静养?” “不行,她的亲人也许在望穿秋水,等她返家。再说,如果因此而引起她的家属大举搜山,岂不招引是非?” “妈的意思……” “她醒来后,如果自己知道觅路行走,便不致成为白痴,两个时辰内神智不会凌乱,我们跟随着她护卫送出十里外。” “即使问她,恐怕更令我伤心,不问也罢。”皓姑娘凄然自语,声音在喉内转动,只有她自己可以听到。 “孩子,去看看那两位姑娘是否还有气息?”彭夫人说。 姑娘猛记起安平要察看伤势的事,心中一动,赶忙细检查两侍女的创伤。 一名侍女腹背洞穿,死状甚惨。看到创口,她心中一跳,安平的寒影剑她是知道的,创口比寒影剑细小的剑身大得多,这是说:决不可能是寒影剑所杀的。 但安平艺业超人,很难认为不是他下的手,夺侍女的剑行凶,并非不可能。 第二名侍女背部开花,她指一根小松枝,在创口拨动,先后拨出五瓣花瓣铁片。 是不是安平的暗器,她不知道。稍一思索,她用侍女的绣帽,将铁花瓣铁片包好藏人怀中。 “妈,两位女郎已断气多时,尸体已僵了。”她说。 “天色不早,小书,将尸体带至楼上藏好,明日再来善后。”彭夫人说。 含英终于醒来了,她神智未乱,饱含敌意地盯视眼前四个女人,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徐徐站起,稍一迟疑,向外便走。 彭夫人伸手虚拦,说:“姑娘,留步,我们是救你的人,对你毫无恶意。” 含英苦于说不出话来,警惕地闪开,侧身行礼以表谢意,证明她并未神智错乱。 “这位姐姐,能告诉我们受伤的经过么?”皓姑娘急问。 含英摇摇头,不能说,也不想说,她急于赶回东林寺。 “需要我们相助么!”彭夫人问。 含英仍然摇摇头,举步向外走。 彭夫人示意两侍女将尸体送上楼,母女两跟在含英身后向外走。 含英急步而行,向北又向北。 彭夫人母女与两位侍女,直送出十里外。 暗中躲在一旁窥伺的五湖浪子,向西北如飞而遁。 另一角落,了尘心胆俱裂,恨不得插翅飞走,远远地离开庐山,离开江西地域。他向西逃,一口气逃出十里地。从此,江湖上永远消失了“了尘和尚”这个人。 在东林寺的牛郎星,发觉安平和韩含英在入暮时分尚未到来,知道有变,立即派出所有的男女属下,大索山区。他自己带了一批人,直奔金竹坪。半路上遇到受伤失声的含英,姑娘折技代笔,在地上写出变故的概略和被救的经过。牛郎星大怒之下,连夜大搜整个山区,鸡犬不宁。 这一夜,皓姑娘七人两兽,只好躲在洞中闷了三天,以免起纠纷。 会来的终须会来,当她们认为搜山的人该已撤走,可以出外行走时,山区里却来了三位不速之客。 这天一早,由小琴负责在外警戒,突见从山谷人口进来了一位彩衣丽人,和两名带剑的侍女。她先发出有人进入山区的警告,然后进入以藤萝掩盖的石洞,向在内端坐闷闷不乐的皓姑娘禀道:“小姐,来人是三个女流,恐怕是警幻山庄的人。小姐想打听夏三东主的底细,何不去问问她呢?” 她们的住处共有三个石洞,老夫人与彭夫人带两名侍女小书小剑住一室,小琴小棋则与皓姑娘住一座石洞,另一是会客的石室,彼此相距仅有两三丈之远。大青和大黄则在附近的崖穴中栖宿,日夕巡逡警戒。 姑娘心中一动,钻出洞外说:“小琴,你去禀知奶奶,我先走一步。” 她白裳飘飘,在七八里外也可被人看到。当她出现在高处的一座巨石上时,立即吸引了入谷客人的注意,像三朵绿云般向她飘来。她含笑俏立,目迎不速之客。 三女到了石下,侍女打扮的两人先到。 她看清了三女腰中的绣帕,失望地自语道:“原来是她们,不是幻海山庄的人。” 三女的绣帕绣有金黄富贵花,与竹楼被杀的三女的绣帕完全相同。她想回避,下面的艳丽少妇已含笑道:“小妹妹,我能上来和你细谈么?” 她略一迟疑,颔首道:“姐姐如有兴,请上来一叙。” 少妇飞跃而上,含笑行礼道:“如果我所料不差,小妹妹定然是在上霄峰下竹楼中,救了敝姐妹韩含英的四位姑娘之一。” “哦!那三位姐姐是……” “是我的结拜妹姐。我姓冯,名玉玑。请教小妹妹贵姓?” “小姓严,名皓。冯姐姐是为搜擒夏三东主而来的?” “不,夏三东生乃是故主人的好朋友,愚姐妹奉命找寻他的下落,而不是擒他。” “贵主人是他的好朋友?”皓姑娘惑然问。 “是的。” “那么,韩姑娘与夏三东主也相识的了。” “略微相识,含英妹乃是奉故主人之命前往竹楼促请夏三东主,前往东林寺会面的人。” 皓姑娘脸色泛白,屏息片刻,问:“冯姐姐,可否谈谈令主人的事?” “恕难奉告,严姑娘谅我。” “那么,谈谈夏三东主,如何?” 冯玉玑淡淡一笑,说:“愚姐对他所知不多,反正知道他是个正人君子,一个宽宏大量涉世未深的少年人。为东主时乐善好施,轻财重义,颇具侠名,愚姐第一次见着他时,是在武昌至九江的船上。那时,他已落魄亡命。在船上路见不平,仗手中一把宝光四射的小匕首,制住内厂的鹰犬,义救长青堡的小主人欧阳玮……” 她将船上和九江码头所发生的事-一说了,最后说:“谁也难以相信他会是个深藏不露,艺业超凡入圣的俊杰。在至莲花峰的松林里,我亲见他力退群丑。据故主人说,他一剑伤了北地大名鼎鼎的神剑王泰。敝主人双手有千斤神力,自诩天下无敌,却与他在较量神力时落败,因此结为好友。” “冯姐姐,你说他有把宝光四射的小匕首,是指他手中的尺八寒影神剑么?”皓姑娘急急地问。 “不是的,匕首他藏在怀中,长仅八寸。我那待女蕾曾经藏身走道舷板后,看得真切。” 下面两侍女之一向上叫道:“那把神匕确是宝物,似乎可隐隐看出匕锷与一般的匕首不同。” “姐姐,有何不同?”皓姑娘急问。 “背锷似龙头,刃锷像犀首。” “真的?”姑娘用奇异的声调惊问。 “怎么不真?我亲眼看到的。” 皓姑娘突然像流光逸电,跃下巨石冉冉而去。 冯玉玑吃了一惊,倒抽了一口凉气,吃惊地叫:“老天,好可怕的轻功。” 小蕾却大叫道:“严姑娘,你还没将夏三东主的消息见告呢。” 第二天,七个女人离开了庐山。小书小剑两人带着大青大黄走在后面。昼伏夜行。老夫人一路则在通都大邑或偏僻城镇时行时止,一改往昔在名山胜境留连的习惯,逢人便打听安平的下落。 可是,天下茫茫,交通不便,想打听一个人谈何容易? 夏安平离开庐山,反而落在她们的后面。 他养了十日伤,在李裁缝店藏金处取了窖藏的三百两黄金,一袭夹直裰,点着打狗棍,头戴宽边遮阳帽掩往脸目,动身南下,找寻恩师严春和南丐,当然也希望能找到警幻仙子。 这次他冒险在江湖行走,主要有两件事要完成。一旦找到恩师奉养天年,二是找柳青姑娘的下落。至于警幻仙子和南丐,他并没放在心上,反正两位大哥和四位师父平安无恙,他已感到心满意足,不愿追究;当然啦!如果碰上了,他也不打算不闻不问。 这次行程,他预定往赣南,然后转往湘南一带,转而北上走湘,往西襄阳一带进入河南南阳,在河南严夫子的故乡耽搁一些时日,迢迢万里,沿途耽搁,预计明年五六月间,便可到黄鹤楼等待恩师了;假使能在途中遇上,当然就不必绕这一个大圈子啦! 在南昌府城逗留半月,一无所获。南昌因湖匪和赣西的盗贼作乱,官兵云集,风声鹤戾,盘查甚紧,不直留久,他只好踏晓风残月,继续南行。 十月初冬,罡气凛冽,寒气袭人,天宇中彤云密布,阴沉沉地像是压了一块无比巨大的铅锭。 官道蜿蜒南行,路右,赣江流水滔滔,三两渔舟点缀在江面上,往来的中型客船并不多见。 他仍不敢脱掉头上的宽边遮阳帽,大踏步赶路。 近午时分,前面出现一座大镇。他挪了挪背上的包裹说。“前面是清江镇,且住上一两天,打听师父的下落。” 清江镇,当地人称为樟树镇,以避免和临江府治所在地的清江县混淆。 这儿是赣江右岸的大镇,西距府城三十里,设有清江巡检司,控制住往来要冲。约有三百余户人家,是以往的新淦故城所在地,废了好几百年了。镇西,是袁江赣江的会流处,设有渡船往来。其实,这座镇比临江府城更繁华,商贸往来不绝,地当交通中枢,西走湖广的商客,必须在这儿落脚,办理西行的手续,南来北往自不必说。 街道南北延伸,只有近江处一条大街,其余全是小巷。繁华地区在镇中心的码头十字街口,南街口的清江客栈旁开设了两家饭店和一家酒店,算是本镇的心脏地带。码头北面,是巡检司衙门。在江西,这座巡检司衙门是第一流的,比那些三等县的衙门还要神气些。 清江客栈规模并不大,房间分三等;三是杂院,二是统铺,一等是可以留宿内眷的客房。客房只有五间,他来得正好,恰好剩下一间没住有客人。 南昌以南的地头他不熟,凡事必须打听,事先得到各处走走熟悉环境,这是走江湖的朋友必须知道的成规。 安顿毕,他在街上走了一圈。镇北,有一座晏公祠,奉祀本镇元朝初年成仙得道,时在江湖显灵的晏戌仔,本朝敕封平浪候,所以也称平浪侯祠。镇南,有一座大慧寺;两处的香火倒还鼎盛。 他在大慧寺打听是否有个姓严的人寄居,失望而回。 第二步,他要在茶楼酒肆中,向地头蛇讨教。 店右首,是当地颇负盛名的仙居楼,是唯一可供应巨贾仕绅需要的酒楼。必要时,甚至可以替客人召请来自大埠的烟花名妹唱两首小曲儿开胃下酒。 安平的衣着不配称上流人,不配登楼叫席,楼上也不是打听消息的地方。他在楼下买酒,叫了三味小菜,占了窗角一席,独自浅酌,一面留意打听消息的对象。他的寒影剑全长只有一尺八,塞在衣内不会易被人看出他带有杀人家伙,当然也不可能逃过眼明人的法眼。 食厅内客人不多,午膳时光已过,偌大的厅堂近二十副座头,只有五桌有人,食客寥寥无几。 店伙送来最后一道菜,陪笑欠身问:“爷台要不要准备米饭?请吩咐。”一口土腔官话,倒不难听懂,显然已知道他是外地人。 他点点头,含笑道:“等会儿上汤时一并送来,届时在下自会招呼。”他说的是纯正的中原官话,自然是外地的客人。 一壶酒喝掉一半,店门外来了不速之客。那是一个穿青夹袄的中年人,獐头鼠目,长相不讨好。 店伙们的脸上,摆出不肖的神色,但却不敢加以阻拦,视若未见。 他到安平桌旁,拖过一张条凳,大马金刀地坐下,堆下馅笑问:“老弟,从府城来?” 安平放下酒杯,不动声色的反问:“老兄,你问哪一座府地?临江?吉安?南昌?或是抚州?”东南西北四府他全说了。 “自然是指南昌罗,老弟。”中年人说。 “大概是吧。” 中年人不客气地抓过酒壶,将茶杯的茶倒掉。 安平伸手按住壶盖,淡淡一笑。 中年人呵呵笑,说:“老弟,别小气。” “要喝酒不难。” “你有难题交换?” “不错。” “你找对人了,我地理鬼贺正可不是吹牛,只要有关本镇的事,事无巨细,兄弟无所不知。” 安平松了手,笑道:“你老兄也找对人了。” 地理鬼将酒倒在茶杯中,连干三杯,壶中已空,又去抓别一瓶。伸出鸡爪般的右手,取过安平的竹筷,一口气吃掉了半盘菜,塞了一嘴含糊地说:“你该知道投桃报李吧?酒足饭饱,你的事包在兄弟身上。” “在下向贺兄打听一个人。” “谁?总有名有姓吧?” “姓严,年约五十左右,慈眉善目,人才一表。” “他不是花子团头吧?干何行业?”k “不知道。” “名你没说。” “名是靠不住的,随时可以改变。” 地理鬼又干了两杯酒,伸过脑袋问:“你老弟贵姓大名?” “你老兄很不易对付。呵呵!敝姓夏。” “真姓?” “真真假假并无不同,你老兄高兴怎么叫都成。” “有意思,你也不容易对付。” “你老兄还没回答在下所提的事呢。” “本镇没有姓严的人。” “他是外地人。” “没听说过。”地理鬼眯着醉眼说,已有五分酒意了。 “你老兄名不符实。” “你老弟所供给的特征太少,不能怪我。” “就事论事,一个三百多户的小镇,以一个地头神来说,已经是足矣够矣!” 地理鬼伸出一双手,馅笑道:“给我一些酒钱,我替你到四乡跑跑。” 安平掏出两锭碎银,一大一小,大的五两小的三两,将三两的往地理鬼手中一塞,说: “消息确实,再给五两;当然得见到人。见面之后,再加十两。” 地理鬼将银子揣入怀中,喝干了余酒,拍拍胸膛说:“老弟,包在我身上,请静候佳音。” “在下落脚在清江客栈。” 地理鬼将脑袋凑过,附耳鬼鬼祟祟地说。“我知道,你落店的姓名是吴仁,那当然不是你老弟的真姓名,咱们彼此心中明白,再见。”说完,一溜烟走了。 店伙替安平换了竹筷,加送上一壶酒,好意地说:“客官千万小心,这痞棍是本镇的一大祸害,游手好闲专做偷鸡摸狗的勾当,不择手段诈骗外乡人,倚仗巡检司里的几个吸血鬼撑腰,胡作非为,神憎鬼厌,客官出手如此大方,谨防日后麻烦。” “多谢老兄关照,在下只是请他办些小事而已。”安平不在意地答。 “请他办事?天知道,客官要是不信,可到街尾的赌场,或者码头南端小巷的半开门粉头家中去找。” “谢谢老兄的忠告,在下小心就是。” 等了两天,地理鬼找来了几个不三不四的人,皆说是姓严,每来一次,便得敲诈三五两银子打发。安平自己也在各地走走,一无所获。 第三天,奔驰整日,依然毫无所获.他准备明天一早启程南下。 未牌末,他从镇前三十里的阁皂山返镇。阁皂山玄门弟子列为第三十三福地,周围二百里,地跨三县,有六峰四岭二岩五原,假使真要逐一搜导,必须十天半月,他不能茫无头绪地在这儿逗留过久。 刚踏入店门,发觉气氛有点不寻常,三个穿着体面,而且盛气凌人管家打扮的中年人,在向店伙交代不少琐事,店伙喏喏连声,神色十分恭敬。 “来了一批阔客。”他想。 果然不错,他左首的三间房客,全被客人包了,邻居却空着。另三间的客人已安顿停留,几个青衣健仆进进出出,催促着店伙准备茶水等物。他不管闲事,退自进房梳洗,换了一身青夹直裰,稍进茶水,准备到外面等候地理鬼的消息。 门外传来杂沓的人声,有客人到了,他可听到邻房的各种声息,发觉邻房到了三个客人,有苍老的语声,有女人疲乏的叹息,也有小娃娃的啜泣。 “老少妇孺旅途奔波,真够苦的。”他想。 邻房的杂声渐渐静止,语声却逐渐清晰。一时好奇,他凝神倾听动静。壁板虽厚实,但梁橼间空隙仍多,邻房语音虽小,他耳力奇佳,仍能听到真切,先是苍老的声音,说:“周二婶,安顿好了,不可外出,我会交代店伙将吃食送来,今天不能过江,明天还有三十里便可到府城,约在日落之前可以赶到,早些安顿将息。我住在前院,不时会来走动,但请放心。天气冷,小心小龙的冷暖。” 接着,是女人的哀伤语声:“李伯伯,这次到府城上告,多亏你老人家沿途关照,担待万千风险,愿上苍开眼,能将状子上呈,知府大人能明镜高悬,捕拿恶霸惩治,奴家死亦瞑目。伯伯对周家恩深似海,奴家只好来生犬马以报……” “周二婶,事到如今,用不着说这些话了。老汉行将就木,此生惟有这次是老汉认为即使以性命相拼亦在所不惜的大事。相信上苍自有神明,天网恢恢,报应至速,丁二虎作恶多端,必将受到天理国法制裁的。今天赶上四十里,够辛苦了,早早歇息吧,我到前面找地方安顿。” “伯伯,保重,天气寒冷,你老人家注意加衣。” 接着是房门开合声,房中,却传来低唤苍天开眼的啜泣声。 安平心中一动,发了半晌呆,最后开门出房,向前院走,一面忖道:“是上临江府打官司的,老少妇孺一天赶四十里,真够苦的,他们为何不坐船来?” 他怕与官府打交道,不想出头管闲事。 经过前院的走廊,便听到对面的大客房中,有地理鬼的刺耳怪声传出,心中一动,不由自主的地向大客房走去。 大客房设有两排统铺,客人必须用钱租一床棉絮,在铺上占一席地。房中光线幽暗,空气混浊,汗臭脚臭中人欲呕,倒象是牲口栏而不是住人的地方。 他举步入房,统铺上已有不少客人,坐在床沿注视着近门外的人冲突。 地理鬼带着一个青衣大汉,正缠着一个年约古稀的老头儿,七嘴八舌地唠叨。 老头儿须发灰白,满脸风尘,精神倒还健朗,苍老的脸容刻划出朴实的线条,他一面将行李铺盖卷安顿在床后,一面向地理鬼从容地说:“你这位老表定是我错人了,老汉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 地理鬼面向里,没发觉房门口站着安平,拍拍老头的肩膀,怪声怪调地说:“老家伙,你不是听不懂,而是不知道世道艰难,昏了头活腻了,强出头自找麻烦。我看你这快入土的糟老儿太可怜,所以成全你,和你商量商量,送你一些好处。别反穿皮袄装羊了,走吧!这里说话不方便,我陪你到僻静处走走。” 老头儿脸一沉,大声叫道:“你这人怎么这般无赖?你我一不沾亲,二不带故,疯言疯语说了一大堆废话,什么好处什么商量?老汉无功不受禄,生平从不捡任何便宜。老汉活了偌大年纪,大风大浪没经过却也见过。你这种狗腿子又能把我怎样?” “老表,叫那么大声干什么?”另一名大汉不悦地叫。 老头却不怕吓唬,用更大的声音叫道:“老汉为何不大声叫?你们八成儿是丁二虎派来的狗腿子,不死心追踪来了。告诉你,老汉人是一个,命也一条,天掉下来也吓我不倒,这儿可不是峡江镇,容不得横行,对面不远就是巡检司衙门,你们再死缠不休,老汉便上衙门告你们。” 地理鬼嘿嘿笑,指着青衣大汉向老头儿说:“好啊,老家伙,你找对人了,这位是巡检司衙门的杨爷,你要告我们?好吧,这就是,我陪你打官司。” 老头儿反而楞住了,口气软啦!说:“老汉目前还不打算告你,你们想怎样。” “怎样?看你的意思怎样就怎样,除非你不想好好商量,决定在你。”地理鬼阴森森地说。 “没有什么好商量,周家的事,峡江巡检司不受理,新淦县衙门不收状,老汉不怕死,拼一条老命到府城替周二婶上告伸冤。你老表又不是第一个出头恐吓老汉的人,老汉决不向任何人低头。清江镇的人风俗淳厚,尚礼崇德,我不信他们会任你们横行霸道,欺负我这外县人。” 青衣大汉在腰间掏出了铐链,恶狠狠地说:“老家伙,废话少说,衙门有人告你拐带妇女,强掳小孩,杨某奉命擒人应讯,这就走。” 老头勃然变色,凛然地问:“谁是原告?老汉刚刚到贵地……” “到衙门后自有人出面原告,走!”青衣大汉叫,将铐链抖得哗啦暴响。 地理鬼打圆场,插手道:“杨兄不必操之过急,请稍候。”又向老头儿说:“老家伙,俗语说:强龙不斗地头蛇,又说好汉不吃眼前亏。你想想看,你带着周二婶和一个娃娃落了店,任何人都可以告你一状,你与他们一不沾亲二不带故,即使耽误了十天半月洗清了罪名,就算你吃得消?她母子两怎担得了惊吓?你要是不想商量蛮干到底,此地到府城还有三十里地,你们能秘密走陆路赶到本镇,决不可能插翅飞渡三十里,是么?沿途准保证你们的安全?我姓贺的是本镇人,与我无关,只不过受人之托,出面成全你们,你何必这般傻呢?” “不是傻,义理所在,誓死必争。”老头儿愤怒地说。 地理鬼耸耸肩,无可奈何地说:“好吧,你既然不识时务,便让你吃吃苦头再说。杨兄,带他走。” 安平已明白了大半,该出面打岔了,轻咳一声,走入房中。 地理鬼扭头一看,立即堆下笑,说:“吴老弟,是找我么?” “正是找老兄,消息如何?” “抱歉,明天我到紫淦山准提禅院跑一趟,听说那儿有一位姓严的居士落脚,保证老弟不会失望。” 安平劈胸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抓小鸡似的提近身前,脸色一沉。凶狠地说:“好小子! 你前后骗了在下九十六两银子,至今不但得不到任何消息,反而一再推搪,你以为太爷是省油灯么?你错了,乖乖把太爷昨天给你的十五两银子拿来,不然太爷打断你的狗腿。” 地理鬼倒有两斤劲道,但一触安平的手,便知糟了,抓他的手臂坚逾铁石,想解脱白费气力,苦着脸陪笑道:“吴兄,有活好说,有……” “没有话可说,有了银子万事皆休。”安平冷笑着答。 青衣大汉一看不对,跨前大喝道:“放手!你这厮敢在这儿发横?” 安平嘿嘿笑,撇着嘴说:“老兄,你叫谁放手?” “叫你!”大汉虎吼。 “凭什么?” “凭我扬善的身份。” “你是什么东西?”安平轻蔑地叫。 杨善无名火发,扬着铐键吼道:“你这厮定是阎皂山打闷棍的小贼,捉你回衙好好拷你。”声落,铐链抖出,劈面便套。 安平一把将地理鬼推倒,顺手一抄,抓住了铐链一带。杨善立腿不牢,向前撞来。 安平手起掌落,“劈啪劈啪”给了杨善四记阴相耳光,响声如连珠花炮爆炸。不等对方倒下,劈胸一把抓住拖了过来,反用对方的铐链套住杨善的脖子,猛地一勒,勒得杨善怪眼连翻,舌头外伸。 接着将杨善放倒床缘,左膝顶压在杨善的下阴和小腹,拉着链子凶狠地说:“姓杨的,你一个巡检司的小差役,居然敢在小民百姓面前作威作福,如果让你走了死运升巡检,那还了得?恐怕清江镇的人都被你搞光哩!你诬赖太爷是贼!你阁下却在客店中敲诈勒索百姓小民。好,太爷锁去见你的顶头上司朝巡检,然后带你到南昌砍下你的驴头,挂在校场口示众,说不定还得抄你的家,你等着就是。” 地理鬼鬼精灵,抽空像老鼠般向门外一窜,溜之大吉,抱头鼠窜。 杨善大概是善人,怕定了恶鬼,挣扎着说:“饶……饶命!小……小的有眼无珠,请……请……” 安平将他一把揪起,用手指点在他的鼻尖上,厉声道:“狗东西你听了:大爷来自京师,下榻南昌,改装南下办案,捉拿在逃要犯,姓吴名仁。你这厮再敢鱼肉小民,本座要抄你的家,砍下你的狗头。” “小……小的下……下次不……不敢……”杨善脸无人色地叫。 “本座重责在身,不想耽搁,所以饶了你这一道。记住:本座已向你表明身份,如果泄漏,惟你是问,小心你的拘命,你给我快滚!” 滚字出口,将人向门外抛,“砰”一声巨响,杨善连滚三匝,铐链叮当响,连滚带爬亡命飞逃。 安平向外走,扭头向老头儿低声说:“老伯,保重。有事可来找我,我下榻在周二婶的右邻房。此非善地,须防暗算。”说完,悄然离去。 地理鬼奔至店堂,劈面遇上两名大汉。他不等对方发话,脸无人色仓惶地说:“沙兄,对不起,贵主人的事,兄弟帮不上忙。请另觅高明,再见。” “贺二哥,怎么回事?”一名大汉急问。 “有人找我的麻烦,我得躲上一躲暂避风头。”地理鬼一面说一面走,话未完,早已撒腿狂奔,逃出了清江镇,暂避风头去了。他怕安平找他讨回银子,丢下了丁二虎的爪牙托他办的大事不管。 两大汉惑然向里走,碰上头青脸肿,急奔而出的杨善,正想打招呼问经过,杨善已直着眼夺路狂奔而去。两人困惑地互相送过一道疑问的眼光,然后迳奔上房。 最左首那间上房,四名仆人打扮的大汉!正替一个满脸横肉的中年人侍候穿衣着靴,见两大汉奔入,中年人沉着脸不悦地问:“沙荣,你两人慌张得像是店中失了火,为什么?托贺老弟办的事怎样?” 沙荣摇摇头,躬身道:“小的正是为了此事前来回禀的。刚才贺兄带了一位巡检司的老兄,去找李老匹夫商谈,不知怎地,两人像是失了魂落了魄,匆匆而走,状极狼狈,不知为何事。” “奴才!你不会问清楚?”中年人暴躁地骂。 “小的已经问过了,贺兄有人找他的麻烦,他不帮咱们的忙了,语焉不详,匆匆溜走,小的正感诧异呢!” “岂有此理!他得了咱们三十两银子,岂能一走了之?” “禀主人,他确是走了。” “混帐!你去找他回来见我。” “是,小的这就走。” “你一个人去便成,王凯留在此地。阁皂山的郑前辈即将带人前来,需人侍候。” 人暮时分,来了五名老少,房中立即成了会议厅,早已准备停当的一席盛筵立即开席,山珍海味杂陈,酒香四溢、中年人在下首作陪,酒过三巡,他用卑谦的态度说:“郑前辈大驾光临,小侄深感荣幸,些许小事,劳动前辈的虎驾,小侄深感不安,特置小宴与前辈洗尘,有劳之处,容留后报。舍叔着小侄见过前辈之后,代他向前辈请安。” 郑前辈是个年约花甲的三角脸老人,脸上无肉,目光阴沉,倨傲地呵呵笑,说:“老夫与令叔早年交情不薄,些许小事,何足挂齿?贤侄派人送来的厚礼,老夫却之不恭,权且收下,请代向令叔申谢,老夫愿助贤侄一臂之力聊算回报。贤侄,要办的事可否略加说明?” “其实,此事并非舍叔有意和敝镇的乡亲为难……” “贤侄,是否概要地说来听听?”郑前辈不耐地接口。 “是,是。家叔已听到消息,说在明年春夏之间,敝镇便可升为县,地方繁荣可期,因此决定收买镇西周家的田地。可是周家认为是祖先留下的产业,坚拒出售,更且纠众生事,吵吵闹闹。家叔受不了闲气,迫于自卫,打伤了田主周廷瑞,事态不可收拾。周廷瑞的妻子带了儿子小龙,由镇中一个老不死的李老狗,不走水路,秘密起旱,神不知鬼不觉地到了此地,要到府城上告。家叔得到消息,命小侄带人赶来,却晚了一步,被他们赶到此地。因此,小侄只好向前辈救援。” “只有一个老不死,一个女人和一个娃娃?” “是的。” “那还不简单,说吧,你要老夫如何发落他们?” “阻止他们到府城?” “那好办,明天老夫派人把她们赶回去不就成了。” “那……那不成,她们早晚……” “你的意思是……” “斩革除根,一劳永逸。” “呵呵!小事一件,明天老夫派人把她们接走就是。” “那位女的……” “女的怎样?” “家叔希望小侄把她秘密带回。” “老夫答应你。” “事不宜迟,迟恐生变,前辈……” “废话!老夫还要你说?客店中下手不便,明天她们动身时,老夫派人把她们接走,然后你到镇北三里地的樟树林接人。” “一切仰仗前辈鼎力相助,小侄敬前辈三杯。” 第二天一早,李老头带着一个双目红肿的少妇踏出店门,少妇年约二十二三,荆衫布裙,掩不住她清秀的容光神韵,身材苗条而动人。背上背了一个两三岁的男娃娃,小娃娃人长得清秀,已经睡着了。 到了十字街口,李老头。领先走向西首的码头。进出码头的人甚多,少妇紧跟着李老头,三挤两挤,突被四五名大汉挤出街旁。 “李伯……”她惊慌地叫。 只喊出两个字,突然鼻中嗅人一丝奇香,感到头脑一阵昏眩,迷迷糊糊地跌入两名大汉的手中。 四名大双手急眼快,将她迅速地拖入街旁的一乘暖轿中。 两名大汉扶持着昏了神的李老头,随在轿后扭头向东走,穿越十字街口,匆匆地出镇而去。 安平刚背着包裹结帐出店,准备动身南下。蓦地,他看到李老头被人挟持着穿越十字街口。 他低声咒骂,盯在大汉们身后,出镇后,为免被对方发觉,便远远地盯梢,不再接近。 出镇里余,暖轿离开了道路,向东南方向抄小道折入,进入一座浓荫蔽天的樟树林。樟树四季常绿,初冬时分,附近其他树林早已成了光秃秃的枝干,只有这儿依然一片浓荫。林阔约十余亩,十分偏僻。 挟着李老头的大汉,也随轿进入林中。 远处跟踪的安平脚下一紧,向侧越野急行,绕南首进入林中。 樟林深处,已有人先在。为首的是被称为郑前辈的老家伙,另有八名相貌凶猛的青衣大汉,跨刀带剑,散坐在树下,只有一人在林缘放哨。 一株樟树旁,新掘了一个三尺土坑,积土上插着两把铁锹。 罡风凛冽,枝叶摇摇,风声如涛,似乎四周弥漫着无边杀气,隐伏着重重杀机。 暖轿到了,所的有的人全站起相迎。郑前辈举手一挥,向两名轿夫说:“将人拖至树下,快去将丁瑞找来。”两轿夫将周二婶拖出,倚放在树下,小娃娃也被迷药迷昏,软绵绵地被解下放在土坑旁,李老头也被堆放在坑侧,像具死尸。两轿夫将暖轿放好,出林而去。 不久,轿夫领着丁瑞急急奔人,丁瑞身后带了八名健仆,一名健仆手中还提了一个包裹。 “贤侄,大功告成,请来验看。”郑前辈远远地便含笑招呼。 丁瑞奔近,含笑长揖到地,说:“干净利落,前辈果然非同小可。”说完,接过健仆的包裹,双手奉上,又道:“黄金二百两区区薄礼,尚请笑纳。多蒙前辈鼎力相助,铭感五衷,家叔更将衷心感激。” 郑前辈示意手下的大汉接过包裹,笑道:“些许小事,何足挂齿?请代向令叔致意,有暇途经敝地,务请赏光至舍下小坐。日后如有需老夫相助之处,但请派人知会一声,水里火里在所不辞。暖轿一并相送,美人儿贤侄可以带走了。” “那一老一小……” “老夫已着人替他们挖好坟墓。贤侄要不要在他们身上带些信物回去?像耳朵啦!鼻尖啦等等,都可以携带的,天气冷不碍事,不必用石灰防臭。” “不必了,有了活人,何用信物?”丁瑞欣然地答。 郑前辈向一名大汉举手一挥,说:“将他们弄醒,然后按规矩办事。” “郑前辈,周二婶是否可以不弄醒?”丁瑞急问。 郑前辈摇摇头,拒绝道:“贤侄,这是规矩,不可。咱们干这一行的人,有一条不成文的成规:一是示信于雇主,表示交到的人完整无缺。再就是恐怕受慈悲的人有重要的后事交代,如有可能,咱们或能替他完成心愿。” 大汉们一齐动手,用水囊里的水泼在三老少的头脸上,两个人伺候一个。 首先苏醒的是李老头,刚张开眼,便被两名大汉抓起挟住,其次是小娃,“哇”一声大叫,接着哭叫声震耳。 是后是周二婶,她在两大汉的手中挣扎,脸色泛灰地叫:“你们……放手!男女授受不亲,你们……” “堵住她的嘴。”郑前辈无动于衷地下令。 李老头已看清了眼前的人,目眦欲裂地大骂道:“你们这些无法无天的强盗,畜生!苍天鬼神不会饶你们……” 郑前辈嘿嘿笑,说:“老家伙,坑已经管你准备妥当,在入士之前,你有何后事交待么?” 李老头仰天长啸,声泪俱下地叫:“诸位爷台,行行好,放了她母子,将老朽千刀万剐,老朽毫无怨尤。千不念万不念,念在周二婶被恶霸所迫,家破人亡……” “给他一刀,推下坑去。”郑前辈大吼——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十九章 恶有恶报 郑前辈不耐烦,断然下令杀人。 李老头拼命挣扎,哭叫道:“好汉爷,请让我说完,求求你,求求……” “不许哭闹,不然立即杀了你,老夫见不得人哭哭啼啼鸡猫狗叫。”郑前辈网开一面的说。 李老头不敢再哭闹,强忍酸楚,惨然地说:“丁二虎横行峡江,坏事做尽,不仅强买田地,更迫周廷瑞将妹子送给他做妾。廷瑞的大哥廷春,三年前死在丁二虎的恶仆手中,这次更变本加厉,将廷瑞打伤。吐血满升,十天中人事不省。杀人兄谋人妹,夺人祖田,天道何存?好汉爷,爷们都是英雄好汉,人心都是肉做的,念在周二婶母子俩上天无路,家破人亡,请放她们一条生路,小老儿死后,在九泉之下亦感诸位的恩德……” “不必说。”郑前辈不耐地挥手,稍顿又道:“哀求我没有用,我这人已看破了世情,一向认为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杀人是一大乐事.杀了人又可获得大批金银,更是何乐而不为。天生你们这种可怜虫,便是注定要挨刀受苦的,太爷从不怜悯你们。哈哈!给他一刀,让他在阎王爷面前去诉苦哭冤吧。” 一名大汉“呛”一声拔出单刀,嘿嘿狞笑。 蓦地,东面十丈外人影一闪,有人高叫:“且慢,刀下留人。” 是一个眉清目秀,年约十五六岁,但身材结实的少年人,挟着一根齐眉棍,大踏步从树后奔出,飞步赶来。 “哈哈哈!原来是清江镇的小痞棍小太岁彭念慈来了。”一名大汉轻蔑地叫。 “他还要在刀口上讨彩头,要刀下留人哩。”另一大汉狞笑道。 “瞧哪!这位小娃娃多神气?他要咱们刀下留人。”一名大汉操着中原口音怪叫,向前迎上。 郑前辈阴阴一笑,叫道:“邓青,让他来。彭小哥是清江镇的小太岁,虽是江湖小混混,为人倒颇富正义感,而且敢于拼命,胆气超人,早些日子南丐经过这儿,听他曾经打了南丐的一个小爪牙,咱们念在他小小年纪幼而无知,不曾和他计较,今天他居然敢强出头,倒得听听他有何话说,看他敢不敢在刀口上逞英雄。” 小太岁在郑前辈身前丈余抱拳施礼,扳着脸凛然地说:“老伯是阁皂山大名鼎鼎的……” “哈哈!大名鼎鼎的歹徒赤练蛇郑宏,我自己知道,用不着你引见。”郑前辈怪笑着接口。 小太岁硬着头皮往下说:“宏老是江湖好汉。也是武林名派,小可认为,宏老该为桑梓主持正义……” “小畜生,教训我么?”赤练蛇郑宏勃然大怒地叫。 小太岁脸色一变,仍然沉着他说:“小的不敢,只是……” “谅你也不敢。老夫不耐烦听人废话,说明你的来意。开门见山,不许噜嗦。” “小的为老弱妇孺,孤儿寡妇请命,恳请老伯看在苍天有好生之德份上,网开一面,小的如同身受。” “你与他们沾亲带故?” “一不沾亲二不带故。” “那么你凭什么替她们请命?” “小的虽是本镇的无赖,但心肠不够硬,刚才无意中听到那位老人家的诉说,感到心中难受,所以……” “所以你仗义执言,路见不平挺身而出?” “小的岂敢?仅是请宏老大发慈悲,饶了她们,也是一大功德。” 丁瑞冷笑一声,接口道:“小畜生!你好大的狗胆,凭你一个清江镇的小地痞,竟敢在郑前辈面前撒野,该死的东西。” 小太岁大眼一翻,怒吼道:“你这没心肝的猪狗,谋人产夺人妇,伤天害理,人面鲁心,简直猪狗不如。宏老一方之豪,名动江湖,竟以金银陷宏老于不义,用心可诛……” “闭上你的臭嘴!”赤练蛇恼羞成怒大吼,又道:“你不是当着和尚骂贼秃么?岂有此理!来人哪!割掉他的舌头,打断他的右手,赶他走!” 一名大汉拔刀抢出,叱道:“小辈乖乖就擒。” 小太岁知道已到了生死关头,无法打动这些人的硬心肠,不但人救不了,还得饶上自己一条命。他一咬牙,一声虎吼,一根劈出。 大汉向左跃,抢入就是一刀。 小太岁抡棍便扫,迫大汉后退,跟上来一记“毒龙出洞”,凶猛地点出。 大汉向侧闪,近不了身,气得哗啦啦怪叫如雷。 小太岁迫进沉棍,“拨草寻蛇”攻下盘。 “噗!”大汉用“金锁坠”将棍挡向一侧,急步枪入,刀出“罡风扫云”,刀光疾闪。 小太岁身随棍转,从左前方错出,棍尾反手便挑,反击大汉的右胁和胸腹侧方。 两人一搭上手,便是一场快速凶狠的拼搏。小太岁灵活万分,齐眉棍势如狂龙,点打挑拨,着着凶狠,充分发挥了六合枪棍的混合长处,三照面五盘旋,已把大汉迫得八方疾窜,暴跳如雷。 丁瑞乘机向赤练蛇过:“郑前辈,家叔在家立候回音,望穿秋水,盼望小侄带回消息,可否将周二婶交由小侄带走?” 赤练蛇点点头,欣然道:“好,早些离开也好,快将人带走,这里的事自有老夫解决,不劳牵挂。” “多谢前辈,小侄不日当和家叔造府致谢。”丁瑞行礼道。接着向健仆们喝道:“周二婶绑上,塞住暖桥中抬走,快!” 周二婶嘴被布帛塞住,被两名大双挟住动弹不得,叫不出声,惊得拼命扭动挣扎,泪如雨下脸色死灰。这时眼见两名恶仆凶狠地走近,急得眼珠一翻,蓦尔晕厥。 “小侄多感前辈盛情,容后图报。告辞了。”丁瑞说,行礼告退。 两名健仆抬起暖轿,另两名大汉把住轿杆相护。丁瑞一行九人,匆匆出林而去。 这时斗场突变已生,另一名大汉见同伴被小太岁迫得手忙脚乱,锐气全失,眼看支持不多久啦!趁小太岁大胆迫攻同伴无暇分神的机会,突然发射一把柳叶刀,拔刀加入夹攻。 小太岁未料到有人暗算,他的艺业也无法避开猝然袭至的暗器,左大腿外侧被柳叶刀钉入,立时腿部发麻,下盘不稳,棍法散乱。 发射飞刀的大汉从后扑上,喝声:“纳命!” 小太岁不甘心纳命扭转身躯忍痛来一记“回风拂柳”,临危拼命,要想拼个两败俱伤。 大汉很了得,刀背拂出,“啪”一声格往回扫的棍身,乘势抢人,飞起一脚,踢中小太岁的腿弯。 “哎……呀!”小太岁惊叫一声,失手丢棍,被踢得斜冲丈余,歪身仆倒。 大汉收刀赶上,一把抓起小太岁,顺手飞起一拳,再次将小太岁击倒。 先动手的大汉也收刀扑上,两劈掌把小太岁打得晕头转向,抵抗力全失,然后抓住小太岁的右手扭至身后擒实,一手勾住脖子将人提起,向同伴叫:“老张,你割他的舌头,我废他的手,这小子凶横着哩!” 赤练蛇却嘿嘿狞笑,叫道:“且慢废他,把他押过来。” 大汉将小太岁押到,松开锁喉的手,改为揪发,在小太岁的腿弯端上一脚,喝声“跪下!”双手向下按。 小太岁已昏天黑地,不跪也不行,坐跪在地不住的喘气,状极狼狈。 赤练蛇双手叉腰,嘿嘿怪笑道:“好小子,你小小年纪,身于居然很了得,不错。” 小太岁钢牙挫得格吱吱地响,喘息着说:“赤练蛇,要杀就杀,小太爷不屑和你这蛇蝎心肠的人说话。你如想在小太爷面前摆威风神气,体怪小太爷骂你。” “好小子,你不怕死么?” “小爷如果怕死,就不会出头露面向你讨人情了。” “老夫认为你艺业不凡,在镇上做个痞棍未免委屈了你。” “小爷做无赖痞棍,一不谋财害命,二不欺孤凌寡、杀人放火的无耻勾当,你根本就人性全失,成了狼心狗肺的畜类……哎……” 大汉在他身后踢了他两脚,将他的手向上抬,痛得他厉叫出声,说不下去了。 赤练蛇不怒反笑,惬意地说:“骂得好,好久没听见这种刺耳的话了,听惯了阿谀讨饶的话,反倒有耳目一新的感觉。好小子,你很有种.老夫正在向外府扩张势力,需要可用的人才,所以指给你一条明路……” “老贼!你在做梦,小爷头可断血可流,决不会屈身从贼,少废话。”小太爷切齿狂叫。 “小子,你何不三思?” “小爷不用三思,免开尊口。” 赤练蛇阴阴一笑,挥手道:“带到坑边,连老带少一刀一个,埋了!” 小太爷突然大叫:“慢着!” 赤练蛇嘿嘿笑问:“你想通了?” 小太岁强忍怒火道:“正是此意。” 赤练蛇眯着眼间:“愿替老夫效命?” 小太岁的目光,落在被塞了嘴架住在李老头身上,再转向昏迷不醒的小娃儿注视半晌,断然地说:“替你效命无妨,但有条件。” “有何条件,说说看。” “放了这一老一小。”他一字一吐地答。 “哈哈!简直在做梦,你以为老夫傻得会纵虎归山,为了你而让这个老家伙在外哭冤? 你简直昏了头,在老夫面前耍花招,直是自不量力,拖去砍了。”赤练蛇大吼。 四名大汉挟持着李老头和小太岁,一名大汉抓起小娃娃,推推拉拉地向土坑走去。 小太岁失声长叹,仰天大号:“天哪!我死不足惜,但心有不甘啊!” 李老头嘴被布帛所塞,老泪纵横无语向苍天。 推到坑边,小娃娃被大汉丢下坑底。 四名大汉两人抓起铁锹,准备覆土。另两人拔出单刀.准备杀人。 赤练蛇双手叉腰,站在坑旁仰天狂笑,笑完说:“小王八蛋,你叫天有个屁用,苍天如果真有眼,世间如果真有鬼神,也永远不会为你们这些人慈悲,反而会替老夫方便。鬼伯恶人蛇怕赶,善良的人永远活该倒霉,鬼神会站在强者的一面。砍!” 两大汉钢刀高举,作势下砍。 四大汉分别将小太岁和李老头反剪着双手按倒在地,一脚踏住他两的背心,人向后移。 “送你们超生,早早投胎。”两名举刀的大汉同声大吼。 钢刀还未举至最高点,两名举刀的刽子手突然向前一裁,钢刀抛向身后,砰然仆倒在小太岁和李老头的上身前方,呻吟着挣扎。 众人大吃一惊,有人大叫。 “咦!怎么回事?” 踏着两人的四名大汉,看到刽子手背心靠左些儿,明晃晃的出现一星光芒,看部位,正好贯入心坎,惊得一蹦而起,大叫道:“暗……暗……哎……唷……唷” 几乎在同一瞬间,四大汉像中箭的鹿一般,狂叫着,掷跌在新掘的浮土上,挣动得碎土四溅。 八名大汉,两名假份的轿夫,加上赤练蛇共有十一个人,在片刻间便无端端的倒毙了六名,去掉了一大半。 赤练蛇总算是见多识广的人,火速拔刀扭头回望。 小太岁恢复自由,顾不了身上的痛楚,顺手抓起一把单刀,大吼一声,向一名大汉攻击。 大汉举刀招架,刚刀抬起,却觉膀子一麻。单刀反向下坠。 “克嚓!”钢刀过处颈子断了一半,小太岁的刀砍入他的左颈侧,一声惨号,仰面便倒。小太岁没想到得手如此容易,用力太猛,刀被颈骨卡住,急切间无法拔出,只好松手,俯身去拾大汉丢掉的单刀。 “呔!”身后狂吼震声,一名大汉已一刀劈来,急冲而至声势汹汹。 小太岁大震,顺势仆倒,向侧急滚。 “嚓!砰!”单刀砍入地中,大汉也向前仆倒,仆在砍下的单刀上,挣扎着叫号: “啊……啊……” 小太岁骇然变色,转身向上,看到大汉的背心上露出半寸芒影。 不等他再看清,一名大汉奔到,吼声震耳:“小王八蛋,该死!” 赤练蛇与另一名大汉没发现四周有异,还以为是小太岁在弄玄虚玩妖术,也怒吼如雷的挺刀冲上。 赤练蛇自作聪明,咬破舌尖,“呸”一声喷出一口血,向小太岁吐去。 蓦地,他感到身左一同前冲的大汉神色不对,摇摇晃晃脚下大乱,突然踏在上具尸体上,砰然倒他.在地上挣扎呻吟,不再爬起。 前面不远处,小太岁被喷了一头一脸血,向坑旁退,一面用拾来的刀,招架大汉的狂攻。 李老头已从坑中将小娃娃抱起,躲在一棵树后发抖。 赤练蛇开始惊骇了,除了和小太岁拼命的同伴以外,只剩下他一个人了。地上。横七竖八倒了九个人,有七名已经不再动弹,有两人仍在挣扎,痛苦呻吟声若断若续,凄厉刺耳,动魄惊心。 他感到毛骨悚然,浑身十万八千根汗毛竖立,觉得脊梁上有寒流在向上爬升。 林梢罡风呼啸,声如厉鬼夜哭。 惊骇中,他耳中似乎听到风声厉啸中,隐隐传来令他心中发冷的声音:“天道循环,报应至速。天道……” 他惊得毛发直竖,浑身泛起鸡皮疙瘩。 “呔!”不远处大汉的吼声震耳,令人神智一清。 他刚向伴着去,看到同伴一刀砍空,小太岁身形下挫,有一条腿滑入坑口,同伴的单刀从小太岁的顶门掠过。照理,他的同伴只须反手一刀排出,定可劈掉小太岁的天灵盖,断无不中之理。 怪事发生了,他的同伴狂叫一声,上身一挺.接着连人带刀栽入坑底,狂叫声惊心动魄,余音不绝于耳。 小太岁并未出手,挣扎着爬起,扭头向下注视,一脸莫名其妙的怪神情。 只剩下他孤家寡人一个了。 “难道真有鬼神报应么?”他心胆俱裂地想。 “我得走!”这是他第二个念头。 练武人与常人不同的地方,便是反应敏捷,行动永远比思想快,习惯性的举动有时不受意念主宰。苦练有成的人,任何时刻皆有自卫的本能在潜意识中孕育,在他毫不注意时,任何人突然伸手接近触身,他定会本能地出手格拨或扭身闪避,有些人甚至会不假思索地出手反击。 赤练蛇相当了得,但眼前的情景,将他震撼得近乎麻木了,思想跑在行动之前,耳中仿佛又听到风声呼啸中,先前的怪异声浪再度隐隐入耳:“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报应临头,有冤报冤,有仇报仇,还我命来!” 他感到双腿抖得太厉害,浑身冷汗如雨。 “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异叫声在耳中不住地响。 他大吼一声,挥刀转一圈,抬头在枝叶中搜寻怪声的来源,脸色灰败,惊恐万状,怪眼似要突出眶外。 头上枝叶摇摇,梢头罡风呼啸,他一无所见,但耳中仍然怪声隐隐:“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报应临头,报应……” 他感到眼前发黑,似乎树上的枝叶间全是幢幢鬼影,往日被他杀死的人,走马灯似的在眼前出现。恐怖感撕裂着他的神经,幻觉今他陷入神经错乱的地步。 “走开!”他恐怖地叫号,疯狂地向幻觉中的鬼影挥刀。 坑口的小太岁大骇,好奇地挺刀慢慢走近,看到赤练蛇扭曲惊怖的脸容,看到赤练蛇用发抖的手疯狂舞刀乱砍,喘息如牛,同时,他也看到赤练蛇的后脑有血迹,像是被树技擦伤,肿起一个大包。 他经验不够,没看出是被钝物所击伤的创痕。 “滚!你们这些鬼!鬼!鬼……”赤练蛇声嘶力竭地叫,舞刀的劲道已经逐渐减弱。 “他疯了!”小太岁惶然地轻叫。 “嚓”赤练蛇一刀砍在树干上,刀入树三四寸,卡住了刃口,不易拔出了。 赤练蛇丢掉刀,挥拳踢脚向树干进攻,一面狂叫:“走开!走开!鬼!走开……” 树干不会听话走开,赤练蛇双手却皮破血流。 小太岁突觉冷流通过全身,丢掉刀恐怖地向后退。 蓦地,他听到身后有声息,恐怖地急急转身,不由自主地掩口惊叫出声。 尸堆中,一个背着包裹的高大青衣人,以青巾蒙面,只露出一双出奇明亮的大眼睛,正从尸体中拨出光闪闪的异形小剑,缓缓地用尸体的衣袂拭掉小剑的血迹,掀衣尾插入衣内的皮护腰带,沉静阴森,从容不迫,像是突然出现的幽灵,难怪他吃惊。 “你……你你……”他惶然急叫,语不成声。 蒙面人转头面向着他,大眼中有善意,向他颔首叫:“小兄弟,帮帮忙,埋了这些尸体,怎样?” “你……你是人是……鬼?”他迟疑着问,俱容未褪。 “你自问一生行事是否怕鬼神报复?”蒙面人问。 “我……我是个无……无赖,但……但从不欺善怕恶,从……从不做亏心事。” “那你怕什么?” “你……你……” 蒙面人拉掉蒙面巾,露出光风霁月似的英俊脸容。 树后藏身的李老头大叫一声,奔出在丈外跪伏于地,将小娃娃放在膝旁,崩角而叫: “恩公开恩,救救周二婶,她……她被……” 崩角,那是很难受的事,脑袋重重地磕在地上。一磕一响,一响一个疱。 青衣人是安平,他怎敢生受?抢出一把将李老头扶起,沉静地说:“老伯,不必折小可的寿,请听我说……” “周二婶她……” “小可知道,请不必耽心。俗语说:救人须救彻。小可昨晚只留意老伯和周二婶的安全,却未料到他们会在大白天人烟稠密的大街上用迷香动手,一时大意,几乎误了你们的性命,小可深感不安。并不是小可见死不救,让恶贼们将周二婶抬走,而是怕恶贼们挟人为要胁,反而妨碍小可的救人大计。恶贼们得手后,抬着人必定急急南下到峡江表功,决难逃出十里地,小可在前面等候他们。老伯带着小娃儿随后来,小可保证周二婶毫发不伤。” 李老头喜极而泣,挣扎着叫:“恩公,请让小老儿磕几个头聊衷心意……” 小太岁到了身畔,说:“老伯,你偌大年纪,这位恩公怎受得了?这些恶贼的死,不是鬼使神差,而是这位恩公所为。我年纪小,磕几个头理所当然。” 说完,趴下地恭恭敬敬行大礼,大礼是四记响头。 安平抽不出手,笑骂道:“你小妖怪就会逞匹夫之勇。别胡闹,起来,找贼尸的水囊救醒小娃娃,你自己也先裹裹伤。” “遵命!”小太岁爬起怪声怪调地叫,一脸顽皮相。 小娃娃被水弄醒,首先使哭叫着要妈妈。安平轻拭小娃娃的睡穴,说:“睡吧,孩子,吵吵闹闹麻烦着哩!” 李老头抱着小娃娃在旁等候,小太岁帮着掩埋尸体,土坑只可容三两个人,他们只好掘深些,将尸体堆高,建成土馒头。安平一面掩上,一面苦笑道:“第一次杀了这许多人,我恶孽深重。这些恶贼居然恶毒得要活埋一个无辜幼儿,愤怒令我疯狂。唉!我也太过份了些。” 小太岁不以为然,说:“他们如果不死,你知道日后要有多少人遭殃?杀得好。那位发疯昏倒树下的赤练蛇。也拖来将他埋了,这种人留不得,留着是一大祸害。” “埋不得。”安平笑着说。 “你要留着他在世上害人?” “不!他得死,但不是现在,我用树枝伤了他的脑户穴,便是要他神智错乱,带他到前面去找姓丁的恶贼。” “大哥贵姓大名?你总不能老要我称你恩公吧?”小太岁转过话锋问。 “我姓夏,名却不能告诉你,你叫我夏兄好了,你叫小太岁彭念慈吧!” “说起来也真丢人,我是本镇的人氏,父母双亡,无亲无故,沦落成本地的无赖,专跟那些大户捣蛋,敢强出头,所以他们叫我小太岁。夏大哥,你在刀口上救了我,没话说,我这条命是你的。我十五岁。做你的侍童总可以罗?” “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么?强盗?土匪?拍花?卖野人头?祝由科?你敢跟我?” 小太岁开心地哈哈笑,说:“凭你出面打抱不平宰了这些恶贼,你就不配做那些人杀人放火招摇撞骗的歹徒。” “你强出头在先,这是说,你是个小英雄罗?” “岂敢岂敢?反正我也不自甘菲薄,不会承认是歹徒,至于讹诈那些大户的事倒是真是有的。” “反正我不要你跟着碍事。”安平笑着说。 “反正我跟定你了,除非你真是个歹徒,怕我揭你的疮疤,不然你就不用推三阻四。” “这样好了,我带你到峡江镇。” “带到峡江镇干啥?” “是的。我不是说过么?救人须救澈,若不把那个甚么丁二虎弄掉,周二婶一家子和峡江镇的人便永远也休想安逸。小老弟,做痞棍混日子终非了局。具有一颗赤子之心,更有难得的侠义襟怀,人有善念,天必佑之;你这次拼命冒万险出面援救老弱妇孺,视死如归,不为利欲所诱,不为威武所屈,委实难得。清江镇不是你发展抱负之地,到峡江徐图发展,为自己争口气。我比你大四岁,你称我为兄。我以你为弟,我得尽兄长的责任,督责和安排你学好向上。有一天我会途经峡江镇,兄弟,你如果令我失望,你就对不起我,带你在外流浪,我会害了你的,我不做这种蠢事,不要陷我于不义。” 小太岁丢掉锹,热泪盈眶地磕头,颇声道:“夏大哥,这一生中,除了父母之外,从没人如此关心我,鼓励我,我……” 安平双手将他挽起,正色道:“兄弟,这是因为你没交上良师益友,今后要以此为戒,好好的奋发图强。我叫夏安平,九江南昌以前皆有我开设的布庄和钱庄,目下被内厂的害民贼所抄没,我已经成了朝廷的要犯,所以我不能带你走江湖,你得谅解我的苦衷。恶贼的包裹中有丁贼送给赤练蛇的二百两黄金,不义之财取之何伤?你带上,到峡江我再给你凑上一二百两,相信足够你开创基业的本钱了。天色不早,该上路了。” “大哥,我听你的。”小太岁拭着眼泪说。 安平将昏倒在树下的赤练蛇扛上,向李老头问:“老伯,你随后来,脚程加快些;前途见。” 小太岁背了金包,挟了齐眉棍,说:“大哥,我知道有一条小路,可以近十来里。这儿到新淦全程六十五里,捷径会合官道处在三十里外,在新淦境内五里余的卧虎岗下。” 安平转向李老头说:“老伯可到镇中雇一乘轿子南下,在卧虎岗下见。最好能将小娃娃交彭兄弟带着,以便让母子两人早些相见。” 小太岁丢掉齐眉棍,接过小娃娃笑道:“小娃儿,沿途你千万别撒赖,不然我打你的屁股。” 清江新淦两县交界处,东面是连绵起伏的山岭,官道西面不远处是赣江。东面山区岗阜起伏,一条小径从山中穿出,在南面五里地的卧虎岗与官道会合。 卧虎岗是山区伸出的一条山腿,横卧在官道的东面,岗麓古林密布,野草丛生,官道经过麓下,前后十里不见村影。西五里左右是赣江,这一带平原全是荒废的丛莽,仅近江一带有水田,江滨也有一座小农村。那时,人烟稀少,有许多平原皆不曾开辟。江西号称鱼米之乡,怪的是自从本朝立国以来,人丁不但不曾增加,反而日渐减少,立国百余年来,竟然减少了两百多万人口,真是不可思议的怪事,从原来的八百九十余万人口,减至六百五十余万了。据说,江西人长袖善舞,都到外地发展去啦!本期人口的统计相当精确,递减的数字不会错得离谱的,人口减少确是事实,与太平盛世的兴盛情形背道而驰。因此,这一带人烟稀少,不足为奇。 新淦到清江镇全程六十五里,脚程快的人只需半天,丁瑞一行连轿中的周二婶也算上,共计十个人,脚程不慢,他们准备赶一百四十余里,预计二更左右,便可达峡江镇丁家表功。 已牌未,他们接近了卧虎岗。 丁瑞得意洋洋,带了两名健仆人踏步领先而行,暖轿后跟,在阴沉沉的天宇下急急赶路。人逢喜事精神爽。大事已经办妥,本来已难望成功,必须到府城花大批金银方可办妥的事,他只花了二百余两黄金便办得干净利落,而且人也弄到手,难怪他兴奋得忘掉了奔波之苦,一股劲向前直赶。 轿中的周二婶却不知身在何处,只知暖轿正被抬着走,他双手被绑,口被布帛塞住,叫天不应,呼地无门,求生不得,想嚼舌自尽也不可能。只能在心中暗求老天爷慈悲,毫无办法。 卧虎岗远看像卧虎,走近去丝毫不像。满岗的松树和各种古木遮天蔽日,到处是齐腰高的枯草,罡风怒号,落叶飞舞,初冬的景色甚浓,一片肃杀。 官道在林中穿越,走在最前端的丁瑞口中哼着俚曲小调,意气飞扬,志得意满。 “吱溜溜”前面林影中,突传来尖厉刺耳的长号,令人闻之头皮发炸。 他骇然一惊,倏然止步,扭头问:“哎!你们听,这是什么声音。” “也许是山狗号哭?”一名健仆说。 “鬼话!山狗号哭不会是这种声音。” “那……那……小的就猜不出是什么东西的叫声了。” “吱利利……”异声又起,似乎近了许多。 “会不会是……是……是鬼叫?听说卧虎岗曾经出过山魅呢!”一名健仆悚然地说,不由自主打一冷战。 “胡说!走,赶两步。”丁瑞硬着头皮说,脸色有点变了。 走了半里地,叫啸声似已停止。 “真有山魈鬼怪,也不会在大白天出现的。”他向健仆们说。 声落,怪声倏起,这次似乎就在前面的松林中发出,也似乎就在身旁。 九个人皆骇然色变,不约而同止住脚步。 “小心,亮家伙。”丁瑞抽着冷气叫,拔出一把尺长尖刀在手,向后退了两步,显然有点心虚。 蓦地,林前枯草中有物爬动,草深及腰,看不见下面爬动的东西是啥玩意,只是枯草分偃,声响簌簌。 “可能是豺狼,不用慌张。”一名大汉大声说。 丁瑞脸上挂不住,叱骂道:“奴才!你说谁慌张,岂有此理。” 话刚说完,草丛中踉跄站起一个浑身血迹斑斑的人,用凄厉的嗓音叫:“走开!你们这些该死的冤魂。” 一面叫,一面跌跌撞撞的走上官道,挥舞着血迹斑斑的双手,迎向人群。 “老天!是……是赤练蛇郑……郑老前辈。”一名眼尖的大汉吃惊地叫,悚然后退。 丁瑞先是吓得腿都软了,这时却心中大定,壮着胆迎上,急声问:“郑前辈,你……你怎么这般……” 赤练蛇用一声厉叫作为答覆,疯虎似的扑上,两人砰然倒地,口中发出兽性的咆哮,一双血手抓撕扯掐,丁瑞立时成了个血人。 “救……救命啊……”丁瑞恐怖的嘶声狂叫。挣扎着踢打赤练蛇,为自己的性命挣扎。 八个健仆吓得四散,几乎将暖轿打翻,碰上赤练蛇找麻烦,谁还会想到去救丁瑞? 蓦地,一名健仆狂叫一声,仆倒在地,其声震耳。 “饶……饶命哪……”倒地的健仆声嘶力竭地狂叫,不住挣扎。 这一来,其他七人像中魔般撒腿狂奔,各自逃命,什么都顾不了。 丁瑞无法抗拒已经疯了的赤练蛇,行将力竭时,拨出尖刀,拼力送出,插入赤练蛇的小腹侧方。 赤练蛇被痛苦所袭击,大叫一声,一把抓住丁瑞的头发猛然向反带,横过脑袋一口咬住了丁瑞咽喉。 两人挣扎了片刻,逐渐静下来了,几乎同时断气,死时仍缠在一块儿。 八名健仆逃走了七名,死了一个。 半个时辰之后,官道南面半里地的七名健仆聚集在一处,等候他们的主人丁瑞,等了半个时辰。有两名健仆胆子稍大些,提议回到现场看看究竟。 他们正准备动身,从北面来了五个旅客,一个个神色仓惶。七人便拦住来人,探问前面的消息,不问倒还罢了,这一问可向出了令他们魂飞魄散的凶讯。 七人硬着头皮回到现场,叫苦不迭。 赤练蛇和丁瑞仍保持着死时的惨状,一名健仆死在暖轿旁,后脑被石块一类的钝器所击破。暖轿静静地停在路中,轿内的周二婶已不知去向。 七人计议一番,认为主人已死,掳来的人已经失踪了,上官府,他们有口难辨,洗不清谋杀主人的嫌疑。 他们并不傻,行囊中还有丁瑞未花完的金银,结果,他们瓜分了金银,掩埋尸体,各自逃命去了。 峡江镇,位于赣江的西岸,它并不在南北官道所经处,可以说是偏僻的一座镇。从府城另有一条小径可通,这条小径比官道小了不多少,从府城南下吉安府的人,皆走这条小路,如果走樟树镇,便远了六十里。 因此,这条路的旅客,比官道更多些,玉峡驿便设在这儿,到新途的金川驿整整八十里。宋朝的名臣寇准谪遣潮州,就是走的这条路。峡江镇既然具有这种条件,难怪当地的人极力争取设立县治。 可是,镇本身不争气,这目前为止,仅有三百余户人家,没有设县的条件。吵吵闹闹,拖了十七年之久,方在嘉靖五年四月筑城设县,割出新淦的六乡划入,小得可怜。 镇倚江而建,只有一条稍微像样些的大街,镇东是渡口,是到玉笥山以及会合南北官道的通路。镇西有巡检司衙门和玉峡驿站,驿站半里外是雷公桥。这座桥年代久远。原称莱公桥,纪念寇准经过此桥的古迹。村夫俗子对这位名臣陌生得紧,以讹传讹,莱公变成了雷公。读音相近,雷公似乎要通俗些。 过渡东南行四十里,便是玉笥山。玉笥山也叫群玉峰,相传汉武帝元封五年南巡,在此受上清宝篆。道家称为第二十七洞天;山西北二十里的支峰郁木山,是第八福地。玉笥山的承天阁,是唯一的玄门香火鼎盛古道观。 丁家的田地约有上千亩,位於雷公桥西端,亭头河以西的田野,全是丁家的产业,丁家村距离不足五里。 桥东至镇西一带,附近南北数百亩肥沃的田地,则属於周家的产业。周家住在镇尾,近数十年来人丁不旺。目前的主人周延瑞,是个殷实而个性刚强的人,与桥对岸的丁家是世仇,因为丁家一直在打周家的主意,想将周家的田地掳为已有,要在镇西加盖高楼大厦。 周延端的哥哥延春,三年前死在丁家的恶仆手中,官司打了两年。丁家的主人丁二虎,是个交游广阔的横行乡城的当地一霸,宅中经常接待承天宫的牛鼻子老道,和一些来路不明不三不四的客人,与巡检司的官兵称兄道弟,在新淦也颇有名气,上至知县大人,下至巡捕走卒,都有他的好朋友好兄弟。虽则这场官司人证物征皆对丁二虎不利,但拖了两年,周家破了财,官司却输了。这件事,镇中富正义感的人士,皆不齿丁二虎的为人,但都敢怒不敢言,没有人敢出头主持公道。 这次为了争取设县,丁二虎出力最多,最为卖劲,因此谋夺周家田地之心更切。 今年秋收后,丁二虎派人闹事,把周廷瑞的佃户打得落花流水,早些天,乘冬耕之际,更将廷瑞打得遍体鳞伤。 周廷瑞有一个小妹秋玉,年仅十四岁,生得如花似玉,十分可人。周廷瑞的发妻尹氏,也是峡江镇的一枝花。 丁二虎处心积虑,发誓要把周家搞得家破人亡,不但要将田地弄到手,更想要这一姑一嫂拿来快活,派人暗中到周家威胁周廷瑞将田地乖乖奉让,并且称要娶秋玉为妻。周廷瑞怎肯?事态扩大,几乎送掉了老命。 廷瑞身受重伤,周二婶发誓要到府城上告。镇中李老伯是个孤身老头,挺身而出愿沿途照料,走下明修栈道暗波陈仓之计。命周家的亲友明里安排用船载人下府城,暗中悄然走陆路,为免走漏消息,不带仆人上路,却被丁瑞在樟树镇追上了,几乎送掉了老命。 丁瑞死了,仆人私自掩埋尸体逃走,官道上的旅客怕惹麻烦,不敢报官。镇中的丁二虎还在眼巴巴地等候消息,在府城派有眼线,然而,两处的消息皆如石沉大海,令他感到十分焦躁不安。 他唯一放心的是,府城如果没有消息传来,这表示周二婶并未到达府城,大可不必耽心。 安平一行五人,由小太岁出面,次日在新淦雇了一条船,溯江而上。在船中,安平从李老头口中,把峡江镇的形势和镇中人物的概况,摸得一清二楚,心中早有计较。 船行甚缓,预计午夜时分方可抵达峡江。他却不想在午夜到达,距镇十余里便泊舟过夜。他认为周二婶必须公开地返家,才能按预定的计划行事。 客舱中一灯如豆,船家早已歇息,后舱的周二婶母子沉沉入睡,李老伯也梦入华胥。 安平与小太岁坐在舱面一方面是担任警戒,再就是两天来的忙碌,两人无暇细谈,正好趁机一叙。 寒风萧萧,冷气袭人,两人却不在乎。安平将自己的打算加以说明,订定行动的步骤,些小细节亦-一商定,然后改变话题问:“小弟,你在清江镇区这些日子,对当地所发生的事,应该不算陌生吧?” “不是吹牛,事无巨细,绝难逃过我的耳目。”小太岁相当自负他说。 “清江镇数月前曾否有一个姓严的人落脚?这人年约五十出头,人才一表,三绺黑髯……” “怪事,你怎么也问姓严的人?”小太岁接口问。 “你是说,以前也曾有人查问过姓严的人?” “是的,两月前有几个人,在镇中逗留一天,也四处打听一个姓严的人。” “这些人……” “他们一老一少,穿着褴褛。老的须发如银,少的年约十六七。” “哦!他们要找的名叫……” “他们没说,只问姓严的。” “你怎样告诉他们?” “附近根本没有姓严的人,抚州以南一带倒有。” “他不是本地人,说的是中原口音。” “那……我就不知道了。” “是否曾发现过京师三厂的人?” “有,有,三天前,有几个内厂的走狗,在巡检司衙门住了一宵。听说,他们要到玉笥山抓人,并且说过几天将有大批后继的人赶来接应。” “要抓的人是……” “听说是姓牛的一群男女。内厂的人在九江丢掉大批金银,据说是姓牛的所为。姓牛的在庐山东林寺进出,有人通风报信,据说他们藏在玉笥山。”——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二十章 城狐社鼠 安平心中有数,猜想姓牛的必然是牛宏义,他知道牛宏毅了得,假使凭九江那批内厂走狗便想对付牛宏毅,不啻以卵击石,用不着替他耽心。 小太岁见安平不作声,继续说:“玉笥山承天宫的妖道,据说能呼风唤雨,伏虎降龙,都是些不安份的坏蛋。主持的妖道叫凌虚真人,是受新淦县供奉的道官。假使有承天宫的妖道出面。姓牛的恐怕在数者难逃。” “真的有那么利害么?”安平信口问。 “人言不殊,实情无法知道。据李老伯说,丁二虎与承天宫的妖道有交情,如果有妖道们在,咱们相当冒险呢!” “玉笥山有事,妖道们不会为此事分心的!放心吧!咱们一切照预定的计谋进行。夜色已深,你可以睡了。” 黎明前,他再叮咛小太岁一番,悄然上岸走了。 已牌来午牌初。船抵峡江镇。李老头领先上岸,小太岁带包裹断后,在全镇的男女老少注视下,保护着周二婶和小娃儿,穿过唯一的镇中心大街,在众目睽睽之下。进入镇西周家的大门。 午间,街道每处角落,皆贴上周家以重金招请护院师父的招贴。 当天下午,丁家的子弟蜂涌进入,在镇上唯一的小酒店聚会,带刀挟枪大笑大闹,然后在周家的门前广场呼啸,将马粪牛屎弄污了大门侧和院墙,还好没冲入屋中。 最后,两名大汉在大门上贴了一张三尺宽五尺长的白纸,上面用红朱写着。“重金招请死尸上门,抚金从优。” 吵闹了一个时辰,然后哗笑着走了。镇上的人敢怒而不敢言,没有人敢出头打抱不平。 巡检司的衙门只留了一个看门差役,据说巡检大人带了所有的衙役,到玉笥山办案去了,何时返衙,不知道。镇中闹事,巡检大人不在,谁敢作主? 第二天一早,周家所贴的招贴,全部被人用朱笔加上了昨天留在大门的两行字。巳牌正,丁家的子弟再次在镇中出现,将周家的院墙护檐全部砸毁,呼啸了一个时辰,午间方叫啸着走了。 镇中心,街北的宏发油行和宏盛杂货店,贴出红条说:“凡与周家往来的人等,禁止入店交易。” 这两家店的东主,就是丁二虎丁二爷。两店所售的货物,镇中是不许其他店号贩卖同样货品的,而且镇尾的铁器店,也是丁二爷所开的,包售所有的农具,价钱比邻村要高四成。 而最低的邻村铁器店,远在三十里以外。即是说,附近三十里半径之内,没有人敢和丁二爷抢生意。 小酒店其实并不小,可容纳上百位客人,东主也是丁二爷,同时也是丁二爷经常逗留的地方,他在这儿结识往来经玉峡驿的官吏差役,店名宏昌,位于驿站和周家之间,距周家不足二十丈,中间隔了四栋三合院民房。 午正刚过,天宇阴沉沉,冷风飕飕,不见日影。 北首至府城的小径中,大踏步来了一个神清气朗的雄壮青年人,长眉人鬓,亮晶晶的大眼睛泛着笑意,玉面朱唇,光采照人。可是,穿的却寒酸极了。青帕包头,青夹直缀已经泛发白,还有三五处补钉,同质的扎脚裤,穿一双积满了灰尘的破草鞋,胁下吊着一个旧包裹,腰间鼓鼓地。 他在三叉路口止步,略一打量,读着路旁的将军箭道:“峡江镇,北至新淦八十里。南至吉水一面四十里。” 农暇时光,冬耕已了,田野不见人影,路上行旅稀疏。将军箭旁的竹林前,却有两个庄家汉打扮的人。 他向两人淡淡一笑,抱拳拱手笑问:“老表,请问这儿可是玉峡驿?” 他虽称对方为老表,却满口中原话。一名庄稼汉举步走近,向镇中一指,用夹生的官话说:“镇中有栓马栏处,就是王峡驿。老表,像否想找地方打尖?” “小可要投宿,在贵地访友。” “驿站不接待平民百姓,镇里有客栈。” “承教了,谢谢。”他点头道谢,向镇口走去。 过了雷公桥,不远处便是有栓马栏的驿站。江西地境河流多,很少看到马匹。这儿的驿站仅有五匹老马,一年也跑不了三五越。 宏昌酒店的对街,就是一家玉峡客栈。他在数十位镇民好奇的眼光注视下,踏入了店门。 店伙计含笑迎客,伸手去接包裹,笑问:“老表是住店么?欢迎,欢迎。” 他将包裹交到店伙手中,笑道:“里面全是些破破烂烂,随便找一处角落搁上就是。” 说完,将路引交到柜亮了亮,说:“姓安,走方郎中,住三两天,在此访友。店家,可有喝酒的地方?”说完,将路引揣回怀中。 店伙向对街一指,说:“有有,对面就是!” 他扭头便走,施施然到了对街,在店右的墙角站住了。墙上,有一张周家招请护院师父的红招贴,旁边加贴了丁家恶作剧的白纸红字警示招。 他双手叉腰站在招贴前,颇有兴趣地说:“怪事,开玩笑未免太过火了些。” 两个流里流气的大汉,一左一右用肩倚在墙上,用不友好的目光睥睨着他,左面那人冷冷笑道:“北佬,这可不是开玩笑。” 他轻蔑地扫了两人一眼,冷冷地说:“如果不是开玩笑,在下倒想开开眼界见识见识。” “你想试试?”大汉恶意地问。 “也许。”他冷冷地答,迳自踏入店门。 两大汉互相打眼色,也随后入店。 小地方的酒店,食客少得可怜,主要的主顾是往来的客商。而午间客商少之又少,这儿又不是要冲大道!所以偌大的食厅,只有两个酒客,显得冷冷清清。 他在靠窗处落坐,要了两壶酒,一些烧卤花生豆腐干等下酒菜,旁若无人地自斟自酌。 两名大汉倚坐在邻桌,抱肘交胸。不怀好意地盯着他。 片刻,又进来了两名大汉,靠在柜台旁,虎视眈眈。 他不予置理,召来店伙含笑道:“伙计,在下有事情教。” 店伙相当不友好。双手叉腰道:“有事么?说吧!” “向你我打听一个人,在下是投奔朋友而来贵地的。” “谁,有名便知,无名不晓。” “姓赵名隆,在贵地行医济世。” “赵郎中两年前进了坟墓,镇北三里亭头的河旁乱葬冈,可以找到他的坟墓。” “老天!他死了两年?”他故作惊讶地问。 “是的,死了两年,无亲无故,只能葬在乱葬冈。” “哦!怎样才能找到他的坟呢?” “很好找,他的坟碑上刻着:“赵郎中讳隆。横死本镇,罪名为多管闲事,行状别开生面,一找便着。” “多管闲事可算得上是罪名?”他变色问。 店伙冷冷一笑,点头道:“不错,在本镇多管闲事,就是罪名。” “哦!承教了。” 先前在店外问话的大汉,挺身站近冷笑道:“老兄,你是赵郎中的朋友?” 他咕噜噜干了一碗酒,已有三分酒意,俊脸酡红,点头道:“不错,他是在下的长辈。” “你有何打算?” “在下得探听其中隐情,再定打算。在下不远千里前来投奔托庇,想不到……” “我警告你。”大汉抢着说。 他脸色一沉,不悦地问:“老兄,你警告我?” “正是此意” “有何用意?” “哼!用意在为你好。” “放心,在下能吃能喝,倒还硬朗,免操心。” 大汉叉腰迫进至桌旁,厉声道:“限你一个时辰之内离镇,听到没有?” 他一面酌酒,一面笑问:“你阁下好大的口气,但不知凭的什么?” “不必多问,一个时辰之内你如果还不离镇,便得和赵郎中在乱葬冈作伴。” “哈哈!老兄,我的罪名是什么?”他不怒反笑问。 “你是赵郎中的朋友,本镇不欢迎。” “哦!难道说,墓碑上要刻上不受欢迎四个字?” “很可能。” 他徐徐举碗就唇,一面笑道:“贵镇如此待客,委实别开生面。老兄,我可以告诉你,在下打算在贵地住上十天半月,也许住十年八年。” 大汉怪眼一翻,凶狠地说。“你的尸骨将永远躺在本镇,喂饱本镇的蛆虫。” 他脸色一沉,冷笑道:“老兄,出门入禁忌甚多,你存心触在下的霉头么?” “正是此意……” 他突然将酒泼在大汉的脸上,扔掉碗,“劈啪”两声暴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给了大汉两记阴阳耳光。 “啊……”大汉狂叫,砰然倒地,后脑撞在身后的条凳上,七荤八素挣扎难起。 少年人是安平,他唯恐乱子闹得不够大,踢开坐凳抢上前去,劈胸一把将大汉抓起,另一手抓起一只汤碗敲掉一半,将有锋口的一面抵在大汉的喉咙下,“三八蛋,瞎了你的狗眼,在我姓安的面前发横,欺负我这外乡人。大爷要割断你的喉咙,宰你这个王八蛋狗养的东西。” 大汉不仅不敢挣扎,连叫号也不敢,恐怕叫号时喉骨移动,破碗片必定割破喉咙。 变化太快,店伙和三名大汉俱皆无法抢救。 “好小子,抄家伙揍他!”一名大汉叫,拔出怀中的匕首,猛扑而上。 安平将破碗片从大汉的咽喉移开,在大汉的鼻尖一带,片过血流,大汉鼻尖坠地,左颊裂开。顺手将大汉一推,大汉再次倒地,狂叫大号如丧考妣。 安平迎向拔匕首扑来的大汉,嘿嘿大笑. 大汉是行家,反手握匕,左手向前抓人,匕首伺机划出,近身相搏。 反手握匕凶猛有余,灵巧不足,出招易受限制,用作暗算或攻击徒手的人甚为有效,如果打斗匕首却不相宜。安平手急眼快,左闪,出右手,一把扣住大汉握匕的拳背,一手欺进切入,贴近了,猛地勒住大汉的喉部,夹背抵实,右手用了两分劲,向里收。 “哎……”大汉厉叫,左手绝望地抓扣勒在喉间的手,扳不动便反击安平的下阴。同时想丢刀,挣开安平的扣握。 但安平的侧身相抵,大汉只能击打他的左臂。 匕尖回送,“卡”一声插入大汉张开的大嘴,再向旁一滑,大汉叫不出来了,左嘴角裂缝,嘴平空宽了一倍大小。 安平夺过匕首,一脚将大汉踢翻,迎着抄条凳奔来的两名大汉冷笑道:“来得好,大爷要剜出你们的眼睛来。” 两名大汉脸色大变,抽着冷气向后退,突然丢掉条凳向外逃,在门外大叫:“来人哪! 有人在店中撒野。” 安平将匕首收在掌心,一把逮住刚想逃的店伙,将店伙的围巾撕开,接成一条长带,将被割掉鼻尖大汉捆在凳面放在走道上,冷笑道:“老兄,叫破喉咙也没有用,在下要从你的身上,追查赵郎中的死因。慢慢来,别慌,你等着吧!” 他大马金刀地坐下,向店伙叫:“伙计,你瞎了眼,为何不重整杯盘?太爷酒未足饭未饱,你想不想要酒饭钱?” 说话间,他看到壁角一席的两个食客转过头来观看,是两个身材健壮相貌威武的壮年人,其中之一眉心有一条寸长的疤痕。两人似乎对他的身手十分诧异,略现惊容。 店中共有十余名伙计,全是些机警聪明人,眼睛够亮,看了安平那从容伤人的神情,便知这种人惹不得,犯不着和自己的老命过不去,纷纷走进,只留下帐房先生和一名店伙,店伙胆战心惊地替安平重整杯盘。 房门外的人愈聚愈多,整条街的人都惊动了,全向街上集中,胆子大的甚至挤近两侧的长窗向里观看。消息传得很快,丁二爷的酒店来了一位外乡人,打了丁二爷的恶奴,眼看将发生祸事,大家都来看热闹。 店门口先后到了十余名恶奴,但并不急于进人店中,在等候主事的人到来。 真不妙,丁二爷今天偏偏不在街上,据说是到镇北已成废墟的周瑜庙会朋友去了。 不久,一个高头大马粗壮如牛的护院师父,带了丁家的五个少年子弟,呼啸着赶到,在门口和恶奴们叫嚷了片刻,问清了内情,立即排众而入。 恶奴们一涌而入,把住了食厅四周,共有二十余名之多,剑拔弩张形势一紧。护院带了六名弟子,独当正面,竖眉凸眼,威风凛凛地向安平的食桌走来。 安平似若未觉,大口喝酒,泰然自若。他是有名的富商,平日应酬多,酒量如海,三两斤酒毫不在乎。酒意已增至四分,他的脸红得像深秋的枫叶,摇头晃脑地以筷击壶,醉态可掬地吟道:“落魄江湖载酒行……” “是个醉猪小狗么?”护院师父向店伙怒声问,人还在柜台边,声震屋瓦。暴戾之气外溢,声势汹汹。 “是的,谭师父。”柜台里的帐房先生低声答。 谭师父大踏步向里抢,六名子弟扬着铁尺匕首,嚣张地叫吼着,尾随抢入。 被绑在条凳上的大汉杀猪般地号叫,不住含糊地叫救命。 条凳搁在走道上,谭师父想接近,必须经过条凳,自然得先救人。 “将乔老二弄走。”谭师父向后面跟随的人叫。 应声枪出两个青年人,奔近条凳。 “谁敢动他?混帐!”安平大吼,声如雷震。 两青年吃了一惊,反而退了两步。 谭师父大怒,怒吼道:“老子就不信邪!”声落,伸手去解绑在凳上的布巾。 银芒一闪,安平将夺来的匕首掷出,半分不差,钉透了谭师父的掌背,卡得死紧。 “哎呀!”谭师父痛得失声狂叫,缩手不迭。 “谁敢动他,太爷卸掉他的狗爪子。”安平冷笑着说。 谭师父果然凶悍,一咬牙,拨出插在掌背上的匕首,向安干掷出。 一声怒吼,抓起另一条长凳,迈进欺身而上,凶猛地扫出。 武馆的师父和乡村里的子弟,有五种器械是必学的技艺,那就是棍、枪、刀、耙、凳。 凳也就是条凳,抓住凳板的两端,以条凳脚过招,不但防得严密,而且攻势十分凶猛激烈,更可应付围殴,一凳在手,艺术高明的人,足以应付十来名大汉,刀枪棍棒迫不易近身,委实管用而利害。谭师父艺术不弱,而且恨极拼命,岂同小可?宛若出柙之虎,凶猛无比。 安平伸两指挟住掷来的匕首,一脚将木桌踢翻,“轰隆隆!劈啪!乒乒乒……”暴响震耳,条凳击中木桌,凳析了两条腿,杯盘汤水全泼在谭师父的头脸上。 安平人化狂风,从侧方抢出,丢掉匕首,右拳将谭师父打倒,左掌劈中谭师父的手腕,条凳脱手落地。 一不做二不休,抓起鬼叫连天的谭师父双脚,来一记“山东大擂”,扫向变色而逃的六个年青人。 所有的人全惊傻了,只知发声呐喊,不敢上前。六个小伙子跑得快,逃到店门未被扫中。 安平跃至柜台前,柜台前有三丈宽的堂屋。放下谭师父,把谭师父庞大的身躯像灯草般播弄,用一成劲,掌拍、脚勾、拳击、抛掷、摔惯……一阵子好打,谭师父先是狂号,然后是讨饶,最后是呻吟,终于乖乖躺下像条死狗,虽未昏厥,已是动弹不得。 他将谭师父软绵绵的身躯搁在柜上,向帐房先生说:“这家伙前来惹事生非,纠众行凶,酒菜钱与打破的家俱,在下概不负责,找他要就是。在下住在对面玉峡客栈,有帐不妨前来找我算,告诉你,在下一个江湖人,无牵无挂,恼得太爷火起,太爷杀他个血流成河。 对付不受王法治理的野蛮市镇,唯一可靠的手段就是杀!” 说完,大踏步向外走,在门口扭头向恶奴们冷笑道:“还有人要动手么?街心宽着呢。 如果没有人再逞强,在下要走啦!” 谁还敢动手?恶奴们你看我我看你,惶然失措。 门外和街心,挤了上百镇民,一个个喜形于色,但没有人敢做声,见安平出店,纷纷自动让路。 安平却不返回客栈,走向张贴了周家招贴的墙壁下,装腔作势左看右看,并且不住摇头。 蓦地,他右跨两步,一把抓住一名大汉拖至壁下。 “饶命……”大汉脸无人色地叫,全力挣扎。 安平将他推至壁下,指着招贴哈哈狂笑问:“老表,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这……” “说!不然揍你个半死。” 大汉爬下了,恐怖地叫:“好汉爷,小……小的不知道,饶……饶命。” 安平不再为难他,放手向旁一推,然后从容揭下招贴,转身面向看热闹的人群,环顾三匝,冷冷一笑,将招贴高举,一字一吐地说:“在下不远千里前来投奔长辈赵郎中,不想赵郎中已横死贵镇,在下盘缠已尽,进退两难,看来得流落异乡,只好在贵乡找活计混口饭吃了。那一位乡亲认识周家,尚请加以指引。” 没有人敢回答,上百人的场台,居然鸦鹊无声,可知丁二爷在这带的潜势力是如何的庞大了。 镇民装聋作哑,早在他意料之中,只须放下钓饵就够了,鱼儿早晚会上钩的。他将招贴塞入怀中,笑道:“在下虽人地生疏,但峡江镇并不大,急也不在一时,在下会找得到的。” 说完,泰然举步向玉峡客栈走去。 街西不远处,人众中有两名恶仆交头接耳,一个獐头鼠目的家伙向另一个:“陈师父的意思,是叫你乘乱走近他身后,给他一刀。” “陈师父他自己为何不亲自动手?”另一个惶然地反问。 “我可不知道,如果你不去下手,回头主人自然会找你算帐。”獐头鼠目的人冷笑说。 “我……我一个人怎行?” “王四已经在店门等候,你两人同时下手,还不快走?时光不多了。干,有重赏,不干,恐怕你受不了哪!” “好,我……我去就是。” 安平施施然返店,人群纷纷让路,不能走快些,他也不急于近店。 他发觉酒店的两位食客,也从后跟来。 到了店前,身旁一位半百老人迎着他欲言又止。 他站住了,含笑向老人颔首招呼,和气地说:“老伯,你似乎有话要说,请讲,小可洗耳恭听。” “小老儿……”老人期期艾艾,慌张地左右张望。 “说吧,老伯。”他催促。 “有便再奉告。”老人低声说,扭头向人群中挤去。 他却故意大声道:“小可明白,此非说话之所。”说完,便待举步。 蓦地,他倏然转身,手一勾,便扣住了一只持匕首的手,信手一扭。 “哎……”暗中从背后递刀的人狂叫,被扭得狂乱地转身。 他向来人的屁股蛋上踹了一脚,来人跌了个大马爬。接着,他再次转身,一手拨开另一人刺来的一刀,“卟卟!”出手如电,两劈掌劈中行刺人的左右锁骨。 “啊!”行刺人仰面便倒,倒在身后的人身上,喧闹乍起,人群纷纷走避。 安平一把将人抓起,冷笑道:“先是倚众群殴。然后是暗算,明枪暗箭齐来啦!老兄,太爷一个外乡人,如果没有些小能耐,岂敢在贵地混饭吃?哼!阁下,谁指使你的?” “我……我……”大汉语不成声浑身发抖。 “叭叭叭叭!”他抽了大汉四耳光,厉声道:“说,谁指使你暗中在背后递刀的?不说便砍了你。” “好……好汉,饶……” “叭叭!”他又抽了两耳光,吼道:“说!谁指使你的?” “啊……我……我……”大汉嘎声狂叫,仍然不敢说。 他眼角瞥见先前要向他说话的老人,在人丛中被南个恶奴挟住了。 他的手举起来,正想再抽耳光追供。 蓦地。身旁有人喝道:“住手!老弟。” 他扭头看去,原来是先前在店中所见的两个食客,出声喝阻的乃是眉心有疤的人。 “老兄,有何见教?”他含有敌意地问。 “老弟的掌甚重,再打便要出人命啦!”眉心有疤的人说。 “要是在下刚才警觉不够,不是已经出人命了么?” “老弟手脚了得,怎么会呢?” “老兄请不必过问,在下必须迫供。” “在下向老弟攀份交情,务请高抬贵手。” “对不起,在下已忍无可忍,恕难放手,必须将主使人迫出来。” 眉心有疤的人淡淡一笑,说:“兄弟姓华,名锋,匪号是三眼华光。家师上弘下道,乃是武当直系门人。” “哦!原来是名门大派的侠义门人,失敬了。只是,今天的事,在下必须逼个水落石出。”安平不卖帐,一面说,一面在心中转恶毒的念头。 他想起银剑徐文在潼关所说的话,忆起那位武当得意门人刺杀五绝刀的嘴脸。 “报复的机会可能来了,岂可轻易放过?”他想。 他不是个气量狭小的人,但银剑徐文的作为,他确是不以为然,要试试这两位武当子弟的人品,看看大名鼎鼎的武当派子弟中,是否有败类在内。 三眼华光见安平居然不为“武当直系门人”所动,竟然不买帐,不由怒火上冲,怪眼一翻,阴恻恻地说:“在小走狗中,你能问出什么来?放了他,华某不许你虐待弱者。” “刚才的事你看见了么?”安平冷冷地问。 “不错,看见了。” “在下不该追究吗?” “该,但……不能用这种手段追究。” “要在下向他磕头,请求他赐告主使的人?阁下,你老兄不像是主持正义的江湖人,可能有冒充武当弟子之嫌。” 三眼华光大怒,厉声道:“好小辈,你嘴利如刀。江湖朋友虽然知道我三眼华光的人并不多,华某也决不是无名小卒,你敢……” “我当然敢,少管闲事。”安平抢着说,存心激怒对方。 “老兄,我耳朵没聋,听了个字字入耳。” “放了这个人。” “抱歉,我说不放。” 三眼华光伸手急扣安平的腕脉,出手奇快。 安平故意和对方敷衍,也想领教武当的绝学内家拳脚,丢掉大汉,沉掌上拂,反攻三眼华的脉门。 三眼华光一声低叱,另一掌展开抢攻,两人搭上手。四条胳膊以令人目眩的奇速,狂风暴雨的进击,拳风掌劲呼呼劲啸。 人群急退,让出街心的圈子。 缠斗二十余招。愈斗愈急,用上了内家掌力,下手不容情。安平只用三成功应付,接招拆招从容不迫,三眼华光操之过急,额上开始见汗了。 想隐藏真才实学相当不易,稍一不慎便会露出马脚。安平心中有数,不能再缠了,三眼华光果然有两手,再缠下去便有泄底之虞啦! “啪卟!”两人硬接了两掌。势均力敌,各退三四步。 西端人群纷纷让路,叱喝震耳,十余名恶仆捧凤凰似的拥簇着一个三角脸的锦衣青年人,青年人身后跟着八名提刀挟棍的打手,进入了人丛。 “丁大郎来了,要出人命。”有人紧张地说。 丁大郎是丁二虎的野子,年已二十五岁,比丁二虎更为残暴,而且是天生的虐待狂,镇民畏之如虎。他曾在镇上发过豪语说:“顺者我生,逆我者死。” 丁大郎排众而入,向身旁的人目露凶光地问:“是哪一个?” “是他.”那人指着重新扑上的安平说。 丁大郎将衣袂拉好,接过恶仆奉上的单刀,扭头向八名打手挥刀大吼道:“上!要活的,擒回去处治。” 三眼华光的同伴是个粗眉突眼的大汉,挺身拦住去路,牛眼一翻,双手叉腰在喝道: “走开!不许插手。” 一名打手大喝一声,铁尺兜头便劈。 粗眉突眼大汉身躯左闪,伸手搭住了打手的小臂向后带,伸脚一拨。打手惊叫一声,向前仆倒,铁尺抛出丈外。大汉一脚踏住打手的背心,沉声叱道:“谁敢插手,我神拳廖世武决不饶他。武当门人不管事便罢,出面管事便不许他人插手过问。” 一名恶仆急急到了丁大郎身旁,附耳低声道:“大爷,不可和他们作对,他两人是帮我们的。” 丁大郎虽然恶毒残暴,但并不愚蠢,神拳廖世武举手投足间便放翻了一个打手足以令他心中发毛,再加上“武当门人”四个字,令他凶焰尽消。恶仆来得正是时候,恰好使他乘机下台,将刀交给手下恶仆,向廖世武陪笑过:“兄台既然是这般说,在下且先放过他。” 廖世武放回脚,退在一旁冷冷地说:“不是阁下放过他,而是我手下留情放过你们。这人能和敝师兄激斗三四十招拉成平手,你们一群三脚猫决禁不起他一击。你们不自量力,将后悔莫及。” “啪”一声暴响,斗场中两人又换了一招,人影疾分。安平侧飘八尺,拭掉汗水笑道: “阁下果然不愧称名门大派高弟,在下甘拜下风,冲阁下金面,在下放手。” 说完,向人丛中走去。 三眼华光心中有数,力拼四十余招,他占不了丝毫便宜,对方既然让步,再不见好即收,可能要当场出丑,哼了一声,冷冷地说:“阁下如不服气,华某兄弟投宿在此,随时恭候。”说完,向廖世武招手,大踏步进入玉峡客栈。 安平到了先前招呼的老人身旁。挟持老人的两恶奴先前只顾观斗,舍不得离开,这时想离开已来不及了,看到安平凶霸霸地走近,便知大事不好,乖乖地放了老人狼狈而遁。 丁家的庄院占地甚广,三十余栋大厦,却有峡江镇三分之一大小,茂林修竹井然有序,亭阁中花木扶疏,不像是地主土豪的住处,倒像城市中的巨贾名流别墅。 丁大郎带着人回庄,到巴丘废墟访友的丁二爷也赶回来了。宽阔的大厅中,立即成了会议厅,先由目睹经过的恶奴将经过禀明,然后父子商人与六名打手计议一番。 丁二爷年届知命,身材壮实,吊客眉三角眼,三角脸两腮无肉,唇薄如纸,天生一副阴沉狠毒暴虐的长相,令人一见即起反感。 计议停当,他开始调兵遣将,阴沉沉地说:“这家伙既然是赵郎中的晚辈,来意不善。 他的武艺照今天的情形看来,庄中实难找出制服他的人。大郎立刻带一份厚礼赶赴承天宫,无论如何,得请真人派几位道长前来相助。” 丁大郎似乎有点不同意,说:“爹,玉笥山目下戒备森严,真人正忙于接待京师派来的大员,恐怕不可能派人前来接应相助,是否可以先将那两位武当弟子请来以防万一?” “这事当然必须进行,由左夫子带人前往礼聘,凭左夫子的三寸不烂之舌,定可将他们请来的。”丁二爷说。 “武当门人素以侠义英雄白居,自视甚高,左夫子无法说动他们的。那位自称三眼华光的人,目有黑晕,八成儿是个好色之徒,只有叫义妹带人前往商请,也许有效。” “也好。至于那姓安的家伙,左夫子带人前往店中,明示利害,最好能打发他离开,见机行事,阻止他到周家应征护院。他要是肯离开,便用不着劳师动众了。” 左首坐着一个留山羊胡,尖嘴缩腮的花甲老人,眯着鼠眼于咳一声,清了清喉咙,慢斯条理地说:“东主如果赋于老朽全权,老朽将向姓安的后生动以利害,必能化戾气为祥和。 愚意认为,请他离开,不如罗为己用,未知东主以为然否?” 丁二爷鼓掌称善,兴奋地说:“夫子的话有道理,如果罗为我用,相信定可对付镇北尹家从府城请来的什么南丐古凡,听说南丐明后两天可以赶到,而周瑜庙金庙祝应允请来的碧眼行者谈千里,这几天恐怕无法赶来。如果不能及时前来赶走南丐,而承天宫的法师们又不能抽身前来相助,咱们岂不吃亏?如果利用这个姓安的,大事定矣!” “如果这姓安的家伙不受抬举呢?”一名打手问。 丁二爷冷笑说道:“那就请黄巡检出面,将他驱逐出境。” “巡检司的黄大人恐怕人手不够哩!” “江湖小混混天大胆也不敢和官府作对,伯什么?同时,今晚我们火焚周家,绝了他的倚靠,看谁还敢收留他?他自己说盘缠将尽,没有人雇用收留,他不走也得走。杨师父,我已经提醒你了,今晚前往周家放火,那两个女人可不让能她们受伤,知道么?” “小的理会得。”打手恭敬地答。 “你们各自准备,不许有人错失。庄中的各处机关利器,须彻底加以检查。”丁二爷说完,起身入室而去。 申牌初,左夫子带了四名恶仆,大摇大摆地到了玉峡客栈。玉峡客栈大门左侧的廊下,安平坐在一张大环椅中,脚搁上前面的栏杆上,闭目假寐,坐相极不雅观。 街西,一个风尘仆的瘦长旅客,青巾包头青夹直裰,提着一个长包裹,大踏步而来,直趋玉峡客栈。 左夫子带了四名恶仆,先一步到达。一名恶仆向廊下的安平一指,呶嘴示意。 左夫子撩起袍袂,举步升阶,走向安平,颔首笑道:“这位是安壮士么,老朽左文川。” 安平懒洋洋地睁开双目,无礼地睥睨着这位长相恶劣的丁家狗头军师,用脚勾过另一张大环椅傲慢地说:“坐啦!阁下有何见教?” 左夫子不以为忤,撩起袍袂坐下道:“奉敞东之命,有率与壮士相商。” “相商,阁下客气了,在下正洗耳恭听。” 瘦长旅客在店门口站住了,好奇地向这儿注视。 “敝东主命老朽前来,为昼间的事向壮士陪不是。” “不敢当,贵东主高名上姓?”安平合上眼懒洋洋地问。 “敞东主是镇西的丁二爷,本镇宏字号的店,都是敞东主开设的。奉东主之命前来奉送盘缠银子五十两,休嫌菲薄,尚请笑纳。” “对不起,安某虽则落魄,却不是花子丐儿,一生正正当当讨生活,正大光明赚钱糊口。无功不受禄,贵东主的厚赐,在下心领了。” “那么,壮士是否肯屈就……” 安平挺身坐正,伶笑道:“屈就尊府的打手是么?笑话!你以为安某人地生疏,无法打听贵镇的消息?可笑之至,周家以重金聘请打手,与丁家拼命,在下已经打定主意,到周家应聘。在下已和贵东主结怨,防人之心不可无,免谈。” “敝东主有容人雅量,保证不会计较日间的事。” “在下从不信任这种保证。” “壮士务请三思,周家只有孤儿寡妇弱女,助他并无好处。敝东主与玉笥山承天宫的仙长交情深厚,过些天仙长们就将到来,周家必将败亡,足下何必投身虎口玉石俱焚?不是……” 安平哈哈大笑,笑完低声道:“阁下,你以为安某是胆小鬼不成?没有人吓得倒我姓安的。再说,武当那两位高手,眼见得也是前往周家应聘的人,他两人的武艺比在下高明,在下如果投效贵府,岂不是自寻死路么?这样吧,你们如果能将他们两人聘走,在下也许可以商量,成与不成,明日在下静候回音。在下疲倦得紧,要睡了,请勿打扰,明日再议。”说完,架上双腿,躺得四平八稳,闭目不再理会。 左夫子知道说也枉然,匆匆带了恶仆走了。 半个时辰之后,六名差役带着刀枪,拥簇着本镇的巡检大人驾临客栈。这位黄巡检年纪四十上下,獐头鼠目,身材瘦小,穿了九品的官服,看上去像是沐猴而冠。 “巡检大人驾到。”一名在前开道的差役大叫。 店内一乱,店东和伙计纷纷出迎,降阶行礼。黄巡检抚着山羊胡,向店东沉下睑叱问: “你说,你店中是不是收容一个姓安的恶棍?” 安平扭头哈哈大笑,接口道:“小官儿,我姓安。哈哈!你这位大人真会说话,信口开河,首先便将恶棍两字加在草民头上,果然利害。抱憾的是,草民身无分文,无法找大批金珠捂你的嘴,在我身上你决捞不到油水。你说吧,要怎么办?哈哈!” 黄巡检无名火起,吹胡子瞪眼睛向差役们叫吼:“把这恶棍押回衙门,本官要判他个……” 安平一跃而起,像金刚般逼近矮小的小鬼,凶狠地叫:“巡检大人,你竖起驴耳听了: 收起你的臭官架子。踏实地凭国法人情做事,好好保障地方的安靖,不用向我这良民发成。 你衙门里共有九名巡捕,二十余名差役,三十名挂名的镇丁,全搬来也不够安某作下酒的小菜。山高皇帝远,你不可能到县城去搬救兵来捉我,你再不走,作怪太爷无礼,宰了你喂狗,太爷天涯海角一走了之,你这狗官却活该横死,不信你且试试。滚!不然太爷戳你十七八刀。”说完,在怀中掏出屠龙断犀匕一晃。 巡检大人吓得脸色死灰,踉跄急退,几乎冠坠带断靴落,威风全失。 两名差役大惊,拔铁尺阻挡叫:“恶棍好大的狗……” 安平一闪而入,双手一分,“卟卟”两声闷响,两差役飞跌出八尺开外,狂叫出声。 巡检大人屁滚尿流,扭头便跑,狼狈已极。 “哈哈哈哈……”店门突传来声如洪钟的狂笑声。 安平收了屠龙断犀匕,向店门口的人叫:“兄台,何不过来小坐一叙?” 半个时辰前落店的瘦长旅客,这时已换了一件青夹直裰,洗去了满脸风尘,应声向廊下走来。他的一双眼睛似乎有毛病,要死不活地半闭不闭,只眯着眼睛看人。 安平拉过一张大环椅,肃客就坐,自己也坐下,笑道:“兄台笑声震耳,中气充沛,练气之学火候精纯,真人不露相哩!” “呵呵,见笑方家了。老弟,骂得真痛快,在下许久没听到这种骂声了。”来客笑着说,泰然落座,说完,凑过脑袋低声笑道:“老弟,你的胆气非常人所及。” 安平目力奇佳,已从来客的半闭大眼中,看到与常人不同的光闪,心中暗凛,沉着说: “兄台高姓大名?打开天窗说亮话,阁下莫不是承天宫的人?何不将来意说明?” 来客呵呵大笑,笑完压低声音说:“承天宫远在四十里外,目前正在与内厂的走狗布下天罗地网,要擒捉银汉双星。夏老弟,你在此的消息如果传出,大祸立至。” 安平大吃一惊,寒着脸问:“阁下,你怎知我姓夏?” 来客又是一声呵呵,爽朗地说:“在下与老弟同船到九江,你那把匕首我认得。” “兄台贵姓大名?” “敝姓谈,名千里,人称我碧眼行者,化装易容而来。”来客坦率地答——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二十一章 武当弟子 来客坦率地表明了身份,半闭的眼睛张大了,眼珠略带碧光,一看便知是前朝的人所谓色目人,至少也有色目人的血统。 安平心中一动,问道:“谈兄府上是西北甚么地方?” 碧眼行者笑道:“在不是道道地地的江西人,我曾祖母是来自西域的色目人,家祖与家父,皆有碧眼与褐发,我却只有碧睛但发色已不再变了。” “听江湖传言,说谈兄是五亡命之……” “不错,在下十六岁打死人亡命江湖,闯荡亡命十五年,仅偷偷地回家过三次。” “谈兄此次……” “在下有一位朋友,在镇北周瑜庙任庙祝,托人带信至府城找我,说是此地有一位姓尹的恶霸,为害地方,请来了五丐之一的南丐,鱼肉乡里,要请我前来主持正义。我那位朋友为人并不可靠,过去也是个不成材的人,来信要我晚间到达,和南丐一拼。我心中起疑,所以先三天就已到此。南丐为人虽亦正亦邪,为人无赖,但还不至于自贬身价。替一个地方恶霸鱼肉乡里,所以我必须先行查明,不能鲁莽从事。” 安平冷笑-声,说:“此地确有一个恶霸,但决不是姓尹的。谈兄既然来了,可以仔细调查,不消半天工夫,你便可查明一切了。” “这人是谁?”碧眼行者低声问。 “兄弟不好说,以免谈兄先入为主乱了步骤。” “也好,我自会打听。我走遍了万水千山,江湖见闻自诩渊博,武林秘辛对我大多不算是秘密,但对家乡的事却所知有限,如无必要,我不会踏人江西地境,因此我得慎重其事,以免被故乡的父老耻笑。老弟,先说你的事要紧。” “我吗,放心,内厂的恶贼无奈我何。” “话不是这般说,一切还宜小心为上。银双双星这次可能遇上劲敌,赛纯阳清来了怀玉山隐仙寨的玉笛飞仙夫妇,将有一场凶狠的恶斗。玉笛飞仙本人已够可怕了,她的夫婿神力天王朱信。更是号称无敌的家伙,手中的八十斤铜人骁勇绝伦,无人敢当。老弟,假使你被人认出身份,将有天大的祸事。还是早些离开为妙。” “兄弟有事待办,目前势难离开。”安平断然拒绝。 “那么,至少在此逗留期间,老弟的寒影剑和宝光四射的匕首,最好暂时不用。老弟大闹九江,已是名震天下的知名人物,难免引人注意。必须小心。” “多谢谈兄关照。听人说,内厂的走狗在玉笥山要捉拿一个姓牛的,怎么会牵扯上银汉双星?银汉双星崛起江湖不足一年,他们的来历底细,谈兄是否知道。” “这事早已不算是秘密了,那是两个初出道的青年男女,男的叫牛郎星牛宏毅,女的称织女星范萍。他两人出道不足一年,名震江湖,手下党羽众多,而且行踪如迷,广结江湖朋友,用意不明。” “他们的为人如何?” “听说为人倒还正派,迄目前为止,还没听说过他们有何把柄落在侠义英雄手中。这次内厂全力对付他,据说牛郎星在九江暗中劫走了内厂走狗从江西地域搜刮而来的大批金银,听说可能有二十万两以上,事机不密,被走狗们查出是他们所为,因此召集江西地境的高手擒他们归案。” “银汉双星难道不知其事,在玉笥山等死不成?” “正相反,他们也准备一举铲除江西地境三厂的鹰犬。看来,鹿死谁手,尚难逆料,但三厂的鹰犬已有周详准备,人多势众,双星可能凶多吉少。” “哦!原来如此。” 两人一见如故,细论江湖秘闻。这时,两乘从镇西来的暖轿,在八名健仆的护卫下,直抬入店,通至后院停轿,出来了三个女人。 安平一面和碧睛行者谈论,一面注意出入店门的人,留心观察动静。见暖轿抬入店中,心中一动,整在站起说:“谈兄,少陪,兄弟回房歇息,告辞了。” 说完,抱拳行礼告退。 他的单人上房在内进院,左首第三间客房是三眼华光师兄的住处。 三个女人和八名健仆,进入了三眼华光的客房。 他若无其事地进入房中,心中冷笑道:“丁二虎果然高明,已看出那两个武当弟子是好色之徒,投其所好用上了美人计,食色性也,以色诱好色之徒,无往而不利,有苗头。” 他不需前往偷听,如果两位武当门人上钩,不久自可分晓,至迟明日亦可得到左夫子的回音了。 人暮时分,他早早用毕晚餐,准备到周家一行。 三眼华光的客房中,气氛从严肃转变成轻松。 师兄弟两确是武当的门人,只是武当派正式开山立派,乃是永乐年间的事,迄今仅百年,广收门人的结果,难免良莠不齐,短短百年中,玄门直系弟子已五传至弘字辈,俗字弟子已出现第七代门人了,人数众多,比武林北斗的少林派还多,不但人数超过少林,武林地位也有取少林而代之的态势。在这难以估计的众多门人中,想没有害群之马事实无此可能。 银剑徐文年岁虽轻,但他是第三代道字辈的嫡传弟子,位列第四代俗家门人。而三眼华光师兄弟,却是第六代弟子。 这两个家伙是武当没有多大出息的门人,艺业既不能出人头地,却有许多人生的无穷欲望,性格不稳定,极易被欲望所支配,如果他们真具有侠义襟怀,自不会在店中袖手旁观,而出店后却与安平为难了。 店伙前来禀报,说有女客前来造访。三眼华光人地生疏,听有女客造访,大为诧异,略一迟疑,不向店伙问女客的来历,放心大胆地接见。 他们所住的上房有内外间,外间可作为会客室。房门在店伙的拉开下,香风扑鼻,丽影入目。 前两人是体态丰盈的青春少妇型女人,却梳了三丫髻,珠翠满头,薄施铅华,眉目如画。年约二十岁上下,紫缎夹衫,外罩团花夹袄儿,拖地长裙下弓鞋隐现,柳腰儿款摆,落落大方地踏入房中。两女身后,是一个梳高顶髻的俏侍女,相当俏丽。 接着,八名健仆鱼贯而入。 三眼华光怪眼彪圆,冷笑一声,挪了挪腰间的单刀。 领先入室的少女粲然一笑,向后挥袖。 八名健仆乖乖退出,在房外等候,以免引起误会。 两女极有风度地行礼,含笑问:“小女子冒昧,不避嫌隙,特此前来向两位壮士面致谢意。” 三眼华光师兄弟的目光,狠狠地在两女身上转,似乎被眼前俏丽而大胆的女人所迷惑,久久不想出声,安坐不动,心中猜想她们的来意。 “请教,姑娘所说的谢意究何所指?”三眼华光沉着地说。 “午间壮士见义勇为,出面拦阻姓安的人行凶。家叔本待亲至客邸致谢,无奈俗务羁身,不克分身前来面致谢意,特令敝姐妹面致谢忱,并为两位爷爷道劳。”为首的少女笑盈盈地答,神态大方,毫无扭怩神情流露,显然是见过世面的女人,决非大门不出二门不近的深闺弱质。 三眼华光恍然,“哦”了一声,含笑举手道:“姑娘你坐下说话,些许小事,何足挂齿?劳动两位姑娘芳驾,委实不敢当。敝姓华,单名锋。那位是敝师弟廖世武。请问姑娘芳名。” “小姓丁,名仪。那位是堂妹……” “哦!丁姑娘是镇西桥对岸……” “丁家庄的族中主事二爷,是敝姐妹的堂叔。”丁仪含笑抢着答。 三眼华光阴阴一笑,说:“丁姑娘风华绝代,落落大方,应对非俗,大出在下意外,不像是荒村小镇的姑娘哩!” “妾自幼随家父在府城经商,返乡不久。”丁仪毫不介意地答,嫣然一笑,媚态横生。 “呵呵!这么说倒是在下少见多怪了。两位姑娘芳驾光临,仅是为了替令叔致谢而来的么?”三眼华光阴笑着问,神色有点异样了,但轻松之中,仍隐藏着三分戒意。 “妾奉家堂叔之命,不揣冒昧,与两位爷爷商量要事。” “两位姑娘说是要事,请问两位能作得了主么?” “家叔赋予妾身全权,自然作得了主。” “呵呵!姑娘的神情,似乎事情并不简单,在下兄弟洗耳恭听,请见示。” “两位爷武艺超群,家叔极为佩服。本镇龙蛇混杂,往来敝镇的江湖豪杰甚众,家叔在镇中经营不少行业,极易引人觊视,因此必须聘请……” “哦!姑娘的意思,在下明白了。丁姑娘,武当门人有身在公门的人,有吃镳行饭的长辈,或许有设武馆的师父,但却没有自甘菲薄做看家护院的人。”三眼华光冷冷地说,状极不悦。 丁仪却媚笑如花,嗲声嗲气地说:“华爷,别说得那么绝决好不?家叔无意委屈两位爷,意欲以年利白银五百两,请两位至敝庄开设武馆。敝庄无论男女子侄,皆必须练武功防身。华爷,难道说,你认为妾姐妹不配向华爷执弟子礼么?” 三眼华光又换上了欣然的脸色。说:“丁姑娘,咱们兄弟在江湖历练,岂能久留?再说,镇中周家正以重金聘请武师,在下认为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周家礼聘如果比贵庄高,在下……” “华爷,周家目前自顾不暇……” “在下兄弟认为济危扶倾,乃是武林朋友理所应为,相信周家会用得着咱们的。”三眼华光以退为进地说。 丁仪盈盈离座,淡淡一笑道:“华爷假使坚持前往周家,那也是无法勉强的事。这是说,两位要与敝庄为敌,势同水火了。” 三眼华光下不了台,恼羞成怒不悦地说:“哼!与贵庄为敌?姑娘未免太小看在下了,凭贵庄那几十个小把戏,如果在下兄弟应聘周家,为敌两字,岂不有点夸大么?” “两位闯荡江湖,相信对玉笥山承天宫的凌虚真人决不会陌生,至少该听说过这位法力无边的道爷,是么?” 三眼华光脸色一变,沉声道:“不错,在下曾听说过这位老道,姑娘提他有何用意。” “家叔是承天官的施主,真人与家叔交情深厚。” “你威胁我么?凌虚真人敢和武当门人作对?” “贵派门人遍布天下,但他们决不会因两位的私事而大动干戈,华爷以为然否?” 三眼华光发觉这位俏姑娘言词锋利,不易对付。同时,他对凌虚真人不无顾忌,当下硬着头皮说:“俗语说:牵一发而动全身。凌虚老道如敢和华某兄弟为难,相信敝派师兄决不致坐视。” 丁仪换媚笑,说:“华爷,那又何必呢?将贵派卷入江湖仇杀漩涡,总不是件是好事哪!何不接受家叔礼聘,收我姐妹为弟子,两全其美,岂不胜似在周家任护院么?华爷,尚请三思。午间敝庄的人谈及华爷惩戒姓安的事,说华爷的武艺十分惊人,妾姐妹十分羡慕,希望能向华爷执弟子礼,学些武艺防身,因此自告奋勇前来请求华爷俯允,华爷如果拒绝,岂不令我姐妹失望么?” 她的话像是一把两面刃的刀。十分犀利,同时软硬兼施,恰到好处,不由三眼华光不上钩。 三眼华光果然上当,心中既怕凌虚真人,也不舍五百两银子的重酬,更希望能收这两位可人的女弟子亲近。可是,他不能立即应允,这种事到底难以启齿,只好转过话锋说: “哼!你,你一个女娃娃,能学些什么?” 丁仪立即让他下台,媚笑道:“那就着华爷肯教我姐妹什么了!除非华老藏私,我不信敝姐妹会是不堪造就的庸才,是么?” 她的话透着亲热,那股媚劲也了得,魔力奇大,室中不愉快气氛立即一扫而空。 三眼华光心中怦怦跳,笑道:“姑娘冰雪聪明。不学则已,学则……” “哦!华爷肯收我姐妹为弟子?多好呀!妾等不及要行师礼哩!”丁仪眉开眼笑抢着说,果然迫不及待地上前,装腔作势要行礼。 三眼华光浑身舒服,伸手托住她的手肘,得意地笑道:“姑娘少礼,客店不便,明日在下兄弟当至府上……” “华爷,明回家叔当专程前来恭请两位启驾,以示诚意,就此一言为定。”丁仪欣然地答,不露形迹地轻轻收回被对方托住的纤手。 正事交涉停留,两女一婢仍在房中停留许久,因为三眼华光师兄籍机探问镇中的情形,一面和两女天南地北胡扯,言不及义,话题轻松而融洽。丁仪以前跟随乃父在府城经商,本就不是个好东西,招蜂引蝶艳闻满府城,虽未至人尽可夫的程度,已是臭名四播的荡妇淫娃,狗男女一拍即合,略施解数,三眼华光就已经昏淘淘,认为是人财两得,艳福齐天,财色迷心窍,终于落了个身败名裂。 夜幕低垂,两条人影先后悄然离开客店,第一条黑影扑奔镇北尹家,那是碧眼行者谈千里。 第二个黑影是安平,从周家的后院溜入内室。 周家的宅院堂深院窄,房舍甚多,因此光线不足,大白天也视度不良,晚间更显得幽暗,农家的古老宅院,住在里面的人难怪会忧郁而固执。两厢的房舍是佃户们的居所,正宅共有四进七间,屋周是田野,宅四周建有六尺高盖有护檐的围墙,与左右邻分隔,因此从外表看,宅院与左右邻不仅有围墙分隔,而且墙内有空地,事实等于是独院,万一有火警,不至于波及左右邻。 三进院的主人内屋中,灯火辉煌,婢仆们在后翼进进出出,传送茶水净巾.内室有两名仆妇,接送传递而来的杂物。床上躺着脸色焦黄的主人周廷瑞,床前两侧,周二婶和小姑玉秋,神色紧张地传送净巾和捧着药盒。小太岁熟练地用净巾替周廷瑞清理胸颈和头部的药渣淤积。 周廷瑞的肩胸头部各处,鞭痕和被钝器击伤的创口,狰狞地暴露在灯光下,随着小太岁移动着的手,咬紧牙关忍受痛楚,肌肉可怕地抽搐颤动,他居然受得了,不发出呻吟呼号,可算得上是一条硬汉。 忙了许久,小太岁上药毕,一面裹上伤巾,一面用安慰的口吻平静地说:“淤血清消,创口已逐渐结痂,不妨事了。夏大哥所配的金创药十分神效,不消十天半月,廷瑞兄便可下床行走了,致于内伤却需休养三两月。要是夏大哥晚来一步,恐怕就算华陀再世,亦难以回天。这些恶贼下手真狠,真亏廷瑞兄抵受得住。” 秋玉是个尚未发育完全的纤丽小姑娘,捧着药盒的手不住颤抖,大眼中泪光闪闪,颤声低问:“念慈哥,二哥真脱险了么?” 小太岁下床净手,笑道:“廷瑞兄是午间开始清醒的,证明药已对症,夏大哥的预测完全正确。我已遵嘱不再用冷巾覆额,说明廷瑞兄的高烧已退,转危为安了,三小姐但请放心。” 周二婶清理好盆巾等物,满怀希冀地问:“彭爷,夏爷今晚会来么?” 小太岁的目光落在屋顶上,笑道:“夏大哥是神,他无所不在,也许他已经来了,除非药不对症,不然他不会现身的。二嫂请留心廷瑞兄的动静,小弟告辞,如有变故,可着人到客房找我。” 秋玉接过仆人手中的纱灯,说:“念慈哥,我送你到内室,客房相距过远。我已将内室清扫洁净,如果夜间二哥有事也方便些。” 小太岁让在一分,客气地说:“三小姐。让一位大嫂领路好了,怎敢劳驾三小姐……” 秋玉跺着小弓鞋,噘着小嘴说:“念慈哥,我说过我叫秋玉,三小姐三个字,多刺耳嘛!” “三……” “彭爷,再说一次,我叫秋玉。”她笑嗔着抢着说。 小太岁红着脸,跟着她出房,苦笑道:“那么,我称你秋玉姑娘,呼名道姓,到底不礼貌。” “那么,我只好称你恩公了。”她扭头笑答,神情相当顽皮,也羞态可掬。 “叫公?我还至于老得称公吧?”他也笑嘻嘻地说。 两人有说有笑的走向内室,灯光闪烁,但由于宅大而人少,显得十分空旷而阴森。 小太岁走在她身后,突听身后从内堂和传来一声凄厉的惊叫,令他悚然而惊,汗毛直竖。 “哎呀!”秋玉骇然惊呼,失手将灯抛落,灯光立熄,走道隐入一片黑暗中,她扭头回扑。 小太岁伸手将她抱住,强压心潮安慰地说:“不必害怕,我出去看看,你……” “我……我怕……”她发着抖叫。 他挽着秋玉回头急走,还未到达堂回,已听到堂中有粗厉的声音沉喝:“不许声张,谁叫便杀谁。” 他将秋玉塞在门角,伸手捞往一条木棍,低声说:“你先躲一躲,我去看看。” 黑暗中,突然传来细小而清晰的语音:“小弟,放下棍,不必动手,看他们能做出什么绝事来。”是安平的声音。 他心中大定,挽着秋玉的纤手,挺胸大步踏入内堂的右侧门,劈面撞上两名挺刀堵住门的蒙面大汉。 “来的好,进来。”大汉们叫,放两人进入,然后闪在门后戒备,一名大汉则用刀顶住小太岁的腰背,向厅中走。 共有八名凶悍的蒙面大汉,将屋中两名老仆和三名仆妇用刀迫在厅角看守,加上小太岁和秋玉,共有七人。 “小丫头在这。”一名大汉指着秋玉叫。 小太岁急忙挽着脸无人色的秋玉,低声呼吁道:“不必惊慌,夏大哥已经来了。” 秋玉横了心,硬着头皮战栗着说:“念慈哥,我……我不怕。” 接着,内堂后涌出五名蒙面大汉,押着周二婶和三名仆妇一涌而出,最后出来的是丁家的主事打手。周二婶的儿子小龙却不在,昨天她刚将爱子送到外家藏妥。 恶贼们手脚甚快,将人赶出堂,为首的挥手急叫。“捆上,快!” 十四个恶贼同时动手,伺候十一名男女简直不费吹灰之力,所有的人皆不加反抗,束手就缚。 两名恶赋分别将周二婶和秋玉捆住手脚,用帕堵住口,放倒在地。 “准备引火物,快!”大汉下令叫。 大汉们急急忙忙地搜集引火物,堆积在厅堂的壁根下,为首的蒙面大汉俯身摸了摸周二婶的脸蛋,嘿嘿怪笑道:“青春年华,貌美如花,可是却命薄如纸。二婶,今晚你居然不哭不闹,省了爷们不少的事,你们也因此而免做刀下亡魂。等会儿咱们一把火将你们烧掉,本镇姓周的人便不会反抗了。至于你姑嫂两人,即将否极泰来,但你两人如果不放明白些,下场便很难说了。” 恶贼见引火物准备得差不多了,向同伴叫:“先将两个女的带走,快!” 应声奔来两个蒙面人,收刀俯身抓人,岂知两人的手才一触及两女的身体,突然浑身一震,稍一停顿,砰然倒下,手脚一阵抽搐,身躯在痉挛,却叫不出声音。 “咦!”为首的蒙面人讶然叫,惊得急退两步。 “吱溜溜……”堂中突然传出凄厉刺耳的鬼啸声。 “啊……”一名抱了一床棉被奔出的大汉狂叫,其声凄厉,令人闻之惊心动魄,随着叫号声砰然冲倒在壁角下。 厅中原有四盏桐油灯,突然火焰摇摇,三盏灯接二连三地熄灭,昏黄色的光芒在空阔的内堂中,显得出奇地的暗而阴森,灯光摇曳下,似乎鬼啸声再起,四周魅影森森,鬼影幢幢。 “怎么回事?”有人骇然叫。 “吱溜溜……”鬼啸声从向堂后传出,令人闻之毛骨悚然。 “莫不是姓周的咽气了?”有人叫。 两名大双突然厉叫道:“有鬼!” 不等为首的人下令,两人疯了似的,奔出了厅门,逃命去了。 为首的蒙面大汉拔刀大喝道:“不许乱,世间哪里有鬼?去两个人到内房看看。” 声刚落,厅口出现一个朦胧鬼影,高与门齐,白惨惨地,吊着一根红舌头,眼如碗口如盆,腰上吊着一根大草绳。门外刮入一阵阴风,似乎奇冷彻骨。 “我的天!”有人狂叫…… 为首的大汉发出一声恐怖的长号,丢掉刀扭头便跑,突被先前倒下的人所绊,“砰”然倒地,立即昏厥。 其他的人形如中魔,四散而逃,爬墙跳窗,片刻间便逃了个无影无踪。 第二天,六个被吓昏了的大汉躺在宏昌酒店的大门前,直至天亮方始被人发现,有两个竟然吓疯了。 周家毫无动静,似乎并未发生任何变故。 安平在店中耽搁到午间,足不出房,但他却知道三眼华光师兄弟已被丁家请走,心中大乐。 午膳时分,他大摇大摆地出房,到了柜台哈哈一笑,向帐房先生说:“伙计,午后在下离店,早些替我打点。” 帐房伙计应喏一声,信口笑问:“安爷是离镇么?怎么午后方启程动身?” “不,在下缺少盘缠,怎能离镇?” “那么……” “在下到周家应聘。”他亮声说完,大踏步出店,向对街的宏昌酒店走去。 他在宏昌故意耽搁一个时辰,让客店的眼线前往丁家通风报信,然后方施施然返店结帐。 提着小包裹踏出店门,果然不出所料,左夫子文川带了五名恶仆赶到,在店门外碰上了。 左夫子堆下笑,上前长揖到地,笑道:“安壮士,请借一步说话。” 他将包裹扔上肩头,笑道:“左夫子,不必借一步,在下行事光明正大,没有不可告人的事要说,何不面对面当街解决?你说吧,在下洗耳恭听。” “可否到宏昌小饮三杯?” “不。在下刚从宏昌出来,已经酒足饭饱。”他断然拒绝。 说话间,镇西街上大踏步来了两人,一老一少,风尘仆仆,显然是过路的旅客。老的须发如银,慈眉善目,一双老眼依然明亮,脚下稳健,气朗神清。小的年约十六七岁,身材雄伟但稚容来褪,齿白唇红,剑眉人鬓,一双大眼晶亮澄澈,好俊的少年人! 两人走近,向这儿的人丛瞥了一眼。少年人的目光扫过安平的脸面,再扭头向街北礁,说:“爷爷,这儿有的是饭店嘛。” 老人点点头,一面向宏昌酒店移步,一面说:“不错,云儿,咱们爷俩就在这打尖。” 其他的人皆未留意这一老一少,仅安平心中一跳,盯着两人的背影,心说:“怪事,少年人的脸貌,真像恩师他老人家!唔,神韵与庐山那位皓姑娘也极为相似呢!” 他对面站着的左夫子却不知他的心事,往下说:“安壮士,昨日足下曾经说过,如果姓华的师兄弟两应聘敝东主,便有所商量……” “不错,在下曾经说过这些话。”他抢着答。 “华、廖两位英雄,今晨已为敝东主所聘,荣任敝庄的武师。壮士……” 安平摇手相阻,说:“左夫子,在下已经想通了。” “壮士也答允……” “不!在下即与贵庄的人闹翻,也和姓华的师兄弟交过手,彼此之间已成仇雠,势同水火。在下孤身一人,委实缺乏至贵庄冒险的勇气。” “敝东主决非……” “左夫子,不必多费唇舌了,在下要到周家应聘,我意已决,幸勿相缠。”他不耐烦地说完,举步便走。 左夫子冷笑一声,伸手虚拦,阴森森地说:“安壮士,尚请三思而行,识时势知时务,方是英雄。” “在下已经不止三思了。时势造英雄,英雄亦可造时势,在下既不是英雄,也用不着识时势。在下不信任贵东主,万一到了贵庄,贵庄人多势众,在下孤掌难鸣,说不定要枉死在贵庄,尸骨无存哩!走开,别拦路。” 安平最后的话很不客气,昂然夺路走了。 镇民事先已听到风声,老少们全挤到街上来看热闹,在众目睽睽之下,他昂然地踏入周家的大院门。 在酒店内吃食的一老一少,也好奇地站在店门眺望。 半个时辰后,一老一少在五峡客栈落了店。 安平恰好带了一名老仆,入店拜望化装易客的碧眼行者,两人在店中恳谈片刻,决定了动手报复的大计。原来镇北尹家是本镇的缙绅,也就是周二婶的母家,在府城经商,认识不少三教九流的朋友。这次尹老太爷忍无可忍,以重金请来了乾坤五丐中的南丐古凡,发誓不惜任何代价,欲将丁家逐出峡江镇。 镇北巴丘废墟的周瑜庙内,主持庙祝姓金,这家伙与丁二爷交情不薄,早年曾经是江湖亡命客,经不起丁二爷的请求,答应从府城请来故友碧眼行者助拳,专门对付南丐。想不到碧眼行者在五亡命中,却是个侠胆男儿,答应前来一行,暗中却先期化装易容到达峡江打听消息,一天一夜中,已查出镇中的恶霸是丁二爷而非尹家,心中极为不快,已打定主意不加过问。 安平与碧眼行者一见如故,坦然请求碧眼行者缠住南丐,表面上不过问两家的恩怨,由他安平独自惩治了二爷,免得卑鄙的南丐把事情闹大,同时,他请求碧眼行者助他向南丐打听警幻仙子的下落,当然也希望从南丐口中,探出夜入敬业钱庄的主事人是谁。碧眼行者对金庙祝极为不满,但也不愿伤了朋友的感情,本拟留信一走了之,经安平一说,慨然应允缠住南丐,助安平一臂之力。 当夜平安无事,丁家当晚置筵会,替丁大郎从承天宫请来三名老道接风。三位老道是年约半百的妖道,他们的道号是松明、松真、松龄,是凌虚真人的得意门人,据说道力通玄,剑术无双,性情阴狠,尤好女色。一个个肥头大耳,毫无仙风道骨的方外人气概。与他们同来的人共有三名俗家凶徒,旨是江湖上偷鸡摸狗的小恶棍,在承天宫供跑腿,随老道们前来浑水摸鱼。 整座峡江镇沸沸扬扬,语言满天飞,良善的镇民极端不安,几乎形成罢市。 落店的一老一少,藉口旅途劳顿,需在这儿歇两天脚,谁也不会留意这两位落魄的旅人。 次日近午时分,暴风而终于光临。 周家的院门,今天破例地院门大开。月来,周家的院门不分昼夜皆关得紧紧地,既没有亲友上门,也没有外客造访,既怕丁家的人前来骚扰,更怕恶汉们打上门来。 周家的内进院客厅中,主人周廷瑞已可起床,但仍不能行走,倚坐在躺椅上,在客厅里与安平聊天。经过两天的医治,由安平替他配制上好的金创药内外双管齐下,从鬼门关里将他拉回阳世,日有起色,今天他精神大佳。 所有的佃户和仆人,全被安置在戚友们的家中,明知凶险将至,遣走他们以免枉送性命,这也是安平的安排。 相反地,小娃儿小龙反而被带回。周二婶不放心,所以宁可带在身边。 内厅中,周二婶和一名老仆妇坐在廷瑞身侧照料。小龙缠着秋玉,坐在小太岁身旁。安平在主客位安坐,品着香茗。着光景,这是个和乐安详的家庭,主客相处有如一家人,姑娘两人并未将两位恩人当外人看待。 周二婶少不了仍有些儿紧张,惶然地问:“夏叙,今天他们真要前来闹事么?” 安平点点头,若无其事地说:“二嫂不必耽心,白天保证高枕无扰,晚上只要躲入秘室,我和念慈弟应付得了,昨晚我在丁老狗处耽搁了一个更次,那三个老道居然毫无所觉,可知并非什么了不起的人物。看天色行将近午,那两位武当门人该快到了。” 小太岁有点忧心忡忡,接口道:“大哥,依我看,何不将二婶和秋玉妹安顿至尹家?在这儿到底太过冒险哪!” 安平始终不敢将尹家也有困难的事说出,以免他们担惊受怕,笑道:“兄弟,你难道不知丁贼志在二嫂和秋玉妹么?假使她两人不在,恶贼们还会来吗?为日后一劳永逸之计,别无他途,兄弟。” “念慈哥,我不怕。”秋玉向小太岁表示意见,毫无惧容。 “兄弟,二嫂姑娘两人如果藏在尹家,想想看,会不会把尹家闹个天翻地覆呢?”安平轻松地问,但问题却不轻松。 “大哥说得不错,确是可虑。”小太岁神情肃穆地说。 安平整衣站起,笑道:“恶贼们该来了,你们如果真有兴,可到外厅听消息。” “我也去。”小太岁站起说。 安平将他按下,笑道:“目前用你不着,晚上还得劳驾你捆人,省些劲吧!”说完,含笑出厅而去。 果然不错,街西浩浩荡荡的来了二十余名大汉,由三眼华光师兄弟领先,在镇民们的侧目而视下,雄赳赳气昂昂的直趋周家大门。 三眼华光已有七分酒意,脸色发青,是个喝酒不会脸红肝脏有毛病的家伙。腰悬长剑,挂了百宝囊,挺胸腆肚,得意扬扬。神拳廖世武也带了剑,乖戾地跟在三眼华光身后,脸色红得像猪肝,也有了六七分酒意。 二十余名好汉在门外的广场列阵,刀枪铁尺闪闪生光。三眼华光眯着醉眼,向静悄悄的周家宅院瞥了一眼,双手叉腰,雄赳赳气昂昂地向一名大汉叫:“去,将那姓安的小子揪出来。如果他怕死不敢出头,拆他们的屋。” 玉峡客栈前,一老一少挤在人丛中,木无表情地向这儿注视。相隔只有七八丈,他俩身材高大,看得真切。 两名手执铁尺的大汉,威风凛凛地到了敞开的院门前,同声大喝道:“吠!里面有人么?滚一个出来回话。” 院内静悄悄,似乎鬼影俱无,院内部设有照壁,看不见正屋的大厅。 三眼华光大为不耐,神气地吼道:“进去!抓两个人出来。” 两大汉略一迟疑,最后戒备着跨入院门,分左右转过照壁。久久,像是泥牛入海,声息全无。 三眼华光等得不耐烦,举手一挥,喝道:“再进去两个……” 神拳廖世武似乎稳重些,并未得意忘形,接口道:“师兄,且慢。” “你……” “姓安的定然早有准备,还是你我进去走一趟。” “他一个人又没有三头六臂,胆敢和咱们作对?咱们武当门人,还不至于登门呈禀,他不出来怎成?再派两个去试试,拆掉他们的院门,看他出不出来。” “这……这恐怕……恐怕有失咱们的身份哪!” “贤弟,你就别顾虑那么多了。来人哪,去拆掉院门。”三眼华光火爆地叫。 商名大汉应声抢出,倒拖着两根镔铁齐眉棍,抢上台阶,抡棍便砸。 岂知棍未落下,两人突然双膝一软,惊叫一声,“当嘟嘟”铁棍滚坠,人亦挫倒,滚下台阶,挣扎了半天才爬起来。 接着,院门突然出现了安平泰然自若,神定气闲的身影,背着手仰天哈哈狂笑,声震屋瓦,笑完说:“好啊!堂堂武当门下弟子,竟然投身恶霸门下做走狗,带着恶奴上门拆屋。 哈哈哈哈!武当派人才济济,誉满天下,居然也有这种没出息的门人,岂不可怪?” 说完,他从容走下台阶,向三眼华光走去。 三眼华光脸上挂不住,迎上怒吼道:“狗东西!你既然不出来。华某当然要打进去了。” 安平在丈外站住,冷笑着问:“阁下,你真是武当门下弟子?” “笑话,难道在下还会冒名顶替不成?谁不知我三眼华光华锋,是武当俗家第六代弟子?” 安平呵呵笑,说:“阁下,武当门下还没听说过有人做恶霸走狗的,你这狗东西必定是假冒武当门人招摇撞骗,心怀叵测,有意辱设武当声誉的贼骨头,你的胆子可真不小。” 三眼华光气冲牛斗,大吼一声,疾冲而上,双手上下一分,亮出了武当绝学“天地分光”的起手格式,揉身切入。 安平这次不饶他了,出手如电,右手斜错对方的上手,转虎腰进步迫上,左手一带,一掌反削,急攻对方的头侧和咽喉。 快!真是快,快得令人目不暇接,“噗”一声劈中三眼华光的右肩,假使三眼华光不见机斜身耸肩避招,这一掌不倒下才怪。 “哎……唷!”三眼华光怪叫,斜退两步,脚下大乱。 不等三眼华光站稳,安平已狂风似的刮到,掌拳交加,势如狂风暴雨,拳拳着肉,掌掌落实。 “噗!啪啪!”先一拳声中三眼华光的右肋侧,后两掌正中两颊,阴阳耳光把三眼华光打得嘴裂牙松,口中冒血,身形踉跄,凶狠的打击,打得地狂叫着向后急退。 安平得理不让人,如影附形跟到,“砰”一声一拳捣中他的小腹,他“哎”一声狂叫,上身前俯。 “噗!”第二拳上飞,正中下颔,他的身躯反向上挺,双手虚脱地晃动,狂乱地招架。 神拳廖世武大吃一惊,一声怒叫,急抢而出。 安平哈哈狂笑,一把抓住三眼华光的腰带,单手举起向前猛掷。 神拳廖世武不敢不接人,伸手去抓飞舞而来的三眼华光,岂知接不住,撞势奇猛,两人同时倒地。 “哎唷……”三眼华光含糊地叫,压在廖世武的身上,再滚出八尺外。 安平双手叉腰,站在廖世武身侧,笑道:“起来,阁下,轮到你了。” 四周爆起了喝彩声,镇民敢出声嘲笑丁家的人了。 随来的二十余名恶奴,见两位武当师父只一照面便倒下了,吓得魂飞魄散,凶焰尽消,不仅不敢上,而且更悚然向后退,倒抽冷气袖手旁观。 廖世武一跃而起,不顾利害,拨出了长剑,作势上扑,怒吼道:“拔兵刃,今天不是你便是我。” “哈哈哈哈!阁下,凭你这块料,还用得着在下拔兵刃?上吧!等什么?”安平狂笑着说,双手箕张作势接招。 廖世武一声长啸,飞扑而上,一剑点出。 安平向左一闪,让过第一剑。 廖世武身随剑转,跟踪进击,居然剑发风雷,反应奇快,剑虹疾闪,展开了狂攻,连攻九剑之多,迫安平绕了两次照面。 安平从容游走,一面避招一面笑着叫:“咦!这一剑好险,可惜差了半分后劲。喝!这一招‘天地交泰’还不惜。糟!‘八部天龙’有头无尾,败着败着……” 他呼叫声急而高亢,叫得廖世武冷汗直冒,每招皆被人指出缺点,这一仗还能打么? “呔!看!”廖世武迫得急了,拼命啦!出招发声,不是武当八卦剑术所能出现的现象,有此表现,大势去矣! 果然不错,安平反击啦!从侧方挫身切入,右手“天王托塔”托住了廖世武刺出的剑把握手处,左手一劈掌击在对方的肩下方。右手顺势一振,震开对方持剑的手,屈肘急撞。 “噗!”肘尖撞中廖世武的右胸侧。 “啊……”廖世武狂叫一声,抛掉剑仰面便倒。 安平一跃两丈,到了转身欲逃的三眼华光身后,五指像把大铁钳住了三眼华光的后脖子。 三眼华光火速伸手拔剑,但已来不及了,肩部挨了一掌,手掌失去了握力。 安平手上用了三成劲,将人按倒在地,大骂道:“你这狗东西!但藉师门名号唬人,甘心出卖自己,置师门声誉于不顾,禁不起财色的引诱,做起恶霸的走狗来了,登门欺压良善,拆屋行凶,罪该万死,太爷今天教训你,日后可叫贵派的长辈来找我算帐。”骂完,伸手撕下三眼华光的左耳轮,一脚将人踢翻,叫:“滚!” 处置了三眼华光,他再如法炮制,撕下廖世武的右耳,也加了一脚,吼道:“你也滚!” 两人鬼嚎连天,艰难地爬起,掩耳狂奔,无脸转回丁家,逃出了峡江镇,去找师门长辈设法报仇。 安平就是要激两人去找师门长辈出面,最好能将银剑徐文引来。 所有的恶奴不等招呼,一个个像丧家之犬,狼狈而遁,片刻便逃得干干净净。 “好……打得好!”镇民欢呼呐喊,声震街坊。 安平泰然进入院门,将两个鼻青脸肿的恶奴丢出街心,“砰”一声关上院门,入内去了。 白天的冲突,等于是暴风雨前的雷声,接着而来的暴风雨,终于在三更初降临。 夜黑如墨,罡风怒号。峡江镇入夜时分,使已家家闭户,连家犬也关在屋内。街道上冷清清如同鬼域,人畜绝迹,连打更的更夫也不敢在街上走动了。 六个黑影从镇西悄然而来,在周家的院门外止步,留下了三个黑影,其他三个略一商量,分为两路左二右一,像夜鹰般飞上两侧的房舍,隐没在夜暗中。 从左面进入左厢的人,是承天宫的妖道松真、松龄,两人披发仗剑,脸上用油彩勾出红黑西花纹,看上去狰狞凶恶,穿一袭黑色夜行衣,脱下了道袍,便成了大盗。 周家所有的宅院灯火全无,黑沉沉的伸手不见五指,声息全无,你是久无人烟的废国荒墟。 松真像幽灵般飘下中院,闪在窗席下,侧耳倾听厅堂内的动静,片刻,向随后飘入闪到的松龄说:“师弟,还是进去的好。” “师兄说得是,只一个小辈,谁耐烦偷偷摸摸?”松龄深以为然,傲然地答。 松真向厅门走,脚下声音毫无,伸手轻试厅门,岂知厅门并未上闩,应手而开,可能门座上了油,仅发出极为轻微的转动声。这一来,松真反而不敢贸然进入了——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二十二章 装神弄鬼 松龄跟到身后闪在一侧,手一扬,“噗”一声轻响,厅中绿光乍燃。他用的是硫火弹,暗绿色的火焰像是鬼火。 硫火弹的光芒隐隐,厅堂宽阔。只能从微弱的火光中,看清两丈方圆内的景物。厅中没有人,抬凳等家俱却横七竖八地乱放,乍看上去看不出异状,如果留心细察,便可发现是有章有法的阵图,任何人从任何方向进入,皆会被家具所阻,稍一碰触,家俱便会倒塌发声。 而老道皆未留意家具,只顾察看是否有人。硫火弹只能燃烧片刻,最后一丝光芒消逝,两人不约而同抢人厅中,左右一分,向门后一闪。 靠墙处放置了两具木架,上面搁着两个大型木盆,盆中盛满了粪便。两人速度相等,一闪之下,背部触动了木架,“蓬啪”两声怪响,木盆半分不差,金汗淋漓,全倒在两人身上,奇臭触鼻,蛆虫在他们浑身上下爬动。 “哎呀!”松真惊叫,狼狈地夺门向外逃。 松龄却不向外逃,狂怒地叫:“气死我!放火烧了这鸟屋。” “噗!”门外传出异声,接着“砰噗”雨声,有重物坠地声发出,然后声息全无。 松真被金汁淋了一头一脸,惊怒中窜出厅门,却未留意门外有人。安平手提木棍,掩在门侧,见老道窜出,手起根落,不轻不重地击中老道的后脑,老道立即昏厥,一声未出便摔倒在堂阶上。 松龄暴跳如雷,想放火谈何容易?手上全是粪计,蛆虫在衣领袖口内爬动,想起便够令人恶心了,想伸手到百宝囊中掏出火摺子,却又怕脏不愿动手。他听到门外的异响,却不知师兄已经倒地,再扬声叫:“师兄,这些狗东西可恶,身上脏,你来放火。” 他并不知松真也受到金汁的袭击,也不知松真已在门外被击,叫声刚落,感到身侧有人斯近,他以为是师兄松真,接着说:“不杀这些狗狼养的,难消心头之恨,大一起他们……” 蓦地,身侧的人说:“火起不了的,老道。” 随着叫声,他只感脑后“呼”的一声挨了一记重击,“嗯”了一声,摇摇晃晃地趴到在地,知觉立失。 黑暗中,安平向里低叫:“兄弟,不要怕脏,捆上他们的脚就成,我去收拾剩下的一个。” 松明老道的艺业,比两位师弟高出甚多,所以独自从后院进入,毫无顾忌地先搜内室。 连搜四座内房,鬼影俱无,耽误了不少时辰。 接近左后厅门,他听到厅中有脚步声,赶忙沿走道贴近后厅门,摸住门扣徐徐将门拉开。 厅中黑沉沉一片,但前厅门已经大开,院中有极为微弱的光影,足以令武朋友分辨出厅堂和院子的位置。 脚步声不在厅中发出,而发自院子里,院子占地甚广,格局却与天井相同,天宇中透下微弱的光影,从厅内向外,看得异常真切。 一个黑影正背着手,从厅前的台阶降下天井,举步从容,像个幽灵出现在空院中。 他贴在门旁,正想抢出,院子中的黑影已经发话了:“道爷,到天井里玩玩。” 黑影的背对着他,似乎并非向他发话,但听口气,却分明是向他挑衅。他无名火起,大步抢出向黑影接近。 相距尚有八尺,他的剑已经伸出,人仍向前抢。黑影倏然转身,笑道:“且慢动剑,你不想光明正大地较量,不怕有失身份么?” 他不得不止步,冷笑着问:“阁下想必是姓安的了,没错吧?” 黑影呵呵笑,泰然地说:“仙长道力通玄,武艺也高明,一找便着,怎会错?道长修真玉笥山承天宫,该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玄门方士,不料却自甘下流,替土豪恶霸做看家狗,委实令人失望.难道说,玉笥山称为三十七洞天,山中三十二峰二十四坛,六洞十二台十三亭,三坞四谷七源三十六涧,仍然养活不了贵宫百余名道侣么?你为了什么?为名?利?色?欲?” 松明下不了台,无名孽火直冲泥丸宫,咬牙切齿恶狠狠地说:“小畜生!你该死,你是何门派调教出来的弟子,竟敢如此无礼?” 安平淡淡一笑,冷冷地说:“道长稍安勿躁,请听在下好言相劝,俗语说:名色令人狂,财帛动人心,道长如果看不破世俗,迷恋於名利色欲,何必身入玄门,糟蹋了这一身道袍呢?瞧你这一身在行衣装束,分明是鸡鸣狗盗之辈,何曾有半点方外人的……” 松明一声怒吼作答覆,突然一剑点出,恍若电光一闪,风雷隐隐,剑啸刺耳,来势奇疾。突然出手进袭,得手自是意料中事。 岂知安平早有准备,突然飘退五尺,像是紧贴在剑尖前一般,剑动人动,剑势落人亦止步,距剑尖不足三寸。 “道长,回去吧,回头是岸。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回山苦修,必可平安成道登录仙界。”安平平静地说,神定气闲。 千言万语,劝不醒被大欲所迷的人,狂怒中的松明,怎听得入耳,反而怒火焚心,暴怒如狂,一声厉叱,剑出“狂龙闹海”,狂攻安平的下盘,贴地抢进。 安平跃退八尺,避过凶狠的一招。 松明如影附形迫进,“随彼逐浪”疯狂进击,剑化阵阵剑浪,一波接一波急涌而来,剑气直追三尺外。 安平轻灵地飘掠,左绕半圈,避过连续攻来的“随波逐浪十二剑”,险象横生,最后一剑避过,剑势徐止。他掠近墙根,一把捞住倚在壁角的齐眉棍,微愠地说:“老道,再不省悟,悔之晚矣!” 松明正陷身愤怒的陷井中不克自拔,恨不得将安平戮上千百剑方消心头怒火,一声怒啸,狂野地前扑,要将安平逼死在墙角下,绝招“风雨归舟”出手,剑尖似乎从三方齐聚,向安平集中。 安平挫身出招,高不过三尺,他的棍长,单手使棍,从下盘进击,足以远及八尺外,剑招未到,他的棍尖已攻近老道的膝骨,假使左右一拨,老道的脚毁定了。 松明大惊,懔然一震,绝招“风雨归舟”半途而废,赶忙撤招沉剑格架来棍,同时收腿跃退。 安平一声长笑,逼上展开了时下最流行的六合根法,点打挑撩,势如狂风暴雨,连攻十六棍之多。 老道心中大骇,感到身前后上下四方全是棍影,风声虎虎,劲气四落,弄不清对方到底从何方进击,不知何处是虚,何处是实,只能狂乱地舞剑自卫,想砍断击来的棍,却毫无接触的机会,累出一身冷汗。 安平也知老道了得,招发即收,不与老道的剑锋接触,虚张声势迫老道疲于奔命。 老道手忙脚乱,信心全失,知道凭艺业栽定了,再不使用妖术便将嫌晚啦!猛地一跃而退,一声叱喝,接着念念有词,长剑一振,左手前挥,喝声“呔!” 一团黑雾随袖而出,无数鬼火在雾影中飘浮,似乎鬼影幢幢,四周都有啾啾鬼啸。 安平将白龙壁毒珠抓住按住鼻端,笑道:“这就是阁下所谓妖术,迷魂烟加上青磷鬼火,口中发出鬼啸,确可吓唬凡夫俗子,最下乘的妖术,如此而且,打!” 声落棍到,拦腰便劈。 松明骇然暴退,退至阶下,蓦地喷出一口红雾,火光一闪,接着一团烈火化为无数火星,向安平罩来。 安平闪在一旁,笑道:“所谓三昧真火,原是左手抛焰硝,以磷光引燃而已,还有何种玩意,快使出来。” 声落,从侧方抢人,兜心就是一棍捣出。 老道急了,一跃上阶,口中念念有词,舞剑挥袖,形如疯狂,接着是几声奇异的叱喝,狂风大作,黑雾漫漫,黑雾中星光朦胧,无数人马若隐若现,呼号跳掷一涌而至,老道的身影亦同时消失。 安平吃了一惊,心说:“安魂咒语加上障服法,老道是白莲会的妖孽。” 他丢掉棍,拔出寒影剑,一声长啸,飞扑而上。 安魂咒语也就是催眠术,可令人神智昏乱,产生幻觉,再加上一些迷魂烟雾和飞散的磷火,便成了所谓呼风唤雨,撒豆成兵的神术,有些人不受幻觉迷惑,所谓心正则百邪回避,妖术无所施其技。寒影剑寒流彻骨,令人神智倏清,剑啸声更可压制咒语,也就是所谓宝物可以避邪的道理。为免受惑,安平定下心神,并以长啸佐剑啸的不足,人化狂风,卷入重重黑雾流光飘浮中。 老道想不到安平不怕邪术,骤不及防,剑近身已无法回避,一声惨叫,剑尖透胸而过。 黑雾徐散,磷火纷坠。安平抓起老道的尸体,跃上院墙。蓦地,他发觉前面屋顶上站着两个黑影,懔然一震,摔掉老道的尸身,跃登瓦面。 黑影突然消失,隐没在屋脊的另一面。冷风怒号,他站在屋脊上四下张望,哪有半个人影? “好快的轻功身法,这两个人似乎比我高明呢!”他喃喃自语,暗暗惊心。 “去还是不去?”他自问。 略一沉吟,他跃下院子,扶起老道的尸体,到了前进院,交代小太岁小心,找床单裹了两个浑身粪臭被击昏了的老道,拖着捆脚的绳索,连挟带拖地带着三个人,出门直奔镇西。 三名黑影原藏在街侧准备接应,先前听到屋内有叱喝声,未获信号不敢前往声援,久久不见老道现身,知道不妙,在安平出来之前,已脚底抹抽逃之夭夭。 安平早知门外有人,估计出定是武艺不登大雅之堂的小人物,反正他们不进门,也就懒得理会。 到丁家必须经过雷公桥,远远地,便听到桥附近有人声,笑声震耳。 他将老道们塞在竹林下,悄然向桥头掩去。 桥中段,两个人影一东一西面面相对,东端人影的两侧桥栏旁,也有两个人,似乎挟着雨个像人的物体。 西端的人赫然是碧眼行者,堵住了三个人。东面的太黑夜中脸貌难辨,仅隐约地看出是三个鹑衣百结蓬首垢面的人,一看便知是三个花子爷。而侧两个花子年纪比中间的花子轻,中间的花子头发已经灰白了。 灰发花子提着一根外形如乌竹,其实是铁打的打狗棍,用老公鸭似的嗓子怒声道:“阁下,你到底是谁?一再拦路有何用意?” 碧眼行者呵呵笑,道:“何必问是谁呢?呵呵!只问你阁下的所作所为,是否见得了人,足矣够矣!” “你阁下只会鬼鬼祟祟捣乱,这次却大胆地堵在桥上,似乎想和老夫放手一拼哩!哼,你大概不知老夫的名号,所以一再出面骚扰。” 碧眼行者仰天狂笑.说:“阁下,你以为尊驾的南丐古凡名号,能吓得倒在下么?算啦!尊驾放下那两个可怜虫,在下决不阻拦阁下要去的地方。” “你与这两者可怜虫有何关连?”南丐沉声问。 碧眼行者睑一沉,传笑道:“坦白告诉你,尹家以重金请你来对付丁二虎,在下却为朋友两助插刀,专程前来对付你阁下的。” “你阁下大言了,哼!凭你也配?” 碧眼行者收起了笑容,神情肃穆地说。“你南丐的为人,可说声名狼藉,江湖上无人不知,没有不晓,但在下却没想到,你居然会做出今晚这种寡廉无耻的事来。尹家用重金将你从府城请来对付丁二虎,今晨你到达尹家,晚上便将尹子五夫妻掳劫,我不知你阁下有何打算,但你带着人走上这条路,在下明白了,无论如何,在下不能让你将人带到丁家。” 南丐恼羞成怒,阴阴一笑,逼进凶狠地说:“你竖起驴耳听了,我南丐的为人,你既然清楚,老夫也用不着多费唇舌了。你知道姓尹的为人么?那是个满身铜臭的家伙,如果他是好人,便不必用重金请老夫前来对付别人了。因此,老夫要带他去丁家一行,反正他们都不是好东西,而是老夫的财神爷,丁家如果出的花红比这家伙多,老夫便替丁家把他夫妻俩埋葬掉。你既然是被请来对付老夫的人,那人是谁?说!” “在下有守秘之义,只要你将人留下。”碧眼行者大声答。 “你凭什么?” 碧眼行者冷冷一笑,傲然地说:“凭胸中一口正义之气,凭手中剑管这档子闹事。” “呸!你配?”南丐厉声说,突然疾冲而上,打狗棍急点而出,轻灵飘逸却潜劲如山,奇快绝伦。 碧眼行者的艺业,与南丐在伯仲之间,以一比一,双方皆难在百招之内取得优势,赶忙撤剑接招,“铮”一声暴响,棍剑相交,火星飞溅,两人的劲道势均力敌,同向侧震退两步,一声沉喝,两人再次扑上。 桥面宽阔,便于拼斗。两人你来我往,力拼二十余招,激烈的狠招源源而出,各展所学全力进搏。 激斗间,“铮”一声暴响,兵刃再次相接,各向切飘。 南丐身形一顿,哼了一声说:“好家伙!你这一招叫做流光掠影,是九奇剑法的绝着,原来是五亡命的碧眼行者到了,难怪二十余招中,以一把轻灵的剑,敢便接老夫的铁棍,倒是老夫有限不识泰山哩!老夫有事待理,可没空和你久缠.宋坚,你与为师联手,毙了这亡命之徒。” 右面的壮年花子宋坚依言大喝一声,丢下人挺根急冲而上。南丐同时一暴叱,一棍挥出。两人左右夹攻,碧眼行者便立时落在下风了,不消片刻,便就被逼退两丈有余,退近桥头了。 安平已到了多时,也想看着两人的造诣,因此不出面相助碧眼行者,看形势,不出面不行了。 他从桥栏外接近,像个幽灵。一名挟了人的花子见同伴将俘虏丢在一旁,便向俘虏走去,想同时带走两名俘虏。到了俘虏身旁,将打狗棍插在腰带上,伸手俯身想将人提起。 这瞬间,安平突然翻入桥栏,无声息地到了花子身后,伸手扣住被花子挟在胁下的俘虏,照谁花子的屁股蛋上就是一脚。 “哎唷……”花子在叫,凶猛的力道将他踢得向前栽,翻过桥面的俘虏,砰然落地仰面朝天。 不等花子的翻势停止,安平到了,抓起花子的右脚,猛地振臂外抛,同时抄住了打狗棍。 “哎……”花子狂叫,叫声摇曳中,飞越桥栏,接着“膨”的一声水响,跌落河水之中。 前面动手的南丐大吃一惊,扭头火速转身,一声怒啸,返身回扑,疯虎似的冲到大吼道:“谁?纳命!” 声出棍到,兜心便点。 安平已听到碧眼行者先前的话,心中火起,对南丐这种卑劣的行径大起反感,存心叫南丐吃点苦头,举棍急扫,用了五成劲。 “当!”双棍相交,力道千钧。 “哎呀!”南丐惊叫,被震得横飘八尺,棍向外荡。 安平一声长笑,跟到举棍再扫。 南丐不得不接招,身形未稳,不易躲闪,赶忙伸棍招出“金针走海”,便接。 “当!”暴响震耳,南丐手中棍下沉,借桥面助劲的棍定不住,连人带棍再次暴退,双手一阵麻,虎口发热。 “当当!”接着,暴响声震耳欲聋,他又接了两棍,雨膀酸麻,手几乎提不住棍,已退到桥栏旁了。 安平毫不放松,揉身逼进,招出“拨草寻蛇”。 南丐不敢再硬接,心中一惊,赶忙跃起避招,以免双脚受袭,毫无还手之力。 安平就是要他向上跳,长身抬棍,不偏不倚贴实他的右靴底,向上一挑。大笑道:“哈哈!你也下去。” 南丐身不由己,像断了线的风筝,翻翻滚滚越过桥栏,“嘭”一声水响,水柱上冲,老恶丐落水。幸好初冬水浅,淹他不死。 前面,碧眼行者已将宋坚迫到左面的桥栏,笑道“小花子,你乖乖的往下跳,不然在下刺你下桥,跳!” 宋坚不是碧眼行者的对手,被逼得浑身冒冷汗,剑尖在身前奇快地吞吐,任何一剑皆可要他的命,他的打狗棍忙着招架,仍挡不住剑影的刺戮。碧眼行者既然网开一面,他焉敢不遵,反身倒跃,跳下桥底去了。 安平挟了尹子玉夫妇在回走,向追来的碧眼行者说:“谈兄,请送尹子玉夫妻返家,小弟要往丁家一行。” “你要到丁家?那儿有三名会妖法的恶道哩!”碧眼行者吃惊地说,稍顿又道:“要拼真才实学,咱们尚能一战,至于那些呼风唤雨的妖术……” 安平到了竹林旁,将尹子玉夫妻放下,笑道:“三妖道一死两昏,小弟正要将他们送回丁家。” “甚么?你把他们料理了?”碧眼行者吃惊地问。 安平将尸体拖出,挟了松明的尸骸,拖着两名以被单裹好的昏厥老道,笑道:“全在这儿了,谈兄也许嗅到木樨香,那就是对付妖道最灵光的法宝,粪汗淋头,妖术无效,手到擒来。小弟走了,明天见。” 丁家房屋众多,养了不少猎犬,人接近至里外,猎犬便发出狂吠。安平拖着两个人,决难逃过猎犬的嗅觉。 安平转回竹林拖入,耽搁了片刻工夫。被迫落桥下的南丐师徒三人,却早一步到达丁家,直率地表明身份,要丁二爷将与尹家结怨的事说出,并将在雷公桥被碧眼行者所劫走的事说明,不客气地质问丁二爷,是不是丁二爷请碧眼行者来对付他南丐的? 丁二爷吃了一惊。这家伙请碧眼行者对付南丐,是以金庙祝出面的,他老奸巨猾,自己避免牵涉在内。但碧眼行者既然对付南丐,为何却要将尹子玉夫妇救走?显然其中有变,有点棘手哩! 他自然一口否认,并说愿以加倍的花红,暗杀尹子玉夫妻,诚恳地挽留南丐,希望南丐留在庄中对付可能追来生事的碧眼行者。 南丐目下十分狼狈,即使主人不留客,他也要留下将衣裤烤干,明日再定行止,师徒三人毫不客气地留下了。 丁二爷心中有鬼,一方面置酒等候三个老道成功归来,一回加强戒备,全庄动员,一戒备森严,如临大敌。 跟随着老道的三名恶贼,不敢从镇西逃命,绕出镇北兜了一个大圈,归庄时前脚到达,后脚带来了存心闹事的安平,不啻替安平带伤。 安平机警绝伦,在半里外便听到狗吠声,一面接近,一而思索该如何进入庄中。直至听到犬吠声大起,心中一动,知道刚有人进庄,正是乘乱入庄的好机会,立即脚下加快。向丁家奔去。 丁家他已来了好几趟,对于丁家所设下的各种只能对付一般小贼的机关埋伏,简直毫不放在心上。只是此时带了一尸两人,碍手碍脚快不得。讨厌的是两个老道一身是粪,虽用被单包裹住,仍然奇臭无比,无法用手挟带,所以他必须利用有人入庄时乘乱跟入。 四面八方有二三十头恶犬叫,由于刚才南丐和三恶赋入庄引起的骚动未已,庄中的人皆没留心有人入庄,大意疏忽,不知大祸将至,对仍在骚动的恶犬视为理所当然,未加追究,便宜了安平。 大厅中灯火辉煌,丁二势还在听三恶贼述说在门外听听到的动静,心中正在乱,蓦地,一名恶仆脸无人色地奔入厅中,上气不接下气地叫:“二……二爷,不……不好了……” “混蛋!有何不好?”丁二爷烦躁地想叫。 “道……道长回……回来了……” “你这东西该死,道长回来了是好消息,为何说不好了?胡言乱语,三天不打你,你的皮就发痒了是不?”丁二爷心中一宽,仍然恶狠狠地骂,可知他平日对下人确是酷虐。 “他……他……”恶仆语不成声地说,愈急愈说不出话来。 “他……他没有气了。”恶仆总算将话说清了。 “甚么?”丁二爷跳起来问,脸色大变。 “回……回京二爷,只……只有一个松……松明道……道长,吊……吊在偏屋旁池…… 池塘的柳……柳树上,胸背有……有伤,身子已……已僵,断气多……多时了。”恶仆结结巴巴地,慌乱地说完,总算词能达意。 厅外人声嘈杂,四五名恶仆叫嚷着挤入大厅,抬着松明冷冰冰僵硬硬的尸体,放在堂下,有一名恶仆恐怖地说:“禀二爷,松……松明道长完……了。” 丁二爷和三恶贼骇然到了尸体旁,脸色死灰,三恶贼总算沉得住气,仔细地验看,一名恶贼倒抽着凉气说:“松明道长曾经和人动过手,百宝囊很乱,证明他使用过神术。致命伤口细小,前穿胸后透背,像是十分霸道的暗器所伤。” “那么,这……这是说,周家那姓安的人,他……他竟不怕神术了。”丁二爷惊恐地说。 蓦地,右厢有人叫:“怎么啦!西院怎么这样臭?是不是有人吓得大小便不禁,随便乱拉了?” 丁二爷扭头看去,看到西院廊前所站盯几个恶仆,全用手捂住鼻子,不住向黑暗的院子张望。 “混蛋!你们乱嚷个什么劲?”他火暴地叱吼。 蓦地,一名恶仆用手向外一指,恐怖地后退,叫道:“瞧哪!檐柱下是……是不是吊了人?” 丁二爷脸色大变,情不自禁打一冷战。丁大郎到底年轻,胆气略壮,一个箭步抢近廊门,向外定神眺望,叫道:“是有人,来人哪,掌灯过去看看。” 立即来了四五个人,提着灯笼进入西院,惊叫声大作,叫得厅中的人心中发毛。 接着,东院里突然传出可怕的大叫:“天哪!有……有人上吊,臭……发臭了……” 厅中立即大乱,接着,臭气薰人,两个浑身是粪汁,仍有蛆虫蠕动的老道躯体,摆在里下与松明作伴。 两老道是脚上头下被人吊起的,看上去像是死人,直等到三恶贼捂住鼻子细察,方发觉两者道气若游丝,并未断气,确仍活着。 丁二爷渐渐恢复镇定,下令纠集大部分恶仆在大厅四周戒备,保护他的安全,一面派人叫座院各处点起所有能派得上用场的灯笼火把,他要用人壮胆,用光亮吓阻入庄送尸体的人。 三恶贼指挥仆人将两道抬至侧厢洗濯更衣,费了好半天工夫,还未能设法将人救醒。 丁二爷不敢回内堂安歇,父子俩坐镇大厅,要利用四周上百名男妇老幼壮胆,准备度过这令人恐怖的漫漫长夜,心中不住念玉皇大帝的圣号,希望神灵庇佑,将侵入的人赶走。 所有的仆人和佃户,谁不是魂飞魄散的惊弓之鸟?硬着头皮在四周戒备,一个个脸无人色。那些豢养的打手和恶仆,同样战战兢兢,像是大祸临头,往日威风全失,垂头丧气倒像是丧家之犬。 全庄陷入恐怖中,人心惶惶,风吹草动也会引起一场惊扰,真是一个恐怖之夜。 狗吠声此起彼落,冷风萧萧。大厅中的丁二爷父子以及左夫子等一群首要,心惊胆跳冷汗直流,偏偏各处不时传来庄汉们的大呼小叫,无端惊恐,更令他们坐立不安,提心吊胆,不时惊跳而起。 时光在紧张中似乎溜走得特别慢,半个更次中,庄中各处庸人自扰闹了五次,却一无所见。 丁二爷快崩溃了,一阵狗吠,也会令他从太师椅中惊跳起来。这一生中,他第一次觉得生命的可贵,第一次体会到受人威胁的滋味,第一次感到心惊肉跳的痛苦是如何的可怕。 等待大祸临头的滋味真不好受,他一股子怨气,全发在丁大郎和左夫子头上了。 “二爷,四更正了。”一名仆人悄声禀道。 他惊得几乎跳起来,破口大骂道:“王八蛋,你鬼鬼祟祟叫什么?” 仆人被骂得莫名其妙,惶恐地退去。 一名打手不了解主人惊怖的心理,以为消声说话忌,便大声说:“四更正不是夜行人活动的……” 丁二爷像被踩着尾巴的猫,惊得跳了起来,狂叫道:“闭嘴!你大呼小叫干什么?吃饱了是不是。” 打手碰了一鼻子灰,怔在那儿。 左夫子出面打圆场,道:“东翁请息怒,四更正已过,江湖人便不会闹事了,所以请东翁放心……” 丁二爷这下子可找到发泄的机会了,凶狠地叫吼道:“今晚放心,明晚呢?你只会说风凉话,要是闹上三天,咱们都得进棺材了。” “东翁,大郎不是说过,三两天之内,凌虚道长会派大弟子元洪仙长前来主持大局么?” “元洪来了又能怎样?人家不怕法术,来几名道长:有个屁用,等他们从远处来救燃眉之火,二爷我恐怕已……已……你这狗头军师,你就得好计,要迫周家自愿将田产奉送,要周廷瑞将妹子送上门才光彩,才会有今天的祸事。见你的鬼,要是依我之见,早就将人掳来,早就将周家的人丢下峡江喂王八了。你们这些饭桶,空养了三十名打手,还有六十几个没用的奴才,连一个带着孩子的女人也盯不住,你们就全封锁小道守府城,到头来那残货仍然平安地回来兴波作浪。还有你……”他指着丁大郎怒吼,继续骂道:“你这畜生窝囊废,只知道在家里称英雄道好汉,只能带一大群人抢女人、牵牛盗狗,真正要你出力时你却万事不成。那天你要趁那个虎头蛇尾的武当吹牛客在店前动手时,暗中掷出你那自命百发百中的飞刀杀了那姓安的,怎会有今晚的事?你甚至鬼迷心窍,要仪丫头出面将那两个蠢材请来,丢尽睑面出乖露丑,贻人笑柄,真是气死我也。” 丁大郎一向是桀骜不驯,怎受得了,怪眼一翻,怪叫道:“多少年来,咱们得了多少好处,霸占了多少田地,怎么着?如今好处你全忘了,这件事完全是你一手造成的。你为了抖威风死要面子,妄想周廷瑞双手送上田地,给你磕头奉妻子小妹给你作妾,因此一再拖延,弄成今天的局面,与我何干?我做儿子的不行,你怎不拿出主意来?事到临头找我们出气,未免不近人情。我会抢女人,你呢?哼!” 两人父不父,子不子,互揭疮疤,下不了台。丁二爷怒火上冲,忘了先前的恐怖,猛地一掌拍在茶几上,茶杯跳落,“乒”一声摔在地上打得粉碎,大吼道:“你这逆畜简直无法无天……” 一句话尚未骂完,厅后的穿堂中突然传出惊心动魄的狂叫声:“鬼!鬼!无常鬼!老天爷保佑……” “时辰到了……”刺耳的怪叫声令人闻之魂飞胆落,浑身绽起鸡皮疙瘩,似是传自穿堂,尖厉刺耳,难听已极。 丁二爷打了一冷战,瘫软在太师椅中。 所有的人脸色死灰,挤成一团,有一名恶仆惊惶地狂叫一声,拔腿便跑,逃出了大厅。 其他的人见有人逃走,全都跃然欲试,恐怖地向厅门移动。 丁大郎不怕鬼,也不信真有鬼,大喝道:“谁敢走?他得死!跟我来。” 有八名打手和五名恶仆跟他走,抢人后堂。不久,拖着一个近乎瘫软的仆人出厅,往堂下一丢,他吼道:“哪有什么无常鬼?这蠢材心虚,妖言惑众,该死。” 仆人瘫软在堂下,爬伏在地上叫道:“少主明鉴,奴才确……确看到穿堂突……突然出……出现一个白……白无常,所以呼叫,怎……怎敢胡……胡说?” “白无常在何处?”丁大郎厉声问。 “奴才不……不知道……” 丁大郎一脚踢出,踢中仆人的天灵盖,仆人的脑袋应脚陷裂,狂叫一声,四脚猛烈地抽搐,挣扎着想站起,最后突然爬伏不动,手脚渐松,吁出一口长气。 丁大郎怒气未消,将从乃父处所受的怨气,在仆人们身上发泄,向两名打手叫:“你两人去将丁才抓回来,他竟敢擅自逃走,抓来砍了。” 两名打手应喏一声,奔出厅门。不久,架着刚才吓跑了的仆人转回,仆人狂叫“饶命!”在打手的挟持下挣扎,泪出如雨。 丁大郎双手叉腰,怒叫道:“这奴才擅自逃走,罪该断四脚剜五官而死,目下无暇用刑,拖出厅外就在厅下砍了,便宜了他。” 仆人涕泪滂论,号叫道:“老爷,饶……饶命,饶……” 两打手之一出掌猛劈,劈中仆人的颈根,叫不出声音,任由两人拖出厅外,推至厅中按倒,一名打手拔出了单刀,准备动手。 大厅中鸦鹊无声,寂静如死,所有的人,全用恐怖的眼神瞪视着厅外,厅外有四盏大灯,两席也挂了八盏气死风灯,将厅外的花园院落照耀得如同白昼,看得十分真切。 丁二爷惊恐已过,吃力地坐稳,悚然地说:“大郎,刚才不是鬼叫声么?为父没听错吧?” “穿堂没有人,也没有鬼,内堂有八名带刀的把守,他们没看到穿堂有任何可疑鬼影。 鬼叫声也就是死鬼丁旺所发出的,他惊恐过度神智不清,所以乱叫乱喊,而且错乱中竟作鬼叫声唬人,所以孩儿将他踢死了。”丁大郎理直气壮地说,脸色乖戾。 “丁才可暂免他一死……” “不,爹,如果不杀一敬百,怎能保证他们不各自逃命?” “好,你做主好了。”丁二爷闭上眼睛说。他心力交瘁,急需歇息养神。 “砍!”丁大郎大吼。 蓦地,两打手狂叫一声,丢掉仆人扭头狂奔入厅。 “鬼来了!”两廊下把守的奴仆尖声厉叫,四散飞奔。一部份恶奴脸色灰败,随着两打手向厅中逃,跌跌撞撞鬼叫连天,乱成一片。 人群后方,一个高有丈余的白无常,站在厅门中间。头上白高帽直顶门框,迎面写了四个大字:“见我生财。” 白无常穿一身拖地白袍,腰挂大草绳,脸白如纸,吊客眉又粗又长,一双大眼光闪闪。 口中吊出一条火红的一尺八寸长舌头。右手握住一根绕有纸带的大木棍,左手举着一块贴了白纸的长木牌,上面写了四个大红字:“你来了么?” 据传说,无常鬼叫做勾魂使者。共有两位,一白一黑,白无常管呼名点鬼,黑无常管勾拿鬼魂。黑无常是不说话的,手上带了勾魂牌,上面写着“你来了么?”据说,如果黑无常说话,在被勾者附近的人全得死。 白无常手中有勾魂牌,老江湖一看便知是假的。但厅中这群人早已惊破了胆,心力交瘁,精神已近崩溃边缘,谁敢大胆分辨真假? “叮叮!”四丈外神案上的两盏长明灯,灯盏自行炸裂,火焰倏熄。 “卟卟卟卟……”厅中四面所挂的十盏纱灯,有九盏无故自坠在地下火焰立熄。 偌大的厅中,此刻只有一盏纱灯,光线微弱,显得阴森可怖。厅外灯光明亮,但光线无法照入,从厅内外看,固然看得清晰,却只能看到白无常的形影,更为恐怖,更为骇人。 厅中人数不下四五十,不等主招呼,狂叫着一哄而散,狼奔豕突向西厢和后厅命。地下,吓昏了六个人,倒在地上吐白沫。 丁二爷狂叫一声,也昏了。 丁大郎英雄不起来了,魂飞魄散地逃入了内厅。 白无常一跃入厅,最后一盏纱灯随即熄灭。 丁大郎不分天南地北,没命地飞逃,鬼使神差的达到西跨院客房的走廊下。 南丐古凡穿了一身锦袍,带着两位门徒宋坚和霍芳。听到外面的叫号声,讶然出房看个究竟,一探眼便看到丁大郎随着两名打手沿走廊奔来,三个人全都两眼发直,脸无人色,狼狈已极。 他心中惑然,伸手虚拦大叫道:“站住!大郎,怎么回事?” 两名打手惊得脚下失闪,第一个倒了,第二个也砰然仆倒在同伴身上,鬼叫连天。 丁大郎反而神智一清,刹住脚步恐怖地叫:“老前辈,大……大厅有……有无常……” “什么无常?”南丐不解地问。 “无……无常鬼,白……白……白的……” “废话!”南丐叱喝,他也是个不信鬼的人。 “白……白无常。”丁大郎仍在说。 “带我去看看,世间哪会真有鬼?走!” 丁大郎定下神,说:“老……前辈,真的有……有鬼。” “废话,带老夫去看看,走!” 不管丁大郎肯是不肯,师徒三人挟持着丁大郎向大厅奔去,宋坚顺手摘下一盏气死风灯,领先便走。 大厅不见鬼影,太师椅上的丁二爷,脖子上勒着一大草绳,心脏已停止跳动,显然是被草绳勒死的。 神案上,丁家的祖先牌位插着白无常带来的勾魂牌,四个鲜红的朱字“你来了么?”墨迹未干。 丁大郎浑身发抖,将经过向南丐说了。 仆人和打手逐渐到达,七手八脚重新掌灯。 南丐一面检查丁二书的死因,一面察看自坠的纱灯,将丁大郎唤过,冷笑道:“不是鬼,是夜行人来了,装神弄鬼吓人,令尊是被草绳勒死的。这些灯笼是被飞蝗石所击落,这人的暗器手法委实惊人,九盏纱灯皆被击中系带。据老夫所知,天下间只有一个有此高明的造诣,那就是蟠龙堡的游龙剑客狄少庄主狄华。按清形揣测,游龙剑客决不会装神弄鬼,他也不会只杀一个人便悄然离开的。你在此处理善后,庄东犬吠甚厉,我去看看。” 南丐带着两徒走了,大厅中乱糟糟,没有人会相信南丐的话,却相信丁二爷是被白无常勾了魂。 装白无常的人是安平,他在庄中耽误了许久,便是费工夫找书房并搜集扮白无常的用具。 他并未击灭九盏纱灯,却看出飞蝗石是从东院门来的,收拾了丁二爷,他发现有人在东院门一闪而没,便奋起急迫——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二十三章 蒙面双侠 安平扮鬼入厅,他仅用小石击灭神案上的明灯,而十盏纱灯中,却有九盏被人用暗器击灭,增加厅中的恐怖气氛,显然有人在暗中助他一臂之力。 他心中有数,由飞蝗石的来处望去,他发现东院的厢门的黑影一闪,仿佛看到两个与恶仆的打扮不同的人。他心疑是碧眼行者,但却知碧眼行者没有在相距四五丈外,一举击灭九盏纱灯的造诣。 他匆匆用草绳结果了丁二爷,进入了东院,从天井跃上了瓦面。果然不错,东面远处的另一栋瓦面上,有人刚越脊而过,一闪而没。 “这人的轻功高明极了,恐怕不易追上哩!”他想。 他一面追,一面脱下用白布做成的高帽白袍,塞在檐角内急掠。 屋顶起伏不定,人影时隐时现,不易追踪,如果迫得太近,黑形如向下穿伏而走,便不易追踪了。果然,前面的黑影越过一座屋脊,便突然隐没不见,等他上了屋脊,前面已没有人影了。夜黑如墨。视线仅可及六七丈外,追逐的人轻功相差不远,除非有意招引,不然想追谈何容易? 由于丁二爷已将能派上用场的人聚集至正屋附近,其他房舍能源用场的人少之又少,因此极少有人,分散在各地的猎犬却多,没有人发现他们,但犬吠声凶猛凄厉。 他降下瓦面,沿屋角的小巷道急追,绕了数折,一无所获,只好罢休,跃上瓦面,向东出庄。 他宅心仁厚,只除去元凶便罢手,本想逗留至破晓时分方撤走,由于黑影的打岔,他便提前撤出丁家。 南丐带着两名弟子,循犬吠声到达庄东至雷公桥的大道,反而走在安平的前面,因为安平为了找黑影耽误了些少时光。师徒三人站在路旁,一时拿不定主意是否往前追赶,怕碧眼行者在前面等候他们。 宋坚偶一回头眼,看到一个黑影从庄前缘的屋顶飞跃而下,低声急叫道:“师父,有人出来了,轻功了得哩!” 三人往路倒伏下,南丐说:“等他来,用暗器制他,听为师招呼,准备了。” 安平出到路中,并未松懈,仍深怀戒心,留意是否可发现先前的黑影,因此以不徐不疾的步调,向东而行。 路侧是田地,很难发现路两旁的小树下潜伏着人,刚到达三人潜伏处,南丐低喝一声,先一刹那打出三颗枣核镖,为了想要活擒,所以袭击下盘。 两弟子应声各打出三枚飞蝗石,也袭向下盘。 安平在听到喝声之前,已从眼角的余光中,发现路右的树影下有物移动。黑夜中,眼角余光比正视还灵敏。他刚想止步,暗器已到,喝声随之。 他本能的向前一仆,行动比思想快,暗器从上空飞掠而过,他才想到该如何处理。 此地不宜久留,且到前面再说,看人影有三个之多,不会是用飞蝗石击灭纱灯的两个人。他向前一窜,故意瘸着腿装成受了伤的模样,一跳一跳地向前急逃。 “追!”南丐跃出叫,三人狂风似的急赶。 安平听到叫声,心中大喜,心说:“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好啊!原来是卑鄙的南丐。先前我有事在身,放过了你,这次可有你受的啦!” 他故意放慢脚程,一跳一跳地仍然快极。 南丐渐从三丈外拉近至丈余了,狂笑道:“好小子,你跑得了么?给我乖乖地站住。哈哈!你定然是在丁家庄扮鬼的人,逃不过老夫的法眼,你就是老夫的财神爷,留下啦!” 叫着叫着,已追近雷公桥。到了桥头,老花子已到了三尺后,一声长笑,伸手便抓,喝道:“哪里走?” 安平也是一声长笑,右旋身右手一拨,拨开抓向肩颈的手,左拳疾飞。快!快逾电光石火,一拳捣中南丐的右肋,接着伸脚一勾。 “哎……唷!”骤不及防,被得意冲昏头脑的南丐狂叫一声,砰然倒地。 安平一脚踏住南丐的右膝,左手扳住右小腿一扭,再用左掌顶住,笑道:“阁下,你的暗器发在出声之前,果然不愧称卑鄙的南丐,这次有你受的了。” 南丐痛得哎唷唷怪叫,右脚被制站不起身。出庄追人他忘了带打狗棍,只带了随身的百宝囊。却被安干俯身劈了他一掌,摘掉百宝囊抓在手中,冷笑道:“阁下,大概你不吃些苦头是不会服贴的。” 声落,左脚掌徐徐前推。 “哎……哎晴!别动别动,哎……”南丐鬼叫连天,痛得冷汗直流,委实受不了。膝盖被踏住,本就够受的了,小腿再被相反的方面顶出,大筋被扳长,再加些劲脚可能残废或折断哩! 安平收了劲,探手从夺来的百宝囊中取出两枚枣核镖,向迟来的两名南丐弟子叫:“老兄们,小心暗器。” 宋坚和霍芳老远便发现师父被制,心中虽凛,却不敢不上前拼命,两人左右一分,一声大吼,先下手为强,三丈外便各自扔出一把飞刀,随着飞刀疾扑而上。黑暗中使用暗器,可说百无一失,可是他们遇上了艺业臻化境的安平,飞刀只有两把,他两的艺业却又差得太远太远。 安平身形一扭,躲过右面射来的飞刀,黑暗中他居然能明察秋毫,右手一抬一带,接住了左面的飞刀,喝声“打!”枣核镖出手。 “哎……唷!”右面的宋坚高叫,突然屈膝仆倒,冲势太猛,直滑至安平脚前,大腿根内恻挨了一镖,怎能不倒? 霍芳急冲而至,相距还在八尺外,便看到安平将接来的飞刀徐徐向他伸出,轻轻晃动。 他大吃一惊,火速向左一闪。 安平却不用飞刀回敬,喝道:“打!”另一枚枣核镖出手,顺势向前蹲身,一掌拍中从地面滑来的宋坚右肩膀。 霍芳向左闪,双脚尚未踏实,右大腿根内侧挨了一镖,如受电殛,腿一软,挫倒在地狂叫。 安平不理他,俯身“卟卟”两声,两掌劈中南丐的双肩头节,臂胸将南丐提起,回头到了桥头的右面第一根桥栏前,将南丐抵在横扶栏上,将接来的飞刀在南丐的脸颊上磨了磨,然后用刀尖抵在南丐的右眼眼下方,冷笑道:“阁下,我问,你答,你如果不吐实,在下先挖出你的右眼珠,再慢慢消遣你。在下知道你这个假花子卑鄙好猾,诡计多端,只消有一句话不实,在下便动手治你,不然你就会耍花枪。” 南丐两手失去活动的能力,刀尖抵在眼眶下,稍一大意便会遗憾终身,所以他连动都不敢动,忍着痛楚,用沙嘎的声音恐惧地说:“老兄,有……有活好……好说,请将……将刀拿……拿开,在下决……决不含糊。” “刀决不拿开,但请放心,在下手下自有分寸,当然你也得放明白华,如若不然,休怪刀尖无情。” “你……你要问什么?” “你阁下是不是丁家请来的帮凶?”安平开始盘问迫供。 “见鬼!今晚我是第一次到丁家,瞧我身上的衣衫,还是刚换了不久。” “你为何不穿你的活招牌百衲衣?” “这个……这个……” “你不说么?”安平厉声问,刀尖微压。 “我……我说……说。在下不小心,掉进水中,衣衫湿……” 安平收回刀尖,用掌背连抽他两耳光,沉声道:“记住,可一不可再,你已撤了谎,下次在下决不容情。” 南丐吓得一冷战,也莫名其妙,弄不请安平为何知道他撒谎,心中已虚,只好吐实,将掳来尹子玉夫妇,在这儿被碧眼行者的同伴逼下河的事说了,最后说:“在下不明白尹子玉与丁二虎有何恩怨,想到丁家两面拿钱,却失风在碧眼行者手中,说起来丢人丢到家了。” “三月前你在九江赴赣南,为何至今仍在临江府鬼混?”安平转过话锋问。 “我在南昌快活了不少日子,那儿我有几个相好粉头,花光所有的银子,然后到临江府等朋友,也想在临江府捞一笔油水。我南丐的钱来得容易,花得也快,不捞一笔怎成。” “到临江府等谁?” 南丐定神注视安平的脸容,迟迟地说:“这……阁下尊姓大名,为何要问这些话?” “呸!是我问你,而不是你问我,知道么?在放你活命之前,在下要试试你的话是否真实。在下的姓名,无可奉告,你不必枉费心机探口风。说!从实招来。” “在下要等北丐韩滔。” “北丐韩滔是你的死对头,也是甘心替警幻仙子卖命的人,你为何等他?” “我要从他身上找出警幻仙子的行踪。” “找警幻仙子做什么?” “早些日子,她可能从敬业钱庄中,盗出三厂在内江兑银票的名单,杀了几个内厂的人。我打算探出她的下落后,向内厂的人敲一笔金银快活。上月她的幻海山庄被人毁掉,已成了丧家之犬,打落水狗是在下的专长,她也并不是什么大仁大义的英雄,这样做也并不冤枉她。” “胡说!你如何能证明夜人敬业钱庄的人是警幻仙子?”安平故意厉声问,刀尖重新搁在南丐的眼眶下方。 南丐打一冷战,急声道:“老兄,有话好说,何必动不动就玩刀子?” 安平将刀子拿开,冷笑道:“动刀子你都不想说实话,不动刀你只怕想飞呢,说!” “那晚我亲眼看到的,岂能有假?”南丐吁出一口长气。 “你怎样对大孤白鲤说的?”安平先发制人地问。 “你……你知道大孤白鲤?”南丐惊问。 “哼!你这厮的所作所为,在下了如掌指,如果你胡说八道,便证明你确是不想活了。” 南丐果然上当,无可奈何的说:“好,算你赢了,我说实话。但我感到奇怪,你要问这些不关宏旨的题外话,不知有何用意。” “在下只想证明你这个卑鄙花子,在性命受到威胁时,是否仍然奸猾狡狯,宁可不要性命,而要保持奸滑狡狯的本性?因此,在下必须看看你是否不可救药,是否值得给你换脸改头重新做人的机会。” 南丐已难以支持,用近乎崩溃的声调说:“你小小年纪,竟比我这老江湖还精明,可怕,算我倒霉。偏偏遇上你这位多管闲事寻根究底的人。那晚我在吟菊院相好粉头处渡夜,半夜起来发现瓦面上有夜行人经过,一时好奇,便上屋跟踪,发现一个身材玲珑穿夜行衣的女人,隐没在敬业钱庄的后院,身上带有脂粉香,而且身材凸凹分明,所以知道是女人。这女人轻功身法十分高明,幸好距敬业钱庄不远,不然只怕无法追踪她!她的轻功吓我一跳,不敢再跟上去,同时我也无暇过问,在暖被窝里抱女人快活,不比追踪不明路数的夜行人舒服得多么?所以便转回吟菊院,不再过问。” “哼!你就凭这点线索,便断定这是警幻仙子么?” “其一,九江府轻功有如许惊人的女人,舍仙子其谁?其二,警幻仙子在早些日子,便指使甘心替他卖命的人,像北丐、黄山练气士、入云龙等人,全力搜查三厂的人,不许那些鹰犬们在九江逗留。其三,第二三两天,三厂曾在敬业兑银票的六名鹰犬先后被杀。因此,可以断定那夜入敬业钱庄的女人是警幻仙子。” “你这老狗胡说八道,凭你自己的臆测,便武断地诬陷警幻仙子。哼!不割掉你的舌头,你还会在外兴风作浪信口开河哩!”安平恨声说,刀尖向南丐的嘴巴徐伸。 “住……住手,听我说……”南丐恐怖地叫。 “你还有话说?”安平将刀尖停在南丐的下唇上冷笑着问。 “那警幻仙子夜间出没时,蒙在脸上带一条织花黑网巾,五官欲隐欲现,令人看去倍增神秘。那夜的女人,脸上带着同样的织花黑网巾,当然是她,古某与警幻仙子无仇无怨,为何要还陷她?这是那晚在下所看到的实情,信不信在你,何必迫人太甚?” 安平收了刀,将南丐放下,冷笑道:“你偌大年纪,做事全凭意气用事,只知损人利己,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仅凭黑夜一瞥,你使兴风作浪的胡说八道加人于罪,你算什么江湖好汉?你记住:今后行事,没抓住真凭实据之前,不许你无事生非乱造谣言,不然,哼!在下会收拾你的。带着你那两个爬不动的同伴,赶快给我滚离峡江镇,这儿的事已经够麻烦,用不着你这浑水摸鱼的老奸巨滑推波助澜。明天辰牌初如果还未离开,在下必定将你埋葬在这儿,信不信由你。” 南丐有生以来,第一次受到这种令他痛心疾首的折辱,死瞪了安平一眼,一言不发地走向两位门人。 安平过了桥,迳自走了。 南丐替两个门徒起出暗器,幸好百宝囊中带有金创药,撕衣袂裹好伤,扶着两人走向丁家。 “师父,这家伙到底是谁?”宋坚咬牙切齿地问。 “是周家所请的安姓少年。”南丐恨声答。 “这人是何来路?” “我会查出来的,江湖人的姓名虽可改变,人却改变不了,他绝保不住身份的秘密。怪事,他为何要追问警幻仙子的事?这是一条线索,让我冷静地想想。” 不等天亮,师徒三人咬牙切齿地离开峡江镇北行,东方发白,在离镇五六里处,碰上了昼伏夜行匆匆南下的五湖浪子杜天奇,和一群江湖上大名鼎鼎的英雄好汉。他与五湖浪子彼此并无交情可言,但曾经见过面,为了打听消息,硬着头皮上前招呼。 安平乘夜返镇,距驿站还有半里地,突见路侧树影下,站着两个黑影,不言不动像是一对幽灵。 他深怀戒心,站住了,相距三丈余,运功护身沉着地问:“两位在路旁相候,请问有何指教?” 对方一身黑短袄,黑巾蒙面,只露出一双大眼,无法看出相貌,天色大黑,黎明前的阵黑已临,连眼神和表情也无法看清。身材稍矮的蒙面人突然掠出,低喝道:“接掌!”声出掌到,一闪即至,走中宫出掌劈至。 他不甘示弱,蓄动以待,出掌硬接来招。 “卟!”一声闷响,双掌缘接实,凶猛的劲道相接,人影倏分,两人同向一旁斜飘八尺。 蒙面人“咦”一声,喝道:“好!再来一掌。” 声落,重又扑上,斜身一掌拨拍而出,一无风声二无劲啸,来劲奇疾奇猛。 安平已听出对方的嫩嗓音中并无敌意。拨拍而来的掌招不是伤人的手法,也就不打算抢攻,用同一身法迫近,再以同一手法出掌接招。刚才那一掌已令他心中懔戒,不敢大意,果然用了十成劲。 “啪!”暴响乍起,石破天惊,两人势均力敌,同时倒退八尺,两人的手臂都抬不起来了。 蒙面人突然掠身退至先前站立处,低声向同伴过:“爷爷,他的潜劲似乎比云儿韧半分,内力也比云儿纯厚些儿。” 另一黑影点点头,也低声说:“很难得,小小年纪已有此造诣,天下大可去得,用不着咱们爷儿俩替他耽心了。我们走!” 云儿遥向怔在当地的安平挥挥手,朗声说:“兄台。后会有期。丁家的事,兄台似乎心肠太软,只除去丁二虎,并非解决之道。我们已替你制了丁大郎的阴廉穴,不出三天,他便会浑身发紫黄斑而死。除恶务尽,一路哭不如一家哭,不除无凶首恶,峡江镇永远不会太平,休怪咱们越俎代庖。” 两蒙面人突然展开轻功,向镇中如飞而去,安平拔腿便追,相距两丈余,较上了劲,前走的如流光,后赶的像逸电。安平悚然而惊,赶了半里地,竟然无法拉近分毫。两蒙面人携手而行,脚步如一,起落间远届三丈余,奇快无比。进入镇口,两人向街右的小巷一窜,跃人一座院落,一闪即逝。 安平不敢再追,十分遗憾地转回周家,由来人略带童音的话语中,显然对方的年龄比他还要小,轻功竟然如此超尘拔俗,不由他不暗自警惕,要加倍努力锻炼,以求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他怎能轻懈?江湖上具有奇技异能的人比比皆是,稍一大意使会性命难保,惟有身具绝学的人,才能平安地在江湖中闯荡。他暗暗下定决心,抱定历练江湖的宗旨吸取经验与教训,不管尔后是否复业从商,目下既然在江湖浪迹,必须以江湖人的身份和眼光适应环境。 第二天,丁二虎被白无常吓死的消息,在镇上轰传,人心大快。 丁家的人整天不在镇中,却派人带了丁大郎的求救书信,急奔玉笥山向承天宫的道士求救。 五湖浪子一群人,并不在镇中打尖,却在镇北巴丘废墟的周瑜庙落脚。 五六名行商打扮的人,在镇中各处出没,留意着周家的大门窥伺着出入的人。他们是五湖浪子派来的人,要摸清周家应聘的护院师父是谁,看看能将南丐吓跑的人是何来路。 安平不知五湖浪子到了峡江镇,早膳后,他独自前往镇北尹家会晤碧眼行者。这一来,暴露了行踪,被五湖浪子的人认出他的身份,他却一无所知。 碧眼行者并未在尹家逗留,尹子玉夫妻将安平请入内堂,千恩万谢叩谢活命之恩,说碧眼行者已到周瑜庙去了,要安平留在周家,可能在午间前往周家辞行。 安平返回周家,派两名老仆出外打听丁家的消息,近午时分,碧眼行者从屋后逾墙而入。 两人在内堂相见,碧眼行者脸色沉重,示意安子摒退伺候的仆人,连奉茶水来的小丫环与小太岁亦不许逗留。然后沉着地问:“老弟,你可认识五湖浪子和游龙剑客狄华么?” 安平一惊,坦率地说:“不错,小弟与五湖浪子原先一度是朋友,但却不知那家伙是怎么回事,一再愚弄及陷害小弟,至于用意何在,小弟却莫名其妙。至于那游龙剑客狄华,小弟闻名久矣,却无缘识荆。谈兄问这些事,有何用意?” “五湖浪子在江湖确是大名鼎鼎的英雄,但兄弟认为他有点自命不凡,而且行踪诡秘,这种人不可信赖。老弟,能不能将你与他的事详加说明?” 安平略一沉吟,便将在庐山的事概略地说了。 碧眼行者静静地听完,冷笑一声说:“老弟,你知道了尘是谁么?” “小弟不知。” “那家伙是红尘三邪之一的妙手飞花上官贻,打得一手好暗器,经常改变身份,穿僧袍是三年前的事,知道他底细的人,为数甚少,兄弟是其中之一。这家伙是个好色之徒,显然是利用五湖浪子,打那位姑娘的主意。恐怕五湖浪子也不是个好东西,他那双色眼瞒得了别人,瞒不了兄弟的神目,可能他们都在转皓姑娘的念头!” “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小弟倒不想和他们计较。” “你不计较,他们可放你不过。”碧眼行者忧心忡忡地说。 “谈兄之意……” “兄弟今晨前往周瑜庙,找金庙祝,回绝了向南丐叫阵的事,好好申斥了他一顿,指责他不该陷人于不义。兄弟刚想离开,庙中却来了大批江湖人,其中就有五湖浪子,和游龙剑客的好友一指禅显安和尚。兄弟心中一动,要刺探这些人的阴谋。幸而兄弟早已化了装,他们不认识我,以为我也是庙祝。我发现他们派人前来镇中活动,要查明你的身份。等待期间,听他们说,三厂的高手已经齐集玉笥山,说要一网打尽什么银汉双星一群男女。银汉双星带了大批金珠,五湖浪子一群人,表面上说是前往观战。据我猜测,他们可能也对银汉双星的珠宝眼红哩!不久前,派出的人陆续返回,将老弟的相貌如此这般一说,五湖浪子一口咬定你就是夏安平,唆使显安助他一臂之力,将老弟你置于死地,决定今晚前来找你呢。” 安平吃了一惊,变色道:“好,小弟倒要先去找他。” “不可,老弟。”碧眼行者急急相阻。 “谈兄,有何不可?” “他们人多势众,显安秃驴的天禅指绝学可怕极了,六尺外的指风打穴,发无不中,防不胜防,加上十余名好汉,岂可冒险?” “那……” “老弟须早作打算哪!” 安平沉吟半刻,神色冷然地说:“谈兄,小弟有一不情之请,尚请俯允。” 碧眼行者拍拍胸膛,正色道:“老弟,你我一见如故,俗语说:士为知已死,水里火里,但请交待一声。” “丁二虎已死,丁大郎尚有一天可活,小弟想劳驾谈兄暂在镇中善后。小弟不能再在周家逗留,以免累及周家,打算立即启程离开。” “你……你打算……” “小弟打算将他们引开,到玉笥山途中和他们一决。” “玉笥山暴雨将临,由小道南下走吉安道,岂不是更安全?” “不,小弟要到玉笥山办事,顺道嘛。” 其实,他仍然念着牛郎星,虽然他并不知道牛郎星的为人,但牛郎星在九江救出两位大哥与解围之德,不能或忘,听说牛郎星有难,他岂能袖手旁观?而且牵涉到“双星”,显然另一星必是女的,极可能是佩花绣巾的女人,也许那次在潼关所遇上的众女中,有另一星在内,她们必定知道柳姑娘的下落。如果双星全军尽没,日后向何人打听柳姑娘的消息呢? 他是个受恩不忘的人,决定跑一趟玉笥山。 碧眼行者再三劝他由小道南下吉安。他拒绝了,交代了一切之后,立即将小太岁找来,沉重地说:“必须记住,就在峡江镇安身立命。我留给你黄金二百两,五百两白银,足以让你大展鸿图了。我已和二婶谈过,秋玉姑娘与你极为投缘,她答应将秋玉许配给你,希望我有机会能喝你一杯喜酒。小弟,如果你不争气令我失望,你就对不起我。言尽于此,好自为之。” 听说安平要走,周家的人有一阵子好乱,安平不能将实情告诉他们,硬着头皮编了一串必须离开的假理由,拾掇上路。 他公然离开,不但令心中大快的镇民大吃一惊,也令在周瑜庙的五湖浪子措手不及。等他们得到消息,安平已远出十里外了。 这里且先表玉笥山。 玉笥山在镇东南四十余里,习称群玉峰。山并不高,在江南地境来说,还轮不到它吹牛。但它的传说却令它荣登江西玄门三圣地之一,与龙虎山与麻姑山并称玄门三大圣地。汉武帝在元封五年南巡至此,在此受上清宝篆,发现一具玉箱,其形如笥,因此改名玉笥山。 它有三十二峰,二十四坛,十二台,六洞,十一亭,七源,二坞,四谷,三十六涧,池潭石宅坡岭不胜其数,道书上称它为三十六洞天。承天宫碑记上说:“天下称名山,在大江之西者有三,曰匡庐、曰阁皂、曰玉笥。而玉笥尤为天下绝境。”这当然有点近吹牛,但确也风景绝佳,值得一游。 山上最负盛誉的道观,就是承天宫,建于唐代,宋朝始改今名。宫占地甚广,楼阁连云,宫前的拜天坛,可容数百道侣参拜。宫主十分富裕,山西山北一带有上千亩香火田。但目前两百余名道侣都是些好吃懒做的家伙,他们自己并不耕种,召来不少佃户代耕,凭信徒们所献香火,便足够道侣们快活了。 目下的主持法师道号凌虚,施主们皆尊称他为真人。据说,他道力通玄,能驱神役鬼,呼风唤雨,可带领施主们游天宫入地府,法术极为高明。其实,他却是白莲会的余党,明里结交官府仕绅,暗中招引亡命,控制愚夫愚妇,潜势力甚大,宫中秘室有许多见不得天日的事,平时戒备森严,赫然成为江西腹地之霸。 他手下力八名谪传门徒,全是些外表木纳但暗中却无恶不作,无法无天的凶枭。八弟子的排名以“元”字为辈序,依次是“洪钧一气,真道水传”他们的俗家姓名,知道的人少之又少。 据说,有人曾发现老七元永,原是湖广的洞庭水寇五爪蛟高永隆云云。 八名弟子中,经常有四名外出,广修功德,四境云游,其实却是在外连络白莲会众,筹集活动经费。 几天来,承天宫成了禁地,朝廷从京师派来了大员,闲杂人等必须一律回避。八弟子破例地全部到齐,宫中高手云集。 银汉双星志在雄霸天下,做江湖霸主,多年暗中筹划准备,一旦在江湖扬名立万,便全力以赴,声势汹汹。他在天下各处设有不少秘窟,安排心腹潜入,并筹集大批金银珠宝以备后用。 江西地境的秘窟,便设在玉笥山,在山东北平山坳的土财主湛天虹的家中,湛天虹年约四十余,据说是从樟树镇港家迁来的。樟树镇湛家是当地的大族,本支在新淦,晋代名臣陶侃的母亲湛氏,便是出自该族。 湛天虹迁来平山坳,是十余年前的事,迁来的原因不明,反正他是开辟平山坳田地的第一人,是当地的土财主,也是承天宫的慷慨施主。从平山坳到承天宫,中间隔了两座峰头,相距约在十里左右。平山坳的四周,全是连绵的山岭。古林遮天蔽日,仅山坳的小河两侧,开辟了四百余亩水田。 湛家的宅院在山坡下,面南背北,前瞰河两岸的田野,左右后三方全是栽满桃梅李杏的庞大树林,背后也是山岭,有一条小径可以到达倚天坛,沿小河西行,有小径直达十里外的官道。相距最近的民家也在三里外,可说是世外桃园。但如果作为秘窟,便不够理想了,如有生人在附近出没,极易启人疑窦。总之,银汉双星在这儿建立私窟,确本不智,幸而湛家驻守的好汉中,有几个出类技萃的人物,而且宅后的山岭建有秘道,即使动员众多的高手攻入宅中,也无法发现宅中的人撤走方向。 凌虚真人可算得上在阴沟里翻了船,秘窟建在承天宫附近已有三年之久,他居然一无所知,三年来他忽略了卧榻之旁有人酣睡,不可原谅。 还是三厂的人高明,在九江派人盯上了押走金银的牛郎星手下,发现了玉笥山的秘密。 凌虚真人是道官,理应接待京师派来的大员,当他知道详情后,勃然大怒,一山不容二虎,他不能忍受此事,认为是奇耻大辱,本待立即前在兴师问罪,却被三厂的人所阻,要他暂且忍耐,等高手到齐后,再前往一网打尽银汉双星的人。 湛家已被监视,所谓“迟则生变,兵贵神速”,三厂的人未能及时把握机会,这一来,消息外泄后,牛郎星也在一怒之下,星夜赶来,召集手下准备一举立除三厂的爪牙。 风而欲来,双方皆积极准备,恶斗将起。 安平志在将五湖浪子一群人引走,远离峡江十里地,便藏身草丛中等候,假使不见有人追来,他打算晚间再往丁家一行,监视丁大郎的动静。 果然所料不差,五湖浪子一行十八众,快逾奔马急追而来。 他等众人去远,立即改头换脸,一身窄油劲装,外着披风,丢弃了包袱中的杂物,远远的盯上了前面的一群人。 小道在玉笥山的西麓与官道配合,地名斗光里,是一座不大不小的村镇,也是新途吉水的中途站,前来北往的旅客在此打尖,来游山的骚人墨客,也都在这儿投宿,养足精神以便明日入山,因为此地距承天宫还有七八里左右,无法赶到宫中投宿。 这几天,斗光里成了双方接触的前哨,双方的眼线皆在此地出没,探听对方的动静,其实,两方的主要人物皆不在此地,银汉双星的人,直接从秘径到达湛家,三厂请来的人,则迳赴承天宫报到,想赶火打劫的人,则在这儿等候机会。 斗光里突然热闹起来了,比平日增多了一倍以上的旅客。人仍在陆续增加中,三间客栈已有人满之患,后来的人只好借往民宅,龙蛇混杂,狂风雨将临。 双方互不相让,积极准备决一死战,三厂的人在九江失窃了大批金银。这些金银皆是从外地搜刮而来的赃款。因此不惊动地方官,也就不敢公开调动兵马进剿,也没有兵马可调,鄱阳及武功山与赣南各地,匪盗们正在与官兵捉迷藏,把江西境内的大军全吸引住,临江、袁州、吉安三府,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人心惶惶,匪势甚炽,官兵疲于奔命,穷于应付。 所以无兵可用。 再说三厂的人有自知之明,动用官兵反而会掠走正主儿,惟有出动江湖好汉,方不至于误事。 牛郎星已看出对方的阴谋,将计就计想趁机树立江湖威望,夷然无惧的迎接即将到来的大好机会。 五湖浪子一群人,在申牌末酉牌初赶到斗光里,失去了安平的踪迹,他们来得虽晚,但已有先到的人提前两天到达,包下了镇中心的如云客栈,所以住处不成问题。 安平后到,只消一看镇中的光景,便知双方的决斗已不是秘密,前来参与盛会的人太多了,镇中决无容身之地。 罡风凛冽。室外已不宜露宿,不但霜露难抗,而且寒风砭骨,必须寻地方歇息,方可解决食住的困难。 农舍距镇约里余,地势比市镇略高,一眼便可看到,当下不假思索的沿樵径向农舍走去。 初冬昼短在长,酉牌初天色已是黄昏将临,天宇晦暗,冷风侵骨,他大踏步到了农舍前面的空坪,向匆匆进出的一名村汉抱拳施礼,含笑道:“老表请了,小可是赶路的人,镇中客栈已住满了旅客,因此前来打扰老表一宵,尚请方便一二。食宿之费小可将加倍奉上。” 村汉尚未回话,门口出现了两名劲装大汉,其中一名生得暴眼凸民,满脸横肉,双手叉腰大声说:“你小子投宿也不带眼睛,自找麻烦,这儿已住了十几个人,你还想挤一脚,要是不怕脏,牛栏还空着。” 安平淡淡一笑,说:“老兄,是否留客,自有尽主人裁夺。你阁下不但反客为主。而且说话不客气,何必呢?出门人谁带着家?借住并不是奇事,更没犯国法天理人情,是不?” 大汉勃然大怒,三脚两步抢到,怒吼道:“你他妈的胆大包天,在这儿教训大爷么?” 安平退了两步,不在乎地笑笑,说:“老兄,不必出口伤人,在下并无意教训阁下,算啦!你厉害,在下怕你,此地不留人,自有留人处,在下另找宿处就是。” “你小子早该滚啦,要再罗嗦,太爷不打掉你满口狗牙才怪。”大汉狂妄地说。 安平举步便走,一面信口说:“倒霉,碰上你这种强横的货色。” 大汉耳力甚强,听了个字字入耳,沉喝道:“站住,小子你骂谁?” 安平扭转头,冷冷地说:“老兄,你出口伤人,在下并未计较,你居然反咬一口,说在下骂你,简直岂有此理。” 大汉得理不让人,以为安平年轻好欺,赶上吼道:“你小子好一张臭嘴,太爷爷你封上。”声落,伸手便抓。 安平不想和这种蠢才计较,跃退八尺,扭头便走。 常言道: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委实半点不假,大汉以为安平胆子小,定是初出道的小毛头。岂肯放过扬眉吐气的机会?一跃而上,一脚向安平的臀部踢去。 安平火起,猛地扭身、回头,捞住了踢来的脚跟,向上一扭,喝声“翻!” “哎……”大汉惊叫,仰面便倒,身随脚转翻身向下仆,这瞬间他仍不死心,另一条腿凶猛地踹出自救。 安平顺手将人抛出,大汉一踹落空,脚向上抛,大翻身背部著地,“砰”一声像是倒了一座山。 安平不走了,招手叫:“老兄,不算,起来,给你见识见识。” 另一名大汉吃了一惊,飞步抢到叫:“好小子,你敢在咱们丰城双面虎面前逞英雄?宰了你。” 声落人到,火杂杂的双腿连环飞踢,好一记凶猛迅疾的“蝴蝶双飞”,脚上工夫不弱。 安平退后一步,让过第一腿,再上身后仰,大汉的第二腿一寸之差,从胸口向上踢过,一招落空,他右手出逾电闪,抵住大汉的脚后跟,向上一振。 大汉惊叫一声,头下脚上向下栽,“卟”一声脑袋着地,后空翻跌了个手脚朝天。 安平跃至第一名大汉身前,大汉刚狼狈地站起。 “卟卟卟!”安平一连攻出四拳,拳着肉,两中双颊两中胸腹,最后一拳用了三成劲。 “哎哎……哎唷……”大汉狂叫,口中出血,退飞丈外,“砰”一声跌了个仰面朝天,站不起来了。 安平人似狂风,抢在刚起的第二名大汉身后,一把扣住大汉的肩头,另一手抓住大汉的后腰带,将人高举过顶,向第一名大汉掷去,人掷出,他撤腿便跑,并不是他害怕,而是不愿意和这种人计较。 农舍中,抢出七八名闻声而出的大汉,七手八脚扶起了丰城双虎,已无法追逐安平了。 经此一闹,安平不愿再在镇附近找宿处,便沿入山小径向东南行,绕过一座山脚,天色已经快黑了。 远远地,他看到左面山腰的一座丛林中,一栋孤伶伶的农舍出现在暮色下。 他所站处,是入山的小径,右后方不远,是至承天宫的大道,左后方两里地是斗光里,地势虽高,但僻静而林木丛生,视界被山坡下的林木所阻,看不见镇上的灯火,也看不见里外的景物,除了林木,便是枯草苍苍的荒野。 似乎没有通向农舍的小径,他略一打量,便穿越生长着及腰枯草的草坪,绕过一座凋林,在暮色苍茫中,向山腰中座落在凋林旁的农舍走去。 “按理,农舍中该有炊烟,为何这家农舍既无烟又无火,怪事!难道说那儿没有人住不成?”他一面分枝拨草而行,一面暗忖。 夜风萧萧,罡风刮过凋林,落叶飞舞,树枝呼啸,声如万马奔腾,他脚下一紧,踏入农舍前的广场,不由自主地站住了,心说:“咦!真像是没有人住的废屋呢。” 虽有三栋破屋,其实只有一家,正屋带两厢,外面围着竹篱防兽入侵,篱门歪倒在一侧,正屋的紫扉半掩,被风吹得不住开合,吱嘎嘎怪响,屋顶以茅草建造,已腐烂得开了三两处天窗,檐如犬牙,显然许久没有人在内居住了,再过些时日,不垮才怪,站在篱门外,忖道:“唔!还可聊避风雨,总比露宿好些,住一宵再说。” 他伸手挪开半倒的篱门,“唰”一声草响,野草及腰的院子中有物窜走,像是狐狸。 他拨草而入,进入半朽了的大门,取火摺子觅亮,毫无所惧地进入厅中,信手掩上破木门。 在火摺子微弱的光芒映照之下,他蓦地怔住了,按房舍的外表看来,屋中必定破败不堪,久无人住,而且厅内侧的神案下方,摆了一张不属于农家的书案。案后有一张蒲团,案上有一只三足白石古鼎,一张素笺用一支戒尺镇住,显然有人在这地居住,不是废屋哩。 他悚然一惊,留心四周的动静,一无声息,二无所见,不像有人。 “借光,有人在么?”他沉着地叫。 没有人回答,只听到屋外的飒飒风声。 他用目光搜寻灯盏或松明,却一无所获,火摺子不能久燃,火焰渐低,光线渐暗。 “我且在壁角休息,等候主人返回再说。” 他到了壁角,放下包裹盘膝坐下,熄掉火摺子,在包裹内取出干粮,先填饱肚皮再说。 食后不宜调息,他以包裹作枕,手脚一伸,躺在壁角下养神,以披风作被挡风,先睡一觉再说。 不久,他听到外有拨草的声音,警觉地坐起,凝神倾听,心说:“唔!来了不少人,也许是主人回来了。” 蓦地,娇嫩的女人嗓音入耳:“小姐,小婢白天只在山下看到这儿有房屋,却不知是栋空屋废宅。”——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二十四章 缥缈鬼魔 安平一怔,心说:“这些女人胆子不小,定不是等闲人物。” 接着,另一个女人的嗓音抱怨着说:“确是废宅嘛!二姐,你办事的能力真差劲,白天怎不先来瞧瞧?这种废宅脏死了,怎能让小姐在这儿安顿?” “三妹,白天行人众多,不方便嘛,谁知它会是无人居住的废宅呢?”先前说话的女人无可奈何地说。 “小姐,还是到镇中找地方安顿好了。”第三位女人说。 “不必了,且住一宵再说。”一个娇滴滴银铃似的嗓音说,像是众女的小姐。 “那么小婢先进去看看。” 脚步声渐近,有人经过长满荒草荆棘的院子。 安平心中一动,忖道:“来的全是女人,我一个年轻男人在此,确是不便,还是回避的好。” 他不多加思索,挟了披风提了包裹,悄然走向左厢房,小心翼翼地推门而入,脚下触到一些朽木,发出家俱倒坠的声音,碰到不少破蛛网。 他吃了一惊,掩上门伸手徐探,摸到了不少积尘近半寸的破桌烂凳,原来是用来堆放破家俱的地方。 他探索着举步,闪入一堆破家俱后,屏息以等,匆忙中,他没忘记拨出屠龙断犀匕,在壁缝弄开一条小缝,以便从缝中向外瞧,刚准备停留,厅门被人拉开了。 火光一闪,来人燃亮了火摺子,他从小缝向外瞧,看到门口站前一个梳双丫髻的十三四岁侍女,五官认得十分秀气,背系长创,一手高举火摺子,一手提着包裹。 “咦!里面有人居住,不是空屋。”侍女扭头向外叫。 声落,接二连三的进来了四个女人,先头那位女郎穿一身绿,绿衫绿袄绿裙,眉目如画,好美,美得令人一见便难或忘。年约十七八,身材婀娜,一双纤手莹洁如玉,而且温润柔婉。腰悬宝剑,浑身激发着青春健美的气息。 “先掌灯。”女郎冷静地说。 四名侍女中,有三名是梳双丫髻的小侍女,一个是年约三十上下、梳高顶髻的年长侍婢。一名小侍女放下包裹,取出一具可摺叠的小灯笼,插上蜡烛,用火摺子点亮,高高举起。 “请问里面有人么?”年长侍女高声向里叫。 久久无人回答,女郎向年长侍女说:“飞虹,你去看看案上那张纸。” 年长侍女应喏一声,神色紧张地低声说:“小姐,请戒备。这间屋阴森森地,厅中的摆设十分岔眼,必须小心,小婢遵命去看看。” “我知道,小心就是。记住,只许看不许触动,小心了。”小姐神色肃穆地叮咛。 飞虹走近案旁,举灯一照,突然脸色一变,情不自禁的退了两步。倒抽一口凉气脱口叫:“小姐不好,这是缥缈鬼魔的追魂符。” 躲在厢房偷窥的安平,听侍女说桌上的素笺是缥缈鬼魔的追魂符,也大吃一惊,暗叫不妙。那缥缈鬼魔是黄泉二魔之一,姓舒,名长平,与九地人魔崔真,名列老一辈的可怕魔头。这两个老魔为人孤僻古怪,心狠手辣,杀人如屠狗,任何人拂逆了他,决难活命。在老一辈的高手名宿中,他俩是唯一不怕破扇竹箫的两个人。他们在江湖中飘忽如鬼魅,真正看过他俩真面目的人少之又少,而和他们交手能活命的人,更是罕见。可以说,江湖好汉武林群豪闻名丧胆,望影心惊,说是只要不幸碰上他们,便等于走上了黄泉路,所以称黄泉二魔。 九地人魔的落脚处,照例是放置一块他的标志九地魔篆,上面画了一个骷髅头,和奇形怪状的符篆。缥缈鬼魔则放置一张追魂符,所画的图案很像龙虎山张天师的镇邪符。这一符一篆所置处,代表他两人的行踪和落脚处,见了符篆的人,必须行四叩首礼火速退走,不然大祸立至,谁也不敢在附近逗留。 近些年来,黄泉二魔甚少在江湖走动,凶焰渐消,但在武林朋友的脑海中,仍有震慑人心的威力,提起这两个魔头,仍足以令人变色而走。 绿衣女郎脸色一变,急急走近一看,吸入一口长气说:“既然缥缈鬼魔占先一步,我们走。” 说着,挥手令侍女们撤回。并未行四叩首礼,五人皆神色肃穆,戒备着退走,镇定的神情,仍掩不住内心的惧念,可从她们的眼神中看出紧张之色。 第一名侍女尚未退近大门,突然惊叫一声,倒退两步,向侧一闪,火速拔剑。 大门口,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高瘦的黑衣怪人,当门而立,不言不动,无声无息,只用一双厉光闪闪的三角眼,盯住厅内的人,袍袂飘飘,像是幽灵突然出现。 这人高有八尺,他瘦得怕人,脸部无肉,只剩下一层皮包骨。高颧、勾鼻、薄唇、尖齿、白山羊胡,三角眼厉光闪闪,脸上皱纹密布,肤色苍白。像是僵尸,大概许久许久没见过阳光,所以显得如此苍白。 躲在厢房中的安平,本来想悄悄从后面脱身的,但看到门口出现了怪人。一时好奇,同时也关心五女的安危,定下心神不走了。 绿衣女郎举手示意四侍女后退,沉着迎上,在众人身前丈余处止步,欠身为和,说: “老前辈高名上姓?拦住去路,不知有何见教?” 怪人冷冷一笑,笑容可怖已极,不予回答。 绿衣女郎得不到回答,继续问:“老前辈姓舒么?” “哼!你这小女人无礼”。怪人阴森地答。 “如果老前辈真是缥缈鬼魔,晚辈误闯仙居,多有得罪,尚请老前辈宽恕。”绿衣女郎沉着地答。 “你可知道老夫的禁忌么?”怪人问,并未正式承认身份。 “晚辈略有风闻。” “那你还不横剑自杀,要等老夫亲自出手么?” “晚辈……” “你是何人门下?”怪人抢着问。 “家母隐居九岭山云窝谷,武林中人称她老人家为紫云娘。”绿衣女郎朗声答。 “唔!你们就是江湖人所称的云窝众女,一群不知天高地厚,自命是武林女英雄的女人。” “云窝众女行侠江湖,除恶锄奸,惩贪官殊恶霸。行侠仗义不让须眉,不是自命,而是事实。”绿衣女郎傲然地说。 “紫云娘姓廖,身世无人知晓。你姓什么叫什么?” “晚辈姓徐,名曼如。” 怪人冷冷地瞥了众女一眼,阴森森地说:“老夫并不是不近人情的人,念在云窝众女在江湖颇有侠名,因此破例施恩允许你五人留一个活口,其他四个立即自刎。你们先商量片刻,看留下谁。” 徐曼如坚决地摇头,说:“晚辈五人生死同命,不必商量了。” “呸!你敢拒绝我缥缈鬼魔的好意?想全部留下不成?” 徐曼如伸手拔剑,冷笑道:“云窝众女决不是贪生怕死的人。你,一代老魔,艺臻化境,辈份甚高,我们只好五剑联手了。四灯齐燃,插在壁间,准备动手。”最后三句话,是向四侍女说的。 四侍女纷纷准备灯笼,急急点燃,插在壁间。灯笼甚小,光芒微弱。虽有四盏之多,厅中仍然十分暗淡,一片朦胧,景物依稀。 怪老人发出一阵可怕的狞笑,声如寒夜枭啼,等到四灯挂置停当,大步跨入门中怪笑道:“你们知道黄泉二魔皆练有夜眼,所以不敢灭灯动手。四十年来,还没有人敢在老夫面前说这种大话,总算碰上你们这几个人了,果然巾帼不让须眉,因此老夫特别开恩,仍然保证刚才的诺言,留一个活口,上!” 五女分五方站立,五剑齐举,生死关头强弱悬殊,她们居然沉得在气,决定生死相拼。 “晚辈恭候了。”徐曼如冷冷地说。 怪人嘿嘿狂笑,笑声中突然向右一闪,青芒一闪,人到剑亦送出,闪电似的接近了一名小侍女。快得如同鬼魔幻形。 “啊……”侍女刚将剑挥出,狂叫声亦起,人向后踉跄而退,上身急俯,鲜血从胸侧喷出,“当”一声长剑坠地,然后屈身仆倒。 怪人出招即退,但见人影一晃,笑声未落,就已回到厅门先前站立处。 其他四女刚踏出一步,剑刚递出,惨剧已结束,其快可知。 “格格格格……”怪人仰天狂笑,手中青虹闪缩的宝剑不沾丝毫血迹,似乎刚才并未发生任何事。 四女脸色苍白,眼中涌现出恐怖的光芒,几乎吓呆了,她们第一次看到如此高明的身法,怎能不惊。 “聚剑!”曼如骇然叱喝,她知道围攻将是死路一条,任何人难接下老魔快速绝伦的雷霆一击,四剑并肩出手,也许可以招架。因此喝令聚剑。 老魔用剑向曼如一指,怪笑道:“格格格……第二个人黄泉的人,将是你。” 声落,他不像刚才一般突然用快速的身法出手,而是一步步接近,狞恶的笑容十分骇人。 渐来渐近,他一声狂笑,剑出身动。 这瞬间,众人听到一声如雷叱喝:“接暗器!” 一着几乎令人难以目见的白虹,闪电似的射向老魔的左肋,奇快绝伦。 老魔不敢不接,一声叱喝,转身挥剑。 “叮!”电虹被他的剑击中,炸裂成三段,是一把奇形小飞剑,火星飞溅。 同一刹那,安平身影乍现,手中的寒影剑晶虹耀目,不易看清到身的宝体。 “姑娘们,快退,在下要斗一斗这凶残恶毒的缥缈鬼魔。”他沉静地说。 老魔狠狠地盯了他一眼,蓦地一声长啸,身剑合一扑上,恍若电虹一闪。 “铮铮!”双剑连击两次,人影倏分,冷流四荡,龙吟似的剑啸仍在耳际震鸣,风雷乍息。 老魔横移两步,鬼眼似要喷出火来。 安平侧飘八尺,显然内力稍差,优劣已判,但他毫不示怯,冷笑道:“缥缈鬼魔亦不过如此而已,阁下,冲着我来,咱们玩命。” “你手上是寒影剑?”老魔厉叫。 “不错,你阁下招子亮,是识货的行家。”安平笑答。 “是谁的门下?姓什么?” 安平要激怒老魔,大笑道:“阁下,你想和在下攀亲家不成?哈哈!问得妙。” 他已看出老魔的剑术并不出奇,只是身法迅疾绝伦而已,全仗一个决字取胜,由绰号上便可知老魔的身法,必定超尘拔俗,很难对付,他之所以出现架梁,一方面是激于义愤志在救人,一方面也想领教一下老魔的艺业。救人而不自量,不啻枉送性命,愚蠢已极,智者不为,他自信尚能对付老魔,至少可以自保,因此毅然出面插手。 老魔果然被激得无名火起,一声怒啸,再次上扑,青芒一闪即至,捷逾电光石火。” 安平定下心神,用上了以静制动的应敌剑术,寒影剑挥洒自如,幻化成重重剑网,封得风雨不透,在三尺圆径内向四面八方封架,在老魔的狂风暴雨似的疯狂进袭下,屹立不摇,沉着应战,任凭老魔从何方进招,他都能将攻来的凶猛辛辣狠招-一化解。老魔狂攻了十四五招,居然攻不破安平布下的重重剑网,也无法将安平的下盘迫乱,反而激得无名孽火直冲天灵盖,理智无法控制,在厉吼声中,展开了凌厉无匹的夺命绝招,从正面逼进,撒出了骤雨似的剑芒。 两人的剑都是宝物,接触时发出震人心弦的龙吟虎啸,三声暴响后,人影倏分。第一招,便将安平迫离了原位,老魔自己,也飘退八尺。 安平额上见汗,一咬牙,向身侧不远处的徐姑娘轻叱道:“老魔头利害,你们还不快走?在下要将他引走,你们务必等机会撤出险地。” 说完,一声低啸,展开了凶猛的反击,他的剑短,不攻则已,攻则凶险无比,生死须臾。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但见晶虹一闪,接触了。 “铮铮铮……”纠缠了片刻,在龙吟震耳声中,两人倏然分开。 安平飘退八尺,两串汗珠从眉梢流入眼角,左肩外侧,露出一条裂痕,衣破但不见血痕,危极险极。 老魔踉跄退了两三步,上体摇摇,手中剑徐徐下降,额上淌汗,怪眼中凶光乍敛乍明。 他身侧不足八尺,站着脸色苍白,被两人的神奇剑术惊呆了的徐姑娘。 老魔悚然而惊,突然发现身侧的徐姑娘,猛记起安平的叱声,心中一动,不愿轻易让姑娘溜走,突然一声低叱,身形倏动,出奇不意的向徐姑娘攻去。 姑娘大惊,猛地挫身挥剑,人向左移。 “铮!”双剑相交,姑娘的剑向外荡,比内力,姑娘女流之辈,而且年纪太轻,怎是老魔的敌手?接不下凶猛袭来的一剑,被震出偏门。 “呔!”老魔再次低叱,青虹一闪而入。 “我命休矣!”姑娘心中狂叫,无法闪避,只好仰身便倒,想倒地避招。 生死须臾,剑一闪即至,剑气及体,完了。 这瞬间,细小的电虹射到,安平的叱声亦至:“接暗器!” “嗤!”小飞剑擦老魔的腕上方而过,袖破血出。 老魔骇然一震,递出追袭的剑突然停顿。 “哎……呀!”姑娘惊叫,人已倒地,右肋近腹处出现了创口,如果不是老魔的递势突止,剑将贯肋而入,性命难保,她受伤不轻,但仍能火速滚离危境。 安平到了,吼声震耳欲聋:“再拼十招,老魔头,着!” 吼声与剑啸齐鸣,老魔头咬牙切齿地挥剑接招,“云演秦岭”反攻上盘,再出“月落星沉”下三路,全力硬拼,要拼个你死我活,以攻还攻,凶狠绝伦。 这瞬间,厅中“蓬”一声闷响,黄烟四散,三位上前抢救徐曼如的侍女,先后踉跄栽倒。 安平与老魔奋勇激斗,进退迅捷无伦,刹那间的三招狠拼,两人皆到了后厅口,最后一剑接实,势均力敌,同时分开旋退。 灰黄色的怪雾涌到,雾影中,四名灰衣蒙面人抢入内,三人堵截在门内两侧,一名入厅扶起了被迷烟薰昏的徐曼如,飞跃而退。 安平手臂发麻,被老魔从剑上传来的凶猛劲道震得心中悚然而惊。可以说,他第一次碰上如此高明的对手,已用了九成劲,仍难取得优势。 身形未定,眼角看到有人入厅将徐姑娘挟走,不由心中一惊,脚下便受到影响,黄烟漫到,鼻中嗅到一丝奇异的刺鼻气息,立感昏眩。 几乎在同一瞬间,老魔一声怒吼,向后堂急退。 他意会到危机光临,烟中有鬼,立即屏住呼吸,一面取出白龙辟毒珠放置在鼻端,一面追踪老魔的背影,喝声“接招!” 老魔刚纵进内堂,安平的剑已迫近他的左肋后,不由他不接招,性命交关,当下大吼一声,旋身急挡刺来的寒影剑,“铮”一声暴响,火星飞溅,剑锋接实,他的剑缺了指尖大的一处缺口,人亦向右侧方撞击“砰”一声撞中门柱,门柱上方的横木已朽,向下砸中他的脑袋。 “哎!”他惊叫,黄烟一涌而至,想屏息已憋不住气,吸入了不少黄烟,摇摇晃晃的向下挫倒。 安平也被震退八尺,但剑的锋刃接实,寒影剑不但无恙,而且可消去不少反震力,所以退劲不大,退入黄烟中,眼看老魔倒下,他扭头反向大门急射。 变化奇快,说来却长,这些变故仅是刹那间所发生的事,出了门,夜暮沉沉中,看到在后掩护的两名灰衣蒙面人,正以迅疾的身法跃入屋右的松林。 他向右绕出,运耳力留心响动,从松林的侧方抢入,奋勇急迫。 他的轻功傲视江湖,但对方先十余丈入林,林中黑暗不辨方向,想在短期间追上诚非易事。幸好他在入屋之前,已看清屋四周的环境,算定对方决不会向山上撤走,极可能沿山麓向下逃,便先一步绕至松林的侧下方,闪在林缘静候。 松林宽仅十余亩,刚藏好身子,林内已传来轻微而急促的脚步声。 “果然来了。”他想。 脚步声在林缘内停止,有个苍老的声音说:“师弟们,咱们分道走。永师弟和傅师弟到斗光里会见狄施主呈送师父的柬帖,我和道师弟带着这丫头回它禀报师父,有她作为人质,云窝众女绝不敢不脱身事外!你们如果遇上那些女人,要她们派出代表前来商谈,条件是立即退出五百里外,不许干预玉笥山的事,直至银汉双星一群人伏法之后,方交还她们的人质,不然她们将后悔莫及。” “两位师兄即时返宫么?”一名灰衣人问。 “是的,师父在这两天内心中焦急,急于找到云窝谷的首脑,这次咱们将人弄到手,师父必定大喜过望哩,因此必须早早赶回,让师父宽心。” “好,我和傅师弟这就前往斗光里会晤狄施主。两位师兄小心了。哦!废屋中被薰倒的人,是否要……” “永师弟,等会儿你回去看看,那两个家伙剑术凶猛奇奥,来路不明,干脆给他们一剑,超度他们永绝后患,免得麻烦。” “好,反正在两个时辰内他们不会醒来,会晤狄施主之后,回来时再来收拾他们不迟。” 安平不愿打草惊蛇,盯住了带走徐姑娘的两个人,相距十余丈,不敢跟得太近。 两个灰衣人沿小径奔出大道,走上至承天宫的小径,不知身后有人跟踪,展开轻功急赶。 安平心中有数,立即从侧方抄出,在前面等候动手夺人的机会。 两个灰蒙面人一前一后,前面的将昏迷不醒,近腹处受伤的徐姑娘抗在肩上。姑娘的创口鲜血仍在流,再拖下去必将虚脱而死。两个灰衣人不知姑娘的伤势,姑娘已被薰昏,不知痛楚,难怪他们不知伤势情形。 正走间,发现前面出现了一个人影,披风飘飘,身材高大,泰然举步徐行,去向也是承天宫。 “前面有人,道师弟,小心了。”前面的灰衣人低声说。 后面的道师弟挪了挪背上的剑,放快脚步说:“走这条路的人,是敌非友,但咱们有事在身,最好免生是非。师兄,我先走。”说完,超前领先而行。 相距还有二十余丈外。十月中旬将近,月亮出来得晚,晚间天候比昼间稍佳,天宇中云层渐薄,星光可透下,所以虽无月光,视界仍可远及三四十丈外,只是不易看清而已,看前面的人脚似有不稳之象,罡风迎面刮来,微带酒气,显然是个灌足黄汤的人。 渐来渐近,前面的黑影突用沙嘎的嗓子唱道:“花间一壶酒,独酌两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呃,对影成三……呃!成一人。”唱完,接着自语道:“无星,无月,无形,所以仅是成一人。呃……这条路连鬼影也……呃!也不见,我……我到底身在何……何处?” 自言自语中,后面两人已经走近。 两个灰衣蒙面人大为放心,看背影,这人脚步踉跄,一不带刀二不带剑,用不着顾忌。 道师弟呼出一口宽心的长气,戒念全消,大踏步从那人的左面超越。 岂知前面那人脚下不稳,一脚踏在小石上,身形一颠,向左便倒,撞向这师弟。 迫师弟不悦地猛地挥手,想将对方拨跌在身后。手刚落住对方的左肩,力道将发未发的瞬间,那人的左手一抬,便轻而易举地扣住了他的曲池穴,叫道:“好小子!你打人?” 声落拳出,“砰”一声响,重重地捣中道师弟的右胁,胁骨内陷,内腑崩裂。 道师弟乃是凌虚真人八大弟子之一,排名第六,道号元道,内外功皆臻上乘之境,身手高明,为人凶悍而骠悍,想不到一时大意,惨死于拳。他先前戒意全消,伸手拨人毫无戒心,曲池被人突然制死,右半身麻木不仁力道全失,天大的本领也无从施展。“啊”一声大叫,仰面便倒。 后面扛着徐姑娘赶路的人,是八弟子的老五元真,拳剑内外功皆比元道稍胜一筹,可是事发仓卒,想救应已力不从心,火速将徐姑娘丢下,拔剑扑上大喝道:“什么人敢在这儿撒野?好大的狗胆!” 元道在地面打滚,痛得已说不出话来,气息渐弱,滚势愈来愈慢,因此,元真还不知师弟已受到致命一击,还认为师弟在忍痛挣扎哩! 黑影转过身来,哈哈一笑,嗓音不再沙嘎,说:“阁下,太爷已久候多时。来得好。” 元真大吃一惊,骇然叫:“你……你不是在破屋中……” “哈哈!在下正是破屋中的人。” 无真左手探入囊中,要取法宝施术了。 黑影是安平,缓缓将插在腰带前的寒影剑向肋侧一挪,徐徐撤剑豪笑道:“老道,不必枉费心机掏你的法宝了。区区妖道不成气候,那些迷烟毒雾不登大雅之堂,障眼法驱神役鬼术对在下毫无用处,我看,你还是凭真本事硬工夫剑下论高低好些,不必用邪术来献宝了。” 元真哼了一声,手一扬黑雾乍起。 安平哈哈狂笑道:“迷魂烟又来了,就要用硫光鬼火啦!哈哈!接招!” 元真洒出迷魂烟,突见人影扑到,透烟而来,不由骇然变色,火速跃退挥剑阻截,同时俯身想先抓起人质。 安平巳料定他必定有此一着,岂容他如意?“铮”一声将老道的剑震开,第二剑如电光一闪,接着攻到。 老道性命要紧,顾不得抓人质,向侧急退八尺,避过一剑急袭,逃出剑下。他师兄弟四人追踪徐姑娘主婢,不敢跟得太紧,因此晚到破屋,没听到姑娘和缥缈鬼魔的对话,却看到老魔与安平斗剑。所以知道利害,接了一剑,便知遇上了可怕的高手,不敢不躲避,忍痛丢弃人质,逃掉一剑之厄。 “住手!贫道有话说。”他举剑大喝。 安平已截住了接近姑娘的方向,安全无虞,冷笑过:“阁下,是想说服在了么?” “你是云窝众女的什么人?”元真沉声问。 “老道,不必问了。” “家师并不想和徐夫人为难,只希望和平相处,不必管银汉双星的事,彼此用不着伤了和气……” “哼!你们却乘人之危,先下手为强。擒徐姑娘为人质,却说希望和平相处,岂不可笑?”安平抢着说。 “徐夫人行踪飘忽,始终不愿露面,无从商量,家师不得不出此下策。” “光棍打光棍,一顿还一顿,又道是来而不往非礼也。你们能擒人为质,在下也不甘示弱,也擒你作为人质,你上吧!把你的看家本领掏出来。” “且慢!贫道愿随施主前往一见徐夫人。” “在下不是徐夫人的人。” “你……” “在下姓安。” 老道吃了一惊,骇然叫:“你……你是夏安平……神龙夏安平……” 轮到安平吃惊了,沉声问:“你怎知在下的名号……” “斗光里有本宫的眼线,贫道在追踪徐姑娘经过斗光里时,接到五湖浪子杜施主传送给眼线的消息,说是在峡江周家任护院的那个姓安的人,就是神龙夏安平,已经在早些时到达本山附近,所以知道。”老道据实答。 人的名,树的影,安平大闹九江的事,已向江湖轰传,神龙的名号不胫而走。前来承天宫的三厂高手,莫不闻名变色。所以老道一听安平承认了身份,吓得情不自禁-一吐实。_安平徐徐欺近,冷笑道:“你阁下的名号也该说来让在下听听罗?” “贫道元真,家师是承天宫的主持法师。” “很好嘛,上啦!” 元真一声长啸,左手急杨,黑雾和磷火齐飞,中有毒烟弹射出,扭头便跑。 安平更快,从侧旁绕道追到,大笑道:“道爷转身!剑到了。” 元真吓得屁滚尿流,临危拼命,大旋身狂吼一声,凶猛地一剑反挥,拼老命了。 安平一剑震出,用上了剑锋,“克”一声轻响,老道的剑齐锷而折,乘势抢人,伸手便抓。 元真大骇,用剑把向安平的手掌击去。 安干挥剑轻拂,元真的右手齐腕而折,伸脚一勾,老道仰面便倒。 “别杀我!”元真惊恐地狂叫。 安平一脚踏住老道的右膝,剑尖抵在老道的咽喉上,冷笑道:“要杀早就要了你的命啦,在下要将你交给云窝众女处治,以免污我之剑。” “那……那你干脆杀我算了。”元真用近乎虚脱的声音叫。 安平一脚踢出,用靴尖制住了元真的右环跳穴,左手下落,制住了老道的眉心穴。这处穴道下手不能太重,重了送命,轻则昏厥。他下手有分寸,老道应指便昏。 安平替老道止住右手的血,拖至路旁,然后走近徐姑娘,用辟毒珠搁在她的人中上,以便让她吸入珠气解毒。有些解毒的药物可解毒,但不能解迷烟昏神药一类非毒迷魂药物。白龙辟毒珠则妙用无穷两者皆可解。 他已知姑娘受了伤,顾不了男女之嫌,撕开姑娘的胁衣,鲜血已将附近染透,衣袄和裙腰湿腻腻地。 姑娘的肌肤冰凉,滑腻腻地。他心无旁鹜,将披风撕了几条布帛,仔细地拭净血迹,上了金创药止血,小心翼翼地用布条替姑娘裹伤。 路旁的林影中,一个黑影静静地向他注视,相距在五六丈外,不言不动如同幽灵。 还未裹好,姑娘悠然苏醒。 首先,她发现冷气侵骨,神智倏清。接着,她睁开了无神双眸,发现自己躺在地上,身侧有人替她宽衣解带。 这一惊,几乎掠走她的真魂,不知从何而来的神力,猛地坐起一掌反劈,“卟”一声掌到人翻。 安平毫不及,他正小心翼翼地裹伤,发觉姑娘坐起,刚想出声招呼,掌已到了,想躲却来不及,想运功相抗也晚了一步。被劈中左颊。幸而他本能地扭头闪避,不然鼻骨恐怕得遭殃,不碎也得裂开。 姑娘这一掌并不重,受伤的人真力难发,但骤不及防的他,也被劈得眼冒金星,昏头转向,仰面便倒。练气的人,即使练至化境,如果在毫无戒心一无防备之下受袭,比常人强不了多少,同样挨不起猝然的重击。不像那些练外功凭狠劲打熬筋骨的人皮精肉厚,突然的重击也不会受伤。 姑娘将安平击倒,想纵身跃起,糟了,触动了伤口,痛得她一声尖叫,躺下了。 安平一跃而起,揉动着被打处,苦笑道:“你这丫头怎么如此冒失,真要命。” 姑娘再次坐起,伸手拔剑,剑不在鞘上。她急了,探手怀中拔出一把八寸长小剑,便待掷出。 安平退了两步,急叫道:“姑娘住手。有话好说。” 姑娘已发觉衣破带解,那还了得?才不听他的鬼话哩!全力将小剑向安平掷去。 可惜,平日的劲道已消失了九成,身体受伤流血过多,已是贼去楼空,掷出的剑怎伤得了安平? 安平伸手接过小剑,叫道:“徐姑娘,你再撒野,我可扔下你不管了。你被承天宫的老道掳来,在下将你救下。你被缥缈鬼魔所伤,伤势甚重流血过多,我好意替你裹伤,你怎么不问青红皂白,便动手揍人?唉!这年头真是好人难做。” 姑娘总算完全清醒了,讶然问:“你……你是……” “在下是在破屋中,和老魔交手的人。” “天哪!”姑娘垂泪叫,掩面颤声说:“真对不起,我……我是无意的,尚请谅我。” 安平摇摇头,走近蹲下将小剑递给她,苦笑道:“你那一掌再重些儿,我的牙齿可就完了,躺下吧,我替你将伤裹好。荒山野岭,鬼影俱无,我人地生疏,无法就近找一位妇女替你裹伤。事急从权,你委屈些儿。” 姑娘已经脱力,精神一懈,先前突如其来的神力已经消失,不用吩咐,她已软绵绵地躺下了,闭上双眸说:“恩公,我……我很抱歉。” 安平将辟毒珠拾回,一面重新替她裹伤,一面说:“你也是情急,怪不得你。妖道来了四个,有两个到斗光里去了,回头还要到破屋收拾你那些被迷昏的侍女,所以我们得尽快赶回去。两个擒你返宫的老道一死一伤,伤的我已制了他的穴道,交给你处治。” 不远处偷听的黑影听他说完,悄然退走,迳奔破屋。这人长袍飘飘,轻功之佳,骇人听闻,去如流光逸电,奇快绝伦。 接近破屋,屋中灯笼未熄。长袍黑影发出一声低沉的异啸,破屋旁立即传来了相同的异声,闪出一个穿短装背包的黑影,现身低叫:“爷爷,怎样了?” 长袍黑影到了短装黑影旁,低声说:“他已将人救下,不久便会转来救人。我知道他不是一个有始无终半途而废的人,他之所以离开周家,定是前来找承天宫妖道的晦气,这是一个值得爱惜的好孩子。” 短装黑影向黑暗中走,一面说:“爷爷,云儿记住爷爷的教训。刚才我们晚来一步,只看到妖道们入屋袭击的情形。爷爷跟他前往,可曾看到他动手么?承天宫的八弟子,皆可跻身于江湖一流高手之林,想来必有激斗,爷爷可曾看出他的艺出何门么?” 长袍黑影笑道:“这小后生鬼精灵,他根本就不曾动手。他就是近来江湖轰传的神龙夏安平,盛昌和敬业两大商号的三东主。且先隐身相候,爷爷将动手的情形告诉你。走!” 爷儿俩一面走,一面低声细谈,闪入黑暗中隐起身形。 安平替姑娘裹好伤,吁出一口长气说:“徐姑娘,看情形,你恐怕不易走动,我们得赶回破屋救人,相距在三里外,不易赶去呢。我可以扶着你走,但妖道却不易招呼!” 姑娘在安平的挽扶下吃力地站起,毅然地说:“妖道可以不带,放他算了。” “但……但他已知道在下的名号了。” “恩公打算杀他?” “不,放了他算啦。”安平说完,解了妖道的穴道,不等妖道清醒扶着姑娘迳往回赶。 姑娘举步甚感吃力,几乎整个娇躯完全压在他的腕臂上,一面走一面说:“戏妾尚未请教恩公尊姓呢,真是失礼。” “我姓安,请不要叫我恩公好不好?刺耳之至。”他笑答。 姑娘卟嗤一笑,说:“安爷带了寒影剑,天下间寒影到只有一把。安爷,请问神龙是何许人?安爷真姓安,不姓夏?” “你既然知道了,不问也罢。” “夏爷与妾身素昧平生,却仗义……” “徐姑娘,最好不要说那些感恩戴德的话。其实,在下并非专为相助姑娘而来,只不过适逢其会而已,在下比姑娘早到破屋片刻呢……”他将从峡江镇追踪五湖浪子而来的事说了,但并未揭开五湖浪子的卑劣面目。最后,他反问:“据在下所知,这次三厂高手齐集承天,并且请来了不少江湖败类,准备一举除去专劫三厂鹰犬的银汉双星。姑娘也带人赶来参予此事,不知与银汉双星有何渊源,可见告么?” 姑娘沉吟片刻,说:“不瞒夏爷说,此事不足为外人道……” “那么,姑娘就不必说了,在下无意打听江湖秘辛。”安平抢着笑答。 “我相信夏爷是正人君子,会代为守秘的。那银汉双星真正名震江湖为期甚暂,乃是半年来的事,其实暗中已在江湖活动了数年之久。他们本是夫妻,五年前七夕佳日结缡,所以自称银汉双星。婚前他俩已有默契,分头在江湖暗中培植实力,每年七夕会面一次,果真是名符其实的双星会。他们认为期以七年,必能凭才智和超人的艺业,雄霸江湖,成为武林霸主。” “姑娘说了这许多,还没说他们的真姓名呢。有雄心壮志不是坏事,谁不想做武林霸主呢!”安平感慨地说。_ “夏爷,你也希望做武林霸主么?”曼如笑问。 “我?三十岁以前,我希望生意兴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规规矩矩打好事业基石。 三十岁以后邀游天下,增广见闻,散财取义,以便无愧于天无怍于人。” “不为子孙打算么?”曼如肃容问。 “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为儿孙作马牛,他们有自己的打算,有自己的抱负,留给他们一颗明辨是非与诚实正直的心,和奋斗向上力争上游的勇气,足矣够矣!钱财恨不多,财多害人害己,留给子孙万千金银,爱之反而足以害之。” “壮哉斯言,夏爷?”姑娘脱口叫,触动了伤口,痛得她龇牙咧嘴,浑身发软。 “姑娘,休嫌亵读,事急从权,让我抱你走,像你这般走法,一个时辰也到不了破屋,姑娘的几位侍女危矣!”安平挟住她,不由分说,抱起就走。 曼如先是挣扎,最后乖乖就范。重拾话题说:“牛郎星姓牛名宏毅,识女星姓范名萍。 两人都怀有雄心壮志,野心勃勃,艺业替臻化境,可惜野心太大,行事未免有点不择手段。 广罗羽党培植实力的结果,未免良莠不齐,陷溺已深,迷梦难醒。” “姑娘似乎很同情他们。” “范萍是家母的一房远亲,远得一竹杆打不到底,但是细算起来,她还是家母的晚辈。” “哦!原来如此,难怪令堂会兼程赶来声援了,也难怪承天宫的老道要活擒姑娘作为人质。” “这些事外人毫无所知,连贱妾的侍女也不知家母与织女星沾有亲带有故。” “哦!请问令堂作何打算?” “家母的艺业,与凌虚妖道在伯仲之间,只能牵制妖道,正苦缺乏人手。再说,双星也该接受一次狠教训,以免他俩目中无人任性妄为,吃一次亏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打醒他们雄霸武林的迷梦也好。” 安平摇摇头说:“很难很难。你说他俩陷溺已深,恐怕不易觉醒哩!时辰不多,我该放开脚程了。” 曼如吃了一惊,惊喜地叫:“夏爷,你的轻功多俊哪!难怪敢和可怕的缥缈鬼魔较量了,那老魔自诩轻功夫下第一,这下可遇上对手了。” “徐姑娘,在下曾看过比在下更高明的人。家师的轻功,更比在下强上百倍。” “令师高名上姓?” “家师姓严,单名春。糟!有人比咱们先到。” 说话间,已距破屋在半里内,有人举着一盏小灯笼,出现在大门外。他吸入一口气,脚下加紧。 破屋中,已先一步到了十余名好汉,藏身在屋内,只留下一人,取下壁上侍女留下的一盏小灯笼。 若无其事地插在门外的壁缝中,喃喃地说:“安平窝弓擒猛虎,放下金钩钓蛟龙,希望这小辈回来取包裹好让咱们屠他这条神龙。” 厅中,三名侍女已被弄醒,绑在神案脚下,死侍女的尸身,则放置在神案下正中央。 缥缈鬼魔被拉脱手脚关节,制了气门穴,五花大绑地搁在书桌上。一名大汉将追魂符搁在老魔的脸上,冷笑道:“老前辈,如果你回心转意,助咱们一臂之力,招呼一声就是。” “呸,老夫一天不死,你们这群王八蛋休想有一天安逸。”老魔破口大骂。 大汉被老魔骂得火起,凶狠地连抽了老魔四记耳光。恶狠狠地说:“老狗你听了,敝主人不是善男信女,你缥缈鬼魔更不是省油灯,彼此半斤八两,敝主人却朋友众多,你一个孤魂野鬼,休要大言欺人!哼!釜底游魂,死之将至,你还敢嘴硬?生死两途,任你选,少逞口舌,不然太爷活剥了你,不信就试试。” 大汉说完,迳自闪入厢房去了,大厅还有三盏小灯笼,光线幽暗,冷风从门外刮入,显得阴森森的鬼气冲天。 缥缈鬼魔挨了四耳光,被骂得狗血淋头,钢牙锉得格支支地响,几乎被气死。他只记得和安平交手时,门外突然来了四个灰衣蒙面人,迷烟弹爆炸。他并不怕迷烟,如在平时,仅可屏住呼吸置来人于死地。可是,他和安平狠拼,真力耗损过巨,呼吸紧迫,不易屏住呼吸,所以想撤走,却被安平所拦截,硬拼一剑,不但被震退,更被朽木击中天灵盖,失惊之下叫出声来,便不由自主吸入大量的迷烟,终于被迷烟所弄倒,以后的事他一无所知。 醒来时,他发现手脚关节被拉脱,气门穴被制,更被人用牛筋索五花大绑,捆了个结结实实成了俘虏,两个蒙面灰衣人在房中向一群劲装大汉道别,然后迳自走了。 之后,便是刚才所发生的事,劲装大汉们已埋伏在屋内四角的暗影中,小灯笼的光芒暗淡,他无法看清也不认识这些陌生人的身份。至于迫他就范的大汉,并未将口中所称的“主人”名号吐露,他也不屑去问。 大汉们神色匆匆,他知道必将有事发生了。 他愤怒如狂,可是无处发泄,手脚关节痛楚难当,浑身力道全失,牛盘索捆得他浑身发胀,丝毫动弹不得——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二十五章 游龙剑客 “王八蛋兔崽子,你们这些乘老夫之危的小狗,到底是些甚么玩意?何不说给老夫听听?”他暴躁如雷地怒吼。 门外挂灯笼的大汉回到厅中,嘿嘿怪笑道:“老猪狗,等会儿咱们办事,你便知道咱们是谁了,鬼叫个甚么劲?趁这机会你仔细考虑一下生死两途,不比乱叫乱骂实际些么?你如果答应助敝主人一臂之力,只消给你吞下一颗归心丹,你便可恢复自由了。不然,杀了你之后,敝主人的武林声望便会看涨,你何必以死来成全他人呢?哈哈!安静点儿,不会有人理睬你了。”说完,闪入安平先前藏身的厢房中,将安平藏在里面的包袱丢至壁根下。 屋中寂静如死,似乎没有生物在内。 缥缈鬼魔的头尚能转动,定下心神打量四周。他看到绑在神案下的三侍女皆被布巾塞住嘴部,无法出声。其次目光落在壁角的包袱上。最后发觉厅门外有灯光。 他走了一辈子江湖,见多识广,老谋深算,略加思索,便发觉这儿是引人入陷的陷阱。 显然,这些家伙志在招引云窝众女的党羽入伏,任何人看了厅中的情景,也会急抢而入救人,三传女无法出声阻止,他即使出声相阻,对方也不会听他的,这就是为何仍让他说话的原因;甚至他若出声相阻,对方更会迫不及待哩! 老魔横行江湖数十年,只知有已不知有人,从不为别人打算,他可不管甚么陷阱,重新替自己的处境耽起心来。 “见他娘的大头鬼!想不到我缥缈鬼魔横行一世,居然会在阴沟里翻船,先栽在一个小辈手下,再落进一群奸猾的小畜生手里,气死我也!看来,今晚是我的死期了,不仅断送了一世英名,而且性命难保。”他心中自语,懊丧万分。 蓦地,香风满厅,三名彩衣少妇突然出现在厅中,银铃似的嗓音入耳:“咦!怎么回事?” 他走神看去,暗骂道:“看她们那副妖媚荡态,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如果她是云窝众女之一,鬼才相信。” 三个少妇都穿了绯底绣朱凤锦缎劲装,外罩同色被风,从发髻上可以分辨她们的身份。 前面的少妇年约双十出头,体态丰盈。劲装将她的胴体衬托得十分突出,隆胸丰臀水蛇腰,令男人心中狂跳,媚目流光四转,水汪汪地蕴藏着情潮欲汐,红艳艳充满性感的樱唇丰润而微翘,谁见了都会心动神摇,粉颈丰腴润腻。从任何角度去衡量,她决不是甚么黄花闺女,但却梳了代表未婚少女的三丫髻。 后面两女约莫年长三两岁,穿的是天青底鹅黄绣着草图案劲装,外罩水湖绿绸披风,带了包裹,秀发梳了代表年长侍女身份的高顶髻。那时,女人的发式并不多,有几种发式是专作为代表身份的标志,一看便知。像双丫髻,那是十四岁以下的婢女必梳的发型。三丫髻则代表未婚少女。十四岁以上的婢女,则梳高顶型。所以只消一看发型,便知对方的身份了。 三女都带了剑,腰悬百宝囊,登徒子看了她们的装束,天胆也不敢放肆。 “咦!刚才挂灯的人呢?”一名侍女亮声叫。 “去看看那几个小丫头,再看看书案上捆的是甚么人。这儿发生事故,不知是些甚么人所为。”少妇向侍女发令。 侍女应喏一声,向书案走去。 厢房中突然闪出一个蒙面劲装大汉,欠身叫道:“朱姑娘,家主人专诚请姑娘芳驾移玉至厢房一叙。” 朱姑娘淡淡一笑,问道:“贵主人是谁?” “游龙剑客狄爷。”大汉用只有对方能听到的声音答。 “哦!你们在这儿……” “在这儿等候一个对头。” “是要本姑娘回避么?”朱姑娘冷笑着问。 “小的不敢,家主人是诚意的。”大汉惶恐地答。 “那他为何不亲自出面?分明是瞧不起本姑娘,哼!他办他的事,与我何干?你去告诉他,本姑娘打算在此落脚,井水不犯河水。本姑娘并不想坏人好事,就在后堂歇息,不许前来打扰,不然休怪本姑娘反脸不认人。小春,带上一盏灯笼,到后面看看。” 侍女小春取下一盏灯笼,在前引路。 大汉伸手虚拦,急道:“朱姑娘请留步,后堂有敝主人的好友在内埋伏,请……” 朱姑娘猛地一掌拨出,喝道:“给我滚开!” 大汉相距在五尺外,她的掌一伸,便远及三尺,两尺外的大汉“嗯”了一声,连退四五步,脸色发苍。 朱姑娘到了书案旁,信手拾起老魔身旁的追魂符,脸色一变,自语道:“游龙剑客的剑术固然了得,但活擒缥缈鬼魔似乎不易,但他居然将老魔头活擒在此,难道说,他的修为比两年前高明许多不成?” 她有点懔然心惊,对刚才的倨傲举动有点后悔,假使游龙剑客出面问罪,岂不可虑?她脚下迟疑,进退两难,如果不顾一切进入后堂,必定与游龙剑客的朋友冲突,便难以收拾了。 正迟疑间,厅门出现了人影,有人在身后叫:“喝!真有人哩!” 她倏然转身,朦胧灯光下,她感到眼前一亮,媚目生光。一个英俊雄伟的青年人,抱着一个少女,站在门口屹立如山,含笑向内注视。 蒙面大汉想退入厢房,但已来不及了,僵在那儿。 朱姑娘向侧移,她不走了,想看看结果。 缥缈鬼魔看清门口的人,怒叫道:“小辈,原来是你的爪牙所为,除非老夫死了,不然誓报此仇。” 出现在门口的人是安平和徐曼如,听老魔一叫,果然大惑莫解,急急到了书案旁,将曼如放下,入伏上当了。 “老前辈,你说妖道们已经返回了?”安平问。 他看到厅中有一男三女,并不见妖道,所以动问。 “小心身后。”曼如急叫。 他大旋身横飘三尺,双手一拍一拨,掌风有如隐雷,三枚回风打穴珠被浑雄的掌风震飞,珠上所发的历啸刺耳。“得得得”三声脆响,打入神案的木壁中。 他的反应快得惊人,挟曼如退近神案,拔出寒影剑,奇快绝伦地割断了三侍女绑住双手的牛筋索,低喝道:“定下神,我对付他们。” 三侍女双手恢复了自由,急急解绑。 安平仗剑肃立,冷然扫视四周,暗叫:“不好”。 后厅门、两厢、大门、共有十六名黑衣蒙面人。先前在厅中的三位美丽少妇,退至壁角撤剑列阵。十六枝长剑皆向他遥指,他身陷重围。 他冷然一笑,沉静地问:“刚才用暗器从背后袭击在下的人,站出来答话。” 大门正中央的黑衣人,手中的剑光四射,一看便知是断全切玉的宝剑,相距两丈,似乎仍可感到森森剑气寒冷彻骨。这人的一双大眼睛冷电闪烁,像利簇般锐利。 持有宝剑的蒙面人冷哼一声,阴恻测地问:“你就是夏安平?” “正下区区在下。”他直率地答,已无隐瞒的必要了。 “你能击飞在下的三枚打穴珠,果然不错。” “阁下为何用黑巾掩去本来面目?见不得人么?” “你说话小心了。”对方冷峻地说。 “你们是三厂的走狗么?” “咱们与三厂毫无交情。” “那么,阁下有何用意?” “为朋友两助插刀,特来取你的住命。” “贵友是谁?他与夏某有怨么?” “等你行将归阴时,便知道真相了。” 安平举步走近书案,伸手将书案拉开,挡住神案左侧,用意在防备左面的人冲近,也想挪出动手的空间,冷笑道:“老兄,还不知谁先归阴见阎王呢,不必言之过早。你们共有十九名男女,在下单人独剑,你们是倚多为胜呢,抑或是逞英雄道好汉,一个个上前送死?在下希望尊驾能将贵友叫来,让在下看看他是谁。” “在下先要看看阁下的艺业,方能决定怎样置你于死地;是否群殴,不久在下当有所决定。听人说,你在九江扬名立万,三厂的高手皆被你-一击败。在下不能轻信你的造诣,所以未能遽下定论。”蒙面人冷厉地说完,向东面的人挥手示意。 东厢前两名蒙面人颔首,然后并肩出列。 “剑上无眼。谁上谁倒霉。话可要说在前面,如有三长而短,各安天命,不必怨天尤人。仅出来两个人,太少了,阁下,你在枉送属下的性命。”安平冷冷地说。 右首的蒙面人大怒道:“住口!小辈你敢小看咱们兄弟么?” “在下并未小看你们,上吧!”安平冷冷地说,举步迎上。 两蒙面人左右一分,一剑上指,一到下垂,同声说:“剑下分生死,看咱们兄弟今晚屠龙。” 壁角的锦衣少妇突然格格娇笑,笑得花枝乱颤,极为放肆,妖媚已极。 她身侧不远处一位蒙面人哼了一声,不悦地问:“朱姑娘,你笑甚么?” 朱姑娘收敛了笑容,泰然地说:“我笑他们两人口没有遮拦,居然说出屠龙的话,嘻嘻!你问问他们屠的是哪一条龙,好不好?” “朱姑娘,在下警告你,不可信口胡言。” 朱姑娘粉脸一沉,冷笑道:“阁下,本姑娘也警告你,除非你活得不耐烦了,不然切不可在本姑娘面前大言不惭。你要逞英雄,必须招子放亮些,你似乎忘了你的身份,瞎了你的狗眼,居然向本姑娘提出警告了。听你的口气,你那将本姑娘放在眼下?好吧,本姑娘倒要领教一下阁下有何能耐,胆敢如此狂妄可恶。” 持宝剑的蒙面人赶忙打圆场,欠身笑道:“朱姑娘请息怒,得罪之处,尚清海涵,请冲在下薄面,饶过他这一道,事了之后,在下再向姑娘陪礼。” “你的意思是要我脱身事外,不要碍你的事罗?” “姑娘冰雪聪明,不必在下多作解释了。” “你知道那几位姑娘的来历吗?” “自然知道。” “是些甚么人?” “云窝众女!” 朱姑娘一惊,讶然问:“你既然知道是云窝众女,亦要和你们为难?不仅徐夫人紫云娘艺臻化境十分可虞,她们的侠义道朋友更是众多,而且与武当的银剑徐文交情不薄,你岂不是在冒险么?” 蒙面人哈哈大笑,笑完说:“朱姑娘如果不透露口风,谁知道今晚在荒山废屋中所发生的事?” “因此,你们掩去了本来面目,难怪想赶我走。” “冲在下薄面,朱姑娘请包涵一二。” 主要的人物在打交道,两个叫阵的蒙面人也就不再上扑,仗剑等候,侍机进击,虎视眈眈,随时准备冲上出招。 安平趁机打量合围的十六名蒙面人,要从朦胧的灯光中分辨他们身份,十分困难,他对江湖人所知不多,也就无从分辨。但片刻之后,他找到一双十分熟悉的眼睛,逐渐有点醒悟。 徐曼如脸色苍白,倚在神案下用目光打量,扶着案柱站稳,向安平的背影问:“夏爷,你认出这些人么?” “我认识一个。” “我认识两个,你认识谁?” 安平用剑向左前方的蒙面人一指,沉声道:“他,心怀叵测的五湖浪子杜天奇。” 曼如也用发抖的手指示,说:“和逸凤朱姑娘说话、手持宝剑的人,是游龙剑客狄华。 右面用青巾裹头的人,是一指禅显安和尚;用剑非他所长,必须小心他的天禅指绝学。” 听说锦衣少妇是逸凤,安平不由多看她两眼。她也恰在这时向安平注视,妙目中似乎蕴藏着奇异的感情。 追凤,正是目下江湖中八大高手之一。她姓朱,芳名叫逸凤,以名为绰号,是一个在江湖里飘忽无常的女人。据说,她的芳龄已经有三十上下,尚未找到夫婿。为人亦正亦邪,亦侠亦盗,行径怪异,有点放荡,不受礼教所拘束。有人说她裙带松,曾有过好几位情夫面首。但她并不因可怕的流言而警惕检点,我行我素不以为意。至于她的为人是否真如流言所说那么不堪,却没有人能够证实。一度曾有人放出谣言,说她与游龙剑客曾经有过一段情,甚至说她曾替游龙剑客养过私生子。但久而久之,事实证明全属子虚。游龙剑客遍结天下英雄,暗中广罗羽党,志在称霸江湖,培植实力,以侠义英雄自命.却又和绿林大盗及黑道巨擘暗通声气,野心勃勃。而逸凤却是个不求名利、只求自身快乐,谜一般的女人,她是否甘心受游龙剑客羁绊,恐怕大有疑问;两人是否真有暧昧,也很难说。 安平并不知朱逸凤的为人,他仅用好奇的眼光,去衡量这位江湖名女人。他从双方的对话中,发觉这位名女人并不是游龙剑客的同党,但仍然难料定他们是否有志一同来对付他。 同时,从游龙剑客的口中,他已听出危机,显然在场的人皆不怀好意,要杀他灭口,当然也不会让徐姑娘主婢活着,缥缈鬼魔自然也非死不可。 危机已临,他必须早作打算。 突围撤走,如果是他单人独剑,也许可能,但他岂能丢下徐姑娘主仆几人? “我不能一走了之。”他心中向自己说。 逸凤和游龙剑客的交涉已经告一段落,因为朱姑娘说:“阁下,本姑娘自然不想卷入是非漩涡。从阁下的语气中,本姑娘不得不小心提防。俗语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因此,本姑娘必须脱身事外。” “在下认为,姑娘何不暂且袖手旁观?请信任在下……” “本姑娘确想信任阁下,但却不得不采取审慎态度。” “姑娘之意……” “请让路,本姑娘必须先脱被困的危境。” “朱姑娘……” “阁下不愿意?哼!显然阁下也想将本姑娘杀之灭口哩!” “姑娘言重了,在下怎敢?请便。”游龙剑客说完,举手一挥,示意堵住厅门的人让路。 游龙剑客当然不希望她们离开,事后还得说服她们,不要透露今晚的事,如果她们走了,岂不麻烦?日后到何处去找她这个在江湖中神出鬼没的女人? 众人重新合围,他举手一挥,示意两个蒙面人动手,沉声道:“这小辈剑术通玄,曾经力挫三厂的绝顶高手,两位贤弟小心了,不可大意。” 两蒙面人之一嘿嘿一阵怪笑,傲然地说:“大哥,小弟从不信谣言,不是亲见的事,决不亲信。这小辈乳毛未干,就算从娘胎里拣起,迄今也不过二十来年,能有多大成就?凭他也敢和三厂的高手相搏?见鬼!请拭目以待,看咱们兄弟刺他百十个透明窟窿。” 说毕,两人互相一打手式,便待抢上进招。 安平却冷哼一声,沉声道:“且慢动手。” “你想讨饶么?”刚才发话的蒙面人问。 “小辈,你不必枉费唇舌。”另一个蒙面人接口,稍顿又道:“有道是阎王注定三更死,绝不留人到五更,今晚你小辈死定了,你的尸体可值黄金五百两,活的却值一千。但咱们只要五百,不要一千,所以你用不着妄图侥幸了。” 安平淡淡一笑,用手向左方疑是五湖浪子的人一指说:“在动手以性命相搏之前,可否叫那位五湖浪子前来说几句话?” “你少废话,纳命!”两个蒙面人同声叱喝,双剑倏合,一上一下飞扑而至,风雷大作,剑如匹练横空,漫天彻地的剑浪一涌而至。 安平早已打定主意。对方有十六人之多,假使徐姑娘眼光正确,看出持宝剑的人是游龙剑客;那么十六人中,决无庸手在内。因此,他必须在初次接触时行雷霆一击,以便震慑其他的人,取得心理上的优势。 生死关头,别无抉择,他的俊脸上涌起了重重杀机,但依然神定气闲。 他后面仍有八尺空间可退,但他不能退,背后有失去自卫能力的徐姑娘,三位侍女虽已恢复自由,但气门穴被人制住,无法自保。 双剑攻到,生死须臾。右侧上盘电虹飞射,左首银芒控制了下盘,配合得十分紧密,剑尖几乎同时攻到,不可能同时招架两面的凶狠攻击。 谁也料不到他竟那么大胆,身形左转,挫腰坐势迎击左面攻向下盘的狠招,背后便完全暴露在右面攻上盘的剑尖下,看上去愚蠢而不智,他该迎斗右面的人,或是闪身错剑反击,化解攻上盘的招式比拆解下盘容易些。 “糟!”门外的逸凤情不自禁惊呼出声,她替安平惋惜。 糟字叫出口,大局已变。安平不进反退,挫身后退,身形稍移,“铮”一声轻响,攻上盘的长剑,被他斜身抬起的晶虹轻轻托得向上抬,他的背部已抵住右面蒙面人的怀中,旋身一肘顶出,左肘闪电似的击中那人的心窝。 同一瞬间,他的剑下沉,不退反进,进步、接招出击,“月落星沉”架开已攻近大腿的剑芒,揉身疾进,一声轻喝,寒影剑向上拂,但见晶虹一闪,危局已解。 “啊……哎……”几乎在同一瞬间,两个蒙面人同声厉叫。 三个人影一静两动,生死已判。 安平站在那儿神色肃穆,寒影剑晶虹闪缩,眼观鼻鼻观心,冷然卓立,不言不动,呼吸似乎已经停住了,像是一座没有生命的石翁仲,一切都像是静止了。 右首的蒙面人以手掩心,高举着长剑,伛偻着身子踉跄后退,退了一步仰面便倒,剑失手抛至身后,在地面上挣扎低声呻吟。 左面的蒙面人胸腹裂开,五脏外流,向后倒,跌倒在书案下,已不再挣扎。 书案上的缥缈鬼魔怪叫道:“杀得好,你小子剑术拙劣得紧,但捷逾电闪,而且敢于行险。奇怪,你刚才怎样胜了老夫的?” 安平并未用剑术杀人,只凭一个字“快”而且敢于行险,用肘出其不意击毙了一个人,胜来轻松,但十分冒险。 “咦!”其他的人骇然惊叫,被安平的雷霆一击镇住了。 门外的朱逸风吁出一口长气,怔怔地说:“这份机智和胆气,是经过千锤百炼而获得的。诸位,你们碰上敌手了,今晚之局,还不知鹿死谁手呢。” 安平脸上的冰雪逐渐溶解,神色徐弛,颊肉抽动了两下,冷冷地说:“游龙剑客不是无名小卒,名列江湖八大高手之一,威震武林,侠名满江湖。但从今晚的情景看来,阁下的行事,委实令在下失望,令天下英雄寒心。阁下为何要用巾掩去本来面目?不怕有失身份么? 阁下定是五湖浪子的朋友,为朋友两肋插刀,理所当然,并不是甚么丢人的事,何不以真面目相见?在下在庐山与五湖浪子交朋友,彼此交情不薄,他为何一再暗中陷害夏某,至今夏某百思莫解,请出来答话,夏某请问足下究竟有何居心,尚请明示。” 持宝剑的人仍在迟疑,门口的逸凤却笑道:“目前天下间有三处地方,是群雄际会趁火打劫的是非场;一是京师附近,二是川陕交界处,再就是江西。目下江西境地盗贼如毛,英雄豪杰也风云际会,彼此皆招子雪亮,瞒不了人的,诸位何不以本来面目相见?当然啦!这次玉笥山龙蛇毕集,谁也不否认暧昧,反正迟早皆须公诸天下,是非自有公论,用不着藏头缩尾了。” “我不信你们这些人全是些见不得人的鼠辈。”安平接口道。 持宝剑的人沉不住气,拉掉蒙面巾,现出本来面目。一字浓眉,虎目炯炯,狮鼻海口,三绺短黑须,白净脸皮国字脸,不怒而威,一表人才,正是三十年华,龙虎精神的盛年壮汉。 接着,五湖浪子也现出了本来面目。 其他十二人,皆是四十以上花甲以下的人物。安平对他们完全陌生,从未谋面。 十二人中,有一僧一尼。僧人是一指禅显安,一个艺臻化境年约花甲的走方僧,生得浓眉大眼,相貌清癯,但并不瘦小,阴沉沉地不苟言笑。 女尼年约四十开外,长相倒还端正,一双大眼十分明亮,瓜子脸相当俏丽,细皮白肉,不像练武人,当年必定是个美貌俏佳人。 十二双眼睛全向安乎集中盯视,气氛紧张。门外的逸凤噗嗤一笑,朗笑道:“夏三东主,你该见识一下这几位英雄人物。持宝剑的人是游龙剑客狄华,蟠龙堡的少堡主。他左右八个人,称为蟠龙八豪,是蟠龙堡的顶尖儿高手,全都是力举千斤剑术通玄的名家。五湖浪子阁下不陌生,他是狄少堡主的知交好友,口头上的兄弟。和尚是曾力败少林罗汉的名宿一指禅显安大师,他如果带着方便铲,舞起来风雨不透,三丈内无人敢近。女菩萨是武林中以慈航剑术威镇江湖的清华庵立空空圣尼,她的剑术足以和武当的八卦剑分庭抗礼,曾和武当的太极观主持论剑于襄河困龙州,激斗一昼夜,逼和太极观主,名震江湖。死在你剑下的两个人,是川中五虎门的名武师罗氏双雄,两人的艺业,皆足以跻身于武林一流高手之林,被你一招击毙,死得极冤,可能九泉难以瞑目,如不是在场亲见,委实令人难以置信;可能是他们时运不济,白虎当头。霉星照命。在眼前众多绝顶高手的围困下,即使你有三头六臂,再加上一对翅膀,也无法全身活命,死期将至。” 她的话说得正经,但仍可从话中听出些许揶揄的成份。安平心中懔然,问道:“姑娘大概是武林八大高手的逸风朱姑娘,听说姑娘与游龙剑客是知交,今晚是否相助游龙剑客,向在下送剑呢?” “三东主,不必过问我的事。”逸凤避开主题说。 安平举步踏进八尺,豪气飞扬地说:“在下既然已经插手管事,自不能有始无终,即使肋生双翅,在下也不会飞走,诸位都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名宿高手,武林声誉甚佳,如果你们不珍惜羽毛,今晚置名誉于不顾,自承技不如我夏安平,当然可以联手围攻,反正杀人灭口的事可以做得天衣无缝,附近并无外人……” 话未完,屋外突然传来一声哈哈狂笑,有人用洪钟似的嗓音说:“谁说并无外人,别忘了隔墙有耳哪!” 游龙剑客大吃一惊,举手一挥,八豪中有四豪像狂风般刮出门外,隐没在茫茫夜幕之中。门外的逸凤和两侍女,已先一步一闪不见。 “哈哈哈哈!”笑声依然震耳,似从四面八方传至,不易分辨传来的方向。 安平本想突围,可是无法带走四位姑娘,心中暗暗叫苦,希望发话示警的人能出面相助,或者主持公道。 “夏爷,你乘机脱身吧,不必……”曼如急急地低声说。 不等地说完,安平冷叱道:“住口!请不要乱我的心神。” “夏爷……” “没有人可阻得了我,姑娘,如果他们不要脸围攻,在下只好违背师训,用神匕大开杀戒了。”安平抢着说,虎目中涌起重重杀机。 不久,逸凤出现在门口,悚然地说:“四周十丈圆径内鬼影俱无,来人可怕极了。” 第二个现身的人是八豪中的两豪,脸色悚然,一人说:“少堡主,屋四周没有人迹,老三老五在屋顶,也没看见任何人影离开。” 游龙剑客突向内面叫:“赵兄弟,里面有动静么?” “狄兄,兄弟和五位贤弟一无所见,没看见有人入屋。”内堂有人高声答。 安平吃了一惊,原来后堂还有人埋伏,如果先前退入,岂不糟透?看来,今晚如不使用恩师禁止他使用的以气御匕术制敌,要脱身势比登天还难。 他乘游龙剑客和党羽们打交道的机会,向五湖浪子笑问:“天奇兄,你阁下的葫芦中,到底卖的是甚么药?” 他的神态极令五湖浪子迷惑,生死关头,他居然沉得住气,不怒反笑哩! “反正今晚你已死定了,明年今日,是你阁下的忌辰,人死如灯灭,一了百了,你不用问致死之由了。”五湖浪子冷笑着答。 “如果在下死不了,你总该说出原因吧?”安平仍然笑问。 “你会死的。你也许认为有人会救你,不必痴心妄想了,即使少林武当的掌门亲来,也不可能将你从咱们手中救出。屋四周全是咱们的朋友,人数超过三十以上,任何高手也休想讨得了好去。” “怪事,刚才发声的人,分明在西厢的壁缝发话,难道说,你们这些武林高手竟一无所知?为何让人来去自如?少吹大气了,你们枉费心机。夏某如无惊人艺业,也不会单人独剑闯进玉笥山,是么?你们几个人想将在下除去,难难难,你还是早些说出,以解在下疑窦为妙。阁下,难道说,在下有对不起你五湖浪子的地方?” 五湖浪子哈哈狂笑,意气飞扬地说:“也许你认为刚才发声的人会助你一臂之力,可是他难道不为自己打算?管闲事架梁子;必须量力而为,谁会愚蠢得不识时务替你送命?你进入屋中,便算是已经踏入鬼门关了。即使你能逃得过咱们屋中人的剑下,屋外埋伏着的十二具蟠龙堡威震江湖的蟠龙连弩,每具一发九枝劲矢,可贯重甲,除非是铁打铜浇的人,不然休想活命,你认命了吧。” “看来,你非将我置于死地决不甘心的了。” “正是此意。” “别无商量么?” “有,你如能将彭姑娘的下落说出,或许有商量。” 安平深深吸入一口气,心说:“我到底没有老江湖精明,见识粗浅,碧眼行者仅从我的叙述中,使猜出这恶贼志在皓姑娘,果然不出他所料,我还得在知人上多下工夫。” 他开始留意退路,准备必要时突围。 “那三盏小灯笼,我必须先将它们弄熄。”他想。 身上的小飞刻不能滥用,手头又没有可作暗器的物品,令他十分懊丧。 四面搜寻的人已经-一转回,屋外也有人不时传递口信,一无所见,刚才发话的人硬是平空消失了,不知是人是鬼,总之,搜遍屋内外,踪迹毫无。 游龙剑客心中暗惊,今晚的事见不得人,他不希望走漏消息。可是,三十余名高手加上逸凤主婢三人,居然不知来人如何来如何去的,丢人丢定啦!当下把心一横,怒叫道:“事不宜迟,速战速决,收拾这小辈,以免夜长梦多。” 安平哈哈狂笑,用剑向他一指,不屑地说:“阁下,你敢单人独剑上么?在下初出道,你却是江湖八大高手之一,如果不敢和在下单人独到生死相决,今后你还有脸在武林朋友前无耻地称英雄道好汉吗?哼!谅你也不敢接在下的神剑。来吧,你是游龙剑,我是神龙,咱们两龙相斗,看谁浪得虚名。当然,如果你怕死,就不必出来柱送性命了,下令倚众群殴便算啦!谅你也不敢接夏某人的剑。” 游龙剑客怎受得了他这番冷嘲热讽,举手令众人退远些,冷冷地举剑逼进,阴森森地说:“小辈,你太狂了。不过,在下承认你的机智过人,看出狄某的弱点,激将法用得恰到好处,狄某给你一次机会,让你见识蟠龙堡宇内第一的蟠龙剑法,也好令你死而无怨。” 一指禅一跃而出,呵呵大笑道:“狄施主,俗语说:身为主将,不临锋缨。请让老衲见识一下这位青年人的剑术,看看他有何惊世绝学。” 游龙剑客颔首应允,说:“大师小心了,他的寒影剑削铁如泥,不可硬接。” “老衲理会得。” 安平相当失望,本想邀游龙剑客出手,也许可以重施当年风陵关擒贼擒王的故技解围,有老贼秃出面,便会被游龙剑客看出他的剑术缺点,以后就不易稳操胜券了。因此,他决定仍不用剑取胜,和老贼秃走险周旋。 他举剑迎上,左掌严防贼秃用天禅指暗算。知道对方的长处,可说已立于不败之地了。 一指掸的左手剑诀与众不同,只伸出一根中指,剑诀一引,说声“得罪了”,剑尖一沉,斜身迫进,出剑虚点中宫。 安平剑身平举,冷然屹立,虎目炯炯,不加理睬。 “呔!”一指禅大喝,身随剑进,一闪即至。 “铮!”龙吟乍起,安平手腕一振,震开了袭来剑尖,却不乘机回敬,仍冷然屹立,脚下毫未移动仅冷哼一声。 一指禅心中一凛,他从未看过这般冷静的人。同时,对方的剑犀利无比,不可能从中宫攻入,不然将会双剑接触,对他将大大不利,必须引出空隙才行。 “接招!”他再次叱喝,身形急晃,连攻三剑一左二有,要用快速的身法造成机会。如果他知道安平的身法比缥缈鬼魔更快捷,他便不会献丑了。 安平立即抓住机会反击,一声长笑,展开抢攻,以快打快错开袭来的三剑,回敬了五剑之多,逐渐迫进了。他的剑短,逼得愈近愈有利。 两人刹那间便换了正反两照面,罡风大作,风吼雷鸣,彻骨冷流直逼三丈外,看不清剑影,全凭本能拆招还招,奇快绝伦。 一指禅大吃一惊,知道上当了,自食其果,快攻遇上了比他更快的人。心中一急,冷汗泌体。他想慢下来,一声沉叱,招出“云封雾锁”采守势以静制动了。 可惜,他没有这份能耐,刚封了两剑,对方的第三剑如同水银泻地般无孔不久,攻入他布下的剑网。彻骨冷流自右侧一锲而入。 他毛骨悚然,火速左跃,跃退间旋身出指,“嗤”一声可穿壁射墙的指风破空袭向安平的小腹,用上了天禅指绝学,相距不足五尺,断无不中之理。 安平听到劲气破空之声,心中大定,贼秃驴的指风打穴术不成气候,所以有破气声传出,没有甚么了不起.懒得用掌相抗,寒影剑一振,剑花一现,射来的指风应剑而消。 “接剑!”他冷叱,晶虹飞旋而进。 一指禅冷笑一声,向右略闪,连点三指。 安子左移右晃,寒影剑信手疾挥,最后一指似乎没躲掉,“哎呀”一声惊叫,以手按住左肋,踉跄而退。 天禅指绝学是气功的上乘绝学十分可怕,但老贼秃的修为并未炉火纯青,连点三指,真力已竭,前后共发了四指,没有调息的机会,想再点第五指已力不从心,总算已经得手,不由大喜过望,一声狂笑,急冲而上,狂妄地兜心一剑刺出。 “哎呀!”徐曼如姑娘见状心胆俱裂地惊叫,拔出小宝剑便待掷出,想拼余力解安平之危。 安平身形不稳,要向后挫倒,剑已袭到。 “留活口。”游龙剑客大叫。 剑已攻出,易发难收,游龙剑客晚了,惨剧已生。 安平艰难地扭动虎腰,剑一锲而入。 “嗤!”剑尖擦胸而过,他恰到好处地及时扭腰转身,避过贯心一剑,老贼秃的助暴露在他的左手前,妙极了。 他脸上泛起一丝冷笑,左掌背碎然击出,“噗”一声击中老贼秃的肋下,顺手向上带,扣住了老贼秃的右膀,大拇指几乎锲入腋窝的攒心穴中,寒影剑一拂,顺手将老贼秃推出,冷笑道:“饶你一死,苦修去吧。” “啊……”一指禅狂叫一声,跌出两丈,右手废了,右膝盖骨也被无坚不摧的寒影剑削掉,右腿再也不能用了。重重地掼倒,发觉右手右脚皆已报废,仰天长号,凌厉地叫:“小狗!你为何不……不杀我” 四周的人神色大变,游龙剑客更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 书案上的缥缈鬼魔不知死活,叫道:“秃驴,你如当真不想偷生,何不嚼舌自杀?用脑袋撞地,只要你想死,保证一碰便破。” 一指禅倒在书案旁不远,咬紧牙关用一条腿挣扎着站起,形如疯狂地向书案扑来。 安平欺上伸脚一勾,一指禅砰然倒地。 “在下该破了你的气门,以免你再惹事生非。”安平冷冷地说,举步走近。 一指禅到底怕死,吓得连滚带爬狼狈而遁,一面如丧者妣地叫:“狄施主,替…老衲报……报仇。” 五湖浪子突然大叫道:“狄兄,天色不早,不宜久留,咱们毙了他永除后患。” 门外的逸凤悄然举手一挥,两侍女突然左右一分,一闪不见。 游龙剑客冷哼一声,阴森森地说:“厅中宽阔,便于施展,咱们已折了三个人,咱们十一个人中,有一半艺业不如他,不能再让他行凶了。准备,咱们每人三枚暗器,用他来做活靶。” 蓦地,先前发话的声音又响,震耳欲聋:“不要脸!呸!” 游龙剑客的暗器共有多种,飞蝗石、打穴珠,以及发无不中的连珠刀,号称天下无敌。 他一声怒叱。向破屋顶连发三把飞刀。 接着,黑影乍现,有人从上面的破孔中往下掉,带着凄厉的狂叫摇曳而下。 “嘭”一声大震,黑影重重地掼倒。 “老天!是孙兄弟。”八豪中的一个惊叫,抢近将人扶正,发觉三把飞刀全贯入孙兄弟的下阴,入腹七寸余,人已有气出没气入了。 “快毙了这小畜生。”游龙剑客怒吼,举剑准备下令动手。 安平拔出三把小飞剑,准备反击。 “且慢!”逸风突然娇叱。 “你……”游龙剑客讶然问。 “本姑娘主持公道,不许用卑鄙的手法对付夏三东主,你们如果真是侠义英雄,为何不一比一挺身而斗?” 游龙剑客脸色一沉,怒叫道:“朱姑娘,在下对你已够客气,难道真要狄某放下脸来么?我警告你,休管狄某的事。” “本姑娘平时让你三分,今晚的事却管定了。” “你好大的胆子,是不是活腻了?” 逸凤举手一招,两侍女突然出现,闪在门两们,每人手上擎着一具中型弩匣,分别指向游龙剑客和空空圣尼。 “十二具蟠龙连弩,已有四具换了主人,阁下,谁敢倚众群殴,他得死。”逸风冷然地说。 逸凤突然改变态度,不仅安平深感诧异,其他的人也极感困惑。游龙剑客又惊又怒,沉下脸不悦地说:“朱姑娘,论你我的交情,今晚你是否过份了些?你是不是和我开玩笑?” 逸凤冷冷一笑,正色道:“交情是交情,道义是道义,不可混为一谈。论交情,你我只算是互相久仰的武林朋友,彼此齐名,互相尊重,各不侵犯而已。今晚的事,本姑娘不能眼见你做出为人所不齿,违反江湖道义的行为。五湖浪子不是个好东西,为个人恩怨而陷好友于不义,这种朋友罪不可恕,不交也罢。阁下在江湖中颇具侠名,怎能味着良心做出这种令人齿冷的事?本姑娘珍惜我的武林声誉,不忍见你被友所卖,自断前程,所以出面相阻。论辈份名望,论年岁声誉,你们任何一人,皆不该倚众群殴,理该以一比一公平相决,岂可不择手段做出这种无义的事?狄少堡主,我是当真的。” “你是说,你要强出头妄想主持正义?” “正是此意。你们彼此之间,并无深仇大恨,虽则我不知内情,但想来不会如何严重,断不至于犯得着用一世英名,换取一时快意,你说是与不是?” 游龙剑客冷哼一声,冷笑道:“这是说,你要和狄某反脸成仇了。” “只要你能给夏三东主一次公平一决的机会,本姑娘便不加过问。” “朱姑娘,你在自寻死路。” “狄少堡主,我逸凤并不是禁不起吓唬的人。” 游龙剑客向外一指,冷笑道:“姑娘,你看清了自己的处境么?何不回头看看?” 逸凤却粲然一笑,说:“请放心,本姑娘早就看到了,八具蟠龙连弩,正指向本姑娘的背部。别忘了,本姑娘穿了白蛟软甲,大弩也伤不了我。再退一万步说,他们投鼠忌器,你和空空圣尼的性命,已经控制在本姑娘手中,他们不至于连这点也不明白,是么?我警告你,在未获得合理解决之前,请勿妄动,不然弩匣一响,悔之晚矣!”——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二十六章 木屋逞凶 游龙剑客当然明白情势对他不利,蟠龙连弩正指着他,相距不足两丈,想逃出匣弩的连珠攒射,势不可能,咬牙切齿地问:“你到底想怎样。” “本姑娘要求你们和夏三东主公平一决。如果你们自认不行,可即行离开,日后再另请高手向夏三东主叫阵决斗,不许倚众群殴。” “如果在下不答应呢……” “本姑娘只好得罪你了。” “哼!” “狄少堡主,本姑娘也是一番好意,在保护阁下的侠名。” “哼!你说得倒很动听。” “不仅动听,也是事实。刚才发话示警的人,必定是了不起的神秘高人,即使他不加干预,也会将今晚的事向外宣扬,阁下日后有何面目见天下英雄?休要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阁下务请三思。” 游龙剑客眼珠一转,恨声道:“好,在下深领盛情。” “少堡主是明白人,妾身回后再向阁下陪不是。” 游龙剑客扭头向安平冷笑一声,问:“姓夏的,一月之后,你敢不敢在吉安府南五十里武华山香炉峰顶,和狄某一决生死?” 安平摇摇头,直率地拒绝:“在下身有要事,不能久留,恕难应命。在下行走江湖,亡命各地,岂能公然应约?阁下朋友众多,自会查出夏某的行踪,最好见面时就地解决,用不着定死约会。在下只能答覆你,不管在何处狭路相逢,在下决不逃避,定然拼个你死我活。 你总该满意了吧?” “一言为定。”游龙剑客怒叫。 “绝非戏言。“安平断然地答。 “你我的账将有清算的一天。”五湖浪子冷笑着说。 “在下随时恭候,决不放过你这无耻之徒。”安平也冷笑着答。 游龙剑客举手一挥,没好气地下令:“带走朋友们的尸体,退!” 上来三个人带走尸体,众人陆续向外退走。 逸凤闪在内侧,两侍女也门在另一面。 空空圣尼走在最后,突然左袖一抖,三枚菩提珠射向两名侍女,一跃出厅。 两侍女相当了得,立即向下伏倒,自保要紧,顾不得发射连弩。 “放弩!”已到了院中的游龙剑客大吼。 机弩狂鸣,劲矢厉啸,箭如飞蝗般射入厅中。 厅中二盏小灯笼无风自灭,灭得正是时候。 安平喝声“伏下”顺手将缥缈鬼魔拉下书案,将书案翻倒,挡在神案前。 “哒哒哒哒……”劲矢贯在书案上,尺长的铁杆贯入三寸厚的案板,穿透七寸,箭尾扣如不是稍粗些,必定透案而过,劲道之猛,骇人听闻。 厅中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外面却光线朦胧,因为门外还有一盏灯笼,从黯淡的光芒中,可看到外面的人向屋中发射匣弩,看不清屋内的人,只能胡射一气。 “咦!谁将灯笼弄熄的?夏三东主,是你么?这一着妙极了。”逸凤在暗影中低声问。 “不是我,有人从屋顶的破孔中用暗器射熄的。朱姑娘,我们准备杀出去。”安平低声答。 “但匣弩利害,不宜妄动。”逸凤忧虑地说.蓦地,屋外“啊”一声惨叫,有人倒地。 “不要迫得太近,退后些,准备放火。”是游龙剑客的声音,显然误以为屋中有暗器射出伤人,所以要退远些。 “哎唷……我……我的眼睛……”狂叫声又起,有人砰然倒地。 “谁不要命,尽可放火。游龙剑客,小心你的狗眼。”是先前洪钟似的嗓音,震耳欲聋。 门口的灯笼突然熄灭,屋里屋外同样黑暗。 安平长身站起,向曼如低叫:“伏下不动,我出去赶他们走。” 他跃上透空的草屋破孔,扳住竹缘轻叫道:“朱姑娘,在下先出去。” 他翻上破孔,伏身滑出,恰好看到一名大汉刚向上跃,手上还抓住一把草和一具未擦亮的火摺子。 他突然纵出,寒影剑信手疾挥,剑过脚断。 “啊……”大汉惨号,骨碌向下滚。 院子中,游龙剑客“哎”一声惊叫,以手掩耳跃出篱外,大叫道:“退!有高手在暗中袭击。” “退得了么?留下你们的眼珠子。”洪钟似的嗓音又响。 “还得留下他们的狗腿。”是另一个人的声音。 “啊……”惨叫声惊心动魄,又有人倒了。 人影飘摇,众人纷纷撤走。三个右眼被暗器打瞎的人,连滚带爬逃出院门,抱头鼠窜。 安平向西北角的草丛中掠去,他发觉暗助的人是从那儿发声的。同时,他听出叫留下狗腿的人,正是峡江镇曾和他对掌的年轻人,想找到两人道谢。 相距丈余,两个灰影像劲矢离弦,破空飞掠,洪钟似的嗓音震耳:“年青人,好自为之。见机行事,不可逞匹夫之勇。” 他抱拳欠身行礼相送,朗声说:“晚辈不敢或忘,援手盛情,晚辈感激不尽。” 他重新回到厅中,逸凤已在后堂找到两枝松明点上,匆匆地说:“此非善地,诸位必须及早离开,以免他们去而复来,赶快拾掇,我带你们找地方安顿。” 安平上前行礼道谢,感激地说:“幸得姑娘仗义主持公道,得免此难,铭感五衷。只是,姑娘为了在下之事,与游龙剑客结怨……” “夏三东主,些许小事,何足挂齿?游龙剑客虽则朋友众多,我并不怕他,他也无奈我何。”逸凤含笑接口,稍顿惑然问:“奇怪,游龙剑客一生行事,也许狂妄,但决不会像今晚这般乖戾,平时他为人四海,喜结纳天下豪杰,胸怀磊落,仗义疏财肯折节下交,为何今晚如此反常?夏三东主,难道你与五湖浪子真有不解之仇?” 安平摇头苦笑,将在庐山的事概略说了,最后说:“不瞒姑娘说,在下至今还弄不清五湖浪子仇视陷害于我的缘故哩!” “咦!看样子,关键定在那位皓姑娘身上。” “皓姑娘与在下萍水相逢,连姓甚么在下也毫无所知,五湖浪子叫她彭姑娘,在下连姓也不知道,仇从何结起?” “有机会我替你打听打听。” “多谢姑娘盛情。” “你们打算怎样处治老夫?”缥缈鬼魔叫。 安平一面替他解绑,一面说:“在下与老前辈无仇无怨,自然放你了。” 他不但替老魔解绑,还替老魔解穴,接上手足关节。老魔一面活动手脚活血,一面恨恨地说:“王八蛋!看老夫翻你们的龟窝,不宰了你们这些狗东西,老夫岂肯干休?” 说完,一跃出门,既不道谢,也不向众人说话,迳自走了。 徐曼如扶住一名侍女的肩膀,向安平说:“夏爷,妾必须前往与家母会面,就此告辞。 大德不言谢,但妾盼望有为夏爷效力的一天。家父与家母在江湖中有不少朋友,他们将以能为夏爷效劳为荣。玉笥山群雄萃聚,各怀机心,如无必要,以离开为上。愿多珍重,后会有期。” “姑娘受伤甚重,在下送你一程。”安平不放心地说。 “飞虹尚能照顾我,不劳夏爷奔波了。”姑娘感激地答,然后再向逸凤道谢,主仆四人带了侍女的尸体告辞走了。 “三东主我们走吧。”逸凤催促安平上路。 曼如已经走了,安平放了心,笑道:“游龙剑客一群人,已被两位奇人吓走,不会转来生事了,小可打算在这儿暂住一宵,谅也无妨。” 逸凤打量一下四周,点头道:“三东主所料不差,这儿恐怕反而成了安全处所了,我也不打算走了,你占东,我主婢三人占西,且暂住一宵。时辰尚早,你我已算是患难之交,何不熄灯细谈?” 不管安平肯不肯,占住了西壁,以披风代席,倚壁坐下。侍女熄掉松明,在左右安顿。 安平在东面壁根下坐倒,厅中黑沉沉,脂粉香薰得他有点不自在,但并未能影响他的心情。他一面调息,一面回忆刚才的情景。由游龙剑客的态度看来,显然他力毙罗氏双雄重创一指禅的艺业,已镇住了游龙剑客,对方之所以约地决斗必定怀有可怕的阴谋。蟠龙堡主在江湖里朋友众多,庄中高手如云,他既然与游龙剑客结下了不解之仇,日后在外行走,必定步步生险,阻难重重。如不小心在意,可能埋骨他乡。思前想后,他感到忧心忡仲,深感江湖鬼蜮,确是可怕。 “走一趔庐山,惹上满身是非,真是从何说起?”他心中苦笑自问,感慨万千。 黑暗中,传来逸凤俏巧的笑声,在对面向他笑问:“夏三东主,这次你来到玉笥山,有什么打算?” 他不能将峡江镇的事说出,不想将要找承天宫老道晦气的事公开,更不愿将想暗助银双双星的事剖白,只好支吾其词地答:“小可想前来见识见识,并无他意。” “三东主,你言不由衷。” “小可……” “你想前来找三厂走狗晦气,是么?” 他乘机推诿,笑道:“姑娘冰雪聪明一猜便着。” “还有别的么?” “有,希望能打听警幻仙子的下落。” 逸凤沉默许久,黑暗中看不见她的神色,久久方反问:“找她有何贵干?” “姑娘与警幻仙子是否有交情?” “你不知道我和她的事?” “小可对江湖事陌生得紧,可说一无所知。” “哦!我明白了,你找她的用意是……” “在下意欲向仙子打听一些小事。” “能说来听听么?” “对不起,小可必须先知道朱姑娘与警幻仙子的交情。” “多年前,我与她小有交情,后来意见不合小有芥蒂,多年不相问闻了。” “小可想向她问敝店九江分号,被人盗去名单的事。” “难道说,这事与她有关?” “真象本明之前,小可不能胡乱加人于罪,只想问问而已,是否与她有关,尚需时日慢慢查明。” “哦!你想知道她的下落么?” “姑娘如果知道,尚望见告,感激不尽。” “她目前藏身在赣州府南的崆峒,你如果想找她,除了我,没有人知道怎样去找她,在此,我是领你前在找她的最佳人选。” 安平大喜过望,兴奋地说:“如蒙姑娘相助,感铭五衷。” “带你前往无妨,反正我也得往前走.但我有条件。” “姑娘清明示,小可如能办到,敢不如命?” “其一;必须等玉笥山事了之后,我不愿放过这次机会。” “朱姑娘,这并不算是条件哪!”安平笑答。 “其二,沿途你我分道而行,如须见面,我自会找你,在府城会合之前,除非我找你,任何时候你皆不许找我。” “小可必能遵守。” “其三,我只能秘密带你前往,因为我不能出面。仅此三事,希望切实遵守,并代守秘,不然恕我不别而行。” “姑娘请放心,小可决不会令姑娘为难。” “我有何为难?”逸凤急问,从声音中可听出不悦和惊讶的感情,显然在生气了。 安平一征,随即泰然地说:“姑娘与警幻仙子虽互有芥蒂,但总是早年的朋友,如果小可口风不紧,岂不让人见怪姑娘么?” “你知道就成。”逸凤悻悻地答,不再说话。 安平有点僵,也就不再做声,开始行功,厅中寂静。 天将破晓,他听到对面有声息传来,发觉逸凤主婢三人摸索着结扎,悄然出厅不辞而行。 他摸不清昨晚逸凤生气的原因何在,自问在言词中并没有值得生气的地方,因此一来,他对逸凤泛起了戒心,感到心中生疑。 天亮后,他在逸凤的宿处壁根下,看到用木棍划下的两行字:“玉笥山之斗,不出三天即将爆发,事后清迳自南下,前途见。凤留言,又……请恕不别而行。” 黑夜中所划的,居然清晰不乱,而且相当工整而秀丽,显然她对文墨曾下过一番工夫。 他的小包袱并未被游龙剑客的党羽带走,里面虽被检查过,原物俱在,百两黄金亦无损失。他换了一身青夹直裰,怀中揣了三十两黄金和一些碎很,将包袱塞在后偕下的角落中藏好,决定利用这间破屋作为这几天的落脚处。找一根木棍,将茅草所建的破屋顶加以扩大破坏,直至令人望而却步方行住手,准备停当,取道赴斗光里打听消息,并解决吃的问题。 一天中,他不但将承天宫与平山拗的附近形势摸清,也探出了不少前来予会的人物动态。可告慰的是,承天宫并未派人往峡江镇万家.同时,他已知道承天宫的人已发现他到达玉笥山了.不用对心猜测.定然是游龙剑客传出的消息。” 当夜,他决定前往平山拗附近潜伏,准备明天好好在着港家附近的形势,策定进退大计。 入暮时分。他带了两天的干粮、肉脯、水、一个盛满酒的大葫芦,拖着一根打狗棍,取进入山。 斗光里与承天官平山坳三地,形成一个三角地带,彼此相距都在七至十里之间,相去不远,中间隔了几座小山峰,全是密林,有四时不凋的苍松翠柏,和各种叶已落尽的古林,野草枯藤密布山区,极易隐身藏匿.想封锁这一带地区,谈何容易? 此时天候已经好转,天宇中云散星现。下弦月尚未上升;需甚浓,奇寒彻骨,冷气袭人。 他从星斗分辨方向,沿入山小径向平山坳急走。 走了四五里,到了一座山峰下,星光闪耀,他看到半里外星光黝黝的密林中火光一闪。 “唔,那儿有人。”他想。 当即脚下加快。向前急走,展开了陆地飞腾术,一跃三四丈,逐渐接近了峰下的密林.小径开始离开谷地向上盘升,所走的路并无错误.蓦地,林中突然传出一声修号,划空而出,凄厉刺耳,令人闻之毛骨悚然。 他立即离开道路,内入路右的枯林中,燕草木掩身,向修号声传来处掠去。 火光一闪即没,他发现是从壁缝中透出的灯光,由灯光出没的情形判断,那儿可能有一座木造房屋,决不是从窗缝漏出的光线.他脚下一紧,星光朦胧中,果然发现林前的山坡下,有一座房屋的形影。 接近至十余丈外,他隐起了身形,蛇行鹭伏悄然掩进,首先使发现两个黑影把守在屋右侧。一个黑影贴在屋角的暗影下,监视着屋前及右侧。另一黑影监视着屋前斜坡下的小径,并不时扭头监视屋左。 看情景,可能小径旁还埋伏有人。小径距木屋约在十丈外,穿过前面的山洼部,任何人经过此地,除非越过山野而行,不然必被发现,显然是一处监视站。 翻越过前面山洼部,便进入平山坳的西南山谷隘口。如果事先没听到惨号声,他便会落入对方的监视下。他预计三厂走狗设伏截路的人可能在山隘附近,想不到却设在这儿,鬼使神差,被他撞上了。 反正有的是时间,他不想放过机会,用最低的身法接近了木屋左侧,乘监视的人扭头注视下面的机会,闪近屋角,跃上茅檐藏身在檐下。 屋不高,木板壁年代已久,粗糙而裂缝甚多。他拔出屠龙断犀匕,另开了了一个便于窥看的小孔,向内张望。岂知不看犹可,一看之下,不由令他毛骨悚然。 厅堂宽约两丈见方,木门闭得紧紧地,没设有窗户,家俱甚少,一些粗糙的长短凳与一张古旧的八仙桌而已。中间的神案破败不堪,仍可见到案上方所供的“天地君亲师”神位。 神宗牌位不见了,可能屋主人早就迁走啦! 屋中共有六个穿了灰棉袄的人,头上戴着只露出双目的灰布头罩,带了刀剑,看上去阴森森可怖。 神案上明亮晃晃地点了一盏油灯,昏黄色的光芒闪耀着。屋中的景物,一览无遗。 左面的壁柱下,悬吊着一个血淋淋的赤身露体大汉,双眼已被剜出,口中鲜血仍在缓缓淌下,胸前血肉模糊,仍在缓慢地起伏。已是垂死人的人。 壁根下,两个赤裸的女人四仰八叉地躺倒,双乳已被割除,下体狼藉,早已气绝。 右面的壁柱上,一男一女也被剥得赤条条地,双手被牛筋索捆实,吊在一颗大钉上。下面足尖刚可够着地面,想脚站实地却毫无办法。男的年约三十上下,五官端正,身材壮实,在痛苦地挣扎,浑身的肌肉都在抖动,鞭痕在胸部划出十余条纵横错乱的淤痕,其色紫红。 狰狞可怖。口中塞满了布,吐不出声音,满头大汗,眼珠似要突出眶外,可知他正受到无边痛苦的袭击。 女的年约三十四五,梳了盘龙髻,有一张美好的脸蛋,更有十分动人的胴体,浑身上下一丝不挂,结实高耸的玉乳挺得高高地,白玉似的细腻肌肤闪闪生光,令人看了心动神摇。 她口中也塞了布,身上却没有伤。脸色泛灰,仅用充满怨毒的眼睛死盯着眼前灰衣人。 四个灰衣人抱胸而立,由于脸部已被头罩所掩,看不清他们的神情,却可看到他们的目光,全在裸女的身上流动,眼神中显露出阴狠、得意、残忍的种种表情。 一个灰衣人提着用山藤制成的三尺藤鞭,另一人手中有一把解腕尖刀,和一根短木棍,分别站在俘虏的面前,眼中透出快意的神色。 提着藤鞭的人,将鞭拂得呼呼厉啸,用得意口吻说:“塞住你们的嘴,你们便叫不出来了。听着,你们如熬不过,点头示意便成。准备了,我可不信你们真是铁打的金刚。” “叭”一声暴响,藤鞭在赤身大汉胸前抽落。大汉的身躯猛烈地抽搐,不住挣扎。 旁观的一名灰衣人突然叫道:“且慢,我有主意。” 行刑的灰衣人停下鞭,问道:“三寨主有何主意?” 三案主冷哼一声,阴森森地说:“姓甘的是五亡命之一,谁不知他神笔客甘柏骨头硬? 他既然是亡命,当然不怕死,也不怕熬刑。” “依三寨主之见……” “他不怕死,咱们倒也相信,眼看三名同伴熬刑不过而死,他依然不肯招供,可知酷刑是吓他不倒的。” “哼!我却偏不信邪。”扬着解腕尖刀的人说,上前又道:“交给我,我剐他一千刀。” “且慢!”三寨主冷冷说,稍顿又道:“他不伯死,难道不怕他的老婆在他眼前受辱而死么?” “哦!属下明白了。”行刑的人狂笑着说,发出一阵枭啼似的怪笑声。 “三寨主的主意妙极了,下官同意。”另一名灰衣人说。 三寨主向地面一指,说:“这婆娘泼辣得紧,虽被制了穴道,仍须防她撒野。赵兄弟,去找四根树桩来,绑住她的手脚,让她好好快活。” 一名灰衣人应喏一声,找来四根儿臂粗细的树枝,分别用石头钉入地中。两个人七手八脚将裸女解下,仰面朝天绑在地上,成了一个大字。 三寨主嘿嘿笑,向那自称下官的灰衣人说:“王大人,咱们这些草莽英雄对这种女人,为保全同道的面子,不愿对她们太过份,因此,交由王大人享受享受。” 王大人哈哈狂笑,走近说:“下官倒是第一次见识这种绑起来玩的滋味,那么,有僭了,下官管教她快活就是。” 一面说,一面宽解衣带,一面伸脚拨弄裸女的下体。裸女扭动着身躯,泪水滚滚。 三寨主嘿嘿笑,向神笔客笑道:“姓甘的,给你最后的机会,招是不招。” 声落,伸手拉掉神笔客口中的布塞。 神笔客目眦欲裂,切齿叫:“姓甘的夫妻惟死而已,要甘某出卖朋友,万万不能.你们别得意,甘某的朋友会替咱们报仇雪恨的。” “哈哈!你的朋友已成了瓮中之鳖啦,你居然还寄望他们替你报仇,岂非做梦?王大人,你上马吧!不必顾忌,咱们且到外回避,让姓甘的亡命,平心静气地看他的妻子受辱。” 五个灰衣人狂笑着开门走出门外,带上门在外狂笑。 王大人除下了头巾,解开裤带,裤子拉下了。 檐下的安平无名火起,用神匕插入壁板,默运神功力贯匕尖,缓缓着力。神匕可削铁如泥,割切木板有如摧枯拉朽,无声无息地切断了三块空板,足以让他钻入。 钻入壁孔,下面的王大人已脱掉中衣丢在一旁,俯身一手抓住裸女的右乳,向下伏倒,丑态毕露。 神笔客闭上充血的虎目,钢牙锉得格支支地响。 黑影像隼鸟下击,安平到了。 该死的王大人色欲薰心,根本没发现有人从天而降,淫笑着向下俯身。 安平一把扣住王大人的脖子向上拉,顺手用神匕一挥,王大人的命根子应匕飞落在三尺外。接着,匕柄敲入王大人的右眼,再连挥两刀,王大人的右手右腿齐肘及膝而折,只眨眼间便干净例落。 他一掌将王大人拍昏,丢在一旁,飞快地割断了裸女手脚的牛筋索,取出她口中的布塞低声问:“何穴被制?” “左期门。”裸女虚脱地说。 他伸拿一按一震一推,穴道立解。接着再解救神笔客,低声叫两人火速找衣裤穿上,并匆匆地向两人交待:“你们不许动手,这些畜生交给我处治。” 两人奔至壁角,找到被剥下的衣裤穿上,闪在一旁。 安平闪在门后,示意神笔客熄灯。 灯光刚熄,他模仿王大人的口音叫:“咦!风将灯吹熄了,这家伙看不见啦!” 大门推开了,有人踏入叫:“那怎么成?就要他眼看老婆受辱,熄了便看不到啦!我来把灯点上。” 安平一掌劈出,正中来人的后脑,应掌便倒。他将人捞位塞在门后,到了门口向外瞧,外明内暗,门外的景物看得真切,四个灰衣人站在檐下,脸向外,向下面注视。三寨主的背影他认识,鬼魂似的悄然欺近,擒贼擒王,必须先制三寨主,其他的人好对付。 三寨主不知身后来了人,向左面的同伴说:“元气道长,今晚假使不是道长用法术擒人,姓甘的公母两真不易对付哩!” 安平心中一动,原来左面才是急需对付的人哩! 元气,正是凌虚真人八弟子的老四,他呵呵大笑,说:“不是贫道夸口,即使是银汉双星,也难逃大劫。要不是大风道友坚持要家师忍耐,要等双星的党羽到齐后以便一网打尽,凭咱们师兄弟八人……哦!只有六人了;也足以将双星活擒。” 安平突起发难,神匕递出,刺入元气的肾门穴,欺上再用匕把反击,半分不差,击中三寨主的左耳门。 “啊……”元气狂叫着仆倒。 三寨主一声未出,侧飞八尺外掼倒昏厥。 安平收了神匕,拨出寒影剑,信手一挥,削断了另一名灰衣人的一双小腿。 说快真快,三个人先后倒地,接二连三砰然有声,只剩下一个人了。 两侧把守的两个黑影闻声知警,拔剑奔来。 最后一个灰衣人站在最右侧,一跃丈余,拔剑旋身大吼道:“甚么人?你……” 安平收了剑,踱出冷笑道:“阁下,你们还有三个人,下面伏路的至少还有三个人,六个足够了,上呀!偌!在下两手空空。” 灰衣人怒吼一声,身剑合一急冲而上,迎面便点。 安平哈哈一笑,向左一闪。 灰衣人顺手撇剑,剑啸刺耳。 安平后退两步,让过一剑。 灰衣人跟上,招变“罡风扫云”攻上盘。 岂知安平突然挫身切入,剑拂顶门而过,一招走空,安平已经近身,左手托住对方持剑的手,右指点中对方的七坎大穴,笑道:“躺下,先等等。” 两黑影恰在这时到达,断了双脚的灰衣人的狂号声惊天动地,两人脚下一缓,不敢迫进。 下面小径旁有人奔上,果然有三名之多,有人向上叫:“上面怎么啦?谁受了伤?” 两黑影心中发毛,向下叫:“三寨主遭了毒手,有硬点子,快来。” 安平拾起灰衣人遗落的长剑,朗声说:“你们都上,神龙夏安平正在等候你们送死。” 五个人已到了门前,被神龙夏安平五个字吓了个屁滚尿流。 “风紧扯活。”有人叫。 安平疾冲而上,飞起一脚,将跑得最慢的一名黑衣人踢翻,大笑道:“你们如果跑得了,我神龙的绰号便不用叫了,留下啦!朋友。” 四名黑衣人分为两路,没命地飞逃。 左面落荒而逃的两个人鬼精灵,一个突然仆倒,伏在草丛中不动。另一人再奔了五六丈,扭头一看,身后没有人,心中一虚,吓得双腿发软,跑不动了,便向一丛矮树下一窜,不住暗叫天老爷保佑。 从右面逃走的两个人逃出十丈外,扭头一看,身后鬼影俱无,一个急急地说:“三寨主可能完蛋了。咱们万幸,性命保住啦!” 蓦地,前面草丛中升起一个鬼影,大笑道:“哈哈!你们的性命靠不住哪!” 两人心胆俱裂,一左一右撒腿狂奔。向右逃的逃出丈外,突觉背心挨了一记重击,身不由已向前栽,重心顿失,“砰”一声冲倒在地,狂叫道:“饶命!饶……”叫声到了最后拖得长长地,尾音摇曳,渐渐低微。 向左逃命的人只听到身后有人嘿嘿一笑,浑身一震,便人事不省,醒来时天色已经大明,他的右手右脚的经脉已断,残废了。 安平处治了两名恶贼,往回走,早知还有两个恶贼藏在草丛矮树中,苦于不知藏身的确实所在,仔细留意恶贼留下的痕迹。枯草沾满了露水,有人经过,明眼人头一看便知,不难找到。 他故意从矮树旁经过,发出沉重的喘息声,表示他气乱力竭,而且脚步沉重。 藏在矮树下的黑衣人惊魂初定,便看到安平狼狈的表情,不由大喜过望,咬牙切齿地拨出一枚钢镖,觑个真切,全力掷出。 相距不足两丈,镖到人倒。 “哎唷!”安平惊叫,脚下大乱,踉跄两步砰然栽倒。 “神龙被我射倒了。”黑衣人蹦起狂叫,急急抢出。 五六丈外另一名黑衣人心中狂喜,也一跃而起,向安平倒地处奔来。 发镖的黑衣人到得快,俯身便抓。 安平突然翻转,扣住对方的脉门,站起笑道:“朋友,你发镖的手法怎么恁的差劲?” 黑衣人心胆俱裂,用另一手拚全力扳动安平的手,想解脱腕上的巨臂,一面狂叫:“饶我一命,我……我投降。” “你死不了。”安平说,一掌劈中对方的右耳门,人应掌便倒,立即昏厥。 安平将人挟起,向前走。 先前奔来声援的黑衣人发觉不对,已仆倒在地,蛇行而遁。他知道跑不掉,希望用蛇行术道走,黑夜中在丛草矮林中爬行,按理是安全的。 爬出五六丈,正要窜入前面的树林,突觉右腿弯被重物所压,痛澈心脾,本能地扭一看,吓了个胆裂魂飞,原来腿弯被一个高大的黑影踏住了。 “呔!”他厉吼,拼全力转身,用另一条腿绞扫解危。 “噗!”绞中了,但像是绞在钢铁上,痛得他“哎”一声狂叫,浑身都软了。 安平在他的两膝弯分别踹上了脚,笑道:“老兄,我说过你跑不掉的。不然就不配称神龙了,是么?你的双腿已废,是否有同伴救你,那要看你的造化了,在下不屑杀你。” 说完,人蓦尔失踪。黑衣人狂叫一声,吓昏了。 安平挟了一名黑衣人,奔回木屋。木屋中松明在燃烧,神笔客正咬牙切齿的相候,他的妻子躲在后堂,不敢出现。 安平将大汉丢下,与神笔客分别将八个昏厥的人拖入屋中,安顿毕方行礼笑道:“在下夏安平,途经此地,听到惨号声心生警兆,前来探看究竟,幸而及时赶到,救了兄台,可否见示其中恩怨?” 神笔客痛苦地行礼,惨然地说:“在下姓甘名相,绰号人称神笔客,因兄弟的魁星笔倒还过得去,在江湖中小有名气,名列五亡命之一。拙荆匪号称红衣女,江湖朋友提起红衣女卓云彤,不算陌生。愚夫妇与这些人毫无恩怨,只是路经此地,他们便出面拦截,一言不合立起冲突,却被一个灰衣人用妖术所困,将愚夫妇擒来,迫问银汉双星在平山坳的动静。天可怜见,夏兄及时赶来,不仅保全拙荆的名节,更且救了愚夫妇的性命,此恩此德,没齿不忘。”说完,屈身下拜。 安平挽住他,急急地问:“甘兄,尊夫人呢?” “她无脸见人,躲在后厅,嘱兄弟代谢大恩。” 安平放了心,他深怕红衣女想不开寻了短见呢,问道:“甘兄与牛郎星牛兄交情如何?” “兄弟是黑道中颇有名气与潜势力的人,与牛郎星是年初结交的道义朋友,意气相投,情胜兄弟。这次听说牛兄与三厂的狗在平山坳相决,特地昼夜兼程赶来相助,风声紧急,未能及时等候朋友前来,孤身深入,致有此失。” “那三位惨死的男女是……” “兄弟被擒来时,他们已是两死一伤,不知是难,想来必是牛兄的朋友。兄弟厕身黑道,但从不做欺孤凌家伤天害理的勾当,劫富济贫,取不义之财,像这般残忍恶毒的事,兄弟可说是第一次看到,如不是亲目所见亲身所受,委实难以置信。夏兄,请将这些人交给兄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如此处治他们,天道何存?” 安平摇摇头,正色道:“甘兄,想在下不能答应你。” “夏兄之意……” “在下先要问问口供,然后剜去一目,断一手一足,破去气门废了,任他们自生自灭.他们的生机并不多,除非在一个时辰内他们有同伴赶到,不然将流血过多而死。劳驾,请准备衣裤替死者善后。问完口供之后,在下送贤夫妇至平山坳,并将三具尸体带走。” 王大人已奄奄一息,行将断气,不必问口供了。会法术的老道是元气,供出了承天宫的虚实。三寨主是怀玉山隐仙寨的三寨主飞虎黄元济,供出大寨主玉笛飞仙严嘉已经在前天赶到,她的夫婿神力天王朱信也相偕前来,十位寨主来了五个之多,小喽罗整整一百名,实力雄厚,志在必得。山寨接受了凌霄道人赛纯阳赏银黄金二千两,并答应不过问回程沿途劫掠的事,甚且暗中相助,从中趁火打劫分肥。 赛纯阳凌霄道人,是承天宫凌虚真人的师弟,也是白莲会派在京师活动的眼线,这也就是承天宫愿助三厂的原因之一。 安平问的口供方法颇为高明,弄醒一个问一个,首先声明在先,如有两人口供不同之处,剐死不饶,不由恶贼们不吐实。 可以说,从恶贼们的口供中,他已将双方的形势与实力摸清了十之八九。问完口供,他诚恳地向神笔客说:“甘兄,兄弟刚才问的口供,甘兄当已了然,银汉双星这次可能要栽,甘兄须力劝牛兄早作打算为上,实力悬殊,不是逞匹夫之勇的时候,是么?兄弟与牛郎星意见不合,见面时双方将很不愉快。甘兄是他的好朋友,该尽朋友道义劝他及早撤离。兄弟有事在身,势难相助,请寄语牛兄,好自为之。天色不早,咱们这就走。” 神笔客深深吸入一口气,神色肃穆地说:“夏兄,兄弟定将夏兄的话转达,不管夏兄与牛兄有何过节。兄弟希能尽力为两位化解。同时,今后愚夫妇的黑道朋友,将永远等候夏兄差遣,如有所命,万死不辞。愚夫妇衷诚希望,有为夏兄效命的光荣,只须夏兄传出口信,愚夫妇不管天涯海角,亦会飞赶而来听候差遣,赴汤蹈火,义不容辞。皇天后土过往神灵,可为之证。” “甘兄言重了,兄弟心领盛情。兄弟带一具尸体先走一步,贤伉丽请随后来,相距五六丈,不可离得太近。” 废了众恶贼,三人先后出屋,熄了灯火,各带一具尸体上道。 木屋中,恶贼们事实上不可能离开,也无力裹伤,直到四更左右,才有巡逻的贼人到来。元气和三寨主是由神笔客下手的,神笔客恨重如山,下手难免重了些,半个时辰便血液流尽而死。 所有的十一名恶贼中,只有两名伏路的小贼留下住命。这两人在荒草中被击昏,腿被踏折而不是断,所以留得命在,他们并不知木屋的事,当然不知安平迫出了口供,这一来,神龙夏安平被他两人恐怖地宣扬,不消一天工夫,承天宫的人和前来参予的群雄,提起神龙夏安平,莫不心惊胆跳。短短两天中。八大弟子死二伤一,隐仙寨的三寨主尸横木屋,不由他们不惊。 银汉双星并未撤走,因为次日午后,大援已到。 安平在山区潜伏,还眼巴巴地等候双星撤走,以便到承天宫找老道们的晦气呢!——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二十七章 山区恶战 安平在山区潜伏,踩探四周的形势和双方的动静,希望银汉双星见机撤走。他便可到承天宫找老道们的晦气,解除峡江镇周家的威胁。 其实,丁大郎在他走后的第二天无故暴毙,父子两先后归阴,丁府成了恐怖之庄,那些平日被迫害被欺凌被奴役的奴仆,与及那些心术不正为非作歹的武师打手,一旦脱去了枷锁和管束,那还了得?同时,他们更怕无常鬼再找他们的麻烦,一个个吓破了胆,就在丁大郎身死后的一个时辰内,不仅一哄而散,而且趁火打劫,不知谁人放了一把火,打开了丁二爷的宝库,人散了,丁家庄也化为一片灰烬,丁家的族人死的死逃的逃,烟消云散。即使承天宫再派人前来,也找不到丁家的人出头了。 他在山区中秘密踩探,却不知已被人盯了梢,两个灰衣人总在他出没的附近逗留,他竟然毫无所觉,两个灰衣人的跟踪术极高明,始终保持着目力可及的距离,决不接近至十丈以内,难怪他毫无所觉。 由于三寨主的惨死,承天宫的人知道备多力分,容易被人逐个消灭,放弃了得不偿失的分组拦截笨计,转而组成实力雄厚的打击小组,接近平山坳,截断谌家附近的要道,许进不许出。因此,前来观战的江湖群豪,便可在外围坐山观虎斗,等候机会截夺财宝,据传说,双星在谌家秘窟中,藏匿着无数金珠宝玩,和堆积如山的金银。仅这次在九江从三厂走狗处弄到搜刮而来的金银,就有二十万两之多,其他不问可知。 沉闷了两天,第三天一早,暴风而终于光临。 倚山而筑的谌家有十余座楼房,四周的果林在三更初四面起火,草枯风劲,片刻间火便将湛家包围。 可是,是接近庄院的林木,相距也在十丈外,而且庄外有院墙,大火烧不到庄院,天色大明,谌家的四周大火已熄,烟雾弥漫,半里的圆径热气蒸腾,无人敢近,事实上已将谌家加以孤立,庄内的人如想向外逃,谈何容易?人畜难隐,在没有树木遮掩的烟灰场中,无所遁形。 东南西北,四队高手把守四方,等候在内的人出来送死。 火起时,前来看热闹的外路群豪,也接近了谌家在前面的田野中向上观望。这些人中,有游龙剑客五湖浪子等一群好汉,他们尚未表明态度,谁也不知他们到底想帮那一方,意图暧昧立场不明。 怪的是,四队人之中,并没有主要的人物在内,既没有八道第一高手大风真人,也没有十八豪杰的老大无敌金刀叶飞,甚至使用降魔杵的老三伏魔天王也不见踪迹。无敌金刀叶飞,是七僧八道十八豪杰的第一位高手,不但威震京师号称无敌,在武林中也声威远播,金刀到处,江南群雄望风披靡,由于他是公门中人,所以并未列入江湖名宿高手之列,他的艺业,并不下于当代的八大高手,甚且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次他和大风真人接到赛纯阳用千里急传的快报,带领了内厂的外围走狗十万火急地赶来,不但要对付银汉双星,也想擒住安平榨一笔油水。他的艺业虽是第一,但在内厂外围走狗中,地位却比雷霆剑大风真人低,因此实际主持人却是大风真人。 四队人中,也没有承天宫道术通玄的凌虚真人在内。 天色大明,四队人见火攻无效,谌家一无动静,似乎人影全无。他们开始用火箭向庄内攒射,果然有效,庄中有人出现了。 庄外的院墙设了不少箭孔,里面的房屋皆是砖造,建有风火墙,火箭起不了多大作用。 庄里的人早有准备,喷水筒专门对付从空隙射入的火箭,火箭焚屋的毒计劳而无功,除非有大队兵马冲击,不然你想攻入。 不久,四队恶贼派出了敢死队进攻,可是接近至百步内便被箭雨射回,枉死了五名恶贼,无法接近。 看光景,白天想攻入庄简直难比登天。 在远处准备趁火打劫的群雄,终于发现三厂的主要人物不在,有点醒悟,聪明人开始向后山移动。 安平早已在后山,他是三更天到达的。 后山古木参天,冈阜起伏,人行走其间,如不是登上山颠,极易迷失在内。 三更天,他发现一群戴青布头罩,穿青劲装披青披风的神秘人物,从承天宫方向疾赴后山,进入了参天古林。他心中冷笑,暗中跟下来了。他已概略地了解谌家的情形,知道恶贼们不至于愚蠢得冒险硬攻,必定将双星引出庄外决战,不然别无一举歼灭双星的机会,硬攻庄院将会枉死不少人。 到了一处山岩下,蒙面人三面一分,隐身相候。 他像一个幽灵,声息俱无地接近了把守中间的一群人,相距十余丈。利用蛇行术接近至四五丈内,伏地面倾听前面的动静。 前面的数株古杉下,五个蒙面人席地而坐,面向山岩,正在低声商谈。中间的蒙面人背系长剑,可看到捞胧中的背影轮廓,双耳招风,身材瘦削而硕长,用低沉的嗓音向左首两人问:“云松道友,这地方没弄错吧?” 云松,是八道中的老四,用极富自信的口吻说:“错不了,这是后山主要秘道的出口,右面山谷的小径,可至倚天坛。咱们打入庄中的暗桩已说得明白,他们确是准备从这儿溜走的。” “消息靠得住么?” “绝对靠得住,除非咱们无法将他们从庄中驱走。” “秘道共有三条,谁能拿准他们必定走这一条呢?” “秘道固然有三条,据暗桩传出的消息说,另两条由于今春的暴雨,中间坍垮了数段,迄今仍未修复,他们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哦!那么,咱们何不先找出秘道出口加以堵死?” “道友说得是,可是山岩宽有三十四丈,高约十丈余;出口窄小,咱们的暗桩并未完全取得谌老狗的信任,未曾亲自走过,所以不知确实坐落处,如何找法?” “那么,咱们岂不是只能在这地守株待兔吗?” “攻入庄中之后,他们会出来的。” “万一他们从庄中突围,咱们不是白等了?”另一个蒙面人大声问。 “呵呵!”云松大笑,笑完说:“先用火攻,次用箭雨,再全力合围,他们突得出去? 有神剑王施主在前面主持,他会设法攻入庄中的。即使他们敢突围,也难从箭雨和九龙神火筒下逃生,更有狄施主在外围暗助拦截,试想,能有几个人活命?他们又不是傻瓜,总不至于愚蠢得从庄前突围的,放心吧!段施主。且耐心拭目以待。” “咦!严寨主的人为何还未赶到?”中间的蒙面人问。 “他们要五更左右方能前来,早着呢。”右首的蒙面人答。 暗中偷听的安平心中暗暗焦急,看光景,恶贼们的主力重心放在这儿,万一双星真从这儿撤走,后果可怕。从他们的对话中,他知道恶赋们已派人打入双星的手下,所以才知道秘道的出口,如不设法将这些人引开,双星危矣!但看情势,是无法将这些人引开,对方人太多,也决不会轻易离开的。 他心中焦急。却苦于无法通知牛郎星。 “我只能在这儿见机行事了。”他想。 三更天,谌家附近火起,照得满天通红,他不能再盯得这般近,只好悄然后撤,退出十丈外,伏在树根下等待。 看看天色不早,东方天际已出现鱼肚白,山岩附近仍然毫无动静。 他不能再停留,太近了容易暴露行迹,便再次后撤。 蓦地,后面脚步声杂乱,来了大批人手。他向上纵,躲入树枝中藏身。 曙光朦胧,他看到四五十名青巾包头多青劲装的人,正分两路穿林而来。领先的人是五名老道,其次是一双身材硕长的男女,左右后方跟了八名穿箭衣的带甲卫士,然后是六名穿各色劲装的男女好汉。 五名老道中,他认得一个被他削断了右掌的元真。 那一双男女经过他藏身的树下,看得真切。男的身材魁伟,身高八尺以上,肩宽腰圆,手臂特长,背上系了五根镖枪,右手扶着一个沉重的锦袋,又粗又长,不知是啥玩意,不像是兵刃,相貌威猛,粗眉大眼,脸色枣红,满脸长满了刺猬般的虬须,年约半百左右。女的锦帕包头,穿一袭云纹紫缎劲装,外罩同色披风。劲装将她的胴体衬托得曲线玲珑,身材相当高,有七尺左右,女人有这般高的身材,已是鹤立鸡群了。她五官美好,眉梢眼角带着杀气,目光凌厉,一张小嘴经常带着不可一世的傲笑。腰带上悬了剑,带了百宝囊,右胁下悬了一只尺余长锦袋,可看到悬在袋口外的宝石流苏坠儿。 安平有点紧张,心说:“是玉笛飞仙夫妇来了,这女强盗难缠得紧。” 天色大明,似乎双方皆毫无动静,令他愈等愈心焦。 他喝了两口酒,自语道:“牛老兄,你老兄最好不要从这儿出来。” 远远地,传来俏尖的嗓音,是天笛飞仙在发话。 “咱们人多,何不每人分两尺地段,挖出秘道口来,从秘道直捣巢穴,岂不强似在这儿守株待兔?” “严寨主,这事断不可行。”有人答。 “为什么?”玉笛飞仙问。 “秘道门内定然有人把守,动手发掘,岂不打草惊蛇?” “那……” “只有耐心等待,以便瓮中捉鳖。” “好,本寨主等候一个时辰。咦!伏魔天王姜世贤像是不在呢。” “他与无敌金刀叶施主分为两路,潜伏在别处策应。” “在哪儿?” “恕贫遵守秘。这一带山深林密,极易窜逃,因此已将人手分开潜伏,准备擒杀漏网的人。” 正说间,左方驰来两个人,一个戴头罩,一个是青劲装大汉。 大汉向中间的蒙面人行礼,气喘吁吁地说:“奉神剑王爷所差,前来禀报道长定夺。” “怎么回事?攻入庄中了么?”蒙面人问。 “火攻无效,庄中已有万全准备,急切间无法攻破。” “真没用,都是些废物!” “王爷已派人编树枝为盾,不久定可冲入庄中,要小的前来禀明,希望仙长派承天宫的法师前往相助,以便顺利攻入庄中。” “好。那么,请凌虚道友前往一行,尚祈俯允。” 五老道商量片刻,跟着大汉走了。 凌虚一走,这儿没有会妖术的人了。 看看到了辰牌末巳牌初,山前隐隐传来阵阵呐喊声。 恶贼们开始准备,纷纷藏好身子,气氛一紧,所有的注意力全放在山岩附近,从前面看,看不到隐伏着的人。 安平藏身处是一颗大樟树,枝浓叶茂,藏身在上面十分隐秘,他可以从叶隙中看到下面的人,下面的人却不易发现他。但他也不能看到前面杉树中的人,只能听到他们的说话声。 他从树上留意上面山岩的动静,随时准备动手。 蓦地,他听到后面有轻微的踏叶声传出,以为恶贼们又搬来了助手,赶忙向后面看去。 “老天,我白耽了一夜心。双星果然棋高一着,他们早就不在庄中了。”他心中暗叫。 后面的树影下,两队男女漫山遍野而来,足有上百人之多。右面是彩衣女郎,约有三十余名,一式彩衣劲装,腰带上有一条绣牡丹的彩巾。 他第一眼便看到在潼关遇上的女郎,她身旁赫然跟着柳姑娘柳青。 还有一个女郎他认识,那便是一再助他的冯玉玑姑娘。 男的一律穿黑色劲装,头戴牛头帽。牛郎星领先而行,挟着沉重的三刃剑,威风凛凛。 然而,神笔客夫妇,却不在其中。 上百名男女悄然而行,分为三列,前一列的人手执藤盾,佩腰刀。第二列是弓箭手,佩鬼头刀。第三列是负责缠斗的人,都是牛郎星的得力手下,也都是三山五岳的好汉,所用的兵刃各有千秋,刀、剑、斧、锤、棍、鞭……一应俱全。但所有的衣着,却是同一式样。 安平隐身的大樟树附近,疏落地生长着一些杂树,有些已经凋零,有些依然长青。与前面的杉树林中间,隔了座四五丈宽的草坪,那是防火道,杉林是有主之物。 糟了!杉林后端有人警戒,发现了双星的人,立即发出了警号。 双方齐发呐喊,相距百步外列阵,箭如飞蝗,杀声震天,将大樟树一段空间作战场,安平进退失据,夹在中间了,无法下地。 三厂的人没有弓箭,但隐仙案的喽罗有,双方先用箭远射,藉树掩身,等候短兵相接。 牛郎星的人弧形展开,列阵逐步推进,用盾牌护身,居然有进无退,排箭前移。 隐仙寨的人准备不周,没有带盾牌,只能据树而守,无法推进,棋差一着。 惨号声惊天动地,双方都有人中箭,但隐仙寨的人伤亡比例较大,形势逆转。 牛郎星藏身在盾牌后,狂吼道:“叫无敌金刀叶老匹夫出来,和我牛郎星决一死战。” 右面树林深处,突然狂笑震天,一个洪钟似的嗓音叫:“牛郎星,老夫在这一面恭候多时,来来来,咱们拼个你死我活。你已身入重围,插翅难飞啦。” 左后方密林深处,嗓门奇大的吼声接着传到:“牛郎星,伏魔天王姜某在此恭候大驾,后路已断,你已成了瓮中之鳖啦!” “哈哈哈哈……”四面八方似乎都有狂笑声来,声源皆在百步外。但只闻笑声,看不见人。显然他们对弓箭有所顾忌,只想等接近时短兵相接。 牛郎星不为所动,大喝道:“结阵,快!” 百余男女三人一组,围成半圆。 “冲!”他发出震天大吼。 只片刻间,便冲入杉林,隐仙寨的喽罗如雪见汤,纷纷溃散,五十名噗罗死伤大半,全被箭所射倒。他们没有盾防身,想得到结果必定不幸。 玉笛飞仙一群寨主也受了不了箭雨的攒射,咬牙切齿地退至山岩下,伏地相候。树丛密布,双方都乱了章法。 安平等牛郎星通过树下,正想落地绕向一侧,左后方人影已现,手下败将伏魔天王带了十余名高手已经激射而来,狂笑声震耳,一面叫:“牛郎星,来决一死战。” 叫声中,降魔杵如天雷下击,走在最后的两名大汉狂号一声,应杵便倒。 前面的弓箭手火速回身,一箭射出。 伏魔天王一声狂笑,杵一震箭即碎折,赶上两步捣出,弓箭手胸被洞穿,狂叫着倒了。 伏魔天王向树下一闪,刚好避过从侧方回身射来的两枝劲矢,避在树后狂笑道:“牛郎星,咱们会逐个消灭你们的,看你们防得了前面,还能防得了后面么?三十余名箭手已经死了四五个,箭也快射光啦!” 除了到达草坪中的人能保持阵势之外,树丛内的人皆各自为战,双星的人互不兼顾,能维持三人一组已是不易。杀声震天。双方展开了短兵相接的拼搏。 两组人盯住了伏魔天王,两把强弓在六七丈外攒射,但树干参差,阻住了视线,不易中的。伏魔天王不怕两把强弓,他希望能将牛郎星引来。 果然不错,勃然动怒牛郎星越过草坪,疯狂回扑,大吼道:“姓姜的,滚出来答话。” 斜刺里闪出一个浑身紫褐色的人影,高大,凶猛,健壮如狮,狮鼻海口,灰髯拂胸,一双虎目凶光四射,脸色有如淡金,手中沉重的厚背金刀芒闪闪,耀目生花,吼声震耳:“姓牛的,你的末日到了,认得我无敌金刀叶飞么?” “铮铮!”刀剑交击声震耳欲聋,两人硬接一招,各向侧飘退八尺,棋逢敌手,两人都脸色一变。 “再接我两刀。”无敌金刀,疯虎似的扑上了。 一名黑衣从侧方冲到,手中的双斧来势如电,凶猛地夹肩硬砍。 无敌金刀突然止住扑势,头一低反退一步,双刃斧落空,掠顶而过。他扭身出刀,但见金虹一闪,黑衣大汉“嗯”了一声,拦腰砍成两断,上身带着双刃斧飞出八尺外,撞在树干上砰然一坠。 “铮!”他一刀硬架扑上来的三刃剑,身形下挫上体摇摇。 牛郎星却斜出三四步,脚下大乱。 “小辈,如此而已。”无敌金刀傲然地叫,豪气飞扬,急步迈进,金刀来一记“青龙入海”,抢攻下盘。 牛郎星下盘不稳,先机已失,赶忙招出“划地为牢”,封招自救。 “铮!”刀剑相交,火星激射,牛郎星身形一滞,侧退三步,棋差一着。 无敌金刀果然名不虚传,金刀刀沉力猛,锐不可当,一声狂笑,如影附形追到,金虹再闪。 两人纠缠成一团,四周的枝叶如被罡风所摧,纷纷折断飞走,刀风剑气激荡出三丈开外,双方展开所学,舍死忘生全力相搏,三丈内无人敢近,刀风剑气劲厉,风雷隐隐,令人立脚不牢。 牛郎星心中懔然,他算是碰上了高明的对手了,不敢再硬接,以快速的身法全神应付。 无敌金刀想在百招之内将他击倒,似非易事,但主将被缠住,大势去矣。 伏魔天王在旁观战,片刻,冷笑道:“言过其实,如此而且,他居然敢和咱们作对,在虎口中剔余食,胆子确也不小,不自量力,自取灭亡,这下子有他受的了。” 他转身后望,先前迫住他的两组人,已被他的同伴缠住,弓箭已失去效用,正在火杂杂地缠斗。 他的目光落在樟树方向,看到四个女人的身影,击杀了他的两个同伴,正向牛郎星激斗的方向掠来。 他挺杵截出,大喝道:“贼婆娘,太爷陪你玩玩。” 四个女人是商玉衡和柳青,另两人是商玉衡的待女,曾经在潼关出现过。商玉衡和冯玉玑,同是织女星的得力属下。 商玉衡一声娇叱,挥剑抢攻,她知道降魔杵沉重,不宜用剑硬碰,用灵巧的剑法八方急旋,避实就虚,快速抢攻。可是,兵刃上已棋差一着,怎近得了身? 优魔天王连攻五杵,迫得商玉衡八方游走,狂笑道:“你们四人齐上!送你们归天!” 柳姑娘插不上手,她取出彩巾,迎风一抖。 伏魔天王杵扫到,狂笑道:“太爷不怕迷香,少献宝。” “铮”一声暴响,柳青的剑脱手而飞。 “铮!”另一名待女的剑亦被击中,连人带剑摔倒在丈外,惊叫着倒翻一筋斗,虎口血出。 伏魔天王哈哈狂笑,欺近了柳青,降魔杵便待击出。 商玉衡一声娇叱,奋不顾身从后扑上,一剑点出。 伏魔天王像是背后长了眼睛,轻扭虎躯招出“回眸反顾”,“铮”一声暴响,剑杵相交。 “哎呀!”商玉衡惊叫,被震得横飘丈余,“砰”一声撞在树干上,摇摇欲倒。 柳青缓过一口气,火速暴退,却不知身后有樟树,退得大急,“砰”一声背部撞上了大樟树,脚下一软。 伏魔天王一闪即至,一杵捣出,叫道:“辣手摧花。” 蓦地,人影从天而降,但见淡影一闪,捣出的降魔杵便被人扣住了,夺目晶虹耀眼生花,冷气侵骨。 伏魔天王心胆俱裂,僵在当地,甚至连呼吸似乎也已停止,瞪大着眼如见鬼魅,最后恐惧地叫:“神龙夏安平。” 安平左手扣牢了降魔杵,右手的寒影剑尖抵在伏魔天王的胸坎上,淡淡一笑,冷冷地说:“阁下,别来无恙?” “你……你要趟这……这一窝子浑水?”伏魔天王恐怖地问。 “也许,你该知道夏某与你们这些走狗势不两立。” “你……” “松手。” 伏魔天王略一迟疑,最后乖乖放手。 商玉衡刚好冲到,挺剑上扑。 “不许动手!”安平沉喝。 商玉衡大吃一惊,急急收剑止步,方看清是在潼关江家所遇到的人,不由一怔。 安平飞起一脚,踢中伏魔天王的丹田穴。伏魔天王狂叫一声,跌出丈外。 安平将寒影剑归鞘,向商玉衡冷冷地说:“这人留给你,擒住他可派用场。姑娘,还认得在下么?” “你……你是在潼关……” “姑娘记性不坏。” “那……那次……” “那次你不相信在下是夏安平,是么?过去的事,在下不愿追究,只向姑娘讨一分人情。” “夏爷之意……” 安平向身后发怔的柳姑娘一指,说:“半年来,柳姑娘多蒙你关照,她的身世极为不幸,不宜跟随你们闯荡江湖。因此,在下要将柳姑娘带走。” “这……” “在下不过问你是如何将她带在身边的,强迫也罢,她自愿也好,总之,她不宜再追随在你的左右。你肯也好,不肯也好,在下必须将她带走,柳姑娘是在下的救命恩人,在下有照顾她的情谊。你说啊,肯是不肯?” 商玉衡怔怔地注视着他,久久方说:“夏爷,请听我说。小青并不是我强迫带走的,她甘愿随我学艺,以便日后报仇雪恨。这半年来,我和她秘密杀了不少武当门人,已经引起武当门人的注意。银剑徐文已经追踪到了江西,可能已知道是我们所为。如果不怕自找麻烦,带走小青并无不可。” 柳青被两人的话触动了内心伤处,不由泪下如雨,惨然叫:“夏大哥,我……” “柳姑娘,不要哭,千斤重担我挑了,水里火里我无所畏惧。愿伯父在天之灵庇佑,我将尽全力替伯父报仇,找到鬼眼夺魂管信,有冤报冤有仇报仇。银剑徐文不分青红皂白枉杀柳伯父,他将用血来偿还。柳姑娘,你愿随我闯荡江湖么?” 柳青屈身下拜,挥泪叫:“夏大哥,一切由大哥作主。” 安平伸手扶起她,凛然地说:“从今起,你以我为兄,我以你为妹,虽非亲骨肉,义却胜同胞。青妹,拭干眼泪,挺起脊梁。银汉双星对你有恩,我们得替他们尽力。” 商玉衡放下心,幽幽地说:“在庐山时,妾身曾奉命寻找夏爷的下落,却不知夏爷就是在潼关所见的夏三东主……” “姑娘贵姓?” “妾姓商,名玉衡,在织女星夫人手下听命。听冯姐姐玉玑说,她在江上曾与夏爷一路同船,居然有眼无珠,不自量力替夏爷出头架梁,却不知夏爷的艺业深如瀚海,十分惭愧。 前晚神笔客甘爷到达秘窟,转达夏爷的口信,力劝敝主人不可徒逞匹夫之勇,无奈……” 安平插手止住她往下说,沉声道:“贵主人已面临绝境,在下不能坐视,请随我来。” 声落一跃三丈,向刀风剑气飞腾处纵去。 树丛中牛郎星确是身临绝地,身后有三株并列的大树,空隙不足容身,后退无路。无敌金刀悍勇如狮,金刀风雷俱发,封住了三方,一刀紧一刀,奋勇抢攻。迫得牛郎星不得不招架,也不敢不硬接。 “铮!当当!”共接了三刀,脚后跟已抵住了树根,无处可退了。 牛郎星满头大汗,无敌金刀仅额现汗影,最后一刀被三刃剑错开半尺,但已获得最佳的迫进部位。无敌金刀一声狂笑,招出“狂风扫叶”,挫身抢入,金刀贴地反扫。 牛郎星的三刃剑还在向外荡,想收回已力不从心,想向上跳也跳不起来,眼看一双腿丢定了,急得冷汗直流,暗叫完了。 “当”一声暴响,两道金虹同时下坠,碎土断草飞溅,喝声如沉雷般传来:“牛兄,向上跃。” 他全力向上跃,掌向后一登猛按树干,飞出丈外,重重地坠落,真力已竭,几乎踣倒。 安平来得正是时候,降魔杵下砸,将反扫而出的金刀砸入地中五寸以上,一面招呼牛郎星脱险.一面飞起一脚,斜挑无敌金刀的左肋。 无敌金刀感到虎口发麻,眼角看到脚影及身,大吃一惊,火速沉肘反掌使劈。 “噗!”掌脚相交,两人同被震退。 无敌金刀贴地斜掠丈余,骇然止步扭身,看到树下站着一个手提降魔杵,腰悬短剑的英俊青年人。 他不认识此人,却认得金光耀目的降魔杵,正是伏魔天王的兵刃,不由大吃一惊,脱口叫:“伏魔天王呢?” 安平向远处一指,淡淡一笑。 他顺手势看去,三丈外站着四位姑娘,一位姑娘抓住伏魔天王的后腰带,提在手中。伏魔天王俯身向下,软绵绵地像个死人。 “你……你是谁?”他骇然问。 “区区夏安平,上呀!阁下绰号无敌,夏某却是不信,有道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夏某专诚向阁下请教来了。” 无敌金刀心中暗惊,厉声道:“夏三东主,你难道真想抄家灭门不成?脱身事外,叶某不究既往,网开一面。” 安平哈哈大笑,说:“阁下,可借你说得太晚了些。夏某的店铺已毁在你们手中,你认为夏某能就此甘心么?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夏某本不愿和你们计较,但你们却不愿放过在下,在下只好以牙还牙了。阁下,你已无法抄在下的家,灭在下的门了。你歇口气,在下给你一次公平一决的机会。牛兄,还不快些离开去主持大局作甚?” 不远处,四条人影穿枝拨叶如飞而来,赛纯阳扯着大嗓门尖厉地叫:“叶施主,体要放走了这恶贼,他就是用切经截脉手法制了贫道右期门的要犯夏安平。” 牛郎星已恢复了疲劳,恶狠狠地截出怒吼道:“妖道,送你升天! 商玉衡也接着掠出,娇叫道:“不消星主动手,属下活擒他们。” 柳青也跟着掠出,另一名侍女也挺剑迎上,三把剑三条彩巾三面飞舞,迎上了。 远处不时传来呐喊声和惨号声,但看不见人影,冈阜起伏密林遍布,视野不广,凶斗在各处展开,一场好杀。 “阁下,准备好了么?”安平冷然问。 无敌金刀面对可怕的对手,强接心潮全神运气行功,调和呼吸收敛杂念,冷然一笑,立下门户徐徐迫进道:“不是你死便是我活,上。” 安平徐徐拂动着降魔杵,缓缓向左跨步,笑道:“生死关头,奇怪你居然还有说废话的心情,动起手来自然不是你死便是我活,还用多说么?难道……” “呔!”无敌金刀大喝一声,闪电似的扑上,金刀一闪,“乘风破浪”一刀横削而来。 安平退后两步,向左再闪,一刀落空,笑道:“老兄,可不能浪费精力哪!你我的艺业相差不会太远,谁能支持到最后谁就是幸运的人,怎能胡乱出招?保持清醒以策安全。急个甚么劲?” 绕了一圈,无敌金刀再次疯狂上扑,一声沉叱,连攻五刀,但见金虹飞舞,漫天彻地全是刀影,刀势如狂风暴雨,凶猛绝伦的绝招如同长江大河般滚滚而出。 安平第一次使用降魔杵,却感到不太趁手,伏魔天王的降魔杵只有四十斤,太轻啦,使用这种重家伙以力胜,花招极少,不攻则已,攻则如雷霆下击,不发则已,发则必中,绝不能用花招徒耗精力。 他轻灵地让过四刀,突然揉身而上,反击了,一声长笑,金芒一闪,“当”一声暴响,架住了攻来的第五刀。 无敌金刀连退两步,感到虎口发麻,脖子发热,不由大吃一惊。 安平再发长笑,“泰山压顶”兜头便砸。 无敌金刀心中虽不服气,但却不敢硬架,左闪,扭身、出刀,“当”一声用刀背反架,借刀打力避实趋虚。 “当!”暴响震耳,他不但未能将杵震开,自己反而被震得向左冲出三步。 “接招!”安平豪气飞扬地叫,“顺水推舟”跟踪击到。 “当!”无敌金刀全力下劈,降魔杵下沉半尺,他自己的刀却被震得向上扬,人亦被带得向后退。 “有你受的。”安平叫,如影附形迫进,降魔杵左荡右决,点、砸、劈、压锐不可当,风雷乍起,杵风运及丈外,四十斤的降魔杵在他手中,变成了不上手的鸿毛,势如排山倒海,连攻十二杵之多,迫进了四丈余。 “当当当……”无敌金刀大汗如雨,疯狂地招架,踉跄向后退,根本无法还手。 “噗!”杵击中一颗海碗粗的大树,大树“噗簌簌”地倒了。 四个前来声援的人,被三女缠住了两个,一个被柳青用彩巾迷倒了。另一名大汉见无敌金刀身陷危境,大吼一声,奋身冲上,一刀向安平的右肩劈落。 安平一杵砸出,喝声“滚”! “挣”一声暴响,钢刀断成三段,大汉惊叫一声,仰面便倒,震飞丈外,砰一声倒在牛郎星的脚下。 牛郎星舍不得离开,他要看两位无敌高手拼搏,在旁亦步亦趋,凝神看两人的招式。大汉被震倒在他的脚下,他挥手平静地说:“快走!饶你不死。” 大汉虎口裂开,爬起抱头鼠窜。 无敌金刀乘安平震跌大汉的刹那间机会,总算能回敬了四刀。 安平左遮右拦,化解对方四刀狙击,一声长笑,叫道:“能硬架我三杵,饶你不死,一!” 声落杵降,“泰山压顶”猛劈而下。 无敌金刀不能不架,杵已临头,无法闪避,只好大吼一声,双手托刀向上强架。金刀重有五十斤,比降魔杵更重,对背特厚,与刀刃形成长三角形,易于打磨,因此锋利无比,海碗大的树保证一刀两段,更禁得起打击。 “当!”杵击在刀右脊,无敌金刀身形下挫。 “二!” “当!”无敌金刀的膝盖几乎触地。 “三!”第三杵已闪电似的砸落,没有任何闪避的机会,三杵连击,似是刹那间攻到。 “当!”击中了。 “噗!”无敌金刀坐下了。他的手已经脱力,几乎被自己的刀砸破脑袋,脸色死灰,呼吸像是停住了,双眼无神,冷汗湿透衣衫,浑身在猛烈抖动。 “噗!”他终于支持不住,连人带刀歪倒了。 安平伸手将他扶住,凛然地说:“阁下,你的性命保住了。” 无敌金刀闭上双目,两行老泪洒落胸襟,嘎声说:“要杀就杀,不许你折辱我。” 安平退后两步,沉声说:“阁下,你很了得,惺惺相那霸,在下也不为已甚。我警告你,夏某不想追究破家的事,你们的人最好见好即收,再不知趣,穷追不舍,休怪夏某心狠手辣,带着你的人赶快离开,以免枉送性命。” 无敌金刀脱身地站起,一字一吐地说:“叶某不领你的情,后会有期。” “你阁下还不能独自离开,因为在下无法保障你在别处不杀咱们的人。” “你想怎样?” “牛郎星兄会送阁下平安离开。” “叶某认栽。” 安平转向牛郎星说:“宏毅兄,请冲小弟薄面,饶他们一次。收了他们的兵刃,带到前面去善后。” 牛郎星像是脱胎换骨,换了一个人一般,傲气全消,笑道:“兄弟,我听你的吩咐。” 赛纯阳上次被安平所制,命不该绝,被逃回的人救近九江,恰好碰上第一批赶来的大风真人,花了十天功夫,总算替他解开了被制的经脉,但始终未能完全恢复健康,艺业一落千丈,已沦为二流人物了。安平解决了无敌金刀,他和另一名同伴却先一步被商玉衡生擒活捉。 牛郎星与三女火速动手,召来附近的同伴,押着俘虏向山岩方向急走。 柳青紧跟在安平身后,安平提着降魔杵,挟了金刀,走在众人的左侧。 不远处一株古松上,两个蒙面人等众人离开之后。一个说:“云儿,认得他的出杵手法么?” 另一蒙面人说:“怪!他的出杵手法,怎会和我们的金刚杵法相同?” “金刚杵法是你曾祖父的不传之秘,外人无从获悉。你看到他最后一杵么?左手下沉自卸真力,正是金刚杵法中应付突如其来的袭击,在瞬息间挪劲移力的不传心法,要不然,无敌金刀不被砸扁才怪。孩子,你爹的消息,全在他的身上。” “爷爷,盯住他。” “那还用说?走!” 说走便走,两人飘身而下,远远地跟随。云儿一面走,一面嘀咕:“爷爷,云儿想和他较量较量。” 爷爷呵呵笑,说:“挨了一掌,你还不服气?我敢保证他已获得你爹的真传,在艺业上你和他难分轩轻,但他的内力修为要比你深厚些,挪劲移力的手法表现得天衣无缝。孩子,不许你胡闹。怪!这孩子的胆气似乎愈来愈壮,果真是前途未可限量呢。” “爷爷,云儿有意见……” “说吧。” “我们只在暗中盯住他,他会带我们找到爹爹的,如果问他,恐怕爹早已警告他不可吐露行踪,他不会告诉我们的,反而打草惊蛇!” “说得有道理,我们跟住他,暗中加以照应就是,你记住,如果他需要我们相助、切记不可用排云掌法和排云剑法,金刚杵法是我们严家的纪学,绝对避免使用,以免引起他的疑心。” “云儿记住了。” 山岩前的平坡上,双方正相持不下。 岩左面的草冈,是三厂的地盘。右面,织女星主持大局。双方对峙,中间距二十余丈,占地势以强弓交战,想斗兵刃无用武之地。中间是乱石和丛草,松林反而成了侧翼的无人地带。 三厂这一面,以玉笛飞仙夫妇为主,并有三厂请来的江湖亡命,加上承天宫的人,聚集了百余名之多。 这一面,织女星的人只剩下四十名左右。但她的左侧近杉林处,三十余名女人依林列阵,她们是赶来援手的云窝众女。如果她们晚到一步,可能织女星一群人已经被消灭了,杉林和碎石草坪附近,横七八竖的散落着数十具男女的尸体,显然曾经过一番惨烈的恶斗,方形成目前对峙的局面。双方死伤皆重,正利用机会喘息。 山前的谌家始终坚持并未被攻破,山后有警,围攻谌家的四队人,正由神剑王泰率领,会合承天宫的人,浩浩荡荡加速赶来,快到达斗场了。 想趁火打劫的群雄却先到一步,他们上了山岩,居高临下观战。 游龙剑客一群好汉,也夹杂在人丛中,企图不明。 决定性的时刻将到,双星的人岌岌可危。双方的箭行将用尽,即使能拖至天黑了夜暗光临,亦将短兵相接,双星的人除了逃走,别无他途。散处在各地游斗的人,逐渐归队,已听不到杀声了。 百余名恶贼赶到,承天宫的主力到达,声势大壮,冈顶上,承天宫的仙师凌虚真人一身火红,十六名手持法器的老道左右护法,露出半截上身,向这一面叫道:“谁是银汉双星? 现身和贫道答话。” 相距在百步外,叫声依然清晰震耳。 这一面两株巨树后,六名侍女护卫着两个女人,一穿彩衫,一穿紫虹衣裙。彩衫女年约三十上下,风华绝代,美艳动人,只是眉梢眼角煞气太重,令人不敢亲近。她就是织女星范萍,一个高傲而野心勃勃不甘人下的女人。 穿紫虹衣裙的女人年岁略大些,约四十出头,眼角依然看不见鱼尾纹,一双凤目明亮如午夜寒星,风华绝代,举步雅致从容,她是江湖上颇具盛名的神秘女英雄之一,云窝众女的女主人紫云娘,徐夫人廖瑾。 近十年来,江湖上有三个女人仍能保持她们的盛名,紫云娘便是其中之一,而且是行侠仗义的女中豪杰,名号最响亮,极获江湖白道群雄的尊重,也极为黑道朋友所痛恨。另两人一是警幻仙子,一是隐仙寨的玉笛飞仙。警幻仙子亦正亦邪,王笛飞仙却是大大有名的女强盗。三个人也有相同的地方,那就是她们的夫婚,名号皆没有她们响亮。女人聪明能干,做丈夫的准抬不起头来,除非做丈夫的更聪明更能干。玉笛飞仙的夫婚神力天王朱倍浑身练了刀枪不久的金钟罩奇学,双手有千斤神力,艺业可说出类拔萃,按理他决不会是甘于雌伏的大男人。可惜,这空有一身足以傲视江湖的艺业,却是个带有八分憨气的傻大个儿,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活该乾网不振。 紫云娘的夫婿徐锋,是个只知吟诗作赋的骚人墨客,他对明哲保身极感兴趣,从不过问妻子的侠事义行,没事便找老道和尚下棋喝酒,或找同好吟风弄月。因此,江湖人甚至不知紫云娘的夫婿是谁。 至于警幻仙子,江湖上传说她已结了婚,夫婚是谁?连她的亲信五弟子,恐怕也知者不多。也许江湖陈奇,鬼道人与入云龙金汝诚几个人知道,但他们却守口如瓶,绝口不提这些事——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二十八章 威震群豪 紫云娘是织女星的远亲长辈,事急她终于出头露面加以援手,她带了云窝谷的精锐三十余名女人,及时解了织女星的危局。她的爱女曼如受伤被安平所救,无法动剑,所以并未跟来,侍女飞虹倒是来了。 织女星范萍野心勃勃,她想在江湖创出光芒万丈的大事业,要出人头地,要成为独一无二空前绝后的女英雄,五年来默默地在江湖中秘密活动,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将天下各地的江湖好汉武林高手的底细摸清,确是花了不少心血.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这半年来双星出现,果然名噪一时,大有所获,时机成熟,她终于如愿以偿,成了江湖中实力雄厚的名女人。 可是,她夫妇两人皆昧于偏见,忽略了时势,最大的错误是太迷信武力,以为武林人像一盘散沙,充满了利害冲突的死结,门户之见、名利之争,好勇斗狠、良莠不齐等等,皆可用武力加以融合消除,逐一降伏便可罗为已有。半年来,他们的收获甚丰,却犯下了严重的错误,物极必反,不甘屈服的人多的是,武力解决不了问题,轻视武林道义,必将自食其果。 这次王笥山之斗,他曾用十万火急的柬帖,召集江西地境的党羽和朋友前来相助,事实上赶来的人并不多。危急时,真正诚心协助他的人并不多见,迄目前为止,能出死力相助的人,还是织女星的远亲紫云娘,还有尚未现身的神笔客,再就是从天而降的救星夏安平。 紫云娘是织女星的远亲,神笔客是牛郎星以道义结交的少数朋友之一,夏安平一度曾是对头。到头来,只有这些人替他俩卖力,想起来便足以惊醒他俩的迷梦了。 首次接触交锋的结果,双方皆死伤惨重,双星的人损失了一半,如不是云窝众女和安平及时赶到,恐怕难免全军覆没的厄运。 织女星见对方大援已到,心中十分焦虑,眼看箭阵人手零落,如果对方发动攻击,除了溃散之外,别无他途。 她向左面的杉林远处看去,林密视野有限,看不清林内的情景,也听不见里面的动静。 她心中大急,忖道:“宏毅阻止从后面包抄的人,怎么还不见转来?林中已无声息,难道……” 她毛骨悚然,不敢往下想,脸上泛上苍白,向侍女叫:“传话下去,不必理会妖道叫阵,相距甚远,妖法无所施其技,不可滥用乌鸡黑狗血。” 说完,又向两名侍女说:“跟我来,去接应星主。” 紫云娘摇摇头,沉重地说:“范萍,你能走得开吗?妖道既然出面叫阵,没有人答话,他会下令进攻的。你看出危机了么?” 织女星岂能看不出危机?新到的人从谌家撤来,带了不少用树枝札成的木盾,这时已在冈左右列阵,显然准备冲上来了。另一批人在冈左与杉林交界处列阵,一看便知要从杉林进攻双星的左翼。把守林后缘侧翼的云窝众女,即将面临艰苦的恶斗。这一批进攻左翼的人,以隐仙寨的人为主力,前一列是木盾手,第二列是箭手。押阵的主将,便是玉笛飞仙夫妇。 前一列持木盾的人,青头罩,青直裰,只露出双目,看上去狰狞可怖,他们是承天宫的香火道人,其实是为非作歹的不肖之徒。 凌虚真人得不到答覆,大吼一声,大袖一挥。 角声划空而过,玉笛飞仙举剑一挥,娇叱道:“擂鼓,冲!” 鼓声乍起,隆隆然山谷震鸣,二十名木盾手钢刀齐举,结成一座人墙,逐步推进。不久,进入了杉林。 云窝众女已经在一声暗号下散开,隐没在树根和茂草中,外表看不见人,像是无人地带。 危机将临,恶斗将起。 凌虚真人见玉笛飞仙的阵势已动,大袖一挥,冈后木盾齐现,接着是一阵箭而射出,先用箭开路。 呐喊声如雷,百余人随盾冲出。 且回头表表安平一群人。 进入杉林,林宽约百丈,沿途只有死尸,不见活人。远远地,便听到从湛家赶来的人所发的喧闹声。 安平心中一动,问道:“宏毅兄,左面不会是你们的人吧?” “左面山冈后,神笔客甘兄夫妇,答应带着他的六十余位黑道朋友相助,但在秘道口未打开之前,不会出面,以便和秘道口出来的人三面围攻。”牛郎星答。 这一带的地势安平早已了然,便急急地说:“牛兄,你带着人押了无敌金刀做人质,我去招呼神笔客,事急矣!再不发动便嫌晚了。不必急于动手,必须由我和甘兄先发动,记住。” 说完,冲上点了无敌金刀的穴道,沉声说:“姓叶的,在下制赛纯阳时,只用了三成劲,所以他得以不死,但永难恢复原有功力,因为解穴的时辰过晚。阁下如果不想死,最好安静些。穴虽未制死,却更为凶险,希望你自爱。” 声落,带了牛郎星的一位属下,向左飞掠,三两个起落便消失在林中。 凌虚真人感到奇怪,已推进至一半地段,却不见对方有箭射来,似乎毫无动静,看对面山冈上只有野林荒草,人都不见了,不由心中大惑。他的妖术不能及远,想施术必须接近至三五丈内方始有效,便大喝一声,催动阵势向前急走。杉林中,玉笛飞仙夫妇脚步加快,向前迫进。 蓦地,先前妖道所占的山冈左侧,杀声雷动,劲箭和弹丸如暴雨般射到,听到杀声箭已先到,相距不足五十步,后方一无遮掩,狂号声惊心动魄,盾手和弓箭手纷纷倒地,躺下了二三十条好汉,阵势大乱。 “伏下,稳住阵势。”凌虚真人怒火如焚地叫,但怎能稳住? 正乱间,杉林中也传出号叫声,双方动手了。 “退至山岩下。”妖道大叫。 对面的山冈上,牛郎星左手挺盾,右手高举三刃剑,大吼一声,草丛中人群暴起,弓弦狂鸣,箭雨射到。 人群狼奔豕突,退到山岩下,已折了一半人,各找岩石树干藏身,一个个被箭雨迫得抬不起头来。妖道总算全身而退,气得暴跳如雷。 山岩上,坐山观虎斗的人数有十名之多,不知是谁在人丛中突然大叫道:“咱们不要袖手旁观,上面多的是乱石,咱们推下石块,砸死这些三厂的走狗。” 一呼百喏,立即有人搬动石块。 蓦地,一座大石上出现了游龙剑客的身影,掣剑在手大喝道:“谁敢浑水摸鱼趁火打劫,休怪我游龙剑客心狠手辣。” 他出面制压立时生效,游龙剑客四个字果有震慑人心的威力,其他的人怔住了。 这瞬间,十余名党羽各拔兵对戒备,虎视眈眈,全是江湖上知名人物。 人丛先是骚动,最后渐渐静止。一个金鱼眼大汉突然排众而出,在丈外止步,大声道: “狄少堡主,在下有事请教。” 游龙剑客冷冷地注视着他,冷冷地问:“尊驾高姓大名?咱们眼生得紧。” “在下姓卫,名辉,匪号是翻江鳌,贡江是卫某的衣食父母,名不见经传,少堡主自然眼生。” “阁下有何见教?” “请问少堡主究竟想站在何人一边?” “狄某谁也不帮。” “少堡主可知三厂的走狗,皆是江湖朋友恨之切骨的人么?少堡主既是侠义道中人,该不会与三厂有交情吧?” “狄某与三厂的人互不相容,谁人不知?” “很好。那么,为何阻咱们打落水狗?” “在下是为诸位好。” “少堡主的话,倒把卫某弄糊涂了。” “三厂的人并未一败涂地,咱们都曾经在斗光里落脚,留下行迹,三厂的眼线决不会将诸位忘怀,日后他们大举向诸位报复,咱们该有多少人遭殃?再说,此时此地出面,道义上无法交待。三厂的人容许咱们旁观,即是重视江湖道义。咱们反而乘人之危,岂不可耻?诸位在江湖闯荡,飘忽不定,无根无底,不怕惹事招非。我蟠龙堡可不是没有根的浮萍。三厂的人如果追究起来。首先遭殃的人便是蟠龙堡,狄某可不愿做亡命之徒与官兵为敌。因此,不得不出面阻止诸位妄动。” “少堡主的话有点强词夺理,如果怕事,少堡主何不早早离开脱身事外?”翻江鳖气虎虎地说。 “这时脱身事外,谁人相信?阁下,你说话有欠思考。” “笑话!卫某理直气壮,名正言顺,为何有欠思考?没有人敢强迫少堡主参加,少堡主也不必阻止咱们的行事……” 游龙剑客用一声咒骂打断翻江鳌的话,怒叫道:“你这水贼可恶,居心叵测,想浑水摸鱼,陷咱们于死境,用心可诛。” 一名大汉冷笑一声,厉声道:“少堡主,和这种小水贼生气,岂不辱没了少堡主的身份么?待在下收拾他。” 翻江鳌一看事态严重,正想退出。大汉冷哼一声,举手一挥,另一名大汉从石后闪出,蟠龙连弩“卡”一声暴响,银芒乍闪,刚跃退而身在空中的翻江鳌惨号一声,身躯一震,“砰”一声重重地掼倒,挣扎叫号着死去。 “谁愿意再试?”大汉厉声问。 所有的人面面相觑,做声不得。游龙剑客的话不无道理,即使他们心中不服不以为然,在暴力的控制下,没有人再敢提出抗议自取杀身之祸了。 山岩下,突然发出震耳的呼叫声。 进入杉林包抄双星左翼的六七十个人,碰上了煞星,距云窝众女的埋伏区尚有十余丈,左面承天宫的人已被前后的箭雨夹攻,迫得退守在山岩下,呼应困难。 玉笛飞仙发觉后路已被神笔客带来的黑道群豪截断,她不在乎,大叫道:“有进无退,先擒下双星再说,快上。” 前面的木盾手不再顾忌,向前急进,撞入云窝众女的陷阱。一声娇叱倏扬,伏在乱草枯枝下的云窝众女突起发难,像一群雌虎大发雄威,杀声震耳,火杂杂地卷入人丛,剑影漫天。 短兵相接,弓箭毫无用处,持木盾的人丢掉盾,箭手也丢掉弓,各找对手厮杀。 玉笛飞仙吃了一惊,飞掠而上。 神力天王发出一声震天大吼,拉掉兵刃套囊塞在腰带上,露出金光闪闪的八十斤钢人。 铜人双手合于顶端,尖端锋利,脚踝是握把,足底凸出可作撞击之用。全长三尺六寸,没有千斤神力,单手岂能使用? 别看傻大个儿粗笨态度,但身手相当灵活,一跃丈余,从人丛中抢越而至,大吼道: “留给我打发,朱爷手痒。” “跟着我。”玉笛飞仙叱道。 傻大个呵呵笑,果然跟在她身后,左手揉脑袋,龇牙咧嘴地说:“好寨主,让我自己走动好不好?” “不行,你得替我保护身后,免得被人偷袭。”玉笛飞仙不悦地叫,“铮”一声清鸣,架开了一名锦衣少女的剑,左手一挥,白光一闪,她用奇快绝伦的手法拔出玉笛,戳入少女的肋下,直贯内腑。少女“哎”一声惨叫,退了两步仰面便倒。 “这时还用不着你。”她又说,转向另一名少女扑去。 傻大个儿抓耳挠腮,尴尬地跟在身后无可奈何。 刚接近少女,她重施故技先出剑相引,左手仍是剑诀,玉笛不在手中。 少女果然上当,伸剑接招错剑抢人。 “着!”玉笛飞仙轻叱,剑上真力倏发,将少女的剑压出偏门,左手倏伸,玉笛出手,奇快绝伦地点出。 少女想躲已力不从心,玉笛不仅来势太快,而且出其不意,怎能躲开致命一击?正危急间,身侧人影乍现,安平从天而降,左手一把扣住王笛,左手一掌反抽。 “啪!”掌声如裂帛,玉笛飞仙的左颊挨了重重一击。 “哎……信哥……”她尖叫,斜撞出丈外,玉笛已被安平夺去。 紫云娘刚好纵到,一声娇叱,剑已递到。 玉笛飞仙突然斜冲而出,凌空斜飞,左手一搭丈余高的横枝止住冲势,在千钧一发中避过致命一剑,轻功之高明,骇人听闻,她竟然在身形不稳中斜飞而出,飞仙的绰号果然名不虚传。 冲势未止,她再次飞扑而下,厉叫道:“原来是你这泼妇,不是你死便是我活。信哥……” 她的信哥已经不在身边了,已被安平引走啦!安平本想一拳将玉笛飞仙击昏,估错了玉笛飞仙的造诣,正想追袭,神力天王已经到了,铜人急砸而下,像是泰山压顶,也似天雷下击。 他不敢大意,侧跃八尺,将玉笛插在衣领后,拨出腰带上插着的降魔杵,招手叫:“来来来,这儿不易施展,到外面空阔处一拼,看在下砸扁你这傻小子。” 神力天王怒火上冲,他听不得别人叫他傻小子,一声怒吼,铜人顺势扫出。 安平哈哈大笑,斜身退走,引神力天王出外决战。 神力天王两记狠招落空,更是暴怒如狂,忘了他的妻子,拔腿便追。 安平一面退,一面叫:“徐夫人,请让那位女寨主跟来,在下要斗一斗他夫妻俩人,以便让双星合力收拾残局。” 他不认识紫云娘,但从徐曼如的口中,已经知道个大概,看紫云娘的装束衣着,便猜出是徐夫人。 紫云娘无暇理会,她要和玉笛飞仙较量较量,但仍然留了心,一面出招化招,一面循声向林外退。 安平从容退走。神力天王飞步急赶,势如狂风,片刻便到了林外碎石丛草密布的荒草坪。 神笔客的朋友,占据了岩石的小冈,正欲冲向山岩,看到两个带了重兵刃的人出现在草坪中,讶然止步观看。 岩右小冈上的双星夫妇,也停止放箭,和属下现身在冈项,准备独自上前策应。 山岩下的凌虚真人脸色一变,向身旁的雷霆剑大风真人沉声问:“大风道友,这人是谁?” “神龙夏安平。”大风真人悚然地笑。 “他手中的降魔杵,不是伏魔天王姜施主的兵刃么?” “正是。” “怎么到他手中了?” “姜施主凶多吉少,道长。”大风倒抽着冷气答。 凌虚冷哼一声,叫道:“五弟子何在?随我来。” 六个老道大踏步走出,向空坪走去,五具本盾环成半孤。 三厂的人以神剑王泰为首,他的肋伤已经痊愈了。他后面,是雷霆剑大风、天龙神僧、生死判,还有两僧、两道以及三位名列十八豪的高手。十一个人,有四个是安平的手下败将。但倚仗人多,且有凌虚真人打头阵,他们硬着头皮出来撑场面。 山岩顶端,群雄的注意力被下面的恶斗所吸引,不再和游龙剑客僵持了。 游龙剑客带着党羽闪在一旁,离开众人五六丈,附耳嘀咕片刻,接着有七个大汉悄然离开,隐入山林中四散而去。七人中,有五湖浪子在内。 牛郎星见凌虚真人率人出阵,意会双方的弓箭行将用完,要以武林规矩单打独斗了,不甘示弱,夫妇俩立即下冈,带了八名男女同伴缓缓而来。 八名男女左右分列,押着无敌金刀和赛纯阳凌霄道人,还有伏魔天王姜世贤。一名大汉高举着无敌金刀的金刀,在前开道。这一来。对方便不敢使用弓箭了。 三厂的走狗看到无敌金刀被押出,不由骇然。 空坪阔约百余步,十分宽敞,正是动手相搏的好所在,可惜尸体七凌八落,血腥触鼻,草石被血染红,重伤未断气的人仍在呻吟叫号,动人心弦。 安平退至场中心,突然大喝道:“不许接近至十丈内,要交手的人先报名进场,我神龙夏安平一应奉陪。” 声落,神力天王到了,一声怒吼,铜人来一记“横扫千军”拦腰扫至,风雷俱发,锐不可当。 安平退后两步,一招落空,向左游走,笑道:“傻小子,急甚么?我有话说。” “说你娘的废话,朱爷爷不要听,接招!”神力天王怒叫,跟上就是一记“毒龙出洞”,兜心便捣。 安平不再避招,一声长笑,挥杵急架,“铮”一声暴响,各向侧飘,似乎劲道相当,半斤八两。 接着是一连串的疯狂相搏,金光闪闪,杀气腾腾,四条胳膊翻飞,两位重兵刃暴起,一阵惊心动魄的撞击声,一记一落实,硬拼硬架各不相让,三丈内碎石激射,枯草纷飞,似乎地面亦在震动。每一招皆有千斤力道。火花激射中,两人的兵刃皆伤痕累累,外面的金漆逐渐脱落,钢人的五官开始面目全非了。 神力天王可能是第一次遇上敌手,杀得性起,奋勇迫进,大吼一声,来一记“天马行空”,反抽而上,身形迫进,这一抽顺手顺势,力道千钧。 安平正要试用全力,喝声“来得好”,身形半挫,“朝天一柱”身随杵转,硬接扫来的铜人。 “蓬”一声大震,铜人向外荡。 神力天王身形反而欺入,手肘一带,以铜人把部急撞而出,一闪即至,来势凶猛无比。 安平斜身错开,挫身来一记“狂风扫叶”。 神力天王狠招落空,跃退丈余。 安平一声长啸,如影附形迫到,降魔杵凶猛地扫出。 神力天王满头大汗,脚步已乱,双手分持铜人两端,全力封架,“蓬”一声大震,震得他横退八尺。 “再接一杵。”安平叫,声到杵到。 “蓬当当!”一连三声暴响,神力天王下盘大乱,右手不住发抖,怪眼像要突出眶外。 安平也汗水满头,疾冲而上叫道:“阁下的神力何处去了?打!” 声落,一杵斜砸,恍若雷霆下击。 神力天王真力将竭,但却不能不接。金钟罩不怕利器打击,不怕刀枪,但千斤神力下砸,同样禁受不起。同时,金钟罩也属于气功的一种,不可能支持太久、经过凶猛无比的狠拼之后,他已经气将竭力将尽,却又不能不拼余力接招保命。 “当”一声暴响,神力天王身躯侧飞,稳不住身形,砰然倒摔出丈外,铜人亦脱手而飞。 “哎呀!”惊叫声从侧方传到,玉笛飞仙挺剑飞扑而上,身剑合一化为一道虹彩,一闪即至,剑递出了。 她后面,紫云娘也急射而来。 安平旋身一杵扫出,大喝道:“滚!” 这一杵把握得十分精确,又狠又准,“铮”一声暴响,玉笛飞仙连人带剑斜飞两丈,几乎丢剑踣倒。 这瞬间,情势大变。凌虚妖道一声怪叫,五名老道左右一分,急冲而来,霎时黑雾漫天,鬼火飞腾,腥风大作,异啸摄人心魄,似乎四周鬼影憧憧,奇禽异兽飞腾咆哮,一拥而至,令人眼花撩乱,头脑昏沉。 牛郎星大喝一声,八名男女属下取出藏在衣下的竹筒,急迎而上,用乌鸡黑狗血特制的辟邪溶液激喷而出,暴雨般向黑雾中喷去。 无敌金刀退在一旁,大喝道:“本部的人快退,不许上前。” 雷霆剑大风真人领着三厂的人自侧掠出,他们不敢跟在凌虚妖道身后,迎着无敌金刀叫道:“叶施主,你难道卖身投靠了么?还不归队?” 无敌金刀长叹一声,苦笑道:“在下已被制了穴脉,归队只有死路一条,道长如果勉强将在下带走,不啻断送在下的性命。请看,凌霄道长和伏魔天王为何不能随意脱身?他们未被制穴截脉,所以被牛郎星看守住,在下虽能自由走动,但已是身不由己的人。道长如果退走,也许可以保住咱们的性命,不然……” 这时,安平一声长啸,降魔杵奋力向黑雾中飞掷,左手抓住白龙辟毒珠,不时放至鼻端嗅吸,拔出了寒影剑,舌绽春雷般大吼道:“牛兄,火速撤退山区,快,迟恐不及,速从西南角撤走。” 黑雾中,突然传出一声慑人心弦的狂号,那是妖道凌虚真人的声音。 牛郎星莫名其妙,眼前正占上风,何用撤走?但他听出安平的叫声充满焦虑不安,大有可疑。同时,他已答应一切由安平作主,岂能失信?三刃剑一挥,向后大喝道:“撤走,西南角。” 接着,向大风和伏魔天王几个俘虏厉声道:“夏老弟说过不杀你们,在下只好网开一面,山长水远,咱们后会有期。除非你们该回京师,不然日后见面,格杀勿论。” 说完,率众急急向西南方向急掠。 撤走的信号传出,杉林中的云窝众女已将恶贼们全部解决,她们也死了五个人,带了尸体接着撤走。 安平杀入黑雾中,飞旋一匝,从雾影中穿出,大叫道:“牛兄,随朱逸凤姑娘速退,我去接应神笔客,快!” 声未落,人化狂风,向冈顶掠去。 黑雾渐散,荒草碎石中,留了无数尸体,其中有凌虚真人和他的三名弟子。凌虚作法自毙,在黑雾中没留意安平掷来的降魔杵,被击中小腹,五脏外流,死状极惨。他的三名弟子一个被贯穿胸膛。两个身首异处,死在寒影剑下。五个弟子中,又死掉了三个。 牛郎星应声急撤,快到山冈下时,突见三个少女站在冈顶向他招手。他认得,中间的姑娘正是大名鼎鼎的逸凤朱姑娘。他当即掠近急问!“朱姑娘,怎么回事?” 逸凤神色紧张,急急地说:“游龙剑客早在附近三里周围埋伏下几百人,有下了雷火大阵,恐怕这时烈火已起,再不撤走就要全部葬身此地,我已清除了他们十个人,也许可以及早撤出。” “咦!姑娘是怎么通知夏老弟的?相距这么远……” “夏三东主聪明绝顶,了不起哪!我在这儿用火摺子示意西南方向,挥手示意急退。真了不起,我以为他不易弄清,想不到他一点即明,确实令人佩服,快走。” “我等夏老弟……” “等他?你不在前面开路准备厮杀接应,还来得及等他?” “哦!这样吧,我们何不从秘道退出去?” “哼!”逸凤冷哼,不屑地说:“秘道?你阁下的党羽中,最少隐有五个以上的内奸,秘道中段已被炸毁,谌家的人根本无法出来。你们在这儿埋伏,骗得了妖道和三厂的走狗,却骗不了游龙剑客。他告诉妖道们,说你们可能从这儿逃走,却没告诉任何人他设下了雷火阵,要一网打尽天下群豪。快走,迟恐不及,跟我来。” 不到半里地,劈啪之声震耳,风高物燥,山林中放火,满山都是枯枝败叶干草,燃烧之速,出人意外的快。 “糟!火起了,快!”逸凤骇然叫,脚下加快,又嘀咕道:“发动得这般快,大事不妙。哎呀!夏三东主为何还不见跟来?我……” 她急急转头,向两侍女焦急地说:“你们速带双星出困,我回去接应夏三东主。”声落如飞而去。 山岩顶端,游龙剑客一群人早已不知在何时离开了。只有那些想混水摸鱼的江湖朋友,仍在上面观战,被安平的神勇惊呆了。正看得目眩神移,突见安平发令退走,下面大乱,他们还不知大祸将至,莫名其妙。 “火!火!东南角失火!”终于有人发现有异了。 “糟!瞧,后面浓烟冲天。不好,东面、北面、南……哎呀!四面八方都起火了。”有人狂叫。 安平掠向山冈,远远地便看到神笔客夫妇率人奔来,他急声叫:“甘兄,招呼所有的朋友,跟我走。” 糟透了,神笔客在冈后留置了保护退路的人,必须派人转回招呼,人员零散招呼不易,好不容易等人到齐,已耽搁了不少时刻。 夏安平没想到火起得那么快,人站在林中,不可能看到百丈的情形,虽心中大急,也只能安心地等候神笔客召集朋友。等听到木材的爆裂声传来,火势已经不可收拾啦! 玉笥山朝北,北风似乎突然加强,已可嗅到烟火味了,熊熊烈火从四面八方点燃,远在三里外向里烧,共有百余处火头,树枝带着火焰腾空飞升,随风飘落,落在何处,该处立即起火,不消多久,百余处火头便增加了两倍以上,势成燎原。只有西南角火头稍小,且露出一段半里地空隙。可是,不久之后,风狂火烈,渐渐地形成合围。 安平仍不知情势如此恶劣,向神笔客叫道:“快,西南角可以脱身,我到岩上看看情势,你们先走,愈快愈好。” 神笔客更不知情势,依言带着朋友们急急走了。 安平沿山岩右侧急走,想找路攀登,绕过一道山壁,劈面撞上了被雷霆剑大风真人挟走的无敌金刀。 三厂的人已经逃散,他们这一群共有十二个人,包括了神剑王泰。赛纯阳凌霄,伏魔天王姜世贤,全是内厂的人,实力相当雄厚。 安平怒火勃发,赶上大吼道:“混帐东西,你们好狠的心肠,放下这把毒火,玉笥山算是毁在你们的手中了,不杀你们此恨难消!纳命!” 雷霆剑大惊,喝道:“并肩子上,咱们十二人联手宰了他。” 无敌金刀经脉被制,手上没有刀,只好悚然后退,叫:“大风道长,使不得……” 可是,叫得太晚了,十一个人一拥而上,连赛纯阳和伏魔天王也折了一根树枝作兵刃,加入战围。 安平一声冷叱,但见晶虹耀目生花,人剑化为一团光珠,从左后方闪电似的旋出,人影倏止。 “啊……”狂号声便在人影倏止间传出,两名高手身躯先是一顿,接着突然打旋,分向两侧栽倒。 众人倒抽一口凉气,骇然呆立,谁也不敢冲上送死。 安平站在尸体旁,寒影剑斜指,神色肃穆,眼观鼻鼻观心,并不向众人注视,站在那儿像座石人。久久,他用平静的声音缓缓地说:“在下不想滥杀,但你们如果不死,日后不知还得枉死多少无辜。你们准备了,在下不出招则已,招出必有人肝脑涂地,准备接招。” 九个人面色苍白,不敢再散开,以雷霆剑大风为中心,列成半孤严阵以待。 安平庄严地踏出第一步,星目如电,抬头冷然注视着雷霆剑。 雷霆剑不由自主打一冷战,不由自主退后一步。 他退,众人也慌忙后退。 安平再移前两步,剑尖徐降。 雷霆剑心中一跳,急退两步。左右的人亦步亦趋,也变色地向后退。 火焰飞腾声渐近,众人的上空已有黑烟飘浮,刺鼻的烟火味渐浓,飞灰如细雨般洒落,木材的用裂声震耳欲聋,已经可以看到林方上远远的火星了。 安平一声低叱,斜身急进两步。 雷霆剑惊破了胆,竟然打一哆嗦,急退三步。 “在劫者难逃,没有人可以逃避得了的,为何不奋起迎斗?”安平冷然问,又迫进两步。 雷霆剑被迫得委实受不了,钢牙一锉,一声大喝,挥剑直上,拚命了,拍出“寒梅啸蕊”,走中宫逼进,吐出一朵剑花,揉身切入。 左右的人不敢怠慢,同时踏进出招。 晶虹幻化成一道光环,向前一卷,接着再如长虹经天,从右翼射出,一闪即逝,晶虹倏止。 右翼的赛纯阳手上的树枝从尖端中分,眉心鲜血狂喷而出。踉跄两步,总算站稳了,眼睛不住眨动,突然伸手上摸。手抬起一半,蓦地向前仆倒,手脚吃力地挣扎,片刻便寂然不动。 “看谁是下一个。”安平一字一吐地说。 谁也没看清倒霉鬼赛纯阳是怎样中剑的!其他的人只见光环出现,本能地出招封架,光环却一闪不见,眼前更失去了安平的身影,正感到奇怪呢,却未料到安平已杀了侧方的赛纯阳。 雷霆剑本是出招抢攻,却看到光环闪到,他不进反退,挫身撤招,却发现顶门一凉。本能地伸手一摸,顶上的道髻应手而落,原来髻已齐发根而断,却仍然留在头顶上,不摸还不会跌下呢!他惊出一身冷汗,脸色死灰。 他将剑向地上一丢,哀痛地说:“你杀吧,和你动手毫无希望,何必辛苦?贫道在江湖上行走三十余年,从未碰上你这种可怕的剑术高手,死在你手中,可说死而无怨。” 伏魔天王也将树被丢掉,坐下闭上双目,两颗泪珠挂落腮边,茫然地说:“他……他年纪比我轻,是怎么练……练出来的?生有时,死有地,只要死得不冤便可瞑目九泉。” 其他六个人的兵刃全丢下了,眼睁睁的等死。 安平冷笑一声,迫进一步说:“丢了兵刃,便以为在下不会杀你们了么?别做梦。” 雷霆剑嘎嘎笑,摇头道:“夏施主,请放心。不会有人向你讨饶,也不会有人认为可以偷生不死。咱们抄了施主的家,仇深似海,不是你死便是我活。好汉做事好汉当,除死无大难,没有人相信你会手下留情,更不妄想施主的寒影剑杀不了人,这把有名的凶剑嗜血,正如你所说的:在数者难逃,咱们认命啦!相信施主也不会手软的,下手吧。” “那就先拿你祭剑。”安平恶狠狠地说。 “贫道等着兵解。”雷霆剑平静地说,闭上了双目。 剑尚未点出,身后突传来急促的惊叫声。“夏三东主,帮助我。” 安平吃了一惊,跃退丈外扭头一看,山壁转角处,逸凤飞掠而来。她后面,玉笛飞仙和神力天王带了五名喽罗,衔尾急迫。 他大喝一声,飞跃而上。 玉笛飞仙一声娇叱,一剑点到。 他伸剑一绞,玉笛飞仙惊叫一声,向侧掠出两丈外,手中只剩下半截断剑。 神力天王抡铜人便扫,一面大叫道:“且慢动手。” “嗤”一声轻响,铜人伸在顶端的手掌应剑断落。 “你有何话要说?”安平沉声问。 “等会儿咱们再放手一拼,朱爷爷我要问问那几个王八蛋,看是谁出的放火主意,爷爷我要将他打成肉泥。”神力天王怪叫如雷。 雷霆剑大叫道:“朱寨主,贫道是将死的人,说的话决无虚假,这场火来得古怪,决不是贫道的手下所为。” “那么是哪一个王八蛋?” “贫道不知,如果是贫道的人放火,难道说我们也不想活了么?” “你这老道说得有道理,爷爷我可糊涂了。”神力天王狠抓着头皮说。 “你还有话说么?”安平问。 “爷爷我没有了,咱们拚。” 玉笛飞仙挺身相阻,掏出三把飞刀叫道:“信哥,火已烧近,你逃命去吧,我阻他一阻。” “你……你……什么?你叫我逃命?”神力天王怪叫。 “死一双不如死一个,你快逃。”玉笛飞仙惨然地说。 不远处已可看到火光,火烟渐浓,热浪迫人,响声震耳,火星像暴雨般下降。 “我不走,要死死在一堆。好寨主,甚么我都让你,死可不让你了。” 安平将剑归鞘,取下后领上的玉笛抛过说:“你两人不必死了,走吧,希望贤夫妇能够改邪归正,不要让子孙挂上贼名。” 说完,挽了逸凤便走,转向雷霆剑说:“在下相信火不是你们所放,你们也……” “贫道发誓,这场火……” “是游龙剑客安排下的雷火阵,与他们无关。”逸凤抢着向安平说,稍顿,焦虑地说: “夏三东主,大火已合围了,完啦,我们将死在这儿。” “施主这场火是游龙剑客所放?我不信。”雷霆剑说。 “信不信由你。本姑娘来晚一步,在西南角发现了放火的人,我杀了他们十个爪牙,赶来向夏三东主告警。不想夏三东主只顾打发别人走,他却留在后面,我心中大急,到处寻找他的下落,却被那两个强盗夫妇七人合攻,耽误了不少时光,这时再想出困,势比登天还难了。” “那狗娘养的!”雷霆剑口不择言地咒骂,跳脚道:“游龙剑客和凌虚真人订有默契,双方互不侵犯,要游龙剑客留意阻止不相干的江湖人干预,事后将许以重酬,他却……快! 咱们回到先前的空坪,那儿不怕火烧。” 安平冷笑一声,说:“你想得倒好,那儿只有百十步空间,只要大火一合围,不被烤死也将被熏死或者窒息而死。” “何不先从这儿放火?烧出一段地面便可暂避了。”玉笛飞仙接口道。 “不行,来不及了,那会死得更快些。”安平说。 “那……那我们难道等死不成?”雷霆剑焦急地问。 “除非找到秘道出口。糟透了,双星的人却不在这儿。”安平跌脚叫。 “秘道?哼!三厂和游龙剑客,都派有人打入双星的座下做内奸,秘道已被游龙剑客的内奸所毁,不用指望了。”逸风恨恨地说。 “秘道决不会全毁,这是唯一的生路,除此别无他途,难在咱们不知秘道口在何处。” 安平焦虑地说。 “完了,大火即将烧到,我们……”玉笛飞仙绝望地说。 安平扭头便走,一面叫:“神力天王,带着你的铜人,咱们去找秘道洞口,总比在这儿等死强得多。” 神力天王抗起铜人,跟在安平身后说:“你小子的话有道理,找就找。” “你怎么叫人小子?好没道理,你配叫?”逸凤不悦地叫。 “呵呵!你这女人的话有道理,爷爷我真不配叫他做小子,他比我行。”神力天王直率地说。 “你也很不错。”安平扭头笑道。 “你是第一个打败爷爷我的人,咱们交个朋友。”神力天王大叫道——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二十九章 火海脱险 神力天王人虽傻,但并不蠢笨,个性率直而单纯,直肠直肚,这次他被安平击败,输得心服口服,居然说出要和安平交朋友的话来。 安平在前面走,摇头笑道:“你想拉我下水做强盗么?不行。” “你……爷爷我不做强盗好了。”神力天王脱口说。 “你这傻大个儿,说话不假思索,信口开河。” “小子,我说错了甚么?”神力天王怪叫,急行两步,跟在逸风身后了。 逸风走在安平身后,这时扭头冷笑道:“笨虫,你难道听不出话中之意么?你不做强盗,但你那强盗婆娘女寨主肯么?废话,说错了话,小心女寨主煎你的皮。” “你说话可要小心点。”玉笛飞仙不悦地叫。 “唷!难道你不是女寨主强盗不成?”逸凤扭头回敬。 “你又是甚么东西?老娘可不饶你。”玉笛飞仙怒叫,拔剑冲出两步,便待动手。 逸凤冷哼一声,旋身拔剑沉声道:“以一比一,我逸凤如不能戮你两剑,今后便永远告别江湖,所有武林恩怨一笔勾消。” 安平回身叫道:“姑娘们,少说两句好不好?火烧眉睫,眼看大难当头,还是省些劲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危难吧!” 逸凤悻悻地收剑,冷哼一声,随着安平急走。 玉笛飞仙也冷哼一声,收剑低声咒骂道:“没人要的疯女人,该死!你神气个甚么劲?” 安平虽然听得清楚,但并未放在心上,更没想到话中的含义,认为是女人吵闹的气话而已,像逸凤这般美艳的姑娘,浑身都是魅力,一颦一笑万般风情,岂会没人要?见鬼! 到了山岩中段,浓烟薰得令人受不了,辛辣刺鼻的烟雾呛得令人胸都抽搐,有几个人咳得胸部发痛,三丈外已不易看清人影了。火焰的啸吼声震耳欲聋,林木爆裂倾倒的声音像是山崩地裂一般,可怕极了。热浪迫人,远处已可看到火光,烈焰飞腾,浓烟冲天。安平抓了一块小石,全力大叫道:“诸位,分开来找。” 他的声音甚大,压倒一切嘈杂的声浪,听得十分真切。众人向两侧分散,用石块敲打着岩壁,希望发现壁内有空洞的回声。 发现几处有回声的地方,由神力天王用铜人撞击。傻大个儿臂力惊人,铜人下处,岩壁的青石碎如粉,恍若五丁开山。可是,白费劲,攻入尺余,只发现一些石隙而已,根本没有秘洞的消息。 大火渐近,岩上已可看到火舌,带着火的枝叶不住从天而降,热浪迫人,窒息的感觉威胁着他们。 逸凤依在安平的左侧,她以巾掩鼻,凤目中泪光闪闪,粉脸被火烤得通红,恐惧地说: “夏三东主,看样子我们都将烧死在这儿,不必作无望的找寻了。想不到我满腹怨毒,夙愿未偿,意然丧生此地赍志以殁,委实不甘心。” 安平形如疯狂,急剧地敲试着岩壁,一面叫道:“朱姑娘。不可灰心,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在未倒下之前,断然不可放弃希望。你去试试左面的突出岩壁,攀上那株松树看看有没有可疑的地方。” 逸凤向左移,跃上松树向岩壁的横技,扭头说:“火如迫近,请给我一剑,也好减少痛苦。” 右面,三厂的人开始内哄了。伏魔天王满头大汗,怪眼像要喷出火来,向雷霆剑大风真人恶狠狠地吼道:“牛鼻子老道,都是你这用坏事。” 雷霆剑浑身热气蒸腾,鹰目中的光暴射,火暴地叫骂:“闭上你的臭嘴!贫道坏了甚么事?你给我说明白。” “我早说妖道靠不住,是你力主与凌虚妖道联手,落得今天的下场。显见得这场火并不完全是游龙剑客所为,而是妖道授意布下的陷阱,你睁开狗眼看看,可有承天宫的妖道在场?显然他们早留了秘密退路,只等咱们死光了,双星留在谌家的财宝,他们便可一口独吞。如果不是你坏事,咱们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呸!是贫道力主与凌虚联手的么?” “赛纯阳是罪魁,你也是祸首。” 雷霆剑大怒,拔剑冲上叫:“匹夫该死!你竟敢将罪名转嫁在贫道的头上,非杀你不可,你好大的狗胆!” 声落,一剑攻出。伏魔天王两手空空,他的降魔杵不在手中,无法拼搏,虽则他的艺业比雷霆剑高明,但没有兵刃他就无可奈何了,赶快向侧一闪,向一名大汉叫:“昌明兄,将剑抛给我。” “你做梦!”雷霆剑厉喝,赶上一封斜挥,风雷倏发。 安平怒火上冲,向不远处的神力天王叫道:“傻大个儿,制止他们、这些家队真没出息,紧要关头不仅不知和衷共济找出路活命,反而自相残杀,岂有此理!他们如果不听就毙了他们。” 神力天王不假思索地急掠而上,猛地截入两人之中,铜人金芒一闪,“铮”扫偏雷霆剑的长剑,大吼道:“住手!不然朱爷爷要砸扁你们。” 雷霆剑侧跃八尺,长剑几乎脱手,捺下性子说:“朱施主,请不要干预贫道的事。” “爷爷不听你的话,夏小子不许你们打架,就不许动手,听到没有?”神力天王横蛮地说。 无敌金刀也劝住伏魔天王,将他拉至一旁说:“世贤兄,算啦!事到如今,怨天尤人也是枉然的。夏三东主说得不错,紧要关头不和衷共济找出路活命,确是不该。咱们尽力找出路,大火烧到时再死不迟。” 伏魔天王被拉开,雷霆剑也就乘机下台,向神力天王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神力天王往回走,玉笛飞仙迎着他苦笑道:“信哥,你竟听了别人的指使了,我很难过。” 神力天王手足无措,不安地说:“寨主,我……我……” “你不必叫我寨主了……” “咦!你……” “我们带了五位寨主。百名喽罗前来,目下只剩下你我和两名喽罗了,还叫甚么寨主?” “你不是说过,在有外人的地方,要叫你寨主么?” “唉!你这人真是浑得无可救药,目下生死关头,即将化身火海,还叫甚么寨主?生还无望,死期已近,珍惜这片刻光明,我们到岩脚下坐着等死,不必枉费工夫去找秘道了。再说,秘道已经封死,即使找到了又能怎样呢?还不是死路一条?” “嘉妹,我……我不要你死。”神力天王大叫。 “不死又能怎样?我们已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插翅难飞,谁能在烈火中留得性命?” 玉笛飞仙哀伤地说。这时的她,已不是叱咤风云的女寨主了。 “我要听夏小子的话,一息尚存,必须找生路。” “不!”玉笛飞仙拉住他急叫,又道:“信哥,不要做傻事了,让我在死前说些体已话吧。这些年来,我……唉!我真不知该从何说起。欲语说,夫唱妇随,但这些年来,你我却反其道而行,委实对不起你。这次我如果听了你的话,拒绝接受毒真君的聘请,哪里会有今天?唉!我后悔已来不及了,真希望苍天能假我时日,做一个平凡的妻子……” 远处的安平大叫道:“怎么?你们这些英雄好汉们,竟然全在束手等死?在大火烧到之前,你们就绝了望,真等到大火烧到时,你们却再不想死就来不及啦!趁这时大家奋力寻找秘洞口,也许还有生路,束手等死,真是愚不可及,还不赶快动手作甚?要诀别何不等到大火烧到时再说?” 神力天王挽了玉笛飞仙便走,说:“夏小子有道理,快找。” 三里外西南角的山坡上,牛郎星仰天长啸,向熊熊烈火在叫:“夏安平,夏……安平……” 树林至此断绝,附近三座山头童山濯濯,全是及膝枯草,百余男女各持树枝,将枯草扫除,断绝火路。 他们得到安平的警告,随逸风的两侍女从西南角突围,恰好来得及在火势合围之前出险。 双星以为安平不久便可到来,立即命所有的人奋力砍倒通路的树木,阻截火势,以便让安平出困。可是,第二批出林的人是神笔客夫妇,和他们的朋友,一个个焦头烂额狼狈万分,惊魂初定,大火已经合围,砍倒树木也阻不住火势,出路已断。 该出来的人都出来了,只少了安平和逸凤。 逸凤的两个侍女一叫小春,一叫小绿,急得泪珠滚滚。 所有的人全疯了,分向左右搜寻,三里方圆的山林,成了一片火海,声势如山崩地裂,天空中烟火上冲九霄,二十丈内无人敢近,热浪迫得众人汗下如雨,飞禽走兽漫山遍野奔窜,那有半个人影? 牛郎星夫妇焦虑万分,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神笔客夫妇更是五内如焚,如不是朋友们拉住,他俩真的要冲入火海中去找安平了。 其他的人皆知安平与众人间的恩怨,对这位只知救人而牺牲自己葬身火海的神龙夏安平,不由凄然泪下。 牛郎星经过这次劫难,雄心已死,壮志消沉,觉悟到以力服人是靠不住的,他的艺业也不配雄霸天下,江湖上具有奇技异能的高手名宿多的是,想要雄霸天下谈何容易?短短一月中,先败在安平手下,再在无敌金刀手中几乎送掉老命,更断送了不少属下的宝贵生命,不由他不清醒。同时,安平的所为,以及安平托神笔客所转告的话,也令他深深悔悟,毅然放弃了雄霸天下的野心。安平陷身火海,不仅令他心中哀痛,更激动得失去了理智,向神笔客狂叫道:“甘兄,劳驾你带人到承天宫,杀尽那些杂毛妖道。兄弟带人沿火场北行,搜寻游龙剑客。天可怜见,希望夏老弟能从别处脱险。” 柳青姑娘哀痛欲绝,她发狂般沿着火场外围向北狂奔,一面尖厉地呼叫“夏大哥,你在哪里?” 神笔客夫妇带了六十余名黑道朋友,每人用枯枝干草扎了二具火把,取道直奔承天宫。 牛郎星夫妇也将人分为两拨,他自己带了男的属下,沿火场外围向北绕。织女星和云窝众女则带了所有的女人向南走。分手时,明白交待遇上三厂、承天宫、蟠龙堡的人,一律加以搏杀,替安平报仇。 承天宫中高手已全部出动,只留下一群只会花拳绣腿的老道,还有几个三厂的官监,怎能挡得住神笔客的一群黑道群豪? 神笔客分一半人将承天宫团团围住,亲自带了三十余名高手杀入宫中,抓了几个老道带路,见人便杀。 后面的秘室珍宝堆积如山,地下的迷宫起出无数劫自各地的珍玩和大批金银。令人发指的是,从各地掳来的美女竟有近两百名之多。在后面灵霄阁的宏大秘室中,豢养了一百二十名体格特异的小童,全是年在六岁至八岁的无知幼儿,他们是凌虚妖道派人掳来,准备日后训练成一队专门在各地任眼线的小会匪。 这一群黑道群豪,见了这些金银财宝美女幼童,全都骇然变色,惊诧不已,也心中大悦,感叹此行不虚。十余人监视着三十余名老道,搬出所有的金银,救出所有的妇孺,放起一把无情火,大好宫观化为一片瓦砾场。十余年后,地方人士重建承天宫,但始终无法再恢复本来面目了。 山岩下,在安平的激励中,众人重新振起求生的欲望,疯狂地寻找秘洞口。 大火渐近,炎热如焚,窒息之感像无情的浪涛,凶猛无情地向他们袭来。 首先,玉笛飞仙的两名小喽罗,昏倒在山岩下。 神力天王像一头疯虎,奋力用铜人在山岩上砸击,在轰然暴响声中,碎石飞溅。 无敌金刀摇摇欲坠,突然大叫道:“昌明兄,给我-……一剑,我……受不了……” 昌明兄,是十八豪杰中的老五电剑李昌明。这人在内厂的外围走狗中,倒是一条相当够朋友的好汉,为人机警,和任何人都相处得来。他唯一的缺点是不大卖力,与同伙和人动手,他永远是最后出手的一个,也是极易获胜的一个,因为他永远不向比他强的人叫阵。 伏魔天王奔来将无敌金刀拖至壁根,叫道:“你静一静,不必叫嚷乱人神智。” “砰”一声暴响,一名同伙受不了痛苦,用脑袋撞在石壁上,脑浆进裂,撞死在壁根下。 “哈哈哈哈……”有人对着不足十丈外的熊熊烈火狂笑,向火中奔去,形似疯狂,那是雷霆剑大风真人。 这一带没有树,全是枯草,火势猛烈,燃烧极快,眼看不消片刻便可烧到岩下,所有的人必将陷身火海之内。 神剑王泰一跃而前,伸脚一勾便将雷霆剑勾倒,喝道:“道长,不可寻短见。” 雷霆剑已神智不清,猛地站起向后一扑,将神剑王泰扑倒,狂笑道:“哈哈哈!咱们一起死。”声落,张口便咬。 神剑王泰大吃一惊,伸手撑住雷霆剑的下颚,正想一掌劈出,突听逸凤兴奋的叫声传到:“在这儿,在这儿了。” 她站在松林的横枝下,指着凹入的一段岩壁大叫。 安平急急奔到,扭头叫:“神力天王,将铜人抛给我。” 岩壁凹入处,距地面高约两丈余,如不登树细察,谁也不易看出那儿有一处高约八尺、竟有五尺依石缝造就的石门,细心的逸凤终于看出了破绽。 神力天王挽着已陷入昏沉的玉笛飞仙奔到,将铜人奋力向上砸。 安平站在横枝上,一把抓住铜人。 “当当当”三声大震,石门立时陷入半寸。 他大喜过望,大叫道:“大家向这儿集中,准备入洞,咱们有救了。” 他拔出屠龙断厚匕,运神功力贯匕尖,在门下方奋力一阵挥割,石块像豆腐般易切,纷纷裂堕,片刻便割开一处尺余宽五尺余长、深有尺余的石隙。再全力在中段连攻五六刀,开出一处三尺宽的方孔,收匕抓起铜人,一声大吼,铜人以雷霆万钧之威向方孔砸去。 “轰隆”一声暴响,厚有两尺的秘道石门,立时开了一个大孔。 岩下,大火已接近了壁根。 洞内有气流逸出,微泛凉意,但却略带烟火味,猜想另一端可能有烟火漏入。 已别无抉择,他闪在一旁叫:“快,进去。” 这时已无敌我之分,众人急先恐后钻入洞内,昏倒的人也被塞入。安平最后钻入洞中,火舌已将松树引燃.他浑身燥热难当。屏住呼吸随后钻入。刚进入洞中,火舌立即封住了洞口。 前面有人点起火把子,安平叫道:“不要举火,洞前后皆被大火所封,再举火咱们便活不成了。” 洞内虽比外面凉爽些,但并不真正凉爽,只不过比外面好些而已,仍然沉闷已极,带了些少烟火味。人在其中摸索,伸手不见五指,热得浑身是汗。 这是一座天然形成再加上人整辟的石洞,深入半里地,便不再是石洞了,而是掘开再以树干作掩盖的坑道。可能坑道顶距地面并不高,厚度约在三尺上下,因为可以感到顶部炎热,灼热迫人,显然上面是正在燃烧的树林。 众人跌跌撞撞向前摸索,咬紧牙关忍受热浪的袭击,比较起来,比外面好上百倍,昏厥了的人已先后清醒,总算从死神手中逃出来了。 由脚程估计,已远出两里地,迎面而来的烟火味愈来愈淡薄,但仍十分炙热,估计仍未脱离火场。 坑道高有八尺,阔仅四尺左右,仅可容一人通行,身材高有八尺的安平和神力天王,无法挺直腰子行走。 不久,似乎热浪渐减,烟火味更为稀薄,地面的震动亦大为减弱。 “咱们快离开火场了。”安平同走在他前面的逸凤说。 逸风走在他前面,但却用纤手握住他的手而行,两人手心全是汗水,她的手神经质地紧握不放,似乎心中未定,低声说:“据我所知,地道早已被游龙剑客所派打入双星手下的奸细秘密破坏,前面恐怕是死路。” 安干呵呵笑,说:“请放心,前面有烟火味透入,必定有空隙。再退一万步说,以目下的光景看来,地道甚长,咱们十余人,决不会在二十四个时后内窒息而死。同时,山林被焚,也决不会在原地燃烧两夜。即使前面被毁,咱们仍可从原路退出,那时山岩的火早已熄灭,怎困得住我们呢?” 逸凤悻悻地说:“我不明白,你为何要救他们这一群无恶不作的人,让他们留得性命,日后恐伯还得变本加厉的为害世间。” “朱姑娘,我们总不能赶尽杀绝,是么?”他分辨道。 “你这种想法,我反对。” “我总感觉到杀人并不是一件赏心乐事。” “然道你真的不念他们对你的仇恨?” “仇恨也不能用人命来偿还哪!何况他们与我并没有不共戴天之仇,是么?” “哼!你倒是宽洪大量,但他们却放你不过,总有一天,你会断送在他们手中。” “到那时再说。总之,我认为不到生死关头,还是少造杀孽为佳。他们并不能威胁我的生命安全,杀了他们于心难安。” “高论,可是我不敢苟同。” 正说间,前面远处突然出现一星亮光,坑道虽仍炎热,但比先前好得太多了。 “前面是天光,不是火光。”走在前面的神剑王泰喜悦地大叫,脚下加快。 果然不错,是天光而不是火光,像是出口到了。 逸凤一怔,讶然道:“咦!难道说,已到了谌家的宅院了?如果真到了谌家,也决看不到天光的。” 安平心中一动,脚下一慢,低声说:“不对,恐怕是陷阱。” “陷阱?” “是的,前面有人掘开了坑道,专等里面的人现身送死。” “那……我们……” “当然不会是我们的朋友,所以我们不能前去送死。” “那……难道要往回走?” “停下!” “真要往回走?” “往回走并无不可,我身上还带有干粮和酒菜。但躲在坑洞里太过炎热,没有带水同样难以支持。” “依你之见……” “朱姑娘,你也许没留意坑道的情形,偌长的坑道,不可能用打地洞之法开辟的,而是分段掘开,一面掩盖一面覆土,以巨木为架覆土而成,因此,只消弄断顶部几根根木,便可掘洞而出了。” “上面是火场,掘了洞也无法脱身呀!” “不然,草木燃烧甚快,这儿该是火场的外围,也就是最先被焚的地方,只有灰烬和炭火,不会威胁我们。这里不如先前炎热,足以说明上面已无险可言了。” “你的意思是……” “你我就在此地动手掘开,让我先动手。” 地方太窄,不好施展,如换了旁人,确是不易。安平带有宝刃,却毫无妨碍。他先用匕首截断四根顶架根木,再用寒影剑掘土。费了一刻工夫,上透三尺,果然穿透顶部,大堆炭灰向下落,可看到天光了。 坑道前端已没有其他的人,脚步声零乱,所有的人全向前面的透光处踉跄前奔。 开了一座四尺圆径的大孔,安平结扎停当,说。“我先上,看看上面是否可以立足。” 他手脚并用的向上爬,脑袋伸出洞口,兴奋地叫:“妙极了,这儿是草地,草早已被烧光,距前面的火场不足十丈。朱姑娘,快上来,恐怕得准备动手。” 两人先后爬出洞口,站在仍然炎热的草灰上深深吸入一口气,心中一宽,接着却又一紧。 南面不足十丈,巨大的树木只剩下一些三五尺高的焦黑树桩,青烟袅袅,炭火炽红,热流扑面,有些地方仍有残余的火舌,仍在燃烧。 往北看,烈火已烧到山的那一边,所站处以北的五六里山坡,黑黝黝地成了可怕的火灰场,原来这儿是童山地带,草已烧光,仅余烬仍在,有烟弥漫,已无足为害了。_南面半边天仍然火舌冲天,浓烟直上九霄。西北角里外,正是谌家后山北面的山峰,山腰以下的草坡已被烧光,火势已止,山腰以上的森林未遭波及,火势被林下十丈宽的防火道所截断。 山脚的余烬中,约有三十余个人影正在舍死志生拚搏、分为两处,敌我不明,杀声震耳。 稍远的一批共有二十余名青衣人,被两个灰袍蒙面人拦住,两把剑八方飞腾,把灰衣人迫得四处游窜。灰袍人似乎不想伤人,仅缠住那些青衣人而已。 近的一批人数甚少,八个青衣人正围攻一个青袍人,五丈方圆内,散落着十余具青衣的尸首。青袍人只在丈余的地面活动,手中一把单刀从容挥动,外围的青衣人八方游走,一再向里抢,又一再暴退,不敢和青袍人硬拚,像在捉迷藏。 相距在里外,不易看清面目。安平同逸凤挥手示意说:“走!去看看是些甚么人,也许用得着我们。” 逸凤哼了一声,说:“那些青衣人我认识,当然用得着我们。” “是些甚么人?”安平讶然问。 “是游龙剑客派在四周放火的人。” “真的?” “怎么不真?我杀的那十个放火的,与他们的衣着完全一样,决错不了。” “快走!那三个人可能是双星留守在谌家的人。”说完,领先使走。 刚起步,青袍人的身后,突然射出一个人影,是神剑王泰。接着,是玉笛飞仙夫妇。显然,青袍人所守处,正是秘道的出口。 片刻,厉喝传到:“你们谁看见夏安平?说!” 接着传来了神力天王的叫声:“夏小子在后面,快上来了。” “先杀这些蟠龙堡的放火人,老夫要喘口气等夏安平出来。” 所有的人加入了战团,神力天王却倒拖着铜人,站在青饱人面前,怪叫道:“老小子,你与夏安平有仇?” “呸!你这狗东西无礼。”青袍人怒吼。 神力天王伸出铜人叫:“老小子你听了,你要是敢动了夏安平一根汗毛,爷爷我砸断你的狗腿狗爪子。” 青袍人怒叫一声,挥刀扑上,两人霎时缠在一起。 安平向逸凤叫道:“那是缥缈鬼魔,咱们快走。” 两人展开轻功急掠,逸凤和他并肩而行,道:“别看神力天王是个浑人,倒是个恩怨分明的好汉呢。” “这种人确是浑金璞玉,毫无心机,玉笛飞仙之所以嫁给他,岂是无因?” 逸凤的脸色突然变了,变得相当阴沉,却又渗着些少哀伤和回忆的情综。 安平没留意她的神色,接着说:“不能让他们拚个死活,我得招呼一声。” 说完,发出一声长啸,舌绽春雷般大叫道:“舒老前辈,神力天王,两位不必打了,我是夏安平。” 八个青衣人本就无法将鬼魔诱离洞口,更无法击杀鬼魔,这时忽然出现了数量相等的对头,而且全是可怕的高手,怎受得了?尤其是玉笛飞仙,她那枝在剑招中神出鬼没的玉笛,比勾魂使者的勾魂令更可怕,加上她正在愤怒如狂中,那还了得?两个冲错之下,她像一头疯了的雌老虎,两个青衣人在狂叫声中,几乎同时被杀。 其他六个人,被雷霆剑和神剑王泰一群人,砍瓜切菜似的-一放倒。 神力天王丢下鬼魔,叫道:“对不起,老小子,原来你是夏小子的朋友,我不和你打,夏小子也是爷爷我的朋友。” 鬼魔咧嘴一笑,怪声怪气地说:“原来是个浑人,老夫警告你,下次再要在老夫面前自称爷爷,老夫打掉你的满口狗牙。” 神力天王一声怪叫,火暴地叫:“老小子,你吹牛,你……” “哼!老夫缥缈鬼魔是否吹牛,何不过来试试?” 神力天王并不浑,听说是缥缈鬼魔,吃了一惊,立即运功戒备,说:“我神力天王并不怕你,即使你是黄泉二魔之一。怪事,你这老小子居然在昼间出现,不知你到底是不是缥缈鬼魔?不管是与不是,反正你是夏小子的朋友,我不和你打,朱爷爷我不在你老小子面前称爷爷就是。” 口说不称爷爷,确是最后又称上了。缥缈鬼魔似乎很开心,嘿嘿怪笑道:“原来你就是隐仙寨的浑小子朱信,好啊!老夫倒要试试你的粗皮尽肉是不是挨得起揍,打!” 说打便打,双手一分,左爪右掌急冲而上。 神力天王抡钢人扫出,怪叫道:“老小子,你讲不讲理?” 缥缈鬼魔身形一晃,蓦尔失踪,恍若幽魂幻影,身形再现,已到了神力天王的右后方,一脚踢中神力天王的右肘,左爪抓中神力天王的右肩。 神力天王反应不慢,大旋身借力左旋,铜人回头扫到,“嗤”一声裂帛响,右肩衣被抓破。但皮肉未伤,右肘也丝毫未损。 缥缈鬼魔也吃了一惊,挫身下伏,铜人一发之差,掠顶而过。他猛地伏下,扫堂腿凶猛地扫出。 “噗”一声闷响,扫中了。 “哎呀!”神力天王怪叫,突然坐倒,砰然有声,沉重的身躯震得地面似乎也在动摇。 缥缈鬼魔飘掠出八尺外,站起身伸手探动着脚掌,笑道:“好小子,你倒是禁得起揍哩!接老夫的内家掌力试试,打!” 声落人到,一掌疾劈,恍若开山巨斧,劈向神力天王的左肩。 神力天王来不及站起,猛地一蹦而起,“奔牛头”凶猛地撞出,居然不避掌,而且迅疾无比。 缥缈鬼魔没料到傻大个儿用上这种笨招,大出意料之外,骤不及防,反而吃了一惊,贴身相搏,已无法收招门避,双方撞上了。 “噗!”鬼魔的掌未劈中要劈的地方,落在神力天王的肩胛骨上,重有千斤。 “砰!”同一瞬间,神力天王的脑袋撞入鬼魔的怀中,头顶撞在左跨骨内侧。 “哎唷!”两人同声叫,倏然分开。 神力天王倒退八尺,仰面坐到,铜人丢在一旁,以手抚背龇牙咧嘴。 缥缈鬼魔也倒退丈许,揉着被撞处怪叫道:“喝!你小子倒是泼辣得紧,笨人笨着,你小子并不傻哩!要不是用奔牛头,不被劈断肩骨才怪。” 神力天王一蹦而起,抓起铜人怒吼道:“老小子,爷爷我跟你没完。” 安平恰好飞跃而至,大叫道:“不许再打,还不快去抓几个放火的恶贼拷问?” 神力天王或指着鬼魔怒叫道:“老小子,咱们下次再算。” 声落,向恶斗处在风似的奔去。 十余丈外,两个灰袍人已脱身事外,在一旁袖手旁观,目光不时瞟向赶来排解的安平。 三十余名青衣人已倒了五六名,正和神剑王泰一群高手狠拚,有两名已逃出十丈外去了。 先前与鬼魔游斗的八名青衣人,已经摸尸焦土中,血流五步,没有一个是活的。 神力天王冲到,一声怒吼,铜人飞舞中,围攻玉笛飞仙的四青衣人,立时有两人倒地,如同摧枯拉朽,一个腰部几被扣断,一个脑袋进裂而亡。 他一面向另一人进击,一面大叫:“夏小子说要活的,要留着拷问。” “砰”一声响,他的铜人扫断了一名青衣人的脖子,脑袋飞出丈外。他叫人要活的,他却将青衣人一家伙打破脑袋。 安平向鬼魔行礼,笑道:“老前辈万安,还未离开山区么?” 鬼魔呵呵笑,指了指洞口说:“你瞧瞧洞口便知道了,那五个包裹内,盛的是火药,这些家伙想等候坑道中有人出现时,炸毁坑道将人活埋在内。我如果离开山区,你们恐怕要大劫临头。” “怪!他们怎知道小可要从坑道出困?” “他们并不知道你要这儿出困,只不过防患于未然而已。他们料想出来的人是银汉双星,而不是你。” “这儿是秘道出口么?” “不是,坑道前一段已毁,他们在这儿挖开坑道,等待用火药尽歼从火海中逃出的人。” “哦!原来如此,如不是老前辈……” “我?我为了我游龙剑客,费了不少工夫。这家伙鬼精灵,晚间狡免三窟,不知藏在何处。老夫白天又不愿出面追踪,所以便宜了他。今晨我探出他要在山区四周设雷火阵,可惜发现得太晚,赶到此地时大火已起,正替你耽心,却碰上这一群狗东西进入烧过的山下草坡,心中一动,便眼下来了,方发现他们的阴谋.这段坑道口是他们掘开的,意在引双星的人前来送死。我心中大急,猜想你也可能随双星从坑道脱身,便不顾一切和他们动手。他们共有五十余名,我双拳不敌四手,危急中,不知从何处来了那两个灰袍人,替我赶开一半人,方转危为安。那两个家伙却不杀人,仅逗弄那些狗腿子,可苦了我啦!既得守住洞口不许他去情急动手炸毁,又要应付这些畜牲的围攻。” “游龙剑客果然够狠辣恶毒,这次他几乎一网打尽了前来与会的人。”安平怆然地说。 “那两个灰袍人是一老一少,艺业之高,老夫亦甘拜下风,他们是你的朋友么?”鬼魔问。 “虽不是小可的朋友,但却是小可所遇上的江湖奇人,他们一再相助小可出困,小可却不知他们的名号。老前辈可肯和小可前去向他俩道谢么?” 缥缈鬼魔不住摇头,说:“抱歉,老夫不想和任何人交朋友,除你之外,老夫不与任何人来往。你已平安脱困,老夫也该走了,后会有期。”话落,向东北角如飞而去。 安平向逸凤含笑示意,向斗场掠去。 三十名青衣人已经七零八落,在玉笛飞仙夫妇的截杀下,恍若狂风扫落叶,尸横遍焦土,活擒的并不多,大多已肝脑涂地。除了逃走了四个之外,目前还剩下八个人,仍在为自己的性命舍生忘死的挣扎,无法逃走,生死两难。 安平不理会惨烈的恶斗,上前向灰袍人行礼,笑道:“多蒙老前辈与兄台屡次援手,晚辈感激不尽,永铭五衷。晚辈夏安平,可否治示老前辈的高名上姓?” 灰袍人微笑着额首回礼,避开正题反问道:“咦!你们只出来这几个人么?” 安平点头承认,说:“如果晚辈所料不差,银汉双星和他们的朋友该已脱险了。晚辈得老前辈用千里传音之术传示‘小心火攻’四字,并及时发现朱姑娘用火摺子示意,指出脱困方向,便毅然警告双星及时撤走。而晚辈却因接应晚撤的人,未能及时撤出。朱姑娘亦因回头催促小可脱身,同陷火海。要不是在生死关头大火近身时,天幸朱姑娘找到坑道秘密出口,晚辈与这几个人怕不早已葬身火窟多时了。” 逸凤骇然苦笑,说:“哦!夏三东主,原来你已先得到警告了。” “不,朱姑娘,这位老前辈是小可在峡江镇遇上的奇人。那晚草屋受困,发声惊走游龙剑客的人正是前辈。小可无缘拜识老前辈就教,但声音却耳熟能详。他老人家用千里传音之术示警在前,接着便看到姑娘在远处示警。小可在听到老前辈的话时,并不耽心,认为对方如用火攻,他们的人难道不要命了?因此并未在意,直至看到姑娘示警之后,方知事态严重,必须急急离开。如无姑娘示警,小可是不会迫下决心撤走的。” 他的话坦诚率真,令逸凤听了心中十分好受,灰袍人点头微笑,说:“小哥儿毫无机心,你的话极为可信,想来,老朽确也大意了些,区区小心火攻四字,委实难以令哥儿警惕的。” “老前辈怎知恶贼们要用火攻的?”逸凤不信的问。 “老朽与孙儿小云,一直跟在夏哥儿身后,直至夏哥儿擒下无敌金刀,我俩方先一步离开。到了山岩下,看出岩上的人行动鬼祟,大有可疑,便令小云上岩看个究竟。小云为人机警,他偷擒了游龙剑客的一名爪牙,问出那恶贼的毒谋,便下岩回禀。这时,游龙剑客已先派人撤离,施放举火倍号,他自己亦后一步撤走。老朽想跟踪看看他有何举动,因此匆匆以千里传音之术向夏哥儿示警之后,便跟着急迫已走了的游龙剑客。老朽以为夏哥儿必能随双星从秘道脱身,所以放心离开,几乎误了夏哥儿的性命。老朽追上了游龙剑客,大火已成燎原,恶贼预先留了退路,等到爪牙们全行退出,方举火将退路封死,却未料到老朽和云儿已随着他出困了。” “那恶贼呢?”逸凤问。 “他不在附近等候,迳奔斗光里去了。老朽跟了两里地,发觉他的去向是斗光里,便不再追踪,急急赶回火场,想家看夏哥儿的下落,却碰上这一群人在围攻缥缈鬼魔,同时发觉恶贼们在这儿布下的陷阱,因此替老魔将一部份人引开。老朽不是江湖人,不愿沾染血腥,因此不愿伤人,谅老魔必能应付得了。” 安平一再道谢,并请逸凤将秘道已破坏的事说了。原来那秘道口能出不能进,如果里面的人不启开石门,外面是无法入内的,本来是作为退路的秘道,当然不需在外面设置开启的机捩。 逸凤说完,安平笑道:“说了这许多,老前辈尚未将大名见示呢。” 老人家向小云笑笑,信口说:“草野之人,名号早忘,你叫我一声老伯足矣。那位是老朽的孙儿,名云,你称他一声小云便可。” “晚辈怎敢?老前辈既然不肯留名,晚辈只好仍然称老前辈了。云兄年纪比晚辈小,艺业比晚辈高明,请恕我托大,称你一声云弟,可以么?” 小云爽朗地大笑,伸出大手说:“小弟有幸,敢不如命?那么,我叫你安平哥。” 两人行把臂礼,客套一番。两人一般健壮,同样英俊,但小云稍矮些,脸色也略为红润,没有风霜之色,显得潇洒俊逸些。安平经过数月来的江潮奔波,显得豪迈爽朗。两人站在一起,各擅其胜,确是一时瑜亮,看得老人不住得意地点头。 这时,恶斗已经结束,山坡的焦土上,双方再次相对。 雷霆剑和神剑王泰各活擒两个人,玉笛飞仙也擒了一个,众人押了五个睑无人色的俘虏,在安平前面将俘虏推倒。 安平神色凛然,但从容地说:“诸位,夏某个人对诸位毫无成见,过去的事,在下不想追究。咱们虽是死对头,但总算在生死关头,曾经暂时忘却恩怨仇恨,共过患难,因此希望咱们能和平分手。日后如何,为敌为友悉从尊便。” 玉笛飞仙笑道:“夏三东主,愚夫妇这次可说受到了严重的教训,一时大意,被游龙剑客所陷,几乎送掉性命。愚夫妇多蒙三东主宽洪大量不究既往,生死关头仍鼓励愚夫妇求生,不念仇记恨,反而引领仇人逃生,这份情谊,愚夫妇永难或忘。今后,隐仙寨上千位弟兄,将是三东主的朋友。”——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三十章 群豪归心 神力天王语惊四座,用打雷似的嗓音说:“夏小子,别忘了,只要你小子派人前来知会一声,水里火里爷爷我愿替你赴汤蹈火。如果你小子嫌弃咱们这些强盗,你小子就不够朋友。” “你怎么这般无礼?满嘴小子爷爷,怎能在三东主面前胡说八道?”玉笛飞仙微愠地叱喝。 “好好,我不说就是。”神力天王傻笑着答。 安平呵呵笑,世故地说:“多蒙贤伉俪不弃,以朋友相许,小可深感荣幸。日后有机会途经贵池,当趋宝寨拜望贵山的弟兄。” “一言为定,你可不能说了不算啊。”神力天王说。 “朱兄请放心,在下不是轻于言诺的人。贤伉俪既然以朋友相待,在下认为有些话,该是朋友间必须说出方能一尽朋友的道义。骨梗在喉,不吐不快,在下不知该不该说?” “三东主,不必婆婆妈妈,有话就说,怕甚么?”神力天王不耐地叫。 “那么,贤伉俪休怪直言。愚意认为,占山为寇,终非了局,两位似乎没有铤而走险的理由。这次各地草寇号召天下水旱绿林在九月间举事,大肆掳掠,江西地境盗贼如毛,闹得不可收拾。听说水旱绿林江右总提调蟠天苍龙潘世光,传檄贵泰克期起事,贤伉俪断然拒绝,不受蛊惑,委实难得。愚意认为,草寇们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刘太监败亡之日,也就是天下升平之时。那时,即使官兵不向贵寨进兵,败没的水旱绿林,亦将迁怒贵寨,那时,难免有无法估计的麻烦临头,不如及早洗手,一劳永逸。尊夫妇人中龙凤,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容身?何必……” 玉笛飞仙长叹一声,抢着说:“三东主,愚夫妇已势成骑虎,想洗手困难重重,诸多阻扰不易克服。这次损折了五位寨主,九十八名弟兄,足以令愚夫妇悚然反省了。是的,占山为寇终非了局,妾身保证优先考虑三东主的忠告,希望在一年半载后作一了断,尽早洗手改邪归正。” 安平欠身行礼,喜悦地说:“天下没有解决不了的困难,所以说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希望一年半载之后,在下能欣闻贤伉俪的好消息。” “妾身该走了,这个游龙剑客的爪牙妾身必须带走,拷问出那恶贼的底细,此仇不报,何以慰死者于九泉?告辞也,三东主请多珍重。” 神力天王临行时挥手叫道:“夏小子,别忘了咱们是朋友,后会有期。” 两人将俘虏交给两个小喽罗押着,像斗败了的公鸡般,无精打彩地走了。 雷霆剑上前稽首行礼,也用包巾裹住脑袋,浑身灰土,大红道袍乱七八糟,狼狈已极,讪讪地说:“夏施主,贫道一生中,可以说阅人多矣!能够具有如此胸襟的人,惟施主一人而已。大德不言谢,贫道不再多饶舌,只请施主记住,今后厂内的人,决不再与施主为难,昭昭此心,天日可鉴。” “小可深领盛情,感激不尽。”安平回礼答。 “东西两厂的人,贫道却无能为力。当然,贫道将尽可能请两厂的朋友放手,只怕心余力绌,收效不多,所以不敢向施主保证。” “道长这份情谊,小可不敢或忘。” “两厂之中不乏高手,但能与施主相抗的人少之又少,只是他们人多手众,诡计多端,仍须着意提防。” “小可当小心在意,承教了。” “东厂的高手中,艺业以乾坤一剑为首,他的剑术可与施主分庭抗礼。另一高手是六指头陀昙真,浑身刀枪不久,水火难伤,十分可怕。西厂则以千手魔君为首,他的暗器十分可怕,神乎其神,将是施主的劲敌。另一人是太虚仙客武慈,他并非玄门弟子,所使用的歹毒迷香,称为神游太虚香,五丈外就可将人迷倒。他的师妹叫泰山神尼,据说比太虚仙客更了得。这几个人可能在最近期间离京南下办案,施主务必小心提防,免遭暗算。” “东西两厂在下不少朋友,姜某愿为夏兄稍尽棉薄。”伏魔天王诚恳地说。 “那太虚仙客的迷魂香,听说除他自己之外,世间仅有九地人魔具有此种解药。为防范于未然起见,夏兄如能找到九地人魔崔真,便可稳操胜乔,他的剑术,决难和兄台相提并论。”无敌金刀也供献宝贵的意见。 安平含笑走近无敌金刀,一面替他解穴,一面笑道:“小可孤身一人,浪迹天涯,既不求名,亦不求利,天下茫茫,他们不见得能找到小可的下落。小可不想和任何人结怨,真要是找上头来,小可除非不得已,决不想多造杀孽。诸位请转告两厂的朋友,幸勿相迫,为了自卫苟全性命,小可不会轻易任人摆布的。” 雷霆剑深深稽首,告辞道:“我等就此告辞,将派人上京搬请好手,至蟠龙堡找姓狄的清算玉笥山的血债。施主请珍重,后会有期。” 众人带了四名俘虏匆匆走了。灰袍老人笑道:“以德服人者王,以力服人者霸,哥儿,你有王霸之才哩!经此患难,化敌为友,老朽为你庆幸。” “老前辈过奖了,晚辈不敢称王道霸,但求一袭布衣于愿已足,决不奢望。”安平欠身道。 “哥儿今后打算何去何从?” “晚辈想走一趟赣南,探访几位朋友。” “老朽请问哥儿的师门,令师高名上姓?” 安平不敢将严夫子的名号说出,将四位师父的名号说了。老人淡淡一笑,向小云送过一道会意的眼光,不再盘问,微笑道:“老朽祖孙两人,也要走一趟赣南,可否一同前往?” “有老前辈在旁,晚辈万幸,求之不得,可以向老前辈聆教做人处世之道,更可向老前辈请益,尚请不吝赐教。”安平兴奋地说。 “那么,明晚吉水县北门口见,老朽有琐事待理,先走一步了。” “晚辈依期前往吉水会合,恕晚辈不送了,晚辈还得去找双星的下落呢。” 老人点点头,说:“老朽名辉,不必再叫我老前辈了。老朽不是江湖人,不希望被人看出是武林人士。” “那么,晚辈斗胆,尔后称老前辈为辉公。” “称辉老也可。哥儿,明晚吉水北门见。” 安平行礼相送,说:“辉老,云弟,祝一路平安。” 小云也回礼说:“安平哥,小心在意,那游龙剑客党羽众多,必须倍加小心。明晚见。” 送走祖孙俩,安平向避在一旁的逸凤说:“朱姑娘,咱们是不是该将这些尸体加以掩埋呢?人死入土为安,小可不忍心让他们曝骨荒山喂了野兽。” 逸凤淡淡一笑,说:“如果我反对,你将心中难安,只有依你了。” “将尸体推火坑道,费不了多少工夫,这就动手。” 逸凤遥向祖孙俩的去向摇头笑道:“风尘奇人多有怪癖,那有通名不道姓之理?这一老一少十分可疑,你与他们同行,还得小心提防才是。记住,不可向他们透露我的底细,你我仍按预约在吉安府见,不必管我,我会找到你的。” 两人将三十余具尸体塞入坑道内,拾兵刃掩埋,还未弄妥,远处出现了银汉双星的大批人影。 安平无恙,双星夫妇大喜欲狂。柳青姑娘忘形地扑在安平怀中,喜极而泣。 小春小绿接到小姐,也激动得热泪盈眶。 一行人客套一番,最后扑奔承天宫接应神笔客夫妇。但逸风不愿和双星打交道,带着两侍女迳自走了。 远远地,便看到承天宫大火冲霄,双方会合,看了从宫中起出的子女玉帛,所有人俱皆倒抽一口凉气,呆住了。连窖藏千万的双星夫妇,也被妖道的财宝所惊,自愧不如,甘拜下风。 忙乱中,安平带了柳青姑娘,悄然走了。 双星将劫后余生的妖道们割断脚筋,绑在祭天台下,一面派人前往报官处理那些劫来的男女,一面将不义之财分批运走。等他们发现安平和柳姑娘已不辞而别,安平已远出五里外了。 一不做二不休,双星带着人赶往斗光里,要找游龙剑客算账,已经晚了一步。游龙剑客已得到逃返的爪牙禀报,知道安平和内三厂的人已经脱险,匆匆撤离斗光里,逃之夭夭。 其实,他们并未远行,安排下另一着擒龙毒计,也想打听山中的消息。 这次玉笥山一网打尽群豪的毒计,他干得极为成功,不但除去掉了三厂和承天宫的人,也消灭了隐仙寨近百名好汉,更铲除了前来想浑水摸鱼的数十名江湖英雄。美中不足的是,不仅未能除去五湖浪子的死对头安平,也未能除去雄霸江湖的唯一劲敌银汉双星。最要命的是走脱了玉笛飞仙夫妇和内厂的首脑人物,种下了深仇大恨。 安平这次独闯玉笥山,收获极丰,获得了极为难得的机缘,交上了无数朋友,而且消除了内厂的威胁,日后他便少了对内厂的顾忌。 绿林道上,隐仙寨玉笛飞仙夫妇登高一呼,凡是遵守绿林道义的寨主大王,皆愿为安平尽力,希望交上安平这位了不起的英雄朋友。 黑道人物以神笔客夫妇为代表,这些人皆以能替安平效劳为荣。 双星的党羽众多,他们也成为安平的朋友。至于他们夫妇俩,决心改邪归正,放弃了雄霸江湖的欲念,成为江湖上行侠仗义的一双英雄夫妻。 神龙夏安平的名号,像晴天霹雳震撼江湖,狂风般刮向天下每一角落,他成了名号凌驾江湖八大高手的少年英雄,成了家喻户晓的神奇人物。他的寒影剑是天下间大大有名的凶剑,不知内情的人,幻想他可能是个满身杀气的人物,不由不寒而栗。 游龙剑客火焚玉笥山的事,也向江湖轰传,由于这家伙是大名鼎鼎的侠义英雄,有些人将信将疑,未敢全信。因此,蟠龙堡总算还未成为众矢之的。 玉笥山大火燃烧了半月之久,近三百具尸体首化为飞灰,惨绝人寰。后来,地方人士收了剩下的骨灰残骸,安葬在山岩下的广场中,建石为碑,称山岩为断魂岩,坟场便称为千人冢,其实并没有千人之多。 安平带了柳姑娘,乘乱离开了承天宫火场,绕道扑奔斗光里的破草屋,要取回包裹上道赶赴吉水县。 他却不知,游龙剑客已得到他仍在人间的消息,正撒离斗光里,在附近布下了天罗地网,要擒他这条神龙,必欲将他置之死地而后甘心。游龙剑客认定他是破坏大计的罪魁祸首,岂能轻易放过? 山区中大火冲霄,火势向四面八方蔓延,他俩只能左绕右折,认准方向急走。 距草屋还有四五里,已可清晰分辨草屋座落处的山峰了。两人从东北方向赶向西南,沿途不见半个人影。 正走门,绕出右面伸来的山坡,前面半里地出现一座松林。 身后,突然传出一声奇异的怪啸,像是人声,也像野狼长嗅。听声源,似乎发自身后里外的山坡下。 两人并未在意,继续前行。安平在前开路,信口道:“青妹,你知道愚兄的打算么?” “夏大哥,是不是找鬼眼夺魂和银剑徐文替我爷爷报仇?”姑娘反问。她的气色大佳,喜气洋洋。 “这是其中之一,愚兄是指对你的安排。” “我?你不是要带我天涯寻仇么?”她满怀希冀地问。 “愚兄确是有此打算,只是恐怕沿途凶险重重,有青妹在旁,恐有不便。因此……” “大哥,我可以女扮男装,便可减少许多不便了。”柳青抢着说,粉颊泛上红潮,向他投过一抹羞赧的微笑。 “青妹,愚兄不是这个意思。假使愚兄能找到足以信托的人,还是替贤妹安顿下来,以免在江湖中既惊受怕,愚兄也好放心大胆寻找仇人。女孩子不像男人般方便,万一有了三长两短,愚兄有何面目见伯父于九泉之下?” “不!你答应过我的,无论如何,我决不离开你。”姑娘急急地说,语气极为坚决。 安平无可奈何地苦笑,说:“这件事目下还嫌言之过早,以后再说吧。今晚先找地方歇息,恐怕不易买到男装呢。” 将近树林,他突然凝神倾听,星目中神光闪动,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前面的树林,脚下一慢。 后面天际浓烟直冲云霄,爆炸声隐隐可闻。 “大哥,你……有所发现么?”姑娘向,她发现安平的举动有异,觉得有点不对了。 “前面似乎有人。”安平沉着地答。 “山区怎会没有一人哪,大哥。” “似乎有人在林中呻吟,恐怕里面有人受伤。” 两人脚下加快,奔入林中。前面林下的枯枝败叶突然簌簌作响,有物在爬行。 安平一跃而上,褐衣入目。一个穿褐直裰的人影,正用双手拖着下身,艰难地向前爬行。右大腿近膝处,用衣袂和腰带扎得臃肿肥大,裤管血迹斑斑,包扎处下端的布帛已被鲜血染透,显然受伤甚重。 “咦!阁下,我能帮助你么?”安平叫。 那人笨拙地转过身来,信手抓起一段树枝,切齿叫:“来吧,大爷不会让你们如意的。” 是个年约四十上下的壮汉,黑脸膛八字胡,双目深陷,高颧削颊,脸上被血污和尘垢染成了大花脸,褐衣凌落,坐在草中像是受伤的野兽,咬牙切齿,目闪凶光。腰间带有刀鞘,刀却不知去向。 “尊驾贵姓大名,为何如此狼狈?在下并无恶意,你受了重伤,需要人帮助,愿为阁下尽力。”安平诚恳地说。 “别管我的事。但如果阁下不是蟠龙堡的恶贼,请给我一颗护心丹。”黑大汉仍然戒备地说。 柳姑娘心中不忍,赶忙探囊取出一颗丹丸交给安平说:“大哥,这是十分管用的保命丹,他既然是被蟠龙堡的人所伤,必须早早离开,说不定恶贼们不久便会找来。” 安平将丹丸的蜡衣捏破,走近蹲下递过说:“在下夏安平,尊驾想必知道我不是蟠龙堡的人。你的腿伤包扎得不妥当,仍在流血,让我替你止血重行包妥。” 大汉吞下丹丸,就安平递过的酒葫芦口贪婪地喝了几口酒,丢了树枝长吁一口气,说: “原来是夏三东主,在下真是有眼不识泰山。敝姓杨,名逵,匪号叫黑煞星,在江淮一带鬼混。这次途经江西,听说玉笥山有热闹可看,想前来看看风色,不料在北面那座峰头下,遇上三个自称是蟠龙堡的青衣人,不仅禁止入山,更胁迫在下替他们拦截双星的人,一言不合,三个狗东西一拥而上。在下众寡不敌,刀被震飞,右腿也挨了一刀,好不容易才逃得性命,逃到这儿委实无法再动弹了。” 安平没听说过黑煞星的名号,想必是一个小有名气的江湖人。他的手挪向黑煞星的腿伤说:“杨兄,在下代你重行包扎伤口,此非善地,必须趁早离开。” 黑煞星伸手急拦,拒绝道:“不必劳驾三东主了,在下已经上了止血的药,再解开必然流血更多。前面那座山峰的南面有几家农舍,可能有在下的朋友在那儿接应,可否请三东主扶在下……” 安平摇头笑道:“杨兄,还能扶你走?只须走上半里路,你伤口流血的情形看来,你不虚脱昏倒才怪。来,在下抱你走,送你到农舍再说。” 说完,抱起黑煞星,姑娘在前引路,向南举步。 黑煞星不再拒绝,连声道谢。 行将出林,黑煞星似乎感到腿根痛楚,左手原先搭在安平的左肩,这时后移数寸,缩抵安平的颈侧。左手垂下,这时也移至腿上端,捏压着腿根,颊肉略一抽动,问道:“三东主目下打算何往?” “邀游天下,行止未定。”安平信口答。 “你与那游龙剑客的事……” “咦!杨兄并未入山,怎知在下与游龙剑客的事?”安平讶然问。 “哦!在下听那三个恶贼说的。”黑煞星赶忙解释。 “他们怎么说?” “他们称游龙剑客为主人,说是必欲将三东主置于死地而后甘心。” 安平淡淡一笑,继续向前走,转变话锋道:“杨兄,你倒是一个硬汉嘛。” “三东主之意……” “以伤口流血的情形看来,杨兄失血甚多,这时不仅元气未伤,身躯亦未因疼痛而颤抖……哎……” 这瞬间,黑煞星突然出手袭击,左手扣住安平的咽喉,右手戟指点中安平的鸠尾大穴,力道极重。 安平毫无戒心,做梦也没想到黑煞星会突下杀手,人抱在怀中,想躲避也力不从心,既未运功护身,对方下手又用了全力,咽喉被扣倒不打紧,只是鸠尾大穴却禁不起一击,穴道几乎被毁,浑身力道尽失,整条任脉失去作用,前半身上自唇棱下的承浆穴,直抵下面的会阴,全部麻木不仁,失去活动能力,身躯一软,只叫出一声“哎”,便陷入半昏眩的境地,束手就擒。 黑煞星暗算得手,一跃下地,手一扬,白虹乍闪。 走在前面的柳姑娘听到身后安平的叫声,刚转身察看,白虹已至,相距不足一丈,看到白虹,白虹已到了胸前,大骇之下,本能地扭身急避。 已来不及了,“唰”一声白虹入体,一把柳叶刀自左肩窝下方贯入,深抵肺部。她“啊”一声尖叫,踉跄后退,居然能支持着不倒,并能伸手拔剑。 黑煞星的腿其实根本没有伤,灵活如猫,一把将安平抓起抗上肩头,向林木深处大叫道:“化蛟兄,妞儿交给你料理,兄弟先走一步。” 声落,已奔出十余步。 林木深处奔出一个人影,一面追赶一面叫:“杨逵兄,等我一等。” 黑煞星根本不等,撒腿狂奔而去。 化蛟兄随后急追,骂道:“王八蛋!你他妈的想贪功独享其成,不像话,太爷可不上你的当。” 他丢下柳姑娘不管,狂迫而去。 姑娘心中叫苦,提剑急追,追出林外,已不见两贼的身影,一阵痛彻心脾的痛楚袭来,令她浑身发虚,脚下虚浮,向前砰然栽倒。 她感到天旋地转,眼前发黑,但仍然咬紧牙关坐起,伸手一摸伤处,发现暗器是一把六寸长的柳叶刀,已入体三寸以上,从两根胸骨缝中贯入,受伤甚重。 柳叶刀两头尖,不易拔出,她浑身脱力,不易用劲。同时,如果将刀拔出,不能及时包扎,血沁肺部就死定了,岂可鲁莽起刀? 她吞下一颗保命丹,忍痛割下一幅衣袂,吃力地解开胸衣攀纽,准备起刀。 头晕目眩,手脚无力,她感到力不从心,一而再软倒在地,痛苦令她无法忍受。 “苍天哪!你忍心让我死在这儿?”她向上苍哀叫。 蓦地,她清晰地听到有脚步声从后面传来,赶快以剑支地吃力地站起,摇摇晃晃的向脚步声传来处看去,希望得到来人的援手。 糟了!来的是两个青衣人,她认得,那是蟠龙堡的恶贼,赶忙向下一伏,藏身在丛草中。 “黑煞星和丧门神得手了,咱们赶两步接应。”两青衣人之一喜悦地大叫。 “且慢!我似乎看到外面有人影。”另一个低叫。 “在那儿?” “定睛看去却又不见了,咱们到外面找一找。” 姑娘躲在高及腰部的枯草中,无法看到两丈外的景物,只能从拨草的声音判断两人搜来的方向。 “来吧!恶贼,不是你就是我。”她咬牙切齿自语,一面握到准备,一面解下绣巾。绣巾中藏一个小铜管,可泄放迷香,这是织女星的防身法宝,收发由心,小铜管的开合任意控制,构造十分精巧。 绣巾准备停当,她心中一动,悄然将剑压在身下,改变主意要凭绣巾将两贼擒住。 脚步声渐近,一左一右快近身了。 可惜,她伏倒处压倒了不少枯草,老远便被人发现了,恶贼们循草迹导来,岂有看不到之理? “在这儿了,那不是与夏小狗在一块儿的妞儿么?”左面的恶贼兴奋地大叫,急奔而来。 “站住!”另一人大叫。 “干甚么?” “你留意这妞儿的穿着打扮么?” “她是……” “她是银汉双星手下众女,他们的绣巾有鬼,贸然接近,你不要命了?” “她定然已被黑煞里弄翻了,怕什么?” “咱们可不能上当,听我安排。” 姑娘总算恍然大悟,思前想后,不由悚然而惊,原来恶贼们早已安排好陷阱,等候她和安平上钩人彀。不久前那一声怪啸,定是恶贼们发现她和安平的行踪,用怪啸通知黑煞星,利用安平的同情心装伤暗算,轻易地得手了。 她心中不由暗暗叫苦,恶贼们并未中计走近,而且已看出她的身份,绣巾奇袭的计谋落空。 右面的恶贼在两丈外站住,嘿嘿怪笑道:“泼妇,太爷先前已看到你站起,这时装死已来不及了,你的诡计瞒不了我过天星姓路的。站起来束手就缚,免得太爷费神。” 姑娘不作声,静待变化。 “哼!不管你死了也好,活的也罢,太爷要先用暗器打断你的腿,然后再察看你的死活。” 姑娘知道无法再装,猛地翻转身躯,长剑破空而飞,向过天星掷去,忍痛坐起。 过天星早有防备,闪身避过大笑道:“泼妇,你这种诡计,不啻班门弄斧哪!” 另一人已看到姑娘右胸上方的飞刀,叫道:“吉祥兄,她已被杨逵兄的飞刀击中,妙极了。” 过天星路吉祥扬了扬手中的三棱镖,冷笑道:“泼妇,丢下你手中的罗巾。” 姑娘经此翻动,痛得冷汗直流,切齿道:“恶贼,本姑娘已不打算偷生,你岂奈我何?” 过天星抑天狂笑,笑完说:“妞儿,路太爷却要你活着。你很美,很动人,太爷可舍不得让你死呢。哈哈!接镖!” 声落手扬,同时屏住呼吸急冲而上。 姑娘向侧一闪,扭动身躯,感到创口奇痛难当,歪身便倒。 没有暗器射来,过天星已经到了,从旁一掠而过,一脚踢中姑娘的左肩,人已掠出丈外。 “哎唷!”姑娘痛极而叫,被踢得身躯在地上旋滚绣巾失手坠地。 另一名恶贼接着掠到,一脚踏住绣巾,一掌劈中姑娘的左耳门。 姑娘仍能躲闪,脑袋一扭之下,耳门虽被击中,但已卸去不少劲道。她右掌拼全力削出,“噗”一声声砍中恶贼的左膝,她已用了全力,力道居然相当沉重。 恶贼惊叫一声,跃出丈外。 过天星到了,不等姑娘抓起绣巾,闪电似的戟指点中姑娘的玄玑穴,一把抓住姑娘的右手一扭,用上了擒拿手法,狂笑着将她提起说:“妞儿,有你受的了,再不乖乖就范,太爷先剥光了你,再……” 蓦地,侧方传来冷厉刺耳的声音说:“狗东西,你剥剥看?” 两人大吃一惊,火速旋身。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个老花子,和三个少年人。三个青年人最大的约有十七八岁年纪,最小的只有十二三,一般的英俊,一般的容光照人,虽穿了百衲衣,但掩不住他们的英风豪气。 “北丐韩滔!”过天星骇然叫,火速将姑娘放下。 北丐韩滔,正是乾坤五丐之一,为人亦正亦邪,亦侠亦盗,是警幻仙子忘年之交。他的三个门人叫范小蛟、林英、吴芳,都是已获衣钵正传,聪明过人天份极高的少年。 北丐点着打狗棍,一步步走近,冷冷地说:“报出你们的名号,数出你们的来历和师门,老花于我要教训教训你们这些为非作歹的不肖之徒。” 过天星伸手拔刀,这瞬间,他以为对方注意他拔刀之际,必定忽略他右掌所藏的三棱镖,手一触刀把,三棱镖已幻化成一道淡淡虹影,贴着草稍射向已接近至丈外的北丐,攻取腹部要害。 北丐的目光,始终吸住对方的眼神,并未为暗器分神,左手伸两指一拂,便挟住了三棱镖。三棱镖不能用手指去挟,那会割伤手指,但他不但扶住了镖,甚至连手指也毫无晃动之象。 他将镖举至眼前略一审视,冷笑道:“是出身三奇门的小辈,不登大雅之堂。小蛟,去收拾另一个人。” 声落,目光回到过天星的脸上。 过天星见三棱镖被人用两个指头不费吹灰之力挟住了,吓了个胆裂魂飞,恐怖地徐徐后退,一触北丐扫来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冷战,突然掉头便跑。 北丐扣指一弹,三棱镖疾飞而出,啸风之声刚起,过天星已像疯虎般冲出丈外,扑倒在地。接着:“啊”一声惨叫,在地上猛烈挣扎呻吟。他的背心上,三棱镖只剩下一给银穗,镖身完全没入体内。 范小蛟扬了手中的打狗棍,笑问:“师父,是不是要活的?” “也好,可以问问他们行凶的理由。”北丐含笑答。 另一名大汉挺刀护身,严阵相候,明知跑不了,只好拚啦!立下门户,寒着脸说:“咱们是蟠龙堡的人,你们胆子不小,家主人岂肯与你们干休?” 北丐冷冷一笑,向迎上的范小蛟喝道:“要活的,先打断他的狗腿再说。” 大汉向侧方移劫,一面叫:“韩前辈,家主人与前辈一无过节,彼此井水不犯河水,请冲着家主人薄面,放过在下。” 北丐冷哼一声,厉声道:“十年前,韩某与贵堡主青云居土狄如柏有一剑之恨,十年来,老夫虽无法报此一剑之仇,但此恨难消。老夫今天要割下你一双耳朵,寄语狄老匹夫,叫他不必再躲在龟窝中纳福,到江湖中来找韩某清算一剑之债。” “前辈……” “你若自己动手割下双耳,万事皆休,不然将再加上双腿,你就不易活着回去禀报了。” 大汉一咬牙,突然举手左右急挥,竟然割下了双耳,铁青着脸说:“在下定然将话传到,青山远在,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说完,收刀撒腿狂奔。 范小蛟奔近柳姑娘,扶起姑娘上身,惊叫道:“师父,这位姑娘命在呼吸之间,救人要紧。” 姑娘已神游太虚,这时徐徐复苏,虚脱地说:“诸位赶快离开,蟠龙堡的人遍布山区,半日间几乎一网打尽了前来予会的群雄,雷火阵杀人无数,再……再不走……恐……恐怕……” 话未完,再次昏倒。 北丐悚然一惊,挥手道:“将人带走,先离开再说。” 显然,他不敢小看蟠龙堡,来得太晚,未能赶上这次玉笥山大会,听姑娘一说,便知蟠龙堡高手齐出,他岂敢冒险久留?师徒四人带了昏厥的柳姑娘,急急撤走。 安平被黑煞星暗算,制住了鸠尾大穴,左颈侧的天窗和天容两穴被袭受到震动,浑身便失去活动能力。 黑煞星的制穴术并不高明,可是在骤不及防之下被制,便相当严重了。他神智陷入半昏迷中,略经颠动,便逐渐清醒。 他的修为足以自解穴道,只要气海和丹田两穴不被制死,便毫无困难。可是,被抗在肩上,黑煞星的肩部顶在小腹,奔跃如飞,无法凝聚真气,反而被顶得似乎连五脏六腑都要向外翻,头脑昏沉,眼冒金蝇乱飞,真是苦也。 后面,丧门神陈化蚊紧跟不舍,埋头急追。 出了山区,丧门神赶上说:“杨兄,你打算到何处交人?” 黑煞星这才发现丧门神也跟来了,鬼眼一转,在一丛野竹林旁止步,将安平放下,拭掉满头汗水,笑道:“咱们直接到马家坡向少堡主交人,五百两重赏不用分给别人了。” “走吧,我带他一程。”丧门神说。 “陈兄,兄弟走不动了。马家坡距斗光里还有五里地,咱们还得抄小道绕走,不下十余里,再走兄弟可吃不消。急什么?反正五百两赏金你我二一添作五,少不了你一份。依我之见……” “咱们找一处隐秘所在藏身,等到天黑再上道,免得沿途通上咱们的人,分了咱们的肥。” “哼!你说话倒像是烟尘落地,轻飘飘容易之至。路吉祥兄和李兄如果赶在咱们前面返报,咱们岂不弄巧反拙?” “陈兄说得是,咱们这就走。劳驾,该你抗一段路了。” 丧门神不知大祸降临,俯身架起安平,蹲下抱住膝弯正想上肩。 安平甫定下神,刚想凝神聚气,这一来,前功尽弃。 黑煞星装腔作势上前帮忙扶住安平的上身,倒霉的丧门神抗起安平,挺身站起。 这瞬间,黑煞星突下毒手,猛地一脚踢出,不偏不倚踢中丧门神的下阴。顺手接过安平抗肩上肩,向西狂奔而去,一面冷笑自语:“这小子财迷心窍,死到临头还不自知,活该横死,他竟以为可分太爷一杯羹呢。太爷到手之物,他居然想染指,该死之至。” 丧门神的下阴怎禁得起一脚?命根子被踢碎,睾丸成浆,叫不出声音,身躯飞抛丈外,“蓬”一声重重地抛落在竹林中,挣扎两下便渐渐断气。 黑煞星满心欢喜,抄山野绕过斗光里,沿至峡江的大道急走。 马家坡在至峡江镇的大道旁,距斗光里约有五里,那是一座小小的山坡小丘陵地带,坡南有一座只有五六家农舍的小村,全是姓马的人家。 马家坡与斗光里之间,有一座歇脚的草建凉亭,亭前树下有一根石造将军箭,指示东西两地的里程。 黑煞星以为这条至峡江的道路是小径,往来的人不多,即使有,也不会是岔眼的人物,了不起是些贩夫走卒或音村夫老农,断然不会是江湖名宿高手,所以放心大胆赶路,大踏步急走。 远远地,草亭在望。还有两里便可到达马家坡,决不会有危险了。 狂奔了七八里,铁打的人也吃不消。他汗流挟背,气喘如牛,重有两百斤的安平,压得他脚下发软,腰干渐渐不胜负荷,再难挺下去了。 “且到亭中歇口气,反正五百两赏银捞定啦!”他气喘吁吁地自语,向草亭奔去。 近了,他发现亭内有两个人,正是向他的来路指指点点,像在指示方向。 他脚下一缓,不想歇息了。可是,委实太过疲倦,不歇又不成。 两人一老一少,土村夫打扮,毫不起眼。老的穿一袭破旧的夹直裰,戴了竹笠,似乎睡眠不足,眼皮老往下搭。小伙子一脸泥污油垢,穿得破破烂烂,握着一条赶牛用的竹根鞭,毫不起眼。 两人见黑煞神奔来,停止商议,好奇地向来人注视。 看了两人的打扮,黑煞神大为宽心,不再顾忌,大踏步闯入亭中,将安平向地面一丢,顺手摘下安平的寒影到,塞入自己的腰带内。再摘下安平的酒葫芦,仰头牛饮,咕噜噜连灌十余口。 当他俯身丢下安平,顺手摘剑的刹那间,事中的一老一少看清了安平的脸容,更看到安平的寒影剑。 小伙子脸色大变,跨出一步。 老人突然悄然摇手,示意不可妄动,一面泰然用本地的土腔说。“小牛子,找不回牛,主人不剥了你的皮才怪。” 小伙子愁眉苦脸,哭丧着脸说:“谈伯伯,我……我找不到嘛。” “那是你的事,找不到也得找。”谈伯伯说,一面向黑煞神靠近。 地面躺着的安平,恰在这时神智全清,听到说话的声音,定神看去,脸上苍白毫无表情。 黑煞神发觉老家伙走近,警觉地放下酒葫芦,怪眼一翻,酒气弥漫。不怀好意地喝道: “退回去,老不死,你想找死么?” 老人打一冷战,眼皮垂得更低,不胜恐惧地道:“老爷,这人像是中风,老汉也许能替他……” “滚开些!”黑煞星怒叱。 “老爷,老汉是一番好意,怎可见死不救?”老人悚然叫。 “这人是太爷的家奴,他的死活,太爷不急你倒关心呢!再噜嗦就宰了你。”黑煞星怪叫如雷,信手将寒影剑拔出半尺,晶虹入目。 老人骇然退了两步,摇手叫:“老……老爷请息怒,老汉不……不噜嗦就是。” 说完,回到原处,背向黑煞神,用只有小伙子方能听到的声音说:“很糟!确是夏安平。那家伙已有寒影剑在手,我不能冒险,而且怕他情急伤了安平,事情棘手。” “谈叔,那……那我们怎办?”小伙子悄然用焦虑的声音问。 “你到亭外去,引那家伙离开夏安平,我便可下手了。” 小伙子会意,突然奔出亭外,向谈叔破口骂道:“老家伙,你不帮我我倒还罢了,何必吓我?” “吓你?哼!你准备剥皮抽筋就是,除非你这小猴子能将牛找回。哼!我老人家先回去告诉你的主人,说你不找牛,却在这儿快活。” 小牛子大怒,抓起一块小石,骂道:“老不死,你敢?” 声落,脱手将小石猛掷。他掷得偏了三四尺,小石飞向正在调和呼吸的黑煞神。 黑煞星脑袋一晃,小石从耳侧呼啸而过,不由怒火上冲,怒骂道:“小王八蛋!你找死?” 小牛子打一冷战,却又镇定下来,也骂道:“你这黑贼怎么骂人?谁叫你站在那儿的? 我又不掷你,你鬼叫个甚么劲?” 黑煞星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一声怪叫,便待抢出亭外,刚跨出一步,却又停下来,俯身抓起安平,要带了俘虏去追小牛子。 小牛子鬼精灵,突然又抓了一块小石投出,骂道:“黑贼!死囚,你在本乡欺负人,胆子可真不小。” 黑煞星头一低,石子越顶而过。 小牛子冲前两步,扬着竹鞭骂道:“你这条黑猪牛,我要抽你两鞭,看你还敢骂人么?” 黑煞星几乎气炸了肺,像鹰隼般扑出亭外。 小牛子向右绕亭而走,一面骂:“黑贼,黑猪……” 黑煞星折向急追,吼道:“小王八旦!太爷要剜出你的心肝来,方消心头之恨。” 这瞬间,谈叔一闪而至,接近了安平,急问道:“老弟,何穴被制。” “鸠尾,用推穴术解穴。”安平急答。 谈叔的掌还来不及按出,黑煞星已发觉事中有变,一声怒吼,丢下小牛子扑入亭中,寒影剑出鞘,身剑合一扑到,吼道:“该死!你这老狗。” 谈叔抓起安平,飞纵出事,撒腿便跑,一面乘机替安平解穴。这种场合解穴相当危险,而且不易解开。 黑煞星怒叫如雷。衔尾在追。小牛子不敢追随,向另一侧狂奔。谈叔落荒而走,不走小径。 奔跑中,反而无法凝聚真力解穴。谈叔挟着安平,奔出半里外,落荒而走。后面的黑煞星追得太急,轻功十分高明,紧追不舍,始终保持丈余距离,也无法拉近。 小牛子在右后方以平行方向追赶,愈拉愈远,他的两条腿跑得相当快,但却不是用轻功,怎能不落后? 谈叔苦于无法凝聚真力解穴。心中大急。 黑煞星怒叫如雷,一面追一面破口大骂:“老猪狗,太爷要追得你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我不信你能飞天遁地,太爷要活剐了你这老王八蛋。” 安平也心中大急,低叫道:“谈兄,放我下来。你只消缠住他半盏茶时分,我便可自解穴过了。”” “老弟,你能自解穴道?”谈兄讶然问,充满了不相信的口气。 “能,只要谈兄能让我安静片刻。” “这次我和彭小哥前来打听你的消息,为免引人疑窦,所以没带兵刃。这恶贼艺业不弱,既然能将你活擒,我怎能将他缠住?况且他手上有你的寒影剑,恐怕……” “他还不配擒我,是用诡计暗算我的,我怀中还有一柄匕首,你不妨用来和他游斗。” “好,我只好一试。” 谈叔凛然地答,取了安平的屠龙断犀匕,大喝一声,将安平丢出左方丈外的草丛中,回身贴地横飘,匕首毫光闪闪,冷气森森,急取黑煞星的下盘,迫对方向右闪避。 黑煞星骤不及防,吃了一惊,猛地左足加了十成劲,急速前冲的姿势虽无法止住,仍然在百忙中挥剑下拂反击,向右前方冲出两丈外,脚一沾地立即转过身来。 谈叔跟踪迫进,老是闭上的眼皮睁开了,碧光闪闪,锐利慑人,立下门户大笑道:“阁下,咱们来玩玩。” 黑煞星大吃一惊,讶然叫:“你……你是五亡命的……的……” “碧眼行者谈千里,江湖的小人物。”谈叔含笑接口。 “你阁下与夏安平……” “谈某与夏安平无亲无故,阁下还有甚么要问的?” “既然无故,为何强出头架梁?” “江湖人管江湖事,难道无亲无故使不该出头了么?你阁下的话委实令人不敢苟同。” 碧眼行者从容地答,他在设法拖时辰。 “阁下可知道在下的身份么?” “恕谈某眼拙。” “在下黑煞星杨逵。” “哦!原来是江淮大名鼎鼎的人物,失敬失敬。” “你阁下到底是不是碧眼行者?” “你认为呢?” “阁下虽生有一双碧眼,但年岁比碧眼行者大得多,在下不无怀疑。” “哈哈!你要是不信,又待如何?” “杨某要看看你阁下凭什么敢强出头,接招!”声出剑动,晶虹疾吐,“灵蛇吐倍”走中宫攻到,奇冷彻骨的剑气直追五尺外,风雷骤动——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三十一章 金带银剑 短兵刃斗长家伙,风险甚大,如果不能近身,便只会有挨打的份儿,要近身,又太过危险。寒影剑可接任何兵刃,再高明的护体神功,也禁不起全力一击,挥扫之下,谁敢不要命近身抢攻?加以黑煞星的艺业相当高明,与碧眼行者相差不远,即使没有寒影剑,碧眼行者也不敢放心大胆攻入,走险出招。 碧眼行者心中有数,好在他志在拖时刻,用不着冒险出招,闪身进过“灵蛇吐信”开始游走,向相反的方向退,想将黑煞星引开安平所躺处。 黑煞星知道寒影剑是神刃,气吞河狱地步步进迫,连攻十二剑,把碧眼行者迫退了三丈余。 碧眼行者当然知道匕首也是神物,用来招架寒影剑并无困难。可是,两种兵刃皆是安平的,他不能硬接硬架,所以始终没抓住回敬的机会。 这时,小牛子追到了。他不叫小牛子,而是安平安顿在峡江镇的小太岁彭念慈。他不顾一切奔向安平,希望将安平带离危境。 几乎在同一时间,前面山坡下的树林前,出现了九名青衣劲装大汉。 原来碧眼行者并不知马家坡有游龙剑客的人,更不知安平已和游龙剑客结了怨,带着安平落荒而走,无意中奔近了马家坡的东南麓,这些青衣人在是游龙剑客派在这一面警戒的人,发现这儿有人交手,还弄不清是敌是友,现身赶来看个究竟。 黑煞星自然知道是自己人,喜极大叫道:“快来,夏安平被杨某擒住了。” 九个青衣人听清了叫声,身形突然加快,激射而来。 小太岁以为安平已经昏厥,急急俯身伸手便待将安平抱起,碧眼行者的叫声及时传到: “不可动他,彭哥儿。” 叫声急迫,小太岁吃了一惊,赶忙缩手。 黑煞星并不笨,心中一震,猛地一声暴叱,一剑将碧眼行者迫退,大旋身飞抢五丈外的安平。 碧眼行者大惊失色,一声怒吼,挺匕首疯狂追扑而上。 黑煞星胸有成竹,去势奇快,起步奇快,起步慢的碧眼行者,怎能及时追上去?生死关头到了。 小太岁只会几手拳脚,怎能和江湖高手相搏?但这时他居然不想躲避,将生死置之度外,情急拼命一声怪叫,将竹根鞭向飞射而来的黑煞星掷去。 黑煞星身形急进,信手一挥。“得”一声轻响,竹根鞭已被寒影剑拍飞。 小太岁心悬安平的安危,竟然不怕死,俯身拾起一团碎泥,奋全力掷出。 他正伸手拾取另一块碎泥,猛记起安平的腰带上有小飞剑,不假思索地掀开安平的衣袂,拔出两把小飞剑。这玩意他不知如何使用,扔石头似的扔出了第一把飞剑,黑煞神已到了丈外,来势奇急,把剑一振,小飞剑被震飞三丈外,恶狠狠的挺剑扑到。 小太岁的第二把小飞剑扔出,黑煞神仍然用剑拍击,又接近了三四尺,已然伸手可及了。 “铮!”剑拍中了小飞剑,未拍中重心,小飞剑突然急翻一匝,仍向前飞。 黑煞星吃了一惊,右中一点,横飘丈外,在电光石火的刹那间避过了一击,冲势也无形中停顿了。 小飞剑向前飞旋,翻翻滚滚射向后到的碧眼行者,也迫使碧眼行者侧闪回避,追势也无形中停顿了。 生死须臾,这刹那间的停顿,给予安平脱厄的最好机会,他这时恰好用先天真气攻开了穴道。 黑煞星再次扑到,一声怪叫,一剑点向安平的肩井穴,晶虹如流星下坠。同时,他一脚飞出,“噗”一声踢中小太岁的右腿外侧。 “哎……”小太岁狂叫一声,身躯被踢飞,跌出丈外砰然倒地,再滑出八尺外方行停住。 晶虹下坠,一闪即下。 生死须臾,大劫临头。 碧眼行者心胆俱裂,一声厉叫,匕首奋力掷出,射向黑煞星的后心。 这瞬间,安平猛地扭身翻转。 “嗤!”寒影剑刺入地中。 安平翻了一匝,下身突然横移,“噗”一声闷响,扫中黑煞星的小腿。 “哎……”黑煞星狂叫,扑地便倒,反而躲过匕首一击。 “啊……”惨号声惊天动地,先到的第一名青衣大汉在丈外被碧眼行者的匕首射中,贯入小腹,向前仆倒。 安平一跃而起,先夺回寒影剑,向连贯奔来的八名青衣大汉冷叱道:“谁不要命,请上,神龙夏安平保证你们如意。” 二三名大汉到了,不知利害,同声长啸,一左一步并肩飞扑而上。 安平冷哼一声,迎上招出“分花拂柳”,但见晶虹射出,突然左右分张。接着,他连人带剑从两人的中间穿过,迎住第四位到达的大汉叫:“阁下,你也不要命了么?” 两大汉仍然挺剑前冲,脚下大乱,收不住势。跟在后面的碧眼行者向右一闪,迎着右面的大汉伸手虚引,虎腰一扭,避过大汉伸出而收不回来的剑,反手斜身就是一重掌劈出。 “噗”劈中大汉的后颈,力逾千斤。 大汉胸口有血迹,胸前挨了一剑,怎受得了一掌重击,“砰”一声冲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了。 左面的大汉直冲出两丈外,身躯一阵抽搐,突然仰天长号,丢掉剑以手掩住左臂,砰然倒地。 碧眼行者大吃一惊,沮丧地说:“老天爷,我竟向死人递掌,窝囊极了。” 第四名大汉脸色苍白,恐怖地后退,用沙嘎的声音叫:“神龙夏……安……平。” 安平向后挥手,叫道:“谈兄,保护彭小弟。” 碧眼行者恍然大悟,怎能向死人发呆?火速从大汉的尸体上拔回匕首,奔上掺扶起小太岁,兴奋地低叫道:“彭哥儿,干得好,虽则你掷出的小剑吓了我第一跳,怎样,不要紧么?” “我……走不动了,腿骨疼痛欲裂,恶贼这一脚好狠。”小太岁忍着痛楚说。 黑煞星被安平一脚扫中右小腿,倒地滚出丈外,这时方挣扎着爬起,乘安平和青衣人打交道,无暇照顾身后的机会,本想扑上行险擒人,却又怕安平不易对付,目光一转,眼神落在不远处碧眼行者的背影上,忍住痛悄然纵到,凌空下扑,一掌疾劈碧眼行者的后脑,来势汹汹。 碧眼行者像是背上长了眼睛,身形下挫,放下了彭念慈,大旋身一掌斜搭,勾住了对方劈下的掌腕,大喝一声,一扭一带。 黑煞星一声狂叫,身躯飞起,翻了一斤斗,“蓬”一声背部着地,跌了个四仰八叉,手脚朝天。 碧眼行者抢近,一脚蹴向黑煞星的耳门。 “请别杀他。”安平的叫声恰好到达。 碧眼行者脚颈向上稍提,靴尖间不容发地擦着黑煞星的右颊而过,稍沉两分,黑煞星的颊肉便完蛋了。 碧眼行者顺势俯身,一掌劈中黑煞星的右肩窝锁骨,再一把锁住黑煞星的咽喉向上提。 黑煞星浑身发软,绝望地挣扎,叫不出声音。 六名青衣大汉在安平前半弧形展开,三把刀两把剑,还有一柄开山斧,全都指向安平。 但六个人谁也不敢上,脸色苍白,眼中透出恐惧的神情,进退两难。 安平冷冷一笑.沉声道:“夏某不想杀人,但谁要是想动手送死,又当别论。你们既然不想送死,可站在一旁好好听着,定神细看。” 说完,退至碧眼行者身旁,说:“谈兄,请放手。” 碧眼行者应声松手,黑煞星哀号一声,软瘫在地。 “这把匕首是神物,老弟必须小心保存才是。”碧眼行着微笑着说,将屠龙断犀匕首递过。 “兄弟不常用,多谢谈兄关照。”安平笑答,将匕首藏好,收剑入鞘,转向黑煞星冷笑,道:“阁下,站起来。” 黑煞星吃力地、摇摇摆摆地挣扎着站起。右腿虚浮,右手像死蛇般垂在身侧晃荡,突然又向前一栽,倒向安平。 安手伸手急扶,想不让他倒下。 这瞬间,黑煞星的左手疾伸,急点安平的右期门。 安平冷哼一声,伸出的手轻拂,将来指拂开,但见掌影一闪,“啪啪”两声暴响,黑煞星狂叫一声,脑袋左右晃动,挨了两记阴阳耳光,大牙往外直跳,鲜血溢出口外,仰面便倒。 “你还想利用在下的同情心暗算?未免太天真了,阁下。”安平平静地说。 黑煞星不再爬起,躺在地上呻吟。 安平向前面的六名大汉瞥了一眼,转向黑煞星说:“本来在下放你不过的,但杀你污我之手。” “你……你想怎样?”黑煞星惊怖地问,几乎语不成声。 “贵主人是不是答应你们,擒住在下可获银子五百两重赏?”安平不加答覆,另问口供。 “这……这……” “阁下,你这人好狠,为了独吞五百两赏银,你居然敢胆大包天,失去人性,将你的陈姓同伴谋杀掉,你还算是人么?果真是狼子兽心,丧心病狂,你这种人留在世间,委实是老天爷瞎了眼,也是人间一大不幸。” “我……我……”黑煞星脸色灰死,语不成声,撑起上身向后挪退。 “你,你只会用诡计杀人,甚至杀你自己的同伴,狼子心肠,行同禽兽。在下不杀你,自会有人为世除害的。”安平接口说,一步欺近。 黑煞星向后挪动,脸色如厉鬼,狂叫道:“世良兄,救……救我……” 安平重重地哼一声,冷笑道:“他们还会救你这位见财起意,谋杀朋友的畜生?阁下,别做清秋大梦了。” 声落,踏前两步,一脚踩在黑煞星的左膝盖上,压力徐增。 “哎……啊……”黑煞星狂号着奋力挣扎,伸手急扳安子的脚,扳不动张口便咬。 安平伸出一个指头,顶住他的眉心向后压,冷笑道:“你这一辈子得在地上爬了,两条腿只剩半条,两手也留下一只,爬恐怕也爬不动哩,让你活着,下半辈子你可以忏悔你一生的罪恶,午夜梦回,你会痛悔前非的。” 说完,收回腿转身抱起小太岁,扭头向青衣大汉们沉声道:“诸位,请手下留情,留下这位老兄的性命,后会有期。” 声落,他已偕同碧眼行者如飞而去。 六大汉呆立在当地,直待安平的背影消失在远处的树林中,方恢复神智。 小太岁挨了一脚,伤并不重。安平与碧眼行者急急离开,远出四五里,方在路旁一座树林中歇息。 安平先曾小太岁推拿,疏导淤血。然后向两人道谢,询问两人赶来援手的经过。 碧眼行者将峡江镇丁家的变故说了。接着道:“兄弟听说群雄大会玉笥山,恐怕对老弟不利,因此想赶来看看风色,也许对老弟有所帮助。峡江镇已经无事,彭小哥坚决要来探访老弟的消息,兄弟只好带他来。没想到鬼使神差,被我们赶上了。” 安平再次向两人道谢,将玉笥山变故-一说了。 碧眼行者悻悻地说:“那黑煞星是个无恶不作的下流贼,你留他一命,委实太便宜了。” “我们杀他易如反掌,反而便宜了他,等他见了游龙剑客之后,结果将惨上百倍,我们何必费心?你们可赶回峡江,兄弟得赶去查看柳姑娘的下落,不能久留,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三人互道珍重而别,安平急急赶赴被擒处,空山寂寂,哪有柳姑娘的身影? 他并不知柳姑娘受了镖伤,以为姑娘定能自保,可是,察看了现场打斗的痕迹,他感到寒流从脊梁上升,不由自主打一冷战。 过天星的尸体仍在,草丛中留下了两只耳朵,耳朵是男人的,一看便知。 柳姑娘的剑他找到了,绣巾也在草丛中找到。 “糟了!她落在恶贼们的手中了。”他心中狂叫,一阵冷流通过全身,不由自主打一寒颤。 “去找游龙剑客。”这是他第一个念头。 到何处去找?游龙剑客不会留在斗光里。他脑海中灵光一闪,忖道:“黑煞星将我带到至峡江的路上,打斗处有他们九名党羽出现,显而易见那儿定然是他们的临时巢穴,游龙剑客必定在那儿落脚。” 他急急返回破草屋,带了在那儿的包裹,循原路重奔马家坡。 马家坡附近已无贼踪,他来晚了,游龙剑客已亲自率领大批爪牙,去追踪他的下落去了。 他搜遍附近的林野,最后到了马家。 马家五六栋农舍中,鬼影全无,所有的村人皆被游龙剑客赶走,空无人迹。 一株老梅树上,倒吊着黑煞星的身体,双目已被剜掉。十个指头骨肉散裂,居然还未断气。 屋中杯盘狼藉,壶中余酒尚温,显然客人离开不久,数了数杯箸,估计在这儿的暴客,总数约在五十名左右。 他心中焦燥,五内如焚,匆匆解下黑煞星,度一口真气,奄奄一息神智昏迷的黑煞星徐徐苏醒。 “醒一醒,游龙剑客何处去了?”他大叫。 黑煞星只能喘息,无法回答。 “你听见我的话么?”他再叫。 黑煞星艰难地摇摇头,证明尚能听到声音和语意,只是拒绝回答而已。 “游龙剑客在何处?快说。”他大叫。 黑煞星吃力地喘息,嘴唇歙动颤抖,却没有声音发出。 “游龙剑客呢?”他附在黑煞星的耳旁大叫,将自己的耳朵贴近黑煞星血迹斑斑的嘴唇。 黑煞星的肌肉渐渐松弛,用极为微弱的声音说。“前……前往……” “何处?”安平急问。 黑煞星突然猛烈地抽搐数次,欲言又止,最后“嘎”一声吁出一口长气,浑身肌肉全部松弛,撒手归阴。 安平沮丧地放手,长叹一声,缓缓站起。蓦地,他悚然而惊,火速转身,手已按在剑把上,戒备他说:“阁下的提气轻身术委实高明,决非无名之辈,为何却鬼鬼祟祟欺近别人身后?” 身后丈余处一个高有八尺,年约四十余岁的壮年人,站在那儿像座石人。国字脸,鼻直口方,一双大眼神光似电,脸色红润,留着三绺短黑髯。戴藏青四方平安巾,穿水湖绿夹长袍。气度雍容,人才一表。神情相当不友善,不怒而威,风尘仆仆,一看便知是远道而来的人。 五六丈外第一农舍的门前,两个仆人打扮的壮汉,一背包裹,一提食篮,静静地倚壁而立,用颇饶兴趣的目光,目不转睛地向这儿注视,不言不动。 中年人似乎也被安平惊人的反应所惊,目不转瞬地向安平打量片刻,方用中气充沛的稳定嗓音问:“尊驾贵姓大名?” 安平不想露名号,放松握剑的手,冷冷地说:“不必问名号,请示来意。” 中年人淡淡一笑,指着尸体又问:“这人是你杀的?” “不是,但却是在下促成的。”安平坦然地答。 “马家坡的人,定是阁下的爪牙赶走的罗?” “你看在下像不像是有党羽的人?”安平心中有气,冷冷地反问。 “你阁下很骄傲。”中年人笑道。 “正相反,在下毫不骄傲。” “阁下刚才向那人迫问游龙剑客的下落,你与游龙剑客有仇?有怨?” “大概有,但错不在我。” “游龙剑客在江湖颇有侠名,你既然与他有仇有怨,那么,阁下决不是甚么好东西了。”中年人沉声说,语气渐厉,神色更不友好了。 安平仰天狂笑,笑完指着黑煞星的尸体说:“如果这位黑煞星不死,哈哈!他便会告诉你游龙剑客是否真的名符其实颇有侠名了。” “你这话是何用意?”中年人冷然问。 “黑煞星是江谁的恶贼,也是游龙剑客的党羽,这就够了,何用多加解说?在下有事在身,无暇和阁下缠夹,对不起,少陪。“ “阁下,只怕你走不了哪!”中年人沉下脸说。 “尊驾的意思……”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阁下在这儿杀人,岂能一走了之?不像话吧。””在下已经说过。这人不是在下杀的。” “尊驾也曾经说过,那人的死是你促成的。” “不错。” “那么,你不否认你是凶手罗?” “在下却不曾承认是凶手。尊驾既然知道游龙剑客,何不去问问他?” “你的意思是说……” “这人是游龙剑客的爪牙,可能是被游龙剑客处死的,尊驾何不去问问他?真像自可大白了。” “在下无法相信阁下的话。” “信不信在你。在下可要走了。” 中年人冷哼一声说:“我不信你能走得了。” “你要……” “要你留下来打人命官司。” “真的?” “可能。” 安平淡淡一笑,从容举步,从容地说:“在下也不信。” “不信甚么?” “不信在下会留下来打人命官司。” 中年人举步迈近,笑道:“你走走看?” “不用看,在下这就走。”安平一面说,一面举步徐走。 中年人伸手虚拦,含笑道:“在下要试行留驾。” 手伸出,劲气迫人肤发,相距三尺余,安平已可感到潜劲袭到,像暗潮怒涌,直迫内腑,令人感到气血浮动。 他心中凛然,一掌斜拨,也笑道:“在下不领情。” 潜劲相接,发出气流的啸声,两人同向侧移一步,神色同样凝重。 中年人神色肃穆,踏出一步一掌拍出说:“那就恕在下强留了。” 安平也推出一掌说:“在下愿与尊驾公平交易。” “蓬”一声问响,掌劲接实.两人各退一步,上身晃动。 中年人神色一变,斜身迫进出右掌斜切,左掌接着发出,来势不缓不疾,但暗劲如山。 安平不接招,斜身左移,沉重地说:“你是少林弟子,但这一招却不是‘卧龙藏虎’,这是少林僧人方许使用的招式,你是俗家弟子,为何用此一招?” 中年人收招徐徐迫进,凛然地说:“三年之后,在下将披上袈裟皈依佛门。” 安平冷笑一声,不再退避,冷笑道:“原来阁下想利用这三年岁月在外任性而为,三年后再放了屠刀,准备成佛。哼!要成佛须有慧根,未出家前心念不正,岂能妄想出家后成佛?你阁下何必被上袈裟自欺欺人?” 中年人不怒反笑,说:“出世必先入世,出家也非弃绝尘俗,在下却使出家,仍然会行走天下,普渡有缘人。” “你认为在下有缘么?” “正是此意。” “阁下如何度我?” “先替死者收尸,然后破你的气门,交由官府处理,治你应得之罪,在下不加过问判罪的事。” “你办得到么?” “阁下的内家练气术似乎已臻登峰造极之境,办起来相当困难,但在下将勉力而为。” “尊驾倒有自知之明,那就掏出你的看家本领来好了。”安平冷冷地说完,踏进一步一掌劈出。 两人开始正式交手,拳来掌往奋勇抢攻,招式愈来愈快,潜劲也愈增愈强,换了五次照面,拆了十余招,劲道渐增,风雷之声渐厉,罡风劲气四荡,排山倒海似的向外涌,拳掌的接触声震耳欲聋。 两个仆人徐徐接近,神色渐渐凝重。 激斗三十余招,双方出招的劲道有增无已,地面上石纷飞,激烈万分,棋逢敌手,好一场罕见的徒手搏斗。 酣斗间,远处突然传来了嘹亮的歌声,直震耳膜:“十年浪迹苦凄迟,腰间宝剑意若飞。休问百年身后事,且向江湖探归期,咦!有人在拼命哩!” 坡下入村的村口小径转角处,出现了一个白色身影,修长的身材,银白的长袍,腰上悬了银鞘的剑,撩起袍袂塞入腰带中,大踏步而来。 接近至五丈内,讶然道:“咦!是他,难怪身手如此高明,那一位……唔!有点脸熟,他是……是……” 两个仆人之一含笑上前相迎,放下食篮行礼道:“徐爷,一向可好?” 这位白袍人一表人才,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宇内第一剑术名家银剑徐文到了。 他含笑回礼,笑问:“欧兄为何与人动手?为了甚么?” 仆人指了指黑煞星的尸体,说:“家主人途经三里外的村子,碰上一群可怜的村民,说是家院被人强占,所有的老少全被赶走。家主人动了侠义心肠,赶来看个究竟,却来晚了些,强徒已经撤走,却碰上那人在此地用酷刑追问死者的口供。家主人来晚一步,死者刚好断气。两人一言不合,动上了手。” “死者是谁?那人又是谁?” “小的不知,家主人一再盘问,那家伙始终心虚,不敢吐露名号。死者听说是甚么黑煞星……” “哦!是个横行江淮的恶贼嘛。” “那家伙说黑煞星是蟠龙堡狄爷的爪牙。” “胡说!这不是血口喷人么?” “家主人也不予置信。那家伙说,黑煞星可能是被游龙剑客狄爷处死的。” “简直语无伦次,真该问问。” “家主人正要问,那家伙坚不吐实。” 银剑徐文走近斗场,叫道:“欧兄,这家伙十分了得,何不用兵对取胜?对付这种人,用不着客气。” 他不认识安平,安平却认识他。潼关一会,安平被打得脸部变形,与目前完全不同,只不过有些少面熟而已。自然无法认识了。 欧兄正感到安平袭来的劲道在逐渐加重,弄不清安平的艺业到底高明到何种程度,渐渐打出了真火,怎禁得起银剑徐文的刺激?一声沉喝,用上了少林的绝学降龙伏虎掌法,注入菩提禅功佛门绝学,“金锁缚龙”倏然攻出,风雷声隐隐,右虚左实,隐含大擒拿手法,欺身切入行雷轻一击。 安平艺高人胆大,夷然无惧,他已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危机,知道对方要用少林绝学进击了。双掌一合,大喝一声,连环推山掌凶猛地攻出,以攻还攻。硬接罩来的金锁缚龙。 “噗!”左掌接下了对方的右掌。 “啪!”右掌在同一瞬间,与对方的左掌接实。 两只巨手相接,欧兄欺进曲肘,五指如钩,立即由掌变爪,急扣安平的腕脉,奇快绝伦。 双方的修为同样精纯,势均力敌半斤八两,拳掌接实除了声响有异外看上去并无异处,与一般武林朋友交手并无不同。唯一不同的是,他们很少有虚招,每一招一指一掌,皆攻向要害,不击中则已,着体便生死交关,凶险无比,奇幻莫测。 安平冷哼一声,也沉肘转身,用滑字诀滑脱对方的扣击,肘一带便卸去对方的暗劲,猛地横肘击出,捷逾电光石火,诡奇绝伦。 欧兄心中一震,百忙中沉肘挫身,扭腰立时硬接撞来的狠击。 “噗”一双小臂交叉相撞,潜劲四射,两人同时暴退,脚下凌乱,欧兄倒退三步,脸色涌现苍白。 安平后退两步,不等身形稳下,冷笑道:“菩提禅功如此而已,再接我一掌。” 声出人到,“泰山压顶”兜头便拍。 这一招用得不恰当,双方身材相差无几,必须用在对方身形前栽上体下俯,打击后脑的招式,怎能在这时使用?他竟用上了。 欧兄并不笨,一眼便看出是陷井,却偏不服气,左掌“玉门拒虎”接招,右掌“老僧问路”闪电似的切出。 安平一声长啸,身形左倒,腿影一闪,靴尖已攻到欧兄的小腹上方。 欧兄大吃一惊,向后急撤,切出的掌顺势下沉,改切为拍,“啪”一声击中安平的靴根。 安平的靴尖,也接触了对方的小腹,但对方退得太快,并未击实。 “哎呀!”旁观的银剑徐文惊叫,正待上前抢救。 人影乍分,双方皆未受伤,都未击实,都挨得起。 欧兄连退五六步,脸色大变,虎目中放射出难以相信的神色,本能地伸手按揉被踢处。 安平稳下身形,一声虎吼,再次扑上叫:“再换一抬,阁下。” 欧兄伸手轻摇,沉声道:“等一等,在下承认你是在下所遇上的最高明的对手,比拳拳在下甘拜下风,咱们用兵刃一决。” 安平点点头,说:“也好,阁下也是在下所遇上的最高明的对手,在兵刃上阁下必有超人的高深造诣,请赐教。” 说完,他的目光落在银剑徐文腰中所悬的银剑上,他以为欧兄身上没带兵刃,必定向徐文借剑使用。 欧兄伸手入怀,抽出时金虹耀目,多了一根宽有两寸余,长有六尺的金丝软带,弹性极佳,金光闪闪,像一条金蛇般轻轻颤动。 安平一怔,讶然道:“哦!原来阁下是金带欧政,少林的出类拔萃弟子,江湖上,艺高辈尊的名宿高手。” 金带银剑,一是少林一是武当的得意门人,年岁虽轻,但辈份在两大名派中却甚高,高得足以被称为前辈,因此与破扇竹萧两位老人,同居八大高手之列。两人是近十年来江湖中的风云人物,武林肖小闻名丧胆;被誉为武林双雄,誉满江湖,武林地位逐步升高,声誉如日中天。而黑道群丑对这两个人,却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啖其肉,却又无可奈何,他两人不仅艺业惊人,而且门下弟子众多,朋友更是不少,谁也无奈他何,他两人的声誉日渐升高,与人结下的仇恨也相对地增加,只因为他俩惩治歹徒的手段太辣太狠,难怪招人怨恨。 金带欧政点头承认,甚有风度地说:“区区正是少林门下弟子欧政,因此,尊驾想必已经明白在下要将你送官究治的缘故了。” 安平淡淡一笑,正色道:“阁下在江湖中侠名四播,不愧称名门大派的子弟。” “好说好说,尊驾过奖了。” “天下滔滔,江湖人形形色色,无奇不有。不才确也承认,天下间确有十恶不赦之徒,也该有像尊驾这种人出面主持公道,为人间伸张正义。” “欧某何德何能,岂敢妄言为人间伸张正义?” “阁下客气了。” “在下仅可算是略尽侠义门人的本份而已。算不了什么?” “只是,从今天的事看来,欧大侠处事的态度,似乎有点过于先人为主,武断事实。” “阁下像是教训欧某哩!天下门为非作歹的恶徒,没有一个会承认自己是歹徒的,都会用花言巧语掩饰自己的恶行。阁下虽然艺业超人,也不能脱其臼巢,仍然想在犯罪之后,用花言巧语掩饰你的罪孽,为自己脱罪。” 安平呵呵大笑道:“听吧,又来了,首先便摆出义正词严的侠义面孔,一口咬定在下是十恶不赦之徒,用花言巧语在你阁下面前掩饰罪行了,岂不可笑?” “阁下,今天的事一点也不好笑。”金带欧政寒着脸说。 “欧大侠,恕在下直言。阁下少年得志,被浮名所缚,在江湖中复又一帆风颀,名震武林,从未受过打击。因此,你养成了意气用事、目无余子、太过主观的种种痼癖,做事未免失之过当,欠缺思虑。” 金带欧政脸色一冷,冷哼一声说:“阁下,你意何所指?” “在下指的是今天的事,你阁下不问青红皂白,不知出事的前因后果,不由分说,凭你阁下看到的最后一瞥,使武断地指在下是凶手,岂不太过份了么?” “事实胜于雄辩,你……” 安平用一声狂笑打断对方的话,笑完说:“好吧,你这种人是听不得真话的,多费唇舌亦是枉然,不必多废话了。阁下,进招,在下倒想看看你阁下怎样为死者伸冤,怎样主持公道。” “尊驾将可看到结果的,拔剑。”金带欧政冷叱。 安平淡淡一笑,徐徐撤剑,阳光下,晶虹耀目生花。冷流扑面,寒影剑出鞘。 “咦!寒影剑。”金带欧政变色轻呼。 “他是夏安平。”银剑徐文也讶然叫。 “徐兄,你说他是……”金带欧政惊问。 “神龙夏安平。”银剑徐文抢着接口。 安平向徐文呵呵笑,泰然地说:“徐大侠,潼关一别,半载于兹,为期甚暂,怪的是阁下看到寒影剑,方知在下是夏安平,委实是贵人多忘事,确令在下失望。” “咦!怪不得有点面熟,原来你就是那天……” “那天在下被人暗算,几遭不测,也曾替已改邪归正的五绝刀柳前辈请命,阁下却泰然杀死失去抵抗力的柳前辈.你阁下记不得我夏安平,我夏安平不仅记得阁下含笑杀人的英风豪气,更记得阁下警告在下时的话和说话时的嘴脸。” 银剑徐文发了半晌怔,久久方说:“在下确曾警告过你,但你并不是为非作歹之徒,徐某……” “阁下,不必抬举夏某了。等会儿在下如果留得命在,还得和阁下算算账呢。” “和我算账?你的意思……” “等会儿自有分晓,这时不是时候。欧大侠,请赐教。” 金带欧政手上迟疑,怔怔地说:“如果你真是神龙夏安平,欧某便得重新思索尊驾的话……” “带在手剑出鞘,你阁下还要重新思索,不怕有损阁下的成名?不怕影响阁下的声誉?” 金带欧政沉下脸,不悦地说:“阁下咄咄逼人,有点像逼欧某动手了。” 安平冷笑一声,也沉下脸说:“怪事,先动手的是你,叫拼兵刃的是你,打抱不平要抓凶手送官究治的也是你,怎说是夏某逼你动手的?你这种人说话反复无常,委实令人费解。 说句不好听的话!你阁下简直是血口喷人,不明事理。” 金带欧政受不了,恼羞成怒地喝道:“狂徒!你牙尖嘴利,即使是好人,也好不了多少。” “瞧!我说你处事太过死……” 金带欧政大吼一声,金虹夭矫如龙,突然迎面攻到,金丝软带变成坚硬的六尺长枪,走中宫抢先进击。 安平冷哼一声,晶虹一闪,“嗤”一声怪响,一剑拂开带头,金色的粉末被狂风所刮,随剑飞散身侧。 金带欧政心中一懔,知道可夺刀剑的金带遇上了克星,假使硬碰硬攻,全带很可能被寒影剑削断,大意不得。一声冷叱,全带发出可怕的啸鸣,飞腾盘舞从八方进击,远近俱到,但见漫天金虹飞舞,以安平为中心,八方攒射,宛如狂风暴雨。 安平也心中懔然,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金带潜劲迫人,带招奇幻诡异,像是从四面八方有数十条金虹攻到,不辨虚实,如不用绝学应付,后果可怕。 他一声沉叱,剑动风雷骤发,剑气激射,晶虹排空飞舞,幻化出万千虹彩,也像是人剑已变成光华熠熠的光球,滚入漫天彻地的金虹中。他用上了无双绝学排云剑法,是应付群殴的剑术精华。金带是软兵刃,飞腾盘舞虚实难辨,长有六尺,可从四面八方进袭,中途更可以折向,可怕极了,不用排云剑法决难自全。 这是他第一次用上了师门绝学,剑势一发,便如排山倒海似的进攻,凶猛、泼辣、诡奇、快速,锐不可当,攻势空前凌厉。 缠斗中,两人的下盘似乎脚不沾地,飘掠如电光石火,人影在金虹晶芒中出没,像是幽灵幻影。全虹和晶芒不时发出错滑碰击的声音,加上风雷声隐隐,令人闻之气血浮动,心向下沉。罡风劲气激时,三丈内不容许旁观的人立足,地下的沙石碎土如被狂风刮起,激射而出。 银剑徐文在外围观战,神色愈来愈凝重,脸上每一条肌肉似乎皆冻结了,手心汗水湿腻腻地。 “他的剑法可怕极了。”他情不自禁地低语。 安平第一次用排云剑法应敌。由于近来一连串出生入死的际遇,他不仅获得了无数宝贵的搏斗经验,胆气更是日益茁壮,因此,他感到六合如一,早些日子的怯敌念头已消失得无影无踪,见招破招,见隙即攻,只片刻间,便抢得了两丈余地盘,而且有两剑几乎得手。 但在三十招之内,他还未取得绝对优势,金带欧政依然狂野地进攻,只不过无法抢得主动而已。 两个仆人愈看愈心惊,食篮和包裹早就放下了——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三十二章 九地人魔 两个仆人心惊胆跳,在旁商量片刻,其中之一走近银剑徐文身侧,惶急地问:“徐爷,小的可否上前助主人一臂之力?” 银剑徐文摇头苦笑道:“绝不可以,令主人一世英名,将因你的加入而蒙羞,他也不会允许你胡来的。” “徐爷,那……” “你不加入还好,加入必有惨祸发生。”银剑徐文暴躁地说。 “徐爷可否替他们拆解呢?” 银剑徐文断然地摇头,沉声道:“在下无能为力,即使想候机抢救也难似登天,双方的艺业皆已臻化境,生死须臾,瞬息万变,何时出现危机,谁也不敢逆料,即使看出危机,也嫌晚了,任谁也抢救不及。令主人的艺业,与在下在伯仲之间,夏安平却似乎更胜一筹,在下如何能替他们拆解?” “那……那……家主人岂不是危险么?” “可能是的。”银剑徐文懔然地说。 “那……小的非上不可了。”仆人咬牙说。 “除非你要促令主人早死,不然便得袖手旁观。如果我是你,便不会做这种傻事。人死留名,豹死留皮,你如果加入,令主人即使留得命在,他也会含恨羞辱而死。” “这儿除了徐爷之外,并无旁人知道。” “笑话!”银剑徐文不悦地说,稍顿又道:“没有旁人在场,便可做亏心事么?亏你追随令主人有年,居然说出这种话来,在下委实替欧兄叫屈。” 别着银剑徐文为人心狠手辣,倒是个心高气傲不肯苟且的英雄豪杰。仆人脸有愧色,讪讪地退下说:“徐爷请原谅,只因小的从未见过家主人和人斗得如此凶险,以致惶然失措,说出这种话来。” “这也不能全怪你,你也是心悬主人安危,忠心耿耿,以致心神惶乱,未加深思熟虑,想替主人尽力,情有可原。但你要知道.咱们侠义门人,名誉重于生命,宁可慷慨而死,不愿倚多为胜玷污侠名。” “徐爷说得是。” “在下希望能对令主人有所帮助,只恐力不从心。你们且安心退在一旁,切不可乱来。” 斗场中,形势紧急,大局逆转,金带欧政的处境愈来愈恶劣,带招失去了凶猛狂野的辛辣劲,远攻的机会几乎完全消失,金带的后半段缠在腕臂上。只能用三尺余带梢和安平周旋,晶虹已控制了全局,金芒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兵刃的长处既然不能发挥,已注定失败的命运了,他已到了势穷力蹙,日薄崦嵫,但仍然要找空隙进击,这一仗他输不起,也不愿输,虽则他自己知道快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安平愈战愈勇,他感到排云剑法展开之后,以往从没有这般从心应手,每攻一招,皆可迫令对方暴露空门,以便令第二招能够再次攻入对方金带所布下的带网中。虽然对方封得严密攻得凶猛,他仍可锲入抢攻,且将对方的凶猛攻势-一阻遏,剑虹只在对方的胸腹要害弄影,迫令对方退步撤招自保,连攻三十余招,以后便是一面倒的局面出现,他已主宰了全局。 “嗤嗤嗤!”他一连错开对方攻来的三带,一声冷叱,乘势抢入,绝招出手了。“唰” 一声轻啸,剑尖从金带被错开的空隙中锲入,闪电似的光临金带欧政的右胁。 金带欧政满头大汗,脚下已乱,赶忙仰身后退避招,金带斜架剑身,一声沉叱,暴退八尺带头一卷,点搭安平的后脑,带身全部抖开,可以远届九尺外,带长六尺,加上手臂的长度,足可远及九尺外。可惜,慢了一刹那,避开了肋下致命一击,却被带身斜架之力,推动了剑关,肋前被锋利的剑尖划了一条三寸短缝,衣裂肉开,创口深及三分。护体的菩提禅功刀枪不入,却仍然无法禁得起寒影剑的袭击,击破护体神功的异啸,令他感到毛骨悚然。 “欧兄,游斗。”旁观的银剑徐文忍不住出声警告。劳观者清,他已看出金带如不放弃取胜的念头,必将连自保都力不从心,不得不出声提醒金带欧政改变战法。 金带欧政如大梦初醒,灵台一清,发觉自己确是当局者迷,不该在棋差一着的危境中,依然不放弃保全声誉不顾一切反击取胜的愚蠢念头,确是不智。即使能设法攻入剑网得手,以对方的造诣来说,至少也是个两败俱伤的局面,甚至还可能送命,岂不太过冒险,太过愚蠢?成功的可能仅是三与七之比,不利的成份所占的比例要大得多,再不放弃愚蠢的念头,老命将会断送在这儿。 他一声大喝,以进为退,乘安平挫身避带未及反击的瞬间,收招踏进一步,作势就招进攻。 安平果然跟进,扬剑射到,准备接招回敬。 他却侧跃丈余,脱出剑招可及的危险区,接着开始向左游走。 暴风雨已过,刚才凶猛的搏击随金带的游走而逝,而形成追逐的局面。 安平的头脸上也汗光闪闪,不像欧政汗湿重襟那样狼狈。明知金带改变主意用游斗术,很难将对方收拾下来,双方的艺业相差无几,用游斗便会形成僵局,拖上一天半天并非奇事。他怎能在这儿久眈?必须早早设法抢救柳姑娘哩!一个青春少女落在恶贼们手中,不及早救出那还了得? 他一咬牙,定下身形厉声道:“姓欧的,夏某有大事在身,不宜耽搁,你阁下如果怕死用游斗术拖时辰,休怪夏某用暗器取你的性命。如果你承认错误,道歉后你走你的路,不然的话,便拼个你死我活。” 金带欧政的喘息声隐隐可闻,肋下鲜血缓缓染污衣袂,却不肯认输,咬牙说:“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必须受到惩戒。欧某短期间胜不了你,你想离开却不是易事,拼了!” 声落,一带远攻而至。 安平举剑相迎,内力注入剑身,对方远攻,他用不着将护体真气分散至全身,劲道便可集中剑锋,他要击毁对方的金带,猛地疾挥而出。 欧政也看出安平的心意,手腕一带,金带疾收。向左急飘游走。 安平冷哼一声,阴森森地说:“你要用游斗术,必定以为轻功和闪避的身法了得,好吧,咱们可以试试。” 声落,长啸震天,但见他身形疾闪宛若幽灵幻影,身剑合一猛扑欧政。 欧政向左疾闪,突又向右疾射。 安平却半途折向,截住了。 欧政大惊,向后飞退。 “接招!”安平大喝,跟踪袭到。 欧政一带抽出,人却右射丈外。 “嚓!”带尾断了三寸。 安平如影附形追到,晶虹像匹练横空射到。 欧政心中发冷,突然侧倒急滚,避过凶狠的一击,滚出八尺外一跃而起。 “接剑!”叱声震耳,晶虹又到。 欧政心胆俱寒,挫身贴地横窜丈余,毫无反击的机会,生死在呼吸间,游斗术失去了效用,反而完全陷入被动挨揍的危境。 “你走得了?”安平的叱喝声如在耳际。 他长叹一声,不再逃避,招出“银河飞虹”,金带幻化出数道光环,护住了全身,临危拼命了。 危急间,银剑徐文到了,舌绽春雷般大喝道:“住手!在下有话说。” 叫得太晚,“嗤嘎”两声怪响,金带已被寒影剑崩错而开,人影乍合,却又突然静止。 风息雷隐,死一般的静,片刻方传出欧政的喘息声。 安平汗水湿衣,左手抓住金带的握手处,金带的前半段则缠在他的手臂上,带头搭上了肩颈后绕至右肩前。寒影剑晶虹闪缩,锋尖点在欧政的心坎上,脸色奇冷,虎目中杀气腾腾。他冒险破招攻入带网,得手了。 欧政脸色苍白如纸,浑身汗气蒸腾,上衣几乎可以绞出水来。汗水从眼角进入眼眶。大串汗水沿髯梢向下滴落襟上,眼中无神,喘息声粗重沉浊。他艰难地合上双目,吃力地、一字一吐地说:“道消魔长,欧某不怨天尤人,你下手吧。” 银剑徐文拔出银光闪闪的银剑,厉声说,“夏安平,徐某决不坐视。” “等会儿自会轮到你阁下,急也不在一时。”安平冷笑道。 “徐某决不容许你杀欧兄。” “哼!要杀他还等你老兄招呼?废话!你认为阁下可以救他?你以为你是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安平挖苦地说。 “他死,你也得死。”徐文大叫。 “真的?” “半点不假。你已久斗身疲,真力将竭,在下足以杀你抵命。” “老兄,你未免太看得起你自己了。小心,试试在下的飞刀术如何。” 最后一个字余音仍在,安平左手已发出了屠龙断犀匕,毫光一闪,匕首划出一道半弧形光孤,从左急飞,绕右折,恍若流光逸电,破空旋到。 银剑徐文大吃一惊,慌忙举剑。 在千钧一发中,沉喝震耳欲聋:“不可妄接,站着不动。” 银剑徐文如受催眠,骇然呆立,银剑斜举,状极可笑。 欧政的金带虽已恢复自由,但却不敢动手袭击。 安平的剑仍点在欧政的胸口,左手伸出虚空招引。 神匕从徐文的脑后飞过,厉啸刺耳,绕右划出一道光孤,翩然沉落在安平伸出的左掌心中。 不远处一株古树后,出现一个戴黑头罩,穿黑长袍,只露双目,手持一具乌光闪闪的三尺二寸巨大铁童子的怪人,作为拐杖使用。身材适中,只有七尺左右。袍袂飘飘,像是幽灵出现。 黑袍人点着铁量子,缓缓举步走来,以阴森森的目光注视着安平,用阴森森的嗓音向银剑徐文说:“这是天痴翁的屠龙断犀匕,失踪百余年,想不到今日重现江湖。此物性已通灵,匕身构造特异,可以气相御无坚不摧。小子,如果你用剑突击,它便会逆劲而入,即使能击中,也会剑折人亡。这小子的真气御匕术还不太高明,火候未臻炉火纯青之境,不然,神匕可收发由心,以神御匕形似活物,三丈内可指挥自如,可从任何方向杀人。天下间有此能耐的人,可能已不多见了。” 银剑徐文脸色大变,收剑行礼道:“多谢前辈指教。多年来没听说前辈在江湖中走动,想不到今天幸遇在荒村野岭中,晚辈幸甚。” “你认识我?”怪人问。 “晚辈从前辈的穿着打扮,与及这具一百二十斤铁童子上,猜出前辈的身份,江湖人谁不知前辈九地人魔的名号?” “唔!想不到还有人记得我这穷凶极恶的魔鬼。”九地人魔崔真阴森森地说,目光重行落在安平的脸上。 安平心中一震,感到九地人魔莫测高深。他自己也不知道神匕的来历,只知恩师受匕时一再叮嘱说是严家的宝物,不可滥用而已。而这位九地人魔却说出是天痴翁之物,岂不可怪? 他顿萌脱身之念,向欧政冷笑道:“老兄,念在你是个江湖道上大名鼎鼎的侠义英雄,在下不忍心杀你。你听着,为人在世,不可刚愎武断,成见太深,那会害人害己。恃才傲物,目无余子,更是要不得。你老兄只看到在下向死者问话,便武断地一口咬定在下是凶手,要废了在下送官究治,不容分辨,简直岂有此理。那家伙是蟠龙堡的爪牙……” 他将玉笥山恶斗,归途被黑煞星暗算的事说了,最后说:“在下只有这一条寻找柳姑娘的线索,所以回到此地找游龙剑客讨公道。至于黑煞星是否被游龙剑客处死的,在下可以断言,在下却不是杀他的凶手。你老兄如果要探查真相,夏某用不着否认,是非在下尚担待得起。记住,你老兄在未查出真相之前,再要是跟夏某找麻烦,作怪在下心狠手辣。同时,你得记住,因你的强出头打岔,耽搁了夏某救人的时刻,这件事并没完。假使柳姑娘因此而有三长两短,少林派将要用一百条命偿还,自然包括你阁下在内。记住,夏某的话一是一,二是二,说得到做得到;决非虚言恫吓。” 他声色俱厉地说完,收剑后退,转向银剑徐文冷笑道:“阁下?你也记住。在下记得你在潼关所说的话,必须眼看你如何行侠仗义为人间主持公道。在下已开始替贵派铲除不肖门人弟子,杀了多少已无法估计……” 他将峡江镇的事概略地说出,最后说:“贵门下的三眼华光华锋,以及神拳廖世武,身为侠义道名门大派的门人,却被财色所诱,做起恶霸的帮凶来了。在下要看看你如何去替师门清理门户,如何处治那两个不肖门人。当然,你得先到峡江镇调查真相,免得又说夏某嫁祸陷害。同时,柳姑娘就是五绝刀的孙女,她如果有三长两短,你,还有贵派的门人,必须用血债来偿还,咱们后会有期。你老兄与柳姑娘的血海深仇,在下决不坐视。今后,除非贵门人没有把柄落在夏某手中,不然你老兄的处境,将会十分困难。言尽于此,咱们后会有期。不管你老兄是否愿意听,但务必记住夏某的话。” 说完,举步便走。 九地人魔冷然瞥了金带银剑一眼,冷哼一声说:“原来你两个家伙一是武当一是少林的门人,老夫倒是多管了这次闲账了。看了你们这些自命侠义门人的家伙,老夫便一肚子没好气。喂!姓夏的小子,慢走。” 安平从容止步转身,从容地问:“请问老前辈有何指教?” “你小子是何门何派的人?” “晚辈无名无派,是个生意人。” “你那把屠龙断犀匕从何处得来的?” “老前辈似乎多问了。” “晤!你这小于倒高傲得很呢。” “不是高傲,老前辈确是多问了。” “好吧,就算你不高做,咱们来谈一笔交易。你既然自称是生意人,相信你不会拒绝的。” 金带欧政和银剑徐文羞愧难当,呆立在那儿进退两难,想向安平叫阵,却又勇气全消,单打独斗毫无希望,想两人联手却又去不掉自尊心,僵在那儿。想就此罢休,却又不甘心。 安平全神戒备,他并不怕九地人魔,只怕他们三人联手对付他。他屹立如山,泰然地问:“老前辈要谈生意,只要不是赔本买卖,公平交易,晚辈当然不会自断财路加以拒绝的。” “小子,你不是有两把神刃么?” “不错,一长一短.” “老夫看到了。短的是屠龙断犀匕……” “长的是寒影剑。” “老夫所说的交易,就是指你的兵刃。” “老前辈有何高见?” “送一把给我。” “哦!对不起,这笔交易赔本,生意人宁可失财,是不做赔本生意的。” “老夫不希望你小子赔本,愿以任何物件交换。” “恐怕办不到。” “你要财?要宝?要名?还是要那两个小子的命?你说,老夫必定替你办到,代价只要你送我一件兵刃。” “在下什么也不要。” “你会要的。” “你必定失望。” 九地人魔一声怪叫,欺近厉叫道:“小子,告诉你,今天你不肯也得肯,这笔交易我是做定了。” 安平有事在身,不愿再留,哈哈一笑说:“这里不是交易的地方,跟来谈谈。” 说完,身形暴起,向南如飞而去,像是电火流光。 九地人魔一声怪啸,奋起狂奔,宛若破空飞去,化虹而走,一面怪叫道:“好小子,你在班门弄斧,那儿走?” 安平已恢复了疲劳,全力施展,奇快绝伦。 九地人魔起步晚了些,奋力狂追,相差两丈余,追了两三里,不但无法拉近,反而拉后了五六尺。 银剑徐文怔怔地注视着两人冉冉而逝的背影发呆,久久方沮丧地说:“我瞎了眼,在潼关那天,竟然未能看出他是个深藏不露的绝世奇人,这下子可糟了!” “欧兄是指他所说的柳姑娘么?” “是的,万一柳……” “只除了一件事,咱们别无抉择。” “徐兄之意……” “咱们两派门人提高警觉,联手对付他,或者请出师门长辈出面善后,两般事都不易为,辣手已极。”银剑徐文神色懔然地说。 “不!”欧政断然地说,又道:“好汉做事好汉当,在下错了,有勇气认错,决不连累师门。在下立即进行调查黑煞星的被杀真相,如果是在下错了,只有向他道歉。” “但柳姑娘如果真有三长两短……” “因此咱们必须立即进行救人事宜,愈快愈好。听他说玉笥山已成火海,群雄死伤殆尽,这些话可信,咱们不必多此一举前往善后了,咱们已来晚了一步。你我务必立即召集后到的朋友,踩探柳姑娘的下落。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分头进行,迟恐不及。多取联系,回头见。” “且慢!”银剑徐文急叫。 “徐兄有事么?”欧政问。 “欧兄难道畏惧夏安乎所加的威胁么?” “徐兄,这是什么话,如果黑煞星之死不是他所为,兄弟当然畏惧。假使事实是他所为,兄弟何怕之有?” “但……不怕江湖朋友蜚短流长,说咱们在威胁下屈服么?” 金带欧政神色懔然地说:“徐兄,休怪兄弟直言。过去你我行事,确是任性了些,刚愎自用,自以为是,行事实欠深思熟虑,确实也自视过高。夏安平的话,不无道理,值得你我深自反省。大丈夫勇于认错,从善如流,方不致沦入魔道。试想,咱们的朋友,谁肯说这些逆耳忠言?阿谀捧拍,毁了我们也害了别人,是么?” “欧兄甚有见地,只是,兄弟错杀了五绝刀,恐怕此仇难解。唉!兄弟只能听天由命了。”银到徐文由衷地说,他终于承认谋杀了五绝刀,口气带有后悔的意思了。 “徐兄,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过能改,方算英雄好汉。冤仇宜解不宜结,只要徐兄诚心化解,死者已矣!柳姑娘大概不会坚持报复,化解之钥,仍操在吾兄手中,好自为之,咱们走。” 西南角十里外的一座荒村中,游龙剑客和五湖浪子,正在聚会群雄,商计对付安平的大计。 予会的人,全是些三山五岳的好汉,却没有他们所结交的白道豪杰,可知这次盛会,必包含有见不得人的苦衷。 这些人中,大部份参予了玉笥山大舍,对神龙夏安平的艺业深怀戒心,提起名号也会打一冷战。几经磋商,大部份的人均不主张硬干,反对与安平面对面解决。最后,游龙剑客从善如流,采取了卑鄙龌龊的毒计,务必除去安平,方能达到他雄霸江湖的野心欲望。 当天,所有的人分散着南下。安平的行踪,一举一动皆在他的掌握中,人多好办事,集中力量谨慎处理,事无不成。 五湖浪子则带了五个人,星夜取道奔向东西属于抚州府管辖的麻姑山,昼夜兼程。去意匆匆。那儿,隐居着两位奇人,是游龙剑客的父执辈,与游龙剑客的父亲青云居士狄如柏有过交情,他要请这两个家伙出山相助。 另一批人带了游龙剑客的手书面禀老堡主青云居士,以便及早提防双星的人前来骚扰。 玉笥山大会,安平不但获得了绿林黑道朋友和双星的友谊,也获得了少林武当两派门人另眼相看。因为黑煞星的事,当晚便被欧政查明,黑煞星确是被游龙剑客亲手处死的,罪名是谋财害命,意图独吞赏银,谋杀了同行伙伴丧门神陈化蛟。 金带银剑两人果然不失侠风,勇于认错,全力调查柳姑娘的下落,钉住了游龙剑客一群好汉。他们的门人遍布天下,朋友众多,三教九流人物皆可以笼络,毫无困难地钉住了目的物。 安平孤家寡人,太地生疏,又不想找人相助,像是盲人骑瞎马,想我游龙剑客谈何容易?不但找不到,他反而在游龙剑客眼线的监视下,一举一动皆很难逃过对方的耳目。 他急于脱身,不愿和九地人应纠缠.展开轻功翻山越岭向南飞掠,宛若星跳九掷,迅捷如电。 九地人魔的修为深厚得多,轻功也出类拔萃,可是挟了一个一百二十斤重的铁童子,不啻多带了一个人,前三里拉远了五六尺,再追了里余,已拉远至五六丈后啦! “小王八蛋!你再不停下,老夫要骂你祖宗十八代了。”九地人魔撒起赖来啦! 骂小王八蛋已经够令人发火的了,骂祖宗十八代那还像话么?安平不由火起,怒火上冲。 前面赫然出现了官道,他竟然乱打乱撞到了南下的官道啦!道上行人寥落,日正当中,顶上的阳光带来了些少暖意。原野茫茫,凋林荒草萋萋。后面十里外的玉笥山浓烟直冲霄汉,隐隐传来劈劈啪啪的爆声。 他跃上官道,倏然止步转身,不悦地叫:“老人魔,想不到你竟是个无赖。有道是生意不成仁义在吧,你给是不给?” 九道人魔追到,桀桀怪笑道:“不骂你怎么停下?到底是年轻人受不了激,一骂就受不了。你说吧,你给是不给。” “给什么?” “兵刃,长短任择其一。” “岂有此理!” “要是不给,老夫可要硬抢。” “在下倒要看看你如何抢法。” “偌,铁童子一击之下,你将碎如面粉。” 安平的目光,落在路旁的一块巨石上,笑问:“老人魔,你不是自称有霸王之勇,力道万钧么?” “当然,不然岂能单手使用一百二十斤的铁童子?”九地人魔做然地说。 “那么,咱们赌个东道,如何?” “如何赌法?赌注是什么?” “先说赌注,你必定乐于听闻。” “说吧,不要婆婆妈妈。” “在下如果输了,寒影剑给你。你如果输了,听任在下驱策一年。” “岂有此理!你……”老人魔暴跳如雷地叫。 “老人魔,稍安毋躁。” “你如果输了,证明你艺业不如人,老命难保,受制-年,你还占了不少便宜呢。” “笑话!老夫会输给你这小子?” “那你为何不敢打赌?嘴硬没有用,吹牛自夸不算功夫。” 老人魔大怒,吼叫道:“老夫赌下了,但先得明白赌法?” 这时,北面里余道路转角处,数十个人影急步而来。 安平指着路旁的千斤巨石,笑道:“在下要和你比力。” “什么?你要和老夫比力?” “不错,比力。你活了偌大年纪,经验比我丰富,所以在下要和你比无法取巧、凭真本事硬功夫的笨办法。那座巨石重约八百斤左右,圆而不易落手着劲,你我各别将它举起,分别投掷,谁掷得远便是胜家。当然,此中也可取巧,譬如说,谁练了大力鹰爪功,谁便占便宜,五指可扣入石中,便于举起,但有利也有弊,投掷时手指如不能及时抽出,投掷的尺寸必定稍近,甚至会砸扁自己的脚。怎样,你敢不敢比?” 九地人魔狠狠地打量着他,好半晌方气虎虎地说:“好,老夫赌了这场东道。” “可不能耍赖哪!” “笑话,大丈夫千金一诺,岂能耍赖?” “但愿如此,你年纪大,请先一着。” 九地人魔那将安平放在眼下?将铁童子插在路旁,略一打量巨石,笑道:“总不能要老夫先将巨石搬上路来吧?” 安平大踏步走近巨石,笑道:“在下早就料到你不肯吃亏,不愧称老奸巨猾,让开,在下将它弄到路上去。” 九地人魔当然不愿先耗真力,但经不起安平的激将法刺激,上了大当,气虎虎地将巨石滚向路中,无形中耗了不少其力。 安平是有心人,看了老魔推石的情景,心中一宽。 九地人魔将袍换掖在腰带上,并乘机喘息。 远处的人群到了,共有三十人之多,原来是一批挑夫,各批了一担货物,全是些村夫打扮的壮汉。这些人看到九地人魔,似乎十分好奇,青天白日阳关大道,居然有人戴上只露双目的头罩,十分岔眼,难怪他们好奇,一个个停下步,放下担子,坐在扁担上看热闹。 安平的目光,不介意地向众挑夫注视,突然停留在一名挑夫的脸上,心中一动便向那人走去。 那人安坐不动,但目光却逃避安平射来的眼神。 九地人魔困惑地注视着安平移动身影,叫道:“好小子,你要开溜不成?” 安平扭头一笑,说:“老人魔,你急甚么?在下先办一件事,回头咱们再较量,不必多心。” 说完,到了那人身前,虎目中神光似电,紧盯住对方目不稍瞬。 那人受不了安平的迫视,回避安平的眼神。 其他的人似乎已发觉不对。先后站起整理绳担,作势要走,第一个人担子上肩,其他的人都纷纷难备。 安平伸手按住那人的肩膀,冷笑道:“阁下,咱们面热得紧。” 大汉脸色一变,挺直腰干惶恐地说:“老爷,小的不懂你的话。”说的是当地土腔,不易听清字眼。 “阁下,那晚破草屋之中。你老兄手持蟠龙连弩,第一个出现在逸凤朱姑娘的身后,你怎么忘了?”安平也用夹生的南昌官话说,他有店在南昌,在南昌耽过,学了不少南昌官话。 “老爷,你说甚么破草屋?小的是……” “你是蟠龙堡的爪牙。老兄,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你不必装了。” 安平冷笑着说完,伸手去揭货担的竹篓盖。 大汉手急眼快,身份暴露,先下手为强,猛地一拳捣向安平的眉心,并飞起一脚力蹴安平的下阴。 安平早料定大汉会情急动手,左手轻拨举向眉心的大拳头,右手来一记“海底捞月”,捞住了踢来的脚,一拖一带,大汉仰面便倒。临危拼命,大汉在倒下时,另一脚已经及时踢出,飞踢安平胸腹。 安平怎肯让他撒野?信手上抛,大汉一脚落空,人却来一记倒空翻,空心斤斗翻了一匝,“砰”一声背部着地,跌了个四脚朝天,晕头转向。 其他的挑夫哗叫着,挑起货担拔腿急逃。 安平掀掉多盖,箩内根本没有货物,只有一些衣裤和食物,一端藏了一根三节棍,另一端衣裤下,藏了一具蟠龙连弩,果然是蟠龙堡之物。 弩区中已装满了箭,扳手已扳至待发位置。他将弩匣指向蹒跚站起的大汉,冷笑道: “阁下,如果你不想死,从实招来。” 大汉脸色死灰,浑身发抖,结结巴巴地说:“你……你要我招……招甚么?” “游龙剑客躲在何处?” “我……我不知……知道。” “你是游龙剑客的心腹,却说不知道。我给你数三声,如不招供,三声落,也就是你送命之时。一!” “我……我不知道……” “二!” “我……我说,我说。家主人已先走一步,在……在吉……吉安等……等候。” “你的话在下不能全信,你等着.等会儿带路前往吉安,不许心生诡谋。”安子沉声说完,将厘弩放在担包上为扭头便走。 走出五六走,大汉虎跳而上,抓起匣弩,立即举起。 这瞬间,安乎突然回身,人如狂风侧旋,寒影剑幻化出经天长虹,不怕不倚贯入大汉的门口。” “啊……”大汉狂叫,向后便倒,崩簧声震耳,九枝劲矢破空飞上半空。 安平一闪即至,拔回寒影剑,大汉的身躯仍未倒地,奇快绝伦。 “小子,你要门口供,为何又要造成杀他的陷并要他的命,岂不失策?”九地人魔怪声怪气地问。 安平将尸体拖至路旁,塞入草从中,菩笑道:“游龙剑客正在身南下,谁会知道他的下落?虹龙堡的堡规,必定又严又苛,这家伴知道主人的下落,也不会吐实,招是死不招也是死,他为了保全留在堡中的家小,是宁可身死也不会招供的.在下不杀他,他便会透露在下的消息,只好造成杀他的机会了。” “好小子,你倒是攻手心计呢.废话少说,赌咱们的东道,先看我的。” 九地人魔满以稳操胜券,奋全力抓住巨石,十指陷入石中,尽第一节而没,喝声“起” 1腰一挺,猛地乘起势奋全力抛掷,八百斤的巨石,‘被他抛出丈二三左右,砰然落地的暴露,似乎大地摇摇。石抛出,他的双目泛上了笑意,深深吸入一口气,傲然地说:“小子,寒影剑乖乖献上。” 安平走近巨石,笑道:“不见得,你只有千余斤神力,如此而已。你退后五步,在下把它抛回给你瞧瞧。” 他的手比九地人魔长,长便易于用劲、先试试巨石的重心在何处,一声大喝,巨石应声而起。他的身材比人反高了一尺,抛出的高度自然也比人度高些。巨石呼啸着升空近丈,矗然暴响中,落在人魔身前,超过人魔抛掷处五尺以上,再向前滚了两三尺,把站在那儿的人度吓得急急向例问进,几乎被巨石液中。 九地人魔一言不发,转身拔起铁量子,一声长啸,沿官道向南如飞而逅。 “老人魔,你怎么输不起?”安平大叫。 老人魔头也不回,冉冉去远。 安平摇摇头,自语道:“这老人虚无赖已极,到底是魔道中人,不讲信诺还所当然。” 他将巨石推回路旁,掩埋了尸体,将蟠龙连弩仔细地用大汉的衣物包好,并携走一袋劲疾利己劲矢。檄开大步,向南匆匆赶路。从大汉所走的方向猜测游龙剑客极可能已经南下,他必须早早赶上,及早将柳姑娘救出虎口。沿途,他留意岔眼人物,却不知早被人盯上了梢。他约定明晚在吉水的北门与辉老祖孙公合,但当晚他便赶到了吉水。 吉水,是一座倚山面水的小城,西南距府城只有四十五里,因此并不繁华。 由于九月初群盗肆虐,江西地境寇氛日张,半月来,吉水镇正大修城垣,漏夜赶工,上万民夫在官兵的监督下,忙碌地修建城墙,将原来的土墙换上了砖石,工程相当艰钜。夜间,寒风凛冽下,灯球火把照耀得如同白昼。 他在北大街落店,店名庐陵客栈。他算定游龙剑客一群人,如果不在这儿落脚,便很难赶到府城投宿,因为他们的脚程不可能比他快。 对方假使在城中投宿,很可能在城中逗留,修城期间市面乱糟糟,易于藏匿。因此,他决定晚间到各处走走,打听消息。 夜市刚开,他将寒影剑藏在衣底,信步上街游逛。 从文江门向南岔出一条小街,街尾就是明心院,也就是三教九流人物集聚的地方。 明心院是一座佛寺,寺门的格局,与庐陵县白砂镇的明心院完全相同,大雄宝殿的匾额,也完全仿刻宋仁宗的御书,字迹几可乱真。 他已向店伙打听清楚城内的景况,徐徐走向明心院。远远地,已可看明心院的灯光,钟鼓声隐隐可闻,僧侣们正在做夜课。 小街上行人不多,正走间,眼角瞥见右首的小巷中,徐徐走出一个黑色的人影。他并未在意,仍然向前走。不对,后面有人跟踪,他本能地油然兴起戒心,信步折入一条小巷,突向屋角一闪。果然不错,先前从小巷出来的黑影在巷口略一迟疑,向巷内张望片刻。最后举步入巷。 他等黑影超越藏身处,方悄然闪出.巷中幽暗,相距七八家侧院,方设有一盏暗黄色的街灯。黑影不时向巷内张望,不知背后有人。 他缓缓伸手,轻拍那人的肩膀,笑问:“老兄,不必跟了,我在这儿。” 那人吃一惊,飞快地反手抓住他按在肩上的大手,全力猛拖,想用大背摔将他摔出。岂知抓是抓住了,拖却纹风不动,更不必说摔了。 “你……你是谁?”那人只好转身,惶然问,原来是一个中年大汉。 “老兄!你要跟踪的是谁?”安平反问。 “你胡说,我跟踪谁了?”那家伙气势汹汹地说。 “不是跟踪我么?老兄,我真不希望你吃苦头,说吧。” “先请教,尊驾是不是姓夏。” “姓夏。” “神龙夏安平?” “正是区区。” 大汉抱拳行礼,放低声音说:“夏爷,请随我来。” “随你来?”安平讶然问。 “正是。难道说,夏爷单人独剑敢闯玉笥山大会群雄,却不敢随赤手空拳的区区在下同行么?”大汉用激将法了。 “在下身有要事,为何要跟你?” “夏爷的事,与在下有关,你敢不敢一行?” 安平伸手虚引,笑道:“阁下请领路。” 大汉爽朗一笑,向巷外走,一面说:“夏爷果然英雄过人,难道不怕自投罗网么?” “在下如果害怕,便不会独自闯荡江湖了,是么?” “夏爷,在下佩服你的胆气,只是而后最好谨慎些。”大汉一面说,一面折入另一条小巷。 不久,到了一座大宅前,大汉向虚掩着的大门伸手笑道:“夏爷请进。” 安平毫不迟疑,大步踏上了台阶,伸手徐推门扇,冷风乍起。 大汉能说出夏安平的名号,安平本人倒没感到突兀和惊讶,他知道自己已成了江湖名人,有人认识并不足怪。 他大胆地跟随这位陌生人到了一栋宅院前,伸手徐徐推开虚掩者的门扇,大门徐徐而开,没有任何声息发出,显然门座上了油,决不是等闲人家。 里面黑沉沉,无灯无火,一阵冷风从门内刮出,寒气彻体。 “请进,夏爷。”大汉含笑伸手虚引。 安平并不是真的毫无顾忌,只不过不愿被人轻视而已,为了柳姑娘的事,他敢闯任何凶险的龙潭虎穴。 他毫不迟疑地踏入门中,发现里面透入些少天光,知道是一座院子,迎面必定有一座照壁,所以便向右绕走。绕照壁,果然是一座栽了不少花草的院子。星光下,可看到五丈外的大厅,廊下放着一二十个盆景。 厅门紧闭,不仅底下没有灯笼,从两侧的明窗情形看来,厅内也没有点灯火,两厢也不见灯光,整座大厦黑黝黝地,像是久无人烟的古宅。 安平暗中戒备,倒转身躯向大汉笑道:“这一段路,该由老兄在前面引道了,是么?” 大汉说声:“随我来!”领先踏入院中,到了阶下,又道:“请稍候,敝主人将降价相迎,小的先前往通报。” “请便。”安平答,在阶下止步等候。 大汉举步登阶,阶共五级,用青石所建造,左右皆摆设了盆景,盆中全是奇形怪状的老梅,光秃秃地叶已落尽,只剩下盘虬曲掇形态奇古的枝干,高仅三尺——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三十三章 古宅弄玄 洞门悄然而开,大汉一闪不见。 安平艺高人胆大,他不住地打量四周的形势,静静地耐心等候,也在思索宅院主人的来路。 许久许久,等了半刻时辰,既不见有人出迎,也不见先前的大汉出来。整座宅院静悄悄,阴森森地声息全无,不吉祥的凶兆似乎已经光临,沉重的气氛渐渐笼罩了整个空间。 他开始感到不安了,无形的压迫感渐渐加重。 “怎么回事?”他自问。 几经思索,他心中已计划了不少行动的腹案,冷哼一声,举步升阶。 他站在中间正中,沉声低喝过:“里面有人么?打扰贵府,请开门。” 没有人回答,死一般的静。 他猜想带他来的陌生人不怀好意,心中暗暗后悔,悔不该刚才设将那人摸清,所说的事是否与柳姑娘有关,贸然跟来这儿,很可能落入对方预先布下的陷井里了。 他向后退,退近照壁,突见明窗亮光一闪。 他猛地飞上院墙,接着沿墙顶的护檐飞掠,奇快绝伦,跃下左廊急趋厅门。 他以为以退为进的计谋,定然可以骗过埋伏的人,使对方误会他已心怯撤走,便会有动静了。 可是,却出乎他意料之外,对方不仅毫无动静,那先前从明窗透出的一星火光也不见了,大宅仍然黑沉沉的,寂静如死。 他一咬牙,伸手轻推中厅门。门并未闭,应手而开,声息全无,似乎毫不着力,沉重的中门似乎并无重量,反而令人惊讶不置。 厅内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古宅中特有的阴霉气息触鼻而生,令人平空感到毛骨悚然,而且有窒息和重压之感无情地袭来。 如果换了旁人,即使决定进入,也将在门口细察厅中的动静,不会冒失地入厅。 他人随手进,门刚推开一条仅可容身子通过的空隙他已一闪而入,顺手左右一带,厅门大开,但他已先一步贴身在壁间了。 寒气侵骨,初冬的寒流令人战颤,似乎有气流在厅中流动,发出仅可听闻的呼啸,霉臭之气更浓,厅中虽然幽暗异常,但似乎可令人感觉厅中鬼影幢幢,并非空间无物的地方。 安平已横了心,明白今晚有点不大妙,反正今晚已无法再打听消息,且看看诱他来的人到底有何花样。 许久许久,没听到任何声息,但无形的压迫感却一步步加重,令人心中发虚。 他到了左面的明窗下,像幽灵般移动,未发出任何声息,一面全神戒备,眼观四面耳听八方,一面伸手察明窗的形状。 窗共三层,内一层是木造窗门,早已打开。第二重是木格子明窗,用绵纸泡桐油糊得牢牢地。他用指甲徐徐地、轻轻地、划了一个角形缺口,将指头伸出外面,接触到外层的x字窗前。接触处冷冰冰地,那是铁造的玩意儿,格子甚粗,任何人也休想破窗而出。 心中不由暗懔,忖道:“如果所料不差,我已身陷牢笼。” 从手上的触觉猜测,这栋大宅虽则霉气触鼻,其实却是纤尘不染,窗户已经整理妥当,防冬设备十分完善,手指没感到有灰尘积垢,怎会没有人? 他心中明白,目前是进易出难,如想从厅门退出,可能受到可怕的暗器袭击,也许多面早已受到包围,想出去决非易事。 他也不想在这时退出,断设有入宝山却空手而归的道理,既来之则安之,没有甚么可怕的,有道是不久虎穴,焉得虎子?他的胆气已远非半年前可比,没有人可以吓住他了。 他本想用屠龙断犀匕将窗格毁了预留退步,但稍一思索使不再考虑,岂能预留退步于人?他小心翼翼向在沿壁徐移,以手代目,发现了墙上挂有书画,壁角有花几盆景。从任何角度推测,皆可证明宅中有人居住,决非空宅。 “好吧,咱们看谁先沉不住气。你们既然将我引来,必定有事待决,我不信你们能憋得住。”他想。 他占住壁角,定下心神坐下,泰然静候变化。 久久,有动静了。首先,一丝异香人鼻。 他反应奇快,不管是甚么香,立即屏住呼吸,将白龙辟毒珠放在鼻端狠狠地吸入几口气。 接着,厅中心的一张长案上,突然绿光乍起,像是一盏萤灯,幻发着令人心悸的绿芒,绿色的光线依稀可辨,照亮了大厅,显得清冷迷朦,鬼气冲天。 大厅宽约四丈见方,堂上没有神案,不像是一般民宅的厅堂,倒像是大户人家的花厅。 四面的墙壁是青碧色,此刻看上去却黑黝黝地,人藏身在内,假使光线不够,还真不易发现。 萤灯突放光明,但光线极为微弱,只可依稀分辨神案四周丈内的景物,无法照亮四壁。 安平穿的是青夹直裰,盘坐在壁角不动,很难被人发现,除非他移动,不然谁也不知壁角有人。 在微弱的线光闪烁,他看到正壁中心稍下方,有一块惨绿而苍白的圆形物体,定神看去,起初认为是壁上悬挂的字画,却又小得不像字画一类物品,最后方发现是一个人的面孔。但只看到面孔而已。不是身躯。 这张面孔惨绿得怕人,五官不易分辨,只有一双眼睛绿芒闪闪,极为可怖。 安平心中懔然,感到浑身汗毛皆悚然竖立,脊梁有冷气上升,右手不自觉地抓住了剑把,本能地抓得紧紧地,蓄劲待发,心中悚然忖道:“我不清世间真有鬼,但这家伙怎么只有一张脸孔而没有身躯?这张面孔是这般可怖,必定惨白得不像是人,哼!我倒要看看这是啥玩意。” 他定下心神,悚然的感觉逐渐消逝,一面留意怪面孔的动静,一面留心四周的变化。 不久,地面似乎传出沙沙怪响,片刻,腥风扑鼻,地面隐约有物移动。 他大吃-惊,心中骇然叫:“老天爷!冬天哪来的这许多长虫?” 原来地下的移动物体,乃是千百条五颜六色、大小不等、长短不一的异蛇,从两座后厅门涌出,向外蜿蜒游动,到了厅中便四散分开。 有上百余毒蛇向他盘坐的角落游来,发出了喷气异声,急滑而来,游走的速度加快。 他第一个念头是赶快离开,刚想站起,眼前突然出现异象,快速爬来的毒蛇,在丈外突然静止不动,喷气声亦敛,有些已扭头折向滑走,去势比来势更快。 他突然憬悟,必定是白龙辟毒珠发挥了功能。 他心中一定,仍然安坐不动,静观变化。 久久,毒蛇大部价已逃逸无踪,另一部份则蛰伏不动,似乎已经吓软了。 惨绿色的面孔突然徐徐上升,升高数尺方行停住。 他心中冷笑,心说:“果然是人,他居然想装神弄鬼吓我呢!” 原来面孔上升,被他看出了破绽。那人穿了一袭碧绿色的长袍,与墙壁同色,浑身裹在与背景相同的长袍内,安坐不动,绿光幽暗,所以无法看出底细,这时人影移动,使逃不过他的神目了。 “甚么人在那儿?”绿面孔说话了。声如枭啼。 “区区夏安平。”他泰然地答。 “你不问我是谁么?”对方再问。 “阁下如果说出,在下并不反对。” “老夫是鬼。” “是鬼岂会自称老夫?称老鬼岂不更像些?” “小子无礼!”对方怒吼。 “你这是自取其辱,可不能怪我,早些时在下曾经扮鬼,敢说比你阁下扮得更高明些,何必吓唬我?” “你小子胆子相当大,果然名不虚传。说,你用什么药物将蛇阵驱散的?” “在下不怕蛇,蛇便会怕我,何用药物?” “胡说!看来,你小子已经料定咱们有蛇阵,可知定然已发现咱们在图谋你了。说,谁透露消息给你的?” “正相反,在下入蓦时分方到达县城,对城中的一切陌生得紧。刚才诱夏某人伏的人,更不可能透露你们的诡计,你阁下的话问得太欠思虑,缺乏事实佐证。” 他的词锋相当锐利,令对方难以忍耐,意在迫对方暴露将他诱来的意向,因此相当不客气。 果然料中了,对方勃然大怒,举步欺近,像一个幽灵般冉冉超过长案,声息全无。经过案旁时,萤灯映照下,这人的脸色更为惨绿可怖。窄头、凸眉骨、朝天鼻,高颧、獠牙。凸眉剩下几根疏短的眉毛,留了八字短灰胡。深陷的眼眶中,嵌了一双锐利如鹰,绿芒熠熠的眼珠。身材瘦峭,高约七尺。穿了一袭碧绿色长袍,左胁下挨了一把连鞘长创。步履轻盈,像是脚不沾地,上体毫不晃动,仅一双脚徐徐移走。内行人一眼便可看出,他在用一种武林罕见的轻功提气术,在安平面前示威。 安平也徐徐站起相迎,面面相对,无畏无惧地盯视着这位自称为鬼的人。 “你小子认得老夫么?”这人在丈外止步,不友好地问。 安平摇摇头,冷冷地说:“抱歉,在下对老丈陌生得紧。请问,老丈派人将在下请来,有何见教?将有利于在下么?” “老夫姓牟,单名彤。” “在下出道太晚,对老丈的名号陌生很紧。” “难道说,你的师门设将山灵牟彤的名号告诉你?” “对不起,家师不是江湖人,不会提及。” “那么,宇内四凶你该听说过吧?” “宇内四凶?不错,在下曾听人说过,却不知四凶的名号,也许听说过,但却忘记了。 听说,守内四凶是三十年前的人物,这些年来早已不见踪迹,不再有人提及他们早年的罪迹恶行,可能早已成了冢中枯骨啦!” “呸!闭上你的臭嘴!老夫就是四凶之一的山灵牟彤。” 安平有点心惊,却不是害怕,道:“原来前辈是四凶之一,久仰久仰。但不知前辈派人将晚辈引来,有何用意?” “敝主人有事找你,所以派人将你引来。” 安平又是一惊,这老凶魔居然有“主人”,那位主人必定是极为可怕的人物了。 “可否请贵主人出厅相见?”他从容地问。 “家主人要试试你的胆识,设下了四道相试的小计,你若能通过四关,方和阁下相见。” “请教相试的小计,可好?” “其一,看你是否有胆量随咱们的手下家仆前来;其二,看阁下是否逃得过异香和蛇阵。其三,看你是否胆怯得被老夫吓走。” “还有一试,是么?” “你果然名不虚传,三试皆平安渡过了。其四,是胜得了老夫手中宝剑,家主人方肯接见。” 安平冷冷一笑,不悦地说:“在下与贵主无亲无故,素昧平生,如此故作神秘,不是太过份了么?如果设身处地而论,阁下有可感觉?退一万步说,贵主人要见夏某,可知在下是否愿见贵主人呢?真是些只知有己不知有人的自私自利之徒。哼!你们把夏某看成什么人?” 说完,举步便向大门走去。 “站住!”山灵牟彤沉喝。 安平充耳不闻,走近大门,伸手拉在门扣。 “你敢不听命?”山灵牟彤沉叱,一闪即至。 安平倏然转身,沉声道:“闭嘴!你凭什么要在下听命?岂有此理!” 山灵大怒,猛地欺近伸出鸟爪般瘦骨嶙峋的右手,五指如钩,劈面便抓,并且怒喝道: “老夫要教训你。” 安平已转身拉开了门扇,冷风吹入,爪已近身。他早有准备,蓦地不出反退,左肩斜撞入山灵的怀中,左手拨开抓来的右爪,右拳疾飞,来一记“霸王敬酒”。 山灵相当高明,火速仰身后退,避过一拳。 安平冷笑一声,顺势扭身一脚扫出,捷逾电闪。 “噗!”扫中了山灵的左胯。 “哎……”山灵惊叫一声,侧冲八尺外,踉跄而退。 安平一脚踏出厅门,心中一懔。院子中,十二名黑衣人一字排开,脸上涂了磷光粉,乍看上去,看不见身躯,只可看到绿光闪烁的十二张可怖脸孔,以及十二把反映着星光的长剑。十二个人屹立阶下,似有所待。 他脚下稍一迟疑,被踢退的山灵乘机反扑了。 山灵暴怒如狂,拔出长剑丢掉剑鞘、狂风似的冲到,剑发厉啸,喝声刺耳:“小辈,拔剑转身。” 安平火速转身,“铮”一声清鸣,寒影剑已将山灵刺来的长剑搭住,撤出偏门,两把剑粘住了。 这瞬间,娇喝震耳传来:“肃静,主人驾到。 “开!”安平低叱,手腕一振。 山灵的剑倏然外张,连人带剑侧飘八尺,脸色大变。 安平也侧跨一步,寒影剑发出隐隐龙吟。 厅门立被封死,被五名鬼形大汉堵住了。 安平本可立即突围,他相信五名大汉无法将他拦住,但他不能示怯,同时也想看看这些人的主人是谁。此时突围而走,糊糊涂涂被人耽搁了一晚工夫,岂会甘心。他退至壁角坐下,大方地收剑入鞘,静观其变。 两侧的后堂门灯光大明,八名千娇百媚的女郎高举着精巧的纱灯,轻盈地出厅,在长案两侧列班,雁翅排开。 接着,一左一右出来了两个年约花甲以上的怪老人、右面那人年长些,左耳缺耳轮,额角刀痕,右眉陷现一坑,鼻骨中断,右鼻翼不见,只留下一个大孔。兔唇,牙齿所剩无几,右眼不见睛。左手齐肘缺,右脚落地发出异响。原来是一条假腿。腰带上悬了一把刀,刀鞘斑剥古旧。如果这位老人家与山灵同时出现,恐怕安平真会以为世间有鬼怪出现哩;右面那人也长得十分唬人,大马脸,山羊眼,鹰勾鼻,薄嘴唇,老鼠须,像煞了城惶庙中的马面鬼。更可怕的是,他的脖子上盘了一条浑身火红,形如赤炼蛇的五尺怪蛇,身穿一袭双袖特异的怪袍,肘以下的袍袖像是以藤枝所编就,各缠了一条浑身碧绿的小蛇,三角形的蛇头部近鼻端生了一只翡翠色小角,一看便知不是青竹蛇。他手中,挟着一根形如蠕蛇的六尺紫色蛇杖。 这两个狰狞老人,加上形如厉鬼的山灵牟彤,形成了三丑,狞恶无比,足以在光天地日之下,吓破英雄好汉的虎胆。 相反的是,八名女郎却美如天仙,相对之下、显得美丑悬殊.美的更美,丑的更丑,鲜明而强烈,令人生畏。 灯光再明,又是八名美艳的女郎高擎纱灯而出。之后又出来了八名雄赳赳气昂昂的英俊青年,全部一色箭衣,像是王府的卫士。八个人一般身材,一般英俊,一般年纪,一式打扮,佩剑挂囊,威风凛凛。 最后出来了三名俏丽的侍女,拥簇着两个艳丽超群的女人,令厅中为之生色。 异香扑鼻,中人欲醉。 “惭愧!蛇阵出现前的香风,证明了那时有一个女人曾在厅中出没,而我却毫无发现,却误以为有人用迷香暗算。这些女人中,定然有轻功出类拔萃的高手在内。” 这两个女人好美,美得令男人心动神摇,端的是风华绝代,美绝尘寰。左首的女人穿一身黛绿衣裙,右首的女人穿一身青。她们所佩带的兵刃是刀而不是剑,女人带刀的似乎甚是罕见。 她们的年龄已在四十左右,从她们的眉梢眼角可看到笑纹,女人眼角出现了笑纹,而且是艳妆后仍可发现,那便可以断定决不是三十以下的青春女郎了。 两人的脸蛋有点相像,只有一个是远山眉,一个却黛眉带煞。乍看上去,两人都端庄华贵,神色雍容,但仔细端详,却可发现内在妖媚本质,决难逃过老于此道的高手眼下,只能骗过常人的耳目。 侍女送来两张大环椅设在长案后,侍候两女整衣人座。案左右内侧,站着两个鬼怪般的老人。外侧雁翅排开八名擎灯女郎。案后,两女身后是三侍女,然后是另八名擎灯少女,案前两侧,八名壮士叉腰分立,弧形列位,神色肃穆。 所有的目光,全落在两丈外站在壁角的安平身上。 看清了所有的人,安平心中暗懔,忖道:“如果所料不差,可能是云梦双姣来了。看情景,宇内四凶之一的山灵,竟然是她们的属下,委实令人难以置信,她们怎配役使这个无恶不作的可怕魔头?怪事。” 云梦双姣,指的是三剑二刀五亡命的“二刀”,是这一代崛起江湖的名人中,名号仅次于八大高手的年轻高手。 “二刀”,是指武林中两把十分可怕的宝刀,一名“驭光”。一称“天雨”,皆是价值连城、可断金切玉的神刃。刀的主人,就是云梦双姣。 云梦双姣不是亲姐妹,而是尽人皆知的结拜姐妹,同是广湖人氏,年岁相近,意气相投,姐姐姓钟名琼,江湖绰号称为柳神,妹妹姓李,芳名瑶,绰号叫青狐。她们俩的名声不太好,是江湖中大名鼎鼎的女妖,不但人尽可夫,而且吸探术极为高明,极为侠义门人所痛恨。但她俩不仅有宝刀在身,而且轻功极为高明,机警绝伦,在江湖中,行踪飘忽,有如鬼魅,谁也休想盯她们的梢,对她们无可奈何。 近些年来,两女的消息沉寂已久,江湖上传说纷经,莫衷一是。有些说她们已被破扇竹萧所搏杀。有些说她们已找到如意郎君,改邪归正做了贤妻良母云云。 女人力弱胆小而谨慎,不宜使用单刀,单刀号称“拼命”,岂能适合女人使用?所以江湖中的武林女英雄,用刀的少之又少,安平看出两女的佩刀有异,所以猜想是云梦双姣到了,看他们居然能役使四凶之一的山灵,因此懔然心惊,猜想双姣重行出现江湖,艺业当不至于与五亡命同列了。 山灵收了剑,上前疾趋案下,躬身行礼道:“回禀两位姑娘,这小辈艺业奇高,老朽业已尽力,无奈他何。” 左首的穿绿少女冷然注视着坐在壁角的安平,翠袖一挥,曼声说:“牟老辛苦了,退在一旁,候命差遣。” 山灵应喏一声,再次行礼,退到右面带蛇老人的下首肃立,目灼灼地打量着安平,怪眼中闪烁着困惑而惊疑的眼光。 穿青的女人粲然一笑,向同伴道:“琼姐,小妹问问他。” “贤妹请自便。”穿绿的女人笑笑。 安平沉得住气,虎目闪闪生光,毫不畏怯地打量着众人,从容地猛吸白龙辟毒珠的气息。 穿青的女人挺直腰干,向安平问:“喂!你就是新近名震江湖的神龙夏安平么?” 安平淡淡一笑,泰然地反问:“姑娘,你认为在下是与不是?” “本姑娘在问你哪!”穿绿的女人笑道。 “区区不是已经回答了么?” “你并未回答。” “呵呵!姑娘既然派人将在下诱来,何用多问?” “唔!阁下倒是精明。” “姑娘也不笨。” “怎见得?” “先派人诱在下人陷,再派人相试,然后出面审讯口供,岂不聪明过人?姑娘如果不事先查明在下的底细,这会儿在下赶了两百余里、刚抵吉水之际使将在下诱来?” “本姑娘并未到过玉笥山,却派了眼线在那儿看风色,你从官道来,本姑娘的人也到了。” “请教诸位将在下诱来,有何用意?” “慕名引见,怎么你口口声声说是诱来?说得这般难听,何必呢?” “呵呵!像这样的慕名引见,在下可不敢领教。在下有事在身。不能久留,有何见教,可否明示?哦!在下尚未清教诸位的高名上姓呢!失礼,失礼。” “你是个生意人,可能不知本姑娘的名号。但这半年来行走江湖期间,总不会不知道云梦双姣吧?” 安平反而心中大定,笑道:“在下略有耳闻,但却不是在行走江湖期间知道的。从衣着的猜测,姑娘定然是有一把天雨刀的青狐李瑶姑娘了。那一位姑娘,自然是有驭光刀的钟琼姑娘,不错吧?” “你很精明,猜得对极了。要不要我替你引见几位前辈?” “是山灵和那两位么?”安平指着怪人问。 “不错.他们两位是百残老人周昌,和蛇神曾瑞,看了他们的长相和兵刃,你便知道他们是谁了。” 安平注视两人半晌,点头道:“果然人如其名,一看便知,百残老人与山灵同是四凶之一,至于蛇神曾瑞,在下却没听说过。两位姑娘出道出四凶晚得多,辈份也低,但看今晚的排场,这三位前辈却是姑娘的属下,委实令在下心中懔懔,而且深感诧异。” “除了这三位前辈之外,本姑娘所属的八男十六女,无一不是万中选一的高手,足以和江湖的高手名宿互论长短。” “真的?在下岂不是身陷绝地了么?” “事实如此,决无虚假。其实。足下并非身陷绝地,只要阁下应允本姑娘所提出的条件,对阁下不仅无害,而且获益非浅。” “有意思,说上正题了。试条件吧,在下洗耳恭听。”安平轻松地说,其实心中并不轻松,只是不敢形于表面而已。 “首先我得问你,为何与游龙剑客结怨。” “这个嘛,在下亦大惑不解。”安平不愿说出内情。 “世间能冤仇深结的事,只有四件,那就是酒、色、财、气。你与游龙剑客所结的怨,是一个色字。” “不,只能说是与五湖浪子结怨,游龙剑客是五湖……” “能将经过说来听听么?”青狐抢着问。 “说来无趣之至,不说也罢.何况说出来也并不光彩。” “你知道我姐妹与游龙剑客的交情么?” “不知道,何不直截了当说出来听听?” “我们与蟠龙堡之间,互相订有协议,在江湖发展期间,彼此虽各行其是,但却有互相帮助的默契。” “哦!原来你们是相助游龙剑客对付在下的。” “又不尽然。我们直接与狄老堡主青云居士订下的协议,至于互助的默契,是否遵守却不一定,须知默契与协议两者差异甚大。” “听姑娘的口气。倒是大有文章哩!看来,在下似乎吉凶参半。我这人生性耿直,不喜欢勾心斗角,诸位的用意,何不明白地说出?” “你为了一个女人与五湖浪子结怨,何苦来哉?我姐妹愿为你两人化解仇怨。” “多谢姑娘盛情,请教如何化解法?” “这就是本姑娘要提出的条件。” “请说。” “我姐妹一力担当你与蟠龙堡化解伊怨的重责,你则与我姐妹并肩行道江湖。条件极为优厚,幸勿轻易放过。天下间不乏殊色佳丽,你何必为了一个女人而与实力雄厚的江湖人结怨?蝗说那位姑娘姓彭,可否将她的底细说来听听?” 安平坚决地摇头,断然地说:“在下不是江湖人,在江湖无道可行。至于蟠龙堡的仇怨,在下并不介意.那位彭姑娘的事,在下毫无所知,五湖浪子自作多情,他找我根本是无理由。” 青狐粉脸一红,不悦地说:”姓夏的,你避重就轻,事实对姑娘所提出的事,并无确切的答覆。” “夏某并无答覆的必要。”安平泰然地说。 “你看清了自己的处境么?” “看清了。” “你仍然一意孤行?” “在下择善固执。” “难道你活腻了?” “在下希望长生不老。” “你不想另行物色佳丽?” “瑶池仙子也不禁令在不动非分之念。” “你嘴强……” “艺业不弱。”安平抢着答。 “你以为能逃出我姐妹所布下的陷阱?” “很难说,也许可能。” “你何不试试?” 安平整在站起,笑道:“不用试,在下该走了。” 说完,从容举步向厅门走去,在一干男女高手的注视下,举步从容不迫,脸上仍带着笑意,但一双手十个把头轻微地伸缩,表示出心中仍有些地紧张,也表示随时准备动手应付突变的决心。 青狐向柳神钟琼冷然颔首,表示谈判希望已绝,该用强了。 柳神冷哼一声,星目冷电外射,沉声道:“周老,拿下他。” 百残老人周昌欠身道:“遵命,但不知要活的呢,抑或是……” “要活的,伤不重也行。”柳神冷然地说。 百残老人突然像幽灵般闪出,奇快无匹,只见人形乍隐复现,已出现在安平面前,然后方传来他的木脚落地时所发出的轻微声息。 “小子,你敢不听话,哪儿走?”百残老人用漏风的怪嗓子叱喝,独眼厉光四射,脸貌狞恶骇人。 安平叉手而立,沉着地说:“阁下,你活了偌大年纪,怎地开口就叫人小子,你简直白活了一辈子。想怎样,你说吧。” “两位姑娘的条件,你必须无条件地接受。”百残老人一字一吐地说,并未发怒,不在乎安平出言挖苦。 “在下已经表示得够明白了。” “老夫奉命擒你。” “那么,为何不动手呢?” “当然。”百残老人说,右手缓缓伸出。他的五个指头像是鹰爪,瘦骨嶙峋,血管暴起形如蝗蚓,指甲锐利如刀尖,渐近安平胸品,五指缓张。 安平并不因为对方是个残废老人而大意,在未弄清对方的意图前,不敢妄行接招,徐徐挪动右脚,退后一步。 挪后的脚仍未落实,百残老人突然低叱,人已斯近,由爪变掌兜头便劈,恍如巨斧开山。 安平心中一懔,展开了真才实学,电光石火似的向右一闪,在间不容发中避过雷霆一击,远出六尺外,似乎仍可感到刚才老怪压下的潜劲依然在体,仍然有受到压迫、气血翻腾之感。 “这是什么掌力?”他悚然地想。 百残老人一掌奇袭失效,有点错愕,冷然咧嘴一笑,再次扑上伸手便抓。 安平决定接招,功行右臂猛地拨出一掌,并蓄势准备反搭鬼怪的腕门。老怪只有一条手臂,他不愿用双手应敌。 百残老人发出一声来枭般的怪笑,沉肘出腿,右面的假腿突然踢出,捷如闪电。 安平斜身相避,挫腰换招,沉掌拍向踢来的假腿。 “啪!”击中了,着掌处如触金刚,震得掌心发麻,原来假腿是钢铁所打造,粗如真腿。 百残老人身形左荡,被拍得立不住脚,但不等假脚落地,人即凌空,左脚藉身形反扭的劲道,凶狠地扫到。 这瞬间,柳神钟琼向蛇神伸出一个纤指,轻轻一晃。 蛇神轻轻地点头,左手一伸,缠在背上的异蛇悄然落地逸走。蛇身碧绿,地面也是同一颜色,虽则灯光明亮,目力虽则锐利亦难发现。 百残老人一掌双脚挥动如飞,攻势凶猛绝伦。安平第一次碰上艺业相当的高手,不得不以绝学周旋,他感到对方掌腿上的劲道出奇的凶猛,而且隐含了一种极为奇异的潜劲,似乎无法加以抵抗,袭来的异劲不走直线,及身时逼得气血翻腾,护体神功所受的压力奇大,甚至会发生窒息的感觉。幸而百残老人进击的把式虽然凶猛无匹、但并无奇处,尽可应付裕如。同时,他也察觉到百残老人对他所进击的招式,似乎也有所顾忌,双方皆避免劲道直接相拼,招发即收不放使老。因此,两人在两丈方圆的空间凶狠地进退盘旋,全力相搏,形成了难解难分的局面,力搏二十余招,势均力敌,两人都浑身腾起汗雾,神色凝重,谁也未露败象。 强烈的罡风劲气,意阻不住贴地蠕滑而来的怪蛇,被它侵入了斗场,突然激射而出。 蛇神以杖击地的奇异声传到,怪蛇像一道虹影,射向安平的脚下。 这瞬间,安平正以雷霆万钧之势。攻出一招“罡风扫云”左掌扫拨,右掌突然接着推出,他终于忍不住加用左掌了,少用一只手毕竟不便,需用双手的拍式无形中瓦解,威力大减,他不能放弃自己应获的优势了。 百残老人斜身挫腰,避开上盘的急袭,反掌削出,人亦随势切入。 安平大喝一声,招变“天宇云沉”,右掌全力下击。 百残老人招出“抬头望月”,全力上接。他已取得切入近身的优势,不愿放弃优势避招,所以全力硬接,出招接拍的瞬间,身形一扭,身左已接近安平的身右。他如果能架住安平下击的一掌,便可取得绝对优势了。 他右掌以抬头望月接招,身形一扭之下,左手的半节臂膀,已凶狠地撞向安平的右腰胁,十分辛辣霸道。 “噗!”双掌击实,百残老人身躯一沉,左断臂所击的部位失去准头,低了许多。 安乎感到手掌一麻,正想加上十成劲下压,发觉右胁危机光临,正想扭身避招。 蓦地,他感到右小腿一麻,脚下一软,突感脱力。 “糟!”他惊叫,掌发千斤神力向下一压,身形暴升。 同一刹那,右胯下方被断手肘击中,“蓬”一声响,身躯退得更快。 百残老人厉叫一声,坐倒在地,右手显然下垂,脸上出现痛苦的表情。 安平退出丈外,右脚突然屈倒。 “拿下!”青狐叱喝。 蛇神像劲矢离弦,飞射而至。 这瞬间,黑影从天而降。 香风扑鼻,厅门白衫乍现。“啊……”厉号声震耳,把守厅门的五名鬼面人,像被狂风所刮,翻滚着跌入厅中。 黑影抢先一步,“蓬”一声大震,和蛇神换了一招,罡风迸射,隐雷震耳。 蛇神“哎”一声惊叫,骤不及防之下接了一招,吃了大亏,蛇杖丢掉了,盘在脖子上的赤色异蛇突然腾空而起,右手的青蛇则贴地射出。他本人仰面急退,几乎躺倒。 黑影更快,一把挟起安平,凌空而起,“哗啦啦”一声暴响,人隐没在新辟的承尘孔内,屋顶的碎瓦断木,从破孔内雨点般洒落。 厅口侵入的白影幻化一道白虹,射入承尘孔内,落下的碎瓦断木皆向四方激射。 追逐黑影的赤色怪蛇,刚腾至承尘孔,便被白影所击落像枯叶般飞出两丈外。 事发仓卒,谁也没料到顶上的承尘会被人无声无息弄开,掀掉了数块木板,从天而降将人弄走。 蛇神的蛇杖弯曲成弧形,显然曾被人用重物所击。 厅中大乱,柳神一声娇叱,站起大袖一挥,一丛柳河随袖而出,射向行将隐入承尘孔的白影。 柳钉无法接近白影,相距八尺便纷纷下堕。 白影不见了,厅口一声虎吼,出现了一头锦毛巨虎。同对,一颗巨大的蛇头高抵门楣。 厅中鸡飞狗走,灯火凌落,众人狼狈地向后堂逃命。 巨虎大蛇突然消失不见,但厅中已人云厅空。 安平昏昏沉沉,神智有点迷乱,直觉地感到已被人挟得腾空而起,来人是谁他却不知道了。上了瓦面,但觉耳际风声呼呼,如同腾云驾雾,不知身在何处。 数起数落,他模糊地听到有女人的嗓音叫唤:“留下人,不然休怪本姑娘不客气了。” 接着是挟他的人发出奇异的狂笑,身躯疾沉,眼前一片黝黑,有物擦衣。他昏沉地想: “这人很机警,降下瓦面从房舍中窜走,追来的女人,便不会放胆追赶了。” 不知经过多久,他已完全陷入人事不省的境地。 大宅的后堂中,柳神钟琼粉面铁青,大发雌威,把手下的男女骂了个狗血淋头,最后暴躁地向山灵叫:“牟老,赶快去找总管来,问问刚才那戴头罩的人是谁。” 山灵尴尬地说:“姑娘不必问了,这人老朽认得。” “他是谁?” “他使用的兵刃是铁童子,出其不意将曾老哥震倒,艺业超尘拔俗,他是九地人魔崔真,不然虽则变起仓卒,曾老哥也不至于在一击之下吃此大亏。” “这老魔也跟来了?”柳神惊问。 “游龙剑客的手下弟兄,曾发现人魔与夏安平在道中交手,恐怕是为了私怨而将人救走的。”手掌红肿的百残老人接口道。 “糟!那……那夏安平落在人魔之手,岂不糟了?”青狐变色叫。 “是的,那老魔心狠手辣,夏安平落在他手中,岂有幸免之理?” 柳神长叹一声,焦急地说:“他已被曾老的碧螭所伤,一个时辰之内如果不将他找到,恐怕大罗天仙也救不了他。” “那……我们必须赶快去找咧!”青狐叫。 “贤妹,如何找法?难道要我们搜城不成?” “谁知道那带了龙虎前来的白衣女是谁?”柳神问。 没有人回答,久久,百残老人惑然地说:“能驱龙役虎的人并不多见,再说,县城之内,龙蛇如何能进来?会不会是白莲会的妖术作祟?” 山灵怪眼生光,突然说:“恐怕是五湖浪子所说,在庐山所遇见的彭姑娘来了。带了龙蛇在城中不易藏匿,何不派人游说游龙剑客,动双方所有的人手,大索城郊各地,也许有效。” “人多有何用处?”柳神问。 “命出动的人分带毒饵与猛犬,分头搜索。猛犬发现虎踪,必定不敢前往走动,强制牵走,定可将虎引出,再用毒饵强犬吞食,龙虎伤犬自己亦将毙命,便可接近了。” “好,别无他法只好一试。”柳神同意地说,立即分派人手,派人前往游龙剑客落脚处请求协助。 二更未三更初,大批人手纷纷出动。五湖浪子却不在其中——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三十四章 祸不单行 不知过了多久,安平从神游太虚中悠然醒来,感到浑身乏力,右半身麻木不灵。 首先,他发现处身在一座草寮中,寒风萧萧,可看到四周草本凋零的初冬景色,不时有三五张落叶,在呼啸着的寒风中飘舞。 草寮四面无壁,顶部的茅草已有腐烂之象。这是一座山中樵子歇肩的草棚,而不是住人的地方。 天宇中彤云密布,寒风砭骨。东方天际已现出鱼肚白,天色将明。 他想坐起,但浑身脱力,一双手十分沉重,想挺起上身也力不从心。头脑沉重,昏眩感仍未完全消失。 他正想说话。突觉身侧有人将他的上身托起,一只瓦缶已送至口边。 他就那人口中喝了几口凉彻心脾的冷水,苦笑道:“崔老前辈,昨晚多获援手,感激不尽。” 原来他看到持瓦台的手,和那黑漆发亮的袍袖,便知道是九地人魔崔真救了他。 九地人魔仍然将他放下,在他身侧席地而坐。老人魔已取下了头罩,现出本来面目,看脸容,人魔倒长得五官端正,留了洁白如银,三络短须,只是脸色太过苍白,没有丝毫血色,看上去十分可怖,像是僵尸面孔。 “夏小哥儿,你的命大着呢。”九地人魔用他的怪声调说。 “想不到老前辈会恰好光临,因此方能逢凶化吉。”安平由衷地说。 “老夫并非适逢其会,而是诚心救你的。” “老前辈……” “老夫输了东道,自然该守约在一年之内受你约束。但我得声明在先,我只能晚间在你附近候命,白天你是无法找到我的。昨晚你被人诱人大宅,老夫从檐口钻入承尘上藏身,预先弄松几块承尘板,留意你的举动。面对两妖以及大名鼎鼎的三个老怪物,你居然毫无所惧,这份豪气,老夫深为心折。” “晚辈对那些人所知不多,不知即不惧,与豪气无关。而事实上晚辈技不如人,几乎送掉性命。” “依老夫看来,你足以胜那百残老人,只怪你先存妇人之仁,以单手力拼二十余招,坐失先机。你最后那一掌,颇见功力,能将残老怪震倒,可知如果你一开始使用双手发招,决不会拖得那样久。” “老前辈可知那百残老人所练的神异奇功么?” “他练的是回旋摧心掌,可是没练到家,潜劲所走的回旋弧度有限,以致无法发挥威力。倒是他的断臂相当可怕,断肘尖前端安装了歹毒的尖嘴喷管,中藏可令人筋弛骨软的毒药,击中人体,毒药只须从擦破皮肤处沾上,便可入侵内腑,浑身立即发虚,如无他的独门解药,一个时辰内便筋弛骨软,一辈子便得缠绵床席了。” “老前辈。我……”安平骇然惊呼。 “老夫的拔毒丹不对症,只能将奇毒迫住,可支持十二个时辰。今晚二更之前,如果找不到百残老怪的独门解药,那……恐怕我无能为力,我只能对付一个蛇神,他们人太多,即使去找,也是白送死。” “老前辈能使我站起来么?” “站起来?不可能。你之所以失手,不是技不如百残老怪,而是被蛇神的毒蛇碧螭所暗算。如果不是我及时发现你有一颗人间至宝白龙辟毒球,你早已一命呜呼了。我巳将珠子绑在你腿部的伤口上,可能蛇毒已经被吸清了。” 九地人魔说完,便动手替安平解开腿部的布帛,察看伤口后,将白龙辟毒珠放回安平颈内所挂的珠囊,说:“果然是人间至宝,蛇毒已清,被咬处已恢复原状,红肿全消。” “老前辈,难道世间真找不到解百残老怪的奇毒圣药么?” “据我所知,似乎没听人说过。老夫对解毒药物相当内行,但对老怪的奇毒却无法摸清。” “完了,我岂不是卧以待毙了么?” “希望未绝,我打算带你去碰碰运气。这儿是吉水县东二十里的东山西麓。东山绵亘二百余里,中间有一座奇峰叫做中华山,那儿住了老夫的一位故友,他对毒药造诣甚深,或许他有解药。你先歇会儿,等会儿我带你上路。” 中华山,位于东山之东,一峰秀出,形如悬钟。要找这座山并不难,山中的村民皆可指引去向。 九地人魔抱起安平,向深山处走去,一面走一面说:“小老弟,上次我与你较量轻功,以为碰上了高明的对手,输得心服口服。岂知昨晚追我的女人,比你更高明骇人,如不是我见机利用宅院脱身.恐怕凶多吉少。想不到老夫在行将入土之年,却一而再的遇上前所未遇的高手,也许是我老了。听口音那女人的年纪不会比你大,果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老一辈的人可以休矣!” 安平不以为然,笑道:“武学深如瀚海,学无止境,艺臻化境的人,毕竟少之又少。人与人之间,才智天赋相差不会太远,而恒心与毅力却是成功的关键所在,有心人自可出人头地。但艺高技精固然重要,而经验历练却是闯荡江湖时优胜劣败的锁钥。多见多闻,经验不是与生俱来的。英雄出少年错是不错,那只是指年青人敢作敢为,凭一段血气之勇,敢不畏死而致的成就而已,真正能成功的人,为数有几?中途赍志以没的人又有多少?可以说,真正少年得志,在江湖一帆风顺的人又有几个?举目江湖,老前辈能数出多少人来?艺臻化境却死在藉藉无名的江湖混混手中,并非奇事,不乏先例,晚辈也算侥幸,不然将是其中之一。请问,晚辈的艺业与老前辈相较,相去几何?” 九地人魔沉吟片刻,慎重地说:“你,胜我不多,豪气却非老夫所能望项背。” “请教,晚辈如想除去老前辈,成功之望有几?” 九地人魔哈哈大笑,傲然地说:“四与六之比。说不定你反而占失败的六成。除非相斗于窟,或者老夫激怒失去理智拼老命,不然你很难将老夫置于死地。” “老前辈所说确是实情,原因是晚辈的见识与经验,毕竟相差了数十年,老前辈想摆脱晚辈,易如反掌。即以昨晚的事来说,老前辈轻而易举地跟踪在晚辈身旁,晚辈一无所觉;晚辈如想跟踪老前辈,谈何容易?” “不是老夫吹牛,不管白昼或黑夜,你皆无法跟踪老夫。” “这就对了,老前辈何必平空生出老之将至的感慨?何必对年青人……” “噤声。”九地人魔突然低喝。 东山地区,没有险峻的峰峦,凋林绵延不绝,仅不时可发现些不凋的松杉,视界可以及远。 前面半里地一座高冈顶端,袅袅升起一缕青烟,仰首上望看得真切,那决不是失火,他们所走的樵径正绕过冈下,四周全是高低不平的坡地,和参差不齐的调落灌木丛,荒草枯黄,荆棘散落。 “上面有人放烽烟信号。”九地人魔沉静地说。 “要不要上去看看?”安平问。 “等咱们上去,他们早就溜了。唔!八成儿是两个妖女的人,早一步到了山区。” “那……我们……” “此至中华山只有二十余里,老夫赶两步摆脱他们。”九地人魔从容地说,撒开大步突然奔掠如飞。 绕过山冈的东麓,前面展开了数座不太高的山峰,矮凋林疏落散布其间,小径在其中左盘右折而行。 正走门,前面的三角转出三个俏俊的女人,相距在二三十丈外,双方用面,女人们急急地退去,一闪不见。 九地人魔止步,放了盛铁童子的皮袋,解腰带火速将安平背在背上,急急地说:“果然是她们,将有恶斗。” “何不退步?”安平问。 “不行,她们的主力不在这儿,必须从这儿脱身。看她们的举动,分四是故意现身,让咱们心中起疑。如果咱们从别处退走,反而中计,可能会遇上她们实力雄厚的另一群人哩!” “怪是他们怎知老前辈走这一条路的?” “我为了等你苏醒,察看你的伤势,在城东两里的甘露山下停留了两个更次,很可能留下了形迹。她们可从方向猜出老夫的行踪,所以循向搜寻而来。山区辽阔,因此不可能仅分一路搜寻。前且中华山有老夫的故友谢公权隐居,谢第的隐庐在江湖知者不少,因此她们循此线索我来,自在意中。到了中华山,有孤鹤牛鼻子出面相助,谅这些小辈斗胆也不敢前往讨野火。” 人魔结扎停留,挟了盛铁童子的大皮袋,放开脚程沿小径向前飞掠。这时他戴上了黑头罩,显得狰狞可怖。 果然不错,山角的另一面,只有六名男女,正是柳神的属下,分散在山坡下。不远处的凋林中,也隐约有人影藏匿在树根下,不易看清,不知林中到底藏了多少人。 老人魔夷然无惧,大踏步掠去。 六名男女在原处不动,等候着人魔,双方逐渐接近,六男女开始徐徐聚在一块儿。 九地人魔脚下放慢,鹰目炯炯,留意着林中的动静。 “老前辈,还是不理他们算了。”安平低声说。 九地人魔冷哼一声,低沉地说:“想当年,老夫的九地魔-所至,群雄变色,望影心惊。曾几何时?连这些小辈也不将老夫放在眼中了,老夫岂肯甘心?老夫之所以称为人魔,皆因当年心狠手辣,犯我者有死无生,决不宽待。想不到几年来少在江湖走动,他们这些后生小子不仅把我人魔忘了,还想打我人魔的歹主意!别管我的事,这几个小狗男女谁也别想活。” “老前辈,林中有埋伏,彼众我寡……” “正相反。”九地人魔抢着接口,鹰目一转,往下说:“他们在故布疑阵,知道不敌,想将老夫吓走,岂能让他们如意?他们已发出信号,不久便会有人赶来声援,短期间不会有人及时赶到的。” 这时林中人影一闪即隐。安平说:“不是疑阵,的确有人。” “里面不会超出三个人,毋庸多疑。”九地人魔冷笑着答,已接近至六男女前面五六丈处了。 三男三女半弧形展开,堵住去路。一名英俊的青年人举步迎上,相距两丈止步,抱拳长揖道:“崔前辈请留步。” 九地人魔褪下铁童子的护套,声音冷厉地问:“你们是两妖女的手下?干什么?说!” 青年人欠身诚恳地说:“夏三东主身中奇毒,已拖延了救治的时辰,命在须臾,恐怕……” “他死了,你们岂不是得其所哉称心如意了?” “正好相反,敝主人……” “两妖女枉费心机,夏安平乃是顶天上地的男子汉大丈夫,宁可丢掉性命,也不会在令主人的罗裙下偷生。你们给老夫滚开,不然谁也别想活。”九地人魔厉声说。 青年人脸色一变,沉声道:“敝主人也是一番好意……” “你那两个骚主人的好意,留着去喂狗好了。” “夏三东主中了百残老人的松筋软骨奇毒,复被碧螭所伤,如无……” “告诉你,夏三东主仍然活得好好地。” “武林朋友皆知老前辈善配解毒奇药,但百残……” “老夫并不怕周老匹夫的奇毒。” “夏三东主目下仍在老前辈的背上,事实俱在。敝主人诚心向老前辈讨一份人情……” 九地人魔大为不耐,怒叫道:“滚开!少废话,让路。” “老前辈,敝主人希望此事和平解决。”青年人冷静地答。 “如何和平解决法?” “请将人留下,敝主人将有厚报。” “别说夏安平不肯,老夫也无可商量。滚开!” “那么,作怪晚辈无礼了。” 九地人魔嘿嘿怪笑,举步迫近道:“如何无礼法,老夫倒得瞧瞧。多年没杀人了,老夫觉得手痒着呢。” 青年人向后退,紧张地说:“老前辈已身入虎穴,尚请三思。” 九地人魔的鹰目中,泛起重重杀机,冷笑道:“老大一生中不知闯过了多少龙潭虎穴,小辈,你总不能叫老夫在年登耄耋时怕死吧?” 声落,突然疾冲而上。 青年人吃了一惊,火速暴退叫:“六合剑阵,毙了这老魔。” 三女两男同声叱喝,身形乍动。 九地人魔身法捷逾电闪,岂肯让他们从容布阵,一声狂笑身形突向右移,铁童子风雷骤发,扫向刚闪出的一名少女,奇快绝伦,力道万钧。 少女骇然挫身避招,振剑掩身向后急退,可是退不及了,脚刚移动,铁童子已快及身。 她花容失色,全力出剑招架,希望能著反震的力道撤出危境。 “铮!”击中了,少女的长剑立折,无法借力飘退,铁童子像迳天黑虹般时到,“噗” 一声击中少女的右耳,脑袋碎飞,尸身倒出丈外,鲜血和脑浆漫天飞溅。 九地人魔凶猛如狮,一声怪叫,“噗”一声又击断了一名青年的双腿,一脚将人踢飞,扑向第三名少女。一照面之下便倒了两个,六合剑阵还未布成使瓦解冰消。 先前发令的青年人脸色苍白,大叫道:“用暗器缠住他,不可接近。” 九地人魔已追上第三名少女,铁童子如天雷下击。 少女向侧便倒,不敢接招,连滚带爬撤出两丈外,惊得粉睑铁青。 九地人魔不敢追取少女的性命,狂风似的扑向发令的青年人叫道:“暗器不啻替老夫抓痒,先毙了你。” 青年人撒腿便跑,打出三枚透风镖。 九地人魔左大袖一抖,透风镖突然一齐下坠。人似电闪,铁童子光临青年人的顶门。 林中一声呐喊,奔出两男一女,只有三个人,女的尖叫:“撒入林中,快!” 快不了,火魔却比他们快得多。“噗”一声闷响,青年人的脑袋不见了,被铁童子砸碎了。 同一期间,十里外的中华山北麓,孤鹤丹上的茅屋前,一个站在门外梅树下的少女扭头向屋内叫:“孤鹤道长.老魔快到了,晚辈先回避。” 屋内传出阴森森的声音说:“告诉两位姑娘,管束所有的人,不可接近至三十丈内,小心藏匿,以免引起故友的疑心。得手后,贫道自会通知你们出面。” “晚辈一定遵命将前辈的金谕传到。” “还有,沿途不必再加拦截,以免枉送性命。” “晚辈记下了。” “你们走吧。” 少女举手一挥,在附近隐身的两男两女悄然走了。茅屋中走出一个十一二岁的小道童,提了水桶和浅壶,若无其事地灌溉屋前的丛菊。三五只鸡在枯草丛中觅食,显得和平、安祥、静谧,谁会想到这间山中茅屋里竟会隐居着一位早年与九地火魔齐名的名宿高手? 西面的斗场中,九地人魔形如疯虎,追逐人林,九名男女只逃走了两个,七具尸体头破肢残,死状极惨。 九地人魔不再追逐两个逃走了的人,在林旁的溪流中洗净兵刃上的血迹,向中华山方向如飞而去。 沿途不再发现拦截的人,平安无事。其实暗中仍然有人监视,但无法发现而已。 中华山的北面山野中,有人徐徐向中华山接近,远在十余里外,十分费劲地在穷搜附近的山谷溪壑,进展甚缓,所经处,禽兽惊逃。 吉水县城中,大批江湖人纷纷赶来聚会。其中两批人数最多,一是蟠龙堡的人,一是武当和少林的弟子。金带欧政和银剑徐文连袂出现,令不明底细的人暗暗称奇,猜想吉水必定成了是非场,不然怎会吸引了这许多武林高手前来亮相?有人猜想这是风雨将至的前兆,但却不知掀起这次风雨的原因何在,所有的人皆守口如瓶,无从打听其中原因,谣言满天飞,人群纷向山区赶,要查明底细。 九地人魔大概许久未到过中华山,因此沿途不时向山民打听中华山的去向。日牌初,终于赶到了中华山的西麓。看到了中华山,他不需再向人打听了,认准方向,疾趋孤鹤丹士座落在峰下的茅屋。 小道童发现有人到来,泰然地放下浇花器具,迎着急射而来的九地人魔,相距在五六丈外,似乎被人魔的打扮所惊,急向柴门退,吃惊地叫:“你……你是人是鬼?” 九地人魔在门前止步,拉掉头罩问道:“孤鹤丹士在么?你是他的什么人?” “你……你是……”小道童惊疑地问。 “老夫姓崔……” 蓦地,屋中长笑震耳,阴森森的声音传到:“故友光临,篷荜生辉。是老人魔么?请进。” 声落,柴门内出现一个穿青道袍的高年老道。寿眉如刀,鹰目锐利,像是可透视对方的心肺,而且奇冷奇厉。留了掩口白髯,削颊高颧,脸色黄中泛青。显不出健康的光彩。身材瘦硕,有点仙风道骨的气概。头戴九梁冠,脚下是多耳芒鞋。手点分杖,脸泛阴笑。 九地人魔急行两步,嘿嘿怪笑道:“公权兄,八年不见,你居然风貌如旧,依然龙马精神,只是髯眉白了些而已,短期间死不了,可喜可贺。兄弟来得仓卒,休怪鲁莽。” 孤鹤丹主谢公权让在一分,举手肃客笑道:“好说好说,你老兄也音容未改,短期不会做阎罗殿的恶客,呵呵!过去坐坐。你老兄无事不登玉皇殿,带了一个人前来,想必有事求仙,是么?” 安平定神打量这位老道,心说:“这位道长相貌阴险,脸上无肉,其声如枭,必定为人刻薄寡恩,阴险诡诈,不可信赖。” 九地人魔跨入柴门,向堂上走去,一面笑道:“公权兄说得不错,兄弟正是有事相求。 这次兄弟人赣,确是有意前来与你话旧,想不到半途惹了一身烦恼是非,因此迟来了两三天。” 进了厅堂,他解下背上的安平,交给随入的小道童说:“小娃娃,先将这人放平躺好。” 里面出来了另一名道童,奉上了香茗。双方分宾主坐下,孤鹤丹士笑道:“老人魔,咱们多年不见,一向可好?近年来在何处得意……” “公权兄,废话少说,救人要紧。等会儿再叙旧并未为晚。” 安平被道童安置在壁角下躺平,喃喃地说:“晤!怎么厅中有香味?” 道童先是一怔,接着笑道:“施主所闻到的香味,是家师所炼制的丹药香。” “不像,小道长,那像是脂粉香。” “施主说笑了。”小道童尴尬地答。 九地人魔并未留意安平的话,一口气喝干了杯中茶,说:“兄弟这位同伴,被百残老怪的松筋软骨散所暗算,危在旦夕。兄弟的药,只能禁制毒力扩张十二个时辰,无能为力,只好前来向你求救,尚请鼎力相助。” 孤鹤丹上阴阴一笑,问:“那位施主姓甚名谁?与你老兄……” “他姓夏,是兄弟的主人。” “什么?是你的主人?你老兄开玩笑……” “兄弟决不开玩笑。” “这……” “兄弟和他印证艺业,输了东道,一年之内,他是兄弟名义上的主人。详情以后再叙,请先给他服解药。” 孤鹤丹上沉吟片刻,缓缓地说:“兄弟的解药,恐怕不易对症,但只好一试。清风,先替夏施主卸衣。” 小道童应喏一声,先将安平的寒影剑和皮护腰解下,皮护腰上带着屠龙断犀匕,小道童并未留意是宝物。然后替安平解掉外衣,信手摘下安平颈上所挂的珠囊装入百宝囊中,用衣衫将所用杂物包好,塞在壁角木椅下。 冷风一吹,安平健壮的上身起了鸡皮疙瘩。他这时浑身脱力,抗力大减,居然感到寒冷无比。 九地人魔摇头苦笑道:“不管怎样,公权兄,请尽力救他一救。” 孤鹤丹主凶狠地盯视着他,沉声道:“他如果死了,你不是可以自由了么?何必救他?” 九地人魔伸手接过小道童送来的第二杯茶,喝了两口,断然地说:“公权兄,兄弟不才,在江湖中恶名昭彰,但却不是无信无义之徒。愿赌服输,兄弟输得甘心,自不会反悔食言,当然委屈一年岁月,听他的差遗。兄弟既然已冒险将他救来,自应尽力替他打算。公权兄,事不宜迟,拖延不得可否请你立即下药?” 孤鹤丹士离座走近安平,俯身探首在安平的胸腹各处摸索,再扳动安平的手脚察看,探手自怀中取出两颗丹九,命小道取来一杯滚水,喂下丹九,再用手在安平的胸腹推拿片刻。 安平脸色一变,突然问:“老前辈是何用意?” 孤鹤丹士也脸色一变,阴森森地问:“小子,你问什么?” “老前辈用的是歹毒的玄阴制穴术,制了晚辈的任脉三重穴。玄阴制穴术源自崆峒,崆峒玄字辈门人九阴官玄高羽士所首创,九阴客死后三传至闲云道长而绝。闲云道长未收门人,三十年前云游山东,遇上那年的可怕大瘟疫,未能逃出大劫,客死山东而绝传。” “咦!你这小子对武林秘辛倒是知道得不少哩!” 九地人魔吃了一惊,一把抓位孤鹤丹士的手臂急问:“公权兄,你制了他的穴道?” 孤鹤丹士若无其事地阴阴一笑,说:“老人魔,你该知道这小子病在筋骨,下药必须谨慎,以免伤了经脉,任脉如果受伤,贫道可担待不起哪!” 安平虎目生光,叫道:“道长,护脉岂能制住膻中、气海、中极?你……” “小子混帐!闭嘴!你知道个屁。”孤鹤丹士怒叫。 九地人魔突觉眼前发晕,身形一晃,但并未在意,惑然地问:“公权兄,你给他吞服什么药?” 孤鹤丹士若无事地归座,答非所问他说:“崔老弟,这小辈脸色仅略呈苍白,而被碧螭咬伤的人,该是浑身呈碧紫色才对,他并未……” 九地人魔大骇,变色急问:“公权兄,你怎知道他曾被碧螭所伤?” “哈哈!贫这岂有不知之理?这小子眼下的丹九,一颗是百残老人的独门解药,另一颗嘛,是老夫的奇药制气丹。” 九地人魔猛地跃起,纵至壁下抓起了铁童子,脚下虚落,几乎栽倒,但他终于抓实了铁童子,怒叫道:“姓谢的狗东西,你做的好事……” 孤鹤丹士泰然地安坐不动,阴笑道:“老人魔,你已舞不动铁童子了,不信可以试试。” 九地人魔大喝一声,奋力举起铁童子。可是,感到气竭力衰、头晕目眩,“砰”一声暴响,铁童子坠地,他自已也双膝一软,向前仆倒。 孤鹤丹士走近,将他翻转笑道:“老人魔,岁月漫漫,沧海桑田,世上的一切变化太大了,你竟然天真得仍然将贫道认为是知交好友,岂不是愚不可及?” 九地人魔浑身松弛,躺在那儿动弹不得,咬牙切齿凶狠地说:“你这卑鄙的狗东西,总有一天,崔某要活剥了你。你忘了十年前崔某在数十名高手的重围下、将你从死神手中抢救出来。你忘了八年前分手那一天,是崔某在菩提庵从白衣圣尼手中将你的老命救出来的恩惠。你这老狗是人么?天知道我崔某人为何会瞎了眼,竟会将你看成知交好友。活该我倒霉。” 孤鹤丹士嘿嘿笑,阴恻恻地说:“恩惠是一回事,自身的利害又是一回事,你这么将两件截然不同的事混为一谈了呢?事到如今,对你说明白已无关宏旨了。姓夏的小子说得不错,玄阴制穴术确是玄高羽士花了三十年岁月心血所参悟出的武林绝学,三传至闲云道人而绝。闲云道大客死山东,临终时贫道恰好在他身旁。那时,贫道还是二十岁的江湖小人物,获得他的遗传心诀,玄阴制穴术并未失传?” “你为何用这种卑鄙的手段对待故友?”九地人魔切齿问。 “哈哈!还有许多事你不知道哩!贫道的一位好友,姓温名统,这人你也许不算陌生。” “那家伙是河东的下三滥采花淫贼,绰号称流虹剑豪,不错吧?他与你……老天,你居然和他是朋友?无耻!” “朋友不论好坏,有何可怪?蟠龙堡的堡主青云居士,与流虹剑豪交情不薄,他更是少堡主游龙剑客的师父。昨天狄少堡主已经来过了。今晨有两女娇娃,带了狄少堡主手书,前来要求协助。这就是你倒霉的缘故,你还要进一步解释么?我看不必了,你认命吧。” “老夫只要留得命在,誓报……” “老人魔,少废话了,你在自寻烦恼,何必呢?你会留得命在?明年今日,就是你的周年忌辰。当然,念在当年的交情,老夫不会亲手杀你,将你交给那几个女人处治,死活看你的造化了。不过,你活的成算不大。那两个女娇娃要的是夏安平,而不是你这老魔,你我都是快入士的人了,已引不起娇娃们的兴趣。清风,去召她们来带人。”_药力已在安平体内引开,但浑身感到出奇地冷,玄阴制穴术已取代了松筋软骨毒药,仍然无法动弹。 孤鹤丹士走近安平,阴笑道:“小子,你很幸运,一跤跌在温柔乡中,艳福齐天,日后可不能忘了我孤鹤丹士哪!那两个女娇娃之一,叫做青狐李瑶,她有一颗人间至宝千年蚌珍,乃是太阴灵气所聚,可配以其他药物炼制返老还童神丹。贫道制了你的穴道,十二个时辰之内,如果不是贫道亲自解穴,你便会浑身冻僵而死,世间没有人可替你解穴。假使妞儿不将千年蚌珠给我,那么,她到手的将是一具冻僵的尸体,而不是活生生的夏安平。哈哈! 你说妙不妙?” 安平冷得发抖,强忍寒气冷笑道:“你的如意算盘打得够精,但愿你不至于因此而自掘坟墓,留下你的狗命,让在下亲眼看着你这忘恩负义的卑鄙老狗受报。” “哈哈!请放一百个心,贫道一生行事很少出纰漏,算盘决不会打错,不信且拭目以待。” 香风扑鼻,厅门人影纷现,领先入厅的是云梦双姣,后面是四男四女,最后是蛇神、百残老人、山灵。 孤鹤丹士嘿嘿笑,肃客入座说:“幸不辱命,得来全不劳工夫。李姑娘,请将蚌珠见赠,人便可交诸位带走。贫道有话在先,夏安平已被贫道用独门手法制了穴道,珠子不到手,贫道便不加过问。” 他先发制人,果然将跃然欲动的云梦双姣镇住了。青狐略一沉吟,冷冷地说:“老前辈事先并未提及以蚌珠换人的事,怎么……” “哈哈!如果事先提出,你岂会舍得割爱?” “老前辈可否冲狄少堡主的金面……” “嘿嘿嘿嘿……狄少堡主与贫道一不沾亲,二不带故,贫道为何要奉送这份人情?贫道一生行事,一切以己身的利害为先,如不看在蚌珠的份上,贫道才不肯替你们费神哩!废话少说,是否交易悉从尊便。” 青狐向柳神送过一道神秘的眼波,缓缓从百宝囊中掏出一只小锦袋,取出一颗鸽卵大的珍珠,珠出袋宝光四射。她将宝珠重新放入袋中,取一把飞刀将袋系在刀柄上,脱手飞掷,“笃”一声脆响,飞刀插在厅左的壁柱上,说:“老前辈请解夏安平的穴道,便可将珠取走了。” 孤鹤丹士示意两个小道童先撤走,阴沉沉地打量四周的形势,阴阴一笑,退近安平身侧。 厅中死一般的静,片刻,屋外传来了小道童的叫唤声:“师父,屋外没有埋伏,仅屋前有他们的十二名男女。” 孤鹤丹士戒备着蹲下身子,先解安平的中极穴,然后越过气海,五指落在胸中的膻中穴上,五指诡异地移动片刻,突然用脚尖悄悄地一挑安平的肩膊。 安平身不由己,上体突然挺升,像是穴道已解。 “好了。”孤鹤丹士沉声叫,但见人影一闪,便扑到墨柱下,伸手去抓飞刀柄上的珠囊。 几乎在同一瞬间,两条碧螭也到了壁柱前,贴地射来,几乎令人肉眼难辨。 柳神打出了一把可破内家气功的铆钉,射向孤鹤丹士和安平所躺处的中间空隙,阻止老道回扑。 百残老人身形如劲矢,一闪即至,半分不差地扣住了安平的曲池穴,迅即扶起安平,急退而回。 安平无法动弹,气海穴仍然被制,叫道:“气海穴仍被制住,抓我毫无用处。” 这瞬间,孤鹤丹士狂叫一声,手中的珠囊突被他抓碎,脚下一软,“砰”一声摔倒壁柱下,挣扎着撑起上身,伸手拔剑。 两条碧螭悄然退去,回到蛇神曾瑞的手中。 孤鹤丹士剑未出鞘,山灵牟彤已经到了,飞起一脚,将孤鹤丹士拔剑的右手腕骨踢断,顺势沉指,不偏不倚点中老道左期门穴,拖死狗似的拖至厅中往地面一丢。 一名青年人走近仰面躺着九地人魔,伸手试鼻息。 九地人魔屏住呼吸,翻着鹰目,只见眼而不见睛,装死装得十分神似。 “老魔气绝多时,身躯已冷。”青年人挺起上身叫。 青狐拾起珠囊,发觉珠已粉碎,气得花容带煞,猛锉银牙,提起孤鹤丹士丢在木椅上,“啪啪啪啪”连抽老道四记阴阳耳光,切齿道:“老杂毛,你活腻了,居然敢在本姑娘面前使手段,死有余辜。” 柳神挽着安平走近,叫道:“瑶妹已息怒,先叫他替夏三东主解穴。” 孤鹤丹士口中血出,厉叫道:“快给我解碧螭毒的药,贫道方解夏安平的穴道。” 青狐冷笑一声,接口道:“这恶道没安好心,他如果甘心屈服,岂会将宝珠毁了?琼姐切不可听他的花言巧语。” 柳神将孤鹤丹士拖下,说:“瑶妹请放心,谅他也不敢再弄鬼。老杂毛,快解夏安平的穴道,不然本姑娘将加用分筋错骨手法治你。” “快……快给我解药。”老道如丧考妣地叫。 “先解穴道。”柳神厉声说。 “谁……谁保证贫……贫道的安……安全?” “我。”蛇神曾瑞拍着胸膛保证。 “那么,请带贫道去见狄少堡主,三方对面交换。” “狄少堡主已不在吉水……” “他……” “他启程到吉安去了。假使你想见了狄少堡主再交换你的性命,恐怕那时你的尸体已经腐烂了。” “你答应保证贫道生命的安全?” “老夫答应给你解碧螭毒的药。”蛇神冷冷地说。 “好,贫道信任你。”孤鹤丹士无可奈何地说。 他想伸手替安平解穴,可是只能移动手指,手却无法抬起,山灵解了他被制的期门穴,手臂方能抬起。他眼中凶光暴射,五指在安平的气海穴乱抓,片刻收手说:“穴道已解,请给贫道解药。” 安平冷得浑身发抖,想说话,却发现一道冷流突然自丹田急速向上爬升,直抵颈下的结喉中部的廉泉,再冲至唇下的承浆,悚然打一寒噤,说不出话来了。 “穴道已解,他为何不能活动。”百残老人厉声问。 “穴道初解,他受创为时过久,怎受得了?至少也得半个时辰后方能复原。”孤鹤丹士急急地分辨。 安平口不能言,心中明白,老道并未解穴,反而在丹田穴上弄了手脚,苦于无法说出,不由暗暗叫苦。 百残老人仔细察查安平的胸腹穴道,并用真气过穴术检查,居然未发现异样,惑然地问:“老杂毛,你的解穴法很怪,似乎极为诡异,说!你用何种手法制了他的穴道?” “这个……贫道不能说。” “你非说不可。”百残老人声色俱厉地低喝。 “贫道……” “不说你得死。”山灵阴森森地接口。鬼脸上别无表情。 孤鹤丹士一咬牙,招道:“是玄阴制穴术,制的是膻中和中极。” 所有的人全都吃了一惊,柳神讶然问:“是不是崆峒门人玄高所创的玄阴制穴术?” “正是。”孤鹤丹士无可奈何地答。 “妙哉!这种手法你得教给我。”柳神喜悦地叫。 “快……快给贫道解药,贫道支持不……不住了。”孤鹤丹士叫,脸上出现淡淡的碧紫色。 “你肯是不肯?”柳神兴奋地问。 百残老人摇摇头,接口道:“这恶道心存奸诈,诡计多端,为了一颗珠便会出卖故友,显然是个极端自私无信无义的奸贼,他怎肯将绝学传给迫害他的人?钟姑娘,不必妄想了。” “我不信他不怕死。”柳神悻悻地说。 “他并不笨,当然怕死,但他已看出自己的处境,恐怕不会轻易屈服,如不用刑,他……” 孤鹤丹士确是怕死,但已看出活命的机会已微乎其微,这些男女岂会让他活命?迟迟不给解药使是证明,把心一横,猛地全力一震击向百残老人的小腹。 “噗”击中了,出奇不意一击便中。 “啊……”百残老人厉叫,人向后退,仍然一脚踢出。 “噗!”踢中了孤鹤丹士的右胸,孤鹤丹士倒退八尺,“砰”一声背部触墙,凶猛地摔倒在壁根下,声息俱绝。 这瞬间,门外有人叫:“西面传来讯号蟠龙堡的人将到。” 柳神举纤手一挥,喝道:“快撤,从山北走。带走夏安平,快。” “老杂毛呢?”山灵问。 “给他一剑。”柳神泰然地说。扭头出屋。 山灵走近孤鹤丹士,拔剑欲刺,却又手下迟疑,最后用剑拨转老道的身躯,发现老道脸部碧紫,呼吸已停,脸上的肌肉已经松弛,显然已经气绝,他岂能向死了的人递剑,用剑尖划开老道的肥肉,发现老道的脸部肌肉纹丝不动,便收剑入鞘,掉头而去。 两名青年人一个抱了安平,一个挽了脸色铁青的百残老人,急急出厅走了。 人声已杳,香气渐消。 久久,九地人魔突用近乎虚脱的声音叫:“谢公权,你真死了么?” 孤鹤丹士吃力地向他爬来,一面吃力地叫:“崔真兄,你能救……救更安平被碧……碧螭所咬的伤,必定有……有解……解药,求……求你,再救……救我……一救。” “快给我解制气丹的解药,老夫再救你一次。你这狗杂毛自作孽不可活,连累我人魔一起倒霉。” 孤鹤丹士艰难地爬起,用发抖的手探囊取出一颗褐色的丹九,捏破蜡衣,将丹丸塞入人魔口中,说:“片刻丹丸溶化,方可运气。快,告诉我你的解药藏在何处,我自己找。” 九地人魔冷笑一声,没好气地说:“你急什么?碧螭毒并非见血封喉的奇毒,一个时辰之内决死不了,但毒性虽不烈,世间却很难找到解药。” “但你……你却救了夏安平。” “不错,但先君子后小人,老夫未复原之前,可不敢相信你这卑鄙的无耻恶赋所说的话,决不替你用药拔毒。” “你……你可以运气了……” 九地人魔依言运气,片刻即一跃而起,向老道伸手道:“你曾经给夏安子服了一颗散气丹,再给我一颗解药。” 不管老道肯是不肯,夺过老道的百宝囊,捡出几颗他刚才吞眼的丹丸纳入怀中,站起冷笑道:“老道,再会了。” “崔真兄,你……”孤鹤丹士狂叫。 “哼!解毒药在夏安平的身上,夏安平已被妖女擒走,我哪儿来的解药?见你的大头鬼。”九地人魔冷冷地说。 “天哪!”孤鹤丹士狂叫,突然气竭昏倒。 九地人魔去拾铁童子,目光突然落在壁角木椅下的衣包上,心中一动,信手拖出解开一看,不由大喜过望,那正是安平的衣衫兵刃,白龙壁毒珠囊赫然在内——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三十五章 节外生枝 九地人魔发现在包内是安平的兵刃,大喜过望,而且珠囊也赫然在内。小道童大概以为是长命锁一类饰物,未加注意,信手放在这儿不加过问。 他将皮护腰札上,带了寒影剑,抓住珠囊,向孤鹤丹上看去,迈出一步随又缩回,自语道:“老夫本想再救你一次,可是我怕下次再要我的命。算了吧,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你这卑鄙的狗死有余辜,且让你自生自灭算了。” 说完。他收好珠囊,举步向厅门走去。 山坡下,一群黑衣人正如飞而来。 他退入厅中,冷笑道:“蟠龙堡的人来了,老夫不愿和他们计较,救夏老弟要紧。救人如救火,我得赶快去追赶女妖们。” 他戴上黑头罩,从屋后窜出,向北飞赶。 黑衣人大队涌入茅屋,孤鹤丹上恰好苏醒。不久,大批黑衣人也向北面追赶。 云梦双姣带了安平,沿北面的山谷急掠,越过两座山头,突见前面半里地的山坡下,站着一个青袍人,袍袂飘飘,肩上的剑穗迎风飘扬,不言不动,正向这一面观望。 百残老人紧走两步,不理会小腹仍在疼痛,说:“老朽先走一步,看看对方的来路。” “对方如有敌意,格杀勿论。”青狐杀机怒涌地交待。 “老朽理会得,但请放心。”百残老人恭敬地答,急射而去。 接近至四五丈内,青袍人从容举步迎上,含笑叫:“周前辈,请留步。” 百残老人在丈外止步,狠狠地打量对方,久久方嘿嘿冷笑,阴恻恻地问:“小辈,老夫不认识你,为何留步?有话就讲,有屁你就放,不必多费唇舌。” 青袍人年约四十上下,身材修伟,相貌堂堂,举步沉着稳重。先抱拳行礼,从容地说: “晚辈姓贺,名俊,有事欲求见云梦双姣,相烦前辈引见。” “说明来意,少噜苏。” “晚辈奉家师叔手谕,有事与两位姑娘相商.” “什么事?” “向诸位打听夏安平的消息。”略顿又道:“昨晚曾有人看到沈家大宅的人,将夏安平诱入宅中,此后即失去踪迹。两位姑娘落脚沈家大宅,乃是尽人皆知的事,因此……” 百残老人不怀好意地踏前一步,独眼中凶光暴射。 贺俊向侧跨移一步,夷然笑道:“前辈先不必动杀机,且听……” “小辈,你与夏安平有亲?”百残老人抢着问,又迫进一步。 “晚辈与他无亲无故,只不过想向他透露一项消息。” “你是他的朋友?” “不是,晚辈仅是奉家师叔的手谕找他……” “你的师叔是谁?” “金带欧政。” “哦!原来你是少林的门人。你竖起驴耳听了,给老夫滚出视线之外,不然老夫送你上西天。” 贺俊冷冷一笑,不悦地说:“在下诚心讨教,阁下为何出口伤人?你也算是……” 百残老人一声怪叫,突然凶猛地扑出,劈面就是一掌。 贺俊知道利害,哈哈长笑两声,暴退丈余,单足点地人即向侧纵出两丈外,如飞而退,反应之快,委实惊人,不愧为出身名门大派的弟子。 百残老人的一掌落空,奋起急追。 贺俊用上了全力,窜入一座矮林,连发两声警啸,向林深草茂处一钻,落荒而遁。 百残老人嘿嘿笑,穷追不舍,怪叫道:“小狗杀才,老夫不信你会飞天遁地。” 可是,他先前被孤鹤丹士击中小腹,并未复原,一时冲动全力施展轻功追逐,三五个起落便诱发了伤势,看看将赶上贺俊,紧要关头脚下突然发虚,冷汗泌出,一顿之下,便被贺俊逃出视线外了。 贺俊并不远走,发现老残怪不追,却回头现身破口大骂道:“老残废,你这老而不死的残老狗,来来来,贺太爷要找地方剜出你的独眼,打断你的残狗腿。” 百残老人怎受得了?强忍痛楚怒啸连天,木脚一点,急射两丈外,切齿猛扑而上,含忿拼命。 贺俊一声狂笑,扭头狂奔,一面叫:“残废老狗,来吧,贺太爷送你到鬼门关报到。” 一追一逃,愈追愈远,不久追入了丛山凋林之中,身影逐渐消失。 云梦双姣一群人,仍然沿小径北行,满以为百残老人可将拦路的人追上,因此放心赶路。 绕过山坡,前面山角前又出现一个穿青劲装的中年人,豹头眼,相貌威武,相距十余丈便拔剑仰天长笑,豪气飞扬地说:“此山我所有,此路是我开。呔,谁人经此过,留下脑袋来。哈哈!说错了,是留下活人来。” 柳神一怔,接着勃然大怒,向一名侍女叫:“小倩,去砍下他的脑袋来。”” 小倩应喏-声,越众掠出冲到娇叱道:“不知死活的劫路毛贼,留下头来。” 声到人到,剑出如白虹划空,隐发风雷之声,身剑合一飞扑而上。 中年人直待对方的剑尖递近,方以奇快的手法挥剑接招,“铮”一声暴响,双剑相接火星飞溅。侍女侧飘八尺,落地后身形一晃。 中年人也被震得侧退近丈,脸色一变,说:“利害!是个雌老虎母夜叉,也是朵带刺的花儿:来来来,咱们到偏僻处玩玩。” 侍女小倩粉脸乍红乍白,怒不可遏地叫:“狂徒该死,接招!”声落,人已扑近。” 中年人一声长笑,向山林浓密处飞遁,一面叫:“媚娘子,来吧,准教你快活。” 柳神已看出不妙,叫道:“小倩,不可追赶,小心中伏,退回来。” 小倩被中年人的脏言脏语激怒得几乎发狂,理智将失,怎肯罢手?放腿狂追。前逃的像狂风,后追的像暴雨,只片刻间,两人的背影已消失在凋林深处。 柳神正想派人将小倩追回,蛇神曾瑞却懔然地说:“钟姑娘,有人在用诡计诱激咱们的人,老朽深信,前面将接二连三有人现身,安排下埋伏诱咱们上当。” “曾老能猜出他们是谁么?他们的来意……” “必须抓一个人来问问,方可知道他们的底细。” “他们见面便逃,山深林密,如何抓法?” “老朽认为……” “曾老有何高见?”柳神问,看神色,她对三个老怪物不倨不傲,而且有时倒还相当客气。她与三老怪之间的关系,甚令局外人迷惑。 “可惜晚辈不知是何原因,老朽所训练培养出来不需冬眠的毒蛇,竟然死的死散的散,这时需用却不可能了。” “我们……” “这样吧,咱们不走这条路,他们便会现身来迫我们了。退,老朽断后。”.”” 青狐扭头回望,接口道:“蟠龙堡的人可能快追来了,退回去岂不……” 柳神银牙一锉,断然地说:“找布帛将夏安平包起,便不怕游龙剑客要人了。” 山灵牟丹接口道:“老朽认为,两位姑娘可在退回坡后那座树林时,将夏安平带走,悄然从侧方脱身,这儿的事,由曾老哥主持大局,应付前后的人,以后大家回城会合,岂不甚妙?夏安平不在,他们又能怎样?” “妙,牟老所说甚是。”青狐兴奋地说。 “这么一来,咱们岂不是自损威风么?”柳神迟疑地说。 “事急从权,兵不厌诈,这并非自灭威风,而是权宜之计。目下吉水风雨飘摇,群雄萃聚,不少人必欲得夏安平而甘心,咱们何必公然与众为敌?”山灵甚有见地的说明利害,狂妄之气全消,大概被安平将他的目中无人傲态吓走了,变得稳重起来啦! 柳神不得不同意,命两名贴身侍女接过安平,说:“那么,大局交由曾老主持,到坡后的树林分手,回头在朱家会面,不必到沈家大宅去了。曾老请留心些,查出前面设伏的人是谁,并好好打发蟠龙堡的人,如非必要,不可开罪他们。退!” 说退便退,一群人转身向坡后急撤。 蛇神所料不差,他们突然不进反退,令在前面设伏相候的人措手不及,章法大乱。 蓦地,警啸声划空而过,前面的山林中叫啸声此起彼落,不久人影乍现,山林中人影急动,全向他们的退向汇聚,人数不下五十名之多,似乎漫山遍野而来,三五成群地在后追赶。 退到山坡后的密林,云梦双姣立即带了两名侍女,侍女挟了安平,悄然从侧方撤走。 蛇神带了所有男女,稍候片刻沿小径由原路急撤。 退了半里地,前面的山脚下,出现了蟠龙堡的群雄。 后面半里地,一青一白两个身影,带了四十余名青衣高手,急急地追赶而来。 蛇神向前面的山灵一指,低喝道:“快,到前面先占地势,等他们到来交涉。” 这是一座不太峻陡的山坡,有一片七八亩宽广的枯草地带。外侧是矮林,坡后端山势陡升,占住了山坡,后面便不怕被人截断退路了。 占住了山坡,前后追来的人也就逐渐接近。 青年男女以四人为一组,两男两女,以背相向席地而坐,四支长剑外指,一看便知他(她)们在列出一种奇异的剑阵,至于为何席地亮剑,外行人便感到莫测高深了。 蛇神在左,山灵在右,两人并肩而立,冷静地等候不速之客。蛇神脖子的赤色怪蛇已不见了,两条碧螭也失去踪迹。 首先到达的是一青一白两个人影,他们是金带欧政和银剑徐文。他俩大概知道蛇神不好招惹,不敢太过接近,在五六丈外止步,用手势示意跟来的四十余名同伴停留在十丈外列阵。 金带欧政远远地抱拳行礼,朗声说:“在下欧政,与银剑徐文,求见云梦双姣钟、李两位姑娘,有事相商。” 蛇神冷冷一笑,抬手叫:“你过来说话,怕甚么?” 金带低声向银剑耳语片刻,然后从容上前,在丈外止步,再次行礼道:“两位定然是蛇神和山灵两位前辈了,久仰久仰。” 蛇神目光森森地注视他片刻,皮笑肉不笑地说:“原来是少林武当的高弟光临,失敬了。你们带了这许多人,诱开百残老人,请教有何阴谋?” 金带欧政神色从容,泰然地说:“在下来得冒昧,但并无恶意,只希望见见夏安平。请问曾前辈,云梦两位姑娘到何处去了?似乎不在这儿呢?” “夏安平也不在,你找他有何贵干?” “有件事需向夏安平解释误会……” “哦!阁下想和他算过节不成?老夫警告你,夏安平的事阁下必须立即放手,不许过问。” 金带欧政淡淡一笑,脸色渐变,说:“夏安平与两位姑娘既然不在这儿,在下告退。” “且慢!”蛇神沉喝。 “前辈有何见教?” “老夫提出的事,你还未回答呢。” “前辈是指……” “夏安平的事,不许过问。”蛇神声色俱厉地说。 “在下与夏安平的事,似乎不需前辈操心……” “混蛋,夏安平是两位姑娘的佳客,老夫是两位姑娘的护法,为何不需操心?”蛇神极为托大地怪叫。 金带冷笑一声道:“你偌大年纪,为何出口伤人?不怕人家笑话么?同样地,在下与夏安平的事,也用不着尊驾操心。” 蛇神怪眼一翻,吼道:“小王八蛋!小子无礼,老夫要宰了你。” 金带向后退,冷笑道:“姓曾的,你除了会用蛇唬人之外,你凭甚么敢说要宰了我欧政?你如果真以为了不起,敢凭你的真本事硬工夫宰我姓欧的?如果你敢弃蛇不用。恐怕被宰的将是你自己呢!” 蛇神大怒,双手抢杖迫上厉叫道:“老夫今天就不用蛇,不杀你此气难消,拔兵刃。” 欧政撤下腰中的金带,冷笑道:“姓曾的,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虽然昨晚在下怀疑你们可能用诡计将夏安平掳走了,但目下尚未证实,彼此还不应该反脸,犯不着拼老命。可是动起手来,必定有人非死即伤,你不必倚老卖老将话说得太满,届时食言岂不丢人现眼?咱们谁也不必在嘴上称英雄,来吧,请赐教。”。 最后一个字音消失,双方已接触了,金虹一闪,抽向迎面攻来的黑色蛇杖,风雷声乍起。 “啪”一声响,金带缠住了蛇杖的前段杖尾。 蛇神一声怪笑,得意扬扬地横带杖身,显然想将金带欧政拉近,以使用杖头进击。 使用软兵刃的人,如果臂力不够,根本不可能夺对方的兵刃。金带欧政半辈子岁月皆消磨在江湖上,不但经验丰富,而且艺臻化境,兵刃接触的刹那间,他便知老蛇神实力浑厚,不可能将兵刃夺获。忙者不会,会者不忙,这瞬间,他毅然放弃硬夺的主意,手腕一振,金带突然松脱,带尾像活蛇般弹开,“嗤”一声厉啸,贴蛇杖前吐,猛袭蛇神握杖的手腕,自然也威胁蛇神握杖的手指头。 蛇神用劲横带蛇杖,没料到金带倏松,毫不着力,杖头还来不及击出,金带已贴杖袭到,不由他不惊,火速抽身收杖后退。后退,是避软兵刃的最佳办法。岂知是一来上了大当,一着失错全盘皆输,给了对方主动的机会。 全带欧政一声长笑,招变“大地盘龙”,沉带跟进抢攻下盘,攻势凶猛万分,但见金虹在下盘腾跃,枯草如被狂风所扫,也像被利刀所削,纷纷折断飞向四面八方,风雷声刺耳,罡风激射两丈外。 蛇神知道上当了,火速变招斜纵丈外,一声暴喝,沉杖急拨,来一记“金针定海”,想阻挡攻下盘的狠招。 他出招接招,金带欧政已先一刹那变招进击了,“丹凤点头”改攻上盘,带尾飞腾盘舞,不辨虚实,像是有十数根金带同时进击,一闪即至。 蛇神击拨三杖,闪退了三次方位,方阻住“丹凤点头”的狠招,总算守得十分严密,但也出了一身冷汗。 金带欧政得理不让人,抓住机会锲而不舍,放手抢攻,诡异的怪招像是长江大河滚滚而出,连攻十八招,把蛇神迫得八方游走,暴跳如雷。 蛇神吃力地招架,一时大意失去先机,在十八招狂风暴雨似的凶猛攻势下,他还手乏力,还几乎挨了两带,仍未能夺回主动,甚感吃力。 金带欧政也暗暗心惊,十八招攻势无功,对方虽穷于应付,在危机一发中自保,但仍能支持得有惊无险,已可看出对方的实力如何了。假使迫攻中一招松懈,被对方脱出困境,以后的局面可能全部改观,至少也会拉成平手。姜是老的辣,老蛇神果然不愧称老一辈的名宿。 远处观战的银剑徐文已看出危机,再拖下去,金带欧政恐怕要栽,赶忙叫道:“欧兄,咱们走,夏安平不在这儿,不能耽搁了。” 另一名中年人也叫道:“云梦双姣可能在半途溜走,带走了夏安平,咱们必须分头追赶,迟恐不及,欧前辈何不快撤?” 全带欧政暴喝一声,攻出一招“天外来鸿”,招发一半,乘蛇神斜身拨出杖头接招的瞬间,突然手腕一带,金带倏收,身形暴退。 蛇神反应其快,看出反击的机会已到,良机稍纵即逝,怎能不快?杖尾猛地拂出,“啪”一声暴响,击中收势未止的带尾,吼道:“小辈你走得了?”声出人急进,挺杖飞扑而上。 岂知金带欧政机警绝伦,带尾被拂中,其实软兵刃不惧打击,不会受到震力波及,但他居然能从对方的打击中借力,身躯侧飞丈余,避开了飞扑而上的蛇神,两个起落之下,已远出四丈外了。 蛇神不该奋勇飞扑,等发觉金带欧政借力侧飘,身躯悬空前扑,想折向追逐已来不及了。他勃然大怒,愤怒地用蛇杖在地面击打,发出一串奇异的震波,似乎地面也被他的蛇杖所撼动。 金带欧政远出四丈外,身躯向下落,右脚刚向草丛中沉落,突见八尺外草丛中碧影乍现,贴草梢飞射而来。 冬日野草枯黄,大地一色,突然间出现了碧影,显得十分触目,岂有机而不见之理?他大吃一惊,叫道:“蛇已先在这儿潜伏,徐兄,下手!” 叫声中,他左手一抄,深入怀中取出一把青绿色的豆形小珠,右手的金带带尾反向手臂拍到。 “啪”一声响,带尾拍中右小臂,袖底突然喷出一道火流。接着他左手一张,百十颗绿球射向火流。 异响嘶嘶.绿珠在射透火流的瞬间,一颗颗皆突然爆燃,化成火球,向下急堕,像无数流星堕落,着火即燃。 贴草梢飞射而来的碧影,是两条碧螭中的一条,恰好撞入流星火雨中,蓦地身驱急扭,向下一沉,突又转身急射,没入草中不见。世间除了传说中的白火鼠之外,所有的禽兽无一不怕火,碧螭也不例外,见火即遁。 少林武当两派弟子众多,朋友更多。因此,金带银剑两人昨晚已得到安平被云梦双姣诱走的消息,却不知九地人魔救走了安平的事。双姣的底细,瞒不了他们两位老江湖,当然知道蛇神的毒蛇可怕,恰好金带有一位对火器极为高明的朋友,替他造设出火雨的放火用具,用来对付蛇神的毒蛇,终于派上了用场,用且效果奇佳,果然将碧螭吓走了。 银剑徐文也同时动手,先将身侧放起火来,四十余名弟子也不敢怠慢,掏火折放火。附近全是草,假使有毒蛇埋伏,那还了得?必须抢先下手,用火阻蛇。 果然十分灵光,蛇神想不到对方已早有准备,吃了一惊,赶忙用蛇杖击地发声,召回赤练和碧螭以蛇布阵的妙策毒计功败垂成。 金带欧政大喜过望,但仍不敢大意,用火而开道,退出六七丈外,方脱出危险区。 山灵见埋伏的蛇未能派上用场,一声怒啸,大喝道:“上,留下他们。” 席地而坐列阵的男女,应声一跃而起,呐喊一声,挺剑疾冲而上.“先退走。”银剑徐文也向弟子们下令。 蛇被惊走,蛇神像是叫花子死了蛇,急得心中焦躁,只顾用蛇杖召寻他珍逾性命的三条毒蛇,无暇兼顾大局,任由山灵代为发令。 金带银剑两人不知毒蛇已被火而惊走,退至十余丈外的短草坡上,算是已脱出危险区了。 “停下,擒几个人带走拷问消息。”金带欧政回身大喝,他已发觉蛇神并未追来。 “哈哈!来得好。列阵!”银剑徐文豪气飞扬地叫。 银剑徐文带来的二十余名同门弟子,闻声赶忙各占方位列阵!但见人影急剧闪动,片刻便列下了三座七星剑阵。武当的剑阵名震天下,七星剑阵确有鬼神莫测的神奇威力与变化,不但可以搏杀高手名宿,更可应付群殴,只要有七名武当的弟子在场,即使是武林的一流高手,也不敢贸然生事,陷入剑阵便会凶多吉少。 阵势已成,山灵行将冲到。 “七星倒悬。”银创徐文再次沉喝。 阵势开始发动,中间的一座剑阵原是璇玑在前,玉冲在后,这时突然左旋而动。以天枢为中心,天璇刚退至侧方,摇光已经急速地旋到,取代了天璇的地位。 冲得最快的是山灵,稍后一步是一个青年人。 山灵追踪天璇的背影,剑如白虹飞逸,递向天璇的背心,来势汹汹。 岂知天璇根本不理他,游走如飞,引他入阵,这瞬间摇光旋到,叱声震耳。 “老贼纳命!” 山灵勃然大怒,一声怪叫,大旋身招出“回头望月”,快速、凶狠、准确,抢攻摇光的上盘。 岂知他上当了,没料到摇光的位置看来比其他六人皆来得迅速,出招也最快,其实却是诱着,专为诱使对方出招,招甫出身法倏然停顿,山灵的剑便突然够不上部位,而其他的人已同时聚合。 天枢斜移而进,天冲就近截出,开阳来得更快,三支到成弧形攻出,山灵背侧暴露,腹部受敌。 鬼怪不愧称老江湖,一声大吼,变招回身应变,招出“暴雨摧花”。 “铮!”剑鸣震耳欲聋,四剑接触。 这瞬间,摇光一闪而近,剑已送至山灵的腰脊。 也在同一瞬间,璇玑的前三星狂风似的到了,一卷之下,三剑乍合,向在山灵后一步赶到的青年人集中,乍合乍分,生死立判。 山灵命不该绝,三剑聚力,将他震得向右侧暴退,一退之下身不由己,仅感到虎口欲裂,巨大的反震力将他震退而已。这一来,反而救了他自己的老命。 他感到腰背左侧一凉,肌肉一震,经验告诉他:他已负伤了。 “砰”一声大震,他冲倒在地,不等剑阵的人扑到,他咬紧牙关忍受伤处的彻骨奇痛,飞跃而起,跃退两丈脱出阵外。 他后面的青年人却没有这般华运,惨号人耳,一条血淋淋的手臂已被武当的门人削断抛落,对方的喝声似乍雷:“押走!再擒两个活的。” 他高举长剑,大喝道:“且慢!不可贸然冲上。” 双姣的手下男女不是笨虫,眼看山灵和同伴冲入剑阵,眨眼间便一伤一被擒,怎敢贸然冲上送死?随着喝声止步,四人为一群也列阵等候。 山灵喝止同伴,方开始留意双方的阵容和自己的处境。对方五十余人各占方位,有章有法,一个个神色肃穆,冷静沉着,并不乘势进攻,但冷冷地打量着他这一面的人。银剑徐文和金带欧政在中间并肩而立,神定气闲。 他的左腰背裂了一条四寸长的创口,深度将近胁骨,血流如注,疼痛而已麻木。 后面远处,蛇神仍在收蛇。枯草被火所封,火焰飞腾。浓烟滚滚,飞灰迎风飘舞。 敌众我寡,他深感剑阵确是利害,想拼命率众冲阵,不啻驱羊斗虎。正踌躇间,蛟龙堡的先头人员到了,走在最前面的游龙剑客,在二三十丈外便大叫道:“有话好说,千万不可动手伤了和气。” 银剑徐文脸色一变,悄声向金带道:“欧兄,看来这家伙并不知咱们曾经挑了他后处暗桩,但目下他们人多,蟠龙连弩可怕,咱们必须撤走,以免受到他们两批人的围攻。妖女不在,咱们到别处去找。” 金带欧政也凛然地说:“这家伙阴险难测,也许他已经知道了,想用话扣住咱们,以便会合妖女的人向咱们围攻哩!瞧,蛇神也越过火场赶来了,事不宜迟,快撤。” 两人同声发出急撤的信号,向西北角急急撤走。 山灵不敢追赶,对方退走虽急,但有章有法,剑阵的形态有条不紊毫未凌乱,追上难占不了便宜,何况他又受伤不轻,岂敢冒险?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撤走。 游龙剑客如飞而来,大叫道:“诸位请留步,狄某有事请教。” 但两派门人已经远出十余丈外,进入了坡下的树林。 山灵举手一挥,率领众人从东北角急撤。 游龙剑客带人街尾急追,一面大叫道:“牟老慢走,请留步。” 山灵不加理睬,二十余名男女掠走如飞。 游龙剑客共带了五十余名爪牙,狂风似的穷追不舍。 后面,蛇神已找回他的三条毒蛇,也远远地追随在后。 绕过一座山脚,肋背受伤的山灵有点支持不住了,钢牙一咬,低喝道:“进入前面的密林,倚树列阵。” 众人像潮水般涌入林中,向西翼伸展,各占树干障身,严阵以待。显然他们对蟠龙堡的蟠龙连弩有所顾忌。 游龙剑客已先得到孤鹤丹士临危时所吐露的消息,心中有数,爪牙们远未赶到,不敢先行追人,距林缘五六丈止步,亮声叫:“牟老,两位姑娘在么?” 二十余名男女皆仗树掩身,看不清身影。他先前只看到山灵在发令,没发现云梦双姣,女人的背影他看到不少,不知是否有双姣在内,所以有此一问。 他后面,爪牙们陆续赶到。 山灵出林前,已经裹好了伤,袍袂飘飘,面容狞恶已极,厉恶地问:“狄少堡主,请教有何贵干?” “在下有事请教两位姑娘。”游龙剑客含笑答。 “两位姑娘不在。” 游龙剑客呵呵笑,接着脸色一沉,冷笑道:“诸位离孤鹤丹士的茅舍,不足一个时辰,两位姑娘带走了夏安平,决不会独自分道回城,何必瞒我?” 山灵也冷冷一笑,说:“信不信由你,事实如此。” “在下当然不信。” “你说吧,阁下有何用意?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老夫知你必无好意。” “牟老,在下并无恶意……” “你阁下既然知道两位姑娘来自孤鹤丹士的茅屋并知道夏安平已被两位姑娘带走,不消问,如果不是阁下有人藏匿在屋中,便是孤鹤丹士死前留下了线索,不然不会知道此事的经过。” “在下只知道……” “你从何处知道的?孤鹤丹士已死,两个小道童也被杀身亡,你怎会知道的?”山灵一直抢着发话。 游龙剑客嘿嘿笑,不再兜圈子,说:“这么说来,孤鹤丹士的话是真的了。” 山灵吃了一惊,问道:“什么?孤鹤丹士没死?” “死了,但死前将概略情形说出方行断气。” “那么,阁下意欲……” “在下不想因些许小事,伤了在下和两位姑娘的感情,只希望将夏安平交出,彼此仍然留一份情义。” 山灵摇摇头,说:“这件事老夫无法回答你,两位姑娘不在这儿。” “她们往何处去了。” “带着夏安平先走了。” “在下不信。” “不信又待如何?” “在下要委屈诸位一下,让在下派人护送诸位离开,搜一搜附近山林。” “哼!你把老夫看成什么人?”山灵怒声问。 “尊驾是老一辈的名宿,被迫替云梦双姣卖命,没有甚么值得骄傲的地方。说护送是假,扣诸位做人质是真。告诉你,在下对夏安平志在必得,谁要多管闲事横加阻扰,狄某与地势不两立。阁下,云梦双姣今天做出这种事来,居然忘思负义杀了孤鹤丹士劫夏安平,便是狄某的生死对头。她既无情,休怪狄某无义。阁下是替自己打算呢,抑或是仍替她们卖命?在下听你一句话,说吧。”游龙剑客声色俱厉地说,脸上杀机怒源。 山灵突然反跃两丈,闪电似的伏下身形,贴地倒掠入林,奇快无匹。 崩簧暴响,两具蟠龙连弩发似暴雨,箭如飞煌,啸风之声刺耳。可是山灵突然伏下身形而退,箭雨从他的上空呼啸而过,毫发未伤。 这是一座古松林,枝浓叶茂,每一株皆粗可两人合抱,林内的空间窄小,动手不便,易受暗袭。游龙剑客的爪牙虽已全部到达。人数超过山灵这方一倍以上,但只带了八具连弩,想入林不无顾忌。 游龙剑客横了心,立即将八具连弩分为四拨,每一拨两具,由八名爪牙掩护,准备入林。 分派停当,便待进人林中动手。谁也没注意后面悄然到了两个人,那是蛇神和百残老人。 蛇神在半途遇上狼狈赶来的百残老人。老家伙被银剑徐文的师侄贺俊引走,在山林中被人逗得精疲力尽,总算全身撤出,未遭意外,转回寻找云梦双姣,半途遇上了蛇神,两人便远远地追踪赶来。 游龙剑客不知后面有人跟来,准备停当,拔剑喝道:“入林,见人便格杀勿论,上!” 他自己带了十二名爪牙断后,由四组人开道,每组相距三丈左右,一声呐喊,急冲而上。 山灵早有准备,一声暗号,但见人影急动,全向松林深处急撤。 最左的组发现林中有人撤走,呐喊着抢先便追,轻易地进入林中,崩簧乍响,箭如飞蝗。 “啊……”闪避不及的男一女发出了惨号,被射倒在树根下,每人皆连中三箭之多。 这一组的十个人大喜过望,被胜利冲昏了头,为首的人拔剑大喝道:“追!不要活人。” 连弩这玩意固然利害,但缺点亦多,发射后重装困难,不可能在顷刻便将九枝箭迅速地装上。两个弩手正在装箭,负责护卫的八个同伴已有四名超越而追。 蓦地银星一闪,一名弩手狂叫一声,扔掉弩匣扑地栽倒。 银星是从左侧方的林影中射来的,是一枚沉重的三棱镖,深深地贯入了左胁下,焉能不倒? 护卫的四名爪牙有两名向暗器射来处扑去,两丈外的树干后突然闪出一个女人的身影,娇叱震耳。 “接镖!” 声出白虹闪,共有三枚之多。 两名爪牙冷哼一声,向树林后一闪,接着从树干的另一面闪出,避过三道白虹,向前急抢。 “哈哈哈哈……”长笑震耳,另一株树干下传出了狂笑声,三道青虹已经先笑声而出,听到笑声青虹已先到了。 两个爪牙做梦也没料到另外有人用暗器袭击,想躲已力不从心,青虹一闪即至,三把淬毒飞刀有两把中的。 “啊……”两个爪牙狂叫,身形一顿,再向前冲,“砰”一声冲倒在丈外的树干下挣命。 一男一女向后飞撤,连弩已来不及发射。 林中成了屠场,八方窜奔追逐,惨号声此起彼落,呐喊声惊天动地。 松林辽阔,从山麓直延伸至山腰,双方展开了追逐,暗器成了最主要的兵刃,追逃之下,极少短兵相接拼搏的机会,人影急剧闪动。斗场向四面八方扩散。 林中鬼哭神号,奔东逐北形成混战。 游龙剑客带着人狂追山灵,尾随不舍,逐渐向林深处移动,愈追愈向上升。 且回头表表夏安平。 云梦双姣和两名侍女带了安平,退入坡后的树林,往草丛中一钻,沉住气静候变化。 直等到少林武当两派门人追逐山灵去后,她们方悄然向北越林急掠,连越两座山鞍,到了一座矮杉林中。 矮杉林相当大,树高不足六尺,还未经过第二次整枝,因此显得特别浓密,枯草长得高与人齐,如果想走入,事实上绝不可能,必须钻入,伸不直腰,叶刺尖利,这种矮杉林连猎狗也不愿在里钻。 柳神领先钻入,一面叮咛道:“小心脚下,不可遗留有人进入的形迹,且到里而躲上一躲,天黑后再走。” 青狐断后,她一面挫身钻入,一面将所经处的杉叶枯草加以整理恢复原状,不留痕迹。 人林十余丈,便不须顾忌痕迹了。分枝拨草急走。深入半里地。由一名侍文清理一处干净地段,拔除地面的枯杉叶,拨平枯草作垫。 两名侍女一派往北,一派往南,担任两端的警戒。青狐将安平放平在草上,向柳神忧心忡忡地说:“琼姐,有点不对哩!” “有何不对?”柳神坐下问。 “妖道说已替反安平解了穴,为何未见征兆?” “这……老天!恐怕我们上当了。”柳神吃惊地叫。 安平脸色青灰,不住战抖,精赤的上身也同样泛着青灰色,绽起一颗颗毛孔,冷得唇青肌收,牙齿不住震颤,格格作响。仅一双大眼仍然有神,冷然盯视着两个女人。 “你们上当不要紧,在下却断送在你们手中。”他极力控制住怒火,强提元气镇静地说,他已可勉强发话了。 “老杂毛恐怕并未解穴。”青狐抽着冷气说。 安平冷笑一声,接口道:“老道不仅未解在下的气海穴,反而在丹田穴注入他的歹毒奇学玄阴真气,这一来,原该在十二个时辰内冻僵的,我,死期已减至六个时辰了。看天色,目下已是午牌末未牌初,在下也许可以熬到天黑,已过限一个时辰啦!” “真的?”柳神骇然问。 “在下何用骗你?反正在下活不了,你们何必焦急?可惜你们的计谋落空,果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枉费心机。” 青狐突然以手掩脸,颤声说:“天哪!我们该将老杂毛带来的。” 安平再次冷笑,冷冷地说:“老道为人阴险,早已看出你们必定放他不过,势在必死,带他来又能怎样?哼!可惜在下死期已定,不然你们将受到残酷的报复,在下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柳神焦躁地站起来,叫道:“我姐妹对你并无恶意,谁叫你这么倔强来着?你说,我姐妹那一点比不上五湖浪子所说的姓彭的女人?游龙剑客将你的底细与结伙的经过告诉我们,要求我们协助。起初我们好奇,你一落店,我姐妹便在旁看得一清二楚。然后我们……后来,派人将你引至沈家大宅,一试你的胆识和艺业,便决定不理会游龙剑客,希望与你…… 与你攀交,你却……唉!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落得如此结果,一番情意付诸东流,你真是个蠢材!” “琼姐,带他去找虎面枭婆,那老婆子练的是九阴毒爪,也许可以用来对付玄阴真气。”青孤脱下外衣,盖在安平的身上,大眼中泪光闪闪,咬着下唇对柳神说。 “那怎么可以?”柳神叫,又道:“那老婆子和你我结怨甚深,誓不两立,早些天你又刺了她一剑,她怎会替你……” “不管,为了他,那怕上刀山下剑海,向老婆子磕头叫奶奶亦在所不惜,琼姐,这一生中,他是你我所见到的唯一英雄豪杰,不管他对我们的看法如何我们也要尽力抢回他的生命。” “五个时辰之内,到何处去找老袅婆?”柳神忧心忡忡地问。 安平接口道:“没有用,在下与老枭婆结怨更深,她不要在下的命已是万幸,怎会救我?不必枉费心机了。” “三东主,你知道谁有解玄阴制穴术的能耐么?”青狐泪眼盈盈地问。 安平摇摇头,突又道:“入暮时分,如能带在下至县城的北门外,也许在下的朋友可能有此造诣。” “真的?”柳神惊喜地问。 “还未能料定。如有更好的解决之道,你两人可以一试。但在下告诉你们,在下决不领你们的情。夏某顶天立地,决不与妖女鬼混。”安平沉声道。 “你凭什么断定我们是妖女?小畜生你说。”柳神怒叫。 “江湖传闻决非空穴来风。”安平冷冷地说。 “想不到你也是个毫无主见轻信流言的人。”_“如果你们不是传说中的妖女,怎会如此对付在下?彼此无仇无怨,何苦相迫?” “我姐妹敬慕你的才艺,因此设伏相试,难道错了么?如果不是意外生变,何至于落得如此结果?至少错不在我。”——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三十六章 丽影再现 安平冷哼一声,冷冷地说:“这般说来,错的倒是在下了,简直岂有此理!” 青孤长吁了一口气,黯然地说:“事已至此,争论是非有何好处?不管你是否领情,我姐妹必须尽人事。入暮之前,我们去找找虎面枭婆,找不到再带你到北门找你的朋友。假使能抢回你的生命,我姐妹今后决不找你的麻烦。琼姐,这就走。” 柳神脚下迟疑,慎重地说:“你我带他去找他的朋友,他的朋友会不会和我们拼命?” “那么顾不得许多了,你我只求尽心便足矣!”青狐慨然地说,眉宇间隐现忧虑。 柳神纤足一顿,似已下定决心,说:“好,依你,咱们这就走,先回县城打听老枭婆的下落。” 青狐正想用信号召回两名侍女,突听到前面枝叶簌簌发声,似有重物倾倒,声源约在十余丈外,树枝太浓而低矮.无法看到十余丈外的景物。 “咦!有野兽。”柳神低声讶然轻呼。 “前面有小慧,怎不见她示警?” 蓦地,前面传来轰雷似的大喝声:“里面藏匿的妖女,还不滚出来打交道?再藏匿不出,咱们一把火将你烧出来。” 柳神吃了一惊,低喝道:“走!从北面脱身。” 青狐发出召回传女的信号,抱着安平向北急走。 正前面把守的小慧,永远不会跟来了。 主婢三人带了安平,从北面分枝拨叶急走,走了半里路,眼前一亮,前面出现了丘隼起伏、杂树零落、野草丛生的山坡。 三人用目光向各处打量,空山寂寂,寒风萧萧,没有人兽的踪迹。 “走!赶一步。”柳神断然发令。 三人奔出矮杉林,认准方向,从西北角急掠,远出三五十丈,到了一座山丘下,正欲绕丘而走。 “哈哈哈哈!果然不出所料,她们果从这一面出来了。”山丘顶端人影乍现,狂笑声震耳。 丘顶共有五名青衣人,为首那人,正是引走百残老人的少林弟子贺俊。 青狐将安平交给侍女,凛然地嘱咐道:“如果他们围攻,切记紧随我身后,除非到生死关头,不许你动手。” “婢子理会得。”侍女恭敬地答。 柳神在前开路,侍女在中,青狐断后,不理会丘顶的人,绕丘左而过,脚下加快。 贺俊也不下丘阻拦,仅目送她们扬长而去。等她们越过前面的小冈,方在后尾追不舍。 西北角,正是至县城的方向,但没有路,必须越野而行。站在附近的山巅,可看到十余里外县城东面的凤山。 双姣见对方不加阻拦,反而心中甚感不安,两人互相用手式示意,突然脚下加快,恍若劲矢离弦。 后面半里地,贺俊与四名同伴亦步亦趋穷盯不舍。 攀上一座山鞍,前面有一段起伏不定的山脊,长约半里地。北面林凋草枯,一片初冬景色,罡风呼啸,四野萧条。站在山鞍向南望,山下不远处青烟袅袅上升。正是两派弟子用火雨困扰蛇神的地方,隐约可听到呐喊声,但视线被山峰所阻,看不到斗场。其实,林内的恶斗已近尾声,斗场距山鞍直线距离不足两里地。 柳神登上山脊,毫不迟疑地奔向北面下山的鞍口。 凋林人影乍现,三名披了大红袈裟的中年和尚踱至林缘,支起方便铲单掌打问讯,中间的高大清瘦和尚笑道:“阿弥陀佛,施主请留步。” 柳神一怔,缓下脚程戒备着欺近,冷冷地问:“大和尚有何贵干?” “贫僧鲁莽,希望与施主结一份善缘。” “本姑娘对出家人向无好感,一概免谈。” “施主幸勿固执,贫僧有事与姑娘磋商。” “大和尚清修何处?” “贪僧礼佛吉安府大悲禅院,法名无尘。” 柳神手按刀柄,冷笑道:“大悲禅院的住持叫无垢,乃是少林出身的僧人。” “那是贫僧的师兄。” “你两人也是金带欧政的师侄,不错吧?” “少林僧俗辈份分明,贫僧虽然痴长几岁,仍是晚辈。” “这么说来,你们该是找夏安平的晦气而来的了。” “确是为夏施主而来,但不是找晦气。” “如果你我易地而处,你认为本姑娘该如何处理?” “贫僧认为,放下夏安平,免伤和气。” “如果本姑娘拒绝呢?” “对不起,贫僧只好放肆了。” “你凭什么?以为本姑娘的宝刀不利么?” 无尘用手向两侧的山峰一指,笑道:“请看,左是武当弟子,右是敝派的门人。他们虽不会倚众群殴,但恐怕不容许施主们轻易离开。” 柳神扭头看去,心中一懔,粉脸变色。 两侧的山峰古林参天,松柏成荫,林缘距山鞍相距不足十丈。这时,林缘徐徐出现不少青衣人,右面,金带欧政徐徐向下走。左面,银剑徐文单人缓缓而来,身后两名劲装大汉,挂着一个断臂青年人。再后面,两名青衣人挟持着侍女小倩。 “赶快突围,金带银剑皆不好惹。”青狐凛然低叫。 柳神一声娇叱,神刃驭光刀出鞘,光华耀目,隐隐传出令人头皮发作的虎啸龙吟。她刀出人已先发,冷森森的刀风破空而飞,凶猛地猛扑而上。 青狐不约而同地前扑,天雨刀幻化无数光流。神刃天雨刀的刀身晶亮如一流秋水,光华熠熠,但刀身有十余颗大小不等的白斑,幻出耀目的银光,刀向下砍,像有无数雨滴急速下堕,所以称为天雨刀。 侍女抱着安平,随后跟进。 三僧反应甚快,一声虎吼,左右一分,方便铲风雷俱发。无尘接住柳神,挫虎腰招出“老树盘根”,抢攻下盘,铲势急如奔雷,力道万钧,先一步攻招,铲长可以及远。 柳神似乎不加理会,狂风似的卷入,铲临下盘她双脚上升,突然右脚的小蛮靴一点,点在铲柄上,刀光一闪,人随刀进。 无尘大吃一惊,慌忙撒手丢铲仰面用铁板桥身法回避,刀风掠顶而过,危机间不容发。 柳神一刀落空,不等身影落实,一声娇叱,招变“月落星沉”,刀先下落,无尘上身后仰,眼看无法躲避。 无尘身陷死境,但临危不乱,虎腰一扭,侧身落地,猛地急滚三匝,脱离险境。落地前一刹那,他感到背部冷风一掠而过,冷彻心脾,令他毛骨悚然。 他虎跃而起,先前落地处,一块从袈裟分出来的布帛静静地躺在草中。他伸手往背部一摸,惊出一身冷汗,不但袈裟被削掉一幅,连僧袍背部也丢掉一层表布。 “老天!好险。”他张口结舌地说。 另一名僧人却没有她幸运,左肩臂侧挨了一刀,鲜血染红了手臂,倒拖着方便铲退出两丈外发呆。 第三名僧人没有拦截侍女的机会,尚未能从两女的中间越过,两僧已经落败。 柳神身法如狂风,不追取无尘的性命,一声娇叱,反扑正想冲向侍女的第三名和尚,刀光疾闪,贴地卷到。 第三名和尚退后一步,一声沉叱,抡铲便拍。 “铮”一声脆响,沉重的镔铁铲头应刀而折。 “噗!”铲柄被柳神一脚踢得向外荡。 刀光再闪,柳神已乘势抢人。 和尚心胆俱裂,眼看将身首异处。 这瞬间,生死一发,金虹突然射到,喝声如乍雷。“妖女接招!” 金带欧政及时赶到了,金虹划空而至,袭向柳神的右胁,罡风如隐雷。 柳神如果想将和尚劈倒,她自己也将付出生命,代价太大了,她当然不愿意一命换一命,刀柄一带,“啪”一声击中已攻到胁下的带头,将带头击得向下疾沉。 她反应奇快,不等金带欧政变招,侧进一步,驭光刀便已挥出,想砍断金带。 金带欧政的金带不怕刀砍剑劈,但遇上宝刃同样无可奈何,上次被安平的寒影剑削断了一截带头,令他心中大痛,面对武林闻名的二刀之一,他深怀戒心,怎肯再上当?手肘一沉,金带急收,向刚跃退。 糟了!他收招撤退,和尚却退得不够快。青狐一闪即至,乘虚而入,天雨刀刀光一闪,刀背敲在和尚的右胯骨上,力道奇重。 和尚身形未稳,手上仍然抓着没有铲头的铲柄,想招架已力不从心,刀背着肉,痛得他“哎”一声大叫,人向左侧。 青狐抢上一脚疾飞,踢掉他的铲柄,刀尖抵住他的胸口,一脚踏在他的腰腹上,大喝道:“谁敢上?本姑娘先要他死。” 瞬间的接触,说来话长,其实是刹那间的事,短暂的交手胜负立判。 四周,两派门人已形成合围。银剑徐文刚拔剑掠到,闻声急急止步。 三个和尚两伤一被擒,金带欧政也抢救不及,两女的狂野凶猛刀招,把众人惊得张目结舌,目下有人被控制在刀尖下,谁敢贸然扑上? 僵住了,紧张的气氛益形浓重。 银剑徐文斜举银剑,沉声道:“一命换三命,智者不为,姑娘三思。” 青狐冷哼一声,冷笑道:“本姑娘刀下无敌,你们人虽多,但以一比一不堪一击。动起手来,你们名门大派的人重视武林道义,不至于不顾师门声誉一拥而上,想想看,会有多少人送命在本姑娘的刀下?” “你不会再有机会多杀人,徐某要为世除害,和你放手一拼。来吧,区区恭候了。”银剑徐文傲然地说。 “欧某敬陪钟姑娘一决,一比一公平交易。”欧政接口道。 柳神脸色一沉,阴森森地说:“本姑娘生性多疑、不相信甚么武林道义,此时此地,本姑娘人孤势单,不想放手一拼,以免上当。” “不拼也得拼。”徐文厉声说。 “我不信你们不理会同门子弟的性命。”青抓接口,又道:“和尚是少林弟子,你武当徐文天下第一剑自然不会心疼,何不问问欧大侠,他敢不敢置师侄的生死于不顾,毅然硬起心肠上前动手?” 徐文瞥了欧政一眼,深深吸入一口长气,沉声问:“你要挟徐某么?” “不是要挟,而是理所当然的手段。” “放下夏安平,徐某不过向你们的事。”徐文口气软了。 “正相反,夏安平本姑娘决不放手。用和尚的性命,交换本姑娘的两位人质,并保证本姑娘安全离开此地。” “条件太苛,咱们只有一决生死。”徐文怒声答。 “那么,本姑娘先杀这位和尚。”青狐也厉声答,俯首又向和尚冷笑道:“和尚,你该听清了。你的师叔金带欧政不顾你的死活,可不能怪本姑娘心狠手辣,你只能怨命,不该投身少林为弟子。” 金带欧政瞥了本门弟子一眼,叹口气退后一步。青狐的话,击中他的要害,他岂能为了找夏安平的区区小事,断送师侄的性命? 徐文心中有数,举手一挥,叫道:“放掉她们的人。云梦双姣,咱们江湖上见。” 柳神等到一男一女两属下到了身畔,方向众人冷笑道:“我姐妹在江浙恭候大驾,决不含糊。” 青狐叫道:“琼姐,你带人先走。”又向徐文说:“你们的人让出退路,退后十丈。” 徐文举手一挥,两派弟子纷纷后退,退至右面的山林前,一筹莫展。 柳神刚想动身,山脊上突然奔来三十余名青衣人,领先的是游龙剑客,吼声传到:“不要放走了两名妖女。” 双姣心中一凉,暗暗叫苦,显然山灵和她们的男女属下,并未能将蟠龙堡的人阻住,目下只见蟠龙堡的人追来,山灵必定凶多吉少。 其实她俩料错了,山灵并未被杀,只不过人已走散,被蟠龙堡的人追得四散乱逃而已。 蟠龙堡的人虽除去五男四女,但自己也损失了二十余条好汉。 游龙剑客率众追杀山灵,却不知蛇神和百残老人在后袭击。幸而蛇神的三条毒蛇不宜用在林中奔逐,只在暗中收拾落在后面的人,所以只损失了二十余名得力高手,可说得不偿失。 追逐了许久,游龙剑客只好死心,带着残余的人往县城赶,又碰上了。 三个老怪留在林中召集走散了的男女,未能及时追来。 双姣心中明白,这时退走决无可能,怎逃得了?目下能派得上用场的人,只有她们两人,一名侍女带夏安平,一名侍女赤手空拳,精神萎顿,另二名青年人断了一手,气息奄奄,怎能逃脱八九十名高手的追逐? “扣住人质,先观其变。”柳神懔然向青狐说。 “不错,先激起他们火拼。”青狐沉着地答。 她们不走了,将和尚制了穴道,刀横在和尚颈上,静候变化。 金带欧政心中大急,举手一挥,率领本门弟子奔下,劈面拦住奔来的游龙剑客,大喝道:“狄少堡主,留步。” 银剑徐文也率众截住侧翼,纷纷撤兵刃戒备。 游龙剑客懔然止步,抱拳行礼道:“原来是欧兄大驾光临,久违了,一向可好?令师大庄上人法体想必康泰如昔,功德无量。” 金带欧政淡淡一笑,不得不敷衍地说:“家师入关期限尚有半载,目下尚称顺遂,谢谢少庄主垂注。听说少堡主与云梦双姣小有交情,为何……” 游龙剑客立即摆出凛然之色,一字一吐地抢着说:“欧兄幸勿误会,在下与她们仅是江湖一面之交,极为平常,并无交情可言。两妖女早些年以色求艺,秽名四播,在下怎会与她们有交情?” “少堡主大概是因此而与双姣为难,不是冲着区区而来的?” “正是此意,欧兄大概不会反对吧?” 欧政心中一宽,但并未消去戒心。先前他以为游龙剑客籍名叫唤留下妖女的障眼法,以便和两派弟子算账哩!昨天他和银剑徐文挑了蟠龙堡一处暗桩,因此心中有鬼。既然对方真是为双姣而来,显然对方尚未发现暗桩被挑的事。但他不能让游龙剑客在这时找双姣的晦气,苦笑道:“在下与双姣有过节,正在结算中,有第三者加入,事情便会万分刺手,可否冲在下薄面,放过她们一次?” 游龙剑客眼尖,早已看清侍女手中抱着安平,岂肯轻易放过?当下脸色一沉,冷笑道: “两妖女行踪飘忽,出没无常,好不容易等到今天的机会,在下断难放过,欧兄多包涵。” 欧政也脸色一沉,冷冷地问:“少堡主可曾看到敝门下已被妖女所制的形势么?” “不错,在下看到了,但那是欧兄的事,在下……” “少堡主的意思,是要一意孤行了。”欧政沉声接口。 游龙剑客冷笑一声,不悦地说:“在下的事,欧兄似乎还不劳过问。狄某在江湖行事大仁大义,侠名满江湖,去暴除奸从不人后,用不着欧兄指责,更不劳过问狄某的行事。” 远处的柳神发出一阵娇笑,高叫道:“姓狄的,要不要本姑娘揭发你的狼子野心和阴谋诡计?” 游龙剑客仰天狂笑,笑完说:“天下英雄又不是无知小儿,多费后舌造谣生事毫无用处,没有人会相信你的一面之词。狗急跳墙,你必定反咬一口,说些血口喷人的鬼话,谁能置信?也许你会说狄某与你有同衾共枕之情,说甚么收买你双姣陷害天下群雄等等鬼话。说吧,你可以舌底翻莲花胡说八道,撒赖放刁颠倒黑白,在下用不着和你分辨,更用不着辟谣只有一句话我要提醒你,那就是拿证据来。人、时、地、物,请公诸天下,方能令人信服。” 他这番话颇有份量,十分犀利。他为人精明阴险,城府极深,做事不会留下把柄,与双姣暗中勾结交往的事做得极端秘密,岂会留下把柄让双姣抓住?所以振振有词,毫无所惧.岂知他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他在临死的孤鹤丹士口中,知道安平被玄阴制穴术制了气海,玄明真气注入了丹田,这时该已冻得快僵了,怎能说话?这一生他极少信任人,这次却太过信任孤鹤丹士了。 青狐发出一声娇笑,接口道:“姓狄的,你敢否认这次在东山横行,不是为了夏安平?” “不错,为了你两个妖女,也为了夏安平。”游龙剑客有备无患地答。 青狐就侍女手中,扶起安平的上身。高声说:“夏三东主,告诉他,这位游龙剑客为何找你,为何要将你置之死地而后甘心。” 安平冷得不住发抖,但仍然支持得住,大声说:“姓狄的,夏某先将你在玉笥山的恶毒诡计说出好不好?” 游龙剑客大吃一惊,硬着头皮说:“小辈,没有人会上你的当……” 墓地,西北角的树林前,出现了缥缈鬼魔的身影,枭啼似的狂笑震耳传来,笑完说: “狄小狗,老夫倒要听听你漫天大谎到底如何高明。” 接着九地人魔也戴着黑头罩出现,扛着铁童子,嘿嘿怪笑道:“我九地人魔也凑凑热闹,看姓狄的小畜生如何一手遮天,看他如何能掩尽天下英雄的耳目。玉笥山他一把火烧死了无数江湖群豪,我老不死也几乎葬身火窟。且向他讨一讨火海血债,老鬼魔,咱们上啊!” 声落,两人急奔而下。 游龙剑客骇然变色,猛地钢牙一锉,怒吼道:“狄某为人光明正大,岂容凶座妖孽污蔑?蟠龙堡的人,无一不是顶天立地的英雄好汉,真金不怕火,凭你们几个别具用心的妖孽,岂能撼动狄某的武林声誉?看狄某仗正义之剑,为人世斩除妖邪。”他转向欧政厉声道:“欧大侠,如果你相信这几个为世人所不齿的妖魔撒下的漫天大谎,可以和妖魔们联手同盟。假使你少林人珍惜羽毛,贪生怕死,可以退在一旁袖手旁观。如果少林武当的两派子弟,认为自己是侠义门人,为武林道义尊重师门声誉,便须与狄某并肩一战。” 他声色俱厉地说完,拔剑一挥,三十余名高手左右分张,八具连弩火速列阵。先前林中激斗,有四名弩手被杀,但弩匣未损,依然派得上用场。 八具连弩分为两组,一左一右引弩持发,谁敢接近?除非他是铁打铜浇的金刚,任何血肉之躯,也禁不起连弩的矢雨攒射。弩箭比强弓的劲道强数倍,五十步内可贯重甲,内家功夫高明的名宿高手,也禁不起弩雨的集中攒射,谁敢贸然送死? 欧政脸色大变,无可奈何地示意门下弟子向侧方退。 徐文也知道利害,山梁附近一无遮掩,两侧最近的树林,相距也在七八丈外,岂能让子弟们枉进性命?他也只好示意子弟们让开。 两老魔冲向云梦双姣,但游龙剑客的人也急冲而至。 云梦双姣大惊,向后急退。但怎退得及?侧方有两老魔,前面有游龙剑客,后面可掩身的树林还有三上左右,恐怕尚未退至林缘,便被箭雨所射倒了。 生死须臾,安平低叫道:“看到箭出匣,方可伏身躲避。” “来不及了。”青狐叹一声说。 “放箭!左二右二。”游龙剑客大吼。 崩簧狂鸣,箭如飞蝗而至。 这瞬间,娇喝震耳,从林中传到:“伏下!” 双姣已先得到安平的指示,闻声伏倒。青年人和侍女与及被擒的和尚,不约而同伏地仆倒。 腥风乍起,巨大的青影贴地滑到,青鳞耀目生光,闪电般横阻在伏倒的人前面。 “嗤嗤嗤嗤……”箭而射在青影上,向上跳飞,发出令人心血下沉的锐啸,动魄惊心。 两老魔在三丈外伏倒,只有一具连弩对付他们,伏倒得恰是时候,毫发未伤。 两侧远至山坡上的两派门人,骇然惊呼。 随箭雨冲来的游龙剑客一群人,恐怖地急急止步。 “我的天!”游龙剑客骇然失声而叫。 青影是一条粗逾水桶的青鳞大蟒,横躺在伏倒的人前面,可穿墙贯壁的劲矢,射在蟒身上丝毫不起作用。 巨蟒阻住第一阵箭雨,方始起斗大的巨头,双目如电,黑信伸缩,抬头屹立,目光炯炯地注视着五丈外的一群恶徒。假使它要进击,只消窜出伸尾一扫,游龙剑客一群人将无法幸免。 在骇然惊叫声中,林中又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虎吼,声震九霄,似乎草木亦在觫然抖动。 树林前,鬼魅似的突然出现了三个白影。眨眼间,一头吊睛白额虎从树林深处窜出,在白影旁止步,低吼两声,蹲地作势欲扑。 众人感到眼前一亮,呆住了。 游龙剑客倒抽一口凉气,喃喃地说:“有龙有虎,定是杜贤弟在庐山所见的彭姑娘.老天!果然美得丝毫不沾人间烟火味,令男人自感形秽。杜贤弟,你枉费心机了。” 三个白衣女郎中的是皓姑娘,左是小琴,右是小棋。俏立林绿飘逸出尘,清丽如仙。 主婢三人站在那儿,乍看上去确像来自九天的仙女。三人都佩了剑,挂了百宝囊,云袖飘飘,裙袂拖地。怪!她们是如何走路的?裙袂为何不沾尘土? 皓姑娘的目光,落在赤着上身,肌肤泛青的安平身上,粉颊的肌肉不住抽动,用颤抖的声音幽幽地说:“小琴,叫那些用匣弩的人走开。” 小琴跨前一步,朗声叫道:“那批使用连弩的人听了,我家主人要你们赶快赶退走,不许迟延,听清了么?” 游龙剑客怎肯甘心?高叫道:“你家主人姓甚名谁?” “不许问,你走是不走?” “区区在下有事待办,岂能半途而废……” “大青,赶他们走。”小琴大叫,纤足顿地发声。蛇类是聋子,听不到声音,全凭感觉接受指挥,它可感到人类无法发觉的微小震动。她的话,是说给人听的。 巨蟒大青“呼”一声喷出一口毒雾,急射而出。 游龙剑客心中早寒,连弩对巨蟒失效,他怎能不怕?大喝一声:“走!”率领着爪牙扭头鼠窜而遁。 大青巨尾突然挥出,沙石飞扬,狂风乍起,逃得慢的四名爪牙狂叫一声,飞掷两丈外,连滚带爬逃之夭夭。 大青并不伤人,扭头滑回原处。 九地人魔心中虽惊,但为了安平,他不顾一切一跃而起,扑向地上的安平。 小琴一闪即至,一声娇叱,闪电似的撤剑出鞘,一剑挥出叫:“站住!不许接近。” 九地人魔铁童子疾震,“铮”一声暴响,火里四溅,小琴被震飘丈外,粉脸变色。 大青刚好滑回,巨首突然伸到,“呼”一声先喷出一口毒雾,张口便咬。 九地人魔一辈子和毒物瘴气打交道,与阴寒腐蚀物相处,炼制了不少辟毒的丹药,对迷烟蒙汗药更有高深的研究。在孤鹤丹士处之所以被弄翻,那是他太过信任朋友,所以着了这儿。这次他已发现大青会喷毒雾,这是说,这条巨蟒已是五百年以上的怪物,他岂有不知之理?已经先吞下辟毒丹丸,因此不怕毒雾。 他一声怒吼,铁童子排雾而入,猛砸大青的头侧。 缥缈鬼魔也撤剑抢向安平,劈面撞上了跃起的柳神。 这瞬间,变化甚剧,令人眼花撩乱。 被控制的少林和尚且利用伏地避箭的机会,用其气解穴术自解穴道,这时贴地窜出,恢复了自由。 青狐和侍女亦同时跃起,侍女猛地一脚扫出。 和尚虽急于脱身,但不能不避招,鱼跃而出,双手者地一筋斗翻出两丈外,脱离险境,奔向同门兄弟聚合处。 金带欧政恰好迎到,接住了跟踪追来的侍女,金带夭矫如龙,劈面卷到。 侍女持剑已经递向和尚的背心,百忙间无法收招,“啪”一声暴响,剑已被卷住。 “撒手!”金带冷叱,手腕一振,长剑随带而飞。 这瞬间,小棋到了,人如电闪,一闪即至,纤手一伸,便抓住了侍女脱手的剑把,剑立即脱出金带的缠卷。 正乱间,娇叱震耳,清脆的叱声直薄耳膜:“住手!” 所有的人兽全部静止,被喝声震得耳中轰鸣。 九地人魔的铁童子击中大青的颈部,大青被震得横滑八尺,巨尾正奔雷似的扫出,闻声收势突然静止。九地人魔也被铁童子上传来的反震力道,震得手臂酸麻,侧射丈余。如不是喝声令大青收势,必定被蟒尾扫中。 缥缈鬼魔和柳神换了一招,他的剑被驭光刀削掉了半尺长三分宽的一条锋刃。柳神也没占便宜,被鬼魔的左掌掌风震退丈余,粉脸变色。 皓姑娘俏立在安平身侧,巨虎大黄紧随在她身后,像一头驯犬,不住在安平的全身上下猛嗅。 皓姑娘的神色并不严厉,但自然而然的流露着令心慑的无形威严,她那雍容庄肃的风华,令心怀鬼胎的人不敢迫视。 她见喝声生效,渐渐恢复了她往昔无邪的笑容,坦然一笑,徐徐发话道:“胸怀坦荡的人,极少生嗔,深明事理的人,不会逞血气之勇以杀人为乐事。诸位因何在此械斗,小女子不愿过问,但不愿见山野沾染血腥,诸位可以走了,请不要再作无谓的愚行蠢事。” 九地人魔横行江湖数十年,见多识广,从刚才的喝声中,他知道这位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女郎。其实是个身怀绝学的神奇人物,招惹不得。他脱掉黑头罩,肃容道:“姑娘的话,确是至理名言,老朽本该遵示退走,但可否让老朽将故友带走?” “贵友是谁?老丈尚清明示。” “就是夏安平。昨晚老朽将他从县城中救出,追赶老朽的白色人影,想必就是姑娘了。” 皖姑娘不加承认,也不否认,微笑道:“据小女子所知,老丈定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九地人魔崔老前辈,怎会与夏爷是朋友?” “老朽与夏老弟结交,还是昨天的事。老朽不该妄以筋骨为能,与夏老弟较技比力,输了东道,所以相交为友。” “哦!原来如此,老丈义薄云天,不顾危难冒险救友,委实难得。”她转向缥缈鬼魔问:“老前辈也有事么?” 缥缈鬼魔见人魔对皓姑娘态度谦恭,心中有数,不敢托大倚老买老,苦笑道:“老朽也是为夏哥儿而来,咱们是患难之交。” 皓姑娘转向全部到来的两派弟子注视片刻,目光落在站得最近的金带欧政和银剑徐文身上,含笑问:“两位爷台也是为夏爷而来么?” 银剑徐文傲态全消,欠身道:“在下与欧兄确是为了夏兄而来,但并无恶意,只为了有消息奉告,必须与夏兄商量。” 皓姑娘扫了云梦双姣一眼,仍然含笑问:“两位姐姐带着夏爷,夏爷衣衫不整,似是被毒物所伤,原因何在,可否见告?” 只有女人方足以了解女人,云梦双姣聪明过人,已从姑娘的神色中,看到了她们极为熟悉的隐秘神情。青狐流目四顾,看出自己的处境极为不利,明知要带走夏安平的希望微乎其微,但仍存在侥幸之望,冷笑道:“夏三东主是本姑娘的朋友,身受重伤,我姐妹要带他去找朋友解救。” “姐姐也是夏爷的朋友?”皓姑娘不动声色地追问。 青狐脸不改色,点头答道:”不错,我姐妹要为他尽力。” “昨晚沈家大宅中,两位姐姐对待夏爷的态度,依小妹看来,不像是朋友哩!” 双姣脸色一变。青狐略作戒备,说:“此一时,彼一时,不可相提并论。” “姐姐的意思是说,在短短一夜之中,你与夏爷已经化敌为友了?” “这妖女撒谎。”九地人魔接口道。 “老丈请勿打岔,让她说个明白。”皓姑娘的目光落在安平身上,泰然地向人魔发话。 安平自从说了几句话之后,元气逐渐逸散,这时已呈现冻僵现象,脸色发青,目光迟滞,发话的力道似已消失。人鬼两魔眼中流露着焦虑的神色,怪的是皓姑娘竟然不为所动,只流露出少许怜惜的神情,却毫不焦虑,镇定而安神。似乎不太开心哩! 在侧密林中,蛇神三老怪带着十数名男女,突然从林中奔出,蛇神的叫吼声震耳:“两位姑娘是怎么回事?蟠龙堡的狗东西们来了么?这些人是……” 一面叫吼,一面疾掠而下,突然叫吼声中断,蛇神像被人所推,身形急晃。原来他身上所带的三条毒蛇,突然脱身逃窜,逃得太急,带动了他的身形,几乎被绊倒。 “老天!青龙!”他吃惊地叫,原来他看到徐徐抬起巨头的大青。显然他来得太急,并未看清斗场的情景。 他总算知道三条毒蛇急急逃走的原因了,变色后退,手忙脚乱的去找回他的毒蛇。 百残老人和山灵继续掠下,百残老人骇然叫:“是……是昨晚带了龙蛇前来闹宅的白衣女人。” 山灵不服气,一声怒吼,飞步抢上,巨掌似奔雷,“力劈天门”猛劈皓姑娘的颈部。 在场的人全未移动,连大黄也视如未见。 只有银剑徐文讶然轻叫一声,似乎为皓姑娘耽心。 皓姑娘直持巨掌近身,方云袖一挥。 山灵似被正风所阻,身形一顿。 皓姑娘纤掌晶莹如玉,而且红润柔软,反手轻轻击中山灵近身的巨掌根近腕脉处,不悦地说:“老人家为何如此鲁莽?”山灵的巨掌突然不落反升,似乎被手掌带动身形,仰身连退五大步,脚大下乱,几乎仰面跌倒,等他勉强定下身形,方“哎”一声怪叫,捧住被击的手臂不住抖动,怪眼中凶光乍敛,脸色泛青,呼吸一阵紧促。金带欧政骇然向银剑徐文望去,徐文也正目定口呆地向他交换吃惊的目光。 黄泉二魔倒抽了一口凉气,九地人魔惊讶地自语道:“像是传说中的中州萧家须弥八式。中州萧家在江湖失踪百余年,怎么这种绝学突又重现于世了?” 双姣骇然失惊,不约而同拔刀戒备。 皓姑娘淡淡一笑,泰然地向青狐说:“姐姐的话,小妹不无疑问,必须向夏爷问清底细再说。” 青狐不敢进招,寒着脸说:“他受人所制,身中寒毒,目前不宜说话,免伤元气。” “小妹知道,他必是被人用玄阴制穴术所制,并且被玄阴真气侵入经脉。以症状看来,可能已拖延了半个时辰。” “不,已经一个半时辰了。” 皓姑娘一惊,情不自禁俯身伸纤手去检查安平的五官。 柳神握刀的手轻微地颤动,凤目杀机怒涌,似要乘机动手挥刀。 皓姑娘突然徐始螓首,向柳神笑道:“这位姐姐已动了杀机,是为了小妹么?” 柳神心中一寒,退了两步说:“小妹妹,你既然一眼便看出夏爷的病源,想来必定可以化解,能为他……?” 皓姑娘摇摇头,接口道:“玄阴制穴术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的制穴术,小妹自信尚能对付,替他解穴……” “然则解穴今非其时。”皓姑娘直率地说,又道:“但要驱除侵入体中的玄阴之气,必须练了纯阴真气的人加以疏引,还需他自己能运气行功相辅,方能双管齐下将阴毒之气逼出体外,方可保全他的性命。” “先解他的穴道岂不……” “必须等到玄阴之气完全散布全身,方可解穴,如若不然,阴毒因穴道乍解而突然发作于聚集处,将会毁掉某一段经脉,他便会成为废人了。” “这是说……” “必须再等一个时辰方可解穴。” “那……” 皓姑娘游目四顾,正色道:“诸位既然都是夏爷的朋友,而诸位皆无法解决他的困难,所以我只好将他带走,找人替他驱出体内的寒毒,诸位不会反对吧?” 九地人魔干咳了声,迟疑地说:“老朽在途中遇上缥缈鬼魔舒兄,他已将玉笥山的事简要地说了。夏老弟是武林后起之秀,为人大仁大义,艺业超人,因此也结下了许多仇家,那些人卑鄙恶毒,不择手段,必欲得之而甘心,蟠龙堡的狄少堡主,便是其中之一。这两个女人云梦双姣,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荡妇,暗中勾结故友孤鹤丹士,暗算了夏老弟,以致落得如此狼狈。因此,老朽很难相信姑娘此举的善意。甚至怀疑姑娘也是夏老弟的仇家。” “老伯之意……” “老朽不愿姑娘将他带走。”九地人魔寒着脸说。 “姑娘的芳名,能否见告?”缥缈鬼魔接口问。 “小女子不是江湖人,姓名恕难奉告,崔老伯既不愿将人让我带走,莫非老伯有解穴驱毒的把握?”皓姑娘反问。 “老朽只有驱毒的丹药,解寒毒却无此能耐,因老朽练的不是纯阴真气。”九地人魔坦白地答。 “老伯既然无此能耐,为何不让我带走救他的命?” “因为老朽不信任你。” 皓姑娘淡淡一笑,俯身仔细察看安平的五官和试探上身各处的经脉,脸色沉重,久久突然深深吸入一口气,指掌并施,解了安平被制的气海穴,站起说:“老伯且稍侯片刻,夏爷便会徐徐清醒,他可以告诉你们,小女子是他的朋友而不是敌人。” 双魔同时席地坐下,九地人魔冷静地说:“好吧,老朽且等候夏老弟清醒,问个明白也好放心。” 青狐的目光,打量着四周的形势,心中不住地转念头。 安平修为精纯,体内抗毒力特强,所以他中毒已将有两个时辰,皓姑娘竟走了眼,以为他中毒仅有半个时辰。他并末丧失神智,只是冻得快回了,喉问发紧,浑身的肌肉收缩,说不出话来而已。 穴道已解,他开始定下心神,想强行凝聚先天真气,一面心中暗叫:“真要命,又碰上了她,这次我又在两个妖女身旁,她这次不知又是如何想法?” 青狐也坐下了,暗中向柳神和三老怪使眼色。 皓姑娘幽幽一叹,将一颗淡绿色的丹九塞人安平的口中,清香在空间里流动,想必是固元培本一类妙药神丹。 金带向徐文低声问:“徐兄,咱们怎办?” “等他醒来,将消息告诉他,咱们大事便了。”徐文也低声答。 “如果他不醒呢……” “咱们听天由命。” 蓦地,上空异啸入耳,天宇中有无数流星般的异物从西南方上空飞射而来,划出许多优美而快速的弧线,向这儿急降而下。 “是箭,小心了。”皓姑娘叫。 “有人从西南方三四十丈外的密林中发箭。”九地人魔顿足怪叫,声如乍雷。 箭雨从上向下落,人群大乱,纷纷走避。 第一枝箭飞降在大青身侧,“啪”一声杆前段炸裂,爆起一丛青烟,随风而散。 “蟠龙堡的人用迷香,小心。”缥缈鬼魔大叫,他曾经上过当。 箭雨急降,每一枝箭的前端皆带了一个小囊,着地自行爆裂,散发出阵阵青烟。 缥缈鬼魔曾经在五荷山茅屋中上过当,被擒受辱,几乎送掉老命,所以一看便知是迷香一类毒烟,所以怪叫。 九地人魔发出一声咒骂,一跃而起。 “啪!”一支劲矢在他手边的铁童子旁爆裂,青烟一涌。他抓起铁童子,一跃两丈。 人群大乱,皓姑娘也被奔跑的人所忧。 逃避的人不但要小心头顶急降的箭雨,还得注意屏住呼吸躲避迷烟,四散奔逃,惊叫声大作。 大乱中,青狐乘众人抬头注意上空的机会,抓起安平如飞而遁。 柳神向另一方向脱身,只带了一名侍女开溜。 皓姑娘刚用云袖拂落了一枝箭,正想替安平设法遮蔽,突然发觉安平已不在地上,青孤的身影正向林中飞跃。 她吃了一惊,正想追赶,“唰”一声一枝劲矢从她的身前落下,她本能地挥袖挥拍,身形无形中略一停顿。 这瞬间,青狐已乘机跃入林中。 皓姑娘像白虹一闪,衔尾急追。 山灵大喝一声,跟踪追截,一刀疾劈。 小琴从侧闪出,长剑急架,“铮”一声刀剑相交,两人同时飘退。山灵老奸巨猾,知道不妙,小丫头不好惹,三十六着走为上着,扭头就跑——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三十七章 东山逐鹿 百残老人也被小棋截住,大青的巨尾突然扫到,“卟”一声闷响无巧不巧地扫中他的右脚。他的右脚是假腿,兼得起打击,人飞掷三丈外,跌了个灰头上脸,连滚带爬穿入林中,逃之夭夭。 两派门人被流矢射倒了五六名,金带银剑两人勃然大怒,带了一部份弟子,向箭雨射来的方向追去。 迷烟弥漫,人影四散。 巨虎大黄跟随着皓姑娘,狂追青狐。 蛇神仍在找他被大青吓走了的三条毒蛇,舍不得离开,直至小琴棋带了大青追赶皓姑娘,他方敢大胆地收蛇。 青狐机警绝伦,他挟了安平向山下飞逃,见林便钻,逢荆棘使躲,逃入一条极为隐密的山沟,窜走了。 皓姑娘穿了拖地长裙,在荆刺刺内穿透极为不便,巨虎大黄虽是兽类,却没有青狐灵活,居然被她逃掉了。 九地人魔和缥缈鬼魔落后甚多,追了半里地,便被小琴小棋拦住了,巨蟒大青发起威来,把两老魔迫得在林中八方闪逃,怪叫如雷。 九地人魔的铁童子重有一百二十斤,一击之下,宛若泰山压顶,重逾千钧,但砸在大青身上仍然起不了多大作用,反而惹得大青兽性大发,要不是林中躲闪容易,老人魔恐怕早已魂归地府了。再加两侍女小琴小棋的夹攻,两老委实支持不住,险象横生,岌岌可危。 “咱们走。”九地人魔向缥缈鬼魔叫。 他不善用剑,同时也忘了安平的寒影剑藏在衣内,假使他用寒影剑对付大青,局面可能改观。 缥缈鬼魔心中有数,不敢逞英雄,发出一声同意的怪啸,首先撤走。 小琴小棋到底修为不够,无法阻拦,让老魔逃掉了。 青狐的轻功出类拔萃,但比皓姑娘相去甚远,可是她机警绝伦,看出皓姑娘是个有洁癖的人,拖地长裙不宜在荆棘从中奔穿,这一带的地形隐密而复杂,她专捡荆棘矮林中穿逃,果然不久之后,便将皓姑娘甩脱了。 她带着安平急逃,慌不择路,不管东南西北,穿莽入伏急急逃命,大约逃了五六里,方敢放缓身形向后察看动静,心中略定。 她藏身在一处山洼的矮林中,放下安平席地而坐喘息。大冷天,她累出一身香汁,粉颊发青,这一段匆匆逃命的路程委实令她吃不消,浑身汗气蒸腾,衣裤被荆棘挂得成了破衲,裤管有些地方已经见肉,狼狈万分。 安平穴道已解,玄阴毒发作的最艰难时期已经过去,他已度过发作高潮的痛苦难关,半僵的身躯熬过了可怕的寒冷潮,这得归功于他体格的强健,和十余年辛勤苦练的成就,使他能度过难关而不至于冻僵。再就是在潼关曾经受到虎面枭婆九阴毒爪的袭击,五绝刀柳云的驱阴寒丹药,令他体内遗留下抗寒的后遗抗力,得以平安度过凶险的寒冷高潮。 但他始终无法凝聚真气驱寒,因为孤鹤丹士曾给他服下了一颗散气丹,无法凝聚真气。 他身上仍裹着青狐的外衣,青孤用肩扛着他逃命,颠得他浑身骨头几乎抖散,五脏六腑都要离位一般,幸而寒冷的感觉依然存在,还不至于感到太大的痛楚。 他深深吸入一口气,用近乎虚脱的声音说:“李姑娘,你这是何苦呢?” 青狐定下心神调息,不加理睬,久久,直至呼吸已恢复正常,方锁着柳眉说:“你是怎么回事?听口气,我冒万险将你救出险境,你倒埋怨起我来了!真是不识好歹。” “你既然已决心不再与在下为敌,还说要找虎面枭婆替在了驱除体内的玄阴真气,而姑娘并无把握,为何不将在下交给别人相救?”安平慨然地低语,最后叹一声。 “那鬼女人没安好心,你岂能信任她?”青狐不悦地说。 “她能解玄阴制穴术,为何不可信任她?你仍然是个自私的人,在下不知你对我存有何种心念。” 青狐的粉颊泛上了红潮,目光灼灼地盯着他说:“不错,你说得很对。我这人可说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时激动说要放过你,但冷静下来时却又觉得难以割舍。我问你,你真不愿和我姐妹并肩行道江湖么?” “李姑娘,夏某已经明确地表明态度了。夏某不是江湖人,恕难答应。” “那么,你能伴我姐妹走一趟华山么?” “去华山有何贵干?” “回华山见见我的表兄,祭扫父母的坟茔。” “为何要在下同行?” 青狐长叹一声,黯然地说:“二十年前,先父母替我择婚,对方是当地纨绔子弟,我力加反对,最后负气离家出走,发誓在未找到如意郎君之前,决不回乡。先父母三年后逝世,我仍然在江湖上飘流。二十年来。我见过不少子弟,这些人在我眼中,皆不配称英雄豪杰,大多数是些脸呈忠厚心存恶毒的家伙,我在他们身上看到了无数龌龊无耻的事。也学到了不少武林奇学,二十年芳华虚度,岁月等闲过,至今除了落了个荡妇之名外,如意郎君仍不知在何方。从游龙剑客口中,我知道你这位神龙从九江直至今天的往事,见了你,我不否认,你使我重新记起二十年前的誓言……” “姑娘,你知道在下多大年纪了?”安平插口问。 青狐狠狠地盯了他一眼,然后抬头仰望天宇,久久吁出一口长气,幽幽地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以往和我攀交的人,有年登古稀的老不死。有初出道乳毛未干的小晚辈,他们从不提这些有关年岁的事,这些人呼之则来,叱之则去。在他们的心目中,我只不过是一个美而荡的女人而已。” “李姑娘,你这件念头很可怕,人间真正的英雄豪杰多如恒河沙数……” 青狐焦躁地摇手止住他往下说,烦躁地说:“别提了,二十年前遇上你,我也许……” “十年前在下只有九岁。”安平笑着接口。 “往事不提也罢。假使我能找到人替你驱出体内的玄阴寒毒,你愿陪我走一趟华山么?” “在令尊堂的墓前,说在下是你二十年来找到的如意郎君?” 青狐又是一声长叹,苦笑道:“人死如何灭,慰死者于九泉是假,在生人面前争面子是真。见了亲友之后,你我各奔前程,我将觅地隐居,不过问江湖事了。” “在亲友前争这口气,十分重要么?” “是的,我认为十分重要。” 安平吁出一口长气,正色道:“你既然决心隐居,何必要争这口气?可见你仍然放不下世间的浮名俗誉,等到你拴不住意马锁不住心猿之时,必将又重入江湖变本加厉。李姑娘,我看你……” “不必说了。”青狐烦躁地叫。 “我有我的事,恕难奉陪你走一趟华山。你只顾你自己,试问我日后如何自处?”安平仍然往下说。 “你认为陪我走一趟华山,便辱没了你大英雄的声誉么?”青狐不悦地问。 “在……在下……” “哼!告诉你,江湖上名号响亮的英雄豪杰,想高攀我青狐还攀不上呢。” “那你何必找我?我夏安平又不是大英雄。” “不和你说,你简直是个木头人。这时谈论言之过早,且等我找到虎面枭婆后那时再说并未为晚。” “虎面枭婆决不会为在下驱出体内寒毒,何不将在下交给那位彭姑娘?” 青狐突然脸色一沉,冷笑一声说:“我明白了,原来如此。” “你明白什么?” “那鬼丫头原来就是你和五湖浪子互相争夺的彭姑娘,是么?” “不瞒你说,正是她。” “哼!如果是她,她更别想。” “争强好胜心作怪么?” “可以这样说。” “你这是何苦?” “哼!她年轻,美丽,艺业超人,上苍已经对她加以特别照顾,我可不愿锦上添花。老天爷对我残忍,我没有让别人美满的必要。” “你这种想法未免太过偏激,太不正常。你到底如何打算,要一意孤行么?” 青狐银牙一咬,冷笑道:“我宁可让你死,也不愿将你交给她。” “在下死了,对你有何好处?” “至少我心里好过些。”青狐抱起他冷冷地说,举步便走。 出到林缘,略一辨别方向,她向西急掠。刚掠出四五丈,前面的凋林中人影一闪,穿出三个劲装中年人。她正待觅路退走,对面的人已发话了:“嗨!是个女人。喂!哪条线上的?” 她心中一宽,脚下一缓,叫道:“是粤东罗氏三雄么?我,青狐李瑶。” 罗氏三雄掠近至丈内,讶然止步。中间的罗老大一怔,惊疑地问:“果然是李姑娘,为何落得如此狼狈?” 青狐放下安平,拾外衣穿上,急急地说:“一言难尽,罗老大,先给我一件外衣。” 虽未届隆冬季节日,但每个人皆穿了好几件衣衫御寒。罗老大依言将外衣脱下,一面替安平穿上。一面问:“这人快冻僵了,一件衣衫济得甚事?必须生火取暖才行。他是谁?” “先别问,令师罗浮逸士与虎面枭婆交情不薄,你们可知道老枭婆的下落么?” “巧极了,红尘三邪有两个都来了。骆婆婆今早从峡江赶到县城,一早便出来打听神龙夏安平的消息。”罗老大答。 “她在哪儿?另一邪是谁?” “不久前在下在后面的林子里看见她,距此不足两里地。另一邪自然是鬼眼夺魂管信,至于还有一邪妙手飞花上官贻已在江湖失踪三年以上了。” “劳驾,请带我去找老枭婆。” “你去找他?”罗老大讶然问,稍顿又道:“听说姑娘在上月曾伤了她一刀,去找她了结么?李姑娘,冤家宜解不宜结,你们之间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彼此争强斗气,犯不着结怨记仇……” “我不是找她结算仇怨,而是与她和解。这人身中寒毒,也许老枭婆的解寒药可以派用场。走吧。” “这人……” “这人是柳神钟姐姐的朋友,被孤鹤丹士的玄阴真气所伤,亟待解救。” “好吧,在下顿路,但却不敢保证骆婆婆是否仍在那儿。” 罗氏三雄转身领路,青狐抱起安平在后紧跟,穿越前面的凋林,绕过林前的山坡,前面山坡的转角外,一个中年老道正越野踏草而来,老道的打扮有点不对劲,九梁冠下看不见发根,大概是先用头帕将发包住,再戴上冠的。穿青道服,没有任何佩饰。按理,穿青道袍不该戴冠,只能挽道士髻,手中垂着公帚,腰上有剑。看年纪,约在四十出头。红光满脸,相貌威猛。 老道看到前面有人出现,讶然站住了。 罗老大扬扬手,叫道:“是行云道长么?怎么也来了?” 青狐脚下一慢,低声问道:“罗老大,他是谁?” “不久前在下见他与骆婆婆在前面的树林中交谈,他自称是修真泰山观的行云道人,一面之缘,不知底细。”罗老大从容答。 “问问他老枭婆的行踪。”青狐叮咛。 行云道人走近,笑道:“罗施主,怎么转来了?这位女施主……” “哈哈哈!”罗老大狂笑,笑完说:“道长是北地人,行脚未至江南,难怪不知大名鼎鼎的云梦双姣。这位姑娘姓李……” “哦!贫道知道了,原来是青狐李施主。久闻大名,如雷贯耳,小道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幸遇幸遇,贫道稽首。”青狐颔首为礼,问道:“道长修真泰山观,泰山观的主持法师……” “李施主问的是九如观主,他是贫道的师兄。”行云道人抢着答。 他的目光,突然落在安平的脸上。安平也正扭头向他注视,眼中出现了困惑的神情。他脸色微变,目光移开了。 青狐和罗氏三雄皆未留意行云道人的神色,青派问:“道长该与虎面枭婆分手不久,老枭婆目下在何处?” “仍在前面林中,正与鬼眼夺魂管施主一同进食。他俩今晨入山踩探消息,迄今方找到食物。”行云道人欠身答,状极谦恭,其实他在回避安平的注视,似乎安平的目光,令他甚感不安。 “多谢道长指引,妾身必须先走了。”青狐喜悦地道谢。 “贫道愿引路,请随我来。”行云道长说,表现得极为热心,扭头便走。 安平陷入沉思中,久久方自语道:“如果不是他,为何相貌又如此神似?” 本来他不想多话,但不久便忍不住了,向青狐问:“李姑娘,你可知道这位道长的来历么?” 青狐不明白他话中的含义,信口道:“他的来历我毫无所知,但泰山观主我却不陌生。 观主真正的道号称为正弘羽土,只有他的亲信,方知他的江湖称谓九如。因此,无可怀疑,这位老道确是九如的师弟辈。九如观主为人亦正亦邪,是我辈中人。” “在下如果说他对姑娘不怀好意,姑娘相信么?” 青狐低头注视着他,惑然问:“我和他无仇无怨,他为何对我不怀好意?” “姑娘小心些就是,在下深信他将不利于你。” “为什么?” “如果在下所料不差,他是在下的仇人,有罗氏三雄在旁,同时他也对你心有所惧,不然早已下手夺人了。” “你认识他?他是谁?” “在下只知他从前是和尚,法名了尘,曾在庐山与五湖浪子同行,是百般陷害在下的无耻恶贼。” 青狐脸色一变,举目四顾。她走在最后,发现前面的四个人皆毫无心机地前行,无人留意身后。她将安平向草从中塞去,继续跟进,远出五六丈。方紧走两步娇叱道:“行云道人,站住。” 他身后,一青一黑两条小影,正藉草来掩身,小心翼翼地察看她五人所留下的痕迹,正远远地跟来。凋林枯草,人经过其间,一看便知。显然,这两个人并未发觉刚走过的人就在前面里余,未能及时跟踪追上,仍在留心察看留下的痕迹。 行云道人闻声转身,吃了一惊,发觉安平已经不在青狐手上,脸色一变。 罗氏三雄也闻声止步,惑然向侧让。他们已从青狐的眼中,看出了不吉之兆,知道将有不妙的事情发生了。 行云道人戒备地退后一步,讶然问:“李施主有事么?前面的树林内,便是老枭婆的歇脚处了。” 青狐阴沉沉地接近至丈内,冷冷地问:“尊驾真是泰山观九如观主的师第?” “贫道的话,字字皆真,岂敢欺骗施主?” “九如观主有一位好友,姓任名志远,目下在何处?” “哦!你问的活阁罗任志远,目下在……在南京……” “哼!他的鬼魂在南京。三月前,本姑娘在河南卫辉见过他一面,他正取道京师到泰山观避祸。” “李施主,三个月岁月漫漫,变化大着呢……” “呸!你这厮还想强辩,该死!摘下你的九梁冠。” 行云道人脸色一变,冷笑道:“李施主,贫道好意带路,彼此无利害冲突,你似乎在惹事招非呢!” “打开天窗说亮话,你阁下怎么不和五湖浪子走在一起?” 行云道长突然仰天狂笑,声震荒野,笑完说:“原来神龙夏安平已经告诉你了,也好,省得贫道多费唇舌。” “阁下是奉游龙剑客之命,前来抢人的?”青狐冷然问。 “不管为公为私,尚请姑娘将夏小辈留下,以免彼此伤了和气。” 青狐冷然迫进,冷笑道:“本姑娘留给你一刀,你准备接着就是。” 行云道人徐徐撤剑,傲然地说:“女施主,没有你的机会,两邪即将闻声赶来,你的天雨刀虽利,却挡不住三人联手袭击。如果我是你,便乖乖撒手不管,以免伤了彼此间的和气。” 罗氏三雄互相打手式示意,不约而同落荒而走,离开是非场,以免卷入漩涡。 青狐一声娇叱,一闪即至,飞扑而上。 行云道人向左急闪,一剑斜挥。 青狐并未撒刀,乘老道闪避出剑护身的刹那间,以电光石火似的奇快身法右掠,天雨刀出鞘,截住了老道的闪避方向,一声娇叱,天雨刀的光芒耀目生花,来一记“流云飞瀑”,人刀俱进,刀风刺耳,隐发虎啸龙吟,狂野绝伦,锐不可当。 行云道人早有准备,不和青狐硬拼老命,突然折向暴退,退后丈余再向侧闪,打出三枝枣核镖,再折向飞掠,一面叫:“来来来,让贫道超度你。” 青狐不理会枣核镖,身-闪便侧移八尺,挺刀飞扑而上,一声不吭便打出三把飞刀,射向老道的背影。 老道像是背后长了眼,头一低向前俯身,右旋身贴地扭转身形,飞刀贴背掠过,全部落空。他一声长笑,左手一扬,银芒像暴雨般射出,叫道:“贫道陪你玩玩。” 青狐骇然,猛地侧身倒地,不退反进向前滚动,银芒落空,反应之快,令人咋舌。 她滚动的速度奇快,霎眼间已然接近至老道身,连人带刀滚进,挖出“盘龙入地”,贴地卷来。 老道来不及接招,暗器又来不及再发,一声大吼,虎跃而前,不退反进,从刀光的上空跃过,狂奔十余步。 他前面,五星银芒在飞舞,左旋右折仍未落地。他信手一抄,接住了三朵银芒,反手向后扔出。另两朵突然爆裂,化为十余星银虹,四散而没。 青狐已转身横掠,折向追到。三朵银芒在她身后丈余爆散,她已远出两丈外,怒叫道: “原来你这厮是妙手飞花上官贻,该死的东西。” 两人的暗器都够份量,躲避暗器的身法同样高明,棋逢敌手。 行云老道是了尘改装的,他的真名正是妙手飞花上官贻。这家伙有自知之明,知道无法与天雨刀拼搏,只好用暗器周旋,避免近身相搏,露出真名号真身份。他的逃窜身法十分了得,青狐想近身却是困难。他再次闪身回避,一面狂笑道:“哈哈哈哈!今天红尘三邪全到了,再不走便得赔上性命,你还不赶快逃命?” 人影飞掠而至,老枭婆枭啼似的怪叫震耳欲聋。 “千人骑万人跨的贼淫妇,原来是你。假老道,休教她走了。” 妙手飞花一面游窜,一面叱“这泼妇已擒住夏安平,可能藏在附近,她不会逃走的。咱们先别管夏安平,擒下这淫妇再说,将她交给游龙剑客,必有重利。快来。” 老枭婆先到,寿星杖发似奔雷。第二邪鬼眼夺魂管信稍后一步到达,长剑撤出叫:“擒一个小荡妇,也用得着咱们三邪同时出手么?交给老夫料理,你们去找夏安平就是。” 妙手飞花不再游窜,叫道:“管兄,不可大意,小心她的天雨刀。” 鬼眼夺魂不知利害,奋勇扑上。三剑二刀五亡命的名头,比红尘三邪黄泉二魔逊色多多,他还不知云梦双姣的艺业已较早两年进步甚速,不在乎神雨刀,毫无顾忌地急扑而上。 老枭婆本来比鬼眼夺魂来得快,但被妙手飞花的叫声所动,脚下一慢,反而比鬼眼夺魂慢了一刹那。鬼眼夺魂从右后方抢攻,她则攻左后方。 青狐原是追逐妙手飞花的,跃出的身形突然止住,一声娇叱,肩部向右一晃,作势转身迎击老枭婆。但突然间,她反而左闪旋身,天雨刀发似奔雷,来一招“暴雨打梨花”,杀着出手,抢攻鬼眼夺魂。 回身迎敌的妙手飞花看出危机,扑上大叫道:“管兄快退!” 叫晚了,光华乍合,生死须臾。 “铮!”鬼眼夺魂的剑身断了尺余,火星与光华同耀。 “哎呀!”鬼眼夺魂厉叫,向后闪电似的倒下,双手一折,倒射出两丈外。 妙手飞花一声大喝,打出五朵银花,暴雨似的洒到,阻止青狐追击鬼眼夺魂。 青狐也知道飞花利害,侧射两丈外。 虎面枭婆刚才一招落空,这时狂冲而至,寿星杖贴地便扫,来势汹汹。 鬼眼夺魂踉跄站起,右胸前血如泉涌,衣裂肉开,刀痕已接近胸骨,长有半尺以上。这一刀再深三两分,便够他受的了。青狐伤了一邪,心中大定,沉刀下截,硬接贴地扫来的寿星杖。她身形未稳,仍能沉着地接招。 虎面枭婆不敢冒险,撤招收杖头现杖尾,侧闪挑出,抢攻青狐的右胁侧。 妙手飞花到了,加入联手合击。三人各怀戒心,定下心神全力周旋,走马灯似的八方绕走,三丈内罡风刺骨,草叶飞舞,走石飞沙,烟尘滚滚,双方没有拼死的决心,一时很难分出胜负,僵持住了。青狐的天雨刀攻击凌厉,两邪的一杖一剑也辛辣万分。如果青狐用的不是天雨刀,很难支持三二十招。 姜到底是老的辣,天雨刀的优势,由于时刻的拖长,逐渐陷入危境。两邪老谋深算,仍然采取拖延战术,此进彼退配合得恰到好处,避免硬接硬拼,要消耗青狐的真力,逐渐取得优势。 青狐狂攻三十余招,对方避实击虚的战术,令她疲于奔命,真力渐竭,形势越来越恶劣,她心中暗暗叫苦。 鬼眼夺魂咬紧牙关自己撕衣裹伤,发出一声怪啸,然后坐在山坡上,咬牙切齿地厉叫: “泼贱货,老夫仍支持得了,要在此地眼看你受报。蟠龙堡的人快来了,你准备着就是。” 青狐想走也走不了啦!浑身香汗淋淋,脚下渐乱,两邪却精神百倍,老枭婆更是凶悍无比,寿星杖逐渐伸张,有硬接天雨刀的意图了。宝刀再利,如果真力已竭,同样无法削铁如泥,镔铁打造的寿星杖如无真力驭刀砍劈,是很难将杖砍断的。 东北方向四十八匹骏马正漫山遍野而来,马上的骑士全都是骑术极佳的高手。领先的第三匹健马的骑士,高擎着一面三角蜈蚣走穗旗,旗上面的金字写着“赣中虎威总管”,中间是一个斗大的“侯”字,十分神气。江右地区河川纵横,马匹罕见,代步之物以船为主,轿次之,大户人家不时养一两匹马装门面而已,大批骏马出现,十分岔眼。 从旗上的称谓上看来,不是大明皇朝的官职,从这些骑士的装束判定,更不像是官兵,骑士们的装束乱七八糟,除了前面十余名骑士穿了箭衣以外,其他的人有些穿夹直裰,有青布棉衣、皮背心、锦袍、劲装、灰袍等等,有几个居然是穿劲装的半老徐娘,一看便知不是好路数。 本地人对这些人不陌生,着旗号使知是永丰县里山和龟陂的山大王黑金刚到了。 里山在永丰县东北五十里,幽险邃僻,山多溪涧及丛菅,崎岖环折,虎狼潜踪,地跨新淦、乐安、峡江、崇仁、再往东北二十里,便是龟陂山。这座山回伏连亘,直抵乐安宜黄两县界。 多年前山中出现了一群强人,开始打着山主的旗号,在各地打家劫舍。山主姓候,名枋,手中的降魔杵重有五十余斤,号称万夫莫敌。但江湖人大多知道,这家伙是早年八豪十六英中的第六豪,叫做黑金刚侯枋。 九月初天下三处盗贼起事,江右包括江西全境的水旱绿林,和闽浙边区的好汉。为首的贼人是鄱阳王,总提调是蟠天苍龙潘世光。以下共分两大统领和十二总管,正式打起造反的旗号,一面攻城略地,一面打家劫合,裹胁土民,也一面吞并那些观望不前,不肯表明态度加盟的小山主小寨主,江西地境烽火遍地,盗贼如毛。黑金刚的山寨有数百名好汉,他是十二总管之一的虎威总管,刚奉命蠢动,便被官兵掩袭,山寨被攻破,成了丧家之犬。 这家伙不死心,将余众遣赴三省交界处的天帽山,投奔大帽山五大王,他自己带了十余名亲信,仍在山中招引亡命,徐图东山再起。可以说,他命该横死东山,如果也远走大帽山,也许不致死得这般早。后来(一年之后),大帽山的五大王再次起兵攻抵新淦吉水带,便是替他报仇雪恨,慰他于九泉的举动。 说巧真巧,刚好在兵败之后,江右总提调蟠天苍龙带了大批高手赶来,劝他放弃在永丰东山再起的念头,要他即行北上,投奔鄱阳王,或者到瑞州与华林山主陈福一合夥,另图大举。他也知道在这一带已无前途可言,答应去投奔华林山主,但在北上之前,他要到吉水的东山再找一位故友一并北上创业。该死的蟠天苍龙目的已达,乐得和他一同前来一走。 与蟠天苍龙同行的人,全是大名鼎的人物。这些人结伴南下,预定事了后分手各奔前程。这些人中,有山海夜叉冯陵、钧魂使者西门俊夫妇、只有一条右臂的追魂客舒徐,贼和尚百劫庵僧正一……全是山西道上出现过的狠贼,他们是为警幻仙子而来的。 大旗前面策马急驰的黑金刚,长相果然名符其实。铁塔般的身材,黄中泛黑的面孔,大环眼朝天鼻,灰胡须根根见肉,年届古稀,依然丝毫不显老态。据说他喜食人心肝,所以老而弥康。鞍袋插着他的五十余斤降魔杵,杵柄金芒耀目生花。 他的后一乘是蟠天苍龙潘世光,背上系了三尺六寸大剑,半年不见,风采依旧。 再后一乘是个穿箭衣的中年人,五短身材,短小精悍,背上系了一根乌光闪亮的霸王鞭。白净脸皮,留了掩口髯,一双眼睛焕发着利簇般的厉光。其身后一骑骑士,却是个十余岁的少年人,一表人材,雄壮而英俊,佩了一把单刀,也穿箭衣。 众骑士先前听到鬼眼夺魂的啸声,知道前面有事。黑金刚的朋友住在这附近。心悬故友安危,发令急驰,向山坡附近狂奔,渐来渐近。 鸟蹄声传到,鬼眼夺魂一怔,向蹄声传来处看去,视线被山坡和树林所掩,一无所见。 前面,先前来寻踪找迹的两个人影,也循声急射而来。 西东两面,也有不少人循啸声掠来。 群豪聚会东山,风雨已临。 西邪双斗青狐,已主宰了全局。青狐真力将竭,应付两邪的狂攻已难以招架,岌岌可危。 南面两黑影到了,老远便发觉了斗场的光景。他们是九地人魔和缥渺鬼魔。 而老魔被自空而降的箭雨所激怒,不顾一切去找发箭的人,到晚了些,蟠龙堡的人已先一步撤走了,他俩方记起安平的安危,火速赶回原处。原处已鬼影俱无,不但安平不知下落,连两派的弟子全部不见了。两人心中焦躁,四处寻找安平的踪迹。 “是青狐,可找到她了。”九地人魔喜悦地叫,脚下加快。 “且慢出面,那不是老枭婆么?青狐只有一个人,夏老弟似乎不在哩!”缥缈鬼魔慎重地说。 “先别管,去看看再说。”九地人魔一面急掠一面说。 西面,蟠龙堡的人也在林缘前出现了。 双方斜进,无巧不巧在安平藏身处行将碰头。 鬼眼夺魂首先发现蟠龙堡的人,站直身躯用手一指叫:“夏安平被妖女藏在这附近,快搜。” 游龙剑客一声长啸,三十余名爪牙立即四散搜寻。 九地人魔心中大急,不假思索地一面急奔一面叫:“夏老弟你在那里?” 两老魔奔近恶贼的左翼。左翼的三名大汉大吃一惊,同声急叫道: “老魔在这儿,快来,用连弩对付他。”一面叫一面退。 连弩跟在游龙剑客身旁,相距还在十丈外。九地人魔向缥缈鬼魔叫道:“舒兄你引走他们,我找夏老弟。” 这瞬间,前面丈余的草从中,安平的叫声突然传出:“是崔老前辈么?晚辈在这儿。” 叫声引来的恶贼,先前大叫而退,等候连弩赶来的三大汉,突然不顾死活猛扑而上,最快的大汉钢刀一闪,凶狠地下劈。 九地人魔一声不吭,铁童子脱手而飞。相距尚在丈外,扑上已不及抢救,他只好先扔出铁童子相阻。 “当卟!”暴响震耳,钢刀被铁童子击飞,大汉也头碎胸裂,和铁童子同时冲倒。 缥缈鬼魔也到了,一声怪叫,长剑疾挥。 两大汉心胆俱寒,转身急逃。 四名弩手随着游龙剑客急急奔来,箭雨将至。 九地人魔抓起安平,急叫道:“舒兄,退!快!” 缥缈鬼魔回身便走,也叫道:“小心身后,箭到便伏下,快!我断后。” 奔出五六丈,第一阵箭雨呼啸而至。两人向地面一伏,箭雨过后再飞跃而走。 “入林!”后面的鬼魔大叫。 九地人魔抢人林中,向林深处急钻,一面向安平问。“哥儿,感到怎样了?” 安平的危险期已过,苦笑道:“穴道已解,皓姑娘的丹丸可保元气,晚辈练的是纯阳练气术,按理可保无虑,但却无法凝聚真气,奈何?” 九地人魔将他放下,一面探囊取药一面说:“卑鄙的杂毛老道给你眼下了一颗散气丹,所以不能聚气,我已弄了几颗解散气丹的丹九,快服下。” 他将丹丸塞入安平口中,重新将人抱起说:“狗东西们快追来了,必须走。” 安平一咬牙,恨恨地说:“老前辈如能阻止他们半刻时辰,晚辈便可和蟠龙堡的狗东西决一生死。” “不行,我可不希望你和他们硬碰,敌众我寡,宁可斗智不斗力。江湖人有的是时刻,不必急在一时。”九地人魔坚决地拒绝,抱起他急急撤走。 缥缈鬼魔在后掩护,向林木深处急窜。 蟠龙堡的人呐喊如雷,追入林中。但两老魔的身法奇快绝伦,树林浓密,追的人又不敢分得太散,不消片刻便失去两老魔的踪迹了。 九地人魔不辨东南西北,往林深处急走,为了安平,他控制了自己傲视江湖目中无人的凶厉性情,委实难能可贵。再说是他的铁童子已经遗失,没有趁手的兵刃,想大发凶威也力不从心,只好暂按愤火,先脱离危境再说。缥缈鬼魔也抱有同样心理,一切以安平的安全为念,决定不理会追逐他们的人,先脱身再说。 掠走的半里地,树林更密,松柏愈来愈矮,在林中行走,三五丈外视野极为有限。 正走间,突听前面有分枝拨叶和脚步声浪隐隐传来,两人以目光示意,立即转向而走。 左盘右折,似乎四面八方都有人声,他俩尽量回避,鬼使神差,竟然又回到斗场的东面来了。 缥缈鬼魔在前面开路,窜抵林缘,苦笑道:“见鬼!又回来了。” 九地人魔将安平放下躺平,察看片刻,说:“咱们且静观其变,这时不必乱窜。我想,他们不会想到我们仍在这儿逗留的。” “好,倒得看看这些人如何终场。”缥缈鬼魔点头同意。 其实,不同意也不行,除非他们能冒险而走。正西,是刚才的斗场,十余亩大的荒草山坡,四周全是树木。中间,青狐和赶到不久的柳神,加上一男一女两名属下,正被两邪和九名蟠龙堡的人围攻。斗场北面四十余匹健马沿林缘一字排开,骑士们据鞍高坐,好奇地向斗场注视。 “看来,两妖女今天要见阎王了。”缥缈鬼魔毫不动容地说,口气倒真像是一个旁观者。 他们藏身的林缘,距斗场中心不足百步,居高临下看得十分真切。 “你看出那些骑马的人是何来路?”九地人魔问。 “我认识两个。”缥缈鬼魔答。 “谁?” “山海夜叉和追魂客。” “哦!是做了强盗的两个狗东西?” “正是他们。唔!还有两个我也认识,蟠天苍龙和黑金刚。大旗上不是有一个大侯字么?是他,这老贼不甘寂寞,做起强盗来了。八豪十六英中,死的死亡的亡,留下的人大多是没出息的家伙,做强盗还算是好的呢。” “怪!蟠龙堡的人为何还不放手?难道说,黑金刚肯让这些自命侠义英雄的人在卧榻之旁撒野?” “呸!去他娘的侠义英雄。蟠龙堡的人如果配称侠义英雄,也不会在玉笥山放火,意图一网打尽江湖人,也不至和夏小哥为难。老天决不会忘了他们勾结承天宫的妖道,用迷香暗算落井下石,酷刑折辱我缥缈鬼魔的深仇大恨,早晚我要一个个埋葬了他们……” “咦!你看谁来了?”九地人魔急促地轻叫。 “是那位白衣女郎,瞧,巨蟒和猛虎不也随来了么?” “有她出面,大概恶斗即将结束了,咱们准备走。”九地人魔,一面俯身准备去拖安平。 缥缈鬼魔伸手急拦,急叫道:“使不得,不可动他,他在聚气行功。” 安平确在聚气行功,脸上泛青的肌肉,在不规则地颤动,牙齿不时发出颤抖的声音,下身袅袅升起一阵阵若有若无的雾气,闭目深深地呼吸。 他练的是正宗的纯阳练气术,对阴寒奇毒本来有相当的有效的抗力,加以从前曾受过九阴毒所伤,更得三绝刀的驱寒灵丹浸润,抗力为增,因此并未冻僵。以往,他并不知自己的内功可以驱寒气,经皓姑娘提醒说纯阳练气术可排阴寒之毒,灵台一清,便知阴寒无法伤他了。可是,散气丹令他无法聚气,想行功迫去寒气,却又力不从心——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三十八章 猛虎出柙 先前皓姑娘曾给他服下了一颗灵丹,不但保住了他的元气,也减弱了玄阴寒毒的威力。 刚才九地人魔给他吞服了解散气丹的独门解药,解除了他的威胁,这时他抓住机会。全神一志聚气行功。假使九地人魔移动他的身躯,后果可怕,可能有岔气伤身的惨祸发生。 九地人魔悚然一惊,叫道:“老天爷!如果下面起了混战,必定有人向这儿奔窜,那……夏老弟。” “你怎么这般糊涂,不会先打声招呼吗?” “崔兄,咱们……” “咱们别无抉择,只有替他护法一途。任何人如欲接近,只好拼死一决。舒兄,你如果认为不值得,可以退出。” 缥缈鬼魔冷哼一声,不悦地说:“老人魔你听清了,我舒长平不是贪生怕死忘恩负义的人。士为知己者死,又说:受人之恩不可忘。我舒长平的事,已经告诉过你了。夏老弟在受到大群恶贼的围攻下,却未弃我而去,更未将我视同仇敌,大仁大义救我姓舒的一条老命。 今天,他有急难,我舒长平再没人性,也不会自己一走了之。老人魔你少废话,你近身护法,我在外围决死,千斤重担我两人挑了,誓不独生。你的兵刃丢了,夏老弟的寒影剑你不至于不会使用吧?” 九地人魔哈哈一笑,豪放地说:“姓舒的,崔某总算交上了这位朋友。没话说,咱们埋骨此地,死亦无憾。” 下面斗场中,形势大变。 皓姑娘主婢三人的出现,立即引起了骚动。她左是大青,右是大黄,刚掠出草坪,立即引起可怕的混战。 首先是马儿惊窜,四十八匹坐骑立即发狂起来,扭头狂蹦猛冲,骑士们猝不及防,有一半人落马。人吼、马嘶、蹄声如雷,怪叫惊天动地。 黑金刚的马狂性大发,突然跃起回头狂奔入林,树林枝浓而低,一冲之下,黑金刚几乎被树枝撞破脑袋,失惊之下,本能地丢掉马缰,抓住迎面撞来的树枝,离开了马背,一跃下地。 他勃然大怒,飞扑而上,闪电似的跃上马背,一声大吼,马儿前肢曲屈,砰然倒地。 他拔出降魔杵,反纵出林,大吼道:“八虎何在?列阵!” 好汉们有一半去追坐骑,其他的人追随在他身后,左右共有八名箭衣骑士分列,向斗场走去。 西面,昭姑娘主婢也飘然而至。 “住手!谁敢不听,侯某先毙了他。”他用霹雳似的大嗓门虎吼。 云梦双姣正在吃紧,眼看不支,想住手也力不从心。 两邪也不愿放弃即将到手的胜利,仍然放手狂攻。 蟠龙堡的人不知来路,但对方人多,不敢不听,一个个先后退出圈外。 山海夜叉认识虎面枭婆,接着叱:“骆老婆子,还不住手?我山海夜叉……” 话未完,白影似流光,皓姑娘已用奇快的身法切入,云袖一挥,手中电虹闪缩的长剑也同时搭出,袖风袭向妙手飞花,长剑拦截老枭婆的寿星杖,同时叱道:“住手!” 大青也急冲而至,蟠龙堡的十余名惊弓之鸟大惊而退,重围立解。 老枭婆本想便接皓姑娘的剑,但心中一虚,对方敢贸然冲入出招解困,岂是等闲人物? 立即撤招悄退。 妙手飞花更是心胆俱寒,不等袖风扫到,连窜带跳退出三丈外,撒腿便跑,混在蟠龙堡的人群中,极力避免和姑娘照面。 恶斗顿止,四周突然肃静无声。 黑金刚大出意外,久久方讶然叫:“咦!小女人是怎么回事?” 蟠天苍龙带来的人中,有一名庐山贼云里飞林雄。庐山贼盘据在山左盆塘湖附近,是鄱阳王手下的另一枝得力悍贼。云里飞林华常在庐山深处活动,曾经见过皓姑娘,接口道: “侯前辈,这小娘子曾经在庐山出现过,巨蟒和锦毛虎是不伤人的。” “她们的来路谁知道?”黑金刚大声问,声如雷鸣。 没有人回答,蟠天苍龙不住摇头。山海夜叉怪叫道:“曾在庐山出现,八成儿是警幻仙子那泼贱货的党羽,咱们将她弄到手,给虎威总管做押寨夫人。” “这女人身怀绝学,有龙虎护卫,不易对付呢!”蟠天苍龙镇重地说。 黑金刚冷笑一声,叫道:“火判官兄弟,你们三人到我身边来。” 林内有人传呼,片刻奔出三个劲装中年人,三人一式汀扮,挟着一棍虎尾水火棍,胁下悬着一个火红色的大甲囊,背上背了一个火红色的奇异背囊,足有三尺高两尺宽,不知中藏何物。绿林道有名的巨盗,大都认得这三个人,兄弟三人出身京师神铳局,对火器的使用十分精练。老大叫火判官向孟明,老二火龙神向仲明,老三火星君向季明,在绿林道中,他们的大名相当响亮,是黑金刚的得力臂膀和可以信赖的亲信。 “山主有何吩咐。”火判官行礼道。 “你们跟我来,负责对付巨蟒和猛虎。”黑金刚下令。 “遵命。山主请留心,巨蟒通灵,气候已成必能喷出毒雾,须预先吞服解毒之药物,方可接近。” 山海夜叉走近说:“辟毒丹老朽有的是,愿与总管一行。” 蟠天苍龙向一旁的五通身材,背霸王鞭的中年人说:“程老弟,何不也带令徒前往见识见识?” 程老弟冷冷一笑,颔首道:“蟠兄说得是,我夜鹰当年名列八豪,隐世调教门人十载余。十年中,江湖变出太大,兄弟老啦!长江后浪催前浪,世上新人换旧人,近年已是青年人的天下啦,我这门人孙琪初出江湖。理该让他见识见识世面。”说完,向身后的青年人招手,又道:“琪儿,随为师来。” 接着跟出的有勾魂使者西门俊夫妇,追魂客舒徐,和百劫魔僧正一,还有四名半百以上年纪的凶悍大汉。 一群人大踏步向斗场走去,声势汹汹。 斗场中,剑拔弩张。 皓姑娘与两名侍文站在西面,南面是蟠龙堡的人,东北角是老袅婆,青狐和柳神及两名男女属下站在当中结阵,四人大汗淋漓,喘息声隐隐可闻。 老枭婆脸色沉重,枭目厉光四射,厉声问:“小丫头,你要架梁子么?” 皓姑娘淡淡一笑,从容地说:“老婆婆,我不想管任何人的闲事,但却与这两位姐姐有事商谈,因此打扰了诸位的清兴,十分抱歉。” “你知道老身是谁,竟敢强出头前来打扰?” “我不是江湖人,对江湖的高手名宿一无所知。” “你不打听打听我虎面枭婆的名号,居然敢管老身的闲事,不想活了么?你姓甚名难? 是何人的弟子?” “老婆婆,一切恕难奉告,我已道过歉,幸勿再行见责。”皓姑娘微笑着答,转问青狐看去。 老枭婆踏前一步,枭目中厉光暴射,便待抡杖冲上。 大青巨首徐抬,黑信吞吐,跃然欲动。 老枭婆凶焰一敛,脚下迟疑。 蟠龙堡的人不住转首向身后的树林注视,焦虑地盼望少堡主游龙剑客赶来主持大局。八具连弩皆被游龙剑客带走,眼前的形势对他们极为不利。 青狐脸色泛青,瞪着皓姑娘冷笑道:“你不必盯着我,夏安平已不在我手中了。” 逐渐接近的黑金刚一群人同时一怔,山海夜叉怪叫道:“青狐,你所说的夏安平,是不是大闹玉笥山的神龙夏安平?” 裹了伤在一旁观战的鬼眼夺魂突然接口道:“正是他,也是诸位在山西道上,所遇上的夏三东主。” “你是谁?”黑金刚扭头问。 蟠天苍龙大笑道:“侯总督,你真是贵人多忘事,竟不认识红尘三邪中的鬼眼夺魂了?” 夜鹰程炳脸色一变,转头向爱徒孙琪看去,孙琪正剑眉紧锁,惑然向鬼眼夺魂注视,眼中涌现迷惑与回忆的神色。 “哦!原来是管兄。怎么?受伤了?” “阴沟里翻船,栽在青狐那贼淫妇手中了。” 蟠天苍龙嘿嘿笑,大声说:“云梦双姣也是我道中人,诸位又何必与她们过不去呢。算啦!老弟。对面那群人像是……” “蟠龙堡的人,他们也是为双姣而来。”鬼眼夺魂讪讪地接口,神色有点不自然。 “咦!听说双姣与少堡主甚有交情,为何闹翻了?” “大概是为了夏安平吧。” 黑金刚不耐地叫:“潘兄,你们说夏安平是破扇竹箫两个老匹夫的人,要找机会找他算帐,这事与兄弟无关,不必多说了。兄弟要这个白衣小妞儿,她惊了咱们的坐骑,决不能轻易将她放过,咱们分头办事,你们打双姣讨夏安平,小妞儿我要定了,交由兄弟对付。” 皓姑娘不理会这一面的事,向青狐问:“姐姐说夏安平已不在姐姐手中,请问到何处去了?” 青狐媚目一转,计上心来,向蟠龙堡的人一指,说:“已被游龙剑客带走了,瞧,他已不在此地啦!” 蟠龙堡的群豪中,有人大叫道:“贼贱人撒谎!夏安平已被九地人魔带走了。” “九地人魔向何处走了?”皓姑娘问。 “已进入林中。”那人向正东山坡一指.他有意指引错误的方向,以免姑娘半途遇上游龙剑客。 皓姑娘向青狐问:“是真的么?” 青狐冷冷一笑道:“你愿听他们的谎话?” 皓姑娘沉下脸说:“不要迫我动手逼供。” 青狐向走近的黑金刚一指说:“你没有机会了。” 黑金刚怪眼连翻,在三丈外止步,大叫道:“小女人,你姓什么叫什么?” 皓姑娘淡淡一笑,朗声答:“无可奉告。” “你纵畜生惊吓了太爷的坐骑,该当何罪?” “爷台请原谅,那也是不得已的事。”皓姑娘歉然地答。 “你得赔偿太爷的损失。” “爷台不是有点强横么?如何赔法?” “太爷横行江湖四十年,目下是两山之王,抬举你,跟随太爷端汤奉水。” 皓姑娘脸色一变,不悦地说:“岂有此理!你这厮下流。” 黑金刚大怒,怒叫道:“小女人你听了,你这是敬酒不吃喝罚酒。将你的蛇虎叱退,太爷给你一次公平一决的机会。如果你想纵兽伤人,太爷的弟兄便会用化铁溶金的火龙棍对付。” 这时,山海夜叉和勾魂使者老夫妇正悄然离开,向蟠龙堡的人所指示的方向移动。 皓姑娘冰雪聪明,第一眼便看出火判官兄弟是火龙棍的主人,因为向氏三兄弟的虎尾水火棍十分岔眼,正遥指大青和大黄。大黄大青到底是爬虫野兽,遇怕的是雷和火,遇上用火的人,便会不听指挥只顾逃窜了。 她第二眼便看出山海夜叉三个人所走的方向,必定对安平极为不利,立即断然用传音入密之术、向小琴说:“小琴,你和小棋带着大青大黄,绕至山坡上,阻止任何人入林追索夏爷。” “小姐,你呢?”小琴惊问。 “我将这些人引开,他们拦不住我,走吧。” 说完,她举手一挥,向黑金刚说:“本姑娘似乎已别无选择!请教爷台作何打算?” 黑金刚向一名穿箭衣的大没叫道:“沈罡,你去拿下她,要活的。” 沈罡应喏一声,大踏步行走。 虎面枭婆瞥了沈罡一眼,不屑地冷笑一声,徐徐退走。 蟠龙堡的人也徐徐后退。云梦双姣则退向正东。 小琴小棋领着大青大黄,先向正南退走。 沈罡撤下一把沉重的鬼头刀喝道:“小娘子,快丢剑就擒,免误大事。” 皓姑娘从容伸剑,罗裙飘飘,含笑俏立,眉宇间不带丝毫火气。旁观的人不仅暗暗称奇,简直看呆了。 “爷台请进招,小女子领教高明。”皓姑娘沉静地说。 “看刀!”沈罡大吼,急冲而上,“里风扫云”出手,反手挥出一刀;风雷乍起,刀光如雪。 皓姑娘屹立如故,岳峙渊停,直等钢刀近身,方纤手疾伸,“叮”一声脆鸣,剑尖点中削来的鬼头刀,刀向上急扬。 剑虹疾吐,随刀下深入,快得令人眼花,只看到她洁白的身影向前一晃,剑芒一闪而已。 “弃刀!”她沉静地说。 沈罡站在那儿成了木鸡,大眼似要突出眼外,意似不信地死瞪住点在他咽喉的剑身。 他怎敢不弃刀?剑尖奇寒彻骨,冷电直迫内腑,吓得他连大气也不敢多端,感到头皮发炸,毛骨惊然。 “当!”他松手丢刀,打一冷战。 “你走吧.”皓姑娘收剑泰然地说。 四周的人全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然后屏住了呼吸。真正看清姑娘出招的人不多,一招制敌的神奇剑术镇住了所有的人,全都感到眼前的事太不可思议了。 远出十丈外的山海夜叉和勾魄使者夫妇,也被下面出奇的安静气氛所吸引,情不自禁驻足转身一望。 唯一不动的人是小琴小棋,她俩对小姐的艺业知之甚深,领着一蟒一虎急走,绕过山海夜叉,急奔山坡上的树林,奔向安平的藏身处。 沈罡长叹一声,垂头丧气一言不发地回至黑金刚身前,行礼战栗着说:“属下无能,请山主恕罪。” 黑金刚羞愤交加,厉声叫吼:“你是八虎之一,居然一招受辱,混蛋!你怎么不死?简直是丢尽本山主的颜面,你这狗东西!” 沈罡脸无人色,头垂得更低,恐惧地说:“属下无能,属下无……无能……” 黑金刚出手如电,降魔杵挥出。“卟”一声闷响,沈罡的脑袋碎成百十块,红白齐飞,一声未出,无头尸体横飞出丈外,砰然倒地。 这一残忍的举动,把附近的人全吓傻了。 黑金刚怒气勃勃的举步,向皓姑娘走来。 火判官三兄弟在左右后方亦步亦趋,大踏步跟来。 云梦双姣向两名属下打眼色,突然向东西急掠。 山海夜叉向勾魂使者举手一挥,低声说:“咱们走,去找夏安平。” 三人转过身来,发现小琴小棋已超出数丈外,当下大叫:“拦在那两个女人,快!” 小琴小棋不加理会,身形加快。 蓦他,上面的树林中传出一声惨号,接着有人叫:“快请少堡主,老鬼魔在这儿。” 下面的皓姑娘心中一紧,突然向上飞掠。 黑金刚怒吼道:“哪儿走?留下!” 叫吼中,他奋起狂追,火判官三兄弟举手一挥,跟上了。 人群大乱,蟠龙堡的人同时向上急奔。 黑金刚身躯巨大,但举步如飞,脚长手长,走一步比平常从多出半步长短的空间,所以十分迅捷。但比起皓姑娘来,他却相形见拙。 皓姑娘快得像流光闪电,首先追上了云梦双姣,叱道:“你们还不早作脱身打算,当真不要命了么?” 云梦双姣心中早虚,火速向侧闪让。 第一个被追上人,是勾魂使者的妻子高娥,她听到身后的衣袂飘风之声,扭头一看,白影已到了身后,她无暇多想,一声低叱,扭身便是一剑。 皓姑娘的长剑突然撇出,“铮”一声架开来剑,右手轻拨,人仍健进,叱道:“让开,借光。” 高娥惊叫一声,侧冲两丈余,几乎跌倒。 勾魂使者刚发觉身后有异,就听到乃妻的惊叫声,还未来得及转头察看,身侧白影一闪而逝,香风入鼻。他再次扭头,白影已从山海夜叉的身旁掠过,山海夜叉脚下大乱,踉跄地向侧直退。 “老天!这鬼女人,可怕!”他抽口冷气叫。 他奔向乃妻。黑金刚到了。火判官三兄弟落后丈余脚下也奇快无比。 皓姑娘亦与小琴小棋同时到达林缘,大青比大黄先到一步,林中恶斗已起。 首先,皓姑娘发现缥缈鬼魔正拦住五名蟠龙堡的人狠拼,九地人魔则手举安平的寒影剑,远远地观战。树林深处人影急动,游龙剑客带了十余名爪牙如飞赶来,相距已不足百步了。 九地人魔发现林外来了人,倏然转身举剑大喝道:“姑娘请留步,不许接近。” 皓姑娘的神色不再冷静,掠近焦急地问:“老伯,夏爷呢?” 不用问,掠近便看到了老魔身后的安平了。九地人魔作势进招:“他正在生死关头,不许接近。” “老伯,让我看看……”姑娘一面叫,一面扑近。 九地人魔岂肯让她接近?大喝一声,一剑挥出。 姑娘知道寒影剑利害,不愿接招,例跃八尺叫道:“老伯,我是夏爷的朋友,我或可助他。” 九地人魔不敢离开原地,叫道:“你如果真是他的朋友,便该替他拦截接近的人。他正在行功迫出玄阴寒毒,生死关头,任何人不许接近。” 皓姑娘似乎不信,但已看出危机迫在眉睫,不敢不听,扭头向抢人的小琴叫:“小琴,带大青大黄入林赶走游龙剑客,快!小棋跟着我,拦截下面冲来的人。” 她回身到了林缘,恰好迎住怒吼如雷赶到的黑金刚。 黑金刚疾冲而上,降魔杵发似奔雷,一声大吼,兜头便砸,力过万钧。 下面不远处,人潮将至。 她心中暗暗叫苦,向右一闪,长剑攻向黑金刚的左肋,捷逾雷闪。 黑金刚反应超人,一招落空便知姑娘了得,右闪,变招,“铮”一声暴响,火星飞溅,被他架开了攻肋的一剑。 糟了!姑娘这一剑是虚着,重心却在她左手的剑诀,食中二指突然探出,斜身抢出,“嗤”一声裂帛轻响,黑金刚的左肋衣破皮开。 黑金刚除了不怕内家拳掌刀剑的金刚气功,这是比金钟罩更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气功绝学,竟然挡不住姑娘的纤纤玉指,衣破皮裂。 “哎!”他惊叫一声,“砰”一声降魔杵击中地面,倒拖着兵器飞退八尺,怒吼道: “向兄弟,用火龙毙了这臭女人。” 火判官到得最快,冲势未止,闻声急忙撤下虎尾水火棍。棍未举起,姑娘纤手疾杨,喝声“打”!细小的白虹飞到。 白虹击中了虎尾水火棍的中段,”蓬”一声狂响火光倏现。 “啊……”火判官狂叫一声,胸腹火光熊熊,烈焰飞腾。他仰面便倒,手急眼快,拉断肋囊和背囊的带子,抛出两丈外,就地急滚,滚下三丈余,方将身上的火焰弄熄,萎顿在地。 林子深处呐喊声雷动,大青把游龙剑客的爪牙迫得四散奔窜,连弩对大青毫无用处,青烟箭也派不上用场。 火龙神和火星君到了,火龙神怒叫道:“所有的人快退,让我兄弟对付这个丫头。” 人潮涌到,两旁一分。姑娘和小棋并肩而立,脸色肃杀,心中紧张,面对这许多高手,不由她们不心惊,更怕他们一拥而上,进入林中岂不完了?林中的安平正在紧要生死关头,后果可怕,她两人即使有三头六臂,也拦不住这些人。 黑金刚抓一把药未按在创口上,怒叫道:“先将她围住,休教她走了。潘兄,请带人断她们的后路。” 蟠天苍龙举手一挥,带了百劫魔僧和夜鹰程炳师徒,还有八名悍贼,从右绕入。 云梦双姣悄然从左侧绕入林中,一闪不见。 老枭婆和妙手飞花互相一打手式,盯住双姣追入。 九地人魔心中焦燥,首先发现了悄然扑来的云梦双姣。他对双姣恨之入骨,正想截出。 后面的蟠天苍龙到了,一眼便看到地上浑身雾气蒸腾的安平,却不知是谁,信口叫道:“九地人魔在这儿,地面也有人,上啊!毙这老妖魔。” 九地人魔心中大乱,一声怒吼,截住扑来的蟠天苍龙,寒影剑幻出满天光华。 蟠天苍龙识货,退后八尺叫:“并肩子上,这老魔有宝剑,小心了。” 九地人魔不敢离开安平,心中暗叫完了,只能等候对方搏上,不能奋勇追杀。 青狐悄然伏下用蛇行术贴地向安平爬去。 正危急间,彩影突然从天而降,一双穿锦衣的壮年男女从树上跃落,男的大叫道:“青狐,你想怎样?” 青狐吓了一跳,一跃而起,拔刀在手,突然惊叫道:“银汉双星!” 柳神一闪即至,低叫道:“瑶珠,退!” 老枭婆突然掩至,寿星杖劈青狐的后脑。 妙手飞花扭头便跑,急如漏网之鱼。 确是银汉双星到了,牛郎星突然纵出,三刃剑疾挥,同时大喝道:“小心背后。” 青狐向前一仆,牛郎星恰好越顶而过。 “当!”暴响震耳,三刃剑将寿星杖击偏。 老枭婆向侧一闪,几乎跌倒。 柳神恰好闪在那儿,双刃刀乘机挥出,“唰”一声轻响,老枭婆人头落地。 织女星俏立在安平身后,叫道:“谁敢走近夏三东主,他得死。钟李两位小妹,还不及早离开作甚?” 牛郎星的长笑震耳,追妙手飞花去了。 九地人魔发觉来人是银汉双星,他已听缥缈鬼魔说过这两位年青夫妇是安平的朋友,心中一定,大叫道:“双星小心夏老弟,不可远离,但任何人皆不许移动他,他正在运动追出体内的寒毒。” 织女星大惊,急叫道:“宠毅,快回来、再绕他一次。” 追出林外的牛郎里闻声回撤,但撤不回来了,蟠天苍龙已经率人截入,沉重的大剑凶猛地攻出,两人搭上了,另两名劲装大汉也利用树干掩身。不时攻出令人防不胜防的暗招,陷入了重围。 青狐和柳神向林木深处一钻,悄然溜走。 正面的林缘外,皓姑娘心乱如麻,她要应付黑金刚一群人,但从两侧攻进的人已经入林,想退回已嫌晚了。如果她退回保护安平,黑金刚一群人必将一拥而上,她怎能照顾安平呢?假使不退,九地人魔怎能应付大群高手的围攻,又怎能保护安平的安全? 还好,她终于听到身后的一切动静,知道安平来了帮手,心中略宽,便向小棋说:“小棋,你回去保护夏爷,这儿由我负责。” 这时黑金刚已列阵停当,火龙神和火星君向左右分张,虎尾水火棍遥指,还在三四丈外,候令接近。 “先警告她。”黑金刚大喝。 向仲明先拉动棍头盖的拉环,“砰”一声火流乍现,烈火喷射三四丈外,一闪即没,棍头盖又重新封住了。 火流喷向皓姑娘的两侧,浓烟滚滚上升,火焰最近处不足三尺,热浪迫人。火流并未着地,一闪即没,只剩下滚滚浓烟,奇异的油臭扑鼻,硫火的辛辣刺鼻气息甚浓。 姑娘屹立如故,示意小棋急退,手中长剑隐发出虎啸龙吟之声,脸上的神色丝毫不变,淡谈一笑,朗声说:“火喷筒可以对付千军万马,用在战阵中确有大用,但在山林中使用,吓不倒来去如风神山鬼没的武林人。两位用火器的爷台请听本姑娘一言,你们的火器决不可能追上我的。刚才本姑娘手下留情,射裂喷火棍而不射人,已留下了七分武林情义,下次可没有这般好命了。这位山主凶残暴虐,人性已失。他的属下技不如人,一招败在本姑娘手下,胜败乃是兵家常事,他竟然亲手杀死替他卖命的弟兄。那位爷台不死于本姑娘之手,却横死在自己主人手中,九泉之下也难以瞑目。这种凶残暴虐的山主,你们为何愚蠢得甘心管他卖命?你们三个使用火器的人相貌相同,必定是亲兄弟,刚才那位使火器的人一招未出便被自己的火器所伤,会不会也被山主亲手杀死?我想,他会被杀的,山主如不杀他,何以服众?岂不会引起弟兄们的不满?两位难道不顾兄弟的情份,眼看山主亲手杀自己的手足兄弟,而仍然替他卖命么?” 她在用拖延计策,也想挑拨离间黑金刚的手下弟兄。果然有效,向仲明兄弟不约而同地向黑全刚望去。 黑金刚无名火起,大吼道:“你两人怎么了?快毙了这泼妇。” 向仲明扭头回望,看到了人众后方,乃兄火判官向孟明坐在地上自己用药敷裹胸腹的火伤,一名箭衣大汉站在一旁虎视耽耽,形同监视。 其实,那位箭衣大汉原意是照顾火判官,但为火判官所拒绝,只好在旁袖手旁观。但相距甚远,火龙神向仲明已被皓姑娘的话所惑,先入为主,观感便完全不同了。 黑金刚鬼迷心窍,用人之际,他竟被怒火迷失了灵智,不但不改用笼络手段,反而声色俱厉地叱喝,极为失策,火龙神兄弟立起反感,脸色一变。 火龙神的虎尾水火棍一摆,突然反指着黑金刚,脸色一沉,冷笑道:“这位姑娘说得对。想当初山寨被官兵攻破,失败的主因是先有内奸,官兵来得突然,月黑风高里应外合杀入寨中,落了个瓦解冰消,起事大计尽成画饼。你不怪自己暴虐无能,不怪弟兄们离心离德致有此败,反而责怪向某兄弟未能尽力,怪咱们兄弟不早设雷火阵阻挡官兵,一怒之下,亲手搏杀二十名你认为作战不力的弟兄,向某兄弟也几乎脑袋开花。你这种人不但不可共富贵,也不可共患雄,虎狼之性,枭雄心肠,向某兄弟如不早作打算远走高飞,早晚要死在你的降魔杵下,说不定被你剜出咱们的心肝下酒哩!你这种人留在世间也是一大祸害……” “二哥。”火星君急叫。 火龙神冷笑一声,往下说:“三弟,我不会杀他的,放心吧!他这种人作恶满盈,早晚要遇天谴,我才不愿沾染血腥呢!杀了他反而显得咱们兄弟不仁不义,且让他自行遭报好了。三弟,去带走大哥,我断后,谁敢阻拦,休怪咱们心狠手或做得太绝,是朋友的就快让路。” 黑金刚不是傻瓜,他当然知道火器可怕不敢妄动,但居然仍旧不改变态度,切齿吼道: “反贼!总有一天,本山主要剜出你们的心肝来下酒,你们决逃出不本山主的手掌心。” 火龙神兄弟背靠背向外徐退,火龙神退出外围冷笑道:“那天也许会来,但咱们还不知谁的心肝被谁所剜,不必说得太早了。再见,后会有期。” 火判官三兄弟走了,黑金刚等于是自毁长城自断臂膀,而且拖延了不少时刻,中了皓姑娘的缓兵之计。黑金刚眼睁睁目送向家兄弟去远,怒火如焚,转身凶狠地死瞪着皓姑娘,举杵大吼道:“弟兄们并肩子上,活捉这贱女人,剥光她让她快活。” 二十余名悍贼潮水般涌到,刀剑交加,黑金刚的降魔杵尤其凶猛,锐不可当。 皓姑娘从未杀过人,面对涌来的人墙,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是好,花容变色,芳心大乱,除了后退别无他途。 糟了!退入林中一二丈,身后不远便是安平所躺之处了。 安平身侧,银汉双星堵住一面,小棋挡住另一面,九地人魔也截住剩下的一面,他们只能死守,主动全失,形成挨打的局面,以安平为中心,圈子愈缩愈小,兵刃的撞击声震耳欲聋。 他们不敢离开安平,便无法伤敌,围攻的人,全是了不起的悍贼,形势危急,生死须臾。为了安平,他们忘了自身的安危,强抑住满腔怒火,累得浑身大汗,危机将至。 小琴带着一龙一虎,追逐蟠龙堡的人,也劳而无功,恶贼利用树林飘忽不定,此进彼退,互相声援,虽被大青大黄弄死了五名之多,但却被缠住啦! 金带银剑所带的两派门人,仍在山坡的西南角,正率领门人循呐喊声传来的方向全力飞赶。 皓姑娘退到,小棋向侧让,焦急地叱:“小姐,生死关头,慈悲不得,杀!” 皓姑娘仍然下不了手,也没有机会冲出下手,小棋让出空隙,反而将她陷住了,她如果奋勇冲出,岂不给予贼人攻击安平的机会么? “铮!”她震开黑金刚力逾千钧的一杵,反手挥剑,挡开了近身的两剑一刀,退了一步,无法反击,黑金刚的另外一杵又攻到了。 再退三两步,便要触动身后的安平啦! 牛郎星的左面是织女星,两人配合得相当紧密,但吃了不敢离开原地的亏,防守便很难完善,也是有退无进,身后不足两步,便是安平躺卧处了。 两人的面前,最难应付的是山海夜叉,以及从别一方面转来的百劫魔僧正一和尚。 夜鹰程炳师徒原来跟着蟠天苍龙,但人群涌到,夜鹰到底是成名人物,自尊心仍在,不屑随波逐流,退在一旁袖手旁观,随意走动,处身在人众外,漠不关心。 追魂客舒徐的尺八银如意派不上用场,兵刃太短不利群殴,他也退在人丛后,愈看愈冒火,突然大喝道:“冯陵兄,让出一处空隙,兄弟用追魂枪对付他们。” 一面叫,一面收起银如意。他只有一条右臂,使用迫魂枪必须收起兵刃。 兵刃插入腰带,奇快绝伦地拔出了背上第一枝追魂镖枪。这瞬间,山海夜叉向侧一闪。 枪化银虹破空而飞,从空隙中呼啸而入,射向织女星的腹部,这家伙明狠极了。 织女星真力有点迟滞,但目力仍然犀利,看到银虹从山海夜叉的身侧出现,赶忙纤腰急扭。 “嗤!”追魂枪擦右股侧而过,危机一现。 山海夜叉一声大吼,同时攻出一招“毒龙出洞”,盘龙杖凶猛地当胸捣人。 她全力挫身接招,“玉门拒虎”向上抬剑,“铮”一声震起盘龙杖,她自己几乎屈膝踣倒。 侧方移来了蟠天苍龙,乘机一剑劈到。 牛郎星及时救援,三刃剑急挥,“铮”一声架开一剑。 第二枝追魂枪并未射来,不然夫妻俩不死也得重伤。这瞬间,夫妻俩同时看到追魂客被一老一少拦住了。牛郎星暗叫侥幸,但不认识老少两人是谁,却知道他们是与蟠天苍龙一同到达的人,是敌非友。何以拦住追魂客,却无法揣测了。 原来追魂客的连珠追魂枪是威震武林的绝技,很难闪避,第一枪发出,第二枪刚要出手,蓦地手臂被人架住了,沉喝震耳:“舒兄,不可!” 他扭头一看,竟是夜鹰程炳,立即把脸一沉,不悦地问:“程兄,为何阻我?” “对面有自己人不怕误伤么?”程炳陪笑答。 “笑话,兄弟发力由心,决不会飞越三丈误伤对面的人,你老兄难道不知道?” “有这许多人对付五个男女,舒兄何必再火上添油,自损名望?算了吧!” “你竟替他们说话,要吃里扒外么?” 青年人孙琪剑眉一轩,怒道:“住口!你怎么对家师如此无礼?” 追魂客大怒,怪眼一翻,厉喝道:“小王八蛋!你居然教训起老夫来了……” 孙琪初生之犊不畏虎,手按刀把冷笑道:“你对家师无礼,教训你有何不可?” “反了!”追魂客怒吼,手中的追魂枪便待刺出。 夜鹰伸手拨偏枪尖,不悦地说:“怎?你想向小徒递枪不成?” 这瞬间,三把刀突然从侧方射倒,两把射向孙琪,一把射向夜鹰。师徒俩骤不及防,发觉不对,危机已至。 夜鹰身躯一扭,却已经来不及了,“嚓”地一声,飞刀贯入背胁,“哎”一声大叫,向前一仆。 追魂客也大吃一惊,本能地伸手扶住了他。 孙琪反应快,刀影入目急向下伏,“嗤”一声飞刀掠顶而过,另一把钉住在他的左胁外侧,一震之下,飞刀坠地.鲜血如注。他忍痛斜掠,看到三大外一株树后人影一闪,有人向林深处踉跄飞逃。 “是他!”他讶然叫,本想追赶,却又关心乃师安危,只好急退而回。 “师父,你……”他从追魂客手中接回夜鹰,垂泪叫。 “琪儿,不要紧,那家伙身受重伤,劲道有限,并未伤及内腑,我支持得了,扶我退出林外起刀上药。”夜鹰沉静地说,手按刀创的下方。 “师父知道……” “他是红尘三邪的鬼眼夺魂管信。” “徒儿似乎依稀记得这个人,似乎……” “不必似乎了,快扶我走。” 追魂客火气已消,不再记恨刚才的事,转身面对人丛,再次叫道:“冯凌兄,再给兄弟一次机会。 机会不会再来了,形势逆转。 先前他一枪落空,“唰”一声在安平的身躯上空不足三寸飞过,插入地中,枪杆斜搁在安平的身躯相距不足半寸,危机险极。 皓姑娘的左脚后跟,将碰到安平的身躯了。 九地人魔目眦若裂,拼命地挥动寒影剑,也退无可退了。 银汉双星各受了两处剑伤,生死须臾。 小棋的左手被刺了一剑,眼看不支。 生死关头,危险已临。 安平的双目张开了,双手移动了。 黑金刚凶悍如狮,一声怒啸,降魔杵恍若天雷下击,猛砸皓姑娘的脑袋。人太多,反而施展不开,她只能用点、拂、砸、压等以硬碰硬的招式。 一名箭衣大汉挫身切入,剑攻姑娘下盘。另一名劲装中年人也从旁抢人,钢刀横削姑娘的纤腰。 上中下三方受袭,皓姑娘只好后退,侧身挥剑接降魔杵,脚后跟一带,抵住了安平的小腿,下盘的剑到了。 “完了!”她心中暗叫。 这瞬间,她感到后裙带被人抓住了,身躯不由自主向后退,喝声入耳:“皓姑娘稍退。” 她心中一宽,精神一懈,几乎瘫倒。只感到人影从身右超越,“铮”一声暴响,攻下盘的剑被这人踏住,攻中盘的刀被震开了。 “安平……”她近乎虚脱地叫,竟情不自禁地叫出安平的名字。 果然是安平,他在千钧一发中行动完满,挺身而起,顺手拔起横搁在身旁的追魂枪,一手将姑娘带退,顺手拨开攻中盘的钢刀,踏住了攻下盘的钢剑。 他与姑娘不同,对杀人已毫不在意,对应付群殴经验丰富,像是出柙之虎,一声怒啸,镖枪突然射出,并怒吼道:“挡我者死!” 喝声中,夹杂着黑金刚的一声震天惨号,追魂枪端端正正地,穿在无法向左右闪避的黑金刚胸口。 他虎跃而上,一手夺过黑金刚的降魔杵,一手拔枪,一脚将黑金刚的尸体踢倒,一声长啸,追魂枪再次射出,降魔杵招出“金刚伏魔”绝招,人群立即波开浪裂,惨号震耳。 “啊……”第二枪刚要出手的追魂客,应枪而倒。 “啊……”皓姑娘用纤手掩住樱口叫,被眼前的惨象惊呆了——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三十九章 独行大盗 神龙夏安平五个字,有十分惊人的震撼力。安平的怒啸声,和濒死的人所发出的惨号,令围攻的人心胆俱寒,令保护他的人精神振奋。 他的“金刚伏魔”狠招威力骇人,五名贼几下被降魔杵打成十段,加上了黑金刚和后面中枪的追魂客,一照面之间,便收了七条命。 这一面的狠贼胆裂魂飞,吓得纷纷走避。 他像一阵狂风,回卷到九地人魔身旁,大吼道:“崔老前辈,换兵刃。” 九地人魔闻声大喜,向后急退。两人相错的刹那间,已经交换了兵刃。 九地人魔用剑不趁,降魔杵虽比他的铁童子轻了一倍以上,但仍然是重兵刃,他像是如虎添翼,一声怪啸,挥舞着金芒耀目的降魔杵,卷入人丛之中。 安平换了寒影剑,首先便扑向勾魂使者,大喝道:“山西道上一别,你们还未死? 杀!” 脸黄肌瘦的勾魂使者还不知利害,挥出一剑喝道:“小子不成气候……哎……” 双剑一触,尺余剑身突然向一侧飞走,光华再闪,勾魂使者的右臂亦不翼而飞,狂叫着飞退。 勾魂使者的妻子高娥大骇,急掠而至伸手急扶。 九地人魔到了,降魔杵凶猛地扫出,“卟卟”两声闷响,两个脑袋应杵碎裂,血雨纷飞。 威胁已除,银汉双星终于有机会施展了,奋起神威杀出重围,夫妻俩霎时成了一双疯虎。 安平伤了勾魂使者,立即折向,找寻他认识的人,第一眼便看到与牛郎星狠拼的山海夜叉。他飞扑而上,叫道:“宏教兄,让给小弟。” 牛郎星向侧一闪,喜悦地叫:“兄弟,除恶势尽。” 山海夜叉一声怪叫,盘龙杖像狂风般扫到,“狂风扫落叶”抢攻下企,势似奔雷。 安平身剑合一飞扑而上,不理会攻下盘的杖,双脚上收,剑巳遁出。 山海夜叉一招走空,一声大吼,闪身扭腰杖尾斜挑,抢攻侧肋。 安平一扑落空,向前飘落避过肋下来势,顺手招出“飞花点翠”,连毙两名悍贼,再回身像狂风般旋到,向山海夜叉猛扑,一面大吼道:“你在山西道上的威风何处去了?” 山海夜叉骇然,他竟未看清两名悍贼是如何中剑的,这次他们四十八名高手同行,每个人都是艺业已臻上乘的悍贼名宿,竟然在霎时连死两名,怎不令他吃惊?不由心中一虚,火速运杖招架,连退八步,接下了两招,寒影剑的光华令他心中发毛,彻骨剑气更使他禁不住直打冷战,好不容易稳下身躯,眼角瞥见不远处被双星缠住的蟠天苍龙处境殆危,便大叫道:“潘兄,扯活!” 安平招出“白虹贯日”,跟踪追击,光华临头。 他向侧一仆,盘龙杖凶猛地攻向安平的下盘,避招出招,火候老到,贴地反击。 安平向上跃,顺势逆拂,银虹急降,剑吟声惊心动魄。 “唰!”剑发异啸,尖锋着肉。 “哎呀!”山海夜叉惊叫一声,右上臂裂了一条缝,鲜血飞溅,差点儿便会变成残废。 他心胆俱寒,疾退丈外飞跃而起,盘龙杖振出,荡开一名阻道的悍贼,乘机超越,手急眼快抽手一把抓住悍贼的左肩,向后猛带,悍贼身不由已,向追来的安平撞去。生死关头,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他利用同伴的死,来保全他白己,急如丧家之犬,逃命去了。 安平急速地冲到,正想下了刺死踉跄冲来的悍贼,身侧不远传来皓姑娘惊煌的叫唤声: “夏爷,手下留情,少造杀孽。” 他一剑架开悍贼的剑,左手捷逾电闪,“啪啪”两声暴响,两耳光将悍贼击得仰面便倒,叱道:“饶你一命,去吧!” 声未落人已去远,扑向蟠天苍龙。 双星拦不住蟠天苍龙,在安平扑来之前,这位江右总提调已经奋力脱出纠缠,如飞而逃。 悍贼们四散而走,同时跟来加入围攻的十余名蟠龙堡爪牙,遗下五具尸体,已经先一步遁走了。 蟠天苍龙逃得快,去如脱兔。安干追了五六丈。知道追之不及,眼角曾见不远处的树后有人移动,立即折向扑到,剑发如电,手下绝情。这个人影居然不逃,岂可轻易放过。 那是一个年轻人,急跃而起,大喝一声,单刀急架刺来的寒影剑。 这瞬间,安平发现地上有人,原来青年人正在替受伤的人起出胁背的飞刀,地上还有药包和撕开准备裹伤的布巾。他心中一软,剑上力道骤减,搭佳单刀一声低叱,猛地一绞一振。 青年人是孙琪,虎口血出,惊叫一声,单刀脱手。 安平冷哼一声,剑虹一闪,要划开对方的脸颊。 危机间不容发,牛郎里的叫声及时传到:“手下留情。” 剑尖疾退三寸,向下急降,点在孙琪的胸口。 牛郎星到了,拭掉脸上的汗水,急促地说:“老弟,绕了他。要不是他及对阻止追魂客发第二枝追魂枪,咱们可能早已陷入绝境了。” 安平收了剑,欠身笑道:“对不起,多有得罪。宏毅兄。请留此善后,小弟去找游龙剑客。” 声落,向林旁深处如飞而去。 林木深处,游龙剑客与九名爪牙奔东逐北,与小琴大青大黄捉迷藏,不知道这一面的光景,想退却不甘心.想用连弩射毙小琴又无能为力,巨蟒大青始终小琴先一步追近,连弩是无用处。 这一面不住有惨号声传来,他知道有点不妙了,开始萌生退意。正犹豫间,远处人影冉冉而来,共有两个之多,前一人衣衫零落,不易看清面貌,但却认得光华熠熠的寒影剑。后一人更是触目,一身云裳,裙袂飘飘,正是艺业深不可测的皓姑娘。 他心中一虚,情不自禁打一冷战,不等两人接近,连忙发出一声撤退的长啸,如飞而遁。 十个人逃了两三里,在一座松林中喘息。八个使用连弩的人失踪了四名,丢了四具连弩,损失惨重。他死瞪着逃来的方向,切齿怒叫道:“此仇不报,何以为人?姓夏的,狄某与你誓不两立。” 一名爪牙脸白如纸,苦笑道:“少堡主.还是快走吧!要是被他们追上,岂不遭殃?” 他长叹一声,痛心疾首地说:“唉!都怪我,我不该操之过急,不该对孤鹤丹士和那两个妖女寄望过殷。看来,只能斗智不斗力。寄望在五湖浪子杜贤弟的身上了。” 左侧林影中人影一闪,他心生警兆,伸手拔剑向爪牙们低喝:“左面有人,准备撤走。” 声落,七八丈外人影出现,是一名老道,亮声叫:“是狄少堡主么?请稍候。” “咦!你是……” “兄弟上官贻,改了道装。少庄主,杜兄弟呢?”妙手飞花奔近急问。 游龙剑客心中一宽,叹口气说:“原来是上官兄,今天兄弟可说丢人丢到家了。杜贤弟前往麻姑山,去请不老书生夫妻和遁人玄门的吴门神女,请他们前来对付夏安平。杜贤弟临行之时曾一再叮咛,要我不可和小畜生正面冲突,我不该逞能,致有此败,委实咎由自取。 上官兄从何处来?怎么也赶上了。” 妙手飞花席地坐下,吁出一口长气道:“一言难尽,说来丢人。兄弟倒不怕夏安平,那小于是君子,君子可以欺其方,他像个笑脸菩萨,不惹火他并不可怕。兄弟是追踪另一个人来的。其实,兄弟早已在玉笥山流连待机,只可惜找不到机会。要命的是,人家棋高一着,我盯他的梢,却反而被他盯住了。兄弟发觉不对,选至吉水,遇上鬼眼夺魂管兄同行,不久有在林中又碰上了虎面枭婆,三邪聚会。听管兄说,他曾经与少庄主见过面,是么?” “不错,他答应助兄弟一臂之力,共擒夏小狗。” “呵呵!他当然答应,他与夏小狗结有梁子,也把兄弟我拖下了水。” “上官兄适才主说追踪的人是……” “就是牛郎星嘛,这也是兄弟要杜老弟转告少庄主必须留心的人。这家伙一日不死,兄弟一日不得安枕。” “他反盯住你了?你们之间……” “他不但盯住了我,还跟来了呢。” 远处又见人影一闪,游龙剑客吃惊地倏然一蹦而起。 “少庄主沉住气,说曹操曹操就到,鬼眼夺魂管兄来了。”妙手飞花微笑着说,相当沉着。 果然是鬼眼夺魂管信,老远便叫道:“你们还不走?夏小狗快到了。” 游龙剑客脸色一变,低叫道:“上官兄,先离开再说,脱离危境咱们好好一谈。” 众人急急离开,闻风远遁。游龙剑客一面走一面咒骂:“蟠龙堡狄家不是好相与的人,今天在场的王八蛋,谁也别想活。” 妙手飞花接口道:“今天在场的人,兄弟大多知道,愿供给少堡所要的消息,请问少堡主今后有何打算?” “兄弟已派人返回蟠龙堡,将家父的好友请来,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妙手飞花摇摇头,苦笑道:“据兄弟所知,恐怕令尊在近期内不会派人前来助你了。” “为什么?”游龙剑客讶然问。 “兄弟离开玉笥山之前,曾听雷霆剑大风真人说及,要派人对付贵堡,以把火焚群雄之仇。如果此事不假,近期内贵堡将有麻烦,令尊自顾不暇,岂能派人前来助你?” “此事当真?”游龙剑客问。 “兄弟不敢断定真假,听来的消息有时是不可靠的。” “该死的夏安平,都是他引起的祸害,狄某和他不共戴天。”游龙剑客恨恨地切齿咒骂。 “天下无难事,少堡主只要全力以赴,谅无不成。以银汉双星来说,他们志在雄霸天下,潜势力遍布江湖,预期明年秋间在江湖充实力,气焰万丈,不可一世。但少堡主在玉笥山的一把火,烧得他壮志全消,等于是少庄主亲自除去了一个强力对手,除去了心腹大患。 据兄弟所知,他夫妻俩已派人奔赴天下各地,遣散各地秘窟的爪牙,厚谢答允相助的朋友,不再作雄霸天下的打算了。双星具有雄浑的实力,也被少堡主所击败,区区一个夏安平,何足道哉?相信少堡主定能将他置于死地的。” “上官兄是否愿助兄弟一臂之力?”游龙剑客得意洋洋地问,先前的狼狈神色一扫而空。 “这个何用少堡主多问?兄弟与五湖浪子杜老弟交情深厚,杜老弟与少堡主是八拜之交,彼此都是自己兄弟,相助之事义不容辞。但兄弟仇人甚多,千万替兄弟守秘,不可泄露兄弟的真名号。有事时兄弟自会出面相助,但请放心。” 两人一面细谈,一面向南走。 先前的斗场中,安平与的姑娘前往追逐游龙剑客,牛郎星便走近孙琪,俯身察看夜鹰的伤势道:“小兄弟,这位前辈是……” “那是家师。”孙琪直率地答。 牛郎星一面解开百宝囊取药,一面说:“今师的伤势尚无大碍,若再深一分便会伤及内腑。飞刀甚厚,被肋骨卡住,无法深入,实为不幸中之大幸。在下的金创药甚佳,请放心。” “多谢兄台相救,铭盛五衷。”夜鹰衷诚地道谢,稍顿又道:“在下姓程名炳,江湖匪号是夜鹰,早年名列八豪十六英中的第五豪,十二年前洗手归隐,不再过问江湖恩怨。月初携小徒孙琪在江湖历练,遇上故友第六豪黑金刚候枋。侯老兄风云际会,取黑道就绿林,做了两山之主,在下不愿高攀,携徒下赣南,顺道与侯老兄一群人结伴,却遇上了这档子窝囊事。在下与诸位无冤无仇,不愿插手,却又看不惯他们倚众群殴,因而劝阻追魂客不可坏了江湖道义,却被人乘机暗算。刚才如无兄台及时阻止持有宝剑的青年人动手,在下师徒性命休矣,请教兄台高姓大名,那位年青人是不是传闻中的神龙夏安平?” “程兄忍一忍,在下要起刀了。在下姓牛名宏毅,绰号叫牛郎星。刚才那位年青人正是武林后起之秀神龙夏安平。程兄认得那暗算的人么?” “他是红尘三邪之一,名叫鬼眼夺魂管信。”孙琪接口道。 夜鹰长叹一声,苦笑道:“那家队是在下早年的同道,我和他之间过去曾有些少个人恩怨纠缠,不足为外人道,但他用这种手段对付在下,未免太狠了些。” “这家伙在江湖中作恶多端,阴险狠毒,贤师徒必须小心注意,加以提防才是。”牛郎星一面上药裹伤,一面信口说。 夜鹰撑起上身,肃容道:“在下重出江湖不足一月,十年前便已下决心改邪归正了。这几天来,听到许多关于牛兄传闻。在下这个月来,感慨万端,深感江湖波诡云谲,比过去更为难处。而且在下早年名声不好,正道人士不屑与我来往,邪魔外道在下又不愿与他们交往,此次重出江湖委实失策。因此,在下有一事拜托牛兄,尚请俯允。” “程兄如有所嘱,只消兄弟能够办到,愿效微劳。””我这徒儿孙琪,自小随我学艺,十三载于兹,隐居宜黄县荒村中,自小授以十八般武艺,熟读经书,深知做人处事的道理,明辨是非而且聪颖过人,未沾染丝毫江湖污秽,在下爱如已出。他的身世在下亦不知其详,他那时未满六岁,在下于南阳府的一座破庙中发现了他,他只知自己叫孙琪,爸妈不知去向,身世十分可怜,为了他的前程,我不愿他平庸他老死荒村,所以带他出来历练,第一次便遇上了今天的凶狠场面,在下感到意冷心灰。如蒙不弃,请牛兄将他带在身边,好好教导他成人,在下感激不心,尚请俯允。” 孙琪屈膝跪倒,泪下如雨,大声说:“师父,如果不要徒儿,徒儿便饮刀自杀以谢师恩。不然,请不要打发徒儿离开师父膝下。” “孩子,你……你不明白……”夜鹰颤声叫。 牛郎星摇头苦笑,接口道:“程兄,我看,这事稍待些时日再行计议可好?兄弟郑重答应你,贤师徒如果不弃,有何疑难时请找兄弟相商,兄弟必定不教贤师徒失望。目前兄弟尚需在江湖稽留一段时日,所经处不瞒行踪,相信不难找到,兄弟随时欢迎贤师徒光临赐教。” 他的意思是告诉夜鹰,这时不宜操之过急,必须假以时日,慢慢说服孙琪,遽然分离在老江湖来说无困难,而在一个未见世面的孩子来说,依赖性一时难以办到的,何况目下夜鹰受了伤,孙琪岂肯毫无牵挂地离开?那不是太冷酷无情了么? “好吧!牛兄之意在下明白。”夜鹰吃力地站起说,按住孙琪的肩膀,沉声道:“孩子,你听到了?日后如果为师的有个三长两遍,你必须暂行忍耐,去投奔牛大叔,知道么?” “师父,你老人家怎说这种话?”孙琪骇然问。 “日后你便会明白了。你记住,像今天这种事,日后可能会接二连三发生,你必须时加戒备,小心谨慎。” “师父,鬼眼夺魂难道与师父有不解之仇么?” “没有,这事很难对你说明。总之,为师一切都是为你好,不必多想了。” “师父,徒儿觉得,那恶贼的一双眼睛,徒儿似乎曾在那儿见过,依稀记得……只是想不起来了。” “胡说,你怎会见过他呢?这家伙的一双眼阴狠险恶,任何与他有关的人,他只消看过一眼,便会记得对方一切神韵和特征,即使相隔十年八年,一见面他便可将对方认出,所以叫做鬼眼夺魂。目光所注处,常会令人心惊胆跳。也许你对这种眼神心惊恐惧,因此平空生出似曾相识之感!咱们该走了,快谢过牛大叔救命之恩。” 孙琪向牛郎星下拜,谢道:“大叔援手之德。小侄没齿不忘……” 牛郎星将他扶起,抢着说:“老弟,请记住,不论何时何地,愚夫妇皆竭诚欢迎老弟前来相聚。珍重再见,行走江湖期间,一切当心。” 师徒俩遥向在远处观看的织女星行礼,一再道谢,方辞别向西走了。 牛郎星目送两人去远,方回到乃妻身旁,冷静地说:“如果我所料不差,夜鹰与鬼眼夺魂之间,必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夜鹰师徒日后多事了。只有千日做喊,哪有千日防贼之理? 明枪易躲,暗算实难防,他们的处境委实令人担心……” 安平恰好奔回,笑问道:“宏教兄,你说的是什么人?” 林中无敌踪,九地人魔和缥缈鬼魔正在找土坑进行掩埋。皓姑娘主婢三人怕见尸体,紧跟在安平身后奔到,站在安平身后含笑俏立。 牛郎里指着远处山坡下夜鹰师徒的背影说:“愚兄说的是夜鹰程炳师徒,他俩和鬼眼夺魂结下仇怨,鬼眼老贼乘他俩阻止追魂客发枪的机会,打了他俩三把飞刀,师徒都受了伤。 鬼眼夺魂决不会轻易放过他们,愚兄在替他师徒俩耽心。” “鬼眼夺魂没有死?” “哼!他怎会死?激斗时他避在一旁,形势不利他比任何人都溜很快。” “那么,我们必须保证他俩的安全。受人之恩不可忘,咱们须送他回县城,是么?”安平豪爽的说。 “老弟说的是,看他俩所走的方向,正是到县城去的,这就走,咱们也该离开是非之地。” 安平先整衣衫,笑道:“且慢,急也不在一时,小弟尚未谢过诸位临危援手的隆情高谊哩!” 不管众人肯是不肯,他先向双星夫妇行礼道谢,次向皓姑娘长揖到地,讪讪地说:“今日如无姑娘诸般援手呵护,在下恐怕早已丧命多时。大恩不言谢,在下永铭心坎就是。惭愧的是上次在庐山,在下惹上令人不齿的嫌疑,这次又与一双妖女走在一块儿。在下不愿分辩,尚请姑娘包涵一二。” 皓姑娘避在一旁,粉颊酡红,垂下螓首慢声道:“夏爷不必多心,妾身此来并无问罪之意,只向更爷请教一件事。” “但不知姑娘有何见教?”安平欠身问。 双魔已将尸体处理完竣,大踏步走近。九地人魔叫道:“你们说些什么废话?走,快找地方安顿,天色不平了。” 安平忙向两人道谢,然后替众人互相引见,最后说:“崔老且请稍候,皓姑娘尚有事向小可指教哩!” 皓姑娘本来不想在人前相问,心中又有点忐忑不安,但不问又放心下不,只好硬着头皮说:“夏爷上次在庐山竹楼,可曾用过别的兵刃么?” “不曾,在下用的是寒影剑。” 牛郎星一怔,插口问:“咦!你们在谈论庐山竹楼的事?” “正是此事。”安平苦笑着答。 皓姑娘探手自绣囊中取出数枚银花瓣递过问:“夏爷识得这种暗器么?” 牛郎星哈哈狂笑,笑完说:“姑娘,不必问安平弟,这是红尘三邪之一,恶贼妙手飞花的暗器。这家伙曾经到过这儿,我夫妇就是跟踪他而来的,可惜他逃得快,我为了保证安平弟的安全,让他逃掉了,是他用这种暗器暗袭姑娘么?” “妙手飞花是何许人?”姑娘问。 安平一怔,讶然问道:“不久前,青狐曾和三邪交手,小弟被塞入草中,没看见他们的真面目。这暗器是五湖浪子的朋友了尘……” “哈哈!兄弟,你果然糊涂。妙手飞花就是了尘,目下他换了道装,叫做行云道人。” “咦,宏教兄怎知道的?” “先别问,先请皓姑娘……” 皓姑娘正转身向两位侍女微笑,似乎并未注意听,这时转头向安平集然一笑,接口道: “夏爷,一切都明白了,请原谅。” “怎么回事?”牛郎星惑然问。 “皓姑娘向的是庐山竹楼的事,她误以为是小弟杀了你的两位待女和韩含英姑娘。”安平苦笑着接口。 牛朗星脸色一沉,接着展颜一笑,向皓姑娘笑道:“皓姑娘,这件事在下知之甚详。我敢说,安平弟是个人间大丈夫,在下敢用人头保证他是个光明正大的奇男子。韩含英是拙荆的手下众女之一,目下仍然健在。我想起来了,那次将她送出庐山的人,可能有姑娘在内。 那次她被五湖浪子和妙手飞花所陷害,如不是安平弟全力维护,她恐怕早已断送在庐山了。 请稍候片刻,我将那次发生的事说个明白……” 他将如何和安平较技,如何收取了尘,如何要了尘打听消息,如何援救两位东主,如何派含英监视安平,了尘如何乘隙逃走的事-一说了,最后说:“那恶贼将我所告诉他的事,透露给五湖浪子,五湖浪子又转告游龙剑客,所以有火焚玉笥山的事发生。这些事,我已从俘虏的口中问得一清二楚,因此一怒之下,要追擒罪魁祸首,可惜却被他逃掉了。” 织女星卟嗤一笑,接口道:“牛郎,你这些秘辛抓不着痒处。” “你的意思是……”牛郎星惑然问。 “你真笨,只知道拷问俘虏迫问纵火烧群雄的事,却不知盘问五湖浪子与安平弟结怨的内情。你瞧吧,安平弟的神色,已说明了他已经知道原因,这正是皓小妹亟欲知道的内情秘密。你这笨牛,还不赶快先走一步,让他俩私底下说个明白?” “你……你知道什么?” “当然知道,八九不离十,只有你糊涂,走啦!两位老前辈,咱们何不先走?”织女星笑着叫,叫得皓姑娘芳心狂跳,羞得抬不起头来。 九地人魔将降魔杵信手一丢,笑道:“呵呵!老夫真该先走,走我回老夫的铁童子。” 皓姑娘不好意思留下,向安平低鬟一笑,羞态可掬地说:“夏爷,我们也走吧。” “皓姑娘……” “夏爷,请不必解说,妾身早已明白,只是不问清心中不安而已。经牛爷一说,还能有疑义么?请谅我,夏爷。” “如果可能,在下必定将五湖浪子找到弄至庐山,以……” “家祖慈已经不在庐山了。” “令祖慈到何处去了?” “不告诉你。”姑娘欣然地说,粲笑如花,显得有点顽皮而亲热。 “我猜,也许就在东山附近,不然姑娘不会及时赶来相救,是么?” 谈说间,已经出到了林外。姑娘含笑摇头.说:“如果在东山附近,她老人家怎肯让他们在这儿行凶?家祖慈没来,瞧,少林武当两派的弟子却来了。夏爷请答应我,不再再杀人,我怕。” 安平长吁一口气,喟然叹道:“不瞒姑娘说,其实在下并不想杀人,除了人性已失的人外,世间真正有杀人欲望的人并不多见。皓姑娘,这半年来,在下卷入江湖漩涡,出生入死,危难重重,我不杀人人便杀我,旦夕处于风声鹤唳的惊恐境遇,那滋味真是一言难尽,委实无可奈何。姑娘不是江湖人,千万不要卷入江湖漩涡中,不然便永难有清静之日,早晚会抱有与在下相同的心情,那时便会发现其中意境了。在下已势成骑虎,只好听天由命,非万不得巳,在下将记取姑娘的心意,不至手下绝情,留对方一条活路就是。” 谈说间,对面山坡下人群涌近。四十余名两派门人整齐地分列在金带银剑身后,静静地向上观望。似有所待。 九地人魔领先而行,鹰目炯炯。 山坡下,十余匹无主健马悠闲地漫步,嚼环未除,无法吃草料,互相挤在一块儿嘻戏。 一名大汉发现了草从中的尸体,也看到沾有血迹的铁童子,离开人丛走近,一手提起铁童的提把。 “放下,不许妄动老夫的兵刃。”九地人魔大喝,声如乍雷,神色极不友好。 大汉吃了一惊,赶忙放手退回原位。 九地人魔解下衣内藏着的皮护腰,那是安平藏小飞剑和携带神匕之物,将白龙避毒珠囊也一并交到安平手中,说:“这里你的,物归原主,我去拾回兵刃。” 安平立即扣在衣下,低声说:“他们似无恶意,崔老大可放心,待小可打发他们后,再取回兵刃并未为晚。”说完,独自上前迎去。 皓姑娘跟在他身后,全神打量金带银剑的神色,未留意安平的皮护腰。 金带与银剑并肩而出,在两丈外便抱拳行礼道:“三东主果然脱险了,可喜可贺。” 安平冷冷一笑,冷淡地说:“欧前辈认为夏某未死,感到有点失望,是么?” 金带欧政不以为忤,陪笑道:“三东主说笑了,在下此来……” “来向夏某讨公道?阁下。迄今夏某尚未获得有关柳姑娘的任何消息,只消柳姑娘有什么三长两短……” “三东主请听我说……” 九地人魔不耐地吼道:“有话你就讲,有屁你就放。仇人相见,份外眼红,紧要关头,你小辈吞吞吐吐,婆婆妈妈,哪来的那么多客套,令人生厌,无趣已极。不要妄想卖弄口舌,要打就打,要杀就杀,尽说废话作甚?” 金带毫不介意地扫了老魔一眼,转向安平笑道:“在下此来就是要向老弟转告有关柳姑娘的消息。” “你知道?”安平急问。 “她目下已被北丐韩滔所救走。北丐亦正亦邪,也算是大名鼎鼎的侠丐,且是警幻仙子的朋友。柳姑娘落在他的手中,谅无大碍。” “你认为夏某会相信阁下的话么?” “兄弟知道很难获取老弟的信任,所以将人证带来了。”说完向后叫道:“将人带上。” 两名大汉应声从人群后出列,挟着一名缺了一耳的大汉,大踏步行出,将人向安平身前一推,叉腰相候。 金带用手向脸无人色的大汉一指,说:“这位仁兄乃是蟠龙堡在玉笥山大火后,派在山区外围埋伏,用诡计擒捉老弟的四名爪牙之一。他们那一路共有四个人,为首的人是黑煞星杨达,另两人叫过天星路吉祥,和丧门神陈化蛟。他和丧门神负责把风,黑煞星则诈伤擒人。过天星用暗器袭击柳姑娘,无暇察看死活,与黑煞星将老弟带走,半途被黑蓝星下毒手击毙。这位仁兄和丧门神擒住了柳姑娘,北丐师徒三人不期而遇,击毙了丧门神,割掉这位仁兄的耳朵向蟠龙堡示威。昨天午后,在下与银剑徐兄挑了蟠龙堡一处暗桩,恰好有这位仁兄在内,迫问出口供,所以将他带来,打听出老弟已被云梦双姣诱入山中,因此出动门弟子前来相助。人交给老弟了,或许可令老弟安心。至于柳姑娘的下落,咱们仍继续倾全力查访,直至老弟与柳姑娘相会,事情方算结束。” 安平发了片刻怔,久久方惑然问:“欧大侠,你们为何如此做?” 金带淡淡一笑道:“欧某为人也许有甚多令人非议之处,但至少在下认为自己尚算得是个明辨是非的人,有勇气承认错误。也许尊驾认为欧某受到阁下的危言威胁,因而如此对好阁下,屈意求全,那么,你就大错特错了。敝派门下弟子虽不才,但决不会像是阁下所想像的脓包,不管阁下如何想法,欧某做事只求问心无愧,不理会外人的看法如何。阁下如果要动手,欧某随时奉陪,尽管阁下比欧某高明,欧某决不会退缩。咱们前途见。” 说完,举手一挥,两派弟子转身退走。 安平目送众人去远,方向缺耳大汉问:“阁下,欧大侠所说的话是真是假?” 大汉打一冷战,突然扭头便跑。 缥缈鬼魔一闪即至,几如鬼魅幻形,俯身伸手抓住大汉的右腿,向后飞掷。 大汉像风车般旋转,飞退两丈,“砰”一声摔倒在安平脚下,如丧考妣地叫:“饶命! 是过天星出的鬼主意,要擒那位姑娘快活,我……我还加以反……反对呢!” “那位姑娘目下情形如何?”安平沉声问。 “小!小的不知道,只知她受……受伤甚重,北丐也……也许能……将她治……治好。” 安平挥手示意,冷冷地说:“你走吧!今天的事如果你泄露一丝口风,夏某将追取你的性命。夏某警告你,少再跟随蟠龙堡的人鬼混,方可保全性命,远走高飞找个正当行业谋生,下半辈子也有个倚靠。滚!” 大汉先是发呆,最后一言不发,撒腿狂奔,落荒而逃。 九地人魔拾回他的铁童子,叫道:“有这许多马,咱们何苦和自己的腿过不去呢?” 牛郎星却向安平说:“老弟,我总不放心程炳师徒的安全。你先走,我和拙荆且跟踪前往察看动静。” “救人须救彻,理该如此,还是小弟走一趟为佳。”安平正色答。 “不!我想你也该早回城养息了。”牛郎星答,与织女星迳自走了,走了十来步又扭头叫:“安平弟,不必为我操心,你办你的事好了。”九地人魔和缥缈鬼魔牵来了五匹马,皓姑娘却摇首拒绝,向安平说:“夏爷请先走,妾身并不住在城内,灵兽大青大黄山不宜在城中出没,以免惊扰人畜。” “姑娘住在何处,尚请见告。城中事了,在下希望能有机会谒见令祖令堂,并专诚向姑娘致谢援手赠丹之德。” “夏爷可知县东的凤山?半山有一座凤凰岭,飞瀑之右有小屋三楹,便是家母的临时居处。夏爷,务清光临。” “至迟明晨辰牌正,在下必定往拜。” “妾将扫径以待,尚祈早临,再见。” 她盈盈裣衽,向双魔也颔首含笑为礼,与两侍女飘然退走,那神韵委实动人。 安平目送倩影去远,方接过九地人魔递来的缰绳。 九地人魔咧嘴一笑,眯着怪眼说:“哥儿,有意思,那是一个值得爱惜的女娃娃。可是她心肠太软,不是我道中人。”” “那是个不沾人间烟火味的仙女,她不是人。”安平笑答。 三人三骑向西野急驰,接近至甘露山,双魔勒住坐骑,九地人魔说:“小兄弟,咱们该分手了,大白天咱们见不得人,就此分手。不管老弟身在何处,务必小心提防,白天咱们不可能在你身旁照顾,落店时只须留下暗记,咱们便会找到你的。”说完,自怀中取出一双小革囊,抛过说:“里面有老夫花了无数心血,所炼制的的二十颗清神丹,可解目下江湖中任何歹毒迷魂药物,假使你认为处境险恶有防范的必要,便吞下一颗,药效可支持十二个时辰,小心藏好备用,咱们暂行分手。” 说完,双腿一夹,一抖缰绳,两匹马绝尘而去。 马匹容易引人注意,距城不远,他弃掉坐骑,步行回到客店,已经是申牌时分了。 早早膳毕,他换了一身青夹袄,迳奔北门。 江西地境盗贼蜂起,筑城加紧进行,民夫昼夜赶工,老旧的北门已经拆毁重建,新基已奠,市民皆从右侧新设的便门出入,但管制稍弛,天色入黑仍然允许市民通行。各处风灯和火把光亮耀目,民夫担石挑土往来不绝。 他在便门右侧,不时踱至北上的大道旁,留意辉云祖孙的身影。 不久,大道出现一个人影,身材高大,大踏步而来。他目力奇佳,相距十余丈外,便看出是小云的身影,迎上抱拳行礼道:“云兄,令祖呢?” 小云回了一揖,笑道:“怎么?你我为兄?” “呵呵!习惯而已,云弟休怪。” “家祖有事待理,已先一步在城中相候,请随我来。” 安平这才留意到小云并未带行囊,衣裤毫无风尘之色,猜想早已落店梳洗过,却猜不透为何从大路来。他无暇多想,转身举步一面走,一面说:“令祖已经先来了,到了多久了?” “按理该早到一个时辰了,事先说好投宿赣安客栈。” “赣安在北大街近市中心十字街口,这家店愚兄曾经见过,这就走。” 两人并肩入城,循北大街步向市中心,老远便可看到赣安客栈的灯笼,小云踏入店门,似乎十分熟悉,直趋柜旁向一名店伙问:“伙计,辉老太爷的住房在何处?相顿指引。” 伙计堆下笑,答道:“老太爷有事外出未回,已留下话,说如有访客,请在房中相候。 请随小的来,老太爷的上房在二进院后。” 伙计亲自出柜,在前领路。客房在二进院的东首,廊下没有客人流连,天气太冷,客人皆不愿外出,因此没有人,也没有灯。 伙计在最后一间上房前止步,推开房门让在一旁笑道:“客官请里面坐,灯火已具妥,请自便。” “谢谢,有劳了。”小云客气地答,踏入房中。 上房有内间,外间也可作客厅用,当中放了一具火盆,炭火被灰所掩,看去火不旺,但暖流荡漾,寒气全消。火盆分放了一个大茶壶,壶中蒸气沸腾。房中一灯如豆,光线暗淡。 小云脱掉外袄丢在床上,挑亮油灯,拖过一张凳请安平落坐,自己取来几上的茶杯,斟满放在安平身侧的茶几上,坐下用火钳拔开炭灰,炭火渐炽,细品香茗笑道:“夏大哥,你是不是感到有点突兀?” 安平一面轻抚茶杯,一面笑道:“不错,是疑团而非突兀。” “有说乎?” “你已经换了衣,为何反从北面大道来?老伯不在,是不是有意回避?你对店中熟悉,店伙口说客人,目光却落在我的身上,可知你已经先来过了。外间床上表被虽整,但你看着床柜,第三格的角落上,不小心露在外面的剑穗.正是你的物件。老弟,为何骗我?” 小云放下茶,大笑道:“夏大哥,很精明,正是我们需要的人物。” “你说什么?”安平讶然。 “夏大哥,先别大惊小怪,听我说。江湖人每到一地,必定先打听当地的龙蛇虎豹。你已先到,可曾听说过城中有一位姓龙的大豪么?” “姓龙的大豪?他与咱们有何关连?” “当然有关连,你知道家祖是何来路?” “兄弟可被你问糊涂了。令祖不仅从未透露任何口风,连姓也不愿提,说你们不是江湖人,我怎么知道?” “好,那么,咱们不必再打哑谜了。咱们是横行京师的独行大盗,专诚到吉水来的。吉水龙家祖上曾做了两任京官,秩高二品,为人贪黩枉法,官囊极丰,积下了无数造孽钱,搜罗了无数奇珍异宝……” “什么话?”安平不悦地站起叫。 小云摆出奸笑神秘的脸孔,说:“请坐下,稍安毋躁。在奇珍异宝中,有一双价值连城的祖母绿麒麟,和一对武林至宝龙泉剑,与两枝来自天地的千年人参。因此……” “我不要听,夏某瞎了眼。”安平变色叫,拂袖而起。 小云晃身抵住房门,沉下险,阴恻恻地说:“且慢,咱们好好商量,冲动肝火,闹翻了大家不好过。” 安平也脸色一沉,凛然地说:“老弟,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鬼话?你是不是昏了头?” 小云哈哈狂笑,笑笑说:“老兄,你要放明白些,我目前十分清醒,决不是在说昏了头的话。龙老贼家的珍宝堆积如山,我说的那三件东西更是人间至宝。你以为家祖在峡江盯你的梢,试你的机智和艺业,是毫无用意的么?你未免太天真了。这次咱们祖孙俩从京师来,人孤势单而龙家却豢养了不少打手护院,人手不足便很难对付。为了你.我和祖父冒了不少风险,总算将你安全保护到吉水。老兄,你不否认你的性命是咱们祖孙俩所救的吧?受人之恩不可忘,你不至于连这点忙都不帮吧?最多耽误你三五天,利用敬业三庄东主的名望,打入龙家摸清他们的底细……” 安平大为不耐,沉声抢着说:“你这些话可以向那些江洋大盗去说,在下不屑听。这些话出于你的口中,在下委实难以置倍,但又不得不信。在下总算认清阁下的真面目了。对不起,你的忙在下帮不上,爱莫能助,告辞。” “你要走?” “正是此意。” “咱们的计谋已告诉了你,你能走?” “在下没听到阁下所说的计谋,非走不可。” 小云嘿嘿笑,不怀好意地说:“你也许不知道黑道的规矩,规矩是事情说开了,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上了贼船只好跟着做贼,另一条是弃生求死,所谓杀人灭口永除后患。事成之后,你最少也可分得上百万金珠,你不会拒绝的。” 安平冷笑一声,作势戒备说:“阁下,事实是夏某拒绝了。你不是夏某的敌手,你也拦不住我。念在往昔的情谊,夏某不想和你计较,让开,夏某要走了。”——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四十章 天网恢恢 蓦地,内间房门中出现了辉老的身影,冷然接口道:“小云也许拦不住你,老夫这一关你能闯过么?夏安平,你还是死了置身事外这条心吧,万千金珠子女玉帛在等你予取予求,何必因拒绝而枉送性命呢?尚请三思,你已别无抉择了。” 安平不再和祖孙俩多费唇舌,他已看出形势对他不利。在峡江他曾与小云换了一掌,五笥山曾见对方的艺业,对付小云他尚有自信可立于不败之地,若再加上辉老,他明白凶多吉少。 他毫不迟疑地决心突围,一声低叱,一掌斜拨挡路的小云,抢路夺门。 小云早有提防,猛地伸手急搭拨来的巨掌。 他突然收肘翻掌,闪电似的反切小云的手爪,“啪”一声击中小云的腕内侧,向外发力。小云没想到他的掌先虚后实,发觉上当时已来不及了,手被震得向外落,空门大开。 他揉身欺上,快!快得令人目眩,右掌发如电闪,“卟卟”两声闷响,两臂掌劈中小云的左右肩,手下留情,只用了五成劲,快得肉眼难辨,声响发出掌影已隐。 “哎呀!”小云惊叫,向后便倒,身躯刚动,脚已及时反击,“卟”一声踢中他的左小腿。 他感到震力奇大,身影一颠,但仍能闪身抢越,跃近房门。 “呼!”小云倒下了,向侧急滚。 辉老飞纵而上,沉喝道:“你走得了?留下命来!” 他倏然回身,寒影剑闪电似的出鞘,一剑挥出叱道:“老匹夫接剑!” 辉老一惊,没想到他不拉门逃走,反而旋身出剑,大出意外,一双大袖急挥,竟然硬接来剑,但身形却不再迫进,跃势倏止。 “嗤嗤”剑锋划破袖桩的厉啸刺耳,罡风剑气八方激射。 安平心中一懔,凶猛浑雄的袖风虽被寒影剑迫散了大部份,他仍然感受到余劲的凶猛袭击,撼动气血,呼吸一窒,身形被震得向后直退。 他悚然而惊,不敢恋斗,不用手拉门,双足一点,用背部猛撞房门。 “轰隆隆……”房门和门框应势碎裂,他已冲出房到了廊下,大喝道:“有贼!接暗器!” 想唤醒店中的人是真,发暗器是假,前脚出房,后脚便向廊侧窜,侧跃至天井,鬼魅似的上屋走了。身法与反应之快,奇速绝伦。 辉老晚了一步,没追上。小云急冲而出,正想追赶,却被辉老拦住了,低喝道:“算了,追不上啦!好机警的小伙子,手脚出奇的快捷迅疾,假以时日,他足以横行天下。云儿,伤了么?” 小云不住揉动着双肩,苦笑道:“好险,他未用全力,宅心仁厚,不然足以要我命。惭愧,云儿甘拜下风,他的手脚委实太快了。” 这时,左右邻房的人已闻声奔出,店伙也到了,叫喊声乱糟糟。辉老先发制人,向奔来的店伙叫:“店家,贼破门逃掉了,快给我换间上房,房门已毁啦!” 对面的屋顶上,三个模糊的人影伏在瓦栊上,香风四荡,面目难辨,他们等安平飞越屋脊,方悄然隐去。 安平奔回客店,愈想愈心惊,火速拾掇行囊,在桌上留下店钱,悄然溜走。 出了城,向东急走,到了两里外的甘露山,找一座树林背风处往草从中一钻,倒头大睡。 他身后,三个黑影始终跟在十余丈外,夜黑如墨,寒风凛冽,他未留意身后,毫无所知。直至他入睡后,三个黑影方消失在东面的山野中。 破晓时分,他已练功完毕。由于天宇中云层太厚,夜间没有霜露,露宿林中的枯草内,睡得倒还安逸,抬掇停当,等天色发白,认准方向,向三里外的凤山走去。 凤山,在城东五里地,山并不高峻,峰腰有一座气韵倒还出俗的凤凰崖,飞瀑白崖顶下挂,下面形成一条小溪,流入文江。这时冬日水枯,瀑布的水量甚少。 他先在溪中盥洗,打量上面的形势。满山松杉,间有凋林散布其间,看不见半山凤凰崖旁的房屋形影。 “我该先去找找双星夫妇,问问他们今后的行踪,再来这儿打扰皓姑娘的。怪!我为何对她念念不忘?”他自言自语,仰望山腰发怔。 在庐山,他逃避皓姑娘,心中十分矛盾,理智告诉他不宜再见,心中却又殷切地期望有一天能重聚。昨天重会之望果然实现,他的理智开始崩溃,他的心已飞向姑娘身旁。尽管他警告自己不要陷身情网,但行动上却又将警告抛至九霄云外。晚间被辉老祖孙迫走,他下意识地出东城,可知他在危难中,心仍然放在凤山的皓姑娘身畔。在内心中,他仍然警告自己不要动儿女私情。事实上,他怎能忘了皓姑娘和他在庐山邂逅的情景?怎能忘怀姑娘留在他心坎的倩影?要不动儿女私情,那是不可能的事,不然他也不会和姑娘的定今日之会了。 他心中怦怦跳,举头上望,依稀感到似乎姑娘正在凝神下望,她像是站在云端上,向他这个凡夫俗子凝眸巧笑。 他感到浑身一阵热,自语道:“夏安干,要不要上去?已经来了,还能胆怯不成?” 他的心强迫自己要及早悬崖勒马,脚下却不由自主的向山上走去。 凤山是城郊的名胜,西北麓却流落地散布着不少大户人家的坟莹,松柏成阴,冬日仍然一片青葱。到了半山,远远地便看到瀑右的三栋瓦房,那是城中大户龙家的避暑别墅,冬日只留有两名家仆照料,主人不会到来查看。安平并未打听当地的消息,根本不知道这是龙家的庄业。 怪,屋内外似乎没有人迹。三间瓦屋倚山而筑,用打通的南竹作水管,将山泉从屋后引入。左右两栋是客舍,中间一栋有楼,前有院,后有园,院中设有各种假山和盆景,格局是园而不是院。 他在院门外打量许久,最后贾勇扣动门环,但久久不见动静,屋中似乎没有人。 他疑云大起,也心中一懔,信手一推,院门“吱呀呀”发出刺耳的呐声,应手而开,原来并未上闩。 他略一犹豫,然后大踏步进入,穿过假山小池中的走道,直超阶下,环顾四周片刻,亮声叫:“里面有人吗?” 厅门虚掩,却不见有人,似乎三栋房舍中空无一人。沉寂如死。假使皓姑娘祖母孙三人在此寄居,为何不见人影?琴棋书画四侍女呢?守护灵兽大青大黄到何处了?预先已约定谒见的时刻,为何不见她们的踪迹? “莫非发生意外了?”他悚然地想。 他心中狂跳,迫不及待地上阶推开大厅门,戒备着踏人厅中。 厅中陈设幽雅,堂上设有案桌,明窗净几,壁间有书有画,皆是唐宋以前的名家手泽。 他的目光落在堂中那幅中堂上,那是一幅仿王羲之笔法的朱子治家格言,引起他注意的是,上款题的是“国安兄雅正”,识是“己未年九月壬午南游,与国安兄小聚,纵论修齐治平之义,有所感慨,或书就正二兄”。落款是“光州元仲”。 落款简得不可再简。确像是游戏笔墨,但上款与题识又大相迳庭,显然这人性格有点不正常。看日期,这幅中堂已经历了十年岁月了。 “好劲的笔力,几可乱其。这位元仲是谁?是名?是号?是字?如果是名,好像是竹萧翁麦元仲,他不就是光州人氏么?”他困惑地想。 正胡思乱想间,右后厅门“吱呀”发声,一个美丽的侍女跨入厅堂,倏见厅中突然出现了陌生人,惊得“哎”一声娇叫,失手将捧着的一盆老梅打破,“乓”一声响声震耳。 安平心中一宽,叫道:“小可来得鲁莽,惊扰姑娘了,万分抱歉。” 侍女倒还相当大方,胆量也够,立即镇定下来,绷着粉脸狠狠地打量着他,不客气的说:“未经许可,擅自登堂入室,非奸即盗。你这人看上去人才一表,怎么也做出这种逾礼的事来?” 安平脸上发烧,歉然地说:“小可自知于理有亏,但也是不得已。昨日小可与人约定在此相会,来时已在外面一再扬声,却无人回应。因此擅入贵府,想找人询问,尚请姑娘恕罪。” “这里是私有别墅,你好不明事理,怎能在此与人约会?岂有此理。” “在下已道过不是,姑娘休怪。” “你要约会的人是谁?” “是一位姑娘的祖母……” “那位姑娘姓甚名谁?” “在下只知她叫皓姑娘,姓嘛……可能是姓……姓彭。” 侍女噗嗤一笑,上前说:“你呀!你这人看来聪明,其实糊徐透项,连姓名也弄不清,居然与人家的姑娘攀交约会,不怕被人打断狗腿么?跟我来。” “姑娘之意……” “皓小姐与我家姑娘是异性姐妹,我引你去见她。” 安平含笑道谢,随在侍女身后进入内堂。 别墅相当大,格局与一般大户的古式房屋有些不同,光线够,明窗甚多,不像一般大户人家那么阴森幽暗。 到了穿堂,他站住了。侍女却不知他已站住,仍向前走,走了十余步方发现他没有跟来,转身讶然叫:“咦!你怎么不眼来?” 他尴尬地一笑,说:“这儿不是穿堂么?在下在此相候,相烦姑娘通报一声,说是夏安平志诚前来拜谒老夫人。” “老夫人与夫人今早已带了四位侍女入城去了,内堂只有皓小姐与我家姑娘,皓小姐已留下话,如果夏爷到了,可请至内堂相见。此地并无外人,三间大宅中,只有两位小姐和两位侍女四人,你怕什么?” 他略现迟疑,最后无可奈何地举步跟上。 穿越后院踏入了内厅。这是一栋仅有院墙与前进相连的第三进内应,事实等于是一座独院,左右院墙有月洞门,通向墙外的园林,从月洞门可以看到亭台、假山、花木、花径,一看便知这是内眷的居所,是三尺之童也不许进入的男人禁地。 内厅中的摆设比前厅精致,而且华丽,幽香阵阵,温暖如春,火盆外加火鼎,看不见炭火,但从暖和的气流中,可知炭盆的温度相当高。火盆中左右三方,旨设了锦墩,一看便知是妇女专用的坐具。 “夏爷请坐,家小姐恐怕尚未起身呢。”侍女一面说,一面在暖盒中取出茶具,沏上一杯香茗,笑盈盈地奉上。 安平僵在一旁,心中不安,不知是否该落坐。在意识中,他生出犯罪的感觉。他的家算是汾州府的望族,大二两位东主更是地方的名流缙绅,名门大族的礼教,比一般地方人士更讲究些,外无垂髻稚女,内禁三尺之童。今天,他竟然到陌生人的内堂来了。那还成话? 他不敢坐,略一迟疑,立即退出厅外,脸红耳赤地说:“恕在下失礼,在下在门外等候可也。” 侍女大感意外,端着茶盘站在门内,怔怔地说:“夏爷,是嫌小婢慢客么?皓姑娘是练武的人,一早便到山后练功夫了,大约辰牌初正之间方可返回,目下只有家小姐在家,只消少坐片刻,小婢便会入内禀告的,既来之则安之,夏爷千万不可客套。家小姐曾听皓姑娘言及夏爷的英雄事迹,知道夏爷是个奇男子大丈夫,因此心生景慕,着小婢肃客至内堂相见,并非小婢有意简慢哪!” 安平坚持不入,摇头道:“既然老夫人不在,皓姑娘也练功未回,也许在下冒昧,来得太早了,暂且在外厅小坐,等皓姑娘回来后再说.“夏爷,那怎么成?外厅冷冷清清,老爷不在,未设火盆,请……” 正争执间,内堂的门悄然而开,出来一名更俏丽的侍文。也许是屋中温暖,穿的是小夹袄和紫色衣裙,薄施铅华,体态轻盈,虽是侍文打扮,却是人间绝色。见婢知主,可知她们小姐,决不会是丑女人,否则断不致用美丽的婢仆,来显出自己的丑。 “巧姐,是夏爷来了么?”紫衣侍女笑问,轻盈地出堂,向安平盈盈含笑行礼。 “他就是夏爷,不肯进内落坐呢,你看怎办?”引安平入堂的侍女巧姐答,向安平一指,粲然一笑。 紫衣侍女让在一旁,向内伸手虚引,笑道:“夏爷请进。小婢紫云,奉家小姐之命,请夏爷入室相见。家小姐景慕夏爷的为人,知道夏爷是英雄豪杰,因此不避嫌隙,请夏爷至内室相见。” 内堂已够令安平吃惊,这时又改为内室,那还像话?他登时脸色一沉,凛然地问:“尊小姐贵姓芳名,与皓姑娘交情如何?” “这小姐姓龙,与皓姑娘情胜姐妹。” “内室延见,是龙姑娘的意思么?” “正是。夏爷,有何不对么?” “请转告皓姑娘,要你家小姐多尊重些。听巧姐姑娘说,尊府目下只有你们四位女流,夏某不便打扰,告辞了。” “夏爷……” 安平已快步转身奔过内院,一溜烟走了。 下了凤山,他心中耿耿,忖道:“皓姑娘怎会交上龙姑娘这种朋友?真要命。” 凤山与甘露山之间,林野中散落着三五户农舍。他走向路左炊烟袅袅的农舍,农舍中似乎并无人迹,但却有炊烟。走近至五六丈内,他吃了一惊,一条大黄狗静静地躺在柴门旁的血泊中,脑袋已被击碎,柴门闭得紧紧地,日上三竿,村人为何仍闭门高卧不起? 他正想上前叩门,找人问问龙家小姐的底细,突听屋内传出奇异的笑声。他向侧一闪,闪在门旁凝神倾听屋内的动静。 怪笑声未落,另一个本地口音的嘎嗓子说:“我不管是何人引介你来的,卓某一概不予接纳。哼!阁下既诚心相求而来,为何击毙卓某的看家灵犬?” 先前发笑的人冷哼一声,接口道:“明苏兄,何必呢?世光兄引介咱们前来借住几天,等管兄伤愈之后便可离开,何必……” 另一个极为熟悉的声音抢着接口道:“德芳兄,别和他磨牙了,打开天窗说亮话,让他明白以免多费唇舌岂不干脆?” “唔!是这个老奸邪,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藏在门外偷听的安平恨恨地自语,悄然取出包着的蟠龙连弩抓在手中。这是他夺来的战利品,使用并无困难。 先前怪笑的德芳兄应了一声“是”,大声说:“明苏兄,你放明白些,蟠天苍龙世光兄已经告诉咱们了,你是老程的早年知交好友,他八成儿在今天会来找你治刀伤。昨天咱们盯住了他,却又发现有人暗中保护他离开东山,咱们只好放手暂行回避。昨晚管兄负创全力搜寻他的行踪,一无所获,途遇世光兄,指引咱们前来找你。告诉你,不管你肯也好,不肯也罢,反正咱们住定了,一方面是让管兄养伤,一方面是等候老程师徒前来送死.明荪兄,如果我是你,便乖乖地安静些,不然……哼!你自己去想好了,反正你也不是糊涂人。” “你们要卓某出卖朋友?”有荪兄厉声问。 “咱们并不要阁下出卖朋友,只要你安静些,不必管咱们的事,不必耍花招出外通风报信。” “哼!这不是出卖朋友是什么?” “咱们不要咬文嚼字说道理好不好?今午咱们还未进膳呢,取些酒菜来待客吧,走,兄弟陪你入厨,你不会令咱们失望吧?” 蓦地,管兄一声低叱,屋内“砰”一声响,有人撞倒了不少家俱,管兄的冷笑声入耳,笑完阴森森他说:“明荪兄,不必自讨没趣了,你那两手不登大雅之堂的玩意,用不着献宝。管某虽受了伤,但并无大碍,即使砍掉一手一足,你也休想讨得好去,乖乖替咱们准备食物,不可心生异念。德芳兄,看紧地,我到门外收拾狗尸,以免令好朋友生疑。” 安平闪身到屋角,跃登檐下藏身,向门口注视。刚藏好身子,柴门悄然而开,鬼眼夺魂管信的身影出现,举目四顾片刻,方将狗尸拖至屋。右抛入林中,入屋而去。这家伙脸色有点苍白,脚下略为沉重。 “果然是他。”安平心中暗叫。 他想看看老程是谁,决定静观其变。 约摸过了一刻时光,小径西端出现了人影,共两人,渐来渐近。 “是他们两个,伤势已无大碍了。”安平自语道。 来人是夜鹰程炳和孙琪师徒,孙琪的臂伤毫无影响,夜鹰则脚下略现蹒跚,脸色苍白。 孙琪背了一个小包裹,腰是单刀。两人的目光落在农舍的柴门上,急步而来。 安平居高临下,看得远,发现两人身后远处,有人影在路侧的林影中一闪而没。相距太远,林木映掩,只能看到隐约的人影而已。但行家一看便知,那是有意追踪的举动,决不是小径中的行人。 他将包裹取下,塞入屋檐藏好,飘落实地掩至屋后,找地方潜入屋中。 程炳师徒疾赶屋前,毫不犹豫地上前叩门。 屋内有人走动,有人叫:“门没上闩,进来。” 孙琪推开柴门,向里仔细察看。厅中家俱简单,但相当凌乱,八仙桌与乱七八糟的条凳左歪右倒,一些农具零落地堆集在屋角,至内间的走过前,坐落一个穿了破棉袄的肮脏老农夫,蜷缩在壁角下的矮凳上,一双带红圈眼屎成堆的昏花眼,无神地注视着不速之客,乱七八糟的花白胡子盖住了双膝,看上去像是个将死的老猫。 孙琪怔住了,迟疑地问道:“打扰老伯,访问这可是卓老伯明荪的居所么?” 老农艰难地站起,伸伸懒腰,举步维艰地挪动着双脚,迎上用上气不接下气的声音说: “屋主确是卓明荪,他不在家,要在午间方能回来,不过你们可以进来坐坐,两位贵姓?” 孙琪将程炳扶入,程炳颔首为礼,说:“在下姓程名炳,是明荪兄的好友.那位是在下的门徒孙琪。在下师徒两人,有事前来拜望明荪兄,一别十余年,不知明荪兄目下是否得意?” 老农请两人落坐,奉上两杯冷茶,木然地说:“卓老这些年来,潦倒不堪,只须看着屋中的光景,不问可知了,他的相貌,也大不如昔,到底是老了,当年的英风豪气已不复见啦!” 程烟眼中泛起疑惑的神色,端着茶杯惑然问道:“听老兄说话的口吻,定是我辈中人,请问兄台高姓大名,早年的大号可否见告?” 老农先是一怔,接着干咳两声,吃力地说:“不要挖苦人了,我不过是替卓老看屋的人而已。” 程炳放下茶,并示意孙琪不可喝茶,鹰目森森地盯视着老农,冷冷地说:“兄弟提一个人,也许老兄不陌生。” “你说什么?”老农眯着红眼圈问。 “老兄该不是耳聋吧?” “老汉是动问程老提的什么人。” .“火眼狼沉德芳,一个使用蒙汁药极为精明的老江湖。” “老汉毫无所闻。” “他是鬼眼夺魂管信的朋友,十余年前,他是专门供给消息从中分利的黑道有名人物,老兄不会健忘吧?” 老农用手指挑掉眼角的眼屎,怪笑道:“蒙汗药是迷魂药物的一种,不一定要放在茶水酒菜中将人弄翻。老兄既然知道火眼狼是擅用蒙汗药的高手,仍然大意得毫无戒心,岂不失策?” “你……”程炳变色而起叫。 “坐下坐下,稍安毋躁。大门上方放置了妙药,门推开药末洒落,人从门入,必定吸入些少。只因药份份量轻,药力也就散得慢,看光景,时辰也该到了。” 程炳师徒几乎同时坐不稳,上身一晃。老农往下说:“这种药比黄金贵十倍。每一两如放在茶水中使用,可弄款上百名好汉。假使用作飘散制敌,譬如说,就算放在门上吧!那么,一次必须用五钱以上。也就是说,得花五两黄金,方能将两个人弄翻。” 孙琪变色离座,伸手拔刀。 “躺下啦!小朋友。”老农鼓掌叫。 程炳吃力地撑凳站起,猛摇脑袋,摇摇晃晃地问:“你……你用了五……五钱?” “是的,为防意外,茶中也放了足以将人弄翻的份量。老兄,你很精明,可是仍然难逃此一劫。我沈某人的一双火眼,确是不便,一眼便被你看出,这就是为何要在此等你的缘故。”老农得意洋洋地说,老态全消,精神抖擞,与先前判若两人,火眼不再朦胧,厉光闪闪。 “砰”一声响,孙琪倒下了,单刀只拨出五六寸。 程炳靠撑在八仙桌上,用近乎虚脱的声音问:“你……们把……把明荪兄怎……怎样了?” 火眼狼伸手向过道一指,大笑道:“哈哈哈!那不是来了么?你的老朋友鬼眼夺魂,无巧不巧地也来啦!” 程炳再也支持不住,上身一晃,双手抓不牢桌面,砰然倒地,翻滚了一匝,使人事不省。 鬼眼夺魂挟着一个白须脸色姜黄的人,刚好到达厅中,飞起一脚将脸色姜黄的老人踢倒在地,大笑道:“姓卓的,谢谢你的合作。”又向火眼狼笑道:“德芳兄,将他三人吊起,弄醒他们,我要他们死得明明白白,死而无怨。” 火眼狼立即找来几条牛筋索,分别将三人的腕脉捆实,吊在横梁下。准备停当,取来冷水泼在程炳师徒的头脸上,两人逐渐苏醒。 三人仅可用脚趾沾地,吊在那儿难受极了。卓明荪已动弹不得,穴道早被制住,只能任人摆布,见程炳已醒,咬牙切齿地叫道:“程兄,你既然已经洗手归隐,何苦又重入江湖,给这恶贼找到?别怪兄弟我,我根本不知重入江湖的事,是蟠天苍龙泄露兄弟在此隐居的消息,他们怎会知道你重入江湖的?你和这恶贼过去是朋友,他为何要计算你?你们之间的烂帐该自己结算,攀上我是何道理?” 鬼眼夺魂伸手抽了他两耳光,冷笑道:“你鬼叫什么?你是程炳的好友,好朋友有同生共死之义,作陪他死名正言顺,怨天尤人,你算什么八豪之一?” 说完走近夜鹰程炳,阴阴一笑,阴恻恻地问:“姓程的,常言道:得人钱财,与人消灾,你竟然得了钱财便远走高飞,对得起我姓管的么?” 夜鹰程炳痛得冷汗直流,切齿叫道:“姓管的,程某问心无愧,对得起你,你不应用这种手段对付我。” 鬼眼夺魂狠狠地抽了他四耳光,怒吼道:“王八蛋!你还敢说对得起我?六个人做买卖,只有三个人分红利,你得钱财,不但没将你该办的事做干净,还将孽种带走留下祸胎,一走了之。管某整整找你十二年,铁鞋也跑破了不少双,跑得好苦。只道你已上天入地,却原来仍在人间现世。三八蛋!你这狗东西是何居心?留下孽种,准备要他找管某报仇?你是不是忘了你也是凶手之一?你是不是把过错和仇恨全赖在管某的头上了?” 一旁吊着的孙琪,困惑地不住地向两人打量。 夜鹰程炳口中血出,分辨道:“程某并不是你想像中的无义之徒,当年的事,十二年来,程某一直守口如瓶,未向任何人泄露,问心无愧……” “啪啪啪啪!”鬼眼夺魂又抽了他四耳光,冷笑道:“呸!你还问心无愧哩!” 他走向孙琪,一把抓住孙琪的发结向上提,仔细打量孙琪的脸孔,久久,阴森森地问: “小畜生,你姓甚名谁?” “在下孙琪,你是家师的朋友么?”孙琪亢声答。 “孙琪?你姓孙?”鬼眼夺魂讶然间。 “当然姓孙,你问这些有何用意?” “问问而已。你的父母呢?” “我记不起来了。”孙琪坦率地答。 鬼眼夺魂瞥了夜鹰一眼,再盯住孙琪冷笑道:“小狗!你撒谎,人岂有不知生身父母之理?再不吐实,老夫要剜出你的舌头来。” “你剜出在下的舌头,在下也无法答覆你。” “那……那你怎知道你姓孙?” “十二年前,在下不足六岁,爹妈将我留在一座破庙中,自此一去不回。第二天遇上家师,师父带我在各地流浪,十年前到了宜黄,在那儿买田务农……” “我只问你怎知自己姓孙。” “爹妈叫我琪儿,我身上所带的长命锁后面,刻了乐安孙氏四个字,师父便认定我姓孙。儿时的事,不复记忆……” 鬼眼夺魂用一声厉笑打断他的话,走向夜鹰程炳,发出一阵令程炳师徒毛骨悚然的笑声,说:“姓程的,虽然你并未心怀叵测,但你做的事已违背江湖规矩,在下无法让你活在世间。念在你不曾包藏祸心,留你全尸,我答应好好埋掉你,替你立一块墓碣。” 说完,便待一掌劈向程炳的天灵盖。 蓦地,柴门悄然而开,洪亮的嗓子震耳:“阁下,我看你也陪死算了。你死了,在下将来也许会不顾朝廷王法,犯禁破例给你立一块碑。” 那时,坟墓的碑碣不可滥用。基方顶方叫碑,基方顶圆称碣。五品官以上,建坟方可用碑,六品至平民百姓,只许用碣。王法条例不容情,谁敢犯禁? 鬼眼夺魂大吃一惊,火眼狼卓明荪失声叫:“银汉双星!” 半点不仅,确是银浪双星,夫妻俩并肩当门而立,神色雍容.鬼眼夺魂当然认识银汉双星,扭头向屋内便逃。 走道人影一闪,一名雄壮如狮的青衣大汉堵在走道当中,手擎一具蟠龙连弩,咧嘴一笑,弩匣举起了。 “神龙夏安平!”火眼狼魂飞魄散地叫。这家伙是蟠天苍龙请来的八豪之一,昨天曾参予东山之斗,所以认得安平,怎不魂飞魄散? 火眼狼走在鬼眼夺魂之后,他一叫,把鬼眼夺魂吓了个胆裂魂飞,骇然转身,奔向屋左壁唯一的窗户,要破窗逃命。 “站住!不然便得乱箭穿胸。”安平大喝。 “我……我站住了。”火眼狼恐怖地叫,站住了。 鬼眼夺魂不听,反正早晚得死,能逃便逃,一咬牙,纵身而起,向木窗撞去。 崩簧狂鸣,箭雨射向他的下盘,安平的喝声震耳:“小心狗脚。” “哎哟!”鬼眼夺魂狂叫一声,上纵的起势一顿,人向窗的下方撞去,“砰”一声墙壁摇摇。他的肩撞中墙壁,人向反震而退。他的左脚小腿肚,被一枝弩箭射透,带走了一块肉。织女星一闪即至,抓住他的手臂信手便扔。他的右腿出现一个大孔,腿肚肉丢了一大块,怎能支持得了?被扔得连滚带滑到了厅中心,狂叫不已。 所有的箭除一枝命中之外,全部贯墙透过,弩匣的劲道,委实惊人。 牛郎星也一闪而至,一脚将火眼狼踢翻,笑道:“你知道行云道人的行踪,你得好好招来。” “我说,我……我说,饶……饶我一命。”火眼狼战栗着叫,在地面不愿起来面对现实。 安平拔剑割断夜鹰三人的牛筋索,牛郎星擒着火眼狼走近,附耳说:“老弟,让他们算算旧债,咱们且袖手旁观,先别打岔。” 安平点表头示会意,将三人的兵刃抛过,笑道:“有冤报冤,有仇报仇,你们自己去结算好了。” 夜鹰已提不动自己的霸王鞭,抓起孙琪的单刀,喝道:“琪儿,你到后面扶卓伯伯回房安顿,这里的事你别管,快走!” 说完,挺刀冲向鬼眼夺魂。 鬼眼夺魂刚挣起一条脚,火速撤剑自保。 “铮铮铮铮!”他连架四刀,火星飞溅,虽然挡住了四刀狠着,最后一刀却支持不住,屈膝坐倒。 夜鹰用不上劲,但下刀尚有份量,两人都负了伤,权算半斤八两。但形势对鬼眼夺魂不利,只有一条腿又站不起来。 夜鹰心中焦躁,志在灭口,一声沉叱,第五刀疾降。 鬼眼夺魂向侧滚,“嚓”一声单刀砍入地面,危机险极。他临危不乱,避过刀锋长剑疾挥,砍中夜鹰的左脚。 “哎……”夜鹰狂叫,仰面便倒。剑锋砍抵胫骨,怎能不倒? 孙琪不放心师父的安危,并未送走卓明荪,见状奔到,一把拉开师父,夺过单刀切齿叫:“管老狗,站起来。” 鬼眼夺魂站不起来,鲜血从创口像涌泉般涌出,难以支持,伸剑戒备,情急之余,不由大叫道:“你师父是杀你爹妈的凶手,你还不找他算帐?” 夜鹰坐在地上,用手压住创口,厉叫道:“琪儿,他才是杀你爹妈的凶手,这恶贼贪生怕死,皿口喷人。”孙琪楞住了。不住向两人打量,最后目光落在鬼眼夺魂的脸上,悲愤地大叫道:“你这该死的恶贼,临死居然还敢血口喷人。家师养育我十二年,虽非父子,情胜骨肉,岂有杀人父母,养育其子之理?你这恶贼……” “你不必激动,问问他,你爹妈到底姓甚名谁,便知管某的话是真是假了。”鬼眼夺魂急叫。 夜鹰一咬牙,沉声道:“你爹姓柳,你母姓孙。你爷爷是当年八豪之一,叫五绝刀柳云,与这恶贼是同乡好友。十二年前,这恶贼用花言巧语,骗你爹携妻带子离家,六个人在南阳府夜劫库银。那时,为师也是六人之一,做案之前,除了你爹妈自成一路之外,其他四人事前未会过面,彼此与不相识,皆由这恶贼策划指挥行事。那次劫库,共获金银六大囊,共计八千余两,撤走途中,这恶贼将你爹妈用暗器击毙在府衙后,剑刺另一名同伴在北城外。分赃时,我分得两囊,他叫我到破庙中杀你斩草除根。我对他深怀戒心,明里答应,暗中却盯住他,要看他耍什么花招。这恶贼老奸巨猾,发觉被人跟踪,便匆匆带了金珠逃走。 次日,我到破庙中看你,你事先服下睡药,日上三竿的未醒来,我在旁守候至辰牌末,你方悠然醒来。记得么?孩子,你第一眼见到我,便叫我伯伯,说你肚子饿了。然后再问我你爹妈怎么不见了。你人生得清秀,聪明健康,如同粉装玉琢,嘴上又甜,教我如何下手?因此,我骗你说你爹妈已经走了,哄着你离开破庙,浪迹天涯两年,逃避这恶贼的追踪,最后到了抚州府宜黄县,方留下洗手务农。为了教养你成人,不令你分心,所以骗你说你姓孙……” 鬼眼夺魂冷笑一声接口道:“青年人,他说的话全部皆真,只除了将我说成他之外。杀你爹妈的人是他而不我,劫库的策划人也是他而不是我。他之所以抚养你成人,只为了心中内疚,谁知道他对你安了什么心?你如听信他的一面之词……” “哈哈哈哈……”身后长声笑震耳,打断了他的话。 众人的目光向笑声集中,鬼眼夺魂则脸色大变。 发笑的人是安平,他走近冷笑道:“姓管的,我奇怪你居然忘了夏某在你身后,难怪你会忘了半年前潼关的事了。” 鬼眼夺魂硬着头皮说:“阁下,你不是当事人,你即使能编出漫天大谎,也没有人会相信你的话。” “哈哈!你怎知道在下要编漫天大谎骗人相信?” “你必欲置管某于死地,当然要编漫天大谎了。” “哈哈,要置你于死地不过是举手之劳,何用编谎?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他转向柳琪,正色道:“琪弟,杀你爹妈的人,确是这个姓管的恶贼。半年前……” 他将在潼关的经过摘要地说了,最后说:“上次在玉笥山。愚兄方在宏毅兄的手中将令姐接出,想不到她又落入北丐手中了。因此,在世间,你仍有一个亲人,那就是姐姐柳青。 愚兄受令祖活命之恩,不敢或忘,这次南下,那怕他北丐有三头六臂,也要将令姐找回,包在愚兄身上,这恶贼为了保全性命,他当然会血口咬人反咬一口以便卸罪,如何治他,那是你的事,相信令祖与令尊堂在九泉之下,也在等候你手报亲仇,慰他们于九泉的。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想不到这恶贼会有今天。” “他撒谎,他在嫁祸于我,死无对证,焉知令祖不是他杀的?”鬼眼夺魂厉叫。 柳琪热泪滚滚,钢牙锉得格支支地响,厉叫道:“苍天哪,果报之事,确有其事。昨日第一次看到这恶贼,在下便有似曾相识之感,尤其是他这双鬼眼,常令在下战栗。我记起来了,在破庙那天我曾看见他和爹在神案前低声谈话,我走近正想叫爹抱,却被他这双鬼眼吓得哭将起来。” 他突然跪倒在地,叩头崩血,伏地狂叫道:“爷爷,爹妈,你们在天之灵,请看琪儿乱刀分这恶贼的尸……” 鬼眼夺魂突然将剑掷出,射向伏地哀号的柳琪。右脚全力一蹬,再次向窗口飞撞。 剑刚出手,便被安平俯身接住了,一掌下拍,“卟”一声拍中恶贼的背心,叱道:“你还想逃走?天道循环,报应不爽,你认命吧。” 柳琪咬牙切齿地奔上,口中和额前皆不住流血,一阵子砍、劈、剁、戮,鬼眼夺魂发出凄厉的叫号,在刀下打滚,血肉横飞。 牛郎星夫妇提起火眼狼,一面说:“姓沈的,该咱们谈谈了,要是不愿被乱刀分尸,你给我乖乖地吐实。” 柳琪砍一刀叫一声爹妈,直至鬼眼夺魂变成了碎尸,他自己也成了个血人,方丢刀向安平下拜,颤声叫道:“大哥,我没有话说,我只能替你磕一百个响头,我无法表达……” 安平挽起他,大声说:“不要孩子气,记住,你已是个成年人了,不许说这些傻话,你要好好孝顺他,切不可将他当仇人看待。” “小弟怎敢?”柳琪泣道,直趋夜鹰身前,叫声“师父”,便哭泣着拜倒,泪下沾襟。 “孩子,起来,起来。”夜鹰老泪纵横,扶起他低声轻唤。 安平替卓明荪解了被制的穴道,说:“卓老伯,此非善地,早离为上,赶快拾掇去吧。” 蓦地,他发现虚掩的后门无声自动,猛地纵身便追——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四十一章 抗逼拒诱 安平愤然离开凤凰岩时,三个昨晚跟踪他的青影,再次从屋后追出,远远地蹑在身后。 在村舍中,他进入屋中藏匿,三青影也就欺近了屋后,他却毫无所知。 解决了鬼眼夺魂,正打发单明荪拾掇离开的刹那间,他发觉从过道可看到的后门突然无声自动,便不假思索地向后门纵去。 牛郎星夫妇已将火眼狼押出屋外,不知屋后有警。 夜鹰脚被砍伤,柳琪刚趋前撕衣服替乃师包裹伤处,也未留意安平举动。 卓明荪穴道初解,手脚迟钝,安平突然一闪便消失在过道内,他还莫明其妙,迳自转身疾趋内屋,手忙脚乱地收拾细软,难备离开避祸。 安平不愿冒险从门外出,钻入厨房,拉断厨房的窗格,纵出屋外。 屋后鬼影俱无,那有半个人影?但他不死心,跃至屋后,察看地上的遗痕。 “咦!像是女人的弓鞋印,难道是青狐又盯上我了?”他自语。门侧的浮土中,确有几个若隐若现的弓鞋印。 他心中微愠,一面举目向四周搜视,一面忖道:“这鬼女人阴魂不散的死缠不休,我必须打消她们卑鄙念头。” 也许他对造访皓姑娘的事感到失望,心中不快,未免有点冒火,对女人有点不满,因此正好乘机发泄。 西面林木深处,凋林远处有人影闪动,他不假思索,展开轻功向那儿追去。 相距甚远,而对方所走的方向是东南,几乎与他走的是同一方向,在林中追赶,树林经常挡住视线,人影时隐时现,甚至不时会失去踪迹。看背影,依稀可看出确是一个女人。 正东方向,三个女人启程返回龙家别墅,他们是皓姑娘祖孙三代。 老夫人脚下如行云流水,向媳妇慈祥地笑道:“清月,你的眼光不错。不过,我得警告你,不要再用手段去试他了。须防引起误会,万一他会错了意,恐怕就不可收拾啦!他这人外表随和,内心固执,一旦错误铸成便很难解说了。” 皓姑娘的母亲柳眉深锁,接口道:“婆婆,可是……可是公公还想再试他一试,已请龙伯伯出面,那……” “这倒不用耽心,用名利相试,即使引起误会,也容易解释。” “奶奶,皓儿想跟着爷爷去看看。”皓姑娘接口道。 “不必了,我们得拾掇拾掇,随时准备离开,跟踪南下,天可怜见,希望在他身上,能得到你爹的消息,走吧,别胡思乱想了,他在你爷爷和云儿的监视下,不会有差池的,放心啦!皓丫头,你的眼光不比你妈妈差呢,呵呵!” 她们以为可以盯紧安平,却不知太过自信,反而发生意想不到的变化,失去了安平的踪影。 安平展开轻功,急赶前面的女人身影,追了两里地,到了凤山的南麓,已拉近至半里之内了。前面那女人穿一身绿劲装,外罩同色披风,背了剑,轻功奇佳,像是急于赶路,没留心后面有人跟踪。 到了一处山嘴。安平脚下加快,到了山嘴后,已失去绿衣女郎的身影,便跃上一株巨树,四面张望。 空山寂寂,不见人踪,左首山隈下,孤零零地建了一幢茅屋,可以看到袅袅炊烟,可知必定有人居住,相距不足半里路。 四下无人,他略一思索,便跃下树来,绕道向茅屋接近。希望在那儿能发现刚才的绿衣女郎。 接近屋侧五六丈,便听到十分熟悉的女人声音,似乎有几个人在屋内争吵,高亢尖亮的声音直达户外。 “果然是两个妖女。”他喃喃自语,向屋侧掩去。 小茅屋已经逾龄,泥壁七零八落,裂开了不少缝隙,看来已不堪躲避风雨。 他闪在壁根下,从一处缝隙中向内窥视,不由怔住了。 屋中共有五个女人,除了柳神青狐和两名侍女之外,刚才追踪的绿衣女郎赫然在内,不是别人,正是和他约定在吉安府见面的逸凤朱姑娘。 草屋倒还宽敞,堂中空无一物,原来是无人居住的破屋。云梦双姣与侍女在东,逸凤在西,双方怒容相对,气氛极不友好。 逸凤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双手叉腰,愤愤地叫:“昨天你们一直与夏安平为难,记住,本姑娘已警告过你们了,日后再若不要脸找他的麻烦,作怪本姑娘心狠手辣。” “你凭什么管本姑娘的事?哼!”柳神没好气地质问。 “哼!她大概也在打夏安平的主意,所以说出这种话来,她说我们不要脸,其实她更不值钱,臭美!”青狐撇着嘴讽刺地说。逸凤冷笑一声,改换阴恻恻的口吻说:“如此说来,你们是不愿放弃妄念,置本姑娘的警告于不顾,一意孤行了。好吧,和你们这种人说道理,等于是对牛弹琴,本姑娘只好作一劳永逸的打算了。” 青狐已看出逸凤不怀好意,火速脱掉披风,沉声道:“说了半天废话,这时方说出你的本意来。你要动手,何不早说?” 柳神也作势戒备,向屋外一指说:“屋中狭窄,四比一,你占不了丝毫便宜,这等于是鼠斗于窟,没有你施展的机会,我姐妹也就无法领教你这位江湖八大高手之一的惊世绝学,你要不要出去?” 逸凤略一打量四周,冷笑道:“既然屋中狭窄于你们有利,就不必出去了,两刀两剑正好四方围攻,本姑娘让你们占些便宜并无不可。” 青狐撤下天雨刀,立下门户冷笑道:“本姑娘知道你逸凤不是浪得虚名之徒,且有白蛟软甲护身,以一比一,本姑娘自然胜不了你,四比一你却毫无希望。四面围攻,地方窄小不易施展,岂不是让你轻易地各个击破么?琼姐,上!” 双姣左右一分,两侍女也向两翼展开,互相一打眼色,神色凝重地欺进。 逸凤徐徐撤剑,阴阴一笑道:“驭光天雨两刀虽是神刃,但损不了白蛟软甲,人多又有何用?今天你们不理会本姑娘的警告,可怪我不得。” 这瞬间,青狐一声暴叱,疾冲而上,天雨刀幻化一道光虹,抢攻下盘,贴地盘进。 柳神同时欺近,刀攻上盘,两侍女毫不迟疑地拔剑,右面的侍女奋勇截攻侧翼,左面的侍女不进反退,堵住双姣的后方。假使逸风在交手时能从中间冲过,那么,这名侍女便可乘机截住袭击了。 逸凤果然不愧称八大高手之一,名不虚传,先疾退一步,左手后抄,抄住壁角的一张长凳,猛地掷出,接着一声娇叱,急迎而上,身剑合一迎向柳神。 长凳砸向挫身抢攻下盘的青狐,青狐不得不停止冲进,抬头举刀急架砸来的长凳。 这瞬间,逸凤到了,剑一搭刀背,人已斜身错过,剑如匹练横空,从柳神的驭光刀旁切入,剑尖已光临柳神的右胁,奇快绝伦。 柳神吃了一惊,她的刀攻向逸风的肩头,逸风的上身向下疾沉,刀便落空,而剑尖已光临胁肋,似乎是突然出现的,奇快而诡异,根本无法招架,她反应够快,赶忙沉刀晃身退避。 逸凤一剑也落了空,本待扭身抢攻,堵住后路的侍女已挥剑扑上了。 身后,青狐已转身反扑,天雨刀风雷俱发,招出“狂风掠地”,仍然攻袭下盘。 逸凤向前迫进,一声低叱,错开侍女的剑,揉身切人,左手勾住侍女的肩头,向后一带。接着一声轻叱,右旋身招出“画龙点睛”,剑发如电,从柳神的刀光中攻人,快得令人目眩。 “哎……呀!”侍女惊叫,从青狐的身侧冲过,左肩外侧被刀光扫过,皮破血流,几乎被青狐一刀断成两片,因此一来,反而将青狐挡住了。 柳神大骇,赶忙抽刀避剑,飞退八尺。 两照面间,双方皆未占上风。但双姣四个人,只有三个人有机会出招接招,人多了反而碍手碍脚,几乎被逸凤快速的剑术,与奇幻奥妙的身法所伤。 主客易势,逸风换了位,冷笑道:“这次照面,你们将有人剑锋沥血,准备了。听说昨天你们能力破红尘三邪,本姑娘似乎有点不信,但从刚才交手的情形看来,你们确比三邪高明,但仍难在本姑娘的剑下支持十招以上。” “十招以内你想轻易将我们击倒,那是你个人的想法。只不过倚仗白蛟软甲护身,因此减少不少顾忌。但别忘了,你的手脚仍是致命要害,只消给你一刀,仍然是死路一条。”青狐冷笑着说,徐徐欺近。 逸凤冷冷一笑,迎上说:“你们永远无法抓住给我一刀的机会,不信可以试试,刚才本姑娘如果下毒手,你那位侍女不死也得重伤。” 青狐挥令两侍女退立壁角,叫道:“你们用暗器准备,不必上前。注意射她的手脚。” 逸凤轻蔑的笑道:“宝刀本姑娘尚且不怕,何惧暗器?接招!” 声落人上扑,先攻青狐,剑出如电闪,毫无顾忌的猛扑而上,来势汹汹,在气势上,她已占了上风。 双狐少了两个传女,反而易于施展,她俩自知技不如人,对方又有软甲护身,便专心一意找机会向对方的手脚进攻。因此采取寻暇蹈隙的远攻术,逸凤想在短时间内收拾她们,便很难如愿了。两人此进彼退。配合得宜,居然接下了八九招,仍未出现败象。 逸风连攻九招,对方一沾即走,让同伴出手,迫她回身接招,她便不敢放胆追击了。恼得她火起,一声娇叱,钉紧了青狐,招出“乱洒星罗”,狂野的疾冲而上。 柳神也一声清叱,从后面冲上,刀出“青龙入海”,攻她的后腿。 岂知逸风出招虽然形同拼命,其实却是诱着,招出一半便倏然收招转身,双脚上收,剑芒一闪,“回头望月”剑已先发,直迫柳神面门。 柳神百忙中收刀上迎,“铮”一声刀背架住了长剑。 青狐及时反扑,天雨刀暴势如虹,疾劈而下。 逸凤果然了得,斜纵而过,“噗”一声纤足踢中柳神的右肩外侧,柳神衣破皮伤,几乎伤臂,吓了一大跳。 “嘶”一声轻啸,逸风的披风也被青狐砍了一幅,宝刀间不容发地掠过她的左腿外侧,险之又险,刀风彻体生寒。 人影倏止,银芒乍现,两名侍女不约而同的向逸风落地处打出一把梅花针,十枚小针来如骤雨。 逸风早有防务,纤足点地便身形右闪五尺方始止住身势,剑一震披风一抖,近身的四枚针全被打落,另六枚落了空,-一射入地中。 逸凤左手探入百宝囊,粉脸带煞地说:“看吧,看准的暗器高明,你们先用,可怪我不得。” 蓦地,“砰”一声大震,木壁垮下了,灰尘弥漫中,出现了脸色肃穆的安平,大喝道: “不必再打了,你们这些女人,动不动就拔刀弄剑,太不像话。” “咦!你来了?”青狐讶然叫。 “怎么?来不得?来得不是时候,是么?”安平冷笑着问。 “我姐妹已决心听织女星的劝告,不再找你的麻烦,你为何与这姓朱的泼妇打上门来欺人?”柳神寒着脸质问。 安平双手叉腰走近,冷笑道:“是你们追踪我,怎么反而倒咬一口?刚才你们在姓卓的屋外窥探……” “胡说!”青狐大叫,又道:“我姐妹昨晚便在这儿投宿,今晨寸步未离,正是准备早膳,这泼妇便找上门来警告我姐妹今后不许找你,我姐妹忍不住这口恶气,便动手拼命,谁窥探你的事了?这一带我们人地生疏,谁知道那一家姓卓?你简直岂有此理。” 安平不由惑然,向逸凤打招呼,问道:“朱姑娘,你不是追踪她们来的?” 逸凤摇摇头,说:“不,昨晚我从一名江湖小混混口中,探悉她们在这儿落脚,一早便专程赶来,并非追踪而来的。昨天你的事我已探听清楚,这两个鬼女人泼贱货,与蟠龙堡的青云居士有勾结,也可以说与游龙剑客有苟且,我决不允许她们这种贱女人缠你。” “你才是贱女人,不要脸没人要的老处女,你神气什么?”青狐尖刻地咒骂。 逸凤大怒,急冲而上。 安平伸手急拦,叫道:“朱姑娘请息怒,有话好说,你们都是女人,何苦彼此口中刻薄呢?算啦!” “昨天她们那样待你,你怎么仍想袒护她们?”逸凤不悦地问。 安平呵呵笑,泰然地说:“昨天的事,固然她们不对,但往好处想,也不算是坏事,见一事长一智,在下可以说是因祸得福,不仅增长见识,也真正地知道了谁是在下的真正朋友,在下并未损失什么,何必和她们计较,朱姑娘请冲在下薄面,放过她们算了。” “哼!你岂不是自找麻烦么?日后她们要是再勾结蟠龙堡的人对付你,恐怕你难逃她们的风流罗网呢。” 青狐啐了一声,没好气地说:“狗嘴里长不出象牙来,你存心侮辱人么?” “侮辱你?哼!难道你们不是专打男人主意的贱货?你再嘴硬,本姑娘不杀了你誓不甘休。”逸凤怒叫。 安平急急摇手,不耐地叫道:“好了好了,大家少说两句好不好?” “哼!少说话,那就多动手,你让开。”逸凤恨恨地说。 “咱们也不见得真怕你。”青狐也气虎虎地问。 “两位真要动手?”安平不悦地问。 “是她上门欺人,欺人太甚,怪我们不成?”青狐愤愤地叫。 安平冷笑一声,不客气地说:“昨天你们对在下无礼,在下不是善男信女.当然不甘心,岂肯轻易放过你们?” “你也要动手?”柳神变色问。 “可能,但在下还得看你们的态度,方可决定。你们听了,限你们立即离开,不许再逞口舌之能。” 双姣互相打眼色,收刀入鞘向逸凤冷笑一声,领着两名侍女,恨恨地进入内室,收拾包裹迳自走了。 逸凤直待双姣去远,方沉下脸来向安平道:“夏三东主,你到底想不想去找警幻仙子?” 安平摸不清她话中的含意,惑然反问:“朱姑娘之意,是不想伴同在下前往么?” 逸凤凤目灼灼地向他迫视,冷冷地说:“假使你放弃寻找警幻仙子的念头,那么,我便不再管你的事。如果你仍然要去找她,我也好打定主意,决定权在你而不是在我。” “姑娘仗义相助,在下感激不尽,为何坐失机会?”安平直率地答。 “哼!你根本没有去找她的诚意。” “姑娘之意……” “那警幻仙子身边,有许多自作多情而甘心替她卖命的人,爪牙众多,消息十分灵通。 而你却沿途生事,闹得风风雨雨,唯恐无人知道你的行踪。你想想,警幻仙子弃掉庐山老巢,在赣州避祸,自然早有提防。江湖上流传着她在九江夜盗名单的谣言,她对你岂会毫无戒心?必定严加提防,派人注意你的动静。你这种到处惹事招非的做法,岂不是自我麻烦么?如果让她知道你要去找她,她怕你艺业超人,再怕你的朋友众多,万一被她毅然离巢他去,今后浪迹天涯,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容身,你怎能将她找到?我敢断言,她必然已经早作远遁的打算了。” 安平意动,剑眉深锁地问:“依姑娘之意……” “你必须摆脱所有的朋友,秘密前往赣州,以免打草惊蛇,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快速举动,直捣贱人的巢穴。” “如姑娘所说,她已及早提防,你我两人深入赣州,是不是嫌人孤势单了些?” “你害怕?” “在下无所谓害怕……” “那就够了,届时我会挺身而出,决不坐视的。” 安平沉吟片刻,毅然地说:“好,在下决定秘密启程前往赣州。” “我信任你,届时我会在赣州与你会合。” “姑娘盛值,在下心感,容图后报,在下在此小有逗留,事后便兼程南下,姑娘且先走一步。” “记住,千万不可向任何人透露你的行踪,即使是至亲好友,亦须谨慎守密,我先走一步,赣州见。” 送走逸凤,他取回包裹,急急赶回卓家,希望与双星会合,并拟请柳琪至赣州秘密相会,以便向北丐讨回柳姑娘,这件事必须告诉柳琪。 可是,他到了卓家,卓家已鬼影俱无,连双星和柳琪师徒都早已不知去向,人去屋空了。 他在卓家苦等,直等了半个时辰,他却不知,双星已带了柳琪,到城内找他去了。 半个时辰后,他不再苦等,抄捷径奔向南下官道,撒开大步赶向吉安府,要在吉安府化装易容秘密南下。 他已不再关心辉老祖孙的事,对昨晚与辉老见面时所发生的不愉快冲突,无可否认的他仍然感到遗憾,想不到辉老祖孙竟是这种人,至今虽不再放在心上,未免有点怏怏不乐。 对柳琪的处境,他倒不在意,猜想双星夫妇决不会袖手不管,定会替他师徒俩安顿出处的。 找到了小径,他向乡民打听,知道沿小径南下,六七里地便可走上至府城的大道,吉水到府城,全程是四十五里,预计午后便可到达府城了。 这一带是山区,右首是监仓岭,左面是凤山余脉,小径在丘陵地带境蜒南下,在凋林中盘旋,他放开脚程,大踏步急走.天宇中彤云密布,砭骨寒风彻体生寒,着光景,大风雪不久便会光临大地了。 转出一座枫林,眼睛一亮。半里外双峰入云,小径一线,沿涧上行,隐入双峰之下,他信步而行,踏上了羊肠小道。小径宽仅可容足,如果失足落涧,可能头破血流,说不定还得送掉老命。 不久,小径进入一座松林,路左仍是深坠二三十丈的山涧,似乎愈来愈难走。 五六丈外的一座奇形怪石顶端,突然缓缓升起一个人头,像是鬼魅出现,令人悚然而惊。 他胆大包天,毫不在意地向前走。 人头渐渐升高,原来是一个村大打扮的花甲老人,青帕包着乱糟糟的头发。身上的棉袄补钉重重。老眼昏花,三绺短白花胡子干枯零乱,站在石顶上俯首下望,打量着逐渐走近的安平。 安平从容走近,心中一动,止步抱拳行道:“老伯,小可外乡人,请问这条路能通至府城大道么?尚请指教。” 老村夫打量他片刻,用懒洋洋的声音答道:“这里叫神涧,再走三四里便可以到官道。” “谢谢老伯指引,感激不尽,”他行礼道谢,告辞而行。 老村夫等他越过石旁,叫道:“小官人,这条路是到官道必须经过的地方,好好走。” “多谢指引。”他不假思索地答。 小径的尽头,突然出现一片山坞中的田地,方圆的有百亩,四周是山峦、凋林、松柏,只有这一片百十亩肥田,还有一座三家村座落在右山峰之下,他脚下一缓。村前的广场中,四个穿羊皮背心的劲装大汉,右手叉腰,左手按在刀把上,四目炯炯向他注视,看神色便知他们不怀好意。 他不能不走,戒备着从容而行。接近至五丈内,第一名大汉阴森森地说:“欢迎驾临神洞,请入屋小留片刻歇歇脚。” “诸位兄台是叫我么?”他一面接近一面问。 “当然是欢迎阁下。”大汉神色依旧地说。 他在丈外止步,含笑问:“在下是过路人,素昧平生,何故相迎?” “四海之内。皆兄弟也,萍水相逢,何必多问?”大汉冷笑着答。 “在下急于赶路,兄台留客的感意,在下心领了。” “老弟,你不会拒绝的,家主人在堂上专诚候驾,务请赏脸,请。” “贵主人高姓大名?” “见面自知,在下暂且守秘?” “令主人可知在下姓甚名谁?” “老弟姓夏,名安平,不错吧?” “正是区区。”安平懔然答。 “那就不错了,请。” 安平略一迟疑,最后将心一横,举步向大门走,一面说:“恭敬不如从命,打扰了。” 这是三幢木造茅舍,狭窄破旧,但屋前屋后打扫得十分整洁,落叶无踪,野草尽除。显然,屋主人早已有扫径以待的准备了。 距大门还有五六丈,柴门悄然而开,厅堂的景象入目。迎门站着一位须眉俱白,红光满面的健壮老人,戴四平巾,穿交袄,紫花长袍。老眼依然明亮,鼻直四方,白眉斜挑,不怒而威。 “嘉客光临,无任欢迎,请进。”老人朗笑着迎客,声如洪钟,中气充足,一听便知是练气高手。 安平长揖为礼,笑道:“不敢当老丈相候盛情,小可斗胆,请教老丈高姓大名。” “不必客套,且入内再叙!”老人举手肃客,含笑引路。 安平的目光落在厅内,看到厅中已备有一桌酒筵,四名雄壮如狮的健仆,正在一面准备杯盘,一面偷偷向他打量,心中不由疑云大起,脚下迟疑。 老人似乎已看出他的心意,笑道:“三东主这些日子来,身经百战,履险如夷,英雄过人,难道今天便胆气全失了么?老朽在厅中摆下了鸿门宴,你如果胆怯,此宴不赴也罢。” 安平哈哈大笑,相当不礼貌地说:“老丈用的激将法,用在夏某身上并无多大用处。夏某不敢自命英雄,更不敢自诩艺高人胆大,只能算是武林中的后生晚辈,无名小卒。世间的虚名俗誉,夏某毫不稀罕,赴不赴老丈的鸿门宴,对夏某并无得失,夏某如果真是英雄,世人不致于因夏某不赴老丈的鸿门宴,而改称夏某为窝囊废,是么?” “呵呵!你的话像是在替自己掩饰……” “夏某没有什么可掩饰的,老丈假使意欲对夏某不利,不至于困夏某不敢赴宴而轻易罢手,更不会轻易放过在下,是否赴宴并无不同,早该准备下天罗地网要擒我这条龙了,废话少说,在下急于赶路,无暇叨扰老丈三两杯水酒,只好告辞了,老文如果事先不曾埋伏下高手拦截,在下便可不必费事了。告辞。” “哈哈!小伙子,你果然狡猾,交代了场面话便走,居然点破了老夫的妙着。瞧,你走得了么?” 广场四周的草丛林木下,先后站起十六名劲装大汉,加上身后的四名,共计二十名之多。 安平将背上的包袱紧了紧,将剑挪至趁手处,他的连弩已丢弃在卓家的草屋中,那玩意体积太大,带在身畔麻烦,所以丢掉不用。 他全神戒备,向广场中心退,从容地说:“在下游浪江湖期间,确也得罪了不少朋友,至于与老丈的恩怨,希能明告,以便动起手来有所分寸。” “你敢挺身斗老夫这许多人?”老人接着问。 “夏某不愿斗任何人,只可说为保命而斗,不得不斗。” “你要问缘故?” “老丈请告其详。” “老朽姓龙。” 安平一怔,问道:“姓龙?在下似乎并不曾与姓龙的人结过怨。” 龙老人呵呵笑,说:“不错,你不曾和姓龙的人结过怨,但昨晚你几乎失足,几乎和老夫结怨了。” 安平有点省悟,问道:“你是说辉老祖孙的事么?” “你很聪明,一猜便着。昨晚你并未同意参于谋财的诡计,所以老夫今天对你十分客气。” “客气?老丈似乎说早了些。” “打开窗子说亮话,你我不必再兜圈子多费后舌了,老夫既然是一方之豪,早年多少也曾见过世面,本城的事,岂能瞒得了老夫的耳目,他祖孙俩未入城,老夫就已经知道了,他俩的一言一动,老夫了如指掌,昨晚你走后不久,他们便到舍下踩盘子,可惜他俩艺业惊人,被他们逃掉了。因此,老夫今天在这儿等你。” “等我有何要事?在下一无所知。” “你虽一无所知,但尚可利用。” 安平脸色一变,冷冷地说:“在下从不喜欢被人利用,一切免谈。” “岂能免谈?你可以看看形势,便不会坚持己见了。辉老祖孙的艺业,比你高明得多,他两人尚且亡命而走,如在光天化日之下,你怎能脱得了身?” “老丈有何用意,可否明示?”安平冷冷地问。 “老匹夫并不知老夫的妙计,还不知他的一言一动皆被老夫完全侦悉,昨晚他侥幸逃掉,岂肯甘心?从京师万里迢迢前来行劫,决不会空手而归。因此,他们必定不死心,仍然要从你身上打主意,只有唆使你打入舍下做内应,他们方有希望。” “在下可不愿管他们之间的臭事。” “你要管的,年青人。今天你回城落店,他自会找到你的。” “你的意思是……” “要你将计就计,引他至舍下送死。事成之后,那三件宝物任你选一件,并奉送黄金千两为酬。老夫言出如山,决不食言,先付黄金五百为定。龙升,将夏三东主的酬金取来。” 厅中的仆人应喏一声,抬出一只方形革囊,放在安平脚前,打开囊盖,倒退在旁听候使唤。 黄光耀目,五十锭黄金砌得整整齐齐,发出令人心动的光芒,每一锭皆铸有吉安府宝丰银庄的印记,如假包换的十足赤金。 龙老人用手向金囊一指,泰然地说:“大丈夫一诺千金,我相信你答应之后,决不会反悔,所以放心将定金交付与你,你如果真要挟金远走高飞,老夫只好自认倒霉。事成之后,宝物与余金立即交付。再说,日后你如果复业,在江西设宝号,老夫一力支持,多不敢说,支持你三五十万金银周转决无困难,怎样?” “老丈消息灵通,豢养的高手如云,抓他们两人料无困难,何必要小可相助?” “那两个飞贼神出鬼没,奸猾无比,不易擒获,所以要倚仗你引他们自授罗网,假使老夫自己能将他们擒住,何用将金宝拱手奉送给你?” “老丈之意,似乎非要将他两人置之死地而后甘心呢?” “你有所有不知,那两个飞贼十分难缠,不达目的决不肯罢手,情商阁下合作,共除此獠,彼此皆有好处,你阁下何乐而不为?” 安平摇摇头,断然地说:“老丈的话,说得确是动听,赏格之重,也可说空前绝后,可是,我可以告诉你,在下毫不感兴趣。再就是辉老祖孙与在下有援手相助之德,大丈夫恩怨分明,即使你将全部家财双手奉送,在下也视同粪土,不屑一顾,拿走你的造孽钱,阁下。” 说完,他飞起一脚,将金囊踢飞,金锭像暴雨般洒向龙老人。这瞬间,他一声长笑,向南飞纵而去。 四名大汉四把单刀同时出鞘,一声虎吼,飞扑而上。 寒影剑幻化万道光华,一声暴叱,“铮铮铮”三声暴响,三把单刀断了刀头,四大汉骇然暴退。 这瞬间,龙老丈到了,手中已多了一把宝光四射的长剑,身剑合一射到,剑上风雷殷殷,一闪便至。 安平来不及突围,大旋身招出“回风拂聊”,“铮”一声暴震,双剑相交,两人同时侧飘八尺,罡风激射,龙吟虎啸之声震耳欲聋,令人闻之气血沸腾。 “寒影到因是人间至宝,老夫的龙泉宝剑同样是神刃,你的宝剑受到克制,想脱身比登天还难。说,你答不答应?”龙老人意气飞扬地叫。 安平心中暗懔,一剑硬拼,他感到对方内力之雄厚,委实惊人,再不设法脱身,可能得栽在这儿,三十六着走为上着,必须及早脱身。 但走不了啦,龙老人已经凶猛地冲到,剑出“流云飞瀑”剑影如山,光华似电,锐不可挡地攻到了。 他只好定下心神全力应付,“飞花点翠,”以攻还攻,硬接来招,全力相搏。 棋逢敌手,两人各展绝学周旋,两道光华凶险地相搏,飞腾扑击八方盘舞,剑气直迫丈外,尘土飞扬,人影依稀难辨,生死间不容发,险象横生。 激斗二十余招,两人从广场的南面,移至西北角的树林旁,再转向西首移动。 两人都额上见汗,脚下渐慢。双剑接触的响动,反常地逐渐稀疏,两人都以神驭剑,不再妄出狠招浪费精力了,人影渐慢,看上去凶险已大为减少,其实却比以前更为凶险,更为可怕。 安平这时站在正东,龙老人位于正西,后面三丈余是树林的边缘,六大汉已移向龙老人的后方,严阵以待。 他右脚踏进,一声低叱,光华一闪,招出“风动云开”凶狠地突入,用上了排云剑法。 他的剑短,必须贴身进攻,方可有胜算的希望,因此奋勇直上。 龙老人脸色沉重,龙泉剑振出一朵剑花,斜移一步,“叮叮”两声剑鸣,安平已排剑而入,他一声低叱,格出“银河飞星”,抢攻安平的右肩,捷逾电闪。 安平扭身收招,拂剑、进步、出招,“铮”一声清鸣,光华一闪,他已从对方的侧方切入。 龙老人沉剑斜振,双剑再次相触,剑气迸射中,两人各向侧方飘退,两招相拆,换了方位。 双方不再冒失地进招,开始争取空间,剑尖遥遥相对,脚下碎步抢夺进手的方位。 龙老人一面移动,一面沉声道:“老夫已经给你选了一条生路,你竟然不领情,告诉你,目前答应还未得及,不然悔之晚矣!” 安平以急攻两剑作为答覆,一冲错之下,双方又换了方位,谁也没占便宜,攻势倏止,他感到龙老人不仅内力雄厚,剑术更玄之又玄,挥洒间不但封得紧密,攻势更是凶猛无比,连排云剑法也无法攻进,对方布下的剑网毫无空隙可寻,更讨厌的是,对方似乎已知道他的意图,闪动变换方位灵活万分,不给他近身出招,不容许他用迫攻造成伤人的机会。总之,他无法洞烛机先造成机会,对方也无法伤他,势均力敌记住了。 “这是我所遇上的最顽强、最高明、最奸猾的敌手,恐怕想脱身千难万难。”他心中暗暗叫苦。 四周还有二十余名虎视耽耽,防止他脱逃的大汉,他又无法扔脱龙老人,再拖下去,终会有力竭的时候,那时岂不糟了?但他不愿意被人留下,一面打主意脱身,一面冷冷地答道:“你把夏某看成什么人了?哼!你把夏某当作见利忘义的匹夫?夏某今天要纠正你的看法,着!” 喝声出口,寒影剑招出“排云荡雾”,奋勇抢攻。 龙老人喝声“来得好!”左闪右移,后退,龙泉剑左荡右决,暴起数声铿锵的剑吟,“排云荡雾”势尽,龙老人退后近丈,一声沉叱,展开反击,连攻九剑之多,将安平迫回原位,双方再次僵持,挪动方位寻找空门。双方都有惊无险,棋鼓相当。 聪明机警的安平,突然看出了恶斗中的微妙变化,他发现龙老人对他的狂野剑招决不先以全力封拆,而是以后退战术避免正面接触,等他的凶狠招势将尽未尽间,方抓住机会反击,而且把握之准,不差毫厘,这是说,龙老人似乎对他的排云剑术并非门外汉,令他悚然而惊。 更叫他不解的是,假使龙老人对排云剑法熟悉,为何脸上的神色却又如此凝重?为何不把握机会破解? 他心中在思索,心神自分,几乎身陷危局,被龙老人抢攻十二剑,退了丈五六远近,有两剑几乎击中他的胁腹,危机险极。 他定下心神,终于稳下劣势,连挥五封,阻遏了对方狂风暴雨似的十二剑狂攻,有惊无险。 这瞬间,他灵台一清,心中在想:“所有的剑术,皆是创建人从生死存亡中,摘取剑术的精华,揉入所得的经验与教训,方参悟出能适合自己的神奥剑术来。师傅教给我的排云剑术,适合师傅,并不一定适合我。我已在剑术中下过苦功,各种基本心诀皆了然于胸。何不另创蹊径,另创适合我的一套剑术来呢” 心念一动,不由精神大振,往昔与高手们搏斗的情景,像潮水般涌出,幻象-一在脑海中出现。 这瞬间,心神又分,龙泉剑光华及胸,剑气迫体。 他一声低啸如获神助,身随剑转,错开已袭近胸口的剑尖,斜身切入,寒影剑错、滑、厌、沉,妙极了,抢得了空门,右脚控入,挫身暴进,“嘎”一声怪响,剑尖斜吐,身剑合一异招出手。 龙老人惊叫出声,仰身倒射丈外,右肋衣破皮伤,裂了一条三寸长三分深的裂口,身形落地,仍退了两步方行定下马步。 这瞬间,安平向西飞纵,突围而走。 西面有三名大汉,正在交头接耳讨论眼前的可怕恶斗,刚发现主人失手,安平已经到了。 “留下!”三大汉同声虎吼,抡刀截上。 “不要拦他!”龙老人情急大叫。 “铮”第一名大汉的刀向侧荡,寒影剑一闪而入。 左右两大汉向侧跃,不敢抗命拦截。 失招的大汉大骇,剑已及身。 安平不想伤人,既然龙老人出声阻止大汉们拦截,他何必下毒手?百忙中收招撤剑,顺手转过剑锋,“噗”一声用剑把击中大汉的左胸,将大汉打得仰面便倒。 他一跃而过,落荒而走。 身后,龙老人的叫唤声如焦雷:“夏哥儿,请留步……” 他充耳不闻,夏哥儿三个友好的字眼,其实并未入耳,他只感到天下间万籁俱寂,耳中只听到往昔在生死关头中的出招沉叱声,眼前只有一幕幕危极险极,一发千钧的恶斗幻景。 他向前狂奔,心中思潮起伏,神奇剑术的幻影在眼前不住涌现,参悟出来的异招在思维中成熟。他已神游幻境,脚下本能地纵跃,下意识地狂奔,其实他眼中一无所见,耳中一无所闻。 天才与狂人之间,分界相当模糊,他就是这两种人的揉合,灵台进人悟境,外表却像是疯狂,除了意识,他已和外界隔绝,摒除了声色的骚扰,耳目不再受外界的影响,只有脑海中的灵光幻境,宇宙间已无形无物了。 他身后,有焦急的声音在叫唤:“夏大哥,留步……” “夏爷,请留……步……”是皓姑娘的叫声。 他一无所觉,脚下如飞,冉冉而去,不片刻便消失在密林深处。 不知经过了多少时光,他在一处溪畔盘坐下来,闭目沉思,形如凝呆。 直至夜幕低垂,他方出现在至府城的官道上,道右便是墨潭,已经远距县城十五里了。 他口中不住喃喃自语:“就叫排云七散手剑法好了。我想,应该有些用处的,尤其是用在寒影剑上,不仅可以不受对方雄厚的内劲所迟滞,更可发挥短剑之长。我想,找机会试试,便可知道是否管用了。” 反正在府城逗留这段时日,他不打算隐起行踪,希望能与柳琪会合,以便交待日后见面的地方,在府城逗留期间,他相信蟠龙堡的人不会将他轻易放过,还怕没有试新剑法的机会。 然而,希望与事实往往是两回事,他却没有在府城逗留的机会——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四十二章 蓝箭帮主 赣江从府城流入吉水县,至县西南十五里,与永丰江会合,称为墨潭。当地的人不叫赣江,叫吉文江。江中心有一座小洲,称为清湖洲,迤逦回绕,像个吉字,所以也称为吉水。 官道倚江西南行,离而复合,在墨潭附近,道路与江岸之间,相距已不足半里地。 江岸草木丛生,凋落的草木在寒风中虎虎厉啸,江风凛冽,寒气彻骨。天宇中云沉风紧,严冬至矣。 安平换穿了棉袄,敞开上襟,背着小包裹,大踏步赶路,乘夜赶赴府城。赶长途不能以轻功赶,他以每天两百里的脚程,泰然赶路。两百里的脚程,比赶长途的脚夫几乎快了一倍,已是相当快捷了,黑夜中,时局不靖,没有人赶夜路,只有他孤零零一个人。 前面出现了两个伛偻着的背影,正一步一顿地南行。 他心中一动,忖道:“这两个人腰中佩有剑,会不会与我有关?反正也不急于赶路,何不盯上他们瞧瞧?” 他向路侧一闪,想从侧方接近跟踪,也想绕到前面等候,看是些什么人。 刚隐入路旁的草丛,前面的人影已经停下了,有个苍老的喉音说:“先歇它会儿,时光还早呢。他们也该来了,在这儿等上一等,一同前往岂不省事?”” “也好,反正快到了,等他们来了再一同前往,省事多多。”另一人用老公鸭似的嗓子答。 两人撩起衣袂,在路旁的巨石上坐下了。安平还来摸清对方的艺业,不敢太过接近,隐身在五六丈外,凝神顷听对方的对话。夜黑如墨,不易看清面貌,但自衣着和隐约的身影,与两人的声音上猜测,必定是上了年纪的人。 坐在右面的老人挪了挪腰悬的长剑,用老鸭嗓子说:“高明兄,你猜想当家的会不会答应潘提调加盟绿林?” 语音苍老的高明兄干咳了一声,反问道:“永权兄,你意下如何?有何打算?” “我?我不赞成加盟绿林,我干我的黑道,比较自由而痛快些,做绿林有何好处?处处受拘束,打家劫舍可没有目前以天下为家,以江湖为院惬意些。” “那就对了,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当家的当然也有此种看法,何用多猜?” “高明兄,这次到底是谁泄露了咱们当家的香堂所在?” “你猜是谁?” “咱们蓝箭帮只有六十四名弟兄,全都是忠心耿耿的好汉。当家的创帮十余年,一向不主张向外张扬,对外守秘,决不提蓝箭帮的名号,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十余年来无人知道咱们的底细,在各地做案,从没有人怀疑是本帮所为,谁会甘冒大不韪做出这种叛帮犯戒的事,兄弟想不出到底是谁。” “永权兄,我看,决不是本帮的人泄的底,八成儿是当家的朋友黑金刚,引潘提调前来试探的。” “那也不对呀!黑金刚只知当家的隐居东山,因此带了潘提调前往寻找,送掉了性命,为何潘提调会派人到芝山村投帖?显然是黑金刚死后,潘提调方查出当家的住处,所以派人投帖,自然是本帮出了叛徒,与黑金刚无关了。” “这些事不提也罢。你说,当家的艺业超尘拔俗,一表人才,为何甘心在江湖中秘密走动,不求闻达?江湖上比他差劲多多的人,皆叫字号抖威风,神气万分。他却默默无闻,谁也不知道他李天虹的大名,这不是极为反常么?” “哈哈!高明兄,你岂不是在抱怨自己么?你我的艺业,决不比什么三剑二刀五亡命差劲,但有谁知道你项高明我毕永权是何许人呢?俗语说:人怕出名猪怕肥;咱们不求名,只求利。除了当家的以外,六十三位弟兄,谁不是有田有地,有财有势,有家有小的地方豪绅,一年间做上三五趟买卖便安居纳福,让那些有名有姓的江湖好汉去顶黑锅,咱们高枕无忧,岂不快活?名,要来何用?当家的手创蓝箭帮,每半年至各地巡视弟兄们的买卖,帮虽小,仍然是一帮之主,无忧无虑,岂不强似那似那些亡命?在芝山村,他是一村之主,也是吉安府的财主,在乡绅中有头有脸,岂不比做江湖浪人快活么?潘提调派人前来投帖,游说当家的加盟绿林,简直无聊极了,他不会成功的。时辰不早,咱们走吧,免得落在潘提调之后,有点不便。” 两人整衣站起,项高明仍用他那苍老的嗓音说:“当家的已一再叮吁,如果对方来意不善,方可候命逐客,不然切不可暴露当家的身份,可不能忘了啊。” 毕永权一面走,一面放低声音问:“高明兄,你说,万一当家的被潘提调说的动,加盟绿林,追随那些强盗起兵造反,咱们该如何打算?你我是三十余年的朋友,也是白沙的近邻;你是富田村的首富,我是三曲滩的缙绅。彼此交情深厚,无话不谈,我该请教你的打算,以便参商。” “永权兄,你能不能先说你的打算?” 毕永权沉吟片刻,坚定地说:“我不干。” “不干又待如何?” “要求脱帮。” “能么?” “不能又待如何?” “你不怕当家的用帮规治你?” “咱们有权决定,怕什么?” 项高明冷笑一声,低声道:“使不得,咱们只有一条路可走。” “哪一条路?” “咱们十多年来,好不容易挣来这份家业,得来不易,总算是在刀锋剑刃上讨来的,岂容他人破坏,拱手让予他人?咱们设法挑唆当家的和姓潘的闹翻,不就功德圆满了?” “好,妙!今天能应召赶来防范意外的人,还有府城的谢元和陈森两位兄弟,永丰的洪锦,森淦的王涛。这几位都是咱们感情最深厚的弟兄,咱们何不先在他们身上下工夫,说服他们同心协力行事,以壮声势,岂不有备无患?” “他们靠得住么?” “我想,他们不会反对的。” “好,就这么办,快,咱们早到一步,好好安排。” 两人不再说话,脚下加快。 尾随的安平相距在五六丈外,有时地形不许可,便会拉远至十余丈,因此并未将他们的话全部听清,但大意却多能了解。他对两人所说的蓝箭帮一无所知,对潘提调却不陌生,心中一动,便决定限去看个究竟。 走了半里地,两人向左折入一条村径。不处的小山下,三五盏灯火明灭不定,在黑夜中十分引人注意。 狗吠声乍起,村落已近。 安平向左一折,隐没在一片果林中。人地生疏,他必须先摸清附近的形势,看清进退的路线,因此耽搁了不少时光。等他重新回到村中最大一栋有灯光的宅院,客人早已全部到齐了。 这是一座约有三五十户人家的小村落,土名儿叫做芝山村,所占的地势并不高,可以俯视赣江两旁的江岸平原,距官道仅有半里地。 这座村虽不大,但在附近却是十分引人注意的村落。因为村中有一位土财主李天虹,可算得上是周围数百里的首富。他为人慷慨,乐善好施,年纪不到半百,相貌堂堂一团和气,拥有十余年来他带领的百十名男女家奴,以及开辟出来的附近上万亩良田。在府城,提起吉水李爷,几乎妇孺皆知。在吉水,更不用说,与城中的龙大爷国安,并称吉水双义。因为他两人对县内的慈善事业从不人后,修桥铺路恤老怜贫,施棺施药等等善举,莫不攘臂争先,而且对人一团和气,从来不争强斗胜。唯一令人不解的是,他与龙国安之间,除了在途中相遇,互相点头招呼之外,彼此之间极少往来,即使年节相贺也仅止于投帖致意而已。因此,有人反而对龙大爷误解,认为龙大爷的祖上是官宦人家,门第不当,以致李太爷不愿高攀,怕龙大爷仗势欺人云云。 这座芝山村有四五十户人家,但真正的落户村民不足十户。其他的人,皆是李家的佃户,或者是奴仆,因此,李大爷便是本村之主,他在附近十余里的四座村庄中,是一言可以决事的领袖人物,为乡民尊敬的长者。李家的两位少爷,也是和蔼可亲甚得人缘的大好人.他的两房妻妾,也是尽人皆知的贤妻良母。 李大爷田广财多,但家中只有奴仆,而不养保镖护院,所有的奴仆都是本份人,从未听说李家的人与邻人结怨,也从未发生过倚势鱼肉乡里的事。 总之,从任何角度去看李家,皆可看出这是本地乐善好施的殷实富家,没有人会相信他会是蓝箭帮的帮主,更不知他是身怀绝学,每年皆到外地指挥帮众做不要本钱买卖的黑道巨魁。李家从南昌迁来的,落户十余年,这一带的田地是他所开垦,谁又愿意多管闲事,去打听李家的底细?反正他为人慷慨,乐善好施,出身自不会坏,便没有人愿去追究他的来龙去脉了。连官府也从不过问。本地的乡民更不加理会,久而久之,他的根底不但无人查究,他反而成了当地的土著啦! 村中心的十余栋楼房,是李大爷天虹的产业,正宅是两层建筑,古板、阴森、宽大、重门叠户、光线幽暗,是本地的传统建筑,毫无岔眼处,前有院子,大厅宽敞,但窗户开得小,显得光线不足,可是晚间有灯光,看去便显得明亮而空敞了。 村民家家闭户,大冷天,又是夜间,没有人外出活动。所有的看门狗,皆已关在家中,塞上狗洞不许外出游荡,所以只听到狗吠而不见狗踪。今晚气氛不寻常,多年以来,关住家犬,塞了狗洞。这还是破天荒第一道,敏感的村民相戒不可外出,少管闲事为妙。 村外陆续到了不少不速之客,狗吠声此起彼落。 大厅共悬了八盏油灯,灯光从明窗中泄出。村中其他各处,则灯火全无。 院门外,暗影中有人伺伏,看不见的危机,笼罩了这座小小的芝山村。 堂上设了主客席,东西相对。客席上,分坐着蟠天苍龙潘世光,山海夜叉冯陵,百劫魔僧正一,另五名中年以上年纪的男女,加上黑金刚的四名穿箭衣爪牙,共有十二人之多。 主人这一面,首席是一个身穿锦袍,年约四十开外,接近五十大关的中年人,四方脸,鼻直口方,慈眉善目,留了三绺长髯,身材有点发福,和蔼可亲,没带丝毫武林人的气概,他就是李大爷天虹。 他的下首,分坐着八名穿长袍的中年以上,一概土著打扮的人士,有三名年纪已在古稀以上了。其中两个,是安平暗中跟踪的人,老态龙钟,去死不远。八个人中,也没有一人带有武林朋友的英雄气概。 四周伺候的仆人只有三名,替主人和客人各奉上一杯香菜,在一旁听候使唤。 李大爷脸上始终挂着笑容,发话道:“千言万语一句话,兄弟确是无意于晚年出山,加盟之事,兄弟须详加斟酌。同时,兄弟也不能勉强弟兄们放弃家业,冒险图谋富贵,潘兄的好意,兄弟只有心领了。” 蟠天苍龙抚腹大笑,笑完说:“兄弟此来,早已事先申明利害,同时也给李兄权衡的时日,并不急需李兄遽下决定。不过,兄弟不得不一再提醒李兄,那便是大兵过处,玉石俱焚,李兄即使想独善其身,恐怕也不太容易!性命尚且不保,家财又何足论?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攘臂而起,共图富贵,方可保全家业,尚请李兄多加衡量,以免误事。” 李大爷淡淡一笑,额首道:“潘兄说得是,兄弟自会好好思量,三天之内,必有覆命,目下暂请搁下,尔后再议。兄弟有一件事甚感困惑,尚请潘兄加以明示,以便解惑。” “李兄所问何事,尚请言明。” “兄弟隐身芝山村,外人知者少之又少,连故友黑金刚也不明就里。兄弟与潘兄并无交情,而且素昧平生,为何潘兄莅境不足两日,便知兄弟的住处?” 蟠天苍龙探手入怀,取出一只布卷,放在案上徐徐打开,取出一支蓝杆蓝羽,沉重锐利的六寸钢箭,笑道:“李兄请先看看这件信物。” 李天虹和他的八位弟兄,脸色全变了,仆人接过蓝箭,呈给李天虹察看。 箭杆接羽处,只刻了两个字:辛未。 李天虹的笑容消失了,但仍从容地问:“你们把他怎样了?” 蟠天苍龙也收敛了笑容,沉静地说:“上月华林山主进袭宜丰,围攻三日,临江府的大军赶来解围,华林山主只好撤兵。官兵入城后,派人清剿四乡,不问青红皂白,屠杀四乡百姓。庞家庄遭逢浩劫,三百余口人丁大半道了横祸,几乎鸡犬不留。这枝蓝箭,是华林山主的一位头目,带人在官兵过后境后人庄善后,在一具尸体怀中找出来的。” “潘兄怎知蓝箭是兄弟的信物?”李天虹冷静地问。 “华林山主是个老江湖,一看此箭,便知是江湖秘密帮会的信物,也是万一大难临头时,用来自杀的利器.他将此物派人送至兄弟手中,瞩兄弟查一查此箭的来历。” “潘兄果然高明,果然查出来了。” “兄弟并不知此箭的来历,同时,与黑金刚候兄至东山造访李兄,候兄只说李兄是他的知交好友而已。直至昨晚,兄弟方知李兄是蓝箭的帮主,隐居处在芝山村而不在东山,因此今晨派人投帖,代为先容。” “潘兄,指引潘兄前来的人……” “哦!那人李兄恐怕也不陌生。” “是游龙剑客么?他的爪牙遍江湖,只有他……” “不,那是妙手飞花上官贻,他与贵帮的长沙府排名戊午,名虽低但艺业了得的于方正交情深厚。” “哦!妙手飞花竟然仍在人间?” “李兄且体怪于方正违犯裁规,妙手飞花与他有生死交情。同时,妙手飞花也不是有意陷朋友手不义,他是无意的,因为兄弟那时正与一位好友会晤,他恰好在旁,一时好奇,不经意地透露了口风,方知十余年前蓝燕……” “贵友是谁?”李天虹抢着问,脸色变了。 “这人李兄想必认识,他的绰号叫瘦灵宫,为寻爱子的下落,从彰德府三山小隐不远万里而来。” 李天虹脸色泛白,倏然站起。 蟠天苍龙淡淡一笑,若无其事地往下说:“瘦灵官离开槐荫庄,一面是想会晤爱子,也顺道拜望蟠龙堡的狄堡主。他不但将李兄十余年前得意情形向兄弟评说,也将李兄未创建蓝箭帮以前的往事,……” “别说了。”李天虹冲动地大叫。 蟠天苍龙呵呵一笑,轻松地说:“好,兄弟不说就是。今晚在座的不只是你我二人,说多了确是不便。天色不早,城内尚有兄弟不少朋友,兄弟还得赶回城中,商量追踪神龙夏安平的事。贵友黑金刚死在神龙夏安平之手,李兄是否打算替贵友报仇,悉从尊便,兄弟告辞了。诸多打扰,恕罪恕罪。” “且慢!”李天虹叫。 蟠天苍龙脸色一变,凛然站着说:“李兄的意思……” “兄弟别无他意……” “潘某的朋友,正在城中立等兄弟返回主持大局……” “潘兄请放心。”两人抢着说话,气氛一紧。李天虹瞥了左右一眼,又道:“潘兄是有备而来,兄弟不是傻子。贵友在城内相候是假,在村外戒备是真。兄弟不怪你,身入秘密帮会的香堂,不得不防,理该有万全准备。做说客如无实力相辅,万事无成,易地而处,兄弟也会未雨绸缪的。这样吧,何不请贵友入村一叙?潘兄所提加盟的事,兄弟立即在香堂召开会议,明晨便可有所决定了。” “这……这方便么?”蟠天苍龙反而有点踌躇。 “哈哈!潘兄未免太小看李某了。不错,芝山村舍下设有机关埋伏,但今晚并未发动。 不怕潘兄见怪,把村外潘兄的八位朋友算上,真要反脸,李某相信应付得了,不然便不能配称……蓝箭帮的帮主。潘兄是江右水旱绿林的总提调,本府及赣州府的绿林朋友,皆听命于潘兄。潘兄今晚光临舍下;事先已有万全准备,如在舍下有些少差池,芝山村毕竟不是金城汤池,决难抵挡绿林朋友的大举进袭,李某犯得着和潘兄过不去么?放心啦!诸位及早安顿,兄弟要至香堂召集帮众上香议事,明早见。” “那么,恭敬不如从命,打扰李兄了。”蟠天苍龙喜悦地说,其他的人也都脸露喜色。 李天虹高坐站起,突然脸色一变,不悦地问:“潘兄,贵友是否已经入庄了?” 蟠天苍龙一惊,沉声道:“兄弟虽早作防备,确在村外留了八位朋友,但未获信号,决不许擅人,李兄难道不信任兄弟么?” 李天虹一言不发,突然身形如电,向右面的小窗飞射,奇快绝伦。 小窗的铁栅突然上升,他也恰好到了窗口,但见人影一闪即没,消失在窗外的黑夜中。 厅中一乱,警锣震耳。 整座村庄黑沉沉,人影游掠不定,不久,一切重归沉寂,白忙了一阵。 蟠天苍龙留在村外的八名同伴,由李天虹派人请入,将所有的客人安顿在客舍中,然后方亲至宅后的香堂召集帮众计议。 蟠天苍龙老谋深算,为了争取李天虹,事先已有周详准备,威逼利诱并施,再以揭发隐私相威胁,不怕李天虹不入彀中,抓住对方的弱点,岂怕对方不就范? 安平藏身在楼顶的飞檐下,直待人声静止,方从容离开,在村旁的树林中露宿一宵,等候明晨的结果。他似乎预感到明晨必定有事,那李天虹城府甚深,不是易受威胁的人,也决不会轻易弃舍偌大家当,跟随贼人们造反,做那毫无希望的亡命流贼。 从听来的对话中,他知道蟠天苍龙仍在找他,他并不在意。对于蓝箭帮的事,他不想过问,只是对李天虹的身份和艺业,心中疑云重重。蓝箭帮默默无闻,李天虹既然说没将蟠天苍龙一样高手放在眼下,艺业必定骇人听闻,岂会是无名小卒?他凭什么能组帮?凭什么号召帮众?显然,蟠天苍龙必定知道李天虹的底细,不然便不会慎重其事地前来做说客。 胡思乱想中,已是三更正,他正想安睡,突听村中犬吠声大起,心中一动,抓起包裹背上,向村中眺望。 他处身的树林在村子的右侧,可看到村前后的情形,天色虽黑,但附近全是凋体,视野尚可及远,可以隐约看到村前后的动静。 村后出现了一长串模糊的黑影,他心中一动,便向人影移动处悄然接近。 那是七个奇形怪状的人,前五人体型奇大,走近方可看出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活人,左肩右胁各带了一个软绵绵的尸体,所以看上去奇形怪状。五个人共带了十具尸体,蹒跚地沿着村后的小径,向小山的南坡走去。 后跟的两个人没带尸体,赫然是帮主李天虹,和蟠天苍龙潘世光。 坡南有一条向西流的小溪。溪旁有一个黑黝黝的大大深坑,众人在坑前站住了。 十具尸体放在坑旁,李天虹转向蟠天苍龙说:“潘兄,这就是兄弟的答覆。本帮共有六十四人,帮主之下,设有三位副帮上,其他弟兄则按甲子排名。这十人中,有一名副帮主,其余九人是兄弟的得力亲信,也就是今晚兄弟所能召集前来的全部弟兄。他们反对本帮主加盟,态度坚决,甚至语出不逊,兄弟不得不断然处置,用鸩毒将他们置之死地,永除后患。 潘兄,你放心了么?” 蟠天苍龙有点毛骨悚然,懔然地说:“帮主的心意,兄弟明白了。” “你知道为什么吗?” “兄弟认为,帮主是识时务的俊杰。大明皇朝百昏臣乱,生灵涂炭,以致天下汹汹,显然气数已尽。时势造英雄,正是我辈扬眉吐气,打江山夺江稷的机会……” “哼!在下可不在乎这些,大明皇朝的气数,与在下根本无涉,在下也不希望裂土封茅。” “那……那……” “你阁下听了……” 蟠天苍龙本能地急退两步,骇然问:“帮主的意思是……” “别慌,在下不会计算你的。”李天虹冷冷地说,稍领又道:“在下在名义上加盟,但有交换条件。” “帮主有何条件?” “在下不希望随你们打家劫舍,只能令本帮的弟兄,捐助军饷,以及供给有关住后附近城镇的消息,也相助刺杀官兵的将帅,决不出面攻城掠地。你能答应么?” “一句话,包在潘某身上。”蟠天苍龙拍着胸腔保证。 “再就是,瘦灵宫老匹夫所透露的消息,你必须守秘。假使你透露口风,在下必定杀你。” 蟠天苍龙打一冷战,强笑道:“帮主但请放心,兄弟与瘦灵宫谈论的事,今晚临行时已写妥密封交由一位亲信收藏,交代他如果在下在贵庄有了三长两短,方可拆封观看。兄弟明早返城,烧去书信便了。” “哼!阁下的话,在下当然明白,光棍眼中不容沙子,你当然另有万全的妥善安排,令在下不敢轻易杀你。” “帮主……” “不管你如何安排,总之,你如果口风不紧,休怪在下心狠手辣,大不了重新天涯亡命,但你是逃不掉的。” “帮主但请放心,兄弟不是糊涂人。” 李天虹用手向深坑一指,阴森森地说:“坑通溪底,尸体沉下,不消十天半月,便会腐烂得只剩一堆白骨,无法辨认。推下去!” 五个人同时动手,噗通的一阵水响,尸身落坑。 这瞬间,李天虹双手齐扬,五把飞刀发如暴雨,五个推尸人只有两人发出厉叫,片刻间先后倒地,有两人直接栽下坑中去了。 李天虹若无其事地将三个仍未断气的人-一踢落坑中,一面阴恻恻地说:“今晚的事,只有你知我知。阁下,你休想打歹毒的主意,万一你口风不紧,在下便说是你下的毒手,本帮的人,便会全力对付你。本帮的人散处天下各地,除非你死了,不然休想逃出在下的掌心。走,你们必须乘夜离开,但不能立即返回城中。西面距此里余,墨潭渡口有地方歇脚。 破晓时分,你们可由东北角的小径,抄小道由城东的盐仓岭入城。这一来,日后你口风不紧,东窗事发,这件血案你便脱不了干连了。” 蟠天苍龙倒抽了一口凉气,一面走一面说:“帮主过虑了,在下不是守不住秘的人。” 在暗处隐身偷看的安平,被李天虹冷酷阴狠的举动,惊出了一身汗,忖道:“这人好恶毒的心肠,为了自己的利益,含笑置手下弟兄于死地,可怕极了,这种人留在世间。真是人间的不幸,天道何存?” 他抄道到村西等候,一面想:“如果我能在途中截杀蟠天苍龙一群人,那么,恶贼留在城中的爪牙,必定会拆开恶贼留下的书信,岂不揭穿了李天虹的秘密?这一来,窝里反闹定了,岂不省一番手脚,为世除害?” 他的算盘打得精,可是,却不知蟠天苍龙根本就没留下什么书信,只是为了保全性命,不得不信口胡说,威胁李夭虹而已。 他跟踪蟠天苍龙一行二十人,在渡口投宿,恶贼们大概心中有数,不敢不遵命原地歇息,更不敢妄自走动,破晓时分,一行人浩浩荡荡绕道东北而行,抄小道直奔盐仓岭。 安平尾随众贼,在半里外跟踪。他发现李天虹也在暗中相送,不敢跟得太近。 盐仓岭也在县城东面两里地,山顶平敞,据说在南唐时代,上面是盐仓。小径必须经过神洞,方可到达盐仓岭。 安平不能迟迟动手,他不希望再经过神洞二峰,怕碰上龙家的人。 龙大爷已带了两位健仆,伴同着辉老祖孙,昨天下午风尘仆仆,以快脚程赶到了吉安府去了。他们后面,皓姑娘祖孙三人乘了山轿,带了琴、棋两侍女,随后赶向府城。书、画两女,则带了大青大黄,由东面的山区南行。所有的人,皆不在吉水县境了。 双星夫妇带了八名男女,还有柳琪师徒,也急急赶向府城,打听安平的消息,暂时放弃追逐妙手飞花的事。 逸凤也先一步走了,行色匆匆。 留在吉水县境的人,大部份是安平的敌人,他们不死心,仍然在四出搜寻安平的踪迹。 距神洞双峰还有五里地,暗中盯梢的李天虹打道回村。 安平向侧绕出,越野急走。 蟠天苍龙一群人脚下甚快,急于离开李天虹的势力范围。这恶贼自命英雄,看了李天虹处置帮中弟兄的残忍举动,居然吓出一身冷汗,心中懔懔。他对同伴提出的疑问一概不作正面答覆,也拒绝解释,只催促众人快走,像是漏网之鱼。 正走门,前面出现一座山坡,小径盘曲上行,附近全是碎石枯草,百十丈外方有凋落的疏林。近被项处,零星散着一些叶已落尽的小树。当地的土著,叫这座小山为碎石山,碎石甚多,山坡虽平坦,却不长树木,连不怕土薄的松树也不易生长。 蟠天苍龙用手抓住剑鞘,领先匆匆急走。 神洞双峰方向,相距不足三里,云梦双姣带着奇丑的山灵和百残老人,蛇神曾瑞断后。 天气太冷,他的三条不需冬眠的毒蛇,已收入了特制的蛇囊,不再盘在脖子和手臂上了。 蟠天苍龙急于赶路,不知大祸将至。快接近被顶,前面的枯树下,突然冉冉升起一个高大雄壮的青年人,远远地向他咧嘴一笑,朗声吟道:“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谁人走此过,留下老命来。哈哈!劫路的遇上强盗……不,小贼遇上了江右水旱绿林的总提调,简直是小鬼遇上阎王,不啻自寻死路。咦!今天这趟买卖,必定亏老本。” 蟠天苍龙大吃一惊,脸色大变,骇然叫:“神龙夏安平!” 安平举步向下走,笑道:“总提调,才来呀?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夏某对阁下思念得紧。” 二十名贼人先是大乱。最后发现安平只有一个人,胆气一壮,齐声叫骂起来:“宰了他,这家伙可恶!” “他只有一个人,咱们煮了这王八蛋。” “杀……” 叫打叫杀的声音大得吓人,却没有一个人敢逞英雄首先冲上。众贼左右一分,纷纷撤兵刃戒备。 蟠天苍龙也看出自己人多势众,掌握了优势,但地方太过宽敞,困不住人,不无顾忌。 可是,目下的形势不许他退缩,二十名一流高手,难道还害怕和一个江湖小辈动手不成?怎能畏首畏尾退避不前?他拔出长剑,向山海夜叉低声道:”冯兄,咱们联手。” 山海夜叉确是有点心中发毛,懔然地说:“他的寒影剑利害,我这根乌金盘龙杖不敢硬碰。” “咱们定下神,小心些就是,先一拥而上,咱们联手找机会行雷霆一击,必定可以成功。” 百劫魔僧还未和安平交过手,仍能沉得住气,高举着他的金禅杖,大吼道:“这家伙一日不死,咱们一日不得安枕,上啊!用乱刀分他的尸,喝他的血!” 贼人们呐喊一声,排山倒海似的冲上。 安平哈哈狂笑,向右绕走,剑仍在鞘中,脚下如行云流水,从北面绕至西端,贼人的阵势不战自乱。 他从容在人丛外游走,进退时快时慢。绕至东南角,贼人们已散布在十余丈的山坡上,彼此互不兼顾,又不敢奋勇追逐,呐喊声逐渐消沉,气焰斯竭。 安平脚下逐渐加快,游走如飞,圈子愈拉愈大,口中不时发出毫无忌惮的狂笑。 蟠天苍龙额上开始冒汗,大叫道:“朋友们,千万不可被他诱散咱们的阵脚,列阵,不可乱走,咱们和他硬拼,等他上。” 贼人应声聚合,以蟠天苍龙为中心,左右分列,严阵以待,一个个恨得咬牙切齿。 安平停止游走,大笑道:“哈哈!不再逗你们,论闪避游走的轻功,你们没有任何人可以将夏某截住,你们不该不由量力的。准备了,咱们该放手一拼啦!” 声落,他双手下垂,脸色一沉,举步迫进。 左翼的贼人以百劫魔僧为首,缓缓抄出。 右翼的贼人,也徐徐绕近。 安平神色肃穆,一步步迫近。 蟠天苍龙激伶伶打一冷战,钢牙一锉,突然大吼一声,挺剑扑上,招出“骇浪惊涛”拼命了。 山海夜叉不敢怠慢,一声怒啸,抢步冲出举杖便扫,“枯树盘根”,抢攻下盘,从旁夹击。 青影一闪,安平不进反退,但见人影刚动,如同电光石火,又重新出现在右侧两丈之遥,迎住了从右面包抄而来的贼人。 “哈哈哈哈!”长笑震天,但见光华乍现即隐,他连人带剑从两名贼人中间冲过,在喊人们的身后丈余处倏然转身,寒影剑斜指,脚下是丁字桩,徐徐向后移。 “啊……”惨号声凄厉刺耳,两名贼人的胸腹交界处,血如泉涌,踉跄向前冲,冲出丈外,凄厉狂叫着砰然仆倒,一面滚动一面叫:“救命……救……我……” 安平改向左移,一面轻叱道:“快派人救他们,迟了将流血过多而死。还不及早救人么?夏某手下留情,只除元凶,剑废助恶之贼。” 声落,后退的身躯重新急进,扑向左面,霎时光华飞旋,剑啸声如同天际隐隐传来的殷雷,人影连闪,猛扑左面冲来的四名贼人。 四名贼人心胆俱寒,齐声大吼,左右一分,三支剑一把刀同时挥出,采取后退招术,护身自保,斗志全消,处于挨打的境地,不敢回手反击。 身后,百劫魔僧怒吼如雷,急速奔到,金禅杖凶猛地捣向安平的后心。 山海夜叉也从安平的右侧扑到,乌金盘龙杖一记“横扫千军”,行雷霆一击,扫向安平的腰胁。 可惜,安平已经冲出,乌金盘龙杖以寸余之差,掠过安平的胁下,一招落空。 金禅杖也没够上,相差三寸,杖头仍然向前跟进,和尚的冲势甚猛,紧迫不舍,余势仍然凶猛无比。 安平的冲势更快,根本不理会背后追击的金禅杖,光华飞旋之下,“铮铮”两声轻鸣,左右两枝近身的长剑急荡而开,另外一剑一刀的锋尖,距体尚差三四寸,他不予置理,光华旋出,冲前八尺使向左一闪,寒影剑回拂,风雷骤发,清叱震耳。“接剑!” “哎唷……”先前闪避出招护身的四大汉中,有两人狂叫着奔逃,一个右胳血如泉涌,一个右上臂刺穿,剑贴骨擦过,痛得凄厉地大叫而退。 同一瞬间,另两名大汉的一剑一刀,把跟踪安平追袭的百劫的百劫魔僧挡住了。百劫魔僧身躯庞大,使用金禅杖时,双手必须张开,没有安平灵活,不易从刀剑中冲过,冲势又太急,想止势委实困难,躲避也不易,唯一可行的办法,是将刀剑崩开。 “叮当!”暴响与安平的叱喝同起,金禅杖崩开了刀剑。 百劫魔僧像狂风般冲过,恰好冲向安平闪身的方位。 安平的剑,已光临和尚的左胁。 百劫魔僧心中一冷,大喝一声向右便倒,“碎”一声右肩着地,急向前滚。这瞬间,他感到左胯骨一凉。 安平在和尚临危侧倒避招的瞬间,剑尖下沉,在和尚的胯骨上划了一剑,裂了一条三寸长的口子,鲜血染透了僧袍。 他不再追袭,向侧绕走,轻拂着寒影剑,剑鸣像虎啸龙吟。虎目中神光以电,注视着杂乱的贼人,阴森森地说:“谁不要命的话不妨上前送死。人多没有用,此地尽可施展,人多反而碍手碍脚,只有白送死。在下不想多伤人,以免有伤天和。饶你们一死,其他的人赶快离此自寻生路?蟠天苍龙和山海夜叉,你两人必须留下,你们造孽一生,满手血腥,再让你们活在世间,不知还要往死多少无辜,你两人逃不掉的。” 四名穿箭衣的大汉,首先有两个开溜。 接着是先前受伤的两个人,狼狈而遁。 蟠天苍龙眼见大势已去,钢牙一挫,大喝道:“冯兄,咱们拼了。” 山海夜叉往他身侧靠,沉声道:“人少反而易于施展,咱们两人联手,不见得怕他,咱们等他来。” 第五名贼人逃走了,第六名也接着飞逃。 蟠天苍龙向脸色苍白的百劫魔僧招手叫:“正一大师,如能再战,何不三人结三才阵毙了这小辈?” 安平欺近两名迟疑不决的贼人,寒影剑徐引,向两人冷笑一声,踏进一步。 两贼情不自禁打一冷战,倒抽了一口凉气,悚然后退,眼中升起恐怖的光芒,突然扭头惊叫一声,拔腿便跑,快如狂风。一口气奔上坡顶,亡命而逃。 坡顶上,一群男女突然出现。 “云梦双姣!”一名恶贼兴奋地叫。 “你是谁?”走在前面的山灵喝问。 “神龙夏安平。”贼人语无伦次答非所问地叫。 “混蛋!”百残老人勃然大吼,一掌拍出。 贼人相当机警,老残废的回旋摧心掌是武林一绝,岂能被掌风击中?火速跃退,大叫道:“下面是神龙夏安平在行凶,老前辈尚可赶上。”不等老残废再发掌,扭身越野而遁。 “下去看看。”柳神叫。 “果然是他。”青狐喜悦地叫,首先向下急掠。 柳神赶忙寻上,急声问:“瑶妹。你还要找他?” 青狐一面急掠,一面恨恨地说:“逸凤那泼贱货折辱我们,此恨难消,找夏三东主揭她的底,方能出这口恶气。” 逃散了的贼人,已经远离斗场,百劫魔僧脚下迟疑,死瞪了安平一眼,方转向蟠天苍龙苦笑道:“总提调,贫僧已无再战之力,就此别过,愿两位能逢凶化吉,福寿无量。贫僧要退出江湖,入山苦修以赎前愆,不再过问世事,尘缘已了,恕贫僧先走一步。” 说完,深深稽首,大踏步而去。走了十余步。突又回身向安平说:“贫僧输得虽不光彩,但心服口服。谢谢施主剑下留情,感激不尽。只须施主在世一日,贫僧决不重出江湖丢人现眼,阿弥陀佛。” 声落,一手挟了金禅杖,一手掩盖住创口,踉跄走了。 云梦双姣带了七名男女,急奔而下。 安平若无其事地走近蟠天苍龙和山海夜叉,两个老恶贼并肩而立,严阵以待。 他已看清来人是云梦双姣,更看清了曾经用断肘暗算他的百残老人,虽深怀戒心,但地势开阔,不用耽心。一比一,他深信这些人中,没有人可以拦得住他。昨天他悟出了排云七散手剑术,尚未体会出其中的奥妙,也未曾经过实战的考验,正要找机会考验所创的神奇剑术哩! 刚才他曾经试了两招,但对手太弱,剑法也未臻成熟,不够熟练,用起来似是而非,还未能充分发挥威力。他希望这几个艺业超人的高手加入,再试试新创的剑术是否真能管用,利用这几个高手名宿,改进新创剑术的缺憾,以便去芜存菁,臻于至善之境。 “你们是不是要先商量一下联手的配合术?”他向两贼含笑问。 蟠天苍龙有点心虚,退了两步冷笑道:“阁下能稍候片刻么?” 安平向后退,泰然笑道:“有何不可?给你们片刻时辰。” 蟠天苍龙心中暗喜,他已发觉双姣的到来大有用处,扭头叫道:“两位姑娘来得好,请助老朽一臂之力。”——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四十三章 力服悍盗 人在生死关头,发现来了帮手,不啻拨云见日,求生之念更切,蟠天苍龙发现双姣赶到;还有大名鼎鼎的山灵和百残老人,加上一个善用毒蛇的蛇神,这份喜悦实非笔墨所能形容,喜极出声求救,满以为双姣必定拔刀相助,自是意料中事,前天在东山,双姣不是千万百计要将安平弄到手么?今天岂肯轻易放过? 百残老人来得快,拔刀冲向安平厉声叫道:“小辈,今天你难逃大劫了。” 安平冷冷一笑,举剑迎上说:“在下如不将你的右臂卸下,你还得在江湖上横行霸道呢!两双手都断了。也许你就会洗面革心安份守己啦!上!” 青狐第二个到达,娇叫道:“周老,退!” 但叫晚了,两人已经交上手。百残老人凶猛地扑上,刀光疾闪,“乘风破浪”狠招攻出,奋身抢进,单刀号称拼命,不近身无从发挥单刀的威力。 安平不想倚仗神剑的威力,不希望动辄将对方的兵刃毁去,所以近来除非不用已,或者对方的兵刃恰好碰上他的剑锋,他尽可能避免使用击毁对方的兵刃的手法,所以对剑锋的使用,逐渐得手应心,运用自如。 对方希望近身,他的寒影剑短,也是需要近身方能发挥威力的兵刃,正好得其所哉,一声长笑,斜身迎上,“嘎”一声刺耳厉鸣传出,他已错刀而入,光华疾闪,剑尖切入身侧,身随剑到。 百残老人不愧号称老江湖,身经百战经验老到,一声沉叱,左闪、转身、撤刀、后退,一气呵成,“铮”一声暴响,火星激射,一刀劈偏攻向胸肋的寒影剑,借力暴退八尺,避过致命一击,反应之快,骇人听闻。 逃过致命一击,但他的刀砍中寒影剑脊,刀口反卷。寒影剑的彻骨奇寒剑气,令他不由自主打一冷战,毛骨悚然,凶焰渐消,脸色一变,变得更为狞恶,独眼凶光一敛。 安平岂肯容他喘息,一声低啸,一闪即至,剑虹连续飞射,紧迫进招,势如长江大河,无休无止。 百残老人骇然后退,钢刀左遮右拦,身形极力闪避,狂急地封架,一步步急退,“铮铮铮”连声暴震中,他架开了近身的五剑,退了九步之多,独眼中泛起恐惧的神情,额上见汗,呼吸一阵紧。 安平如影附形迫进,第六次递剑。 “夏势请住手!”双姣同声叫,到了安平身侧。 安平剑递出一半,突然撤招。 “唰!”百残老人封出的一刀落空,身形一晃.脚下大乱。封招时失招,危险万分,凶险立至,生死须臾。 眼前人影突然离开,一闪即逝。 他踉跄稳住身形,收刀黯然长叹道:“两天不见,他竟然精进了许多,我……我真是老了,老了!” 安平身形倒飞,像电光一闪,从赶到身后的山灵身侧闪过,把山灵吓了一大跳。 蟠天苍龙和山海夜叉,已乘安干和百残老人交手的机会,打定主意逃命,却又想看看风色。等到看出百残老人也是靠不住的银样蜡枪头,便一打手式撒腿狂奔。 安平怎肯让他们脱身?倒飞撤离,奋力狂追,大喝道:“哪儿走?” 两贼已逃出十丈外,却听到喝声似在身后,逃不掉啦!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双双大吼一声,回身出招。 安平仍在五丈外,狂笑着纵到。 蛇神远在五丈外,阴森森一笑,掏出一条碧螭,向安平身前甩。 碧螭向下一沉,贴地窜来。 安平吃过苦头,倏然止步,引剑相迎。 碧螭也知道寒影剑厉害,欲进又退,开始游走。 蛇神怪手再扬,乘安平全神注意地面的碧螭,接着甩出第二条,这条碧螭不再下沉,飞射而至。 安平早有提防,左手在衣下一探,手一扬,光华倏现,屠龙断犀匕的光华耀目生花,奇快无比,“嗤”一声轻响,半空中折回而逃的碧螭应势断成两段,碧血渍出,猝然下堕,不偏不倚钉在快速滑动的另一条碧螭的蛇头上。 “老天!以气驳剑术。”山海夜叉脸无人色地叫。 安平一跃而上,拔回神匕,扭头向蛇神厉叫道:“老匹夫,在下誓必杀你。” 蛇神心中大疑,也心胸俱寒,骇然后退。 青狐奔到,急叫道:“夏爷,请手下留情。” 安平的神匕已经作势掷出,冷笑着道:“李姑娘,你想先接?” 青狐花容失色,摇手道:“更爷,这是误会,是妾身之错,未能及时告知周老。愚姐妹决无意寻衅,而是顺道南下,意欲向夏爷说明一事;妾发誓这次对夏爷毫无敌意。” “好吧,在下姑且相信你一次,你们退开。” 青狐纤手一挥,叫道:“周老请退。夏爷,多感盛情,妾有事相告。要不要愚姐妹打发这两个大盗?” “不必了,在下应付得了。” 山海夜叉突然去掉乌金盘龙杖,叹道:“不要你动手,老夫自己来。” 说完,长叹声,举掌反拍天灵盖。 蟠天苍龙扭头狂奔,全力逃命。 安平收了神匕,飞跃而上,左掌“叭”一声击中山海夜叉的手肘,喝道:“不许自绝,等我发落。” 一面喝叫,一面反手劈中山海夜叉的左耳门,山海夜叉应掌昏倒,他已远出三丈外,狂追蟠天苍龙。 相距约两丈,他不再出声,双脚全力一点,身躯破空而起,远出四丈方向下沉落,已到了蟠天苍龙身后近丈处,右手一扬,寒影剑把前尖破空飞出。 蟠天苍龙不知安平已经追来,以为山海夜叉必可将安平阻上一阻,至少也落后十余丈,怎追得上他?所以放腿狂奔,不知危机已至。 剑破空便到,飞行的速度比声音快,无声无息地射到身后,“噗”一声剑把的云头,不偏不倚击中他的背心。 “哎……”他惊叫出声,沉重的打击力道,将他撞得向前仆,“砰”一声跌了个大马爬,长剑脱手扔出三丈外。 不等他爬起,安平到了,“噗噗”两声闷响,两劈掌击中他的左右耳根,立即人事不省。 安平拾回寒影剑,一把抓住老贼的后衣领,拖死狗似的往回拖,丢在山海夜叉的身旁,收了剑,向青狐说:“诸位如无敌意,请至坡下相候,在下要办事。” 安平首先弄醒了山海夜叉,盘膝坐在一侧等候。 山海夜叉从昏眩中醒来,困顿地坐起。不住摇动着的感到昏眩的脑袋,好半晌,方神智清醒,看情了自己的处境,变色蹦起,向坐在一旁冷笑的安平叫道:“姓夏的,你想凌辱老夫么?” “在下还未拿定主意呢。”安平若无其事地说。 “老夫认栽,你瞧着办好了,死也不俱,还在乎你凌辱?你动手吧。” “在动手之前,在下有话问你。” “老夫不一定会答覆你的问话。” “你答与不答,悉从尊便,但在下不敢担保是否会用刑迫供,阁下,昨晚你们在兰山村,不知有何阴谋勾当?” “见鬼!老夫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潘总提调要说服那位蓝箭帮的帮主,说好今晨答覆,却在半夜里派人把咱们撵走,谁知道他有何居心。” “你们二十名大盗凶寇,就这么甘心情愿的被一个无名小辈撵走,谁能置信?” “信不信由你。咱们不在乎那位姓李的帮主,只是潘总提调多事,也不向咱们解释,只叫咱们依言离村,如此而已,至今老大仍然弄不清他两人搞什么鬼。” “潘老贼老奸巨滑,李帮主有何把柄落在他手中?” “老夫毫无所知,那是他两人之间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前天晚上,潘兄遇上了槐荫庄主,他两人在酒楼鬼鬼祟祟商谈了许久,事后方决定到芝山村,谁知道他们的闷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你如想穷根究底.何不问问潘总提调?找我探口风,不啻问道于盲,白费功夫。” “唔!你这人倒也相当诚实,在江湖中混了一辈子,似乎没沾上多少奸猾味。” 山海夜叉冷笑一声,傲然地说:“我这人直肠直肚,凶横恶毒无所不为,敢作敢当,却从不奸猾。半年来,老夫处处碰壁,咱从在山西辽壁寨被破扇竹箫两个老匹夫撵走了好运,一直就不如意。在河南,被少林寺几个老秃驴赶得无处容身。在湖广,又碰上了紫髯翁欧阳永昌,几乎送掉老命,这次碰上你,真是屋漏又逢连夜雨,破船偏遇打头风,活该我倒霉,不过老夫有一事百思莫解,你能解释么?” “你说说看?” “在辽壁寨时,你的艺业平平,不客气的说,简直不登大雅之堂。而今天你却会以气驭剑术。这是内家练气术中超尘拔俗,炉火纯青的至高化境造诣,苦练一甲子也不见得能有此成就,假使你那对已有如此高深的造诣,为何甘心受辱?为什么?” 宋平淡淡一笑,将屠龙断犀七取出扬了扬,笑道:“在下并不能以气驳剑,这是一把构造特殊的匕首而已,熟能生巧,巧便可以神驭匕,意到神到,无往而不利。假使真能以气驭匕,使用不着跃起拔匕了,是么?” “这……这……” “在辽壁寨时,在下可说是初出茅芦的小辈,也可说是第一次与人交手,毫无经验,被你们一群凶名昭著的大盗凶魔唬住了,心虚胆怯,因此不敢反抗而已,并无异处。阁下初出江湖时,相信也会有同样的经验。” 山海夜叉不住点头,叹道:“你的话有道理,确是实情。你很幸运,总算逢凶化吉,遇难呈祥。被你熬出头了,活该我山海夜叉倒霉。除死无大难。死算不了什么,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老夫死也值得,这一生老夫并未白活。你动手吧,不要拆辱老夫,杀人也不过头点地,老夫将头给你就是。” “如果在下不要你的头呢?” “要心肝么?拿去就是。” “在下要你活。” “要我活?!你想老夫会与黄泉二魔一般,替你卖命?你少做梦。” “在下要你改邪归正,不再和这些强盗杀人掳掠,找一处能安身立命之所安度晚年,在下决不干涉你的事,你办得到吗?” “你不是和老夫开玩笑吧,我山海夜叉作恶多端,白道朋友谁不想要我的命,你却轻易放过我?” “在下言出如山,决无戏言。别人要你的命,那是他们的事。至少在下并未亲眼见你做伤天害理的事,也没遇上找你的苦主,犯不着杀你,我这人本来就不是以天下为己任的英雄。” “你真的不要我的命?” “你不信?” 山海夜叉长揖到地,沉声道:“你认为我还有机会重新做人?” “能否重新做人。在于你自己一念之间。” 山海夜叉死瞪着他,半晌方说:“谢谢你。五湖浪子到麻姑山请人对付你,对方是谁。 我并未听,请多小心。我欠你一份情,后会有期。”说完,再次长揖,拾起身金盘龙杖,大踏步走了。 安平再弄醒蟠天苍龙,将老贼的脊心穴淤血以掌力推散,坐在一旁等候。 蟠天苍龙身为江右水旱绿林的总提调,等于是贼首盟主的左右手,负责争取盟友,调动各地贼众的首要人物,地位甚高,可知定是个机警过人,骠悍而工于心计的江湖老奸巨猾。 他神智渐清,却蛰伏不动,暗中行功聚气,一面留心四周的动静。 首先,他发现安平坐在身侧,相距有八尺。其次,他发觉附近已无人踪。 安平侧坐在旁,目光并未落在他的身上, 他强按心潮,等待机会。两耳侧隐痛仍在。背心也隐隐生疼,他运气通经,发觉并未被制,心中狂喜。 安平的目光,落在南面的天际,似在细察天宇的变化。彤云密布,罡风怒号,可能在这几天中,暴风雪行将光临大地了。 他突然跃起,像一头怒豹,奋身上扑,双掌发似奔雷。 安平一声轻笑,坐姿不变,突然后移三尺,倏然站起。 安平已经站稳,右手疾勾。左手斜拨,手勾腕脚踝,捷逾电闪,大喝道:“趴下!” 蟠天苍龙真听话,“篷”一声仆倒。 安平转至他的面前,俯身作势立下门户:“起来!” 他狂怒地蹦起,糟了,“噗”一声下颚挨了一靴尖,踢得他“嗯”一声闷叫,上体飞起。眼前金星乱舞,口中血出,天旋地转。 不等他弄清是怎么回事,安平急冲而上,“噗噗”两声闷响,两颊各挨了一拳。不等他的手上拨相护,脚下又挨了一腿,扭身便倒。 “起来。”安平迫近身侧叱道。 他感到天旋地转,眼前发黑。一声怒吼,爬起来一记“俄虎扑羊”,凶狠地扑上。 安平向则一闪,手起掌落,“噗”一声一掌劈在他的左肩胛骨上,力道千钧,打得他双膝发软,双脚拒绝支撑他的身躯,“篷”一声冲倒在地,灰头土脸。 “站起来,老兄,怎么老往地上趴?”安平笑着叫。 蟠天苍龙撑起身躯,咬牙切齿地连挥两拳。 安平格开攻来的大拳头,先来两记“毒龙出洞”短冲拳,“砰砰”两声闷响,拳拳着肉,捣中老贼的小腹。 “哎……唷!”蟠天苍龙用近乎虚脱的声音大叫。 “噗!”又是一记“霸王敬酒”,击中他的下颚。 “啊……”他狂叫,仰面便倒,完全失去抵抗力,双手挡不住架不开安平一连串的凶猛打击。 他记起在辽壁寨折磨安平的情景,心中暗暗叫苦,可是反抗无力,逃又逃不掉,只能硬着头皮挨下去。 安平不再客气,一把将他拖起,连攻五拳六掌,把他打得跌坐五次,昏头转向不知人间何世,五脏六腑似要往外翻,眼前昏黑,满口鲜血,大牙已经掉了四五颗,胸腹绞痛,浑身发软。 “篷!”他第六次倒地,跌了个手脚朝天,再也无力爬起,口中痛苦地呻吟,手脚绝望地挣扎。 安平停止攻击,笑道:“老兄,你该安静了吧?” 他昏昏沉沉,狼狈地挣扎着坐起,厉叫道:“你……你想怎……怎样?要命就……就拿去。水旱绿……林朋友,会……会替老……老夫报……报仇的。” “不必嘴强,老兄,在下有话问你,你如果不愿说,在下再慢慢消遣你,直到你乖乖吐实为止。” “要打要杀,老夫不在乎。” “好,你不在乎,在下却是不信,让在下一块一块割下你的肉,看谁吃不消,你等着挺尸就是。” 安平冷冷地说完,一脚将他踹倒,踏住他的小腹,拔出寒影剑,先用剑尖在他的两颊磨了磨,冷笑道:“忍住些,老兄。” 蟠天苍龙打一冷战,狂叫道:“用酷刑对付我,你算不了英雄好汉。” “在下从不自命为英雄好汉。” “住手!我……我愿说。”他虚脱、恐怖地叫。 “老兄,李帮主有何把柄落在你的手中?”安平直截了当地问,大大地出乎老贼意料之外。 蟠天苍龙果然大吃一惊,嗫嚅着说:“这……这个……” 突如其来的问题提出,直迫要害,令对方防不胜防,一时惊慌失措,来不及应付,也就来不及用诡计掩饰。冷哼一声,寒影剑光华一闪,“唰”一声剑尖掠过老贼的脸门,脚下用了两分劲,冷笑道:“不到黄河心不死,你不招么?” 蟠天苍龙感到鼻尖一凉,有液体突然沿颊流下,同时小腹被踏处重有万斤,五脏向上体挤涌,痛得他浑身发紧,气血像要爆出体外,厉叫道:“哎唷!我……我招,我……招。” “那就从实招来,在下不想和你勾心斗角,说!在下等着呢!” “我……我……” “你说有书信留在亲信同伴手中,同伴是谁?”安平厉声问,所问的问题,又是出乎意料之外的妙着。 蟠天苍龙崩溃了。昨晚他和李天虹的对话,并无旁人在场,如不是李天虹泄漏口风,指使安平前来找他迫供,那便是被杀的十五个冤魂复生,说出昨晚他和李天虹的惨绝人寰罪行内情了。人死不能复生,冤魂也不可能出现世间,那么,定是李天虹打发安平来找他灭口的了。 “你……你是蓝永祥请来杀我灭口的?”他恐怖地叫。 “这个你别管,快招。”安平若无其事地追问,其实,他心中倒极希望知道谁是蓝永祥,但目前他不能问,以免言多必失,反让老贼摸清自己的底。 “他有何居心?我已经……” 安平的剑徐徐拂动,冷笑道:“你不干脆,皮肉生得贱,不用刑……” “我说,我说……槐荫庄主告诉我,他的真名号叫做蓝燕于蓝永祥,是八豪十六英中十六英之首,至于为何改名换姓,成了蓝箭帮的帮主李天虹,槐荫庄主也不知其详,只知他十余年前的往事,在十六英中,蓝燕于是个没遮奢的豪杰,风流自赏,甚得人缘。至于真的李天虹,却是个南昌府的富商,家财万贯,长袖善舞,十余年前,曾经被江湖朋友光顾过,损失了一笔不小的财宝,之后全家迁往京师,下落不明。” “那……他怎知目下的李天虹,是蓝燕子蓝永祥?” “是妙手飞花猜出来的,他与长沙府的大财主于方正,是二十年前的好朋友,于方正排名戊午,即是说,除了帮主与三名副帮主之外,排名是五十五名,地位相当低。但这位于大财主,却是早年的飞贼鬼影子于三。鬼影子在十年前,曾无意中发现他们的帮主在做案时采花,他在壁缝中看到赤身露体的帮主,胸前刺了一只栩栩如生的蓝色燕子,那时,蓝燕子在江湖失踪已有数年,知道他胸前刺了蓝燕图案的人,还不曾听说过有人知道。同时,蓝燕子是个武林中的豪杰,开设粤东岭南镖局,买卖并不差,名号相当响亮,岂会做秘密帮会之主?又岂会在做案时采花,因此鬼影子并不知帮主的真正身份。前晚我与妙手飞花和槐荫庄主谈起蓝箭帮的事,恰好槐荫庄主知道蓝燕子的胸前,曾经刺有蓝色的燕子,我便明白了七分。因此,我先派人下帖,帖后画了一头小小的蓝燕子,试试他的底细,果然不出我的意料,所以他才答应夜间接待。那蓝燕子早年风流自赏,眼界甚高。说风流二字是抬举他,其实还不是个好色之徒?鬼影子亲见他采花,毫不足怪。在失踪前,他与武林中以美艳出名的武林英雌,大多有交情,连竹箫老人的爱女云裳萧史彭清月,他也曾穷追过一阵子,直至竹箫老怪要敲破他的脑袋,他才知难而退,因为不仅竹萧老怪瞧他不起,追云裳箫史的另一个情敌,是目下的蟠龙堡主青云居士狄华,狄华曾经扬言,谁敢不要命再追云裳萧史,他便要杀尽那人的满门。那时,青云居士是蟠龙堡的少堡主,不仅师门兄弟众多,父执辈亦高手甚众,蓝燕子不得不被迫放手。” “八豪十六英在江湖中名位,算不了什么,蓝燕子是十六英之首,也只是一个边地的小镖局局主,艺业有限,你阁下为何怕地?”安平接口问。 蟠天苍龙摇头苦笑,说:“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蓝燕子失踪将近二十年,二十年岁月漫漫,谁知道他的进境如何?他一手可打出五把飞刀,发时无声无息,百发百中。昨晚在偌大的客厅中,人声嘈杂,他居然发现屋外有人入侵,这份功力实足惊人,在下甘拜下风。” “你将所疑的事,写在信上……” “不错,你杀了我,蓝燕子的秘密便会公诸天下,蓝箭帮也将瓦解,所犯的罪行必会引起白道英雄的公愤。” 安平一脚将他踢翻出丈外,冷笑道:“你去公诸天下好了,在下给你数三声送行,再追取你的性命,快逃。” “你……”蟠天苍龙莫名其妙地叫。 “一!”安平冷叱,神色奇寒。 蟠天苍龙混身一震,撒腿狂奔,顾不了身上的痛楚,拼全力逃命。 “二!”叫声入耳,他已逃出十余丈外。 前面是坡顶的树林,他在心中暗叫:“菩萨保佑,让我先一步入林。 “三!”叫声入耳,他一跃入林,老鼠似的钻走了。 安平并未追赶,反而向坡下走去。问了半天,问出这些无关宏旨的十余年前烂账,他连杀老贼的兴趣都消失了,且让老贼和蓝燕子去解决他们的事。 坡下,云梦双姣好奇地向上观看,相距甚远,听不见安平和老贼的对话,只看到老贼如飞逃命,也隐约听到安平叫出的“一二三”请叱,莫名其妙。 安平在乱草中找回自己的包裹,泰然地向下走。双姣七个人目迎他走近,脸上泛现着迷惑的表情。 “夏爷,你放他走了?”青狐忍不住亮声问。 “杀他污我之剑,何必杀他?”安平走近笑答。 “你不怕纵虎归山么?” “你叫我杀已失抵抗力的人?自作孽不可活,自会有人收拾他的。姑娘有何见教,可否明示?” 青狐脸泛红潮,低下螓首说:“请问夏爷与逸凤的交情,能否见告?” “在下与她是共患难的朋友。” “有关逸风的底细,夏爷是否愿闻?” “姑娘有何见告?” 青狐抬头瞥了他一眼,粉脸更红,重新垂下螓首说:“逸风看上去年轻,其实已是接近四十岁的人了。” “这个在下知道。” “当她还是十四五的少女时,曾经……曾经迷恋过一位英俊的男人。为了获得那位风流种子的欢心,她曾……” “姑娘说这些事,不是有伤忠厚么?”安平不悦地说。 “妾身并无他意,只想提醒夏爷,她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荡妇,比妾身姐妹并无不同。一个自小被人遗弃,失意情场的女人,变态在所难免,怨恨主宰了她的心灵,她会利用任何人来发泄恨念,十分可怕。因此,妾不得不请夏爷小心提防,谨防她隐蔽在外表下的毒念。夏爷也许不肯听妾身的劝告,但请加以思量。言尽于此,后会有期,希自珍重。” 说完,盈盈行礼,转身率领着众人走了。 “这是个妒心奇重的女人。”安平摇头自语。 他不再赶路,决定先找个地方暂住一宵,避开所有追踪他的人,同时想将参悟的剑法加以修改和记热,这得花费不少时日。 第二天,他换了装,昼伏夜行,不徐不疾地南下。 已经是十一月中旬,赣南下了一阵小雪,天宇中像罩了一座铅锅,雪止后的大地白蒙蒙一片,罡风凛冽,气候奇寒。 在他南下的半月间,吉安府急坏了许多人。皓姑娘一家寄寓城中,与小云祖孙同寓于当地的富绅谢家,龙大爷也赫然在内。每天他们出外探听消息,在府城附近找寻,在各处要道守候,结果却一无所获。 安平根本就不经过府城,半夜里绕城而过,优哉游哉赶路,沿途流连,把全付精力用在参悟剑法上,不与陌生人打交道,一天赶不了五六十里路。 辉老到达府城的第四天,从吉水县赶来了不少不速之客,在李家聚会。 不速之客中,有大名鼎鼎的竹箫老人,和他的孙女彭小曼姑娘。另一批人是从九江赶返湖广的欧阳玮,这个小捣蛋在回程途中,碰上了刚从武昌东行寻找他的祖父长青堡主紫髯翁欧阳永昌。老堡主带了儿子欧阳春,媳妇蔡氏,孙女小翠,焦急地找寻逃出江湖鬼混的孙儿欧阳玮,半途碰上了。老人家心中一宽,便带着儿孙沿途打听夏安平的消息,受恩不忘报,他要助安平一臂之力,对付三厂的老狗们。 在南昌府,他们碰上了携孙女漫游江湖的竹萧老人。竹萧老人在山西向东行,从山东下南京,乘船游鄱阳,在南昌碰上了紫髯翁一家子。 提起夏安平,竹萧老人岂会忘怀?两人一打听,吃了一惊,便火速向南赶,仍然慢了一步。 吉水的龙大爷国安,不但与竹萧老人交情不薄,与破扇翁麦元仲更是知交好友,潜势力甚大,他们便一同造访,龙大爷却到吉安府去了。一行人迳奔府城,与辉老会合。 竹萧老人与辉老是亲家,老人的爱女彭清月,是辉老的媳妇。上次在庐山,清月与五湖浪子通名时自称姓彭,五湖浪子和了尘不问下文,便称她为彭夫人。 老夫人自然是辉老的老伴,小云是皓姑娘的弟弟。小云生得雄壮,看上去却像是姑娘的哥哥,其实他比姑娘小一岁,现年十七。 云裳萧史的夫婚是谁?是一个已失踪了十六年的人。 辉老姓严,提起河南严家,也许知者不多。但只消提起严辉的五世祖天痴翁,谁不肃然起敬? 老夫人别号逸园婆婆,提起母家的声望,武林朋友可说是耳熟能详。中卅萧家的须弥八式,是唯一能与少林降龙伏虎掌分庭抗礼的绝学。中州萧家与少林派有极深的渊源和交情。 也是武林中从不过问武林恩怨是非的人,超然于各大门派之外,子弟也不在江湖中闯荡,耕读传家,与世无争。 辉老自五世祖死于元兵之手后,严家悄然离开了河南避祸,目下隐居在湖广武陵山,与长青堡毗邻而居,五代以来,不曾与江湖往来,每年返回故乡扫一次墓,攀上了萧家这门亲。 他的儿子严华,也娶了竹萧老人的爱女云裳箫史彭清月。云裳萧史是武林中大名鼎鼎的女英雌,自小随乃父闯荡江湖,行侠仗义去暴除奸,而且美丽出尘,因此追逐在她裙下的人,数不胜数。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有蟠龙堡堡主狄如柏、蓝燕子蓝永祥、乾坤一剑诸葛洪。 蓝燕子失了踪,成了蓝箭帮的帮主李天虹。 乾坤一剑诸葛洪,目下是京师东厂的红人。上次在玉笥山,无敌金刀曾将这家伙的消息,透露给安平,要安平小心防范。 光阴似箭催人老,二十年前的往事已是过眼烟云,目前彼此都已儿女成群,恩恩怨怨情情爱爱,却依然难以或忘。 每年,严家在清明节之前赶回老家扫墓,老夫人和清月自然也要回娘家走走。不死心的蟠龙堡主仍然纠缠着清月,那当然是二十年前的事了。直至清月的夫婚严华失了踪,清月方不再返回河南光州,只有竹萧翁不时到武陵山串串门子,探望爱女一家。 严华为何失踪?下文自有交待。 第二代的儿女私情波澜未平,第三代又生是非。目下的皓姑娘情有所钟,而安平却不知去向,如同泥牛入海,音讯全无。 老一辈的人,关于皓姑娘的事倒不急,而是关心安平的安全,他们要在安平身上,找出失踪十六年的严华来。从安平的艺业看来,很可能与失踪了的严华有关。十六年来,严、彭、萧三家,走遍了海角天涯,好不容易找到些少线索,岂肯轻易放弃?想不到严辉一时大意,以为已成众矢之的安平,决难逃过众多高手的追踪,却让安平从容溜走了。 由于安平在他们到达府城的第二天,又在神洞的南麓现身,一举击溃蟠天苍龙一群悍贼,他们以为安平仍在吉水山区逗留,便重新在东山地区部署,却不料南辕北辙,与安平背道而驰。白费了几天工夫,连闻讯赶来来的各地群豪皆零星散去,他们方始绝望地返回府城。 这天,小雪飞瑞,李家的大厅里炭火熊熊,温暖如春。主人李二爷是龙大爷的好友,在厅中设了三席,款待从风雪中归来的客人。 第一席是主人李二爷芳,主客是辉老、竹萧老人、紫髯翁、龙大爷。在下首相陪的是欧阳春。第二席是严老夫人、清月、欧阳春的妻子蔡氏、姑姑娘、小曼、小翠。主人是李二爷的老伴李老夫人。第三席是小云、欧阳玮、龙大爷的次孙龙珩,李二爷的两个小孙成乾、成坤做主人,五个小家伙都是十四五岁的大孩子,年岁相若,意气相投,都是些天不怕地不怕的小捣蛋,小孩子自成一桌,没有拘束,欧阳玮眉飞色舞地,将安平在江上历险的事,加油添酱地夸大其词-一道来,引得其他的人羡慕不已。 第一桌的气氛相当沉重,每一个人的眉宇间皆藏有隐忧。紫髯翁欧阳永昌生得相貌堂堂。年登古稀依然龙马精神,一部拂胸长髯染成紫色,紫光闪闪。他的爱子欧阳春,生得身材高大结实,留着八字胡,年已半百,毫不显老态,脸上经常带着三分笑意,和蔼可亲。 “国安兄,蟠龙堡狄少堡主的下落,有头绪么?” 龙大爷点点头,沉重地说:“他们已到了万安,是乘船走的。在陆路上派有人到处盯梢,意图不明。” “夏小哥会不会从水路走。” 李二爷摇摇头,接口道:“上下水路码头.小弟皆派有人持夏小哥的图形驻守,夏小哥不乘船则已,不然决难逃出小弟的耳目。” “他们派了一批人,大前天接了几个男女,从陆路到赣州府。”龙大爷接着说。 “那是些什么人?”辉老问。 “是两男三女,其中有五湖浪子杜天奇。其他的人,兄弟陌生得紧。只是那三个女的很岔眼,一个是妖媚的年轻女人,一个是生了桃花媚眼的年轻女道士,一个是美艳动人的少女。” “目下图谋夏小哥最为殷切的人,恐怕以狄少堡主为首,是不是该从五湖浪子身上下工夫呢?”老夫人隔桌发表意见,她们这一桌的人皆在留意这一面的动静。 辉老似已下定决心,商议片刻,断然地说:“以目下的情势看来,夏小哥早已不在本地了,以他的艺业来说,能擒住他秘密带走的人,少之又少。蟠龙堡的人行踪诡秘,不知有何意谋,目下他们已引起黑道朋友的公愤。想来不会在江西地境久留,极可能绕道湖南,返回岳州蟠龙堡。云窝众女与神笔客甘柏,都已启程到蟠龙堡报仇雪恨。而三厂的鹰犬,早已飞柬各地,调集人手进袭蟠龙堡。看来,蟠龙堡危在旦夕,不久将大祸临头。蟠龙堡如果被毁,狄堡主必将率领爪牙们投奔冲洲府万松庄。狄少堡主如果接到噩耗,必将兼程驰返万松庄会合。这次狄少堡主轻举妄动,自不量力引起公愤,不仅三厂的人不肯干休,银汉双星与神笔客一群黑道群雄,也势将赶尽杀绝永除后患。届时,必将轰动江湖,万松庄定然成了群雄逐鹿之所,夏小哥岂会袖手旁观?因此,咱们必须分途进行,以万松庄为聚会处,沿途能找到夏小哥固然大佳,不然只好到万松庄守株待兔。如果能先找到夏小哥,咱们也在衡州府会会,诸位认为适当么?” 竹箫老人也接口道:“银汉双星已派人分赴各地秘窟,遣散爪牙,重谢支持他的人,扬言不再作雄霸江湖的打算。其实,他的朋友众多,暗中已召集心腹知交,潜赴蟠龙堡会合,待机而动。目前他夫妇已带着人南下赣州,可能是追踪夏小哥,也准备从湘南赶赴蟠龙堡。 湘南一路极为重要,还是请亲家翁负责好了,我走袁州入湘。” 严老夫人却反对道:“老身认为,不必分路寻找。” “老伴,你的意思是……”辉老问。 “夏哥儿决不会走回头路,必定有事南下。因此,我们只能分批打听,不宜分途至万松庄会合。” “这……” “辉翁,这倒是个值得一试的办法哩。”龙大爷说。 众人再计议良久,最后采取严老夫人的主意,决定分批南下,从湘南转道万松庄。 第一批,由欧阳春夫妇带领先行,手下四小将是欧阳玮、皓姑娘、小云、小曼。 第二批,由严老夫人带领,清月为副,下领琴棋书画四婢,全是女将,负责居间策应。 第三批是主力,由严辉和竹萧老人组成,紫髯翁与小翠祖孙也同行。严辉本来拒绝龙大爷祖孙同行,但被拒绝了。龙大爷认为,激走安平他有份,义不容辞。 至于李二爷,辉老坚决地婉辞,认为他根本不是江湖人,不宜丢下家业在外闯荡。 决定之后,第二天一早,第一批年轻小辈立即上道,带了兵刃行囊起早南行。 皓姑娘心悬安平的安危,去意似箭。 欧阳玮有小云做伴,兴高采烈。两人本是自小在一块儿长大的玩伴,情同手足,极为投缘。 幸而他年岁太小,不知严家的底细,更不知安平所使用的神匕是严家之物,不然说将出来,怕不要闹翻了天?不把严家的人急死才怪。他在船上曾看到安平佩带的神匕,脑中印象甚深,虽不曾见安平使用过,却知道是宝物。 他与小云领先而行,比小云矮一个头,却比小云活泼,更野更捣蛋。两人穿一身厚棉袄,戴了有护耳的皮风帽,中露出一双眼睛,踏着薄雪赶路。 这期间,蟠龙堡正处在水深火热中,三厂的高手调动大批官兵,正准备一网打尽蟠龙堡的人。 青云居士是江湖大豪,岂有不知之理?但他有自知之明,蟠龙堡即使是金城汤池,也不可能和官府相抗,暗中已作了万全准备,召回狄少堡主的信使已在途中,要狄少堡主速至万松庄会合。 万松在,是五庄之一,庄主千手神猿万杰,是早年的江湖大豪,艺业已臻化境。他的万松庄座落在万山丛中,官兵无奈他何。 千手神猿与青云居士,不但臭味相投,同是雄心万丈的好友,也是郎舅至亲。青云居士的元配妻子叫万小乔,排名第四,也是个拳剑了得的女英雌。她也是游龙剑客的生母。青云居士和万小乔结婚多年后,外界还不知他已结了婚,原因是万小乔一直住在娘家万松庄,与外界隔绝。而他却在江湖中扬名立万,每年仅有三两个月在家,也只有一两月至万松在陪伴乃妻。男人太过自由,便会拈花惹草。他不但敢明目张胆穷追云裳萧史彭清月,更敢接二接连三弄几个小妾在在中享福。 怪的是万小乔并不过问,原来她自从生下游龙剑客之后,一场产褥热症几乎夺去了她的生命,虽未死部落了个下肢瘫痪之症,自此万念俱灰,不愿回到蟠龙堡受罪,一直住在娘家不肯离开。因此,蟠龙堡的人,只知老堡主有妻有妾,却知妾不知妻,绝大多数的人,从未见过主母的面。 玉笥山之斗,消息传播得极速,前往观战的群豪生还者极少,不幸死难者的家属和朋友,对蟠龙堡恨之切骨,纷纷驰告江湖,形成一股为亲友复仇的庞大势力,揭发了蟠龙堡意欲雄霸江湖的野心,江湖轰动,情势汹汹。 武林朋友知道风波将起,纷纷向湖广赶。 赣南一角,仍然平静无波,仅是暗流激荡而已。 安平昼伏夜行,自以为十分秘密,却不知他的举动,决难逃过老江湖的耳目。严冬气候,白天道路上也罕见商旅,晚间只有他一人赶路,很难逃得过老江湖的耳目。 从吉安到赣州,除水路之外,陆路有两条,一是沿江而上的小道,必须经过万安县。另一条是官道,则经过兴国县,小道略远数十里。 安平走的是小道,这就是游龙剑客何以乘船上航的原因。水陆两途,他都派了跟踪的爪牙。同时他也请来了赣南地区的朋友,准备对付沿途找寻安平的银汉双星,将对付安平的重责大任,交给已将高手请来的五湖浪子。 风雨欲来,危机四伏——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四十四章 初逢对手 安平迤逦南行,风雪光临,他更不急于赶路,将全付精神放在仍未应用纯熟的新悟剑法上,甚至在万安城还躲了三天风雪。 万安至赣南县交界处,整整一百里,他竟走了两天。一早,他到了顺山之下,奔波了一夜,该找地方打尖了。 顺山,是赣县与万安交界处的一座大山,北距万安一百十五里,南至府城一百二十。这座山相当大,怪石万丈,重峦叠蟑,从山下向上爬,必须攀援三十六仞,方可到达山巅。普通商旅翻越这座山,需要一日的脚程。 山下有一座小村,叫做北顺村,约有六七十户人家,是往来商旅的宿站。 黎明时分,他踏入了北顺村。这是一座静谧安详的小村落,小径穿村而过,两旁有五六间贩卖日用百货的小店,和三间小客栈。小地方,客栈管食宿,整座村找不到一座像样的食店。因此,找食物填肚子,必须到客栈去找。即使附近有小食店,大冷天,早上小店也不会开门。 天候奇冷,不能露宿,他必须找客钱歇息,便泰然入村,向第一家和顺客栈走去。 他以为自己走小路,而且是昼伏夜行,追踪他的人,决不可能找到他的,未免大意了些。他却不知,对方早已有万全准备,在这儿等了他两天啦。 和顺客栈中,客人纷纷准备上路,在迷蒙的晨光下,厅中灯光明亮,厅中心的火盆发出闪亮的红光,客人进进出出,有些已经开始动身,有些仍在结算房钱,但已没有进膳的人了。几名店伙在收拾残羹剩饭,匆匆忙忙。 安平踏入店中,直趋柜台向账房先生含笑招呼道:“店家,在下要一间上房歇脚,午后动身。” 账房先生一怔,笑问道:“客官午后动身,要到万安么?” “不,在下要到府城。” “到府城午后怎能动身?冰雪封山,山路不好走,客官如不早些启程,晚间便赶不过山了。” “多承指教,只是在下要在这儿等朋友。请叫伙计替在下准备吃食,不要酒,来碗热汤先暖暖身子。” 不管账房先生肯是不肯,迳自到桌旁落坐。 账房先生不再多问,吩咐伙计替安平张罗吃食。 街对面的平安客栈中,东院里的一间上房内,八名男女正在围炉商量大事。八名男女中,有五湖浪子在内。 上首的长凳上,坐着一个看去相当年青的书生。五官清秀,白脸无须。从肌色估计,约在二十岁出头。但从眼神和双手的皮肤纹理猜测,却不止此数。穿青棉袍。外罩玄狐外袄,头上的青巾内加暖皮,腰悬一把古色斑斓的长剑。坐在那儿神态雍容,脸上带着莫测高深的微笑。 右首,坐着一个穿一身银鼠皮裘,内着劲装的少妇,一双大眼水汪汪,媚光流转,笑起来时,桃腮上绽起两个笑涡儿,动人极了。盛妆的女人,很难判定她的年龄;这女人是盛妆,谁知道她的真实年龄有多少?反正从表面上看,像二十也像三十。 另两个岔眼的人,一个是中年道姑,美好的五官人见人爱,粉脸桃腮吹弹得破,一双媚目勾魂荡魄,举手投足间俱都流露着万种风情。 另一人是个眉目如画的少女,只有十三四岁。除了她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之外,看上去仍是天真无邪的女娃娃,身材刚发育完成,浑身蓬勃着青春的气息。倚偎在少妇的身侧,颇饶兴趣地注视着在座的人大发议论,大眼睛在众人的脸部转来转去。 另三人一个是豹头环眼的壮汉,一个是花甲老人,另一位是个半老徐娘。 五湖浪子风采依旧,气血甚佳,英俊的脸蛋泛着满意的笑容,不时向中年道姑微笑注目。他喝干几上的一杯热茶,发话道:“诸位已经看到他了,从外表看,决难相信他会是一个艺臻化境,宇内无双的武林高手。” 青年书生淡淡一笑,若无其事地说:“杜少庄主,宋某这人做事实事求是,从不信邪。” “前辈之意……” “宋某要推翻前议。”青年书生神色从容地答。 五湖浪子吃了一惊,站起讶然问:“前辈要推翻前议?这……这不……” “你坐下。”青年书生不动声色地说,稍顿又道:“宋某的摘星庄也曾是五大庄之一,我摘星庄主不老书生宋奎也曾威震江湖几近三十年,练气四十载,拳剑之下,不知杀死多少高手名宿,而目下却被狄少堡主不远千里请来,诱杀一个年仅弱冠乳臭未干的小娃娃,而且还说这黄口小儿是甚么艺业超凡入圣的神龙。更令宋某难堪的是,连宋某的妻女也一并请来,甚至将丹霞仙姑也请来了。杜少庄主,如果易地而处,你认为宋某有何感觉?” 五湖浪子心中大急,苦笑道:“前辈明鉴,那小子确是……” “不必说了。”不老书生冷然地说。 十年前,提起五庄之一的夷陵州摘星庄,武林朋友无不闻名色变。庄在万山丛中,大有遗世超俗之慨。庄主不老书生宋奎,练气术已臻炉火纯青之境。那时他已四十出头,驻颜有术,仍像是弱冠少年。因为他曾经进过州学,所以人称他为不老书生。 摘星庄并不是普通的庄院,而是巴山至南阳一带,水陆黑道朋友发施号令,逃匿与分赃的秘窟。不老书生统率下的同党,比强盗还要残忍,还要恶毒,招摇撞骗软硬兼施,灭门沉舟不留活口,坏事做尽,他们不讲黑道规矩,不理会江湖道义,无恶不作,闹得到处乌烟瘴气,天怒人怨,鬼哭神嚎。绿林强盗打家劫舍有地盘,有三不抢五不劫的绿林规矩,他们却不论孤寡,不管老弱妇孺,不问忠义贤肖,只要能有子女金帛到手,便一概不予放过。 作恶太多,终于引起公愤。十年前中秋,破扇竹萧率领了少林、武当、峨嵋,与湖广的鹰扬门,三派一门的高手名宿四十余人,分四路入山,几乎一网打尽了这群恶贼,火焚摘星楼,全庄化为瓦砾场,人心大快。 可是,事后发觉尸体中没有不老书生,也没有他的妻子玉面狐仙涂念慈在内。 他失了踪。没有人知道他的死活。 五年后,江湖朋友曾经在山东见过他。 真正知道他的下落的人。少之又少,青云居士便是其中之一,他们早年在暗中就是知交好友。 他虽曾在山东现过身,其实却躲在麻姑山,带了娇妻稚女,在丹霞观附近享福。也埋头练功,刻意复仇。 光阴荏苒,大多数江湖朋友已不再顾忌他们,也不再搜寻他的下落,风声已过。 这次他接到狄少堡主的求救书信,下书人的五湖浪子,把安平说得神乎其技,宇内无双,激得他火起,带了娇妻爱女,急急赶来。其实,他也正想利用机会东山再起。 他的爱女也有二十四五岁了,小名叫香珠,也承受了乃父的衣钵,驻颜有术,看上去仍像是十四五岁的黄毛丫头,其实已有三八年华了。 女道姑修真麻山丹霞观,以观为名,道号称丹霞仙姑。说起这位女道士,大概江湖朋友不会陌生,她是已横死扬州的名色魔花花太岁的未亡人。在未被花花太岁嬖宠前,她是苏扬一带的名花,风尘恩客称她为吴门神女,花花太岁将她弄出火坑,亦妻亦徒,传于衣钵,居然出人头地,对床上工夫及媚人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对使用蒲香迷烟一类学问,更是别出心裁精妙无比。花花太岁死后,她逃到麻姑,做起仙姑来了。 五湖浪子在五年前曾在麻姑山一游,一个是浪子,一个是仙姑。干柴烈火一拍即合。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恩爱了一段时日。以后这五年中,五湖浪子不时到丹霞观流连,各尽所能各取所需,皆大欢喜。这次乘敦请不老书生夫妇出山之便,把这位风流女冠也请来了。 不老书生是前辈,他说:“不必说了”,话中自有权威,不容晚辈再唠叨。五湖浪子怎能不唠叨?气急败坏地说:“前辈推翻前议,晚辈怎有脸回禀狄少堡主?这……” “宋某并非完全推翻前议,只不过略有修改而且。”不老书生仍然神色如常地答。 “前辈意欲如何修改?”五湖浪子满怀希冀的问。 “我要和他一决雌雄。” “但他……” “如果宋某胜不了他,再依计行事。” “那……那岂不是打草惊蛇么?” “你不信任宋某的艺业?” “这……” “宋某在十年前,便与破扇竹萧两个老匹夫交过手,二比一宋某依然占上风,如不是加入了降龙与一明两个老秃驴,宋某的摘星庄至今依然会雄峙江湖。” “前辈的惊世绝学确是……” “不必噜嗦,我意已决,凭手中宝剑和四十载修为,宋某卸下他的狗头给你带给狄少堡主。如果不行,再按计由拙荆小女诱他上钩。如再失利,任由丹霞仙姑下手。” “爹,你也不信任妈和珠儿么?”宋香珠接口笑问,媚态横生,确实像个天真的少女。 “根本就用不着你们抛头露面。”不老书生笑答,脸上毫无傲态,亦无激动的神色流露,修养很到家。 “但愿如此。普天之下,能胜得了爹的人,犹如凤毛麟角。爹正准备重出江湖,洗雪火焚摘星庄之恨,正好趁此大好机会大展神威,也等于是昭告天下,令当年火焚摘星庄的人吓破狗胆。”香珠恨恨地说。 五湖浪子知道无可挽回,强笑着问:“前辈打算……” “我马上就走,你们可隐身在旁看看,见识见识。” 说走便走,推椅出房而去。 五湖浪子向己方的三位同伴摇头苦笑,只好乖乖地跟出,一行人直奔店门。 安平见店伙送来了三莱一汤,本想举箸,突然心中一动,忖道:“掌柜的似乎不愿接待我,莫非其中有隐情么?防人之心不可无,此中大有可疑,不可不防。” 他偷偷地吞下了一颗九地人魔的神清丹,等到药力行开,方敢大胆地进食。 将五碗饭送入腹中,肚中似乎尚未填满,正想唤伙计盛饭,店门帘子一掀,只觉眼前一亮,一个佩剑的书生,神态雍容地踏入了大厅。 “好俊的青年人。”他心中暗暗喝采。 天色已经大明,店中已没有客人。店伙含笑上前欠身相呼,笑道:“宋爷,是否要些酒菜挡挡寒?风雪封山,路上不好走,宋爷今天还要歇一天么?本店的酒菜比平安的好,宋爷何不移至敝店呢?” “哦!是对街客栈的客人。”安平暗说,不由多看了书生一眼。 书生一面向安平走来,一面向店伙笑道:“伙计,你不讲道义,又要拉客人,抢平安栈的生意了,果真是同行是冤家。” “小的怎敢?宋爷言重了,小的只是为宋爷打算。” “哈哈!你在为小生的钱袋打算吗!少废话,快替我弄两壶酒来,有卤鸡的话给我来一只。” 说话间,他已在安平的上首食桌,撩起袍袂坐下了。 书生的玄狐裘有薰草香,是个爱洁净的人,安平的目光,却落在书生的剑把上。 剑把的云头是整块翠玉所雕成,剑穗串了一颗指大的珍珠。剑愕如梅花,似金非金,似铁非铁.锦蛇皮鞘,近吞口处,用小绿宝石滚了两个大篆:“青锋”。 “是一把价值连城的宝剑,这人决不是绣花枕头。”安平想,再向书生的脸部部投过一瞥。 书生侧身而坐,恰好扭头向他注视,颔首笑问:“兄台认得小生这把剑么?” 安平回了友善的一笑,笑道:“小可不认识,想必是柄断金切玉的宝剑。” “兄台贵姓大名?” “小可姓夏。爷台尊姓?” “小生姓宋。夏兄由何处来?” “小可从吉安来。宋爷呢?” “到赣州。夏兄仪表堂堂,定非常人。四海之内,皆兄弟也;风雪留客,小生愿作东,请移座小饮三杯。相见也是有缘,幸勿见拒。” “小可已用膳。盛情心领了。” “尊驾瞧不起小生么?”书生不悦地问,脸色一沉,变得好快。 “这书生怎么如此浮躁?”安平讶然想。但却不动声色,陪笑道:“小可确已……” “哼!好不识抬举。”书生傲然不屑地说。 安平不愿和对方计较,不再回答,站起抓起包裹向店伙叫:“伙计,请带在下至房中安歇。” 书生存心生事,伸手急拦叫:“站住!你好生无礼。” 安平闪身让开,不理不睬。 书生无名火起,突然骂道:“狗东西可恶!你敢不理会小生的话?” 声落手动,急扣安平右手肘的曲池穴,奇快绝伦。 安平岂肯让对方扣住?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看书生的扣出手法,便知是个擒穴行家,决不是平常的书生,而是相当高明的内家高手哩!他反掌便拍,捷逾电闪,击向书生的手背。 双方的艺业皆已臻化境,各怀戒心。但书生似乎太过自信,认为必能擒住安平的曲池,却未料到安平的反应超人一等,居然能立加反击。 书生一惊,也勃然大怒,百忙中功行掌背,不避招却硬接来掌,双方的掌背接实。 “叭!”暴响乍起,接上了。 安平毕竟修为稍差,内劲稍逊两分,感到掌背一麻,身影被波及,奇大的震撼力道直趋肩胸,飞退八尺,“哗啦啦”一阵暴响,食桌被他撞翻了,杯盘狼藉,碎碗筷撒了一地,木凳也毁了五六张。 书生也急飘五尺,将食桌撞得断了一腿。 “呔!”书生变色怒吼,猛扑而上,劈面就是一记“金豹露爪”,展开抢攻。 店中大乱,伙计纷纷走避。 安平心中暗懔,显然他有自知之明,内力稍差,不能硬拼,必须以机智取胜,对方来意不善,他已猜出决非事出偶然,这位书生必是故意挑衅,岂会有人因不领情而大动肝火,而立即下重手伤人的?他深怀戒心,向左一闪,右手招出“拂云手”疾指抓来的腕部,暗含扣字诀,右手削出,立还颜色。 两人贴身相搏,出招接招如同电光石火,以神意驭招,招出优劣立判,虽不至于胜负立决,但已可决定谁可抢得上风,只看是否能获取变招的机会。 书生扬爪避招,左手突然下削拂来的掌。 安平变招奇快,但这次碰上了高手,来不及撤招,只好反掌上迎。 “噗!”双掌再次接触。双方都变招奇快无匹,变得快便不易用上全力,掌缘相接,真力骤发,优劣已判。 安平挫身连退三步,马步浮动。 书生的上体向上一仰,也退了两步。 “咦!”书生讶然叫,再急冲而上,大喝道:“接我一掌,打!” “有何不可?”安平沉声答。 “拍!”掌声震耳,双掌接实,掌风呼啸中,人影乍分。 安平脸色一变,右掌有点转动不灵了,浑雄的内劲,震得他掌骨发麻,脖子发热,气血一阵翻腾,连退五六步,呼吸一窒。 书生退了三四步,也是脸色一变,虎目凶光四射,双掌徐徐上提,冷笑道:“果然有点门道,但决难逃出我的掌下。小辈,接招!” 声落人动,闪电似的扑上。 安平心中懔然,他总算碰上可怕的高手了,厅中狭窄,焉能被困在这儿挨打?对方内力出奇地浑厚,再拼下去准倒霉。听到对方的口气,他已明白了五分,果然是有所为而来找麻烦的人,决不是偶发的争强斗气事件。 “不妨到外面试试他的剑术,先获得平安的保障,必要时也好脱身,以免被困在这儿挨打。”他想。 这瞬间,书生已动身扑来。 他的目光落在凌乱的地面,心中一动。一声长笑,也急步迎上,叫道:“在下接下了。” 相距丈内,他半伸出的右手突然下沉,脚下倏生变化,右脚尖一挑,左脚后登,身躯不进反退,向右方的窗壁撞去。 一只破碗应脚而起,飞砸书生的下阴,不高不低恰到好处。 书生前扑的势力十分迅疾,破碗的砸势更急,闪避已是不易,不由他不用手去探格破碗,想上纵或闪身追赶势不可能,不接不行。 “拍!”他沉掌下拍,破碗碎如粉末,好可怕的掌力。 这一来,身形一顿,追不上安平了。 同一瞬间,“轰隆隆”一阵暴响,安平用肩撞破了木窗,连同破窗向外滚,出店去了。 书生跟踪追到,随后钻出怒叫道:“小辈,那儿走,拿命来?” 安平纵出街心,大旋身寒影剑出鞘,立下门户叫:“阁下,拳掌夏某技逊一筹,咱们较量剑法。” 书生在丈外止步,目光落在自己的袍袂上。袍袂沾了一些从破碗中溅来的汤水,污迹斑斑。他无名火起,但脸上神色仍带着笑容,恢复了他笑里藏刀,气度雍容的本来面目,泰然而立,笑道:“老弟,你很机警,居然被你逃出店外,在下已输了一着,你果然了得。” 安平镇静下来了,泰然笑道:“好说好说,阁下过奖了。你我无仇无怨,素昧平生。但听阁下的口气,似是存心计算夏某,别具用心,有说乎?” “你很聪明。” “好说好说。” “你是神龙夏安平?” “正是区区在下。” “这就够了。” “道理何在?” “没有说明的必要,你得死。”书生不怀好意地笑道,神情毫无异状,语气亦平淡无奇,似乎要别人死亡根本不是件稀罕的事,司空见惯不足为奇。 “有这么严重么?”安平也平静地含笑问。 “大概是吧。” “阁下的真名号可否见告?” “你这人真俗,一死百了,何用多问?要问不妨跟管生死薄的判官商量,他不会令你失望的。” 街道并不宽,但足以施展,四周村人皆闻警外出,聚集在四周观战。 赣南地势荒旷,山大谷长,自古以来,民风强悍,南宋的名臣益国公周必大,是庐陵人,他在论赣南的奏议上说得十分中肯:“其人劲悍习武,特异他郡。” 同朝的董德元在奏议上也说:“风俗儒良秀美,然地广人稠,大抵嗜勇而好斗,轻生而忘死……” 风气是不易改变的,不管朝代如何交递,赣南的人嗜勇好斗,好佛信鬼的风气,始终保持着不变。街上有人斗殴,不加入动手已是客气,围观更不足为奇。这时,全村的男女老少皆涌到街中,冒着小风雪看热闹。 五湖浪子一群男女,躲在客栈的窗门内向外张望。 安平吁出一口长气,笑道:“看来,阁下今天不将夏某杀死,大概不会放手了。” “大概是的.”书生也笑着答。 “那么,在下得为自己的性命一拼了。” “你即使有神剑,有拼的决心,可是活的机会却微乎其微,死的行情看涨。” “真的?” “你马上就可以知道!” “拔剑!在下有点不信。” 书生傲然一笑,徐徐拔剑出鞘。龙吟隐隐,青芒耀目,剑身光可鉴人,冷气森森,好一柄宝剑! 安平喝了一声采,说:“好剑!但真要是和寒影剑以剑锋较量,仍然逊色。” 书生大笑道:“善用剑的人,岂会让锋刃相接?除非剑及人体,不然极少使用锋刃。剑以锋尖为主,只有初学乍练的人,才会使用剑锋。” “你也许说得对,但你不可能禁止夏某使用剑锋。” “青锋剑坚韧无比,剑脊厚,任何神剑也休想将它砍断。即使你能伤得了剑锋,也并无大用,在下杀你根本用不着锋刃。宋某忍辱十年,好不容易才弄到这把宝剑,要利用此剑重出江湖快意恩仇,逐一铲除当年那些无耻匹夫。今天,你将是宋某重出江湖首次祭剑的人。” “怪事,十年前在下还是个稚龄孩子,与你无冤无仇,找我快意恩仇,岂不是找错人了么?十年前,你也不过十余岁,怎会与人结怨?怎说是重出江湖?” 书生哈哈狂笑,亮剑傲然地说:“在下没有向你解释的必要,你多问了。不错,你与在下无冤无仇,但死并不一定要为了仇怨。在下用你的血祭剑,这就够了。小辈,进招,少废话,前三招是你的。” “看来,你这人已不可理喻了。”安平冷笑着说。 “锋镝及体,你再讲理好了,进招!” 安平不再多说,徐徐引剑,移步接近道:“既然你决意要用在下祭剑,就用不着让招,在下不领你的情,我可不愿欠你三招让招债。” 说完,从容逼进,泰然虚点一剑。 书生伸剑便搭,意气飞扬地说:“你很骄傲,但在下却不愿有失前辈的身份。” 安平向右移,又点一剑。接着左闪,虚递一招,立即风退八尺,笑道:“在下是生意人,和气生财,公平交易,礼尚往来,三招互让,咱们彼此扯平,互不相欠。” 书生冷笑一声,逼进说:“十招之内,在下要你胸部洞穿。” 安平从容向左移动方位,一面笑道:“在下却是不信,目下还不知鹿死谁手哩!” “哩”字刚落,青虹一闪,剑啸乍起,一点青芒迎面射来,愈来愈近,青蒙蒙的芒影突然扩大。 他向左稍移,突然疾退两步,寒影剑若有若无的剑身一振;光华倏张,让招立加反击,抢攻侧胁。 “着!”书生低叱,变招换位,青虹转向,攻向安平的右肋。 “铮!”安平顺手变招下拂,架开了攻肋的一剑,用上了剑锋,接住了。 青锋剑的剑脊,仅只出现了一线创痕而已,毫无用处,寒影剑发挥不了削铁如泥的威力。 书生一声长笑,乘机振剑争取空门,斜身推剑,猛地揉身切人,展开了狂风暴而似的剑势,凶猛无比的绝招像长江大河般滚滚而出,但见剑影漫天,剑气八方激射,人影急剧移动,此进彼退捷逾电闪。 观战的村民开始向外扩散,怕被波及。 安平定下心神,全力应付,迅疾地闪动,连接九招,换了七次方位有惊无险。他所参悟的剑法,在书生凶猛而诡异绝伦的剑术快速狂攻下,似乎毫无用武之地,有再加修正的必要,在未臻完善精纯熟练之前目前不宜妄用,他必须小心翼翼地用排云剑法应付。 他挡住了对方九招狂攻,但几乎挨了两剑,臂上每一条肌肉旨绷得紧紧地,身上每一颗细胞皆在活跃跳动。 他退了三丈左右,依然无恙。 可是,他感到对方剑上所发的浑雄内劲,出奇地凶猛,寒影剑挥动之间,居然不能将袭来的潜劲消去,仍然像浪涛般一阵接一阵冲破剑网的无形或气护墙,直迫肌肤。吸引着寒影剑,影响他运剑的劲道,剑招出现力不从心的迟滞现象。 他心中略懔,知道不可力拚,必须出奇招制胜。可是,他参悟的剑招尚未成熟,假使贸然使用,弄得不好,可能弄巧成拙,被对方看出剑路,找到了破绽,恐怕得断送老命。 书生狂攻了九招,虽控制了全局,但安平仍能回敬了五记霸道辛辣的狠招,不由心中暗懔,也勃然大怒。先前他小看了安平,话说得太满,恼羞成怒,激怒得像条疯狗,先前雍容的神情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脸上的肌肉扭曲,眼中似要喷出火来。 “呔!”他怒吼,用上了他的看家绝学惊涛剑法,“乘风波浪”绝招出手。 安平不再接招,一声低啸,后退、右飘、旋身、错步、“唰”一声一剑侧攻,采取游斗术周旋。 “乘风破浪”落空,书生怒火更炽,一声怒啸,冲上横戴安平的退向,招出“惊涛骇浪”,无数青虹似乎从三方面汇聚而来,剑啸似殷雷,罡风虎虎,潜劲如山。 安平骇然一震,招出绝招“排云荡雾”,但仍然采取后退战术,运剑护身,奋力挫身暴退。 “铮铮铮铮……”双剑的接触声连珠暴响,风雪骤发,令人闻之头皮发炸,浑身神经有被撕裂般的难受。 人影暴进,剑势未尽。 人丛后退。街左的人丛中,突然响起一声尖叫:“惊涛剑术,江湖大劫将兴。” 安平退了两丈左右,人影倏止,剑气骤息。 书生本来想乘机再行雷霆一击,闻声一怔。手上一慢,脚下略顿,讶然向人声传来处看去。 没有可疑的人,他的目光又回到额上泌汗的安平身上,安平正在徐徐左移,神色冷漠,似在调和呼吸。 他自己也感吃力,刚才几乎得手,却仍然被安平脱出绝招之下,不由悚然而惊。 “咦!他不是中了两剑么?怎么伤不了他?”他心中暗叫。 安平的右肩后侧,衣衫有一个破孔,但不见血迹。右小腿的裤管侧方,也裂了一条寸长的裂缝,也没有血迹泌出,显然衣裤裂而人无恙。 他正想再次扑上,眼角瞥见先前发声的人丛,突然飞起一个人影,升上了瓦面。 “咦!是个女人,刚才是她揭破了我的身份。”他自语,扭头向平安客栈看去,希望同伴能出来将飞上瓦面的女人截住,他舍不得丢下安平自己去追。 那女人一身紫裳,明艳照人。安平心中一震,暗叫道:“是紫云娘,可能牛兄夫妇也来了。” 紫云娘是云窝众女的生母,确是她。她举手一挥,示意安平尽速脱身,一面叫道:“好一招惊涛骇浪,比十年前更为精纯了。不老……” 安平疾走两步,像头兀鹰般飞上了街的屋面。 书生大吼一声,也飞跃而上。 紫云娘站在瓦面心中大急,骂道:“恶贼,你还在世间观世?来来来……” 安平向下一沉,钻下地面绕屋而走。钻入房屋丛中,躲避容易.下面村民惊惶地走避,更易于脱身。 书生眼力高明,看了安平逃走的身法,便知追不上了,安平的轻功比他高明得多。 他恨恨地咒骂一声,纵落街心,重新跃上对街的屋面,想追紫云娘。 紫云娘已站在第五座房屋的屋顶了,发出一声娇笑,向前一纵,便落下稍低的另一座瓦面,消失在屋脊后。 他愤怒地向前狂追,上了紫云娘先前所站的瓦面,紫云娘的芳踪已失。 安平左盘右折,重新回到和顺客栈。客栈的伙计正在愤怒地收拾破烂的家俱,他的包裹仍然放在柜台上。 他一窜而入,丢下一绽银子,抓起包裹窜出,向村甫如飞而去。 小径向上盘升,碎状的雪不大不小,地面上铺了薄薄的雪花,低洼处有成堆的雪,踏下去滑腻腻地,山径坡度虽然不大,但一不小心,便会人仰马翻。下这种雪,至少十天半月之内不会放晴,必须等到飘下鹅毛飞絮,方有放晴的希望。 他急急脱身,在山脚下扭头回望,不见来路上有人影,心说:“这恶贼是我所遇上的最可怕高手,紫云娘决难接下十招,我岂能置她于不顾?不成,我得将恶贼诱来,逗地练练腿劲。” 山下距村子不足两里,举目下望,村中的情景-一在目,走动的人影清晰可见,雪花挡不住视线。 “啊……”他发出一声震天长啸,然后大叫道:“谁要找我神龙夏安平,到山上来。” 叫完,他将包裹藏在一处隐坑下,向右一绕,藉草木掩身,重向村右掩去。 真巧,在一处山丘上,他看到紫云娘的身影,出现在他先前发啸声的小径上,正向南登上山径,如飞而去。她后面,不见有人追赶。 他心中一宽,一面向村中掩去,一面忖道:“好家伙!这恶贼无缘无故想要我的命,岂有此理?我可不能轻易放过他。反正他的轻功有限,无奈我何,我要探出他的底细来,等练熟七散手剑法之后,再和他一决雌雄。” 接近了村右,村中已经安静下来了,他想:“白天接近不易,我得等到晚上去找他,他住在平安客栈,一时之间大概还不会冒风雪离开。“他找到一处可以监视村前后道路的小山丘,藏在矮树后,一面养神,一面思索如何改善排云七散手剑法,一面监视着村口。 久久,他看到两个村夫打扮的人,从村右的一座农舍后闪出,越野而走,向山下走来。 看光景,是想走向山下小径的村夫。 讨厌,这两个人所走的方向,正要经过他藏身的小丘,一面走,一面有意无意地扭回头望。 真糟!这两个家伙为了要向回望,便得往高处走,东不走西不行,偏偏爬上了他藏身的山坡。坡顶只有几株矮林,但避已来不及了。 他只好坐在树下,目迎走近的两个村夫。 两村夫先前不曾留意前面,上到坡顶,便看到五六丈外坐在树下的安平,不由怔在当地。 “咦!你……你不是夏……” “在下夏安平。”安平戒备地答,目光不友善,对方既然知道他姓夏,便不必顾忌了,想瞒也瞒不住的。 “夏爷还未走?”右面的村夫喜悦地问,两人急急走近。 安平暗中戒备,笑道:“两位,咱们陌生很紧,请教……” “在下何超。”村夫在丈外行礼由我介绍,向同伴一指,又道:“这位是舍弟何群。在下是神笔客甘大哥的手下弟兄,上次在玉笥山,承蒙夏爷义薄云天,不顾自身安危,招呼咱们出险,幸免火海焚身之灾,大恩不敢或忘。所以在下认识夏爷,夏爷却不认识在下……” “哦!原来何兄是甘兄的弟兄,失敬了。那次你们人多,在下并无机会认识何兄,失礼失礼,请问……” “夏爷在村中和人动手,兄弟在下是本地人氏,看了焦急万分,无如技不如人,不敢出面相助,尚请夏爷恕罪。” “何兄说那那里话来?那家伙艺臻化境,连在下也败在他手中,何兄自然不能出面了。 何兄是本地人,可知那家伙的来历么?” “在下兄弟发觉夏爷已平安脱身,明知夏爷走得不会太快,便重新到平安客找中打听,要追上夏爷禀明消息。” “他是……” “他们共有八个人,有男有女,名号皆无法打听,他们绝口不提。八人中,在下认得一人是五湖浪子。” “是他?真的?” “在下认得他,千真万确……”他将不老书生八个人的相貌说了,最后说:“那书生与夏爷动手时,五湖浪子和那些狗男女在店内窥伺,至于他们为何不出面群殴,在下便不知其故了。” 安平冷笑一声,说:“我明白了,五湖浪子那畜生根本不敢见我。多谢贤昆仲供给的消息,感激不尽。在下先走一步,在前面等候他们,看他们搞甚么鬼。再见。” “夏爷可否到舍下小留?常言道,知已知彼,百战百胜,在下兄弟替夏爷监视他们的动静……” “不,何兄的盛意,在下心领了。那五湖浪子是个老江湖,机警而心黑手辣,贤昆仲如果冒险前往监视,将有不测之祸。同时,在下也不能久留,就此别过,后会有期,请替在下向甘兄问好。” “甘大哥已经前往湖广,在下返家小住一段时日,不久又得前往与甘大哥在湖广会合。 此至赣州约有百里,沿途皆是崇山峻岭,务请小心埋伏,希多珍重,后会有期。” 别过何超兄弟,安平退回山下,心中大定,知道了对方的意图,他已无所顾忌,便藏身在路旁,等候五湖浪子,要看看对方请来的男女爪牙,是些甚么人物。 他失望了,直等到午间,仍未发现五湖浪子一群人经过。 他正想找地方歇息躲避风雪,却发现山下两个脚下十分轻捷的女人身影冉冉而来。他心中一动,打消了离开的念头。 来至切近,他发现那是两个一高一矮的俏丽女人,内穿劲装,挂了剑,外罩披风,头戴风帽,只露出眼鼻。她们的脸部肌肤红润细嫩,显然年纪甚轻,一双大眼水汪汪的,又黑又大,令人望之怦然心动。可惜,除了眼鼻之外,看不见其他部份,无法估料她们是不是何超兄弟所说的女人。 “可惜!我该请何超兄弟一同前来监视的,也许这两个少女,是五湖浪子请来的人呢!”他想。 他在等五湖浪子,却不知五湖浪子在途中布了许多眼线也在等他。顺山的研山小径中段,隐秘的要道附近,都有蟠龙堡的爪牙潜伏,如发现他的踪迹,便会传报给五湖浪子。因此,五湖浪子已知道他并未上山,仍在村中等候消息。 倒是玉面狐仙母女俩等得不耐烦,她俩坚持早走一步,到前面等候安平,以便见机行事。 安平并不认识玉面狐仙母女,她们的身材相貌皆裹在衣帽中,仅凭何超兄弟的叙说,怎能判别她们是不是五湖浪子请来的爪牙? 但在内心深处,他已对这两个女人油然兴起戒心。 五湖浪子得不到伏路暗极传来的消息,便猜出安平仍躲在村中等候消息,可能晚间启程,重施昼伏夜行的故技。因此,他派人在附近秘密搜寻。如果何超兄弟冒险前往来探动静,不仅探不到任何消息.可能还得暴露身份,性命难保。 不老书生的傲气,自动的消失了五成,安平的艺业,已令他怀有戒心,不得不承认安平是他的可怕对手。他闷坐在室中,等候五湖浪子供给安平的行踪,一面思索安平所用剑法的路数。他失望了,排云剑术从未在江湖中出现过,所以连他这个见多识广的剑术大行家,亦无法猜出安平的剑法渊源。 初更末二更切,第一站的消息传到:正点子已经通过暗桩潜伏区,正急急南下。 众人立即启程穷追,脚程加快。 安平的脚程更快,三更天,他已踏着茫茫风雪,秘密通过了山颠的顺山岩!迤逦下山而去。顺山岩,是万安营最南的一处哨所,驻有官兵守讯。万安营是江西境内三大营之一。称为万安守备府,设在万安县城北面滨江处,管辖三所民兵。过了顺山砦,便不是守备府的防地了。军民人等,是不许在夜间通行的。但江湖朋友不在乎,照样不分昼夜通行无阻。 这一来,安平躲过了顺山地区的爪牙耳目。 破晓时分,他到了顺山的北麓。这座山南距府城只有二十里,小径越山而过,山北是储潭渡口,没有官渡,到赣江东岸的人,在此分道上渡。 安平早已将道路打听清楚,他想:“我何不在这儿渡过河东?恶贼们既已发现我的行迹,极可能在途中等我,我如果在这儿过河,绕河东岸的小径,反从东桥人城,他们将白费工夫等候,岂奈我何?” 渡船必须等到天色大明方可开行,他大踏步向渡头走去。从小径分道处到渡头,只有里余。 小径分道处的道旁草寮中,三个蟠龙堡的爪牙,已辛苦地等候了一夜,这时便发出了烟火信号——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四十五章 渡口设伏 储潭的上游,是章贡二水的合流处。渡口在储潭的下游,这一带的水势倒还平稳。 风雪仍在呼啸,天宇中彤云密市。江风虎虎,道上人兽绝迹。 安平孤零零的一个人,冒着漫天风雪,走向渡头。 分道处的山坪草寮中,升起了阵阵浓烟,有两处火头,伏路的暗桩发出信号了。 自从离开顺山,他的脚程缓下来了,却不知玉面狐仙母女已先一步在前面等候,也不知不老书生一群人在后追踪。 蟠龙堡的恶贼们,在游龙剑客的率领下,早些天已乘船上航。他们并非催舟而上,而是且航且泊,暗中指挥两岸的爪牙,消息极为灵通。江西岸,陆路由五湖浪子负责。江东岸,有堡中的高手听命。 昨晚,游龙剑客接到了安平逃脱的消息,也接到五湖浪子送来不老书生推翻前议,以致功败垂成的手书,便连夜促舟上航。 赣江冬日水浅,流势湍急,自赣州至万安,共有十八座险滩,在赣县地境占了九滩,行舟困难,上航尤其不易,但他们的船居然到达储潭了游五六里附近了。 储山附近,早有妥善的安排,安平却毫无所知。 渡头静悄悄的,歇脚的凉亭中空阒无人。东西两岸的码头上,各系了一艘中型渡船,一无艄公,二无旅客。对西东岸的小村中,炊烟四起,天亮了。 他进入凉亭,亭侧有一座候渡棚,他解了包裹,在亭中的木架凳上落坐,拂掉沾在衣巾上几颗细小的雪花,眺望着渡头,心说:“风雪天,路上行旅稀少,不知渡船何时可以开行,看光景还早着呢!我何不在此打盹养息养息?” 他将头巾向下拉,掩住了眼鼻,倚坐在亭柱下,闭目养神。 不久,他听到西面响起了碎步踏雪之声。 “有三个人,晤!是女人。”他想。 女人的脚步声易于分辨,而且鼻中已嗅到脂粉香,所以不用观看他便知道是女人和人数。 他将头巾推上些,露出双目向来客瞥了一眼,重新将头巾拉回原处,闭目假寝,但耳中仍留心对方的动静,安坐不动。 来的是三个村姑打扮的少妇少女,气质却不像村姑。 “晤!有两个村姑的眼睛,似乎有点眼熟。” “这里就是渡头,两位小姐还有吩咐么?”一位村姑说。 “渡船怎么还不开?”一位小姐用银铃似的声音问。 “天气太冷嘛,船夫还没来呢!”先前发话的村姑答。 “可不可以去把艄公请来?我们有事急需过河呢!” “可是……这里不是官渡,艄公共有四个,他们都是些酒鬼和懒虫。今天的风雪很讨厌,他们来不来还说不定呢。” “大姐,我们多给你五两银子,劳驾替我们把艄公找来好不好?” 村姑脸有难色,迟疑地说:“那几个痞棍,无家无室,所去的地方,都是肮脏的所在,而且还不知在那一座村子里挺尸呢,找不到的。两位姑娘如果不愿等,还是走储山大路好些.而且走储山大路还比这条路近十来里,两位……” 安平将一锭银子递给村姑,抢着说:“这样吧,你如果能将艄公找来,另有重谢,请劳驾走一趟好吗?” 村姑感激地道谢,应喏着走了。 一高一低的两个村姑瞥了茅亭一眼,便向亭中走来。 受命去找艄公的村姑,是与玉面妖狐连系的暗桩之一,甫走出视线之外,立即奔向分道口,与潜伏在那儿的暗桩会合。 树林的茅棚中,共有三名村夫打扮的大汉,烟火信号仍在升腾,显然仍在与二十里外的暗桩连络。 一名大汉悄然迎来,低叫道:“张嫂,怎样了?” 村姑张嫂奔入林中,急急地说:“王兄弟,快传信第二站,催湖口双蛟赶来。那小辈沉着镇定,似有所恃,宋夫人母女恐怕无法诱他上钩。从神色上察看,他不是个好色之徒。宋夫人母女已是人间绝色,他居然连看都没看一眼。因此,双蛟必须快些赶来,必要时在水上擒他。” “张嫂,南面适才传来信号,杜少庄主已经赶来了,并表示少堡主的船正加快上航,不久可望赶到。水中擒人有所不便,万一沉下江底,岂不前功尽弃?所以要咱们尽量拖延,绑架渡夫换咱们的人,如无必要,不必令双蛟出面,避免在江中下手。” “那……万一他等得不耐烦……” “等得不耐烦是他的事,反正他无法飞越赣江,船上无篙无桨,等于是废物。他如果改走陆路,前面自然有人等他,赣州的朋友已准备停当,没有咱们的事,咱们只负责监视和报告消息。” “宋夫人母女在等待回音哪!” “别管她们,咱们最好少和这些高手名宿打交道,也好多活几年。避免她们噜嗦的最佳妙法,便是敬鬼神而远之,离得愈远愈好。张嫂,你到后面歇息,不必多管闲事,咱们事不关已不劳心。” “但……如果宋夫人责怪下来,谁……” “没你的事,放心啦!咦……” 正说间,北面雪影中,四名大汉放开脚步疾奔而来。 大汉定神注视片刻,接着说:“是胡家兄弟来了,必定有消息传到。” 两人退人林中,隐起身形。不久,四大汉到了,发出两声暗号,迳自奔入林中。” 三大汉与张嫂同时迎出,王兄行礼道:“诸位好,胡大哥,有事么?” 领先入林的胡大哥回了一礼,四个人冒着风雪疾奔而至,偌冷的天,竟然额上汗迹斑斑。 “王兄弟,这里怎样了?”胡大哥急问。 “小辈果然机警,但不出少堡主所料,他要过江而走,目下在渡头等候渡船,宋夫人母女已经和他碰头了。”王兄弟也急急地答。 “杜少庄主接获少堡主传来的口信,下令本堡的人,千万不可出面,以免引起小狗的疑心。在未接获出面围捕的信号前,决不许本堡的人贪功妄动,由请来助拳的朋友们出面便可。杜少庄主即将赶来,杜老庄主可能早到一步。只要三山小隐的群雄能及时赶来,小狗死定了。”胡大哥兴奋地说。 “兄弟理会得。其实,咱们即使出面也讨不了好。小狗艺臻化境,出面拦截不啻用肉包子打狗,岂敢妄动?”王兄弟苦笑着说。 “你我都有同感,不叫咱们出面最好不过了。兄弟得走了,诸位小心。” “胡大哥转回去么?” “不,前往通知南面的人,不必守株待兔,要在渡口附近配合三山小隐杜老庄主,将小狗擒下。” “杜老庄主带了些甚么人?” “槐萌庄四雄全来了。” “哦!这就好了。” “还有几个人也许王兄弟知道。” “谁?” “蟠天苍龙和雩山四寇,还有一个甚么李天虹大爷。” “李天虹大爷?他是甚么人?” “不知道,似乎蟠天苍龙对他极为恭敬,他带来的五个人,都是阴森森不大爱说话的人,似乎不是江湖朋友。” “他们……” “他们随后便到。兄弟要先走了,慢了怕赶不上。” 胡大哥四人急急告辞,向南如飞而去。 半个时辰后,三岔路口群雄聚会,人影憧憧。商议片刻,四散埋伏,四周危机重重,杀气腾腾。 负责在西南角山坡下的人,以蟠天苍龙为首。他的西面不远处的林中,面对至渡头的小径旁,是李天虹和蓝箭帮的五名高手,他们埋伏在林中。 李天虹不在埋伏区,他到了蟠天苍龙身侧,举目四顾,神色冷静地问:“槐荫庄三山小隐杜方山,他为何也来趟这一窝子浑水?” 蟠天苍龙的目光,落在东北角落路对面的松林内,说:“李兄难道不知道,五湖浪子是蟠龙堡少堡主的八拜兄弟么?”话说得倒还清楚,只是口中透风,十分难听。 “兄弟略有风闻,小一辈的恩怨,老一辈的人似乎不该过问。闯荡江湖,与人结怨在所难免,老一辈的人若是贸然插手,反将弄得更糟。哼!杜方山浪得虚名。” 蟠天苍龙淡淡一笑,说:“谁管他是否浪得虚名?只要有他加入,咱们便可轻松些,何必理会呢?” “哼!你是说,李某得仰仗他们之力,方可乘机将姓夏的擒住拷问内情?”李天虹不悦地问。 “李兄请勿误会。”蟠天苍龙急急解释,放低声音又道:“那小辈确是了得,很难对付哩!” “等会儿动手时,在下不许你干预,你给我乖乖地在一旁见识。”李天虹阴恻恻地说。 “这个自然,兄弟决不碍脚。”蟠天苍龙心中暗喜地说;他真不希望再和安平动手,至今他脸部仍有些儿浮肿,身上仍在酸疼,牙齿被打掉了六颗,提起安平的名号,他就感到心惊肉跳,不要他动手,他正求之不得哩! 李天虹的目光,落在蟠天苍龙的脸上,紧吸住对方的眼神,眼中杀机涌现,阴森森地说:“等会儿在下先问姓夏的,那天他迫问你口供的情形,如果有一言不实,老兄,你给我小心了。” 蟠天苍龙脸上发赤,抗议地说:“李兄,你以为潘某会出自己的丑,来讨取你阁下的同情么?别忘了,潘某也是横行天下,名震江湖的风云人物,为了争取阁下的同情,会这么自贬身价……” 他身侧坐着四个满脸横肉,狰狞可怖的半百年纪大汉。一个暴眼突腮的人怪眼一翻,不悦地抢着叫:“潘兄,这人是怎么回事,神色可憎,咄咄迫人,简直岂有此理!” 蟠天苍龙大惊,急叫道:“文老弟,请……” 李天虹正在火头上,受不了激,在蟠天苍龙的叫声中,身形一闪,便到了大汉身前,冷笑道:“雩山山主,你是甚么东西?” 四大汉挺身站起,手按剑把愤怒地说:“文莱是雩山四雄之首,是大名鼎鼎的一山之主,你如果不知道,何不去打听打听?你阁下……” 蟠天苍龙插身在两人之中,急急地叫道:“两位,使不得。目下正是紧要关头,夏小辈还不知何时可以现身,万一咱们自己先……” 蓦地,对面山中红旗一闪。 “快藏起来,夏小辈来了。”蟠天苍龙焦急地说。 李天虹和雩山山主只好恨恨地罢手。分手时,李天虹向雩山山主冷笑一声,阴森森地说:“姓文的,咱们以后再算。” “咱们雩山四雄随时恭候。”另一名大汉冷笑着说。 李天虹猛地疾冲而上,伸手便抓。 大汉不是笨虫,对方敢将蟠天苍龙当作小辈看待,虽不是江湖人,看蟠天苍龙的神情,便知李天虹决非好相与的人物,怎敢大意?喝一声,退步、拔剑、出招、一剑向伸来的手挥去。 李天虹冷笑一声,反手便扣。但见剑虹甫出即隐,已被李天虹牢抓住。 李天虹手一振,大汉虎口裂开,身形前倾,猛地左脚挑出,挑中汉的下颚。 “嗯……”大汉闷声叫,口中出血,身躯仰而倒飞,“砰”一声跌个手脚朝天,挣扎难起,虚脱地在地面上扭动。 李天虹抓住剑身的右手五指一收,剑应劲而折,“噗噗”两声坠地面,向呆如木鸡的其他三雄冷笑道:“刚学会抓,你们便想飞了。哼!聊施薄惩,给你们学学乖,下次再敢在李某面前无礼,李某要将你们的骨头,一根根拆散。” 说完,扭头便走,回到他的埋伏区去了。 雩山山主吓了个心胆俱寒,死盯着地上被李天虹抓断的长剑,抽着冷气向蟠天苍龙们: “总提调,这……家伙到……到底是……是谁?” 蟠天苍龙怎敢说?惊恐地说:“文老弟,问不得。” “他们……” “他是咱们新加盟的人,千万不可惹他,他的脾气躁,生性孤僻。别看他平时笑容满脸,其实骄傲万分,目中无人。千方不要和他斗气。” “他的艺业……” “可用深不可测四字形容。文老弟,不必问了,伏下,正点子来了。你如果想见识李天虹的艺业,等会儿必定不会失望的。” 果然不错,正点子来了,渡口方向,一个人影正绕过前面的坡脚,大踏步而来。 且回头表表安平。 他在凉亭中静坐假寐,听到两村姑用银子打发另一村姑去找艄公,留下的两村姑,正是他认为双目有些眼熟的两个人,暗中便留了心。 他安心等候,一面养神,一面留心对方的动静,不敢大意。他明白,五湖浪子既然请来了追踪的人,决不会就此罢手,必将千方百计追搜他的下落,此距顺山仅一日路程,可说仍是险地,岂敢大意? 弓鞋踏雪声入耳,渐来渐近。 “她们要进亭来了。”他想。 进亭避风雪,理所当然,但两村姑不至候渡棚躲避,反而到八方透风的凉亭来,委实令他起疑。 他的双目上半部已被头巾所遮,他所看到的视界有限,只能看到五六步外的地面,有人走近时只能看到双脚的下半段,看不到双膝以上的部位。 首先,他鼻中嗅到阵阵淡淡的幽香,这种香他不陌生,一嗅便知是那些小家碧玉所用的薰衣香,与脂粉香完全不同,从香气中便可大概分辨出女人的身份。 “唔!确是村姑,但……但她们却生着一双明亮澄清的眼睛,可能这一带山明水秀,女孩子生得不同凡俗。”他想。 因此一来,他几乎撤去戒心。 凉亭不大,北风劲烈,微粒状的雪花被罡风刮入亭中,能避雪的地方并不多。他所坐之处在西南角,可以看到东面的码头。凉亭坐南朝北,他是斜身倚坐,眼角首先看到踏上亭来两双不大不小的棉弓鞋,接着是长及鞋面的青布棉裤管。 亭中有人,两村姑不以为怪,但仍在亭口略一踌躇,然后到了亭的东南角。在亭柱下放下两个小包裹,目光灼灼地向外倚柱假寐的安平打量。两人会意地轻颔螓首,淡淡一笑,除下头帕,不经意地抖落身上的雪花。 几颗雪花溅落在安平的身上,他不加理睬。 男女授受不亲,规矩的女人,决不会厚着脸皮向陌生男人搭讪,双方僵住了。 安平看不见村姑的脸部,未留意她们的表情。 久久,身材稍高,看上去年长些的村姑向同伴一打眼色,发话道:“珠丫头,怎么那位张嫂还没将艄公找来呢?真急死人。” “谁知道呢?她拿了我们的银子,恐伯迳自回家去了,不管我们啦!”叫珠丫头的小村姑答。红艳艳的小嘴噘得高高地,娇憨的神情十分动人。 “我看,我们还得自己去找找着,在这里等,要等在甚么时候?万一家里的人发觉我们逃走了,派人追来岂不糟糕?” “这里我们人地生疏,离家已有二十多里,艄公住在何处我们又知道怎样找法?” “唉!真是……” 安平一怔,心说:“原来是两个离家出走的女娃娃,麻烦大了。” 久久,仍不见动静,码头上依然冷清清的,不见艄公的身影。怪的是对岸的码头上也是,鬼影俱无。距码头最近的村落也在四五里外,到何处去找艄公。 久久,年长的村姑又说:“珠丫头,你去问问那位爷,看他能不能帮我们的忙?” “五娘,这……这不方便吧!”珠丫头不情愿他说。 五娘长叹一声,焦虑地说:“如果找不到人帮忙,我们……唉!如果被他们追上,我们便生死两难。” 说完,又是一声长叹,叹得安平心中侧然,激起了他的侠义心肠,戴正头巾,徐徐整衣站起。 他的目光刚与两村姑接触便不由怔住了。乖乖!这两个村姑不但脸蛋美得出奇,那流露在外的娇艳神韵,更令人心动,已除下头帕的村姑,比刚才动人多了,怎么看也不像是村姑,吹弹得破的脸色红馥馥,美好的五官极为匀称而出奇的秀丽,黑白分明的大眼动人极了。 他心中疑云大起,但仍不动声色,含笑点头为礼道:“两位姑娘请了,小可也是等渡的人,更是人地生疏,想帮助姑娘也力不从心,奈何?” 五娘一手挽了羞答答不敢见生人的珠丫头,脸上布满焦急的神色,走近两步优急地说: “妾身看到爷台的包裹,知道爷台也是等渡的外乡人,因此方敢向爷台求助……” “可是,小可却爱莫能助。这样吧,我到船上去看,小可略知掌船,如果艄公再不来,小可也许能将船弄过北岸。”安平苦笑接口,说完出事而去,疾趋码头。 他失望了,船上一无桨,二无篙,除了一条缆绳,一无所有。渡船有私渡,渡夫晚间将船具带走,并无异处,不值得惊讶。 他返回亭中,苦笑道:“运气不好,渡船上的船具皆被船夫带走了。” “那……那怎么办?”五娘花容变色地问。 “那……那只好等艄公来了。”安平无可奈何地答。 “但……我们却不……不能等哪!” “两位姑娘为何急于过江?” 五娘长叹一声,愁眉苦脸地说:“唉!说来话长,我们的命太苦……” “姑娘,小可认为,如果姑娘感到不便,不必说了。” “不怕笑话,妾身倒并没有甚么不便,虽则我和珠丫头做事丢人不见谅于世……” “姑娘言词落落大方,不像村姑嘛。”安平笑着说。 “妾乃是古冈坳涂家的第五房妾侍,涂家是赣州府的财主。请问爷台贵姓大名?” “小可姓夏。姑娘刚才说怕甚么人追来……” “古冈坳在西面二十里左右。” “姑娘是逃出来的?” “夏爷猜得不错。”五娘爽直地承认,并说:“珠丫头小名香珠,是涂二爷第十九房小妾的女儿。夏爷也许知道,妾侍所生的子女,地位并不比奴婢高多少,可知珠丫头在涂家的境况了。涂二爷人如虎,他的手下恶仆毒如狼,动辄将笞至死,每月至少得鞭死十余名家仆奴婢,甚至妾待亦难例外。他额定拥有妾侍三十二名,全是以威迫利诱巧取豪夺而得来的可怜虫,稍不如意便百般凌虐,甚至置之死地,死一个又补上一个。他有财有势,派有不少恶仅,在各地物色美女,因此不虞匮乏,可苦了与妾身同一命运的女人。涂二爷狠毒成性,妾深恐终有一天会被他凌虐至死,因此与珠丫头计议多时,决定逃出火坑,另寻生路。”说到这儿,她已成了个泪人儿。 安平摇头苦笑,不以为然地说:“姑娘这种做法,委实风险太大,逃不掉的。你们一无路引,二无收养之人,即使涂二爷不抓你们,官府也不会放过你们任汝逍遥的。” “妾有一堂兄,现居雩都,只要逃过河东,便不怕涂二爷了,只是无法早些过江,偏偏今天艄公至今尚未到来,恐怕……” 她一面说,一面向安平走近,像一朵带雨梨花。但藏在泪水中的眼神,却落在安平腰间露在腰带外的寒影剑上。 安平聪明过人,机警绝伦,他先前已疑云大起,经过这次长谈,也已看出这两个女人不等闲,虽则泪眼盈盈,但其实并无真正的哀伤神情表露,心中更疑。 身处危境,岂可让人近身?他油然兴起戒心,有意无意地向侧方走动,拉开安全的距离,目光始终在两女的脸部流动,留意她们的眼神。 “姑娘何不从南下的官道先到赣州府至雩都,比从这儿过江前往,只近不远哪!”他表现得十分同情而诚恳地说。 “不行,涂二爷如果发现我们逃走之后,会到府城拦截搜寻的。”香珠哀伤地说,也向他走近。 他故抬头眺望飘舞着的雪花,有意无意地扳着亭栏,一跃而出,伸手接下一些雪花,留心地察看。这一来,双方隔了一道栏干,便不怕她们近身了。 “你们在这里苦等,也一样危险哪!”他正色道。 五娘倚在栏干上,颤声问:“夏爷,能不能帮我们的忙呢?” “船上无篙无桨,小可……” “夏爷身上带了刀,人才一表,身材壮伟,必定孔武有力,谅可保护妾母女的安全。在候渡期间,如果有恶奴赶来,尚请夏爷鼎力加以援手。” “这个……” “夏爷如果不肯见怜……” “两位不必耽心,小可必定量力而为,决不袖手旁观。” “妾身感激不尽,愿来生犬马相报夏爷的大德。夏爷请入亭,妾与珠丫头先叩谢夏爷答允援手的大恩。” 安平不愿入亭,笑道:“不敢当两位的大礼,这时领谢,未免言之过早,且等真有恶奴赶来后再说吧。” 香珠扑去泪痕,斜坐在栏干上,换上了笑容,曼声说:“请问夏爷从此过江,不知有何贵干?” “到兴国县访友。”他信口答。 “妾身有一不情之请,不知夏爷能否答允?” “姑娘的意思……” “五娘有位堂兄可奔,妾却无亲无故,举目无亲。听说家母在吉安府还有些远房亲友,妾却毫无所悉,一个弱女茫然无知,无法前往投靠。夏爷前往兴国,尚望周全,携带妾身前往吉安府立命,投靠家母的亲友,尚请见怜俯允。” “这……” “妾身带有一包金珠,价值逾万,夏爷如能携带妾身投靠亲友,愿以金珠酬谢相助盛情。” 安平还未及开口,五娘蓦地神色一整,向香珠说:“珠丫头,我有主意了。” “五娘,你的意思是……” “你跟我到雩都,说来并无不可,但如果日后东窗事发,被你爹打上门来,他诬赖我拐带你逃走,那时岂不更糟?在官府前如何解释?” “所以我请求夏爷带我到吉安。”香珠沉静地说。 五娘的目光不住的在安平和香珠的脸上转,看得安平心中不安。这两个女人如果所说属实,那么,他岂能撒手不管?如果要管,如何管法?他在赣南无亲无故,如何安顿这两个女人?难道说,要跟着两个弱女子可怜虫,在道路不靖,盗贼如毛的境遇中,带着她们的金珠,和足以引起男人垂涎的美丽容貌,孤零零地在路上闯荡?他苦笑道:“珠姑娘的境遇,小可万分同情,只是……” 香珠掩面饮泣,颤声道:“夏爷,妾身的要求也许太苛了,岂能贸然……” “珠姑娘,话不是这样说……” “夏爷,彼此素不相识,男女有别,妾身提出此项要求,确是……” “珠姑娘,请让小可静一静,小可也许能护送姑娘至吉安,但尚望姑娘与五娘详加考虑。小可认为,姑娘如此信任小可,是否太草率了些?地方不靖,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能信任的陌生人不多,姑娘不知世道艰难,未加深思熟虑,如此信任小可,确是太过界险。虽则姑娘认为无妨,但小可知不能不权衡利害,姑娘既不知吉安的亲友景况如何,也不认识任何亲友,小可护送姑娘前往投奔。假使没有结果,请问姑娘如何自处?小可不送则已,送则必负责安排姑娘今后的安身立命处所,兹事体大,必须慎重从事,以免误了姑娘的大事。” 他这一番话说得十分诚恳,神态真挚。香珠的大眼熠熠在光,目不转瞬瞬地注视着他,有点发呆。 五娘转过身躯,仰首悄悄地吁出一口长气。久久,她方回复先前的神情。显然,两女已被安平的话所感,她们发觉安平是个正人君子,对她们此行的成功信念大为不利。同时,她们对安平的看法也加深了一层了解,觉得要陷害像安平这样的正人君子,良心上似乎有所不安。 这位五娘,正是不老书生的妻子玉面狐仙涂念慈,香珠是她的爱女香珠。 十年前,摘星庄被以破扇竹箫为首的白道群雄所毁,不老书生一家子逃过大劫,遁隐麻姑山,理头苦练,志切复仇,与白道群雄誓不两立,甚至对所有的白道武林朋友皆怀有成见,仇恨深结,夫妇两发誓在日后,重行出道时,要杀绝诛尽所有的白道高手名宿,重建摘星庄,横行天下。隐忍了十年,总算是机会来了。他要利用蟠龙堡的庞大潜势力,助他东山再起。 十年前,不老书生的艺业,并不下于破扇竹箫,摘星庄的被毁,只能归咎于进袭的白道群雄人数太多,他失败得极不甘心。经过十年来的埋头苦练,进境十分惊人,而且找到了一把宝剑青锋,不啻如虎添翼。在他说来,雪耻复仇重振声威的机会可说是已经到来了。 果然不错,第一次交手,便击败了崛起江湖,剑下无敌的神龙夏安平。虽则胜来不易,但已经够光彩了。安平从九江至玉笥山这段日子中,击败了不少江湖中大名鼎鼎的前辈名宿,出没如神龙,寒影剑迄今未逢敌手,却败在他的手下,足以令他兴奋万分、认为这次重振声威,必定易如反掌了。 不老书生为人工于心计,府城甚深,做事只问利害,不择手段。他之所以任由妻女前往设法擒捉安平,只是为了懒得追逐,和希望利用这期间找到那位揭破他身份的女人,反正只要擒得住安平,让妻女出手又有何不可?他竟然任由妻女抛头露脸诱擒安平,便可猜出他的为人了。 玉面狐仙母女,早年固然不是甚么正派人,不然也不配称狐仙,世面见得多而广,但所见到和接触到的人,几乎全是黑道的恶魔邪寇,全是些争财夺色,杀人放火、极端凶毒的人,极少与正道人士交往。常言说得好,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又说物以类聚,她们也决不会好到那儿去。因此,发现了英俊魁伟,侠胆慈心的安平,不由她们的内心中涌起波澜,居然对安平刮目相看了。 但玉面狐仙是不会轻易放手,按下心潮,恢复了常态,向安平道:“夏爷,妾身有一妙法,不知是否使得。” “五娘有何妙法?”安平讶然问。 玉面狐仙不住向他打量,神情装得十分严肃,说:“也许说出来有些袤渎,尚望夏爷别见怪。” “五娘的意思……” “请问夏爷仙乡何处,家中尚有何人,作何生理?” 安平一怔,摇头道:“请恕小可无礼,姑娘问这些话,有何用意?在下行走江湖孤身一人,从不向人述说家世,何况又没有显赫名声,说出来并不光彩。” “妾并不想打听夏爷的家世,只希望夏爷坦诚相告,府上是否椿萱在堂,夏爷是否已经娶亲。”玉面狐仙低下头,幽幽地说。 “小可家远着呢。” “珠丫头年方十七,此次逃离涂家,孤苦伶仃孑然一身,可以说无依无靠,举目无亲。 虽然她带了大批金珠。一生衣食当然无虞饿寒,但世道艰难,谁也不敢说日后的境遇究竟是福是祸。她跟着我不见得幸福。我也很难照顾她,自身尚且难保。夏爷如果有心……” 安平烦躁地摇摇头,抢着说:“两位请稍候,小可到河岸两侧看看,看艄公是否在附近避风雪。” 不管两女的反应如何,他扭头向码头走去,开始在码头左右寻找避风处,希望果能找到可能躲在附近偷懒的艄公。他却不知,艄公在昨日午后便被人囚禁起来了。 他走后,香姑低声道:“娘,看样子,他不会上当的,既然套不出口风,又难以接近他,还是干脆动手好了。” 玉面狐仙摇摇头,慎重地说:“不可,在未将他的寒影剑弄到手以前,千万不可动手。” “我们并不怕他,以二比-……” “你爹胜他不易,你我两人手无寸铁,怎能和他动手?” “我去取回兵刃,还未得及。” “不行,普通刀剑禁不起寒影剑一击,取来何用?” “可惜!”香珠不胜后悔地说。 “可惜甚么?”玉面狐仙问。 “可惜丹霞观主不曾同来,不然的活,她的迷香正好派上用场,我们该请她一同前来的。” 玉面狐仙叹口气,惋借地说:“谁想得到这小后生会如此机警呢?他并不因你我是人间绝色而意乱情迷,步步提防,不让我们接近至五尺以内,没有任何机会让我们夺剑。早知他是这种人,为娘便会请丹霞仙姑同来了。” “等会儿女儿奋身上扑,抱住他阻止他拔剑,妈便可……” “傻丫头,你未免太小看他了。你一扑之下,他定会立加反击,岂会让你近身如意?使不得。” “这么说来,我们便就此罢手,让赣州的人坐享其成么?” 玉面狐仙吟了一声,说:“这时便说放弃,未免言之过早,未绝望前决不轻言罢手。这样吧,等会儿为娘要将你许配他为妻……” “妈,你疯了?你不看他那拒人于千里外的神情么?即使将女儿许配给他,光天化日之下,他是个守礼的人,就算他答应,也不会与女儿亲近而立,女儿同样没有机会接近他呀!” “有了!”玉面狐仙喜悦地低叫。 “有甚么了?” “等会儿他来时,我要你拜他为兄,他……” “拜他为兄,他肯?” “他这人自命侠义,侠骨柔肠,怎会不肯?” “怎见得?” “他本来是到赣州,刚才他愿送你到吉安,由此可见他不是个见死不救的人,这种古道热肠的人,最易受骗,即所谓君子可以欺其方。” “他答应了又能怎样?要女儿在赴吉安途中擒他?” “用不着赴吉安,就在这儿擒他。在你拜他时,赖在地上不起来,他还能不扶你么?近身相对,出其不意袭击胸腹要穴,手脚齐出,任何功臻化境的高手,也难逃此劫。即使击不中要害,顺手拔出他的寒影剑,你难道也办不到?” 香珠笑了,喜悦地说:“妙啊!办得到,女儿保证可以将他制住。” “就这么办,只是要你拜他,委屈了你而已。” 香珠羞红着脸说:“妈,得手之后,不必将他交给狄少堡主。” “为甚么?”玉面狐仙怪声怪气地问,笑得邪门。 “不为甚么。”香珠忸怩地答。 “给你?” “我要。” 这一双母女真不像话,听口气就不是好货。玉面狐仙格格笑,拧了女儿一把说:“要是你爹不肯,怎办?” “爹不肯,我带他走。” “他如不肯呢?” “女儿会设法令他就范,我不信他会是不要女人的男人,食色性也,难道女儿的姿色,打动不了他么了” “好孩子,你看他像不像个会对你动心的人?和他说了半天活,他居然不曾多看你一眼哪!” “情势不同,不能一概而论,等他落在女儿手中之后,控制了他的生死大权,他会转变的,除非他是个不知人事的白痴,不然保证他转意回心。” “狄少堡主等着要人哪!”玉面狐仙转过话锋说。 “等女儿厌倦了之后,再给狄少堡主处治,并未为晚。” 母女两低声商量许久,仍未见安平转来。 安平藉故离开,以便冷静地思量如何安置香珠的事,在江岸走了一圈,一无所见。这段思量的时光中,他先前对两女所发的疑云逐渐扩张,更想起了五湖浪子请来了三个女人的事。接着,他心中一动,暗叫道:“咦!这两个女人的眼睛,我不是感到有点眼熟么?我记起来了,很像是在顺山所看到的,那两个冒风雪登山赶路的女人。” 他立即向侧方的河岸树林一闪,小心翼翼地缓向凉亭的后方,藉草木掩身,蛇形鹭伏逐寸欺近。 罡风怒号,雪花飞舞,凉亭座北朝南,他绕向亭后,正处在下风,声息无法上传,他也小心地不发出任何声息,匍匐接近至五丈左右,居然声息全无。 他到晚了些,只听到玉面狐仙最后所说的话,也听清香珠所说厌倦了再交给狄少堡主的妙着。 他恍然大悟,不再偷听,徐徐退走。 两女不知阴谋泄露,仍在亭中低声商量下手的步骤。 许久许久,码头上出现了安平的人影。 他先前躲在树林深处,用寒影剑砍下一株扁柏,削成两根桨,花费了不少工夫,将桨藏在码头侧方的草丛中,方现身踅回凉亭。 玉面狐仙在亭口相迎,笑问道:“夏爷,找到艄公么?” 安平脸上堆着笑,不动声色,心中早有防备,何所惧哉?这两个鬼女人显然不是他的敌手,不然她们早该动手擒他了。同时。他认为女人并没有甚么可怕的,真正有皓姑娘那种高深造诣的人并不多见。大不了使用暗器或迷香等物献宝,如此而已。因此,他吞下了一颗清神丹,防范于未然。 他泰然进入亭中,一面背包裹,一面说:“没有消息。看天色已是不早,不久艄公定可到来,咱们到码头上去等,也许艄公在远处偷懒,看到码头上有人,便会前来摆渡了。” “夏爷,先前妾身所请的事,夏爷拿定主意了么?”香珠满脸冀求地问。 “拿定甚么主意?”安平装傻,含笑问。 “请夏爷怜妾孤零,伴送妾至吉安。” “如果姑娘坚持前往,小可愿效微劳。”他大方地答。 玉面狐仙淡淡一笑,喜悦地说:“夏爷侠骨柔肠,是人间大丈夫,低允相送,恩比天高。只是,只是,两位上路时,孤男寡女,未免有些不便,而且会引起官府的注意,后果堪虞。如果夏爷不嫌珠丫头丑陋……” 安平脸色一变,不悦地抢着说:“大丈夫但求问心无愧,何畏人言?五娘的话,小可听不进耳。至于珠姑娘上路的事,小可自有安排。” “夏爷且听妾身将话说完,可好?” “好,你说吧。”安平捺下性子说。 “妾认为如果夏爷不嫌珠丫头高攀的话,便认她为妹,以兄妹相称,在路上岂不方便些?” 安平还来不及回答,香珠已匍匐在地,掩面泣道:“夏爷,可怜妾身孤苦伶仃,逃出涂家举目无亲……” “起来起来,珠姑娘,不可如此。”安平上前伸手相扶,挽起她说:“珠姑娘,请听小可……咦!你……”这瞬间,突变倏生。 香珠在他的右手挽扶下盈盈站起,她的右手掩在脸上,身形刚要站正的刹那间,突下杀手,手臂一伸,纤指便点向安平的左期门穴,迅捷无比,宛若电光石火。 安平早有准备,左手急抬,托住了对方的手腕,一点落空.香珠一着失效,第二着紧接着袭到,身躯挤入安平怀中,双手齐动。左手疾沉,抓住了安平置在腰带前的寒影剑把。大拇指顶开了卡簧,右手屈肘撞向安平的左肋——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四十六章 高手合围 变生仓卒,奇快无比。 玉面狐仙一声娇笑,急冲而上。 香珠变招袭击,恍若电光石火,迅速绝伦。按理,任何高手在毫不及防之下,即使功力高出数倍,也来不及招架躲避,即使是练了可用真气闭穴的气功高手,也不可能立即聚气行功自闭穴道,得手自在意中。 可是,安平已先一步知道她们的阴谋,早已行功聚气,提高警觉,有备无患,岂会上当?他托开点向期门的细指,香珠屈肘进击,他只消将小臂稍沉,便可将肘挡住,狠招无所施其技。 他的小臂下沉、推臂、撤步、左手出劲,反抓住香珠的腕脉,真力倏发。 同一瞬间,他的右手原本托住香珠的左外肩,这时向里收,不偏不倚,抓住了香珠的左手曲池,向内发劲,香珠抓住剑把的手软了,剑便无法拔出啦! 玉面狐仙到了,还不知爱女已经被制,一声媚笑,一掌向安平的右颈根劈去。 香珠也在这瞬间作困兽之斗,用上了狠毒的奇招,右膝疾抬,疾撞安平的下阴。这一记如果击实,安平死定了。 岂知安平反应超人,对近身相搏术经验丰富,这刹那间,他已扭转身形。不论男女,下阴皆是要害,一击即毙。是腿膝最好的目标.因此与人贴身相搏,行家决不会暴露下阴的空门,封闭的最佳办法便是扭身,形成侧方接触。 他收右腿,身形右转,不但避开了香珠的致命一击,也避过玉面狐仙劈来的一掌。 不止此也,他双手用劲一带一推,单足着地的香珠禁不起他的神力推带,身不由己,撞向一掌落空的玉面狐仙。 玉面狐仙大惊,向左急飘闪避。 安平右手五指真力倏发,猛地一带,拉脱了香珠的左臂肩关节,手起掌落,“啪啪”两声暴响,在香珠吹弹得破的脸蛋上,来上两记阴阳耳光。左手一带,伸左脚相绊。 香珠一声尖叫,“蓬”一声跌了个仰面朝天。 玉面狐仙大惊失色,奋不顾身飞扑而上,左掌右指疯狂进攻,拚命了。 安平冷哼一声,飘退八尺,冷冷地说:“回去告诉五湖浪子,少拿你们这种浪女人来献宝。夏某顶天立地,不会被女色所迷的。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对女色亦然。夏某并非不爱女色,但决不是你们这种荡妇淫娃所能迷惑得了的。” 玉面狐仙守在爱女身畔,不敢上扑,气得粉脸铁青,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失声咒骂道:“姓夏的小狗!老娘发誓要将你擒住,誓报今日你信口雌黄侮辱老娘之恨。” “夏某是吓不倒的,请放心。”安平冷冷地说。 “你已插翅难飞,水里陆上,皆布下了天罗地网,只等你送死。” 安平向码头上扫了一眼,心中恍然,原来渡船没有艄公,原因在此。他冷笑一声,说: “夏某闯过了无数天网地罗,至今活得好好地,不劳耽心,在下这条龙你们是困不住的。好好照顾那位小姑娘,她的右肩关节脱了臼,左手曲池穴被制。接臼不难,解在下所制的曲池穴,你得用其气冲穴术,得花不少工夫,不必追赶在下了,后会有期。” 说完,向两人挥挥手,举步向三岔路口走去。 他机警绝伦,不走码头走陆路,用意在预留退步。从玉面狐仙的口气中,他知道水陆两途皆埋伏有人,但水路必定较陆路安全,不然对方根本用不着将渡船的篙和桨取走,显然水性高明的人不多,对方的重点在陆而不在水,那么,他必须先走陆路,将所有的人吸引至陆路方向拦截,使对方误认他要从陆路脱身,尔后便可转由水路撤走了。 他向分道处大踏步而行,路两侧危机四伏,绕过半里外的坡脚,进入了埋伏区,踏入对方布下的天罗地网中,危机来了。 小径从坡脊中穿越,两侧的小山坡凋林散落,也有长青的小松柏林,草深及膝,下了几天小雪,掩覆不住这些枯草,里面极易藏人。 已知有人埋伏,他反而定下了心,只是在对方未现身之前,精神有点紧张而已。 转过一处坡脚,他向两侧坡度徐缓的凋林草莽看去,心说:“这些地方极易设伏,但也易于脱身,他们为何要在这地方设伏?怪事!……唔!大概他们请来的人艺业高明,认为我必定脱不了身,我得小心些儿。切不可被他们缠住。” 他往前走,目光落在前面十丈余一株巨树后,树干下方,青袍袂迎风飘扬。 “有人藏在树后。”他想。 树后的人迈出一步,现身了。那是一个身材瘦长,脸上无肉的古稀老人,灰髯飘飘,神色冷峻,腰系一把古色斑斓的长剑,自剑至剑鞘,绿油油的十分岔眼,几颗绿宝石闪闪生光。 瘦老人含笑现身,笑容很特殊,令人看了,油然兴起毛骨悚然之感,似是俄狼看到猎物时的模样。 “安排窝弓擒猛虎,撒下金钩钓蛟龙。”瘦老人背着手踱出小径,欣然地高吟,其声高亢刺耳,阴森森地。 “且逗他们一逗。”安平想,回身便走。 北面坡上的凋林中,不老书生飞掠而下,厉叫道:“慢走!你把那两个村姑怎样了?” “宰了。”安平大声答,向南面的山坡上奔去。 前面林前人影乍现,李天虹屹立林前叫:“诸位请稍侯,由李某问问他。” 安平认得这位李帮主,但心中并不害怕,扭头向东走。 东面先前他经过的小径左右,五湖浪子带了七名大汉一字排开,五具蟠龙连弩已将退路隔断。 他心中暗惊,转向西面瘦老人把守的地段急走。 糟了,前面除了瘦老人之外,两侧的林影中,十余名老少一个个先后现身,散处在附近的树林中,并不欺近,仅把守住各处方位。 向南看,李天虹的附近。蟠天苍龙的鼻尖裂了一道大疤,咬牙切齿地领着雩山四雄一字排开,手中绰了一把沉重的鬼头刀,原用的三尺六寸的大剑大概丢掉了。除了这五个人外,还有四个脸色阴沉的人,一个个倚树而立,等候他冲上突围。 向北看,不老书生疯狂地追来。西北角,林影中排列着十六名穿绿棉袄的高大半百年纪的壮汉。 “且向西走。”他向自己说。 西面的瘦老人仍站在原地,含笑等候着他。 不老书生快赶到了,这家伙可怕。 他突然展开轻功,向老人的右面三四丈处急射。 瘦老人好快的身法,急截而出,长笑道:“老夫杜万山,请留步。” 他吃了一惊,原来是五湖浪子的父亲,愧荫庄三山小隐的主人瘦灵官到了。这一位三剑二刀五亡命的三剑之一,三堡五庄十二寨的五庄之一的杜庄主,父是英雄子好汉,今天全来了。竟然纠合这许多武林高手江湖名宿,向他这个武林后学大举设伏围攻。 他无名火起,切齿叫:“不要脸!老王八蛋无耻。” 瘦灵官杜方山不怒反笑,截住叫道:“老夫有话问你,留步。” 安平一掌劈出叫:“夏某不耻与人交谈。”瘦灵官左掌斜劈,身形欺上,右掌发似奔雷,当胸推到,令人气血窒息的掌风,排山倒海似的袭来,好浑雄的内家掌力。如被击实,大石头也会碎裂。 安平撤招出左掌,也疾推而出,“蓬”一声大震,劲风四荡,人影乍分。 瘦灵官疾退三步,脸色一变。 安平退出丈二左右,左手有点麻木,脚下一虚,几乎滑倒。 “我怎么这般愚笨?身入重围,大敌当前,我为何要和他们全力相拼?”他自己说,后悔不迭。 瘦灵官一面追上,一面向快追近的不老书生叫道:“宋兄,请勿冲动。这儿是兄弟的地盘,何不快至码头看看尊夫人的下落?” 不老书生置之不理、恶狠狠的仍然急射而来。 安平一声长啸,寒影剑出鞘,身剑合一急冲而上。 瘦灵官冷哼一声,迎上,拔剑、接招,绿虹跃目,三剑之一的绿虹宝剑隐发风雷之声,迳接急射而来的淡淡的光华。 “铮……”龙吟乍起,人影倏分,风平雷息。 瘦灵官侧飘八尺,安平则多退了四尺以上。 安平心中骇然,又碰上了一个比不老书生相差不远的高手,也是持有不怕寒影剑的绿虹剑主人。 “接招!”他大吼,再次扑上。 不老书生到了,急冲而上撤剑叫:“杜庄主,让给我。” 三剑行将接触,寒影剑的光华突然不进反退,幻化成一道长虹,向南面的山坡上飞射。 “你走得了?”瘦灵官大叫衔尾急追。 不老书生也跟踪便追,势在必得。 安平不愿被缠住,一个不老书生他已经吃不消,再加上一个仅比不老书生稍差半分的瘦灵官,他更居劣势.只消被对方缠住便死定了,必须及早脱身。 他运用机智脱身,扑上时凶猛无比,摆出要拼命的姿态,瘦灵官和不老书生皆上了大当,全力接招,他却乘机撤招退走,展开绝顶轻功向西南角突围,两起落间,便拉开了三丈以上距离,瘦灵官和不老书生便无奈他何了。 远出十余丈,前面草丛中升起一个手持大斧的大汉,怒吼如雷地叫:“好小子,还认得我霹雳斧丁威么?留下命来。” 是潼关相遇的手下败将来了,他向左侧突围。 “拦住他。”瘦灵官大叫。 霹雳斧大喝一声,挥斧急截,来一记“吴刚伐桂”,凶猛地砍到。 他不进反退。突然右肩一扭,左冲的身躯反向右撞,挫身撞入从右方出招的霹雳斧怀中,一斧落空他已到了对方的身前。寒影剑上架,抵住斧柄,左手一掌削在霹雳斧的右肋上,顺手抓住对方的腰带喝声“去你的!” 霹雳斧“哎”一声惊叫,大斧脱手扔出五丈外,整个人向下飞去,砸向急掠而上的瘦灵官。 他像是破空而飞,向上疾升,进入了树林,立即向左面急走,意欲绕出码头方向脱身。 埋伏的人纷纷现身,圈子急剧地缩小,有人叫杀,有人叫丢剑投降,有人喝令留下性命。他不顾一切突围,定下心神觅路脱身。 瘦灵官被霹雳斧的身躯一阻,落后了四丈余。不老书生更远些,约有五丈左右、远着呢!论轻功,这些人皆望尘莫及。 正掠走间,前面人影一闪,李天虹,迎面截住,相距五丈外便大喝道:“这是李某的地盘,不许争功。人是我的。” 喝声中,他的四名弟兄在左右树后闪出,同声叫:“两位庄主请留步,人是李大哥的。” 瘦灵官和不老书生略一迟疑,竟然站住了。 安平也站住了,他已看出有苗头,扭头叫:“喂!你两个匹夫为何不敢追来?” 不老书生冷哼一声,正举步向前走。 李天虹举步向安平接近。瘦灵官和不老书生也向安平走来。李天虹的四名帮众,亦自左右迎上,七个人将安平围在核心,形势一紧。 不老书生虎目凶光暴射,在两丈外止步,冷笑一声,向站在安平前面的李天虹沉声问: “姓李的,你是不是太傲慢了些?” “这是李某的地盘,你讲不讲理?”李天虹也沉声反问。 “老夫不管是谁的地盘。” “李某却不许任何人入侵。” “你知道老夫是谁,敢如此无礼?” “李某知道阁下是前摘星庄的庄主。不老书生宋奎,用不着神气。” “你李天虹一个无名小辈,竟然不将宋某放在眼下,老夫认为你有意挑衅。” 安平立即抓住机会,大笑道:“原来你阁下就是丧家之犬不老书生,难怪上次不敢通名,自称小生。露尾藏头的向夏某叫阵。分明是见不得人的货色,还敢妄自托大通名吓唬人呢。”不老书生勃然大怒,急冲而上,口中低声咒骂。 东北角山坡下,五湖浪子正率领弩手赶来,老远地便大叫道:“诸位前辈请息怒,以免便宜了夏小狗。” 李天虹位于正东,不老书生在西,安平居中。不老书生咒骂着冲上,虽是冲向安平,同时也等于冲向李天虹。这些老一辈的名宿,一生中只知有己,不知有人,而且都是名利双收的高手,对名之一字极端重视,珍逾性命。名与气像是双胞胎,互相关连。为珍惜一世声誉,决忍不下被人轻视或侮辱的一口恶气。李天虹这次挟忿外出,找寻知道他的底细。拷问蟠天苍龙的夏安平,极不愿意安平落在他人手中。同时,他要盘安平的底,更不希望有旁人在场,以免泄漏他的秘密,因此,这次赶来加入拦截安平的大举,他坚持要划分埋伏区,各划地盘,以免混乱,其实是为了他自己的便利。 至于不老书生和瘦灵官,与安平并无深仇大恨,只想看看安平的艺业,因此并不反对各划地盘,一方面是不愿和小辈动手,一方面是珍惜自己的声誉,一大堆武林名宿,围攻一个刚入道的后生晚辈,毕竟不是件光荣的事。 可是,不老书生发觉乃妻和爱女也未能得手,而且下落不明,不由他不恼怒交加。再加上安平说他们死了,他愤怒得失去了理智,首先不理会瘦灵宫的警告,追人瘦灵官的地盘。 瘦灵宫对不老书生有些顾忌,因为不老书生艺业比他高明,不愿因小事而结怨,所以一笑置之。可是,他与安平换了一掌,拼了一剑,表面上他占了上风,但暗中他却悚然而惊,方知爱子五湖浪子的话不暇,安平小小年纪,已有如此高深的造诣,只需假以时日,武林中将是安平的天下,老一辈的人不用混啦!这一来,他动了杀机,未加思无便赶下来了。经李天虹一叫,他碍于颜面攸关,只好止步,不再侵犯李天虹的埋伏地段。但李天虹的话太过不留余地,藐视不老书生,也等于是藐视他瘦灵宫,这口气委实难以忍受。所以不老书生愤然而上,他也毫不迟疑地跟上了。 他俩至今仍不知李天虹的真正身份,只知是蟠天苍龙招来加盟绿林的高手而已。李天虹早年是十六英之首,与江湖朋友多少有些往来,一度是江湖中的风云人物。但自从隐姓埋名暗中创帮活动后,与江湖朋友断绝了往来,近二十年的岁月,他已经进人了中年,往昔的英俊脸容,已被岁月所带走,不但音容已改,连举止也变了。除非剥了他的衣衫,看到他胸前所刺的蓝燕子,不然谁也不知他就是蓝燕子蓝永祥。 李天虹这次逼蟠天苍龙带他追踪安平,曾严厉地警告蟠天苍龙,决不许可透露他的身份,蟠天苍龙怎敢说?本来。他听说五湖浪子之所以擒捉安平,是为蟠龙堡办事,心中油然兴起反感,他对蟠龙堡积恨甚深,岂肯替蟠龙堡卖力?因此,他根本不希望旁人前来打扰他和安平的事。 他眼看不老书生冲来,冷哼一声。喝道:“先接李某几把飞刀。” 声出刀出,五把飞刀成梅花形射出,幻成出五道淡淡的银虹,向冲来的不老书生射去。 安平已在他发刀的前一刹那,退后两步让出空间。 不老书生只看到五颗银星冉冉而来,倏然止步,勃然大吼道:“雕虫小技,简直献丑。” 他以为五柄飞刀是同时到达的,因此举剑便绞,卖弄神奇剑术,绞出五道剑影,迎向五把飞刀。 槽了,五柄飞刀齐发,看上去速度相等,其实却参差不齐,近身时便突然有先有后。 “叮叮叮!”三把飞刀触剑爆折,剑上的劲道委实惊人。 “嘎嘎……”刺耳的金铁相错声同对暴响,两把飞刀贴剑错入,一上一下,上射左胸,下刺小腹,一闪即至。 不老书生大惊,再挥剑已不可能,一时大意,立陷危局。幸而艺臻化境,经验老到,百忙中左手全力拍刺胸的一刀,身躯左扭。 “噗!”掌拍中刺出的飞刀,刀身断裂,断了的刀尖仍偏向而飞。“唰”一声掠过他左外肩,肩衣开缝。 同一瞬间,“嗤”一声厉啸,护体神功未能将射向小腹的飞刀震落,飞刀擦右胯外侧而过,袍袂也裂了一条缝。 不老书生气得七窍生烟。也悚然而惊,疯了似的挺剑前扑,咒骂道:“狗东西!老夫要剥的你的皮。” 李天虹已和安平交上手,四名帮众同声怒啸,左右齐上,“铮铮”两声剑鸣,左面的两名帮众接了不老书生两剑。不老书生退了两步,两名帮众飞飘八尺。二比一,不老书生略占上风而已,可知这两名帮众的造诣,足以和目下老一辈的名宿高手论短长。瘦灵官绿虹剑一挥,向右面迎来的两帮众大喝道:“正主儿逃掉了,不可自相残杀,快追。” 安平冷眼旁观,留心察看李天虹飞刀的手法,旁观者清,看了飞刀飞行的劲道,他悦然喜悦地自语道:“我明白了,果然巧妙。” 他看破好机,立即及时撤走。 岂知身形刚动,李天虹已一剑挥到叫:“你给我站住……” “铮铮匈!”两人在电光石火似的杀那间,拼了三剑,最后一剑锋刃相错,火星飞溅,人影乍分。 李天虹的剑锋,被削掉七寸长的一条缝刃。 安平侧跃八尺,撒腿急走。 李天虹狂追,大吼道:“那儿走?纳命!” 相距丈五六,安平的身法捷逾电闪,飞刀不易追上,必须追近至八尺以内方易奏效。李天虹全力一跃,安平刚起步,为了不让安平脱逃,急于杀人灭口,他发出了飞刀,估计安平所走的路线,五把飞刀一闪即逝。 安平似乎背后长了眼睛,起步纵出并未用全力,仅及丈余,身形便倏然着地,脚尖一点,身躯横窜五尺,恰好闲在一株巨树后,喝声“打!”回敬一柄小飞剑,身形似电,一跃两步,向东如飞而去。 李天虹的五把飞刀估计错误,射错了方向,全部落空。这瞬间,安平的小飞剑也到了。 他经验丰富,不上当,如果应付小飞剑,便追不上啦!斜冲八尺,奋起狂追。这一来。 起步等于自动拉远了八尺。相距已在在两丈外了,仍然被小飞剑所阻。 李天虹早年的绰号叫蓝燕子,可知轻功必定超尘拔俗,可是与安平相较,他仍然棋差一着,愈追愈远。但与不老书生和瘦灵官相较,他仍然遥遥领先。 安平全力施展,快逾流星移位,向东飞掠。 正急掠间,前面出现了蟠天苍龙和雩山四雄的身影。 “拦住他!”李天虹大叫。 蟠天苍龙已被安子吓破了胆,脚下反而迟疑。 雩山四雄听到李天虹的叫声,激起了刚才受辱的愤火,不但不加阻拦,反而向侧让退。 安平如飞而至,向蟠天苍龙大骂道:“恶贼!这次要剁下你的狗头。” 蟠天苍龙心向下沉,不由自主打一冷战,下意识地伸手摸摸被安平割破的鼻尖,吁出一口长气,向侧仆倒,滚出丈外,让出退路。 安平飞跃而过,仅三两个起落便远出十丈外,穿林越野而走,将所有的人全扔在后面了。 五六丈后,追得最快的是李天虹。其他的人纷纷呐喊,足有五六十人之多。潮水似的在后面追赶,逐渐接近了江畔的码头。 安平奔上小径,奋神威纵跃如飞,接近了凉亭。 凉亭中已不见玉面狐仙母女,不远处的码头附近,横七竖八的躺了四具尸体,鲜血将薄薄的积雪染得一片腥红,怵目惊心。他吃了一惊,脚下一缓。后面有人大叫: “湖口双蛟,马当江神,快拦住那小辈。” 一无所有的渡船上,突然站起一个灰施人,像貌奇丑,手中的乌金盘龙杖闪闪生光,发出了震天长笑,叫道:“湖口双蛟已死沉江底,马当江神八条水上好汉,四名尸横码头,四名已喂了鱼鳖啦。哈哈哈哈……” “糟!是山海夜叉。”安平脱口叫,心中暗暗叫苦。 山海夜叉的水上功夫,比鄱阳王高明得多,号称天下第一条水上凶魔,有这家伙在,从水路脱身的希望已绝。 “冯兄别让他上船。老天,你是怎么跑到船上捣蛋来了?”远处追来的蟠天苍龙大叫。 山海夜叉哈哈狂笑,向安平招手道:“夏老弟,还不上船!” 追兵将近,安平已无抉择,不加思索地奔上码头。 山海夜叉一把拉断缆绳,放下盘龙杖,架起双桨,一声长笑,渡部徐移。 安平飞跃而上,小舟突然破水直射江心。 下游不远处,四艘轻舟向上急航,游龙剑客一群人快到了。秋冬水浅,水流湍急,上航困难,相距仍在半里外,势难遇及。 “冯兄,你……”岸上群雄乾瞪眼,蟠天苍龙气急败坏地大叫,上气不接下气。 安平收剑人鞘,心中有点紧张。虽说他的水性相当高明,但对手是水上第一位凶魔,他不能不紧张。 山海夜又所用的桨,竟然是他先前所制,藏在码头旁草丛中的有主之物。 山海夜叉对他咧嘴一笑,怪声怪气地说:“老弟,你这人的气度和风标,我山海夜叉不仅心折,更令老夫自惭形秽。谢谢你,老弟。” “谢我?”安平惑然问。 “当然谢你,谢谢你对老夫的信任,毫不犹疑地登舟,没将老夫当作仇人看待。老弟,也许我这人看不开,死要面子。如果你不上舟,便是不信任我上次对你说改邪归正的话,我真要羞愧得跳河自尽。” 安平叹口气,苦笑道:“不瞒前辈说,小可已无路可走,不得不上哪!” “哈哈!尽管你这般说,我同样感到舒服。” 五湖浪子站在江岸上,大叫道:“冯前辈,将船向下游放,下面是家父的船。” 山海夜叉哈哈狂笑,扭头向岸上大叫道:“老爷生长在海边,不爱金银爱杀人,从今洗净血腥手。海角天涯任逍遥。哈哈!咱们青山远在,绿水长流,后会有期。” “冯老狗,你……” “小王八蛋!老夫记下你今天骂老夫的话,别碰在老夫手上算你走运。碰上了老夫要剥你的皮。” 山海夜叉凶性大发,破口大骂,忘了刚才他说洗净血腥手的话,真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船已过了江心,向对岸划去。 “老前辈,对岸是否有他们的人?” “当然有,但请放心,大概全躺下了。” “老前辈全把他们宰了?” “不!不!可不是我,别冤枉好人。”山海夜叉急急地说。 “那……” “是你那两位护法保镖。” “黄泉二魔嘛。” “他们也来了。” “不但他俩位来了,刚才码头上那四具尸体,如不是紫云娘和她的爱女曼如姑娘出手相助,我也无法夺船助你。” “哦!她们人呢?” “有我在水中接应,他们放了心,走了,到赣州会合银汉双星。” “老前辈怎知小可今天有难?” “说来也是一个巧字。上次分手后,我想来想去,认为你这人值得交朋友。我不必说那些歌功颂德的废话,只知能交上你这位朋友,是我山海夜里的光荣。因此,我开始找寻黄泉二魔,希望他俩为我说几句好话,让我也跟着你闯荡江湖,体会体会行侠仗义的滋味,看看我这人是否还有药可救。是否真能改邪归正重新做人。我找到双魔,双魔也为了找你,急得团团转。缥缈鬼魔口上不留德。一天到晚嘴上不停,把九地人魔骂得坐立不安。” “咦!他俩人有成见么?” “不是,只因为九地人魔吹牛吹得离了谱,他说你决难逃出他的追踪,偏偏把你追丢了,怎能怪缥缈鬼魔骂他?最后还是九地人魔出主意,不再在吉安守株待兔,三人结伙南行,沿途找寻你的下落,却一无所获,音讯全无。” “终于被你们找到了。” “今早鬼使神差,在对岸的村落中找食物果腹,碰上了几个小辈。你道是谁?原来是马当江神手下的几个小贼,负责控制这一面的渡船,双魔不与任何人打交道。我却和水贼们有交情,一问之下,问出了你的下落。” “哦!原来如此,这一面的渡船没动,你是怎样过江的?” “那还不简单?双魔负责清除附近的人,我脱了个赤条条地,用油布包了衣裤.从储潭泅抵对岸,碰上了马当江神和湖口双蛟,他们正在弄走这两具窝囊桨。我心中犹豫,以一敌十,我山海夜叉无此能耐。正在为难,却发现一旁还有紫云娘母女潜伏。我知道她母女是你的朋友,便将她们诱离现场,现身说明来意。她母女俩对我不信任,要不是我对天发下洪誓大愿,她们还不相信呢。最后商量的结果,是我出面夺船,她母女在旁暗袭,只消片刻,十个水贼-一授首,轻而易举的将船夺下了。她母女知道贼势浩大,不敢在码头相候,退在南面的山坡上,非必要不敢出面相助。双方说好的了,你一上船,她们便走,托我向你致意。” 谈说间,船已靠岸。岸旁的矮竹林传出两声低啸.山海夜叉一跃上岸向竹林叫道:“怎样?还是我山海夜叉有办法吧.出来呀!”安平一跃而上,低叫道:“两位老前辈不必现身,快走。” 双魔接着安平,喜极欲狂,顾不得埋怨安平偷溜,说声走,便钻入竹林,四人如飞而去。 从府城东北面人城,必须经过东桥。那时,东西两桥皆在城北,跨越章贡二水,都是浮桥,并未设闸管制行人,但守桥官派有兵卒把守桥两端,负责管制交通,天黑城门关闭。浮桥也就同时禁止通行。这两座浮桥,控制了入城要津,料想贼人必定派有眼线,在桥头监视着往来行人。 只消进入城中,便不怕贼人们生事了。九地人魔主张直接进城,山海夜叉却持相反意见。 山海夜叉是蟠天苍龙的好友,对贼人的动静当然清楚,绿林好汉们与安平并无怨怨可言,蟠天苍龙之所以和安平过不去,完全是意气用事,说不上深仇大恨,可虑的是蟠龙堡的人。安平在玉笥山坏了蟠龙堡的大事,狄少堡主和五湖浪子必欲置安平于死地而后甘心,不惜召集各地朋友,前来助拳,人多势众防不胜防。老夜叉认为,安平决不可公然活动,避免入城张扬,最好是化装易容,避免落人对方监视之中。 他们暂时落脚在县东的长兴乡平固镇,住在一家小客栈中,先休息两天,暂避避风头。 这两天,山海夜叉够朋友,他诚恳地向安平建议,认为必须改弦易辙,和蟠龙堡的人周旋。他认为,被动逃避决不是办法,必须予打击者以打击,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方可令对方知难而退。他详加分析利害,希望安平毅然拿出决心来,主动寻找恶贼们一决,穷追猛打坚锲而不舍。对方人多势众,但决不会整天呆在一块儿,必有分散之时,各个击破当无困难。目前,黑道朋友对安平极为同情,白道英雄也大多不齿蟠龙堡的所为,可以说,天下豪杰归心,处处可获助力,只要安平放出消息,必有攘臂而起的江湖朋友出面相助,何苦独善其身处处受制? 老夜叉在双魔身上下功夫,说服了双魔,三个人集中力量,向安平出主意,由双魔侦查恶贼的落脚处,山海夜叉则去联络江湖朋友,提供恶贼们的消息,搜集贼人们一切有关的动静,然后由安平主动地去找他们算帐。 安平也有点不耐,被蟠龙堡的人迫得渐渐按捺不住,再经三位老家伙不断地嘀哈,不由意动。但他提出条件,必须等他赣州事了,再找蟠龙堡的晦气。至于到赣州有何贵干,他仍然绝口不提只字.为了遵守对逸凤的诺言,他决不吐露到崆峒山找警幻仙子的消息。 得到安平的许诺,三个老家伙立即展开行动要求安平在店中再小留三天,让他们四出设法活动。 第二天,安平在店由留下一封信,要店伙留交三个老怪物,信上只写了四个字:“五日后见。”。 府城四周,有四座大镇,属赣县管辖,平固镇是其中之一。另三镇是章贡合流处的合江、大由乡的七里、章水乡的杨梅渡,这四座镇三日一市,市期十分热闹。他动身的日期,恰是平固镇的市期,从府城来贩货的商旅甚多,他夹在市里的客商人群中进入了府城。 赣州,这是赣南的第一大城,山水秀丽,人杰地灵,东、西、北面有章贡相护,南面引水为壕。城周十三里,城墙高有三丈余。城门有十三座之多,但目前已封闭了六座.由于盗贼蜂起,城中大军云集,东西两浮桥派有官兵把守,万一匪警,拆掉浮桥。贼人想攻城委实困难。城中备有三年粮,想围城久困亦非易事。百十名草寇想混入城中作乱,保险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踏入城中,安平知道他已经安全了。 他在城东南落了店,店距府学舍不远,是相当幽静的地方,远离闹区,便于等候逸风前来会合。 府学舍前身原是安天寺,从前是赣南第一大丛林,梵宇连云,气象万千,里面的殿堂禅室极多,如以间计,共有二千六百间,占地极广,登上舍利塔,既能俯瞰全城风光,更可远眺城南的山水。 府学原设在城东的紫极观,成化四年方迁至安天寺。安天寺目前叫做景德寺,里面还住有少数僧侣。学子的员额只有二十名,却占了偌大的一座寺院,因此,平日显得冷冷清清。 站在店门向景德寺观望,好半天也看不见半个人影。 他在街上转了一圈,以便招引逸凤前来会合。 城中龙蛇混杂,他竟公然外出招摇。 他住的是二进院西首的上房,上房的旅客,可以吩咐店伙将饭菜酒食送至房中,午间,他独坐在房中思索所领悟的剑术,但始终定不下心来,思路纷坛,心念不专。也许是近来经历的风险太多,一旦身入安全境地,反而心中难以安静下来。他想得很多,想到至今还未得到柳姑娘的确实消息,心中极感不安。柳姑娘是否真落在北丐的手中?金带银剑是否确在为柳姑娘的安全奔波?万一北丐不承认此事,怎办?是否诉诸武力?是否需向两派的门人报复?这一切难题困扰着他,令他心中紊乱已极。如果找到了警幻仙子,怎办?如何启口?假使仙子不承认九江夜盗名单的事。如何处理?如果承认了,找她算账?如何算法?迄今为止,他还不知该如何处理这件事。 再就是有关剑术的困扰。先后遇上不老书生、瘦灵官、李天虹这三个剑术名家,他们的艺业已臻化境,内力修为亦臻炉火纯青的境界,经验丰富,剑术通玄,他的排云剑法竞然无法占得上风,寒影剑也遇上了足以抗衡的宝剑,即使寒影剑稍占优势,也被对方浑雄的内力修为所抵消。从上次储山交手的景况看,他已看出新参悟的七散手剑术倒还可用,难在自己至今仍未能运用纯熟,再就是万一剑术失效,必将自陷危局,相当冒险,何时该用,何时可用,皆煞费思量,这些疑难困扰着他,令他心中烦躁巳极。 他陷入沉思中,脑中却很混乱,店伙将午膳送来,他居然一无所觉。 送酒饭的店伙。是个三十余岁的壮年人,一双大眼光亮明澈,人也生得结实清秀。他将酒菜摆好,双手在转裙上拭抹,然后一手挟了托盘。向在一旁出神的安平咧嘴一笑,眨眨左眼。 安平视若未见,茫然直视。 店伙一怔,好奇地俯下身仔细打量安平的神色,“咦”了一声,拈起一根竹著扬了一扬,低叫道:“夏爷!”。 安平吃了一惊,一蹦而起。 店伙也吃了一惊,手一震,竹箸滚翻着飞向安平的身前,失手下堕。 安平本能地向侧一闪,伸手接箸,另一手抓向店伙的手肘。 店伙扭身闪开,居然反应奇快。 安平抓住了落箸,却抓不住店伙的手肘。这瞬间,他脑中灵光一闪,暗叫道:“是的,武林中有所谓袖箭背装弩一类暗器,专用在交手时相辅兵刃之不足。军伍中,有所谓枪中夹刀鸳鸯阵。令人防不胜防,紧要关头便会令对方顾此失彼。刚才我既防竹箸,又想抓人,事实却无暇兼顾,接住箸却无法擒人。我的剑短,势须近身,假使我左手随时可以拔出屠龙断犀匕,在对方招架寒影剑时突然出手,那……。哦!那岂不是不够光明么?但……但……如果我事先警告对方早作防范,他们便怪我不得了。如非生死关头,我决不使用就是。” 他的目光,落在店伙的脸上,神色渐复,笑道:“伙计,你的身手不错嘛!” 店伙疾趋房门,向外张望片刻,转回笑道:“好说好说,兄弟冒失了。” “兄台……” “在下姓乐,名秋。匪号是八卦刀,银剑是家师叔。” “哦!阁下……” “奉家师叔所差,厕身客店前来向夏兄禀报消息。” “令师叔不知有何指教?” “北丐师徒今晨动身西行,可能至南安府,随行的人中果有一位小姑娘,姓柳,不知是不是夏爷所寻找的柳姑娘。家师叔巳和金带欧前辈前往追踪,特差兄弟前来请示,请教夏爷是否跟随前往。” “北丐往西行,还是向南走?” “确是向西行。如果夏兄需等确实的消息,不久当有信息传来,届时兄弟自当前来禀告。” 安平略一沉吟,说:“在下目前无法分身,须小作勾留,尚请见告,谢谢。” 八卦刀乐秋向两侧虚指,低声道:“左是蟠龙堡的人,右是两个行踪可疑的鼠辈,小心了。”说完悄然出房而去。 兵荒马乱,城中风声鹤唳,官兵不分昼夜,不断在各地巡逻,谁敢在城中生事?他不在乎蟠龙堡的人,也不愿在崆峒山事了之前找他们的晦气。草草膳罢,他等候着逸凤前来。 未牌时分,他听到外面院子里有一个小孩的口音说:“我要找人嘛,偏要进去……” “伙计,你忙你的,小孩子嘛,别管他,交给我好了。小朋友,来,告诉我你要找谁……” 语声渐退,隐不可闻,脚步声往前院去了。 他先前并未在意,接着心中一动,抓起寒影剑塞入衣下,抢出房门。 院门边处而个穿棉袄的人,正挟持着一个七八岁大的小娃娃向外走。 “且慢,等一等。”他脱口叫。 两人扭头瞥了他一眼,一言不发,挟着小娃娃推门进入前厅。这瞬间,小娃娃的衣袖内,飘下一个纸方儿。 安平急步追赶,推门向厅中扫了一眼,厅中有些客人利用大厅做赌场,闹成一片,两个大汉和小娃娃的身影不在其中,似乎平空消失了。 他正想进入厅中,眼角看到地下的纸方,心中一动。信手拾起,火速打开一看,怔住了。 那是一张药局用的单方纸,上面写着:“明晨已牌初,城南三十里席帽山黄仙石下见,此致三东主,知名不具。”落款处,画了一只凤儿——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四十七章 望孤别墅 安平拾获小童遗落下来的纸方,打开一看,怔住了,看笔迹,字体纤秀脱俗,分明是女人的手笔。看落款处所画的凤儿,定是逸风朱姑娘。称谓是三东主,自然是指他了。不用猜测,小娃娃必是逸风差来下书的人。他吃了一惊,将纸方塞入怀中,奔入厅中用目光搜寻两大汉和小童的下落。他失望了,赶忙追出店外。 天宇中彤云密布,气候奇冷,雪已止了,但只是暂时停止而已,反正鹅毛雪花未降下之前,不可能放晴。街上行人寥落,一个个行色匆匆,那有大汉和小童的身影? 他转回店中,举目在看厅中人的神色。厅中有二十余名客人,没有人向他注目,似乎他并不存在.三两个伙计不时进进出出,也没有人注意他。他想找八卦刀乐秋。但却忘了乐秋在店中的化名姓甚名谁,不好问。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近门处的一张木桌旁。那儿坐了一个本地人打扮的闲汉,正在小饮。桌上放了一些花生豆腐干一类下酒菜,若无其事地缩着脖子,踞案大问。 他走近桌旁,拱手行礼含笑问:“老兄雅兴不浅,你好。” 闲汉抬起头,口中呵出一阵雾气,颔首笑道:“好,好,闲得无聊,老表,来一杯吧?” “小可用过了,打扰老兄的雅兴,恕罪,小可有事请教,不嫌唐突么?” “不咸糖醋?老表的意思是要糖……” “不,小可有事请教。” “哦!有事找我?” “刚才有两位兄台,带了一个小孩子……” “哦!你指的是小金子和他的两个叔叔。” 闲汉指了指偏院的小门,喝了一口酒说:“他们从隔壁的小巷走了。小金子是个人见人厌的小痞子,整天在外撒野。他的两个叔叔,为了他真是受尽了罪。” “他们住在何处?” “远着呢!出小巷子向西走,再向右到正安巷,然后转出左面的三元宫,再从宫侧的小巷向西走,再转过……” “老兄认识小金子的叔叔么?”安平抢着问,这位老表的话转来转去转个没有完,实在令人摸不清天南地北。 “认识,认识,只是不太熟。他两人做运盐的水夫,确也赚了几个钱。” “老兄可否带小可前往找他们谈谈买卖?” “我?他两人脚底下抹了油,不上船的日于便满城钻,猪朋狗友多的是,谁知道他们带着小侄子,钻到哪一座窝里去了?抱歉,我找不到。” 问不出所以然,安平只好罢休,反正纸笺已经到手,追究下去不知要浪费多少时辰,即使找得到小金子,小金子也不见得会带他去找逸凤的。他回到房中,专等明晨赴约。 两大汉其实不是从偏门走的,挟着小金于藏身在楼梯的转角处,直待安平走后,方向闲汉打手式,带着小金子悄然出店,向北急走。 转入一条小巷,两人进入一座大宅,直奔内堂。内堂中,五名大汉正在伏案商议,似在秘商要事。 “贺大哥,抓住一个找夏小狗的人。” 上首的贺大哥推椅而起,瞥了小童一眼,向大汉问:“史兄弟,怎么回事?” “这小娃娃替人带信去找夏小狗,被咱们哥俩抓来了。” “谁派他去的?书信呢?” “八成儿是小凤儿。” “我问你书信……” “大哥别急,书信已遗留给夏小狗了。” “甚么?你……” “小弟已将书信看过了,故意留给夏小狗的。”史兄弟将信上的字与画-一说了,最后说:“小弟还带小娃娃走一趟,以便探出凤儿的藏匿处来,大哥请立即将消息传给少堡主,准备明早在黄仙石屠龙煮风,岂不妙哉?” “黄仙石附近,不是有一座黄仙寺么?” “不错,寺左便是南下崆峒山的小径。” “黄仙寺的方丈,是老堡主的方外知交,叫……叫……甚么……” “叫黄石大师。”另一名大汉接口道。 “不错,正是他。他是少堡主的师父流虹剑豪的师兄,同是好色如命的前辈,少堡主昨晚不是派人前往下书求助么?真是两得其便。” 厅门倏开,一名大汉带了一个背包裹的中年人抢人。领客人厅的大汉高叫:“万安县急足到了。递送火急书信,要面呈少堡主。” 背包裹的中年人拉掉风帽,抱拳行礼道:“兄弟米昭。在万安县鲁爷手下听候差遣,兄台必是赣州府秘窟的主持弟兄贺大开了。” “正是区区在下,米兄弟辛苦了,请坐,喝杯酒暖暖身……” “不了,兄弟有急事必须面陈少堡主,并呈交老堡主的书信,十万火急。” “咦!米兄弟,到底……” “月初,堡中被袭,三厂的鹰犬调动大批官兵,鸣鼓而攻。老堡主幸而巳先一步得到消息,但仅来得及撤出,全堡荡然无存。听说大批江湖朋友亦将赶往堡中寻仇,但不知真假,官兵先到,却未见江湖人出面。老堡主认为官兵不足虞,了不起毁庄而已。如果江湖朋友真要和本堡作对,可能会赶尽杀绝。因此,用书信召集友好,并促少堡主速至万松庄会合,以应付日后的巨变。书信限令以四百里快传昼夜分站递送,兄弟昨晚三更受命递传赣州,鲁爷说少堡主在此逗留,要兄弟将书信面呈少堡主,相烦大哥引见,事不宜迟。” “真糟!少堡主已到县北合江镇去跟踪银汉双星去了。这样吧,兄弟与你一同前往,这就走。” 少堡主不在合江镇,书信在人暮时分方行传到。这位少堡主够精明,明知赶往万松庄的时限并不急迫,把赣州的事办完,再动身并未为晚。 少堡主游龙剑客这次所受的打击,可谓惨重之至,真够他受的。玉笥山一把火。固然消灭了不少阻碍他雄霸江湖的对头,也招来了毁庄亡命的大祸。追根溯源,一切皆因安平而起,他岂肯甘心轻易放过安平这个罪魁祸首?把心一横,顾不得赣州城官兵云集,不顾一切后果,决定当夜进行格杀安平的大计,万一失败,再在黄仙石附近孤注一掷。 安平毫无所知,在店中睡大觉,甚至对邻房的蟠龙堡爪牙亦置之不理。而蟠龙堡设在府城的秘窟中此刻却高手云集,魔影憧憧,初更时分,各路英雄悄然启程,分向各地散去,隐没在各处角落。 贺兰山,在城的西南角。这座山可不是武圣岳武穆要踏破的贺兰山,只是一座算不了山的小山而巳,原名叫文笔山,左面连着白家岭,山虽小,隆阜郁然拔起、距城又近,所以是本地的名胜,山上建了两座台,北叫望阙,南叫郁孤,但当地的人只称郁孤台。山下是县学舍所在地,因此也算是名教圣地,宋代的大学士苏东坡,就曾在郁孤台题诗志胜。 山左与白家岭交界处,建有一座相当雅致的小庄。称为望孤别墅,面对着郁孤台,中有亭台花树,富园林之胜,是城中富豪齐大爷的避暑别墅。 二更初,数十名黑衣劲装大汉,飞越城墙,城外的深壕外侧,有人放下小型竹筏接应,渡过深壕向贺兰山急赶,越野而行,像一群鬼魅。 望孤别墅的附近,早有潜伏接应的人,双方会合,然后分为六组,蛇行鹭伏向别墅接近。三更正,望孤别墅四周,形成了天罗地网。 寒风砭骨,冷气袭人,夜黑如墨,几乎伸手不见五指,下了十来天的雪,地面形成薄薄的一层冰花,脚踏在簿处,会发出折裂的声音。因此,接近的人皆小心翼翼,避免脚下发声,神不知鬼不觉地摸近了别墅外围的梅林。 从北面接近的一组,共有八名黑衣人,两名在前引路,首先钻人了梅林。 别墅四周皆被梅林所围绕,林的宽度约有十丈左右,树并不密,花开时节,整座别墅皆被清香和梅花所包围,冬日赏梅,望孤别墅是当地最负盛誉的第一家。 两人领先入林,后面六个人分为两组,相距两丈余跟进,脚下更为小心。 进入五六丈,前面的两个人停下脚步,向后低叫道:“前面林绿可能设有陷阱,小心。” 左面那人重新洽步,向前面的一株老梅树下靠去。枝上没有积雪,只有一丛丛脆弱得可怜的小花苞,在寒风中颤抖,一眼便可看清树附近的形势。决不会有人在那儿藏匿,光秃秃的树干藏不了人。 黑衣人站近树干,藏身在树后,然后想贴树从树右绕过,刚踏出一步,突然“啊”一声惨叫,身躯猛烈地挣扎,不等同伴抢到声援,砰然倒地哀嚎,其声凄厉。 走在右面的黑衣人一跃而至,伸手一摸,摸到同伴胁下有异物,惶然低叫道:“是伏弩,柳兄弟完了。” 后面第一组三个人到了,其中一人伸手在树干上下一阵摸索,低喝道:“不是伏弩,有人在附近暗袭,跟我来。快!” 快字余音未绝,他已飞跃两丈余,双足落地的刹那间,身形突然折向,右射丈余,大喝一声,突然向下一伏,左手一晃,打出一颗银星。 “哎……”右后方的树影中传出了惊叫声,接着有物砰然倒地,是从一株老梅后倒下的。 “不必管埋伏的人,直捣核心,走!”用银星将暗桩击倒的黑衣人断然下令,一跃而起,穿林而去。 六个黑衣人不管同伴的死活,奋起急射,仅三两个起落,便出了梅林。 七个人飞越一道女贞篱,奔人一座花圃,花圃的前面五六丈,有一座大型假山和一座小巧玲珑的凉亭。凉亭距别墅不过一箭之遥,栽了不少花树,但都光秃秃地,阻不住视线。可以着到别墅内从明窗透出的微弱灯光。 这时,四面八方不住传出惨叫声。 七个人接近至十余丈内,领先的人喝道:“放火箭,将他们烧出来。” 两个人将背上的大包裹解下,取出藏在里面的蟠龙弩。每枝劲矢的前端不是利镞,而是特制的火药包。两人用火折子点燃所有白火绳,方发弩向空攒射。箭划出一道道带着火星的光孤,暴雨般坠落在房屋的内院深处,片刻间便-一爆炸,砰嘭之声震耳。 六组人皆接近了别墅,其中有四组用火箭向别墅攒射。 别墅中屋大人却少,里面大乱。 接着,假山和四周的亭阁中,杀出不少青衣大汉,立即展开了混战,杀声震耳不绝。 别墅中升起了十余处火头,黑暗逐渐消逝。 别墅的大门一阵暴响,大门开处,十名青衣男女拥着银汉双星,出现在火光下。 通向府城的大道另一端,十二名青衣大汉远远地迎着大门雁翅排开,中间并肩站着槐阴庄三山小隐的庄主,瘦灵宫杜方山父子。两人身后,有蟠龙堡的四名爪牙。 路侧站着两个人,一僧一道。僧人身材高大,穿棉便袍,没披袈裟,支着禅杖卓然屹立,不言不动。 老道的身材正好相反,瘦骨嶙峋,脸上无肉,一双刃目映着火光,放射出阴险寒冷的光芒。花白山羊胡迎风飘拂,背着长剑,手持拂坐,大有仙风道骨的气概。一僧一道像是旁观者,不知到底是那一方的朋友。 五湖浪子看清了双星夫妇,便向乃父说:“爹,请看,他们就是银汉双星。他已将他的手下遣赴湖广,等候他前往主持进袭蟠龙堡的大计,三广提前下手,他却毫无所知,看来,他们今晚栽定了。” 瘦灵宫挥手示意,令他不必多说,举步迎上大笑道:“前面来的可是银汉双星么?久仰大名,如雷贯耳,今晚得见颜色,杜某深感荣幸.老朽……” 双星沉着地迎上,牛郎星呵呵一笑,大声说:“如果在下所料不差,阁下人如其名,定然是槐阴庄瘦灵宫杜庄主大驾到了,牛某不胜荣幸!” “呵呵!好说好说,牛星主客气了。杜某夤夜前来打扰星主的清静,十分失礼,尚请海涵。” “五庄之一的杜庄主大驾光临,在下欢迎也来不及哩!今晚五庄中有两庄的高手到来,果真是看得起在下了。牛某棋差一着,猝不及防,做梦也未料到杜庄主会亲自率领无数高手名宿光顾。已注定失败的命运了。那边的两位方外朋友如何称呼,可否代为引见?” 双方十分客气地打招呼,在相距两丈外止步。 和尚“嗯”了一声,仍站在原地说:“老衲德行不备,大庙不收,只好在小庙参野狐禅。施主在赣州秘窟的朋友,也许认得老衲是慈云寺的挂单增净一,前来看热闹,着施主是否能与老衲结些善缘。” 老道桀桀笑,轻摇着拂尘说:“施主真是贵人多忘事。半年前,施主的好朋友齐大施主,曾奉施主的手谕,前往万寿宫找我这个香火道人妙手拂云太和羽士。但齐大施主有眼不认识泰山,竟然认为贫道不是太和羽士,因此相见等于未见,贫道失去替牛施生效力的机会,深以为憾。既然施主并不重视贫道,贫道只好另投明主罗!目下贫道替狄少堡主效劳,施主请勿见责才是。” 牛郎星脸色一变,向织女星低声道;“萍,准备脱身,我掩护你。” “你不准备走?”织女星范萍惊问。 “你知道那净一贼秀是甚么人么?他的绰号叫欢喜佛。我决不能让你落在他们的手中。 “难道我们不能戮力一拼?” “我怕你接不下瘦灵官,你决难和贼秃或恶贼论长短。今晚咱们人手不足,栽定了,我希望你能脱身。” “不!要死就死在一块儿。”织女星断然地说。 “事急矣!不要妄言轻生,咱们突围,万……你必须听我的话,多死无益,留得余生替我报仇……” 已不容他们往下说,瘦灵官已经拔出了绿虹剑,哈哈大笑迈上说:“犬子曾说阁下在王笥山如何英雄了得,妙手飞花也说阁下志在雄霸江湖,老夫有点不信,因此专诚向阁下请教,看阁下是否当真具有雄霸江湖的艺业与才华,尚诸不吝赐教,相信尊驾不会今老夫失望的,清亮剑。” 牛郎里取下三刃剑强颜笑道:“杜庄主客气了,在下只练了些雕虫小技,不登大雅之堂,杜庄主不是迫在下献丑么?这样吧!左面的假山前草坪便于施展,请在那儿印证一二。 庄主剑术通玄,绿虹剑无坚不摧,在下久仰大名,今晚也可领教庄主的剑术绝学,以免不虚此生,请。” 妙手拂云太和羽士哈哈狂笑,得意地说:“牛施主,齐爷的望孤别暨中,各处重要的机关埋伏,削架秘道等等安全设置,杜庄主旨了然于胸,不必打利用假山地道脱身的主意了,行不通的。” “原来道长早有存心,已将望孤别墅摸清了。”牛郎星不动声色地说,并向乃妻打手式。 织女星扭头向十名男女随从打出同一手式,瘦灵宫虽看得真切,却不知用法何在。 妙手排云点点头,得意洋洋地说:“贫道并非存心摸齐大施主的底,而是本性喜爱寻幽深胜,曾在此地七进七出,对望孤别墅巧夺天工的秘室密道十分佩服。只是,未尽完美之处亦复不少,仍算不上是金城场地.如果往昔贫道能有机会替齐大施主指点,贫道保证不会有今天无路可走的逆境了。” 瘦灵宫呵呵一笑,意气飞扬他说:“牛星主,咱们不必浪费时辰了,目下大厦火舌冲天,此地照耀得纤毫俱现,任何人亦无所遁形,交手时也便于施展,在领教星主绝学之前,杜某有些不中听的逆耳忠言奉告,不知星主愿不愿意听?” “杜庄主,看形势,牛某即使不听,恐伯也不可能!但不知有何见教?” “阁下听与不听,杜某决不勉强,言之在先,免得阁下埋怨杜某。贤夫妇这些年来,秘密在江湖中活动。在各地建立秘窟,处处收卖人心,除了老一辈的成名高手外,可说大多数江湖朋友,皆被贤伉俪所折服,潜势力日渐扩张,预计一年之后,正式宜告称霸江湖,用心良若,成就亦大。可是,愚意认为,由贤夫妇的行事看来。未免有志大才疏之慨。你们毕竟太过年轻。声望和艺业皆不足成事,声望既不能在武林起号召作用,艺业亦不能与武林的前辈名宿论短长,仅收容江湖中的一二人物滥等充数,成得甚事?如果能退一步想,与高手名宿衷诚合作,相信成就定然无可限量,来日方长,不愁没有雄霸江湖的一天……” “杜庄主言中之意,在下明白了。” “牛星生请勿打岔,让杜某说完。天色不早,杜某不再噜嗦,长话短说,希望贤夫妇能听得进耳。杜某与绍龙堡主交情深厚,早年并肩在江湖行道,相知甚深,目下江湖混乱,道消魔长。武林朋友愚昧不明,各自为政,门户之见既深,利欲之心更加,利之所在,不惜攘臂而争,狄堡主有鉴及此,认为长此以往,终非武林之福,因此……” “哈哈哈哈……” “你笑甚么?”瘦灵官沉声问,脸色一沉,无肉的双颊略现抽动,神色冷厉已极,与先前友好的神情截然不同,像是脱胎换骨变了一个人。 “没甚么,在下只感到杜庄主的话好笑而巳。”牛郎星答。 “有何好笑?” “牛某对杜庄主的后一段话,不用再听也可预先明白了,那就是狄堡主与阁下杜庄主有志一同,抱有悲天悯人之念,存有济世行道之心,挺身而出,基于江湖道义,登高一呼,号召江湖朋友开诚布公共济时艰,策使武林各门派衷诚合作,共为武林摒除成见,共同参研武学并使其发扬光大造福武林。两者的领袖人物,非狄堡主与阁下莫属,也只有你们两位有此声望和魄力,是么?” “你的意见又待如何?” “牛某的看法,与阁下有些相左。” “有何相左之处?” “大前提牛某亦有同感。只是领袖人物,在下不同意。” “那么你同意谁呢……” “真正声望极隆的人,却不一定是艺臻化境的人物,很难获得草野隐逸的合作。因此,这件事是不可能办到的。以少林弟子来说,少林是武林北斗,高手辈出,那些元老辈们都是德高望重的大师,他们未必都是愚笨的人,难道不会有阁下这种念头?只因为他们看得透澈。明知不可为。所以不屑为,阁下决不可能将他们拉入漩涡,他们决不会上当被人利用的。在玉笥山令郎与狄少堡主设下毒计,牛某未被夏安平老弟唤醒迷梦之前,也曾与阁下有同样的看法与抱负,也曾以领袖人物自居,但目前在下的看法完全转变了,不再做雄霸江湖的迷梦。” “杜某认为目下的形势,尊驾即使不同意杜某与狄堡主为领袖人物,也不能改变目下的江湖形势,更不能改变阁下眼前的处境。因此,杜某奉劝阁下,还是与杜某携手合作,共策其成的好。以贤夫妇既有的潜势力,与咱们携手同心衷诚合作,不久之后,贤伉俪的名望声誉,便会有……” “杜庄主,咱们不用谈了。”牛郎星冷然打断他的话。 “好吧,尊驾既然执迷不悟,杜某也就不再浪费唇舌了,请赐教。”瘦灵宫泰然地说,引剑立下门户。 牛郎星说声有僭,挺三刃剑迫进。 瘦灵官剑诀徐引,一面说:“望孤别墅的齐大员外,不久前在城中的大宅内,只接下杜某六招,俯首就戮。夜鹰程炳与他的门人柳琪,十招不到,被妙手排云大和道长击伤活擒。 阁下的艺业,大概可接下杜某十招左右。” 牛郎星一声长笑作为答复,三刃剑风雷骤发,展开抢攻,招出“银河飞星”奋勇扑上,走中宫凶猛地进击。他的三刃剑不仅沉重,而且两侧的剑刃可挡住对方贴剑封架的兵刃,不攻则已,攻则剑侧径尺之内,对方的兵刃决无反击的机会,除非是巨斧重锤一类重家伙,不然免谈。 瘦灵宫先退后一步,再向右侧跨出右脚。按闪避的惯性来说,右闪是不太妥当的,比左闪出招要慢些,通常向右闪避,该是没打算还手的被动身法,不足为训。 牛郎星的一招“银河飞星”余势未尽,手腕稍转,便再次迫进,剑上风雷殷殷。 岂知瘦灵官一声冷叱,身形中旋,绿虹起处,与三刀剑的光芒接触,“铮”一声暴响,三刃剑侧扬,绿虹乘势闪人,“银河飞星”狠招瓦解,绿虹切入近身进击了。 牛郎星相当了得,赶忙侧飘八尺。 瘦灵官一声长笑,紧锲不舍跟踪抢攻,霎时风吼雷鸣,绿虹飞腾扑击,急剧地闪动吞吐,从三刃剑的光影空隙中出没,令人目不暇接.人影疾退中,狂攻了八招之多,在凶猛中暗藏诡异,绿虹乍现倏隐,奇快绝伦。 牛郎星接了八招,回敬了六剑,但换了六次方位,有惊无险地全力周旋,可是,明眼人可以看出,他的攻势十分软弱,始终抓不住出狠招的机会。 第九招,牛郎星以“银汉星旋”接下了对方一记狠击。 “呔!”瘦灵官意气飞扬地沉叱,从容地攻出一剑,脚下似行云流水,出招凶猛而且变化莫测,一代剑术名家,果然不愧称王剑之一,名不虚传。 牛郎星一咬牙,一声低叱,招出“摘星移斗”。在防守中暗含绝着,要拚老命了,他不甘心在十招中栽在瘦灵宫手中,奋勇以攻坯攻,拼了。 “铮铮!”双剑急剧地接触,火星飞溅,三刃剑出现了缺口,绿虹剑占了上风。 “唰唰!”绿虹疾闪,啸风之声刺耳。 绿虹白芒急剧地纠缠,蓦地剑气突敛,人影乍分,几点鲜血飞洒。 火光下,牛郎星退出丈外,左胸前出现了一条三寸长的裂缝,深约三分,危极险极,再深一分使伤到左锁骨了,鲜血泌出胸衣的裂缝,映着火光一片猩红。 唐灵官右大腿外侧也裂了缝。伤裤而未伤肌肤,长亦有三寸。他举剑阴阴一笑,迫进道:“老夫可不想跟你拼命,犯不着和你这将死的人玩两败俱伤的把戏。你这点斤两,要雄霸江湖,未免太痴心妄想,自不量力了。小心了,再接杜某几招。着!” 声出剑动,绿虹一闪即至。 “铮铮铮!”龙吟虎啸似的剑鸣声震耳欲聋,火星激射,沉重的三刃剑疯狂地架、还招回敬,剑痕斑斑,两面的锋刃成了犬牙,被绿虹剑留下了五六处缺口。 连接三招,牛郎星退了丈五六远近。三刃剑以剑沉力猛胜,但对付绿虹剑却没有多大效用,甚至很难将绿虹剑架开,可知瘦灵宫不仅剑利,而且内力之浑厚亦足惊人,居然不将以力称雄的牛郎星放在眼下。 接了最后一招,牛郎星的身躯,被震开的三刃剑带动马步,身躯左扭,斜身踉跄颠动。 绿虹如长虹经天,攻向他的右肋背,危机到了,他无法及时稳下身形收剑招架,眼看要糟,生死须臾。 织女星先一步看出危机,拔剑射到。 欢喜佛净一和尚早有准备,一声怪笑,先一步抢到,禅杖来势汹汹,从侧方猛扫,一面大叫:“女菩萨,佛爷陪你玩玩。” 几乎在同一瞬间,牛郎星的一名侍从飞跃而至,长剑似闪电般递出,刺向瘦灵官的右肋。假使瘦灵官不顾后果,仍向牛郎星进击,那么他自己也得将老命赔上。 绿虹剑分毫之差,将贯入牛郎星的右胁。 瘦灵宫不想两败俱伤,一声低叱,收招扭身接剑。这瞬间,他有点不甘心,剑尖仍递出一寸,方旋身接招,叱声与绿虹齐发,但见人影倏然而动,剑发龙吟,变化快逾电光石火,人影依稀相错,接着倏然而分。 牛郎星冲出丈外,脚下大乱,急用左手掩住右胁,指缝中有血泌出。 瘦灵官斜退八尺,冷然一笑。 牛郎星的侍从则踉跄冲出丈外,咽喉下血如喷泉,脚下稳不住,直向地面仆倒,刚好仆在抢出接应的一名侍女手中,一声未出,但猛烈地抽搐挣扎。 侍女脸色大变,哀叫一声,脚下一软。 另一名大汉抢出,伸手修扶叫道:“婉妹,定下神,到后面上药。” 已用不着上药了,侍从的身躯已停止抽动,拚命救主,壮烈地付出了他的生命。瘦灵官的剑上造诣委实骇人听闻,居然在这种不可能的形势中,伤了牛郎星,更闪电似的击中从身侧急袭者的咽喉。牛郎星的侍从,每人皆是足以和江湖一流高手争雄的了不起人物,竟然一招毙命,死得莫名其妙。 牛郎星的伤势甚轻,但也算是剑下余生,并接了十三招,他知道大事不妙,果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以往他从未遇上真正的高手名宿,所以能横行天下,自以为剑下无敌,骄傲得目无余子,认为雄霸江湖必定轻而易举,瞧不起所有的高手名宿。岂知在这短短的半年中,先败于安平,再败于无敌金刀,在东山守护安平,也几乎死在追魂枪下。这次碰上瘦灵宫,差到底是老的辣,三剑之一果然名不虚传,如无侍从舍命相救,他该已溅血剑下了。这连串的打击,他有点承受不起,英风尽敛,壮志全消,在爆响震耳、火光照耀中,他的脸色难看已极,蓦地一咬牙,挺剑踏进。 与欢喜佛激斗的织女星刚好换方位,眼角瞥见他脸上悲愤绝望的神色,骇然一震,叫道:“宏毅,不可。” 牛郎星灵台一清,冲向瘦灵官的身躯蓦地折向,一声长啸,猛扑运杖如风,向织女星进击的欢喜佛。 “当”一声,欢喜佛的禅杖回头反荡。 “走!交给我。”牛郎星向织女星低喝。 织女星急速撤出,一声娇叱,突然向假山掠去。 九名男女侍从在织女星的叱声招呼下,不约而同向假山急撤。 瘦灵官火速上扑,跟踪便追,大笑道:“泼妇,你走得了了?”贼人们呐喊一声,一拥而上,从侧方截出,要拦截织女星这一群男女。 妙手排云不随众冲上,徐徐举步,一面狂笑道:“假山秘道已被咱们的人封死。牛星主不必枉费心机了。” 牛郎星怒吼一声,两剑迫退欢喜佛,立即撤走。可是,走不掉了,妙手拂云脚下突然加快,像电光一闪,从右侧抢到,左拂右剑劈面拦住,狂笑道:“哈哈!省些劲留下吧!” 声到剑到,拂尘抽出,剑亦递到,上下齐攻,风吼雷鸣声乍起。 牛郎星只好接招,三刃剑来一记“天地分光”,硬接拂剑,接着来一招“骇浪惊涛”,奋勇反击。 妙手拂云招出一半便变招,向侧一闪,沉叱一声,反从侧方抢攻,他不愿和牛郎星硬拼,缠上了。 九名男女侍从迎着从侧方截来的贼人,四名侍女左手倏扬,四条锈帕迎风飘摇,扑近最快的三名喊人突然冲到,砰然倒地的声音震耳。 “迷香,兄弟们小心,屏住呼吸,用暗器反击!” 织女星断后,向追近的瘦灵宫冷笑一声,纤手一扬,秀巾袭目,飘散出一阵肉眼难见的香雾。 瘦灵宫急冲而上,狂笑道:“鬼域伎俩,贻笑方家,哈哈……” 笑声未落,火光中,两颗金星突然从巾下飞出,劈面射来,奇快无匹。 他仍在笑,止步伸剑一振,便接射来的金星,一面说:“迷香夹暗器……咦!” 金星被剑气所震,仅向外略微偏向,穿越剑气后发出了奇异的啸声,仍然射到。 第三颗金显突然以闪电似的奇速射到,织女星声音入耳。“接我的织女投梭。” 瘦灵官发觉金星不受剑气所震,吃了一惊,火速扭身闪避,恰好迎上第三颗后发先至的金星。 他做梦也未料到,织女星的发射暗器手法会如此高明,更未料到内家剑气的振荡,震不落那两颗金星。生死关头,他顾不得身份,猛地向后倒,来不及用剑击落袭向胁下的金星,只好冒险用剑把相撞。 “拍!”剑把的云头撞中了金星,创穗炸裂,金星准头一偏,“嗤”一声擦衣下而过,衣裂皮伤。 “噗!”他的背部着地,惊出一身冷汗。 三颗金星是三枚小型金梭,小而沉重,梭身构造精巧,雕了几个可抵消内力劲气的小孔,因此不受掌风或剑气的影响,专破内家气功,即使是练了金钟罩的人,如被击中要害,同样得死。 他飞跃而起,织女星已远出三丈外,到了假山前。 假山前本来不见有人,但当第一名侍女接近时,石丛中突然闪出三个人影,劈面拦住大喝道:“秘道门已被封死,纳命!” “铮”一声暴响,中间挡路的人崩开侍女攻来的长剑揉身直上,沉重的鬼头刀凶猛地劈出,侍女眼看要腰断肠出,闪不掉架不住这闪电似的一刀,这人艺业已臻化境,侍女身处困境,心中早虚,因此接不了这人突如其来的凶狠袭击。 生死须臾,假山下方突然轰隆隆声大震,火光下,紫影入目,三个人影从不知何时现出的一个巨洞中跃出。首先出来的是一个穿紫色衣裙的女人。但见紫影一闪,便到了操刀贼人的身后。 生死须臾,快!紫衣女人一手扳住贼人的右肩向后一带,左掌“噗”一声劈中贼人的后脑,贼人的鬼头刀向后收,刀尖以分厘之差,掠过侍女的胸前,危极险极。 另一名绿衣少女的身影出现后,便向右贴地旋出,以可怕的速度旋了半匝,白虹闪过,将背向而立的一名贼人双足割断,贼人狂叫着倒下了。 同一瞬间,第三名出现的女人也一剑贯穿第三名贼人的背心。 三名从石丛中抢出拦截的贼人,做梦也未料到身后的假山有人出现,毫无防备,石洞出现的响声,乱了他们的耳目,转身的机会也没有,便送掉性命。三具尸体几乎同时倒地。 紫衣女人是紫云娘,绿衣女人是她的爱女徐曼如。母女俩带了一名侍女,从城中赶来,晚了一步,恰好赶上救人。她们从地道出口进入,进人别墅时,别墅已成火海,几个齐家的仆人皆从另一处出口逃掉了。母女俩赶忙退出,半途发现假山入口的通道被人毁掉了从外面开启的机捩,幸而开关仍然完好。紫云娘心中一动,启开了秘洞石门机捩,石门沉落,便一跃而出,恰好赶上救援。 火光入目,她便分清了敌我,掌劈贼人救了侍女,冲出娇喝道:“快入洞撤走。范萍,交给我。” 主婢三人断后,让九名男女急撤入洞。织女星走在最后,第一脚跨入洞口,百忙中扭头回望,发现乃夫牛郎星已被妙手拂云缠住,但待退出,徐曼如已经到了她的身后,将她向前一推,她身不由已,跌入洞中去了 紫云娘掩护所有的人入洞,还想接应牛郎星撤退,瘦灵官已经狂怒地冲到,一声怒吼,绿虹剑展开抢攻,一面怒吼道:“原来是你,杀!” 这一来紫云娘接应牛郎星入洞的希望顿成泡影,甚至连自己入洞的机会也难把握了。 紫云娘当然知道瘦灵官了得,看到绿虹剑,她便知道利害,不敢接招,突然扭身仆倒,手足并用身近洞口,奋身一滚,滚入洞中去了。暗器像暴雨般掠过她的背部上空,打在假山上火星飞浅,脆响震耳。 “轰”一声洞口闭上了,贼人们全被阻在洞外。 瘦灵官知道无法追入,大喝一声,回身急射,扑向被欢喜佛缠住的牛郎星,喝道:“净一大师请退。” 欢喜佛侧跃八尺,横杖而立。 牛郎星脸色泛青,仗剑屹立,拭掉额上泌出的冷汗,吁出一口长气,绝望地想:“还好,她们总算平安脱身了。” 他四周,贼人已形成合围。内层,前是瘦灵官,左后方是欢喜佛,右后方是妙手拂云。 远处,齐宅的人死的死,逃的逃,五湖浪子正领着贼人赶来。 “轰隆隆……”别墅在烈火中倒下去,热浪袭人,严冬气候,所有的人却大汗淋漓,如被火烤。 “来吧!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牛郎星冷笑着说。 “老夫却不要你死,活的比死的有用。你的人力和财力,皆是老夫必欲获得的东西,杀了你于我无益。” “哈哈!你阁下的野心确是不小。” “咱们彼此彼此,半斤八两,只是你昧于时势,不识时务而已,因此你失败了,不该中途放手,遣散手下群雄,派心腹远至蟠龙堡候机找狄少堡主算账,因此身畔无人,注定了今日失败的命运。” “你阁下也并未成功。” “哈哈!你是不是寄望神龙夏安平前来救你?别做梦了,他自己尚且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呢。接招!” 声出剑动,绿虹剑招出“飞虹戏日”,潇洒地迫进抢攻,不愧称剑术大家,风度极佳。 牛郎星一声长笑,三刃剑发奔似雷,将生死置之度外,定下心神全力周旋。 十余招之后,他已成了强弩之末,剑招漏洞百出,在强敌环伺之下,要脱身比登天还难,逐渐支持不住了。 客店中,安平在埋头大睡。 看着二更将尽,他突被轻微的声息所惊醒,房中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床前的盆火木炭已被火烬所掩,房中虽有暖流荡漾,但已不见炭火的光芒。盆侧放置的一壶热水,不住传出轻微的沸水声响。 “有人。”他直觉地响。 冷风一掠而过,带来些少凉意。冬日房中闭得紧密,冷风不可能吹入,显然刚才房门曾经被打开过,所以,他猜想有人侵入房中了。 他本是和衣而睡的,悄悄揭开棉被,左脚探下找靴,右手已抓住身侧的寒影剑。 这瞬间,他警觉地滚下床来,抓住了靴子,贴地窜至床尾。他鼻中,突然嗅到一缕幽香,不由惊然,正想掏清神丹吞服,可是,百宝囊仍留在枕畔。 他屏住呼吸,长身站起。 糟了,他感到一阵头晕,想挺立已力不从心,头重脚轻,迷迷糊糊地栽倒,跌入一个香喷喷热烘烘的胴体中,使昏睡不醒。 来人接了他的剑,将他放在床上,替他穿好靴子,撕被单将他背上,千里火一晃,照亮了他床头枕畔的杂物。来人手脚甚快,熄了千里火,抓起他的百宝囊和小包裹,出房走了。 久久,房门再次悄然而开,首先透入一股谈谈青烟,烟攻人入,六个黑形抢入房中,五具火摺子几乎同时点亮。火光下,游龙剑客跃至榻前,第一眼便看到被撕破了的棉被外套。 他脸色一变,伸手抓住破被一掀。床中余温仍在,却没有人。 “咦!这小子不见了?”他讶然叫。 一名大汉脸色泛青,急急地说:“小的一直紧盯着房门和窗口,不敢稍懈。小的发誓,夏小狗决不曾离开房门一步。” 游龙剑客不悦地冷哼一声,厉声道:“那么,人呢?” “小……小的不……不知道……” 游龙剑客顺手就是一耳光,将大汉重重地击倒在地,向其他的人说:“咱们快走,看他是不是到翠玉阁附近找逸凤去了。” 众人匆匆离房,被打的大汉苦着脸,回到邻房,继续监视着安平的房门和窗口。 安平被迷香弄倒,不知经过多久,方倏然醒来。灯光耀目,满室生春。首先,他发现自己身上松垮垮地,睡在一张老式的雕花大床上,罗帐、绣枕、温柔的锦衾、床后的壁橱雕刻着漆金的花鸟图案,一看便知这是女人专用的闺房,是大户人家未出嫁少女的香闺。 头仍能转动,他扭头向外侧看去。 床头临窗处,一座精美的梳妆,坐着一个正在梳头的女人,房中生有火盆温暖如春。女人只穿了一袭水红缎于睡袍,只可看到侧影,粉肩微露,裸露的粉颈如同凝脂,挺直小巧的琼鼻,加上小小的红唇,和嫩红色的脸颊,与高挺的酥胸,在淡淡的灯光下显得极为动人——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四十八章 险度色关 安平四肢不能动弹,只有头部尚可转动,看到妆台前陌生女人的身影,他悚然而惊,暗叫道:“糟!我落在他们手中了。” 他所指的“他们”连他自己也弄不清意指何人,反正经穴被制,对方决不是好路数,至少不会是什么善男信女。 暗室之中,这女人生得十分动人,他确是不敢多看,赶忙定下心神。默默地运气试解被制的经穴。但他失望了,真气根本无法凝聚。 他不死心,仍作最后的挣扎。妆台前的女人。实用俏甜而平静的声音说:“夏爷,安静些,你的经穴并未被制,只是被一种可以抑止气血凝聚丹田的药物所控,药力必须在十二个时辰之后方可自行消散,不信你可以再试试看。何必枉费心机呢?” 她并未向安平注视,面对着铜镜,轻柔地,优美地,用一双晶莹的丰腴玉手,梳理着长及胸前的如云秀发。 安平转头向她看去,定下心神问:“姑娘,这是何处?” “这是城东的凤凰台附近,富商刘天富的后园万翠阁,房主人是刘天富第七爱妾的香闺,我把她放在楼下的小丫头房中,让她和周公打交道。”女人扭头笑答。 安平看到了对方的庐山真面目,感到心中狂跳,血液流动加快,慌不迭转过头去,女人那一双流露着千情万意,勾魂摄魄的水汪汪大眼,给予他的压力奇重,加上她的身躯半转,睡袍半掩,露出粉脖下的一角酥胸,酥胸上端挺着隆起的部份玉乳,令人望之血液为之沸腾。他一辈子活在男人丛中,不曾见识过如此春光,乍看之下,窘得想拔腿飞逃。 “夏爷,你是不是还有话要问。”女人笑着说。 “姑娘贵姓?” “妾姓王,三横一竖的王。” “王姑娘将在下用迷药擒来,不知有何用意?你我素昧平生,请问姑娘……” “你不是问得太多了么?”王姑娘笑问,俏立而起,仪态万千地走近床缘,纤手挽弄发梢,美目盼兮,勾魂摄魄的目光,紧紧地向他迫视,毫无羞态,大方已极。 “那么,姑娘拣能见示的话说好了。”他闭上虎目说。 “我是狄少堡主请来的人。” “要将在下交给狄华处置么?” “不,妾目前还没有这种打算,以后便难说了。” “姑娘又有何打算?” “在储山我曾见过你勇斗不老书生,见你在高手重重埋伏下突围,不仅人才出众,而且英雄了得,那几个武林顶尖儿高手,居然拦你不住,妾身十分佩服。” “在下只问姑娘的打算。” “那得看你的态度来决定。” “我的态度?姑娘之意……” “本姑娘居住在麻姑山,与世隔绝,希望能与你合籍双修,共享世外人的清福。” “不要脸!”安平脱口咒骂。 王姑娘噗嗤一笑,斜身坐在他身旁,挽过他的头,注视片刻。媚笑道:“我活了四十岁,十五岁便看穿了你们男人的真面目,你们这些所谓侠义英雄,以及那些德高望重的名流公卿,在光天化日之下,穿上衣襟,便以圣贤自居,神圣不可侵犯,一旦不见天日,与那些下三滥的痞棍并无不同,以万翠阁的主人姓刘的说,他曾经做过一卅的父母官,晚年弃仕从商,道德文章有口皆碑,在人前周旋,俨然是德高望重的贤子圣孙。嘻嘻!你知道他偌大年纪,有多少房妻妾么?夏爷,他共有七房妻妾。不时还在外面打打野食,做馋嘴猫。昨晚我做了不速之客,借住时恰好碰上他在这儿和七妾调情。老天,他的德不要了,道也弃如敝履啦,脱胎换骨现了原形,成了不折不扣的老淫虫,委实令人恶心。夏爷,你不必骂我不要脸,食色性也,人之大欲存焉,你何必装出这副假道学脸孔骂人?” 安平冷哼一声,骂道:“人家夫妻房第的事。亏你一个女人说得出口,无耻巳极。” “嘻嘻!无耻两字,用在男女之间,未免不伦不类,牛头不对马嘴你听我说……” “夏某不听你的肮脏话,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嘻嘻!我可舍不得杀你剐你哩!”兰姑娘媚态横生地说,娇躯一扭,将他的头挽在身前,俯下身躯,用滑如凝脂的粉颊,贴上他的脸部,吐气如兰,嗲声往下说:“狄少堡主请我来对付你,本来,我该与他共进退,但储山恶斗之后,我对你极为倾心,因此托辞有事暂离。自由行动.在少堡主袭击客店之前,我用迷香将你弄到这儿。目下,不管你肯是不肯,我要将你藏在这儿,直待他们走后,再带你回麻姑山。” “哼!你想得倒好,在下却不是你想像中的好色之徒,岂会任你摆布?” “你不会反抗的,我会破了你的气功,你便无法反抗了,不任我摆布怎成。” “你能永远看住夏某么?” “只消十天八天,你便不需看守了,那时,你将永远不愿离开我啦!除非你是个天阉。” 安平被她撩得气血沸腾,她面上传来的热力,以及纤手的抚摸,和胴体所传来的异香,令他心动神摇,不克自持。她说得不错,食色性也,安平正是血气方刚的健全大男了,在这种境遇中,礼教所加的男女之防,眼看就快崩溃了。但总算他不曾迷失自己,咬牙道:“王姑娘,你貌美如花,绮年玉貌,还怕找不到和你志同道合的如意郎君不成?在下有事在身,不可能和你合籍双修遁隐世外,何必逼我呢?找一个爱你的人托以终身,比找一个为你所爱的结缡要幸福得多,你何不冷静地想想衡量利害?人世间,男欢女悦并非人生终极,男人有男人的天下,女人有女人的自尊,除了色欲之外,还有不顾一切追逐名利的野心,仅凭美貌女色,你拴不住男人的,放了我,你我交一个道义朋友……” “废话,你想说动我么,快死了这条心吧。夜已深,我要熄灯了,再不熄灯,灯光会引来麻烦的。” 她呼出一口气,丈外妆台上的银灯倏然熄灭。 安平感到眼前一黑。热烘烘香喷喷的胴体,已钻入被中,他方发觉自己上身赤条条,只穿了一件中衣掩住下半截而已,肌肤相接,他感到浑身一震,血脉贲张。 花园的后部围墙上,两个黑影毫无顾忌的站在墙头,不住向四周眺望,其中之一低声说:“见鬼,我猜一定藏在这附近。” “咱们搜一搜前面的高楼。”另一个说,声音稚嫩,是个小童。 “那是堂客们的住处,咱们能搜么?”说堂客,一听便知是湖广人。 “那么,你在这儿监视,我去找姐姐和曼妹她们来。” “好,我在此等候,要快。” “在她们末到之前,切记不可乱走动,以免打草惊蛇。那家伙鬼精灵,能将你我扔脱,必定不等闲,惊走了便永远无法找到他了。” “我理会得,走吧!哦,云哥,别忘了把我爷爷也请来,他老人家好歹也可替咱们出个主意。” “我会请老人家来的。” 两黑影一闪不见,三更末的更鼓声隐隐入耳。 不久,刘家花园中黑影齐集,除了先前的两个黑影外,多了两个穿劲装的女郎和一个紫髯老翁。 这几个人中,正是从吉安赶来一群英雄侠女,他们是严小云、欧阳玮、皓姑娘,和竹箫老人的孙女彭小曼。老翁留着紫髯,是长青堡主紫髯翁欧阳永昌。 他们一行人分为三批,昨天方到达赣州,花了两天工夫,始终找不到安平的下落,只找听到五天前安平在储山突围的消息而已。 本来依竹箫老伯意思,料定安平必定早已离开赣州南下,该向下急赶才是。但严辉却持相反的意见,认为蟠龙堡的人既然仍在府城逗留,安平恐怕仍未离开,恶贼们消息灵通,耳目众多,如果安平不在,恶贼们岂肯逗留不走? 白天,他们分头打探,希望碰上安平,鬼使神差,所有的人皆在偏僻处找寻,却不知安平已在闹市现身招引逸凤,错过了。 入暮时分,他们分为数批,分别盯住散布在各处的岔眼江湖人。小云与欧阳玮负责在各处巡逻接应,像两个夜游神,在各处出没,恰好到了景德寺附近,发现有夜行人从客店跃上瓦面。 两人心中一动,追下来了,夜行人也发现了他们,利用窄巷大宅的暗影,要将他们扔掉。可是,两人的轻功十分了得,而且机警绝伦。小人鬼大,追到刘家附近。方失去夜行人的踪迹。 他们发现了万翠阁,看格局便知是妇女的内眷居所,不便入内擅寻,便由小云前去召!”娘们前来行事。 紫髯翁坐镇客店,派出的各路钉梢小组尚未转回,负责监视逸凤的皓姑娘和彭小曼,赶来会合。 老人家先踩探翠玉阁,已是四更初正时分了。 香闺内,又是一番旖旎风光。 将安平掳来的俏女,正是大名鼎鼎的吴门神女王翠莲,死鬼花花太岁的宠爱情妇,遁隐麻姑山的丹霞仙姑,这鬼女人出身吴门妙妓,是个风月魁首,一辈于在男人怀中打滚,更获得花花太岁的衣钵相传,可以说,她对天下间各式各样的男人心理,无不深知,经验老到,对付安平这种未经人道的毛头小伙子,简直用不着花任何心机。 可是,她忽略了安平所说的话,不错,食色性也,人世间,男人固然为女人而奋斗,甘心付出一生的精力,但除了女人,男人还有其他欲,望和野心,决不像女人般单纯,大多数的女人,只求嫁一个好丈夫长相厮守,思恩爱爱,不虞温饱,便于愿已足,无复他求了。 安平已对她吐露了心声,希望她能及时觉悟,却无法将妖女唤醒。 安平已二十出头,在当时,即使是小户人家,也该成家婚娶了,但他依然是孤家寡人,为店务而东奔西走,可知他还不打算成家,他有他的野心和欲望,不希望早早成家被家室所绊。这并不表示他对女色不动心,而是男子汉的野心和欲望,比冀求女色的希望要强烈得多,区区女色在他的心目中,所占的份量微乎其微,连美绝尘寰飘逸如仙的皓姑娘,也难令他沉迷,何况一荡妇淫娃? 身陷温柔陷阱,他必须运用手段脱困了。 丹霞仙姑在宽衣解带,令他心猿脱锁,意马脱缰,有点意乱情迷。先天的本能令他血液沸腾,肌肤的摩擦接触,令他平空生出难以压抑的冲动感。 但在这冲动、迷乱、混腾中,一股厌恶感也从内心深处泛现,想起被这个肮脏女人所逼,他感到无比的愤怒和恶心。 “我看你能把我怎样。”他想。 暖玉温香入怀,一双柔若无骨的手在他身上爬行,火热凝滑的粉颊在他身上磨擦,妖女口中所发的奇异声浪在他耳畔呢喃,万种诱惑千种痴迷无情地向他袭击。 他突然咬破舌尖,开始入定,调匀了呼吸,将意志诱导至空明之境,浑身每一颗细胞皆在松弛,浑忘一切。 妖女不许他平静,不消片刻,这一着失效了,崩溃了。 “我得想些别的事物。”他心中自语。 他开始思索新创的七散手剑术,思索加入屠龙断犀匕的凶险手法。 他成功了,这一着很有效。 这是一种十分奇特,难以解释的奇异现象,想起剑术,必将联想到与人交手时的景象,那千钧一发,生死须臾的凶险情景,必定在脑海中-一涌现,便会身不由巳,随着幻景发生变化,浑身不自然地冒汗,手脚的肌肉随着情景抽动,手心汗出如津,神经不规则地收缩,心房急剧地跳动,双手下意识地伸缩痉挛,情景以外的事,对他已丝毫不生作用了。 起初丹霞仙姑以为他动情了,芳心狂喜,也从心底涌起轻视安平的念头,以为安平比那些假道学高明不了多少,在情火下露出了原形啦! 可是,她终于发觉不对了,将他的头脸紧按在酥胸上,急问道:“安平,你……你怎么了?你……” 安平的嘴部轻微地抽动。用令她附耳难辨的声音说:“出中宫,诱对方出连环点崩一诀,当然希望能加上震拂错挑勒。控制三尺空间,制我上中下。那么,我以‘云沉风黑’引劲下压。切人斜出,必可奏效。那天不老书生的招,如能如此封出切入,十九已竟全功?” “你是怎么回事?”丹霞仙姑惑然地叫。 他浑如未觉,嘴唇仍在动。 丹霞听不清字音,只感到压在她胸乳上的嘴部,在轻微的振动而已。 她更是困惑,陡将安平推开,大声问:“喂!你是不是中魔了?” 没有回答,死一般的静。 “你怎么了?”她厉声叫。 仍然得不到回答,只感到安平的心跳异常急迫。 “拍拍!”她抽了安平两耳光,大喝过:“你念符咒?见你的鬼。” 安平的思路被耳光所打断,听清了她的话,吁出一口长气,笑道:“你用魔火炼我这个金刚,我只好念往生咒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金刚很难逃过魔火大劫的,念往生咒准备后事,不是很好么?” 丹霞仙姑大惑,再问道:“咦!你是不是清醒的?” “你认为我如何?”他反问。 “你……” “告诉你,我比你还清醒。请放心,在下虽不是金刚,只是放不下酒色财色的凡夫俗子,但是决不会迷失在酒色财气之中。” 丹霞仙姑沉默久久,方用似乎来自天外的声音问:“夏爷,说句实话,你刚才是否也了动了情?” “不骗你,姑娘,你曾说过,食色性也,我既不是天阉,亦非圣贤,很难逃过本性的诱惑的。” “那么,你怎能避免欲火焚心之苦?” “并无奇处,看得破便可灵台空明,姑娘的诱惑,在下认为是罪恶,意念中既不生情,爱亦无从生。油然附之而起的是犯罪感,譬喻是在刑场待决之囚,虽天仙现于前,袒裼裸呈,亦难生欲念!” 丹霞仙姑又沉默良久,幽幽地说:“你很难得。” “我?” “我认为你配称英雄豪杰。” “别骂人了,自古英雄爱美人,我如果真是英雄,便不会不受诱惑了,我只是个明辨是非的凡夫俗子而已。” 丹霞仙姑放了他,挺身坐起说:“你赢了,你是个值得尊敬的人。” “姑娘的意思……” “我不能伤害你这种人。夏爷,要不要我将狄少堡主的阴谋告诉你?” “不必了,姑娘,你是狄少堡主请来的人,在下虽不才,还不忍令姑娘做下不情不义的事,只希望姑娘不要和在下作对,便感激不尽了。” 丹霞仙姑一跃下床,披衣而起笑道:“你又赢了,我深以为憾。” “姑娘有何可憾?” “恨不相逢三十年前,夏爷,吞下解药,只消片刻你便可以活动自如了。” 他毫不迟疑顺从地吞下她塞来的一颗丹药,说:“谢谢你,王姑娘。” 灯光倏现,他看到浑身赤裸,仅披着睡袍的丹霞仙姑,盈盈站在床前,巧笑倩兮地向他说;”你为何这般信任我?说不定刚才的丹药是春药呢?” “姑娘如果要使用春药,根本用不着费心,何用等到现在?” 丹霞仙姑在衣柜中取出安平的衣裤包裹,和他的兵刃护腰百宝囊等物,一并放在床上说:“起来穿着,你也该走了。” 安平已能活动,脸红耳赤地说:“对不起,你能转过身去么?” 丹霞仙姑粲然一笑,这一笑带了三分羞赧,这才是她真实的笑容,但依然含有万锺风情,她转过身躯,笑问:“你知道我是谁么?” 安平一面穿衣,一面答道:“在下只知道姑娘姓王,从姑娘口中,在下猜出姑娘定是身入玄门的女冠。” “何以见得。” “姑娘曾说过合籍双修的话,妆台旁也放着代表姑娘身份之物。” “你很细心。” “好说好说。” “咔嚓”两声轻响,门闩突折,房门倏然而开。 两人吃了一惊,安平衣衫不整地跃下地。 丹霞仙姑机警地一口吹熄银灯。低喝道:“伏下,小心暗器。” 同一瞬间,房门口传出一声惊呼,口音稚嫩,饱含着羞愤惶然的情综。 安平火速结札,穿好靴子一跃而起,房中并不因银灯熄灭而黑暗,火盆中的炭火熊熊,映射着暗红色的光线,视界可及全房。 房门大开,冷风吹入,但不见人影。 丹霞仙姑抓起衣裙,闪身在壁角穿着,低声问道:“夏爷,你看到来人的身影么?是女人。” 安平背上包裹,闪在门后低声道:“来人我认识。” “是敌是友?” “很难说?” “姓甚名谁?” “姓彭,名皓,除了房门,另有出路么?” “你怕她?” “说不上怕不怕,我不愿和她计较。” “跟我来。” 丹霞仙姑示意安平掩上房门,然后跃至床后,拉开了床柜,现出复壁内的一道秘门,她招手示意,向里一钻,一闪不见。 安平离开门后,跃向床后。 这瞬间,房门砰然而开,人影闪人,喝声震耳:“站住!” 随着喝声,一只花盆飞砸而来。 安平火速向侧一闪,花盆擦身而过,“嘭”一声大震,砸碎在秘门旁,阻住了安平的出路。 安平一听喝声不是女人,心中稍定,对方已经扑入房中,想走有困难啦,硬着头皮转身,同时拔出了寒影剑。房中心,站着一个威武的紫髯老者。房门口,也站着两个年轻人,面目不易看清,炭火的光线太弱了。 “玮儿,点亮银灯。”紫髯老者沉声叫。 来人是紫髯翁、欧阳玮、和严小云,欧阳玮心中十分难受,板着脸走近妆台,用火把子点亮了银灯,房中大放光明。 “咦!玮弟。”安平讶然叫。 欧阳玮低下头,痛苦地说:“不要叫我玮弟,天哪,想不到你竟是这种人。” “玮弟,请听我解释……” “我们亲眼看到了,不必解释了。” 安平长吁了一口气,目光从欧阳玮的脸上,徐徐转至站在房门口的小云,冷笑一声,无可奈何地说:“既然如此,在下也不必多此一举了,请教,诸位准备如何对付夏某?” 紫髯翁长叹一声,不胜惋惜地说:“夏哥儿,你在毁灭你自己的前程。” 安平淡淡一笑,说:“承教了。请教老丈如何称呼,大名可否见告?” “老朽欧阳永昌,家在……” “哦!原来是长青堡欧阳堡主到了,但不知堡主准备如何惩治夏某?” “刚才那女人是谁?”紫髯翁撇开答话反问。 “在下只知她姓王。” “是本宅的主人么?” “不!她借用了这间楼房。” “唉!你们这两个奸夫淫……” “老丈口上留德好么?” “你还敢于叫老朽口上留德?” “好吧!你说好了,反正在下也不想分辨,如果老丈要出手惩戒,动手好了。” “老朽不是无情无义的人,小孙玮儿在……” “往事如烟。不提也罢,老丈既然冲着令孙份上不能忘情,必定是高抬贵手放过小可了,小可深感盛情,告辞。” “且慢,老朽有话问你……” 安平身形一闪,以闪电似的奇速,突然射向秘门,向楼板一仆,奋身一滚,滚人秘门去了。 紫髯翁没想到他会突然遁走,措手不及。想阻止已来不及了,又不忍出手袭击,一怔之下,举步急追。 欧阳玮急急截出,大叫道:“爷爷,请放他走。” 紫髯翁在秘门呆立片刻,叹口气说:“罢了,真是冤孽,云哥儿,你去安慰你姐姐,咱们走吧,夏安平的事,咱们只好撒手不管了。” 小云站在房门口,不住摇头道:“欧阳爷爷,今晚如不是亲眼看到,云儿断难相信他会是这种人,果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遗憾之至。”房门外,突然有人低唤道:“彭老爷子驾到。” 声落,竹箫老人已出现在房门口,急问道:“怎么回事?两个丫头在前廊哭泣,你们……” 紫髯翁摇头苦笑道:“真糟糕,两个丫头发现夏哥儿在此,和一个姓王的女人幽会,丑态不堪入目。我及时赶来,姓王的女人溜走了,夏哥儿我不忍心留住他,也让他走了。” “我不信!”竹箫老人断然地说。 “你不信?老天,我们亲眼看到的,两人的衣衫还来穿上呢。” “他目前成了众矢之的,危机四伏,四面楚欧,正在生死关头,岂会不顾死活与人在此幽会?咱们回去商量,先查一查姓王的女人是何来路。” “外公,那女人穿了道衣。”小云接口说。 “哎呀!那不是蟠龙堡请来的吴门神女丹霞仙姑么?她是狄堡主请来专门对付夏哥儿的,女妖是花花太岁的遗孀,迷香用得出神入化,十分可怕。她怎会和夏哥儿在这儿幽会? 快走!咱们找人拷问女妖的下落,便可知道其中详情了。” 众人熄了灯,出房而去。 安平出了秘道,由丹霞仙姑引领至后花园,越墙而出,窜入邻近的小巷,丹霞仙姑对他说:“夏爷,你我就此别过,我回麻姑山,你闯你的前程,请多珍重。” “小可深感盛情,后会有期,请多珍重。”安平客气地答。 两人互道珍重分手,各奔前程,丹霞仙姑返回住处,带了行囊立即离城,迳自越城走了。 安平不再返回客店,潜入景德寺,在一座无人居住的禅房埋头大睡,直至日上三竿,方潜出后门,大踏步迳奔大南门,出城而去。 城中已没有蟠龙堡的人,他们一早便出城到石帽山设伏去了。谁也没料到安平仍留在城内,胆敢睡到日上三竿方动身公然出城。石帽山,距城南三十五里的山下有一座黄仙寺,寺旁便是黄仙石。相传有仙人骑鹿站立石上,不可凭信。 寺附近山林错杂,枯草丛生,右面三里地。有一座小村落。附近全是经冬不凋的松杉樟柏,寺前的南行小径,直达南面二十余里的崆崆山,崆峒山原名空山,其实山并不空,山区果木甚丰,物产丰饶,赣州府附近的食货,皆仰给此山,因此小径到了午间,往来的客商不绝于途,黄仙寺是中途的一个歇脚站。 寺附近地形复杂,不要说埋伏百十个人,即使上千人马,也足够隐蔽。 安平出了城,立即放开脚程,问清去路放脚急奔,已牌初正之间,接近了黄仙寺。 雪间歇地飘落,道上行人绝迹,严冬天气,客商不再往来,他孤零零地赶路,毫无戒心。 黄仙寺规模不大,有三间大殿,两侧的禅房倚山而筑,高低不一,颇富园林之胜,倒是清修的好地方。这些年来,附近的人但知主持方丈黄石大师是个有道高憎,却不知这位老和尚,是个好色如命的采花恶贼。 远远地,便看到黄仙寺的山门,院墙上书有六个径丈的大字南无阿弥陀佛,钟鼓之声入耳,梵贝之音隐隐可闻,乍看上去,好一座安详、幽静、庄严的修真兰若。 安平走上登寺的石阶,从岔道直趋寺旁建有小型神坛的黄仙石。 “她该先来的,怎么不见她的人影?”他想。 他在石旁等候,举目浏览四周的风景。蓦地,他听到石后传出轻微的脚步声,心中一动,正想绕至石后察看,逸凤的劲装身影已在石旁出现,含笑迎来道:“夏爷你好,果然按时赶来会合了,你的朋友来了么?” “我并未带朋友来,遵守姑娘的约定!朱姑娘来了多久了?”他行礼笑答。 “刚到片刻,你说,要白天前往呢,抑或是晚间偷人?” “一切由姑娘作主。” “如果白天前往,我可不能陪你同行。” “在下说过的,一切由姑娘作主。” “那么,晚间前往好了,我先带你到警幻仙子藏身附近察看形势,以便晚间进入。” “有劳姑娘了,这就走。” 正想动身,寺门走出三个穿戴整齐的和尚,沿小径迎面向石下走来。 两人也向前举步,要从寺前的小径走下南北通道。 双方对进,在半途碰了头。走在前面的和尚年约四十开外,五官端正,倒有点有德有行的味道,低下头合掌打问讯,眼观鼻鼻观心肃容道:“阿弥佛,施主请了。” 两人一怔,安平惑然地问:“大师少礼,但不知有何见教?” 和尚的神色显得十分庄严,一手扣念珠,一手立掌,半俯着头,半闭着眼,十足像一个虔诚的佛门弟于说:“严冬风雪,两位施主仍然莅此礼佛,我佛有灵,必将保佑两位施主福寿无量,小僧释志亮,奉家师之命,请两位施主至敝寺随喜。” 安平摇摇头,率直地拒绝道:“小可并非礼佛而来、只是途径贵地而已。” “风雪渐厉,施主驾莅敝寺喝杯热茶挡挡寒,也是好的,尚请……” “小可有要事在身,不克滞留,尚请大师见谅,小可与佛无缘,从不礼佛上香。” “施主的话,罪过罪过,我佛大慈太悲……” “算啦!大师的意思,必定是想小可捐助一些香油钱。小可一生行事,是非只在方寸之间,不须远求灵山佛祖解决疑难.这样好了,小可捐赠五两纹银,茶水免了。”他一面说,一面将一锭银子递过。 和尚不接银,念了一声“我佛慈悲”,欠身道:“施主不信佛,小憎不敢勉强。家师参修大乘,一甲子于兹。深通禅理,法眼慧灵,能预知祸福休咎,着小僧转告两位施主,说是风云变色,谨防刀兵之危,说两位施主冤孽缠身,须防不测之祸。务请施主前往一唔,以便指点两位施主趋吉避凶,明示迷津。尚请大驾莅寺一行。” 安平不在乎,逸凤却被“冤孽缠身”四字所动,悚然一震,凛然地问:“请问令师如何称呼,高寿?” “家师上昙下愚,自幼身入禅门,年登古稀,本地施主则因寺称人,尊称为黄石大师,或称老方文而不名。” “请大师领路,相烦引见令师。” “阿弥陀佛,两位施主请随小僧来。”志亮和尚恭谨地说,转身与同伴向寺门举步。 安平随在和尚身后,扭头不解地向逸凤低声问:“朱姑娘,不怕耽误行程么?” “不要紧,此至崆峒仅有二十余里,急也不在一时,且看看那位黄石方文是什么人,能指示什么迷津。” “佛在灵山莫远求,灵山只在己心头,我这人从不妄信神佛,也不理会荒诞不经的因果报应之事,想不到你这大名鼎鼎的江湖一代侠女,居然相信起休咎祸福来了,宁非怪事?” 安平嘀咕着说,说完无可奈何地笑,转首注视着领路的三个和尚。 将近寺门,他脸色一变,扭头正想向逸凤说话,寺门已经鱼贯走出八名穿戴整齐的僧人,领先的两僧迎上肃容合掌行礼道:“阿弥陀佛!施主万安。两位施主大驾光临,敝寺幸甚,小僧迎接来迟,施主体怪,小僧知客普恒,请施主先至客室侍茶。” 安平回了礼,笑道:“大师客气了,来得鲁莽,恕罪恕罪,请领路。” 他脸上在笑,口中的话却甚是托大,那一声“请领路”像是在向仆从下令。 知客普恒不以为忤,欠身让在一旁说:“小僧不敢有僭,施主先请。” 安平扭头向逸凤打出警告的眼色,然后举步含笑走近普恒,蓦地出手如电,一把扣住晋恒的右手脉门,举步间神色含笑。 “大师不必客气,你我一同入门,岂不甚好?” 普恒双眉紧锁,手上略一挣扎,脚下迟疑,脸色一变说:“施主,小僧领路就是。” 安平不放手,扭头向和尚低笑道:“练武人只可骗外行人,骗不了行家,只须手上接触,必将原形毕露。和尚,你练的是混元气功,受外界打击,自生抗力。不必故意松劲了,晚啦!” 安平手上加了成劲,笑道:“使不得,出家人千万不可心生嗔念,以免犯戒,佛祖不容,便进不了西天了。”一面说,手上又加了一成劲。 “哎……”普恒忍不住叫痛了。 另一名和尚脸色一变,冷喝一声。猛地来一记“钟鼓齐鸣”,从安平的身后发招,袭击双耳门。 安平像是脑后长了眼睛,右跨一步,身形前俯右转,右手一带,普恒身不由己,急扭身躯,撞至安平先前所站处。 “噗噗!”出招袭击安平的和尚收招不及,反而击中了晋恒的脑袋。 安平放了晋恒,顺势深入,右掌发如闪电,“啪啪”两声暴响,两记阴阳耳光,将出招袭击的和尚,打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狂叫一声,向后便倒。” “退!”安平向逸风叫。 逸凤相当机警,一声娇叱,转身急退,长剑应声出鞘,放出一招“分花拂柳”套路,刚抢到拦截的和尚们骇然急撤,不敢阻拦。 两个远出五丈外,到了山坡的小径,向下急降,奔向小径分道处。 逸凤一面走,一面问:“夏三东主,你怎知过他们是不怀好意的武林人?” 安平呵呵一笑,说:“有两处破绽,不,三处。其一普恒佛帽戴得太低,后面压低至近大领处,但走动时僧帽移动,露出发根,可看出他根本不是光头。其二,他的袈娑上扣的金环扣错了,双环颠倒只扣其一,知客僧在寺中地位甚高,不可能犯此错误。其三,他脚下的麻鞋,是人发交织的防滑底,这玩意只有江湖人才会使用。” “你猜出他们的来路么?” “不用猜,立见分晓,咱们已身陷重围,大事不妙。” 前面小道分岔处,路对面的树林中,闪出一个瘦脸老人,赫然是癯灵官杜方山,接着,接二连三出来了九个人,五湖浪子赫然在内。 接着左面山坡上的矮树丛中,先后站起二十余名蟠龙堡的恶贼,游龙剑客的身侧,有六名大汉,手中各擎着一具蟠龙连弩。 右面山坡旁的不老书生夫妇和他的爱女香珠,此外是蓝箭帮的帮主李天虹。这家伙紧倚着香珠并肩侧立,状极亲匿,往昔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傲慢神色,已经消失不见了。这一批人最多,总数不下三十。 后面寺门前长笑震耳,三十余名披挂齐全的和尚,拥着一个肥头鼓腹,红光满脸,年届古稀的老和尚,手持金光闪闪代表主持方丈权的禅杖,威风凛凛,仰天狂笑。 “糟!”逸凤变色叫。 “朱姑娘,传信的小童是不是小金子?”安平悚然地问。 “是呀,那是一个十分精灵的小顽童,他……” “他怎样对你回复的?” “他说已将书柬面交给你,你还赏他一两银子呢。” 安平吁出一口长气,跌脚道:“我一时大意,上当了。”他将获信的经过概略地说了,最后说。“等会儿咱们联手突围,不可恋斗,切记切记。蟠龙连弩可怕,不可从左面冲出,你留心看看,瘦灵官的艺业,比在下高明,不可和他硬拚,不老书生的剑术可怕,他的妾女也相当难缠,他身旁那位蓝箭帮主李……” 他的话停住了,讶然注视逸凤。 逸凤的脸色苍白,目不转睛盯视着远处的李天虹,眼神中充满迷惘、困惑、幽怨等等奇异的感情,根本没将安平的话听人耳中,失神地喃喃地说:“难道是他?不可能的,他已死了十余年,我亲眼看他跌下大江沉入江底的,但……眼神太像了,太……太像了……” 李天虹却不向她注视,不时和香珠低低谈笑,似乎不将眼前的事放在心上。 “朱姑娘”安平低叫。 “嗯?你……”她惊觉地问。 “你怎么了?” “阿!没……没什么,你认识不老书生么,那位风骚少女旁边的锦衣中年人是谁呢?” 话未完,身后黄石寺方向,传来了声如洪钟的长笑,压下了老和尚刺耳的狂笑声,声浪直薄耳鼓,人闻之气血为之下沉,头皮发炸,身躯发软。听笑声,还不止一个人在笑呢。 两人讶然转身,怔住了。 院墙内的大雄宝殿屋脊上,镇火塔两侧,分列着一群男女老少,中间是紫髯翁,依次是严辉夫妇、皓姑娘母子和小云、龙国安三老小,欧阳春夫妇和小玮、竹箫老人和小曼。最左首的屋脊螭龙上,破扇翁蹲在龙身近尾处,偌冷的天,还在拚命地扇他那把破蒲扇。 最后右首的龙背上,排排坐了三个人,他们是黄泉二魔和山海夜叉。九地人魔的一百二十斤铁童子,横搁在后脖子上,双手分压着两端,像是老汉担柴。 寺门前的一群和尚大骇,老方丈黄石大师一声怒吼,像头大鸟般飞上院门顶端,怒吼道:“岂有此理,你们胆敢站在大雄宝殿上面。不怕佛祖动怒降灾么?” “哈哈!佛祖若是降灾,第一个该降在你这罪该万死的淫僧头上,你这座寺的佛祖无灵。不必吓人了。”紫髯翁狂笑着说。 黄石大师大怒,跃下院门,从偏殿跃上瓦面,向大殿顶飞纵。 “大师快退,他是紫髯翁,不可鲁莽。”瘦灵官大叫——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四十九章 风云变幻 相距太远,叫声传到时黄石大师已经上了大殿的瓦面,势成骑虎,欲罢不能了。 淫僧不顾瘦灵宫的警告,冲上大吼道:“欧阳老贼,你该死,来来来,佛爷和你在瓦面决一死战。”一面怒吼,一面横杖立下门户。 紫髯翁淡淡一笑,向严辉笑道:“夏哥儿形势险恶,拖不得,劳驾辉老的排云掌,赶这贼秃下去,如何?” 辉老举步向下走,一面笑道:“你就会指使我这不中用的人,真不够朋友。” “哈哈,这叫作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哪!”紫髯翁大笑着说。 黄石大师不认识辉老,怒吼道:“你不配和佛爷动手,叫欧阳老狗来。” 辉老温和地微笑,毫无戒心地走近。笑道:“大师如果一杖把老朽打死,永老便会下场的。” “难道佛爷就不敢打死你?” “下面有佛祖的宝座,老朽不信你真敢打。” 黄石大师一声怪叫,愤怒地挺杖便捣,“毒龙出洞”来势汹汹,快逾电闪。 辉老似乎不知闪避。直挺挺地向杖头撞来。神色丝毫不变,似乎老眼昏花,看不见捣向胸前的杖头。 黄石大师是见多识广,看对方神色雍容,脚踏在积雪的瓦面,毫不滑动。岂会是老眼昏花前来送死的人?心中一怔,火速收杖变招。 可是,太晚了,意刚动杖还未收,更谈不上变招,但见对方的身躯突然加快,撞在杖头上了。 他连看也没看清,杖头便被对方抓实。他大吃一惊,一声沉喝,奋力夺杖。长兵刃被人抓住,已是万事皆休,他不想运用机智解困,却昏了头愚蠢地奋全力拔杖。 糟了,毫无着力处,杖上传来一阵无可抗拒的重压,加上他自己的抽拔猛劲,上身向后急栽,“砰”一声跌了个仰面朝天,身不由已,惊叫着连人带杖向下急滚,跌下三丈余高的殿檐。 幸而他只是失力,并未受伤,火速丢掉禅杖,用轻功落地,腰部略受闪伤,不等身形站稳,踉跄奔出寺门,向坡下狂奔,如见鬼魅狼狈而逃。 他的僧众也不敢怠慢,跟着他发足狂奔。 瓦面上,所有的人纷纷飘落,到了寺门外雁翅排开。 紫髯翁哈哈一声狂笑,舌绽春雷大喝道:“诸位听了,不是老夫多事强出头,老夫也是武林人,不敢稍忘武林道义和规矩,因此只好出现主持公道。诸位昨晚在此设下埋伏,要倚多为胜,找神龙逸凤算过节,老朽不能袖手旁观。因此,今日之会,你们讲理清债并无不可,但只限于以一比一公平决斗,诸位之中,有摘星庄宋庄主,想必要与竹箫破扇两位老哥算算十年前的旧债,正好作一了断。诸位如果认为老朽不配主持公道,要出面赐教,老朽随时恭候。如果倚多为胜一拥而上,那么,老朽的朋友也毫不迟疑地奉陪。” 破扇翁步履蹒跚地向下走,眯着眼气喘吁吁地说:“我老不死的破扇翁,今晨方从南安府来,听说债主不老书生宋庄主在这儿,便专程前来还债啦!冤有头,债有主,又道是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我老不死的活了一大把年纪,活得不耐烦,行将入土,欠了宋庄主一笔债,不还清委实难以瞑目。喂!你们之中,谁是宋债主?” 说完,扭头向竹萧老人叫道:“姓彭的,你也是欠债人之一,人家公母俩都来了,你难道人要一个人顶债不成?还不滚出来,躲得掉么?” 不老书生目眦欲裂,与乃妻玉面狐仙举步迎来。 山坡相当平缓,四方的人以安平和逸风为中心,相距七八丈外,怒目相向,剑拔弩张。 狄少堡主这一边,都是些眼睛雪亮的高手,眼看黄石方丈莫名其妙地被打下屋顶,心中早已发毛,加以其中两名爪牙是从王笥山逃得性命的人,认得严辉祖孙俩,赶忙禀报少堡主,把游龙剑客吓一大跳,不敢贸然下令动手。 最心惊的人,该是五湖浪子了,他老远便认出皓姑娘,老夫人在庐山,一剑制住了神剑王泰,他想来便感到心惊胆跳。假使老太婆这时揭发他在庐山的阴谋,出面找他了断,他怎吃得消,所以首先溜走,退回树林中藏身,远远地向外窥伺,死盯着脸上神情安详的皓姑娘,心中不住地咒骂安平,恨不得将安平碎尸万段,方消心头之恨。 黄石大师是流虹剑豪温统的师兄,流虹剑豪则是游龙剑客狄少堡主的师父。游龙剑客在江湖名列八大高手之一,与破扇竹箫齐名,闯荡江湖剑下无敌,他的师父岂同小可?师伯更不用说。可是,黄石大师被人莫名其妙地打下瓦面,对手之强,委实惊人。因此,所有的目光,皆落在辉老的身上。 紫髯翁欧阳永昌,是五大堡的长青堡主,声威远播,名震天下,不仅剑术通玄,而且双龙神筒足以令天下群魔丧胆,有他出头,到场的人心中不无顾忌。 安平站在核心,不理会双魔向他打来的手式,向逸风低声道:“小路分岔处地势偏僻,树林密布,可从那脱身。” “瘦灵官可怕,你能接下他么?” “我得试试。” “没有把握,怎能试?试不得。他的绿虹剑也许伤不了我的白蛟软甲,交给我好了。” 逸风凛然地说。 安平淡淡一笑,从容地说:“今天的事,皆因我而起,我不能连累你,我先斗瘦灵官,接不下再脱身,谅他也缠不住我。你我的轻功,虽不能说天下无双,至少这些人皆无法胜得了我们。走,跟我来。” 他向下走,迎着瘦灵官的大笑道:“哈哈!杜庄主,咱们又见面了,你敢不敢单人独剑和夏某一决?要是不敢,不必挡路。” 他的话傲慢无礼,把瘦灵官激得几乎气炸了肺。但老家伙老奸巨滑,喜怒不形于色,拔剑出鞘徐徐迎上,抚须大笑道:“三东主公然叫阵,杜某再窝囊,也得硬着头皮领教罗!哈哈!老夫恭候了。” 右面山坡上,不老书生夫妇已被李天虹拦住了。李天虹为人城府极深,一看便知双方实力相去悬殊,破扇竹箫的艺业,决不在不老书生之下,而玉面狐仙却是最弱的一个,假使四人同时动手,不老书生必须照顾妻子,心无二用决难办到,分了心便输定了。所以破扇翁有意拉竹箫 老人同出,分明已料定玉面狐仙是成败的关键,要在玉面狐仙身上获取胜机。他拦住不老书生,不好直言,只得托词先看着安平下场,再和两个老怪算账。 不老书生夫妇退回原地,破扇竹箫只好打退堂鼓。 九地人魔见安平向瘦灵官叫阵,跌脚向缥缈鬼魔叫苦道:“老天爷!这小伙子真个不知死活,这么多人他不找,偏偏找上了有绿虹宝剑、剑术通玄的瘦灵官,真要命,我得去接应他。” 缥缈鬼魔伸手虚拦,摇头道:“老人魔,不可鲁莽。告诉你,一比一,在场的人中,谁也休想拦住夏老弟。他不从咱们这一面脱身,必有用意,且拭目以待,以免误了他的事。” 山海夜叉也说:“夏哥儿的艺业,也许在内力修为上,稍逊瘦灵官一筹,剑术与轻功,却不在瘦灵官之下,差的只是心不够狠而已,瘦灵宫想将他伤在剑下,无此可能。” 九地人魔只好罢休,脚下仍然不由自立地向安平走去,这个宇内凶魔,居然对安平极为关心,确是异数。 坡下,双方对进。逸凤跟至接近两丈左右处,提心吊胆地止步戒备。 紫髯翁一群人,正急步向下走。 游龙剑客的人,以为安平和瘦灵官决斗,必难幸免,乐得袖手旁观,不再接近。同时,他们也对紫髯翁一群人深怀戒心,反正安平死定了,犯不着和紫髯翁一群名宿拚老命,不老书生都不敢贸然出头,他们怎敢冒失。 安平已下定决心,用自己新创的剑术行雷霆一击,因此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摒弃临斗前的激动和紧张。这一着很难办到,情绪仍未能完全放松,面对艺业修为皆比自己高强深厚的武林名宿,要说心中毫无顾忌,那是欺人之谈,能保持不惧和冷静,已是难能可贵的了。 双方对进,在丈外止步,两把宝剑徐举,遥遥相对。两双眼睛灼灼生光,都在控制自己的情绪和运功蓄劲待发,气氛一紧。 罡风呼啸,雪花飞舞,冷气袭人。但旁观的人,手心却开始泌汗,呼吸渐促,体内血液在沸腾,有些人则相反地发寒颤,神色紧张,心在狂跳,神经像绷紧的弓弦。 瘦灵宫心中怒火渐炽,但神色上故作从容。安平居然找上他,可见对方并未将他放在眼下。想起来就令他心中不快,怒火上冲,恨不得一剑将安平的身躯刺穿,方消这口怨气。 但它居然忍住了上冲的愤火,压住激怒的情绪,脸上泛起阴森森的笑容,问道:“夏三东主,你的艺业比牛星主高明多少?” 安平摸不清对方的话意,泰然而虚谦地说.“牛星主英雄了得。在下甘拜下风。” “牛星主接下本庄主十三招,你能接下十招已是不错了,你小心就是。” “杜庄主曾和牛星主印证了?” “印证,笑话,本庄主那有闲工夫和他印证?只是教训教训他而已,你要知道下落么? 他……” 他正想将牛郎星下落说出,以便扰乱安平的情绪,话未完,他的爱子五湖浪子已从侧方走近,向他叫道:“爹,让孩儿擒下姓朱的贱女人。 逸凤大怒,凭五湖浪子这种货色,居然敢大言不惭,说要擒他这个江湖八大高手之一的逸风,她怎受得了?银牙一咬,冷哼一声,突然拔剑冲向五湖浪子。 安平吃了一惊,这不是自乱脚步么?要是逸凤被缠住,两人并肩突围的希望便要落空了,这怎么行?赶忙截出急叫道:“朱姑娘,不可自乱……” 瘦灵官误以为安平和逸民联手对付乃子,当然不愿意,一声冷叱,身剑合一射到,攻出一剑。 这瞬间,逸凤突然醒悟,生死关头,怎可意气用事,应声止步,急退而回。 瘦灵官出其不意突然进招,相距甚近,剑动人已近身,绿虹耀目,剑气飞腾,风雷乍起,彻骨剑气及体。他举剑急架,闪身避招。 这一来。他几乎措手不及。瘦灵宫剑术通玄,名列三剑之一,岂同小可?抓住抢攻的机会,将前辈的身份置之不顾,突然向晚辈进招,剑下决不会容情,真够他受的了。 瘦灵官气吞河岳,绿虹剑展开了一连串凶猛绝伦、势如狂风暴雨的狠攻,一剑连一剑,一步赶一步。矫若游龙,锐不可当。剑气八方激射,绿虹只在安平的胸腹间弄影,绝招如长江大河滚滚而出,没有安平喘息的机会,轻灵而迅疾地步步进迫,主宰了全局。 “铮铮!铮!”剑鸣震耳,剑影夭矫,宛若电闪光逸。人影急剧地盘舞,直退如风。 安平先机已失,只好沉着应付,全力封架,希望对方能露出空门,或者缓下一口气。 封架五招,他临斗前的紧张情绪,逐渐稳定下来了。 九招了,他似乎更为沉着,采取后退与闪避战术,寒影剑布下了冲不破的剑网,虎目中开始熠熠生光。 十二招,他全稳下来了。 相反地,瘦灵官却羞愤交加,咬牙切齿拼命了,激怒得几乎失去理智,攻出的招式更狂,可是却渐渐难以控制,不时有空隙出现了。 “哒!”他愤怒地攻出第十四招,“电闪雷鸣”杀着出后,奋全力进击,绿虹毫无顾忌地攻入寒影剑所形成的剑网,从中宫突入。 行将走近的九地人魔惊叫一声,正想冲出。这瞬间,突变已生。寒影剑本来被绿虹剑震出偏门,却突然下沉,右闪、左扭,朦胧的淡淡光华怪异地扭动,倏然反从绿虹剑侧方吐出,一闪即没,脱出了纠缠。 人影倏分,剑气乍敛。 “哎!”瘦灵官厉叫,向左侧射丈外,双脚落地却无法停下,踉跄连退五步,身躯一阵急晃,方吃力地停住了。他的右助下,血如泉涌。 他晃动着的身子无法站稳,颊肉一阵抽搐,鹰目想睁大,眼睑却不听指挥,吁出一口长气,以手掩住创口,厉叫道:“上!毙了他……” 叫声未落,绿虹剑失手堕地。他自己双膝一软,跌入抢到的五湖浪子怀中。 安平早就走了,一击得手,他身形似电,反掠至逸风身侧,喝声“走”!便奔向东面。 东面两名大汉看到寒影剑一掠而至,吓得腿都软了,慌忙向侧方扑出,仆倒在两丈外,爬起就跑。 瘦灵官被击倒,其他的人怎敢不要命挺身面出阻拦?可说是望影而逃。一哄而散。 安平带着逸凤,向东突围而走,两人轻功皆傲视江湖,没有人出头阻拦,更显得迅捷无伦。仅三两个起落,便消失在树木深处。 九地人魔急起便追,一面大叫道:“夏老弟,你又想开溜?等一等。” “三日后老地方见。”林中传来安平的回答。 安平突出奇招,将瘦灵官击例,所有的人,全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震撼得呆在当地,难以相信已完全控制全局的瘦灵官,反而中剑受伤,一呆之下,忘了追赶,等发觉安平已经突围而走,方恢复神智。 紫髯翁正想追出,破扇翁呵呵一笑,抢着说:“不必造了,这些货色怎追得上夏三东主,他的轻功身法已臻化境,在场的人,只有两个人或可追上,那就是辉老伉俪。” “咱们岂能放弃?”紫髯翁急问。 “放心啦!跟我来。保证可将他找到。”破扇翁笑着说。 “你葫芦里卖的甚么药?”竹箫老人问。 “卖的是万试万灵妙药仙丹,昨天我碰上北丐,他带一个姓柳的女娃娃儿。接着,又碰上了金带银剑的两派弟子,探出了玉笥山的一阵余波。那姓柳的女娃儿,正是夏哥儿要找的人,他必定去找北丐去了。” “北丐在何处?” “他往西行,志在引走两派弟子,夏哥儿岂会不知?” “但夏哥儿却不是西走南安。” “他必是要引这群家伙南行,以便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要是找不到人,我跟你没完。”竹箫老人阴阳怪气地说。 “包在我身上。”破扇翁拍着胸膛说。 “往南走?” “先别问,天机不可泄露,跟我来就是。” 严辉摇头苦笑,向老伴说:“老伴儿,听吧,又多一个姓柳的姑娘,他这人似乎离不开女人,真教人泄气。” “管他呢,找到他再说。”老夫人无可奈何地说。 众人在破扇翁的催促下,匆匆走了。 缥缈鬼魔和山海夜叉,随着九地人魔追踪安平而去。黄仙寺附近,重又回复了原有的宁静。 五湖浪子带着槐荫庄的爪牙,扶着瘦灵宫进入黄仙寺理伤,不能随同游龙剑客追赶安平。 崆峒山周围围百里,章贡二水左右相倚,山势向北延伸,严冬季节,山上依然葱笼如故,一丛丛经冬不凋的松柏樟杉攒聚成林,围绕在谷地田园的修竹,也青翠不凋,只有少数的果园和杂木林,光秃秃地兀立在寒风飞雪中。 在临近漳江的山西麓,有一座位于坡脊旁的小村庄,村庄的南东两面,是山谷中的一段平地,一条山溪供给水源,灌溉着近三百亩水田,附近的果林星罗棋布在山坡上,一看便知是一处相当富裕的村庄。 村名大宁,只有三十余户人家。这座村不是一姓村,以董、罗、傅三姓的人最多,据说,这一带的田地,原是三姓的人披荆斩棘开垦出来的。 林比最外一家,是村中董大爷的宅第,五进七间,侧方还附建了长工的厢院和仓房。董大爷在本地还算不得是显赫人物,只算是附近三五十里内的小土财主而已。 所有的房舍,都没超过两层的建筑,显得古老而平庸朴实。毫无异处,这是小径旁的小山村,村西面是南康县的县界,附近既无名胜古迹。也算不得是富饶的村落,引不起官府的注意,也不会吸引江湖人的兴趣,与其他朴实农村并无不同,村民全是些知足常乐、与世无争的庄稼汉,相信宿命的平凡俗子村夫。 但在安静平实中,董大爷的家中,居然卧虎藏龙,住了不少不平凡的人物。这些人全是女流,从未在人前露面,隐居在最后进的楼房中,连外面的长工佃户,也不知她们的消息,她们昼间坚闭门窗,晚间活动。不时可看到一些夜行人前来做不速之客,来去如魅,决不惊动旁人。董家是大户,门禁极严,二进院以后,决不许三尺之童入内,三进院以后,只好几个心腹仆妇出入,谁敢逾礼董大爷决不轻饶,轻者革除,重者送官究治,令出如山,决不宽贷。因此,三进院以后的内堂,形成了神秘的小天地,与外界隔绝。在当时,农村男女内外之防甚严,董家的举措算是极为正常,毫无启人疑窦的地方。安平和逸凤摆脱了追的人,一个时辰之后,出现在大宁村的东西山坡上,隐身在遍天蔽日的松林旁,居高临下察看村中的动静。 逸凤指着董家的大宅,先叙说各进厅房的位置,以及必须经过的出入路线,然后说: “董家的主家,虽说是殷实的村夫,但却是警幻仙子的第四位门徒,老四庄芬的姨丈。因此,后楼便自然而然地成为警幻仙子的隐身秘窟。楼中设了奇门生克小巧机关,复壁秘密倒也精巧,普通江湖人最好不必前往自讨没趣。白天,她们躲在楼中,晚间再外出活动。来不及赶回来的人,便在山野中等待天黑返回,夜间,替警幻仙子卖命的一群贱男女,便在楼下请见仙子的芳驾,禀报消息,在天明以前离开,有些在附近山林隐身潜伏。因此,我们必须乘夜进入楼中,找那贱人算账。” 安平瞥了逸凤一眼,笑道:“朱姑娘,你似乎对警幻仙子的举动,了如指掌呢。” 逸凤警觉地逼视着他,淡淡一笑道:“有关江湖中的名人,本姑娘皆曾作过深入的调查,身为江湖人,这是必须的举动,知道得愈多,对自己的安全愈是可靠稳实。不瞒你说,要想在江湖中出人头地,仅凭匹夫之勇敢杀拼是不够的,必须具有冷静和机智,和灵活的手腕相辅,方能跻身于武林高手之列。假使你能将对手的底细摸清,你便胜了一半了。” 安平摇摇头,笑道:“朱姑娘,你这人相当可怕哩!请坦诚地说,姑娘与警幻仙子,是不是有不解之仇,要利用在下与她算账?” “不错,我与警幻仙子之间,确有些亟待解决的过节存在。论艺业,以一比一,我不在乎她,但她有五个经常不离左右的门人在旁相助。更有些不三不四的男人在旁护法,像鬼道人、黄山炼气士、入云龙金汝诚江湖客陈奇等等,虽算不得是甚么高手名宿,可是艺业都相当可观,动起手来,狗多可以斗死虎豹。我很难获得机会,因此,想借重你的鼎力,助我成功。” 安平心中有点不快,但神色依旧,审慎地说:“在下并未获得确切的证据,无法证明警幻仙子是夜入九江敝号盗取名单的人,岂可加人于罪?因此只想和警幻仙子和平解决,不拟和她贸然动手,姑娘此行,是不是……” “你不打算助我一臂之力?”逸凤抢着问。 “姑娘对在下临危援手之恩,按理……” “我如果需帮助,你却不打算援手,是么?” “这……姑娘请别误会,只是……” “只是于理不合,是吧?”逸凤悻悻地说。 “姑娘能不能将结怨的前因后果说来听听?”安平无可奈何地问。 “在玉笥山草屋之中,你受到游龙剑客的围攻,我毫不迟疑地出面与蟠龙堡为敌,事先并未询问你与游龙剑客的恩怨的经过。是吧?” 安平说不过她,一咬牙,断然地说:“好吧,在下只好助你一臂之力,只是言之在先,假使警幻仙子不是夜盗名单的人,那么,在下负责拦截出面相阻的人,至于你和警幻仙子的事,必须你和她面对面解决。除非你身陷危局在下决不插手。” 逸风冷笑一声说:“你不追究她们在山西道上拦截之恨?” “些少过节,于我无伤,在下不拟计较。” “气量够恢宏,可是却太没骨气。你说的这些话,都是一厢情愿的说法,如果警幻仙子并不想放过你,你作何打算?” “那自然又另当别论。” “好,我且拭目以待。你打算昼间进去,抑或是晚间前往找她?” 安平沉吟片刻,本打算夜间前往,却又怕逸凤捣鬼,不管三七二十一杀入楼中,岂不闹大了?权衡利害,他放弃晚间前往的念头,决定立即前往,以免夜长梦乡,也可避免逸凤横生枝节。 “咱们立即前往。”他断然地说。 逸风一惊,讶然道:“鬼道人一群高手,潜伏在附近的山林中,一闻村中有警,他们便会驰援,白天进人,岂不太过冒险?” 安平淡淡一笑,若无其事地说:“警幻仙子的人,在下已会过不少了。他们的艺业,比山海夜叉尚且稍逊一筹,何所惧哉?在下自信足以应付得了。” 逸风摇摇头,反对道:“我不去。” “你……” “你引她出来,我在此地等她。” “姑娘像是不愿入村哩!” “这……就算是吧。” “村中难道有姑娘不愿见的人?” “别问那么多好不?要是你不愿相助。直说好了。”逸风烦躁地说。 安平是个恩怨分明的人,也是个明辨是非的大丈夫,心中甚感为难,略一思索,便打定了应付的主意,点头道:“好,姑娘请在此地相候,在下去将警幻仙子引来。” 逸凤回嗔作喜,笑道:“谢谢你,有劳你了。” 安平将包裹留下,整衣而起说:“理该为姑娘效劳,不必言谢,请安心静候,在下走了。”说完,举步下坡,出林迳奔大宁村。 同一期间,正湖八里地章江畔山脚下的一座小村中,破扇翁找到了潜藏在那儿的北丐,正在展开谈判。 北丐带了三位门人,以及柳青姑娘,昨天故意现身西行赴南安府,引走了金带银剑两派门人,半途偷渡章江,折回崆峒山藏匿,据河察看对岸官道的动静,没发现两派门人折回,却接到破扇翁一群名宿。 北丐在玉笥山救走柳青,南下途中,在一座隐秘的小村内藏身,替柳姑娘治伤,他的大弟子范小蛟与柳姑娘同年,小儿女彼此相处得十分融洽,上药裹伤,皆由范小蛟代劳。两人年岁相当,郎才女貌,而且意气相投,养伤期间,彼此生出了真挚的感情。 柳姑娘将自己的身世说了,更将她和安平的事-一说出,希望在伤愈后找到安平,务必找到鬼眼夺魂报仇雪恨,她还不知鬼眼夺魂已经被安平杀了,她对银剑徐文衔恨更深,发誓要和银剑不共戴天。 北丐是个老江湖,城府甚深,他知道安平不会忘怀警幻仙子在山西道上的仇怨,便在姑娘身上打主意,暗中促使范小蛟在柳姑娘身上下工夫,希望能绊住姑娘,以便日后挟姑娘以威胁安平,希望化解警幻仙子与安平的旧恨。因此,他瞒下了有关安平的一切消息,托词带她南下找安平,却将她带到崆峒山。在赣州,距大宁村八里静观其变。 他走早了一天,并不知安平巳到了赣州。 他与破扇翁并无交情,但破扇翁是前辈。而且比他更老练,更机警,南安道上相逢,他反而落在破扇翁的监视下而不自知。 他隔岸监视对岸南安道的动静,却未料到破扇翁竟然找上头来。见面之下,大吃一惊,所来的男女老少,皆令他目定口呆,不但破扇竹箫全来了,连长青堡主也来啦! 客套毕,破扇翁并未替双方的同伴引见,开门见山地笑道说:“韩老弟,俗语说:报喜不报忧,但老朽这个人行径怪僻,却是报忧来了。” 北丐莫名其妙,惑然问道:“前辈此话怎讲?可否加以说明?” “老弟,你如果只凭贤师徒四个人,便欲将夏三东主引来上当,未免太小看夏三东主啦!” “前辈的话,晚辈听不懂。”他讶然答道。 “听不懂?好说好说,呵呵!可否替老朽引见柳姑娘?” “昨天晚辈已拜识过老前辈了。”柳青姑娘冒失地接口。这种场合,本来轮不到她说话的,但破扇翁提起安平,她忍不住接上了口。心中大恐,弄不清破扇翁的话是真是假,北丐难道真要引安平前来上当?上甚么当? “小姑娘,两派的弟子要来找你,你知道所为何事?” “两派弟子?小女子不知道。”她率直地说,也确是不知道。她至今还不知北丐在摆脱两派弟子,而且她根本不知道两派弟子在追踪北丐的事,北丐瞒住了她。 “两派弟子替夏三东主找你的下落,夏三东主已从府城找来了,你们似乎并不知道呢。” “前辈说夏三东主找来了,是真是假?不,他不可能知道晚辈的下落。”北丐急急接口。 “哈哈!你把夏三东主看扁了,老弟,不久之前,蟠龙堡的人在黄仙寺前围攻夏三东主,夏三东主不愿和他们计较,剑伤瘦灵官,偕逸凤南下崆峒,难道不是来找你老弟的么? 别装糊涂了,是不是你放出了口风,引夏三东主前来上当的?” 北丐大吃一惊,急问道:“前辈说夏三东主与逸凤同来的?” “咦!你还想耍花样?”破扇翁狂叫。 “晚辈确是不知,请前辈明鉴。他俩人既然到了崆峒,晚辈得走。” “韩伯伯……”柳姑娘惶恐叫。 “我……我带你去……去找他。”北丐变色叫。 破扇翁将破蒲扇伸出虚拦,笑道:“呵呵!且慢,你去找他,何不提携老朽同往?” 北丐脸色大变,凛然地说:“前辈恕罪,碍难承命。” “那么,请将柳姑娘留下。” “你……” “你不知道夏三东主是老朽的忘年之交?你忘了山西道上老朽与彭老儿救夏三东主的事?呵呵!你该不会忘了吧?” “晚辈与夏三东主并无过节,上次山西道上的事,只是些小误会而已。”北丐急急地解释,但焦急之情溢于言表。 竹箫老人察言观色,心中有数,接口道:“老奸猾,恐怕你上当了。” “我会上当?老无赖有说乎?”破扇翁眯着老眼问。 “你来找北丐,不是上当是什么?夏哥儿如果真被引来,也不会前来此地,必定被诱往警幻仙子的潜伏处,上当的人不是你又是谁?” 破扇翁一怔,诧然说:“按情理,这是不可能的事,谁会知道我老不死今天要找夏哥儿?” 说着神色一变,向北丐冷笑道:“要饭的,你大概不想吐实了。” “你老人家没有理由无理取闹。”北丐也冷然地说。 破扇翁大马金刀地坐下,大笑道:“我老不死一生之中,从未无理取闹过,如今年纪大返老还童啦!破破戒闹它一次也无伤大雅。要饭的,看你老弟的神色,焦虑中饱含恐惧,必定心系两地,五内如焚。哈哈!你不吐实,咱们有的是闲暇,你我耗上啦!坐下,咱们好好聊聊。” 北丐心系警幻仙子的安危,怎能在此干耗?向屋后瞥了一眼,便待从屋后溜走。 破扇翁哈哈一笑,先发制人,向竹箫老人说:“老无赖,你堵住后门。要饭的居然想开溜,岂不笑话?小曼,你和那位柳姑娘聊聊,问问她关不关心夏哥儿。” 不等彭小曼攀交情,柳青已目隐泪光,向北丐说:“韩伯伯,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北丐心急如焚。却又不好直说,苦笑道:“柳姑娘,不是老朽有意相瞒,这次一再转折躲避,确是想引开两派门人,两派人中,有金带银剑在内,他们志在将你擒住,为免令你耽惊受怕,因此未对你说明其故。至于夏三东主的事,老朽确是不知其详。” “警幻仙子是不是……” “警幻仙子与夏三东主毫无恩怨可言,上次在山西道上,仙子志在山海夜叉,而非夏三东主,事后双方从未碰头,仙子早将山西道上的事置于脑后,不再过问了。假使夏王东主前来崆峒决非仙子先行生事的。” 破扇翁呵呵一笑,接口道:“依你老弟的口气猜测,原来警幻仙子躲到崆峒山来了。” “你管不着。”北丐愤愤地说。 “好,我不管就是。可是,你听了,刚才黄仙寺附近,你知道有多少人围攻夏三东主? 我只要说出两个人,你便会惊得打冷战。老弟,你不会忘了不老书生宋奎夫妇吧?还有槐荫庄的瘦灵官呢。他手下的槐萌四雄,任何一雄皆可将你老弟置于死地。夏三东主和逸风不仅平安突围而走,更大显身手将瘦灵官击伤,因此,夏三东主的艺业可想而知了。警幻仙子一介女流,不是老夫小看了她,凭她那两手只配杀鸡割鸭的剑术,以及令友入云龙一群未入流的好汉,想和夏三东主拚命,不啻驱羊搏虎。” “这……这……”北丐着冷汗说,语不成声。 破扇翁仍然不住呵呵笑,接着说:“目下唯一可靠的是,赶快带姑娘去找警幻仙子,你曾经救了柳姑娘,只有让柳姑娘出面,也许可阻止夏三东主要警幻仙子的命。” “那……好吧,晚辈告辞,即与柳……” “哈哈!你想扔脱我们?少废话快领路,我们这一群人,都是去找夏三东主的。” “你们……” “我们这里除了小娃娃们,任何一个人。皆足以置警幻仙子于死地。但请放心,有我们在,警幻仙子决死不了。走哇!要饭的,去晚了也许赶不上呢,赶不上便有人倒霉,而倒霉的人决不会是夏三东主。” “前辈答应不与仙子为敌么?” “废话?警幻仙子为人倒还正派,不值得老夫割她咽喉。假如她是个不干净的人物,上次在山西道上,老夫与老无赖犯得着救她么?” 北丐放了心,急急地说:“那么,晚辈在前面领路,这就走。” 耽阁的太久,去晚了些,几乎闹个不可收拾。 破扇翁紧跟在北丐身后,向前奔向大宁村,一面走一面问道:“要饭的,警幻仙子藏在这里多久了?” “今夏庐山的幻海山庄被人烧毁后,便迁来崆峒了。”北丐不敢隐瞒,从实回覆。 “幻海山庄以奇门生克见称,武林中名传遐尔,怎会被人所毁?怪事。是被谁所毁的?” “仙子从山西道失意而回,沿途稍有耽阁,山庄无人主持大局,在仙子返庄的前夕,被人潜人放了一把火,就此毁了。” “放火人查出来了么?” “不曾查出,但极可能是逸凤所为。” “会是逸风?不可能的,逸凤与仙子无仇无怨,而且她是江湖上的侠义女英雄,虽则为人有点任性,但誉多于毁,双方都是巾国英雄,一无仇二无怨,逸凤没有火焚幻海山庄的理由,你的话有欠考虑。” “这是仙子说的,不会有假。据晚辈所知,仙子与逸凤之间,早年已有芥蒂,其中之秘,不足为外人道,不然仙子为何从不与逸凤往来?为何要诬赖她?仙子已通知所有的朋友,留意逸凤的行踪,但不许向逸凤报复,委实令人惑然不解,其中详情,颇令人莫测高深。因此,晚辈听说逸凤已偕同夏三东主前来崆峒,猜想可能不寻常,急于前往告知仙子及早戒备。” “哦!原来如此,那么,为何不赶两步?”破扇翁说,催促北丐快赶。 众人脚下加紧,向大宁村急走。山径铺了一层薄雪,有点泞滑,但他们都是轻功高明的行家,依然脚下迅捷无比,向前急奔。 逸凤不愿伴同安平入村找警幻仙子,安平只好独自前往,他不希望晚间进入,以免逸凤胡来。 出了树林,便接近了大宁村侧的田野,田野中空荡荡地,人兽难隐,他越野而行,极易引人注意,接近村庄约里余,便被在山林附近的人发现了。 第一个在左面林缘出来的人,是曾有一面之缘的江湖客陈奇,但相距过远,安平并不知对方的身分,也看不清面目,以为是村民,对这位不走村口的不速之客,投来诧异的目光。 安平不理会村民的好奇注视,大踏步走向董家的宅院,一群恶犬在他四周张牙舞爪狂吠,奔窜咆哮却不敢扑上。 他毫不介意,泰然地走近董宅的大门。 董宅房屋甚多,却设有前院,前建三级石附,大门内设有照壁,看格局便知院子是建在门内的,院子两侧也必定建有厢房,形式相当古朴而实用。 大门是开着的,可看到门内的照壁,一名老仆正好倚门站在内向外瞧,惑然注视着一步步走近的不速之客。两条大黄狗在阶下张牙舞爪,向来客狂吠,刚毛竖立,作势扑出。 安平右手轻拂着一条小竹枝,走近阶下。 两条大黄狗凶狠地咆哮,向两侧退。 安平一脚用上台阶,向上叫:“老伯,贵主人在家么?” 脚踏上台阶,两条大黄狗不客气了,一声咆哮,突然跃上咬噬,一纵八尺,两面齐上。 不等老仆出声喝止,安平左手一伸,抓住从左面扑上的大狗右前爪,捷逾电光石火,向后抖手掷出两丈外。 同一瞬间,他右手的竹枝不偏不倚,击中从右面扑上来的黄犬鼻梁骨,向前跃上台阶,黄犬从他身后飞扑而过。“蓬”一声跌翻丈外,倒地不起,昏厥了。 左面被扔出的黄犬,跌翻在地,发出凄厉的狂叫,蹶着腿夹着尾巴逃走了。_打狗看主面,他放肆地伤了两头看家狗,自然表示他要上门生事。 老仆傻了眼,惊呆了。山村中的狗,绝大多数是猎犬,山区虎豹甚多,家养的猎犬皆是性情凶暴、体型巨大的猛大,能在利那间举手投足制伏两头恶狗,真不简单哩!难怪老仆惊呆了。 安平迫近门旁,再叫过:“老伯,你是不是有点耳背?” 老仆神魂人窍,惶然间:“你……你说甚么?” “小可姓夏,名安平,求见贵宅主人。”安平大声说。 老仆如受雷击,急退两步变色叫:“你……你又来了?上门欺人,你……” “咦!你怎么话无伦次?小可第一次来,怎说又来了?” “五更天你刚走,你……你不是甚么夏三东主么?”老人叫。 老仆说他五更天刚走,安平莫名其妙,讶然问道:“奇怪,在下五夏天还在府城睡觉,怎么说我从这儿走的?咦!你怎知道在下是夏三东主?” “四更末五更初,你以黑巾蒙面,大闹本宅,自称是神龙夏安平,伤了本宅四名长工,你……” 安平有点醒悟,猜想可能是逸风假冒他的名号,赶先一步来过了。他不愿分辨,笑道: “老伯,不必多说了,相烦通报一声,说神龙夏安平登门拜望来了。” 不管老仆肯是不肯,一脚踏入大门。 屋中突然传出急促的脚步声,有人亮声叫:“升叔,请客人入厅待茶。” 老仆应喏一声,向安平惶恐地说:“夏爷请进,家主人有请。”说完,在前领路。 转过照壁,眼前出现两厢的客人候见室,室门闭得紧紧地。院子不大,前厅的厅门大开,四名健仆拥簇着一位硕健的花甲老人降阶相迎。 老人中等身材,五官端正,鼻直口宽,精神朗健,穿一袭老棉袄,棉裤,棉鞋,完全是村夫打扮。花白头发只露出鬓角,用青巾包头。老眼炯炯有神,花白山羊胡光泽而润滑。 “唔!目朗神丰,龙马精神,这位老汉不含糊,是练气有成的内家高手。”安平心中暗说,提高了警觉。 安平在院中抱拳行礼,笑道:“在下夏安平,打扰宝宅了。” 老人降价相迎。回了一礼,举手虚引含笑道:“老汉董鹤鸣,迎接来迟,失礼失礼,请三东主入厅小坐,请。” “老伯请,小可不敢有僭。”安平客气地说。 董鹤鸣不再客套,领先入厅,双方客套一番,各就主客位落座,仆人献上香茗,四位健仆并未退去,全用不友好的目光,狠狠地逼视着来客——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五十章 登门问罪 安平泰然地喝了两口茶,从容地笑问道:“老伯对小可登门拜望之举,是不是感到诧异,会不会感到小可太过冒昧了些?” 董鹤鸣大方地呵呵一笑,说:“老朽不感到突兀,只是觉得惑然不解而已。夏爷昨晚光顾寒舍,不问情由出的伤人,直闹至东方发白方行离开,老朽甚感困扰。董家世居大宁村,世代务农为生,家道小康而已。一生中,除了收成时跑跑府城之外,足迹未及百里外,自问与人无怨,与世无争,只知务农为本,不问外事,但不知因何开罪了夏爷,招致夏爷前来来兴师问罪。老朽愚昧,尚请明示以便自检。” 董鹤呜说得一口好官话,只略带些少土腔,谈吐不俗,岂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人?说话的风度,足以说明他修养到家,不愠不火,不亢不卑,决不会是逸凤所说的村夫,而是一个见多识多,经厉过大风浪的人。 安平淡淡一笑,不再浪费时刻,单刀直人地说:“董老伯,恕小可直言,这些客套不说也罢,小可这次前来拜会,老伯心中明白,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小可有为而来。事不偕决不罢手,可否请警幻仙子出堂相见。” 董鹤鸣脸上出现困惑的神情,讶然问:“咦!谁叫警幻仙子?” 安平脸色一沉,冷笑道:“那么,小可冒昧,可否请令甥女吴蕙姑娘前来一见?” “夏爷,老朽确是迷糊了,舍下并无甥女,更没有叫吴蕙的姑娘。” 一口推得干干净净,可把安平弄糊涂了,搞不清逸凤所说的话是真是假。他略一沉吟,心中一动,计上心来。站起说:“老伯既然推得一干二净,一问三不知,倒令小可作难,只好不客气打扰府上了。” 董鹤鸣也挺身站起,苦笑道:“夏爷明鉴,寒舍与外界极少往来,不问外事,对夏爷所提的人,确是一无所知,委实……” “老伯,小可斗胆,希望让小可至尊府的五进楼房一走,尚请俯允。” 董鹤鸣脸色一变,沉下脸说:“四进院以内,是舍下的内院,内不纳三尺之童,古有明训,夏爷要到五进院一走,岂不欺人太甚么?” 安平心中冷笑,暗说:“老狐狸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沉不住气啦!如果他大方,我怎会失礼入内一走?他上当了。” 他冷哼一声,拈起茶杯两指一合,茶杯应指碎成百十块,拍拍双手说:“那么,小可不再打扰了。小可曾经说过,此来事情如不查个水落石出,决不罢手,小可在村外监视着尊府,不久当再来打扰,请注意,除非警幻仙子前来相会,不然,尊府恐怕得防火灾,勿谓小可言之不预,告辞。” 董鹤呜寿眉一轩,不悦地说:“夏爷,你未免欺人太甚,光天化日之下,你心目中还有王法么?你……” 安平用一声冷笑作为回答,拱手举步便走。 两名健仆同时闪出,迎门拦住了。 安平冷笑一声,沉声道:“谁活得不耐烦,尽管阻拦好了。夏某敢登门找人,还怕人阻拦么?让路,听见没有?” 内堂突然传出女人清越的叫声:“不必拦他,让他走。” 安平转身叫道:“警幻仙子,咱们村东山坡上的树林中见,不见不散。假如仙子的芳驾一刻之内不来,休怪夏某无礼要在大宁村放肆了。” 说完,从容踏出厅门,在主人送客叫声中,扬长而去,直出村东。 村东的田野人兽绝迹,雪花飞舞,冷风砭骨,寒气袭人.他大踏步越过田野,走上了山坡。 “唔!有人出面了。”他暗说。紧了紧腰带,将寒影到挪至趁手处,风帽拉得齐眉盖住,放下了护耳。 山坡全是绵密的松柏林,左右的林隙中,不时可看到向他所走的方向移动的人影,乍隐乍现,难逃他的锐利神目,但却无法看清是甚么人.眼看将接近先前隐身的松林,似乎不见逸风,他扭头回望,下面里外的大宁村董家后方,有几个人影出现了。 “老狐狸毕竟怕事,果然来了。警幻仙子也沉不住气,出来啦!” 他转身向上走,向松林接近。 第一个出迎的人不是逸风,而是曾有一面之缘的江湖客陈奇,点着镔铁打磨的手杖,脸色阴沉地站在林前,鹰目炯炯向安平打量。 接着,第二个出现了,赫然是在汾河渡口,击走大慈和尚的黄山炼气士玄清,老边轻摇着佛尘,缓步相迎。 第三个人也是老道,生得小眉小眼,脸丑恶,年约五十出头,抓着一把桃木剑,阴沉沉地迎出。 这位老道江湖人不陌生,绰号鬼道人,道号反而被人忘了。 江湖客看清了安平的脸貌,火暴地叫:“好小辈,果然是你。” 安平呵呵一笑,说:“一别半年,别来无恙。,诸位,咱们又见面啦!” 半年前在汾河渡口。他第一次和江湖人动手,胆怯心虚,更怕生事,空怀一身绝学,却无法施展。半年来,出生人死,身经百战,磨砺成一个经验丰富的老手,胆气过人,像是脱胎换骨,不仅可以发挥所学,更能从经验中撷取教训,进而能参研奇学以致用,面对往昔的对手,他夷然无惧,谈笑自若。 江湖客阴森森地迫上,怒吼道:“好小辈,昨晚咱们不在,让你闹了个半更次,今天你可跑不掉了,你这小辈胆大包天……” 安平用一声狂笑打断江湖客的话,说:“老家伙,半年不见,你居然仍是这股子毛躁脾气。奇怪,你怎么能活了一大把年纪而没短命呢?脾气火暴的人,会短寿的哪!” 江湖出勃然大怒,急冲而上,手杖倏然抽出,一面吼道:“小王八蛋,先打断你的狗腿。” “陈雄主,不可鲁莽。”黄山炼气士急叫,火速冲上相阻。 可是,巳来不及了,双方已行接触,而且胜负立判。 江湖客曾在汾河渡口亲见安平施展,亲见安平冒险活擒庄芬做人质,更亲见警幻仙子用树枝打穴术制住安乎的玄玑穴。误认为安平的艺业平平无奇。这半年来。他始终追随在警幻仙子身旁,忽略了江湖上的变化,近来虽听说安平的神龙名号震撼江湖,却心中存疑,未予置信,短短半年之中,一个平庸的人,决不可能突然成为惊世高手的,也许是江湖朋友故意渲染其事,以讹传讹,也许是安平根本没遇上真正的高手名宿,盛名是靠自我吹虚,或者是检来的便宜哩!因此,他竟然毫无顾忌地、狂妄地抢攻,大意地击向安平的双腿,自讨没趣。 安平已打定主意,和警幻仙子面对面谈判,智珠在握,早有计较。在谈判之前,必须先取得谈判优势,取得主动,以便对谈判有利。 对方暴怒发招,他正中下怀,蓦地双足上收,整个身躯从杖上方撞入江湖客的怀中,快逾电闪,双手齐出。 江湖客大惊,火速后退,手杖变招上挑,变化奇快。 可是,仍然慢了一刹那,安平太快了,快得令他难以应付。身躯刚动,手杖甫行上挑,脸上“叭”一声暴响,只感到眼角有物闪动。右颊便挨了一耳光,打得他脸上发麻,眼中发黑.面前金星乱舞,沉重的打击力,几乎打碎了他的腮骨,身躯急晃。 安平早有提防,左脚登住江湖客的右小臂,压迫对方向上挑的劲道,下盘防守极严,同时左手抽耳光,右手一切掌劈在江湖客的左锁骨上。右脚尖轻轻一点,便制住了江湖客的腹部丹田穴。两手两脚齐发,而且全中。 他的身形尚未落地,左手反手一勾,勾住江湖客的脖子向左后方一带,喝道:“趴下! 老家伙。” 江湖客浑身脱力,身不由己,“砰”-声仆倒,滚下山坡去了,直滚出三丈外方行止住。 一照面间便倒了一个,奇快绝伦,刚奔到的黄山练气士冲势甚急,人到了江湖客也倒了。即将冲到安平的身前。 “站住!”安平舌绽春雷般沉喝。 黄山炼气士吃了一惊,冲势转移,向侧飘移八尺。 鬼道人从侧方超越,奔向下面的江湖客。接近至丈外,身后同时响起安平和黄山练气士的叫唤声。 “转身,不许动他。”是安平的叱喝。 “道友,小心身后。”是黄山炼气士的叫唤。 他不敢再向前模,止步、旋身、拔剑、出招,一气呵成,奇快无比,招出“回风拂柳”,护身兼伤敌,按理,至少也可将追近身后的安平阻在八尺之外,自身可保安全。 他并未获得安全,一招走空,身后不见人形,身侧却传来一声冷笑,冷冰冰光华如电的寒影剑尖巳神奇地点在他的左耳门下的藏血穴上,安平的冷酷声音震耳:“丢剑,老道。” “头可断,剑不心丢。”道人羞愤地叫,不愿丢剑受制。 安平嘿嘿笑,冷厉地说:“寒影剑是名震天下的凶剑,无坚不摧,你的气功无法相抗,老道,你该不会想做羊吧?” “你这是什么意思?”鬼道人愤怒地问。 “在下的意思是,杀牛击眉心,屠狗打鼻梁,宰羊嘛!该要戮耳腮穴。你如果不丢剑,在下要将你当羊宰。” “冲贫道来,接招。”黄山炼气士冲到大叫,拂尘攻到了。 安平左脚斜挑,“噗”一声靴尖击中鬼道人的丹田穴,鬼道人“啊”一声厉叫,仰面便倒。 制住了鬼道人,他转身迎着抽来的拂尘,振出一朵剑花,笑叱道:“老道,这次可不是试招,小心了。” 老道知道寒影剑利害,招发即收,侧跃八尺,抢救鬼道人的妙计落空,一着错满盘皆输,鬼道人已被安平先发制人制住了。 这瞬间,左右其他的人影纷纷急奔而来。 安平利用黄山炼气士的侧跃的机会,跃至鬼道人身侧,以奇快的手法,俯身用截脉疑经制穴术制了鬼道人的右期门穴。接着跃至江湖客身侧,依样葫芦下手,这一来,不怕有人将人救走了,除非对方会解截脉疑经制穴术。这次他用了五成劲,比在庐山制赛纯阳的劲道加重了两成之多,他很少使用制穴术制人,有些人经脉本身就有毛病,被人制了穴道,即使立即解开,也会终身成为残废,岂能乱用?这次他要把握有利的谈判地位,用上了利害的截脉疑经制穴术。 黄山练气士似乎知道他不怀好意,追踪而至,可是身法没有他迅捷,来不及阻止,一声大喝,拂上拍向他的背心,飞扑而上。 他顺手抓起江湖客的腰带,大旋身以人作兵刃,迎接拍来的拂尘,大笑道:“抽吧!反正是你的同伴,死活与我无关。” 黄山炼气士怎敢抽下?侧退八尺,拂尾掠过江湖客的右胯,衣裂皮伤,险之又险。 不等老道站稳,安平一声长笑,抓住江湖客的双腿,挥舞一匝,脱手向老道砸去。 老道大惊,本能地伸手接人。上当了。 安平人如电闪,突然冲到,身躯高不及三尺,扫堂腿已经攻到,“噗”一声扫中老道的左脚。 “哎……呀……”黄山炼气士骤不及防,应腿便倒,在惊叫声中,与江湖客跌成一团,佛尘脱手。 安平哈哈一笑,奔上再运脚疾攻,“噗”一声踢中老的右肩胛骨,老道半身发麻,筋骨欲散,向下直滚。 安子再次跟上,一把将老道抓起,先攻一掌,劈开老道反击脸门的左手。顺势加了两掌,“噗噗”两声闷响,劈在老道的左右颈根。 “哎……哎唷……”老道厉叫,抵抗力全失,浑身都软了。 安平一不做二不休,用膝盖顶在老道的丹田穴上,手一松,老道软瘫在地,动弹不得。 他叉手而立,笑道:“道爷,这次在下可不是取巧了吧?即使是取巧,胜来也不丢人,道长认为对么?” 一连串的急袭,说来话长,其实是在极短暂的瞬间完成,凶猛狂急的连绵快速打击。根本没有老道回避或还手的余地,真才实学加上机智的运用,得手应心,不由老道不服输。 老道痛得浑身抽搐。脸色死灰,喘息着说:“夏施主,冤家宜解不宜结,你何苦做得太绝?” 安平将三个人拖放在一处,向黄山炼气士说:“道长,你说在下做得太绝,不是有欠公允么?” “山西道上,警幻仙子拦截施主,固然于理有亏,但施主……” 话未完,人影一闪。两个老太婆从林中跃出,急射而来。两个老太婆都不陌生,是绵西渡口与江湖客同时现身的人,其中之一被李萱称为姥姥,挟着龙头拐杖来势如电。 安平从容迎上,冷然注视掠来的两个老太婆。 挟龙头拐杖的老太婆来势汹汹,神色冷厉,快近身了脚下仍不收势,看清形。可能不想在嘴上打交道,而欲不问情由先下手为强了。 树林左面奔来的人也快到了,是两个五十年纪左右的村夫打扮人物,剑用布卷包住掩人耳目,脚下奇快。 老太婆冲势奇急,居高临下,像是凌空飞降,接近至三丈内,第一名老太婆的龙头拐握在手中了。第二名老太婆白发如银,落后八尺左右,手中握了一把似剑非剑的连鞘刺形兵刃。 安平止步相候,手徐徐落在剑把上,俊目神光似电,冷然目迎扑下的老太婆。 “李婆婆,不可,小心!” 黄山练气士急叫,阻止老太婆出手。李婆婆悚然一震,向侧一跃。 而个村夫恰好到达,纵近黄山练气士三人身旁,火速抓起三人跃退。两个老太婆从旁绕出,掩护救人跃退的两个村夫,配合得宜,成功地截在两个的身后,不许安平出手拦截。 安平屹立如山,不予理睬,笑道:“他们三人之中,有两人被在不以奇异手法制了右期门穴。你们如果乱用解穴手法,哈哈!他们即使不死,也会落个终生残废。如果无法解穴,十三个时辰之内,他们将经脉枯萎而死,无药可救。如果你我易地而处,最好别动他们,我不会冒险做间接杀他们的凶手,乖乖地将他们留下算了。” “小畜生,你的话威胁不了我们。” “哈哈!在下还用得着威胁你们?笑话。真要他们死的话,在下早就将他们击毙了,还等你们来救吗?在下杀他们不过是举手之劳,要阻止你们抢救也非难事。你们如果不信,那也是无法勉强的事,在下不想阻止你们杀人,反正被杀的人又不是区区在下。你们既然认为夏某在危言耸听,尽管下手解穴,在下决不干扰你们。” 安平若无其可地说完,哈哈一笑,背着手转身,向坡下大宁村方向打量。 “唔!警幻仙子偕五位门人来了。”他自语。 他感到奇怪,来了这许久,为何不见逸凤现身?两个老太婆从逸凤的藏身处抢出来的,难道逸凤已被制住或被杀了不成。 他转身向林中看去,相距只有四五丈,松林虽茂密,仅视线足可透视林内十余丈,那有逸凤的人影? “她有白蛟软甲防身,这几个人不可能将她杀了,决不会有意外,为何不见他现身?怪事!”他心中不住地想。 他再次转身向坡下看去。警幻仙子一行十余名男女渐来渐近,已可看清面目了。 走在最前面的人,赫然是警幻仙子,半年不见,风仪不减,但似乎要比半年前的气色要差些,仙子左面稍后一肩而行的人,是董家的主人董鹤鸣,虽仍是村夫打扮,但带了剑,脚下如行着流水,从容不迫,毫不费劲地跟随全力向上急掠的警幻仙子。在行家眼中看来,可看出他的轻功比警幻仙子高明得多。 “咦!逸凤说姓董的是殷实村夫,不知他有何根据?我敢说,这位姓董的艺业比警幻仙子更高明些。” 蓦地,他神色一懔,顿脚道:“我上当了,逸凤乘机溜到村中下手啦!” 董家的宅院中,人影惊窜,后楼涌出了浓烟,有人在楼中放火,不久,村人的叫喊起隐隐传到。 警幻仙子一群人向上飞奔,看不见身后村中的变故,但与安平对峙的两个老太婆,却看很一清二楚。李婆婆脸色大变,向下大叫道:“姑娘,你怎可擅离?不好,中了这恶贼的调虎离山毒计了,有人杀人村中,火起了。” 警幻仙子已接近至十丈内,与董鹤鸣闻声转头,不由大惊,身形倏止。“恐怕是山海夜叉来了,那魔头已成了夏安平的死党。董大哥,请立即回村接应。”警幻仙子向董鹤鸣急叫。 董鹤鸣一咬牙,断然地说:“不,先擒下夏三东主再说。看烟火的情形,来人是从外将引火物向里投掷的,显然不敢侵入楼中放火。料亦无妨。村中有老三照顾,不必顾忌。” 说完,向上急掠,奔向脸现忧容的安平。 警幻仙子也随后跟上,她的五位门人,与三名仆妇打扮的中年待女,四名仆人打扮的劲装大汉,行尾急奔,十七个男妇声势浩大,来势汹汹。 村中,奔出了一女三男,像在追逐,向这儿飞掠。相距太远,很难看清相貌,但安平已从衣着上认得走在前面的女人身影,赫然是逸凤。 “她出来了,我得等她到来说个明白。”安平喃喃自语。 李婆婆看到村中出来的四个人了,大叫道:“三爷将人逐出村来了,是个女的。” 急掠中的警幻仙子百忙中扭头回望,吃惊地叫:“姥姥,是朱姑娘,请下去将她引走。” 李婆婆脸色再变,举手一挥,偕同另一名老太婆,向下坡迎去。 安平却不许她们拦逸凤,一声长笑,大喝道:“不许走!” 李婆婆吃了一尺,没想到安平来得如此快捷,不能再走了,一声沉叱,旋身就是一杖,急扫安平的腰胁。 安平技高一筹,人仍向前急冲。老太婆是右旋出杖,所攻的部位自然是右腰胁,他的右手拨出,触杖便向斜下方带引,先消去一都分劲道再五指疾收,扣住了杖尾挟在腰中,斜身切入,左手反掌拍向老太婆的脸门。 李婆婆大惊失色,她感到龙头杖重有千斤,摇不脱撼不动更夺不回,对方已斜身欺近,掌背临脸,那还了得?火速撤后丢杖,举手封架,身形急向后移。 可惜慢了些,刚举手上架,安平已经改拍为劈,“噗”一声劈中老太婆的胸正中锁骨衔接处,力道如山,老太婆怎受得了?安平的脚也同时勾出,勾住了老太婆的右脚鞋根。 老太婆“嗯”一声惊叫,重心顿失,仰面便倒。 这瞬间,另一名老太婆到了,三棱剑如经天长虹,刺向安平的左腰肋。 同一刹那,董鹤鸣身形快逾电闪,飞射而至,剑发龙吟虎啸,攻向安平的右胁背。 警幻仙子落后三尺,身剑合一射来。 安平一声长笑,右手将夺来的龙头拐杖向左后方的董鹤鸣掷去。 几乎在同一瞬间,他拔出了寒影剑,光华耀目生花,剑啸起处,搭住了老太婆从右方攻来的三棱剑,喝声“开”! 老太婆的三棱剑被绞得向她自己的左方震开,马步虚浮,身形颠动,还来不及撤招,安平已揉身抢入,左脚起处,靴尖踢中老太婆的右膝。 “哎唷!”老太婆狂叫,倒冲八尺,脚下一软,掷剑倒地向下滚。 董鹤鸣被飞来的拐杖所阻,来不及抢救,剑起处,人向下挫,“铮”一声暴响,他将拐杖挑得越顶向后飞,剑几乎折断,危极险极。 安平击倒了老太婆,闪电似的旋到,大喝道:“处董的,换好剑来交手。” 董鹤鸣不换剑,向冲出的警幻仙子喝道:“贤妹快退,愚兄要单人独剑斗他一斗。” 警幻仙子不听,向安平喝道:“且慢动手。”” 安平收了势。泰然地笑道:“好,在下听你的。上次在下被你们用树枝打穴术所制,深以为憾,这次在下次得好好领教仙子的绝学了,有何话说但请言明,在下洗耳恭听。”一面说,一面收剑人鞘。 黄山炼气士倚在一位同伴身上,虚脱地叫道:“公良姑娘,不可逞血气之勇。江湖客陈施主及鬼道人徐道友,皆被夏三东主的奇异制穴术制住,生死两难,无人能解。山西道上的过节小事一件,姑娘不可意气用事,希能善为处理。” 警幻仙子复姓公良,芳名秀蘅。她的姓很少见,怪里怪气,因此在江湖上,江湖朋友皆称她的绰号,忘了她的姓名,提起公良秀蘅,反而知者不多。 安平冷笑一声,接口道:“道长,你所说的小事,不赚太过轻描淡写了么?” “你认为如何?”黄山练气士苦笑着问。 后到的人,在警幻仙子左右列阵,分出几个人去照顾两个受伤的老太婆。五丫头吴蕙奔向黄山练气士,凤目中泪光闪闪,颤声叫:“费伯伯,费伯伯,你……你你怎么了? 你……” “我不要紧,孩子,冷静些。”老道强忍痛楚安慰她说。 吴蕙只有十六岁,不知天高地厚,不知利害,一声尖叫,拔出宝光四射的长剑,扭头向安平奔去。 警幻仙子大惊,喝道:“蕙丫头,不可乱来。” 吴蕙不听,疯了似的狂冲而上,扑向安平,招出“白虹贯日”,身剑合一射到。 警幻仙子不得不出手抢救爱徒,一声娇叱,冷电四射的宝剑出鞘,飞扑而上,剑出“飞龙点翠”,杀着出手,从安平的左侧攻上,比从正面拼命进招的吴蕙要快上一步。 黄山炼气士大惊,吃力地推开扶着他的人,踉跄奔出狂叫道:“蕙儿,不……不……” 安平不理睬先到的警幻仙子,一声长笑,身形一闪,便脱出警幻仙子的罩来的剑网,迎上了吴蕙,故意伸手去抓吴蕙的宝剑。 吴蕙急怒攻心,“白虹贯日”急变“流星移位”,猛拂安平伸来的巨爪,要先将安平的手削断。 岂知她上当了,招刚变,安平已挫身欺人,反掌拍中她持剑的手腕,右手五指如钩,扣住了她的左手肘弯,向外扭转并向上提,前跃八尺。避开了再次冲上出招的警幻仙子凶狠一击。 “哎唷……”吴蕙尖叫,剑脱手坠地,人被凌空提起,痛得她浑身发软。 安平迎着黄山练气士,将吴惠向老道一推,笑道:“道长,念在那天绵西汾河渡口你很够风度,在下不伤你这位故友的女儿,还给你,你得好好管教她,警幻仙子调教出来的弟子,大概都有点目中无人,自命不凡,如不好好管教,将来要出大纰漏的。” 老道已被打得浑身是伤,怎经得起冲撞?和吴蕙跌成一团,痛得冷汗直流。 安平快捷地拔剑出鞘,指向呆立在丈外的警幻仙子,冷笑道:“在下知道你有点自命不凡,如不是紧要关头,是不会倚众围殴的,也不会情急拚命,这次是例外,但可一不可再。 希望你的人自爱些,不然休怪夏某心狠手辣。假使你认为必须倚多为胜,明白地说出来好了,在下不在乎。在玉笥山与储山渡头,夏某所遇上的人,比你们多上十数位,他们的艺业,任何一人皆比你们高明,仅一个不老书生,就不是你们任何人所能望其项背。在下出生入死,依然来去自如,岂会怕你们区区一二十个人?在下是专程为谈判而来的,不会抢先动手,谁想逞英雄,在下奉陪。你说吧,要不要先分胜负再行谈判?” 警幻仙子向下注视正追逐而来的三个人影,目光再转回安平的脸上,脸上神色不时在变。片刻,她银牙一咬,似已下定决心,沉声问:“夏三东主,你是与逸凤同来的么?” 安平点点头,不假思索地答道:“不错,在下与朱姑娘来的。” “你是为了她的事来找我呢,抑或是为你自己的事而来?” “两者都有。” “她与我之间的事,曾经告诉你了?” “朱姑娘的事,不可与在下的事混为一淡。” “那么,你并不知道我与逸凤之间的恩怨。““不错。”他口中这般说,其实心中另有打算。 “那么,我认为我你的过节,不必等逸凤前来一并理论了。” “也许你有道理,可是,在下认为一并解决比较了当些。” “你坚持如此解决?” “是的,在下坚持一并解决。” 警幻仙子无可奈何地长叹一口长气,幽幽地说:“好吧,等她到来时一并解决好了。” 安平用手向众人一指,说:“在未解决之前,仙子可否替在下引见过几位前辈?” 先前抢救黄山炼气士的一名村夫跨前一步说:“不必引见了,咱们自己通名。区区姓褚,名锦成。江湖匪号是追云拿月。” “区区掌理乾坤柏永坤。”另一名村夫接口道。 安平向松林中一指,笑道:“林中的两位兄台,何不出来见见?” 原来他早已发现林中藏有人,可是却一猜错了。不是两个,而是三个人。 林木映掩处,闪出三个颀长的人影,中间那人生得豹头环眼,满脸花白虬须根根见肉,穿一身棉白衲衣,肮脏邋遢,挟着打狗棍,背着讨米袋,是个老花子。 左面那人一表人材,粗眉大眼,三撮花白长须随风飘拂,神光闪闪的虎目不怒而威,悬剑,挂囊。 右面那人身材高瘦,手臂特长,鹰目、薄唇、山羊胡、下颚凸出,年纪的在花甲左右,悬刀,挂一个特大号的百宝囊。 三个人并肩出林向下走,中间的老花子笑道:“夏三东主果然了得,早就发现咱们了呢!我老要饭的姓岳,名天长;人称我西丐,因为我是山西人氏,与夏三东主还是乡亲呢!” 左面的虬胡老人神色肃穆,接口边:“老朽裴天地,匪号是追风剑。” “我,多臂猿杨彦,善用暗器。”长臂老人冷冷地说。 安平淡淡一笑,说:“久仰久仰,只是往昔无缘拜识而已。裴、杨、两位大侠,在下似乎曾在辽壁寨有一面之缘,只足不曾幸会。似乎林中还有位朋友,何不也请现身赐教?” 林中应声踱出一个胡眉皆白的老人,脸色红润,慈眉善目,笑容常挂,令人感到和蔼可亲,穿棉直裰,很像村夫。悬了一把古色斑斓的长剑,神志从容。 “他就是大名鼎鼎的入云龙金汝诚,自命不凡,以为自己的轻功超凡入胜,动如鬼魅幻形,今天却被夏老弟看穿了,哈哈!”西丐大笑着代为引见。 人云龙-面向下走,一面笑道:“老花子,别挖苦人好不?叫你这么一说,我这张着脸往何处去放?真缺德。” 安平看对方的人愈来愈多,心中油然兴起戒意,但神色依还未变,从容地说:“仙子隐居之处,卧虎藏龙,高手如云.人才济济,在下幸会了。” 入云龙站近警幻仙子,亲热地说:“公良姑娘的山庄被人所毁,目下是有家归不得。我等不才,皆因公良姑娘的父亲,乃是我等的师门长辈,公良师叔仙逝之后,我等有保护师妹的责任,因此追随左右;聊尽心力。夏三东立既然对山西道上的事不释于怀,我等只好全力与阁下周旋。三东主不用顾忌咱们人多,身为侠义门人,不会群斗群殴。不过,除非你能将咱们这些人-一击毙.不然,咱们决不容许阁下伤了公良姑娘。” “在下想请教金大侠如何还我公道。”安平静静地问。 “山西道上的事,咱们自知理亏,幸而阁下无恙,咱们愿向阁下陪礼。” “咱们先说山西道上的事。在下被仙子所制。仙子眼看在下被山海夜叉掳走,袖手旁观,不予轩理,请教,这是侠义门人的所为么?” “事非得已,尚请海涵。”入云龙讪讪地说,脸红耳赤。 安平冷笑一声说:“如果在下不幸而丧命在贼人手中,今天你们便不会说这种话了。” “一切尚请阁下包涵。”入云龙嗫嚅着说。 安平脸色一沉,变脸道:“山西道上公良姑娘已经做得太绝,为何再夜入九江敝号,盗取三厂持票兑银人的名单?你说?” 警幻仙子脱口叫道:“胡说?你血口喷人么?” “你否认?”安平厉声问。 “拿证据来。”警幻仙子尖叫。 江湖人行事,大多是独来独往,高手们怎会有把柄留给别人抓?要证据事实办不到。安平冷笑一声,冷冷地说:“如此说来,咱们不用谈了。有人亲见一个戴面纱的女人进入敝号,认出是姑娘本人。名单被盗。三厂在九江的外围走狗接二连三被杀。敬业钱庄兴盛昌布庄,因而被连累得家被人亡。姑娘在山西道上已经表明了态度,夜盗名单的人已被认出是你,而你却一口否认,要在下拿证据来,岂不可笑?未免……” “且慢,恕老朽打岔,究竟谁看见是公良姑娘夜入贵号盗取名单的?”西丐急急地问。 “你要知道吗?”安平冷冷地问。 “不知道怎行?” “南丐古凡。” “他?” “你们乾坤五丐不陌生吧?” 不远处,逸凤快到了,两个追逐她的人,被扔后五六丈,无法追上。 “夏老弟,可否宽限些少时日,让老朽去找南丐对证?”西丐问。 “在下有事在身,恕难答应。” “如此各执一词,意气用事不是解决之道呀!” 安平冷哼一声,厉声道:“假使在下能找到证人证实,又待怎说?” 警幻仙子气愤地叫道:“本姑娘在大宁村相候,如果真是我所为,我何用推诿?你如果想藉故杀我,何必嫁祸寻衅?不然你就是被逸凤所唆动,中了她的借刀杀人毒计。或者被她的美色所迷,故意前来找麻烦替她卖命。” 安平气往上冲,冷笑道:“公良姑娘,你说话可得放干净些,夏某可不是好色之徒,逸凤也不会用美色来迷在下。” “阁下如何证实?”警幻仙子冷笑着问。 “事实俱在,你还要如何证明?难道说,你并未在山西道上行凶?你没在山西边上叫令徒向在下说威胁性的话?” 追风剑裴天池大为不耐,大叫道:“这小子不见棺材不掉泪,他既然寻仇而来,有理也无从说起,干脆打发他算了。” 安平向他招手,笑道:“裴大侠,你来打发夏某试试?”追风剑一声怒叫,疾冲而上,明知安平拳脚了得,剑上的造诣也不凡,但拳脚非他之长,非用剑不可。他以剑术享誉江湖,也不能舍己之长而用拳脚进攻。人冲到,招出“狂风掠地”抢攻下盘,这一招用得极为恰当,即使落空,也必能将安平迫退,形成表面上的优势。岂知安平不但没被迫退,反而迎进一步,“铮”一声清鸣,剑已被安平以奇快的手法用寒影剑搭出偏门,狠招“狂风掠地” 毫无发挥威力的机会,而且身陷危局,中宫大开,上身反而暴露在寒影剑的控制下了。追风剑的剑术,以快速见称,所以绰号叫追风,却一招便暴露出弱点。他大吃一惊,反应奇快,赶忙撤招,借力侧飘。 安平却不许他逃避,一声低叱,旋剑反绞,令对方无法借力飘退。 果然不错,追风尚未飘出,安平已揉身切入,右手的剑诀疾伸,点向追风剑的右肋背章门穴。 追风剑骇然,猛地手肘一带,用剑把的云头急撞安平伸来的两个指头。 他上当了,安平突然五指疾放疾收,一把扣住他握剑的手向外带,光华一闪,低叱人耳“撒手,有你受的了。” 寒影剑彻骨奇冷的剑尖,点在他的鸠尾穴上。他提剑的手掌骨疼痛欲裂,大出意料之外,因此没有人准备抢救,而且想抢救也来不及了。 安平飞起一脚,挑中追风剑的左膝,脸色如土的追风剑“哎”一声厉叫,向后便倒。 安平迅速收剑,抢上将追风剑抓起,先制了期门穴,再“啪啪”给了他二耳光,追风剑只有历叫的份儿,抵抗力全失。 这瞬间,入云龙一闪即至,从安平身后欺到,声息全无,轻功已臻超尘拔俗之境,剑无声地出鞘。快!快逾电光石火,剑尖点在安平的背心,喝道:“站住!放手!” 安平暗中发劲,将追风剑向前推掷,他自己也跟着前冲。从外表上看,他像是收不住势,无法听命站住。 入云龙手下略一迟疑,不敢立下杀手,也没有下手的机会,只好跟踪前移,剑尖仍指向安平的背心,不许安平脱出控制。可是,剑尖事实上已离开了安平的背心三寸有余——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五十一章 爱情纠缠 入云龙事先已表明态度,决不倚多为胜,但追风剑遇险,生死关头,他不得不挺身而出,不光明地从背后欺上,以奇快无比的身法拔剑制人,想制住安平救出追风剑,虽然有失光明,但情理上却不能说他不对。 可是,安平机警绝伦,推出追风剑,自己亦随势前冲,像是收不住势,料想制他的人不会遽下杀手,必失去下手的机会。 果然被他料中了,入云龙不肯放松,跟踪追制,紧随不舍,剑光拉开了三寸距离,三寸之差,他安全了。 入云龙不知上当,急步跟上,剑尖锲而不舍。这举动十分凶险,万一前面的安平突然止步,必被剑尖贯穿,除非入云龙的剑能收发由心。 安平早有计较,事急只有冒险,蓦地向下挫身蹲退,剑尖在间不容发中掠他的顶门而过,危极险极。 双方的冲势皆相当急迫,入云龙骤不及防,反应迟钝,无法刹住脚步,更被安平蹲退来势所撞,不容许他用脚将安平踢出,却被安平的肩撞中脚根,重心顿失,上身前栽。 “蓬!”追风剑的身子倒地。 “匍!”入云龙接着仆下了,翻越安平的顶门而过,幸而百忙中他将剑尖扭偏,不然将贯入追风剑的体内。安平人如暴虎,涌身扑上。 入云龙总算身手了得,知道上当,岂敢懈慢?猛地奋身滚转,长剑疾挥护身。 可惜他技差一筹,一切举动皆在安平的意料之中,右手持剑,想出剑迅速,必须向右反转,恰好在安平的控制之下。 “铮!”剑鸣震耳,安平已在闪电似的刹那间拔出了寒影剑,挑开上挥的剑影,一脚踏在入云龙的膝盖上,人俯身制了入云龙的右期门穴。 这瞬间,他眼角的余光,看到右后方不远处多臂伍的双手在动,淡淡的寒星入目。 “是时候了,我得看逸凤有何话说。”他心中暗说。 他对暗器的使用极为内行,只是不愿多使用而已,眼角所看到的淡淡的寒星虽奇快无比,但他一眼便看出共有两种暗器射来。射向双腿的是小型燕尾镖,射向腰部的是枣形打穴珠。称珠而不称镖,是这种暗器比枣核镖小,而且没有锐利的锋尖。 五六丈外,逸凤正飞纵而来,叫声传到:“夏爷小心暗……” 叫晚了,他刚制了人云龙的穴道,退后两步挺起立身,叫声传到,暗器已先到一刹那。 “打”多臂猿的叫声,更晚到一瞬。 两枚燕尾镖擦裤管而过,“噗”一声轻响,一颗打穴珠恰好击中安平的左章门穴。 “噢……”他大叫一声,砰然倒地。 “哎呀!糟!”逸凤尖叫,站住了。 多臂猿飞跃而至,一把提起安平,顺手拾了寒影剑。 五门人的大弟子尹兰,二弟子曾蓉,几乎同时到达,火速扶起入云龙和追风剑。入云龙已浑身发软,叫道:“鹤鸣兄,快替我看看被制的穴道,不可贸然解穴,这小子的制穴术可怕。” 董鹤鸣应声奔到,急急替他解衣察着穴道。 五个受制或负伤的人,吸引了所有的男人,女人急急退走,男人解衣她们必须回避。这一来。警幻仙子附近,只有女人而无男子了。 逸凤见安平被擒,大惊失色,正想退走,警幻仙子已到了。 身后,两个追逐而来的人,一个是年约半百的威猛大汉,一个则是三十岁左右的英俊青年人,浑身雾气蒸腾,呵出的气形成白雾。呼吸紧迫,但并免疲容,堵住了退路,两支剑左右分张,走不了啦! 多臂猿提着安平,走近警幻仙子,将安平向地一丢,轻拂着寒影剑,沉声道:“师妹,先打发这贱女人,再处治这小子。” 安平双目紧闭,像是昏厥了。 警幻仙子站在逸凤身前面上左右,四弟子左右分张。老五吴蕙扶着黄山练气士,站在后面观看。三名侍女和三名仆妇.则在侧方戒备,准备拦截。 逸凤粉面铁青,她没料到安平居然被人用暗器击中,早不倒,晚不倒,偏偏在她到达时中了暗算,大援已失,令她心中叫苦不迭。 看了附近的形势,她明白今天不易脱身了,除了一拚之外,别无他途。幸而她看到入云龙一群高手已不能动弹,减少了不少威胁,当下把心一横,不再打算走了,徐徐向四周打量众人的神色,一面调和呼吸,一面蓄劲待发。 “我们终于见面了,公良秀衡。你这贱女人。”她咬牙切齿地咒骂。 警幻仙子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接着柳眉倒竖,右眼睁圆,不悦地说:“朱逸风,我躲避你十年,你认为我当真怕你不成?你怎么出口伤人?” “你为何要躲避我?说呀?说给你的弟子和师门兄弟听听,你不会的说吧?”逸凤咄咄逼人地大叫。 警幻仙子冷哼一声,寒着脸说:“你以为我不敢说么?哼!我只不过是为你着想,不忍心揭你的隐私而已。” “哼!免了吧!猫哭老鼠假慈悲。今天反正你我得作一了断,我不怕丢脸,你还顾忌甚么?” 警幻仙子突然长叹一声,黯然地说:“逸凤,过去的事,不提也罢,这些年来。你为何不寻求真相。苦苦找我有何好处?当年的事,不是我的错,是非你我心中明白,彼此皆有隐痛,说穿了你我都不光彩。十年来。你唆使那些无知的人,一再向我寻衅,甚至还将我的消息,暗中透露给山海夜叉这种恶魔。趁我不在,焚毁我的幻海山庄。逸凤,我不追究你的一切,我宁可受委曲,认了命,你还是走吧。昨晚我知道是你前来骚扰,但我隐忍不说,你也应心满意足了,何苦死缠不休呢?” 逸凤银牙锉得格吱吱地响,铁青着脸叫道:“蓝永祥的枉死冤魂,在江底沉冤十载,你以为在你未被利剑分尸之前,我会心满意足吗!决不!凶手!你这毁了我一生的凶手!你听着,蓝永祥死得尸骨喂了鱼鳖,你必须偿命,今天不是你就是我。有生之年,只要我有一口气在,必须要杀你替蓝永祥偿命。” 谁也没留意到地上的安平,他的一双眼睛倏张倏合。警幻仙子摇摇头,苦笑道:“我不想揭当年的伤疤,你走吧。” “你还想保持你的清白,不敢说,是吧。” “说出来于你有百害而无一利,我不忍说。” “你不说我说。”逸凤冷笑着道。 “逸凤,别认为我怕你。”警幻仙子厉声说。 “我逸凤难道怕你不成?”逸凤也厉声大叫。 “你的靠山夏安平已经倒了,你再不走……” “哼!当着你的师门师兄弟和门人弟子,你威胁不了我朱逸凤,他们极希望知道内情,同时,你也无法在百招之内杀我灭口,我必须将你当年的无耻罪行揭开,公诸贵门下的面前。” “好,你说吧。”警幻仙子大叫,被迫得横了心。 两个雌老虎发了威,都激动得失去了理智。逸凤流目四顾,银牙一咬,恨声道:“想当年,永祥与我志同道合,并肩邀游江湖,誓结同心,互订终身,他已经对你表明态度,要你不再纠缠他,他不能与你这种只知有已不知有人,不体谅他的女人共偕白首。在九华山下,他明白地告诉你,他已经和我订了自首之盟。返回湖广后,八月中秋由两家亲友出面,依俗成礼结为姻亲,并请行空天马罗老前辈为乾宅大媒,此事已成为定局,要你不再缠他。谁知你恋奸情热。偏偏不肯放手,放弃旧恋情,忘了你的姘妇身份,死缠不休,最后,你黔驴技穷,因爱生恨,反脸成仇。竟动了杀机,拔剑行凶。迫永祥娶你这无耻荡妇。永祥念往往昔与你同衾共枕恩情,不和你计较,脱身远走,回避你这蛇蝎女人。你这贱女人自己不羞死,却明目张胆的天涯追踪,不知羞耻为何物,下贱得不远数百追踪一个男人,要求为妾为婢在所不计。在东流渡口,你追上了他,渡船已驶至中流,你雇小舟追上渡船,那时,我也得讯赶到,来不及上船,眼见你将他刺落江心,眼睁睁看你在江心行凶而无法援手。贱人,你说,我逸凤眼看未来的夫婿被你刺落江心而死。尸骨无存,此仇不共戴天,我怎能忘怀得了?我逸凤有自知之明,论艺业,那时你已是三堡五庄十二寨的成名人物,我逸风只是个初出道的孤零零少女,明目张胆找你报仇雪恨,不啻以卵击石。因此,我埋头苦思对策,一面奔走江湖扬名立万,一面物色能为我用的江湖人,千方百计,不择手段,打击你的幻海山庄。可惜我毕竟是一介女流,无法号召江湖朋友与你为敌。你孤群狗党众多,山庄建得隐秘,机关埋伏重重,外围复有那些无耻的男人替你守护,你又极少外出。为了寻找替你建筑山庄的赛鲁班刘同,我整整花去四年零五个月的工夫,总算天从人愿,得到了幻海山庄的内部秘密。但你们不离开山庄,我一个人双拳不敌四手,必须将你引开,方能毁去你仗以藏身的巢穴,然后在江湖上和你决战。我找到一个相貌与百灵于相同的人,伪称百灵子,总算将你引至山西万里外,方能毁了你的山庄。今天,该是你我决一死战的时候到了。你人多,天不助我,致令夏三东主被你的人用暗器所制。你我的仇恨不共戴天,杀夫之仇不可不报,与其他的人无干,你敢与我单人独剑了结冤仇么?” 北西山林中,里外的小径上,游龙剑客一群人,正向这面急赶。 东北角的小山峰下,黄泉二魔与山海夜叉,正焦急地狂搜,逐渐接近了。 北西方向的小径中,南丐正领着紫髯翁一群老少男女,加快向这儿赶。 警幻仙子按下怒火,静静地倾听,先是羞愤交加,后来渐渐冷静下来了。听完逸凤一连串激愤的叫嚣,她冷冷一笑,沉静地问:“你说完了么?总该也让我说几句吧?” “你还有脸说?”逸凤厉叫。 “你一个人说,那是一面之词,不让我说,岂不显得心虚?你既然有脸说,我有何不能说?” “你说吧。” “先请问一声,假冒我的身份,夜入敬业银庄盗取……” “夏安平已被所制,看样子他大概活不成了,已失去利用的价值,说出来也无关紧要。 不错,那是我做的。” “你为何要牵连正当的生意人?” “你在山西道上的一举一动。我皆了如掌指。邓时,我并不知夏三东主可以利用,只知山海夜叉一群凶魔既然不济事,那么,只好在三厂的人身上打主意了。盗取名单,暗杀三厂的人,是希望三厂的人找你,谁知无意中却连累了敬业钱庄。只因为我计算错误,没想到你在返家途中乡逗留了二十余天,以致功败垂成,事发时你尚返回山庄,三厂的人在嫌疑犯中剔除了你警幻仙子,我又失败一次。直至夏安平大闹九江,我发觉他尚可利用,不想这家伙年纪太轻欠缺经验,剑术虽超凡人圣,胆气亦佳,却不知提防侠义道门人暗中偷袭的暗器,我又失败了。” 警幻仙子长叹一声,幽幽地说:“爱恨皆令人盲目,想不到你会恨得这般深切。” “贱人,这叫做盲目?呸!”逸凤厉声叫。 “你现在听我说,逸凤,不错,我公良秀蘅确曾一度陷入爱河而不知自拔。蓝永祥是十六英之首,而且在外表看,他是个少年英雄,正人君子。当年他与蟠龙堡主狄如柏,追求竹箫老人的爱女彭清月,光荣地撤退,不因一个女人而掀起腥风血雨,表现得像个大丈夫。因此。我同情他,因同情而生爱意。那时,你比我年轻,年少无知,也对他倾心。但我不像你,我谨慎、守礼、知耻。因此,在与永祥交往期间,我始终不敢逾礼,终于发现了蓝永祥的真面目。逸凤,你知道我在九华山下与那畜牲反脸的内情么?” “你,恋奸情热,不要脸!” “往口!”警幻仙子铁青着脸叱喝。 “你吓不倒我的。你问我,我当然照实说。”_“我发现那畜牲不是人,是个色狼,要不是我早有提防,早已成了他的俎上肉了。我发现他已将你弄到手,那时你只是十四五岁的毛丫头,激起我的无边恨意,逼他娶你或者放弃你,不要误你一生,他恼羞成怒,竟乘我不备打了我一飞刀逃走。我追至东流渡头,他要投奔安庆的朋友,且已约你前往安庆,用心恶毒,要将你交给安庆的朋友处理。在渡船上,我仍劝他及早悔悟,他居然再次行凶。他中剑落江而死,不是我的错,我无意杀他,是渡船倾侧,他误触剑尖而翻落江心的……” “呸!你这贱人,竟然……” 警幻仙子突然伸手撕裂肩衣,露出臂上的守宫砂,指大的砂痕腥红触目,在洁白的手臂上幻发着灿灿红光。她凤目中滴下两行清泪,沉声道:“为了澄清你的疑念,你可验看我的守宫砂。这是我进入江湖之前,我娘替我点下的守身表记。我娘说:“女孩子不宜走江湖,江湖是男人的天堂,女人的地狱。孩子,你真要去可以,但回家时要清白地回来,不然便尸首回来。’逸凤,我看破了江湖世情,守身如玉四十余年,今天在人前暴露我的肌肤,还我清白,已是奇耻大辱了。你不信我的话,我也无可奈何,区区此心,天日可表。反正蓝永祥已命丧大江,死无对证,很难使你相信了。今天我说了我不该说的话,可能影响你的名节。 因此,我不再和你分辩,也不愿和你动手,你要杀我,可以下手了。” 逸凤怔在那儿,珠泪滚滚,久久,她银牙一锉,厉声道:“你说得好,死无对证,我无法信任你。” 她的剑举起了,跨进一步,凤目中涌起了重重杀机。 警幻仙子闭上了凤目,珠泪滚滚,颤声道:“你下手吧。” 董鸿鸣挺剑截住,大喝道:“师妹,你疯了?我不答应。” 警幻仙子摇摇头,黯然地说:“师兄,你不会明白的。” “废话,错又不在你,你是一番好心,怎可……” “师兄,假使我不迫蓝永祥拿出良心来,他怎会死?逸凤又……唉!别和我争辩了,这都是我的错,请不要管我,以免我……” 蓦地,北面十余丈外的树林中,冲出游龙剑客,接着是不老书生夫妇,李天虹、香珠,黄石大师、妙手拂云、欢喜佛……一大批。 “咦!那人手中不是寒影剑么?”游龙剑客大叫,向前急掠。 “夏小辈躺在地上。”不老书生叫,他的目力奇佳。 “咦!警幻仙子哩!定是她擒住夏小狗了。”黄石大师兴奋地高叫。 一群恶贼如飞而至,急急掠来。 “逸凤贱人,你也在哇,妙啊?”游龙剑客喜极欲狂地叫,急冲而上,四名持蟠龙连弩的人,随后冲来。东西松林中,传出一声震天大吼。九地人魔急冲而下。后面的缥缈鬼魔吼道:“狄小狗,拿命来。” 多臂猿见对方来愈不善,吃了一惊,他是个暗器行家,一看对方的蟠龙连弩,便知糟了。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他丢了寒影剑,手脚齐动,银芒飞射中,他向地面仆倒,大喝道:“小心弩剑,伏倒!” 游龙剑客一群人兴奋得昏了头,未料到多臂猿突下毒手,他也不认识多臂猿,看到银芒,已经来不及了。 “发弩!”他大喝,亦向地面伏倒。 他身后的四名爪牙却没有他聪明,弩匣伸出,银芒已如狂风暴雨地的射到。 “啊……”惨号声震天,四名持弩匣的爪牙全倒了,崩簧暴响,弩箭飞上了天。 后面的不老书生大袖疾挥。震落迎面射来的暗器,一声怒啸,飞扑而上。 人群大乱,呐喊声如雷。 多臂猿挺起上身,伸手去抓寒影剑。 不老书生急扑而至,大吼道:“小辈,你得死!寒影剑给我。” 多臂猿正想跃起出招,却感到抓剑的手一紧,寒影剑失了踪。接着,他感到身后有人跃起,长笑声震耳欲聋,一条人影超越了他,光华乍现,龙吟虎啸之大声起,剑气彻体生寒。 “铮铮!”剑鸣迸爆,人影如电。 飞扑而来的不老书生侧飘丈余,左胸衣裂了一条三寸裂缝。 安平挺剑屹立,狂笑道:“哈哈!你们来得好,谁敢上?” 笑声震耳,喝声如雷,变化太突然,双方的人皆呆住了,游龙剑客向后急退,其他的人皆悚然止步。 不老书生脸色铁青,死死地瞪了自己的胸前一眼,难以相信竟在电光石火似的接触下,被手下败将划破了胸衣,几乎送掉性命。他的目光落在安平脸上,讶然叫:“咦!你……你的剑术……” “我的排云七散手总算用上了。不老书生,你的对头来了。你还是走的好。”安平泰然地说,轻拂着寒影剑,剑上似乎仍在发出隐隐龙吟,光华熠熠。 不老书生扭头四顾。发现北西方下端,近大宁村的方向,一群男女正飞赶而来。九地人魔的铁童子风雷俱发,连攻五招,把玉面狐仙迫退了两丈以上,手忙脚乱。扑向安平的香珠,也被缥缈鬼魔截住了。 李天虹本来比玉面狐仙母女俩快,却突然止步后退,躲在他的四名帮众身后,低声说: “咱们走,日后再说。” 安平向坡下住视片刻,大叫道:“诸位不必急于动手相搏,主持公道的人快到了。咱们不是军伍,岂可混战?” 双魔应声撤招后退,他两人对安平的话十分尊重。 李天虹举手一挥,领着帮众悄然后撤。 安平哈哈大笑,用剑遥指着李天虹,叫道:“李帮主,请留步,难道你怕死不成,当着江湖群豪面前,你好意思溜走?夏某正要领教你,蓝箭帮的大帮主有何真才实学哩!” 李天虹被安平的话套住了,走不了啦! 警幻仙子这一方的人,能派用场的大多已被安平制住,面对声势浩大的游龙剑客一群高手,是没有任何自卫的能力的,所幸多臂猿巳用暗器击倒了持有四具蟠龙连弩的人,连弩已废,在多臂猿的监视下,其他的人还不敢上前拾取弩匣重装,假使对方混战一拥而上,弩匣必定被人拾起,更无法相抗了。警幻仙子只好放弃与逸凤的发争论,招呼同伴们列阵戒备,准备退入林中待机脱身。 逸凤站在那发呆,显得孤零无助。 安平左右是双魔,山海夜叉则站在最左翼。三方面形成犄角,目前敌友难明。 游龙剑客不知他现身之前所发生的事,以为安平是警幻仙子的朋友,不敢贸然发令拥上。同时,紫髯翁一群人快到了,想倚多为胜,深怕触怒了紫髯翁和破扇竹箫,再想脱身就难了。 另一个使他不敢断然发令的原因,是安平突出奇招,惊退了不老书生,令他心中发毛。 以往他知道安平曾败在不老书生的剑下,今天怎么形势突变了?加上安平有双魔相助,实力空前雄厚,下令冲上,决占不了丝毫便宜,善于应付群殴的安平,凭这几个人岂能将安平困住?蟠龙连弩废了四具,想用连弩下毒手也力不从心。他发现李天虹想撤走,心中一慌,在储山能胜得安平的人共有三个,第一个瘦灵官被安子击伤了,目前,第二个不老书生也败在安平的剑下。而第三位李天虹,也准备撤走自全,还有谁可以和安平一拚?他为人聪明透顶,老谋深算,在行走江湖期间,除非身旁无人可用,不然决不亲自拔剑动手,他的真才实学究竟到了何种境界,连经常追随他左右的人,也所知极有限。在目前的形势下,有人可用,他是不会亲自动手的。他对安平的艺业,愈来愈感到困惑,弄不清安平的造诣到底练到了何种境界,怎么时高时低摸不到边际?因此,他更不愿亲自动手了,不打没把握的仗,这是他行走江湖的信条,宁可叫同伴送死,决不自己逞强冒险,反正他身边经常带了大批爪牙,用不着他自己和人家拼命。他心中冷哼一声,向李天虹说:“李前辈,请先撤,这小子的艺业深如瀚海,前辈犯不着和他冒险拚搏。” 他的话听来语气诚恳,一片好心,却阴险巳极。李天虹老奸巨猾,岂有不知这理?可不愿上了他的当,当即阴阴一笑:“少堡主,那么在下先走一步了。” 游龙剑客弄巧成拙,心中焦急万分,目光扫向安平,人急智生,心中一动,说:“前辈请和那小狗略作交待,撤走也光彩些。” 恰在这时,安平又向李天虹叫道:“李帮主,你是否打算一走了之,好吗,你走好了。 反正夏某知道阁下的香堂所在地,会大显身手去找你阁下的。” 安平的话,解了游龙剑客的围,李天虹再窝囊,也无颜撤走了!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炉香,他丢不起脸,被激得无名火起,排众而出沉声道:”姓夏的,李某今天和你生死一决,来吧!” 安平呵呵一笑,说:“请稍侯,等公证人前来后,咱们再来公平一决,咦!蟠天苍龙似乎并未前来,他老兄怎么了。” “他和雩山四雄五个人,不久前已到阎王爷驾前报到去了。”李天虹阴森森地说。 “杀得好。”安平大叫。 “你是甚么意思?”李天虹厉声问。 “这叫做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蟠天苍龙知道得太多了,只有死才能令他闭口,因此,你这个聪明人,是不会让他活在世上胡说八道的。” 李天虹的左手已作势前扬,但目光突然落在远处警幻仙子的脸上,他的手不自觉地收回去了。 警幻仙子的脸上,现出迷惘的神情,紧盯着李天虹的双目,不自觉地向前走来,像一个梦游者,口中不住喃喃自语,字句模糊不清:“这双眼,他……他这双眼我……我好……好熟。” 安平冷眼旁观,突然发觉李天虹的双目中,涌上了无穷杀机,左手出现微颤现象。 他出身截往警幻仙子,伸手虚拦沉叱道:“退回去,今天不许任何人打扰夏某的事。半年以来。在下受够了你们江湖人的迫害。今天真象大白,夏某与你们三方面对证,作一了断。” 不老书生挺剑迫上,大喝道:“你来。老夫还得领教你的剑术。” “你也等一等,在下决不会令你失望的。”安平冷笑着说。 九地人魔抢出叫道:“你这个人妖好不要脸,出妻示女无耻地引诱良家子弟,你还有脸在这儿现世?来未来,我老人魔一生不喜女色,你的妻女一齐来试试妙不妙。” 不老书生怒不可遏,一声怒啸,身剑合一飞扑而上。 安平还来不及阻止,老人魔已经奋起相迎,铁童子发如雷霆,大喝一声,招出“八方风雨”,人与铁童子似乎合而为一,飞旋腾扑,锐不可当。 不老书生不敢硬接,闪身跃退八尺,突从侧方攻上,青锋剑幻化出万道青虹,漫天彻地反击,用上了真才实学,寻暇蹈隙无孔不入,在铁童子的空隙中飞腾扑击,八方游走。两人棋逢对手,缠上了,四围罡风激射,劲气八方涌荡,迫得旁观的人立脚不牢,纷纷后撤。 李天虹想乘机突袭的毒计,被两人的激斗打消了。 玉面狐仙关心乃夫的安危,在旁紧张地跃然欲动。缥缈鬼魔盯住了她,虎视眈眈,咧嘴怪笑道:“一比一,谁也休想插手。骚狐狸你如果手痒,老夫奉陪,保证你痛快,呵呵!” 游龙剑客乘机移近地面的一具连弩。正想抬起,对面的多臂猿冷哼一声,沉声道:“狄少堡主,你如果想拾连弩,休怪我多臂猿先用暗器伤人。” 游龙剑客吃了一惊,心中一懔。这位多臂猿杨彦,二十年前曾一度在江湖上声威远扬,一口气可以连发近十种奇形怪状的暗器,掌肘脚背各处皆藏有用机簧发射的小玩意,这些小的只能吓唬人,有些却可破内家气功,防不胜防,十分霸道。后来不知怎地,多臂猿退出了江湖,不再在江湖中闯荡,但他的成名仍然有震撼人心的力量。怪不得刚才四个弩匣的爪牙,一个也没逃过暗器的毒手。 他不再打算在这时拾取,向一旁的一名爪牙低声说:“狄魁,你去向他叫阵,吸引他的注意。” 可是,已没有机会了,紫髯翁与严辉先一步赶到,人在五六丈外便大喝道:“住手!老朽的公证人身份仍然有效,你们岂可擅自动手?谁要是不听公正人的约束,休怪老朽无礼。” “崔老前辈,请退。”安平大叫。 九地人魔兵刃虽重,却奈何不了不老书生,不老书生不硬接硬拼,他反而多耗真力。难以持久,闻声乘机跃退。对不老书生的艺业倒也深怀戒心。 破扇竹箫与严老夫人第二批到达,双方的恶斗已止。 山坡上,四批人四面分布,只有逸凤显得孤零零地站在安平与警幻仙子之间,形成了五批人。她的实力最弱,想站在安平一面,却又怕安平给他难堪,站在那儿不知如何是好,进退两难。她对警幻仙子先前的剖白虽不愿置信,但不无疑问,至少警幻仙子所表现的态度,令她觉得自惭形秽,而且有点心折。 形势稳定下来了,她从沉思中回来,拭去泪痕,目光又被李天虹那熟悉的眼神吸住了。 李天虹根本不向她注目,也不向警幻仙子注视,只用阴森森而奇异的眼神,死盯在飞掠而来的皓姑娘身上。 安平的目光,首先落在后到的皓姑娘身上,赶忙避开皓姑娘的注视。转回到李天虹身上。接着,他流目四顾,朗声说:“夏某不是江湖人,但却一再卷人江湖漩涡,在仇杀中亡命,自觉殊不值得,但事已至此,夏某不得不挺身而出,以了结半年来的恩怨牵缠。在动手之前,请让夏某将诸位一再与夏某为难的原因查明,聊算今日崆峒山之会的交待。夏某是生意人,与诸位无仇无怨,居然惹来如许是非,令在下百思莫解。首先,在下请问狄少堡主,请教一再追杀夏某的原因,尚请明告。” “在下无话可说。”游龙剑客冷冷地答。 “是不是为朋友两肋插刀,替五湖浪子出头?”安平追问。 “也可以这么说。” “五湖浪子为何要与夏某作对?” 游龙剑客的目光,本能地落在皓姑娘身上,信口道:“你自已明白。” “阁下既然没有勇气说出来,在下也不勉强,也无法勉强,那么,等会儿咱们拚个你死我活,在剑下分曲直,你敢答应么?” 游龙剑客不屑地撤撇嘴,冷笑道:“你还不配与在下动手,自有人取你性命。” “要是你来取,也许容易些,阁下千万不可叫旁人替你卖命送死。你如果贪生怕死不敢与夏某一决,早些申明,在下或可饶你一命。放你逃生。其次……” 安平的话突然止住,目光落在警幻仙子和逸凤身上,冷笑一声,继续往下说:“公良姑娘与朱姑娘,你们俩为了十年前情爱牵缠,仇恨深结,彼此不能开诚布公相商,又情令智昏不追究原因和下落,任性而为。十年来掀起无限风波,坑杀了多少无辜。夏某倒了霉,千万家业,平白葬送在你们手中,你们于心何忍?追根究源,在下真想剜出你们的心肝来,替你们洗上一洗。” 逸凤脸色铁青,厉叫道:“我是无意连累贵店的,追根追源,我是罪魁祸首,等我和公良莠蘅一决生死,如果留得命在,心肝给你就是,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安平冷笑一声,怪声怪气地间:“公良姑娘刚才大仁大义向你剖白的一清二楚,你还要找她拚死活?” “她的一面之词,谁能置信?” “我信。” “你?哼!与你何干?你凭甚么敢信?” “因为在下已经知道详情。” “十年前的事,那时你才多大?你凭甚么知道?” “在下会令你心服口服的,拿证据给你。” “拿来。” “你等看。”安平泰然地答,开始走向人丛中的核心,虎目中神光似电,环顾一匝,最后落在李天虹的身上。 李天虹徐徐后退脸色变了。 “李帮主,请留步。”安平向他招手叫。 李天虹冷哼一声,仍向后退.冷冷地说:“在下不愿卷入阁下的恩怨漩涡。” “正相反,在下的恩怨,与你阁下息息相关。你如果打算怕死溜走,休怪在下心狠手辣。夏某警告你,你走不掉的,芝山村阁下的家小,也休想活命。” 李天虹的四名帮众中,有两位是副帮主,同时怒吼道:“小辈,你说完了没有。” “诸位稍安毋躁,请稍候。李帮主,如果不是你惹下的祸,逸凤朱姑娘就不会找公良姑娘的晦气,夏某的敬业钱庄也就不会受到无妄之灾。你们十年前的情爱恩怨,祸延夏某的家业。真所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老兄,我的千万家财已被充公,你得负责赔偿。” 安平的话,令警幻仙子和逸凤大吃一惊,更令李天虹脸色大变。 “你说些甚么?”李天虹沉声问,神色反而镇定下来了。 “夏三东主,你……”警幻仙子和逸凤同声叫。 安平挥手阻止两女发问,向李天虹笑道:“夏某说的是事实,老兄,你认识蟠龙堡的堡主狄如柏么?” “不认识,闻名而已。”李天虹从容地答。 “哈哈!你不认识?你不是曾经和狄如柏,同时追求一个叫彭清月的姑娘么?” 安平的话,像晴空里起的一声乍雷,震得众人惊愕万分,皓姑娘的母亲浑身一震。游龙剑客脸上变色。 “呸!你胡说八道。”李天虹想叫。 警幻仙子和逸凤呆住了,失了反应力。 安平哈哈大笑,继续说:“十余年前你是一局之主,你阁下好色如命,利用镖局主的身份,专门诱骗初人江湖的少女。之后,你隐姓埋名,做了蓝箭帮一带之主,暗中仍然奸淫掳掠,无所不为.明里你是芝山村的地方富豪,暗中你是六十四名恶贼的首领。知道你的底细的人不多,因为你早就改姓换名,音容已改。知道你的人,在下知道只有一个蟠天苍龙,另一个就是区区在下,蟠天苍龙不久前被你宰了,区区在下仍然在人间。”李天虹冷笑一声,阴森森地说:“你的话,大概只有小孩子才会相信。” “哈哈!大概只有你阁下相信,可惜你并非小孩。那晚蟠天苍龙找你,在下就在贵在相侯,你为了换取蟠天苍龙闭嘴的条件,现出你的本性,心狠手辣,不惜屠杀手下十名帮众,沉尸村后溪旁的水坑中。” 四名帮众大惊失色不自觉地向左右闪开。全用奇异的目光,注视着李天虹。 李天虹仍然沉得住气,冷笑道:“蓝箭帮的弟兄如手如足,你离间不了的。” “当然,但等到贵帮的兄弟在水潭里捞出死者的遗物,兄弟便会阋墙了,尸体可以腐烂,衣履鞋袜在一年半载中是溶化不了的。蓝燕子,你不是被警幻仙子刺落江中毙命了么? 怎么还活在世间奸淫掳掠杀人放火活现世呢?” 李天虹居然神色不变,冷笑道:“阁下将李某看成十六英之首的蓝燕子,在下深感荣幸,可惜蓝燕子早已失踪多年,在下可不敢掠人之美改名换姓。” 安乎不理他,转向逸凤笑问:“朱姑娘,你不信他是蓝燕子蓝永祥?” 逸凤脸上一阵白、一阵青,语不成声地说:“他……的眼……眼神很……很像。”一面说,一面发抖。 “公良姑娘,你呢?”安平再向警幻仙子问。 警幻仙子浑身也在发抖,期期艾艾语不成声,只不住摇头。 安平淡淡一笑,往上说:“蟠天苍龙有位朋友在蓝箭帮,那人曾说过亲眼见到做案时帮主曾奸杀女苦主。因此,蟠天苍龙向瘦灵官和妙手飞花打听蓝燕子的秘密,知道蓝燕子胸前刺有一头栩栩如生的蓝燕,与那位帮众所看到的蓝燕图案相同,所以才挟此秘密要求这位帮主虽盟绿林。蟠天苍龙死得苦,蓝箭帮的十名帮众与五名仆人,死得更冤,那晚除了蟠天苍龙之外,我是唯一目睹的证人,亲眼看见这位帮主用飞刀杀帮众灭口。你们要是不相信这位李帮主就是蓝燕子蓝永祥,何不请他脱掉衣衫看看他胸前的蓝燕图案?” 李天虹突然回身飞掠,一跃三丈余,快极。 逸凤和警幻仙子尖叫着奋起直追,人群大乱。 游龙剑客一言不发,举手一挥,领先乘乱撤走。 不老书生夫妇先是一怔,接着也趁机带着爱女溜之大吉,再不走岂不成了白痴?他才犯不着顶黑锅替人卖命哩! 安平不住摇头,苦笑道:“真倒霉,他们的恩恩怨怨情情爱爱,掀起了无穷风波,可害苦了我,这……这从何说起?” 九地人魔哈哈狂笑,抗上铁童子怪叫道:“老弟,自古道女人祸水,惟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因此老夫一生不沾女人,打一辈子光棍,惬意得很。” 山海夜叉接口向安平问:“你不追究么?难道你就此罢手不成?” “罢了罢了,始作甬者是蓝永祥,但他与我无关。逸凤是罪魁祸首.但她曾经救过我一命,缥缈鬼魔舒老前辈是知道的。我岂能忘恩负义找她?从今以后恩怨两消。我得回家了。” 安平平静地说完,收剑人鞘,瞥了侧方的紫髯翁一眼,转身便走。 “哥儿慢走,借一步说话。”竹箫老人大叫,举步奔近。 安平略一迟疑,最后止步转身,喃喃地说:“也好,干脆一并了结,我也好回家了。”——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五十二章 楼外楼中 他等众人走近,先抱拳长揖,木无表情地说:“小可欠老前辈一份情,希望有图报之日,如蒙不弃,有暇请与梦老前辈至舍下盘桓些少时日,以便向两位老前辈请益。但所谓请益,决不是指武学而言,小可指的是琴棋书画。” “哈哈!你休想封我的嘴。来,我先替你引见。”竹箫老人打着哈哈说。 安平泰然一笑,毫不介意地说:“老前辈的同伴,小可大多见过,只是有些困惑而已。” 龙国安呵呵一笑,掀须笑道:“哥儿,你是否感到老朽与辉老祖孙在一起而困惑?” 安平笑道:“看到老伯与辉老在一起,小可再笨,也应该明白了。只是,小可仍有些不解,老伯与小云弟为何一再相试,不知有何用意?” “哈哈!老朽与破扇竹箫是知交好友,竹箫老与辉老是亲家。他们对你可说是另眼相看,其中有深意存焉。多次相试,徒显得我们这一群老的设有知人之明,益显得你的侠胆慈心,休怪休怪,呵呵!” “只是……” “你说的是万翠阁的事?放心,我们已见到丹霞仙姑了,她对你简直敬如天人。走!相烦北丐引路,且到大宁村喝口热酒,让咱们详谈。咱们这些人中,有事亟待请教,千万不可见外。” 北丐师徒并未跟警幻仙子追踪蓝燕子,站得远远地。这时,柳姑娘飞奔而至,只叫了一声“大哥”,便忘形地投入安平怀中饮泣。 安平脸红耳赤,又不忍心将她推开,赶忙说:“贤妹,请定下心神,愚兄告诉你一件好消息。” “大哥,甚么好消息” 柳青站直身躯,含泪急问。 “我已找到令弟了。”他兴奋地说。 柳青喜极欲狂,大叫道:“真的?” “令弟名叫柳琪,目前跟在夜鹰程枋身边学艺。咱们一面走,一面谈。”他挽着她柔声说。 北丐师徒在前面领路,众人向大宁村走去。 皓姑娘走在安平身侧,向他粲然一笑,笑他和柳姑娘这般亲热,笑得他脸上发赤。 他一面走,一面将与柳琪师徒见面以及杀鬼眼夺魂的经过说了。柳青听说乃弟师徒已跟在银汉双星身旁,大为放心。他两人却不知,牛郎星和夜鹰师徒,已经落在瘦灵官的手中了。 警幻仙子追人未回,她的男女仆人,巳将受伤的人先抬回董家。董鹤鸣兄弟三人,只留了三爷在家。安平不到董家怎成?鬼道人等五个被他制了穴道的人,还要劳驾他解穴呢,他不得不先到董家安顿。 董三爷早年也是江湖人,眼睛雪亮,知道这些人不可得罪,赶忙吩咐厨下准备酒菜,款待这群不速之客,紫髯翁一群人也就不再客套,准备的两桌酒菜,刚好够容纳老少两辈人。 席间,有些话不好说,辉老夫妻决定等到上路时再向安平探问。 紫髯翁谢过安平在九江救援孙儿欧阳玮之德,问道:“夏哥儿,你这次前来崆峒,可是专为了警幻仙子而来的?” “是的,总算问清了敝店被封的原委了。想不到逸凤朱姑娘做事如此任性?真不知连累了多少人。”安平感慨叹地说,不住苦笑。 “哥儿与警幻仙子的纠纷,老朽来晚了些,不知其详。可否概要地一说?”辉老接口问。 安平将店号被封的经过,从山西绵西渡口起,至今天揭发李天虹的身份止,扼要地加以说明,最后说:“逸凤姑娘工于心计,计算极精,事前晚辈对她的用意是无疑心,直至村中火起,晚辈方始恍然大悟,但也只猜出朱姑娘欲假手小可借刀杀人,却不知她们之间会有如许曲折的内情,和如此深切的仇恨。如果晚辈不见机藉中暗器佯昏,恐怕今天的局面很难收拾哩!朱姑娘见小可被击倒,因此动了生死相决不打算活下去的念头,要不然恐怕她也不会爽快地承认夜盗名单的事哩!” 九地人魔怪笑道:“想不到你这小伙子也会使奸,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寒影剑又落在多臂猿手中,差点儿把我们三个人急疯了呢!多臂猿为人机警,居然会走了眼,大意得不先行察看,太过自信,在阴沟里翻了船。” “即使他察看,也看不出破绽的,我已借暗器之力自闭了穴道,察看也无济于事。”安平笑着答。 “你很了不起嘛,要练至能用真气自闭穴道,至少须下半甲于岁月的苦功哩!你这人靠不住,哈哈!在山西道上,连我和老无赖也上了你的当,居然用半月时辰,教你防身保命术哩!多臂猿上当何足为奇?”破扇翁用怪声调说。 “老前辈不是上当,那时,晚辈胆子太小,经验不够,空有一身艺业,却不知该如何使用。从未和人拚过命,真正动起手来,心慌意乱,出招不能心神合一,错误百出,心有余而力不足。如无两位老爷子指点,恐怕小可永远不会长进哩!” “哥儿,令师何人,能见告么?”辉老若无其事地信口问。 安平正想从实回答,突然发觉皓姑娘母女目光向他射来,其他的人也停止进食,扭头向他注视,皓姑娘母女,与及小云竹箫老人,四人的目光中,充满关切、焦虑、希求等等错综复杂的情综。他心中一跳,不敢遽答。 厅中一静,连九地人魔也感到气氛有点不寻常。 蓦地,厅外有人传呼道:“大爷与公良姑娘回来了。” 董三爷脸上经常涌现的愁云,为之一扫而空,站起告罪离席,急急迎出。 紫髯翁一群人是客,主人回来了,理该离席下堂相迎。他们刚下堂,厅门外巳出现了董鹤鸣的身影。同回的有多臂猿等等几个同追赶的人,去的人全回来了,只不见逸凤同来。 警幻仙子脸色灰败,不与任何人打招呼,迳自进入内厅而去。 董鹤鸣眉心紧锁,显得忧心仲忡,勉强庄下心头烦恼,在三爷的介绍下,和众人厮见了。安平对逸凤仍然关心,向董鹤鸣询问追逐蓝燕子的结果。 董鹤鸣为人相当直爽,从实将结果说了。原来他们追赶蓝燕子,追了两里地,竟将人追丢了。蓝燕子的轻功,早年便已超凡入圣,所以绰号称燕子。警幻仙子和逸凤的轻功虽也超尘拔俗,但比起蓝燕子来,仍然棋差一着,两里之内便将人追丢了。 警幻仙子和逸凤取得谅解,两人言归于好,人追丢了,逸凤不愿就此罢手,发誓不惜耗费一生精力,找寻蓝燕子,誓报始乱终弃的深仇大恨。她无颜再见安平,独自走了。 警幻仙子在回城中,碰上了游龙剑客狄华,对方提出了严厉警告,不许任何人在明暗中协助夏安平,如敢不遵,杀无赦。同时,也不许过问逸凤和蓝燕子的事。直率地要求警幻仙子退出江湖。 经此一来。大宁村显然成了是非之地,为了日后的安全,只好作迁离的打算。蟠龙堡的潜势力遍布江湖,实力雄厚,黑白道的高手大多与他们有交情,与他们为敌实属不智,唯一自保的办法便是遵命行事,别无他途。警幻仙子本有隐世的念头,但在受人逼迫之下却又不然,毕竟她曾经是五庄之一的大名鼎鼎人物,确是有点不是滋味的委屈感觉压在心头,有说不出的难过。幻海山庄被逸凤毁了,大宁庄又非安身之地,天下茫茫,似乎没有她容身之地,难怪她心中苦闷,情绪不安。 坚强的女人,受得了逆境的打击,但对爱情的失败,却感到不胜负荷。据董鹤鸣所知,警幻仙子过去确是深爱着蓝燕子。但当她发现蓝燕子却是个暗中处处留情,好色如命的人时,心碎得几乎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从此不谈儿女私情,虽仍坚强地活下去,但心情大变,瞧不起世间的所有男人。她这种心理相当可怕,万出一再受到其他的意外打击,很可能趋于极端。 由于董鹤鸣的打岔,辉老提出的话题自然中断。皓姑娘母子自告奋勇去劝解警幻仙子,厅中的宾主重整杯盘饱食一顿。 酒足饭饱,宾主尽欢。众人问及安平的打算,以及柳姑娘的将来出处该如何安置。 安平大事已了,他不再追究逸凤的过失望,准备到武昌等候恩师严华,沿途打听恩师的下落。七月六日黄鹤楼下的会期尚有半截,早着呢,他打算仍然按预定的行程寻找恩师的下落,希望能提早遇上恩师,接他老人家至山西奉养。 但他隐下自己的意图,只告诉众人说,他要赶回山西与家人叙天伦之乐,等刘太监下台之后,再重振旗鼓另创基业,做一个商场的本份生意人,江湖上的事,与他无关,他不希望在江湖仇杀中打滚,他不希望杀人或被人所杀,鬼蜮江湖不是他这种人所能适应得了的。 短短的半个时辰中,他已发觉柳姑娘与北丐的大弟子范小蛟,彼此间巳有不平凡的感情。冷眼旁观,他认为两人彼此相爱,倒是一对相称的小情人。同时,在与柳姑娘的谈话中,姑娘曾将被救的经过和小蛟呵护疗伤的情形-一说出。他心中便暗自决定成就这一对小情侣的姻缘,便率直地请求北丐照顾柳姑娘。 北丐自然求之不得,留下了日后的通讯处所,答应收姑娘为义女,加以爱护照料。安平向姑娘保证,日后遇上双星时,找到柳琪,要柳琪在北丐处与姑娘相会,姐弟俩日后不怕没有安身立命之处了。 黄泉二魔和山海夜叉十分失望,认为安平在这时返家,未能依前议打击蟠龙堡,深感可惜。 安平诚恳地向三人道谢呵护之情。叮咛珍重,就此分手各奔前程,双魔本来坚持要送安平回家,但为安平所拒绝,只好怏怏道别,迳自先告辞走了。临行,还郑重叮咛,日后如需相助,希望安平别忘了他们。 龙国安任务完成,也带着孙儿女告辞走了。 紫髯翁家在辰州,既然安平要返回山西,目前当然不宜走回头路,他要安平走湖广出武昌,从武昌入豫,正是顺道,不由安平推辞,一句话,结伴同行。 这一路人多势众,计有紫髯翁一家子五个人,长青堡一门五虎,谁敢前来讨野火找麻烦?之外乃是辉老一家子五个人,后随的四婢和龙虎双神兽还没计算在内。这一家子艺业深如翰海,加上破扇翁、竹箫老人祖孙,这群人走在一块儿,别说蟠龙堡少堡主这几个小人物,即使老堡主青云居士亲来,也只有干瞪眼的份儿。 安平却心中暗暗叫苦,人多了行动不便,失去自由,找寻恩师的希望,岂不顿成泡影? 但他没有拒绝的理由,他无法拒绝老前辈们的好意。同时,有皓姑娘同路,他往昔对姑娘的好感逐渐扩大,内心中暗地感到兴奋,想拒绝也不可能了。 当天,他们重返赣州府城,由紫髯翁出现,向官府取得返回湖广的路引,一切手续尽可能办得合法化,以免沿途发现纠纷,有钱使得鬼推磨,又有当地的朋友帮忙,当天便办好了一切手续,准备明晨取道南安。 府城中表面波平浪止,暗中却暗潮激荡,游龙剑客走了,但派出的暗桩却依然十分活跃。 凡事数有前定,似乎冥冥中自有主宰。假使安平不遇上紫髯翁一群人,那么,解决了警幻仙子夜盗名单的疑案,他便会从崆峒取道奔向南安。疾趋湖广,决不会重返府城,便不会获得牛郎星的消息了。 他们落脚在城西北角的楼外楼,那是当地颇负盛名的客店,建有两座三层高的大楼,投宿的人都是达官巨贾,算是第一流的高尚客店。站在三楼的走廊上,城中的景物一览无遗,高度与东北角建在城上的八镜台相并列。 他们包下了三楼的全部上房,召回留在贺兰山郁孤台附近的琴棋二侍女,负责与店伙计打交道,不许店伙计登楼打扰。 楼分前后二厅,各有四间上房,安平与欧阳玮分得一间上房,小云却不愿与竹箫老人做伴,他竟将铺盖搬来,挤在安平的房中,三个小伙子以安平年纪大些,但也只有二十一岁,年岁相当,意气相投,房中显得生气勃勃。 房间宽敝,开了两座明窗,可惜严冬时节不宜开窗,不然便可以观赏窗上的夜景。窗上是楼外廊,也是观赏夜景的好地方。 房中生了火,店中送来了一些干果作宵夜的食物,火盆旁明壶中的茶水嘶嘶叫,室中温暖如春。 三个人围炉而坐,已向老一辈的人请过安,这时可说是他们的天下了。 一面品茗,一面笑谈江湖事,武林见闻说之不尽。最后,小云将话拉上正题,他向安平说:“夏大哥,你击伤瘦灵官的剑法,快速绝伦,宛若电击霆轰,妙极了,这种剑法的渊源,大哥能说来听听么?” 安平呵呵一笑,说:“不瞒你说,这是我自已参悟的剑术,至今还没有完全领悟其中的奥妙呢。” “夏大哥能创出如此神化的剑术,练剑的根基必定出奇地浑厚了,但不知令师是何门何派的高人俊彦?不会是贵店的四位师父吧?” “愚兄确是由那四位师父授艺的。”安平避重就轻地答。 “大哥,你不老实?”小云笑道说。 “怎么见得?”安平也笑问。 “你不善于撒谎,神色间已有了破绽,再说,以常情论,青出于蓝固然不错,但蓝得不带本身的青色,便有点离谱了,四位保镖师父,不可能调教出你这条威镇江湖的神龙!瘦灵官在江湖上称雄四十余年,绿虹剑几乎不曾逢过敌手,被你一剑伤肋,他的狠招势如狂风暴雨,在你的寒影剑从容挥洒下,毫无用处。至于你行雷霆一击前所用的剑法,我也许知道。” “你知道?” 小云神色一正,诚恳地说:“大哥,如果我能说出,你会不会告诉我实话呢?” “云弟,愚兄不打算骗你。” “说实话,你是不是感到家祖多次相试,用意值得怀疑,所以不想表明身份?” 安平略现迟疑,颔首道:“不错,愚兄总认为其中不无可疑。我与令祖素昧平生,峡江一晤事出突然,之后却一直在我附近窥伺,出没无常,不时在我危急时出面援手,用意何在,我百思莫解。令姐及令堂令祖慈本来隐居庐山,也跟踪前来。五湖浪于本来是我的朋友,他却为了令姐处处和我为难,却又不敢跟你们作对,是不是其中另有隐情呢?令堂是竹箫老前辈的爱女,而游龙剑客的父亲……这些事不说也罢。总之,有了逸风的教训,我感到很难分辨任何人的善意恶意是真是假,很难捉摸人心的变化。以逸风来说,凭心而论,她算得是个好姑娘,名列八大高手之一,侠义女英雄的声誉甚隆,但她却毁了我的店,明知错了,仍然要变本加厉的利用我,以实现她的阴谋,想起来便足以令我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云弟,你认为我的顾忌是不是多余的?交浅言深,请恕我直言表达己见。” 小云不住点头,笑道:“大哥的话,不无道理,但请放心,家祖是善意的……” 欧阳玮用一声大笑打断小云的话,笑道:“云哥,想不到你也这般婆婆妈妈,说话拐弯抹角。夏大哥不是外人,何不干脆地开门见山说个明白?”说完,转向安平道:“大哥,你的师父必定姓……” 话未完。安平举手一挥,一掌击灭丈外的明灯,另一手抓起火盆边的水壶,信手向明窗扔去,低喝道:“屏住呼吸,抄兵刃出房。” “蓬”一声大震,明窗破了孔,窗框爆裂,锡水壶外飞,沸水飞溅。 安平跃至榻旁,抓起枕底的皮护腰和寒影剑,拉开另一扇明窗,飞跃而出。同一瞬间,破扇翁的叫声震耳:“好兔崽子,你走得了?留下!” “嘭”一声大震,楼左的一扇窗框倒下,一个人影飞纵而出,身影轻灵已极,直趋廊下,手一扳拦干,飞出的身形突然一顿,折向下坠,一闪不见。 安平飞跃而来,大叫道:“屏住呼吸,小心迷烟。” 刚跃出窗追至廊下的破扇翁突然停下,双脚大乱,摇摇欲倒,一面叫:“夏哥儿,快追,小翠和小曼……嗯……” 话未完,人向外拦栽去。 安平原发现被水壶烫伤的人攀拦柱逃向二楼,本想追下,却听到这一面破扇翁大叫,便折来拦截。他已服下了九地人魔送给他的清神丹,不怕迷香所侵,见有人飞越拦于而逃,便出声示警奔到,本想追下,却发现破扇翁身躯有异,知道老江湖破扇翁着了道儿,顾不得追人,赶忙奔到一把抓住了破扇翁的右脚,向里猛带。 破扇翁上身撞着拦干,拦干“咔嚓嚓”一阵暴响,向下塌倒,如不是安平手快将他抓住,不掉下去粉身碎骨才怪。危机一发千钧,总算被安平将他从鬼门关里拉回来了。 走廊角人影出现,后楼的人已闻警出来了,首先是白影如电,一闪即没,有人降下二楼追贼去了。 第二个人影是严辉,老人家出现,白影早已不见,他向这儿奔来,急叫道:“甚么人? 出声以免自误!” 声到人到,宛若电光一闪。安平放下昏迷的破扇翁,掏出两颗清神丹,高叫道:“辉老爷子,是我。这是专解迷香的药,今晚贼人大举入侵,所用的迷香十分可怕。小侄去追贼,请用茶水化开丹药救醒被迷昏的人。” 递过清神丹,他跃出拦干降下二楼的飞檐,居高临下四面察看。 罡风怒号,云沉月黑。看不见有人。二楼的客人有些已被响声惊醒,正在慌成一团大叫大嚷。 西南角的一栋小楼的瓦面,有人越瓦脊而过,居然被他发现了。 他一面系好皮护腰,一面佩上剑,飞跃而下,向西南角急追。 西北角不远处的瓦面上,有人一闪即没。 他心中暗懔,今晚贼人来了不少哩!来人轻功之佳,皆臻化境,高明已极,不像是蟠龙壁的爪牙。他一面提高警觉,一面转向西北角,追逐刚才的黑影,全力飞跃。 城中的房屋高低不同。在瓦面上追人乍起乍伏,稍一大意,便会将人追丢,经验不够,便很难估计对方欲走的方向,更难找到跃下黑暗小巷的人。他很少黑夜追踪人,但却有夜间遁走的经验,展开绝顶轻功狂追,居然被他在另一条街道的瓦面上,追上了前面飞逃的黑影。 黑影不知身后有人追踪,到了一条大街南面。街道宽有三丈,无法跃过。练轻功提纵术的人,如果在平地能一跃三丈那得花二十年以上的岁月苦练,还得有明师指点才行。但在瓦面纵跃,尤其是隔街跃过,因屋檐的结构不宜负重,纵跃时便在心中有所顾忌,可一跃三丈的人,在瓦上施展,最多可跃两丈多一点儿,隔街跃过,更得打两成折扣。黑影在瓦面上略一迟疑,便跃下街心,可知这人的轻功,仍难飞跃三丈外的街面。安平心中一动,他在对方脚下迟疑的刹那间,便猜出对方要过街,当机立断放弃扑上擒人的念头,决定跟踪贼人前往贼巢,摸清贼人的底。 楼外楼中,大乱未息。琴棋两侍女把住楼口,劝走上来察看的店伙计,不许上来打扰。 辉老和紫髯翁将人召集至外厅,没到的人有皓姑娘,彭姑娘小曼,欧阳姑娘小翠,小云小玮,如果加上昏迷了的破扇翁,有六个人着了道儿。 小云和小玮虽得到安平的警告,屏住呼吸防止迷香入侵。但已晚了些儿,仍然倒在房中。 侦察的结果,贼人侵入了三间客房,一是安平的一间,一是小曼、小翠的一间,另一是破扇翁的。贼人轻功高明,用针形刺器沾口水刺破绵纸沿窗框刺了十余处小孔,利用风力将迷香吹人室中,再撬窗入室掳人。 安平面对明窗,看出了破绽,追贼去了。 破扇翁是被安平用水壶击破窗框的响声所惊醒破窗追贼着了道儿。 两位姑娘的窗户被人撬开了,下落不明。 皓姑娘与侍女小棋同室,她是闻警外出的,是不是追贼去了,艰难料定,三个大姑娘都丢了,那还了得?急坏了几乎老一辈的人。贼人居然在这几位宇内闻名的名宿身旁弄鬼,可知事态的严重程度了。从下手的部位猜测,来人对楼中住房的安排相当熟悉。显然店伙有贼人的暗线,因为在琴棋两侍女被召来之前,店伙曾经上楼照顾茶水等物。 紫髯翁是个老江湖,立即分派人手,赶往城外拦截,一面通知城中的朋友代为留心。小曼失踪,小云急得暴跳如雷,他与小曼是表兄妹,感情深厚,虽是姑表之亲,但表兄妹却与同胞手足不下上下,焉能不急?欧阳玮更是焦急万分,乃姐小翠与他的感情更深厚,心中之焦急可想而知?两个少年人不知天高地厚,气虎虎地联袂扑奔城东宫的皂盖楼,楼北的一座大宅中,曾是蟠龙堡的爪牙落脚处。 贼人用来下手的迷香,连竹箫破扇两个老江湖,也弄不清属于何种性质的歹毒药物,只有清神丹方可解救。破扇翁想起了九地人魔是对付迷香的老手,便自告奋去找九地人魔请教。小云和欧阳玮挟忿奔向城东南,飞越屋脊一阵紧走,越脊穿檐纵掠如飞。正飞越一座瓦面,急见五六丈外的屋脊上,突然出现一个黑影,一跃三丈正迎面而来。 小云向瓦面一伏,低叫道:“擒下这个夜行人来问问,也许可找出线索来。” 他两人发觉了对方,对方也发觉他们,居然不想回避,迎面飞掠而来。 欧阳玮年纪小,比小云冒失,不等小云现身,他突然窜起,左手一扬,诱来人出手封架,斜身切人,右手急劈来人的小腿,掠瓦挫身出招,奇快无比。 岂知来人早有防备,罩在外面的披风突然迎风鼓张,“蓬”一声闷响,罡风急旋,披风的袂尾击中了欧阳玮。 “哎……”小家伙惊叫一声,昏头转向滚出八尺外,几乎跌下瓦面。幸好是横滚的,如果向下滚,下跌下去才怪。 香风扑鼻,人影顿止。 小云一声低叱,抢出截住,防止对方追袭欧阳玮,一掌削出。 来人身材不高,但艺业了得,伸手急拨,斜身欺上另一手反击,戟指急取小云的期门穴。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双方在刹那间的接触中,便知遇上了敌手。小云不愿和对方拚招,削出的掌一吞一吐,招变“妙手擒龙”,反扣点期门穴的手。 两人在瓦面上展开抢攻,莫明其妙地动手相搏,彼此不知对方的身份,一言不发各展奇学周旋,棋逢敌手,双方的招式皆愈攻愈凶猛。 欧阳玮挺身站起,揉动着右肩胛骨被击处,仍感到头脑昏沉,肩胛骨麻木。他正在火头上,怎受得了?取出双龙神筒喝道:“云哥快退,我用双龙神筒要他的命。” 黑影突然撤招跃开,喝道:“且住,我有话说。” 喝声清脆,声如银铃,原来是个女人。小云也退在一旁,讶然问:“咦!你是谁!” “双龙神筒是长青堡的暗器。你们是欧阳堡主的人?”女人反问。 “你还没表明身份呢。”小云说。 “我是紫云娘廖瑾,九岭山云窝谷……” “哦!原来是徐夫人,多有得罪。”欧阳玮行礼说。 “你是……” “我叫欧阳玮。” “原来是欧阳少堡主,妾身正有事请教。” “徐夫人有何见教?这样吧,请用候,晚辈有十万火急的事,要去找游龙剑客算账……” “游龙剑客已经走了,走的是北上大道,入暮时分离城,这时恐怕巳远出四十里外了。 一部份爪牙是乘船走的,夜间江湖险恶,可能在储潭下达碇。” “哦!这么说来,今晚前来找岔的人,不是游龙剑客了。”小云失望地说。 如果不是游龙剑客所为,黑夜茫茫,毫无头绪,到何处去找线索,难怪他失望。 紫云娘一怔,说:“今晚有人找你们的岔?欧阳老堡主难道也在城中不成?” “家祖投宿楼外楼,刚才有人前来闹事,用迷香捣鬼,晚辈以为是游龙剑客找岔,所以找他来了。” “咦!他们难道也找你们不成?”紫云娘讶然叫。 “徐夫人意指何从?” “东西两厂的人,他们午后方到,游龙剑客便是为此而走的,两厂的人要捉他归案呢。” 欧阳玮脸色大变,抽口冷气说:“糟!恐怕真是两厂的走狗们做的好事。我在九江和他们结了怨,这……” “少堡主在九江的事,妾身略有风闻,但据妾身所知,两厂的人是奉命到赣南办案,追查左布政马龙偷运赣南的五十万两白银,显然与令祖无关。但城中除了三厂的走狗外,谁敢与令祖为敌?怪事?” 那时,刘瑾权倾天下,喜怒无常,朝中的王公大臣们朝不保夕,左布政马龙,是刘瑾一手提拔的奴才,外放一省之主,受命搜刮江西的财宝。岂知马龙聪明反被聪明误,看出刘瑾权高倾主,终会有败亡的一天,而且这一天已为期不远。他在朝中结交了不少太监,探出刘瑾制了一把双锋玉扇,扇中间藏两把刺刀,准备宰了正德皇帝夺取大明江山,他是个识时势的人,看出刘瑾这种作为,早晚要死无葬身之地。因此,他表面上送贿银孝敬,暗中将搜括来的金银另行藏匿,准备后路。 刘瑾主持内厂,缇骑遍天下,岂有不知之理?大怒之下,上月派人将马龙提解入京,派了东西两厂的两名千户,带领大批外围爪牙,前来追查余银的下落,一无线索,直追索至赣南,仍然一无所获,败兴而回,落脚赣州。两位千户大人是官,住在府衙内,其他的爪牙没有官吏的身份,住在城南的几座客店内。 小云钢牙一锉,说:“徐夫人既然知这两厂走狗的住处,可否领晚辈们前往一行?如蒙指引,感激不尽。” “使不得,你们千万不可妄动。两厂的高手为数甚多,全是些亡命之徒,动起手来如狼似虎,你们岂可冒险前往?还是先行忍耐,与老堡主仔细磋商一番,再行动手并未为晚。请问两位可知道神龙夏安平的下落么?” “夏大哥连贼去了。”小云说。 “咦!夏哥儿和你们在一起?” “是的,他先发现贼人用迷香,破窗追贼,不知去向。” “你是说贼人用香?” “是的,连被扇翁老爷子也着了道儿,几乎送掉老命。” “请带妾身拜会欧阳老堡主。” “徐夫人……” “西厂的爪牙中,有一个姓武名慈的人,绰号叫太虚仙客,神游太虚香十分歹毒,世无其匹,如果真是两厂的人所为,必须从长计议。” “徐夫人,请随晚辈来。”欧阳玮急急地说。 二人奔回楼外楼,安平犹未回店。紫云娘与竹箫老人曾有数面之缘,不算陌生。但在这种场合中不好意思追问安平的下落。她将东西两厂的动静说出,紫髯翁也吃了一惊,如果两厂的人在捣鬼,事情相当棘手哩! 安平追人未回,眼前又无其他线索。皓姑娘也不见了,除了去找两厂的人打听之外,别无他途。几个老一辈的人虽行事慎重,但决不是怕事的人,两厂的人算不了甚么,只怕引起官府的注意而已。 “无论如何,咱们得去走走。”这是紫髯翁的结论。 留下了欧阳春夫妇坐镇,众人扑奔城南。 安平追踪黑影越过对街的屋面,折向北走。黑影时快时慢,乍起乍停,始终无法摆脱安平的追踪,也像是无意将安平摆脱。 许久许久,安平发觉这人只在城东北的屋面上兜圈,心中一动,暗道不妙,脚下突然加快,全力截出。 黑影这时站在一栋平房的屋脊上,安平从另一栋屋面暴起,飞扑而上。 黑影桀桀笑,扭身扬手,异啸乍起,五颗寒星飞射,罩向双足疾跃悬空而来的安平,怪笑道:“你早该动手了,打!” 安平手脚一振,跃起的身躯突然平俯,只有头面迎向射来的银星,双手挥舞中,接住了迎面射来的两枚亮银镖,其他三枚从背上腹下一掠而过,毛发无伤。 “还给你!”他沉喝,人仍向前急射,亮银镖在喝声过后的一刹那方行出手回敬,他的屠龙断犀匕亦同时发出了。 黑影上当了,先向左侧闪,暗器却后发,刚好截住他的去向。 夜间接暗器十分危险,因为无法看清暗器的形状,如果接了带锋刺或会自爆的玩意,岂不完蛋?但黑影听说“还给你”,还以为安平接镖回敬呢,自己的暗器为何不敢接?同时想闪避巳力不从心,不得不接,双手一抄,居然接住了两枚发回的亮银镖。 糟了!屠龙断犀匕一闪即至,不轻不重地贯入黑影的右肩井。 “噢!”黑影大叫!向后便倒,骨碌碌向下滚。 安平一跃而上,抓人、取匕、制穴、脱离现场,一气呵成,奇快无比。 到了一处宽阔的果园中,他挟着人钻入果园深处,先察看附近是否有人,方放心地将黑影抵在树根下,先“劈劈啪啪”抽了四耳光,将黑影打得昏天黑地,方沉叱道:“老兄,贵姓大名?” 黑影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大汉,身材粗壮结实,黑夜中又在树林下,看不清面目。 大汉哼哼呀呀直喘气,含糊地说:“太爷不……不怕死,没……没有口供。” 安平发了狠,折根小技抵在大汉的右眼下方,眼珠向上挤,似要突出眶外。 “老兄,在下不想要你死,剜出你的一只眼珠,弄断一手一脚,再割掉一耳,划开鼻孔和嘴唇,在小腹加上两拳,打伤你的肝和肾,你这一辈子有的是活罪可受,何必杀你?” 大汉心胆俱裂,虚脱地叫:“我……我……招,我招……我姓郭……” “你奉谁差?” “奉头儿诸葛洪之命,在楼外楼外围,引诱楼中出来的人。” “谁是诸葛洪?” “他的绰号是乾坤一剑……” “哦!原来是东厂外围走狗中的第一高手。他为何到楼外楼生事?” “是一个叫李天虹的人,透露出一个甚么神龙夏安平和一个在九江杀了内厂爷们的小娃娃住在楼中,两人都是要犯,必须擒住归案法办,所以咱们全来了。” “怎么只看到三两人?” “据一个叫瘦灵官的人说,楼上住有一群本领高强的老少男妇,十分可怕,不可贸然动手,以免打草惊蛇。因此,诸葛老前辈决定暗中下手,除派出的擒人高手外,其他的人皆埋伏在四周的民房内,事后方零星散走,留下几个人负责逗引本领高强的人远离现场,以便埋伏的人顺利撤离。” “负责下手的人是谁?” “共有六名,据一个叫行脚道人的老道说,楼中有几个美如天仙的小姑娘,恰好隶属西厂的太虚仙客,是个对女色极为嗜好的人,他亲自带人下手,用迷香将人迷昏,事先巳摸清楼中的动静,所以百无一失,只有我倒霉。” “你阁下是来自京师的人?” “是的,在下隶属东厂胡贴刑官手下的当差。” “那么你该是从锦衣卫调用的人罗。” “在下不是从锦衣卫调用的人。而是刘公公的族孙刘三,将在下招入胡贴刑官手下当差的。” “唔!你很坦白,告诉我,你们的住处,饶你一死。” “咱们分四处住宿,头儿诸葛洪住在城南的悦来客栈,胡贴刑官住在府衙。” “好,领我走一趟悦来客栈。” “在……在下不……不敢……” “不敢也得敢。走!” 大汉不敢不依,性命要紧,安平挟扶着大汉,奔向悦来客栈。 在客栈二进院的屋面上,大汉苦着脸说:“头儿住在三进院,共住了十二个人,求求你放我一条生路,放我走吧!” 安平一掌将大汉击昏,放在瓦面上,向客人早已人寝、灯火全无的三进院跃去。 艺高人胆大,他直人院中,从右廊下欺近一座明窗,厅房内声息全无,没有呼吸声传出,便大胆地用匕首撬窗而入。 飘入房中,闭上了窗,他大胆地亮了火摺子。室中没有人,点亮了的油灯,发现了桌上留了一张纸,上面写着:“明日破晓时分,贺兰山北麓孤园见,不许偕人同来,不然人质之命极惨,书致神龙夏安平。诸葛洪留字。” 他吃了一惊,心说:“这家伙利害,已知道我会前来。老天,难道有人落在他们手中了?” 他将字条纳入怀中,熄灯出房,以为外面定然有人埋伏截击,却鬼影俱无。 他心恐慌,跃上瓦面赶向楼外,飞跃两条街面,突觉西面远处人影一晃即没。瓦面上有人出没,焉能不追,他一咬牙,跟踪急掠。 他向西追人,不久,北面来了紫云娘一群人,假使他不追夜行人必定可以碰头,却错过了。 他感到在前面飞掠的人轻功奇佳,快逾星跳丸掷,连追五条街面竟未能将十余丈的距离拉近多少,不由心中暗懔,这次可碰上轻功高明的对手了。 相距八余丈,视线模糊,他只能看到对方的隐约轮廊,似乎那人体型特殊,比常人庞大得多。 “唔!他肩上扛着一个人。”他恍然地自语。 他心中发狠,钢牙一咬,用上了全力。一跃三丈余,奋力狂追。 糟了!黑影突然消失啦!原来前面是城西的偏僻地带,也是高尚的住宅区,每一户人家皆有园林之胜,是城中的郊区。显然,黑影已经下地,进入林中了。 他深信黑影并未发现他的跟踪,因为黑影的速度始终保持不变,登高跃低如覆平地,似乎料定没有人可以追得上。以他来说,追了五六条街,只拉近了两丈左右,世间能有他这般造诣的人,少之又少,对方有此能耐,足以傲视江湖,何所惧哉,根本不需停身回头察看是否有人跟踪。 由于对方带了人,他怀疑可能是诸葛洪留字上所说的人质,他岂能轻易放过?不顾一切跃下地面追入树林。 他先向西搜,发现是一座十八亩大的蜜柑园,园尽处是一片荒地,远处黑黝黝地像是另一座果园。按脚程,黑影不可能向西走,不然在荒野中,很难逃出他的视线外。 他折向南,出林后是一座大宅。他心中焦急,不管三七二十一,跃入后院仔细逐房搜索。 花了不少工夫,看看四更将尽,在宅中一无动静,几间上房的人睡得十分香甜,不像有人在外做案哩! 他重新跃出院外,折向西南角,钻人一座树林,发现前面半里地有灯光一闪即没。不容他多想,像是向火的飞蛾,本能地向刚才灯光乍明倏灭处掠去。 那是一座一连三进的大宅,三进房屋皆建有楼,看布局便知不是普通民家,四周皆有亭团花圃,后院居然还建有女人专用的秋千架,高大的外院墙高有丈二,比普通人家的院墙高出一半有奇。 灯光不见了,不知是从何处发出的。他略一打量,跃过高大的院墙,直趋第二进楼房。 四周静悄悄,只有罡风在怒号,他感到奇怪,郊区的大宅中,为何没有养看家狗?接着,他心中一动。巳瞧料了七八分,原来有些专门夜间出人的江湖人宅第,一向不养狗。以免出入不便。这栋大宅的主人,一定是江湖人,他必须小心,那扛着人的黑影,必定是大宅的人了。 他悄然掩人廊下,撬开侧门闪身而入,沿黑暗的走廊向内摸索,一步步深人,要摸进内间察看。 转了两次弯,踏人了内厅,正想到内房找人,突听到头顶有脚步声。 “唔!楼上有人走动,得上去瞧瞧。” 找到了梯口,他用一头猫,向上摸去。 楼上近后端的一间内房中,一灯如豆,两座花窗都拉上了厚实的窗帘,灯光不致外泄,房中陈设相当华丽,牙床罗帐锦衾一应俱全,却没有梳妆台,一看便知是招待男宾的客房。 火盆中红光闪闪,一个头梳道髻,只穿亵衣裤的人,正用火钳拨动覆火的炭灰,炭火拨开,炭火烟炽,室中热流荡漾,温暖如春。 李天虹在换衣,一件件脱向一旁。 床上,皓姑娘一身白衣白裳,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床头一张大环椅上,逸凤发乱钗横,衣衫不整,不是衣衫不整,她简直没穿衣裤。里面赤条条只在外面罩上一件男人的长衫,隐约可看到她赤裸的胴体。她委顿在椅上,口中塞了布帛,手脚被捆住,穴道也被制,动弹不得,一双红肿的大眼,用怨毒的眼神死瞪着正在脱衣的李天虹。 “哈哈!老道,怎样,在下的手段如何,略施小计,便唆使诸葛老匹夫出手,在下在一旁捡便宜,这雏儿子到擒来,你说高明不高明?”李天虹向老道说。 “高明,高明,贫道佩服,妙极了。”老道奸笑着说。 李天虹一面脱衣,一面若无其事地走近老道,突然问:“行脚道人,多谢你指点。你认识一个叫妙手飞花的人么?”——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五十三章 单剑赴会 老道坐火盆旁拨弄炭火。一双鬼眼色迷迷地向床上的皓姑娘注视,直至化名为李天虹的蓝燕子走近他,他还不想将目光收回,蓝燕子突然发问,令他大吃一惊,神智倏清,一面暗作戒备,一面故作从容地说:“李施主,贫道听说过这位人物,他不是红尘三邪之一么?听说近些年来他已失了踪,也许死了。” “哦!原来如此,妙手飞花上官贻倒是个人物,也算是老一辈的名宿哩!死了委实可惜。老道,你的消息确是灵通。对欧阳老匹夫的举动了如掌指,江湖门槛极精,希望要些什么?只要在下能够办到,必定替你弄来,聊表心意。” 蓝燕子一面说,一面将一些药末放在皓姑娘的鼻端,他这时已脱得只剩下亵衣裤了,房中温暖,不怕招凉。灯光下,他的一双大眼不住地在姑娘浑身上下流转,充满了情欲之火,却不时用奇异的眼神,窥伺着火盆旁的老道一举一动,像一头伺鼠的猫,更像等候着猎物的狼。 老道的目光,再次落在床上曲线毕露美绝尘寰的姑娘身上,冲动地咽下一口口水,迟疑地说:“不……不瞒施主说,贫道不敢领谢,只……只是,这妞儿施主如果玩腻了,可否赏……赏给贫道?” 这时,姑娘恰好醒来,手脚不能动弹,惊惶地叫:“这……这是甚么地方?哎…… 呀……”她尖叫,闭上了令男人心动的钻石明眸。原来她看到了床前只穿了亵衣,情欲之火高涨的蓝燕子,只羞得花容失色,急得魂飞魄散。 蓝燕子发出一阵刺耳的淫笑,在皓姑娘的粉颊上捏了一把,转身向行脚老道怪声怪气,毫无顾忌地说:“老道,你这件请求,在下办不到。李某一生中,闺女万千,上自名门闺秀,下至青楼粉头,见识多矣!却第一次看到如此美丽动人的妞儿,你想想看,我会对她发腻么?不可能的,除非她死了,我不会将她给予任何人的。这样吧,我把逸凤给你,但有条件。” 行脚道人的目光,不情愿地落在逸凤身上,久久方说:“既然施主难以割舍,贫道岂敢奢望?这个逸凤看上去倒还年育美貌,事实上已是半老徐娘。呵呵!也罢,有总比没有好,聊胜于无,半老徐娘另有情趣哩,请教施主有何条件?” “人给你,不许解她的哑穴,不许取出她口中的麻核桃,以免她嚼舌自尽。玩过以后,你给我宰了她,福华兄的后园有一口枯井,将尸首丢下去便成。” 蓝燕子一面说,一面脱下汗衫,露出里面的一件其色纯白,晶亮的背心,非绸非丝,非金非草,看去厚约两分,光泽而柔软,看不见有经纬的纹理。原来这就是逸风的护身至宝的白蛟软甲被全弄来了,难怪逸凤被脱得赤条条地。 “把她宰了?老天!多可惜?” 行脚道人讶然叫。 “这个残女人的性情,在下知之甚详,你如果不杀她。日后将是你我的大患。天下间美丽动人的女人多的是,杀几个用不着惋惜。老道,你把她带走吧,记住:玩过后宰了。” 蓝燕子说完,在椅上一把抓起逸凤,向老道示意。 老道不疑有他,喜悦地上前接人,口中一面说。“哈哈!能与大名鼎鼎的逸凤一夕销魂,也算是一大乐事哩!不胜荣幸之至,谢谢李施主了。” 蓝燕子将逸凤推过,一面笑道:“不用谢,在下也替你感到荣……” 在双方交接的刹那间,蓝燕子话未说完,已经一掌猛击在老道的胸前肋骨正中,“咔勒”两声轻响,有骨头的折断声音传出,老道“哎”一声厉叫,仰面便倒。 不等老道的身躯着地,蓝燕子丢掉逸凤,如影附形跟到,先飞起一脚,斜蹴老道的左膝关节,膝骨应靴而断。 蓝燕子一把将老道的右手抓起,一声沉喝,顺势扭转便摔。 蓝燕子还不罢手,抓起老道右掌急闪,“劈啪劈啪”连抽四记正反阴阳耳光,凶狠地骂道:“狗东西!太爷不找你剥皮抽筋,已是便宜了你,你竟打起太爷的主意来了,该死的东西!太爷玩过的女人,岂有你染指的份?凭这点你就该死一万次。” 房外有脚步声,有人叫:“李爷,怎么回事?” 蓝燕子向外叫:“没事,我和老道印证内力。你们可以走了,请告诉福华兄一声明日辰牌之前,不要前来打扰,快走。” 脚步声渐远,来人走了。 老道好半天方回过气来,脸色灰败,虚脱地叫:“李施主,贫道不敢了。请放贫道一条生路,感激不尽。” 蓝燕子将老道丢在楼板上,冷笑道:“太爷先前问你的话,你还不曾从实招来呢。” “施主问……问甚么?” “妙手飞花上官贻的事。”蓝燕子冷冷地答。 “贫……贫道不……不知。” 蓝燕子狠狠地踢他一脚,踢得他杀猪般叫号,厉声道:“三年多以前,妙手飞花失了踪,却出现了一个了尘和尚,之后又成了行云道人,目前变为行云老道,你不知道?” “施……施主明……明鉴。” 蓝燕子在老道的怀中一阵乱掏,取出秘藏的暗器囊。再撕破老道的一双袖管,拉断系在老道一双小臂上的密藏暗器铜管,这两具铜管构造得十分精巧,有一个套在小指上的指环,环带连着盖口,小指一动,铜盖自开,里面便跳出一朵花形暗器。 “这是甚么?”蓝燕子冷笑着问。 “李帮主,饶命!”妙手飞花哀叫。 “你和瘦灵宫胡说八道,泄了太爷的底,太爷已经查出来了。你这厮不顾江湖禁忌,逞口舌之能,害得我今天众叛亲离,辛苦创下的基业毁于一旦,目下是有家归不得,又得在江湖亡命另起炉灶。这一切,都是你老兄向蟠天苍龙泄底的结果。我蓝燕子不杀你,怎消心头之恨?” “蓝箭帮主,在下不……不是有意的,那……那时,谁也不知你……你是蓝燕子蓝爷。” “如果你有意,你早就完蛋了,还等得到今天?” “饶……饶我一命,我负责替……替你诱……诱杀夏小狗。” “你这厮以奸猾闻名于世,经常用飞花偷袭人,反覆无常,阴险狠毒,太爷决不信任你这种脸有反骨的人。” “饶……饶……” 蓝燕子冷笑一声,抓住老道走向衣柜。 房门悄然而开,进来一个无声无息的幽灵。 皓姑娘侧脸向外,眼角恰可看到房门,这时她眼睛一亮,正想叫唤,进来的人是安平,他赶忙示意姑娘噤声,先问到床后,一把将姑娘提起塞在床下藏好,低声附耳间:“何穴被制?” 他的耳朵贴在姑娘的樱唇上,姑娘说:“双肩并,双环跳,气阻丹田。” 他顾不了嫌,立即替她解穴。 衣柜在房内侧,是一座大壁橱。蓝燕子站在柜前,背向着床。他拉开柜门,将妙手飞花塞入柜中,冷笑道:“我替你放血。看你能不能流血到天明,让你慢慢死,还让你死前饱览春光,你该死而无怨了。” “饶……饶命……”妙手飞花如丧考妣地狂号,声震屋瓦。 但叫声渐弱了,蓝燕子已开始用指甲划开他的耳根血管,和双腕的动脉,一面动手一面阴森森地说:“不必叫了,叫多了血液流得更快?太爷身在客地,无暇剥你的皮,总算便宜了你这贱狗。”” 蓦地,身后传来了他十分熟悉的声音:“老兄,你有的是机会,何不剥了他的皮呢?” 蓝燕子大吃一惊,火速转身,床前,安平神定气闲地背手而立。门侧,皓姑娘罗衣胜雪,挽着衣带捆住衣衫的逸凤,咬牙切齿而立。蓝燕子本能地想跃向床尾抓兵刃,可是却心中一凉,双脚动不了。他的剑和飞刀囊,正被安平踏住。 “是你……”他骇然叫。 “不错。是我,夏安平。阁下,我该叫你镖局主,抑或是叫李帮主?”蓝燕子的目光,落在垂挂着窗帘的明窗上,再转至油灯的火焰。 安平呵呵大笑,说:“老兄,不必打走的主意了,灭灯破窗,在下巳替你设想过啦?在下不会让你如意的。这间上房又宽又大,正好动手,咱们公平一决,火盆碍事,在下推开火盆之后,再将剑给你放手一拼。” 蓝燕子突然发出一声长啸,一掌向灯盏拍去,脚一挑,身旁的一张木凳应脚向安平飞砸。 安平虽早有准备。却未料到蓝燕子老奸巨猾,一面熄灯,一面用木凳进击。他一掌拍出,雄劲的劈空掌力将蓝燕子劈出的掌风震偏,却却未料到木凳随着砸到,他只好伸手接住飞来的木凳。 同一瞬间,蓝燕子抓住案上的一只笔架,向安平扔出笔架上的三枝毛笔,联珠似的飞射。笔架出手,人立即向窗上撞去。 安平碰上了机警绝伦的对手,豪气勃发,丢掉木凳人向下仆倒,在间不容发中躲开了射来的笔架和三枝毛笔。这瞬间,他右手一扬,炭火熊熊的火盆突然飞起,奔雷似的向正向窗上急撞的蓝燕子砸去。 蓝燕子用肩部撞窗,身躯是斜着的,可以看到撞出的方向,也可看到身后的光景,撤走时以背部向人,那是不可原谅的过失,他这个老江湖不会犯这种错误。还未撞近窗帘,眼角已看到身后砸来的火盆,吓了他一大跳。 窗已放下了帘,即使能将窗子撞毁,但想脱出窗帘纠缠,却不是在出窗之前所能办得到的事,势必随同身体向下落。那是说,窗帘裹着人向下坠,也同时可将炭火裹在里面。他蓝燕子目前尚未练至水火不侵的境界,怎么受得了? 他心中打一冷战,不再作撞窗的打算,向侧急闪,躲过了暴雨般的炭火一击,但这一来,他走不掉了。 “嘭”一声大震,火盆撞在窗框下方,立即发出暴响,炭火纷飞,厚布窗帘浓烟升腾,在火星青烟与烟灰飞扬中,安平到了。 蓝燕子虽避开火盆直接一击,但火炭飞爆中,他身上亦被波及,几块炽红的木炭出中了他的胸腹和下身。 “哎……呀!”他被烫得失声大叫,退到房角上。幸而胸腹有白蛟软甲相护,未受伤害。但赤裸的一双小腿,却被伤了四处之多,立即发焦红肿。 安平急冲而至,一掌横劈蓝燕子的耳门。这淫贼穿了白蛟软甲,只有四肢五官可以下手,下阴虽然也是要害,但不易攻到部位,须从下方向上袭,难上加难。因此,他只能向淫贼的头部和四肢下手。 蓝燕子头一低,双脚一登墙角,一式莽牛头急冲而上,要离开困境,避免被逼死在角上。 双方都出招奇快,变招不易,安平一掌落空,莽牛头立即接触,“砰”一声响,蓝燕子的肩部,撞在安平的右脚上。 安平身形急退,这一撞他拚得起,巨掌下沉,“噗”一声劈在淫贼的背心上,如击败甲。 所谓护身甲胄,原理是将打击于一点的力道加以分散,由一点分散于面来承受,所以不怕刀砍枪刺。可是,假使打击的力道空前猛烈,重有千钧,那么,被打击处同样会难以禁受,同时,双脚也无法支撑沉重的力道,只不过能减少损害而已。 安平这一掌力道甚重,蓝燕子撞出的身躯向下沉落,脚下一乱,随着安平的退势仍向前冲,猛地挺身出肘,向安平的左肋撞去。 楼板在冒烟,炭火散布在各处。两人脚上都有靴子,踏在炭上沙沙作响,炭火碎裂。 安平被撞得气血翻腾,但并未受伤。一掌无功,身躯仍在退,他反应奇快,左肘一沉,“噗”一声接了蓝燕子的凶狠一击。 两人势均力敌,震开了,脱出了纠缠,同时感到肘部发麻。 蓝燕子发觉白蛟软甲承受得起安平的掌力,心中大喜,却不知安平是被撞后发掌,所发的力道有限。 “呔!”他怒吼,奋身上扑,招出“双龙抱柱”,双掌凶猛地劈向安平的肩颈。 安平用双盘手崩劈来的双掌,硬接一招,顺势抢入,招变“老僧撞钟”,反击淫贼的耳门。 蓝燕子被崩得双臂发麻,心中一惊,不敢硬接,疾退两步,扭身来一记“鱼龙反跃”,右腿扭翻身躯急转,飞蹴安平的左腰。 安平及时刹住脚步,一腿落空。 淫贼十分了得,脚刚着地,立即来一记“猛虎伸腰”,登向安平的下阴。 安平恰好也用腿。“魁星踢斗”飞起一脚,原想踢中淫贼臀部兼挑海底穴,却接了登来的“猛虎伸腰”。 “噗!”脚掌相接,硬碰硬。 双方都想抢制机先,因此,出招奇快绝伦,捷逾电光石火。出招变招皆无法预测对方的拳路掌势,少不了有失误,也就少不了硬碰硬,当然也得挨揍,看谁挨不起,挨不起便得付出生命作代价。 蓝燕子的登力是直线攻击,安平则是向上挑的劲道,一挑之力,直攻的力道自减,被带消了一半劲道,相反地,蓝燕子却无法消去上挑的力道。双方的接触可能性不大,但接触了便优劣立判。 安平晃了两晃,马步略移,立即跟上。 蓝燕子被挑得腿向上飞,赶忙低头沉肩吸腹,来一手美妙的前空翻,双足落地立即转过身来,一拳横飞。安平跟到,头一低避过一拳,切入出拳急攻,来一记“毒龙出洞”,本来,他这一招是想攻脸的,但由于避招之故,身形挫低了,百忙中变招不易,招仍攻出,但巳攻不上部位了,结结实实地捣在淫贼的肚腹上。 同一瞬间,蓝燕子的另一拳也同时到达。 “噗噗!”两人都得手了。 安平的一掌力道奇猛,把淫贼打得倒退五六步,退到壁根下,“砰”一声背部着墙,虽未受伤。但也感到身躯不稳,双脚支撑不住。 蓝燕子的左拳,击中安平的右肩,把安平震得倒挫三中步,相当结实。 双方皆是练气高手,拳掌上的内劲强弱,可分出修为的深浅,安平感到气血翻腾,眼冒金星,护体神功抗拒这种凶狠打击力道,似乎十分困难,有点抵受不住,他知道,自己的修为火侯,毕竟不够纯青。 论力道,他比对方浑厚得多,但论内劲,则棋差一着。要硬拚,短期间力胜劲,拖久了劲却占优势。 对方赤手空拳,又有白蛟软甲防身,他不能拔剑动手,令他十分懊恼。 “嚓!嚓!”他退到最后两步,踩碎了两块在冒烟的炽炭。 他脑中灵光一闪,飞快地想。“只有愚蠢的人斗力不斗智。” 蓝燕子所站处是墙壁,安平的身后是烟火弥漫的窗户,脚下炭火不多。 由于蓝燕子先前处治妙手飞花时,要伺候的仆人走开,说是与老道较量印证内力。因此,房中打斗之声甚烈,蓝燕子又曾经用长啸示警,但前楼的人不加过问,但闹久了主人动了疑,派人前来察看了。 两位姑娘把守住房门,皓姑娘已取回她的剑,眼看安平公平地和蓝燕子激斗,不便插手,只好守住房门戒备。 房外传来了脚步声,皓姑娘向逸凤颔首示意,将门拉开一条缝。以便让来人放心入房。 来人果然上当,见房门半掩,不再叩门,猛地将门推开,房中的打斗声令这家伙心中焦急,冒失地推门察看。 皓姑娘的剑及时递出,点在来人的胸口上,叱道:“不许妄动,进来!” 来人是一个中年大汉,吃了一惊,恐惧地依言向里走,一面悚然地问:“你们是…… 是……” 踏入房中,门后的逸凤闪出,照着大汉的后脑勺就是一劈掌,大汉应掌便倒。这时,房中情势已变。蓝燕子退至壁下,一声怒吼,再次猛扑而上,左掌右拳疯狂进击,不再顾虑安平袭击胸腹,他发现白蛟软甲妙用无穷,该不顾一切的进击了。掌攻上盘,拳攻上盘胸腹,掌先拳后,连环进击,勇悍如狮。安平拆了一掌一拳,退了两步,突然一声低叱,左掌勾住淫贼第三次攻来的大拳头,侧闪旋身引带,右掌发如电闪,“噗”-声劈在淫贼的腰背上。 沉重的打击力,加上淫贼自己的冲势,以及安平的借力引带。淫贼收不住势,向前冲出,踏入炽炭丛中。 脚下有靴子,淫贼不怕炭火,火速旋身回扑。 安平一声长笑,双脚连环飞挑,炽炭与火灰宛若狂风飞沙,没头没脑地向刚转过身来反扑的淫贼盖去。 蓝燕子骤不及防,大惊而退,闭上双目,用劈空掌力排荡盖来的炽炭与火灰。 安平一闪即至,左掌压下淫贼的右手,右拳疾飞,“砰”一声暴响,击中淫贼的左脑门。这一拳他用了全力,行雷霆一击,力道千钧。 蓝燕子不是铁打铜饶的金刚,怎受得了?脑袋几乎被打破,“嗯”一声轻叫,向右急晃,马步虚浮。 一拳得手,安平勇气倍增,一声低叱,奋起神威连攻五拳八掌,一连串可怕的凶狠打击,在极短暂的刹那间,全部结结实实地落在淫贼的头面和颈根上。 “哎……”淫贼终于支持不住,狂叫着“砰”一声仰面便倒,恰好倒在窗下的炭火中。 炭火烙肉的怪响刺耳,焦臭味令人闻之作呕。 蓝燕子顽强得仍未神智昏迷,炭火焚得他狂叫一声,拼余力向侧滚动,想跃起已力不从心。 安平一脚踹下,踏碎了淫贼的一双膝盖,淫贼再也爬不起来了。 安平一做二不休,他一把将淫贼抓起,剥下白蛟软甲,方将淫贼抛至房中心,向逸风走去。 他到了掩面而泣的逸凤身旁,将白蛟软甲递过,有点伤感地说:“朱姑娘,看开些,事已至此,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人交给你处治,在下与严姑娘先走一步了。” 逸凤一言不发,突然屈身下拜,一跃而起,走近蓝燕子,举头望天,闭目深深吸人一口气,平静地说:“我想不到我会如此愚蠢,也想不到你的心肠竟如此狠毒。第一次上当,那是我年幼无知,这一次我以为原谅你的过去,你会重新做人,我竟愚蠢得听信你的甜言蜜语,上了第二次当。你居然狼心狗肺,骗我到这儿残酷地凌辱。我不怨你,这是我自作自受,但愿你今后重新做人,我不会向你报复了。” 她居然饶恕了蓝燕子,而且平静地说出这番话来。说完,她低着头走向房门。 “逸凤,逸……凤,救……救我一救……”蓝燕子凄厉地大叫,他五官溢血,头面肿大,双眼已无法睁开,下身不能动弹,用双手在地上乱抓乱嚎,叫号声似狼号。 逸凤头也不回地走了,穿过道走向梯口。 安平和皓姑娘黯然地跟着她。她像一具行尸般走动。脚下迟滞,双腿发僵。 房中,妙手飞花突然从柜中跌出,浑身是血,吃力地伸出仍在流血的手,缓慢地,坚定地,抓住一堆随他跌出的衣衫,掩盖在身旁近柜处的一堆炭火上。不久,火光升起,他亦陷人昏眩境地。 蓝燕子一寸寸地向房门口爬,只爬了丈余,终于昏厥,爬不动了。 走道上设有灯火,楼下的大厅中也有长明灯。三人下得楼来,厅门倏然大开,抢入一个豹头环眼约莫半百年纪的大汉,和八名长工打扮的壮年人,看到安平三个人,脸色一变。 逸凤不等对方发话,抢先说:“周福华,你这人面兽心贼,总有一天会受到天报的。造孽太多,天理难容。希望你能改过自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不然后悔嫌迟。蓝永祥已受到报应,你费心去照料他,也算是朋友一场。我走了,我不怪你。” 周福华先是一呆,然后厉声问:“贱女人,你的朋友杀了他?” “如果他死了,便用不着要你照顾他了。他已成了残废,你和他总算是朋友一场,此际正是照顾他的时候……” 周福华用一声怒叫打断她的话,迫进厉声道:“他如果成了残废也必定是你们所为。贱人,周某先擒下你再说。” 安平冷笑一声,迎上说:“姓周的,你是不是蓝箭帮的人?” “咦!你……你怎么知道?”周福华讶然问。 “先别问我为何知道,蓝箭帮出了事,与贵帮主同来的四个人,为何不在贵宅?” “他们早些天来过。帮主说他们已先回香堂去了。你……你是本帮的……” “在下不是贵帮的人。” “你……你贵姓大名。” “区区神龙夏安平。” 周神华大吃一惊,接着怒吼道:“好小子。你竟追到周某这儿来了。杀!” 最后一个杀字震耳欲聋,在杀声中他飞扑而上,拔佩剑凶狠地冲到,招出“灵蛇吐信”,当胸便点,声势汹汹。 安平拔剑一绞,“挣”一声暴响,周福华的剑被震出偏门,光华一闪,安平的沉喝震耳欲聋。 “撒手!滚!” 剑锋击中周福华的手,食指断了一节,剑把立折,剑过无声,接着,一脚踢中周福华的左胁。 “哎……”周福华狂叫,侧飞八尺冲倒在地。 安平冷笑一声,寒影剑扬了扬,目光冷冷地注视着作势冲上的八名长工。 八名长工脸色大变,战栗着悚然后退。 安平收剑人鞘,沉声向狼狈爬起的周福华说:“你们的帮主……” “夏爷!”逸凤惶然叫,眼中有恳求的神情流露。 安平吁出一口长气,口气一松,说:“你们的帮主身受重伤。快点去救他,也许还来得及。打扰尊府,请谅,咱们告辞了。” 周福华目送三人出门而去,正想抢上楼梯,突听院前有人叫:“禀大爷,郑副帮主到,请大爷出迎。” 周福华立即奔出迎客,直趋前厅。不久,他带着人奔回,楼中却突然起火,不可收拾了。垂死的蓝燕子被抢救出来,已被烧得面目全非。妙手飞花陷身在火海中,烧了个尸骨无存。 蓝燕子没死在火海中,却死得比被火焚更惨。蓝箭帮的人,将他运回芝山村香堂,起出了冤死在水潭中的十五具尸体,他的下场不问可知。 安平和两女重人市区,已是四更尽五更初了。距辰初贺兰山北麓孤园的约会,时辰不多啦!他还不知乾坤一剑所指的人质是谁,但决不会是指皓姑娘,必须返回楼外楼,查看有谁被掳走了。 逸凤像个失了魂的人,他不向两人道谢或话别,默默地钻入一条小巷,迳自走了。 安平和皓姑娘沿大街奔向楼外搂,姑娘依偎在他身旁,一面走一面问:“大哥,你怎么知道我被掳来了?” 安平摇摇头,将追踪贼人的经过说了,却隐下乾坤一剑留书的事。说完反问道:“怪事,我以为你被两厂的走狗掳走了,怎会反而落在蓝燕子的手中。” “我发觉有人在二楼的檐面现身,便跃下急追,还不知是这个贼,只感到恶贼的轻功十分高明,一时冲动好胜,便用了全力狂追,较上了劲。却未料到恶贼一面逃窜,一面施放迷香,追了几条街面,便被迷翻人事不省。如果大哥不及时赶来,只有索我于九泉之下了。” 她幽幽地说,声音在发抖。 “咱们快走,恐怕我们有人落在两厂的人手中了。今晚夜袭的人,是两厂而非蓝燕子。”他岔开话题说。 姑娘脚下加快,一面问:“大哥,你怎知今晚来袭的人是两厂的爪牙?” “在你未清醒之前,是蓝燕子亲口说的。”他避重就轻地答,不敢将乾坤一剑的留字说出,接着又说:“我擒住迫问口供的恶贼,确是东厂的人。供给两厂消息的人,有瘦灵官、蓝燕子、妙手飞花。游龙剑客虽未牵涉在内,但八成儿是他指使瘦灵官出面的。” 两人回到楼外楼,紫髯翁第一批人也恰好失望而回,他们到城南找两厂的人,却扑了个空。两厂的人都走了,一无所获,下落不明。 辉老夫妻见皓姑娘无恙,心中一宽,接到人大喜过望,心中一块大石落地。 安平不等姑娘向众人诉说,急急地向紫髯翁问:“欧阳老爷子,我们是不是有人失了踪?”紫髯翁失声长叹,苦笑道:“何止失踪?今晚咱们栽定了,一时大意,却被恶贼们所乘,小翠和小曼已被贼人掳走了。”安平大惊,心中暗暗叫苦。楼口脚步声急促,第二批追贼的人回来了,他们是小云、小玮、竹箫老人、紫云娘。竹箫老人脸色难看已极,咬牙切齿地叫:“如果咱们栽在这儿,还有何面目在江湖中行走?不必惊动朋友,我不信这些恶贼能飞天遁地。” “亲家翁精安毋躁,皓丫头已被夏哥救回。他会告诉你我一些线索的。”辉老安慰他说。 安平见了紫云娘,心中大喜,赶忙上前行礼道:“原来徐夫人也来了,小可正想向夫人打听牛兄的消息,请问他……” 紫云娘脸色灰败,正想说,却感到目前不是说的时候,改口这:“他目前下落不明,哥儿且先解决这儿的事再说。” “徐夫人,请留心打听他们的下落,以楼外楼为连络中心,有消息请这来通知。”他匆匆地说。 他抓过桌上的一壶酒,咕噜噜喝个精光大吉。喝空心酒浇愁,可知他心乱已极,喝光一壶酒,他向梯口走,一面急急地说:“午牌以前,我如果未能回来。不必找我了。” 皓姑娘大惊,忘形地一把将他抓住,急问道:“大哥,你……你要到……” “小曼小翠生死须臾。我得先去救她们。”他冲口说。 “哥儿,你到何处去救?目下我们还不知她们到底是被何人所掳走呢!两厂的人失了踪,消息中断,下落不明,你……” “我知道。”安平大声说,抢下楼梯如飞而去。 “快追!”竹箫老人大叫。 “别追我,不然两位小妹妹要断送在你们手中。”安平在楼下大叫,话说得十分严重。 “这……这是怎么回事?”辉老讶然叫。 “皓儿,你和她走在一路,该知道他的。”姑娘的母亲清月急急地问,抓住姑娘问消息。 皓姑娘急得粉脸泛白,焦急地说:“女儿怎知道?全……”她将被蓝燕子擒住至被安平救出的经过说了。最后说:“女儿也感到奇怪,他闻警追人外出,按理该不知小曼和小翠两位小妹妹被人掳走,怎么听说两位小妹妹被掳,便……” “且慢!让我想一想。”竹箫老人抢着说,低头沉思。 “是不是想他说的话可怪?”辉老问。 竹箫老人神色肃穆地点头,沉重地说:“据皓丫头所说的情景判断,夏哥儿必定在擒住东厂爪牙时得到了消息,却不知真假,所以不敢断定是否真有人落在贼人手中.依刚才他的话揣测……哎呀!糟了!” “糟甚么?”紫髯翁惊问。 “他必定是巳得到贼人的警告,不许声张,所以说如果跟他,两个丫头的性命便会断送在我们手中。如果想得不错,他定是单人独剑前往和贼人谈判去了。” 皓姑娘惊得打一冷战,惊叫一声,向梯口抢。 “不许冲动.丫头!”辉老抓住她低喝。 “皓儿要……要去找他,他救了我,而……而你们却在这儿说风凉话,我……”她哭泣着、挣扎着叫。 “皓丫头,你到何处去找他?满城敲锣打鼓寻人不成?且等破扇翁回来时再从长计议。 老狡狯去找黄泉二魔,或许可知两厂爪牙的消息。急不得,急必偾事,欲速则不达,小不忍则乱大谋,你先静一静。”竹箫老人厉声叫。 “外公……”皓姑娘哀声叫,哭倒在竹箫老人怀中。 楼中死一般的静,谁也不忍心说出心中的恐惧,只能焦急地等候,每个人的心头都沉重无比,竹箫老人和紫髯翁一家子,更是焦急得坐立不安。 紫云娘黯然退至梯口,沉重地说:“妾身告辞,立即差双星的人与妾所领的云窝众女四出打听两厂走狗的下落,有消息即来禀报。” 说完,她匆匆走了。 安平怕被人追踪,离店后统道奔向城西,找一处僻静处绕城而出,折向南扑奔贺兰山。 为了两位姑娘的安全,他不顾一切后果,单人独到投向虎穴龙潭.一切的事,皆因他而起,不许可他退缩逃避,明知前途凶险,他不得不挺身向前闯。 在到达贺兰山之前,他作了善后的打算,找到城外的一座农舍,叫开农家的大门,借笔砚留下一封书信,连同诸葛洪所留下的书柬一起密封,给了农舍主人一锭银子,请主人在天明后入城,送至楼外楼面交紫髯翁。 踏着寒冷的晓风残月,孤零零地扑奔山北麓。他已从农舍主人口中打听出孤山园的座落处,先奔上山坡四下了望。后面,山颠双台并立,依稀可辨。满山林木阴森,北面的山林中,不足两里处,一座半里宽阔的整齐果林中,耸立着一座两层高楼。天色未明,着去朦胧不清,但楼前的一盏风灯十分抢眼,那就是本地相当有名的孤园,在这一带建有别业的人,多喜以郁孤台为名,这座孤园四周两里之内,没有其他的房屋,与后面白家岭的望孤园,同属贺兰山的两座有名别墅。 看清了孤园的形势,他大踏步下山而去。 他身后,一头巨虎悄然转身,隐没在黑暗中。 小书小剑两女,带着大青大黄藏身在贺兰山的山林中,以免惊世骇俗。安平与辉老一群人会合,并未和大青大黄见过面,这一龙一虎并不知安平已是主人的朋友,对安平的气息却极为熟悉。大黄发现了安平,这头良兽十分机警,知道安平利害,不敢妄动。直待安平动身后,方奔回两侍女藏身之处示警。不久,两女循踪急赶。畜生有口难言,小书小剑还不知大黄发现的人是安平,只知大黄发现了对头,而且对方必定是可怕的人物,不然大黄便会扑上袭击的,因此,她俩十分小心地跟着大黄向孤园接近。 东方发白,视界可及三五里外了,大雪已止,但仍然云沉风恶.安平早来了半个时辰,他先不急于进入孤园,明知对方必定防范森严,决不可妄想入内暗中救人,天色将明,岂可在对方有备时冒险入园救人?他先在四周走了一圈,察看四周的环境和园中的形势。 园占地甚广,四周果林成林,早开的腊梅吐蕊,空气中传来阵阵清香。园本身只有一座孤零零的高楼。四周加栽了一道以冬青建成的四尺高绿篱。楼四周建了回廊,廊下外侧加建了矮仅两尺的朱栏,摆设了不少盆景,确是夏日的避暑好地方。 园楼本身虽仅有两层,但相当高,飞檐高挑,铁马迎风叮当响。二楼围四周也建了走廊和栏干,但栏干却高有五尺左右,以便防跌。二楼的重檐下,挂了一块牛漆大匾,黑漆雕涂了两个大颜体字:孤园,令人看了莫测高深,这块匾明明挂在楼上,不刻孤楼刻孤园,岂不奇怪?楼不大,难道里面还有园不成? 看看辰牌已到,他心中渐紧,强按心神直趋园门。 园门的风灯恰好熄灭,辰牌已到。园门悄然而开,门内有人大叫:“头儿示下,迎客。” “迎客……”有人传呼。 语音摇曳中,十六名锦衣大汉分两路出门,步伐整齐地通过院子,在冬青篱外夹道分立,一声沉喝,十六把钢刀出鞘,十六人抱刀而立,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接着,园门内鱼贯走出十二名各色打扮的人物。领先那人身材高大,暴眼狮鼻。下颚坚强地突出,满脸横肉,留了花白掩口胡。戴英雄巾,穿云纹箭衣,佩一把古色斑斓的长剑。 第二个人是一位带发头陀,身高八尺,挟一把沉重的方便铲,穿青僧便袍,眼中凶光四射,血盆大口中暴出一口褐黄色的大板牙。 第三个人高瘦硕长,马脸,吊客眉,三角眼阴森森,留了花白山羊胡,花白头发披散在肩上,乍看上去像是厉鬼吊客,佩着剑,穿的是青棉袍。 第四人最年轻。年约半百出头,五官清秀,白净脸皮,一双精光四射的大眼,满头黑发挽在顶端,梳了个道士髻。紫袍触目,大袖飘飘。身材修长,看上去人才一表,潇洒中带了三分英气。嘴边经常挂着令人莫测高深的笑意。佩剑,手持云帚,步履轻灵,更显得精力充沛,灵活机警。 其他的人皆是花甲左右年纪的高手,包罗了北地的名宿和江湖知名的亡命之徒。 这些人在名义上,是两厂的人,其实,他们的身份相当可怜,东西两厂再加上内厂,名义上是属于内廷的建制,是宦官的一种职称,白太监主持提督。所属的人,却调用锦衣卫的官兵。因此,锦衣卫调用的贴刑官,等于是三厂的直辖爪牙。那时,厂与卫同是掌理捕缉刑狱的事。不同的是,锦衣卫的主事官吏,皆是功臣皇戚,是朝廷的建制单位,辖下有一千五百名大汉将军,和不少将军校尉,除了缉捕刑狱之外,主要的职掌是侍卫。调至三厂的人,则有所谓穿宫牌佩带,以便出入宫监。 之外,三厂另豢养着一批所谓隶役,隶役不一定是锦衣卫的人,但却由锦衣卫负责供给经费。其中分为两等,第一等叫役长,对外则称档头。二等叫番子,对外称干事。档头专主伺察,番子即是打手。这些人只算是外围走狗,是人人痛恨的不屑之徒。 像内厂的无敌金刀,神剑王泰等等,只算是挡头而已。东厂的乾坤一剑,西厂的千手魔君凌如飞等等,也是档头,既无官亦无名,走狗而已。唯一可告慰的是,他们的酬金比朝廷的王公大臣丰厚得多,更可向任何官民敲诈勒索。予取予求,只要心够黑够狠,一年捞他个三五十万决无困难。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三厂的外围走狗能罗致这许多高手名宿卖命,并非奇事。 安平踏过雪封的浅草地,走上通向园门小径,看到门前的光景,心说:“我的一举一动,定然在他们监视之下,他们巳料定我会来。我得小心应付。” 他压下心中的紧张,从容上前。 前面半里地的一株巨树上,两女正居高临下向下张望,看清了安平的身影,小书骇然到:“难怪大黄不敢接近。原来是他。” 小剑神色懔然,急急地说:“糟!他怎么独自到这儿来了?书姐,他不是在楼外楼和老太爷在一起么?这些人又是谁?” 小书秀眉紧锁,惑然地说:“你瞧,迎客的排场用意不善,夏爷的脚下像是有点迟疑,大事不妙。剑妹,你火速到城中禀报,十万火急,快!” 小剑飞跃下地,如飞而去。 安平在相距五六丈处稍一迟疑,最后把心一横继续举步。人如果在凶险的境遇中,如能看破生死,将生死置之度外,那么,他将不惑不惧,甚至勇气百倍,可能转危为安,他目前便是这种情形。他不是逞匹夫之勇的人,更不是圣贤,起初看到对方人多势众。自然有点惧怯。但事已至此,不由他退缩。惧念消除,随之勇气倍增,豪情勃发,生死既已置之度外,又何所惧哉?他仰天吸入一口长气,泰然一笑,大踏步而进——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五十四章 九宫恶阵 他摒除临斗前的惧念,大踏步泰然向列队相迎的两厂鹰犬走去,相距三丈外,他哈哈一笑道:“夏某单人独剑践约来了,那一位是乾坤一剑诸葛前辈?久仰了。” 一面说,一面在丈外抱拳行礼。 中间的暴眼猩鼻人呵呵一笑,回礼迎出说:“老弟果是信人,不愧称神龙夏三东主。老朽诸葛洪,一向在京师闯荡,咱们少亲近。老弟在庐州府得意时,生意兴隆,疏财仗义大名鼎鼎,老朽兄弟们多曾与贵店往来,只是咱们少亲近,今日得见尊颜,真乃三生有幸。老弟仅凭老朽留下的一张粗柬,便泰然单人独剑前来践约,豪情胆气非常人可及,老朽深感荣幸,深领老弟这份给面子的盛情。来,老朽替老弟引见几位朋友。” 带发头陀是六指头陀昙真,隶属东厂。 高瘦马胜三角眼的人,是千手鬼君凌如飞。是西厂的第一位档头。 五官清秀的中年人,正是以善用迷香、好色如命闻名的太虚仙客武慈,也是西厂的档头。 其他的人,皆是两厂的知名人物。 安平-一行礼,对太虚仙客更颔首一笑,除客套外,更加上一句“久仰大名,如雷贯耳。” 两厂的外围爪牙为数甚多,档头数量虽然不及内厂,但他们的艺业造诣都在水准以上,彼此相差不远。不像内厂的相差太悬殊。内厂里的人,除了七僧八道十八豪杰之外,其他的人,全是些不登大雅之堂的地痞流氓,欺压良善巧取豪夺很管用,真要和武林朋友动手,却派不上用场。而东西两厂的人,除出外办事的档头,每个人皆可独当一面。精明强悍,艺业高强。以一比一,他们不如十八豪的前八名,但其他的人,却比不上他们。十八豪的前八名比七僧八道高,以下的便差上一筹了。因此,他们的实力可想而知了。 引见毕,乾坤一剑让路伸手虚引,笑道:“园中已备下洒席,替老弟接风,请移玉园中小饮三杯,再谈咱们的事,请。” 安平欠身笑道:“说起来诸位都是前辈。小可岂敢有僭?前辈请。” “呵呵!老朽岂能慢客?这样吧,你我挽手而人,如何?”乾坤一剑豪迈地说,伸手相挽。 安平自然不肯示弱,伸手说:“小可放肆了,请。” 两人挽手而行,领先入园,冬青园门至大门的小径,穿过一座花圃和一座架在鱼池上的拱桥,全长约有八丈左右,地下铺的是雕花方砖。 两人一面走,一面谈笑。挽着手不住颤动,脚下有时踉跄不定。但直抵大门阶下,两人的脸色依然未变。 大门是开着的,大厅布置得富丽堂皇。乾坤一剑挽着安平进入大厅,继续向后厅门走,一面说:“这座孤园是本城陈大户的避寒别墅,老朽借住三天,在外表看不出奇处,到里面方别有洞天哩!” 穿过经堂,便感到温暖的气流扑面而至,踏入一扇有两名仆人把守的朱漆大门,安平感到眼前一亮。 “妙极了,好一座巧夺天工的室内花园。”他喝采地叫。 四周的厢房所谓暖房,里面建有火坑,有排出暖气的管道透入园中。中间,是一座高有四丈,方四十余丈的小巧花园,有四时不谢之花,草本葱莽。所有的草木花卉,全用的是各式花盆。大的圆径八尺,小的不足八寸,大冷天千瓣山茶居然盛并不凋。小型的亭台楼阁散布其间,精巧绝伦,几如幻境。 园顶部,是乳色的琉璃架,可透入天光,四周有百十盏明亮的灯笼,照耀得如同丽日当空。那时,琉璃极为罕见,永乐年间方由郑和从西洋带回,设有官窑制造,用于宫殿内府。 这间孤园居然有琉璃瓦,委实令人莫测高深。 花丛中心,摆下了两席盛筵。山珍海味杂陈,酒香扑鼻。 安平被安置在主客位上,主人诸葛洪。两席的陪客共有十六名,其他的人则在东西两列长案上就座,他们另设有酒菜。 安平从容入座,神色从容。 危机四伏,四面八方都有人,数十双眼睛全向他集中,他却谈笑自若。 酒过三巡,乾坤一剑哈哈一笑,发话道:“老弟,我乾坤一剑一生中,阅人多矣!今天总算开了眼界。自入园至今,老弟神色泰然,像是真正的客人,而不是前来赴死约会的,老朽佩服得紧。老弟,老朽有事请教,尚请坦诚相告。” “前辈有何吩咐,请赐示。”安平含笑答。 “老弟单人独剑前来践约,难道真没将老朽一群人放在眼中,自认剑下无敌,足以将咱们击败么?” “前辈的话,小可深感惶恐。小可此来。并不希望与诸位冲突动手。” “那么,你来干甚么?” “前辈相召,不敢不来,何况两位姑娘已被诸位请来了。小可希望能与诸位讨一份情。”他不亢不卑地说,神态从容。风度极佳。 “请教,两个妞儿与阁下沾亲?”太虚仙客接口问。 “无亲无故,相识而已。” “既然如此,你犯得着为她们舍生忘死么?” “小可并非逞匹夫之勇的人,但道义在身,不能不管。诸位本是冲小可而来,两位姑娘遭了池鱼之灾,此事因小可而起,小可岂能置之不理?至于是否因此而送命,小可也就顾不得了。为人在世,行事但求心安。如果小可贪生怕死不闻不问,即使苟活百年,亦将永受良心的责备。所以冒死前来践约。” “你真与她们无亲无故?”千手魔君沉声问。 安平正色注视着千手庞君,一字一吐地说:“彭小曼姑娘在下半年前有一面之缘,欧阳小翠姑娘与在下昨日午间相识。凌前辈如果不信,可向江湖打听。如有一字不实,小可任凭处治。” “哈哈!你的话可笑已极。” “请教,小可的话有何可笑?” “你已前来践约,本来就要任凭咱们处治,没错吧?” 安平淡淡一笑,从容地问:“凌前辈的话,也可笑已极。” “又有何可笑?” “小可如果认为前来践约非死不可,你想,小可还会来么?小可再愚蠢,也不至于甘心前来送死是么?” “你有道理,但……” “小可不是有道理,而是真正的事实。别说是初相识的人,即使是至亲骨肉,明知宜险救人无济于事,也不会冒必死之险来救人的。在下认为,两位姑娘的死活,与在下并无多少相干,救得了固然更好,救不了亦无可奈何,反正小可已经尽了心力,其他便不需顾忌了。 小可应召践约而来,诸位总不会自甘下流,在酒菜中下毒,在暗中用暗器袭击,或者一拥而上吧?以诸位的声誉名望,总会给小可一次公平一决的机会,小可不见得非死不可吧?” 乾坤一剑不住点头,笑道:“不错,你这人很难得,难怪无敌金刀叶兄替你关照,果然不让人失望。” 安平推杯而起,笑道:“小可有事在身,不克久留,在未领诸位盛情之前,可否让小可见见两位姑娘。” 乾坤一剑哈哈一笑,向上一指说:“哈哈!老弟请放心,两位姑娘在上面等着呢,她俩人异口同声,承认是老弟的好友,因此,太虚仙客武老弟不敢对她们亵渎,武老弟相当敬重老弟呢。” 上面左壁三丈高处,一处壁形木板徐徐移开,现出一座有扶拦的小室,两位姑娘坐在一张大环椅上,用牛筋索将手脚捆在扶手和椅脚上,绑得结结实实,居高临下,她俩焦急地向安平注视。 “大哥,不必管我们。”小曼大叫。 安平心中已打定主意,大笑道:“彭姑娘,不瞒你说,管不管你们那是我的事,能管当然好,管不了也就无可奈何。在下此来但求心安,救不救得了你们又是另一回事,不必对在下存有奢望。令祖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名宿,在下通知他,他会替你们设法的。” 乾坤一剑一怔,冷笑道问:“你并未打算诚心救她们?” “笑话,如无诚心,小可来此则甚?救不救得了,小可只能量力而为,成功与否我不在乎。诸位既然不愿放人,那么,事不宜迟,可否划下道来?” “看了咱们这许多人,你仍想侥幸?”六指头陀怪叫。 “不是侥幸不侥幸,而是诸位不允许在下救人,你们不会轻易让小可走路,小可也不打算就此悄然滚蛋,不如说光彩些,故请诸位划下道来。” “壮哉!青年人,好,咱们园外见,老朽会给你一次公平一决的机会。”乾坤一剑离座说。 众人纷纷站起,在乾坤一剑挥手之下,不等主人先行,迳自纷纷先走了。 乾坤一剑和千手魔君两人,陪伴着安平出园。 到了冬青园门外,安平先是一怔,接着心中狂喜。 门外的广场中,布下了一座九宫阵,是明堂九宫,每组有两个人,九宫中间一宫没有人。其他的人,只站在园门左右旁观。北面一宫,以六指头陀为主。前面一宫是太虚仙客为主,另一个是姓周的大汉。 显然,所谓公平一决,只是请安平入阵。任凭他向各处突围,进人任何一宫,除了该宫的一组人外,其他宫的人不许插手。按规矩,九宫之中如果能连破五官,便算胜了。破宫并非指将宫攻破,而是“过”宫,能将人击败当然最好,击不败只要能通过当然不许飞跃而过便行,要踏遍五宫,就是说必需击败十个人,怎能说公平?乾坤一剑未免口是心非。 每一宫皆划了界限,纵横各三丈相当宽阔,足以施展,显然准备将安平毙在阵内。 三人在阵外止步,乾坤一剑呵呵大笑,满脸横肉都在动,笑完说:“老弟的勇气,老朽极为心折。但利害攸关,老朽不得不慎重处理,本来。老朽冲老弟这份豪气,也该无条件地释放两个妞儿,与老弟攀一份交情,可是难在老朽一个人做不了主。” “小可明白前辈的心情,能给予公平一决的机会,小可已感激不尽了。”安平泰然地答。 “老弟能够谅解,深感盛情。咱们三厂的人,皆知在老弟身上,说少些,追出一两百万银子当非难事,但咱们极为佩服老弟的为人。不愿出此绝着。同时,无敌金刀叶老哥以及内行厂的朋友,曾在南昌府以道义关照,请求咱们两厂的人不要和老弟为难,咱们不能不买账。老弟的艺业比无敌金刀高明,咱们有所顾忌。因此,设下九宫阵。领教老弟的惊世绝学。老弟如能按规矩连破五宫,老朽不但释放两个妞儿,而且恭送你们出园,今后决不与老弟为难。老弟敬业钱庄泄漏名单的案子,就此结案不再追究。如果不能连破五官,老弟所付出的代价,老朽不说,老弟谅必清楚,不必多费唇舌了。” 安平一面打量各宫的人,一面说:“听前辈的口气,小可入阵破宫之举,是势在必行的了。” “正是此意,老弟明人,当知老朽之意。” “如果小可不过问两位姑娘的事。就此告辞别过,又待如何?” “那么,老弟将会受到围攻。”乾坤一剑若无其事地说。 “哦!看来小可巳别无抉择了。” “正是此意。”千手魔君阴森森地答。 安平淡淡一笑,扭头问道:“可否将两位姑娘请出在一旁观战?这么一来,她俩便知小可是否曾经为他们尽了心力了。” “老弟请求合理,好,来人哪!带出两位姑娘。”乾坤一剑大喝。 不久,四名大汉将两位姑娘抬出,连着大环椅,往园门旁一放,让她们观战,四大汉拔刀在手,在旁戒备,只消一声令下,钢刀随时可将她们的脑袋砍下。 安平还未能完全摸清鹰犬们的企图,也看不出乾坤一剑对履行承诺的条件有多少诚意,不得不作最坏的打算,暗地打定了主意。 九宫阵中的人,自然是两厂的精英,中间的中宫,判断可能是乾坤一剑和千手魔君亲自主持。他必须攻破五宫,但这五官必须包括中宫在内,不然即使连被外围八宫,也不算破阵。他心中不住思量,决定大胆按计进行。 他决定大展神威,最后进入中宫,先制住外围八宫的人,最后擒贼擒王,如此进行风险甚大,可能有力尽之虞,但值得一试。他打定主意,问道:“交手时刀剑无限,万一失手误伤,前辈……” “哈哈!咱们都是亡命之徒,如果怕死,就不会闯剑海蹈刀山玩命了。老弟放心,咱们的人伤了,只怪自己学艺不精,决不怨天尤人。老实说:老弟的处境,比咱们险恶百倍,咱们已占了大便宜哩!”他的处境确是险恶百倍,名义上各宫的人各守地盘。表面上看是以一敌二,倒还公平,但动起手来,三丈地盘到底嫌小些进退中踏入另一宫的机会有的是,只要踏入另一宫,那么,将不是一比二,而是一比四了,万一再不小心又陷入第三宫,便是一比六啦?九宫的格局是排列在一起的,被迫入另一宫是常事。假使双方艺业相去悬殊,自然不需顾虑,即使以一比十八,料亦无妨,但如双方的修为相去不远,那又不同了,加一个人也赚多啦。 “老弟,咱们先申明。”千手魔君说,稍顿又道:“动手时明暗俱来,毒香迷烟俱到,老弟必须小心,莫谓言之不预。” 安平点点头,泰然地说:“小可理会得。”他拔出屠龙断犀匕,扬了扬道:“小可的暗器两种,匕首为其一,至于迷香毒烟,小可并无此物。也不识毒香迷烟为何物。” 他扬了扬匕首使纳入袖中,只看到宝光一闪而已。 椅上绑着的彭小曼,突然“咦”了一声。她是皓姑娘的表妹,自然认得屠龙断犀匕。 “老弟准备好了么?”乾坤一剑问。 “小可准备好了。”他沉着地答。 “那么,老朽在阵内恭候。”乾坤一剑拱手为礼,与千手魔君入阵而去,果然位于中宫。 安平先沿阵外围绕走一匝,脱掉外衣,将匕首入鞘,在进入中宫之前,他不打算使用神匕,只用点穴术,必须制住鹰犬的穴道,以便作为讨价还价的本钱,防备鹰犬们另生毒计。 他到了西北角,这一宫如从阵外攻入,相当安全。极少误人他宫的机会,因为这一宫的两面外线,皆与本宫互不相连。 为防患于未然起见,他再吞下一颗清神丹,将白龙辟毒珠取出含在口中,便可不怕迷香,也不怕毒烟了。 光华一显即没,旁人还不知他含下防毒至宝。 “沙!沙!沙!”他进入阵内,踏入三步。 这一宫的两个人,年纪皆在花甲上下,一高一矮,相貌凶猛,用的兵刃都是剑。 安平未拔剑,两个花甲老人也就不好意思先撤兵刃。两人不向前迎。屹立阵中等候,鹰目炯炯神色冷酷。 入了阵。便不许退出了,有进无退。安平必须欺进。 两个老人不迎上,用意在等他深入,以便出手时迫安平误入他宫。 “三东主从此入阵,老朽深感荣幸。老朽张成。”右面的老人冷冷地说。 “区区方亮。”另一名老人说。 安平口含白龙辟毒珠,说话走了样,含糊地行礼道:“得罪得罪,有僭了。” 声落人扑上,向左一闪,一拳急攻左面的方亮。 方亮一声长笑,手向上封,急步欺上用腿反击,鸳鸯连环腿闪电似的踢到。 张成急扑而上,进步、拔剑、出招,一声低啸,剑发龙吟,攻向安平的右胁背。 下面右随攻到,右后方剑攻上盘。安平的处境相当困难,目前自己巳人孤势单,又有人质在对方手中,既没有公证人在旁监场,更无外援可待。如果他一开始便下杀手,可能激起对方的怒火,岂不要糟? 然而生死关头却不容他多想…… 他不理会身后侧的剑,唯有前进方有生路,收拳下拨,格开一腿,第二腿接踵而至。 他仍向前迎。一劈掌击中方亮的膝骨,顺势扣住扭身便摔,神力倏发,左掌拍在方亮的腿外侧,全力一送。身形旋进换了方位。 方亮惊叫一声,脚前头后向张成飞去。 张成赶忙收招沉剑,向侧急闪。 安平人如暴虎,急扑而上,挫身出腿贴地猛扫,“噗”一声得手了。 张成骤不及防,脚被扫中,侧身跪倒。 安平一跃而上,一脚踏住了张成握剑的手,俯身点了张成的期门穴。 方亮砰然,鱼跃而起,飞起一脚,猛蹴安平的臀下海底穴。 安平像是脑后长了眼,身躯稍挪,让踢来的腿擦身而过。手急眼快挟住身侧的腿,旋身猛扭。“哎呀!”方亮狂叫,第三脚尚未踢出,便被扭倒了,痛得失声狂叫。 安平踏上一步,一指头点在方亮的丹田穴上。 这瞬间,他身躯尚未挺直,原势不变纵入第二宫。光华一闪,寒影剑出鞘,风雷骤发,攻向第二宫,最近的一名虬须大汉捷逾电闪,奇快绝伦,出其不意入宫突击,志在必得。 虬髯大汉也不慢,突然向后急退。 这一宫的另一名中年人一声狂笑,脚向下踏。 “蓬蓬蓬……”一连串闷响几乎同时爆发,地面九具预先安排好埋藏得极端秘密的铜管,喷出三尺高的五彩毒烟。将附近九平方丈的地面罩住,迎风飘扬,五彩缤纷。 “看我氤氲使者的五毒桃花瘴是否灵光,哈哈……”中年人在五彩瘴气中狂笑着说。 笑声未落,安平剑发排云七散手,人化龙腾,排瘴而至。快!快得令人目不暇接。光华一闪,绝招已出,以排山倒海似的声势,攻向氤氲使者。 氤氲使者做梦也未料到安平不怕五毒桃花瘴,突见光华迎面飞到,大吃一惊,赶忙挥剑封架,骇然后退。 太慢了,剑封出人已近身“铮”一声轻呜。剑反而被寒影剑压出偏门,百忙中出剑不可能用全劲,被压偏自己便暴露出空门。 安平左手切入,手一伸便制了氤氲使者的右期门穴,立即旋身反扑乘机扑来的虬髯大汉。“铮”一声暴震,架住了大汉砍下的一刀,挫身探人,扣住了大汉的踝骨向前力带。 “哎……”大汉惊叫,仰面便倒,左脚立加反击,踹向安平扣住右脚的手臂,要解脱被制的右脚。 安平的剑把突出,云头不偏不倚,击中大汉的气海穴,左手顺脚伸上,在大汉的丹田穴上加上一指头。 五毒桃花瘴仍在喷射,但浓度渐减。 两座宫四个人,在短暂的片刻间全部躺倒,毒瘴无功,安平的迅捷身法,把其他的人镇住了。 他突然放弃了西南容易突破的一官。两起落间便反跃至正北,毫无顾忌地光临正北一宫。对付六指头陀。 六指头陀的同伴是一个额有刀痕的中年人,腰带上悬挂着一把沉重的蜈蚣钩,一声大吼,拔钩来一记“拨草寻蛇”,抢攻安平的下盘。安平刚向下落,眼看回避不及,这招凶狠沉重,挨上了那还了得?铁打的脚也禁不起这一击,非断不可。 安平双手一振,吸腹点头,脚不向下落反向上收,前空翻翻落在使钩中年人的身后去了,好险!不但避过一击,而且控制了对方身后的空门。 六指头陀一声怪叫,一招“泰山压顶”,及时攻到,配合得恰到好处,恰在安子双脚与地面行将接触的刹那间,任何高手也避不开这一招恰到好处的一击,完全没有反击的任何机会,逃命的机会也微乎其微。 安平似乎是故意引对方出此一招的,脚触地人便向后躺倒。向侧一滚,“砰”一声大震,方便铲拍入地中,深陷五寸以上,只慢了电光石火似的一刹那,贴着安平的背,下落,危极险极。 使钩中年人也在这瞬间回身反扑,钩影下沉,大喝道:“拿头来,小辈!”钩尖紧接着安平的头部钩落,手下绝情。 安平一剑格开下落的蜈蚣钩,连人带剑向中年人的脚前滚去。 中年人骇然收钩飞退,危机巳过。这瞬间,六指头陀的方便铲及时劈下。 安平的滚势突然停止,“擦”一声铲头贴身劈入地中近尺,他一手搭住铲柄,下身急扭,双脚夹住了头陀的一条腿,奋身一绞,身形扭转,右手的寒影剑在身躯扭转中挥出一剑,贴着中年人刺来的蜈蚣钩挥出。 “哎……”六指头陀惊叫,丢铲便倒。 滚转中,已进入了东北角的另一宫。使钩大汉几乎在六指头陀的惊叫声中,“啊”一声厉叫。飞退丈外,胸胁交界处血如泉涌,被寒影剑开了一条四五寸长的裂缝。肠子冒出创口,受伤甚重。 这瞬间,这一宫的两个使剑大汉双剑一合,向仍未站起的安平集中,剑啸刺耳,剑尖急降,安平身剑合一飞跃而起,寒影剑如怒龙夭矫,但见光华狂野地飞舞张合,人影乍合乍分。 两大汉同声狂叫,踉跄跃退。直退出三丈外,脚下一软,屈膝踣倒,两人的右肩皆出现了剑孔,鲜血泌出。 安平也向后退,左脚退入了中宫。 乾坤一剑和千手魔君巳候多时。一脚踏入,等于是宣告入侵,机会来了。 千手魔君一声长笑,双手飞舞,身形左歪右倒,像是醉汉,举手投足间,五颜六色大小不同的各型暗器,像是狂风骤雨般向安平射到。 安平向前仆倒,贴地平射,突又站起左闪右挪,在短短的片刻间乍停,倏伏倏起,一面挥剑震落零星近身的暗器,一面用左手拍击不期而至的细小牛毛毒针,同时一面向乾坤一剑迫近。 暗器太多,防不胜防,蓦地,他感到右肩后一震,麻麻痒痒地。 他回身一剑挥出,人向左闪,身形随着扭转。 原来有三枚作弧线飞行的小金针,金光闪闪地绕飞而至,有一枚已射人肩后,另一枚被剑震落,最后一枚划出一道细小的金色光弧,右旋绕到。 他转身打击暗器,背部向着千手魔君,千手魔君的右手再次扬出,歹毒的三枚子母飞环出手,环大仅径寸,中套两个会分段飞出的内环,不能用兵刃打击,碰到兵刃便会崩裂,本身的惯性仍向前飞,必定伤人,惟一自保的方法,就是用快速的身法回避。可是,千手魔君计算极精,不发则已,发则对方决无回避的机会。 安平知道挨了一枚针,另一枚行将及身,料定身后必定另有其他暗器飞来,生死关头,该拚命了,千手魔君名不虚传,是作孤注一掷的时候了。 他左手疾沉,拔出了神匕,右手用剑把轻触射到胁下的金针,身躯前仆,突然在触地的刹那间向右贴地激射,身躯蓦起,射向在一旁仗剑观斗的乾坤一剑。 三枚子母小飞环落空,金针亦被击落。 “咦!”千手魔君吃惊地叫,弄不清安平是用何种身法脱离原地的。 “呔!”乾坤一剑的沉叱震耳欲聋,接着风雷声骤发。 南面的山坡上,紫髯翁一群名宿正用全速向下赶。 “铮铮!”剑鸣震耳,剑气飞腾,寒影剑的光华排开乾坤一剑布下的剑网,从中锲入。 人影乍止,剑气尽敛。 寒影剑架住乾一剑的宝剑,屠龙断犀匕抵在乾坤一剑的腹结穴上。 乾坤一剑失神地站在那儿,目定口呆,死死地低头盯在屠龙断犀匕上。 安平一振寒影剑,乾坤一剑的剑脱手堕地。 安平哼了一声,用云头做点穴器,信手划出,连制乾坤一剑三处穴道:气海、鸠尾、左期门。 乾坤一剑身躯一震,摇摇晃晃地倒下了。 安平左手一扬,屠龙断犀匕突化长虹,划出一道优美的光孤,向丈外的千手魔君翩然飞去。千手魔君吃了一惊,左手一招,三枚子母小飞环迎着神匕飞去。 “得得得”三声脆响,三枚飞环爆裂,四射而堕,神匕仍丝毫不变不徐不疾地向前飞行。 千手魔君大骇,向后飞退,一面恐惧地叫:“以气驭剑术!老天!”他退得快,神匕亦随之加快,安平也跟得快。他大惊失色,自怀中掏出一面小铜钹,脱手掷出。 “叮!”神匕擦飞钹而过,飞钹几乎断成两片。光华如电,神匕临头。 千手庞君心胆俱裂,张开双手狂叫。 “我认栽,认……认栽……” 神匕掠顶而过,向左旋飞,翩然绕出一道半弧折回,飘回落到安平的手中。 千手魔君惊得双腿一软,感到头皮发紧,彻体生寒,颓然坐倒。 安平大踏步走近,收了神匕制了他的右期门,仰天吸入一口气,举目扫视附近发呆的人一眼,向南面的太虚仙宫走去,踏入界线的前一瞬间,神匕再次入手。 “不必动手了,武兄弟。”躺在地上的乾坤一剑大叫。 太虚仙客收了剑,向安平笑过:“老弟,你赢了。” “承让了。”安平掏出口中的白龙辟毒珠说。 “昨晚你不曾被迷香所迷,不久前你进园入阵之前,在下已经泄放了迷香,但你却毫无感觉,可知兄弟的迷香,已经失去效用了。老弟,你已练至百毒不侵,迷香不袭的境界,武某只好服输,两个妞儿是你的了。” “紫髯翁来了!”有人大叫。 太虚仙客脸色一变,突然向园门急掠,大叫道:“准备动手,毙了他们。” 安平心中暗暗叫苦,一怔之下,被太虚仙客逃出控制,来不及了。 他情急智生,火速退后,抓起乾坤一剑,先控制人质再说,大虚仙客站在两位姑娘身后,厉叫道:“好小子,原来你也会藏奸。” 九宫阵已散,其他的人将被制了穴道的人扶走,在园门列阵。剑拔弩张。 安平心中叫苦,硬着头皮说:“在下确是独自前来的,并未告知任何人。” “小辈,难道他们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不成?事实俱在,你还敢强辩?” 第一个到的人是严辉,其次为严老夫人,第三才是紫髯翁,破扇竹箫是第四第五位。男女老少陆续到达,最后是带着大青大黄的四侍女,众人在安平身后两翼张开,形势一紧。 太虚仙客有恃无恐。先前他对安平不顾忌,因为安平已申明与两位姑娘仅是朋友,朋友的生死并不重要,世间生死全交的人并不多。目下两位姑娘的双亲已经到来。骨肉连心,挟持小的要胁老的,必定万事如意,何所惧哉?他将剑架在小翠的后颈上,向安平冷笑道: “咱们以为你是个真正的英雄豪杰,必能遵约独自前来。所以对你客气,卖给无敌金刀一份交情,和你公平一决,试试你的胆气和技业。哼!想不到仍然是个不讲信用的家伙,食言寡信,让这些人随后赶来。你既然失信在先,休怪咱们无礼。” 紫髯翁还没听清太虚仙客的话中的含义,讶然向安平问:“夏哥儿,是怎么回事?” 安平将乾坤一剑放下,苦笑道:“他们将两位姑娘擒来,这位乾坤一剑诸葛前辈在客店留书,要小可单人独剑前来谈判。因为在玉笥山时,小可曾和内行厂的人打出交情,内行厂的人曾替小可关照,因此他们为约小可前来公平一决,以破九宫阵作为交换人质的条件。小可已经破了九宫阵,紧要关头,诸位却赶来了。他们认为小可食言,因此……” 辉老是个修养到家的人,居然怒火上升,抢着说:“这不是他们故意找藉口么?两厂的人劫人后迁至孤园隐身,这消息是破扇翁打听出来的。恰好老朽的两位侍女两头灵兽,寄居在这一带山林,发现夏小哥在这儿与人交手,因此,奔回城中报信,恰好咱们打算派人前来寻探,便急急赶来了,你们怎能乱入人罪?” 太虚仙客冷笑一声,接口道:“任凭你们妙舌生花,在下却听不进耳,事实俱在,不容推诿。你们听了,限你们立即退出贺兰山区,不然在下立即下手屠杀人质。” 紫髯翁勃然大怒,紫髯无风自摇,虎目冷电四射,手按剑把沉声道:“老夫行侠江湖五十年,极少与人结怨,上次在九江,三厂的人几乎将老夫的孙儿生于死地,老夫不愿追究,今天你们居然得寸进尺,用迷香弄鬼掳走老夫的孙女,是可忍孰不可忍。今天,别说你杀了老夫的孙女,即便将钢刀架在老夫的全家老少的颈上,老夫也要不顾一切为世除害。三厂的人荼毒天下,人人皆曰可杀,老夫今天只好大开杀戒。” “哈哈!老夫的孙女也不要了。他们大概有三四十个人,以一换二十,有利可图。上啊!我竹箫老人当先。”竹箫老人狂笑着说,点着拐杖跨步越众而出。 “两位老爷子且慢。”安平急叫。 太虚仙客仰天狂笑,笑完说:“你们以为几个浪得虚名的老匹夫,便能吓倒武某人不成?孤园内设下了五毒瘴阵,武某的迷香天下间能备有解药的人少如凤毛麟角。你们这些人修为也许已达炉火纯青之境,但决不可能练至不坏金刚的境地,禁不起迷香和五毒桃花瘴的袭击。桃花瘴在片刻间如无解药,必死无疑,而解药仅氤氲使者一个人有,来吧!你们等甚么?” 五毒桃花瘴五个字。像晴空乍雷般在众人耳中轰鸣,这玩意确是可怕,嗅入鼻中片刻即毙,即使有解药,救迟了同样无用。奇毒无比,曾在南荒走动的人,或许知道找解药,在中原的武林朋友,可说连看都没看过这种五彩毒瘴,但对这玩意的利害却知之甚详。 安平当然知道目前的处境,除了他有白龙壁毒珠可以护身之外,其他的人皆无法抗拒毒瘴。他越众而出,笑道:“两位老爷子请息怒,请让小可说几句话。” “哥儿,你……”紫髯翁抽着冷气问。 “小可请教,两位老爷子是否真的舍得两位姑娘?” “没话说,舍了。”竹箫老人厉声叫。 “那么,事情好办。” “怎办?” “要这些人偿命。” “哈哈!你也想吓唬人么?”太虚仙客大笑着叫。 安平脸色一沉,冷笑道:“姓武的,今天如果让你们跑掉了一个人,我神龙的名号便不用叫了。你要杀人质,最好及早下手,在下决不想吓你,你竖起驴耳听了,在下已经领教过毒瘴迷烟的利害。但夏某仍然活得好好地。你们说得好听,给夏某公平一决的机会,但是不是真公平呢?五毒桃花瘴在江湖朋友来说,天下间能不怕毒物的人,屈指可数,你们事先并不知夏某不怕瘴毒,可知你们已必欲置夏某死地而甘心了。夏某并不傻,早看出你们另有毒谋,因此在破九宫阵时,五宫中制住了六个人,你的头儿乾坤一剑便是其中之一。除了受伤的四个人外,其他六个皆被在下用诡异的制穴手法所制。天下间能解这种制穴术的人并不多,而十二个晨辰之内不能解开……” 辉老突然抢着问:“哥儿,你用了几成劲?” “五成。”安平本能地答。 “用了五成劲,天下间能解的人,不出十个。” 安平心中一动,但无暇追问,向太虚仙客继续说:“即是说,被制的人死定了。氤氲使者已被在下制了穴,他巳不能动弹,再想用五毒桃花瘴,恐怕也不会如意了。你杀了人质,在下也先杀乾坤一剑,然后……”他转向紫髯翁,大声说:“诸位不必进人孤园,只须把守在外面,小可仗一剑一匕,杀入园中放火。将他们薰出,诸位在外面见一个杀一个。” “哥儿,你一个人进去?”辉老惊问。 “他们只是些土鸡瓦狗,何足道哉?刚才闯九宫阵,小可有所顾忌,因此不敢下杀手,不然,十八个不够小可祭创。请放心,小可如无把握,岂敢单人独剑前来送死?不信便可立见分晓。准备了。” 他朗声说完,一把抓起乾坤一剑,向前走,拔出寒影剑怒吼道:“姓武的,咱们同时杀人质,准备接夏某雷霆一击。” 他将乾坤一剑放跪在地,寒影剑举起了,叫道:“咱们以三声为准,同时下手,一!” 一字叫出,宛若石洞中听响起一声焦雷。 紫髯翁举剑大吼道:“散开,准备戳杀。” “二!”安平再次大吼。 太虚仙客如被雷击,他可不愿放着逍遥日子不过,不远万里迢迢跑到江西来送命,想活得紧,大叫道:“且慢!” “慢甚么?在下要叫三了。”安平声色俱厉地说。其实,他五内如焚。怎忍心令两位!” 娘送命?比太虚仙客更心虚,只是他能压下心中的恐慌,神色不使外露而已。 “咱们有商量。”大虚仙客叫。 “既然要生死一拚,没有商量。” “不要逼人太甚。” “在下并未逼你,是你在逼我。” “咱们交换人质,双方就此罢手,互不追究既往,你们走你们的阳关道,咱们走咱们的独木桥。同时,你得保证替咱们的人解穴,并保证不再截杀咱们的人。” “在下请教欧阳老爷子。” “条件不算苛,但他们必须立即离开赣州府。”紫髯翁说。 安平扶起乾坤一剑,收剑入鞘,说:“你先放人,咱们一言为定。” “你能保证?” “大丈夫千金一诺,欧阳老爷子岂会是失信的人?” 太虚仙客乖乖地命手下替两位姑娘解绑。两位姑娘略一活动手脚,喜悦地奔来。 安平解了乾坤一剑的穴道,大踏步挽着他走向园门,排众而入,替被制的人解了穴道,朗声说:“多有得罪,诸位海涵,夏某也许还得在江湖上流连些时日,诸位如果不肯放手,夏某随时恭候,届时在下便不会闯甚么九宫阵了。有多少人你们尽管上就是。请代向叶前辈问好,在下领他的一份情,山长水远。后会有期。” 说完,昂然行礼退回。两厂的人,目定口呆地目送他走出园口,步伐坚定,从容不迫。 两位姑娘迎接着他,喜悦地同声叫:“谢谢你,夏大哥,咦!你……” 安平额上突现冷汗,脸色泛白,苦笑道:“对不起,刚才我所说的硬心肠的话,是…… 是迫不得已的。假使我焦急,他们便会更硬,便难……” 皓姑娘已看出不对,低叫道:“大哥,你……” 紫髯翁抢出抱住他,急声低问:“哥儿,是不是遭了暗算?糟!” 他一咬牙,说:“我右后肩被一枚扁形小金针射人,目下巳循经脉到了消乐穴,似要放道进入心房。请小云弟扶我一把,不可着相。须赶快离开。” 紫髯翁大惊,挽他低声说:“我挽你走,沉着举步,避免血液加快运行。” 两人不露形迹地南行,从背影看不出安平已经受伤,三位姑娘不敢声张,凤目中饱含泪水。其他的人更不敢多问,只用关心的眼神注视着安平的背影,一行向南徐徐退去——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五十五章 师门秘辛 千手魔君等紫髯翁一群人去远,咬牙切齿地说:“好小子,咱们走着瞧。” 乾坤一剑神色萎顿,但眼中射出可怕的寒芒,像一头濒死饿狼的眼睛,怨毒凶狠令人望之心悸。他的钢牙锉得格吱吱地响,阴森森地问:“诸位,咱们难道就这么罢手不成?” “我可不愿平白放弃追贼的机会,只要抓住夏小狗,说少些,追一百万两金银决无困难。”六指头陀沉声接口。 “我发誓要将那两妞儿弄到手,下一次,你们别想要我将人交出来。”太虚仙客冷冷地说。 “可是,别忘了,咱们拚不过夏小狗。”乾坤一剑说。 “有道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不怕他逃出手去。”太虚仙客傲然地说。 “那小子既不怕迷香,也不怕瘴毒,如何下手?” 氤氲使者重重地哼了一声,大声说:“如果我所料不差,他口中含有辟毒之物,极可能是天龙神僧被夏小狗弄走的白龙辟毒珠。” “一点不假,正是白龙辟毒珠,我曾经见他从口中取出来,定是此物。”太虚仙客醒悟地叫。 “因此,他不可能时时刻刻将辟毒珠含在口中,迷香和瘴毒仍然有用武之地。”氤氲使者咬牙切齿地说。 “咱们最好趁早下手。”千手魔君说。 “你说是追袭?”乾坤一剑不以为然地问。 “不是追袭,是埋伏。” “请教如何埋伏法?” “夏小狗已受了伤……” “你开玩笑么?”乾坤一剑不悦地问。 千手魔君做然一笑,拍拍袖桩说:“兄弟绝不开玩笑,他挨了兄弟一枚逆水行舟攒心针。兄弟这种针不但淬有腐血奇毒,而且会逆经上行,抵达心室方会停止。可惜兄弟没看清击中何处,不然便可从气血运行的时刻,算出他的死期。中针之后,出人意料非击中内行脉管,至内外会台处便改从外行脉管逆经而上,在改道处便突生痛觉,不然行走至任何经脉和任何部位,中针人亦无法感觉针在何处。兄弟只知击中他的后身,却不知在何处部位,总之,至少在五个时辰内,由于气血败坏,他不可能与咱们动手拼搏,正好乘机宰他。” 乾坤一剑吁出中口长气,说:“这么说来。咱们便不需向他下手了,让他自行死去,岂不省事?” “但他如果自行死去,咱们追贼的计谋岂不落空了?” “这……这……倒是难哩!不去找他于心不甘,去找却风险太大,破扇翁竹箫与欧阳老匹夫都不好惹,咱们……” “兄弟的迷香,氤氲使者的五毒桃花瘴都可派用场,保证可以将他们送上枉死城。”太虚仙客愤然地说,显然对乾坤一剑畏首畏尾的举措极为不满。 “凌兄意下如何?”乾坤一剑向千手魔君问。 “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干!咱们假意离城,在路上等他们。他们从吉安来的,必定要走南安返回湖广,咱们在路上等候,摆下毒瘴迷香阵岂不省事?”千手魔君兴奋地说。 太虚仙客摩拳擦掌地说:“对!一不做二不休,咱们宰了这一群老匹夫,立即启程到辰州,领官兵去抄长青堡,捞他一笔。西路的头儿奉命与无敌金刀叶头儿抄蟠龙堡。咱们也抄长青堡,这一来。咱们的声威震天下,岂不一举两得?值得干。” 众人一阵兴奋的商讨,决定立即进行,当下派人知会住在府衙的贴刑官,说是追马龙的贼银已有线索,必须先行秘密追踪,请贴刑官在府衙等候消息。准备停当,一群人拾掇上路,先向北行走储山道,半途抄小道改装折返。布就窝弓擒猛虎,放下金钩钓蛟龙。 安平回到楼外楼,便不支躺下了,脸色灰败,痛楚已消,但却虚脱得像是大病三月的人。 所有的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严辉是唯一沉着的人,他将皓姑娘叫来做他的助手,检查安平的创口,终于找到了右肩后的细小针孔。针孔小仅一分左右,略呈灰色,如不细察,还误以为是痣呢。 老人家对人身各处经脉所经部位,了如掌指,从安平先前感到痛苦的消药穴着手清查,便知是手少阳三焦经有异物进入,由暗器射入的斜外方向推断,更证实了他推断得十分正确。从针口的迹象分辨暗器淬有剧毒。老人家见多识广,一眼便看出那是一种败血的奇毒。 找出原因。却无从下手,只能先制住手少阳三焦经,先阻止气血流动再说。 他们焦急地等,等九地人魔前来设法。老人魔对迷香和毒物有独到的研究和修养,希望老人魔能前来解危。破扇翁曾经去找老人魔,但没遇上,只在老人魔的住处留下话。安平回来后,破扇翁已再次前往老人魔的住处促驾去了。 紫云娘在午间带着织女星来了,但不敢将牛郎星和夜鹰师徒的消息说出。 经脉不能抑制过久,不然整条经脉便会僵死而成为废人。众人愈等放心焦,不知如何是好。安平本人倒不在乎,他一再要求辉老解去经脉的禁制,以使用真气导经术查出金针的所在。但老人家不愿冒险,拒绝解去禁制。 皓姑娘哭得双目红肿,花容憔悴。她不住用热巾替安平覆额,因为安平被败血所冲,脸色灰败,而且怕冷。 她换了一次水,酸楚地问:“大哥,头部仍感到昏眩么?” “似乎愈来愈严重了些,眼前已有昏黑之象了。怪事,难道针毒比五毒桃花瘴还利害么?”他软弱地答。 榻旁的竹箫老人心中一动。突然问:“哥儿,你曾经说过不怕桃花瘴,证明你巳有防瘴的解药,能给我看看么?即使不对症,试试又何妨?撒一些在针口上,便知道是否管用了。” 安平摇摇头,说:“皓姑娘,请在衣柜中将我先前的项饰囊找来。彭老爷子,我并没有解瘴药,只有一颗白龙辟毒珠,只能防毒而不能解体内之毒。与恶贼们交手时,我含在口中,所以能不怕瘴毒。” “哦!原来是白龙辟毒珠,有防毒之功,却不知是否可排体内之毒。我想,体内与体外是不同的,且放在针口上试试再说。”辉老接口,接过姑娘递来的珠囊。 安平睁开无神双目,叫道:“老爷子,体内与体外该无多大异处。劳驾,请用小侄的匕首将珠劈开先吞下半颗再说。败血过多存在体内,小侄拖不了多久了,无论如何,得用这颗珠碰碰运气。” “老天!你说要劈开吞下?”辉老惊问。 “是的,请动手。”安平断然地说。 辉老在安平的枕旁取出屠龙断犀匕,注视着这把匕,老人家的颊肉不住抽搐。手在发抖。他并非吝惜这颗珠,而是看到这把传家至宝屠龙断犀匕,激动得心中发酸。在替安平卸装时,他曾经一再抚弄,曾经多次想启口询问安平神匕的来历,却忍住了,不愿在这时分安平的心。每抚弄一次,他心中痛一次。 他深深吸入一口气,目光落在安平灰败的俊脸上,一咬牙,手起匕落,劈开了宝光四射的白龙辟毒珠。将一半塞入安平口说:“珠决不可能溶解金针,我不能冒险替你解经脉。” 姑娘送来一杯热水,轻柔地扶起安平,将水度人他口中,脸上涌起期待的神色,颤声道:“大哥,我已祷告过上苍,相信上苍会伸下慈悲之手,让你逢凶化吉,遇难呈祥,好人是不会横死的。” “谢谢你,皓姑娘。”他苦笑着说。这一生中,他从不信上苍会伸出慈悲之手,假如上苍真有灵。世间便不会有恶人了。佛门弟子用因果报应来骗人,很难令人心服,谁又看到真正的神灵呢?报应又何必假手于恶人?以他来说,假使上苍要假手他杀恶人,又叫恶人来杀他,岂不是岂有此理,多此一举么? 只片刻间,他便感到房中寒流渐弱,体内外逐渐有温暖的感觉。再过片刻,他感到头脑不再昏眩,眼前不再发黑。似乎气血流动加速。 不久,他身上的毛孔开始排出暗灰色的汗液。 “白龙辟毒珠有效。”他兴奋地叫。 叫声不再虚弱,令在室中等候的人霍然振奋。 皓姑娘喜极欲狂,将另一半珠子递过。 “不必了,留着有用。”他含笑拒绝。 房门脚步声大震,“砰”一声被人推开了,打雷似的嗓子在叫吼: “怎么回事?夏老弟?” 是九地人魔的焦急怪叫,应声随人的有缥缈鬼魔和山海夜叉,破扇翁紧随在老人魔身后。 破扇翁向紫髯翁招手,放低声间说:“永昌兄,你下去安顿金带银剑,不可透露夏哥儿受伤的消息,只有你可以稳住他们。” “甚么?他们敢来找麻烦?”紫髯翁火暴地叫,他此际忧愤交加,火气正旺。 “倒不是麻烦,只要求见夏哥儿,为了何事,他们不肯直说。” “好,我下去看看,他们如敢无礼,我活劈了他们。” 九地人魔抢近榻前,辉老急忙将安平受伤的经过说了,最后说:“刚才吞了半颗白龙辟毒珠,药效神速。老朽还在考虑要不要将他的受制经脉解开哩!” 九地人魔一面听,一面用手在安平身上探,笑道:“妙极了,幸亏有这颗救命珠,不然我老人魔也束手无策。拖得太久,我的药只能在中毒一个时辰内派用场。千手人魔所用的金针,叫做逆水行舟攒心针,淬有腐血奇毒,中针的人很难自觉,直至毒发针抵心穴附近才发现不对,但已失去救治时效。夏老弟能及时发现,可说是天大的幸事。准备一杯水,将珠浸在水内待用,我替他找出针的部位,以便起针,保证他针除回春。” 已知毒针所行的经脉,便不太费事了。针从消药穴入,必定逆血上行,行抵天-,便感到痛楚。到达天牖,所以感到昏眩。老人魔心中有数,不愧称行家。伸两指在颈部轻探片刻,两指前压天容穴,后压天柱,便夹住通过的手少阳三焦经。再用另一手的中指轻压发承,拇指徐移缓探,蓦地一压虎骨,颈筋旁的肌肉应指隆起。 “帮帮忙。用刀划开肉尖。”老人魔喜悦地叫。 辉老用神匕一挑,鲜血泌出,一星金影人目。 老人魔拇指轻挤,然后与食指协同,喝声“起!”便拈起一枚身扁而细。长仅一寸二分的细小金针,笑道:“经脉中有此异物,与骨梗在喉相同,不去不快。老弟,养息两天,你又是生龙活虎了。” “谢谢你,崔老爷子。”安平感激地答。 皓姑娘笑盈盈地奉上一杯香茗,曼声说:“老爷子请用茶,有劳你老人家了。小女子感激不尽。” 一室全是男人,只有她一个女娃娃。老人魔先是一怔,接着哈哈大笑,接过茶说:“那天你这丫头及时赶到援手,我老人魔还没谢你呢。呵呵:我明白了,你不该奉茶为谢,该……” “老爷子……”她脸红耳赤地叫。 “哈哈!你不能白叫我老爷子,干吗不叫人替我准备酒菜?我老人魔午餐还没着落呢!” 辉老呵呵大笑,说:“崔兄,如不见外,我陪你一巨觥,如何?” “一句话,三巨觥不嫌多。” 众人喜气洋洋地出房,房中只留下了皓姑娘,她将珠浸的水洗净安平的两处针口,小心翼翼地将半颗珠收好,吩咐后房小琴将准备的参汤端来,情意绵绵地亲喂安平饮下,放下碗笑盈盈地说:“大哥,你不否认我祷告上苍功劳吧?” 安平倚坐在床头,笑道:“不!我只能谢谢你,与上苍无关。” “不要胡说。”她亲呢地掩住他的嘴说。 他笑笑,柔声说:“真正信神佛的人,必定是善良的,我却对神佛怀疑,请不要误会我不是善良的人啊!皓姑娘。” 她将坐椅拖近些,脸蛋红馥馥,笑问:“是否信神佛,在我来说,与是否善良无关,这只是六神无主时,无可奈何之下只好向上苍求救的本能反应而巳,我自小便听奶奶说神道鬼嘛!情急时便不自觉地向神求救了。大哥,我叫你大哥,你好意还叫我皓姑娘长,皓姑娘短?” “这……这……” “你称小弟为云弟,是吧?” “那……我只好叫你皓妹了。”他心潮汹涌地答。 姑娘信手取出他的屠龙断犀匕,脸色庄肃地说:“你该叫我皓妹,而且对爷爷奶奶,以及母亲,你都得改变称呼。” 安平看她的神色有异,而且不像是牵涉列儿女私情,讶然问:“为甚么?” “大哥,这把屠龙断犀匕,是你师父给你的?”姑娘举着神匕问。 “这……是的。” “你学的是排云剑法。” “咦!你……你怎知道?”安平诧异地叫。 “你的师父姓严。” 安平几乎蹦起,吃惊地问:“你怎知道的?” “是我爹。”姑娘一字一吐地说。 “你……你” “大哥,爹目下在何处?” 内房中,突然出来了姑娘的母亲清月、老夫人、四侍女,急急地出房到了榻前。 “孩子,你师父目下可好?他是不是叫严华?”老夫人颤声急问,老眼泪光闪闪。 安平不知所措,嗫嚅着说:“老奶奶,家师名春,不称华,这……” “天哪!他……连名都改了。”清月掩面哀叫。 老夫人长叹一声,凄然地说:“不管他名华或者名春,如果他所教你的拳剑,是排云掌术与排云剑法,近身用匕,群殴用金刚杵法,制人用截脉疑经制穴术,那么,他就是我儿严华,离家浪迹天涯一十六春,居然上不念堂上椿萱,下不念妻儿,不孝已极。孩子,他目下可好,隐居何处?希能坦诚相告。” 安平呆了好半晌,久久方说:“老奶奶,小侄深信奶奶的话不假。但家师教养我成人,教我为人处事读书明礼,……他老人家决不会是不孝的人,其中会不会有难言之隐,而今他不得不浪迹江湖迟迟不归呢?” “老身也怀疑其中别有隐情,但他不回家,总不是解决之道呀!请将他的近况告诉我,也好令我安心。” 安平心中不住思量,他弄不清师父离家的原因何在,在未弄清真相之前,他不能贸然透露师父的行踪。必须等见到师父之后,再设法劝师父回家团聚。 “家师自春初与小侄分手后,逗留庐州府店中,夏末店中出事,恩师远走潜山,下落不明。小侄那时尚在河南途中,未能及时赶返庐州,迄今尚不知师父的下落。这次小侄奔走江湖,一方面是追查敝店出事的原因,一方面也是找寻恩师的下落!”他诚恳地说,只隐下六月六日黄鹤楼下的约会。 老夫人十分失望,忧伤地说:“这么说来,想在人海茫茫中找他,岂不像是在大海里捞针么?孩子,他会不会再回山西去找你呢?” “小侄不能断定。” “屠龙断犀匕是我严家的传家至宝,他既然将神匕给你,显然已将你看成自家人,这是说他对你感情深厚无比,相信他会去找你的。” 安平感到心潮澎湃,深深吸入一口气,问道:“奶奶,可否将恩师离家的经过说给小侄听听?” 他在未证实恩师是严华之前,仍不愿改口,仍然自称小侄。老夫人自然了解他的心意,摇头道:“老身也不知其详,谁也不知他到底为了何事。小云出生周岁的次日,他便悄然离家,事前一无征兆,毫无异处。起初我们以为他有事出外游山,或者至长青堡与春少堡主盘桓,他两人原是知交好友,经常在一处吟风弄月诗酒怡情。等我们发觉他失踪,已是十日后的事了。多年来。他像是泥牛人海,音讯全无。他为何要离家?确是令人百思莫解。” 安平沉吟片刻,说:“奶奶,可否将仙居所在地明示?小倒假以时日,全力查访师父的行踪,得到消息之后,必定趋府禀报。” “这么说来,你定然能揣测他的行踪了。” “小侄还不能估料,必须等到半年之后方可分晓。““哦!”老夫人恍然,慈祥地含笑注视着他。 他发觉自己失言,接着解释道:“七月初,小侄必有回音。世事沧桑,在未能获得确切消息之前,小侄不敢有所承诺,须半年时日方可获得确实消息。” “大哥,半年时日,你到何处找他?”皓姑娘问。 “目前,我打算从湖广北上,可能经河南走潼关,赶回山西故乡,沿途寻访。” “大哥,我和云弟与你结伴同行。”皓姑娘不假思索地说。 “这……这……” “你放心,爹离家十六载,即使见面。他也不会认识我们的。” “哦!难道说,恩师他老人家不愿与家人见面么?” “想当然而已。如果他不是不愿见我们,何必离家出走,易名隐身?” 老夫人接口道:“夏哥儿,皓丫头所料不差,他之所以离家出走,想来必有难言之隐,如果老身出面,他可能闻风退避。皓丫头与小云随你前往,他既不认识,必无戒心,相见之后,相信两个孩子可能会撩起他的亲情,动怀乡之思。有你照顾她姐弟,老身十分放心。” “小侄一个人比较方便些,这样吧,奶奶全家同行,小侄仍然单身一个上道,六月初七日午正,在武昌府黄鹤楼相会,小侄必有消息见告。” “六月初七……” “小侄不敢轻言承诺,届时如果仍然毫无讯息,小侄只好返回山西故乡等候了。但小侄自出事之后,至今尚未返家,家中有何变故,吉凶未卜,师父是否能找到小侄藏身之地,不得而知。因此,皓妹和云弟不宜与小伍同行,以免稽延时日,徒劳无功。家师的为人……” 他将十二年来。师徒间相处的情形,以及有关师父的言行,有系统地加以说明,以使老夫人了解从而猜测师父可能隐身的去向。 老夫人见他坚决拒绝皓姑娘姐弟同行,心中有数,显然他还未肯定相信严春就是严华,心中有所顾忌。既然肯定地相约于六月七日相见,必定他师徒间事先已有默契,决非像他所说一无所知。老人家知道不可勉强,心中已有计较,点头道:“这样也好。那么,我们就此决定分头寻访,明年六月七日于武昌府黄鹤楼下见面。” 双方约定后,皓姑娘有点不愉快,正想开口,却被老奶奶用眼色止住了。 “小侄准备明晨就道,今晚两厂的人大概不会前来打扰了,只是仍需小心防范才是。” 他岔开话头说。 “两厂的人,已在我们离开贺兰山时走了。哥儿好好将息,等会儿有事呢。” “奶奶,有甚么事?”他讶然间,意会到又将有事发生了。 “楼下来了金带银剑,要求与大哥见面。”皓姑娘接口答。 “紫云娘和织女星午间到来。等你能起来时再见她们。”老夫人心事重重地说。 “哦!小侄正要找牛嫂呢。”他兴奋地说,立即要披衣下床。“大哥,你……急也不在一时,你必须好好调养恢复元气哪!”姑娘不依地叫。 他呵呵一笑,说:“些少创伤,何足道哉?对不起,我要下床。” 老夫人只好带着众女退入内间,他下床穿着停当,只感到身于有点软弱,右半身尚有些不适而已。他的身子结实,这点小创伤确是不当回事。 二楼的客厅中,紫髯翁、破扇、竹箫、黄泉二魔、山海夜叉等老一辈的人,正陪着金带银剑客气地小饮。金带银剑的年纪虽小,但在武林中华份甚高,够资格和这一群老前辈同起同坐。 楼上的内厅中,辉老一家子也在商讨安平所说的话。辉老的看法,也认为安平并不完全信任他们,江湖鬼域,老成谨慎未可厚非,即使追问下去,也不会有任何结果,因此同意乃妻的建议,暗中跟在安平身后留心动静。 皓姑娘却不同意,她认为安平机警绝伦,而且是孤身一人,跟踪不易,随时皆可能失去他的踪迹,跟在后面也许更引起他的疑心,岂不弄巧反拙? 老夫人拍拍孙女的肩膀,笑道:“傻丫头,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次跟踪不会有困难的,他的一举一动,皆逃不出我们的监视之下?” “奶奶,请问为何不会有困难?此至武昌迢迢数千里,为期半载,他并不急于前往,可能在道中赶往他处与爹会合,他孤身一人要摆脱我们易如反掌哩!”小云接口说难以跟踪的理由,显然他与乃姐的看法相同。 老奶奶慈祥地微笑,有条不紊地说:“不错,此至武官迢迢数千里,但你们可曾想到? 他是个不躁进而十分稳重的人,不会十万火急地赶路。如以比平常快一倍的脚程计算,此至武昌最少也需五十日左右,即使走南昌改走水路,也得一月左右。这是说,他不会匆匆赶路扔脱我们。再就是根据梦老爷子所探出的消息,游龙剑客决不肯罢手,可能沿途生事,不惜万里追踪侯机下手。蟠龙堡的朋友遍天下,消息极为灵通,因此,我们并不用直接跟住夏哥儿,可从蟠龙堡的人身上找他的下落,他岂能轻易扔脱这些江湖人的追踪?再就是牛郎星已被瘦灵官掳走,夏哥儿是个恩怨分明的人,英雄肝胆,儿女情怀,岂会撤下不管?管了之后,岂是短期间便可解决得了的?因此,我们定然助他一臂之力,依然与他同行。想想看,他真正独自上路的时限又有多少?放心吧!一切有爷爷奶奶安排、你们可以安心等候佳音,多和他亲近,也许可从他口中获得更多的消息哩!” 清月以往不知乃夫的下落,终年在眉梢眼角挂着淡淡的哀愁,自从得知乃夫健在的消息后,心情开朗了许多,至少从安平口中,知道乃夫仍然健在,心头大石落地,不由她不往好处想,心情开朗自是意中之事,她脸上有了笑意,向姑娘笑道:“皓儿,这孩子对你爹的真正下落,口风紧着哩!记得在庐山你曾经和他很谈得来。他的箫上造诣比你略胜一筹,你何不趁此机会,找你外公讨教一两手。在箫上和他见过高下?这一来,有意无意中向他套口风,保证事半功倍,便利得多哩!” “箫,女儿倒不希罕,女儿只想学他击败瘦灵官的剑法,他说是自己参悟出来的,他会指点女儿其中秘奥。”皓姑娘很有把握地笑道说。 “为娘也认为,他会指点你的,甚至不会藏私。”清月怪声怪调地说,说完粲然一笑,笑得姑娘红云上涌,一溜烟逃掉了。 酒筵上谈笑风生,却因安平的出现气氛一紧。 安平向众人行礼毕,含笑向金带银剑招呼,笑道:“两位兄台大驾光临,迎接来迟,恕罪恕罪。别来近月,两位一向可好?” 金带银剑挽着他在下首落坐,笑道:“老弟,不必挖苦人了,为了柳姑娘的事,几乎跑坏了我和徐兄的两条腿,那还会好,想不到北丐这老狐狸如此狡狯,一再引咱们钻牛角尖,确也令人佩服,不愧称老江湖,难缠得紧。这次兄弟与徐兄前来拜会,是特地前来请示老弟处治北丐的意见的。” “欧兄说是处治北丐?”安平讶然问。 银剑徐文点点头,接口道:“老花子昨天将咱们引往南安府,几乎上了他的大当,幸而发觉得早一连夜回城向南追踪,奔波了一夜,今早方在崆峒山大宁村发现他的下落。” “徐兄把他们……” “他与警幻仙子一起,住在一位姓董的家中,柳姑娘确在那儿。目下咱们已严密监视大宁村,但柳姑娘在他们手中,投鼠忌器,咱们不便下手救人,因此,前来找老弟商量,老弟是不是可以跟咱们一同前往下手。” 安平先不说话,向在座的老前辈先敬酒,然后将柳姑娘的身世和被北丐救的经过说了。 最后,他诚恳地敬了金带银剑一满杯,歉然地说:“在玉笥山兄弟一时冲动,说的话十分无礼而难听,得罪之处,尚请两位多多包涵。月来两位风尘仆仆。为柳姑娘的事备极辛劳,在下深感盛情。刚才在下的话,两位定然了解其中的误会了。因此,北丐与柳姑娘的事,请两位兄台就此罢手。柳姑娘的真正仇人鬼眼夺魂已死,她姐弟俩的日后,相信她们自会安排。 至于徐兄误杀五绝刀柳云的事,固然徐兄在行侠仗义上不无理由,但也不能说毫无非议之处。不客气地说,徐兄对柳姑娘亏欠甚多,兄弟希望徐兄对柳家姐弟两人有所补偿。” 银剑徐文当然自知理屈,苦笑道:“老弟希望兄弟如何补偿,只要兄弟力所能及,定然倾力办到。” “今后贵派门人,希能对柳家姐弟多照应。在柳家姐弟方面,杀祖之仇不共戴天,要他们完全放开,事实上不可能,也许会自不量力向徐兄寻衅,万一有那么一天,希望徐兄能高抬贵手,让他们一二,兄弟将感激不尽。同时,兄弟也会在他姐弟俩面前尽力疏导。” 银剑徐文举起酒杯,神色凛然地说:“老弟,兄弟郑重地答应你,若有丝毫不诚,有如此酒。”他将酒樽放在楼板上,掌收,酒樽立碎。 金带欧政吁出一口长气,苦笑道:“这一来。徐兄,你挑上了万斤重担了。” “兄弟毫无怨言,决与瘦灵官一决雌雄。”银剑徐文一字一吐地说,虎目中冷电四射。 “徐兄与瘦灵官有何过节?”安平惑然问。 “程炳师徒,已被瘦灵官掳走了。”金带欧政据实答。 “甚么?”安平跳起来讶然叫。 破扇翁摇头苦笑,接口道:“哥儿,还有更烦脑的消息哩!夜鹰程炳师徒被擒走,是前晚的事。紫云娘与织女星来了,你知道为甚么?” “她两人现在何处?”安平急问。 “别急,坐下,急也不在一时。” “不……” “不必找她们,我说给你听……”破扇翁将瘦灵官袭望孤别墅的事-一说了,他是从紫云娘口中听来的。 安平急得出了一身冷汗,急躁地问:“谁知道瘦灵官的下落?” “昨晚仍在城中,天未破晓便走了,可能王储山与游龙剑客会合。”破扇翁简洁地答。 安平推椅而起,急急地说:“对不起,少陪。” “到那儿去?”紫髯翁急问。 “去追瘦灵官。” “你到何处去追?” “他们如果到储山,必定是北上走吉安。” 徐文摇摇头,接口道:“兄弟已得到确实的消息,他们并不是真到储山北上。” “徐兄,他们到底……” “他已和游龙剑客约定,在储山广泽庙会合,派了一部份小爪牙北行,扬言北上,暗中却折抄小道下南安,潜赴湖广。但……也很可能是疑兵之计,到湖广的路多着呢。” “槐阴庄在河南彰德,在大河北面,他为何要绕道南安入湖广,退绕千里面行?”安平不信地反问。 山海夜叉呵呵笑,说:“这件事,我和双魔知道甚详。” “真的?”安平问。 “千真万确。槐荫庄的高手,皆随在瘦灵官身边,并且已派人兼程北上,将庄中的全部高手,克期召至湖广。” “到蟠龙堡?” “蟠龙堡已经完蛋了,是到万松庄。” “怎么回事?”安平莫名其妙,摸不着头脑地问。 “蟠龙堡已被无敌金刀召来官兵袭破,那群假侠义门人已逃至衡州万松庄。这消息千真万确,是蟠龙堡派人用急足逐站递送的,前天方传到狄小畜生的手中。” “他们没有去万松庄的理由呀?”安平仍然不信。 “万松庄千手神猿万杰,与狄如柏是郎舅至亲。这次他们到万松庄,决定大举京召天下群豪在庄中聚会,可能要献血为盟,组成甚么龙虎会,与天下群盗互相呼应,结合成第三势力,分庭抗礼,以观风色,日后要大展鸿图,安排垄断江湖的三教九流行业的毒计,以遂其少数人雄霸江湖的欲望。如果龙虎会组成,那么,江湖群豪不论黑白道的人,甚至各地绿林大盗,必须纳入管辖,按月檄交规银,不然大祸立至。想想看,为首的人到时多惬意?何乐而不为?“ “那么,我得从南安府追赶。”安平焦躁地说,又道:“谁雄霸江湖,皆与我无关,掳走牛兄与程炳师徒,我可不答应。” “追不上的,老弟,他们已有万全准备,行踪诡秘,如何追法?” “不追又待如何?是不是到万松庄去讨人?”安平虎目放光地问。 “大概非得到万松庄不可了。同时,去讨人未免下乘,咱们按以前所定的大计,多捉些人以便讨价还价,岂不强似在虎口中讨食?” “好,依你,但必须从南安府动身,也许能在途中截住杜老贼。” “哈哈!只要你按计行事,往何处追都成。咱们已和欧阳老堡主商量好,明早便动身。”九地人魔开心地说。 安平的脸上布满阴霾,显得异常烦恼,一波未平,二波又起,他感到愤恨难消,眉梢眼角涌起了无边杀气。 金带挽他坐下,笑道:“老弟,不必烦恼,山海夜叉冯老兄的话,有点言过其词,不必太耽心。所谓龙虎会,仅是传闻而已,是一些惟恐天下不乱的野心家放出来的谣言,意欲促成事实,兴风作浪,引起怀有此念的人出面带头,意在促使蟠龙万松两庄的人率先攘臂而起,那么,江湖必定大乱,届时这些惟恐天下不乱的人,便可混水摸鱼从中取利了。天下间想雄霸江湖的人多的是,真要有雄心壮志的人决非愚笨之徒。他们对时势极为敏感,岂会胡来?目下朝廷固然朝政日非,宦监弄权,但大明江山决不是三五万土匪强盗所能撼动得了的,目下不是组第三势力投机取巧浑水摸鱼的时候。聪明如青云居士狄如柏一群人,不会愚蠢得在这时号召群雄组龙虎会自取灭亡的。因此,万松庄之会,仅是试探性的举动。先探探与会群雄的口风而已。即使两庄的人有此念头,也会看出组会实非其时,必将退而而求其次,联手对付找他们晦气的江湖朋友,提防三厂的人乘势进搏万松庄。所以咱们此次前往讨人,不会碰上太多的硬对头,两庄的声誉,还不足以号召天下群雄替他们卖命火中取栗,反而有趁机打落水狗的人前往捡便宜哩,青云居士目下是丧家之大,打落水的人不会少,咱们好好利用这些打落水狗的人,必将获益非浅。放心啦!定下心喝两杯,如何?” 安平倒不是耽心万松庄势大人多,而是为无法抽出时间寻找师父而烦恼,牛郎星与夜鹰师徒不幸落在瘦灵官手中,他岂能置之不理?万一牛郎星和柳琪有了三长两短,这辈子他的心永远不能平静。 在牛郎星和夜鹰师徒下落不明之前,除了按照以前他与双魔所定的计划行事之外,似无更好的解决办法。他把心一横,不再顾虑了。 酒筵拖了一个时辰方行结束,当着店伙面前,他们公然商讨行程,隐下此行的目的。这是老江湖山海夜叉的巧安排,用意在利用店伙放出消息,以便引诱对头前来截击,免得费劲去寻找,送上门来岂不省事?翌日一早,他们分三批就道。第一批是双魔,山海夜叉,安平皓姑娘与小云姐弟俩。第二批全是女眷,包括了紫云娘、织女星,以及她俩的随行八名侍女。第三批是紫髯翁一群老少,实力最为雄厚,包括了金带银剑,与两派的十名得力门人。 三批人相距一里左右跟进,浩浩荡荡地启程上道。龙虎双兽由书剑二女率领,在后面悄然跟进。 赣州至南安府城,全程两百十余里,按一般行程,该分两天,第一程如果在南康打尖,第二天赶一百三十里,未免辛苦了些。因此第一天预定打尖的地方,在南康西面三十里的浮石村,这一天要走一百十几里。官道沿江左蜒蜿上行,绕山环水南下。除了河谷附近的狭长地带外,全是崇山峻岭。严冬水浅,河岸两侧结了一层薄冰,若隐若现,时有时无。平时江中有小型的船艇往来,这时仅不时可看到一二艘孤舟悠然漂浮,显得孤寂荒寞。山海夜叉一马当先,朔风砭骨,他毫不在乎,挟着乌金盘龙杖、背着包裹,口中哼着外人听不懂的俚曲,大踏步攒赶。安平和皓姑娘姐弟走在最后,他和小云皆背了小包裹,并肩而行,将姑娘夹在中间,谈谈笑笑说些江湖见闻。颇不寂寞。已经踏入南康地境十余里,前面便是玉潭山。官道从这儿与水分道,绕玉潭山西北麓而过。分道处有一座小村,叫做潭口村,从潭口村后岔出,官道钻入三潭山的无涯阔林,十余里不见人烟。荒凉死寂,宛如处身世外,与世隔绝,连走兽飞禽也极为罕见。已经是午牌初,天宇中彤云密布,朔风怒号,雪已止了,似乎比前些天更冷。经过一座山嘴,路两侧古木参天,枯草、干藤、凋树、朽木,将官道紧紧地夹住,人在其中行走,冷清、孤寂、荒凉,真有遗世而孤立的感觉。皓姑娘今天不穿裙,穿白色劲装,加上一件白狐皮小袄,外罩披风,戴白狐皮风帽。佩剑,挂百宝囊。打扮与往昔截然不同,她像是换了一个人,唯一不变的是她脸上安详无邪的笑靥和清澈如深潭的大眼中喜悦的光采。三人落后十余丈,前面的黄泉二魔距最前面的山海夜叉,也有五六丈距离。 途中有顾忌。这是唯一可避免被人突然袭击一网打尽的安全赶路法。姑娘莲步轻移,一面走一面问:“大哥,你认为三厂会从此不再找你么?” 安平摇摇头,冷静地分析道:“我想,内行厂的人可能会罢手。内行厂成立不久,所网罗的鹰犬积习不深,同时,内行厂主要是对付京师内外的官吏,并负责监视东西两厂,对外面的事并不十分热心,刘太监用不着在天下各处直接搜刮金银,自有人替他送上。同时,无敌金刀总算是颇有几分英雄气概的人,不然就不会在两厂的人面前替我关照。至于东西两厂的走狗们,积习已深,虎狼成性,有厚利可图,岂会放过?自从内行厂建立后,他们的财路被内行厂截断了不少,找到了财源,自然更不肯放过了,他们以为在我身上,可以榨出百十万两金银呢!在孤园他们摆出英雄气概,说是受到无敌金刀的关照,给我一次公平一决的机会,其实他们料定我决难脱出他们的掌心,所以故示大方而已,如果我所料不差,他们决不甘心放过我的。假如使他们预知我要走南安府,很可能在南安府颁动官兵来对付我们。幸而他们动身北上,和我们南辕北辙背道而行,不然麻烦得紧。” “如果他们不肯放手,日后对你的复业大计,岂不影响太大?你准备如何应付?” “目前尚无此打算,反正我的复业大计期限还早着呢?” “大哥,何必再在商场中劳碌呢?人生在世,吃得饱穿得暖衣食无虞足矣,何苦再在商场打滚?财多了会惹人眼红,终久会出毛病的。”小云接口说。 “云弟,你生长在鱼米之乡,很难想象出山西边陲的艰苦生活情形,所以你说出这种话来。”安平感慨地说。 “那么,大哥何不迁往江南落业?” “呵呵!云弟,你又说笑话了,连陲固然贫苦,但那是我的故乡,土生土长的地方,我对那儿的乡土,有说不出的依恋感情,江南虽好,却不是我落叶归根之乡。咦!那……” 前面是官道转弯处,突然传来重物着地的声音——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五十六章 大开杀戒 官道的折向处,树林甚密,树上挂满了乾枯的藤蔓。阻住了视线,因此,看不见前面的景物。 安平耳力甚佳,劲烈的罡风呼啸而过。树枝虎虎厉啸,声如万马奔腾,他居然听出前面有重物着地声传来。 “大哥,你发现甚么?” 这瞬间,他倏地挽住姑娘的细腰,大喝道:“云弟,仆倒?” 小云机警过人,闻声知警,向前仆倒。 安平挽着皓姑娘,扭身倒下急滚,滚落路旁的深沟中。 一丛细小的金芒从右面的巨树干后射出,快得几乎令人肉眼难辨,射来的方向是右后方,按常情论,能发觉有警的机会太少太少了。 所有的金针全部落空,在簌簌的轻响中,射入路左的茂林中,宛如雨打残荷。 小云却仆倒在地,声息全无,皓姑娘也昏厥在安平怀中,人事不省。安平感到鼻端嗅到一阵草霉味,而且略带干腥,不由恍然大悟,原来是淡淡的五毒桃花瘴在作怪,瘴毒份量轻,因此看不见五彩的雾影。 他本身因吃了半颗白龙辟毒珠,体内已产生辟毒的功能,除了鼻中略有所感外,瘴毒丝毫不起作用。 他先潜伏不动,赶忙用剩下的半颗白龙辟毒珠,塞在姑娘的鼻端,瘴毒份量轻,他并不焦急,希望姑娘赶快苏醒,以便援救其他的人。 他从沟中抬头向外偷瞧,尽量减少移动的声息。从瘴毒的浓度判断,氤氲使者决不敢早早现身擒人。从金针射来的方向,他已测出千手魔君藏身的地方了。 姑娘悠悠苏醒,发觉自己被安平抱在怀中,另一手正用半颗白龙辟毒珠压在她的鼻端,手指压住她的樱口,强迫她用鼻呼吸。 她正想说话,安平已发现她醒了,低声说:“皓妹,你等在这儿,准备救云弟,两厂的恶贼来了,正用五毒桃花瘴暗算。” 声落,将珠交到姑娘手中,放开手向后利用深沟掩身抄出,离开原地。 对面一株巨树后,千手魔君的低微声浪隐隐随风传来:“可以出去了吧。” “稍等一会儿,那小子滚落沟中,证明他已发觉你发射暗器,而不知中了瘴毒。瘴毒的份量淡。要等会儿方能昏厥,不会有他掏白龙辟毒珠的机会,出去早了还未完全的昏厥,等会儿岂不省事?”是氤氲使者的声音。 安平怒火上冲,蓦地飞跃而起发出一声震天长啸,像疯了似的,怒啸着跃上路面,向贼人隐身处狂野地扑去,可怕的啸声和狂野的扑势,已说明了他的心情。 树后隐藏着千手魔君,另一株树后藏着氤氲使者,地下躲伏着另两名中年人。瘴毒失败,氤氲使者心胆俱寒,一声不吭扭头便跑,兔子般窜走了。 千手魔君也大吃一惊,双手齐出,打出了五种大小不同的各式暗器,暴雨般向扑来的安平射去,一面暴喝:“快撤,快!” 另两名伏地藏身的大汉够机伶,不等招呼,已先一步撤走,快极!在草木藤蔓中窜走,枝叶擦动声震耳。 安平也知千手魔君利害,不能和暴雨般的暗器硬碰。吸腹吐气沉身,“砰”一声凶猛地仆倒,奋身侧滚,压倒不少草技,贴身在一株巨树后暂避暗器。滚到树后,他再次扑出。 可是,千手魔君已经乘机窜走了。 安平一面狂追,一面向姑娘招呼。“将云弟带走,不可跟来。” 姑娘抢出路中,将小云拖至路旁隐伏,立即用辟毒珠依样葫芦纳人小云的鼻端,芳心十分焦急,替安平耽上了心事,恨不得立即跟去,怎肯听安平的警告? 追出十余丈便是官道折向的一端,一眼便看到路中仆倒着山海夜叉,五六丈后,两魔一左一右俯仰,直挺挺地昏倒在路上。 四名恶贼刚纵出路面,要下手杀人。 相距甚远,救应不及,安平人急智生,一面循路旁的树林飞掠,一面大喝道:“退回去!等会儿下手。” 他用所谓“官话”叱喝,纵出路面的四个人不辨真伪。反应甚佳,应声倒纵而回。 不见乾坤一剑现身,安平知道这儿大概不是主要的埋伏区,显然还有埋伏的地方,这地方极可能在后面。 他一面赶上,一面按预定的信号发出一长一短的两声尖啸,通知后面里外的第二批人,要第二批人停止前进。一声长啸是示警,两声中一短是停止,一长两短是要求急赶,啸声可远及五六里,后面的人尽可从容准备按啸声进退。 啸声中,千手魔君向同伴大喝道:“蠢才!快下手宰了他们。” 已纷回林中的四个贼人一怔,正想再行纵出,却先发现冲枝排草窜来的千手魔君,也看到怒目圆睁长啸跟踪纵来的安平,脚下一阵迟疑,已来不及纵出伤人了。 千手魔君一声叱喝,停下旋身射出三枚攒心针。 氤氲使者和另外两个人也回身迎敌,并大喝道:“徐兄,快宰了路上的三个人。” 安平脱手找出三把小飞剑,向侧滚倒,避过了三枚金针,滚出了路中,人在滚动间,三把小飞剑出手。 四个恶贼被氤氲使者一催,满以为千手魔君足以阻止安平,因此,应声分别纵向双魔和山海夜叉,三人奔向双魔,一个奔向山海夜叉。 安平滚落路中,正好位于两批人的中间,小飞剑发出,他跃起拔出了寒影剑,左手的屠龙断犀匕光华耀目生花。 “啊……”惨叫声刺耳,奔向双魔的三个人首先倒他,碎然大震声中,路的转角处抢出皓姑娘姐弟。 “哎……”奔向山海夜叉的人也稍迟一刹那冲到,在路上哀嚎滚转,厉叫刺耳。 “快救人。”安平急叫,又加上一句道:“这些人我负责。” 千手魔君老奸巨滑,他前冲的身形突然下挫急停。 氤氲使者与另两人上了大当,仍向前冲。 安平一声怒吼,飞扑而上,神匕脱手,人随匕后挺剑上扑,这次,神匕的速度比孤园所发快上十倍,但见光虹一闪,便已近身。 氤氲使者心胆俱裂,拼全力一剑向射来的一星淡淡光华劈去。神匕来势太快,一剑没劈中,光华已贯体而入,不偏不倚恰中心坎。氤氲使者浑身一震,前冲的势子未减,踉跄撞向安平,剑仍抓得死死地,但已无法高举了。 安平冲到,扭虎腰让过氤氲使者,乘机拔匕,人仍迫进,寒影剑手下绝情,一声暴叱,光华飞旋中,已从两名鹰犬的中间冲过,神匕准备再发。但千手魔君已先一步扭头狂奔,亡命飞逃。 安平本想将神匕发出,却突然收匕狂追。一面自语道:“正好利用他带路,将这些家伙斩尽杀绝。” 千手魔君逃走的方向,正是安平的来路。这家伙从路旁的树林中逃命,却大胆地沿官道狂奔,脚下奇快。 安平只用六成劲追赶,相距三丈余亦步亦趋,两人狂风似的向北飞掠。 鹰犬们确是分两处设伏,可惜估计错误,设伏处相距仅半里地,未能同时动手。他们未料到破扇翁经验老到,定下用啸声传警的妙着,前面有警,后面的人便提高了警觉,停止不进。埋伏的人等了个空。 老夫人带领着一群女英雄,啸声传到,她们停留在埋伏区后半里地,火速用女人特有有尖啸声,催促第三批人火速赶来会合。 第三批人还未赶到,前面已传出安平的怒吼声。老夫人心中一急。不顾一切发令向前赶。 千手魔君吓昏了头,不知藉草木掩身向林木深处逃命,却沿官道狂奔,奔向乾坤一剑的埋伏区,希望乾坤一剑救他的老命。 乾坤一剑这一面,以太虚仙客的迷香阵为主,放过了安平第一批人,等待着第二批娘子军到来。迷香阵已经发动。十具安装在上风处的迷烟喷管,正喷出无色无臭的神游太虚香,静候娘子军入伏。 没想到娘子军没等着,等到了亡命飞逃而来的千手魔君,大出意料之外。 把风的人发现千手魔君被安平狂追而至,大惊失色,骇然叫道:“不好了,头儿,凌头儿被夏小狗追下来了。” 乾坤一剑大骇,从树后闪出,纵近官道看去。果然不错,千手魔君已逃至十四五丈外了。 “诸葛兄,快出来助我一臂,联手毙了这小狗。”千手魔君狂叫,其实并未看到乾坤一剑,只知已到了第二埋伏区,本能地出声呼救,急昏了头,不啻告诉安平,乾坤一剑埋伏的地方到了。 安平看到出现的第一个人影,知到了埋伏区,脚下一紧,一纵之下,便拉近了丈余。大喝道:“千手魔君,接剑!” 千手魔君以为是安平用神匕要他的命,不由心胆俱裂,猛可将头一低,急冲的身子突向下栽,扭头用肩部着地,前翻、急滚、侧扭,避开了正面,侧移丈余虎跳而起,不管三七二十一,打出三枝袖箭,拔剑应敌。 岂知安平并未便用神匕,仅身到合一扑上。千手魔君情急用袖箭自救,安平已先一步到了他先前翻倒滚转的位置,神箭全部白用了。等他拔剑出鞘,安平已满脸杀气地站在他身左不足一丈,冷叱震耳:“狗东西!不杀你夏某决不放心,你上吧,夏某给你一个公平一决的机会。” 千手魔君脸色灰败,毫无人色,打着冷战向后退。一面大叫:“诸葛兄,小狗只有一个人,一起上剁了他。” 迷香阵失效,诸葛洪不能不出来了。安平只有一个人,不趁机会一拥而上,岂不太傻? 纵出路中大喝道:“伙计们,上。” 第一个应声纵出的人是太虚仙客。其次是胸胁间曾挨了安平一剑的六指头陀。恶僧似乎忘了伤势,怒吼如雷冲出路中,一挺方便铲冲出大吼道:“百万两金银要紧,不可毙了他,逼出金银后,再让贫僧将他劈成肉泥。” 埋伏的人全部现身,高高矮矮共有二十五名,将安平围在核心,刀剑并举。 安平并不急于下手,他恨透了两厂的鹰犬,他要等所有的人全部现身,然后—一认明,悉数加以格杀。他必须等到应援的人赶来,免得有人漏网,两厂的鹰犬如不在今天一网打尽,日后麻烦得紧,至少长青堡会遭殃。鹰犬们必将请兵,像袭击蟠龙堡一般毁去长青堡,因此,决不可放走一人,走了一人,后患无穷。 他左手用神匕代剑诀,右手轻拂着寒影剑,虎目中冷电四射,无畏地缓缓自左至右,徐徐转身—一打量合围的二十五个人,环顾一匝,冷冰冰地说:“行如虎狼,心如蛇蝎,你们这些人如果不死,不知尔后要枉死多少无辜。上吧!看你们是否已练至人人如一的境地。看你们是否能同时近身将刀剑递出,今天夏某要单人独剑,尽歼你们这些狗猪不如的奴才恶棍。” 二十五个人想同时近身同时递刀剑?说起来容易,但事实上却无此可能。二十五人中艺业有高下,出身各个不同,而且有些机伶,有些怕死,有些愚笨,各人想法不同,愿意抢先进击挨剑送命的笨虫并不多。 乾坤一剑一咬牙,扬剑沉喝道:“姓夏的,双拳难敌四手,你以为能招架得住咱们二十五人的同时进击么?” “哈哈!驱羊斗虎,一千头羊也是枉然。夏某虽没有霸王之勇,但应付区区二十五头羊,夏某还真没放在眼里。” “死在眼前,嘴强有何用处?你如果识时务。丢剑就缚,或许仍有生路。”乾坤一剑傲然地说。 “哈哈!你们想丢兵刀就缚投降,夏某都不肯呢!废话作甚?老兄,你再不下令一起上,夏某指东打西抢先动手,你们便不会有合击的机会了,发令啦!老兄。” 官道宽仅丈余,幸而两侧有半亩大的枯草区,足以施展,但因嫌窄小了些,二十五个人毕竟不是小数目,即使能将安平击败,也不可能困住,任何方向皆可突围,进人树林便可安全,所以安平敢向二十五名高手叫阵。 乾坤一剑别无抉择,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一咬牙,徐徐沉剑喝道:“准备先用暗器收拾他。” 六指头陀却反对,大叫道:“毙了他对咱们毫无好处,且等等,那几位敢和贫僧斗他一斗?上啊!” 一面叫,一面挺方便铲迫进,四周接二连三出来了四个人,五人形成一个小圆圈,向安平迫近,一铲、一刀、两剑、一柄开山斧,将安平围在核心,情势一紧。 安平朗声长笑,身形倏动,不等对方欺近,突起进击抢制机先,寒影剑光华一闪,攻向右后方的使刀大汉,转身、出剑、扑上,一气呵成,捷逾电闪。 使刀大汉闪身出刀,让招反击,刀出“狂鹰振翼,”反劈安平的右腰背。 右面的使剑中年人迅疾地扑上,招出“寒梅吐蕊,”配合使刀同伴抢攻侧翼。 左面的开山大斧在怒吼声中,来一记“力繁华山”,出手策应,斧沉力猛,声势汹汹。 六指头陀不失时机飞扑而上,铲出似奔雷。指向安平的背心,凶猛地递到。另一名使剑人贴地窜出,剑发风雷攻向安平的中盘。 五方合击,看去同时发动。其实安平向右后方抢攻,离开了原地,使有了先后远近,同时发动便不能同时到达。兵刃的长短也无法配合。 安平本来攻向使刀人,自然要与使刀人先行接触,除非使刀人能接下雷霆一击,将他阻住,其他的人方可乘机合击。 “小心神匕!”他大吼,寒影剑一振,单刀应剑而折,神匕递出,插入大汉的胁腹齐柄而没。 几乎在同一瞬间,安平的身影已闪至大汉的身右,猛地左旋身,顺势一剑拂向使开山大斧恶贼的腰背,快得像电光一闪。 “啊……”使刀大汉狂叫,死死地握住没有刀身的刀把,撞向疯狂进击的方便铲。 几乎在同一瞬间,使开山大斧的人上身一挺,内脏从胁背下方挤出腹外。“呼”一声大斧劈入地中,人向前翻倒。 “桀!”异响同时发出,从后袭击疯狂上扑的六指头陀,一铲捣入使刀大汉的胸口,巨大的铲头几乎透背而过,把只有半条命的同伴误杀了。变化太快,收招不及,怪他不得,同时进击,误伤同伴是常事。 这瞬间,寒影剑宛若神龙夭矫,神奇地急速闪动,风雷骤发,剑气八方激荡,人影飘忽如魅,刹那间,狂叫声刺耳,最后光华脱出人丛,到了正北方向,剑止、风息。他浑身上下未沾一星血渍,寒影剑光华耀目,屠龙断犀匕电虹闪烁。 他身前不足六尺,六指头陀以右手掩住咽喉,血从指缝中泉水般向外涌,胸部染得一片猩红,口中血泡外喷,发出可怕的嘎声,左手伸出虚空乱抓,双脚艰难地向前移动,摇摇晃晃形如醉汉,向安平接近。 安平神色凛然,冷静地向后退。退了三步,“砰”地一声,六指头陀终于仆倒在他脚下,开始抽搐滚动,久久方痉挛着断气。 五个人没有一个活得了,两个尚未断气的人发出令人心颤的叫号,仍在地面上挣扎滚动。路面血迹斑斑,触目惊心,惨不忍睹。 “还有二十个。”他用毫无感情的声音说。 这一阵为期甚暂,狂凤暴雨似的疯狂搏杀,来很快,结束得也快。五个人接二连三中剑倒地,把乾坤一剑一群人惊得毛骨悚然。 但重围未解,二十个人眼中除了恐怖,也涌现出无比怨毒的火焰。 “小狗,你杀了咱们两厂的人,灭门之祸为期不远。”乾坤一剑嘎声厉叫。 “哈哈!夏某家破一次,不会有第二次了。”安平用平静的声音答,一面徐徐向千手魔君走去。 乾坤一剑突向太虚仙客叫道:“武兄,你准备撤走,回去请贴刑官行文山西,抄小狗的家,灭小狗的族……” 话未完,林木深处传来了破扇翁的刺耳怪笑,和竹箫老人的洪钟似的声音:“诸葛洪,你们今天气数已尽,不必作逃生害人的打算了。你们只有二十个人,而我们却比你们多了一倍以上,如果让你们有一人活命,咱们这些人便不用叫字号了。” 安平发现大援全来了,心中大定,朗声高叫道:“两位老爷子,小可已答应单人独剑搏杀他们的,除非他们打算逃走,不然请勿插手。” 北面官道上人影一闪,紫髯翁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五六丈外,豪笑道:“夏哥儿,放心啦!哈哈!双龙神筒快逾雷电,任何人也休想逃生,四周已布下天罗地网,他们逃不掉的。 你要单人独剑斗杀他们,我不勉强,但必须小心在意,下手不必存慈悲之念。” 声落,人影一闪,重行隐入林中不见。 路南,九地人魔纵出路面,倒拖着铁童子,用令人惊心动魄的暴雷嗓子怒叫道:“夏老弟,你没道理,他们欠我的账,我该向他们讨的,为何你要一人独占?” “我已答应他们,不容反悔……” 安平话未完乾坤一剑发出了发射暗器的啸声,打断了安平的话。 千手魔君首先发难,双手疾扬,打出了四种可破内家气功的暗器,挺剑疾冲而上。四面八方皆有暗器射来,安平必须从一面冲出,决不能在原地做暗器的活靶。但冲出的方向,如果碰上暗器高手,性命难保。 生死决于须臾间,不容多想,也没有先看暗器再决定冲出方向的机会。 他一声低啸,向左便倒,百忙中发现左方的三个人用的是镖形暗器,这种暗器不能拐弯或折向,发出之后收发不能由心,不可能在飞行中突然折向伤人。因此,他向左方突围,人仆倒便奋身前滚,暗器在他的上空呼啸而过,声势吓人。 左右的四个人同声怒吼,飞刀袖箭齐向在地上急速滚动的他射去。 左方的三个人来不及再发暗器,怒吼声中刀剑齐下。 附近四个人所发的镖箭,由于心慌失去了准头,不是跟不上安平,便是超出太多,在暗器入地的嗤嗤怪响中,安平人化龙腾,手下绝情。他身前身后镖光箭影闪动不定。危机一发千钧,有两枝袖箭擦衣而过。衣裂皮伤。危险一再光临,也在他迅捷的身法下一再消失。 三个鹰犬的刀剑刚下,安平的身子突然止住,然后挺身跃起,寒影剑如怒龙夭矫,光华旋舞中,人影乍分,他已突围而出。 三个鹰犬两侧倒,中间那人脑袋离颈飞起,狂叫着跌出丈外,死状极惨。这瞬间,安平已扑向先前在左侧发袖箭的两个人,光华一闪,人二影合而后分。 “啊……”惨叫惊天动地,两人几乎同时向后急退,踉跄屈膝踣倒。 安平人似狂风,所经处叶落花飞,再击倒了三个人之后,杀开一条血路,猛扑千手魔君,人群辟易,如人无人之境,锐不可当。 千手魔君心存必死之念,先打出三枚金针,一声怒啸,奋勇迎击。 “铮铮!”剑影乍起,翻舞飞腾,寒影剑荡开千手魔君的金针,崩开反击而来的两剑,揉身切入,光华倏吐。 远处的九地人魔蓦地大叫道:“手下留情!千手魔君是千手神猿的师弟,留着有用。” 安平的剑已错剑递入,光临千手魔君的胸前九坎大穴,闻声撇剑,击落千手魔君的长剑,左手的神匕把反手撞出,“噗”一声击中千手魔君的右期门。 “哎……”千手魔君只叫了半声,向后便倒。 这瞬间,人群四散,被安平的神勇所慑,心胆俱裂地四散逃命。 两名花甲老人从西面逃命,跃入林中,小玮突从树根下的枯草丛中站起,崩簧暴击声中,大喝道:“接夺命神针,别走。” “啊……”一名花甲老人如被雷击,一蹦五尺高,砰然落地,跌在草中挣命。 另一名老人一怔之下,急向树后一闪。 侧方树根下人影倏现,小玮的姐姐小翠翠袖一扬,她不用双龙神筒,用的是女孩子最令人头痛的梅花针,针未出手,叱声先出:“给你五枚梅花针。” 花甲老人刚闪到树下,想躲已力不从心,浑身一震,发出一声厉吼。挺剑飞扑丈外的翠姑娘。 小翠冷笑一声,向侧一闪。 花甲老人一扑落空,脚下治地,触了伤口,脚下突然发软,狂叫一声,掷剑仆倒,发起狠来拚命抓拔地上的枯草,最后抱住一株树干,大叫一声,浑身抽搐,死死地抱住树干不放。 安平一声低啸,找上了正想奔入东面树林的太虚仙客,大喝道:“姓武的,转身接剑!” 太虚仙客知道迷香对安平丝毫不起作用,不再献丑,听喝声如在身后,不由心胆俱裂,走不了啦!只好拼命,大旋身招出“回龙转凤”,凶狠地反扑,要拚个两败俱伤,不再理会安平反击的招式。 安平怎肯和他拚命,疾退三步,狠招“回龙转凤”走空,白费劲。 “呔!”太虚仙客厉喝,跟踪追击,“流星赶月”连出剑追袭,完全用拚命打法,奋身猛扑。 流星赶月这一招不一定是三剑,如果不能得手,而对方仍向后退的话,剑仍跟踪进击,也许会连攻八九剑,出剑的手法相同,只是劲道不同而已。总之,不论攻多少剑,反正劲道是愈来愈弱,一盛二衰三竭,极少例外。一般说来,双方剑术相差不远。很少有连攻三剑招尽势止的时候,因为这种招式只能用在追袭上,走的是中宫,易于问避,凶猛有余,灵巧不足。 安平从容挥剑,“叮叮”两声清鸣,连震两剑。 太虚仙客脚下不停,第三剑攻出身形继续迫进。 “铮!”安平一剑将攻进胸前的剑尖震开,绞剑喝:“撒手!” “嘎……”双剑绞错的怪声刺耳,令人闻之头皮发炸。白虹一闪,太虚仙客的剑飞走了。 太虚仙客奋身前扑,双手疾抓安平的脸目和下阴,这一招“白猿献果”加上“叶底偷桃”,来势十分凶狠而迅疾。 安平冷笑一声,左手的神匕一拂。 太虚仙客打错了主意,以为安平不会和他拼命,对他的拚命打法有所顾忌,所以近身相搏,希望死里求生,利用安平不想拼命的念头争取脱身的机会,却忽略了安平对近身相搏术有极深的造诣,匕首短刀都是近身相搏的最佳兵刃,他徒手冒险近身拚命,岂能占得了便宜? 神匕的光华一闪,太虚仙客下探的右手齐肘而折,探目抓喉的左手,也被安平用剑锷拨开了。 “哎呀……”他狂叫。 安平一不做二不休,飞起一脚,踢中他的小腹,他飞起退掷八尺外,仰面便倒。 安平几乎同时挫腰转身,寒影剑一挥,将一名从身后偷袭的使刀大汉双足齐膝削断。 四周已不见其他的人,只有昏倒的千手魔君,和横七竖八,断头折足的九具尸体。 两侧的树林中,不时传出三两声濒死的惨嚎,和将死的人发出的绝望呻吟,男女老少的人影隐隐闪动。飘掠如电,正在截杀逃走的鹰犬。 他心中有点惨然,但事实上也别无抉择。假使逃走一个人,那么,不但有抄家灭族之祸,长青堡也将大祸临头,彼此已势不两立,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不杀人便被人所杀。他只好选择杀人一途了。 他将尸体收集在一处,将千手魔君施至一旁,这时,赶来接应的人陆续现身,带了不少尸体出来到路中。 缥缈鬼魔和山海夜叉从西南角的林中走出,山海夜叉倒拖着乾坤一剑的尸人,大笑道: “这位死头儿真可笑,他居然在班门弄斧,在舒老面前卖弄轻功。可找对人了。舒老几乎一剑砍断了他的脑袋,我老夜叉却成了拖尸人,动手没我的份,埋尸却要我卖力。” “别见人杀人你就眼红,果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闭嘴啦!准备埋葬尸体。”缥缈鬼魔怪叫。 女孩子们全都回避,由老夫人将她们带走到前面等候。女人心肠软,看了死人心惊肉跳,眼不见为净。 男人们清点尸体,除了千手魔君是活的以外,二十四具尸体一个不少。 紫髯翁立即分派人手,先将尸体带离官道,以免引人注意,再派人折树枝扫除血迹,并找寻现成的洞穴。六指头陀的方便铲可派用场,正好用来掩埋尸体。 山海夜叉和双魔往前面第一埋伏区,替那儿的七名鹰犬善后,前来埋伏的三十二个人,只剩下千手魔君一个活口,斩尽杀绝,真够狠的。 不久,林木深处堆起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土馒头,是利用现有的洞坑堆就的,前面竖了一块利用树干削成的墓碑,上面用匕首刻着:“东西两厂挡头与干事之墓。大明正德四年月日立。” 地处荒僻,附近村少民稀,谁到林中乱跑?道上的行人更没机会发现。这一群天怒人怨的两厂害民贼,他们失踪之迹永远没被人揭开。 死了这许多档头和干事,三厂并未因此而终止祸国殃民的暴政,直至刘瑾伏法后,方稍事敛迹,并革除西厂的内行厂,但皇制永在,这种暴政机构在那些心理变态的太监主持下,永远不会停止他们的暴行。以后至万历初年,冉行厂又分为二,新设的称为内厂,原来的内行厂叫外厂的更扩大了些,万历年中,是厂与卫最好的一段时光,出了几个有人性的人,他们是张诚、孙遑、陈矩,厂卫的大狱中人犯稀少,野草蔓生,然而物极必反,到了天启年间,兼笔太监魏忠贤领厂事,这位喜欢凌辱女人的国贼太监,闹得天下汹汹,三厂的流毒更为凶残酷毒,杀人如麻,血流漂杵,大明皇朝终于元气大伤,国本动摇,而至有后来闯王进京,断送了大好江山。朱家的龙子龙孙,几乎被满州人杀得鸡犬不留,报应之惨烈,无以复加。后世的人,但知责备提督厂卫的太监,却很少指责设立三厂的皇帝老爷。 内行厂的人以无敌金刀为首这位老兄总算不错,不再与安平为难。东西两厂的贪黩人物神秘失踪,其他的档头干事不知安平的底细。因此一来,安平和长青堡逃出了被官兵抄家灭族的大劫,委实侥夭之幸。 众人速离杀人现场,急行十余里,在一处偏僻的小山村会合,一面请村民准备吃食,一面商讨处置千手魔君的事。 山海夜叉是老江湖,一生中专和邪道人物打交道,对江湖朋友的底细,所知极为渊博。 紫髯翁也是个老江湖,但对邪道人物所知却没有山海夜叉渊博,惑然问道:“冯兄说千手魔君是千手神猿的师弟,似乎不可信吧?” “千真万确,欧阳兄如不相信,可以问问,便知在下所言不虚了。”山海夜叉坚决地说。 “冯兄以往对我说过。我认为可能性甚大,因此,要夏哥儿手下留情,以便留为后用。”九地人魔接口道。 “那就怪了。”紫髯翁仍然困惑地说,稍顿又道:“万松庄的庄主千手神猿万杰,是蟠龙堡主狄如柏的大舅子,千手魔君如果真是千手猿的师第,那么,岂会与狄如柏毫无交情? 内厂的人既然出动官兵袭击蟠龙堡,千手魔君岂有不知之理?又岂会袖手旁观?任令蟠龙堡被毁而不加过问?” 山海夜叉淡淡一笑,详加分析道:“在下与三厂的人小有交情,知道他们彼此间的情形。目下内行厂的人由刘太监提督,直接控制锦衣卫,东厂的丘聚,西原厂的谷大用,都是刘瑾的阉党。但近年来东西两厂亟欲抓权,因此刘太监很不放心,暗中另派人监视,发现有抗命的人格杀勿论,所以内行厂的人,事实上地位比东西两厂高一级。无敌金刀是内行厂第一位档头,他要毁蟠龙堡泄愤,千手魔君想反对,亦力不从心。从夏哥儿扬威玉笥山的时日算来,千手魔君知道无敌金刀要毁蟠龙堡的消息,当在千手魔君刚从京师到达南昌附近办案的那几天,想阻止也来不及了,他唯一可做的事,该是暗中火速派人赶到蟠龙堡送信。如果我所料不差,蟠龙堡虽被袭破,我敢保证官兵虽不至扑空,最多只能得到少数几个长工佃户而已。狄如柏的忠实爪牙,必定已先期撒走了。孤园设九宫阵意欲活擒夏哥儿,也必是千手魔君在弄鬼,唆使乾坤一剑不顾一切下手。可怜的乾坤一剑既不愿违抗无敌金刀的关照,又禁不起千手魔君和太虚仙客的煽动,而且利欲熏心,惹下了杀身大祸。千手魔君的出身我不知道,但在下朋友太行铁臂熊樊兴,曾亲见他秘密地在死鬼追魂夺命叟候霸坟前祭奠,而逍魂夺命叟却是千手神猿的师父。追魂夺命叟生前,以善用暗器,名震江湖,用的全是淬毒暗器。千手神猿也是以暗器成名,暗器虽不淬毒,所用的五芒珠却与千手魔君相同。因此,在下猜出他俩定是师兄弟。如果诸位不信,何不拷问这恶贼?假使他们真是师兄弟,日后到万松庄讨人,岂不有了本钱?夏老弟,你是个生意人,不反对将本求利吧?” 山海夜叉分析得头头是道,不由众人不信。破扇翁人老成精,鬼门道多的是,他自告奋勇去套千手魔君的口风,带着千手魔君到村外偏僻处拷问,使出浑身解数,不由千手魔君不乖乖吐实。证明山海夜叉的猜想完全正确,便兴高采烈地回报。 午餐要继续启程,用麻包把千手魔君盛了,买了一匹健驴,驮在驴背上赶路。一行人登山涉水,走三省边区进人了湖广地境,沿彬州大道北上,奔向衡州府万松庄。 沿途,请朋友们打听瘦灵官的消息,并按山海夜叉所定的妙计,擒捉与蟠龙堡及槐荫庄有深厚交情的人。 到达耒阳,已是正月抄二月初了,先后买了十二匹驴马,共计抓了二十四个人,都是与蟠龙堡槐荫庄交情深厚的江湖名人,用驴马驮上。扮作客商赶路,他们无意完全隐起行踪,沿途由金带银剑与织女星出面,秘密与有关的朋友连络。 安平仍与双魔、山海夜叉、皓姑娘姐弟同行。走在前面打前站。六个人中,除了小云之外,全都是已被江湖人认识的人,尤其是双魔和山海夜叉,简直是活招牌。双魔以往极少在昼间活动,所以称为黄泉二魔,自与安乎同行后,他俩以安平的护卫自居,公然露面,他们的长相和九地人魔的兵刃铁童子,江湖人一看便知他们的身份,用不着打听,见面皆悄然走避,避之惟恐不及。 耒阳县南二十里,有一座相当大的镇市,叫做黄冈市,与前面十二里的上堡市,是县南的两大市集。一行人经过黄冈市,恰好是黄冈市的市期,三教九流混日子的江湖朋友,前来找财路的倒是不少。 山海夜叉仍是独自走在前面,安平与皓姑娘姐弟断后。已经是未牌时分,预计一个时辰之后,可以到达耒阳落店打尖。 湘南多山,宋阳地处山地的边缘,但比起赣南来,这一带已是田多山少的富裕地域了,官道宽阔,沿途全是积了近尺厚瑞雪的田地,和松杉密布的丘陵地带。 离开市镇三里地,官道升上一座相当高的丘陵顶端,顶端光秃秃地,积雪盈尺,行走步履维艰,寒风砭骨,冷气袭人。早些天下了一场鹅毛大雪,这两天即将放晴,天宇中云层渐薄,不时从云隙中透出冬日难得一见的阳光。 前面冈顶有一座歇脚亭,有两个人站在亭外的积雪中,有意无意地向四周了望,暗中留意上冈来的山海夜叉一行六人。 站在冈顶回望,可隐隐看到南塔山,更远些的石峰山和五雷山,也可隐约看到,向前看,城南的天柱山、城北的马阜山、城西的五凹山、城东的羊角峰,皆出现在眼前,这座小同看去像是南北山区的中间最低点。 山海夜叉点着乌金盘龙杖,大踏步经过亭前,怪眼扫过两个村夫打扮的陌生人身上,不经意地仍向前走。 官道虽说宽阔,这只是指与湘南一带比较而言,其实宽度只有一丈左右,只通驴马而不通车辆,路面高低不平,上坡的地方,有时还建了以块石垒就的坡级。因此,错身而过,双方如果留意,皆可清晰地将对方看清。 三丈余后是双魔,两个老家伙谈笑自若,举步从容,看似不理会外界的事,其实附近的动静,皆难逃他们的耳目。已踏入衡州府地境,他们必须提高警觉,严防意外。 山海夜叉走出五六步,突然转身怪声怪气地叫道:“好朋友,你们还不走?难道说,要老夫赶你们滚蛋不成?” 两个村夫脸色一变,其中之一讶然反问:“老伯,你……你这是甚么意思?” 山海夜叉重新走近。冷笑道:“甚么意思?你耳朵又没聋,没听出老夫要你们滚蛋吗!” “你……你这不是无理取闹么?”那人不悦地答。 山海夜叉怪眼一翻,叱道:“好小子!你要倒霉了。亭柱下那个长布包,藏有你们吃饭的家伙,不是刀就是剑,我山海夜叉招子雪亮,你两位小辈是夷陵州梁家的两条小鱼,准是替游龙剑客跑腿的小走狗,再不滚蛋,老夫用油煎了你们这两条小鱼下酒。” “且慢,怎可轻易让他们溜掉?”后面赶来的九地人魔叫。 山海夜叉哈哈狂笑,笑完说:“崔老,在下逗他们玩玩而已,岂会真的让他们滚蛋?哈哈” 笑声中,他疾冲而上,两个村夫大骇,扭身便跑,奔入亭中抓包裹。 人影一闪,身侧微风飒然,缥缈鬼魔已先一步从两人身侧掠过,转身一脚踏在包裹上,嘿嘿怪笑道:“小辈,你才来呀?” 两大汉暴露了行藏,心胆俱裂,火速转身。 山海夜叉的盘龙杖已横在他们身前,怪笑刺耳。 “咱们认栽。”两村夫绝望地说。 不远处,安平正急步而来。 “坐下,”九地人魔冷叱。两村夫乖乖地坐下,脸色泛灰。 “说吧!你老兄听命于谁?你小心了,我老人魔是听不得谎话的,如有一字不实我要抽你的筋,煎你的皮。”九地人魔阴森森地说,摘下亭柱间路人留下的松明,掏出火摺子点上,显然他准备用火刑。松明以技为杆,用松油混以木屑,卷在竹杆上像一枝大香,火力相当强,缺点是光带暗红,油烟多。烫在皮肉上令人吃不消,松油溶液黏在皮肉上摔不掉,是一般农家除了油灯外的主要照明物,在湖广极为普遍。 两村夫不住冷战,其中之一凄凉地说:“不要折磨我,同是江湖人,红花白藕青连叶,彼此同道同源,要杀就俐落些。在下是虎踞山庄微生庄主的朋友,奉命前来踩探消息的。” “真的。” 山海夜叉怪眼放光,向走近的安平问:“老弟,贵地太原府附近,是不是有个复姓微生的人?” “唔!好像有这么一种怪姓。”安平答。 山海夜叉向村夫咧嘴一笑,问道:“微生庄主是不是祖籍山西呢?” “大概是吧。” “他是不是生得瘦长白哲,像无常鬼一般?” “是的。” “妙极了,他可能是失踪了近十年的白无常微生怀德。正是千手神猿的姨表兄弟,咱们如能将这家伙弄到手,便可立于不败之地了。”山海夜叉兴奋地叫。 “唔!这人我也认识,早年是白道的名人哩。”九地人魔点头道——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五十七章 隘口中伏 山海夜叉一辈子和邪道人物打交道,跟黑道大豪绿林巨寇称兄道弟,见多识广,记忆中不知藏有多少江湖秘辛,和这种人闯荡江湖,可说是有百利而无一害。他一生中,行事任性而为,只知有己,不知有人,坏事做尽,虽说被安平所感召,决意改邪归正,但到底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甫猜想到虎踞山庄的庄主是白无常微生怀德,立即生出歹毒的念头,不假思索地提出掳人的绝计。 安平心悬牛郎星和夜鹰程炳师徒的安危,心中焦虑不安,明知不是伴,事急且相随,已不再顾及甚么江湖规矩了。立即同意道:“好,咱们且前往踩探,如果真是白无常,将他带上。” “岂用踩探?伸手抓来就是。”山海夜叉说。 “还有,先问问牛郎星的下落。”安平接口道。 “还得问问虎踞山庄的虚实,交给我啦。”九地人魔说。 九地人魔的名号,足以令那些江湖小辈丧胆,不必用刑迫供,两村夫-一吐实。 虎踞山庄建庄不足十年,江湖朋友知者不多。山庄位于童子山下,是一座相当大的庄院。童子山真名叫做鹿歧山,也叫羊角峰,山形如掌,双峰如笔,距耒阳城只有四里地,雄峙城东,气象万千。山后的另一座山,叫做虎踞山,山庄其实在两山的中间岭脊下,庄便以虎踞为名,附近的人皆知虎踞山庄的微生庄主是个有钱的怪人,对微生这个怪姓也好奇不止,弄不清到底是姓还是名,对山庄的人,皆有莫测高深的感觉。但微生大爷相貌虽凶猛吓人,狰狞可怖,为人却十分豪迈,对地方上的善举也从不人后,虽不至大得人心,却相当受人敬重。 微生大爷是十年前从外地迁来落户的,买下了羊角峰与虎踞山附近的田地,建起了占地甚广的虎踞山庄。听说,他在外地派有亲友经商,富甲一方,平日深居简出,甚少在外走动。也许是因为他相貌生得丑的原故。 其实,他表面上是个普通守法良民,暗中并未与江湖朋友完全断绝关系,仍与少数几十知交朋友暗中往来。他与成都万松庄的千手神猿是姨表兄弟,千手神猿居长。表兄弟俩早年都是侠义英雄中的佼佼者,在武林中总算甚得人望。 蟠龙堡主青云居士狄如柏,直至玉笥山事发之前,仍是侠义道中的老英雄,却不守晚节。纵容爱子在外胡作为非,也想支持爱子出人头地,暗中策划,内固实力。外联正邪大豪,作雄霸江湖的打算。其实,他本人早年也曾野心勃勃,目无余子,只因为武林中不乏辈高望尊的人,压得他抬不起头来,自追求竹箫老人的爱女清月失败后,表面上羞愤交加,内心其实却平空生出自卑感,更蕴藏着无比的恨念,因为他不能随心所欲无往而不利。他老了,不许可爱了重蹈他的豆辙,必须在爱子身上达成他早年的心愿,要把爱子造成江湖魁首,成为举足轻重的江湖霸主。名义上他不问外事,暗中却在进行积极助长爱子声望的大计,不仅成就可观,而且十分成功。他却没想到爱子志大才疏不争气,为了突然出来竞争的牛郎星,操之过急,不顾利害,冒失地在玉笥山放了一把野火,想一网打尽予会的江湖群豪,不惜十余年的心血付诸东流,而且既有的声望也一落千丈,为白道英雄所不齿,更为黑道群豪所仇视,一着错全盘皆输,结果落得一败涂地成了丧家之犬。他不知自检,不知怪责爱子愚昧无知,反而把心一横,一不做二不休,拖千手神猿落水,利用千手神猿的万松庄,要重振声威,与江湖朋友放手一拚,不再做侠义英雄,干脆改弦易辙,做江湖的奸雄霸主。 俗语说:“胳膊夭生往内弯”,千手神猿不得不袒护这位妹夫,不得不随同落水。同时,千手神猿虽是白道英雄,也是个任性而固执并且极为自负的人,结下的仇家比朋友还多,他的万松在远离人群,用意本来就是上可对付官兵,下可防范仇家的巢穴。在江湖行侠仗义,说好听些,那是去暴除奸主持人间正义,说难听些,那是作奸犯科向朝廷法理挑战。 行侠与犯法是一刀的两面,有理性的人善于运用,情理法兼顾,便可互不冲突,两面相互为用。碰上那些任性、固执、自负、激愤的人,那还了得?手执正义的利刀,认为自己是正义的化身,神的执法人,狠砍猛杀,天下大乱,为法理所不容。因此,天下间真正的所谓侠义英雄,几若凤毛麟角,求之而不可得,自命侠义英雄,那是欺人之谈。所以自古以来,这些英雄豪杰从不为主政的帝王将相所重视,甚至视同奸徒亡命,扰乱治安藐视法纪的罪人,不足为法。因此,防范官兵找麻烦,是任何一个英雄豪杰皆需提高警觉的信念,不可或缺。 蟠龙堡有野心家,槐荫庄也有相同的人物,万松庄则有自负而盲目偏袒亲友的千手神猿,加上一群想混水摸鱼的亡命之徒,和一群想造时势的英雄,便结合成一群龙蛇混杂的集团,兴风作浪自是极为正常。理所当然的现象。 白无常微生怀德倒了霉。他是千手神猿的表弟,亲不亲,故乡人,何况是表兄弟?他也卷入了漩涡。 至于瘦灵官的下落,村夫却不知其详,只知早些天万松庄传来了讯息,说是游龙剑客与瘦灵官一群人,在江西敦请朋友,尚未到达万松庄,最近可能从袁州府进入湖广。如果循禾江上行走万洋山茶陵道,极可能从安仁趋耒阳顺道到虎踞山庄一行,要山庄的人注意可疑的人前来追踪骚优,所以在这通衢要道派人监视可疑人物,尤其须注意神龙夏安平的行踪,得到消息便火速返报。 九地人魔对有关两庄的消息表现得贪得无厌,盘问得十分仔细,不放过任何细节,一面问,一面定下行动大计。 “阁下,虎踞山庄是不是巳得到咱们的消息了?”他再问。 “不会,在下是最远的两个眼线。”村夫坦白地招供。 “老夫不信,咱们一群人并来完全隐起行踪,更不信贵庄主所派的眼线最远只及二十里。” “在下所说的话字字皆真,决无虚言。”村大无可奈何地答,不像有假。 九地人魔不再追问,笑道:“你们委屈些儿,明天咱们再放你。” 当天,他们改变主意,就在附近农家投宿,拟订进袭虎踞山庄的大计。白无常微生怀德是白道人物,不能随随便便侵入他的庄院,以免贻人口实,于理有亏,必须找到藉口才行。 从眼线的口中,知道微生怀德只是小心注意安平的行踪,预作防范而已。并不打算出面拦截生事,因此必须找藉口激他发火,方能堂而皇之兴师问罪。 当晚,紫云娘和织女星乘夜北上,到县城去找神笔客甘柏的黑道弟兄。双星在耒阳没有秘窟,但神笔客却有朋友在耒阳活动。神笔客是牛郎星的知交好友,黑道朋友自然与双星有交情,要求相助料定不会受到拒绝。 说巧真巧,神笔客已带着弟兄和朋友,于数天前秘密到达衡州,他们原在蟠龙堡附近等候双星前来主持攻堡大计,却被三厂的人抢了先,双星没等到,官兵却以迅雷不及掩耳的行动攻入堡中,他们还不知牛郎星已被瘦灵官掳走了,便跟踪蟠龙堡撤出的人到了衡州,发觉那些人已到万松庄安顿。因此,他们秘密地潜伏在府城,一面派人监视万松庄的动静,一面派人接应从各地赶来的双星的朋友。 可是,两夭前却接到江西传来的信息,传来了牛郎星被擒的噩耗,那是织女星从赣州所发的讯息,并说及不久将与夏安平赶赴衡州。 神笔客不知织女星从何处入湘,除了派人接应外,自己亲自到南北东三条人湘至衡州的要道巡视,第一程先至南路,南路以耒阳为中枢,凑巧等个正着。 神笔客够朋友,与乃妻红衣女卓云彤陪着紫云娘和织女星连夜南下,谒见安平。安平面授机宜,如此这般巧安排,授以锦囊妙计后,夫妻俩仆仆风尘赶回耒阳,连夜派人召集耒阳附近的弟兄,尽速按计行事。 出东门不足一里地,有一处道路分岔处,俗称茶亭口,路旁树了一块指路碑,和一茶亭,往东的大路至安仁,整整一百五十里。岔道至羊峰,是小道,可直抵虎踞山庄。这一带是郊区的名胜,松柏成阴,严冬时节仍然一片青绿。茶亭口进人小道约半里地,有一座小小的三家村。表面上是殷实的农家,其实是虎踞山庄派在这儿的眼线,以东一带地区,便是虎踞山庄的势力范围了。前来游山的人,该走大道至羊角峰,走小道的人,如不是附近的村夫,便会受到监视了。山庄的人从不在自己卧榻旁生事,当然也不许可外人前来找麻烦。 次日辰牌时分,三家村来了八名不速之客,既未表示身份来历,也不通名道姓,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快速行动。绑架了村中为首的三个人,有意无意间透露是奉命前来查问游龙剑客的下落,带着俘虏向城内撤,溜之大吉。 接着,城中微生庄主座落在东大街的两家粮行和一家油坊,被一群来历不明的人砸得稀烂,打了就溜。在向伙计追问口供时,仍然问的是游龙剑客。其中有一人在有意无意中,透露他们的主人姓夏。 虎踞山庄的庄右果林,当晚被人放了一把野火,烧掉四五亩一大片。雪霁仅两天,未届解冻期,地下积雪盈尺,枝头覆雪,居然失火,岂非奇事?根本不可能。但事实俱在,确是被烧了。不需查勘,便知是被人故意放的火。 山庄附近。几乎整夜都有人出没,几如鬼魅幻形,而且人数不少。 山庄内部一无动静,庄门紧闭不理不睬。 闹了一天一夜,微生庄主表面不动声色,其实心中怒极,忍无可忍。 破晓时分,三个从万松庄赶来传信的人,有两个被掳走,一个被打得内脏离位,气息奄奄。据这位虎口余生的信使说,他们是在距山庄里余处被袭,来人是两个蒙面人,一个操流利的官话,另一人是本地口音,出其不意突然袭击,三位信使被擒走了两个。 信使的书信已经被劫走,只能传口讯,说是万松庄已经群雄聚会,特派信使前来促微生庄主的大驾,希能克期前往聚会。至于游龙剑客与瘦灵官一群英雄好汉,已于两天前到达万松庄。瘦灵宫的槐荫庄数十名高手,已经先数天抵步了。 白无常本来无意参与万松庄的聚会,只是情面难却,委决不下,催请的信差先后已来了三批,他仍迟迟不肯就道,想不到这一天一夜的骚扰,激起了他的怒火,把心一横,一面派人先赴万松庄告知近来所发生的事,一面打点准备启程,预定过几天风声稍弛之后,再行上道。他希望利用这几天查出骚扰的主使人,不然怒气难消。 他的虎踞山庄戒备森严,机关削器星罗棋布,任何人进入其中,别说机关削器可令来人丧胆,庄中的高手也足以令来人却步,他有四位拜弟,十六名早年与他一同闯荡江湖的朋友,皆在庄中安度下半生岁月,动起手来。可说举江湖,还没听说过有能将他们击败的人。 他不想在外与来人决斗,以免暴露他的身份,只想诱来人入庄,无声无息地消灭在庄中,可是,来人却不入庄,仅毁他在城中的店铺,烧他的果园,捣毁他的外围眼线住宅,绑架他的人,拦截他的信差,彻夜在庄外骚扰。他不是善男信女,怎受得了?日后传出江湖,他白无常早年的声誉岂不扫地? 从手下人的口中所获得的线索。只知骚扰的主使人可能姓夏,如果线索可靠,除了是神龙夏安平之外,还会有谁和他过不去?本来他与安平素昧平生,毫无印象,只从万松庄派来的信使口中,知道夏安平是蟠龙堡的死对头而已。千手神猿要他留意夏安平的行踪,并未要他下手截击,夏安平没有找他麻烦的任何理由,找上他未免欺人太甚,安平已不劳他费心了,堂而皇之地在次日的已牌左右,踏入了耒阳城。 北大街的湘南老店,是当地客店兼营酒馆的老字号,不仅房舍洁净,而且酒菜相当著名,生意兴隆,往来的客官们,都乐意光顾这家老店。巳牌正,不是客人进食的时光,但门带开处,踏人四个英俊雄壮。容光照人的青年男女。 男的是安平和小云,女的是皓姑娘和欧阳小翠。安平和小云戴风帽,穿羔皮袄,着快靴,佩剑,挂囊,提着包裹,一般英俊,一般魁伟。但安平身材高些。从他们清秀的脸蛋上,决难看出他们是孔武有力的武林人,只能从他们的佩剑上看出是行家。安平剑短,绿色的剑鞘只有尺余露在衣下,是斜插在腰带上的,所以看上去特别短。 两位姑娘全穿劲装,一白一翠,头戴风帽,外披长及脚跟的斗篷。两人也是一般高矮,一般明艳照人。如不是身材窈窕,戴上风帽披上斗篷,很难分辨她们是男是女,唯一可表明身份的是她们脚下的小蛮靴。 天色放晴,阳光普照,但似乎更冷,只有坐在阳光下略为暖和些。店伙计搓着手,呵气成雾,含笑上前相迎。 安平摘下风帽,抢先说:“老乡,咱们路过贵地,在贵店打尖,请替咱们弄几个下酒菜,先来两壶好酒挡挡寒。” 他说的是一口官话,中原口音令店伙一愣。那时,说官话的人十分引人注意,如果穿的不是官服,平民百姓对这种人更提心吊胆,因为从京师下来办案的爷们,大多是这种说官话的人,惹不得。 “诸位爷请至食厅小坐,小的这就吩咐下去。”店伙陪笑欠身,领他们进人左面的食厅。 食厅宽敞,客人少,冷冷清清,显得特别寒冷。店伙领他们在倚窗的乾净座头落坐,两名小伙计殷勤地张罗茶水,送来一具火盆放在桌下。店中所有的伙计和食客,目光全向这四位容光照人的佳客集中,眼神中充满了好奇和疑惑。 “请问客官要吃些甚么菜……”店仪小心地问。 “贵店总有几味拿手好菜罗,是不?”小云抢着反问。 “小的……” “不必多说。”安平放下包裹,推椅入座说,坐下又道:“咱们还得赶路,菜上快些。 再就是劳驾请一位地头熟的伙计来。在下要打听有关贵地的风土人情。” 口气相当大,店伙心中一跳,喏喏连声,急急至厨下招呼,立即派人告知东主。 酒菜准备停当,四味煎炒,另外加上一个大火锅,酒壶搁在热水大盆中,食具相当考究。 两位姑娘除下风帽,褪下斗蓬,含笑就座,店中的人眼都直了,像这般天仙似的大姑娘光临店中,大概店伙们全没见过,有几个胆小的人悄然回避。恐怕克制不住多看上两眼,引起误会准有大麻烦。 两位姑娘很大方,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她们不吃酒,由安平命店伙准备饭食。 店东带着一名体格魁梧的店伙,急急进入食厅,疾趋桌旁惶恐地行礼说:“两位爷台带有堂客,不宜在厅中进食,小店内厅有内间,请移玉至……” 安平另有用意,他何尝不知大姑娘不宜在大庭广众间进食?只是他必须吸引人们的注意,当下淡淡一笑,抢着说:“掌柜的好意,咱们心领了,江湖人没那么多禁忌。不劳操心。这样吧,搬一座屏风来,岂不省事?” “小……小店没设有屏……屏风。”店东讷讷地说。 “那就算了。”安平挥手说。 “这位是伙计是……”小云指着魁梧的店伙问。 “这位是小店的伙计王三,是……” 王三不等店东说完,欠身笑着说:“小的王三,听说爷台要问敝地的事,因此前来听候吩咐,小的知无不言,但愿不致令爷台失望。诸位爷是从京师来的么?” 安平向小云含笑送过一道会心的目光,听王三说话的口气和不俗的道白,便知是怎么回事了,堆下笑说:“咱们不是从京师来的,来自湘南。敝姓夏,那位是在下的好友,姓严。 王兄对贵地的风土人情,想必很熟罗?” “小的在本县出生,祖籍常宁,对本地的事倒不陌生。” “那很好。请问贵地是不是有一座虎踞山庄?” 王三脸上神色略变,点头道:“是的,顺城外东面羊角峰与虎踞山的中间。” “庄主是不是复姓微生,大名叫怀德的人?” “正是微生大爷” “他不是本地人吧?本地人不会有姓微生的人啊?” “这……这个小的倒不大清楚。” “呵呵!你还不熟嘛!”安平大笑着说,取出一锭碎银递过,又道:“谢谢你,不再劳驾你了。反正咱们不在贵地停留,不必打听啦?贵地到衡州有多远?” “有一百五十多里。夏爷今天还要赶路?” “一百五十余里,该是一程半,今天还可以赶半程,不然明天就赶不到府城了。谢谢指教。”安平挥手赶人,店东和店伙知趣地行礼告退。 左近没有人,皓姑娘放低声音问:“大哥,你认为店伙王三靠得住么?” “很可能靠得住,这位老兄即使不是虎踞山庄的人,也必是与山庄有交情的人,替我们将消息传到的可能性甚大。”安平也低声说。 “如果这人不可靠,我们还可以在别处亮相放出几声哩!”小云接口道。 安平微笑着摇头,喝口酒说:“云弟,再放出风声,便要引起微生大爷的疑心了,做得太露骨会弄巧反拙的。这顿饭不宜吃得太久,飞毛脚跑五里地送信,要不了多久。” “那么,我们得快些了。”小翠说。 “太快了也不好,咱们的微生大爷来不及离巢在前面埋伏,岂不前功尽弃了么?”安平从容地答。 “大哥,你怎么任由他们在前面埋伏?我们人手不够呢。”皓姑娘关心地说。 “人多了,鱼儿便不肯上钩啦!我想,咱们的人该已秘密到达万松庄附近与朋友们会合了,我们四把剑还怕他们不成?这就是我避免入庄冒险,引虎离巢在外决战的用意所在。那位微生大爷的人,大概早已在城中布置停当,找不到其他的可疑人物,发觉我们只有四个人,便会放胆离巢反扑了。如果我所料不差,他们不至于周详策划,我们也不许可他有从容布置的时光,他决逃不出我们的掌心。” 安平仍未能完全料中,微生怀德早已经到了城内,假店伙王三不需奔回庄中送信。在他们进食期间,虎踞山庄的人已经纷纷离城,到前途等候安平光临。对街的一座民宅中,三名负责监视的大汉已久候多时,留意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双魔和山海夜叉三人城外等候,如果被他们发现,恐怕对我们不利呢!”小翠忧虑地说。 “放心吧!翠妹,他三人是经过千锤百炼的老江湖,人老成精,机警绝伦,岂会被人发现?”安平放心地说。 未能及时争取时效,几乎误了大事,如不是双魔和海夜叉机警,四人几乎送掉了小命。 酒足饭饱,四人从容上道,在城北郊的马阜山和杜工部词测览一番,并在杜陵书院看学合的生员练射,踏上北行大道时,已是午末未初了。按一般行程,今晚他们应该在五十里外的县交界的新田市投宿。如果赶不到,至少也得在四十里外的肥田市打尖,不然明天便不能不辛苦些,明日黄昏以后方能赶到府城,只能在城外落店了,其实真要赶,一天赶两百里他们也可办到,但却不像是赶长途的人了。 官道沿耒河上行,过了十里亭,官道与河分行,五里后再行会合。再北行五里,官道再与江分行,耒河在右,有一座渡口,渡河可至鳌山。 远远地,葡萄山在望,沿途古林插天,道路渐窄。道路渐向上升,转向西北,绕过前面的山坡,眼前一亮,原来官道再次与河会合,左面是山,路右是河,河床下降二十余大,陡峻不易下攀。官道通过一座隘口似的山四部,像是从长有三十余丈高约二十余丈的悬崖下通过,如果失足下堕,不跌死在陡降的河岸上,也得跌落江中喂了鱼鳖。还好,悬崖般的山壁挡住了官道上空一半,路外侧积雪盈尺,像是天然的雪栏,警告行人不可越栏行走,不然便会粉身碎骨,走内侧不会失足,也不会滑倒。 走了二十里,不见任何动静,四人心中逐渐起疑,安平的信心开始动摇,一面走一面向三人说:“怪事,难道王三不是虎踞山庄的眼线么?怎么毫无动静?如果他是,他们早该动手了!” 小云领先跨入隘道口,接口道:“巳经是未牌正末左右了,少说也走了二十里啦?他们不会在二十里外截击的,沿途既不见埋伏,又不见有人追来,八成儿咱们的微生大爷真是英雄豪杰,忍得了常人不能忍的气,不愿和我们计较啦!” 小翠也有点不耐,接口道:“大哥,我们还是早些回头,干脆入庄去请他好了。” 安平指了指岩下的路旁石块,笑道:“我们歇歇脚,等会儿商量商量是否回头。” 小翠与小云是青梅竹马的游伴,自然而然地傍着小云坐下。皓姑娘不拘形迹地坐在安平身旁,失打量四周,然后低声笑问:“大哥,如果易地而处,你会不会远出二十里外兴问罪之师,而不愿利用庄中的机关埋伏守株待兔?” 安平沉吟片刻,慎重地说。“如按常情论,我不会傻得外出截击。从一天一夜的闹事情景看来,微生庄主该已看出我们志在必得,不会善了,必定用调虎离山计引他出来。假使此计落空,亦将会卷土重来找他的麻烦,他大可以逸待劳,迫我们冒险入庄与他决战。可是,从咱们擒获的信差口中所得到的消息,这家伙八成儿要赶赴万松庄聚会,离穴追踪顺道截击两全其美,可能性要大些。难道说,他们不打算在住处附近截击,今晚要在咱们落店处下手不成?” 小翠黛眉深锁,若有所思,接口道:“大哥,你的意思是仍不打算回头罗?” “这时回头怎成?”安平心事重重地答,脸上泛现忧虑神色,不时用右拳击打左掌心,频频向前后张望。 皓姑娘用纤手按住他的手掌,低声关心地问:“安平哥,你心中有事,能不能告诉我们,让我们替你分忧?” 她叫他安平哥,叫得十分自然,毫无扭怩做作绕口之处。但却令他心中怦然一跳。他温柔地注视着她,接触到她含情脉脉的关切眼神,不由心潮澎湃,虎目中焕发出一种奇异的光采。自庐山别后,他从没有像今天一般地和她如此接近。更不曾像今天一般向她如此注视。 他从姑娘的眼中,看出了她蕴藏在内心深处的情意,领会了她女性温婉的内心语言。 他温柔地握着皓姑娘柔和温暖的纤手,忧虑地说:“翠妹的话很有道理,我们该回头和白无常周旋的。可是,三位老爷子至今还未见露面,我感到似乎有些不妙,恐怕……” “大哥,确是有点不对,这半天怎么没有看见他们的人影?”小云急急地接口。 安平霍然站起,凛然地说:“云弟和翠妹立即启程折回,我和皓妹往前面看看,也许他们在葡萄山等我们。” “那……我们何不一同到葡萄山看看?”小云接口道。 “不必了,你们可以在后面留心三位老爷子的行踪……” “不!咱们四人可合不可分,要进同进,要回同回。”小翠坚决地说,她反对分开行事。 “好吧,咱们到葡萄山再折回。”安平说。 他们却不知,山崖上有人,路两端也有人埋伏,几双焦急而愤满的眼睛,正在远处向他们窥伺。 他们坐在隘口,仅五丈左右,埋伏的人心中焦急,希望他们赶快前行进人陷阱,以便封锁退路。 “那么,我们早些动身。”小云站起说。 四人提着行囊迈开大步形隘口向前走,仍是小云领先,两位姑娘跟在安平身后。 到了隘道三分之一处,安平无意中扭头回望,蓦地脸色一变。低叫道:“不好,这地方危险。” 小云应声止步,扭头问:“大哥,有何危险?” “如果有人堵住前后,咱们岂不进退两难,登崖无路,落江无门了么?”安平抽着冷气说。 “不见得,咱们四支剑可敌千军万马,谁挡得住我们?” “只消有四把强弓便够了,你敢闯么?” “咱们可等到夜间突围。” “上面推下石块,能拖得到夜间?” “崖下不怕石块……” 话未完,安平大喝道:“退至崖根!” 崖上轰隆隆连声大震,磨盘大的石块以雷霆万钧之威,声势骇人地飞砸而下;撞击崖壁时碎土石如暴雨般崩堕。“轰”一声大震,第一块巨石砸在路外侧,雪花飞溅中,滚落江下去了。 暴响声如一连串乍雷。沙石如雨,令人动魄惊心,血肉之躯,不可能和这些可怕的石雷相抗。果然不出所料,他们陷人绝境了。 几块巨石已堆集在路旁,假使石雷不断下砸,崖根下便不是安全地带了。要命的是前后两丈左右以外的路面,悬崖已尽,而是坡度险峻的绝壁,壁根下无法藏身,石雷直接砸在壁根上,他们被陷住了,幸而对方发动得早,再慢些儿,他们更无处可躲啦! 这得怪上面的人等得太心焦,忙中有错。先前安平四人歇脚,埋伏的人已疑心他们现了埋伏的阴谋,这时仅走了七八丈又再次停止,显然想退离险境,得失之心太切,赶忙抢先下手,未能即时将四人砸毙。真是鬼使神差,功亏一篑。 “我们被困住了。”安平神色凝重地说。 “可惜没带有飞练索,不然便可从下面脱身了。”小云焦虑地说。 安平探出上身想向下看。头上啸风之声传到,一块石凌空而降,他赶忙退入。 “轰隆隆”连声大震,两块巨石先后砸在路侧,带着暴雨般的沙石,向下飞降,烟尘滚滚。 他侧耳倾听,“蓬蓬”两声暴响,滚动声连绵不绝,接着水声如雷。 “下不去,会被堕石砸碎。”他苦笑着说。 不等他们设法脱身,崖上已传来洪钟似的大吼声:“夏安平,你死了没有?” 他舌绽春雷,高叫道:“夏某死不了的,多蒙关心,谢谢。” “没死就好,可让你多活片刻。”崖上的人说。 “阁下高姓大名?”他问。 “你是不是装糊涂?”对方反问。 “事实如此,夏某并非装湖涂,也许阁下是蟠龙堡的走狗,可惜咱们从未谋面,听不出阁下的口音。” “老夫微生怀德。” “哦!原来是虎踞山庄的庄主,竟用这种卑劣的手段对付夏某,大概阁下是蟠龙堡的走狗了。” “老夫问你,你我无冤无仇,为何昨日在老夫的庄院附近行凶?你说说看,有何道理?” “笑话,夏某从湘南来,今晨方到达耒阳,怎说昨日在贵庄行凶?哼!你干脆承认是蟠龙堡的走狗好了,何必假惺惺乱找藉口?”安平矢口否认。” 他一面和白无常微生怀德拖延时刻敷衍,一面向小云说:“你替我留意上方,我得再到前面看看。” 崖上的白无常重重地哼了一声,怒叫:“小畜生,你敢否认昨日和昨晚的所为?” “夏某只能告诉阁下,在下今晨方到达贵地,昨晚在黄冈市投宿,今早在湘南老店进食,听说贵地有一座虎踞山庄,庄主微生怀德与早年祖籍山西的一位白道豪杰同名,一时好奇,向店伙打听,可惜在下有事在身,未克前往拜会,缘悭一面。想不到阁下不问青红皂白,在这儿设下埋伏突下毒手,如不是在下机警,早已被你砸成肉泥了,阁下,你真是早年名震江湖的白无常么?” 白无常不立即回答,久久方说:“你一概否认昨晚的所为?” “昨晚夏某在黄冈市投宿,距县城二十里。” “老夫不信你的谎言。” “在下同样不信你是早年的白道豪杰微生怀德。” “这样吧,老夫派人下去缴你们的兵刃,制了穴,再押你回黄冈市对证,当然也得对证你投宿黄冈市以前的行踪,你答不答应。” 安平一面向外,一面向上大声说:“阁下还没回答夏某的所问,阁下真是白无常微生怀德吗?” 小云和两位姑娘,替他捏了一把冷汗,如果石雷砸下,岂不完蛋? 安平却断定上面的人在问答之中,不会将石雷推下,同时也深具信心,认为巨石出现,二十余丈高下,他足以来得以回避,所以放胆走至路中。 “正是区区在下。”白无常回答了。 “条件太苛,可不可以免制穴道?”安平问,一面说,一面迅速向下面看了一眼。 “不可以。”白无常断然拒绝。 “看来,夏某已别无抉择了?” “正是此意,没继续用石雷对付你们,已是天大的便宜了。” “那么,你派人下来好了。”安平用无可奈何的口吻说。 蓦地,上面的人又变了卦,一个阴森森的口音说:“庄主,不可上当,派人下去。岂不太过冒险?这几个死囚明知必死,定会扬长避短拖上咱们派下去的人做伴,咱们不能让他们如意。” “刚才说话出主意的人是谁?”安平大叫。在下面向上看,视线被悬崖所挡,看不见崖上的人,而崖侧方的人却可将他看清,所以他向上发问,目光又利用机会观察下面的地势。 “别管太爷是谁。”阴森森的口音厉叫,接着说:“你们两个男的,快将身上的兵刃暗器放在下面,自断右臂,向前行走,咱们在前面等你。” “你这家伙好恶毒。”安平怒叫。 “推!”上面有人叫,响声再起,两块巨石下砸。 安平纵回崖根,急急打开包裹,取出里面的衣裤,说:“撕衣裤作绳,准备脱身,左面七八丈有一道坡侧的山壁凹沟,只消到了光线内,便不怕石雷了。” “下面深有二十余丈形成斜坡,石雷岂能砸不到凹沟?前一段也许石雷彀不上,下一段……”小翠惶然问。 安平打断她的话,抢着说:“我已看过了,巨石砸在路上,向外滚动震荡,其势甚猛,不会贴崖滚落。壁沟前一段的六七丈高下看不见,必定是向内凹入的,石雷自然也砸不着。 七丈以下凹凸不平,斜下河岸,这一带可用游龙术向下爬,必须看准巨石的落势躲避,石雷不可能从一处砸落,咱们下去在前一段凹沟中先躲上片刻,让石雷稀少时再下降。难在用布绳下缒的片刻,必须一同下去,不然缒绳被砸断,留在上面的人便糟了,再就是下一段躲避石雷时,稍一估计错误就不可收拾,所以下一段要逐一下降。” “安平哥,我们必须碰运气上?”皓姑娘沮丧地问。 “是的,必需一试,别无生路。在上面逗留,生与死之比是十比七,下去则是十比九。” “那么,我们为何要舍七取九?”小翠惶然问。 “我所说的十比七,是指在石雷未堆满崖下以前的事,不消多久,石雷堆崖下,砸下时石雷便会向崖根滚,那么,生死之数是十比十,死定了,所以我们要争取十之一的生机。” “这……这……”小云抽着冷气说。 安平心中一动。他已看出三人的恐惧,恐惧心一生,无可挽救,下去时心神必乱,失手滑堕的可能十之八九,这怎么可以?风险太大啦! 他一咬牙,断然地说:“你们听着,我一个人先下去。” “你先下去?”三人同声惊问。 “是的。他们要从两侧崖上搬动巨石在咱们头上集中使用,得浪费不少时辰。同时,下砸的石块要积满崖下,滚下的数量需要数百块以上方能得逞。滚下的十块中不易有一块积留,需时甚多。同时,我先下去,他们必定以为你们也将从那儿脱身,势必将石块堆集在左面的崖顶,准备下砸,也必定无法全力用石雷对付你们隐身的崖根。我下去之后,如果幸而下河脱身,便可从两侧绕至崖上,和他们一决生死,只有将他们赶走,你们方能脱险。如果我不冒险下去,他们便会集中全力对付我们,我们只有等死了。” “大哥,让我先下去。”小云愤然地说。 安平摇摇头,苦笑道:“云弟,不是我小看你,你不行。” “你……”皓姑娘珠泪滚滚,惨然地叫。安平一面加快结绳,一面说:“翠妹,你和上面的人叫,吸引他们的注意。云弟送我一程,七八丈之遥,我不能一跃而至,你得推我一把,可增丈余便成了。他结的布绳长有四丈一端捆在小云的剑把上。” 小翠在尖声咒骂,姑娘的尖嫩嗓音,令崖上的人听得哈哈大笑,姑娘家骂人,再粗也仅至骂人祖宗十八代而已,听来还蛮顺耳的。因此,不仅没有巨石滚下,反而成了崖上人取笑的对象,笑声中逐渐出现下流话了,却给予安平从容准备的机会。 安平准备停当,他和小云身上的衣衫,几乎全用来结绳了,只穿了亵衣裤,扣上皮护膝,背睑,一手提着绳束,一手反握小云的剑,剑把上击着布绳的另一端,凛然地向皓姑娘凄然一笑,一字一吐地说:“皓妹,再见。” “安平哥……”她不顾一切地抱着他狂叫,泪下如雨。 他一咬牙,凛然地说:“皓妹,万一我不幸失手,便很难照顾你们了,你们只有等待双魔和山海夜叉前来援手,他三人是义薄云天的人。除非已遭不测,不然不会离开我们而去的。请记住,我与家师定在六月六日武昌府黄鹤楼下之约,如果我不幸,请替我一行,谢谢你。云弟,准备。” 他硬起心肠,推开泣不成声的皓姑娘,退至崖根。 小云站在崖的最左侧,立下马步扬掌等候,眼中充满了泪水,但脸上有坚毅的神情流露,喃喃地叫:“姐姐,不可乱了大哥的心神。” 安平一声低叱,飞步急冲,崖下有三丈余的安全空隙,三丈余足以让他用足全力起步急冲。 冲近小云身侧,他再发低叱,起步纵跃。 小云大喝一声,一掌贴在他的臀部送出。 崖上有人大叫道:“小狗冲出来了,滚石!” 崖高二十丈,石块不可能立即砸到。 安平一纵四丈余,脚沾地再次纵出,二次落下便到了七丈左右,还有丈余便到了。第三次他不再纵跃,急冲三步大喝一声,全力一剑斜插,力贯剑尖,“嚓”一声轻响,没入地中尺余,地面是石底,这一插骇人听闻,两尺二寸的剑身,竟没入石中尺二三左右。 快!迟一刹那便完了,他向下一滑双脚便滑下了路侧的崖口。 一连串的巨石如天雷下击,飞堕而下,生死须臾。 “轰隆隆”连声巨震,烟尘滚滚,雪花激射,巨石震起离地,飞出崖口向下急堕。 插在地面的长剑不见了,踪影俱无。 皓姑娘哀叫一声,哭倒在崖根下。 小云挽着双目红肿的小翠,一手挽住皓姑娘,虎目中泪下如雨,颤声说:“莫为死者哭泣,不必为生者悲哀,我们得用全心全力谋求生路。替大哥报仇。” 他们以为安平死了呢,却听到安平稳定的声音从崖下传来:“有生路了,不必耽心。” “谢谢苍天!”三人不约而同地叫,皓姑娘虔诚地向天下跪,喃喃祝祷。 巨石如雨般向下急砸,从安平滑下的附近砸落,安平的大叫声,引来了连绵不断的石雷,全在他意料之中。他的处身凹壁十分安全,布雷从前面丈余处呼啸而坠,他一头一脸全是砂土,浑身成了个泥人。他滑下时向内急荡,恰好布绳被砸断,只给了他一刹那的生存机会,他把握住这一刹那。 布绳断了,他也贴壁下落,滑落五丈余,方稳下了落势,沉住气沿安全的壁沟向下降,降至七八丈便不能再下了,上面落下的巨石砸在壁沟上,以雷霆万钧之势向下滚,草石纷飞,惊心动魄。 崖顶滚石的人,已看不见他了,他的目光落在左面的崖脊线,发现砸落的巨石,根本不能沿脊滚落,砸上崖脊便从两侧滚坠,除了砸中处以外,下一段崖脊十分安全,所以他发声安慰上面的人——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五十八章 生擒无常 他手中还有四丈长的布绳,正好利用作为缒降崖脊之用,如果没有布绳缒降下去,无法稳下身子,岂不完?除了缒降,想爬下等于是自杀,决难逃过巨石连珠碰砸的厄运。 他将布绳做好套环,用神匕削石成椿,捆得牢牢地,另一端捆在腰上,全神注意下砸的石声。 石块下砸,不可能从一处下堕,同一处下堕的石块,也不可能一块跟一块,推石岂能一块跟一块推下?又不是小娃娃丢石子,每一块巨石重有数百斤,岂能一块连一块向下滚?堆石的地方也容不下如许多一推便下的石块。 他抓住一块巨石砸落的后一刹那,向下跃去,“噗”一声下降四丈,恰好爬伏在壁脊上,第二块巨石在他稳下身子充份时刻后,方砸在顶上方三丈处,并未砸在脊顶上,偏右了些,从石侧方滚落,丝毫不受威胁。 左右五丈内,巨石接二连三向下飞砸。他定下心神向下爬降,双目注视头顶上空的石雨,以便知所趋避。 不消多久,他到了江畔,涌身一纵,与几块巨石同落江中,在如雷水声和浪花激涌下,他钻入奇冷彻骨的江底,向下游潜泳。他的水性极为高明,派上了用场。 爬上江岸,已是隘道的前端,远远地,他听到崖上怒吼如雷。九地人魔的咒骂声刺耳传来,怪叫惨嚎惊心动魄。 “三位老爷子赶来了。”他狂喜地想。 双魔和山海夜叉确是赶来了,赶得正是时候,原来白无常发现安平已经到了路下方安全地带,大急,不知路下方情形如何,急怒交加之下,下令全力集中石块,不少石块向崖根滚砸,崖根躲不住了。小云和两位姑娘只能用灵巧的身法,闪避滚落崖根的石块,幸而能滚落崖根的巨石并不多,有惊无险,但崖根的石块愈堆愈多,闪避便不灵活了,眼看要糟,生死关头将到。 正危急间,崖上有了变化,下堕的石块突然减少,双魔和山海夜叉的吼声传到,解危的人终于在千钧一发时赶来了。但他们不敢立即脱困,两端都是危险区,无处可躲避石雷,只好忍耐静候机会。 安平上得岸来,一股无名孽火直冲天灵盖。他像一头狂狮,从侧方掩近隘口,果然不出所料,八名大汉把守在路两侧,共有六张强弓,封锁住路口,任何人也休想从狭窄的隘口冲出来。 他悄然掩近左面三名箭手后,突然发出三把小飞剑,人如怒豹般窜至路右,寒影剑的朦胧光华狂野地挥舞,手下绝情。 “啊……”惨叫声震耳,路左三名箭手背心全被小飞剑射入,惨叫声蹦起,嚎叫声摇曳,掉下十余丈深的江岸陡坡,活不成了。 惨号声惊醒了路右的人,三名箭手与两名主事的大汉惊得浑身一震,刚闻声扭头观看,光华已经近身,他们只看到一个几乎亦裸的湿淋淋模糊人影,闪电似的越路扑来。淡淡的奇异光华入目,剑气已经及体。 “谁?”主事的一名大汉大声喝问,火速拔剑。 箭手事先毫无警觉,箭并未搭上弦,即使上了弦,也来不及了。 安平用杀人作为答复,宛若豹入羊群,手起剑落,左右两名箭手的脑袋飞起三尺高,一声暴叱,寒影剑已透人刚引弓搭箭的第三名箭手的左脸,惨号声惊心动魄。 两名主事大汉心胆俱寒,但仍挥剑刺到,一左一右,在安平拔剑的刹那间攻到,剑气彻骨。 安平挫身暴退,一声怒啸,从两支已近身的剑尖前滑出,人化狂风先向左反击,光华一闪,左面大汉的长剑齐愕而折,光华一吞一吐,剑已贯入大汉的咽喉。 右面大汉一剑走空,便知完了,火速转身急逃,一面发啸声传警,奔上了山坡,沿山崖顶向南狂奔,宛若丧家之犬,一面狂叫道:“金华兄,快助兄弟一臂……” 坡顶的矮丛中钻出四名壮汉,为首的人拔剑大喝道:“甚么人?” 安平狂迫而至,怒吼道:“太爷神龙夏安平。” 四壮汉一怔之下,安平到了,寒影剑光华似电,风雷俱发。两名壮汉举剑招架,剑接触锋刃立折,光华乘势突入,无情地左右分张,寒影剑发挥剑锋的威力,断剑杀人捷如电击雷轰,剑到人倒。 另两名壮汉机警,连滚带爬,向侧飞逃,一面狂叫:”神龙夏安平,神龙夏安…… 平……”安平心悬双魔与山海夜叉的安危,放弃逃走的人,沿崖脊急奔。 十余丈崖脊,沿崖前堆了无数巨石,但看守石块的人不多,全聚集在先前四人藏身的五六丈宽阔的悬崖上,围住双魔和山海夜叉。 双魔的艺业超尘拔俗。山海夜叉最弱,但三个人皆陷入重围,在一个浑身白衣的人,与十六名黑衣高手,还加上八名灰衣高手名宿的围攻下,岌岌可危,浑身浴血,渐感不支。四周还有二十余名村夫打扮的壮汉呐喊助威,围得风雨难透、要脱身难比登夭。 崖脊南端,不少人影也呐喊着向这儿赶来。 白衣人身高八尺以上,年约五十开外,相貌奇丑,乍看上去,确像个白无常鬼,挥舞着一根沉重的有刺无常棒,勇悍如狮,他一个人便挡住了九地人魔,与一百二十斤的铁童子硬架硬拼,锐不可当。加上两名黑衣人从旁抽冷子攻上一两剑,迫得九地人魔手忙脚乱,怒叫如雷。 地面上,凌乱的躺着四具尸体,显然是被九地人魔出现时突然击毙的,脑袋碎裂,死状甚惨。 脊南传来的叫声令双魔精神奋振,喜极欲狂。 虎踞山庄的人听到叫声,却大吃一惊。 “李贤弟,去查查看。”白衣人向一名灰衣人叫。 不用查了,安平已赶走看守石块的人,狂风似的冲到,怒吼声像石洞中响起一声焦雷。 “住手!” 除了白衣人外,其他的人感到脑门发炸,气血翻腾,心向下沉,恐惧地飞退。 山海夜叉身受五处伤,压力一减,只觉心神一懈,腿一软,丢杖挫倒。 一退得最慢的黑衣人想检便宜,顺手就是一刀。 人影一闪,光华耀目,安平到了,剑将刀架偏,顺势一脚踢中黑衣人的小腹。 “哎……”黑衣人狂叫,仰面倒飞丈外,“叭”一声跌了个手脚朝天,在地上挣命翻滚,滚出崖缘跌下崖去了。 安平人如电闪,到了白衣人身侧,以令人目眩的奇速冲到,递剑大喝道:“接招!” “铮”一声暴响,白衣人在这一刹那和九地人魔硬拼一记,身躯侧退,鬼使神差避过安平一击。 安平反应奇快,扭身就是一腿扫出,“噗”一声踢中白衣人的小腹。 “哎……呀!”白衣人大叫一声,踉跄后退。 九地人魔冲上,铁童子如天雷下击。 “要活的。” 安平叫,剑如狂龙,卷向神魂入窍重新扑上的大批黑衣人和灰衣人。 白衣人小腹挨了一脚,受伤并不重,但小腹是要害,禁不起打击,这一脚力道不轻。退了四五步脚下一软,支持不住失足坐倒。九地人魔的铁童子凌空下降,力道万钧,他不甘就死,用无常棒双手全力上架。 “当!”这一记真正接实,无常棒下沉,距顶门不足半寸。 铁童子也向上崩起半尺,势均力敌。 没有旁人夹攻,九地人魔不再顾忌,一阵怒啸,铁童子大展神威,连珠似的劈砸扫挥,势如狂风暴雨。 白衣人一时抓不住站起的机会,坐在地上双手握棒,左遮右栏上架斜拨,接下了四记狠击,兵刃交击声惊心动魄,第四记势尽,他扭身滚倒,滚出丈外一跃而起。 这瞬间,围攻安平的人横尸六具,重伤四名灰衣人,嚎叫声令人闻之心中发冷,其余的人纷纷后撤。 北面人影来势如电,小云和两位姑娘赶来了,像是三头饿虎,小云的怒吼声震耳欲聋。 “大哥,留几个给我们。” 缥缈鬼魔一面挥剑迫攻三名黑衣人,一面还得照顾力尽受伤的山海夜叉,甚感吃力,小云和两位姑娘来得正是时候,两支剑风雷俱发,卷入了刀光剑影之中,立即血肉横飞,宛若虎人羊群。 小云拾取一支剑,杀入人丛与缥缈鬼魔会合。皓姑娘不杀人,她削断了一名灰衣人和一名黑衣人的右手,冲入人丛与安平会合,一面叫道:“安平哥,放他们活命。” 女孩子毕竟心肠软,她不愿安平多造杀孽。 安平不再追杀,向后急退,恰好在转身的一瞬间,发觉刚跃起的白衣人连发三把飞刀。 阻止九地人魔追袭,竟在利用暗器夺路逃命。 九地人魔真力将竭,不敢冒险追袭,闪身躲避飞刀,一面怒叫。“白无常,你死定了。” 白无常正待逃命,安平已先一步到了他身后,大喝道:“白无常,接招。” 白无常走不了啦,闻声知警,大旋身一棒疾挥接招。 安平并未出剑,站在丈外,一棒落空。 “阁下真是白无常么?”安平冷笑着问。 白无常横棒戒备,举目四顾,只感到心中发冷,暗叫完了!四周的同伴死的死,逃的逃,只有两名灰衣人和三名黑衣高手,小云和两位姑娘缠住了三个人,缥缈鬼魔缠住了两个,其他的人已经逃散了。 他刚牙一锉,挺了挺胸膛厉声道:“在下就是白无常,你阁下是谁?” “我,神龙夏安平。”安平冷冷地答。 “你想怎么?” “向阁下讨公道。” “你为何先骚扰在下的山庄?咱们无冤无仇。” “谁能指证夏某骚扰阁下的山庄?” “事实俱在阁下不必抵赖。” “在阁下未能抓住确证之前,便设伏截击突下毒手,这就是你白无常欺世盗名的一贯手法么?” “这叫做以牙还牙,不值得大惊小怪。” “那么,在下今天杀死你,也是以牙还牙罗?” “目下还不知鹿死谁手,你说早了些。”白无常傲然地说。 “早不早即将分晓,在杀你之前,夏某想请教一些事。” “在下拒绝回答任何事。” “你如果不回答,咱们便乱剑分了你的尸,回答的话,夏某给你一次公平决斗的机会。” “在下是武林名宿,你是江湖崛起的后起之秀。在下有权要求和你公平决斗。” “然则刚才你并没给夏某公平的机会,是么?” “事实在下已是大败亏输。” “你输不起?”安平笑问。 “在下仍能孤注一掷。”白无常强硬地说。 可是,他却是色厉内荏,四周已没有他的人,除了死尸,便是三个被擒的人了。他四周全是敌人,身陷重围。 缥缈鬼魔扶着已裹好伤的山海夜叉站在正北,九地人魔在正南,脚下踏着一个灰衣人。 小云在正东,也擒住一个黑衣人。两位姑娘在西面,小翠身前躺着一名脸无人色的中年黑衣大汉,她的剑尖顶在大汉的咽喉上,只消向下送剑,随时可以要大汉的命。 九地人魔重重地哼了一声,怒吼道:“这狗东西太可恶,居然小看了咱们这几个人,凭你这块料。还敢说仍能孤注一掷。夏哥儿,等老夫砸破脚下死囚的脑袋,再擒下这个志大才疏自命不凡的匹夫。” 他挪开脚,铁童子抡起了。 白无常正想冲出,安平却伸剑相拦,冷笑道:“阁下,你没有机会,自顾尚且不暇呢……” 白无常虽知短小的寒影剑是神物,但他的无常棒粗大沉重,宝剑难伤,对寒影剑并无多少顾忌。乘安平说话分心的机会,蓦地招出“拦江截斗”,突起发难骤然进击,罡风乍起,势似奔雷。 安平不希望用寒影剑接沉重的无常棒,一时兴起,向侧避招纵出丈外,收剑入鞘向九地人魔笑道:“崔老爷子,借铁童子一用。” 九地人魔应声将铁童子抛出,叫道:“接住,小心了。” 安平刚伸手去接,白无常已如狂风般卷到,无常棒拦腰便扫,凶猛绝伦。 安平突然收手下挫,但见人影倏然变形,一闪之下,已贴地抢入白无常的怀中。 “蓬”一声大震,铁童子堕于两丈外,安平并未接住。 安平早料定白无常不怀好意,必定乘机进击,生死关头,对方是不会放弃大好良机的。 所以不接铁量子,却乘机冒险贴身博出。 白无常做梦也来料到诡计已被安平识破,满以为安平决没有接住兵刃的机会,更没有闪避的余地,所以放手行雷霆一击,岂知一棒扫出,安平却在棒临身际时突然下挫。棒以力道万钧的凶猛狠劲掠安平的顶门而过。危机间不容发,不等他收招,安平已从下迫近怀中了。 “呔!”他大吼,双手急沉,捧杆向下急压。 来不及了,安平已撞入他的怀中,左肩一顶,不偏不倚撞中他胸腹交界处的蔽骨,如撞皮鼓,蓬然震响。 “哎……”他惊叫,手脚立即发软,体向后仰。 安平得理不让人,右手拨偏下沉的棒杆,顺势扭身进步,如影用形同进,“噗”一声右肘击出。撞击在白无常的左助上,右脚拨出。 “啊……”白无常狂叫,“碰”一声仰而跌倒,无常棒也丢到身后去了,堕地隆然发声。 他居然受得了两记沉重的打击,忍痛滚了半匝,虎扑而出,抓住了刚着地不久的无常棒,吃力地站起。 安平并未追袭,若无其事地拾起铁童子,举步迫进说:“阁下,夏某并未用全力伤你,以便让你开开眼界。进招啦!微生大庄主。” 白无常脸色泛灰,身上冒着冷汗,刚才安平如果用全力对付他,胸肋的碎骨可能撞进内腑去了,他强忍痛楚,凶狠地说:“在下不会白死,至少也得拉上个人陪葬……” 话未完,向皓姑娘扑去,他还以为皓姑娘是所有的人中,最弱最差的一个哩! 安平当然不许他向姑娘递棒,铁童子从侧方贴地扫截,大喝道:“打断你的狗腿。” 白无常不敢不接招,腿怎禁得起打击?止步沉棒转身,全力急架。 “蓬!”兵刃交接,安平退了两步,白无常倒挫八尺。 “接着!”安平大喝,扑上来一记“天雷震妖”,兜头便砸。 白无常不接不行,大吼一声,抡棒斜崩。 “当!蓬啪!”一连串动魄惊心的暴响震耳欲聋,四条膀急速挥动,四条腿八方盘旋,两件重兵刃火杂杂地撞击,展开了凶猛绝伦的拼搏。 较量了八记狠招,最后一击石破天惊,白无常的无常棒突然脱手飞抛丈外,人亦踉跄暴退,脚下不稳。他满头大汗,虎口迸裂,脸白如纸,呼吸有声,脸貌更为恐怖,肌肉扭曲完全变了形,确像一个传说中的无常鬼,令人望之心悸。 白无常身形摇摇欲倒,仍然用上盘手封架。“噗”一声封住了,但力道不够,封不紧,拳仍着肉,正中右颊。 安平的右掌接着击出,“噗噗”两闷响,劈中白无常的颈根。接着左拳闪电似的击实,“蓬蓬”两声捣在白无常的小腹上。 “哎……”白无常厉叫,一掌劈在安平的左肩上,左手疾抓安平的右肋。用上了鹰爪功。 安平不加理会,双拳急如暴雨,以快速绝伦的联珠打击作为回敬,拳拳着肉,在白无常的腹肋要害痛击,白无常的掌爪自然无力伤人了。 白无常不是铁打的人,挨了十余拳,浑身力道全失,双手抬不起来了,上身前俯,绝望地用手护住腹肋。 “噗啪!”安平转攻上盘。两手击中白无常的双颊,捷途电闪,力道奇重。 学拳千招,不如一快,白无常已经脱力,护得住肚腹,却保不住脸面,闪电似的打击一再光临,力道奇重,怎受得了?他根本无法躲避快速凶狠的打击,只有挨揍的份儿。这两拳他委实受不了,大牙松脱,“嗯”了一声,扭身踣倒。 “爬起来,看你还挨得起多少拳。”安平站在他身旁凶狠地叫,作势迎击。 白无常挣扎着好不容易手肢在地面找到支撑,蓦地一声怒吼,蹦起凶狠地冲扑而上。 安平扭身一闪,右掌倏劈,“噗”一声劈在白无常的背心上,力道奇重。 “啊……”白无常狂叫一声,重新仆倒,重重地冲趴在八尺外,仍在绝望地挣扎,但已无法爬起了。 安平走近,冷笑着问:“阁下,你是千手神猿的表弟,没错吧?” 白无常不予置答,趴伏在地上喘息。 “说!阁下。论辈份,你该是游龙剑客的表叔罗?” 白无常突然蹦起,挥拳上扑。 安平左手架开挥来的一拳,右拳”砰”一声捣在白无常的小腹上。 “啊……”白无常狂叫,弓着身子暴退五六步,“噗”一声失足坐倒,跌了个手脚朝天。 安平跟上,一脚踏在白无常的小腹上,声色俱厉地说:“阁下,夏某耐性有限,不要激怒夏某,免得受到分筋错骨的酷刑折磨。” “除了死,我微生怀德任何不怕。”白无常虚脱地叫。 “哦!原来你老兄仍然怕死。” “不死何必活着?世间谁不怕死?” “你如果怕死,夏某就要你死。” “怕死并非丢人的事,真要到了非死不可时,死就死,没有甚么了不起,你下手好了。” “在你未死之前,在下有话问你。” “微生某人宁可死,决不回答阁下的话。” “你要回答。”九地人魔接口,走近说:“夏哥儿,人交给我,你心肠不够硬,迫供你还得好好学一学。” 话未完,他已俯身伸手,“克勒”,白无常左肩左肘的关节,已被抖脱。 “哎……老狗你……”白无常厉叫。 “别骂别骂,让老夫把你的舌头掏出来。”老人魔笑道说。 不等他伸手,白无常已大叫道:“住手!在下认栽。” “早些认栽,岂不少吃苦头,其实咱们根本不须向你问口供,万松庄的信差有两个落在咱们手中,该知道的都知道了,还用得着向你迫供么?” “你们到底有何用意?”白无常软弱地问。 “借用根无常棒,和你老兄这个人。你阁下不是要前往万松庄聚会么?咱们的人已押着万松庄的两个信差先走,到万松庄向令亲攀交情去了,咱们只好劳驾阁下带路罗!此至万松庄还远着呢,脚程快的人要两天,山长水远,咱们不认识路,只好借重你阁下了。” “你们区区几个人,到万松庄不啻飞蛾扑火。” “没关系,咱们死你也活不成。” “敝表兄与你们无仇无怨。你们为何……” “令表兄的为人,我老人魔对他倒无成见,只是令表亲表妹夫青云居士,老夫却不敢恭维。令表侄游龙剑客在外扬名立万,明里行侠仗义,暗底下男盗女娼卑鄙龌龊,你不是死人,应该知之甚详,不错吧?” “狄家的人所行所事,在下从不过问,找我未免……” “呸!你说得好听,你如从不过问,为何倾巢而出前往万松庄与会,今晨老夫在城外等候,跟踪阁下前来。没有想到你诡计多端将人分为两拨,留一批人在后面走,你带人先到前面的葡萄山设了第二道埋伏,后一批人在这一带设石雷阵。老夫几乎上了大当,在葡萄山等候,你却悄然溜回此地,把老夫留在葡萄山喝西北风。要不是山海夜叉灵机一动。要回头看看风色。咱们无法赶上这场厮杀了,你说,你当真从不过问狄家的事么?再耍无赖,老无先剜出你的一双眼珠来。” “在下到万松庄,是应敝表兄之召,与狄家无干。” “哼!令表兄袒护妹夫,助纣为虐,你也不是东西,不但不规劝千手神猿,反而带了庄中的爪牙,前往助长声势。更且心狠手辣,贪功抢先动手,要置夏哥儿于死地,还想巧言狡辩脱罪?老夫不屑和你废话,走啦!” 说完,制了白无常的气海穴,用腰带捆上手脚,挟起便走。 安平剥下了一名黑衣人的衣裤。躲入林中换了湿衣,挟起无常棒,说:“咱们赶到新城市,替冯老治伤,走!” 缥缈鬼魔背起山海夜叉,小云和两位姑娘押了两个黑衣人和一个灰衣人,一行浩浩荡荡,取道北行。 入暮时分到达新城市,会合了神笔客留在当地接应的人,将四个俘虏用麻袋装了,连夜秘密运走。 山海夜叉伤势不轻,由神笔客的人妥加照料,留在一位黑道上颇有名气的弟兄家中秘密调养。 四更末五更初,双魔领先乘夜出镇,小云和小翠在中,安平和皓姑娘断后,不走官道,由一名熟悉小路的人带路,抄小道奔向衡州府。 衡州府,是湖广南部的第一大城,附廓称衡阳县。那时,雍王府撤除不久,王府的建筑仍在,等候另一位龙子龙孙前来瓜代,可知此地必定民丰物阜,不然怎会有龙子龙孙前来坐享清福?雍正前年死在本地,没养有儿子龙封,地方官得以喘过一口气,地方官民皆大欢喜。 衡州虽是湖广南部的大府,但城池并不是最大的。只有七里城周,可是,却是本府一州九县中,五座砖造城中最大的一座。以丰阳来说,只有简陋土城,城周只有两里地,小得可怜。 城东临湘江,以江为池,南北西三面拥有深壕,北面二里地有一条蒸河,所以两面临水,两隅环山,南岳衡山七十二峰中,在附廓衡阳境内占有七峰,最有名的两座一南一北,北叫岣嵝,南名回雁,岣嵝峰离城五十里,回雁峰在城南里余,据说北雁南飞,至此而返,是衡山七十二峰之首,其实仅是一座城郊的小山而已。 这半个月来,城中有时发现些不三不四形迹可疑的人出没,这些人来自北东南三方,去向西面,来去匆匆,当然也有不少人在城中逗留。 王府与府衙皆位于城北,附廓衡阳县的县衙原建在城东南角,后来迁至西北角。府衙中这几天与平时有异,经常有些岔眼人物进出,同知大人这几天忙得不可开交,县衙的县丞和巡检,也在衙门内住宿。 城东北二里湘江石鼓山的东岩下建有一座大宅,这半月来,夜间经常有神秘人物进出,来路不明。 天清气朗,阳光普照,但特别冷,雪封大地,初春已临,仍然奇冷彻骨。 未牌左右,安平一行六人,踏入了府城,今晨他们四更启程,抄小道赶路,并非有意隐起行踪故示神秘,而是防患于未然,掩护神笔客的弟兄秘密将俘虏安全带走,也为了在新城市养伤的山海夜叉的安全设想。 到了府城,天色尚早、他们公然出面,不再隐起行踪,要吸引万松庄的注意,以便潜赴万松庄的人有从容布署的时间。 十字街口往西走,西街中段靠九井巷的转角处,有一座名气不算小的雁峰酒楼,楼左是湘安社栈。六个人在湘安客栈投宿,要了三间相邻的上房,两位姑娘在中。左是安平和小云,右是双庞。 未牌时分,早着哩!不等他们外出亮相,便有人找上门来了。 西大街是城中的繁华商业区,九井巷旁是崇真观,更是本城夜市的集散地,人暮时分,崇真观前面的广场灯光如昼,游人似蚁,三教九流的江湖朋友,在这儿混饭糊口,因此,湘安客栈不但客人多,而且住的人龙蛇混杂。 安平住的上房在三进东厢,前面的二进院是大客房,住的客人比较复杂,大统铺包罗万象。 安平和小云梳洗毕,打发店伙离开,正准备到街上走走,房门突然响起轻叩声。 安平以为是店伙去而复来,信口叫道:“门没加闩,进来。” 房门徐徐推开,崩簧乍响,银星人目。 安平站在桌旁,机警地抓住木桌一掀,挡在小云身前,自己凌空上跃,贴在房顶的承尘下。 小云也机警万分,向地面一伏,暴响乍起,两寸厚的沉重木桌,被六枝劲矢贯入四寸以上,劲道惊人。其余三枝箭射入壁中,火星直冒。 门只开了一条尺余宽的缝,看不清外面的人是谁,光天化日之下,来人居然敢明目张胆地下手暗算,委实胆大包天,出乎意料之外。 不等安平飘下抢出,房门“砰”一声大震,被人撞开。 安平左手已拔出三把小剑,正待发出,门外已跌入一名穿棉袄的大汉,另两个人随同抢入,领先的人急叫:“夏老弟,你可无恙?” 安平飘身而下,笑道:“还好,这些家伙可恶,竟然用蟠龙连弩在白天下手,情急拚命啦?甘兄,情形如何?” 来人掩上房门,掀开风帽,一手提起倒地昏厥的大汉,另一手检起跌在地上的一具连弩塞在壁角下,含笑地抱拳行礼道:“兄弟已派人在附近警戒,却未料到这厮扮成店中的杂役冒死前来行刺,老弟无恙兄弟放心了。两位老弟,兄弟替你们引见同道中一位血性英雄。” 来人是神笔客甘柏,另一人年约半百,粗眉大眼,相貌威猛。外表流露着一股骠悍的气息,目光犀利,显得精明机警。他不等神笔客介绍,先抱拳行礼豪迈地说:“兄弟魏恭,江湖匪号是踏雪无痕,一向在大河北岸行道,与甘兄是十余年的知交,不久前接到甘兄的柬帖,因此兼程赶来相助。老弟名震江湖,名闻天下,今日得见风采,三生有幸。” “魏兄在黑道中大名鼎鼎,横行大河北岸,艺业超尘拔俗,轻功尤佳,这次不远千里而来相助,足以独当一面。魏兄是前天到达府城的,昨天方与兄弟见面,听说老弟刚到,渴望与老弟亲近。老弟自大闹九江之后,声誉鹊起,名满江湖,魏兄不胜倾慕,迫不及待要兄弟相伴前来拜会。”神笔客进一步加以解释。 安平客气一番,替小云引见。小云极少与江湖人打交道,可说是默默无闻的江湖小卒,除了神笔客知道他的底细外,外人无从知悉他的身份与艺业修为程度。踏雪无痕不敢轻视小云,少不了客套一番。 安平肃客就座,由小云奉上香茗。神笔客放低声音说:“目下府城中龙蛇混杂,闻风赶来看风色的三山五岳群豪,不分昼夜络绎于途,已经引起官府的注意,可能引起麻烦。兵贵神速,不宜久耽,请教老弟有何打算?” 安平淡淡一笑,从容地说:“甘兄,小弟亦知下手愈早愈好,攻其不备,该是上上之策。可是,万松庄眼线密布,想瞒住他们势不可能,小弟刚到,他们便抢先下手了,可知小弟的一举一动,全在他们监视之下。因此,小弟认为不宜操之过急,让他们一夜数惊提心吊胆,旦夕提防心中焦虑,比立即进袭要好得多。甘兄且放心,小弟心中有数,请耐心等候。 万松庄的动静如何?牛兄有消息么?” “老前辈们已经深人虎穴,正积极搜集踩探庄中的虚实。兄弟的朋友,亦已充分准备停当,只等老弟令下,杀人庄中与他们决一死战。” “甘兄,你们还来了些甚么人?” 踏雪无痕向神笔客问。 “是几位前辈。”神笔客信口答。 “谁?” “长青堡欧阳老堡主,以及破扇竹箫两位老前辈。” 踏雪无痕摇摇头道:“如此说来。咱们的实力仍嫌单薄了些。夏老弟,听说黄泉二魔与山海夜叉与老弟同来,但不知……” “二魔在邻房投宿,他们不接见任何人。山海夜叉身受重伤。无法赶上这场激斗了。” 安平坦率地答。 踏雪无痕眼中掠过了阴森的光芒,一闪即逝,笑道:“那么,老弟究竟有何打算。能见告么?” 安平呵呵一笑,说:“魏兄,不是小弟故作神秘,不肯言明,事实是今已双方势均力敌,双方参与的人甚多,老实话,时至今日,小弟还未摸清对方的底细,这时谈打算,未免言之过早。不错,进袭的大计划是有的,但必须因势利导,致于临机应变的小计小策,必须等至最后方能决定。千手神猿胸怀城府,青云居士雄才大略,瘦灵宫狡诈阴险,不老书生仇恨满腔,这些人无一弱者。咱们岂能小看了他们?斗智斗力,咱们皆难与之抗衡,必须小心从事,大意不得,这时说出如何进袭的计策,等于是纸上谈兵,不合时宜,不着边际。目下天下群雄萃聚,时势千变万化,把握不住临机应变的机会,一切都是枉然。”他转向神笔客,笑道:“甘兄,一切妙计全在小弟心中,即使是牛大嫂那儿,小弟也不会奉告。目下甘兄所要做的事,便是等待。诸位老爷子方面,希望甘兄少去打扰他们,以免暴露咱们的行踪和弱点。” 踏雪无痕不同意,惑然地说:“夏老弟,这样说来,岂不是太过于守秘,令人莫知所从么?目下甘兄和双星的朋友,皆磨拳擦掌急于救人报仇,老弟却既不告诉他们该如何着手进袭,又不肯及早指示他们如何准备……” “魏兄,小弟坦白地说,人再多也派不上用场,万松庄已万全准备,小弟不希望冒险仓卒下手,教兄弟们枉送性命。咱们在这儿必有相当时日逗留,除了忍耐,别无他途。”安平抢着说。 踏雪无痕正想接口,神笔客却说: “老弟,兄弟信任你。那么,兄弟告辞,静候佳音。” “甘兄,不妨放出小弟住在此地的风声。” “老弟不怕……” “小弟是希望他们多来找麻烦。小弟住在此地,等于是插在万松庄咽喉上的一把刀,千手神猿如不能把这把刀拔掉,他们将寝食难安,惶惶不可终日。因此,他们必将不断派人前来送死,不来便罢,来了管教他肉包子打狗。” “拖延过久,牛大哥岂不……” “请放心,千手神猿不是傻子,小弟已请欧阳老爷子传出了消息,万松庄有二十四位朋友在咱们手中,再加上千手神猿的表弟,牛大哥一条命换二十五条,千手神猿再笨,也会知道这种赔老本生意做不得,放心啦!” “人质囚在何处?安全么?”踏雪无痕问。 安平目不转瞬地盯住他,久久方笑道:“目下在何处,小弟尚不敢断定,但至迟后天一早,将囚禁在靖居岩下的光远寺附近。” “哦!在城郊附近,岂不太过冒险?” “正相反,只有在府城附近,方是安全的地方。万松庄距城百里,他们如想劫人,谈何容易?再说。所有的人质,皆预先服下九地人魔的慢性奇毒,何时毒发外人不知其详,连小弟也不知道。他们如果冒失地将人劫走,不啻早促其死。” 小云莫名其妙,困惑地注视着安平朗朗高谈。 “这么说来,咱们放心了。”踏雪无痕说。 神笔客解释道:“魏兄有所不知,兄弟几位朋友,直接交由牛大嫂指挥。牛大哥的几位兄弟,则由紫云娘统辖。紫云娘与牛大嫂虽直接与夏老弟联系,但另拨出一些人交由九地人魔老前辈掌握,直接囚禁俘虏,外人决不许干预,以免被万松庄侦悉下手劫人。夏老弟,兄弟告辞了。” 两人行礼告退,到了门旁,踏雪无痕笑问道:“夏老弟,山海夜叉在何处养伤?兄弟想去探望他哩!” 安平摇摇头,忧形于色地说:“冯老前辈伤势沉重,大概一年半载中起不了床,他已到骑田岭养伤去了。” “可惜!兄弟无法面致慰问之忱了。” “魏兄的心意,小弟日后定然代为转达。两位小心。小弟不送了。” 两人拱手道别,沿走廊出厢。安平倚门相送,突然叫道:“甘兄,你回来一下。” 神笔客应声转身,向踏无痕说:“魏兄请稍候,兄弟去去就来。” 踏雪无痕本想跟回,不得不知趣止步。 安平将行刺的人提出,交给神笔客,行刺的大汉已经昏厥,软绵绵地人事不省。 “姓魏的问任何事,告诉他不知道,小心了,不可太信任人。”安平在交人时低声吩咐。 神笔客一怔,随即含笑点头,一言不发地挟着人走了。 安平转回房中,掩上房门,小云惑然叫:“大哥,你怎么胡说八道?” 内房中出来了双魔和两位姑娘,九地人魔笑道:“哥儿,你露了脚了,谁都知道我老人魔善解毒药和迷香,却从不用毒。” “呵呵……”安平大笑,笑完说:“这只怪你老人家的声誉欠佳,大敌当前,用毒并非不可能,是么?” “大哥,你……”小云不放松地问。 “云弟,我问你,初次见面,你会问我那么多有关大局的事么?”安平反问。 “我……” “你不会的,因为你并无二心。” “你认为魏……” “我还不敢断定他是敌是友。但不久便可知道了,有他在甘兄身旁,虽然风险甚大,但也有好处。咱们立即传信给紫云娘,把老江湖邪道中的佼佼者山海夜叉秘密找来。便可证实其事了。如果所料不差,后天晚上将证实我的判断。将有人到光远寺送死来了。请两位老爷子先行布置,我和云弟与两位小妹到街上走走,亮相去也。” 双魔会意地走了。四人上街溜一圈,已是申牌末酉牌初,不再返店,迳登雁峰酒楼。 两位姑娘已换了男装,用上易容药,脸上要黄且带褐色,穿棉直裰,像煞了两个小厮。 兵刃随身带,四个人大刺刺地登楼。 楼上酒客并不多,楼下方是进餐的地方,楼上通常是地方名流与阔绰客人宴客处。衡州民风淳朴,虽聊算大埠,但酒楼少见卖唱的粉头,有钱的大爷们稍嫌美不不足。 楼上宽敞,每一桌皆设有火盆,和可移动的屏风,上得楼来暖流扑面。 安平走在最后,本能地感到身后有人跟踪,立即提高了警觉,戒备着踏入楼口。 两名店伙含笑欠身相迎,用近乎卑谦的口吻引领走在前面的小云,直趋北面近窗的一副座头落坐。 两位姑娘刚踏入屏风内,安平倏然转身,上掌一勾,便钩住一只滑腻的小手。 “哎!老天!你轻点儿好不好?”小手的主人惊叫,三分儿叫痛,三分儿撒娇,加上三分吃惊,声音又俏又甜。 他呵呵一笑,顺势将人带入,灯光下,原来是一个书童打扮的小伙子,脸色微黧,长了不少青春豆,但一双大眼明亮而锐利,光闪闪地像是午夜朗星。 “伙计,弄几味贵店的拿手好菜来,来两壶酒,快些。不听招呼,请勿前来打扰,在下带有人前来张罗。偌!就是这一位。”他神气地向店伙吩咐,顺手将小伙子按在一旁。 安平在一旁坐下,向惊讶的小云和两位姑娘说:“弟妹们,见过这位大名鼎鼎的青狐李姑娘,皓妹不陌生,你曾经会过她。” “你怎么认出是我?”青狐讶然问。 “呵!你身上的女儿香我可不陌生。”他笑道答。 “你不是个好人。”青狐笑骂。 “好人世间没几个。李姑娘,你也来凑热闹?” “我是要见识见识神龙斗神猿。昨天碰上了无敌金刀,这位北地第一高手很客气,要我替他致意,请你有暇到石鼓山东岩下二守祠旁三古宅内一会。我与钟姐姐藏身在城中,他要你客气些,水里火里,我姐妹义不容辞。只是,皓小妹可不能吃醋,叫你一声弟,千万不可认真,嘻嘻!”——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五十九章 挺进万松 青狐口没遮拦,而且近乎戏谑。的是皓姑娘并没生气,仅脸红耳赤,羞态可掬,笑骂道:“李姐姐,你怎么嘴上不留德哪?” “嘻嘻!这么说来,你不反对我助夏小弟一臂之力罗?”青狐握着她的纤手笑问。 “只要是善意的,安平哥皆无任欢迎。”皓姑娘真诚地答。 “那就好。不打不相识,请相信我和钟姐姐诚意。夏小弟胸怀磊落,上次吉水的事,他不但不追究我姐妹俩的既往,反而宽洪大量成全我姐妹,而游龙剑客那恶贼,却派了几个毛贼暗算我们呢!要不是百残老人发觉得早,我姐妹恐怕尸骨早寒啦!俗语说,路遥知马力,事久见人心,谁好谁坏,不辨自明。因我姐妹希望替诸位略尽绵力,即使不配出面拼搏,替诸位截杀些零星小贼,追擒暗桩伏线,通风报信等等小事,亦愿效微劳。” 酒菜送上来了,暂时收起话题,等店伙离开后,安平先敬青狐三杯,笑道:“姑娘的盛情,小可感激不尽,目下有一事向姑娘请教,尚请明告。” “我知无不言,你有何疑问?”青狐大方地问。 “姑娘可知道踏雪无痕魏恭的为人么?” “哦!知道,那是横行大河北岸的黑大豪,亦正亦邪,为人倒有几分侠气,从不欺孤凌寡,爱财取之有道。” “他与蟠龙堡是否有往来?” “不会的,他从不南下做案,与江南的黑白道人士极少往来,自视甚高。” “槐荫庄位于大河北岸,他与瘦灵宫是否有交情?” “这倒不清楚,但以他的为人来说,是不会与白道人物套交情的,瘦灵官以白道英雄自命,踏雪无痕不会自贬身份与这些人攀交情。” “哦!这倒令人难解了。李姑娘,你知道无敌金刀要我前往二守祠一会,不知……” “你请放心啦!他对你敬仰有加,决无恶意。” “他到此地……” “是来追擒游龙剑客的。” “游龙剑客已匿藏在万松庄。” “万松庄将被殃及,长沙府的官兵早晚要南下。” “哦!这么说来,我非见他不可了。” 谈谈说说间,宾主尽欢,交换了准备进袭万松庄的意见,然后互道珍重分手。 回到客店。双魔尚未返回,安平请两位姑娘早早安歇,与小云开锁进房。 “咦!你……”他讶然叫。 房中已有两个不速之客,窗户被拆的痕迹仍在,灯光下,来人赫然是怀玉山隐仙寨的寨主玉笛飞仙神力天王夫妇。神力天王挟着用布袋盛着的重铜人,笑道:“对不起,老弟,休怪咱们破窗而入,你们不在,只好在里面等,外面冷着呢。老弟,一向可好?” 安平上前含笑问好,先替小云引见了。笑道:“贤伉俪气色大佳,近来必定万事如意了。请坐,不知贤伉俪光临,未能……” “老弟,别客套好不?我是个粗人,最听不得那些客套话。喂!说真的,你老弟真不够朋友。”神力天王扯着大嗓门在叫。 “朱兄,小弟为何不够朋友?”安平惑然问。 “你要捣万松庄,为何不早些寄柬知会一声?” 玉笛飞仙接口笑道:“你这人怎么老是穷嚷嚷?我们早些日子在岳州,没赶上蟠龙堡盛会,接着又潜抵此地,并未返回山寨,即使夏老弟去信相召,我们怎会接得到?讲讲理好不?” 神力天王猛抓头皮,傻笑道:“不错,你对,你对,夏老弟即使去信,我也接不到。” “哦!贤伉俪上次到过蟠龙堡?”安平问。 “是的,没赶上,便宜了狄老狗父子。”神力天王说。 “我们秘密抵此,绿林道的朋友与愚夫妇有交情的人都先后到达。已经有五天了。听说夏爷要来。因此,按兵不动,等候夏爷光临,再定行止。早两天,瘦灵官请来了武功山落星寨的金面韦陀前来助拳,被愚夫妇骂走了,万松庄等于是被剪掉了一根翅膀。” 安平心中迟疑,他不希望在进袭万松庄时,有绿林强盗参加,可是,在情理上却无法拒绝。略一思索,正色道:“以情理来说,贤伉俪与游龙剑客仇深似海,无可化解。” “正是,玉笥山之耻,誓在必报。他既无情,体怪我无义。”神力天上愤愤地说。 “可是,贤伉俪是否可以暂时不参予万松庄之斗?” “为甚么?”玉笛飞仙讶然问。 “因为兄弟有人质在他们手中,如果有贤伉俪加入,人质危矣!” “哦!夏爷准备如何处理此事?” “希望贤伉俪暂匆过问,仅在万松庄附近虚张声势,但请勿有所举动,则感激不尽了。” “一句话,如有需愚夫妇效劳之处,届期请招呼一声,定不辱命。”玉笛飞仙诚恳地说。最后取过桌上放着一个布包,递过说:“这是逸凤托贱妾转交的东西,说是她已用不着这件东西了,千手神猿暗器利害,希望对你有用。贱妾还不知里面包的是什么物件哩!天色不早,愚夫妇告辞,日后万松庄见。”夫妇俩起身告辞,仍从窗户走了。 送走了神力天王夫妇,安乎打开布包,赫然是逸凤的防身至宝白蛟软甲。 “我们早些歇息养神,三更天到二守祠走走。”他收好白蚁软甲。 石鼓山距城只有两里地,前临湘江。石鼓在水际,高约六尺。据说石鼓自鸣,本地将有刀兵之灾云云。可是,石鼓即使敲击。也不会发声;相传往昔用物敲击,其声隆隆,声闻数十里,可能仅是神话而已。 山侧的二守祠,奉祀着两位死节太守。一个是晋朝的刘翼,另一个是南北朝的王应之,祠后有守祠役夫的往所,不远处则建了一座古老的大宅。 三更正,小径上六个人影纵跃如飞,直趋古宅。相距十余丈,路旁暗影中突然传出一声奇异的枭啼。 刚解冻,哪来的枭啼?六个人影倏然止步,先头的人朗声道:“山西夏安平,与五位朋友前来拜会叶前辈。” 中侧暗影中窜出一个黑衣人,抱拳行礼笑道:“原来是夏爷大驾光临,万千之幸,请随在下来。” 黑衣人领先便走,发出一声低啸。 距宅还有六丈,门前火光一闪,奔出十余名老少,领先的是无敌金刀叶飞,三脚两步抢出拱手笑道:“老弟,如果老弟的大驾今晚不来。老朽便得冒泄露行藏之险,至客店拜会老弟了,请进。” 大厅阴森森,只有两盏油灯,发出朦胧黯淡的光芒,门窗闭得紧紧地,以免灯光外泄。 厅内共有四十余名内厂的人,神剑王泰,伏魔天王、电剑李昌明,天长羽士,雷霆剑大风… 全来了。 过去的对头重行见面,却未带丝毫火药味,往昔的过节不再计较。双方友好地寒喧,分宾主就坐。 双方引见了二客套一番。无敌金刀开门见山地说:“老朽冒昧请教,老弟是不是要袭击万松庄?” “是的,就在最近几天之内。”安平也直率地答。 “妙极了,你我希望能携手合作,一举扫荡万松庄,彼此……” “且慢,叶兄,在下今晚是有所求而来,希望叶兄成全。”安平抢着说。 “老弟之意…… “在下希望叶兄暂勿介入这次纷争。” “怎么?你的意思……” “在下有人质在万松庄,必须要在下亲自解决,如果叶兄介人,在下进退两难,千手神猿要是横了心,在下将抱憾终生。因此,不揣冒昧地前来请求诸位高抬贵手,暂勿介入,同时也请求叶兄相助一臂之力。” “老弟的话,可教老朽听糊涂了,既要老朽不介入,又要老朽相助,不瞒老弟说,在湖广老朽人地生疏,要老朽亲自跟老弟向万松庄以武林规矩深入拼搏,这……这……” “叶兄请勿误会,在下岂敢劳动叶兄的大驾,与那些亡命之徒按规矩叫阵拼搏?” “那……” “在下希望叶兄放出消息,扬言进剿万松庄,陈兵示威,其实并不需真的进剿。这一来。万松庄的人便会人心惶惶,贼志瓦解,必须分派人手早做准备,在下便可乘机动手了。” 无敌金刚沉吟片刻,拍案而起道:“老弟,没话说,一言为定,老朽立即派人到长沙,追回调兵的信差,不然大兵一动,想不介人便不可能了。明日老朽立即散发消息,一面请贴刑官下令调动本府的兵役,虚张声势以吸引他们的注意,便利老弟行事。可好?” “夏某深领盛情,感激不尽,大德不言谢,容后图报。”安平感激地说,他想不到无敌金刀居然买账,心中大喜。 事情办妥,他立即告辞。藉口有事待理,不克久留,坚拒无敌金刀的盛筵款待,急急告辞而别。 他并非不愿无敌金刀和神力天王夫妇的协助,而是怕日后被人指责,官兵和强盗都请来。攻打曾是白道英雄的万松庄群雄,岂不被人误会?因此,他必须婉拒对方的相助盛意。 他心中早有计较,有官兵和强盗同时虚张声势,万松庄必将草木皆兵,人人自危,他便可从中取利了。 明知万松庄已有万全准各。庄中机关埋伏重重,警备森严,即使出动上千官兵,十天半月不见得能将庄攻下。目下算上双星的人、神笔客的黑道弟兄、云窝众女、再加上紫髯翁破庙竹箫等一群老少男女英雄,总人数不足一百,想攻人庄中谈何容易?虽不能说是飞蛾扑火,损折大半人极有可能,他可不愿做这种傻事。想来想去,唯一可行而安全的办法,便是沿用虎踞山庄的故事,引虎出巢,在庄外决战。有了无敌金刀和神力天正做后盾,万松庄的人必定知道不妙。万松庄不是金城汤池,岂禁得住官兵。强盗、黑道群雄的三面围攻?官兵不攻则已,攻则势在必得,大军压境,围上百十天用连弩火器进袭,决难死守,败亡是早晚间事。因此、万松庄的人必定人心惶惶,也必定作放弃巢穴亡命的打算。如果千手神猿出此下策,那么,引他们出庄的机会便多了。 第二天,安平乘夜出城,这赴万松庄附近与紫髯翁商讨大计。 万松庄,位于城西一百里的大云山中,地跨衡阳、析阳、邵阳三县,也可以说是三府(衡州、宝庆、永州?)交界处,正是峰峦起伏,丛莽蔽天、地广人稀的三不管地带。\大云山也叫邪姜山,或叫七星山,也称白云峰,算是南岳七十二峰之一,是蒸河的发源地。 他连夜攒程,三更时分重回府城,一天中赶了两百余里,定下了缚虎揭龙大计。 回到府城,山海夜叉早已化装易容久候多时。果然不出他的所料,山海夜叉指出,踏雪无痕不但是瘦灵官的好友,而且是槐荫庄大总管冲霄鹤白起风的师弟,但知道他们底细的人,少之又少,山海夜叉便是其中之一。 证实了踏雪无痕的身分,安平大喜过望。 次日一早,府城中气氛一紧,官兵和巡捕大举出动,有几队官兵已束装准备启程就道。 神力天王夫妇的绿林大盗朋友。在天色破晓时分,已经到达城西四十里的大托山下,浩浩荡荡有三百余人,刀枪如林,个个骠悍矫捷,委实壮观。 神笔客夫妇带了六十余名弟兄,在城西的靖居岸戒备潜伏,如临大敌。 无敌金刀一群京师来的内厂外围鹰犬,共有六十余名挡头和干事,出现在城中,满口官话特别引人注目。 已牌正,一群神秘客带了十四区健驴,驮了二十八只大麻包,借住在光远寺的前面山坡下的民宅。安平一行六人,先请云梦双姣秘密布下暗桩,然后凌晨进膳,巳牌末到了靖居岩光远寺山坡下的民宅。 客厅窄小,十四个人挤满了,寒暄毕,安平沉声道:“甘兄,官兵后天将开赴万松庄,也就是说,四天后在万松庄合围。因此,时机急迫,咱们必须在后天晚间进袭,以免被官兵抢了先着。” 神笔客虎目冷电四射,沉声问:“老弟,你是说后天晚间便可下手了?” “是的,必须赶在官兵到达之前,官兵进军行和平地是六十里,山鹏行程平地是六十里,山地减二十,因此,如果他们后天启程,需两天半方能到达。前后约需四至五天。咱们必须在后天晚间发动。假使来不及,至迟须在大后天晚上进袭。” “那么,何不早些前往会合欧阳老前辈?” “小弟正是此意,因此与甘兄商量。” “愚夫妇一切听老弟吩咐。” “好,咱们这就走。” “连俘虏一同走么?” 蓦地,屋内传出沙哑的叫声:“水!给我水……” 安平剑眉深锁,说:“不,带着不方便,难得照顾,留几个人在这儿看守,等后天晚上咱们进袭之后,再和千手神猿谈条件,在此地交换人质。” “留多少人?” “留多了咱们实力便减,留少了又照顾不来,而且怕走漏消息被人救走……” 踏雪无痕接口道:“夏老弟,这儿地近府城,安全得很,不必留太多的人,攻庄需人得紧。” “不行!”安平慎重地说,稍顿又道:“谁也不敢说何处安全,人质关乎大局,千万大意不得。这样吧,崔、舒两位老爷子在这儿坐镇,甘大嫂留在此地负责指挥看守的弟兄,留下二十名得力的亲信,以防万一。” 踏雪无痕欲言又止,最后不再多说。安排停当,双魔和甘大嫂留下,其余的人取道奔向百里外的大云山。 入暮时分,接近了大云山的东麓,安平示意止步,向神笔客说:“甘兄,咱们在前面的树林内分手,小弟去会合欧阳老爷子,甘兄可至预定的埋伏区潜伏,明天一更正,甘兄带几位得力弟兄前来会合,以便天亮后察看庄中的动静。” “好,明晚二更正在庄北的小山顶见。”神笔客说。带着三十余名朋友先走。 他们的预定埋伏区在庄西北的山谷内,其实他们的后面密林中,紫髯翁一群人正在向他们监视,留意着踏雪无痕的动静。 潜伏区距万松庄还有四五里,而且地势低,看不见万松庄。初更时分,踏雪无痕藉口察看派出的警哨出外耽误了一刻之久。 接着,万松庄中鬼影憧憧。百余名高手化整为零,从四面八方潜行出庄。 神笔客和他的朋友们在二更左右,藉口此地不安全而撤离现场,不顾踏雪无痕的反对,向庄西南撒出十里外,到了安全地区安顿。 西南角,是到永州府的小径,峰峦起伏,古林蔽天,小径冰雪掩覆,连当地的土著也不易分辨,稍一大意便会迷失在万山丛中,极可能膏了兽吻,这一带的虎豹甚多。 五更天,靖居岩的民宅中,万松庄的英雄们形成合围,派出十余名好汉先一步潜入宅中,糟了,五六家村宅中鬼影俱无,鸡犬无踪。 接着,官兵专用的旗花信号冲天而起,杀声震天。无敌金刀早已带领着所有的内厂的高手,与及四百余名官兵,布下了天罗地网,八面埋伏形成反包围,两百多张强弩射出密如暴雨的箭丛,灯球火把照耀得如同白昼。官兵们训练有素,根本就不向前冲杀,据险用箭攒射,灯光照耀下,凡是活动的人影,一律射杀勿论。万松庄的人不能死守,必须突围脱身,因此,凡是走动的人,都是万松庄的好汉,也就是列阵等候射人的官兵们的最好的活靶,百余名庄中的好手,几乎有一半丧身在乱箭下,受伤的也不少。领队的人是庄主千手神猿,他营救师弟心切,亲自前救人质,几乎送掉老命。 发觉上当,他心胆俱寒,带着突围出险的人,加快向山庄赶,他知道家中可能有了大变啦! 同一期间,庄西南的丛山中,变生不测。 距庄西十里地,小径像鸟道羊肠向西南境蜒,神笔客带着三十余名朋友离开了小径,攀上一座峰顶。 天色大明,红日爬上了东面的山头,寒气砭骨,奇冷无比。 往东北看去,下面数座小峰头凋林四布,白皑皑的积雪耀目。远看十里外的一座峰峦下,满山遍野全是深青色的苍松,何止万株?松林中间,建有三丈余高寨墙的万松庄清晰入目。庄占地甚广,寨墙内楼阁连云,花木映掩,亭台花树隐隐在目,确是万山丛中的仙境。 寨墙上,十步一碉,百步一楼,远远看去,共有十五座碉楼之多,可知庄的范围该是周约三里的大庄,比耒阳县县城大了三分之一,便可看出千手神猿的气魄了。附近山多田少,庄中养了百余名闲汉,两三百名壮了,每天开销大得令人咋舌,不知他凭甚么能够支撑下来的,庄外有三条小径,东至府城,西北至宝庆,西南至永州,附近人烟稀少,为何会有小径?可知小径经常有人走动,不然早该被草木淹灭了。因此,这位庄主决不是在这隐世,也决不是靠附近的山产田地过活的。 神笔客眺望片刻,向身侧的踏雪无痕笑道:“魏兄,依你的眼光看来,万松庄在官兵和绿林群豪的围攻下。能支持多久?” “哦!这个嘛!大概可支持十天半月。”踏雪无痕神色忧虑地答,有点心不在焉。 “如果伤亡过重,恐怕支持不了十天半月。魏兄,如果你易地而处,你会不会死守,与庄共存亡?” “我!我不会。”踏雪无痕苦笑着说 “那么,如果先一步放弃庄院他迁远走,会不会走永州?” “这……我会走宝庆。” “这么说来,咱们不是拦截不成了么?” 踏寻无痕吃了一惊,讶然问:“甘兄迁至此地,原来是准备拦截的?” “正是此意,兄弟认为他们必定只留下一些放火毁庄的人,远走高飞,八成儿会走永州下粤东另创基业?” “就凭咱们这几个人拦截?” 神笔客向前面的小山一指,笑道:“是欧阳老前辈一群高手打头阵,咱们只负责截杀漏网的人。瞧,山顶上高举铁童子的人,不是九地人魔么?他发出信号了,大概亡命的人快到啦!” 踏雪无痕脸色大变,吃惊地问:“九地人魔不是留在靖居岩看守人质么?” “不!他们早就来了,由于有双魔和贱内看守人质,千手神猿知道双魔了得,必定倾巢而出夺取人质。庄中便会空虚。至于庄中的动静何以被咱们料中,那得感谢两位隐世奇人,他们是夫妻俩,兄弟只知他老人家姓严,夫妻俩艺业已臻化境,神出鬼没,他俩已在庄中潜伏了三天,一切全瞒不了他俩的法眼。昨晚千手神猿带人去劫人质,二庄主万豪则奉命于今早带领老少妇孺撤出万松庄赴永州府。当然啦!这还得谢谢魏兄的帮忙?” “甚么?谢我?” “是的,魏兄功不可没。呵呵!” “你……你的意思是……是指……” “兄弟指的是,如果不是魏兄与瘦灵官有交情,如果魏兄不是与槐荫庄的大总管冲霄鹤白起凤是师兄弟……” 踏雪无痕出其不意一掌劈出,内力发如山洪。 神笔客晃身飘掠八尺,笑道:“魏兄突下毒手,不知是何用意?” 踏雪无痕知道奸谋败露,展轻功如飞而遁。三十余名朋友还不知是怎么回事,等会过意来,踏雪无痕已远出五六丈外了。“毙了这无义畜生。”有人大吼。 “朋友们,不必管他了,让他走,千手神猿不会饶他的。”神笔客说,阻止众人追赶。 小径绕小山下而过,前面山嘴出现了人影,共有两百余人之多,其中大部分是老弱妇孺。领先的是十六名黑衣大汉,八乘山轿之前,有六个穿皮袄的人,渐来渐近。 小径这一面,突然转出一双英俊清丽的青年男女,男的是安平,女的是皓姑娘。 安平穿一身水湖绿夹缎劲装,皮护腰上插了小飞剑,屠龙断犀匕宝光四射,寒影剑悬在旁。未戴冠巾,一头长发在顶端用发环绾住,看去至少显得特别年青英俊,潇洒出群,健壮如狮,没带丝毫唳气。 姑娘穿月白劲装,外罩斗篷,背剑,系带在胸前系了一只蝴蝶结。梳丫髻,鬓旁插了一朵翡翠珠花。红馥馥的脸蛋上绽着两个笑涡儿。两个并肩而行,像煞了一双金童玉女。 两人谈笑自若,向前迎去。 已经是辰牌末巳牌初,红日高照,快解冻了。 万松庄的人群接近了,领先的黑衣人见对面出现了岔眼人物,先是一怔,最后脸上变色。他们已探出安平一群前来找麻烦的人,潜伏在庄东北和北面的山区,距庄五六里,看不见万松庄,不会知道庄中的动静,因此,乘天未破晓前撤出。目下在十里外发现有人,而且是一双劲装男女,显然是敌非友,岂能不惊?对方在神色上虽无敌意,但带了兵刃的决不是等闲人物。也决不是到荒山野岭寻幽探胜的人。 四名黑衣人脚步加快,抢先迎去。 安平视若未见,挽着姑娘的纤手,高吟着向前迎来:“记玉关踏雪事清游,寒气脆貂裘,傍枯林古道,长河饮马,此意悠悠!短梦依然江表……” 对面四名黑衣人一字排开,拦住去路,既无法通行,也无法吟下去了。四双怪眼逼射着厉光,八条胳膊叉在腰上,氛氛一紧,一个个气焰迫人。 “甚么人?你们是干甚么的?”中间的一名大汉沉声叱问。 安平淡淡一笑,双手抱胸屹立在路中心,笑道:“老兄,不许踏雪游山么?咱们兄妹是游山的人。” 大汉目光犀利,招子雪亮,冷笑道:“光棍眼中揉不进沙子,阁下,请教来意如何,贵姓大名?” “呵呵!你老兄够爽快,开门见山,一点不含糊。小可当然不是前来游山玩水,是跟诸位谈交易来的。” “少废话,这里不是谈生意的地方。” “生意人精明得紧,只要有钱赚,谈生意是不论时地的。” “阁下是生意人?” “是与不是,何不请贵庄的二庄主万豪前来一谈。便可知道小可的身份了。” 前面有警,后面的人已经止步。二庄主五短身材,年约半百出头,暴眼突腮,显得精明骠悍。已带着十余名高手急步赶来,神色微慢。远在五六丈外,便高声大叫道:“阁下高姓大名?请教找区区有何贵干?” 安平呵呵大笑,笑完说:“在下山西夏安平;江湖匪号称为神龙,前来与二庄主谈一笔交易。” 听说是神龙夏安平,所有的人全都大惊失色,人丛中响起一声怒啸,有人拔兵刀向前拥。 万豪脸色大变,大喝道:“且慢!不许妄动。” “这才像话,立即动手未免显得太过小气。”安平笑答。 万豪示意手下列阵。雁翅排开,独自上前沉声问:“阁下真是夏安平?” 安平拔剑一振,笑道:“寒影凶剑为证,如假包换,生意人信誉为先,不会用假身份欺骗顾客。”他从容笑语,慢腾腾地收剑入鞘。 “阁下要谈甚么交易?”万豪冷冷地问。 “谈交换人质的事,二十八人换三个,其中有令表亲白无常微生怀德。与及令兄的师兄千手魔君凌如飞。这笔交易在我来说,是赔本生意,尊驾意下如何?” “凭你两个人,居然敢和万某谈交易?” “先别管夏某有多少人,只问二庄主愿不愿意谈。在下所说的二十八人,并未包括阁下所带的百余名妇孺在内。我想,后面的山轿中,必定有贤昆仲内眷。当然也有青云居士的家小在内。阁下如果没有谈交易的诚意,在下预先申明,夏某本人认为生意不成仁义在,交易谈不成无所谓,但与夏某同来的人,恐怕有点不好说话呢。” 万豪傲然一笑,指着皓姑娘说:“阁下同来的人,就是这位姑娘了,但不知这位姑娘怎样不好说话法,万某倒想听听哩!” 皓姑娘粲然一笑,向左右前方信手指划,笑道:“夏大哥所指的同来人,在那儿等着呢。” 万豪大吃一惊,转头看去。 两侧的山坡凋林中,先前只看到树林下白茫茫一片,人兽难隐,这时却人影纷现,一个个像从雪中长出来似的,人数甚众,男妇老少声势甚大。 万豪心中暗暗叫苦,他认识不少人,欧阳老堡主全家、破扇、竹箫、黄泉二魔、紫云娘、织女星、神笔客的妻子红衣女卓云彤……更可怕的是,左面山坡上一声虎吼,跃出一头吊睛白额巨虎,和一条骇人听闻的青鳞大蟒,四个白衣少女站在龙虎旁,俏立如仙。 他脸色大变,伸手拔剑。 安平举手轻摇,笑道:“二庄主,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如此愚蠢。置老少妇孺的安全于不顾,你未免太鲁莽了。” 两名大汉怒吼道:“先擒下这罪魁祸首再说。” 吼声中,两人拔剑疾冲而上,双剑齐出,分别攻向安平和皓姑娘。剑啸震耳,居然内力惊人。 安平踏前一步,手动剑出,“叮叮”两声轻响,两大汉的剑突然齐锷而折。 “滚!”安平沉叱,光华一闪。 两大汉的头巾应剑而飞,髻结亦随剑而逝。头皮削掉了一块,鲜血涌现。 “哎……呀广两大汉骇然惊叫,恐怖地暴退。 安平脸色一沉,冷笑道:“二庄主,不许再有同样的事发生,不然夏某的同伴杀入妇孺丛中,万事皆休,你担待得起么?” 万豪脸色死灰,骇然问:“你……你想怎……怎样?” “交换人质。”安平一字一吐地说。 “交换甚么人质?” “牛郎星和夜鹰程炳师徒。” “程炳师徒现在庄中,他俩已替瘦灵官效力。至于牛郎星,听说瘦灵官已将他押回槐荫庄去了。” “甚么?” “牛郎星是瘦灵官所擒的人,他有权处理。同时,他在江西便暗中派人押回槐荫庄,没有人可以阻止他做这件事。据在下所知,瘦灵官希望与牛郎星携手合作雄霸江湖,牛郎星可能同意合作,算不得是人质。” 安乎只感到一口怨气直冲天灵盖。勃然变色,吼道:“你们三庄的人,都是一丘之貉,全是些狡猾奸党之徒,留你们在世间用阴谋诡计害人,不如斩尽杀绝来得痛快,杀!” 杀声出口,亮剑便待冲上。姑娘一把将他拉住,急叫道:“大哥,冷静些,不可……” 左右山坡埋伏的人见安平亮剑,纷纷撤兵刃向下走。 安平的怒火徐徐消失,向脸无人色的万豪厉声道:“万豪,你听清了,人质不在,但魁祸首是游龙剑客,你们是亲戚,狄家的人也是贵庄包庇的,所以夏某惟贵庄是问。你们也算是人质。快领咱们入庄等候贵庄主回来谈判。” “要杀要剐悉从尊便,要领你们入庄万万不能、咱们拚。”万豪愤然大吼。 “拚就拼,看夏某的寒影剑是否名符其实。”安平也怒吼。 恶斗一触即发,眼看即将爆发一场惨烈的大屠杀,人丛后哭叫声大起,妇女的尖叫与小孩的嚎哭声震耳。 蓦地,第三乘山轿的轿帘一掀,探出一位年约四十左右的中年妇人上身,向山坡上的竹箫翁叫道:“彭前辈。可否请夏三东主暂息雷霆之怒?” 竹箫老人略一迟疑向远处的安平举手示意,然后问,“恕老朽眼生,你是……” “贱妾双脚不能移动,前辈请恕贱妾失礼……” “哦!你是狄如柏的发妻。”竹箫老人恍然地说。 青云居士狄如柏的发妻,也就是千手神猿的妹妹万小乔。小乔在万家四兄妹中是老么,极获三位兄弟的钟爱,可惜她生下游龙剑客狄华之后,调养不慎下肢残废,大部份光阴浪掷在床席上,住在娘家不过问蟠龙堡的事,任令狄如柏父子在外惹事生非,夫妻间的关系名存实亡。 她苦笑着点头,幽幽地问:“贱妾希能与令爱一晤,不知令爱来了么?” 彭清月已经走近乃父身旁,颔首招呼道:“妾身就是彭清月,但不知狄夫人有何见教。” “夫人,恕我托大,叫你一声清月妹。想当年,拙夫一再向你纠缠,诸多亵渎,这次贤父女亦前来兴问罪之师,想必是记恨当年的仇恨。” “狄夫人,我毫无记恨的意思。这次前来打扰万松庄,纯粹是因夏哥儿的事而来。” “那么,妾身希望能获贤父女见怜,希能劝夏三东主罢手。夏三东主与犬子狄华之间。 并无深仇大恨,犬子虽一再对三东主迫害。天幸……” “狄夫人,妾身做不了主。”清月抢着说,稍顿又道:“夏哥儿的三位好友,皆陷身贵庄,这时劝夏哥儿放手,不嫌过份了么?目下除了伴同夏哥儿进入贵庄,等候尊夫返庄解决之外,别无他途。” “待妾身向家嫂请示,看是否……” 竹箫老人接口道:“狄夫人,恕老朽说两句不知进退的话。不管令嫂肯是不肯,入庄之事势在必行。老朽不愿沾染血腥,这事希望能和乎解决,不然此地必将成为血海屠场,尚请狄夫人谨慎权衡利害。仇恨令人盲目。夏哥儿可不像老朽与小女这么看得开。想当年,尊夫狄如柏置病妻爱子于不顾,在外拈花惹草以才子英雄风流侠客自命,一再纠缠小女,手段之卑鄙下流,老朽不忍多说,小女婚后,每年清明返家扫墓期间,尊夫仍然死缠不休,蜚语流言坏人节操,用心恶毒已极。事隔多年,贵堡高建望月楼,影射小女闺名,尊夫意犹未足,将令郎改名华,影射小婿之名。江湖上传言尊夫早年曾与武林三侠女情孽牵缠,说三女全是尊夫的玩物。小女是三侠女之一,受此流言所害,十余年隐忍在心头,未加追究,这些流言是谁传出的?不是别人,是你那位卑鄙恶毒的丈夫。” “爹,这是怎么回事?外界真有这种流言?真是姓狄的传出来的?”清月脸色苍白地问。 竹箫老人神色黯然,徐徐颔首道:“孩子,事到如今,我也不想再瞒你,为父所说的话千真万确,这就是为父之所以要与你婆婆在山泽中寻找,不要在通都大邑寻访华儿的原故,以免你听到这些龌龊事而烦心。” 清月泪下如雨,掩面颤声说:“爹,这么说来。你老人家定然知道华哥的下落了,为何……” “爹确是不知华儿的下落,但他出走的原因我倒明白。” 所有的人全惊讶地向他俩注视,莫名其妙。 辉老夫妇不在。小云满脸怒容,狠狠地盯视着轿中的狄夫人。 皓姑娘和安平越过山坡,走近细听。 “爹,你老人家仍然瞒了些重要的事实。”清月凄然叫。 竹箫老人长叹一声,痛苦地说:“孩子,你真要知道?” “是的,女儿一定要知道。” “好吧!我说。”竹箫老人断然地说,仰天吸人一口气,沉重地道:“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狄如柏的师父长眉佛云深大师,与为父同是初闯江湖的同道。有一年在河南陕州,为父曾受到二十六名黄河水贼的围攻,身受重伤命在须臾,幸逢云深大师行脚陕州,路见不平挺身相助脱险。在此之前,为父与云深大师在是否除恶务尽的观念上有歧见,彼此之间曾有芥蒂,为父认为他一个佛门弟子,不该食古不化,不该死执着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念头不放,任何万恶滔天的人,只要说声改过从善,便不再过问追究。这种姑息养奸的态度实在要不得,因此,意见相左,交情泛泛。但这次能挺身而出替为父解围,为父极为心感。所以临别之时,为父亲口说出,今后决不与云深大师辩论是非,在他有生之年。为父决不过问他的事。这就是为父对狄如柏不加干涉的原故,却令你受到了无边痛苦与委屈。十余年前,华儿知道狄如柏的卑鄙恶毒行径,他发誓要找狄如柏算账。为父知道后,不得已只好将前情往事说出,云深大师仍在人间,要华儿多加忍耐。岂知华儿是个外柔内刚的人,连我也摸不清他的个性,他竟在小云满月后出走,可能是受到流言所激而出此下策。千不怪万不怪,只怪为父……” “爹,你老人家不必说了。”清月凄然地叫。 竹箫老人老泪纵横,痛苦地说:“那云深大师已经逝世八年,但狄如柏这畜生始终瞒住天下人的耳目,直至半年前,为父方从少林高僧云慧长老口中探出内情,这就是为父不再顾忌,不惜与蟠龙堡为敌的原因。狄如柏那畜生欺人太甚,为父已忍无可忍了。” 狄夫人也泪洒胸襟,颤声叫道:“彭前辈。拙夫虽多有不是,难道说,果真是人在人情在,人死两丢开么?难道世情饶薄,一至于此?” 清月银牙一挫,挥泪叫:“狄大嫂,彭家的人,决不动狄家的人一根汗毛,但府上的人找上头来。又当别论。至于万松庄的人,却不在此限。言尽于此,你可以将府上的人带至一旁,以免受到池鱼之灾。” 竹箫老人一咬牙,断然地说:“孩子,我们回避,让他们自行解决。” 皓姑娘宅心仁厚,她不忍心,叫道:“外公,请看看这些老弱妇孺。” 安平立刻打回场,向狄夫人说:“狄夫人,俗语说,家有贤妻,丈夫不遭横祸。又道是妻贤夫祸少,子孝父心宽。尊夫人之所以有今天。可以说是你和令郎一手所造成,悔之晚矣!这样好了,在下给诸位一次商量的机会,以决定你们的命运。在下所能告诉你们的是,除非接受引领咱们入庄的条件,不然就决一死战。假使你们决定一拚,最好将老弱妇孺撤至一旁,在下给你们撤离的时刻。再就是只许撒在一旁,不许走动,以免枉送性命,在下还得将妇孺押回万松庄。” 说完,举手一挥,叫道:“撤回原处,候命袭击!” 两侧的人纷纷后撤,破扇翁临行时向万豪大声说:“贵庄已有咱们的人潜入,你们前脚出庄,咱们的人后脚进庄,庄中只有六十余名壮丁,派不上用场的。咱们在此地等候,并非怕进不了庄,只想少造杀孽而巳,你们如不感恩,那就怪不得我们了。” 万豪已别无抉择,商量的结果,答应了安平的条件,所有的人收缴了兵器,乖乖地在众人押送下返回万松庄。 破扇翁的话决非空言恫吓,金带银剑已率领着八名两派弟子,潜入庄中候机发难,由严辉夫妻平安地引入庄中了。万豪叫开了庄门,万松庄和平易手。 万松庄各处楼房,巳积满了干柴蒿草,随时可以放火焚烧。金带银剑潜伏在囚人的土牢旁,大队入庄。所有的防守庄丁皆被召至庄前端的广场集合缴械,他俩立即与本门弟子破门入中,救出了不少被囚的江湖人。 可怜的夜鹰程炳师徒,成了看守囚牢的二名管牢中的两个。他们名义上是管牢之一,其实仍是囚犯,养了月余时日的伤。至今仍未痊愈,只因为他们答应替瘦灵宫效力,瘦灵官仍然有点不放心,推荐给千手神猿,暂时委屈他师徒俩做管牢,也让他俩在牢中养伤。 庄中的人与老少妇孺们,囚禁在松海楼的大厅中,松海楼前是设有箭道的演武广场,积雪早经清除,显得特别空旷。 群雄利用庄丁准备膳食,然后分派人手,准备迎接靖居岩惨败归来的庄中主脑人物。 安平趁机替程炳师徒引见了金带银剑,银剑徐文倒是个挑得起放得下的人,郑重地向柳琪道歉。 杀祖之仇不共戴天,柳棋虽心中不肯善了,但在安平的劝解下,并说出银剑为了柳姑娘奔走江湖的事,人死不能复生。力劝他放弃报复的念头,安平将柳青姑娘的下落说了,鬼眼追魂已死,姐弟俩该叙叙手足亲情了。柳琪无可奈何,他知道找银剑报仇事实不可能,只好罢休——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六十章 功德圆满 近午时分,远处山径人出现了第一个人影。小径穿过遮天蔽日的松林,不易看清回来了多少人。 人群渐近。发现墙上的人打扮有异,又没发出盘问的警号,所有的人全部大惊失色,脚下一慢。 共有四十余人,受伤的还留在后面。这些人在三个时辰中,足足赶了百余里。速度惊人,一个个浑身大汗,雾气蒸腾。 距庄门还有半里地,走在前面年约花甲上下,形如猿猴的庄主千手神猿,发出一声长啸,接着大吼道:“什么人站在墙上?门楼谁在值班?” 门楼高有三层,不见人踪,只有左右寨墙上分站着两个穿棉直裰的人,但却看不清面貌。 千手神猿大吃一惊,向身后一位身材雄伟、年约半百、留了三络长髯,眼神锐利,人才一表的人叫道:“王总管,大事不好,庄门大开……” 蓦地,庄内传出暴雷似的大吼。“迎客!贵宾到了。” 庄主变成贵宾,反客为主啦!千手神猿心胆俱寒,一声怒啸,向庄门狂奔。四十余名高手来势如风,脚步声沉重,可知他们已到了真力已竭的地步了。 未到庄门,庄内先前的叫声又传到:“贵宾不可乱闯,赶快利用机会调息,养精蓄锐,以便迎接即将到来的恶斗。” 千手神猿首先闯人庄门,踉跄站住,倒抽了一口凉气,脱口颤声叫:“完了!…… 完……了……” 松海楼前面,原是观艺台的长廊下,右面有二十八名被绑了双手的俘虏,其中有千手魔君和白无常。左廊下,是二十名妇女和小娃儿,其中有千手神猿的妻子,和青云居士的发妻万小乔,她坐在一张大环椅内。 宽大的门阶上,安平迎风而立,宛若玉树临风。 似乎不见有其他的人,只有安平单人独剑昂然卓立。 松海楼的台阶,距庄门足有百丈,远着呢!千手神猿带着人向前狂奔。安平背手屹立如山,目迎来人接近。 “万杰兄,冷静些?”追随在身后的不老书生大叫,一把将他拉住了。 相距四十丈外。遥遥相对。 千手神猿身后的人陆续到达,两翼分张。这些人中,熟面孔有不老书生夫妇和他们的爱女香珠,瘦灵官五湖浪子父子、五亡命中的老四老五拚命二郎和霹雳斧、江湖八高手中的怒豹狂彪。陌生的人甚多,有槐萌庄的大总管冲霄鹤白起凤,槐荫庄四豪。万松庄的八大领庄,他们是庄附近三十里内掌领各地田庄的得力庄头,是千手神猿忠心耿耿的好助手。还有万松庄的名义上的六名武馆教师师爷,全都是拳头上可以站人,胳膊上可以跑马的武林高手。 只是,蟠龙堡的人却不在其中。 熟面孔中,除了千手神猿之外,全是安平的手下败将,群殴也许有用,一比一这些人谁也禁不起安平全力一击,丝毫占不了便宜。 “这家伙的其他同伴呢?”瘦灵官紧张地问。 “全藏身在附近屋中,不知他有何用意。”千手神猿沮丧地说,心中大乱。 “咱们怎办?”不老书生征询主人的意见。 “只有放手一拚了。”千手神猿咬牙切齿地说。 “万庄主,别忘了宝眷已在夏小狗的身后。”玉面狐仙提醒说。 “咱们是一败涂地,大事去矣!”千手神猿恨声叫。 三庄主万俊的相貌,与乃兄千手神猿十分神似,只是年轻十八岁而已。他倒沉得住气,冷静地说:“咱们先占住门楼,等候妹夫到来再说。妹夫他们前往宝庆迎接雪峰四灵,按行程来算,不久当可赶回了。” “好,先退回门楼。” 四十余名高手不战而退,被安平一个人吓住了。 安平未加阻止,另一位正主儿末到,他不打算立时动手。同时,他早定下了妙计,要将千手神摄迫得心中发虚。以便谈判时占优势。他举手一挥。大厅内白影盈盈出现,出来了皓姑娘,两人并肩徐行,像是游山玩水的,先从广场的西面巡视。松海楼坐北朝南,楼的左右后三方,栽了不少枝干盘虬、奇形怪状的古松,每一株皆大有两人合抱,但高仅三丈左右,如龙似蛇。形态奇古。楼前的观艺台,斗四周栽的是松,广场至庄门有一条笔直宽敞的大道,两旁所植的也是松。 他俩沿广场西面的松荫巡视,到了庄门的大道止步,向二十丈外的庄门楼信目浏览,良久方从东面折回。他那平静安详的神态,令所有的高手们莫测高深,竟然不敢冲出拦截,只能咬牙切齿地目随他俩悠悠地来去。 回到松海楼,不久,神笔客的朋友押着数十名庄丁,开始在观艺台前大兴土木,挖了不少八尺长三尺宽的五尺深的大坑,台左树起了二十八根木柱。 不久,二十八名人质被栓在木柱上了。 接着,二十八名妇孺被带至台右,排成一列坐下。 大冷天,晒晒太阳倒不错,但晒久了可不是滋味啦!何况是被人强迫的?不久,妇孺们开始不安静了。 台前,安上了一把环椅,铺了一块大红毡,两名赤着上身,肌肉如坟如丘的大汉,抱着沉重的厚刃薄锋鬼头刀,站在红毡上凛如天神,只消一眼便可看出,那是行刑场的两名刽子手。 观艺台上,排列着三把虎皮交椅,只坐了两个人,一左一右,左是安平,右是皓姑娘。 “请监斩官就座。”安平以炸雷般的嗓音大吼。 厅门出现了织女星的身形,她凤目带煞,带着八名侍女,迳趋观艺台。安平与皓姑娘站起相迎,扶织女星就座,八侍女在座后列队相护。 “请行刑官就位。”安平再次大吼。 厅内大踏步走出三个人,领先的神笔客赤着上身红巾包头,红腰带,抱着一光亮耀目的大砍刀,红绸子迎风飞扬。他身后跟着两个同样打扮的人,只是不带刀,原来他们是负责安置人犯的副刽子手。 神笔客在台前向台下行礼,然后在大环椅上落坐。 “带死囚!”安平再叫。 松海楼的第二层,前廊下出现了八名青衣大汉,每人手中有一具画角。 画角长鸣声中,凄厉的角声动人心弦,两名副刽子解下第一根木柱上的一名中年人,连拖带拉到了红毡上,喝声:“跪!”分架着囚犯的双手向下揿,一脚踹在囚犯的腿弯上。囚犯哀叫着跪下了。两名副刽子手火速绑上囚犯的双手,一掌劈在囚犯的颈根上,囚犯不再挣扎了。 安平客串阴阳生,大叫道:“未牌正,准备行刑。” 画角声二起,接着鼓声一擂。 门楼上的千手神猿激动得快疯了。大吼一声,跃下楼来,疯狂地冲向松海楼,其他的人不得不跟下,四十余名高手潮水般向前冲。 安平冷笑一声,笑道:“看谁沉不住气。有热闹可看了。” 他一声长啸,两厢的廊下涌出了老少群雄,在刑场两侧分列,严阵以待。 神笔客请来助拳的朋友,从库房中弄到十余把强弩,分左右列阵。箭上弦刀出鞘,恶战一触即发。双魔形如厉鬼,各戴了一顶黑头罩,站在安平两侧护驾。九地人魔的一百二十斤铁童子乌光闪亮,令人望之心惊。 安平从容下台,在双魔的卫护下举步迎出。等对方冲到广场中心,他举手大喝道:“第一名的人质死囚,万松庄主的师弟,千手魔君凌如飞,时辰已到,行刑!” 神笔客大吼一声,推椅而起,刽刀高举,作势拖刀。 楼上的画角手举起画角就唇,鼓声乍起,接着刺耳的破锣声划空而过。 “住手!”狂奔着的千手神猿拚全力厉叫,似乎有点声嘶力竭,显示出他内心焦虑与不安。 钢刀及颈的瞬间,安平的喝声传到:“停刑!” 千手魔君已吓软了,哀叫道:“师……师兄,救……救我……” 千手神猿在十丈外止步,面对十余张待发的强弩,他不敢再接近。四十余名高手脚下迟疑站住。 安平在双魔的护卫下,徐徐举步迎出,相距五丈止步。首先向目眦欲裂,须发皆张的千手神猿笑问:“呵呵!阁下定然是千手神猿万庄主,久仰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幸会,小可三生有幸。区区夏安平、来意彼此心照不宣。不必多费唇舌了,是么?” 他谈笑自若,言词锋利,令对方的武林群豪暗暗心惊,千手神猿强抑心头怒火,厉声问。“在未正式谈判之前,你为何不按江湖规矩先杀人质?” “呵呵,你阁下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不肯对面商量,在下难道要在下大红贴请阁下出面谈判么?” “你到底想怎样?” “不想怎样,在下认为,已用不着谈判了。” “你……为甚么?” “其一,你阁下没有谈判的诚意。” “在下如无诚意,便不会与你多说了。” “其二,阁下已失去谈判的地位了。夏某认为,谈判必需以互惠为首要,请教,阁下何利于我?” “你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千手神猿抽着冷气硬着头皮问。 “你阁下早已知道夏某是为敝友牛郎星而来。而阁下却任令瘦灵官将牛郎星押解至槐荫庄,你等于是有意置亲戚朋友于死地,为了成全瘦灵官,你根本不在乎二十八个人质的死活,既然牛郎星已不在你手中,还有甚可谈的?我知道你为争一口气,便可以不顾亲友的死活,那么,在下只好成全你,先杀人质了。当然啦!兄弟如手足,夫妻如衣服,你的手足和衣服都在夏某手中,在下替你砍掉手足,撕破衣服,看你还能在江湖上称雄道霸否?行刑官,候令行刑。” “得令!”神笔客怪声怪调地叫。 “且慢,你讲不讲江湖规矩?”千手神猿厉叫。 “哈哈哈……”安平仰天在笑,声震九霄,笑完说:“阁下,你问问你左右那些曾一再迫害夏某的人,问问他们何时曾和夏某讲过江湖规矩?再问问他们,夏某在何处得罪了他们,为何要不远千里追踪,一定要置夏某于死地?为甚么?为甚么?叫五湖浪子出来问问,在庐山,夏某将他认作古道热肠的好朋友,他却口密腹剑,暗杀群殴无所不用其极,不惜出卖消息给三厂的鹰犬,纠合那些所谓侠义英雄,数千里追杀不休,从九江南迄赣州府,数千里旅程,因此而枉死了多少人,多少人做了他的替死鬼,叫他出来说个明白!” 他声色俱厉,杀机怒涌,完全变了一个人,脸上的安详和蔼的神情一扫而光,像一头怒豹。 五湖浪子不敢出来,站在瘦灵官身后叫道:“你这厮是个淫贼,身为侠义道门人,理该为世除害。” “你如何证明夏某是淫贼?”安平冷冷地问。 “在庐山竹楼,你奸杀两个女人。”五湖浪子不假思索地大叫。 安平扭头向织女星示意叫道:“牛大嫂,告诉他竹楼中杀两侍女的凶手是谁,再请悻逃大难的韩含英与这罪魁对证。” 织女星身后的八侍女中,就有韩含英在内。她急掠而出,柳眉倒竖,右眼圆睁,将那天的经过-一说了,最后切齿叫:“妙手飞花本就是为江湖所不齿的淫贼,你和他称兄弟,居然还敢自称侠义门人,世间最无耻的畜生,也比你姓杜的高贵得多,你这披着人皮的畜生,你还配做人么?” 千手神猿倏然转身,眼中凶光暴射,死瞪着五湖浪子,一字一吐地问:“杜贤侄这女人的话你听清了?” “小侄听清了。”五湖浪子硬着头皮答。 “是真的?” “她们串通了的……” “串通?织女星的侍女被奸杀。双星怎会成为夏安平的好友?夏安平会到我万松庄来讨人?” “小侄的话并无虚假,那天根本就没有这个女人在场。” 安平重重地哼了上声,怒叫道:“万庄主,这畜生既然不承认,在下立即派人将三厂的人请来。和这畜生对证。” 千手神猿不是笨蛋,察言观色便知谁是谁非了,岂敢招来三厂的人对证?三厂的人正准备攻入万松庄哩!他仰天吸入一口气,转身道:“不必了,万某已知道谁是谁非了。” 庄门口人影倏现,蟠龙堡的人终于返庄了。 来人总数不下五十人之多。大部份是狄如柏请来的朋友,其余的是蟠龙堡的精锐。 走在前面的是蟠龙堡老堡主,青云居士狄如柏,年约五十余,剑眉虎目,留着三络长髯,脸如满月,肤色红润,看上去像是四十岁的壮年人,人才一表,相貌堂堂,穿紫劲装,外罩玄狐袄。梳道士髻,头发丝毫未现灰白,佩剑,挂囊,雄壮如狮,威风凛凛。游龙剑客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左侧,有四个白发如银的老者,梳道髻,穿一袭很像道袍的宽大夹袍,大袖飘飘,点着寿星杖。高瘦的身材,衬上瘦骨嶙岣的脸部,大有仙风道骨的味道。四人脸貌相似,身材相等年岁相若,像兄弟。其实,老年人脸貌,如果穿章打扮相同,大多相貌相差不远,不一定是兄弟。 这四个人,江湖朋友对他们的名号并不陌生,但见过他们庐山真面目的人,却是少之又少。尤其是年轻的一代,更不知他们是三十年前名震江湖的名宿雪峰山四灵。他们的姓和名绰号是五爪龙虞仁、火凤夏义、铁背龟房礼、祥麟柯信。四个都是湘南人,隐居在雪山,出身门派无人得悉,却是白道英雄中的侠义人物,在江湖行道二十年便隐入雪峰修仙学道,不再在江湖游荡了。青云居士能将他们请来,显然神通广大。 五十名高手中,有游龙剑客的师父流虹剑豪温统,和温统的师兄黄石大师。师兄弟俩都是秘密采花的淫贼,目前他们的恶迹并未被江湖人揭发。黄石大师看安平这一面没有辉老在内,胆气一壮。在黄仙寺瓦面,他被辉老莫名其妙地打落屋下,可说是望影心惊,辉老不在,他胆子就大啦! 蟠龙堡的人,与千手神猿会合了。安平目力超人,突然虎目放光,抢出两步正待张口大叫,却又止住了,喜悦地退回原地,扭头向观艺台上的皓姑娘看去,皓姑娘神色雍容,安坐不动,正不住地向人群打量。 右厅的窗户内,突然传出一声娇呼,随即沉寂。 竹箫老人突然老泪纵横,颊肉抽动。 紫髯翁和爱子欧阳春激动地抢出,却被竹箫老人拉住了。 这一切,完全落在安平眼中,他呼出一口长气,遥向皓姑娘喃喃低语道:“她不认识了,十六年啦!十六年,多漫长的岁月哪!” 双方列阵。四灵的老大五爪龙“咦”了一声,用杖向紫髯翁和破扇竹箫遥指,用洪钟似的嗓音叫:“咦!怎么?果然是你们?” 破扇翁哈哈大笑,说:“五爪龙,二十年不见,你倒认得我们,难得难得。你以为咱们是谁?是假冒的破扇竹箫不成?” “你们这……这不是窝里反么?侠义道相残,成何体统?是你们招引三厂鹰犬和绿林大盗前来生事的?”五爪龙微愠地叫。 “别慌别慌,且听听我老不死将前因后果……” 青云居士心虚,大吼道:“官兵将至,绿林狠贼亦将光临,迟延不得。四位老前辈,请不必和他们浪费唇舌了。杰哥,下令进攻。”不等他冲出,千手神猿万杰大喝道:“且慢! 我的好妹夫,你看清咱们亲友的处境了么?” “生死存亡在即,自身尚且难保,亲友何足道哉?杀!” 千手神猿勃然大怒,拔剑吼道:“狄如柏:你竟然是这种人,万某瞎了眼,你给我乖乖地安静些。” 青云居士一惊,讶然问:“咦!杰哥,你怎么啦?” “怎么啦?哼!你不要残废的发妻,我却要可怜的四妹,今天的事,由我这个主人处理,不许妄动。” 安平冷笑一声,接口问:“请教万庄主如何处理法?最好请游龙剑客和五湖浪子出来还我公道。” “万某敢作敢当,希望你我能面对面解决。”千手神猿说。 “那么,先还夏某的人质,再面对面解决。” “人质……” “万庄主,在下是认真的,要不要先看看令师弟的人头落地?如果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那就等着瞧好了。” “人质不在我手……” “那么叫瘦灵官出来答话。” “万某是主人……” “行刑官,行刑!”安平大喝。 “且慢!”五爪龙大喝,又问:“是怎么回事?” 安平不认识四灵,不知不惧,他朗声说:“双方都扣有人质,万庄主坚拒交换,在下只好处置人质了。” “老夫不许你胡来。” “你要阻小可么?” “正是此意。” “好吧,你来阻阻看。”安平心中有气。态度自然不友好。 五爪龙大吼一声,一纵四丈抡杖飞扑而上。 竹萧老人正待抢出,却被紫髯翁含笑挽住了。 安子冷然矗立,挥手示意双魔后退,直待五爪龙扑近,方拔剑出招。 五爪龙盛怒之下,一面扑上一面怒吼:“小子无礼……” 礼字未落,杖已扫到,直取安平双足,风雷乍起,他小看了安平,毫无顾忌地出招攻上。 安平不退反进,抢出拔剑、出招、缩腿撞人、左手拔匕点出,一气呵成,快逾电光石火。寒影剑一挥之下,寿星杖立折。 五爪龙吃了一惊,抽手便待劈出。一时大意轻敌,一世英名尽付东流。 不等他出掌,光华四射的屠龙断犀匕,已点在他的胸腹之间,安平的身形倏止,冷叱震耳:“屠龙断犀匕可屠龙断犀,老伯最好安静些。” 五爪龙急得老脸通红,倒抽一口凉气。 蓦地,右面的松林中,出现了两个灰袍老者,相距太远,看不清面貌,叫声到先一步传到:“夏安平,不可对敝友无礼。老夫商山二圣。” 安平飞退八尺,行礼道:“对不起,请恕晚辈无状。” 五爪龙长叹一声,沮丧地说:“罢了!老夫是自取其辱。你叫夏安平?” “晚辈夏安平,前庐州府敬业钱庄的三东主。晚辈是生意人,被这些侠义门人迫害,从山西追杀至江西,生死须臾,有冤无处投诉,老前辈请在旁细听,晚辈将前因后果-一详述。假使老前辈能主持公道,晚辈感激不尽。” 商山二圣走近,安平趋前行礼请安,请两位老人家先与雪峰四灵寒喧。 万松庄的人开始不安了。大名鼎鼎的五爪龙,被安平出其不意所制,尽够吓得住胆小朋友的胆子了。 安平不管对方的骚动,将从山西道直至目前的事朗朗道来。 雪峰四灵狠狠地盯了青云居士一眼,冷冷地说:“狄如柏,夏小哥的话,以乎与你所说的完全不同呢。如果不是夏小哥请求内行厂的鹰犬和绿林巨寇放手,万松庄今天恐怕不是这种局面了,对么?” “老前辈,事实是官兵即将到来。绿林巨寇也将到达。姓夏的显然与三厂的人暗地勾结……”青云居士仍在强辩。 安平示意神笔客将千手魔君带出,朗声说:“这位千手魔君凌如飞,是万松庄主的师弟,是西厂的第一位挡头。游龙剑客在玉笥山火焚群雄,激怒了三厂,内行厂召来兵攻打蟠龙堡,若不是千手魔君及时通风报信,蟠龙堡能逃出多少人?阁下名令智昏,不思图报,反而无视于千手魔君的死活,挑唆万庄主下令进击,于心何忍?你说夏某与三厂勾结可以问问千手魔君,赣州道上死了多少两厂的人。他千手魔君是唯一的生还者,叫他说好了。” 他替魔君解了绑,向前一推。 千手魔君软弱地向前走,向千手神猿痛苦地说:“师兄,你……你是天下间最……最愚蠢的人。叫……叫那位姓……姓狄的滚……滚到天涯海角,不然你……你会死……死在他的手中的。” 青云居士脸色大变。向后退。 五爪龙大喝一声,怒叫道:“站住!狄如柏。老夫念在令师长眉佛的交情,被你的血口喷人谎言所惑,几乎身败名裂。你这厮陷长辈于不义,罪该万死。派人去请你的师父来,看那老和尚会不会用门规处治你这畜生!” “家……家师现在岳州府静安寺入关,让晚辈前往请来,请宽限六日,沿请恩准。”青云居士哭丧着脸说。 厅门口,辉老一家老少开始抢出。 人群开始骚动,三庄请来的朋友开始溜到一旁,他们不齿三位庄主的为人,已有一半人离开了原地,袖手作壁上观。 “好,把你的家人留下,你去请,六日后此地见。”五爪龙怒声叫。 竹箫老人举步走出,但已有人占了先。青云居士身后转出一个村夫打扮,留了三络短须的中年人,看衣着,显得老气横秋。看脸容,却是慈眉善目,天圆地方的中年长者,腰带上悬了一把长剑,徐徐举步走出叫:“狄庄主,你想不顾家小,独自逃至海角天涯藏身么?不可能了!” 青云居士吃了一惊,讶然叫:“叹!华回春兄,你怎么胡言乱语?” 华回春淡淡一笑,和蔼地说:“狄庄主,长眉佛云深大师,已于八年前西返灵山,涅盘在岳州府巴陵县东的圆通寺,断气前片刻,少林的高僧昙慧长老恰在其时到达圆通寺挂单,认出云深大师,正准备央求主持大师依礼超度,尸体却神秘的失了踪,原来是你阁下将尸体丢入寺中的圣井罗汉井。” “胡说!你……”狄如柏变色厉叫。 华回春淡淡一笑,依然从容和蔼地说:“你以为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却不知你盗尸灭迹之际,宝刹婆罗树下正有一个沙弥远远地注视着一切,他认得你是蟠龙堡的堡主,害怕得不敢声张。直至昙慧大师走后,方禀知主持宏法,捞出尸体偷埋在寺后了事。你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却不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欺师灭祖的人必定会受到报应的。” “你……你胡说八道。呸!你一个江湖小混混前来投靠狄某,狄某好意收留你在身边以客礼相待,你却忘息负义含血喷人,你是何居心?”青云居士怒吼,暴跳如雷。 “庄主稍安毋躁,我当然不是江湖小混混,我也不是落魄投靠的人,当然也不姓华,也不叫回春。” “你……你是谁?你……” “你不认识我,我却认识你。十年前,不!十一年前,在下潜入贵庄,潜入望月楼,要和阁下一叙,因为那时在下已花了五年岁月,打听江湖上有关坏人名节的一重公案,已经证实事出有因。查有实据,完全是出于阁下恶毒无比的心地所造成的风波。可是,那晚没碰上你……” “你到底是谁?”青云居士厉声抢问。 “别急,等会儿你就知道了,那是十一年前的六月初一,在下记得十分清楚。因为那天小徒返村与亲友聚会的第十天,小徒返村为期半月,我必须在五天之内赶回,迢迢万里,必须赶快办事,五日之期恐难赶回,因此,日子记得十分清楚。那天你不在家,却碰上了令师,令师倒很讲理,由在下带令师参观阁下的望月楼,楼上的秘柜中,藏了无数闺阁女儿的衣物金饰,一人一盒,标以姓名身份,共有九十二盒之多,这是你用来向知交好友炫耀的信物,却不知坏了多少女人的名节。其中有十二盒没藏有该女的饰物,显然是有意乱人心意,藉以坏人名节,以满足你的私欲,也报复那十二位没被弄到手的女人。十二盒闺秀名盒中,其中有一盒标明是武林三侠女之一,姓彭名清月,某年某月曾携手于某地,巫山云雨神女会襄王。令师不愿在下生事,直率地要求在下期以十年,令师两年后成佛,死在圆通寺。三年前在下已探出详情,但不愿失信于云深大师。因此,在下只好等候十年约满。本来去年六月初一,十年之期届满,但小徒恰好出事,未克分身。在下原拟等到今年六月初一日,再与阁下一谈。因此约定小徒六月六日于黄鹤楼下见面,如果在下不能赴六月之约,便永不再见了。因为在下单人独剑,似乎实力悬殊,很难有制胜的把握。在下改名换姓投靠贵庄,用意在此。” 安平蓦地大叫道:“师父,你老人家该早些告诉徒儿。” 这位华回春,正是安平的恩师严春。也就是辉老的爱子严华,皓姑娘的生父。 台上的皓姑娘一蹦而起,飞奔而下。 严华呵呵一笑,泰然地说:“孩子,为师的事,必须亲手解决。” “你……你到底是谁?”狄如柏惶然叫。 严华向竹箫老人遥遥行礼,叫道:“岳父,请你老人家告诉他华儿是谁。” 青云居士如见鬼魅,恐怖地向后退。 严华脸色一沉,冷冷地说:“你存心恶毒,追求不遂,恶毒地散布谣言,污辱我妻名节一十九年。严某忍辱离家十六载,就为了要等到这一天,为我爱妻一洗污名。狄庄主,拔剑!” 安平一跃而前,大叫道:“师父,有事弟子服其劳。让徒儿生擒下这人面兽心贼。活剥了他。” 不管严华肯是不肯,一声长啸,拔剑飞扑而上。 “铮铮铮!”两人电光石火似的连接三剑,人影飘摇。 人丛大乱,雪峰四灵两面-分,同声大喝道:“闲人散开,谁都不许溜走或插手,谁敢不听,便是向咱们雪峰四灵挑战。” 皓姑娘只喊了一声“爹”,便哭倒在严华的怀中。严华先是莫名其妙,十六年不见,离开时姑娘年仅两龄,怎会认得?她又不与辉老一家人在一处,难怪他莫名其妙。 斗场中,两把剑凶狠地纠缠,剑气迸射,光华耀目。安平不能下杀手,他要生擒青云居士。 狠拼二十余招,他抓住机会了,乘对方一招“飞花点翠”余势将尽的刹那间,出剑用上了剑锋,“叮”一声轻响,青云居士的剑断了尺余剑身。 光华再闪,“唰”一声轻啸,寒影剑从青云居士的鼻尖前拂过,接着“嗤”一声轻响,青云居士的右上臂衣裂皮开。 “哎呀!”青云居士惊叫,火速暴退。 安平如影附形迫进,“唰”一声轻啸,青云居士的右胯裤破皮伤。几乎在同一瞬间,安平一声低叱,光华倏吐倏吞。 “啊!”青云居士惶然叫,左肩窝出现了剑孔。 安平用奇快的手法收剑入鞘,揉身抢入擒人。 青云居士大吼一声,断剑脱手掷射。 安平伸手一抄,抓住了掠耳而过的断剑。 几乎在同一瞬间,严华大喝道:“小心暗器!” 叫晚了,青云居士威震武林的一手三暗器已发出。双方相距不足五尺,怎能躲开? “噗噗噗噗……”暗器着肉声联珠暴响。 九颗打穴珠全打在安平的丹田穴附近,五把连珠飞刀击中在胸前的鸠尾和七坎要穴,六块飞蝗石则击在安平的皮护腰上下。 安平的身躯便退了两步,暗器的打击力道推动了他的马步。他也利用扭身的劲道化去沉重的潜劲。 青云居上扭头飞奔,他必须逃命。 安平冷哼一声,手一动,屠龙断犀匕已经出手,划出一道快速光孤,下沉、回旋、反飞、入手。 青云居士只纵出八尺,左脚一挫,突然失足扑倒,左脚的膝后大筋断掉了。 不等他着地,安平到了,一把扣住他的右手向上抖,右拳斜飞,“砰”一声击中他左颊。 “哎……”青云居士狂叫,反掌劈在安平的胸前,人向上翻。 安平退了一步,双掌急如骤雨,“噗噗噗噗”四劈掌力道如山,全劈在青云居士的颈根,左右锁骨全折。 这瞬间,游龙剑客突然飞纵而至,剑似长虹经天,攻向安平的背心。 安平似若未见,右手抓住开始后倒的青云居士向上带。蓦地向左一闪。 “嗤!”游龙剑客的剑从安平的胁下透过。外衣破而皮肉未伤,险之又险。而游龙剑客的剑尖,却贯入青云居土的左胸外侧。 安平丢了青云居士,左扭、出肘、转身、“噗”地一声闷响,随着剑势几乎贴上他背脊的游龙剑客,胸前蔽骨应肘断裂,“哎”一声狂叫,丢剑仰面急退,脚下一虚,仰面便倒,在地上挣扎着叫号。 双方交手捷逾闪电,变化太快,没看清的人多的是,只片刻间,青云居士父子先后倒地。 青云居士脸色死灰地踉跄站起,浑身是血。厉叫道:“严华,你……你……我好……好恨,你……你不该叫……叫徒弟来……来杀我,我……我死也不……不够光……光彩。” 安平迫近,伸手便抓。 “安平,饶了他,任他自生自灭。” 安平收手转身,向远处的千手神猿叫:“万庄主,带着你的人与贵庄的人会合,赶快带了家小逃命去吧,万松庄早晚要毁的。希望经过这次教训,你能修心养性改了你的护短刚愎的毛躁个性,至于令师弟千手魔君你得好好管教他,他如果将赣州道埋伏的事说出,夏某要走遍天涯海角,找到他零刀碎剐。你走吧,人质全给你。” 万杰一言不发,远远地抱拳行礼,招呼手下奔向刑场。 瘦灵官想溜走,安平大喝道:“瘦灵官,站住!你父子如果能逃得性命,除非月从西起,听候处治也许还可活命。” “你……你想怎样?”瘦灵官心胆俱裂地问,腿在发抖。 “你父子留下做人质,给你一月限期,叫你的大总管将牛郎星平安送到此地,在下借住万松庄一月。过期不至,或者牛郎星有了三长两短,你父子俩准备人头落地,尸喂野兽,在下再到贵庄杀个鸡大不留。你听着,在下言出必行。”“这……这……”瘦灵宫脸色死灰地叫,语不成声。 “别罗唆,丢剑!”安平沉喝,向人走去。 槐荫庄的人倒还够义气,十几个人不约而同撤剑戒备。 双魔哈哈狂笑,同声叫:“他们人多,咱们算一份。” “云窝众女不甘人后,上!”紫云娘厉叫。 “杀!杀光他们!”神笔客悲愤地大叫。 群情汹汹,喊声震耳。 “解剑!丢过来。”安平一面接近,一面大喝。 瘦灵官是安平的手下败将,眼看安平用以气驭匕术制住青云居士,眼看狠毒的一手三暗器在五尺内,竟伤不了安平,还不知安平有白蛟软甲护身,以为安平已练成金刚不坏法体,心中早已丧胆,怎敢挺身而斗? “朋友们,咱们认栽。”他向属下叫,叫声中,他解下绿虹剑,乖乖地丢在地上,向安平说:“阁下,要杀就请动手,不必等到一月之后了。” “你不愿交换性命?”安平厉声问。 “牛郎星已不在我手中了。”瘦灵官脸色死灰地说。 “你说甚么?”安平骇然问。 “前天在下接到从河南送来的书信,说在半月前,押送牛郎星的人在许州遇上了华山的两个小辈华山双彪,无意中因让道的事起了冲突,一言不合,大打出手。为了守秘,在下只派了两个人秘密押解牛郎星,用山轿抬送至九江,再在九江乘船赴武昌。从武昌起早,乘的是马车。无人知道被迷药弄昏而且化装易容的俘虏是牛郎星。华山双彪的艺业入不了流,但对付押解的人却十分利害,而且出其不意便先击倒一个押解的人。两人一死一重伤。连人带车被华山双彪顺手牵羊弄走了。” 安平心中一宽,至少有下落了。华山双彪,正是在绵西渡口,他仗义解围救出的两个武师,是友非敌,日后尽可向双彪打听。 “你说的话是真是假?”他追问。 瘦灵宫在怀中取出书信,丢过说:“这是在下许州的朋友,妙手神偷的来信。他在途中救了那个重伤的押解人,派人将信送来知会,信中说出牛郎星被劫走的详情。” 安平展开细看片刻,冷笑道:“那么,在下只好将你押送到许州,找妙手神偷对证。总之。牛郎星一日不知下落,你老兄便受一日罪。假使证实牛郎星不幸身死,那也就是你老兄父子的死期。” “杜某头可断身可流,决不甘心受辱,你动手好了。” “算了!老兄,你这些话连三岁的小娃娃都骗不了,你如果真不怕死,早就该横剑自尽了,但你却没有死,还有,在下得请教五湖浪子天奇兄,你苦苦迫害在下,为了甚么?” “在下无话可说。”五湖浪子顽强地说。 槐荫庄的人已全部解除了武装,退出三丈外,只有瘦灵官父子留在当地。四周的人,目光全注视着当中的三个人,目不转瞬地倾听双方的话。 辉老一家子关心安乎,还未细说前情往事。 安平已在妙手飞花口中知道这恶贼的底细。只是存心折辱他而已。要他亲自招供方肯罢休。 “拍拍!”安平手起掌发,以空前快速的手法,抽了他两耳光,大喝道:“你说不说?” 五湖浪子口中血出!几乎被击倒,遥指着皓姑娘,用近乎虚脱而恐惧的声音叫:“她,她,为……为了她。” 安平摇头苦笑,转身往回走,一面自语道:“果真是为色伤身,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这一对难父难儿,为一母一女,不但毁了自己,也枉死了无数冤魂。色之一字,可怕极了。我卷入了这场漩涡,真是不值得……哦!说错了。真是值得。” 他接触到姑娘送来的无限深情目光,本来说不值得的,突又改口说道值得了。 “请两位老爷子将这两个家伙囚上。”他向双魔说,接着扭头大吼道:“夏某郑重警告三庄的侠义英雄们,既往不究,夏某不想和诸位打交道,谁要不死心再找麻烦,休怨夏安平剑下绝情,寒影凶剑将大发神威,诸位可以走了。” 庄门方向突然奔来三个人影,叫声震耳:“夏老弟,留几个狗东西给我。” 安平吁出一口长气,向双魔说:“不必两位老爷子劳神了。”又转向喜极若狂的织女星说:“牛大嫂,用绿虹剑赔偿牛大哥所失的三刃剑,让这一对难父难子滚蛋算啦!兄弟不想多开杀戒,能和平解决,于愿足矣!日后的事,日后再说吧。” “宏毅!”织女星未加回答,高叫着向奔来的三个人迎去。 安平松了一口气,自语道:“绵西渡头管了一次闲事,想不到无心插柳柳成阴,华山双彪居然帮了我一次大忙,真是好心有好报,苍天有眼。” 蓦地,身侧传来皓姑娘甜甜地、温柔的笑语:“啊!安平哥,你不是也认为苍天有眼么?” “呵呵!可被你捉住把柄了,你的耳朵好尖。”安平笑着说。 “哥,走吧,快去向爹爹请安。”她微笑着说。 他心中一跳,简单的一个哥字,亲匿得离了谱。令他心潮汹涌,也令他平空感到有些昏眩。 “我想,她是我的,我会像师父一般,不许她受到任何委屈,因为我深深地爱她。”他喃喃自语,目光中充满了无比的温柔感情,用目光诉说无穷尽的情意。 “哥,该宽心了,走吧!”她用梦幻也似的醉迷声音低唤。 厅口,紫髯翁的大嗓门似炸雷般传来:“朋友们,到里面坐,请万庄主派人备酒来。” “四位老哥,别难过了,自古英雄出少年哪!”是破扇翁的声音,他在向雪峰四灵促驾入厅。 阳光普照,冰雪将解,春光快到了。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