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虎风云榜》 第 一 章 君子易欺其方 瑞雪兆丰年。 十一月的第一场瑞雪来势汹汹,把西山点缀成一片银色世界。 燕京八景之一的西山积雪,每当雪霎,从京都的城头向西望,千峰万峦积素凝华,浑雄磅礴气象万千。 一个孤零零的身影,出现在雪深及股的西行大道上,举步维艰。 满天飞瑞,罡风彻骨奇寒,白茫茫天地一色,无尽的积雪原野,看不到任何的生物。 他是唯一活的生物,但由于将羔皮大袄反穿,下身的棉裤与短统靴也是一色白,因此如不走近,很难发觉他到底是不是人。 这种天气,反穿皮袄的人太反常了。 这条大道通向玉泉山,绕瓮山的南麓而过。 玉泉山与瓮山,都是从西山向东伸出的尾间。 那时,玉泉山有许多名胜古迹,瓮山却童山摆准,土色暗揭焦黄,毫不起眼。 后来的满清皇朝,乾隆帝替他老娘庆花甲大寿,在这里大兴土木,建寺庙、筑清防园,改名为万寿山。 这一带便成禁苑,瓮山的粗俗山名,从此永远消失了。 两座小山相隔约五六里,大道在两山中段,向北岔出另一条小径,道旁建了一座颇为美观的八角亭。 自玉泉至西山,沿途皆建有皇亲国戚的园林别墅。 因为这一带的大道极为平坦广阔,两旁的行道树非榆即柳,歇脚的亭台都建得华丽浑雄,而且设备齐全,停车驻马的设备不差。 亭口站着一位穿玄狐长袍的人,同质三片瓦风帽系起掩耳,露出颇具威严的面孔,大八字胡颇为神气,精光四射的大眼一点也不现老态,背着手站在亭目眺望。 他的目光追随着渐来渐近的旅客,眼中的精光不时变幻,流露出猛兽猎食时的特殊光芒。 旅客也发现了亭口的人,一步步沉稳地向凉亭接近.这人除了一双神光炯炯的眼睛露在外面之外,全身部裹在衣裤内,连双手也戴了白色的皮手套。 反穿的羔皮大袄衣尾下,露出的八寸左右长短的刀鞘,是除了双目之外,第二种不与雪同色的色彩。 旅客终于止步,冷然盯视着站在亭口的人,眼神激变。 对方欣起掩耳,可知必定有意露出庐山真面目,让旅客知道他县谁。 似乎,两人的目光眼神都含有敌意,有意斗眼神气势,都想逼对方先示怯。 “郭智先,你要阻止我吗?”旅客终于发话了,声如洪钟,震得亭上的积雪籁续飞坠。 “你一定要去吗?”亭口的郭智先不但不回答,反而沉声反问。 “一定!”旅客的答覆斩钉截铁,不容怀疑误解。 “不要去,周老弟!郭智先口气十分诚恳:“陈世杰绰号叫翻云覆雨,代表他的为人,阴险狡诈,诡计多端,他会用任何手段送对头下地狱。” “我知道。” “你不该三天前就派人送警告帖,给予他充足的时间玩弄阴谋诡计。他不可能和你公平决斗,因为他已经知道,你在这五年兵荒马乱。血流漂林的天下大乱期间,将无愧刀的绰号,改为百了刀。” “不错,我已经把无愧刀的绰号,埋葬在天地之外,性格有了惊人的转变。他是否公平决斗.那是他的事,面对乡亲敌人,我宁可以本来的无愧刀周凌云的面目,把他当成英雄对手公平决斗,他要你来阻止我?” “他确是放出风声,我是闻风而来的、他不知道我来,我无意阻止你…” “很好,后会有期。” “小心了!” “谢谢关照。”周凌云抱拳施礼,昂然踏上北行大道。 郭智光盯着他的背影,摇摇头苦笑。 周凌云走了十余步,突然止步转身,沉声问:“郭兄,五年前,引诱刘六兄弟逼反赵疯子三兄弟,连累我无愧刀周凌云破家的人,除了翻云覆雨陈世杰之外,听说另有主谋,郭兄是否知道一些线索?” “那时,我在京城,在大定大意活佛身边行走,怎知家乡所发生的事?”部智先郑重地说:“大定大慧活佛陪侍皇上,在豹房训练侍卫,琐务繁忙,我一步也走不开,你的事我次年才弄清楚呢!” “当年太监谷大用身边,有位叫幻腿杨宏的人,经常在豹房走动,陪皇上激鞠,脚法细腻,甚得皇上欢心,这人目下。在何处得意?”调凌云继续追问。 “好像三年前随军出关到辽东去了。他是天津卫的军户,至关外谋发展。听朋友说,他主要是去找长春门弟子切磋武功的。哦!你找他有事吗?” “想求证一些技节。郭兄,谢啦!” “不客气,目下我在京城,有事不妨来找我。” “一定!” 周凌云大踏步走了,郭智先留在亭口发了半天呆。 山坡上生长着合抱大的快树,光秃秃的枝头积满瑞雪.一串串焦干的槐荚挂满枝头。有钱人家不吃槐豆,所以留在枝头点缀着隆冬。 槐林的后端,院门楼匾额上的两个朱漆大字十分醒目“槐园”。 方方正正的大四合院,大院套小院,里面的房舍真不少,陌生人冲进去,真摸不清方向,不知身在何处,下五门的朋友最不喜欢这种地方。 站在槐林的路口,周凌云向里外的院门楼张望片刻,虎目中冷电炽盛。 单人独刀往这种郊外的大院闯,那是相当危险而极为愚蠢的事。 尤其是对方已有所准备的时候。郊外的大户几乎全是豪绅大户,豢养打手保镖平常得很。要不就是年轻力壮的子弟众多,有警时抄起刀枪一拥而上,足以抗拒一小队的盗匪。 目光扫过两侧的槐林,他突然脱掉皮风帽与手套,揣入百宝大革囊,脱下羔羊皮外袄换在左臂弯上,冷冷的一笑。 布满风尘之色的面孔,涌起森冷的笑意,挪了挪插在腰带上的连鞘狭锋单刀,胸膛一挺,昂然举步。 积雪盈尺,天寒地冻,不可能有人在外走动,连家犬也窝在家里不肯出门。 走了百十步,他突然向前一仆,沉重的身躯没人浮雪中,左滚两匝沉稳地站起。 两支狼牙在他仆倒时的刹那间,从他的背部上空一掠而过,发出破风的慑入锐啸。 箭过后才传来弦声,可知箭比声音跑得快,发箭人的咨力十分惊人,可能使用两个力的弓,相当霸道可怕。 后背部发箭偷袭,百发百中,而且有两个人同时发射,距离约在五十步内。 按理他决难逃过大劫的,但他居然逃过了,像是脑后多长了一双眼睛。 又射来两支箭,在前面决难看到劲道如此快速的箭影,但在他的眼中,居然可以看到两颗寒星。 是后隐身在槐树后的人发射的,两个家伙皆穿了一身白,可能早就隐伏在某处地方,等他经过后,从他身后发箭暗袭。 他左跨一步,右手一把扣住以高速射来的一支箭。 两个箭手大吃一惊,不敢再发射第三箭,闪身躲在树后不再现身。 他丢掉箭,徐徐转身。 “陈世杰,你没有丝毫武林人的豪气!”他向半里外的槐园大叫,震得槐树上的积雪纷纷下坠,枯枝的折断声大作:“好,我晚上再来! 晚上来,表示不用光明正大的手段了。 一声忽哨,两侧树林内积雪飞溅,先后从雪下跃起九名男女,全都是身手矫捷,手中有刀剑的高手,他立即陷入九万包围。 五十步外的两名箭手,也向这儿飞奔。 箭上弦刀出鞘,杀气好浓好浓。 在他来说,受到二三十个人的围攻,可说是家常便饭,他用不着在对方合围之前逃走。 “冤有头,债有主!”他冷厉的语音已表示出他毫无偿意:“在下找的是翻云覆雨,与诸位无关。就算诸位冲武林道义,为朋友两助插刀,也该等翻云覆雨出面,三头对证,让诸位明白谁是谁非,再决定该不该插手,以免翻云覆雨担上陷朋友于不义的罪名。朋友为非作歹,杀人放火,诸位难道也两助插刀助纣为虐?那会有损诸位的声誉的,对不对!” “少给我说这些教人伪善的陈词地调。”对面年约半百,生了一双胡狼眼的人厉声说: “告诉你,咱们与陈毛弟有过命的交情,够了吧!” “够了。” “你就是三天前,派人投帖的……” “木错,是我,百了刀周凌云。” “没听说过你这号人物。你知道咱们是谁?” “听说过,阁下手中的剑十分锋利,剑身近愕处刻了一个骷髅头,应该是属于渔阳三煞的老大,天煞甘一元的鬼剑。除非天煞死了,不然这把鬼剑,决不会落在阁下的手中,最可能的是,阁下就是天煞甘一元。” “知道甘某的来历,你还敢在这里找死?” “在下的刀,会过不少凶横恶毒的牛鬼蛇神。”调凌云神色丝毫不变,并没被对方的吓人名号所惊:“当对方逼在下必须动刀时,在下从不介意对方是何方神圣。阁下左右两位仁兄,想必是地煞符永安与人煞武不平了,在下没料错吧!” “你好大的胆子,敢在咱们渔阳三煞面前充人样称英雄……” “呸!你们渔阳三煞算什么东西!”周凌云冒火地大骂:“山东响马横扫天下期间,见人就杀,血流成河,你们三个狗都不吃的为祸江湖黑道三霸竟躲进渺无人迹的黄山山区不敢出来,怕碰上白衣军枉送性命,十足是欺善怕恶的贪生怕死胆小鬼。而我百了刀依然在天下各地出生人死,你这狗杂种居然恬不知耻在我面前说大话!” 一声厉吼,三把剑突然风雷骤发,激射的剑光有如无数电光集中汇聚,愤怒之下突然发起猛烈无匹的抢攻,攻势之凌厉惊心动魄。 雪深盈尺,闪躲腾挪十分不易,被围的人身法再灵活,也会因脚下无法完全用力而影响活动,想脱出汇聚的刀山剑浪实在困难。 “一了百了!”周凌云的叱声有如天雷狂震。 谁也没有看清他的刀是如何出鞘的,按理他决难在毫无机会下将刀拔出。 不但刀拔出了,而且行电光石火似的致命一击i刀气进发,熠熠刀光从攻来的剑山空隙里闪烁,人与刀挥为一体,脚下并不因积雪而浮动迟滞,刀光带着劈风的锐厉刺耳怪啸,斜射出三丈外。 “呀……”天煞闷声叫,直冲出三丈外,再发出了一声凄厉长号,一头栽入白皑皑的浮雪里挣命。 右助已被剖裂了一条大血缝,骨断肉开,五脏六腑向缝外挤。 “嗷……”地煞人煞同声厉叫,也踉跄伸剑前冲,噗噗两声冲倒在三丈外。 肚腹被剖开了,积雪中腹红的血迹触目惊心! “啪!”一声响,周凌云掷刀人鞘,将左手的皮袄搭上肩头,神色冷森,慑人心魄。 “诸位,在下不知诸位是何来路,也没有知道的必要。” 他向惊呆了的八名男女冷冷地说:“我说过,冤有头债有主,你们只要不想杀死我,你们是安全的。” “这……这是什……什么妖异邪……邪门刀法?” 一位以鸭舌枪当拐杖,也当兵刃使用的花甲老妇,如见鬼魁般拖枪后退,眼中有骇绝的神情流露。 “你们也上吗?”他慑人的眼神缓缓扫视一匝。 “咱们认……栽!”一个壮汉几乎语不成声。 “在下要进瑰园找翻云覆雨!” “这……” “诸位有什么宝贵建议吗?” “不要进去……”花甲老妇说。 “有合理的解释吗?” “阻挡失败,他就走了。”老妇用鸭舌枪向远处的院门楼一指:“他就躲在院门楼上看风色。” “这贪生怕死的杂种!”他破口大骂。 “你要进去杀他的家小吗?” “没胃口,我说过,冤有头,债有主。” “我们…” “你们可以走了!” “老身承情。”花甲老妇转身便向南走。 其他七个人一言不发,撒腿狂奔。 他静静地眺望北面的槐园片刻,抬起皮袄穿上。 “姓陈的,我一定会找到你!”他舌绽春雷大叫:“我在天底下人世间等你,债是赖不掉的!” 人既然走了,追踪谈何容易? 这时闯入槐园搜寻,反而贻人口实。 他已经从权威性人士处,打听出瑰园是京都一位京官的产业,并非陈世杰的家。陈世杰仅受雇经管槐园任总管,带了家小在槐园安居纳福两三年而已。 就算他能摆出歹徒恶棍面孔,冲进去找到陈世杰的家小逼供,那些老少妇孺怎知道怕死鬼的去处? 略一整衣,他扭头大踏步离去。 仅走了三五步,右后测的积雪中,积雪不疾不徐地散裂,挺起一个人的上半身,右手一扬,一道细小的电芒破空而飞。 电芒细小,速度不太快,所以飞行时无声无息,发射人是行家中的行家。 他的戒心已完全消失,风雪中也难以听到积雪散裂的轻微声息。 右大腿后测利器人体的小震动,却被他感觉到了,戒心从新兴起,讶然转首回头。 这瞬间,他看到了积雪微动。 发射电芒的人已经不在原处,积雪正向下陷落,填补因藏人而形成的坑洞。 他一声低哼,身形电射而出,速度化不可能为可能,似乎突然消失了。 “砰!”一声大震,枝断雪坠,势如暴雨。 他消失的身影,却出现在树下。 原来他控制不住身躯,撞及一株老槐树,反弹倒地,树上坠落的积雪盖住了他,狼狈已极。 这株树,距离他起步追出的地方,已在五十步以外。 这是说,在眨眼之间,他乍隐乍现,竟然超越了五十步以上的空间。 一条白色的淡淡人影,从他撞及的槐树后电射而出,冉冉而逝,速度也骇人听闻,几若电射星飞。 但见淡淡的白色形影,贴浮雪飞掠,雪上竟然没有留下痕迹。 他所追逐的五十余步空间,雪地上也没留下任何痕迹。 两人的轻功,比踏雪无痕更高明多多。 他发出一声愤怒的呻吟,吃力地挣扎,抖落满身的积雪,吃力地从怀中深藏的贴身荷包内,掏出一只小玉扁匣,取出一颗淡褐色的丸丹吞下。 似乎脱力的手,从右股后探索,最后拔出一枚灰色的四寸长扁针。 “无杀的卑劣混蛋!”他恨声咒骂。 将扁针藏入百宝囊,他坐在雪中调息。 片刻,他成了个雪人,要不了多久,他可能被冻成一个冰人,人在这种气候下寂然不动,能支持多久? 八角亭中,多了一个人。 一个全身裹得密不透风,仅露出双目的人。 郭智光仍然站在亭口,似乎不知道身后事中多了一个人。 八个男女粮奔承突,凌凌落地沿大道飞奔,奔过亭口,奔上至京城的大道,最后通过的人,是那两位挟了弓的大汉。 “他们溃败了。”亭中人阴森森的语音,带有三分鬼气:“好像少了几个人?” “晤!是少了几个人。”郭智先无动于衷的声调怪怪地:“少了渔阳三煞。” “死了?” “大概是的。”部智先的语调毫不带感情,似乎死了几个人平常得很,没有大惊小怪的必要。 “渔阳三煞是黑道的风云人物,武功与剑术都是第一流的,怎么可能……” “第一流的又怎么样?他们所面对的高手中的高手,却是超等的,第一流的派不上用场!” “对手到底是何来路?” “百了刀。” “晤!我听说过这号人物,你知道他的根底?” “我该知道” “我在听。” “他是霸州文安县的小田庄小主人,家传武学极为出色。十四岁,他的刀法便誉满燕南五府六州。 那时,他用的是直锋尖刀,技巧、灵活与威力皆比弯锋的单刀稍次,堂堂正正古古板板,所以绰号称无愧刀。与人交手,他用刀背的机会比用刀锋多。 十八岁,巨盗白英大闹京师后南遁,与齐颜名刘家兄弟山东吻马举事、汉景五条愿文蛋一岛渔疯子三兄弟人次,他周家田庄被波及,庐舍为墟。 从此.他发誓要找到勾引刘家兄弟洗劫文安的人,五载于兹,行聊天下,出生人死。五年,他的刀改变了,改成刀身有弧形的狭锋单刀,威力陡增,绰号也改为百了刀。 意思是说,刀一出,一了百了。所以,渔阳三煞。定凶多吉少,就此百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明白,你怎么知道他如此清楚?” “我也是文安人,与大奸大恶的太监北坟张张忠是近邻。北坟张与死鬼奉天征讨大元师刘家兄弟是把兄弟。” “你没牵涉在内吗?” “与我何干。”郭智先轻描淡写地说。 “他是谁?” “周凌云。在家乡,他叫我郭大爷;现在,他叫我郭兄;我不怪他。你又是谁?” 转身回顾,亭中鬼影俱无。 “咦?这家伙会五行遁术!”他毛骨惊然的自语:“他问这些事,有何用意?我真得防着他一点,日后说不定会成为祸害呢!” 京都城外正在大兴土木,一般市街已具规模。 自从前年岁,响马白衣军直薄京师,京师城外大火将旬,城外的街坊市集尽成瓦砾场,元气迄今还没复旧。 郊区的村镇也不曾恢复旧观,重建的工作仍在进行。 阜成门外的古刹天安寺,与名道现白云观,并没受到破坏。 目下附近的市街规模已具,新的市集比旧市集更显得整齐些,真所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从白云观南端,向东南伸展出一条小街,直伸至天安寺,是城西郊最繁荣的一条小街。 校因属宛平尽管辖.流平的捕房、每天都派了几位巡捕巡查,盯紧吃江湖饭的三教九流朋友,不许他们闹出不可收拾的乱子。 因为经常有皇亲国戚豪门子弟在天安寺或者白云观进香、落脚,出了事,小小的宛平知县那顶乌纱帽,随时都可能达脑袋一起掉下来。 白云观也是长春门名义上的山门所在地,现内所供的神,正是长春门的祖师爷,长春真人丘处机。 其实,长春门实质上的山门在关外,门人子弟很少在京都活动,关外雄壮的山川,正适合该门的门人修炼安居,几乎与中原的玄门同道断绝了往来。 有市街,就必须有学校。街南的富豪吴大爷吴学海,在自己的广大宅院西首,加建了一座小四合院,作为社学的校址.社学,其实就是地方人士出资兴办的私塾。 人学的娃娃不是免费的,除了吴家的亲朋子弟之外,都得缴学费,因此就学的外人并不多.私塾共有三位夫子,两位有秀才身分,一位地位高些的“举人”。当然,这三位秀才举人年纪都不小了,已经失去再考试人仕途的机会。 季举人季诚,自然而然地成为吴氏私塾的负责人。他年约四十出头,一点也没有老学究的穷酸味,高大魁梧,声如洪钟。 那一群六、七十名小猢狲,对他的那根光亮如镜的铜戒尺敬畏有加.若挨一下可真是不好受。 在这里,附近的人皆称季举人为夫子。李夫子不想成家,住在私塾的宿舍里,身边有一位十三四岁的侄儿季小龙。 季小龙这小子一点也不像龙,倒有八分像蛇。 事实上,他就是天安寺白云观一带的小小地头蛇。 一位夫子的侄儿,竟然成为地头蛇,简直不像话! 他应该随乃叔读圣贤书;应该满腹经纶;应该考入宛平县学(顺天府学与宛平、大兴两县学连在一起)就读;应该参加童子试可是,他对就学毫无兴趣,乃叔管不住他,他是天生的劣马,朽木不可雕也! 这一带的人,提起季小龙这小子,没有人不头痛的,谁开罪了他,保证灾祸光临,灰头上脸。 他小小年纪揍起人来毫不含糊,拳打脚踢设规没矩,似乎天老爷得罪了他,他也敢向天老爷挥动拳头。 要找标准的不良少年,季小龙就是活榜样。 薄暮时分,似乎风雪更大了些。 太白居不是纯粹的酒坊,而是供应酒菜的老字号食店。 当暮色四起时分,太白居区成了龙蛇毕集,英雄豪杰苦苹的热闹处所。 东首,开了一家江南春,是专卖酒的酒坊,俗称南酒店,专门供应绍兴、花雕、竹叶青、女儿红……等等南方的名酒。 更绝的是,对街开的是京酒店如意酒坊。京酒店专门供应北地名酒,高粱、云酒、白于、春天会酸的冬酒…… 一南一北对门开,平时两家的店伙谁也不饶谁。 太白居的西首,有一家教门人(回教)的羊肉床子(羊肉店),太白居有名的测羊肉,全由该店供应,所切的肉片儿其薄如纸,口感不错。 总之,这一段街,以卖食物的店销为主。民以食为天,严冬季节酒食生意特别的兴隆。 三个高矮不等的人,从羊肉床子的店门外经过,店门已闭,要买羊肉请明天赶早。 大雪纷飞,在外行走的人,全身都裹在皮袍或皮祆内.头上也戴了可掩住口鼻的暖帽,很难分辨是男是女。 因为这时节的女人,都穿保暖的夹长裤,只有在家时外面加上一件腰裙。 三人一高、一中、一矮,难辨男女。 身材较高的人穿了皮袍,腰带上悬着荷包,一看便知道是个爷字号的人物,龙行虎步应该是个男人。 街边堆放着一些杂物,显然有点妨碍交通。领先而行的皮饱客只顾用目光观察店铺的招牌,刚好看到太白居门外所挂的酒旗子。 “有食店了!”这人转身向跟在后面的两同伴打招呼,脚下没停:“先找食物充饥,再到客店打听一下,或许可以打听出一些线索!” “二叔小心…——”身材中等的人急叫,声调悦耳,一听便知是女人。 皮袍客一惊,火速转头,双脚一沉稳下马步,立地生根像座铁塔。 杂物堆下面,伸出一条腿,显然存心不良,要将人绊倒。 人没被绊倒,传出噗一声闷响。 腿收回,蹦出一个半大不小的人。 “好家伙,碰上了行家!”小家伙怪叫:“大个儿,你的脚好像是铁铸的!” “你存心不良要绊倒我?”二叔语气温和:“小伙子,谁教唆你的?” “我自己的主意。”小家伙神气地指指自己的界尖。 “为何?” “想找倒媚鬼赔一顿酒菜。” “赔酒菜?你多大了?”二叔忍不住笑了,笑声怪怪地,令人听了后很不舒服:“你小小年纪就懂得招摇撞骗,胆气和身手都不差,不错,好人才。目下正需要人物,你这小子很管用,你得听我的,先把你治得服服贴贴,再言其他,手到擒来!” 大手一伸,疾如电闪抓向小家伙的左臂。 天寒地冻,家家关门放下重帘,街道上匆匆行走的人寥寥无几,谁也不理会旁人的事,几个人发生争执,也弓吓起路人的注意。 小家伙反应奇快,向下一挫双手着地,再次扭身双腿反击下盘,居然逃过了电光石火似的一抓。 二叔一惊,被扫中毕竟是丢人的事,双腿疾收飞跃而进,从小家伙的上空飞越。 岂知小家伙的反应十分惊人,上身一挺,不等马步稳下,便向上一掌吐出,叭一声击中二叔的右腿靴底,掌力居然劲道十足。 二叔禁受得起这出乎意外的一掌,飘落倏然转身。 “该死的小鬼,我要截掉你的狗爪子!” 二叔恼羞成怒,火冒三千丈怒叫。 连发三爪,像是水中捞鱼。 可是,小家伙身形灵活万分,像老鼠般八方乱窜,总在爪将及体的前一刹那折向或伏地窜走,滑溜得象泥鳅,无法在水中抓牢。 第四爪来一记水底捞月,要捞住小家伙的腿。 二叔的身材高了三分之一,要挨腿必须挫低马步俯下身躯,身材高大的人真不该用这一招擒人。 小家伙不再窜走,反而身躯伏地、滚转、出手,两手抓了两把雪团,藉滚转之力扔出。 仓促间雪因急升,相距太近,防不胜防,噗一声响,一把雪团在二叔的腹部开花。 一击得手,小家伙斜窜而起。 “躺……”娇叱声震耳。 小家伙身形难以稳住,也没料到身侧有人插手加入,看到人影已无法问避,听到喝声打击已经及体,只感到右腰胯一震,身形斜飞,砰一声摔倒在文外。 是那位身材中等的女人,一脚把他踢飞的。 他躺下了,但随即挺身跃起。 “毙了他!”传来二叔愤怒的喝声。 女人伸出的手爪,毫不迟疑的扣向他的天灵盖。爪末及体,可怕的彻骨劲流已先一刹那渗透皮风帽,是一种霸道的内家爪功所迸发的异劲,不需抓实便可伤人或杀人。 连缩进或摆动脑袋躲避的机会也没有,女人的手风太快,存心要抓破他的脑袋。 身侧人影乍现,一根枣木根托住了女人的手腕,爪无法抓落,劲气四散。 “快逃厂耳中传来震耳的喝声。 他福至心灵,脚一沾地使撒腿狂奔,钻入对街如意酒坊旁的小巷,溜之大吉。 他知道那根救命枣木棍的主人是谁,喝声更熟悉。钻入小巷,他向墙根下伏倒,壮着地向外偷瞄。 这一带他地形熟,不需要急急送命运走。 头皮麻麻地,仍感到头脑有点昏沉,鬼女人的爪功好可怕,幸好这颗脑袋保住了。 街心,穿了破旧老羊皮大袄的老浪人公羊异,一根枣本打狗棍矫捷如灵蛇,在二叔三个人的围攻下,依然八面风生,强劲有力,点打挑劈,声势惊人。 但他是行家,已看出不妙。 扫描,jyocr 第 二 章 吉人自有天相 二叔三个人其实并没逼攻,分立三方形成合围,仅用双手时掌时爪虚攻,任由老花子在中间左冲右突。 表面上似乎老浪人悍野勇猛,骨子里却像是在押之虎,虚空遥攻的掌力爪劲,使老浪人的棍劲经常出现迟滞现象,悍野勇猛不过是慌乱地变招封架。 “原来是你这老公羊在此作怪!” 二叔一面发招遥攻,一面嘲弄地怪叫:“我要把你的角栓上绳子,牵到江湖上示众,让天下的各路神圣,看看你这一代武林怪杰,到底能值多少钱?” 公羊异的枣木棍虽然无法突围而出,但三人不断拍抓所发的无形劲网,也不易快速消耗枣木棍挥舞所发的浑雄劲道,僵峙的局面不易打破。 小家伙猛地一长身,跃登屋顶。 京都城内城外极少高楼大厦,除了皇亲国戚功臣之外,所有的平民百姓,住宅部是平房,一般的高度不会超过两丈。 小家伙壮得像头小牛犊,但跳跃时身轻似燕,登上丈余高的瓦面,竟然不曾震落瓦面上的积雪。 一脚扫落积雪,他快速地揭了十余块瓦片,抖手连环急挥,瓦片飞旋而出,居然破风发声,歪歪斜斜飘飘荡荡飞舞而去。 最后全向叫二叔的人集中,一片连一片盘旋飞舞,极为壮观。 二叔看到了第一片瓦,不假思索地一掌拍出,啪一声暴响,瓦片距掌三尺被掌风所击中,崩裂四散,像一阵暴雨,回头散洒。 第二片从另一角度光临,速度同样惊人。 “啪!”第二片瓦立即爆裂,第三块…… 一声长啸,公羊异向在右后方的女人虚攻一棍,人向下一挫,身形似流光,贴地流泻,脱出重围。 他一脚扫飞一堆揉合了污泥的积雪,雪凶猛地向二叔飞洒,藉势逸出,两个起落便远出四五丈外。 “劳老魔,倚仗一家狗男女群殴,你算啥玩意?”公羊异在远处大叫:“咱们后会有期,哈哈哈……” 屋顶上的小家伙射完瓦片,先一步溜之大吉。 街尾的一栋废屋内,三块砖头染成灶,火光熊熊,大陶缸内一锅羊肉香味四溢。 门板作案,老小两人对面坐,中间摆放着干荷叶,上面搁了核桃、花生、咸栗子、榛仁等等下酒物,这些东西都可以从如意酒坊买到。 用褐色的酒葫芦盛酒,用碗不用杯,一锅头高粱烧的酒香弃满全室,老小俩穿得穷酸,吃的可真够丰富的。 公羊异的老羊皮破烂大袄像花子,其实却是身怀巨金的富豪。 江湖朋友对武林七怪之一的鬼神愁公羊异,又恨又怕,敬鬼神而远之。 “你小子真不知死活,竟然敢向那一家狗男女打敲诈的滥主意。”鬼神愁公羊异喝了半碗酒,盯着猛吞羊肉的小伙子:“幸好碰上我经过,不然你哪还有命在?” “不要把他们说得那么了不起。”小家伙不服气:“除了他们的内功修为精纯之外,我实在看不出他们有什么吓死人的能耐。喂!他们到底是何人物?” “你三叔没把江湖道的牛鬼蛇神告诉你?” “没有,他对做私塾的夫子热衷而满意,从不过问外事,也不提早年的英雄岁月,豪杰生涯!” “屁的英雄岁月,豪杰生涯!”鬼神愁粗野地叫:“你三叔只是一个胆小鬼,文做不好八股文章,武不能举剑仰天长啸,心灰意懒,逃避他自己。” “你胡说,你……”小家伙大声抗议。 “我一点也不胡说,你心里明白是不是?瞧你这副德性,就知道他连你都不管,放任让你在京都做小混混,甚至没督促你练好家传武功,要是你爹在世……” “喂!老伯,我爹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你该问你三叔去,他不说,谁也没有权利说。今晚你回去,告诉你三叔小心。” “小心什么?” “年杪岁尾,客居在外的人都得准备返乡与家人团聚。而我却发现近来不太对劲,似乎各地的牛鬼蛇神,都有志一同来京都赶集,这里面一定酝酿着某些凶兆,将有某些惊世的事故发生。” “你是说,那三个人?” “天外劳伯,恨他的人干脆叫他伯劳鸟。” “伯劳,最凶狠的小鸟;就是用阴爪对付我的高个儿?” 小家伙总是没大设小地抢着发话。 “一点不错。还有那个女的,是他的侄女劳媚娘,绰号吓人,叫女暴,江湖朋友谁不怕这个妖媚的女暴君?小的,是女暴的妹妹劳秀,去年就跟随她为祸江湖。” “他们不怎么嘛!” “哼!等你落在他们手中,就知道他们的厉害了。赶快进食,今晚我还得跑一趟紫禁城东安门。” “去搬东厂那些杂种的库房?” “顺便而已,你总不会认为我老人家的金银,都是从地里面长出来的吧?” “可得小心了,听说到江南捞油水的一批功臻化境桩头,这两天赶回来交职。那些混蛋很可怕,碰上了,你这把老骨头不被拆散才怪。” “乌鸦嘴!” 小家伙正是季夫子的侄儿季小龙,一个武功根基深厚的京都小混混,与在这儿暂时落脚的鬼神愁鬼混在一起。 鬼神愁与他的三叔季夫子小有交情,他三叔的年纪也比鬼神愁小十几岁,他却没大没小的与鬼神愁一起鬼混,并不认为有什么不对,事实上他对鬼神愁的玩世态度,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突然放下木著一蹦而起,一闪便到了室门旁。 “外面有声息。”他的听觉十分惊人,压低声音向外面倾听“也许是老魔找来了,得给他三分颜色徐徐脸,免得他们死缠不休。” “哈!不像。”鬼神愁侧耳倾听:“有人,没错,但决不是老魔。出去看看。” 他并非真的不怕天外,只是少年人有点输不起,即使输了理,口中也不服输,这是一些聪明过度的少年人的通病,不足为奇。 一听决不是老魔,他胆气一壮,外面的声息,确也不像一个功臻化境的老江湖脚下所发出的响声。 拉开破门,冷气灌入。 “咦!怎么啦?”他惊呼,急抢而出。 他在白云观一带招摇撞骗,也经常闯入京都游荡,大事不犯小事不断,算是人见人厌的混混小坏蛋。 其实,他三叔有的是金银,而且舍得给他花用,他之所以令人生厌,主要是精力过剩,而且颇富正义感,对向强权挑战兴趣甚浓,城内城外有不少逃家的小混混,还真的喜欢他呢! 门外不远处,一个脚下踉跄的人影人目。 他急步抢出,一把扶住了摇摇欲倒的人。 “这人好像病势不轻。”他将人往屋子里扶:“很糟!快要冻成冰棒了!” 鬼神愁也抢出相扶,连架带拉到了墙角,墙角有鬼神愁用麦穗堆成的床,虎皮作褥,倒还暖和。 “他带了刀。”他将人放下说:“一定是闯道的朋友,病势不轻。” “快倒一碗酒来!”鬼神愁替这人脱下陈袄:“喂他一口酒可以活活血脉!” “谢啦!不……不……不能喝……酒……”这人脸色冷灰,说话有气无力:“血脉流……流动愈……愈快,我愈难自……自救……” “哦!你患的病是……” “不是病,是中毒……” “中毒?”鬼神愁吃了一惊:“你……你知道毒性,和自救治的方法吗?” 那人用僵硬的手,好半天才从百宝囊中,取出那枚四寸长的灰色扁针。 “挨了这玩意一下。”那人将针伸出:“是一种可令经脉麻痹的毒药。” 火光明亮看得真切。 鬼神愁一把接过扁针,瞥了一眼,倒抽了一口凉气。 “毒阎罗的追魂毒针!”鬼神愁嗓音大变:“老天爷!你是怎么与那恶毒的阎王玩命的?” “是……他找上我的。” “多久的事?” “大半天了!” “什么?大半天?你怎么没死。” 鬼神愁似乎更感吃惊:“这玩意循血奔流,一进心脉便立即僵死,即使击伤足趾,血液也片刻便返回心脉,有死无生,你……” “我眼下护脉的灵丹,可惜灵丹无法驱除毒物,我必须利用十天半月时间,逐寸逐分以药物和内功,将每一条经脉涤净。小朋友,谢谢你,请给我一碗肉汁充饥,饿了大半天还真受不了。” “羊肉场浓得很,要肉吗?”季小龙往灶旁走。 “先暖暖肚子再说。在下姓周,周凌云,老伯与这位小兄弟贵姓?” “老夫复姓公羊……” “哎呀!鬼神愁公羊前辈?” “那就是我。那小家伙姓季,季小龙,他是这一带的狐鼠土地。放心啦!他会找隐密的地方,把你藏起来疗伤排毒。够资格与毒阎罗玩命的人,都值得让咱们全力救助。” “谢谢两位!” 吃过腊八粥,就忙着过年了。 这半月期间,鬼神愁和季小龙不时在城内城外走动,暗中留意各方的动静,向城狐社鼠套消息。 大冷天,呵气成冰,在外面活动的人仅露出双目,老少两人放心大胆走动,不怕被天外认出身分。 百了刀被安顿在私塾后面小巷的一间民宅内,是租来的空屋,经过半月的辛劳,他已恢复生龙活虎似的本来面目。 江湖朋友重视绰号,对姓名毫不介意,有大多数落了案的人,经常改名换姓,却不肯放弃或改掉绰号。 绰号也表示在江湖的地位,获得公认才算数,并不是每一个阿猫阿狗,都可以随意自取绰号的。 百了刀的绰号出现江湖,只是最近两三年的事,还没获得普遍的认同,许多人甚至不知道百了刀这绰号,更不知道百了刀的姓名叫周凌云。 鬼神愁是老江湖,当然听说过百了刀其人,却不知百了刀的姓名。迄今为止,周凌云从不提及自己的绰号。 这天近午时分,他出现在城内的护国寺街。 京都最大众化的庙会有两处,称东庙西庙。 东庙,指位于大市街四牌楼附近的隆福寺,每月的九、十日开庙市。 西庙,指护国市街的大隆善护国寺,每月七、八日开庙市。 这东西两庙的庙市极为热闹,是京都人士最向往的好去处,也是江湖朋友的猎食场,医卜星相无不臻备。 这天不是庙市期日,风雪已止,奇寒澈骨,护国寺大街也甚少有人行走。 他悠闲地踏入宏丽的寺门,整座寺院显得空旷死寂。 这座十进殿堂,占地广阔的名寺,香客却是出名的稀少,与其他寺庙香火鼎盛调然不同。 原来这是一座喇嘛庙。京都人士对喇嘛所供奉的奇形怪状菩萨,一直就存有敬鬼神而远之的念头,对喇嘛上供的节仪也不敢领教。 目下的皇上,却把喇嘛捧上了天。除了宫内的喇嘛庙之外,护国寺内也供养了不少来自青、康、藏,甚至来自漠外的所谓沙布伦、呼毕勒罕(女喇嘛)等等次一二级的喇嘛。 因此,除了庙市的两天之外,登门上香礼佛的人,几若凤毛麟角,谁也不愿沾惹这些妖异之气冲天,语言不通,却作威作福的红衣喇嘛。 他的刀隐藏在皮祆内,不是行家,很难看出他大胆地带了杀人的利器,在都城禁地出入。 “哈!他们在等我来。”他啼啼自语。 穿越金刚殿,他看到殿后的钟楼有红色的人影一间即没。 脚下一紧,他以迅疾的身法,穿越大王殿,快速地抢人广大的延寿殿。 三声钟鸣,红影纷现。 快没有用,对方早有准备。 他本想快速地冲入第七进的护法殿,但一看便知道情势已由对方所主宰,他这种堂堂正正闯山门的方法,决难控制主动。 传出一阵奇奇怪怪无法听懂的语声,似乎这些喇嘛正在念咒。 其实,禅门正宗的僧人念起经来,除了南无阿弥陀佛这句佛号听得懂之外,其他经文梵贝,听得懂的人就没有几个。 殿前的月台,共出现六位奇形怪状的喇嘛,分列在中间的巨大铁鼎两侧,拦住去路。 东面的文殊配殿,踱出四名喇嘛。 西面的秘密配殿,也出来了两男两女四喇嘛。 一阵叽哩啪啦怪叫,喇嘛们比手划脚向他叫吼,他一个字也没听懂。 “好了好了,不要再胡吠叫了。他用标准的京腔大声说:”我知道你们之中,最少有两个是汉人,有一半人懂汉语,你们如果依旧叽哩哇啦唬人,在下将毫不迟疑拔刀。不要以为天子脚下有兵马御林军数十万,我百了刀不在乎,杀了人天涯海角一走,谁也找不到我!““孽障斗胆!” 铁鼎右方那位相貌狰狞的喇嘛,用纯熟的官话沉叱:“简直是无法无天,胆敢在皇部撒野,想造反呀!” “哈哈哈……”他狂笑:“造反是最流行的游戏,很好玩的呀!和你们一同在豹房鬼混,陪皇上一起扮嫖客逛教坊做龟公,甚至称兄道弟的剧盗白英造反;张茂也造反;我那几位乡亲刘家兄弟造反;齐彦名也造反……反正就是这么一回事,虽然只支撑了四五年,但他们没白活了一辈子。 成王败寇,必要时,我也造一次反来玩玩并无不可。你最好不要勾起我造反的兴趣,因为第一处遭殃的地方,一定是你这护国寺。““你不要猖狂,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喇嘛口气一软,脸上要吃人的神情消失无踪。 “是吗?你以为我是来玩的?” 他手一探,取出藏在袄内的两尺八寸连鞘狭锋刀。 “你……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要翻云覆雨陈世杰的下落,要讨回我家被那些趁火打劫的杂种,所劫走的三件传家至宝!” “佛爷怎知道?你是不是找错人了?” “没找错,我如果没有确证,不会上门残害无辜。” 他脸色渐变,杀机怒涌。 “你能证明佛爷……” “抢劫贼的人中,已证实其中一个叫幻腿杨宏。杨宏是贵寺的小国师,大慈大悲护国佑圣呼图克图的死党,你们都是狼狈为奸的一丘之貉。我要一步步追出你们的原形来。你是不是大慈大悲护国佐圣呼图克图?” “佛爷不在乎你的威吓……” 一声长啸,他飞跃而进,半途狭锋刀出鞘,身形一闪便登上月台。 六喇嘛大骇,来不及应变。惊饰地两面急分,仓猝间来不及行法捉妖。 他双手握刀,在长啸声中,势若雷霆刀幻异光、电射而下。 一声怪响,千斤铁鼎不可思议地中分,坍倒,地面为之震动,罡风劲气徐消。 他高举钢刀,屹立如天神。 从左右配殿出来的八名男女喇嘛,狼奔豕突惊怖地逃回配殿,有两个腿一软,惊倒在地上挣扎难起,似乎胆都快吓破了。 “这就是榜样。”他的刀指向脸无人色的护国佑圣呼图克图:“我知道你的邪术非常了不起,知道你在豹府曾经赤手力搏猛虎;但在我面前,你所有的能耐,只能算是雕虫小技。 小国师,不要让我失去耐性。” “你……你…” “我不想把护国寺变成血海屠场,当然不希望大闹皇都,今后改名易姓亡命天下。但如果非采取这种暴烈手段不可,我会毫不迟疑地采用。说!我等你的答复!” 他的刀,再次幻现奇光,杀气腾腾,似乎随时皆可能挥刀行雷霆一击。 能一刀剖开千斤铸成的大铁鼎,足以吓走任何自以为铁打铜浇好汉的。 就算铸铁不纯,性脆易碎,但如想用普通的刀一刀两分,那是决不可能发生的事,但却不可思议地发生了。 坍倒中分的铁鼎摆在眼前,决不是用来骗人的障眼法,那铁鼎也决不是用泥烧的。 “杨宏随军到辽东去了,名义上是征召的军户,其实是奉东厂密令,前往搜刮辽东珍宝的密使。”大喇嘛屈服了,乖乖吐实:“杨宏在霸州到底子了些什么勾当,我身在禁中怎么可能知道?他所搜刮的珍宝,如果列册呈报,那一定进了东厂,落在谁家,只有东厂的人知道。如果没列册,那就表示杨宏已经纳人私囊,你必须找到他,才能知道下落。” “他去了多久了?” “去年十月初动身的。” “翻云覆雨躲在何处?” “他在瓮山刘侍郎家的槐园当总管,你已经找过他了。他逃回京城,随即匆匆忙忙忽然远走高飞,恐怕你永远找不到他了。” “好,我会找到他的。你说,杨宏是去年十月初,才动身去辽东的?” “是呀!” “没弄错?” “佛爷不可能弄错,是响马贼平定之后才走的。佛爷与东厂的主事张锐张公公有交情,不会弄错。” “有人说,他是三年前调往辽东的。” 他想起在槐园道路旁的凉亭口,郭智先所供给的消息。 郭智先也是曾经在皇宫大内走动的人,跟随另一位国师大定大慧佛,出入禁苑豹房,消息应该不会有假。 “三年前确曾派他去,他认为远东太苦,送了一笔厚礼给掌锦衣卫的钱宁,只挂名而人不去,却偷跑到江湖逍遥。知道的人少之又少,恰好佛爷知道这件事。” “真的?” “佛爷用不着骗你,无此必要。”大喇嘛用权威性的口吻保证:“有关这种犯禁的消息,佛爷可以保证,再也没有人比佛爷灵通正确。” “好,谢谢,总算我没白跑这一趟。小国师,咱们后会有期。” 他收了刀,健步如飞出殿。 “鬼才希望和你后会有期!”大喇嘛冲他急速远去的背影厉叫:“你最好不要再来,不要……” 元宵,风雨已止,冰冻大地,但影响不了京都人土过灯节的欢乐情趣。 京都城内城外,除了皇亲国戚的府第,以及官家的建筑外,很少有高楼大厦,几乎是干篇一律的平房。 特色是四合院间数多,院子广阔而且屋前有广场,广场和院子遍栽花树。 元宵灯节,不但街市形成灯海,每户人家的广场和院子遍技各式各样的奇妙花灯。 灯节共三天,十四、十五、十六。 通常十六最后放烟火,节目告终。 这天是十五元宵,整座都城成了灯海,金吾不禁,彻夜灯火通明,家家户户都在张灯结彩。 城内城外的各处寺庙,更是金碧辉煌,人山人海。十七八岁的姑娘在这灯节期间算是解了禁,走出闺房,也是纨绔子弟欣赏女人最好的机会。 天没黑,白云观附近已灯火如昼。 整条街闪亮着争奇斗胜的花灯,逛街的人每人手中也提了一盏,人们分向两端挤,挤向天安寺和白云观。 比每月的庙会更热闹十倍,欢乐挂在每个人的脸上,似乎所有的市民都涌到街上来了。 白云观前的广场,本来作为庙会的地方,改建了各式各样的灯坛灯台,牵起张灯的彩索,一片灯海壮观极了,不知到底有多少盏花灯。 每一坛一台,都是某一位施主信众斥建的。 人们欣赏花灯,等于是欣赏这些施主信众的财势,财足势大才请得起巧匠精制与众不同的花灯。 小伙子季小龙今晚不带花灯,他这种十三四的少年、正届性格转变的敏感年龄,说小不小说大不大。 若要他再像儿童一样的提着花灯到处炫耀,打死他他也不干,捉弄那些大户人家的少女他的兴趣却浓。 天黑后不久,他尾随两个八九岁,白白净净穿得怪体面的小娃娃,正向观前厂场右侧的巨大龙爪愧下挤。 两个小娃娃,却有四名打手装束的仆人呵护,一看就知道是大户人家的小少爷。 六个人嘻嘻哈哈在人丛中走,专向那些有标致大姑娘的地方挤。 那排三二十株龙爪愧。光秃秃的树枝上挂满了花灯,与长长的数根彩绳攀连在一起,形成长两百步一的灯墙,极为壮观。 白云观燕九节庙会,这一排技浓叶茂的槐树下,也就是庙市摊贩的设摊区,目下却没有摊贩。 南首广场,二十余座花灯坛更是一片灯海。 游人拥挤,人声喧闹,谁也不留意身旁到底来了些什么人。 游客们看人也看灯,尤其是那些平时很少出门的大姑娘,一身亮丽的打扮、本来就有意吸引男士或女伴的目光。至于那些仰慕者是何来路,没有知道的必要。 两株树的中间,彩绳共有六条,这是说,悬了六然花灯。 彩绳所悬的花灯般花式有限。装饰作用的灯以圆形小灯、八角灯、兔二爷等等小动物灯,各种花卉灯……出色的不多,真正巧夺天工的,是在花坛花台的灯,千变万化美不胜收,那才是花灯的精华。 三位背影就够出色的大姑娘,正沿灯绳向另一株树下走,背心型的狐裘可以显露出女性的曲线,长长的孔雀蓝百格裙,莲步轻移,腰肢有韵律地款摆。 看有教养的闺女缓步而行,那款摆摇曳的韵律确是饱眼福的大享受。 至于那些小脚伶订,走路要仆妇使女搀扶的女人,瞥上一眼就倒尽胃口…… 那年头,真正裹小脚的女人并不多。北地的女郎也许稍多三五个,江南佳丽十分之九是无足。 大明皇朝中期以后,似乎逐渐增多了。到了满情更是一时风尚,女人渐渐窝在家里出不了门,一旦兵荒马乱,一个个趴伏在家里等死。 悲惨的命运委实令人痛心,男人竟然如此糟蹋女人! 这三位大姑娘,裙袂款摆下,隐约可见脚下的精巧小蛮靴,与一般妇女的棉鞋不一样。 在前面领路的打手,竟然没看出异状。光看背影就让他们看得心痒痒地,接近时手也痒啦! “小娘子,借光。” 第一个打手邪笑,肆无忌惮轻薄地伸手摸上了女郎的腰肢,半揽半拨,少不了趁机吃豆腐,捏上一把。 女郎蓦然转身,矫捷灵活。 另两位女郎也不慢,同时转过身来。 游人拥挤,身躯碰触事极平常,但趁机摸上一把可就不像话啦! 怪的是三位大姑娘竟然没生气,三张出奇美丽的面庞毫无温色,反而像碰上了老朋友老相好,吹弹得破的桃红脸蛋,绽起明媚动人的笑容。 两打手本来心痒难熬,突然脸上得意的邪笑僵住了。 中间的两个小娃娃,举着手中的花灯,也傻愣愣地向三女瞧,眼中充满了好奇。 后面的两位打手,也像是吃了一惊。 突然碰上如此美貌,如此大方的女人。他们感到惊讶理所当然,因为他们已经明白,这三位穿得体面的大姑娘决不可能是教坊的粉头。 “你的胆子真不小啊!”女郎笑吟吟地说:“明明摆下陷阱等你,你居然大大方方往陷阶里跳,省了我们不少事,你们好可怜哦!” “咦?你是说……” “说你当街调戏良家妇女。” “哦!原来如此。”打手的惊容消失得好快,邪笑又现:“你放心,至少在今明两夜,没有人会计较,你叫破了嗓子,保证会引来人们的欢叫……” “是吗?我的看法不一样,做法也与众不同。” “小娘子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毛手毛脚惹火了我,找有权用我的方法和手段对付你。” “你不会用粉腿踢我一脚吧?”打手流里流气地说。 “那是我那些随从的事。”女郎的脸色一沉,明媚的动人笑意消失无踪,抬手一挥: “带走!” 正确地说,应该是挟走。 四面八方不知到底有多少男女,在同一刹那发起电光石火的攻击,四名打手连人影也没看清,便被突如其来的打击打昏了,由四名扮游客的人,挟了便走。 另两个人分别抱起两个小孩,用手俺住嘴禁止小孩哭叫。 前面有人引路,拨开人群匆匆脱离现场。 三个美丽的大姑娘,则从另一方向走了。 藏身在人丛中的季小龙,眼巴巴傻看着自己所属意的目标,被这群不速之客轻易地弄走了。 对方人多势众,他想出头也力不从心。 “天杀的混蛋!”他跺脚低声骂:“在我这地头龙口中争食啊?岂有此理!” 他像老鼠似的,从人丛的空隙中窜走如飞—— 扫描,bbmmocr 第 三 章 柔柔力搏猛虎 半个时辰后,他出现在江南春酒店旁,小巷角的一家简陋的小屋内。 鬼神愁上了年纪,对看花灯毫无兴趣,孤家寡人住在这家小屋,独自沽酒买了些下酒菜,面对孤灯自斟自酌。 孤老头每逢佳节倍孤寂,倒也自得其乐。 帘子一掀,人随冷风钻入室中。 “呵呵!你怎么啦?”鬼神愁怪笑:“你的脸色不太好,不会是碰见了鬼吧?” “不是见鬼,是见魔!” 季小龙在下首重重地坐下,屋中没火取暖。他脸上惊客仍在,像是冷得脸上发青,口中白雾一阵比一阵浓。 “见魔?不要说你又碰上了他们三个人吧?” “谁说不是!”他气冲冲地说:“不止三个,不知到底有多少?” 他将目击那些人劫持两个小孩的经过,加油添醋-一说了。 “我跟踪他们到南边的财神庙附近,确实查出他们躲在财神庙黄家酱坊。”最后他兴奋地磨拳擦掌。“老爷子,我们去救许财主的两个儿子好不好。我本来打算揍许家的打手一顿,敲诈一些酱菜费,消消上次他们狠揍我那些玩伴的怨气,并不想把事闹大。 许财主固然为富不仁,但还没坏到头顶生疮,脚底流脓的地步,还不至于受到这么严重的报应。“ “好小子,你准备用肉包子打狗呀?”鬼神愁摇头苦笑:“他们三个人已经把你我赶得没路走,再加上一群男女爪牙,再笨的白痴,也可以算出结果来。小捣蛋,快打消这种自掘坟墓的馊主意!” “老爷子,咱们总不能见死不救?”季小龙不肯服输。“咱们可以找人帮忙呀广”找人帮忙?你算了吧!“鬼冲愁泄气地说:”你只要一提起天外的绰号,保证人人掩耳而走,只要这不找上头来就阿弥陀佛了,谁还敢去找他枉送性命?不要白费劲啦!躲远些大吉大利!“ “去找周大哥周凌云,如何?说他可以用内功排毒,是个武功深不可测的高手中的高手,深藏不露的神秘刀客,也许他不怕天外呢!” “去哪儿找?自从他痊愈离开之后,便消失在人世间无影无踪,也许目下正躲在紫禁城的深宫内苑逍遥,谁能找得到他呀!” “那……我们岂不是毫无办法,无法可施了?”李小龙沮丧地说。 “大概是的。”鬼神愁摆出老前辈训人的态度:“一般来说,武朋友为争名,不惜打得头破血流,甚至赌命;为仇恨,可以奋不顾身,甚至死而后已。但不管赌命也好,拼死也罢,都必须衡量利害,至少赌和拼的价码,不能相差得太离谱。双方的武功、经验、勇气、信心,如果相差太远,那不是赌,更不是拚,而是白送死!” “这……” “不要再想这件事了,烦人。到厨下取碗筷来,可能你也饿了。” “好吧!真也饿了。”季小龙向通往后进的用道走:“我不甘心,我会想办法斗一斗他们……哎呀……” 他惊叫着向后飞退,嗓音大变。 过道口,站着黛眉如剑,凤眼带煞,冷艳逼人的少妇型女郎。 同一瞬,砰一声大震,大门倒下了,防风防冷的厚布帘也下坠,冷风刮入,有人进入室内,灯火摇摇,破门而入的暴客共有五名之多。 前后被堵,两面没有窗,走不了啦! “该死的!”鬼神愁丢下酒碗跳起来:“老夫栽了!小捣蛋,你弟来了灾祸,魔来了!” “嘿嘿嘿……”堵住门口的天外得意地阴笑:“小混蛋在白云观鬼鬼祟祟活动,老大就发现了他,让他跟踪到黄家酱坊而不加理睬,主要是留下地带路,果然找到你老鬼。嘿嘿嘿……鬼神愁,你确是栽到家了!” “老夫不见得真怕你人多。”鬼神愁抄起搁在凳旁的枣木棍:“你这老魔其实没有什么了不起,所以带了孤群狗党助威,如此而已,你上吧!” “老鬼,你不要死鸭子的嘴巴硬。”堵在南道口的冷艳女郎冷冷地说:“你只是一个过了气的老朽,一个浪得虚名的空架子,我女暴一个人,就可以替你在江湖除名,根本不需要劳驾家父宰你!” “看来,我鬼神愁真是没有日子好过了。” 老怪杰一面向退至桌旁的季小龙暗中打手式,一面装模作样整衣理带:“我很愿意相信你女暴是年轻的这一代中,饺校出群的风云人物,但你还不配送我老人家下地狱。劳老魔,咱们到外面去放手一搏,你敢与老夫单打独斗吗?你不会是胆小鬼吧?” “嘿,嘿……生不择时,死不择地;老公羊,死在屋子里又有什么不好?” 天外独自向前接近:“你这老怪诡计多端,最有效的办法,就是把你逼进死洞穴里,用雷霆万钧的真本事硬功夫痛击,才能一下子把你整死,免得你在江湖上到处坑害人,弄得江湖上鬼怕神愁。说,这小杂种是不是你的门人?” “老夫还真没有做这小捣蛋师父的福份。”鬼神愁说:“你一个位高辈尊的魔中之魔,竟然自贬身价,只为了小家伙不懂事,有眼无珠给你开了个小玩笑,你就大动肝火找他报复?你的气量未免太小了。和一个十几岁的小少年大动干戈,我看你是愈混愈回去了。要不,就是你愈老愈糊涂,返老还童了!” “你少给我胡说八道!”天外怒火上冲:“老夫找他,是认为他可派用场,我需要一个精明机警的地头蛇办事跑腿。这小子正合乎老夫的条件,所以要找他,顺便和你算算插手架梁的帐!” “算就算,谁怕谁呀!打!” 枣木棍吐出,半途猛然下沉,招变铁牛耕地,逼天外闪避。 本来,鬼神愁先前向季小龙所打的手式,明白地表示要动手抢攻。制造让小捣蛋逃走的机会。 只要将天外逼离堵住大门的方向,四个爪牙的位置必定有所更动,小捣蛋便可趁乱脱身。 岂知打算落空,季小龙却不采纳从前面脱身的办法,猛地窜抵桌旁,双手齐动,酒菜杯盘破空而飞,像暴雨般光临堵住南道的女暴。 一声怪叫,木桌也随后飞起,猛砸正要沉马步用手下抓枣木棍的天外。 女暴淬不及防,真没料到小捣蛋来这么一记怪招。女人爱美,打扮出色,怎能让酒液菜汁沾脏? 吃惊之下,本能地向上飞跃,避免酒菜淋头;急切中发出一声咒骂,跃起的高度已接近屋梁,要不尽量升高,酒莱必定溅污下身,落入小捣蛋的算中。 “后面!”季小龙急叫,闪电似的窜入甬道。 天外也上当了,八仙桌像秦山般飞砸而下。顾得了下面的枣木棍、仓促间却顾不了上面砸来的八仙桌,只好向后退,同时大喝一声,一掌猛拍及体的桌面,百忙中用上了真力。 “啪!”一声巨震,八仙桌四分五裂。 “混蛋!你要活捉我?” “现在,已经无此必要。要活捉你,是想利用这个小混蛋,既然他不是你的门人,你对老夫已无利用价值。老夫只好毙了你,正好用你的死增加老夫的威望!” “来吧!你还等什么!”鬼神愁咬牙说:“你是魔中之魔,我是怪中之怪,身份声望相等,咱们最好来一次公平决斗,这才能表示你不是下三滥的货色!” “世间无所谓公平。”天外毫不脸红地说:“以老夫的身份地位,你不配向老夫要求决斗,你以为老夫的随从是用来摆样子的?真是无知,魔域四天君!” “属下在!”东首四个把守在屋脊的人同声大声应诺,声震屋瓦。 “能活擒当然最好。”天外沉声下令。 “属下当然尽全力。” “交给你们了!” “遵命。” 四人身形齐动,四支剑前伸,身剑合一电射而至,飘落在两丈外,脚及瓦毫无声息发出,成半弧形列阵。 四支剑以鬼神愁为中心遥指,剑开始发出隐隐龙吟,完成雷霆一击的准备。 “你必须利用机会脱身。”鬼神愁向季小龙低声的说:“决不可落在他们的手中,知道吗?” “我不走!”季小龙大声道,有意让对方听清:“这些妖魔没有什么不得了,我们拆掉他们几个,至少可以捞回老本!” “不拚也不行啊!小鬼。”鬼神愁豪气仍在,生死关头依然有嘲弄人的心情:“今晚如果你不死,你将学到一些东西,增加一些见识。” “老伯,怎样?” “看看这位威震天下的魔中之魔吧!他就是古往今来,一些风云人物,称雄道霸的成功活见证。” “怎么说?”季小龙也是个嘴上不饶人的货色,问话的语气腔调就不像一个规矩少年。 他本来就是白云观地区,不良少年的活见证。 “初出道拼命要狠,取绰号尽量惊世骇俗。第二步心狠手辣,利用任何机会扬名立万。 第三步是建立根基,网罗羽翼。最后,你瞧,就是这副德行!” “我知道了,老伯。”季小龙怪怪的,刚变嗓音不再带童音的嗓门大得很:“他自己以主子自居,让狐群狗党替他巩固权威,狐群狗党一多,他家里当然不可能有金山银山供开销,就必须筹措财源。所以就得干绑架勒索巧取豪夺等等勾当,所以才让我碰上许财主的两个儿子,被这群杂碎劫持的事。” “所以,你也碰上他们如何锄除异己,以及如何网罗羽翼的手段,是如何进行的了,你的运气真好啊!” “不要活的!”天外暴怒地大吼。 一声沉叱,魔域四天君同时发起猛烈的攻击,四支剑同时吐出,剑气陡然迸发,剑光如乱舞的金蛇,以排山倒海的声势强攻猛压。 鬼神愁不能退,身侧的季小龙赤手空拳,毫无防身的能力。 “退后!”鬼神愁左手将小捣蛋向后拨,右手棍吐出,左手立即扣上棍发劲,无畏地贯人涌来的剑网中,用上了平生所学。 风吼雷鸣,急剧的碰撞声传出,飞腾的剑光棍影陡然中分,刺耳的劲流进散声动魄惊心,整座房屋发出异声。 魔域四天君急退丈余,鬼神愁“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踉跄退了两步摇摇欲倒,一比四硬拼,注定要栽。 屋顶像遭了天灾,瓦片纷纷碎裂崩坠露出梁衡。 显然魔域四天君也被反震的劲道所伤,四支剑光芒消退,无力下垂。 人影闪动,另四个人取代了魔域四天君的位置,两支剑两把刀布下联手进攻的阵势,杀气涌腾,气势并不比魔域四天君弱。 “小捣蛋,你……你没有逃……走的机会了,我……抱……歉……”鬼神愁气息重浊的说。 “老伯,我从来就没打算走啊!”季小龙蹲下拾取残瓦:“走也走不了,何必像个胆小鬼逃走?以后,我一定要带杀人的家伙防身保命” “能有以后吗?” “这……” 两刀两剑,正徐徐向两人逼进。 高手以神功绝学硬拼,必定一击判生死,或者两败俱伤。 鬼神愁在魔域四天君聚力一击下,气机将散,内腑受损,已无法凝聚先天真气,内功正逐渐消散。怎禁受得起对方两剑两刀再次聚力一击? 剑扬刀升,生死将判。 阜城门外的夕月坛附近,也有几条小市街,同样繁华似锦,但游人却稀稀疏疏,提花灯走动的人,都是本地的居民。 夕月坛以往都是每年秋分酉时,由朝廷重要官员主祭。 本朝由于日月星辰已从机天地(天地坛),因而取消了朝日夕月两坛的祭典,这一东一西(东朝阳门西阜城门)日月两坛早已封闭,不再有人走动了。 礼神街(后改光恒街)向西南伸出一条大道,贯通西郊各处村镇,岔出另一条道路,可以到白云观。 总之,这一带道路如蛛网。四通八达。 向西延伸的大道,经过西郊的精华区门头村。这条大道七八里两侧,建了不少巨宅大院,十之八九是权贵们的别墅。 豪门子弟结伙游西山,通常出城后在此地换车马出发。门头村,也就是游西山必经的门户。 著名的宁馨园,今晚也是张灯结彩庆佳节,但却没有外客,因为主人要与一些贵宾在园中会晤。 这里本来就是度夏的别业,冬天只有一些仆人留驻,仅按例建了灯坛灯台应景而已。 后院建了一座灯坛,数百盏的花灯照得院子通明,花树间也是灯如繁星。人在其中走动无所遁形。 内厅灯火通明,冠盖云集。不论仆人或使女,未经允许,不许踏入内院,院里院外派有佩剑悬刀的打手护院警戒,严禁末经允许的人擅自走动。 主人牛一信,是京部山西会馆的会长。山西人有天生的经商才能,在京都拥有庞大的势力,人才济济,财力雄厚,稳执各行各业的牛耳。京都经商致富的大富豪,十之七八是山西人。 牛大爷经营多种可以举足轻重的行业,形成巨大的商业家族集团,上自珍宝银楼钱庄与书访,下迄车行旅舍酒楼,都有他的山西家族经营掌握。 经商的人社会地位最低,所以交通官府是首要的目标,如果没有这份才干,一辈子休想有所成就,永远低人一等,劳碌终生。 牛大爷是最成功的大富豪,京都商场的巨无霸。 在座的贵宾,自然是京都的风云人物,可以你大爷的龙蛇。 天刚黑,商讨问题进入重心,似乎每个人都显得心事重重,显然进行得并不怎么顺利。 主人牛大爷是主持人,反而是最冷静的一个。 那位生了一双三角眼,颊上无肉的贵宾,是京都恶名昭彰的燕山虎尚孝,名列京师的八虎之一,与东厂凶名昭著的贴刑官乔九龄是把兄弟,也是东厂的名桩头。 京都每一时期,皆有所谓京师八虎出现。这一段时期的京师八虎,有六虎是东厂与锦衣卫的人。 目下掌东厂的人是张锐,掌锦衣卫的是钱宁。不论是厂或卫的人,几乎没有一个是好东西,京都人士提起这些毒蛇猛兽,可说咬牙牙切齿恨入骨髓。 “诸位也许明白,本厂对四海盟在京都建盟坛的事及为不悦,但迫于情势,却又不得不加以容忍。”燕山虎郑重地分析利害:“原因是本厂的一些桩头和番子,暗中秘密向他们加盟,想清查十分困难。” “他们从去年夏初,就派人前来潜伏活动了。” 任职五城兵马司吏目的孙吏目接着说:“加盟的牛鬼蛇神到底有多少,司里面无案可稽。三天前,京都盟坛的密使已向各方投送密函,明白表示要在京都干几件惊世大案,杀鸡儆猴示实力。五城兵马司可能受到重大的压力,这件事,诸位恐怕是直接的受害人,务须慎重处理。” “其实,这件事必须由我出面解决。”主人牛大爷拍拍他那鼓鼓的腹部,脸上神色泰然:“他们提出两大条件,对不对?” “不错,一、不干预他们盟坛盟友的活动;二、希望赞助他们部分经费。”燕山虎悻悻地说:“这是公然恐吓勒索,在太岁头上动土,公然与本厂争口食。” “愚意认为,是否干预,不关我们的事,想干预也无此能力。”牛大爷冷静地分析: “赞助经费方面,由我出面与各方协调好了。” “牛大爷,这可不是打发花子那么容易的事。‘功吏目苦笑:”那些家伙声称要干几桩惊世大案,可知他们早有准备,胃口必然不小。““早几年大盗白英与张茂,玩过同样手法。可惜死鬼刘瑾以及北坟张马永成那些人,不但拒绝而且反向他们勒索三万两银子,结果如何?”牛大爷摇头叹息:“前后五载,我的各行业损失三百万两以上。” “结果是。天下大乱,死亡数百万人。” 左首一位脸圆圆的人说:“迄今为止,天下各地元气未复,满目疮疾,数百万人仍然流离失所。” “我想,他们虽然不曾狮子大开口。牛大爷目光移向坐在左首的留山羊胡中年人:”杨夫子,咱们在京都附近五府的行业,每家一年抽取五百两银子列入经常开销,会不会有问题?“ “上覆东主,这恐怕有困难。”杨夫子插头。 “依你之见……” “可以分三等摊派。比方说,常厚钱庄,出三千两不会有问题;而燕京驴车行,出五百就有点捉襟见肘了,三百两也嫌多了些,这几年道路不靖,驴车的损失太大,一直就在赔累中。” “你瞧着办好了,概略可筹措多少钱?” “以本系直辖行业估计,平均每年每家开销五百两。一年约可筹措十万两左右。” “诸位!”牛大爷转向众人大声说:“十万两银子以内,我负责。超过十万两,必须由诸位补足,诸位意下如何?” 牛大爷是亿万富翁,在京部附近五府,直辖行业大小不下二百家。愈有钱的人愈吝啬,他竟然一口慷慨地承担十万两银子,够大方的了,谁还能不同意? 十万两银子,挑也得要七八十个人。 善财难舍,恶财却不得不舍。 四海盟是最近十年,在大江两岸发展出来的一个组合,结合江湖上的牛鬼蛇神,几乎垄断了江湖行业。 人一多,势力恶性膨胀,逐渐无恶不作,逐渐难以控制了。 直至去年大乱平定,该盟的势力正式伸至大河以北,自淮安府分两途发展。右路自山东北伸,左路自徐州入河南。北伸这一路潜抵京都,主要负责人的底细,官方毫无所悉。 在座的除了官方的不肖败类之外,全是京都的名人仕绅和富豪,一听牛大爷宣布十万两银子的大手笔,少不了人人兴奋。 再怎么说,四海盟的要求,决不可能超过十万两银子,难怪人人心中大悦,要不了三言两语,一个个高兴地一致同意。 剩下的小枝节,所有的人不再计较,准备告一段落,兴高采烈准备接受主人的盛宴款待。 “这件事诸位既然有所决定,我明天就与四海盟的密使接头谈价码。”燕山虎似乎有点心不甘情不愿:“这件事务必尽快办妥,免得他们等不及着手作案……” 厅外本来有两名护院负责警戒,不许有人接近灯火通明的院子,更不可能有人堂而皇之八厅。 可是,厅门进来了三个人。 沉重的厅门本来是闭妥的,厅内设有八具供取暖的大型炭炉,厅中暖流荡漾,寒意全无。 厅门悄然半启,人入厅冷风也随之灌入。 燕山虎话还没说完。无意中抬头看到了不速之客。 寒流涌入,也涌入淡淡的,品流极高的幽香。 “咦?你们……”燕山虎吃惊地一蹦而起。 二十余位有头有脸的人物,皆吃惊地转首向不速之客注视。 灯光明亮,看得真切。 是三个佩了剑,穿碧色劲装,外加玄狐背心,头戴狐皮风帽的女人。 衣着打扮相同,但人不同,中间那位女郎约年华十七八,瓜子脸蛋眉目如画,一双秋水明眸亮湛湛,美得令人屏息,以风华绝代四字形容亦不为过。 左首那位年纪不小了,鬓角已现发斑。但一双老眼依然晶亮,眼神相当凌厉慑人。 左首是一位十二三岁的小姑娘,佩剑长度只有一尺八,应该算是标准尺寸的匕首,也称之为短剑,装饰颇为华丽,可能是锋利非凡的神物利器。 “打扰诸位的盛会,抱歉!”风华绝色的女郎说话也极有风度,悄然卓立,令人不敢亵读:“不过,不得不来。先不要问本姑娘是谁,你大概就是东厂的桩头燕山虎尚孝尚老爷子。” “不错,我就是燕山虎!”燕山虎的三角眼中,涌起浓浓的戒意和杀机:“找我有事吗?”“谈四海盟的事。”“哼,你……” “先不要急于发讯号了。”女郎伸纤手制止燕山虎有所举动:“我知道你在附近布置了几个人,预防万一牛大爷这些人舍不得去财消灾。你一走,就让那些人把下大爷这群惜命的人,整得只剩半条命,日后你就可以左右逢源任你摆布了。” “胡说八道!小女人,你……” “你就是四海盟京都盟坛的密使。北来的主力盟友是天外劳伯,本姑娘的消息够灵通吧?我找你,一方面是揭破你的阴谋。另外一方面,我要从你口中,证实责盟京都盟坛坛主的身份,看是不是我要找的人。” “原来你是存心冲四海盟来的,你的胆子也未免太大了!” 燕山虎的三角眼杀机怒涌:“也许你颇有来头,要不就是初出道自大无知。我想,你一定是当代年轻新秀,武林四女杰的某一杰,是吗?” “我听说过武林四女杰,可惜无缘结交她们为自己增光彩。免得你胡乱猜测,有损武林四女杰的声誉,我姓俞,在天下各地邀游不到两载,也许有点自大,无知却又未必。现在,我要带你走。” “你行吗?”燕山虎一听对方否认是武林四女杰,胆气倍增,说话的态度近乎狂傲了。 “不行我会跟来吗?”俞姑娘嫣然一笑,笑容又可爱又动人,似乎信心十足,吃定了这头虎。 “在下却是不信。”燕山虎哪将一位娇滴滴的少女看在眼下,挺胸凸肚傲然向堂下走。 除了孙吏目之外,牛大爷那些京都有头有脸的人物,全都心惊胆跳退至厅两侧,有几位连走都无法举步,被同伴拖走的。 孙吏目任职五城兵马司,五城兵马司是京都的首席治安单位,吏目虽然是管档案的文职,毕竟是整天与强盗土匪打交道的人,胆气自然要壮些。 京都八虎有大半出于厂卫,但八虎并非全都以武功超绝骁勇如虎扬名立万的,至少也有一半人不会武功。 以目下的这一代八虎来说,有三虎不但不会武功,而且是不能人道,毫无男人味的太监! 他们之所以称为虎,与勇猛的兽王虎无关,而是虎狼横行的食人虎,人人恨之刺骨的人渣。 京都除了祸国殃民的八虎之外,另一批人号称外四家,同样神憎鬼厌。 外四家,也就是从边关调回防卫京城的边军将领。这些拔扈的将军们,比八虎好不了多少,四卫骄兵悍将吃定了京都的军民。 外四家之首,就是钦赐国姓,认正德皇帝为干爹的大将军江彬。 京师八虎有一半不会武功,仅倚仗官方之力鱼肉百姓;燕山虎却是武功排名第二的高手,残害官民的狠毒却排名第一。 据说,北地白道英雄的名义上领袖人物,良乡的金翅大鹏岳云鹏,曾经在一场一个时辰的武功印证中,最后仅以一掌击中燕山虎的右助而小胜半招。 可知燕山虎的真才实学,足以与北地武林第一高手金翅大鹏岳云鹏相抗衡的,至少也可以称第二。 当然,这消息并未经权威人士证实。金翅大鹏本人的官方势力也够庞大,两个儿子都在锦衣卫任职,他自己与京都第一号人物大将军江彬交情不薄。 所以,燕山虎不敢不委屈地称第二。 破人买卖,有如杀人父母。 眼看每年十万两银子常例钱的买卖,被俞姑娘当场揭破,燕山虎心中的怨毒,是可想而知的。 这么一位黄毛丫头,居然敢公然向他挑战,向威震江湖的四海盟兴师问罪。如无超人的武功,怎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因此他心中愤怒已极,却不敢轻敌大意,人向堂下走。已经神功默运,要一照面便下毒手行致命一击。 “小姐,让我弄断他的爪子。”小女孩跃然欲动。 “不,我来!”俞姑娘含笑拒绝、款步迎出:“他的虎爪功抓石成粉、火候已有七成。 你的手短,不利近身缠斗。 厅堂广阔,堂下足以施展,燕山虎先止步立下门户,俞姑娘却毫无顾忌地逼近至八尺内。与具有阳刚。威猛爪功的大男人拼搏,逼近至八尺内十分危险。 按规矩,双方应该小作客套交代再动手。 燕山虎却不来这一套。也可能是心中恨极,突然马步疾进,右爪闪电似的抓向脸部,左爪随即探胸掬肋,爪一出潜劲迸发,速度与劲道浑雄猛烈无与伦比。 俞姑娘已料定他会突袭抢攻,居然不闪不避,纤掌如刀,硬接上下齐至、坚逾金钢的双爪! 噗噗两声怪响,双掌双爪闪电似的接触。 人影暴退,劲流四散。 “你走不了!”俞姑娘娇叱,电射而出。 燕山虎一双手似乎举不起来,发疯似的飞逃,登堂穿厅逃人厅后,一闪不见。 “穷寇莫追!到外面等。”年岁不小的女人急叫。 俞姑娘在后堂口止步。大姑娘确是不宜登堂入室穷追,里面房舍甚多。说不定反而被藏匿的人所暗算,十分危险。 三女急速退出厅外,恰好看到有人从厅顶向下跳。 是燕山虎。这位燕山虎自以为聪明,估计三女必定追入后堂,在房舍内穷搜,他从堂后的小院跳上屋,飞越大厅的屋顶,从前面跳下灯光辉煌的大院子,从前面脱身最为安全。 聪明反被聪明误,三女不追反退,两下里恰好碰上了,双方都大出意外。 “啊……”燕山虎大惊之下,发出求援的震天警啸,双手已可活动,迅即拔出暗藏在袍内的匕首,又从革袋内掏出两个练指力的铁胆。 “说你跑不了你偏不信,这下可信了吧?” 俞姑娘仍然毫无顾忌地逼近:“你的党羽很快就会赶来,你还有机会施展你的神功绝学!” “不要欺人太甚!”燕山虎心胆俱寒,设法拖延时间等爪牙赶来救援:“老实说,本厂每年收了牛大爷十万两常例银,因此用釜底抽薪的手段,替他除祸消灾,让他不至于受到四海盟的伤害,你实在不能错怪我们……” “本姑娘才懒得管你们祸国殃民的勾当。”俞姑娘打断他的话:“我只找四海盟京都盟坛的坛主以证实一些事,你才能供给贵坛主的消息,所以来找你,不管你是否愿意。” “你与四海盟有何过节?” “不关你的事。” “我也是……” “我知道你是最近加盟的人,你必须遵守盟约,团结一致对付外人,这是四海盟最吸引人的壮大手段。只要歃血宣誓加盟,所有的仇家如果敢找你,就等于与四海盟盟全体盟友为敌。所以,我找你的晦气,就已经成为四海盟的公敌,是吗?” “你知道会有些什么结果吗?” “知道,我懂你的意思。问题是,四海盟也许非常强大势壮,主事人与你们的盟主,敢不敢付出惨烈的代价,集中全力不怕重大牺牲来对付我……” 右边不远处的花坛下,突然踱出三个青饱人,偌冷的天,呵气成冰。 这三位青袍人穿的是夹袍而非棉袍,更没有御寒的皮袄,可知已修至不畏寒暑的境界,剑插在腰带上,用剑时,剑鞘不至于碍手得脚。 “小丫头,你话说得太满了!” 为首的青袍人老公鸭嗓门难听刺耳,缓步接近:“凭你,还不配本盟派多少人对付你,老夫一个人,就足以让你生死两难。” “哦!也许你真的很了不起。” “在下本来就了不起。” “本姑娘却是不信。” 俞姑娘徐徐拔剑,神色肃穆举动沉静,风目中冷电涌现,似乎已经知道来者不善,必须用剑应付了。 “信不信立可见分晓,进招吧!在下让你三招,不要错过机会了。” 青袍人手一动,剑光打闪,拔剑的手法快得匪夷所思,似乎剑早已在他手中,剑光闪动并非拔剑的现象,手动剑出令人无法看得清剑出鞘的动态。 “你的身分地位一定不低,倚老卖老让招还有点风度,我就不客气了,有请。” 俞姑娘表现客气的风度,举剑行礼,随即一声冷叱,神色庄严地正面切入,剑光一闪,风雷乍起,一招笑指天南走中宫长驱直人。 让招,只能化招封架,不能反击。 青施人冷哼一声,信手一剑斜挑,要以剑上的浑雄劲道,将攻来的剑挑偏,轻而易举地化解这一记凶猛有余变化不足的笑指天南。 这是最容易化解反击的剑招。 双剑闪电似的接触,奇迹地竟然不曾发生碰撞—— 扫描,bbmmocr 第 四 章 迷离变幻非常 在这刹那间,俞姑娘的剑光突然幻化消失,却在同一瞬间锋尖出现在青格人的右助下。 青袍入大骇,百忙中飞退文外,虽不曾被剑刺中,退出后仍感到剑气彻骨,肋下麻麻地不好受。 “第一剑!”俞姑娘冷冷地说:“好快的身法,接第二招!” 声到剑到。势老电耀霆击。 另两个青袍人看出危机,同声沉喝,左右齐上,双剑抢先一步接招。 “铮铮铮!”剑鸣震耳,火星飞溅风吼雷鸣中,三个青饱人向三方飞退,马步大乱。 “你还欠我一招!” 俞姑娘的剑,仍指向第一个青袍人,不理会另两个脸色大变的插手者。 “你……你是……云栖别业的人……”青饱老人脸色大变,嗓音也大变:“你……你用的是千幻剑术……” “是吗?”喻姑娘淡淡一笑:“任何人练剑达到某一种境界,以神驭剑,速度可达到某一种极限,对手或旁观者,只能看到变幻无常的光影,当然不可能真的变化幻形,只有神仙才能驭剑幻化,你应该懂。” “你……你姓俞?” “我本来就姓俞。” “云栖别业的主人,一代剑侠千幻剑俞铁岩,是……是你的什么人?” “哈哈哈……”屋顶突然传下一阵震天狂笑。 檐口并肩站着三个高大的黑袍人,笑声发自站在中间的黑袍人口中。 “她正是于幻剑俞铁岩的女儿俞柔柔。”黑袍人笑完说:“其实她的性情一点也不柔。 她是来找我的、去年在高邮州,我毙了几个不知死活的杂碎,这小泼妇的船那天也停泊在高邮州,恰好被她碰上。我为了急于脱离现场,没和她计较,她居然胆大包天,追踪到京师来了。你们退,这是我的事!” 三人轻如鸿毛的飘落,沉重的身躯轻灵得像有形无质的幽灵。 俞姑娘黛眉一挑,冷哼了一声。 “你的脸皮还真厚!她冷冷地说:“你该说是被我吓跑的。我从你们盟坛总坛得到线索,知道你调往北地发展,所以在新年大节期间,仍然沿途北上调查。阁下,你一定是京师盟坛的坛主,没错吧?” “不错,你的消息确是出人意料地准确。” “毒手判官欧阳孤独,本姑娘行事的宗旨,是有始有终,你在高邮屠杀毫无抵抗力的地方仆实仕绅,我碰上了不能不管,管了就必须有始有终。 今晚不是你就是我,你剑中藏笔的绝技威震江湖,这次希望你不要扮胆小鬼,虚晃一招就溜之大吉了!” “小泼妇,你还不配和在下动手,我这两位护坛盟友,要领教你俞家的千幻剑术到底有何份量!” 毒手判官举手一挥:“她是你们的了!” 左右两个黑袍人冷冷一笑,左面的人举步上前。 俞姑娘的目光一触对方阴森异常的眼神,不由自主激伶伶打一冷颤。 这种深陷的怪眼,似乎不见眼白,隐约放射出慑人心魄的妖异幽光,具有令人浑身发冷发僵,魂飞胆寒的魔力。 “你,小女人。”这人的嗓音也带有七八分鬼气:“我要你,你是我的!” 话说得不成文法,却一听就懂。 俞姑娘却有点神情恍格,对方说一个字,她觉得心下沉了一寸半寸,心底发慌,身上发寒颤,握剑的手,似乎逐渐脱力,感到本来轻如无物、挥动自如的剑,变得愈来愈沉重。 一振心神,她的剑徐升,但手出现颤动现象。 她想说话,却感到喉间发干,发紧。 突然间传出燕山虎的厉叫声,紧张的气氛增加了一倍,叫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目标突然转移。 被众人忽略了的燕山虎远在三丈外,这时却落在一个青衣带刀人的手中。 燕山虎武功超人,在风云人物中有甚高的地位与评价,一双手爪坚如金钢,抓石成粉,力道惊世,可是,目下他双手似乎成了毫无力道的废物。 高大的青衣带刀人并不出色,用粗俗的手法劈胸揪住了燕山虎的胸襟,将人往下按。 燕山虎像是跪下了,双手忘了反击,拼命扳扭揪住胸襟的手,劳而无功,无法解脱,嗓音因胸襟被揪得太紧,勒住脖子而走了样,发出绝望的喊叫。 显然胸肌也被抓得受不了,完全失去了抵抗力,像被铁夹夹住了的泥鳅,或者像被按在地上的乌龟。 “干什么的?”毒手判官沉叱,举手一挥。 右肩的黑袍人飞跃而出,并没拔剑。 “谁敢过来,我就宰了这头病虎!”青衣带刀人厉叱:“退回去!” 黑袍人一怔,站住了。 厉叱声不大,但直撼脑门,一字一震,像千斤巨锤在脑门上一记一记敲打,三个字,真像敲了三下重锤,震得脑门发昏。 远在四五文外的俞柔柔,反而像是被敲醒了,神智不再恍他,但也感到脑门有点受不了。 “你要干什么?”嘿袍人厉声问。 这人同样生了一双深陷的怪眼,好黑好阴森,嗓音也同样带有七八分鬼气,浑身绽放出妖异的气氛,似乎不属于这世间的人类,而是难测的异物。 “你没瞎眼,没看到我擒住了这头病虎吗?”青衣带刀人脸上有邪邪的怪笑:“燕山虎比江南虎重五六十斤,甚至百斤,一爪可以拍碎一头大枯牛的脑袋,病了就连毛毛虫也拍不死啦!” “别要嘴皮子,你为何要擒他?” “找他讨消息呀!有什么不对吗?” “你该死,你……“哈哈哈……太爷该不该死,那是阎王爷和我的事……” “你是谁?” “百了刀。” “百了刀?哦!你是找翻云覆雨的百了刀周凌云,你他娘的混蛋……” “哈哈哈……后会有期……” 声出人飞腾,左手拖住沉重的燕山虎,飞跃两文外,再一晃人已登上将近两丈高的檐口,似乎拖住的不是人,而是一只小老鼠,毫不费劲。 “救命……”燕山虎嘎声狂叫,手脚拼命铮扎。 人在上升时挣扎,重心急剧移动,不啻手空增加两三倍重量,但丝毫不曾影响百了刀飞腾的升势,令在下面观看的人心中发毛。 黑袍人一声怪啸,飞升狂追。 毒手判官更是惊怒交加,怎能眼睁睁的让百了刀把人擒走? 一声怒吼,跃登另一面瓦顶上。 这可好,追人抢救要紧,要对付俞姑娘的黑施人也凌空飞升,另三个青袍人也不甘人后,纵上瓦顶追赶,把俞姑娘三个人丢下不管了! 宁馨园西南三里左右,是一座小上岗,树木光秃秃的,树下是积雪末化的冰冻大地,人在这里逗留,如果不活动,片刻便会冻僵!燕山虎被摆平在树下的积雪中,百了刀开始搜身,没收了匕首和铁胆,皮袄内的皮护腰中也搜出六把八寸长的中型单刃飞刀。 “你……你到底要……要怎样?”燕山虎心惊肉跳语不成声。 “要你合作,供给线索。”百了刀笑吟吟地说:“我要翻云覆雨的下落。” “你……” “首先,我让你明白,翻云覆雨存心不良,带了官兵引领贼兵游勇,抢劫霸州一带城镇,破了我的家,我的家人躲在地窖里,家破幸而人安乐。 所以我认了命,不计较这种破家的仇恨;但碰上了,我很难克制宰他的冲动。我家的田地财产丢了我不心疼,心疼的是几件传家至宝,哪怕是找遍天下,我也要把这几件传家至宝追回来,如此而已。 所以,我没有杀你的兴趣,你如果不合作,我把你整治得半死不活就够了。现在,我先剥光你让你快活快活,你这种凶悍的货色,不先饱吃苦头是不会服贴的。” “不……不要……哦……我的耳朵……手……抬脚趾……会……冻坏掉……”燕山虎狂叫。 “那是你的耳朵,你的手指脚趾,与我无关,那是你的问题。” 开始剥外袄,撕破皮板的响声刺耳。 人影电闪而至,燕山虎的叫号声引来了有心人。 “人是我的,不要动他!”俞姑娘的娇喝声发自身侧:“你真会浑水摸鱼啊!” “小姑娘,如果我不浑水摸鱼,哪能把人弄到手呀?而且,我是为你……” “你胡说什么?” 俞姑娘不把话听完,听话断章取义,大发娇喷:“你嘴巴不干不净,小心我打掉你的牙齿洒满地!” “难怪毒手判官说你的性情一点也不柔,连听话的耐性也没有。我是说,我是为你好。 为你,你以为我是登徒子吗?” “你愈说愈不像话了,哼!人交给我!” “我先问口供好不好?” “一点也不好,你剥光他,我怎么好问?” “不剥他,我……“不行,我要把人带走,你给不给?” 俞姑娘横蛮地顿脚,毫无妥协余地。 “这……””他气往上冲,但忍住了。 “我是当真的。” 一旁的中年女人,堵住了他的后路。 “年轻人,不要和我家小姐争了。”中年女人冷冷地说:“那不会有好处的,放下人,你走吧!” 他放下燕山虎,站起摇摇头。 “不要弄死他。”他无可奈何地说:“我犯不着和你们结怨,我日后到东厂去找他厂“不要吹牛。”中年女人好意地说:“东厂三百余名枕头,四五百名番子,每个人都是高手中的高手,不懂规矩的武林凶果,你敢进去?” “信不信由你,我只要你们留下他的命就够了。好自为之,你们小心了。” 他举步便走,忍一口气避免冲突。 “我用不着小心,我不怕你!俞柔柔高声地说。 “真是狗咬吕洞宾!”他扭头怪叫,立即撒腿飞奔,快逾奔马。 远出里外,他脚下一慢。 “她们真不知道厉害呢2”他喃喃自语:“太过骄傲自负的人,会碰大钉子的!” 他向测方的凋林一窜,一闪不见。 人擒住之后,必须远走高飞,走得愈远愈安全,负责抢救的人必定在附近搜索,另派人循道路远追。 俞柔柔应该带了燕山虎远走,但却留在原处。 也许为了带一个大男人移动感到不便,也可能真的以为自己天不怕地不怕,岂怕毒手判官那些人追来? 女人向男人问口供,尤其是大闺女问,双方没有深仇大恨,还能使出恶毒的手段来? 百了刀一走,燕山虎像是吃了一千颗定心丸。 “现在,我要口供。”俞柔柔站在一旁凶巴巴地说:“你若不据实招供,我会割下你的耳朵来!” “你……你要我招……招什么?”燕山虎摆出弱者的姿态:“你要知……知道的,不是全……全知道了吗?毒手判官已……已经和你照了面……” “我要知道你们的盟坛设在何处,我一定要找到他,用他的血,来洗清他屠杀弱小无辜的罪行。说!不要让我撕掉你的耳朵!” “小姑娘,你这岂不是白费心机吗?”他用老办法拖延时间。 “怎么说?” “你已经见过坛主,他还会留在盟坛等你去找他?你以为他很笨是不是?” “这……”偷柔柔一愣。 “再说,京都盟坛建立不久,那地方仅供盟友联络,平时除了坛主之外,没有几个人驻守,只要有些风吹草动,立即撤守转移……” “你在胡扯!俞柔柔踢了他一脚:“哼!不见棺材不掉泪二我就先撕掉你的左耳……” “不!我说实话。”燕山探狂乱地叫:“你就听不得老实话,我就告诉你好了,反正你愿意白跑一趟,谁也阻止不了你……” “快说!当然我要带你跑一趟,找错了地方,小心你的老命,我一定宰了你这头虎,说一不二!”俞柔柔凶狠地说。 “我说,在崇文门内泡子河东侧,有一座叫王家大宅,那就是盟坛的所在地,我带你们去好了。” 俞柔柔又发愣了,进退维谷。 那时,南面的外城还没修建,天坛和先农坛也没建筑,那一带部算是城外,附近形成城外的不少市街。 京城有九座城门,崇文门是南面东首的第一座门,门外附近的市街全烧光了,目下大部分还没重建。 那就是说,要想从一无遮掩的崇文门附近爬城,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首先,得飞渡四五丈宽的环城玉河,再爬三丈六尺高的光滑陡直的城墙,壁虎功也很难攀登。 城头上,不但有官兵的岗哨,还有不时巡逻的一队队禁卫军,偷越城关,唯一的是死刑。 就算她可以飞腾变化,但如何带燕山虎这么十个大男人飞渡?只要燕山虎大叫一声,结果如何? 燕山虎是京师的风云人物,是官民卫军人人害怕的东厂虎狼,守城的官兵都得让他七八分,不敢向他动力动枪,对她们可就没有什么客气好讲,必定是死路一条! “你能设法混入城去吗?”她有点泄气地问。 “那怎么可能?虽说是元宵佳节,城门仍然是按时关闭的,连当今是上也不能在夜间启开城门出入。” 燕山虎心中暗笑,这丫头毕竟少见识,嫩得很:“必须准备渡城河的工具,准备四丈长的飞爪百链索。至于城头上把守的官兵,只能盼望大老爷保佑,让他们全都睡着了。” “今晚你必须把王家大宅座落处,与崇文门附近有关地段,用详细的图形画出来,我叨天进城。” 她不得不放弃带燕山虎进城,找回海盟京都盟坛的打算。 她只有三个人,白天本来就不便露面,夜间进不了城,白天带了燕山虎保证更是寸步难行。 “我带你走。”中年文人走近说:“沿途你最好安份些,我会留意你的一举一动,被我发现你有所异谋,我一定会剥掉你的虎皮拆你的虎骨,站起来,准备走!” 一阵令人汗毛直竖的阴笑,从左右的不远处树下发出,接着黑影乍现,一左一右两面堵住了,看到黑影,人已到了三丈外。 雪光膝俄,已可看出是毒手判官的两个同伴。 一你们走?走向鬼门关?”先前与俞柔柔打交道的黑袍人,带有阴森鬼气的语音令人浑身绽起鸡皮疙瘩:“你们居然还敢在附近逗留,未免太小看咱们黄泉双鬼了,哼!” 判官手下有双鬼,不足为怪。 可是,中年女人却紧张地,将正想上前打交道的俞柔柔推至一旁,自己上前面对发话的黑袍人。 俞柔柔可能听说过黄泉双鬼的名字,居然知道恐惧,毛骨惊然地打了一个冷颤。 跑了几天江湖的人,应该知道魔道凶煞中,有所谓五鬼三煞两鬼王,这黄泉双鬼魏仁魏义,正是名列五鬼中的两鬼。 论名头声望,毒手判官比五鬼差了一段距离,判官反而比小鬼低一级。 绰号并不能代表江湖地位的高低,但依刚才和双方打交道的情景估计,似乎毒手判官在四海盟的地位,却又比黄泉双鬼高,错综复杂,令人莫测高深。 没有明亮的灯光照射,她无法看清双鬼的面孔,但那两双又深又黑充满妖异鬼气的怪眼,似乎比先前花灯照射时更令人害怕。 “难怪四海盟敢在龙皤虎踞的京都建坛,原来是有你们两个凶残的恶鬼打先锋片中年女人撤剑在手,强定心神准备生死一拚。 “你们黄泉双鬼的名头,还吓不倒云栖别业俞家的人。老身的剑术稍具火候,领教等驾威震武林的邪功秘学,看阁下是否浪得虚名。” “你是俞家的什么人?” “云栖别业的内堂女总管申三娘。你不会知道我的来历,反正云栖别业俞家出来的人,内功拳剑决不会太差,这就够了。” “呸!你配在我大鬼面前大言领教?接剑!” 大鬼魏仁大为光火,一个执役的下人,居然敢亮剑向他挑战,他怎么受得了。 声落剑闪电似的出鞘,进步、攻击,一气呵成、快逾电光石火,剑气陡然迸发的异鸣慑人心魄。 申三娘也在同一刹那发剑,电光激射。 一声暴震,碎片横飞,火星四散。 砰一声响,申三娘斜摔出丈外,直滚至一株大树下,发出痛苦的呻吟。 她手中,只剩下断剑。 剑术再神奇,驭剑的内功修为火候不够,强攻必定非死即伤,她的剑断了尺余,剑身被震成碎片飞走了,人也被可怕的劲道所震飞、摔倒。 俞柔柔大惊失色,挥剑抢出。 二鬼魏义一闪即至,剑发似奔雷。 “铮!”她也被震飘丈外,幸寻剑仍完好无损,但右手发麻,右半身也发僵,剑举不起来了。 一声娇叱,小女孩的匕首伸及二鬼魏义的左腿后侧,身材小身法却奇快绝伦,攻下盘占尽便宜。 可是,双方的武功内力修为相差太远,情急抢攻立陷危局。 “斗胆!”二鬼魏义冷叱,沉剑一拂! 一声脆响,小女孩也远震出两丈外。 “手到擒来!”大鬼兴奋地叫,出现在俞柔柔身旁。 俞柔柔银牙一咬,拼余力举剑猛挥。 铮一声,剑被拂出偏门,大鬼魏仁的右手,已扣住她的右肩井,五指如大钢钩,几乎要扣断她的锁骨,浑身立即发僵。 “跪下!小女人。”大鬼厉叱。 人影突然幻现,像是平空变出来的。 “噗啪噗啪!”四声拳掌着肉声震耳,像是同时传出的。 “嗅……”大鬼挫膝、倒地,狂号声惊心动魄,像是濒死者的哀嚎。 同一瞬间,啪一声怪响,一团坚硬的,抓得凝结紧密的雪团,在不远处的二鬼脸上开花、炸裂。 碎雪飞溅,竟然发出呼啸声,可知雪团的劲道,委实骇人听闻。 “哎,……王八……蛋……”二鬼双手掩脸,剑丢掉了,狂乱地急退。 双目、鼻孔、嘴,鲜血泉涌,显然眼睛暂时失明,鼻破唇裂,伤情惨重,已失去反击的能力。 “快走!”俞柔柔耳中清晰听到百了刀的急叫声,被扶住纵出丈外。 “娘……”她也急叱“小绿……” 申三娘一滚而起,循声急掠。 小诗女小绿并没受伤,匕首化虹猛击还没有爬起的大鬼,妄想捡死鱼。 大鬼被打得昏天黑地,但居然还能握牢手中剑,挺起上身盲目地舞剑自保,劲道依然惊人。 “铮……”竟然睛猫碰上死老鼠,命不该绝,恰巧击中小丫头的匕首。 一声惊呼,小丫头又被震出丈外,这才知道厉害,慌乱地撒腿便跑。 奔出半里外,百了刀放了俞柔柔。 “向南越野而走,我引走他们!”他匆匆地说:“毒手判官快追到了,快!” 人影一两间,便远出百步外消失了。 毒手判官带了三个青袍人,找到狼狈万分的黄泉双鬼,只感到心底生寒。 名列风云人物的黄泉双鬼,功臻化境,剑术通玄,运起功来,宝刀宝剑也无所忌惧,居然被人用拳拳雪团打得昏天黑地,委实令人想起就心胆俱寒。 而且,是被谁揍的也毫无所知。 黄泉双鬼不要留下人照顾,咬牙切齿催促四人追赶。 毒手判官居然不敢违抗,带了三个青袍人循足迹穷追过去,心中却七上八下的怕得要死。 追了里余,藉口足迹模糊难辨,绕道匆匆撤走,不敢再追。 双鬼的武功,比毒手判官高得多,双鬼自己吃了大亏,却要他们四个差劲的人追赶,这岂不是有意验人送死吗? 勇气与信心早已化为乌有,不撤才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大傻瓜。 百了刀跟了两里地,知道四个家伙心虚不敢穷追,也就悄然退走,回头觅路扑奔白云观。 离开白云观养伤处的这段时日里,他跑了一趟锦州,那是辽东的一处重要军站,打听幻腿杨宏的下落,毫无结果,失望返回京都,着手重新追查。 他对鬼神愁与季小龙颇为投缘,心存感激,真该前往探望他们了。 鬼神愁与李小龙已到了生死关头。 就算鬼神愁不曾受伤,也挡不住新加人围攻的两剑两刀。 就算能过得了这一关,天外必定再派几个人,定可用车轮战耗光他俩的精力,最后仍是死路一条,何况两人绝对过不了这一关。 两刀两剑已逼近最佳发招位置,刀风剑气已完全把两人退至聚合点。 “老公羊,你认命吧!哈哈哈……”天外得意地狂笑:“他们会分了你的尸……” “啊……”长啸声划空而至,声震九霄。 “咦?”有人惊呼。 “哎哟……”东面屋顶上的三个人,突然失足滑倒,鬼叫连天的向下滚。 这些全是一等一的高手,滑倒时竟然只知道叫号,而忘了籍手足之力稳住身形,却像断了四脚的狗,骨碌碌向下滚坠。 另一人影跟踪而下,目中仍然发出震天怒啸,猛扑南面屋顶上围攻鬼神愁的四个人。 “一了百了!” 啸声落,接着是沉喝,声如天雷狂震,人影挟慑人心魄的烟烟刀光,掠过无瓦的屋面,一闪即至,势若雷霆。 “铮铮!”一刀一剑迎面急挡,一接触刀折剑飞。 两个家伙鬼精灵,感到虎口一热便扭身仆伏,快速地向下滚滑,没有刀剑的右手,虎口裂开鲜血浑浑,机警地滑下院子逃命! “你可来了!谢谢天!”鬼神愁大叫:“老天爷怪可爱的。” “快走!”百了刀一面叫,一面超越,钢刀狂野地找上另两个心胆俱寒的人。 “铮铮!”金铁交鸣,震耳欲聋,一刀一剑居然可以奇准地封架他的刀。 “哎……”两人连人带刃飞掼而出,压断了几根梁衡,也向下飞坠。 鬼神愁拉了季小龙的手,从屋顶已空无人踪的东厢屋顶溜走,急似漏网之鱼。 百了刀鱼龙反跃跟在他俩后面断后,发出一阵狂笑,消失在屋顶的另一面。 天外先是大吃一惊,然后愤怒如狂,领先飞跃而进,下令穷追。 追近小街,逛花灯的游客像潮水,怎么追? 白忙了半夜,预定的午夜庆功宴,改为压惊酒,至少今年的上元佳节不算寂寞。 财神庙附近的黄家酱访好大好大,百年老字号气势就是与众不同。 晒酱的地方臭,鼓齿的地方香。借住的恶客,占住了后面的办事大厅堂,赶走了酱坊老师傅们的眷属,安顿了二十余位男女凶神恶煞。 大厅堂设了四桌酒席,杯盘早已摆好,湖羊肉用的明炉也摆在角落里,只等天外一群人凯旋归来。 厨下将所有的菜肴备妥,人一回来酒菜就上桌。 返回的人,是跳落院子回来的,不走前门免得麻烦。 领先越墙跳入院子的天外精明机警,一着地便感觉出不妙。 本来应该有人在院子里警戒的,却不见有人。 三座应该紧闭的厅门,居然中门大开,明亮的灯光下,在上首的一桌竟然有人。 只有两个人,一大一小,桌上摆了不少酒菜,正在大吃大喝。 一群人狂怒地冲入,这才看清转头回顾的小孩,赫然是季小龙,大的却不是鬼神愁。 天外为人凶残恶毒,性情火暴,这次狂怒地冲入,居然忍住了焚天的怒火,居然不冲上动手,居然出乎意外地愣在堂下。 事出意外,有些人真会出现反常的举动。 二十余名男女,竟然排列在堂下发任。 怪的是据桌大吃大喝的两个人,也不以为怪。 “吃啦!看什么?”百了刀用木薯敲季小龙的碗,笑得邪邪地:“你在发什么愣?” 季小龙毕竟有点心虚,胆气不够。 “我……我看他们……”小家伙语气不稳定:“看他们……” “哈哈!我知道,你看那个怪美怪俏的小女孩。”百了刀的木薯,指向站在女暴身侧的小女孩劳秀:“瞧,你脸红了是不是?” “周大哥,你……”季小龙居然有点不好意思。 “不错嘛!郎才女貌,两小无猜呀!百了刀嘴上缺德:“你跟你三叔念了不少书,应该知道一些典故,一些韵事。” “你说什么?” “哈哈!说典故呀!”百了刀在众多高手虎视眈眈下谈笑自若:“好花堪折当须折,莫待天花空折枝;你看这小丫头明眸皓齿,秀丽可爱,十足的小美人,那就订下她呀!等你长大了,再娶她做烧锅的,如何?” “别开玩笑。”季小龙一脸通红:“我还小呢!你简直……” “小,所以才要你订呀!期以十年之约,可别像唐代的大诗人一样,多耽误了四年,负了佳人之约,到头来后悔莫及,佳人已是绿叶成荫子满枝,徒呼荷荷。喂!记得老杜那首诗吗?” “这……好像是什么……什么自是寻春……” “对,你记得的,是吗?”百了刀开始以著击碗,旁若无人高吟:“自是寻春去较迟,不须惆怅怨芳时;狂风落尽深红色,绿叶成荫子满枝。哈哈!我没记错吧?那女孩等了老杜十年,你可别让这个小美人等那么久啊! 今晚下订,就不会有血光之灾,就不会有人砍你的脑袋,两全其美,岂不皆大欢喜?哈哈哈……” 怪笑声中,两个面目阴沉的人手先扬,再飞扑而上,两道几乎肉眼难辨的电芒,奇准地射向他的咽喉,又快又狠又准,是暗器大行家的致命暗器。 电芒刚飞越桌面,便落在他握着的右手内,信手一拂,两支水著一闪不见。 “呢……攸……”狂叫声刺耳。 “砰!” 扫描,jyocr 第 五 章 凌云小试牛刀 两个刚扑上堂的人,重重地摔倒滚落堂下,掩住右胸上方痛得打滚。 每人的右肩井,贯人一支木署,被背部的肩肥骨挡住,可能有一段断碎挤入肌肉中,因此痛得受不了。 小小的木著,打击力之重,骇人听闻,竟然能把上扑的人震倒,匪夷所思。 “不过,我对那一位满脸煞气,年岁不小了的大姑娘,看得非常顺眼,很中意。”百了刀向女暴邪笑着指指点点,似乎刚才并没发生任何事故:“这种大姑娘冷若冰霜,自以为是女暴君不肯饶人,骨子里却又骚又荡,媚骨天生,只要先把她降服,后劲十足,艳味无穷女暴怎受得了?电掠而上,虚空前指连点。 他左手一抬,扣指连弹。 小指,无名指,中指……“波波波!”三声气爆,破空指劲中途接触,女暴的胸正中鸠尾穴狐裘现孔,劲道直速鸠尾穴。 “叭达!”女暴也倒了。 “小家伙,你嗅到淡淡的所谓冷焦味吗?”百了刀继续大声嚷嚷。 “唔!而且另有怪味,嗅到了令人很不舒服。”季小龙脸色一变。 “这就是武林十大指功中,相当可怕歹毒的阴煞夺命指,简称阴煞指,火候够的人,可在文五六左右制穴伤人。这位大姑娘已有七成火候,却被愤怒冲昏了头,妄想在丈五六左右点我的眉心。” 又冲出四个人,没错,是魔域四天君,天外最得力的爪牙,一举击伤了武林怪杰鬼神愁,波动十分了很。 百了刀右手一伸,举起接来的两枚五虎断魂钉。 “这次,最少要死掉一双。”他凶狠地说。 魔域四天君大骇,倏然止步。 天外不得不出面了,主人早该出面打交道啦! “退!”天外沉喝。 魔域四天君应赔一声,分别将昏迷的女暴,以及受本著射伤的两个人抱走。 “你就是百了刀?”天外厉声问。 “你没搞错,就是我。”百了刀毫不激动,神定气闲:“我已经亮一了百了的名号了。” “老夫知道你这号人物。” “在下深感光彩。在下用刀背摆平你的四个人,与一了百了的绰号名不符实,是吗?那是因为当时在下不明谁是谁非,所以事急用刀背而没用刀锋。以后,保证一了百了!” “该死的!你是这小鬼的……” “不要问我是这小鬼的什么人,我是来等你返回谈买卖的。 好,大家好来好去;谈不拢,打打杀杀尚未为晚,在下有的是时间。” “谈什么买卖?哼!” “谈许财主的两个儿子。” “什么?与你何干?”天外怪叫。 “与我无干,但与我这位小兄弟有关。”他指指季小龙:“这是他的买卖。你们倚仗人多,抢先一步把两个小家伙和四名保缥弄走了,你们是在人财路。” “胡说人道……” “你心中明白这是比青天白日更明白的事。”他抢着说:“你不但夺走季小兄弟的买卖,更倾巢而出,要杀掉他和公羊前辈永除后患,几乎成功了。” “岂有此理,这件事咱们计划已久……” “狗屁!你少给我强辩!”他拍桌而起,声色俱厉:“你们京部盟坛给京都人士的期限,明天才到期,就算京都人士拒绝你们的威吓,你们作大案也该从明天午后开始,怎么说计划已久?该死!原来你们想一石两鸟,多方获利呀?捞多了会累死,吃多了会胀死的。你说,肯不肯把两个小孩四个保嫖,交给李小兄弟带走?” “你该死!你知道四海盟的事?”无外深感惊骇,魔眼中杀机怒涌。 “我当然知道,如果不信,何不派人去找你们的坛主毒手判官求证?” “你……你真知道?”大外更感惊骇。 “你最好自己去问。不过,你不会看到好脸色,因为不久之前,在下把他逗弄得暴跳如雷,他那两个同伴黄泉双鬼,被在下揍得鼻青脸肿,哪有好脸色给你看?” 二十余名男女大吃一惊,弄不清他的话是真是假。 “凭你?天外意似不信,但脸色大变。 “当然凭我,反正不久你就可以接到通知了。闲话少说,你交不交人?” “反了!我天外横行天下半甲子……” “呸!半甲子又算得了什么?老牛拉了一辈子车,仍然是不中用的老牛。你不交人,我不在乎,反正我已经用神奥的指力,用只有我才能疏解的独门绝技,制了令媛的鸠尾大穴,两个时辰之后,连我也无法疏解,她注定了要一辈子躺在床上哮喘咯血。你有两个时辰工夫权衡利害,两个时辰之后,就不必来找我了。季小兄弟,咱们回家睡觉去也?” 已被放坐在厅门旁的女暴,正由一个老女人焦灼地检查经脉和穴道,显然毫无头绪,女暴软绵绵像个没有骨头的人,脸上呈现忍痛楚的表情。 天外真不敢相信,只感到心底直冒凉气。 “老夫不受你的胁迫!”天外色厉内在:“小狗,你知道你的处境吗?你能挡得住老夫二十余位高手中的高手?我要剁碎了你!” “哈哈!在下如果对付不了你们这一群杂碎,我会带了季小兄弟来吗?你不要以为曾经横行夭下半甲子,就以为自己了不起,自诩魔中之魔。其实,我任何时候都可以要你的老命,你瞧。” 他晃动手中的两枚五虎断魂针,提醒对方注意:“打!” 天外只看到他的手一晃,看到股陇的钉芒一闪,还不知河已发射,便感到头上一震。 伸手一摸,摘下皮风帽,大吃一惊,摘下时已感到不对劲,怎么头发粘住了皮风帽? 再一看,只感到魂飞天外。 原来,六寸长的五虎断魂钉贯在帽上方,钉上遗留有一些头发。 再一摸头顶发给,发觉发结已经松了,针贯穿发结的上方,擦断了不少头发。 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钉的律度骇人听闻,肉眼无法看到,足以贯穿大砖墙,怎么可能湘在帽上。 这是完全不会常理的事。 “你……你在变……变戏法?”天外嗓音在变,像是见了鬼。 “也许吧!还有一枚五虎断魂针。你说,你希望射入你身上哪一处部位片天外打一冷颤,急退丈余,脱出暗器的威力图,距离远,应该可以看到断魂钉的形影,看到就不难问避,五虎断魂钉是以直线飞行的。 “咱们拼死他!”老魔厉叫,拔剑布下防卫门户。 “你有两个时辰准备。”百了刀挽了季小龙也闪电似的迟至内堂口:“你知道在何处可以找得到手小兄弟,再见,哈哈……” 狂笑声中,向内堂一闪,形影俱消。 鬼神愁内腑受到震伤,幸好伤势并不严重,服下灵丹妙药,再以精纯的内功自疗,等百了刀与李小龙返回,伤势已稳定无碍了。 屋中灯火全熄,屋前的广场则是了数十盏花灯,照得屋前通明。 已经是三更未四更初,街上除了花灯依然灿烂之外,游人渐稀。 天外终于出现,人数已增至三十余名。 四名气色甚差,显然吃过苦头的许家保嫖,以及吓软了的许家的两个孩子,由六名青衣人押在一侧发抖,等候恶运临头。 女暴也由两个劲装加穿皮袄的女人,扶持着站在另一侧,气色同样败坏,女暴君的形象已消失无踪,但眼中的怨毒神情却更为旺盛。 “百了刀,你知道老夫来了。”天外大叫。 “别叫别叫,来啦!”月内传出人声,门开处,鬼神愁领先而出。 “劳老魔,你来的人太多了。”跟出的百了刀穿了劲装出现,显得成风凛凛,英俊挺拔:“在下不希望流血,毕竟用刀是最下乘的不得已手段。今晚在下用了几次刀背,十分影响我百了刀的声威。 不过,你最好记住这一点,我百了刀仍然是刀一出一了百了。” “算你狠!”天外像斗败了的公鸡,气势顿消,猛地举手一挥。 三十余名男女,突然向后转一哄而散。 现场静悄悄,变化令人莫测高深。 留下来的有七个人,全坐在地上不言不动,四保镖大概精神不济没话说,两个小孩定是吓呆了。 女暴眼中放射出怨毒的冷电,死死地狠盯着百了刀。 “咦!这老魔弄什么玄虚?”鬼神愁心中不安,不住的用目光向四周搜索:“哪有用这种诡橘方法打交道的?来势汹汹,陡然散去,有何用意?” “先把人带走,进屋子里去。”百了刀警觉地留意四周的声息:“不论发生任何事故,你们都不要出来,更不可插手。” 他身后的季小龙窜出,一把揪起一名保缥。 “带了你们的宝贝蛋小主人快滚,告诉许财主在最近一段时日里,家里加强戒备,少往外跑,滚!” 季小龙恶声恶气地将保缥推倒:“看了你们这些狐服虎威的混蛋嘴脸,我就有狠接你们一顿的冲动!” 四保嫖当然认识李小龙,怎敢说话回嘴? 他们惊恐地带了两个小孩,狼狈地鼠窜而走。 鬼神愁拉了季小龙,退人屋内屏息以待。 花灯在寒风微扬中轻轻地摇晃,灯火锅或出现蜡烛燃尽时明灭不定现象,但没有声音发出,街上不再有人走动,像死一般静。 百了刀走近坐在地上的女暴身后,用封穴震脉手法,在女暴的背部共下三拿七指。 ,踱回原处,他向女暴挥手示意,要对方离开。 女暴缓缓站起整衣裙,略为活动手脚,最后死死地瞪了他一眼,自始至终双方不曾出声,转身缓步离去,双方都保持绝对的静默。 百了刀收回目光,小立片刻,举步徐徐向外走,到了街心冷然卓立。 这一段是街尾,没有店铺,是住宅区,因此反而比市街宽阔多多。 京都的居民,对住宅的要求几乎有共同性的爱好,那就是外面的广场要大,里面的院子要广。 广场与院子不论大小,必定栽了花木。 这一段住宅区,每一家的门口广场都够大,每家都栽有树型颇为美观的龙爪槐,天寒地冻,以往停车马而散发的驴马粪臭味已嗅不到了。 每一家所挂的花灯,正在陆续熄灭,满街繁星似的花灯不住闪烁,这是唯一“动”的景象。 百了刀站在街心,静得像一座石像,他那双冷电湛湛的虎目,映着灯光似乎也放射出冷电寒芒,像一头隐伏在草丛中,作势扑向猎物的猛兽眼睛。 久久,毫无动静。 摹地,锐啸划空。那种以高速飞行的锐厉破风声,令人闻之心向下沉,毛骨惊然魂飞胆落。那种攻城的原始工具大弯,每支长一丈至一丈二,重量接近五百斤的所谓地管,飞行时就有这种震撼心魄的怪声。 先是锐鸣,然后是隐隐的连绵风雪,声中城墙,可将大砖城墙击成一个七八尺,甚至一丈的大洞孔,砸落建筑物,可震垮一座楼。 他屹立如山,但跃然欲动。 “嗤!”一声怪响,一支尾部雕有特殊的、可发出回音异鸣的六尺长晶亮镖枪,插在他面前不及三尺的坚硬立地上,人地尺余;劲道骇人听闻。 枪尾,得一声弹出一面尺长的朱红色薄丝制小三角旗,虽是微风,仍可轻柔地飘扬。旗中,绘了一只大仅三寸,栩栩如生十分神似的金色飞燕。江湖朋友望影心惊的太行雄风堡,女主人凌云金燕字文飞燕的雷电神枪。 雄风堡堡主东方文雄,绰号叫八荒狮。东方堡主不是绿林大盗,只是太行山一处山岭的主人,太行九山十八寨的绿林巨寇,谁也不敢在雄风堡附近走动。 这一双夫妻的结合,早年在江湖朋友口中,就是引人入胜的武林逸事,情爱纠纷在江湖引起轩然大波。无可避免地有不少人介入,也有不少人遭殃。 两人也是一双绝配,八荒狮高大魁梧,凌云金燕娇小玲戏,确也令人惊奇诧异,这两个人怎会结合成夫妇?外表者倒像是父女。 两人都是复性,婚后,凌云金燕的全名,该是东方宇文飞燕六个字,还真嫌累赘呢! 凌云金燕在江湖道游期间,身边带了四名待女,称为四女将,不但是她的侍女兼保缥,也负责替她携两袋雷电神枪。 她身材娇小,丽质天生,轻功号称武林一绝,管力却十分惊人。 金燕三角旗是她的标帜,投掷雷电神枪可在两百步外杀人,但她很少作为杀人利器,示威的作用比杀人大。她的剑术与拳掌也是第一流中第一流的,连她的高大魁梧。形如巨人的夫婿八荒狮,徒手相搏也占不了上风。当年两人在江湖追逐期间,八荒狮好像从来就不曾真正的胜过她。 雷电神枪出现处,具有“姜太公在此”的权威,见枪人最好对枪的主人表示尊敬,表示心诚悦眼,不然……不然枪的女主人将给你好看! 雷电神枪决二十年不曾出现江潮了,今晚突然间在京都附近出现,表示凌云飞燕婚后将近三十年后,静极思动,重新在天下过游。不识相的人,最好对神枪主人过去的威望,保持尊敬以免灾祸上身,那红绸旗上的金燕子不好惹。 百了刀冷然观察这根代表权威的标瞟,颇有兴趣地留意枪尾的发声结构。这种利用气流高速通过发声的装置,按理必定影响飞行的速度,但竟然劲道十足,对发枪人的超人管力,感到暗暗惊心。他知道,这支枪是从远处街心掷来的,准确度十分惊人,示威的用愈显而易见。 他不明白这位女前辈,为阿要向他示威。 收回目光,他从容不迫将刀挪至趁手处。也许,这位东方夫人加盟四海盟,再想想,却又推翻自己的假设。 雄风堡男女主人只是太行山的大地主,太行山区的豪强,曾经是天下邀游者,不算是江湖人。一辈子不曾沾于江湖行业,也不曾多管闲事,干预江湖纷争,表明不是江湖问道者,没有参予加盟江湖人组合四海盟的必要和理由。 他只听说过雄风堡的故事,听说过这双夫妇的逸闻,素昧平生,这支枪为何找上他向他示威?大乱期间,他在乱区熬游出没,找他所要找的人,刀沾满了血腥。但他记得,从来就不曾踏入太行山,太行山区不曾受到兵祸。山东响马白衣军以骑兵为主,骑兵不适宜山地作战,失去纵横奔袭的长处,所以避免进入山区,因此他也不曾在太行山区招葱雄风堡的人。 他有一把拔起枪,一拆两段的冲动。这种飞枪示威的举动,他确是心中暗恼,一个位高辈尊的名女人,实在用不着小题大作,亮出旗号向他这种后生晚辈示威。武功稍有些小成就的年轻人,血气方刚对争名极为重视,盛气自负,目中无人,一言不合也会攘臂而起拔刀而斗。这种示威方式严重损害对方的自尊,必然会引起严重的纠纷和后果。 他并不骄傲自负,但也感到不是滋味,心中暗恼,无法淡然置之。 略一思量,他转身离去。 人活着,必然会受到许多限制,必须承认某些权威,忍受某些必须忍受的规矩,不管这些权威与规矩是否合理,反对必定有麻烦,不会有好结果。承认某些人士的权威与特权,这是避免麻烦,避免灾祸的金科玉律。 他不打算和雄风堡的权势挑战,承认凌云金燕的权威不算丢人,毕竟对方是众所皆知的前辈名宿,拥有强大实大的权威人士。 离去,已表示他承认对方的依权,应该可以避免冲突,他忍受得了这点心理压力。 刚离开街道,刚踏入屋前的广场。身后有异样声息,有人向他的背影快速冲来。他气往上冲,耐性消失了。 “可恶!”他怒叱,大族身掌发似奔雷,吐出一记现龙掌,正面强攻,掌上用了七成劲。 是女人,但却不像是老太婆。凌云金燕嫁给八荒狮,已经是三十年前的事,三十年是一世,嫁了一世的女人应该是老太婆啦! 正面用掌强攻,目标非胸即腹,如果是老太婆还无所谓,向年轻女人的胸腹攻击,可不是什么好德行,即使是仇敌也不能出手便向胸腹攻击。 “啪啪!”女人硬封两掌。掌风激烈泄散,人影疾退文外。 他马步做沉,有点心惊,感到对方掌上传来的劲道极为强韧凶猛,有一种将他的掌劲分散引偏的怪劲。但又不是四两拨千斤的卸力移劲技巧,而且反震的余波直撼心脉,一分一毫完全相反的怪劲,在刹那间几乎同时发生。这是不可能发生的现象,与力全度理不符。 香风人鼻,显然是一位年轻的女人。 “咦?”飞返丈余的女人讶然轻呼,显然也被他的掌力吓了一跳。 人影乍现,有若平空幻化出来的,伸手扶住着地踉跄急退的女人,向后一带。 “退!”新来的女人取代了同伴的位置,拔剑出鞘:“亮刀!” “亮刀就亮刀!他被这位突然幻现的女人激怒了,车轮战他不在乎,一声刀吟,拔刀在手:“谁怕谁呀?接我一刀片反正对方的同伴攻击在先,他有权抢攻,声出、人动、刀旬发,豪勇地行雷霆一击。 “铮!”一声金铁交鸣,女郎的剑神乎其神地封住了他电耀霆击似的凌厉一刀。 双方都知道对手了不起,都用上了神功内劲驭刃,硬碰硬石破天惊。两人同向侧震飘大外,神功内劲的火候相去不远。 “咦!”两人同声讶然惊呼,似乎不愿相信对方能接下这一击。 一声娇叱,女郎抢攻了。 剑如经天长虹,身剑合一,电射而至,狠招乱点,星罗出手,电虹连续飞射,剑剑攻向要害,一剑连一剑,势如长江大河! “铮铮铮锋……” 他展开所学,接招反击毫不退缩,按下连续射来的每一封,也乘隙反击了七刀,这才把女郎的狠招乱洒星罗化解。 欢方的招式皆迅疾如电,不能躲闪,唯一自保的办法是全力封架反击,兵刃也就一直纠缠在一起,无法施展巧招制造机会。 好一场势均力敌的激烈缠斗,但见人影快速地移位进逼,刀光飞腾剑影激射,三丈内刀风剑飞逼人。每一刀每一剑皆出现生死间不容发的危机,也在干钧一发中危机消失,双方的功力与技巧,皆到了登峰造极境界,棋逢敌手,势均力敌。 汗各攻了百十招,优劣渐现。 在体质上,他竟然占不了上风。女郎竟然具有长期缠斗的神奇内功,以消与卸的怪劲消耗他浑雄无比、势如排山倒海的猛烈攻击。 在经验上,他逐渐显出丰富的技巧,每一刀皆能抓住几微的空隙贯入剑网内,但皆在千钧一发中,被女郎及时险之又险地转变至安全位置,劳而无功。 四周,共有另四位女郎戒备。每位女郎皆是娇小玲戏型的少女,其中包括曾经以两掌封住他一掌的女郎。四女全穿了短皮祆。 长裙、佩剑,有两人换了大型枪囊,每囊有四支六尺长的雷霆神枪。 早年凌云金燕邀游天下,身边就带有四位诗女,目”这四位女郎,打扮装束与当年的传说四女将完全相同。 但他却大感诧异,与他交手的这位剑术通玄,村功内劲非常怪异的女郎,美丽的面孔极为出色,决不可能是老太婆凌云金燕。除非,凌云金燕已练成长青术。 他有点不安,如果四女加入……心念一动,便影响刀法的发挥。功臻化境的势均力敌高手相搏,任何情绪上的变化,皆足以影响神意的契合,即使这变化微乎其微。 电虹激射,女郎攻出神来一剑,锋尖到了他的右胸前,彻骨剑气压体。 他吃了一惊,念动失神,立陷危境。 “铮!”千钧一发中,他也神乎其神地封住了这致命的一剑。 一声怒吼,身随刀转,回旋、拖刀、反掠,有如电光石火,险之又险地反击,充分发挥了险中取胜的技巧。 一声暴震,人影骤分。 他的刀尖,划破了女郎的右肋皮袄,飞散出一丛白色的狐毛。 女郎的剑,也割裂了他的左肩衣。 各向测方斜飘文外,同时心中保嫖。 他飘退的方向,本来有一位侍女握剑戒备,不但不曾乘机攻击,反而向侧疾间表示无意插手。 比起天外那些魔道人物,这些女郎所表现的风度,简直强上百倍。 他的气消了一半,干脆再退丈余。 “不要逼我下杀手!”北徐徐后退,声如沉雷:“今晚的事到此为止。东方夫人,请转告毒手判官,贵盟最好及时放手,不要再惹我百了刀。” 声落,著地人影似流光般隐没在敞开的院门内。 “他在说什么?”与他交手的女郎向一旁的侍女问,纤手不住抚摸右助裂开的狐皮短祆。 “这些绑匪,似乎与四海盟有利害冲突。”一位诗女说:“小姐,这个绑匪,把我们误认是四海盟的人,他自称是百了刀?” “百了刀,百了刀……”小姐前南自语,似乎要在脑海中搜寻这绰号的根底。 “小姐,要不要追进去?”传女问。 “不行!”小姐断然拒绝:“这人的刀法与内功极为可怕,我支撑不了多久。” “可是……” “我们已无能为力,让刚才那些人自己去解决吧!”小姐沮丧地说:“夜间我们岂能搜屋?明天我们再来打听结果,走!” 天亮后不久,俞柔柔三女到了院门外。 “小绿,叫门!”她向诗女说。 “要不要打过去?”娇小的小丫头顽皮地笑问。 “你敢?”她笑了。 扫描,jyocr 第 六 章 艳女文攻武斗 经过昨晚的风波,俞柔柔弄不请她与百了刀到底是敌是友。 百了刀要和她争夺燕山虎,却又从黄泉双鬼手中救了她,利害冲突是敌,救她是友。 总之,她的敌意显然模糊。 小丫头小绿,人小鬼大,已看出她心中的矛盾。 女管家申三娘毕竟是年已半百的人了,见多识广江湖经验丰富。 “小姐,恐怕我们是白来了。”申三娘锐利的目光,不住打量!” 场四周:“脚印凌乱,有男有女,老身估计,昨晚四海盟有人来过了,不管这位百了刀是胜是负,都不会留在此地,必定迁地为良了。” “总该试试,是吗?”她不死心,推推小绿:“不许顽皮,要客气些。” “是,小姐。”小绿上前叩门。 大院门紧闭,毫无回音。 小绿不断地叩门,叩得心中冒烟,小女孩耐性有限,猛地用肩撞门。 “不可!”申三娘手急眼快,一把抓住小丫头:“我跳墙进去看看天寒地冻,街上行人稀少,院门距街道远在五六十步外,跳墙进入不至于引人注意。 刚要跳,街上已现人踪。 五位大姑娘踏入广场,五双明亮的风目,全落在俞柔柔三女身上,眼中有明显的戒意,一照面就双方各怀敌意。 双方都没带兵刃,都穿了淑女装。 在京都四郊,白天带刀剑游荡,是十分危险犯忌的事,随时都可能被逮捕。 尤其不可在街道上佩刀持剑,耀武扬威,除非是武将功臣家子弟,不然最好不要带兵刃亮相。 双方在院门外面面相对,气氛渐紧。 即使双方素昧平生,即使双方并无成见,但双方部是美丽自负、年轻貌美的大姑娘,对上了眼可就没有好脸色看啦! 同性相斥,相互嫉妒。 大眼瞪小眼,真够瞧的,互不友好。 谁也懒得先打招呼,都想用凌厉的气势慑伏对方。 总不能一直干耗,雄风堡的人首先沉不住气。 “也有你们一份呀?”为首的美貌女郎终于向美丽的俞柔柔开口,神情当然不友好。 “什么有我们一份?”俞柔柔本来就不是有耐性的大姑娘,态度更不友好。 “绑架勒赎。” “胡说人道!”俞柔柔的性子一点也不柔,火大了:“你简直岂有此理,可恶!” “哼!你能赖得掉吗?” “你给我闭嘴!”俞柔柔小蛮靴一顿,柳眉倒竖,杏眼圆睁:“你再胡说八道,看我不掌你的嘴才怪。我不知道你是何方神圣,给我滚远一点,到一边凉快去,少在这里胡说八道讨人嫌!” 这位被百了刀误认是东方夫人的小姐,也是一个冒失鬼,不然昨晚岂会糊糊涂涂飞枪示威,糊糊徐涂与百了刀狠拼百十招? 黛眉一挑,东方小姐暴怒地一耳光掴出。 不是死价大敌,当然不至于用绝学相搏,但这一掌快逾闪电,挨上了真不好受。 俞柔柔也不是省油灯,早就准备出手揍人,对方抢先动手,她更是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 她向下一挫,高不及三尺,间不容发地躲过一耳光,脚贴地扫出,来一记出其不意的扫堂脚,反应奇快绝伦,用腿攻更非是大姑娘所育用的招术n东方小姐反应更快,向l飞跃,小蛮靴电光石火似的,光临俞柔柔的脑袋。 前柔柔挫身左闪,扫堂腿治记发了一半,因此身形恰好转向后面,乘势长身一把抓向东方小姐的胜骨,似乎她的手臂突然伸长了许多。 正是所谓通臂猿手法绝技,据说火候精纯的人,左手的长度可移至右手。 也就是说,任何一条手臂皆可伸长一倍,所以叫通臂,当然这是过甚其辞的唬人鬼话。 东方小姐及时双腿上缩,前空翻飘落实地,一声娇叱,掌指并施,展开猛烈的狂攻。 糊糊徐徐拼上了,各展所学,以快打快,一双女英雄谁也冷静不下来,粉拳纤掌打得激烈万分。 双方的武技修为相去不远,同样灵活快速,如不用绝学相拼,很难在短期间分出胜负来。 虽然打得精彩热烈,但难分胜负,除非真正击中要害,其他部位换上十七八下,比抓痒严重不了多少。 街上,施施然出现郭智先的身影,身后带了两名仆从,背着手真有仕外的气派,人才一表,甚至像一位显赫的官宦大员。 看辞广场上的激斗,他颇感意外地踱入广场,大摇大摆接近斗场背手旁观。 “喻!两位姑娘真勤快,在这里印证武技呀?”他洪钟似的嗓门显得中气充沛:“要不了多久,保证可以引来一大群观众看热闹!” “好了,别打了!”申三娘只好出面打圆场:“大姑娘穿裙,当街打斗毕竟不雅观。” 两人左右一分,依然怒目相向。 小绿人小鬼大,唯恐天下不乱,晃身逼近郭智先,双手一叉腰,摆出大人样。 “没你的事,走开户小丫头的巴巴人模人样:“这里不许看热闹!” “小绿,不可无礼!”申三娘拉开小绿:“你是愈来愈顽皮了,不像话。” “呵呵!小女孩嘛!我不会怪她的。”郭智先话说得和气,眼神却显得阴森可怖:“诸位姑娘在这里交手,不知所为何事?” “没你的事片小绿依然恶性不改。 “在下是京都的民壮执事,小胜郭,名智先,对本地的情势颇为熟悉,自信还有几分调解纠纷的才干,诸位的争执,可否说来听听?” “我们来找人。”申三娘阴森的目光,不住打量这位自称民壮执事的仕绅,眼中有警戒的神情。 民壮执事,也就是主持民壮的地方有地位人士,官府调用民壮维持治安,直接向民壮执事传达命令。 天下各地皆有这种组织,仅名称小有不同而已。 也就是说,这位郭智先民壮执事,算是间接维持治安的基层人员。 “找人?这家住户的户主已经住进京城,只留有两位老仆管理,好像收留了几个流浪客,但不知大嫂要找的人是谁?” “你知道?” “是呀?” “那几个流浪客姓甚名谁?” “一个姓公羊,公羊异;一个姓周,周凌云;另一个小孩子季小龙,是社学夫子季诚的侄儿……” “公羊异?”申三娘一惊。 “对,鬼神愁公羊异,武林七怪之一。” “那么,是个好人了?”东方小姐忍不住插嘴。 “好人?很难说。”郭智先笑笑:“武林七怪确有一半不算是坏人。哦!请教姑娘贵姓?” “敝姓东方,请教,那位周凌云……” “他绰号叫百了刀,一个流浪者。唔!听口气,诸位似乎与他有些过节,是吗?” “昨晚,本姑娘在街头,碰上一郡男女,来这里救人,说有人绑架了几位男女躲在这里。本姑娘一时好奇,跟来看个究竟,果真碰上了叫百了刀的人。” “百了刀是不是绑匪,在下不知道。不过,诸位如想找到他,在下或可供给线索。” “在何处可以找得到他?” “他天没亮就走了,去向是西山。诸位去找他,可沿途打听,但千万要小心,他的刀法十分可怕。早年,他老爹号称刀王,留下一本刀经总要,为了这本秘签,引起不少嗜武如狂的人注意,掀起轩然大波、他也因此而破家,也因而引起他愤世的念头。性情变得凶暴、残忍、嗜血,所以绰号叫百了刀,意思是说他杀起人来一了百了。” “谢谢你的消息。” “不必客气,呵呵!祝诸位顺利,能为世除害,也是一场功德。” 瞥了众女一眼,带了两名健仆扬长而去。 双方都不急于离开,像是互相监视,怒目相对,气氛重新显得紧张。 “你不是他一伙的?”仍然是东方姑娘沉不住气,气虎虎地问。 “你莫名其妙!”俞柔柔也火力渐旺。 “我要找他。”东方姑娘坚决地说。 “我也同样要找他,但理由和你不一样!”偷柔柔大声说:“你红口白牙说他是绑匪,简直是莫大的侮辱!” “你找他又为了什么?” “你管不着?” “哼!你以为我不知道?分赃,没错吧!” “狗嘴里长不出象牙来,你必须为了这侮辱本姑娘的话受到惩罚,咱们用绝学放手一拼!” “拼就拼,谁怕谁呀?” 三句话不到就上火,大冷天不知火从何来。也许,是不论时间气候,皆随时可能发生的妒火吧! 妒火常令当事人失去理智,可焚毁世间的一切。 “好了好了。”申三娘插入两人当中苦笑:“老身冷眼旁观,觉得你们都冲动鲁莽,何不各办各的事,何必在这里纠缠不休?东方姑娘,百了刀向四海盟挑战,四海盟的人,正在京都计划做几件大案示威,绑架勒赎正是他们计划的一部份。而百了刀却把四海盟的人打得落花流水,你却指称他是绑匪,委实令人不知所措。” “你是……”东方姑娘总算冷静下来了。 “我姓申,申三娘。” “那你们找他,又为了什么?” “恕难奉告!” “好,我去找他,希望你们不要干预。” “你少管我的事!”俞柔柔又冒火了:“你配去找他?哼!你听到刚才那姓郭的说了,他凶暴、残忍、嗜血,你能挨得了他几刀?” “事实上他没有什么了不起,昨晚在这里力拼百招以卜,双方势均力敌,结果一剑换一刀,如此而已。”东方如眼目负他祝:们一刀只划破了我的外袄。” “哎呀!”一听一刀换一剑,一刀只划破外袄,那一剑……俞柔柔不禁惊叫出声。 “小姐……”申三娘急叫。 俞柔柔撩起裙边,飞步急走。 东方姑娘向同伴一打眼角,也匆匆走了。 西山,是太行山的支脉。 要想知道西山到底有多少座山峰,恐怕没有人能回答。 但一般说来,除了瓮山、玉泉等等伸出的小山峰之外,被公认为西山的近京能主山,通常以翠微山、觉山、卢师山三座峰头为代再往西的罕山、石径山、五峰山……未免嫌远了些。 接近卢师山,王公贵胄的林园别墅已经绝迹,至京城远约三十余里,真不便在这附近建别墅,往来不便。 大道已经变成山径,风雪中道上人兽绝迹,即使是盛夏,来逛秘魔崖,看大小青龙蛰伏的龙潭,瞻仰卢师遗迹的游客也不多。 王公贵胃的园林别墅绝迹,但本地具有权势人土的山庄大院,却散布在风景优美的山限水涯。 这些不许外人接近,建在私有山林中的山庄大院,可不是游客能随便乱问的地方。 同时,由于距京城已在半日程以上,也因此而成为在京城附近活动人士的落脚处,秘密活动的据点,卧虎藏龙的淫窟。 深山大泽,必隐龙蛇。 卢师山龙潭的西北角小山谷,上名叫青龙谷。这一带有几座稳秘的园林别墅,夏季才有人走动,平时罕见人迹。 山谷外的小村落村民,对这些园林别墅一无所知,也相戒远高山谷,以免惹祸招灾。 总之,青龙谷已经可以称之为禁地,外地人前来打听,保证一无所获。 几座园林别墅的人,彼此之间也你防我备,各划禁区。 不但不是好邻居,而且是老死不相往来的恶邻,互相仇视的对头,可以从彼此在路上碰头,双方怒目而视的神情看出敌对的迹象。 周凌云出现在孤云别业,这是青龙谷中规模最小、最清幽的一座别墅,盛夏时节也罕见前来避暑的人。 在其它园林别墅色人眼中,孤云别业似乎不是用作避暑的别墅,而是作为隐居的山庄,稳居在内的人少得可怜。 由于常年罕有人走动,因此附近几座别墅的人,也就忽略了孤云别业的存在,认为孤云别业存在与否,皆不会影响任何一座别墅主人的声誉威望,对没有竞争性的邻居,是可以容忍的。 他是午牌初抵达的。当他动身启程后片刻,便已发现有人跟踪,立即采取应变措施。 一进山区便按小道迂回而走,摆脱了跟踪的人,浪费了不少时光。 孤云别业,是他的稳身秘窟之一。 当他离家第一次在京都活动时,就买下了这座别业,只留下三名老雇工代管,三两年才回来歇息一段时日。 因此,连最近的邻居避尘别墅众豪奴打手,也不知道孤云别业的主人周二爷,到底是国是方是老是少? 唯一知道的是,主人叫周二爷,常年在外地游山玩水,很少在家,一无眷口,二无奴仆,三无田地,对任何人不构成威胁。 这次他悄然的返家,神不知鬼不觉,没引起任何人的洋有十雪天本来就没有人外出走动。 三位雇工皆是年届花甲的老人,有一位缴了右足,平时靠拐杖行走,名义上是雇来整理庭院花木的长工。邻居都知道这位无依无靠,人士大半的老长工叫老阶子赵大,是一个不苟言笑的糟老婆。 后院的小花厅显得冷清清的,四个人一面品茗,一面话家常,不像是主仆,倒像是一家人。 老破子赵大像是脱胎换骨,变了另一个人,平时要死不活的朦胧老眼不再朦胧,债主面孔也有了笑意。 “赵叔,山那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周凌云信手一指:“不时有三五个带了家伙的人往里赶,好像不是什么好路数。” 山那边,指翠微山。 “贤侄在都城附近走动了不少时日,难道没听到一些风声?”老被子赵大问。 “我只在花工夫找翻云覆雨的线索,没留意其他的事。”周凌云摇摇头表示不知道风声:“我猜,或许牵涉到四海盟的事。” “四海盟算什么呢?那只是一群跳梁的小丑。”老被子脸上有淡然的、不屑的笑意: “在京都,任阿时候部会有好些个龙蛇组合,不自量力搞出一些小风雨调剂生活,要不了多久就风止雨歇。” “赵叔,这些组合如果搭上了厂卫,小风雨可就要成为狂风暴雨啦!” “不见得,厂卫只要发现有丝毫权利外溢的事故,就会物换星移的。那些小组合一旦失去利用价值,结果只有一个个烟消云散。” “赵叔还没说出翠微山的事呢!”周凌云不想多提题外话:“在外地年余,对京都的情势,似乎感到相当陌生了,这次真得多耽搁一些时日,也好乘机歇息,常年在外奔忙,真有点厌倦了。” “厌倦?除非你罢手。” “我还不想罢手。”周凌云的语气十分坚决。 “呵呵!那就得永远与驿马星分不开。”老踱子世故地大笑道:“你知道翠微山的黛园?” “当然知道。”周凌云不假思索地说:“西山名园之一,前任户部右待郎程君章的避暑别业。他那两个宝贝儿子,却一年到头住在园内花天酒地……” “你的消息已经过时了。”老被子抢着说:“去年二月上旬,便已名园易主。” “哦!换了业主?” “卖给一位姓郭,叫郭冠华的人。这位姓郭的不知是何来路,去年一年便举行了四次大宴,宾客没有任何一人是京都的王公仕绅,而是神秘万分的奇人异士。宴会通常为期十日,外人无法获知底细。” “赵叔也不知道?” “我?恐怕即使我的腿不残废,也接近不了园内一步半步。” “有这么厉害?” “半点不假。”老破子摇头苦笑:“仅是外围担任警戒的人,也是一流高手中的一流高手。” “我去过两次。”那位老态龙钟的管家李老头说:“没有一次能接近警戒三十步内,天知道这个姓郭的人,到底凭什么能请到这么多罕见的高手,做黛园的打手护院?似乎每一个打手都是功臻化境的顶尖人物,真是可怕!” “唔!好像那些前往翠微山的人,都是大摇大摆前往的。”调凌云惑然说:“似乎不需严密警戒,大可堂而皇之前往投帖拜会。” “不行,据说必须有请帖。”老被子说:“至于请帖是如何发出,发给哪些人,外人是无从得悉的。” “哈!家有强邻,我得设法摸清他的底细,以免发生无法控制的变故,今天是第几天了?” “第一天。”管家李老头说:“也是今年第一次宴客。贤侄,事不关己不劳心,少管闲事为和肝赞同的人从不过山骚扰,你去招意他就显得有点理亏了!” “我会小心的。” “我知道,你是不放心我们三个快成为老朽的安全。”老破子的脸上出现漠然飘忽的笑意:“我想,他们相距甚远,还不至于威胁到我们的安全。你不在,他们总不会在我们三个人士大半的老雇工身上打主意的。” “那可不一定哦!”周凌云也笑笑:“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强邻之旁是非多,万一被不意的事故所波及,岂不冤哉枉也?我已经有了一次受强邻波及的经验,可不想再来一次。” “贤侄,你是多虑了。”老被子表示不想再讨论强邻的话题,话锋一转:“翻云覆雨的下落,难道查不出丝毫线索?”,“天下大得很呢!这怕死鬼往天涯海角躲,怎么查?”调凌云苦笑:“所以,我还得继续闯荡,去找刀法的线索,找会用刀经总要中所载太极刀法的人。” “贤侄,不论何种武技兵刃,修至化境招式大同小异,分辨极为困难,这修线索是靠不住的。” “太极刀法决难逃过我的法眼。”周凌云眼中出现慑人心魄的冷电:“刀一出,两种力道交互为用,瞒不了我,招式使用不当,两种力道失去控制就会力尽崩溃。赵叔,并不是我忘不了仇恨,而是不想害人,所以我必须要把刀经总要追回。” “不想害人?怎么说?” “家父留下刀经总要时,并没将化解危机的心诀录出,所以练了太极刀法的人,固然刀下有人溅血,也随时有自毙的同等机会,这种刀法能让那些好勇斗狠的人练吗?家父岂不成为害人的刽子手?” “你知道化解危机的心决?” “当然知道呀!” “老天爷!假使获经的人,参悟出刀法并不完整,会不会找你?”老被子脸色一变。 “我希望他来,哼!” “如果被我不幸而言中,他必定会找你,他会用一切卑鄙恶毒的手段计算你,明枪暗箭无所不用其极,你在明他在暗,老天爷!你知道后果吗?” “如果没有人找我,我岂不白忙一场了?放心啦!赵叔,我会小心应付的。” 话锋一转,周凌云谈四海盟的事。 大道绕翠微山而过,中途有处三岔路口,路旁有一座歇脚茅事,四周凋林密布,地面积雪深有二尺以上,调林原野一片白茫茫银色世界。 岔出的另一条道路,是通向黛园的大道,全长约三里,算是私有的道路。 因此在路口上设有路栅,建了一座守栅人住的小屋,有两个守栅人居住,禁止外人乱闯。 茅亭距栅口不足三十步,亭内有两个穿了羔皮短袄的大汉逗留,天气太冷,两大汉不时在亭内亭外走动,并不时与外出察看动静的守栅人,用手式打招呼。 俞柔柔三个女人,出现在大道的东首,立即就引起守概人和亭内两大汉的注意。 她换了紧身装,外面加了一件驼绒宝蓝色大蹩,佩了剑。 已经远离京城,携兵刃不会引起公门人的注意,在山区行走,带刀剑名正言顺。 由于大道有人往来,已无法分辨是什么人所囹卜的足迹,她们像盲人瞎马服沿大道追蓓,根本就不知道百了刀是否走上了这条路。 在路上向往来的旅客打听,也打听不出任何线索,本能地循大路急赶,希望能赶上百了刀。 终于到了三岔路口,目光落在茅亭的两大汉身上。 “我去问问看。”申三娘独自向茅亭走去:“这附近一定有村落,打听消息应该不难。” 两大汉到了享口,眼中有疑云。 “两位爷台,老身有事请教。”申三娘客气地说。 “大嫂,有何指教?”站在亭口的大汉态度友好,目光在申三娘腰间的长剑上转。 “我向两位打听一位年轻人,佩了刀,不久前可能经过此地。 不知两位可曾见到这位刀客?” “如果佩了刀,那就表示是武林朋友。” “他是的。”。 “也就可能是前来赴会的!” “赴会?”申三娘一怔。 “那就请向守珊的人问。”大汉向站在栅口的中年守栅人一指:“咱们俩在此地等候同伴的,对往来的人陌生得很。” “谢谢。”申三娘道谢毕,转身向二十步外的岔道栅口走了去。 中年守栅人穿了老羊皮袄,穿着打扮像个朴实的雇工或仆人,但却生了一双精光四射,眼神凌厉的怪眼,脸上流露着阴沉冷森的神色。 申三娘远在丈外,守栅人便大手一伸。 “请帖!” 守栅人的嗓音阴森刺耳,态度不怎么友好,极像那些豪门权贵的门子。 “请帖?”申三娘一愣:“老身是向爷台打听消息的,并非……” “在下奉命查验请帖,不回答任何题外话。”宁栅人语气更为冷森:“你们如果没有请帖,赶快离开,本园只接待有请帖的人,你请吧!” “你这里是……” “黛园,招待具有奇技异能、武林才俊的盛会所在地。你们带了剑,想必是具有绝世武功的名士高人。但除非有请帖,概不接待。” “哦!原来如此,老身是来找人的……” “那与在下无关,在下只负责查验请帖。黛国贵宾甚多,不是找人的地方。” 申三娘仍想再问,但守栅人已转身向小屋走了。 “大嫂,闯不得”远处茅亭两大汉之一,高声向正欲向栅口问的申三娘高叫:“擅闯私人别业,罪名不小,那不会有好处的,何况黛园决不是可以乱闯的地方,任何一名仆从或园丁花匠,皆不是一般所谓一流高手所能对付得了的。” “如果黛园的主人和你们官了,把你们送官究办,那就万事皆休。”另一名大汉也善意地说:“如果能闯,在下兄弟早就闯进去啦!咱们兄弟也是来找人的,乖乖在外面服巴巴枯等。咱们关洛双雄,连藩王的府第也敢闯,但却不敢闯黛园。” 申三娘注视关洛双雄片刻,眼中神色百变。云栖别业在江南,对北地关洛中州的英雄人物少有接触,与有关的高手名宿所知有限,仅从一些风闻中知道一些似真犹假的消息。 这两位关洛双雄,就是传闻中颇为引人注目的英雄天物,据说两人曾经在关中的秦王府,任职卫军武学的教头。出身少林俗家门下云云。 难怪两人敢大言,敢闯藩王的府第。 那么,这座黛园,岂不是比各地的藩王府下令人赛怕? 各地朱家的藩王,可以按封地的大小而拥有一至三上所谓系卫军,一百至三百名的护卫。 亲卫军一卫是五千六百名,三卫兵马足以让王府的小王城变成金城场地,想往王府间的人,必须是铁打铜浇的超世好汉。 而这座黛园,却比王府更令人害怕。 重要的是:她们没有“闯”的理由和必要。 三人失望地踏入归程,放弃追寻百了刀的意念。 一里一里,终面碰卜昂然跟踪而来的雄风堡五位大姑娘。 扫描,jyocr 第 七 章 黛园柬邀高手 东方姑娘骄傲依旧,在四侍女的拥簇下,真像个公主或女皇。 俞柔柔正感到心烦,当然没有好脸色给对方看。 申三娘毕竟年长,领先超过她徐行避免冲突。 东方姑娘却得理不让人,在双方相错而过时,突然止步哼了一声,存心生事。 大道宽阔,足以容双车相错,各靠道左而行,应该不会发生争道的风波。 “我还以为你们久走江湖,追踪术必定高明呢!”东方姑娘的口气充满火药味:“岂知大谬不然,我也跟着白忙一场,真是晦气!” 一而再挑衅,俞柔柔怎受得了? 肝火一冲,立即变脸,突又心中一动,冒起的火压下了。 “他到黛园去了。”她冷冷一笑:“大概你以为很了不起,那就赶快去找他吧!” “哎呀!”东方姑娘脸色一变,惊呼一声,显露心中的紧张。 “你怎么啦?”偷柔柔心中大快。 “黛园,我听说过这处地方。” “就在前面两里左右。” “家父去年迄今,共接到五张请帖。”东方姑娘不安地说。 “令尊来过了?” “没来,家父不认识黛园的人,也不知道请帖具名的主人郭冠华是何人物,因此未加理会。” “请帖怎么说?”俞柔柔兴趣来了。 “简简单单,写的是置筵高会,局兴乎来,某日至某日为期十日,如蒙枉顾,将有意想不到的好处。” “所以你代表分尊来赴会?” “胡说!指名邀约,岂能瓜代的?少见识!” 你讽我刺,哪会有好结果? 俞柔柔一拉马步,柳眉倒竖,准备出手揍人。 东方姑娘身右的一名侍女急闪而出,尽职地保护主人,不容俞柔柔撒野。 刚拉开马步,侍女已勇悍地疾冲而上,金雕献爪,五指如钩,走中官无畏地强攻,速度奇快,抢得先机,强攻猛压。 俞柔柔怒火上冲,娇叱一声左掌搭向待女的右腕脉门,马步探进也用走中直切入强攻,右手闪电似的光临侍女的咽喉下,指尖像钢锥更像枪尖,接招反击,直攻要害,存心要给侍女三分颜色涂脸。 侍女在经验和技巧上,显然相差了一段距离,勇悍的气势不足畏,自暴空门,立陷危局,百忙中左手急封,千钧一发中封开抵达喉前的指尖,飞退丈外,惊得花容变色,感到喉下似乎仍觉得麻麻地,很不好受。 俞柔柔也退了一步,侍女的反应也令她心中懔懔。 一个侍女的身手已经极为高明,主人的武功造诣必定更为深得,难怪大言声称与百了刀一刀换一剑。 “最好你亲自出手!”俞柔柔直接向东方姑娘挑战:“以证明你与百了刀一刀换一剑的事,是不是自抬身价,自吹自擂,证明给我看好不好?” “我正打算证明给你看!”东方姑娘杏眼中冷电乍现,挥手示意命侍女后退,缓步上前,气势汹汹。 路右积雪严凋林中,突然传出一声悦耳的娇笑,踱出一位掀起狐皮风帽,露出美丽脸蛋的劲装女郎。 外披银灰色大蹩,佩剑的剑饰极为华丽,脚下的鹿皮快靴统前面绣了一朵牡丹花图案,是金色的。 牡丹没有金色的,这图案另有意义,不是装饰品。 所有的人皆感惊讶,俞柔柔更是眼神一变。 在江湖邀游的人,该听说过金牡丹的传闻。俞柔柔从江南远游京师,追踪四海盟凶手,可知她必定是一个江湖邀游者。 她老爹太湖东洞庭山云栖别业主人千幻剑俞铁岩,本来就是武林的高手名宿,使名满天下的豪侠,拥有侠名的人,对江湖传闻自然所知广博。 东方姑娘是初游京师,对江湖传闻所知有限,所以对金牡丹的传闻,可说是毫无所知。 有关金牡丹的传闻,其实还不算轰动江湖,金牡丹的出现,也只是最近两三年的事,知名度还不够普遍。 “你们如果全力拼搏,必定两败俱伤。”女郎一面接近,一面娇笑着说:“那么,等鹤蚌相争准备得利的渔人,可就欣喜欲狂、得意万分啦!” “你是渔人?”东方姑娘柳眉一挑,态度不友好,敌意显而易见。 “可惜我对鹤和蚌都缺乏胃口。”女郎的笑容依旧,修养不错:“只对龙蛇有兴趣。” “渔人呢?” “对面的凋林里。”女郎向路左的凋林一指:“两个,但他们不打鱼,渔色而已。” “什么人?”东方姑娘向凋休叱喝,也像是向女郎询问林内“渔色”的人是何来路。 “他们是跟踪我而来的人。”女郎明亮的风口冷电湛湛:“但他们是对任何有几分姿色的女人都有兴趣,有机会就动爪子择人而噬。” “那是你与他们的问题。”东方姑娘表示立场,不想介入于己无关的纠纷。 “是吗?”女郎冷笑:“好吧!我就不管,反正管也管不了,我还没有把握制止这两个狗东西为非作歹,而且我自己的事忙得很呢!祝你们幸运。” “这怪女人是谁?”东方姑娘转向俞柔柔问。 “一个富有的江湖女杀手,专向高手名宿挑战叫阵的女瘟神,金牡丹吴华容。”俞柔柔脸上的戒意仍在:“这两三年来,被她从武林除名的高手名宿真不少。那些家大业大的武林高手江湖名宿把她看成瘟神,真怕她登门挑战,胜之不武,败了声誉一落千丈,所以她的名号愈来愈响亮。” “招蜂引蝶,哼!”东方姑娘不屑地说。 “她的确不怎么检点。”俞柔柔脸一红。 “你知道她?” “听说过而已,据说她……她的裙带松……算了,我不该人云亦云,先解决你我的事……” “我不希望有人在旁鬼头鬼脑看热闹。”东方姑娘目光落在凋林内:“先把他们赶出来,再……” 林内传出一阵狂笑,枝头积雪纷落,掠出两个高大的人影,反穿羔皮外袄,风帽掀起掩耳,露出英俊的面庞,佩剑挂囊英气勃勃。 “不用赶,咱们自己出来办,哈哈……” 最先现身止步的年轻人大笑着说:“别听那浪女人胡说八道,她金牡丹还不配咱们追逐裙下呢!” “呵呵!咱们并不想看热闹,只希望见识两位姑娘的武功绝学好到什么程度。”另一位似乎年长一两岁的年轻人也怪笑着说:“武林四女杰曾为武林大放异彩,但似乎限于传闻。 其实具有绝世武功的当代女英雄,比武林四女杰更出色的姑娘并不少,两位就比四女杰毫不逊色。” “你给我滚远一点!”俞柔柔脸色一变,戒备的神情显而易见:“你那些花言巧语,本姑娘感到人耳恶心,少在这里要嘴皮子烦人!” “呵呵!小姑娘,你好像不欢迎真诚的赞美,把赞美当作花言巧语,未免太让人失望啦!” 青年嘻皮笑脸地说,目光不住在两位姑娘与侍女们的身上转。 不但两位姑娘娘貌美如花,四侍女与俞柔柔的侍女桂小绿,也极为出色,吸引异性目光是极为正常的事,两个年轻人眼中情欲的光芒逐渐炽盛。 东方姑娘少在外地走动,对这种目光却没有反应,对异性赞美的话感到新奇,脸上绽起快乐的微笑,与俞柔柔郑重警戒的神情完全相反。 “不要说题外话!”东方姑娘毫无机心地说:“你们两位躲在调林里,显然没安好心。 你们说,你们希望哪一方获胜?” “我?当然希望你获胜啦!”先到的年轻人盯上了她:“我和郑老兄打赌,我赌你的武功必定高明三五分,我对你有信心。” “真的呀?” “那是当然!”年轻人肯定地拍拍胸膛:“我对自己的眼光有信心,在下姓王,名成彪,湖广黄州人氏,可否请教姑娘贵姓芳名?” “哈哈]在下却赌这位姑娘剑术无双!”另一位年轻人郑兄,对俞柔柔表示好感:“在下……” “江湖上有两位好色如命的人,号称花花双太岁!”俞柔柔打断对方的话,脸色难看: “振武山庄的少庄主,狂风剑客郊一飞,就是双大岁之一。你阁下如果不姓郑,最好。” “咦……你……”狂风剑客脸色一变。 “那位王成彪,希望不是黄州尚义门的少门主,唯我公子王成彪!”俞柔柔纤手向王成彪一指:“那么,两位就不是众手所指的花花双太岁了。” “那些江湖痞棍恶毒中伤胡叫的谣言,姑娘也相信呀?” 狂风剑客怒容满脸为自己辩护:“在下出道六年,确是游踪半天下,难免得罪了不少人,被那些混蛋造谣中伤并回意外,姑娘似乎问道没多久……” “本姑娘仗剑邀游天下两三年,可以算得上半个老江湖。”俞柔柔不让对方把话说完: “阁下与尚义门主唯我公子,算起来也是白道人士的子弟,却获得那种见不得人的绰号……” “在下的绰号是狂风剑客。” “我怕你。”俞柔柔向后退:“道不同不相为谋……” “慢着!”狂风剑客恼羞成怒,伸手一拦,虎目怒睁:“说清楚再走……” “咦?你要说什么?”前柔柔沉声问。 “你也在造谣中伤,有意破坏在下的声誉,哼!必须澄清后再走,你姓甚名谁?” “你管我姓甚名谁?哼!如何澄清阁下的声誉?” “很简单,在下要你公开宣告你造谣中伤!”狂风剑客声色俱厉:“不然……”,“不然,你要拔剑?” “不错。” “恐怕你得拔剑了。”俞柔柔不再示弱,手按上了剑把:“软的不行来硬的,这是你花花双太岁的惯技,我等你拔剑!” “这可是你自找的!”狂风剑客狞笑。 一声剑吟,狂风剑客冷电森森的长剑出鞘。 “小女人,我会带你到各地见见世面。”狂风剑客恼羞成怒的嘴面相当狰狞。 “真的吗?为何?”前柔柔一点也不在乎狰狞的面孔,她不是胆小的小女人。 “以证明我狂风剑客,不是传闻中的花花大岁!” “没有这个必要,你的为人与我无关……” “小女人,当然与你有关,你将后海今天所犯的错误,就必须付出代价,所以,我要用剑逼你就范!”狂风剑客傲然地徐徐举剑。 “我知道,江湖上没有几个人愿意招惹你狂风剑客,招惹了难免会后悔。” 俞柔柔徐徐移位,纤手虽则按上剑把,却没有急于拔出的意图。 “你知道就好!” “倒不是那些人怕你。” “怕在下追魂夺命的狂风剑术!” “你错了,阁下。他们之所以怕你,是如果你阁下吃了亏,那么,你老爹郑庄主搜魂魔剑郑振武,将会怒火冲天,佩了剑亲自出马,带了振武山庄的大群牛鬼蛇神,大问兴师之罪,谁又敢招意你呀?” 俞柔柔悦耳的声音在山林间震荡,剑终于徐徐出鞘。 她已看出危机,剑在手不至于措手不及,盛名之下无虚土,这位狂风剑客的剑是以狂出名的。 “该死的贱女人!”狂风剑客被讽刺得受不了啦!粗野地,暴怒地叫骂,猛地一剑吐出,先下手为强,羞怒的人就是这副德行! 人剑俱进,狂野无匹,速度真快,剑气激动气流发出呼啸声,果真势如狂风,名不虚传。 剑光激射,锋一声暴震,俞柔柔奇准地封出一剑,有如电光一闪,几乎难以看清剑的形状。 不但封得又快又准,而且御剑的力道极为浑厚,竟然震偏了含怒攻来的剑,反而取得中宫进手的机会,被震偏的剑威胁减至最小极限。 电虹乘隙吐出反击回敬,光临狂风剑客的右肩尖,因势利导,封招回敬,一气呵成。 狂风剑客竟然无法看出俞柔柔是如何出剑的,更难以相信剑被封出偏门,剑气释然厌体,光芒已疾射近身。 骇然一震,本能地飞退,险之又险地从剑尖前退出丈外,惊出一身冷汗。 狂傲自大的人,永远不肯服输,受到挫折,反而更为激怒,狂风剑客就是这种人,咬牙切齿,重新举剑逼近。 “我怕你老爹兴问罪之师,嘻嘻!走也!” 俞柔柔发出银铃似的娇笑,收剑一跃三丈,轻灵如惊鹿。 申三娘与小绿也同时飞退,掠走如飞。 “你走得了?”狂风剑客不知趣地厉叫,飞步狂追。 起步已相差四五丈,俞柔柔三女的轻功极为杰出,去势有如星跳丸掷,眨眼间已冉冉远出百步外,向东徐徐隐没,身形极为美妙。 东方姑娘一直就含笑袖手旁观,有人出头替她对付俞柔柔,她乐得清闲。 俞柔柔那令人肉眼难辨的闪电一剑,令她悚然而惊。 她有自知之明,这一剑的威力,她也没有能接下的自信,对俞柔柔的戒心增加了三倍。 才貌双全而又少见过世面,以及眼高于顶的青春少女们,大多数自以为是女皇、公主,喜欢受人奉承,喜欢别人像捧凤凰似的以她为中心,做任何事皆先入为主,很少承认错误。 这位东方姑娘就是这种类型的人。仅凭天外那些人说百了刀是绑匪,她就冒冒失失的自以为是,向百了刀示威,出头管事。 百了刀不但不低声下气解释,而且硬碰硬动手动刀。 她却不知百了刀不想招惹雄风堡的人,并没有用真才实学与她放手一搏。 接着碰上名柔性格却娇横的俞柔柔,也是一个才貌双全的女强人,也不奉承她不买她的账,加上同性相斥的先天相克缺憾作怪,哪会有好结果? 总算有这么两个年轻英俊的男人奉承她,赞美她,她心中的高兴是可想而知的。 至于什么江湖花花双太岁的中伤传闻。她根本就毫无所悉,也就不影响她对两人的好感了。 她一直就留意在旁含笑注意交手情势变化的王成彪,王成彪那流露在外的傲世神态与凋党不群的气质,也深深撼动她的情绪。 “你那位姓郑的同伴,倒是霸气十足啊!”她笑吟吟地说,话说得不中听,却毫无责难的意思。 她自己就是霸气十足的人,所以不以为怪。 “霸气是因人而异的,对一个毫无好感的人,没有虚伪客套的必要!”唯我公子王成彪脸上有令异性心动的笑容。 “敝同伴有意向那位姑娘示威,不将她赶走,是非必多,在姑娘面前,咱们可曾有不礼貌的举动?” “你们知道她的来历?”她开心地问。 “咦?你们不是在打交道吗?”唯我公子颇感意外。 “双方还没通名呢!” “你们冲突的原因是……” “那是我和她的过节,不需要外人介入。” “胆愿在下能替姑娘分忧。” “我处理得了!” “在下是诚意的,小姓王,王成彪,访问姑娘贵姓?” “你听说过太行雄风堡?” “名满天下的天下名堡,谁不知道呢!”唯我公子竖起大拇指:“堡主八荒狮东方雄,声誉之隆,人人尊崇。哦!姑娘的侍女携有枪袋……” “雷电神枪!”她得意地说。 “哎呀……堡主夫人凌云金燕……” “那是我娘。”东方姑娘嫣然一笑:“小名纤纤。” “哦!失敬失敬,原来是东方姑娘,恕在下有眼不识泰山,居然不自量力,擎起姑娘与那个女人的过节来了,恕罪恕罪!” 唯我公子欣然郑重其事地抱拳行礼,说的话动听极了。 “王公子客气了。”她简直有点飘飘然,心花怒放:“有事请教。” “请教不敢当,有事但请吩咐,在下当尽绵薄。” “公子久走江湖,可知道一个绰号叫百了刀的人是何人物?” “百了刀?他是……” “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所以才请教你呀!” “哦!我想起来了!”唯我公子欣然说:“天下大乱期间,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这期间出现了几个有名的刀客,出了几把血腥极浓的名刀。这个叫百了刀的刀客,是最近几年才出现在乱区的,听说很年轻,杀孽奇重,他的刀不是名刀,但杀起人来凶狠无比。” “他是响马?” “不是,几位名刀客之中,有一大半是与响马为敌的人。对,就是这个人,姓周,所以也叫周百了,他只是一个在乱区邀游的浪人,一个玩命的刀客,既不是江湖人,也不是官方或行侠者。” “他的刀法很厉害?” “不见得。”唯我公子不屑地撤撇嘴:“用刀拼武技,与砍杀乱兵顺民是两码子事,胆大刀重的人,砍百十个惊怖骇极的百姓妇孺,与拼刀剑武功是完全不同的。那种人真要与咱们这些武林英雄拼搏,绝对支撑不了十招八招,哦!东方姑娘与这个百了刀……” “他在京城绑架勒赎,一早就入山来了。”东方姑娘不多作解释:“很可能到黛园作客去了!” “巧极,我和郑兄也是到黛园赴约的,我们有请帖。”唯我公子喜形于色:“请帖上写明每位宾客,可以带两位随从或朋友一同赴约。等郑兄返回时,咱们再商量商量,姑娘以朋友的名义一同赴约,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这……我有四位待女。” “多一位大概无妨……” “家父曾接到请帖,但未加理会……” “这……姑娘确是不便代表令尊前往,而雷电神枪又暴露你的身分……” “这好办,我可以改母姓,宇文纤纤。”她不假思索地说,丝毫不顾后果:“不带雷电神枪,不带两位诗女,相信没有人能知道我是雄风堡的人。” “也好,等郑兄返回后再商量商量。” 唯我公子求之不得,欣然同意。 不久,狂风剑客泄气地返回,狂追俞柔柔三女运出三里外,直至大道已失去三女的形影,这才失望地,也心中凛然地返回。 周凌云薄暮时分,重返鬼神愁落脚的大院,季小龙也在,老少三人围灯涮羊肉喝高粱。 “知道有关黛园的事吗?” 他向鬼神愁打听,鬼神愁是天上知道一半,地下全知道的老江湖怪杰,脑海里装满了奇闻秘辛。 “不太清楚。”老怪杰坦然说:“新主人叫郭冠华,一个嗜武成痴的仕绅。老家在山西,听说与京师第一富豪牛一信沾了些亲故,至少也是山西的老乡里。” “好像养了不少武功深不可测的打手。” “别墅建在西山深处,不养打手行吗?”老怪杰似乎认为他少见多怪:“这一两年中,黛园请了几次客,神通相当广大,请的宾客全是具有惊世武功,以及奇技异能的人士,有些人好奇地前来赴约,有些人不加理会。 据我所知,宾客可以带两位朋友或仆从,以表示黛园宴客是光明正大的,通常约请二三十位贵宾,前来赴宴的好像只有五六成。 宴客为期十日,与会的人士皆能平平安安的离开,至于以后会有些什么事故发生,就无法得悉了,小子,你要知道什么?” “只是生疑而已。”他不便说出自己有别业与黛园近邻,以保持他的浪人形象。 “是有点可疑,但一直不曾发生意外事故,因此从来没有人肯花工夫作深入的了解。” “会不会与四海盟有关?” “应该不会,有身分地位的人,决不会冒大不违沾上四海盟的黑道组合,惹火烧身。小子,你如果想进一步了解。我替你引见五城兵马司的吏目,号称铁笔银刀的京都铁汉许家良,那是一条好汉子。” “好哇!你这老怪杰专与官府作对,甚至出入厂卫连偷带盗后却交上个五城兵马司的公人吏目,难怪话得顶如意嘛!” “哈哈!五城兵马司管得了京城的治安,管不了厂卫,厂卫吃定了兵马司的人,五城兵马司哪一个有骨气的人,不将厂卫的杂种们恨之切骨?老夫与厂卫作对,铁笔银刀把老夫看成救苦救难的大菩萨呢!哈哈!” 鬼神愁得意地大笑,旁若无人,声震屋瓦。 天气酷寒,街道上早已行人绝迹,这座古老的大院庭深院广,鬼打死人,决不可能有人听得到笑声。 “好的,我愿意见见这位京都铁汉。”周凌云不笑,突然一把按住要跳起来的季小龙,一打眼色,伸手向厅右紧闭的大窗一指,声音放低:“两个,后堂口,也有两个,等他们现身,看是你的仇家呢?抑或是冲我来的对头?弄清了再决定处理,好不好?” 他的刀是随身携带的,已经招惹了四海盟的人,再加上与雄风堡众女也结了仇,他随身带刀是理所当然。 在浪迹天涯出入刀兵水火乱区,哪一天不是日间佩刀,夜抱刀眠的?这种日子他已经过惯了。 “小子,你竟然知道有几个人?” 鬼神愁也放低声音,不相信他真能知道外面来了多少人。 罡风虎虎,大雪纷飞之外,听不到任何异样声息,接近的人是高手行家,不可能有声息发出。 知道有人接近已是难上加难,怎么可能连人数也一清二楚? 鬼神愁已是高手中的高手,发觉有人接近,因而用笑声吸引不速之客注意,已经算是耳力通玄、难能可贵了,无法猜测到底来了多少人。甚至不知道后堂口也有人接近,老怪杰仅察觉出右面的大排窗有人到了。 “老前辈,你最好相信我的判断。”他喝了一口酒低声说:“我想,后堂口的两位仁兄沉不住气要有所举动了,你们最好小心暗器。” 夜间袭击,用暗器打头阵,威力可增三倍,甚至十倍,措手不及的人准死无疑。 “不能冒险!”鬼神愁变色低叫:“致命的歹毒暗器防不胜防,咱们三个人聚在一起……” “那就挑明了断!”他投箸而起,朗声高叫:“有话当面出来说个一清二楚,不要鬼鬼祟祟偷袭暗算。在下最讨厌用暗器偷袭的鼠辈,谁犯了在下的忌讳,刀刀斩杀,绝不容情。 诸位可以现身了!” 扫描,jyocr 第 八 章 英雄秘室疗伤 后堂口传出一阵鬼号似的怪笑,灯火摇摇中,人影乍现,果然是两个人。 其实,该说是两个像鬼一闪的人,画了大花脸狰狞可怖,披散着一头黑发,衣裤却是白色紧身劲装,剑鞘也裹了由布,似乎真是鬼。 假如站在茫茫的白雪中,那就仅可看到一个吓死人的花脸怪头而已。 现在出现在幽暗的室内,花脸白身,黑白分明,益增恐怖。 砰一声大震,右面的大排窗崩坍,也抢人两个同样打扮的鬼怪形人影。 四方合围,鬼笑声刺耳。 周凌云一声狂笑,食桌突然飞起,火锅、热汤、杯盏……以雷霆万钧之威,向右、后两方飞砸,声势惊人,以大面积正面向右、后两个怪人袭击。 这两个怪人,正是从后堂口现身的,正发出慑人心魄的鬼笑,笑声陡然中止,吃惊地两面急分,危极险极地躲过炭火热汤着体的大劫。 周凌云三个人随桌后冲出,重围立解,应变的举动出乎意表,行动随意念而发,反而控制了主动。 三人站住了后堂口,退路是安全的。 “凭你们四个见不得人的杂碎,也敢前来装神弄鬼,真是不知自爱!”周凌云堵住堂口,虎目中冷电四射:“说出你们扮鬼袭击的理由,希望这些理由能让在下满意,不然,哼!” “同样地,咱们也希望阁下的举动,能让咱们满意。”一个怪人用变音的假嗓说,声调十分刺耳,与先前所发的鬼笑同样吓人。 “就算你们今晚侥幸过得了一关,尔后也能过得了吗?”另一名怪人接着说:“因此,阁下最好不要不识时务,让咱们满意。” “怎样才算识时务?”鬼神愁沉着地问。 “跟咱去见敝长上。” 最先发话的人用恫吓性的口吻说,似是四个怪人的首领。 “贵长上是……” “届时自知!” “弄不清贵长上是哪一座庙堂的大菩萨,我们不会跟你们到任何地方!” “老前辈,他们的用意早已一清二楚了,何必和他们嚼舌?”周凌云拍拍鬼神愁的手臂,语气冷森:“他们鬼鬼祟祟前来,原来准备行凶,先把咱们摆平,弄得半死不活再带走。阴谋败露,偷袭失败,才摆出说客面孔,要咱们像奴才似的跟他们前往任杀任剐,你还有心情和他打交道听摆布呀!” “呵呵!小子,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何不定下心和他们聊聊打发时间?”鬼神愁毕竟修养不错,本来就是成了精的老江湖:“目下他们已无法行凶摆平我们,必须掏出能说服我们的理由,不然的话,他们空手回去,如何向他们的主人交代?喂!你们有什么好说的吗?” “这……”怪人迟疑难决。 “你们不说,那就请便吧!”鬼神愁指指破窗:“跳窗走。没人阻拦你们的。” “好吧!我说。” 怪人当然不想空手回去,也知道偷袭失败,眼下的情势,显然强攻的成功希望微乎其微,只好摆出妥协态度,希望能挽回颓势。 “老夫洗耳恭听。” “你们知道天下刚刚平定,正是我辈壮大自己的大好时机。” 怪人有条不紊先说大前题重目标。 “对,对极了。”鬼神愁装模作样鼓掌三下:“发困难财,正是时候,迟了一步,良机不再。” “你们,代表了老一辈的人,以及年轻的一代,和正在成长的未来年少的后辈,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也是本盟极欲争取的盟友。” “四海盟?” “不错,四海盟。”怪人毫不迟疑承认身分:“本盟刚在京都站稳脚步,需要京都的英雄豪杰共襄盛举,你们破了本盟的买卖,已经显露了你们的才华,因此敝长上不究你们的仇恨,要求你们加盟。”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去你娘的蛋!”周凌云又好气又好笑,粗野地笑骂:“你们简直混蛋透顶,打这种混帐主意,真要组帮结盟,咱们不会自己干吗?为何要加入你们为祸江湖、无所不为的黑道混蛋组合四海盟?咱们不赶你们滚蛋,已经是情至义尽了,你们滚吧!” “你…… “你给我记住,告诉你们的长上牢牢地记住。”周凌云虎目怒张,声色俱厉:“我这人很自私!” “什么自私!”“怪人傻傻地问。 “因为我姓周的不自命英雄,不自以为是侠义英雄。” “这……” “所以,你们的为非作歹,与我无关,我不会多管闲事。可是,你们如果干下一些损害到周某权益的事,你们将会发现牵涉到周某利害攸关的罪案,所付出的惨重代价是如何可怕。过去的事,双方就此摆平,好来好去,桥归桥路归路,谁的错误已无追究报复的必要。 现在,你们可以平安地走了!” “阁下……” “你们走不走?” 周凌云虎目中神光暴射,一步步向前逼进。 四个怪人,不约而同手按上了剑把。 “如果你们认为四个人的武功,比黄泉双鬼强十倍,那就拔剑!” 四怪人如果以为武功比黄泉双鬼强一倍,又何必偷偷摸摸袭击? 黄泉双鬼名列江湖凶名昭著的五鬼三煞两鬼王,是江湖人士闻名变色的高手名宿。 鬼神愁是老一辈名宿中的怪杰,武功出类拔草,名号响亮的老江湖,但对黄泉双鬼也怀有强烈的戒心。 “咱们走,你将后悔!” 怪人咬牙说,举手一挥,领先飞跃出窗。 四怪人身形尚未消失,周凌云已打出熄灯、潜伏、不可外出的手式。 江湖朋友对秘密传达讯息的简单手式,南北各地略有不同,但大同小异,彼此不难领会沟通,至少大部份可以了解。 “怎么一回事?”老怪忍不住追问。 “我要弄清楚。”周凌云急急地说。 “为何?” “不像是四海盟的人。” “哦!这……” 话未完,周凌云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后堂回。 鬼神愁与季小龙立即吹熄壁间的两盏菜油灯,室中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大院房舍甚多,每一座小院落皆有不少凋零了的花木,占地广阔而空间无人,黑沉沉难辨方向,里面躲几个人,想寻找谈何容易? 四个怪人的身影,消失在房舍深处,不直接登屋外撤,似乎已经知道有人追踪,机警地断然藏匿潜伏,可知定然是经验丰富的老江湖。 久久毫无动静二更、三更……看谁先失去耐性。 四更初的更柝声传来,南房的屋顶终于出现两个人影,迎风卓立,白色的披风与白色的裙抉飘举,屹立在瓦脊上。 虽然云沉风恶,夜色苍茫,但所有的屋顶皆积雪盈尺,雪光朦胧,目力佳的人虽在另一处屋顶,也可以看清人的轮廓。 没错,是女人。 两个穿白披风白衣白裙的年轻女人,只有年轻的女人才穿白。 南房就是大院最外侧的一排房舍,是仆从下人居住的地方,易于照管门禁出入,距前院的大厅远在五六十步外,往下跳落,便是栽了花木的广阔前院。 事实上站在南房的屋脊,不可能看到大厅屋顶的景况,一是地势低,二是大厅的左右后三方房屋错落,到处都可以找到黑暗的角落藏身。 因此,两个白衣女郎站在屋脊上眺望,没有跳下前院的打算。 “好像没有人啊。”悦耳的女性嗓音,打破了沉寂,两女郎之一终于说话了! 声不大,但清晰震耳,可远传至后厅,虽然用内功发声。示威的意图极为明显。 “那就进屋去找找看,小姐。” 另一位女郎接口,从称呼上估计,可能是侍女。 待女与女主人穿得同样光鲜,似乎不可能是主仆。 “也好。”身材稍高的小姐踏积雪向下走:“必要时,破厅门而入。” 两女像鹅毛,像飘雪,悠然飘降有如仙子临凡,步履轻盈,穿越院子。到了厅阶下。 周凌云出现在阶上。背后的三座大门大开,但没有灯光,黑流沉伸手不见五指。穿白衣的人如果想像贵宾一样升阶入厅,真需要超人的勇气,随时皆可能被暗器击毙在厅口。 周凌云出现在阶上,已表明要在外面光明正大打交道的意图,以主人自居。 “小姑娘,你接应同伴撤走的方法、委实令人出乎意外,胆气也令人激赏佩服。”他缓步下阶相迎,神情显得轻松:“你的四位同伴躲在中院的东厢附近,这时该已脱身撤走了,只好劳驾小姑娘将底细见告啦!” “哦!你是……”双方和距不足八尺,已可清晰分辨面日。 白衣女郎是否真的“小”,恐怕靠不住,至少身上散发的品流极高淡淡幽香,就不是“小”姑娘适用的。 那是成年女性才能使用的宠物,小姑娘只配用小香囊盛一些花草香自我陶醉。 五官出奇地匀称,充满灵气,至于美不美无法看清,反正充满灵气的匀称五官,已构成美的条件了! 两位女郎也在打量他,似乎感到有点意外。 “我就是百了刀,周凌云。”她的语气不带丝毫刀客的戾气:“小姑娘,你贵姓?” “哦!你就是百了刀?我正要找你!”小姑娘突然脸一沉,声调提高了八度音阶:“我姓文,这位是我的侍女,小慧。” “我知道你是来找我的。文姑娘,你是主事人?” “主事人,”文姑娘摇摇头:“有人请我来找你,说明利害。” “有人请你来的?谁!” “不久自知,周兄,你在江湖闯荡了几年,该知道……” “很抱歉,我光明正大扬刀在兵荒马乱中,为保家保身而出生入死,与你们的所谓闯荡江湖,简直风牛马不相及。我也没有任何兴趣闯荡江湖称雄道霸,所以我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不犯法吧?”他打断对方的话,语气不再轻松:“不要管我该不该知道,你就不必客气,把你所要说的事直接了当说出来吧!我洗耳恭听。” “可恶!”文姑娘受不了激,大发雷霆:“在我面前,你竟敢如此无礼……” “唷!你的口气可真大。”他反而笑了:“我不知道你是老几,又是哪座庙的大菩萨,不知即不惧,无所谓敢与不敢。” “你这斯……”侍女小慧忍不住急叱。 “我又怎么啦?”他毫无英雄好汉的风度,得理不饶人:“你们气势汹汹找上门来,就算我磕头讨饶,你们也不会心肠软、可怜我而向后转,犯得着对你们客气自讨没趣?嘿!文大小姐,你的事该说了吧!” “本来,四海盟的人托我来找你……” “哦!真是四海盟的人?”他讶然自语。 他猜想四个怪人不是四海盟的杀手,四海盟在京都的盟值负责人毒手判官,以及重要的对外最高明杀手黄泉双鬼,都曾经栽在他手下,决不会再派四个似乎并不比双鬼高明的怪人来自讨没趣,因此猜想不是四海盟的人,没想到依然估计错误。 “我可不是四海盟的人。”文姑娘会错了意:“只是受人之托而已。” “托你有何要求?”他懒得解释。 “要求你不要多管四海盟的闹事。本来我不希望挥剑拔刀的,但你的态度太过可恶,分明没将我黄山栖霞谷文家放在眼下,我要废了你交给四海盟处治!” 他心中一跳,有点迟疑地,不自觉地退了一步。 黄山是否有一座栖霞谷,人言人殊,因为曾经到过栖霞谷的人少之又少。 那时的黄山山区,大多数峰谷还未开发,人迹罕至,谁有闲工夫去找名不见经传的深谷?何况更没有几个人敢去。 不敢去找的原因并非难找,而是江湖人士深怀恐惧的黄山山君文士杰。把栖霞谷划为禁区,擅人者有死无生,严禁外人接近。 提起黄山山君文士杰其人,足以令武林朋友心惊胆颤,号称专收人命的瘟神,是亦邪亦魔的老一辈惊世高手之一。 只要说起黄山文家,即使当代名震天下的高手三龙三神剑九把刀,也宁可掩耳摇头。 他听说过这号人物,很糟,偏偏被他碰上了,这位黄山文家的小姑娘霸道得很,惹火了小女瘟神,麻烦可大了。 人的名,树的影,难怪他有点迟疑不安;他一示弱,文姑娘更神气了。 “你走得了?”文姑娘沉叱,以为他想退走,声出手动,身形疾进,纤掌反手拂出,五指半屈半张,彻骨的劲流及体。 他立即怒火上冲。一照面便用上霸道的兰花拂穴手,而且是走中宫强攻,小丫头未免欺人太甚。 兰花拂穴手必须以深厚雄浑的内功施展,才能在指尖距体尺余便制住穴道,这表示小丫头把他看成劲敌,出手便用神功绝学制他,甚至会废毁穴道与经脉。 “去你的!”他狂野地怒叱,也反掌拂出硬接。 “噗!”一声掌背接实,劲流四散。 双方的反应也无与伦比,两人的左掌就在右手劲道接实时抢先拍出。 啪一声暴震,掌心接实,两人的马步本来就不稳,再受到加倍的劲道反震,不由自主暴退八尺,仍然是势均力敌,掌力同样威猛霸道。 这瞬间,厅廊两侧人影暴起,共有六名男女乘机发起围攻,其中有女暴劳媚娘在内,阴煞指先行破空遥攻,夜间突袭,阴煞指的威力可增三倍。 “你们……”身形暴退的文姑娘尖叫。 可是,已无能为力,狂野的接触在同一瞬间发生,谁也阻止不了啦! 风吼雷鸣中,传出周凌云一声愤怒的咒骂,蓦地,罡风狂掠,积雪飞扬,暴乱的人影急旋。 周凌云的身影,闪动数次突然消失了。 “咦?人……呢……”有人怪叫。 人影倏止,六个男女分散在两丈方圆内,没有周凌云在内,践踏得走了样的积雪中,也没见有躺倒的人。 “人不在?”女暴劳媚娘惊叫:“老天爷!他……会变化,会隐身术如……” “废话!没知识。”一名留山羊胡的人沉叱:“他的身法太快,比鬼影功更高明,已逃入大厅去了。糟!要不要进去搜?” “怎么搜?刘老,我看你也没知识。”另一人语气托大:“大白天出动一百个人,也难把他搜出来。他受了伤,一定躲在夹缝处蛰伏,搜得到吗?” 文姑娘一声怒叫,拔剑出鞘,剑身映着雪光,森森龙吟隐隐。 “该死的!你们干什么?”她咬牙厉声问:“你们竟然暗中跟来玩弄阴谋诡计,不杀掉你们此恨难消,我要把你们……” “文小妹,不能怪我们。”女暴惶然后退:“那小子要逃,我们不能让他逃入厅……” “我要刺你十剑!” 女暴大惊而走,一跃三丈如飞而遁。 其他五人也不笨,怎能与一个盛怒拔剑出鞘的小姑娘分辩讲理?不约而同一哄而散,伺电似的逃入黑暗的大厅堂,溜之大吉。 “你走得了?”文姑娘狂怒地狂追女暴。 女暴是上屋走的,刚飞越第二栋屋脊,身后白影冉冉而至,剑吟声令人毛骨惊然。 女暴是个老江湖,没料到小姑娘的轻功如此高明,怎敢再从屋上走? 贴瓦面仆倒,下滑,飘落屋下向暗影处一钻,老鼠似的审走了。 东院的后堂有一座密室,门窗紧闭,里面一灯如豆,即使大白天,也不容易找到这处密室。 周凌云行功疗伤,坐在床上脸色苍白,呼吸像是停止了。但肌肉缓慢地收缩、伸张、暴胀,有节拍地缓慢蠕动,表示他仍是活人。 鬼神愁与季小龙,坐在圆桌旁喝茶。 鬼神愁脸色沉重,不时瞥一眼泰然自若的季小龙,眼神怪怪地,而且不时攒紧泛发的老眉,显得心事重重。 不久,周凌云终于呼出一口长气,脸色逐渐恢复正常,浑身活力澎湃。 “天杀的!这些家伙好阴毒!”他摇头苦笑:“六人聚力,六种神功绝技行碎然的致命一击,几乎被他们把我打烂掉,他们必须偿付这笔债,哼!” “你死过一次了。”鬼神愁幸灾乐祸地怪笑:“幸好身上的零碎全部是完整的,内部没有血淋淋的烂腑脏整理,外面没有碎骨头善后,老天爷还真照顾你呢!” “与老天爷照顾无关。”他到桌旁坐下,接过季小龙递给他的一杯热茶:“我怕死,是个怕死鬼,一看情势不对,断然溜之大吉。这些混蛋!真要被他们同时击实,哪有命在?老前辈,赶快迁地为良。” 季小龙大声抗议:“我不想迁,总不能见了他们就逃命,找不要做怕死鬼!” “小鬼,你的麻烦刚开始呢!”鬼神愁盯着季小龙苦笑:“不但四海盟放不过你,黄山文家的人,今后恐怕更饶不了你。” “咦?这与季小龙何关?那是我和小丫头的事。”周凌云惑然说:“老前辈话中有玄机,可否透露一些,也让小兄弟事先有所准备。” “不能说,不可说!”鬼神愁固执地拒绝:“反正与四海盟结怨的祸首是他,这就够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季小龙是初生之犊不怕虎,学大人佯拍拍胸膛:“周大哥,咱们干脆和他们敞开来干,搞他个鸡飞狗跳烈火焚天,拔掉他们的堂口山门,没有什么好怕的!” “你是唯恐天下不乱啊?”周凌云苦笑。“人多人强,狗多咬死狼,他们组帮结盟,目的就是聚给众多的人争名夺利,谁还敢与他们作对?” “周大哥,你真的怕?”季小龙挑衅似的大叫。 “我当然怕,你知道他们会出动多少人对付仇家?今晚来了八个,明晚可能来三倍二十四个,后天晚上……别说了,小兄弟,只有白痴才傻呼呼地,与盟友遍天下的四海盟叫阵挑衅。” “如果他们继续派人杀你呢?” “那是不同的,小兄弟。”周凌云郑重地说:“那时,我是为保命而挥刀,勇气可增十倍,信心也增十倍,我会十分冷酷,信心十足地挥刀,去挑他们的堂口山门。明知他们人多势众,拼的勇力和信心大打折扣,就没有多少胜算了,岂不是枉送性命?” “那今后我和公羊老爷子……” “迁地为良,避免与他们碰头。”周凌云向外走:“我对那四个怪人仍难释疑,不弄清底细,心里面就是放不下,我走了,两位必须在天亮之前离开,以策安全。” 四个怪人是在四海盟的人撤走后片刻,从大院的西邻爬狗洞脱身的。 他们并不知道前院所发生的事故,反正听到前面有拼搏的声息,乘机脱身远走高飞。 他们久伏的原因并不复杂,潜伏的人不难发现活动的人,事实上他们确曾看到周凌云在屋顶快速地察看搜索,所以定下心蛰伏待机,果然抓住了乘乱脱身的机会。 对付武功造诣深不可测的高手,经验与耐心是自保成功的不二法门。 再精明的人,也有失算的时候。 大院的左右邻舍,屋顶的檐角阴影中,隐藏着几个把风的人。 这些外围人手,是负责策应或接应撤退,女暴一群人撤走之后,这些人仍然潜伏,监视大院的一切动静,布下绵密的监视网。 四个怪人沿一条小巷送走,由于罡风呼啸,扰乱视觉,无法听到在不远处屋顶所发的口哨声,埋头急走,不久便到达街外缘。 效外,是雪封了的农地,散布着调落的树叶,视界有限,但却利于越野而行。 刚窜过一排积雪满枝的柳树,前面不远处的大树下,传出一阵阴笑,人影乍隐乍现,雪地中突然幻现三个穿了青皮袄的人。 皮风帽放下掩耳,仅露出眼鼻,腰带插有剑。 中间那人的手中,有一根一尺八寸用来抓背痒的铁如意半屈曲的如意手指似乎相当锋利。 “嘿嘿嘿……”人影幻现,阴笑声仍在发出,阴森刺耳。像是鬼笑,人耳震力惊人。 四怪人倏然止步,几乎碰上了。 “混蛋!”为首的怪人厉声叫:“咱们是装鬼的专家,居然有人胆敢拦路装鬼,班门弄斧,他娘的!你们想必是活得不耐烦了?” “是吗?”手中有铁如意的人怪腔怪调地问:“嘿嘿嘿……老夫以为真碰上了鬼呢,想不到居然是假鬼。你们四位仁兄的扮相,的确像鬼,所以老夫上了当,想以鬼面目与诸位亲近亲近,笑话闹大了,嘿嘿嘿……” “亮名号!” “老夫正要问你们呢!阁下是扮鬼专家。不会用假名号骗人吧?” “你们不亮名号,咱也无可奉告。” “你们现在亮不亮无所谓,等老夫擒住你们之后,保证可以把你们祖宗十八代的老根挖出来!” “尊驾吹牛未免吹得太离谱了,居然胆敢狂言擒住我们,岂有此理!”怪人怒火上冲,双手暗中神功默运:“在下不知你们是何方神圣,拦住去路有何用意?总不会是存心攀亲家吧?” “老夫是何方神圣,不久你们便一清二楚了。你们四位仁兄,是从公羊异与百了刀藏匿的大院溜出来的,老夫没说错吧?” “这……是又怎样?”怪人拒绝直接回答。 “你们必须把出入的经过,以及打交道的详情,一五一十巨细无遗说出来,老夫斟酌斟酌是否可以放你们一马,说!” “你们配吗?” “凭老夫四海盟江南总盟坛,护法九老之一的如意神君庞君豪名头、地位、声誉、辈份,应该配,除非你们四位仁兄各方面都比老夫强,是吗?” 四怪人显然吃了一惊,仅仅四海盟江南盟坛护法九老的身分,就足以和字内的高手名宿平起平坐。 怪人一打手式,突然向右侧一跃三丈。 三位同伴也反应奇快,默契圆熟,不约而同飞跃而起,要从右方脱身。 “留下!”如意神君沉叱,身形飞跃而起,半空中信手一挥,手中的抓背铁如意脱手破空飞旋而出,速度比飞跃的身法快三倍,有如电光一闪。 为首怪人以为自己身法快速绝伦,出其不意飞跃逃走,即使是功臻化境,高明百倍的高手名宿,也骤不及防,追之不及,因此全力飞逃,以背向敌。 扫描,jyocr 第 九 章 二友中毒遭算 心怯的人,逃走时必定无暇注意身后的。 铁如意飞旋而至,计算之精准不可思议,抓头刚好旋正,嗤一声钩入怪人的右肩。 这玩意非常可怕,抓头的屈曲回指爪宽两寸,楔入肌肉,柄的余力继续向前翻转,爪便深深钩入肌肉扳扭,钩住了大块肌肉,足以令人痛昏。 “哎!”怪人狂叫,身形骤落。 另三位怪人被狂叫声吓了个心胆俱寒,居然不再理会同伴的死活,拼命飞逃,速度打破了平生记录,千紧万紧,自己的性命要紧!全速逃命,脱身有望,怎敢救援同伴? 幸好如意神君的两名同伴,来不及追赶。 砰一声大震,怪人摔倒在地叫号。 如意神君无暇追赶其他三个怪人,跟上一脚踏住了怪人的左肘,俯身扣住了怪人的右肩,右手抓住不易拔出的如意柄。 “亮你的名号户如意神君沉喝。 “哎唷……哎……” “招不招?” “在下没……没有什么好……好招的……哎……” 如意神君冷哼一声,如意柄摇动两次。 “哎……唷……”怪人厉叫,痛得浑身发僵。 “招不招?不招,保证痛死你这狗东酉!” “哎……呃……” “咦?你这狗王八……” 另一人到了身旁,俯身扣住了怪人的腮颚。 “庞护法,这家伙已经咬断了舌头。”这人颓然放手:“就是他死不了,也招不出什么了。” “你两人撤除他脸上的化装彩绘,检查他身上的物品,看是否能认出他的身分。” 如意神君恨恨地拔出沾了鲜血碎肉的铁如意。 “呃……”怪人发出含糊的声音,浑身开始猛烈地抽搐挣扎。 两人立即动手,利用雪光详细检查片刻。 “是崂山双鬼的大鬼严有道,错不了。”其中一人终于挺身站起宣布:“渔阳三煞的天煞甘一元,与崂山双鬼交情深厚。京都盟坛的眼线,早些日子曾经看见渔阳三煞现身京城,去找渔阳三煞,就知道他们为何牵涉到鬼神愁与百了刀的事了。” “难道他们向鬼神愁算过节?”如意神君颇感意外:“公羊老鬼仇人满天下,似乎,咱们犯不着与崂山双鬼这些滥发结怨,我真不该下毒手的。” “不管怎样,先找到渔阳三煞再说。” “也只好如此了,把尸体带走。” 他们却不知道,渔阳三煞已经不在人世了。 阜城门朝天宫大街的一座小院里,花厅门窗紧闭,主人铁笔银刀许家良,彻了一壶茶待客。 铁笔银刀任职五城兵马司,五城兵马司是京城(不包括皇城与紫禁城)的治安单位,职名是吏目。 吏目不是官,只是一部份小吏的小头头,算是所请办案小组的业务主事人之一,有时候带了人,跟着巡城御史游街坊,听候使唤,不折不扣的听差跑腿,如此而已。 五城兵马司的一些捕盗捕快(马决与步快),其实很可怜,除了抓几个鼠窃,派街坊丁大打扫街道清理阴沟,检查商贩的升斗称是否准确,鞭打随便大小便的蠢民…… 其他根本无权管理或执法,满城部是权贵,哪能管?哪敢管?挨马鞭,屁股蛋吃火腿平常得很,那真不是人干的活计! 真要不管,出了事同样倒楣。 铁笔银刀年约半百,干了二十年,吃尽了苦头,算是兵马司的干练治安人员,文的武的全有两把刷子,京城附近没有靠山来头的恶棍歹徒怕定了他。 他与鬼神愁交情不薄,鬼神愁是武林七怪之一,一个从没落案的怪杰,因此两人的交往不算不正常。 鬼神愁偕同周凌云造访,铁笔银刀居然一点也没感到惊讶。 客套一番,铁笔银刀随即唉声叹气。 “小老弟,你大闹槐园,已经闹了个满城风雨。”铁笔银刀的脸表情丰富,像是苦爪脸:“再一刀劈开了护国寺延寿殿的千斤铁鼎,整修了大慈大慧护国情圣呼园克园小国师,你这漏子捅大了!” “呵呵!没牵涉到许兄吧?” 周凌云的神情,与铁笔银刀的垂头定气成强烈的对比。 “幸好没有。”铁笔银刀有了笑意:“瑰园的主人不在,同时没有尸体留下。小国师怕你再去找他,不但不敢报案,反而要求他那些宫中的朋友守秘。当然,他也明白,五城兵马司绝对帮不了他的忙。” “哈哈!那你还担心什么?”老怪杰鬼神愁也开怀大笑:“真要找,妖僧该去找厂卫出头。” “公羊老哥,你以为厂卫那些人是傻瓜吗?”铁笔银刀苦笑:“厂卫那些桩头番子比鬼还要精,他们的目标放在有大量油水可捞的大户身上。小兄弟是双肩担一口的亡命刀客,身上榨不出一星油水。要那些杂种冒丢老命、刀头舔血而捞不到油水的风险,他们肯?妖僧并不笨,怎敢前往求救,自讨没趣?” “所以你用不着摆出苦瓜脸给咱们看呀!” “什么叫苦瓜脸?”铁笔银刀傻呼呼地问。 “这……算了,你这一辈子待在京师的北地,大概一辈子没吃过南方的苦瓜,说了也是白说。”鬼神愁怪怪地笑:“闲话少说,你对这小子在京部所闹出的事故一清二楚,可知你比任何人都能干,消息之灵通,无人能及,你干一个小束,大材小用,委屈了你啦!” “要是消息不灵通,我哪能活到现在呀?”铁笔银刀颇为自豪地拍拍胸膛:“一有风声,消息灵通就可以早作自保的打算,拖拉掩饰嫁祸找替死鬼,每一大棋皆变化自如,这完全得靠消息灵通,才能应付裕如,天衣无缝,我就是此中的专家。” “算你行,真亏你能干得下去。”鬼神愁直摇头:“难怪江湖朋友说;车船店脚衙,没罪也该杀;公门人就是衙。喂!说说黛园的事,周小子要知道。” “黛园?那是宛平县的事,我管不着。”铁笔银刀脸色一变:“噎!有意思。” “有意思?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铁笔银刀摇头:“周老弟,他们找你了?” “没有。”周凌云坦然说。 “那你……” “只觉得可疑。” “不要管,老弟。”铁笔很刀正色说。 “为何?” “来头太大。” “四海盟?” “有些少牵连。” “透露一点,好吗?” “这……你听说过天下三条龙?” “这……有两种说法。”周凌云本来就是走遍大半壁江山的老江湖,消息当然灵通: “一是指天下以龙为绰号的高手名宿,白道至尊玉龙、邪道魁首九现云龙……” “另一说如何?”铁笔银刀对前三龙毫无兴趣。 “另一说指白衣军的飞龙,江西宁府的神龙,河南伊王伊府的潜龙。这三条龙,其实是三个组织。白衣军败没,飞龙秘队星散,数百名男女高手秘谍下落不明,这条龙算是除名了。” “晤!你真知道他们。” “不瞒你说,三条龙的秘谍,前两年我曾经和他们一些重要人物打过交道,多少知道他们一些根底。” “动过刀?” “没有,我不过问与我无关的事。”周凌云郑重地说:“我自己的事忙得很呢!对我无害的人,我对他们也是无害的。” “说了老半天,你不但没说,反而盘问周小子一大堆废话。”鬼神愁怪叫:“你到底说不说呀?” “好,我说。”铁笔银刀说:“四海盟,与江西宁府暗中有所勾结。宁府在京都除了挟持一些权贵作奥援之外,另设有四处秘站与三处急报传递所。宁府与河南伊府,一直就在暗中进行勾结。 但伊府拥有不少人才,并无拥护宁府造反的诚意。伊王殿下同样怀有不臣异心,拥护别人造反做皇帝不如自己做。潜龙秘队在京都也设有秘站,黛园正是潜龙秘队吸收人才的秘站所在地。 “老天爷!这些龙子龙孙,都在作造反抢皇位的打算呢!”鬼神越摇头苦笑:“周小子,如果你卷入皇室的血腥权力斗争,你哪有好日子过?” “我已经招惹了四海盟,假使四海盟唆使神龙秘谍出头,纠合潜龙秘谍联手对付我,那才是真正的大灾难开始。”周凌云虎目中个电乍现:“我不会坐以待毙,他们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他们已经召了四批人,羽翼日丰。”铁笔银刀脸上突然出现神秘的笑意:“这次听说宴请的人最多,宾客中有不少可怕的妖魔鬼怪!” “四海盟参予其事?” “不会。”铁笔银刀肯定地说:“有人以黄金千两招募能揭散这次宴会的勇士,周老弟,有兴趣吗?” “抱歉,毫无兴趣。”周凌云也肯定地说:“这几年我进出乱区,先后获得大批金银珠宝。而且,我从不接受任何人的委托而收受财物。” “想去看看吗?” “有此念头,可惜很难进去。” “有请帖就可以进去。” “我没有接请帖的份量。” “你们坐,我去去就来!” 铁笔银刀告罪,匆匆进人内堂。片刻,重行出堂,将一封大红拜帖往桌上一放。 “这就是黛园的请帖。”铁笔很刀坐下将请帖往周凌云面前一推:“无常公子的,江湖上十大神秘年轻高手之一。知道这位公子底细的人屈指可数,姓甚名谁无人得悉,杀人的奇功绝学却威震江湖。” “请帖没送到?”鬼神愁问:“据我所知,这位年轻的神秘杀手,杀人价码之高极为惊人,行踪飘忽极少公然露面,下请帖的人假使真的已经交到他手中,这人必定是了不起的,神通广大的老江湖。” “是否交到,迄今仍是解不开的谜团。” “那……这请帖……” “半月前,在玉河的一具浮尸的防水百宝囊中找到的。浮尸年约三十上下,面目浮肿,相貌难辨。高手件作检查的结果,断定是生前中毒死后落水,何种毒物却无法验出。请帖书明奉交无常公子,因此引起不少猜测。由于是我最先赶到现场,不好声张,只好暗中结案了。”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假使周老弟非进黛园不可,冒充无常公子或许有期望。只是,风险太大,如果黛园的人认识无常公子,那……后果可怕得很。” “我会权衡利害的,谢啦!”周凌云收起请帖:“许兄,能问一个重要的问题吗?” “这……”铁笔银刀精明得很,迟疑地不作回答。 “答不答复,许兄有权决定,不怪你。” “什么问题?”铁笔银刀不再迟疑,反正答不答自己有权决定,何乐而不为? “一千两黄金的主人是何方神圣广”兄弟无法回复。“铁笔银刀一口拒绝。 “呵呵!算我不上道好了,笨得问这种犯忌的事。” 周凌云聪明地不再探口风。 不久,鬼神愁与周凌云悄悄地从后门走了。 两人沿大街走向阜城门。 街上行人往来不绝,大冷天,行人皆来去匆匆,整个人皆裹在皮袄里,仅露出双目,谁也弄不清谁是谁。 “你真打算使用请帖?”鬼神愁的嘴巴已被皮风帽的掩耳所包住,说的话含含糊糊。 “反正不碍事,是吗?”周凌云也含含糊糊地说,可知两人都听清对方的话:“已经知道内情,大概不会影响我的安全,我不打算使用。” “你知道留在身边的后果吗?我是说:如果有人知道你拥有应该属于无常公子的请帖,会不会认为你就是无常公子?那冷血杀手口碑太差,要找他的人真不少呢!” “铁笔银刀大概不会做出卖朋友的勾当吧?” “这可不一定哦!”鬼神愁拍拍他的肩膀:“你知道,吃公门饭的人,对玩权术是有一套的。” “我会小心的。”他信心十足地说。 “能猜出一千两黄金的主人来龙去脉吗?” “一千两黄金,可换六千余两银子,挑也要四五个人,辛苦三辈子也赚不了那么多,还有什么人能出如此高的花红?”他摇头苦笑:“狗咬狗的事,错不了的。” “这……官方?” “对,神龙,八九不离十。潜龙在京都召兵买马,等于是直接向神龙的势力权益挑战。 神龙本来就把京都看成不可侵犯的势力范围,明里不便开罪河南伊府,暗中捣蛋是必然的事。” “官家的事,最好避得远远的,小子。” “我知道,所以我不打算使用请帖呀!” “那就好……晤,奇怪…… “什么奇怪?”他感到意外,转头注视身右并肩而行的鬼神愁。 鬼神愁一面走,一面用手探索左背助,厚厚的老羊皮外袄松松地,隔着皮祆抓痒,一定抓不着痒处,老怪杰不像在抓痒。 “好像有……有什么东西刺了我一下……” 鬼神愁信口说,手仍在探索,脚下没停。 街上行人匆匆往来,没发生任何异象。 一阵寒颤通过全身,他感到一阵心悸,想到挨了一枚追魂毒计的往事,本能地、警觉地扭头回顾,搜察可疑的征候。 这瞬间,眼角余光瞥见两个风帽仅露双目,穿了羔皮大袄的人,正快速地接近。 两星几乎肉眼难辨的淡淡灰芒,已先一刹那到达他的身后。 猛地一把将鬼神愁推倒,他的身形也同时扭动,两星灰芒无声无息地擦胁而过,危机一发千钧。 这瞬间,他疾冲而上,反应超尘拔俗。 两个接近的人机警绝伦,立即扭头飞掠,暗器偷袭落空,再不走岂不遭殃?两人一前一后一窜三丈,去势如电射星飞。 他怎肯甘休?速度陡然增加三倍。 可是,两个家伙已窜入一条小巷口。 他的身法匪夷所思,像是幻形术,衔尾穷追,仅晚了一步而已。 一声惨号,两人中倒了一个,是选得最快的一个人,原来与从巷底出来的一个穿皮袍的人撞上了,被撞得脸部变形,胸骨内陷,凶猛地反弹倒地。 第二个人向侧一窜,砰一声撞破一座民宅的偏门,跌入民宅去了。 他的手刚虚空抓出,没料到变生意外,抓错了方向,神奇的抓力落空,空间里传出气体回流的异呜,抓力远及丈五六,他用上了神功绝学,却劳而无功。 抢入破门,他心中一凉,里面暗沉沉,撞门逃入的人已经失了踪。 他不能浪费时间搜寻,老怪杰需要紧急救助。 “混蛋!干什么的?”怒叱声震耳欲聋。 他感到叱声有点耳熟,急急退出门外。 穿皮袍的人,踉跄后退刚勉强稳下马步,显然一撞之力相当凶猛,虽将穿羔皮大扶的人撞倒,自己也被震得退了丈五六左右。 他一闪即至,一把抓起被撞倒的人,立即心中一凉,暗叫一声糟! 这人的脸孔显然被重掌拍中,双目已成了血洞,口中大量流血,胸部内陷,肺叶可能成了血酱,定然是被同样重重地撞中胸口的。 人死了,没有口供啦! 这人身上没带百宝囊,解药必定不在身上。 “是你!”他额然放手,向穿皮袍的人说:“郭智先,你把这人撞死了!” 穿皮袄的人是他的乡邻郭智先,来得真不是时候,以他的速度估计,本来定可追及抓住一个人的,或许两个人也可以留下。 “他是你的人?”郭智先怒声问。 “我是追他们的,他们在街上暗算了公羊前辈……哎呀!不好!” 他奔回街心,赶开十余个七嘴八舌的行人,抱起鬼神愁急急奔回小巷。 可是,他的心已经向下沉了。 鬼神愁的双目睁得大大的,死人的眼睛一看便知,而且呼吸已停止了,浑身软绵绵地,体温正急剧下降。 放下鬼神愁,拉掉风帽,看清鬼神愁扭曲僵硬的面孔,他气涌如山,也感到惊讶。 追魂毒针的毒性虽剧,但决不至于剧烈地至见血封喉的程度,他是过来人,鬼神愁应该支持一些时刻的,怎么片刻就死了? 郭智先热心地俯身相助,一翻死者的嘴唇,唇内部已经发紫,散发出一股怪腥味。 “是中毒!”郭智先用权威性的口吻说:“一种可迅速循血攻心,令血液暴涨,经脉爆裂的奇毒。这种奇毒不能散洒,身上与内脏没有创口的人,吞入腹、吸入肺也毒效有限,甚至不起作用。你脱衣检验看看,老怪杰身上一定有创口。” “被针形暗器从背后击中右背肋,对付我的两枚几乎击中了我。” 他急急在撞死的人身上搜查,希望能找出盛解药的盛器。 “这个人不会使用淬毒暗器,我认识他。”郭智先拉掉那人的风帽,审视变了形全是血的面孔:“天涯浪客西门子虚,一个无恶不作、神憎鬼厌的浪人!” “天杀的混蛋!这两个凶手为何要计算我们?我根本不认识他们!” 他放弃搜寻,绝望地说。 “鬼神愁必定认识他们。”郭智先肯定地说:“老怪杰的仇家多得很。” “哼!我会找出凶手的!” 他立即撕开鬼神愁的皮袄,在右背助找寻。 肌肤已变成紫青色,可知连表面的微血管也爆裂了。 果然找到了肿起的针口,但无法起针,针口仅有米粒大小,体积不大,针已全部没人肌肉内部,除非割开尸体的肌肉,不然绝对找不到针。 “你知道另一个人的来历吗?” 他放弃起针的念头,不愿割裂老怪杰的遗体。 “不知道,看不见面孔。”郭智先不住摇头:“不过,你可以进一步追查。” “怎么直?” “我的朋友,曾经看到这个天涯浪客,经常往来西山,很可能落脚在隐居西山的朋友家中。只是,西山方圆数百里,得花费时日才能查出线索。” “这恶贼在京都活动了多少时日?” “这是最近五六天内的事,通常他中午到达,在城内外鬼混,次日午后离城返回西山,其他活动,就没有人知道了。” “好,我会去查的,谢谢你的消息。” 他背起鬼神愁的尸体,向巷底匆匆走了。 一个时辰之后,铁笔银刀出现在一座大宅的后花园中,花园中草木凋零,空荡荡不见人踪。 他站在假山旁的小亭内,腰间例外地佩了他的成名兵刃银刀。 平时他很少佩刀,办案时也很少佩带,今天独自佩刀出现,颇不寻常。 片刻,一个内穿锦袍,外加玄狐外祆,头戴皮帽仅露出双目的人,出现在积雪花径的西端,步履从容,颇具气概,背着手向小亭接近。 “你是不该来的。”这人站在亭口冷冷地说:“你应该遵守约定,有事我会找你,你不能找我,以避免泄露你我的交往情形。” “你为何杀了公羊异?“他厉声质问。 “不能怪我,下手的人一时心怯,失手了。” “遁辞,哼!你知道我与公羊老哥的交情,你陷我于不义,你……” “你给我听清了。”那人也声色俱厉:“他知道得太多了,阁下,他不死,你知道后果吗?” “你这狗王八人模人样,借刀杀人的绝子绝孙毒计好恶毒!”她破口大骂:“以你的身分地位,实在不该做出这种无耻枭雄勾当。我铁笔很刀吃了二十年公门饭,见过无数牛鬼蛇神,算是玩弄权谋的专家,没想到依然看错了人,被你的表面伪善所欺骗。幸好我心中犯疑,随后跟出留意动静,不幸的是变生仓碎,发觉有变已来不及了。说!凶手是谁?” “你实在不够聪明。”那人发出一阵得意的阴笑:“既然发现我的计谋,真不该急急来找我的。” “阁下,我是带刀来的!”铁笔银刀也阴笑。 “那又怎样?” “没获得满意的答复,我会毫不迟疑用刀。” “行吗?” “一定行!”铁笔银刀信心十足地拍拍佩刀:“我知道你的弓马很不错,花枪与单刀的火候也不错,但与我这种格斗经验丰富,且有武功奇技的,以武混口食的人比较,那就差得太远了。你一个仕绅,与我这种玩命的公门人交手拼搏,你自保的胜算决不会超过两成。” “真的吗?” “你知道是真的。”铁笔银刀举步向亭外走:“你不会把凶手刺客养在家中,同时你没想到我会发现你的阴谋,所以不至于把凶手刺客召来戒备,你必须靠你自己了。阁下,我要知道你谋杀公羊异,利用百了刀的内情,你愿意说吗?” “你好蠢!”那人怪胜怪凋地说:“你从后门绕出时,我的人就发出信号了,所以我的人提前下手,也因而失手让百了刀留得狗命。你来,已经在我的神机妙算之中,居然仍以为得计,好蠢!” 铁笔银刀眼神一变,惊然举目四顾。 园中寂寂,鬼影俱无。 “你放心,我不会留下人手。”那人的怪眼中冷电四射:“杀人灭。决不可让第三个人在场,这忌讳我懂,这方面我比你内行。迄今为止,京都的人都认为我是真正的仕绅,连你这种成了精的老公人,也死心塌地认定我的弓马不错,花枪单刀不差而已,这就是我成功的地方,我不会让第三个人知道我的底细……” 铁笔银刀早已听出危机,看出凶兆,凭经验与见识,便知道这次佩刀前来确是太蠢了。 不等对方的话完,他身形乍起,闪电似的从右后方穿亭逸走,用上了平生所学,轻功打破了空前记录,全力施展,志在脱身。 这瞬间,他感到腰背轻微一震。 身形再起,再远出三四丈,再一跃足有三四丈距离。 摹地,一阵昏晕感无情地袭来。 耳中,他听到陌生的声息。 凭经验,他知道刚才飞掠而过的假山隐蔽处,有人钻出俯在他身后,腰背有异物人体。 气血一窒,双腿突然不听使唤,脱力感莅临。 “我真的好……蠢……”他嘎声叫,身躯不受控制,重重地向前栽倒。 他真的很蠢,聪明反被聪明误。 不但有第三个人在场,而且有第四个人,从背后打了他一针,一枚与击毙鬼神愁相同的毒针。 腰脊被人踏住了,他看到身侧站着三个朦胧的人影,其中就有与他打交道的人。 他总算知道那人不仅是弓马不错而已,轻功的速度决不比他差。 “快救他,我要口供,我要知道他到底泄露了多少底。” 他听到那人急促的语音。 “长上,来不及了。”踏住他的人说:“他全力逃命,血流加速,毒已进入心室,仙丹也救不了他……” 他全身一阵抽搐,气息渐绝。 季夫子以学舍为家,他在社学的后院拥有一间宿舍,但为了安顿侄儿季小龙,另在街右租了一座小院,平时大多数时间躲在学舍里。 他不管季小龙,近乎放任,也管不了,季小龙自小就是不良少年闯祸精,根本就昼夜不在家,在外面厮混。 近来,则与鬼神愁混在一起。 处乱跑。他与鬼神愁的交情,外人无从得悉。 谁也没料到,一个学舍夫子与一个江湖怪杰会扯上关系。 一文一武,先天上就极不相容,因此两人的交情外界一无所知,只有季小龙知道他们两人的交情另有渊源。 至少,季小龙知道老怪杰认识他老爹,而他的三叔季夫子,却从不提他老爹的事。 薄暮时分,学舍中冷清清,小学生们早就散馆回家了,后院的宿舍只住了季夫子一个人,两个看管照料的老佣人则住在西院的厢房里,距后院远着呢! 因此两个老佣人从不理会后院的事,上了年纪的人本来就懒散,没事决不主动找事干。 扫描,jyocr 第 十 章 夫子小子逃亡 斗室中一灯如豆,气氛沉闷。 “我虽然不知道江南的事,也当然不知道四海盟的行事作风。” 季夫子死板板的面孔,流露出淡淡的漠然:“但他们在京都所进行的拓展手段,应该可以看出一些脉络来。为了示威,用杀鸡禁猴的手段显而易见,碰上仇家就摆出雷霆万钧的声势,予以无情的打击,但决不会用暗杀手段达到目的,那会影响他们的威信。” “我也为了这件事犯疑,所以不敢断定是四海盟下的毒手。”周凌云同意李夫子的看法,作冷静的分析:“因此我想到槐园赴约时,躲在雪中打了我一枚追魂毒针的毒阎罗,我认为是冲着我而来的。” “你起出毒针了?” “没有,毒性不同,不是毒阎罗的追魂毒针。” “那就无法追查了,公羊老哥在江湖行道,得罪了不少人,天知道是哪一个仇家计算了他?”李夫子长叹一声:“我一而再劝他收敛些……” “李老兄,这时说这些话已无意义。”周凌云显得有点激动,年轻人谈收敛谈何容易: “敛谈那狗东西落脚在西山某处已无疑问,我会查,很可能与黛园有关。” “凭本能认定?” “不,凭事实。”周凌云肯定地说:“西山只有黛园招纳怀有奇技异能的名家高手。再就是铁笔银刀平白失踪,是在我和公羊前辈离开之后失踪的,只有他知道我和公羊前辈的行踪。 我怀疑他已遭到可怕的变故了,他正在打黛园的主意,也很可能因此而遭到不幸。” “那……你去查,岂不硬往枉死城里钻?”季夫子显然反对去黛园冒险追查。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何况我本来就有进黛园的打算。哦!公羊前辈生前,曾经表示与四海盟结怨的祸首是令侄,黄山文家的人恐怕更饶不了令侄,此中用意,到底有何玄机?” 坐在下首的季小龙,用充满期待的神情,待候乃叔揭开谜团,沉不住气的神情表露无遗。 “这……”季夭子欲言又止。 “三叔,侄儿要知道向清。”季小龙忍不住大声说。 “我不能说。”季夫子斩钉截铁地说。 “三叔……” “再等几年,你二十及冠再告诉你。” “可是三叔……” “我对你爹有承诺,十年前的事……” “侄儿一定要知道!”季小龙跳起来:“自从侄儿懂人事以来,就不曾见过我爹,我爹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侄儿有权知道。公羊老伯可恶,他不说,他要我问三叔,说只有三叔才有权说。三叔如果不说,我要去找四海盟,去找黄山文家的人……” “你给我安静些,坐下!”季夫子大喝:“大人的事,你年纪还小,还没有辨别是非的能力,所以不能让你知道。” “这” “黄山栖霞谷文家,主人黄山山君。山君,是猛虎的尊称,意思是黄山之虎。”季夫子口气一转:“他与四海盟的盟主四海功曹张四海交情深厚,本来并没加盟,但只要四海盟有摆不平的事,或者有了困难,他就会帮上一手,名义上双方各不相关,其实狼狈为奸。 你既然与四海盟结怨,文家的大小姐恰好又在京都,这丫头替四海盟出头,当然饶不了你,你明白吗?” 一旁的周凌云有点恍然,也心中暗笑,这位李夫子显然有难言之隐,所举的理由未免牵强。 但他是外人,不便置像,知趣地离座告辞。 他向外走,未开门,徐徐转身回顾。 “两位最好避一避风头。”他语气中充满忧虑:“我相信四海盟的人,将会来得很快。 京都盟坛的毒手判官不是善男信女,天外一家老少,都是眶毗必报的货色,他们不来便罢……” “我正打算暂时离开。”季夫于说:“我哪有兴趣和这些牛鬼蛇神玩命?你呢?” “对方当然不会放过我,我也不会对他们斯不现不过,目下我首先要做的事,是揪出杀公羊前辈的凶手来,暂且不理会四海盟的挑衅。公羊前辈的死,我认为我有责任,因为他老人家是被人在我身旁杀死的。” “其实,公羊老哥不需你替他铁肩担道义……” “我不是忘恩负义的人,我欠公羊前辈一份情,而且事故发生在我的身旁,我必须担这份道义,你们读书人不争一时争千秋,我这种玩命的人根本不知道千秋是何意义,只好逞匹夫之勇争一时了。再见,各自珍重了!” 他掩上门,消失在屋外凛冽的风雪中。 强敌来得比预计的快,十余名黑衣人毫无顾忌地破门而入。 可是,找不到人。季夫子叔侄俩,已十万火急地远走高飞躲起来了。 季夫子听从周凌云的劝告,周凌云走后片刻,叔侄俩就匆匆的溜之大吉,躲过了这一场灾祸。 一早,西山道上人鲁绝迹。 绕过一座山尾,冰冻了的路面出现了脚印履痕,只留下十余双不同型式的履迹。 这种便于在积雪凝结成冰地面行走的快靴,通常在靴底加上钉状物,利于稳下马步不至于打滑,走动时必定留下清晰的痕迹。 周凌云对这种履痕不陌生,一看便知有人比他更早经过此地,而且这些人九成九是武林人,本地的乡民土著,不穿这种快靴。 “会不会是赶在前面等我的?”他一面走一面思索:“灭杀的混蛋!他们像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我想做的任何事,他们都会早一步市同张罗等候,怪事,毛病到底出在哪里?” 当然,他怀疑是翻云覆雨在搞鬼,这家伙躲起来了,必定不会远走高飞,只要往京城里某处小宅子一钻,躲上一年半载,连京都的地理鬼也休想查出线索。 另派人出面,分派狐群狗党盯紧他施明枪暗箭,暗中主持大局,不难掌握他的行踪动向。 四海盟更可能计算他,毒手判官不是善男信女。 人多人强,十几个有备而来的高下,先赶到前面设状等候,单人独力应付,的确风险太大。 “我得特别小心,不能再像上次瑰园一样上当,哼!我不信还有人能躲在雪底下偷袭。” 他自言自语,虎目中杀机怒涌。十几个高手如果布不成重围,就不可能发挥整体的围攻威力,没有什么好怕的,只要不逞强硬拼狠搏,小心意外的埋伏,他自信还能应付得了。 他一挺胸膛,敞开羔衣外袄的前嫌,露出插在腰带上的钢刀柄,大踏步无畏地迈进,暗中留意一切可疑的征候,随时准备应付意外变化。 这里已经是卢师山山区,满眼白皑皑一片银色世界,冰封大地,雪覆山林。 大道由于有人行走,积雪都变成肮脏的冰屑地面,不可能有人藏身在路下,他只须留意路两侧的积雪与覆雪的树林便可。 远出三里外,足迹突然向左折。 路左的积雪山坡向下降,坡度不大,里外的凋林前,有一座小小山村,似乎不见人迹,七八座不规则的农舍一览无遗。 十余个人的足迹,向小山村延伸。 没错,人是往小山村走的。 小山村原来有一条小径,与大道会分,但由于没有人行走,积雪厚有三四尺,表面形成一层厚壳一样的冰层,一脚踏下去,深陷尺余清晰可见。 “咦!不是赶来埋伏等我的。”他戒心一松,自担心虚惊一场,想想不由失笑。 可是,疑心仍在。举日打量四周片刻,他站在原处不言不动像个石人,罡风彻骨奇寒,他毫不在意,目不转瞬,眺望坡下不足一里的寂静小山村,静观其变。 雪男期间,似乎寒气也不再那么凛冽。 寒潮爆发期已过,他忍受得了这种气候,不需走动活血,屹立如山不言不动,极为引人注目。 先后有四批往来的乡民经过他身边,部用困惑的日光向他注目。 他仅露出双目,应该不会有人认出他的身分。 不久,两个穿老羊皮袄,当地乡民打扮的人到了他身侧,是从东面京城方向接近的,在丈外止步,目不转瞬地狠盯着他。 这两个人,也仅露出双目。 老羊皮大袄内鼓鼓地,必定携有兵刃和百宝囊。 他从对方的双目中,看不出熟悉的眼神。他的记忆力惊人,有江湖浪人锐敏的洞察力,对曾经是仇敌的人物特征:矽型、眼神。 习惯等等,过目不忘很少错失。 这两个人,他坚信过去彼此从未谋面。 但他的戒心,却提升至颠峰。 对两个近身冷眼旁观的陌生人,应该提高警觉的。 久久,三个人似乎都成了冰人。 “喂!你在等什么?”两人之一终于沉不住气了,用打雷似的嗓音问。 他瞥了对方一眼,重新转首向坡下凝视,懒得回答。 “不会是等天开眼,或者等天掉下来吧?”那人用嘲弄的口吻继续说。 “没你的事,多嘴!”他冷冷地说。 “浑蛋!大爷向你说话,是瞧得起你,知道吗?无礼!”那人的火气比他更旺,而且托大。 “狗咬耗子多管闲事!” “揍死你这狗王八……”声出腿动,滑进来一记高探马从正面攻击。 他也用腿,慕地狂风乍起,用旋风腿反击,快得令人目眩,噗一声扫中对方的腿弯。 砰一声大震,那人一腿走空,反而被他一腿扫跌出丈外,象倒了一座山。 “你也上……”他向另一人点手叫。 “喝!你还真有两下子呢!” 另一人却没有火气,笑吟吟地,不慌不忙地向他接近,双手徐提,显然意在用双手攻击。 态度毫不恶劣,他的火随即熄灭。 “没有两下子,我配到黛园作客吗?”他也笑吟吟地说:“你的同伴用腿,你用手,呵呵!你老兄练的是龙爪功,所以手指特别粗大,你好像准备抓裂我呢?来吧!你可以一下子我把我送上西天。” “哈!人人都认为我练的是鹰爪功。”这人将右手爪在眼前抓动数次。 五个指尖抓屈的角度,与鹰爪功略有不同,锋尖早一刹那内扣,抓的功能与力道,也就显得浑雄扎实些,抓扣时很可能立即将骨肉抓离人体。 “我是行家,不会走眼。”他也伸出右手爪,五指是松懈地张合着,抓合时成为锥状: “我练的是鹤爪,保证可以抓牢滑溜的泥鳅。 至于能不能将人的肌骨抓脱,必须你老兄亲自求证了。” “你既然也是到黛园作客的,咱们打不得。”这人将手爪放下,散去手上的真力:“你一腿摆平了我的随从,我不怪你。” “呵呵!在下承情、你老兄的随从,在你面前自称太爷,似乎你老兄也不介意,真是修养到家,佩服佩服,我算是服了你!” “我这位随从叫人熊,人熊沈忠,有点愣头愣脑,手上真有千斤力道,他刚才真不该用腿的。” “我看得出,确是愣头愣脑。”他向狼狈爬起摩拳擦掌的人熊沈忠招招手:“你就用手吧!千斤力道,在下也许接不下,你就可以报一腿之仇了!”“呵呵!别逗他了,配在黛园作客的,必定是高手中的高手,我这随从栽得不冤。在下沈长虹,匪号叫乾坤一爪勾,请教!” “无常公子!”他信口说。 乾坤一爪勾眼神一变,显然暗暗心凉。 “幸会幸会。”乾坤一爪勾苦笑:“如果你老兄不手下留情,我这位随从很可能丢掉半条命。” “甚至丢掉整条命!”他毫不谦虚地说。 据江湖传闻,无常公子狂傲自负,武功诡奇,深不可测,含笑杀人,威震江湖,与人打交道毫不谦虚是清理中事,因此他必须摆出自负狂傲的形象。 “也许。”乾坤一爪勾语气不自然:“但你不会如意,我会毫不迟疑地出手。” “龙爪功?” “不错!”乾坤一爪勾嗓门提高了一倍。 “试试看。” “在下说过,打不得,因为在下也是黛园的客人。”乾坤一爪勾采取低姿势:“昨晚赶到前面的小集歇息,正打算至黛园投帖。无常老兄,你在这里怎么啦?像是冻僵了的人,难免令人生疑。” “有几个来路不明的可疑人物,躲在下面的小村落里。沈老兄,你看看足迹就明白了。”他指指雪地上的足迹:“我不喜欢被人跟踪暗算,所以等他们出来!” “呵呵!小事一件,犯得着浪费时间,在这里干耗?”乾坤一爪勾拍拍胸膛:“兄弟陪你下去,没多远嘛!费不了多少事,把他们像赶兔子一样赶出来岂不干脆?兄弟最讨厌跟踪暗算的鼠辈。” “你老兄堵在这里,我下去看看。” 他不管对方是否同意,举步向下走。 他听说过乾坤一爪勾沈长虹其人,一个连黑道朋友也恨之入骨的浪人,龙爪功可硬抓刀剑,喜欢将对方抓裂的嗜血邪魔。 这家伙是不是四海盟的盟友? 他不能无疑,因此不希望走在一起。 提防身旁的人下毒手,是十分困难的事,哪能无时无刻步步提防? 假如四海盟与江西宁府有协议,那么,这位仁兄至黛园的目的,必定是奉命卧底,对他这次进黛园追查杀鬼冲愁的凶手,利多于弊。 因此他不希望这位仁兄提前向他发动袭击,分开比较妥当些。 乾坤一爪勾果然不曾跟来,依言堵在路口相候。 他终于哑然失笑,关自己多疑。 目下双方只能看到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就算乾坤一爪勾是四海盟的人,怎认得他的本来面目? 何况目下他冒充无常公子。 脚下一紧,他向最近的一栋农舍掠去。 乾坤一爪勾目送他掠走,呼出一口长气。 “主人,我们要不要跟去?”随从人熊沈忠问。 “他最好死在那些人手中!”乾坤一爪勾用幸灾乐祸的口吻说。 “主人的意思……” “可以少一个竞争者呀!” “小的认为,跟去可以看出他武功造诣的深浅,日后也多一分胜算。” “也会卷人是非之中,我可不想与大批人手拼老命,打落水狗岂不有利些?” “这家伙名不虚传,手脚之快,无与伦比。”人熊的神色流露出不安:“脚上的打击力道沉重如山,日后主人如果与他交手,以智取为上。” “我知道,所以刚才忍下这口气。晤!听,出面阻挡的人穷叫些什么?” 风向下吹,下面的人即使大声呼叫,上面的人也无法听清。 “真该跟去的,可能那些人中,有主人的仇家,正好利用这家伙除去对头。”人熊跃然欲动:“也许,能够一并除掉,永除后患。” 主仆俩都工于心计,人熊一点也不像一个愣头愣脑的人,只不过有点冲动,反应随情绪而改变,这种直觉反应有时是不计后果“你总是操之过急。”乾坤一爪勾用教训的口吻说: “坐山观虎斗,这对我们是有好处的!” 周凌云觉得自己所面对的两个人,似乎像两头巴山巨大人猿,不但身材像,露在外面的面孔,更像。 铜铃眼加上络腮胡,狮子大鼻,血盆大口,一双手臂又长又粗,十个指头粗黑如铁铸的,被抓住准脱不了身。 他突然想起两个人:神茶陶柱、郁垒姜山,江湖上两个两臂有天生千斤神力的巨人,做过绿林强盗,参加过响马,也干过白道护院……总之,是很难归属于某一类的混世者,两个人见人怕的暴徒。 两人是从第一栋农舍中冲出来的,劈面拦住去路,声势汹汹。 “干什么的?不许闲杂人乱闯!”一个巨人用打雷似的嗓门怪叫,挥舞着粗壮的手臂赶人:“滚回去滚回去,不然就拆散你一身贱骨头。” “咦!你凶什么……”他戒备着说。 “你小子还嘴硬?赶快滚!” “在下要进村子里找人,你穷叫什么?”他也抢着发话,嗓门同样震耳:“看来你们就是在下要找的人,你们的同伴呢?” “去你娘的同伴,你小子一定是先前那些男女的同党,先打你个半死再说。” 双方各说各话,火气都旺,吼叫声中,巨人像奔牛股冲上,双手箕张,像堵水捞鱼。 他不能让对方沾身,手指及体,皮祆必定遭殃,身形一晃,闪在巨人的身左。 刚想出手反击,第二名巨人到了。 巨人手长脚长,跨一步足有八尺,而且毫不蠢笨,灵活快捷,一闪即至,恰好截住他的闪向,一声怪叫,右手疾探而入,要抓住他的胸襟,潜劲逼人。 按情势,他的身形在闪动中途,绝不可能逃过这快速绝伦的一抓,中途不可能在骤急中躲闪,接触之快有如电光石火。 而同一杀那,第一名巨人也反应超人,同时扭身出手,巨灵之爪配合第二名巨人夹击。 他真没料到两人外型似乎蠢笨的巨人,反应如此惊世,幸好先一步估料两巨人是可怕的神茶郁垒,心理上已有所警惕,发觉身陷危局,倒也不怎么慌乱。 是拼命的时候了,巨人逼出他的神功绝学。 一声沉叱,他双手箕张,千钧一发间神功迸发,身影急剧地旋转,双手同时分别勾在了两巨人的手腕,十指牢牢地扣实了脉门。 狂潮似的劲道,随身形的急旋而进发,空间里传出怪异的劲气呼啸声,无形的劲流像怒涛汹涌。 两个巨人分向左右飞旋而起,双足离地下体腾空,发出惊心动魄的怪叫,随即分向两侧斜飞两支外,砰砰两声大震,积雪飞溅,摔落后再急剧滚翻。 砰一声大震,他用肩撞毁了院门。 抢入广阔的院子,大厅门恰好大开,人影急急抢出,先后出来了十一个男女。 为首的三个人打扮怪异,穿蓝色劲装,外面加了一件虎皮背心,头戴仅露出双目的虎形头罩,如不留心察看,乍相逢真以为遇上了虎妖。 虎头罩唯妙唯肖,很可能是剥了虎头皮硝制的,成了个虎头人。 三人两高一矮,最高的人伸手制止同伴冲上,三人的腰间皆佩了刀,是锋利的狭锋单刀。 “咦!是你,你果然来了。”最高的虎形人叫,口气显得意外和惊讶,腔调怪怪地,而且带有江南口音。 “阁下认识我?”他将风帽的绊耳掀起,扎受,露出面孔以免影响听觉和视力。 “不必问。”虎形人拒绝回答。 “阁下可否以真面目相见?” “无此必要。” “亮名号,我不信你是个不敢露名号的人。” “怎么说,怎么想,那是你的事,你叫我虎形人便可。” “阁下认识我……” “百了刀周凌云没错吧?” “你呢?姓……” “我给你一次全力发挥的机会。你我用刀公平一决。”虎形人不理会他的话,无意露名号,一面说,一面举手一挥:“挡不往我的刀,你死。” 另两名虎形人,在手一挥的刹那,分占住两方,三方合围。 这怎能算公平?他心中暗懔,这家伙说得好听,却心怀奸诈,摆出的阵势就志在要他的命。显然,这些人确是为他而来。 “先表明态度,再动刀并未晚。”他反而镇静下来了:“你们是四海盟的人?” “闲话少说,亮刀吧!” 扫描,jyocr 第十一章 冒名混入黛园 虎形人声落刀出鞘,刀身晶亮,如一浙秋水,冷气森森,好刀! 另两名虎形人虽然不曾拔刀,但形之于外的跃然欲动气势极为明显,强烈的杀气澎湃,构成震慑人心的凌厉压力汹涌而来。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虎形人的刀立下门户,他便看出没有以内力御刀,显然想用刀招取胜,以技巧和他的百了刀神奥刀法相搏决战。 这也表明不是生死对头,没有使用神功秘学的必要。 如非生死关头,他极少用刀,刀不出则已,出则一了百万。 但对方已撂下狠话:挡不住我的刀,你死! 目下摆出的阵势,也显明地要将他置于死地。 任何武功,如无浑厚的真力施展,任何神技绝招也是枉然,刀法也绝无例外。 真力,指先天具有或后天练就的劲力。 力源有两种,一是本身具有的;一是透过某一种途径而练成借用、转化、迸发等等技巧而获得的。 前者,指力量或蠢力;有些人可以提百斤重物,有些人则手无缚鸡之力。练外功,则可增加力量干技巧。 后者,指运力的技巧,通常指内功。内功范围甚广,练气术仅其中之一而已。 不论内功外功,人人可学,但易学难精;能用来杀人自如,可就不简单容易了。 三个虎形人不但形成合围,另八名男女也半弧形半包围,随时皆可能加入一拥而上。 两个巨人也进院子里来了,摔伤并不严重,站在院门口,磨拳擦掌不住咒骂,堵住他的退路。 “就陪这家伙练刀。”他心中打定主意。 他徐徐拔刀出鞘,虎目中神光炯炯、宝相庄严。 “在下不知尊驾为何找我,刀一出有敌无我,各安天命,尊驾还来得及免去这场灾难。”他庄严的举刀,一字一吐:“在下不希望平白无故操刀杀人。” “我虎形人也有同感,但马行狭道船抵江心,早晚会有你我生死一决的一天到来,今天你是提前自找的,所以你注定了要做糊涂鬼;进招……” 对方叫他进招,明白表示自负托大,可是,行动却相反,招字声未落,已抢先发难,刀光如电,碎然涌发,狂野地排空直入。 他吃了一惊,这家伙的刀法有点邪门,似乎是专为了对付他的刀法招路而发刀的。 他用刀时,习惯上喜用最快的速度,走中宫行无畏的切入攻击。 而今天,虎形人却是斜向发刀,速度已臻极至,中宫可以完全获得保护,不但抢制先机,而且可以封锁他的攻击。 刀光电旋而至,森森刀气彻骨生寒。 他间不容发地斜闪八尺,有受制的感觉在心头。 一声长笑,刀山如影附形压到。 他又是一惊,对方这一招反旋追袭,又封死了他反击回敬的先机,让他尝到力不从心的滋味。 千钧一发中,他斜向侧翻腾,从可怖的及体刀光中出其不意远翻出丈外,危机间不容发,后起的左脚小腿裤管被以开一条裂缝,几乎伤了肌肉。 一声沉叱,刀光再次从下方流泻而至,危机第三次光临,他身形未定,连招架的机会也消失了。 经过无数次生死搏斗的磨练,他本能地发挥全身保命的绝招。 刀光及体,他全身似乎突然缩小了一倍,闪动中,墓地化不可能为可能,一道不可思议的刀虹,从对方刀山的见微空隙中疾射而出,穿透刀山,锋尖先一刹那到达虎形人右肘内侧。 “咋”一声异呜,锋尖失去些许准头。 虎形人应变的经验和技巧,几乎神乎其神,也化不可能为可能,握刀的右手不可思议地后缩八寸左右,肘弯保住了。袖破了,但毫发未伤,锋尖击中小臂。 虎形人疾退八尺,吃了一惊。 他单足点地,也斜掠丈外。 “你系有铁护臂。”他稳下马步叫。 慕地,他脸色一变。 虎形人的刀,这时锋尖向上斜拂,刀锋突然转向前面,右足向前微扬。 只要右足一点地,便会人刀一体向他猛烈地狂攻。 “是……你……”他大叫“你获得刀经主要的攻击八法精髓,你。 右后方身材稍矮的虎形人,突然鬼魁似地出现在他身后,刀临他的右背肋。 他像是脑后多长了一双眼睛,身形闪电似的反旋,他的刀竟然准地贯八虎形人的左肋。 “呃……”稍矮的虎形人本能地叫,人向前冲。 他倒射八尺,刀随势离体,一声怒呼,他发疯似的猛扑先前与他交手的虎形人。 第二名虎形人恰好截出,刀光电闪,浑雄的刀气已表明以内力御刀。攻出致命的一刀,志在必得。 同一瞬间,第一名虎形人挥刀冲来。 “你老爹撰经藏了私,该死!”第一名虎形人厉叫,狂叫着冲到刀气出现,刀啸似龙吟。 第三名虎形人刀法狂野,速度惊人,而且已用内力御刀,应该可以轻易地砍倒他的。 又飞出不可思议的刀光,致命的一刀。 第二名虎形人自以为攻出的致命一刀,必定可能将他一刀致命,没料到他的致命一刀才真的致命。 不知刀自何来,当然致命。 刀尖掠过左颈例,肉绽骨伤。 致命的一刀,一了百了。 刀光流转,迎向第一名虎形人。 这瞬间,八名男女呐喊着挥刀剑急急飞抢。 “砰!”第二名虎形人倒了,鲜血飞洒。 “救……我……”咽地的第二名虎形人嘎声叫,在雪地上挣扎。 颈已断了一半,如何救? 第三名稍矮的虎形人,已经叫不出声音,抱住良肋不住抽摇滚动,血流了一地,白的雪,腥红的血,特别惊心怵目。 “铮铮”两声狂震,双刀两次电光石火似的接触。 虎形人测飞丈外,发出一声怪啸。 “我找到你了……”他怒叫,一跃而上。 虎形人更快,事先己有所准备,当然快,一跃三丈,狂风似的抢人大厅,一闪不见。 他扑错了方向,慢了三四丈。 “你走得了?”他大叫,全力狂追。 八名男女在虎形人的怪啸指挥下,立即四散而遁。 堵在院门口的两个巨人,也窜出院门外溜之大吉。 农舍内部房舍甚多,人躲进内室,想以一个人的力量搜寻,并不比大海捞针容易。 当他失望地出现在院子时,人早已走光了,连尸体也失了踪。 “找会找到你的,你这杂种难逃公道。”他向空寂的农舍愤怒地叫骂。 乾坤一爪勾看不清下面农舍内所发生的事故,只隐约看到周凌云在院门口,摔飞了两个人,如此而已。 主仆两国迎着愤怒地大踏步向上接近的周凌云,感到好奇和困惑。 “发生什么事故了?”乾坤一爪钩关切地问:“好像你曾经与不少人交手,对方是何来路?” “不知道是何来路。”他摇头:“沈兄久走江湖,想必多见多闻。” “多少涉猎几场武林风暴,也知道一些武林秘辛、江湖奇闻。”乾坤一爪句颇为自负他说。 “既兄可曾听说几个穿虎皮背心,戴虎头面具隐藏本来面目,操江南口音的人吗?” “这……穿虎皮衣的人确有几个,但在下却没听说过有戴虎头面具的人,无常老兄的意思……” “下面就有这么三个杂种,刀法非常了不起。” “这……结果如何?” 溜掉了,共有十三人。哦!神茶郁垒两个混球,沈兄可知道他俩的近况?” “这两个江湖恶客,像是天不收地不留的孤魂野鬼,到处打抽丰混口食招摇撞骗,好像半年前在山西汾州附近鬼混,现在应该还在份州,因为这期间,没见到他们在别处露面。无常老兄问他们,有何用意?” “这两个混球,在下面农舍扮把门人。我想知道,他们混到京师来到底替谁卖命。” “这我就不知道了。”乾坤一爪勾脸一红,自负的神情一扫而空:“你老兄是说,被你摔飞的两个人,是神茶郁垒两个恶客?” “是的,应该不会错。”他肯定地说。 “咱们一面走一面谈,我会替你打听虎形人的消息,我有不少朋友,也许能找出一些线索呢!” “那就有劳沈兄了,在下先行谢过了。” 两人谈谈说说,奔向黛园。 d]]]dd 高手名宿齐聚黛园,该是打听消息的好地方,与其盲人瞎马似的四处奔波摸索,不如向那些高手名宿打听来得实际些。 投贴十分顺利,把守外栅门的人仅查验请帖,简要地询问随后的人数姓名,便让宾客进入。 里面是正式院门,六名门房收受请帖,登记姓名与随从的姓名人数,便由一位健仆领路,将宾客带至宾馆安顿。 自始至终,均不曾盘查宾客的底细真伪,似乎显得松懈,毫无警觉心,与安排在外围的严密警戒迎然不同。 房舍甚多,不愧称西山名园之一,真有五六十座各种型式的建筑,仅内部的小型花园书堂,也有十余处之多,陌生人进入,真难辨识身在何处。 但走动的人却不多,各处也没见有警卫人员走动,容纳三五百名贵宾也绰绰有余,可知占鸡之广。 到底在这十天中,有多少贵宾光临,恐怕连园内的一般人员也不知其详。 每位贵宾拥有一间客室,另有安顿随从的房舍。这是说,每位贵宾各自有安顿处所,并不住同一栋房屋内,形同隔绝。 每一座客室有一男一女两个健仆侍候,听候使唤,招待颇为殷勤周到。 周凌云没带有随从,健仆领着他穿堂越合而走,不久便进入另外一座小院于中的幽雅客室。 一男一女两个健仆,早已在小厅堂相候。 茶已沏妥,男仆行礼毕,领路的仆人先肃客就座,女仆随即献上热腾腾的香茗。 “小的先替大爷说明,这里就是大爷的居处,是本国的听雨轩贵宾室,今后大爷作客期间,住宿皆在此地。”领路的仆人在旁恭敬地发话:“负责照料起居的张三与王氏,大爷有事可以差使他们。” “哦!是不是礼该先拜会贵主人?”调凌云感到疑云重重,如此待客未免有失利数。 “撤主人必须在会期的前两日赶回,按期得在大后天傍晚方能赶到。大爷安顿毕,可以随意四处走动,除了敝主人的内院,任何地方大爷皆可散心,本园游想之地甚多,春季有不少王公贵人光临呢; 大爷若要找其他贵宾谈心,可命张三带路前往,他知道所有贵宾的安顿处所,要不自己去找费事。” “这是说,在贵主人末返之前,不必请见贵园的执事人员了?” “不久,大总管郭学海郭七爷,会亲自前来会晤贵宾的,其他的事,小的就不知道了。” “可以自由出园吗?比方说,在下要到京城打听朋友的消息。” “很抱歉,恐怕不行。”仆人欠身说:“会期前后共十天,这十天中许进不许出,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和纠纷,园外围的警卫会客气地请贵宾转回。” “如果在下坚持出园呢?” “那就失去贵宾身分,不能再来了,除非大爷另有一份请贴。” “哦!我明白了。” “小的责任已了,大爷有事可找张三、王氏,他俩随时听候大爷吩咐,小的告辞。” “有劳了,谢谢。” 仆人行礼告退,彬彬有礼,真不像一个卑下的仆人。 喝完杯中茶,周凌云的目光,落在一旁侍候的张三身上,心中疑云更浓。 张三年约三十出头,像犊姑牛般健壮,生了一张朴实面孔,举动沉着稳健,是属于令人一见便生好感的人,给人一种可以信赖的印象。 “张三,你知道在下的底细吗?”他含笑问。 “这里是听雨轩贵宾室,事先预定作为无常公子的居所。”张三恭敬地垂手欠身回答: “宾馆执事派人将公子领来安顿,必定是无常公子大驾光临了。” 张三不但举动沉着稳健,谈吐更是不俗,可知黛园不但有大户人家的气派,一连一个仆人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主人郭冠华必定是人中磷凤。 “你曾经见过无常公子吗?” “不曾。”张三坦然说:“至于贵宾到底身分是真是假,不是问题。” “什么意思?” “宴会举行时,也同时举行演武大会,敝主人对所请贵宾的真才实学,所知极为广博,届时真假立辨,瞒不了人,公子爷的身分,不会是假的吧?” “呵呵!你不是说届时再调立辨吗?”他坦然大笑:“我可以独自随意走动吗?” “是的,公子爷可以随意走动。” “除了内院?” “内院有敝主人的内眷,公子爷不至于前往走动吧?” “当然不至于,毕竟于礼不合,不是作客之道。呵呵!我想前往走动也不知内院在何处,对不对?哦,这里是听雨轩,右邻那座小院是……” “叫赏秋阁,秋日菊花似锦,那儿安顿一位女贵宾。来了三天了。” “女贵宾?她是……” “金牡丹吴华容。” “哦!名震江湖的女杀手女浪人,左邻呢? “吟风楼,安顿振武山庄的少庄主,狂风剑客郊一飞,以及尚义门少门主,唯我公子王成彪,另一位女宾,是郑少庄主的朋友,叫字文纤纤,据说是武林的女英豪。” “老天爷!江湖上有名的花花双太岁。”他摇头苦笑:“江湖浪人、女杀手、好色的太岁,全集合在一起了,贵主人不怕外界人士说闲话?” “说什么闲话?” “藏污纳垢之所。” “敝主人以武会佳宾,天下各道各门人才济济,岂能局限于向某一道某一门取才?敝主人光明正大地会友,岂怕心怀叵测的人闲话污蔑?”张三无意中透露了口风。 “对,贯主人的胸襟,确也令人佩服。”他不再多说:“在下安顿妥当之后,可能到处走走。” “可需小的陪伴?” “不敢有劳,你歇息去吧!有事我会找你。” “小的随时听候吩咐,务必让公子爷感到舒适愉快。” “宾至如归,没错吧!呵呵!” “正是此意,小的住在客房,告退。” 张三、王氏退出后,他进入主管房,客房整洁,装帐俱全。 他留心察看片刻,先熟悉环境,注意门窗的检查,暗中作了应变的准备。 在一座别院,周凌云找到了乾坤一爪勾主仆。 这里也有一男一女两仆照料,因此不便细谈,三人出院在一处小花园的小亭中聊天。 “沈允,主人这种招待形式,你不感到奇怪吗?”周凌云郑重地问。 “是很奇怪,但还不算怪异,我参与过更怪异的聚会呢!”乾坤一爪勾是个老江湖,不以为怪:“这里整座园表面和平安静,暗中戒备森严,内外波诡云橘,莫测高深,谁也弄不清危机何时发生。无常老兄,其实也不必忧心忡忡,既来之则安之,静观其变可也。” “你知道花花双太岁吧?” “大名鼎鼎的风流人物,江湖上稍有头面的人都知道这一双宝贝。” “金牡丹当然也名号响亮吧?” “不要去招惹这个女杀手,无常老兄。” “太岁与杀手碰头,你知道会有什么事故发生?主人又不在“主人本来就有周详的准备和安排。” “你是说…,, “黛园曾经举行四次宴会,事后真正仍在江湖耀武扬威的还有几个人?主人要最好的、武功出类拔率的人才,其他浪得虚名的人要来何用?又不是建帮组会人愈多愈好。所以,主人躲到最后才出面,让宾客先了断旧恨新仇,剩下来的必定是高手中的高手,才配受到主人的尊敬礼遇,你老兄明白了吧?” “晤!相当毒。”他点头表示了解:“主人避不见面,表示不在家,客人们碰上仇敌,不守作客之道拼个你死我活,主人并无多少责任。如果我所料不差,黛园之会,将是有双重危险的鸿门宴,丢命的合法屠场。” “但一旦受到主人青睐,不啻平步青云,名利双收。” “怎么一回事?” “你老兄收到请帖时,是不是附送一百两银子盘川?不久大总管拜会时,见面礼更令人眼红。而主人出面宴会时,演武的彩金之丰盛厚重,将让你大喜过望,一旦受到主人选中礼聘,那就一步登天啦!” “登天会跌死的。”他悻悻地说:“人即使肋生双翅,也登不了天。” “我早已打听过了,今年初夏宴会,好朋友横天一剑孙不群参与了,目下荣登伊王府武学总监。伊府武学本来在洛阳,但在登封设有教习所,派去的总监不仅领袖各地礼聘的高手教师,而且可以支使少林门下子弟,何等风光? 这就是我知道内情,仍然敢冒险前来赴会的原因所在,这毕竟是名利双收的大好机会,武朋友梦寐以求的最好出路,比在江湖出生入死混口食强一千倍,一万倍。” “横无一剑的武功,只能算是第一流的,他的出路,还不算风光。”随从人熊沈忠接口:“至于那些武功超等的,听说出路更是令人羡慕,掌有生杀大权,有享用不尽的子女金帛。” “我知道。”他苦笑。 “你知道什么广乾坤一爪勾问。 “天下三条龙。” “胡扯,这与天下三条龙风马牛不相及。” “那就等着瞧吧广他不便多说:“沈兄可知道毒阎罗最近的行踪?” “抱歉,我对那老毒物怀有恐惧。”乾坤一爪勾真的打一冷战:“我宁可装聋作哑,最好永远不知道这个人,即使与真的阎王打交道,也比与老毒物打交道危险要少得多。无常老兄,无常受阎王管辖,你不会是老毒物的人吧?” “你看我会做老毒物的帮凶吗?” “你无常老兄的声望身价,都比老毒物高一级,按情理应该不会,我信任你。喂!有兴趣吗?” “什么兴趣?” “咱们也浑水摸鱼,联手乘机锄诛他家,凭你我的实力,保证可以无往不利。”乾一爪勾笑得邪邪地:“至少可以自保,是吗?” “抱歉,这不是在下的作风。”他断然拒绝:“浑水摸鱼,说不定激起公愤,反而成为众矢之的,何苦来裁?沈兄,不要做这种众怒难犯的事。” “这个……” “你有仇家来了?” “目前没有,以后就难说了,谁知道后来的是何人物?你呢?” “目前我也没发现。”他离座准备走:“金牡丹是超等的杀手,消息灵通,我准备向她打听消息。沈兄你认识金牡丹?” “闻名而已,从未谋面。她接买卖出动时,通常化装易容办事。老实说,见过她的化身的人为数不少,见过她本来面目的人并不多,你老兄与她打交道,可得千万小心,这鬼女人不好说话,眼高于顶,找她会碰大钉子的,不但攀不上交情,反而结仇反脸。” “我会小心的,再见。” 他在各处走了一圈,所碰上的宾客,大多数他不认识。 往昔他少与高手名宿打交道,仅从各方面知道某些风云人物的底细,但见面对方如果不露名号,仍然不知道对方是哪座庙的神抵,除非对方有众所周知的特征可资辨识。 他知道金牡丹的名号底细,但从未谋面,见面也不相识,相攀交情也无从着手。 他特别留意内院的格局,中枢所在地毕竟不同,警卫森严,任何宾客走近,皆受到态度倒还和气的警卫挡驾,想求见主人无此可能。 先熟悉环境,这是江湖人的金科玉律。 面对楼阁散布,不知到底有多少楼房的内院,他想冒险一探的勇气急剧消退,真不知该如何着手。 天一黑,本来一片喜气,到处有人走动的黛园,突然像从阴间刮出一阵阴风,整座黛园充满阴森不测的气氛,成了鬼影幢幢的阴曹地府。 天气本来就阴冷酷寒,夜间的黛园似乎更为凄冷。 所请的三十余位宾客,已经有八成光临,每位贵宾各有安顿的处所,彼此相距说远不远,说近却又不近。 因为大多数楼阁皆有花径或长廊相通,小花园、天井、小院落错落其间,虽是相邻的建筑,转折前往就显得远了些。 而负责照料贵宾的男女仆人,都知道所有宾客安顿的处所,任何贵宾询问,他们都可以正确地回话。 至于贵宾是不是帖上的本人,他们就无可奉告了。 所有的贵宾都是精明机警的老江湖,几乎每个人都知道已经来了的人安顿在何处。 周凌云也不例外,有意无意地-一打听清楚,提高警觉,暗中提防意外。 令他失望的是,已经来了的贵宾中,没有毒阎罗,也没有善用毒针的可疑人物,暗杀鬼神愁的凶手,似乎不可能是前来赴会的贵宾。 理由很简单,黛园所请的贵宾,许人不许出,出了就不能再返回。 郭智先告诉他,可疑的凶手曾经往来西山,能自由往来西山与京城,可知不是黛园的贵宾了。 除非,凶手是黛园的人。 他不死心,决定有始有终,不退出黛园盛会,发誓要查出杀鬼神愁的凶手来。 假使凶手是黛园的人,他也绝不放弃追凶的行动。 最令他担心的是,他并不知道无常公子的仇家,到底有什么人。 所有的人,告认定他是无常公子了。 贵宾中没有他百了刀的仇敌,但是不是有无常公子的敌人他就一无所知了。 全园沉寂,寒风萧萧,各处闪动着一星星照明的灯笼光芒,但绝大部份建筑黑沉沉,罕见有人走动。 死寂的气氛,令人感到无边的孤寂与不安。 房外的小厅堂点了一盏长明小灯笼,烛粗蕊小可燃四个时辰,光度困蕊小而有限,发出股俄的暗红色幽光,照明的功能有限。 小厅门是上了闩的,门外另加有防风的暧帝,如想破门而入,那是十分费事的手法,更不可能用刀撬闩的,因为门有街闩有插,只有笨贼才会从门上打上意。 “笃笃笃”叩门声打破了沉寂。 叩门声轻而柔,虽是子夜时分,也不会惊动相邻的房舍,而屋内的人却可听得真切。 周凌云正在圆桌旁品茗,一旁燃着一座火盆,炭火半炽,大提壶中的开水喷出温热的蒸气。 他独自子夜彻茶,似乎早料到有不速之客光临。 “们没上闩,请进。”他泰然地说。 门没上闩,有意让不速之客毫不费事地登堂入室。 扫描,jyocr 第十二章 深夜风波迭起 冷风刮入屋内,灯笼摇摇。 周凌云安坐稳若磐石,虎目炯炯注视着来人的举动。 高大的虬髯大汉举脚掩上门,面向着他屹立如门神,吓人的虬髯加上铜铃眼,比那两个叫神茶郁垒的人似乎同样高大壮实,腰间风的雁翎刀相当沉重,一看便知是个孔武有力,内外功火候都极为出色浑厚的高手名家,摄人的气势极为强烈。 他记得白夭经过东首的厢房,曾经见过这位仁兄,后来听一位仆妇说,那地方安顿的贵宾,是名动江湖,以神力超人见称的混世金刚钟雄。 他不认识混世金刚,但认定是这位仁兄了。 混世金刚的铜铃眼狠盯着他,片刻连眼皮也没眨动一下,凌厉的眼神逐渐改变,逐渐涌现困惑的神情。 “我不认识你。”混世金刚终于说话了,说话中气充沛,声若洪钟。 “是吗?”他技巧地信口反问。 “难道在下走错了地方?” “你认为呢?” “听说这里安顿着无常公子。” “对。 “他呢?” “你找他有何贵干?” “没你的事,那是我混世金刚与他共有的秘密。” “哦!你们是朋友?” “不错,患难与共的难兄难弟。”混世金钢信手一指右邻方向:“金牡丹从济南来,有人曾经发现她在华不注山红柳庄出入,她在右邻的赏和阁,必须小心提防。” “在黛园的人,谁敢大意?人人都必须提防,包括提防患难与共的难兄难弟。”他话中带刺,神情也不友好。 无常公子为祸江湖,口碑固然差,但还不至于坏至头顶生疮脚底流脓的地步。 而这位混世金刚钟雄,混世的手段几至无所不为,无所不用其极地步,坏得不可再坏的标准江湖恶棍,因此他鄙视这种人,神态当然不友好。 “我只是提醒你留神。”混世金刚居然不介意他的敌视神情:“当初你我联手,计算了红柳庄主,许庄主的儿子近来大散家财,雇请高手追查凶手,金牡丹是大大有名的杀于刺客,曾经出入红柳庄。这鬼女人消息灵通,恐怕早就查出当年你我的秘密,所以盯上了我们。老兄,你可不要出卖朋友……” “混蛋!你以为我是无常公子?” “你的神情、态度、傲气,瞒不了我的,虽则你化了装易了容。”混世金刚冷冷一笑: “你以为不来找我,就可以骗过我的法眼?哼!” 他心中暗笑,原来如此,两个恶棍曾经臭味相投,临时结队坑害了红柳庄主,如此的患难与共难兄难弟,不如说狼狈为奸的乌合歹徒来得切题些。 “你又有何打算?”他仍以无常公子的身分发话,表示默认无常公子的身分。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咱们再次联手,埋葬了这心腹之患。” “没胃口。”他理直气壮地拒绝:“岂能听说她曾经出入红柳庄,便断定她是许少在主雇来对付你我的杀于?你能-一杀掉所有曾经出人红柳庄的人吗?你这是庸人自扰,作贼心虚,我可不做这种不上道的事。天色不早,你给我请吧!” “你” “我不会透露口风出卖你,你也不要贪生怕死下地狱时拉我一把…,,“可恶!你似乎认为没有你,我就裁定了?”混世金刚冒火地叫。 “我曾经如此认为吗?”他却轻松地反问。 “你的口气分明……” “算了吧!你这胆小心虚的混球,如果你真应付得了,还会来找我联手?”他笑骂,敌意徐消:“我不希望耽误正事,不要再来找我了,好吗?” “你以为我非找你不可吗?哼!总有一天,你也会低声下气来找我的。”混世金刚气冲冲地转身向外走。 “好走,别忘了带上门。”他嘲弄他说:“外面黑暗,要不要把灯笼带走?” 没有任何一个江湖高手,走夜路带灯笼照路的。 砰一声大震,混世金刚跨出门,恨恨地带上厅门,用力甚猛,门发出暴响。 一声厉叫,随厅门暴响之后传出。 他吃了一惊,急抢而出,猛地拉开厅门,贴摆动的重帘斜滑出厅外。 距厅口不足三丈的花径中,混世金刚庞大的身躯倒在地上,手脚仍在抽搐,但已发不出叫声了。 附近各处房舍的窗口出现灯光,厉叫声惊动了不少人,纷纷启窗察看。 附近没有异常的声息,没发现移动的形影。 他吸口气功行百脉,身形一晃,便到了混世金刚身旁,警觉地俯身伸手按对方的口鼻探气息。 摸了一手血,他心中一凉,触觉告诉他:混世金刚完了! 鼻梁以上眉心下方,探陷一个血洞,足有径寸大小,是一个寸大的物体,在高速击中下所造成的致命伤口。 该物体很可能仍然陷留在颅骨内,大罗天仙也无能为力了。 人影电掠而至,三男一女来自各处,却几乎在同一瞬间到达,立即围住了他。 “你杀了他?”对面那位披了狐皮长袍,手握连鞘宝剑的中年人厉声问。 白天,他见过这个人,据说是大名鼎鼎的名武师,号称川中第一剑客的龙吟剑客罗世韬。 “死者是在下的朋友。”他在混世金刚的衣襟上拭掉手上的鲜血。 “最要好的朋友会成为最可怕的生死仇敌。”龙吟剑客显然咬定了他。 “你是用这种态度,在江湖上扬名立万鬼混的?”他正在火头上,语利如刀:“显然,你阁下必定好朋友不少,每一个好朋友都可能是你的生死仇敌了。” “住口……你……” “你才给我住口。”他跳起来怒叫:“我的好朋友刚从在下的房中出来,便被哪一个无耻杂种,用寸大的暗器击中眉心要害,躲在外面暗算,鼠辈不如。你,你们都有嫌疑有谁敢挺起胸膛承认吗?” “阁下想嫁祸脱嫌?少打如意算盘。”龙吟剑客恼羞成怒,一个威名显赫位高辈尊的高手名宿,被一个年轻人指责,恼羞成怒是必然的事。 “对,这小辈居然把咱们闻警赶来察看的人,都当成涉嫌的人,显然居心叵测。”另一名中年人怪叫:“先把他废了,再交给大总管追究他杀人的罪行意图。” 黛园的主人叫郭冠华,大总管叫郭威,据说是主人的堂弟。 “凶手可能就是你。”他向中年人一指,声色俱厉:“等在下从你身上搜出相同的暗器,在下不废你,我要把你弄成一堆零碎。” “小辈斗胆……”中年人怒火爆发。 “配来黛园作客的人,胆气不够武功差劲行吗?他阴森森地向那人接近:“阁下,我要检查你的兵刃暗器,你最好不要反对。你,还有那个什么龙吟剑客姓罗的,在下要搜……” “气死我也……你配!” “我无常公子配不配,立可分晓。” 香风人鼻,女郎近身了。 “你也要搜我吗?”女郎不怀好意地娇笑,有点卖弄风情的意味。 “在下探索过创口,是金属弹丸一类暗器。”他神功默运,随时准备应付意外:“尽管你金牡丹涉有重嫌,但这种暗器不适宜女性使用,所以在下不准备搜你。” “那就好,我权充证人好了。”金牡丹笑吟吟地后退,口气相当托大。 “这狗东西太狂。”龙吟剑客将披着的皮袍往测方一丢,手握住了剑柄:“马老兄退,罗某要这狗东西后海八辈子。” 中年人马兄强抑冲天的怒火,咬牙切齿后退。 “罗老兄,这小辈武功邪门,江湖朋友畏之如毒蛇猛兽,恨之入骨,必须小心应付。” 马尼大声说。 “你追魂三星又是什么受江湖朋友尊敬的好人呀?”金牡丹格格娇笑:“你的星形嫖有棱有角,当然与弹子不同。但你用星形像偷袭,却是江湖朋友众所周知的事,恶名昭彰才真的媲美毒蛇猛兽呢!” 追魂三星马仁,一个黑道恶名昭彰的妖孽,居然与身为白道名武师的龙吟剑客称兄道弟透着亲热,真让那些嫉恶如仇的有风骨人士摇头叹息。 “我要先查验你的星形嫖。”周凌云厉声说,向追魂三星疾冲。 “你我的事还没了呢!阁下。”龙吟剑客沉叱,伸手急拦晃身戴住了。 “法你的!”周凌云不假思索地沉叱,毫不迟疑地伸手急扣对方的右手脉门。 双方皆早已神功默运,也早就算定一接触必定有结果,都是赫赫有名的人物,举手投足皆暗含杀着。 龙吟剑容真不该用手而不用剑的,一翻腕,接住了抓脉门的大手。 一声沉叱,十指扣得牢牢地。 “跪下!周凌云冷叱,向下一按一带。 骨节脆响中,龙吟剑客五个指头骨节寸裂,狂叫一声,上体前俯被拖倒了。 总算没跪下去丢人现眼,左手的连鞘宝剑绝望地猛挑周凌云的下阴。 周凌云飞起一腿,奇准地踢飞了剑。 同一瞬间,金牡丹挡住了第三个黑衣人。 “妙手逍遥客姓苗的,你也想插上一手?”金牡丹拉开马步,双手徐徐转移:“本姑娘也是暗器名家中的名家,你可以试试你的妙手。” 同一瞬间,龙吟剑客狂叫一声,身形斜飞而起,被摔飞起丈余高。 同一刹那,追魂三星身形飞退。 同一瞬间,周凌云前仆、着地、侧滚,快逾电光石火,令人即使在大白天也无法看清形影,黑夜间更是目力难及,似乎他突然消失了。 三枚星形镖呼啸着划空而过,全部落空。 周凌云飞射而起,但已晚了一步。” 追魂三星用绝技以三星掩护,制造脱身的好机,争取到宝贵的一纵,一纵便远出三丈去了,追之不及啦! 那位叫妙手逍遥客和姓苗的人,戒备地一步步后退。 人的名,树的影,金牡丹是江湖朋友闻名变色的女刺客女杀手,刺客以暗器远攻为主,所用的暗器千奇百怪,暗杀时根本不需在现场现身。 因此在她出道的这几年从来就没失过手,江湖朋友明知血案是金牡丹作为,但无法指证,无奈她何。 就凭她叫名阻挡的气势,妙手逍遥客就不敢贸然地展妙手。 “这不关我的事。”妙手逍遥客明显地表示怯意,一步步后退:“我只是闻声外出探视的人,凭我的身分名头,还不配主持公道。” “诸位清冷静些,有话好说。”声如洪钟的大总管郭威,总算在紧要关头带了一群仆人赶到。 同时,赶来探视的其他宾客也陆续到达。 周凌云不便穷追,金牡丹也失去与妙手逍遥客拚暗器的机会。 有大总管出面,客人当然得尊重主人。 乱了一个更次,已经是四更天。 混世金刚所中的暗器取出来了,是一枚极为普通的飞蝗石。 混世金刚浑身横练,皮粗肉厚,不怕刀砍剑劈,但没运功时仍然是血肉之躯,在黑暗中被有心人击中眉心下的鼻梁,直抵颅骨深处,怎能不死? 龙吟剑客栽得好惨,右手五指骨碎,今后,再也无法以右手运封杀人了。 死伤了一个两个人,宾客们不以为怪,黛园的主人也不急于追究,也无法追查。 江湖朋友绝大多数会使用飞蝗石,这玩意随处可以捡拾,用途极广,可以伤人或杀人,可问路探道、可吓唬对手、可引开目际的注意、可……如何查?查也绝难查出结果来。 周凌云返回小厅,睡意全消,打发走前来照料的仆人张三,重新沏了一壶好茶,一面品茗一面沉思,感到疑云重重。 金牡丹为何助他?目的何在? 除非,除非金牡丹并不知道混世金刚,伙同无常公子暗杀红柳在主的秘密;或者并没受雇于红柳在少庄主追凶。或者有意洗脱行刺混世金刚的嫌疑;或者乘机示好,以便日后亲近再施暗杀诡计。 他根本不知道无常公子的底细,也就无法了解所发生的事故经纬,很难恰到好处地研究因应之道。 他无意替混世金刚追查凶手,那恶贼的死,他心中没有负担,甚至心中感到快意,这种人死得愈多愈好,虽则凶手在他的门外杀人,让他感到不是滋味。 鬼神愁也是在他身畔被杀死的,他却愿意挺身而出追查凶手,这不仅是为了鬼神愁是正道人士尊敬的怪杰,而且他欠了鬼神愁一份情。 他知道,众人已将他看成真的无常公子,无常公子朋友甚少,仇敌却很多。 他必须在心理上,有挑起无常公子一切恩怨是非的准备,今后随时皆有发生不测的可能。 他一直就在想金牡丹的事,暗中订定了主意。 这位名震江湖的女杀手,要和他斗法,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先收拾混世金刚,再等候机会或者制造机会,稳稳当当万无一失宰掉他。 问题是,他不能用以血还血的手段回报,因为他不是无常公子,金牡丹要宰的人不是他。 心理上有负担,无形中减低了敌意和警觉心。 四更无,不是夜行人的活动时间。 在黛园作客的贵宾,全是具有奇学秘技的当代风云人物,毕竟不便在四更以后活动,以免被人发觉,影响声誉名头。 但周凌云并不因此而松懈,血案发生余波荡漾,必定有人不怕被发现而暗中活动。 他的本能感应锐敏强烈,已经感觉出凶险的征兆。 喝完一壶茶,他吹熄了灯笼,整座听雨轩黑沉沉,贵宾室附附近夜深人静。 不久,东面的明窗传出轻微的声息,明窗被人缓慢地、无声无息地一分分推开。 并非完全没有声息,而是这种轻微的声息不易听到而已,撬窗的人,是行家中的行家。 当然,明窗并没上扣。 寒气稍一波动,随即重归静止。 行家中的行家必定知道,人已进入室中,明窗闭上之后,气流随之静止了,室中的温度下降了些,有经验的人可以感觉得出来这微小的温度变化。 久久,毫无声息。 小厅的北端,一排共有三间贵宾的卧室,布局参差,黑暗中不易找出某一座卧室。 三间卧室仅有周凌云一位贵宾安顿,只有黛园的仆人才知道他住在哪一间。 入室的人,不知藏匿在何处,耐性奇佳,并不急于找寻卧室,静候变化,待机而动。 终于,这人耐性消失了,总不能潜伏干耗,既然来了,岂能等候天亮? 为了防备碰及家俱,这人十分小心地徐徐摸索探进,缓缓接近卧室。 黑沉沉伸手不见五指,明窗也因冬季酷寒而多加了两层油棉纸,外面的微弱雪光不可能透入。 黑暗中传出一声轻咳,打破了小厅的沉寂,气氛一紧。 进人的黑影一惊,身形侧闪。 “砰啪”两声怪响,撞倒了斜立在桌旁的一张圆凳,响声震耳。 圆凳竖立得相当技巧,圆桌与其他数张圆凳皆不规则地排列,轻微触及圆桌以及任何一张圆凳,斜立在圆桌旁的圆凳必定倒下来而发出声息。 入侵的行家,碰上更高明的行家,算是失败了。 “好家伙,你知道有人要来。”传出洪亮的语音,入侵的人自承失败。 乒乓两声怪响,一只茶杯击中物体,反弹坠地砸破在方砖地上。 “哎……混蛋……”入侵的人怪叫。 “乒”一声怪响,又一只茶杯破了。 这次击中倒下的圆凳,入侵的人伏倒在凳后,所以中凳而碎。 听声辨位,人侵的人被第一只杯击中,杯反弹坠地才打碎,发杯的怪劲怪得不可思议,按理杯应该在击中人体时便破碎的。 “你一定不是好东西。”黑暗中传出周凌云饱含嘲弄的语音:“至少不是好人,好人夜间应该睡在床上,你却扮老鼠贴地倚窗爬进来,真丢脸,你哪配在黛园作客?你只是一个浪得虚名的鼠辈混混。” 那扇明窗被人推开了,黑影当门而立。 “他不是鼠辈混混。”当门而立的黑影接口,女性的悦耳嗓音在空间里振荡:“而是有名的偷香贼,花花双太岁之一的唯我公子王成彪,公子向公子挑衅,想必要有极高的可看性。” “金牡丹,你果然与无常小辈是同谋。”入侵的唯我公子厉声说:“混世金刚被暗杀,是你两人干的好事,瞒不了人。” 火招子的火星爆起,厅中一亮。 周凌云毫不介意有人用暗器袭击,大大方方神态从容,用火把子点亮了灯笼,插四壁座,抱肘冷然屹立,虎目炯炯狠盯着狼狈挺身而起的唯我公子。 堵在窗口的金牡丹,跨入室反手掩上明窗。 这种落地的大明窗其实有门的作用,外面必定是院落或厢廊,因此除了厅门之外,这一排大明窗是第二处出人的门户。 “谁暗杀了混世金刚,绝不是你这种浪得虚名的坏种,所能胡乱指证便认定的,你还不配。”金牡丹粉脸一沉,语气冷厉接道:“而现在,你必须说出充足的理由,让人相信你带剑入无常公子的住处是善意的。不然,你就是故意暗杀混世金刚,制造恐怖的凶手。” “即使他有一百张嘴,说一千个理由,在下也不会放过他。”周凌云左手一伸,亮了亮连鞘单刀:“吴姑娘说得不错,唯我公子,你这公子向我无常公子挑衅,想必有极高的可看性。你老爹绰号乾坤剑,你的剑术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比你老爹更高明神奥,所以才配作黛园的贵宾。你已经侵入本公子的内室,看你的了,阁下,你必须用你的神奥乾坤剑术保命了。” 花花双太岁都不是好东酉,那些家中有美丽待嫁大闺女的江湖大豪,对这两个色胆包天的太岁,怀有强烈的憎恨和戒心。 大豪们怀有强烈的憎恨和戒心是有原因的,一方面是两个太岁武功出类拔苹,剑术极为出色;再就是本身人才一表,有勾引大闺女的充足本钱。 另一方面,是他的老爹来头大,一是振武山庄的凉市一是尚义门的门主,都拥有相当雄厚的潜势力,与他们结仇必定灾祸临头。 周凌云却不受对方的名头所威胁,亮了连鞘刀,就表示要用刀来一了百了。 花花双太岁、无常公子、金牡丹,都是当代后起之秀中的风云人物,谁都认为自己比对方强,理所当然,为名为利都会发生利害冲突。 至于百了刀的声威,应该是次一级的人物,一是出头太晚太嫩,二是百了刀极少与声威显赫的江湖豪霸接触。 那些自以为名号响亮的豪霸,根本就不知道百了刀是何许人也,与目下的花花双太岁、无常公子、金牡丹相较,百了刀的气势该是最弱的一个。 周凌云冒充无常公子,当然气势相当,因此他一亮刀,刀虽然还未出鞘,低人的强大气势已成气候。 唯我公子是行家,还真有点心中不安。 “你不要打肿脸充胖子,摆出鬼样子唬人。”唯我公子怒火上冲,被他的冷傲神情激怒了:“就算你是真的无常公子,在下也没将你放在眼下,没有金牡丹在旁替你助威,你怎敢在我面前充人样?哼!” “哦!你把在下算是真的无常公子?”他冷冷一笑:“算,能算吗?理由何在? 他并不怕暴露身分,冒充无常公子只是权宜之计,作为混入黛园的手段而已,目下已经安全进入黛园,是否再冒充无常公子已不重要,所以他一点也不介意。 令人困惑的是,真正知道他冒充无常公子的人,只有一个铁笔银刀。 但是,铁笔银刀已经失踪了。 另一个知道的人是鬼神愁,鬼神愁已经不在人世了,是在离开铁毛银刀住处之后不久,被人在大街上暗杀的,是否与铁笔银刀的失踪有关? 混世金刚没发现他的身分,立即被暗杀了。而这位花花太岁唯我公子所说的话,弦外之音,已明白表示知道他是冒充的。 有人希望用一千两黄金,捣散这次黛园盛会。 唯我公子是否与铁笔银刀失踪、鬼神愁被暗杀两件事有关? 他心中不住盘算,但神色丝毫不变。 “有人认识你,要在下来求证你的身分。”唯我公子理直气壮地说:“理由够充分吗?” “何不叫认识在下的人前来亲自求证?” “不久就会来的。” “你最好叫他来,而且要来得快。”他拔刀出鞘:“来慢了,你挨刀岂不冤枉也?” “流蛋!你竟敢在我面前说这种大话?”唯我公子忍无可忍,愤怒地拔剑。 “小心!乾坤剑术,明虚暗实。”一旁的金牡丹高叫,有意揭开唯我公子的剑术奥秘助他。 “我要让他把压箱底的绝活全掏出来……” 他霸气十足大声说,傲慢地轻拂着刀,甚至没有立下门户的打算,目中无人地缓缓将刀鞘插入腰带内。 唯我公子激怒得快要爆炸了,突然冲进发起猛烈的攻击,一剑连一剑掏出了乾坤剑术的杀着,虚实难辨,剑剑志在必得,剑气进发中,吐出一连串狂舞的雷电。 响起一阵慑人的刀剑碰撞声,溜出一串串火星,单刀以小正面的空间挥动,来一剑撞一剑,任何剑虹八方狂野进攻,仅封架而不回敬。 在万千剑虹狂猛的强攻猛压下,他仅在不足三尺的地面圆径内移位闪动封架,虽则险象横生,但事实上是他主宰了全局。 一阵无望的强攻,唯我分子的锐气逐渐减弱,御剑的其力渐减,后力不继,速度慢下来了。 “这就是你尚义门的开山立门绝学乾坤剑术吗?”他一面挥刀封架,一面以调侃的语气嘲弄:一老天爷!难怪天下各地门派林立,一拳一掌也称派称门,称祖称主欺世盗名。你这几招唬人剑法,实在不怎么样,居然能在江湖上称雄道霸,委实令人费解,也许是真的江湖无人,要不就是幸运之神特别对你眷顾。” 他这些嘲弄挖苦的话,其实有失公允,唯我公子的攻击极为猛烈凶狠,剑发时风雪骤起,全力以赴,招招致命,狂野绝伦,即使对手的功力与剑术旗鼓相当,也难以禁受这狂涛似的绵绵攻击。 他刀上的功力与技巧,至少比唯我公子强一倍。 旁观的金牡丹,粉脸变色,凤目中流露出惊疑的神情,被这一场在窄小空间的生死相搏惊呆了。 第二次狂攻瓦解,第三次狂攻落空…… 单刀布成的无懈可击防卫网,渐渐开始扩张,剑攻击的方向愈来愈偏移,锋尖毫无进入中宫的机会。 假使单刀反击回敬,后果不问可知。 “不陪你玩了。”刀光剑影飞腾中,响起周凌云一声嘲弄性的沉叱。 “挣!”一声暴响,火星飞溅中,剑向外张,唯我公子马步大乱,随剑急问。 刀光排空而至,迅若雷霆。 唯我公子即使能稳下马步,也无法撤回被震偏的剑封架雷电似的刀光,眼睁睁挨刀,无力感令他失魂,看清刀影已无力问避了。 虚掩的厅门,不知何时已经启开,只是所有的人皆被激烈的恶斗所吸引,无暇分心留意而已。 剑光如匹练横空,及时投入斗场。 共有两支剑投入,势如九天奔电,剑气破风的龙吟慑人心魄,剑光的迸射速度与劲道皆无与伦比,及时在千钧一发的致命关头到达。 一支剑射向单刀,另一支剑激射周凌云的左胁肋;前者志在抢救唯我公子,后者则志在送周凌云下地狱,这一剑尤其凶狠。 周凌云的刀接近唯我公子的左胸前,他如果宰了唯我公子,自己也将赔上老命。 结果将是刀砍人唯我公子的左胸下方,抢救的剑将后一刹那下沉击中刀背,刀将左胸的创口扩大,唯我公子必死无疑,而另一支剑,则可以乘虚贯入他的左胁助。 除非他的护体神功可以抗拒得了刀剑,不然剑入胁助有死无生。 那是不可能的,对方也具有练气绝学,以神功内力御剑,功深者胜,神功必定护不住身躯的要害。 胁助就是要害,必须内功火候比对方精纯一倍,才能抗拒得了以内功所御的剑。 他不能赔上一条命,唯我公子的命不值得他赔。 生死关头,他掏出了真才实学。 人影不可思议地乍隐乍现,似乎同时在不同的方向,出现同样如虎似幻的几个人影。 刀光也同时在不同的方向隐现、激射、流转。 三个挥剑的人,几乎同时看到刀光出现在面孔前,同时感到彻骨的森森刀气通体,每个人都觉得刀已砍人眉心,而加虚似幻的人影也出现在剑无法击中的身侧。 高手中的高手反应必定惊人,搏斗的经验与见识告超人一等,所以才能名震江湖扬名上万。 这三个人就是高手中的高手,同时缩体编头暴退,硬是在刀锋及肢的电光石火似的瞬间退出,惊出一身冷汗。 刀光乍敛,剑仍作龙吟,暴乱的人影重视,惊心动魄的恶斗倏然中止。 从厅外碎然抢人,抢救唯我公子的人,是另一花花太岁狂风剑客郑一飞,与雄风堡的东方纤纤。 唯我公子逃出刀下,脸色苍白如鬼,持剑的手仍在抖索,惊怖欲绝的眼神极为恐怖。 狂风剑客本能地伸手摸脸,似乎仍感到脸部刀气仍在,想证实自己是否挨了刀挂了彩。 老天爷有限眷顾,脸部没有血,也没感到痛楚。 东方纤纤粉脸冷青,呼吸似乎停止了。 旁观的金牡丹呆如木鸡,张口结舌惊容明显。 旁观者清,但她旁观并没有看清变化,反正知道抢救的两支剑眼看功奏得手,却又一阵眼花,剑不但失手,而且三个人分向三方暴退,怪异邪门的刀光满室闪烁,如此而已。 周凌云远站在灯笼旁,横刀屹立像一座山,虎目炯炯像有火焰闪烁,无形的杀气逼人。 “下一刀,必定有人刀头舔血。”他一字一吐,中气十足,字字震耳:“杀掉你们这些狗男女,等于间接救了不少无辜,你们给我滚!下次你们胆敢向在下动剑,刀刀斩绝,绝不留情。” 门、窗、内间党口,同时大放光明,十余支火把似乎在同一瞬间点亮。 十余名佩了刀剑,手挚火把的大汉,堵住了三方进出路,包围了小厅堂。 厅口,进来了三位穿了狐裘,相貌堂堂,雍容华贵,而且霸气十足的中年人。 右首的人,正是黛园的大总管部威。 所有的贵宾,只认识大总管,一看位于中间的威仪慑人中年人,便知道主人郭冠华到了。 至于是不是提前赶回来的,众人就无法猜测啦! 大总管以及黛园中的执役人员,众口一词表示主人要在聚会的前两日赶回,目下距正式聚会还有四天,想必是提前赶到了。 启禀主人,属下将这几位贵宾的名号禀报。”大总管恭敬地欠身说。 “等一等,大总管。”主人伸手相阻:“我先看看,看是否认识他们。” “属下遵命。”大总管退在一旁。 周凌云收刀入鞘,暗中戒备。 主人凌厉的目光,在五男人贵宾身上转来转去,粗黑的双眉逐渐紧锁。 “霍夫子,我只认识花花双六岁,以往我曾经见过他们。”主人向左首的人说:“你认识其他三个吗?大总管少在外面走动,不认识当是清理中事。” “回东翁的话,敝下也不认识。”霍夫子虽然称夫子,但流露在外的威猛气势却一点也不带文味:“但敝下可能断言的是,那位刚才施展惊世刀法的年轻人,绝不是无常公子。” “真的?”主人似乎并没有多少惊讶,似乎早已料定答案。 “确是不假。”夫子的回答确也令人温和不清:“敝下的人,曾经以九个月的时间,暗中跟踪调查无常公子,虽则他出没无常,行迹诡秘,也变化无常。但跟踪的人都是此中行家的行家,仍能不断地查获他的出没动向,有详尽的记录可稽。 其一、这人比无常公子年轻;其二、无常公子平时不带兵刃,与人交手时,以夺取对方的兵刃相搏,身上绝不会带刀。” “那么,这人……” “极可能是近来轰动京级的百了刀周凌云,只有他才有这种神乎其神的刀法。”霍夫子沉声说。 “不错,在下确是百了刀周凌云。”调凌云干脆挺身露名号。 “你把本园的贵宾无常公子杀了?你所持有的请帖,确是本国的亲信,送交无常公子的。”霍夫子沉声问:“请据实相告。” “在下不认识无常公子,请帖是朋友奉送的。”周凌云镇定地说:“至于朋友是谁,请帖又是如何转送的,恕难奉告,这是道义。” “我不会进一步追问,无常公子来与不来无关宏旨。”主人脸上有了笑意:“本国欢迎任何一位具有奇技异能与神功绝学的真正高手豪客。呵呵!欢迎老弟莅临,本国的人深感荣幸,在下郭冠华,黛园的主人。” “在下冒名前来,事非得已,恕罪恕罪。”周凌云歉然行礼:“有关混世金刚被谋杀的事,在下确是毫无所知,在下无意先制造纠纷……” “别提了好不好,凭老弟刚才的盖世刀法,你杀混世金刚不费吹灰之力,还用得着谋杀?” “谢谢主人夸奖与信任谅解……” “诸位请坐下来谈。”主人郭冠华友好地肃客,请客人至圆桌就坐,包括向金牡丹几个人示意:“目下有件事极需解决,不得不费些时间澄清谜团,诸位,请坐。” 周凌云不再客气,首先告罪人座。 金牡丹紧靠在他左首就坐,右首则是东方纤纤。 名义上,东方纤纤化名为字文纤纤,是花花双太岁的朋友,并非持有请帖的贵宾。 主人郭冠华坐在上首,霍夫子与大总管皆在主人身后站立,像是保缥打手。 “入暮时分,本国外围有不少轻功奇高,神出鬼没的人飘忽窥探。”主人用沉静的语气说:“这些人来意不明,显然对本园怀有敌意。接着,本园接二连三发生贵宾冲突事故,而且出了人命,除了混世金刚之外,另有四位贵宾不明不白被杀。 因此,本园的人怀疑贵宾之中,有人串通外面那些神秘人物,遂行某种阴谋,园国不得不进行紧急调查,必须及早查出暗中兴风作浪的人。” 周凌云心中一跳,暗叫不妙。 铁笔银刀将无常公子的请帖交给他使用,曾经告诉他有人出黄金千两捣散黛园这次盛会。 如果他所料不差,园外那些人必定与出重金捣散盛会有关。 神龙计算潜龙,以免潜力壮大,这是夺江山的权力斗争中,双方都可能施展的必要手段。 如果郭园主增加压力,追究请帖的来源,就算他咬紧牙关拒绝透露,出重金的神秘人物很可能有一两个人被擒,势将招出铁笔银刀的底细,极可能循线把他牵扯出来,他的处境委实堪忧。 这是说,他将卷入皇室的权力斗争风暴中,尔后哪会有好日子过? 扫描,jyocr 第十三章 座上客阶下囚 周凌云以庄严的口吻,说道:“在下以声誉甚至以生命保证,贵园内外所发生的事故与在下无关,在下利用无常公子的请帖,犯忌地混入贵园,只有一个目的。” “寻仇报复?”郭冠华含笑问。 “追查凶手。” “凶手?什么凶手?” “在京城大街之上,从背后以致命毒针,谋杀鬼神愁公羊前辈的凶手,曾经有人发现凶手出入西山,因此在下只好冒险前来追查。公羊前辈与在下交情深厚,在下必须为公羊前辈追出凶手,要他偿命。” “哦!鬼神愁,我听说过这位江湖老怪杰。”郭园主脸上的神情一直保持平静:“这段时日,老怪杰与你把京都闹得风风雨雨,你们不是与四海盟挑战吗?老怪杰的死,会不会是四海盟做的好事?四海盟良美不齐,盟友中有不少声名狼藉的恶毒刺客杀手。” “四海盟应该不会派刺客谋杀公羊前辈,事实上四海盟京都盟坛一些功臻化境高手,一比一也可以将公羊前辈送入枉死城……” 他将与四海盟结怨的经过,简要地说了。 最后说道:“由于在下与公羊前辈无意中介人,四海盟被迫取消在京都做大案的阴谋,平白损失了每年十万两银子的常例钱。燕山虎也因此而得罪了京都的某些权贵,因而远走他乡避风头。 四海盟失去京都方面的奥援,有充分的理由除去在下和公羊前辈,但为了建盟坛初期的威信,他们不敢也不屑使用暗杀手段灭自己的威风。 何况,他们有强大的实力可以公然进行,仅黄泉双鬼或者江南盟坛派来的护法九老之一,如意神君庞君豪,就足以把在下和公羊前辈送下十九层地狱,所以不可能是四海盟下的毒手。 该盟毕竟是名震天下的第一秘密集团,盟友们多少具有些豪气和担当的四海豪霸人物。” “他们仍在积极找你,知道吗?” “在下心中雪亮,他们不是善男信女,当然不会干休,假使他们真的谋杀了公羊前辈,哼!”他虎目中冷电乍现:“他们将会发现,所付出的代价未免太大了。” 他的目光,凌厉的落在身右的东方纤纤身上。 东方纤纤脸上神色百变,似乎并不全然相信他的话。 “不提这些事,乏味之至。”郭园主显然对四海盟毫无兴趣:“周老弟既然来了,在下万分欢迎。呵呵!就算这次我那些手下无能,没有派人向老弟下帖,下次聚会,必定有老弟一份,老弟等于是提前光临,为这次的盛会生色不少。” “在下惭愧。”他由衷地说。 主人说得客气,他反而感到歉疚不安。 “这种平常事故,何必介意?”郭园主表现得坦荡大方:“为了贵宾的安全,以及本园的安宁,因此请诸位移居后园的贵宾室,在下特地来保驾的,情势急迫,诸位请原谅这不得已的举措。” 话说得诚恳客气,骨子里却不是这么回事。 十余名大汉把守进出通道,一个个冷静严肃,十余双怪眼在火光下像反映光芒的猛兽眼睛,跃然欲动的杀气令人心悸。 “在下回住处收拾行囊。”唯我公子提出试探性的藉口,一面说一面离座。 “不必了。”大总管的口气,可没有主人和气诚恳:“反正光临的贵宾,绝大多数没带行囊,江湖朋友从不为行囊担心,至少门主这次也没带,没有什么好收拾的,随身的零星物件,本总管会命侍候的人收拾壁还。诸位,这就请动身。” 唯我公子脸色一变,警觉地侧跨一步。 “阁下最好不要妄动,保持作客的风度。”霍夫子也脸色一沉,露出狰狞面目:“这对你是有好处的,千万不要让本园的人教导你如何作客的规矩。” “哼!你们……”唯我公子怒火开始上冲。 “我们又怎么啦?”霍夫子一点也没有读书文人的风度:“你以为黛园凭什么敢公然招纳江湖的超等高手?如果没有足够的实力和能耐,谁敢做这种引狼入室的蠢事?你明白了吗?” 这简直是比青天白日更明白的事,霍夫子“引狼入室”四个字份量重得让人受不了,可把清来的贵宾讽刺得无地自容。 狂风剑客也是一个眼高于项目无余子的人,本来就是江湖上的风云人物,怎忍受得了这种侮辱?怒火一冲就顿忘利害。 “你以为你们胆敢引狼入室,就吃定了我们这些江湖虎狼了?” 狂风剑客倏然离座,怪眼彪圆冷电四射:“咱们这些江湖虎狼敢在江湖玩命,就不在乎那些自称实力强大的豪霸们玩弄阴谋诡计。我们敢来,至少也具有足够的胆气,妄想任由你们摆布,办不到。” “大胆!”霍夫子沉叱,举袖一挥。 罡风乍气,隐雷殷殷。 周凌云五男女不约而同,警觉地向后飞退。 一声轰然暴震,圆桌破裂飞散,这一记袖风石破天惊,已臻不可能境界。 崩裂的圆桌是向前散飞的,笼罩了狂风剑客与东方纤纤。 两人已来不及侧闪,同声大喝,挫马步双掌连续吐出,用上了劈空掌自保。 震落了不少木片,但两人的劈空掌力还不够浑厚,身上被几块木料击中,狼狈万分。 “你们敬酒不喝喝罚酒,不知自爱。”霍夫了傲然地说:“本园所请的所谓贵宾,真没有几个配称高人,一次比一次差劲,每况愈下,这次宴客大概是最后一次了,没得虚名的人愈来愈多,委实令人失望。” 话锋利伤人,傲态也令人反感。周凌云本来不想出头,他对被请入后园的事不怎么介意,对强清也不怎么反感,但霍夫子这一袖示威,以及锋利伤人的话,可就让他大感不是滋味啦! 霍夫子这些话,是冲他们五个人说的,并没专指狂风剑客,那一记袖风,也是针对五人而发的。 “霍夫子这一记沉雷飞袖相当不错。”他忍不住冷冷一笑:“似乎下了半甲子苦功,丈二之内可以裂石开碑,晤!不错,有五成火候吗?也许有五成半多一点,成就已经相当惊人了。” 他的话也锋利伤人,五成火候,挑明了苦功下得不够,成就也仅止于“相当”惊人而已。 最重要的是,他指出袖功的底细。 霍夫子脸色一变,傲态消退了一半。 “行家,是个识货的。”霍夫子股有惊容:“你知道沉雷飞袖?” “在下说错了吗?”周凌云不直接回答。 “尊驾是忘我山人门下弟子?”霍夫子不死心地追问。 “在下像吗?”其实他根本不知道忘我山人是老几。 “好狡猾,从不正面回答问题。”霍夫子厉声说。 “在下有回答的必要吗?” 霍夫子冒火地踏进一步,又要动抽了。 郭园主伸手虚拦,示意要霍夫子暂勿冲动。 “小兄弟,希望你明白。”郭园主用的是笑脸外交攻势:“本园先后宴客五次,前四次所有的贵宾皆受到礼遇,郭某所表现的礼贤下土作风,深获贵宾赞誉。” “是吗?”同凌云也表现出良好风度,说话并不激动:“也许,在下应该相信的,至少大总管曾经致送每一位宾客一份可观的见面礼,招待更是极为周到。不幸的是,今晚主人的表现……” “不能怪郭某转变态度,因为有居心叵测的人混入,外面有虎视眈眈来意不明的人,内外窥伺准备里应外合,对本园构成严重威胁。换了你,易地而处,你会不会采取防患措施?” “这…… “你会不会先找出可疑的奸细内应来?” “园主是说,我们这五个人中……” “不,所有的贵宾,以及贵宾偕来的人,都有嫌疑。目下其他的贵宾,正分别由本园的人请入后园。” “请可疑的人深入后园中枢,岂不更为危险?” “郭某愿意冒这份凶险,诸位愿否前往?” 敢将所有的可疑贵宾请入中枢,当然有敢的理由和手段,很可能是请君人瓮,进去容易,想出来可就难了,谁还敢用自己的性命当赌注冒险进入。 “你去吗?”周凌云向不远处严阵戒备的金牡丹问。 “你呢?”金牡丹也用狡猾的口吻反问。 “我问你的意见呢?” “这……你的意见,就是我的意见。”金牡丹似乎比他聪明,也似乎对他信任和倚赖。 “你呢?”他向唯我公子一指。 “我拒绝,我和郑兄采取一致行动,必须出园,我们让人摆布不习惯。”唯我公子坚决地说:“咱们两人参加过不少次鸿门宴,但事先被囚禁起来,那不是参加,那是待宰的猪,你愿意做猪任人宰割吗!” “能出去吗?”他伸手轮番指指手持火把,扼守在门窗出人口的大汉。 “总得试试,是吗?”唯我公子拔剑出鞘,表现出武朋友威武不屈的豪气。 狂风剑客与东方纤纤,也同时拔剑在手。 “郭园主,你看见了?”他转向主人说。 “你还没有表示意见?”都园主淡淡一笑。 “如果在下也要试试呢?” “千万不要试,不但有伤宾主的感情,也伤了郭某礼贤下土的诚意。” “抱歉,在下必须试……” 霍夫子疾冲而上,大总管也从侧方掠出。 这瞬间,人影如虚似幻,他向下一挫,人化流光。 十余名大汉左手有火把,右手同时撤兵刃。 砰一声巨震,大排窗有一扇下部破裂,木板崩开,坚厚的下部木板可禁受大铁锤撞击,却像自行崩裂了,而且看不见是被何物所撞破的。 如虚似幻的人影也消失了,人已幻化了! 金牡丹果然不愧称从没失败过的女杀手,聪明机警超人一等,立即乘乱向下一仆,像蛇一样从破洞中钻出,快得令人目眩,虽则比不上周凌云无形无影地毁窗出困,她的贴地游窜速度仅留下淡淡的形影而已。 连声怒吼,花花双太岁与东方纤纤,三支剑风雷骤发,向厅口突围。 外面,朝霞满天,风雪算是过去了。 仁立在屋角的墙根下,周凌云倒抽了一口凉气。 他身后紧跟着金牡丹,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精明女杀手,也脸上变了颜色。 听雨轩已陷入包围,黛园大概出动了所有的人手,逼迫所有的宾客进入内院,那是后园郭园主安顿内眷的地方,外宾是禁止接近的。现在,却主动逼宾客进入。 外围各处屋角、走道、小院落、甚至层顶瓦面,皆出现三三两两成群成组的黑衣大汉,两人之中,必定有一人手中握有匣弩,随时皆可能发射收买人命。 所有的人,皆扼守在原地,举刀扬剑,伸出匣署,怪眼向他两人集中注视。 只要他们冲上,匣督必定先一刹那发射。 “要冲吗?”他向金牡丹低声问。 “那是送死。”金牡丹倒抽一口凉气说。 “可是……” “不要可是,是事实。我问你,你能运气行功支持多久?能长期抗拒得了匣弩再三摄射而无损吗?” “不能。”他摇头苦笑。 “要冲出黛园,大概只有变成铁打的人才能办得到。听雨轩之外,恐怕人更多。” “那是一定的。” “怎办?” “先依他们的指示,往后园退,也许沿途可以制造脱身的机会。” “我听你的。”金牡丹毫不脸红地说。 粉睑已惊得成了淡灰色,哪能变红? “咱们要进后园。”他扬声说。 花径前端出现三个大汉,一刀一剑一匣弩。 “跟在后面十步,不许接近,来!”那位刀隐时后的大汉沉声说。 已无别路可走,他呼出一口长气举步。 金牡丹不再是女杀手,倒像一个乖顺的妻子;默默地跟在丈夫身后走路的妻子。 好死不加恶活;具有这种心理的人占绝大多数,真正视死如归的人,毕竟少之又少。 郭园主是此中行家,知道该在何时施加压力,而不至于诱发对方拼死的暴烈行动。 尽管准备周全,行动控制得精准圆熟,丝丝入扣,有条不紊,但三十余名贵宾中,以及数量几乎相等由贵宾带来的朋友或随从,仍然死伤了十余名之多,大多数是不甘受制突围逃走失败,被弩箭射中的。 假使郭园主志在消灭这些贵宾,显然游刃有余,但所付出的代价也将十分惨重,所以软硬兼施,避免一场双方死伤惨重的大搏杀,成功地将宾客们赶入后园。 后园的房舍比前园少些,但格局却精妙许多,到底有多少亭台楼阁,恐怕连郭园主也搞不清楚。 反正外人身入其中,必定不知身在何处,不辨方向,难分门户。 周凌云与金牡丹两人,被领入一座房间错落的大宅内,由两名大汉迎人,身后,沉重的大门闭上了。 这是一座由外面加门闩的怪宅,宅内每一堵墙都是双层大青砖砌成的;顶上是厚实木板装钉的承尘。 每座门都是两寸厚的坚木所制,格局相反,全部以宅中心为基点,全部是从中心长外向开阔的。 即使没有经验的人,也可以看出是囚禁人的怪宅。 这就是后园的贵宾室,入室的贵宾成了笼中鸟。 中心点是一处交谊厅,三丈长两丈宽,活动的空间不大,设有桌椅茶几供贵宾使用。 约有七八间卧室,空间窄小形如囚房。 “自己找卧室歇息。”两大汉之一在厅中止步说:“食物茶水会有人按期送来,诸位必须耐心等待,有事长上会派人通告,在这里诸位是自由的。” 不等他俩有所表示,两大汉匆匆转身走了。 厅内,已经有五个人先到,赫然是花花双太岁,东方纤纤、乾坤一爪勾与随从人熊沈忠。 狂风剑客双额红肿,左脚有点不便,显然吃了不少苦头,威风尽失像头病猫。 “你两个混蛋跑得真快。”唯我公子突然破口大骂:“如果你们不怕死先溜走,五个人联手一拚,说不定可以把姓部的杂碎擒住作人质,你们……” “你这狗蛋给我闭上你的臭嘴!”周凌云也大声发威:“仅凭霍夫子和大总管两个,也可以挡住咱们五个人抢攻。等弩手涌入,咱们五个人注定了要下地狱见阎王,居然妄想擒郭园主作人质,你未免太瞧得起你自己了。那位郑老兄,想必被霍夫子整惨了吧?” “那狗东西的大袖有鬼。”狂风剑客坐在椅中像是死肉山,说话有气无力:“里面的袖桩有九合金丝网织结的护套,可以硬裹住刀剑。我上了大当,一剑攻出便被抽缠住了,挨了几记狠的。” 所有的人,身上除了随身所携的兵刃,暗器之外,一无所有。 至少,有兵刃可作最后一排,至于对方为何不缴掉兵刃,谁也清不透此中立机。 “无常老兄,你想,他们会怎样摆布我们?”乾坤一爪勾不安地问。 “你去问问郭园主呀!”周凌云脸上有笑意,调侃的神情明显。 说完,他开始巡视室内各处。 “你找什么?”金牡丹跟在他身后,对他的轻松神情大惑不解,忍不住低声问。 “天机不可泄漏。”他不假思索信口答。 “无常见,别卖关子好不好?”金牡丹仍在心情不安中,但显然感到他的轻松神情,语气中不再带有紧张成分。 “找出路。”他开始进人最左首的一座卧室。 这哪能算是贵宾室?除了一张床、一床又硬又旧的棉被之外,别无长物,宽仅丈余,门也是从外面上闩或加锁的,与囚牢相去不远。 “会有出路可找?别笑话了。”金牡丹苦笑:“就算能破壁而出,外面的警卫必定……” “不可能破壁而出。”他伸手轻敲墙壁:“两尺以上的大方砖厚墙,要有千斤大锤才能砸开,大象犀牛也冲不出去。” 他重行退出,向另一间卧房走。 脚步声传到,另三名大汉,正好领了三位贵宾进入厅堂,将人推入转身走了。 众人不敢妄动,本来应该合七人之力乘机击杀三大汉冲出的。 三位被推入的贵宾,显然都吃过苦头,神情委顿,穿的皮袄有被利器割破或刺击的裂缝,脚下有点不稳,很可能受了些内伤。 众人皆认识其中的两个,另一个是随从身分。 擎天手卢江,与白羽追魂箭候正,都是白道朋友中名号响亮的高手,一以手上硬功名震江湖,一以号称箭出追魂的暗器白羽箭威震天下。 擎天手的随从叫卢勇,手上的功夫自然也不含糊。 乾坤一爪勾也是以手上功夫享誉江湖,惺惺相惜,好意地上前搀扶擎天手。 “你不要紧吧?卢兄?”乾坤一爪勾夫切地问。 “我还撑得住。”擎天手不住揉动右胳:“天杀的!他们派个双手已练成浑铁的人来对付我,三招便几乎拍散了我的腰胯,栽得好惨。” “你老兄的追魂箭,难道也碰上敌手了?”唯我公子向白羽追魂箭询问。 “三具匣弩对准了我,我能有机会发箭吗?”白羽追魂箭颓丧地说:“也许我能杀死他们一个,或者两个,陪上一条命,划得来吗?” “说的也是。”唯我公子叹口气:“原来他们把请来的所谓贵宾,分别安顿在各处,一旦有事,分别搏杀或逼迫皆方便容易,咱们上了大当。” “这叫请君人瓮,请蛇入笼。咱们这些君和蛇一个个自愿入瓮人笼,这时才想起上了当,已经来不及了。”周凌云摇头苦笑,重新开始察着各间卧房。 “你说,他们让咱们携带兵刃,有何用意?”狂风剑客抚摸着佩剑问:“难道说,郭园主大方,让咱们保持武朋友的骨气,在搏斗中死去?” “你真笨。”周凌云说。 “我笨?你是说……” “你们绝大多数知道一些风声,知道郭园主需要武功出类拔苹的人。” “是呀,这不是秘密。” “武功稍次的,留来何用?” “这……” “所以让咱们每个人都有兵刃。” “你是说……” “用来自相残杀。”周凌云一字一吐。 “这……”唯我公子脸色大变。 其他的人,同样失惊,你看我我看你,眼中有强烈的警戒神色。 也许,他们在想,谁可能是杀我的对手? “乌鸦嘴!东方纤纤白了他一眼。 “是吗?”他笑笑:“郭园主要最高明的人才,咱们自相残杀,剩下来的自然是高手中的高手,也就是他需要的人才。我希望我的想法是错误的,可惜事实恐怕正是如此,不信的话,不久自有分晓,但愿我真的想错了。” “你不要危言耸听。” “你为何要听?”他脸色一冷:“你的同伴花花双太岁问我的想法,我当然据实相告,我可没要你听,你最好躲得远远地免讨人嫌。” “你……”东方纤纤下不了台,要冒火了。 “我又怎么啦?”他虎目怒睁:“别以为那天晚上一剑换一刀,你就以为足以对付得了我。哼!自相残杀是免不了的,届时,你将看到百了刀绝不是浪得虚名,绝不是你足以对付得了的,即使你有一百支雷电神枪,我百了刀同样没放在心上,你最好心理上早作准备。” 他早就发现东方纤纤是雄风堡的人,这才发现那晚自己所犯的错误。 看到这女人与花花双太岁走在一起,恍然明白不是凌云金燕东方堡主夫人,年岁上有明显的差异,已猜出必定是东方堡主的女儿。 那晚一刀换一剑,他根本就没用上杀着绝招。 他却不知道,东方纤纤已从他向郭园主说及与四海盟结怨经过时,发现错怪了他,已不将他看成敌人,甚至对他发生无比的好感。 姑娘们脸皮薄,不可能向他道歉,而对发生好感的异性,在行动上为了保持自尊,难免装腔作势,下意识地藉故引起对方的注意。 自视甚高骄傲自负的女强人,吸引对方注意的态度和方法,与那些含蓄柔顺的姑娘们必定相反。如碰上个性刚强的男人,常会得到相后的故果。周凌云就是一个刚强的男人,毫不留情地给她难堪。 曾经是刀来剑刻往的仇敌,还有什么好客气的? 旁观者清,金牡丹已看出某些敏感性的征兆。 “你和她是仇敌?”金牡丹好奇地问。 她曾经亲见东方纤纤与俞柔柔打交道,曾经发现花花双太岁躲在一旁伺机猎色,不想介入,一走了之,却不知道东方纤纤与周凌云之间的过节,因此颇感意外。 “不错,仇敌。”周凌云冷冷地说:“一个莫名其妙的仇敌。花花双太岁之所以找我撒野,原因在此;唯我公子之所以能指证我不是无常公子,原因也在此。我的百了刀身分暴露,就出于她的指证。 只有这位以雷电神枪向我示威,很可能是四海盟帮凶的姑娘,才知道我的百了刀身分,她是为了追杀我而进入黛园的。” “怎么一回事?” “说来无趣之至。”周凌云掉头离去:“处境凶险,犯不着为了这件事费神,先找地方歇息,留些精力应付即将到来的危难,才是当务之急。” “可惜啊!可惜。”金牡丹有点幸灾乐祸的意味:“两个渔人果然得利。” “你少给我多嘴!东方纤纤爆发似的尖叫,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好,不说。”金牡丹向后退走:“上次我也是多管闲事,好心被你当成驴肝肺,你不但不提防好色如命的花花双大岁,反而和他们走在一起。日后这件事让你老爹娘知道,天知道会发生什么风暴灾祸?” 转身急走几步,追上周凌云,再倏然止步转身。 “你如果想有所举动,我必定杀你。”她民目带煞,语气凌厉凶狠。 跟来的东方纤纤银牙一咬,铁青着脸拔剑。 “小心她的暗器!”唯我公子急叫,并肩一站作势好上,应付暗器袭击。 “留些后劲吧!诸位。”周凌云在一间卧室门口扭头说:“还没到时候,别让主人提早庆贺诡计成功。” 金牡丹的双手散去劲道,谁也无法看到她的暗器隐藏在何处。 名杀手绝非浪得虚名,举手投足皆可收买人命,暗器可杀人于一二十步外而不露形迹,与这种可怕的杀手打交道,真得特别小心提防。 其实,花花双太岁皆对金牡丹怀有强烈的戒意;也就是说,并无获胜的信心。 唯我公子敢挺身而出护花,并非胆气突然倍增,而是已看出金牡丹没有下杀手的意念,正好乘机博取东方纤纤对他的好感而已。 “你记住,我会找你。”金牡丹冷森的目光落在唯我公子身上:“你将会发现,你绝难在我的暗器下侥幸,你最好是相信。” 她徐徐后退,跟在周凌云身后进入卧室察看。 这间卧室与前一间完全相同,除了一床一被,别无长物,比国房好不了多少。 “有希望吗?”她不安地问。 “记住我的话。”周凌云一面察看一面说:“永远不要放弃希望。” “是的,永远不要放弃希望。”她喃喃地自语。 十个人,有八间卧室。 两位女贵宾有优先选择权,金牡丹选了与周凌云相邻的一间。 早膳免了,午膳送来了十份,大海碗,馒头与菜放在一起,各吃各的,真像是囚粮。 没有汤,也没送茶水。 晚膳是从另一座狗洞似的小窗孔送来的,不再有外面的人启门进入招呼。 控制加严,想利用送膳食的人进入冲出去的机会消失了,他们成了真正的囚犯。 扫描,jyocr 第十四章 策划指挥若定 气候寒冷,但一天滴水未进,仍然渴得令人腹中冒烟,断水的确令人受不了。 狂风剑客第一个受不了,拍打着沉重的大门咒骂,外面的警卫不加理睬,愈骂愈渴愈难受。 周凌云是最镇定的一个,背着手在各处走动,冷静地观察每一处角落,或者坐在床上闭目沉思假寐。 在他的神色上,看不出任何不安的神情。 天终于黑了,整座屋子黑沉沉,伸手不见五指,外面没有灯火送进来。 脚步声轻柔,淡淡的女性幽香在空间里流动。 “周兄,是我。”黑暗中传出金牡丹的低唤。 他的房门没掩上,掩也毫无用处,门是在室外开合的,只能在外面加闩加锁。 “心里发慌,是吗?”他拍拍床板:“我在打坐,养精蓄锐。” “你不怕吗?”金牡丹在床口略一迟疑,最后终于放胆坐下了。 “不怕是假,但怕并不能排除凶险,是吗?”他的语气出奇地平静:“所以,必发有勇气承受苦难。人,早晚一定要死的,上起天子下迄乞丐,绝无例外。哦,你真是金牡丹吴华容姑娘?” “咦!你怀疑我的身分?” “我冒充无常公子。” “我没冒充金牡丹。”金牡丹肯定的语气不容怀疑。 “反正我并不认识金牡丹。” “周兄,你凭什么怀疑我不是金牡丹?” “我留意你的手,你的手并不适宜发射远劲的暗器。”他毫无心机地说:“暗器的要求是快狠准,要达到快狠准的要求必须下苦功,至少得每天不间断地苦练一个时辰以上,熟才能生巧,才能以神御刃。长期苦练的结果,你这一双细度白肉的手,像是久经暗器磨擦的手吗?” “这” “所以,我并不怀疑你暗杀了混世金刚,那枚致命的飞蝗石,的确发自行家的手,经过长期苦练的手。你的一双手绝难胜任。” “谢谢你的信任。”金牡丹的语气一转:“你想,今晚会有凶险吗?” “不会。”他肯定地说:“他们没有晚上冒险进来下毒手的必要,咱们已经是入瓮之鳖,他们随时皆可以从容不迫宰割我们。” “我仍然担心…… “无谓的担心是不必要的,那会让你心力交瘁,精神崩溃。明天,可能是灾难的开始,以后将一天比一天难过,看哪些人挨不过去。” “我……我我……” “很害怕,是吗?姑娘,不管你怕还是不怕,改变不了任何事实。可以稍为放心的是,由于变生意外,郭园主乱了章法,很可能还没决定如何处理,还没打算要咱们早些去见阎王。假使外面窥伺的人加些压力,必定对咱们有利,希望仍在。” “你的意思……” “我认为外面的人,必定关心派来卧底内线的安全,可能进一步接近,有所行动,让郭园主无暇分心全神处理我们的事。我们的机会,须靠外面的人制造,希望那些混蛋郑重其事加紧骚扰,不然……” “我想外面的人必定会加强压力的。周兄,那位自称宇文纤纤的女郎,她与你……” “咱们不谈这些个人恩怨秘辛,好吗?”周凌云回避问题,他不想暴露与鬼神愁季小龙的交往经过。 “周兄,你为何要来黛园?” “来查一个善用毒针的凶手。吴姑娘,你是否知道一群扮成虎形人的活动情形?” “扮成虎形的人?这……没听说过,以各种虎为绰号的人,江湖上为数不少……”金牡丹的话支支吾吾。 “我不是指绰号。算了,你大概不知道,连老江湖乾坤一爪勾也查不出丝毫线索呢!我也是个老江湖,也没听说过任何有关虎形人的消息。” “虎形人与你有关?” “是的,有关。天色不早,姑娘早早歇息吧!明天将是最难过的一天呢!” 繁星满天,气温却超乎寻常的冷。 这一带形如囚房监狱的房舍,小门小窗加以封闭之后密不诱风,但仍可隐约听到外面传人的声息。 自二更至五更初,不时传入叱喝声、叫吼声、啸声,甚至有金铁交鸣声。 行家心中有数,黛园外围不断发生袭击的事故,显然入侵的人没能成功地大举突入。 周凌云一直就留心外界的动静,他就是行家中的行家,对有关杀戮的各种声息熟悉而敏感。 他心中雪亮,外围的人无法突入园内紧要所在,失败的原因,很可能是未能获得内应的援助。 所有的贵宾皆被囚禁,当然无法发挥内应的功效。 有人出一千两黄金重赏请他人园行事,显然另有贪图重赏的人混入黛园了,他拒绝了重金,不屑要那种不名誉的血腥钱,其他的人,很难拒绝一干两黄金的诱惑。 百分之九十九的人一辈子也难赚到一千两黄金。 天亮了,又是一个大晴天。 通常,三五天之后,更猛烈的风雪将接跨而至。 所有的人,渴得嘴粘唇枯,一天一夜不沾滴水,委实令人腹中冒火受不了。 狗洞似的小门报开了,首先推入两层式的食物匣,里面有十只大饼,十份份量不多的肉脯。 食物全是干的,保证可以消耗体内可观的水份。 “我们要水!”狂风剑客发狂似的狂叫,激动地拍打着坚实的厚墙。 “你们,必须先自行查出奸细来,不然没有水。” 外面有人用阴森森的嗓音说:“昨晚外面的人骚扰了一夜,得不到内应失败逃走了。绝了外援,奸细最好赶快自首,逃走的人不会回来救你们,自首是唯一活命的机会,不要轻易放弃了。” 各自取了食物,先后回到中间的厅堂,你看我我看你,警戒的目光暴露出心中的疑问,谁是外面那些人派来卧底的好细? “是你吗?”唯我公子突然很盯着周凌云。 “作贼心虚的人,通常会迫不及待地表示自己清白。”周凌云笑笑,将一块肉脯丢入口中:“你老兄是不是抢先表示你是清白的?” “他可能是心虚的人。”乾坤一爪勾用手中的大饼向唯我公子一指:“三男女杀入周兄的房中,有意制造纠纷暴乱,极为明显。” “胡说八道!”唯我公子愤怒地为自己的行为辩护:“字文姑娘随咱们入园寻仇,目标就是百了刀,岂知却发现他成了无常公子,因此在下找他以证明他的身分,果然被字文姑娘料中了,所以 “所以,你抓成了引发纠纷的罪魁祸首,咱们今天的处境凶险,完全是你一手造成的结果。”擎天手卢江布满红丝的怪眼怒睁:“你是不是作内应的奸细与咱们无关,连累咱们受苦受难罪不可恕,我要……” “你要的是一具棺材。”狂风剑客丢掉盛肉脯的小碟,准备拔剑:“你不像一个有担当的成名人物,居然说出连累的笑话,怕凶险连累,你又何必在江湖上丢人现眼?回家抱老婆带孩子岂不平安大吉?” 擎天手怒火上冲,疾冲而上。 “就开始自相残杀了?”周凌云沉喝。 擎天手如受雷噬,怒火迅即消退,稳下马步止住冲势。 “早晚要来的,周兄。”乾坤一爪勾往擎天手身旁一站,表示要站在擎天手这一边。 “还没到时候,沈兄。”周凌云语气平和,毫不激动:“咱们希望未绝,提前自相残杀,那才真正绝望了,留些精力准备应付危险吧!” “有什么希望?咱们已经是入槛的虎,进网的鱼。” “外面那些计算黛园的人,不曾放弃救援内应的努力,必定在外面加强活动,以吸引黛园的爪牙无暇内顾,所以第二次进袭,必定更为猛烈,咱们会找到机会脱困的,何不定下心忍耐待机?” “我同意周公子的判断。”金牡丹大声说:“外面的人必定进袭的,咱们希望未绝。” “你怎么知道他们必定进袭?”一直保持沉默的白羽追魂箭突然沉声问。 “你老兄真是少见识。”周凌云说:“外面那些人如果目的不曾达到,会轻易放弃吗? 看来,提前自相残杀的局面将无可避免,我得作自保的打算了。” “周兄,你的意思……”金牡丹警觉地问。 “这间卧室,是我的自卫地盘。”周凌云指着他昨晚歇息的卧室郑重地宣告:“任何人闯入,后果自行负责。在下认为,凡是闯入的人,都是想杀在下的凶手,在下有权用任何手段回报,希望诸位连卧房的门口也不要接近,免滋误会。” 首先,他拉掉门外的门闩,一掌将闩框击毁,外面的人就无法将他关闭在内了。 接着是撕破棉被套,绞成布绳,用刀在门框柱挖了一个洞,拴上布绳就可以将门拉紧关闭了,卧房成了他的天地。 布绳不可能保证安全,外面的人管力够便可拉断布绳,但毕竟仍可作为阻止外人突然冲入的屏障,让他能有充裕的时间应变。 金牡丹一直就站在房外看着他工作,欲言又止。 “我……我也应该这样做吗?”金牡丹终于怯怯地问,似乎女杀手的豪霸气概不存在了。 “反正命是你的。”他信口说。 “能管用吗?” “你是天下闻名的女杀手,应该知道分秒生死分野的意思。你计算时必须精准,刹那的耽误,结果将完全不同;门就可以争取刹那的机会。晤,似乎你应该比我精于此道,因为你是行家,是贵杀手业中的拔尖人物。” “现在说这些已无意义,拔尖人物早晚会跌至谷底的。”金牡丹感慨地叹息一声:“也许,黛园就是我除名的地方。宾客共有三十余人,加上同行的朋友或随从,人数绝不少于五十。 奇怪,其他的人呢?死了?” “囚人的地方,不仅是我们这一处。”周凌云伸手向左方一指:“厚墙的另一边,可能是和这里同一格局的囚厅,打破墙,你就可以看到其他的人了。” “可惜没有工具……” “有工具又能怎样?就算你能破壁而出,能逃过外面的高手搏杀吗?对不起,我要关门了。” 不管金牡丹有何反应,他拉上门系妥布绳。 他开始拆床,砍下床脚削尖制造工具。 不再有人外出走动,每个人都疑神疑鬼小心提防。 可是,厕所只有公用的一间,如厕必须外出,每当有人如厕,担心吊胆的举动,必定平空制造出紧张的气氛,让所有的人不约而同严加戒备。 午膳后不久,屋外有了动静。 “里面的人听清了。” 外面收取食具的人嗓门像打雷:“奸细自首的期限是末牌正,届时你们如果不设法将奸细揪出来,咱们便要逐一刑讯了,还有一个时辰,最好不要自误。” 逐一刑讯,表示对方已失去耐性,要用暴烈手段,也就表示危机光临。 时光飞逝,感觉中,一个时辰似乎片刻便消逝了。 沉重的大门拉开了,二十名手捧匣弩的黑衣大汉首先进入。 “所有的人,待在卧室内不许出来。”大汉声如乍雷,提出严重警告:“擅自走动的人,杀无赦。” 接着是八名劲装男女,拥簇着大总管、霍夫子、与另一位留了花白山羊葫的高瘦青饱人。 所有的人,皆被限制在卧室的门内,二十具匣弩引机待发,冒失鬼假使贸然冲出,结果只有一个。 “奸细已经查出两人,一男一女。”大总管用震耳的嗓门宣告:“他们招出可能还有一至两名同党,每个奸细得了一千两黄金。” “本来,这次聚会,敝主人奉命礼聘全部贵宾,没想到竟然发生这种变故,居然有人意图破坏这次聚会,制造血案以损毁黛园的声誉。”霍夫子接着说:“四个好细之中,应该有最受重视的人,与阴谋主使人亲自接触过。我要这个人,我答应不亏待他,而且有重赏,希望他挺身而出。现在,他愿意站出来吗?” 十个人,共占用七间卧室,全部冷然站在卧室门口,你看我我看你,似乎都希望有人挺身站出来。 片刻,没有人站出来。 “敝主人只有一个要求,不问其他。”大总管的嗓音提高了一倍。 “只要招出那个出赏金的人,不追究其他的事。”霍夫子强调唯一的要求,又道:“尔后的事,敞主人有足够的人手处理,你可以远走高飞,保证你可以平安出园。” “谁知道有关的风声,不妨说出来供敝主人参考,保证可以受到礼遇与优待。”那位高瘦青袍人脸上的阴笑相当慑人:“再给诸位一个时辰权衡利害,这一个时辰中,愿意提供消息的人,可向门外的警卫招呼一声,就会有人将人请出,不然,诸位只能死在此地了。” 这人举手一挥,开始退走。 沉重的大门闭上了,似乎命运已决定了。 一个时辰,时限一过,会发生何种变故? “咱们仍可一排!”乾坤一爪勾突然焦躁地大叫。 “拼,拼个屁!”白羽追魂箭苦笑:“他们任何时候,皆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把咱们十个人送入阴曹地府,哪有拼的机会?” “我愿意提供消息,我不要死在这里。”擎天手似乎冷得发抖,情绪极度不安:“我知道四海盟的人,曾经对黛园进行调查摸底,也许奸细是四海盟派来的,应该算是有价值的线索。” “当你的线索说出之后,也就是掩埋你的时候了。”唯我公子冷冷地说:“此时此地,你居然相信保证,你算是完蛋了,尤其是九幽冥判欧天机的保证,他连自己的老婆孩子也毫无怜悯地送入九幽。” “你……你是说,刚才那位……” “闻名天下的冷酷无情杀手,九幽冥判欧天机,没错,正是那位青袍人。”唯我公子说:“三年前,我曾经见过他,他混得人模人样。” “他是……” “河南中州伊王府的护军长吏。”唯我公子冷笑:“一个人人皆曰可杀的黑道凶狠杀手,摇身一变成了亲王府的狗头把势,神气得很,他会杀掉任何他认为该杀的人。五年前,他的妻儿逃家出走。被他亲自用判官笔杀死的。你说,这种人的保证你能相信吗?” “他会怎样对付我们?”乾坤一爪勾惊然地问。 “届时自知。”唯我公子沮丧地说:“反正,咱们谁也休想活命,这是改变不了的。” “周兄,咱们该怎么办?”金牡丹向邻房的周凌云问。 “反正注定了必死,当然只有拚命啦!”周凌云豪气飞扬地说:“咱们都不是圣贤,而是一群匹夫亡命,对生死看得开。幸生不生。必死不死,拚死该是唯一的办法,你又何必问我?你有拚命的勇气和决心吗?” “这……”金牡丹欲言又止。 “吴姑娘,你是著名的杀手,你到底曾经杀死了多少人?今天陪上一条命,老天爷并不亏欠你什么,如果谈因果报应,你也应该了无遗憾,是吗?” “我同意周见的看法。”乾坤一爪勾不再害怕,勇气勃发:“玩命的人不在乎生死,怕死就不要玩命,非死不可时,死又何妨?我和你并肩站。” “问题是,怎么拚?”白羽追魂箭接口:“周兄有何计划?咱们像是在笼之鸟,落阶之虎。” “对,以目前来说,咱们渴得肚子里冒烟,舌燥唇枯,只要送些水进来,水中放些蒙汗药,咱们就成了死鱼烂肉,怎么拚?”唯我公子咬牙切齿:“我不该来的,我不甘心。” “他们并不希望过早杀死我们,必须用心机手段把奸细揪出来。撂下的威胁狠话,主要是促使咱们早些自相残杀,只要咱们能沉得住气,每个人都不自私上他们的当,沉着应变度过难关,以后必定有拚的机会。” “周见,如果没有机会……” “会有的,一定。”周凌云信心十足地说。 “我和你并肩站。”白羽追魂箭拍拍胸膛:“谁如果妄想揪出奸细来保自己的命,我第一个与他誓不两立。愿意与周兄共进退同舟共济的人,站到周兄这一边来,咱们算是生死与共的朋友。” 第一个往周凌云身边靠的是金牡丹,接着是擎天手、乾坤一瓜勾。 东方纤纤低下唤首,怯怯地举步。 唯我公于一咬牙,一拉狂风剑客接着迈步。 生死关头的危境中,有一个勇敢坚强的人站出来领导,士气将大振,后果极可能出乎意料之外。 论年岁、名头、辈份,周凌云还不配领袖群伦,但是这期间他的表现,却是最佳的一个。 “把卧室门卸下来,每人做一具盾牌。”他立即下令准备:“我在千军万马中厮杀过,知道如何防箭的技巧。第二步是如何结阵,四张盾可挡八方箭。” 十个人分为两组,四张盾屏障四周,中间一个人配合盾的张会间隙发射暗器,如何将对方迫入死角搏杀,如何冲杀突围……所有的人都是杀人的专家,一习就会。 一个时辰,足够他们准备。 所有的人都信任他,连仇敌东方纤纤也衷诚合作。 十张木盾,长六尺宽三尺,分两列在门口两侧列阵,等候外面的人进入。 时光飞逝,气氛渐紧。 周凌云是主事人,他的位置在左面的中间位置。 乾坤一爪勾对他的态度近乎敬畏,并不是因为他不是无常公子而轻视他,因此选的位置就在他右首。 无常公子固然了不起,但能轻易摆平神茶郁垒的人更了不起,当然应该敬畏。 “周兄,那天我记得你提到天下三条龙。”乾坤一爪勾旧事重提:“是不是真与黛园盛会有关?” “你的朋友横天一剑,不是在参与黛园初夏那次盛会,目下不是荣任伊王府的武学总监吗?”周凌云记忆十分惊人:“这表示黛园的主人,与河南伊王府有密切的关系。” “我觉得有点说不通,伊王府不可能派人在京畿附近活动,远得很呢!” “天下三条龙之一的潜龙,就是伊王府蓄养的密谍,在这里秘密招纳人才,又可刺探京畿的动静,怎么说不通?江西宁王府的神龙密谍,潜伏在京畿的没有三百也有两百呢!目下加上外围羽翼四海盟,实力平空增加数倍,两龙相处一窟,那能不斗?” “你是说,派奸细捣乱黛园盛会的主谋,是宁王府的神龙密谍?” 乾坤一爪勿打一冷颤,显然对卷入皇室纠纷也怀有强烈的恐惧。 “我还无法断定。”周凌云慎重地说:“按常情论,伊王府的密谍在京都招兵买马,没有人敢甘冒大不讳出头干预,只有厂卫才有权过问。但厂卫根本没有秘密以重金请人来卧底的必要,他们可以堂而皇之率领大批人马,包围黛园直接抓人。 各地藩王绝不许可派人在京畿公开或秘密活动,那是图谋不轨大逆不道的罪行,厂卫那些杂种只要钱而从不付钱。” “老天爷!如果真的牵涉天下三条龙,万一我能留待命在,我得找地方躲起来。”乾坤一爪勾毛骨惊然地说:“这可是抄家灭族的狗屁事。老天爷真会开玩笑,我怎么碰上这种倒楣事?” “你有家有族可抄吗?”周凌云笑问。 “这……没有,你呢?” “也没有。” “这” “你双肩担一口,一人饱一家饱,所以在江湖为非作歹,居然怕抄家灭族?” “别开玩笑了。”乾坤一爪勾苦笑:“我承认我招意不起三条龙,沾上了真没有好日子过。” “事实如此。”日凌云也苦笑:“当初白衣军的飞龙秘谍散布天下,就曾经不择手段,威迫利诱,裹胁不少江湖高手名宿,因此几年以来,高手名宿死伤之惨空前绝后,令人心胆俱寒。 天下三条龙飞龙已除名,但是仍在暗中活动。江湖浪人如果成为三条龙的目标,的确不会有好日子过的。” “周兄,你的打算……” “假使这次黛园盛会,真牵涉到天下三条龙,咱们处境凶险。” “我问你的打算。” “团结自保,沈兄。”周凌云豪气飞扬地说:“咱们有光明正大的理由,与他们反抗周旋,岂能任由宰割?咱们该给予他们致命的反击,反击是保命的唯一不二法门,虽则可能丢命,但值得的,沈兄。” “丢命就丢命!”乾坤一爪勾勇气骤升,恐惧一扫而空:“请记住,周兄,算我一份,水里火里,我乾坤一爪勾追随骥尾,至死方休。” “度过这次劫难再说吧!沈兄。”周凌云的脸上,突然出现落寞的神情:“咱们一群匹夫,除了玩命之外,天知道还能有些什么作为?” “哦!是感慨吗?”乾坤一爪勾似乎也受到感染。 “就算是感慨吧!毕竟匹夫也有生活的目标,用不着自甘菲薄。” “你们在说些什么呀?”对面列阵以木盾障体的金牡丹,好奇地探头问。 两个女的编在一组,相邻掩护便于进退契合。 由于周凌云是主事人,他这一组也担任领先接斗的重任,因此把两女编在第二组。 金牡丹曾经抗议,坚决表示要与他编在一组,但他断然拒绝。金牡丹为了这件事,一直就耿耿于心。 “说当前的情势。”周凌云不想解释“外面有了动静,诸位,要来的终于来了。” 从大门两侧的洞孔似的小窗向外瞧,只能看到屋前方院子似的大广场,以及罗布的房舍或栽有花木的庭院,看不到两侧的景物。 广场已出现三队弩手,和四组佩刀剑的黑衣男女,片刻,郭园主率领十余名首要人物出现。 其中包括大总管、霍夫子、九幽冥判欧光巩。 紧随在郭园主身后像保缥的八名男女,年岁差异甚大,穿着打扮与那些黑衣人不同,各穿各的,皮袄也显得华贵,一看便知都是三山五岳的高手名宿,身分特殊,绝不是保缥护院。 看阵势,并非以周凌云这一座囚屋为中心目标。 原来右邻的另一座大宅,性质也与这一座相同,其他的宾客,被囚在右邻的囚宅内。 人数近百,气势摄人,似乎可以感觉出浓浓的杀气,可嗅出死亡的气息。 “两个奸细,必须挺起胸膛站出来。”一名中年八舌绽春雷高叫。 沉重的门向外拉开,是时候了。 拉门的四名大汉,并没察看屋内的景况,拉开后便匆匆退走。 当然不可能有人出去,每个混世的老江湖都心中雪亮,承认奸细身分,同样难逃处死的噩运,谁愿意担上奸细的恶名而死? “你们既然没有勇气承认,又不肯自行将奸细清出,休怪本园的人不讲道义。诸位都是名震天下的江湖豪杰,武林精英,因此园主尊敬诸位的名头声誉,给你们光荣决斗的机会。” 大踏步出来另一名中年锦衣佩刀大汉,举起手中的大红烫金名簿,那是贵宾投帖时所用的登录名册,详载着贵宾的有关资料。 “现在,在下宣告请贵宾出场。”这位中年人嗓音特别洪亮:“每次请两位出场,本园派人接斗,贵宾如果获胜,可以大大方方出国。” 屋内的狂风剑客是个极为自负的人,对自己的剑术造诣有强烈的信心,眼神一变,跃然欲动。 “似乎他们颇有武林人的豪气。”狂风剑客向身侧的唯我公子说:“我想,咱们两人都有获胜的机会。” “你算了吧!妄想。”金牡丹与花花双太岁同组,立即冷冷地说:“奸细没清出之前,他们肯大方地放人?目下咱们成了组上肉,任杀任剐全操在他们手中,他们肯放我们活着出去胡说八道?你连这点常识都不懂,哼!” 狂风剑客正要冒火,洪亮的震耳嗓门打消了他的火。 “江淮第一力士,翻江倒海应天雄;齐鲁名剑客子母阴阳剑白大风,两位请已一只。 右邻的囚屋中,突然传出震天长啸,十五六名唇裂嘴枯的男女,狂风似的挥兵刃冲出,声势惊人,以狂涛似的声势向侧冲,要杀出一条生路来。 有两个自以为精明机警的人,不前冲而转身,一鹤冲霄跃登瓦面,想从屋顶脱身。 大总管一声冷哼,举手一挥。 首先是十具弩发射,每匣有五支箭,俗称梅花神弩,一发五支。 匣弩暴响中,第二批另十具匣弩超越、发射。 二十具梅花神导先后发射,箭浪漫天。 十五六个人,却有一百支劲管。 跃登屋顶的两个人,突然发现屋脊后站起十名弩手,便知大努去矣,想重新跃落已来不及了。 十具梅花神弩中的四具崩簧暴响,话如飞蝗瞬即及体。 好惨,惊心动魄的惨号此起彼落。 眨眼间便结束了,没有一个活的人。 “里面还有十二个人。”负责呼名的中年人再次向右邻囚屋大叫:“你们真该一同冲出来的,可知剩下的十二位贵宾,其实都是胆小鬼,滚出来!” 琴手们熟练地装箭,但没有人敢乘机冲出来,其实也无机可乘,还有数十具匣势严阵以待。 这一面,乾坤一爪勾的随从沉不住气了。 “周老兄,为何不乘机冲出去?”人能沈忠急急地说:“乘弩手来不及重装管箭……” “屋顶上有人,咱们无法遮挡从上面时下来的弩箭。”周凌云拒绝下令冲出:“必须临机应变,我可不希望像那些鲁莽英雄一样冲出送死。” “那你打算……” “先死守,置之死地而后生。天色不早,我希望能拖至天黑。” “如何拖?这……” “你们不可妄动,等他们进来。”周凌云放下门板做的盾,紧了紧腰带上的刀:“我出去见机行事,希望能拖延一段时间,时间对我们有利,我必须争取。” “哎呀!你出去?你……”乾坤一爪勾一惊:“太危险,周兄“危险也得出去,我要制造有利的机会。” 一声狂笑,他身形似电,幻现在门外四丈左右。 断绝了一天半饮水,所有的人皆渴得五内如焚,七窍生烟,而他却是唯一心理上早有准备的人。 他利用神奇的练气术抑止体内水份的大量消耗,消除心火,因此他是唯一口中没有污秽粘液,口唇不枯裂的人。 狂笑声获致震慑作用,吸引了外面上百名男女,居然没有人发射弩箭,园主一群首要人物也忘了发令。 百余双怪眼,兽用不胜惊讶的眼神向他集中注视。 “郭园主,你这种谋杀天下豪杰的狗屁勾当,会激起天下英雄公愤的。”他用震耳的大嗓门说:“你下帖邀请天下群雄前来聚会,帖上明明白白写着,将有意想不到的好处,这就是好处吗?太过份了,阁下。” “变生不测,不能怪我无信无义。”郭园主沉声说:“郭某光明正大结交天下英雄豪杰,宇内同钦,没想到居然有人不惜重金阴谋破坏此次盛会,制造血案损毁本园礼贤下土的奉誉形象,用心恶毒无比,就算需要杀掉所有的人,郭某也要追出阴谋主使的人来,你愿意招吗?” “可惜我不是奸细,哦!你们不是已经揪出两个奸细吗?应该取得口供了,杀绝咱们这些人是不必要的,放了咱们反而可以提升贵园的声望,是吗?” “揪出的两个奸细,只知道给赏金的人,无法进一步追查主谋,所以必须把另两个奸细揪出来,你冒充无常公子,涉嫌最重。” “我百了刀只是一个无聊的江湖寻仇者,不配做奸细,我的名头,也值不了一千两黄金,像我这种人,杀掉我并不能增加黛园的威望……” “那得由我来决定得失,你的一厢情愿想法,救不了你的命,百了刀,我知道你的刀法很不错。”郭园主举手一挥,接着说:“这段时日中,你在京都的作为,已经闯出可观的局面,气候已成,所以我准备了对付你的人,我要看你的刀法到底有何惊世的奥秘。” 大踏步出来了两个人,都是年约四十上下的彪形大汉,手中的短而沉重阔锋雁翎刀光芒四射。 其中一人左手握刀,流露在外的紧悍霸气特别慑人。 左手刀,惯用右手的人,对左手刀怀有强烈的戒心,因为习惯上,很少有人专门去研究对付左刀的技击术。 两人在文外列阵,森森杀气令人心颤胆寒。 周凌云知道不能再浪费唇舌了,对方已不容许他拖延时刻。 抬头看看无色,晚霞满天,红日已衔接西山头。 “再拖片刻!再拖片刻……”他心中狂叫着。 天一黑,弩箭的威力虽然更为可怕,但也易于躲避,威力相反地大打折扣。 一声刀吟,他拔刀出鞘。 在黛园外面骚扰的人,每一个都是身手矫捷绝伦的武林高手,只是人数过少,无法应付把守外围众多爪牙的堵截,一而再试探,难越雷池一步。 幸好防守的人夜间不敢远出追逐,防守得极为严密,假使大批爪牙大举出击,骚扰的人死伤必定不轻。 天一亮,骚扰的人不得不远退至安全范围。 黄昏将临,这些人又重新从园东面接近,远在三里外的一座山脊松林内,居高临下窥间园内的动静。 最外侧的一座高岗上,七个人藉松树掩身,凝神留意楼舍连云的黛园动静,隐约可以看到走动的人影,以及刀剑反射的闪光,太远了,看不真切,楼房也挡住了视线,事实上只能看到园外的景况。 七个人中,有三个是仅露出双目,穿虎皮衣裤戴虎头面具的虎形人。 “今晚,一定要杀进去救出我们的人。”中间为首的虎形人沉声说:“必要时,不惜一切代价。” 左首,穿了玄狐外袄的中年人摇头苦笑。 “长上,咱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这人郑重地说:“那些重赏之下肯卖命的勇夫,不能算是我们的人。他们得了一千两黄金,就必须冒有代价的风险,他们的生死,得由他们自己负责,咱们如果不惜一切代价去救他们,所付出的代价太大,而且将有泄底的后果,长上请三思而行。” “你不明白。”唬形人神情显得急躁不安。 “长上……” “不要说了,我意已决。”虎形人激动地挥手:“人员的分组改为前后呼应,从一处贯人,必要时……” “长上的意思……” “救不到人,放火。”虎形人凶狠地说。 “放火?”冲年人吃了一惊:“这……事情闹大了,岂不……” “不错,放火,彻底摧毁黛园,大不了让厂卫接手,大家跟着倒楣。” “这” “你听清了?”虎形人厉声问。 “是,属下听清了。”中年人欠身恭敬地回答:“救不到人,放火,彻底摧毁黛园。” “人手够吗?” “稍嫌不足,但属下可以将秘魔岩下处的精锐紧急召来投入,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必定京畿震动,风雨满城。” “我顾不了这许多,去,赶快着手准备,把秘魔岩的雷霆小组人员召来。” “属下遵命。” “我的人如果有三长两短。”虎形人向远处的黛园厉叫:“我要天降血雨,地为之不毛;我说到做到,苍天可以为我作见证。” 中年人打一冷颤,转身匆匆走了。 周凌云拔刀在手,眼神突然不再凌厉,身躯反常地轻弛,握刀的手看不出用劲的景象,与那些有刀剑在手,杀气逼人的高手名宿完全不同。 对面,亮雁翎刀的两个人,流露在外的杀气十分强烈,脸上骠悍冷厉,霸气十足的神情极为慑人,胆气不够的对手,将在凌厉强烈的杀气下心胆俱溃。 今天,此时此地,他必须忘了刀一出一了百了的信念和自订的禁忌。 要想拖延时刻,拖延至夜幕降临,就不能刀一出一了百了。 拖,不能让对方看出他抱的企图,更不能让对方估计出他刀上的功夫与真才实学。 一声怒啸,两把雁翎刀突然发起狂野的攻击,人刀俱至,一左一右夹攻,墓地风雷骤发,刀山压到。 轻灵的单刀,如果与沉重的雁翎刀接触,结果刀不折也飞,两大汉已用内功御刀,刀上的劲道将十分惊人,很可能将他连人带刀一挥四段。 单刀突然幻化为流光,从左刀的空隙逸走慕地化不可能为可能,在电射星飞似的速度中,不可思议地反旋,流光突然转变为雷电霹雳。 刀光电闪中,响起一声怪异的啸风锐鸣,电光掠过左刀的右后测,逐出三丈。 人现刀止,周凌云出现在三丈外,马步一乱,但勉强稳下马步。 四周传出惊噫声,以及欢呼声。 他的头上露出发结,风帽分为两块,飞跃出外侧三丈外,是被雁翎削飞的。 欢呼声是为两大汉两发的,表示他几乎死过一次了。 惊噫声也是为两大汉而发的,那位使左刀的大汉,皮袄从左背侧裂开,断毛飘落,成了破袄。 一刀换一刀,没赢也没输。 使左刀的大汉哼了一声,咬牙切齿掉破皮袄扔掉,向同伴一打手式,不再快速攻击,一左一右恶狠狠地慢慢逼进,要制造最佳的进手好机。 他不住移位,机警地避免陷入夹攻的绝境,三个人像走马灯,你移我动在场中绕圈子。 “他的刀法没什么嘛!”远处观战的郭园主向霍夫子说:“取绰号为了百了刀,未免达过狂妄了。” “刀法的确不错,颇为泼野神奥。”霍夫子有不同的意见道:“问题出在他御刀的内力不足,内功火候不够,所以刀法虽神奥,却有心有余而力不足的大缺憾。” “怕不是一刀辟开了护国寺的铁鼎吗?” “那是经过从容聚劲的蠢力所造成的结果。”霍夫子以行家的口吻说:“交手相搏,哪工夫从容聚力运劲?刀法再玄再神奥,也奈何不了内功精纯的对手。刚才他那一刀神乎其神,仍然劳而无功就是最好的证明。假使对手已练成七成火候的铁布衫,即使他砍中腹肋要害,也伤不了对方的一根汗毛。” 谈论间,场中已陆续展开多次缠斗,双方快速移位,步步紧迫进攻,刀光飞腾,风吼雷鸣,激烈万分。 行家已可明显地看出,周凌云采用的是避实击虚的技巧,不敢硬接硬拼,全凭快速的身法周旋,攻的机会不多,险象环生,步步见险。 “他支撑不了多久的。”大总管兴高采烈地大叫。 “把他砍倒一了百了!”有人大声替两大汉加油助威。 两大汉早就希望一刀将他砍倒,已经浪费了五成精力仍难如愿,眼看一刀必中,却又在千钧一发间劳而无功,激怒得七窍生烟,经同伴在旁大呼助威,一发狠,两人用上了全力,每一刀皆全力以赴,精力消耗得更快,沉不住气,希望更是渺茫。 周凌云也就显得有点慌乱,险象横生。 扫描,jyocr 第十五章 领导群雄突围 红日已落下西山头,晚霞渐淡,烟气满山。 暮色四起,天快要黑了。 “传闻毕竟是靠不住的。”郭园主盯着慌乱狼狈的周凌云,扭头向霍夫子说:“本来我想网罗他倚与重任的,没想到却是这么一个虚有其表的货色。上去两个人,用绝学毙了他,赶快收拾残局。” 用绝学,表示要使用奇技异能了。 黛园主人招纳天下具有奇技异能的奇人异士,江湖人士多少有些风闻。 过去已经举行四次盛会,所网罗的奇人异士数量必定可观,派一两个出来结果强敌,可知郭园主的口吻表示不在乎周凌云,骨子里依然把周凌云看成强敌。 两个骁勇绝伦刀手也对付不了的人,当然该算是强敌。 两名刀手的刀势虽则仍然狂猛,但近期内如想周凌云毙在刀下,诚非易事,大总管也看出情势不妙了。 “潜龙双卫,上!” 大总管沉声下令,举手向前一挥,急躁的神色溢于言表。 郭国主身后的八名保镖中,出来两个年过半百,脸色阴沉,长了一张令人害怕的债主面孔,佩了青铜剑的青袍人,阴森森地应赔一声。 人影像是破空飞射,两起落便投人斗场。 “退!”双卫之一沉叱,声震脑门。 同一瞬间,随着喝声,两面疾进,四只鸟爪似的怪手吐出袖口。 同一瞬间,两刀手闪电似的收刀急退。 慑人的啸风声乍起,四只怪手同时连环攻出,远在两丈外遥攻,根本不可能伤人,倒像是虚张声势,摆出空架子掩护两刀手后撤。 周凌云并不认为对方是虚张声势,他表面上倾全力挥刀自保,岌岌可危,无暇旁顾。其实他仅用了三成劲,激斗中一直就留意郭园主一群人的举动,不但听清郭园主所说的每一个字,也听清爪牙们的一举一动。 两个青袍人身形极快,与两刀手行动的配合恰到好处,四手遥攻的招术也十分怪异,接着听到摄人啸风声令他平空感到毛骨悚然。 四道狂飚卷到,两种迎然不同的浑雄怪劲及体,似要将人压碎与撕裂、推掼与拉扯、下接与上掀…… 总之,两种迎然不同性质相异的怪劲,要将他化为粉末与压榨成一团杂碎。 他吃了一惊,意动神动,用上了极耗元神真力的保命绝学,完全放弃反抗抵拒的本能反应,人抱住刀缩成一团,人与刀幻合成一体。 就在两种怪劲聚合的前一刹那。刀尖向下一沉。 暮色苍茫,他的举动也快逾电光石火,即使站在他身前的人,也无法看到他的活动变化。 刀尖着地的瞬间,他的身躯突然反弹而起。 四周的人,眼看他在潜龙双卫四只怪手前崩溃、压缩、挫倒、刮起。 反弹的劲道与速度骇人听闻,似乎他成了一只弹力惊人的皮球,压力愈大,反弹的劲道愈强劲。 “哇!厉害!”有不少人讶然惊呼。 “潜龙双卫名不虚传。”霍夫子也欣然叫。 众人所看到的景象是:他被潜龙双卫神奇的劲道击中,几乎被打扁了,然后飞摔出三丈外。 凶猛的一弹,着地立即再次斜弹飞滚。 潜龙双卫大概耗去大半精力,马步随发劲的动势斜移,踉跄两步才用千斤坠稳下马步来。 “快裂了……他……”双卫之一,全力大叫。 可是,机会稍纵即逝,任何人也来不及抢出挥刀剑砍裂他。 着地飞滚,滚近敞开的大门,像球一样滚入门内,一闪不见。 匣弩狂鸣,箭雨随后射入,但劳而无功。 人潮涌到,随箭雨冲入。 他已侧滚回到门侧原位,身躯站起时已回复原状,脸色灰败,身躯在颤栗。 总算不错,还能抓得牢木盾。 “不能冲出去……”他虚脱地大叫:“在屋内决战,置之死地而后生,外面那些人可怕……” 十张木盾一合,兵刃与暗器从间隙中吐出、发射,置之死地而后生,每个人都豁出去了,成了训练有素的军伍,有计划地掩护、策应、攻击。 弩矢射在木盾上,声如暴雨。 惨号声惊心动魄,涌入的第一波十余名奇手,一照面便纷纷倒地。 第二波随后涌入的高手,刀剑只能毫无用处地击在木盾上,被暗器射倒了一半,另一半在木盾的夹杀下逐一断魂。 屋内暗沉沉,看得见木盾,却无法看到盾隙吐出的刀剑,更看不到从空隙射出的暗器。 第三波抢人的人踏尸而进,死掉一半才发觉情势恶劣,只有几个机灵鬼来得及退出。 惨号声与求救呻吟声,把外面的人惊得纷纷后退。 血腥刺鼻,有两三个重伤的人吃力地往外爬。 片刻间,尸横三十余具。 白羽追魂箭取代了周凌云的指挥地位,剑垂身侧出现在门内的左侧半隐身形。 “欢迎进来送死。”白羽追魂箭气有点虚,但咬字依然清晰。 屋内暗沉沉,外面的人往里闯,真需要有超人的勇气,或者练成可以长期支持的刀抢不人先天气功。 郭园主一群首脑人物距离过远,完全不清楚屋内所发生的变故,而蜂涌而入的爪牙们,一进去就在片刻间覆没,却是千真万确的事,大惊之下,不敢再驱使爪牙枉送性命,而且下令停止进攻。 白羽追魂箭的话,更有震慑人心的强大威力。 “准备毒烟把他们熏出来!”大总管暴怒地下令:“该死的,里面到底隐藏着什么惊世的人物?我要剥他的皮,将他化骨扬灰,快,快准备。” 要准备大量的毒烟,可不是容易的事。 夜暮低垂,屋内屋外弥漫着浓浓的杀气。 周凌云精疲力尽,在壁角用五岳朝天式打坐,默默地运气吐纳。 他在潜龙双卫的怪异奇功猛袭下,几乎送掉老命,最后竭泽而渔的一阵厮杀,没倒下已是奇迹,连他自己也几乎不相信老命仍在。 十个人只有两个人被箭擦伤,仅皮肉受损,获得空前大胜利,所有的人虽则都已疲劳难支,但胆气却大壮,精神上的鼓舞,让他们充满信心。 信心并不能解决事实上的困难,风无法从里面关闭的大门往里吹,不可能阻止毒烟刮入。 毒烟一熏,谁能在里面待得住。 外面的人皆隐藏在四周,冲出去胜算有限。 时光飞逝,每个人都忧心忡忡。 不久,白羽追魂箭硬着头皮到了周凌云身旁。 这位暗器出类拔革的名家,早知道周凌云已到了贼去楼空,身心将濒临崩溃边缘,实在不宜打扰他行功恢复精力的。 “不得不打扰你,周兄。”白羽追魂箭不安地说:“可是,生死关头……” “我知道。”周凌云散去凝聚的先天真气,声调充满倦意:“你们的意思,要冲出去杀出一条生路来。” “是的,同兄,恐怕这将是唯一的生路。” “侯兄,你知道能有几个人冲出活路?” “这……” “三成?两成?” “应该有三成。” “不,绝不会超过一成,甚至不到一成。”周凌云一字一吐,表示他的话绝对具有正确的估计:“你知道那两个什么潜龙双卫的底细吗?你知道他们可杀人于两丈外的神功绝学的来历吗?” “兄弟没看清他们的相貌,他们真有那么可怕?” “很像传闻中的中条山阴阳双怪。” “哎呀……” “九幽轮回大真力,一阴一阳,相辅相成,威力可增三倍,两丈外两种真力溶合,人体将压榨成腐尸然后崩散撕裂成肉酱,木盾阵在相辅相成的大真力摧毁之下,一组五个人保证没有一个活的。” “老天爷!”九个人同声惊叫。 “所以,他们就希望咱们冲出去。” “完了,真是那两个鬼怪,咱们……”白羽追魂箭嗓音都变了。 “咱们还没完。”周凌云长身而起整农:“只要不给双怪有行功聚力的时间,他们本身的武功威胁不了我们,落单后的双怪,大真力也只能在一丈以内杀人。” “但……早晚会……而且,他们用毒烟……” “诸位已经恢复七成元气吗?” “八成当无疑问。”唯我公子跳起来说:“我愿意领先冲出,我愿赌这一成胜算。” “我要赌五成。”周凌云信心十足地说:“从他们的空隙脱身,从门口冲出去,连一成也没有。” “周兄的意思……” “我这一组的人,跟我来,王兄的一组要严加戒备,片刻后我这一组再来抵代。” 他置妥木盾,领了四位同伴进入他的卧室。 点燃的狼烟纷纷投入屋内。 另几种江湖人使用的更霸道毒物,也从各处小窗投入。 毒烟渐浓,屋内的人应该待不住被烟熏出来了。 可是,不见有人冲出,四周火把通明,无所遁形。 园东,一朵旗花信号冲天而起,在十余丈高空爆炸,火星纷纷摇曳而下。 一队黑衣蒙面人浪涛般长驱直入,在外围负责警卫的人,被这队刀客杀得七零八落,狼狈地退入园内与园内警卫会合,展开一场惨烈的搏杀。 这群黑衣刀客勇悍绝伦,刀法神奥狂野,锐不可当,接斗的对手武功即使高明一倍,也挡不住狂野的刀招,刀一发真有雷霆万钧的威力,用兵刃接斗绝难支持三五刀,通常一两刀便生死即判。 警钟狂鸣,在回屋施放毒烟的人撤走了一半,主脑人物纷纷离去,全力对付入侵的人。 没有内应,入侵的人成了盲人瞎马。 一群武功出类技革的高手,以及一群刀法惊世的刀客,人数比黛园少得多,虽然以雷霆万钧的声势快速突人,仍难贯入园的中枢。 等到高手纷纷赶到,便完全失去突袭的优势,四散游窜,黛园成为被戳破了的蜂窝。 共有五处宅院起火,并没造成灾害。 暴乱了一个更次,三更末,入侵的终于失望地撤走了,留下七具尸体。 尸体没有留下任何追查的线索,入侵的人随身除了兵刃暗器之外,没有任何可以证明身分的物品。 尸体是不会说话的,根本无法查出入侵者的底细。 留下一些人扼守囚屋,一直就没有中毒逃出的人,想必全被毒烟物熏死毒死在内了。 许多许久,屋内的毒烟终于消散。 入侵的人也撤走了,主脑人物正忙于善后。重行赶来的人,仅大总管与九幽冥判欧天机。 “王管事。”在总管向一名举了火把的中年大汉发令,道:“带几个人进去,把尸体拖出来。” “总管明鉴。”王管事摆出苦瓜脸:“毒烟还没散尽,进去怎受得了?反正天快亮了……” “住口!”大总管火爆地大叫:“处理紧急事故,哪能等天亮?” “可是,里面毒烟仍浓……” “没用的蠢才!每个人找块布,在布上撒泡尿,掩住鼻口就可以避毒防烟,快去准备。” 不久,王管事带了五个随从,左手举火把,右手用撒有尿的布巾掩住口鼻,愁眉苦脸进入囚屋。 尸体真不少,却全是黛园的人,是先前杀入的爪牙,兵刃弩箭撒了一地。 没有活人,也没有囚犯的尸体留下。 “大总管!”一名大汉奔出狂叫:“人……人都……逃掉了,尸体全……全是咱们的人……” 结果,在周凌云占住的卧室内,发现木床已散,做床垫的麦秸掩盖着挖通了的地洞。 洞通向墙外,是用削木所制的工具挖通的,像个地鼠的洞。 墙外,是连接右邻办室的一处小院落。 右邻的囚屋中,躲在里面死剩的十二名宾客,早在周凌云出面打交道的前片刻,被二十余名管手和爪牙冲入,杀了个精光大吉,里面早已没有活人,也没留下爪牙看守,正好作为脱身的缺口。 可是,外围的警卫指天发誓,这期间绝对没有活的人,从这里面脱身逃走。 囚屋后面,是后院的真正禁区,与囚屋隔了两座高墙,以及两段空地,相互之间没有任何通路。 出动大批人手突搜附近的房舍,一无所获,似乎十个人就这样逃人右面的囚屋,便就此平空消失了。直到四更将尽,仍在穷搜不休。 郭园主与霍夫子也来了,把所有留在此地戒备的人,骂了个狗血喷头,负责人王管事还挨了一记窝心腿,踢得当场吐血。 “人一定还在此地。”郭园主怒火冲天地吼叫:“哪怕把地皮也翻过来,也要把他们搜出来。” 人全往右邻的囚屋涌,搜遍每一寸土地,始终找不到另挖的地洞。 终于,霍夫子带了五名随从,在周凌云的卧室详细勘查地洞口时,发现了线索。 “没有多人爬出的遗痕,人不是从这小地洞出去的。”霍夫子用行家的口吻说:“这是有计划的障服法,咱们上当了。” “那么,人呢?”一名随从却不同意:“还躲在这里?或者另挖有地洞藏身?” 霍夫子另有所悟,抬头上望。 “先把床竖起来,人站上去就可触及承尘。”霍夫子自言自语。 一声沉叱,他向上跃起,拍出一掌。 两寸厚的承尘,本来就是防逃的坚牢厚木板钉制的,用大锤也不易攻破。 承尘狂震,支咯咯狂烈震动,木板散震形状显明可见,原本早就松了,掌力一震,原形毕露。 真相大白,人是从承尘上面逃走的。 先利用床竖直,人站上去便于用劲,沿墙顶根部将木板撬松,技巧地撬除两块木板,由于撬痕在墙顶,在下面不易发觉,同时由于发现地洞,所有的人皆将注意力放在地洞上,忽略了上面的承尘。 一阵忙乱,撬开承尘登上察看,结果,上面留下了鲜明的人迹。 上面积尘厚度近寸,连鼠迹也可以清晰地遗留,人确是从上面逃走的。 出口在屋后,撬除一排大青瓦冲天出困。 人逃入后园禁地,高墙与空地,挡不住百了刀一群高手名宿。 后园禁地的警卫,发誓不曾发现有人进入。 搜索网移人后园禁区,禁区第一次鸡飞狗走。 破晓时分,十个人进人黛园后面的山林,居高临下,可看清下面黛园的全貌。 有雪解渴,这些江湖上经过大风大浪的好汉们,已恢复活力,重获生机,虽则疲度显明,狼狈万分,依然保持江湖豪霸的风采与面目。 已经远出五里外,仍然可以隐约看到下面黛园的情景,一组组刀剑在手的人,在亭台楼阁之间闪动,彻底搜捕仍在进行。 周凌云坐在一株积雪的大树下,目光锐利地扫过下面连绵不绝的积雪凋林,事实上无法看到林下的动静、视界有限不及百步,山坡上凋林中到底有没有生物活动,只能凭经验或感觉估计猜测了。 每个人皆累得寸步难移,衣内湿透,内裳的汗水快结成冰了,疲劳消耗掉体内大量的热能,一停下来就冷得受不了,一个个蟋缩成团冷得发抖。 “不能停下来。”周凌云跳起来说:“必须远离现场,走得愈远愈好。” “周兄,你做做好事,一路上可被你催追得惨透了,让咱们歇歇透口气吧!”乾坤一爪勾有气无力地说,蜷缩在树下像是崩溃般:“一寸寸地在雪地里、房屋空隙中、警卫身旁不断地移动、爬行,铁打的人也吃不消,我实在受不了啦!” “是啊!周兄。”唯我公子也跟着叫苦:“我连抬腿的力气都没有了,反正已经远离凶险……” “远离凶险?恐怕你们在做梦,凶险不但还在,尔后将更为凶险。停下来,不但他们会循踪追来要咱们的命,也可能会冻死在这里。” “周兄,不要危言耸听好不好?”金牡丹躺在他脚旁,冷得不住抖擞,说话咬字不清: “天快亮了,太阳快出来了……” “太阳出来了,你也冻死了。”他冷酷地说:“再等片刻你就不会发抖了,寒冷也逐渐离你而去,你便会作甜美的梦了。然后你冻僵了的尸体,脸上将留下最后的动人微笑,让郭园主好好欣赏了,起来,走!” “周兄……” “你们不走,我可要走了,我不想在历尽凶险之后,再把老命丢掉。”周凌云郑重说: “我怕潜龙双卫。” “好,我……我听你……的” 金牡丹吃力地挣扎要站起来,被他一把拉住抱起。 谁还敢留下?死毕竟不是愉快的事。 但有些人确是疲劳得站都懒得站起来,久未进食,饥火中烧,渴虽因含雪而稍解,但雪人腹后满肚子冰凉,那滋味真不好受。 只要刀剑不会加颈,他们宁可再拖延多休息片刻。 “周老兄总是疑神疑鬼,紧张过度。”狂风剑客缩得更紧,没打算走:“咱们逃得够远了,他们善后还来不及,哪有闲工夫追来?” “咦!真追来了。”白羽追魂箭惊跳起来:“看,凋林积雪连绵崩落,来了不少人。” 下面三里左右的一道小山脊,看不到林下的景物,但凋林顶端的积雪不住有秩序地震落,一看便知林下有不少人急走。 林太密而且枝头低垂,人穿林而走,绝难避免擦及枝头,因而积雪纷坠。 那儿,也是他们逃上山的经路,追的人正循踪急赶,雪地留痕清晰可见。 一听说真有人追来,出言讽刺的狂风剑客第一个跳起来,撒腿便跑,精神来了。 “天杀的!他们会把咱们追至天尽头。”周凌云咒骂,拉了金牡丹急走:“积雪三尺,踪迹难隐,休想扔脱他们,真有点不妙。” 这一带他不算陌生,但雪掩大地,不可能找得到躲藏的所在,唯一可行的是跑得比追的人快,有多远就走多远,而且要老天爷保佑追的人力尽停止追赶。 “咱们分开走。”唯我公子一面走一面向狂风剑客叫:“走在一起毫无机会。” 人是自私的,尤其是紧要的生死关头,谁都希望自己有活命的机会,别人的死活与己无关。唯我公子的意思一明二白,要分开进命,让追的人盯住主要的人物追。百了刀是主事人,黛园的人必定以百了刀为主要目标,不会追逐散走的人。 狂风剑客醒悟,伸手急拉东方纤纤的袄尾,用眼色示意向左方溜。 “分散将是死路一条,他们会把咱们逐一埋葬掉。”周凌云扭头大声警告:“走在一起,多一双人手,就多一份拚的勇气,多一份活命的机会。”唯我公子不听他的了,向左一窜,挫低身形穿林而走,强提真力用上了踏雪无痕轻功。 可是,轻功只能用上五成真力,雪地上仍留下五寸以上深度的履痕。 狂风剑客接着窜出,聪明地踏着唯我公子的脚印急走。 两个人,仅留下一个人的履痕。 东方纤纤略一迟疑,最后跟上了。 周凌云失声长叹,脚下一紧。 所有的人中,他是精力恢复得最快,元气仍足的人。一手帮助金牡丹,依然是快速无比。 一阵急赶,绕过一处坡脚,凋林更茂密,所经处积雪和冰棱纷纷下坠,响声与风声扰乱了听觉,不易留意身后的高息。 仓促间他扭头回望,心中一凉。没有任何人跟来、难怪没听到踏雪的声息。 “但愿他们能逃得掉。”他向唯一让他挽手带来的金牡丹说:“这些闯了一辈子江湖的英雄好汉,竟然连这点常识都不懂,哀哉!” “你认为他们有多少成机会?” “很难说。”他摇摇头,重新迈步急走。 “活不了?” “除非他们放弃自尊。” “你的意思……” “做懦夫,投降。”他又叹息一声,“通常,懦夫比英雄活得如意些。” “他们之中,没有一个能配称英雄,连白道风云人物白羽追魂箭与擎天手,也算不上豪杰。”盆牡丹愤愤地说:“我猜,他们一定死不了。” “我不怪他们,大限来时各自飞。”周凌云感慨地说:“我猜,他们是各奔前程的。花花双太岁与宇文纤纤结伙,乾坤一爪勾带了随从人熊同行,擎天手和从人卢勇走一路,白羽迫魂箭一个人走的。也许,其中有人真可以逃脱这次劫难,除非……” “除非什么?” “追的人多,分头追赶的人实力强大,就可以分而歼除。以白羽追魂箭来说,三个武功相当的人追他,是十分危险的事,武功比他高明一倍的人,也可能死在他的追魂箭下。” “我们呢?”金牡丹紧紧握住他的手。 “你有信心和勇气吗?” “我有,你呢?” “有。” “来人如果是潜龙双卫呢?” “我会制造机会杀死他们。现在,只有你我两个人了,两个有信心和勇气的人,可以发挥三个人的力量,甚至五个。走,我多借你一分劲。” 脚下一紧,速度增加了一倍。 比起那些追的人,他俩就相形见拙啦! 为了避免被发现,小心翼翼逃命,耗掉了太多的精力,饥火中烧,贼去楼空,速度增加一倍仍然嫌慢了。 而追的人却是精力充沛,有备而来,志在必得。 红日升上了东山头,对逃命的人来说,不是好兆。 冰封大地,雪积山林,即使有道路也难分辨。 何况,丛山中根本就没有道路,人在冰雪覆盖的林下行走,连方向也无法摸清,只能循山势向南逃、逃…… 不久,后面积雪凝冰的下坠声,愈来愈清晰,虽然看不清人影,但声响已经明白表示追兵已近。更糟的是,金牡丹已接近精力耗尽的崩溃边缘。 “我……我实在走不动……了……” 金牡丹终于呻吟似的,有气无力地说,像在向他哀求,哀求他停下来歇息片刻。 金牡丹几乎是被他半挟半拖,甚至像是抱着走的,腿一软,直往下挫。 他一咬牙,揪住金牡丹的背领,干脆拖着走,积雪两三尺,拖比挽省劲多多,下坡时甚至毫不费劲,滑动顺溜得很。 钻出树林,他叫了一声苦。 后面,积雪急坠与冰陵折断声已近,甚至还可以听清踏雪声。 前面,是积雪的下降山坡,相当峻陡。 白茫茫天地一色,是一处山脊的背面,有草而无木,草已被积雪所掩覆,因此白茫茫下沉陡降的两里余雪坡,显得特别浑雄醒目,气势摄人。 下面,是林丘起伏的山谷,也是白茫茫一片银色世界,似乎看不到任何生物,四周峰峦参差错落,可能散布着好几条冻结了的溪流。 如果再向右沿山脊向上走,一两里便是一座奇峰的峰顶,带了金牡丹,他绝难登上峰顶。 登上峰顶又能怎样?死路一条。 扭头回望,树隙中有不少快速的人影闪动。 一咬牙,他抓实了金牡丹的腰带,“死中求生,我们要下去。”他沉声说,移向坡顶。 “我的天……” 金牡丹仅向下面瞥了一眼,便发出怖极的惊叫,只感到头晕目眩,浑身发软,站立不住软倒在他怀中。 “跳!”他咬牙叫,急跃而出。 “哎……”金牡丹闭上眼睛,死命地紧抱住他。 积雪在两人砰然摔倒的后一刹那,开始松散、崩坠。 惊天动地,小型的雪崩声势惊人,整座山坡雪花飞腾,摄人心魄极为壮观—— 扫描,bbmmocr 第十六章 名家高手厉魄 躲在雪坑中,不知时刻,不知身在何处。 饥饿,是除了死亡之外,该算是最令人害怕的大事,那会令人的肉体和精神趋向崩溃边缘。 也许,可以从饥饿中,估计飞逝的时刻。 周凌云曾经有过挨饿的经验。据他的估计,从跳下雪坡,随积雪滚滑至坡底,躲在天然形成的雪坑内,至今该有两个时辰以上。 目下,可能已是午牌正末之间。 这座雪坑躲藏相当理想,位于树林内,积雪覆盖了不少参天古木,古木折断倒下,下面便形成一些坑洞。 面积虽不大,但有空隙可以透气,短期间死不了。 躲在雪坑中,反而没有外面冷。 他俩从冰冻的大地震动中,知道曾经有人在左近走动、奔跑。搜寻,幸运地没有人接近至百步内。 就算有人搜近,也不可能发现他们所藏身的坑洞。 周凌云已在爬入坑洞之后,技巧地用冰雪封住了坑洞口,除非有人恰好踏入坑口,不然他们是安全的。 金牡丹一直就蜷缩在他怀中,似乎把他当成保护神,开始时不住发抖,冷得浑身发寒颤。 但不久之后,他的体热因默默行功而发散,寒气不再成为威胁,渐渐被倦意所击倒,在他怀中悠然入睡。 死亡的恐惧,排除一切心理生理的威胁。这期间,已没有男女之别,没有异性之防。 灾祸困难,常会把同陷困境的人紧紧地结合在一起,也常会暴露出人性的弱点。 现在,他们俩真正是生死与共,紧紧结合在一起的难友,谁都不曾想到大限来时各自飞的人性弱点。 久已听不到踏雪的震动声,但他俩不打算冒险出洞坑找活路,大白天在雪深及腰的山野里走动,绝难逃过隐伏在各处搜寻目标的爪牙耳目。 坑洞仅能容下两个人蜷缩,空间窄小,稍一大意,上面覆盖的冰雪就会崩塌,无所遁形。 “天赶快黑吧!老天爷慈悲些好不好?” 他在心中狂叫,与其说他向老天爷祷告,不如说他拿老天爷开玩笑来得恰当些。 他从不向天地鬼神祈求什么,因为他相信老天爷太忙,人间的欲望太多,老天爷哪有闲工夫倾听千千万万个愚夫愚妇的祷告祈求? 当然,他知道天老爷绝不会因为怜悯他受苦受难,而大发慈悲把太阳早些送下西山头去。 他感到怀中的金牡丹在转动,似乎想睡得舒适些。 坑中明亮,上面覆盖并不厚,光线可以大部份透入,金牡丹苍白泛青的脸,没有往昔那么红润可爱,但五官的线条,依然流露出动人的风华。 他以为金牡丹仍在睡,饥饿过久,所谓饿过火了,反而像是忘了饥饿,入睡是正常的现象。 “我们可以走了吗?”金牡丹突然低声问。 “我想,他们正希望我们认为危险过去了。”他郑重地说:“他们找不到尸体,肯乖乖回去向郭园主说谎,说我们被雪埋了,死了?” “这……这是什么地方?” “老实说,不知道。”他脸上有无奈的表情。 名义上,他在邻山拥有别业,是卢师山青龙谷孤云别业名义上的主人周二爷,但常年在天下各地奔波寻仇,连过年过节也很少在家,不仅对卢师山所知有限,对邻山与邻居更是陌生。 所以,才冒充无常公子冒险探黛园的虚实,惹起了这场死伤无数高手名宿的风波。 “我们真……真有希望吗?”金牡丹的话包含对死亡的恐惧。 “我这人活得非常顽强。”他笑笑,笑容令金牡丹感到他的坚强自信,充满希望:“我经历过无数挫折,但绝望绝不可能击倒我,即使面临死亡的威胁,我也会勇敢地面对死亡挑战,死而后已。 人如果没有希望,活得太苦太无聊。姑娘,不要问是否有希望,你必须尽其在我,去争取,不要认命。能否达成希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否有勇气面对危难。有时,不妨用些心机手段,千万不要像懦夫一样听候别人摆布你的生死。” 金牡丹沉默久久,似乎思量他的话中含义。也许,想的是另外一些事。 “你和雄风堡的姑娘结怨,是怎么一回事?”沉默已久的金牡丹突然问。 “无聊的事。”他苦笑:“起初我以为她是东方堡主的妻子,所以不和她计较,我不是好勇斗狠与豪霸们争名利的人,没有与豪霸们结怨的兴趣。” “她来黛园,恐怕是专为你而来的。” “也可能是派来卧底的,郭园主查出共有四个卧底的人,清出两个,还有两个不知底细,谁敢保证她不是其中之一?她找我,恐怕只是藉口。” “我曾经警告她,要她远离花花双太岁,没想到适得其反……” 金牡丹将遇见东方纤纤,与俞柔柔交手的经过一一说了。 金牡丹并不知道俞柔柔姓甚名谁,所以说及时只称另一位带了女从人的姑娘。 但周凌云心中明白,那位姑娘必定是俞柔柔。 “她们真是冤魂不散呢!”他不禁摇头苦笑:“像她们那种惟恐天下不乱,鸡毛蒜皮的事也斤斤计较的个性,在江湖闯荡是极为危险的事,早晚会下场悲惨的。” “你还没看出来吗?”金牡丹的腔调怪怪地。 “看出什么?”他讶然问:“没头没脑的,你说话似乎充满玄机呢!” “她来找你,并非是为寻仇。”金牡丹碰碰他的手臂:“你真不懂啊?” “废话!”他是真的不懂,对一个自以为可以仗剑管闲事.却又输不起,不肯罢休的女强人,追踪不休,怎么能说非为寻仇? “我想,你很少与姑娘们打交道。” 金牡丹是扭头低语的,有意回避他的目光。 “浪迹天涯,奔波劳碌,少与姑娘们打交道,不是我的错呀!”他洒脱地说:“多接触一个人,便多一分牵挂,何况我所见过的姑娘们,似乎都是想将男人踩在脚底下的女强人,实在令人反胃。” “你……你在骂我吗?” 金牡丹扭头白了他一眼,苍白的面庞突然有了血色,似乎精力已经恢复,平添几分动人的风华。 “你不是女杀手吗?”他笑问。 “这……” “女强人中的女强人。” “不和你说。”金牡丹又白了他一眼,扭转身不理他,娇嗔的神情十分动人。 他一怔,眼神在变。感党中,紧倚在他身侧,像是挤在他怀中的女人,体温突然升高了许多,不再是冷冻的冰美人。久久,金牡丹扭动几下。“你怎么不说话?”金牡丹的语音低柔,柔和十分悦耳。 “你不是说不和我说吗?” “你……”金牡丹突然在他的手臂上拧了一把。 “这不是霸道吗?” “你再说,我可要恼了。”金牡丹打断他的调侃:“在花花双太岁那些人面前,我不否认我是女强人,所以他们才偷偷跟在我身后不敢放肆……” “我知道你是一个好女孩……” 他温柔地抱住身躯因激动而颤抖的金牡丹,轻拍对方的肩背以安抚对方的情绪,也表示所说的话言出由衷,以及信任的情意。 金牡丹紧紧地拥住他,情绪逐渐稳定下来。 他怦然心动,有点情难自禁。 感觉中,这一生他从没像现在一样,对一位异性产生这种难以言宣的激情,如此亲热地拥抱过一位令他心醉的女孩。久久,时光像是凝住了。 久久,心跳的节拍逐渐慢下来了。 危险还没过去,目前不是表达感情的时候。 墓地一声震天长啸划空而至,从雪的缝隙中传入,依然有震耳的威力,可以听到凋林被撼动,积雪纷纷像暴雨般下坠的声浪。 “老天爷!有人想造成另一次雪崩。”金牡丹惊恐地说道:“快出去,不然,要被活埋……” “你真傻。”他拉住要挺身而起的金牡丹:“唯一有崩塌可能的地方,就是咱们滑下来的山坡。目下咱们远在坡外两三里,就算仍然有雪可崩,也崩不到此地来,绝不可能把咱们活埋在这里。” “但那人……” “我猜,不会是黛园的爪牙。” “怎见得?” “是示威的啸声,但向谁示威?”他肯定地说:“凭见识经验,这人绝不可能无的而发,很可能是碰上埋伏等候咱们现身的爪牙,双方将有所行动了。” 果然不错,远远地传来两声怪叫,也许是叫号,以后便一切重归沉寂。 “再等半个时辰,准备走。”他郑重地说。 “可是……” “胜负已分,不论胜负,双方皆不可能再留下。” 他信心十足:“再不走,败的一方恐怕会纠众回来报复,咱们就得苦等天黑才能走了。” 金牡丹的反应一点也不焦急,情绪立即松弛下来,像一头慵懒的小猫,以他的臂弯作枕,蟋缩在他身旁闭上亮晶晶的明眸,真像一头找对地方睡懒觉的小猫。 夜幕徐张,大地仍是一片银灰。 好冷好冷,对饥饿的人来说,简直就像下地狱。 白茫茫不知身在何处,所有的山岗全被积满冰雪的树林所覆盖,人在林下行走,连方向也无法分辨。 天下一片灰白,满目全是一株株灰黑色树干,之外便是令人寒栗的苍白。 终于,看到山脚林缘出现一座木屋。 “看到房屋了!”金牡丹情不自禁欢呼,把周凌云抱得紧紧地,喜极欲狂,不住跳跃。 只有一座房屋,狐零零遗世而孤立的山间小屋。 “但愿找得到食物。”周凌云也欣然说:“是看守山林的佃户,希望人仍然留在此地。 至少,得生火取暖恢复元气。” 冬天,看守山林的人通常都下山了,人如果不在,就不会有食物留下。 “糟!没看到有灯光。”金牡丹失望地说。 “外行话,冬天哪能看到灯火?” 俗语说:针大的孔,碗大的风。 这是说,冬天北地的房屋,连一条缝隙也必须填塞,不容许丝毫冷空气进入,从屋外哪能看到灯光? 土墙、草顶、窄门、土窗,标准的山间典型小屋,孤零零的一间,但仍然分为两进,中有小院。 周凌云跳院而入,破门检查一番,这才点起灶间的灯明,招呼在外面警戒的金牡丹。 运气真不错,草屋的主人大概离开没几天,而且可能在近期内返回,灶间里居然留有一些腌制的榜兔肉,甚至还有一条压制过的羊腿。 屋后半露出地面的地屋内,也有窖藏的蔬菜,唯一遗憾的是,没有麦面留下。 金牡丹兴奋得忘了仍在凶险中,下厨整治食物,肚子填饱,再言其他。 周凌云正在灶间对面的柴房,准备拖出一些树桩头,作为在堂屋生火取暖的柴薪,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不寻常的声息。 金牡丹正在灶上忙碌,灶内的柴薪僻啪怪响,按理,她不可能听到不寻常的声息,但她居然听到了,超凡的听觉与经验,令她察觉出危险的征兆。 抢出柴房门,他僵住了。 同一瞬间,金牡丹的惊叫声入耳。 “嘿嘿嘿……”令人毛发森立的阴厉怪笑,也在同一瞬间传出。 一个穿了夏季才穿的青衫怪人,已夹背擒住了金牡丹,大手扣住了咽喉,另一手扭转金牡丹的右手臂,结结实实擒得牢牢地,金牡丹完全失去挣扎或反抗的机会。 “还有一个啊?”青衫怪人看到了他。 他打一冷颤,无助的感觉今他心底生寒,只要怪人所行动,金牡丹算是死定了。 青衫怪人的相貌,也让他毛骨悚然,那根本不能算是人,至少不能算是活人,只能说是僵尸。 干枯泛青的脸,深陷的眶眼泛绿芒,鼻瘪仅可看到两孔,干枯的嘴唇,露出白森森非常苍白尖利而完整的牙齿,真有七分相似龇牙示威的狼。 青衫怪人的腰带上。插了一把连鞘剑,明白表示不是僵尸,而是用剑的武林豪客。 他佩了刀,金牡丹佩剑,彼此都有杀人的兵刃,至少该算是武林同道。 “你像鬼一样出现,擒住了在下的同伴。” 他镇定地说,投鼠忌器,不敢贸然扑上,必须争取机会,在神色上他必须保持镇定。 “我像鬼吗?”青衫怪人问。 灶间空间有限,彼此相距不足丈二,假使他扑上去,绝难阻止青衫怪人向全牡丹下毒手。 “真的很像。”他笑笑,暗中神功默运:“当然,你不是真的鬼,阁下年纪不小了,发枯鬓斑,应该配在下称你为前辈。” “你很年轻。” “不错,阁下也曾年轻过。因此,在下相信尊驾不至于缺乏前辈的尊严,挟妇人女子为人质,向一个晚辈要挟威胁吧?” “这个小女人很有女人味,是你的什么人?”怪人不理会他的话。 “同伴,你没有耳背吧?在下已经说过了。” 他心中一动,似乎这怪人不是黛园派来追杀的爪牙,不然就应该知道他和金牡丹的底细。 “同伴的意义有多种解释。” “你想怎样?” “老夫在想,该怎样处置你们。” “前辈何不说出想法?在下姓周,一个年轻的江湖浪人,请问前辈贵姓?” “高明。这座草屋,是老夫潜隐三载的居所。” 他大吃一惊,被擒住的金牡丹更是心底生寒。 “厉魄高明!”他脱口惊呼:“你……你不是十年前,被……被江右大豪混江龙,淹死在马当的大江涡流里……” “你看我像水鬼吗?嘿嘿嘿……” 厉魄高明得意地怪笑,笑容真可以吓破胆小朋友的胆。 “不像。”他镇定下来了:“前辈横行天下威震江湖,在下还乳臭未干呢!绝非有意占用前辈的居所,只是饥寒交迫,不得不出此下策。如果知道是前辈的居所,天大的胆也不敢乱闯,不知者不罪,在下以至诚道歉。” “嘿嘿嘿……老夫一生中,从不饶恕冒犯老夫的人,即使你们是无意的,也注定了命该如此。” 浪迹天下的所谓闯道人物,大半具有玩命亡命的心态,一旦希望已绝,就会产生豁出去的念头,如果没有这种心态,还闯什么道?赶快回家安安份份过日子,至少不会把命送在刀口上。 “哈哈哈哈……”他突然狂放地哈哈大笑。 厉魄高明一怔,被他的神态弄糊涂了。 “你笑什么?”厉魄高明忍不住问;“小辈,你没被吓病吧?” “哈哈哈!你看我像一个被吓疯的人吗?”他挪了挪腰间的刀,豪情骏发:“在下也曾横行天下,胆大包天,杀人如割草。你一个曾经死了的厉鬼,一个躲起来苟活的老朽,能吓唬得了我这种年轻力壮,如龙似虎叱咤风云的后生晚辈吗?” “你……” “我知道你曾经自命不凡,曾经威震天下,曾经有过一番惊世局面,曾经令一些高手名宿闻名丧胆。但那已是曾经发生过去了的往事了,过去的永不会再来,所以你只能挟妇人女子为人质,妄想吓唬要胁我这种江湖后起之秀。 我觉得你老了,所做的事十分可怜。如果传出江湖,人死留名,你留的却是笑话,我不该笑吗?” 这一番话锋利如刀,句句伤人,即使是一个没有名气的混混,也受不了这种侮辱。 厉魄高明心中恨得要死,外表却毫不激动,一掌击在金牡丹的背心上,制了身柱的督脉,信手往灶口旁的柴草堆里一丢,金牡丹浑身发僵动弹不得。 “小畜生牙尖嘴利,不知死活。”厉魄高明居然沉得住气,不曾暴跳如雷:“你以为你年轻力壮……” “你不承认也不行呀!老前辈。”他抢着说,激将法必须抢着说话,让对方没有机会发表意见:“你幸运地活了一大把年纪,你得到了你所希望的名头、利益、声威,应该心满意足,应该识时务,应该知道操刀舞剑玩命,是年轻人的事。但你仍然以筋骨为能,吓唬我这种玩命的年轻人,实在不聪明不上道,你该和我讲理的,是吗?” “老夫就和你讲理。” 语音未落,身形电闪,一阵冷气形成气旋,干枯的巨手五指屈曲如钩,似乎一伸之下,手突增长尺余,眼一花,瓜已迎面扣落,冷气先一刹那及体。 他吃了一惊,向下一挫,危机间不容发,贴地倒退入柴房。 厉魄也吃了一惊,十拿九稳的闪电一抓怎么落空了?一声厉叫,随下挫流泻而退的虚影疾进,毫无顾忌地冲入柴房。 虚影重现,仍然是贴地逸出的,从厉魄的脚旁掠过,旁观的金牡丹也仅能看到光影闪动,速度骇人听闻。 那根本就失去了人的形态,有如传说中的鬼魁幻形,乍隐乍现,形影难辨。 生死关头,他掏出了真才实学,厉魄的一爪急袭志在要他的命,彻骨阴寒的邪门异学,足以在八尺内勾魂夺魄,脸面所受到的奇劲重压,几乎裂了他的脸部五官,是一种可怖的玄阴奇学,除了躲闪之外,他不敢贸然地接招回敬。 厉魄居然没发现他从下面脚旁逸出,也许真的上了年纪,耳目失灵了。 他出现在金牡丹身旁,顺手抽出灶内一根仍在燃烧,火焰熊熊的松柴。 大锅内,一锅热水快要沸腾了。 “何处被制?”他急问。 “督脉发……僵……”金牡丹冷得猛烈地抖嗦,语不成声:“我……我好……好冷……” 已没有疏解的机会,厉魄已狂野地从柴房冲出。 “老夫要你生死两难。”厉魄火爆地叫吼:“以为侮辱老夫者戒。” “你少吹大气,在下也打算卫道除魔,除掉你这为害人间的厉鬼。”他也大声示威: “先一把火烧掉你的龟窝,再和你在外面拼命。” 火焰闪动,松柴伸向灶旁的柴草堆。 “端起锅……来,用……滚水浇……浇他……” 金牡丹也竭力大叫:“热水破阴寒,一……一定可……可以把老鬼烫掉一层皮!” “住手!”厉魄狂叫:“你敢放火?你……” “在下不是不敢,而是正在放火。”他不理会厉魄的威胁,松柴的火焰即将燃及生火用的干草束,火舌一动。 厉魄真急了,一声厉叫,威震武林的玄阴摄魂爪再次攻出。 这一次加了五成劲道,情急行致命一击,强烈的冷流增强了一倍,灶旁的柴草如被狂风所刮,凶猛地飞抛而起,声势惊人。 松柴的火焰一闪即灭,已引燃的草束也因飞抛起而同时熄灭。 周凌云已抓起金牡丹,退至厨门当门而立,间不容发地避过玄阴慑魂爪的力场威力范围。 他对厉魄的玄阴慑魂颇感心惊,但并不害怕,护体神功虽受到撼动,并没造成致命的威胁。 “老鬼,你出手一记比一记歹毒,已经耗掉三四成真力,不久就轮到我摆布你了。”他将金牡丹背上,右手仍握着冒烟的松柴:“我要先火化了你这间龟窝,再和你在山林间玩命,我一定可以宰掉你这为害人世的恶鬼,你最好相信我的话。” 厉魄忙着拍熄飞散的火星,总算知道碰上扎手的劲敌,两爪捷逾电闪的猝然攻击落空,尔后的攻击必定浪费精力,除非对方无法闪避,不然再神奇的爪力也劳而无功。 迎风一晃,松柴火焰再起。 “嘿嘿嘿……”厉魄压下冲上攻击的冲动,改变策略,不再冲上,反而背手得意地阴笑。 “你笑吧!”他也脸泛笑意:“似乎,情势还轮不到你笑。呵呵!你这间草屋,我相信绝禁不起火攻,等火起你仍能笑得出来,我才真的佩服你。” “谅你也不敢真的放火。”厉魄得意地说。 “真的呀?” “半点不假。” “我立即纠正你的错误……” “除非你希望你背上的女伴死。” 厉魄抢着说,真怕他立即展开放火的行动。 “哦!你……” “老夫在她的督脉下了禁制。”厉魄傲然地说:“普天之下,能疏解老夫的制脉独门手法的人,得未曾有。再过片刻,你的女伴经脉完全僵死,大罗天仙也救不了她,连老夫也无能为力,时效一过,必死无疑。” 他吃了一惊,也怒火上冲。 “原来你早已存心要我们的命。”他火暴地放下金牡丹:“对陌生人下手便用致命绝学,你已经违反做人的道德规范,天知道你一生中,杀了多少无辜,留你在世间多活一天,就多一些无辜的人遭殃。死一个,总比今后死许多强,我必定杀你。” 一声刀吟,他拔刀出鞘。 厉魄大喝一声,第三爪乘机虚空抓出,威力达到最大限,用上了十成真力,寒涛怒涌而出。 他神色庄严,神功迸发,刀光一闪,击破劲流的啸风声,有如天风激荡,大地龙吟。 寒涛一涌而散,无俦的凌厉刀气乘隙前涌,不但击敌爪劲,而且逼寒涛反走,刀气乘势随入。 刀光再闪,石破天惊。 厉魄骇然变色,双袖一挥倒飞而退。 疾进的刀光,被强劲的阴寒袖风所阻挡,冲势一顿。 “住手!”厉魄急叫,背贴在土墙上,退不了啦!手本能地抓住了剑柄。 爪功失败,要用剑了。 刀光被袖风阻了阻,火光下光芒更炽。 “我让你拔剑。’他冷冷地说:“你曾经是威震武林的一代名家,应该在公平的决斗下去见阎王。” “你是从黛园逃出来的人?”厉魄沉声问。 “不错。”他的刀势已将对方控制在威力范围内,随时皆可能发起狂猛的攻击:“在下能从无数高手名宿的重重围困追袭下,杀得出重围,逃得出天罗地网,哪在乎你一个浪得虚名的老朽? 你最好说相些,不要逼我杀死你,我的刀不攻则已。攻则结果只有一个: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我从不在威胁下受人摆布。” “你不要猖狂……”厉魄口气一软。 “正相反,在下从不仗势欺人,对仇敌也保持客气和尊敬,但被逼急了又另当别论。你心中明白,三记玄阴搜魂爪,你记记歹毒也奈何不了我,我一定可以杀死你,现在你可以拔剑了。” “算起来你帮了老夫一次大忙,老夫不能把你当作仇敌。”厉魄不拔剑,找理由冲淡敌意:“看你的刀势,必定是黛园那群混蛋口中所说的百了刀。” “不错,就是我。” “老夫有几个死仇大敌,一直就躲在黛园鬼鬼祟祟龟缩不出,老夫始终找不到机会进去把他们揪出来。”厉魄说出自己的理由:“由于你们一闹,黛园成了被戳破的蜂巢蚁窝,所有的人都出来了。不久之前,老夫抽冷子弄死了一个,目下正打算去碰运气,这间屋子暂借给你们歇息,你得替我好好照料。” “我的女伴……” “把她拖到灶旁,我替她解开禁制?” 他大喜过望,抱起金牡丹,毫不迟疑地将人放在灶旁的草束堆上。 “谢啦!”他欣然说,退在一旁。 厉魄将金牡丹的身躯翻转,缓缓按了两掌,下了三指,最后徐徐用掌心推拿。 “小辈,你不怕我弄鬼?”厉魄一面推拿,一面扭头阴森森地问。 相距伸手可及,老鬼只要一伸手,不管是用掌或用爪,任何人也来不及有所反应。 “咦!我为何要怕?”他似笑非笑地反问,毫无运功暗中提防的迹象:“你厉魄为人凶残恶毒,杀人如麻,但毕竟是天下闻名的高手名宿,江湖道上有你应享的地位与声威,可不是诡计多端,狗都不吃的混混,你答应了的事绝不会食言背信。好哇!我信任你,你竟然不信任我呀?” “你很了不起。”厉魄长身而起,脸上有令人莫测高深的笑容:“但你这种人死得最快,对老夫不构成威胁。老夫是否能活着回来,难以预料,这座房子,现在由你们照料了。” 不管周凌云是否答应照料,厉魄向厨门外大踏步走了。 “这老鬼是怎么一回事?”金牡丹在灶内添柴草,冷得不住发抖:“据说。老鬼从没饶过冒犯他的人,今晚他竟然反常地示弱,难道另有诡谋?” “我想大概不会另有诡谋。”周凌云语气不怎么肯定:“人总有改变的时候。” 他重新外出,在四周察看一番。 饱餐一顿,百脉回春。 “你睡灶间。”周凌云闭上灶口,吹熄松明:“灶间暖和些,我睡柴房。如果听到异样的声息,切记挺伏不动,一切有我处理。” 灶房温暖,冬天的猫通常作为睡觉的暖窝。 金牡丹所需要的,就是一处暖窝。 两三天的凶险历程,她能像男人一样捱过了,真是奇迹。 精神与肉体皆濒临崩溃边缘,一旦凶险消逝,极端的疲倦征服了她,一头倒入灶口的草窝,几乎立即睡着了。 别说身畔有个陌生的大男人,就算有一头猛虎她也不管了。 夜黑如墨,长夜漫漫。 周凌云起初睡得想当警觉但不久之后,终于倦意袭来,沉沉入睡。 他比任何人都苦,透支了太多的精力,心中虽时时警觉,生理上的需要调节终于松弛他梦入华胥。 天快亮了,三个黑影出现在屋前—— 扫描,jy,anxiousmanocr 第十七章 百了刀一剑愁 小院子隔开两进屋,地方小,所以仅一面有廊,三根廊柱,架了不少木料,其中一根倚架着三根臂粗的松木,已经倒在地上了。 三个内穿夹劲装,外加羊皮外袄的人,站在院子里分散三方戒备。 “我根本没靠近,木料是自行倒下的。”其中一人低声向同伴解释:“怎能怪我不小心?” “不要管这种小枝节的事。”另一人大概是首脑,制止两名同伴互相埋怨:“逃往这一带的黑衣人,不可能往目标明显的屋子里躲,咱们搜屋本来就错了。” “老大,我发誓,人的确在这间屋子左近隐没的。”不小心碰倒木料的人,声音提高了一倍:“很可能另有同伙隐身在这里意图不轨。最近一段时日,咱们的眼线发现不少来路不明的人,在西山各处潜伏出没无常。这些人总不能在冰天雪地中潜伏,不找房屋安顿,行吗?所以,这间屋子……” “好吧!咱们先退出去,天亮再搜。”首脑不耐烦地抢着说:“天一亮,连老鼠都躲不住,咱们再把他们赶出来,我不信他躲得住。” 后堂门悄然而开,看不见里面的人,东天泛白,但堂屋内依然暗沉沉。 门开了一半,速度陡增,两扇沉重的木门,立即发出吱格格门臼磨擦的怪声。 三人一字排开,反应甚快。 “什么人?给我滚出来!”首脑警觉地沉声喝问。 “你们又是什么人?”里面传出金牡丹悦耳的嗓音。 “咦!是女人。”首脑颇感意外:“听口气,是混世的江湖女人,很好。女人,你出来。” “噫!行家口吻,亮名号,看值不值得本姑娘打交道,你们不会是下三滥的毛贼吧?” “可恶!女人,你敢说这种侮辱在下的话?你得为这些话付出代价。我,一剑愁。” 金牡丹一跃而出,身形未定剑已在手。 “该死的混蛋!你是大总管郭威的狗腿子。”金牡丹激怒地叫道:“不杀你,此恨难消。” 在黛园接受大总管招待,大总管从不替自己的爪牙引见。 金牡丹曾经见过黛园不少爪牙,并不认识这些人,但另有其他贵宾认识,所以曾经听人提及一剑愁毛邦的名号。 一听这人自称一剑愁,便知是黛园的人来了。 “原来是你,金牡丹。”一剑愁却认识她,大喜过望,兴奋地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你这浪货随百了刀逃出霍夫子的掌心,竟然不曾远走高飞,被在下找到了,你算是命该如此,认命吧!” 女人,我带你回黛园,你可以活,那些逃走的杂碎,有些已走上了黄泉路,可没有你这么幸运了。” 一声娇叱,金牡丹愤怒地走中宫挥剑发起猛攻,剑发龙吟,幻化为淡淡的霓虹,排空而至。 一剑愁的剑隐在肘后,冷哼一声,手一动剑光疾射,迎着攻来的电虹无畏地以攻还攻,全力接招,剑气在剑拂出时陡然迸发,啸风声宛若隐隐风雷。 一剑愁,名号不是白叫的,剑一出便行雷霆一击,通常第一剑便可将对手摆平,所以绰号称一剑愁。 比起金牡丹的女杀手名头,一剑愁要比较响亮些。 金牡丹声誉鹊起,只是最近两三年的事,而一剑愁在江湖闯荡了十几年,江湖地位自然份量比较重。 另两人所站的位置,以及所表现的悠闲神态,似乎对一剑愁有十足的信心,无意倚众群殴,袖手旁观等候一剑愁一剑成功。 可是,这种流露在外的悠闲神情,是绝对反常举动,至少他们该散开严防金牡丹逃走。 一剑愁是否真的有胜女杀手的把握,谁也无法认定,何况双方的气势相等,金牡丹随时皆可能采用游斗术脱出困境,更可能用可怕的暗器行致命的攻击,因此两人实在没有悠闲地袖手旁观的理由。 出剑快逾电光石火,剑一出变招或变行动已来不及了,必定全力以赴,双方皆志在必得,无暇旁顾, 就在接触的前一刹那,两人的左手上抬。 同一瞬间,三人后面人影乍现。 “小心那两个杂种!”周凌云的沉喝同时传出。 金牡丹的注意力,全放在一剑愁身上,另两人旁观的神情,也让她误认为两个爪牙遵守武林道义,不至于插手加人有损一剑愁的高手名宿形像。 周凌云的喝声,先一刹那到达。 她对周凌云的信赖,已到了绝对顺从境界,心中一动,猛地剑沉人伏,整个人借势仆伏在雪地里,剑气一敛,似要没入地中。 同一刹那,一剑愁封出的剑焕然暴退。 同一瞬间,两名爪牙双手齐扬,暗器破风的锐啸,令人闻之毛发森立,心底生寒。 同一瞬间,周凌云飞跃而起,双脚凶狠地蹬在暴退的一剑愁背脊上,然后借蹬力来一记美妙的鱼龙反跃,身法灵活万分,双脚翻转落地轻如鸿毛。 “呃……”一剑愁闷声叫,重重地向前仆倒。 金牡丹的剑尖恰好上升,剑柄向雪中一沉。 一剑愁刚好仆在剑尖上,像是抵剑自戕,锋尖透背,穿在剑上砰然伏倒。 金牡丹弃剑滚身而起,两枚不用定向丝穗的扁针先一刹那破空而飞。 两个爪牙共发射了两把飞刀、两枚银镖,她有权用两枚扁针回敬。 假使她在听到周凌云的警告伏下的速度稍慢一刹那,飞刀飞镖最少有一半贯入她的身躯,躺倒挣命等死的一定是她。 “嗯……”两个爪牙以为十拿九稳必可成功,完全没有提防反击的准备,扁针入体贯穿心室,针太利没有打击力道,两人站在原地闷声叫,身躯一震,立即出现重心不稳,摇摇欲倒的现象。 金牡丹斜跃出丈外再发射两枚三棱双锋针,奇准地分别贯入两爪牙的肚腹。 “这些成名人物竟然如此阴险。”她稳下马步,抽口凉气,只感浑身发冷:“周兄,谢谢你。” 周凌云却不理会她,猛地跃登屋顶。 “老鬼是你把人引来的?”周凌云大声叫:“你给我滚出来!” 东方发白,雪光明亮,举目四顾,四周全是雪覆的树林,不可能看到人影。 前进房屋的右侧一株小树,积雪纷落,黑影闪出,衣袖一振,人凌空飞升屋顶。 “不将人引来,死的将是我。”现身屋顶的厉魄怪笑:“嘿嘿嘿……老夫知道你很了不起,只有你才对付得了三个人。事实证明老夫估计正确,你的确比老夫行。” “一剑愁算不了什么人物,你……” “你看。”厉魄一拉左胁的袍,露出一道裂口与两个破小洞:“一飞刀一镖,几乎要了老夫的命。逃走又不甘,所以引他们来让你收拾。老夫当然没有你高明,不然你敢在我厉魄面前卖狂?” “你将人往自己的窝引,分明没安好心。”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厉魄振振有辞:“老夫当然被他们追惨了,天快亮啦!能逃得掉?假使你公母俩也不是他们的敌手,我这间屋子丢定了,所以老夫要碰运气……” “老鬼,你少给我胡说八道。”周凌云截断对方的话:“我和金牡丹只是患难与共的朋友……” “不是公母俩?”厉魄怪腔怪调地说:“好,算老夫信口开河好了,你们要走吗?” “对,该走了。” “不要往东走。” “这……” “三里外,山谷的右侧,仍有不少爪牙穷搜,我看到好些个死人,大概是被爪牙搜获格斗而死的。” “这里距黛园……” “黛园在西北,远在三座小峰外,有二十里以上,知道身在何处了吧?” “谢啦!也谢谢你的食物,后会有期。” “不送。” 站在积雪的山坡上,向东望,山谷自西面向东北伸展,不太高的群山错落起伏,除了树干色是灰黑之外,满山满野白茫茫,一片银色世界。 满天阴霾,下一次的大风雪正在酝酿中,艳阳高照的时光消逝了。 这次大风雪没有雾化期,短短的几天晴朗,寒气仍未飘散,另一次风雪匆匆光临,气候显得反常,对在外混口食的人,是相当严酷的考验。 周凌云与金牡丹已恢复精力元气,酷寒已威胁不了他们,罡风扑面,两人毫不介意。 “老鬼说,谷中有爪牙穷搜。”金牡丹不安地说:“我们该辛苦些,攀越右面的山脊,避开山谷,另找道路远走高飞。” “我们已经摸清方向了。”他们信心十足地说:“你攀越山脊,从南面的纵谷走,约十里左右,便可找到有人往来的道路,那是前往西洪庄的大道,西南便是永定河,你可以找到至京城的官道。” “那就走啊!”金牡丹兴奋地娇呼。 “你走,我不走。”她向山谷一指:“我要从山谷下去,而且我不到京城。” “周兄,你……”金牡丹一怔。 “我要办事。” “找他们?” “不错。”他眼中出现兽性的光芒:“这次我冒充无常公子进入黛园,主要是寻找谋杀鬼神愁的凶手,没想到没获得任何线索,几乎送掉老命。” “可是,目下情势更为凶险……” “离开黛园,猛虎出押,凶险已减至最少。”,“宾客死的死逃的逃,你怎么找?周兄,请不要……” “我昨晚想起了一件事。”他将佩刀改插在腰带上,表示随时皆有拔刀的可能:“我进入黛园之前,曾经与另一批仇家遭遇,发现处距黛园不远,很可能是黛园派在外围的爪牙。 我愈想愈可疑,在黛园我就应该留意这条线索的,因此决定着手追查,也许能从黛园的爪牙口中,查出我所要的线索。” “一批仇家?怎么一回事?” 他不想多解释,他与虎形人的仇恨,不希望旁人卷入,个人的恩怨仇恨,自己担当,他对金牡丹甚有好感,更不希望金牡丹卷入个人的恩怨中。 “这是我个人的私事,不希望牵扯到旁人。”他摆出拒人于千里外的神态:“你走吧! 咱们江湖上见,后会有期,路上小心了。” “我不管,我要和你一起走。”金牡丹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吸起仍有干裂伤痕的嘴唇: “我根本不知道方向,不知道该怎样找路,再说,半途不幸碰上阴阳双怪那些可怕的高手,岂不是死路一条?你不管我的死活了?” “咦!你知道凶险吗?” “我不怕,我跟定你了。”金牡丹不着痕迹地挽住他的手膀,半俏皮半耍赖的白了他一眼:“除非……除非你和我一起远走高飞,忘了黛园的事,闯关涉险,那一定有我一份。” 他转身伸手搭住了金牡丹的肩,将人拉近面面相对,开始正式用心地打量这位江湖知名的女杀手,眼中有困惑的神情,但对金牡丹这种亲昵的神情并不感到惊讶。 根据江湖传闻,这位江湖名号响亮的女杀手,并不怎么检点,美丽、大方、阴险、狠毒,外表与内心迥然不同,是双重性格的江湖豪放女之一,也就是说,对男女礼教不怎么在意,是具有叛逆性格的女人。 曾经一度他认为眼前这位美丽的女人不是金牡丹,与他一样是冒充的冒牌货。 但今早,这女人的暗器在刹那间同时击毙了两个高手,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估计错误,这女人应该是真正的女杀手金牡丹。 这双不像经常练习使用暗器的纤手,竟然将暗器使用得出神入化,怎会有假? 昨晚这女人与他相拥而眠,的确与江湖传闻有点吻合,这才是女杀手金牡丹的豪放女作风,绝不是因为害怕而与他同眠。 他对在江湖闯荡的男女,有相当的了解,不管这些人到底为了什么,持有何种理由,以及有何目的,反正身入江湖,便很难对社会的道德规律有守有为。 凡是身怀刀剑闯荡的人,本身就是一个对道德规律不愿认同的人,是叛逆性的男女。 他也怀刀在天下各地浪迹,这是铁的事实。 行使侠义也好,为非作歹也罢,总之一句话:都是藐视社会道德规律的男女,一切掩饰、藉口、巧辩,都是自欺欺人的漫天大谎。 “吴姑娘。”他郑重地说:“你明白吗?你我不是同道,道不同不相为谋。’” “你是说,你是刀客,我是女杀手?”金牡丹脸色一变,怯怯地问:“又有什么不同?” “不同的是,我不主动用刀杀人。而你,却为名为利而杀人。” “可是……” “我不想在字面上争议是非,我也无权判决谁对推错。不过,你我也有相同的地方。” 他脸上郑重的神情消失了,嘴角出现嘲世的笑意。 “我在听。”金牡丹的嗓音柔柔地,一点也没有女杀手或豪放女的气质。 “我们都为了自以为是的目标而杀人。”他笑笑,笑得有点勉强,甚至近乎自责自怜: “不管怎样,你我是硕果仅存能幸运厮守在一起的人,此中很可能有天机缘分,真该珍惜这份劫后余生的感情。走,我先送你脱离验境,一切烦恼暂且抛开。” 两人相偎相倚,攀越山脊,向南面的纵谷下降。 厉魄高明发现东面山谷有人穷搜,那已是四更至五更初的事。 搜山的人不可能在某一处地方停滞逗留,搜,该是随地形与情势而移动的。周凌云没问清楚,厉魄也说得含糊。 不走东走南,闯入另一处险境。 俗语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两人在不算峭陡的山腰积雪中跋涉,逐渐向下降,不久便降至谷底。 由于积雪已经冻结,走动时不至于费劲,认准方向循谷向南又向南。 附近全是冰封的调林,里面不便行走,便沿一条冰冻了的溪流踏雪缓行,溪流已看不出本来面目,倒像境蜒在山间的一条大路。 金牡丹不再跟在他后面,与他并肩相挽而行,倒像一双踏雪寻梅的伴侣。 罡风阵阵,彻骨奇寒。 调林传出一阵阵冰棱折断下坠的声浪,乱人听觉。 “京师我相当熟悉。”金牡丹向他笑吟吟地说,凤目中焕发出喜悦的光彩:“但大部分时日,我都在南京附近逗留,我想在近期南下,你要不要到江南游玩?” “我在京都的事还没着落呢!哪有闲工夫到南都游玩?”他等于直接拒绝对方的邀请,虽然金牡丹并没直接邀请他结伴游江南:“何况南都近来风风雨雨,最好少往有风雨的地方跑。” 在习惯上,人们把京师称为京都,把南京称为南都。 大明皇朝在应变上有相当周全的准备,坚壁清野,巩固边墙(长城),严防蒙人南侵卷土重来。 万一京都危急,可以南迁退保江南。 政策是不错,但缺乏积极性,预留退步的皇朝必定没有多大作为。 两都的应变政策,最后仍然不能贯彻,而形同虚设。 大明末期,闯王李自成攻入京师,崇帧皇旁宁可吊死在煤山,他拒绝带领官民南迁,失去了重整大明江山的机会,他忘了南都建立的目的。 周凌云对江湖上的风云人物行踪与作为,并不怎么留意,对一些有关的传闻也不重视,也很少与他们打交道,所以并不知道金牡丹的底细,假使他对传闻肯留心,必定知道金牡丹近来一段时日的活动踪迹。 金牡丹说大部分时日,都在南京附近逗留,显然并非事实。 黛园这次所请的贵宾,几乎全是在北地游荡的高手名宿,怎么可能把在南京逗留的人请来。 “京都同样风雨满城呀!”金牡丹似乎不在乎他的好意,更不介意风风雨雨:“追逐名利,在京都当然机会多些,但在实质上,南都就比较有利……” “我不是为追逐名利而在京都亡命的。”他打断金牡丹的话:“我冒昧地问你一些问题,问题可能犯忌,但答不答你有权决定。” “这……我会尽可能给你满意的回答。”金牡丹略为迟疑:“你要问的事……” “你是独来独往办事呢?还是隶属某一杀手集团的人?” “这……当然是独来独往的人。” 金牡丹又显得迟疑,而且几乎不想回答。 “哦!你胜任吗?”他问得相当无礼:“以我来说,我想找某一个人,跑遍天下也找不出线索,花钱买消息也是白费金钱,这可不是容易的事。” “当然我有查线索的门路。”金牡丹这次答得爽快:“有一些能用的朋友,所以通常将调查期订为一月,每日费用是十两银子。调查期可以由事主要求延长,不然买卖取消。调查有了结果,再订花红价码。金牡丹这几年,买卖相当顺利,哦!你问这……” “我想委托你调查一个人。”他提出爆炸性的要求。 “这……杀鬼神愁公羊前辈的凶手?”金牡丹果然吃了一惊:“可是,连你也在捕风捉影,不知姓甚名谁,任何一个杀手集团,也不会接这种买卖,那不是杀手肯接受的事,必须有名有姓有根底可查……” “杀鬼神愁公羊前辈的凶手,我自己会查。” “那……” “算了。”他泄气地说;“如果你大部分时日在南都游荡,在京都你查不出什么来的,快走吧!早些脱离险境是第一急务。” 他本想请金牡丹查翻云覆雨陈世杰,或者幻腿杨宏的下落,再一想似乎有挟恩要胁的嫌疑,只好打消雇请杀手的念头。 其实他心中明白,杀手行业的人,绝不会接受调查的买卖,独来地往的杀手人手不足,更不能在调查上浪费工夫。 不仅金牡丹无此能力,连有名的杀手集团,也不会接受他的委托。 他不希望任何人杀了翻云覆雨,而杀手只受雇杀人。 “我会帮你查。”金牡丹挽住他的手,放开脚程踏雪急走,“我会找人寻线索……” “以后再说。”他一面飞赶,一面用锐利的目光,搜索前面冰冻河床两侧的凋林。 一阵悚然的感觉撼动他的躯体,平空生出毛发森立的反应。 金牡丹从他手上传来的反射性颤动,感觉出他情绪上的变化。 “你……你怎么啦?”金牡丹吃惊地问。 “有点不对。”他匆匆地说:“记住,不论发生任何变故,切记不可离开我左边。” “你是说……” “我们已落在强敌的监视下。” “哎呀……”金牡丹惊叫出声。 “可是……”她突然脚上一慢,目光落在前面凋林前缘的三栋茅舍上:“人不可能躲在屋子里开门迎宾呀!” 冰冻了的溪流弯弯曲曲,冰覆了的草木挡住了视线。 看到茅屋,相距已不足百步。 茅屋是正常完整的,应该有人居住。但不正常的是,门窗是敝开的,不,应该说:门窗是被人毁坏的,天寒地冻,绝不可能不关闭门窗。 “雪地有足迹。”金牡丹说。 “凌乱的足迹,正确的说,是打斗的遗痕。”他开始绕走,“我们不上当,不过去让他们堵在屋子里瓮中捉鳖,我们饱暖在身,不需前往寻找食物,对不对?” 他的嗓门大,是故意说给屋子里的人听的,饥寒交迫的人,才需要进屋寻找食物。 “是啊!我们不会上当的。”金牡丹能够领悟他的心意:“他们以为我们被追逐得饥寒交迫,看到房屋必定迫不及待抢过去找食物,一头钻进他们的陷阱任由他们宰割,盘算得真如意精细呢!” “还不够如意精细,所以只能像呆樵夫一样守株待兔,而枉劳心力。” “我们怎办?” “过门不入,让他们空欢喜一场,咱们走。” 说走就走,两人并肩携手,像踏雪寻枝的雅士,大摇大摆越屋而走。 屋内无声无息,不像有人。 “他们不会死心的。”金牡丹的嗓门也够大,足以让屋内的人听得一清二楚:“我想,他们一定会不甘心追来撒野。” “不追来便罢,追来,哼!”他的话充满杀气,充满凶兆和愤怒:“得意浓时便好休;他们已经成功地杀掉许多人,应该及时罢休的,要想赶尽杀绝,是需要付出惨烈代价的。” “你的意思……” “刀刀斩绝,绝不留情,咱们走,赶两步。” 屋内人影抢出,速度奇快,片刻间,便已到了两人的身后,共有六个人,四男二女,来势汹汹。 两人似乎不知身后有人赶来,脚下从容不迫。 前面的调林前缘,突然冲出六个人,也是四男二女,前后共有十二个人,前后堵住了去路。 周凌云一惊,脸色一变。 金牡丹也吃了一惊,惊然止步。 “怎么会有你们?”金牡丹不胜惊讶脱口道:“难道说,你们原来是黛园的人?”—— 扫描,jy,anxiousmanocr 第十八章 恩怨同盟仇敌 前面拦路的四男两女中,有花花双太岁与东方纤纤在内。 难怪周凌云与金牡丹两人皆感到惊讶。 “他们是投降的,生死关头他们屈服了,成了黛园的爪牙,不足为怪。”周凌云沉静地说:“他们总算还有点羞耻感,所以面对你我脸有愧色。” 花花双太岁与东方纤纤,确是脸有愧色,甚至回避他两的目光,显得心神不宁。 “我……我很抱歉,周兄。”狂风剑客期期艾艾地说,一直就低下头不敢逆视: “我……我们没……没能逃走,天……天一亮就……” “其他的人呢?我是说,白羽追魂箭那些人。” “他们也……也没逃掉……” “也成了黛园的爪牙?” “周兄,我……我抱歉。” “不怪你,俗语说,好死不如恶活。”周凌云摇头苦笑;“你们这些所谓闯道的人,本就是一些除了追名逐利之外,别无所求的混世英雄,挑得起放得下的下三滥豪杰,这种情势之下,你们有权选择活路。” “周兄,你和金牡丹仍有活路。” “我也抱歉,我不会选择这种活路。”周凌云断然拒绝:“因为我不是混世的英雄,也是不是下三滥豪杰,我活得有目标,有尊严,有真正武朋友的风骨。” “这……”狂风剑客脸红耳赤。 “你记住,不要让我有机会向你出刀。” 身后,从屋内追出的六个人,已等得不耐烦,也被他饱含讽刺挖苦的话所激怒。 “转身,阁下。”为首的中年人沉喝。 周凌云缓缓转身,冷冷一笑。 “你老兄又有何高见?要我投降?”他阴笑着问:“最好不要浪费唇舌,阁下。” “你说了不少不中听的大话。”中年人刺耳的嗓音,令人听了心中发寒。 “你都听到了?心里面很不好受,是吗?” “你叫百了刀?” “不错,如假包换。” “敝主人指名要你,不论死活。” “在下深感荣幸。” “你愿意活吗?”中年人口气十分托大。 “我的刀如果出鞘,你就知道正确的答复了。” “你好狂。”中年人要冒火了。 “有那么一点狂,我不否认。” “你准备拔刀吗?” “你们如果以武朋反的气慨,与在下公平交手,我不会拔刀。但如果像疯狗一样倚众群殴,我保证你们可以看到什么叫做百了刀的真面目。 现在,你们还有机会向后转,还有机会回禀郭园主,叫他从此不要再找我百了刀,过去的仇恨从此勾消,我说得够明白吗?” “该死的东西,可恶!”中年人怒不可遏:“在下只好把你的尸体带回去禀报了。” “你将后悔,阁下。” “毙了他!”中年人怒吼,举手一挥。 一个暴眼凸腮的中年人,拔剑急冲而上,招发飞虹戏日,剑气陡然迸发,剑虹破空电射而至,攻势极为猛烈。 此人御剑的内力浑雄无比,显然比名剑客狂风剑客高明多多,第一剑便有雷霆万钧的威力,猝然强攻,志在必得,算定他没有拔刀封架的机会,所以速度令人目眩,看到剑虹便已近身,手下绝情。 旁观的人只感到眼睛一花,已完全被剑势所控制的周凌云的身影一晃,如此而已。 剑虹飞射中,传出一声冷哼,然后剑气倏敛,剑虹陡然停顿,光芒乍消。 就这么一眨眼工夫,众人所看到的景象,是两人贴身而立,面面相对。 “咦?”为首的中年人首先发出惊呼。 周凌云的左手,扣住了对方握剑的右手脉门,剑已完全失去作用,斜伸在外,伤不了人。 而周凌云的右手,像大铁钳一样咬住了对方的咽喉,五指紧扣住喉管,只要向外一拉,保证可以拉断气管与食道。 中年人叫不出声音,右手拚全力抓住扣在喉间的手,双脚支撑不住体重,绝望地挣扎向下挫,呼吸已被截断,痛得浑身抽搐。 “这种货色也敢猖狂?哼!” 周凌云阴森森地说,右手一松,放掉所扣的咽喉,猛地一肘顶在对方的胸口上,顶心肘用得干净俐落,力道相当可怕。 砰一声大震,中年人被肘顶得仰面飞跃出丈外,一声未出,便已昏死在雪地里,不知人间何世。 “换一个像样的来。”周凌云叫,一脚将掉落在雪中的剑踢飞出一丈外。 他不拔刀,也不用对方遗落的剑,表示对方不倚众群殴,他就会保持武朋友的气慨,要用正常的武功和手段拼搏,让对方有发挥所学的机会。 “东方姑娘,你曾经击中他一剑。”为首的中年人叫出东方纤纤的真姓,眼中有悚然的神情流露:“你上,再给他一剑,全力发挥雄风堡的绝学,毙了他!” 显然,东方纤纤的底细,已经被黛园的人摸清了,所以放心大胆把她带来参与搜杀百了刀的行动。 他们似乎认为她可以对付得了百了刀,何必派自己的亲信爪牙冒丢命的凶险?新降伏的爪牙正好派出打头阵。 东方纤纤怨毒地狠瞪了身侧的唯我公子王成彪一眼,这才迈步向前。 “从同盟变成死敌,真是世事多变化。”周凌云硬梆梆地说:“大概你到处吹牛,夸张与百了刀一刀换一剑的事迹。现在一刀一剑再次相逢,你将会发现我百了刀绝非浪得虚名的无情刀客。” 一声刀吟,他拔刀出鞘。 其实他根本不需拔刀,东方纤纤的剑术虽则相当高明,但真要生死相搏,一点也威胁不了他。 上次交手,他仅用普通的刀法周旋,也能从容应付。在黛园,东方纤纤加上花花双太岁,也应付不了他的狂野刀招。 连经挫折,东方纤纤算是经历了有生以来,最凶险最难堪的磨练,这在一个眼高于顶,初闯江湖的新秀来说,很可能一蹶不振,永远爬不起来。 但雄风堡的威望赫赫有名,雄风堡的男女承受得了挫折,跌倒了不会爬不起来。 “你能杀出黛园,已经证明你的武功与智慧是如何超绝。”东方纤纤也冷冰冰地对周凌云说:“我已经落在他们手中,被迫起誓效忠;所以,我不得不拔剑。” 刚拔剑出鞘,右面二十余步外的凋林中,突然传出一声长啸,积雪的枝头簌簌而动。 八名男女,在啸声中大踏步穿林而出。 阴盛阳衰,有六个是女的,其中有东方纤纤的四位侍女,有两名侍女各背负着一囊四支雷电神枪。 “爹!”东方纤纤尖叫,泪水夺眶而出。 周凌云脸色一变,心中暗叫不妙。 为首的中年人更是吃惊,跃然若动。 雄风堡的人赶到了,雷电神枪便是活招牌。 走在前面的一男一女,男的相貌威猛,高大如门神,女的身穿狐裘,年近半百,依然风华绝代。 半点不假,堡主八荒狮与凌云金燕夫妇到了。 这瞬间,周凌云突然眼神一动。 他本来以为东方纤纤已向黛园效忠,雄风堡的人当然也成为黛园的走狗,因此东方堡主夫妇的出现,将对他构成严重的威胁。 可是,他感觉出某些地方不对,意动神动,刀发龙吟。 人影电射,快极。 为首的中年人,更是快得人影难辨。 一声沉叱,刀光激射,撼人心魄的刀气破空厉啸传出,令人目眩的变化已经结束了。 共有两个人扑出,身法快速如电,到了东方纤纤身旁,连远在二十步外号称一代之豪的东方堡主,也没能看清人影,更不必说有所反应了。 东方纤纤呆立当地,似乎惊呆了。 两个扑到的人,左面是为首的中年人,距东方纤纤不足三步,事实上应该算是近身了,但这三步却有如鸿沟,隔绝了不可飞越的阴阳界。 “铮”一声轻微刀啸,是刀归鞘的声音。 周凌云似乎仍然站在原处并没移动,掷刀人鞘的手法怪异得不可思议,他的目光并没落在刀或刀鞘上,冷然前视,一脸冷肃。 旁观的金牡丹仅看到他的双手微动,左推鞘右转刀脱手,刀便像自己回家似的进入刀鞘,配合之准确神乎其神。 雪地上,共遗落四条手臂,是齐肘砍断的,跌落在东方纤纤的脚下,二十个手指头仍在抽搐。 而两个丢掉手的人,正发狂般踉跄向对面的凋林狂奔,比扑向东方纤纤时的速度,慢了三倍以上。 为首的中年人稍快些,但也多次几乎失足摔倒,丢了手重心不稳。 一声怪叫,除了呆立的东方纤纤之外,黛园的男女像发疯般一哄而散,四处逃命。 仍有一个人逗留,是那位被周凌云打昏的人。 “咱们也走!”周凌云一拉金牡丹,扭头飞掠而走。 东方堡主夫妇,狂风似的掠到。 “女儿,怎么一回事?”堡主夫人凌云金燕一面掠走,一面急叫。 “娘……”东方纤纤尖叫,脚一软摇摇欲倒。 白杨口,只是一座山口的小村落,但由于是至卢师山与翠微山的分道处,因此是游山客的一处歇脚中途站。 隆冬时节,游客绝迹,这座小村也就冷清清有如废村,积雪的大道上罕见人车往来。 东方堡主像是吃了一桶火药,绷着脸大踏步走在前面,脚下隆然作响,表示火气仍旺,罡风吹不散他的怒火。 凌云金燕挽了爱女跟在后面,母女俩一面走一面前嘀嘀咕咕说长道短。 “娘,一定要把八家将带来,不毁了黛园,女儿不甘心。” 东方纤纤一肚子委屈,脸色很难看:“他们已经知道女儿的真正身分,依然如此酷待我,我……” “你不要再任性了。”凌云金燕摇头苦笑:“咱们雄风堡只要再接近黛园一步,那将是本堡的一场大灾祸,告诉你,没有人奈何得了黛园。” “可是……” “不要可是了,女儿。”凌云金燕制止女儿任性:“我和你爹闻讯赶来,仍然晚了一步,几乎卷入血海屠场,所幸在山野里找到你,你可知道黛园的背后撑腰人,是何来路吗?” “女儿在园内听到一些风声……” “风声?那就是河南伊府的潜龙谍队,潜伏在京都的活动中枢,谁敢招惹他们?你爹自从接到请帖之后,一直就感到莫测高深,因此明里置之不理,暗中希望查出底细,所以分拨前来踏探动静,没想到你竟然鲁莽冲动,妄自单身硬往龙潭虎穴闯,你简直……简直胡闹!” “女儿只是……” “我知道,你是多管闲事,不自量力,受人摆布利用,进入黛园追查绑匪,是吗?” “这……女儿受不了挫折……” “娘已经问清了,你把大闹京都的百了刀当成绑匪。你说过,百了刀领导你们几个人杀出黛园,中途走散,你被九阴冥判所擒住,迫你立誓投效……” “是那个该死的唯我公子王成彪,临危惜命,首先投降,出其不意把女儿击倒,出卖女儿向他们叩首乞命,女儿才落在他们手中的。我……我要碎裂了这畜生。” 东方纤纤咬牙切齿,声泪俱下,满肚子委屈,用愤恨和泪水表达心中的恨念。 “那两个混帐东西竟然死心塌地投入潜龙谍队,女儿,咱们无法奈何他了,你爹就是为了这件事,而感到愤怒不安。你再也不许胡闹了,咱们唯一可做的事,且赶快远离速返太行。” “女儿……” “不许胡闹,知道吗?你闯的祸还嫌不大是不是?”凌云金燕沉下脸叱喝:“为娘真该好好管束你了,以免日后闯出更大的灾祸来。天下的英豪千千万万,遍地都有佳子弟,而你却与声名狼籍的花花双太岁在一起胡闹,你真会选朋友啊!” 谈话间,踏入空寂的白杨村栅。 越村而东,是前往京都的大道,相距不足二十里,道路自村栅外左右分,两山的山民前往京城,皆从这座小村经过。 黛园在翠微山,周凌云的孤云别业则在卢师山。 距道路最近的一座民宅,院门开处,踱出三个穿披风内穿狐裘的人,目迎逐渐走近的九男女,目光集中走在前面的堡主八荒狮身上。 肝火仍旺的八荒狮,看到三人之后,眼中呈现警戒的神情,脸上的怒意仍未消失。 “干什么的?”八荒狮突然止步,虎目炯炯向三人怒视,声如洪钟。 “呵呵!东方堡主,你以为我们要干什么?” 站在中间的人怪笑着反问,似乎对雄风堡的人不陌生,而且知道面对的人,是雄风堡主八荒狮。 “咱们认识吗?”八荒狮再问。 “贵随从枪囊内的雷电神枪是活招牌,呵呵!这不是互相认识了吗?” 这人仍然笑吟吟地说,而阴森怪异的笑声却令人听了之后大感不便。 “老夫却不认识你是老几,贵姓?”八荒狮火气仍旺,语气当然不友好。 “不要问在下的来历底细。” “那就问你要干什么?” “黛园所发生的事故,咱们一清二楚。” “晤!那又怎样?” “想与堡主套交情。” “诸位是黛园的人?你给我听清了。”八荒狮怒声叫,显然是个霹雳火人物:“老夫一连三年,都接到贵园的请柬,并没前来赴会,老夫从不想平空获得任何人的好处。这次小女为了不相干的事,误信歹徒恶棍的花言巧语,不自量力进入贵国作客,这算是小女犯错在先。 因此,贵国加诸于小女的伤害,老夫不便追究,彼此把这件事情忘了。阁下,老夫说得够明白吗?” 八荒狮是有名的霹雳火,但话中之意,已明白表示是个进理的人,抱息事宁人的态度处理这件事,让步的低姿势与他往昔的作风完全不同。 “在下不是指这件事,而且咱们也不是黛园的人。” 这人沉稳的气势,真有说客的本钱。 “那就简单明了说出你的来意,我在听。” “咱们希望与堡主结成同盟。” 这个果然说得简单明了,一语道出主题。 “同盟?”八荒狮闻言一愣。 “对,同盟。” “同什么盟?” “联手对付黛园与百了刀。” 东方纤纤突然踏出三步,用手向左首的人一指,那人的皮风帽掀起了掩耳,因此本来面目一看便知。 “你就是那晚指百了刀是绑匪的人,没错,你是那几个男女的主事人。”东方纤纤高叫:“那么,你们是四海盟的人了。” “正是老夫天外劳伯。”那人不住阴笑:“哪晚老夫看到你们的雷电神枪,乐得扮正义人土,让你们去扮侠义英雄。凭良心说,那时,咱们四海盟对雄风堡确有几分忌惮,更不希望节外生枝多树强敌,所以才改变主意让你们去对付百了刀。 事实证明百了刀果然在贵堡的神功绝学中栽了,你们将他追入黛园,功败垂成,本盟正式出面对付他,诸位……” “你给我闭嘴!”八荒狮怒叫;“老夫与黛园或者百了刀的恩怨,没有追究的必要,与贵盟更无关连。阁下,少来惹我,知道吗?” “东方堡主,凡事皆好商量。”为首的人仍然笑吟吟地说:“事已临头,身不由己,黛园不会放过你,百了刀也不会干休,唯一自保的良策,是联合各路豪杰结成强大的同盟……” “废话连篇,滚到一边凉快去。”八荒狮不耐地叱喝,举步便走。 为首的人脸一沉,笑容消失,冷哼一声。 “东方堡主,不要固执。”这人伸手虚拦;“在下将利害分析给你听……” “滚开!”八荒狮怒叱。 “阁下……” 八荒狮巨掌一伸,拨向虚拦在身前的手。 这人哼了一声,伸出的手突然变成铁灰色。 八荒狮眼神一变,巨掌接实,腥风乍起,劲气四迸。 这人连退五步,脸色大变。 八荒狮也退了两步,巨眼彪园,虬须怒张。 “好高明的七煞夺魂掌,你是五鬼三煞两鬼王的三煞之一,七煞夺魂诸葛光。去你娘的,回敬你一掌,你是什么东西!” 七煞夺魂疾退三丈,不敢接掌,向天外两同伴一打手式,疾退至农舍敞开的院门口。 “东方堡主,三思而行。”七煞夺魂仍示图说服;“贵堡已卷入风暴之中,只有与本盟联手,才能在风暴中自全,本盟等候阁下的答覆,后会有期。” “咱们得准备应变,快与其他的人会合。”八荒狮匆匆地说,已知道情势有点不妙。 “可能来不及了,本堡的人很可能已落在对头的计算中。”凌云金燕依然地说:“为了网罗羽翼,这些混帐东西会不择手段任意而为,真得特别小心,赶两步。” 各方面皆在网罗羽翼,各展神通,而仁义道德,绝不是网罗羽翼的最佳手段—— 扫描,jy,anxiousmanocr 第十九章 虎形人至尊刀 周凌云与金牡丹,走的是另一条路,也就是俗称的西山南道,是商旅往来的大路,游西山的游客,通常不在这条路上出现。 两人泰然向东走,目的地是京城。 周凌云不打算回孤云别业,准备在京城附近找线索。 目下,他已有了追查的目标:虎形人。 谋杀鬼神愁的凶手,也必须尽快查出眉目来。 金牡丹十分兴奋,对于他改变主意护送进城,认为是情感的表现,与侠义襟怀无关,而是患难相共之后所产生的儿女情怀。 因此,沿途表现得更为亲呢,几乎一直就挽住他的胳臂赶路,即使在途中碰上旅客也毫无羞态,不肯放手,一点也不在乎路人侧目。 金牡丹本来就是一个叛逆性的女人,一个向世俗挑战的女强人女杀手,一个行为不怎么检点的英雄。 因此,周凌云并不介意她的反常行为。 再三平安度过凶险,金牡丹已经不再把可能再发生的凶险放在心上。 两人在偶或有行旅往来的大道上赶路,布满治泥碎冰的路面真有急不良子行。 “你为什么要砍断那人的手?”金牡丹终于提出她早就想提出的疑问:“那个东方家的女人不知感思,不值得你再救她,何况她本来就是你的仇人。” “你真笨哦!周凌云笑说:“你没看出东方堡主夫妇,是前来寻找女儿的?” “那又怎样?”她似乎在赌气。 “东方姑娘被擒投降,该是昨晚的事,她老爹显然不知情,所以那两个混蛋情急,想出其不意制住她,再迫令她老爹老娘就范,迫雄风堡的人全力对付我,届时你我岂不是险上加险?” 她默然,举目江湖,敢向八荒狮夫妇叫阵的人,真找不出几个来。在老一辈名震天下的高手名宿中,八荒狮与凌云金燕的排名都在前十名以内。她金牡丹的暗器固然非常霸道厉害,但在那些功臻化境的高手名宿面前,绝难获得全力发挥的机会。暗杀,或许还有三两分希望,她实在没有勇气与八荒狮面对面拼搏。 在厉魄高明面前,她就丧失了拼搏的勇气,而八荒狮与凌云金燕,不论声威或真才实学,皆比厉魄高明高出多倍。何况,一正一邪根本不能相比。 在声威远播的真正高手名宿面前,交起手来心理的威胁,影响了勇气和手脚的灵活,能发挥三成所学周旋,已经是非常高的机车了,有些人甚至会魄落魂飞,把所学的武功全忘啦! “你对付得了他们,不是吗?”金牡丹悻悻地问。 “不知道。”周凌云坦然说:“你这种估计高下的方法,是不切实际的。生死存亡与普通的争强斗胜,所发生的结果是完全不同的,谁也不敢肯定胜负谁属。东方纤纤说一刀换一剑,她说的是实话。” “她真的能和你悉敌?”金牡丹脸上有不信的表情。 “半点不假,因为我根本没有胜她的念头。”周凌云泰然地说:“胜之不武。那时,我确有避免与雄风堡结怨的念头,一个江湖邀游者,与太多的高手名宿结怨,很可能寸步难行,不是聪明的作法。 喂!谈一谈你得意的杀手生涯好不好?我想,一定是很精彩刺激,所以,你才乐此不疲。” “我不想谈这种犯忌的事。”金牡丹断然拒绝:“我倒是希望知道你邀游天下的英雄事迹。” “鬼的英雄事迹。”周凌云大笑:“哈哈!你口中的英雄,事实上与英雄的真正意义,差了十万八千里。你所认定的英雄形象,与我的认定是不同的。” “你是说……” “我们都不说,好不好?” 他不想作无谓的争论,事实上一个赚血腥钱的女杀手,对英雄的认定必定与众不同,与他的认定形象必定差了一大段距离。 此时此地,的确不宜谈论这种双方看法歧异的事。 金牡丹脸上的笑容仍住了,久久欲言又止。 “你对金牡丹的杀手行业有反感。”金牡丹终于忍不住低声说。 “我说过不谈这种事。”他的语气中有不耐,虎目中冷电乍现,目光落在前面的一座歇脚亭内:“目下我所想到的,是赶快返城,好好洗个热水澡,一桌好酒菜,以及一张温暖的床,或者火旺的炕,睡上三天三夜好觉。” 金牡丹发现他的情绪有异,也将目光移向歇脚亭。她那略呈疲态的凤目,突然涌现光彩。 他走在前面,没留意金牡丹睑上的神情变化。 歇脚亭内,站着七个穿乌云豹裘的风刀大汉,七双阔眼是唯一露在风帽外的器官,无法看出这七个人是男是女。他们穿相同的衣裤,相同的乌云豹裘,相同的狐皮掩耳风帽,相同的佩刀……他突然在亭外止步,虎目炯炯,冷电湛湛。 “周兄,你……”金牡丹讶然轻呼。 “退到一旁去。”他一字一吐沉声说。 “你” “这是我的事。” 他开始将刀挪至趁手处。 这七个人,与虎形人那群男女的穿着打扮不同,但佩刀却是相同的狭锋单刀、皮鞘、刀把的装饰,刀环的红色吹风(刀穗),一点不错,同一形式。 七双怪眼并没流露出敌意,但也没有友好的神情,冷森、漠然。 锐利,像是七个另一世界来的木石人,与这世间的人无关。 “周兄,你……你要……”金牡丹焦急地叫。 “刀一出,我就可以找出我要找的人了。”他冷酷地说:“我要他们拔刀。” “你以为他们是……是黛园的人?” “是我要我的人。” “周兄……” “快走开,没有你的事。”一声刀吟,他拔刀在手。 七个人眼神一动,但屹立如故,无动于衷。 “你们最好出亭,到外面来布阵。”他轻拂着刀阴森森地说:“我一定可以挖出你们的根底来,除非你们招出虎形人是谁,或者招出神奈郁垒两个混蛋的主子是何来路,不然,哼!” “年轻人,我不知道你到底在说些什么。”最站近亭口的人沉声说:“咱们在这里等人,等的人不是你,你这种挑衅的态度,会招祸的,你走吧!咱们不和你计较,有多远你就走多远,没人拦你。” “周兄,我们没有再树强敌的必要。”金牡丹有意避免冲突急于脱出西山险地:“而且,他们已表明不是仇敌,可知不可能是你所要找的虎形人。” “他们是虎形人的爪牙,错不了。”他坚决地说:“好不容易才找到他们,绝不能让他们这种拙劣的伪善态度愚弄了。老兄们,你们不出来,在下只好进去了。” “狗东西,可恶!”这人冒火了,破口大骂:“没有人敢在我至尊刀彭玉昆面前如此猖狂,我看你小子是活得不耐烦了。” 至尊刀一面说,一面迈步出事,以自冷电四射,走动间,行家已可看出他正在神功默运。 周凌云一怔,把对方看成虎形人的信念劲摇了。 至尊刀彭玉昆,一个亦王亦邪的刀客,大乱期间,先后出现过不少刀法神乎其神的人物。 名号最响亮的有九位,江湖朋友称之为天下九把刀,至尊刀就是其中之一,一个谁也不卖帐的独行刀客。 周凌云的百了刀,也名列九把刀之一。 如果这人真是至尊刀,那就不可能委身在他人手下充爪牙。 “你少臭美。”周凌云的怒火消失了一大半,但口气仍然强硬:“你只不过比在下多活了几年,在天底下以刀排名,你至尊刀与在下百了刀份量相等。好家伙,你也开始招朋引类啦……” “人多才能名利双收,所以彭某正式开山立门,收一些有根基的子弟传艺,将至尊刀法发扬光大,有什么不对吗?你看我是不是有一门之主的气概?” 至尊刀拍拍胸膛,神气万分。 “你就是穿上了龙袍,也不像个皇帝。”周凌云嘲弄他说,收刀入鞘:“开山立门并没有什么不对,但用作争名夺利的工具,你就立错了门,堆错了山。” “那是你这种目光如豆的人的看法。好小子,你就是百了刀呀?” “如假包换……” “接死你这种浪得虚名的混蛋!” 至尊刀突然冲上,金豹露爪劈胸便抓,五指钢钩,久蓄的浑雄内劲陡然迸发,这一抓快逾电光石火,出其不意行致命一击,指尖在八尺外便具有神功外发、虚空伤人的威力。 即使是行家中的行家,也难从这快速而并不起眼的一抓中,看出有何异处,更不可能看出凶兆。 愤怒中出手揍人,是自然而然的小惩,怎么可能以绝学行致命一击? 这一抓应该算是出其不意揍人泄愤,该是警戒性的小惩。 但周凌云却看出了凶兆,而且在对方出手的前一刹那,感到一阵心悸,一阵寒流自心底涌升。 神意一动,他疾退丈外,快得不可思议。 甚至连旁观的金牡丹,也没看到他的身形是如何移动的,甚至看到至尊刀的五指,已经抓及他的喉部,沾及胸口的锁骨,似乎抓实了。 “哎呀……”同时传出金牡丹惊恐的叫声。 可是,他现身在丈外。 奇异的、令人心寒的劲流呼啸声入耳,至尊刀保持沉马步,爪前伸,五指收放不定、呼吸停顿的姿势,眼中却涌现惊讶神色,似乎仍不相信一抓落了空。 “夺魂魔爪!”周凌云愤怒的叫声震耳:“你这混蛋用了十成真力突下毒手,你没有半点成名人物的风度和尊严,你只是一个卑贱的人渣,你站辱了九把刀的名头,我要宰了你!” 最后一声叫出,他已幻现在原处。 至尊刀竟然不拔刀,舍长用短,仍然以爪攻击。 一爪抓空,噗一声沉闷打击声传出,右胳便挨了他一腿,力道惊人。 一声惊叫,至尊刀飞撞而出。 两名大汉恰好掠出事外,也不拔刀,同时大喝一声,两人同时用劈空掌遥攻,阻止他追袭至尊刀。 劈空的掌力十分惊人,掌出风雷乍起,真可以伤人于丈外,聚力一击,威力倍增。 亭内的四个人,在一声暗号下,向亭后飞退,行动如一,速度相等,想追赶的人,绝难抓住逐一消灭的机会,而四个人皆可随时聚力反击阻挡。 至尊刀被踢飞出文外,着地时右腿一软,向下挫,乘势滚倒,滚了两匝斜窜而起,如飞而遁。 周凌云虽踢中至尊刀一脚,但感到如中铁石,反震力十分可怕,只感到右脚麻麻地很不好受,因而身形一顿,失去再发招的机会。 扑出亭的两个人,也有效地用劈空掌阻止他的追袭,斜闪出丈外,避开掌力的聚劲中心。 两股合流的掌力掠过他的左助外,感到肋部仍然有受力的现象发生,假使被击实,很可能被打飞甚至断三两根肋骨。 不等他稳下马步反击,两个家伙掌一发便向后转,不但达到掩护至尊刀的目的,也能及时脱离现场溜之大吉,撤走的身法与速度疾迅无比。 “这七个混蛋无一庸手,到底是何来路?”周凌云目送对方一群人退走的背影,极感惊讶地自言自语:“可能每个人都是一流高手中的高手,如果结合在一起为非作歹,能抗拒他们的人恐怕没有几个了,但愿他们不是四海盟的人,不然……” 不然,他日后的处境可真不太妙。 天下九把刀,他是其中之一,但与其他几把刀从未谋面,闻名而已。 刚才那位自称至尊刀的人,他除了看过对方露出风帽外的一双鹰图之外,便一无所知了,到底是不是真的至尊刀,他无法断定。 他曾经冒充无常公子,就曾经骗过不少人。 爪劲掌力能离体伤人于丈外,该是先天气功火候精纯,苦练半甲子岁月,方能获致的成就。所以他认为这七个人,都是一流高手中的高手。 “我知道他们不是敌人,周兄。”走近的金牡丹说,脸色不正常。 “你对至尊刀有多少了解?”他郑重地问。 “这……仅限于传闻,那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独行刀客“仅限于传闻?”他截断金牡丹的话:“你是杀手行业中最成功的人物,对一些风云人物必定有丰富的调查资料,以便日后……算了,我们不谈这种扫兴的事情,我深信在京都附近,早晚与他们仍有见面的一天。” “我仅担心黛园的人。” “那是一定的,郭园主不是肯承认失败的人,我等他,哼!” 之后,他不再重提杀伐的事,脚下一紧,迎着硬骨罡风踏雪奔向京城。 京都痞棍之多,天下闻名。豪门子弟横行,也天下闻名。 只要熟悉门路,舍得花钱,就可以得到所要的消息,就可以成功地办妥所要办的事。 三更天,京城在沉睡中。 除了包括五城兵马司的军方治安人员之外,民政方面一都两县的治安人员,以及厂卫(皇室特务)的往头番子,都是夜间活动的族类,散布在治安问题丛生处所伺机而动。 歹徒好充,也在夜间择肥而噬。 东便门大街的一栋古老旧宅内,灯火全无,人都窝在房内寻梦。 似乎这座古宅住的居民,都是奉公守法的好百姓,天一黑就入房上床,外界的犯罪勾当与他们无关。 “笃笃笃!”三声轻响,叩门声打破了四周的沉寂,声轻而柔,只有知道叩声意义的人,才会注意这种声音…… 片刻,后堂门悄然而开。小院子里,站着一个膘肥的灰影。黑暗的内堂,传出三声弹指声。灰影毫不迟疑地进入后堂,脚下无声无息。不久,后面的一间厢房有灯光泄出。 这种古老的!日宅,里面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左邻右舍根本不可能知道,外面街巷的行人更听不到任何声息。 房中一灯如豆,幽幽地有如鬼火。 “老天爷!你还敢在京都逗留?我看,你是真的活得不耐烦了。”坐在上首的粗眉大眼壮汉怪腔怪调地说:“活的一只蚂蚁,总比一头死老虎强;如果不是为了活命,又何必活得那么辛苦?” “我又怎么啦?”坐在八仙桌对面的周凌云,也用怪腔怪调回答:“连当今皇上,也休想把我赶离京都。恼火了我,在紫禁城的小圈圈内放上一把火,小事一件,我一定可以办得到。” “我的天……” “不要叫天,到底为何我不能在京都逗留?发生了何种祸事了?” “几乎所有的人都在找你。” “找我?谁?不会是大喇嘛唆使厂卫的贴刑官出头吧?要大干呀?”周凌云不解地问。 “你真的不知道?” “我知道个屁!”周凌云粗野地叫:“下午才从西山返城,在黛圆几乎丢了命,愈想愈觉得不值,犯不着丢下正事与他们穷搅和,所以找你讨消息。 你是京都地理八鬼之一,比京师八虎更手面广,我不信你对有关翻云覆雨的下落一无所知,不要敷衍我,徐老哥。” “急不来的,老弟,我正在布线,别催我好不好?”徐老哥一脸委屈相,苦瓜脸很容易博人同情:“你不但开罪了活佛,也得罪了某些权势人士,这次你在西山黛园,冒充无常公子搞得烈火焚天。” “这不能怪我,又怎么啦?有多严重?” “伊府的人找你、宁府的人找你、四海盟找你、某些权势人上找你……”“多几个仇家,我同样活得好好地,我不在乎,你又怕什么呀?” “你真是不知死活。”陈老哥不住摇头:“搞了个仇人满天下,你这是何苦?老弟,该放手时且放手,赶快远走高飞,天下大得很呢! “我不走,哪怕真的要进紫禁城,搞他个烈火焚天也在所不惜。 哼!不管是哪一路的混蛋神圣,最好不要惹火我。黛园这次好像并没完全失败,收服了一些牛鬼蛇神,其中有花花双太岁,是不是送往河南伊府去了?” “没走,恐怕会利用那些人对付你。据我所获的可靠消息,似乎各方神圣,都抱有相同的念头。” “什么念头?”周凌云疑惑地问。 “开出价码,要你入伙,要不,就全力除去你。” “哦!价码如何?” “黄金二千两聘金。” “去他娘的!我又没有女儿待嫁,什么聘金?有件事请教。” “狠请吩咐。” “神茶郁垒两个杂种,投靠了几个穿虎形衣,以虎头面具掩藏本来面目的人,你有否风闻?” “这……”徐老哥脸色一变。 “我要正确的消息。”周凌云沉声地说道。 “我仅听到一些风闻。” “我在听风闻。” “如果我告诉你,说一无所知,你相信吗?” “你认为我该相信吗?” “我确是一无所知。” “好,我不再问你,我应己去放出风声。”周凌云推桌而起,脸色不太好看。 “你别让我为难好不好?徐老哥的苦瓜脸更令人同情了:“你去找黛园的主人郭园主,他一定知道一些风声,你在黛园捣乱期间,黛园同时受到大群高手骚扰,双方伤亡相当严重,虎形人绝对与骚扰的人有关。 郭园主瞎子吃汤圆,心中有数,恐怕只有他才知道那些人骚扰的目的,我的确是毫无所知。” “说来说去,依然毫无头绪,倒楣。”周凌云泄气地说,重别坐下:“黛园目下戒严倍增,我不想前往冒不必要之险,只好等郭园主找我了。毒手判官那狗杂种,目下躲在何处?” 你要去找四海盟?他们人多势众……” “我不去找他们,他们就会肆无忌惮地找我,我可不想等着他们操刀挥剑要我的命。” “好,我告诉你,他们新设的京都盟坛在……” 鬼神愁公羊死了,世间消失了这个人。武林七怪少了一怪,人世间似乎没有任何改变,京城依然是天下最脏乱的城,白云观与天安寺依然香火鼎盛。 太白居酒坊依然食客满堂,东首的江南春与对面的京酒店如意酒访,依然有爱好南江北酒的买酒人士进出。总之,一切都没变。 江南春酒店旁,小巷角的简陋小屋内,却是物换星移,人去屋空。 而现在,换了主人,新主人是周凌云,取代了鬼神愁的地位,物换星移,人事已非。 小屋真简陋得凄凉,一桌两长凳,唯一的卧房仅用几块砖搭块木板作床,后面小厨三块砖搭个灶,一口锅几只碗,马马虎虎脚可算家。 鬼神愁在世时,这里仅是老怪杰的落脚窝,肚子饿就到太白居填五脏庙,或者到如意酒坊买两壶一锅头回来独酌,根本没有生活上的顾忌。 老怪杰是个貌穷内富的有名财神爷。 扫描,jyocr 第二十章 故友纷纷夜访 周凌云也是一个孤魂野鬼,他接收了鬼神愁的窝,食的问题自然也不需自己张罗。住,有一张木板床,他已经十分满意了,暖不暖和不是问题。 京都郊外的中下人家,很少有温暖的炕(设有火的特制卧房)过冬,像他这种小屋,一个人住在里面,什么时候被冻死,十天半月也不会被邻居发现。 而在他来说,这间小屋正合他的口味,四面通风,进退容易,除非对方敢出动大批人手,四面八方大包围,不然休想把他堵死在里面。 小屋虽则简陋,但连灶间共有三进,一个人住,有足够的活动空间。 刚整理清扫妥当,外面便传来拍门声。 天气转坏,暴风雪将在近期内再次光临,罡风度骨,呵气成冰,大街上也罕见行人,小巷子内更是阴冷死寂、怎么会有人拍门? 应该没有人知道这间小屋有人居住。 内外间只隔了一条小穿廊,走两步便到了小小的堂屋,拉开门,冷风汇入,屋内成了冰窟。 门外站着一个穿老羊皮外祆,风帽掩住面孔的人,一看老羊皮外祆,便知道是景况不怎么如意的人。 “喝!白日鼠,你还敢来找我呀?”周凌云嗓门大得很,似乎推恐邻居听不到,其实邻居从不过问隔邻的事:“上次你收了我一百两银子,说好了三天之后等消息,你却平白失了踪,黑吃黑居然吃到我头上来了。来得好,进来坐,咱们好好亲近。” 白日鼠抢入堂屋,摘下风幅不住向双手呵暖气。 “得人钱财,与人消灾,话是不错,但牵涉到流血丢命,自己的灾也消不了,哪能替别人消灾?”白日鼠坐下不住搓手取暖:“天杀的!你那一百两银子真不好赚,几乎把命也赔上了,所以现在才来给你回话。” “有麻烦?”周凌云也坐下问。 “岂仅是麻烦而已?是灾祸!” “是祸躲不过,你躲过了,怎么一回事?” “幻腿杨宏的确不曾如命出关,我查到他离开京师的落脚处,便被几个神秘高手追得上天无路,一口气逃至通州躲起来。要不是腿快,而且肯钻狗洞,老弟,你再也见不到我了。” “神秘高手?是何来路?” “我怎知道?他们似乎早就潜伏在该处守株待兔,偏偏就有我这头笨兔撞进去,真倒媚。”白日鼠下意识地摸换脖子,似乎余悸犹在:“我看到的共有三个人,只露出双目,出刀攻击简直比闪电还要快。说起来也许你不相信,发现我的那人,一刀竟然击落了我掩护逃走的三枚连环透风镖,我真怀疑他同时用三把刀发招呢。” “我信,我看过出刀比闪电更快的人。罢了,咱们的帐不用提了。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我只来了半天工夫,刚拾掇停当。” “半天,可以发生许多要命的事,你是大模大样住进来的,恐怕京都城内城外的有心人都知道了,你以为能瞒得了有心人?” “我并没打算瞒人。” “老天爷!我看你是真疯了。” “我又怎么啦?” “朋友一场,我是来催促你早离疆界以保性命的。”白日鼠苦笑:“我听到不少风声,知道有不少人要你的老命,你居然明目张胆住在这里,岂不是插标卖首吗?赶快走,也许还来得及。” “哈哈!我如果不明目张胆落脚,就不容易让有心人找到我啦!” “哦!你……” “我总不能一天到晚在外面奔波找线索,单人独刀,找消息的门路愈来愈少,所以只好等他们来找我啦!我这人懒得透顶,亲自奔波实在很累。走吧!我请你到太白居喝两壶挡寒压惊。” “我还敢和你一起公然露面?”白日鼠断然拒绝:“免了,我还想留住老命多活几年呢!你既然不听忠告,我也不好勉强你,多留神珍重。如果你留得命在,该知道在何处可以找得到我,也许我能继续供给你一些消息,我走了,不要送我。” 白日鼠说完,转身离去。 同凌云虽然单人独刀,像一个独行刀客,但他熟于江湖门路,而且肯花钱讲义气,因此事实上他并不孤独,很容易获得所要的消息。 返回京城,他便与各方龙蛇搭上了线。 他敢公然现身,而且住在鬼神愁的故居内,像黑夜中吸引灯蛾的明灯一样,有意吸引图谋他的人。 此举的确让那些人吃惊和迷惑,真弄不清他在搞什么玄虚。 一天、两天,太平无事。 他每天都在外面招摇,甚至进城到处向城狐社鼠打听消息。天一黑,人照例在太白居饱餐一顿,再大摇大摆返回小屋,关上门窗睡大觉。 终于,有人失去耐性。 天刚二更,街道上已是行人绝迹。漫天风雪,地面上已没有生物活动,家家闭户,连平时开市至午夜的太白居酒坊,也关了店门不做生意了。 死寂的街,死寂的巷。 周凌云的门前,却出现了三个不速之客,全身裹在狐裘内,外面加了防雪水的大氅,大氅内显然带了剑,可知必定是有备而来。 “要破门而人吗?”右首的人问,声不大,但直撼耳膜,有意让屋内的人听到。 “不必,他知道我们来了。”为首的人嗓音也震耳:“咱们应该保持风度,我相信他也会保持主人的身分,彼此都是成名人物,总不至于一见面就无理性地挥刀舞剑。瞧,门不是开了吗?” 不但门开了,而且小小的堂屋点起了油灯。 周凌云出现在门口,背着手笑吟吟地,泰然自若。 “对极了,大总管。”他笑吟吟地说:“我名列天下九把刀之一,应该算是成名人物,武林中有我的地位,江湖道上有我的声威,我实在不该自甘菲薄的。黛园之会,我不该冒充名头与我相当的无常公子,其错在我,我道歉。 所以,我认为我与贵园的过节,双方让一步,一笔勾消,这就是我不再回贵园讨公道的原因所在。郭大总管,请问是否同意我的看法?” “你的看法,本总管毫无兴趣。”郭大总管摆出强梁的面目,说的话骨子强硬:“本总管此来,是指引你一条明路。老弟,不请咱们进去坐?坐下来有事好商量些,冷静的人才会坐下来谈。” “抱歉,恕不招待。”他断然拒绝:“屋子里窄小,没有活动空间。你那两位所谓潜龙双卫,是老一辈大名鼎鼎的阴阳双怪,阴阳合击的绝世邪功宇内无双,两人联手,可以将武功比他们高三倍的对手,打入十八层地狱,在屋子里施展,足以把我堵死任杀任剐。” 分立大总管左右的人,确是阴阳双怪。在黛园,知己不知彼,几乎死在阴阳双怪的阴阳合击绝世邪功下,所以他对这两个老怪印象深刻,而且深怀戒心。 他已经知道应该如何对付阴阳双怪的合击,当然不敢把这三个家伙请人屋内自陷死境。 “在外面,老夫同样可以将你任杀任剐。”阴阳两怪冒火地叫。 “别吹牛了,你心中明白,不要打肿脸充胖子。”他嘲弄地说:“第一次你两个老不死出其不意地突袭,无法一下子摆平我;尔后,不可能再有摆平我的机会了。当然,目下周某不想与诸位斗口,彼此保持和气好不好?” “本总管也希望能保持和气,所以站在这里和你平心静气说明利害。”郭大总管伸手制止暴怒的阴阳双怪冲出,用权威性的口吻说:“你能从黛园脱身,能从大搜索中平安出险,证明你是本园多次宴客中,最机警,武功最出类拔萃的年轻一代奇才,因此,园主要不惜任何代价,礼聘你荣任本园的最受尊敬客卿。不然……小老弟,你应该知道结果。” “不错,我知道。”他毫不激动,仅挪了挪腰间的单刀:“得不到的就毁了,以免为敌对的一方获得,这是古往今来,那些野心家与盖世枭雄,奉为金科玉律的网罗羽翼手段。” “我等你一句话。”郭大总管一字一吐:“安家费黄金三千两,你混八辈子也混不到这么多钱。现在,你的答覆是什么?我等你说。” “安家费?你是说……” “你必须跟在园主身畔,不能兼顾家属。” “像这两个老怪一样,随时听候差遣,他们不能与老妻儿女相聚,连孙子曾孙也永不见面,是吗?” “你要知道……” “阁下,我什么都不知道,所知道的是,我这人对做奴才毫无兴趣。我在等机会,与贵园主谈判一些对双方都有好处的事,彼此可以相互利用,大家都有好处,相信贵园主必定大表欢迎……” “混蛋!你在要求不可能的事,你是什么东西?配与园主谈任何事?”郭大总管修养有限,冒火了:“你给我听清了,我等你的答复。” “我已经明确地答复你了,难道你没听懂?” “该死的东西!你拒绝本总管的要求了?” “没错,你总算懂了。” “毙了他!”郭大总管火爆地怒吼。 阴阳双怪飞跃而进,速度骇人听闻。半空中四掌刚要吐出,对面站在门口的周凌云一闪不见。 “最好能要活的!”郭大总管急叫道。 临时改变主意,不是好兆头。 阴阳双怪联手的默契极为圆熟,联手了大半辈子,已臻二而为一境界,但在这出手的电光石火刹那间,想改变劲道已力不从心。 双怪上次被周凌云全身退走,心中早已恨极,发誓要毙了周凌云挽回颜面,即使听清了大总管的活,也不会消减一举搏杀周凌云的念头。 可是,掌劲在刹那间进爆而出,但下方的周凌云身影却不见了。 两种诡异霸道的邪劲一合,地面狂风呼啸,雪在狂卷,像是起了一道龙卷风。 这瞬间,朦胧的虚影斜升,反旋、急转,如虚似幻的形影根本不具人形,只是一道飞旋的淡淡黑气,从左面阻怪的左方成弧形旋起,反而升至阴怪的左后上方,猛地摔然旋落。 同一瞬间,右面阳怪的右后方屋角暗影中,飞出一道淡淡的剑虹,恍若电光一闪,便到了阳怪身后下方,剑气破风声慑人心魄。 “该死的……”郭大总管怒骂,疾冲而上。 双怪即使发现有警,也来不及应变了。 “砰”一声大震,阴怪的背心挨了一记可怕的重掌。 “哎呀……”阳怪同时厉叫,右小腿被剑刺裂了一条血缝,护体奇功因全力发掌而失去护体功能,反震不了以内家真力御使的利剑,当堂挂彩。 砰一声暴响,阴怪加速向下仆落,摔倒在积雪飞溅的地面。 阳怪的右脚,禁受得起剑创,向前跃落单足点地,几乎跌倒。 郭大总管到了,剑半途出鞘,慑人的剑虹,光临击中阳怪一剑的灰影背心。 白影就在这生死关头飘落,是拍了阴怪一掌的周凌云,人未落地刀已出鞘。 该用刀了,帮助他的人已陷绝境,无法及时收剑封架到了背心的长剑。 铮一声金鸡,火星飞溅,天宇下充满了慑人心魄的龙吟虎啸似的刀啸剑鸣。 郭大总管倒飞丈外,脚着地急急踉跄暴退。 可是,退得不够快,眼一花,锋利的刀尖已顶在咽喉下。 “谁还敢撒野?你一定先死。” 周凌云直震脑门的声浪,足以震慑这三位高辈尊的名宿。 阴阳双怪爬起转身,已来不及抢救了,僵在当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有……有话好说,周……周老弟……”郭大总管丢掉剑,嗓音大变,霸气全消: “我……我确是怀有善……善意而来的……” “放屁!”周凌云怒叱:“你的善意,早就给了你老娘吃掉了。你两个卑鄙老怪,还不赶快过来,站在你主子的身后准备后事?过来!” 阴怪似乎并没有受伤,背心挨了一掌,大氅和里面的狐裘,出现掌状的腐烂洞孔,但的确不曾受伤。 可能是纯阴的邪门奇功成了至柔之体,可化铁溶金的掌力也受得起,伤不了内腑。 阳怪可就有点受不了啦!右脚被割裂一条血缝,当然受不了,好在天气酷寒,血很快便凝结住创口,不至于失血过多。 灰影闪在一旁,手中剑冷气森森。 双怪暗暗心惊,顺从地退至大总管身后,想拔剑却又不敢,尴尬已极。 “咱们只……只是奉命行事。” 大总管快要崩溃了,顶在咽喉的刀尖,委实令人胆寒,那股冷森森的感觉,任何人也会心胆俱寒。 “我不杀你,我要你传话给郭园主。”周凌云沉声说:“你最好放聪明些,不要激起我的杀机,一刀贯喉一了百了。” “传……传什么话?” “其一,你们追杀不休,就是你们的不对了。” “我……我承认。 “其二,我有权报复,以牙还牙。” “这……” “其三,除非郭园主在明午之前,亲自前来面谈,给我满意的答复,不然我将用雷霆手段回报。记住,明午之前,你不会忘记吧?” “我一定据实近报。” “我相信你会据实返报。”周凌云的目光,落在阴怪身上:“你两个卑鄙无耻的鬼怪,你们的诡异邪功,足以挡得住室刀宝剑,居然穿了铁龟甲护身,怕死鬼的心态表露无遗,难怪你们能在江湖横行三十余年而不死。你们两个老狗给我牢牢记住,下次我必定用刀宰了你们。” “老夫发誓要送你下黄泉。”阴怪咬牙切齿厉叫:“一掌之耻,誓在必报。” “在下等你。”周凌云向后退:“你们,给我滚!” 脱离刀尖,郭大总管冲动地升剑。 “剑递出,我必定杀你。”周凌云怒叫。 小巷的另一端,人影急掠而来。 “有人来了,咱们走!”阳怪急急地说。 老怪的右脚开始疼痛,再不找地方裹伤,右脚可能报废,假使再动手拼搏,也用不上三成功,动一动就痛得受不了,哪能用得上全劲发挥? “好,咱们走!”郭大总管咬牙说,转身飞掠而走。 周凌云瞥了渐来渐近的人影一眼,沉着地收刀入鞘。 “怎么是你来了?你的胆气似乎比往昔更旺,一点也没有柔柔的韵味。”他似笑非笑地向站在一旁的灰影说:“有胆量到我屋子里坐坐吗?我给你彻壶好茶,谢谢你给阳怪的那一剑。” 灰影是俞柔柔,东洞庭山云栖别业的姑娘。 “可是,有人来了。”俞柔柔收了剑,向掠来的人影一指。 共有七个人影,速度甚快,小巷太黑暗,看不清十步外的人。 “咱们到屋里去等。”周凌云说:“我对阴阳双怪深怀戒心,其他的人不难应付。” “我真需要一壶热茶。”俞柔柔说:“我不知道所面对的人,是可怕的阴阳双怪,现在想起来仍感心底生寒,好险!” “这些老前辈的武功和经验,已经令人无法与之抗衡,如果再用心机玩险诈,年轻人想出头扬名立万,真不容易。”周凌云迈步入堂,挑亮灯火:“比方说,衣内加穿护身短甲,或者戴上保护要害的护心镜等等,结果可想而知的。我那一掌已用了七成真力,还不足以造成伤害,老怪身上穿了重叠式的铁叶护身短甲,十成真力也伤不了他的背心。哦!请坐,你怎么来了?” 桌上本来就有加保暖盆的一壶茶,斟出仍是热气蒸腾的,他斟上两杯将一杯递过。 “我不能来吗?”俞柔柔仍然凶巴巴地,但明亮的风目中有顽皮的笑意:“来道歉总可以吧?当然也包括道谢,我是班门弄斧,很好笑是不是?” “我笑了吗?”他忍住笑,这位娇蛮的小姑娘还蛮可爱的:“听说,你也曾前往黛园?” “不是听说,我去追寻你,半途碰上了不愉快的事,所以半途而废。”俞柔柔眼中有柔柔的关切:“你……你真的挨了那个什么东方纤纤一剑?” “假不了,皮袄割破了而已。” “我要找她……” “她来了。” 门是虚俺着的,被人推开了,门外站着七位男女,是刚才赶来的七个人影。 高大魁梧的东方堡主八荒狮当门而立,后面是娇小但风华依旧,雍容华贵的堡主夫人凌云金燕。 与堡主夫人并立的是神情不安,女强人气概已消失无踪的东方纤纤。更后面,是背上有枪袋的雄风堡四女将。 阴盛阳衰,女人多了,发生争论时,男人一定落在下风,除非男人能摆出霸王面孔。 周凌云是面向外坐的,看清门外的人,剑眉轩动,有点冒火。 他毕竟年轻气盛,修养不到家,雄风堡的人一而再生事挑衅,实在令人受不了。 “黛园的郭大总管与阴阳双怪刚走,你们就接着赶来了,你们真不浪费时间呀!”他推凳而起,虎目中神光电射:“我承认招惹不起雄风堡,但并不代表我害怕。东方堡主,不要欺人太甚,我百了刀敢在天子脚下撒野,敢在厂卫的门口玩命,凭的就是敢斗敢拚的豪气,不要把我通急了,阁下!” “你说完了没有?”八荒狮笑问。 “我和你们没什么好说的。” “老夫此来……” “好,算我真的怕你雄风堡的声威……” 话未完,他一口吹熄了唯一的莱油灯,堂中立即伸手不见五指。 俞柔柔感到右手一紧,被一双温暖的大手握住了小臂,一拉之下,她感到前所未有的震撼光临全身,完全失去抗拒的力道,本能地任出对方拉了便走,疾冲入堂后。 “文雄,不能进去!”凌云金燕一把拉住要往里闯的八荒狮沉声低叫:“他正在激愤中,听不过任何曾经有过敌意人士的话。他这里是陷讲,贸然往里闯的人,将有严重的后果。” “可是……”八荒狮意似不信:“这种破败房屋,哪能布置陷阶?这小子可真狂得可恶。” “咱们赶到之前,撤走的人恐怕真的是黛园的高手……” “你相信他所说的……” “郭大总管和阴阳双怪。” “他对付得了阴阳双怪?别太抬举他了,女儿不是说过了吗?在黛园他就曾经栽在双怪手中。” “你最好相信他的话。”凌云金燕冷冷地说:“女儿说,与他曾经一刀换一剑,事实如何?他在黛园的表现,女儿总算明白,那一刀换一剑根本就是儿戏。” “他不让咱们解释,这件事……” “以后再说,咱们赶快回避。”凌云金燕急急地说。 “你是说……” “会有后续的人前来骚扰,且冷眼旁观,或许需要咱们助他一臂之力呢!” 片刻,堂屋重新点亮了灯火。 点亮了灯,两人继续品茗。 “八荒狮是个有名的霹雳火,目空四海,傲视天苍,居然不敢闯进来,显然浪得虚名。”俞柔柔喜悦地说:“周兄,你百了刀的声威把他镇住了。” “别胡说,这头狮子真要发起威来,是相当可怕的。”周凌云的看法却不同:“我看得出,他是来讲理的,先礼后兵,为了保持高手名宿的声誉,他不会自贬身价乱闯,万一灰头土脸,可就贻笑武林啦!” “我真怕他发威。”俞柔柔苦笑:“据我所知,最近十年来,还没听说过有敢和八荒狮较量的人。” “你如果被对方的声威所震慑,交起手来,你的武功绝难发挥三五成,栽定了。”周凌云用鼓励的口吻说:“别忘了,年轻就是本钱。高手名宿毕竟上了年纪,容或修为的火候与经验深厚丰富些,但拼长劲、矫捷、勇猛,年轻人的胜算要大得多,所以说老不以筋骨为能。俞姑娘,你来找我,不会是专程来道谢的吧?” “找你帮忙。”俞柔柔毫不仅促地说:“帮我对付四海盟,他们正在大肆活动找我,我不想被他们搜出来生吞活剥。” “你比我还要神气……” “人家道过歉了嘛!小气鬼。”俞柔柔羞笑着白了他一眼:“我被你作弄得灰头土脸,真想把你……” “把我打一顿出气?” “不给你说,坏人!” 两人真是不打不相识,相识之后便像儿时的玩伴,无拘无束,陌生感完全消失。 也许,这就是所谓缘份,有些人相处一辈子,依然客客气气像是陌生人。 他有辜然心动的感觉,随即又产生悚然的念头。 这是一个爱恨分明,不怀心机单纯得可爱的姑娘,在鬼蜮江湖中,这种人的生存率是很低的。 而他,却是在生死存亡中求活的人,爱与恨,好与恶,对他的刺激与反应,都不太重要。与俞柔柔这种人在一起相处,可以想像得到,日子一定不好过。 不由自主地,他将俞柔柔与金牡丹放在一个天平上衡量。 这是两个性质完全不同的女人,性格具有强烈的两极性,一点也不调和。 下意识中,他倾向于金牡丹的江湖女混混气质,两个混世闯道者,是易于认同的。 同时,也像两头相处在一起的猛兽,必要时可以相互咬噬,甚至可以相互吞食、残害。 但对俞柔柔这种人,他觉得,任何不良的念头都是罪过。 “我本就是坏人。”他有点自嘲地苦笑:“你从江南来,应该知道四海盟的实力是如何庞大。目下他们江南总盟坛的护法九老已经光临,可知威慑天下的法坛天罡地煞两组执法高手,必定有一部份人同来。 你要我帮你,这不是我力所能逮的事,如果我拍胸膛说大话向你保证,那就表示我这人靠不住。” “可是……他们不会放过你……” “他们如果来找我,那就表示义理在我这一方,我会毫无顾忌,毫无感情地挥刀,心理没有负担,尽其在我,挥出的刀必定又快又利、又狠又准。这次我进入黛园,因为我理亏,我不该冒充无常公子,所以宁可忍受迫害,无法理直气壮开杀戒。” “周……周大哥,我……我好自私。”愈柔柔以手掩面,语音颤抖:“我不该把你牵扯……” “不要说这种话,俞姑娘。”他忍不往拉过那柔嫩的小手轻拍:“人不自私,天诛地灭;你来到陌生的京都,面对无数凶悍残忍的高手,想到找人相助而不逃跑,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我只是告诉你我对人处事的态度,让你明白与了解我的为人。我为了季小龙的事与四海盟结怨,这是人之常情,四海盟应该知道错在他们,应该及时见好即收。我也应该及时罢手。所以我不能再找他们,希望你谅解。” “我明白。”俞柔柔反握住他坚强有力的大手微笑:“我明天就动身南返避风头,追凶的事我已经无能为力,毕竟人应该自量,不去做力所不及的蠢事。周大哥,欢迎你到江南来游玩,别忘了到东洞庭山云栖别业找我,我翘首相望。” 也许真是巧合,他的居所叫孤云别业,意思是仅有一朵云栖止。 而姑娘的家叫云栖别业,栖止的必定有许多许多云,是云就可来栖止。 这表示两种心态,一是排拒性的,一是包容性的。 也说明主人的性情,云栖别业的主人,必定是好客的东道主,也表明所谓好客,客人必定是些超脱的高人逸客。 一般洒脱的高士,自称为闲云野鹤;但玄门修真之士,更喜欢这种称呼。 “假使我到江南游荡,必定去拜望今尊。哦!你住在何处?” “城里,城里反而安全。”俞柔柔说:“京师八虎八彪不愿权势受到挑战,因此联合厂卫的人马,严禁备方牛鬼蛇神在城内兴风作浪,所以住处相当安全。” “我知道,但并不真的安全,因为厂卫事实上与江西宁府通声气,宁府的神龙秘谍在京都无孔不入。而四海盟与神龙秘谍狼狈为奸,相互支持利用,所以京师八虎八彪的护权行动,所获的支持有限得很。神龙秘谍与四海盟的高手,零星行动必定获得厂卫的庇护,你必须提高戒心,我送你进城。” “谢谢你啦!”俞柔柔欣然说:“申三娘本来要跟着我的,我怕被他们一网打尽,所以不要她来,我真担心回程发生意外呢!这就走吗?” “等一等。”他突然打出留神的手式。 “怎么啦?”俞柔柔看出他的神色凝重,警觉地置杯而起。 “又有人来了。”他吹熄了灯火:“我这里成了市集啦!妖魔鬼怪齐向这里赶集。当然,这是我有意引鬼怪上门的。我掩护你脱身,赶快南下,好吗?” “你……你应付得了吗?”俞柔柔拍拍剑鞘:“我的剑……” “呵呵!多你一把创,反而会引起更浓的血腥。我公然在这里落脚,就表示我应付得了挑战。走,从右邻脱身,切记不要与任何人接触,被缠住就不妙了。” “我在江南等你。”俞柔柔跟在他身后,声相有点依依的神情流露。 刚看到门拉开透入星光,便看到外面黑影从屋上飘落的形影,小腰肢一紧,被周凌云的大手挽住了。 “上屋!”周凌云的低喝声入耳。 不假思索地提气轻身,配合同凌云的行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窜出,脚一沾地猛然飞升,登上邻屋的瓦面,再一起落,像电火流光向北飞掠。 是从三个飘落的黑影中间窜过的,三黑影来不及有任何反应。黑影飘落,他俩已经升上瓦面。 有暗器替他俩送行,她听到身后传来暗器高速飞行的尖锐破空声。追的人上了屋,他俩已远出半条街了。 周凌云手一松,将她向下面的小巷送。 “速返江南。我引他们走。”周凌云的语音人耳,人已失了踪。 她飘落黑暗的小巷,叹口气,黯然离去。她知道,周凌云应付前来骚扰的人智珠在握,绰有余裕,不需她担心,连八方狮也吓唬不了这位无畏的刀客。 小屋内重新点起灯火,虚掩的门有冷风透入,因此灯火摇摇,屋内呈现阴森诡异的景象,似乎有鬼物在屋内游走,摇曳的光影令人心悸。 一个穿了皮袄的人,出现在门外,伸手轻推门扇,门应手而开。门框注了油,没有声响发出。 冷风一吹,灯火乍熄。 这人反应甚快,闪在门侧不敢闯入,屋内黑沉沉,闯进去必定凶多吉少。另两个黑影远在三四文外,盯着黑暗的堂屋,不敢接近有所行动,没有勇气冒闯入挨刀的风险。潜伏在内的人如果用暗器袭击,闯进去的八九死一生。 “咱们求见百了刀周兄。”这人知道里面的人已有准备,改变策略,化暗为明。 “你们可以打进来呀!人多人强,牺牲几个人,就可以把我堵死在屋子里痛宰了。”里面传出百了刀近乎嘲弄的语音,“我只有一把刀,不必害怕。” “阁下的刀威震京都,所以咱们以至诚求见。” “哦!求见?” “阁下没听错,不至于误解吧?” “很难说,断章取义,玩言辞上的游戏人人都会。进来吧!踏入我门,生死自负其责。” 三个人昂然直入,毫无顾忌登堂入室,勇气可嘉,似乎没流露出敌意。 “咱们还有几个人。”这人大声说。 “我知道,请他们进来吧!你们的刀剑术出鞘,我的刀不会乱挥。” 火光乍现,周凌云掌了一只烛台从堂后踱出,牛油大烛因冷风吹入而火焰摇摇。 三位求见的人相貌堂堂,戴三片瓦皮风帽,穿黑皮大祆,一佩剑两佩刀,气势相当慑人。发话打交道的人虎目炯炯有神,手长脚长,身材雄伟,所佩的狭锋刀颇为沉重,比江湖人士的狭锋刀长四寸。威活的相貌,加上雄伟的身材,与极沉重的刀,难怪气势慑人。 “咦!”他将烛台往桌上一搁,颇感意外:“尊驾有点面善,我想想看……” 这人已摘下风帽露出本来面目。“这一带是在下的管区,也许周兄曾经见过我这个人。”这人抱拳行礼:“更夜打扰,事非得已,周兄海涵。这附近已受到有效的封锁,事关机密,不得不提防意外,周兄请勿误会。” “管区?封锁?哦……” “在下杨一鸣,西区兵马司指挥,军职是骠骑尉。” 都城军方的治安单位,兼负责民政的机关,称五城兵马司,权限甚大。从征调民夫扫街,至搜捕盗贼,市场管理,皇帝出巡负责清街,都得管。 指挥本身官位只有正六品,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挂名不管事的指挥与副指挥,可就来头不小,通常由亲王郡王妃子的父亲担任(限无官职的人),亲王妃父任指挥,郡王妃父任副指挥。 全城分五区,各区除了中城之外,豁区兼及城外。西郊各城直至西山,都是西城兵马司的管区。顺天府与宛平县的巡检捕役,皆受兵马司的调动。 这位西城兵马司杨指挥,是实职的指挥,不是挂名的皇亲国成,在京都名气不小。 周凌云恍然,难怪感到有点面善,双方并没打过交道,偶或在街上见过而已。他有点不悦,对方不主管四海盟一群匪徒,反而登门找他,这岂不是倒因为果,欺善怕恶,故意找麻烦吗? “他娘的!你带人来捉我的?”他心中冒火,说的话就不中听了:“惹火了我,我会挥刀把京都杀得天翻地覆,你最好……” “呵呵!我知道你的刀厉害,而且我也不想管你这种人,你在京都闹事,对我反而有利。”杨一鸣大笑,毫无敌意:“有人希望和你谈谈,咱们是有求而来。” “谁?” 杨一鸣向门外打手式,片刻,四位雄壮威猛的人,拥簇着一位相貌堂堂的中年人进入,掩上大门,烛火立即停止摇曳。 屋外,显然有不少人负责警戒。杨一鸣说这附近已受到有效封锁,可知必定来了不少人。紧随在中年人身后那位仁兄,佩的是雁翎刀,眼神特别阴森,鹰图高准,颧颊上无肉,那股慑人的气势也最为强烈。 “参见候爷。”杨一鸣恭敬地行军礼:“这位就是百了刀周壮士周凌云。” 周凌云一怔,知道所谓候爷是怎么一回事。 “周壮士,来得鲁莽,壮士海涵。”侯爷主动含笑颔首打招呼:“壮士在乱区出生入死,对军伍必定不陌生,该知道五军都督府的事。”“请坐。”周凌云只感到疑云重重,也感到好奇,收敛脸上的不悦,先肃客落坐。一名随从拖出长凳请侯爷就座,其他的人包括骠骑尉杨一鸣,皆在两侧肃立,没有他们的座位。 “壮士听说过前军都督府吗?”侯爷笑问。 “知道。”周凌云当然知道:“前军都督府的军区,在江西湖广一带,在下与军区的将爷小有往来。” “我姓熊,熊百韬……” “哎呀!江西的勇将,安仁候熊侯爷。”周凌云大感惊讶:“侯爷潜来京都,老天爷! 你知道会有何种结果?难怪杨指挥说这附近已受到有效封锁,一旦消息外传……” “本爵军职已解,内调前军都督府驻京提调所,开府西安门大街,算是都督府的清闲衙门。” “原来如此,似乎候爷并没清闲。” 以地名封候的功臣,通常在封爵地世袭军职,不能擅离封爵地,但军职却是活动的。安仁候从江西安仁调职来京,不必大惊小怪。 “哪能清闲?江西目下风雨飘摇。我的军区在赣南。” “对,宁府有不臣之念,我知道。” “壮士知道宁府的神龙密谍?” “神龙密谍派在京都潜伏的人为数众多,四海盟就是神龙的外围走狗。这条龙不但精锐尽出潜伏京都,连外围的走狗也蜂拥而至。这不是秘密,但京都没有人敢动他们。 我敢,因为四海盟主动找上我的,我百了刀不是善男信女,他们最好离开我远一点。” “壮士有歼灭他们的兴趣吗?”安仁侯笑问。 “目下还没有歼灭的打算,我的琐事多,忙得很。”周凌云心中一动,另有打算不想涉人。 “帮助我,周壮士。”安仁侯诚恳地说:“歼除四海盟,断神龙的爪牙,再打尽神龙精锐,釜底抽薪,是避免宁府兴兵谋逆的上策,可免江西生灵涂炭。有壮士出面,大事定矣!” “哦!侯爷……” “我内调京都,目的在此。”安仁侯透露在京的任务:“我有可用的人手,可惜投鼠忌器,没有多大的作为,也缺少能对付神龙的主力,有壮士参与……” “抱歉。”周凌云断然拒绝:“我说过,我俗务繁忙,也不关我的事,别在我身上打主意。” 安仁候向他透露如此重大的秘密讯息,的确让他失惊,受到相当程度的震撼,不管他是否答应,都会发生严重的后果。对方已有效封锁这附近,显然有陈兵相胁的意图,他的处境相当险恶,情势更险恶。 答应,他将成为过河卒子,被利用做鹰犬,脱不了身。拒绝,对方必定杀人灭口,决不容许如此重大的机密泄露,这可是关于翻天覆地的大祸变。 他断然拒绝,手本能地按上了刀把,虎目炯炯,扫视安仁侯身后的六个人,跃然欲动的神情显而易见,强烈的慑人气势勃然涌发,气氛紧张,逐渐升至临界点。只要任何人有所异动,必定引发他强烈的反应。 以杨一鸣为首的六个人,果然阴森森地徐徐移位,六双怪眼充满敌意,杀气开始涌腾,像六头阴险的金钱大豹,随时有突然扑向猎物的可能。 首先遭殃的,必定是安仁候,在安仁候没脱离危险范围之前,这些人投鼠忌器,不敢猛然发动,还没濒临爆发性的险恶情势。 “周兄,你听我说。”杨一鸣知道不可妄动,出面打圆场劝说:“你已经妨碍了神龙的活动,与四海盟誓不两立,有我们强大的实力做后盾,办起事来岂不事半功倍?用你的刀拯救苍生免遭涂炭,岂不是一大功德?” “很抱歉,拯救苍生不是我这种人的事。”他已神功默运,随时有脱走的准备:“而且我个人的事个人一肩挑不想与官方沾上任何牵连。” “周壮士,大义当前……”安仁候也诚恳地劝说。 “熊侯爷。”他心中一动,油然兴起利用情势的念头:“不要和我这种刀客谈大义,我这种人不配谈。我在京部办事,招惹了四海盟,等于是替你们将神龙引出,给予你们屠龙的机会,双方各行其是,明分暗合,岂不更为有利?双方一旦结合,就玩不出什么把戏了。诸位,各自为计,分头进行吧!不要把精力误放在防范我的事务上,我不会影响你们屠龙的大计,反而是你们值得信赖的助力。” “这……”安仁侯仍不想放弃说服。 “又有人要来了,很可能是最强悍的对头光临。”他倏然推凳而起:“你们的人只能封锁街巷,封锁不了飞檐走壁的高手。你们快走吧!落在那些人眼下,彼此皆有不便。请记住,我是站在你们一边的。” 人影一闪,灯火摇摇,影一动,人已到了通向屋后的走道口,蓦然形影仅消。 杨一呜六个人大吃一惊,怎能留下这快速如电火流光的人?六个人即使能获得包围攻击的机会,也不可能把他堵死在堂屋里你砍我杀。 “侯爷,走吧!我们的确不便在这里逗留。”那位佩了雁翎刀的人说:“他这里人来人往热闹得很,我们决不能落在有心人眼下。” “但他……”安仁侯大感失望。 “以后再说,卑职将尽全力设法争取他的合作。” “也好,你费心。” 小屋真成了市集,心怀叵洲的人来来往往。 俞柔柔是公然前来道谢道歉的。八方狮也是公然前来找他致意的。另一批高来高去的人被他引走了,显然是敌非友。安仁候这批人,是公然前来劝说他投效的,牵涉到军机,敌我意识必需视情势而显露,幸好并没翻脸。 走了一批又来一批,他吸引的计划相当成功,至少可以了解谁是敌人谁是无害的人,虽然相当麻烦,但他不怕麻烦。 屋上屋下都有人,小屋陷入包围中。门是大开的,里面黑沉沉的,想硬闯的人,必须肯付出重大的代价。 “百了刀,你给我出来。”门外突然传出悦耳的叫声,但口气充满火药味。 是女人,不陌生的女人,上门公然叫阵,敌意明显,听口音,他更知道来人是谁了。 渡出门外,他扫了排列在街中的五个黑影一眼。举目左右上眺,两邻的屋顶隐约可看到潜伏的人影。 “该死的!又是你。”他心中冒火,但说话的。气毫不放动:“这次带来了更多的爪牙,你似乎认为吃定了我百了刀。” “我一定要和你说明白,让你了解你的处境。”文心兰气势汹汹,还真有女强人的气势:“你大概不明白四海盟的底细,不明时势……” 一声狂笑,他狂冲而上,以行动作答复,立即动手抢攻。来的是四海盟的人,没有饶舌的必要。上次这小女人一照面,就用绝学兰花拂穴手猝然向他攻击,幸好他心中早有准备,不敢忽略黄山栖霞谷文家的绝学,护体神功布下强韧的防卫网,接下雷霆一击,夷然无损。 这次他抢攻了,金雕献爪,大手长驱直入,上抓五官斜挂肩颈,气吞河岳强攻硬压。他身材高大,这一招真有如金刚抓小鬼。 文心兰怎肯和他正面拼力?女人在先天上体质不如男人,正面硬拼哪占得了便宜?错身游走上加反击,玉掌在相错时到了他的左胁肋,潜劲山涌,灵活万分,扭身斜旋,这一掌如影附形,快得不可思议。 他身形略扭,巨爪下沉,急扣将要光临胁肋的玉掌,及体的掌劲四散。 同一瞬间,他的右爪随身而转,搭上了文心兰的顶门,像是老鹰抓小鸡。 一声惊呼,文心兰飞退丈外。 他手中有一顶风帽,是文心兰的。文心兰的秀发,大冷天居然使用颇浓的香发油,滑不留手,风帽一抓便滑脱,连梳的三丫署也不曾抓散。 “我要刺你百十剑!”文心兰急怒交加,一声龙吟拔剑出鞘。 星光与雪光朦胧,剑上传出的隐隐龙吟,已经令人闻之心惊,而剑身所幻发的五彩光华,更是令人望之心胆俱寒,即使是外行人,也可看出是可怕的宝剑。 “彩虹剑……”他惊呼。 来不及拔刀了,彩虹已破空而至,彻骨裂肌的剑气,像波涛般淹没了他。 他仰面便倒,滚出丈外一跃而起,刀随起势出鞘,传出一阵利刃破风的锐啸,刀与剑缠成一团。 先机已失,陷入挨打困境。他第一次碰上如此高明的对手,失去先机有点还手乏力。彩虹剑幻起满天虹影,攻击精神极为旺盛,一口气攻了二三十剑,把他逼得险象成生,但也有惊无险,彩虹想完全取得中宫优势,也无此可能,他闪避的身法太快了。 街的那一端,突然出现一队黑影,可以听到急促的脚步声,有大批来历不明的人正飞步急赶。 “弓手列阵,格杀勿论。”有人大吼。 在京都城内外,谁敢携带弓箭?那是违禁品,可以持有,但禁止携出在外走动。持有的原因,是一旦发出动乱,召集民壮时,壮了可以携出参加编组作战,平时是不能携出的。天下各地乡镇的射社,甚至会将弓集中保管,仅在操练时在射社的室内室外靶场使用。有猎户身分的人,也仅能携带猎弓。 激斗的双方,皆被这意外变化所惊。在外围戒备的人,更发出紧急撤走的信号。 周凌云刀势一缓,收刀飞退丈外。很不妙,他不应该收刀的。剑气及体,嗤一声右背胁轻震,皮袄裂了一条缝,是被剑锋擦过留下的遗痕。 文心兰在闻警撤出的刹那间,从背后给了他一剑。 有第三方的人不期而至,要用弓箭格杀勿论,按理激斗的双方,采取回避行动,自保要紧,必须及早撤走,怎能抽冷子来一下致命一击。 “这小女人好阴险。”他心中暗叫。 不等他愤怒地旋身反击,文心兰已和同伴上屋如风而遁。地面,留下他丢落的狐皮风帽。那是文心兰的,被他抓落的战利品。文心兰也给了他一剑,双方没胜也没输。他被文心兰抢得先机,表面上他处于挨打的困境,其实不是那么一回事,自始至终,他并没用霸道的刀招周旋。 他窜入堂屋,留心屋外的动静。 涌来三十余名民壮,真携有弓箭。他认识民壮的领队人:郭智先、颇感诧异,郭智先没有任何理由亲自率领民壮巡逻查夜。 此地已不安全,迁地为良,他立即从后门溜之大吉。 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四海盟的爪牙大举出动,准备动身离去的俞柔柔,不敢白天动身,等候天黑再远走高飞。 藏匿处并不安全,一整天她们不敢外出走动,似乎觉得接近住处的每一个人都可疑,白天如果露面,必定凶多吉少,将引来大批高手爪牙追杀不休。这一天好漫长,好不容易等到黄昏降临,幸而不曾发现爪牙接近踏探,白担了一天心。 必须连夜离开,夜间脱身安全性高。携了行囊离开藏匿处,立即发现有人跟踪。 “今晚必须绕过城南,放开脚程赶往大通桥。”俞柔柔一面走一面说:“不必理会后面那三个眼线,必要时用轻功扔脱他们。如果此路不通,改走宛平走陆路南下。” 后面有三个皮风帽放下掩耳,仅露出双目,羔皮袄内藏有刀剑的人,正亦步亦趋盯在她们后面,并没打算隐起身形,采用直接紧迫盯梢法盯牢了她们,快走快跟,慢走慢跟,且不时用手式打信号。 “情势不妙。”申三娘愈来愈不安:“盯梢的人愈来愈多,他们已发现我们了。” “前面巷口。”侍女小绿低声惊呼。 前面巷口踱出五个人,其中两人赫然是黄泉双鬼。 “钻小巷。”俞柔柔断然下决定,不能被缠住。 黄泉双鬼起初并没留意,等她们心虚往小巷一钻,便心中动疑,一打手式飞步急赶。 黄昏时分,大街小巷行人众多,有人急奔而过,自然会引起惊扰,很不妙,很难摆脱衔尾狂追的人。 一阵飞奔,慌不择路,反正见路即走,不久便进人人迹稀少的郊野,沿小径用轻功狂奔。 急欲脱身,赶得太急,反而更引人注意,大道小径上的行人,皆向她们投以诧异的目光,给予蹑踪的人不少便利,不需沿途打听,循踪穷追,毫不浪费时间。 追的人不时发出信号,招呼爪牙聚集,速度甚快,人数似乎愈来愈多。 申三娘是老江湖,知道逃走与追蹑是怎么一回事。在平原有村落的地方藏身不易,必须向隐蔽的所在隐起行踪,才能摆脱紧蹑追踪的人,因此认准丘陵起伏的地带,逃多远就走多远。至于身在何处,已无暇留意了,而且她们也人地生疏,怎知到了何处? 京都附近的山林,全是禁伐区,林深草茂,虽是隆冬季节,草木凋零,但一些松柏林依然有绿意,钻入藏身毫无困难,因此俞柔柔认为先躲一躲再说。 “绝对不能躲,必须尽快远走高飞。”申三娘立即反对:“他们爪牙众多,必定沿途布下擒捕的人手,两端一起搜索,怎脱得了身?天色已暗,正是加快远走的好机,途中再越野而走,定可摆脱他们。” 沿小径登上冈顶,闪在路旁向来路察看,暮色朦胧中,可以隐约看到飞快掠走的依稀人影,可看到三批之多,每一批皆有五个人以上。 “和他们拼了。”俞柔柔大为不满:“欺人太甚。” “只要被缠住,便会葬送在这里,哪有拼的机会?”申三娘倒抽一口凉气:“逃,是唯一的生路,走!” 逃不一定有生路,但她们已别无抉择—— 扫描,bbmmocr 第二十一章 刀剑两地生情 季小龙来找他,他并没有感到惊奇。看小家伙穿上新的羊皮外袄皮风帽,人模人样,像个小大人。 顺手虚掩上板门,带着询问的眼光看着这个小大人。 “我早就想去找你。”季小龙抖掉一身雪花,一面烤火一面说:“可是,巷头巷尾,甚至你那间小屋的左邻右舍,一天到晚都有人潜伏窥伺,怎敢走近?” “别提了,这些混蛋还真勤快。”他回到原处坐下:“甚至在街头巷尾也布了眼线,连太白居里面也有兔崽子扮酒客轮流监视。幸好你没去找我,不然保证被他们剥了你的皮。 哦!你怎么知道我躲在这里?” “你忘了我是白云观这一带的牛鬼蛇神啊?”季小龙往堂后走:“再说,我是这一带的地老鼠。” “确是名符其实。” “我就藏匿在你对面的屋檐下,亲见一批批混蛋在你那间屋子未来去去,打打杀杀。” 季小龙取来碗筷在一旁拖长凳掀倒坐下,自己斟酒:“你一走,我就跟来了,我早就知道你这里是狡兔三窟。 喂!那个姓文的漂亮小女人,真的有那么厉害呀?我看你好像递不出招式,她那把怪剑光芒有鬼,令人眼花,是宝剑?” “不错,天下七大名剑之一的彩虹剑,普通兵刃一触就报废,我不想刀被毁。大冷天,她的头发居然抹了一头油,滑溜溜地不受力,所以只抓掉她的风帽,算是失手了,算她走运。” “我知道她住在何处,要不要我帮忙算计她?明的你奈她不何,何不来暗的?” “你给我少出馊主意,谁说我奈何不了她?”他正经八百地说:“我承认她是劲敌,但我杀过比她更高明的对手。我告诉你,我没有来暗的坏习惯。” “好好,你是英雄,不来暗的,算我没说。”季小龙大口喝酒,喝相恶劣:“其实,你用不着杀死她。” “你又有什么怪主意?” “弄来做烧锅的。” 烧锅的,意思指老婆,妻子,下厨房的主妇。 “哪行啊?馊主意。”他笑骂:“我可不愿她掂起剑来谋杀亲夫。” “有一千种方法让她服服贴贴。” “晤!你在打什么鬼主意?”他用木箸指着季小龙的鼻子笑问:“人小鬼大,你对女人知道多少?” “我不希望她死,不希望你一刀杀死她。” “为何?” “我想从她口中,套出她与我季家的恩怨牵连。” “你叔叔怎么说?” “什么都没说,只要我离开文家的人远一点。”季小龙气冲冲地说:“老花子一定知道我爹的事,可惜他不肯说,他死了,没有机会说啦!烦人。哦!你打算就这样让那些各路牛鬼蛇神捣你的窝,把你赶来赶去吗?” “快了。”他信口答,泰然自若。 “快什么?” “反击。” “这才对呀!连我这旁观者也看着冒火,这些混蛋真是欺人太甚,你居然忍得下这口恶气,哼!” “在没摸清他们的底细之前,急什么?”他大笑:“哈哈!皇帝不急,急死太监,你算什么旁观者? 他们以为我年轻,年轻人鲁莽暴躁,沉不住气,是容易对付的,所以把所有的高手名宿全派出来,三下两下就可把我摆平。我忍住一口气,要证明给他们看,年轻的百了刀勇敢果决有耐性,武林与江湖应该是年轻人的天下,派那些高手名宿来冒险,犯了严重的错误。” “好啊!算我一份。”李小龙兴高采烈地叫:“这几天我冷眼旁观,利用本地的毛猴子地老鼠,把他们的活动情形几乎摸透了,我把情形告诉你,咱们把京城闹他个天翻地覆,怎样?” “你叔叔怎么说?” “他躲起来了,不再整天盯着我。再就是他交上了一个朋友,神秘兮兮地出没飘忽,好在私塾方面他已经辞了馆,没有俗务牵挂,似乎同以往不一样了。” “什么朋友?” “不知道,是个四五十岁很中看的人,好像是姓范,却不像读书人。听他们悄悄地交谈,似乎姓范的在京都住了一段很长的时日,消息非常灵通。有一天他们喝了好几壶酒,谈话中好像曾经提到你。” “姓范的提到我?” “反正我没听清楚,隐约听到他提起你百了刀,好像又提到什么姓郭的阴骛冷酷,城府甚深。哦!要不要增加几个人?” 话锋一转,他也就忽略了姓郭的事,也认为姓范的所提姓郭的人,是指黛园的郭园主或郭大总管,这两个人本来就阴骛冷酷。 “老天爷!谁还敢站在我的一边?”他苦笑摇头:“小兄弟,你知道我所要面对的人是何来路?” “你以为我不知道啊?天下三条龙的两条,是吧?四海盟其实是神龙的外围走狗,二而一狼狈为奸。旁观者清,别以为我年纪小少见识。哼!”季小龙摆出混世各神情,得意洋洋地说。 “还有别的人干预。” “谁?” “军方,赣南军方。”他简要地说。 “哦!那……”季小龙一怔:“我想想看,金牡丹,对,金牡丹。” “她怎么啦?”轮到他惊异了。 “她参予了一个神秘组织,好像是什么飞虎会。”季小龙真不愧称小地棍的头头,消息异常灵通:“该会的堂口在阜城门大街马夫胡同,聚集了不少不三不四的武功高强男女,神秘兮兮地不知是何来路。 我得到一些风声,很可能该会与西安门大街的提调所有关连。” “你是说前军都督府驻京提调所?”他追问。 五军都督府在京开府,同时另设有一些不同的办事机构。 前军都督府的管区在江西、湖广一带,所以那些不同的机构,是军管区派设在京师,直接与都督府联系的单位,也是转达都督府下达至管区军卫命令的机构,单位之多,非军方人士不可能知道。 安仁候开府的正式名称,就是前军都督府驻京提调所。至于提调些什么,外人无从得悉。 “咦!你也知道?”季小龙颇感意外。 “我该知道。”他笑了笑,不多加解释。 安仁候要求他投效,对付江西宁府的神龙秘谍。假使他愿意受人驱策,正好假公济私向四海盟大举挞伐。 可是,他不能接受,一旦身入侯门,可就身不由己啦!日后要脱身谈何容易? 他感到万分困惑,金牡丹这种独来独往的女杀手,绝对不可能接受驱策,怎么可能被安仁候收买? 飞虎会的组织,必定是安仁侯的秘密执行单位,假使他投效;也必定是飞虎会的一员了。 “要不要找她?金牡丹。”季小龙也不追问他为何知道前军都督府驻京提调所的事。 “不必去找她。”他喝干了一碗酒:“我想,她会来找我的。” “还有什么人可找?你我两人实力太单薄了。”季小龙懊丧地说:“我那些小猴子地老鼠,只能踩探消息做做眼线,与会武功的人打架,免谈。” “我去找。” “谁?” “前柔柔。”他投箸而起:“你知道她们几个人躲在何处?” “这……她?她曾经是你的敌人……” “你别管。” “恐怕你找不到她了。”季小龙摇头苦笑。 “哦!她们动身返回江南了?” “昨天傍晚,她们三个人,被四海盟的人赶入西山去了,她们本来要走宛平南下的。” “西山,哪条路?”他跳起来急问。 “就是西山南道呀!” 他取过壁上挂的蓝色被风,戴上风帽。 “你躲一躲。”他匆匆地说:“晚上我们在此地见面,小心了。传出消息,说我到西山去了。” “周大哥……”季小龙跳起来叫。 可是,他已经冲出门外飞步走了。 季小龙比鬼还要精,鬼门道多得很,传播消息太简单啦;找几个小猴子在茶楼酒馆散布,要不了多久,百了刀前往西山的消息便传遍城内外。 百了刀已成了众矢之的,也成为除了四海盟之外,各方积极争取的对象。 风雪漫天,不可能有人进山的积雪大道上,却出现入山的人潮。 季小龙也不甘寂寞,也走上这条路。小家伙对百了刀崇拜得五体投地,把百了刀当成心目中英雄偶像,名震京畿,敢与无数高手名宿挑衅,短短的时日里,成了各方瞩目的传奇英雄人物,当然值得崇拜。 百了刀曾经救了他的命,也是他崇拜的原因之一。 小家伙的武功根底相当扎实,而且精灵刁钻,与当代的高手名家比较当然差了一大截,但比起那些二三流武林豪客江湖混混,却又强得太多。 他带了匕首,真正的杀人家伙。可想而知,小家伙是决心豁出去了。 在积雪的山区中逃生,最严重的威胁是饥寒交迫。 申三娘是个老江湖,但在白皑皑的丛山里,江湖经验派不上用场,她唯一可做的事,是漫无目的地走。 最好是一夜之间走上百十里,远走高飞,愈远愈好。 问题是,黑夜中难辨方向,有些山不能直线翻越,到底走了多远无法估计,也估计不了。 天快亮了,她们在一座山脚下,找到一家茅屋,屋主人是种山的人,一家六口日子过得相当苦。 主人夫妇好心地替她们准备热腾腾的食物,快累垮冻僵的三个人总算获得生机。同时在堂屋里生了一盆火,让她们坐在火旁歇息。 “真是霉运当头。”六脉回春的俞柔柔坐在干草束上大发牢骚:“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本来听百了刀的劝告,脱出是非重返江南,不料想躲却躲不掉,乘夜动身,以为可以避开他们的耳目。岂知一出门就碰上潮涌而来的四海盟疯狗,被追得落荒而逃,真是时衰鬼弄人。三姨,你认为我们能摆脱他们吗?” “逃了一夜,逃入丛山峻岭,应该可以摆脱的。”申三娘显得有点心神不宁,言不由衷:“黑夜追逐,他们不可能掌握我们的去向。老实说,我们自己也不知道身在何处呢?” “三姨!我想,我们逃避是错误的。”俞柔柔愤愤地说:“我们一示弱,他们就神气地群起而攻,我想……” “你想什么?” “想百了刀。”俞柔柔有倦意的凤目中,突然焕发出光彩:“我应该鼓起勇气,不怕杀戮血腥,哦!有他在,该多好?他是否知道我有危险?” “他毫无牵挂地要你走,可知他心口中没有你。”申三娘黯然地说:“所以他不会关心你是否有危险。他那种铁石心肠的亡命刀客,不会对异性产生感情与关切,你最好不要想他,以免自寻烦恼。” “三姨,你也许说对了。”俞柔柔叹了一口气:“我感觉得出,他并没把我看成女人。 可能在他这种人的心目中,儿女情怀是微不足道,不屑有的,刀便是他的一切,七情六欲与他无关。” “好了好了,不要再胡思乱想了,赶快歇息,必须早早恢复疲劳,日后危难正多呢!” 申三娘往草堆中躺下,用皮袄盖住身躯。 那种用来生火取暖的干透树桩头,烟少火旺而且耐燃,整座堂屋寒气全消,和衣躺在火旁入睡相当舒适,片刻,三人便沉沉入梦。 山的另一边,四海盟京都盟坛新任坛主,毒手判官欧阳孤独,亲自出马带了二十余名高手爪牙,正小心翼翼寻踪觅迹,冒风雪穷追猛搜。 大雪已掩去足迹,真不易追踪。 好在爪牙中有搜踪的专家,而且熟悉西山的地势,依地势估计逃亡者的可能逃走方向,赌运气希望赢得这场赌注。 天亮后不久,山区掩没在风雪中,山居的人无事可为,窝在家中生火取暖。秋收冬藏,冬天窝藏在家里,是十分正常的事。 三女昨晚疲劳过度,天亮了仍在沉睡中。屋主一家老小,也不便出堂打扰她们。 大火盆炭火的余暖逐渐消灭,堂中不再温暖。 她们真不该毫无警觉地沉睡的,至少该有一个人留意屋外的动静,以免被人瓮中捉鳖,也可以早一步发现警兆,得以及时走避。 二十余名高手出现在百步外,看到了茅屋。 “很可能躲在屋子里歇息。”一位负责寻踪的大汉,向毒手判官兴奋地说:“双方奔逐一整夜,她们一定会找地方歇息,以恢复疲劳。” “咱们也快要累垮了。”毒手判官一面向茅屋走一面说:“她们在,当然好。不在,咱们要找地方进食歇息,以便恢复疲劳。” “按山势和行程,她们应该到了这附近。” “但愿她们真在此地。”毒手判官扭头向所有的人大声说:“记住,要活的,我要她老爹千幻剑偿付血债,让那些胆敢管本盟闲事的人知道警惕。” 众人左右一分,先搜茅屋四周,最后在门前列阵,由两名大汉上前踢门。 厚重的大水门,被踢得隆然大震。 “开门!里面的人滚出来回话。”踢门的大汉用破锣似的嗓门大叫。 大白天,屋子里的人不出来行吗?这种茅屋虽则土砖墙,十分厚实,门窗窄小坚牢,但决难阻止强梁们闯入,刀剑足以毁坏所有的木制门窗。 堂屋里的人大惊而起,后进的茅屋主人一家也醒了,被凶猛的踢门声吓坏啦!怎么敢出去启门? 毒判官还不肯相信逃走的人还在此地,料想三个女人很可能已逃出百里外了。 他新任京都盟坛的坛主,对本坛的弟子了解不深,坛内的搜踪专家虽然熟悉附近的形势,但黑夜里在风雪中寻踪觅迹,那是极为困难,几乎不可能的事。 好在他亟需歇息,追逐了一夜,人都累垮了,正好在这里的农舍找食物,逃的人是否在内无关宏旨。 当沉重的门拉开,踱出俞柔柔的身影,他又惊又喜,总算知道自己的手下的确能干管用了。 “我以人你们已经上天入地了呢!”毒手判官狂喜地:“哈哈!真被咱追到了。俞小泼妇,你往昔的威风何处去了?认命吧!逃不掉的。” 俞柔柔沉静地出门,踏入漫天风雪中。她身后,申三娘与侍女桂小绿两支剑,毫无所惧跟出。 “这就是组会结盟的好处,一动就狐群狗党一大群。”俞柔柔身处绝境,胆气反而更壮:“欧阳孤独,你一点也不孤独嘛!你是愈混愈回去了,以往你也是江湖上的名昭著的枭霸。目下却必须倚仗爪牙来保护你的安全,倚仗爪牙才敢耀武扬威。喂!你敢不敢挺起胸膛充人样,接受我英雄式的单挑?上啦!” 毒手判官怎敢接受她的单挑?吹牛是一回事,生死攸关可不是吹牛解决得了的,被她追逐了千里之遥。已经证明姑娘的剑实在可怕,不然何必带了二十余名爪牙追逐? “在下堂堂京都盟坛主,用得着在下收拾你呀?”毒手判官依然厚颜无耻地吹牛,而且胜无愧色:“你和百了刀那狗杂种,挑咱们盟坛的山门,杀了本盟不少弟兄,本坛座下的弟兄恨重如山!他们发誓要将你弄到手,报仇雪恨。在下不介意你拚死前的大话,反正你将生死两难,没有计较的必要。” 手一挥,出来了两个人,两个只露出双眼,走动时慢吞吞,双手垂在身侧,走路时也不摆动,目光阴森可怖的人。 “也许你不认识我这两位弟兄,但应该听说过他们的名号。”毒手判官语气充满得意: “满天花雨吕成均,百毒郎君张百禄。一个是名震天下的暗器名家,一个是玩毒宗师中排名在前十名的高手。小泼妇,你云栖别业俞家的千幻剑术,对付得了他们吗?” 再神奇的剑术,也必须近身才能发挥威力。可是,这两个江湖豪杰恨之刺骨的暗器与玩毒高手,远在三丈外便可将武功高两倍或者三、四倍的对手摇平。 而她,却无法飞剑取人首级于三丈外。 雪花飞舞,暗器的威力可增两倍。毒物,更是防不胜防,也不知该怎样防。 她心中一惊,大事休矣! 她左手向后打出退回屋中的手式,至少可以利用房屋避免暗器与毒物从四面八方攻击的伤害。 当然她也心中明白,退人屋中也只能拖些少时刻而已,这些无所不为的四海盟恶棍,对毁屋杀害无辜是毫不介意的,很可能一把火烧掉房屋,屋内的无辜老少注定了要遭殃,她怎能躲在屋内连累茅屋内八个老小。 但她已别无抉择,只能有一步走一步。 身后的申三娘与桂小绿刚准备退走,蓦地屋左十余步外的积雪树林中,传来一声震天长啸,枝头的积雪纷纷下堕,声势惊人。 “咦!什么人鬼叫连天?”毒手判官舌绽春雷怒吼:“给我滚出来,让在下看看你是什么东西。” 人影一现,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二十个人,内穿一式白劲装,外面反穿羔皮大袄,白翻皮风帽,连所佩的刀也是白色鞘,刀鞘的吹风也是白色的。 共出来了十八个人,打扮完全一样,人如果往下一伏,与雪同色,像是突然隐没了。 十八个人两人为一组,步伐整齐,举动如一,跨一步雪深及膝,举步维艰,但居然举动如一,像是一群铸出来的人,仅这一点点整齐走动的气势,就有震慑人心的强大威力,令人望之心惊。 二十余名四海盟的高手,果然全部眼神大变。 这十八个人的装束,也让这些在江湖鬼混、称雄道霸的牛鬼蛇神悚然而惊,那完全是为了在风雪中活动而特制的。 可知这些人早有在这一带活动的周全准备。 十八个人,在屋前广场左面雁翅列阵,十八双怪眼阴森森,真像伺伏在暗影处的猛兽眼睛。 最后,踱出三个打扮相同,但外面加穿了白披风的人,一前两后,也踏着整齐的步伐,昂然阔步而来,一看便知是这群人的首领。 三人在阵中心止步,三双精光慑人的怪眼,不断扫视毒手判官的二十三个爪牙,像猛兽审视爪下的羔羊,不言不动,却有强大慑人心魄气势。 毒手判官心虚了,打手式召回满天花雨和百毒郎君,二十三个人也结阵戒备,气势比这二十一位神秘白衣人差远了,强弱之势已可明显地看出。 “你们是什么人?”毒手判官不得不发话,因为对方似乎全是哑巴,列阵而不想发话打交道。 “看山的。”中间的首领说,声如洪钟。 “看山的?”毒手判官一愣。 “对,看山的。你们,进入了在下的禁区。” “胡说八道?卢师山没有禁区,任何人都可以来。”毒手判官怒声说:“在下早几天就曾到山腰的秘魔岩游览,你少唬人。” “是吗?我的看法却不一样。” “你的看法?亮名号,让在下看看你阁下,是否有划禁区的价码。” “没有亮名号的必要,你不配知道我的名号,你就叫我看山人好了。刚才你向那位小姑娘,说了一大堆非常唬人的大话。” “你是……” “我只知道你是四海盟京都盟坛的坛主,这就够了。”看山人语气充满凶兆:“刚才你派出来唬人的两位仁兄,叫什么满天花雨和百毒郎君,名号确是十分唬人,叫他们出来吧! 我也派个人陪他们玩玩。玩真的,我要知道他们是不是名实相符的唬人高手。” 大踏步出来了两个人,两面一分,屹立在积雪中静如山岳,所站立的姿势,与先前出来的满天花雨与百毒郎君相差不远,都是双手在身旁自然下垂,毫无拔刀应敌的意图,明显地表示要与对方徒手相搏的意思。 用手相搏,谁知道手会玩出什么花招?比方说:突然飞出一把致命的镖或箭,或许是一把飞刀。 满天花雨是暗器名家,当然一双手都可以飞出杀人的小玩意,比用剑搏斗更可怕,而且省事少风险。用刀剑搏斗,那是英雄或者笨蛋的行径,风险太大。 “你出来。”右首那人向满天花雨招手,语气阴森不像从人的口中发出:“你的双手,可以在刹那间,发射出千种稀奇古怪的杀人暗器。在下也有些致命的小玩意,领教你这位暗器名家的手艺。出来。没有什么好怕的,是吗?我等你,阁下。” “你,百毒郎君。”站在左首的人也向百毒郎君指名单挑:“听说你自称玩毒宗师,在下却有点不相信,因为在下也以一代玩毒宗师自命,两师不并立,咱们看谁摆平在这里,来!” “慢着慢着。”毒手判官大叫:“看山的,咱们无冤无仇,没有拚命的必要。那三个女人是太湖东洞庭山,自以为是侠义道……” “你少废话!”看山人沉喝,打断毒手判官的话,威风八面:“在下不管旁人的事,与这三个女人无关,在下只找你。” “等在下擒住这三个女人之后,双方再论是非……” “你这是混账主意。”看山人骂得恶毒,毫不留情:“凡是与四海盟为敌的人,都是在下的同道,你妄想擒她们,已经犯了在下的忌讳。最重要的是,你们妄闯在下所划的禁区,除非你们缴兵刃听候发落,不然……” “好家伙,原来你是冲咱们四海盟而来的……” “也不尽然。”看山人眼中的阴笑令人寒栗:“在禁区之外,如非绝对必要,在下不至于找你们,对贵盟的后台支持者毕竟有所顾忌。今天你们已闯入禁区,而且山高皇帝远,你们的庇护者远在京城纳福,庇护不了你们了,欧阳坛主,好好打算吧!” “本坛主要知道你们的路数。”毒手判官沉声说,声厉内茬。 二十四比二十一,毒手判官只多了三个人。但俞姑娘三个人如果加入,那就二十四比二十四,恰好一比一,群殴或单挑,情势完全一样。 可以预见的是,俞姑娘三个人势必加入。 人数相当,谁也没占便宜,但以眼前的情势估计,看山人这一面的气势至少比四海盟强一倍,仅凭这些人举动整齐划一,一举一动皆流露出沉稳、阴森、神秘、强悍等爆人的气势,就强弱立见了。 相反地,四海盟这群人只能算是杂碎,或者一群乌合之众,真禁不起三两下猛烈的冲击。因此,毒手判官真有点心中发毛。 满天花雨与百毒郎君,是京都盟坛最高明的杀手,对方居然在知道底细之后,敢派人出面单挑,凭这点无畏无惧的胆识和豪气,就足以震慑住所有的人。 “无此必要。”看山人仍是一句老话:“在下已经说过,你叫我看山人好了。” “阁下藏头露尾……” “混帐东西!”看山人变脸毒骂:“你准备就这样列阵相对,和在下斗嘴皮子斗到天黑吗?京都盟坛的死鬼坛主去年秋末病死八里庄,他就比你多几分英雄气概。盟主四海功曹竟然派你这种货色来瓜代,你阁下真替贵盟增光彩?” “你这狗东西可恶!”满天花雨忍无可忍,突然厉声大骂,从侧方掠出,以踏雪无痕奇速身法,远从四丈外冲出,像从浮雪上飞快滑动,眨眼即至。 远在两丈外,双手已连续发射各种暗器,真像一阵暴雨,向看山人破空飞射。 暗器所笼罩的范围甚广,足以将两丈宽广的空间控制在威力圈内。显然,这位暗器名家先下手为强,碎然突袭,志在必得,不但要射杀看山人首领,也要将在首领左右列阵的两个或四个人击毙。 一声冷笑,看山人首领疾退两丈,恍若电光一闪,速度骇人听闻。 左右的两名随从,与两名佩刀人,则左右急闪,在暗器抵达之前脱出威力圈外。 同一瞬间,先前向满天花雨单挑的人,在侧方哼了一声,左手微扬。 同一刹那,急掠而至的满天花雨,在暗器射完之后,倏然消去冲势,扭身侧跃。 电芒恰好先一刹那及体,一闪即没。 满天花雨共发射出十二枚暗器,似暴雨,如飞花,以多取胜,可一次击杀几个人。 而这二名挑战者,仅发出一枚暗器,出手前后皆不曾发出警告声,可知也必定是一位不讲武林规矩的杀手。 似乎比满天花雨更高明,更阴狠,一发即中,速度无与伦比,连满天花雨这种暗器名家,也躲不过这仅有的一枚暗器,果真是强中自有强中手。 “啊……”身躯仍在滑动的满天花雨嘎声叫,接着双脚一软,砰一声摔倒在雪地里,身躯仍在急滑,手脚作绝望的抽搐。 “夺……魂锥……”滑势停止,满天花雨发出可怕的叫声:“你……你……是…… 呃……哎……” 两名同伴一跃而上,伸手急扶。 “长上,他……他死了……”一名同伴放手向毒手判官尖叫:“坛主,替他报…… 仇……” “杀光他们!”看山人首领突然发出春雷似的怒吼,手一动狭锋刀出鞘。 俞姑娘岂能袖手旁观,让别人替她挡灾?纤手一挥,拔剑飞掠而出。 二十一把钢刀出鞘,两人为一组狂冲而上。 毒手判官看到刀阵的声势,大吃一惊。 “是夜袭黛园的可怕杀手,快撤!快……” 声出人急退,如飞而遁。 众人心胆俱寒,亡命飞逃。 两个腿慢的笨鸟仅逃出三丈,便被两名刀客退及,双刀似雷霆,左右分割,刀出人裂。 “不许走脱一个人。”看山人首领一面狂追,一面下达屠杀令:“不留活口!” 俞柔柔拦住了申三娘和诗女核小绿,叹口气收剑入鞘。 “用不着我们了。”她看到两名刀客无情地砍裂了两个四海盟爪牙,感到心惊胆跳: “我们不便加入,毕竟我们是外人。这些人救了我们,我欠他们一份情。” 她曾经与周凌云夜袭四海盟的盟坛,亲自目击周凌云冷酷无情地挥刀,刀势之猛烈狂野,令她心胆俱寒。 现在,她又目击两名刀客挥刀,声势与周凌云相差不远,同样冷酷无情,猛烈狂野。 感觉中,她觉得刀客的刀势和出刀的手法技巧,与周凌云有某些相同的特质。可是,却又说不出所以然来,无法将这些雷同的特质明白地说出来。 她已获剑道神髓,武功的根基超尘拔俗,极为浑厚,除了经验稍差之外,对武功兵刃的见识与技巧,有深入的研究与了解。可是,她就无法明晰地说出两者的刀法特质有何雷同的地方。 “小姐,咱们走吧!”申三娘犹有余悸地说:“四海盟来的人,可能不止一拨,咱们必须及早远走高飞,早些脱离险境。” “好的,这里是……” “卢师山,咱们得往西边走。” “但愿走得了。”她忧心忡忡地说:“如果走不了,我发誓,我要和四海盟周旋到底,不是他们死,就是我去见阎王。” “你决定大开杀戒了?” “是的。”她咬着银牙说。 “不怪周小哥杀孽重了?” “这……唉!有他在,该多好?” “是的,有他在,该多好?”申三娘学她的口吻说,老人家的声调怪怪地。 “三姨……”她脸一红:“你烦不烦呀?”—— 扫描,bbmmocr 第二十二章 彩虹剑手遭擒 申三娘料得不错,四海盟派出追逐的人不止一拨。在广大的区域内追搜,当然需广派人手,这是常情,尤其是志在必得的一方,必定将所有的人力全部用上。 周凌云心中焦急,也心中激愤。 四海盟奈何不了他,却集中全力对付俞柔柔。他可以承受四海盟明暗俱来的压力,因此毫不介意对方的挑衅,懒得理会未加反击,但却容忍不了对方改向俞柔柔下手的欺善怕恶卑劣行为。 他对俞柔柔极有好感,俞柔柔聪明慧黠的开郎性格也吸引了他的注意。在京都所碰上的聪明美丽女强人中,俞柔柔是唯一用开郎真诚的态度,向他道歉的人,给他的印象十分鲜明强烈。 可以说,他心中已有了对俞柔柔的喜爱感觉。喜爱之后,自然发出关心的情怀,他不希望俞桑生在凶险危境中冒险。 因此要俞柔柔赶快离开京都,早日返回江南,脱出是非场。 你不主动打击敌人,敌人就会全力打击你,这是千古不移的金科玉律。 俞柔柔逃避,因此而受到四海盟毫无顾忌的全力打击。 进入山区,他成了盲人瞎马。 风雪漫天,道上人兽绝迹,大雪已掩盖了所有的踪迹,想找人打听询问也无人可找。偌大的山区,到何处找寻? 追逐发生在昨日傍晚,经过了一夜风雪,怎能找得到踪迹? “真是烦人。”他烦躁地顶暴风雪急追,不时发出怨声:“任何地方都可通行,而我只能沿道路穷找,天知道该往何处追?” 估计时刻,该是已牌左右了,大雪纷飞,天地白茫茫,他站在一座小山脚下,浑身积满了雪,真不知何去何从,心中暗暗叫苦。 已经搜寻了三座山,找遍了所能看得到的小村落,以及散处在山区中的小农舍,所遇上的村舍小民众口一辞,表示从昨天开始,没见过任何一个陌生人。 又绕过一座山风,看到前面积雪满顶的三家农舍,烟囱里升朝袅袅白烟。 该找食物充饥了,奔波了三四十里,早上的食物早就消化净尽,炊烟立即引起他的食欲。 他是从侧方越野接近的,接近至三十步外,这才发现农舍前方有凌乱的,深深的足迹。 这种足迹,需要一个时辰的大雪,才能完全掩没。这是说,不久之前,有不少人到达这处三家村。也许,是三家村有不少人出入。 他心中一动,提高了警觉。 “有线索了!”他心中暗叫。 走近察看,便看出端倪。这种深及膝盖,雪仍在飘落的雪地里,不易看出踪迹,除非是经验十分丰富的人。 从足迹的深浅中,他看出先后共有三批人到达这里,分别进入三家农舍。从足迹的宽度中,可看出其中有女人。 至于到底有多少人,就无法从凌乱的一个个深有尺余的足洞估计了。 他恍然,这三批人都是从道路而来的,而他却是漫山遍野抑寻,所以接近的方向不一样。 同时,他也看出在这一个时辰中,三批人先后到达或离开,不会全部在村屋内逗留,至少三批人中,有一批或两批人仍然留在屋内,说不定炊烟是为逗留的人所举的,人仍在屋中等候食物。 正在距最前面一家农舍的门前二十余步察看,突然听到启门的声响。 “你在观察什么可疑形影?”当门而立的人高叫,一听便知是女人:“何不进来再说? 屋子里也暖和些。” 他虎目中杀机怒涌,没错,这声音他不陌生,正是黄山文家那位文姑娘的侍女小慧。 “当刀发剑举时,更为暖和。”他向门口走,声震檐雪:“你们跟来了,好,百了刀让你们永世难忘。” 侍女小慧警觉地倒退而入,他却大踏步无畏地向里闯。 堂屋里生了火盆取暖,似乎食物刚准备停当。四位侍女左右分立,手按剑把,神色有点紧张。 文姑娘坐在上首的长凳上,冷然目迎。 他用脚掩上门,掀起风帽的掩耳,从容抖落身上的雪花,沉静地直趋桌前。 “请坐。”文姑娘居然摆出主人面孔,语气冷森。 美丽的女人,如果摆出冷森的面孔,就像一个女皇,今男人不敢领教。 “谢了。”他毫不客气地在下首落坐,在五双冷森目光注视下泰然自若:“你来了不少人。” “就我五个。”文姑娘冷冷地说。 “其他两批人,是不是在其他两家农舍里?” “不知道,我来时,他们已经走了,我甚至不知他们是何来路,我也不想知道。 我是来追你的。” “你们没追上太湖俞家的人?”他脸色一冷:“很好,你追上了。我知道你是黄山栖霞谷黄山山君的爱女。” “我叫文心兰。” “好美的名字。我,百了刀周凌云。我知道,令尊与四海盟的盟主,四海功曹张四海交情不薄。” “那并非江湖秘辛。” “所以你公然替四海盟包揽是非,公然替四海盟对付该盟的仇家,再三向我百了刀下毒手……” “且慢!”文心兰沉声叫:“话先交代清楚。我不否认与四海盟的人有往来,但并非替四海盟包揽是非。我找你,只是希望了解你与四海盟的过节,希望为双方化解。 四海盟的所作所为,难免有些事不为江湖朋友谅解。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江湖道本来就是这么一回事。 你不是受害人,双方只要开诚布公商量,没有不能解决的问题。那次我找你,事先的确不知道劳媚娘几个人跟来保护,以致发生控制不了的意外,我可以保证我是诚意找你商量的,并非公然替四海盟对付该盟的仇家。” 说的话不但冷森刺耳,也充满骄傲自负的神情,所表明的立场也似是而非,任何稍有骨气的人,听了也兴起反感,浑身不自在。 “你要我相信吗?”周凌云确是感到浑身不自在。 “你最好是相信。”文心兰似乎更神气了:“你带了太湖俞家的小贱……俞柔柔,袭击四海盟的盟坛大开杀戒。未免做得太绝。” “是吗?他们再三向在下公然明暗袭击,难道说,我活该任由他们宰割?” “这……” “他们一群狗娘养的混蛋,倚仗人多势众,再三向在下袭击,我有权回报他们,这才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我必须以牙还牙才能活命。你追上我了,我要知道你有何打算,总不会是请我做四海盟的上宾吧?” “我要求你停止干预四海盟的事。” “办不到。文姑娘,这是我给你最明确的答覆,你的答覆又是什么?” “我只好带你去见欧阳坛主。” “你行吗?”周凌云逐渐感到不耐。 “别以为你用巧招割裂了我的狐裘,用三只手雕虫小技攫走了我的风帽,便以为我不行?” 文心兰本来明艳照人的美丽面庞,愈来愈难看了。 “不是以为,而是你本来就不行。”周凌云推凳而起:“你根本不够替四海盟出头招揽是非的份量,做四海盟的帮凶又嫌委屈了你。” “你……” “一句话,我可怜你。” “阁下……”文心兰拍桌而起。 “我在门外等你。”周凌云向外走:“我承认你的剑术和内功非常了不起,宝剑飞虹也可以增加你两倍威力,是我百了刀最可怕的劲敌,所以你我将有一场空前绝后,势均力敌的生死拼斗。因此,你的四个侍女,最好不要妄行加入。要成为一个真正的江湖女霸,一个成功的女强人,必须有女霸女强人的本钱,倚赖爪牙助威或替死,你永远登不上真正女霸女强人的宝座。” 屋外风雪交加,积雪三尺,一脚踏下去,深及膝盖以上,轻功纵跃十分耗损真力,身法的灵活大受限制,必须扎扎实实地贴身硬况有宝剑的人,占了天大便宜,稳立于不败之地,除非对手的武功强三倍或者五倍。 踏入浮雪中,文心兰的嘴角,绽起胜利者的得意傲笑,已看出大雪对她有利,胜券在握。 看清周凌云在雪中一步步缓慢走动,这位女强人确是心中大定。 两人相距两丈,在风雪交加中面面相对。 “你使用暗器吗?”文心兰大声问:“暗器也是兵刃的一种,用之明则明,用之暗则暗,暗中偷袭杀人,连刀剑也算是暗器。你如果使用,我不怪你。” “在下杀人,决不用暗器。”周凌云也大声说:“我百了刀杀人用刀,身上没带任何暗器。如果我的对手死在暗器上,那一定是死在他自己所发射的暗器上的。” 他不啻向对方表明,会接暗器回敬。 一声刀吟,他先拔刀。 四侍女两面一分,为主人押阵助威。 文心兰冷然一笑,彩虹剑出鞘,剑上升,立即幻现隐约的五彩光华,明白地表示内家练气术已臻上乘境界,不需准备行功的时间,任何时候皆可神功倏发,收放自如,比那些练半甲子的内家高手的成就,更精纯更浑厚三两分。有些人苦练一甲子,也难望修至这种超凡境界。 剑下沉,刀上升,双方开始举步接近,凌厉的杀气急剧涌发,刀与剑几乎同时迸射而出。 到底是谁先一刹出手很难分辨,很可能是双方的神意同时发生感应,在同一刹那间发出毁灭的潜能。 沉叱声也是双方同发的,也意味着双方在同时发泄放摧毁性的能量。 激起漫天雪花,慑人心魄的电虹吞吐,眩目的刀光闪烁,风吼声中流光逸电急剧纠缠,,刹那间,蓦的光华迸爆,旋动的刀光剑影中分。 一照面各攻了多少刀多少剑,恐怕连他们两人也无法弄清,接触快速绝伦,因势利导,出招变招完全出于本能的反应,变换方位同样快逾电光石火。 可以肯定的是,剑追逐刀的事实,旁观的四侍女看得真切,无法以剑锋接触刀刃,也就无法完全主宰全局。 因而这刹那间的交手接触,自始至终不曾发出金铁交击声,双方变招之快,令人难以置信。 双方各向侧飘掠丈余,身形未稳,随即刀光剑影再次腾舞,各展所学举行第二次雷霆接触。 上次两人在夜间交手,周凌云凭经验小胜一分半分。 今天,他似乎占不了便宜。 在兵刃上,他完全失去狂猛攻击的优势,因为文心兰的剑势虽则快速如电,但用意在快字上逼他的刀行正面接触,他却不能让刀被毁。 第二次接触,他仍然以抢制机先主攻,刀光八方飞腾,人与刀浑为一体,保持在剑虹封架拦截之前易位变招进攻,所耗费的精力,也就比对方多一倍以上。 假使文心兰能改变策略以静制动,他可能陷入真力不继的困境,幸而文心兰急于求胜,剑势连绵如长江大河,滚滚滔滔,所耗真力也相当可观。 再三乍合乍分,缠斗极为激烈,各发百十刀剑,终于逐渐缓下来。 光华闪烁中,突然传出一声金鸣,刀背与剑脊终于第一次发生碰撞,人影像是崩飞而分。 风止雷息,刀鸣剑吟隐隐。 周凌云身形飘落,晃了两晃稳住了。 “原来如此。”他瞥了刀身一眼,刀背出现一道寸宽的隐隐击打凹痕:“连剑脊也具有破坏力,我这把刀几乎毁了。你练的内功是玄天真气,以真气御剑,不但锋刃无坚不摧,剑脊也可震断刀剑。小女人,我知道该如何攻你之短,收拾你了。” 他如果不用神功御刀,这把刀必定被毁,刀一断,结果不问可知。 文心兰如梦初醒悚然而惊,对方不但正确地指出她的内功根底,而且对方的刀依然无损,她这才知道自己已无所恃仗,对方的真才实学事实上比她高明。 周凌云已经知道她的短处,岂能不改变策略。 “是吗?”她冷冷一笑,呵出一口热腾腾的白雾,剑尖徐升:“你是本姑娘邀游天下三年中,唯一能与本姑娘激斗百十招仍然豪勇的最强劲敌。” “好说好说。”周云也冷笑着扬刀欺进。 “本姑娘不想往下拖。” “在下也有同感。” “因此,本姑娘要用绝学对付你。” “在下也有此念头。” “接剑!” 连续射出三道彩虹,似乎速度并不太快,但光华比先前出剑强一倍。 周凌云左移两步,挫马步单刀斜引。 彩虹所指处,飘落的雪花突然发生异象,径尺以内的雪花内聚。 彩虹斜移,紧随着周凌云移位处移动。 内聚成圆柱形的雪花,突然随彩虹的移向激射而出,有如径尺的雪柱,向周凌云迸扫,发出奇异的破风声。 周凌云一惊,急急斜移三步。 “咦!你练成聚气成雷术,可能吗?” 他惊讶地叫,向文心兰的风目凝神察视。 如虚似实的三四尺长雪柱,远出丈外迸散洒落,破风声余音袅袅。 “你认为不可能?” 文心兰突然嫣然一笑反问,剑仍然指向他,脸上的神情,与先前判若两人,所绽放的笑容可爱极了。 他突然感到眼前有股用的乌云一闪而过,也感觉出心脉突然悸动了一下,体内的先天真气也室了一下,随即一切完全恢复正常。 “按情理,是不可能。”他沉静地说:“但天底下任何事都可能发生,也许你已获修至地行仙境界的明师真传,以伐毛洗髓术把你修炼成半仙或超人,但是……” “但是什么?” 他眼前又有乌云掠过,甚至有金星倏没倏隐,心脉又悸动了两下,体内的先天真气又停窒了两次。 “你太……太年轻……”他突觉得说话有点舌头打结,口腔有点失去控制的感觉。 “天下是年轻人的天下,你已没有机会了……” 话未说完,彩虹迎面射到,剑气彻骨裂肌。 彩虹一动,他突然像恶梦初醒。多年的血海闯荡搏命生涯,把他锻炼成对刀剑种种杀人器具有超人的敏感,已成了本能反应的一种,敏感令他的神意碎然集中。 一声沉喝,他的刀脱手飞出。 “铮……”刀在彩虹前端爆炸成碎屑。 这瞬间,他前仆、直扑、射出。 彩虹无法在这刹那间收回,突变太快了。 文心兰还弄不清是怎么一回事,彩虹剑应该在击碎单刀的刹那间,下沉或前刺,必定可以将对手毙了。 可是,刀虽然碎了,但爆炸的怪异劲道极为猛烈,硬生生将剑气逼住一刹那,因此剑在这一刹那暂时失去控制。 最重要的一刹那,该是周凌云刀上的神功所造成的。 这一刹那,被周凌云从剑下扑来近身了。 噗一声响,双乳正中下方的蔽骨,被手肘撞中,如受巨锤撞击。如果内功不到家,或者护体的神功火候不够,这一撞必定蔽骨尽碎,内脏一团糟。 随后而至的打击更凶猛狂野。她被冲倒在积雪下,首先左右颈根各挨了一劈掌,一个膝盖压住了她的下身,咽喉被大手叉住,将她的头抵入积雪内。 雪掩盖了她的头面,呼吸困难,想挣扎又浑身脱力,只感到不知天地在何处。 四侍女大惊失色,狂冲而至。 周凌云顺手抬起彩虹剑,吐出条条彩虹,剑气狂迸,宝剑在他手中威力突增三倍。 四侍女大骇,丧胆地飞返。 剑把急沉乱点,利用剑把的云头尖端,制了文心兰的七坎大穴和丹田,一把揪住裘领挺身而起。 “你们走。”他用彩虹剑向惊怖的四侍女一指:“回去告诉四海盟的主事人,用太湖俞柔柔主仆三个人,交换这位黄山文家的文心兰。如何交换,听候在下的消息,走!” 他是以为俞柔柔已落入四海盟手中。 “你……我……我家小姐不……不是与四海盟同来的。”侍女小慧惊恐地说。 “你们去找四海盟的主事人,转告在下的要求,就没有你们的事了,走!”他声色俱厉:“不要让在下屠光你们,彩虹剑在我手中,地行仙也难逃大劫,快走!” 四侍女低声商量片刻,如飞而遁。 俞柔柔不敢跟着足迹走,大雪纷飞天地白茫茫,她又不知道身在何处,只知道这附近是卢师山。危机四伏,她必须避开有人迹的地方。 “三姨。”她一面走一面说:“那些带刀人把这一带划为禁区,怎么不介意我们闯入?” “我想,禁区必定是为四海盟的人而划的,不禁其他不相干的人进入。”申三娘信口说。“老实说,我也不知道。这些带刀人都是高手中的高手,那震慑人心的气势十分可怕,决非没没无闻的人,可惜无法看到面目,不然也许我能认出一些人。” “卢师山是人人可来的名胜区,邻近的翠微山是黛园的所在地,这些人会不会与黛园有关?” “谁知道呢?他们连名号也秘而不宣,谁知道到底是些什么人?快走吧!咱们必须尽快脱离山区远走高飞,有多远就走多远。” 她们是循山脚的林缘走的,本能地往低的地方走,低地才能找得到脱离山区的路径。 右侧的冰覆树林中,突然踱出五个只露双目的人。领先的人一掀披风,露出腰带上盛了兵刃的绣金短管筒。 “你们本来就该有多远就走多远的。”这人阴森森地说,那双露出的怪眼厉光慑人心魄:“但你们仍在山区逗留,恐怕只能永远留在这里了。” 俞柔柔经过多次风浪,已经可以控制自己的情绪,心中虽有点紧张,但并不害怕。 她定下心神,沉静地审视这五位口气狂傲的人。终于,她从外表穿着、身材、眼神中,认出两个人:花花双太岁,狂风剑客与唯我公子。 同时,她也从那只绣金短管筒,想起了某个人,和某些事。周凌云在黛园历险的经过,曾经向她简要地将所遭遇的变政说出。 她与东方纤纤追寻周凌云,半途发生冲突,金牡丹恰好出现,接着花花双太岁现身,她一走了之,所以知道花花太岁是到黛园赴会的。 黛园突围,真正全身撤出的人,只有周凌云和金牡丹,其他的人非死即降,这些事周凌云曾经告诉她一些枝节和猜测。 花花双太岁现身,所站的位置在最后,一看便知是随从身份,她有点恍然:黛园的人出现了。 “如果本姑娘所料不差。”她镇定地说:“前辈定然是黛园身份地位甚高的人物。” “晤!你像是知道呢?”那人眼神略动。 “前辈盛判官笔的笔筒,在江湖具有摄人的权威。”她指指对方腰悬的绣金管筒:“九幽冥判欧天现,该不是不讲理的老一辈魔道名宿。” “你是说……” “本姑娘与黛园毫无瓜葛,对黛同毫无所知,更没到黛园招惹是非。我从江南追踪四海盟的毒手判官北来,与京都的各方人士全然陌生。前辈气势汹汹,摆出问罪的阵势,请问原因何在?” “你与百了刀挑四海盟京部盟坛的啊,已是尽人皆知。” “那又怎样?” “百了刀是本园必欲得之的贵宾,他和你挑四海盟京部盟坛,不啻帮了本园一次大忙。” “怎么说?” “在下不便说。”九幽冥判卖关子:“总之,老大希望从你身上,将百了刀引出来。” “这……” “本园对百了刀只有一个简单的要求,那就是要他为本园效力,既往不究。俞姑娘,你只有与本园合作一途,不然……” “本姑娘清楚明白地告诉你,不可能。”她郑重地说:“我与百了刀交情泛泛,只是萍水相逢打成相识的朋友,他不会管我的事,我也不过问他的是非,他有他的道路,我有我的方向。 我这次承认失败,如果不是被四海盟人批爪牙追杀,我已经远出京都百里外,昼夜兼程返回江南了。” “是否可能,得由老夫决定。”九幽冥判傲然地说:“你唯一可做的事,是跟老夫回黛园。俞姑娘,你是聪明人,你不会拒绝吧!” “如果本姑娘拒绝呢?” “你试试看?最好别试。” “本姑娘不是试,而是正式断然拒绝贵园的要求,正式,正式拒绝阁下的威胁。 你已经在江湖横行了许多年,不应该再威胁像我一样的年轻后进。百了刀已经在贵园证明给你们看,凭你们一群尸居余气的人,妄想凭过去的名头,逼年轻人受你们利用驱策,我可怜你。” 这一番话锋利如刀,可把九幽冥判激怒得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 一声厉吼,九幽冥判拔出筒中的判官笔,火杂杂地狂冲而上,判官笔闪烁着金色的光芒,笔长一尺八,粗如鸭卵,近身搏击灵活凶险,足以击断刀枪剑刺一类兵刃,触及身躯必定骨裂肉烂,被点中可能洞穿胸腹。 俞柔柔早有防备,冷静得像是冰冻了的石人,等老魔发疯似的冲近,判官笔点到的刹那间,她的手才从容不迫握住了剑把。 她俞家的家传绝技千幻剑术,是针对闪动身法快如幻形而创的,身法如果不够快,剑术再神奇也无法配合,所以她能沉得住气,静如山岳,动似电闪,这是她能在江湖行侠而名气愈来愈大的凭籍。 九幽冥判倚老卖老小看了她,也因狂怒而失去冷静,冒失地冲上递笔,知己不知彼注定了要倒霉。 一笔走空,人影乍隐。 不等老魔变招,她出现在老魔的左后侧,如虚似幻的朦胧剑影,已到了老魔的左腰胁,剑气倏然迸发。 九幽冥判人老成精,搏斗的经验极为丰富,一笔走空区知不妙,不收招反而向前一仆。 喷一声裂帛响,皮袄破了,剑气去散了部份护体内功,锋尖人肉半寸以上。假使前仆的反应慢了一刹那,锋尖必定人体两三寸。 老魔心胆俱寒,前滚翻再侧滚,积雪被滚得一塌糊涂,狼狈万分。 剑破空追袭而至,如影附形。 “铮”一声暴震,身形刚起的九幽冥判百忙中挥笔自救,居然奇准地崩开袭来的一剑。 人再次斜展而出,远出两丈外才隐下马步。 “论经验与反应,你也许余威犹在。”俞柔柔不再追袭,垂剑冷冷地说:“真要凭真才实学,你如此而已,毕竟你上了年纪,精力已不复当年。” 九幽冥判激怒得快要疯了,但也心中懔懔。 “一起上,毙了她!”老魔向四名手下厉叫,同时扬笔逼进。 “哈哈哈哈……”阴冷的狂笑声震耳欲聋,凋林中踱出一位仅穿了灰色棉袍,风帽已掀起掩耳,露出阴冷面庞的中年人。 “向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群殴,老天爷!欧老魔你知道你在做些什么事吗?”中年人笑完,用同样阴冷的嗓音说:“你是愈混愈回去了,堂堂一个前辈魔道名宿,居然做出这种狗屁事,你怎么叫得出口?喂!脸红了没有?哦……脸不会红,会一阵青一阵白。” “混蛋!你是什么人?”九幽冥判厉声问,转移目标,花花双太岁四名爪牙,也就停止行动。 “一个冷静而又不怎么冷静的旁观者。” 中年人微笑着说,背着手站在丈外,泰然自若。 一丈左右,正是致命的攻击距离,在判官笔的最有效威力圈内。九幽冥判只要将笔一举,便可行刹那间的致命一击,中年人赤手空拳,死定了。 可是,老魔竟然不敢扑上攻击。 “我问你是谁,亮名号!” “名号?”中年人装腔作势摸摸头:“我这次来京都,是以冷眼旁观者的态度,应该是有所改变了。” “你胡说些什么?答非所问……” “别急别急,我会答复你的问题。从前,我几乎忘了我是谁,包括几乎忘了所谓代表身份的名号。 现在,我想……还是把我预定的代表说出来好了,我叫范阳有单,很好记的。” “范阳有单?姓范?” “就算是姓范吧!因为习惯上,所有的人都把第一个字称为姓,也有些人认为是氏,反正去古人已远,姓和氏已经不分,合而为一了。正确的说,范阳是古范阳郡,是地名,汉在目下的汤县,唐在目下的大兴宛平一带。 我用来作姓并非奇事,以地为姓的人多着呢!比方说,姬姓的后裔姓蒋、姓蔡,就是以地为姓的。” “老夫不听你胡说,你到底要怎么样?管闲事呢?抑或是这小女人的同伙?” “都不是,我只你们滚蛋,因为我在此地有事待办,你妨碍了我,明白吗?” “可恶!滚你的蛋!”九幽冥判怒吼,突然身笔合一,招发狠招魁星点斗,猝然攻击上盘,劲道十足,声势浑雄,志在必得。 范阳有单一声长笑,右手一挥,大袖像大旗狂拂而出,袖风响声似殷雷。 九幽冥判大叫一声,凌空倒翻,腾滚转两匝,像中箭的雁,手舞足蹈想在半空中稳定身影,却未能如愿,砰一声摔倒在两丈外,积雪飞溅中,再滑出丈外。 “你们也上吗?”范阳有单向花花双太岁四个骇然变色的人问,语调依然冷森森慑人心魄。 “这是什……什么鬼……鬼袖功?”狼狈爬起浑身沾雪的九幽冥判嗓音大变,惊骇地向后退:“比……比阴阳双……双怪的袖劲强……强两……倍……” 九幽冥判怎敢再承受一袖?挨了一袖已感到飞散功消骨松,再一下可能老骨头得崩散,怎受得了?扭头撤腿狂奔,脚下有点踉跄。 花花双太岁四个也不笨,领队的人逃命,他们为何不逃?不逃才是第一等的大傻瓜,不约而同撒腿便跑,速度惊人。 “谢谢前辈援手。”俞柔柔收剑行礼道谢:“前辈好浑雄的袖功,大名鼎鼎的一代凶魔,竟然禁不起一袖,前辈吓破他的胆了。” “旋身取巧而已,算不了什么。”范阳有单冷冷一笑:“倒是你那神来的一剑,才真令老凶魔胆寒,真是后生可畏,武林是年轻人的天下。” 旋身借势发招,确是有取巧之嫌。比方说轻功的起纵,有地方起跑助势,保证可以跳得更高更远,修为相等,一定可以比原地起跳的旱地拔葱,或一鹤冲霄跳得更高。 俞柔柔并不认为范阳有单取巧,那一袖威力如雷霆万钧,她远在三丈外,仍可感到劲道压体,余劲汹涌如潮,令她心中凛凛,暗怀戒心。 “晚辈在剑上的确下了不少苦功,但内力修为仍然差得太远,御剑经常有力不从心的感觉,应付老魔这种高手名宿的多人围攻,万无生理。” “一比一,老魔根本不是你的对手。你御剑的内功,真力指向要害,必可击破他的护体先天真气,所以他才情急下令围攻,你已经伤了他了。小姑娘,要不要老夫帮助你们?” “这……前辈之意……” “老夫希望你接受老夫的帮助。” 范阳有单的话本来就有语病,怎么会“希望”对方接受帮助的?而且语调阴森刺耳,脸上的神情也冷森得令人心悸寒栗,处身在风声鹤唳危境中的俞柔柔,真不敢贸然“希望”对方的帮助。 “晚辈志在脱身,逃走的人跑得很快的,不难逃出他们的魔掌,前辈的盛情……” “你不等百了刀吗?” “他?他在京城,我们并没有约定。” 俞柔柔心中一跳,有点神意飞驰。 她对周凌云的感情,就在这刹那间跳跃出火花,以往不打不相识的邂通情景,以及再次携手闯虎穴的契合经历,-一重新幻现在脑海里。 范阳有单平平凡凡的一句话,在她本来荡起轻轻涟漪的心湖里,激起了汹涌的波澜。 “他听说四海盟把人逼入西山,便带了刀追来了,随后跟来的人也络绎于途。” “前辈也是随后跟来的人?”她警觉地问。 “是的。” “为了他?” “为了我自己。” “前辈与他有过节?” “以往,我不认识他。”范阳有单的语气,始终保持令人感到心悸的阴森冷静:“在一次偶然的机会里,我目击他搏杀渔阳三煞。后来,从一个冷眼旁观用意难测的人口中知道他的根底。后来,另一些事故,接近了我与他之间的距离,有了蜜切的关连。” “我只要知道,前辈与他是友是敌?” “很难说。小姑娘,人世间,敌友的意义是极不稳定而模糊的。当某些事牵涉到利害关系,敌人也可以成为密友。我只能告诉你,迄今为止,他是我心目中的朋友,你满意了吗?” “晚辈不满意。”她坦率地说:“同时,我不喜欢对敌友界限,看得如此模糊的人。” “你不满意,老夫并不介意,反正我会盯住你。”范阳有单冷冷地说:“那小伙子比鬼还要精,而且脚程惊人,没有人能追得上他,还没进山,所有追赶他的人都失去他的踪迹,老大相信他会找到你的。” “听口气,你对他并没安什么好心。”她更为提高警觉,暗中神功默运,提防意外: “你到底为何找他?” “找他办事,一件我不便办而且相当困难的事。”范阳有单眼中出现古怪的神情,冷漠中有另一种热烈的神采。“老夫不想伤害到有关的人。但他已经介入太深,他如果不依照我的方式办事,情势就会失去控制,因此老夫要先一步找到他。” “他不会依你的方式办事,他是个有主见的大丈夫,你永远休想利用我来找到他。” 她打出手式,扭身飞奔,去势如电射星飞,三十步内浮雪上居然没留下足迹。 申三娘和桂小绿的轻功提纵术也同样高明,强将手下无弱兵,从侧方纵跃如飞,落荒而走—— 扫描,bbmmocr 第二十三章 江亭拍卖龙女 农舍主人全家都躲起来了,仅食物依然摆在桌上,有些菜肴已冷得快要结冰了。 周凌云正需要食物,他把浑身失去活动能力的文心兰,粗暴地丢在壁根下,彩虹剑摆在桌上,毫不客气地据桌饱餐。 刀碎了,没收彩虹剑理所当然,但他对剑的印象不佳,因为他曾经在千军万马厮杀中浴血苦战多年。剑这玩意决不能用来对付潮涌而至的敌人,尤其是这种闯荡江湖武林朋友所用的狭锋剑,根本派不上用场,更不适合个性狂野剽悍的人使用。 他就是狂野剽悍,杀人如刈草,个性暴烈的人。 “你……你到底要……要怎样?”坐在壁根下的文心兰忍不住大声问:“我根本不知道四海盟与俞柔柔的消息。四海盟的人表面上对我保持相当的尊敬,骨子里各有他们的主张,别希望他们肯用愈柔柔来交换我……” “那你最好赶快向上苍祷告。” 他抢着说,埋头进食,吃得津津有味。 “祷告什么?” “祷告老大爷对你慈悲,让四海盟的人对你的尊敬表里如一,同意交换,不然…… 哼……” “不然又怎样?” “男人捉住了一个女仇敌,你想会怎样?”他脸上出现的狞笑,足以让一个美丽的少女发抖:“你总不至于要我把你交给官府,控告你和四海盟的歹徒掳人行凶吧? 江湖手段我懂,虽则我不想自甘下流,把自己看成江湖人,我不是问江湖的材料。而你却是江湖人,所以我要用江湖手段来处治你。” “你……” “我绝对有权处置你,除非四海盟愿意交换。你年轻美丽,含苞待放,抱在床上用来暖脚,一定非常的善体人意,我不相信你在床上也是女强人。” 愈说愈不像话,可把文心兰吓得打冷战,同时也羞怒交加。 “你敢?你……”文心兰几乎要跳起来叫骂,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无法动弹:“我要……” “你什么都不要。”他放下碗筷,满意地拍拍填饱了的肚皮:“天杀的!黄山山君也算是一代之雄,练的内功正宗玄门心法绝技玄天真气,我做梦也没料到居然另行修习了邪道绝技,几乎栽在你手上。 我想,我不能以英雄的态度对待你,必须把你当成邪魔外道来处置,不然就对不起我自己,老天爷也该同意我的作法和手段。” “胡说八道!” “你从何人修炼这种巫道缺德邪术的?说!”他离桌走近,劈胸揪住文心兰的衣领将人抓起,沉声问:“不说,我要你好看。” “我……我我……” 文心兰惊恐地叫,女强人的气焰消失无踪。 “说!” “放……手……” “你要我剥光你塞入雪中呢!抑或是塞入床上的棉被里?你可以选。”他粗野地沉叱。 “我不……” 他毫无风度地伸出另一只手,开始撕剥玄狐背祆。 “住手!”文心兰崩溃了:“是……是我姑姑的恩师传……传授给我的……” “谁?”他住手逼问,其实他那能剥一个少女的衣衫? “潇湘女神。” “原来是这个失踪多年的老巫婆,你果然是用裂魂大法对付我。”他重新将文心兰粗鲁地丢下:“你如果不取胜心切,不急急用剑,稍晚一刹那就成功地杀死我了。 我的刀毁得真冤,当发觉眼现异象,心神不属时,我就该想到你在弄鬼的。你好阴狠,真是最毒妇人心。” “你……你逼我的。”文心兰似乎要哭了:“你的刀……刀势太……太狂野而又诡…… 诡奇……” “哼!假使四海盟拒绝交换,休怪我用下三滥手段对付你……” 他突然身形乍闪,到了大门旁,倾听片刻。 “快来……救……我……” 文心兰拼命全力大叫,以为门外来了自己的人。 他退回桌旁,抓起了彩虹剑,重返原位,剑隐肘后,猛地拉开大门。 门外的院子里,季小龙站在风雪中,被传出的呼叫声所惊,惊觉地将有所行动。 “周大哥!”看清跨出大门的周凌云,季小龙欣然大叫,急急奔上。 “小龙,你也来了?”周凌云颇感意外,一把将小家伙拖入,顺手掩上门:“你干得不错,把许多牛鬼蛇神引出来了。” “俞姑娘呢?她……咦!她是……”季小龙不胜惊讶地指指畏缩在墙根下的文心兰: “她不是俞姑娘。” “不是,是我擒住的,叫文心兰。” “哎呀!真是她?” “怎么啦?当然是她。” “妙哉!周大哥。”季小龙手舞足蹈,狂喜地大叫。 “如何妙?”周凌云讶然问。 “你捉到了一条母龙。” “母龙?” “她是江西宁府神龙密谍的重要干员。” “什么?真的?”周凌云吃了一惊。 “消息绝对可靠,是我三叔说的,我三叔不是信口开河的人。至于地是如何知道的,我就莫知所以了,很可能与那位姓范的朋友有关。姓范的神秘兮兮,很可能是神秘莫测的老江湖。” “晤!很可能是真的。”周凌云有点憬悟:“四海盟是神龙密谍的外围走狗,难怪尊敬这骄傲自负的女强人,原来其中有玄虚。” “周大哥,拷问她,我帮你,一问就明白了。” 季小龙兴奋地说,掳起袖管准备动手。 “该死的!你就是惹起这次风波的小鬼。”文心兰暴怒地大叫,故态复萌,女强人面目又露出来了:“你就是罪魁祸首。” 季小龙气往上冲,本来就是个不饶人的不良少年,哪受得了仇敌的刺激? “我要不把你整治得半死不活,就不配称西郊一条龙。”季小龙俯身一把揪住她的头发狠狠说,随即在墙上乱撞。 “好了好了,要把她的脑袋撞破了。”周凌云又好气又好笑地加以制止:“你说她是一条母龙,你自己又自称是西郊一条龙,是同类相残吗?” 文心兰被撞得眼前发黑,乌天黑地毫无抗拒之力,大概这辈子从没受过这种活罪,居然不收傲态。 “周凌云,你既然知道我的身分,还敢凌虐我?你是真的活腻了。”她不知趣地尖叫: “普天之下,没有人敢与神龙为敌,你……” “喝!你真是神龙密谍的人呀?”周凌云嘲弄他说:“看你也不怎么样嘛!” “你闯下了滔天大祸。”她凶狠地续施恫吓:“我是江南地区神龙九小组的一组重要人员,这次进京与京都各小组负责人交换经验,随行有江右总提调派来的密使,与厂卫的潜伏密谍全力掩护。 我那四位侍女回去禀报,出动厂卫的贴刑官与高手捕头,后果你去想好了,任何一位贴刑官,也可以将你们抄家灭门。” “真的呀?哦!好可怕。”周凌云任腔怪调地说:“不错,厂卫的人很可怕,随时可以抄人的家,灭人的门,恐怖手段令天下丧胆,与天下三条龙号称祸国殃民四大残毒。但可别忘了,天下仍有许多不畏残毒的人。我百了刀,就是其中之一。喂!小龙,你呢?” “我才不在乎这些杂碎呢!”季小龙拍拍胸膛自豪地说:“我在京都鬼混,厂卫那些混蛋的牛黄马宝,吓唬不了我。” “我另有主意。”周凌云说。 “什么主意?” “天机暂不泄漏。” “别卖关子啦!周大哥。” “好,透露一点点。” “我在听。” “卖龙。” “该龙?卖什么龙?我这条小龙?什么意思?”李小龙怪叫。 “卖这条母龙。”周凌云流里流气踢了文心兰一脚:“天下间受到三条龙茶毒的人很多,誓在报复的人也不少。他们三条龙之间,以及图谋三条龙的人,彼此都在勾心斗角,你打我杀,明暗俱来,相当精彩。 如果这条神龙中的美丽小母龙,奇货可居,标价竞购,一定可以发一笔不小的横财啊!” “太妙了!”季小龙混混的邪味流露无遗:“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这笔横财非发不可。” “我想,应该卖得好价钱。”周凌云肯定地说。 “可是,真能找得到买主?”季小龙惑然问。 “一定可以找得到,而且买主相当多。”周凌云显得信心十足。 他第一个想起的人,是安仁侯,这位赣南特使已经要求他合作,打击神龙窑谍,断江西宁府的爪牙,阻止叛逆在京都发展。 其次,他想到黛园的潜龙,河南伊府密谍在京都的活动中枢。两条龙都秘密在京都发展,各显神通,壮大自己,面和心不和,都在暗中设法打击对方的发展大计,各找机会你吞我噬。 “那就赶快进行呀!”季小龙兴高采烈地跳起来。 “目下不能操之过急。”周凌云眉心紧锁:“迄今为止,我还没得到有关俞姑娘的消息,很可能落在四海盟手中了,所以我要用这条小母龙,作为交换俞姑娘的人质,卖掉了可就不妙啦!” “那你打算……” “先带走再说。”周凌云开始解文心兰的腰带,准备将人背上带走。 “你们少做清秋大梦。”文心兰焦灼地叫,但口气依然强硬:“我的人很快就会赶到,你们逃不掉的,最好对我客气一点……” 周凌云毫不客气地连拍两耳光,开始动手。 “够客气了吧!”他冷笑:“你的人如果不听在下的摆布,他们将会得到一条死的小母龙。而且我会用你的彩虹剑大开杀戒,保证可以砍光斩绝你的人。” “不……不要……”文心兰知道唬不了人,霸气又消啦,痛苦地尖叫:“不要捆我的手脚,我……我会残废,片刻我的手脚就会血脉停止流动。你制了我的胸间重穴,也……也支持不了多久……” “那是你的事,小母龙。”周凌云恶狠狠地说,但却停止背捆双手:“你再三向我行凶下毒手,我没有关心你死活的理由。” “那是你逼我下毒手的……” “天杀的!天下间的歪理,都被你用光了。”周凌云将人拖起,放上肩:“小龙,咱们走,必须尽快地获得俞姑娘的下落。” 金牡丹是江湖上令人寒栗的高明女杀手,她的神出鬼没活动,令人难测,因此曾经见过这位女杀手庐山真面目的人并不多。 一个杀人为业的人,当然也成为报仇者猎杀的对象,因而神出鬼没,避免暴露真面目,是极为正常的自卫心态,这样才能保持神秘,也增加声威。 因此,为江湖朋友所知的表面印象,是她所佩绣有金牡丹标志的革囊。 俞柔柔和东方纤纤第一次见到金牡丹,就是从这个特殊革囊认出金牡丹的身分。 其实,俞柔柔根本不曾见过金牡丹本人。 黛园的人也一样,虽然号称高手如云,拥有不少声威震江湖的高手名宿,但也没有人真正见过这位令人害怕的名女杀手。 这些人也是从那只绣有金壮丹的革覆知道是她,同时,也因为她持有致送给金牡丹的请帖。 周凌云也不曾见过金牡丹,也从金牡丹的纤手中,曾经怀疑那双细致白嫩的纤手,决难胜任发的致命的暗器,因此,怀疑与他一同历险的金牡丹,不是那女杀手金牡丹本人。 后来,金牡丹的暗器首次扬威,他的怀疑消失了,那双白嫩的纤手,真的可以发射可怕的致命暗器。 金牡丹一向是独来独往的江湖浪女,从没听说她曾经与人结伴。 传闻中,她曾经与好几个男人有密切的往来,裙带不怎么紧,但没有人目击她曾经与某个人结伴亮相。 今天,她出现在西山区,仍然是独来独往。 但不同的是:她后面有两个穿羔皮大袄的佩剑人跟踪着,保待目视距离,似乎并不是她的同伴,却又不像是敌人。 绕过一座凋林,便看到两名侍女迎面而至,渐来渐近。 她在京都活动,对这两位侍女不算陌生。 文心兰共带了四名侍女,三名仆妇,还有四名打手,在京城内外公然招摇亮相,眼高于顶,骄傲自负。 曾经见过她们的人,虽然不知道黄山文家是何人物,但印象相当鲜明,文心兰本人的确美丽出色,给人的印象当然深刻。 她不但认识文心兰十二个人,而且有应该认识文心兰的充分理由。 一个女杀手,真“应该”多认识一些知名人物。 “咦!你们怎么啦?”她劈面拦住去路,笑吟吟态度友好:“跑得快要脱力了,积雪太厚,跑起来是十分吃力的,你们两个好像见了鬼。” 两侍女并不因为她的态度友好而宽心,警觉地止步,抓住机会调和呼吸。 “金牡丹!”一名侍女戒备着说。 “不错,就是我。”她泰然自若向前接近:“你们两个是黄山文家的人,怎么落了单?” “咱们分头找自己的人报讯。” “什么讯,重要吗?” “不关你的事。” “问问也是一番好意呀……”她继续向前接近。 “你不要过来!”侍女冷叱。 “咦!我金牡丹与你们黄山文家素昧平生,只不过最近彼此在京都不时碰头而已……” “你与百了刀是一伙的,这就够了。” “他是他,我是我,我只不过欠他一份援手之情,这件事并不是秘密。晤!你们小姐呢?” “你少管闲事。京都人土,都知道我家小姐与百了刀是仇敌,你与百了刀却是同伙,摆出伪善者的面孔,以为我不知道你是黄鼠狼向鸡拜年吗?” “所以,我才拦住你们呀!”金牡丹咕咕笑,似乎忘了自己刚才所说,与百了刀他是他我是我的话。 “百了刀在前面出现,你金牡丹随后现身,我一点也不感到意外。” “哦!你是说,你们是被百了刀追跑的?”金牡丹欣然说:“那么,他就在前面不远处了。” “不要再装佯了,你想怎样?” “你只是文心兰的一个侍女,毫无用处。”金牡丹的话充满凶兆,凤目中涌起浓浓的杀机。 “你动了杀机。”侍女戒备地徐徐拔剑:“你金牡丹的真才实学并不怎么样,不必在我面前充人作,凭你的暗器,也杀不了我。” “我杀你,决不是为了百了刀,而是你不该是黄山文家的人。你这种小人物死一个少一个麻烦,不先拔除爪牙,办起事来诸多牵制,至少你们文家的人聚在一起,就不易一网打尽,灭口困难,走漏丝毫口风,就会带来难以克服的后患。” “你的话……” “我说的是老实话,祝你们幸运。” 不等两侍女有所反应,她循侍女留下的足迹飞掠而走,去意匆匆。 两侍女分明看到她高举右手,一面飞掠一面挥摆,却无法了解手式的含义,困惑地目送她的背影远去。 刚转身回头,准备重新动身,却发现身后十余步,两个不知从何处幻现的人影,两双怪眼冷电森森,似乎久就在这里等候她们了。 从此,这两个侍女永远从人间消失了。 季小龙机灵刁钻,这种精力过剩的少年,通常十分聪明,至少自以为聪明,聪明就是点子多,话也多,心里不满意就形于辞色。 “你是个差劲的追踪者。”小家伙一面走一面嘀咕:“更是一个永远发不了财的拍卖商。” “怎么说?”周凌云笑问。 “俞姑娘昨晚走的,风雪漫天,西山方圆数百里,你选在这不着边际的时地追踪,靠不住那是一定的。”季小龙老气横秋地说:“说不定人已远出百里外去了,你在这里搞什么玩意?” “我觉得她们三个人,如果不落在四海盟的人手中,一定还在这附近的山区逗留。” “你不是一个好猎人,如果老邪怪鬼神愁在,该多好?再说,你既然想拍卖小母龙,扛在肩上漫山遍野找买主,你真会做生意啊?你知道什么是拍卖吗?” “这……”周凌云一愣。 “拍卖,该找处人多或者明显的地方,拉开人嗓门招引顾客拍卖。如果没有人叫价,如何拍定?” “你这小鬼还真内行呢!”周凌云笑了。 “那是当然。”季小龙傲然地说。 “依你之意……” “没有人,用大嗓门招引呀!笨头。” “对,你这小鬼提醒了我。”周凌云欣然说。 “你开窍了?有了生意?” “知道一览亭吗?” “该说江山一览亭。”季小龙向酉一指:“山腰的岗顶,是入山大道必经处,可以在天气晴朗时,清晰地看到京城。你的意思……” “到江山一览亭拍卖。” “那就走呀!”季小龙欣然催促。 “你两个一狼……一狈……”肩上被打得七荤八素的文心兰大声叫骂。 叭啦两声怪响,丰臀挨了两巴掌,把她叫骂的话打断了,被打得羞愤难当,这地方怎能让男人痛打?打她的人简直不像话。 这两巴掌,她固然羞愤难当,却又感到另一种难以言宣的震撼,令她浑身出现反常的奇妙变化,一种令她陌生而又不至于激起愤怒的变化。 江山一览亭建造得颇为华丽壮观,二层、八角、雕栏画栋,本来就是往来游山客的歇脚处所,位于路旁的岗顶,可以向东极目远眺。但目下风雪漫天,白茫茫天地一色,除了风雪,已看不到壮丽的江山胜景了。 亭中,早就有两个赏风雪的人,目迎大踏步而来的周凌云和季小龙,两双怪眼中涌起重重疑云。 “喝!有人早到了。”周凌云踏入亭中,将咬牙切齿的文心兰往栏凳上一丢,盯着两个分站在亭口两侧的人邪邪地芙:“老天爷已经差出耳报神,告诉有心人这里有人大拍卖。” “哦!你拍卖什么?”那位穿蓝缎子狐毛大袄,粗眉大眼,留了大八字胡的佩剑人问着。 “拍卖人。”周凌云嗓门大得很。 “这个女的?” “不错。” “你是拐带妇女的人口贩子?” “去你的蛋,是捉来的生死仇敌。” “什么人?” “认识这把剑吗?”周凌云将连鞘的彩虹剑一举,拔出三寸,彩虹人目。 两个赏雪人一惊,眼神一动。 “你知道这女人的底细?”另外一个留了花白山羊胡的人问。 “知道才会拍卖呀!” “晤!底价多少?” “黄金千两。” “胡说八道!” “老兄,你不要不识货,货卖与识家。普通一个豆蔻年华,有六七分姿色的姑娘,也许只能卖一二百两银子。但这个女人不同,可是无价至宝呢!” “连剑一起卖?” “你昏了头,老兄?”周凌云的嗓门,简直可以声传十里,本来就有意招引人:“七大名剑任何一剑,皆可找到识货的买主卖一两千黄金,你以为在下外行?剑不卖,卖人。” “好我买人……” “且慢!” “怎么啦?不卖?” “拍卖,还没有人叫价呢!照底价卖,还能称拍卖吗?外行。”。 “我加入出价。”留大八字胡的人说。 有了两个人,就构成拍卖的条件了,只要超出底价,而没有人再加价竞买,就算是拍定了。 而这两个人只要其中之一加一两,另一人不加,拍卖就算成了定局。 “老兄,还没到时候。”周凌云当然不上当:“在下相信两位都是识货的行家,等着啦!” “小辈,你不像一个拐卖人口的匪徒。”留山羊胡的人神色渐变,语气有了阴森的气味。 “也不算是好人。”周凌云暗中留了心。 他不认识这两个人,反正决不是不相关的游山赏雪客,佩的剑己说明了一切。 “小辈你……” “我知道你已经动了杀机。”他脸一沉,虎目中神光似电:“老兄,千万不可妄动,任何人如果敢来硬的,我百了刀改用剑砍人,同样会一了百了,不信你可以试试,你最好是相信。” 两人相互一打眼色,神情转为泰然,大概百了刀的名号,有令人不敢妄动的威力。 “卖人啊……”季小龙突然大叫,由于童音已转,从儿童期转变成少年,正是人的一生中,长成期最尴尬的一段岁月,声音最难听最刺耳,挤命大叫,更是令人不忍卒听,真有如敲破锣的感觉。 “你两个混球,真是愈来愈不像话了。”留大八字胡的人摇头苦笑。 “老夫一辈子,从没见过这种荒谬的事,真是世风日下,武林道义荡然,可叹。” 留山羊胡的人愤愤地说,真有道义维护者的气概。 “老兄,你不要摆出武林卫道者的嘴脸,说教骂人。”周凌云毫不客气地说:“我百了刀在京都出生入死的这段时日里,就不曾见过真正武林豪气,讲武林道义的所谓高手名宿。 至少今天进出西山,追搜俞姑娘与我百了刀的人,不客气地说,就没有半点英雄气概,已经把武林道义志得一千二净了,他们只知道争名逐利,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老兄,你真的尊重武体道义吗?” “老夫……” “首先,开宗明义,你的目标是什么?你来西山决不会是来赏风雪的,这点我可以肯定地打保单。” 留山羊胡的人气往上冲,手不自觉地按上了剑把。 “你瞧你,武林道义第一个反应是拔剑吗?”周凌云毫不留情加以指摘:“你也许可以用卫道除魔来做自欺欺人的藉口,但你不该沉不住气,首先表示要买人,你已经没有硬栽赃指责我百了刀是邪魔的借口了。 省省吧!老兄,等你的人来了再说吧!你两位仁兄,还对付不了我百了刀,你们心中有数。” “老夫却是不信。” “我会让你信。” 一声怒叫,留山羊胡的人含怒猝然拍出一掌。 周凌云早已察觉对方在暗中默默行功,在搏斗方面他有丰富的经验。 砰一声暴响,罡风大作,双掌接实,如山劲道迸发,功深者胜。 留山羊胡的人突袭失败,仰面暴退,腰背被石栏一挡,收不住势,惊叫一声,倒翻出亭外栽在雪地里,灰头土脸狼狈万分。 彩虹乍现,剑吟似天风降临。 留大八字胡的人,剑已拔出一半。 而彩虹剑却在先一刹那出鞘,锋尖遥指对方的肘弯。 剑不敢再拔出,似是手已僵死了,想乘同伴一击的良机拔剑,却没料到同伴掌上不争气,良机不再,反而暴露在彩虹剑的威力围内。 “这就是你们两个混蛋口中的武林道义。”周凌云语利如刀:“别怕,我会给你拔剑的机会,我百了刀英雄一世,是个真正重视武林道义的人。” 他退了两步,手一动,一声轻响,彩虹突然消失,快得令人目眩,无法看清他是如何将剑归鞘的,左手握鞘,剑是很难在刹那间是进入鞘口的。 “我发令,你们双方拔剑。”季小龙居然胆敢充起决斗发令人来了。 留八字朗的人失去拔剑的勇气,反而将剑重新归鞘,跳出亭外,搀扶气色败坏,右手似乎无法抬起的同伴,找机会避免决斗。 “胡兄,怎样了?手不要紧吧?”留八字胡的人,向同伴关切地问。 “他……他封死了我……我的摧……摧心掌力……”留山羊胡的人抚摸着手腕,有点虚脱现象发生。 “我知道了,你阁下是绰号称出掌无心胡伟。”周凌云冷笑:“一定是黛园的高手名宿之一,你的摧心掌火候差得远呢!连五成火候都没练成,经常向毫无防备的人出拿突袭,出掌无心自欺欺人,浪得虚名。 呸!你给我滚远一点,我百了刀有痛宰黛园一群狗男女的一千个理由,别让我一气之下,宰了你们两个杂碎出口怨气。” “我来起他站一边凉快去。”李小龙抢近,人小鬼大,公然伸手当胸便推。 这是块头大的人,轻视弱小对手的凌逼手法。 大多数自以为了不起的所谓强者,就用这种泰山压卵式的手法,推退对方表示比对方强壮。 这是最惹人冒火的举动,留大八字胡的人怎受得了一个小鬼的欺侮?愤怒地出手拨架,而且本能地以另一手反击,一耳光衔尾抽出。 上了季小龙的当,出手当胸推人是虚招,一拨落空,抽耳光的手也随即失去对象,季小龙已下挫,后仰,收脚,背着地之前,双脚已被季小龙的靴底贴上了膝盖,蹬力出奇地猛烈。 一声惊叫,留大八安胡的人被踹得急退出丈外,几乎失足摔倒。 季小龙一跃而起,大笑着重回亭中。 “卖人啊!”小家伙又站在亭口大叫:“花不溜丢的大姑娘,便宜哪!大廉价大拍卖,要买趁早。” 咬牙切齿、怒火焚心的留人八字胡大汉,想冲入亭,却又心中发寒,因为周凌云神光炯炯的大眼,正爆发出慑人心魄的杀气。 “罢了,不忍也得忍。”仍在抱了腕活动的出掌无心低声说:“咱们的人快要来了,以后再说。” “这小辈到……到底在弄什么玄虚?” 留八字胡的人因强忍怒火而气得手脚发抖,但仍能安下心神,思索周凌云这种反常举动的用意。 不远处出现一个黑袍人,黑的形影出现在白皑皑的风雪中,显得极为刺目,也具有令人震骇的威力,真像是从地狱深处升出人间的幽灵。 “穿心剑朱贵,你也算是江湖凶枭中,大名鼎鼎的老江湖,应该猜得出这刀客小子的用意。”黑袍人一面说,一面大踏步接近:“他势孤力单,想冒险将所有的人引出来,让那些人先拚个你死我活,他就可以浑水摸鱼了。因为今天涌来西山的各路牛鬼蛇神,彼此之间皆有严重的利害冲突,见面必定先下手为强。 你如果是黛园的人,另一条龙的人碰上你们两个杂碎,结果如何?那天夜袭黛园的人,如果也露面,又是何种局面?” 说话间,已接近至十余步外。 穿心剑突然打一冷战,显然已认出来者是何来路,猛地向相反的方向,一跃两三丈。 “老鬼厉魄高明!”穿心剑一面大叫,一面亡命飞奔,快极。 出掌无心这才大吃一惊,如飞而遁。 周凌云上次与金牡丹逃出黛园,就是无意中闯入厉魄高明的隐居茅屋,才获得食物的。 “老前辈,你怎么露面了?”周凌云将厉魄高明迎入亭中,苦笑:“你揭破我的妙计,把戏变不成啦!” “屁的妙计,狗屎把戏。”厉魄高明挖苦地:“嘴上无毛,做事不牢;你以为那些志比天高的豪霸们,会扮胆小鬼或者气量大的人,听任你播弄他们呀?任何一批先赶到的人,都不会耐心地听你胡说八道,保证会一拥而上,先毙了你再言其他。” “哦!有此可能……” “必定如此,穿心剑和出拳无心两个混蛋,就敢向你们发动便是明证。放聪明些,还不快走?” “老前辈,你呢?” “我那间茅屋,已经被几个该死的小辈拆了,老夫正在循踪迹找,找到他们,哼!” “知道是些什么人吗?” “不知道,我会找出他们来的。喂,你不走,我可要走了。我知道你很了不起,厉鬼高明只凭过去的凶名唬人,真才实学还不配替你挡祸消灾,走也!”说走便走,黑色的身影快速地消失在远处茫茫风雪中—— 扫描,bbmmocr 第二十四章 雪中龙虎恶斗 “这把戏真不能玩了,太过冒险。”周凌云说,匆匆抓起文心兰扛上肩:“这小母龙碍手碍脚,真得先找地方把她处理掉。” “你是个胆小鬼!”季小龙极不情愿地嘲笑他:“来一批就杀一批,怕什么?” “胡说!杀起来第一个倒媚的人,必定是你,我能放心?”周凌云出亭撒腿急奔:“小捣蛋,你真该回到你三叔身边避灾的,顺便把小母龙藏在你那里,如何?” “不干。”季小龙一口拒绝:“何况我三叔和那个姓范的人,早就不知溜到何处鬼鬼祟祟办事了。” “去你的!说话大不敬。你这小子头顶生疮脚底流脓,你三叔惯坏了你。” 说自己的三叔办事“鬼鬼祟祟”,虽然并非出于恶意,至少也是措辞不当,乱用成语,确是对长辈大不敬。 “你少来,我可没有三叔满口文章的才华,哪能算大不敬?”李小龙拒绝他的指责。 “至于这条小母龙,我早就和你说过,把她弄来做烧锅暖脚的,她就会跟定你啦! 我哪有工夫替你看守她?藏匿她的事,免谈,别找我,我就跟你杀人。” “去你的!” “我是当真的。”季小龙正经八百地说:“四海盟大批狐群狗党找我,我不拚哪有好目子过?喂!怎么漫山遍野乱跑?这一带林密雪深,视界不及二十步,这样哪能将人引来呢………” “先找地方把人藏妥。” “这……”季小龙老大不愿意,唯恐天下不乱。 “西山我熟悉,我知道何处可以藏人,快一步。” 季小龙只好点头答应。 本来倾斜度不大的山坡调林前,积雪三尺的山坡上,出现一个个小丘,仅铺上了薄薄一层雪花。 雪,仍在飘落,小丘的积雪也在逐渐加厚。 走在前面的周凌云突然止步,盯着五十步外形如各式各样的小丘,眼中有强烈的警成神色流露。 显然被这些陌生而又并不陌生的小丘所惊。 “你怎么啦?”跟在后面的季小龙,被他突然止步的举动,弄糊涂了。 “看,前面。”周凌云警觉地说。 “前面怎么啦?哈!一些怪怪的山石,你……” “不对。” “你真是个胆小鬼。”季小龙的不满重新流露,向前举步超越:“连一些山石也疑神疑鬼……” “不要去!”他沉喝。 “咦!你到底……”季小龙一惊,回头讶然问。 “是死人。” “死人?”季小龙又是一惊,重新回头向前注视:“哎呀!真像是人体,而不是山石……” “不是真像,而是真的死人。” 看尸体散布得颇为宽广形状,显然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惨烈的搏杀。 略一估计,死的约二十人以上,很可能双方两败俱伤,剩下的人无法把同伴的尸体带走。 季小龙在京都惹事生非,处处夸张地表示自己勇敢大胆,其实胆气是装出来壮胆的,真看到一大堆被杀的尸体,可就英雄不起来啦! “这……这真是死……死人?”小家伙的破锣嗓子全变了,而且脸色泛青:“他们真……真的见面就……就你砍我……我杀呀?” “你希望怎样?”他冷笑:“先弄一桌酒席,双方坐下来,把酒言欢,再说道理论是非,一言不合再用刀剑作最后解决?” “放我下来!”肩上的文心兰尖叫“我要看是不是我的人……” “看就看。”他飞奔而上,将文心兰丢在一具尸体旁,开始逐具尸体仔细察看。 二十四具尸体,有一半是被刀砍杀的。 另一半尸体上,看到不少弩用的箭关,有些尸体上竟然有四五支箭,比那些被砍杀的尸体好看不了多少,同样惨不忍睹。 有些匣弩仍散落在雪地里,大多数已砍成了废物。 “是黛园的人,错不了。他们大举出动了,黛园距此不算远,在这里碰上了死对头。” 他合理地分析:“死对头不知道他们的披风内藏了匣弩,所以死伤惨重,黛园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李小龙躲在远处不敢走近,甚至不敢接近躺在尸体旁的文心兰。 “你看什么?”文心兰宽心地问,因为已经知道死的不是她的同伴。 “这把刀。”他审视着拾来的刀信口答。 “刀又怎么啦!” “少多嘴!没你的事。” 他仔细察看,心中疑云大起。 刀柄所缠的绒绳上,附绣了一只金色的虎头图案,两侧不论不关地加了两张翅膀。 他想起进入黛园之前,所碰上的虎形人。 可是,这些被弩箭射死的人,所穿的衣裤,与虎形人的衣裤不同,更没加穿虎皮背扶,似乎不像是虎形人的同队,但刀却显然相同。 夜袭黛园的人,很可能是虎形人的杰作,可惜他从撤走至事故结束,一直不曾见过袭击黛园的人,不敢武断地认定。 他取了一具尸体的刀鞘,收刀入鞘插在腰带上。 现在,他又有了杀人的刀。 他对彩虹剑不感兴趣,以刀扬名,刀是他的家传绝学,岂能舍刀用剑? “好,你们都来吧!”他拍拍刀突然仰天大叫。 俞柔柔三个人在风雪中西奔,与那些追逐毒手判官的刀客们,所追的方向相反。 尽管那群神秘的刀客对她们的态度颇为友好,也表明是同道,但她对这些神秘刀客一无所知,难免心中犯疑,自然而然存有戒心。 人对不知的事物,通常的反应是好奇和逃避。好奇,便会勇敢地探求真像;逃避,是恐惧的自保求生本能。 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走了多远,反正漫天风雪难辨时辰,越山野而走不知多少路程。 “前面是大道!”负责断后的申三娘用手向前面的山脚一指:“东面路旁有一座小村落,咱们往西走呢?抑或是往东找村民问路?” 大道就在前面半里左右,由于道上不时有人行走,积雪被践踏,而雪色也因翻起泥土而变色。 凌乱的足迹,以及路旁的行道树,已明显地呈示是经常有人走动的大道,即使雪花一而再飘落覆盖,仍然可以分辨。 “往西。”俞柔柔说:“咱们不能找村民问路,以免暴露行藏,走大道本来就不安全,必须有多快就走多快,远离是非险境。” 三人脚下一紧,奔上了大道。 刚要向西赶路,便看到西面里外的道路折向处,十二个穿皮袄带了兵刃的人,以快速的脚用,踏雪急行,而且这些人很可能已经看到她们了,脚下正在加快。 三人吃了一惊,真有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感觉。 扭头向东望,三人又是一惊。 东面半里外的道旁小村中,陆续奔出十四个白色的人影,装束和打扮,与先前自称看山人的十八个刀客完全一样,也有两个人加穿了灰白色被风。 “咦!他们不可能先到此地来。”俞柔柔不安地说,以为就是先前那一批看山人。 那十八个看山人追逐四海盟的人,走的是相反方向,绝对不可能远绕到这里来现身。如果是同一批人,难道是为了她们而来的?似乎不合情理。 “退回原路。”申三娘当机立断下令:“只好辛苦些,避开大道。” “我们一走,恐怕东西两面的人,都会因好奇而同时追逐不休。”俞柔柔反对后撤: “我赌这些看山客,仍然对我们友好,也许这附近也是他们的禁区呢!西面来的十二个人,也不像是四海盟的狗贼。” “十赌九输,小姐。”申三娘苦笑:“如果不友好,十四个刀客,咱们三个人万无悻理。毒手判官那些人假使逃慢了些,恐怕片刻间便被杀绝屠光,这些刀客刀上的造诣,可怕极了。也许只有周小哥才能挡得住他们。” 谈说间,想走也来不及了,东面的十四个刀客,已接近至二十步内。 西面的十二个人,速度似乎更快,就在她们说了几句话的短暂时间内,已奔至五十步左右了,几乎比十四个刀客的脚程快了一倍,十二个人似是以踏雪无痕轻功,贴着积雪的表面飞掠,势逾狂@。 十四个刀客突然脚下一慢,凋气养力的神情,显而易见,十四双怪狠狠盯着退到路旁的三女,敌意并不强烈,但并不友好。 俞柔柔警觉地凝神戒备,她已看出这十四个人,并非先前那十八名看山刀客,虽则穿着打扮阳同,气势也相当,但的确不是那!十八名刀客。 领先止步加穿披风的人,向同伴一打手式,向西面一指,再打出杀的手式。 西面来的十二个人,已到了二十步外,也脚下一慢,排成两列缓步接近,也在利用机会调息。 每个人口中呼出的白雾多而急,可知长途奔跑已耗去不少精力。 三方的人面面相对,紧张的气氛令人屏息。 人数相差无几,都在争取时间以恢复用力,都没有抢先动手的意思,也都在暗中估量对方的实力。 从神色上估计,东西两方的人,都没把愈柔柔三个女人看成敌手,甚至有意忽略她们的存在。 西面的十二个人精力恢复甚快,领队的人突然一掀披风,露出里面所穿的青道袍,道袍内层很可能有皮里,因此显得宽大臃肿。 再掀起风帽,露出清癯色苍的死人面孔,三角眼阴森的厉光摄人心魄,花白的山羊胡稀疏几根。 露出的佩剑相当名贵,精雕的桃木刻。 刀客的领队人眼神一变,隐约可辨惊容。 “贫道知道你们的来路了。”老道的老公鸭嗓子刺耳难听、带有浓浓的江右口音,几乎令人无法分辨到底在说些什么。 “在下也有点明白你们的来历了、”刀客的领队却声如洪钟,标准的带凤阳腔调官话。 “你们是夜袭黛园的人。”老道脸上出现了阴笑。 “在下不回答尊驾的问题。” “贫道要了解,你们到底是何方神圣,与黛园有何深仇大恨。” “你可以好好猜上几猜。” “敢向黛园大举袭击,而且人数众多,而在京都的最精明老江湖,居然没有人能查出你们的根底,你们的主事人的确可以称天才。贫道也有志于黛园,算起来双方有志一同,真应该互相亲近亲近。” “是吗?” “不久之前,黛园精锐齐出,在那边山脚下,其中一队碰上了劲敌,双方死了不少人。 贫道猜,碰上的劲敌八成是你们这群人。 你们大概估计错误,没料到黛园的人敢把匣弩带出来使用,变生不则,死了不少人。好像双方部没赢,双方也没输,是你们吗?” “你可以再猜,” “孽障大胆!”老道冒火了:“贫道问你的话,你必须据实回答。贫道不久之后,办妥搜杀百了刀的事,即前往黛园,既然双方有志一同,你们必须与贫道合作一同前往,对双方都有利。” “那是你的想法。” “你们的主事人呢?在何处?” “不知道。” “带贫道去找他。” “在下已经明白告诉你,不知道。” “哼!你会说的。小辈,你说你也明白贫道的来历了,真的吗?” “你是南昌铁柱宫三真人之一,南昌宁府妖道天师自然的得意三门人。如果在下所料不差,你是老大八极真人玄真,神龙密谍九位创始人之一,也是名义上的掌信符使者。” “晤!你的消息十分正确灵通,定非等闲人物。掀起风帽,让贫道看看你的相貌面目,也许贫道的从人中,有人认识你是何方外圣。” 刀客首领掀起风帽的掩耳,露出红光脸面,粗眉大眼,留了掩口胡。 “在下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小人物,而非江湖朋友认识的高手名宿,你的人不会认识我,你八极真人还没练成未卜先知的神通在下不想招惹你们密谍,各办各的事,侨归桥路归路。”刀客首领镇定地表明态度:“是你们先走呢,抑或是让在下的人先走?” 避至路旁的俞柔柔,一听刀客首领说出妖道的身份名号,只感到心中一凉,暗叫完了。 江西宁府的狗头军师是大师李自然,据说已修至地行仙境界,妖术通玄,法力无边,宁王之所以敢谋道造反,完全是受了这妖道的蛊惑。 妖道修真铁柱宫,亲传三弟子是得力的臂膀,号称铁柱宫三真人,已获妖道真传,同样妖术通玄,法力无边。 武林朋友都以为自己学有专精,武功都是武林绝学,谁都以为自己了不起,人人都以为自己是武林第一高手,一言不合拔刀剑而斗,谁怕谁呀? 但真要他们与会妖术、巫术、魔术的人斗,他们就神气不起来了,所以武林朋友对三种人深怀戒心,这三种人是僧、道、妇女与小孩。 道,包括了玄门正宗(道家修真人士)、天师道(道教法师术上道姑等等)、巫道(巫门人士人半为妇女)。 俞柔柔对自己的内功深具信心,剑术更傲视武林,但要她与八极真人这种法力无边的妖道拚搏,首先在心理上就输了一半。 神龙谍是四海盟的撑腰人,妖道显然在最后从江右赶来京师,所以亲自率领爪牙与四海盟的人大嫂西山,搜寻百了刀,哪能少得了她? 她向申三娘与侍女桂小绿,悄悄打出候机逃走的手式,不想在此地等死。 “你走给贫道看看?”八极其人凶狠狠地说:“你们曾经出入黛园,所以贫道对你们提出合理的要求,同仇敌忾,你们也没有拒绝的理由。而且,没有人胆敢不识相,拒绝贫道的要求。” “道长未免太霸道……” “这世间本来就是豪霸的世界,不霸道还能干翻天覆地的王霸事业吗?”八极真人狞笑着说:“你们愿意合作吗?回答!” 声色俱厉,豪霸主子面孔暴露无遗。霸道是不讲理的代名词,也是任意奴役人的藉口,顺我者生,逆我者死,没有什么理由好讲。 但比起那些用甘言蜜语、阴谋诡计引诱盲从蠢蛋自动卖命送死的阴谋家,却又可爱多了。 用胁迫手段是谋略中最低劣的一种下策,简单明了,人人会用,毫无技巧可言。 “可恶!你像是吃定我们了。”刀客首领无名火发,当忍无忍时,只有选择拚的一途了。 “那是毫无疑问的,你不信是不是?” “在下……” “你派一个人出来,贫道让你明白,谁是强者。” 大袖一抖,出来一名五短身材的中年人,翻着死鱼眼阴阳怪气,要死不活拔出腰间的紫金戒尺。 “我江左穷儒左啸天穷了大半辈了,跑到江右遇上明主赏识,两三年来总算脱离穷籍,囊有余钱。”这位仁兄厚颜无耻地拂动着尺八长的戒尺说:“俗话说:“得人钱财,与人消灾;得了钱财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左某只好凭手中戒尺,拚了老命也在所不惜。 喂!哪一位名家高手是强者?出来让我江左穷儒瞻仰瞻仰强者的风采好不好?左某恭候。” 江左穷儒一个六安州的无聊文人,与另一个人见人厌的江左穷神,同称江左二恶。 在闯荡江湖的牛鬼蛇神中,江左二恶算是名列前茅的邪恶代表,武功深不可测,正邪人土皆恨之刺骨,口碑之差,连为非作歹的凶神恶煞也为之侧目早几年,江湖朋友便知道这无聊文人,在江西宁府任把势,混得人模人样,似乎不再叫穷。 而他在酒色场会极为活跃,在南京金陵十六楼征逐酒色充大爷。 目下权势达到颠峰的组合,各拥有一批正人君子共弃,野心份子趋之若骛的走狗,搞得天下汹汹。 厂卫(东西两厂与棉衣卫)叫档头;江西宁府叫把势;河南伊府叫勇健;各地藩邱称中官亲卫(太监所领的打手。江西宁府与河南伊府,亦是藩王之一)。 提起这几种人,正道人上似乎只有一个念头:斩尽杀绝,良莠不留。 刀客首领当然知道江左穷儒可怕,心中为难,对方摆出公平相搏的态势,岂能多派一两个人出场应付?而一比一,胜其有限得很,不啻派人出面送死。 首领有知己知彼的工夫,他的手下却有些人不信邪,不等他招呼有所表示,已有一名身材如巨熊的虬须大汉,大踏步越众而出。 “我,还不配称高手名家,更不配林强者。你既然叫阵单挑,我只好滥等充数,舍命陪君子了。” 虬须大汉用粗嗓门豪壮地说,所说的话,比江左穷儒更富文味些,江左穷儒的话反而含有邪邪的三流江湖味。 两人对面一站,身材与气势恰好相反,真有小鬼搏金刚、令人发噱的感觉,不成比例。 “就算你不是高手名家,能与我江左穷儒平起平坐论交,目后你一定会平步青云,声誉鹤起的,我敢保证你,一定会扬名立万。”江左穷儒用刻薄的口吻嘲弄他说:“现在,你可以亮名号了,这是扬名立万的第一步,机会不可错过。” “我这种人对虚名浮誉不感兴趣,只重视实质上的利益。”虬须大汉不甘示弱,也用锋利伤人的话回敬:“老实说,你江左穷儒的名号,仅能聊算第二流人物,距天下武林风云人物仍有一大段距离,胜了你也增不了在下多少光彩,你又何必自抬身价,妄抬份量? 这样好了,当今皇上姓朱,你就叫我朱大,你也只配和我这种胡诌姓名的人玩笑,是吗?” “好,就算你是朱大。”江左穷儒心中恨得要死,口气却显得轻松无所谓:“我非常愿意和你玩命,你的刀想必很锋利,亮刀吧!” 刀出鞘,又呈现强烈的对比。 尺长一尺八,青黑暗淡毫不起眼;刀长三尺,是不用双手进招的狭锋单刀,光亮锋利,本身就具有慑人的杀气。 “在下得罪了。”朱大抱刀行礼,风度良好。 “你就不用客气进招吧!”江左穷儒仍然托大,轻拍着戒尺蛮不在乎,甚至不曾拉开马步立下门户:“一刀把我欲死,只怪我学艺不精,命该如此。好!扑上来!” 一声冷叱,朱大扑上了,人在急动,刀却保持抱刀的姿势随人前冲。 发刀的距离,必须拿捏得恰到好处,一刹那的羞错,结果将截然不同。 人扑上,刀不发,江左穷儒一征之下,不等朱大出刀,本能地一尺敲向朱大斜冲而到的右肩颈。 恍若电光一闪,刹那间改守为攻,神意相通,得心应手。 几乎在同一刹那,刀光闪烁,风生八步,恍若夏日暴风中的雷电。 尺估错了情势,一举走空。 刀光狂舞,轰雷掣电,惊心动魄。 人影可怖地闪动,刀击中身躯的暴响似连珠。 极短的一刹那接触,三方的人看清了变化的,没有几个,反正知道狂野的刀光,在戒尺狂乱无效的封架下,任意予取予求。 断毛随风雪飞舞中,传出一声铿锵的金铁交呜,刀光人影倏分。 江左穷儒斜飘出丈五六,吃惊地稳下马步。 妖道的十三个人,同时发出惊叫声。 朱大在丈外沉下马步,立地生根双手握刀,眼中有惊怖的神情流露。 江左穷儒的羔皮大袄,一塌糊涂,惨不忍睹,右肋、右后向、左腰背、左胯骨,共出现长短不一的五条裂缝,难怪断毛满天飞。 这是说,这短暂的刹那间,共挨了五刀之多,朱大刀法的迅疾狂野,委实令人难以置信。 可是,江左穷儒却不曾肉裂骨折。 “十成火候的金钟罩!”刀客首领身后有人惊呼。 内功对内功,功深者胜,显然朱大固然刀法神奇,但内功御刀的劲道,因火候太差而攻不破江左穷儒的十成火候金钟罩,五刀中的劳而无功。 “你得死!”江左穷儒厉叫,挥尺扑上了。 朱大还没从震惊中清醒,本能地挥刀反击。 “砍他的五……官……”刀客首领大叫。 可是,已来不及了,接触太快。 一声暴响,刀劈中江左穷儒的肚腹。 同一瞬间,戒尺却敲在朱大的鼻梁上,鼻梁内陷,双睛暴出眶外,黑白红各种液体溅出。 江左穷儒被劈得倒退丈外,破皮袄又加了一条缝,但仍然不曾受伤。 人影急冲而上,妖道方面冲出另一个人,速度惊人,手中的盘龙护手钩又重又大,必定臂力惊人。 “我也找个人玩玩!”这人大叫着狂冲而至,声势极为辉雄猛烈,向刀客首领狂野地冲到。 刀客首领左右的两名刀客,百忙中左右齐出,叱声似沉雷,刀光如金虹乱舞。 异响暴起,三个人影一触即分。 砰一声大震,两刀客倒了一个,被盘龙护手钩钩裂了右胁,开了一条尺长大血缝,内脏外流。 扑上的人飞退两丈,盘龙护手钩已跌落在雪中,断了的右手掌,五指仍死死地抓牢了钩柄。身上,胸前背后也裂了四条刀留下的裂缝,但没有血流出。 一个手掌,换取一个刀客的命。 如果真练成了十成火候的金钟罩,手掌为何被砍断?而且,刀着体也没有反弹的现象发生。 但刀客们正陷入震惊中,已无暇思索其中变故。刀客首领本来就对妖道怀有强烈的恐惧,这一来斗志全消,断然乘乱发出撤走的信号。 暗器漫天飞舞,刀客们先用暗器掩护,丢下两具尸体,向东面的来路如飞而遁。 “先追女人!”妖道愤怒地大叫。 人都在后退或躲避暗器,而俞柔柔三女,已经远出五十步以外。 刀客首领带了两名随从,在一处山腰的别墅小楼上,与五个只露出双眼的人密谈。 “长上,不能再枉送弟兄们的性命了。”刀客首领懊丧地说:“神龙中枢大援已到,人手众多,不但妖道无人能制,那些中抠亲信全都是刀枪不久的可怕高手,咱们的人刀法再神,也无用武之地。长上,咱们已无能为力。” “是的,长上,不能不慎重其事了。”长上的同伴也提出意见:“咱们仅除去四海盟的次要爪牙,杀掉几个潜龙密谍的无关紧要人员,却丢了好些弟兄的性命,以上驷拚下驷太不值得了。” “可是,咱们军令在身。”长上郑重地说。 “急不在一时,长上。”刀客首领说:“目下他们已被弟兄们引入歧途,对咱们身份和目标的侦查摸错了方向,但再不及时收手,很可能被他们发掘出真相,咱们的处境可就险恶万分了。” “我目前正在设法改变工作方向,不久可望有消息传回。”长上的语气,呈现焦灼而又无奈:“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们有一步走一步。城内可有消息?” “黄山文家的人,确与匿伏在锦衣卫的百变金刚连了线,将受到四海盟掩护的玄武小组安顿在鸣玉坊皇店、协同千面玉郎派在大内豹房的人,内外两组加紧活动。咱们如果不将这些瓜牙拔除,将有更多的忠贞官吏遭殃,他们的家属也将受到玄武小组的无情追杀。风云日紧,长上,咱们的工作愈来愈艰险。” “天杀的混蛋!”长上暴躁地一掌拍在长案上: “问题出在咱们顾忌太多,缚手缚脚,不能用非常手段锄除首恶,只能偷偷摸摸除爪牙,我真的不甘心。” “长上是不是指安仁候爷?”另一名身材修长的人问。 “当然他也是麻烦之一。”长上长叹一声:“这样不能干,那样不能做;这样会影响大局,那样会加速祸变。他只是一个头脑简单的军人,根本不知道咱们工作的困难,我真不该让他缚住我的手脚,我应该自己放手去做的。” “派人不着痕迹宰了千面玉郎和百变金刚?”。 “不是吗?” “问题是,行吗?”身材修长的人苦笑:“千面玉郎是皇上眼前的红人,豹房那些武臣力士全是他的心腹,虽然他手无缚鸡之力,但死在他手中的忠贞文武大员有多少?他身边的任何一个力士,都是超等的。 咱们把拔尖的高手派去,也将是肉包了打狗,有去无回。百变金刚出入五湖四海,单人独剑收服了上千强盗匪首。 名义上,他是神龙密谍的副统领,事实上神龙密谍的绝大多数高手,都听他的指挥,统领妖道李自然只是名义上的领导人而已。 那狗东西的武功,连天下三龙也对他怀有七分恐惧。天下三龙之一的九现云龙与师弟玉面,技绝天人玄功盖世,在他面前说话也不敢大声。长上,咱们能派人去宰他吗?” “这……”长上像泄了气的皮球,只能唉声叹气。 “这狗东西成了东厂提督钱太监的心腹,明里有锦衣卫司务的街头掩护,暗中把玄武小组的刺客高手活动中枢,藏在鸣玉坊皇店的江南春酒楼,有御林侍卫保护。皇上也经常在酒楼扮酒客嫖客,咱们的人谁敢走近一步半步? 进出鸣玉,积庆两坊的皇店街,任何人都得先接受搜身,除了金银之外,不许带寸铁,怎能派人进去而不被发现?” “我就去过……” “长上,结果如何?” “混蛋!”长上对被人揭疮疤不习惯,拍案骂人。 身材修长的人不以为意,淡淡一笑向同伴打手式,表示要增加压力。 “长上,真正的亡命,就可以进出皇店街,甚至可以进出太平巷的镇国大将军府,可以进出千面玉郎的梨园大院,甚至出入紫禁城。” 身材修长的人得意洋洋地说。 “到哪儿去找这种亡命?”长上气冲冲地说:“去找八部天龙神将?或者去找如来佛观世音菩萨?” “诸大菩萨忙得很,不会管朝廷的狗屁事。” “你……” “有一个人能。” “谁?” “百了刀。” “不许提他!”长上爆发似的大叫,把长案拍得响声震耳欲聋。 “无容人之量的人,奢言救天下,有如缘木求鱼。”身材修长的人却冷静无比:“长上,三思而行。” “你们给我滚!”长上所表现的态度,的确不像一个有志于救天下的人。 众人默默地退出,可听到有人发出无奈的叹息声。 室中寒气更浓,长上孤零零的身影,也散发出浓浓的寒意。久久,突然传出拍案声。 “来人哪!”长上高叫。 室门开处,进来一名侍女。 “小婢在,听候主人吩咐。”侍女行礼恭立。 “我要前往前军都督府驻京提调所。” “小婢这就传话给总管准备。”侍女行礼告退。“烦人!”长上再次拍案,再次烦恼地自言自语—— 扫描,bbmmocr 第二十五章 四方风云聚会 俞柔柔的轻功纵提术火候精纯,在浮雪中飞掠,短瞬间确已修至雪上不留痕境界。但远出里外,滑出的掠痕已下陷半尺以上了。 三人全力逃生,希望能远离现场。 可是,当感到真力耗损过巨,正想缓下来调息时,匆匆间扭头回顾,只感到心向下沉。 身后百十步,妖道八极真人的身影,在疏林中忽隐忽现,正循踪衔尾穷追。 俞柔柔暗叫不妙,她仍可支持,申三娘也可以勉强地奔驰一段时间,但侍女桂小绿已是气喘如牛,脚下有虚脱迹象,要不了多久,必定脱力崩溃、一蹶不起了。 “妖道追来了。”她放慢脚步:“你们两人从左面的峡谷绕走,我引妖道来追,从后面赶来会合,小心了。” “但……小姐……”申三娘断然拒绝:“一起拚了,决不可分……” “没有机会拚,只能逃。”她声色俱厉:“死三个不如死一个,快走!” “小姐…” “走!” 不等申三娘有所表示,她已向右面的山坡凋林飞掠而走,竭泽而渔,用上了全部精力。 漫天风雪,走动时雪深及膝,连一只小老鼠走过,也会留下清晰的遗痕。 轻功修到踏雪无痕境界的人,能在百步内不留痕迹,那已是超凡入圣,不可思议的无上成就了,应该可以列入地行仙那种半神半仙,或者半鬼半人的传说中的人物啦! 所以,八极真人并不急于追赶三个女人。同时,妖道也从浮雪的痕迹中,估计出自己的爪牙中,真找不出几个能追得上三女的高手。 浅浅的脚痕,是侍女桂小绿留下的。这是说,另两个女人的轻功高明万分,并没留下遗痕。 妖道太过自信,认为一定可以追得上这三个女人,留在现场先处理善后,救治断手的人。分配追踪刀客的人手,遍搜两具刀客死尸,希望能找出能证明身份底细的物品,也许可以查出这些与黛园作对,刀法惊世的刀客是何来路,以便订定日后的对策。 可是他们失望了,尸体上没有任何物品,更没有可以代表身份名号的事物。 唯一可以算是岔眼的物品标记,是刀把上的图形:虎头外加双翅。 妖道匆匆处理毕,打发爪牙前往预定的地方搜索,自己信心十足地穷追三女。 在百步外,找到三女留下仍清晰的痕迹。在大白天,没有人能逃出他的手掌心。 他的轻功,比俞柔柔高明多多,也就是传说中的所谓神行术,虽然近乎夸张欺世,确也比踏雪无痕的层次高得多,在浮雪上掠走,真有如一缕轻烟随风而返。 这就是他不急于追赶,先处理善后再追的原因所在,他有自信掌握三女的去向,有把握追上他的猎物。 任何轻功也不能用来赶长途,不久之后,他看到三女的背影出现在朦胧的风雪中,大喜过望。 可是,他也耗掉了不少精力,想用神行术也力不从心了。 这是山腰凋林前缘的看山人木屋,西北角不远处,是颇有名气的青龙谷。 青龙谷内有几座人户人家的名园,其中有一座叫孤云别业,那就是周凌云的家,在京都附近活动的秘密落脚处。 只有几个老长工看守,丝毫不会引起京都人士的注意,他也很少在别业内逗留,夜间出入从没公然进出。 季小龙本来不相信他熟悉西山的形势,但当他出现在木屋前,亲自从屋房的柴堆中,找出把开门小将军锁的钥匙,这才相信他真的捻熟山中的形势。 “你认识这家木屋的主人?”季小龙向正在开锁的周凌云问:“谁会住在这种鬼打死人,乌龟不生蛋的荒僻鬼地方?” “我知道这是至善园主人赵进士家的产业他家看山人的住屋,冬天不在这里过冬,冬天不会有人上山砍他家的树木当柴烧。”周凌云推开门,将快要冻僵了的文心兰拖入,着手在灶间里生起火来。 屋后有柴房,季小龙搬出一些木柴,突然看到地面竟然出现成排的木料。 “柴房有地窖。”小家伙盯着用火刀燧石取火的周凌云说:“里面一定窖藏有食物,下去搬。” “不会有食物留下,那是躲贼的地窖。”周凌云将干草束点燃塞入大灶口:“我把小母龙藏在里面,由你看守,我去寻找俞姑娘。” “我不干。”季小龙断然拒绝:“如果你不要她做暖脚的,干脆毙了拉倒。辛辛苦苦把她扛来背去,她倒是安逸得很呢!只有你这大傻瓜才做这种笨事。 你要我看守,保证你回来时,一定可以看到一条死小母龙硬得像冰棒,不信你就走着瞧。” “你要是敢下手,那就杀掉她好了。”周凌云扳起文心兰的头,指指白嫩的脖子:“在这里划一刀,不费事的,你杀过鸡吗?” “这……”季小龙打一冷战,硬不起来了。 “记住,在你划断她的喉咙之前,一定要先问清口供,我要知道神龙密谍与四海盟的部署,知己知彼,胜算才多些。” “我知道,我会问……” 灶火旺盛,屋里寒气渐消。 文心兰泛青的面庞,正逐渐有了血色。 “你可以杀掉我。”文心兰顽强地叫:“我不会说出任何事。即使要说,我也说不出什么来,我根本不知道四海盟的作为,他们只负责在京都制造纠纷暴乱,不受副统领直接指挥。 上次我悄悄晋见林副统领,他就要求我,不许过问四海盟的内务家事。” “有苗头了!”周凌云欣然说:“咱们真的弄到了一条小母龙,她已不打自招。小鬼,你继续问,我要走了。 如果有动静,可以躲入地窖,从下面闭上窖门,派人挖也得花大半天工夫,你可以放心大胆躲,搜来的人哪有闲工夫浪费时间挖地窖。” “周……周爷。”文心兰不得不示弱,摆出可怜相:“时势造英雄,难道你不想加入我们共图富贵?江湖人到底有几个活得像样的?共图富贵才是唯一做人上人的出路,我保证带你去见林副统领……” “滚你的臭鸭蛋!”周凌云不屑地踢了她一脚:“我活得十分如意,遨游天下,举刀傲啸天苍,我才懒得理会你们的祸国殃民勾当。 但你们已威胁我的生存,损害了我的权益,我有权报复。 报复与你们的祸国殃民罪行无关,我不是以天下为己任的英雄豪杰。小女人,我不管你的死活了,去做你的共图富贵梦吧!” “我是受到四海盟伤害,九死一生的受害人。”季小龙被“报复” 两字,勾起了新仇旧很,跳起来怒叫:“小女人,我要杀死你,说一不二!” 周凌云冷冷一笑,离开灶间。 季小龙拔出匕首,凶狠地一把揪住文心兰的襟领。 “准备躲起来。”厨门重新出现周凌云低叫:“来了许多人,我应付他们,是否能挡得住,无法预料。” “哎呀!那就走。” 季小龙放了文心兰跳起来,听来了许多人,难免心中紧张。 “来不及了。” “这……” “准备躲。” 周凌云匆匆叮咛,向外急奔。 凋林前的木屋目标明显,从各方面接近的人,就是以木屋为目标,不约而同从三方接近。 等到彼此已可目规,隐约可以分辨不是己方的人,想回避已来不及了,何况这些人不但不想回避,而且产生歼除对方的强烈念头。 三方面的人,已急进至五十步内。 周凌云突然启门外出,风帽已系上掩耳,露出面庞,屹立在门外的积雪广场中,像一座山一样坚强,挺拔,目迎三方面飞奔而来的人,嘴角噙着傲世的冷笑。 他的腰带上挂了连鞘刀,彩虹剑系在背上。 近了,他认识一些人。 人真的很多,但他心中略宽,至少,这许多人不是同一伙的。 不同一伙的人,必定有不同的利害冲突,不可能聚结成统一的组合,他可以等机会从中取利, 再留心察看,心中暗懔,来的不止三批人,两侧的凋林间,他又发现忽隐忽现的人影。 真被他把所有的牛鬼蛇神引来了,糟的是这些家伙不是先后追来,而是赶集似的八方齐至。 “我是弄巧成拙了。”他心中暗叫。 除非他真有霸王之勇,不然休想应付这许多高手名宿。 当然,他并不真的害怕;一个曾经在千军万马中惨烈搏杀的人,即使钢刀加颈也决不会变成懦夫;除非这人本来就是懦夫。 “小鬼,你一定要躲进地窖里。”他心中狂叫。 现在,他不替自己的安危打算,反而替季小龙耽心。 鬼神愁死在他身旁,他一直放不下这件令他痛苦的往事,现在季小龙与他在一起,难怪他关切季小龙的生死。 第一批人到达,足有十六名之多,为首的人是黛园的大总管郭威。 “是你?”大总管颇感惊讶地叫。 风雪漫天,必须接近至十步内,面面相对,才能透过飞舞的雪花,看清人的身形轮廓面目相貌。 “当然是我,别来无恙。”他脸上有可怕的狞笑:“你不会以为看到了鬼吧?你郭大总管曾经是一代之雄,心中决无鬼神存在,不必大惊小怪。” 第二批人赶到,远在二十步外列阵,共有二十人之多,气势汹汹。接着,雄风堡堡主八荒狮,偕乃妻凌云金燕与爱女东方纤纤,大踏步越众而出。 “周老弟,恕在下打扰。”八荒狮用声震原野的大嗓门叫,同时抱拳远远地行礼:“借你这地方,让在下与这些黛园的杂碎了断。” “堡主请自便。” 他心中一宽,似乎感觉出八荒狮对他的态度,有了截然不同的改变。 “谢了。”八荒狮道谢毕,用手向黛园的人一指:“郭大总管,叫花花太岁两个狗娘养的混蛋,先出来还我公道,你不希望群殴吧?” 雄风堡列阵的十七个人中,不但有持飞枪严阵以待的雄风堡四女将,另四位年轻的侍女,也各持雷电神枪列阵,她们是年轻一代的新四女将。 八枚雷电神枪齐发,每次最少也会杀死四个人,想倚众群殴,真得想想结果。 花花双太岁怎敢出来?简直像惊破胆的病猫。 “东方堡主,不要不识时务。”郭大总管厉声说:“等本总管与周凌云了断一些事,我会还你公道。 你首先得明白,令媛化名混入本园,不管今媛有何居心,都是犯忌的事,本总管有权向阁下提暂缓的要求。你八荒狮不是没有担当不讲理的人……” 话未完,第三批赶到的人已显得不耐烦了,七男两女九个人占住广场的右首,大踏步出来了一个穿乌云豹裘的中年人,一双鹰目冷电四射,所佩的七星古剑古色斑斓,龙行虎步颇具威严。 周凌云不认识七个男人,却认识两个女的,正是逃走搬救兵的四侍女中的两个,文心兰的侍女果然把高手带来了,显然七个男的,定然是神龙密谍的重要人物。 “都给我走开!”中年人神气地向八荒狮和郭大总管沉叱,威风八面,气概不凡:“在下要和周小辈打交道,你们了是非算过节,给我滚一边去打交道。” 八荒狮怒火上冲,正想发话,却被乃妻悄悄拉拉衣袖,用眼色示意暂且忍耐,硬把怒火压住了。 “哈哈哈哈……”郭大总管狂笑,笑得相当无礼:“飞天神熊孙旭老兄,你带了不少人抖起来了。想当年,阁下在我五方揭谛郭威面前,见时曾经大声说话的?我算是服了你,你是爬上高技儿做红人了。” “时势造英雄,郭大总管。”飞天神熊孙旭毫不脸红地说:“你那条潜龙,名之为潜,问题出在伊府无大志上,一心只在培养潜力自保,畏首畏尾,不敢有所作为,只能在京都掩耳盗铃,偷偷摸摸,说起话来当然不敢提高嗓门啦! 反观我们这条龙,你可以看出今天的京都,到底是谁家的天下?哪一件惊天动地的事,不是我们这条龙所制造的?该不该我神气?” “阁下……” “你再不识相。”飞天神熊厉声说:“要不了一天半天,虎贲铁卫群集西山,我要你黛园烟消火灭,你最好是相信我的话,我的话具有无上的权威。” 话锐利得令人受不了,但郭大总管却打一冷战,乖乖闭上嘴,硬不起来了。 飞天神熊的话,确是具有无上权威。两条龙暗斗,其实主动权完全操在神龙上。河南伊府志不大,才不高,组织潜龙目的在保护自己,并无进取的念头。天下各地的藩工,谁不暗中培养实力保护自己? 朱家皇朝的开国皇帝,出身地痞流氓,做过乞儿和尚,参加过香军造反,对社会结构洞察见微,施政的方针也就极为严酷残忍。 为了保护皇权流传千年万载,避免皇室操戈夺权,所以把所有的龙子龙孙,除了正系是储能留在京都之外,其他全赶至天下各重要州县就藩,在天下各地称王,如无圣旨召见,决不许私行接近京都。这些散处天下的龙子龙孙谁又不暗植实力,保护自己? 说不定哪一天哪位当皇帝的叔叔伯伯或者侄儿侄孙,一时心血来潮,认为他们靠不住想造反,那就大祸临头。如果具有潜力,至少可以让当皇帝的同胞有所顾忌,不敢逼反他们的。 江西宁府却不同,庞大得足以向当今皇上的权威挑战,要取而代之。十余年经营,气候已经到了可以公然活动地步,远在江西遥控朝廷大计,每天都在收买当朝王公大臣,每天都在唆使皇上锄除异己。 连贤名遍天下的大学土黄宏,也在去年被宁府的谋臣逐走。 宁王甚至派了爪牙,挖掉费大学士的祖坟,杀掉费家的乡亲族人,天下震动。 而天天带了官兵远走黄花驿到蓟州抢女人。逼奸大臣妻妾为乐的正德皇帝,是唯一不相信宁王敢造反的人。 神龙密谍在京都里,已可以公然活动,与锦衣卫相处得水乳交融,与东厂也保持友好的接触,这就是潜龙不敢与神龙直接冲突的原因所在。 飞天神熊的话已经说得够明白,要是潜龙再不识相,就要动用厂卫,甚至出动外四家的官兵,群集西山踏平黛园,可不是虚言恫吓,神龙就有这种能力份量。 郭大总管不敢不示弱,飞天神熊更神气了。 “小辈,你背上的剑是彩虹剑吗?”飞天神熊的矛头指向周凌云。 “你没看错,眼睛一定还没老花。”周凌云双手叉腰屹立如山,气壮如山,气大声粗,威风八面:“不折不扣的天下七大名剑之一,杀起人来干净俐落,绝壁穿洞,吹毛可断,你的脖子够硬吗?” “混帐东西!你就是百了刀?” “你这狗杂种贼王八。”周凌云也破口大骂:“天下几把刀威震天下,谁不知道我是如假包换的百了刀?你要抬出龙来吓唬我吗?” “混蛋!”这次飞天神熊不敢再骂恶毒的“混帐”了,改骂混蛋,怕被百了刀用更难堪的咒骂回敬:“你擒走了黄山文家的小姐?” “没错,有这么一回事。彩虹剑原来是她的,现在换了主,神物有德者居之,有什么不对吗?” “你这混蛋下流得公然喊叫拍卖人?” “半点不假,天下间公然拍卖人的不止我一个百了刀,连皇帝老爷也公开在鸣玉坊,他开的皇店拍卖抢来的女人,一车一车的抢,一个一个拍卖;皇帝老爷能,我百了刀为何不能?” 上来一个獐头鼠目,五短身材却佩了一把大刽刀的人,往飞天神熊身畔一站。 “长上,与这种下流的贱贼痞斗口,准输,而且有失身份。”这人用带有江北腔的口音说:“让属下打发他上路,以免夜长梦多。” 周凌云不以英雄豪杰自命,放起泼来口没遮拦,飞天神熊想与他斗口,的确是有输无赢。 他说得一点也不错,皇帝在鸣玉坊和积庆坊开皇店,拆掉两坊的民居大宅,按他的意思建造各色商店,其中包括教坊妓院,酒馆赌访一应俱全。后来,甚至把豹房也移至皇店区,称为镇国将军府。 那时,皇帝经常不在皇宫,带了亲信官兵,由大奸大恶威武副将军的江彬带领(江彬是神威营都指挥金事,神威营是外四家之一),整天带了军帐北巡,出居庸关走宣化、蓟州,沿途大抢女人,公然淫辱各地文武官员的妻妾,将一车一车的女人,带回皇店拍卖,无法无天,天怒人怨,荒唐得离了谱,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先要他把文小姐交出来。”飞天神熊怒声叫。 “姓文的小女人不是人,是一条小母龙。说好听些,是神龙的小宫主。”周凌云流里流气地大声宣布:“底价是黄金千两,谁标价高就是谁的。现在人很多,谁开始加价,叫吧!” “人呢?我要先看人。”獐头鼠目的人阴笑着一步步向前接近。 “去你娘的!”周凌云大骂:“我又不是官媒,把女人拖到街上让买主看吗?小母龙你们都知道,拍定了一手交钱一手交人,还怕我掉包吗?不要再走近了,阁下,这是最后警告,再走近后果自负。” “小辈,你怕我接近呀?是不是怕我?” 獐头鼠目的人得意洋洋,仍向前接近。 “我不但怕你,而且怕所有的人接近。是有些狗娘养的将匣弩暗藏在披风内,出其不意抖出来发射;另一些卑鄙的杂种,从不按规矩使用暗器,闷声不响突然来一手满天花雨,足以将功臻化境的对手打下地狱。好了好了,你已经一脚踏入枉死城了,后果自行负责吧!” “哈哈哈……” 刀光一闪,人影似乎幻化为刀光的一部分,一闪之下,又回到原位,暮尔消失。这一露,一进,一退,由于太快了,旁观的人有许多不知道发生了何种变化。 反正眼中看到刀光乍现乍隐,耳听那位獐头鼠目仁兄震耳的狂笑突然中断,如此而已,刀光消失,这才知道发生了可怖的变化,而且变化已经结束了。 周凌云仍然站在原处,刀已经入鞘,仍然双手叉腰屹立,虎目中神光炯炯,摄人心魄。 獐头鼠目仁兄,则站在八尺外,大刽刀已出鞘尺余,身形一晃,再晃,狂笑已经消失,大嘴依然是张得大大的,状极可笑。 不但可笑,而且可怖,咽喉已断,鲜血与气泡不断冒出、流下,一片猩红染湿了衣领、前襟。 “有人叫价吗?”周凌云的语音有如乍雷惊蛰。 卡一声响,出鞘一半的大刽刀滑回鞘内,獐头鼠目的人向前一栽,陷人浮雪中,开始最后的抽搐挣扎,像喉管刚被割断的鸭子。 “咦……”惊讶的叫声随即从人丛中传出。 飞天神熊大吃一惊,僵住了。 “你……你一下子就……就杀死了他?”飞天神熊用意似不信的语气傻傻地问。 “有些人,就是自以为了不起不听警告。”周凌云指了指可怕地挣扎的尸体:“这位仁兄就是这种人。” “你……你没给他机……机会……” “你的眼睛一定不中用了。”周凌云抢着说:“我不但明白给予他明白的警告,而且给他光一刹那拔刀的机会,他是在第一声狂笑发出时拔刀的。 而我却是在第四声笑声出口时,扑上杀死他。他的刀已出鞘一半,太慢了,我本来可以在他发出第一声笑声时,杀死他的。” “认输吧!长上,”一名中年人大踏步上前,明白表示要拖回尸体,惨然地说:“我看到了张兄的背影,他确是先一刹那拔出的,他死得不冤。我把他拖回来,也许有救……” 说话间,俯身伸手抓尸体仍有抽动的右脚。 这瞬间,电芒从袖底破空飞出,接着传出崩簧的脆响,是可怕的致命袖箭。 八尺以内竞然用袖箭袭击,足以将拔尖的高手名宿送下十八层地狱。 “铮”一声金呜,箭射中周凌云已拨出的刀身上,弹跳出丈外,插入浮雪中仅露出寸余尾羽。 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单刀出鞘绝对没有袖箭快,但却发生了。 周凌云确是在袖箭发出袖口时才拔刀的,拔刀的技术已到了圆熟无暇与神意配合境界。 “我要杀死你。”周凌云的刀,指向手尚未沾及尸体右脚,惊骇地盯着他的中年人: “我给你完全将剑拔出的机会,我百了刀是光明正大的武林人。” “你……你你……”中年人惊恐地徐徐后退。 “你如果不拔剑,我同样会毫不留情地杀死你。”周凌云冷酷地说:“你必须有玩命者的豪气和骨气,必须像个人样,不要像懦夫一样死去,毕竟你曾经是为图富贵而将身家性命投入的亡命。” 两个快速的人影扑出,刀风剑气半途迸发,左右截出要掩护中年人撤回,也可能是情急救人主动向周凌云攻击,速度与劲道皆到达体能的极限。 神龙密谍的人,每个人都是高手中的高手。 一声冷叱从周凌云口中发出,刀光陡然迸发。 刀动人动,飘落的雪花也在动,但已改变了飘落的规律,像是激起了无数涡流,原本下飘的雪花,分别随着每一个涡流旋舞。 挥出的已经不是刀,至少已经不再具有刀的形态,幻化为快速流泻的,无法分辨的淡淡光芒连续闪烁。 从对方合击的刀会几微空隙中,一无阻滞地闪进,烁出,一无阻滞地掠过肌肤,掠过要害。 好快 仅闪烁了那么极为短暂的三两次,眨眼间便从刀剑交织的空隙中,流泻而出。 好短暂的一刹那,似乎时空在这一刹那不存在了,这刹那不曾发生任何事,所发生的事不存在这刹那的时空中,与这有目共睹的人间世无关。 周凌云出现在测方丈余,似乎他早就屹立在那儿了,刚才他的一动一静,事实上并没发生,刚才那模糊难辨的闪烁刀光与人影,只是旁观一时失神,所产生的幻觉而已,事实上并没发生任何事故。 咔一声轻响,他的刀没人鞘中。 “呢……”使剑的人随剑摔倒,发出恐怖的闷叫声。 另一位使刀的人,左手掩住剖开了的小腹,发出一声绝望的呻吟,扭曲着向前一栽,刀掉落在前面的积雪中,被身躯压住失去踪迹。 “你,飞天神熊。”周凌云伸左手二指勾屈几次示意:“出个价出来,别让我失望,我百了刀第一次做人口贩子,至少该有人捧场,是吗?出多少?” 不远处黛园的十六个人,还没从无穷震惊中清醒,被周凌云那神乎其神,予取予求的杀人绝技惊呆了。 这些人都自以为是高手中的高手,杀人经验丰富的专家,但居然没看清人是怎样被杀的。怎么可能在两个高手出招时,而在这电光石火似的瞬间,从刀剑交织的空隙中,贯入杀人的? 三个人似乎不曾接触过,刀剑不曾碰撞,人体不曾交错,结果,人却死了。 大总管算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清醒得最快。 “我出黄金一千五百两。”郭大总管用变了嗓的腔调叫价:“宝泉局的银票,不抽厘金。” 飞天神熊像是掉了一魂两魄,见了鬼似的向后退,向后退。九个拔尖的,超等的高手中的高手,莫名其妙地死掉四个,损失了三分之一,其他的人斗志全消,哪禁得起百了刀再一次三下两下切割。两旁,还有两批虎视眈眈的人。 死尸不要了,五个男女毛骨悚然地向后退。 “你给我听清了。”退出三丈外的飞天神熊,转向郭大总管咬牙切齿发威:“我会在黛园找到你的,你在替你自己挖掘坟墓。” 手一挥,五个人转身如飞而遁。 再没有人叫价,那就敲定啦! “周老弟,别再逗这混蛋开心了。”八荒狮替周凌云打圆场:“你毕竟不是人口贩子,开玩笑会有损你的英雄形象,让我和这混蛋了断黛园的是非,好不好?谢啦!事后我女儿会向你道歉的。” “先要他们把藏在披风内的匣弩丢出来。”周凌云声如雷震:“武林朋友公平决斗,不许使用这种军伍使用的武器。” “花花双太岁,你两个狗东西先出来交代。”八荒狮重新指名叫阵。 八荒狮肯低声下气向周凌云表示友好,周凌云的话也明白表示接受雄风堡的友谊,不啻明白表示双方已结成联盟,黛园要面对的劲敌平空增加一倍。 郭大总管心中更虚,飞退两丈。 十六个人,有十二个人亮出掩藏在披风内的匣弩戒备,急急向凋林退,想追的人真怕变成刺猬,这玩艺五十步内可贯盔甲,一发五枝霸道绝伦。 接近凋林,突然钻入林中急遁,冰柱与积雪纷纷下压,眨眼间人已消失在凋林深处。 周凌云伸手虚拦,阻止八荒狮追赶。 “追不得,林子里还有另一批人。”他好意地说:“匣弩那玩艺儿令媛见识过,那可不是血肉之躯所能抗拒得了的,众弩齐发,只有大罗神仙才能受得了。” “我非追上那两个狗杂种不可他们坑苦了我的女儿。”八荒狮极不甘心的叫吼。 “东方堡主,听得进逆耳老实话吗?”他诚恳地说:“老实话固然逆耳,但可贵的地方就是老实。” “我不是一个刚愎的人。” “好,希望你听得进耳。” “你是说……” “在下黛园历险,令媛是曾经参与的人。” “我知道该谢谢你,经过小女已经详说了,没有你的领导,没有一个人能活,除了你。” “最后阶段,令媛依然仇视我,不听我的劝告,贸然随着花花双太岁悄然溜走。只有一个金牡丹,愿意将生命信托我。随我共患难同进退。 据我所知,逃出黛园,半途离我而去的人,大半已丧失了生命。 花花双太岁人很坏,非常的坏,但眼高于顶,目无余子。他们居然能忍受侮辱,向黛园投降。也许他俩是懦夫,但不可否认地,此举间接地保全了令媛,这是事实。” “他………他们挟持小女作交换的条件……” “我的看法不同。” “老弟的看法……” “要这两个混蛋忍辱屈膝乞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在黛园受困期间,我了解这两个混蛋的性格。我本能地相信,他们是有意保全令媛的,甚至不在乎任何侮辱,而他们的屈服投降,也没有丝毫甘心。你等着瞧,这两个混蛋早晚会把黛园闹得天翻地覆。 东方堡主,有些坏蛋固然坏得令人切齿,但请不要忽略他们可爱的一面。 我敢武断地说,两个家伙在陪伴令媛期间,或许嘴上有些令姑娘们脸红的话难以入耳,但决不会毛手毛脚做出下流举动,这表示他两人的心中,都有令媛存在。” “这个……”八荒狮扭头向来至身侧的乃妻,送过一瞥询问的目光。 凌云金燕微微颔首。不远处的东方纤纤已将周凌云的话,听了个字字入耳,凤目中仇恨的眼神消失了,低下臻首不安地绞扭着双手。 “有些男人,为了心目中的女人,什么事都可能做出来的,包括傻事和蠢事,以及忍受屈辱做懦夫。”周凌云突然打出江湖人普遍使用“火速离开有危险”的手式,放低声音: “劝劝令媛,希望她能冷静思量,性格刚强的姑娘,心中的结解不开,常会误人误己的。后会有期。”他向后退,沉着地退入木屋掩上大门—— 扫描,jy,anxiousmanocr 第二十六章 彼被救此脱险 门右的小窗本来是用木板封妥了的,冬天所有的窗户皆需密封,以防冷气渗入。但现在小窗已撬开一块木板,原来的窗板也撬松露出一条缝。 “你居然不躲进地窖,难道活得不耐烦了?”周凌云冒火地向手握匕首,另一手揪住文心兰的季小龙大吼大叫:“你永远长不大,永远是个闯祸精,永远要人操心鞭策你。要是有人乘机闯入搜屋,我心是两地,你只要一出声,我就会陷入危境……” “好了好了,你有完没有?”季小龙没大没小地跳脚抗议他唠叨:“我不是懦夫,我才不想逃避,我要和你在一齐拚生死,我把你看成心目中的英雄大哥。 我把这小母龙压在窗上,让她看看所发生的事。你如果陷入重围,我准会先宰了这小母龙,再冲出去,就是这么一回事。” 砰一声响,小家伙把文心兰扔在墙根下。 文心兰脸色泛青,惊恐地盯着周凌云,像是见到了鬼,浑身在颤抖。 “你……你你……”文心兰几乎语不成声:“一……一照面就……就杀了庐山双残,他们的一……一剑一刀在……在江西未逢敌手,你……用……用妖……妖术?” “在下欠学。”周凌云冷冷笑:“倒是你,对妖术学有专精,摄魂大法就是高深的妖术。” 木屋简陋,一栋分隔为三间,前面算是小小的堂屋,一张粗板方桌两条长凳,空间窄小,别无他物。中间是睡处,也仅有一床一盆。后面是灶间与柴房,只有简单的餐具,聊可供一两人使用。 周凌云抓起文心兰,搁在唯一的粗板方桌上。 “你……你要干……干什么?”文心兰焦灼地问。 “应该是你的人快来了。”周凌云冷笑:“明的一批失败,暗的一批另打鬼主意,要玩弄阴谋诡计。我等他们,明的暗的,硬的软的,在下来者不拒。小龙。” “小弟在。”季小龙怪腔怪调做鬼脸。 “看住她,对方如果抢救,就割断她的喉咙,不会害怕得手软吧?” “不会了,大哥,我保证不害怕。”’季小龙扬了杨匕首:“我这把匕首磨得很利,她应该不会痛的。我杀过鸡,不过,通常扭断脖子了事,鸡是很容易死的。” “人也一样,当然必须杀在要害上。我的绰号叫百了刀,一了百了,通常我只用一刀把对手杀死。 在千军万马中厮杀,没有出第二刀的机会,稍慢一刹那,别的人就会杀死我,所以我对下刀的技巧下过苦功,也因此找出我家的家传刀法,有无可补救的缺点。 这些缺点在某一种特殊情况中,会突然出现,成为致命的死招,所以我急于找回家先父的刀经总要,我不能让家先父在天之灵,因刀经中有缺点而愧疚不安。” 季小龙从鬼神愁口中,多少听到一些他寻找被人掳走的刀经总要一些故事。 “周大哥,你真傻,也笨得可以。”小家伙自以为是地调侃他:“发现缺点,另写一本不就行了?犯得着千辛万苦,出生入死去找那本有缺点的刀经总要?我看你如果不是真笨,那就是鬼迷心窍,神经有毛病了。” “你不懂,小鬼。”他苦笑:“那本刀经总要上,有家先父的具名款式,终有一天会被真正的行家所发现,那将成为武林笑柄。而且“而且什么?” “武学深如瀚海,永无止境,后世必定人才辈出,参研的人济济多士。同时,只要有人的地方,就必定有血腥,这世间可能永远永远刀兵不绝。 而研习家父手著刀经总要刀法的人,如果不知道缺点,很可能在生死关头的特殊情况下,没能杀死敌手,反而被敌手杀死了,岂不是间接死在家先父的刀经总要上吗?” “谬论!”季小龙跳起来叫嚷:“别以为我外行,我三叔就是深藏不露的武功名家。据我三叔说,我的老爹也是可以称宗师的高手。 照着书本练杀人武技,本来就是狗屁,人人抄一本武经总要来练,岂不是天下高手刀客满坑满谷了? 所以除非是你老爹或者是你调教出来的弟子,才配参研你爹的刀经总要,别人照书本练,出了毛病被杀那是活该,你何必多此一举白操千秋后世的心?我看你也是食古不化的冬烘愚人。” “去你的!小鬼牙失嘴利,没见识。”他笑骂:“你三叔真该好好管教你。晤!奇怪。” “什么奇怪?” “怎么毫无动静?”他走近窗缝,凝神向外察看:“先前匿伏在林中的那批人,难道一声不吭就悄悄撤走了?抑或是另有阴谋?” “不要作徒劳的挣扎。”文心兰的态度又转变为强硬,小小年纪,情绪的变化多端,令人难以置信:“我们是强大得无人能敌的,没有人能抗拒我们,我们是无与伦比的。放了我,我带你去见到统领,你将是……” 季小龙狠狠地掐住了文心兰的咽喉,匕首尖虚悬在张大的樱口上空。 “割掉你的舌头,敲断你满嘴牙齿,看你还能胡说八道,威胁恫吓引诱吗?”季小龙凶狠地说,少年人的反应是直觉的,具有反叛性的,受不了她的威胁,冲动起来就撒野,做任何事也不考虑后果。 “你现在毁了她,就没有利用价值了。”周凌云赶忙急急阻止小家伙撒野:“你小心些,我到屋后看看,那些狗杂种从前门接近的成份不大……伏倒……” 最后的一声急吼,他扶在对纣两板上的手,扳开了木板,奋力将板掷出。 同一瞬间,像是天崩地裂的骤变同时发生。 “小龙住手……”并不算陌生的叫声,与他“伏倒”的急吼同时响起。 大门两侧有两只小窗,屋左右也有两只小窗,所有的小窗都是用木板加钉了的。 堂与卧处,仅用木板建了半壁隔开,一边的走道没设有门,走道直通灶间,灶间有座小小后门。灶间旁的柴房,没设有门。 几乎在同一瞬间,所有的门窗,皆被可怕的力道所击毁,兵刃的光芒出现,人影从毁了的门窗快速地涌入。 木屋成了狂风暴雨肆虐的中心,更像被雷霆轰击的爆炸力场聚合点。 他已顾不了季小龙,必须为自己的生死作殊死斗。 怒啸声中,他的单刀迸发出劲烈的刀气,以雷霆万钧的声势,楔入从门窗涌入的刀山剑网中。 世间所有的一切现象皆消失了,时空也消失了。 唯一的现象是生与死,唯一存在的是杀人或被杀的兵刃飞腾狂舞。 千年万载以来,过去、现在、将来,这种一切皆消失,只有生死与兵刃存在的现象,永远不断发生。 虽然兵刃的种类或许不同,但目的与方式却不会改变。那些在这种现象结束后幸存的人,每一世代皆有,留下来为世人作见证。 但这些人其实无法见证什么因为当时他们除了体会出生与死,见到刀剑挥舞之外,再也看不见其他事物。 他只知道当时除了杀死对方之外,身外的一切距离他们已非常遥远,甚至不复存在,谁还有时间去体会世间美好的事物?谁又有心情在这种生死一发的环境中,权衡自己在做什么又为什么? 他只知道唯一可做的事,是把兵刃挥出。 天动地摇中,季小龙的匕首,插向文心兰的咽喉。但这瞬间,熟悉的叫声传到,小家伙本能地手上一顿。 这瞬间,毁窗钻入的两个白影,四掌连绵击出。空间本来就窄小,人冲入便已几乎贴身了。 同一瞬间,周凌云掷出的木板到达,可怖的劈空掌劲,在木板所挡下,四面进散,木板也被随后涌到的掌劲,震得碎成碎屑。 季小龙嗯了一声,被掌劲震倒滑落在桌旁。 木桌向下崩散,但桌上的文心兰已被一个白影抓走了。 而从屋后走道上冲出的两个人,也就是喝叫小龙住手的人,四只大袖风雷乍发,把随后钻窗而人的后续白影,一一震得四处抛掷,但却无法将两个掌力万钧的人震退,各展所学,乱成一团。 满屋木屑纷飞,刀光剑影飞腾,有如电光激射,袖风掌劲声如风雷狂震,人影八方闪掠抛掷。 整座木屋内部成了暴乱的地狱,血腥味更是令人欲呕。 不知到底有多少人进出,不知到底人侵的人是何来路,反正只有自己人知道谁是己方的人,对其他的人毫不留情地攻击,甚至无意中把自己人杀死了,地方窄小,暴乱的情势准也无法控制。 刀劈几个人之后,周凌云贴地滚进,抓住快陷入昏迷境界的季小龙,消失在灶间的柴房内。 屋后的木墙早已崩塌,灶间七零八落,人都各自混战,谁也没有留意到别人是死是活。 狂乱的搏杀为期甚短,像夏目的暴风雨般,来得快,消失也快。 不久,一切重归沉寂。 木屋已面目全非,甚至坚木钉建的木墙壁,也被打得七零八落。 留下了七具死尸,以及满屋血迹和碎布帛。 地窖中点起了松明,长两丈宽一丈的地窖霉气刺鼻,干草堆散发出霉味,显然整个隆冬季节,没有人前来清理过,当然没有食物存留。 季小龙被摆平在干草中,浑身在剧烈地颤抖,脸色泛青,似乎并非寒冷所引起,而是体内有某些引起生理反应的异物在作怪。 周凌云宝相庄严,一双手在季小龙的身躯移动,巨掌所经处,涌起阵阵轻雾,泛青的肌肤抽搐便缓和下来,移动几次之后,血色渐现。 许久许久,季小龙泛青的肌肉,总算出现原有的血色,颤抖也逐渐停止。 “好了,把衣裤穿好,再生火取暖。”周凌云长身而起,眼中有倦容。“你小子命大,恰好我的玄功可以疏导邪道奇功、阴煞潜能。 小鬼,你死过一次了。” “天杀的混蛋!”季小龙一面穿衣裤,一面虚弱地咒骂:“好歹毒的掌功。我可以脱光了跳在结冰的御河里洗澡,而丝毫不觉得寒冷。而今天却寒冷从心底往全身冒升,冷得魂离躯壳,如果不是亲身体验,打死我我也不相信,会有这种受不了的冷法。” “相信了吧?在阴毒的邪功中,阴煞潜能还不是最高明可怕的呢!” “阴煞潜……能……晤!这名称好耳熟。”李小龙用干草生火喃喃地说。 “耳熟,听说过?” “是的。晤!想起来了。” “想起什么?” “好像很久以前,我三叔无意中提过这四个字。” “晤!这里面有古怪。”周凌云说。” “什么古怪?” “从屋后冲出,击飞两个白衣人,挡住两个用阴煞潜能发掌的女凶手,我才能乘机将你拖走的两个人中,有一个就是你三叔季诚。” “哎呀!对,是我三叔,是他,他叫我住手,我一怔之下,失去杀死小母龙的机会,接着被掌劲震倒了。奇怪,我三叔他……” “他和另一位同伴,袖功对掌功势均力敌。” “一定是那位姓范的神秘客。”季小龙说:“我三叔怎知道我进山来了的?他……” “这就是古怪的原因所在,他竟然阻止你杀小母龙,而小母龙的人却要杀你,小母龙就是被两个女凶手之一救走的,原因何在?” “我……我怎知道?这……” “以后会明白的,你三叔神秘得很呢!晤!我得出去看看,所有的人该走光了。” “是神龙的人吗?” “大部分是的。” “还有其他的人?” “对,其他的人。从屋后破屋而入的,除了你三叔和另一个同伴之外,最后冲入的还有金牡丹,好像带了两个同伴,与三个白衣凶手杀得天昏地黑。屋外,雄风堡的人,与把守在外面的白衣人狠拚,雷电神枪的破空啸声我不陌生。 东方堡主大概跟在那些人后面攻击,很够交情,他拒绝我要他们赶快退走的要求,事急挺身相助。” 地窖里生起火来,简直令人受不了,只留了一个拳大的管状通风口,片刻地窖内浓烟呛人。 “你先暖暖身子恢复元气。” 周凌云不愿意受烟呛,推起数百斤重的地窖门走了。 七具尸体,两具在屋外,是被雷电神枪贯穿胸背的。五具在屋内,其中四具是被他杀死的。 看凌乱的足迹,可知所有的人都是走得匆忙,可能是各找到旗鼓相当的对手,都知道不易取胜,因此四处分散,追的追,逃的逃,去得相当狼狈。 他仔细搜查七具白衣人尸体,找不到任何代表身份名号的物品。最后,总算找到两块紫金铸造,三寸宽四寸长,藏在贴身荷包内的符牌。 一是代表北斗的七星符。北斗,也代表真武。真武主宰死亡,也代表死神。当然,也代表收龟蛇的真武大帝(或星君)。 另一块铸了白虎图案,白虎也是凶星的代表。 不管北斗或白虎,都不是好路数,都代表主宰死亡。 神龙密谍有九个小组分布在天下各地活动,如果北斗与白虎是小组的代号,那就表示神龙九小组有两组在京师附近活动。 京师显然是活动的中心,难怪能动用如此众多的人手。再加上外围走狗四海盟的人协助,实力之雄厚可想而知。 黛园的潜龙,难怪不得不在威胁下收敛。 安仁候那群代表忠贞朝臣的官方人士,不但在厂卫方面的强大压力下无所作为,更难以应付神龙和四海盟,只要他们的人泄露身份,那就大事休矣,灾祸临头,难怪安仁侯肯降尊纤贵,找亡命刀客替他们办事。 只有那些无根无底的真正亡命之徒,才能无所顾忌地与特权组织周旋。 他将两符贴身藏妥,这才着手善后,将尸体逐一拖入灶间,早晚会有人前来将尸体带走的。 丢掉了文心兰,他并不着急,尽管失去交换俞柔柔的人质,多少会影响他的心情。 神龙大举突袭,激发了他的野性。无形中,他向安仁候的召唤起了共鸣。 处理停当,他站在四面透风破败不堪的堂屋中沉思,想起了金牡丹。 “她一定早就来到,潜伏在这附近了。”他心中自语:“按理,她该早些现身相见的,难道她想等候机会偿还人情债,等我危急时才出面偿还?” 他对金牡丹极有好感,毕竟在所有黛国历险的人中,金牡丹向他所表现的信赖与依恋感情,也引起他内心的波澜。 他突然想起了季小龙的话:金牡丹曾经出入飞虎会的秘窟。 季小龙在城西郊鬼混,是小地棍的头头,自称西郊一条龙,也经常就地为非作歹,消息比那些老江湖灵通,比治安人员更熟悉蛇路鼠路,所获的消息具有权威性,准确性无可怀疑。 他想不通的是,一个独行女杀手,怎么可能与秘密的帮会有所牵连? 正打算重人地窖,向季小龙询问有关金牡丹的进一步消息,却听到狂笑声划空而至。 “又来了?好!”他跳起来大叫,冲出门外。 俞柔柔的轻功真好,但在八极真人面前,仍然不够好,而且差了一大段距离。 八极真人道术通玄,追逐的轻功据说称为神行术。可是,神行术的缺点是直线飞掠,骇人听闻,在凋林与隙地中却大打折扣。 逃的人利用凋林地势捉迷藏,追的人速度愈快,愈容易追过头浪费精力,回头再找踪迹追逐,便失去快速的部分优势了。 俞柔柔就是利用凋林与地势,与妖道大捉迷藏,好几次被妖道接近至十步内,情势愈来愈险恶,体力也急剧地损耗,始终无法摆脱妖道的追逐,心中暗叫苦,知道大事休矣! 但她不能停下来等妖道宰割,倾余力逃生。 在凋林中左穿右越,身后似乎没有人跟来,听不到身后有冰陵落地声,也许已将妖道摆脱了。 凋林已尽,她无可抉择地奔出林外。 不妙,前面是广阔的山坡,在面一二百步的山坡上端才有凋林,不论上下或往前奔逃,都会被妖道追及。 想回头重新入林,更不妙,狂笑声发自身后凋林边缘,显然妖道已循踪追来了。 除了向前狂奔,她无路可走。 她看到上面的凋林前缘,出现一座木屋的模糊形影,风雪交加,百余步无法看清木屋的景况。 凋林是她的护身符,她本能地向上面的凋林狂奔,浮雪及膝,她已无法使用轻功,脚下踉跄,拼全力奔跑,快到达体能崩溃边缘。 妖道的身影出现在后面的凋林前,脚下也不怎么俐落了。但比她的吃力奔跑,至少快三倍以上。 百十步,她已经不可能比妖道早一刹那入林。 “哈哈哈哈……”妖道再次狂笑,脚下仅出现深不及五寸的脚印,健步如飞:“你如果能钻入上面的树林,算贫道栽了。” 是拚命的时候了,她正准备止步拔剑。 上面四五十步已可看清形影的木屋前,突然传下一声震天长啸。 “百了刀在此,来吧!”喝声似春雷,震耳欲聋。 她如获神助,脚下有了劲道。 “周大……哥……救……我……”她兴奋欲狂,全力大叫。 山坡不太峻陡,人影似流光急泻而下。 下面已逼近五十步左右的八极真人,被春雷似的百了刀三个字所震撼,脚下一顿,抬头上望,便拉远了四五步距离,看到像流光般急泻而下的人影。 妖道吃了一惊,不管来人是不是百了刀,这种难辨形影的下掠身法,决不是追逐了老半天的妖道所能忽视的,必定是可怕的劲敌。 一声怪叫,妖道飞跃而上,要先一步将俞柔柔弄到手,用上了剩余的精力。 俞柔柔但觉得腰间一紧,被一双坚强有力的大手揽住,身躯悬空、扭转、斜飞,离开了原位。 砰一声大震,下扑的妖道凌空一掌下拍,一掌落空,可在丈五六外遥碎碑石的无俦掌力,震得下面的积雪乱飞,出现一个斗大的两尺深雪坑,劲道骇人听闻。 周凌云出现在侧方三丈外,放下俞柔柔,对妖道的掌力颇感心惊,这种掌力,已超出内家通玄高手所能达到的不可能境界。 他知道,碰上最强劲的对手了。 “大哥,你……你是大慈大悲救……救苦救难大……大天尊派来救……我的……”俞柔柔兴奋欲狂,跳起来双手抱住他的脖子,整个人吊在他身上,语无伦次地高叫,而且激情地亲吻他的脸颊,耳根,像是疯子。 “别怕。”他轻拍姑娘的腰脊:“你已经在诸天神佛的有效保护下。快调和呼吸,站到一边去,我打发这妖道去见他的教组张道陵,或者去见十殿阎王。” 妖道全力一击落空,不敢再竭泽而渔追击,稳下马步,定下心神,先行动息。 “他是神龙密谍的首要,南昌铁柱宫三真人的八极真人。”姑娘滑出丈外说:“他会妖术,会移山倒海,会五行遁术,会掌心雷……” “雕虫小技,何足道哉?”他拔刀出鞘,豪气飞扬地说:“喇嘛活佛的佛门密宗降魔大法,在我百了刀面前也成了垃圾;天师道那些鬼画符邪门魔功,在我面前不成气候。八极真人,你好好调息,恢复元气才能全力施展,我给你公平决斗的机会。最近三年来,我百了刀没碰上高明的真正敌手了,你来得好。” 先声夺魄,他的豪气与信心十足,气吞河岳,状若天神的气概与形象,给予妖道的精冲威胁极为沉重,手中的刀更令老道心寒。 那把普普通通,仅打磨得十分光亮的单刀,就在他徐徐拂动升沉间,出现无法解释的现象。 似乎,刀身消失了,仅可看到模糊的光影,与朦胧的闪烁光华,耳中听到有如九地龙吟似的殷殷异呜。 以神御刀,玄门修真之士,降妖伏魔以及闯关度劫的神功绝学,内丹已成才会有这种异象发生。 一旁的俞柔柔,惊奇得张口结舌,忘了调息,疲倦的凤目中重现光彩。 姑娘所看到的情景,与妖道所见到的又是另一番景象。她眼中所看到的是,周凌云宝相应严,屹立如山,单刀轻徐地运移,左手配合着徐舞的刀势推动,外袄似乎涨缩不定,飞舞的雪花,在他身外三尺,形成怪异的扭曲飘浮漩涡。 在她的感觉中,周凌云的身躯,焕射出像是光芒般的异彩,极像神佛全身映射出来的灵光。 周凌云在默运性命交修的神功。她是武林世家的子女,本身的内外功超尘拔俗,所以不算外行,虽然不知道周凌云练的是什么功。 她想走近仔细察看,刚迈出一步,便感到雪花一涌,一股不可思议的怪劲涌到,浑身一震,滑退了三步,惊得两脚发软。 她的举动,皆落在妖道的眼下。 妖道眼神一动,终于停顿了,整个人像是僵化成石人。 异虹闪缩的刀尖,遥指三丈外的妖道,双目凝视,黑漆漆像两个深潭黑洞,似乎瞳孔放大了一倍,真像黑夜中的猫眼,令人望之心胆俱寒。 那根本就不是人的眼睛,也许该称为摄魂勾魄的魔鬼眼睛。 “我……等……你……”周凌云口中,传出可怕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怪声。 姑娘只感到毛发森立,老天爷!这哪是人声,该是地底深处传出阴世的鬼魂呼号。 妖道的剑出鞘,确是桃木剑。 一声嚎叫,桃木剑乍现火光,飞腾而起,夭矫如龙,破空向周凌云迸射。 人影突然消失,像是淡淡的一缕轻烟,向山下捷逾星跳丸掷,长泻而逝。 刀光激射,与火龙乍合,响起一声霹雳,阴火迸射,化为星星一瓢而散。 周凌云身影重视,收刀入鞘,一切异象就在这刹那间消失,一切恢复原状。 “这妖道好奸,毁剑遁走了。”他呼出一口长气说:“他可能被酒色淘空了身子,丧失了和我生死一搏的勇气。按他的道行估计,该比天师李自然仅差一两成道基,和我一拚的本钱足够支撑一刻工夫,他竟然一击便逃,大出我意料之外,被他逃掉了。” “大哥,结果是决定了的,是吗?”姑娘笑吟吟地偎近他问。 “是的,两种神功一击之下,只有一个结果。”周凌云挽了她向木屋走:“我找得你好苦。” “大哥,我……我请你开……开口。”俞柔柔脱力地抱住他的虎腰,脸偎在他胁旁幽幽地说。 “你的意思……” “说,要我留在你身边。我……我毕竟是个闺女,而……而且,我好害怕你骂……骂我下……下贱……” 小嘴被周凌云温暖的大手掩住了,抱她的手一紧。 “不要说傻话。”周凌云托起她的下颚,轻柔地替她拭抹流下的泪水:“我要你回江南,是因为凶险日亟,我喜欢你,所以才要你赶快离开,脱出险境。现在群魔毕集,即使你想离开,我也不会放你走。我一听到你被赶入西山的消息,便十万火急赶来找你,老天爷保佑,总算找到你了。申三娘和你的侍女呢?” “被赶散了。”她狂喜地猛亲那温暖的大手:“等我恢复元气,再去找她们……” “我试试看。”周凌云说,放开她,吸口气,力聚丹田。 “你试什么?”她讶然问。 “百了刀在此!百了刀……”周凌云的叫声如天雷狂震,附近数里内的凋林积雪纷纷下堕。两里外一处山岩的积雪,形成一次小规模的雪崩—— 扫描,jy,anxiousmanocr 第二十七章 组成打击小组 木屋仍可避风雪,好在四面透风视野广。季小龙受不了地窖的烟呛,钻出堂屋便生起火来。 俞柔柔精力耗损过巨,需要火增加体温;季小龙阴煞离体不久,也需要火。 周凌云是唯一不需要火的人,拖过断了腿的长凳摆放在火旁让俞柔柔坐,自己无意识地拨弄着柴枝,让火烧得更旺。 “小龙,飞虎会是怎么一回事?”他信口问。 “京都像个大杂院,什么人都有。”季小龙说:“帮、派、盟、会多如牛毛,三个人组一个帮,两个人结一个会,哪能弄清楚底细? 不过,阜城门一带,是我的活动主要范围,我有几个毛猴子就住在马夫胡同,所以知道飞虎会一些风声。 该会人数不多,很神秘,很可能与前军督府驻京提调所有关,因为有几个家伙曾经偷偷从提调所的后门出入。” “金牡丹也曾经在飞虎会的堂口出入?” “是的,她化装掩藏面目进出了两三次。我认识她,所以猜想她参加了,至少也与该会有某些瓜葛。” “这里面有古怪。”周凌云喃喃地说。 “这里面有古怪?你是说……” “你不要多问。哦!有人来了。” 透过毁了门扇的门框,可以看到一两百步外的景物,再远些就被风雪所阻挡,只能看到模糊的形影。 “是申三娘和小绿。”俞柔柔跳起来,奔出门外大叫:“三姨,小绿,快……来……” “你果然在这里……”申三娘奔到狂喜地抱住了俞柔柔,老泪纵横:“我知道吉人天相……” “申前辈,快进来歇息取暖。”周凌云欣然说:“猜想你们必定在这附近,所以用叫声将你们引来,果然天从人愿,辛苦了。” “老身深具信心,知道你必定赶来西山的。”申三娘挽了俞柔柔入屋:“所以一听到叫声,便毫不迟疑赶来了,果然不出所料,小姐已经和你会合。小姐,怎么了?你的气色又好又不好呢?” “几乎被妖道擒住,哪能好?”俞柔柔苦笑:“要不是刚好逃到周大哥这里,我……被妖道把我迫惨了。” 刚坐落火旁,周凌云已打手式示意外面有人。 门外,站着东方纤纤。 “我……我可以进来吗?”东方纤纤讪讪地、怯怯地说:“我……我是来向周爷道歉的。” “请进,东方姑娘。”周凌云含笑迎客:“过去的事,别提了好不好?我们都年轻,犯了错是免不了的。我比你们多了几年历练,同样也会犯错。谢谢贵堡的人,替我挡住了几股涌入的人,令尊堂呢?” “他们暂且隐身在暗处。”东方纤纤有点扭捏,脸上有笑意:“家父说,你是一个可以信赖的人,所以希望你能帮助我,或许能把花花双太岁救出黛园。” “你谅解他们了?” “你的话点醒了我。”东方纤纤红云上颊:“我想,我错怪他们了。当时,他们如果不挟持我和黛园的人谈条件,三个人死定了。 当时他两人指天誓口的可怜相,激起了我无穷恨意。现在想起来,的确不像他们的为人,他们本来是桀骜不驯,不在乎生死的。” “目下黛园风声鹤唳,严防神龙前来报复,他两人的安全可以暂保,我们前往反而对他两人不利。而且目下我们的处境很不妙,八极真人已看出我的底细,必将高手齐出,以顶尖高手对付我,我自顾不暇,因此打主意找靠山,不能等他们毫无顾忌地全力图谋我。” “家父的人……” “不,贵堡目标明显,树大招风。”周凌云拍拍季小龙的肩膀:“他是京都的聪明地头神,我具有打击实力,另找熟悉权势人士的官场中人供给消息,我就可以飞腾变化,为所欲为。等他们来打是最笨的下策,主动出击,分进蚕食,才是唯一致胜途径。” “哈哈!我总算开始佩服你了。”季小龙跳起来,兴奋地举起大拳头晃动。“他们躲在城里,即使躲在粪坑下,我也有办法把他们挖出来。我保证可以供给最正确的消息。先说好,那条小母龙留给我杀,想起那种彻骨奇寒,我恨不得扎她十七八刀。” “我呢?”俞柔柔凤目一瞪,大有问罪的意味。 他解下彩虹剑,往俞柔柔手中一塞。 “你的剑术非常非常好,配合得上我的快刀。”他笑吟吟地说:“差的只是御剑的内力修为。宝剑在手,如虎添翼,保证可以将妖道刺三五个透明窟窿,如何?” “谢啦!”俞柔柔开怀地笑,迫不及待换剑,将原有的剑交与小绿,神气地练习拔剑试试。 “欢迎我参加吧?”东方纤纤满怀希冀地问。 “这……” “我一定要参加。”东方纤纤坚决地说。 “我想,干脆咱们组成一个打击小组,以咱们勇敢进取的青春活力,把京都闹他个天翻地覆。”周凌云奋然说:“还嫌实力不足,我们先走一趟黛园,把花花双太岁弄出来。这两个年轻的大坏蛋,心狠手辣,诡计多端,派得上用场。申前辈,请带了小绿暂时找地方躲起来,让我们这些年轻人干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前辈不反对吧?”“老身如果反对,恐怕永远逃不出京师地面了。”申三娘笑笑:“老身宝刀未老,小绿的武功并不比小姐差多少。年轻人,别挑剔啦!算我们一份,你总不会让我老婆子躲在一旁担心受怕吧?” “周大哥,你就别婆婆妈妈啦!”季小龙怪叫:“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杀起来也有劲些。” “好,咱们这就前往黛园。”周凌云整衣而起:“不放花花双太岁自由,就先向黛园开刀。你们注意,切记不可逞强,匣弩可怕,必须在匣弩发挥不了威力的地方与他们决战。对付使用匣弩的人,我不反对用暗器。” “说走就走,谁知道黛园?”季小龙将火拨散。 “我应该熟悉,跟我来。”周凌云领先便走。 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冲劲!一足,几个人一起哄,把京都闹得天翻地覆。 口口口口口口 黛园戒备森严,如临大敌。 这次黛园罗致高手名宿的盛会,风波迭起,变故丛生,不仅受到不明来历的人派人卧底,乘夜袭击,盛会寿终正寝。 然后宾客操戈,几乎演变成里应外合,岌岌可危。虽则也收服了几个可用的人物,却折损了不少爪牙,算是失败了。 更严重的是,与神龙结了怨,实力相去悬殊,只能等候大难当头。 全园备战,在园外观察,看不见有人走动,冒然闯进去,必定凶多吉少。 把守园门的两个人,躲在迎客的小屋内向外监视,远远地便看到周凌云六个男女,大摇大摆沿着大道接近,颇感意外。 “无常公子……”门子终于看清走在前面的周凌云,那天接帖的人,正是这些门子。 “去你的!没知识。”另一人叫:“是百了刀。不好,他回来干什么?大总管带人去找他,弄了个灰头土脸,他却回来了,快发讯号。” 讯号发出了,六男女已到了二十步外。 园门是巨型的木栅,不妨碍里外视线。 两门子不能不出面,冲出小屋隔栅相望。 “哈哈,门子老兄,记得我冒充无常公子的百了刀吧!”周凌云站在栅外邪笑:“还有这位东方姑娘。你老兄如果记性不好,怎么配当门子?” “你……你已经不是本……本园的宾客。”门子硬着头皮说:“想干什么?” “想杀进去。”周凌云沉下脸,语气凶狠:“贵园主不能如此虐待我,而不受到报应。 正确地说,我百了刀是来讨公道的,也可以说是讨债的。” “你……” “现在,是你开门呢?抑或要在下拆门?” “你敢?”两门子同时拔刀怒叱。 “我百了刀从园里杀出来,同样可以杀进去。凭你们两块料,挡得了我几刀?” “周……周爷,何必呢?”另一门子见风色不对,硬不起来了,见风转舵来软的:“事出意外,园主不得不断然处置,全力挽救本园的劫难,事非得已,情有可原,好在周爷并没受到严重的伤害……” “你给我闭嘴!”周凌云摆出霸王面孔:“假使周某的刀不利,尸体早寒。你听着,赶快禀报贵园主,我百了刀杀进去放火,一刀一个一了百了。快去,我等他片刻。” “你……你等着,在下这就进去禀报。” 园门距大院门远着呢!门子撒腿飞奔,留下的另一位门子心惊肉跳,握刀的手不住发抖。 “等片刻之后,准备拆门子小屋,用板作盾防弩。”周凌云比手划脚,嗓门大得很: “这玩意很管用,东方姑娘该记得吧?那天咱们用这种方法,把冲入的弩手全毙了,灵光得很。” “最好抓人来挡弩箭。”季小龙也大呼小叫:“我要这个门子老兄做挡箭牌,死的活的都能用。死的更妙些,冻成冰更好,箭保证射不透冻成了冰的尸体。” “那就先杀死他呀!”侍女桂小绿也会嘴上作怪:“片刻就会冻僵,一定会像木板一样坚硬。” “好,我来。”俞柔柔猛地拔出彩虹剑,宝光耀目,虹影朦胧,慑人心魄。 门子大惊失色,惊恐地后退。 对面的山墙矮凋林中,跳下两名白衣人,手上捧了匣弩,向栅门奔来。 一声怪叫,周凌云双手齐挥,暗藏在手中两只捏实如冰球的雪团,以令人难见形影的奇速破空飞去。 远出两丈外方听到破风声,速度骇人听闻。 风雪本来就扰乱视线,根本无法看到雪球。 砰砰两声暴响,两个白衣人仰面摔倒,匣弩抛起向后飞,雪球击中咽喉,居然不曾碎裂,打击力空前猛烈,竟然把前冲的人打得仰面后倒。 匣弩的保险掣大概还没拉开,摔落在浮雪中不曾发射。东方纤纤与桂小绿飞越丈二高的栅门,然后贴地扑出,将匣弩抢到手。 “我知道怎么使用。”东方纤纤兴高采烈举匣向小绿叫:“小绿妹,没收箭袋以便重装,我教你。” 她俩像在闹着玩,哪像即将杀入恶战的人? 山墙后人影再现,两女已取了箭手背上的箭袋,重新飞越出栅。 共出来了五个人,只有两人有匣弩。 “老相好终于露面啦!在下大感意外。”周凌云打手式示意,让俞柔柔五个人左右分开找地方掩蔽防箭。 他确是大感意外,五个人竟然是黛园的主要人物,为首的正是郭国主本人。左右,是大总管郭威与霍夫子。 “另两位持匣弩的人他不认识,猜想定然是郭园主的贴身保镖,真才实学必定比潜龙双卫阴阳双怪高明。 主人亲身出现在园口,当然令人大感意外。主将亲临阵地,这是犯了兵家大忌的事。按常情,郭园主应该闭上门,躲在密室里发号施令的。 郭国主的脸色因愤怒而扭曲得十分难看,示意要门子启栅,五个人当门而立,气氛渐紧。 “该死的!百了刀,你真以为你吃定我了?”郭国主愤怒地咆哮:“未免欺人太甚。” “不错,我是吃定你了。”周凌云不再示弱,豪气飞扬。霸气十足:“白天,我逐一消灭你的外围警备,拆掉打毁园外各种亭台花榭,见一个杀一个。 晚上,我会毫不迟疑地长驱直入,四面八方放火,刀刀斩绝,除恶务尽。我百了刀在天下烈火焚天期间出入战区,在千军万马中来去自如,陷城攻坚如入无人之境,你这座小小黛园,保证可以在半个更次踹平。 你在河南伊府,应该知道我百了刀在河南湖广扬刀跃马,浴血屠场的事迹。上次我假冒无常公子入园,那是我理亏,所以我能忍受你们的酷待,而无怨言。 现在,理字站在我的一边,我不再忍受你无理的迫杀,我有权把黛园变成血海屠场,我说得够明白吗?” “我和你讲理。”郭国主色厉内荏,愤怒变成恐惧,百了刀的话充满威胁,充满血腥味。 凭这其间的神勇表现,与往昔有关百了刀的传闻,这番充满杀气血腥的话,没有人敢认为是虚言恫吓。 “讲理?”周凌云冷笑:“你这种人居然肯讲理?奇闻。理字永远由自认是强者的人曲解诠释,我倒想知道你屠杀请来的宾客,穷追我百了刀的理由何在。好,你说吧!我在听。 当我认为你的理是狗屁,与我的理完全不同,不符合我的利益,我会毫不迟疑地用刀和你判曲直,说!” 理!永远说不清。对方悍然表示,理如果不符合利益,就会挥刀相向,这种理还能说吗? “易地而处,你怎么说?”郭国主这两句话,虽然带有讲理的意味,但却没有站在强者立场说的气势,倒有点无可奈何示弱的神情。 “我?抱歉,我百了刀单人独刀邀游天下,从没有聚众结党称雄道霸的豪强经验。但我可以明明白白告诉你,我从不杀害不存心杀我的人。假使我有幸也成为像你一样身份地位的园主,我决不会藉口情势不利而屠杀我的宾客。这种解释你是否接受,我毫不介意。” “凡事皆可商量,何必做得太绝?”霍夫子说话了,大概肚子里有点墨水的人工于心计:“老弟,你到底想怎样摆平这件事?事情已经过去了,善后问题终须有解决之道,是吗?” “硬的不成,来软的?” “开出价码,可以斟酌。” “好,你干脆,我也爽快。”周凌云欣然说,能和平解决当然好,他并不想真的逞匹夫之勇端平黛园:“我有三点疑问要求了解,一件要求务必达成。” “说说看。” “三点疑问,其一,你们两条龙本来互相有所勾塔,为何突然反颜相斗,有何阴谋?” “没有阴谋,纯粹是利害冲突。”霍夫子愤然说:“本来双方皆有默契,在京都各自发展实力,互不侵犯。这次神龙大批高手来京,咱们事先毫无所知,黛园事故发生后的次日,你已经脱困。咱们追搜你时,才发现八极真人那些中坚人物光临,突然袭击杀了本园不少人,这才知道情势严重失去控制。” “咱们在京城的眼线,已传来正确的消息。”大总管加以补充:“原因是他们的副头领百变金刚林华,认为咱们不该策反了外四家的敢勇营左都督安边伯朱泰。又怀疑咱们派有奸细在威武副将军朱彬身边,严重地影响他们的权益威信,所以乘机落井下石,打击我们。” 安边伯朱泰,指纯粹军人出身的朱泰(赐国姓),是唯一不被收买的掌权重要武臣,从不卖厂卫的帐,提督厂卫的钱宁恨透了这位仁兄,却又无可奈何。 朱泰的敢勇营,与朱彬(江彬,踢国姓)的神威营,同是外四家之一,各拥有一卫边军驻扎在皇城内,圣眷正隆,兵权在握,厂卫的特务真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其实,这位安边伯左都督朱泰(许泰),也不是个好东西,与朱彬(江彬)狼狈为奸,是比坏蛋更坏蛋的大坏蛋,京师人士把这家伙看成毒蛇猛兽。 “唔,那就怪了。”周凌云懒得追究这种混帐事:“其二,那晚袭击黛园的人,是何来路?” “如果知道,咱们岂肯罢休?”霍夫子苦笑:“最后杀入园中的刀客可怕极了,刀刀饮血,骁勇绝伦。咱们正在加紧查缉,最近可能获得一些线索。” 周凌云默然,想起了虎形人,那些人的刀法,正是刀经总要中的太极刀法。 而且,那家伙说出他老爹藏了私,已明白表示是当时举火打劫了,夺走他家所藏刀经总要的人,夜袭黛园,很可能是为了他,因为他已在黛园作客。 理由有点牵强,但不无道理。虎形人也许知道他在黛园有难,不想他死在黛园,所以发起袭击,其志在他,要从他身上发掘刀法的真正机契。 他又不是未卜先知的神仙,怎知道其中真象? “其三,卧底的四个人,你们全弄清楚没有?” “已经清出三个人。” “还有一个呢?” “不知道,奸细之间,彼此没有连系,无法追出。” “你们不怀疑我?” “起初确有点怀疑,但最后你只顾带了难友逃生,并没里应外合,因此不再怀疑。” “谢谢你们信任,我百了刀光明磊落,对做奸细毫无兴趣,不希望因此而坏了我百了刀的名头。” “你的一件要求是什么?” “我要带走花花双太岁。从此,咱们的恩怨一笔勾销,日后见面,是敌是友大权操在你们手中,如何?” “你要那两个……” “我不管他俩是如何向你们效忠的,把他们交出来,从此与你们一刀两断,是杀是剐那是我的事。 这两个狗蛋在跟我逃走时,百般刁难不听指挥,误了我的大事,最后悄然溜走,削弱我的实力,我饶不了他们。” “可是……” 你们给不给?”周凌云霸气十足沉叱。 “我给。”郭国主大声说:“两个杂碎又不是活宝,这两天他们的表现糟透了,临阵畏缩,一而再阻碍同伴的行动。不久前刚撤回,就生火取暖,几乎烧毁了宾馆,我正要好好惩治他们呢! 你等着,本园主把他们押出来交给你,希望你永远不要再回来。” “很难说,郭国主。”周凌云口风紧,不作任何承诺:“在下要在京都兴风作浪,很可能影响你这条龙的权益,届时你最好小心些,不要给我抓住任何再来的藉口,那就大家和和气气,平安无事,河水不犯井水。” “哼!你再来,我必定和你拚命,你最好见好即收,永远不要接近我的黛园。” 五个人气冲冲地往回走,门子不敢关闭栅门,干脆躲入接待室,眼不见为净。 片刻,郭大总管带了八个人,四个人押一个,渐来渐近。 花花双太岁被背捆双手,每人由四名大汉挟持,居然昂首挺胸毫无惧色,大踏步而行,不住冷笑。 “人完完整整交给你。”郭大总管不敢放大嗓门,在他的炯炯神目盯视下,显得气慑。 “你说话要算数,黛园与你恩怨两消,走了就不要再来,黛园不欢迎你。” 八名大汉把花花太岁推出园门外,七手八脚闭上了园门,然后神气地踏着整齐的步伐走了。 郭大总管居然没有勇气,回头瞪一眼出口怨气。 花花双太岁瞥了东方纤纤一眼,脸上的表情复杂。 “我有权要求决斗。”唯我公子面对着威风凛凛的周凌云,嗓门居然够大:“你如果真以为王某贪生怕死,我要纠正你的错误。” “我承认咱们丢下你,自求生路有点理亏。”狂风剑客也挺了挺胸膛说:“但大限来时各自飞也是人之常情,咱们做了并没感到歉疚。 要怎么办,要杀要剐,你说好了。咱们的要求并不过份,冲武林同道份上,让咱们像英雄般死去,你不能拒绝,除非你自认是懦夫。” “去你娘的混蛋!”周凌云毫无风度的破口大骂:“什么大难来时各自飞?没知识,大老粗,滥用成语狗屁不通,你以为你是什么? 兔二爷?呸!” “你……”狂风剑客居然脸一红。 “你们要决斗,行吗?” “我知道你厉害,为了表示咱们不是真的懦夫,不行也得行。 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咱们花花双太岁人固然坏,但决不是贪生怕死的懦夫。”唯我公子厉声叫:“有种就给我一把剑,振武山在武林世家的搜魂魔剑,与我尚义门的乾坤剑,在武林有崇高的地位,咱们双太岁敢玩命,也能拚命。” “狗屎!”周凌云一面替他两人解绑,一面嘲弄他说:“遁辞知其所穷。哼!挟持东方姑娘向他们投降屈膝,居然敢挺胸膛不承认是懦夫,这是你对懦夫的看法?” “兵不厌诈,咱们双太岁是有名的坏蛋,当然知道用手段诈术。”唯我公子毫不脸红大声嚷:“事实上,咱们随他们追逐你的期间,沿途不断增加他们的麻烦,最后火焚他们的宾馆。侮辱胁迫咱们双太岁,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你要解释为何泄露我的身份,挟持我做投降价码的理由。”东方纤纤走近,冷冷地将剑拔出递过:“我是那么信任你,而你……” “我没有什么好解释的。”唯我公子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回避她的目光:“如果我…… 我不这样做,咱们某个人目下已经躺在他们的尸坑里了,我必须争取活的机会。谢谢你的剑。” “而你现在却不怕死,你知道咱们三个人联手也对付不了百了刀。” “死,没有什么好可怕的。现在不怕,是因为已经没有牵挂,花花双太岁真不该有牵挂。”唯我公子喃喃地,猛地向周凌云扬剑逼进:“周小子,欠债还钱,在黛园我欠你一条命的债,并不表示我要用命来偿还,你最好不要失手在我的剑下,免得我多欠你一条命的债,来吧:我等你。” 东方纤纤一把抓住他握剑的手,手在颤抖。 “牵挂是……是我吗?”东方纤纤的语音也呈现颤抖。 “算了,东方姑娘。”唯我公了苦笑,摇摇头叹了一口气:“你根本不知道江湖险恶,不知世道艰难。当初我看到你,我不否认居心不良,后来……金牡丹和俞姑娘,都曾经警告过你。而你却依然以天真无邪的纯真态度,追随咱们两个人所不齿的大坏蛋轻生涉险,这……别说你要求咱们对付百了刀,咱们也心甘情愿,就算你要咱们向阎王挥剑,咱们也会奋勇上前。我对不起你,我只能说,我抱歉。你好好保重,回雄风堡去吧!你这种性格在江湖走动,会吃亏的。” 另一面,狂风剑客借用桂小绿的剑,已展开搜魂魔剑的杀着,豪勇地向百了刀疯狂地进击,完全放弃防守,每一剑皆是两败俱伤的绝招,居然掌握了八成攻势,逼得百了刀游走。 唯我公子挣脱了东方纤纤的手,一跃而上。 “郑兄,联手!”唯我公子大叫:“别让他游斗,你乾我坤……” 叫喊声中,截住百了刀的退路,剑起处风雷骤发,狂野绝伦,奋不顾身抢攻。 两人一联手,周凌云突然不再游斗,易守为攻,一声长笑,身形一晃,便向相反的方向易位。 不但摆脱了截住退路的唯我公子,熠熠刀光已从狂风剑客的剑侧锲入,寒森森的刀尖突然光临狂风剑客的左颈耳根。 狂风剑客大骇,向右扭身便倒,剑已收不回来封架,不得不走险自保,砰一声侧身倒地,一滚便飞跃而起。 他的反应神速,硬从死神掌心中逃出来了,惊出一身冷汗。 “好了,不逗你们玩了。”周凌云现身在丈外,收刀入鞘:“你两个混蛋听清了,咱们要到京城,找四海盟神龙的晦气,大干一场,闹他个天翻地覆。咱们此举,与救天下苍生无关,只为了快意恩仇。 你两个混蛋仅与潜龙结怨,与神龙无关,可以脱身事外。加入,咱们万分欢迎;拒绝,赶快滚蛋,在天子脚下玩命,形同造反,需要真正的亡命之徒,前怕虎后怕狼的人,最好明哲保身,远离京师地面。” “你们?”唯我公子指指零零星星几个人,目光最后停留在东方纤纤身上,眉心蹙在一起了。 “我不要那一点点牵挂。”东方纤纤幽幽地低语。 “你是当真的?”唯我公子转向周凌云问。 “决无虚假。”周凌云郑重地说。 “神龙的人,已向黛园的潜龙撂下狠话,而且必定认出我唯我公子的身份,我想脱身事外已来不及了。好,我参加,郑兄,你呢?” “花花双太岁狼狈为奸,沆瀣一气,你参加了,还少得了我一份?”狂风剑客将剑奉回桂小绿手中:“咱们已经死过多次了,多死一次又何妨?何况这也是扬名立万的好机会,人死留名,豹死留皮。干啦!周兄,有你领头,咱们心说诚服跟你走,咱们说话算数。” “好,欢迎参加。”周凌云兴高采烈向两人行把臂礼:“咱们这就动身,先把地方策划,谋而后动,有三分颜色才能开架坊,咱们可不是闹着玩的,走哇!” 口口口口口口 西山事件在江湖轰传,百了刀的威名直线上升,赫然登上风云人物宝座,成了天下九把刀最出风头的一把刀。 他成了京都街头巷尾茶余酒后聊天好题材,名震京都,有如名震天下。 北地第一高手金翅大鹏岳云鹏的声誉地位,受到严重的挑战。 谁都知道,良乡岳家依附镇国将军江彬(大将军是当今皇上兼任),攀龙附凤,两个儿子的官阶是飞骑尉,云骑尉,任职锦衣卫,目下正替镇国副将军领了出京军符,替江家办私事。 而江彬却是目下京都的主宰,京都出了翻天覆地事故,焉能不管?岳家子弟哪能袖手旁观?北地第一高手武林领导人物,怎能脱得了身? 风雨欲来,暗潮激荡。 从积庆坊往东面的大街走,第四座大院便是有名的梨园大院。 这一带的房屋建筑,全是大户人家的大院,外表形式大同小异,里面却各有春秋。 有些大院除了亭台花榭之外,大院套小院真有百十栋房舍,堂奥深深,层居叠栋,走进去不见天日,复壁地窟,秘不可测。 梨园大院就是这种深藏诡创建筑,里面的主子,是当今的梨园魁首臧贤,皇帝面前的红人,带领了一批伶人子弟,以及歌伎乐工,安顿在院内,整天鼓乐喧天。 假使皇帝光临皇店街,或者到镇国府鬼混,梨园大院载了歌伎乐工的大轿纷纷出院,足以占满整条街。 京都大多数朝臣,甚至大多数御史老爷,都知道臧贤是江西宁府的臂膀,倾陷忠贞大臣的主事人,但皆无可奈何。 多年来,参阂攻击这位伶人的本章堆积如山,不法勾当甚至叛逆的罪证也可以车载斗量。结果是,那些上章举证的御史或大臣,一个个都不得好死,被皇帝老爷把他们杀的杀,流放的流放,妻妾女儿送人皇后的教坊司做公娼。 谁敢得罪皇帝的红人,谁死。 但这些王公贵胄与朝臣们,谁都不知道臧贤在江湖道上的绰号:千面玉郎,更不知道他身怀绝技。 歌妓女乐真有一两百之多,都是跳天魔舞的绝色美女。加上男的怜人和执役人员,梨园大院人数足有三四百,每天进出大院门与角门的官吏、兵役、打手、护军……真可形容为车水马龙,其复杂的程度可想而知。 沿大街向西走,便是占了两坊地段的是店街。 每条通向皇店街的街口,皆有锦衣卫的将爷们把守,进入的人必须排队搜身,只许带一种物品:金银。 梨园大院虽然不在皇店街的范围内,但相距仅半条街,仍然派有神威营(外四家之一,江彬领军)的边军把守,闲杂人等不许在大街上游荡逗留,谁敢在宏大壮伟的大院门口,鬼头鬼脑张望,很可能把老命都送掉,那些神威营的官兵就敢公然当街杀人,尸体用马驮出得胜门,丢人乱葬冈了事。 所以,大白天附近绝对安全,而且往来的人,全是玉衣宝马或者有华丽车轿的人士,绝对没有安全的顾虑。 像周凌云这种浪人莽夫,真不配在附近的街道露面。 但天一黑,尽管华灯似锦,皇店街城开不夜,却是浪人莽夫们的活动时光,也是一些天不怕地不怕的城狐社鼠们,为非作歹的猎食场。 风雨已止,大概今年不可能再有大风雪啦!即将进入雪化解冻期,冷死人的时节光临了。 京都的贫民多,每天都可以看到街头巷尾冻死的尸体横陈。 八个人影分成四组,二更初就登上了对街的积雪瓦面。街上光影朦胧,每家都是有不怕风的气死风圆形街灯笼,一盏盏在寒风中摇摆,光影闪烁,空阒无人的街道,真像一座死城。 每条街都设有管制栅,夜禁从二更开始,皇店街例外,除了巡夜的禁卫军与治安人员,没有人敢在外面走动,所以除了从屋顶走之外,街道上无法通行。 街道的积雪已经扫清便于行走,但这八个人宁可辛苦些利用屋顶往来—— 扫描,jy,anxiousmanocr 第二十八章 闹梨园发隐私 梨园大院静悄悄,灯火明亮,院门外四名卫军披了甲,冷得直发抖,不但不像警卫,倒有点像被放入站箱的示众罪犯。 街两端的角门,也各有两名卫军,拖着沉重的短甲与戈矛,往复走动,以免被冻僵。 八个人都反穿了羔皮短袄,灰白色的窄管棉裤,系妥风帼,仅露出一双眼睛,兵刃系在背上,高来高去方便利落,往积雪上一伏,街下的人根本无法发现他们。 “我和柔柔俩先路进去。”周凌云向靠过来的季小龙低声说:“你已经两次混入熟悉房屋的格局,带他们进入后,切记按计行事,你可不要鲁莽冲动,知道吗?” “你别婆婆妈妈好不好?”季小龙禁骛不驯的老毛病又犯加了:“都记得啦!你也要记住,小母龙是我的哦!” “希望你的消息正确。” “绝对正确。”季小龙信心十足:“司膳房与脚夫所,都有我那些小猴子的朋友混在里面,一清二楚。” “但我怀疑。” “怀疑什么?” “黄山文家,也算是名气颇大的武林世家,一个小闺女什么地方不好安顿,却要跑来这处淫荡女人居所藏匿,日后她还要做人吗?” “不信你去问她呀!”零小龙不屑地说:“那种闺女,算了吧!说不定她会跟千面玉郎,进人镇国府大跳脱光光的天魔艳舞呢!要不是那个狗皇帝出关快活去了,我打赌那小母龙一定会进镇国府的,也许她想做皇后呢!” “难怪大院内清冷死寂,原来都在休息。小鬼,夏皇后则死没几天,皇帝怎么就溜出关到昌平快活去了?” “有什么好怪的。”季小龙果真消息灵通,人小鬼大:“狗皇帝怕定了夏皇后,夏皇后是他的表姐,从小就吃定了他,他恨得她要命,所以经常溜出关人搞女人出怨气。夏皇后早几天死了,他乐得像是上了天,这次保证一走就是一两月,回来一定抢来一二十车女人。卫军已经封锁了居庸关,严禁所有的文武百官追谏,尤其是御史老爷,拦住了一律捆上用马驮回来。” “少废话了,我先走。” 一拉身旁伏着的前柔柔,两人携手飞越三文宽的大街,但见白影一间即没,真有如电火流光。 庭院深处的一座密室,只有一座门出入。 室内两面是复壁,共设了三座暗门,里面有两尺余宽的壁道,可容一人行走,通向更隐秘的密室,只有主人的几个心腹,知道密室的秘密。 通向这座密室的曲径,已经够隐秘复杂,重门叠户,如走迷宫。 如果事先不曾来过,保证鬼撞墙似的永远进出不了,想进入密室中的密室,免谈。 密室相当宽阔,分为三间,外间,内间,议事室。 外间广阔丈余,不算大,地面铺了毡觎,矮案,锦薄团,无数精美珍贵的摆饰和盆景,八盏琉璃宫灯,四角有八具紫铜内藏式火鼎。 整座密室灯火明亮,温暖如春,外面滴水成冰,里面穿了单衣也会冒汗。 两位仅披了聊可遮羞蝉纱的绝色少女,在旁伺候主人小酌。 矮长案上有菜与各式干果,每一件餐具都是景德御窑所出的精品。 客人有三位,一个袒胸露肚的中年太监,一个是穿了紧身水红劲装的美丽花信女郎,以及孔雀蓝窄袖子短袄,同包八格裙的文心二。 室内温暖如春,所以每个人都褪了外穿的狐裘,春满斗室。 面对两个胭体若现若隐,蝉纱内什么都没穿的妖媚妙龄绝色少女,文心兰这位大闺女,居然谈笑自若,似是司空见恨不以为怪,更不以为羞,她本来就是一个性情诡变莫测,以女霸自居的女人。 主人正是京师人士恨之切骨,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的怜人臧贤。 这家伙五短身材,倒还五官清正,但怎么看也没有“玉郎”的风标气概,任谁也认为他是一个平凡的人。 但一旦他粉墨登场,唱起元曲来,可就有如潘安再世,子都重生啦! 当这恶贼乘敞轿外出时,必定先粉墨巧妆,京都的骚女荡妇淫娃,全挤到街边向他抛花掷首饰,令卫道之士咬牙切齿,真有看杀卫折的场面出现。 “辛大姐,心兰,你们请放心。”千面玉郎挽住身旁妖媚侍女的腰肢,就待女手中杯呷了一口酒:“明天就由神机营派八队火器骑军人山,十队敢勇营力士相辅,一定可以把百了刀与那群暴民按出来。 你们副统领报仇之心,比你们还要炽盛,我怕他会把北斗白虎两组人员全派出去,那反而会妨碍搜山大计。 两位最好明天前往皇店街江南春酒楼劝劝他忍耐,他应该知道小不忍则乱大谋,古有明训,何必操之过急。小丑跳梁,急什么呢?” “玉郎,连我师姐潇湘女神也劝不动他,我和心兰师侄去也是枉然哪!”美丽的花信女郎轻摇惊首,另有令人心动的风华流露:“那些神机营的火器,在山林中其实派不了多少用场。敢勇营那群摔跤力士,大冷天行动笨重如牛,要他们去对付飞行绝迹,可以飞腾变化的百了刀,你认为靠得住吗?” “这……你不要把百了刀看成神仙鬼怪好不好?”千面玉郎轻松地说:“毕竟他也是一个血肉之躯的凡人,一比一也许他很不错,一比五百他可就……” “减叔说的是外行话。”文心兰嫣然~笑:“亏你也是一个深藏不露的宗师,你以为百了刀会站在广阔的大院子里,任由五百个人把他压死呀?我已经和龙公公商量过了,龙公公同意让传卫营的精锐侍卫出动。” “是的,玉郎。”那位祖胸露腹的尤太监一面说,一面不忘在诗女的身上掏了两把: “你去找东厂的张提督,张锐那家伙肯听你的。 西厂和内行厂方面,我已经请陈公公疏通,应该不会有问题。” “可是,尤公公,你是不是忘了?”千面玉郎苦笑。 “我忘了什么?” “侍卫营的精锐,已经随圣上出关到昌平去了。留在豹房与镇国府的高手传卫,没有江副将军的手令,谁能调得动他们?江副将军在皇上身边,怎办?” “那就先出动三厂的人好了。” “好吧!我试试看。” “那就说定了,我先走啦!”尤公公满意地说,猛地将身侧的传女扳倒压住,上下其手再吻香腮,这才满意地站起整农。 格格娇笑的传女,急忙爬起从衣架中取出尤公公的短裘和吉狐长袍替他穿上。 “你们不必急于歇息吧?”千面玉郎向辛大姐和文心兰暧昧地邪笑:“陪我喝几杯。这几天你们忙着打打杀杀,咱们没有机会聚聚,辛大姐,我好想你。” “鬼话!你想的是她们。”辛大姐格格笑,在传女身上掏了一把;“我数过了,大院里最少也有两百个千娇百媚的女人,每个人都比我年轻美丽,你会想我呀?” 这些充满情欲淫荡的话,文心兰不但不脸红,反而踉着格格娇笑。 “我也该歇息了。”文心兰笑完跳起来走向衣架:“尤公公,我送你,让辛师姨陪臧叔好好小聚。” “哈哈!干脆你陪我回皇店街。”尤公公淫笑着一把拦腰抱满怀:“你留在这儿不方便,不像话嘛!我那里好玩得很,保证让你大开眼界。来,香一个。” 文心兰一阵娇笑,向下一缩,像一条滑溜的蛇,身躯似乎缩小了一倍,滑脱大手退至一旁。 “你要死了。”文心兰笑得春情四荡:“小心我打得你满地爬。” “尤公公,你最好只限于手眼儿温存。”津大姐媚笑着说:“我这个师侄女虽然含苞待放,早识情滋味,但中看不中吃,她练的是玄女蜕化功,双十年华届满之前,谁动她谁就得死,连她的副统领百变金刚,也光瞪眼芳等了三年。” “还要几年?” “三年。” “十七岁正当时,真可惜。”尤公摇摇头往外走:“我等你,小妖精。” 鼓掌三下,密室门徐徐自启,是自横向移人墙缝的铁叶门。 门外,白影入目。 一声狂叫,尤公公的身躯倒飞而起。 四个反穿皮袄的白衣人,闪电似的抢入左右一分。 千面玉郎飞跃而起,半空中双手接住了倒飞的尤公公,悠然飘落,轻如鸿毛。 两个裸体侍女尖叫一声,爬倒在墙根下,妙相毕呈。 “百了刀!”文心兰骇然叫,急急抓起挂在衣架上的连鞘长剑。 四个人:百了刀、俞柔柔、李小龙、桂小绿。 深入密室,如入无人之境。 双方已是势同水火,见面唯一的行动就是强存弱亡,已没有理由好讲,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反应不够快的人,已注定了是输家。 千面玉郎即使不知道来人是百了刀,也会断然采取最有利的行动。 这座梨园大宅他住了四五年,原来的防兵躲贼设备曾经加以改装,这间密室早已改头换面,原先的主人亲临也认不出本来面目。 只有他和几个亲信心腹,才知道进出的门户。来人既然能长驱直入,必定是可怕的对头,反应岂能不快? 着地的刹那间,接来的尤公公再次脱手飞抛,不管尤公公是死是活,自救第一。 身躯抛出一刹那,袖底已先飞出三枚淬毒三棱双锋针。 尤公公狂嚎的手舞足蹈身躯向周凌云飞砸,千面工郎的身躯反向下编,墓地幻影依稀滚旋,快逾电光石火,隐没在右面挂望绸帷南壁根下。 壁根下有一座狗洞似的秘门,滚入时内陷,随即恢复原状,安置得极为巧妙。 周凌云已看到三凌双锋针的芒影,不敢大意,地方窄小,很可能伤及其他的人,已除下抓在左手中的风帽一抖一震一拂,三枚毒针上跳下弹,第三枚被风帽裹住,形影俱消。 可是,已失去对付千面玉郎的机会了。 辛大姐与文心兰是客人,当然不知道密室的逃生机关设备,走不了啦! 辛大姐的剑也在衣架上。文心兰匆匆将创抛过,两人被堵在肇角里,退路已绝。 周凌云没收了风帽中的三校双锋针,将风帽揣在怀中,挥手示意要挂小绿将两个裸女拖出丢人内间,这才面对辛大姐的两把剑。 “我猜,是你把这小母龙从在下手中救走的。”周凌云向辛大姐冷冷地说:“你的阴煞潜能以掌发出,比小母龙浑厚一倍,同一渊源,你一定是小母龙的长辈。很好,请教贵姓芳名。我,百了刀周凌云。” “幸会幸会。”辛大姐毫无怯容,居然媚笑如花,水红劲装把身材衬得十分惹火,凹凸分明,令人怦然心动,媚目中流转着迷人的眼波:“不错,是我。那两个用抽功的人十分不错,他也是你的长辈?” “我不认识那两位插手的人。”其实,他知道其中之一是季小龙的三叔夫子季诚:“你当然不再是千金小姐,你这身隆乳丰臀的迷死人团体,很配在梨园大院招蜂引蝶,千面玉郎怎么会得丢下你,独自逃走了?你们可真是一双妙搭档呢!” “大哥,小心她!”俞柔柔一看到辛大姐脸上的荡笑媚态,就感神意飞驰,赶忙躲开对方的目光急叫:“我听说过她这号人物,她那一身绿衣……” “对,洞庭绎仙,好像叫什么辛飞卿。”周凌云恍然说:“小母龙的阴煞潜能传自潇湘女神,我知道她的来历。” “是吗?你未必真知道我的根底……” 洞庭终仙笑吟吟地说,婚目的异彩不住变幻。 “不要施展裂魂大法献丑了,小母龙的那一套我已领教过一次,你比她的道行深厚不了多少。”周凌云也轻松地微笑着说:“当我知道你的根底时,你已经死一半了,你除了赶快凝神行功,以阴煞潜能御剑和我作破釜沉舟一搏之外,别无其他答案。准备吧! 气动神聚,功发剑动,我给你充份的时间行动。我与人交手,除非事不得已,我会让对手有公平一搏的机会,以表示我对劲敌的尊敬,也表示我有旺盛的斗志,与强烈的必胜信心。” “那是你自欺欺人的想法……” 话未完,文心兰突然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叫声。 两支剑碎然吐出,罡风隐隐中阴雷自远而近。两女的双掌,随剑发的后一刹那骤然拍出。 地方窄个,周凌云左右有同伴,剑掌已完全控制了全部的空间。 粹然突袭,叫声是发动的信号,算定刀仍在鞘的周凌云绝对无法应变,剑先攻掌随后,相距仅丈余空间,剑出该已及体,胜算在握。 眼看到将贯体而入,不料突变倏生。 周凌云左手微扬,突然从剑尖前间不容发地消失,幻现在剑倒不足半尺。这把剑,是文心兰的。 一声冷叱,刀光乍现,挣一声,斜架开文心兰的剑,左掌贴上了文心兰的右肋,掌力骤吐。 同一瞬间,测方彩虹剑光芒乍闪,拍偏了洞庭绔仙的剑,阴煞掌力向前涌,在墙壁上砰然四散。 俞柔柔与周凌云意气相通,配合得天衣无缝,你问我进,浑如一体,反击也同时发生。 她的掌,光临洞庭线仙的右耳门。 但这刹那间,她感觉出某些地方不对,彩虹剑拍中对方的剑时,为何反震的劲道如此微弱? 洞庭绝仙的内功比她浑厚多多,彩虹剑虽是宝剑,但决不可能震消对方九成劲道。 她的掌不再进而反收,侧间三尺严防意外,以为洞庭线仙另有诡谋,剑劲有异是引她上当的馅饼。 可是料错了,洞庭线仙一冲而过,鬼撞墙似的,砰一声撞在坚实的墙壁上,凶猛地反弹倒地,剑也摔掉了,摔翻在地抱腹蜡缩痛苦地挣扎抽搐。 同一瞬间,文心兰惊叫一声,右助挨了周凌云一掌,跌翻出文外,恰好滚倒在季小龙脚下。 季小龙恨上心头,加上一脚,踢在文心兰的右时上,到立即脱手。 “我先卸你手脚。”季小龙咬牙大叫,匕首下伸,扎向文心兰的右肩肿。 “小龙住手”沉喝声从内间门口传来。 季小龙这次不上当了,匕首下扎。 斜刺里伸来一只大手,及时抓住季小龙的手腕。 “听你三叔怎么说。”是周凌云,匕首尖已贴上了肌肤,险之又险。 “我不听,我非先应了这小母龙不可。”李小龙跳脚尖叫:“我身上又感到奇寒彻骨,水难或忘……” 内间门口出现两个人,夫子季诚。 另一人,俞柔柔不陌生,正是曾经帮助她,自称范阳不单的人,姓名怪得很。 “季兄,怎么一回事?”周凌云沉声问。 “先救她。”范阳不单向赔缩呻吟的洞庭绎仙一指,眼神怪怪地。 “不许救。”季小龙怒叫:“我不愿意,我不能白挨一记阴煞潜能重击……” “不许胡闹!”季诚扳下脸沉叱。 “叔” “把文姑娘扶起来。” “我要宰了她!” “你敢?” “三叔,我为何不敢?她……” “她是你表姐,你宰她?” “什么?”季小龙像是挨了一问棍。 所有的人,都大感惊讶。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周凌云同样惊讶。 “他,就是李小龙的生父。”季诚指指范阳不单:“季龙成,我叫麟成。小龙是乳名,所以叫小龙。” “哎呀!江湖浪子季龙成?”周凌云颇感意外:“失踪多年的江湖游侠,难怪鬼见愁公羊前辈,知道你们家的底细。” “他曾经亲口说他叫范阳不单。”俞柔柔说。 “长话短说,咱们仍然身在险境。”季诚急急地说:“黄山山君有个妹妹,叫文无双。 我家是范阳人氏,所以家兄自称范阳不单。不单配无双,就是这么一回事。黄山山君反对妹妹嫁给一个江湖浪子,在文无双生下小龙满月庆宴时,带了大批爪牙闯筵,将妹妹带走秘密加以囚禁,囚禁处不在黄山。家兄将小龙交给我抚养,发誓要将爱妻救回,十四年奔波,曾经七度遍搜黄山,毫无结果。这次他在京师暗中侦查,是暗中跟在黄家的人后面来的,沿途没有机会接近黄家的人,以便打听文无双的下落。诸位,请让家兄处理这件家务事,感激不尽。” “我要将她们带走。”化名范阳不单的江湖浪子冷冷地说。 “如果我不愿意呢?”周凌云没有放手的意思。 “你我将有一场一死之斗。” “好,奉陪。”周凌云态度同样强硬。 “大哥,求你,不要……”李小龙痛苦地掩面哭叫,当然不希望出生之后就从没见过面的老爹,死在周凌云的刀下,被阴煞潜能折磨的痛苦,又算得了什么? “老弟,你欠我一份情,没错吧?”季诚一脸无奈:“正确的说,你欠小龙一份情。” 俞柔柔偎近周凌云,默然地牵衣低语。 “大哥,十四载分离,情专爱痴,令人心酸。”她伤感地说:“我觉得,…” “你觉得这家伙可敬可怜,是吗?”周凌云的嗓门大得很,朝指怪叫:“他为了老婆,儿子置之不顾,难道老婆是他的心肝,儿子就不是他的骨肉?他两次阻止儿子杀他那无情无义的侄女,却毫不顾忌自己儿子受阴煞潜能的痛苦折磨。他没有父子情义,小龙又何必……” “哥,你……”偷柔柔脱口急叫,忘了叫得那么亲呢,接着红云上颊,羞得话突然中断了。 “好了,好了,我不管你们的家务事了。”周凌云烦恼地说:“这一来,咱们将遭受多一倍的困难,缚手缚脚,不能向神龙大开杀戒了。小龙,你跟他们走,以后再连络,我仍然按计行事。” “我……我会去找你的。”季小龙语气十分坚决。 “那个什么洞庭绦仙,被我用三陵毒针击伤右臂,她必须去找千面玉郎讨解药,毒针是那恶贼的,希望不是见血封喉的毒药。咱们走。” 外面留有花花双太岁两组四个人,彻底封锁了进入密室的通路,附近的警卫全被清除,出去并无困难。 “谢了。” 江湖浪子总算冷冷地说了两个字,大概十四年奔波寻妻,长年的挫折失败,因而性情变得乖戾冷傲,说话行事不近人情。 住宿的地方经常变动,时而城内时而城外,令人捉摸不定。但以在城外居多,城内恐防被人瓮中捉鳖。 这次,他们迁至城外,在德胜门外五六里的万安庄,那是一座小得不能再小的穷小村子。 他们躲得过四海明眼线的照规,却躲不过有心的局外人跟踪。 扫描,jyocr 第二十九章 镇国府遭明袭 天亮后不久,阳光普照,这是雪露后必然而来的好天气,通常飘雪絮之后,就会天晴了。 刚养足精神,农舍主人刚替他们备妥早膳,外面便传来清晰的示警信号。 他们七个人分三处住宿,势成椅角可监视四野,任何一方发现可疑的征候,立即将示警的信号传出。 这家农舍位于村东南角外缘,住的是周凌云和俞柔柔。发警讯的人是花花双太岁那一组,住在村的西端,相距不足百步。 不是紧急警号,但两人仍然外出探看。 这附近全是小起伏的田野,本来是远道兵马临时集结的地方,大道远在三里外,白皑皑一望无涯,积雪的田野,可远眺数里外的景物。 西南面五六里外巍峨壮观的墙门楼,清晰在目,那座小小的煤山,似乎也比平时中看些。 不论国内国外,发生大战争小战争,平定之后,远征军代表性的兵马,在这附近数里地段驻扎,整顿军容,候命整队,凯旋进城,献俘报捷。所以城北的两座城门,北东叫德胜,北西叫安定。 胜利进城一定从德胜门进人,德与得音同,所以也称得胜门。 八人八骑从西面绕小径后段飞驰,很可能是从西直门绕小径过来的。 通常,出城的车马桥走德胜门或安定门大道,很少有从西直门或东直门出来后,再绕小径折入大道的。 看不清骑十的身影,可难分辨面目。 但只有八个人,没有耽心的必要。 八骑士后面,的确没有后续的人。 农舍前面没建有晒麦的大前院,仅用矮本栏管制家畜的广场,也只有三亩大小。如果大门是开着的,可以看到一两里外的田野。 两人在堂屋进食,敞开大门等候变化。 八匹马在栏外止蹄,两个人照料坐骑,六个人推栏门,昂然而人,直趋敞开的大门。 “侯爷有不少江湖牛鬼蛇神效命,难怪消息灵通。”周凌云离座而起,大笑着迎客: “哈哈!天气好,不怎么冷,但候爷脸色不好看,莫不是伤风感冒吧!请坐。” 六个人,安仁候,西城兵马司指挥杨一鸣,三位相貌威猛的中年人,全都是那天登门找他拔刀相助的原班人马。 另一位鹰目冷电四射的中年人,所佩的雁翎刀,份量相当重,气概不凡,很可能是一位地位颇高的武职官。 六个人都穿了便装,外面披了大用,戴普通的三片瓦羔皮风帽。这时都已将风帽摘下,所以知道谁是谁。 “你可恶!”安仁侯冒火地叫,并不落坐:“你回城来不先找我,擅自行动,胆大包天,杀人梨园大院,杀死了十七个人。 老天爷!梨园大院中,全是皇上娶爱的人,你居然在那儿大开杀戒,岂不是坑人吗?这一来,本爵的工作,必须断然一切停顿。 你…你误了我的大事!” “慢着慢着,侯爷,先弄清楚,再暴跳如雷好不好!”周凌云轻松地说:“首先,要明白的是,我上次并没对你有任何承诺,我没有先找你的必要,擅自行动从何说起?神龙秘谍的重要人物,躲在梨园大院,我有权采取报复行动。皇上目下在关外,我可没有惊动圣驾,你急什么?我是为你好,侯爷。” “为我好?你……” “假使那些混蛋知道你是我的撑腰人,结果如何?而现在,他们只知道是我百了刀寻仇报复,你可以站在城门楼上凉快去,灾祸绝降不到你的头上。你今天大白天公然来找我,太不聪明了,侯爷。” “我不管,你不能再乱来,影响大局……” “我不信任你。”周凌云大声说。 “为何?” “他。”周凌云一指源骑尉杨一鸣。 “杨指挥,他又怎么啦?” “哼!我已经打听得一清二楚。他是金翅大鹏岳云鹏的师医,而金翅大鹏的两个儿子在锦衣卫任职,是外四家镇国副将军江彬的忠实走狗,也是三厂的鹰犬。应该说,他随时都可能出卖你们。” “京都附近四府三州,良乡岳家的徒子徒孙,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这种挂名壮声势,抬身价的玩意,你也相信呀!”骤骑尉杨一鸣笑笑说:“我坦自告诉你,我见过岳家的两个儿子,但他俩从不知道我这个人。何况目下他俩已经替江格办事远走江南,金翅大鹏也暗中在江湖策应调度亲友相助,整整一年行踪如谜。我是拼了身家性命,替侯爷效力的,假使侯爷的工作失败,我注定了死路一条,说不定会被皇上剥论的皮做马鞍呢!你竟然不信任我。” 人怕出名,猪怕肥,出了名麻烦多,但好处也不少,至少巴结的人一天比一天多。金翅大鹏是北地武林朋友的名义领袖,挂名的徒子徒孙多,是必然现象,甚至有些人干脆以他的门人子弟自居,到处招摇撞骗。” “侯爷,属下认为,周壮上的办事方法,值得考虑。”那位佩雁翎刀的人说:“我们可以暗中供给消息,任由周壮士放手去做。我们既可置身事外,周壮上又可以不受牵制,主宰全局,顾忌太多,反而缚手缚脚无所作为。” “你认为不会影响大局?”安仁侯眉心紧锁:“万一不可收拾“已经不可收拾了,候爷。”佩雁翎刀的人摇头苦笑:“咱们的计划,着眼在悄悄地剪除爪牙,釜底抽薪。可是,事先并未计及神龙的主力来,所以这次措手不及,如无周壮士鬼使神差介入,必定功败垂成。” “神龙主力不期而至,显然南昌方面已有提前发动迹象。”骠骑尉杨一鸣也郑重地说: “江西与京师同时举事,两京必定同时陷落,咱们不能让这种变局发生。可以说,除非周壮士能有效地遏阻他们的主力集结,吸引他们的主力,加以打击,不然后果极为严重。 皇上离京北游,百变金刚与千面玉郎竟然全部留下,用意何在?侯爷,火迫燃眉,必须果敢行事。” “属下的敢死部属,立即配合周壮士行动,声东击西,必可消除京师的祸变,牵制住江西方面,不敢妄动,事必可成,诸侯爷三思。” 一弹一唱,理由充分,危言耸听,加速安仁候动摇意志与决心,也等于迫使安仁候改变消极的原计计划;主将采取主动,本来就是成功的必要条件之一。 “周壮士,晚上去看我,如何?”安仁候心动,似已下定了决心改变计蚣。 “好,三更初。”周凌云欣然应诺。 他的手人仍嫌不足,本来就有意要安仁侯支援,只是不愿受到对方的掌握控制;他不希望双方具有从属关系,希望保有行动自主的自由。 这次袭击梨园大院,就是有意制造事端,让安仁候主动找他,他就可以提出有利的条件,果然妙计成功了。 “我等你,再见。”安仁侯立即告辞,把前来阻止用凌云任意而为的事,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送走八骑上,周凌云七个人自有一番商量。 “小龙不在,咱们的确感到耳目有点不够灵通。”决定行动之后,周凌云有点失落感: “谁认识那位佩雁翎刀的人?他能完全左右安仁候,可知必定是安仁候的计划策定者,间接主持大局的军师。咱们如果不了解这个人,很可能被他牵着鼻子走,影响咱们的行动。” “我有几位军方的朋友,我去打听。”狂风剑客本来就是工于心计的阴狠角色,也防范别人阴狠:“我觉得这人眼神太过阴森,高颧骨腮上无肉,恐怕比我还要阴狠,我真得防着他一点。” “等小龙回来再说,目下大白天,咱们任何人也不能在城内走动,以防意外。”周凌云郑重地说:“即使化装易容术高明,但毕竟咱们部不是在京地混久了的人,万一出了意外,后果可怕,这就是我愿意间接帮助安仁候的原因所在,咱们需要他的人手支援。这个人我会留心的,诸位可以歇息养精蓄锐了。” 防人之心不可无,牵涉到翻天覆地的大事,难怪他们对可疑的人提高警觉。 生龙活虎似的季小龙,今天一反常态,不但愁眉不展唉声叹气,而且显得阴阳怪气,经常出现无意识的举动,似乎突然间长大了,成熟了。 “小龙,到底怎么样了嘛!”俞柔柔坐在一旁,无比关切地催促:“倒是说话呀!” “老天爷!你要我怎么说?”季小龙抱住脑袋,肘撑在桌上,语气充满沮丧和痛苦: “日盼夜盼,从小盼到大,好不容易盼到我心目中的英雄老爹出现,岂知……岂知盼到的竟然是那……那么一种老爹…,,“小龙,不许胡说。”周凌云拍拍小家伙的肩膀:“他毕竟是你的老爹。想当年,江湖四大浪子中,你老爹不但荣居第一,论英雄谁也不配与他相提并论……” “鬼见愁公羊老爷子,比年轻时更英雄更勇敢。”修小龙爆发似的大叫:“天啊!我… 我怎么办?我……” “到底怎么了?” “那些混蛋胁迫他投效,那两个恶毒的女人提出条件,要等京部事了之后,才带他去见囚禁在洞庭君山的我娘,不然永远休想见到我娘一面,他……” “他答应了?” “那个什么千面玉郎派出八个一等一的杂种,将他逼入地牢,他不答应行吗?” “你怎么知道的?” “三叔带着我暗中踢入潜伏,我亲眼看到经过。”季小龙痛苦地说:“我想冲出去,三叔制了我的穴道,把我背出镇国府。千西玉郎那混蛋,在镇国府另有居处,与百变金刚对院而居,那也是神龙的指挥中心。” “那你准备怎办?” “我发誓,我要宰那两个女人……不,三个。” “还有一个?” “潇湘女神,洞庭绦仙的师姐,也就是我娘的师父。她在镇国府安顿,是她向我爹提出条件的,明白地说我娘囚禁在洞庭君山。” “那是不可能的,小兄弟。”周凌云摇头苦笑:“一听就知道她们没有诚意。你外公黄山山君是黄山的土地神。黄山周围数百里,大部份山区罕见人迹,他要将你娘囚禁,任何一处角落都可以藏人,会将你老娘远送到洞庭君山去囚禁?鞭长莫及,出了意外地连插手的机会也没有,不合情理。你三叔怎么说?” “我三叔无能为力,他只能有多稳就躲多稳。” “这” “大哥,我全靠你了。”季小龙激动地抱住了周凌云:“我好很,我不甘心…”” “大难题。”周凌云懊丧地说:“你爹一定会听他们驱策,而我不能向你爹挥刀,一旦碰……” “那……岂不是只有挨打?”俞柔柔苦笑:“要不,就远避开神龙“不能避。”周凌云一咬牙:“先试一试。小龙,你通知你叔,今晚三更天,镇国府见。” “哎呀!这……硬闯龙潭虎穴?”俞柔柔一惊:“那……那等于是直闯紫禁城,镇国府是皇帝的行宫……” “祸不闹则已,要闯就闯大些。”周凌云豪气飞扬:“皇帝目下在关外昌平州以北快活,正好把他殃民的皇店街闹翻天。” “安仁候不会同意的……” “不要他同意,那是我们的事。小龙,安仁侯身边有这么一个人,你是否知道他的来历……” 周凌云将交涉的经过,与那位佩雁翎刀的相貌-一说了。 “你说的人,可能是飞虎群豪,是前军都督府驻京提调所的内府参赞,是一位挂名的千户。”季小龙果然不愧称地头龙;“这人很少在外头走动,负责勘合收发抄发邻报等等文读事务。” “他与飞虎会有关吗?” “好像他从不管外事,很少看到他在外面与各军事机构应酬,从不见他出人飞虎会秘窟。” “好,我留意这件事就是。今晚我要先与安仁侯商谈,顺便将袭击镇国府的事告诉他,他即使反对也来不及了,我一离开就直接到镇国府与你们会合发动。” “我也去。”季小龙攘臂而起。 “你当然要去,你才能把你老爹吸引住。” 提调所占地甚广,房舍甚多。一位候爵府第,气派当然够。前军都督府的衙门规模当然更大些,都督是靖国公汤世珍。 这位公爵很少管事,管也管不了,远在京师遥控江南数市政司的军政,比尸位素餐好不了多少。 提调所设有安仁候的官舍,里面密室甚多,那些站岗的士兵部是些老弱残兵,大冷天偷懒是人之常情,哪能防止得了高来高去的武林高手进出。 不论是都督府或提调所,所有派来的官兵都是老弱残兵,因此毫不引起那些骄兵悍将的注意,所以外四边军将领们,哪瞧得起这些有名无实的公爵侯爵? 不引人注意,这是秘密工作任务的必要条件。 安仁侯早知周凌云的能耐,干脆不管警卫的事,与几位心腹在密室沏茶相候,表示提凋所是一处不设防的军事机构。 京都人士都知道,五个五军部督府在京机构,都是有职无权的空架子,谁也没将这些单位当作一回事。 东厂、西厂、内行厂,以及锦衣卫的特务,根本没将五军都督府放在眼下,甚且忽略了他们的存在,这些闲官散车都被看成多余的废物。 周凌云是独自进来的,在外面准备应付意外的有三个人:前柔柔、申三娘、桂小绿。 显然,他对安仁候这些人,仍然怀有戒心,因为他不了解安仁候那些人的部署,更不知道对方的实力。 迄今为止,他还弄不清安仁候有多少人办事,那些人能有些什么作为,实力不足如何能奢言其他? 在密室迎客的共有七个人,除了安仁焕之外,周凌云只认识那位可能是飞虎尹豪的尹参赞。 膘骑尉扬一鸣不在场,这位五城兵马司的小小治安小官,今晚须随伴巡城御史巡城,无法抽身前来参予。 令他深感惊异的是,一位属员摊开一大堆机密卷籍,将神龙秘谍与四海盟潜伏在京师的大部份重要人员,匿伏处以及名籍根底资料,列得一清二楚。 百变金刚与千面玉郎的资料尤为详尽,连这两位仁兄随驾出关的举动,也一览无遗。 这表示安仁候确是具有用谍的专才,所派的人无孔不入,可以完全控制全局。 “侯爷,从资料上看来,贵方已可将叛逆完全掌握。”周凌云看完资料,忍不住提出疑问:“为何不将他们一网打尽,你们在等什么?” “问题出在皇上不信任臣下的话。”安仁候苦笑:“江西宁府反迹已露,但一切证据皇上皆拒绝相信,一旦采取行动,谁也负不起龙庭震怒责任,只能无助地等候他们发动,届时恐怕已无法收拾了。” “那么,侯爷希望在下怎么做?” “事已急,只有请壮士以私人寻仇报复的藉口,先锄除部分次要叛逆,作釜底抽薪的打算。”提出资料的人郑重地说:“壮士冒了极大的风险,因为本所的人不可能出面帮助你们,只能派一部分完全与本所无关的人,协助周壮士发动剪爪除牙。这样就可以打乱他们的计划,至少可以延缓祸变的时间,以便江西方面能有时间积极准备。现在,我们需要的就是争取时间。” “我反对剪爪除牙。”周凌云坚决地说:“你们的计划不符合我的利益。” “壮士之意……” “打蛇要打在七寸要害上。”他一字一吐:“元凶首恶一除,爪牙自然失去作用。” “可是……目下这些首恶,全是皇上的宠幸……” “你们怕有伤君心,我可不在乎皇帝的死活。”他放肆地说:“你们如果用最优秀的人手,去对付一些三等的爪牙,那是最县委的浪费,你们绝对承担不起这种损耗。对不起,我不同意你们的作法。” “我希望壮士以大局为重。”安仁候不胜烦恼猛搓手:“我何尝不希望一网打尽这些妖孽?但一旦发动,不知要有多少人遭殃,甚至画虎不成反类犬,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认为壮士有现成的籍口,先向四海盟开刀……” “四海盟癣疥之疾,用得着我集中全力向他们开刀?”周凌云坚持己见:“我要的是元凶首恶,蛇无头不行,其他爪牙不击自民候爷,你有多少人配合我?” “至迟明日入暮之前,七个小组每组十二人,在朝天宫的偏殿集合,可以一举将四海盟瓦解。”飞虎尹家信心十足地说:“请壮士直捣盟坛中枢,我们的人八方合围,内外夹攻,至少可以歼灭八成以上。” “我不能等明晚,我有我的既定计划。” “壮士的计划,何不提出商量?” “我也不打算向四海盟袭击。我的计划很简单,今晚行动,立即袭击镇国府,除去百变金刚与千面玉郎。”凋凌云沉声说:“兵贵神速,良机不再。” “哎呀!使不得……”安仁候几乎要跳起来。 “壮士,从长计议……”飞虎尹家也急得冒汗。 “抱歉,既定的计划,除非临时出了极严重的意外变故,不然决不临时更改。你们的人来不及召集,我只有靠我自己了,告辞。” “壮士请……” 人影疾射出室,一闪即逝。 “糟了!这小子要坏事。”飞虎尹豪焦灼地跳起来:“这简直大逆不道。江西宁府还没造反,这小子却先反了,岂不贻人口实,投人以柄?糟!我得准备应变。” “快去找总领。”提供资料的人也跳起来:“看看能否挽回……” “谁也挽回不了,这小子勇敢果断,没有人能阻止得了他。”室门外人影倏现,声如洪钟:“无可挽回,就得以非常手段冒险,因势利导豁出去干。侯爷,请当机立断,反正有百了刀这小子顶罪,不至于牵连到我们,正好乘机大举剪除爪牙。反正早晚要发动的,失去的机会永远不会再来。” “好,必须用非常手段断然处置。”安仁侯一掌拍在长案上,虎目彪圆,像在下军令: “好,你去进行,我不后悔,我们也等得太久了。” 镇国府位于是店街的中段,在鸣玉坊与积庆坊的中间,占地甚广,殿宇巍峨。 本来是皇帝的外宿重地,里面有广阔的大院子。当今皇上喜欢把他的宠巨臂幸带来此地鬼混,广阔的人院了用作锦绣军帐的地方。皇帝拥有一百八十个锦绣军帐,离开皇宫就把军帐带走。 出关时,沿途皆住宿在军帐里。由于讨厌他那位死了没几天的夏皇后,因此不喜欢住在皇宫里,干脆把军帐称为“家里”。 皇帝已经到昌平鬼混去了,镇国府内的大院子没有军帐,所以显得空敞冷清。 宠臣努幸部带走了,侍卫与外四家的御林护军也一同北行,有百十间建筑的偌大镇国府没住了多少人,更显得大而无当,冷冷清清。 但警卫仍然相当严密,留守的侍卫与护军不敢懈怠,只是岗哨比平时少了一倍,皇帝不在,用不着戒备森严,没有安全上的顾虑。 八个人分为两组,第一组是周凌云、俞柔柔、季小龙、住小绿。 李小龙换用单刀,四个人两刀两剑,分组成两对一刀一剑鸳鸯阵,刀负责开路,剑乘隙突击。 周凌云久经战阵,是沙场的捍将,知道如何才能发挥整体的力量,两个人可以当四个人使用;四个人结合,甚至可以发挥十二个人的功能。 另一组在后头策应,相机投入突击,八个人结合,足有四五倍的威力。 他们并不希望与传卫护军拼搏,因此从屋顶往来,避免在空旷的地方现身。那些侍卫也许能高来高去,但护军那一身甲胄,能跳三尺高已经不错了。 一声长啸,八个人从东面的房舍快速突入,公然入侵,胆大包天,飞檐走壁,直起东南角的一座院落。 屋顶积雪末消,坚牢而滑,但八人都是轻功已登峰造吸的高手,穿了特制的防滑快靴,起落掠走如履平地,下面的警卫甚至不知道是人是鬼。 偌大的镇国府,怎能逐屋去找所要找的人?公然长啸人侵,才能把要找的人引出来。 谁也没料到人侵的人如此大胆,这可是犯天条抄家灭族的大罪。 京师的治安差,脏乱号称全国第一,但如此明目张胆向皇权挑战的举动,可是破天荒第一次。 京城的治安确是差,一年不如一年。后来的万历朝,连紫禁城内也天无闹贼,一些痞棍甚至在宫内游荡,调戏大女,打死太监。 因为那些侍卫和禁卫军的官兵,大部份成了王亲国戚权臣贵幸的奴才走年。吃空缺之风太滥,甚至皇上阅兵,就满街抓平民百姓充数,所以连紫禁城的警卫也形同虚设。 护军爬不上屋,天气太冷也没备有弓箭,只能冲空闲的屋顶大呼小叫,乱得一塌糊涂。 终于,有人上来了。 钟鼓楼传来三更正的更鼓声,与镇国府呐喊声相应和。皇店街国皇帝不在而提早收市,呐喊声把街中段匿居在江南春酒楼的高手引来了。 两个来不及穿皮祆者,从屋角飞跃而起。 周凌云恰好从另一座屋顶跃落,劈面控卜了。 扫描,jyocr 第三十章 降服巫门凶徒 “什么人斗胆……”最先跃升的人神剑大喝。 “要命的无常来了!”周凌云怪叫,疾冲而上,半途拔刀出鞘。 “该死的混蛋……呢……”刀光闪烁,刹那间刀锋及体三次。 可是,这位仁兄仅被砍飞,惊叫着飞坠屋下。 “他们穿了锁子软护甲。”周凌云急叫:“向四肢五官招呼!” 其实,他早在对方现身的刹那间看出有异。那人可能起身太过匆忙,来不及穿外袄,就上屋堵截。他身上所穿的背心式锁子甲暴露在外,一看便知不可能是便于活动的普通皮制背心。 刀砍在锁子甲上,发出金属刮切的异鸣。这种用小铁环串起来的锁子软甲,正是克制刀的利器,但却防止不了枪或尖锐利器的戮刺。 叫声中,俞柔柔乘隙超越,恰好迎上跃起的第二个人,剑出似穿鱼,奇准地贯入这人的咽喉要害。 左首另一座屋顶上,涌现四个人影。 “什么人?胆大包天撒野!亮名号。”其中一人大喝:“快丢掉兵刃投降……” 花花双太岁毫无顾忌地,沿屋脊冲出,申三娘与东方纤纤随后渐进。 “去你娘的!无常来也!唯我公子破口大骂,豪勇地挥剑冲上,墓地风雷骤发,剑影漫天。 “锋挣”两声控钻金呜传出,双剑势均力敌架住了。 东方纤纤挫身钻隙而入,一剑砍断了那人的右脚。 “滚!”唯我公子不收剑,起脚把断了右脚的人踢飞丈高,往下做。 另一面,狂风剑客一支剑挡住了两个人,申三娘随后飞越上空,半途长剑下沉,身形前空翻,半分不差劈开一个人的天灵盖。 “你也死!”狂风剑客怒叱,一剑贯穿了另一人的眉心,再加一脚把人踢飞。 风卷残云,上来一个杀一个,八个人交叉掩护搏击。造成空隙让同伴乘机取命,尽快地把对手送下地狱,在附近的屋顶上,往返冲杀,成了人间地狱。 他们当然不会笨得亮名号,八个人只露出八双眼睛,有时戏称要命无常,一照面就下杀手。 人有八个之多,谁能分辨来人是何来路? 即使有人怀疑是百了刀,却又无法肯定。 下面的人愈聚愈多,只能跟在下面绕着各处房舍,奔东逐北,登屋的人却死伤惨重,始终无法将入侵的人赶下来。 不久,开始有人用梯子攀登屋顶,在第一座屋顶列阵等候入侵的人到达。 这一来,死伤更为惨重。 八个人每次出击,就会把在屋顶列阵的人打落,再出现在另~处屋顶如法炮制,真像要命的无常。 到底有多少神龙秘谍被杀,恐怕连镇国府的人也弄不清。 不久,八个人从西面脱身,消失在皇店街的参差错落房舍丛中。 皇店街附近戒严,全城骚动。 负责治安的官兵,以及公门的治安人员,一队队沿街逐巷搜捕凶手,百姓民众禁止外出。 镇国府中,乱得一塌糊涂,大广场中摆着三十二具尸体。 外四家之一的神威营,由于威武副将军江彬,已经把大部份官兵带走,随驾远在昌平州,留下小部价官兵镇守镇国府,出了这么大的组漏,事情闹大了。 这些官兵。早就知道神龙科谍与四海盟与百了刀结怨的经过,更知道昨晚百了刀袭击梨园大院的事故。 千面玉郎躲入镇国府,镇国府随即受到袭击,这是比青天白日还要明白的事:千面玉郎替镇国府带来横祸飞灾。 因此,这些出身边军的骄兵悍将,把千面玉郎恨之入骨,毫不留情地将千面玉郎一群人驱逐出府。 男男女女共有二十余人之多,会合了从江南春酒楼闻警赶来策应的十余名秘谍人员,狼狈地奔回江南春酒楼安顿,他们还真不敢与神威营的官兵反脸。 江南春酒楼在鸣玉坊皇店街的中段,规模不小。 京城内雄伟的民宅楼房有如凤毛减角,因此这座占了五间店面。高有两层的酒楼,不论昼夜皆引人注目。 这里,也是皇帝经常光临的地方,不但酒菜是特等的,陪酒的粉头也是美艳无匹的。 三更尽四更初,江南春酒楼终于重归沉寂。 入侵镇国府的人,应该早就逃出城外去了,每个人都累得要死,谁不想早些钻入热被窝里寻梦? 酒楼一排五间,四进,后面还有夏日方能使用的花园雅座,实游时繁灯似锦。 最后一进,是一排排密室,每间密室皆布置得十分华丽,每一条诵满皆县曲曲折折,难分门路的。 皇帝老爷通常有了酒意之后,便拥了粉头在内歇息作乐,到底龙驾歇在那一间,只有贴身的传卫知道。 这表示里面的密室十分复杂,密室与密室之间,只有熟悉的人才知道往来通行,外人决难摸清门户。 也表示即使相邻的密室有何异样动静,室中的人也不可能听到声息,只有负责守卫的人能知道各处四密室秘道的动静。 至于各密室所发生的事故,只有密室内部的警卫知道了。 五间四连进,酒搂之广阔可想而知。后进上下,不知到底建有多少间密室。所有的曲径走道,大白天也不见天日,昼夜都是灯照明。 每处角落都有一盏宫灯型的灯宠,发出源俄的幽光。 三个女人,伴送范阳不单(季龙成),沿曲折秘径到达一间密室。 洞庭线仙上前按住了无把无拴的古铜色光溜溜室门,左推三下,再右推四次,一掌拍在右面的门框上,门悄然自启。 外面显得有点幽暗的秘道,两面的板壁是酒红色的,所以灯光显得幽暗。 谁也没留意右首不远处的板壁,有一双半闭的眼睛虚悬在那儿。 其实,那是一个人,平贴在板壁上,全身裹在一块大大的酒红色大布帛内,只露出一双半闭的怪眼。 除非用手触接,即使目力最锐利的人,就算站在八尺内,也难以看出有人存在,掩形术之佳,几乎已臻幻形上乘境界,全身贴在板壁上,厚度大概只有八寸,高不及三尺,已经不具有成人的形态。 原来是坐在地板上的双脚上屈外贴,似乎将人屈折起来,摆放在壁根上,面积整整缩小了一半。 有些练了软体叠骨法的高手,叠析起来甚至能成为一个两尺高国的小向球,摆放在草丛中,就像一块小假山石,完全消失了人的形象。 这四位武林高手,江湖名人,竟然不知道有人就在左近窥伺,也许是认为这里是绝对安全的地带,直觉地认为不可能有外人进入,因而忽略了必要的警戒。 密室分内外间,门一开,温暖的气流扑面,外间的六盘琉璃宫灯大放光明,浓香扑鼻。 三个女的:洞庭绝仙、文心兰和另一位稍年长些,年届天命,依然是风华绝代的女人b“今晚你就在这里歇息。” 洞庭终仙气色还佳,周凌云那一枚毒针并没打算要她的命,所以投射中要害,有了对症解毒药物,当然元气恢复甚快。 “谢了。”江湖浪子季龙成冷冷地说:“也许这间密室一度驻过龙驾,我一辈子就没住过这么华丽的住处。好香,是龙诞香吗?” “我也知道。”洞庭绝仙嫣然一笑:“我和师姐只来过两次,两次都没见到那个疯子皇帝。真要见到他,也许我忍不住激动得戮他百十剑,或者给他一记阴煞潜能十足的阴煞掌。” “这种疯子皇帝,最好活活地用来喂狗。”文心兰居然摆出正义凛然的神态:“姑爹,你该明白,我们文家为何愿意为江西宁府效命的缘故了吧!” “谈什么都不明白,哼!”江湖浪子这自在锦墩上落坐,一脸冷森:“我明白的是,我只是一个草泽狂夫,打江山拜将封候的事,不是我这江湖浪子所敢问闻的。你们可以先走了。” “还是不愿谈?”风华绝代的女人笑问,不但不想走,反而在对面坐下了。 “没有什么好谈的,等我见过无双之后,怎么谈都可以。十四年来我都等过了,我并不急。” “你应该知道,百了刀在这里一闹,我能撒手陪你南返吗?” “那是你们的事。我说过,我不急。” “把小龙找来,我要心兰陪你们南返,这要求不算过苛吧?” “我已经明明白白告诉了你,我根本不知道三弟与小龙的行踪。你们又不许我外出自由走动,怎么找?” “小龙一定与百了刀在一起,他会找你的。” “是吗?” “我的估计不会错。我问你,假使百了刀不让季小龙跟你走,你会不会向百了刀舞剑争回你的儿子?” “我不会。” “那么。你永远见不到无双。” “你是无双的师父,我不愿在言词上得罪你。”江湖浪子冷冷地说:“当年我与无双的结合,反对最烈的就是你,文上杰只是一个傀儡,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十四年好漫长的寻觅岁月,我怎知道无双是否仍在人间?在没见到她之前,我决不会替你们做任何事。” 这位风华仍然绝代的徐娘,正是江湖朋友闻名变色的潇湘女神,一个巫门宗师级的女霸,那些出身武林正宗的高手名宿,也不敢在她面前亮大嗓门。这女巫年近花甲,依然有勾魂摄魄迷惑男人的勉力,据说已修至长春不老境界,她的巫术神乎其神,决不是那弓除所谓武林正宗人士所以禁受得起的。 “你不要逼我役使你的神魂。”摊湘女神脸上有怒意,依然明亮迷人的明眸,闪过一阵冷森的光芒:“那时,你同样会向百了刀挥剑。我之要求你向百了刀讨回儿子,是希望你能出于自愿,你明白吗?” “你吓唬不了我的。”江湖浪子冷笑:“我从无双那儿,学到不少有关巫门的秘法,你想施巫术役使我的神魂不会如意的。” “真的吗?”深湘女神焕然离座,眼中涌起另一种怪异的光芒。 “龙成,何必呢?”洞庭绎仙含笑劝解:“无双那点点能耐,可说还没入门呢!我师姐的役神大法,无双连边都没沾下呢! 你心中有数,不是我姐妹对付不了百了刀,而是混战之中,又是夜间,加上他冲杀的速度甚快,我姐妹找不到机会行法而已。有你出面,就可以和百了刀当面了断,那时根本就用不着你插手,我姐妹足以将他化骨扬灰,神形俱灭……” 一声轻咳打断了洞庭线仙的话,这才发觉室中竟然多了一个人。 “真的吗?”出现在室中的百了刀,穿了紧身的灰褐色夜行农。 正泰然自若地将一块酒红色大绸市卷好,塞入百宝囊,脸上笑容怪怪地:“我百了刀杀的如麻,凶厉之气不但能慑伏妖魔鬼怪,连仙佛也退避三舍。 凭你姐妹的几手驱鬼役人雕虫小技,居然敢夸口役我的神裂我的魂,我百了刀还用在天底下混吗? 试试吧!希望你们不是吹牛,连喇嘛活佛的佛门降魔大法也奈何不了我,我倒要看看你们凭什么敢夸海口? 总不会是用你们的罗裙和粉要雪股,将我化骨扬灰神形棋灭吧?” 话说得刻薄,而且近乎下流,怪的是三个女人居然不生气。 “咦!你是怎么进来的?”文心兰大吃一惊。 “用脚走进来的。”周凌云扭头指指没关上的室门:“外面还有几个呢!小鬼,露露面好不好?” 门外闪出季小龙,哼了一声,重新消失。 “小龙……”江湖浪子激动地叫。 “老兄,他不会听你的。”周凌云脸色一沉:“从小到大,他没见过你的面,你没喂过他一口饭,你凭什么要他听你的?养儿女是容易的事,十月怀胎算不了真的辛苦,教养儿女成人,才是呕心沥血的灾难,所以俗说:养的不如育的。你不配,老兄,他没欠你什么。” “啃!你用这种离经叛道的论调指责他,公平吗”潇湘女神不像是生气,倒像是打情骂俏:“疏不间亲;你离问他们父子骨肉亲情,是希望人伦大变吗?” “呵呵!我的好女神,你是神,无所不能,怎么颠倒黑白指责起来了?”周凌云也邪邪地笑:“要人伦大变的是你,而不是我。首伦君臣,你助纣为虐,帮助宁王反叛皇帝,尽管这个皇帝混蛋加三级,也不是你所应为的。 次伦父子,就因为你拆散了他夫妻,而导致他夫妻乖分,父子分离,再胁迫他利用儿子来对付仇敌。 我实在不明白,你凭什么做他的长辈?我想,此中定有隐情,真得进一步追查,其中是否有见不得人的阴私。” “你的相法卑鄙。”洞庭绛仙冒火地叫。 “是吗?”周凌云双手自然地在身前徐徐拂动,像在拂走在空间飞舞的讨厌蚊蝇:“你三个人间尤物在梨园大院密室,与千面玉郎在一起的卖弄风情,满室混帐的光景,我可是亲自目击的。天下间十件用刀子桶人事故,有九件与女人有关;连一些死人上千上万的战争刀兵,也起因在于女人。你的徒弟嫁给江湖浪子,吹皱一池春水,干卿屁事,你为何……来得正好!”双掌一挥,地风吼雷鸣,涌来的彻骨寒流四散激射,灯火摇摇。 摔然吐出双掌的潇湘女神,踉跄退了三步。 一声娇叱,洞庭绎仙身形疾转,风生几步,身影突然消大,似乎幻化为一团黑往,灯火闪动,满室幽光。似乎在这刹那间天地变色,令人耳门欲裂的一种奇异小声浪,充满全室。 江湖浪子向下一仆,子贴地板,全县收缩,急急运气行功,以抗拒眼前的异象与声浪。 蓦地飞起一道矢矫育虹,向周凌云破空疾的。 响起周凌云一声沉叱,刀光乍现,刀气涌发如万丈波涛,立即传出一声震撼心魄的金铁清鸣。 一声惊叫,洞庭绎仙身影重视,斜飞而起。手中幼发育虹的剑向上飞抛,咋一声贯人上面的承尘,深有尺余,悬吊在上面发出不悦耳的震鸣。 “砰”一声大震,斜飞的洞庭降仙重重地撞在板壁上,反弹落地,挣扎难起。 “这点点道行,也敢吹牛放肆。”周凌云横刀冷笑,威风八面:“抢先动手的人,一定是心中有鬼的一方。江湖浪子,站起来,听清我的话。” 潇湘女神粉脸泛青,手按上剑把,却迟疑不决,不敢拔出,显然刚才碎然突袭吃了苦头。 江湖浪子狼狈地爬起,脸色不正常,“你……你你能在毫…… 无准备之下,破……被她们的裂魂大……法……”江湖浪子有点惊惶失措:“这……这可能吗?” “世间没有不可能的事,裂魂大法加上阴煞潜能全力突袭,双管齐下,我百了刀不是好好的吗?”周凌云威风凛凛地说:“我要这三个妖女后悔人辈子,每人卸下一条粉腿,你有何高见?” “我……我……” “我欠小龙的人情债,昨晚在梨园大院我已经偿还了,我百了也是怨思分明的人。” “我……我要……” “你最好不要拔剑,多你一个人一把剑,算不了什么,我百了刀在干军万马冲杀中,十荡十决,杀得进去冲得出来,你最好不要断送了我与小龙的相交兄弟情义。” “罢了,我……”江湖浪子痛苦地说:“好漫长的十四年,我真应该死了心啦……” “我教你不死心的方法。”周凌云嗓门像打雷。 “老……老弟你……” “没有老婆,你不会另找一个呀?这三个女人一身媚骨,天生尤物,做老婆也许她们不胜任,至少……” “凌云哥,你怎么敢说这种脏话?”门外传来俞柔柔大发娇嗔的叫声:“给她们留点面脸面好不好?她们是三辈老少哪!” 周凌云脸一红,确也感到话说得大过份了。 “我不管你们的狗屈家务事情爱纠纷。”他的刀指向潇湘女神:“我要知道千面玉郎与百变金刚躲在何处。这地方像座迷宫,重墙复壁比梨园大院更复杂,除非放上一把火,不然很难找到人。我要口供,不然,哼” “我不怕你。”潇湘女神厉叫:“小龙是你的兄弟,而小龙的母亲在我手中,我不怕你撒野。你也不敢放火,江副将军不会放过你,这是他的酒楼……” “哼!那狗东西最好避免找我。”周凌云凶狠地说:“这三年来,他三交遭刺客袭击,狗运不差,都化险为夷。如果我向他行刺,他绝对逃不过我的刀,我几乎可以给他打必死的保票。我知道你的遁术很不错,很可能炼成七魄附剑术,但我一定可以斩断你三魂的精脉,完全与七魄永远分离,让你成为行尸走肉,不信你试试看?拔剑!” 摇摇晃晃扶壁爬起的洞庭绎仙,大冷无脸上出现冷汗,浑身在抽搐,本来明亮的双目充满惊恐的神情。 “龙……龙成!救……救我…”洞庭绎仙惶急地叫:“我的气……气机好……好像毁……毁了,也……也许你……你的乾元一……一气可……可以救我……” 周凌云一晃即至,劈胸一把揪住了。 “女人,你叫他什么?”周凌云揪住洞庭绝仙抵在壁上:“难道说,我的猜测不幸而料中了?说!” “放……手……” “说!” 江湖浪子脚下踉跄向外走,像是苍老了十年。 扫描,jyocr 第三十一章 心兰软硬兼施 “我明白了。”江湖浪子半途转身黯然地说:“我真是一头笨猪,我早该想出其中蛛丝马迹的。” “你想说什么?”周凌云怒声反问。 “她是汨罗姹女的关门薪传弟子,年纪比我妻无双大不了几岁,对我一直很好,我也一直误会她用姐弟的感情对待我。直至……罢了……我……” “你们直至怎么了?”周凌云声色俱厉。 “直至现在,我才明白她对我好,并非是姐弟感情。”江湖浪子向外走:“我到洞庭去找无双,要死,我也要和她死在一起,希望不要有人拦阻我。” 薪传,指名义上有师父,而实际上授艺的人是师兄弟或姐妹。 潇湘女神与洞庭绛仙的师父是汨罗姹女,而师妹洞庭绛仙的艺业,实际上出于师姐潇湘女神的传授。 洞庭绛仙是汨罗姹女的最后一位弟子,那时汨罗姹女已上了年纪,只有由师姐授艺,所以称为关门薪传弟子。 洞庭绛仙与师侄文无双大不了几岁,与江湖浪子年岁相若,相处在一起,日久生情,并非奇事。 辈份上的差异,在年岁相若的男女来说,并无血亲的关系存在,常会被感情所冲淡甚至消失。 江湖浪子是男人,也是有名气的江湖游侠,自然比较理智些,所以并不知道这位爱侣的师叔对他萌生情意,也不知因此而导致夫妻十四载乖分的原因,直至现在洞庭绛仙的一声饱含感情的呼唤,这才如梦初醒。 “谁敢拦阻你,我与小龙两把刀,不杀他个血流成河,就不叫百了刀。”周凌云把洞庭绛仙推倒,往外走:“今晚到此为止,明晚我再来。” 没有人敢拦阻,三个女人甚至不敢有所异动。 “我没破了你的气机。”周凌云在门口转身,向洞庭绛仙冷冷地说:“大概你鬼撞墙撞得太重了,引发了毒针的余毒。快去找千面玉郎多加一份解药,并请转告那混蛋东西,我早晚会找到他的。” 再冷哼一声,他扬长走了。 梨园大院向外声称,那晚的打打杀杀是闹贼,没有什么大不了,谁也懒得管,也不敢管这种闲事。 镇国府也传出消息:闹贼,没有损失。 镇国府等于是皇帝的行宫,皇帝自称镇国威武大将军。 实际开府的人是国姓爷朱(江)彬成武副将军,也是外四家的首家冲威营的大本营,被不明人物杀入,像话吗? 谁也负不起这丢脑袋的责任,也丢不起这个人,怎敢向外宣称有人行刺杀入?闹贼,该是最好的掩饰籍口,反正皇帝不在京城,能瞒就瞒,小事一件。 京城内外。人心大快,谣言满天飞,百了刀的声威轰动京畿。 但在官方的秘密文牍中,并没有百了刀的通缉令。负责治安的人士,奉到的秘密指示是尽快秘密处决百了刀,不许消息外泄。 若一句话经过十个人辗转传述,几乎可以保证这句话必定走样。 谣传也是一样,愈传愈离谱,每个转述的人加那么一点点儿大,最后可就完全走了样;一条小蛇可能成了巨蟒,最后又可能成了蛟龙,每个人的说法都不一样。 京都的牛鬼蛇神,几乎众口一词,指称百了刀一夜之间,以雷霆万钧的声威,袭击三二十处龙窟与盟坛,刀刀饮血,扫庭犁穴云云。 近午时分,提调所依然显得冷冷清清,所以本来就没有几个人,那二三十个负责警卫的老弱卫兵,怎么看也不像真正的军人,倒像打了败仗的散兵游勇。 安仁候的官邪,几个警卫稍像样些,大白天其实不需戒备,因为外面的官厅有卫兵站岗。 外人如果想到官邸晋见候爷,需经过不少厅舍堂奥。 分站在官邵大门两侧的两个警卫。懒洋洋地缩在门前廊下,站没站相,好像昨晚失眠没睡好。 眼角瞥见一位穿老羊皮袄的老卒。懒散地,畏畏缩缩冷得发抖通过门前的大院子。无精打采地登阶,踏上门廊。 两个警卫连正眼也不瞧一瞧,已认定是本所的老卒,没有理睬的必要。 老卒懒洋洋地进入大开的中门,穿越二进客厅,到了中院。 沿途可见到一两个健勇,但谁也没留意老卒,到底是不是官邸的人。 那天晚上安仁候接见周凌云的密室中,几个人正在商议机要公务。 六个人,其中有个化装为卫军的骠骑尉杨一鸣,这位治安官本来就是卫军出身的军人。 茶已换沏了三次,可知他们曾商讨了不少时辰。 那天呈阅公文的人,面前摊开不少簿册简图,由飞虎尹豪逐卷向安仁侯禀报。 “这些首逆,都不在尸堆中。”飞虎尹豪显得有点不安,将卷案上的名册逐一摊开里阅:“昨晚虽然发动了相当成功的突袭,却功亏一篑,没能一网打尽首逆。侯爷,属下实在惭愧。” “能歼除十之六,已经是空前的成功了。”安仁候却相当乐观满意:“至少,我们已经有效地阻止叛逆提前发动叛乱,他们乘皇上巡狩举事的阴谋将被迫取消。尹千户,你不认为这是一场空前的大胜利吗?” “但我们也损失了十三个人。”飞虎尹豪却不满意:“而且首逆漏了网。” “尹大人也该满意了。”骠骑尉杨一鸣说:“十二处地方同时发动。百了刀的呼声一出,那些被百了刀惊破胆的人狼奔豕突只顾逃命。找们才能以最少的损失,换取十倍以上的胜利,真的托百了刀之福。我敢说,如果不是百了刀适逢其会,我们即使伤亡七成,也阻止不了叛逆在京都发动暴乱呢!” “百了刀也没成功,证实了吗?”安仁候问。 “已经证实了。”飞虎尹豪叹息一声:“据我们里面的人传出的消息,百变金刚与千面玉郎昨晚根本不曾现身拚搏,所以百了刀失败了。百了刀共去了八个人,全部平安的撤走了。” “能联络得上他们吗?” “今早眼线发现他们在蓝靛厂,后来突然神不知鬼不觉失了踪,似乎这小狂徒有了警觉,知道被我们盯了梢。属下总觉得他们玩得太过火,再这样闹了下去,很可能会连累到我们。” “我想,他们不至于再闯进镇国府了,今早御林上直军已进驻镇国府,先进驻的有八名大汉将军,前卫带刀官十员,带刀叉刀围子手一百二十名。”杨一鸣是西城指挥治安首长,所以打听得一清二楚。 “那可不一定哦!”飞虎尹豪显得忧心忡仲:“谁拦得住百了刀这种飞行绝迹,来无影去无踪的超等高手中的高手?” 近室门把守的一名警卫,突然发现老卒出现在身侧,吃了一惊,密室怎么可能有外人进入? 刚要出声喝问,老卒已一掌劈中警卫的耳门,再同时虚空一掌按出,另一名警卫也倒地了。 “不错,没有人拦得住我百了刀。”老卒拖了两个昏厥的警卫入室:“你这里也不例外。” “百了刀……”六个人同声惊呼。 “你……你怎么把警卫打……打昏了?太过份吧!这里从来没有人禁止你往来呀!”飞虎尹豪惊叫,警觉地挡在公案前,手按上了雁翎刀柄。 “是吗?你知道我不会任意在你这里出入。”周凌云掀掉老旧风帽,露出本来面目: “但今天,我非来不可,看到底是谁做得太过份。” “你是……” “安仁候,我要求解释。” 周凌云直逼至飞虎尹豪身前,伸手可及。 今天,他身上没带刀,飞虎尹豪如果拔雁翎刀在手,很可能给他一刀,一了百了。 一近身,想拔刀的机会消失了。 “解释什么?”飞虎尹豪代安仁候质问。 “昨晚你们出动了十二队人手,没错吧!” “是的。” “为何发动时大声隆喝,高叫百了刀来了?” “这……是为了借你的声威呀!这样……呃……” 周凌云毫不客气地给了对方一耳光,左手探爪待发。 “混蛋!”他虎目彪圆,杀气腾腾:“全城的高手密探,都奉有密令计算我。安仁侯,你,给我牢牢记住,我报复恩将仇报的手段,将会让你做恶梦。” “周壮士,请听我解释……”安仕侯焦急地叫。 “不听不听不听!”他怒吼:“假使我打听出有将我列为叛逆缉拿的事情发生,我会毫不迟疑地把你们的计谋公开抖出。你最好早些利用权势,阻止这种事情的发生。我再郑重警告你,我百了刀说话算数。告辞。” “壮士请留步……” 他的身影已经消失,白叫了。 “又得用断然手段了,还来得及。” 飞虎尹豪喃喃地说,鹰目中杀机怒涌。 城东的通惠河,是漕舟入城的唯一水道。自大通桥至张家湾漕河口,这六十里地共设有三十八道水闸。 大道在河北岸,直抵通州,沿途村落甚多,贫富悬殊,民情复杂,经常有小股的盗匪出没,抢劫河上的舟船。 这是说,这一带是藏匿的好地方。 搜寻百了刀的人,将注意力放在西郊白云观一带。 但有心人例外,高明的经验丰富眼线,可不愿在西郊浪费工夫。 虽则百了刀在京师活动期间,一直以西郊为活动中心,而且半公开地暴露住处,应该到西郊搜寻。 周凌云也有眼线帮助。移动范围扩大,从北郊移至东部,而且走的相当远。 他已经察觉出危机,白天不再露面,图谋他的人来暗的,他不得不小心。当初鬼神愁不幸死在身边,便是对方来暗的所造成的伤害。 天刚黑。河边大官道旁星罗棋布的小农舍,早已不再有人走动。雪化期将届,冰冻的原野。有些地方已不再是白皑皑的平原。 通惠河也叫大通河,最大的水源是从玉泉山流入城里的御河供给的,冰已经出现裂隙,有地方已经可以看到潺潺的水流。 一个灰影从河对岸踏冰而渡。轻灵地接近距河最近的一座小农舍。 屋角突然闪出一个灰影,劈面撞上了。 “且慢动手!”接近的灰影悦耳的女性嗓音,打破了四野的沉寂。 “等你对岸那些人到齐之后再动手,是不是?”现身的灰影是周凌云:“你胆子不小啊!是找我呢?抑或是来找你表弟小龙?” “找你。”接近的灰影是文心兰。 “我虽然管了你们的家务事,但解决的机契不在我手中,你找我算是白费劲,小龙一直就想找机会把你揍得半死,你想找他也是白费劲。唯一化解之道,控制在那个什么潇湘女神手中。” “我哪配管长辈们的事?”文心兰女霸的气势消失无踪,语音柔柔地,这才有女性的风情:“我找的是你,希望你我能平心静气谈谈,再就是向你讨回我的彩虹剑。” “呵呵!你想得美妙。”周凌云大笑:“简直妙想天开,我会把宝剑还给你,让你砍我的脑袋?”平心静气谈谈,能谈什么呢?” “你怕我?” “怕你埋伏在河对岸的人,十来丈的河,眨眼即至,是吗,怪的是你们不发动突袭,只派你一个人过来作说客,有何阴谋?” “没有阴谋。”文心兰泰然地说:“双方的消息都灵通,而且双方都有意吸引对方,各怀机心。突袭是不会成功的,事实上你已经知道人从何处来,早有准备恭候来人袭击了。” “似乎各有打算,双方都把对方的行动料中了呢?” “事实如此。我找你谈,希望能避免两败俱伤的结局。不请我进屋子里取暖吗?外面冷得很呢!” “请,我是很好客的。”周凌云领先便走,毫不介意文心兰跟在身后下毒手:“话先挑明了说,你埋伏在对岸的人如果有所举动,你的安全自己负责。” 堂屋里有两盏菜油灯,挑起灯蕊,光度倍增。没设有火盆,屋内并不比屋外温暖。 “请坐。”周凌云在八仙桌的东首长凳坐下,笑吟吟地说:“灯下看美人,你把屋子里的寒气驱走了。” “我本来就不丑。”文心兰笑容可爱极了,也难免流露出矜待自负的神情:“至少,我比俞柔柔出色些。” “我已经领教过你的脸皮厚的表现了,俞柔柔哪能和你比?至少她在梨园大院那种场合,绝对笑不出来。你那晚的风情,我算是开了眼界。”周凌云不住摇头,与这种百无禁忌,对男女关系看得开的女人斗口,他的胜算不大,只好谈上正题:“你要谈结局,不是吗?” “是的,你心目中明白,我们集中全力一击,你毕竟不是不坏的金刚,也不是可保障同伴生死的诸天菩萨。” “我承认你们有这种能力。”周凌云由衷地同意。 “至少我们能正确掌握你们行踪的事实,就证明我们有这种能力,你不承认也得承认。 所以,为何不接受我两全其美,皆大欢喜的建议?” “你作得了主?”周凌云用怀疑的口气问。 “我是神龙几小组之一,玄武小组的负责人,我有代权的身份地位,副统领授权给我全权办理,我当然作得了主。你不信任我的权力?” “好,我在听你的两全其美建议。” “我们已经做过沏底调查,完全证实了你的根底,你只是一个不从事江湖行业,地位颇为高洁的浪人刀客。” “其实不需要调查,百了刀从不故作神秘唬人。” “而昨晚打击我们的人,人数之多完全出乎所料,这些人皆亮出你百了刀的名号,给了我们沉重的打击。这些人假借你的名号,凶狠地打击我们,意图难测,你不打算查明加以惩罚?” “哈哈哈……”周凌云大笑:“这些人等于是直接帮了找一次大忙,你竟然要求我查明惩罚他们,等于是要求我恩将仇报,未免太离谱了吧?” “我怀疑你是黛园的人,另一条龙。”文心兰脸色一冷:“潜龙本来与我们有默契,也有协议,双方在京都各自发展,谁也不干涉对方的行事。但当我们发起策应行动时,他们必须暗中助我们一臂之力。” “哦!潜龙肯吗?” “难免心怀鬼胎,所以这次在西山,他们有一些人公然与我们作对,你如果保证不是潜龙的人,那就请把花花双太岁交给我们。我们已经查明,这两个家伙是潜龙的人,利用你替潜龙制造时势。” “这是什么话?”周凌云嗓门提高了一倍:“我从来没听过有人提出这种荒谬绝伦的要求。花花双太岁是我百了刀同生死共患难的朋友,你居然……岂有此理,小女孩,你知道你所要求的是什么吗?你把我百了刀看成什么混蛋杂碎?” “别生气好不好?也许我真的料错了。”文心兰神情转变得好快,嫣然一笑百媚生: “好吧!算我没提,花花双太岁其实算不了什么。” “与我百了刀在一起的人,三流人物出会成为一流高手。” “我们死了许多人,你那点点因误会而引起的仇恨,应该勾销了吧?” “你又出什么花招?” “没有花招,双方的仇怨一笔勾销。” “贵副统领的意思?” “不错。” “但今后……” “今后双方桥归桥,路归路,我们的人;决不再向你报复挑衅。” “贵副统领真有容人的海量。” “利害是相对的,我们也有相对的条件。” “你说。” “我陪你离开京都,偕季表弟一家返回江南,到洞庭去接他的娘,我是一个最好的游伴呢!” 周凌云一怔。虎目炯炯搜寻对方的眼神变化。眼前这双动人的明眸,似乎并没隐藏有任何机诈,而可以看到少女动情的光彩。 这种光彩,他曾经从俞柔柔的明眸中发现过。 从东方纤纤凝注唯我公子的眼神中,也可以看到这种光彩出现。 金牡丹的凤目中,也曾出现过这种光彩,但比较深沉些,内涵也丰富些。 “如果我下江南……”他眼中的炯炯神光,代之而起的是淡淡的无奈:“我不需要你伴游。” “不要拒绝我的情意。”文心兰表现的大胆,真令人觉得这少女一定是风尘女郎:“你我不打不曾相识,我们没有理由不能成为亲密的朋友,是吗?” 周凌云觉得,他所面对的不是一个可伯的敌人,更不是一个明艳聪慧的美丽少女,而是一个变比多端的妖魔,一个具有变色龙特质的女妖怪。 也许,这与百变金刚。千面玉郎相处有关。这两个江西宁府的死党在京都炙手可热,权领朝野。对外是皇帝的亲信权贵,对内是武功深不可测的高手;与皇亲国戚称兄道弟,与土匪强盗相处是盟兄盟友。 总之,这两个恶贼扮什么就像什么,而且扮得神似,扮权贵就有公候将相的威仪,扮盗贼痞棍就具有蛇鼠的猥琐形象。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文心兰是百变金刚的直属部下,间接受千面玉郎领导,性情难测,敌友印象随时可以改变。不足为怪了。 “我算是服了你。“周凌云感慨地呼出一口长气:“经过这么一场诡变的杀搏,你居然能泰然自若提出这种要求。道行比百变金刚或者潇湘女神,似乎更高深些。很抱歉,我心里怕怕,必须拒绝你的提议。” “你……未免太固执,不明时势……” “也许吧!” “没道理,周兄。”文心兰焦躁地大发娇嗔:“难道说,我不配与你……” “小女孩,不是配与不配的问题。” “那又为什么?” “你真想知道?” “我不但想,而且坚持。” “好,我告诉你,理由很简单,你是巫门弟子,一点即明,那就是两个字;命与缘。” “这……我不懂。” “你应该懂。说命,也许你命好。天生争江山夺社稷,王霸之才。而我,穿起龙袍也不像皇帝,天生的浪人刀客命,人家一眼就看出我没有拜相封候的命,注定了我这种人不成气候,人见人厌永远熬不出头。” “胡说!如果你走一趟宁府……” “走一百趟也是枉然。宁王同上人宰,才是天命。听说缘。命是有定数的,天生丑八怪,不可能在淑女名媛中,风流自命。 缘是感性的,没有定数,没有理性。我与你在诡变的境遇中邂逅,你没有任何牵引我的因素存在,我对你的翻天覆地雄心。却有排拒的作用,这就是所谓无缘。 比方说,俞柔柔。我们相逢,我们离别,但内心深处,我对她却有一份牵挂,所以我一听她被你们赶入西山,那一份牵挂便突然增加十倍,这就是缘。而你,即使你在我面前被人杀死了,我也会无动于衷……” “别说了!”文心兰尖叫。 “你可以走了。”周凌云站起抬手送客,脸上一片宁静漠然:“请转告贵副统领,双方到此为止,贵方如果再有进一步的血腥举动,我百了刀必将全力以赴,不死不休。你请吧!” “周兄,我委曲求全……”文心兰近乎哀求:“用意是为了你,我对你也有一份牵挂……” “缘是双方面的。小女孩子,你我的人生方向是南辕北辙,其中没有任何牵连,你应该懂。” “我懂,所以我愿放下京都的事,和你返回江南……” “如果不是百变金刚示意你这么做,你能愿吗?” “周兄……” “你走吧!你的人等得不耐烦了呢!” “我走,你……你会后悔……” “人生有许多无奈,后悔就是其中之一。小女孩子,后会有期。” 文心兰依依不舍地走了,至于是否把那一份牵挂也带走,只有她自己心中明白。 远出二十步外,她回头怅望。堂屋灯光朦胧,她看到俞柔柔与周凌云相拥在一起。 “我哪一点不如她?” 文心兰有向苍穹天叫的冲动,但叫声却只有她自己才能听得到。 四更将尽,是行动时候了。 双方的耐性都十分惊人,但注定了非动不可的人必须动,耐性虽佳,却受时间所限制,非动不可。 第一个灰影启门外出,踏入屋前的方场,场四周有光秃秃的榆树,有两座已用掉大半的麦秸堆。_ 麦秸堆中踱出一个灰影,也踏入方场…… 这是农家的晒麦场,占地颇广,积雪已化,冰冻的大地坚硬且滑,不是交手可以尽情施展的好地方。 但不是比武印证,没有选定场所的必要。 “算算你们也该出来了。”灰影阴森的语音带有三分鬼气:“为何不一起出来?” “该出来时,我的人自会出来的。”出来的周凌云语气铿锵沉着,似乎早就料到有人伺伏在屋外:“当然我非出来不可,不必费神计算。无一亮,兵马出城,咱们想走也走不了啦!所以必须早一步迁地为是。我,百了刀周凌云,你配拦阻我吗?” “喊贤。”灰影徐徐拔剑出鞘:“那天晚上,在下因房中窄小施展不开,被你把我的梨园大院搞得天翻地覆,这笔债你必须偿付。” “千面玉郎,你说起大话来了,哈哈!”周凌云大笑:“看样子,你似乎真有与我单打独斗的勇气呢!” “我面对着你,没错吧!” “没错,我总算有点佩服你。” “佩服?” “是呀!你锦衣肉食五六年,爪牙众多,比任何人都惜命,实在没有单打独斗玩命的必要,但你居然玩,所以我大感意外之余,不得不佩服你啦!好!你的毒玩意来了!” 人影一晃,剑出鞘龙吟隐隐。 三枚毒针从左面电掠而过,三枚夺命维则从右面飞越,暗器过后方传出慑人的啸风声。 周凌云仅身形晃动,脚下虚移并没离开原位,六枚暗器分射他左右,他向左右移位难逃大劫。不移位暗器自然落空。 站在一个暗器高手面前丈余左右,本来就是用生命作赌注。生的机会不超过一成的豪赌。 闪避是武林朋友的本能反应。有时,行动不需经过思考,有如眼皮的眨动,以避免伤害。 他动了,但身形却仍在原地。 也许,千面玉郎即使所看到的动,是视觉上出了偏差,或者只看到刀光在晃动,而发射暗器。 刀光横天,人影真的动了。 千面玉郎已来不及掏取暗器,机警地向下一仆,剑不但不挥出自保,反而将剑技巧地斜向抛出。 这才是千面玉郎的保命绝技,人仆地蓦尔化为一缕轻烟,迅疾地流泻出两丈外,然后飞跃而起。 一声狂震,剑碎裂成十余段散飞。 千面玉郎心胆俱寒,毫不迟疑地斜飞掠走。 一声长啸,周凌云以快一倍的骇人奇速衔尾狂追。 “小心他以神御刀……”千面玉郎厉叫,人已进抵晒麦场边缘的一株大榆树下。 三个潜伏在树两侧地面的人影暴起,三种暗器先发射,两剑一刀风雷骤发,随在暗器之后,猛扑射来的如烟刀光,行致命一击,掩护被刀光衔尾追逐的千面玉郎。 刀光掠地而至,看不清人影。 刀光也如虎似幻,三种暗器的高度皆在三尺以上,但人影却从三尺以下流泻而入,刀光却在三尺以上。 暗器射不中刀光,刀光模入,蓦地如怒涛涌发,满天闪烁慑人心魄的弧光。 “啊……”惨号声,打破夜空的沉寂。 千面玉郎脚下不曾放慢,反而加快掠出,并没配合同伴反击,径直向前逃逸。 远出三丈外,百忙中扭头一看,只感心底生寒,三位同伴正连续摔倒。熠熠刀光刚从同伴的胁下掠过,破空疾射而来。 “毙了他……”千面玉郎惊怒交加,全力大叫。 原来的计划是八面埋伏,将人引出逐一除歼。 假使屋内的八个人,分八方突围,正好受到八方埋伏的人先用暗器袭击,再一拥而上,保证一个也跑不了。 千面玉郎如愿地引出周凌云,改变计划乱了章法 人影暴起,四五十名高手同时现身向屋前奔来。 “刀刀斩绝,决不留情……”夜空中,传出周凌云震心撼魄的怒吼声。 八方围攻,血雨纷飞。 俞柔柔七男女,及时从右邻的另一座牲口栏暗影中杀出,反从外围锲入、分割,席卷…… 血肉横飞,好一场惨烈的大屠杀 远出十余里,打开了一座农庄的粮仓,点燃了菜油灯,堆了木柴生火取暖。 八个人,除了申三娘之外,多少都受了点轻伤,立即相互裹伤包扎。 面对大批穿了锁子甲的高手,想全身而退,那是不可能的事。 连周凌云的左后肩与右胯,也挨了一刀一剑,护体神功也因对方也是内家高手,而减少了保护功能,伤虽不重,也够他受了。 两个俘虏被倒捆了双手,吊上了屋横梁。这种吊法相当残忍,肩关节反扭,吊久些即使及时抢救,双臂不成残,但也得痛上一月半月。 狂风剑客右大腿被剑割裂了一条血缝,深有三分,长度近尺,裹罢伤口,怒火冲天,剥了一名俘虏的棉裤穿上。 他那条裤子报销了,裂了缝,沾了血,若继续穿必定会被冻僵,右腿可能报废。 “我来问口供。”狂风剑客揪住没穿裤子的俘虏发结,另一手捏住了俘虏的右耳轮: “老兄,得不到实供,在下要逐一卸掉你身上的零碎,直至你老兄成为一堆烂肉。我再问另一位仁兄。” “让我来割他。”发结被砍断。短发披散像个鬼的季小龙,挥动着刀怪叫:“我要把他全身两百多根骨头,一根根拆散开用来喂狗。” “不,我的手比你的更可怕,”狂风剑客断然拒绝:“刀太快太利。不会痫的,用手撕那才够味。” “不要虐待我。”俘虏哀叫:“杀人不过头点地,冲武林一脉,给我个痛快。” “我要口供,不然,哼!要不要先撕下一只耳朵?你说!”狂风剑客咬牙问。 “不,不要。” “你肯招?” “我只是奉命行事,你……你要我招……招什么?我……我知无不言。” “你们的眼线,皆布在城北城西郊,而你们却在城门关闭之后,越城找到咱们歇息的所在,毫无困难地一发即至,消息是从何而来的。” “这……” “你最好老实些,免得身上少了些什么零碎,日后见不得人,老兄,明白吗?” “有……有人带路。”俘虏虚脱地说。 “什么人?” “我……我也不知道,只知有人找到千面玉郎通风报信兼带路,很……很可能是……是城里的蛇鼠……” “胡说八道!”季小龙怒叫:“城内城外的蛇鼠,没有人愿意做你们这些害民赋的走狗。你们的眼线绝大多数,皆在城内城外蛇鼠的监视下,你们事先已得到假消息,都把眼线派往北郊和西郊去了,瞒不了我这条小龙。” “老天爷!我只是胡猜而已,怎知道是些什么人?除非你们能向千面玉郎查问。由于事出仓促,所以来不及派人把已带入潜往白云观埋伏,候机突袭的林副统领召回,只好等天亮之后,希望林副统领带人赶到再动手。 不料迄今仍不见他们赶来,却被你们……罢了!咱们是流年不利,认了命,你就送我上路吧!” “放我一马!”另一各俘虏嘎声叫:“两个带路的人中,有一个人我不陌生,虽则他们都掩藏了本来面日,但我确知他的来路。” “放他下来。”周凌云欣然说。 唯我公子上前帮忙,将俘虏解下,松梆。 “那人是谁?”唯我公子沉声问。 “掌出无心胡伟。”俘虏说:“他的嗓音瞒不了我这与他在一起混世经年的朋友。” “黛园的人?”周凌云一怔。 那天在西山拍卖文心兰,掌出无心与穿心剑曾经现身,后来厉魄高明出面,两个家伙藉机逃走。 当时,厉魄曾经向两人说明利害,指出他们两人“如果”是黛园的人,将会遭受各方面的问罪打击。 两人未加分辩便匆匆逃走,因此周凌云还真以为两个家伙是黛园的人。 “如果真是掌出无心胡伟,那他不可能是黛园的人。”仍被吊着的俘虏急急地说:“咱们有可靠的消息,证实那家伙在月前,曾经与江湖朋友闻名丧胆的毒阎罗走在一起。黛园的中州双霸不明不白中毒死亡,就是被毒阎罗巧安排之下谋杀的。”—— 扫描,anxiousmanocr 第三十二章 牡丹喜擒冤家 周凌云心中疑云大起,想起了自己所中的毒针。鬼神愁也是被毒针杀死的,虽则毒药与针型不同。 那次在街上行刺。对方也把他算计在内。 毒阎罗为何也向黛园挑衅,而且与黛园结怨在先? 他与黛团结怨,掌出无心既然与毒阎罗结伙,就没有纠合穿心剑向他挑衅的理由,除非为了钱而向神龙出卖消息。 “你老兄台有毒阎罗的线索?”周凌云追问。 “我们的人都不知道,都奉有指示严防老毒魔行凶,发现了格杀勿论。上级似乎断定这老毒魔隐身在京都附近,可惜没有确证。” 推测又进入死胡同,神龙的人严防老毒魔,发现了格杀勿论,而老毒魔的同伙,却又向神龙出卖消息,未免不合情理。 “算了。”周凌云不再追问,问也问不出结果来:“叫他们滚,远离京师,滚得愈远愈好。” 河边农舍的血腥屠杀,共抬走了三十六具尸体。 这件血案没惊动治安当局,现场也远在城外十余里,当然不可能有苦主,也没遗留尸体劳动地方里正费神料理,自有相关的人出面善后打点。 损失非常惨重,比那晚梨园大院的损失重大得多,那晚死的几乎全是二流人物,而这次却是千面玉郎所辖的精锐,几乎全军覆没,元气损失殆尽。 这两天,似乎城内外风平浪静,连镇国府闹贼的大事也无人加以追究,一切平静如恒。” 皇帝不在,早朝的景阳钟已经许久没敲了。 所有的有关人物,似乎全部失了踪,好像是突然响起了灾难的丧钟,有关的人便突然在天底下消失了。 化暗为明,血腥味更浓了。 天寒地冻,人在街上行走,绝大多数的人仅露出双目,谁也不知道对面的行人是老几。 如果再加上高明的化装易容术,连儿子也认不出老爹是谁! 谁还敢以真面目在外行走?除非不要命了。 京都有三城(后来嘉靖三十年加筑城南的外城)。京城、皇城。紫禁城。 皇城的东门叫东华门,一条大街直通京城的朝阳门,东华门内,有东厂的大衙门,所以在东华门大街走动的人,多多少少与东厂有关。 朝阳门以内的居民,对东厂那些胜头番子恨之彻骨。 大街的南北各小街,也建有不少大院名宅。 平时院门楼气象恢宏,但大院门通常只为贵宾开放,或者为主人出入而启闭,其它人等皆从角门出入。 这些大院名宅,有许多是京官的府邸,宅主人经常随权势的起落而更易。 宦海浮沉是相当危险的事,伴君如伴虎,一旦失势,很可能身死天牢,女的被押至教坊司任公娼。 皇店街就有一段叫教坊街的所在,就有十几位名臣的妻妾女奴在内为娼,永世不得翻身。 因此,经常有些大宅加了封条,等候新得宠的主人迁入门府。 这天傍晚,那座称为罗候府的大宅院,冷冷清清,鬼影俱无,大院门的封条早已剥落了。两处角门加以钉死木条,里面早已蛛网尘封,光辉不再。 宅主人据说是一位姓罗的武官,拥有候爵的爵位。早在八年前,大奸刘瑾伏诛,这位罗侯爷曾与刘谨勾结,直有实据。一家男女老幼,伴同刘大奸上了法场,妇女老幼则进了教访司,这家大宅从此被查封没收,八年来任由风吹雨打,还没有新贵迁入。 宅内庭深院广,足有七八十间房舍,大院子套小院子,亭台花榭,星罗棋布。但现在,已成了狐鼠之窝。 一个全身裹在轻裘内,仅露出双目,身材中等的人,从容沿街向北走。 前后不见有行人,猛地身形略挫,随即幻现在西角门墙下,再向上长身,手搭上高高的墙檐,身形斜起,一闪即投。 大院深处的一间厢房内,门窗紧闭,里面灯火摇摇,香气袭人,但不是像梨园大院一样的脂粉香。 周凌云据坐在长案中段,案上搁了一只红泥小火炉,炭火熊熊,锅内的热腾腾肉汤香味四溢。 两泥壶高粱烧,一大盆切成薄片的羊肉,几只碗分别盛了各式酱料,另外还有一大盆红烧牛蹄筋,一大盆堆成山的白馍馍。 假使他能把这些食物吃完,那他一定是个不折不扣的酒囊肉袋。北方只有皇家有米饭吃,平民百姓不可能成为饭袋。 室四周,共点了八支牛油大蜡烛,因此光度明亮,而且火焰摇摇。 涮羊肉,北方冬天里最营养暖和的食物。他一个人自得其乐,吃得津津有味,肉香满室,酒香扑鼻。 一口喝了半碗酒,长长的大木薯挟起一大片其薄如纸的生羊肉,正要生往沸汤里涮。 蓦地,他的虎目中冷电一闪即没。 左手一挥,远在丈七八外的室门两道木闩之一,突然移动脱出闩口。 再一挥,第二道门闩也移开了。 羊肉在沸汤内一掠而过,离锅进入酱碗,室门同时悄然自启,毫无声息发出。 门闩内注了油,当然不会有声息发出。 他是面向门而坐的,烛光的角度安排得相当技巧,绝对不会影响他的视线,而从门窗进来的人,却会受到烛光直射双目的不利处境。 “见者有份,独食不肥。”他一口吞下羊肉片,吃相恶劣,说话含含糊糊更恶劣:“欢迎光临。呵呵!我不得不承认你神通广大,威震江湖的女杀手,名不虚传,恐怕只有你才能找得到我的藏匿处。自己坐,碗筷自己拿,要酒自己倒,这是江湖男女本色。” 来人摘下风帽,嫣然一笑,反手掩门,上闩,袅袅婷婷到了长案对面,拉长凳就坐,动手取碗筷。 “我也不得不承认你胆大包天,跑到东厂附近安逸。”金牡丹替自己斟了小半碗酒: “恰好我在这附近有两位朋友,无意中发现你从右邻的屋顶出入,免费将消息送给我,所以我来了。” “你怎么没离开京都?”周凌云笑容可掬:“潜龙虽然已见机潜入地下,危险仍在,你知道吗?” “我一个人,京都人口近百万,何处不可藏身?没有什么好怕的。”金牡丹眼中有柔柔的,略带幽怨的神情:“我不想离开,总觉得有些牵肠挂肚的事缠着我。你知道,我是一个心狠手辣,什么都看得开的女杀手女浪人,从不为任何事牵肠挂肚,所以活得十分如意。可是,这……这一次,我……” “反常不是好现象,吴姑娘。”周凌云诚恳地说:“一旦什么都看得开的人有了牵挂就不会活得如意了。为什么?我能帮得上忙吗?” “你好可恶!”金牡丹白了他一眼,如娇似玉的粉颊没喝酒却一片嫣红:“你知道为什么,是吗?” “我!我知道吗?”他装傻装到底。 “你当然知道我为何留下。” “这……明白了,为了我。”他的脸色暗下来了:“吴姑娘,你也知道我是一个天不管,地不收,鬼神袖手的刀客浪人……” “为了俞柔柔。”金牡丹重重地放下木箸。 “她?她又惹了你啦?”他显得颇为惊讶意外。 “她那种侠义道名门千金,早晚会和我有利害冲突的。”金牡丹举出理由:“对你,也是一样,天知道哪一天你们之间,会出现哪一种局面?” “你是说……” “南边一条龙,北地一大鹏;都是侠义道的领袖人物。俞家与南边一条龙必定有交情,也必定与一大鹏有往来,至少也有道义交情。你在京都的所作所为,直接向金翅大鹏的侠义宗旨挑战。假使金翅大鹏良乡岳家的子侄,或者岳家的门人子弟出面向你问罪,周兄,你认为俞柔柔会站在谁的一边?” 骠骑尉杨一鸣冒充良乡岳家的门人,周凌云已经知道根底。 金翅大鹏岳鹏的两个儿子,替镇国副将军奸贼江彬办私事,连江湖朋友也一清二楚。 杨一鸣替安仁侯奔走,显然不可能获得良乡岳家子弟的支持,岳家真要纠合一些没有骨气、假冒伪善的侠义英雄出面干预,还真能影响安仁俊的锄奸大计。 周凌云一点也不耽心俞柔柔站在那一边,他也不在乎侠义道门人子弟向他百了刀挑战。 “俞柔柔站在谁的一边,是她的自由,她应该知道谁是谁非,她有权按她的主见处理任何事。”他不想扯上俞柔柔。因为他已感觉出金牡丹的妒意,有点感情用事:“不管日后出现何种局面,我相信她会有自己的主见。而且,我一点也不在乎什么北地一大鹏。吴侯姑娘,我希望真正知道你的来意。” “一句话,我和你离开京都是非之地。”金牡丹幽幽叹息:“真的。周兄,你我曾经是同生死共串难的生死之交,我多么希望你我之间的交情,不掺杂任何利害关系。不要管京都的肮脏事,你我携手邀游天下,天下事让那些仁人志士去处理。不要让我失望,周兄。” “哦!京都的事,你知道多少?”周凌云并没感到太意外,郑重地问。 “不少。”金牡丹也郑重地说。 “包括飞虎会?” “咦!你知道飞虎会?”金牡丹大感意外。 “知道。” “他们曾经和我商谈一些事。” “包括到黛园卧底?” “周兄,一定要谈这些事吗?” “是的,一定。”周凌云斩钉截铁地说:“这才是我等你露面的主要原因,我要求你坦诚地告诉我,是谁请你到黛园卧底的。” “你知道飞虎会的靠山吗?” “知道。” “如果我说是安仁俊请我去的,你相信吗?” “半信半疑。” “为何?” “其一,安仁候的目标应该是神龙与四海盟,他没有理由在次要的,暂时无害的目标上浪费精力。 其二,园外策应你的人,决不是安仁侯的部属,而是一群相当可怕的刀客。” 他将单刀从腰带上抽出,搁在桌上。 “是用这种刀的人。”周凌云指指刀把上有双翅的虎头图案“你认识这种刀的标志吗?” “这不是飞虎会的人所用的刀,他们的刀具有八分与军刀相同的外型。”金牡丹的眼神在变幻:“飞虎会没有几个人,他们都是高手密探所充任的,武功反而平平无奇,不以打斗为手段……” “我还没获得答复。”周凌云打断她的话。 “其实潜龙的确与神龙取得密议,订有互相声援的密约。在神龙主人不曾秘密抵京之前。潜龙是最具有潜在威胁的祸变之源,所以安仁侯必须先下手为强,打算先断神龙的羽翼,才有黛园风波的发生。没料到因神龙主力到达而情势大变,幸而有你的介入,而大功告成。 其二,那晚安仁候的人在第一次策应失败,便撤走了,尔后袭击的人是何来路,连安仁候的得力谍探也找不出线索,不知道你所说的刀客是真是假。我的答复你满意吗?” “不满意,我还得去找安仁候。” “周兄……” “那晚共有冒充百了刀的刀客十二批之多,我敢断定就是那晚袭击黛园策应你的刀客,我一定要弄清楚这些刀客的底细,所以安仁侯必须给我满意的答复。” “这……周兄,那些刀客对你有那么重要吗?” “是的。” “为什么?” “不能告诉你。” “请告诉我,我愿为你分劳分忧,周兄。” “在没查明之前,恕我暂时守秘。吴姑娘,似乎你也是被安仁侯利用,地位并不重要的人,你知道的内情并不比我多。你已经获得一千两黄金,真的该及早远离京都,脱出是非外了。这样吧!今晚我送你动身,迟恐不及。那些所谓仁人志士,玩起把戏来,比咱们这些狂夫浪人,阴险十倍甚至百倍。” “这……” “填饱五脏庙,我送你动身,我是当真的。”周凌云郑重地说:“不但你危险,我也有杀身之祸。失去利用价值的人,不除掉将影响大局,知道处境了吧?” “周兄,不要危言耸听好不好?”金牡丹集然娇笑:“你把那些救世忧国的仁人志士说得那么可怕,真是罪过。就算他们阴毒吧!你离开京都,天涯海角一走,他们能奈你何?天下大得很呢!”金牡丹一面说,一面替他敬酒。 他想起金牡丹的一双手,蓦然心动。 他曾经说过,这双纤手不像是经常练习暗器的手,后来事实证明他的看法错误,这双纤手发射致命暗器近乎出神入化。 现在,这双晶莹凝脂似的可爱纤手,捧看酒壶呈现在他眼前。酒成串流出壶口,注入碗中。手正常得很,没有什么不对,依然晶莹柔嫩,任何正常的男人,也忍不住想伸手握住这可爱的纤手。 可是,他看到了某种不吉之兆,某种撼动他内心深处的感觉强烈地降临。这双杀人不带任何感情,威震天下的女杀手的手,居然隐隐呈现不稳定的颤动,可能吗?只有他这种感觉特别敏锐的人,才能用内心感觉出这种不稳的颤动。 “你不走,我也不走。”金牡丹坚决地说,继续缓慢地替他敬酒。 “我不能走。”他的语气更坚决。 “可是……” “不要劝我。” “那……我抱歉……”捧着酒壶的手一松,酒壶掉落。 纤纤玉手成了勾魂手,春笋似的十指成了钢锥。眨眼间,他胸口的九处大穴被半分不差的指尖制住了。 鸠尾、玉堂、成现、左右期门、左右膺窃、左右幽门,都不是致命重穴,但用重手法同样可致人于死。 九穴分属四条经脉,制住了四条经脉通过的肢体活动神经。 死、昏、软、麻、哑五种手法,金牡丹用了软、麻两种,猝然在谈笑宴宴中下手,连地行仙也难逃噩运。 “你……你似……”他大吃一惊。 “你不走,我带你走。”金牡丹笑吟吟地说,抓起他背在背上,用他的腰巾作背带,顺手抓住他的刀:“我在大通河旁备有马车,直奔天津卫,乘船南下。” “为……为什么?” “为了你,所有的人都要杀你,必须远走高飞。我……我喜欢你,你是我心目中的…… 的……” 连挥数掌,八枝大烛一一熄灭。 近来京都血案丛生,连那些城狐社鼠也乘机浑水摸鱼,大肆活动,不但治安人员勤快得很,连军方也出动特勤人员协助巡夜。 东厂的提督太监张锐,对东华门附近的警戒更为小心,白天警卫加强了一倍,夜间更是番子齐出,桩头轮番巡夜。 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周凌云竟然在东华门左近匿伏,可知东厂的警戒仍有漏洞的存在。 金牡丹就不够聪明,真不该在警戒完全布置妥当时离开的,胆虽大而心不细,当然有麻烦,而且麻烦大着呢! 一个杀手,行事必须计算得十分精确十分精密,每一项利害因素都必须计及,不能有丝毫的疏忽差错。 背一个体重超过自己一半的人,所损耗的精力体能极为可观。 金牡丹就没有计算及负荷、距离。时间、意外……反正她背了周凌云就走,其他,管它的! 其实她早有计划,预先在大通河旁备有马车;预定走的路线是先到天津卫,再乘船南下—— 扫描,anxiousmanocr 第三十三章 砰然惊破春梦 一厢情愿的计划,如能成功必定是天命。 穿街越巷,一阵窜走。 金牡丹像觅食的鼠,她利用房屋的暗影飘忽起落,逐渐接近朝阳门达北的一段城根。 京城的城墙,平均的高度是三丈五尺五寸,不计堆碟的高度,任何人往下跳,很可能不断脚也断手,更可能摔断腰。 绕入一条小街,远远地出现高高的城墙,向内的女墙上空,出现五个人头。那是巡城的卫军,也可能是该段城头的警卫。 她脚下一慢,闪在一处屋角定神察看。 “怎么这佯巧?”她自言自语:“禁卫军通常只负责巡查皇城,今晚怎么跑到京城来了?” “有人通风报信告密,说有人要偷越城关。”背上的周凌云用幸灾乐祸的口吻说:“我敢和你打赌,一定有人知道你今晚的偷人养汉妙计。” “你少给我胡说八道!”金牡丹冒火了,偷人养汉四个字说得又毒又缺德,焉能不冒火:“我的计划只有我一个人知道,而且我算定你不会和我一起走,你已经被俞柔柔那头狐狸精迷住了,哼!” “别扯上俞柔柔。”周凌云大声说。 “小声些好不好?”金牡丹低喝。 “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知道我躲藏在查封了的罗候府快活吗?” “那是当然。”金牡丹得意地说:“我已经从梨园大院人妖千面玉郎的爪牙日中,查出你们几个人虽然毙了人妖的死党,你们也有不少人受伤。你的人包括狐狸精俞柔柔,全躲在西山某一处地方养伤。你自以为艺高人胆大,昨天就化装易容溜进城打听消息,恰好落在我的眼线监视下,所以只有我才知道你……” “你一点也不像一个精明的女杀手,冒冒失失,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周凌云嘲弄他说:“你只知道你的打算和行动,自以为是。你留心听,后面有人跟上来了,像捕鼠的猫,最少也有三个人。” 金牡丹伏下倾听片刻,向来路搜视。 小街没有街灯,黑沉沉家家闭户,没有任何人行走。 除了飒飒风声,别无其他声响。 “你是听见鬼走路了。”金牡丹笑笑说:“你又不是神仙,怎知道有三个鬼?” “不相信我的人,一定会倒媚的。你该知道你跟随我逃命期间,我的估计判断从没出过错。晤!好像前面右首的第一条小巷口,有人要出来了,快找地方躲藏。” “你少疑神疑鬼好不好?”金牡丹向前面凝神细察,可以分辨前面十余步确有一处巷口,看不见人影,听不到脚步声息:“我是不信世间有鬼的人……” “鬼来了!” 小巷口,突然出现三个灰黑色的人影。 身后,宽约三丈的街中心,三个脚下悄然无声的人影,正一步步向这儿徐徐接近。 金牡丹心中大骇,难以相信背上的周凌云料事如神,那是不可能的事,却真实地发生了。 她蹲伏在屋角的暗影中,但来人如果走近,便难逃对方的耳目。 “不可怕。”金牡丹居然反而安慰背上的人:“六个人,我对付得了。” “我怎能不怕?”周凌云附耳说:“抓住你砍头,我同样要丢脑袋。放我下来,解我的经穴禁制……” “你别想。”金牡丹咬牙说:“要死,一起死;反正我欠你一条命的债,我把命还你,生死同命,我认了,不管你是否喜欢。” “你这种还命债的方法,委实令人哭笑不得,这是那一门子的还债法?你简直胡搞……” “闭嘴!”金牡丹掐了他一把。 前后两面的人对进,同时发现了对方,人影疾闪,六个人分别隐身在街两旁。 金牡丹并不因此而宽心,将周凌云的连鞘刀插在背上,等于是她与周凌云挟住了这把刀。 再将自己的剑插在腰带内,绣了金牡丹图案的百宝囊挪至趁手处,像一头伺伏的豹,随时准备扑向猎物。 “日!”从小巷口出来的人,突然从隐身处发出沉喝声,声虽小,但震耳而锐。 “晨!”从街后跟来的人也沉声回答。 是盘问口令,一听便知是有组织的组合;看装扮,却又不像是巡城的禁卫军。 “有发现吗?”从小巷出来的人重行现身询问。 “伏桩传出的信号,确定有可疑的人从这一带过来了。”从街后跟来的人也离开藏身处:“你们如果没有发现,最好分开来仔细搜一搜这附近。” “是何来路?” “不知道,搜出来再说。也许还留在后面,咱们往回搜。” 六个灰影循原路悄然逐段搜寻,逐渐远去。 从小巷出来的三个人,也小心翼翼向后转,消失在街对面的另一条小巷内。 “手冒汗吗?”周凌云的口气仍有嘲弄味:“手如果冒汗,就会失去准头,暗器的威力大打折扣,你不可能一举击杀前后六个人。好冷,是不是?” “这些贱狗是东厂的番子,我还不屑宰呢!以免打草惊蛇。”金牡丹开始长身而起,探索徐进:“东厂的人最卑贱恶毒。论真才买学,则以内行厂的人最高明,希望不要碰上内行厂的高手,其他的人不足畏。” “百变金刚的人呢?我知道他们的玄武白虎两小组相当可怕” “神龙九小组最可怕的是朱雀和苍龙。”金牡丹说:“他们在九江与安庆府活动,替宁府打通与扼守进出的大门。 如果派来京都,很可能制造翻天覆地的剧变,但江彬与钱宁派有眼线在宁府卧底,决不许这两个小组北来撒野,预留退步。 这两个奸贼聪明得很,真让宁府入主,换了皇帝,对他们又有何好处?目下他两人权倾朝野,权势如日中天,新皇帝还能再给他们添加权势吗?” “那他们为何要与宁府打交道?” “也是预留退步呀!你真笨。假使宁府真的入主紫禁城,他们事先不暗中交通协助,结果如何?宁府不杀光抄绝江钱两家,才是怪事呢!” “就算宁府真的入主,他两家同样下场悲惨。这叫做飞鸟尽,良弓藏;狡兔尽,走狗烹。第一个皇帝杀绝了所有的开国功臣,宁王岂会例外?这是他朱家的传统劣根性,与生俱来,世世代代都不可能改变的,只有他朱家子孙被斩尽杀绝,这种劣根性才会断灭。朱核杀绝了方孝儒的十族,所以迄今为止,就没有读书人反抗朱家皇朝,反抗的传统本性已被断灭了。” “你少给我发牢骚,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金牡丹又掐了他一把:“我要从屋上走,疾趋城根出城。” “上面有人……” 话未完,金牡丹已飞跃而起。 这次,金牡丹对周凌云的警告,不敢掉以轻心,轻而易举跃登屋顶,虽则背上有一个沉重的人。 头部刚升上屋檐,便看到上面的屋脊人影急动,三个灰影刚越过屋脊,正向下掠。 “什么人……”一个灰影看到有人上升,立即喝问。 “要命无常!”金牡丹娇叱,跃登瓦面,双手已先出,射出致命的暗器。 天色黑暗,哪能看得见暗器的形影? 即使是白天,狭路相逢,相距仅丈余,看到暗器也无法问避,想。运功护体,也是来不及了。 “嗯……啊……”三个灰影分别发出怪声与叫嚎,摔倒骨碌碌向下滚。 “你该射咽喉。”背上的周凌云嘲笑她:“一个超等的女杀手,居然让对方发出叫声,你是愈来愈差劲了,这碗杀手饭吃不成啦!” “都是你累人,知道吗?你重得像头牛,影响了我的手劲。”金牡丹飞檐越脊向城根狂奔,感到背上的重荷实在累人,所以借机发牢骚。 “那就放我下来……” “休想。”金牡丹焦躁地叫。 四面八方,远远地传来呼哨声,不远处的屋顶,也有人影快速地掠走。 死者的叫嚷声,引来附近巡夜的人。 城墙上人影已从五个增加至十个了。 城根附近五十步内,禁止建屋,因此空旷难以隐身,平时杂草矮树丛生,冬季狐犬难隐。 跳下最后一栋民房的屋顶,金牡丹倒抽了一口凉气。真是不妙,这段城墙上面,原来是一处炮位,安装了一门大将军炮。 这是上次白衣军首次攻抵京师之后,大将军炮开始登城时留下的,以后不再撒下,由邻近的炮楼驻军把守与使用,炮位经常有三至五名官兵守卫。 左方三十余步左右,是登城的马道,他就是从斜坡形的马道拖上城的,骑兵巡城通常由马道上下。 “得从马道冲上去。”金牡丹咬牙说:“背着你,我跃不上三丈五尺高的城墙。” “四丈,你没把女墙计算在内。”周凌云说:“你不可能恰好从垛口穿入。放我下来,解我的经穴……” “休想!” “笨女人,从马道向上冲,行吗?你瞧,守军正蜂涌而至,每个人都是长的枪矛斩马刀,你受得了!” 城墙上,兵士们乱哄哄地,人数可观。 金牡丹一咬牙,贴地往回窜,钻入一条防火巷。 “小心身后!”周凌云急叫。 一声暴叱,金牡丹左手向后一扔,右手剑已在手,猛虎回头反扑,剑上风雷乍起,无畏地放手抢攻。 剑虹楔人狂涌而至的刀剑丛中,共有五个人街尾猛扑,暗器仅击倒了一个人,另四个三剑一刀凶猛地向她集中。 “铮铮”两声暴震,两支剑被金牡丹崩开,人与剑豪勇地切入,反手挥剑,她手下绝情。 但另一把刀,已从她后面攻到,要砍断她的左腿。大概已看出她背上有人,砍背上的人并无必要。 她已无暇兼顾,无法收招封架,攻后背下盘的刀,也来不及闪避,只有冒险地向前冲去。 她手中剑狂野地贯入一个人的右肋,一带之下,锋尖划开另一人的咽喉。 她向前冲出丈外,感到双脚无恙,甚至不曾感到刀气近身。 已无暇思索,大喝一声,把最后一个使剑的灰影砍掉了半个脑袋,剑使刀招,她已用了全力。 “快跑!后面有人追来了。”背上的周凌云低叫。_地撒腿便跑,一瞥之下,她看到身后不远处,人影快速地奔来。 五个交手的人,全部倒下了。那位使刀的人也许失足跌倒的,反正不是被她击中却自己躺下了。 天老爷保佑,这一带全是低矮的民房,巷道甚多,窄小而黑暗,人在里面窜走,几乎难辨形影。 “钻狗洞,千万不可上屋。”周凌云贴在她耳后指示机宜:“记住方向,有机会就折向北。北面东直门附近藏身的地方多,有不少盲人瞎马似的往南追,摸错了方向,那就死定了。” 金牡丹怎敢不听他的?体力快要耗尽,想上屋也力不从心。屋上固然可以任情飞奔,但容易让人发现,一不小心失足,那就灾情惨重。 不久,唿哨声渐远,也看不到人影了。 金牡丹完全失去主见,听他人的指示,在黑暗的巷道中盘折急走,她脚下渐呈不支,喘息声愈来愈急促,浑身热流荡漾。 “你快点行不行?折入右面的小巷,对,加快些。”背上的周凌云惬意地下令指挥,似乎这一带的街巷相当熟悉。 他在西山有产业,算是大半个京师人,对城内的街道当然熟悉,所以在全城的高手搜寻的危境中,大白天他仍然敢在城内匿伏,甚至不断在各处活动。 “我……我快要断气了,你……你还催个不停啊?”金牡丹娇喘吁吁地说:“天杀的! 他们怎么好像全出动了?似乎真知道我今晚的行动呢!” “不催你能摆脱他们吗?你是自作自受,笨女人。”周凌云得意地说:“被女人背着逃命,很惬意但又很危险。其实,你真的很笨……” “闭嘴!你怎么老说我笨?”金牡丹恼了。 “说你笨你还不承认?” “你……” “你不该一心一意想逃出城,这叫做欲速则不达。”周凌云的口气轻松得很:“只顾逃,完全没有应变的打算,像被追急了的老鼠,只知道往洞口逃。” “胡说八道。” “是吗?其实,迄今为止,他们根本不知道要追搜的人是谁。你拼命想往城外逃,他们当然知道该怎么追。你看,我告诉你该怎么走,就轻易地把他们摆脱了。假使你再往城根走,再想出城远走高飞,保证一头钻进他们的网罗里。不信你试试看?最好不要试,笨女人,我可不想和你这笨女人一起去见阎王。” “好,我找地方躲。”金牡丹突然醒悟。 “好现象,你不笨嘛!” “你给我闭嘴!” “闭嘴?你认识街道吗?” “呸!我生长在京都,会不知道京都的街道?” “咦!你金牡丹生长在京都?这……” “你还不闭嘴?” “闭就闭吧!看你的啦!” 打打杀杀,你追我逃,其实为期并不长。 金牡丹不该操之过急,天没黑就找到周凌云的匿伏处,背了周凌云想出城,只不过是初更天,也就是夜禁刚开始。 所有的人精神正旺,防范百了刀再在城中闹事,人人出动期间,因此一被发现,所有的人都出动搜捕可疑的人。 难怪她认为厂卫与神龙的人,全出动了。 她终于醒悟了,那些人根本不可能知道她的底细,更不可能知道她把周凌云背在自己背上。 她说她生长在京都,可知对京都相当熟悉,找隐秘的地方藏身,可说轻而易举。 这是一间隐密的内间,有一位老婆婆照料。 房内生起了取暖的火盆,床上也塞了一只火笼暖棉被。 周凌云被塞在温暖的被窝内,暖脚的火笼有点烫,在他这种可在冰雪里睡觉的风尘铁汉来说,真有点不习惯。 点起了两枝火烛,老婆婆里里外外忙,伺候金牡丹在后面的浴室内沐浴,替周凌云安顿与准备茶水。 “老婆婆,这是什么地方?”他躺在床上,向正在整理火盆旁正发出蒸气呼啸水壶的老太婆问。 “陈家。”老太婆要死不活地答。 “老婆婆,你姓陈?” “姓许。” “那这里的主人是……” “不在。” “只有你一个人?” “老身照料得了一二十间空房舍。” “老婆婆不是陈家的主人?” “老身姓许。” “那就奇怪了。” “老身只能算是半个主人,沾了点亲而已。人都迁走了,暂时不会回来,所以目下老身暂算是主人。” “你与吴姑娘沾了亲故?” “闭上你的尊口!”老太婆明白他在套口风,不客气地叱喝。 后房门拉开,换穿了一身男装暖袍,被散一头亮丽长发的金牡丹,手上提了换下的劲装狐短袄。 “想套口风吗?”金牡丹嫣然娇笑:“许婆婆是老江湖,你如果恼了她,保证你日子难过。”随即将衣物递给老太婆:“劳驾替我烤一烤,汗湿了不能穿啦!” “老身替你洗一洗再烤,姑娘家哪能穿汗湿了就火烤的衣衫?你就不怕脏啊?” “可是,来不及,万一有人搜到这里来……” “放心啦!谁不知道这一带全是蠢蠢笨笨的穷户?平时连鼠窃也不来这附近巡走,不会有人来搜的。丫头,要不要替你准备些面食?” “不必了,婆婆。”金牡丹含笑拒绝:“我总有点不放心,百变金刚的人全都是搜踪的专家。” “老身会小心应付的,这里绝对安全。”老太婆指指右壁的妆台:“有充足的时间应变,不要怕。” “希望如此。” “丫头,不要疑神疑鬼,好吗?”许婆婆笑笑,出房带上门走了。 周凌云大感狐疑,看许婆婆的谈吐举止,与金牡丹透着亲热,显然是老相识,金牡丹在京都有朋友,可能是指这位不起眼的老太婆。 这老太婆到底是何来路? 金牡丹小心地重新检查门窗,在火盆加炭,并掩盖一半灰控制燃炭速度,加满水壶保温。 一拉妆台右移半转,墙下出现一座徐徐自启的暗门,里面黑沉沉,是逃生的水壶暗道。 她将周凌云的老羊皮祆裹住刀,塞在床脚,将自己的剑和百宝囊塞在枕畔。 看了她细心准备的举动,周凌云感到好笑。 “你是不是每天都这样紧张兮兮,防范意外的?日子未免过得太苦了。”周凌云怪笑着说:“笨女人,你为什么要选择杀手生涯?这是我们男人的事。解了我的穴道,我可以保证你的安全,不必疑神疑鬼了。” “休想。”金牡丹一指头点在他的额头上,咬着下唇得意地笑:“少打歪主意,离开京都百里以上才解穴。我的制经穴手法非常特殊,即使制了三五天,也决不会损伤经脉或元气。你一定试过自解穴道,嘻嘻!不必枉费心机,这种独门秘法,连武当的祖师张大仙也无能为力。”” “该死的!我算是栽在你手中了。”周凌云懊丧地说:“你真的打算把我带到江南去?” “那是当然。”金牡丹吹熄了烛,室中映射着炭火暗红色的朦胧光芒:“走得愈远愈好。我觉得,我突然不喜欢京都,不喜欢京都所发生的血腥故事。” “好现象,姑娘。” 金牡丹在床口坐下,热切地注视着他,双手无意识地抚弄披散下垂的长长秀发。 “我的二姑妈在南京落籍,是十年前迁籍的,每年我都会和她小聚一段时日,二姑妈一家好喜欢我。”金牡丹的晶亮明眸中,漾着一种光彩,语音柔柔地好悦耳:“她一定肯替你我主持婚礼……” “什么?婚礼?”周凌云几乎要跳起来:“你到底在说些什么梦话?” 金牡丹满脸红霞,羞笑着白了他一眼,那娇羞的神情动人极了,一点也不像一个心狠手辣,含笑杀人的女杀手,完全表现出一个怀春少女的风情。 “周……周兄……”金牡丹回避他的目光,语气有点窘急:“你……你认为一个女人,感恩图报以身相许,是不是很好笑?” “笨女人,一点也不好笑,那是荒谬绝伦的最坏想法。难道一头猪救了你,你也要嫁给猪?”周凌云嗓门大得像吼叫:“你这是从哪儿来的馊念头?” “好在你不是猪。”金牡丹羞笑,笑得相当得意:“我有困难,但我不怕,我不是一个思将仇报的人,我要以行动来实现我的希望。” “你有什么困难。” “所有的人都反对我和你在一起。”盆牡丹不笑了,脸上有一抹幽怨与无奈,掀起被子取走暖脚的火笼:“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我不在乎任何人的想法。” “什么所有的人?”周凌云大感惊讶。 “别管啦!好烦人,我真的不明白他们的想法和作法。”金牡丹踢掉脚上的套鞋,毫不仅促地掀被钻入暖洋洋的被窝:“想起了就令人生气,你替他们做了许多他们完成不了的事,而他们……” “你到底说谁?安仁候?”周凌云有点醒悟。 “安仁候是个好人,但其他……真气人。” 金牡丹往他身畔挤,赌气不再说话。 在黛园突围期间,金牡丹一直就躲在他怀中入睡,身在危境生死难卜,两人几乎忘了男女之别,自自然然像是一双风雨中的可怜小猫,饥寒交迫哪能想到其他? 而现在,可就不一样了,没有饥,也没有寒,也没有凶险,却有暖和的房间,温暖的床铺。 周凌云仅挨了半刻,便受不了啦!身上起异样的变化,他毕竟是一个正常的大男人啊! 少女兰汤浴罢,自然散发出诱人的体香,取代了历险期间的腐草烂泥与汗垢味,温暖娇柔的胴体,取代了冷僵颤抖身驱。 异样的情调,异样的感觉,想克制谈何容易? “你怎么不说话?”金牡丹突然抬起红艳艳的脸庞,眼中绽放着动人的光彩。 “说什么呢?”他感到有点喉间发堵:“要说,你一定不喜欢听。” “说……说你喜欢我……” 金牡丹重新将脸贴在他怀中,呼吸有了变化。 “我本来就有点喜欢你……” “我好高兴。”金牡丹喜悦地说:“我们到江南,远走高飞,找处山明水秀,别人找不到的地方躲起来,从此不再理会世间事。周凌云哥,你一定会种田,你种庄稼,我处理家务,我们养一大堆儿女,我们……” “喂!不害羞,你在做梦吗?” “是的,就算是做梦吧!人有权做梦的,是吗?”金牡丹闭着眼睛,用充满感情的声音喃喃低语:“那些皇家的血腥杀伐狗屁事,与我们何干?我失去的东西太多了,我少女的黄金岁月,就是这样失去的。现在,我不能再失去什么了,凌云哥,我……” 他感到金牡丹贴偎在他脸颊上的粉颊凉凉地,是泪水。 怀中的娇躯不住颤抖,抱住他的双手压力增加,抖颤的语音也令他感染了激情与怨艾。 “吴……华容……”他情不自禁地抱住了压在他胸怀上的微颤娇躯:“你的话很……很奇怪,我几乎难以听懂,难以……” “我……我不要你懂,我只要你喜……喜欢我……”金牡丹完全忽略了他的手会动的事实,激情地亲吻他的脸颊:“凌云哥,我……” 房中荡漾着温暖的气流,床上是生机蓬勃的春天。 不知是哪一处角落,突然传出一声似金非金所发的声响,寂静的房内听得十分清晰。 金牡丹虽陷入激情中,正沉醉在周凌云的拥胞与热吻中,周凌云那双强劲的手,正探索着她,爱抚她。 她在激情中颤抖,浑忘身外的一切,罗带轻分,将成为不设妨之城,突然被响声所惊起。 她像是被雷电击中,反射性地挺身掀被而起! 慌乱地掩上散开了春光外泄的衣襟,手忙脚乱系腰带,一把抓起剑和百空囊,滑下床匆匆穿靴。 “什么事?”周凌云急问。 “有警,噤声。”她急急地说,扳开窗台,用被包起周凌云塞入暗门中:“你先藏在里面,请定下心等候,事急我会躲进来。” 暗门合上了,周凌云却长身而起。金牡丹临危不乱,居然在匆忙中,把他的刀也卷在被内。 “我不能一走了之。”他喃喃自语。 金牡丹不知道暗门内的事,当然不知道周凌云能自己站起来。 激情中她忘了周凌云的手脚,手脚应该是不能移动的。 在那种不知人间何世的情景下,忘了一切是必然的事。事实上,她根本不知道男女在一起,会有些什么变故发生。 她已被前所未有的激情所震撼,迷失了自己。 在前面的侧院灶间里,四名膘悍的中年人,把许婆婆堵在灶口旁。 许婆婆在替金牡丹烤衣服,老眼朦胧,盯着四个不速之客发呆,神情蠢蠢地。 “你……你们……”许婆婆有气无力呆呆地问。 “老太婆,你这间院子怎么没有其他的人?”一名佩剑的中年人沉声问。 “人都迁走了,好几年啦!”许婆婆总算稳定下来了,仿佛觉得来的不是妖怪,没有什么好怕的:“诸位老爷是……是怎么进来的?” “还有其他的人吗?” “没……没有了,老身是照料这里的仆妇,每年工钱三十多两银子。” “我们要搜你这座院。”中年人冷冷地说:“你说没有其他的人,最好别让我们搜到人。” “你们是……” “不要问我们是什么人。呆在这里不许外出走动,知道吗?” “老身……” 四人不再理会一个半死不活的老太婆,退出灶间,在外面扣上厨门走了。 “这狗东西是飞天神熊孙旭,要糟了。”老太婆悚然地自语,立即将快要烤干的女性衣物收妥。 砰一声大震,房门被蹋坍了。 “这里面有人。”站在房外的飞天神熊大声说。 “晤!是有人。”另一人说:“炭火半掩,水壶仍在冒气,床上被乱帐未放下,人应该还在房中。” “好像是闺房,妆台有妇女使用物。”飞天神熊踏入房中,炯炯鹰目已将房中的景物看清。 朦胧的炭火,对一个武林高手来说,已经够亮了。 这家伙在西山,是一个领队人。今晚在四个人中,他似乎是地位最低的一个,凡事领先,像个马前卒,而不是发令人。 第三个人借入,蓦地大喝一声,大袖一挥,凤霞骤发,似乎整座房间被猛烈的气旋所撼动。 “哎呀!”先入房的飞天神熊和另一位中年人,被狂猛的袖风震得向墙壁撞去,砰然声中房屋摇摇,几乎反弹震倒。 从上面横梁射下的三放暗器,被罡风刮飞,撞击着墙,铿锵有声。 挺剑下扑的金牡丹,像一只飞舞的彩蝶,发结松散,秀发飞扬所穿的男人暖袍飞扬猎猎有声,连人带剑斜飘而降。 “大胆!”用袖攻击的人沉叱,左于食中指虚空疾点,劲气破空的厉啸刺耳,指劲竟然远及丈七八,委实骇人听闻。 一般所谓绝学秘传的指功,能发于体外。伤人于八尺内,已经是超尘技俗的高手了,举日江湖,有这种修为的高手已如凤毛麟角。 能伤人于丈外,几乎屈指可数。而这人竟然能伤人于丈七八,得未曾有,已修至化不可能为可能的超凡境界了。 “呃……”身形仍未落地的金牡丹惊叫,提气凝劲想向下沉落,突然沉劲全消,身形再飘三尺。 她砰然摔落丢剑,手脚发僵,完全失去挣扎的活动能力,躺在火盆旁动弹不得。 “霹啪啪……”鼓掌声发自床尾。 “好精纯的龙尾帚神奇袖功。”床尾的人一面鼓掌一面喝采,随即不慌不忙穿靴系带: “射星指已有九成火候,再下苦功,你老兄一定可以把天上的天狼星射下来,好,真是好!” 四人这才发现床尾有人,一个飞天神熊做梦也会惊跳起来的人。 “百了刀!”飞天神熊果然惊跳起来。 “你老兄记性不错。”周凌云笑吟吟地说,将金牡丹抓起,在右胁肋连掏三把,往身后一推:“飞尾帚射星指,我听说过你这号人物,神通三绝曹大刚,淮南第一高手独行盗,没错吧!” 金牡丹略一伸展手脚,大喜过望,随即红云上颊,狠狠地白了周凌云的背影一眼,表情丰富复杂。 四个人在塌了的房门方向一字排开,等于是堵死了唯一的路。 四个人的眼神都怪怪地,似乎被周凌云那种泰然自若,蛮不在乎的脱大神情所慑,并没有立即采取行动的意图。 也许,是为了保持成名高手的风度,不屑抢先动手乱打乱杀;或者已认定对方已是落井之虎,进槛的豹,没有急急动手的必要。 “你就是百了刀?”神通三绝的语气,似乎有点不相信面对的人,就是可怕的百了刀。 “不错,百了刀周凌云,那就是我。”周凌云将腰带上的刀挪至趁手处,语气饱含邪味:“上次飞天神熊碰上我拍卖女人,没出价就溜了,扫兴之至,我觉得很没面子,真不够朋友。诸位,有何见教?” “咱们追查假借你百了刀的名号,屠杀咱们许多弟兄的一群狗东西。”神通三绝语气转厉:“当然也找你,你知道为什么。” “不错,我知道,双方仇恨愈结愈深,结果只有一个。现在,你们找到我了,必须有结果。即使你们不找我,我也会去找你们的,早些了断,睡起觉来也安稳些。” “你恐怕得进棺材去睡觉了。”神通三绝狞笑着,独自上前三步,接近至丈二左右: “我还以为你百了刀有三头六臂呢!原来是这么一块料。你知道龙尾帚神功?” “听说过,但我这一辈了走遍大半壁江山,就不曾见过龙是什么鬼样子,只知神话上的龙有条鱼尾巴。庙里雕的龙尾却像蒲扇,所以不知道你的所谓尾帚绝学,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威力到底有多大?” “笨男人。”身后的金牡丹学他的口吻叫,因为他曾经一而再把金牡丹叫成笨女人: “海中有好几种鱼的尾巴,就与雕龙像的尾巴一模一样。大概你只见过鲫鱼鲤鱼的尾巴,所以把龙尾巴说成蒲扇,俗哪!” 一弹一唱,可把神通三绝气得火冒三千丈,这岂不是打情骂俏吗?哪将一个身怀神功奇学的人放在眼下?不气炸了才怪。 “你马上就知道龙尾帚的威力有多大。”神通三绝咬牙说:“小辈,给你一袖。” 风雷骤发,猛烈的气旋像怒潮澎湃。 周凌云拉开马步,双掌徐徐推揉,虎目神光似电,衣袂外张,有如鼓风而动。 他身右三四尺的火盆,炭灰像被狂风所刮,满室飞灰激旋,炭火突然迸发,火焰熊熊。 而站在他身后的金牡丹,甚至连袍袂也丝纹不动仅一头秀发略为飘扬,更增三分女性的风华。 “射星指来了!”周凌云豪气飞扬地叫,连环拍出三掌。 “啪啪啪!”三声气爆传出,三指的劲道在掌前爆散,竟然隐有金石声,指劲与掌力皆骇人听闻。 神通三绝脸色泛紫,他的呼吸不稳了,颊肉呈现颤动,一袖三指显然是耗了他不少精力。 “我等你的第三绝,破天剑。”周凌云沉声说,飞虎刀出鞘,刀身光华闪烁,隐隐传出虎啸龙吟,刀一伸,似乎电光连闪。 剑怎能破天?夸大得太离谱,连诸天菩萨也破不了天,除非蚩尤再世,再一头撞断天柱。 剑出鞘,光华夺目,映着熊熊炭火,反射出火焰似的夺目光华,雷声隐隐。 七大名剑之一,比彩虹剑更高一品的神物破天剑。 一声沉叱,剑发杀着狠招,射星逸虹,火焰似的光华幻化为火虹,以雷霆万钧的声势,迎面狂攻猛压,彻骨裂肌的剑气势如山崩海啸。 长啸起处,刀光迎着射来的剑影,直线锲入。 “铮”一声狂震,直线锲入的刀光斜扭,刀背以神乎其神的角度,与剑脊接触。 “一了百了……”周凌云的暴叱乍雷。 刀光脱离被震偏八寸的剑身,也像是突然隐没了,却从右下方流泻而出,乍隐乍现像是电光一闪,随即传出撕裂金属似的可怕锐鸣。 人影乍现,周凌云回到原处,横刀屹立,有如天神当关,呼吸象是停止了,脸色有点泛苍,双目神光隐而重现。 神通三绝仍保持出手进击的马步,前弓后箭,似乎已打牢了地面。破天剑斜指。 死一般的静,似乎时光也凝住了。 飞天神熊骇绝的神情,令人望之恻然。 “当……”被无剑掉落在方砖地上。 “我……一……一剑失……失……手……嘎……”神通三绝的语音颤抖,完全走了样。 “曹兄……”一名中年人惊叫。 神通三绝身形一晃,脚一软,向下一裁,仆倒在自己的血泊中,鲜血从腰部沿双脚往下流了一地。 腹部已被斜剖而开,内脏外流,能支撑片刻,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飞天神熊身形乍闪,狂风似的飞出破门外,消失在黑暗的甬道里。 另两位仁兄也不慢,如飞而遁。 “不要追!”周凌云及时喝止绕身侧追赶的金牡丹:“我真力将竭,你对付不了他们!” “你不要紧吧?”金牡丹转身关切地问。 “耗了不少真力而已。”周凌云缓缓收刀入鞘,作深长调息:“快去看许婆婆,但愿她无恙。” 金牡丹心中一急,飞奔出房。 周凌云摇摇头,吐出一声深长的叹息,大踏步出房,顺手拖走了神通三绝的尸体与破天剑—— 扫描,anxiousmanocr 第三十四章 柔柔迎战元老 飞虎会的秘密堂回,距提调所有半条街,是一座毫不起眼的小院子。 四四方方的小四合院,原是右邻大宅的偏院分隔而成的,想必是原先的主人与大宅分了家。或者分卖给外姓人士,表示大宅的主人家道中落,无法守成了。 飞虎会本来就没有几个人,自从百了刀与安仁侯方面的人几乎翻脸之后,这处堂口几乎罕见有人出入了。 一个门子,一个管家,再没有其他的人留守了。 这天二更末将交三更,已入睡的管家突然被陌生的声息所惊醒,赶忙披袄疾趋正房的厅堂。 推开大厅门,管家怔住了。 灯火明亮,三个英气勃勃的年轻人,正高坐堂上品茗,用大嗓门谈笑,似乎像是此地的主人。 “你……你们……”管家张口结舌,总算没大惊小怪。 “给你一盏条时光,三更起更,你们的主要执事人员如果不来,咱们就放火烧屋。”坐在主位上的周凌云声如洪钟,虎目神光炯炯:“我百了刀说话算数。我敢在皇城内外杀人,当然敢公然放火。快走,误了事你得负全责。安仁侯会杀你的头。” “他不杀我杀。”唯我我公子的嗓门也够大:“反正把这里的人杀光,谁没错。” “我狂风剑客的创犀利得很,杀起人来六亲不认。”狂风剑客傲然拍拍佩剑:“我不信这些飞虎真的会飞,绝对飞不上三十天逃灾避祸。” 一唱一和,管家听得心中生寒,狼狈地扭头狂奔,这重责谁负得起?真要放火烧屋,不全城大乱才怪,很可能烧几条街。 话已经挑明了,这里的飞虎会与安仁候有关。 钟鼓楼刚传出三更起更的钟鼓声,院子里已出现了七个人影。 厅阶上,周凌云与花花双太岁,也恰好降阶而下。 “我已经猜出主持的人是你。”周凌云向站在中间的飞虎尹豪说:“因此,也知道这里是安仁候的行动指挥中心,你们如果没有可用的人手,怎敢奢言与神龙周旋? 又凭什么能断江西宁府的羽翼?” “你知道也好。”飞虎尹豪沉静地说:“事实上如果没有你助一臂之力,咱们事不可为。皇上从昌平州返驾进城的一天,也就是神龙与四海盟逆犯举事的时候,咱们决不可能阻止这次剧变的发生。周壮士,侯爷希望在肃清余孽之后,再向壮士致谢……” “尹老兄,你知道在下今晚的来意,不必用话敷衍扣人。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你的人来了多少?” “周壮士,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明白的。” “你……你想怎样?” “三件事要求,希望彼此好来好去。” “希望壮士的要求不苟。” “在下也希望你能办得到。” “那三件要求?” “其一,昨晚贵会出动了七批人手出猎,目标并非神龙,而是我百了刀,因而暴露了行藏,反而引起神龙大举搜寻你们。说,是谁的主意?我要这个人,希望这个人不是安仁候,也希望不是你,说!” “壮士可能误会了……” “住口!”周凌云沉叱:“我的消息来源绝对可靠,而且有些事故我曾经亲身经历。 说!是谁出的灭口恶毒主意?是你吗?” “尹某无法回答,因为尹某不知道是否真有其事。” “妙,推得一千二净。第二件要求很简单,袭击黛园策应卧底的那些刀客,是不是飞虎会的人?” “不错,是我飞虎会的人。”飞虎尹豪爽快地承认。 “好,第三个要求,那几个穿虎皮衣裤,戴虎头面具的人是谁?我要你把他们突出来。 神茶郁垒两个混蛋,正是虎形人的爪牙,我正在加紧查他们的藏匿处,他们躲不住的。” “我飞虎会的人,绝对没有人穿虎皮衣裤的。”飞虎尹家不假思索地坚决否认:“只要你提出任何证据,唯我是问。尹某是卫军的世袭千户,与你们这些混世闻道的人罕有往来,根本不知道你说的神茶郁垒是哪座庙的门神,你这岂不是强人所难吗?” “我可以郑重地告诉你。”骠骑尉杨一鸣接口:“飞虎会真正的主力,称为雷霆小组,全由军户的勇健精锐挑选出来的死土,堂堂正正的军中勇健,不会有江湖人士混迹其间。” “好,你们既然推得一干二净,等我查出证据之后,我会像屠杀神龙那些狗男女一样,给你们一次可怖的杀戮作为回报。现在,你们可以走了。” 飞虎尹豪欲言又止,最后率领六位同伴惶然退走。 季小龙已成为京都城内城外,最活跃也最神秘的人,城内外与及郊区的顽童,甚至无依的大小乞丐,都成为他的眼线与忠实的支持者。 那些活跃的有问题大官小富,厂卫与外四家的出风头人物,以及形迹可疑的流浪混世者。都是追踪监视与调查的目标,组成一面广大而有效的监视网,消息的传递也十分迅速。 平时,一个人如果从城南的正阳门,至城北玉河北岸的钟鼓楼,真得花费三两个时辰,因为不可能走直线通过皇城和紫禁城,必须绕皇城而走。 但如果用声音或信号手式将简单的消息传出,很可能不需一刻时辰。 那些精力充沛的小鬼,跑起来不但快,而且很少引人注意,大街小巷的转角有人转传,速度更快。 天气逐渐进入晚春期,大地复苏。草水含苞抽芽,田地里有青青的麦苗野菜。北方的原野,处处呈现蓬勃的生机,人们虽然身上仍穿着皮袄,但头上的风帽暖帽,出现的数量愈来愈少了。 这天一早,南郊的杂乱住宅区一片忙碌。 那时,城南部还没完全恢复旧观,仍可看到上次白衣军薄京时留下的烽火遗痕瓦砾场,天坛还没建造,那一带成了车行旅店的聚落处。 每一家客店或骡车行,皆拥有广阔的车场大院,相当热闹。 由于那时外城还没建造,所以正阳门城河以南,都称为城郊,人口与城内不相上下。 但街道却乱七八糟,与城内方方正正的格局完全不同,也就便于牛鬼蛇神活动,江湖行业也以这里为狩猎场。 一队骡队出了广安骡车行的广场,西行走上了至良乡的大官道。 广场右面是车场,左面是牲口栏厩,一辆辆骡车待发,一匹匹坐骑皆有人上鞍辔,旅客与店伙部在忙碌,谁也懒得理会旁人的闲事。 骡队出发后,一位曾经替健骡上货的店伙,一身轻松地绕至广场的最左侧,站在与街口接近的一株刚抽芽的大树下。 他向街左用手打出一连串手式,并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这才懒洋洋地举步返回牲口拦厩。 刚接近另一株大树,树后突然闪出一名剽悍的大汉,大牛眼一翻,冷哼一声,双手叉腰,迎面拦住去路,脸上涌起不件好意的狂笑。 “客官怎么啦?”店伙有点意外,也流露出惊讶与畏缩的神色。 “信号发出去了?发给谁?”大汉直通至八尺内,声势汹汹。 “信号?客官的话,小的怎么听不懂?” “少给我反穿皮袄装羊,哼!” “客官,小的……” “你认识骡队的某一个人,是吗?”大汉巨手一伸,劈胸揪住了店伙的胸襟:“你替谁做眼线?说,也许我会大发慈悲放你一马。” “饶……命……” “你如果不想死,招。” “小的不……不知客官到底……” “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我带你去见可以要你招供的人,至少有一千种残忍的手法逼你招……” “是吗?”身后传出怪异的语音,像大人又像少年:“我也要带你去见可以要你招供的人。” 咽喉下,横着一把奇冷彻骨的小刀,是那种单刃的,用来切割的近尺尖刀,当然也可以用来捅人。 同时,空着的左手,也被人反扭向上抬,肩关节快受不了啦! 右手一松,店伙恢复了自由,一打手式,匆匆向厩溜之大吉。 “有……有话好……好说。”大汉惊怖地叫。 “你要说什么?”身后制住他的人问。 “何……何必呢!大家都是跪着养猪,看在钱份上替人办事,你老兄收了刀放下手,没有说不通的话,大家都有活路走,是吗?你老兄尊姓?” “我叫西城一条龙,季小龙。” “哎呀!百了刀的……人……” “猜对了,有奖。”! 奖是什么?后脑勺挨了一劈掌,脑门一震,便失去知觉,人事不省。 二十匹骡组成螺队,驮了不少货物。 前面另有十二名挑夫,各挑了一担货。骡夫共有十名,打扮毫不起眼。像这种长程骡队,南北大官道上经常可见。 按行程,一早出发,天黑之前,可以赶到七十里外的良乡县城。 南来北往的旅客,都必须经过三十里外的卢沟巡检司,在该处查验税单与路引,才能安然通过卢沟桥。因此,骡队并不急于赶路。 五里,十里,村落渐稀,宽阔的大官道上旅客也渐少,偶或可以看到一二辆大户人家的双头华丽马车飞驰而过,或者三五匹健马小驰。 前面官道开始向南弯,从向西转向西南行,透过行道树的嫩枝叶空隙,可看到八匹小驴,蹄下悠闲,摇摇晃晃,侵吞吞地在小径中缓行。 小径衔接大官道,八匹小驴逐渐接近了岔道口。小驴上的八骑士有男有女,但仅能从身材上分辨。 男的脚长,双脚如不张开,必定拖地。北方的女人善骑驴,身材适中,骑在驴上袅袅娜娜地款摆,另有一种吸引人的风情流露,所以一看便知是男是女。 骡队的人,对即将进人大官道的八匹小驴毫不介意。 相距在三十步外,八匹小驴先上了官道,却不成行继续赶路,反而在官道成列,排成一字,堵住了官道。 骡队的人有了警觉,挑夫们首先脚下一慢。 八男女跨下小驴,脱下大氅搭在驴背上,露出里面穿的劲装,除下风帽,露出本来面目。 男的英俊魁梧,女的美丽婀娜。 季小龙与桂小绿年纪虽小些,但却像金重玉女。 唯一上了年纪的是申三娘,当然并不算老。 挑夫们已到了十步外,看清了八男女的穿章打扮和面貌,十二个人,倒有十个脸色大变。 十名骡夫,也神色紧张,甚至有点失措,不知该采取何种方法应付。 如果不加理会那就表示他们是纯粹的挑夫骡夫。 可是,能继续冒充下去吗?对方既然明显地拦路露面,当然已经洞悉他们的底细与计谋。 只要对方略加盘问或搜查,必将原形毕露无所遁形。 应变的决心,必须在剧变发生时,断然下定,成败就决于这刹那间领导人将采取的行动是否正确。 一声怪啸,十二名挑夫的萝担,连扁担一起破空飞抛,重量有限,抛掷的声势颇为惊人,有如二十四块巨石漫天碰落。 但控制的空间十分广大,有效地阻止对方冲进攻击,谁也不知道箩担内到底盛了些什玩意?当然不敢冒险拍击箩担冲过来。 同一瞬间,二十匹健骡,同时受到行家的打击,受惊向前飞奔,整条四丈余宽的大官道全被惊骡所挤满,潮水似的向挡路的八匹小驴涌去。 骡比驴健壮,体型大了两三倍,背上驮的并不重,但体积宽大的货色,简直就像秦山压卵,小小的驴怎禁受得起践踏碰撞? 百了刀八个人吃了一惊,没料到对方来这么一手怪招,超出常情之外,立即章法大乱,本能地抢救牲口,手忙脚乱牵了小驴向路外躲避。 平时不想奔跑要死不活的小驴,居然被大群健骡的冲势所惊,一阵大乱,总算四散而走,而且相当快速,倔脾气一扫而空。 十二个挑夫与十名骡夫,已回头落荒而逃,速度惊人,片刻使消失在各处的村落树林中。 大官道附近,有不少村落田庄。 田野中也有桑麻生长,头田尾畦间树影依稀。人如果进入村落田庄,大白天明火执仗前往搜寻,村民们假使受惊而鸣锣告警,要不了多久,各村的民壮便会从四面八方蜂涌而至。 皇城外围的卫军也会出动,那就麻烦大了。 午后不久,驮骡早已自行走散,凌乱的贷担也被过往的旅客拾走,大官道旅客往来不绝,没有任何意外事故发生,谁也不知道这里曾经发生的事故。 想聚集人手逃,必定引起注意。分开进,被蚕食逐个消灭的机会增高。 周凌云八个人,苦于人手不足,广大的郊区处处可以通行无阻,哪能全面监视每一处角落? 潜伏的人不敢逃,追逐的人也不便四面八方搜索。 眼看日落西山,京都方面来了五人五骑,五匹健马以不徐不疾的脚程,接近了这一段官道。 道右的歇脚亭中,踱出俞柔柔和桂小绿,在亭口一站,冷然目迎小驰而至的五骑士。 五骑士并没掩藏本来面目,远在百步外便可隐约分辨身材面貌的特征。 五骑士小驰而至,看清了俞柔柔主婢的面貌,在十余步外勒住了坐骑,丝毫不感到意外,扳鞍下马,似乎早就料定会碰上所要见的人。 为首的骑士,赫然是年轻貌美的文心兰。紧随在她左右的两个人,一是如意神君庞君豪,一是天外劳伯。 两个四海盟的元老级前辈,在神龙秘谍玄武小组主事人文心兰面前,身份地位仍然低了一级,这就是身为外围走狗的悲哀。 “唷!又来讨彩虹剑吗?”俞柔柔嘲弄地向文心兰叫:“你还不死心吗?” 文心兰居然沉得住气,也许明白生气解决不了问题。 “我并不急,反正剑早晚会物归原主的。”文心兰笑吟吟地接近至八尺内:“我要见百了刀,谈一些对双方都有利的事,请他现身好不好?” “一点也不好。”俞柔柔脸上也绽起明媚的娇笑:“他一见到你,就有重新擒住你拍卖的冲动,见面不如不见。有什么真正有利的事,对我说也是一样。需要转告的我一定转告,我能作主的事我会答复你,够明白吗?” “也好,你该认识四海盟的庞前辈。” “不错,江南总盟坛护法九老之一。”俞柔柔瞥了如意神君一眼:“与贵神龙的八极真人玄真有过命的交情,在江潮位高辈尊,好像被周大哥……” “不要说题外话讽刺人好不好?”文心兰抢着说:“四海盟希望与百了刀和解,请他提出条件开出价码,以便双方和平相处,甚至进一步合作……” “你少打如意算盘。”俞柔柔也抢着说:“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我这一关,四海盟就过不了,我要毒手判官欧阳独孤的命,这条件四海盟能答应吗?” “你不要太过份了,俞柔柔。”文心兰不再示弱:“四海盟愿意和解,并非是真怕你们,而是咱们已查出在暗中计算你们的人,正是午前你们拦截失败,被他们逃掉了的那一批人。基于双方的共同利益,所以希望以有条件的和解,进而促成双方的合作,联手扑灭那群浑水摸鱼的神秘人物。你作不了主,请让百了刀亲自出面商谈好不好?” “周大哥不会做这种可耻的事。”俞柔柔郑重地说:“他与这些假冒他的身份,乘机浑水摸鱼的人,并无仇恨可言。他之所以要锲而不舍追踪,是为了一桩私人公案需要澄清了断,不劳旁人干预,更不需借助仇敌之力帮助解决。诸位,你们可以走了。” “我坚决要见他。”文心兰坚决地说。 “他不会见你。” “你……” “你们不走,我走。”俞柔柔从容转身。 一声狂笑,如意神君与天外飞跃而上,铁如意与剑半途出鞘,快逾电光石火,猝然袭击,毫无高手名宿的风度,志在必得。 人的名,树的影;对认识的高手名宿严加提防,对不认识的人通常不会太重视,这是人之常情。 五个人中,俞柔柔认识三个,心中已认为文心兰三个人是必须提防的劲敌,对如意神君尤其需要特别留心。 至于她不认识的两个年约四十出头,一直踉在后头像是随从的人,她并没多加注意,戒心也就没有对其他三人强烈。 如意神君两个高手名宿猝然袭击,她并没感到意外,反正早就严加提防,袭击虽然快如轰雷掣电,她应付得了。 就在转身举步的刹那间,她突然斜移、扭转、拔剑、反击,一气呵成,招出极为圆熟,千幻剑术比闪电不相伯仲,她掏出了真才实学。 彩虹剑无坚不摧,可硬挡刀剑的铁如意从中炸断,火星飞溅中,两个老家伙的左袖随即拂出。 风雷骤发,劲气如飞瀑怒潮狂卷而出。 俞柔柔想用左掌抗拒已来不及了,百忙中吸腹屏气,任由猛烈的袖功,将她震得斜飘丈外。 这瞬间,两个随从打扮的人,闪电似的扑到,速度骇人听闻,闪动时身形突然幻没,现身时双掌已先一刹那虚空拍出。 同一瞬间,歇脚亭内上方的横梁人影飘降。 “该死的混蛋!”飘降的人怒吼,脚一沾地,形影乍消,幻现时已到了两随从的身侧。 俞柔柔呃了声,被可怖的掌力震得倒飞而起。 “一了百了!”怒吼声再起,震耳欲聋。 刀光迸射,血雨缤纷。 两随从只顾乘机偷袭,掌一发不可能半途收回自保,发现及体的的刀光,利刃已及咽喉了。 毁了铁如意与断了剑的如意神君天外,一听怒吼声耳熟,更看到眼熟的慑人刀光,尤其是那一声“一了百了”的怒吼,可把他们的胆都快吓破了,不等马步稳下,拼命奔向坐骑,飞跃登鞍,策马狂奔。 文心兰也不慢,怎敢留下与盛怒的人打交道?两个老家伙的马冲出,她的健马也腾跃而去。 两个随从打扮的人,一断喉一个丢了上半颗脑袋。 “不要追……小姐不……好……”接住俞柔柔的桂小绿大叫。 已追出五丈外的周凌云疾退而回,收刀急急扶住了俞柔柔。 “我好晕,想……想睡……”俞柔柔含糊地低叫:“凌……云哥……” “不要说话,保住元气。”他倒抽一口凉气,急急将俞柔柔抱交桂小绿。 拉断两死尸身上的百宝囊,将囊内的物品倒出,找出两只扁玉瓶,拉掉塞吸了几次,眼中焦灼愤怒的神情消失了一半。 “周爷,小姐她……”桂小绿惶然叫。 “离魂毒掌。”周凌云奔近,捏牙关将玉瓶中灰黄色药末倒入俞柔柔口中:“这两狗杂种,是大名鼎鼎的毒心鬼朱隆,吸魂鬼话怀恩。五鬼三煞两鬼王,五鬼中的两鬼,与死了的黄泉双鬼同列五鬼之林,我怎会想到他们竟然扮随从偷袭?” “小姐她……” “有解药,不要紧,得赶快找地方调息,走。” 把两具尸体拖走,歇脚亭恢复沉寂,但血腥味久久不消。两坐骑是雄骏的黄骠,正好派上用场。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两匹健马驰近小河旁的村落,有六七十户农舍的小村,甚少有人走动,炊烟四起,在田野工作的人应该返家等晚餐啦! 两匹健马在村栅口止蹄,村中狗群狂吠。 两个中年村夫,躲在概内探头探脑。 “本村不欢迎外客。”一个中年村夫畏畏缩缩,惊恐地向栅外叫。” “哦!大叔,他们挟持了你们多少人?”驻马当栅的周凌云和气地问。 “小的听……听不懂大……大爷的话……” “你不必懂,替我传话,好不好?” “大爷……” “你只要把话传给那些人,不必管其他的事。告诉他们百了刀是很有耐心的,但百变金刚那些人不会坐失良机。要不了多久,这附近最少有上千边军或禁卫军合围。 那些官兵,是不管村民死活的,一声令下,便会毫不迟疑纵马入村,杀人放火,村民保障不了他们的生命。” 话说得声如雷震,是让藏匿在村内的人听的,要怕得要死的村夫传话,是靠不住的。 “他们最好出来,以英雄好汉的方式,面对面了断,不要做怕死鬼挟村民保命。” 俞柔柔悦耳嗓音也不小:“与百了刀拼,牵连不了几个人;落在百变金刚那些人手中,连累丢命的人可能成千上万,你们的主子,杀头抄家的命运算是注定了。” “我们在外面等片刻,我百了刀不希望对手是卑怯的懦夫。” 两匹马兜转马头,腾跃而去。 两个骡夫打扮的人,出现在村口。 半里外,两匹健马重新出现,飞驰而来。 四个人面面相对,气氛一紧。 右方不远的树林中,出现花花双太岁和季小龙等六男女,在林前一字排开,候命行动。 “哪一位是主事人?”周凌云心平气和,颇有风度。 “我。”那位留了八字胡,左下挟了青钢刺的人,挺了挺胸膛:“阁下,你到底要什么?” “你知道我百了刀要什么。”周凌云脸上保持温和的微笑:“咱们少见,可否亮名号? 尊姓呀!” “在下夜游神曹大德。” “哦!一代游侠曹前辈,失敬失敬。”周凌云客气地抱拳为礼:“请问曹前辈在飞虎会中,是何身份地位?贵属下共有多少人?” “在下只能告诉你,咱们不是飞虎会的人。” “咦!那就怪了。”周凌云先是一怔,接着剑眉一挑,语气转厉:“曹前辈,事到如今,在下不希望再在嘴皮子上胡缠。前辈必须做一个有担当的人,你一代游侠的声誉,不是招摇撞骗得来的,江湖道上有你的声誉地位,我要求你诚实地回答。” “你说对了,曹某不是没有担当的人。咱们这些人中,绝对与飞虎会无关,仅知道与飞虎会有些牵连,双方行事,桥归桥,路归路,从来就不曾在一起办事。” “主事不是飞虎尹豪?” “飞虎尹大人确是飞虎会的会长。” “那么,由安仁候直接指挥?” “咱们不听命于安仁侯,与军方无关。咱们锄奸除贼,暗杀神龙秘谍,本身行事就有干国法,怎能与军方有所牵连?阁下说的是外行话。” “那,贯主事人到底是谁?” “是一个自称朱季虎的人,在下也不知道他的底细。”夜游神曹大德大声说:“咱们当面称他为朱爷,见面必定化了装,易了客。他以重金并以忠义为号召,礼聘咱们办事,通常派人持虎符传讯,咱们奉命行事不问其地。” “他人呢?” “不知道。”夜游神肯定地答:“咱们接到遣费与速离京师的口信,才策划远走高飞的。” “我不相信。”周凌云怒叫。 “在下的话句句皆真。” “我一句也不相信。” “在下无法勉强你相信,该怎办,你说吧!咱们不是没有担当的人,画下道来。” 夜游神颇有英雄气概。 “我要你交出三个人:毒阎罗、掌出无心、穿心剑。这三个恶魔是你这江湖游侠的死对头,你们居然混在一起,充起忠义人士来了,可耻!你能要求我相信你的话吗?” “这……”夜游神语塞。 “不交人,我百了刀一定屠光你们,别无商量。”周凌云语气十分凌厉凶狠:“我会给你们公平决斗的机会,你可以把你的人全叫出来。” “毒阎罗是我们的人,但在下不认识掌出无心与穿心剑,见面也不认识。”夜游神语气肯定:“你百了刀的声威,吓坏了不少人的胆,有些人不敢同行,悄悄东奔走了。如果我的人手够,我不怕你。” “这些凶魔本来就不是东西,与其说他们改邪归了,为了忠义而拼命,不如说为了重金来得切实些,一看性命难保,谁还敢奢言忠义?毒阎罗该没逃悼吧?他知道我请不少人搜寻他的踪迹,不敢独自溜走,人多固然脱身不易,但也有人多势众的好处,所以必定随你们一起逃。” “在下不能出卖任何人。”夜游神沉声说。 “那么,咱们逐一公平决斗,必须有一方死绝为止。”凌云拔刀出鞘:“阁下,周某力挑你。” “曹某舍命陪君子。”夜游神豪勇地拔出青钢刺,光亮的刺尖,在晚霞的映照下冷电闪烁:“你百了刀也许真的很了不起,我夜游坤同样威震江湖。” 不远处的村街口,一个挑夫打扮的人大踏步而来。 “曹老弟,你不是他的敌手。”这人瞪着一双阴森的鹰目,一面接近一面高叫:“他找的是我毒阎罗,大丈夫恩怨一肩挑,我和他了断,没有你的事。” “可是……”夜游神显然不同意。 “不要可是,曹老弟……” 一声怒吼,夜游神疯子似的挥刺猛扑。 铮铮铮一阵震耳欲聋的金鸣传出,刀以一连串的闪电,把青铜刺所攻的招式一一封出偏门。 “滚!”周凌云沉叱似暴雷。 夜游神惊叫一声,连人带刺飞震出丈外,几乎屈一膝跌倒。 毒阎罗飞跃而上,及时挡在夜游神身前,双手徐徐拂动,宝相庄严,并无拔剑一拼的勇气,要用毒物应付。 “阁下,冲上来!”毒阎罗大叫,似乎信心十足。 拂动的双手似乎空无一物,赤手空拳怎敢接刀? “你真是毒阎罗?”周凌云却不挥刀扑上,探囊取出那枚四寸长的追魂毒针亮了亮: “让在下看看你是否有这种型式的毒针,才可以证明你是不是真的毒阎罗。世间知道你毒阎罗根底的人少之又少,甚至没有人知道你这老毒魔姓什名谁,我不希望找错人。” “你没找错人,那是老夫的追魂毒针。”毒阎罗语气饱含沮丧:“老天爷待你太厚,两次偷袭,劳而无功,只杀掉多嘴的鬼神愁,老夫十分遗憾,迄今还没弄清,你怎会有老夫的独门解药。来吧,老夫仍然要用各式各样的毒针杀死你。你百了刀不死,灾祸不止。” “你在打如意算盘。”周凌云手向下垂,追魂毒针似乎失了踪:“你根本没有用毒针杀我的能力,我也不是基于道义而抢救夜游神,不必摆出暴虎冯河的假姿态布陷阱,我不会上你的当。” “你以为……” “趁机抢上风以便撒毒。”周凌云开始绕走,并没用刀准备进击,反而收了刀,因为毒阎罗没带兵刃。 夜游神震飞的飘落点确是上风,假使他扑上,就必须冒奇毒随风下泄的凶险。 他向侧绕,明白表示要逼对方移位放弃可以洒毒的优势。毒阎罗不能放弃,也采取向上风移的行动。 “咱们除了一拼,别无抉择。”夜游神咬牙说,发出一声召唤同伴现身的长啸。 “曹兄,没有人会出来送死的。”随同夜游神出面打交道的人苦笑说:“世间想挨一刀一了百了的人并不多,何况所有的人中,十之九是冲重金份上参与的,他们心中的忠义份量轻得可怜。 面临必死的凶险,龟缩不出是必然的现象,恐怕只有你我和毒阎罗三个人充门面了,咱们上吧!别巴望他们了。” 声落,一拍腰带,徐徐解下缠在腰间的练子枪。 俞柔柔踱出,彩虹剑的五彩光华,与猩红的晚霞相互映辉。 “有我一份。”不远处的季小龙高叫,拔出神刃破天剑飞掠而进,这是周凌云夺自神通三绝的剑。 “没有什么好拼的,他们要找的人是我。”毒阎罗怪叫:“你们走,这小辈还奈何不了我,走!” 不等夜游神有所表示,老毒魔已一跃三丈,去势宛如电射星飞,落荒飞遁。 “你走得了?”周凌云怒叫,衔尾狂追。 夜游神不是真的不怕死,一看毒阎罗遁走,立即向同伴一打手式,向村子内也飞逃遁走。 “全是些怕死鬼!”奔近的季小龙大骂:“那个什么安仁候化了许多冤枉钱,请这些三山五岳!鬼蛇神办事,难怪搞不出什么像样的大事来,哼!” “别发牢骚了,小龙。”俞柔柔收了彩虹剑:“人家请一个人到黛园卧底探路,出手就是一千两黄金。一个江湖好汉,混了一辈子,手头能有一两百银子的并不多,一千两黄金准不眼红呀?” “周大哥就没要那一千两黄金脏肮钱。” “所以周大哥是人间大丈夫呀!少废话了,咱们按计划先进城布置,可别让安仁侯逃掉了。” “他飞不上天,入不了地的。”季小龙拍胸膛保证:“帮我们的大小混混愈来愈多,他决难逃出我那些朋友的监视,我西郊一条龙的浑号,可不是白叫的,走吧!” 毒阎罗很够朋友,将周凌云引走,让夜游神一群人脱身,已明白表示大丈夫恩怨一肩挑,杜绝周凌云向夜游神一群人问罪的念头。 逃走期间,暗中撒放出致命的毒烟毒粉,希望能把在后面追赶的周凌云毒翻,所以敢夸口说周凌云奈何不了他,他也的确有足以阻止高手追逐的本钱。 有许多武功比他高明数倍的高手,先后死在他的致命毒物中,因此江湖朋友提起毒阎罗其人,不论黑白道人士,皆恨之入骨,也畏之如毒蛇猛兽—— 扫描,bbmmocr 第三十五章 智取义释毒魔 可是,周凌云并不紧蹑在他身后追逐,而是从侧方齐头并进,一而再超越抢上风,把他逼得不断变换逃向。 周凌云的轻功速度快了两三倍,不折向逃必定被迎头拦住,顺风撒毒的打算落空。 在田野间摆脱不了周凌云,他愈逃愈心凉,结果,大绕圈子,走投无路。 最后,他发觉已被逼回小村的东北角,心中一急,便不假思索往村里逃,利用房屋隐身施放毒物,比在田野中更具威力,成功的希望更浓。 一头钻入一座土瓦屋,却暗叫一声糟了! 是一栋村外围的弃屋,屋侧的小仓库和牲口厩已经半坍,门缺窗破,久无人居,距最近的另一处农舍也有七八十步,中间是嫩草刚冒芽的荒地。 七八十步,绝对摆脱不了周凌云的斜方向拦截,除了匿伏在破屋中等候机会之外,别无他图。 屋顶有几处地方崩坍了,有如开了几处天窗。 他伏在堂屋的门角土墙下,定下了心神思量自救之道,盘算该如何制造机会,能快速地逃入农舍零星散布的村中心藏身。 侧耳倾听声息,也用目光搜寻周凌云的身影,久久一无所见,也没听到异声。 “这小子大概知难而退,撤走与同伴会合了。”他自言自语,心中略宽。 自以为是的想法不切实际,屋顶上突然传下的声息令他心中极感不安。 “哈哈哈哈……”周凌云的怪笑声,从屋顶的破洞传下,声震耳膜:“我说过,我百了刀是很有耐性的。咱们等吧!老毒魔你早晚会出来的,我一点也不急。想起不久之后,就可以好好宰割你,真可以乐上老半天。” 逃命的人分秒必争,怎能被人堵住等死? 他心中发虚,踢手蹑脚向后堂移。 “后面脱身更无希望。”屋上的周凌云似乎对他的行动一清二楚,有如目击,其实夜幕降临,屋下黑沉沉:“别打如意算盘,我会在你爬出来的地方等你。” 手一扬,他循声打出一枚毒针,从破洞侧方破空飞起,听声认位的修为非常精难。 “有多少牛黄马宝,你放出来好了、”周凌云的语音从另一处破洞传下:“小心,老毒魔,我也有些玩意让你尝尝滋味。” 啪啦啦连声暴震,三块瓦片在他身侧爆裂成碎片,劲道惊人,飞行的厉啸令人头皮发紧,如果被击中,那滋味一定不好受。 “喂!差一点点是不是?”声音转从另一个破洞传下:“别急,瓦片多着呢!多来几次,甚至百次,一定有人灰头灰脸。哈哈!再来几块!” 瓦片飞旋下降的呼啸声,连绵不绝,瓦片破裂声也十分惊人。 十余块大青瓦连续爆炸,下面积尘因而漫涌飞扬,几乎没有安全的角落可以躲避瓦片的袭击。 “天杀的混蛋!”挨了两瓦片的毒阎罗,缩在墙角破口骂:“你这算什么玩意? 蠢汉放泼吗?” “哈哈!很有效是不是?”屋上的周凌云大笑:“你挨不了几下的,劲道逐渐加重,不久之后,一定有人头破血流,你信是不信?” “小王八……哎……” “啪啪……叭叭叭……” 瓦片像暴雨般下砸,瓦片破裂声震耳,黑影突然从前门飞跃而出。 真不妙,周凌云就蹲在檐口等候。 “哎呀!我……”飞跃而出的黑影狂叫,脚下大乱,砰一声栽倒在二十步外,仆倒再向前沿滚五六步,跌了个晕头转向,挣扎难起。 “你挨了两枚原属于你的毒针。”身侧出现的周凌云说:”一枚曾经贯入在下体内,另一枚是从鬼神愁公羊前辈的尸体内起出的。现在,在下等你死。” 毒阎罗吃力地拉扯胁下的百宝囊,却被周凌云拉断了囊带夺走了。 “救……救……我……”毒阎罗发狂似的厉叫。 “玩毒的死在毒上,老天爷是很公平的。”周凌云冷冷地说。 “饶……我……” “不,你得死!我百了刀与你无冤无仇,你竟然一而再暗杀我,连累了公羊前辈送命,你不死,何以慰公羊前辈之灵于九泉?” “我……我只是奉……奉命行事……” “奉谁之命?” “这……” “不说,你死。” “如果我……我说……”毒阎罗强提元气,口气转硬:“我……我就成了不忠不义的……的混蛋,我……我毒阎罗一……一代之雄一……” “狗屁的一代之雄。”周凌云笑骂,踢了毒阎罗一脚:“你造孽大半生,满手血腥,杀人如麻,凶残恶毒,居然厚脸皮自称一代之雄,去你的!” 周凌云这一脚轻不重,踢得毒阎罗滚了几匝,身躯震动,加快毒药渗透的速度。 “不……不要……”毒阎罗狂叫,因为周凌云又准备起脚:“解药,解药在…… 在囊中……” “你想得美,不招供,没有解药。” “我……我不能说……” “那就没有解药。” “得人钱财,与……与人消灾,这……该是道义和规……规矩,我……我不能说…… 我……” “你的道义和规矩,不符合我的利益。”周凌云冷冷地说:“除非你死了,不然我一定要知道向你下令的人是谁?” “不要迫……我……”毒阎罗开始猛烈抽搐:“不要追我做……做出我不……不愿再……亏心的事,快……快给我解药……” 周凌云开始从百宝囊中,逐一取出囊中的物品,有瓶,打小葫芦,有各式毒针,逐一往地下丢。 “我把这些玩意包括解药,一一砸毁。”周凌云说。 “不要!看老天爷份上,不要!如果我招……” “你可以活。” “先……先给我服……服解药,我……我说……” “好,哪一瓶是解药?” “两……两种针毒,两……两种解药,两……瓶……快……求……你……” “你死不了……” 玩毒的人,同样会中毒,只不过抗力比旁人强些而已,不服解药同样受不了。 毒阎罗的抵抗力,反而比周凌云差,也许是同时中了两种毒,毒性相成,更剧烈的缘故吧! 片刻便支持不住了,为了保命只好屈服,老毒魔其实不是一个真正不怕死的人,被周凌云抓住弱点整治得服服贴贴。 村中的家犬本来骚动已止,仅间或传出三五声零星吠声,突然间,犬吠声再次激烈起来。 这栋废农舍,位于村外缘,村本身仅有六七十户人家,夜间有特殊变化,全村都可以很快地起而应付意外。 但犬吠剧烈,全村却没有人出面探视查问,这表示村民已受到控制了。 周凌云沉着地整理身上携带的物品,确实地检查包括刀在内的携行物,务必可以保证在快速行动时,物品不会发出任何声响或遗失。 毒阎罗坐在壁根的瓦砾上,调息因毒药发作所耗损的精力。 “你……你在干什么?”毒阎罗惊恐地问。 破屋内黑暗,只能隐约的看到模糊的人影。 “准备。”周凌云信口答。 “准备杀……杀我?” “我已经允许你活。” “可是,鬼神愁……” “当然你要负责。但你是奉命行事,等我惩罚了主凶,再决定该如何处治你。如果我是你,必定也立即准备。” “你到底要准备些什么?” “杀搏。” “杀搏?这……”毒阎罗惊跳起来。 “附近不知有多少高手潜伏,待机而动,很可能在等候主事的人赶来主持。” “你是说……” “反正来人决不会是朋友,除非你毒阎罗曾经与这些人订了什么协议,或者得了他们多少好处,不然只有死路一条。” “我跟你走。”毒阎罗跳起来:“也许我招供做了亏心事,觉得来的人不论是放是友,我认为他们部不会放过我的。” “确是如此。”周凌云感慨地说:“不少安仁侯那些人,都是枭雄豪霸,当我失去利用价值时,他们便迫不及待大举出动要杀我灭口。你们只是一些唯利是图,冲重赏而替他们卖命的人,更有杀你们灭口的理由,你有权作全身自保的打算。” “我再三明白地告诉过你,我们这些人与安仁侯无关。”毒阎罗沉声说:“我毒阎罗凶残恶毒,但从不说谎骗人,更没有倭过嫁祸的习惯。” “可敬,哼!”周凌云嘲弄地说:“外围走狗的处境更可怜,你明白吗?狡兔尽,走狗烹;这是那些玩弄权术的政要人士权力斗争的金科玉律,谁要是不懂,谁就得付出代价,代价很简单:命。” “你懂,还不是几乎丢了命?哼!” “我难道是死人?哼!我活着,证明我懂得很多。” “说早了些,阁下,来人……”“ “土鸡瓦狗,何足道哉?来上百十个,我百了刀保证他们一了百了。老毒魔,你准备好了吗?” “毫无疑问。” “记住,自求多福。” “那是当然,交手生死间不容发.谁还能分心照顾准?别说外行话,刀出剑发时,你连你老爹部照顾不了,那能兼顾我这几乎誓不两立的仇敌?” “你明白就好,我先出去。” 春寒料峭,原野中没有虫鸣,没有蛙声,微风过处草木轻摇,四面八方似乎鬼影幢幢。 周凌云站在没有门板的门外,仰天发出一声长啸,立即引起村中一阵狂乱犬吠。 身形一闪,蓦尔失踪。 从门内闪出的毒阎罗一怔,猛地向前一仆,掠地斜爬,快速地绕至屋右,往暗影下伏倒。 “你搞什么鬼?”老毒魔向右侧不远处的一丛新草低叫,绿油油的新草晚间却成了黑色的。 “引蛇出穴。”草丛传出周凌云的语音,但怎么看也看不出人的形影来。 “这简直是插际卖首,引那些人来杀我们。” “不将人引出来,你敢到处乱窜逃命?” “你是说,人已埋伏在附近了?” “敢打赌吗?” “这……不会那么快吧?我还是想悄悄快速溜走,趁他们还来不及设伏……” “你做梦,人早已潜伏在四周,你走任何一方,都会踏人他们的埋伏,你有把握防止暗袭吗?” “这……” “你看,他们沉不住气了。” 正前方的嫩草中升起三个黑影。 “四海归心,我武维扬!”有一个人亮大嗓门呼叫:“什么人?亮名号,休得自误。” 毒阎罗徐徐滑近,小心地避免草梢晃动。 “是四海盟的人。”毒阎罗有点紧张:“听说他的最强劲弟子是天罡地煞两坛,如果是他们来了,人数众多,十分可怕,咱们还是偷偷溜走吧!” “你走走看?死路一条。” 毒阎罗这才发现,周凌云就伏在草丛旁,体积小得令人难以置信,真像一座小小的泥堆。 “他们似乎并没发现我们,也不知我们是谁,正好悄悄向后潜伏溜走……” “后面有人接近了。” “咦真像有人……” “三个人,蛇行鹭伏,不击溃他们,决无活路。老毒魔,不要妄图侥幸” “可是……” 毒阎罗不会幻形术,也没练成缩骨或软骨法,卧伏在草中体积大,走近便无所遁形。 三个黑影暴起,从后面两丈左右飞跃前扑,两剑一刀全向毒阎罗集中,势如崩山向下压。 毒阎罗刚听到声息,刚扭头回望,眼角看到扑来的刀光剑影,已来不及爬起自保了。 同时,小土堆射出一道光华,土堆不见,光华急剧地闪烁,突然下沉,隐没。 毒阎罗搏斗的经验极为丰富,生死关头反应更为敏捷,百忙中奋身急滚,从刀剑的锋尖前滚走。 生死间不容发,惊出他一身冷汗。 “砰匍……”肉体着地声震耳,地面似乎也在震动。 滚势停顿,挺身一看,只感到毛骨悚然。 周凌云不见了,像是平空隐没啦! 身旁,三具仍在抽搐的尸体,触目惊心,血腥刺鼻。 行家一眼便可猜出三人的咽喉必定被割断了,可以隐约的听到血泡从断喉中冒出的声息。 “这小子到底是人是鬼?老天爷!”老毒魔心中嘀咕:“他怎能在刹那间,割断三个高手的咽喉?可能吗?除非这三个人是死人。” 想起被周凌云擒住的经过,老毒魔不住打冷战,假使周凌云用刀对付他,那…… 他想起来就发抖。 刚才,他除了眼角瞥见疾射的刀光之外,一无所见。他根本没看到人影,似乎刀光是出无形无影的鬼物遥控的,决不是人用刀割断三个家伙的咽喉。 “一了百了!”左前方不远处的草丛,传出周凌云的怪叫声,但看不见人影。 “毒阎罗!”他不甘寂寞,伏在地面大叫。 人的名,树的影;毒阎罗的绰号,具有震撼人心的威力。 有百了刀在,他的胆气逐渐回复正常,他已经知道除了将这些四海盟高手击溃之外,别无活路,干脆亮名号,人死留名,豹死留皮,他毒阎罗不是胆小鬼。 一个人的勇气,会随情势的变化而消长的。 毒阎罗凶名昭彰,声威其实比百了刀更盛,在老一辈的高手名宿中,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只因为一而再受到挫折,暂时大失信心,尤其是在百了刀面前,斗志全失,他成了胆小鬼。 而现在,他却与百了刀站在同一战线上,百了刀所展示的年轻豪勇气魄,无形中激起了他的胆气,信心随即恢复。 一亮名号,不啻给百了刀增加了三倍声威。 毒阎罗的绰号,的确有令人丧胆的份量。 身形乍起,兔起鹘落,他从左至右绕了半圈,快如逸电流光。 共打出九枚各式毒针,撒了五次毒雾。 凡是稍具人形的物体,以及可以察觉到有物微动的处所,都是他出手攻击的目标,至于是不是真有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先期阻绝潜伏的人偷袭。 感觉中,他确实曾击中了几个人,挣扎与呻吟声从他身后传出,他无暇察看结果,前面已刀光乍现乍灭,像旋风一样,移至三十步以外了。 刀光所经处,暴起的人体纷纷辟易,刀光剑影倏忽明灭中,惨号声惊心动魄。 “我跟不上他,我真的老了!”老毒魔心中暗叫,人是不能不服老的。 周凌云告诉他自求多福,是有道理的。 对方人多,十面埋伏,防不胜防,任何丝毫牵制皆是致命的失误,他怎能与一个生龙活虎似的年轻人配合行动? 身后测人影暴起,他不假思索地打出三枚毒针,一跃而起,长剑及时出鞘,一声怒吼,一剑贯入从右前方扑来的黑影胸口。 糟了!身后扑来的三个人被毒针射中,冲势仍然猛烈,毒针的打击力有限。 而从右前方扑来的人,却有四个之多,应讨群殴,剑的威力有限,直的锋刃在力学上有无可弥补的弱点,即使用砍字诀,砍中人体使被挡住了。 刀却有弧度,容易拖滑脱体,所以在千军万马中厮杀,刀是旋回荡决的唯一兵刃之王。 刺入一个人的身躯,他应该后退将剑拔出,但双方冲势猛烈,剑尽愕而止,退的距离必须够远才能滑出。 他退不了,砰然大震中,背部被一个中了毒针的人撞中,三个人挤成一团,然后震散跌倒。 另三个黑影到了,三支剑排空而至,他已完全失去躲闪的机会,没有自由活动的空间,只能无助地等候利剑贯体。 刀光乍现,隐隐风雷声,慑人心魄。 飞起的脑袋,喷射的鲜血,劲烈的刀气似龙卷风,行将贯体的长剑似被刀风所刮偏,在他的左助,有两支剑斜擦滑过,死过一次的感觉会令他心胆俱寒。 劲气将他震倒,倒地的前一刹那,看到激射的刀光已经出现在十步外,将另两个赶来接应的黑影劈翻了。 “我的老天爷!”他蛰伏在地上心中暗叫:“他才是真的阎王,他在收买人命,难怪他一把刀,就把京部闹得天翻地覆。” 再传出两声惨号,他发现刀光在这刹那间,在另一处村屋边缘倏明倏灭,消失在村内了。 挨了刀的两个人,却斜冲出外面的田野摔倒、挣扎、叫嚎、求救。 各处都有乍隐乍现的人影,不知到底是谁追逐谁,反正天色黑暗,无法看清变化。 他撤出两把毒雾,贴地急窜,用上了全力,以最快的速度向村内遁逃。 周凌云已经进了村,他必须跟进,不能在空旷的地方,被众多的人围猎,村屋内易于隐身。 毒阎罗的毒和暗器,在隐蔽的地方威力增三倍甚至十倍。 窜入村屋暗影时,他听到身后传出中毒者的嘶喊,同时也听到村内被刀砍中者的狂号声。 “我们赢定了!”他宽心地想。 往屋角一窜,一脚踏在一具尸体上,血腥刺鼻,脚下沾满鲜血。 “幸好不是我!”他悚然自语,向黑暗中一窜。 “啊……”惨号声惊心动魄,村内有人挨刀了。 天终于亮了,但村却成了死村,没有人在外走动,没有鸡犬在外觅食,甚至每一家的烟囱都没有炊烟升起.每一家的门窗皆关得紧紧地。 村口,五人五骑屹立了许久,五骑士不打算下马,似乎在等候变化。 终于,奔出三个气色灰败的人。两个是熟面孔:八极真人玄真,如意神君庞天象。 “咦!你们怎么啦?”为首的中年骑上冷冷地问,鹰目中冷电森森:“发了老半天信号,不见有人出迎,是不是你们的人偷懒,都躲在村里睡懒觉?消息应该在破晓前传抵城门口,这里到底怎样了?” “本盟的弟兄十死其七。”八极真人痛苦地说:“天罡地煞两坛弟子几乎全军覆没。林副统领,贫道三个人能出来没受到拦截,很可能是他们有意放咱们出来通风报信的。” “什么?”林副统领大吃一惊。 这位神气的中年人,正是宁府派在京都明暗活动,当代密谍中的首屈一指人才。 神秘、剽悍、勇敢、机警、足智多谋,集各种才干于一身的百变金刚林华,目下是神龙秘谍的副统领。驻京的总指挥。 千面玉郎不是神龙秘谍的人,是江西宁府另一活动组织的首领,公开活动策反与铲除异己的干员,陷害反对宁府的王公大臣极有建树。百变金刚事实上一切活动策略,皆以配合千面玉郎为主。 千面玉郎以明里陷害王公大臣为主,百变金刚则以暗中谋杀倾陷为手段,两人的工作有异。 但他们互相支援策应,殊途同归,同是江西宁府对外活动的最大功臣。 论武功修为,百变金刚比千面玉郎强十倍。 百变金刚派来京都的前几年,单人独剑踏遍了江右的盗匪山寨与黑道歹徒秘窟垛子窑,收服了无数盗魁匪首,立下了无数汗马功劳。 派他来京师后,同样干得有声有色,与外四家和厂卫的政要称兄道弟,与侍卫禁军打成一片。 他陪皇帝在豹房斗猛兽较骑术,号称京都的红人。 上次周凌云夜袭镇国府与江南春酒楼,目的虽然是救江湖浪子,其实也志在图谋百变金刚。可惜撤走得太匆促,双方没碰头,可能双方都感到遗憾。 他一听八极真人说四海盟的人几乎全军覆没,百变金刚确是大为吃惊,但语气仍有点不相信的神情流露,很难接受这已成事实的事实。 “本盟的弟兄快要被杀光了。”如意神君的表情更痛苫,惊恐的神情明显地挂在脸上: “凡是动的人非死即重伤,表面上是我们困住了他们,事实上是他们把我们陷死在这里了。” “百了刀八个人,而你们却出动了八十余名精锐,居然……” “林副统领,幸好他们没有八个人。” “那……他们……” “百了刀与毒阎罗,两个,确是两个。” “你们混蛋!一群丧了胆的老鼠吗?”百变金刚怒吼,一跃了马:“把人召集出来,我要将这两个狗东西生吞活剥让你们看看……” “林副统领,你为何不把你们的人带来?”如意神君恨恨地说,不在乎百变金刚发怒: “昨晚文姑娘返城,曾一而再保证把你们的人带来策应,我们却在这眼巴巴苦等,如大旱之望云霓。我们的人都快死光了,你才来了五个人,来替我们收尸呢!抑或是来向我们说大话?” 四海盟是宁府的外围走狗,与神龙秘谍并无直接指挥的关系。加以四海盟的弟兄,几乎全是桀骜不驯,不喜欢接受拘束役使的江湖豪霸,稍不如意受了委屈,连直接指挥的人也敢反抗。何况是与他们没有指挥关系的外人?如意神君的不满态度,已表示出明显的反抗意识了。 “文姑娘昨晚没返城,所以本座出城找她的。”百变金刚声色俱厉:“玄真,你不管管这个胆敢在本座面前,出言无状的老朽。” 八极真人一惊,上前拉了拉如意神君的手膀。 “老庞,不可无礼。”八极真人一脸无奈,苦笑极为为难:“也许文姑娘中途出了意外,没能及时返城。好在林副统领来了,足以将百了刀生吞活剥。快发信号把咱们的人召出来吧!天老爷保佑,但愿咱们仍留有可派用场的人手。” 八极真人的话也带了刺,也有不满的神情流露,不过没有如意神君表现得那么明显而已。 这也是作外围走狗的悲哀,地位愈高的人愈不敢反抗。 百变金刚总算知道事态严重,嚣张的气焰消灭了许多。 四海盟精锐全失,剩下的都是近乎丧胆的人,而自己仅带了四个亲信,万一要对付的人真有超人武功,岂不后果可怕? 多一个人,也可以多壮一分胆,假使四海盟的人被激怒一哄而散,那就连一个帮着摇旗呐喊的人也求之不可得啦! “快把你的人召集出来。”百变金刚不再介意那些语中带刺的话:“玄真,毒阎罗是一个江湖朋友所不齿的凶魔,怎么竟然与百了刀牵扯在一起的?” “毒阎罗是那些神秘蛇鼠之一。” “证实了?” “这……” “想当然?”百变金刚又用上了责难的语气。 “咱们查出那群神秘蛇鼠行踪,但却无法查出那些人的来历。”如意神君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不得不默认自己无能:“本想一网打尽他们,弄几个活口的,不料天不从人愿,被百了刀抢先了一步。咱们来晚了,一无所获,后来眼线发现了目击的人,盘问出当时的经过,证实毒阎罗亮了名号,是被百了刀追走的。至于他们为何联手,咱们迄今仍然毫无头绪。” 这时,八极真人已发出信号,村西侧总算奔出两个人,后面不见有人追赶。 “那群神秘的蛇鼠,真与咱们一些人暴死或失踪有关?”百变金刚一面问,一面留意逃出来的人。 “是的,这些人零星活动,神出鬼没,消息极为灵通,而且杀人不择手段。如果毒阎罗是其中之一,那就与咱们最近一年来损失不少人的事有关。” “说来说去。你们还是没握有确证,仍然在捕风捉影。好,告诉你的人,务必活捉毒阎罗留活口,我要查出那些刀客的底细,从那些蛇鼠的口中,很可能会查出一些线索来,至于百了刀……” “也要活捉?”如意神君的话又带刺了。 “活捉当然最好,这个人交给我。”百变金刚冷冷地说,鹰目中冷电四射,显然心中大感愤怒,把百了刀恨之入骨髓。 就凭百了刀敢把梨园大院当作屠场,进出镇国府如入无人之境的两件事,已经激怒了所有的神龙秘谍,百变金刚心中的愤怒是可想而知的。 总算不错,先逃出九个人,九个人都是完整的,因为九个人都不曾与百了刀交过手。交过手的人,大概已经一了百了,不在人世了。 八极神君感到心中发冷,也痛心疾首,八十余名四海盟从江南调来的高手,一夜之间损失了八成以上。 虽然还没有达到全军覆没的地步,但已经极为惨重了。 最后逃出的人,是京都盟坛新任不久的坛主。毒手判官欧阳孤独,整个人似乎变了形快要崩溃了—— 扫描,bbmmocr 第三十六章 刀毒联手显威 大败亏输,人都快要死光啦!怎能不崩溃? “百了刀,我与你誓……不……两……立……”毒手判官向村内狂喊,声泪俱下,声如狼嚎。 “哈哈哈哈……”村街口大踏步而来的周凌云仰天狂笑,声如雷鸣:“我百了刀亦有同感,不杀光你们这些混蛋,决不罢手,我决不容许你站在天底下。” 百了刀以英雄的姿态出现,自命金刚,自以为有霸王之勇的百变金刚委实脸上挂不住了。 百变金刚又惊又怒,像与劲敌争地盘的猛兽,快要野性爆发了。 周凌云的身后,毒阎罗也神气地昂然而行。 “你杀光,我毒光。”毒阎罗狐假虎威,大叫大嚷:“刀剑与暗器齐飞,毒药与鲜血一色。我毒阎罗一辈子算是第一次无代价帮助仇敌杀人,所以杀得特别痛快。百了刀,咱们分一分,你可别抢我的一份买卖。” 两人大踏步向栅口走,二比十四,依然胆气十足。 四名随从都没下马,四双怪眼彪圆,被他两人目无余子的神情激怒了,控缰的手劲道有了变化,健马奋然欲动,手也按上了剑把。 “长上。”一名随从冒火地说:“让属下先用马端,非毙了他们下可。” “我说过,要活的毒阎罗。”冷然屹立的百变金刚冷冷地说:“一定要办到。” “他一定是活的。”随从郑重地保证。 “你们该知道怎么办。” “是的,长上。” 手一举,四匹马奋蹄腾跃,随鞭的前挥而并排冲弛。 蹄声如雷,排山倒海似的冲向已经到了栅外,步伐更为稳定的两个人狂冲。 半途,四支长剑伸出了。 “老大爷!居然有这么多蠢的人。”八极真人忍不住大叫:“他们在干什么?” “冲锋陷阵呀!道长。”如意神君摇头苦笑:“他们以为这是战场哪!有什么不对吗?” 田野便于纵马驰骋,用马踹一些憨头笨脑的平民百姓确具威力,但用来对付身多灵活,纵跃如飞的武林高手,简直是驱马自杀。 “哈哈哈哈……”周凌云狂笑着拔刀,向路右的田野小跑:“射入先射马,毒阎罗,你的奇毒对马匹有效吗?用毒针射马不会落空吧?” 四匹马奋蹄并骑狂冲,方向一改变,四队马就无法再保持并列了,立即变成散乱的一行。 周凌云和毒阎罗两个人脚程惊人,但保待与追马相跑十余步左右,导引健马追逐。 “我不想浪费。”毒阎罗大声叫:“你该露一手啦!怎可苦了两条腿?” “好,看我的,哈哈……” 长笑声中,周凌云倏然止步回身,肋下挟着的两块瓦片到了手上,一拍之下,瓦片碎成六块。 第一块瓦飞出,第二片…… 瓦片飞旋而出,飞行路线不是直的,破风锐啸刺耳,接二连三飞向狂冲的马群。 即使用普通的手法掷瓦,马匹也不易躲闪。周凌云发射瓦片的劲道,可从破空锐啸中听出快速的程度,快得几乎难辨形影。 一声马嘶,第一匹健马砰然摔倒。 骑士身手十分了得,马来倒下,人已离鞍,身剑合一,凌空向下猛扑。 “人是我的,打!打……”毒阎罗也止步旋身,怪叫如雷。“呃……”身在半空的第一名随从,被毒针贯人咽喉,像中箭的雁,丢掉剑,手舞足蹈向下掉落。 六块瓦片,击中了三匹马。 第四匹健马超越死人死马,冲近周凌云,骑土的剑前伸,俯身向前准备用剑。 周凌云再次狂笑,身影乍闪,出现在健马的左侧,刀升起了。 随从的剑在右手,骑在马上不易攻击在左方的人。 “下马!”周凌云沉叱,刀光疾射。 骑上的骑术高明极了,人离鞍,上升、侧空翻、出剑,凌空翻腾飘降,剑已光临周凌云的顶门。 健马则向前冲,直冲出十步左右,焕然止蹄屹立。 受过严格训练的马,主人一堕鞍,可以立即刹住蹄等候主人,决不会误将主人踹死或迳自跑走。 “一了百了!”周凌云的沉叱声与刀光齐发。 骑士一扑落空,做梦也没料到已被剑所控制的人,突然乍隐乍现换了方向,发觉不对已失去反应力。 眼下人影刚消失隐没,右脚一震,右小腿被刀齐膝砍断了。 周凌云早就知道神龙秘谍与四海盟的重要人物,身上穿了锁子短甲,因此刀攻的部位以四肢五官为主。 砍掉一条腿,轻而易举,虽不会死,也失去了拼搏的能力。 一声狂叫,骑士砰然坠地,站不起来了。 “你还有一个……”毒阎罗在不远处高叫。 四名骑士,毒阎罗已除去两名。老毒魔知道自己的武功.并不怎么样,所以使用淬毒的暗器取敌。 不与对手保持近距离接触,制造动乱的机会下手。 他所使用的毒针有多种形式,令人防不胜防。毒针也是唯一可穿透锁号甲的利器,从小铁环的衔接孔锲入轻而易举。 有周凌云以雷霆万钧的声势强攻,他乘机用快速移位方式偷袭,双方联手相得益彰,于取予求,合作居然十分圆熟。 他们轻易地解决了武功超强的三个随从,老毒魔心中的愉快不言而喻,说话也自然风趣自豪。 “我的一份,我负责……”周凌云山豪情骏发高叫,叫声中,刀光到了最后一名刚从路倒健马鞍上纵落的骑士身旁,骑士的剑吐出了雷霆剑网。 同一刹那,淡淡的流光射到。 是百变金刚,来势真有如电火流光,像是淡淡的流光破空疾射。 人与剑融为一体,太快了,难以看到实影,反正就像加虚似幻的光影,排云驭电而到。 “我的天!”毒阎罗骇然惊呼:“驭剑飞行的地行仙!完……了……” 三个人影乍合,刀光剑影,陡然迸爆。 像什么?也许什么都不像,谁也说不出具体的形象,无法作明晰的解说或形容。 或许可以形容为三具旗花信号,在点燃破空上升时,半途恰好撞在一起,发生剧烈的爆炸。 无数火星化为无数光芒,八方激射,这情景或许近似。 刀光激旋,剑虹夭矫幻射,刀光剑气的历啸声,慑人心魄,狂舞的电虹激光,令人目眩神移。 其实,这仅是为期极短暂的激烈变化,没有人能看清这三个人到底是如何交手的,刹那间发生、剧变、结束。 当旁观的人仍陷在惊怖骇绝情绪中,已有了结果。 激光倏灭,人影乍现,撼人心魄的金铁震吟,隐然在耳,气流徐敛声,一有如天风远扬,余音袅袅。 周凌云倒翻出两丈外,叭一声,摔倒在麦田里,后滚翻两匝,支刀屈一腿抬起上身,左外肩血如泉涌。 随从的头,离颈飞落在丈外,一条右腿也飞抛在另一面,尸体仍在猛抖抽搐。 百变金刚侧滚出两丈外,头上的风帽不见了,发结也失了踪,散发披面,鲜血淋漓,大概顶门丢了一层皮,可看到顶门有一片沾了血的白头盖骨露出。 右上臂与左大腿外侧,也可以看到裂缝和血迹。 急滚三匝,再斜窜而起,踉跄拖剑飞奔,到了坐骑旁吃力地扳鞍上马,一声叱喝,健马发蹄飞驰,落荒狂奔。 “我会……找……你……”周凌云站起厉叫:“你不是英……雄,你只是一个捡便宜的懦……夫……” 八极真人与九个劫后余生的高手,像是见了鬼,发疯似的四散逃命,像惊破了胆的老鼠。 周凌云的左外肩伤势并不重,被剑刺裂了一条三分深血缝,不怕刀砍剑劈的护体神功,仍然抗拒不了百变金刚以神功御剑的一击。 严重的是真力耗损巨大,将接近气散功消,人去楼空的力竭境界。 这是村东首的一座牲口仓房,由毒阎罗替他上金创药裹伤,伤虽不重,但精力已揭,抗力减弱,如不及早上药裹伤,恐有恶化溃烂的严重后果。 “如果我所料不差。”毒阎罗语气仍饱受恐惧:“这家队确已练至不坏金刚法体,接近的轻功身法,很可能是缩地术,或者是金遁,好可怕,谁禁得起这混蛋御神一击? 你小子真是命大。” “没知识。”周凌云仍有心情挖苦老毒物:“不坏金刚法体是佛门禅功,缩地术或金遁是玄门道术,怎么混在一起了?那是两种迥然不同的修炼方法,没有人能冶佛道两种功术于一炉,那会走火火魔,一旦全毁。” “那你说……” “玄门道术比佛门禅功,有更佳的度劫功能,修炼上就着眼于抗拒刀兵水火,所以才有五行遁术助修炼者度过劫难。这家伙是玄门出身的超等高手,但还没修至地行仙境界,可以御刃神行,距御神飞行的境界仍有一大段距离,但比八极真人强十倍,该是持平的估计吧! 那八极真人不算玄门弟子,而是天师道的法师,与宁府的天师李自然同道,所以李自然只能称妖仙。 玄门与天师道有深厚的渊源,但决不能称同道或同门。真正的玄门弟子决不会做法师,也决不会穿道袍做道士,骗凡夫俗子的香火,他们穿博袍,隐世潜修,炼丹辟谷,究天地之玄理,参宇宙的奥秘。 我告诉你,你所使用的钢剑与奇毒,都是玄门前辈所参研发明的成就。 像八极真人那种货色,狗屁!他们只会参研骗人的法术,发明配制春药和迷药而已,哼!” “你别骂人骂得那么刻薄,好不好?”毒阎罗把伤巾打好结,不住苦笑:“我猜,你定是玄门弟子。” “不错,有什么不对吗?” “你也会五行遁术?” “修为浅得很,这辈子恐怕修不到那种境界了。”周凌云站起伸展手脚:“琐事过多,常年奔走天下,俗事诸多牵挂,想定下心参修谈何容易?不退步已经难能可贵了。有时候,我真想丢下一切不管了。” “哈哈!修地行仙?就算你成了仙,对这世间到底有什么好处?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世间仍是万古永恒,日起日落;所有的生灵依然死死生生。” “哼!你……” “我又怎么啦?”毒阎罗鹰目生光,庄严地说:“我毒阎罗凶残恶毒,为恶一生,老来午夜梦回,总算知道自己不是东西。我承认我与那些人间接替安仁侯卖命,为的是重赏,但真的吗?” “你说呢?” “我第一次收了一千两黄金安家费。这两年来,每月收两至三百两黄金过日子,比起那些平民百姓,做牛做马一年也赚不了二十两金子,当然好上百倍。” “你知道就好。”周凌云悻悻地说。 “我告诉你,我替任何一个大豪恶霸毒死一个仇家,花红不会少于一千两黄金。 一年毒杀十个八个,在我来说,不费吹灰之力,我犯得着与高手如云,爪牙遍天下的潜龙秘谍玩命?难道我疯了不成?” “这……你……” “也许,真是老来变性,自感罪孽深重吧!我居然昏了头,荼炭天下,你说可笑不可笑?” “但是,你却卑劣地谋杀我。”周凌云沉声抗议。 “怎能怪我?受命时,我根本不知道你是为私仇而在京师兴风作浪的百了刀。之后,我怕你不放过我,所以再次自告奋勇暗杀你。我不否认我怕死,人老了,改变不了多少,恶性不改,我不希望被你杀死,宁可再做恶人,杀死你永除后患。” “去你的,你滚吧!”周凌云英骂:“下次,可别让我再碰上你,你最好从此打消谋杀我的念头,不然,你以后的日子一定很难过。” “我不会再计算你了,我们这些人已收了遣散费,今后我不再受约束,真该回老家躲起来,等阎王来勾魂,也许能幸运地死在床上呢!” “人总是会死的。”周凌云整理身上的物品,挪正佩刀:“老哥,终天年死在床上固然幸运,但死在刀剑上并非不幸,怎么死,没有计较的必要。我还年轻,我可不想在床上等死。喂!你往南走?” “是的。” “山长水远,后会有期。老哥,珍重。” “彼此彼此,后会有期。”’毒阎罗与他行把臂礼。 天刚黑,堂屋中,灯光明亮。 四名大汉围坐在八仙桌四方,酒菜摆满了一桌。 杯盘狼藉,四个人都有了六七分俩意。 “他娘的混蛋!”’坐在上首的粗眉大眼大汉有籍酒装疯现象,翻着布满红丝的大环眼,大着舌头骂街:“咱们四卫营也算是侍卫上直军之一,自从改隶镇国副将军指挥之后,成了外四家的奴才,那些边军,哪将咱们当人看?我就是不服气。” “老总,别发牢骚了。”下首的大汉眯着醉眼说:“说起来,还得感谢那些家伙呢!要不,咱们哪能如此闲散?至少得一天到晚当值,累得要死。他们跟皇上到昌平州黄花镇去了,不再理会咱们四卫营,咱们乐得清闲,才能三不管,各找快活,你还埋怨什么?” “话不是这样说……” “算了算了。”左首的勾鼻大汉替两人倒酒做和事优:“反正光拿粮响不用干活,这日子过得相当愉快,何必计较其他?要是被差到哪一个王八大员的府中充下投,那才倒了八辈子楣呢!” “丁老哥,被调去充下役,苦虽然苦,毕竟可以多领几文钱。”右首那位仁兄苦笑: “而现在咱们不进不出,每月领那么两石粮,饱不死饿不死,连养老婆也缺一餐少一顿,更别提养育儿女了。我怎会出生在军户的?难道我前世造了太多的孽不成?” “哈哈!你这辈子造的孽也不少呀?”上首的老总怪笑:“上次你与东厂的兔崽子攀上了交情,伙同那几个番子,找上了安定门的刘员外打秋风,硬是勒索了一千二百两银子。你如果不是四卫营的人,能巴结得上那些番子桩头的?别做梦了?” “凭我钱大通消息灵通的本钱,才能巴结那些番子,他们为了获得正确的消息,才找上我的,我并没存心巴结他们呀!”这位仁兄急急为自己分辩:“其实向刘员外打秋风,我曾经尽力周全他,他没家破人亡,该是我的功劳,这怎么算是造孽?该说我积了阴德才对。老总,你说话该讲良心是不是?” 灯火摇摇,桌旁突然多了一个人。 “钱大通,你还有良心呀?失敬失敬。”出现的人是周凌云,脸上挂着阴森的怪笑: “我还以为你的良心,早已经被狗吃掉了呢!最近几年来,京都被三厂的人找事陷害而家破人亡的事,没有一千桩也有八百桩,这叫做率兽食人。你钱大通供给消息跟着发横财,所以你才天天有酒有肉,上教坊有女人,你良心何在呢?” 四个人跳起来,怒形于色,但一看到周凌云的腰带上插了连鞘刀,怒火急消,换上了惊讶的神情。 “你是什么人?”钱大通沉声问,色厉内在:“你怎么往我家里乱闯?” “别管我是什么人。”周凌云走近桌旁,流里流气地抓起一个下酒的核桃,两指一捏核桃爆烈:“我是来找你的,不往你家里闯,怎能找得到你呀?” “找我?为何?”钱大通冒火地大叫:“咱们认识吗?你是老几?” “找你讨消息,套交情。”周凌云将剥出的核桃仁往嘴里丢:“咱们这不是认识了吗? 我排行老大,当今皇姓朱,你不妨叫我朱老大,错不了,老兄。” 坐在下首的大汉相距最近,已看出苗头不对,夜间鬼魂似的深入堂屋,哪会是什么好路数? 猛地他手一伸,先下手为强,二龙争珠戟二指疾探周凌云的双目。 周凌云更快,叭一声给了大汉一耳光,再劈胸揪住衣领,右手的核桃硬壳,在大汉被打得张口喊叫的瞬间,硬塞进大汉的大嘴内,手一松,再加上一耳光,将大汉揍倒,倒下便失去知觉。 “我要消息。”周凌云坚决地说。 上首的老总伸手抓碗,要用碗掷击。 另一名大汉则转身抓长凳,长凳是最好的兵刃。 周凌云的左手一刹那一沉,抓住一只酒杯信手弹出,卟一声,酒杯击中老总的眉心,立即昏厥,仰面便倒。 同一瞬间,一掌劈在另一名大汉的耳门上,大汉也失去知觉,砰然倒地。 三个人全倒了,不堪一击。 “我要消息。”周凌云坐下,自己斟酒:“你是要我先摆平你,打个半死再逼供呢!抑或是认时务乖乖合作?你说吧!” 钱大通情急之下,猛地一拳捣出。 大拳头被周凌云一把扣住了,一碗酒泼在脸上,接着是四记不轻不重的正反阴阳耳光。 “哎……哎唷……”钱大通狂乱地尖叫,被打得昏天黑地。 “你生得贱。”周凌云放手,再给了一耳光:“你不说,我要拆散你全身两百多根骨头。” 你……你要我说……说什么……”钱大通软倒在壁根下,满嘴流血,快要崩溃了。 “你的消息很灵通。” “这……知……知道……一些隐私秘……秘闻,毕……华竟我……我是在京都长……长大的,你……” “你右邻的老邻居朱季虎,躲到何处去了?” “右邻?朱季虎?”钱大通愣头愣脑反问。 “对,你还没糊涂。” “右邻哪……哪有一个朱李虎?” “不许欺瞒,说!” “右邻是陈家的产……产业,哪……哪有什么朱季虎?” “你真的生得贱,哼!” “老大爷!你……你这岂不是故意整人吗?”钱大通惊恐地叫:“十几年的邻居,我会不知道吗?整个永安坊甜井胡同,哪一家的底细我不知道?绝对没有姓朱的人,更没有朱季虎,你剁碎了我,我……我也无法硬把姓陈的改为姓朱。” “唔!真姓陈?陈什么?人呢?那是一栋空宅,好像有好些日子没有人住了,但其中有两间有住过的痕迹。” “叫陈怀忠,或者叫陈老七。”钱大通急急地说:“好像最近两年没来住了,已经搬出城外与他老爹住在一起,一两月左右派一个仆人来清扫,又不将屋子出租,谁也弄不清他的打算。” “城外,城外什么地方?” “玉泉山槐园。” “槐园?”周凌云一怔:“是不是一位京官的别墅?” 周凌云到达京都,便打听出翻云覆雨陈世杰的下落,前三天夜间至槐园投帖,三天后登门碰上危险,宰了渔阳三煞,却挨了毒阎罗一枚追魂毒针,几乎丢了老命。 “是呀!他老爹在槐园任总管。” “陈世杰?”他大感意外。 “对,绰号叫翻云覆雨,武功不错颇有小名气。” “唔!应该不算意外。”他自言自语。 他去找翻云覆雨,被毒阎罗躲在雪中偷袭,那么,毒阎罗是翻云覆雨请来对付他的人,这是比青天白口更明白的事,应该合情合理。 可是,毒阎罗的供词绝对可信。老毒魔指称不认识翻云覆雨,指派行凶的是顶头上司朱季虎。 朱季虎是安仁侯外围组织的暗杀组负责人,应该与翻云覆雨无关。 这位包打听说没有朱季虎这号人物,却有陈怀忠陈老七,陈老七的老爹是翻云覆雨,这根线连上了。 查来查去,仍然查回原线索。 显然,毒阎罗这群老江潮也受了骗,弄不清朱季虎的底细。 “陈家父子仍在槐园?”周凌云不死心追问。 “在。”钱大通肯定地说。 “他的对头百了刀去找他,京都人士该有风闻,他还敢躲在槐园?” “百了刀得罪了京都的龙蛇,自顾不暇。陈世杰对外声称远走高飞,其实仍然躲在槐园。园内房舍甚多,建有地窟地屋,还有密室复壁,百了刀哪有工夫公然搜查?” “好,谢谢你的消息。”周凌云掏出一锭十两元宝,丢在钱大通身侧:“闭上嘴,你什么都没说,就可以多活几年,不至于惹祸招灭,知道吗?” “我……我知道……”钱大通直打哆嗦。 “知道就好,再见。” 目送周凌云出室,钱大通爬起狂奔。 安仁侯的官署,在京都算是最小最小毫不起眼的衙门。名义上他是外官,而且是不受朝廷尊重的武官,防区远在江西,调京只是暂时性的,无职也无权,在京开府毫无权势可言。 虽则他是一个侯爵,而且曾是一方军事首长,在京师依然地位低得可怜,毫不引人注意。 但官署后面的公馆,却颇具气势,毕竟他是世袭的侯爵,住的地方不能太寒酸—— 扫描,bbmmocr 第三十七章 觅迹追踪挖根 执役的人几乎全是老弱残兵,能偷懒就偷懒,因此天一黑,就很少有勤快的人走动。 他隐藏得十分成功,京都人上几乎没有几个人,认识这位无权无势的外官,暂时内调闲置的世袭候爵,对他暗中主持锄奸大计的工作极为有利。 本来,京师闲置的官多如牛毛,一个不能也无权干预朝政的人,必定会受到冷落。 那些在庙堂炙手可热的权势大员,像江树、钱宁、张锐等等权臣,根本就不知道安仁候这种闲置人员的存在,在权力斗争的圈子里,不会有权臣在闲置人员身上下工夫浪费精神。 夜间,安仁候通常不处理公务。提所本身的公务就少得可怜,连前军都督府本身的业务也不多,每天派老弱冗员抄发一些有关湖广、江西、福建的邪报消息,依期提拔军区内的老弱人员。 但如果军区内发生了战乱,那就有得忙了。 二更夫,他刚从前军都督府返回,十几名随从亲兵,一回公署就各自返回住所歇息了,两名未随伴随他返回署,行的公馆候爷府。 没有公务处理,他退自返回内院的密室。他的家眷留在江西安仁封地军区,外官暂凋通常禁止携眷随行,所以他的住处伺候的人阳盛阴衰,整座公馆只有四五名上了年纪的女仆照料。 踏入灯光朦胧的穿堂,两名亲随不能跟人,告退匆匆走了。 平时,该有两名老女仆,在穿堂迎接他到更衣室,卸除官服换上便抱,再进内室。 可是,穿堂空荡荡不见人踪,没有本息,春寒料峭,穿堂内依然冷气袭人。 他攀然心动,汗毛根根直竖。 一个敏感的人,可以感觉出潜藏的不测,一有所感,一就会发生这种反应。 他的炯炯虎目,留意通向内室的用道,那儿有一座门,门是虚掩着的。 看不出任何异状,但他发出一声沉喝。 已经走了的两名亲随,随即出现在穿堂口。 “侯爷,怎么了?”一名亲随警觉地问,一掀外袄,拔出冷电森森的匕首。 “有点不对。”安仁候说:“你们进来控一搜附近,再查一查内院。” “是。 可是,没听到接近的脚步声,似乎亲随虽然应略了,但并没听命进入穿堂,毫无动声息。 他本能地感到诧异,扭头一看,大吃一惊。 两名随仆伏在堂口,无声无息,像是死尸般。 其中之一手中紧握着匕首,怎么可能无声无息地倒下的?更没听到任何打击的轻微声响。 一阵寒风刮入,像是来自地府的明风。 “咦!你们……”他脱口惊呼。 身后传出一声轻咳。骇然转身,他拉开马步立下防守的门户。 “是你……”他脸色大变,心虚地后退。 “我的朋友、已经把尊府完全控制了,不必打主意把你的秘密护军与保嫖召来,以免全军覆没。”周凌云步步进逼,亦步亦趋随时皆可能扑上出手:“我不想杀死你。但是,你如果不合作,又当别论”。 “你……你想怎样?”他感到手心直冒冷汗,心底生寒,语气不稳定。 “是你派刀手要杀我灭口的!” “我坚决否认,但我决不逃避责任,我的属下的一切作为,皆由我承当。” “嗜!你是一个好长官。可是,我不能因尊敬你而轻易放过你。” “你打算……” “我要你坦诚地回答我的问题。” “能说的,我一定说。” “很好。我从敌我双方以及第三者各方调查,已经证实你有三个组织。一是飞虎会,有一明一暗两种人。明的负责欺敌,乱人耳目,由一些老弱护军中挑选几个混字号人物摆样子,让京都的人把你们看作不成气候的滥混。暗的,就是散布在城外的神秘刀客,人数众多,也就是那晚打击神龙与四海盟的主力,主持人是飞虎尹豪尹千户。” “不错,这方面做得十分成功。” “第二个组织,以江湖的高手名宿或者的果组成负责踩探侦查与暗杀,名义上的领导人叫朱季虎,这位朱季虎的真名号我要知道。” “我以我的生命作证,我并没成立这种组织,但我的确曾经不断拨出可观的经费,作为执行用问的开支。期间,需要大量的金银,概由江西方面筹措转运京都开销,兵部与前军都督府不曾拨交一两半两。为免事泄波及,因此我从不过问,到底有没有这个组织,我的确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只知道这几年来,成绩十分优异。” “金银调拨由谁经手的。” “抱歉,我不能告诉你。”他断然拒绝透露。 “哼!你不说……” “你不要威胁我。”他逐渐稳定下来了,胆气渐复:“头可断血可流,机密决不可泄。 我负有使命,生死早已置之度外,你吓唬不了我的。” “哼!第三个组织,是用来应付急变的人才,出勤时穿了虎皮袄,甚至全身扮虎,完全掩藏本来面目。你那飞虎会的神秘刀客,刀技皆出于第三个组织的主持人所传授训练。你听清了,我一定要知道这位主持人是谁。” “你们这种人,怯于公敌,勇于私斗,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歇息着说:“当初本来我坚决反对请你襄助的,我早就知道你这种人对忠义的见解不同,果然被我不幸而料中,只怪我不该放弃我的主见找你共图义举。周凌云,我决不会告诉你,我不该说的事,反正任何事我都必须负责,冲我来好了。只有死的勇将安仁侯,没有出卖部属的熊百韬。” 一声怒吼,他扑上了。 一记黑虎偷心,豪勇地走中宫突入,拳劲居然沉重如山,大概武功的根基相当良好,弓马更是出色。 周凌云拨开攻来的铁拳,叶叶两声问哼,两劈掌劈在他的左右颈根,再在小膀上来一记短冲拳,拳掌有分寸,但也相当沉重。 他感到星斗满天,腹内翻腾,俯身向前一栽,强忍痛楚躺倒,伸脚连绞带扫,依然勇悍绝伦。 周凌云比他高明得太多,闪过三腿回敬一脚,一脚踢在他的右肋下,把他踢得滚了两匝。 一声厉吼,他忘了痛楚,爬起,双爪箕张,来一记猛虎扑羊,余力奋不顾身向周凌云凶猛地扑去。 周凌云毫不退缩,以力斗力,双手崩开抓来的双爪,扭身来一招霸王时,狠狠地撞在他的左胁下。 撞击力是斜发的,硬把地撞得向右摔出丈外。 左右助是软弱要害部位,先后全受沉重的打击,小腹的伤势也随之扩大,他再也忍不了啦! 狂叫一声,错缩在地,他痛苦地抽搐。 “我要带你到镇国府,当着外四家那些混蛋骄兵悍将面前盘问。”周凌云凶狠地走近说:“江彬那杂种,明里敷衍江西宁府,暗里勾结交通,百变金刚就在他的府中托庇,明目张胆千手面玉郎合作,陷害忠良。他们对你一定有浓厚的兴趣,一定万分欢迎我,借他的府第办事。” “哈哈哈哈……”他一面抽搐一面征笑:“你休想打如意算盘,你永远没机会了……” 周凌云仍在八尺外,猛地伸手虚空乱点,气流激分,无声的指劲远及丈五六。 他手脚一松,停止抽搐,右手的皮护臂有一只小小秘密袋盖掀开了,左手掌滚出一颗淡青色的小丹九。 左手本来已掩近嘴唇,丹丸是从唇侧滚落的。 周凌云俯身拾起丹九察看片刻,丢下一脚,踏成粉末。 “你也别想如意。”周凌云再伸指虚点,解了双肩肘的穴道:“你包庇不了他们,我的消息极为灵通,已经有了可靠的线索,我一定能把他们揪出来了断。好好养伤吧!再见,侯爷。” 他眼前股陇,痛苦地挣扎着试图爬起。 “周……凌云,看……看在苍生涂炭份……上,求……求你不……不要……呢…… 不……” 他终于痛昏了,沉重的身躯无法爬起。 藏身的地方不能距城太近,避免被快速的大群骑军合围。同时也不能过远,以免进出部城不便。 西南十里左右的丽泽关百泉溪,附近有不少大户人家的大宅院,只有可容小车往来的小径。 而且往来的部是附近郊区的乡民,陌生人很少在这一带走动,正是藏身的好地方。 周凌云八个人,借住在一家姓张的大宅偏院内。 近午时分,季小龙与化装为小村姑的桂小绿,匆匆从都城返回。两人负责与堵城的眼线密切连系,有关的消息来源准确无比。 午餐相当丰盛,一面进膳,一面商量进退大计。 “神龙的人全都躲起来了,四海盟的混混也像鬼魂似的失了踪,不知道他们到底在搞什么鬼,其中必定有可怕的阴谋。”季小龙近来更为机灵,也更为老练,说话已像完全成熟的青年:“他们藏匿的地方很多,而且都是达官贵人的深院大宅,这都是千面玉郎的同谋所提供的,咱们的朋友无法进一步深入踩探。咱们除了直捣巢穴捉活口之外,很难获得真实的线索。周大哥,晚上要不要去?” “按常情,百变金刚不可能就此放过我们。”周凌云慎重地说:“他应该出动所有的人手,甚至要借重三厂一卫与外四家的骑军,不惜一切代价铲除心腹之患。而事实上他却把所有的人全部隐藏起来,真猜不出他葫芦里卖些什么药,咱们真不能在敌势不明之时,轻举妄动。” “我反对再替那个什么猴子卖命,兄弟。”狂风剑客恨恨地说:“我一想起他派刀客大批出动要杀咱们灭口,我就一肚子火。你没宰掉他,我心里很不满意呢! “郑兄,宰他不费吹灰之力,但真要宰他,咱们的麻烦大了。” “屁的麻烦。”狂风剑客悻悻地说。 “神龙替江西宁府打江山,一旦他们成功了,结果如何,郑兄想到了吗?” “这……”狂风剑客一怔。 “他们会号令天下,以可怕的重金要咱们的命。”唯我公子总算不糊涂,说的话具有说服力:“郑兄,你的振武山庄,我的尚义门,都会在人间消失。东方姑娘的雄风堡,俞姑娘的云牺别业,必定化为瓦砾场。” “咱们在座的人,都必须改名换姓,做八辈子亡命逃户。”周凌云说得极为严重:“所以,咱们已别无抉择,不是他们的天下,就是咱们的世界,因此安仁候方面,仍有利用的价值。” “那么,你打算……”狂风剑客同意周凌云的解释。 “暂且等待,必须谋而后动,知己知彼,咱们才能稳操胜券,小龙继续与朋友密切联系,搜集各方的一切线索。我要利用这段期间向安仁侯施压力,早些了断我与虎形人的恩怨是非,也希望从他口中,了解神龙那些人的动静。毕竟他是军方的高阶层人士,他的谍网比小龙的下层牛鬼蛇神深入,那些王公大臣的广院深宅,也只有他才能将谍网布人。” “周兄,我也希望你赶快把虎形人的事了断,才能集中精神,与神龙作生死一搏。”唯我公子诚恳地说:“你这样心悬两地,咱们也跟着紧张兮兮,有什么打算和计划,让咱们同心协力赶快完成好不好?我总觉得你老把与虎形人的恩怨责成自己的私怨,有时候一声不吭,就溜走办事,实在不够朋友。” “他连我都不许参予呢!你急什么呀?”俞柔柔话中带刺:“金牡丹涉入飞虎会已无疑问,他对金牡丹……” “俞小妹,干吗弄缸醋来吃呀!”东方纤纤娇笑:“这叫做恩怨情仇,难分缘孽,只有当事人才知道该如何处理。你就别管啦!周大哥会善加处理的,放心啦!” “我能放心吗?”俞柔柔委委屈屈地说:“毒阎罗的话绝对可信,老毒魔说金牡丹不是他们那一组的人,那一定不会错。那女杀手到底在弄什么玄虚,谁也不知道,我怎能放心? 哼!她最好别让我碰上。” “你们到底烦不烦呀?周凌云不胜烦恼地拍着桌子:“等你们也陷入我这种进退失措境地,你们同样困扰,同样笑不出来。” “我实在看不出你为何要进退失措,应该说是自寻烦恼,呵呵!”唯我公子说着风凉话。 “问题出在安仁候这些人身上,不管他们的作法是如何卑劣,但目标却是可敬的,他们所冒的风险比咱们险恶十倍,我能无视一切,而肆行报复吗?”周凌云不佳摇头:“至少金牡丹进入黛园出生人死,如果她不是属于毒阎罗那一组为钱卖色的人,那么,她致力的目标,就比你我问黛园的目标伟大得多多。我真的不忍心从她身上找出主谋的人来,正如我不忍心逼迫安仁候的心情相同。别提了,烦人。小龙,你爹和你三叔怎样了?” “我懒得过问了。”季小龙也显得烦恼重重,万般无奈:“我能怎办?妖女们不走,爹只好等待,凭爹和三叔的武功,能列洞庭妖窟把我娘救出来吗?谁破得了妖窟的禁制呢?” “你要我把妖女们擒住带往洞庭吗?你爹愿不愿让我使用雷霆手段?” “这” “我知道你爹于心不忍,所以我不能插手。” “我知道,所以我实在憋得难受。” “只有让我出面干预,不然十分棘手。我在等,等你爹回心转意,让我出面。” “我也不知道该怎办才好,我恨文心兰,恨不得真要把她拍卖掉,但……” “但,她是你表姐。”周凌云摆出无奈的怪相:“沾亲带故,谁能狠心大义灭亲?大义灭亲不是英雄的行径,你我都不是不世的英雄,难难难!” “我……我真想做一个英雄……”李小龙咬牙说。 “哈哈!小鬼,你如果真想做英雄,保证日子难过。”狂风剑客大笑:“早几年我就大做英雄梦,所以把绰号取为剑客,后来……” “后来,发现英雄难为。”唯我公子接口:“咱们都年轻气盛,死执著侠义办事,处处碰壁行不通,干脆任性而为,反而事事如意。 小龙,千万别做英雄。” “你两个太岁教小孩离经叛道,简直岂有此理!”周凌云英骂:“可别忘了,你们两个的老爹,一个称振武,一个称尚义,你们俩却败坏门风……” “树挖苦人了,周兄。”狂风剑客打断他的话:“五十步笑百步,你把无愧刀的绰号改为百了刀,同样不是离经叛道吗?小龙就在向你学,你知道吗?你在带坏他呢!” “你们这些家伙,烦人!周凌云摇头苦笑。 理亏的人,就是这副德行。立即引起一阵哄笑,连一向支持他的前柔柔也笑了个掩日葫芦。 天刚发白,槐园的高大院门楼上,两个负责守望的庄丁发出可怕的叫号。 庄内的警卫,这才发现两个庄了被捆住双手,被人从楼上的扶拦缓缓往下放,庄丁吓得疯子似的狂叫救命,身躯在半空不住旋转。 全园一阵骚动,纷纷抄兵刃在大院门外的广场集中。 广场宽广,中间是方砖砌的大道直达园门楼,足有两百步长短,可知槐园占地之广。 园门楼下层建有接待室,门楼内侧两旁也有庄丁住处,五六个庄丁发狂似的向内逃,后面追逐的花花双大岁嗓门够大,像在赶狗。 终于,集合了五十余名任丁,人多胆就壮,哈喝着整队,不久便排成两列,步伐倒还整齐,列阵齐步向国门楼接近。 前一排是单刀,后一列是花枪,像一回事,单刀斜举,花枪前伸,还真有一点军伍的态势。 园门楼内侧,周凌云八位男女也列队等候。 前一列人数多些,三十名庄丁打扮,手执雪亮单刀,神态狞猛的壮年大汉,流露出假人心魄的强烈气势。 行家一眼便可看出不是混饭吃的庄丁打手,而是嫖悍勇猛信心十足的高手,庄丁的寒酸打扮,掩盖不住他们形之于外的慑人气势和形象。 周凌云向同伴打出意会的手式,墓地发出一声震天长啸,向五十步外仍在接近的人群冲去。 中途拔刀在手,身形疾变,速度突增三倍。 向刀山枪林猛冲,真像一个存心自杀的疯子,一比五十余,简直开玩笑。 俞柔柔七个人虽然极为紧张,但在原处静观其变。 五十余名在丁先是大感意外,随即大感愤怒,有人发出怒吼,有人发出咒骂,后一列的花枪一乱,接二连三有人超越刀阵,要抢先用花枪接斗。 “不许乱……”有人大喝。 可是,已来不及阻止了,周凌云冲势太快,人影依稀,刀光似电,无畏地切入,首先穿透枪林。 他使用刀背,连敲带拍,左掌更是快速霸道,掌一及人体便有人飞抛,呐喊声与叫号声乍起。 穿透枪林,镍入刀山。 三十名刀手怒吼四起,漫天散地的刀光快速旋舞,宛若满天电火流光闪烁,刀气如风雷骤发。 暴乱的人影波开浪裂,刀飞人倒,三冲错两回旋,三十个人剩下不到十人,有些人被踢飞出两文外。 有些人被抓住远摔翻三丈余,刀阵在刹那间瓦解。 枪阵也在一刹那崩溃,余下的枪手见了鬼似的向后急退n发生得快,结束也快,等这些人惊魂初定,周凌云已退出二十步外去了。 倒了三十余人,有一半人仍能狼狈地爬起,另一半挣扎了老半天也站不起来。 刀枪散了一地,但地面没留下半滴血迹。 “你们用的确是太极刀法,快要获得刀法神髓了,但碰上真正的行家,你们死得也快,因为刀法中的缺憾,你们也完全学到了。” 周凌云收刀屹立,声如沉雷:“我晚上再来,我要那位将刀法传授给你们的人,与我面对面公平了断,你们最好不要参予,以免枉送你们性命。” 周凌云转身大踏步走了。 五十余个庄丁惊破胆的日定口呆,望着周凌云的背影,不知所措,也没有人敢移步追赶他。 路口的八角亭中,周凌云与俞柔柔在亭中闲聊。 从上一次的漫天烽火浩劫,以至江湖道上的秘辛,无所不谈,当然也谈及乡土情怀,人生趣事,谈得极为投缘。 石桌上摆放了一些干果,葫芦盛有香茗,像是早春的游山客,暂且放下俗务,偷得浮生一口闲。 满山绿意,春阳暖洋洋地,令人心胸为之一畅。 “其实小时候,我经常跟我爹到京城游玩。”周凌云盯着十余里外朦胧的部城,似已陷入童年的回忆中:“我的故乡霸州,有许多亲朋在京都混得颇有局面,乘快马一天半甚至一天就可以赶到。所以小龙的消息灵通,固然他那些城狐社鼠小痞棍可派用场,找那些乡亲故!日暗中相助功不可没,何况我还有几个老江湖的长辈襄助。 那些混帐东西,想逃出我的手掌心并不容易。” “哦!你没让我见见你的长辈,好自私。”俞柔柔白了他一眼:“他们是你的什么人呢?” “早已洗手江湖的前辈,他们除了我之外,从不以真名号示人,而且不喜欢与外人接触,贻养天年,自得其乐。有机会我一定会带你去拜望他们,日前不是时候。” 他并不想隐瞒,但却有其必要,他在西山的孤云别业是在京都打听消息的活动中枢,必须严守秘密。 “你说过你要往江南一游的。”俞柔柔知趣地不再追问,另找话题。 “看来,不走一趟大概不成事。你知道,我对小龙有承诺,凭他父子的武功修为,洞庭之行必定凶多吉少。这几年我都在中原游荡,江南极少逗留,匆匆而过,有如闲云野鹤,你会做一个好东道主吧?” “那是当然。”俞柔柔显得无比兴奋:“先伴你到洞庭,回头游苏州进太湖。云栖别业风景绚丽,我有一艘华丽的游艇,我们……” 正说得高兴,墓地脸色一变:“可恶,他们还敢来?” 来了五个人:安仁模、飞虎尹豪、西城兵马司的缥骑尉杨一鸣。 一位粗眉大眼的年轻人以及一位年约花甲的穿长袍仕绅打扮的人。 所有的人,都带了刀剑。飞虎尹豪的雁翎刀,则连鞘插在腰带上,颇有几分武林豪客的风采。 五个人踏入亭,周凌云安坐不动,爱理不理地冷冷一笑。 安仁俊的身份地位、年岁都比他高许多,他一点也不在乎,即使是皇帝来了,也吓唬不了他这个微啸天下的武林狂汉。 “我猜,你昨晚一定驻驾槐园。”他向一脸尴尬的安仁候说:“今早没把你那些忠心的刀客宰掉,你也别高兴得太早,我只想试出他们所使用的刀法而已,暂时给他们留一条活路。 天一黑,黑夜中挥刀,即便想刀下留情也势不可能。熊侯爷,你如果不遣走他们,就得替他们准备棺材,绝无侥幸可言。” “周壮士,你……你到底……”安仁侯焦急之情溢于言表,很难令人相信地是骁勇的名将。 “我要这位传授刀法的人,这人也是你三个组织中地位颇高的领导人之一。我已查出了刀客的领导人,是这位千户大人飞虎尹豪。 统率江湖高手的首领,是化名为朱李龙的人。这位仁兄,正是瑰园的大总管,翻云覆雨陈世杰,或者是他的儿子陈老七陈怀忠。 而化装为虎形担任主力打击的小组负责首领,也就是传授刀法的人。 飞虎尹豪,不要说你不知道这个人,我唯你是问。我一定要这个人,不然绝不与你干体。好,你们不肯说,我也不急,等我宰光了你们的人,这位仁兄就会出来的。” “周壮士……”飞虎尹豪急得满头大汗。 “你说破了嘴也是枉然。”周凌云声色俱厉:“我走遍天下,踏遍了五湖四海五岳九州,花了几年岁月,进出刀山剑海,瓦砾尸难,为的就是找出这个人。 上次我投书闯槐园,几乎丢掉了老命,这次我不会再上当了,我会用刀把槐园变成血海屠场。 安仁候,你最好不要估错了我的决心。飞虎尹豪,早上我已经证明给你看了,你那些号称无敌的刀客,我片刻间就可以把他们屠个精光大吉。他们的刀法是我周家还没成熟的初步技巧,我宰他们根本用不了一刀,你最好相信我的话。” 粗眉大眼的年轻人,眼神一动,迈出一步。 长袍仕绅,拉住了年轻人。 “周凌云,你说了许多绝话。”长袍仕绅冷冷地举步上前:地许你真的很了不起,或者你的刀十分锋利,真的天不怕地不怕一了百了。” “你不相信在下名实相符?”周凌云整衣而起,脸色一沉:“想求证吗?” “老夫…” “停外见,阁下。”周凌云举步向亭外走,亭外是大道,正是施展的好地方。 膘骑尉杨一鸣右手徐抬,日光落在含笑注视着周凌云的俞柔柔身上。 “杨大人,你最好不要打错主意。”周凌云在亭口突然转身冷冷地说:“俞姑娘的创,比我百了刀的刀要快一倍,神奥两倍。而且,她用的是天下七大名剑之一,可以绝壁穿铜的彩虹剑,你如果认为自己是铁打的,再打她的主意并未为晚。” 杨一鸣打一冷战,手无力地垂下了。 “就是你多嘴。”俞柔柔笑吟吟离应跟在他身后出亭:“我正等他们打歪主意,以便砍断他们的狗爪子呢!” 长袍仕绅瞥了俞姑娘的彩虹剑一眼,眼神微变。 周凌云往路中一站,挪了挪腰间的刀,叉手屹立。 “阁下,你准备如何求证?”他向跟来的长袍仕纳阴阴一笑:“你的佩剑古色斑斓,一定是吹毛可断的名创,是七大名剑之一吗?” “最平常的松纹古定剑。”长袍仕纲淡淡一笑:“像老夫这种人,手中有否兵刃并不重要。” “对,高手名家,摘叶飞花也可杀人,掌风指劲杀人于两丈平常得很,在下见识过不少这种超拔的高手名家。我用刀杀人,算是下乘中的下乘刀客了。” “你可以用彩虹剑增加威力呀!” “抱歉,刀是我周家的家传武学,对剑一知半解,我宁可用刀。” “不用宝剑,你的刀挡不住老夫的罡气御剑。” “哦!原来阁下练成玄门至宝,降魔度劫的罡气,失敬失敬。”。周凌云的口气,一点也没有敬的意思:“这是说,你阁下即使背着手,止在下用尽吃奶的力气,用刀拚命砍,也伤不了你一根汗毛,刀距体三尺便碎裂散飞了。好,在下偏不信邪,必须砍你几刀试试,不试怎知罡气厉害的程度?阁下,你的罡气有几成火候了?修至八成火候,阳极阴生了吗?” “对,你真该试试。”长袍仕绅反笑肉不笑,拔出青芒闪烁的松纹古定剑:“年轻人敢作敢为,信心十足,任何邪都不相信,这也是年轻人可贵的地方。你似乎对罡气颇有认识,老夫也不知道到底修至几成火候了。” “反正你阁下的进境已到此为止,日后有退无进。”周凌云讽刺的口吻相当刻薄:“年轻算不了什么,你也曾年轻,也曾受过高手名宿的威胁恫吓,也曾为了自己的理想目标而努力发挥才华。我,走的是你当年的老路,所以同样具有大无畏的勇气和决心,向高手名宿的威胁恫吓挑战。前辈,我要进招了。” “年轻人,你随时可以进招……” 一声狂笑,周凌云双手握刀,咬牙切齿,势如疯虎,狂猛地冲进,一记雷霆万钧的力劈华山出手。 刀气进发似殷雷,毫无顾忌地迎头劈落。 “你找死!”长袍仕绅厉叱,挫马步,力贯剑身,松纹古宝剑幻化为蒙蒙青虹,左手也搭住了到把,衣袍无风鼓动,硬接硬挤,一到挑出。 一声金呜清越震耳,刀没在三尺外露裂,竟然贵人罡气所布下的无穹强韧力场,与剑作正面接触,爆出一串火星。 全身力形于外,凶猛狂野的周凌云,像被无形的反弹,强劲弹升而起,这瞬间,全身一松,变成软绵绵,轻飘飘的物体,像向上飞升的蝴蝶。 按常情,长袍仕绅应该股算在握,喜上眉梢,一剑将对方狂野的气势击溃,而且将人挑飞,应该高兴的。 可是,正好相反,马步更沉稳,神色更庄严,松纹古定剑隐发虎啸龙吟,剑身的实体形状已经消失,由间缩烁动的青虹所取代,猛地向上迸射。 蝴蝶升至顶点,随即飞舞而下,人的重量似乎已经消失,眩目的刀光电射而降。连续三声金鸡爆炸,蝴蝶再次上升飞舞。 罡气练至七成火候,便阳极阴生,阳罡的雷霆气势消失,转变为杀伤力更强大的阴柔异劲。 能在对方极为强劲的力道重压下,毫无阻滞地贯人,发出时已看不到威猛的气势,慑人的风雷声也消失,可任意予取予求。可是,却无法伤得了身在空中的周凌云。 长袍仕绅眼神骤变,额上有冷汗沁出,呼吸一变,随震势挪马步易位。 马步刚稳,蝴蝶第二次从空而降。 长袍仕绅须眉俱张,大喝一声,招发万饬朝天。 “一了百了!”沉雷似的叱喝白天而降。 随着叱喝声,飞舞的蝴蝶起了急剧变化,手脚收敛,紧缩,幻化为光芒格烟的光球,下降的速度倍增,有如流星殒落。凛冽的罡风与光芒四射的光球疾落,笔直地从下而焕射而起的绵密剑林空隙中澳人。响起慑人的音爆,风雷随光芒的迸射而爆发。 长袍仕绅一声惊叫,身形重现,踉跄暴退丈外,胸襟开裂,大油化为数幅布帛,随进裂的罡风四散飞扬。 刀光暴张,电射而至。 挣一声震呜,松纹古定剑架住了刀,剑不住颤抖,长袍仕绅双手握剑,支撑得十分吃力。 再偏三寸,刀尖就可以光临长袍仕绅的咽喉。 飞虎尹豪大吃一惊,一跃而上,急拔雁翎刀。 幽香人鼻,人到剑到,彩虹剑的锋尖,点在飞虎尹豪的右耳门要害上,寒气彻体,近身速度之快,无与伦比。 “你要我刺穿你的头颅吗?”俞柔柔语音虽柔,却充满凶兆:“我的剑,一定比你的刀快。” 只要稍加压力,剑尖便会贯入腮骨缝穿耳门。 “壮士,刀下留情……”安仁俊大叫。 周凌云一推刀,长袍仕绅踉跄急退,摇摇欲倒,剑脱力地下垂,浑身战栗,似已脱力。 扫描,jyocr 第三十八章 擒敌迷魂吐实 “你可能是用来对付百变金刚的主将。”周凌云收刀冷冷地说:“但你绝对奈何不了百变金刚,除非你的罡气已练至十成火候,阁下。” “周大哥削掉百变金刚一层头顶皮,你能吗?”俞柔柔也收剑后退:“前辈,你死过一次了。” 长袍仕绅长叹一声,向不远处的安仁侯摇摇头,表示已无能为力,失神的老眼有哀伤表情,倒拖着剑,步履踉跄,一言不发向都城走了。 “你们可以走了。”周凌云挽了俞柔柔的手向亭口走:“我不想向你们逼供,反正不急,你们三组人已经遣散了一组,另两组至少有一组躲在槐园,等我今晚宰光了这一组,最后一组虎形人,当然会出面和我拼命。我等他们,我是很有耐心的。” “我就是化名为朱季龙的陈老七陈怀忠。”年轻大汉挺身而出:“冲我来好了。我承认差遣毒阎罗那群江湖条霸计算你,因为我是暗杀第三组的负责人。” “你?”周凌云冷笑。 “不错,是我,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 “是你?不是你爹翻云覆雨?去你的!你少臭美,凭你这块料,你配指挥毒阎罗那些天下共畏的人?连你老爹也没有这份价码,你给我滚!去叫你爹来。” “熊候爷,你还来得及调动兵马保护愧园呀!”俞柔柔倚在周凌云身畔,甜甜俏笑: “不过,最好别让百变金刚那些人看出钱跷,抓住你的痛脚,那就是天大的灾祸,恐怕连江西方面的人也大遭其殃呢!” “本爵宁可全军尽没,也不会将我的忠心部属交给你。”安仁侯庄严地说:“周壮士,你任性而为吧!上苍会惩罚你的!” 不等周凌云有何表示,安仁侯带了同伴失望地走了。 “他会不会真的调动兵马来?”俞柔柔有点不安。 “可能吗?”周凌云肯定地说:“除了后军部督府与中军都督府有兵马在京都附近之外,前军都督府哪有兵马可凋?多年来,这些所谓忠臣义士只能在暗中活动,所以才能保全首领,如果胆敢公然活动,死路一条,处境十分可怜。我真想不通,他们到底哪儿来的勇气呢?” “这就是忠臣义士可敬的地方呀!”俞柔柔黯然叹息:“明知不可为而为,虽千万人,吾往矣……” “别掉文了,柔柔,咱们这些草野狂夫,不配谈这种大义。我想,我真的奈何不了他们。” “你是说……” “我能真的屠光他们吗?” “说得也是,你不能。” “但我又不甘心。”周凌云恨慢地说。 “怎办?” “陈老七回去向他老爹如此这般一说,他爹翻云覆雨一定魂飞胆落,贪生怕死往哪一座地窟一躲,甚至躲上一年半载,我哪能找得到他?而虎形人的下落,翻云覆雨是最佳的线索。当初引诱边军进兵霸州文安,翻云覆雨是主谋之一,消息全在他身上。晤!真得尽快设法把他弄到手,以免夜长梦多。” “你打算……” “提早进人槐园把他逼出来。”周凌云语气十分坚决。 “那将血流成河。”俞柔柔显然不同意:“安仁候有勇气在危急时服毒自尽,他的部属很可能具有同样的勇气。就算你能把翻云覆雨擒住,也可能是一具死尸。” “我不死心,总得试试,我这就发出信号通知我们负责监视的人,到园门口前会合了。” 正打算动身,大道东端出现两个人影,以快速的步伐向这儿飞奔。 “咦!是季大叔兄弟俩。”俞柔柔讶然轻呼。 “可能他们有了麻烦。”周凌云眉心紧锁,缓步出亭:“他们家的事棘手得很,剪不断理还乱,谁也硬不下心肠用雷霆手段来解决。” “尤其是牵涉到情爱的纠纷,外人真不便插手。”俞柔柔突然紧挽住他的手膀:“你和金牡丹的纠纷,我不知道该怎办才好。” “你这是自寻烦恼。”他拍拍臂弯中的小手柔声说:“两个男女在波诡云橘的情势中,勾心斗角,各用心机,假使把它看成情爱纠纷,情爱两字未免太不值钱了,这种充满诡谋与血腥的情爱,岂不荒谬绝伦?与人伦道德是背道而驰的。我是一个刀客,没有兴趣在恩怨情仇中打滚。” 前柔柔幽幽一叹,欲言又止。 “一人情关,出更难。”俞柔柔的粉颊紧贴在他的肩膀上,语气柔柔地,几不可闻: “我耽心她不克自拔。洞庭绎仙也陷入其中,才能因爱成仇。” “你倒是多愁善感呢!到底懂得多少愁滋味?”周凌云打趣她:“平生不知愁滋味,欲谱新词强说愁;感情丰富的人,就是这般模样。晦!别胡思乱想好不好?可别让金牡丹笑你人小鬼大哦!” “她敢?”俞柔柔红云上脸:“我本来就不饶她呢!” 谈笑间,江湖浪子兄弟俩渐来渐近。 他们看到江湖浪子兄弟俩的疲态,周凌云不住摇头苦单。 “十四载的苦还没受够,迄今依然没完没了。”他用不胜同情的口吻说:“看样子,我是爱莫能助。如果不用刀解决,我无法逼迫那可爱的什么女神,什么绛仙,乖乖地舍弃再造乾坤大业,返回洞庭释放你的妻子。不用刀,不要来找我,季老兄。” “用不用刀,大权操在你手中,周兄。”江湖浪子一面倒茶作个饮,一面忧形于色地说:“我只有你这么一位能帮忙的朋友,可以说非找你不可。” “咦!你的看法和论调有了不同的改变。”周凌云颇感意外:“用刀与否权在我手,你舍得?我这个刀客的刀虽利,却无法斩情灭性。说说看,怎么一回事?” “你说过,你的刀无法斩情灭性。”季夫子毕竟是个读书人,说话慢条斯理,神色悠闲。 “对,我说过。” “你能对安仁候挥刀?” “能向金牡丹挥刀?” “不能。”周凌云肯定地答复,但心中一跳。 “所以,是否用刀,决定权在你。”季夭子摇摇头苦笑着说:“看来,我找你也是白找。” “怎么一回事?”周凌云急问。 “文心兰昨晚返回都城,半途被金牡丹用暗器偷袭掳走了。”江湖浪子抢着说:“我俩救应不及,跟踪追入都城。金牡丹与她的两名同伴,将人悄悄带入西便门内的一座大宅子里。” “结果,我和家兄一夜中,三次冒险接近,三次皆在进入的后一刹那,被一些刀法神奥的刀客杀得亡命而逃,难越雷池一步。须以,决定来找你碰碰运气。” 周凌云像是挨了当头一棒,愣住了。 金牡丹计算文心兰,是意料中事;同样地,文心兰也会计算金牡丹。 不管谁成功,都不是他所愿见的事,这两个女人的死活,都关系全局,不论谁落在谁的手中,都会引起无穷风波。 在他的心目中,早已认定金牡丹是安仁俊的人;而文心主,却是神龙的玄武小组负责人。 文心兰落在金牡丹手中,固然非常理想,但如果文心兰遭了不幸,那么,季小龙一家团聚的事,永远没有成功的希望了。 而他,已答应了季小龙的请求;而且他并不认为欠季小龙的人情债已经还清了,岂能撒手不管? “除了刀法和你一样可怕之外。”季夫子加以补充:“高手之多,完全出乎我们意料之外,有体型巨大的人,有身材如株儒的矮子,似乎都是些刀枪不入的内家高手,所以我打算借你们的彩虹、破天两把宝剑,再前往赌一赌运气。” “运气是不能赔的,老哥。”周凌云呼出一口长气:“你们一定要救她?” “我还有选择吗?”江湖浪子懊丧地说。 “大概没有了。说说看,那间大宅的形势如何?” “很大,层房叠院,花木扶疏,院墙高有丈二。今早才打听出来,当地的人称之为吕家大院,好像是部城的世家,三十余年前,出了一位……” “一位兵部武选司郎中,叫吕政和吕郎中。在即将升迁侍郎时,突然无疾而终。”周凌云脸色一变。 “咦!你知道吕家大院?”江湖浪子大感意外。 “知道。”周凌云脸色不正常,眼神不住变幻。 “武选…” “选官的主管,军中铁叙皆经由武选司负责。合政和的儿子目宗方,是西郊西林小苑的主人郭智先的连襟。郭智先不但是城西郊的仕纳,早些年曾与一些不三不四的人,跟在一些喇嘛与宦官勇士后面鬼混,出入皇宫禁苑,在豹房训练斗兽师。他,也是我霸州的故邻乡里,喜欢趋炎附势,我不喜欢这个人。仅使吕家的人与金牡丹有关,那……那也可能牵涉到郭智先……晤!记得那天安仁侯去找我,郭智先恰好也赶来凑热闹,怎么会这样巧?” “郭智先……郭智先……”江湖浪子前哺哺自语,双眉紧锁似在思索。 “他不是江湖人,武功也不怎么样……”周凌云继续说。 “哦记起来了!”江湖浪子脱口叫:“上一次你至槐国约斗,那个叫郭智先的人就站在这座亭子里。对,是他,他告诉我,你就是将无愧刀改为百了刀的人。” “咦!那天你也在场?”周凌云大感惊讶。 “我是偶然经过的,那时文家的人还没与神龙秘谍的主力到达京师。”江湖浪子若有所思:“据我冷眼旁观,你那天除杀渔阳三煞,所有的经过他都躲在一旁目击。事不关己不劳心,我本来不该管闲事,但忍不住好奇,所以才在这座亭子后面现身质问,问不出所以然,便一走了之。看来,这人一定与你有关。” “那是一定的。”俞柔柔接口,将那天与东方纤纤冲突,郭智先出面干预的经过说了出来。 “柔柔,发信号召集我们的人。”周凌云跳起来:“我先走一步,你要所有的人,赶到季夫子的私塾等我。季见,你两位也和柔柔一起走。” “凌云,你……”俞柔柔急叫。 “找要去求证一些小枝节,今晚在回家大院,恐怕将会有一场空前猛烈的生死之斗。” 周凌云往亭外走:“回头大家在私塾见面,小心提防神龙情急大举报复。” 从瑰园返回都城,大户人家通常使用车马代步,十余里路片刻可至。游春的人甚多,至玉泉山的大道,车马行人络绎于途。 安仁侯五个人化了装,衣帽掩盖了本来面目,不敢乘坐骑避免引人注目,夹杂在游山客的队伍中,因此脚程不能太快,尽量避免引起神龙的眼线注意。 这样慢慢地走,返城真需要一个时辰。 刚绕过西湖(后之昆明湖)南岸,路旁的大柳树下鬼题似的闪出一个只露出双目的灰衣人,大白天,竟然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陈老七的身后。 陈老七陈怀忠年纪最小,地位也最低,当然必须走在最后。路上行人住来不绝,怎料到有人暗算?何况暗算的人身手比他高明百倍。 脑门一震,便失去知觉。 走在前面的四个人,听觉最锐感的长袍仕绅神色疲惫,像是大病未愈的衰弱老人,与周凌云交千耗掉了八成精力,走路也举步难艰,听觉自然不再灵光。 灰衣人熟练地将陈怀忠扛上肩,重新消失在柳树后。后面,杂树丛生,往里一钻,形影俱消。 堂屋里的设备十分简陋,宅主人的生活必定过得相当艰苦。 只消看那位坐在长凳上的宅主人一眼,便可看到艰苦生活所烙印下的遗痕。瘦得只有皮包骨,满脸皱纹,灰白的须发乱糟糟,所穿的老羊皮袄毛脱板露,快要成为古董了。脚下那双烂皮靴张开大口,像要吞些泥土充饥的狼嘴。那双要死不活的老眼,看不出有任何的光芒。 周凌云蹲在老人倒,身畔的百宝囊是打开的。 老人胸前,已堆放了五锭十两装的纹银。 “这人不怕死,意志力极为顽强,能摧毁他的意志,让他怕死吗?”周凌云平静地问。 老人点头,神色木然冷漠。 “他修习了正宗内功。”周凌云在银堆上加了一锭纹银,继续说:“很可能受过抗拒意识的苦练,能让他的意识改变吗?” 老人又木然地点点头,冷漠如故。 “能让他有问必答吗?”周凌云又加放一锭银子。 现在,已经有七锭银子了。 老人又点点头,木然冷漠如故。 “我在听。”周凌云开始加铝锭。 十二锭之后,开始加金叶子。每一块金叶子是一两,市价换银比率是一比六,官价一比四一。 十片金叶子,十二片、十三片,十五片…… “一次服三颗。”老人说话了,从袖中]仅出一只小瓷葫芦,倒出三颗放在银堆旁: “自一数至王十,他就会全身松散,双眼翻白。这时候,你问什么,他就答什么,有关他所知道,所接触过的事务,都会无所保留地说出来。出去时,劳驾把门带上。” “谢谢。”周凌云拾起丹丸放入百宝囊挺身站起:“你是个百万富豪,过这种苦日子何苦来敲?” “这样才能活得长久些,阁下。”老人的话有了生气,老眼倏张,要死不活的神情消失了,冷电四射,嘴角出现冷森的笑纹。 “毒阎罗回老家享老福,他也希望活得长久些。”周凌云向大门走:“他寄语,你老哥有空,不妨丢下俗务,前往把盏言欢。再见。” 陈老七陈怀忠刚从意识模糊中苏醒,便被人一手拉开牙关,强将三粒丹丸塞入口中,连人也没看清,双目便被一双手掩住,手脚被制不能移动,不片刻重新陷入意识模糊境界,双睛向上翻见白不见黑,全身完全松弛。 “你是朱季虎?”周凌云用平静低柔的嗓音问。 “不,我爹才是来季虎。”陈怀忠也用低柔的嗓音答。 “为何叫朱季虎!” “朱季虎是三虎排名的末一位,也是代号。爹所统率的人不会知道我爹的身分真姓名,只知道末季虎。” “另两虎呢?” “第一是来孟虎,是飞虎尹豪千户的代号。第二是朱仲虎,是至尊刀彭玉昆的代号。朱仲虎由总领亲自指挥掌握,负责总策应事宜。” “总领是谁?” “朱国靖。”陈怀忠有问必答:“代在河山永靖的意思。” “是真姓名吗!” “不是,也是代号。” “滇姓名叫什么?” “不知道。” “是穿虎形衣的人?” “出动时才作虎形打扮,平时谁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见面也不相识。” “有谁知道朱国靖的底细?” “不知道。” “安仁候该知道吧?” “是的。 “飞虎尹豪知不知道?” “可能。” “你爹呢?” “我不知道,爹从不提及总领的事。” 问了老半天,仍然不知道总领朱国靖是谁。 周凌云感到泄气,但总算有了些少头绪。假使他能狠下心,找安仁侯、至尊刀、翻云覆雨,应该可以追出朱国靖其人来。 可是,他不能去找安仁侯或者飞虎尹豪。至尊刀口下不知躲在何处,翻云夜雨可能躲在槐园的地窟里,他能杀入槐园,但却不能保证能把翻云覆雨搜出来。 最后,他只有一条路可走;进入吕家大院。 他对吕家大院不陌生,但决没料到吕家与安仁候有关。吕家这一代的主人吕宗方,只是一个富豪世家的纨绔子弟,原配妻子叫葛丽如,也是都城的大户人家千金。葛丽如的胞姐葛丽婉,也就是西郊名与西林小苑主人部智先的妻子。 其实,郭家、吕家、葛家,祖籍部足霸州人,在霸州都有产业,与周凌云是同乡。不相同的是,霸州人好武成风,在外面创业的人都有武功的根底,部城的恶棍豪少有不少是霸州人。 上次白衣军为祸天下,有不少罪魁祸首是霸州的子弟。在京都流行的谚语说:山东穷,山西富;燕山豪,霸州强。 山东人在京都混普遍穷困;山西人长袖善舞,富豪最多;燕山左右卫的官兵军户大多豪迈粗扩;霸州子弟火一来就动拳头。 扫描,jyocr 第三十九章 昼入吕家大院 吕宗方的老爹虽在兵部任职,但只练了弓马战阵,以及在家乡练的普通拳棒,根基差得很。下一代的子侄,也好不了多少,所以吕宗方在京都,只能算是在秦楼酒馆摆场面,斗鸡走马逐声色的纨绔子弟,怎么可能让人这种翻天覆地的血腥斗争里? 那么,事情必定牵涉到郭智先。 郭智光武功的根底扎实,而且阴险机诈,与宫廷禁苑的宗人婆悻都有交情。早些年在豹房,正德皇帝披甲上阵,亲自力搏一头长得痴肥的猛虎。郭智先与哭臣江彬、钱宁、张锐(钱提督东厂、张提督锦衣卫,江那时还没兼管厂卫)都在场。 养肥了的猛虎猛气早失、皇帝却自以为天生神武,何况披了防身甲,斗一头痴虎哪有问题? 岂知肥虎也会受不了煎迫而发威,一爪子就把天生神武的皇帝扑倒。 斗兽师来不及抢救,法力无边的几个大喇嘛活佛却在概口的另一边。最接近的钱才只会发抖,张锐吓软了腿。 危急中,郭智先从远处奋身飞扑,恰好把江彬撞入栅笼。 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江彬,奋勇挡住了猛虎。 归根结底,功劳就出于部智先的一撞。 郭智先只是一个平民,一个喇嘛活佛的信从兼帮闹,就算他能亲人虎槛救驾,也不可能获得纣赏。 皇帝不知道他,江彬却对他颇有好感。从此,钱宁大权中落,江彬的权势如旭日东升,他也成为都城大有名气的仕纲,也成为正道人士的眼中钉。 周凌云只想到吕宗方,还没对郭智先起疑。郭智先与奸党走得非常近,决不可能参加安仁候的忠义锄奸行动。 午后不久,周凌云赶到季大子曾经任教的私塾。 所有的人都等得心焦,连江湖浪子兄弟也埋怨他不该独自乱跑,假使被神龙的眼线盯上岂不影响大局? “立即进城。”他不理会众人的埋怨,宣布爆炸性的消息:“不能等晚上出动,兵贵神速,必须抢制机先,直趋吕家大晚。” “老天!光天化日闯进京城行凶?”季夫子大吃一惊:“金城兵马如潮,关闭城门,瓮中捉鳖……” “别把事态看得那么严重。”周凌云宽心地笑说:“换了你,你敢声张吗?你们兄弟俩昨晚三闯吕家大院,是否听到交手的人大呼小叫?引来治安人员,必定是玉石俱焚,同归于尽的结局。咱们要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成功的机会,比晚上严加戒备时强攻要大得多了。” “对,我赞成出其不意强攻。”纤纤总算恢复了女英雄的豪气:“他们怕被神龙挖出他们的根底,怎敢大开院门,让街坊声援求救? 我爹娘带了雄风堡的子弟,恰好住在西便门附近,必要时,他们可以占据西便门,掩护我们出城。” “有坐骑吗?”周凌云欣然问。 “我们每个人都有坐骑。” “你和小龙先走一步,请令尊火速购置八匹坐骑在城门外等候,如何。” “一定可以办到。”东方纤纤信心十足地说。 “那就快走。”小龙跳起来:“周大哥,你可不能先发动哦!等我和东方姐姐赶到才进去,我一定要参与,你答应?” “少不了你啦!小鬼,文心兰毕竟是你的表姐。”周凌云拍拍小龙的肩膀:“她是救你娘的人质保证,我准备让你出面找你舅舅谈判,你救了她,也可以提高不少谈判的价码,是吗?” “周老弟,不要唆使……”江湖浪子大急。 “你就少管啦!季老兄。”周凌云截断对方的话:“你千小心万提防,断不了情,灭不了性,办事诸多顾忌,辛苦了十四年依然一事无成,该改变策略了。上次如果你把心一横,我一定可以把三个女人都擒住交给你,把她们牵狗似的牵往黄山兴师问罪,岂不一了百了!” “这” “办完事,你站到一边凉快去。东方姑娘,小龙,你们这就动身。” “得令。”小龙兴奋地怪叫,跳跃而走。 周凌云所料不差,奸臣当道,忠肝义胆之士便成了见不得天日的小鬼,躲得惟恐不密,怎敢张扬引起好贼的注意? 神龙秘谍几乎成了半公开活动的阎王,派遣有许多明暗眼线,搜寻小鬼们的下落。假使让眼线发现吕家大院的秘密,那就是一场惨烈大灾祸。 因此,大院里发生事故,也不敢惊动邻里,唯一的安全处置是悄悄及早消弥于无形。好在吕家大院堂深院广,房舍众多,里面发生事故,声浪小就不会外传。 周凌云抓住吕家大院的弱点,发起空前大胆出其不意的白昼人侵。 平时,吕家大院静悄悄,巨型的院门深闭,婢仆出入一概走角门悄悄往来。 四周有大街小巷,由于是住宅区,街巷中行走的人不多,在石的小巷更是行人稀少。 八个人分为四组,互相掩护快速地越墙而入,全速飞檐走壁,大胆地从屋顶飞越,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快速行动,直贯内院方飘落内厅前的方砖大广场。 全院大乱,有些人上屋追逐,有些人按兵刃往内院赶,像遭人戮破的蚁窝。 果然,没有人大声呼喝。 八个人不理会慌乱的人群,七支剑一把刀,两人一组布下双重四象阵,冷然屹立,严阵以待。假使他们入院便展开搏杀,恐怕早就尸横遍地了。 没有人敢冒失地冲上,逐渐在外圈完成合围。有不少人认识百了刀,从一张张惶恐的面孔上,可以看出有些人已经心怯胆落。 最后,厅口方向有地位的人出来了,十余个人中,为首的果然是在西山狼狈而走的至尊刀彭玉昆。 几张熟面孔,都以本来面目出现,但没有任何人穿虎皮背心,更没有完全扮成虎形的人。 毒阎罗没骗他,那一组人的确不认识掌出无心与穿心剑,这两位仁兄就出现在这里,原来他们是这一组的人。 三组人中,各有任务,相互不通声气,以免牵一发而动全身,一个出差错,不至于连累另一组的安全。 上次拍卖文心兰,这两位仁兄出面捣蛋,掌出无心猝然袭击吃了亏,穿心剑又被李小龙踢了一脚,幸好厉魄高明及时现身吓走了他,没被周凌云惩戒。那时,周凌云以为他们是黛园的人,一错三千里。 至尊刀上次带了六名伙伴,用夺魂魔爪突袭,被周凌云踢了一脚,可说是败军之将不可言勇。这次再次碰头,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周凌云的炯炯虎目,扫过其他十二个人插在腰带上的佩刀。 上次,他就曾怀疑至尊刀七个人,与虎形人有关。 不错,同一式的狭锋单刀,皮鞘、刀把的装饰、刀环的红色吹风,完全一样。 上次,他没留意金牡丹的神色变化,当至尊刀七个人现身时,金牡丹的神情流露出惶恐,一直就忧形于色,催促周凌云早点远走高飞。原来金牡丹与这一组的人有关。 他恍然大悟,金牡丹与至尊刀有关,甚至也与飞虎会有关,金牡丹是唯一与两组人接触的人。 举目四顾,足有七十名男女,全是些内外交修的高手,但其中没有金牡丹。 “哈哈哈哈……”他突然仰天狂笑,声震屋瓦。 “嘴笑什么?”至尊刀厉声问,脸色很难看,大概没忘怀挨了一脚的耻辱。 “想起上次你情急用夺魂魔爪突袭的事,怎能不笑?”他面对大群劲敌,神清泰然自若:“你有了一大群狗党,已经是无名有实的门主了。咱们天下几把刀,恐怕要算你这地至尊刀最神气了,你投靠了好主人,日后飞黄腾达,功臣有望啦!” “你尽量嘲笑吧!反正你以后笑不出来了。阁下,你胆大包天,光天化日之下在皇城内怀刀闯宅,不折不扣死罪当头……” “是吗?是说你呢?抑或是我死罪当头?那你为何不鸣锣告警呀?” “你……你打上门来,有何责干?”至尊刀口气一软。 “来找你朱仲虎。” 不但至尊刀大吃一惊,其他的男女也脸色大变。 “你没听错,老二朱仲虎。宅外有我百了刀的朋友布下网罗,必要时把神龙放进来,那么,这里将有一场惊天动地的龙虎斗。彭老兄,你最好不要让此事发生,你明白我的意思,不是吗?” “你胡说什么……” “哦!大概瑰园的消息还没传到。” “瑰园,槐园怎么了?” “槐园朱李虎与老大朱孟虎的刀客,大概所剩无几了,所以我来找你老二朱仲虎呀!朱老二,好像你的人还有些不在场,是走掉了呢!抑或是伴同你们的总领朱国靖躲起来了?劳驾,把朱国靖叫出来打交道好不好?谢啦!” 所有的人更为吃惊,更为惶急。朱李虎的人崩溃,这里的人应该早就知道了。 “该死的!你以为吃定我们了?”至尊刀怒吼。 “不错,那是一定的。一比十,小事一件;一比百,我百了刀毫不介意。你直接受总领朱国靖指挥掌握,生死关头,你的主子不在场,像话吗?快叫他出来,我百了刀找他好几年,总该当面了断,一了百了,对不对?” “我不知道你哪儿来的神通,把咱们的根挖出来了。”至尊刀一咬牙,拔刀出鞘:“我更不知道你与总领有何过节,反正你既然知道咱们的秘密,那就只许有一种无可避免的结果。” “在下深有同感,只许有一种可悲的结果。”周凌云山冷森森地拔刀:“你是下令围攻呢?抑或是凭武林朋友的英风豪气,一比一轮番上场,作英雄式的公平决斗?来吧!我等你。” “你我同列天下九把刀,论年龄我也比你痴长几岁,理该在英雄式的决斗中,公平相搏,看哪把刀在天下除名。”至尊刀大踏步上前:“阁下,你我拚第一场,不是你就是我。”刀一举,随即大喝:“至大至刚,唯我独尊!” “一了百了!”周凌云的喝声显得懒洋洋有气无力,先前冷森的神清一扫而空,轻拂着刀,似乎对这场决斗兴趣缺缺,对方气大声粗的沉喝一点也撼动不了他,故意把生死决斗看成无关紧要的游戏。 果然激怒了至尊刀,愤怒中忘了决斗的规则和礼数,一声怒叫,像莽夫一样猛冲而上,刀光闪动,人影依稀。 周凌云扬刀相候,在双方即将接触的电光石火刹那间,人刀回旋,离开原位,急剧地连续闪动。 “夺魂魔爪又来了!”移位中传出他嘲弄性的怪叫。 刀是虚招诱着,爪才是致命一击,奇异的气流撕裂声,动人心魄。一连四抓,全部落空。 周凌云换了四次方位,最后仍回到原处。 “我知道你不想冒险和我拼刀,所以用爪出其不意抢制先机。” 他轻拂着刀,向因浪费精力气息已不稳定的至尊刀冷冷地说:“问题出在胆气虽够而信心不足,就像古代那位误了大事的秦伍阳,导致荆辄行刺失败。快增加信心,向老天爷保证一定可以杀死我,上!” 至尊刀一咬牙,吸口气功行百脉。 “对,我一定可以杀死你!”至尊刀怒吼,夺命绝招出手,刀山乍现,人与刀浑为一体。 一刀连一刀幻化为满天雷电,每一刀皆行致命一击。 金鸣声连续轰鸣,力与技巧皆发挥至极限,但见刀光满天闪烁,吸骨的刀气远迸出两丈外。 身形移位的速度,骇人听闻,似乎两把刀两个人已经完全变了形,旁观的人已无法分辨形影。 双刀接触了十余次,墓地从斜刺里射出一道淡淡的流光,模糊的人影破围而出,其他急剧闪烁的刀光陡然隐没。 惊心动魄的近身缠斗,终于倏然结束。 手心已被汗湿透了的穿心剑,眼中有骇绝的神情。 “这……这是什么魔鬼刀法?”穿心剑向身侧的掌出无心战栗着说:“没有人能……能从这难辨刀影的刀法中幸存,咱们只…… 好用……且入墙堵……堵死他,至少要将……将他的刀陷……陷死才有希望。” 至尊刀身影重现,衣裤出现无数裂缝,露出里面所穿的护身充甲,四肢与头部居然是完整的。 可是,站在那儿摇摇欲倒,刀无力地缓缓下垂,呼吸紧迫,全身不住颤抖,双目无神,整个人似乎快要崩溃、坍倒了。 丈外的周凌云仅脸色略显苍白,呼吸略紧,轻拂着呈现纯象的刀口,嘴角涌现冷冷的笑容。 “你不但对付不了百变金刚,也对付不了八极真人,甚至百刀之内绝对胜不了如意郎君。”周凌云不客气地说:“你如果没有十三铁龟甲护身,结果如何?” 不必请人来数,最保留的估计,至尊刀的前胸后背,至少也有二十条刀痕。假使周凌云从四肢与头部下刀,一照面之下,至尊刀必定少条胳臂丢掉一条腿。 “称……你为何不……杀我……”至尊刀凄厉地大叫。 “天下九把刀早晚会死,但不会互相残杀而死。”周凌云沉声说:“把朱国靖叫出来,他应该是有担当的首领。你已尽了力,退!” 踱出一位身材修长,相貌毫无霸气的中年人,腰带上的刀与同伴一样型式。 “我就是朱国靖。”中年人的语音死板板地:“百变金刚千面玉郎那些人,的确是可怕的功臻化境高手,但并不是真正的金刚。我们这些人,不是为了要和他们以武林的英雄豪气与他们决斗的,而是以一股忠义之气,众志诚城,抱必死的决心,与乱臣贼子拚命的。 我们有以一百人换他们一人的信心和勇气,从事不可为的大无畏圣战。你是局外人,不要逼我们从事无谓的杀搏,这不符合我们的宗旨。你要找我,为何?” “你真是朱国靖?”周凌云虎目中神光炯炯,不怒而威:“不许说谎。 “在下没有说谎的必要。”中年人大声答。 “是你训练这些刀客的?” “不错。” “刀法何名?” “任何刀法,皆以砍劈挡拦十三块为主,不论如何行化演变,万变不离其宗。阁下是刀中宗师,不必说这种欺世的外行话。” “你在讽刺至尊刀,他正打算以至尊刀法创门立派呢!”周凌云凌厉的气势减弱了些: “你挺身而出承认是朱国靖,我要带你去求证。带走之前,我要求一件事,如果阁下坚决反对,那么……。 “那又怎样?” “这里将血流成河,比梨园大院惨烈十倍。” “你的要求是什么?” “把小龙女文心兰完整地交给我带走。” “我坚决拒绝。”朱国靖厉声说:“放走了她,我这里的秘密将暴露无遗,那将是空前惨重的血腥大劫,咱们所从事的圣战将毁于一日……” “我保证带她下江南,决不会影响你们的大业。”周凌云郑重地说:“不然,你这里的秘密将立即暴露,周某在外面的朋友,立即发起里应外合的攻击,全城的禁卫军会往这里集中,神龙的人也会蜂涌而至,结果如何,你们去想好了。” “你……你这不忠不义的……” “你给我闭嘴!”周凌云怒吼:“少在我面前妄论忠义。朱家骨肉相残并非第一遭,你的作法就不符合忠义。这个皇帝视臣民如刍狗,江西宁府认为臣民视君为寇仇,并非不合义理。我只是一个草野莽夫,我有权秉持私仇重于公义的作法。人不自私,天诛地灭;你休想用这种似是而非的狗屁忠义来责备我,你本身纠众在京部谋杀作乱做法,就见不得天日。你说,你给不给?” 手一挥,四象阵开始移动。 “我们尽可能不杀死他们。”俞柔柔会作怪,高举彩虹也大叫,“砍断他们的手脚,留活口,让官兵与神龙的人善后。” “我这把破天剑可以砍裂十三铁龟甲。”李小龙也举剑怪叫:“没穿龟甲的人,离开我远一点,以免一剑变成两段,休怪我不留活口。” 七十余名男女,发出悲愤的咒骂,向前逼进。 “退回去!”朱国靖厉叫:“不要杠送性命,亲痛仇快不值得,退!” 七十余名男女不敢违命,恨恨地后退。 “长上,千万不要受他的威胁……”至尊刀煌急地说:“我们仍可一拚……” “不要作无谓的牺牲。”朱国靖苦笑:“叫他们退,一切后果我完全负责。” “长上” “这是我的命令。”朱国靖声色俱厉:“你不想听从吗?” “这……属下遵命。 片刻间,人群消失。 “我跟你走。”朱国靖收刀入鞘,神色庄严:“如何求证,悉从尊便。文心兰不在此地,我不能变出一个人交给你。” 周凌云一打手式,走近朱国靖冷冷一笑,突然出手如电,一掌把朱国靖劈昏。 扫描,jyocr 第四十章 伏虎降龙定乱 同一家简陋住宅,同一个褴楼老人。 老人的胸前,已堆放了十锭十两装的金元宝。 “只值这么多。”周凌云不再加金,斩钉截铁地说:“我是大方的有信用顾客,生意不成仁义在。我不想用残毒手段伤害人,所以才来求你,无法成交,咱们好来好去,再见啦!” 他开始收拾金锭,表明取消这笔买卖。 “我知道你对待毒阎罗情义已尽,是个值得尊敬的人。”老人说话了:“哦不要你的金银,但有条件交换。” “叫么条件?” “你能答应?” “你还没说出条件,我当然不知道有否答应的能力,贸然答应,万一你要我摘下天上的月亮,我怎么办?”周凌云笑笑:“要我背上食言背信的罪名?” “没有那么严重。”老人脸上有令人害怕的笑意:“条件很简单:“今后,你不能再来京都闹事。由于你把京都闹了个天翻地覆,不但影响了老夫的生意,更有暴露老夫身份的危险,所以老夫不希望你卷土重来,再掀起狂风暴雨,对谁都没有好处。” “信誉保证,决不再在京都闹事。”周凌云拍胸保证:“我正要游江南,京都这鬼地方人和事都肮脏,耽在这里久了,不发疯才怪,你以为我留恋这里吗?见鬼!” “我信任你。”老人给了他三颗丹丸:“有件重要消息奉送。” “什么消息?” “那个荒谬绝伦的皇帝,已从昌平州返驾。神龙那些人,很可能在土城关躲藏,准备来迎驾的官民接驾时,与外四家的内应边军幼待皇帝。所以,你们目下是安全的,早早南下脱出是非场。大家都好。” 土城关,其实不是关,俗称上城,在德胜门外十里左右,也就是元朝的大都故都。徐达建造京都时,大都故城已被焚毁;蒙人撤回大漠,再加以彻底破坏,口下已成了一片废墟。 在那儿埋伏上万人马,也不会露形迹。 “谢谢你的消息和丹九。”周凌云不收回金锭往外走:“事了之后,我会离开,再见。” 海淀,在西直门外十余里。 后来的满清皇朝,在这里建了有名的畅春园与名动天下的圆明园,可知这一座小镇的风景如何练而了。 出镇西约里余,广大的园林占地甚大,那就是后来的武清侯李伟候府,目下是山西富绅段五爷的海淀园。这里,也就是后来的清圣祖驻踝处,改建畅春园,侍奉孝庄文皇后与孝惠章皇后。 俗语说:富贵不出三代。海淀山西段家,三传之后易了主,落在国戚武清候手中。武清候也传了三代,恰好满州人关,江山易主,这里便成了满清皇室的禁宫。 破晓时分,段家的庄丁发现国外的麦田里,有将近三十匹健马,衍了络头嚼环,正在大吃特吃那长度近尺的麦苗,十余亩地被践踏得惨不忍睹。 这还了得?立即全园大乱,片刻便接二连三奔出三十余名庄丁;挥舞着花枪,钩镰、锄棍、草叉、绳索,要捕捉这些坐骑。 一声长笑,园门外两侧的新绿树丛中,钻出三十余名骑装男女,刀剑的闪光令人心凉胆战。 “百了刀!”居然有人认识领导的人。这一叫,三十余名庄丁狼奔东突,发疯似的向后转,争先恐后奔入园门,园栅门随即闭上了。 “这表示这些人是行家,平民百姓决不会害怕百了刀。”周凌云声如雷震:“咱们再等片刻,朱国靖如果不出来,咱们就杀进去鸡犬不留。” 除了周凌云十个人之外,其他三十余人是雄风堡的东方堡主夫妇,以及堡中精锐。爱女与周凌云联手,堡主夫妇俩当然不能坐视。零星行动他们不参与,需要大量人手便出动堡中子弟助威。 片刻,又片刻,园内毫无动静。 一声长啸,周凌云与俞柔柔领先到达园门,碰断了栅门栓,先把园两侧的接待室打得落花流水,拆毁了园门。 每人找了一根木柱,把花径两侧的花木打得稀烂,十个人像十头猛虎,直趋宏伟的院门楼前缘的牌坊。牌坊左侧不远处是来青轩,右侧是虚朗亭。 “先毁轩亭。”周凌云喝声似沉雷:“再拆牌坊,用撞木捣毁院门楼,我不信他们还能龟缩不出。” “何不先杀进去,越墙而入省事多多。”狂风剑客的嗓门更大。 “不行,咱们在黛园上过一次当,不能再重蹈覆辙。他们躲在屋中暗器袭击,划得来吗?”唯我公子立加反对。 “那就放火,火一起,有热闹可看了。”狂风剑客可不是什么侠义英雄,说得出做得到。 “我赞成放火。”李小龙是有名的不良少年,做坏事决不内疚:“镇上的人涌来救火,他们都是人证,就算园里的人弃家逃命,早晚也会被官府查出底细的。事不宜迟,快准备引火物。” 院门终于大开,涌出三十余名高高矮矮的骠悍人物,拥护着十六名穿虎皮背心的男女。 最后出来的,是七名扮成虎形的人。 再次相逢,只许有一种结局。 三十余名雄风堡的子弟,在牌楼前列阵。堡主夫人率领五名诗文,将枪袋放在身旁,每人手中有一枝雷电神枪,随时皆可能破空飞出,杀人于百步外。 虎形人这一面,人数已超过六十大关。 周凌云十个人一字排开,他与俞柔柔徐徐并肩出列。 七名虎形人在中,大有司令人的气概。左右,是巨人神茶郁垒。再外侧,是穿虎皮背心的人。最外侧,才是三山五岳的高手名宿。 六十余双怪眼,似要喷出愤怒之火。被人掘出根底打上门来,愤怒中夹杂有莫名的恐惧。 周凌云逼进至二十步左右,止步拔刀。 “假的朱国靖已经招了供,阁下应该是真的朱国靖了。”周凌云一字一吐,声薄耳膜: “二度相逢,我希望你不是懦夫,已经扮得太久了,你早该出面与在下打交道的。安仁候很有担当,你该惭愧。” “是的,我早该出面和你了断的。”为首的虎形人,用手式阻止手下的人冲出,举步上前:“不错,我就是朱国靖,很难相信有找到我这里的神通,神龙秘谍人才济济也无奈我何,我算是眼了你。” “你知道我找你的理由。” “不错。那天,我失言了,一言之错,贻患无穷。我知道你早晚会找到我的,没料到你来得这么快而已。”虎形人语气中有感慨:“我忽略了年轻人的活力和冲劲,估错了你的能耐,经过如此周密的计算策划,居然失败了,也许真是天命l吧!我应该在早几年,出动所有的人手杀掉你,永除后患的,我错了。” “我被你巧妙散布的假线索,愚弄得走遍海角天涯,进人乱区出生人死,浪费了好几年光阴,你应该感到骄傲了,翻云覆雨与幻腿杨宏是你的同谋吗?那两个混蛋有许多军中朋友,只有他们才能引诱找上当,从军中找线索。” “事已至此,没有隐瞒的必要。”虎形人在丈外拔刀:“不错,他两人是我的得力臂膀。” “我无愧刀自问,从没得罪乡亲或外人。” “我知道。” “你却周密策划计算我,你是谁?” “不必问根底。” “我要知道计算我的理由。” “这” “为什么?” “我不相……” “我一定要知道。”周凌云沉叱,声如乍雷。 “说其一,我知道你周家的刀法不外传。”虎形人吓了一跳,退了一步:“真二,我知道你周家的刀法神奥威猛,而且我知道令尊留下了刀经作为传家宝典。其三,我需要训练出一批无敌勇士应付意外涡变。 当初白衣军祸变之前,京师北地第一高手良乡金超大鹏自私自利,不但不未雨绸缨,防范意外,反而纵容子弟与大盗白英、张茂一群祸首过从交通。据说有几名门人,与刘家兄弟文称莫逆。刘家兄弟劫牢反狱,就有他们一份。我不允许这种祸变再次发生,任何动乱,首当其冲破家的人都有我在内,所以我必须有一批无敌高手,防患未然。 你周家的无敌刀法,就是我保家保国的保证。不料你老爹著刀经传家却藏了私,我所习的太极刀法禁不起你……” “太极刀法有缺陷,你当然禁不起我一击。上次你派十二组人,大举突袭,竟然死了十个人,我敢断言毛病出在刀法的缺陷上,你就是断送他们的罪魁祸首。” “这……这该怪你老爹……” 一声怒吼,周凌云挥刀直上,刀光电闪,刀气似怒涛。 虎形人侧闪丈外,争取有利的进手机会。 “你想怎样?”虎形人沉声问,扬刀徐徐移位。 “要你的命!”声到、刀到、人到,雷电光临。 虎形人不再逃避,一声沉叱,刀幻化为眩目的流光,寻仅蹈隙,八方激射。 两把刀变幻之快,巴自力难辨,全凭神意钻隙攻击,避免硬接暴露空门,三丈方圆内,但见光芒耀目,激射的刀气形成殷殷风雷。 一个身材稍矮的虎形人,随激斗的可怖景象向前移动。 俞柔柔绕右侧迎出,彩虹剑幻发出摄人的五彩光华。 “冲我来。”她迎上举手相招:“太湖俞家的千幻剑术,虽然威猛不如太极刀法,但神奥却不作第二人想,我陪你练练……” 稍矮的虎形人却不理她,突然发出一声尖叫,向刀光飞腾处飞跃,失声狂叫。 狰狞两声暴震,火星飞溅,周凌云慑人心魄的刀光,光临虎形人的右颈例。 虎形人的刀,已被错开半尺。 周凌云的刀尖完全控制了生死大局,只消左拿一搭刀身,刀尖便会扭动前旋,必定无情地割裂颈肌,甚至可能割断颈骨。 左掌搭上了刀脊…… “大哥,不要伤了我爹……”稍矮的虎形人尖叫声传到,其声凄厉惊惶。 周凌云的刀与掌的劲道,皆已修至收发由心境界,慕地心潮汹涌,及时收劲。 俞柔柔跟踪扑到,彩虹剑追随稍接的虎形人,如影附形。 虎形人如果反应快,应该乘周凌云刀势乍然停顿的一刹那,推刀惜势向前冲,便可摆脱刀尖的控制,但却不敢移动,显然早已胆落。 稍矮的虎形人在丈外止步,将刀向地下一丢,不理会点在右胁肋的彩虹剑。 俞柔柔心中一软,剑无法送出。即使对方不称呼周凌云为大哥,她也知道稍矮的虎形人是谁了。 拉掉虎头面罩,露出庐山真面目。 “金牡丹!”周凌云颇感惊讶:“你爹?” 金牡风日中充满了泪水,手在发抖。 “我爹与你周家的事,我完全不知情。”金牡丹无助地哀叫:“这两三年来,我一直就在南京住在二姑妈家,我一点也不知道两家的恩恩怨怨,现在……” “现在,你该明白了。”周凌云恨恨地说:“我与你金牡丹素不相识…,,“我不是金牡丹。”金牡丹一语惊人。 “咦!那你……” “金牡丹已经死了快半年了。” “你谋杀了她?” “我怎能杀得了她?她是半年前秋末,病死在济南的客店里的,我爹的一位朋友替她办理后事,却不知她吴家座落在何方。我是一时兴起,假冒她的身份在京都亮相,果然吸引了潜龙的注意,天幸碰上了你……” 周凌云震落虎形人的刀,一把揪住虎头罩拉下。 “是你郭智先!他讶然惊呼。 “原来真是他在搞鬼!不远处的江湖浪子也颇感意外地叫。 “你……你要怎样?”郭智先咬牙问。 “该死的!”周凌云一把揪住部智先的发给,刀搁在对方的咽喉下:“我早就该想到是你的,知道我爹有刀经总要的人,只有本地的乡亲才略有风闻。翻云覆雨是京都人氏,怎会知道我的事?你……你你……” “求你,凌云哥……”假金牡丹冲上抱住了他握刀的手,又哭又叫:“千不念,万不念,念在我……” “没你的事。”俞柔柔上前娇叱。 “俞姐姐,我也求你……” “我不听。”俞柔柔坚决地说:“你爹的事,有你爹负责。凌云哥不会杀你,我会。” “女儿,不要求他们。”郭智先厉声说:“为父从事保国保家的工作,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死在他的手上,总比灭门之祸强。你不要管,为父死了之后你把家小迁往南京……” “你给我听清了。”周凌云收了刀,一脚将郭智先踢倒:“其一,把《刀经总要》还给我。其二,我要带走小龙女文心兰。你这人阴险狠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不知害死了多少人,鬼神愁等于是死在你的手上的。那个什么五城兵马司吏目铁笔银刀许家良,显然也是你杀他灭口的。 你的罪行,早晚会受到上苍的报应。冲你保家保国的至诚,我放你一马。赶快办妥我的两件事,不然,我要你这里血流成河。” “我……我才不要你爹的坑人《刀经总要》,还给你就还给你。” 郭智先爬起狼狈地叫吼:“至于文心兰,放了她,遭殃的不知道会有多少人……” “你敢说不给?”周凌云逼近,狞猛的气势极为吓人:“你再敢说一声试试!” “我” “我给,凌云哥。”假金牡丹从中插入,虎皮衣是紧身的,高耸的酥胸快贴上他的怀里了:“你必须带她远离京都,不许她接近神龙的人,不然我家将烟消火灭,你忍心?” “我不信,哼!”周凌云撇撇嘴:“你老爹阴险精明,问口供比鬼都可怕,他会让文心兰知道底细?那小女孩恐怕连被谁擒住也弄不清,几乎可以保证迄今为止,她从没见过问口供那几位专家的面孔。废话少说,快办正事,多拖延分秒,你们就多分秒危险。” “你最好今后不要落在我手上。”郭智光仍然嘴硬,突然撒腿飞奔。 “你还不走?”俞柔柔推了假金牡丹一把。 “我留下做人质,我不走。”假金牡丹笑吟吟地说,举手一挥,列阵的人纷纷退入院门。 “我不要你做人质。”周凌云笑不出来:“你老爹如敢弄鬼,哼! 任何时候我也可以杀进去。” “我知道你厉害,而且诡计多端,那天晚上我已经领教过了。” 假金牡丹颊上红云飞涌:“我背了你老半天,担惊受怕……” “那是你自找的。”周凌云也俊脸一红,想起了那晚的被底春情:“喂!你到底叫什么?不是阿猫阿狗,或者什么花什么草吧?” 大户人家的子女,除非成人当家,通常只有乳名,女儿更不为外人所知。日凌云与郭家是同乡,但郭家长住京都,怎知道郭智先有几位儿女?更不可能知道女儿的闺名。 “花草有什么不好?当然没有你两位女伴纤纤柔柔动听啦!” 假金牡丹瞪了俞柔柔一眼:“我叫停停,很俗气是不是?” “你叫停停呀?见了鬼了!”周凌云嘲弄地说:“你那双杀人的手,坚强得像铁石,人见人怕的女杀手……” “你不否认我是停停玉立的大闺女吧?” “是吗!俞柔柔醋意大发:“你用诡计擒住凌云哥背在背上,这是大闺女……” “好了好了。”周凌云怕两女闹僵,赶忙阻止两人斗嘴:“柔柔,牵匹坐骑来,把小龙女驮走。” 院门大开,郭智先带了两仆妇,一名仆妇抱着昏迷不醒的文心二o“人交给你。”郭智先气虎虎地说,从油底取出一卷尺余长的卷轴递过:“为了这骗人的玩意,你竟然把无愧刀的绰号改为百了刀大开杀戒,你也未免太过份了。” “你不懂,阁下。”周凌云打开验着,拉开卷便看清《刀经总要》四个字,当然看出是他者爹的墨宝:“如果我不把家传至宝找回来,既雁慰家父在大之灵,你那些训练出来的刀客,也早晚会因有缺点的刀法而送命的。阁下,赶快告诉你那些人,今后切记不可使用第七招挥刀断流,与第十三招云横秦岭。前者,高明的对手会在你招发的后一刹那,撤劲旋刃,劈掉你的头颅;后者,对手齐刃仰倒,端毁你的下体。补救之道是前者步法,左虚右沉,应付灵活移位;后者身形扭转的角度加大一半,刀尖上升八寸,刀把可灵活下沉。当然,这种取先机先攻,这两招的有利情势,并不容易发生或获得,但并非决不可能发生,万一发生了,死的将是你。” “你……你还没把缺点完全说出来……”郭智先讪协地说:“……一定还有其他的缺陷……” “完全告诉你,你就可以用来对付我了,是吗?”周凌云将卷轴塞入怀中嘲弄地笑说: “不要妄想,老兄,武林是年轻人的天下,老木以筋骨为能。孔圣人说:后生可畏。又说: 四十五十而无闻焉,亦不足畏也已。我正是青春壮年,你已经年过五十天命之年了吧? 你除了唆使党羽玩弄阴谋诡计之外,永远无法再报一刀之仇了。 在斗智方面,我承认怕你,好不好?” “你成功了……” “却没费了数年光阴,被你整得够惨了,想起来就火冒三千丈,恨不得砍你个千百刀。 哼!至少也要把你揍个半死…… 大拳头刚要挥出,便被郭停停冲入抱住了他的手臂。 “你真打我爹呀?”郭婷婷往他怀里挤:“要打,你打我好了,你“桂云哥,走吧!” 俞柔柔正将昏迷不醒的文心兰搁上马鞍,杏眼睁圆:“你缠得过她呀?你瞧,你怀中抱着一头美丽的母老虎,别昏了头被她咬一口才划不来呢!丑死了,哼!” 郭婷婷身上穿着虎形衣裤,还真像一头美丽的母老虎。 “他不丑,脸皮厚而已。”周凌云脸红耳赤,将郭停停往郭智先身前推,扭头便走: “而且,与她老爹一样,点子多,诡计多端。柔柔,我们走。” “我会去找你。”郭婷婷在后面叫。 “你敢?”俞柔柔绷着脸:“我一定像凌云哥拍卖小龙女一样,把你公开拍卖掉。” “嘻嘻!你可以问问凌云哥,我敢不敢去找他?”郭婷婷得意地羞笑:“我和凌云哥并肩携手出生人死,感情比你深厚……” “皮厚!”周凌云挽了俞柔柔急急离去。 园门外已没有剑拔色张的气氛,所有的人皆满意所发生的结局,毕竟他们不是嗜血的人,连花花双太岁也认为相当满意。 众人扳鞍上马,郭智先父女带了几名从人在园口相送。 周凌云突然跳下坐骑,向园侧的树林走,向郭智先打出相招的手式。 俞柔柔见郭婷婷并没与乃父借行,也就打消跟随周凌云的念头。 一双死对头在林中面面相对,双方都没流露出敌意。 “你知道皇帝的行程吗?”周凌云郑重地问。 “不太清楚。”郭智先摇头苦笑:“那昏君不许延臣干涉他的活动,外四家的官兵彻底封锁了至昌平州的道路,沿途七八十里的大小官道戒严,发现朝臣一律挡驾,看到御史就困住,用马驮回京城。 我不便派眼线,也无此必要,反正他想玩多久,那是他的事。皇后死了,等于是去了眼中钉,他更不想回京了,对外面的女人他更为疯狂了。” “真的?” “不错。 “你知道神龙与四海盟的首恶,目下的藏匿处和打算吗?” “他们反常地销声匿迹,也许是被你吓坏了。我的眼线已查出一些人,躲在崇文门附近的安定伯刘府。安定伯刘兴远是宁府的走狗,包庇他们并非难事。” “哪是诱饵,你上当了。” “咦!贤侄,你是说……” “他们的主力,躲在上城关,等候臣民出城迎驾时,与哗变的外四家叛兵联手,劫持皇帝进据紫禁城。” “什么?”郭智先大吃一惊:“此事可真?” “出动主力,行毁灭性的威力搜索,不就知道真假了?迟恐不及,阁下。” “我的老天爷……” “不是叫天的时候。” “我这就发出紧急召集令……” “对付得了百变金刚那些超等高手吗?” “只好……只好不计一切牺牲……” “去把潜龙找来,晓以大义,动以利害,甚至不惜加以胁迫,潜龙那些人可派用场。如果明天中午之前,你们来得及发动,算我一份,但不能把其他的人算人。我不希望我的朋友们,卷入皇室的血腥斗争中。” “我等你,明日破晓时分,上城关见,谢谢你。”郭智先扭头狂奔。 五更初,周凌云穿着停当,最后将刀插人腰带。 他与七位同伴住在季夫子任教的私塾内,东方纤纤一家老少则住在白云观分的客饯里面。 简陋的房间好黑好黑,寒气甚浓,他却感到热血沸腾。 今生今世,这决不是他最后一次参加惨烈的搏杀。但在感觉中,他觉得这次即将到来的惨烈搏杀,却是最有意义的一次,不管是死是活,毕竟他曾经为苍生做了一件有意义的事情。 他认为,他并不是为了忠义而奋战,他对忠义的观念不明确,他只是为了应该做的事而做。 大丈夫有为有不为,他只是抱着有为的信念而挥刀。 推开房门,鼻中刚嗅到淡淡的幽香,便被一个颤抖的困体紧紧地抱住了。 “你……你一定要……要去吗?”像恳求,像倾诉,柔柔地、幽幽地,令人心弦为动。 “是的,我应该去的。”他紧拥着前柔柔,耳鬓厮磨,他感到颊上沾了前柔柔凉凉的泪水:“摊湘女神与洞庭线仙也在那儿,我不能为人谋而不忠,我必须尽全力把她们带回来,才能让小龙母子团圆。柔柔,这理由是不是很可笑?” “我明白,你从不用道学的动听理由,来衬托你的义行。带我去,不然,我……我会恨……恨你一辈子,甚至十革了。” “柔柔,我们不是去游山玩水,你……” “凌云,我……我也有理由。” “我知道你关。动我的安全……” “不,我的理由是,我决不容许郭嫔停再打你的主意,这个理由是不是山很可笑?” “我们所做的事并不可笑,只是我们自欺地替自己找理由。用演湘女神与洞庭线仙做藉口,其实很笨拙,应该说我愿意这么做,不需要任何理由。好吧!让我们并肩携手,共同应付这次劫难吧! 我想,我赶不走你的。” “是的,你赶不走我的。”俞柔柔在他耳畔低语:“我根本不在乎郭婷婷呢!她……” “柔柔,我们不谈她。不管是她或地的老爹,这一类人对你我这种没有机心的人来说,愈少沾惹愈安全。有十几里路要赶,我不希望累坏了你,我去准备坐骑。” 俞柔柔噗喘一笑,在他的怀中笑成一团。 “你怎么啦?”他惑然问。 “所有的人,都准备好了。”俞柔柔说:“东方堡主早就将坐骑准备停当,日下在街口等候。” “咦!他们……” “你以为你和郭智先躲在一旁嚼墙咕咕,能瞒得了我们吗?假使飞虎斗神龙失败了,我们这些人日后能有好口子过?他们能不倾全力参加?你好笨哦! “我……真得谢谢他们。”他由衷地说。 一百四十余名刀客,八十余名穿虎形农与虎皮背心的勇士,三百名西城兵马司的校刀手与箭手,加上潜龙密谍的六十余名技管拥枪的好汉,组成了四队声势浑雄的骑军。 周凌云三十六骑在破晓之前到达,郭智先父女已带了亲信久候多时,略一交代情势,立即五路并进。 神龙与四海盟的精锐,约有一百八十余名,散处在树林新绿野草蔓生的废墟中露宿,马匹藏在树林内。 当警哨听到南面传来如雷蹄声时,先机已失,连为坐骑备鞍的机会也消失了。 这些人本来就不习惯骑战,所以大部份人皆放弃坐骑,仓卒另行组队应变。有些人根本不相信阴谋已露,还以为是城外的卫军演习呢! 真不该来了太多的人,如雷的蹄声惊醒经验丰富的高手注{不等首脑们发令,便一哄而散,八方选走。 五路骑士也随即分开披杀,奔东逐北,当然没有分散而逃的人灵活,在杀声震天中,各拭目标生死相搏。 周凌云是行家,东方堡主也对战阵不含糊,三十六骑直贯士城废墟,盯牢前面三十余匹向北落荒而逃的健马、日上二竿,已进入二十里外的丘陵区。 坐骑已失去冲刺力,但在主人的鞭策下,仍然勉力奔驰,每匹马都濒临血液沸腾的崩溃边缘。 没有路径,谁也不知道身在何处。丘陵已逐渐成了小山,健马更为疲惫,当发现第一匹倒毙的健马时,前面的人已纷纷弃了坐骑,登上一座乱石嗟峨的山顶。 周凌云挽了前柔柔的手,最先登上山顶。他俩是从侧方绕登的,不敢从对方扼守列阵的险要处所强登。 坐骑已弃置山下,这种小山不用轻功,也可以掠走如飞。 沿山顶飞掠,终于劈面遭遇五个冲来接斗的人,透过枝叶草梢的空隙,双方终于看清了对方的面貌。 “百了刀!”最先冲出草丛的八极真人惊叫:“怎……怎么…… 会……是……是你……” 随后现身的飞天神熊,一听八极真人叫出百了刀三个字,像是挨了当头一棒,急沉马步,用千斤坠稳下身形,他一看清果然是百了刀,猛地打了一冷战,骇然后退。 另三位仁兄也够机伶,躲在八极真人身后,缓缓后退。 “你不会把我看成鬼魂吧?”周凌云轻拂着手中刀,邪邪地笑:“你看看地面,我的人影一清二楚,你没走眼,我是活生生的活人百了刀,鬼魂不会出现在太阳下的。” 人陆续闻声往这里赶,另五个人出现,香风扑鼻。 五个人中有三个女人,两个是熟面孔:满湘女神和洞庭龙女,另一位是老态龙钟,挟了寿星杖的老太婆。 周凌云的人,也陆续赶到,首先到达的是东方堡主夫妇,夫妇一看到飞天神熊,眼都红了。 那天在西山,飞天神熊摆足了威风,夫妇俩所受到的一口怨气,仍然憋在心里,可找到机会发泄了。 找米猜承运头照。”乐方堡主用剑向惊怖欲绝的飞天神熊一指:“我要剥他的熊皮。” 第三批人到达,领先的是百变金刚,主将到了。 “快毙了他!”跟在百变金刚身后冲来的天外伯劳厉叫,有号称金刚的百变金刚在,老魔神气起来了。 一声长啸,周凌云疾冲而上,对方已一拥而上,他不得不同时发动抢制机先。 他扑向百变金刚,这是他的目标。 但挡路的八极真人却不知道他要找谁,大吼一声,划发风雷,用上了降魔绝学,以神御剑,行致命一击。 周凌云一扭一闪,狂泻而过,反手就是一刀,仍向百变金刚边去,身形仅略一停顿而已。 击破护身真气的异呜,在刀光一门之后发出,随即传出一声厉叫,血水狂溅,右胁裂开的八极真人仰面便倒。 “咦!”冲越的周凌云惊讶地叫:“这怕死鬼怎么不战而逃了? 体走!” 淡淡的形影,去势如电火流光,突然在远处折射入林,一闪不见。 周凌云的身影,也幻化为流光,毫无顾忌地疾射入林。 季小龙从东方堡主的身侧窜出,破天剑准确地贯人天外的右肋背,贴草一窜,便到了洞庭维他的身侧,人小鬼大,左手就指急取缔仙的胁下章门穴。 洞庭练仙一剑崩开了对手东方纤纤的剑,柳腰一扭,左掌对出,阴煞潜能涌发如潮。 季小龙心中一震,知道又要挨一次阴寒折磨了,想收手已力不从心,偷袭的伎俩对付不了超拔的高手。 斜刺里人影幻现,是去而复回的周凌云,一把扣住了洞庭练仙的手时,刀柄不轻不重地敲在玉沈穴上。 “擒住拖走!”他将昏了的洞庭终他丢给季小龙,身形乍隐乍现,出现在前柔柔身旁: “不要看她的眼睛! 俞柔柔的彩虹剑逸不出招式,被商淑女神逼得险象环生,闻声心神一震,又回复了清明。 她一声娇叱,一连三剑,把滞湘女神反逼得连换五处方位,主容易势。 “小心她的巫术,交给我。”周凌云断然插入,刀光一闪,涂湘女神身上刚涌发的淡雾,就被罡风刮消了。 “你……你你……”深湘女神像被无形的罡气震起,钱快飘飘飞射三丈外,一脚刚沾地,冰冷的刀尖已点在高耸的双乳中间的乳沟中,惊得她语不成声,扬起的剑下知该不该丢手示弱。 “你跟他走。”周凌云向测方下足兀措的江湖浪子一指:“不然,我只好破你的气血二门让他抱你走,你选吧!我听你的。” “罢了,也许真是天意吧!我们失败得好惨。”深湘女神丢剑长叹:“四海盟无意中招惹了你,所以才落得今天的结局。” “这也是最好的结果,许多人都没有你幸运。”周凌云收刀退了一步:“姑娘,你一介女流,替江西宁府打江山,何其愚蠢?朱家皇朝的子孙豺狼成性,无生嗜血,个个鹰现粮顾,万一他成功了,你们这些功臣必定成为待烹的走狗。在江西替他卖命的人,有几个是正人群子?全是些残民以逞的土匪强盗,如果能成功,那才是天道无凭哪!这时脱身,还来得及。”,“我还有选择吗?” “没有了,姑娘。我相信,日后你会感谢我的。” “假使宁府成功了……” “恐怕你更为不幸,姑娘。” “也许,我真的该回家了,我不后悔。” “我陪你们走一趟洞庭。” “你不信任我?”游湘女神脸色一变。 “我信任你,但不信任百变金刚和平面玉郎。” “咦!他们……” “逃掉了,我必须提防他向你们报仇。神龙在天下各地仍有雄厚的实力,他们最好从此龟缩不出。” 现场留下了三十一具尸体,逃掉了几个人。尸堆中没有百变金刚和千面玉郎。 如意神君与坛主毒手判官死在一起,是被花花双太岁配合东方纤纤和桂小绿杀死的。 三十六个人,连一个也没受伤,搏杀丧了胆的人,不需付出代价。 “哥儿,这就回城吗?”东方堡主笑问。 “不必了,咱们绕道走,我不想和安仁侯那些玩权术的人打交道。绕道回西山,到我的别业小聚。” “咦!你在西山有别业啊?”俞柔柔颇感惊奇。 “你以为我是个浪人吗?我的别业叫孤云。” “妙啊!云不会孤了!”俞柔柔雀跃地大叫,毫无顾忌地投怀,抱住了他得意地娇笑。 一旁,东方纤纤的纤手握在唯我公子的虎掌中。 狂风剑客也挽住了桂小绿的肩背,小丫头的粉额红得像一树石榴花。 “那就走吧!下山找坐骑。”东方堡主是长辈,说的话有份量:“你们这一群青春小儿女,把京都闹得天翻地覆,名震天下,日后恐怕走到哪儿都有麻烦。老夫老矣!可不想陪你们在江湖惹祸招灾。走也!” 一行人谈谈笑笑,踏着艳阳觅路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