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砂锦内侍也倾城》 第一话 遭绑 四周一片黑暗,朱砂抬眸望着天空,月色隐在云层中,令人觉得气氛压抑,跌跌撞撞地走着,朱砂也不知道自己这是到了哪里? 前方一点亮光,驱使着朱砂的脚步,她奔向那抹灯火而去,跑近了些竟是一间屋子,不知何故,朱砂心底居然没有半点恐惧,似乎天意指使,她想都未想,直接就推门而入。 屋中的红烛燃烧成缱绻,依稀奇怪的声响传来,朱砂愣愣地朝向雕花木床那里看去,声音就是从那边传来的。 好像是……朱砂瞬间脸红,惊觉自己听到了不该听的,绫罗衣裳散落一地,粉色帐幔圈出暧昧的场面,两道人影迷糊不清,好吧,她得承认,这也是她不该看的。 她走到了别人的家里,闯入别人的卧室,还撞上这种场景。 朱砂连忙回身,手捂上发烫的脸颊,猜想着此刻的自己一定脸红的狼狈,趁着主人不曾发现她,赶紧退出去,离开这里吧。 但却迈不开脚步! 朱砂惊诧地发觉,自己的双腿如同不受控制,她想要动一下,可两条腿就是不听支配,朱砂急了,亦有些慌了,想要叫一下竟也发不出声音,就像整个身体都不再是她自己的一般。 身后细碎的声音落在耳膜,紧接着一个低哑的男声在朱砂耳边响起:“小朱子,你可知这是什么罪么?” 什么?小朱子! “我不是……”话未说完,倏然觉得头上一阵疼痛,随即眼前一片黑暗,烛光灭了,屋子也不见了,身边安静下来,帐幔消失,那两个人亦不见了,唯独剩下朱砂一个人。 头很疼,思维开始涣散,朱砂觉得自己再一次跌入到不知名的漆黑阴暗中。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头疼的感觉再度袭来,清晰地在女子的思绪里蔓延,朱砂费力地掀开眼皮,想要看清楚自己身在何方,手不自觉地捂上后脑,刚才那旖旎的一幕……是梦么?她记起自己是在巷子里被什么人用硬物狠狠地打了一下,之后便失去了意识。 那么是袭击她的人把她带到这里来的么?只是这里又是哪里?秀眉微颦,想起来朱砂的神色窘迫,好端端的做了个什么乱七八糟的梦! 朱砂环顾着四周,她被关在了一间不大的屋子里,屋子里没什么摆设,采光并不好,仅有的小窗在满屋昏暗的光线中显得突兀,朱砂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来。 这场面就像……大户人家用来关锁下人的柴房。 索性她的双手双脚没有被绑住,朱砂快步走到门边,不出所料,门是反锁着的。转眸看向那扇小窗,这是现如今她与外界唯一的连通了。 朱砂踉跄着跑到窗前,无奈窗子位置过高,她只有将脚踮起,视线方能勉强够到,朱砂费力地探着脑袋,对面亦是间小屋,中间横放着一张床,不,或许那个不能称之为“床”,那仅是木制的铺板而已。 —— 冰舞回来了~新番发布请大家多多支持!另外开头一段……只是为了点击迫不得已 第二话 大哥逃婚 屋角里有个大柜子,柜子的每一格都摆放了容器,横七竖八放的并不整齐,里面好像还泡着个什么东西,这间屋子倒是点了蜡烛,只不过天色尚早,那蜡烛却兀自燃着,看在朱砂眼里竟是深深的寒意。 这诡异的地方! 朱砂趴在窗边看了会,腿脚就酸了,反正看了半天也没弄明白,她干脆晃着步子,慢慢踱到墙角坐了下来,微微眯上眼眸,朱砂回想起今天发生的一切。 她貌似得罪了一个凶女人,想来想去,说不定就是那个女人派人打了她,还将她带到这种鬼地方来。 而她之所以会倒霉的遇到这一切,则全要怪她的那位用情专一的“好”大哥。 南越国,建安十四年,京城首富方如海招赘女婿,方如海仅有一个女儿,为了这位小姐的亲事,方家不惜重金请出了名响京城的四大媒婆,扬言四人之中,谁做成了此门婚事,谁就能得到千金的礼钱。 于是,几乎在一夜之间,方小姐的亲事成了满城百姓茶余饭后出现最多的谈资。 这事情的关键是,偏偏这位方大小姐喜欢上哪一个不好!偏她看上的是朱砂的大哥,朱员外的独子,朱天辰。 想到这里,朱砂的嘴边划出抹笑容,他那大哥朱天辰,有京城第一公子之称,端的是面如冠玉,器宇不凡,是百里挑一的美男子,而这位方姑娘,虽说不曾抛头露面于人前,但有传言说,她是个无才无德的无盐女。 唯独仗着家里有钱,来攀朱家这门亲事。 也正是因此,方如海给媒婆的礼金才会高的离谱。 这门不当户不对的喜事,结果自然是以朱天辰拒婚收场,四个媒婆跑断了腿,亦是磨破了嘴皮子,无奈朱公子一丝面子也不给,面对方家的优厚条件就是不为所动。短短几天时间,朱砂便觉得自家的大门都快要给媒婆们踢烂了。 到了最后,朱公子一句“我有意中人”将方家小姐所有的希望掐灭,方小姐连哭带闹了整整三天,事情随之越闹越大。 而后朱天辰就当真带着自己的意中女子逃了婚,两个人离开了京都,不知所踪。这一下子整个朱府乱成一团,朱天辰不见了,这要如何向方如海交代? 厅堂里吵闹纷乱,媒婆张妈一早即跑到了朱府来,对着朱夫人又吓又是唬的,连说找不到朱天辰,惹怒了方如海,怕是今后再没好日子过,这话刚巧被路过厅堂的朱砂听见了,朱砂心中好笑,跟着就回了一句:“方如海不过有钱,他又不是当今皇上?还能登堂入室杀人放火不成?” 一句话呛得张妈答不上来,目光望着她,怔怔地问了句:“朱夫人,这位是?” “小女子朱砂。”未等朱夫人回答,朱砂再次将话抢上。 “像,实在很像。”张妈的眼光落在朱砂身上,自言自语着,朱砂一脸迷茫地看着她,搞不清楚她在说什么? 第三话 方家小姐(上) “张妈,你这是?”朱夫人见状,亦是满心诧异。 孰料媒婆张妈勾唇一笑,继而凑到朱夫人耳边:“夫人,主意我倒是有了。” 然而她所谓的主意,竟然是让朱砂假扮男装,装成是朱天辰的样子,去到方府与那位方小姐相亲见面。 朱砂登时就有捏死张妈的冲动! 耳边不断传来那张三寸不烂之舌制造出的声音:“我说朱夫人,您就应了吧!小孩子家的不懂事,您还能是糊涂人么?” 事出突然,暗地打探寻找朱天辰的下落固然重要,但如今这燃眉之急不解也不行啊!朱家不过员外背景,在京城亦无其他权势依靠,明目得罪方如海,这可是万分使不得。 朱夫人不禁有些犹豫。 “小姐相貌酷似朱公子。”张妈转眸盯着朱砂,“走这一趟权当为了你们朱家,再说,那方小姐是个识大体懂礼数之人,大家闺秀,亦不能吃了她是不是?” 话说的八面玲珑,将得朱砂左右为难,去,万一露出破绽来,那还了得?可是不去……似乎也没有什么更好的方法。 “朱砂,要不你……”话到最后,朱夫人终于妥协了。 直到出了朱府,朱砂仍还是满脸郁闷,阴沉地扫了身边的张妈一眼,如果眼神这东西可以杀人,那张妈此刻怕已碎尸万段了。 “朱小姐,咱这也是为了你们朱家好,是你哥哥逃婚失踪在先的,奴家有什么办法?” “你确定姓方的全家人皆不曾见过我大哥么?”对于自己的假扮,朱砂一点信心也没有,别提长相,单说这身高方面,她和朱天辰就差得远了。 她这副样子,俊秀倒是俊秀,只是怎么看都是个“娘娘腔”,这种样子,足不出户的方家小姐也就算了,那个商界打拼多年的方如海可能会看不出问题来么? 这荒唐的主意,她朱砂就不应该答应。 张妈思索了一瞬,继而颔首:“方家人不曾见过朱公子,小姐你莫怕,到时候奴家帮衬着你,横竖就是见上一面,叫方小姐心里放心,至于何时迎娶,那还不是你们朱家说的算?” 朱砂颦眉,不得不说,张妈的话有些道理,要是实话实说她大哥不知去向了,定然惹出大麻烦,而现在让她去缓兵,反倒是个办法。 正如张妈所言,关于迎娶时间,随便即能想出很多理由去搪塞,当前找到她大哥才是关键,这“嫂子”她先代为相下,走一步是一步吧。 暗中对自己说着,见势不妙即刻走人,抱着这样的想法,朱砂随着张妈来到了方府。 “不愧是京城第一首富”,这是朱砂站在方家门前的第一个想法,旁的不说,光是那两扇朱漆大门,就敛尽气派,两边各有一枚铜制的门环,环上雕着象征福禄的蝙蝠刻花,富贵中透着雅致。门匾上墨色楷书“方府”两个大字,底色亦是朱红,衬托出厚重之感。 第四话 方家小姐(中) 朱砂理了理鬓发,整了下长衫,目光望向身边的张妈,张妈会意,仔细地点了下沿途买的礼品,准备了一番后方才上前来,拍响了那铜环。 门应声而开,张妈同府上的小厮寒暄了一通,申明来意,那小厮淡然颔首,仅说了句“请随我来”,之后便转身引路,张妈示意朱砂跟上,同时率先迈开了步子。就这样一道跟随着,七扭八拐的,朱砂被带进了方家厅堂。 小厮礼貌地安排朱砂和张妈落座休息,这才跑去通报方如海。 朱砂垂眸,思忖着待会应该说些什么,代人相亲这种事情她可从未做到,且还是女扮男装代替自己大哥来相亲,想想都觉得这种事情,恐怕是百家里面亦出不来一家。 方如海是同方小姐一起过来的,远远地看着两人身影,媒婆张妈抢先便迎了上去,一边笑一边打起招呼来:“方老爷,方小姐,今儿个奴家可把朱公子人给带来了。”言罢回眸,冲着朱砂使起眼色。 朱砂自然明白张妈的意思,折扇一挥,人随之离座,步履翩翩地走了过来,嘴角始终噙着浅笑,风流倜傥。 这副模样就连知道底细的张妈亦被唬住了七八分,不觉暗想,第一公子的妹妹这男装扮相可是一丝都不比朱天辰差,尽管身材上看,确实有些消瘦单薄,但这一颦一笑之间,气势已是出来了。 之前她也担心万一穿帮了要如何收场,现在看来她和朱砂的忧虑皆是多余,因为方如海此时的表情已是说明了一切。 这个“朱天辰”令他很是满意,进来厅堂时候的阴鹜情绪甚至一扫而光,方如海打量着朱砂,并未着急开口。 朱砂上前一拜:“朱天辰见过方老爷,方小姐。”说着刻意将目光落在身后的方妤晴脸上,却仅是淡淡一瞥,很快即收了回来,弄的方妤晴羞涩地将头垂下。 朱砂轻笑,这种小伎俩常年跟在朱天辰身旁,她还真是耳濡目染了不少,回想着平日里朱天辰的神态动作,朱砂尽量模仿着,也许刚才在路上,她还有些紧张,有些担心,这一时,戏演起来了,她反倒完全放松了。 竟是未漏马脚。 双方互相见了礼,朱砂又将带来的礼品送上,而后便是一边两个人,对坐着说起客套话,当然,朱砂一直有意沉默,能不说话就不开口,言多必失的道理她懂,张妈替她招架,说到婚期,更是连朱老夫人身体不适,尚需拖延些时日这种谎话都编造出来了。 先稳住了方家,一切等找到朱天辰再做计较,婚期能拖就拖,这本来就是朱砂和张妈今日此行的目的。朱砂暗自好笑,不过张妈这句谎话编的不错,倒是给她留了方便。 一时间,话语不断,双方闲聊了些家常,方如海又询问起朱天辰的学识背景,朱砂一一做了答。 第九话 天子的用意 朱砂还趴在门边偷看,不防凌如锦突然看过来,两人的目光便在瞬间交错,朱砂吓得几乎尖叫,一时不知所措,大气不敢出,甚至再不敢动一下。 凌如锦狭长的凤眸紧盯着朱砂,难得了朱砂,心脏早已乱跳得没了规律,却仍还能在脑子里暗自赞叹这少年天子的绝色。 她大哥朱天辰有京城第一公子之称,丰神俊朗,她也不是没见过美男子,但是第一眼看到凌如锦时,朱砂的心还是不自觉地颤了一下。 眼光中只见凌如锦左手扬起,凌空一抓,掌风紧接着袭来,朱砂还未反应过来,便听见“噼啪”的声响,脚步连连退后,门板即在女子惊骇的叫喊声中拍倒下来。 好霸道的武功!隔空竟然砸开了门板,朱砂怔怔地站在原地,门被凌如锦破开,她再无处可藏,就这么一身凌乱不堪地出现在皇上面前。 “大胆!”陆连喜的呵斥同时传来,“皇上在此,你这奴才当真放肆!” “我……啊……”朱砂才反应过来,“见过,见过皇上。”话音都在发颤。 “新来的?”凌如锦皱眉,这奴才着实不懂规矩,且还是寻常百姓的装束,衣服虽然褶皱肮脏,但看上去质地还不错,应该不是穷苦之人,何故进了宫来? “我,我是朱……朱砂。”舌头打结,朱砂只觉得自己的脑子跟不上嘴巴了。 “陆连喜。” “回皇上,这奴才是几个时辰前长乐公主带回来的,说是自愿净-身为宫人,奴才将她关在这里,待一会……”话未说完,即被凌如锦打断。 “刚进宫?行了,就是他了。”边说着边一挥手,“叫这林城下去吧,陆连喜你去给他找一件干净的衣服来,寻常的。” “只是他还没有……”陆连喜想说,朱砂尚还没来得及净-身,这在宫里不合规矩,但看皇帝的脸色,他没敢把话说下去。 “不需要,或许他没办法活着回来。”凌如锦随即将话补上,就算陆连喜不说出来,他所顾忌的东西,凌如锦也知道。 “奴才遵旨。” 朱砂刻意躲进关她的小屋里去换衣服,这屋子已经没了门,她只好走到最里面的墙角,索性屋子光线够暗,再加上外面的人皆对她那身体毫无兴趣,朱砂偷着往外瞄眼,发现外面两人根本没向她这边看一眼,凌如锦更是背对着她,负手而立,似乎给了她足够的耐性,等在屋外,而陆连喜恭敬地垂眸,就站在皇帝身边。 猛然一个想法冲入朱砂的思维,若是外面那两位知道她是个女人,还会不会如此心平气和,毫不在意下去。 不觉自嘲一笑,若是得知她是个女人,估计她就死的更快了。 就这样糊里糊涂地跟在皇帝身后,朱砂紧张得连路都不会走了,低垂着眼眸,手不自觉地捏着衣袖,耳边尽是凌如锦那霸道有力的脚步声,听得朱砂心跳得七上八下。 第十话 出宫 脑子不跟使唤,完全无法正常思考,直到同凌如锦坐到了同一辆马车里,朱砂的头脑还是晕乎乎的。 仿佛是要出宫,朱砂不敢动,当今圣上就端坐在她的对面,她很想掀起竹帘,看看马车此刻的走向,但又不敢妄为。 不过是短短的一天之中,她竟接连遇到了那么多事。 情不自禁回想起皇帝前一刻的话“或许他没办法活着回来”,不能活着回来?朱砂整理着纷乱的思绪,直觉自己这次卷进了麻烦,摆明了皇帝是要找一个“生脸孔”,那个名唤林城的小太监进宫才不过几月,皇上都嫌他在宫内有人能识别,为此不惜破了规矩,要她这个尚未“净身”的新来的随行,朱砂隐约感觉,皇帝做的这一切,不是因为危险,而是因为秘密! 朱砂逼迫自己冷静下来,马车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并且凌如锦还是微服,看上去不像是去“打架”,再说皇帝权掌生死,杀人何须亲自出马。 既然不是“杀人”,那么就极有可能是去见什么人,朱砂暗自猜测,他是要去密会一个人么?而她刚进宫,没人认识,亦和宫内任何人皆无瓜葛关系,就算要泄密,她都不知道去和谁说。 并且她多半亦活不成了,因为是秘密,那么十有~八~九~事情办完了,皇上会亲手将她杀掉。 朱砂秀眉微颦,这不是找死去的么!懊恼自己何苦趴在门边偷看,这下好了,她不用再偷看皇上,她可以明目张胆地去看了,只不过代价变成了她的小命。 呜呼哀哉! 索性留下来也是死路一条,横竖都没命。朱砂想起陆连喜的话,她并不是被谁卖进宫里来的,她是被长乐公主弄进来的,难怪了,这么说来,她在大街上遇到的那个女人……是长乐公主。 自方府出来后,本应该老老实实回家的,偏她就不安生地在大街上闲晃,或许刚才那出戏演得太过真实成功,朱砂的内心浮躁,得意洋洋,她刻意装成男人的模样,大摇大摆的穿街过市。 却不小心撞到了一个女子。 面前的女子一袭紫色长裙,容色俏丽,只是神情骄傲跋扈,不可一世,她不过是撞了她一下,她便要她对她负责。 负责?能负什么责任。朱砂当时只觉这女子不可理喻,自然回话的口气也很不客气。 “就你这种姿色,要本公子负责任,真是好听的笑话。”朱砂存心歪曲长乐公主的意思,话音轻佻。 但就是这一句话,惹怒了素来备受宠溺的公主。 朱砂万万没想到,那一刻愤然而去的长乐公主,竟然会派人暗地里跟踪她,就在她拐进小巷的刹那间,将她打昏在地。 “本宫现在就送你去做太监!我看你怎么负责本宫!” “你说你叫朱砂?”冷不防对面男人的问话传来,朱砂赶紧停止自己的思绪,抬眸看向凌如锦,脑子里面仍还是长乐公主的面容。 轻轻颔首。 第十一话 帝陵 “怎么名字如此古怪?”凌如锦目光审视着朱砂,他这算什么名字,听着怪异不说,似乎还很女性化。 “娘生下我后不久,家里来了一个道士,偏说我是大富大贵之相,但也会遇到很多艰险。”朱砂以前只当这道士胡言,为今倒是有些相信了,“名字是道士给取的。” 大富大贵,差点做了太监,这也能算富贵么?朱砂不禁暗想,不过这辈子见过皇上,还调戏了公主,她也确实命格不一般。 “皇上咱们这是要去哪里?” “这些你不需知道。”凌如锦的目光自朱砂脸上移开,转眸望向帘外,左手慵懒地抬起,支着下颌,一派安闲。 “那么朱砂会死么?”不依不饶,女子还是将心里话问了出来。 “怕么?”答非所问,凌如锦又把问题丢回给了朱砂。 “皇上,说实话,朱砂害怕,但我很奇怪,皇上去办私事,何必带着我这样的人去碍事?”如果真的是去密会什么人,又忌讳被宫闱内外得知的话,那他自己去不就是了。 “聪明人。”发自内心的赞赏,“小朱子,朕倒是有些想把你留在身边了。” 小朱子……朱砂眼角一抽,登时无语。 又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了下来,朱砂看着凌如锦下了马车,方才随后跟了下来,凌如锦对着车夫吩咐了几句,那车夫看上去就不似普通人,朱砂猜想他或许是品衔很高的殿前侍卫。 凌如锦交代完毕,便将眼光落在朱砂身上。朱砂莫名,环顾四周,他们竟是到了帝陵,由于是皇家墓地,这一带四下无人,除却风声,一片静寂。 可是这里是皇陵啊!朱砂丽眸圆睁,一个意识倏然冲入大脑,凌如锦到这里来,难不成是来看死人的么? 祭拜历代祖先?那这样子未免也太没排场了吧。 “小朱子。”凌如锦的声音里压抑着怒意,“你就是这么没规矩的么?”这个奴才简直没规矩,之前从马车上下来,按规矩当是他做奴才的先行下去,他应该拱起脊背候在车外,他凌如锦是帝君,怎可以让一个皇帝就那样自车上跳下去,一脚踩在土地上!可是她竟然就傻坐在车里,一动不动,直到他先行下来。 朱砂并不知道,皇帝应该踩着奴才的背下这车辇:“我还不是你的奴才,陆公公也还没和我说什么规矩。”朱砂轻声回了一句,什么规矩不规矩的,本来她就一无所知,再说她也还不是宦官奴才,难道他忘了不成。 反正待会也要死了,朱砂估计着,没准一会凌如锦就会把她杀了,然后就地一埋,恭敬与不恭敬皆是要死的,似乎也不差一条罪名。 这一次凌如锦却也没说什么,扫了朱砂一眼,兀自拂袖离去,朱砂只得随后跟上,搞不清楚凌如锦来此的原因,并且这里是陵墓,想想看,朱砂都觉得后背发冷。 第十二话 设局 帝陵建在清幽的山谷之内,四面环着青山,凌如锦独自在山路上走着,他步子迈的快,朱砂需要小跑才能将其跟上,未走多远,山路便到了尽头,一间木制的房屋就出现了眼前。 凌如锦并不是来祭扫,朱砂颦眉,看来她之前的猜测不错,这间屋子里八-成住了什么人,而皇上专门出宫,就是来见这个人的。 “你在外面候着。”凌如锦吩咐着朱砂,“记住,一旦有人靠近,即刻进来禀报。” 朱砂愣了愣,继而颔首,凌如锦就在她的目光中转身,扬手推门,进了那间屋子,门被关上的一瞬间,朱砂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唤着“相末”,紧接着是凌如锦的一声“明月”,低沉且温柔。 明月。 这间屋子里面住着的,是一个叫“明月”的女人么?那么这所谓的“相末”……朱砂猛然想起来,南越国君凌如锦,表字“相末”。 那个女人居然可以直呼皇帝的表字。 朱砂忍不住靠在门边,其实她也不是多么的想偷听,只是诧异,她很想弄明白发生的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皇帝出宫竟不过是为了会一个女人,那带她出来做什么?把风?抑或是守门?有这种必要么?他是皇帝,想要什么女人,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不过又好像目的不单为此,否则的话,带自己的心月复出来岂不是更合情理。 不知何故,竟又想起那个艳靡的梦来。 这一天发生了太多事,一时之间,朱砂接受不过来。她现在在给“会情人”的皇帝守门,而一旦有人接近,她便要在第一时间通报,可是这里是帝陵,坟地这样的地方,怎么可能会有人来? “相末,你太久不过来,我都闷死了。”明月娇笑,说着回身,自木桌上拿起一只青花瓷碗,默默地为凌如锦倒好清茶。 她计算着时间,茶是刚刚沏好的,还很烫。 “最近宫中事多。”凌如锦露出笑意,接过女子手中的茶,“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绮玉公主今早曾到这帝陵来过,转了一圈便走了。” “你怀疑绮玉?不可能,行刺之人绝不会是绮玉。” “相末,年前的祭祖大典,当初你的行踪本是秘密,可你却在这里遇袭,那件事情公主也是得知的。” 屋内两人谈话的声音很小,朱砂费了心思但仍旧听不清晰,想来无非是些儿女情长吧,朱砂忽然觉得自己很无聊,若真如此,她有什么可听的,抬手揉了揉眼睛,既然让她守在外面,就好好的守着吧。 “相末,什么时候让我回宫?”女子淡淡地问了句,她待在帝陵这边已有一个月的时间了,总在这跟些“先人”共处,惧怕之情在所难免。 “再过三天,朕派人接你回去,今日恐怕不安全。” “相末?”明月幽黑的眸子望着身边的男人,听到他说“不安全”,整颗心当即揪了起来,是他的行踪被宫里的人发现了么? 第十七话 冲撞 陆连喜唤来两名内侍,一左一右掌起了宫灯,走在前方为皇帝照路,凌如锦迈步出了御书房,心里却总跟有些什么事一般,难以安静下来。 脚步才迈出宫门,琉璃宫灯照出假山旁那一抹人影,凌如锦眸光扫过去,脸色顿时就变了。 他素来是冷静的性子,在别人眼中,皇上总是温婉斯文,很少会动怒气,只唯独除了这一刻。 陆连喜偷瞄着皇帝的神色,但觉得他的脸色阴沉如滴水般,不过才出了御书房几步距离,何以如此变化,陆连喜诧异,顺着皇帝的眼光看过去,假山石边那抹瘦小的身影撞入瞳孔,陆连喜登时倒抽凉气。 仅从衣物上即可看出,这是今日被长乐公主带进宫来的那名内侍,可是他明明随同皇上出去了,怎么又会出现在此? “皇上?”陆连喜试着唤了一声。 “陆连喜,他怎么会在这里?”凌如锦的声音冰冷,似乎压抑着频临爆发的怒意。 “奴才该死。”问到朱砂为何在此,他亦是一头雾水,陆连喜边回话边向朱砂走过去,此时她靠在山石上,双眸微合睡着,身体弯曲,整张脸皆埋在膝盖上,看不清楚表情神色。 “大胆奴才!是谁让你在此冲撞皇上的。”陆连喜摇晃着朱砂肩膀,试图将其唤醒。不像话!实在是太不像话了!万一皇帝动怒,这奴才就是乱棍打死的下场。 朱砂微微掀开眼眸,她只觉得浑身很冷,一时间忘了自己的处境,还当是在朱家闺房呢,眼皮尚未抬起,就粗暴地将陆连喜一推,口中连叫着:“朱天辰,你不要吵!我为了你的……”她本来是要说“我为了你的婚姻大事,假扮男装去相亲”,本想着抱怨几句,未料话没说完,即被打断了。 “朱砂,你给朕起来!”凌如锦被面前之人气昏了头脑,再也无法保持他的冷静,不管不顾地冲上前去,一把捏住女子的手腕,直接将朱砂拽了起来。 暴怒低哑的声音冲入耳膜,朱砂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这一下子困意全消了,丽眸圆睁望着眼前之人,明黄色的龙袍,俊朗的面容,除了当今圣上,还能有谁? 朱砂吓傻了,回想起来今天貌似冲撞凌如锦多次,早就到了该砍头的罪名,可是却又不甘心,想想其实自己也没做错什么,迟疑间女子轻声嘀咕着:“奴才不知道要到哪里去……” 她的手还落在凌如锦的掌心里,指尖冰凉,凌如锦皱眉,一股言不明情愫的愤怒自心底升起:“陆连喜,你是怎么办事的!” 陆连喜有些冤枉,呆愣在原地,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个内侍因何出现在这里,这一刻被皇帝怪罪,他身为总管,连个内侍都管教不好,这一回怕要一并受罚了。 “奴才……” “不关陆公公的事,是皇上你叫奴才滚出去的。”朱砂欲-替陆连喜说话,只是她这句话一出口,陆连喜更是叫苦不迭,她这分明就是火上浇油啊。 第十八话 染疾 凌如锦倏地眯起了双眸,不错,当时是他叫这她滚出御书房的,她在帝陵昏倒,身份早已暴露,凌如锦猜疑她入宫的目的,不曾想在睡梦之中,她竟还说“我不是朱天辰”。 朱天辰,这个人又是谁?和她会是什么关系? 那一瞬间,凌如锦动了怒,随即就将她轰了出去,可是却没去多想,她离开御书房便是无处可去。 她还没有净身,因此没有宫籍,尽管凌如锦心知肚明,她冒充男人,根本也净不了身,说不出来为了什么,这本是欺君大罪,可他却想要装傻下去。 或许因为,她是长乐公主弄进来的人,而明月曾说,长乐今早去过帝陵,这其中有什么牵连他想要查清楚,又或者,不单纯这么简单。 修长的手指挑起朱砂的下颌,凌如锦听到自己暗哑的声音:“朕问你,朱天辰是谁?” “……” 朱砂正要疑问,她大哥的名讳凌如锦是如何得知的,半梦半醒间思绪混沌,说出的话她记不得,实际上这名字前前后后她一共提到了两次。 刚要开口,但觉一阵头晕,凌如锦的威慑力令她惧怕,且夜风寒凉,她睡在山石边受了些风,突然而来的不适遍袭身体,朱砂感觉双颊发烫,口干舌-燥,一时竟站立不稳。 她的异常,凌如锦亦察觉到了,之前拽她起来时,她的指尖冰凉,而这一刻模到她脸上的温度却是滚烫,连气息都温热着,似乎感了风寒。 “皇……”朱砂还想说些什么,话未出口便觉眼前一黑,身体歪了歪,继而向下倒去,凌如锦赶忙伸手,将女子倒下的身体截住,随即抱进了怀里。 陆连喜惊了一跳,皇帝竟然出手抱了一名奴才,光是在一旁看,他就心惊了,慌张地迈步上前,伸手就要去接朱砂的身体。 “皇上,是奴才管教不严,让奴才来吧。” 凌如锦没有搭理陆连喜,手抚上朱砂的额头,这女人果然染了疾,额头热烫,正在发着高烧。 “陆连喜,去传御医。”凌如锦言罢,一刻不耽误抱着朱砂即折返回了御书房,陆连喜呆住了,一个内侍而已,皇上却如此挂心,他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皇帝的旨意。 始终不死心地提醒了一句:“皇上,飞霜宫沐妃那边?”之前凌如锦传旨摆驾飞霜宫,想必沐妃已接到今晚侍寝的传召,此刻他是要为了一个奴才,将沐妃放到一边么? “照朕说的去办。”凌如锦丢下这句话,之后头也不回地进了御书房。 朱砂染了风寒,发热不退,意识昏昏沉沉的,人亦陷入昏迷,她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地位,蜷缩在凌如锦温暖的怀里,这是她这一天之中,内心最为安稳的一刻。 凌如锦眉头紧锁,怀里女人依赖他的样子,竟使他不忍,不知不觉间心绪乱了,这个女人他不过今天才相识,且这个女人的身后似还隐藏了很多秘密,一个女人进宫做了太监,他在得知后本该赐她一死,可这短短的一天中,他却纵容了她多次。 第十九话 节外生枝 甚至她打乱他原本的计划,明月出宫表面上是告病假,而事实上是按照他的属意住到了帝陵,整整一个月他得空就到帝陵去,不带人马,为的就是引出想要杀他的人,同时明月隐居在帝陵,目的则是做他的眼线。 年前的祭祖大典,他曾在帝陵遇刺,那次祭祖是密行,得知他去向的莫非皇宫之人,但他却被截杀,凌如锦为了查出幕后的始作俑者,刻意调动了一批兵士,以“布置帝陵机关,加强安全”为由在那边驻扎了几个月,看上去重新部署,实际上帝陵的土木一寸未动,任何的行动不过皆是做做样子。 杀手若要行刺,皇宫禁地是不可能进来的,唯独要趁着他这个做皇帝的单独出宫的机会,方才有胜算,故而他让明月假意出宫,明月不单单是他的心月复那么简单,明月是他足可以信任的人。 明月没有生病,她去了帝陵,而对外放出的消息则是,皇上看中了个民间女子,尚未接到宫来,因没有册封,便将此女安顿在了帝陵。 人们只道是皇上养了个美人在帝陵,经常仅带几名宫人出去,与其私会,却不知,那个所谓的美人就是明月。 凌如锦时常出宫私会美人,是为了给行刺者提供下手的时机,他很清楚,为保万无一失,在行刺之前,必定有人会先行去帝陵探路一番,原因很简单,因为帝陵的机关被凌如锦“重新修建”过。 所以才说,明月是眼线。 明月会把到过帝陵的人告知凌如锦,勘察过地势,再派杀手行动,透过明月,凌如锦即能将幕后觊觎帝位,想要置他死地之人给捉出来。 如果他带去的人,再因“护驾”而丢了命,他就更可以此大作文章,那一刻,凌如锦本来想让朱砂死,只要朱砂死了,他便可说“他身边的心月复死了”,朱砂刚入宫,在宫中没有人脉,一切背景但凭他说,这便是他用来发难的破口点! 所以他才要找一个刚入宫不久的人随同他去帝陵,甚至不在乎这个人有没有宫籍。 可是他没能料到两点,其一朱砂是长乐公主弄进来的,其二则是,朱砂,居然是个女人。 并且,就在这个女人惊慌失措,大呼“救命”的时候,他竟乱了心!根本不明白为了什么,但是那个瞬间,他忽然不想她死了。 所以,他出手,杀了那黑衣杀手,他的计划输了满盘,他没了发难彻查任何人的借口,几个月的部署功亏一篑,同时他的线索再次断了,为了不打草惊蛇,他只能埋了那行刺之人,回宫当做一切不曾发生过。 陆连喜的脚步声打断凌如锦的思绪,微微抬眸,只见李太医背着药箱,跟随在陆连喜的身后,两个人正朝向他走来。 凌如锦一摆手,示意其他人退下,仅留了太医和陆连喜在一旁伺候着。 第二十话 扣留 凌如锦一摆手,示意其他人退下,仅留了太医和陆连喜在一旁伺候着。 朱砂躺在软榻上,面色潮红,呼吸急促,凌如锦起身让出位置,太医会意,赶忙上前来,手指搭在朱砂的腕子上,为她诊起脉象。 尽管一身男人装扮,但是凭借脉象,朱砂的女儿身还是被太医发现了,幸而朱砂穿的是寻常服饰,太医虽心里诧异,却未觉察她的内侍身份,关于皇帝在帝陵安顿过一个女子之事,太医略有耳闻,此刻便将朱砂给错认。 “她的病情如何?”良久,凌如锦缓缓开口,询问着太医。 “回皇上。”太医的手自朱砂腕子上移下来,“姑娘只是受了风,因寒凉而引发高热,微臣即刻开方子,待两剂汤药下去,便可无碍了。”考虑到这个女子尚未册封,且名讳不知,太医只好暂且唤其“姑娘”。 凌如锦颔首,心底的担忧终于落地,侧立一旁的陆连喜却是惊讶地半张嘴巴,听说到这内侍是女人,他的心可是提到了嗓子眼。 偷偷瞄着皇帝的神情,陆连喜揣测着皇上的心思,他是宫内总管,这内侍是今天皇帝从净身房带出去的,走的时候他还说了句“此人尚未净-身”,还顾虑着祖宗规矩,可这一刻她变成了女人,就算没他的干系,他亦是监管不严,这罪过可是够杀头的了。 只是看皇上的举动,似乎早有所知。 陆连喜未敢出言,眼见着太医写好了药方子,凌如锦冲着他一挥手,陆连喜会意,随之上前,将药方子接了过去。 “药煎好了就拿到这来。”顿了顿凌如锦又补了一句,“陆连喜,去找一件内侍的衣服,一并送过来。” 前半句陆连喜理会了,皇上的意思是这女子今晚就留在御书房中,只这后一句……君心难测,陆连喜仅想了一下,即回了句“奴才遵旨”,太医亦拱手行礼,边说着“微臣告退”边同陆连喜一起离去。 朱砂烧的昏沉,只是没有意识的昏睡,凌如锦为防她的身份暴露,故意不召宫婢进前,御书房里面始终只留了陆连喜一个人,汤药端上来,凌如锦便亲自喂到了朱砂的嘴边。 “皇上,让奴才来吧。”陆连喜上前来,却见凌如锦朝他挥手,他不知如何是好,很多话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就只好原地站着,这个女人才刚刚进宫,但皇帝的反应令他想不明白。 凌如锦喂朱砂喝了药,纤长的手指抚过女子的脸,将她嘴边残留的药汁拭去,这才吩咐身旁的陆连喜:“这内侍朕要了,你待会去敬事房备份记录,他今后就随着朕。” “做……太监?”陆连喜想都未想,月兑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