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剑魔魂》 第一章 桃花潭戏水泄春光 小园里,春正浓。 一泓晶莹清澈的流水,从远远青山之下,蜿蜒而来,钻进粉墙,穿过十顷桃林,又从另一面粉墙下,钻了出去。 微风起处,轻摇落片片残红,缤纷满地,萎顿芳草。 那飘落水中的,直恨流水无情,于是急煞了叶底黄莺,穿梭也似的往来呼救。 更忙煞了岸边垂柳,摇曳起万缕柔丝,飘拂水面,想绾系得落英住。 连水底鱼儿,也不忍眼看花随水逝,三五攒簇,乱纷纷地唼呷水面,追逐落花,一瓣一瓣地拥入水中,在铺满白洁碎石的溪底,镶嵌上点点轻红。晚霞照来,倍增娇艳。 尤其是这时岸旁树下,横躺着一柄宝剑,剑旁石上,坐着一个十六七岁,美若天人的少女,脉脉含情,手托香腮,凝眸流水。 这少女的那份美啊!从衣着上看来,已自不俗:一身绯色轻绡,非丝非缕,含烟笼雾,欺压云霞。 再看她,青丝蝉影动,绿鬓鸦翅垂,眉似远山聚,眼如星海凝,皓齿编贝,绛唇绽樱,十指尖葱,香肩斜削,柳腰织楚,酥胸微隆,尤其是莲脸凝脂,恍如夭桃被露,香腮博粉,更似红杏笼烟,真可说:若不是嫦娥谪世,也当是西子重生了。 原来这所园子,不在别处,它座落四川眉山,是峨嵋山下一家大户人家的私家花园。 这位美艳少女,也就是主人“玉面神龙”白守德的千金——白依云。 只可怜她,这时不知怎的,凝注着流水落花,幽幽地发出一声长叹,自言自语地说道:“落花啊,难道你的命运,也像我似的,就该被锁禁在这园子里,不能出去看看吗?”说着不禁抛下了几滴泪珠。 白依云饮泣了一会儿,又抬起了头,向那些鱼儿鸟儿、风儿柳儿说道:“你们为什么要像老阿姨管着我那洋的管着落花呢?这并没有人叫你们这样做啊!让它们出去吧,让它们随着流水出去看看那广阔的天地吧!你们知道它们该多可怜呢?我替它们求求际们,别在绾系住它们了。”说完之后,真的捧起于来,拜了几拜。 但鱼儿鸟儿、风儿柳儿,却不理会于她,仍然各自忙着自己的,追逐着片片落花。 白依云见自己连说不被理睬,一阵怨恨,立刻涌上心头,双届颦蹙,娇声喝道:“你们怎地这等无情,连求你们都不行吗?难道你们认为我是好说话的,没有办法对付你们吗?” 说着一弯腰从地上捡起宝剑,猛然站起,皓腕轻舒,仗剑在面前挥了半个圆圈,指着那些鱼儿鸟儿、风儿柳儿喝道:“你们若是再不容花随水去,可就怨不得我。” 白依云一发怒,果然生效,鱼儿鸟儿,首先逃了个干干净净,只有那不识时务的柳丝,仍在我行我素。 白依云这一怒,剑光横扫,柳丝纷纷断散水中。 风儿见了,大概也吓了一跳,连忙诌媚地发出笑声,像是在说:“姑娘别生气,我帮你送走落花就是。”说着轻轻吹动,这才把流水落花,一起送出园墙。 可是白依云怒犹未息,挥动宝剑,还想处罚那些鸟儿鱼儿。 但鱼儿已潜入水底,鸟儿也逃出粉墙,不敢再在白依云的面前停留。 白依云这才转身对桃花说道:“现在好了,我已替你们赶跑了鱼儿鸟儿,吓坏了风儿,砍断了柳儿,你们可以走了,你们赶快乘着风儿,随着水儿走吧!走出这陷人的牢园子,走得远远地,永久也不要回来。” 桃花虽然娇艳,但可惜愚蠢得不能体会出白依云的心,只停在那儿,微微含笑。 白依云本为怜花,及见桃花不理,不由得又生起气来,冷哼着骂道:“你们为什么不走,你们也不是好东西。” 说着身形陡起,宝剑连挥,立刻枝头遭劫,红雨缤纷,萎顿满地,而白依云意犹未消。 也就在这时候,桃林深处的一座画楼上,绮窗开处,突然现出一个黑衣人来,除了一双精光四射的眸子而处,其余连头带脸,都完全包藏在那一袭宽大黑衣之巾。 那黑衣人略一瞻望,立刻凌空而起,飞出窗外,扑到白依云身侧,说道:“姑娘,你今天又是怎么啦?发这么大的脾气干什么?” 白依云听了,连头也没同,只说一声:“你别管我。”依然宝剑横飞。 黑衣人也就没有再说什么,身形一闪,欺到白依云身侧,探手一招“分花拂柳”,拨开剑光,夺下了白依云的宝剑。 白依云失去宝剑,立刻暴怒如雷地,指着那黑衣人叫道:“你又来欺负我是不是?我不要你管,找就是不要你管,你把宝剑还我。” 黑衣人既没把宝剑交还白依云,却也并没生气,依然轻言巧语地说道:“姑娘,这些花并没惹你生气,你何必去摧残它们呢?” 白依云像疯了似的叫道:“我恨他们,我恨死了他们。” 黑衣人道:“这是为何?你安静下来告诉我。”说着便拉住了白依云的右手。 白依云这时虽然讨嫌那黑衣人。但又似乎还有点怕她。所以两挣没能把手挣脱之后,也就真的安静了下来,说道:“他们都不肯听我的话。” 黑衣人听了,为之一愣,道:“他们?你指的是谁?” 白依云用手一挥,说道:“鱼儿鸟儿、风儿柳儿,尤其是这些花儿,我要它们随着流水出去,别老被关在这园子里,它们却不肯走。” 说着又撒娇似的向黑衣人的怀里一偎,哭着说道:“老阿姨!我不要把它们再关在这园子里,我要它们都出去,我看着它们就心烦,老阿姨,你替我放它们出去好不好?”言毕哭成带雨梨花一般。 老阿姨听了,也就猜出了白依云的心事,不禁为之黯然。忙把白依云搂入怀中,百般安慰的说道:“好姑娘,别难过了,你今年已经十七了,很快就会出去的。” 白依云早已哭成一团,说道:“可是我已经被关在这园子里十几年了啊!老阿姨,你是待我最好的,你替我把这四面的墙都拆掉吧!我要出去,我要出去啊!你别再管着我好不好?” 老阿姨轻抚着她,也含着眼泪说道:“这不是我管着你,这是你……”说到这里,愣了一愣,这才接了下去说道:“这是你爹的意思,我又有什么办法呢?好姑娘,还是你多忍着一点吧!别哭了,赶明儿我教你空手夺白刃的功夫好不好?” 白依云满面悲愤,螓首摇得博浪鼓也似地,说道:“我再不要学什么功夫了,我恨死了爹。为什么别人都能够逍遥自在地住外面,而我偏偏要被关在这牢园子呢?我不要,我不要再住在这儿了,我要出去,不然的话,我就宁愿死。” 老阿姨正想开口,白依云已抢先拦住了她,说道:“你别再说了,那些话我全不要听,什么外面也是一个个的小园子,每一个人都同样被关在那些小园子里,这些骗孩子的话,我是再也不会相信的了,我现在已经大了。别的不说,怎的妹妹可以和爹他们住在一起,而我却要一个人闷在这园子里;妹妹可以到我这儿来,而我偏偏不能到她那儿去呢?你现在是骗不了我的了。” 老阿姨听了,也不由的替白依云难过,生出了一片怜悯之情,觉得这样一位美若天仙的小姑娘,竟犯上了红颜薄命。从呱呱坠地之后,便叫关在这座小小的园子里。虽说这座园子,建筑精美,享用丰盛,但叫这样一个天真活泼的小姑娘,一关十七年,又怎能耐? 尤其是白依云情窦已开,春花秋月,将何以堪。 可是老阿姨再一想往事,这一切的安排,还于出于悟尘神僧的佛心慈悲。非如此足以挽救白依云命运,否则的话,不只是白依云在劫难逃,便是自己也难脱苦海。 老阿姨想到这儿,立刻起了一阵恐惧,不寒而栗,知道事关重大,因此连忙忍着心肠,收起怜念之意,佯嗔诈怒,冷冷地说道:“我骗你吗?好吧,我陪了你一十六年,不谈功劳,总也还有苦劳。怎的今天竟落下了‘骗你’二字,这不叫我太伤心了吗?你既然这样说了,我从今不再(此处缺2页,第7、8页)” 来,送给白依云,传授白依云一两手绝学武功,并且对白依云非常慈爱。尤其因为她是白依云所能看到的园外人里,除了父亲白守德和妹妹白凤仙之外的唯一的一个人,因此白依云也就自然喜欢起她来。 而桃花潭虽说僻处山中,渺无人迹,但却是峨嵋山中的一块风景绝佳之地。 十顷桃花,围护着一泓潭水,四围山色,浮泛起千丈烟风,当然足够一个人优游几天的了。 白依云每年总盼望着这几天来到,好一畅胸怀。所以现在被老阿姨一提,立刻心神向往,当时便消除掉了心中一半的抑郁怨怒,露出了希望的欢愉。眼泪虽然还挂在脸上,但却已仰着脸对老阿姨说道:“老阿姨!我们今年早一点去好不好?我真恨不得马上就去才称心。”说着便扭股糖也似的,百般央告,和老阿姨纠缠起来。 老阿姨虽然明知时日还早,不应前往。但却不忍在此时再给白依云失望,因此想了一想,想出了一个拖延的方法,然后向白依云说道:“好姑娘,你是知道的,每年前去之时,都由你爹事先安排,我是做不了主的,所以你想早点前去,也必须先向你爹请示才行。” 白依云一皱眉头,说道:“这也要和我爹去说吗?” 老阿姨道:“这虽是常例,但既要提早前去,总应该先告诉他一声才对。” 白依云也想了一想,然后两眉一扬,满脸倔强地说道:“我们这就派添香去把爹请了来,由我当面向他说明。他要是不肯答应的话,看我不偷偷地前去,那才叫怪。” 说着也不再待老阿姨开口,便起身拉着老阿姨,返回画楼,叫过丫头添香,急不待火地,命立刻去请白守德进园里来。 那知添香回报,却说是:“老爷出门未回。” 白依云刚才哭闹了一阵子,已等于发泄过一次,所以听了添香回报,也只好无可奈何。惟有每天派丫头前去探问,日子也就这样一天天拖延了下去。 有事即长,无事即短。 转眼之间,便已是四月下旬,桃热枝头时候。 这天添香回报,说是“老爷已经回来了。” 白依云这才又焦急了起来,尽催着两个丫头,轮流去请白守德。 白守德虽说答允,但却不见入园,反害得两个丫头,不知道挨了白依云多少骂,说她们是在偷懒说谎,根本没有前去。 好不容易,白依云这才看见她妹妹白凤仙,来到园中。 白依云连忙拉住她问道:“妹妹!爹在做什么?怎的我叫人请了他多次,他总不肯来呢?” 白凤仙年方一十五岁,虽然稚气未泯,身材不足,长得也不如乃姊娇艳。但柳眉杏眼,猿臂蜂腰,却另有一种英爽秀拔之气,令人见之,不只忘俗,并且生畏。这当然也正是因为她的天性爽朗刚直,有诸内而形诸外,有以致之。 所以白依云向她一问,她便小嘴一嘟,做了个不屑之色说道:“你问爹吗?他这几天可忙着呢!” 白依云道:“爹总不能忙得连到我这儿来的工夫都没有吧?” 白凤仙冷笑了一声,说道:“到你这儿来?我看他连吃饭睡觉的工夫都没有了呢!” 白依云便问所以。 白凤仙说出原委道:“还不是为那个什么剑影嘛!自从上个月出门,直到大前儿方才回来,别的倒也不必说了,却带回来了好多不三不四的讨厌鬼,还成天的忙着恭维他们,说什么都是当今武林中的一流高手,没有他们帮忙,便取不成那柄剑。” 白依云也曾听白守德说过,要去龙剑井钓剑的事,因此问道:“是不是还是龙剑井的那柄剑呢?” 白凤仙不屑地轻哼一声,说道:“那儿是什么剑,不过是一个影子罢了!如果真的有人能够从井中把剑影子钓了起来,岂不是也可以从镜中去摘花,到水里去捞月亮了吗?我才不相信世上会有这种事,这完全是爹老糊涂了罢了!” 白凤仙说到这儿,刚好老阿姨走了前来,听到之后,不由得略略一惊,带急问道:“凤姑娘,你爹还没有放弃钓剑的念头吗?” 白凤仙道:“老阿姨,你相信真的能够把剑影子钓起来吗?” 老阿姨略为愣一愣,并没回答,却又问道:“你且告诉我,他请的都是些谁呢?” 白凤仙道:“老的少的、胖的瘦的,来了那么一大堆,我看都懒得去看他们,又那里会记得清他们到底谁是谁?” 老阿姨道:“难道你一个都不认识吗?” 白凤仙又哼了一声,说道:“就是认识,我也懒得去理睬他们。” 老阿姨真的是急于想知道那些人是谁?同时也知道白凤仙的脾气,因此想了一想,也就顾不得说道:“凤姑娘难道不相信那井中剑影,是可以钓得起来的吗?” 白凤仙年轻好奇,听老阿姨这样一说,果然心动,落入老阿姨的彀中,带着惊奇的口吻问道:“难道老阿姨相信那剑影是钓得起来的吗?” 老阿姨点头说道:“当然有那样的可能。” 白凤仙愈加惊奇,说道:“那你告诉我,那剑影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好不好?” 老阿姨见目的已达,便带笑说道:“我所知道的,当然都可以告诉姑娘,但却要姑娘先把来的是些什么人告诉了我,我才肯说哩。” 白凤仙急于想知道龙剑井故事,便告诉老阿姨说道:“这次来人之中,有大荒爷爷的内侄孙——俏郎君秦钟秦大哥。他这一帮子六七个人。我只认识他的两个师弟——虎头神童敖胜,和铁孩儿敖铿两个,其余几个,听说都是秦大哥的朋友,我却叫不出名字来。但我真替秦大哥生气,干嘛要和那些油头粉面,油腔滑调的人做朋友。结交上几个规规矩矩的朋友不好吗?” 说着又向白依云问了一声:“姊姊,你说对不对?” 白依云从小以来,除了父亲自守德而外,根本就没看到过别的男人。甚至于连自己的两个弟弟,小罗吒白思齐,和小傻子白思鲁都没例外,又那里能够知道什么秦钟,什么敖胜、敖铿?所以听了白凤仙的话,只愣怔着答不出来。 老阿姨却已接口说道:“除了他们几个娃儿而外,还有谁呢?” 白凤仙边想边说道:“还有嘛!那就是踢天弄井沙通霄、混水摸鱼江横、探云叟滑飞、多臂人雄董梁、丑郡马禹鼎。这是几个老的,年轻的,除了秦大哥那一帮子而外。另外我只认识两个人,一个叫神眼鹞鹰任德清,一个叫做勾魂夺魄俊二郎潘子都。其余的都没见过,叫不出名字来。” 老阿姨道:“再没别人了吗?” 白凤仙道:“还有就是那几个出家人了,和尚是天都寺的方丈醉罗汉持戒,和师弟笑面佛海月,带着几个徒弟。尼姑是宝相庵的净心师太,另外是三个男女道士,一老两少,我却叫不出名字来,因为我讨厌他们,而爹却对他们好似比对其余的人,还要恭维似的。” 老阿姨连忙问道:“你不知道他们的名字,总该看过他们,他们是个什么样儿呢?” 白凤仙轻蔑地哼了一声,说道:“虽然他们经常躲在房里,不大肯出来和别人照面,但我看到,过他们一次之后,就已经够了。那个老的,瘦成皮包骨头,翻着一双绿森森的眼睛,活像一个僵尸鬼,已经叫人看了讨厌了。可是那个年轻的,却格外的叫人看了难受,男的是个矮大头,高还不到四尺,粗倒粗得像冬瓜,这已经就够难看的了……” 白凤仙刚说到这儿,老阿姨便截住说道:“是不是他还有个又细又长的细脖子?” 白凤仙一拍子道:“可不是吗?瞧他整个的人,可不就正像一个油篓子里插着一根细竹子,细竹子上又顶着一个大灯笼似的嘛,真不知道是那一家德性,竞生出了这么一个怪物来?再说那个女冠子……” 老阿姨又拦阻说道:“你别说了,那女冠子是不是长得很美,并且在动作神态上,却又喜欢搔首弄姿,对不对?” 白凤仙道:“我就看不惯那种轻佻样儿,根本就不像是个出家人,要不是冲着她是爹请来的,我要不把他们轰了出去才怪。” 说到这里,却又想起,向老阿姨问道:“老阿姨认识他们吗?” 老阿姨点头道:“他们是鹤心观的道士,老的名叫排风羽士步虚真人,小的便是他的两个徒弟——大头仙童炼石客和毒芙蓉霞帔仙姑,都是江湖上有名的人物。你还是不要得罪他们的好,免得替你爹找上麻烦。” 白凤仙道:“我才不会去理他们哪。” 老阿姨道:“再没有别人了吗?” 白凤仙想了一想,先说是:“再没别人了。”但马上又转口说道:“对了,另外还有两个人,我倒差点把他们忘了。” 老阿姨忙问是谁? 白凤仙道:“一个是天河钓徒中倚柳,一个是泯江渔隐茅笛风。爹还说过,其余的人,都不过是请来助拳,预防有人前来争夺,惟有他们两个,才是主要的钓剑人物。老阿姨,你说他们两个,真的能够钓起那剑影吗?” 老阿姨听白凤仙把来人的名头说出,并没有她所担心的人物在内。因此也就放下心来,带笑说道:“他们是钓不起那剑影来的。” 白凤仙道:“那现在该你告诉我了,你是不是能够钓起剑影来呢?” 老阿姨摇头说道:“我也不能钓起剑影,但却知道龙剑井中,的确有一柄前古神兵在着,那是不会假的。” 白凤仙听了,立刻想起了一件事,问道:“这样说来,了劫大师是不是也为着钓取剑影,才住在苦修庵里的?我记得了劫大师告诉过我,苦修庵在龙剑井旁边的。” 老阿姨说道:“了劫大师并不想要那柄剑。” 白凤仙道:“那她要住在龙剑井做什么呢?” 老阿姨反问道:“姑娘没去过龙剑井吗?” 白凤仙摇摇头。 老阿姨便又说了下去道:“这就难怪了,那龙剑井虽说有剑,但平常时日,却是一口枯井,只有每年端阳节正午一个时辰,才有清泉涌出,剑影也就在这时候出现井底,钓剑的人,也只有就在这一个时辰之内,有机会去钓取龙剑。这是千真万确的事,至于如何钓法,那就不是我所得而知的了!” 白凤仙听得有趣,还想问话。 可是白依云半天没开口,这时已再也忍不住说道:“你们别再说这些好不好?你们所说的,我全都听不懂,也与我无关。倒是爹忙着不肯来,该怎么办才好呢?如果他再忙忘了,使我去不成的话,那不要死人了吗?” 老阿姨连忙安慰她道:“这个你尽可不必着急,去是一定去得成的,好在今天已是四月二十八了,再忍耐两天吧,到了五月初一,我准保你能去就是。” 白依云作急道:“但你没听到妹妹说吗?爹忙得连吃饭睡觉的工夫都没有了,你又怎保得住他不会忘了呢?” 老阿姨虽然知道白依云之去桃花潭,乃是由悟尘神僧安排,事关重大,非去不可的原凶,但却有许多话不便对白依云直说。 但虚言保证,白依云又那能置信,所以白依云便又不由的号啕痛哭起来。 老阿姨对此,当然也无可奈何。 还是白凤仙侠肠热心,在问出了情由之后,便自告奋勇地安慰白依云说道:“姊姊不必难过,我这就去替你问爹好了。” 说完即去,并且在不多久之后,便带来了回信,说道:“我已经问过爹了,爹说:他今年很忙,不能送你到桃花潭去……” 白依云听到这儿,立刻一阵伤心,便又哭了起来。 白凤仙连忙说道:“姊姊别哭,我的话还没说完呢!爹虽然说他不能亲自送你前去,却已说过,到时由老阿姨陪你前去。并且我也因为不愿意看到这次来的那些东西,所以向爹要求,也陪着你前去。爹也已经答应了,这不是最好不过了吗?姊姊,你还要哭做什么呢?” 白依云听了,问道:“这是真的吗?” 白凤仙一扬手中的那个小包裹,说道:“你瞧,我连换洗的衣服都带来了。从今天起,便在这儿陪着你,等到时候一起去,你还不相信吗?” 白依云这才破涕为笑。 只有老阿姨听了,万分不快,满心里不赞成白守德的这种做法。 但一则由于不忍心再使白依云伤心,同时也因为有白凤仙伴着,这才忍着没说什么,只忙着收拾起一切应用的东西。 白守德本住在峨嵋山下,而这座园子,则更是偎山而筑。一出园门,便可入山。 只是白守德为着坚守悟尘神僧的吩咐,不叫白依云在二十岁前,看到任何男子,所以过去总是亲自乘着黑夜无人之际,带着两个丫头,护送白依云入山,倒也从来没出过什么事儿。 这情形老阿姨当然知道,所以老阿姨也没另打主意,依然照旧行事,决定在四月三十的那天晚上,等到深夜人静之后出发。 白凤仙因为不明其中究竟,所以问道:“老阿姨,咱们为什么要夜里上路?白天不是要好走得多吗?” 白依云也要求着,要早两天前往,当时便动身。 但老阿姨又那肯答应?并且不能说出原委,所以只把事情完全向白守德身上一推,说道:“这可不行,从前你爹亲自送你前去,总是在四月底的那天夜里上路,今年他要我到时送你回去,我当然不能改他的规矩。如果你一定不肯听我的话,我也无法,你还是等你爹来送你前去好了。” 老阿姨这几句话,虽然说得轻描淡写,并没和白依云争执,但却已料定白依云必然会有:她爹有事,不能送她前去,怕因此不能前去的想法。 果然白依云听了,不只是放弃了自己的要求,并且反而去劝白凤仙,要白凤仙完全听凭老阿姨作主。 所以一直等到四月二十的那天晚上,更深人静之后,老阿姨这才叫司环和添香两个丫头,背起了应用物件,和白依云、白凤仙姊妹,走出园门,上了峨嵋山,一路向桃花潭走去。 月底是个黑星天,同时通往桃花潭的山路,又崎岖难行,走起来当然费事。 但所幸她们几个,都是武功大有造诣的人,连两个丫头,也都不弱,因此并没发生什么困难。 只是老阿姨却还不能完全放心得下,一路之上,仍由自己在前开路,就怕万一遇上了什么人。 直到深入峨嵋,转过几个峰头,确信绝无人迹之后,这才放下了心:命司环和添香点起了两个气死风的羊角灯,照着前进,这就格外的快得多了。 就在东天窜白,晚风拂面的时候,她们一行五人,便到达了桃花潭。 这桃花潭在一个小小的山谷之中,四周断崖峭壁,只有谷口可通出入,谷外虽是荒烟衰草,蓬蒿满径,但进谷之后,便立刻一变。但见碧空朝霞,青峦晨霭,交相映辉,流光满地,百丈飞瀑,恍如匹练,十顷桃林,累食压枝,尤其是夜气清新,旷人襟怀。 白依云不觉深深地呼吸了两口,游目四瞩,胸怀舒畅,连呼:“痛快!”接着便指东画西,走南窜北,语出如珠,和白凤仙说个不休。好似出笼之鸟一般,把积压心头的抑郁烦愁,在一时之间,便消除了个干干净净。 白凤仙虽说生长在峨嵋山下,却没到桃花潭来过,因此初入这等人间仙境,也觉耳目一新,便伴着白依云在山谷中四处游玩起来。 只有老阿姨却带着两个丫头,先行布置了一番,把谷口的一所石室,打扫清洁,以便居住,并指派两个丫头,轮流守住谷口外边,吩咐无论看到何人来到,便须立刻报警。 然后又回身招呼白依云,要她乘着寅时未过,且到桃花潭坐去沐浴一番。 白依云这时心中高兴,并且过去也习惯了,知道在这三天之中,每逢寅、午、戍二三个时辰,必须入潭沐浴。所以也没反抗,便自己带好丝巾篦节,拉着白凤仙说道:“妹妹,我们先到潭里去玩一会儿,那儿也好玩得紧呢!”边说边向桃林里飞步走去。 白凤仙随着白依云,进入桃林深处,立刻眼前一眩,当前美景,几疑幻境,不由得“咦”了一声,惊诧地向白依云问道:“姊姊,那红馥馥的一大片,是个什么东西?” 白依云笑道:“那就是桃花潭了。” 两人边说边去,就在岸边宽下长衣,只余身上肚兜,慢慢的向潭中走去。 正当她们方去到潭水正中,突见从对面崖上,跌坠下一个人来,白依云吓得惊叫一声,人就向水中隐去。 坠下崖来的那人是谁?他怎么会来到这坐?又怎么会跌下崖来? 这些问题,却关系着一个地点、一件事情,和一个人。 人是白守德,事是一柄龙剑,地点在龙剑井。 原来白守德在无意间,发现峨嵋龙剑井,在每年的端阳就涌出急泉,水满之际,可以看到一柄剑影,他确信这龙剑井之中必有一柄前古神兵。 第一年端阳,白守德是单身前往龙剑井,虽然在午时水满之际,眼见到一柄剑影,清清楚楚地横陈井底,但费尽了千方百计,也没能钓它得起。 而白守德又不识水性,不敢下去捞摸,午时一过,水涸剑隐,当年机会,便自错过。 虽然白守德还不肯死心,在井水干涸之后,跳入井中,又仔细找了一遍。 可是龙剑出井,应在端阳午时,由人钓起,午时既过,龙剑便隐,白守德当然是白费心机,结果一无所得了。 白守德颓然回家之后,当然不肯死心,重行计划之后,决定邀请一位深识水性的好友——泯江渔隐茅笛风,前来帮忙,打算在再无法钓起之时,便由泯江渔隐下井捞摸。 泯江渔隐倒也颇够交情,并且也为好奇心所动,所以听了之后,立即慨然应允。 可是“要得人不知,除非已莫为”,白守德龙剑井钓剑之事,早已传遍了江湖。 所以在第二年,白守德偕同泯江渔隐再去龙剑井时,便来了好几帮子江湖豪客,前来争夺。 这一来,争斗一起,便谁也没能捞到机会,下手钓剑,只是一场恶斗,俺把午时错过了去。 白守德和泯江渔隐虽然取到最后的胜利,但依然是白费了一番心机,颓然而返。 还是泯江渔隐劝他说道:“今年不成,还有明年,这又何妨?为今之计,你再去多约友好中的高手,准备来年助拳,挡住那些前来争夺的东西,我也去把我师兄——天河钓徒申倚泖请来,专门为你下井取剑,不也就行了吗?” 白守德听了,认为有理,这才重行鼓起雄心,到了今年,在端阳节前两个月,便备好厚礼,出门访友。 尤其因为恐怕今年要来争夺的人,比去年为多,因此不辞辛劳地,直把左过数百里内,所能邀请得到的高手,不惜敝重言甘,都一起邀约了,前来助拳。 刚时消息传出,像俏郎君秦钟这等好事青年,更不待邀约,便闻风而来。 白守德见了,格外高兴,志满意得的认为今年前去。龙剑一定可以到手。所以也就把这帮子人,当祖宗也似地尽情恭维起来。 俗语说得好:“人一多,事便杂。” 白守德虽然不惜破费,“朝朝寒食,夜夜元宵”似的,供奉着客人,等待端阳节日来到,前往龙剑井。 年纪大一点的客人,倒还能安心享受,但那些年青人,本性好动,又怎能一天到晚地在家里闲得住?所以不免三个一群,五个一党地到处闲逛起来,不是去花街柳巷,寻欢取乐,便是去峨嵋圣地,探胜寻幽。 俏郎君秦钟这一帮子,当然也不会例外。 虽说俏郎君秦钟,乃是大荒老人的内侄孙,在同门中,比白守德晚了一辈,对白守德多少有点顾忌,不敢去寻花问柳,但也就和同来的几个青年,差点没把峨嵋圣地踏遍。 这也真是孽缘前定,活该出事,五月初三的这天,俏郎君和那一帮子年青人在峨嵋山上,觉得所有名胜,都已玩遍,再无新奇之处,方在无聊之际。 俏郎君抬头一看,便看到对面峰巅,长松之下,好似有两个人在下棋似的,不由得心下一动,忙指给大家看了,说道:“峨嵋圣地,异人极多,那峰巅之上,看似无路可通,但却有人在那儿下棋,莫非那两个人便正是奇人异士?如果真的是的话,岂不是一番奇遇?” 那帮子青年,本以俏郎君武功最高,目光最锐,所以对峰巅上的事物,看不真切的,却也相信了俏郎君。顺着俏郎君的话,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 尤其是虎头神童敖胜,一向鲁莽,想到什么便说什么,所以抢着开口说道:“对,秦师兄说得一点也不错,奇人异士既肯在我们面前现身,定是和我们有缘,那我们何不过去和他们见上一面,说不定他一高兴,把我们收归门下,从此成佛登仙,即就是不成的话,只要他们肯指点一两手功夫,那还不足睥睨一世了吗?” 年青人一窝蜂,听虎头神童这样一说,也没细想,都哄了起来。说是有理,并且各自仗着轻功,也不管有路无路,便向对面峰顶上奔去。 俏郎君武功最高,当然比别人跑得快,所以连跳带纵,攀葛缘藤,虽然累得气喘嘘嘘,却还是他一个人先爬上了峰头。 俏郎君上峰一看,那里有什么奇人异士,却是一株大松树之下,有两株小松树,分列在一块巨石的两旁,远远看来,像是有人在下棋罢了! 俏郎君见了,也不由自己好笑,但喘息未定,也就没忙着下山,只在峰头慢慢散步,调息运功,以恢复疲劳。 那知刚刚走没几步,一低头,便看到另一边山谷之中,有一片桃林,红熟枝头,点点隐约可见。 这时业已近午,而俏郎君爬山出汗之后,正在口渴,这一看到桃林,不由馋涎大滴,心想:“我何不下去采撷几个,解解渴呢?” 想着便又转身,向虎头神童等喊了一声道:“你们上来之后,便在峰头等着我,我替你们采桃子去。”说完之后,便向另一边寻路下山。 这边山势,并不陡峭,所以下去的时候,一点也没费事。 但等到距离谷底还有十来丈时,这才发现那下半截竟是危崖峭壁,别说是无路可寻,甚至石壁光滑,藤葛不生,连个把手搭脚的地方都没有,根本就下不去。 这一来,美食虽然当前,但却无法到手,不由废然而止,停在那儿发怔。 可是就在这时,突然眼前一亮,立刻看到一个仙子似的美女,长发拂肩,轻绡裹体,从另一边谷口处,奔来桃林。 那份美啊,立刻磁铁也似的,把俏郎君吸住,呆若木鸡似的连眸子都不转动了。 直到那美女进入桃林,为枝叶所蔽,俏郎君这才喘过了一口气了,定了定神,心中想道:“这是什么地方?这美人儿又是谁?莫非这里便是人间仙境。我秦钟有缘,学那刘阮,得逢天台奇遇吗?”想着便不由的用眼光向林中搜索起来。 就当眼光搜到林心,看到了那一潭红馥馥的潭水的时候,便又看到那美人儿到了潭边,并且素手微抬,轻绡萎地,红香温玉,顿现眼前。 俏郎君乍睹这等旖旎风光,不觉神魂颠倒,几疑梦境,便把那美人儿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咬嚼起来,一寸也不肯放过。 只见秀发如云,粉脸含春,尤其是那眼里的一汪春水,腮上的两个梨涡,也测不出藏有多少娇媚在内。 再看粉颈修长,香肩微削,织织柔荑,正自抚在胸前,使那鸡头红菱,半隐半现,倍觉动人。 也就在这时候,那美人儿并不知道有人偷窥,业已轻移莲步,走向潭中,因此步履之间,柳腰款摆之际,细草丛中,又是一番勾魂夺魄的迷人景色。 俏郎君居高临下,俯视难清,忘情之间,不由的忘了身在崖边,抬脚便向前走,打算看个真切。 可是走没两步,脚已临空,眼看这一失足摔落下去,便非粉身碎骨不可了。 所幸俏郎君武功不弱,机智绝伦,脚下才落空,立即惊觉不妙,惊呼一声,猛然提气收足,腰肢一挺,硬把前倾之势,改为向后仰翻。 这一来,虽然结结实实地跌了个背着地,摔得脊骨奇痛难当,但总算保留住了性命。 可是说也真怪,俏郎君乍脱奇险,幸免死祸,惊魂未定,冷汗未干,但一颗心却仍然放在山下那美人儿的身上,所以连疼痛都顾不得了,翻身爬起,便又看了下去。 那美人儿这时也已被俏郎君的一声惊呼所觉,抬头看到人影,吓得惊魂失措,来不及取衣遮身,娇声尖呼一声,忙向水中一钻,把整个娇躯,一起没入水中,只剩下一张粉脸,万缕青丝,安置在涟漪中心,映衬着红馥馥的潭水,倍觉动人。 俗语说得好:“色胆可以包天”。 俏郎君眼见这等奇艳情景,立刻连背痛部忘了,尤其是眼看到那美人儿在二次看到自己之后,不但没再叫喊,反而把刚才的惊慌之色,慢慢消去,转变成了一种惊奇之态。再一转眼,竟自现出笑容,也脉脉含情地凝视着自己,并且忘情似的,渐渐站起,粉颈、香肩、藕臂、酥胸,重又露出水面。 这一来,俏郎君便不由的胆大起来,幻念叠起,暗想:“这是谁家女儿呢?人间绝无此尤物,难不成我真的是身入天台,遇上了仙缘了吗?” 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这种想法不对:“如果这美人儿是人的话,以一个少女,眼看到窥浴之人,便不应这等若无其事,若是仙子,当然更无此理。那么说来,这美人儿若非是荡女淫娃,便定是妖精鬼怪之类无疑了。” 俏郎君虽然想到了荡女淫娃,妖精鬼怪,但心中并未厌恶恐惧,只觉得:“似这等美人儿,便真的是荡女淫娃,妖精鬼怪,倘能有缘真个销魂,虽因此而致身败名裂,甚至杀身丧命,也还是值得的。” 俏郎君想到这儿,既然连名誉性命,都可以敝屣视之,那里还有什么别的顾虑,所以立刻不顾一切地,也笑着对潭中的美人儿招手示意。 可是也就在这时候,却突然又听到一声娇呼:“姊姊,你为何惊叫?是看到什么毒虫猛兽了吗?那东西现在那儿?” 俏郎君循声转头,便看到又一少女,来到潭边,并且略一定眼,立刻便认出了那少女是谁? 原来那少女不是别个,便正是玉面神龙白守德的小女儿——白凤仙。 作者写到这儿,不必再说,各位当然也就知道此地乃是桃花潭,那位出浴潭中的美人儿,便是白依云了。 俏郎君乃是白守德的同门师侄,虽然从来没见过白依云的面,但却也听说过有白依云这样一个人,所以在认出白凤仙之后,也就立刻明白了一切。 因此不由得觉得一阵惶恐,怕白凤仙看到自己,把事情传到白守德的耳朵里去,惹出难堪,所以忙一缩身,退了下去,本来还想再偷偷上前,看个究竟,可是略一回头,又看到虎头神童放胜和铁孩儿敖铿,已远远地走了过来,心知他哥儿俩口快,藏不住话,不愿意使他们哥儿俩知道此事。因此只好放下了谷中之事,返身迎上敖氏见弟,只说是:下面全是危崖峭壁,无路可通谷底,顺手拉住放氏兄弟,便往回走,并且再无心情玩耍,立刻托词,带着同来之人,取路下山,返回白家,暂且不提。 再说白依云这边。 三天以来,白依云每次入潭沐浴,本来都和白凤仙同来同往,偏偏这天中午吃饭,白凤仙忙了点儿,一时咽住,打嗝不止,而白依云却不能误了时刻,因此这才由白依云单独先行前去,以致闹出了这等事来。 白依云被俏郎君的一声惊呼所觉,起初倒也不由得大吃一惊,连忙纵身入水,遮掩住娇躯,芳心忐忑,举止无措。 及至再一看清俏郎君的脸,竟是个年轻漂亮的美男子,陡然之间,心理上便起了极大的变化,一股热气,崛起丹田,烘然直上,窜三关,转四海,上透神庭,下走火元,片刻不到,便觉得混身懒洋洋、酥软软,对眼前窥浴的这个男人,不只是没存半点厌恶恐惧之心,甚至都忘了自己的羞耻。因此不自觉地,芳心荡漾,梨涡带笑,也凝眸不转的望向俏郎君的脸上,不知道打起什么主意来了。 各位看到这里,也许要猛然掩卷,大骂一声:“写书的!你简直离经背道,越写越胡说八道了,白依云这样一个年轻貌美的天真女孩子,你怎的竟忍心这样糟蹋于她,把她写得这等不堪,试问你居心何忍?白依云罪有何辜?” 各位别骂,且听写书的慢慢道来。 各位须知,我写到这里,又何尝不是蘸墨和泪,心痛难忍,为着这位天真无辜的女孩子难过呢? 但事实如此,写书的又将奈何? 各位又要骂了:“写书的,你别强词夺理了,若说是佳人才子,一见钟情,这是你们写小说的俗套,倒也无可厚非,今天白依云是个一出娘胎,便被关在小园子长大,除了自己生父,没看到过任何男子的女孩子,‘不见可欲,其心不乱’。她那一点灵犀,其纯真洁白的程度,当然不言可知。怎的你竟把连荡女淫娃所不敢有的行为,不致于有的心理,写到她的头上去,这不是胡说八道,还是什么?” 不错,各位的确说得不错。但各位这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便不免错怪了写书的了。若问何以故?则请听写书的慢慢道来,各位也不妨乘此掩卷之际,在听完写书的的解释之后,平心静气,做个参考,则写书的写这本书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各位说得不错,以白依云自小就没见过男子,从“不见可欲,其心不乱”的原则上来看,白依云自应是个心地纯洁无瑕的女孩子才对。 但各位也当知道,一个人的生活,任何一方面,都可能是由知识与习惯而来,甚至连言语也不例外,所以孟老大子说过:“一齐人传之,众楚人咻之,虽日挞而求其齐也,不可得矣”的话,这的确不错。 但各位也别忘了,孟老夫子也说过:“食色,性也。”的话,一个人呱呱坠地,便会张口吮奶,这男女间事,也从先天带来,是不待教而自明的。 所以民间有个传说,说是:某处深山之巾,有高僧收一弃婴为徒,弃婴从小山居,未履人世,浑浑噩噩,太璞天真。 高僧大喜,认弃婴必能坚心向佛,八风不动,一尘不染,成佛作祖矣。 及弃婴渐长,高僧偶下山有事,弃婴请与俱,高僧不忍拂其意,且欲籍以窥探其道行,究竟如何,因携同出。 弃婴初履尘寰,凡百均不知识,每有所见,必问高僧。 高僧亦一一告之。 及弃婴见女子,问是何物? 高僧思以戒惧之心,绝其情欲之念,遂以虎对。 返寺后,高僧问弃婴:“此行有所喜吗?” 弃婴不待思考,率尔欣然对日:“我爱虎也。” 红花白藉青荷叶,三教同源是一家。这个佛教的故事,便正和孟老夫子所说的“食色性也”,是同样的认定人对于男女间的知识,乃是出于天性天赋。 写书的研究所得,也正一样。 男女从自然而来,各秉宇宙之半而生,因此在求全的法则之下,男女必须婚嫁配合,然后始能满足,始能和谐,这是一个天性,否则必致引发暴乱。故孔老夫子以齐家为治国之基,便是此理。 并且不只男子有这样的需要,女子也并不例外。 更何况人类还有一种好奇的习性,也是由先天带来。越是不明白的事理,便越想弄个明白,越是得不到的东西,便越想弄到手。所以金圣叹把“闭门读禁书”,列入人生一乐,也就正是这个道理,各位当然也都有此经验。 那么白依云既然是人,是个情窦初开,被从小就关在园子里抑郁已久的少女,这陡然之间,被她看到这样一个新奇漂亮的美男子——俏郎君,又怎能不为之动心,不为之忘情呢? 若说一个少女,动心忘情,虽不足为怪,总不能裸对窥浴之人,而不如羞? 其实这也是有道理的,羞耻之心,并非是先天带来,而是生于礼的防闲,白依云既从未与外界接触,当然不习惯于防闲,亦不解何谓越礼。 更何况白依云生具宿孽,主应一场无边浩劫,并非常人。因此悟尘神僧,才不得已而对她有这种特殊的安排。其原因,也就因为白依云在二十岁以前,悟尘神僧未曾把一切祸源根除以前,白依云除了亲父而外,便绝对不能和任何男子见面,否则宿孽立作,那场无边浩劫,也就更难消弭了。 根据这种种因素来看,所以白依云在看到俏郎君之后的动心忘情,都有其必然的趋势存在,而不是写书的在胡说八道,忍心糟蹋于她的。 所以写书的也希望今之为父母者,能够在对儿女的教育上,有所改进,对于男之事,应作一利,合吗科学的指导,使小儿女在这一方面,获得正确的认以,有所遵循,而不致于只凭着一点好奇之心,去盲目摸索,以致误入歧途,甚至因此惹下杀身大祸,就后悔莫及了。 若说“不见可欲,其心不乱”因此时时防闲,处处束约,以求免祸。 须知这并不是个治根的方法,蓄之久而发之暴,偶一疏忽,便成防不胜防之局。本书悟尘神僧也就是错存这里,各位再看下,自然就全明白。 所以写书的认为,做父母的与其以“不见克欲,其心不乱”为则,去强制约束子女,倒还不如引“见怪不怪,其怪自败”为法,使子女能深圳地了解男女之事,把男女之事,看成日常起居饮食一样的平淡无奇,那不是格外合吗人类天性?做父母的也就可以格外的省事,格外的可以少操心,少生气了吗? 第二章 迷因难测恩怨千端 当然:“百事虽异,其理则一”。正如孔老夫子所说:君子之道,不只是可以本诸身,并且可以征诸庶民,考诸三王,建诸天地,质诸鬼神,虽圣人不惑,小则川流,大则敦化,无往而不适。所以不管任何人,处理任何事,千万要顺天之则,莫出强求,才是道理。 “哼!写书的,咱们买际的书,是看小说,谁要听你来讲这些道理?” 糟了,又有人骂了,写书的贫嘴,话头一岔,竟说了这半天闲话,真是该死。 不过写小说的,本来就凭着,一张贫嘴,若非贫嘴,又怎能够写得出武侠小说来?各位都是明白人,所以写书的虽然贫嘴,想各位总能原谅,闲话一笑放过,书归正传为是。 白依云看着俏郎君,正在忘情,芳心乱成一片,没想到白凤仙业已闻声赶来,这才惊魂入窍,起了羞耻之心,红着一张脸,不知如何是好? 及至偷眼再看崖上的人,业已隐去,白凤仙并没发觉真情,心里这才稍为定了下来,顺着白凤仙的话头,敷衍过去。 白凤仙当然不明所以,也就放过,不再提起。 谁知白依云从此冷冷的,不再干和白凤仙亲热,这是因为白依云眼前心中,始终磨灭不掉崖卜的那个漂亮影子,因此也就不由得恨上了白凤仙,认为白凤仙不应该在此时此刻撞来,破坏于她。 尤其在几次偷眼上望,不见崖上的人重现,便更认为这是由于白凤仙在侧,有以致之。 白依云既觉白凤仙成了自己的累赘,可恶已极,所以在白凤仙和她说话的时候,不是给白凤仙一个不理不睬,便干脆硬梆梆地给白凤仙钉子碰。 白凤仙生性刚直,年纪又小。这一来,当然也就不高兴了,一赌气,便摔下白依云,去和老阿姨闹着,当时就要回家。 白依云见白凤仙离开了自己,倒反而称了心,立刻打起精神,穿好农服,并且想好了许多话,等候与崖上的人重见时,好一吐心曲。 可是等了好半天,崖上的人,没有重现,心曲未能倾诉,却等来了老阿姨,挨了一顿喧排,怪她不该对妹妹那样无礼。 白依云这时的一颗心,已全放在崖头人的身上,对老阿姨的说话,完全春风马耳,那里还能够听得进去。 总还算她就对老阿姨有三分畏惧,平常顺从惯了,所以在老阿姨拉她走时,也就只好忍着一肚子的不高兴,乖乖儿的回到石洞。 当然,白依云那肯就此死心,所以到了当天戍时,该再度入浴之时,白凤仙仍在赌气,不肯同行。就格外的合了白依云的心意,一个人高高兴兴地奔到桃花潭,去等崖头人去了。 并且连入潭沐浴的事,都没有做,只目凝崖头,心怀异感,等候着崖头人出现。 可是却不知道崖头人早已离去,那里还能够再等得到?但白依云却一往情深,虽然焦急,却始终不肯死下这条心,一等到月上东山,银辉泻地,仍独自儿在桃花潭徘徊翘望。 直到老阿姨不放心赶来,这才把她拉了回去。 依着白依云,还不肯就此罢休,向老阿姨要求,要明天再留一日。 但白依云桃花潭入浴的事,每年三日,每日三次,乃是悟尘神僧安排,既不能多,又不能少,并且间接地也关系着老阿姨本身脱胎换骨,脱离苦海的事。同时白凤仙又一再地闹着要回去,所以老阿姨那肯答应白依云的要求?当时便督命两个丫头,收拾好东西,乘着夜晚无人,强迫着白依云出山回园去了。 白依云虽然无法反抗,但老阿姨却不知道白依云这天戌时,并未入浴,以致又种下了祸根,弄得将来连悟尘神僧那样一个本领通天澈地,已达天人之境的有道高僧,都无能补救。这当然就不是老阿姨所能预料得到的了,后语慢提。 单说白依云回到园中之后,心里那能安挣得下,日光所及,任何东西上都浮泛着崖头人的影子,因此弄得坐立不安,茶饭无心,好容易才把白天一天,挨了过去。 可是到了这天晚上,更难安忱。白依云眼睛一闭,便看到崖头人在向她招手,等到白依云上前,张臂待抱之际,突然一声大响,把白依云从梦中惊醒。 “咪呜”一声,原来是狸奴打翻了东西。 白依云心头一恨,骂声:“狸奴该死!”翻身起床,想打狸奴一顿。 狸奴业已穿窗而出。 白依云无可奈何,又骂了两声,然后睡下,打算再寻好梦。 但被这一闹之后,竟连眼睛都闭不上了,强自闭起,则所看到的,已不是世头人影,而是那只讨厌的狸奴。 白依云不由大恨,可是越是恨怒,那只狸奴的影子,却越发的推拂不开,并且“咪呜”之声,声声入耳。 白依云睁眼一听,那“咪呜”之声,仍在窗外,气得推忱披衣,翻身下床,脚下一点,便穿窗而出,骂道:“大胆狸奴,你想找死不成?” 狸奴一看白依云想打它,连忙逃走。 白依云怒气难消,又骂道:“今天不打死你也不算,看你能逃到那儿去?”说着便追。 那狸奴身轻,绕屋穿林,白依云一时之间,那能捉它得到。 几个转弯,狸奴一纵,便上了粉墙,回头看着白依云,又“咪呜”了两声。 白依云轻功见好,这粉墙也并不太高,可是白依云自幼被粉墙约制,已成习惯,因此反而收住脚步,没再追赶,只恨恨地从地上捡起了一个石子,扬手发出,并且骂了两声。 那狸奴见石子飞来,一翻身便出了粉墙,在墙外叫个不休。 白依云听了心烦,又弯腰捡了个石子,捏在手中骂道:“该死的东西,你敢进来,看我不打死你才怪。” 白依云话声才了,突然墙上黑影一动。 白依云心想:“这狸奴的胆子也忒大了,真的敢和我开玩笑,以为我打不着它呢?”想着便扬起右手,准备发出石子。 可是就在这将发未发之际,墙头上所冒起来的一个黑影,并不是狸奴,而是一个人,并且入目惊心,一认便出,正是自己魂紫梦想而不可及的那个崖头人。 白依云连忙收住手势,并且惊得退后了两步,几疑身在梦中。 可是一弯新月,斜挂林梢,晚风习习,侵体生凉,一切全都是真的,尤其是墙头人业已翻身跃入,站在十步之内,微微含笑,似欲有言。 白依云略定了定神,又偷偷咬了咬自己的小指头,感觉生痛,这才完全相信,眼前所见,一切是真的,不由心花怒放。 可是她是个除了父亲,从未与任何男人见过面,交过言的人,所以虽然有满腹情怀,却就是倾吐不出,愣怔了好大一会儿,这才硬生生地问了一句:“你是谁?” 这人便是不答,当然各位也会知道他就是俏郎君秦钟。 但秦钟怎样来的?作者又不能不交代一番。 原来秦钟自从看到白凤仙之后,虽然也想到那潭中出浴的美人儿,可能就是曾经听说过的白依云,并还拿不准,但却也已和白依云一样的,念念难忘,那一夜又何尝能够入梦。 有心想打听个切实,但既不愿妄泄于人,更不敢去问白守德,那能便澄清得胸中疑问? 直到初四,白凤仙回到家中,被他看到,这才心中一动,想到了主意,陪着笑脸,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上前对白凤仙说道:“凤妹妹回来了,什么事这么不高兴,你告诉我,我替你出气好不好?” 俏郎君这样说话。一来是看到白凤仙面带不豫之色,藉这话头卖个好,以便搭讪下去。二来也是想试探一下,白凤仙在桃花潭当时,有没有发现自己?那美人儿对自己窥浴之事,反应如何? 万一白凤仙的生气,竟是由那美人儿囚为有人窥浴而起,那自己也好早作打算,免得白凤仙告诉了白守德,被白守德把事情查明之后,自己下不了台。 谁知白凤仙却只干脆回了一声:“这能怪我不高兴吗?这几天我好意陪姊姊到桃花潭去,起初倒是玩得好好的,后来不知怎的,从昨天中午起,却无原无故的老是给我气受,这还能叫我不生气吗?”说完,摔着两条小辫子,匆匆掉头便去。 俏郎君听这一说。自己的目的已达,也就没再问下去,返身回到房中,横躺在床上,仔仔细细地回味起桃花潭当时的情景,和白凤仙的这几句话来。心想:“现在美人儿是谁的问题,已经解决了,她既是自师叔的女儿,岂不是只要请出人来,上门求婚,便不愁不成功了吗?” 想到这儿,不由心中一甜。 但再一转念,便又想到:“这位师妹,听说自出娘胎,便被关在园中,不准和任何男子见面,并且似乎听说,乃是悟尘神僧的安排,原因是她生具宿孽,非如此不能化解。她既然连男人都不能见,那自己即就是请人上门求婚,岂非白搭?” 这样一想,便又烦愁起来,可是念头一转,又不由的一拍手,自言自语的说道:“白师叔最富心机,这明明是他囚为依云师妹生长得太美,怕那些俗子凡夫,上门求婚,不胜哆嗦,所以才假借神僧安排伪言,想出此计。否则的话,既然不能与任何男人见面,那又怎能到峨嵋山里去,山上多的是和尚,和尚也是男人,就不怕被和尚见到了吗?” 俏郎君这一想来,希望重生,眉头顿展,笑了一笑仍自语道:“我才不会去相信那种说法,上白师叔的当呢!就凭我秦钟,是人品比人差?是武功比人弱?还够不上做他的乘龙快婿吗?” 尤其是想到白依云在看到自己之后,轻频浅笑,脉脉含情的那股劲儿,和白凤仙刚才所说:“受气”的话,更认定了白依云是对他有情,并讨厌白凤仙撞破了好事,因此信心倍增,喜不自胜。 可是也就因此想到:以白依云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子,在被人窥浴之际,竞毫无羞耻、恐惧之态,这岂非不近人情?难道白依云竟是个荡女淫娃之流的人吗? 俏郎君这念头一起,倒是引发了一点厌恶之感,但电光石火似地,一幌即逝,又转念想成:“莫说依云师妹,自小就没见过任何男人,甚至连两位师弟,都不例外,当然不可能有越规之事发生。即就算她真的是个荡女淫姓,但美艳若此,一顶绿头巾,终不致压得死人,那又有什么关系?” 俏郎君想到这儿,当然别的顾忌,就格外的不在意了。甚至连请人登门说亲,都觉得是“远水近火”,等待不及,因此又决定当夜先行前去,与白依云见上一面,以解讥渴,并致爱慕之忱。 所以虽然白守德已经当众宣布,明日端阳,五更出发,赶赴龙剑井,请大家早点休息,调养精神,以便应付可以预料到的那场恶斗。 但俏郎君又那肯依言而行,勉强挨到人静之后,立即掩出白家,来到园外。 正在打算如何进去,谁知略一转睛,一面触目惊心的木牌,便已跃入眼帘,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八个大字:“进园者死,慎勿轻试”。 凡人孰不畏死?这死字一入眼帘,俏郎君那能不惊,因此倒也不敢轻率进入,却又不舍就此离去,信足漫步,沿着围墙,走了起来。 而那同样字迹的木牌,也是几步一现。 俏郎君走到园后一带之际,突又笑起来说道:“我何其愚也!刚才既已看破了白师叔的诡计,怎的这时又怕起这个用来吓人的牌子来呢?这不是太可笑了吗?” 刚好也就在这时候,白依云追赶狸奴,来到墙内,和俏郎君一墙相隔。 俏郎君一听到白依云的声音,不由骨软筋酥,别说这时四面无人,便是有人用力架在他的脖子上,恐怕也阻不住他进园之心了。 所以俏郎君不顾一切地,脚下一点,便已跃上粉端,打量了一下落脚之处,便翻入园中,和白依云对面而立,只不过当面还怕唐突美人,未曾先自开口。直等白依云问他是谁?这才打叠起万种风流,千般情愫,首先潇洒倜傥地向白依云施了一礼,然后温情蜜意地开口说道:“姑娘芳名,莫非是依云吗?” 白依云点了点头。 俏郎君便又接了下去笑着说道:“这等说来,我和姑娘便不是外人了,姑娘还应该叫我一声师兄才对呢!” 俏郎君没说出姓名,白依云当然不解,因此也问了声:“你到底是谁?” 俏郎君这才说道:“我姓秦,名钟,外号人称俏郎君,大荒老人便是我的舅公,师妹大概知道我是谁了吧?” 白依云虽然没听过秦钟这名字,但却知道大荒老人,因此说道:“原来你是我师爷家里的人?” 俏郎君应了声是。 白依云虽然是个自幼便被禁在园中,从没与任何男人接触过的人,但她到底是个女人,尤其是个生具淫孽,前来应劫的女人。所以就在这和俏郎君面面相对的、一刹那之间,那潜伏着的女人本能,便已发动,并且一通百通,所有一应对付男人的本领,说会就会,就好像是一朵昙花的花朵似的,说开就放,简直微妙到了极点。 所以白依云接下去笑着看了俏郎君一眼,便矫情地问了一句:“那你为什么跑到我这儿来?难道不知道我爹不许任何人闯进我这园子里来吗?” 俏郎君年少风流,已是情场老手,得到了这样一个好说话的机会,又那里肯轻易放过?立刻便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倾吐出无数的甜言蜜语,表示着自己的爱重情深,干冒危险,也要前来,夸耀着白依云的美艳,直说得天上少有地下无。 并且在看到白依云对自己所说的话,并无嫌烦之意,仍自微微含笑,好像听得很入耳似的。因此格外放大了胆,并且干脆改了称呼,说道:“妹妹!自从在桃花潭见到了你之后,这两天来,害得我魂萦梦想,度日如年,那里还是人过的日子?好妹妹,我已决定,央人前来向师叔提亲,你说好不好?” 白依云“咯儿”笑了一声,并未表示意见。 俏郎君便格外胆大了,心中一阵迷糊,立刻移步上前,边走边颤声说道:“好妹妹,你既不反对,当然就是默许了。那么你且先可怜可怜我,稍赐甘露,疗我饥渴吧!”话刚说完,人也就到了白依云的身边,一伸手,便想去牵白依云的手。 白依云春心本已荡漾,并无拒绝之意,只不过为着要表示一点少女的娇羞,所以人虽未动,却回转过头去,以便装作不见,等俏郎君拉住自己之后,也好使上一点佯怒薄嗔,增添风趣。 谁知这一回头,恰巧看到画楼之上,自己房中,亮起灯火,并且转眼之间,老阿姨便已出现窗前。 白依云知道老阿姨这是在寻找自己,同时也知道老阿姨目光如电,已能黑夜视物。因此不由得心头一寒,立刻为俏郎君担心起来,就怕俏郎君被老阿姨发现,那就甭再想活得成了。 所以不再容俏郎君拉住自己,立刻向后直退。 俏郎君不知就里,还腻着声音问道:“好妹妹!你躲我怎的,难道你不爱我吗?” 白依云已来不及再对俏郎君细说,只低喝了一声:“你快走。” 俏郎君见白依云变得这快,倒是一愕。 白依云见了,不忍使情郎伤心,连忙又给了俏郎君一个极甜极美的笑,这才转身飞走。 白依云的这一笑,可就笑坏了事。 俏郎君神魂颠倒之际,并没体会出白依云的用意,更没看到画楼上的老阿姨,却自作聪明,以为白依云在以退为进,要自己跟着她走,也许目的地便是白依云的绣房香闺,当夜便能真的销魂那个。心头一漾,立刻放开脚步,跟上白依云。并且忘情似的,笑着喊道:“好妹妹,我这里道路不熟。你放慢一点,与我做一起走不好吗?” 白依云见俏郎君不只是错会了自己的意思,并且出声发喊,知道一定会惊动老阿姨了。因此吓得连忙转身说道:“你这是怎么啦?还不赶快逃出此园,老阿姨来了,再慢你就保不住性命了。” 俏郎君听这样一说,这才惊住。虽然并不知道老阿姨是谁?但也就想起了园外木牌上“入园者死”的字佯,如道并不是为着空言吓人而立。 可是就在这一迟疑之间,俏郎君却已来不及逃走出园了。只听到画楼之上,传来了一声尖锐刺耳的女人声音:“何方小子,如此大胆,你纳命来吧!”声随人到,一团黑影业已向俏郎君飞扑而来。 这一来,俏郎君固然是大吃一惊,心头发冷,便连白依云也吓得张口结舌,不知所措。 总算俏郎君武功不弱,并且也在江湖上走过几年,有交手过招的经验。所以虽在惊惶之下,也还没等老阿姨近身,脚下一用劲,人便倒跃了出去,躲过老阿姨的一扑,然后一旋脚踵,转身便想逃走。 如果这时俏郎君仍在园墙之下,乘老阿姨缓手之间,倒还有机会可以逃出园去。 可是因为追了白依云一阵,身入桃林之中,距离园墙,已有两三丈远近。 而老阿姨的武功,又不知要比他高出几倍,所以俏郎君转身逃没几步,便又听到老阿姨喝道:“你还能逃得了吗?” 同时一股强劲无比的潜力,亦已袭到身后。 俏郎君知道逃已不及,迫不得已,只好回身应战,眼看老阿姨张着双手,像一只大黑蝙蝠似的扑到。因此连忙运足真力,猛然两掌齐发,打算和老阿姨硬拼一招。 俏郎君暗自计算,如果凭着这一掌力,能够把老阿姨震退的话,自己便不愁没有逃走的机会了。 白依云见了,直吓得心胆俱裂,连声喝叫俏郎君赶快收掌,不可硬拚,同时不顾一切地飞纵上前。 老阿姨则已怪笑一声,双掌向下齐落。 俏郎君虽然听到白依云的喊叫,无奈掌已发出,无法收回。 这些事本是同时俱作,所以就在眨眼之间,老阿姨和俏郎君的掌风业已接触,硬拚了一招。 訇然一声响过,老阿姨纹风不动,脚踏实地。 俏郎君则已被震得真气全散,混身酥麻,血气离经,心头泛绞,头里一阵昏眩,人便直摔出去,倒地不起,昏死了过去。 老阿姨狞笑着又骂了一声:“臭小子,我道你有好大的能耐,原来不过是这样不经一击的银样腊枪头。”说着又举起手掌,打算取俏郎君的性命。 所幸白依云业已抢到,不待老阿姨掌落,奋不顾身地上前一把,便抱住了老阿姨的手臂,说道:“老阿姨不可伤他。”说着硬把老阿姨推过一边。 老阿姨至此,倒反为之怔住,说道:“你为什么拦着我,不许伤他?难道你认识他是谁吗?” 白依云急不择言的说道:“我认识他是谁,他不是外人,他是师爷爷家里的人,名叫秦钟。你如果杀了他,爹会不答应你。” 老阿姨心中一震,却不是因为怕白守德不答应她打伤了秦钟。却是奇怪白依云怎的会认识秦钟是谁?因此问道:“姑娘!你是怎么认识于他的?” 白依云这时心中机智,已非昔比,花样之多,刁钻备具,被老阿姨这样一问,便想到自己为着抢救俏郎君,一时情急,把话说错,追悔不及。因此略一转念,便避开正面不答,只回了一声:“老阿姨不信,尽管去问我爹好了。” 并且不管老阿姨如何盘问,总是绕着圈子,不把话头落到正题上去。 老阿姨在二十年前,虽也是个翻江倒海的人物,但竟无奈她何。 不过略一思虑之后,也就把情形明白了一半,知道事关重大。如果不把俏郎君就此除去,必见后患,影响自己非浅。因此心头一懔,杀心陡起,暗暗打定了主意,认为:只有马上除掉俏郎君,死掉白依云的心,才能免贻后患。 可是白依云没等老阿姨动手,便已看出了老阿姨的用意,连忙拦住老阿姨说道:“你想怎么样?” 老阿姨对白依云说话,一向无欺,所以仍然照直说道:“我要杀死他。” 白依云道:“这不行,你杀了他,我爹会不答应的。” 老阿姨道:“我管不了这些,凡是撞进园里来的人,便该杀却,这是你爹吩咐我的,我并没做错。” 白依云道:“但他例外,他不是外人。” 老阿姨道:“除了你爹而外,连你两个弟弟也不例外,又何况是他?”说着便想推开白依云,上前动手。 白依云一急,也就顾不得了,厉声向老阿姨喝道:“你是真的想杀死他吗?”说完之后,目露凶光,脸呈杀气,注视着老阿姨,一瞬不瞬。 老阿姨把白依云从小带大,十六年来,只有白依云畏惧老阿姨三分,却从来没敢用这样的声渊对老阿姨说过话。 尤其白依云一向说话,总是娇滴滴的,虽在生气发怒痛哭吵闹的时候,脸色也还是叫人看了可怜可亲,就没想到白依云这等的声音,竟会变成这样惨厉可怕,叫人听了,像被刀尖刺入心房一般;这时的脸色,变得这等邪恶凶残,叫人望而生畏。 因此老阿姨也不由得为之震慑住,觉得白依云这时神情,完全和她过去的师父一样的令人可怕,怔得好半天也开不了口,并且连连向后倒退。 白依云见老阿姨不敢再想上前杀害俏郎君,这才转变了脸色,回复了声音,像平常那样的说了一声:“老阿姨,我知道你是顶爱我的,只要你今天肯答应我,不去杀他,我便永远忘不了你,永远对你好。老阿姨,你肯答应我吗?” 说着又小鸟儿似的扑入老阿姨的怀中,仰着脖子央求道:“老阿姨,你就答应了我吧!我一定会报答你的,否则的话,你如果真的要杀他的时候,那我也就只好死在你的面前了。”说着便掉下泪来,仍是一股楚楚可怜的佯儿,叫人看了不忍。 老阿姨刚才一吓,又被现在一缠,虽然惊魂入窍,定下心来,但那里还敢再提要杀俏郎君的话,只无可奈何地,点了几下头。 白依云得寸进尺,又要老阿姨为俏郎君治伤。 老阿姨也照做了,凭着她精湛无比的内家功力,运用手法,藉自己的真气,传入俏郎君体内,为俏郎君引导气血,各归经脉,忙了差不多半个时辰,俏郎君这才悠悠醒转。 只是俏郎君受伤过重,一时之间,不能恢复,人仍软弱不堪。连说话的气力都没有,只微微的睁了睁眼,瞄了白依云一下。 白依云见了,好不心痛,便又要求老阿姨,要她把俏郎君抱回画楼,送到自己的房中去休息。 这一下,老阿姨可说什么也不肯答应了。 两个人纠缠了好久,这才取到了一个折衷的办法,把俏郎君送出园去。 白依云还想自己去走一趟。 老阿姨也就以死自持,没肯答应,只准由两个丫头送去。 白依云入魔未深,到底缠不过老阿姨,这才无可奈何。不过仍然对两个丫头,千叮万嘱了好一阵子,并且亲自护送到园门口,这才罢休。 可是老阿姨却也已乘着白依云不注意的时候,把事情经过的大概情形,告诉了添香,命添香转告白守德处理此事,并且建议,最好是置俏郎君于死地,以除后患。 白守德这时正忙着安排钓剑的事,累得头昏脑涨,所以一听到添香的报告,立刻勃然大怒,大骂俏郎君不该如此胡作非为,给自己增添麻烦。 虽然因为俏郎君是恩师的内侄孙,没有依着老阿姨的主意,处死俏郎君,但已就把虎头神童敖胜,铁孩儿敖铿,和俏郎君带着同来的那几个年轻人,一起叫了前来,大骂了一阵,把俏郎君交给了他们,当时便一起轰了出去,然后仍自去忙着安排他明天钓剑的事。 添香回来之后,当然不敢把这等事情,告诉白依云,只偷偷地告诉了老阿姨。 老阿姨听了,好不烦心,深怪白守德不该不依着自己的主意去做。 依着她的想法,本来还打算亲自出去,追上俏郎君,杀却了事。 可是却又怕在自己出去的时候,两个丫头制不住白依云,怕白依云任性出园。 因此只好守在白依云身侧,不敢乱动。 而白依云则格外机灵,也防着老阿姨不肯死掉杀害俏朗君之心,所以也暗暗地监视着老阿姨。 这一夜,两个人都在暗地里勾心斗角,谁也没能好睡。 直到第二天,端阳佳节,了劫大师来到,老阿姨这才稍为放下了一点心。 这了劫大师,便是住在龙剑井苦修庵里的那一位,虽已年过四十,穿着一身灰布僧衣仍无损于她的姣好美艳,尤可怪者,乃是了劫大师眉目之间,竟和白依云非常相像。 这天了劫大师来到时,白依云为着牵记俏郎君,正在恹恹不乐,及至看到了了劫大师为她带来很多好东西,这时才暂把思念俏郎君的心情收起,现出笑容,和了劫大师亲热起来。 按着历年惯例,了劫大师来到之后,首先便要为白依云按摩一番。白依云只知道这是在检查她的武功进益,到了何种境界。而其实,却是了劫大师遵照悟尘神僧的指示和传授,运用佛家“菩提心法”藉着真气导入白依云体内,引发白依云前三天每日“寅、午、戍”三个时辰,从桃花潭中所吸收到的桃花瘴,以毒攻毒,去溶炼白依云自先天所带来的淫根淫孽。 桃花瘴本已极毒,“寅、午、戍”又会成火局,更是毒上加毒,这本是常人所无法承受的,沾着必死。 悟尘神僧之所以要以此加诸白依云的原因,则是因为白依云淫孽过重,非如此不克收预期之功,并且还怕力量不够,所以这才又选定了五月端阳这样一个毒日头行事。 而“菩提心法”除了引发作用而外,并且约束毒瘴真火的功能,不使白依云因此受伤,这等安排,也真煞费了一番苦心孤诣。 就算这样,了劫大师还怕白依云忍受不住,所以每次行功,到了紧要关头,总是暗施手法,点住白依云的睡穴,使白依云在睡梦之中,不觉痛苦。 可是这次开始行功之后,了劫大师立刻便发觉有点不对,不只是桃花瘴的毒气,不若往年那等浓厚,即就是体内火势。也不若往年炽烈,发引之际,竟难达到预期所需要的那种程度。 了劫大师便不由的起疑,但却不解是何道理。无可奈何,只好加强发出“菩提心法”中的三味真火,这才能勉强行事。 了劫大师心中终觉不释,因此在白依云沉沉睡去之后,便打算立刻向老阿姨查问原因。 老阿姨则早已忍耐不住了,不待了劫大师开口,便一五一十地,把这一夜以来所发生的事情,完全告诉了了劫大师。 了劫大师听了,直惊得面容失色,说道:“莫非她和那小子,已经有过……” 话未说完,便去检查白依云,依然云锁桃源,含苞无故,便又愁眉不解起来,说道:“这还不是原因。” 沉思半晌,便又向老阿姨问道:“在桃花潭出了什么事情没有?” 老阿姨便把白守德如何只顾忙着钓剑,没像往年那样,亲自护送白依云前往的事说出,接着又道:“虽是由我送去,但一切均按神僧指示而行,并没发生什么事情。” 了劫大师皱眉不解,说道:“那又是何原因呢?” 老阿姨突又想起,白依云曾和白凤仙发生不快的事,便告诉了了劫大师。 了劫大师忙唤添香,命去请白凤仙,打算从白凤仙口中,去追寻症结所在。 谁知就在添香未回,白凤仙未到之前,突然听到司环在外面发起喊来,大声叫着:“你是何人?来此作什?难道没看到外面的牌子,在自己找死吗?” 了劫大师和老阿姨声才入耳,不由一怔,方在想着:“这大白天里,有谁这样大胆,竟敢撞了进来?” 可是一念未见,便又听到了一阵桀桀怪笑,入耳惊心,并且说了一声:“鬼丫头,你也敢拦阻与我吗?” 同时司环便发出了一声惨叫,毫无疑问的,司环已遭了来人毒手。 了劫大师正想起身,去看来人是谁? 老阿姨却已急不及待地,抢先飞跃而去,嘴里喝着:“是谁大胆,敢来这里逞凶伤人,就不知道有我在这儿吗?” 那来人笑道:“山人找的,就正是你。” 老阿姨定睛一看,虽然觉得那老道士面孔很熟,却又一时想不起来,便又喝了一声道:“你到底是谁?找我作什么?” 老道士笑道:“好丫头,你当真不认识于我了吗?可是我却还认识你呢!莫说你用块黑布把脸蒙起,便是你被烧骨扬灰,我也认得你出。你还要不要我掀开你的面巾,让我看一看你的那张美艳动人,倾国倾城的脸呢?” 那老道士这几句话才一出口,老阿姨立刻像被惊雷击顶,劈中了似的,混身颤抖,向后直退。 老道士牵髯笑道:“现在你认识了我了吗?为什么又要远着我呢?二十年前,你不是用尽方法,死钉着我不肯放手的吗?别再退了,来吧!你既然还能想得起我是谁,当然也就没忘掉那段往事了,咱们两个又何妨鸳梦重温一番,以掀开头巾为始,也以掀开头巾为终,以了结两人之间的那一重公案,免得再带到来生去纠缠,不好吗?” 老道士虽然是笑着在说话,但已须发怒张,杀气满面,虚抬两手,十指微张,一步一步向老阿姨逼近。 这时了劫大师亦已走出,一抬眼看到老道士那一张疤痕累累,不成人形的丑脸,也就认出了眼前的老道士,便正是二十年前几乎把命丢在老阿姨手里,誉满武林,称雄关中一带的粉面金刚陆瑜。 了劫大师对陆瑜和老阿姨之间的一段往事,知之最切,晓得陆瑜此来,必无善意,因此也不由的吃惊不小,为之愣住。 老阿姨被迫没有退路的时候,心头一狠,也就立定身形,对陆瑜反喝道:“姓陆的,你别逼人太甚,难道我就怕了你吗?” 陆瑜自从跟随当世奇人抱一真人出家之后,怀着满心仇恨悲痛,经过二十年的苦练,已尽得抱一真人门中武学真传,这才辞师下山,寻找老阿姨报仇。所以极具信心地冷笑道:“既然如此,今天便求得一个了断不好吗?”说时两手又抬高了一点,脚步愈益沉重。 老阿姨见了,知道陆瑜业已运足功力,准备动手,那愤然一击之力,势必难当,因此也就豁了出去,牙关一咬,不待陆瑜动手,便先发制人,猛然断喝一声:“这样也好,今天不是你死,便是我活。”话声未了,脚下一错,交电也似的穿到陆瑜左侧,同时横扫左掌,向陆瑜肩头击去。 老阿姨闪开陆瑜正面,从旁侧猛然动手,本是存心取巧,避取攻虚,争取先机之法。 可是陆瑜已得抱一真人真传,那把老阿姨放在心上,微一侧身,让过了老阿姨的一掌,同时一翻手腕便向老阿姨的脉门上扣去。 老阿姨当然也非弱手,发掌之际,脚下本来就没停步,所以一击虽然未中,人已到了陆瑜身后,左掌一收,不叫陆瑜扣住,右掌又运足了功力,直向陆瑜后心击出。 并且认为陆瑜业已转身不及,无法招架,所以也就同时喝了一声:“你与我去吧!” 谁知陆瑜一点也没着慌,好像背后长着眼睛似的,一小身形,不进反退,堪堪从老阿姨的掌下滑过,撞入老阿姨怀中,同时仲臂过顶,又向老阿姨的右手扣到。 老阿姨做梦也没想到陆瑜会有这种奇招,不由为之一愣,吓得连忙收手后退。 可是陆瑜这一手使来,奇快非常,老阿姨又怎能躲闪得了。一下扣住了老阿姨的右手,立刻身形暴长,便把老阿姨托了起来,紧跟着大喝一声,功集肩背,向上一顶,同时伸手向前一摔,便把老阿姨拎过肩头,向前面直摔了出去。 这一来,老阿姨身体临空,无法着力,眼看这下摔落,便是不死,也必重伤。 所幸了劫大师一眼看到,连忙飞身上前,伸于一接。 这一接虽然没能便把老阿姨接住,但已为老阿姨卸去了不少前冲之力,因此老阿姨落地之时,并未摔伤,腰枝一挺,便又站了起来。 陆瑜看到,好不生气,立刻运足十成功力,大袖翻飞,二次向老阿姨扑去。 老阿姨业已吃过陆瑜的亏,知道自己绝不是陆瑜的对手,那里还敢动手过招,直吓得面容死灰,魂飞魄散。 还是了劫大师,闪身上前,拦住陆瑜,合掌当胸,对陆瑜施了一礼,说道:“冤家宜解不宜结,道友高抬贵手,放过她吧!” 陆瑜大仇当前,刚才的那一摔,没能把老阿姨摔死,心中业已对了劫大师不快,现在再见了劫大师上前拦阻,当然格外动怒。怒火头上,没把人认清,也更无暇释言,便对了劫大师喝道:“你是个识相的,便莫多管闲事,你若胆敢阻我报仇,便连你也难逃公道。” 了劫大师十六年苦行禅修,并未动气,仍自恭谨说道:“岁月难留,逝水不返,往者已矣!道见又已出家,又何必再把这些不愉快的往事,追将回来,自寻烦恼?” 陆瑜怒喝道:“我不杀她,仇恨难消,少要你管。” 了劫大师道:“她已蒙神尼赦过,革面洗心,只等俗缘偿尽,便当皈依三宝,君子有成人之美,还望道兄看在神尼的面上,饶过她吧!” 了劫大师所提神尼,便是与悟尘神僧、抱一真人齐名,飞锡五莲峰度厄庵的圆通神尼,陆瑜那能不知?但陆瑜这时,怒火正炽,那肯理睬,仍然喝道:“神尼饶得了她,我陆瑜却饶不了她。” 了劫大师道:“即就以道友而论,也曾由家师施展无上佛法,使道友得脱魔劫,引度令师门下,长乐天人,修养性命。所以还望道友,深体家师前言才好。” 陆瑜之得入抱一真人门下,乃由悟尘神僧引度,所以听到了劫大师对悟尘神僧口称家师,这才注意起了劫大师来。 可是却又不识,因此怀疑说道:“神僧门下,都是比丘,昭觉寺中,也难容尼僧居住,怎会收你这个女弟子?” 了劫大师道:“出家人认佛为祖,无分男女,但得接引剃度,便是终生之师。所以贫尼虽然不住在昭觉寺中,却……。” 了劫大师刚说到这儿,陆瑜便已想起一件事来,抢着说道:“这样说来,你莫非是奉神僧之命,在龙剑井看守老魔之人?” 了劫大师又作一礼,说道:“贫尼正是苦修庵了劫,还望道友慈悲。” 陆瑜身受悟尘神僧救命大恩,这一面对神僧弟子,确难自处。所以也不觉迟疑起来,尽把那往事恩怨,翻来履去地放在心头颠播衡量。既不便重拂了劫大师苦劝,得罪悟尘神僧,更不愿就此放过老阿姨,难泄心中仇恨。因此踌躇犹疑,举棋不定,一时之间,那里还能够拿得定主张。 了劫大师见了,也猜出了陆瑜的心事,并认定陆瑜是个正派人物,一定会不负悟尘神僧所嘱,终能赦过老阿姨。所以也就由着陆瑜自己去天人交战,并未开口。 谁知老阿姨由于刚才被陆瑜一摔,虽未受伤,却已被摔得昏头转向,尤其是惊恐过度,已达昏眩程度。所以对了劫大师和陆瑜所说的话,一句也未曾入耳。 及至定过神来,却又见了劫大师神莹内注,搀若止水,而陆瑜则低头皱眉,恍有重忧。因此以为陆瑜业已为了劫大师所败,是被震慑在那儿,不由得杀心又起,暗自想道:“乘此把他除去,岂不就除了终生一患了吗?” 想着也就开口对了劫大师说道:“你千万别放过他,就此除掉了他,还不就算了?” 老阿姨话出如风,了劫大师想要拦阻,业已不及。 同时陆瑜听了,心中一震,也就狂笑抬头,开口说道:“她的话一点也不错,就此除去,免贻后患,这倒替贫道拿定了主意了。” 了劫大师一看情形不对,连忙对老阿姨喝了一声:“你不许多口。” 接着便对陆瑜说道:“道友多多斟酌,切莫逞一时意气,辜负了家师的一番苦心才好。” 陆瑜笑着说道:“贫道本有考虑之意,但这决定是她自己做的,贫道当然只有依言而行。若说令师面前,佛道同理,最重因果,因果不清,便难成佛登仙。所以贫道今天,决不再改主张,宁愿在事了之后,再去令师座前,俯首认罪。”说完之后,目射神光,双手又抬了起来。 了劫大师连忙说道:“道友且慢,贫尼还有话说。” 陆瑜身法不改,随口说道:“你且说来。” 了劫大师道:“神尼当日度她之时,她曾向神尼禀明,说是仇家太多。因此神尼也就一口答应,绝对要保全住她的性命,并且恩赐随身佩戴多年的那一串十八粒伽楠念珠,以资作为凭信。所以道友如果一定不肯放手,恐与神尼面上,不大好看,还望道友斟酌。” 圆通神尼虽然古道热肠,本领通天,但却不能像悟尘神僧那样具有菩萨心肠,免除憎恨。所以救人固然热心,但人若触犯了她,则杀人也在所不惜。这是江湖上黑白两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事实。 所以陆瑜听了劫大师这样一说,也就不得不有所顾忌了。因此立刻又软了下来说道:“当真会有此事?” 了劫大师转身,命老阿姨取出念珠,对陆瑜说道:“贫尼不敢打谎,道友请看。” 陆瑜当然信了,但心中好不烦闷,呆在那儿,想了好半晌,这才又想了个主意出来,对了劫大师说道:“既然神尼有话在先,贫道怎敢不遵。不过神尼所言,也不过只限于保她不死,而不及其他。所以贫道和她之间的宿仇,也就有办法可以解决了,应过之后,贫道即便放手好了!” 了劫大师见陆瑜已经松了口气,答应不致老阿姨于死,也就放下了一半心来,问道:“那么道友打算作何区处呢?” 陆瑜道:“这两件事当然还得请你帮忙。” 了劫大师道:“道友只管吩咐,贫尼如能做到,莫不效力。” 陆瑜道:“你此话当真?” 了劫大师道:“有如三宝,但请问这第一件。” 陆瑜叹了口气说道:“贫道虽已由令师引归家师门下,但由于贫道始终不能忘记宿仇,无法静下心来,去修持性命大道。所以虽然已存九顶山孤云峰松篁观中住了二十年,却一直未蒙家师正式收入门中,到现在祖师神像未拜,法号未赐,只蒙家师传授了一些武功,允于报仇之后,收心回山,再做道理。所以贫道对他此举,也非得已。否则便无法归心,静修大道,那才真要辜负了令师的一番美意呢!”说完之后,又是一声长叹。 了劫大师也是个大风大浪里的过来人,当然体会得出陆瑜的心中难受。因此说道:“贫尼知道,道友不必难过,但请说出尊意,早点办完,以去胸中郁结吧!” 陆瑜这才说道:“这第一件,便是要她使我所身受的,也一一应过,我便饶恕过她,就此放手不提。” 了劫大师不知陆瑜何所指而言,便问所以。 陆瑜面色一变,伸于指着自己那一张疤痕斑剥的脸,恨声说道:“我已如此,难道还能容得她保住花容玉貌吗?你只叫她掀去头巾,让我动手,我绝不伤害她的性命就是,你能办得到吗?” 了劫大师本来不知陆瑜想怎样去对付老阿姨,倒还有一半悬心,及至听陆瑜说是只要毁去老阿姨的容貌,便可放过。反而立刻把那一半心,也完全放了下来,说道:“道友的意思,是要毁去她的容貌,也就只限于此,即便算过了吗?” 陆瑜道:“贫道说话,从来不二,更何况这样做法,对她还有好处,毁去了花容玉貌,死了她的心,免得她万一故态复萌,又去害人,重坠地狱苦海。”说完之后,便从怀中掏出了一把匕首,连声催促。 了劫大师微笑说道:“如此说来,也就甭道友再费事了。” 陆瑜不解了劫大师的意思,问道:“此话怎讲?” 了劫大师也不回话,只把老阿姨一把拉到身畔,这才对陆瑜说了一声:“道友请看,这还用得着你再费事吗?”话声才了,伸手便把老阿姨遮在脸上的头巾掀了开去。 陆瑜一看,不由得讶然一声,连退三步,手中匕首,“呛啷啷”一声响,松落地下,怔在那儿,张目结舌,呆若木鸡。 原来在二十年前,陆瑜看到老阿姨的时候,老阿姨确是花容玉貌,倾国倾城。这时下山报仇,虽然从别人嘴中,得悉老阿姨自到白家之后,便终年头巾覆脸,任何人都没见过她的庐山真面目,仍以为老阿姨是怕人寻仇,藉此遮人耳目。根本没想到这头巾掀开之后,所看到的却是一个秃头短发,乱如蓬蒿,耳塌口歪,肤如龟裂,除了一双明亮的眸子而外,其余党无一处不是丑恶得不成人形的一个怪物站在眼前。 因此连陆瑜这样一个武功绝顶,胆大包天的英雄好汉,也不由得为之大惊失色。 了劫大师却已开口对老阿姨说道:“陆道长已饶恕了你,你还不拜谢,更待何时?” 老阿姨到了这时,性命要紧,同时也觉得陆瑜过去,被自己害得太惨,因此也就走到陆瑜面前,双膝落地,说道:“翠儿知错了,你饶了翠儿吧!但看过去翠儿年轻无知,误入歧途,作恶种种,无非是受人钳制,并非出于得已,而今身受之惨,已非人所能受,幸得神尼慈悲,才能洗心向善,难道你还能硬着心肠,不肯可怜翠儿,给翠儿以一条自新之路吗?”言毕大哭,伏地不起。 老阿姨原名尚翠峨,过去和陆瑜相处的时候,陆瑜总是叫她“翠儿”,所以她还以此自称。 作者从此,也就称她尚翠娥了,交代不提。 陆瑜虽然怀恨尚翠娥,直欲置之死地而后快。但眼看到尚翠娥的这一张脸,也不由的为之心酸,听了她哭求的话,更觉可怜,怜悯之念一起,仇恨之意全消,略一摆手,说道:“你起来吧!但愿你言出由心,自求多福,莫辜负了神尼也就是了。” 说过便算,并且在回头看到丫头司环仍躺在那儿的时候,又从怀里掏出了一粒丹药,扔给尚翠娥,说道:“你替贫道救治她去。” 尚翠娥这才又谢过陆瑜,走身去调理司环去了。 陆瑜对了劫大师说道:“贫道所要求的第二件事,业已与她无关,如能得你帮忙,使贫道早日了却心愿,贫道也就可以早日回山,安心闭关了。” 了劫大师听这一说,这才替尚翠娥完全放下心来,说道:“道友之事,只要贫尼可以尽力,敢不如命?不过此地不是待客之地,奉屈道友移玉,里面坐着,也好叙话。” 说着便把陆瑜向屋里让,落坐奉茶之后,接着问道:“道友有何见示,敢请明告。” 陆瑜说道:“提起此事,也是贫道一时多情,为自己惹下的麻烦。所幸此班倒也是一桩好事,所以决不难解决。” 说到这儿,停了一停,这才又接了下去说道:“这事是这样的,贫道此次下山,找寻尚翠娥报仇。百般打听,也没能打听出尚翠娥的下落,只听到白守德白仁兄龙剑井钓剑的消息。因此打算赶来,瞧个热闹,谁知在没看到白仁兄之事,却在路上碰到了一个故人之子,一问情由,那故人之子,是为着爱上了白仁兄的一个女儿,才被人打伤,并且又被白仁兄赶了出去。贫道便从那故人之子的伤势上,发现了尚翠娥的下落。所以贫道当时一喜,便答应于他,只等贫道报仇之后,立刻替他去找白仁兄,化解误会,做媒说亲,成其好事,却没想到在这儿又遇上了你。这事当然就格外的不成问题。” 陆瑜未曾说出那故人之子是谁,了劫大师却已知道陆瑜所说的,便是俏郎君秦钟,因此不由得一皱眉头。 陆瑜却没注意到,仍然继续说了下去道:“白仁兄的令媛,贫道虽未见过,但以我那故人之子的人品武功来说,大慨不论是谁家的姑娘,总是可以配得过的,更何况他本来就是白仁兄的师侄。所以贫道认为,白仁见虽然把他赶了出去,也不过是一时气愤,等他消气之后,贫道再仗着过去的交情,做个月下老人,想他总不全不答应的了?如果再能得到你的帮忙,当然就恪外的不成问题了,你说是与不是?” 接着又说道:“你知道我那故人之子是谁?大概贫道即就不说,你也该想得出来吧?” 了劫大师进而不答,只说了一声:“贫尼自从出家之后,但求了劫,这种事恐怕帮忙不来了?” 陆瑜道:“可是白仁兄的姑娘,不也就是……” 了劫大师不等陆瑜再说下去,连忙截住道:“贫尼与白施主,业已一十六年未曾见面,道友又阿必往事重提,使贫尼为之不安呢!” 陆瑜被了劫大师这样一说,不由的怔了一怔,这才说道:“难道姑娘自己也不知道……” 了劫大师仍不容陆瑜再说下去,又截住说道:“贫尼虽然每年要来一次,那只是奉了家师之命,前来为白姑娘行功去邪,白姑娘乃是白施主的爱女,老尼方外之人,是不便过问其他的。” 第三章 居心叵测后果堪忧 陆瑜听了,定着眼睛看住了劫大师好半天,这才开口说道:“如此说来,你是不愿意和白仁兄见面的了?” 了劫大师欠身说道:“事非得已,道友原谅。” 陆瑜仍不脱当年豪爽之气,立刻说道:“也罢!既然如此,贫道当然不能强人所难,这一要求,贫道收回,仍由贫道找个机会,亲自去与白仁兄直接商量好了。” 说完之后,随即起身,向了劫大师一拱手,说了一声:“再见。”提步便向外走去。 谁知了劫大师又忙着上前拦住,说道:“道友且慢,贫尼还有话说。” 陆瑜止步,问道:“还有何事?” 了劫大师皱着眉头,愣了又愣,然后说道:“道友现在就要去看白施主吗?” 陆瑜道:“正是如此,早点把事情解决,贫道也好安心。” 了劫大师道:“难道道友不能丢开此事不管吗?” 陆瑜道:“这绝不能,贫道对人,向来言而有信,又怎能对孩子说话不算数呢?” 了劫大师深锁眉头,虽有满腹言语,却是一部二十四史,不知从何说起。 陆瑜并不是不知道了劫大师实有难言之隐,仍自说道:“此事你既不管,而贫道又没再强求于你,那你干脆不闻不问,不也就算了吗?” 了劫大师道:“可是白姑娘年龄还小,道友虽然是出于一番美意,又何妨稍停几年,再提此事呢?” 陆瑜笑道:“我道为何?原来为此,不过男子二十而冠,女子十五而立,听说白姑娘年已十七,嫁得早的,母亲都做上了,又那里还能算小呢?” 了劫大师欲言又止,但到底把话说了出来道:“贫尼所指,并非此说,这是因为家师曾经说过,白姑娘在二十岁以前,不只是不能结婚,甚至于除了她父亲而外,根本不能与任何男子见面。所以这才把她安置在这园子里,不容任何人进来,以求免祸。” 陆瑜说道:“这是何说?” 了劫大师道:“此事事关重大,贫尼实在未便奉告。” 陆瑜一想,立刻想左了去,以为了劫大师是厌恶俏郎君私撞入园,不免失之于轻薄,因此不喜欢俏郎君,才故作说词,有心推拒。于是又笑着说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年轻人的事情,还是由他们自己去做主的好,你又何必管呢?难不成他们自己已经在互相之间,同了心,合了意,而你仍旧要强作主张,不遂其所欲,那不是太傻,也太不近人情了吗?” 了劫大师连忙正容说道:“道友不可戏言,贫尼所说,全是实情,目前老魔未死,大劫未弭,稍一不慎,便难收拾,道友还是作罢了吧!” 陆瑜听了了劫大师越说越严重,以为了劫大师是在危言耸听,不由好笑,凶此不愿意再扯下去,立刻说道:“此一事也,彼一事也,根本就扯不到一块儿去,贫道还有事情,就此失陪了。” 言毕不待了劫大师再说什么,随即脚下一点,人已穿户而出,转眼之间,走得无影无踪,把个了劫大师丢在那儿,怅望长空,不知如何是好。 直到白凤仙随同添香来到,喊了一声:“大师,您来了,您好。” 了劫大师这才惊醒了过来,携着白凤仙返同屋中。 这时日才近午。 了劫大师先问了一句:“你父亲回来了吗?” 白凤仙摇摇头道:“尚未回来,还早着呐!” 接着说道:“大师,添香说您有事要问我,是吗?” 了劫大师颔首说道:“是的,姑娘如道秦钟和你姊姊的事吗?” 白凤仙年龄虽小,但性情刚烈。所以听到提起秦钟,不由柳眉一扬,露出无限不屑之色,说道:“这样无耻之徒,大师提他做什?我爹也太懦弱怕事了,只把他一逐了事,若叫是我,看不割下他的头,送去青城,还要问他家父母一个管教不严之罪呢!” 了劫大师接着问道:“姑娘和令姊发生不快,是不是也就为此呢?” 白凤仙怔了一下,马上说道:“不是的。” 了劫大师道:“姑娘觉得令姊对秦公子的印象如何呢?” 白凤仙又是一怔,说道:“我不知道,我姊姊从来没看到过他,根本就不认识他啊!” 了劫大师以为白凤仙是护卫着白依云,不肯说出,因此说道:“姑娘不必为她隐瞒,须知此事事关重大,告诉老尼,绝不要紧,老尼是不会对任何人去说的。” 白凤仙越发不解,茫然说道:“大师这是何用意?” 了劫大师道:“如果不把此事弄清,恐将有碍令姊终身幸福。” 白凤仙道:“可是我真的不知道啊,我姊姊从小不见生人,连我哥哥和傻弟弟,她都还没见过面,又怎会认识姓秦的呢?这是不可能的事啊!” 了劫大师听了,这才相信白凤仙所说不虚,但仍问了一句:“那你们姊妹之间,又为什么会发生不快的呢?” 白凤仙道:“我也不知道啊,这是她无原无故的给我碰钉子,我也在奇怪,想不出道理来呢?” 了劫大师想了想,又说道:“姑娘能把当时的情形告诉老尼吗?” 白凤仙道:“当然可以。” 接着便把在桃花潭三天里的情形,告诉了了劫大师,说到那天中午时,格外详细;自己如何因为吃饭打噎,落后一步,如何听到白依云惊叫一声,自己如何赶去,见白依云如何好好儿的在潭中沐浴,以及两人问答之话,一直到白依云如何突然变脸,都仔仔细细地说了出来。 了劫大师侧耳倾听,默许于心,也没能寻出什么理由,想了又想,这才又问了一声:“姑娘在桃花潭时,没发现秦公子的踪迹吗?” 白凤仙连连摇头,表示不知。 这时尚翠娥也已来到,插口说道:“这是不可能的,桃花谷四周都是峭壁危崖,无路上下,谷口则有我带着两个丫头,日夜防守,姓秦的那个小子,又怎能混得进去呢?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了劫大师见问不出个道理来,低头沉心不语。 白凤仙不知为何这事竟严重至此,也就注视着了劫大师,没再开口。 只有尚翠娥想了一想,向了劫大师说道:“事到如今,想也无用,不若干脆釜底抽薪,把神僧留下以备万一的那粒丹药,让她服下,绝其情欲,暂时敷衍过去,不也就没事了吗?” 了劫大师摇头说道:“现在为时尚早,何能轻用,那粒丹药的效力,只能维持半年,半年之后,又将如何是好呢?” 尚翠娥道:“那该怎么办呢?” 了劫大师想了又想,这才无可奈何的说道:“为今之计,只有你仍照原来计划,照应着她,不使外出,更不能再容人撞入,我抽空去一趟昭觉寺,向师父请示,看他老人家的意思,再做决定吧!” 说着看了看日影,道:“现在时间业已及午了,她也快该醒来,这些话从此别提,免得使她听去,反而更糟,还是去照应着她吧!再过一会儿,老尼也就该走了,如果在老尼走了之后,再有什么事情发生,你立刻派人去通知老尼,也就是了。”说着便带着白凤仙和尚翠娥,一起上楼。 了劫大师虽然防着话被白依云听去,可是却已迟了一步。 原来依照往年惯例,白依云在了劫大师行功之后,那一觉便非睡到日头过午,不能醒转。 可是今年却不同了,白依云在桃花潭时,少沐浴了一次,以至藉“寅、午、戍”火局所组成的三味真火,缺而不全,柔弱无力,而了劫大师当时,又一时大意心急,没有仔细追查原因,只藉本身真火加了进去,勉强引起了炽烈的火势。 可是这种火势,并不能持久,当然就无法去锻炼“桃花瘴毒”,收以毒攻毒之效,并且反而加速了桃花瘴毒的活动,使与白依云体内原存的淫孽之气,汇流合化,结为一体。 这一来,立刻便把悟尘神僧的苦心安排,以及过去十六年来,了劫大师等人所有的一番辛苦,完全前功尽弃,毁于一旦了。 而白依云也就在桃花瘴毒与体力淫孽之气结合之后,立即醒来,睁目一看,不见房中有人,由于两股邪毒的作崇,白依云已变成异常机警刁恶,所以并未开口叫人,却轻轻起身下床,蹑着脚儿,走下楼梯。 刚好这时正是陆瑜饶恕了尚翠娥,和了劫大师在谈着要为秦钟提亲的事。 白依云潜身一侧,把话从头到尾,完全偷听了去,放在心下盘旋计算,虽然还不能完全了解,老阿姨和陆瑜结仇的经过,却已知道了老阿姨便是尚翠娥。虽然不知道了劫大师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却已知道这其间一定不简单;虽然不知道悟尘神僧为什么要把自己禁制在这园子里?却已知道了了劫大师手中,还有一粒可以使自己断情绝欲的灵丹。 因此觉得悟尘神僧和了劫大师,无一好人,尤其恨上了尚翠娥,认为她不该计算自己,太嫌可恶。 依着她当时的心理,直恨不得立刻冲了出去,和她们反脸,把了劫大师和尚翠娥千刀万剐,这才称心。 可是再听到,白凤仙在桃花潭既没发现俏郎君,而情郎亦已无恙,陆瑜又决心要为自己和情郎成全美事。因此也就暗自斟酌道:“既然有老道士出面向爹去说,那我又何必再和她们冲突。只要自己随时警惕,多防着她们点儿,等到和情郎成亲之后,然后要挟情郎,双双去寻她们的晦气,不是要格外的好得多吗?”想到这里,这才把那口怒气,强自忍了下去。 怒气一消,人也恍惚了一下,猛然惊醒,这一醒才真的清醒了过来,自一打量,一身睡衣,竟连鞋也没穿,在偷听别人说话,一阵羞恶之心,立刻涌上心头,讶然自问了一句:“我这是怎么啦?” 可是也就在这时候,听到了劫大师要上楼的话,大惊之下,连忙抢在前头,赶回床中,钻到床上,仍去装睡。 所以在了劫大师看到她的时候,并未起疑。 这一来,便又种下了不少的麻烦因子,便将来掀起了滔天浩劫,又岂是了劫大师所能预料得到的。 所以当白依云假装睡醒,故作矜持,仍像往年一样的和了劫大师亲热说话,并且绝口不提俏郎君,好像从来就没有发生过那些事时。了劫大师便认为是行功之效,因此越发的放了心,只和白依云随便东拉西扯,高高兴兴地又谈了一会儿之后,起身告别。 白依云亦未挽留,并且从此以后,只觉得心神恍惚,乱做一团。有时竟想着要去杀人,好似所有的人,都是自己的深仇宿恨,不杀不快。却又自怨自艾起来,怀疑着自己为什么那洋的胡思乱想,而不知道祸根业已隐伏。 这且不提,再表白守德龙剑井钓剑之事。 白守德逐走俏郎君之后,心中虽然烦恼。但对于钓剑之事,却一点也不肯放松,到了四更将尽,便亲自督促着家人下厨,开出了几桌丰盛的酒席,招待来客,起床入席。杯酒之间又一再恭维,一再拜托。宾主尽欢,天亦大亮,门外马车,早已备齐。 白家庄距离龙剑井,只不过二三十里遥,行来好不迅速,辰刻未近,便已到达。 五月炎阳,已自逼人,白守德直忙得满头大汗,立刻依照计划,请群雄各按方位前进,打算先占住龙剑井,以待午时来到。 龙剑井本是一处小小有名古迹名胜,值兹佳节,早有不少游客来到。 白守德看到,便抱剑而立,向众游客略施一礼,发话说道:“兄弟白守德,今天有事于此,过一会儿,恐怕难免有刀兵之事发生,各位若是只为来此游歇,则请速离此地,以免玉石不分,见弟难负责。至于有扫雅兴之处,兄弟事成之后,当再大开盛会,备酒谢罪。若是另有那别具用心的,如果能卖个面子,帮助见弟一臂之力,玉成其事,兄弟固然是感激不尽,即就是能够让个挡出外,不找兄弟的麻烦,兄弟也必有厚谢,否则的话,兄弟已蒙友好前来相助,兵刃无情,自有分教,当然也甭兄弟再多说了。”言毕又施了一礼。 那众游客之中,大半都是来玩的普通人士,一见这等情形,当然不肯再留,立刻纷纷散去。 有那本来存心夺剑的,又看到白守德这方面,声势太大,自度不敌,也就放弃了贪心,一言不发,夹在游客之中散去,以免自取其辱。 还有那贪图白守德的报酬的,干脆见风转舵,向白守德卖个交情,歪倒了过来。 所以到了最后,虽然剩下了几个不到黄河心不死的傻瓜,不肯放弃贪心,但那里还能够是白守德这一方面人的对手?结果莫不身负重伤,全被逐走了事,被白守德把龙剑井完全占住。 白守德见事情进行顺利,好不开怀,便把其余的人在龙剑井四面,扼要守好,以免再有人来,自己则和天河钓徒申倚柳、泯江渔隐茅笛风两结拜兄弟,守在井边,一面闲谈,等着午时来到,井水泛出之后,即便动手,意满志得,认为这次定然可以把这柄前古神兵,取到手了。 天河钓叟因为并未到过龙剑井,所以在换好水衣水靠之后,便先把龙剑井打量了一番。 只见龙剑井上有石栏护着,深约三丈有许,砖墙直下,井底周径,也不过五六丈方圆大小,滴水全无,乃是一口枯井,心中不免生疑,向泯江渔隐问道:“二弟,你说这井到时会有清泉涌出吗?怎的连个泉眼都不见呢?” 泯江渔隐还未答话,旁边已另有一人,开口说道:“奇就奇在这儿了,否则那会能养得住前古神兵呢?” 天河钓徒转眼一看,认识是排风羽士步虚真人的门徒——大头仙童炼石客。 天河钓徒囚为排风羽士一直大刺刺地,不肯理睬他人,引起了厌恶之心,因此对大头仙童,也没好感,所以见大头仙童插口说话,便冷冷地说了一声:“谁来问你!”给了大头仙童一个硬梆梆的钉子去碰。 自守德就怕生事,再耽误了取剑,连忙上前,顾左右而言他,一方面向天河钓徒使了个眼色,示意不要再说什么,一方面陪笑向大头仙童说道:“道兄为何不陪侍令师左右?倘再有人来,也好免得令师亲自动手啊!” 白守德这样说话,是想把大头仙童遣走,免得他们天河钓徒发生冲突。 那知大头仙童却仍若无其事的笑道:“我在这里玩玩不要紧,师父那儿,是用不着我的。”说着干脆一屁股,向井栏上坐了下去。 白守德心巾虽然不快,但却不敢得罪于他,只好仍旧陪笑说道:“道兄坐在那儿,既不舒眼,也全碍事,还是这边来请坐吧!”说着亲自搬了张椅子,放好地方。 可是大头仙童不动身,只笑着说道:“不必费事,这儿就好,等到动手的时候,我自然会起身的。” 白守德无可如何,只好由他。 个把时辰,还不是转眼便成过去,白守德一看日料,已届已午之交,于是亲自取起一竿预备好了特定钓竿,对天河钓徒和泯江渔隐说道:“二位仁见请,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去等着吧,小弟先花半个时辰去钓,如果再钓不起来时,再烦二位仁兄下去如何?” 这本是他们三个事先商量好了的步骤,天河钓徙们泯江渔隐当然没有异议,跟着白守德,一起走到井边。 说也奇怪,方才一交午时,井中立刻习习风生,寒气逼人,水声响处,清泉立刻上涌,那消片刻,便已上达井口。 尤可怪的,乃是水一到井口,便行停住,并不外溢。 天河钓徒不禁连声称奇。 那大头仙童更是跳了起来,面现紧张之色,连声大叫:“师父快来,井水已经出来了,师父快来吧!” 排风羽士果然带着毒芙蓉霞帔仙姑,应声而到。 白守德见了,不觉一愣,说道:“道长,你来此……” 白守德本想说“你来此做什”?但又怕冲撞了排风羽士,囚此把到了嘴边的下半句话,一口忍住,转过口气来说道:“道长来此,倘有入侵袭进来,岂不误事?还望道长到原地去守着,帮白守德一个忙吧?” 排风羽士若无其事的笑着说道:“贫道虽然年已望七,但这等奇事,还是第一次看到,所以想看个明白,也就不枉了一生了。若说是怕有人来袭,那贫道守在这儿,不是格外的好一点吗?” 接着又接下去说道:“施主但请动手,贫道在此,是不会碍事的。”说着便挥手命大头仙童后退,说是:“莫挤在那儿碍事。” 白守德虽然已对排风羽士起疑,但看着排风羽士这等做法,又觉不像。因此在和天河钓徒、泯江渔隐交换了一个眼色之后,也就只好暂时不管,专心专意地去从事钓剑了。 天河钓徒极目井底,却看不到有什么剑影,因此又不由得怀疑起来,说道:“老夫自信目力不弱,莫道这一口澄清见底的井,才有两三丈深,便是在江河混水之中,老夫也能十丈见物,怎的竟看不见有什么剑影呢?” 白守德连忙答道:“仁兄别急,这还须有一会儿,那神物才会出现呐!” 天河钓徒便不再说话,只凝眸水中,果然没多一会儿,井中又起了一阵烟云,弥漫井底,烟云重消时,井底中央,果然清清楚楚地横着一把剑影在那儿。 天河钓徒这才不由得大为诧异,叹息说道:“果然真有此事,老夫也算是开了眼界了。” 大头仙童也开口对排风羽士说道:“师父!你听到他们的话没有,神物已经出现,我们也上前去看看吧!” 排风羽士笑着不许。 白守德入耳动心,想了一想,干脆故作大方地对排风羽士说道:“神物业已出现,道长不妨请观。” 排风羽士这才带着大头仙童和毒芙蓉缓步上前,但也只不过看了一眼,便又退了下去,直说:“施主快请动手,莫要误了时间。” 白守德这才完全放下了心,认为排风羽士,并无他意,因此整好丝纶,将钓钩垂下,去钓取那个剑影。 白守德因为有过上次的失败经验,所以这次特制的钓竿,也是一丝九钩,恍如滚钩模样,尤其是这两年中,他也花了不少的工夫,在自家井中,练成了一手绝技,仗着本身真力透过钓竿,在钓丝入水之后,把九把钓钩,立刻像撒网似的,四散张开,直扑水底,只要将目的物罩住之后,再用巧劲一提,钓钩便能从四面八方,钩住那目的物,提出水面。 这套手法,白守德已经练到百试不爽的程度,所以垂钓之际,颇具信心,凝眸注目,专心一志,把钓钩放入井中,对准剑影罩去。 谁知白守德虽然对得很准,但钓钩到底之后,却罩了个空,并且一连几次,均是如此。 白守德不由得奇怪起来,想不出是个什么道理。 还是天河钓徒的目光锐利,早看明白了情形,对白守德说道:“这样不行啦,那神物是个活的,在你撒钩之际,老夫已看出它略一游动,便已移位,只是你在水面波动的情况之下,无法看清罢了!” 白守德不由失望说道:“那该怎么办呢?” 天河钓徒道:“好在时间还早,并且你所用的那套手法,老夫自信可以模仿得出。所以不妨让老夫再来试上一回,即就是真的不行的话,老夫再与二弟入井去捞,也就是了。” 白守德听了,连忙把钓竿付与天河钓徒。 天河钓徒一竿在手,果然不凡,默运功力,那钓钩入水之后,立刻四散张开,并且下降之际,也极缓慢,直到离开剑影不远,这才猛然下扑。 谁知神物通灵,这一扑依然落了空。 天河钓徒只好重行提起钓竿,又想了一想,笑着说道:“老夫有了主意了,但看这次如何?”说罢又放下钓钩,仍是缓缓下垂,到得剑影上方约有尺许之际,立刻停住,但看剑影动态。 及见剑影并无反应,这才又运足功力,将钓钩猛扑下去。 这一扑虽然疾如电光石火一般,但剑影就在那间不容发之时,依然闪躲了开去。因此连天河钓徙也不由得有些作恼,起来骂了一声:“好狡猾的东西,老大如果钓你不起,也枉称这天河钓徒四个字了。”说着一抖手,又复垂下钓钩。 这次天河钓徙也格外乖巧了,到了距离剑影尺许,停住钓钩之后,并未疾递下扑,只运足功力,稳住钓钩,以极慢的速度,一分一分地向下试探,并且暗自想道:“你若动时,我便跟着际动,总非弄你到手不可。” 想着想着,钓钩离剑影,已不盈寸,剑影扰自未动。 天河钓徒,仍是不慌不忙,并没下手。 反而白守德在一旁看着,直紧张得手心发汗,可是又不敢开口,怕分了天河钓徒的心。 天河钓徙见剑影不动,智珠立即入握,于是格外的放慢了下降的速度,直到钓钩与剑影到了若即若离的当儿,这才又停了一停,然后猛吸一口真气,把全部真力,透过钓竿钩丝,导凝钓钩之上,同时把钓竿用力向上一提,大喝一声:“你还不与我起来,更待何时?” 天河钓徒这一提之下,果然钓竿弯曲如弓,剑影已被挂住。 白守德也高兴得忘情拍手大叫:“钓住了,钓住了,快向上拉,别叫它再跑了。” 站在一边的大头仙童,也跟着扰动起来,叫了一声:“师父!我们……” 排风羽士却还是静若止水地站在那儿,用手一拦大头仙童,说道:“别忙,等剑出井,并不为迟。” 排风羽士这句话,无疑地已表明了他的居心叵测。但白守德紧张得意之余,却没听清。 天河钓徒把整个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钓竿上,所以也没听到。 只有泯江渔隐入耳动心,但还没等转过念头来时,天河钓徒已在喊他说道:“二弟!你快来助我一臂之力,稳住钓竿。” 因此泯江渔隐顾不得去想别的,连忙仲手帮着天河钓徙,稳住钓竿,以至把排风羽士所说的话,也忽略了过去。 白守德见天河钓徙要泯江渔隐帮忙,以为天河钓徒是需要人合力提起钓竿,因此也向前挤,说道:“咱们三个人一齐着力好了。” 天河钓徙连忙喝止道:“老夫试过,现在且用不得力。” 白守德只好又退后一步,问道:“这是何故?既已钓住,为什么不把它提出水呢?” 天河钓徒且不答话,先对泯江渔隐说道:“二弟注意,我要把钓竿完全交给你了,你也只把它稳住就好,既不可放松,更不可着力上提。” 泯江渔隐应声晓得,便从天河钓徒手巾,把钓竿接了过去。 天河钓徒这才深深地嘘了口气,对白守德说道:“剑影虽被老夫钓住,但神物业已通灵,老夫试着提了一下,竟有重逾万钧之感,所以如果任性向上硬扯时,便非丝断竿折不可。” 白守德皱眉说道:“那该怎么办?” 天河钓徒笑道:“老夫自有办法。” 这一笑里,充满了无限的自信和自豪。扫了白守德和排风羽士师徒一眼之后,这才又接了下去说道:“最简单的方法,当然是由老夫下去一趟最好。” 天河钓徒说到这儿,排风羽士微微一惊,上前一步,说道:“你真的打算下去?” 天河钓徒也没看出排风羽士的心意何在。仍自拈髯微笑地说道:“但老夫并不做这样的打算,因为一来神物业已通灵,目前尚未能摸清它的性质,所以在出水之前,将难控制,则入水之后,恐有不测之事发生,同时老夫也有自信,仍能把它钓将上来,当然也就用不着再下水了。” 排风羽士这才又安静地说了一句:“你不下去了。”然后退回原地。 白守德已急不及待地问道:“不下去能行吗?” 天河钓徒淡淡一笑,笑得非常矜持,说道:“老夫早年为着钓捕天河孽鲛,为人间除害,曾不惜花过十年苦功,去练‘蜘蛛功’,将使本身功力,导入钓丝,使钓丝虽受万钧曳引之力,绝不致绷断。不过此功每用一次,所耗真力过多,事后匝月之中,便要直如大病过一场呢!” 白守德此时贪心正炽,虽然听到天河钓徒这等说法,却没依照江湖仁义习惯,阻止天河钓徒这样去做,仍急不可待地,说了一句:“你我至交,既允慨助,小弟也不多说客气话了,午时已过一半,就请赶快动手,以免误时误事吧!事成之后,小弟自当亲自侍候就是。” 天河钓徙虽然觉得白守德有失礼之处,但一则自己话已出口,不便改易,再则也是有心要露一手以技给排风羽士看看,压压排风羽士的骄狂自大气焰,使他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因此也没再说什么,便自去调息行功去了。 其实他们又那里知道,孽鲛虽凶,怎比得神物通灵,“蜘蛛功”虽强,依旧是白费心力。并且天河钓徒若不因行功耗损真力过甚,则拒排风羽士而有余,而这一来之后,反致泯江渔隐和白守德全都几乎送掉性命,这就不是他们所能预料到的了,后话暂且不提。 单说天河钓徒行功完毕,这才举步,走回井边,从泯江渔隐手中,接过钓竿,略试一试,原双手执定钓竿,脚下稳住马裆,对泯江渔隐和白守德说道:“老夫这就要动手了,你们都准备着,剑一离井,便是你们的事了。” 白守德连声应是,作势以待,紧张得几乎连气都喘不过来。 排风羽士也是两袖微张,注视井口。 天河钓徒这才运足功力,向上猛提。 可是一再用足气力,钓丝并未出水,而天河钓徒却已满面飞红,汗出如流。 泯江渔隐在一旁看着,轻轻问道:“大哥!怎样?” 天河钓徒眉头略皱,缓了口气,摇头说道:“虽有活动之意,但就是提它不起。” 白守德连忙上前插口说道:“既有活动之意,何妨合我们三人之力,大概总可以把它提起来了吧?” 天河钓徒想了一想,也就无可奈何地说道:“好吧!我们再来试一下看。”说着便命泯江渔隐居左,白守德居右,同时把定钓竿。 排风羽士也对两个徙弟使了个眼色,作势以待。 天河钓徒二次行功,一声令下,立刻三人同时大喝一声,各尽全力,向上猛提。 只听到一声响亮起处,钓丝立刻像激箭似的飞出井外。 排风羽士也同时大喝一声,带着两个徒弟,身形暴起,满空乱舞,飞扑钓丝。 接着便是“哎哟”之声连起,满地人影翻滚,乱作一堆。 写书的搁笔喝茶。 各位也许要骂了:“写书的!你岂有此理,早不喝茶,迟不喝茶,怎的偏偏要在这节骨眼儿里喝茶?这是怎么回事?那神物到底被钓出井了没有呢?” 各位别急,且听写书的慢慢道来。 那神物当然没有出井,如果这时就被钓起,那这部“神剑魔魂”就写不下去了。 那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原来就在天河钓徒、泯江渔隐和白守德三人,备尽全力,向上猛提之际,神物通灵,好像有意要和他们开个玩笑似的,略一游动,便已脱钩。 钩头上一轻,钓丝受反弹之力,飞出井外,三个执竿之人,没防到有此一变,脚下一浮,那里还能够稳得住身形?当时就纷纷后仰,翻倒满地。 同时钓钩直飞出去,不偏不倚,又刚好挂上了大头仙童的耳朵。 这时钓丝上,天河钓徒“蜘蛛功”余劲未消。而大头仙童飞扑之际,身已离地,钓钩挂上耳朵,觉得一痛,两下一扯,耳朵撕破,立刻痛澈心脾,惨叫连声,也摔倒在地,翻滚不休。 所以说:“哎哟之声连起,满地人影翮滚,乱做一堆。”便是这么回可事。 白守德虽然跌得生痛,但一个翻身,便已跃起,并且立刻忍着痛。手扶井栏,探头下望,那神物可不依旧是纹风不动地,横陈井底? 天河钓徙则已气得将手中钓竿摔过一边,哼声不绝。 白守德回头茫然说道:“这便如何是好?” 天河钓徒一面喘息,一面说道:“你别着急,老大既然答应帮你,总要帮你到底就是,且待老大休息片刻,再下去一趟,也就是了。”说着便跌坐下去,运功调息。 白守德虽未便开催促,但却不断地去开日影。 泯江渔隐见了,知道白守德心急,同时也知道天河钓徒消耗真力过甚,一时绝难恢复,勉强下井,难免受害,知因此开口说道:“现在时间业已无多,还是由我下去一趟好了。”说着把水衣水靠行结札了一番,想下井。 那知排风羽士早已一闪身形,拦在井边,冷冰冰地喝了一声:“你与我站过一边去歇着吧!这坐已经没有你们的事了。” 排风羽士此言一出,狰狞面口,立刻暴露无遗,泯江渔隐想起适才听到之言,当即猜透了排风羽士的心意。 白守德则仍不明就理,愕然发话说道:“道长这是何说?” 排风羽士冷然说道:“天生神物,必待有缘,你们取剑不成,想是与那神物无缘。现在该由贫道来试一下了。” 白守德听了,这才弄清,不由一惊,顿时之间,心中乱如紊丝,目中射出怒火,对排风羽士喝道:“道长一代宗师,怎能言而无信?就不怕被天下人耻笑吗?” 排风羽士漠然无动于中,说道:“贫道做事,一向公正不欺,何为言而无信?” 白守德道:“道长与人谋而不诚,岂非言而无信?” 排风羽士笑道:“施主差矣!贫道受命之,乃是答应帮助施主拒敌,然后由施主动手钓剑,并没答允施主可以下井捞剑。现在施主钓剑不成,贫道责任已了,当然也可以去碰碰运气了,所以施主如果是个够交情的,也就应该转而帮助贫道巡风,才是道理。” 白守德气得怒火如焚,正想开口。 可是排风羽士又抢先笑着说道:“施主不必作急,贫道取剑,也只仗着‘排风手’,试看能不能从井中把神物抓将出来,如果贫道办不到的时候,便是贫道也与神物无缘,然后再由施主下井去捞,贫道这总算得上是仁至义尽了吧?” 白守德既怒排风羽士寡信,又知道“排风手”有“纵鹤擒龙”之力,更怕排风羽士成功,因此那肯答应。眼看排风羽士已转身向井中衡量,慌乱之际,那还顾得了许多,暴喝一声:“你既无义,也就休怪我无礼了。”话声未了,便已发出一掌,向排风羽士后心袭去。 排风羽士并未转身,毒芙蓉在旁,早已抢先向白守德的手腕之上,一剑削到。 白守德只好收手后退,也掠出剑来,和毒荚蓉斗在一起。 泯江渔隐本就恼着排风羽士,因此也拔出一对青铜娥眉刺,向排风羽士攻去。 泯江渔隐成名多年,功力深厚,一对蛾眉刺,也不知道败过多少豪杰英雄,所以排风羽士不敢大意,连忙闪身,退过一边。 但排风羽士却不想被泯江渔隐缠住,妨碍了他取剑的行动,所以、止开泯江渔隐的锋芒之后,立即向大头仙童喝了一声:“还不上前,站着做什?” 排风羽士驭下极酷,大头仙童只好忍着痛,一手抱住那只受伤的耳朵,一手挥动一件奇门兵刃——“白骨锁心锤”,截住泯江渔隐呀杀。 天河钓徒睁开眼睛,一见排风羽士又向井边走去,因此也顾不得自己在耗真力过度之后,尚未复原,连忙站起身来,迎住排风羽士说道:“要想取剑不难,且从老夫掌下过去。”言毕便又发出“蜘蛛功”,平掌一推,罡风向排风羽士袭去。 排风羽士也知道天河钓徒是个不好惹的人物,那敢怠慢,连忙立定脚跟,还掌相迎,掌风相接,虽然未曾立分胜负,但两人也都未曾收掌换招,就这佯继续比拼起功力来。 这里杀声一起,在四面防守的豪杰,也都闻声赶来,只是一到现场,见和白守德等动手的,乃是排风羽士师徒,因此虽然明白了是怎么同事,但都忌惮着,不愿和排风羽士结怨。因此才一探头照面,便又都悄悄地退了下去,免找无谓麻烦。 所以现场之上,仍然是六个人分做三对儿,在那儿拼命。 若依天河钓徒的功力来说,本不在排风羽士之下。但天河钓徒却吃亏在真力耗损之后,所以时间一久,便不是排风羽士的对手了。 排风羽士虽然亦已面红耳赤,鬓边见汗。但天河钓徒却已喘息如雷,血气翻涌,眼看用不着再过多久,便不只是要落败在排风羽士的手中,甚至就此送掉性命,也说不定。 所幸这时泯江渔隐业已杀败了大头仙童,吓得大头仙童逃走不迭,这才替下了天河钓徒。 但泯江渔隐那里能是排风羽士的对手,更不敢和排风羽士比拼真力,只一味地施展轻功,避实就虚,和排风羽士游斗。 这时白守德愤怒之余,也使出了他的绝技,一招“落英缤纷”剑光化做一莲银雨,直向毒芙蓉当头罩下。 这一招,乃是青城剑法中的精华。毒荚蓉又那能抵御得住,手中略一迟缓,剑光便已及顶,直吓得冷汗直冒,魂飞天外,脖子一缩,滚地就逃。 就算这样,一绺青丝,已随着白守德的剑风,飞扬四散。 这一来,毒芙蓉那敢驻脚,连跑带纵,顷刻之间,也逃窜无踪。 白守德也没追赶,转身便奔去井边,低头一看,剑影仍然,这才似乎稍为放下了点心。 可是再一看天河钓徒,则已面色苍白,紧闭双目,半坐半躺地软摊在那儿运功养息,当然无法下井捞剑。 因此念头又转到泯江渔隐身上,喊道:“茅仁兄,这贼道交给我吧,时间无多了,你下井捞剑去吧!”说着上前,想从泯江渔隐手中,接过排风羽士。 那知白守德若不上前,泯江渔隐还可以勉强应付,白守德这发声一喊,泯江渔隐略一分神,脚下一慢,没等白守德上前接替,肩窝上便吃了排风羽士一学,立受重伤,惨叫一声,翻身倒地不起。 白守德到了这时,格外心烦意乱,那里还能够挡得住排风羽士,掌力如山一般地压到,所以十招不到,亦已负伤,只剩下挣命的份儿了。 所幸就在这危机一瞬之间,突然有人在旁边喊了一声:“白仁见莫慌,小弟前来助你。” 话声未完,人已来到,横发一掌,逼开了排风羽士的掌风,救下了白守德,横阻在排风羽士的面前。 排风羽士一看来人,满面疤痕,道家打扮,并不相识,便喝问了一声:“你是何人?难道不识得贫道是谁吗?” 甚至连白守德也没认出那来人是谁? 还是那人笑着说道:“你不认识贫道,贫道却还认识你便是什么排风羽士,别人怕了你的排风手,贫道虽然无名,却倒想乘此机会领教两下,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滋味哩!告诉你吧,贫道不是别人,便是和你一别二十年的陆瑜,你总该记得起来了吧?” 原来陆瑜性情豪爽,怕和了劫大师纠缠下去,拿腿一走,出了花园,当即决定到龙剑井来找白守德,一来打算看场热闹;二则想插手帮个忙,卖个好,以便好开口替俏郎君秦钟说亲,白守德不好意思不答应。 这二三十里路,在陆瑜来说,那消半个时辰。 也还真亏得陆瑜性急,赶到龙剑井,才救下了白守德的性命。 不过却在无心之中,一句错话,又把天河钓徒给得罪了,这就在陆瑜说到“别人怕了你的排风手”时,天河钓徒便睁眼看了陆瑜一眼,记恨在心。 陆瑜当时并没发觉,以致后来又生出了无限风波,这且不表。 单说白守德见是陆瑜来到,这才又高兴起来,正想向陆瑜说话,可是才开口叫了一声“陆仁兄”,所受伤势,便已发作,直痛得跌坐在地,做声不得了。 排风羽士过去与陆瑜也曾有过过节,陆瑜曾落败在他手中,排风羽士却不知道陆瑜已在抱一真人门下,苦练了二十年,因此在认出陆瑜之后,也就没再放在心上,冷笑说道:“败军之将,还敢在山人面前言勇吗?” 陆瑜笑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大言何益。” 排风羽士道:“这样也好,且你既已出家,贫道便看在三清面上,再教训你一道好了,你发招吧!” 陆瑜笑道:“如此贫道承让了。” 说着合掌当胸,喝一声:“你试接贫道一掌看。”言毕双掌向前一翻。缓缓平推而出。 排风羽士倒也是个识货的,一见陆瑜出掌姿势,不由一惊,立刻便想起了一个人来,暗道:“难道他已归九顶山门下,怎的这掌法竟是‘九玄神功’一般呢?”想着也就不敢再大意了,忙也运足功力,准备抵抗。 谁知两股掌风才一接触,排风羽士便觉得陆瑜的掌风柔里透刚,其势虽缓,其劲力却重逾万钧,并且一波一波地,向前进逼不已。自己虽然竭尽全力,仍然抵御不住,直被压迫得两臂酥麻,心头翻扰,脚下也浮动起来,连连向后直退。 这一来,排风羽士立刻识出,陆瑜所用,果然是“九玄神功”无疑,因此直吓得亡魂皆冒,知道自己已完全陷入困境,既不能收手后退,收手必死,更无法再支持下去,支持下去,也同样的只有死路一条。 古语说得好:“千古艰难惟一死”,排风羽士在生死边缘上,那还顾得了什么脸面身份,忙不迭地便开口向陆瑜哀告道:“三清本是一家,贫道知罪了,但望高抬贵手,饶过贫道这一遭吧!” 俗语说得好:“杀人不过头落地”,陆瑜是个英雄人物,当然不会做出“诛降戮服”的事来。所以听到排风羽士这样一说,也就立刻收回了“九玄神功”,笑着说了两声:“承让,承让。” 排风羽士却已张口吐出一口鲜血,又喘息了好半天,这才勉强缓过一口气来。 排风羽士本非善类,因此又看了陆瑜一眼,冷冷说道:“今日贫道拜领厚赐,三年之后,敢不图报。” 陆瑜虽然知道排风羽士存心报复,也没放在心上,仍旧笑着说道:“莫道三年,便是十年百年,只要你我不死,贫道随时候教就是。” 说完之后,也不再理睬排风羽士,转眼便向白守德和泯江渔隐走去,伸手从怀中掏出了两粒丹药,塞入二人口中。 同时原先避不见面的那些人,也才从四面八方挤了过来,装做不知原委,直问:“何事?” 排风羽士那里还能站得住脚,狠狠地扫了众人一眼,便自走了。 陆瑜怀中丹药,乃是抱一真人特制的“九玄丹”,疗毒治伤,功效神着。所以没上一盏茶时分。泯江渔隐和白守德,便已双双醒来,打算起身,向陆瑜道谢。 陆瑜连忙拦住说道:“熟不拘礼,两位此时且动不得,最好闭目养神,有话回去再说吧!”说着便招呼白守德带来的家人,去找滑竿。 白守德却仍念念难忘井中剑影。 陆瑜一看,井水已涸,白守德这才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泯江渔隐见天河钓徒仍自萎顿不堪,便与陆瑜说了。 陆瑜忙又掏出一粒“九玄丹”,送到天河钓徒口边,说道:“老施主请张口服下,马上就会好的。” 天河钓徒心中有气,怎肯再服陆瑜的丹药。 把头一偏,说了声:“老夫不用。” 陆瑜并不知道天河钓徒对他已有芥蒂,仍旧说道:“老施主内功虽好,可以自疗。但这丹药乃是家师的‘九玄丹’。老施主服下之后,是有益无害的。” 天河钓徒眼睛一瞪,说道:“莫道是‘九玄丹’,便是‘兜率金丹’,老夫就是不用。”言毕闭目,再不言语。 陆瑜碰了个钉子,直似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但再一想,便以为天河钓徒,一向心高气傲,在这受伤之余,心情不顺,故此火气特大。因此也就一笑置之,并没介意。 回到白家庄之后,当然又是一阵忙乱。白守德置酒备礼,扶病致谢,先把邀来助拳的一众群雄送走;才又安排招待陆瑜,并派人另外拾夺出两间房间,渊养天河钓徒与泯江渔隐,然后自己这才落到休息。 陆瑜见了,当然不便立即开口为俏郎君提亲。 直到第二天,白守德这才大致痊愈,收拾出一席丰盛无比的酒筵,亲自为陆瑜把盏以致谢意。并叫出两个儿子——小罗吒白思齐和小傻子白思鲁,命代表自己,向陆瑜拜谢救难之德。 陆瑜便乘此机会,先夸奖了白思齐和自思鲁几句,藉此为题,然后开口说道:“仁兄膝下,不是还有两位令媛的吗?” 白守德道:“正是还有两个小女。” 陆瑜一向爽直,便开门见山地说道:“小弟此次下山,原为寻找尚丫头报仇……” 白守德一听,不由脸色立变。 陆瑜连忙接下去解释说道:“小弟虽然已经探悉,尚丫头就在府中,但这件公案,业已了结,仁兄尽可放心了。”接着便把如何当着了劫大师,化解前仇的事,说了一遍。 白守德这才放下了心,说道:“仁兄高义,这正是得饶人处且饶人的美德,小弟敬佩不置。” 陆瑜笑道:“这也没有什么,不过是因为她的面容也毁,激起了小弟一点同病相怜之心罢了!” 接着举起酒杯,说道:“倒是因为此事,使小弟想成全一个故人之子,并且这是一件美事,还须仁兄玉成,仁兄请干了这杯,小弟奉告。” 白守德不知陆瑜所指何事,也就举杯一饮而尽,说道:“大德未报,仁兄如有吩咐,只要小弟能办得到,无不遵命。” 陆瑜道:“这样就好,小弟是想向仁兄讨杯喜酒,为令媛做个媒。” 白守德以为是指白凤仙而言,便道:“小女凤仙,年方及立,言之还早,不过也不要紧,既是仁兄有意玉成,同不妨先行定亲,迟几年再行花烛,只不知仁兄的故人之子,是那一家的?” 陆瑜道:“小弟所要做媒的,并非二令媛风仙,而是大令媛依云。” 白守德见陆瑜说的是白依云,好生为难。迟疑了好半天,这才说道:“仁兄既已去过园中,并且会过了劫,当然也该知道这其中的故事了。” 陆瑜道:“了劫虽曾提过什么神僧安排,几句闲话,在小弟看来,不过是推托之词罢了!” 白守德连忙正容说道:“了劫所言,都是实情,仁兄勿疑。” 陆瑜笑道:“小弟仍是不能置信。” 白守德又为难了好半天,并命白思齐和白思鲁以及在一旁侍候的家人,一起退走,这才说道:“本来神僧吩咐,不许将原委告人,但仁兄不是外人,所以小弟胆敢奉告,还望仁见不要外泄才好。” 陆瑜见白守德说得慎重,这才将信将疑地说道:“小弟向来不喜多言,仁兄但说何妨?” 白守德道:“别的小弟仍然不能奉告,惟有神僧曾经一再吩咐,大小女在二十岁以前,不能提起婚事,并不能与任何男子见面,否则的话,便不只对她自己不利,还可能会引起一场无边浩劫。所以仁兄的一番美意,兄弟不是拒绝,而是情非得已。倘使仁兄真的有意成全的话,好在大小女年已十七,待三年之后,小弟再亲自造访,有劳仁兄作伐如何?” 陆瑜想了一想说道:“三年无妨,仁兄是答应了这件事了?” 白守德道:“但不知仁兄所提,是谁家之子?只要门户相当,小弟无不如命。” 陆瑜道:“提起此子,仁兄不只是认识,并且还有特殊关系,若记门户、人才、武功,更是无话可说。” 白守德道:“到底是谁?仁兄何妨明示。” 陆瑜道:“小弟所指,不是别人,便是俏郎君秦钟。” 白守德初见陆瑜为白依云提亲,已属为难万分,只为刚受过陆瑜的大德,不便拒绝,这才勉强答应,婉辞拖延。现在见陆瑜所提的,竟是俏郎君,不觉怒气油然而起,说道:“仁兄提的是他?” 陆瑜道:“这不是一举两得的美事吗?既由小弟出面,藉此解去那场误会,免得他日自家兄弟相见时,不好说话。尤其是两小既已见过了面,更难得是互相之间,一见钟情。仁兄便成全了他们,不也就省掉了将来再去费心了吗?” 白守德重伤初愈,并未坚实,这一发怒。立刻又牵引得血气浮动起来,血气既已浮动,心神立刻纷乱,那里还有什么理智可言,当即忍不住地说道:“仁兄不必再说下去了,若是别家之子,小弟犹可加以考虑。提起此子,小弟恨不能立刻置之死地,绝难从命,还望仁兄见恕。” 陆瑜笑道:“这孩子并无可死之罪,仁兄又何必恨之太深?须知得饶人处且饶人,不正是仁兄适才所说过的话吗?” 白守德无话可回,心乱之下,便说出了无理之理的话来,道:“天下人都可恕得,惟有此子,却绝不可恕?” 陆瑜脾气本来刚直,见白守德竟说出这种话来,简直是在当面给自己下不去,也不由得气往上冲,但却仍强自忍住,总想白守德能够回心转意,还自带笑说道:“仁见这样对付那孩子,将如何与师门相见?” 白守德道:“我顾……” 白守德本想说“我顾不了这许多”。但也觉得太不像话,因此连忙把话缩住,改口说道:“我……我还要去告诉他父母,问他们个养子不教之罪。” 陆瑜道:“这佯做法成吗?” 说着又端起了酒杯,向白守德照了一下说道:“老兄!还是仍听小弟的劝,看在小弟的薄面上,重新考虑一下,答应了算了。并且一切全照尊意行事,目前只有一句话,等过三年之后,再正式做事,这还不就行了吗?来来来,话就是这样说法好了,咱们干此一杯,算个信约,从此三年之内,放过这事不提,你道如何?” 陆瑜这样说法,不只是认为仁至义尽,并且也是想藉此找个下台的机会。并且在白守德未曾答话之前,又加重了语气,以期必成地,说道:“老兄,你我交情不错,而我已经答过那孩子,把话说老,当然不能在孩子面前失信,所以老兄不管如何,均望看在小弟的薄面上,俯允此事,也就算做是帮小弟的忙吧!并且小弟一定把那孩子的父亲找了来,由他率子亲前,向仁兄磕头认罪,任凭处罚,总叫仁见得到个十足的面子,你道如何?” 那知白守德越听越觉得无话可回,因此心中越乱,乱到极点,便不顾一切地跳了起来,对陆瑜说道:“仁兄是个明理之人,总不能挟恩持惠,来强人所难吧?” 这“挟恩持惠,强人所难”八个字,何等严重,直无殊是指着陆瑜的脸上,骂陆瑜是个“小人”一般。 第四章 多情丐垂怜多情郎 这种情形,虽是木人土偶,也承受不住,又何况陆瑜?所以陆瑜也不由得勃然大怒,把手中的酒杯,向地下一摔,脱口骂道:“白守德,这话是你说的吗?我陆某那一点对不起你?那一点得罪了你?你意敢当面骂人。陆某既然是小人,便干脆做两件小人事给你看看好了,你若是个有种的,今天便先出手,和陆某分个高下,生死各听天命。你若不敢动手,陆某倒还不会像你说得那么卑鄙,不能担个上门欺人的名。当在三天之内,邀请友好前来,再与你评理,两者之中,你去挑选一件吧!” 白守德口不择言,但被陆瑜这一顿宣排之后,也觉得自己是错到了极点,因此愣在那儿,那里还能够答得出话来。 同时这样一闹,惊动了躺在房里将养的泯江渔隐,连忙扶病走出,上前相劝,对陆瑜说尽了无限的好话,又宣排了白守德一顿,并逼着白守德上前,向陆瑜认错陪罪。 白守德这时已盛气全消,当然也就乘此老着脸,向陆瑜一躬到地,陪罪说道:“小弟一时无心,出言鲁莽,还望仁兄包涵草莽,恕过小弟才好。” 陆瑜那肯答应。 泯江渔隐又做好做歹,再向陆瑜陪话,说是:“白老弟既已认错,仁兄也就放过了吧!若是真的请友好前来,岂不等于毁了白老弟一生,即就是连他的子女,将来也难于见人,老夫深知道兄为人侠义,当然不肯这样去做。” 接着又转身去劝白守德,要白守德答应俏郎君和白依云的婚事,藉以平消陆瑜的怒气。 白守德好生为难,想了又想,这才说道:“秦钟过去之事,小弟自当遵命算过,重此不提,至于小女婚事,小弟实难从命,这是因为……” 陆瑜听了,不待白守德再说下去,便抢着对泯江渔隐说道:“老施主不必再费唇舌了,贫道与他之间的事,遵命放过就是,至于秦家娃儿的婚事,贫道绝不能担当‘挟恩持惠,强人所难’之名,不过贫道向来言而有信,既已答应过秦家娃儿,玉成其事,当然不能在娃儿面前失信。而他们两小之间,又都有心,所以贫道必使他们得成佳偶,事若不成,有如皎日,就此告辞。”言毕略一拱作礼,更不待泯江渔隐开口,身形早起,平穿上屋,走了个无影无踪。 泯江渔隐固然为之怔住。 白守德则尤其急得搔头跺脚,直说:“这便如何是好,这便如何是好?” 泯江渔隐皱眉说道:“早知如此,贤弟便答应了他,还不也就没有事了?秦家娃儿,倒也还是不错的,诚如他言,是件一举两得的事啊!” 白守德哭丧着脸说道:“老见这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囚为……” 说到因为,便又住了口,怔了半晌,这才又挣出了一句:“小弟实有难言之隐。” 泯江渔隐道:“事到如此,虽有难言之隐,也得将就一点儿了,何况姻缘前定,儿女之事,还是不必过份认真,看得淡点的好。” 白守德见泯江渔隐文不对题,急着说道:“小弟并非此意,而是神僧过去有命……” 泯江渔隐更不待白守德再说下去,便又截住说道:“你们适才所言,老夫业已听到,虽说大令媛在二十岁前,不能出阁,但陆道兄也并没一定要你答应,让他们马上成婚啊!那么你便答应他一句,三年之后,再正式提亲,也并碍不了神僧的吩咐啊!即就是你真的不喜欢秦家娃儿,有欠庄重,那么三年并不太短,他是否便能忍耐得住,还是问题。如果忍耐不住,另成婚配,或是另有不端行为发生,则证明他确是轻薄而不可取。到时是他毁的约,陆道见当然不会再来找你。即就是前来找你,你也有话可说,再加拒绝,并不为迟。如果秦家娃儿,竟能为大令暖等守三年,这又可见是娃儿情重,将来他们夫妇之间,自必能和谐到老,贤弟又有何求呢?” 白守德见泯江渔隐说得头头是道,想来也觉有理,因此说道:“小弟一时愚蒙,当局者迷,察不及此。现在陆仁兄业已含怒而去,这将该怎么办才好呢?” 泯江渔隐道:“为今之计,也只有立刻派人四出,把他请回来再说了。” 白守德病急乱投医,当即照办。 可是派出去的人虽多,但找了大半天。也没能找得到陆瑜影子。 白守德闻报,便又着急起来,再去和泯江渔隐商量。 泯江渔隐想了又想,这才说道:“陆道兄临行说过‘必使他们得成佳偶’的话,据老夫猜测,很可能会直接去见大令嫒,甚至把大令媛盗走,然后另由别人出面,与你说项,到时就不怕你不答应了。” 白守德道:“他会这么做吗?” 泯江渔隐道:“舍此而外,他还有什么办法呢?所以贤弟这几天,不妨进园去住,等着他来到,然后通知老夫,再去和他商量,也就是了。” 白守德道:“仁兄认为他一定会去的吗?” 泯江渔隐道:“且不管他会不会去,你在这时,陪伴大令媛几天,免得再生出别的枝节来,总是有百益而无一害的事。” 白守德当然也会得过泯江渔隐言外之意,心巾一惊,立刻赞同,当天便搬进园子,和白依云司住在画楼之上,并且干脆明白地告诉了白依云,说是:“你陆仁伯前来为际和秦家娃儿说亲,为父本来不肯答应,把你陆仁伯气走。后来你茅仁伯向我解释了半天,为父的这才想开,只等你陆仁伯再来时,便央他作伐。” 说完之后,又加了一句:“但不知你是否同意?”以探测白依云的心意。 白依云果然含羞带愧地说道:“女儿之事,全凭爹爹做主。”言来喜悦之色,隐现眉宇。 白守德当然看得出来,也就放下了心。 倒是尚翠娥听了以后,好后疑惧不解,找了个机会,避着白依云向白守德问道:“庄主怎能这样做呢?难道你忘了神僧的吩咐了吗?” 白守德便把陆瑜提婚之事,及泯江渔隐所劝的话,一五一十,详详细细,告诉了尚翠娥一遍,并说这乃是权宜之计,否则怕要另外发生枝节。 尚翠娥听了,这才作罢,同时又看到白依云自从听了白守德的话以后,便格外的安静起来,也就完全放下了心。 可是白守德连等数日,始终不见陆瑜来到,再派人出去打听,这才知道陆瑜业已偕同俏郎君,沿江东下,不知其向。 回报的人并说:“最后看到他俩的人,是在‘五通桥’江口雇船,直放白帝城,看样子确是要从三峡出川去呢!” 白守德听了,知道陆瑜一时之间,不会回来,枯等已无意思,无可奈何,只好又安慰了白依云几句,仍就搬出园外,这且不提。 再说陆瑜,含怒拂袖而去之后,心中好不烦闷,一起初倒也真的诚如泯江渔隐所料,想盗走白依云,使白依云跟随秦钟私奔,造成既成事实,然后不愁自守德不肯答应。 但再转念一想,自己出面去做这等事,实在不太合适,因此便又略为改变了一下计划,打算由俏郎君自己前去,好在他俩既已有意,不愁白依云不肯跟着她跑。 想定主意之后,立刻赶回俏郎君藏身之处。 这地方乃是一个偏僻的破庙,人迹罕到,并且除了敖氏兄弟而外,其余同行少年,亦已各自散去。所以自家的人,才没找着。 陆瑜把所谋告诉了俏郎君。 俏郎君虽然赞同,只仍对尚翠娥有所畏忌。 陆瑜想了一想,说道:“这也没有什么,我保着你前去就是。” 陆瑜这话才了,三不知旁边突然有一个苍老的声音接口说道:“这等小事。还用得着这样麻烦吗?再说拐带人口,又岂是英雄人物所当为?” 陆瑜声才入耳,立刻大吃一惊,回头一看,除了敖氏兄弟两个而外,并无他人,而这苍老的声音,当然非敖氏兄弟所出。 因此忙问:“这里还有何人?” 俏郎君答道:“这大概又是那个老花子在说梦话了。” 陆瑜问老花子是怎等样人。 俏郎君道:“小侄也不相识,只是刚才饭前,到后院去方便的时候,看他躺在后院廊下,问我肯不肯扶他也去解个小手,我怜他年老,便扶了他一把,并且又盛了一碗饭,送去给他,他吃过之后,倒头便睡,并且梦话不绝,看起来非常可怜呢?” 俏郎君话声才了,那苍老的声音便又说道:“会可怜别人,就不知道可怜自己,这才叫怪呢?只可怜那些真可怜人,为什么又不来找我呢?” 陆瑜入耳心动,也不再和俏郎君打话,拔步便向后院走去。 可是举目看时,后院中寂静无人,那有什么老花子在那儿。四处找遍,依然踪影全无,不由得站在那儿发起怔来。 但侧耳一听,鼾声又作,竞在前殿。 陆瑜连忙飞身上屋,穿到前殿一找,也不见人,而鼾声却又似到了后院。 等陆瑜再赶后院时,鼾声却又上了前,就这么引陆瑜前后跑了好几趟,并且也施展出了他那绝对轻功,来去如风,可就是连个人影子都没看到。 陆瑜知道是遇上了异人,也料定那人不只是没有恶意,并且还有肯对俏郎君帮忙的意思,因此越发的想见上那人一面,便不觉低头沉思,打起主意来。 陆瑜主意还没打定,那苍老的声音已好像看出了陆瑜的心事似的,发话说道:“夫妻打架常事,和尚劝架多事,你虽然是个道士,但人家娃儿的事情,要你打什么主意,难道你打的鬼主意,便能够行得通吗?” 陆瑜心知遇到了高人,但一向心高气傲的脾气,怎改得掉呢?所以虽然没想与那苍老的声音为敌,却仍在那儿暗自打着主意,想仗着自己的功夫,看看那苍老的声音到底是出自何人? 所以陆瑜虽然仍旧没开口,心中却已翻来覆去的在打着主意,默运功力,侧耳倾听,想“循声判位”,去追索苍老声音的藏身之处。 谁知那苍老的声音,却又开口笑道:“不识羞的小牛鼻子,凭你才学了那几天的‘循声判位’,就能够知道我老花子现在何处了吗?把你师父老牛鼻子叫了来,或许还差不多,如果不信,不妨一试,老花子从现在开始,绝不再移动丝毫,你‘循声判位’好了,看能不能判出老花子到底身在何方?”言毕大笑不止,恍如龙吟一般。 陆瑜听来,“胆之在前,忽焉在后”,“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到了后来,笑声干脆四面齐作,八方回响。 那里还能辨得出声来何处?当然就更谈不上什么“循声判位”了。 到了这时,陆瑜那里还能使得出什么辙儿来,直被愣怔在那儿,恍如木鸡一般。 俏郎君悄悄地开口问道:“陆世叔,您没认出他是谁吗?” 陆瑜摇了摇头。 那苍老的声音便又开口骂道:“你这小牛鼻子真不是个东西,想当年若不是老花子自作多情,伸手管事,你又怎能遇得上悟尘老秃儿,留下性命?当时你虽然也没看到我老花子,难道老秃儿也没向你提起过吗?” 陆瑜听这一说,触动二十年前往事,这才想起了一个人来。 原来就在陆喻被尚翠娥害得几吗送命的那一次,悟尘神僧救下了他后,曾经对他说过,“你若非幸遇情丐,便是老僧赶来,也还是迟了一步,救不了你”这话。 这情丐不是别个,便是当今武林所公认的三怪之一,年龄、班辈,全都不在悟尘神僧之下。只为天性怪诞,随心所欲,专喜做些出人意料之外的事,因此被人把他和黑魔女及千面人魔,合称“三怪”。 其实他与黑魔女及千面人魔,不只是素不相识,并且薰莸异器,邪正不同。 虽说他素性豁达,但心中也难免有些儿不快,因此便越发的怪僻起来,自号情丐,飘忽江湖,随时随地,伸手管事,行踪莫测,更不与任何人合谋,一味的随心所欲。 并且从此以后,再没有人知道他家住何方?除非他自己露面,别人根本就无法能找得到他。 若说他的武功,到底到了什么程度?也无人能测其端倪。 就如这次他戏弄陆瑜,便用的是一种极其难练的“传音神功”。 这种“传音神功”练成之后,看功力的深浅程度,浅者只能“传音致远”,深者则可以“束音入密”,在千百人群中,与任何一人密语,而不使他人预闻,这已经就算奇了。 可是今天情丐戏耍陆瑜所用的方法,却又要比“束音入密”更深一层,乃是把声音“束密”之后发出,在指定的山石或墙垣之上,撞击一下,藉着撞击的力量,再把声音扩大,反弹回来。 所以情丐的声音,在陆瑜听来,是或前或后,或左或右,而其实情丐本身,根本就没动上一动。由此以观,也就可以想得出,情丐的武功,到底到了什么地步了。 陆瑜一想出是情丐之后,那里还肯再去做那些无谓的打算,连忙躬身正容,作礼说道:“陆瑜一时糊涂,还望老前辈恕罪。” 情丐这才收声笑道:“二十年不见,脾气到底改了,难得难得。” 陆瑜道:“老前辈且请现身,容陆瑜叩谢大德。” 情丐道:“算了吧!那些老陈账,还算他做什。老花子做事,不过是兴之所至,并不是为着要你道谢,更何况老花子一身就讨厌人家磕头,所以还是免了吧!” 陆瑜道:“可是陆瑜有生之年,悉出老前辈所赐,又怎能至今不识金面呢?” 情丐笑道:“老花子和你见面,并无不可,但此时此地,却又不是见面的地方了。” 陆瑜问道:“这是为何?” 情丐笑道:“老花子有心想帮人家的忙,但人家却不来求老花子,老花子也就懒得再去和他见面了。” 陆瑜听了,当然明白情丐所指,因此连忙向俏郎君使了个眼色。 俏郎君本也是个聪明人,因此连忙作礼向情丐要求帮忙。 陆瑜也在一旁帮着,直说好话,请丐仙现身说话。 情丐笑道:“这可不行,老花子我的脾气就是这么怪,现在再想见我,却没有这等容易。” 陆瑜道:“那么依着老前辈,该当如何呢?” 情丐笑道:“拿出点本领来给老花子我看看,找得到我的时候,万事都由我老花子担待,否则的话,你们还是拐带人口去好了。” 陆瑜听了,正在为难。 可是俏郎君耳边,却听到了一种细如游丝的声音,说道:“娃儿别急,快抬头上看,对着正梁下拜,包你没错,可千万别说是我教你的。” 俏郎君也没来得及去分辨那说话的是谁,闻声抬眼,便看到那老花子悬空紧贴在正梁之上,和陆瑜说笑,那声音听来。却似仍在后院里似的。 俏郎君也管不了那些了,一屈膝,便向情丐拜了下去,口中说道:“您老人家请下来吧,正梁上不尽是灰吗?” 陆瑜听了,也就看到了情丐。 情丐这才飘身落地,未曾开口,只在俏郎君的脸上,转了两眼,又侧耳倾听了一下,一立刻微微一笑,身形一动,旋风也似的跃墙向庙外卷去。 俏郎君以为丐仙要走,连忙喊道:“您老人家不是答应过,只要能找到您就行,怎的又走了呢?” 可是话声未了,已听到情丐在墙外骂道:“小孽障,你专跟老花子过不去是不是?” 另一个孩子的声音笑道:“谁叫您老人家不肯收我呢?您一天不答应收我为徒,我就紧跟着您捣蛋一天。” 情丐道:“你耍无赖,我就能收你了吗?” 那声音笑道:“不要无赖,您叫我怎么办呢?” 陆瑜和俏郎君听了不解,也就轻手轻脚地走向墙边,放氏兄弟随后。 庙墙早已圯颓,陆瑜从缺口望出,这才看清情丐是个又矮又瘦的老头儿,一身褴褛,须发如银,这时手里正抓住一个又黑又丑、又邋遢的小黑孩儿在说话。 那小黑孩儿,紧透着一脸的顽皮,毫无畏惧之色,说来说去,还是那两句话,逼着要情丐收他做徒弟。 情丐又似喜欢,又似无可奈何地说道:“你不把来历说明,怎能收你?” 那黑孩儿说道:“我不是早就陈明过了吗?现在说出,两下里都没好处,反正到了时候,你老人家总会明白,那还有什么不可以呢?” 情丐道:“好!但你得告诉我老花子,这几句话是谁教给你的?” 黑孩儿虽然刁钻,却没想到情丐有此一问,不觉脱口说道:“是我娘教给我的。” 情丐微微一怔,紧接着问道:“你娘现在何处?” 黑孩儿道:“我娘现在五……”说到“五”字,突然一翻两只大眼睛,把话猛然缩住。 情丐那容他有思考余地,紧逼着问道:“五什么?” 黑孩儿好不刁钻,笑着摇头说道:“我不能说,说了出来,不就等于全告诉了您吗?” 情丐刚想开口,黑孩儿又接了下去说道:“您就别问了好不好?反正收下了我,绝不会使您老人家丢脸,更不会使您老人家吃亏,这还有什么不好吗?如果您老人家一定不放心的话,不妨去问问悟尘老和尚好了。” 说着更不容情丐开口,便又接了下去,笑着说道:“可是我知道您老人家的脾气,绝不肯为着自己收徒弟的事,去问别人的,那么还是干脆先收了我,等我娘去谢您的时候,不也就明白了吗?好在最多不过一年,难道您老人家还等不及吗?” 情丐想了一想,说道:“那你叫什么名字?” 黑孩儿道:“我的小名叫做黑孩儿,如果您老人家觉得不好听的话,随便另赐一个名字也好。” 情丐自从被黑孩儿盯住之后,本来就爱上黑孩儿的刁钻古怪,只为着黑孩儿口紧,怎么也不肯说出自己的来历,因此不敢大意便收黑孩儿为徒,而心里却早已是千肯万肯的了。所以听黑孩儿这样一说,也就不由笑道:“好刁钻的小鬼。老花子干脆叫你小刁钻得了。” 黑孩儿听了,连忙双膝落地,跪在情丐的面前,恭恭敬敬说道:“谢师父赐名。” 情丐一怔。说道:“谁答应收你为徒。” 黑孩儿道:“师父业已赐名,难道还能说了不算吗?” 原来情丐门下,任何人不得保有本名,必须由师父另行恩赐,这是他特有的规矩,所以黑孩儿点破之后,情丐不由得愕然无语,干怔了好一会儿之后,这才又笑着说道:“我明白了,这大概又是你娘教你的鬼主意吧?” 黑孩儿点点头。 情丐道:“那么你娘是……?” 黑孩儿不待情丐再说下去,便拦住说道:“师父知道就好,现在且说不得呢!” 情丐也就把这话缩住,笑道:“你说我收下了你,决不吃亏,现在我不就已经吃了亏了吗?” 黑孩儿道:“各处各的事,只有我小刁钻沾光,爬上了一辈儿,那有您老人家吃亏的道理呢!您说对不对?” 情丐听了,笑意扬溢满面,高兴可知。一把拉起了黑孩儿说道:“现在不必再谈这些了,待我向那娃儿交代几句,你跟我回去以后再说吧!” 说完之后,也没再进庙,只向陆瑜和俏郎君招了招手,把他俩喊到面前,对陆瑜说道:“你那主意,虽然可以迫使白守德不得不答应,但爱亲做亲,本是为好,若竟用‘牛不吃水强按头’的做法,岂不大煞风景?即就是传扬开去,也不雅听,所以老花子认为不可。” 陆瑜知道情丐的睥气,只要他肯插手管事,那便不论有多少困难,总会得到个圆满的解决。所以听到自己的打算,被情丐一齐推翻,也并没认为怎样,只恭谨应是。 情丐便又转对俏郎君说道:“老花子我另外有办法,能使白守德心甘情愿地把女儿许配给你。但婚姻大事,却没有白捡便宜的道理,所以你必须先吃一趟辛苦,得之难,才能知道珍贵,永爱不渝,否则将来闹出夫妇不和,不能白头偕老的局面来时,便辜负了老花子的这一番苦心了。” 俏郎君听情丐说是:有办法使白守德心甘情愿地把白依云嫁给自己,早已神飞,直恨不得马上便能够把白依云搂入怀巾,真个销魂,这才称心,幻想连连,一起涌上心头,连情丐的后半段话,都没能听得入耳,只一味的催问着:“到底有什么好办法,可以如愿以偿?” 情丐道:“若要问办法,且先找到我家里去,自然会告诉于你。现在我另外有事,要先走一步了。”说着一拉黑孩儿,转身便走。 俏郎君听了,好不高兴,连声应是,竞忘了问情丐家在何处? 还是陆瑜想到,连忙问道:“老前辈的府上在那儿呢?” 情丐连头也没回,只说了一句:“家在巫山云雨中。”说完之后,脚下一紧,带着黑孩儿,浮云流水似的,顷刻之间,走得无影无踪。 因此陆瑜这才打发敖氏兄弟,先行回去,自己带着俏郎君上路,在五通桥雇了一只下水船,直放巫山,去找情丐去了,这且不提。 再说白依云,自从听到白守德当面许亲的话以后,这才暂收起意马心猿,静待佳音。 谁知连等了好几天,不只是没见到俏郎君来到,甚至连白守德都搬出园去,再也没有见面。而尚翠娥又守口如瓶,任什么话也不肯对她说。因此白依云又不由得起了疑心,以为白守德所说的话,全是在欺骗于她,并且认定白守德之所以要在园子里住几天,想本就不是为着等候陆瑜来到,而只在暗中监视着自己罢了! 白依云这样一想,心中一阵迷糊过处,立刻恨从中来,冷笑一声,暗自说道:“你们这样做法,便以为能管得住我了吗?告诉你们吧,我白依云可不再是过去的白依云了。你们放明白点,也许还好些,否则的话,哼!看我白依云不做出几件事来吓唬吓唬你们,那才叫怪呢!” 白依云这些话,虽然是在自言自语,但这种口吻,竟不知道她是在对谁说话了。 白依云这时人已入魔,当然没有什么好事想得出来,所以想到后来,便决心要逃出园子,去找俏郎君。 但她是个从小便被关在园子里长大的人,外面的事,一概不懂,外面的路,一概不热,再一想到这些,便不由得犹豫起来。 不过她到底是个聪明绝顶的人,再一盘算,便又自言自语地说道:“这又有什么要紧呢?我只要能够知道了情郎的确实所在,难道还怕找他不到吗?” 想到这儿,又一盘算,便自打好了主意,既不露声色,更不去招惹尚翠娥,只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命添香取了一只蓝子,随她到林子里去摘桃子。 尚翠娥见了,也没生疑。 白依云把添香领到桃林深处,一块大石头后面,藉石头挡住书楼上的视线,突然转身对添香问道:“姑娘我待你如何?” 添香被这陡然一问,不解何意,随可答道:“姑娘待我,当然是好。” 白依云道:“那么姑娘有话问你,你敢不敢撒谎?” 添香不识深浅,连忙回道:“添香怎敢欺瞒姑娘。” 白依云说了声:“这样就好。”话声未了,脸色立变,杏眼之中,射出了两道冷滟滟的凶光,像刀子似的,指向添香,同时脸色铁青,令人生畏。 添香见了,立刻寒生脊背,冷凝心田,吓得向后直退。 白依云开口喝道:“站住!并不准声张,我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否则的话……”说到话字,虽然没有再说下去,去冷笑了一声,缓缓地从怀中探出了一把欺霜赛雪的匕首,拿在手中,翻覆盘弄。 添香几曾见过这等样子,不由得混身发抖,毛骨悚然,三十二颗牙齿,分做十六对儿,打战不已,说道:“姑……姑娘,你不要吓我,我说就是。”话未说完,双膝发软,便跪倒在白依云的面前。 白依云这才淡淡地一笑。仲手拉起添香,说道:“你起来,只要你好好儿的回话,我绝不杀你。” 说着顺手折下了一根桃枝,边用匕首削着,边开口问道:“老爷这几天在做什么?” 添香连忙答道:“老爷陪着天河钓徒和泯江渔隐,仍在计划明年钓剑的事。” 白依云道:“这几天里,没别人来过吗?” 添香道:“没有看到,也没有听到。” 白依云道:“有个什么姓陆的道士,也没来过吗?” 添香听白依云这样一问,也就猜出了白依云的用意,心中不由得格外跳得厉害起来,但却不敢不回答:“也没听到说起。” 白依云脸色一变道:“是真的吗?” 添香道:“添香不敢撒谎。” 白依云停了一下,脸上微微一红,问道:“那么秦家少爷呢?” 添香道:“也没来过。” 白依云柳眉一挑,把桃枝向地上一摔,说道:“你知道得这么清楚?” 添香吓得连忙回道:“他不只是这几天没来过,恐怕以后还有一个时候,不会来呢!” 白依云一听添香说里有话,那肯放松,接fi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添香也觉自己说溜了嘴,心巾一乱,那里还说得出话来。 白依云见了,立刻向前一步,一伸手揪住了添香的衣襟,向怀里拉了一拉,匕首指向添香酥胸,喝道:“你不肯说,是不是?” 添香吓得魂飞魄散,便却也知道事关重大,如果把事情完全告诉了白依云,白守德和尚翠娥一定不肯放松自己,因此不知如何是好? 白依云杀气上透眉宇,再喝一句:“你还不说,是不想要命了吗?” 添香翻动嘴唇,挣了半晌,只挣出了一句:“姑娘饶命。” 白依云冷哼一声,道:“饶命不难,你快同话。” 添香哭丧着脸道:“添香若是告诉了姑娘,老爷和老阿姨会不放过添香的。” 添香这话说得含糊,白依云听了,立刻误会是俏郎君出了什么不幸,因此心头惊痛不已,恶念勃然而生,喝了一声:“你怕老爷和老阿姨,难道就不怕我了吗?”说着指在添香胸脯上的匕首,微一用力,刃尖便已划破皮肤,鲜红渗出。 添香痛得张口便想叫。 可是还没出声,便已又被白依云喝住道:“你若敢喊出声来,你就甭想活了。” 添香连忙忍痛住口,又跪了下去,直说:“姑娘饶命。” 白依云道:“那你说啊,你是怎么会知道秦公子以后不会来了的?” 添香到了这时,性命要紧,那里还敢隐瞒,只好照直说道:“添香听说秦公子和那姓陆的道士,在五通桥雇船东下,直放巫山,所以猜着他们最近不会再来。” 白依云道:“秦公子为什么要走?” 添香道:“这我就不知道了。” 白依云又一翻脸,匕首指着添香喝道:“你还不肯说出吗?” 添香吓得磕头如捣蒜似地说道:“添香真的不知,姑娘就是杀了添香,添香也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的。” 白依云见添香不像说谎,方才又缓和了一点下来,喝问道:“那么秦公子有没有出什么意外?” 添香生死悬白依云手中,只图活命,所以不待白依云追问,只怕白依云不信,立刻便把自己所听到,关于俏郎君被逐,陆瑜提亲,以及泯江渔隐相劝,白守德改变主意,一直到派人打听出陆瑜带着俏郎君东下的情形,原原本本地,告诉了白依云。 白依云察言不假,又知道了俏郎君并未发生意外,这才放下了心,同时也就放下了添香,收起匕首。并且把添香搂住,装做抱歉万分的样子来,说道:“好姊姊,我太对不起你,你原谅我吧!” 说着又从怀中掏出了金创药,替添香敷上伤口。然后问道:“秦公子到巫山去做什么,你能告诉我吗?” 白依云这时虽然变得万分温柔,但添香经过刚才的一吓,仍然畏如蛇蝎,立刻哭着说道:“好姑娘,我实在是不知道,我那敢知道不说?姑娘可别杀了我啊!”言毕大哭不已。 白依云依然笑道:“傻丫头,我那会杀你呢?我不过是吓着你玩儿的吧!” 接着便又说道:“不过你得在这两天里,替我去打听出来,你答应不答应?” 添香那里还敢再说半个不字,连声答应不迭。 白依云却又一变脸,说道:“还有,你当然知道,这事不许对任何人去说,否则的话……” 添香连忙说道:“姑娘放心,添香知道。” 白依云这才完全恢复了常态,笑得像一朵盛开的花,命添香拾起篮子,采了一些熟透了的红桃,回转书楼。向床上一倒,迷糊了过去,及至醒来,便根本记不起有过这么回事来了。 添香想来想去,知道事情太大,不应隐瞒,同时也想到,如果打听不出俏郎君东下巫山的原因,白依云仍然不会轻饶于她。因此也就下了决心,立刻跑到白守德的面前,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完全告诉了白守德。并且要求白守德,把她调出园子,以全性命。 白守德听了,好不吃惊,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所幸泯江渔隐仍未离去,便又请来,共做商量。 泯江渔隐仔细分析了一番,然后说道:“照此看来,令媛可能有出走之心也说不定。” 白守德道:“小弟也就怕这一点,那又该如何是好呢?” 泯江渔隐道:“事不可急,急则生变,所以为今之计,应该且先稳住令媛心情,不使她冒昧行事,才是道理。” 白守德慌乱地说道:“如何才能稳她得住呢?” 泯江渔隐道:“这倒简单,她既命丫头打听消息,干脆就计将计,仍命那丫头去稳住她,想还不难。” 白守德忙把添香叫过,命她依言行事。 添香那里敢应。 还是泯江渔隐教了添香一番应付的话,添香这才仍回园中,去敷衍白依云。 白守德又急着向泯江渔隐说道:“敷衍只可一时,并非长久之计,以后又将奈何呢?” 泯江渔隐道:“这个嘛……” 说着便又沉思了好一会儿,然后说道:“此事过去既是悟尘神僧安排,说不得只有再向神僧去请示了。” 白守德听了,倒也有理,因此立刻上山,向昭觉寺走去。 那知到了昭觉寺一问,悟尘神僧已在三日前到云南云岭五莲峰度厄庵,去访圆通神j尼去了。 五莲峰虽然不远,但白守德并没去过,并且知道度厄庵深藏万峰之中,极少人知,根本无法寻找。 而悟尘神僧,又没说何日回来,因此白守德只好废然下山。信马所之,不知觉间,又走错了路,抬头一看,竟已到了龙剑井。 白守德心下一动,眼看着苦修庵门,踌躇再三,这才抛镫离鞍,上前叩关。 这苦修庵,名虽日庵,其实不过是一间小小的茅屋。了劫大师便居住其中。 白守德叩关之后,了劫出来开门,抬头见是白守德,不由脸色一变,说道:“你来做什?” 这话才完,又似乎觉得不妥,连忙强自镇定,重行说道:“施主前来做什?”说着仍然两手扶住门扇,欲关不关,并没把白守德向里让,冷淡之色,盎然满面。 白守德也没见意,只半侧着身子,低头皱眉,说道:“云儿心尚未死,并有离家出走之意,适才守德亲去昭觉寺,奈神僧业已他去,归期未卜,是以特来告一声,希早为计。”说着又把添香报告的话,说了一番。 了劫大师听了,也似吃惊,但仍板着脸,只说了一声:“贫尼知道了。”言毕合门。 白守德被抛在门外,怔了半晌,这才又轻轻地摇了摇头,对着庵门,太息一声,百无聊赖地,跨马回庄。 白守德回庄未久,了劫大师也就到丁园中。避着白依云又向添香详详细细地问了一遍,并和尚翠娥商量了一阵子。 依着尚翠娥,极力主张立刻便使用那颗“断情绝欲灵丹”以防不测。 可是了劫大师始终摇首不肯,说是:“此丹药力威猛无比,非到万不得已时,不宜轻用,还是先由老尼去探听她的口气,果真无法可想时,然后再用,也还不迟。”说着这才露面,去看白依云。 白依云一见了劫大师突然来到,略一凝神,心中便又起了一阵迷糊,疑念顿生,因此没等了劫大师开口,便暗自想道:“这就怪了,以往她每年只有端阳那日,前来看我,现在却又来做什么?莫非是真的想用什么鬼丹,来加害于我不成。我倒是不得不防着她点儿呢!” 白依云此念一生,那么还会有什么真话对了劫大师去说。 所以了劫大师虽然旁敲侧击,百般套话,白依云则始终微微含笑,佯装作傻,绝不表露出丝毫声色,给了劫大师有机会去揣摩自己的心思。 因此倒反而把个了劫大师,弄得不解起来,转而疑心添香说话的真实性上去。 同时因为自己也不应该久离苦修庵,怕又生事,因此也只对尚翠娥吩咐了几句:“照目前看来,事情并不如添香所说的那么严重,只要你多注意着点,当可无事,一切等家师回山,再做定夺。如果真的再有什么事情发生,你随时派人去通知于我好了。”说完自去。 白守德虽然知道了劫大师已经来过,但到底放心不下,所以在这天夜里,又偷偷地进入园中一次,找尚翠娥问话。并且又吩咐了添香几句言语,使添香去应付白依云,这才离去。 谁知白守德来到之际,便已被白依云发觉。所以他们所说的话,也全被白依云完全听了去。 白依云当时也没有揭穿他们,只把添香恨上了一个洞。 就在第二天,添香依着白守德的吩咐,去告诉白依云时。 白依云想起前情,恶念又生,便藉着避人说话为由,又把添香带到那块大石头背后,和颜悦色地听着添香说话,直到添香说到一半的时候,这才笑着问道:“你对我所说的话,都是真的吗?” 添香岂知就里,仍然说道:“添香怎敢欺骗姑娘。” 白依云笑道:“我真不信有这等好事,你发誓我听。” 添香顺口说道:“添香若是骗了姑娘,便不得好死。” 白依云笑道:“你怎么个死法呢?” 添香道:“但随姑娘吩咐。” 白依云这才一收笑容,道:“这话是你自己说的?” 添香虽然一惊,但由于话已说满,一时改不过口来,只好硬着头皮,又应了一声:“是。” 白依云也就脸色突变,眼露凶光,冷笑说道:“这就不能再怨我了,不过在你死之前,我仍会还你一个公道,使你死而无怨。” 接着便喝道:“你告诉我的话,都是老爷教你的,对不对?” 添香一看不妙,正想逃走。 可是白依云早已防到她会有这一着,右手叠指猛伸,便点住了添香的麻哑两穴。 添香翻倒在地。 白依云杀神似的,从怀中掏出了那把匕首,对添香说道:“你真的是好大的胆,竟敢诳我,这不是在自寻死路吗?”说完之后,一伸手,便拉开了添香的衣襟,露出了那一抹酥胸。 添香被点中了麻哑两穴,动既动不了,叫又叫不出,直吓得面色死灰,魂飞魄散。 白依云匕首一顺,狠狠地喝了一声:“死丫头,我倒要看看你对我是何居心呢?” 话声未了,纤手一落,那柄雪亮的匕首,便插进了添香的胸膛,跟着使劲向下一捋,振腕一挑,便把添香一颗血淋淋的心,挑了出来。 可怜添香丫头,连哼都没哼上一声,便白白地送了性命。 白依云杀了添香,这才怒气全消,就着溪水,洗净手上血迹,然后若无其事地回到房中,把衣服也换了。 过了一会儿,便一叠连声地,喊起添香来。 添香那里还会来到? 司环闻言走来,问:“有何事?” 白依云装模作样地说道:“我要添香,谁喊你啦?” 司环无奈,转身去找添香,喊了一圈,也没听到添香答应,以为添香是出园去了,再转身回明白依云。 白依云便故意骂了添香几句,并且装做赌气,上床睡觉。 尚翠娥以为白依云是想向添香打听消息,不由暗暗好笑。 其实白依云见已瞒过他们,心巾也自暗笑不迭,只是在一觉睡醒之后,便又把杀添香的事f情,忘个干干净净。 司环不知就里,又到园外去找添香,当然也没找着。直到日落黄昏之后,这才发现了添香的尸体。 消息传出,自家便又乱了起来。 白守德闻讯赶来,急得直跳,连说:“这还了得,青天白日,竟敢到我园子里来杀人,这还有王法吗?” 白依云闻言也大吃一惊,并且在看到添香的尸体时,“嘤咛”一声,便不胜惊骇地昏了过去。 因此再无人怀疑到她便是杀人凶手。 “但凶于是谁呢?”这问题不只是困扰了白守德,便连尚翠娥也猜不出是谁来。 虽然他们两个人,都曾怀疑到俏郎君的身上去,可是俏郎君已随陆瑜东下巫山,根本不可能分身来此杀人。 直到最后,还是白守德不顾一切地把泯江渔隐请来园中侦查。 泯江渔隐仔细地把现场四周看了一遍,当时并未开口,直到回家之后,这才对白守德说道:“此事看来颇奇,言来也许会骇人听闻呢?” 白守德道:“此话怎讲?” 泯江渔隐命白守德把左右一起喝退,这才说道:“依老夫判断,此事恐非外人所为。” 白守德吃惊道:“仁兄看出了什么迹象了吗?” 泯江渔隐道:“尊府的那个园子,向来不准任何生人进去,并且听说,那死去的丫头,武功也还不弱。老夫适才看来,那丫头是被人迎面破膛而死,并未有争斗发生,据此推测,杀那丫头之人,必是和那丫头极熟之人。否则的话,那丫头绝不致于束手待毙,甚至连喊都没喊一声了。” 白守德犹自不信,问道:“兄长说没有发生过争斗,也有依据吗?” 泯江渔隐道:“当然有了,这种事又焉能乱说呢?” 接下去便用手指蘸着茶水,在桌面上画了一个简单的杀人现场旧,一面指着,一面说道:“这是一片草地,这是一条小溪,对不对?” 白守德点头道是。 泯江渔隐便又说了下去道:“老夫细察过那块草地,丰草不偃不乱,当然可以证叫,并未有人在那儿交过手,此其一也;从凶场到墙边,无丝毫人迹可寻,足见凶手行凶之后,并未出去,此其二也。” 说着又指着画上所绘的那块大石头道:“尤其是这块石头,甚透着奇怪,这不明明是行凶之人怕被画楼上的人看到,才选择上这么一个隐避的地方吗?” 说着又向白守德面前一凑,把声音格外放低下去说道:“所以老夫认为,凶手必是住在那画楼之中的人无疑。” 白守德大惊道:“仁见以为是小女所为吗?” 泯江渔隐道:“这一点老夫虽然不能马上断定是谁,但总不出那三人之中,已无疑义,因为老夫在通往溪边的草上,还发现到几点血迹,乃是由鞋子沾染上去的,当时老夫推测,可能是凶手在杀人之后,手沾鲜血,要到溪中去洗。因此在走向溪边时,留下了血迹,果然不出老大所料,在水边淤泥上又找到了r两个清清楚楚的弓鞋脚印,这不就非常之明显了吗?” 白守德愁眉双锁,低头说道:“她有什么理由要杀她呢?” 泯江渔隐道:“贤弟且先不必难过,咱们这不过是就事论事而已,以令媛来说,据那丫头昨天所言,令媛曾有要处死于她之语,那么令媛当然有可怀疑之处。” 白守德连忙说道:“凭这一句话,就能认定是她了吗?别说我已命那丫头敷衍着她,她正希望那丫头为她打听消息,绝无杀害那丫头之理。即就把今天她看到那丫头的尸体的情形来看,也可以看得出,她绝非杀人之人,一见尸体,尚且昏倒,又怎能下手杀人呢?这似乎是不合理吧?” 泯江渔隐道:“所以老夫也不过说是有可能而已,贤弟不妨再去画楼一趟,或许从脚印上,可以找出蛛丝马迹,也说不定。” 白守德听了,心中好生不舒服,便向旁边扯道:“仁兄认为尚翠娥也有杀人的可能吗?” 泯江渔隐虽然知道尚翠娥是谁,但却不知道住在园子坐陪着白依云的,便是尚翠娥,因此不由一震,说道:“尚翠娥?你指的是谁?” 尚翠娥住在园中,本是一个机密,并无人知。所以泯江渔隐这样一问,白守德立刻惊觉,自己在大意之中把话说漏,慌不迭地,掩饰说道:“天下同名之人极多,不足为怪。小弟所说,乃是另外一个人,这人是个一直在服侍小女的老妇人。” 泯江渔隐是何等机敏之人,脑筋一转,便已想到陆瑜前来的事,而确定了尚翠娥正是自己所想到的那人,更何况白守德欲盖弥彰,因此格外肯定了自己所想的不错,只是因为这事和自己并无直接关系。所以当时也就没有追问,只由着白守德糊笼过去,并且由此知道了,这其中情形,复杂异常。正如白守德昨天所说:事出悟尘神僧安排,却有许多难言之隐。因此在说话之问,也就笼统含糊了许多,草草带过,不愿再多管闲事了。 白守德在慌乱之中,也没介意,却那知又伏下了祸根,招来了无穷的麻烦,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单表白守德听了泯江渔隐的话,心中虽然不乐,但却老搁在心里,放舍不下,因此也就不由自主地来到园中,并且眼睛老是注意着尚翠娥和司环的脚下。 尚翠娥和司环心地沉实,倒也没觉得什么,并且白守德也没能找出任何痕迹来。 这时白依云因为受惊过度,仍自躺在床上,白守德藉着探问为名,踱进白依云房巾,问道:“云儿,你现在觉得怎样?好些了吗?” 白依云蛾眉频促,娇弱不胜地说道:“爹!找怕得紧,眼睛一闭,便看到那可怕影子,这怎么办呢?” 白守德问话之际,业已坐下,并且搭眼便看到白依云的两只弓鞋,一颠一倒地,脱在床前,入目之后,不由得为之大吃一惊。 原来白依云的那双弓鞋,平放着的那一只,倒还看不出什么来,那底朝天的一只,可不正是淤泥沾底,血迹染斑吗? 白守德这一看之下,心中一乱,竟连和白依云说话,全都忘了。 白依云见了,略一迷糊,也就想起了前情,立刻便以机警起来,起了疑心,顺着白守德的眼光,再一落到床前的弓鞋上,也就不由得大吃一惊,暗自骂道:“这真该死,我怎的竟大意到这种程度,没注意到脚上去呢?现在从爹的神色上看来,已经对我生疑,这便如何是好?” 白依云这样一想,小鹿儿不由得“卜通卜通”地直跳。 父女两个,全都愣在那儿,屋子里立刻弥漫起一片寂寞,并且在寂寞之中,又包含着无限的紧张,无限的恐怖,以及无限说不出来的异样气氛,就这么僵持着好大半天,并且两个人的眼光,也不断地在变。 在白守德的眼光中,虽然是由惊异,而恐惧,而悲痛地在变着。 但白依云的眼光,却已从惊恐之中,透出丝丝凶光。 再一转眼之间,便变成了杀气满面,一只手也从被底移向枕下,摸到了暗器囊,中食两指深入囊中,便夹出了一撮“雪丝飞芒”来,指向白守德。 第五章 花容突变杀心陡起 这时白依云只要一弹指,发出“雪丝飞芒”,白守德便必无幸理。 可是也就在这时候,门帘一动,尚翠娥艇已撞了进来。抬头看到了他们父女两个的情景,不由大吃一惊,连忙一提真气,抬头平胸,准备发掌,同时穿到白守德的面前,挡住了白守德,对白依云喝道:“姑娘,你待做什?” 白依云这时,虽然好似已被杀神附体,但却仍畏惧尚翠娥三分,所以忙不迭地,又把手缩回被里,只笑着说了一声:“我没有什么啊!” 白守德也在这时,被惊醒了过来,只因并没有看清情形,所以忙问所以。 尚翠娥着急说道:“际还不知道吗?若非我来得正是时候,你又焉能留得命在?” 白守德仍自茫然不解。又问道:“这是何说?” 尚翠娥道:“你叫她把手伸出来给你看就明白了。” 白守德仍在发怔,白依云却已经花容突变,目射凶光,一掀被盖,猛然坐起,喝了一声:“你真的要看,就给你看好了。”话声未完,手早扬起,“雪丝飞芒”发出,赛如一莲银雨,满室横飞。 尚翠娥早就防着白依云会有这一着,所以就在白依云扬手之际,她也大喝一声,发掌横扫,掌风暴起,把“雪丝飞芒”一扫而光。 只是尚翠娥发掌虽快,掌风虽猛,但也没能完全把“雪丝飞芒”挡住,几点银星,掠过了尚翠娥,射中了白守德的臂膊。 白守德“哎哟”一声,连忙行功运气,闭住穴道,不让“雪丝飞芒”循血攻心,因此就再顾不得白依云了。 白依云在“雪丝飞芒”出手之后,人一翻身,就下了床铺,仲手便向壁上去摘剑。 可是尚翠娥那里还能容得了她,脚下一错,斜纵上前,横掌一挥,便把白依云追得连退三步。 白依云既然无法摘剑,虽然杀神附体,也还是不敢再和尚翠娥动手,略一打量,便想越窗而出。 尚翠娥却又早已拦在窗前,挡住去路。 白依云去路被截,迫不得已,心下一狠,双掌连发,向尚翠娥猛攻不已。 俗语说得好:“棋高一着,缚手缚脚”,尚翠娥真是会者不难,难者不会,就在白依云的猛烈攻势之中,略一挥掌,脚踏中宫,便冲开了白依云的攻势,贴身而上,手指伸缩之间,便点中了白依云的“云门穴”。 “卜通”一声,白依云摔倒在地。 尚翠娥再一伸手,提起了白依云,送回床上,这才转身去看白守德。 白守德亦已仗着本身功力,把所中的几根“雪丝飞芒”,迫出体外,又吞了两粒“解毒丹”,这才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双目泪下,看着尚翠娥摇头说道:“这真是我前世的冤孽,但却没想到,她竟会变成这样,胆敢起下杀父之心。” 说到这儿,一拂袖,擦干了眼泪,牙关一咬,狠狠的说道:“现在我也顾不得了,与其留下她,将来也是祸根,倒不如现在先除了她,也就完了。”说着便从壁上摘下宝剑,走向床前。 尚翠娥却又拦住说道:“你不可以这佯做。” 白守德狠狠地说道:“为什么不可以?还留着她干什么?难道你还不知道添香也就正是她杀的吗?” 尚翠娥却仍然拦住白守德说道:“你还是不能够杀她,四为你不能忘记神僧当年吩咐,你不能忘掉当年所发的誓,你更不能忽略即将来临的一场弥天大劫。杀了她,又怎能便制伏得那魔头住呢?” 白守德被尚翠娥这样一说,“呛啷”一声,宝剑落地,人也摇摇晃晃地退后了几步,软拖拖地向椅子上一坐,双手抱头说道:“那么现在该当怎么办呢?神僧又云游未归。” 尚翠蛾道:“神僧虽然云游未归,你不会先去把了劫给找来吗?” 白守德眼睛看着床上,说道:“这里该怎么办呢?” 尚翠娥道:“这里有我守着,你且别管了。” 白守德又搔了搔头,这才茫然站起,慌乱地向外就走。 尚翠娥却又叫住了他说道:“这里的事情,你可不能给任何人知道。” 白守德点点头,说了声:“我知道。” 尚翠娥道:“还有……” 白守德便又站住了脚。 尚翠娥道:“你这回必须亲自前去,不论如何。也得求了劫把那一粒‘断情绝欲灵丹’给带了来。” 白守德为难道:“她肯这样做吗?” 尚翠娥作急道:“事到如今,她不肯又将怎么办?真的不肯的时候,难道你不能哀求于她,把这里的事,一齐告诉给她听吗?” 白守德仍然期期艾艾地说道:“可是我说的话,她又那里肯听呢?她根本就不肯再与我多说话啊!十六年一直就是这样,你又不是不知道的。” 尚翠娥又想了想,这才狠狠地说道:“那你就告诉于她,如果她一定不肯这么做的时候,我也没有办法,只有离开依云,另找安身立命的地方去了,你叫她不要后悔就是。” 尚翠娥此言才一出口,白守德已先惊慌失色,忙不地连声应是,掉头便走,出了园子,也没等得及叫人备马,只自去槽里,牵出了一匹马,飞身上鞍,连加几鞭。 那马“泼刺剌”放开四蹄,向龙剑井如飞而去。 白守德到了苦修庵门前,抛镫离鞍,便去叩门。 了劫大师开门,一看又是白守德,不由得一皱眉头,说道:“施主又来做什?” 但再一定神,看到白守德慌乱烦愁满面,也就一惊,接着问道:“莫非是依云她……?” 白守德说道:“正是云儿,她又闹了。” 说着便把白依云如何杀添香,如何用“雪丝飞芒”打自己,以及现在如何被尚翠娥点了穴道,尚翠娥又如何要求了劫把“断情绝欲灵丹”带去的事,从头一一说了出来。 了劫大师听了,也就不由惊慌起来,说道:“竟有此事吗?” 白守德道:“尚翠娥说,若你此次不肯依她而行,她便要离云儿,另寻安身立命之处去了。” 了劫大师嘴里虽然说着:“绝无此说,她绝不可能这样去做。” 可是人也就退回庙中,打开一只箱子,从里面取了一个小小的包裹出来,收入怀中,然后对白守德说道:“贫尼这就前去一趟,你且在这里守着。” 说着又一指当中的一座法坛说道:“这上面的东西,无一能动,尤其是这盏长明灯,绝对不能让它熄灭,这厉害关系,你当然知道,也就用不着我再多说了。待我到了那儿,看情形如何,再叫翠娥前来,替你回去。” 白守德连连应是,眼送了劫大师走出,关起了门,在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思潮起伏,幻想连连,竟不知身在何处,更不知道经过了多少时间,甚至连尚翠娥推门而入,都没有发觉。 还是尚翠娥一看那盏长明灯,业已奄奄垂灭,喝了一声:“你到底在干什么?怎的灯已将灭,也不注意,岂不要误了大事?” 自守德这才惊醒了过来,连忙一面把灯油添满,灯心剔亮,一面向尚翠娥问道:“事情怎么样了?” 尚翠娥道:“当然是只有依着我的办法去做了,否则的话,我又何必前去替你,你赶快回去吧,她那儿已正等着你呢!” 白守德听了,真是一则以喜,一则以惧,顾不得再和尚翠娥多说,立刻出了苦修庵,飞身上马,往回急奔。来到园中,果然看到了劫大师已将一切布置就绪,仅等白守德来到,即便开始行事。 了劫大师说道:“这样做法,本非我所愿,同时时间也还没到,难免过份涉险,万一再生枝节,便将噬脐无及,所以你必须答应贫尼,从今以后,将依云交付贫尼,一切均由贫尼做主,直待三年之后,劫数应过,这才能仍归你管,你可能办到?” 白守德这时但求无事,那里还有什么不肯答应,早就诺诺连声,应是不迭。 了劫大师又说道:“那么你便赶快带人分守园外,画夜防闲,在这七天之中,任何人都不能入园一步,布置完毕之后,立刻进来助我,我也就可以开始了。” 白守德当然不敢违拗,返身出园,便调齐家人,分做两班,围守园外,并派妥人,不时四周巡视,一切布置妥当,然后自己进园,告知了劫大师,问了劫大师如何相助? 了劫大师道:“这灵丹虽能使人在半年之间,断情绝欲,但半年之后,效力便失,依云一切,你当然知道,必须再熬过三年,始能幸免于劫。而今由于你的一时贪心,只图钓剑,引来轻薄子弟,触发她的春心,造成今日这等局面,迫使贫尼,不能不犯险使用灵丹,则你一误不可再误,否则的话,便不独对你我均无好处,而浩劫之兴,造孽之重,伯仁虽非你杀,也是由你而死,那你就非万劫不复不可了。” 白守德直听得毛骨悚然,诺诺连声。 了劫大师这才取出了带来的那个小包裹,从里面一连取出七粒龙眼大小的蜡丸,上面均标有一二三四……字样,把那第一号蜡丸剖开,从里面取出一粒火红丹药,捏在手中,然后对白守德说道:“灵丹七料,分做七天使用,为着要使她‘断情绝欲’。故必须首先引发她的情欲,然后再由以此灵丹,缓缓制解,所以在她服下这一粒灵丹之后,便会乱性,到时贫尼也许制伏她不住。所以才要你来帮忙,藉着她对你纠缠,免生其他意外。” 说到这里,脸上突然一红,又愣了一愣。这才又接了下去说道:“所以不管如何疯狂,你必须澄心静虑,不可畏难,更不可生怒。只一心不乱地,将护着她,使她熬过这头一天,等到明天第二粒丹药下肚之后,事情便大有可为了,谨记忽忘。” 接着又冷然说道:“当然你已是年逾知命之人,和她又是父女关系,这些话本不用贫尼多做嘱咐。只是贫尼想起当日情景,不能不有怵于心,所以还是慎之于始,提醒你一番的好。” 白守德红飞双颊,满脸羞惭,所幸了劫大师业已转身走到床前,招呼他注意,这才把事情带过。 了劫大师又迟疑了一阵子,这才伸手在白依云的腮边一捏,白依云绽破樱唇,了劫大师便把那粒灵丹,塞进白依云的口中,跟着嘴对嘴地,布了一口真气,送灵丹下咽入喉,然后对白守德说道:“你也以真阳之气,助她一口,以求速作,而奏肤功。” 白守德不敢违拗,只好也运足功力,学着了劫大师的样儿,从丹田之中,提起一口真气,布了过去。 了劫大师说了一声:“你在一边守着。”然后一伸手,便拍开了白依云的穴道。 白依云这时业已面泛桃花,娇媚欲滴,再等到悠悠醒转,杏眼微睁之际,那一眶春水流波,更令人意荡神飞,柳腰轻扭,被翻红浪,螓首重揉,活色生香,这一个酥软软,懒洋洋的一个欠伸啊,又有谁能经受得起。 白守德虽然年逾知命,白依云又是他的亲生女儿,也不觉看得心旌摇摇。 好在有了劫大师告诫在先,又见了劫大师冷若严霜也似的站在一侧,这才猛然震惊,连忙收摄心神,强自遏制,但看究竟。 了劫大师也自紧张地开口说道:“她已即将醒转,你注意吧!在贫尼到了她的身后之后,她便必然会和你纠缠,你却只可平心静气地去安稳住她,使她挨过今天,大功便算是告成了一半了。” 说着又从怀中掏出了一粒丹药,递给白守德说道:“这粒丹药,可以助你镇静,你吞下吧!” 白守德方把那粒丹药吞下。 白依云“嘤咛”一声,已自蹶然坐起,皓腕微抬,云鬓轻拢,杏眼回波,春意盎然。 了劫大师连忙闪身,向床侧一让。 所以白依云一眼便看到白守德立在床前,略一犹豫,立刻嫣然一笑,对白守德喊了声“爹!” 又张开双臂,腻腻地说了一声:“爹!你过来,我有话与你说。” 白守德知道白依云这时已被灵药催动,本性全迷,那里还敢去招惹于她,不进反退,向一张椅子上一坐,强制心神,开口说道:“好女儿,你好好休息吧,爹在这儿陪着你,有什么话,等一会儿再说好了。”说完便看了了劫大师一眼。 了劫大师点头,表示不错。 可是白依云那里肯依,撒娇似地道:“我不嘛,我要你过来嘛。” 说着星眸一转,又横身卧倒,尖葱柔荑,轻抚额前,说道:“我头痛,起不来呢?你过来我才好说话。” 了劫大师连忙对白守德连连摇手。 白守德当然也知道时间还长,能多拖延一刻,便可减少了一分纠缠,所以仍旧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地说道:“你既头痛,干脆把眼睛闭上,静静地躺一会儿,也就好了。” 白依云听了,那肯罢休,立刻使尽一切方法,直比那荡女淫娃,尤贱百倍,只想白守德去将就于她。 白守德则眼观鼻,鼻观心,毫不为之所动。 就这么僵持了一个多时辰之后,白依云业已药力大作,一刻再也不能忍受,翻身掀被,趿鞋下床,眼射凶光,对白守德喝道:“你还是我的爹不是,怎的竟自这么忍心,连理也不理我呢?” 白守德那敢答话,只低着头。 白依云便又接下去说道:“你若真的不肯理我,那我走好了。” 白守德听了,这才抬起头来,说道:“爹怎会不理你呢?” 白依云这才嫣然一笑,说道:“那你来嘛,坐到这儿来,陪我说话。”说着伸手便拉白守德。 白守德连忙使个千斤坠,定在椅子上,说道:“你去躺着,爹坐在这儿,不一样的也好说话吗?” 白依云见拉不动白守德,干脆一歪身,便偎入白守德怀中,扭股糖也似的,和白守德放起赖来。 白守德正想把她推开。 可是了劫大师业已到了白依云的身后,紧贴住白依云,对白守德连连摇手。 白守德虽然明白了劫大师的用意,是要他不要推开白依云。 但白依云这时混身如火,吐气似兰,偎在怀巾,莺声燕呖地呢呢不休,叫人怎耐。 幸好了劫大师,满脸严霜,当面抵立,白守德看来心寒,这才得计,便由着白依云去纠缠,自己只凝眸注视着了劫大师的脸,这才完全镇摄住了心神。 一天说来虽长,但说过去也并不难,转眼便是三更。 白依云虽然业已变成疯了似的,仍对白守德纠缠不已,但白守德在了劫大师的暗助之下,一切都还进行得颇为顺利,只不过是这一天以来,滴水颗粒,未曾下喉,行功自制,不敢或懈,以致人已疲惫不堪,好几次都几吗抵御不住,而为白依云所乘。 尤其是看到白依云到了这时,想是药力已发挥功力,到了极点,被烧得眼布红丝,口喷热火,软瘫在怀里,一声声直喊着:“爹爹救命。”不由心下一软。 还幸亏了劫大师,神目如电,连连低低喝了一声:“你待怎样?” 白守德这才又猛然惊醒,提高了警觉,忍着一身疲乏,强打起精神,硬撑了下去。 似这等直到整整十二个时辰之后,了劫大师这才微露笑容,取过那第二粒丹药,塞进白依云的口中,同时轻轻在白依云的背上一拍,把白依云拍睡过去,然后深深地松了一口气,笑对白守德说道:“这一天一夜,真的难为你了,现在大功已成一半,今后六日,完全由我运用‘菩提心法’,为她行功,只在每日‘演、午、戍’三个时辰之内,藉着你的真阳之火,助她消熔情欲,便可大功告成了。现在你且把她送回床上去,你也休息一会儿吧!” 白守德既疲且饿,手足都已发麻,但听了了劫大师的话之后,也觉心中一喜,连忙强自撑持着,把白依云抱起,送到床上睡好。 然后自己狼吞虎咽地,吃了一点事先预备好的东西,走到隔壁房中,和衣倒头便睡。直到午时,这才被了劫大师唤醒,用真阳之气,相助白依云。 这事倒也不难。只不过在白依云昏迷之中,运用本身真力,依照“透体行功驱毒”之法,也就成了。 只是眼看着白依云柳眉紧闭,花容憔悴,唇焦舌枯,痛苦满面,半死不活地躺在那儿,不由得又生出一片怜惜之心,抛下了几滴泪来。 了劫大师看到,也是脸色一惨,但马上又恢复了那严霜之态,说道:“这是为着她好,眼前她虽然受罪不浅,将来却是幸福无穷,那还有什么可悲的?” 白守德道:“到底是亲生骨肉,又那能不叫人心痛?” 白守德这两句话,虽然是淡淡地说出。但了劫大师已被感激得热泪夺眶而出。猛然喝道:“际知道怜受于她,难道我不知道怜爱于她?你是她的父亲,难道我就不是她的……。” 说到这儿,突然一惊,连忙把话收住,背转脸对白守德挥手说道:“你且去吧,莫再在这里扰乱贫尼的心了。” 白守德又叹了口气,这才退出。 从此以后,每日均按照了劫大师的安排,进行得倒也非常之顺利。 并且白依云也一天好似一天,在第五天上,便已悠悠醒转,面容也逐渐地恢复了正常,因此白守德也就放下了心。 可是了劫大师却告诫于他说道:“百里之程半九十,你我心须特别小心,以防功亏一篑,从此时以后,非在贫尼招呼的时候,便不应乱撞进来,要紧要紧!” 白守德不明就里,便问所以? 了劫大师道:“她已睡转,正是要紧时候,若是打个比方来说的话,那她这时便好似重行转世投眙了次一般。过去之事。均已忘得干干净净,今后之事,便全看在这两日这中,所受到的教育如何而定,贫尼为着一劳永逸起见。所以想在这一两日之中,完全将佛学灌输给她,使她能够专心向佛,摆脱庄俗之苦,也就不枉你我的这一番辛劳了。” 白守德一皱眉头说道:“你是要她也出家吗?这不和神僧当日的吩咐有所抵触吗?” 了劫大师冷冷地喝道:“那你打算把她怎么样呢?” 白守德连忙说道:“我并无打算,只不知你能不能做到这样,因为神僧曾经说过……” 了劫大师不待白守德说完,便截住说道:“事在人为,有志竟成,只要你能依着我,把她交给我,还有什么做不成的?” 白守德默然无语。 了劫大师便又叹了口气,接了下去说道:“一子成佛,七祖升天,她出了家,对你也没有什么不好在那儿呀!你只依着我办好了。” 白守德怏怏退去。 了劫大师也就依着她的计划,在白依云清醒之后,对白依云不断地灌输佛学。 白依云也确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不只是把过去种种,一起忘得于于净净,并且对出家之事,生出了极大的兴趣,当时便拜了劫大师为师,并要求了劫大师,立刻给她剃度。 了劫大师好不高兴,只为还没禀过神僧,不敢昧然行事,所以只好暂时敷衍着白依云,没给白依云落发。 如此又过了一天,了劫大师不只是把那七粒灵丹,一起为白依云用完,并且白依云也真的变得娴淑宁静起来。 因此了劫大师便打算在白守德用过最后一次真阳之气以后,便把白依云带回苦修庵。 由于这两天以来,了劫大师为着特别慎重起见,每次在白守德前来行功之际,总是先点下白依云的睡穴,免得白依云看到男人,又起邪心,将前功尽弃。 所以这天一到戌时,便又把白依云点睡过去,这才招呼白守德前来行功。 白守德行功完毕,眼看着父女分别在即,慈爱心动,不免依恋起来,抛下了两滴眼泪。 了劫大师却狠着心肠,直催白守德快退,以便拍醒白依云,带同回庵。 白守德那肯就走。 了劫大师催得急时,白守德便央求说道:“父女一别,便要三年,难道你竟这样忍心连我多看看她几眼,都不可以吗?” 了劫大师无可奈何,只好又忍耐了,一会儿,方才再去催促于他。 白守德垂泪央求说道:“你能不能先拍醒她,让我再和她说两句话呢?” 了劫大师立刻脸色一变,怒声喝道:“你到底打算怎样?怎的竟这么得寸进尺地,死缠不已呢?” 白守德道:“我也别无他求,你就忍心不许吗?” 了劫大师板着脸道:“这决不可,你在事前已经答应过我,在这三年之中,父女绝不相见,你又焉能说了不算?况且你这见上一面,对你既无好处,对她却可能会发生不幸。你既然是她的父亲,知道爱她,那为什么又想不到这些呢?” 白守德道:“可是三年……” 了劫大师喝道:“上寿百年,不过一瞬,三年又算得了什么?三年之后,贫尼容她与你相见就是。” 白守德到了这时,知道无望,方想低头退出,可是也就在这时候,司环已在房外报到:“老爷,神僧已来楼下,要见您和大师呢!” 白守德和了劫大师听了,都再顾不得白依云,忙不迭地向楼下奔去,见了神僧,一起拜伏在地。 悟尘神僧乃是一位身材高大,满脸红光,白眉过颊,银发垂胸的老和尚,略一摆手,命白守德和了劫大师起来。 了劫大师便说道:“师父为什么不早几天回来呢?由于这里连连出事,已到不可收拾的程度,所以弟子无法可想,只有把那七粒‘灵丹’用上了。” 悟尘神僧微微叹了口气,说道:“劫数天成,老僧虽然煞遇了若干年的苦心,但这次和神尼谈了七日之后,才知道恐怕仍非人力所能挽回的呢!” 了劫大师一惊说道:“师父这等说法,难道事情竟自不可为了吗?可是弟子这次运行‘灵丹’,怎的又会顺利非常,并且收到了预期以外的效果。依云已一心向佛,情愿出家了呢!” 悟尘神僧闻言,也不由得愕然说道:“真的会有这等事吗!” 了劫大师说道:“弟子怎敢打谎?” 悟尘神僧道:“那么待我来看看。”说着起身上楼。 了劫大师和白守德跟随身后。 悟尘神僧就着床前,一伸手搭住白依云的脉门,闭目凝神。 了劫大师和白守德凝眸注视着悟尘神僧的脸,只见神僧起初倒是微微含笑,但接着便不由的皱了r眉头,并且又拉过白依云的另一只手,切了好半晌,这才r释于叹口气。 了劫大师心中疑惑,便问所以? 悟尘神僧道:“下去再谈吧!” 言毕便又下下楼,坐定之后,这才对了劫大师说道:“你又算白忙了一阵了。” 了劫大师吃惊问道:“师父这是阿说,难道弟子做错了吗?” 悟尘神僧道:“你虽没错,但大劫难弭,危机莫测。所以你这次虽然费尽苦心,但也不过只能表面之卜有所收积,祸根隐藏,却仍非你所能知道呢!” 接着停了一下,又说道:“适才老僧用‘太素脉’侦查了一遍,果然神尼所说不错,她体内受魔法毒素,井未根绝,尤其奇怪的则是真火炉中,似有所缺。照此看来,定是今年去桃花潭时,未能接时入浴所致。” 了劫大师听了,便不由的急怒满面,对白守德喝道:“这都是你,只顾着一念贪心,便没去亲自照顾于她,致有所误,你说这将如何是好。” 悟尘神僧连忙拦住说道:“了劫,出家素已多年,怎的当日急躁之气,犹未能改呢?” 了劫大师道:“师父,这又怎能怨得弟子不急呢?” 悟尘神僧道:“大劫前定,又怎能怨得白施主呢?” 了劫大师遭:“无论如何,他是不应该妄起贪心,去想那柄剑的。” 悟尘神僧道:“物各有主,在他又岂是贪心?更何况自后除魔,也将非待神物出世不可,这些事也都是这次和神尼两人,才参悟出来的。” 了劫大师还想开口。 悟尘神僧又拦住说道:“你别再说了,从头说来,一切都还错在老僧。只怪老僧当年,不该一念取巧,处处想藉用以毒攻毒之法,坐收渔人之利,以致弄成今天这种更难收拾的地步。” 说到这里,又叹了口气,但接着便又说道:“不过老僧所做的各种安排,仍然不能便说完全无望,尤其是你已为那女娃儿,用过灵丹,功效出人意外。所以你们自今以后,仍可按着老僧过去所做的安排,逐步做去,不必更改。也不必去计什么成败,在这半年之中,大概不会再出什么事情,老僧有了这半年时间,也就足够作一番全盘打算,虽在失败之后,也能别外想出处置老魔,消弭劫数的办法来了。” 了劫大师道:“那么弟子还是把依云带同去了?” 悟尘神僧道:“这却不可,还是让她仍旧住在这儿吧!” 说着又对白守德道:“从今以后,连生人也不必顾忌了,只要顺着她的意思,她若是仍然愿意住在园中,固然是好。即就是愿意她回家去住,也无不可,多给她享受一点天伦之乐,以贻养天和,或许对她更有好处,也说不定。” 了劫大师大吃一惊,说道:“这样恐怕不好,还是由弟子带她回去吧!” 悟尘神僧道:“你这是只如其一,不知其二,她虽然自从落地之初,便为老魔所乘。但她是个天生的情种,所以在她看到秦家娃儿,动心之后,便已一往情深,专钟于一,只要将来除去老魔,为她拔尽魔障,那他们二人白头偕老,绝可预期。因为她拾开秦家娃儿而外,是不会再对任何别人用情的,更何况在这六个月内,她已为灵丹所制,当然格外用不着去为她提心了。老僧所说,可以不必再顾忌生人,也就是据此而发,只恐怕就是你们近着她去见生人,她也还不愿意呢。” 了劫大师道:“如果是秦家娃儿和她见了面,又将如何?” 悟尘神僧想了一想,说道:“最好当然是不使他们相见的好,不过万一秦家姓儿一心不死,仍来求婚,那也就不必再拒绝于他,只要把婚期延到老魔被诛之后,也就不要紧了。” 了劫大师道:“这样说来,不还是让她跟随弟子回去的好吗?” 悟尘神僧道:“你那儿她又如何住得?” 了劫大师道:“有弟子在旁照料,谅可无妨。” 悟尘神僧道:“老魔已有通天澈地之能,连老僧和神尼,都无法置他于死地,虽然在这十六年来,她似已被制住,但又有谁能够知道,他到底在搞什么鬼?不待龙剑出世,谁也不敢自信。而女娃儿素已遭过她的暗算,如果住到你那儿去,老魔岂有不知之理,万一再生出事来,你固然是防不胜防,便是女娃儿的一生,也将由你亲手毁去,你愿意这么做吗?” 了劫大师听了,这才不敢坚持已见。 悟尘神僧也就命她速回苦修庵,去替回尚翠娥,以免白依云醒来之后,看到了劫大师,要跟着走,反不好办。 了劫大师不敢违拗,只又对白守德说了一声:“你要记着,最好别叫秦家娃儿,和她见面。”说家之后,这才拜别神僧,回庵去了。 悟尘神僧再又吩咐了白守德一番,要白守德在白依云的面前,别提往事,并且赐了三粒灵丹,做为调养白依云用,也就飘然自去。 白守德便依着神僧的吩咐,撤去园禁。 而白依云醒来之后,果然完全变成了一个大家小姐的,羞见生人,甚至连和两个弟弟——白思齐和白思鲁初见面的时候,都显得娇羞不堪。终日只住在画楼之上,研诵经卷,闲来时候,只与弟妹叙话。 白守德见了,这才完全放下了心来。 各位这就要问了:“写书的,白依云这一变之后,你这部龙剑魔魂怎么还写得下去呢?即就是写了下去,又还有什么看头?” 各位别急,书才开头,戏才揭幕,好看的还在后头呢,闲话不说。 单说白守德经过了那番风波之后,天河钓徒和泯江渔隐也各自回去了,因此倒还落得一时清闲,一过两三个月,到了桂子飘香,金风送凉的八月时节。 中秋在迩,白守德吩咐家人,预备月供,准备带着家人赏月,图个团圆的意思。 那知就在举杯邀月的当儿,陆瑜突然来到,才一见面,便笑容满面地说道:“一别三月,仁兄雅兴不浅,能容小弟奉敬三杯,以解上次得罪之处吗?” 陆瑜来得突然,别人倒还罢了,白依云则连忙起身,避了开去。 白守德连忙整杯换盏,让陆瑜入席,然后说道:“上次之事,错在小弟,仁兄能不见怪,小弟感激无地。但不知仁兄此次东下,为了何事?” 陆瑜笑道:“这事说来太长,同时小弟旧习难改,所以还是想先请问一句,提亲之事,仁兄有意俯允否?” 白守德既受神僧指点,本有允意,其奈这几个月来,一直看到白依云古佛青灯,沉缅经典,因此反而拿不定主意起来。 陆瑜见了,不知就里,以为白守德是旧恨难忘,不肯答应,因此非常有把地,笑着说道:“仁兄仍不肯俯允吗?儿女之事,又何不由着他们自己去做主呢?” 白守德连忙解释说道:“非是小弟敢指尊意,只恐小女不肯答应。” 陆瑜仍以为白守德是藉辞推托,正想和白守德寻个开心。但再一想,莫要因此再把事情闹僵,两下均不好看,因此也改变了主意,伸手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小的锦盒,打将开来,从里面取出了半幅满写着字的薄绢,送到白守德的眼前说道:“仁兄但看这等聘礼如何?总不会辱没了令媛了吧?” 白守德这绢才一入眼,心便一动,再定睛一看,便不由的跳了起来说道:“仁兄此物何来?” 陆瑜笑道:“且莫问此物何来,且先问仁兄允亲与否?” 白守德眼看着陆瑜手中的那半幅带字的绢,便正是自己梦寐所求,而不能到手的“钩剑方法”,因为自己前次所得到的,只是前半幅绢,上面记着:龙剑井藏剑的事,到了取剑之法,便只剩下了钓剑两个字,下面的半幅,便不知道被那个缺德的人硬撕掉了。所以白守德只能依照“钓剑”这两个字去猜测下手,结果白忙了三年。 现在眼看陆瑜手中的这半幅绢,虽然并没完全看清里面的字样,但已从形式、大小、色泽、字体上,一望而知,和自己所得到的那半幅,一般无二,知道不假,因此那里还顾得了什么,早就无可无不可地,向陆瑜连连拱手,说道:“仁兄厚赐,小弟自当唯命是从,那还有什么可说的呢?不过……” 陆瑜不待白守德再说下去,便已知道了白守德的用意,截住说道:“一切均照旧约,三年之后,再办喜事,这总行了吧?” 白守德真没想到陆瑜竟会这么痛快,因此乐得几乎连自己姓什名谁都忘了,只满口连声不迭的应是,并一面为陆瑜酌酒,一面问道:“仁兄此物,到底从何处得来?” 陆瑜个本爽快人,因此举杯一饮而尽,也就说出了一番话来。 原来陆瑜带着俏郎君,在五通朝雇船东下,下流水急,没上几天,便已到了巫山。 这巫山县城,便在翟塘峡和巫峡之交,那巫山十二峰,隔江对峙,众星拱月似的,围住县城。 所以陆瑜和俏郎君弃船登岸之后,首先便到那巫山城中去打听,逢人便问情丐下落。 谁知不只是没人知道情丐的住所,甚至连情丐这两个字也无人知道。 陆瑜一想:“我真岂有此理,情丐乃是武林中人,我这么随便乱问,当然就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了。” 想着又去访了几位武林中人,可是依然无人能知,甚至连丐帮中都去问过,仍是消息毫无。 还是俏郎君说道:“陆仁叔,花子老前辈既然隐迹江湖多年,当然不会便住在这等城市之中,更何况他老人家临走的时候,说过一句:‘家在巫山云雨中’,所以依小侄推测,恐怕他老人家是住在巫山十二峰里吧!” 陆瑜一想,颇有道理,于是又带着俏郎君,踏上巫山,到处寻找起来。 这巫山虽然名日十二峰,但延袤极广,并且山路崎岖,难走还不必谈,甚至绝少人迹,连个问讯的地方都没有。 所以两个人自从入山之后,也不知道挨了多少饿,受了多少寒,全凭着一步一步去找,那所花费的时日,也就不用问了。 半个月来,踏遍北岸,这才越江而南,又是十几天,一幌过去。巫山十二峰,已走遍了十一个峰头,根本就没能寻长到情丐的影子。 俏郎君便不由的有点灰心意懒起来,说道:“总不能说我们的运气,竟这么坏吧,踏遍十一峰,仍然没有找到,大概他是不会住在这巫山之中的了。” 还是陆瑜说道:“不到黄河,怎能死心?十一个峰头既已找遍,又何在吗这第十二峰呢?便伺况花子老前辈,乃是年高德劭之人,所说绝非戏言。所以我们还是等把这最后一个峰头找过,然后再做别的打算吧!” 找情丐,乃是为着俏郎君的事,现在陆瑜都这么说了,俏郎君那还有的说呢? 所以俏郎君虽然业已饥疲交加,也就只好强打精神,随着陆瑜,仍向第十二座峰头上走去。 这一座峰头。便是有名的神女峰,陡峭千寻,危耸入云,好不难走。 两个人费尽精力,这才反前山走完,上了峰巅,但沿途所见,除了鹿豕木石而外,又几曾能看到这一个人影。 一上峰巅,俏郎君便疲乏得颓然倒地,说道:“陆仁叔,小侄实在支持不住了,且在这里歇息一会吧!” 陆瑜到了此刻,也觉得希望渺渺了,因此也就坐了下来,低头不语,只一个人在盘算着,那后山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想到后来。一眼看到了俏郎君的那付疲乏可怜的样儿,这才下了决心,不再浪费精力,只等俏郎君休息一番之后。立刻下山。 那知就这时,旁边草里,突然走出了一匹小鹿来。 陆瑜入眼生心,想道:“将它擒来,不也就可以饱餐一顿了吗?” 谁知想还未了,那鹿见到了人,便向峰后,狂奔而去。 陆瑜那肯放过,忙对俏郎君说了一声:“贤侄在此等我。”话声未了,人已起身,脚下一点,便向那鹿追去。 若依陆瑜的轻功来说,追赶这只鹿,本来不用费什么事。 只是这时,一来陆瑜既疲且饿,脚下难快,同时那鹿又不择路而行,这就够陆瑜受罪的了。 就这么追着追着,那鹿一个不小心,脚下踩上了一块浮石,身子摔倒,惨叫连声,直滚了下去,摔断了腿,躺在山坡上挣扎。 陆瑜一喜,忙着抢上前去。 谁知才到那鹿身边,突然眼前一空,连忙收足。 原来存在陆瑜眼前的,竟是一个百尺崖,下达谷底。 陆瑜低头向谷底一看,立刻连鹿也顾不得了,高兴得跳了起来,回头直喊:“贤侄快来。” 俏郎君秦钟闻声,不知何事,赶去一看,这才看到那山谷上小下大,峭壁倾倚,形如覆盂。 谷中则幽篁来凤,翠柏集鸾,芳草如茵,奇葩斗艳,飞瀑百尺,华宇千间,碧瓦翠甍,朱垣画栋。乍眼看来,不疑是天上神仙府,也当是人间帝王家,直看得陆瑜和俏郎君目眩神往。 俏郎君同道:“这是什么所在呢?” 陆瑜摇摇头,也答不出个所以然来。 俏郎君怀疑道:“似这等气派,定非花子老前辈的家吧?” 陆瑜仍未答话。 可是就在此时,那谷中突然飞严叠幢似地,涌起了一阵云烟,顷刻之间,笼罩满谷,并且不断上冲,溢出谷外。 陆瑜和俏郎君,顿时陷下蒙蒙细雨之中,衣履尽濡,转身奔上峰巅,这才置身云表,脱出雨外,回首四瞰,云海苍茫,脚下峰头,恍如孤岛。 俏郎君作急道:“这阵云雨,来势不小,真不知要等多久,才能够下山了。” 陆瑜刚点了点头,但立刻心中一动,不知不觉地脱口便念了一句:“只在巫山云雨中”。 念完之后。满面带笑地说道:“这真叫做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了。” 俏郎君虽然明白陆瑜何所指而出此言,但仍不免有点怀疑,说道:“陆仁叔主认为有这种可能吗?” 陆瑜颇有自信地说道:“绝错不了,但等雨过云收,贫道带你找路前去便了。” 俏郎君虽仍怀疑,却也存了个期希于万一之心,便没再说话,直等了好大半天,这才见雨散云消。 陆瑜带着俏郎君,返回谷顶,打算觅路下去。 这时谷外去雨虽歇,但谷中氤氲依然,一无所见,那能找得出什么下去的路。 尤其是当陆瑜沿着谷顶,走了一圈之后,依然一筹莫展。而金乌业已西坠,漫天撑起黑幕。 俏郎君拖着疲乏不堪的身子,对陆瑜说道:“陆仁叔,天黑了。您老人家也该饿了吧?” 陆瑜回头看了俏郎君一眼,又想了想,这才说道: “好吧!且找个地方去休息一夜也好。”说着便找了一个勉强能蔽风雨的山洞,并把那只鹿找了回来,生起了一堆火,就着火上烤鹿肉充饥。 俏郎君吃了几块,这才稍为提起了一点精神,自去洞中,歪身躺倒。 陆瑜也收拾了一下,扑灭火种,打算歇息。 可是就在这时,暗淡的月光之下,突然黑影连闪,飞扑而来。 陆瑜不知来者是人是兽,连忙闪身洞侧,蓄势以待。 及至那黑影近前,这才依稀辨出是个身材矮小的人。 陆瑜方在暗想:“这人是谁?” 那人却已一了口。道:“咦!明明看到火光就在这儿。怎的又不见有人了呢?” 陆瑜一听那人口音极熟,再一转念,不由的大喜过望,现身开口说道:“贫道在此。”并告诉了那人,自己来此经过。 原来那来人不是别个,便正是死缠住要情丐收归门下的黑孩儿。这时业已换上了一身破破烂烂的花子装,在肩头上,还裹披着一个大麻口袋。 黑孩儿看到陆瑜,也就笑道:“我也已经等了你们好几天了,适才火光一起,就猜着准是你们无疑,那年青人呢?” 俏郎君这时业已倦极睡熟,陆瑜推了又推,这才醒转。但仍迷糊着两眼,说道:“陆仁叔,有事明天再说好不好?我瞌睡得很。” 黑孩儿闻言,好生不乐,说道:“是你自己的事,你倒不忙,那大概是我多事了?”说完便转身想走。 陆瑜连忙上前拉住。 黑孩儿道:“情之所钟,虽生死在所不惜,你瞧他这付懒洋洋的劲儿,那是个多情之人?我当然懒得去管他的闲事了。” 陆瑜陪笑说道:“这倒是可以原谅于他的,年轻人血气不充,十几天来的奔波,也就够他苦的了。”接着又替俏郎君说了不少好话。 俏郎君也才认出了黑孩儿,精神一振,连忙上前见礼陪话。并谢过前次指示之德。 黑孩儿这才重行高兴起来。 陆瑜便要求黑孩儿指点道路,以便明晨入谷,拜谒情丐。 黑孩儿道:“入谷道路,便是这个谷顶。” 俏郎君一惊,插口说道:“就从这顶上下去吗?四壁危严,形如覆盂,怎能下得去呢?” 黑孩儿笑道“你连这一点都下不去,还想讨得着媳妇儿吗?” 俏郎君脸上一红,所幸月色惨淡,才能够勉强挂得住。 陆瑜也暗中捏了他一把,叫他别再开口,然后对黑孩儿陪笑说道:“一切还得仰仗成全才好。” 黑孩儿怪声怪气地叹了口气说道:“我师父一生吃定了多情的亏,我也热心太过,就是见不得人情场失意,现在既然已经把屯情揽上了身,当然就不能说话不算,半途而废了。” 说道这儿,停了一停,又看了俏郎君一眼,这才又接了下去说道:“这里名叫云雨谷,经常雾锁云封,一年之间,也难得有三五个晴天,所以极少为人知道。巫山之中还有这样一个去处,你们来上经,总算凑巧,恰逢,晴天,大概也算得上是个天意。所以我虽然看着他畏难苟安的那付窝囊劲儿,极不顺眼,但也不能逆天行事,只好帮忙帮到底了,不过却仍希望他能够矢志不渝。莫空负我师父一番苦心才好。” 陆瑜道:“这个自然,贫道负责一切就是。” 黑孩儿说道:“云雨谷出入,全由谷顶,别无通路可寻,所以你们明天下去的,若能飞跃而下,当然最好,若是自忖不能办到,则可由东南瀑布左侧下去,那儿看来虽险,但却有葛藤可附,只要提起真气,莫用死力把藤葛扯断,想还不难。” 陆瑜听了,暗一思量,这二三十丈高的峭壁,自己仗着业已练过“九玄神功”和“临空虚渡”的轻功,也许还可以下得去。 若沦俏郎君的武功,这一二十天来,早已摸清了他的底子,恐难从事。 而自己自衡,也无法协助于他,因此便不由的低头为难起来。 黑孩儿见了,问道:“你们都下不去吗?” 陆瑜道:“在这云封雾锁之中,贫道或可勉强……” 陆瑜下面的话,虽然没说出来,黑孩儿已自会意,说道:“照此说来,那我们便不能再等到明天天明了。” 陆瑜问道:“此是何说?” 黑孩儿道:“我师父的脾气,难道你还不知道吗?他老人家此次之所以要你们找上门来,也就是想看看他的功力、毅力和决心如何,如果能够不辞劳苦地找到这里,并且能够下入谷底,则婚姻之事,便算成功了一半,否则的话,他老有空恐怕就懒得再管这份闲事了。”。 陆瑜道:“那么小兄所说,不能再待天明,又是何说呢?” 黑孩儿道:“这还有什么不懂的,当然是由我送他下去,免得让我师父看到不高兴了。” 陆瑜听说,又见俏郎君仍然呆在一旁,便忙命俏郎君向黑孩儿道谢。 俏郎君见陆瑜称呼黑孩儿“小兄”,也就对黑孩儿以“小老前辈”相称。 黑孩儿笑道:“我还以为你是段木头呢?原来你还有一点小聪敏,走吧,别再耽误了。”说完便带领陆瑜和俏郎君,转到瀑布左侧,对陆瑜指点了一番下去的方法。 陆瑜虽然知道黑孩儿武功不弱,但眼看着谷里一片苍茫,仍不放心他这么一个小小的年纪,便能够带着俏郎君下去。 但疑在心里,又不便出口相问,所以想了一想,然后说道:“那么小兄请先,贫道随行可也。” 黑孩儿怔了一下,笑道:“你打算跟着我走?” 陆瑜道:“小兄路熟,贫道随行,可以沾光不少。” 黑孩儿顽到地笑道:“你能够跟着我走吗?”“能够”两个字,说得特别重。 陆瑜愣了愣,道:“小兄不打算攀蹬附藤下去吗?” 黑孩儿道:“我懒得费那么大的事。” 陆瑜道:“那么……” 黑孩儿不等陆瑜再说下去,只笑了一笑。便对俏郎君说道:“下去的时候,你千万抓紧了我的腰带。如果撒手,摔成个粉身碎骨,我可不负责伍。”说着抖了抖披裹在肩上的麻布口袋,望了陆瑜笑了一笑。 陆瑜立刻会意,并且心中一动,也就笑着说道:“如此说来,贫道倒真的能够追随于小兄之后了。” 说着便从包裹里抽出一把大黑油雨伞来,对黑孩儿幌了一下,两人相视,会意微笑。 俏郎君也看出了他们是打算飞降而下,心中不由的便忐忑起来。 但黑孩儿已相好地势,一再催促。 俏郎君无可奈何,只好仲手去握住黑孩儿的腰带。入握之际,便发觉那根所谓腰带,不过是一根草绳,因此吓得连忙撒手不迭,说道:“小老前辈,这根草绳,能够承受得起我吗?万一断了,可怎生是好?” 黑孩儿笑着骂道:“不见世面的土包子,我这根草绳,你家里能找得出来吗?” 说着便解了下来,向俏郎君手里一递,说道:“你能弄断了它,我便信得你过了。” 俏郎君草绳入手,暗暗使劲一拉,这才觉得有异,那根草绳竟是坚韧非常。 而黑孩儿也已接了下去说道:“你莫说是拉,便是能用刀把它砍断,它也称不起是根‘鲛筋索’,我师父也不好意思把它当做见面礼给我了。” 俏郎君这才明白这根极不起眼的草绳,竟是名闻武林的绝世瑰宝之一——鲛筋索。因此连忙奉还黑孩儿,并且胆量也大了许多。 黑孩儿转头向陆瑜说了一声:“我们走吧!”话声未毕,脚下一点,人已带着俏郎君,凌空而起。 俏郎君身被带起的时候,却还没觉得什么,用到向下飞落之际,心里一悬,便不由的脱口喊出了一声:“哎啊!” 黑孩儿连忙喝道:“你只抓紧了好了,有什么可怕的?看嚷着叫我师父听了去,你就又找上麻烦了。”说着两手平张,把那个大麻口袋撑了开来,呼住了风,下降之势,立刻缓慢了许多。 俏郎君也才缓过了一口气。 陆瑜见了,也依照黑孩儿的样子,飞纵而起,斜出两 三丈远,待身势下落之际,这才撑开了雨伞,穿入云中,缓缓下降。 二三十丈高下,转眼便已及地,收伞看时,黑孩儿已和俏郎君并肩立在那儿等候。因此问道:“现在我们该当怎么办呢?” 黑孩儿道:“且先到我屋里去坐着,看我师父睡下了没有好了。”说着当先带路。 陆瑜和俏郎君跟着,转过一丛幽篁,便到了那一片房屋门前,灯火辉煌之下,更看清了那派气势,直与皇宫无异,书栋雕梁,紫庭青锁,尤其是守坐在门前的几个仆从模样的人,一个个都是锦衣绣帽,竞被吓得几吗缩足不敢向前。 直到黑孩儿举手邀客,这才自惭形秽地跟着黑孩儿,走了进去。 也不知道穿过了几重华堂,转过了几所画阁,来到一所极其精致的房前。 黑孩儿转身道了声:“请。” 立刻房里便有两个遍体绫罗,恍如仙女的丫头,打起珠帘,肃客入内。 陆瑜进去一看,格外的目眩神迷:茜窗锦壁,朱槛画栏,动用家俱,一律紫檀雕成,陈列摆设,全都古玩奇珍。奔走左右,趋奉给使的,竟全都是十七八岁,含苞待放,花朵儿也似的丫头。 陆瑜出家二十年,看了虽然惊奇,似也不过止于惊奇而已。 俏郎君则已看得目乱神迷,接应不暇,不只是没听到黑孩儿和陆瑜的说话,直不知身在何所了。 直到肩上被推了一把,几吗歪倒,这才惊酲了过来,眼见黑孩儿在笑着对自己说道:“这几个丑丫头,便把你迷住了吗?你也未免所见太少了吧?” 俏郎君听了,直被臊得连颈脖子都飞红了起来。 黑孩儿却正容接了下去说道:“现在去见我师父,你倒是得当心点儿,别露出利t猴急像来才好,万一叫他老人家主人为你是轻薄,并非多情,那麻烦可就大了。” 俏郎君那里还敢开口,惟有喏喏应是。跟随着黑孩儿和陆瑜,又向里走去,来到一座大厅之上,詹前横悬一匾,上镶“情天不老”四个金字。 立柱上一付嵌螺鸟木对联,乃是: “会经沧海难为水, 除却巫山不是云。” 厅堂当中,是一张锦榻,榻边雁翅儿般,两溜十几张绣礅,一半坐着有人,一半儿空着。 锦榻之上,绮罗丛中,歪着一个须发如银的老花子——正是破庙中所看到的情丐。前后左右,打扇的、捧盂的、执巾的、擂腿的,十几个美艳若仙的妖婢,肉屏风也似的,争供给使。 俏郎君已由黑孩儿警诫于前,那里还敢乱看,只眼观鼻,鼻观心,低着头跟在陆瑜身后,趋到榻前,拜伏下去。 陆瑜道:“晚辈陆瑜,带着秦钟,遵命趋府拜谒。” 情丐一摆手,笑着说道:“老花子一生放荡不羁,就怕这些俗套,请起来。坐着好说话。” 黑孩儿便让陆瑜和俏郎君在绣礅之上落坐。 两个婢女也就捧着香茗,送了过来。娇滴滴地说了声:“贵客用茶。” 俏郎君粉香扑鼻,那敢邪视,接过香茗,呷了一口,立刻一缕清香,随咽下喉,心地突然大定,抬头之际,恰好看到黑孩儿在微微向自己含笑点头。 同时耳中也听到情丐笑着说了声:“这娃儿果然不凡,美色当前,且喝下了老花子的精制独有的‘玉乳香凝’,反而心灵倍益清新,可见他宿根深厚,怀有独钟,亦足证老花子目力不弱了。”言毕抚掌大笑,得意非凡。 但接着一转眼看到黑孩儿对着俏郎君微微含笑,寿眉一耸,笑容突收,对黑孩儿喝道:“莫非是你在茶在,又帮了他的忙?” 黑孩儿不言是否,只笑着说道:“您老人家既已夸赞过他,干脆帮忙到底,又何必再问这些事情干什么呢?” 情丐听了不觉默然。 俏郎君也才明白了,果然又是黑孩儿帮了自己的忙,不由的便对黑孩儿万分感激起来。 情丐默默有顷,叹了口气对黑孩儿说道:“老花子一生为情所误,没想到你格外情凝,事到如今,也没别的可说了,他将来如果在这件事中,发生了困难,你也就不能置身事外了。” 说毕便招手反映俏郎君喊到面前,说道:“你把背对着我。” 俏郎君不知是何用意,依言做了。 情丐仲指按芷俏郎君的“风府穴”上。 俏郎君立刻觉得一缕热气,透肤而入,走三关、贯百穴。闪电也似的在混身上下,游手了一遭。 情丐释手,皱着眉头说道:“难难难。” 黑孩儿见了,连忙说道:“您老人家已伸手管上这件事,纵有万难,也不能再自食其言啊!” 陆瑜江湖老到,更怕情丐藉词推托,撒手不管,因此也起身上前,作礼说道:“一切全仗老前辈成全,则感恩者,不独身受者矣。” 情丐又叹了口气,摆手陆瑜归座,然后说道:“君子周急不济贫,老花子虽然多情,却也不能去抱扶阿斗?真没想到‘青城’门下嫡传之人,竟是如此不济,这叫老花子又奈何呢?” 情丐这话出口,不独俏郎君面红耳赤,便连陆瑜也被弄得无法开口。 还是黑孩儿说道:“您老人家不过是愿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属罢了,干嘛又扯到人家的武功上去?若是都照你老人家的眼光,去衡量别人,武林之中,还有几个人能叫你老人家看得上眼呢?” 情丐且不理黑孩儿,仍对陆瑜说道:“老花子虽然一时动情,有意成全于他,不过你也应当知道,替人作找,必须两相情愿,决不能出诸强求。现在自守既不愿意把女儿嫁给他,所以我们便必须另打主意,使白守德改变主张。心甘情愿地答应这门亲事,才是上上之策,你说是与不是?” 陆瑜当然应是,并且陪笑问道:“老前辈似已智五朱在握,将如何才能够使白守德改变主意呢?” 情丐道:“白守德为人并不算坏,只是贪心过重,这三年来,始终念念不忘那井中剑中影。所以我们如果在这一方面打主意,使他能够达成心愿,不也就不愁他不改变主意了吗?” 陆瑜道:“老前辈的意思,是可以帮助他钓起那剑影来吗?” 情丐道:“钓起剑影不难,但老花子却不便动手。这仍须那娃儿自己去完成。因为得之难,才能守之坚。否则的话,得来太易,万一变心,害了人家的姑娘,岂不是老花子作了大孽了?” 陆瑜连忙说道:“此子用情之专,晚辈胆敢担保,将来如有差错,老前辈唯晚辈是问好了。只是那钓剑之事,白守德已花了三年的时间,邀请了多少好手,仍未能将剑钓起,老前辈责成此子去做,岂非等于是责重赋于陋巷了吗?” 情丐道:“那有此说?老花子如果是这等样人,也就不能叫做情丐了。” 接着便又说下去道:“白守德不明钓剑之法,空仗着人多,又有何用?” 黑孩儿插口说道:“这等说来,您老人家是懂得那钓剑之法了?这事还不就解决了吗?您把钓剑之法,告诉了那娃,由那娃儿将此去向白守德提亲,这办法的确不错。” 情丐道:“那有这么容易的事?” 黑孩儿道:“不是这等做法,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呢?” 情丐道:“做虽然是这等做法,可是那钓剑之法,老花子也还不知道,必须娃儿自己去取才行。” 黑孩儿道:“这钓剑之法何在?您说出来,还怕取不来吗?” 情丐道:“你若不是我的徒弟,倒还可以去得,既已到我的门下,又那里还能再去?” 陆瑜道:“晚辈是否可以帮得他的忙呢?” 情丐想了一想,说道:“这就得问你自己了。” 公孙楚绰号反脸无情,也是当今武林中的一怪,平生不善与人交,凡与人第一次见面,确是和睦可亲,可是等-到三天一过,再见面时,不为着什么,也会立刻反脸成仇,同时武功又高,出手都是要人性命的绝辣着子,这是尽人皆知的事实,所以他毕华生无友,不过武林中人,因为他人虽无情,却并无恶迹,所以也没人愿意到他那儿去自找麻烦。 陆瑜在江湖上混过多年,当然知道,同时也晓得公孙楚和抱一真人是生死冤家,因此听情丐一提公孙楚,便不由的皱起眉头来说道:“若果是他,晚辈也不便知他见面了。” 情丐道:“这还不就结了吗?” 黑孩儿道:“你老人家倒是说说,为什么要扯到那老怪物的头上去呢?” 情丐道:“井中龙剑,本是前古奇八癯雪散人故物,散人后来皈依佛门,得参大乘正果,便将龙剑封存井中,并且留下了一张图说,藏在峨嵋山中,以待有缘。 二十年前,老花子偶闻此讯,也动了贪心,前去见图,谁知老怪物也撞了前去,就在图说出现之际,我们二人同时下手抓住,争夺之际,力说便被撕破。老花子所得到的,是上半截,那下半截钓剑之法,便落入那老怪物的手中。当时虽然动手过招,却谁也没能胜得了谁,因此互相定约,从此以后,谁也不准再存取剑之心,不过老花子因为钓剑之法,业已落入他的手中,怕他背约,所以……” 第六章 狂用灵丹难逆浩劫 “二十年来,每逢端阳,老花子总要到龙剑井去查巡一趟,防他背信。” 黑孩儿道:“老怪物去过没有呢?” 情丐道:“他倒算得上是个守信的,从未去过。” 黑孩儿道:“那么您老人家手中的那半幅图说,怎的又会落到白守德的手中去的呢?” 情丐道:“这是老花子有一年一时大意,将图说随手弃在峨嵋山一个荒谷之中,没想到竟被自守德捡了去了。” 说到这儿,便转对陆瑜说道:“所以要想到老怪物手中去取图,除丁娃儿自己,你我都帮不了他的忙,并且还不能另外约请别人,以免消息外泄,反生事端。只有娃儿自己,仗着和他没见过面,假作慕名拜谒,乘他高兴的时候,能骗就骗,不能骗就偷,好在有三天的时间,尽可设法下手,不过以他现在的功力来说,却是无论如何,也到不了手。便是勉强取到了手,也绝逃不出老怪物的手掌之中,这就叫老花子爱莫能助了。” 俏郎君听得又急又恨,心中乱成一团糟。 陆瑜皱眉苦想,也是一筹莫展。 还是黑孩儿开口问道:“那么要怎么样,才能去得呢?” 情丐道:“取胜老怪物,当然谈不上,最低限度,也该练成‘临空蹈虚’的轻功,可以逃出老怪物的追击,才能前去一试。否则的话,老怪物的凤竹杖何等厉害,莫说是挨上一杖,便是被杖风扫着一下,也非粉身碎骨不可哩!” 黑孩儿歪着头,想了一想,然后问道:“老怪物的追击是不止不休的吗?” 情丐道:“并不如此,只要能够逃出落凤坡,他也就算了。所以老花子说,必须练成‘临空蹈虚’的轻功,也就是为着逃走迅速,若是从坡前下山,那是妄想,在东西到手之后,必须从他那凤楼右侧奔向危崖,从危崖上跳下去,才能逃走。可是那危崖高达百丈,下面又是一片刀山也似的石荀,若不练成‘临空蹈虚’的轻功,又怎能轻易试得?” 黑孩儿笑了起来说道:“若是如此,这也算不了什么困难,而做不到了。” 情丐道:“你别把事情看得太容易,适才老花子用‘揣骨搜气指法’,查点过他,他不只是关脉未通,连真气都未能凝固,若要等练成‘临空蹈虚’轻功再去,大概年龄也就该和老花子差不多了,到那时候,就算他能够等得住,人家姑娘还能等得及吗?” 黑孩儿歪着头笑道:“这话倒不尽然,我有办法使他在一个月之中,把‘临空蹈虚’的轻功练成。” 情丐道:“你……?”话没再说下去,便抚掌大笑起来。 黑孩儿道:“您老人家不信吗?” 情丐笑道:“世间那有此事?” 黑孩儿道:“只要您老人家肯帮忙的话,我可以保证他决能练成。” 情丐笑着连连摇头说道:“老花子可办不到,你别替我找这些劳而无功的麻烦。” 黑孩儿道:“难道您老人家甩‘揣骨搜气之法’,助他打通关脉,也办不到吗?” 情丐道:“基楚未固,真气未凝,单单打通关脉,又有何用?” 黑孩儿笑道:“只要您老人家肯答应这个,为他凝聚真气的事,归我如何?” 情丐不信地说了声:“你……。” 但接着在黑孩儿脸上注视有顷,也就笑了起来说道:“傻孩子,你和他前世里是什么缘份?竟不惜偌大的牺牲,来帮助于他?好吧!只要你将来不懊悔,我有什么可说的呢?” 情丐师徒这几句话,真像打哑谜一般,陆瑜固然没毹听懂,俏郎君则格外的听得凝在一边了。 黑孩儿则已从怀中掏出了一粒蜡丸,托在手中。 陆瑜见多识广,蜡丸入眼,便已认出乃是当今武林之中,不可多得的瑰宝——五莲峰度厄庵圆通神尼集毕生精力所练成的“蛎字七宝丹”。功能生死人,而肉白骨,若是好人吞服下去,也能够抵得上三十年苦练功力。 只是这丹一菜共才有七粒,却不知黑孩儿如何能弄到手? 不过在过分惊喜之下,也就没再去思考别的,忙着一拉俏郎君,说道:“小老前辈赐你‘蜗字七宝丹’。天高地厚,还不赶快上前拜谢。” 俏郎君当然知道“蛎字七宝丹”的名头,不由喜极过望,忙向黑孩儿拜谢,一时福至心灵,转身又谢了情丐。 情丐道:“老花子师徒如此待你,你有何感想?” 俏郎君道:“结草卸环,总当有以图报大德。” 情丐道:“我们倒不希望你谢,但望你能够情专于一,白头偕老,莫辜负了老花子师徒一片苦心,害了别人家的姑娘,也就是了。” 俏郎君连声应是,并矢天为誓,从此便暂住在云雨谷中,由黑孩儿依法让他服下了“蛎字七宝丹” 又情丐每日按时,用“揣骨搜气之法”,为他打通关脉,那消一个月,俏郎君便已真气凝聚,血脉和畅,功夫大进,不只是能够从云雨谷顶,学着陆瑜的样儿,仗着健伞,飞身而下,并且能够从云雨谷中,捷若猿猴也似的,爬上谷顶,竟比陆瑜还要矫捷十倍。 情丐见了,也自高兴,便又取也了一张地图来,对俏郎君说道:“你现在已经可以前去一试了,这一张图,也是落凤坡的地图,你不妨先研究一下,进出通路,好在事先有个准备,到时再就地证实一番,也可以省掉好些事儿,并免得引起那老怪物的怀疑。老花子中外有事,已因你耽误了一个月,所以今天便要置酒为你送行,祝你一帆风顺,早日成功,鸾凤和鸣之际,切莫忘了要请老花子喝上一杯才是。” 俏郎君到了此时,心中高兴得除了唯唯应是而外,那还能说得出半句话来。 不多一会儿,酒宴便已舒齐,同席之人,除了陆瑜、俏郎君而外,便是情丐师徒八人,刚好一桌。 俏郎君已在云雨谷中,住过一个月,对黑孩儿的六位师兄,当然认识,大师兄眇丐,以次跛丐、聋丐、醉丐、病丐和疯丐。一个个虽然生得不是残废,便是奇丑,又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花子装,和在四周铺衣绣服,娇艳若仙,添酒送菜的婢仆对照之下,实在难看之极。 不过却一个个都是至情至性的人,所以这一席酒,直吃到宾主尽欢。 陆瑜深晓情丐的脾皮,知道不便再留,席散之下,立刻便带着俏郎君起身,向情丐师徒告辞。 情丐虽没挽留,那七个徒弟却一直送出谷外,这才依依道别,并且各有所赠。 眇丐所送的,乃是一只破麻口袋,污秽不堪。 俏郎君见了虽然不敢推辞,却已皱了皱眉头。 黑孩儿眼快,连忙一推俏郎君笑道:“你还不快谢我大师兄,仗着这份礼物,别说是挨上老怪物的凤竹杖风,便是真让他打上两下,也不要紧了。” 接着又说道:“这看上去极不起眼的破麻袋,可比我的那根鲛筋索还要珍贵得多,你拿去之后,不妨马上就把它改制成一件紧身,穿在衣里,那么除了宝刀宝剑之外,便连普通刀剑,均可无惧,再去落凤坡,也就安全得多了。” 俏郎君听了,这才连忙又向眇丐谢过,作别下山。 这一路行来,便和初来寻找时,完全不同了,必头甜畅,脚下轻松,恍然不觉,便已出口。 在巫山县城耽搁了两天,这才把那个破麻袋,改成了一件紧身衣。 这是因为那个破座袋,刀剑不入,所以改制之前,陆瑜花费了好多脑筋,方能把麻袋经纬拆开,勉可重行识成一件紧身的样子,另加里面,才好穿着。 然后取道云阳,向开江,走平昌从阆中渡过嘉陵江,直奔剑阁。出了剑门关,一到乔家镇,摩天岭已在妻前,落凤坡便在摩天岭之阳,所以陆瑜只在乔家镇找了个客店住下,对俏郎君说道:“现在该你自己前去了,一切办法,便依着贫道在路上所说的去进行,凡是自己当心,贫道在这里等候于你。” 俏郎君满怀希望,当即单身向落凤坡而去。 这落凤坡,便是庞士元辅助剑备攻川,被张任射死的所在,所以坡前还立着一个石碑,上书“汉副军师庞统捐躯处”字样。 秋风古迹,衰草枯杨,俏郎君也无心凭吊,纵目翘望,见远远山坡密林之中,飞詹微现,知道是公楚的房屋,也就认定方向,觅路上山,转过两处山鸾,来到那密林面前。这才看清了那一片二三十间房屋,虽说是面坡而建,却是背临危崖。 俏郎君且没上前叩门,便先转到屋后,把那危崖打量了一下,果然高达六七十丈上下,峭壁危立,下面石徇业生,恍如密麻,虽说是业已炼成了“临空蹈虚”的绝顶轻功,但心头仍不由为之一眩。 相了又相,择定一处突出的所在,做上记号,以为逃走的时的标记,这才转身走到门前,轻轻地在门上叩了两下,问了一声:“府在有人吗?” 却不见有人答应。 俏郎君等了一等,又重重的敲了两下,并且提高了嗓子,再问了声:“府上有人吗?” 这才听到里面有一个懒洋洋的声音,答腔说道:“谁啊?别是找错了门儿了吧?” 俏郎君道:“请问这儿是不是公孙老前辈的府上?” 那声音好似诧异地问道:“你是找公孙楚的吗?” 俏郎君道:“正是来拜谒公孙老前辈的。” 那声音“啊”了一下,急促地拖着一双鞋子,走来开门。 俏郎君一瞧那人,四十左右年纪,不像公孙楚的模样,因此又问了声:“公孙老前辈在家吗?” 那一面带着惊奇的眼光,打量俏郎君,一面连声直说:“在家在家。” 接着才问道:“请问尊姓大名,也好通报。” 俏郎君道:“烦劳通报,就说青城山门下,晚辈俏郎君秦钟,慕名专诚来谒。” 那人道:“您请稍待,等我进去通报。” 说完匆匆回身就走,但刚走没两步,便又回头说道:“您可千万别走开啊,我们老太爷一生好客,闻报之后,立刻便会出来迎接于你,你若走开,便要害得我挨骂了。因为你不知道,我们这儿,已经快十年没来过客人了。” 俏郎君听了,心上虽觉好笑,但嘴里仍规规矩矩地应了一声:“专程来谒,那有便走的道理。” 那人这才又匆匆地奔了进去,没多一会儿,俏郎君便听到里面叽叽喳喳地,涌出一片轻轻的嘈杂之声,并且看到一群长妇、少妇、幼子、稚儿,挤在大门里面,探头向外张望,一个个脸上都带有惊喜之色。 也就在这时候,又传出了一阵大笑之声,声音清越,一听便知发自一个内功已臻极顶的人。 同时人随声到,俏郎君便看到一个满面红润,苍头银髯的矮胖老头儿,从里面健步而出,一面笑着,一面说道:“佳客远来,老夫懒散,未能远迎,罪过罪过。” 俏郎君见那人身形,听那人口气,便知道必是公孙楚无疑,连忙抢前一步,躬身说道:“青城山门下,晚辈秦钟,久慕公孙前辈大名,物不远千里,前来拜谒。”说完拜了下去。 公孙楚抢步上前,一把扶住说道:“小兄少礼。” 公孙楚这一扶,俏郎君立刻感到一阵强大无比的力量,托住了自己,那里还能够拜得下去?心中不免吃惊。 公孙楚则已挽住了俏郎君的手,笑着说道:“远来不易,里面请坐,若是再和老夫客气,便是看不起老夫了。” 俏郎君若是没先从陆瑜口中,得悉公孙楚的怪癖脾气,几疑公孙楚真是个和蔼可亲的老人,不过他此来乃是别具用心,并且一切进行步骤,已由陆瑜事先为他计划妥当,所以胸有成竹地,依计而行,在口头上敷衍着公孙楚,随同进内。 公孙楚的那一番招待殷勤,直叫人受宠若惊,并告诉俏郎君说道:“老夫一生,别无嗜好,就是喜欢交个朋友,只是世人不察老夫的好意,诸多误解,简直就使老夫伤心透了,小兄此次前来,不妨和老夫多处几天,看看老夫到底是个怎等样人,若能为老夫在朋友的面前,多加吹嘘。使老夫能有‘座上客常满,杯中酒不空’,得偿素愿的那一天,老夫也就高兴不迭了。”言毕拈髯大笑。 俏郎君此时此地,当然只有顺着公孙楚说话的份儿,一阵恭维,把个公孙楚格外乐不可言,忙做一团,一会儿叫家人沏茶,茶还没到,便又叫家人预备点心,茶才刚来,便又叫家人预备酒菜。 那茶倒是上等的普洱茶,俏郎君刚在喝着。 公孙楚已开口问道:“这茶如何?” 俏郎君当然说好。 可是公孙楚却道:“这还不能算是最上品的,你再喝老夫这专用的,但看如何?” 说着便把俏郎君手中的杯子取去,将残茶倒了,顺手从他自己喝着的杯子里,倒了半杯,交还给俏郎君道:“你喝喝看,看这滋味如何?喝过了我这茶的人,恐怕不论天下再有什么好茶,也都不值一顾了。” 俏郎君接过杯子一看,乃是半杯黑漆漆泥浆也似的浓浆,又是从公孙楚喝过的杯子里倒出来的,并且还有怪味,看了已经恶心,可是因为另有用心,不能不顺着公孙楚的意思去做,以免无所作为去公孙楚的欢心,只好屏住气息,勉强喝了一口。 这一口茶入口,不只是奇苦非常,并且怪味冲刺得反肠倒肚,若不是事先屏住气息,竟几乎立刻便吐了出来。 公孙楚却不断的的连声催问:“滋味如何?” 俏郎君只好忍住难受,陪笑说道:“果然不同凡俗。” 公孙楚听了,好不高兴,一拍俏郎君的肩头说道:“知我者,莫为小兄吗?我于今始有同好矣!” 接着便又告诉俏郎君说道:“很多俗人,都不解老夫此茶妙处何在?竟因此与老夫反目,你说岂不气人?” 公孙楚刚刚说到这儿,他那家人,又把点心送了上来,一盘一盘地,竟有二三十样之多。 公孙楚便又殷勤万分在让俏郎君道:“来吧!请随便先用点儿,解解饿吧!这都是老夫亲自设计调味的,你吃吃看,看味道如何?” 俏郎君刚才吃过茶的苦头,听说这些点心又是公孙楚自己设计调味的,便愁着不如道又是个什么怪味儿。因此那敢仲手去取?只说:“晚辈现在还不饿,老前辈不必客气。” 俏郎君话才出口,公孙楚便跳了起来,瞪着眼睛叫道:“什么着?小兄,你是看不起老夫,是不是?” 俏郎君见了,无可奈何,只好伸手取起了一小小的糕来,放进口中,本想闭住气息,整吞下去,敷衍一下。 那知入口之后,竟是芳甘无比,并且把刚才所饮的苦茗恶味,完全解掉,这才放下心来,极口夸赞了一番,又吃了一两块。 公孙楚笑得好不高兴,说道:“小兄既然吃着好,干嘛专吃那一样,每样都尝尝不好吗?” 俏郎君听了,虽然怕再吃到什么怪味儿来,可是又不敢违拗,只好顺着公孙楚的意思做了。 吃到后来,这才发现是自己想错了,那二三十样点心,竟无一不芳美可口。 不过二三十样点心这一下肚,早已饱涨不堪,因此不由的一连打了两个“嗝”儿。 公孙楚笑道:“吃多了吗?不要紧,老夫陪际喝几杯消消食好了。”说着便紧催家人,赶快开席。 俏郎君听了,暗自惊道:“这一下可糟糕了,怪不得没有人敢跟他交朋友呢?这样的待客之道,那里是什么殷勤,简直就是要人家的命嘛,酒席再开将出来,我看我今天是非被撑死不可了。”想到这儿,眼看着杯盘罗列,业已布满了一桌,心中好生作慌。 而公孙楚又已举手相邀入席,说什么:“你我一见如故,随茶便饭,别埋怨老夫怠慢才好。” 俏郎君心下虽然作慌,但那敢推辞,只好无可奈何地入了席。 公孙楚亲自把盏,替俏郎君满斟上一杯酒,笑着说道:“来吧,先干一杯,算是老夫对小兄的敬意。” 俏郎君一想不妙,连忙说道:“晚辈量窄,老前辈原谅。” 公孙楚又瞪起眼睛来说道:“小兄这是看不起老夫吗?” 俏郎君陪笑解释道:“晚辈何敢,只望能容晚辈慢慢饮用。” 公孙楚道:“便这第一杯,你总不能不喝啊!” 俏郎君不敢再说什么,同时看着酒杯不大,闻着酒味不恶,也就只好举起酒杯,向公孙楚照了一照,说道:“晚辈遵命。”说着一饮而尽。 这一杯下肚,那还了得,立刻像一团烈火也似的,在腹中烧了起来。直烧得俏郎君心如刀绞,涕泪齐下,甚至连尿都要忍不住似的。 可是公孙楚却目如无睹,又替俏郎君把空杯斟满,要俏郎君再干一杯。 俏郎君一想:“这样下去,十成有九成非丢掉性命不可。” 心里一急,也就急出了个主意,打算“三十六着,走为上着”。便乘着真的尿急,忍着苦,装笑向公孙楚说道:“这酒果然极好,不过晚辈一时之内急,想先告个便,再回来奉陪老前辈畅饮如何?” 公孙楚不知俏郎君用意,便指派家人,带领俏郎君前往。 俏郎君既已存心逃走,当然不愿意有人伴着,所以在走出大厅,问明处所之后,便把那人支开,自去方便了一回。转身出门,正打算相准无人,好拔步逃走之际,突然听到身后发出“咯”儿一笑。 俏郎君回头看时,便看到一个貌虽中人,但一张圆圆的脸,倒还长得相当甜的一个十七八岁的大姑娘,在脉脉含情地直看着自己憨笑。 俏郎君不有立刻逃走,且又不便老是看着人家大姑娘,因此只好转身再向大厅上走去。 那知还没走上两步,又觉得有人在身后拉了一下,回头看时,可不还是个大姑娘。连忙退后一步,说道:“你……” 大姑娘却不待俏郎君再说下去,便截住说道:“你现在就回去,能受得住我爷爷的纠缠吗?” 俏郎君闻言怔住。 大姑娘又笑着说道:“我这里有一块‘醒酒石’,你带却含在嘴里,可以干杯不醉,等你把我爷爷灌醉了之后,我再找你说话。”言毕,便递给了俏郎君一块小如弹丸似的石头,嫣然一笑,掉头自去。 俏郎君接石在手,心中好生诧异:“这姑娘是谁?照她称呼公孙楚为爷爷看来,当然是公孙楚的孙女儿,那为什么又要给我什么醒酒石呢?这可靠吗?” 俏郎君正自不解,公孙已又赶了出来,说道:“小兄,快来吧!酒菜冷了,便不妙了,老夫还要敬你三杯呢!” 眼瞅公孙楚不见,便把醒酒石含入口中,入座之后,便拚着性命不要,喝了下去,举杯向公孙楚一照,先自说了声:“干。” 公孙楚笑着道:“好!这真痛快,老夫真恨相见太晚哩!” 说着便和俏郎君干了杯。 俏郎君这一杯下肚,这才心定了下来,因为那醒酒石果然奇妙非常,那么烈性的酒,喝在口中,竟如淡水一般。 俏郎君心一定,胆便壮更生,立刻对公孙楚笑着说道:“晚辈借花献佛,也回敬老前辈三杯如何?” 公孙楚拍手欢笑,连声说好。三杯过后,又要敬俏郎君再干三杯。 俏郎君有心要把公孙楚灌醉,当然正合心意,并且又设词换了大杯,觥筹交错,那消多久,公孙楚便已眼睛发了花,舌头打了卷,手捧酒杯。摇摇幌幌地,咧着一张大嘴,直叫“痛快”。接着颓然醉倒,呕吐狼藉,自有家人去扶持。 俏郎君也由人领去客室,安顿住下。 俏郎君想道:“若要逃走,现在倒是个最好的机会,但目的未达,又怎能就走?” 就在这心烦意乱,举棋不定之际,门外人影一闪,定眼看时,可不就又是那个大姑娘来了? 俏郎君心中一怔,想道:“她既是公孙楚的孙女儿,我又何不从她身上去打主意,把藏图之处打听出来呢?” 想着便对那大姑娘一笑,说道:“姑娘请进来坐。” 大姑娘也就天真娇憨地走了进来,和俏郎君相向坐定,说道:“我教你的主意不错吧?你今天若不是把我爷爷灌醉,恐怕你就是不被撑死,也会叫我爷爷给打死呢!” 俏郎君连忙致谢,并把那块醒酒石交还给大姑娘。 大姑娘笑道:“已经送给你的东西,我还能收回吗?你留着好了。” 俏郎君道:“初次相见,便能领受厚赐吗?” 大姑娘憨笑道:“这有什么不可以呢?只是我却不知道你为什么竟会千里迢迢地来拜访我的爷爷?若说你是慕名而来,你便不应该不知道我爷爷是个出了名的老怪物,与任何人相处,总好不过三天去。这倒也不是我爷爷不喜欢客人,好客倒真的是他的天性,一点也不假。只是他那过份待客的殷勤,实在叫人忍受不了罢了!这情形你已受过了,难道事先真的是不知道吗?” 俏郎君那肯说真话,所以仍以慕名为辞。 大姑娘道:“既然真的如此,那你还是乘早走吧!否则等我爷爷酒醒之后,你终会觉得受他不了的。” 说到这儿,却又嫣然一笑,接了下云说道:“但我却又不想让你便走哩!” 俏郎君本来是个风流人物,那还能看不出那姑娘的心意来,心一动,见大姑娘带有几分憨气,便暗自思量道:“你若对我有情,虽然我不能便爱上你,却不也正是我的机会来了吗?” 想着也就下了不正派的打算,笑着对大姑娘说道:“姑娘既然不愿意我马上就走,我却也不愿意马上便离开姑娘呢。” 大姑娘天真地眉头一扬,说道:“你这是真话吗?” 俏郎君道:“怎敢欺骗姑娘。” 大姑娘高兴得脸上一红,说道:“老实告诉你吧!从你来到之初,我一看到你,便不知道为什么就喜欢上了你,如果你也不愿意离开我的话,我真是太高兴了。” 说到这儿,又不由的一皱眉头,说道:“你还不知道哪,由于我爷爷是个怪物,所以我从小以来,便没看到有人上我们家来过,而我父亲又死得太早,没人带着我出去看看。住在这儿,简直像住在远离人世的荒岛上一般。今天好不容易叫我看到了你,而我又喜欢你,因此我便告诉了我娘……” 俏郎君一惊说道:“你告诉了你娘什么?” 大姑娘道:“我告诉我娘,说我喜欢你啊!” 大姑娘虽把活说得天真无邪,但俏郎君却听得满脸飞红,说道:“这话怎么可以说得呢?” 大姑娘理直气壮地说道:“这话对旁人不便说,对娘为什么不能说呢?不过也不能怪你,因为你还不知道我娘也不满意爷爷的脾气呢。” 俏郎君道:“你娘她听了之后,怎么说的?” 大姑娘妩媚地笑着说道:“我娘看过你之后,又知道你是青城门下,也喜欢你呐!那块,醒酒石,也就是我娘叫我送给你的。” 说到这儿,停了停,才又说道:“不过我娘还说……” 这句话才说了一半,便又傍住,没再说下去。 俏郎君催问道:“你娘还说了什么?” 大姑娘未曾回话,只说了一句:“那你等着,我叫我娘来和你说。”说完之后,不待俏郎君开口,便甩着两如大辫子,纵跳而去。 不多一会,果然扶着一位四十来岁的中年妇人,走了同来,见面便告诉俏郎君说道:“这就是我娘。” 俏郎君忙执晚辈之礼相见。 那中年妇人,满脸慈祥地说道:“公子少礼,请坐。” 坐下之后,那妇人又接了下去说道:“小女真娘,娇凝不解人事,不过这也是由于他祖父性情地份怪癖,而她父亲又死得太早,有以致之,公子幸勿笑。” 俏郎君道:“夫人说那里话来,晚辈此次前来,幸蒙夫人和女公子关照,感激不尽。” 公孙夫人遭:“这些客气话暂且不谈,小女一见公子,便觉情凝,老身也认为公子不是常人,颇有心将小女托付公子。所以公子此来目的,不妨直告老身,只要老身可以效劳,无不如命。” 俏郎君听了,心中好生咕啜,一时怎能答得上话来。 公孙夫人见了,便又问道:“公子订亲也未?” 俏郎君想了又想,这才说道:“晚辈不敢相欺,亲事虽然尚未定夺,但已有一位前辈在替晚辈作伐。” 公孙夫人道:“那是那家的姑娘?是否有成功的希望呢?” 俏郎君道:“只因尚无十分把握,所以暂时未便说出那家谁。” 公孙夫人道:“如此足见知诚实不欺,现在这样说法好了,若果公子不以小女貌陋见弃,而那家又不能其事实时,是否便能使老妇如愿以偿,将小女托付君子呢?” 俏郎君仍自犹疑着,不知如何对答才好。 公孙夫人道:“公子不必为难,即就是公子目前对小女无意,也不要紧,只望公子能记住今日之言,万一可以使小女终身有托,老妇也就放了心了。” 公孙夫人说到这儿,公孙真娘插口说道:“娘!你适才不是卜过一课,说是……” 公孙夫人笑着把公孙真娘向怀里一搂,截住说道:“傻孩子,姻缘生有前定,该嫁给谁,便一定会嫁给谁,你着急有什么用呢?” 公孙真娘一噘嘴,说道:“我不嘛你说过的话,不能不算。” 这两句话由公孙真娘说出、叫人听了,倍觉其娇憨可爱,俏郎君子不由的为之勃然心动。 还是公孙夫人半嗔半笑地对公孙真娘喝道:“这么大的人了,怎好意思说出这等笑来?迹不与我回房去。” 公孙真娘道:“可是……” 公孙夫人不待公孙真娘再说下去,又截住说道:“你老是打岔,娘还说什么呢?” 公孙真娘这才偎在母亲的怀里,拉过辫发,把辫梢上的红绒,放进嘴里,轻轻地咬着,不再开口。 公孙夫人便又对俏郎君说道:“实不相瞒,老妇善卜,适才卜得归妹卦象,六三主公子或许不信,好在这也不是眼前便能应验的事,以后再说好了。至于公子此来,老妇也已从卦转之前,先行离山,少却许多麻烦。” 俏郎君想了又想,并见公孙夫人诚中形外,所言不像虚假,因此也就照实说明了来意,乃是为着那半幅的钓剑之法而来,请公孙夫人帮忙。 公孙夫人听了,立刻说道:“公子稍待片刻,老妇前去取来就是。” 果然不到一盏茶的光景,公孙夫人便取来了一个小的绵盒,交给俏郎君说道:“公子请看,是否便是此物?” 俏郎君接过,打开一看,里面是半幅被人撕裂开来的薄绢,上面写满字迹,所说的便正是钓剑之法。 俏郎君真没想到竟能这样一点也不费事地,便把这东西弄不到手中,因此高兴得忙向公孙夫人一谢再谢。 公孙夫人道:“这钓剑之法,老妇也曾看过,并且那必须用做钓竿的凤竹,也只有这落凤坡上,长着两根,所以你可以不用他求了。” 俏郎君听了,又忙着道谢一番。并问:“凤竹生子何处,是否可容晚辈现在一起带走?” 公孙夫人道:“这个你就甭忙了,凤竹乃是稀罕之物,带在路上,难免会启人觊觎之心,所以还不如暂存此处,来得安全,待你把其他各物觅全,要用之时,随时来取的好。” 俏郎君此时,已完全对公孙夫人信仁了,当然没再坚持已意,因此把锦盒藏好了之后,便立刻起身告辞,说道:“晚辈谨遂夫人之命,就此告辞。” 公孙夫人只应了声好,并没挽留。 公孙真娘却撒娇说道:“爷爷还没醒来,为什么要现在就忙着走呢?” 公孙夫人笑道:“来日方长,你急什么?”说着便携着公孙真娘,亲把俏郎君送出庄外。 俏郎君下得落凤坡,回到乔家镇客店,陆瑜看到,反而吃惊问道:“你怎的回来得这么快?事情怎么样了,莫非是已经和老怪物闹番了吗?” 俏郎君笑道:“没有没有,东西已经到手了。”说着从怀中掏出锦盒,交给陆瑜看了,并告诉他陆瑜在落凤坡上的一长一短。 陆瑜听罢,一则又喜,一则以优,皱眉说道:“你对公孙真娘有意吗?” 俏郎君连忙说道:“仁叔放心,小侄对她,绝无意思,并且公孙夫人电没拿这件事,来要挟小侄答应,做为交换的条件。” 陆瑜这才放下了心,第二日占便启程离开乔家镇,取道梓潼、绵阳、成都,在青城山弯了一弯,把事情告诉了俏郎君的父母——托搭天王秦梦楼和飞蚨子萧寞。 老夫妇听了,也自高兴,托陆瑜全权做主。 陆瑜便又带着俏郎君赶到眉山,正好是中秋佳节。 当命俏朗君在眉山暂待,白守德这才明白,因此也就笑着说道:“仁兄为着小女如此费心,又有情丐老前辈从中玉成,小弟若是再拂逆尊意,也就太不近人情了。”言毕大笑。 陆瑜也是高兴万分地和白过德说又互干了一杯,正想再谈下去。那知白凤仙却已满不快地,插嘴说道:“爹!你怎么能够就这么随便答主尖下来呢?莫道秦钟是个轻薄子弟,毫无可取,我第一个便赞成把姊姊许配给他,便是姊姊这几个月来,已经一心向佛,连荤都戒了,你又怎能随便做主呢?” 接着又对陆瑜说道:“陆仁伯,我看你这个媒,还是不要做的好,弄不好恐怕吃上板凳腿呢!你大概不知道,我姊姊已经发誓再不肯嫁人了。” 陆瑜听了,倒是为之一怔。 白守德却已开口对白凤仙喝道:“小孩子家,懂得什么?长辈说话,那有你插嘴的道理?还不与我进去!” 白凤仙脸上一红,起身便走了进去。 第七章 慨赠奇珍俗眼难识 白守德向陆瑜陪笑说道:“仁兄不必为小孩子家的说话介意,一切由小弟做主就是。” 陆瑜到底还不放心,便问所以。 白守德怔了一下,挥手把白齐、白思鲁兄弟,以及在一旁侍侯着家人,一齐赶走,然后不顾一切地,把了劫大师为白依云使用灵丹之事,说了个大概,并说:“这灵丹效用,只能维持六个月,而神僧又来说过,只要把婚事放在三年之后,便可无妨,所以仁兄尽管放心就是。何况我做父亲的,对儿女之事,总有权做主啊!” 陆瑜一向爽朗,见白守德这么说了,也就过不提,仍和白守德就着那半幅残绢,讨论起来。 白守德早就把半幅残绢,看了一遍,见那钓剑之法,倒并不难,难却难在收集制作的钓竿的那几件东西上。 依着那半幅残绢上说,钓竿须用凤竹,钓丝须要凤毛织成,分风铜为钩,骊珠为饵,便连那浮水,也须用凤羽才行。 白守德便又皱紧眉头,对陆瑜说道:“据仁兄所言,凤竹虽已不问题,其余的东西,却叫我到那儿去找呢?” 陆瑜笑道:“仁兄不必烦心,这几件东西,虽然在取的时候。还要费上一番大事,但各物出处,小弟却已完全打听清楚了。” 白守德忙道:“仁兄道来。” 陆瑜道:“大雪山佛峰之巅,乃是出名的凤巢,只要能够找到,便是逮不住凤凰,捡捡它窝里的落羽,还怕不够用的吗?所以找到凤窝之后,钓丝我浮水的问题,当然解决了。分风铜也并不难,雪峰山回风岭金锁寺宝搭顶上的那个葫芦,便是分风铜,咱们找上门去,可以善取则善取,善取不得时,也就说不得了。好在那庙里的和尚,听说也不是什么正派人物,常常做出一些有犯清规的事来,我师父久已有心,要去清理一下,只是一直没抽得出时间来,所以我们去了,倒也是一件功德。” 白守德道:“这几件有了,还有那骊项珠,又到那儿去取得到呢?” 陆瑜笑道:“如果小弟不把这几样东西的下落完全查明,也就不敢来了。仁兄大概还不知道那骊项珠是个什么东西吧?” 白守德道:“小弟孤陋寡闻,仁兄指教。” 陆瑜笑道:“话说穿了,所谓骊项珠,便是马宝。” 白守德松了口气说道:“原来如此,这倒算不是什么难得的稀罕物儿了。” 陆瑜道:“不过这种马宝,却又和一般的马宝不同,并不是药材店里昕能够买得来的。” 白守德道:“这又是何说?” 陆瑜道:“天山产马,而王母瑶池中,却养有龙,所以每年雷雨期中,龙必出池,与马相交,所生出来的小马,便叫做骊,这骊因为是个龙种,生具龙性,终年口流黏液,沾染于颈毛之上,积年累月,因风化石,便成马宝。由于它是成于马颈之下,所以便叫做骊项珠了。” 白守德道:“这等说来,还是可以买得到的了?” 陆瑜道:“市面上虽然可以买到,但假货居多,所以还必须亲自上一趟天山,到王母瑶池去擒住骊马,这才能靠得住。” 白守德道:“这也还不算太难。” 陆瑜笑道:“仁兄可别把事情看得太容易了,天山也是个卧虎藏龙的地方,是不是便能容得我们随便乱撞,去擒骊马,也还是个问题呢?” 白守德道:“我们多约好友前去,还怕解决不了问题吗?” 陆瑜道:“这可不行,‘书虎书皮难书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谁肯真心帮你,你能知道吗?便何况此事绝不能让人知道,消息外泄。排风羽士,即是例证,那里又能够去乱找人呢?” 白守德皱眉说道:“那又当怎么办呢?” 陆瑜笑道:“仁兄不必烦心,这事小弟也已有安排,咱们先别谈可去的人,且先谈先去那里。依小弟看来,还是先去大雪山佛峰,再去天山,最后上金锁寺,这道理便是佛峰之行,不需人多,两三人便已足够。天山之行,小弟也想好了一个最得力的帮手,最后去金锁寺时,已在其余一切成功之后,便是多邀约几个人同去助拳,也就不要紧了。” 白守德一拍膝头说道:“仁兄高明,但不知佛峰之行何人去得?天山之行,又邀约何人为助呢?” 陆瑜道:“佛峰之行,仁兄当然要去走一趟,其次便是你那未来的乘龙双婿,他在云雨峡中的那一个月有,功力已不在你我之下,恐怕还得以他为主力才行,这话小弟业已与他说过,并也告知了他的父母,至于小弟嘛,做事当然要做个有始有终,否则便难以安下心来,回山去修道,所以也要算上一个了。” 白守德听了,深感陆瑜情厚,便又谢了又谢。 陆瑜也就接了下去说道:“若说天山之行所请之人,这仍须秦家娃儿出面去请,能请出老的来,固然极好,否则的话,小的也是个多情之人,想必可以帮个忙的。” 白守德知道陆瑜所说,是指情丐师徒,当然高兴得无话可说,立即决定,依计而行,并且又和陆瑜商量启程的日期。 陆瑜做事一向爽快,说道:“夜长则梦多,所以事不宜迟,秦家娃儿,现在城中,如果来得及的话,明天便动身如何?” 白守德三年来的凝心妄想,一下子有了实现的希望,直恨不得立刻到手才好,听陆瑜这样一说,那还有不肯赞同的道理,心中一乐,便陪着陆瑜直喝到漏下三更,月影西斜,犹未停杯。 还是陆瑜说道:“仁兄还有事要忙,便到此为止吧!”说着起身告别,仍回眉山县城,去告诉了俏郎君。 俏郎君当然也自高兴不迭。 这且不说。再说白凤仙挨了白守德几句之后,心中好生气愤,便想把提亲之事,去告知白依去,想叫白依云不要答应。但一找之下,白依云业已回至园中去了。 白凤仙天生性急,有话不说,便如肯哽在喉,不吐不快,所以也就赶去园中,迎面碰上了尚翠娥,便开口差别道:“老阿姨,我姊姊呢?” 尚翠娥是怎等样人,一看白凤仙的脸色,便知有事。因此并未答话,先把白凤仙拉到她的房巾,然后问道:“凤姑娘,出了什么事了吗?你先告诉我好不好?” 白凤仙道:“你说我爹是不是岂有此理吗?”接着便气愤愤地把陆瑜如何前来提亲,白守德又如何许亲的事,说了一遍。说完之后,又忙着要去寻找白依云。 尚翠娥连忙拦住说道:“凤姑娘,这事千万不能让你姊姊知道。” 白凤仙道:“这是为何?告诉了她,也好让她有个准备,在爹来对她说时,好不答应啊!” 尚翠娥道:“这可不行,你姊姊服用灵丹的事,姑娘当然也知道了,所以告诉了她,反而更糟,万一使她触动前情,那又将如何是好?” 白凤仙着急说道:“可是我们总得有个解决的办法才好啊?” 尚翠娥道:“这样好了,姑娘且请回去,待我明天看到你父亲的时候,再和他说,即就是他不听我说,我们还可以派人去把了劫大师请了来,你父亲曾经答应过她,三年之内,他不再过问你姊姊的事,一切全凭了劫大师做主的。” 白凤仙听了,想了又想,这才说道:“好吧,就这么办吧,不过我今天不想回去了,免得和爹见了面,又要生气。”说着便在园里安歇了。 到了第二天,尚翠娥和白凤仙以为白守德一定会到园子里,所以并没去请,但一直等到日已过午,还不见白守德来到,这才忍不住命司环去请。 谁知司环回报道:“老爷已经出远门去了,说是早则两个月,迟则三个月,才能回来,家里的事,都交代给了白福。” 白凤仙并没听到陆瑜和白守德后半截的话,所以并不知道白守德已去佛峰的事,便异问道:“老爷没说到那里去吗?” 司环摇头道:“没听说起。” 白凤仙道:“那你马上去替我把白福找了来回话。” 自从悟尘神僧上一趟来过之后,园禁便已撤除,而白福又是他白家三代的老佣人,所以司环一喊,白福也就进来园里,看到白凤仙,便问何事? 白凤仙道:“老爷到那儿去了,没对你讲吗?” 白福道:“老奴虽然问过,老爷却不肯说出。” 白凤仙道:“那么他带着谁走的呢?” 白福道:“也没带家里的人,只和陆道爷及秦少爷一起走的。” 白凤仙听了,又想了想,便对尚翠娥说道:“老阿姨,这不是糟了吗?我爹一定是到青城山去会亲去了,这不就没有办法了吗?” 尚翠娥道:“这不可能,他若真的要去青城,既不会不带人。也不会不告诉白福,更用不着要两三个月的时间。” 白凤仙道:“那么他到那儿去了呢?” 尚翠娥想了想,便又向白福问道:“老爷昨晚和陆道爷说了些什么?” 白福道:“前半截说的是提亲的话,二姑娘当时也在场。” 尚翠娥道:“这我已知道。” 白福道:“二姑娘一走,老爷便把我们也一起赶走,所以并没听到他们后来说了些什么?” 白福这一说,尚翠娥当然无法再去猜测,同时白依云又在云又已在楼上叫人。 尚翠娥忙道:“云姑娘午课已完,这事还是暂时别提,免得叫她知道。”接着便命白福回去,又命司环上楼服侍白依云。 白凤仙气愤难忍,仍然说道:“可是这事总得有个解决的办法才好啊!” 尚翠娥便又叫住白福道:“你派人去把了动大师请来一趟吧!” 白福应声命而去。 尚翠娥对白凤仙说道:“等了劫大师来了,看她怎么说吧。” 白凤仙咬牙切齿地说道:“我直恨不得马上追上青城山,把秦钟宰了,这才称心。” 尚翠娥道:“姑娘忍耐。” 到了下午,了劫大师来到,听了这等情形,心中虽然不快,但白守德业已不在家中,也自无法。只命尚翠娥和白凤仙暂勿声张,等自守德回来了以后再说。 白凤仙见了劫大师也没办法,当然也只好暂时忍着肚子闷气,这且不表。 再说白守德和陆瑜带着秦钟上路之后,取道西行,出名山走沪定桥,一到打箭炉,再向西行,便是万山重叠,马不能行的地方了。 而大雪山佛峰,又远在藏边,他们为着不愿使人怀疑,几个汉人,为何要入藏?所以办了些茶砖,装成茶商的样子,以掩人耳目。 这一弃马之后,虽然雇着夫子,按站送货,但那份麻烦,早已频添了旅途上的无限苦恼。 所幸俏郎君年轻力壮,又为着要向丈人峰讨好起见。不只是把所以的麻烦,一起兜揽了去,并且把白守德和陆瑜,照应得妥妥贴贴,舒舒服眼,因此白守德对俏郎君又增加了一份好感,把过去的不快,一扫而尽。 在路不只一日,这才经里塘、大朔、江卡、桑昂、宿洼、次拉、屈罗穆达,进入西藏,来到布达拉宫大活佛的所在地——拉萨城。 拉萨古名逻娑,从吐蔷建都以来,一直统治着整个西藏,布达拉宫便在城西北不远。 其实所谓城,四围并无城墙,只有西门有两个圆塔,象微着城门。 拉萨河流过城南,溪流清澈,不愧为佛教圣地。 布达拉宫,位于山上,实即普陀山的异译,有楼十三层,房屋数千间,金瓦铜墙,映日生辉,伟大宏壮,叹为观止。 俏郎君虽说另外有事,但到底是个年轻人,便向陆瑜说了,要在拉萨游玩一番。 陆瑜也觉得这是个很难得的机会、便借着卖茶砖为名,把拉萨玩了个够。 他们本是想好了的,把茶砖卖掉之后,便扬言说是这来路上,太嫌难走,决定要走亚东,过天竺,打从海道,回转甲华。 藏人当然不明所以,谁也没对他们起什么疑心。他们三人,也就顺顺利利地向南走去。过了江孜,立刻转向西行,经那尔噶、萨伽,来到西林,佛峰也就在西林的百里之外了。 他们便在西林买了一套爬山用的工具和干粮。并且仗着一身轻功,只问明了去佛峰的路,并没就地雇用向导,休息了一天之后,便向佛峰而去。 这时虽说才八月底,但藏地奇高,早已冰天雪地。尤其是那佛峰,上插云霄,更是终年积雪不化。亘古无人行走,所以并无路可循,每上一步,总得靠着自己去探测,好不难爬。 在山腰以下,虽说难行,总算还能够看到石头,只要注意着脚下,不踩上活石,便可无事。 但一到山腰以上,不止是一片白茫茫和积雪,并且山势奇陡,峭壁千寻,仍不算是最好走的地方,有些所在,竟是山峰斜出,人便非倒爬上去不可了。 这时下临无地,只要稍一失手失足,立即便非粉身碎骨不可。 所幸他们都有一身绝顶轻功,因此虽然经过了好几次奇险也都在互相协力之下,平安地渡了过去。 两天之后,这才到了佛峰的主峰之下。 陆瑜便说道:“风巢便在这峰巅之上了,如果顺利的话,再有两天,便可以到顶,不过却有两件事情非注意不可,第一是雪光极强,不能逼视,否则便可能刺目成盲;第二是一进雪地,便不能发出高声,否则便会引起雪崩,那就甭想活命了。” 白守德和秦钟唯唯称是,便又向山峰上爬去。 上半天倒也非常的顺,那到了下午,便出了大事,竟几吗使三个人一起埋身雪峰之上。 原来自守德到底年纪大了几岁,半天爬下来,好不吃力,同时又急于要到峰巅上去找凤巢,不肯休息。所以就在爬过一处险坡的时候,脚下一滑,人便摔倒。 其实这种摔倒,也还算不了什么,他们三人本已用一根绳子,束在三个人的腰里,把三个人连在一起。 所以一个人虽然摔倒,只要其余两人稳住腰步,这个人也就不会滚下山去。 但这时白守德以一个疲乏之身,突然摔倒,吃惊之下,一时大意,竟大声叫出了一句:“不好。” 这一叫不打紧,立刻四面群峰,一齐同声响应,此起彼落,一声接着一声,一声比一声高,到了后来,竟变成了一片乱响,恍如惊雷,震得人双耳欲聋。 陆瑜一见,便知道不妙,连忙返身,拉住白守德和俏郎君说道:“赶快逃走,找一处凹擀去的地方藏身,再慢就要来不及了。”说完之后,便不顾性命的,拉着白守德和俏郎君向山下直冲。 一直下去了三四十丈,这才看到了一所凹进去的山坳,一头便钻了进去,紧偎着山壁,伏身在地。 也就在这一刹那之间,山头积雪,业已天塌地陷也似的倒了下来。 四面山头,也同样的析离崩溃,满天飞舞,顷刻之间,便变成了一片迷茫,声势好不惊人。 尤其是狂风跟踪而起,直似要把这世界整个吹翻过来一般。 到了这时,他三人虽说是武功绝顶,但也都吓得面容变色了。 俏郎君到底年轻,过了一会儿,见那雪崩之势虽然猛烈无比,却已不能再伤到自己,因此心也就慢慢地定了下来,反而认为这是一场不多邮的蔚然奇观。笑着对陆瑜说道:“陆仁叔,这事虽险,但也是人生难得的一种遭遇啊!”说着便探身向前,打算看个真切。 陆瑜连忙一把拉住喝道:“你要做什么?你想死吗?” 俏郎君道:“这里无妨,我并不远去啊!” 陆瑜道:“你以为在这里便无妨了吗?雪崩太烈的时候,便右能引起山崩,万一这上面的石头崩落下来,那就要死得更惨呢!” 白守德听了,吓得不住的口直念佛,却不敢出声,并问陆瑜:“这雪崩要到何时才能停止?” 陆瑜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且等着吧!” 他们就这么等了整整半天一夜,那雪崩这才平静了下去,重又恢复了一片宁静。 陆瑜叹了口气说道:“这一遭可算是二次为人了。” 白守德听了,连忙阻住陆瑜,不叫他开口。 陆瑜笑道:“现在倒反而无事了,一次雪崩之后,浮雪已净,剩下来的都坚如铁石,你便是想它再崩一次,在短时间内,也不可能了。” 白守德听了,这才放心下来,叫了一声:“我的妈啊!” 接着说道:“这不要吓死人了吗?” 陆瑜一笑,重行上路,这一路之上,果然坚实好走多了,直到峰巅,再没出什么岔枝。 陆瑜道:“这儿已到,我们休息一会儿,也就可以开始去找了。” 白守德当然惟陆瑜之命是从。 惟有俏郎君还不觉得累,便一个人在峰顶乱走起来。 陆瑜知道这峰顶上已无危险,也就没去管他。 谁知没上多久,便听到俏郎君喊道:“师叔和陆仁叔,你们快些来看这是什么?” 陆瑜和白守德不知何事,连忙走去,顺着俏郎君手指处一看,便看到一个巨大无比的脚印,清清楚楚地印在积雪之上,深约数寸,宽可尺许,长竟达三尺左右,五趾显明。看上去和人的足印并无两样,每步距离,则在一丈开外。 白守德不由诧异说道:“这是什么脚印呢?是人的绝不可在这样的大,莫不是佛爷留下来的圣迹,这儿本来就是佛峰吗?” 陆瑜一时也没想得出个道理来,所以并没开口。 也就这时,突然一声鸟鸣,起自身侧不远。 陆瑜转头看时,便看到一双五色斑斓,金碧辉煌的大鸟从峰头冲天而起,不由自主地便高兴得喊了一声:“那不是凤凰吗?凤窝一定在那儿无疑了。”说着便向凤凰起飞处奔去。 可是就在这同时,另一边又传来了一声巨吼,恍如晴天打了一个霹雳。 三人再回头看时,立刻吓得魂飞天外,魄落九霄,不知如何是好了。 原来陆瑜、白守德和俏郎君循声看去,一眼便看到山峰背后,转出来了一个身高三丈开外,头如栲栳,眼似铜铃,混身白毛披拂,猩猩不像猩猩,人猿不像人猿的大怪物,咧着一张血贫大口,发出闷雷也似的吼声,拖曳着两支长臂,摇摇幌幌地扑奔了过来,那种凶狠无俦的样儿,叫人看得心胆俱裂。 白守德不由的吓得直念:“阿弥陀佛,” 俏郎君也脱口而出,喊了一声:“哎啊,我的妈呀!这是什么东西嘛?” 还算陆瑜经验老到,见多识广,一转念,便想了出来,说道:“糟了,这是‘雪人’,我们遇上了‘雪人’了。”说着不由分说,便拉住白守德和俏郎君向前狂奔。 那知才奔出去三五十丈远近,迎面吼声起处,又是一个雪人扑了过来。 三个人直吓得胆落魂飞,连忙转身向斜刺里奔去。 雪人竞好似布下了天罗地网,吼声此起彼落,四面齐上。竟不下十来个之多,把他们三个,团团围住,迫得走投无路,最近的一个雪人,已到了两丈开外,探手可及。 白守德吓得脚下一软,滚倒在地。 他们三个这对正在一处冰雪斜坡之上,白守德这一滚倒不打紧,立刻把陆瑜和俏郎君也一起牵倒,翻滚直下。 这也真叫做他们命不该绝,就在雪人张着双臂扑到之际,也就正是他们滑倒下坠之时,间不容发地从雪人的手缝里滑了出去,这才逃出了性命,滚落到雪人的脚下。 并且刚好雪人脚边,便是一个雪窟。陆瑜眼快,一拉白守德和俏郎君,翻身滚落雪窟之巾。 雪人一扑没能扑得住他们三人,立刻暴雷如怒,低头寻找。眼看到陆瑜等滚入雪窟中,便踞住洞口,狂吼不已。并且俯身探臂,仲入雪窟,乱掏一阵。 陆瑜见了,那敢停留,拉住白守德和俏郎君,忙向雪窟深处钻去。 所幸雪窟洞口不大,雪人无法进入,所以陆瑜等钻进去三几丈之后,雪人也就够不着了。 陆瑜才一面喘息着,一面擦着汗说道:“天,总算又逃过了一次,若是落入这东西的手中,那这一辈子便算完了。” 俏郎君问道:“这雪人到底是个什么嘛?” 陆瑜道:“它们是个什么东西,谁也说不出来,并且只有这大雪山上,才有它们的踪迹,平时以雪为粮。只是凶残成性,力搏虎貌豹,不是它们的同类,如果落入它们的手中,那就一定非被撕碎不可,若是一定要问它们是个什么东西的话,大概也只可能说是一种介于人兽之间,奇凶无比的恶物罢了。” 白守德道:“这东西守住洞口,我们怎么出得去呢?” 陆瑜皱眉道:“这的确是个问题,因为听说这东西性固执已极,任何东西落目之后,不能攫取到手,是誓不罢休的。” 俏郎君想了一想说道:“这也没有什么,我有办法了。”说着便从腰间拔出佩剑。 陆瑜道:“你打算怎么样?” 俏郎君道:“一个恶物儿罢了,斩了它还不就完了。” 陆瑜笑道:“那有如此便宜的事,这东西混身上下,坚硬逾于百炼精钢,若非宝刀宝剑,又怎能便伤得了它?” 俏郎君道:“我真不信。” 陆瑜道:“那你不妨试试好了。” 这时雪人的那一只手仍在窟中乱掏不已,俏郎君便挥剑上前,对着雪人手指,一剑砍去。 “铮然”响声过处,雪人手指,丝毫无伤,俏郎君去已被震得半臂酥麻。 俏郎君还自不肯甘心,重又集运功力,剑尖前指,窥准雪人掌心,猛然一剑刺去。 在俏郎君认为,雪人指背有毛护着,可能砍斫不进,掌心乃软挡之处,必易着力。 谁知这一剑刺去,竟几乎送掉性命。 原来剑尖刺中雪人手掌,不只是没能伤及雪人,反被雪人一拢指,便握住了剑刃,跟着便向外拉去。 俏郎君惊慌之中,还想夺剑后退,但剑没夺回,人已被雪人拉得双脚离地,眼看着只要一被拉出雪窟,势非被寸寸撕裂不可了。 所幸陆瑜看到,吓得连忙极声喊道:“娃儿还不赶快撒手?” 俏郎君为才想了过来,撒手弃剑,身形落地,头便向回奔。 雪人觉得手中一轻,也就把剑摔个,重行探手,向前猛抓。 俏郎君虽然没被抓着,可是那柄剑已被雪人摔得闪电也似地,直对俏郎君后心剌到。 陆瑜和白守德看见一起被惊得大叫起来,眼看剑尖已及俏郎君背心,不由得一齐闭上了眼睛,不忍再看。 “呛啷”一声过处,俏郎君哎哟一声,便滚到了二人脚边,伏地不动。 陆瑜心想:“这娃儿一定完了。” 但再睁眼一看,俏郎君身上既无血迹,那柄剑也没插进俏郎君的背心,却已寸碎在地。 陆瑜再一检查,俏郎君除了外面的衣服,已被剑尖刺破而外,别无所伤。这才想到,俏郎君所穿的那件紧身衣,乃是吵丐所赠的那个麻袋改制而成,这才能挡住剑刃,没有送命,只被那一震之力,震昏了过去。 陆瑜和白守德这才又松下了一口气,相顾咋舌不已,来不及再说别的,忙着替俏郎君行功活血,并且塞了一粒抱一真人的“九玄丹”在俏郎君的口中,过了半盏茶时分,俏郎君这才悠悠醒转,又自己用了一番功,方才完全恢复,再也不敢冒昧行事,去攫凶焰了。 洞外这时已挤满了一大堆雪人,怒吼不绝,并且因为抓不到人,已在齐力扒掘窟口,磨盘大小的坚冰,一块块地应手而裂。 陆瑜见了说道:“此处已非安全之地,还是赶快走吧!” 白守德哭丧着脸说道:“洞外挤满了雪人,我们又那能走得掉呢!” 陆瑜用一指窟里说道:“窟里有光射进,可能另有出口,我们与其在此坐以待毙,当然远不如进去找找看的好。” 白守德早已无计,俏郎君业已吃过一次苦头,当然惟陆瑜之命是从,因此三个人立刻起身,又向窟里走去。 再入两丈,便又看到了巍巍岩石,并且是一条裂隙,三人见了,好不高兴,忙循裂隙向前寻路,不久之后。便又看到了一个雪窟,射进光来。 陆瑜心中一喜,正想钻将出去。 那知窟外一声雪吼叫,便又伸进来了一只毛茸茸的大手,吓得陆瑜连忙后退不迭。 就这样一连找到了好几个可以出去的雪窟,而每个窟之外,竟都有雪人守着。同时,天又慢慢地黑了下来。 白守德焦急万分地说道:“陆仁兄,这可如何是好呢?” 陆瑜道:“今夜眼看着是无法脱险了,且找一个地方歇息一夜,明天再打主意吧。” 大家都无可奈何,只好照着做了,又吃了些干粮。 陆瑜打坐行功,不多一会儿,便已神莹内注,进入忘我之境。 白守德和俏郑君,耳听雪人暴吼之声不绝,那里还能够睡得着,直翻腾了整整一夜,到得第二天天明时候,都红着一双眼睛,疲惫不堪,这才蒙蒙胧胧地睡着了一会儿。 但一转眼,便又被一声天崩地塌似的巨响惊醒,睁眼看时,原来有一个雪人,业已扒裂开一个雪洞,正在爬着向里面硬挤,半个身子业已探入。 白守德吓得跳起身来,就想逃走。 陆瑜反而一吧位住了他。 白守德着急说道:“你拉住我干什么,还不快走,等它挤了进来,那还得了?” 陆瑜道:“你且别忙,现在它被挤住了,进退不得呐!” 白守德道:“那你打算怎么样?” 陆瑜道:“天主万物,不管他铜筋铁骨,强到什么程度,总必有致命弱点存在,这就和练武的人一样,金钟罩、铁布衫的功夫,虽然练到极点,也不能周身一起练到,总要留下一个‘死门要害’,脆弱得连碰也碰不得,这就是宇官不全之意。” 俏郎君听了,已知陆瑜用心所在,插口说道:“陆仁叔认为这怪物的要害在那里呢?” 陆瑜道:“通常说来,眼睛、咽喉、脐下、肾囊、彀道,这五处是周身上下最弱的地方,现在这畜牲既被挤住不能动弹,所以我想在它的眼睛和咽喉上试探一下,能找到了它的‘死门要害’所在,总是好的。” 俏郎君听了,本已跃跃欲试,怎奈昨天已把宝剑失去,只好眼看着陆瑜动手了。 陆瑜拔出宝剑,掩到雪人劲侧,力透剑尖,用了五成劲,向雪人的咽喉刺去。 剑才及颈。那雪人已暴吼一声,把那个雪洞,挣得四分五裂,连洞顶上的积雪严冰,齐被牵动,直压塌了下来。 陆瑜见了,那还顾得了再去刺雪人的要害,连忙收剑,缩身后退,并向白守德和俏郎君高声喊叫,要他们快走。 三个人飞身逃出三五丈远,方才免掉那场雪压之祸。 可是回头一看,崩塌所在,业已接二连三地走进来了好几个雪人。 三个吓得倒抽了一口冷气,亡命向前飞奔。 雪人也跟在他它身后,暴吼连声,穷追不舍。 所幸洞中曲折,雪人巨大,行动快不起来。但一步丈许,所以也总盯在他们三人身后五七丈远近。 他们三人直逃得上气不接下气,尤其是白守德,更是脚步踉跄,喘做一团。 陆瑜和俏郎君见了,只好一边一手,架住他走。 可是这样一来,脚下便慢了下来,和雪人之间的距离,也变成越拉越近。 真还亏得陆瑜眼快,发现旁边有一个石窟,连忙不顾一切地拉着白守德和俏郎君钻了进去。 这洞乃是个石洞。所以陆瑜钻了进去三几丈之后,也就入下了心来,停住脚步,喘息休息。 白守德回头一看,雪人又已手进来掏摸,便吓得的拉住陆瑜说道:“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我们还是赶快找路走吧!” 陆瑜一看洞后隐隐有光,也就没再说什么,仗剑上前,带着白守德和郎君,再向洞里走去。 那知才走了一二丈远近,便又闻到了一阵奇腥之味,中人俗呕。 陆瑜连忙停脚说道:“这是什么味道,怎的这等难闻?” 一言未毕,眼前白影闪闪,业已蜿蜒而来,竟是一条粗逾三尺的白鳞大蟒,双眼恍如一对明灯,蟒信几丈长许,别说是人了,就量大象遇上了它,也非被吞下不可。 陆瑜等看清楚白蟒,竟比初遇雪人之际,还要骇怕,一齐向后直退。 那蟒虽然来势奇,但陆瑜等退后一二丈远近时,便又看到了雪人的那只巨掌,仍在那里掏摸不休。 这一下,前在巨蟒,后有雪人,两头通路俱绝。不是被雪人撕碎,便非膏蛇吻不可,真的应上一句俗话:“乡下人挑粪桃子,前后都是‘死’了。” 到了这种情形之下,陆瑜虽主说机警绝伦,也是无法可想了。只睁大了眼睛,死盯住白蟒,凝呆呆地一步步仍向后退,一直退到雪人指前,退路已绝,便紧握住白守德和俏郎君的手背壁紧贴而立一只剩下束手待毙的份儿。 但是俗语得:“狗急跳墙,人急智生”。 陆瑜到了这种生死关头,估量形势,也就想出了一个死里求生的方法来,对白守德和俏郎君说道:“你们赶快收摄心神,不要惊慌,我现在有一个死里求生之主了。” 白守德忙问所以? 陆瑜指着白蟒说道:“白蟒虽凶,行去不快,现在洞宽四尺,它已占去大产地,当然极难转身。所以我们只要能够让开蟒吻,到了它的头后,也就可以有活命的希望了。” 白守德道:“我们怎能让得过呢?” 俏郎君到底年轻心活,接口说道:“那蟒来势不快,我们可乘其不意,飞跃过去。” 白守德这才想通,连忙作势。 陆瑜又嘱咐:道:“生死存亡,在此一跳,便不能不拿捏准了,尤其是跳过去了之后,不能就此落地,而必须脚踏蟒身,向前飞奔,否则的话,那蟒身蠕动之时,依然会被压死。” 白守德连连点头。 三人再也不去顾那身后雪人的大手了,并肩当洞而立,运足功力,目注白蟒,作好架式,在白蟒到了身前丈许之际,陆瑜喝了一声:“跳!” 三人同时脚下一点,脱弦之箭也似的飞身而起,对着白蟒,从白蟒头上,飞跃而过。一在这一跳之,便显出了三个人的功力来了,俏郎君跳得最远,落脚之处,已在三丈开外。 陆瑜则落在哨郎君身后一二尺远近。 只有白守德,才过蟒头,身已下落,并且脚下也没能踏稳蟒背,一滑之下,便惊呼一声,滚落下地。 陆瑜和郎君俏正在向前奔跑,这一声惊呼入耳,连忙回头。一那知就在这时,白蟒陡然看到眼前的目的物一动,也就发起了睥气,“呱呱”几声怪叫,蟒头猛向前仲,并且张口就咬。 这一伸一咬,没咬得住陆瑜等三个,却咬住了雪人的那只大手。 雪人生就铜筋铜骨,那怕被咬,五指一拢,反而扣住了蟒腮,向外便拉。 白蟒一痛,身体也就抽缩起来,因此陆瑜和俏郎君,也就站不住脚了。 所幸陆瑜临危不乱,顾不得再去看白守德,连忙抢前一步,抓住俏郎君,一提气,便上了洞顶,发出“壁虎功”倒贴在洞顶上。然后定了定神,再去找白守德。 但只看到蟒身在洞中翻翻滚滚,那里还能够再看到白守德的影子。 陆瑜心下一惨,认为白守德必已丧命无疑。 再纵目向洞外看时,便看到十几个雪人,已在暴吼如雷地一个个抱住白蟒,向洞外死拖。 白蟒似乎也被拖得野性大发,不退反进,向洞外冲去。 洞外雪人,立脚不住,一起撒手摔倒,滚做一堆。爬起之际,便又一涌而上,想把白蟒撕碎。 白蟒去也不弱,口咬尾扫,雪人被绞得跌跌滚滚,一时之间,那能便制住白蟒。 这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立刻在洞前展开。 陆瑜心中惦记白守德生死,也就不再去管白蟒和雪人了,从洞顶跳下之后,便喊了一声:“白仁兄!”再侧耳一听,竟听到了白守德轻轻地哼了一声。 陆瑜心中一喜,知道白守德尚未送命。连忙返身寻找,便看到白守德偻卧在洞壁角里的凹陷之处,虽然业已受伤,但却因此保住了性命。 陆瑜俯身把白守德抱了起来,俏郎君屯上前帮忙。想把白守德盘腿坐好,以便行功调伤。 陆瑜却拦住说道:“此处并非善地不宜久待,所幸白蟒业已出洞,我们且先进后洞去找出一条出路来再说好了。” 说着掏出一粒“九玄丹”,塞进白守德的口中,自己是仗剑在前觅路,命俏郎君背着白守德,也不再去箜才能白蟒,向洞后走去。 深入二十丈开外,不只是没再遭到任何意外,并且洞势逐渐开朗。 再行十丈,立刻豁然光明,周径百丈方圆的一个巨大石窟,顿现眼前,并且看到当中的两根石徇之上,楼息着一对高可六尺,朱冠翠羽,五色斑斓的大凤凰在那儿。 俏郎君不由的大叫一声:“陆仁叔,你瞧,那不就是咱们昨天所看到的那一对凤凰吗?原来它的窝是在这儿。” 白守德“九玄丹”下肚,伤势已渐恢复,再一听到俏郎君喊声,不由精神一振。伤抛立刻痊愈了一大半。连周身疼痛都忘了,也跟着喊道:“陆仁兄!你赶快逮住它们,别叫跑了。” 可是陆瑜还没来得及答话,那一对凤凰听到人声,回头看了一眼,一声长鸣,便振翅向洞外飞去。 等到陆瑜赶到洞口之时,凤凰业已上冲九霄。 白守德急得从俏郎君背上跳下来直跺脚。 陆瑜连忙安慰他道:“仁兄别急,我们所需要的,乃是凤毛凤羽,并非全凤,这是用不着作急的,再说凤凰神鸟,威猛绝不再白蟒、雪人之下,所以我们还是别去招惹于它,容它飞去的好。” 白守德和俏郎君,都是吃过苦头的人,听陆瑜这样一说,倒反而忙了起来,异口同声的说道:“那我们还是赶快收集所需之物,从速离开这儿的好。” 说着便把事先矛下的布吓取出,就地捡拾凤毛凤羽,塞了进去。 由于佛谷从未有人来过,而凤凰在这里做窝,又不知道经过几代几世,所以落羽满地,捡拾起来,并不困难,顷刻之间,便已装了满满一大口袋。 俏郎君年轻好奇,又找到了两根金光闪闪的完整尾羽,打算带回去玩儿。 由于这尾羽长可六尺,而俏郎君又舍不利润把它折断,因此并没一起塞入口袋里去,只把它插在背后脚带之上。 没想到这一来,便又生出了无限的麻烦,几乎回不得中土,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单说白守德把口袋装落之后,由于余悸犹存,立刻便对陆瑜说道:“我们赶快走吧,别再耽在这儿,又生出事来,反而不好。” 陆瑜当然同意,只是不敢再走回头路,怕又遇上了白蟒、雪人。所以由凤凰飞出去的洞口走,打算觅路下山。 那知才出洞口,立刻看清这洞口,乃在一面万丈峭壁的半腰之上,上不见顶,下临无地,根本无路可通。 三个人看了,都不由心下一阵发冷。 白守德说道:“这便如何是好呢?” 陆瑜想了想,说道:“这里既然无路可通,说不得也只好走回头路,碰碰运气了。万一白蟒、雪人,能够同归于尽,那就是老天爷保佑我们,命不该绝了。” 陆瑜话才说完,俏郎君已又叫了起来,用于一指洞里说道:“人们瞧,那是什么?那不是白蟒又回来了吗?” 陆瑜和白守德顺着俏郎君手指处看去,果然看到白蟒的两眼睛,闪闪发光,由石洞深处,缓缓而来。 白守德见丁,两腿一软,坐倒在地,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陆瑜无可奈何,便又拔出了宝剑,对俏郎君说道:“你照应着他,贫道去和它斗一斗,万一能够侥幸获胜,然后再打别的主意吧!”说着便向窟中走去。 俏郎君心中一动,连忙拦住说道:“陆仁叔且去不得,这畜牲能从十几个雪人的围攻之中,全身而回,咱们又怎能斗得它过呢?” 陆瑜皱眉说道:“但我们也不能就此束手待毙啊!” 俏郎君道:“小侄已经想到了脱险的办法了。” 陆瑜道:“你且说来。” 俏郎君道:“在云雨谷中,小侄已练成‘临空蹈虚’的轻功,而今这两把伞,我们还带在身上,说不得吸人和仁叔合力带着白师叔,仍旧冒险从这儿跳下去再说了。” 陆瑜摇头道:“这儿万丈无底,那能和云雨谷相比呢!” 俏郎君道:“有伞在手,高低还不是一样?更何况这里遍山积雪,落地之时,反而要比云雨谷安全得多呐!”说着便把雨伞取了出来,并且分给陆瑜一把。 陆瑜还在犹豫。 白守德也一叠连声地直叫不可,说是:“这一下去,势非粉身碎骨不可,绝不可行。” 可是那条白蟒业已出了石洞,满身血污地到了凤窝之中。抬头看到了陆瑜等,想是吃够了雪人的亏,把怒气发泄在陆瑜等人的头上。 只见它蟒头一抬,便是一丈多高,张口“呱呱”怪叫了两声,便箭一般地对陆瑜等冲到。 俏郎君吓利润喊了声不好,一把们住了白守德一只好,同时把伞撑开,对陆瑜喊道:“陆仁叔,不能再犹豫了,此时不走,便再也来不及了。” 陆瑜见那蟒业已离身不远,因此也来不及再作他图了,左手拉住了白守德的右手一挥,也就撑开了伞,喝一声:“跳!”便拚着性命和俏郎君死拉着白守德,纵出崖外。 也就在这同时,十几丈长的一条白影,刷过他们身旁,向那万丈无底的深壑,直穿了下去。 原来那条白蟒,来势太急,同时到底是个畜牲,只顾着扑噬白守德等,那知道下有深壑,所以一扑不中,再也收不住前冲之势,也就飞出了洞口。 同时又不像陆瑜等有两把大伞稳住,所以下降之势,快不可当,转眼便越过了陆瑜等,连影子都看不见了。 白守德到了此刻,又还有什么办法,只好一反手,也握住了陆瑜和俏郎君的手腕,互相扣是死紧,省掉了陆瑜和俏郎君不少的力气。 他们三人,就这么飘飘荡荡地下降,也不知道经过了多少时间,并且全都疲乏得混身发麻,便谁也不敢大意松手,一连穿过了四五层,这才看到下面的雪地,直撞上来,一碰之下,三个人一起跌了个翻翻滚滚,被震得骨软筋酥,任谁也爬不起来了,并且连那两把雨伞,也全被摔碎。 又过了好一会儿,陆瑜这才勉强能够翻身坐起,又行了一次功,便连忙去看白守德和俏郎君。 俏郎君也已自己爬起,正要那儿运功。 只有白守德,又被摔昏了过去。 陆瑜忍着一身酸痛,为白守德按摩推拿,费了好大的力气,这才把白守德救醒过来。 白守德微微睁开眼睛,第一句话便问:“装凤毛的口袋,还在不在?”第二句这才问到俏郎君。 俏郎君行功已毕,走了过来,三人又唏嘘太息了一阵子,打量存身所在,却已到了佛峰之下,倒是省掉了不少的事儿。 这时又已是黄昏日落时分,也就没再打下山的主意,只找了一个山洞,住了下来,好好儿的休息了一夜。 第二天天明,疲劳全复,这才取路下山。 行没多远,便看到那条白蟒,横躺在山坡雪地之上。 三人才一入目,倒被吓了一跳,但再一细看,便看出那白蟒已被摔成两断,且死了多时,这才放下了心来。 走到蟒侧,陆瑜眼快,一搭眼便看到蟒侧雪地之上,有一粒闪闪发光的东西拾起来一看,却是一粒桂圆大小的珠子。 陆瑜见多识广,一眼识出了是一粒稀世奇珍——蟒珠,忙对白守德和俏郎君说了。 三人一起动手,又费了好大半天的事,这才剖开蟒背,从脊椎骨里,一连取出三十六颗同样大小的珠子来,并从蟒脑之中,取出一块鹅卵般大小的“蟒宝”。 陆瑜说道:“塞翁失马,因祸得福,我等今日之谓也。这蟒宝,家师为着配药,业已求之多年而不可得,所以贫道要带回山去,奉给家师。” 说着停了停,又笑着说道:“至于这三十六粒蟒珠,虽然价值连城,但贫道是个出家人,要它无用,所以还是由你们二位留着,穿成一顶凤冠,作为将来新人妆新之用,也好显显你们两家的气派不凡了。” 白守德和俏郎君听了全都大喜,这才收拾下山。 下山不比上山,更何况他们目的已达,精神抖擞,也主不恣意浏览起这大好河山来。 极目北望,但见雅鲁藏布江,一丝如带,羊卓雍湖,恍如新月,镶嵌在万山丛中。 尤其是云飞足底,旭日临空,更使人平添无限超尘脱俗之想。 三人脚下轻捷,那消一日,便已回到西林。 又休息了一日,第二天便雇了几个“乌拉娃”和几匹“乌拉马”,取道东返。 藏谚说得好:“正二三,雪封山,四五六,雨淋头,七八九,正好走,十冬腊,冻得爬。” 这时正是九月初旬,天高气爽,正是藏人出门旅行的季节,所以路上格外不觉得寂寞。 因此,自从他们一出西林,便发觉有好几个喇嘛,始终不先不后,和他们同路而行。同店住宿,他们也只认为是一个巧合,并没加以注意。 就这样行行重行行,不几日,便又从贡噶,渡过雅鲁藏布江,来至札什。 那几个喇嘛这才飞马上前,向拉萨奔去。 札什离开拉萨,不过十里之遥,陆瑜等认为那几个喇嘛可能是已到地头,难免心急赶路,也没有加以注意。 谁知刚好拉萨,便见到一大群喇嘛,簇拥着一个黄衣喇嘛,迎了上来,拦住三人,作礼问道:“三住尊客,贵姓大名?” 陆瑜一看那黄衣喇嘛的服色的气派,便知道地位不低,同时又见来人并无恶意,也就道了姓名,并问何事? 那黄衣喇嘛道:“觉策林堪布,奉达赖活佛之命,特来迎接尊客,有事相商,还望尊客移玉。” 觉策林是西藏掌握政教大权的四大林、三大寺之一,三大寺髦是哲蚌寺、色拉寺和噶丹寺;四大林便是功德林、丁吉林、泽墨林和觉策林。 堪布便可以代表寺庙,参与政治,地位极高。所以陆瑜听了,也不敢怠慢,连忙作礼,不过同时也就想到:“达赖活佛,等于是西藏的君主,今派堪布来迎,是何道理?费人猜疑。不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晃干脆辞谢了的好。” 想到这儿,抬头一看,便又看到一路同来的几个喇嘛,都在堪布身后,因此越发生疑,也就格外的下定了决心,说道:“某等行商贱夫,敢劳活佛派堪布前来相迎,怕不要折煞某等,还望堪布婉言代为辞谢才好。” 堪布那肯答应,仍是一味笑着坚邀不已。 陆瑜越起越觉事有蹊跷,因此辞意愈坚。 这一来,堪布虽然仍满而含笑,但他身后有几个喇嘛,却已陡然变色,开口说道:“天上有太阳月亮,地上有达赖、班禅。涤佛见召,还有谁敢说不去?” 陆瑜听了,更觉不妙,因此连忙对白守德和俏郎君使了个眼色,要他们准备,同时也把脸色一沉,冷冷地说道:“桥归桥,路归路,咱们河水不犯井水,达赖中虽尊,汉人自有汉人的统属,你们又怎能强人所难呢?” 那几个喇嘛,还想开口,堪布早已回头把他们喝住。然后依旧装出笑脸来,对陆瑜等说道:“尊容不必误会,活佛召见,并无恶意,只是有事相商而已。” 陆瑜道:“那么便请先行示知如何?” 堪布道:“此处能衢,岂是待客之地,还请尊客移玉。” 陆瑜一想:“他们的人多,自己的人少,又焉能便入虎穴,自蹈危机。”因此一再不肯,说是:“若是堪布不肯明示,某等只好告辞。” 堪布若有意、若无意的伸出手来,握住陆瑜的臂膊,笑着说道:“尊客远来不易,那有不容稍尽地主之谊的道理?”说着便拉陆瑜。 陆瑜见堪布出手相拉,便也存下了心,脸上虽没露出声色,却已默运“九玄神功”,脚下暗踏子午,作势以待,在堪布一拉之际,便试出堪布膂力,果然不小。因此立刻发出神功,稳住身形,并且暗用借力打力之法,反震过去,笑着说了一声:“堪布虽然多情,但世上那有强留硬邀的道理?某等决不敢领。” “九玄神功”乃是抱一真人的心法,陆瑜二十年苦练,已得其中三昧,这一反震之力发出,何等厉害。 所以堪布立刻觉得半臂酥麻,不由自主的便撤下手来,面露惊惶之色,并且回头看了身后的众喇嘛一眼。 陆瑜眼看不妙,不待堪布再开口,又抢先一揖,带笑说道:“行路之人,赶路心急,还望堪布代向活佛致意,就此告辞。”说完便想转身。 可是才一回头,便看到身后四面八方,都已有无数的喇嘛,远远的采取了包围之势,把他们三人困在当中,其居心不良,已极明显,因此心中也不由得怒气勃发。 堪布却已开口说道:“尊客且慢一步,堪布明告就是。” 陆瑜已没好声气的说道:“堪布请讲。” 堪布道:“尊客是否去过大雪山佛峰了?” 陆瑜道:“去过又怎么样?” 堪布道:“这就不错了。” 说着一指俏郎君插在背后的两支凤凰尾羽说道:“活佛宝扇,久待修葺,尊客如肯把凤羽留下,活佛当不吝厚赠,不知尊客如何?” 堪布此话一出,陆瑜等这才弄清了他们的目的。 由于这时装凤毛的口袋,也由俏郎君背着,所以白守德以为堪布所指的。是指那袋风毛而言。因此急得不待陆瑜答话,便抢先开口,叫了起来道:“这可不行,咱们千辛万苦,冒死得来,怎能予人?” 俏郎君当然也不肯答应。 堪布道:“尊客既为行商。其志不过在于求财,在此处也是出售,回到中原,还是出售,那又有什么分别呢?” 俏郎君插口喝道:“虽是生意买卖,也无强买强卖之理。难道你们还想仗着人多,在青天白日之下,拦路抢劫吗?” 俏郎君这几句话,也实在太重了,堪布不由得被闹了个满面通红,出声喝道:“娃儿大胆,某家好意相交,怎敢出口伤人?” 俏郎君道:“伤了你又待怎样?你们所行所为,本来主不是强盗行径,那里还能够称得上是什么活佛?” 堪布听了,暴喝一声:“大胆娃儿,你这是找死不成?” 接着身后的那些喇嘛,也齐声发出暴喝,直喊:“是识相的,便把凤羽留下,否则的话,休想能出拉萨一步。”嚷着便一起掠出刀来,声势好不惊人。 陆瑜本来还想以理自恃,但被俏郎君这样一闹,知道业已无可收拾,如果在这时候,再转口和堪布商量,藏人的脾气,他是知道的。那就不只是得不到结吴,反而会被对方看轻,认为自己在示弱,则藏人的凶焰,便越发的要高涨百倍了。 所以这一估量之后,也就没再想和堪布打什么交道。脸色一沉,对堪布喝道:“这便是你们的待客之道吗?某等行万里路,既敢远来,难道会怕了你们?如果你们是个识相的,便与我立刻退去。否则的话,陡然血染通衢,也是留不住我们的!” 说着又向白守德招呼了一下,两人把俏郎君央在当中,一个当前开路,一个仗剑断后,便向前冲去。 堪布刚才已经试过陆瑜,知道非常棘于,但既奉达赖之命而来,又那敢就此放过? 所以他自己虽然不敢再上前拦阻,却已猛然后退。退到了众喇嘛之后,然后从怀中掏出了一面小小的黄旗,高举过头,招展了几下,喊道:“留下他们,活佛有赏,放走他们,活佛加诛。” 这一来,不只是当前的众喇嘛,齐声呐喊,便是远远围着的那些喇嘛,也一涌上前,全都逼近过来,转眼便到了三人丈许之外。 他们三人本来雇有“乌拉马”和“乌拉娃”,见了这等情形,那里还敢再跟着他们三人,早就退过一旁去了。 陆瑜一算,马上除了普通行李之外,并无贵重物件。因此也就弃之不顾,只对白守德说道:“我们走吧,但最好不要伤害他们的性命,能使他们知难而退,夺出一条路来,也就算了。”说完之后,功集双掌,合捧胸前,便向前走。 那些喇嘛又一喊,刀光耀日,打算上前。 可是堪布却又出声喝住,并对陆瑜说道:“尊客不必逞强,还是多考虑一下的好,‘强龙不敌地头蛇’,‘真好汉也敌不过人多’,依某家看来,还是把凤羽留下吧!活佛自当不吝厚赠,并派人护送尊客出藏,又有什么不好呢?” 陆瑜既已下了决心,那会再改变主意,民所以连堪布的话,理也不理,只对众喇嘛喝道:“挡我者死,避我者生,还不赶快让路。”说着脚下不停,便向喇嘛丛中走去。 那些喇嘛这时,虽然业已拔刀作势,但见陆瑜逼将过来。并未反扑。反而步步后退,始终保持丈许距离。 俏郎君见了,胆量愈壮,便对陆瑜说道:“陆仁叔,那些东西色厉内荏,不过是虚张声势,在吓人而已,我们快些走吧!” 陆瑜摇头道:“现在不必着忙,待出了拉萨城再说好了。” 堪布连喊几遍,见陆瑜不理不睬,也就不由得怒而心起,喝道:“你们既然不识死活,也就莫怪某家了。” 说完之后,手中黄旗,又招展了几下。这一下,那些喇嘛,立刻像疯虎似的,挥动兵刃,喊杀连天,向三人扑到。 陆瑜喊了一声:“大家当心,不可被他们冲散。”说着双掌向前一翻,发出掌风,狂飙起处,当前的喇嘛,立刻被震倒了七八个,翻滚满地。 白守德也合出青城剑法,封住了那从后面追仆上来的喇嘛。 就只剩下俏郎君,由于福剑在佛峰上失去,空着双手,无法相助。因此只好紧跟在陆瑜身后,照应着白守德退却。 众喇嘛见陆瑜学风厉害,气焰不由稍煞,重又向后退走。 可是堪布看到,那肯罢休,黄旗频摇,连声大喝:“还不向前擒住来人,就不怕活佛降罪?” 众喇嘛听了,这才重行向前。 其实与其说是众喇嘛前扑,却毋宁说是后面的喇嘛,闻声止步,重行向前把前面的喇嘛推着,无法后退罢了! 这一来,那前面的众喇嘛应声而倒,虽说是上前擒人,根本就近不了身,更那里还能够意得住脚,所以依然拦阻陆瑜等不住。 可是也就在这时候,远远地又有一个黄衣喇嘛,带着七八十个喇嘛,飞奔而来。 堪布一见便喊道:“马基来得正好,这几个东西,可棘手得很哪!” 马基乃是西藏的军事统领,是掌握着西藏最高军权的一个喇嘛。 所以马基笑对堪布说道:“堪布不必烦心,都由我来。” 说着便排开原先的众喇嘛,领着他所带来的七八十个人,走到陆瑜等面前喝道:“活佛有意收买凤羽,并非强取。你们为何这样不识抬举,胆敢出手伤人,是何道理?” 陆瑜一看马基,神完气足,太阳穴饱满,一看便知武功不弱。 即就是他身后的那七八十个喇嘛,也与原先的众喇嘛不同,一个个身强力壮,心中不由暗想:“这些东西一到,倒是不可再事大意了,如今之计,也就顾不得要先下手为强,煞煞他们的凶焰才好。”想着也就暗暗地告诉了白守德和俏郎君。 俏郎君空着一只手,正自无计,但忽然之间,手摸到了腰间的暗器囊,便不由得心中一喜,连忙从暗器囊中,掏出了一把青铜钱,大喝一声:“陆仁叔不必和他们罗苏,待小倒先请他们尝点甜头好了。”话声未毕,与手一扬,便发出了那把铜钱,向马基和众喇嘛打去。 俏郎君的母亲,绰号飞蚨仙子,便是仗着这件暗器成名的,把青铜钱磨得锋利非常,一百发百中。 俏郎君家学渊源,使的又是“天女散花”的手法,只见个个铜钱,恍如片片蝴蝶,向众喇嘛的头顶上飞去,起初其势虽缓,但一到众喇嘛的头顶上之后,记其疾如电的,向下飞落。 马基入眼,便知不妙,连忙一面拔出兵刃,护住头顶,一面大声喝叫,要众喇嘛注意。 第八章 凤巢在望怪事又生 可是马基虽然磕飞了落向他自己身上的飞蚨,但众喇嘛却已看得呆了,等到发觉不妙,又那里还能来得及躲闪,飞蚨下落,一下子便被伤了十几个。 马基见了,立刻暴怒如雷,一顺手中兵刃,指向俏郎君喝道:“小子好毒的手段,今天某家不取你的性命,也算不上了。” 陆瑜知道俏郎君空着双手,而马基并非弱者,所俏郎君吃亏,因此连忙上前截住,和马基动起手来。 这马基果然不凡,不只是力大刀沉,并且招式怪异,陆瑜空着一双手,竟几次几为所伤。心中一恨,也就拔出剑来,这才争回上风,但一时之间,仍难取得胜利。 陆瑜和马基一动上手,众喇嘛也变围攻上来。 白守德展开青城剑法,以一敌众,虽觉吃力,所幸有俏郎君不断地发出青蚨,为他减去了后顾之优,因此也还能够撑持得住。 可是那些喇嘛,是受命而来,风羽既在俏郎君的背上,当然目标便集中到俏郎君的身上,一个个全向俏郎君扑到,打算夺取风羽到手,好领重赏。 这一来,俏郎君所受到的攻击,便反比陆瑜和白守德来得重了。 尤其是囊中青蚨有限,而众喇嘛贪欲无穷,不顺性命地向前猛攻不已。 所以没上多久,俏郎君青蚨发尽依旧两手空空,近不得已,只好仗着在云雨谷中学来的一身轻功,和那件不畏刀枪的紧身,凭着一双肉掌,和众喇嘛恶斗起来。 但众喇嘛既然志在风羽,所以一个个都尽量的寻找机会,向俏郎君身后进攻不休。 而俏郎君功力到底有限,时间一久,早已气喘嘘嘘,移步动身,也渐渐地慢了下来。好几次几吗被喇嘛夺去插在背后的那两根凤羽,心中一急,便把凤羽拔下,拿在手中。 可是这一来,为着怕凤羽为兵刃所伤,多了一层顾忌,行动便格外的不灵活了。 也就在这时候,两三个喇嘛,又一起挥刀,向俏郎君的下盘攻到。 俏郎君虽然紧身护住上身,却护不住双腿,眼看着三把明亮亮的藏刀,同时卷到,前让业已无及,因此也不由的心中一怪,暗想:“你们老在这两根凤羽上。打主意,我却偏偏不叫你们如愿以偿。” 陆瑜和白守德见了,顾虑尽去,心情放宽,精神一振奋,胆气也愈豪,大喝一声:“恋战非计,我们走吧!” 三人联手,徘山倒海也似的向前猛攻,众喇嘛虽然仗着人多,但那里还能够抵挡得住,立刻被冲得像潮水也似的两相分开。 陆瑜等也没追杀,便放开脚步,突出重围,向拉萨城外奔去。 可是马基又怎肯就此放手,早又带着铁蹄,飞赶前来,并且弓弩齐发,飞蝗如雨。 陆瑜见了,连忙说道:“大路已非安全之处,赶快上山为妙。” 这一来,才能摆脱开铁蹄的追击。 可是铁足路熟,陆瑜等刚刚翻过山头,他们早又在前面截住,发箭猛射不休。 陆瑜等见了。不敢下山,三人重行计议了一番,还是陆瑜想出了主意,对白守德和俏郎君说丁,然后相准地形,找到一处两三丈高下的危崖,下临大路,便隐身崖边,等待机会。 果然不多一会儿,便看到一队铁骑,从脚下向前奔去,并且有四五匹马,落后四五丈许。 陆瑜见是机会来了,忙向白守德和俏郎君打了个招呼,要他们准备,放过前面的铁蹄,待那后面的几匹马过来时,立刻各人相准了一匹,奋起飞身而下,一个人扑住了一骑马,疾如闪电也似的,各自打落了马上的人,夺到马匹,稳坐雕鞍,一使裆劲,认定方向,纵马疾驰,突出了铁骑重围。 铁骑队虽然看到,放马来追。 但怎比得上他三人骑术精良,尤其是在通过一所索桥之际,陆瑜又生一策,让过白守德的俏郎君,自己断后,拔剑在手,就在马到对岸之际,返身一挥割断了绳索,“唏哩哗啦”一声响处,索桥立散。后面的铁骑追兵,便一起被甩在河的另一边,过不来了。 虽然如此,三人却仍不敢耽延,直放马急驰到日落黄昏,一直到全都觉得饿不可言,便连那三匹马,也口喷白沫,气喘不休,一步一踢,再也行不得了。 三人这才弃了马匹,步行寻找市集,打尖休息,并且不上三里。也就看到墨竹工卡,已在眼前。 三人一喜,正想上前,可是陆瑜眼快,一眼便看到墨竹工卡街上情形有异,连忙拉住白守德和俏郎君,说道:“且慢上前,这里情形不对。” 白守德和俏郎君听了,放眼看去,也就看出了进街口上,喇嘛密布,在那里盘查行人,因此急着向陆瑜问道:“这便如何是好呢?” 陆瑜想了一想,说道:“那厢有人来了,且先问个明白,然后再主产吧!” 说着隐身道旁,待那人来到近前,这才飞身而出,一把便擒住了那人,拖回路旁,喝道:“不准叫喊,否则便要你的命。” 那人早已吓得魂飞天外,跪在当地,直说:“小的遵命,不敢叫喊。” 陆瑜问道:“街上喇嘛,捡查来往行人,为了何事?” 那人道:“听说拉萨大活佛有紧急命令传来,叫别放三个汉人东行,详细情形,我也不知道。” 陆瑜等听了,果然是这么回事,不由得三个人互相看了一眼,束手无策。 白守德道:“照这样看来,我们是不能通过墨竹工卡的了。” 陆瑜道:“可不是嘛,不过也不要紧,我们绕将过去好了。” 白守德皱眉道:“其奈何不识路。” 俏郎君心思灵活,一指那个被擒住的人说道:“这不就是个向导吗?” 说着便向那人喝道:“你如果要命的话,便带着我们,绕过墨竹工卡,到江达去,我们绝不亏待于你,否则我们便杀了你,你自己斟酌好了。”说着便从怀巾掏出一锭银子,又从白守德腰间抽出宝剑,一手持银,一手仗剑,等着那人答覆。 那人见了,还有什么说的,连忙开口连声说道:“小的愿意送三位到江达去。” 俏郎君便把剑还了白守德,并把那锭银子,给了那人。 那人银子到手,越发的眉开眼笑,说道:“三位原来都是好人,我这里极熟,有一条绕过墨竹工卡的小路,准保不会被人发现就是。” 说完又道:“现天已不早,三位想必尚未用饭,小的家就在前面不远,三位不如在小的家中,暂住一夜,明日一早起程,加紧赶路,当天就可以到江达了。” 陆瑜等见那个人不像是在想诳他们,同时也不怕那人作怪,加之腹中正饿得难受,也就应了,随着那人,弯进一条岔路,再走二三里远近,便到了一所土屋之前。 进去一看,那人家除了夫妻而外,只有一个七十来岁的老母,和一双十岁左右的小儿女,别无他人。 陆瑜因此越发的放下心来。 藏人以牛羊肉为主食,饮的不是酒,便是酪,并且是用手抓来吃的。 陆瑜等随乡依俗,也没能有什么考究,并且由于饿了一天,这一顿反而吃得特别香甜。 陆瑜做事,一向谨慎,不只是对酒浅尝即止,并在就寝之前,又对白守德和俏郎君说明,三人轮班睡觉,以免那人突然变心,前去报告,又添麻烦。 一夜易过,第二天天色微明,那人便招呼他三人起身,饱餐一顿之后,立刻上路。 这条路说实在的,那儿是什么路,尽在万山之中,翻来翻去,半天走下来,连一个人影子也没有看到。甚至连走到什么地方,都弄不清楚了。 俏郎君便不由得有点怀疑起来,问那人道:“这里已是何处?转过墨竹工卡没有?” 那人且不答言,只向山坡高处爬去。 俏郎君格外起疑,喝道:“我问你话,为何不答?” 那人上了高坡,这才用手向身后一指,说道:“你问绕过了墨竹工卡没有?你瞧,那不是就是墨竹工卡吗?” 俏郎君一看,墨竹工卡果然已被丢在脑后一二十里遥,若不是爬上高坡,根本就无法看到,这才又放心高兴起来。 一路之上,也再没出事,当晚便到了江达。 西藏活佛的权威虽高,但这江达已非他所管,所以陆瑜等都放下心来,尤其因为有了拉萨的经验,不愿意再慢藏悔盗,乃由陆喻出了主意,命俏郎君把那两根风羽,缠在腰际,外用布带遮住。 若是要用的时候,则只要一拉布带,便可将风羽抖出,方便之极。 俏郎君好不高兴。 陆瑜又道:“回去之后,寻个巧手匠人,装上两个把柄,那就格外的完美了,并且连名字都替你想好了,便叫做‘凤尾双鞭’。你道如何?” 白守德拍手叫绝。 俏郎君又自谢过。 进得江达,遣回那人,又休息了一天,随即启程东返,仍沿来时大路而行。 在路非只一日,有话即长,无话即短,九月中旬,他们便又到了打箭炉。 从打箭炉东下,人烟步步稠密,已是中原气象,当然不会再出什么事。 白守德便又和陆瑜商量说道:“小弟想回家之后,不做耽搁,便去天山一行,不知仁兄意下如何?” 陆瑜知道白守德性急,也就说道:“这样最好,早点把事情完成,小弟也好早了心愿,回山修道,现在这样好了,咱们到了名山之后,便行分路,仁兄回去一趟,把凤毛藏好,并多带金叶子,以便雇用天山马贩子,他们熟悉那一带的情形,找起骊驹来,也要方便得多。娃儿则先同青城一趟,使令尊令堂放心,并把那两支凤羽的把柄装好,然后到云雨谷去请情丐师徒相助。” 陆瑜说到这儿,白守德不待他再说下去,便截住说道:“仁兄打算怎么样呢?难道不到小弟那儿去耽搁两天吗?” 陆瑜道:“瑶池高耸,不下佛峰,一交隆冬,也是雨雪载道,所以我们必须在九月底以前,赶到那儿才好,那么我们时日有限,当然就再也搁误不得了?好在你我至交,不必再去拘于那些俗套,事成之后,你再请我作‘平原十日’之游,也还不迟哪!” 白守德听了,正合心意,也就说道:“恭敬不如从命,小弟一切遵命就是。” 陆瑜道:“西山阳关,宝鸡乃是我们必经之地,那儿有一家旅店,名叫悦来,乃是贫道一个老友——醉八方郝鹏飞所设,咱们便在那儿集合,不见不散好了。” 接着又嘱咐俏郎君好些言语,去应付情丐师徒,一到名山,便自分路。 陆瑜和俏郎君的事情,暂且搁下不提,单表白守德,回到家中,被自风仙看到,白凤仙连忙去告诉了尚翠娥。 尚翠娥道:“凤姑娘,那就烦赶快派人去通知了劫大师一下吧!” 白凤仙做事爽朗,那肯怠慢,所以两个时辰之后,了劫大师便已来一到,并且为着不愿意使白依云知道这事,所以破例亲自去见白守德。 白守德一听了劫大师:忽然来到,也就把事情猜出八九,先在心中打好了一个应忖的腹稿,才出来迎见了劫大师。 了劫大师道:“贫尼有几句话,想和施主单独一谈。” 白守德又把了动大师引八书房之中。 坐定之后,了劫大师便开口说道:“施主说话,到底算不算数?” 白守德虽然业已猜出了劫大师所指者何,但仍然故问说道:“这是何说?” 了劫大师当然看得出来,因此心中好生不快,脸色一沉说道:“施主不必做出这种样子来,依云之事,你待怎讲?当日使用灵丹的时候,你所答应贫尼的话,难道已经忘怀了吗?” 白守德既然已有腹稿,所以仍然装出一本正经,若无其事的样子来,说道:“守德那敢忘怀?” 了劫大师道:“那你为何私自将依云许给秦家娃儿,这是何说?难道这就是所谓:三年之中,依云之事,全由贫尼做主,你丝毫不加干预了吗?” 白守德陪笑道:“你说的是这个啊?若论此事,守德也没做错啊!” 了劫大师怒道:“怎的你还没做错?” 白守德道:“神僧曾经许过,守德依命而行,又怎能便算是守德的错呢?” 了劫大师喝道:“你别强辩,如果你不赶快把这件婚事退掉,看贫尼能饶得过你才怪!” 白守德依然不慌不忙地笑着说道:“本来无事,何必自扰?这件婚事,退不退还不是一样吗?” 了劫大师喝道:“任凭你说什么。不去把婚事退掉,便是不行。” 白守德笑道:“这件婚事,还不过是陆仁兄的一句空话,既未‘行庚’,又未‘过礼’,叫我如何去退呢?” 了劫大师听了一愣。 白守德便又接了下去说道:“更何况陆仁兄所说的这句话,又远约在三年之后,依你说来,三年之中。依云归你,三年之后。依云归我。那我答应的是三年之后的事,也正是我的权利所能做到的事,双何尝做错了什么呢?” 白守德这样一说,了劫大师不上语塞,愕怔了好半天,这才开口说道:“依云也是你的女儿,亲生骨肉,难道你为了一念之贪,就不肯去为她着想了吗?”言毕竟坠下泪来。 白守德见了,心中虽然难免歉疚,但辗转思维了一番,又那肯便舍下钓剑之心,因此矫情说道:“父母对儿女,应无分别,我为她终身着想,本是人伦之常,难道你一定要她守清灯,伴古佛,终身寂寞,反是为儿女所做的正经打算吗?” 说到这儿,向了劫大师身边挪近了一些,开口刚说了“就是你……”半句话。 了劫大师却已一闪让开,冷冷地截住喝道:“白守德,你与贫尼放明白些,贫尼今日已名了劫,那些不应该对贫尼说的话,劝你还是少说为妙。” 白守德看了了劫大师一会儿,又叹了一口气,退回原处,说道:“关于你的事,你既然如此固执,守德还有何说?惟有一切但凭遵命,至于依云,还望你看在……看在……” 虽然一连说了两个看在,也没说出“看在”什么上,便改口说道:“还望你多多替依云想想,神僧也曾说过……” 了劫大师又截住说道:“贫尼难道还不如你!”但马上又觉得这语气不对,连忙又加上了“知道得多”四个字。 白守德也知道了劫大师再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便反问了一句说道:“那你还有什么吩咐,要守德去做呢?” 了劫大师只冷哼了一句,并未再开口,便即起身,向外走去。 白守德一直送到门外,心中暗自好笑,当即收拾了一番,第二天一早,便又动身上路,赶向宝鸡悦来旅店去了。 再说俏郎君秦钟,回到青城,见过父母。 托塔天王秦梦楼和飞蚨仙子萧莹听了他的叙述大雪山佛峰之行的经过,直听得一则以惧,一则以喜,也不知道要再说什么才好。 俏郎君赶着找了一个巧手匠人,当天便把凤尾鞭的把柄装好,并且做了一个活扣,头尾一搭,便扣在腰间,恍如一条孔雀金线所织成的鸾带一般。 飞蚨仙子见了,又连夜替他赶制了一身青缎子衣服,更把个俏郎君打扮得光彩耀人。 第二天一早,俏郎君便别过父母,向巫山赶去。 巫山乃是他旧游之地,所以并未费事,便已进入了云雨谷,找到了黑孩儿。 黑孩儿高兴万分地向他问长问短,问婚事怎么样了。 俏郎君一一回明。 黑孩儿一拍手道:“照此说来,你还没再看到你的心上人了?” 俏郎君红着脸,但笑不言。 黑孩儿做了个鬼脸说道:“你也太老实了,凭着那样一件天大的功劳,还没能立刻和心上人结成恩爱,这不是太冤枉了吗?” 俏郎君对这延迟三年再结婚的事,本来就有点懊恼,只是因为事情是由陆瑜一手做成的,未便表示什么,怕陆瑜笑话,现在听黑孩儿这样一说,正好触动了自己的心事,因此也就忍着羞说道:“一切都是陆仁叔代为主张的,晚辈又有什么办法呢?” 黑孩儿笑道:“那牛鼻子也真不是个好东西,虽说悟尘神僧有言在先,结婚不妨稍迟,但也不能不设法让你们先见上一面,以慰你饥渴之想啊!” 俏郎君直听得心上痒痒的,涎着脸说道:“那么小老前辈是否有办法可以帮晚辈一个忙呢?” 黑孩儿想了一想,说道:“这也不难,我有主意了,你此次不是要来邀我师徒帮忙的吗?我师父不在家,当然是由我去了。待见到白守德之后,我自然有办法会使你如愿以偿就是。现在你且先和我去见我大师兄,向他禀告一声,也好上路,师父不在家,便由他当着家呢。” 俏郎君当然高兴,便随着黑孩儿去见眇丐。 眇丐也是个多情人物,还有什么不肯答应的,并且听说俏郎君得到了一对风羽,便又要了看过,对俏郎君笑着问道:“你会使用它吗?” 俏郎君是个聪明人,一听眇丐言外有意,也就装傻说道:“晚辈虽然得到手中,但它软幌幌的,鞭不像鞭,流星不像流重,实在不好用呢!” 黑孩儿也插口说道:“大师见便成全了他吧,这娃儿怪可怜的。”说着又示意俏郎君,去求眇丐。 眇丐笑骂道:“怪不得师父要叫你小刁钻呢,连我有心要做个人情,你都要抢了去,你有什么本领,不会自己教他两手,那人情不是更大了吗?” 黑孩儿笑道:“得了得了,我才说了一句,你便搬出两车子的穷话来,你想怎么做,便怎么做,算没我的事如何?” 眇丐一笑,这才转对俏郎君说道:“我有一套十二手‘灵蛇式’,运用在各种软兵器上,无所不适,你在这儿多留一天,好好儿用功,我教会你就是。” 俏郎君连忙谢过。 眇丐的十二手“灵蛇式”,果然奇妙非常,不过学来也烦难到了极点。 俏郎君专心一意,还有黑孩儿从旁相助,依然费了整整一天,这才勉强学会。 眇丐道:“这已成了,今后好好儿下功夫,去练习纯熟,便足够你去应付江湖,称雄一时了。” 俏郎君重行谢过,并向跛丐、聋丐、醉丐、病丐、疯丐,一一别过,这才随着黑孩儿,离开云雨谷,也取路向宝鸡赶去。 两人轻功虽好,但在路也非一日,并且一路之上,无话不谈。 黑孩儿便又教了俏郎君一些刁钻主意,好逼着白守德,答应让白依云和他见面。 俏郎君当然高兴,不一日来到宝鸡,一问悦来店,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并且去到店中,便看到陆瑜和白守德已在那儿等着。 尤其是醉八方郝鹏飞,听说黑孩儿乃是情丐的徒弟,便格外的高兴起来,说道:“郝某久慕花于前辈的大名,只恨无缘拜识,今日得见小见,岂非万幸。”说着便派人开出一席倍极丰盛的酒席来,陪着黑孩儿j甬饮。 醉八方固然是极其爽直,爱交朋友,以酒为命的人。 而黑孩儿又是个天生的酒虫儿,所以两人这一对上,虽是初见,倒也合上了意,酒到杯干,还嫌太不过瘾,干脆换上海碗,纵情狂饮起来。 这一席直喝到漏下三更,主宾一起陶然大醉,这才各散就寝。 第二天醉八方还想挽留大家,再盘桓一日。 还是白守德心急赶路,一定要走,这才作罢。 醉八方便又取出…封信来,交给白守德,说道:“马仁兄虽然是个马贩子,但和小弟私交极深,人也极好,每次东来,都要到小弟这里来住几天。所以白仁兄到了天山,拿小弟的这封信去看他,必可省却许多麻烦。” 白守德连忙谢过收好。 俏郎君偷眼看时,见信封上写的是:“专陈马仁兄腾风亲启”字样。 醉八方又拉住黑孩儿的手,在那儿殷殷重订后期,依依不舍。 黑孩儿笑道:“掭蒙不弃,并叨盛筵,愧无以对。郝兄将来有事,小弟当效驱使就是。” 醉八方这一席酒,结交上了黑孩儿,将来果然由黑孩儿帮着他,免掉一场生死大祸,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黑孩儿等别过醉八方,上马西行,这一路经过清水、泰安、通渭、定西、皋兰,出乌鞘岭,走武威、张掖、酒泉、玉门。路虽遥远,却完全是官路驿道,所以走起来并不费事。 过了玉门,便是西安,也就是入疆南北分道之处。 向西南走敦煌,出阳关,是下南疆的通道。 陆瑜等的目的地,乃是乌鲁木齐,位于北疆,所以斜向西北,走大泉,奔星星峡,便进入新疆地界了。 再下去便是黄卢冈、哈密。 哈密本是产瓜的名地,但这时业已秋冬之交,瓜市早过。他们虽然有心一饱口福,其奈时机不加许可。 过了哈密。出七角井、古城子,再走二三百里地,便是乌鲁木齐了。 在路当然不只一日。 黑孩儿有一天,乘着落店休息的闲谈当儿,找了个机会,叫俏郎君避开,然后把话头引到俏郎君的婚事上去,笑着对白守德说道:“白庄主既已允将今嫒许给秦公子,又何必一定要等到三年之后,误了他们的青春,岂不是太嫌寡情了吗?” 白守德知道黑孩儿参与了其事,因此也不瞒他说道:“这事就非白某之力所能及了。”接着便把神僧之命,大略说了一遍。 黑孩儿道:“那么他们本是师兄妹,又何妨先让他们见见面,这也无碍于事啊!” 白守德直是摇头,不肯答应。 黑孩儿也就笑了一笑,没再说什么。 只在事后告诉了俏郎君,说是:“等到了乌鲁木齐之时,咱们再依计行事好了。” 乌鲁木齐为西疆第一大城,土名红儿庙,背负天山,形势天成。 陆瑜等到了之后,便先找了一家客店住下,然后向店家打听马腾风的住所。 马腾风果然是个出名的人物,那店家接口便问道:“尊客问的便是那贩马的干手准提马大爷吗?” 陆瑜道:“正是此人。” 店家说出马腾风的住所之后,又加了一句:“我们已半个月没见过他了,但不知在家不在家呢?” 白守德听了,便不由得烦了起来。 还是陆瑜说道:“现在烦也无用,且先去找一趟再说吧!”说着便和白守德联袂出门而去。 俏郎君见白守德一走,便对黑孩儿说道:“小老前辈,咱们依计而行,现在我就先装起来好不好?” 黑孩儿道:“现在还早,且等他们找到马腾风,到了最紧要的节骨眼儿里,再逼着他们答应不迟。这种事情,非在那紧要关头上,他是不可能爽爽快快地答应的。” 俏郎君也就算了。 二人直等了好大半天,这才看到陆瑜和白守德,满面烦愁,垂头丧气地走了回来。 黑孩儿问道:“是没找到人吗?” 白守德道:“人是在家,可就是说什么也不肯答应帮忙。” 黑孩儿道:“那是为着什么呢?” 白守德道:“谁又知道他是为着什么呢?我们去了,他本来不肯开门,好不容易把门叫开了,却又冷淡得使人难受,甚至连我们把郝仁兄的信递了过去,他都没拆开来看一下。简直不像郝店主嘴里所说的那样一个人。” 黑孩儿诧异道:“郝店主可不像是个随便说话的人啊!” 陆瑜道:“依贫道看来,郝仁兄的话固然不错。马腾风本来也不是像现在这样的人,而是他心中有事罢了。” 白守德道:“就是有事,也不能这样轻慢朋友啊!” 陆瑜一笑道:“是吗?” 陆瑜笑出无心,但白守德却错会了意,想起了自己在家中对陆瑜的那次事情来,不由得红生双颊。 所幸黑孩儿又开口了,这才把事情岔了过去。 黑孩儿问道:“他到底有什么事呢?” 陆瑜道:“他心中之事,未曾说出,谁又能猜想得出。不过从他的神色上看来,那件事可能不小,并且缠绕得他无法解决呐!” 黑孩儿歪着头道:“啊!竟是如此吗?” 陆瑜叹了口气,自言自语的说道:“只可惜我们和他是初次见面,对他的过去,一无了解,便连猜想也无从捉摸了。” 黑孩儿心中一动。便道:“我有了办法了。” 说着,便把当家叫进来,问道:“你对马大爷知道得清楚吗?” 店家道:“提起马大爷,咱们乌鲁木齐一带,还有谁不知他老人家的。” 黑孩儿道:“那么马大爷近来出了什么事情,你也知道吗?” 店家一愣说道:“这倒不如。” 接下去说道:“以马大爷那样一个好人,是决不会出什么事情的。” 黑孩儿道:“马大爷为人,是个怎样好法呢?” 店家道:“尊客也知道他的绰号吗?” 黑孩儿道:“你不是说过,人称他为‘千手准提’吗?” 店家道:“这不就明白了吗?” 黑孩儿道:“你且讲来?” 店家道:“马大爷武功绝顶,套起野马来,百发百中,同时又生具一付菩萨心肠,济人之急,救人于危,人有危难之事,只要被他老人家知道了,便想尽方法,也要把人家救出苦海,就像西方接引——准提菩萨一般,所以人家才公送了他一个‘千手准提’的雅号。这样的好人,又怎会出什么事儿呢?” 黑孩儿见问不出来,想了一想之后,才又问道:“马大爷家里,有些什么人呢?” 店家道:“除了马大娘而外,并无别人,甚至连个儿女都还没有。” 黑孩儿道:“他们夫妇感情如何?” 店家笑道:“这是人家房里的事情,外人怎能知道呢!” 黑孩儿点了点头,命店家出去。 白守德烦愁难解地说道:“这还不是没问得出来吗?” 黑孩儿道:“我已经有地方捉摸了,大丈夫最怕是妻不贤、子不肖,说不定这问题便出在马大娘的身上。” 陆瑜也点头同意。 白守德道:“如果是这样的话,又该怎么办好呢?” 黑孩儿一摆手,一耸肩说道:“那还有什么办法可想呢?人家夫妇之间的事,外人又能奈何?” 白守德听了,便格外的烦愁起来。 陆瑜安慰他道:“其实这也没有什么,乌鲁木齐的马贩子多得是,我们不会去找别人吗?” 白守德这才又放宽了点心,当天已晚,不便找人,便决定第二天再说。 晚上无事,几个人闲聊的时候,便又提起了马腾风来。 黑孩儿道:“现在我想来,刚才的猜测,恐怕还不正确。如店家所说,他是那佯一个好人,对别人尚且如此,更何况对自己的妻子,所以妻子虽然不贤,也一一定会被他所感化,而不会使他便穷成这个样子的,你们说对不对?” 大家听了也觉有理。 因此黑孩儿又说道:“他既是郝店主的朋友,那我们看在郝店主的份上,也该调查一下,看他到底被什么事情困扰着。如果能够替他解决得了的时候,不也可以干和他结个交情,并卖个人情给郝店主吗?更何况他既是那么一个好人,我们知道他发生了困难,也不应袖于不管啊!” 陆瑜一向为人侠义,俏郎君不只是年轻好事,并且一直和黑孩儿一个鼻孔出气,所以没加考虑,便一起同意,认为事该如此。 白守德见他们三个都这么说了,当然不便再加反对。 因此黑孩儿便又对陆瑜说道:“现在这样好丫,今夜你我两个,再去他家。且看他们夫妇问的感情如何?然后再做道理。” 陆瑜点头同意。 这时初更已过,两人立刻起身出门,重向马腾风家里走去。 来到门外,一看四面无人,两人一拧身,便上了房,略一打量,看到有一间房巾,灯火尚未熄灭,知道必是马腾风的卧房无疑。于是又纵了过去,从房后飘身落地,伏在窗下暗处。 他们二人。轻功都已臻极点,纵跳之际,声息毫无,所以并没惊动房里之人。 侧耳一听。便听到房里有妇人饮泣之声,凄凄切切。动人心弦。 二人互相看了一眼,各自会意,知道马大娘并不是个泼辣之人。 又隔了一会儿,这才听到马腾风深深地叹了口气,说道:“天不早了,我们睡吧!” 马大娘也才开口说道:“可是这事怎么解决呢?你不答应人家,便对不起郝店主。如果答应了人家,那你离家之后,我……我又怎么办呢?”说到这儿,又哭了起来。 马腾风烦躁不堪地喝道:“你别哭得这么响好不好?叫邻舍听了去,岂不要引起人家的疑心,那我又怎能做人呢?” 马大娘果然立刻压低了声音,抽抽咽咽,倍觉凄惨。 马腾风大概是心有不忍,又转成安慰的声音,说道:“你别难过了,我并没答应他们,当然不会离家,那你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马大娘道:“可是人家不远万里而来,找的是你,你又怎能对得起郝店主呢?” 马腾风道:“这我也顾不得了,只要你不再受委屈,我便是牺牲一切,也在所不惜。” 黑孩儿听到这里,觉得马腾风是个多情之人,不由得连连点头,格外注意听了下去。 便又听到马大娘哭着说道:“腾风,你又何必为我这样苦恼自己,还是让我死了的干净。” 马腾风也抽咽了起来,说道:“你怎的又说起这个呢?你别再说了。” 马大娘道:“可是我已经有失妇道,怎能再牵累着你,你还是让我死了吧?” 马腾风连声说道:“不不不!你不能死,这不是你的错,你身虽受辱,心地却是纯洁的,我绝不怪你,我仍然是爱你的,你千万别再存死意,-你应该知道。你现在一死,不只是不能洗脱污名,我又怎能够再活得下去呢?” 说到这儿,停了一停,又接下去说道:“如果你真的一定要死的话,那我也只好陪着你一起死了。” 马大娘也急促地说道:“不不!我不要你一起死,际是不应该死的。” 马腾风道:“你死了,我不死,不是比活着还要难受吗?” 马大娘哭了一阵子之后,又咬牙切齿地说道:“我恨,我恨我自己,我为什么当时不死?为什么当时只想到了怕人笑话,便忍辱偷生?以致一错再错,错到今天,连一死都不足以解决问题了。” 马腾风道:“这不能怪你,你别再恨自己了。我只恨那畜生,我恨不得生食其肉,死寝其皮,这才快心,可是那畜生却刁滑非常,我约他到山里无人之处去谋求解决,他不肯去。他已抓住了我的弱点,使我不敢明地里对他下手。他知道我死要面子,其实我又何尝想到顾惜自己的面子,我只不愿意你受污名而已。你还不知道呐,那畜生已明目张胆对我说过,要我不能让你死,如果你死了的话,他就要立刻把事情张扬开去,你说说看,你现在又怎能再死呢?死了不是反而更糟吗?” 马大娘听了,便又痛哭起来。 黑孩儿和陆瑜听到这儿,也就把事情猜想出了一个大概来了,不由得怒气填胸,几吗要爆炸开来。 依着黑孩儿,便想立刻撞了进去,向马腾风问明,那畜生到底是谁? 还是陆瑜比较持重,觉得这样做法不好,连忙按捺住黑孩儿,凑上黑孩儿的耳边,轻轻地说道:“现在我们决不能就此进去,他们夫妇俱都是死要面子的人,你我若是撞了进去,岂不要羞了他们,更速其死吗?” 黑孩儿道:“可是这又怎能够再忍得下去呢?” 陆瑜道:“我们且再听下去,如果他们能够说出了那畜生的名字,不是就可以不露声色地把问题解决了吗?” 黑孩儿听了,这才勉强按捺住满腔怒火,重行听了下去。 马腾风夫妇哭了一阵子之后,马大娘似下了决心似地说道:“照这样说来,你是对那畜生毫无办法了?” 马腾风道:“就是杀了那畜生,还有那个老淫妇留着,恨也难消。” 马大娘停了一停,这才又说道:“那么迟早这件事总是会张扬出去的了?” 马腾风叹了口气说道:“也不过是迟早而已吧!” 马大娘便又哭了起来,说道:“这等说来,我们还是死了的好了,我受不了人家指骂耻笑,我也不愿意使你这样。腾风,与其等到那一天,倒还不如今天一起死吧?” 马腾风道:“对,死了才能一了百了,有怨有仇,等待来生再说吧!毒酒我早就预备好了。” 马大娘道:“那你就赶快拿来吧!” 黑孩儿听到这儿,大惊失色,那还顾得了许多,身形一起,向窗里看去,便看到马腾风业已取出一个酒瓶,向两个杯子里分别倒满,交了一杯给马大娘,自己取了一杯,向马大娘一扬说了声:“干。”夫妇二人便同时举杯向口边送去。 黑孩儿见了,惊得大叫一声:“还要不得。”手随话发,一掌劈开窗户,人便跟着穿进房去,从马腾风夫妇两个的手中,把那两杯毒酒,打落地上。 这事出仓卒,疾如闪电,马大娘吓得脚下一个歪斜,摔倒地上,开不得口。 马腾风到底是个有武功的人,微微一怔,扶起马大娘之后,立刻喝问道:“你是河有?敢干我事。”说着伸着手便想擒拿黑孩儿。 黑孩儿是何等人物,那能容马腾风抓住。 同时陆瑜也越窗而入,拦在马腾风的面前,说道:“马仁兄不可误会,都是自己人。” 马腾风一看陆瑜,当然认识,但再一想到自己刚才夫妇之间所谈的话,可能已被陆瑜等听去,因此由羞生怒,怒声喝道:“你们夤夜撞入我家,窃听隐私,是何道理?” 陆瑜连忙解释说道:“马仁兄不必生气,朋友相处,贵在能相急难。小弟与郝仁兄三十年相交,情如手足,郝仁兄又说与仁兄交逾刎颈,介绍小弟前来拜访。则仁兄既有为难之处,小弟等焉能坐视不顾,所以小弟白天来时,看出仁兄神气有异,回去之后,便决定不避嫌疑,前来探听实情,打算为仁兄薄效微劳,这难道还不该吗?” 马腾风听了,一时那里还开得了口。 陆瑜便又接下去说道:“仁兄困难之事,既然不便自己出面,那由小弟等代劳,不也是一样吗?” 黑孩儿也接口说道:“天下那有解决不了的事,又何必死呢?” 马腾风见黑孩儿一身破烂,貌不惊人,说话又老气横秋地,便不由盯着他看了两眼。 陆瑜连忙道:“我倒忘了为你们介绍了。” 说着一指黑孩儿道:“这位小兄,便是情丐老前辈门下——黑孩儿。” 情丐名满天下,马腾风虽然远居西陲,却也慕名已久。因此这才惊讶起来,把适才对黑孩儿的一腔不快之意,消除干净。 黑孩儿口直心快,早已忍不住开口说道:“马老哥儿,我们虽然愿意帮你的忙,但刚才并没能把事情完全弄清楚,你不如赶快把事情告诉我们,到底是什么耵?那畜生是谁?那老淫婆又是谁?你为什么那样怕他们?际有什么顾忌?告诉了我们,不是我吹的话,凭他是谁,我也能够反把他们处理得干干净净,包你不落痕迹。” 马腾风脸上一红,愣了愣说道:“这个……” 但只说了这两个字,便低下头,双泪势落,再不开口。 反是马大娘推着他问道:“刚才这位道爷说什么‘情丐’,是不是你以前所常常提起,每次到中原去,想见一面而没见着的那个人?” 马腾风点头应是。 马大娘道:“那么这位小哥既是他老人家的弟子,当然也是个多情人物了。既然肯来帮我们的忙,我们当然应该把事情告诉于他才是啊?” 说着便含羞带愧地,向黑孩儿深深地道了个万福,说道:“小哥如能帮助小妇人夫妇报仇雪恨,并且使小妇人得保名誉,不使丑事外扬,小妇人今后有生之年,均出小哥所赐。敢不图报?”说着便又哭了起来。 黑孩儿连忙安慰她道:“大娘子不必难过,我小花子既然答应帮忙,便绝对会帮忙到底,你不必这样,但把事情说出来好了。” 马大娘到底是个女人,这羞答答的事情,又那里便能说得出口,所以哽咽了半天,仍然开口不得,却已羞得红飞满脸。 最后还是马腾风请陆瑜和黑孩儿坐下,咬着牙、狠着心,含羞带愧地说出了一番话来。 原来马腾风虽然居住西域,却是个甘肃的汉回,早年丧父,从小便跟着一个马贩子混生活,有一次,来到乌鲁木齐之后,那马贩子一病不起,马腾风便流落在乌鲁木齐,回不得家乡。 所幸马腾风天性乖巧,人人喜欢,也就一直留在乌鲁木齐,长大之后,仍以贩马为生。 不过总还存有故乡之想,所以借着贩马之便,常返中原,想打听出他母亲的下落。 但人事沧桑,马腾风的父亲既不是有名人物,而乌腾风连乡里地名,都弄不清楚了,那里还能够打听得出。所以虽然马腾风并不灰心,但一幌几十年,人已中年,仍无消息,也就无可奈何了。 到了这时,马腾风这才听了朋友们的劝告,娶了马大娘,成家立业。 提起他们的这段婚姻来,倒也不是偶然的。 马大娘嫁给马腾风时,不过二九年华,马腾风却已年逾不惑。尤其是马大娘的父亲,乃是一个死要面子的念书人,那又怎会把马大娘嫁给马腾风的呢? 原来马大娘的父亲本和马腾风比邻而居,马大娘的父亲一病数年,家境又寒,汤药衣食之资,一切全由马腾风见义勇为的负责下去。 所以马大娘的父亲在临危之际,听到马腾风有成家之心,便自动地把马腾风请到病塌之前,要把女儿嫁给马腾风。 马腾风本来还不肯答应,但架不住老头儿以托孤之心相托,同时又知道马大娘娴静能干,这才答应了下来。 成婚不久,老头儿便一一病去世。 马大娘幼承庭训,颇有父风,带着一种报恩的心情。而马腾风面对年轻娇妻,当然宠爱逾恒,所以夫妻之间,倒也过得非常恩爱。 那知好景不常,尤其是苍天昏愤,竟会使马腾风这样一个好人,遭遇到这种痛心之事,真是岂有此理。 原来就在此前一年春天,马腾风贩马从中原回来,路过星星峡,在旅店之中,听到陋壁房中有人呻吟,并有店家叫骂赶逐之声。 马腾风心中一动,走去看时,便看到一个三十左右的病人。躺在床上。一问店家,才知道是个西行客人,来到店中,便一病不起。个把月来,盘缠用尽不算,店家还赔累了不少,因此店家要赶他出门。 马腾风本来就乐于助人,尤其问出那病人名叫吴亮炖,甘肃人民,此去乃是到乌鲁木齐投亲。 马腾风认识吴亮炖所投之人,正是乌鲁木齐县衙门里的四太爷,尤其是因为吴亮炖也是甘卅人民,不由得又动了乡情。因此便掏出银两,替吴亮炖还了店钱,并为他留下,延医服药,答应等吴亮炖病愈之后,携他同行。 吴亮炖在急难之中,受到马腾风这等温情,心中一宽,病便轻了许多,因此没上十天,便已痊愈。 吴亮炖便拜马腾风为兄,到了乌鲁木齐,找到了他那亲眷之后,也就在衙门里刑捕厅中,挂了一个名字。 俗语说得好:“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吴亮炖本来还不算太坏,这一跳进玄色染缸里去,没上多久,便把什么坏事都学上了。并且还做得四面玲珑八面光,该软的时候软,该硬的时候硬,没被他找上的人,不会知道他坏,被他找上了的人,虽然吃他的亏,也只好哑子吃黄莲,仍不敢说出他的坏来。 所以吴亮炖虽然在乌鲁木齐为非作歹,马腾风却一直都不知道。 而吴亮炖对马腾风倒也保持着亲热恭敬态度,有时什么新鲜事儿,也总向马家送,时常出入马家,像家人一般。 所以马腾风每次出门,也总拜托吴亮炖照应马大娘,习以为常。 这一年春天,马腾风套了一群马,又去中原贩马。吴亮炖仍像往常一样的到马家走动。 最初的一两个月,倒也无事,那知有一天,吴亮炖收到了一批哈蜜瓜,便想到要送几个给马大娘,因此挑了几个上好的,自己捧着,送去马家。 这也真叫做活该出事,吴亮炖来到马家之时,马大娘因为怕热,正把上衣脱了,在房里擦身。 吴亮炖一敲门,马大娘听出是谁,连忙穿衣出来开门。由于忙着了点儿,里面没系上胸兜,只披上了一件夏布褂儿。并且一对大意,领口和襟头上的两粒扣子,都没扣好,便开门,吧吴亮炖让了进去。 吴亮炖来时并无恶意,及至看到马大娘云鬓微松,莲睑泛红,粉颈外露,尤其是夏布褂儿里面,双峰隐约,不由得便动了邪念。 因此笑着说道:“天气太热,小弟特地送瓜过来,予嫂嫂解暑。” 马大娘见吴亮炖两眼贼忒忒地看着自己,也就发觉到自己的大意,脸上一红,连忙缩手,说了一声:“叔叔且请宽坐。”言毕又回房去,加上了一件篮绸褂子,这才重行出来,和吴亮炖说话。 吴亮炖笑道:“嫂嫂今天怎么又和我客气起来了吗?” 接着又道:“这瓜乃是哈蜜的一个朋友飞马送来的,好不新鲜。小弟想着嫂嫂,所以自己还没来得及吃,便马上先给嫂嫂送了过来。” 马大娘还不疑有他,也就说了一声:“这倒难为叔叔了。借花献佛,叔叔便在这儿先吃一点吧!”说着便去取了刀来。 吴亮炖连忙说道:“嫂嫂坐着,我来剖吧。”借着接刀,伸指在马大娘的掌心中挠了一下。 马大娘连忙缩手后退,心中好生不乐。因此在吴亮炖把瓜剖好之后,也不去接,只冷冷地说了一声:“叔叔搁在那儿,自己请用吧!” 吴亮炖一面吃着瓜,一面搭讪着,说了些风情话。甚至说出:“大哥出门,一去数月,嫂嫂一人在家,苦渡良宵,岂不寂寞。” 马大娘听到这儿,那里还能够忍耐得住,把脸向下一沉,道:“叔叔衙门里想还有事,我不留你了。” 天亮炖见马大娘下令逐客,不能再留,只好怏怏出门。 可见吴亮炖邪念已起,又那里肯就此罢休,但以后连去了两天,马大娘只隔着门,问声何事,连门都不肯开了。 吴亮炖不得其门而入,便又生出另外的计谋来,买通了一个老相好的卦婆——王妈妈,授以密计,要王妈妈帮忙。 王妈妈本来就不是个正经东西,平日专喜穿针引线,敞马泊六,贪图谢礼,更何况和吴亮炖早有苟且,仗着吴亮炖包庇她作恶,所以吴亮炖一说,她立刻答应,依计而行,到马大娘家中去串门子。笑问马大娘,马腾风何日回来。 马大娘是个妇人家,喜欢的就是这些迷信,因此便央王妈妈为她布卦,看马腾风何日可以回家? 王妈妈立刻答应,取出卦具,先焚上一支香,拜了几拜,念念有辞,然后在地下布下一块上画九宫八卦的卦图,跟着把爻象、卦板、金钱,一样一样,乱七八糟地丢了上去,一颗头这边歪两下,那边歪两下的看了好半天,这才装模作样地道:“大娘若问大爷回家,依卦象看来,当不出下个月。” 马大娘道:“他在路上可平安?” 王妈妈道:“大爷倒是平安无事,恐怕大娘却有点不顺心呢!” 马大娘自从被吴亮炖搅和了几次之后,心中本来就烦,见王妈妈这样一说,便有点信了,问道:“妈妈看是何事不顺心呢?” 王妈妈又故作仔细地把卦象再看了一遍,又掐着指头计算了一回,然后说道:“依卦象看来,应主有小人,存心侵犯。” 马大娘听了,便越发的信了,说道:“是这样的吗?” 王妈妈一本正经地说道:“事情应该在几天前便有爻象才对,但不知应验过没有?” 马大娘点点头,说道:“不错。” 王妈妈便又接了下去说道:“不过那只是个起头,恐怕以后还有麻烦呐!” 马大娘见王妈妈说得活灵活现,不只是完全信了,更吓得小鹿儿“崩崩”直跳,忙问:“应在何时?有没有解?” 王妈妈又掐了一番指头说道:“惊险应在明天,如能躲过明天,便可无事。若问有无解化,倒还是有解的。” 马大娘便央告道:“只要有解,还请妈妈帮忙,我愿不惜重谢。” 王妈妈笑道:“谢我作什?这解并不困难,只要你明天请个人来,陪你一天,也就行了。” 马大娘在乌鲁木齐并无亲故,因此便央告妈妈陪她一天。 王妈妈见马大娘已上圈套,因此说道:“若论明天,我本来另外有事,但我一向热心,就看不得别人有困难,你既求我,那说不得也只好过来陪你一天了。” 马大娘听了,直把个王妈妈看成活菩萨一般。 可是当天王妈妈便去通知了吴亮炖,要他准备。 第二天一早,便又来到马家。 马大娘好不高兴。亲手做了些好酒好菜,供奉着王妈妈。 王妈妈也一个劲儿地安慰着她,叫她放心。 晚饭时节,王妈妈又多劝了马大娘,然后上床同眠。 马大娘因为心中有事,一时间那里便能睡得着觉。 王妈妈便故意问道:“大娘怎的睡不着呢?” 马大娘道:“一来天热,二来心烦,故难入睡。” 王妈妈道:“这可好办,我会按摩,你把衣裤脱了,我为你按摩一番,保你睡得香甜。” 马大娘本还不肯,但王妈妈说道:“你我都是女人,这要什么紧呢?” 马大娘仍然不肯。 王妈妈道:“若是怕难为情,便把灯熄了,不就行了。你睡不着,翻来覆去,岂不害得我也不能入睡,我明天还有事呢!”说着便吹熄了灯。 马大娘这时全依仗着王妈妈,见王妈妈这样一说,也就只好脱掉了衣裤,任由王妈妈去按摩。 王妈妈假意按摩了一番之后,忽然说道:“你等一等,我一时内急,马上就来。” 马大娘道:“床后面有桶。” 王妈妈道:“我就是不惯上桶。”说着便开了房门走出,又轻轻地出去开了大门。 吴亮炖便挤了进来,轻轻地问道:“怎么样?” 王妈妈仲指在吴亮炖头上戳了一下说道:“在那儿等着你,你该怎么谢我呢?” 吴亮炖笑着在王妈妈脸上亲了一下,说道:“期以来夕,如何?”说着便把王妈妈推了出去,关上大门,先自脱去衣服,然后蹑手蹑脚地来到马大娘房中。 这时房中灯已吹熄,所以马大娘也看不出进来的是谁,只以为仍是王妈妈,随口说了一声:“你看得见吗?” 吴亮炖那敢答话,摸着上了床,便向马大娘身上跨去。 马大娘等到发觉不对之时,业已险要尽失,急得张口便想叫喊。 吴亮炖贼有贼智,早就料到她有这一着,并且也知道马大娘有个死要面子的脾皮,因此扪住了马大娘的嘴,不叫出声,说道:“好嫂子,一事已如此,你若是叫喊出来,惊动了邻居,你的脸往那儿搁呢?” 马大娘被吴亮炖一句话戳中了弱点,果然不敢再出声叫喊。便又哀声向吴亮炖央求起来。 但吴亮炖又那里肯听,几番纠缠,早已事毕。 马大娘羞愧难当,抢着穿好衣裤,伏枕大哭。 吴亮炖便又做好做歹地去安慰于她,说什么:这件事绝不让人知道,叫马大娘放心,并说尽了许多爱慕的甜言蜜语。 马大娘那肯听他这一套,只哭着催促吴亮炖快走,并要吴亮炖以后别来。 吴亮炖刚尝着甜着,那肯就此罢休,所以休息了一会儿以后,又向马大娘纠缠起来。 马大娘哭着撑拒,那肯就范。 吴亮炖立刻变色说道:“你还假正经做什么呢?就不怕我把事情宣扬开来,闹得人人皆知吗?” 马大娘哭道:“我死好了。” 吴亮炖冷笑说道:“你一死便能算得上清白了吗?你以为一死便能够一了百了吗?告诉你吧,你若是死了,也还要被人笑骂,连你死去的父亲,都落不到个清白,这又何苦来呢?” 马大娘哭道:“你……你好狠啊,我父亲亏待了你吗?” 吴亮炖笑道:“话不是这样说法,我这是为了爱你,不能不这样做啊!”说着又涎着脸抱住马大娘,道:“好嫂子,我是真心的爱着你啊!你还不能原谅我这一点不得已的苦衷吗?” 马大娘到底是个妇人家,见识有限,被吴亮炖这样硬一阵,软一阵的纠缠不已,那里还能够抵御得住。可怜只剩下了饮泣的份儿,一任吴亮炖为所欲为。 直到天色黎明,吴亮炖这才兴尽离去。 马大娘一个人在家,思来想去,真是越想越羞,越想越急,越想越难受。 有心想死,吴亮炖恐吓之言,犹在耳畔,怕真的宣扬开来,坏了她父亲的清白名誉,不敢去死。 这正是:“千古艰难为一死,伤心岂独息夫人!” 马大娘就这样不饮不食地哭了一整天,也没能想得出个办法来。 到了晚上,吴亮炖便又来了。 马大娘虽然把吴亮炖视如蛇蝎,但那里还敢对他有丝毫反抗。从此便被吴亮炖控制在淫威之下,忍辱偷生,只想等马腾风回来之后,告诉马腾风,由马腾风去对付吴亮炖。 可是吴亮炖对马腾风本有分畏惧之心,所以不只是没敢把事情张扬出去,并且在马腾风回来之后,便告绝迹。 而马大娘见了马腾风之后,又难启齿,尤其是马腾风对她,恩爱备至,更怕说了出来之后,会伤了马腾风的心。 不过也还怕消息已经外泄,但在问了马腾风一句:“你回来之后,有没有听到听到什么事情?” 马腾风回说是没有,马大娘便格外的不愿意把事情告诉马腾风了。 一天拖,两天延,更见吴亮炖不再来罗嗦,侥幸之心日浓,告诉马腾风的勇气,当然相对消长,结果便变成只想就这样糊下去,保住两家的名誉了。 可是马腾风虽自中原回来,但多处的贩马帐目,还得和人结算,又那能老待在家里。 因此只要马腾风前脚出门,吴亮炖后脚便又钻进来纠缠不已。 到了这时,马大娘才觉糊下去不是个长久之计,如果不先告诉马腾风,万一被马腾风自己发现,那就要更糟。 因此这才下了最大的决心,找个机会,咬着牙,哭着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马腾风。 马腾风听了,起初果然暴怒如雷,拔出刀来,便想砍杀马大娘,然后再去寻找吴亮炖和王妈妈算帐。 马大娘也没避让,只哭着跪在马腾风的面前道:“你杀了我吧,我应该死,但只希望你把事情做得干净一点,别叫宣扬开去,那就对你我两姓的名誉有关了。” 马腾风也是个死要面子的人,更看到马大娘哭得带雨梨花也似的跪在面前,楚楚可怜,又想到这事本非马大娘之错,而是为吴亮炖的阴谋诡计所陷。因此这刀那里还能够砍得下去,“呛啷”一声,钢刀落地,一把抱住了马大娘,也落下泪来。 并且反转过来,尽情地安慰着马大娘,要她莫存短见。 接着便身怀匕首,前去寻找吴亮炖。 吴亮炖是个在衙门口混的人,学会了一肚子的坏招儿,早就防着这个,打好了主意等着。 所以一看到马腾风,没等马腾风开口,便先说道:“大哥,小弟一时大意,做下了错事。如果大哥能够见谅的话,当然最好;否则把事情闹了开来,岂不是对大家都没有好处吗?大哥一世英名,将何以堪?” 马腾风被吴亮炖这样一说,一时之间,竟被愣住。 吴亮炖便又接了下去说道:“若是大哥肯答应的话,则小弟愿意不惜金钱,买两个美貌丫头,送给大哥,做为赔偿如何?” 马腾风喝道:“放你娘的臭屁,你跟我走!” 吴亮炖明知故问地说道:“大哥要我那儿去?” 马腾风道:“咱们到山里无人之处算帐去。” 吴亮炖笑道:“大哥以为山里无人,杀了小弟,便可以无人知道了吗?怎的你就没想想,小弟虽死,还有王妈妈在。即就是王妈妈也为你所杀,你也还该想到四老爷是我的亲眷,他就罢不管了吗?你总不能再去杀他吧?劫衙杀官,是个什么罪名,际当然不会不知道。更何况只要我们几个之间,有一个死了,事情便会立刻闹将开来,那你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呢?” 马腾风听了,格外的开不得口。 吴亮炖见了,知道胜利已操在券,因此气焰格外嚣张,笑着说道:“小弟话已讲明,只要你敢动手的话,便在这儿杀我好了。” 马腾风气得胸膛欲炸,但又有什么办法?只好狠狠地说了一声:“你替我当心着吧,别落单就是。”说完掉头就走。 吴亮炖也真是够毒的了,反而叫住马腾风说道:“你放心吧!小弟虽和嫂嫂余情未断,但你若在家,我绝对保全你的面子,不去就是。不过你若是逼死嫂嫂,那就别也我要把事情张扬出来了,咱们话就是这么说定吧!” 第九章 护凤毛宁败甘具伤 马腾风回到家中,既不愿把这些话告诉马大娘知道,这才只有闷在家里,不再出门。 马腾风把话说出之后,马大娘也顾不得羞愧,哭着说道:“你们二位还不知道呢!那畜生每次来时,那儿还像个人样儿,别的不必谈了,连吃东西都要我一口口地哺给他,不依着还不行,想起来,真叫人不想再活下去了。” 黑孩儿和陆瑜把事情弄清楚以后,黑孩儿早已气得跳了起来,说道:“世上那能容此恶人存在,我这就去宰了他们。” 还是陆瑜比较冷静,连忙拦住说道:“你我初到此地,人生地不熟,那畜生是个什么样儿还不认识,又到那儿去找他呢?” 黑孩儿道:“马大爷不会带着我们前去吗?” 陆瑜道:“这个不妥,那畜生既已防着马仁兄,马仁兄又如何能够去得?即就是找到了他,万一被他把事情张扬出去,岂非有违马仁兄和大娘子的初愿吗?” 马腾风和马大娘见黑孩儿热情侠义,业已感激,更见陆瑜心细如发,谨慎周详,愈回敬佩。一语动心,便不自觉地又落下泪来,马大娘竟至泣不成声。 黑孩儿道:“那么依你之见?” 陆瑜道:“惟有多花费一点工夫,先把那畜生和淫妇的面目认清,再待机会下手。” 黑孩儿道:“这样拖延下去。岂不令人急煞?” 陆瑜道:“事情又怎能忙得起来呢?并且在我们动手的时候,马仁兄最好还是离开这儿几天,以免叫人怀疑。” 马腾风听了,连连点头。 马大娘却吓得说道:“腾风千万不能出门,腾风一出门,那畜生会前来纠缠,我怕得很。” 马腾风道:“我若不出门,又怎能推得干净呢?” 陆瑜也道:“既有贫道等在这里,大娘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马大娘只是拉住马腾风哭泣。 黑孩儿本是个刁钻古怪的鬼灵精。这时脑筋一动,拍手说道:“我倒想出了个好主意来了,这样做法,不须我们费事,便可以把事情做得干干净净,一点不落痕迹呢!” 陆瑜和马腾风忙问所以? 黑孩儿道:“马大爷一走,那畜生便会前来,是不是?” 马腾风点头道是。 黑孩儿道:“那畜生连吃东西都要大娘子哺着,对不对?” 马大娘含羞点头,说道:“每次都是如此。” 黑孩儿道:“这不就行了吗?”接着便如此长、如此短,说出了他的计划。 陆瑜和马腾风听了,果然觉得妙不可言,当即同意。 只有马大娘犹有不愿之意。 马腾风劝道:“这是为了报仇雪恨,还有什么关系呢?” 马大娘又想了好半晌,这才红着脸,答应了下来。 当即计定,第二天照计行事。 马腾风心中一宽,又向陆瑜道歉白天失礼之事,并答应效力。 陆瑜道:“一切都等这件事办妥以后再说吧!”一夜无话。 第二天陆瑜带着自守德,又去拜访马腾风,并且故意到酒店里去谈话,说要买好马。 马腾风当即答应,下午动身,同去山里马场看货,有心使大家听到,好传到吴亮炖的耳朵里去,并且暗暗地把王妈妈的家门,指给陆瑜看了。 陆瑜便又带着黑孩儿看过。 到了这天下午,陆瑜、白守德和马腾风真的离开了乌鲁木齐,向山里运去。 马腾风在这里一住半个月,吴亮炖早已等得不耐,这一看到马腾风出了门,那里还肯放过机会,当夜二更,便又来到马家敲门。 马大娘开门放入。 吴亮炖返手关上门,一把便搂住马大娘,说道:“好嫂子,这半个月来,可把我想得好惨。”说着便抱起马大娘向房里走。 来到房中,便要拥入罗帐。 马大娘连忙撑拒说道:“你别忙嘛!” 吴亮炖笑道:“春宵一刻值千金,我又怎能不忙呢?” 马大娘忍羞说道:“他今天又不回来,家里还留有范菜,你且先喝两杯不好吗?” 俗话说得好:“酒能乱性,色最迷人”。 吴亮炖几曾受过马大娘这等好言好语,心中一迷,便麻了上来,那还想得到大祸就在眼前,搂住马大娘,在香腮上亲了一下,笑道:“好嫂子,这可不是太好了吗?” 不过吴亮炖到底是个在衙门口混的人,疑心病大,话一出口,便又想到别的,怀疑起来,说道:“嫂子,你从来看到我来,总是哭哭啼啼,弄得大家都不开心,怎的今儿你忽然的变了呢?” 马大娘这样做法,乃是依计而行,所以心中早有成竹。因此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说道:“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过去我是怕你大哥知道,现在你大哥已经知道了,也没能拿得出什么主意来,所以我也想开了,不怕了。” 吴亮炖听来有理,一点疑虑,立刻化为乌有,笑着说道:“本来是嘛!嫂子才不过二十几岁的人,去配他那么个老头子,岂非彩凤随鸦,委屈了嫂子吗?若是嫂子果然对我有心,那就不如干脆去掉大哥,咱们图个长久夫妻,不是更好吗?” 马大娘见吴亮炖竟说出这等话来,不由得怒从心起,但脸上却没表露出来,仍笑着一推吴亮炖说道:“你在这儿等着,我取酒菜去。” 酒菜取来,吴亮炖便把马大娘拥在膝上,端起酒杯,送到马大娘唇边,笑着说道:“好嫂子,你先敬我一杯,好不好?” 马大娘本来还羞于做这等寡廉鲜耻之事,但被刚才吴亮炖一语,要害马腾风,激动了怒气,长起了杀心,直恨不得立刻便置吴亮炖于死,这才称心。所以凭怒气增长了勇气,借勇气推开了羞愧之心,也没推辞,便就着吴亮炖的手中,喝了口酒,一嗫唇,哺向吴亮炖口中。 吴亮炖酒咽下肚,说声:“痛快。”两手一圈,搂紧马大娘。嘴对嘴,便狂吻起来,并且渡过舌尖,在马大娘口中狂探不休。 马大娘见吴亮炖业已中计,猛把吴亮炖的舌尖向嘴里一吸,紧跟着便使劲用银牙一咬,硬生生地把吴亮炖的半段舌尖,咬了下来。 吴亮炖直痛得心如刀绞,急忙推倒马大娘,惨叫一声,双手抚住嘴,便向外奔,拔闩开门,狂逃而去。 马大娘爬起来时,黑孩儿早已从房上跳下,到了马大娘面前。 马大娘从嘴里吐出半段舌头,交给了黑孩儿。 黑孩儿道:“没你的事了,你把这里的血迹打扫清楚,坐在家里但听好消息吧!” 说完之后,立刻带着舌头,转身上屋,向王妈妈家里赶去,越墙而入,来到窗下,便听到房中有断雨零云之声,阵阵传出。 黑孩儿暗自骂了一声:“该死的淫妇,死到临头,犹自未悟。”骂着便想破窗而入。 但再一想:“淫妇虽然有罪,那人也许无辜。”因此又不由得停了下来,打量如何动手。 那知就在这一时,屋里又传出了王妈妈的笑声,道:“死没用的老头子,这就完了吗?” 另一个苍老的声音,喘着说道:“你别作忙,等会儿再看好了。” 王妈妈笑道:“还有什么好看的?我真后悔不该听了你姨侄的话,接待你呢?” 那苍老的声音说道:“我还比不上亮炖吗?最低限度,他的官没我大,钱没我多啊!” 黑孩儿听到这儿,才知那人便是吴亮炖的亲眷四爷,因此顾虑尽除,暗说一声:“这倒干净省事儿。” 说着便推开窗户,跃入房中,拔出匕首,掀开罗帐,断喝一声:“贼淫妇,你做得好事!” 王妈妈一见匕首,立刻吓得软瘫在床上,瞪目结舌,做声不得。 四老爷到底是负责抓人的人,会几手三脚猫儿,一见这等情形,翻身便起,一伸手,来扣黑孩儿的脉门。 黑孩儿那里会叫他扣住,一翻腕反而扣住了四老爷,轻轻一拖。把四老爷拖下了床。 四老爷这才知道不妙,连忙双膝落地。 可是黑孩儿没容他开口,匕首便插进了他的胸膛,眼看着四老爷翻身仰倒,再也活不成了。 黑孩儿毫不怠慢地又在四老爷身上,划了几刀,然后回手赏了王妈妈一匕首,撬开王妈妈的牙关,把那半截段舌头塞了进去。 又找了一块布,蘸满了血,开了房门和大门,一路滴到县衙墙后,进入吴亮炖的住所,越墙而入,把匕首放下。 黑孩儿的武功,已入化境,吴亮炖又痛得在床上翻滚,所以一点也不知道。 黑孩儿万事俱已妥当,这才返身回店,自去睡觉去了。 第二天一天明,衙门口的人发现到血迹,立刻便乱了起来。 依着血迹,两头一找,便找到了王妈妈家和吴亮炖的房中,死尸血迹凶刀俱在,这无疑地是一件奸杀案子。 衙门口的人,公事公办,那能讲什么义气,当即把吴亮炖锁了,报于太爷。 太爷听了,吓得连忙升堂,带齐三班六房,仵作人等,打道王妈妈家验尸。 这消息立刻便传遍了整个乌鲁木齐。 黑孩儿和陆瑜并没把这件事告诉白守德和俏郎君知道,所以俏郎君听到消息之后,反来告诉黑孩儿。 黑孩儿想知道个究竟,因此随口说道:“我们反正无事,何不去看个热闹呢?” 俏郎君当然同意。 两人跟着人潮拥到王妈妈家门前,正好县太爷打好公案,在听仵作报告验尸情形。 仵作报道:“禀大老爷明察,仵作验得男尸一口,赤身露体,横躺房中床前,头南脚北,背心着地,脸面朝天,左臂两刀,各长一寸,深二分,乃是割伤;右手四指半断,乃是夺刀勒伤;胸口一刀,伤口与凶刀吻合,深达心脏,因此致命。 又验得女尸一口,赤身仰卧在床上,两拳紧握,咽喉被刀割断,因此致命。嘴里含有断舌半条,乃是人舌。 又窗户乃是由外推开,想是凶手进路,房门大门开启,一路滴有血迹,乃是凶手出路,验得上情确实,大老爷明断。” 捕房班头,也上前禀道:“小的清晨发现血迹,跟踪追寻,一头到这里卦婆王氏家中,查出男女死尸两口,男尸乃是本衙四老爷,女尸便是屋主王氏。俱都赤身露,男死在地,女死在床,身各有伤,正如仵作所验。 血迹另一头,侦得在本衙衙役吴亮炖家中,并查得吴亮炖舌头断去,又搜出凶器匕首一把,血迹未干。 现在人犯凶器,均已锁拿在此,大老爷明断。” 过去若是出了命案,县太爷便非受处分不可。更何况死的是四老爷,而疑凶又是衙役,并且和四老爷又是亲眷,以下弑上,扯上了逆伦,所以县太爷也吓得面无人色,又急又怒,把惊堂木拍得震天价响,说道:“这还有什么可说的,明明是一件奸杀无疑,可是这如何是好?叫本县又怎么办呢?” 旁边坐着的刑名师爷,连忙一拉县太爷,凑着县太爷的耳朵旁边,咕噜了半天,听得县太爷连连点头不止。 刑名师爷说完,县太爷这才收起了优急之色,大声说道:“照本县断来,王氏并非卦婆,乃是本衙四老爷之妾。 吴亮炖亦非本衙衙役,乃是当地无业流氓。只因吴亮炖看上王氏婆色,心存不良,夤夜怀刀,私入人家,意图逼奸。因此和本衙四老爷发生斗殴,四老爷赤手空拳,以致重伤致死。吴亮炖转而强奸王氏,在被王氏咬断舌头之后,愤而杀死王氏,这事可对?” 众衙役连忙接口说道:“大老爷明见千里,一点不错,正是这样。” 县太爷于是又一拍惊堂,命带着凶手,照着刚才的话问了一遍。 吴亮炖舌被咬断,那里还说得出来。 刑名师爷这早已写好了供辞,命衙役强拉住吴亮炖的手,盖上了指纹。 县太爷早由刑名师爷教好,不容吴亮炖有翻供的机会,立刻伸手,取出笺筒,向地下一丢,喝声:“这等刁民,罪不容诛,还不与我加劲地打。” 众衙役一声吆喝,如狼似虎地一涌而上,拖翻吴亮炖,按倒地上,大杖高举,喊了一声:“官法如令。”立刻板子像雨点似的落在吴亮炖的身上。 直打得吴亮炖一佛出世,二佛涅磐,起初还张着血门,发出狼嗥似的惨叫之声。 及至一百板过后,便已奄奄一息,再打下去,立毙杖下,一命呜呼。 行刑衙役,这才止刑,屈着一条腿,高举板子,向县太爷报道:“凶手受刑不住,已毙杖下。” 县太爷道:“他熬刑不招,那能怨得本县。” 接着说道:“被害人已死不究,尸体发交家属领去,若无家属,着地方负责掩埋。凶手虽死,仍应示众三天,案结。”说完又拘来了左邻右舍,按着他的意思,具了结,以便上详作证,然后起身,打道回衙。 黑孩儿见了,知道从此无事,好不高兴。 只有俏郎君却开口说道:“小老前辈,这位太爷断案,怎的竟这么糊涂,一味自说自话,与草菅人命何异?” 黑孩儿道:“事不关己,我们管他做什?回去吧,他们也该回来了。” 俏郎君听了,心头上又飘起白依云的倩影,也就没再说什么。 回到店中。黑孩儿又抽空去告诉了马大娘一声。 马大娘好生感激。 到了这天下午,陆瑜和白守德,也就同到店巾。 黑孩儿迎住他们问马腾风怎么说? 白守德满面春风地说道:“马仁见一口答应帮忙,并说他知道骊马的出入之地,明天一早,便和我们上路。” 黑孩儿“啊”了一声,接着一皱眉头说道:“明天就要上路,不太急了点儿?” 白守德道:“现在已是十月初了,雨雪在即,若不赶在这三五天里把事办好,那就非等明年不可了。” 黑孩儿道:“既然如此,那只好你们两个跟着马大爷去吧,我是不能去的了。” 白守德一惊说道:“这是为何?” 黑孩儿道:“秦家娃儿病了,我又怎能丢下他走呢?” 白守德跳起来说道:“这是怎么搞的,昨天还好好儿的,今儿忽然的就病了,绝不全有这样的事” 黑孩儿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不信你不会去看吗?” 白守德抢进房中一看,只见俏郎君脸色飞红,半昏半迷地躺在床上,呓语不绝。再伸手一摸,浑身竟如火烧一般,便不由得信了,急得说道:“这该怎么办呢?这可怎么好呢?” 黑孩儿只不言语。 白守德便对陆瑜说道:“仁兄懂得歧黄,请看看他是什么病吧?” 陆瑜一搭俏郎君的脉,立刻发觉俏郎君六脉和平,绝不像是有病,心里便不由得怀疑起来。 再一转眼看到黑孩儿正对着他在使眼色,心中一动,也就把事情猜想了出来。知道这完全是黑孩儿的鬼主意,因此开口对白守德说道:“这病势来得极怪,烦劳仁兄招呼店家,先送壶酒来如何?” 白守德以为是治病要用,忙着走了。 陆瑜等白守德前脚出门,便问黑孩儿道:“你这搅的是什么鬼?” 黑孩儿笑道:“还不是一句老话,为着娃儿着想。你这个做媒的也不能不管啊!三年之约,不要等死人吗?所以我点了娃儿的‘火穴’,叫他装病,好勒索一下。” 黑孩儿说到这儿,白守德已取酒来。 黑孩儿便住了口。 陆瑜当然同情俏郎君,所以在白守德把酒交给他,并问是什么病时。 陆瑜便就着壶口,满饮了一口,然后装模作样地皱眉说道:“这病太怪,照小弟看来,很难下药呢?” 白守德听了。格外着急,说道:“难道竟是个绝症吗?” 陆瑜道:“药倒是有,并且先成,只是在这里独缺药引。” 白守德道:“你且说来,只要求得他好,不耽误我明年钓剑之期,我决不惜钱财,怎么样也要把药引买到。” 陆瑜道:“小弟从他的脉相上看来,尺关失位,虚浮沉弱,主病在心,这想是由于积劳抑郁而起。所以在偶感风寒之后,立刻发作,亢阳上冲,心火内炽,昏眩呓语,当然同时俱作,若不早治,恐怕三五天内,就要……” 说到这儿,又凑着壶嘴,呷了口酒。 白守德急得满头大汗,说道:“你别说这些了,但说要什么药引子吧?” 陆瑜想了想道:“必须用贵州茅台,先舒其心中积郁之气,然后才好下药。” 白守德一听只要茅台就行,倒也松了口气,说道:“这并不难。”说着便叫店家。 陆瑜道:“你叫店家做什么?” 白守德道:“命他去买茅台啊!” 陆瑜笑道:“你也是真的,这里乃是乌鲁木齐,又怎能买得到茅台来呢?” 白守德一想不错,便急着道:“那么便赶到贵州去买,也来不及啊!这可怎么办?” 陆瑜道:“可不就是没有办法吗?” 黑孩儿却岔上来说道:“我们何不先来研究研究,这病从何而起的呢?” 陆瑜道:“贫道不已说过。乃是积劳抑郁所致吗?” 黑孩儿道:“若说积劳,我们还可以想得出来,他这几个月来,又是我们那儿,又是落凤坡,又是天山佛峰,足不停趾,来回的跑,苦头吃足,这积劳当然不成问题。” 陆瑜道:“尤其是他在那次受伤之后,始终就没能好好儿的休养一下,这就格外的要了他的命了。” 黑孩儿道:“可不是吗?白庄主那次实在不该逐他出门,还给他难受,大概所谓抑郁也就在此了。” 陆瑜又接口道:“照贫道看来,恐怕还不只于此呢,娃儿今年也二十岁了。” 黑孩儿便又一拍手说道:“对了,姓儿也说过,他乃是个独子,父母抱孙望切,秦老头儿对三年之约,大有等不及之势,曾有过要他先纳个妾的话,娃儿倒也一往情深,是个用情极专的人,说什么也不肯答应,并还和老头子顶了几句,这件事郁闷在胸,当然就够他受的了。” 黑孩儿和陆瑜一搭一档,旁敲侧击,暗暗点题,直把个白守德说得心烦意乱,觉得俏郎君的病,竟完全是由他而起。因此不由得流下泪来,向床边上一坐,手抚俏郎君说道:“孩在子,我太对不起你了,但事到如今,你叫我又有什么办法可想呢?若说依云和你的婚事,要定约在三年之后,这可不能怪我的啊!倘若我要早知道你是这样死心眼的话,则虽有神僧的吩咐,我也会不去管他的了。可是今天事已如此,便是我答应让你和依云即日成婚,但你病成这样,叫我又有什么办法?”说到这儿,泪下沾襟,低头叹息跺足。 黑孩儿和陆瑜对看了一眼,黑孩儿便跳起身来,连叫:“怪事。” 白守德忙问所以? 黑孩儿道:“你刚才说到最后几句话的时候,娃儿的眼睛竟睁了两下呐!” 陆瑜也就伸手搭上了俏郎君的脉,又切了切,也啧啧称怪道:“果然奇怪,娃儿的脉,竟有了转机了!” 白守德道:“是这样的吗?那大概是他听到了我的那几句话,心里松了一下吧!” 陆瑜点头道“这是可能的,心病还需心药医,是不会错的。能够打开他心中的抑郁,小弟也就可以下药了。” 白守德道:“不再要茅台做药引子了吗?” 陆瑜笑道:“用茅台也不过是去除他心中的抑郁,如果能够有办法去涂他心中的抑郁,那还要茅台作什么?” 白守德不知自己落彀中,却还聪敏了一下也似的说道:“那我有了办法了,且待我来试一下吧!” 说着便俯身到俏郎君的耳边,慈爱万分地说道:“好孩子,你放心吧,只要你能病愈,我绝不让你们的婚事拖到三年之后就是,最迟过了明年端阳,便替你们完婚。即就是这次回去之后,也一定让你们先见面,你这总可以安心了吧?”说完之后,又忙着要陆瑜搭脉,肴是不是又好了点。 黑孩儿却已在白守德身后:伸指点了俏郎君一下,俏郎君随即叹了口气。 黑孩儿便道:“这何必去看脉呢?你瞧,他不是已经舒过了一口气来了吗?” 白守德那辨真假,好不高兴,便又把刚才的话再说了一遍。 黑孩儿还怕白守德反悔,又追问一句:“庄主这话当真?一定能做得到吗?” 白守德作色说道:“小兄把我看做什么人了,白某还能说话不算数吗?再说依云是我的女儿,我做父亲的如果不能做主,还有谁能做主呢?” 黑孩儿和陆瑜见目的已达,也就没再去刁难自守德,只又做作了一番。由陆瑜塞了一粒九玄丹,黑孩儿拍开穴道,俏郎君也就不只是醒了转来,并且立刻痊愈,皆大欢喜。 只是当时谁也没有想到,这样一来,竞惹出了滔天大祸来,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单说到了第二天一早,马腾风便带了两个助手,和一切应用工具,来到店中,会齐白守德等,取道上路。 那王母瑶池。乃在天山主山——喀拉乌成山顶,所以他们无法骑马。 不过所幸这一路马腾风极热,因此虽然山路崎岖,也没吃到什么苦头,两天之后,便已到了瑶池边上。 大家纵目看时,但见十里碧波,深不见底,确是个藏龙所在。 四围山峰,虽然互古积雪不化,明且交冬。但瑶池周遭,却依然碧草如茵,毫无枯黄之态。 甚至连土颜石色,都和别处不同。 瑶池边上,建着一所王母宫,宫虽不大,前后不过三进。左右也只有几间廊房,可却中玉柱铜瓦,画栋雕梁,金碧辉煌之至。 前一进大门之内,中间塑着托塔天王,和哪吒三太子,两旁是四灵官和二十八宿等天神天将,一个个栩栩如生。 正殿当中,是王母娘娘,锦袍珠冠,左右宫女如云,捧壶的捧壶,执巾的执巾,司拂的司拂,掌扇的掌扇。 左边才是玉皇大帝,右边是太上老君,配享诸神,无非是太白金星,九宫八曜,和兜率宫中的十二大弟子等等。 两廊则是守宫道士所居,才不过老小师徒三个。 后殿便是王母寝宫。 陆瑜乃是个道士,所以进宫之后,首先去各处拈香礼拜。 马腾风和老道士本来就熟,便叫白守德封了一包香仪,向老道士借了两间屋子起居。 黑孩儿和俏郎君年轻,便到处游逛起来。 老道士想是看到黑孩儿穿得破破烂烂,所以派了一个小道士跟在黑孩儿的后面。 当黑孩儿看到什么新奇的,仲手去摸时,小道士便大声喝止。 直气得黑孩儿开口骂道:“狗眼看人低,你这几件破烂儿,小花子爷便看得上了吗?那天你到我花子窑里看看,垃圾堆扫下来的,也要比你这儿的贵重得多呢!” 小道士也不是个好脾气,那肯白白地挨骂,便和黑孩儿斗起嘴来。并且伸手推了黑孩儿一把,不准黑孩儿再在那儿停留,干脆说明了,要黑孩儿别想偷得到他们的东西。 黑孩儿一怒,使了个手法,摔了那小道士一跤。 小道士竟也有两手儿,跳起来向黑孩儿便是一招“黑虎偷心”。 黑孩儿一看小道士出手,便知寻常,因此那肯和他动手,但却也没就此轻轻放过于他,移步欺身,一探手便拉住了那小道士束腰的丝条,脚下一点,喝了声:“起!”便提着那小道士飞上房梁,将丝条向托匾的钩子上一挂,随即飞身而下,拍手大笑。 小道士被挂在半空,手脚都用不上力,直吓得没命喊叫,没命的挣扎起来。 陆瑜、白守德、马腾风和老道士听到,不知何事,都吓得一起赶了过来。 也就在这时。托匾的钩子多年腐朽,小道士再一乱挣,“托”的一声,立即折断。 这一下,不只是小道士平空摔下,便连把块匾,也跟着直落下来。 大家眼看着非把白守德给砸死不可,都不由失声惊叫。 可是黑孩儿却不慌不忙的飞身上前,一手捞住小道士,一手便托住了那块匾,一起轻轻地放落地上。 小道士已吓得面无人色,黑孩儿还向他挖苦说道:“以后可得把眼睛睁大,认清楚人,别再这么冒失动手,你那两手玩意儿只能算个屁。” 老道士倒是个识货的,连忙上前,向黑孩儿连陪不是,并道:“贫道有眼不识泰山,小施主见谅,贫道还有困难之事,想请小施主代为做主。” 黑孩儿从来爱管闲事,正想开口问是何事? 白守德却一心全在取骊项珠钓龙剑上,怕黑孩儿误了正事。因此连忙上前拦住说道:“一切等咱们自己的事情办好,然后再说不迟。” 黑孩儿知道白守德的心意,也就一笑不提。 老道士当然也不好再开口了。 这时黄昏斜阳,反照地上,更把那一池清波,染成金碧。 尤其是群峰积雪,都变成深蓝浅紫之色,生长在中原里的人,又几曾见到过这种奇景,不由得一起喝起采来。 只有白守德无心欣赏,仍在问马腾风:“骊驹何在?何时动手?” 马腾风道:“骊驹虽然常出没于这一带,但神物通灵,要找它却也不易,必须慢慢的去找,而今天为时已晚,大家又爬了两天山,也要休息一下,还是明天再说吧!” 白守德见马腾风这样说了,只好忍着。 第二天天还没亮,白守德便第一个起身,叫起众人,饱餐一顿,带着应用工具,出去寻找骊驹。 但见马腾风带着两个助手,各负套马索,一面纵目眺望,一面低头觅迹,沿着瑶池,向前慢慢走去。 白守德忍不住问道:“马仁兄,你们这是做什么?” 马腾风道:“找马啊!” 黑孩儿笑道:“那马乃是骊驹,又不是蚂蚁,你低着头在地上找什么呢?” 马腾风受过黑孩儿解厄救命之恩,又和黑孩儿相处了两天,知道黑孩儿爱开玩笑,因此也笑着说道:“这便是我们马贩子的专长了,‘抬头观色、低头觅迹、伏地听声’,才能知道马群何在啊!” 黑孩儿道:“何谓‘抬头观色、低头觅迹、伏地听声’,能说给我们听听吗?” 马腾风道:“当然可以。” 接着便说道:“马群过处,行必扬尘,我们马贩子看惯了,三五里内有马无马,一望便知。若是高手,则十里内外,也逃不过他的眼睛,这就叫做抬头观色。” 白守德心急问道:“这三五里内,有没有马群呢?” 马腾风道:“有是有两三群在着,却恐怕并无骊驹在内。” 黑孩儿道:“你不没看到马群,又何以会知道呢?” 马腾风道:“这就要靠‘低头觅迹’,骊驹乃是龙种,身高腿长,异与常马,所以步幅亦大,尤其是蹄圆而小,更与常马不同,当然一看就知道了。” 黑孩儿道:“伏地听声又是什么呢?” 马腾风道:“这也是搜寻马群之法,只要伏身贴耳地上,高手便能够听出二十里以内的蹄声,并能辨出马群有多少匹。” 黑孩儿不信,便要一试,那知耳才贴地,果然便听到一片糟杂蹄声。不由的啧啧称奇,跳了起来说道:“今天我又学到一个乖了。”接着便要马腾风把这三种方法,教导于他。 马腾风也没推辞,边走边讲,极尽详尽之能事。 黑孩儿聪颖异人,一听便会,所以马腾风讲完之后,他也就指手划脚地说起什么:“何处有一马群,离此五里”,“何处有一马群,便在前面山坡后面”的话来。 俏郎君犹有未信之意。 黑孩儿便拉住他道:“我和你赌什么?那山坡后面的一群马,共有十八匹,你信不信?”说着便拖着俏郎君向前飞跑。 陆瑜和白守德见黑孩儿说得神吗其神,也不太相信,有心去看个究竟,所以也放开脚步。跟了上去。 那知才一转过山坡,果然看到马群,并且一数之下,不是十八匹,还是多少呢? 这才对黑孩儿诧异起来。 马腾风也笑道:“若是小兄肯吃我们这一行饭,那不出三年,必能领袖群伦,我们连追马随镫的资格,都要够不上了。” 黑孩儿连连摇手说道:“你别对我说这些恭维话诱骗我,我好不容易才讹上了师父,你还是让我痛痛快快地去当我的花子吧!” 说得大家都笑了出来。 这一天,他们虽然没找到骊驹的踪迹,却套到了几匹好马。并且黑孩儿等几个人,也都一齐学会摔套马索的本领。 所以第三天出发,以马代步,那就舒服得多,而且也快得多了。 到了这天午后,黑孩儿眼快,一眼看到地上有一个踪迹,比别的踪迹都小,忙指给马腾风看,道:“马大爷,你瞧这是不是骊驹的蹄迹?” 马腾风定睛一看,果然不错,大家不由得兴奋起来。 马腾风又细察蹄迹来去的方向,断定了骊驹的所在,并对大家说道:“骊驹通灵,脚下奇快,若是惊动了它,便难追捕。所以在找到它之后,必须首先相对地形,隐伏去路,然后由一个人去赶它,使它入伏,再由隐伏之人,用套索去擒它才行。” 大家一齐点头,便随着马腾风,策马向前找去。 又走了三五里地,转过一个山坡,这才看到了那群马,正游荡在两山之间的一片断谷之中,为数不下数百。 并且在马群之中,果然有一匹身短腿长,高逾常马,兔头尖耳,斑纹似鳞的马在那儿。 马腾风忙叫大家稳住身形,高兴万分地说道:“它果然在这儿。” 大家听了,都紧张得几吗透不过气来,抢着问道:“那该怎么去埋伏呢?” 白守德更急得满头大汗。压住声音说道:“别一齐开口好不好?看惊动了它,还到那儿去找?” 马腾风便分派道:“这片断谷,只有两条通路,所以不难下手。现在由小兄和秦公子与我带来的人守在这边口上;小弟与白仁兄和陆仁兄转到那边山口去守着,等我发出讯号,便由我那两人,进谷赶马,也就差不多了。” 黑孩儿道:“他们两个把马向那一边赶?” 马腾风道:“当然是向那一边赶了。” 黑孩儿道:“那我也到那一边去好了。” 马腾风知道黑孩儿的用心。连忙笑道:“小兄也到那边去,这边交给谁呢?” 黑孩儿道:“反正这边它不会来,要我留在这儿做什么呢?” 马腾风道:“这倒也不尽然,说不定它会到这边来呐!” 黑孩儿还想开口,白守德已向他连连拱手作揖,说道:“小兄就依着马仁兄的话做吧!千万不可儿戏,现已时日无多,再让它逃跑了,又到那儿去找?雨雪一降,岂不要误了明年的钓剑之期?” 黑孩儿这才无可奈何的噘着一张嘴,不再说什么。 过不多久,那边谷口主来了讯号。 马腾风带来的两个人便向黑孩儿和俏郎君说了一声:“二位准备。”说完策马进谷,手舞套索,连声呼啸,分做两路,向那匹骊驹驰去。 那二人一入谷,马群便乱奔乱窜起来。 那匹骊驹长啸一声,急向那边谷口奔去。 黑孩儿见了,气得跳下马背,向旁边山石上躺了下去,说道:“这还有了什么意思呢?” 谁知话才说完,便听到俏郎君惊呼起来说道:“小老前辈,你快来看。” 黑孩儿以为是对面已经套住了骊驹,因此连头也不回一下,说道:“是他们套住的,还有什么看头。” 俏郎君着急道:“不是的,是那马又奔回来了。” 黑孩儿这才一跃而起,说道:“是真的吗?”纵目一看,果见那匹骊驹扬首飞鬣,长嘶不绝,四蹄生风,闪电也似的奔了回来。 原来骊驹通灵,一到那边谷口,看到了马腾风等,立刻回头,奔了回来。 赶马的两个,忙着想套。但套马一定要从后面下手,可是骊驹脚下快极,一闪之间,便穿过那两人,那两人虽然纵马,又那能再赶得上,当然就极外谈不上用套索了。 黑孩儿所骑的,本是一匹野马,并未驯热。所以黑孩儿一下骑,它看到谷中马群大乱,也就溜走了。 马溜了还在其次。连套索都一起带跑。因此黑孩儿变成两手空空,也不由得慌乱作急起来。 同时骊驹已到面前不远,更急得向俏郎君直叫,要俏郎君赶快动手。 俏郎君在慌乱之下,一时大意,竟迎着骊驹,抛出套索。 这样套法,便是常马,也难套住,即就是侥幸套住了,由于自己一下子兜不转马头,无法使劲收勒。便会被套住的那匹马拖下马鞍,那又何况骊驹? 所以俏郎君的套索飞起,骊驹只略一偏头,便自让过,眨眼工夫,又突过了俏郎君。 黑孩儿这一看到,可就作急大了,也不管能做不能做,大喝一声:“畜牲,你那里走。”人随声起,刚好在骊驹掠过身旁之际,飞上了骊驹的背脊。 骊驹那能容得,立刻前蹄高悬,人立而起,想摔脱黑孩儿。 黑孩儿既上去了,当然不肯下来,一伸手拉住了马鬣,那肯让骊驹摔落。 骊驹一摔未脱,愈回暴怒,立刻长嘶一声,乱蹦乱跳起来。 这时马腾风等,也从对面谷口赶到。 马腾风一见黑孩儿猴上骊背,忙惊叫道:“小兄赶快撒手下来,这太危险了,这会送命的。” 但黑孩儿那里肯听,一面和骊驹纠缠,一面笑道:“我今天若伏不住这畜牲,也就算了。” 陆瑜一整套索,便想出手。 可是骊驹见又有人来到,没等陆瑜套索出手,又是一声长嘶,驼着黑孩儿,便向谷外驰去。 马腾风喊了一声:“不好,大家快追。” 可是等大家追出谷口,骊驹早已飞云制电也似的到了二三十丈开外,再一转眼,越过山坡,连踪影也看不到了。 马腾风急得在鞍上直跳,说道:“糟了,小兄弟这一下准没命了,这将如何是好?” 大家都知道马腾风谙熟马性,说话绝对不会错,因此全都黯然无语,愣在当地,不知如何是好。 俏郎君则已流下泪来。 过了好大半天,还是陆瑜开口说道:“不论如何,我们总得去找一下,即就是找不到活的,也不能便让他暴骨荒山啊!” 马腾风摇头道:“难难难,骊驹这一发性,谁也不知道它会走几天几夜,尤其是它的脚程,那又到那儿去找呢?” 俏郎君道:“小老前辈功力精妙,说不定见势不妙,便自下骑,那我们也该去接他一下啊!” 马腾风仍旧紧皱眉梢,摇头太息。 陆瑜也叹了口气,说道:“且先不管是死是活了,死马当做活马医,我们尽人事以听天命吧!” 大家听了,也没再说什么,便默默顺着骊驹去迹,沉痛万分地向前走去。 走没多久,便又看到了黑孩儿的一双鞋,落在地上。立刻全都勒马停蹄,互相对看了一眼,谁也没有开口。 只有俏郎君跳下马,捡起鞋,收入怀中,重行上前。 从此一连翻过两个山坡,也没再看到任何踪迹,而太阳业已西下,晚霞烧红了半边天。 陆瑜勒马坡上,痴痴地向前面眺望了半天。 还是马腾风跟来的一个人说道:“还要向前去找吗?天已向晚,夜里的山风,恐怕人要经受不起呐!” 陆瑜这才又看看大家一眼,黯然说了一句:“那我们且先回去,明天再说吧!” 陆瑜这话,好似在向大家征询意见,但谁也没说话。 陆瑜勒转马头,信马而行。 大家也全都默然跟着。 回到王母宫时。天已全黑。 这一晚谁也没吃晚饭,便胡乱和衣上了床,并且谁也没能够睡得着。 尤其是俏郎君,想起黑孩儿的好处,想起黑孩儿这向时来对他所帮的忙,便不由得泪如雨下,继之以泣。 陆瑜听了,也是伤心。直到天色微明,见俏郎君仍未住声,这才说道:“娃儿睡吧!现在他生死未卜,明天再去找寻,也就是了。” 俏郎君干脆放声哭道:“这一夜没有回来,小老前辈一定活不成了。小老前辈是我请来的,这叫我如何能对得起他?又如何才能心安呢?” 陆瑜无语相劝,只好连声叹息。 别的人也因此被引得非常难受,一个个全都坐了起来,叹息之声,此起彼落。 那知就在这时,晚风吹过,传送来了一阵马嘶之声。 马腾风声才入耳,便叫了一声:“怪!” 陆瑜忙问何事? 马腾风道:“这乃是骊驹之声。” 白守德一听是骊驹,心中不由一动,但再一看,大家全没任何表示,也就没有开口。 可是马嘶之声,已声声向近,越来越响,到了后来直似停在宫外一般。 白守德到底忍不住向马腾风问道:“这真是骊驹之声吗?” 马腾风点了点头。 白守德便又对陆瑜说道:“陆仁兄,我们是不是要出去看看呢?” 陆瑜瞟了白守德一眼,并没答话。 白守德当然再也说不下去了,只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我并无别意,只想着或许是小兄已伏住了那畜牲,骑了回来呢!” 白守德这本来是一句自我解嘲的话,所以谁也没去理他。 谁知就在这时,门口黑影一闪,便进来了个人,笑着说道:“你们干嘛全都坐着没睡?是为我担心吗?” 大家一看,不是黑孩儿是谁?不由得全都惊得跳起来,一涌上前,拉的拉,指的指,但只同声说了声“你……”字,底下的话,谁也没说得出来,根本谁也没想到要说什么,全都惊得楞住,谁也不知道自己心中,是喜是忧?是悲是乐? 俏郎君则一把紧抱住黑孩儿,泣不成声。 黑孩儿却仍然若无其事的笑着说道:“你们这是怎么啦?” 俏郎君哭道:“我们都以为你活不成了,为你难过了一夜了。” 黑孩儿笑着推开俏郎君道:“这简直岂有此理,我不是好好儿的活着回来了吗?” 俏朗君这才一面擦泪,一面现出笑容来说道:“可是马老前辈说,你一定会被骊驹摔死呐!” 黑孩儿笑道:“凭我小花子会伏不住一个畜牲,反会被畜牲摔死?那不成了笑话了吗?” 大家到了这时,也才全都定过神来,欢欣满室,围着问黑孩儿是怎么回来的? 黑孩儿笑道:“一起初我见那畜牲要逃,心中一急,便不顾一切地上了它的背,虽然它纵跳不伏,我想着它不过是个畜牲,凭我还制伏不了它吗?所以并没把它放在心上,谁知这畜牲倒也真是厉害,跳着蹦着,倒还好受,等它一出谷口,飞跑起来,可就要了人的命了。” 说着便对大家做了个鬼脸,说道:“你们大概谁也没尝过那种滋味,这那儿是马跑,简直比腾云驾雾还要快,我耳边只听到呼呼风声,眼看地向后飞逝,看起来简直头昏,心想不妙,这样跑法,若是那畜牲钻进树林里去,那我焉能活命?想到这儿,也就不由得胆寒起来,忙想跳下。可是这时业已看不清地面上的情形,又那敢下跳,所以迫不得已,只好把心一横,两手抱紧了它的脖子,把命交给它了。” 黑孩儿说到这儿,停了一停。 马腾风道:“这里山上,并无树木。” 黑孩儿道:“若有树木,我还能活着回来吗?” 接下去又道:“我由着它翻山越岭,也不知道奔了多少路,这才又想到,这样下去,终非了计,便又打算制伏于它。因此便动手打它,那知这畜牲的皮骨,竟是坚硬如铁,任凭你踢打,也伤不了它。我心中一发恨,便运起功力,照着它头上便是一掌,这倒不是吹的,在平常我这掌下去,莫道是个马头,便是一块石头,也非粉碎不可。” 白守德听到这儿,不自觉地说了声:“可惜。” 马腾风却道:“恐怕小兄的掌力,虽能击碎石头,也伤不了它的头呢?” 黑孩儿道:“可不是嘛!我一掌下去,它的头没碎,我却反而被震得半臂酥麻,几吗摔了下来。” 马腾风道:“这畜牲混身坚逾精钢,就只有颔下寸许方圆,是个软挡,绝碰不得,所以我们套住了它,惟有扣住它的颔下,才能制伏得了它。” 黑孩儿一摆手说道:“但我又那儿知道呢?你事前又没说过。” 马腾风道:“这是我一时大意。” 俏郎君急不及待地问道:“后来又怎样呢?” 黑孩儿道:“后来那畜牲大概是被我那一掌打急了,所以格外的加快了速度。我一急,便又失去了主意,仍然紧抱住它的头颈,这时它已奔到了一条大河的前面,那条河斜斜地顺着山坡下去,宽约一二十丈,水势急不可当。” 马腾风插口问道:“那河水是什么颜色?” 黑孩儿道:“月色朦胧之下,好似隐隐泛红似的。” 马腾风一吐舌头说道:“这乃是天通河上游,离这儿当在二百里外。” 黑孩儿道:“那畜牲到了河边,仍没住腿,一头便撞了下去。河水一浸,其寒砭骨,我一吓,连忙收腿,站在它的背上。那畜牲也真泼悍,竞横渡逆流,冲了过去,上得对岸之际,由于马头高耸,我腰弯得难过,连忙一挺身,去抱住马头,好伸直腰。这就应上了你的那句话了,无意之间,手正好扣在它的颔下,这一来,那畜牲方才长嘶一声,停了下来。” 白守德便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黑孩儿道:“可是我当时还不知道是何原故,但并没下骑,只勒它转身,打算策它送我过河。它一回头,便是下坡,我抱住马头,又成了脚高头低,连忙放手,重新抱住它的脖子。这一来,它又猖獗了起来,仍像以前一样,飞驰过河。我因为有了上次的经验,所以在上岸之时。又去抵它的头,它也立刻又停了下来,到了这时,我才起了疑心,猜着可能是无意之间,制住的它的弱点。因此也就慢慢地试探起来,并没多久,便把它那处颔下的弱点,给找了出来。”说到这里,停下喝了口茶。 陆瑜见了,便想到黑孩儿这一夜辛苦,并未进食,因此问道:“小兄大概饿了吧,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黑孩儿道:“可不是嘛!说着话倒反而忘了。” 大家昨晚也没吃晚饭,被这一提,也都觉得有点饿了,所幸有的是干粮,便取出胡乱先充饥充饥。 俏郎君听得入神,直催黑孩儿快说。 黑孩儿也就接了下去说道:“到了这时,我不只是不怕它了,反而存下了个收它之心。因此便故意的逗着它发脾气,松手不去扣它颔下,但等它脾气发了起来的时候,又马上去制伏住它。如此一连几十次之后,你们猜那畜牲怎么样了?” 马腾风道:“小兄所用的确是驯马之法但我却还没驯过骊驹呐!” 黑孩儿笑道:“在先它是暴怒长嘶,到了后来,竟慢慢地变成引颈哀鸣,像是向我乞怜似的,便是我不去扣它颔下,它也不再倔强了。我便试着驱策于它,竟是温驯非常,我又试着上下,它也不动,我干脆下来之后,便向前走,它竟跟着我一步不离。我一高兴,便向它说道:你是服了我,愿意跟我了吗?那畜牲竟像听得懂似的,连连点头。我便又道:那我替你起个名字,便叫你骊儿,以便呼喊,好不好呢?它又点头,并长嘶了一声。” 俏郎君插口道:“真的有这等事吗?” 黑孩儿道:“我还会说诳吗?当时我为着试它。还对它说道:你站在这儿别动,它果然站住不动,我走出十丈开外,这才叫了一声:骊儿,过来。它立刻压声而至。你如不信,它现在宫外,你去一试好了。我回来,还是它送我回来的呐!” 俏郎君听了,高兴得无以复加。 白守德也道:“我刚才不是说过,马嘶之声,可能是小兄制伏住了那畜牲,骑了回来。这一猜,倒是被我猜着了。” 接着便又想到骊项珠之事,连忙说道:“小兄既已收伏了那畜牲,骊项珠的问题,不也就解决了吗?小兄取下来了没有呢?” 黑孩儿一瞪眼说道:“我倒是把这个给闹忘了呢!不过也不要紧,骊儿现在门外,还不是随时可取吗?” 大家听了,都存了个好奇之心,想去看看清楚这两样稀世之宝——骊驹和骊项珠,到底是个什么样儿? 谁知就在这时,宫外马嘶又起,并好似杂有人声在内。 黑孩儿听了,忙一纵身,便抢了出去。 大家也都跟着,到了宫外一看。骊儿虽然还好好儿的站在那儿。但它的蹄上和地下,都有血迹。 黑孩儿以为是骊儿受了伤,急忙查点。但一查之后,却发现骊儿并未受伤,血迹却一直进入宫内。 这无疑地是有人意图侵犯骊儿,为骊儿踢伤所致。 大家便去推测,这是何人所为。 白守德的一颗心,则完全在骊项珠上,因此说道:“别的倒甭忙,且先把骊项珠取下来吧!” 马腾风便上前,伸手向马颈下去摸,立刻愣住,说道:“糟了,骊项珠已被人取走了。” 白守德便第一个急了起来,说道:“这还了得,这一定是刚才那人所做无疑。” 陆瑜连忙拦住说道:“你且别嚷,咱们先计议一下再说,那人到底是谁?” 白守德道:“这还会有谁呢?此地仅有这一座王母宫,别无他人,那不是宫中的道士所为,还有谁呢?” 大家一听,全觉得对。 只有马腾风说道:“宫中老道,与我极熟,一向正派,恐怕不会做出这等事来,再说这里虽然别无他人,但那边三里之外,还有一个村落,所以我们还不能便确定是宫中道士所为。” 白守德道:“现在血迹进入宫中,那还会是别人吗?” 还是陆瑜说道:“我们当然要去盘问道士,但马仁兄所说,也值得参考,我们不妨见机而作,以免得罪好人。所以一切问话,还是由贫道开口,大家千万别乱。因为如果不是道士所为,我们还得请他帮忙,得罪了他之后,便不好开口了。” 大家听了,都觉有理,这才回到宫中,去找老道士。 一见老道士,正带着两个小道士在最后殿上做早课。 大家仔细一看,三个人之中,并无一人有受伤之态,并且神色安详,绝不像是刚被马踢了的样子。因此当时没好开口,直待他们早课做完,这才由陆瑜上前,向老道士问道:“道兄知道这儿出了事吗?” 老道士茫然问遭:“此话怎讲?” 陆瑜道:“我们的东西叫人偷了。” 老道士一皱眉头说道:“有这等事吗?”接着又问何物? 陆瑜便告诉了老道士,并说那人已为马所伤,并有血迹进入宫中。问老道士是否知道是何人所为? 老道士且不答话,便叹了口气,向小道士说道:“你去看看,是不是那孽障又回来了。” 陆瑜等人听了,都茫然不解。 第十章 夤夜私访暗探隐情 老道士又叹了口气,举手向大家一邀,说道:“各位请坐,待小徒回来,贫道有话奉陈,还望各位鼎力相助才好。” 大家虽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由于陆瑜已有话在先,所以都还忍住,没有开口。 不一会儿,小道士回来说道:“师兄虽然不在,但从情形看上去,大概是回来过一下,又打开后门走了。” 老道士骂了一声:“孽障该死!” 这才转脸对大家陪笑说道:“这事发生,贫道应负完全责任,只是……” 说到这儿,脸色一惨,堕下泪来,说道:“这也是贫道前世作孽,今生遭受,叫贫道怎么说法才好?” 陆瑜见老道士似有无限难言之隐,连忙说道:“道兄不民和难过,你我同事三清为祖,但说无妨?若果有困难之处,大家合力解决就是。” 老道士这才含泪说道:“道兄若能如此,贫道也就放心了。” 说着又一指黑孩儿,对陆瑜说道:“道兄初临之日,贫道看到这位小施主身手不凡,曾有求助之情,当时未蒙允诺,否则的话,也就不至于有今日这等事情发生了。” 黑孩儿道:“这些都不必提了,你且说出,盗骊项珠者,究是何人?也就是了。” 老道士又叹了口气,道:“提起此事,说来话长,这里瑶池,本来是一个清静修道处所,却不料传至贫道手中,由于一念之差,致生出无限烦恼,想来若不是贫道前孽。还是什么呢?”接着便说出一番话来。 原来这王母宫中的道士,世代单传,以入门先后,份定师徒,百世以来,守为科律。 直到老道士手上,由于一念偏私,没去挑选贤才,而收了俗家的一个侄子为徒。 这侄子却不是个能过得清静无为的材料,年龄稍长,懂得你事之后,便终日里偷出庙门,酗酒采花,做出些风流案件来,没钱的时候,便出之于偷窃。 事为老道士所悉之后,也并没依照清规处理,只轻轻地责打了他几下。 这一来,那侄子胆量愈来愈大,同时又结交上了一班匪人,学会了一些武功,干脆为非作歹起来。 黑孩儿一怒,仗着也会几手,前去找他。 但那侄子那里还肯再听教训,一言不合,反把老道士揍了一顿。 并且从此以后,视王母宫为逆旅,爱回来就回来,爱出去就出去。 老道士管他不住,只好听随他去,只另外收了两个小道士为徒。 老道士接着垂泪说道:“各位若能代贫道清理一下门户,贫道感激不尽。” 陆瑜道:“那他现在人在那儿呢?” 老道士道:“离此三里,有一御马村,听说他在那儿包了一个娼妇——名叫阿素,现在可能在那儿,也说不定。” 黑孩儿道:“既然如此,你带着我们去走一趟再说吧!” 老道士连声应是,随即吩咐两个小遭士,好好儿看守门户,自己便领着大家,出门上马,向御马村走去。 到得村中,来至一所屋前说道:“这里就是。” 陆瑜便叫老道士退后,然后对大家说道:“小兄带着秦家娃儿,上前叫门,我们守在四周,免得那东西逃跑。” 布置妥当,黑孩儿便带着俏郎君上前叩门。 门里立刻传出了一声娇滴滴的声音,问道:“谁啊?” 黑孩儿回了声:“我。” 门启处,便现出了一个满脸脂粉,一脸妖气的妇人来,搭眼看到黑孩儿,笑容一敛,“啐”了一声:“要饭也不懂规矩,没早没晚的,这时早饭已过,午饭未熟,拿什么给你。”骂着便想关门。 但再一抬头,看到俏郎君,这才又笑了起来,说道:“哟!原来你是带他来的,这倒是我错怪了你了。”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二十文钱来,递给黑孩儿道:“谢谢你,这给你拿去买饼吃吧?” 黑孩儿见了,既不开口,也不去接钱,只看着那娘们儿好笑。 阿素道:“怎么着,这还嫌少吗?” 把钱向地下一丢,道:“要不要随你好了。” 转身对俏郎君飞了个媚眼儿,扭了几下头,又扭了几下屁股,笑着说道:“公子爷进来吧!房里正没人呐!” 俏郎君被阿素这一误会,臊得满脸飞红。 黑孩儿又开玩笑说道:“公子你,她要你进去呐!你就进去看一看吧!” 俏郎君奇穷难当地说道:“小老前辈,你怎么竟拿我开起玩笑来呢?咱们办正事要紧啊!” 白守德也在旁边喊着:“小兄,你快一点吧!别让他们消了赃,又添麻烦。” 黑孩儿这才收了笑容,向阿素喝道:“你就叫阿素吗?那贼道士来了没有?” 阿素四边一看那多人转住了屋子,这才发觉不妙,花容陡变,愣了好一会儿,战战抖抖地说道:“小……小老爷,他没来,他……他已两天没来过了。” 黑孩儿那里肯信,对俏郎君歪了歪嘴道:“走!咱们进去看看。”说着便暗作准备,以防攻击,走进屋内,四处一查,果然无人,这才又退出屋外,告诉了陆瑜。 陆瑜便问老道士道:“他不在这儿,还会到那儿去呢?” 老道士皱眉道:“那就难找了,因为那帮匪人,行踪飘忽,并无定处,除了他们自己,是谁也不容易找得到他们的巢穴的。” 陆瑜想了一想,又向阿素喝问。 阿素也说不知。 陆瑜察言非诳,也就为难住了。 还是黑孩儿说道:“他们既然常在这一带出没,巢穴当然不会太远,那还怕搜不出来吗?且先回去,从后门顺着他的脚迹去找吧!” 大家听了,都觉有理,也就舍了阿素,上马回去。 那知来到宫前,黑孩儿眼快,一眼便看到蹄迹纵横,宫门大开,少说点也似有三五十骑人马来过的样子,不由生疑,说给大家知道。 老道士立刻脸色一变,紧张地说了声:“不好!”滚鞍下马,便向宫里冲去,一面没口喊着两个小徒弟的名字。 但却不见有人答应。 大家都非常之直觉的,感到不妙,再到得房中一看,天啊!就像被锦衣府抄过家似的,翻乱得一团糟,金银甭说了,凡是值几个钱的东西,都已一起不见。 耳听老道士也哭丧似的在那里骂着:“没良心的贼,这是你做的好事啊!莫道你是我的侄子,便是我的老子,我也不能再容你了。”大家听老道士哭得伤心,忙赶过去看时,便看到老道士的屋里,也是乱成一团糟。 两个小道士则被捆倒在地,打得遍体鳞伤,不省人事。 陆瑜和黑孩儿连忙上前,把小道士解缚救醒,这才从小道士嘴里得知:在他们离去没上多久,老道士的侄子,便把那一帮匪人带着来过了。 大肆劫掠一番不算,还把两含小道士捆起来,打着问,要小道士说出大家的去处。 小道士见他们人多,怕大家吃亏,因此直被打得昏死过去,也没肯说出来,后来就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走的了。 黑孩儿道:“这不成了好心帮忙,反帮错了门儿了吗?不然的话,岂不免得我们再去找他们?” 马腾风道:“且别说这些了,现在时间还早,顺着蹄迹找去,还怕他们跑得了吗?” 大家这时都已气愤填膺,也没再多说什么,便又涌出宫门,跨上马背,由马腾风和黑孩儿察看踪迹,在前引导,纵马驰去。 十里之外,黑孩儿眼快,抬头便看到对面山头之上,有个人影闪了一下,连忙用手一指,说道:“在那儿了。” 话声未完,已一拍坐下马,说了声:“骊儿,快与我追上去,别叫他们跑了。” 骊儿长嘶一声,放开四蹄,箭一般地突众而出。 这一来,其余的人,虽然纵辔疾驰,依然望尘难及。 那人影也正是那帮匪徒的哨望,看到这边有人来了,忙去报与他们的头儿——毒铁拐马胡子知道。 马胡子虽然只剩下一条腿,但却是天山群龙中的一霸,内外武功,都不平凡,尤其是那支铁拐,使将开来,更是风雨不透,虽干军万马,也别想近得了他的身。 只为天性喜欢啸聚山林,过那打家劫寨的生活,聚了一二百人,出没在这一带,谁也不敢招惹于他。 马胡子听到报说来了人,并没惊慌,只说了一句:“按例行事。”便又自去喝他的酒去了。 那匪徒中便有几十人,随声飞身而起,各持弓矢,隐身山头岩石背后,看到黑孩儿近前,立刻扣弦发箭,向黑孩儿猛射。 谁知骊儿脚下太快,以致那些匪徒虽然瞄得极准,但脱弦之后,都落在马后,一箭也没能伤及黑孩儿。 等到二次搭箭之时,黑孩儿便已到了他们面前,从腰间解下鲛筋索,舞动起来,虎入羊群也似地把那几十个匪徒杀得死的死,伤的伤,活着的一声呐喊,抱头乱窜,四散逃命。 马胡子远远看到。骂了一声:“没用的东西。” 再向身旁的几个人说道:“你们前去,替我把他擒来。” 立刻又有十几个人,应声而起,挥动兵刃,纵马向黑孩儿扑到,三面齐上。 黑孩儿又那里会把他们放在心上,一条鲛筋索使将开来,便和那些匪徒斗在一起。 那些匪徒那能识得鲛盘索,只以为是根烂草绳,所以兵刃向前,并无顾忌。 那知两个里才一接触,便觉得不对,但已无及,鲛筋索一绞,便有两三人变成了赤手空拳。甚至有一个匪徒,竟被拉下马来,摔了个头破血流。 其余的匪徒见了,便又惊叫起来道:“大家小心,这小花子手中的烂草绳,不是个玩意儿。” 黑孩儿笑骂道:“放你娘的屁,这种烂草绳你也拿根出来给小花子爷看看。”说着把鲛筋索使得像一根钢鞭也似,向前一指,便又有一个匪徒,被点巾肩穴,翻身落马。 就在这时,陆瑜等人,纷纷纵马上前,各展所长,冲杀过去。 一眨眼间,便又伤了两三个。 马胡子见了,气得须发怒张,暴吼一声,恍如晴天打下一个霹雳,摔掉了手中的洒葫工芦,捞起倚在一边的那支碗口粗细的铁拐,抬身站起,单腿一跳,便上了马背,飞上前来,喝声:“何方小子大胆,敢到我这儿来伤人,就没打听我马胡子也是惹得的吗?”马随声到,铁拐横扫,罡风顿起。 白守德首当其冲,连忙挥剑迎敌。 那知才和铁拐接触,便觉得虎口生痛,半臂发麻,一个把握不住,喊声:“不好。”宝剑便已被磕得脱手横飞,直落出去四五丈远近。紧跟着马胡子的铁拐,又当头直压了,下来。 总算白守德应变得快,连忙抛镫弃马,倒纵而出。 可怜马胡子铁拐一落,那匹马便被拦腰打成两断,直吓得白守德冷汗直冒。 这时旁边的两个匪徒,眼看到白守德赤手空拳,认为是个便宜,先后挥动兵刃,纵马到。 白守德马既失手,逃亦无及,眼看危急万分。 所幸俏郎君一眼看到,忙把两支“凤尾鞭”,并入一手,飞马赶来,挥鞭架开那前面匪徒的兵刃,同时弯腰仲手一拉,把白手德提上马背,一骑双乘,绕辔脱围。 但就在这同时,那后面匪徒的马已追到,手起一刀,便向俏郎君砍到,结结实实地欠在俏郎君的背上。 那匪徒正在得意,谁知俏郎君有那件刀枪不入的紧身护衣,刀砍上去,不只是没能够伤得了俏郎君,反被俏郎君打得着白守德,铁拐横扫,又奔向马腾风和他带来的两个助手。 马腾风算是见机得早,回马让过。 那两个助手,慢得一步,杖已临身,吓得连忙“镫里藏身”,躲到马肚子底下去。 但人虽躲过,铁拐过处,两个马头,被打碎了一只。 黑孩儿见了,连忙大喝,飞马上前,鲛筋索一抖,缠住了铁拐,向上一提,缓得一缓下落的拐势,那两个助手,这才连爬带滚地从杖头底下,逃出了性命。 黑孩儿和马胡子却都各各心中一吃惊。 黑孩儿想道:“这贼的拐,竟是这等沉重,倒是不可轻敌了。” 马胡子也在想着:“原来这小臭花子,果然有两下子,凭着一根烂草绳,竟能够抵住我下落的拐势,这就难怪那些饭板不是他的对手了。” 二人这样一想,所以都不由的各自收回兵刃,拎马向后退了两步。没立即交锋。 尤其是黑孩儿,眼看对方的人多,自己的人少,白守德和那两个助手,又都失去了马匹,若再鏖战下去,自己虽可无事,其余的人就难免要吃亏了,因此脑筋一转,忙向马胡子喝道:“咱们与你,本来河水不犯井水,且先大家把话讲明,你道如何?” 马胡子也因为自己手下,已死伤了好些,心存顾忌。因此也就同意,喝退了那些匪徒。然后对黑孩儿喝道:“你有什么言语要讲?” 黑孩儿且不答语,先把几个人聚在一起,低声对陆瑜、俏郎君和马腾风说道:“这臭胡子非常辣手,且由我去斗他一斗,若能赢得了他,当然最好,万一落败,则你们三个必须一人带着一个,赶快逃走,切莫恋战,要紧要紧。” 白守德等是已吃过亏的,当然无话可说。 便是陆瑜和俏郎君,也看到过黑胡子的凶劲儿,知道自己绝不是人家的对手,当然犯不着上前冒险,所以也都愿意,只叫黑孩儿当心。 黑孩儿应了声:“晓得。” 转身对马胡子身后众匪徒一看,看到一个道装打扮,满脸邪气,鼻青脸肿的家伙,这才开口对马胡子说道:“王母宫老道士的侄子,是不是你的手下?” 马胡子道:“是又怎样?” “他偷了我们的东西,你能叫他还给我们,那我们就把其余之事,一概不究,各走各的路,你道如何?” 马胡子大笑道:“你倒说得好,那几两臭银子,便能使老子饶过你们了吗?老子还正要去找你们呢?老实告诉你们吧!这瑶池一带,乃是才子的地界,一切天生的,地长的,人做的,都该归老子所有,谁也不准妄动丝毫。所以你们如果是识相的,便应当替老子把骊驹和骊项珠一起留。老子也高抬贵手,放过你们,一概不究,并把那几两臭银子。加倍偿还给你们,否则的话,有你们的来路,却无你们的去路,你们便甭再想离开瑶池,下得天山了。” 黑孩儿听了,见两方要求,相距过远,知道难谈得拢,因此便又想道:“照此看来,若不能取胜于他,问题绝难解决,若要取胜于他,却又没有把握,这便怎生区处?”想到这里,的确颇费踌躇。思量着如何才能取胜。 马胡子见黑孩儿皱眉不语,误会到黑孩儿是怕了自己,因此不由的胆量一壮,凶焰又长,对黑孩儿喝道:“你倒是怎么讲?老子却没耐性慢慢儿的和泡蘑菇。” 黑孩儿知道一场恶斗,绝难避免,因此也就只好把心一横,笑着说道:“你我所求,相距过远,已非言语所能解决,所以不必再谈了吧!” 马胡子笑道:“这样倒也干脆,老子和你押一宝,你的我的,兵刃上相见,强者为胜好了。”说完之后,不待黑孩儿再开口,铁拐呼呼风响,便又劈了过来。 黑孩儿刚才已经试过他的膂力,知难力斗,因此一挟骊儿,闪了开去,让过杖锋,这才出手,抖起鲛筋索,向马胡子背后扫去。 马胡子笑喝一声:“你也知道老子的厉害,不敢和老子正面交手,想和老子游斗吗?告诉你吧!这也是梦想。”言毕侧身一顺铁拐,便挑开了鲛筋索,同时左手一撤,右手一抖,使了个“毒蟒出洞”,杖头又对黑孩儿前胸点来。 这一招不只是力道千钧,并且其疾如电。 黑孩儿马上功夫平常,眼看杖头已临胸襟,勒马躲闪,早已无及,暗叫一声:“不好!”无可奈何,只好全力集中右掌,打算拼着受伤,硬挡一记。 那知骊儿通灵,不待黑孩儿控勒,早已闪躲过去,使马胡子杖头落空。 黑孩儿惊喜交集,同时也就得计,一拍马颈,喝了声:“骊儿,咱们找他背后下手。”骊儿长嘶一声,似乎在答道:“知道了。”立刻四蹄翻花,左旋右转,抢占马胡子身后位置。 马胡子见了,当然不肯,同时他坐下的那骑“踢雪乌骓”,也极神骏,忙回控制,和黑孩儿对抢有利位置。 这一来,别人看到,可就好看极了,只见一白一黑两匹马,推磨也似的回旋起来,八蹄生花,翻翻滚滚,袅娜闪烁,那里还像是两芬马,却像是两条游龙在那儿对舞一般。 并且愈转愈快,转到后来,竟纠缠在一起,看得人两眼发光,一齐忘形地喝起采来。 只是乌骓到底比不上骊儿天生灵物,一个是需人控勒,一个是全凭灵性,所以时间一长,优劣立分,骊儿驼着黑孩儿,已如影随形地紧叨乌骓尾后,任凭马胡子如何控勒乌骓,也摆脱不了了。 黑孩儿既已占着有利地位,当然不肯放松,笑骂一声:“贼胡子,现在可有你好受的了吧?”说着鲛筋索一起,便对马胡子脊背上扫了过去。 马胡子兜不转马头,无法回身应战,惊骇之下,只好舞动铁拐,化做一圈丈许寒光,连人带马,一起护住,这才逼退骊儿,纵马跳出圈子。 黑孩儿笑骂道:“贼胡子,你逃什么?知道你小花子爷的厉害了吧?乘早俯首认输,把东西吐出来,小花子爷高抬贵手,放你过去就是。” 马胡子怒喝道:“胜负未见,大言何益?” 说着心中思量:“骊驹神驹,乌骓非敌,倒不如诱他下马,再收拾于他。” 因此又接了下去说道:“你若敢与老子下马战上几个回合,老子便服了你了。”说着一跃下也,拄着铁拐上前。 黑孩儿知道马胡子忌惮骊儿,但再看到马胡子只有一条腿,不由的笑道:“这一来你不是格外的吃亏了吗?” 马胡子喝道:“少放臭屁,是有种的,赶快下马就是。” 黑孩儿一想,便想好了主意,笑道:“这是你自己的主意,却不是我要欺负你这个残废。” 说着翻身下马,在骊儿背上一拍,道:“骊儿,你到那边去等着我。” 骊儿也真听话,立即便走到陆瑜身边,转身站定。 黑孩儿这一次已存下了破釜沉舟之心,准备冒险仗着一身轻功,欺负马胡子是个独郐,不避铁拐,抢攻上去,以求侥幸一战成功。 所以站定之后,只向马胡子说了声:“请。”立刻展开“移形换位”身法,抢到马胡子身旁,鲛筋索同时出手,直攻下声。向马胡子独脚上扫去。 谁知马胡子虽然只剩下一脚,却灵活得和好人一般,单脚一滑,已自让开,跟着展开铁拐,罡风四起,拐影缤纷,从四面八方,同时下落,把黑孩儿罩在当中。 黑孩儿做梦也没想到马胡子的身法拐法,竟神妙到这等地步,同时鲛筋索又是个软兵器,无法封挡招架,惊骇之下,只好仗着身法灵活,蛱蝶穿花也似的,在拐影中飞腾跳跃,四处躲闪。 俏郎君见了,不由的急得向陆瑜说道:“陆仁叔,小老前辈已无还手之力,恐怕要吃气了,这该怎么办呢?” 陆瑜皱闻说道:“眼前尚还不至于落败,且再看下去再说,如果真的不行了的时候,我们上前抢救好了。” 俏郎君听了,便紧张万分地注视着场中的变化。 黑孩儿边斗边自想道:“似这等挨打,终究不是个办法啊!”想到这儿,心神一分,已被马胡子一杖逼来,乱了身法,心头一惊,只好不顾一切地一抖鲛筋索,向拐上缠去,同时发出全力,想把铁拐引开,然后跳出圈子,再圈良策。 那知慌乱大意之中,鲛筋索竟在铁拐上打了一个死结。这一来,如果要想脱身后退,那就非撒手弃索不可了。 鲛筋索乃是武林瑰宝之一,更何况情丐门下的规矩,对师父所赐的见面礼,是物在人在,物丧人亡,所以黑孩儿那肯就此撒手。 所幸他这次出手之时,业已运足全力,因此脚下还能稳住,没被马胡子拉动,成了个对峙之局。 黑孩儿这时固然放手不得,马胡子却也无法将拐收回。但马胡子仗着天生神力,并没吃亏,并且也发出全力,想把黑孩儿挑起,笑着说道:“小臭花子,你现在还有什么办法可想呢?还是乖乖儿的听老子的话,把骊驹和骊项珠一起让给老子,老子高抬贵手,放你们一条生路好了。” 黑孩儿以全力与马胡子相拼,正在全神贯注,那肯再开口分神。 两人就这么各以全力互夺,势均力敌,谁也别想占得了上风。 时间一久,黑孩儿突然觉得情形发生了变化,原先是马胡子持拐上跳,想把黑孩儿挑起离地,但这时马胡子的拐头,却已慢慢地降低,而变成了两下里互拉之势。 黑孩儿心想:“我并没能占着上风,怎能便把他的拐头拉得低了下来呢?” 再仔细一看,却才看出,原来两这一比拼真力,都陵出了十成劲儿,黑孩儿站立之处,已插入入土中一半,人变得矮了,杖头当然也就低了下来了。 黑孩儿看清这等情形,心下一动,便得了主意,声色不露,只把吃奶的力,一起用了出来,和马胡子争夺。 马胡子突然觉得手中加重,又那敢怠忽,也就运出全力,向回死拉。 黑孩儿见马胡子没觉察到自己的计策,暗暗高兴,猛一撒手,喝了声:“小花子爷抢不过你,你拿去好了。” 马胡子万没想到黑孩儿并未落败,便使出这一手来,由于自己的拉力太大,一时收不住劲,人便向后仰去。 马胡子连忙向后跃退,想卸去那回拉之力,可是他的一只脚插在土里,那里还能够跳得来。 同时黑孩儿胸有成竹,撒手之后,略一缓势,人已二次向前,双学齐发,向马胡子推出。 这些事,本是刹那间事,前后问不容发,所以没等马胡子有转念的机会,四下里一起发作,马胡子那条唯一的腿,“嘎吧”一声,便又折断。 马胡子虽然凶狠,又那里还能够支持得住。惨吼一声,软瘫在地。 黑孩儿见计已遂,好不高兴,飞身上前,夺过铁拐,收回鲛筋索,向后一招手,喊了声:“大家一起动手,别叫他们跑了。” 骊儿通灵,首先奔了过来,黑孩儿一跃而上,便向众匪徒冲杀过去。 陆瑜、俏郎君和马腾风,也是齐声呐喊,放过马来。 白守德两个箭步,冲到马胡子身侧,拾起铁拐,一下子便结果了马胡子,再一个箭步,便夺到了乌骓马,也冲杀上前。 那些匪见见马胡子一死,直吓得魂飞天外,魄落九霄,那里还敢交手应战,呼啸一声,鸟兽四散,乱窜逃命。 尤其是老道士的侄子,逃得更快,擦过马腾风身侧,纵马如飞。 陆瑜见了,忙喊一声:“马仁兄,千万别放那东西逃走。” 马腾风笑道:“仁兄放也许,他逃不了的。”说着已纵马追了上去,理出套出索,一撒手,便套住了那道士,向怀里一带,拉下了马。 两个助手上前按住,捆了个结实。 其余匪徒,也都被杀得死伤狠藉,逃出性命去的,十不及一。 大家这才收马聚拢到一起。 白守德第一个着急,跳下马便搜那侄子的怀中,却没搜得出骊项珠,心中一狠,扬手便打了那侄子两记耳光,喝着问道:“骊项珠何在?交出来饶你不死。” 那侄子吓得满脸死灰,哀声说道:“我并没取到骊项珠,但求饶舒。” 白守德以为他是说谎,伸手又打。 还是马腾风拦住说道:“白庄主且慢动手,他的话可能不假,现在就是打死了他,也逼不来的。” 白守德气呼呼地说道:“明明是他偷的,不打着问他要,又怎么办呢?” 马腾风道:“照我看来,可能不是他偷的,也说不定。你难道没听到马胡子一上来,便要我们把骊项珠交出来的话吗?马胡子的脾气,我是知道的,凡是他手下的人,得到赃物之后,谁也不敢隐瞒于他。” 白守德道:“那么你的意思是说……”,底下的话虽没说出,却已看了黑孩儿一眼。 马腾风知道白守德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连忙解释道:“骊项珠乃是骊驹口涎积聚而成,所以必须经过多年不可,这也就是说,如果骊驹年龄不够,当然不会生出骊项珠来了。” 白守德道:“你是说骊儿还小吗?” 马腾风道:“马龄以齿为准,生初之马,名为‘划口’。以次渐马,则为‘对牙’、‘四牙’、‘六牙’、‘八牙’,又名‘齐口’,意谓齿已长齐之意,骊项生珠,必在‘齐口’之后,所以我们且看一下骊儿的口齿,也免得误时费事,多生无谓的气。” 大家听了,都觉有理。 黑孩儿扒开骊儿的嘴巴一看,果然只有两牙,因此笑道:“若非如此,我小花子还脱不了干系,有人以为骊项珠是我贪心藏了起来呢?” 白守德不由脸上一红。 陆瑜道:“那现在该怎么办呢?” 马腾风道:“还有什么办法?再找也就是了,不过今天为时已晚,且待明天再说吧!” 别人倒也没有什么,只有白守德失望非常。 俏郎君叉问如何处理那侄子?, 黑孩儿想了想说道:“算了吧!别带回去了,老道士若再生出骨肉之情,又遗后患。” 俏郎君明白黑孩儿的意思,一伸手便点了那侄子的死穴,然后帮着大家,收了匪徒遗下来的马匹和财帛,满载而归。 回到王母宫,除了他们原有的,其余都给了老道士,并告诉了老道士一切。 老道士悲喜交集,也就自告奋勇说道:“各位为本地除去大害,贫道愧无以报,但却知道有两匹才能骊驹的出入踪迹,赶明儿带各位去寻找,算做聊以报德吧!” 白守德听了,这才又高兴起来。 谁知刚交四鼓,白守德一觉醒来,便听到窗外风声,呼呼不绝,心中不由的着急起来。 这时大家也都为风声惊醒,马腾风推窗一看,便说了一声:“糟糕!” 白守德忙问为何? 马腾风道:“这风一起,乃是雨雪前兆,不出三天,大雪必然封山,所以寻找骊项珠之事,今年恐怕办不到了。” 白守德道:“那可如何是好,岂不要误了明年钓剑之期?” 马腾风道:“这却是没有办法的事,并且我们还非赶快下山不可,否则封山之后,就非等明春雪化不可了。” 俏郎君听了,便急得团团乱转起来。 还是黑孩儿兑道:“我们且去问老道士一声,如果骊驹离此不远,那就拼着花半天时间,把事情办好,下山的时候,要赶紧一点儿,也就是了。” 白守德道:“这样最好,这样最好。” 那知向老道士一问,老道士竟说:“单是一去路程,就得一天,劝大家放弃此想,并答应明年帮忙。”又问各位是不是愿意留下过冬? 大家各人有事,当然不愿,即就是白守德,也放心不下家,只好暂时死了这条心,主张立刻起身下山。 就这样,算化们走得快,第二天下午,仍被雨雪撵上,几吗下不得山,吃了无数的苦,这才回到乌鲁木齐。 白守德是不放心家,俏郎君也急于想回去和白依云见面,因此在乌鲁木齐并没多做耽搁,只和马腾风约好来年再见之期,立刻取道东返。仍循旧路,出星星峡,走安西,经酒泉、张掖、武威。不只一日,弯到宝鸡。 在悦来店也只住了一日,便又趱程南下,直奔牢固关。取道剑阁。 白守德忽然想到凤尾竹,便问俏郎君是不是可以顺便取来,带了回去。 俏郎君倒无可无不可。 陆瑜却不赞成,说道:“凤尾竹既蒙公孙夫人答应,随时可以去取,那又何必先拿回去招摇,且让老怪物保留几天再说吧!” 白守德听了有理,这才罢休。 黑孩儿便表示要和他们分手,自回巫山。 俏郎君忙背着白守德,对他说道:“小老前辈,你怎能不到眉山去走一趟呢?” 黑孩儿知道他的用意,也就笑着答应了下来。 谁知第二天才到绵阳,便遇到了醉丐和疯丐。 黑孩儿连忙上前见礼,问道:“二哥和六哥在这儿做什?” 醉丐道:“随师父来此有事。” 黑孩儿问道:“何事?” 醉丐道:“师父未言,谁能知道?” 黑孩儿道:“师父何在呢?” 醉丐看了大家一眼,道:“你要见师父吗?那等会儿你到南关外去等着我们好了。”言毕这才又与陆瑜等见过,并问此行如何?随即扬长而去。 黑孩儿道:“现在说不定我不能陪你们再回去了。” 陆瑜和俏郎君在云雨谷住过,知道情丐门中,戒律极严,任何人在未经他同意之前,不得见面,所以出知道黑孩儿的话,等于是说:如果情丐不愿意和大家见面,那就非分别不可,不由为之怅然。 尤其是俏郎君,竟拉住了黑孩儿的手,拿眼连瞟了白白守德几下。 俏郎君虽未开口,黑孩儿已知他的用意所在,忙笑对白守德道:“现在小花子不能再去宝庄,叨邀一杯喜酒,真是太遗憾了。” 白守德知道黑孩儿所指,乃是自己在乌鲁木齐所做的承诺之事,同时也想到将来需要黑孩儿帮忙之处正多,因此也笑着说道:“小兄放心,白某承诺之事,怎能说了不算,但望小兄明天开春之后,能够早日降临,再同去天山一走,使能赶上端阳钓剑之期才好。” 黑孩儿笑道:“一定一定。” 说着便拍拍俏郎君道:“现在你总可以放心了。” 跟着又转头对陆瑜和白守德说道:“二位此行,当然可以先拢青城一下了吧?” 白守德点头同意。 到得南关之外,果然从醉丐口中,得知情丐暂时不愿和大家见面,因此随即别过。 黑孩儿又把骊儿交给俏郎君道:“你替我喂养几天,待我用得着它的时候,再来取好了。” 骊儿犹有不愿之意,还是黑孩儿抚慰有加,又说了几句好话才行。 不提黑孩儿之事,单表陆瑜、白守德和俏郎君,一路南下,不到一日便到了青城。 俏郎君抢先回去,告诉了父母。 秦楼梦夫妇好不高兴,忙出来迎,见面之后,互相之间,当然有一番寒暄客套,也不细说。秦家那一番招待,当然就格外不必谈了。 话转至正题上去之后,当即三面议定,由陆瑜担仁大冰。三日之后——十月二十六日,先行文定纳采,也不请客,结婚之期,以后再慢慢商量。 白守德把一切谈妥之后,便向秦楼梦夫妇作别,说是:要先行回去布置一番。 秦楼梦挽留道:“又不请客铺张,还有什么好布置的,干脆咱们同行好了。” 白守德作难道:“这个……倒并不是为了这个,还是让我先回去一下的好,陆仁兄是知道有此必要。” 陆瑜知道白守德是要回去安排一下俏郎君和白依云的事,便替白守德说了。 秦楼梦这才没再坚留。 白守德一路之上,也就玎好了主意,打算先把白依云劝答应了,然后好在了劫大师面前,矫辞推托。 所以到家之后,一问白福,并无什么大可一自己处理,立刻并叫白福传命白依云,前来相见。 白依云见是父亲呼唤,随即前来,见礼之后,便问何事? 白守德拿出慈爱万分的样子,先问了白依云近日生活情形?并问有没有什么不顺心的事? 白依云一一应对了,并说一切都好。 白守德这才说道:“我儿早所已十七,转眼十八,终身之事,为父无日不在心中,尤其是前次五月间答应我儿之事,当时乃是由于你陆仁伯有事他去,并非是为父诳遍于你,所以为父借此次出之便,亲去找他,将此事谈妥,现在本月二十六日,秦家就要前来下聘,我儿可了生平之愿,当然也该高兴了吧?” 白依云被白守德这样开门见山地,劈口便说出此事,不由满脸飞红,双眉深锁,低头不语。 白守德只以为她是女儿家怕羞,因此又接着说道:“我儿不必怕羞,婚姻乃是人生大事,圣王不讳,何况秦家娃儿乃是为父的同门师侄,即如一家人一般,所以为父的已经决定在纳采之后,虽不立刻便行大礼,却让我儿和他见面,我儿当然会格外高兴的了?” 白依云略一抬头,似欲有言,便立刻又娇羞得垂下头去,泪洒襟前。 白守德并不知白依云心中想着的是什么,却以为这是小儿女常态,因此又说道:“我儿从小长生园中,受尽寂寞,为父每感不安,所以在你出客之时,为父必盛备妆奁,作为陪嫁,以补过去不足就是。” 白守德这样说来,认为心已尽到,尤其是看到白依云并没开口,以为白依云是默许了,不由的便放下了一半心,正想再接下去说时,那知白凤仙突然撞入,怒容满面地对白守德说道:“爹!爹在和姊姊说什么?” 白守德一下子想到中秋节时,白凤仙曾当着陆瑜的面,反对过这件婚事,同时又知道她脾气刚腹,口直心快,怕她出言不逊,影响了白依云的情绪,因此说道:“我与你姊姊所谈之事,不关你事,你且出去,以地后你自然会晓得的。” 白凤仙冷笑道:“这事虽与我无关,但爹为什么不替姊姊多作想作想呢?” 白守德被白凤仙这一顶撞,也不由的生起气来,喝道:“大胆无知,你这是在对我说话吗?你这是在对父亲说话吗?” 白凤仙天性倔强,那肯受气,也气得涨红了脸,反唇抵触道:“我那一点说错了?我这样说话,就是做女儿的不应该,你不为姊姊的终身幸福作想,便是做父亲之道了吗?” 白守德气得脸色发青,嘴唇发白,指着白凤仙大骂道:“你……你眼睛里头还有尊辈长上吗?你这是在对谁说话?你替我滚出去,滚滚滚!” 白凤仙冷笑道:“孙子有理,大似公公,有理说理,我为什么要滚?你别以为姊姊好脾气,好说话,娘又死了,没人替我们做主了,是不是?这可不成,我看着不合理的时候,我非替姊姊做主不可,我有这个责任。” 白守德气得发昏,脱口而出道:“她是你的什么姊姊,她的母亲并没……” 说到这儿,猛然一惊,又连忙把话缩住。 白凤仙却已追问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她不是我的姊姊是谁?她的母亲并没怎么样?你说出来。” 白守德一语出错愕在那儿,急得搓手跺脚,那里还能够说得出话来。 白凤仙见白守德不答,心中一想,自己到底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这种事实在管不来,同时也不应该对父亲这佯说话,因此脑筋一转,想到不如把了劫大师清来的好。 白凤仙是个胸无宿物,想到便要说出的脾气,所以说道:“你把我当小孩子,不肯理我不要紧,我只要去告诉了劫大师,让了劫大师来问你好了。” 说着便去拉白依云道:“姊姊,我且送你回园里去,等了劫大师来了再说好了。” 白依云早已哭成泪人也似的,哽咽不能成声。 白守德听到白凤仙这样一说,立刻吓得面色陡变,像斗败了的公鸡似的软了下来,抢到房门口拦住,说道:“我的孩子,你别这样做,我们再谈谈好了,适才是为父的一时性急,把话说错,你是我的亲生女儿,难道还不能原谅我吗?” 白凤仙道:“我是你的亲生女儿,应该原谅你,难道姊姊就不是你的亲生女儿,你就不应该替她打算打算吗?” 自守德陪笑道:“谁说不是?又谁说我没为她打算呢?来来来,你们都且坐下,我们好好儿的谈一谈好了。” 白凤仙见白守德这样说话,立刻又动了好强之心,觉得若能由自己手中解决问题,岂非更好,因此也就坐了下来,说道:“你既口口声声都说在为姊姊打算,那你为什么又要逼着姊姊嫁人呢?” 白守德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人伦之常,你姊姊又何能例外?同时这也是做父母的责任,你母亲已去世,为父的当然不能不管,这不是为她打算,还是什么呢?” 白凤仙道:“可是姊姊业已一心向佛,有志出家,这正是她摆脱前世宿孽的一条正路,你又为何能逼着她舍此他图?” 白守德道:“这是你只知其一,而不知其二,悟尘神僧说过,你姊姊不可能成为佛门中人,你也是知道的啊!” 白凤仙道:“可是神僧也说过姊姊不应在二十岁以前结婚,你又为什么逼着她马上出嫁,明天就要行聘,这不是在害她,还是什么呢?” 白守德笑道:“这你又错了,明天行聘,只是下定而已,结婚之日,仍在三年之后,这又要什么紧呢?” 白凤仙见驳不倒白守德,心中着急,便又说道:“即使姊姊非嫁人不可,也不该嫁给姓秦的那样一个轻薄子弟,姊姊将来,难免不会为他生气,岂非害了姊姊一辈子的幸福,我绝不赞成,所以你非替姊姊把这门亲事退了不可。” 白守德笑道:“傻孩子,这是什么话,你姊姊的这件婚事,乃是由情丐老前辈成全,你陆仁伯做的伐,都一致认为你秦师兄乃是个用情极极专之人,为父的这才应允,并已当面允过你秦师叔,岂同儿戏,又怎么能随便退亲,那叫为父的将来如何做人?” 白凤仙说不得白守德,便又使性子说道:“我不管这些,你如果不答应的话,我便去找了劫大师来和你谈。” 白守德道:“了劫大师虽来,又将奈何?这辽得你姊姊同意才行啊!如果你姊姊已经答应了,她又怎能管得了。” 白凤仙诧道:“什么?你说姊姊已经答应嫁给姓秦的了吗?” 白守德道:“秦师兄本来就是你姊姊挑中的嘛!” 白凤仙道:“我不相信。” 白守德道:“你姊姊就在这儿,不信你不会当面问她吗?” 白凤仙这样说法,乃是记着从前的事,又加上刚才告诉白依云的时候,白依云没有开口,便以为白依云是默认了,所以非常之有把握。 白凤仙见了,当即就迟疑起来,一时之间,不敢去问白依云,就怕白依云所答的话,与己愿违。 白守德格外得意,说道:“你不敢问,我来问给你听好了。”说着便转身去问白依云,问他说的可对? 白依云哭着说道:“爹别问我,我不知道,我心里乱得很,我不想过问这些事:” 白守德便又转头对白凤仙说道:“你听到了吧?她不过问这事,正合吗了在家从父,一切由我做主之逛,现在你明白了吧?” 白凤仙气得不再去理白守德,一跳跳到白依云面前,厉声说道:“姊姊,你这是怎幺啦?你怎么能够答应呢?你这不是太糊涂了吗?” 白依云泣不成声。 白凤仙见了,便双手拉住她,一阵乱推乱摇,喝道:“姊姊,你真的不想要命了吗?你忘了在佛前所许的愿了吗?” 白依云哭着进出声业道:“我几时忘了?我这一辈子已是佛门中的人了。” 白凤仙道:“那你为什么又答应爹去嫁人?” 白依云道:“我不要听这些话,我谁也不嫁,我一个出家人,为什么要去嫁人呢?我不要听这些话,你们都不要再说这些了,我不爱听,我的心里都乱死了。” 白凤仙听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可是白守德又作急起来,瞪大着眼睛说道:“什么?你又反悔了不成?” 白依云道:“爹!你别逼我好不好?我本来就没答应过你什么啊?” 白守德跳了起来说道:“你没答应过?上次在园子里的时候,你不是亲口说过,全凭为父作主,并且秦家娃儿,也是你自己所喜爱的啊?” 白依云哭道:“爹,你别问我这些,我不知道,以前的事,我已经全都忘了。” 白守德道:“忘了也不行,我已经答应了人家,明日就来行聘过礼,你不能叫为父的对人家说二话。” 白依云屈膝向白守德面前一跪,哭着说道:“爹,你千万别这样做法,你成全了你的苦命女儿,莫使我再入红尘受罪吧?” 白守德连连摇头,一直不肯答应。 白凤仙便又插上来说道:“爹,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你到底讲理不讲理嘛?” 白守德一腔怒气,正自无可发泄,听到白凤仙这一开口。不由的想道:“好好儿的事情,都叫这死丫头给弄糟了,云儿明明已经答应了,偏又为她几句话改变了主意,这叫我明天如何向人家交代?” 想到这儿,不由的把一腔怒火,完全发泄到白凤仙的头上去,并胜想了个杀鸡吓猴之计,对白凤仙喝道:“你现在就予我滚出去,再也不准开口,否则的话,便莫怪为父的了。” 白凤仙天生倔强,又回嘴道:“我要开口,你怎么样?” 白守德一扬手,便打了白凤仙一个耳光。说道:“不听话的孩子,为父的非严加教训不可。” 白凤仙从小以来,又几曾被父母打过,吃了这一下耳光,立刻愕住,但再一转念,便放泄也似的大哭大闹起来。 白守德于是又一不做,二不休,装腔作势发起威来,手指着白凤仙,眼看着白依云,大声喝道:“凡是不听话,我都是这样对待。你再大闹,我就再打。” 白依云被吓得连忙膝行上前抱住白守德的大腿,哭求道:“爹不要这样,妹寻大了,爹也替她留点脸嘛!” 白守德道:“大了又怎么样?就是活到八十岁,也不能不承认我是父亲,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父叫子亡,子不敢不亡,别说是打得,不听教训的时候,我杀也杀得,还有谁能够说我一声不是?便是你,也是一样。”说着竟像真的似地,探手摘下宝剑,青锋出鞘。 白依云听了,果然吓得向后直退。不敢再说什么。 白凤仙却仍然大哭大闹了起来,一定非要白守德杀她不可。 俗语说得好:“虎毒不吃儿”。更何况白守德唱的乃是一台假戏,那敢弄假成真,因此倒反而被闹得下不了台。 第十一章 计诛凶恶接木移花 所幸他们父女刚一闹起来时,便已惊动了下人等,围在房外窥听,这一见竟动了刀枪,实在闹得太不像话了,连忙一涌而入,拦白守德的拦白守德,劝白凤仙的劝白凤仙,安慰白依云的安慰白依云,硬先把她们姊妹两个,送回白凤仙的房中。 白守德虽然心中烦闷,不知如何去应付明天的事,但一时却想不出主意来,也就只好乘此下台,自去思索,暂时不再管她们两姊妹了。 白依云和白凤仙被人送回房中,白凤仙仍自闹着,不肯再活下去。 还是白依云抱住她哭道:“妹妹,这都是姊姊命苦,姊姊害了你,你千万不要这样,你若真的死了,姊姊又怎能再活得下去呢?” 旁边的丫环仆妇,也跟着苦劝不已。 尤其是司环,在一旁说道:“凤姑娘,死有什么用,也无法替云姑娘解决问题啊?刚才老阿姨知道老爷回来了,还说要云姑娘快回到园子里去,并请姑娘赶快派人去请了劫大师呐!” 白凤仙听了,心中一想,果然不错,因此立刻止泪收声,对白依云说道:“姊姊,你也别哭了,他答应过了劫大师,在三年之内,你的事全由了劫大师作主,她再不过问的。” 说着便又吩咐白福,马上派人请了劫大师。 白福不敢违拗,立刻派人去请。 白凤仙也就陪着白依去,同回园中,衔和尚翠娥商量去了。 了劫大师闻讯之后,也不敢怠慢,立即赶来国中,把情形问了个明白,并安慰了白依云几句,说是:“只要你真能一心向佛,一切全都有贫尼做主就是。” 说完之后,便派人去请白守德,一连几次,白守德始终不肯前来。 了劫大师无可奈何,只好自己前去找他。 但白守德仍然躲着,不肯和她相见。 了劫大师至此,虽然满怀愤恨,也无法可想,重行回到园中,告诉白依云姊妹和尚翠娥说道:“他不肯与贫尼相见,如今之计,只有待明日秦家人来,贫道再撞进去,三当六面,和他理论,现在贫尼要先回去一趟了。” 白凤仙口快说道:“大师便留在这儿等候,不也好吗?” 了劫大师摇了摇头道:“贫道来去,并不费事。” 尚翠娥也上前挽留。 了劫大师皱眉道:“这几日来,贫尼心神不定,老魅也似有蠢蠢欲动之势,贫尼实在放心不下,所以还是同去看一下的好。” 尚翠娥这才不再回拦阻,只又问了一句:“万一这里发生了变化呢?” 了劫大师道:“近在咫尺,贫尼自会及时赶来,不会误事的。” 尚翠娥不再言语。 了劫大师也匆匆而去。谁知才出园外,走没几步,便看到白福迎面走来,躬身说道:“庄主命白福前来,恭请大师叙话。” 这正是了劫大师求之不得的事,因此立刻随着白福,去见白守德。 为什么忽然改变了初衷,肯和了劫大师相见了呢? 原来白守德也想到了了劫大师可能会在明日秦家人来之时,撞将过来,那岂非更糟,因此心生毒计,打算不顾一切地先把了劫大师,禁囚一日,待将仄家来人敷衍过去,并奈迫白依云和俏郎君相见,以应过自己的说话,然后再说。 因此立刻派人,把多年没用,过去为着避仇而设的间地下室,收拾出来,在里面等着了劫大师。 了劫大师又那里知道陷阱当前,气冲冲地来到,一见白守德便戟指大声喝道:“白守德,你说话到底算数不算数,似你这等行径,还称得起是个男儿汉吗?” 白守德毫不动气,一面让座,一面亲自奉茶,陪笑说道:“守德实有不得已之苦衷,况且这并不是一件坏事,神僧也说过云儿绝非空门中人的话,主张使她多享人伦之药,然后才能消除她本身的宿孽,避免大劫之兴,所以不管于公于私,均望三思成全才好。” 了劫大师气不可当,冷笑喝道:“贫尼业已百思,何待再想。更不懂你所说的于公于私,究属何指?今天这里别无他人,贫尼倒要听听你的高见,看看你心里到底在想着什么糊涂心事,总不会说,为着你一念贪心,妄想龙井钓剑,便能成为理由吧?” 白守德道:“你且别生气,守德自有交代,所谓于公,当然是指消弥大劫而言,龙剑如能出井,老魅还有何能?大劫岂非可以由你我手中免去?这场莫大功德,岂不比暮鼓晨钟,艰苦修持,再胜百倍?” 了劫大师道:“胡说八道,你懂什么?就凭你仗着龙剑,便能解决得了老魅了吗?” 白守德微笑道:“守德虽不足道,但龙剑出井之后,守德情愿奉呈,由你使用,难道还怕解决不了老魅吗?” 了劫大师冷笑道:“你以为出家人也会为一把龙井而起贪心,便上你的当,来受你利用吗?” 白守德被了劫大师一语戮破心事,不由的脸上一红,搭讪说道:“守德句句出于肺腑,你若不信,守德还能再说什么呢?不过总还望你,能看在你我过去的情份上,担待守德一二,因为守德虽说允了奉家婚事,明天也不过是下聘纳采,婚礼则仍在三年之后。如此做法,既没违背神僧的吩咐,更不会对云儿有任何妨碍去,你难道还不肯帮我这个忙吗?你当年也是江湖中人,定当知道,如果不把明天敷衍过去,叫我将来如何做人?你难道连这一点香火之情都没有了吗?” 说着两膝一屈,便跪在了劫大师的面前。 了劫大师闪身让开,嫌恶万分地喝道:“白守德,际顾不顾廉耻?贫尼都替你羞愧死了,这种样子,亏你竟做做出来。” 白守德涎着脸,赖皮说道:“你我本为一体,这又何妨?” 了劫大师脸上一红,断喝道:“你少与贫尼提起这些,你总还记得,当初若不是我师父为你说项,我岂能容你活到今朝,真没想到你依然本性难移,旧病复发,只图逞自己一念之私,便枉顾他人死活,过去你几吗把我害死,今天你又要来害云儿,你的良心何在?人性何存?刚才竟还亏你仲得出手,去打凤姑娘,你还能算是个人吗?” 白守德道:“是凤儿先顶撞我的,难道我做父亲的……” 了劫大师不待他再说下去,便截住喝道:“父不父则子不子,你若是行得正,她敢顶撞于你吗?” 了劫大师越说越气,指着白守德喝道:“我也懒得再和你这样的人多说了,好在我们有约在先,三年之内,云儿归我照顾,你愿意怎么去做,我当然管不着,我只带着云儿离开你,随你去胡闹好了。”说着转身,便想走出。 白守德见了,连忙跳起身来,拦住说道:“你千万不能这样去做,难道你就忘了神僧的话,云儿是绝对不能住到你那儿去吗?” 了劫大师冷笑道:“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容身,更何况你现在也管不着,三年之后,贫尼自当送她回来一趟,到时若是她肯依着你的话去嫁人,贫尼绝不加干涉就是。” 白守德见了劫大师完全不为所动,只好一歪心肠,说道:“你别忙走,我倒想起来了,神僧还给我一封信,你看过了再说如何?” 了劫大师不知有诈,说道:“拿来我看。” 白守德道:“你且稍坐,我这就去取。”说完走出门外,回手一带,“呛啷”一声,把门关上。 了劫大师入耳支动心,抬头一看,那扇门竟是钢条装成的栅栏,随即想起了这间屋子的故事,心下一惊,知道不妙,连忙开口道:“白守德,你且慢走,我与你同去看信。” 白守德在门外笑着说道:“且请你在这里休息一天,待明日事了之后,你再来向你陪罪,放你出来就是了!” 了劫大师惊得大叫道:“白守德,你胆敢如此,就不怕我出来以看起来,饶不过你吗?” 白守德笑道:“这我也就早想好了,到时把神僧请来,然后放你,神僧总不会容你当着他的面行凶吧!” 了劫大师急得眼中冒火,泪流满面,咬牙切齿地说道:“你好狠啊!我今天才算是完全认识了你了。” 白守德道:“我这那是什么狠,而是没有办法罢了!好了,你也不必再作急了,我现在要去安排明天接待亲家的事了。”说完转身就走。 了劫大师又连忙喊住。 白守德笑问何事? 了劫大师身困笼中,只好软了下来,哀求白守德说道:“守德,你怎能这样对付我呢?我们虽然意见不同,但都是为着云儿好,那我们再好好儿的谈一谈,看谁的理由长,便依着谁,也免得将来后悔不好吗?” 白守德笑道:“这事一言可决,只要你答应一声,根本就用不着商量。” 了劫大师道:“这事我又何能答应?” 白守德道:“那我们就不必谈了。” 了劫大师喝道:“你真的不肯替云儿着想吗?” 白守德道:“你又何尝肯为我稍留余步呢?” 了劫大师既悲又急,恨到极点,猛运功力,冲到门前,单掌一立,发出掌风,便向白守德剪去,并且喝了一声:“我与你拼了。” 白守德闪身让过,笑着说道:“你既如此,那还有什么事谈的呢?”言毕,又把外面的一重铁门关上,转身自去。 这一来,了劫大师陷身在地下室中,虽然功力精绝,也无法破门而出了,直急得怒火如焚,可是又能奈何? 这且搁下。 再说白守德,独行其事地吩咐家人,备办下酒宴,并预备了一班鼓乐,第二天秦楼梦父子和陆瑜来到之时,随即鼓乐迎入。 人逢喜事精神爽,俏郎君锦衣绣服,骑着骊儿来到,真是人既英挺,马又神骏,直把那在场之人,看得个个羡慕,喝采不迭。 俏郎君进庄之后,首先上堂,向白守德大礼参拜,并改口称呼:“岳父。” 白守德还了半礼,安然受了。 秦楼梦又吩咐从人,献上聘礼,但见金银珠宝,对对成双,四季衣服,件件成套,茄圆栗枣,糖莲蜜糕,更是满筐满盘,不计其数。 白守德知道:“亲家何必这等费事呢?” 秦楼梦仍谦逊地,只说:“时日仓促,不及预备,亲家海涵。” 白守德笑着殷勤招待,无微不至。 还是陆瑜知道前情,放心不下,暗暗把白守德拉到一边去问道:“仁兄安排好了吗?令嫒和秦家娃儿见面之事,是不是没有问题了呢?” 白守德被这一问,不觉皱起眉头,但由于晓得陆瑜已知道过去之事,因此也就毫不隐瞒地又把昨天到家以后的情形,一起说了出来。 陆瑜听了,也不由的皱起眉头来说道:“仁兄怎能这样做呢?这不是做得太过了吗?你应该慢慢儿的开导她们才对啊!” 白守德道:“可是不如此做,今天又怎能对秦亲家父代呢?如果让她们当着秦亲家闹起来,小弟失面子,倒在其次,叫秦亲家也下不去,又怎么办?慢慢地来不及啊!” 白守德道:“不如此,叫小弟子有什么办法?” 陆瑜道:“仁兄尽可以留下秦家娃儿,慢慢地等待机会,让他们自己去水到渠成啊!” 白守德道:“小弟也曾这样想过,若是问题只出在小女身上,这样做法,未尝不可,其奈了劫从巾作梗何?夜愈长则梦越多,所以还是干脆一点,急不如快,乘今天让他们两个见上一面,女孩儿的心是多变的,说不定一见面之后,便又改了主意,和秦家娃儿好了起来,那不是又可以堵住了劫的嘴了吗?” 陆瑜见事情已被白守德弄,除了这样硬做,其他也一时再想不出什么较好的办法来,因此也就只好随便白守德怎么去闹了。 白守德当然也没有绝对的把握。信得过白依云可以屈服在他面前,并对俏郎君发生好感,所以怀着鬼胎,吩咐白福说道:“你立刻去告诉大小姐,就说我说的,要她整妆,即刻前来。” 白福应声而去,一会儿之后,白守德见他回来了,把他喊到一边问道:“怎么样?” 白福道:“老爷的吩咐,已传给司环知道了。” 白守德道:“你没看到大小姐吗?” 白福摇头。 白守德道:“你再去一趟,当面告诉经大小姐知道,看她怎生回答,再来回报我知。” 白福又去了回来道:“老奴仍没能看到大小姐。” 白守德道:“这为什么?” 白福道:“大小姐在楼上没下来,不敢上去。” 自守德道:“你不会叫司环去请?” 白福道:“白福是叫过司环了,但司环说,小姐已经知道了,要老奴先回来。” 白守德一听有“先回来”一句话,便自作聪明地认为白依云会随后来到。因此又放下了点心,等候起来。 但等了好大半天,仍不见白依云来到,便又命白福去催。 这次白福却苦着脸回来说道:“回老爷,大小姐不来了!” 白守德一怔道:“这是何说?是大小姐自己告诉你的吗?” 白福道:“老奴始终没能见到大小姐,这是老阿姨说的。” 白守德道:“她怎么说的?” 白福道:“她的话很难听,老奴不敢说。” 白守德道:“是她不让大小姐来的吗?” 白福道:“大概如此,并且老爷最好别去理她,去了恐怕……” 自福虽然没把话言明,白守德也猜想得到,不由的忧急起来。 陆瑜一直就担心着怕出问题,所以一直在注意着白守德的神色行动,这时也就跟了过来问道:“怎么样?事情出了问题了吗?” 白守德道:“小女并没表示意见,而是尚翠娥在那儿作梗,不叫小女前来。” 陆瑜回头问了白福一声:“是不是这样?” 白福点头应是。 陆瑜想了一想,说道:“那小弟去走一趟好了。” 白守德知道陆瑜的意思,立刻赞同,拱手向陆瑜拜托,但再一想到白凤仙还在园巾,怕白凤仙不知轻重,当面得罪陆瑜,因此又拦住说道:“仁兄且慢,待小弟先把二小女叫出来,然后仁兄再去不迟。”说着便命白福去传话。 白福不敢违拗,只好硬着头皮,再跑一趟,刚好好看到司环也从园外回来,因此对司环说道:“你去报于二小姐得知,就说老爷请她即刻前去一趟。” 司环道:“你老人家等着吧!”说完上楼,来到白依云房中。 白依云、白凤仙和尚翠娥全在那儿。 白凤仙抢着开口问道:“了劫大师来到庄中没有?” 司环道:“并没看到,倒是老管家又来了,说是老爷请姑娘即刻回去一趟。” 白凤仙道:“他要我回去做什么?” 司环道:“老管家没说。” 白凤仙想了一想,说道:“好吧!我回去一趟也好,当着秦家的人面前,向他们把话言明,看他们还有什么可说的?” 尚翠娥道:“姑娘打算说什么呢?” 白凤仙眉头一扬,说道:“我直接了当地告诉他们,姊姊已决心出家,誓不嫁人,要他们死了这条心,难道还怕他们再强迫逼嫁不成?” 尚翠娥倒也同意。 但白依云却哭着拦住说道:“妹妹,你不能去,你不能这样去做。” 白凤仙诧异道:“这是为何?你不要我去说这个,难道你已经改变了主意了吗?” 白依云连忙哭着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会改变主意的,妹妹,爹昨天对你的情形,你难道忘了吗?我是怕你再受气啊!” 白凤仙见提起她昨天才挨打之事,心头一酸,眼泪也夺眶而出,但立刻一抬衣袖擦去,悲愤满面地说道:“我不怕,为着你,便是刀山油锅,我也要去闯他一下,更何况我还不信他敢当着外人的面,再伸手打我呢!” 说着又向尚翠娥说道:“老阿姨,无沦如何,你守着姊姊,在我未回来以前,别叫任何人和姊姊见面。”说着便下楼随白福走去。 白依云好不担心,哭向尚翠娥说道:“老阿姨,万一爹再当着人打了妹妹,妹妹的脾气,你是知道的,那就一定不肯再活下去了,那可怎么好呢?” 尚翠娥虽然也为这事担心,但也只好反过来安慰白依云说道:“姑娘放心,风姑娘说得对,你爹当着外人的面前,是不会仲手打人的,否则的话,他脸上便要第一个不下去。” “白依云了劫大师又为什么还不来呢?” 尚翠娥道:“这倒是桩要紧的事,现在叫谁去请她一下才好。”说着便低头去想,可是又想不出一个人来。 还是白依云道:“那就叫司环去一趟吧!” 尚翠娥一想也对,便把司环叫来,说道:“你赶快去苦修庵去走一趟,请了劫大师马上前来。” 司环还没答话,楼下却已有人叫了一声:“翠儿,你下来,我有话说。” 尚翠娥声才入耳,便听出是陆瑜来了,不由一旺,但却不敢违拗,只好轻轻地对白依云和司环说了一声,要她们两个别动,然后硬着头皮下楼,故意问陆瑜:“有何吩咐?” 陆瑜道:“听说是你拦着,不叫云姑娘回去,可有此事?” 陆瑜这话,虽是笑着淡淡地说出,但尚翠娥畏惧过甚,那敢答言。 陆瑜又笑道:“我问你话,你为什么不回答?” 尚翠妊嗫嚅着说道:“并无其事,这是云姑娘自己的主意,因为云姑娘已经立志出家,一心向佛,不想嫁人,您当然也应该成全于她才是。” 陆瑜笑容一敛,说道:“那你刚才吩咐司环去请了劫,乃是贫道亲耳所闻,难道你也能够赖得进去,说不是你的主意吗?” 尚翠娥吓得垂手低头,不敢开口。 陆瑜冷笑一声,说道:“贫道劝你还是安份守己一点的好,泥菩萨过江,自身犹且不保,又何必再乱出主意,去管人家的事?人家是父女,难道还不如你一个外人吗?” 尚翠娥两手交握,冷汗如沛,连声应是。 陆瑜见她如此,这才又缓和了下来,说道:“那么贫道便托你去劝云姑娘,要她马上收拾一下,去见她父亲,须知君父相召,不敢俟驾而行,大家小姐,又怎能不讲此礼,你明白了吗?” 尚翠娥心中虽然一百个不愿意,但嘴上那敢反对,连连颔首不迭。 陆瑜看了她一会儿,又说:“贫道现在先带司环回去,你这就去替云姑娘打扮,若是云姑娘不去,贫道只唯你是问。”说着便命尚翠娥叫司环下来。 尚翠娥那敢有丝毫违拗,只好乖乖儿地把司环叫了下来,跟着陆瑜回去。 白依云见陆瑜出了园门,忙向白依云说道:“老阿姨,这可如何是好呢?” 尚翠娥惊魂未定,连话都说不出来,那里还能想得出什么主意。 白依云哭道:“现在可好,连去找了劫大师的人都没有了。”言毕翻身上床,伏忱大哭不已。 尚翠娥怔了好一会儿,这才定过神来,说道:“姑娘先别哭,惟今之计,我看姑娘不如自己去一趟苦修庵吧!” 白依云道:“我能够前去吗?” 尚翠娥道:“为什么不能呢?了劫大师在那儿,姑娘找着她,不就行了?” 白依云道:“我可不认识苦修庵在那儿,并且我也从来没单独出过门啊!” 尚翠娥听了,倒也不由的为之愣住。 可是白福又已来到楼下叫道:“老阿姨,陆道爷要我传话于你,让大小姐快点前去。” 白依云一吓,忙从窗口探头向下说道:“姑娘正在梳妆,打扮好了就来。” 白福应声自去。 尚翠娥忙对白依云说道:“现在再也不能慢了,到苦修庵去的路,非常好认,若从园后出去,顺着大路,抱山而行,连弯都不要转,见到人家一问,便没有什么不晓得的,若说姑娘从小就没一个人出过门,但事已如此,也说不得了,好在姑娘武功不弱,这一路既不远,又太平,绝对不会出什么事,姑娘但请放大了胆,也就是了。” 白依云自从服过“断情绝欲灵丹”,恰如变了一个人似的,不只是看破红尘,一心向佛,并且变得过份的娴婉、温柔,所以仍然无法自主,哭着说道:“我还是不敢一个人前去,老阿姨,你送我一趟好不好?” 尚翠娥想了一想说道:“我现在还不能离开这里,否则便不只是没人去敷衍着他们,使你有时间可以赶到苦修庵,并且对我自己也有不便之处,好姑娘,你不必害怕,我保你一定无事。” 白依云还在犹豫。 白福又已到楼下相催,临走的时候,并叹息说道:“大小姐还是赶快去一趟的好,老爷大发雷霆,把二小姐也关了起来。你若是再不前去,恐怕老爷就要自己来了!” 尚翠娥急得说道:“你看!这可不能再犹豫了,真的等你父亲来到,你便想走也走不掉了。” 白依云这才下了狠心,草草洗了把脸,又抱上了一套司环穿的布衣布裳,用黑布包了头,并带上兵劫。匆匆下楼,急步穿过桃林,来到园后,脚下一点,便越墙而出,依着,依着尚翠娥的话,认定大路,低着头,放开脚步,急急向苦修庵赶去。 有分教,这一去便粉碎了悟尘神僧二十年的苦心策划,种下了滔天祸根,掀起了无边浩劫,不过这都是后话,暂且不说。 单说尚翠娥守在园中,一次两次的敷衍着前来相催之人,连陆瑜二次为,也推说白依云正在更换衣裳,没容陆瑜上楼,敷衍了过去。 这一拖延,也就拖延了两三个时辰。 及至自守德亲自前来,尚翠娥这才故意吃惊说道:“云姑娘已经回去了啊!怎的还没到吗?” 白守德听了,也就吃惊不小,乱了起来,连忙奔回去告诉陆瑜知道。 陆瑜当然也就沉不住气了,却又不便马上就告诉秦楼梦,因此只好一面派人招待着秦楼梦,一面和白守德赶回园中,向尚翠娥喝问:“云姑娘藏在何处?” 尚翠娥硬着头皮,直推不知。 陆瑜便招呼白守德,把园里到处搜查了一遍,急得重行到来尚翠娥的面前,厉声喝道:“翠儿,你这是想死不是?云姑娘到底那儿去了,你若不说出,看贫道能容得了你?” 尚翠娥当然不敢说出,仍咬着牙推说不知,甚至反转过来说道:“这都是你不好,若不是你把司环带走,有司环伴着她,她又那能乱走呢?” 陆瑜听了,心中一动,便狠狠地向尚翠娥冷笑说道:“这不又是你出的鬼?你说吧!云姑娘是不是到苦修庵去了?”说着一把,便扣住了尚翠娥的脉门。 尚翠娥虽然被扣得痛澈心肝,却把心一横,仍推不知。 陆瑜无可奈何,只好又摔下她说道:“你不说也不要紧,贫道找到云姑娘以后,便来以你算帐好了!” 接着便对白守德说道:“走吧!我们赶快到苦修庵去。”言毕拉着白守德就走。 尚翠娥见了,直吓得忐忑难安。 且说陆瑜和白守德,出园之后,连马都不及备,便展开轻功,向苦修庵奔去。 一路之上,陆瑜边走边道:“这事真糟,了劫不在劫中,令嫒此去,能不出事才好。” 白守德也曾听悟尘神僧对了劫大师说道,白依云绝不应该住到苦修庵去的话,因此格外着急,直叫:“这便如何是好。” 苦修庵和自家庄相距,不过二三十里遥,所以没上半个时辰,他二人便已到达。 到得庵前,白守德开口便喊了两声:“云儿,云儿。” 却不见回答。 陆瑜一看门虚掩着,伸手推将开来,进去一看,悄然无人,一切如常。不由的对白守德说道:“照这时的情形看来,令媛好似还没来过的样子?” 白守德着急道:“她没到这儿来,却到那儿去了呢?” 陆瑜想了想说道:“令媛从未出过门,不识道理,或犹未到?且在此稍待片刻再说吧!” 白守德这时,心如紊丝,另外那还能想得出什么主意? 但一直等候了两三个时辰,仍不见白依云到来,直弄得二人等又不是,走又不是,连陆瑜也沉不住气了。 二人正在焦急为难之际,白福又派人飞马赶来报道:“二小姐破屋而出,当面指责秦老爷,并追杀秦少爷,正闹得不可开交呢!” 白守德听了,格外慌了手脚,忙不迭地又赶回家中,迎门看到白福,急问:“现在二小姐何在?” 白福道:“二小姐持刀要杀秦少爷,秦老爷阻着,不叫秦少爷动手,秦少爷逃出庄外,二小姐追赶去了。” 白守德急得大骂:“丫头该死!” 又问白福:“他们向哪一方向走了?” 白福指了方向,白守德便想追赶。 谁知对面树林中人影一闪,俏郎君来到面前,说道:“岳父不必着急,凤妹妹已回到园中去了。” 陆瑜一问,才知道白凤仙已被俏郎君绕着圈子,诱入园中,好一会儿没见出来了。 白守德便想赶进园去。 还是陆瑜拦住道:“二令嫒既进园中,必是已从翠手口中,问知大令媛已去苦修庵,所以这半天别无动静,那我们现在也不必再去理会于她,且进去向秦仁见解释一番,然后寻找大令嫒要紧。” 俏郎君本还不知白依云失踪之事,忙问所以。 陆瑜说了。 俏郎君便作急起来说道:“我这就寻找去。”言毕也不再待别人再问,嗫口长啸一声,叫来骊儿,飞身而上,纵辔驰去。 白守德也就吩咐白福,多派家人,四出寻找。并吩咐一定非要找到白依云的下落不可,然后声才回到里面,和秦楼梦相见。 白守德羞惭满面,还是陆瑜代为说出一切,请秦楼梦包涵。 秦楼梦心中虽然不快,嘴上却没有说出什么,反而安慰了白守德几句,并把跟他来的从人,也一起遣出,去寻找白依云,三个人闷坐厅前,等候消息。 白福为他们送来酒菜解闷,但“借酒浇愁愁更愁”。 各人怀着各人的心情,叹息之声,此起彼落,直叹到夕阳西下,直叹到月上东山,茶不思,饭不想,各人尽自喝着一杯闷酒,喝尽了铜壶漏滴,直喝到鸡声四唱,这才看到被派出去追寻的人,一批批垂头丧气地,空手归来,谁也没瞧到白依云的踪影。 白守德气得拍桌大骂:“不替我把大小姐的下落找出,谁也不准回来。” 白守德正在气头上,谁敢不遵?只好二次出外寻找去。 如此又过了一天,直到华灯初上,这才见俏郎君回来。 三个人见了,一起站起,异口同声地齐问:“找到没有?” 俏郎君未曾开口,只摇了摇头,便摇得满腮满襟,都有泪痕。 陆瑜和白守德见了,便又软瘫地坐了回去,面面柑视。 只有秦楼梦见俏郎君风尘满身,悲戚盎色,好生怜惜,牵住手温语频加,连白守德坐在一旁都顾不得了,直说:“好孩子,不要难过,天下之大,何乏佳人?这也算不了什么的,你的身体要紧。” 俏郎君低头不语,愁锁眉端。 恰巧就在这时候,白福紧张万分地撞了进来,鞋尖踢上门槛,几乎摔倒,惊呼一声,把要说的话都吓跑了。 白守德以为又出了什么事,也惊得站了起来,手足无措,看住白福发愣。 还是陆瑜发活问道:“老管家,到底何事?你快快说来。” 白福这才咧着一张嘴,说道:“老爷和道爷不必着急,大小姐回来了。” 白守德茫然一怔,上前一步,抓住白福的手,说道:“你待怎讲?” 白福笑容满面地说道:“大小姐回来了,是神僧老和尚送回来的。” 白守德这才定过神来,把话听清,“啊”了一声,便向外走。 陆瑜也吐了口气,在后面跟着。 尤其是俏郎君,忙不迭地,早已越众上前。 只有秦楼梦,落在后面,慢慢地摇了两下头,又轻轻叹息了一声,方才跟了出来。 果然看到悟尘神僧携着白依云,走了进来。 白依云一见白守德,便摆脱了悟尘神僧,冲上前来,抱住白守德,屈膝跪地,泪流满面地叫了一声:“爹。” 白守德见白依云满面泥尘,面容憔悴,也不由的慈心陡起,老泪横流,过去两天里的怒恨忧愁,一扫而空,抚着白依云哭道:“云儿,这全是爹不好,叫你吃了这么些苦,你不会恨爹吧?” 白依云哭道:“这都是云儿不好,云儿太任性了,不肯听爹的话,爹宽恕云儿吧?云儿今后听爹的话了。” 白守德真没想到白依云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心下愈加难过,竟自泣不成声。 还是悟尘神僧在一旁微笑道:“白施主不必难过了,事情业已成为过去,总算托天之福,没弄出什么事来,大家应该高兴才是。” 白守德这才想起了悟尘神僧。连忙拉起白依云,举袖擦泪,上前向悟尘神僧谢过。 陆瑜在旁,冷眼观看,见俏郎君凝注白依云,一瞬不瞬,心中一动,也就上前见过悟尘神僧,又凑近悟尘神僧,低低儿地地问了一句:“晚辈好意执柯,没想到竟弄出此事,但不知……” 陆瑜话未说完,悟尘神僧已知其意,笑着说道:“老僧已开导过云姑娘,这事尽可照旧而行。” 陆瑜这才完全放下心来,高高兴兴地又凑上白守德耳边,说道:“仁兄何不乘此让令嫒见过秦仁见,不也省掉了以后的麻烦吗?” 白守德连说有理,便又与白依云说了。 白依云并未有丝毫作难之意,便含羞答答地,低着头,由白守德引着,走到秦楼梦的面前,敛衽下去,拜下四拜,是新妇觐见翁姑大礼。 秦楼梦却侧身还了半礼,并冷冷地说了声:“贤侄女少礼,这不敢当。” 当时大家都在高兴之余,也没觉得秦楼梦有什么异样。 白依云拜罢,起立之际,又偷偷地瞅了俏郎君一眼,脉脉含情。 俏郎君立刻骨软魂消,若非是碍着许多人当前,几吗不克自制。 白守德这时已高兴得一面吩咐重行摆酒,一面传命仆妇,拥着白依云去梳洗更衣,并嘱妆扮之后,即来入席,忙乱做一堆,团团乱转。直到陆瑜问悟尘神僧,在何处找到白依云时,这才安静了下来。 悟尘神僧道:“云姑娘误入山中,转了两天,今天方才被老僧发现,带了回来,并且又劝解了她一番,她已完全明白了。” 白守德道:“我说的嘛!不然怎的竟会找她不到?原来是迷了路了。” 陆瑜道:“这样说来,云姑娘是没有去过苦修庵了?” 悟尘神僧道:“老僧问过她,她说并未去过。” 接着又向白守德说道:“老僧既已来此,施主可以放出了劫了。” 白守德脸上一红,带愧对悟尘神僧说道:“这事还得烦劳神僧去走一趟才好。” 悟尘神僧也没推辞,只笑了一笑,便和白守德起身,向里走去。 秦楼梦见他人在侧,便皱着眉对陆瑜说道:“仁兄好意作伐,为何不先把这些情形告知小弟呢?照小弟看来,这门亲事,将来恐怕还有麻烦。倒不如乘此……” 陆瑜不待秦楼梦说下去,已知其意,连忙截住说道:“仁兄何出此言?聘礼已行,神僧亦出,怎会还有什么问题呢?仁兄不必多虑,小弟完全负责就是。” 秦楼梦道:“小弟只怕日后多事,岂非要对两家都有不便?” 俏郎君听了,早急得拉住秦楼梦说道:“爹,你别再说了吧!我不要您再说这些。” 秦楼梦膝下只有俏郎君一个,溺爱非常,所以看到俏郎君这样一说,也就叹了口气说道:“凡事豫则立,不豫则悔,我已有言在先,将来若是得不到幸福,可别怨爹才好!” 俏郎君道:“这不会的,我绝不怨爹就是。” 陆瑜也拍着胸脯在一旁连劝说,带保证,秦楼梦这才无言。 再说白守德和悟尘神僧打开地下室的两重铁门,白守德一闪身,退到悟尘身后,这才开口喊了声:“了劫,神僧来了。” 了劫大师抬头看到神僧,便委屈不堪地叫了一声:“师父。” 但下面的话还没出口,悟尘神僧便抢先说道:“你别难过了,一切情形,老僧业已全知,这完全是数,便连老僧也难挽回的。” 了劫大师道:“师父这等说法,难道竟允他迫使云儿出嫁吗?” 悟尘神僧道:“这也是无可挽回的事,但望他们夫妇能够和谐到老,便是托天之福了。” 了劫大师听了作急道:“师父难道不知云儿已决心出家了吗?” 悟尘神僧道:“只怕不然。” 了劫大师道:“弟子前天看到她时,她还央求弟子,别让她出嫁。” 悟尘神僧道:“前天是对的,但今天已不再是前天了。” 了劫大师道:“这是为何?” 悟尘神僧道:“你就没算算,看她从服用‘断情绝欲灵丹’那天开始,到今天该是多少日子了吗?” 了劫大师一算,恰巧是六个月零一天。 悟尘神僧便又接了下去说道:“日期已过,药力消失,别说是你,便是老僧也无可奈何,若说有错,这还是错在你当先不该凭着一时气愤,决心出家,否则的话,有你在她身旁,使她得享天伦之乐,借祥和之气,或许可以把乖戾之气,慢慢化去,也就不会发生今天这样的事了。” 接着又叹了口气说道:“今天的事,虽然侥幸渡过,但将来如何?老僧仍然逆料,这总由于身在劫数之中,每多当局者迷,一切变化,连推算都推算不出来了。” 白守德听到这儿,突然插口对神僧说道:“守德不久以前,还对她说过……” 了劫大师不容白守德再说下去,便截住说道:“白施主,你还想说什么?” 白守德只好住口。 悟尘神僧叹了口气说道:“这些话谁也甭再说了,便是有这样的可能,也已无补于事,反而会格外增加你们两个的痛苦,算了吧!这里的事,了劫不必过问,赶快回转苦修庵去,免得魔头逸出,又要费大事。” 了劫大师这才不再言语,随悟尘神僧与白守德一起返回厅前。 这时酒已摆好,白守德肃客入席,并传命去叫白依云出来。 不多一会儿,大家便听到屏门背后环佩叮咚,响声才过。一大堆丫头仆妇,便拥出了一个风髻蝉鬓,莲脸梅妆,遍体绮罗,绰约似仙的美人儿来。 大家眼前突然一亮,白依云已在筵前盈盈拜了下去。 从悟尘神僧拜起,接着对秦楼梦、陆瑜、了劫大师和白守德,一一拜过,最后由仆妇扶着,向俏郎君福了一福。 俏郎君忙不迭地站起,作揖还礼。 大家都笑了起来,笑得俏郎君满面飞红。 秦楼梦也才连连点头不迭,含笑拈须回头命家人送上一对锦盒,里面装着簪环钗钏,对对双双,镶珠嵌翠,色色眩目,赐给白依云做见面礼。 白依云谢过,又敬了一巡酒,这才入席,傍着白守德肩下坐定,低头含笑,满席生春。 只有了劫大师心下难过,默然不语。略坐一坐,即便起身,说是要回苦修庵去。 别人见悟尘神僧点头说好,也就没再挽留。 只有白依云离席上前,扶住了劫大师,轻轻地说道:“大师视云儿如女,云儿也把大师当母亲看待,今日为何不肯为云儿稍留片刻呢?” 了劫大师听了,不由的泪下如雨,紧握着白依云的手,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谁知就在这时,庭外有人断喝了一声:“了劫这做什么?你还想再堕情劫吗?” 这一声断喝,恍如菩鼓晨钟一般,震得每个人心弦波动不已,全都怔住。 悟尘大师却已起身离席说道:“神尼既已来此,何不请进?” 悟尘大神话音未了,大家只觉得眼前一幌,连人是怎么来的,都没看清,席前当地,便多出了一个高颧骨、大眼睛、灰布僧袍、手掐念珠,高大过于男人的尼僧来。 除了白依云和俏郎君而外,大家全都认识,来人便正是雪岭五莲峰厄庵里的圆通神尼,连忙上前拜见,并邀入席。 圆通神尼却连理也不理,只冷冷地对悟尘神僧说道:“是你叫了劫到这儿来的吗?” 悟尘神僧一听,便知道不妙,忙问何事? 圆通神尼道:“你还不知道苦修庵里出了事吗?二十年辛苦,毁于一旦,老尼真不知道了劫所作何事?” 了劫大师听了,直吓得面容失色,开不得口。 还是悟尘神僧说道:“敢请神尼明示。” 圆通神尼道:“昨日上午,老尼法坛上的主灯,突然熄灭了。” 悟尘神僧知道圆通神尼法坛上的主灯,与苦修庵坛上的那盏主灯,本为一体两面,因为这苦修庵里的法坛,本是圆通神尼当年所设,用来镇压老魔头的,苦修庵虽由了劫大师看守,但圆通神尼知道老魔头本领通天,狡猾非常,所以又运用法力,在席厄庵里设立了一个法坛,使两坛息息相通,以便遥制,所以悟尘神僧听到圆通神尼这样一说,也不由的大吃一惊,说道:“竟有此事吗?那我们还是赶快去看一下吧!”说着也没向大家道别,便和圆通神尼双双走了。 大家见了,齐都吃惊。 了劫大师狠狠地瞪了白守德一眼,也自飞身赶去。 白守德想到,只要老魔头二次出世,他必是第一个受害人无疑,因此冷汗直流,连说:“这便如何是好?” 还是陆瑜说道:“各位且请安坐,待小弟也去看一趟就是。”言毕也向苦修庵赶去。 悟尘神僧和圆通神尼乃是当今武林之中的两位登峰造极之人,脚下好不迅速,二三十里眨眨眼就到,推开门一看,法坛之上,主灯灯盏之中,油已将罄,但并未熄灭。 悟尘神僧这才松下一口气说道:“侥幸尚未出事。” 圆通神尼则仍然不信说道:“那有此事,莫非是有人来过不成?这关系重大,你我却不能大意呢?” 悟尘神僧想了想,说道:“其实这也好办,我们只要查点一下,老魔头是否仍在,也就是了。” 圆通神尼点头道:“那么老尼与你护法好了。” 悟尘神僧立刻趺坐下去,闭目垂帘,三喧佛号之后,发出梵唱之声。 这梵唱乃是佛家降魔无上法力——天龙禅唱,梵唱一起,地下龙吟随声而作。 紧跟着一个女人的声音,也从地下发出,惨声叫道:“老贼秃,你枉为佛门中人,说话到底算数不算数?为什么今天来催动龙剑逼我?须知我黑魔女也不是好惹的,你若是把我逼急了的时候,看我会做出什么事来?你又有什么本领去善其后?” 这声音虽然娇娇滴滴,但入耳刺心,使人毛发悚立,又夹着铁链之声,“呛啷啷”不绝,交织之下,更汇成一种惨厉绝伦的交响。 悟尘神僧立刻停止了梵唱,低低对圆通神尼说道:“似这等看来,似乎并未出事。” 圆通神尼道: “可是度厄奄里的主灯,确曾灭过,这又怎么解释呢?” 悟尘神僧沉思不语。 了劫大师和陆瑜也在这时,追踪而至。 悟尘神僧便问了劫大师道 “你离开这里之后,有无别人来过?” 了劫大师皱眉说道:“这格弟子就不得而知了。” 陆瑜连忙插口道: “晚辈和白施主曾经来找过云姑娘一次。” 悟尘神僧道:“什么时候?” 陆瑜道:“昨天上午,已午之交。” 悟尘神僧道:“当时此灯是明是灭?” 陆瑜道:“确是亮着,油还不少。” 了劫大师也四处仔细看了一遍,说道:“凡事一切如故,不像被人翻动过的样子。” 悟尘神僧对圆通神尼说道: “神尼这都可以放心了。” 圆通神尼口虽不言,心中依然难释。 悟尘神僧当然看得出来,便又接着说道:“此处不是谈话所在,我们走吧!”说着便又吩咐了劫大师,照旧在此看过,切不可再因任何外务,擅自离开。 第十二章 成全好事无心铸错 圆通大神也从怀中掏出三个小小的黄布卷儿,打算交给了劫大师,但略一迟疑,便又收回,说道:“了劫随我来。” 言毕走出门外十丈开外,这才重行说道:“这三卷灵符,也是癯云散人故物,名目‘天心雷’,发出之后,威力无比,你且收着,若是果有不测,在老魔头蠢动之时,你便用这个去打她。”说着又传授了劫大师使用方法。 悟尘神僧见了说道:“神尼这等布置周详,足可安心无事了。” 那知这话才一出口,黑魔女又狂笑了起来说道:“老贼秃不必高兴,你们别以为癯云老死鬼留下的那几套玩意儿,便能制伏得住我,你们就没想想,若是真的能够制我的时候,他在生之时,还不早就仗着这些鬼玩意去收拾掉我师父了吗?老实告诉你们吧!老死鬼既然收拾不了我师父,这区区法坛和‘天心雷’,又将奈我何?现在我是自己不想出世,只要时机一到,但看你们还有谁能够拦得住我?”言毕狂笑不止。 了劫大师和陆瑜听了,齐都惶然失色。 连悟尘神僧,也为之怔住。 圆通神尼气得回身大声喝道:“你待怎样?难道已忘了你那师父便是废在龙剑之下的往事了吗?” 黑魔女笑道:“我门中以兵解为灭度,你们以为那是老死鬼的本领吗?” 圆通神尼喝道:“那俗也是在想兵解了?” 黑魔女道:“时机一到,你留也留不住我,到了我的徒弟手中,便有你们瞧的了。” 圆通神尼气得回到庵中,断声喝道:“既然如此,老尼今日便超渡了你吧!” 黑魔女狡猾地笑道:“以你一人之力,想来只怕不够,但你又焉说服得老贼秃,使他敢开杀戒呢?” 圆通神尼气得转身便招呼悟尘神僧。 悟尘神僧却已抢先开口说道:“算了吧!你我何必与她一般见识,天劫一到,便是她毕命之时,我们还是走吧!”接着又对圆通神尼使了个眼色。 圆通神尼这才忍着气,重行出庵,与悟尘神僧漫步离去。 陆瑜跟在身后。 那知还没走上多远。 了劫大师又赶了上来说道:“师父,神尼,请慢走。” 悟尘神僧忙问何事? 了劫大师仓皇满面地说道:“老魔头威胁弟子,逼使弟子重归她的门下,供她驱使,否则便要使弟子陷入万劫不复的地步。” 悟尘神僧道:“那里会有此事?” 了劫大师道:“这是弟子亲耳所闻。” 圆通神尼道:“这也没有什么,她不出现,你根本用不着怕,她若露面,你便用‘天心雷’去打她好了。” 了劫大师道:“可是弟子心神异常不宁,这是从来没有过的现象,所以弟子总怕为她所乘。” 悟尘神僧想了一想,说道:“那我再把‘天龙禅唱’传授于你,她若再骚扰你时,便可仗以制她,但却不可随便乱用,枉存除她之意,须知佛家最重因缘,你过去既然在过她的门下,与她有师徒之义,便不应由你去行诛于她,更何况你也绝对不是她的对手,‘天龙禅唱’虽为佛门降魔无上法力,只是你初学之际,无法发挥力量,所以只能用以防身,并不能对她有所伤害,这一点必须时刻切记才好。” 了劫大师应是。 悟尘神僧也就立刻把“天龙禅唱”,传授给她,好在佛门一切,全都简单易学,所以一教就会。 但了劫大师在悟尘神僧离去之时,仍然说了一句:“弟子单身一人,总觉得忐忑难安。” 悟尘神僧便又安慰了她几句,说是:“你且勉力而为,如有适当之人,为师的定当派来与你作伴就是。” 了劫大师这才怏怏叩别回庵。 回程途中,圆通神尼忍不住说道:“似这等下去,莫道了劫担忧,便连老尼,也觉难以安心得下呢!” 悟尘神僧道:“好在法坛未破,又有‘天心雷’为辅,想来可以无事。” 圆通神尼皱眉说道:“只怕不能这等乐观,度厄庵中主灯熄灭之事,老尼说什么也难放心得下。” 悟尘神僧道:“神尼何妨再回去仔细查点一下呢?” 圆通神尼道:“那法坛之设,和‘天心雷’一样,都是癯云散人故物,老尼偶然得来,所以依样画葫芦,加以运用,并不知道其理何在,那又到那儿便能够查点得出来?甚至连这些东西的真正威力如何,是否便一定可以镇压得老魔住,也还未敢完全置信呢?” 悟尘神僧听了,愣了一会儿之后,这才说道:“据老僧所知,龙剑确是魔头克星,那么为今之计,也就只有尽快让龙剑出井,不使老魔头再有回旋的余地一法了!” 圆通神尼点头,但却又说道:“你始终不肯与老尼合力去诛戮于她,也太奇怪,若谓不敢妄开杀戒,岂不知我佛戒杀,乃是戒妄无辜,诛魔戮恶,正是成就无上功德之理吗?” 悟尘神僧叹气道:“神尼误会了,老僧这二十年,何时不想将她除去?只为除她并不困难,若不能同时把那本‘玄牝真经’毁去,岂非又蹈癯云散人故辙,为后人留下隐患无穷吗?” 圆通神尼道:“那么你是不是已经有了个全盘行之有效的计划呢?” 悟尘神僧道:“身在局内,每业在机所弄,事不临头,总难预测,所以计划虽有,但能否行之有效,则尚在未可预料之天,也惟有尽人事以听天命了。” 圆通神尼道:“多算胜,少算不胜,你且说出,老尼参详一二。” 悟尘神僧道:“以一切顺吗天然,不去强求为原则,从而待龙剑出井,则老魔头不足为惧了。” 圆通神尼道:“龙剑应在何时出井呢?” 悟尘神僧道:“老僧算来,当在大后年壬辰,主龙出水之象。” 圆通神尼道:“可是老尼也曾仔细推算过,老魔头修成‘玄牝真经’,二次出世之期。恐怕再也等不到后年了,那么在那一年之中,你我又将凭着点什么,来制伏住她,不使造成大劫呢?” 悟尘神僧低头有顷,这才说道:“说不得到你我亲自来此镇压,看能不能拖延上一年了。” 圆通神尼,连连摇头,直道:“难难!” 陆瑜听了,不觉插嘴说道:“倘若只要龙剑出井,便可制伏住魔头,那事情也还大有可为呢?” 圆通神尼道:“你待怎讲?” 陆瑜便把情丐指点钓剑之事,说了一遍。并道:“现在所需各物,已有一半到手,只要进行顺利,明年端阳,龙剑便可以出井了。” 悟尘神僧和圆通神尼听了,这才全都兴奋起来,说道:“既有此事,何不早说?” 接着两人又商量了一阵,决定全力促成其事,回到白家庄之后,便又吩咐了白守德一番话,并答应在前往雪峰山回风岭金锁寺去取塔顶分风铜时,一起前往,以期必成。 白守德听了,好不高兴。 圆通神尼也就没再去盘问白依云什么,当日便取道回转五莲峰。 悟尘神僧则在听到白依云不愿再回园巾居住之后,便打发尚翠娥前往苦修庵,与了劫大师作伴,也就准备回转昭觉寺。 可是白凤仙却又撞来,说道:“老师父这就要走了吗?” 悟尘神僧业已听白守德说过,知道白凤仙对白依云和俏郎君的婚姻,非常不满,因此又力劝白凤仙几句,说是姻缘前定,不必顾虑,这才回山。 白守德也在一旁喝命白凤仙不准多事。 白凤仙虽然无可奈何,但心中到底难释,终还指着俏郎君喝了一句:“将来你若对我姊姊薄情,看我能容得你才怪。” 大家也没再去理她,都认为这么一件伤脑筋的事,能够如此结果,已是托天之福了。 殊不知事情却已从头错起,并不如大家所猜想的那么圆满。 若问这是何故?且听作者掉转笔尖,慢慢道来。 原来尚翠娥鼓励白依去前往苦修庵时,只由于一时气愤忧急,从一面作想,并未全盘计算,这是第一错。 白守德不该困禁了劫大师,这是第二错。 悟尘神僧不该信了白依云的话,以为白依云没到过苦修庵,这是第三错。 这一连的错误发生,事情便被搅得一塌糊涂,几至不可收拾了。当然,这也是由于天数使然,大劫难免所致。 且说白依云在前往苦修庵之时,并没走错道路,只是到得苦修庵时,猛然推门而入,一阵风起,便吹灭了法坛上的主灯,但白依云并未注意,只为没看到了劫大师,便不由的哭着喊了几声,僵在那儿,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突然身后响起一阵非常娇媚的笑声,说道:“原来是你来了,你不必难过,有我在此,保你称心如意就是。” 白依云听了,猛然回头,便看到一个连头带脸一起包着的黑衣人,站在那儿,起初是一旺,但立刻便以为是尚翠娥跟了前来,因此哭着说道:“老阿姨,了劫大师不知道那儿去了,你说这该怎么办呢?” 那黑衣人好似诧异了一下,说道:“老阿姨?” 但接着又似想明白了,笑着说道:“我知道了,你以为我是尚翠娥?” 白依云见黑衣人这样一说,当然知道自己是认错了人,因此问道:“那你是谁呢?” 那黑衣人笑道:“你连我都不认识了吗?” 白依云摇头道:“我没见过你。” 那黑衣人道:“可是我还认得出,你便是白守德和伍翠凤所生的女儿——白依云,对不对?” 白依云已被那黑衣人搅得有点迷糊了,竞忘了此来何事?泪珠儿挂在脸上说道:“我叫白依云不错,但我娘并不姓伍啊?” 那黑衣人道:“你没见过你娘吗?她不是每年都要去看你一趟的吗?” 白依云道:“我没见过她,我从生下来以后便没见到过她,她已经早就死了,又那会每年看我一趟?这一定是你弄错了。” 那黑衣人笑道:“对对,是我弄错了,你坐生下来就被人愚弄到现在,又那儿会知道这些事呢?” 白依云心中一动,自言自语地说道:“我从生下来就被人愚弄到现在?” 那黑衣人道:“可不是吗?”说着平伸两掌,在白依云的眼前悬空摇了几下,像是要抚摸白依云的脸,但却并未接触。 白依云方觉奇怪,不知那黑衣人想作什么?可是也就在这一刹那之间,心里突然一阵迷糊,随即两眼发直,盯住那黑衣人目不转睛,顿成痴呆之状。 黑衣人一伸手,拉住白依云的手,说道:“你随我走吧!” 白依云也就痴呆呆地跟着她走。 但黑衣人方才走到门口,顿然像又想起了什么,自言自语地说道:“现在马上就走,龙剑仍在,绝不是妥当办法,反正法坛已破,再也制不住我,我既然可以随意出入,那又何妨仍在此地,尽量伪装,不使他们生疑,不是要安全得多吗?”说着虚掩上门,重行返回,燃火把法坛上的主灯,重行燃亮,然后拉着白依云,转到坛后,弯腰钻进一个地穴。 白依云失魂落魄也似的,任凭摆布,随着黑衣人钻了进去,拾级而下。 这下面乃是一间丈许土室,当中立着一根柱子,柱子上锁着一根铁链,这时已散堆在地上,地下则借草为铺,其余便一无所有了。 那黑衣人让白依云和她在草铺上对面盘腿而坐,说道:“你这十七年来,他们怎样待你?你告诉我。” 白依云便木然说出:她如何在园里长大?如何从来没见过生人?如何每年去桃花潭沐浴三日?连如何看上俏郎君,而为了劫大师所阻?如何被用上“断情绝欲灵丹”,自己一心向佛?此次又如何被白守德逼嫁,前来寻找了劫大师?甚至连有许多她所遭受到,而她自己所不自知的事情,都一一信口说了出来。 那黑衣人听完之后,笑了一笑,这才又举手在白依云的眼前一挥,喝声:“醒来。” 白依云怔了一下,便又恢复了理智,四面一看,诧异说道:“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到这儿来了?” 那黑衣人笑道:“这有什么可怿的,我已在这儿住了十几年,难道你还来不得吗?你想想看,刚才我们在说什么的。” 白依云一想,便想到那黑衣人说她被人愚弄的是,却记不起刚才在迷糊之中的一切情形,因此反问了一句。 那黑衣人便拿刚才所听的话说道:“这还不对吗?你从小便被他们关在园子里,不准和任何人人见面,对不对?” 白依云点头承认。 那黑衣人道:“他们对待别人,例如你的见弟姊妹,是不是也是如此呢?” 白依云摇摇头。 那黑衣人道:“这不就对了,吗?你是个人,他们却把你关起来当畜牲养,这不是愚弄而何?更何况他们连际的亲生母亲是谁,都不肯让你知道,孩子,你也真太可怜了。” 白依云是个应劫而来的人,本就先正天性地怀着一肚子的反抗之心,再被黑衣人这一挑拨,愤恨之情,不觉油然而起。 但却又有一种说不出的力量,在警惕着自己,告诉自己不该这样去想,并且一再提醒着自己,面前的那个黑衣人,不是好东西,千万不可上当。 就这样内心里挣扎了好半天,结果是毫无胜负,两种力量,谁也没能够降得住谁,思潮里便格外的乱了起来。 黑衣人却又接了下去,滔滔不绝地在说着她所遭遇到的事情,并说:“人生于世,男当授室,女当成家,男女之间相处,才是至高无上的乐趣,别以为古佛青灯,便可以往生极乐,那直无异是痴人说梦,西方已属渺茫,极乐岂非虚妄,所以不享受一番男女之间的乐趣,那就直无异于虚渡一生了。” 白依云听得满面绯红,羞愧难当,可是心里又似乎有恨不得立刻一试的感觉,觉得那黑衣人所言,句句都有道理一般。因此想着想着,也就开口向黑衣人问道:“你是怎么会知道我过去的这些事的?” 黑衣人笑道:“你别问我这些,且先想一想,还能认识我是谁不能?” 白依云想了半天,说道:“我认不出来,你把头脸一起蒙住,我又怎能够识得出来呢?” 黑衣人笑道:“你想不想看我的脸呢?” 白依云已被黑衣人的神秘所迷,好奇心动,因此也就点了点头。 黑衣人道:“可是要看我并不是难事,但看过我面目的人,以后便应该听我的话,你愿意不愿意?” 白依云迟疑道:“这个……” 黑衣人笑道:“你还拿不定主意是不是?” 白依云道:“我不知道听你的话时,你要叫我做些什么?” 黑衣人笑道:“当然都是对你有好处的事了,。” 白依云正想答应,耳边却又似乎有人在叫着:“这答应不得,你若是答应了她,这一辈子便算是沉沦苦海,永世不得翻身了。” 黑衣人一惊,连忙把说到口边的话,咽了回去,转口说道:“这我不能答应于你。” 白依云好似没想到白依云会这样坚决,不由的冷笑一声,说道:“这由得了你吗?” 白依云听了,立刻寒生脊背,忙站起身说道:“我要走了,你太可怕了。” 黑衣人连忙拦住,重新笑着说道:“我说错了,我并没有什么可怕啊?” 这声音不只是娇到极点,媚到极点,并且也甜到极点,使白依云不由的又被迷住,打消了要走的心。 黑衣人也想了想,然后笑道:“这样好了,我为你打破惯例,在你看到我的真面目之后,不须要你立刻听我的话,只要你答应,在将来发生困难,想到要来求我帮助你的时候,再听我的话,你道是好不好呢?” 白依云道:“此话怎讲?” 黑衣人道:“这还有什么难懂的呢?” 白依云道:“是不是如果以后我不来找你帮忙,像可以不必听你的话呢?” 黑衣人道:“正是如此,不过我不愿意欺骗你们孩子,你将来是非找我帮忙不可的。” 白依云心想:“找不找你,当然全凭我自己做主,这还有什么关系?”想到这儿,也就答应了下来。 黑衣人又追问了一句:“你不后悔吗?” 白依云道:“只要你说话算数就行。” 黑衣人笑着道了声:“好。” 跟着一抬手,便掀开了那蒙住头脸的布巾,说道:“现在你再认认看,看我是谁?” 白依云只觉得眼前一花,立刻便自惭形秽起来。 原来黑衣人的那份美啊,直似眉目如画,美绝天人。使人不敢逼视。但又舍不得转睛。 白依云“啊”了一声,立刻痴住,心中百念杂起,更说不出是羡是妒,是喜是恶。只在想着:“我一向顾影自怜,今天和她相对,怎还有我立足之处?老天爷这是怎么搞的呢?倘使我能够及得上她十分之一,我也心满意足了。” 黑衣人好似已看出了白依云的心事似的,笑着说道:“你认为我美吗?” 白依云点点头。 黑衣人笑道:“你妒嫉我吗?” 白依云愕了一下,在不知不觉之间,又点了点头,好似如果不对她说出心里的真话来,便无以自处似的。 黑衣人笑道:“那你何必妒嫉我呢?你还有办法可以比我更美啊!” 白依云忧郁地说道:“这不可能吧?美丑乃是天生的,人力何能为助?” 黑衣人道:“你是不信你会比我美吗?” 白依云又点点头。 黑衣人笑道:“那么我如果有办法使你变得比我更美,你愿意不愿意呢?” 白依云心中当然愿意,但嘴上却说道:“我不相信。” 黑衣人道:“你别不信,只说愿意不愿意好了。” 白依云想了一想说道:“我知道了,你会装扮对不对?” 黑衣人笑道:“岂有此理,装扮出来的美,不过是浊胭俗粉,岂足动人?” 白依云道:“那你的这份美,是从那儿来的呢?” 黑衣人道:“这乃是由修炼而来的,你大概总该听过‘美若天仙’这句话吧?这就是说,是天仙,便无一不美,而天仙不也是由人修炼而成的吗?” 白依云听了,不由的心中大动,说道:“这样说来,你已经是天仙了?” 黑衣人道:“我本来已经可以修成天仙,怎奈贼尼贼秃和我作对,这才使我今天仍在这儿受罪。不过如果你愿意拜我为师的话,我可以保证你修成之后,一定会比我更美就是。” 黑衣人一听白依云提到贼尼贼秃的话,心中又是一动,立刻想起了自己身在苦修庵中,同时警惕自己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一声声:“白依云,在你面前的,乃是一个魔鬼,你千万不能听信于她,若是上了她的当,那你这一辈子,就算完了。” 这声音一起,白依云便又怀疑起来,闭口不再言语,只拿两眼死盯着黑衣人。 也就在这同时,上面又传来了白守德呼唤云儿之声。这就是白守德和陆瑜来的时候。 可是黑衣人却不容她开口,抢在头里,举袖在白依云的脸前一拂。 白依云立刻昏倒在地。 黑衣人紧张万分地守住地下室入口,作势以待,一直等到白福派人来报白凤仙追杀俏郎君之事,白守德和陆瑜离去之后,这才松了一口气,看着白依云说道:“这倒奇怪,怎的这娃儿的心,竟变得这样不受管教了呢?难道我以前在她身上所做的法,已被贼尼贼秃破去了吗?这不可能啊?” 写书的写到这儿,各位当然也就猜得出那黑衣人是谁了。 原来那黑衣人便是应劫而生,二十年前曾经大大地扰乱过一次天下,造下无边杀孽,后来被悟尘神僧和圆通神尼费尽无限心力,这才制住,锁禁于此的魔教掌门人——黑魔女。 各位这就又要问了: “神僧神尼当年既已擒拿住黑魔女,为什么不立时行诛的呢?” 这是因为黑魔女之所能够横行不法,乃是由于从她的师父手里,得到了一部“玄牝真经”。 所以认真说来,天降大劫,便是这部“玄牝真经”,黑魔女师徒主,不过是被假手实行之人。 所以要想消弥大劫,便必须首先毁掉“玄牝真经”不可,否则的话,便又将重蹈癯云散人故辙。 因为癯云散人当年斩黑魔女的师父时,一时疏忽,没去追毁“玄牝真经”,以致几十年后,黑魔女复出作崇。 所以悟尘神僧和圆通神尼这次擒住黑魔女之后,不敢立刻杀却,只逼着要黑魔女供出“玄牝真经”所在。 黑魔女知道了神僧和神尼的心意,便拼着一死,也没肯将“玄牝真经”交将出来。 圆通神尼正一怒,便想用“搜筋缩骨手法”,向黑魔女逼供。 但悟尘神僧一念仁慈,居心不忍。 就在这时候,癯云散人的旧日弟子,也恰逢其时地送来了一封信,信上说: “魔女若不肯交出‘玄牝真经’,则不妨暂时由圆通用前次得我之故物,将她封禁于龙剑井侧,则既可借龙剑之威,消除魔女娇气,待二十年后,龙剑出井,则魔女不诛自灭矣!” 悟尘看罢,忙问圆通神尼所得何物? 圆通神尼也才想起了偶然得到的那一套布置法坛之物,和三粒“天心雷”。在无可奈何之中,建下苦修庵,布好法坛,将黑魔女困禁其中,并派了劫大师负责看守。 黑魔女无法挣扎,只好暂时收心,但反抗之念,无时或忘,仍在暗中修持“玄牝真经”。 没想到到了这天,由于白依云的来时匆忙,猛然推门,掀起一阵强风,把主灯吹灭,破了法坛禁制。 黑魔女便挣断了锁链,走了现来。 当时黑魔女本想立刻逃走,但再一看清那所来之人是白依云,正是自己过去为着防范万一不幸,用过魔法,作为继承自己的那个人,因此心中一动,立刻又改变了主意想道:“我就是要走,也应该先把她安顿好了,才是万全之计啊!” 所以她在和白依云谈了几句之后,立刻使用迷术,想把白依云带走。 但到得门前,再一转念,又想道:“这还不妥,我若逃走,贼尼贼秃,固然不肯罢休,即就是娃儿失踪,他们又焉能不管?”想到这儿,这才重新考虑了一下,决心暂时仍留此地,以便专心修持“玄牝真经”。等到“玄牝真经”修成之后,则龙剑因不足畏,那岂非可以大大地为所欲为一番了吗? 黑魔女这样一想之后,立刻又决定双管齐下,同时利用白依云,作为万一之备,所以这才又把白依云携回地下室中,打算运用魔法,收伏白依云。 白依云一出娘胎之后,便曾受过她的魔法禁制,照理说来,这时白依云看到她,便应该立刻认出她,最低限制,也应该和她亲热非常才对。 却没想到白依云始终不肯完全信任于她,她当然就不免怀疑起来了。 但她却不知这是“断情绝欲灵丹”的力量,只以为乃是当日行法之际,太嫌匆忙所致。 同时又为着要暂时隐瞒神僧神尼的耳目,不敢再用魔法,对白依云重加禁制。不由的便踌躇了好半晌,然后自言自语地说道:“事不宜急,还是慢慢的来吧!今日且先对她笼络,暗用大法,使她着迷,干脆把‘化媸为姘’为‘驻颜’之法,传授给她,使她对我发生好感。只要暗做手脚,叫她不能接近男人,那她还不是非要再来找我不可?到了这时,难道那怕她能够再跳得出我的手掌心吗?” 想着非常得意,立刻从贴身掏出了一粒红滟滟的丹药,塞进白依云口中,再接唇在布气,把丹药送下。 黑魔女的这位丹药,乃是她门中特制以的一种丹药,服下之后,便不能与男人接触,否则花容立毁,变成鸠盘荼一般,除非她本门巾的另外一种丹药,才能解化。 所以任何人投入她的门下之后,便无法自拔,这也是其中道理之一。 尚翠娥也就是吃的这个苦头,弄的面目全非,见不得人,闲话少说。 单说黑魔女喂过白依云丹药,这才拍醒了白依云说道:“现在我便无条件地传授你美容之法,你道如何?” 白依云却又忘了白守德等来过之事,听了好不高兴,忙道:“这当然好,不过你是不是真的不要以我听你的话做为交换条件呢?” 黑魔女道:“我向来言无二致,当然如此,你将来若不来求助于我,我便绝不要你听信我的话。不过在目前,你也绝不能告诉任何人,连你父亲和你的丈夫,也不例外,你可能办到?” 白依云道:“这绝对可以,我一定能够办到。” 黑魔女也就没再说什么,只把“玄牝真经”中“化媸为妍”及“驻颜”大法的两种口诀,及修炼的方法,告诉了白依云,然后说道:“只要你行之不间,十天之后,开始生效,三月之后,便可大成,不过却不能发生错误,就其在这一段时期之中,不能与男人接触,否则便会出事。只要你来找我,我还是可以帮你的忙的,我们的话就是这等说法,此处你不宜久待,恐防再有人来,看到之后,不只是对我不好,对你也一样的不利,你赶快回去吧!千万莫道来过此处。”说着便催黑魔女快走。 其实她却不知道这时控制白依云心性的“断情绝欲灵丹”的药力,已经消失,否则的话,只要再用迷术挑拨一下,白依云便非立刻归顺于她不可了。 当然这也还是天心仁慈之处,虽然造下大劫,却总还替世人留下一线生机。所以神僧、神尼等虽然大意铸错于前,黑魔女却也鬼使神差地铸错于后,一切机缘,都在交错复杂之中,使生机不绝加缕。这一点黑魔女不能知道,便是神僧、神尼,又何尝能够推算得出? 这些不提,单说白依云药力一过,怀念俏郎君之心,固然突然而起,便是所有机诈,也立刻完全恢复,并且也猜出黑魔女是谁。 只是她到底身受十七年佛法薰陶,早被激发起了天性中的一点良知,在控制着善的理性,因此仍能视黑魔女为蛇蝎,没再和她噜嗦,甚至连黑魔女的姓名,都没再问,便借着黑魔女要她离开之机会,立刻告辞,走出地下室,打算回家。 可是再一想:“我就是回去,家人问起,又将如何对答呢?”想着便又不由的迟疑起来。 可巧黑魔女也想着不放心,怕白依云回去之后,把和她相见之事说出,因此又跟了上来说道:“你且慢走!” 白依云道:“还有何事?” 黑魔女道:“你不是觉得回去之后,难以应付吗?我再帮你一个忙,替你出个主意吧!”嘴里说着,双于同时抬起,在白衣云的眼前一幌,使出迷法。 白依云便又应手痴呆。 黑魔女便告诉她道:“你此次回去,可以先去峨嵋山中,假作迷途之状,容他们去找着你,际不是就有话可说了吗?你回去之后,便可暗中修持美容之法,三个月内,勿与任何男人亲近。更不可使任何人知道。日后如有为难,再来苦修庵,除了这些事情而外,其余的你都要暂时一概忘却,你明白吗?” 黑魔女所用的这种迷法,本与天竺瑜珈术中的催眠之法,异曲同功,出诸一理,所以白依云唯唯应是之后,黑魔女便把她推出庵门,这才在她背后,将她拍醒。 白依云醒来之后。果然除了那几点而外,其余一概忘却,连和黑魔女见面之事,都全无印象,只记得赶快入山,以便托言迷道,好回家去和俏郎君见面。 恰好这时正是月已西下,天犹未明,到处黑成一片之际,所以再给了白依云以很多方便之处,一路入山,并没被任何人看到。 虽说黑夜难行,在山路之上,高一脚,低一脚地摔了好几次,沾了一身一脸的土,但这样一来,却越发像是个迷了路的样子了。 所以当悟尘神僧发现她的时候,一问之下,并不有他,便完全相信了白依云的话,并且还把她带回庙中,安慰劝导了好半天,告诉白依云她不是空门中人,应该听信她父亲的话,下嫁俏郎君,所以不必难过。 白依云听了,当然高兴,也就装出无限温柔的样子,唯唯应是,并要求悟尘神僧送她回家,以免父亲责备。 悟尘神僧当然不会推辞,只觉得事情办得很顺遂,而不知道自己为黑魔女和白依云所愚弄了。 所以孟老夫子说:“君子可欺以其方,难罔以其非道。”也就正是这个道理,交代不提。 单说神僧和神尼走了以后,白守德、陆瑜固然是非常高兴,秦楼梦看到白依云果然艳丽,也就改变了心肠,觉得俏郎君的情痴,非常值得。 尤其是俏郎君,心花怒放,真不知如何是好。 所以秦楼梦住了三天之后,向白守德告辞,回转青城;陆瑜也在同一天和白守德约定,明年天春,当约齐黑孩儿回来,再去天山,也就告辞而去之际,俏郎君却那里肯走,仍旧死赖在自家庄上,朝夕和白依云相见。 白依云虽然也由衷地愿意和俏郎君厮守在一起,但心中却记着“三个月之内,不能和任何男子亲近”的话。所以始终不敢和俏郎君过份亲近,一直保持着一种亲则亲矣,距不可逾,虽并坐握手,也不稍假的态度。 尤其是修炼了“化媸为妍”法十天之后,已见效果,便格外的矜持起来。 俗语说得好:“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到手。” 俏郎君和白依云虽有夫妻之名,但在这种可望而不可及的情况之下,直急得心里痒痒地,又那里还能够忍耐得住,因此好几次鼓起勇气,涎着脸想一亲芳泽。 但白依云那肯答应,一阵佯嗔薄怒,便把俏郎君吓得敛手后退,不敢冒犯。但当离开了白依云之后,却又不由的恨得牙痒痒地,急不可待。 就这样三番五次之后,已是腊尽年残,青城也派人来到,要接俏郎君回去过年。 俏郎君灵机一动,打算回家央告父母,早日完婚,这才咬紧牙关,下了一个最大的狠心,辞别白依云,回转青城。 到家之日,立刻向秦楼梦夫妇要求。 秦楼梦作难道:“月前与白亲家业已说好,结婚之期,当在三年之后,最快也得等龙剑出井才行,现在就前往说项,只怕白亲家不肯答应呢?” 青蚨仙子萧莹却道:“这是什么话,你我年已半百,望孙心切,钟儿亦已弱冠,又焉能久待?白亲家既已许婚,当然我们可以派人前去要求,从速为他们完婚,以了手续了。” 秦楼梦道:“万一白亲家坚持原议,不肯答应,那不是多此一举吗?” 青蚨仙子道:“答应不答应是另外一件事,总得先有个人去才行啊!” 俏郎君也插嘴道:“如果岳父不肯答应的话,我就还像在乌鲁木齐那样,装起病来,不也就行了吗?” 秦楼梦拗不过他母子,只好寻来日者,择定吉日,写好泥金大红全贴,又附了一封情文并茂的信,藉辞自己夫妇年老多病,要求白守德俯允所请,并派了一个能说会道的家人前去下书。 那知所得到的答复,正如秦楼梦所料,直把个俏郎君急得果真的病倒了下来。 这一下,青蚨仙子也就真的怨了,才一过年,便借着拜年为名,亲自出马,强拉着秦楼梦,同去自家庄。 但费尽口舌,白守德始终对悟尘神僧之言,存有戒惧,不敢立刻答应。 青蚨仙子那肯死心,便又亲去昭觉寺,对悟尘神僧说道:“老和尚一句话不打紧,我夫妇膝下,仅此一子,倘有个三长二短,敢非是老和尚的罪过?” 悟尘神僧无可奈何,只好说明:“龙剑不出,老魔不除,云姑娘便不应成婚。”并把这原因简略地说了一遍。 青蚨仙子听了,心巾虽觉有理,但为着俏郎君作想,嘴上又那肯答应,只说:“照这等看来,若是龙剑十年二十年不出井,岂不误了我儿的终身大事,也担误了秦氏门中的香烟了吗?” 悟尘神僧笑道:“这点老僧绝可保证,龙剑出井之期,绝不会迟过三年,若是顺利的话,可能就在今年端阳,也说不定。” 青蚨仙子连忙咬住话头说道:“这是不是等于说,今年端阳节后,我儿便可成婚了呢?” 悟尘神僧道:“如果龙剑能够及时出井,这事保在老僧身上就是。” 青蚨仙子道:“那么烦劳老和尚下山一趟,去和白亲家说明吧?” 悟尘神僧只好答应,和白守德三当六面,把话说明,只要龙剑能在今年端阳出井,便立刻为俏郎君和白依云完婚,青蚨仙子这才罢休,回去告知了俏郎君。 俏郎君听了,总算有了个把望,也就只好如此。 但才一入怀,这未真个销魂,便又惊觉,依然是孤枕空衾,好不难熬。 所以没等上过上元节,俏郎君便又来到自家庄,面对佳人,聊慰饥渴。 并且为着讨好白依云起见。又分赠了一根凤尾鞭给白依云,连眇丐所授的那一十二手“灵蛇式”,也一体传授。 可是白依云虽然高兴非常,但却始终不给俏郎君以可乘之机。 尤其是偶然有一次,在大意之下,被俏郎君偷吻了一下,立刻感到唇枯欲裂,奇痛难当,从此以后,便格外的对俏郎君火烛小心起来,只要俏郎君稍有非份之想,立即退避三合。说道:“你若敢再如此,定不再理你。”并且从此以后,每与俏郎君相对,必携白凤仙与俱。 俏郎君无可奈何,也就敛迹了许多,所以日子还算过得平顺。 正月一过,天气渐暖,百草萌动,春光明媚。 陆瑜和黑孩儿果然及时而来,说道:“乘早去天山一行,也许能赶得上今年端阳之期。” 白守德当然高兴,便又忙着准备起来。 俏郎君一想:“此去天山,又将有几个月的耽搁,这离别相思,叫人何堪?” 同时也存了一个坏主意,认为:如果能使白依云同行一趟,则不独可慰相思饥渴,且也可以多找到一点机会,说不定可以真个销魂一番,因此便偷偷地去央告黑孩儿,要黑孩儿帮忙成全。 黑孩儿天性好事,当即答应,但再一想,却又不知道如何去向白守德开口,要人家一个大姑娘出去抛头露面,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一个借口来。 那知天从人愿,就在这天,自家庄上,便又由马基带来了十几个西藏喇嘛,带着大批金宝,申言非买凤毛不可,并说若是白守德不肯出卖,那他们就非出之于强求不可了。 白守德听了,固然生气,便是陆瑜和黑孩儿等听了,也觉得喇嘛欺人太甚,一言不合,便动起来。 可是这次马基所带来的喇嘛,全都是密宗中选出来的一等一高手,因此白守德这边,虽然有黑孩儿和陆瑜在,但又那里便能取胜,直杀到日落西下,依然平手,马基这才带着喇嘛,自动退去。一连三日,都是如此。 白守德好生忧闷。 并且喇嘛这一闹还不要紧,风声外泄,便又惊动了好些江湖豪客,也存下了夺取风毛之心。 所以这夜里,白家庄上便又来了多臂人熊董梁,混水摸鱼江横和神眼鹞鹰任德清等人,偷袭进庄。 虽然这些人并未能得手,结果是混水摸鱼江横被擒,其余全部逃走,但白家庄上,直被闹了一整夜,谁也没能够好好休息。 等到天色一明,马基又带着喇嘛到来。 人不是铁打的金刚,钢铸的罗汉,似这等那里还能够支持得住? 所以这一天和喇嘛周旋下来之后,一个个都累得筋疲力尽,白守德则格外暴躁如雷,无处出气,便想杀江横以泄愤。 还是陆瑜一想。觉得不对,连忙拦住。 白守德眼中冒火,大叫说道:“这种东西,还留下他做什么呢?” 陆瑜道:“自有用处。” 接着说道:“目前风毛消息,业已外泄,喇嘛未去,他们又来,后继者尚未可料,日夜纠缠下去,我们岂非非败不可?” 白守德道:“那么即就不杀他,也解决不了问题啊?” 陆瑜道:“不然,把他留下,正好让他替我们到江湖上传话。” 白守德诧异道:“这我就不能明白了,让他出去传话,业人岂非要更多起来?” 陆瑜道:“仁兄别急,且请再听下去。” 接着说道:“我们即就是现在能把来人完全杀退,但即将有天山之行,所以凤毛留存于此,终非安全之策,是以小弟想来,不如把悟尘神僧请来,请他把凤毛带去保管,同时让江横看到,那么放走江横,让他到江湖上去传言,江湖人士固然不会再来此处,且以昭觉寺的大名,谁还大胆,敢再前去?这不就解决了问题了吗?” 大家听了,都觉得此计甚妙。 白守德也就立刻派人上山,把悟尘神僧请了下来,当面央求。 悟尘神僧一想,凤毛乃是钓剑必须之物,与消弥大劫有关,因此立刻应允下来,并答应明日喇嘛再来时节。由他出面劝走。 大家全都高兴,当时便把混水摸鱼江横带到,由悟尘神僧告诉了他,并请他去说给别人听,免得别人再来自找麻烦,然后放走。 到了第二天天明,马基再带着喇嘛来时。 悟尘神僧亲自出庄,向马基说道:“佛峰与拉萨近在咫尺,以各位功力之高,取凤毛并非难事,又何必来此,强夺人之所好呢?” 马基那里肯听,厉声喝道:“这不关你出家人之事,看你偌大年纪,还是识相点让开的好,兵刃无情,伤了你可没人替你负责。” 悟尘神僧听了,知道不给他们点颜色看,决不能把他们吓退,因此笑道:“这凤毛老僧即将携带回去,同时这几根老骨头,也还算得结实,所以只怕各位伤不了老僧呢?” 马基勃然大怒,喝道:“既然你一定要把事情向身上拉,那也就怪不得我了。” 说着回头吩咐跟来的喇嘛道:“你们与我先收拾掉他好了。” 喇嘛里立刻出来了两个人,向悟尘神僧扑到。 在那两个喇叭想来,这老和尚年逾七十,筋力俱衰,当然豆腐一样,不是动刀的货色,所以并没拔刀,只想拳头一伸,老和尚便非当时归西不可。 那知喇嘛拳头发出,悟尘神僧无其事地不招不架,不躲不闪。 这一来,两个喇嘛反而被怔住了,连忙将拳收回,说道:“老和尚,你怎的不还手呢?” 悟尘神僧合掌笑道:“老僧出家多年,不敢再动嗔念还手。” 喇嘛一幌拳头说道:“拳脚无情,你又怎能承受得起?” 悟尘神僧笑道:“你们若是不怕闪了手脚,老僧便挨几下,又待何妨?但望你们能够听信老僧的话,舍却此地,那就好了。” 两个喇嘛仍在犹豫。马基已在后面催促说道:“你们和他噜嗦什么?还不赶快动手!” 两个喇嘛这才暴喝一声,两拳齐出,分从左右。举向神僧肩头。 在两个喇嘛护看来,这还是手下留情,只想使神僧受伤,不愿取神僧性命。 那知拳头才一上神僧的身,便好像击落在棉花包上一般,丝毫不受力,这才大惊失色,连忙收回拳头,看着神僧发怔。 马基不知就里,仍在后面紧催不已。 两个喇嘛无奈,便又拔出刀来,向神僧头砍下。 悟尘神僧依然不躲不闪。 白守德等看到,都不由的惊叫起来。 可是刀还没上得了悟尘神僧的头,便不知道怎的一偏,竞斜削而下,没伤得神僧丝毫。 一连三次,都是如此,两个喇嘛也不由的被勾出了火来,暴吼连声,乱刀齐下,其势直欲将神僧,剁为齑粉。 悟尘神僧依然合掌当胸,纹风不动,两个喇嘛的刀,就是上不了他的身。 白守德等看到这时,这才松了一口气,完全放下心来。 尤其是黑孩儿,更自忍不住拍手大笑叫好,道:“好好!臭喇嘛,你们今天也该看到了中原人物了吧?乘早夹着尾巴滚回去算了。” 马基看得恼火无比,大喝一声,一摆手中九环刀,飞跃而上,刀环呛啷响处,泼风也似的向神僧拦腰卷到。 悟尘一看是他上前,心中一动,暗想:“不折服他一下,眼看他不肯罢休?” 因此念了声:“阿弥陀佛。” 接着说道:“你要当心。” 这里悟尘神僧话才出口,那里马基的刀,也就砍上了神僧的身。 马基眼看刀锋陷进悟尘神僧腰际,只要再一着力,悟尘神僧便分变成两段不可,心里面不由大喜,因此也随口喝了一声:“我倒用不着当心,但看你还能活得成,活不成吧?” 谁知这句话还没说完,手中忽然觉得异样起来,有一般奇大无比的力量,把刀钳住,不能再进分毫。 马基一急,定睛细看,这才看出那刀虽然深陷神僧腰际,却是被神僧运用腰肢将刀夹住,并非真个砍入,因此连忙收刀,可是那里还能够收回得转。 马基把吃奶的力量,也都用了出来,乱拉乱扯了一顿,悟尘神僧依旧一丝未为所动。 马基一怒,又回头对那些喇嘛叫道:“你们都是死人啊?还不与我赶快上前!” 那些喇嘛虽然明知上前无用,但在马基的喝叫之下,又那敢不遵。只好齐声大吼,刀枪并举,一涌上前,纷纷向悟尘神僧身上攻去。 这一来可格外的热闹了,不论刀枪剑戟,只要一上神僧的身,便像马基的九环刀一样,一起被夹住,再也收不回去,直把众喇嘛吓得撒手后退不迭。 悟尘神僧一不做,二不休,干脆默默运起“伽南神功”,对在说道:“佛门戒杀,老僧不敢让这些杀人利器,再留人间,干脆由老僧毁了,为各位造福吧!”说完之后,高宣一声佛号,恍如龙吟,直上九霄,弥漫四野,听得所有在场的人,一个个全都心神为之震荡不已。 悟尘神僧跟着发出神功,又是一阵金铁雷鸣,那被夹在身上的十几把兵刃,立刻了全都变成铜粉铁末,粉碎满地。 悟尘神僧的这种功力,别说是那些喇嘛,便是连见多识广,一向目空一切的黑孩儿,也一起为之怔住,愣在那儿目瞪舌结,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马基到了这时,这才识得厉害,那敢再存非非之想,立刻带着众喇嘛,转身抱头就逃。 悟尘神僧见了,略一闪身,便又上前戳住。 马基不知道神僧要做什么,直吓得魂飞天外,魄落九霄,双脚站住,面无人色。 悟尘神僧连忙笑道:“檀樾不必惊慌,老僧别无他意,只为檀樾远来不易,又是奉了达赖之命而来,空手回去,也难交差,所以想借花献佛,请白施主备一席酒,奉敬三杯,一以压惊,二来赔罪,再则也好由白施主把佛峰之行的经过,说给檀樾知道,俾便檀樾去取凤毛之时,可以易于收功,这不是一举数得,皆大欢喜了吗?” 白守德听了,也知悟尘之所以要这样做的理由,在于不愿与西藏喇嘛,结下仇恨,免得他们日后再来寻仇,永无宁日,所以也就上前一步,向马基拱手说道:“达赖需用凤毛,白某本应遵命奉敬,怎奈白某所取风毛,也是另有要紧之用,并非取来图利,以致累拂达赖之命,虽大不敬,但却亦非得已,今朝马基远来,又蒙神僧劝解,白某敢不稍尽地主之谊,但望马基勿再推却,稍赐颜面,白某谨当将佛峰凤窠所在,详细奉告就是。” 马基见悟尘神僧和白守德一派真诚,全无恶意,这才放下心来,不再怀疑,随同大家入庄坐定,然后说道:“达赖凤羽扇,乃是布达拉宫重宝之一,奈因已因十世,金彩稍有斑剥,每年大典之际,实不足以象征威仪,下临万民,历年来也曾派人前往佛峰探寻风窠,但均不得要领,因此上次看到庄主取到,遂至冒昧犯渎,还望庄主原谅,并请庄主指示凤窠所在,感激不尽。” 白守德道:“凤窠虽在佛峰之上,但洞口却在万丈峭壁半腰,上下均无路可通,那能寻到?” 马基道:“那么庄主又如何能够进得去的呢?” 白守德道:“这也叫做凑巧而已。”接着便把去佛峰之上所遇到的情形,一一说了一遍。 最后又说道:“凤窠大蟒虽死,而雪人却不可不注意呢?” 马基听了,好不高兴,说道:“雪人虽恶,但天生目光奇短,十丈之外,视线模糊,无法辨物,所以人若着上一身全白,则虽与雪人相遇,也可藉雪掩护,是甭去怕它的。”接着便求白守德画一张地图给他。 白守德也没推辞,立刻取纸挥毫,和陆瑜、俏郎君边想边画,画出了一幅非常之详细的地图,并且加上了说明,交给马基。 马基大概也去过佛峰,所以看了之后,连连点头,直说:“原来如此。”将图仔细收好,又向白守德等谢了又谢。 这一席酒,果真吃得皆大欢喜。 马基为着要赶回去向达赖覆命,白守德也忙着要到天山去,所以当马基告辞之际,白守德也没再留,只打开兵器房,请马基和众喇嘛一人挑选一件合手的兵刃,留着路上防身。 马基走了之后,悟尘神僧也没停留,随后起身,带着那袋凤毛,回转昭觉寺去了。 白守德这才又松了口气,并决定明日一早上路,到天山去。 谁知就在这天夜里,白家庄上,又来了人。 这人不是别个,便正是勾魂夺魄俊二郎潘子都和神眼鹞鹰任德清两个。 只为前次神眼鹞鹰来时,看到了白依云一眼,当时虽在黑夜忙乱之中,但他天生一双鹰眼,才一搭眼,便看出白依云美艳逾仙,若不是当时逃命要紧,又那里还舍得再走。 所以神眼鹞曦虽然逃出庄去,却把白依云的倩影,萦回心头,始终不能去怀,但也知道他一人若是再行前往,必非自家庄上人的对手,所以不敢轻试。 这也真叫无巧不成书了,刚好就在这时,和潘子教迎面相撞。 潘子都和神艰鹞鹰,一向极好,所以潘子都一拍神眼鹞鹰的肩膊说道:“任兄,干嘛这么失魂落魄的,难不成还念念不忘自家庄上的凤毛吗?告诉你吧!这妄想乘早打消了吧!凤毛已被悟尘神僧带去昭觉寺,谁也无法想得到手了。” 神眼鹞鹰看引潘子都,不由的心中一动,得了主意,忙把潘子都拉到无人之处,说道:“自家庄上的凤毛,虽已无法妄想,但却另外还有一件比凤毛更甚十倍——甚至百倍也不止的宝贝在那儿,你可知道吗?” 潘子都笑道:“凤毛麟角,稀世奇珍,我直不信还有比风毛更强的宝贝?如果真有的话,难道白守德不会把它也送去昭觉寺吗?” 神眼鹞鹰笑道:“这不可能,别的东西都能够送进和尚庙,惟有这件宝贝不能送去。” 潘子都信口开玩笑道:“照你这样一说,那除非是白守德的闺女了?” 神眼鹞鹰一拍手道:“着!这就被你猜着了。” 潘子都笑道:“你是说白凤仙吗?算了吧!那丫头虽然长得不算太坏,但也还称不上是个宝贝呢!” 神眼鹞鹰道:“他二丫头当然称不上是个宝贝,但你可别忘了,白守德还有个大丫头——白依云啊!” 潘子都道:“你说的是最近答应嫁给秦老头儿小子——俏郎君的那个吗?” 神眼鹞鹰道:“不是她,还有谁呢?”接着便把自己如何看到白依云?白依云又是如何的美?从眉毛到下巴。从头发到脚跟,一点一滴,详详细细地描绘了一遍,直把个白依云说得天上少有,人间无双,还说他自己笨口拙舌,不能形容于万一。 潘子都虽然也听得心在痒痒的,但一再沉吟之后,皱收说道:“虽然如此,但你我还有什么办法可想呢?莫道这两家都不好惹,便是白守德没把他女儿许人,凭着你我两个,在江湖上的那个声名,便能够求得白老头儿许婚了吗?” 神眼鹞鹰道:“我并不是这个意思,以我看来,你我所经验的美人儿,虽然不少了,但若是你能看到白依云一眼之后,便会觉得过去的三干粉黛,都不过是些俗脂浊粉,并无颜色,并认为只要能和白依云真个销魂一次,那就死而无憾了。” 潘子都和神眼鹞鹰本是风流道上的靴兄靴弟,污七糟八惯了的,所以神眼鹞鹰这样一说,潘子都也就猜到了他的意思,笑着说道:“你是打算?……” 神眼鹞鹰不待他再说下去,便道:“你刚才已经说得非常之明白,不这样下手,还有什么办法可想?并且这件事情,也非你不能成功,只要你肯答应的话,咱们便再偷偷儿地进去,仗着你那一手闷香,把她薰倒,我们岂不……,哈哈……” 两人说到高兴之处,把臂大笑起来,当即趁着夜色奔去了自家庄。 自家庄经过那些喇嘛们一阵扰闹,幸得悟尘神僧解围。而且又把凤毛带回昭觉寺,自家人又有天山之行,是以都松下了戒心。 神眼鹞鹰和潘子都二人,夜入自家庄,可说是如入无人之地,很容易就找到了白依云的闺房,连一点阻拦都没有。 潘子都点燃了闷香,从窗孔中插入,听了听没有声息,收起了闷香,推窗跳入房中。 第十三章 风雪在望所谋难成 勾魂夺魄俊二郎潘子都,眼看白依云粉面如花,娇躯慵困,横陈在床上,心中立刻奇痒难当,直恨不得当时便真个销魂才好。 只因神眼鹞鹰在身后窗外不断连声催促,说是:“快带走吧!别待人来,便麻烦了。” 潘子都听来有理,立刻走向床前,仲手去抱白依云。 那知潘子都手才伸出,突然听到神眼鹞鹰痛叫一声,心中一惊,急忙回头看时,神眼鹞鹰业已手着肩头,狼嗥也似的飞身上屋,鼠窜而去。 同时也就看到俏郎君飞奔而来,并大喊“捉贼”,一时之间,有庄中,人声四起,乱成一片。 原来俏郎君眼看着又要和白依云分别,辗转反侧,那能入睡,便起身找白依云商量,刚好看到神眼鹞鹰伏在白依云窗前,心中一急,也没出声,便掏出一枚“金钱镖”,扬手发出,射中神眼鹞鹰的肩头,这才发声狂喊。 神眼鹞鹰已在白家庄吃过苦头,这一下,那里还敢停留,只好咬着牙,忍住镖伤疼痛,连潘子都也顾不得了,急忙飞身上屋,狂奔而去。 俏郎君见屋中还有一人,怕白依云吃亏,因此舍弃神眼鹞鹰不顾,又向窗口奔来。 潘子都见窗口被堵,知难就此脱身,不过贼有贼智,忙一反手,脱下外衫,卷拂之下,把灯扑灭,借着这一黑之间,扬手先把外衣掷出,紧接着才挥刀护住身形,猛冲出窗。 俏郎君不知有诈,看到外衣,便以为是潘子都,断喝一声:“你还想往那里逃?”扬手又发出三枚金钱镖,但等发出不对的时候,潘子都已挥刀冲了上来。 俏郎君一时缓不过手来,只好缩身后退,让过刀锋。 潘子都乘势冲出窗外,脚下一点,也上了屋,打算逃走。 可是还没穿过两重屋脊,陆瑜已迎面堵截过来。 潘子都知道陆瑜难惹,不敢硬冲,忙向斜刺里逃走。 突然娇喝一声,白凤仙手挥宝剑,穿上屋地面,堪堪拦住去路。 潘子都并没把白凤仙放在眼下,手中刀一紧,便把白凤仙逼得后退不迭,正想夺路逃去。 那知白守德又从斜刺里冲了上来,剑发如风,绞住潘子都不放。 潘子都眼看陆瑜和俏郎君又从背后赶来,尤其是黑孩儿也现了面,心下一急,连忙探手入怀,一把掏出五个闷香蜡丸,同时捏破,向白守德父女面前洒去。 这一来,白守德父女香味才一入鼻,立刻双双栽倒屋面之上。 潘子都不敢迟延,顾不得伤害白守德父女,便野兔子也似的向庄外逃去。 黑孩儿赶到,心下生气,对陆瑜和俏郎君说道:“你俩救人要紧,那东西交给我吧!”说完之后,便紧跟在潘子都的身后,追了下去。 潘子都虽然先逃出了一段路,但那里能够比得上黑孩儿的脚程,因此两相距离,愈拉愈近。 黑孩儿又不断地在他身后骂着:“大胆臭贼,难道就没打听打听,有我小花子在这儿,竟然也敢来捋虎须,这不是‘寿星老儿吃砒霜’,活得不耐烦了吗?老实告诉你吧,小花子爷恨的就是你们这些下三滥,你如是个识相的,乖乖儿甭再走了,停下来待小花子爷用手法替你废了武功,还可以保留一命,否则的话,你就是逃上三十三天,小花子爷也要追到你兜率宫,除非你自己向阎罗王去报到,小花子爷就饶了你。” 潘子都虽没和黑孩儿交过手,但早听神眼鹞鹰说过,这小花子便是情丐的徒弟,极其难惹,因此那里还敢回头,只慌不择路地向前飞奔。 怎奈黑孩儿说到做到,始终穷追不舍。 潘子都跑着跑着,抬头看到一片树林,心中不由一喜,喝声:“小臭花子,再见吧!你爷今天有事,没空理你,下次再和你算帐吧!”说着脚下一紧,一头钻进了树林。 “入林不追”,这是江湖人士“九忌”之一,所以潘子都进林之后,心下一宽,认为黑孩儿必不会再追赶了。 那知黑孩儿艺高人胆大,却不管这一套,潘子都前脚进林,黑孩儿便已跟踪而入,并且喝骂道:“瘟贼,你以为进了林子,小花子便怕你暗算了吗?才没那么回事儿呢?你有什么花样,不妨使出来,给小花子爷瞧瞧好了。” 潘子都见了,不由吓得的亡魂皆冒,叫了声:“我的妈啊!”放开脚步,又向前奔去。 黑孩儿笑骂道:“这时叫妈有什么用,干脆掉头跪下,向小花子爷叫几声‘爷爷’,小花子爷还是老话,废了你的武功,留你一条性命,在你才是最划得来的事。” 潘子都那敢回话,一面忘命狂奔,一面暗打主意,打算借着夜深林密,找地方躲过黑孩儿的耳目。 那知黑孩儿天生神目,暗中视物,与白天无殊,潘子都那里还能够藏得住,反而好几次撞在树杆上,碰得鼻青眼肿,并几吗落入黑孩儿手中,不敢再在林中乱钻,急忙穿林而出。 黑孩儿则始终钉在他身后骂骂咧咧地穷追不舍。 时候一长,潘子都直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暴喘如牛,汗下如雨,眼看着再也跑不动了,心中不由暗想:“这一回我命休矣!” 这时业已来到一个村子面前。 村口路旁,便是一座矮趴趴的小茅草棚。 潘子都跑得血气翻腾,眼冒金星,看到这座小茅棚,以为是一座牛棚羊棚,也没仔细打量,便忘命似地小着身子一头钻了进去心想:“只要这一次能躲过小臭花子的耳目,或许就有逃生的希望了。” 谁知这一钻进去不打紧,外面只听到“扑通”一声,潘子都“哎呀”一喊,接着又是“掴笃掴笃”两个。 各位这就要问,是怎么回事了? 原来那座矮趴趴的小茅棚,并不是什么牛棚羊棚,却是庄稼人蓄藏肥料的“粪池”。 潘子都昏花之际,一时不察,小着身子一头钻将进去,等到察觉不好,脚下业已落空,摔了下去,这便是那“扑通”一声。 潘子都身落汞粪之中,本能地喊出了一声“哎呀”。 庄稼人的“粪池”,深可数丈,潘子都落将下去,当然没顶,又在急喘如牛之际,一时之间,缓不过气来。缓不过气,便闭不住口,尿粪又那肯客气,立刻便向潘子都嘴里涌进,这便是那“掴笃掴笃”两声的由来了。 潘子都作恶多端,虽然饱尝异味,但总还算他命不该绝,冒出来时,确巧一把挥住了担在池面上,庄稼人踏着挑肥的那根木头,稳住身形,没再下沉。 黑孩儿笑得直打跌,骂道:“臭东西,这一下你可吃饱了吧!现在你还能往那里逃呢?”说着便想上前。 可是人还没进棚,便被一股浓烈的臭气薰得受不了,忙向手退。 尤其是潘子都,这时性命要紧,反正身在池中,豁出去了,那里还顾得了什么肮脏不肮脏,手掬黄金,向黑孩儿直摔个不停。 这一来,莫道黑孩儿武功精强,却也无法可想,不敢近来,只远远的站在一旁大骂要潘子都出来。 潘子都当然不会理睬。 黑孩儿发怒之下,本想运学风掀开茅棚,但再一想,又觉得庄稼人可怜,不忍使庄稼人受此无谓损失。 同时又想到,即就是把潘子都逼了出来,那么一个臭烘烘的东西,自己也无法下手,去废掉他的武功,因此骂了一阵,又拣了一些石头土块扔了过去,也没打着潘子都,想来想去,这才念头一转,又骂道:“臭东西,咱们就这么瞟着好了,你忍得住,受得了,便甭上来,我小花子爷坐在这儿等着你,看看到底是谁吃亏,谁的瞟劲儿大好了。”说完之后,便舍了潘子都,悄悄儿地转身走了。 且不管潘子都泡在粪池里,要泡多少,到何时才敢出来,反正这种下三滥的东西,便让他多泡一会儿,也无所谓。 单说黑孩儿回到白家庄时,白守德父女三个,早被陆瑜和俏郎君救醒,正围坐在一起商量。 黑孩儿笑着把潘子都落在粪池的情形,说了一遍。 大家也都称快。 只有白守德皱着眉头说道:“我们明日上路之后,难保这些贼不再来,那叫人怎能放得下心来?这便如何区处?” 黑孩儿一搭眼,看到俏郎君正凝视着自己,似乎有话要说,心中一动,便开口笑道:“这又有什么难处呢?姑娘也是会武功的,干脆做一路去走一趟,不就成了吗?” 陆瑜道:“贫道也曾提过,怎奈白仁见不肯赞同啊!” 黑孩儿便问何故? 白守德道:“白某还有顾虑。” 黑孩儿道:“你把所顾虑的说将出来,咱们大家参详参详不好吗?” 白守德又愕了会儿,这才说道:“女孩儿家本不应出去抛头露面,不过我们既然身居武林,倒也可以不必去讲究这些,只是……”说到这儿,又看了白依云一眼,然后愕愕拔拔地接了下去说道:“那些贼既敢生下不良之心,到我庄上来生事,那么云儿若再外出,招摇万里,岂非要格外招惹来麻烦吗?” 白依云立刻被说得粉脸飞红,但在羞愧之中,又带着无限骄矜之色。 黑孩儿略一转念,便又拍手笑道:“白庄主虽然顾虑得有理,但这并不是没有补救的办法啊!” 白守德道:“但请说来。” 黑孩儿道:“大姑娘不能出去抛头露面,难道大小子也出不去吗?只要叫姑娘换上男装,还有什么不可以呢?”说着不待白守德考虑,便向大家笑道:“你们说,我这办法好不好?” 陆瑜知道俏郎君的心事,当然赞成。 俏郎君则就格外甭说了,立刻眉开眼笑,拍手叫好。 白守德本来是个没主张的软耳朵根子,想了一想之后,也就说道:“主意倒是个好主意,只是她一人在路上便当吗?” 白依云这时,既不顾意和俏郎君分离,同时又怕自己一人,难免要被俏郎君纠缠,所以对于同行之说,不免一则以喜,一则以忧,正在无法可想。及听白守德这样一说,立刻心中一动,不再顾忌地插口说道:“爹,若留妹妹一人在家,爹也放心不下,那何不让妹妹也一同前去,女儿不就有了伴了吗?” 白守德听了,倒也点头。 可是白凤仙却看了俏郎君一眼,一撇嘴,做了个厌恶的样子,说道:“我才不要去呢!我留在家里不要紧。” 白依云忙拉住白凤仙,相劝了好一阵子。 白凤仙始终摇头不允。 白守德也无可奈何。 俏郎君当然不愿意多个白凤仙夹在里面,因此也忍不住对白依云说道:“云妹,凤妹妹既然不愿意去,你又何必勉强于她呢!” 白凤仙眉头一刷,喝道:“你说什么?” 黑孩儿连忙上前,笑着扯淡说道:“姑娘不必理他,且听我小花子一言,姑娘虽说生长在天府之国,佛教圣地。但天下之大,山川之胜,却是各有不同,各得其妙,尤其是此去瑶池;天山雄伟,固然不必说了,即沿途之上,剑阁之险,陇右之壮,一过皋兰,北望长城,蜿蜒如龙,西凉古道,处处名胜,沙漠风光,更非目睹者,所能领略其奇伟,俗语说得好:‘读万卷书,终不若行万里路’,姑娘肯敝屣这样的大好机会,甘愿足不出户,终老家园吗?” 白凤仙被黑孩儿这样一说,不由心动,立刻打消了不肯同去的心意,但她是个个性极强的人,刚才一再拒绝,把话说得太满,一时转不过口气,不好意思马上答应。 但她倒是个聪明绝顶的人,脑筋一动,便想出了一个最好的借口,拿俏郎君来垫锅,对俏郎君瞪眼喝道:“你是个什么东西,敢来支派我,我不想我同去,我偏偏要去,你是想姊姊没人做伴的时候,好欺负她。是不是?我去了看你还敢不敢?” 白凤仙这番话,本来是一个借口,但恰好一语破的,戮中了俏郎君的南处,直把个俏郎君说得满面飞红,低头不语。 所幸黑孩儿和陆瑜两个,在一边扯过。 事情既然决定,白守德便又重行做了一番安排,把两个儿子——白思齐和白齐鲁,以及家中一应大小事物,全都托给了白福,并吩咐白福,如果有来骚扰,便去告知悟尘神僧。 第二天一早,白守德、陆瑜、黑孩儿和俏郎君齐集厅前,准备出发。 白依云和白凤仙也双双走出,笑向白守德说道:“爹,你看我们打扮得像是不像?” 大家一看,她姊妹两个,一律武生巾包住青丝,内穿箭农打裤,外披绣花大氅,脚蹬薄底快靴。 所不同的,只是衣帽色分红白,再则就是白凤仙在大红鸾带上,佩着一把宝剑,而白依云则和俏郎君一样,用那根“凤尾鞭”缠在白鸾带上,看上去好似未带兵刃罢了。 大家见了,都不由的喝起采来。 黑孩儿一向爱开玩笑,一拍俏郎君的肩头,笑着说道:“她们这一打扮,竟把你这个俏郎君比下去了。此去别的倒还不怕,就怕不知道要疯狂煞人家多少姑娘呢?” 白依云姊妹都被说得红飞双颊,低头含笑。 白守德则早已忙得等不及也似的,一叠连声,催促动身。 还是陆瑜拦住说道:“且慢。” 白守德问道:“还有何事?” 陆瑜道:“二位贤侄女扮得虽像,但说话声音却非一时之间,所能更改,所以在路上,最好是寡言为佳,以免启人疑窦。” 陆瑜这样说法,是一意两用,防着白凤仙和俏郎君吵嘴。 黑孩儿鬼灵精,一听便猜也了陆瑜的用意,立刻应声附和,并夸陆瑜是个老江湖。 二位姑娘也自应了。 陆瑜又以道:“这还在其次,便是我们大家的称呼,也得注意,别再姊姊妹妹姑娘地嚷着,那才叫做笑话呢!所以贫道认为二位姑娘的名字,不妨暂时各去掉一个字,大姑娘可叫白云,二姑娘便叫白凤,和秦家娃儿,互以兄弟相称,才是道理。” 白依云连忙应是。 白凤仙虽然讨嫌俏郎君,但在即将远行,新鲜头上,也并没反对,并且跟着白依云向俏郎君叫了一声:“秦大哥。” 俏郎君也笑着回了一声:“云弟,凤弟。” 陆瑜说道:“这就是对了,二位姑娘可要记好。” 黑孩儿一推陆瑜,拍手笑道:“还亏你是个教人的人呢?自己反而先错了。” 陆瑜一想,也就笑了起来说道:“该死该死,贫道真老糊涂了,此所谓:‘明于责人,而昧于责已者欤’,不过现在还未出门。到了路上,贫道还是会以坚侄相称,决不会错的。” 黑孩儿道:“那么我便喊她们云相公凤相公好了。” 白依云笑道:“小老前辈何必如此客气,喊我们云娃儿、凤娃儿,不就成了吗?” 黑孩儿连连摇手说道:“这不成,这不成,尤其是什么小老前辈,我可不敢当,你们别折投了我小花子,干脆喊我小花子,我听着还舒服得多呢!” 白凤仙笑道:“那我喊你小花子爷好不好?” 黑孩儿立刻顽皮地一挺胸膛,摆出架子,大摇大摆地走了几步方步,又咳喇了两声,并用食指在鼻子底下抹了一下,笑着说道:“这听了真过瘾,如果此行来去,你没叫错一声时,回来之后,小花子送你一件好东西,怎么样?” 白凤仙也笑道:“穷得都要饭了,还有什么好东西送人?别飞出两个虱子来送我,我就倒了霉了。” 黑孩儿笑道:“你别瞧我穷,即就是我身上的虱子,也是外头买不到的呢!” 大家又是一阵大笑。 白守德却已等待不及,借着笑,喝了白凤仙一声:“凤儿不得对小老前辈无礼。” 接着便对大家说道:“我们可以走了。” 大家这才在白福领着白思齐、白思鲁兄弟,以及众家人奴婢的恭送之下,相将出门。 门外马匹早已备下。 俏郎君便要把“骊儿”还给黑孩儿。 黑孩儿笑道:“现在别忙,小花子猴在高头大马上,叫人看了,实在不像,现在且让小花子走几步,等过了关中人烟稠密之区以后再说吧!” 陆瑜也笑道:“贫道也不喜乘骑,且陪小兄弟活动筋骨也好。” 白守德知道他二人的脚程,不比马慢,也就没去管他们,只把那两骑空马来驼行李。 俏郎君便又把“骊儿”让给了白依云骑乘。自己另挑了一匹青马。 自守德骑的,是从毒铁拐手中里夺来的那骑“踢雪乌骓”。 白凤仙骑的是一匹小小的枣骝马,混身毛片火红,并无一根杂色,也是白守德花大价钱买来的,脚力极健,名曰“火云驹”。 黑孩儿在一旁看到,白守德一身玄裳,俏郎君上下全青,白依云姊妹,一白一红,因此对陆瑜说道:“你瞧他们四个人的衣饰,配上这四匹马,可不是够巧了。” 陆瑜见了,也连说有趣。 上路之后,白守德首先一拧缰绳,放辔前行,白依云姊妹,叨尾而行,俏郎君带着那两匹空马随后。 黑孩儿和陆瑜则浮云流水也似的,不离马前马后。 白依云和白凤仙都是初次出门,但见一路之上,泯江浩伟,群山峥嵘,大有山阴道上,接应不暇之势。 俏郎君又从旁不断地为她们指点解说,这叫什么峰,那叫什么水,这是什么名胜,那是什么古迹,听得白氏姊妹,兴趣盎然。 因此白凤仙也才觉得俏郎君人很有趣,慢慢地对他改变了态度,不再似过去那样,一见面便要瞪眼睛,竖眉毛的了。 所以一路之上,大家全都是兴高采烈,在不知不觉之间,便过问剑阁,出秦中,晓行夜宿,全都无话。 这一天来到武山,路遇一群马贩子东下。 那些马贩子看到他们向个所骑的几匹马,都不出的夸不绝口,尤其对于骊儿赞美备至。 骊儿本已通灵,见有人夸它,立刻昂首扬鬣,份外精神。 白依云一时高兴,便向俏郎君道:“豢大哥,听说骊儿脚程极快,到底快到什么程度,她也试过吗?” 俏郎君吐舌说道:“我虽没试过,却是亲眼看过,如拿快似风云四个字来形容它,大概犹有不足之感呢!” 白凤仙不屑地说道:“一匹马罢了。那里就会如此,我才不信呢?” 俏郎君道:“凤弟不要不信,你问小老前辈就知道了,在天山的那一次,一夜之间,便驼着小老前辈走了五六百里呢!” 黑孩儿在旁点头道:“这倒是真的,一点也不假。” 白凤仙道:“一夜走上个五六百里,也算不了什么稀奇,我坐下的这匹‘火云驹’,也能办得到。” 俏郎君道:“你可别忘了,那是在天山绝顶,瑶池之上。走的是崎岖山路,并不是康庄大道啊!” 白凤仙道:“不能飞行山路,还算得了什么好吗?我这匹‘火云驹’,只怕走起山路来,还要比平地快些呢!不信的话,不妨一试,但看谁输给谁?” 俏郎君知道白凤仙的脾气,如果再说下去,说不定要碰钉子,闹出个不快来,因此连忙把话截住,只陪笑应了两声是,没再开口。 如果事情就到此为止,倒也省掉了一场麻烦,这也是合该要出事,俏郎君没再开口,黑孩儿却忽然来了兴致,接下去笑着说道:“我小花子自信这两条腿绝不比任何马慢,但却没和骊儿比过,现在不妨试验一下,看看我小花子的这双腿,和骊儿那四条腿,到底谁快。” 白凤仙也兴致勃勃地,说道:“好!我也参加,我就不相信‘火云驹’会输给你们。” 说着便对黑孩儿叫了声:“小花子爷,来比一下吧!”话声才毕,丝鞭一举,长啸一声,一夹“火云驹”,便像一朵红云也似的向前卷去。 黑孩儿一向顽皮,那肯落后,因此也不管白依云高兴不高兴,一拍骊儿的坐臀,喝了声:“骊儿,快追上它,别输了叫我丢人。” 骊儿通灵,立刻长啸一声,放开四蹄,风驰而上。 黑孩儿也展开了他的绝顶轻功,毫不放松。 白守德和陆瑜见了,忙想拦阻,却已无及,再出声叫喊,那两骑一人,早已出去了十几丈路,没入烟尘之中。 白守德等无可奈何,只好也放辔追上。 单说白凤仙,本是一马领先,正在得意,却没想到眨眼工夫,便觉得有一阵狂风,从身旁掠过,抬头一看,不是骊儿驼着白依云,还是什么。 白凤仙心中一急,连忙挥鞭纵辔,想赶上骊儿。 那知骊儿没赶得上,又见黑孩儿如飞而至,也飘风似地,越过马头,向前穿去。 白凤仙再赶了一程,抬头看时,那里还有他们俩的影子,这才泄了气,停鞭收缰,一面擦汗,一面直骂“火云驹”饭桶无用。 再说黑孩儿,虽然追过了白凤仙的“火云驹”,但不管怎样使出全部的力量,却总追不上骊儿。 虽说黑孩儿脾气固执,“不到黄河心不死”,但追着追着,自己虽然追得满身大汗,却连骊儿的影子也追得看不见了,当然也只好作罢,望尘兴叹,自愧不如,在路边休息。 等了好久。这才见白守德等从后赶至。 俏郎君没看到白依云,便问黑孩儿。 黑孩儿一摊手,做了个无可奈何的样子说道:“我小花子也没追得上它,她上前去了。” 陆瑜道:“我们赶快上前吧!云儿没出过门,认不得路,别叫她作急。” 俏郎君却早已急得把空下来的一匹马,授给黑孩儿,一起纵辔,向前紧赶。 那知一直赶到盐井,也没看到白依云的影子,大家这才都不由的着急起来。 连忙四处寻找,到处打听,竟没人见到有过这样的一人一骑。 这一来,大家都慌了起来。 白守德急得直骂白凤仙,说是都怪白凤仙不好。 俏郎君自言自语,口出怨言。 白凤仙固然低头无语。 黑孩儿也觉得脸上发讪。 还是陆瑜比较冷静,连忙拦住说道:“这时说也无用,还是赶快寻找要紧。”说着便又带着大家回头找去,并且逢人就问,一直问到十里开外,这才从路旁一个茶棚老头儿的嘴里,问出了一丝线索。 那老头儿说:“曾经看到过这样一人一骑,打门前如飞而过。” 陆瑜再问下落何在? 那老头儿也就说不上来了。 白守德道:“既然已过此地,又没到盐井,这会跑到那儿去呢?” 陆瑜低头一起,立刻面容失色,大惊说道:“糟了!若是跑到他那儿去,落入他家人的手中,这事就难办了。” 白守德和俏郎君异口同声,急得忙问:“此话何说?” 陆瑜道:“如果云儿撞入崆峒山,遇上轩辕家里的人,再被人家发现她是女儿身,那岂不是要糟吗?” 白守德听了,也就想起r这一家来,不由的面色大变,直呼:“这事如何得了?” 原来这崆峒山中,住着一家怪人,复姓轩辕,那老的便正是与黑魔女和情丐为当今武林所公认的三怪之一——千成人魔轩辕楚。过去性喜贪花,后来又与黑魔女绞到一块儿去,更是无恶不作。 直到二十年前,黑魔女被神僧神尼合天下武林之力,除尽羽翼,销禁在苦修庵中的时候,千面人魔当时也被大家擒住要杀。 还是悟尘神僧一念仁慈,许他自新,由他当众发誓,从此隐居崆峒,不再过问世事,这才饶了他一命。 但大家都觉得他过去作恶太多,一定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对他仍不能释怀,所以白守德听到陆瑜一提起是他,立刻变色吃惊不小,急得双脚直跳,老泪横流,好似白依云业已遭害一般。 黑孩儿见了。格外难过,但虽然知道千成人魔难惹,却也只好豁了出去说道:“白庄主不必着急,这事既由我小花子而起,说什么我小花子也要负责,如果令嫒真的落在老魔头那儿,我小花子怎么样也要救她出来,万一令嫒若有不幸,我小花子陪着她,绝不再活在人间。”言毕便向陆瑜询问千面人魔的住所,打算立刻前去。 陆瑜连忙劝阻说道:“小兄弟切勿任性,目前云儿已去他处,尚未可定,所以我们也不必便去捣马蜂窠。” 黑孩儿道:“不去又怎会知道人去了没有呢?” 陆瑜道:“去当然要去一下,不过却有个去的方法,绝不能单凭意气用事,须知那老魔头也确曾二十年不履人间,善恶未能逆料,所以前去之时,必须慎重,万一云侄女并未前往他处,而我们上门一闹,他借题发挥,重出江湖,那我们的罪孽就作大了。” 黑孩儿道:“那么依着你,该当怎么办呢?” 陆瑜道:“依贫道看来,宜分两方面进行,白仁兄暂时不必去崆峒与老魔头见面,只带着两个娃儿,仍在这一带打控,无论如何,明日中午,准在盐井街头第一家饭馆子里会面,贫道则和小兄同去崆峒,一切由贫道出面,去与老魔头周旋,若是云姑娘不在他处,当然最好,如在他处,也看情形,大概合二人之力,也可以把云姑娘救出来了,总之一切都要相机而行。” 大家见陆瑜说得头头是道,也就只好依他,立刻分手,各自去迄。 单说陆瑜和黑孩儿两个,取道崆峒山。 千面人魔所住的地方,名日:“九环钻结”,极其隐僻。 所幸陆瑜过去去过一次,依稀未忘旧径,领着黑孩儿在山路上转来转去,走了两三个时辰,这才来到“九环钻结”。 黑孩儿定睛一看,但见怪石嵯峨,苍松流泉之间,有一片十几问精致绝伦的小巧房屋,鹤唳松巅,鹿眠花底,并传来阵阵呜琴之声,幽扬雅逸,令人心旷神怡,直似福地仙境,那像个魔怪的居处,不觉啧啧称奇。 陆瑜却已停下步来,对黑孩儿说道:“贫道上前,小兄隐身此处,以防万一,好为贫道作援。” 黑孩儿点头答应,将身藏好。 陆瑜略整衣冠,拂去尘土,默运功力,暗作准备,这才移步上前,向屋前走去。 可是也就在这时,琴声突地戛然而止,接着没等陆瑜走到一半,屋门开处,便出来了一个十八九岁,美如冠玉的潇洒少年,迎上陆瑜,说道:“家祖从琴音之中,得悉有客来访,原来是位道爷。”说着便作一礼。 陆瑜连忙还礼说道:“贫道陆瑜,冒昧造登宝庄,有事向轩辕老前辈请教,适才小兄所言令祖,但不知是否便是轩辕老前辈?” 那少年道:“正是,小子学名阳生。”说着又游目四顾了一番,然后向陆瑜问道:“家祖说贵客有两位,怎的还有一位,却不见面呢?” 陆瑜听了,好不吃惊,正在盘算如何应付,那知屋里已传出了一阵清癯的笑声,说道:“二十年来,老朽懒散惯了,未曾亲自奉迎,还望贵客原谅,并希贵客勿再以二十年前的千面人魔相视老夫。一起请进来奉茶叙话吧!阳生代我肃客。” 陆瑜见行藏业已被人识破,生怕再隐瞒下去,惹翻了老魔头,反而不好,因此只好硬着头皮,转身喊出黑孩儿,随同轩辕阳生,一起进屋。 屋中的布置,便格外的超逸绝俗了,并且也和云雨谷一般,美婢如仙,令人目眩。 轩辕阳生带着他二人来到一间小小的敞轩门前,有美婢挑起珠帘让客。 陆瑜和黑孩儿侧身进入,略一游目,便看到轩中布置,虽只几案寥寥数件,却令人有超尘出俗之感。 这时当中榻上,正坐着一个葛巾博衣,鹤发童颜,手拈银髯,面含微笑的老头儿,美婢数人,争供给使,榻头矮几上,桐琴横陈。 陆瑜知道那老头儿便是当年人人畏若蛇蝎的干面人魔轩辕楚,连忙上前两步,躬身作礼,说道:“贫道陆瑜,冒昧趋谒,还望老前辈不吝赐教才好。” 轩辕楚并未起身还礼,只诧异地凝目注视了陆瑜有顷,然后说道:“尊驾便是粉面金刚吗?” 陆瑜道:“那是贫道出家以前的草号。” 轩辕楚黯然点头太息道:“可惜可惜,那样一位惨绿少年,竟变得这样面目全非,岂不叫人伤心。” 黑孩儿道:“贫道世外之人,不敢再提往事。” 轩辕楚道:“虽说如此,但黑魔女之可恶,也就可想而知了。” 说着便转过话头,看着黑孩儿,向陆瑜问道:“这位小哥,又是何人?” 陆瑜正想回话,恰有一个美婢取来一把珍珠算盘,交与轩辕楚,轩辕楚便又拦住陆瑜说道:“道兄且慢开口,容老夫算上一算,但看二十年来苦心研究,到底有无一点成就?”说着便推开桐琴,把珍珠算盘放在面前,眼观鼻,鼻观心地用手在算盘之上,拨弄了又拨弄,好一会儿之后,这才抬头笑道:“原来如此,照说起来,老夫和这位小哥,还有一点渊源呢?” 接着便转面对黑孩儿笑着说道:“老夫与令师被人公认,同列于三怪之中,这不是渊源吗?” 情丐一生恨事,便是被人列入三怪之中,黑孩儿当然知道。所以轩辕楚这样一说,黑孩儿不由得脸色徒变。 陆瑜见到,心中吃惊,连忙以目示意,要黑孩儿忍耐。 可是轩辕楚却已又笑着叹了口气说道:“其实这种公认,却是非常之不公平的,若说以脾气古怪为准,则便不应以黑魔女列入其间,若说以此‘怪’字作魔怪来解,则令叔侠骨热肠,与黑魔女薰莸异器,更不可同日而语,即以老夫来说,当年虽与黑魔女同流合污,为人不齿,但蒙神僧宽有,又承抱一道长慨赠‘先天周易’一卷,二十年来,老夫沉湎其中,参出人生真缔,澈悟洞天,所以才下了决心,自行整理门户,不管是门下巷徒,或是亲生骨血,但凡孽重难返者,全都一体伤令兵解,转劫为人,只剩下祖孙二人,相依为命,永乐逍遥,因此也把三怪之名,引以为羞,那就遑论令师了。” 黑孩儿见轩辕楚这样一说,这才转过脸色,并认为轩辕楚为人不恶,因此也才向轩辕楚施了一礼,并称了一声:“老前辈。” 陆瑜也就完全放下了心。 轩辕当命二人入座。 陆瑜便开口说道:“贫道此来,乃是……” 轩辕楚笑着截住说道:“道兄来意,老夫业已全知,那位姑娘,并未来到老夫这里。” 陆瑜和黑孩儿犹有不信之意。 轩辕楚便又接下去说道:“二位不必怀疑,容老夫再来推算一下,看她到底身在何方?” 说着又把珍珠算盘拨弄了几下,然后一皱眉头说道:“老夫的这把算盘,只能算出百里以内的事,现在爻象模糊,只指出那位姑娘,身在北方,却不知她身落何处呢?” 接着又问:“那位姑娘,是谁家之女呢?” 陆瑜见轩辕楚算法通神,也就没再隐瞒,说道:“她便是峨嵋山下玉面神龙白守德白仁兄的大令嫒。”接着又把如何迷失的情形,说了一遍。 轩辕楚便把着算盘,算了一阵子,突然脸色一变,讶然说道:“怎的这样姑娘竟……”说到这儿,忙又把话头忍住,不再说下去。 陆瑜忙问道:“她怎么样?” 轩辕楚怔了半晌,这才摇头说道:“到时自知,不说也罢!” 接着便转过话头说道:“二位既还有事,而老夫山居,也没有什么好东西可以奉客,所以也不再虚留了。” 陆瑜和黑孩儿见轩辕楚有逐客之意,也就起身告别。 轩辕楚却又拦住说道:“相烦看到神僧之时,为老夫致意,就说老夫有话想向他面陈,请他无论如何要答应老夫的这个要求。”言毕又转脸向一个美婢低低儿吩咐了两句。 那美婢便走向别室,取来一个小小的泥金箱子,交给轩辕楚。 轩辕楚打开箱子,从里面挑了又挑,挑了大小不等两三个纸包,交给陆瑜说道:“相烦不敢空劳,借此聊以为谢吧!” 陆瑜接过,不知纸包里是什么东西,又不便当面打开来看,因此看着纸包发怔。 轩辕楚笑道:“老夫昔年有千面人魔之称,纸包之仙,便是几个不同的面具,所以老夫持以相赠,免得俗子凡夫。对道兄的尊颜发生误会。”说着便命陆瑜打开纸包,要传陆瑜使用方法。 陆瑜这才笑道:“老前辈美意可感,但出家人并不以丑陋为鄙,更何况家师业已说过,只等尘缘了净,十年面壁‘九玄神功’修成之后,自会恢复本来面目,出家人不敢以虚伪面目向人,所以老前辈的这一番美意,只好心领了。”言毕也没打开纸包,便要璧还。 轩辕楚却正容说道:“这可不然,道家理应以仙风向人,才不失三清尊贵,况吗世俗陋鄙,狗眼看人,道兄虽然侠骨热肠,但其奈孔子也有子羽之失呢?所以为着免人误会起见,道兄还是依着老夫,不要推辞的好。” 陆瑜犹有难色。 轩辕楚忙又接了下去说道:“道兄即就是不愿日常使用。便留备万一,也未尝不可,老夫平生,最怕被人看不起,所以还望道兄勿使老夫羞愧才好。” 陆瑜听了,这才不敢再辞,打开一个纸包,听轩辕楚传受了用法,又当场试验了一番。 黑孩儿在旁见了,立刻拍手称奇叫好不止。 原来陆瑜带上面具之后,立刻把那一脸的丑陋疤痕,遮得干干净净,直似脱胎换骨了一般。 陆瑜揽镜自照,竞和自己当年面目,依稀相似,尤其是脸上虽然带着面具,却一点也不觉得难受,因此也不由的高兴起来,向轩辕楚谢过,并笑着说道:“老前辈虽然赏还贫道旧时面目,但在年龄上却不像呢?” 轩辕楚笑道:“这也容易。”说着便打开一个较大的纸成。取出一个带胡子的面具来,命陆瑜换上。 陆瑜立刻又变成一位玉面生辉,五柳飘拂,活似纯阳祖师的美道人,忙又向轩辕楚谢了又谢。 轩辕楚见黑孩儿在一旁大有羡慕之意,于是又从箱子里抓出几个纸包相赠,把个黑孩儿高兴得无以复加。 二人辞别下山之后,立刻赶去盐井。 这时天色大黑,所以到到盐井之后,便看到白守德和白凤仙,坐在那家饭铺子里发愁,忙问:“有否找到白依云?” 白守德摇了摇头,说道:“钟儿仍在寻找呢!” 陆瑜便又把看到轩辕楚的话说了一遍。 白守德道:“云儿虽然没有他处,但北方辽阔,又到那里去找呢?” 陆瑜道:“事已如此,急也无用,且等秦家娃儿回来,再一起向北找去,也就是了。” 白守德这时心乱如麻,叹息连连。 还是黑孩儿叫来酒饭,强着他父女吃了一点。 也就在这时候,远远传来了几声马嘶。 黑孩儿马嘶入耳,立刻跳了起来说道:“这是骊儿的声音。”言毕便首先向店外穿出。 陆瑜等也都惊喜万分,跟了出来。 果然看到骊儿远远飞驰而来,但等骊儿来到近前,定睛一看,骊儿背上,却是空无所有。 白守德便又不由的急了起来,说道:“云儿到那里去了呢?这不是更糟了吗?” 接着便又看到俏郎君纵马驰来,气喘嘘嘘地跳下马鞍,泪流满面,说道:“骊儿空骑而回,莫非云妹妹已遭不幸了吗?” 大家也都低头黯然无语。 只有骊儿偎在黑孩儿身旁。不断地用嘴拉扯黑孩儿的衣裳,并低呜不已。 黑孩儿心中一动,抬头说道:“大家不必着急,我小花子有办法找到云姑娘了。” 大家都一起抬起头来,向他追问。 黑孩儿一拍骊儿说道:“你们瞧,骊儿不是在要我们跟它前去吗?” 骊儿听了,又扬鬣长嘶一声,四蹄不停起落,像是着急万分似地。 陆瑜一想不错,道:“骊儿通灵,云姑娘是它驼去的,它当然知道下落。” 说话时间,黑孩儿又对骊儿说了一声:“骊儿,赶快带我们前去吧!找到云姑娘,重重有赏。” 骊儿果然在黑孩儿坐稳鞍桥之后,立刻放开四蹄,向前奔去。 黑孩儿知道它这一放开脚程,别人绝难跟随得上,因此忙加控勒。并连声喝叫:“骊儿,你慢一点,等着大家一起走。” 骊儿狂急长嘶,那里肯听,好似在说着“慢了就来不及了”的样子。 陆瑜见状,知道不妙,忙从怀中掏出了一小袋作记号用的白粉,丢给黑孩儿说道:“小兄先行一步也好,只在要沿途之上,做下记号,我们自会赶来的。” 黑孩儿和陆瑜也有同感,接过粉袋,便放松辔口,任凭骊儿风驰电掣般地去跑了。 陆瑜等也急急策马,依着路记赶去,从一条小咱上,贫北而行,过陇西,抹过渭源,来到一座山下,便再也找不到粉迹了。 大家正在为难,不知何去适的当儿,骊儿却已从旁边一片密林之中,钻了出来,却又不见黑孩儿的踪影。 俏郎君和骊儿相处过一段时候,忙向骊儿问道:“你送小老前辈到了这儿吗?” 骊儿点头,又抬头向山上长嘶了一声。 俏郎君道:“你是说小老前辈上了山吗?那你也带我们一起上去好了。” 骊儿却不肯上山,反而返身钻回密林之中。 大家见了奇怪,猜不透它是什么意思,也就只好跟着她走进密林,这才看到骊儿守在密林深处一株大树之下,树身上有黑孩儿用粉袋留下的字迹,写着: “云儿无恙,事情好笑,在此等我”几个大字。 大家看了,倍加不解,但看到有无羞字样,也就放下了一点心,同时又一直不停地奔驰了二百多里路,人马全都疲乏不堪,便依言等待起来。 这时业已西沉,村鸡啼晓,虽林密避风,但阵阵寒意袭人,终觉难以承受。 尤其是白凤仙,深闺弱质,又几曾吃过这种苦头,在晓寒侵袭之下,不由的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陆瑜看到,忙道:“赶快多披上一件衣服吧!” 俏郎君凑趣,忙解下自己的大氅,替白凤仙裹好。 就这么一直守到东天泛曙,俏郎君引底忍不住了,对陆瑜说道:“陆仁叔,我们与其枯守在这儿,何不也上前去看看呢?” 陆瑜一想也对,便把马匹行囊,一起安顿在密林之中,打算出林。 那知也就在这时候,黑孩儿已如飞撞了进来,看到大家,便急呼呼地说道:“你们来了就好办了。” 大家见黑孩儿说话匆促,齐都吃惊,忙问何说? 黑孩儿又笑了起来说道:“这事说来也奇,且让我小花子爷换过衣裳再说。” 接着便向白凤仙说道:“你我的身材差不多,你借一全套衣服给我换上吧!” 白凤仙连忙打开包裹,取出一全套衣服来。 黑孩儿换上之后,又从轩辕楚所赠的几个面具之中,挑了一个出来带上。然后转身向大家笑道:“你们瞧瞧,现在我小花子若是叫人家姑娘看了,会怎么佯?” 大家看时,小花子这一打扮,那里还像个破烂邋遢的小花子,早变成了一个面如冠玉,齿白唇红的惨绿少年了。 俏郎君心中着急,又倦黑孩儿说道:“小老前辈,您老人家别尽开玩笑,且先把事情说出来不好吗?” 黑孩儿一翻眼睛,笑骂道:“谁开玩笑?我小花子要不这么打扮一番能行吗?要不,除非是你去把云姑娘给替换回来,可是你若真的去了,那就甭想同得来了。” 俏郎君直被说得奇穷难当。 还是白守德道:“小兄告诉我们,也免得我们着急吧!” 黑孩儿这才说出了一番话来。 笔者为着行文方便,读者看来清楚起见,还是先从白依云和骊儿说起吧。 黑孩儿一拍骊儿,骊儿通灵懂话,放开四蹄,如风而去,吓得白依云忙加控勒,但那里还能够控勒得住。她的骑术,本不高明,加之骊儿驰行起来,但听到耳边呼呼风响,地面后去如飞,直看得白依云头昏目眩,无法睁眼。 心里一慌,就怕被摔下去,因此,只好把丝缰向判官头上一搭,双手抱住马项,闭上眼下,任由骊儿所之。 骊儿虽说通灵,但到底野性难驯,这几个月来,备受控勒,从没能有一次像在瑶池时候那么放荡过,所以这一跑开了,立时野性大发,又任性狂奔起来。 加之白依云把丝缰搭在判官头上,没再加以控勒,所以骊儿便走陇西,抹渭源,一直跑到乌鼠山中,连翻过几座山头,由于山路实在过份崎岖,这才尽兴,收足止步。 却又由于它停得太快,白依云又在头昏脑胀之中,因此骊儿一停,白依云便滚跌了下来,后脑和地面的石块一碰,立时昏了过去。 骊儿虽然神奇,但到底是个没有手的畜牲,当然无法抱扶白依云上马,但却也还站在一旁看守,并没走开。 这时业已金乌四斜,彩霞满天,在寒鸦噪林声中,忽然又传来了一阵娇声笑语,接着便从旁边转出了四五个姑娘来。 这几位姑娘。虽说是山家猎户打扮,却一个个都生得姿色不俗,肩头猎叉之上,挑着不少野味,想是行猎初回,更增加了无限刚健婀娜之美。 尤其是那为首的一个,仪容打扮,更为诸女之冠,就只是那一双水汪汪的眸子,带有几分荡意。 她们刚转过山坡,抬头看见骊儿,那为首的姑娘立刻停住了笑语,怔了一怔,又伸手向后一约,这才转头说道:“你们看见了吗?好神骏的一匹马啊!” 后面的几个姑娘,也极口称赞不置。 其中有一个开口说道:“鸾姑娘,那我们把它收下来不好吗?” 由于山地崎岖,白依云陷身其中,鸾姑娘并没看到人,所以倒也点头赞成,并且立即分派道:“春兰、夏莲,你两个从这边绕上去,秋菊、蜡梅你两个从那边绕上去,先别惊动于它,只防着,如我擒不住它时,你们拦住,别叫它跑了。” 四个丫头应声,放下野味,各持钢又,分头便行。 鸾姑娘突然又看到了骊儿背上的鞍桥,忙道:“且慢,这匹马是有主儿的呢!” 春兰四边一望,不见有人,便道:“看不到人呐,想是溜缰溜了来的。” 夏莲道:“管他呢,姑娘既然喜欢,且收下再说好了。” 鸾姑娘道:“不行,若是被娘知道了,她老人家会生气的。”嘴里虽然这样说着。却仍目不转睛地看着骊儿,寸步不移,不舍离去。 蜡梅也开口说道:“姑娘不必犹豫了,夏莲说得对,且先收下再说,如果没有人来追讨,当然无妨,即就是马主追寻来时,姑娘也还可以多给银子,买下来还不就结了吗?” 其余三个丫头也都说:“此话有理,就是夫人知道了也不会责怪姑娘的。” 鸾姑娘又想了想,这才下了决心似地说道:“好吧!咱们就这么办,即就是马主真的不肯卖时,再还给他也就是了。”言毕仍吩咐四个丫头,照旧而行,她自己则连叉都放以下来,顺手拔了一把草,缓步上羊,嘴里一面“嘟儿,嘟儿”诱着骊儿,一面暗暗蓄势,接近骊儿,便抢丝缰。 可是骊儿通灵,早就看出了她的存心不善,立刻一声长嘶,又低头拉扯白依云的衣裳,意思是要白依云快走。 但白依云昏厥仍未醒转。 不过骊儿这一拉扯之后,鸾姑娘也就看到白依云了。不由的叫了一声:“马主儿也在这儿呢!大概是被摔伤了。”说着便抢步上前,打着看看到底被摔得怎么样。 鸾姑娘这本来是一番善心好意,但由于上来得过急,而骊儿又对她存有戒心,只以为鸾姑娘将有不利于它,所以没等鸾姑娘拢边,又是一声长嘶,同时转身扬蹄,便向鸾姑娘胸腹踢去。 鸾姑娘真没想到骊儿会有这一手,仓卒之间,立刻被闹了个手忙脚乱。 不过总还亏得她武功不弱,应变得快,收势后退,虽已万来不及,但却已使出一个鸳鸯环步法,把前冲之势,硬扭向右侧,在那干钧一发之间,翻身向旁边滚去。 这一来,果然被她让过了胸腹要害之地,保住了性命,但腿上却已被骊儿扫着了一蹄,痛得惨叫一声,跌落在地。 骊儿则仍然不肯放松,一个转身,又去攻击。 四个丫头见了,直吓得亡魂皆冒,齐声发嚷,谷各舞动钢又,飞扑上来抢救。 骊儿这才舍了鸾姑娘,又和四个丫头,战在一起。 骊儿虽然神骏,但四个丫头也都不弱,尤其是那四把钢又,四面齐上,骊儿那里还能够支持得住,眼看着便非伤在叉下不可了。 所幸鸾姑娘伤势不重,同时又爱马过甚,见了之后,忙对四个丫头喝了一声:“不许伤它性命!” 第十四章 掌捆凤仙籍此吓彼 四个丫头这才收住了叉势。 骊儿也就乘着这一发之间,突围而出,舍下白依云,如飞也似地向山下奔去,转眼不见踪迹。 四个丫头知道追已无及,便又转身来照顾鸾姑娘。 鸾姑娘却已自己掏出金创药服用过,站了起来,反命四个丫头去看白依云的伤势如何?, 四个丫头动手,刚把白依云翻转。鸾姑娘立刻眼前一亮,“啊”地低呼了一声,同时像是连疼痛都忘了似地,上前推开四个丫头,亲自检查了一下,对四个丫头说道:“他只是被摔昏了过去,并没送命。” 春兰道:“那我们该怎么办呢?” 鸾姑娘道:“当然不能不管他了。” 接着又愁眉说道:“只是照他的情形看来,一时还不可能醒转,而我们又不能老耽在这儿守着他。” 说着一双水汪汪的眸子,直在白依云的脸上,不住的打转,并且低低地自言自语的说道:“世上竟有这样的人物,但不知他是那一家的?” 四个丫头都是鸾姑娘的贴身丫头,情同姊妹,当时一听便猜出鸾姑娘的心意,立刻互相笑着看了一眼,齐声说道:“这也没有什么难的,等他醒来一问,还不就知道了吗?照他的打扮看来,不只是位大家公子。还是我们武林中的人物,正和我们家门当户对呢!” 鸾姑娘面泛桃花,娇嗔道:“谁和你们说这些,我是说现在该怎么办?” 秋菊说道:“且先把他带同去好了。” 鸾姑娘道:“这样不好。” 蜡梅也道:“怎么能带他回去呢?若是被老奶奶看到了岂能饶得过他,那不等于是把他送进了虎口吗?” 秋菊一伸舌头说道:“我倒是忘了这个了,但留在儿也不是个办法啊!万一老奶奶见我们慢慢不回去,撞了过来,不也一样的保不住他吗?” 春兰道:“干脆马上送他到大寨里去,不也就没事儿了吗?”说着又向鸾姑娘一笑道:“姑娘乘此把这意思告诉夫人,让她老人家做主,不正一举两得吗?” 鸾姑娘抬头看了看太阳,依然愁眉说道:“日已叨山,来不及了,更何况他又没有醒来呢?” 夏莲想了一想,拍手说道:“我倒得了个主意。” 鸾姑娘道:“你且说来。” 夏莲道:“咱们屋外,不是有个连老奶奶也不知道的山洞吗?……” 夏莲刚说到这儿,蜡梅也抢着说道:“对,咱们且不声不响地把他送到山洞里去住一夜,到了明天,他也醒了,我们再乘着老奶奶坐功的当儿,把他护送到大寨里去,不也就没事了吗?” 鸾姑娘一想,果然不错,这才对四个丫头说道:“那么我先回去一步,稳住老奶奶,你们好放心把他送进山洞。”说着便去捡起钢叉野味。 但才走了两步,又回头说道:“山洞里太凉,把我用的衾枕带进去,别冻了他。” 四个丫头笑着齐声应道:“姑娘放心,我们知道。”然后等鸾姑娘走了一会儿,一起动手,把白依云抬走,这且不提。 再说骊儿无法保护白依云,下山之后,便向来路狂奔,找到了黑孩儿。 黑孩儿猜出它的意思之后,便由它驼到乌鼠山,也不过二更时分。 到了白依云昏倒的地方,骊儿便在那儿回旋长嘶起来。 黑孩儿便问骊儿道:“你把云姑娘驼到这儿的吗?” 骊儿点点头,又扬蹄飞鬣,跳蹦不已,做出相斗之状。 黑孩儿猜道:“你是说在这儿和人动过手吗?” 骊儿又点点头,并悲鸣了几声。 黑孩儿见状心想:“照此看来,云姑娘一定是在这儿叫人家给擒了去了,但人家为什么要和她动手呢?” 骊儿有口难言,黑孩儿当然不地想到白依云遇上鸾姑娘主婢的事,所以想着:“这一定是有人看中了骊儿,存心夺马所致。” 这样一想,便又想到:“既然是在这里出的事,想来人必在此附近,那还不好找吗?”想着便想策马去寻,但再一看到山路过份的崎岖,骊儿无法下蹄,囚此才轮念想到:“骊儿既然难行,而我在此山中,他们来到之时,又怎会知道,倒不如让骊儿守在山下为是了。” 因此又策马下山,把骊儿带进密林之中,留下字迹,并对骊儿说道:“你在此等着,招呼陆道爷,不要乱跑。”言毕重行上山,仍到旧地,上高处,四面纵目一望,便看到远远山腰之上,灯光闪烁。 黑孩儿认准方向,展开轻功,向灯同处奔去。 近前一看,虽然灯光已隐,但仗着黑夜见物,早看到两幢房子,存在面前。 黑孩儿艺高胆大,一飞身,上了一幢房子的屋顶,略一游目,看出那房子是个小小的四合厢,屋中虽有灯亮传出,却不闻有人声息。 黑孩儿那有许多顾忌,立刻飘身落地,掩到每间窗前一看,屋中果然都没有人,胆量更大,举步跨进屋内,更看到所有陈设布置,都带有脂粉气息。 房里则罗帐锦衾,胭脂花粉,堆满妆台,连一件男人用的东西,也找不出来。 黑孩儿心下虽然犯疑,但却也暗笑想道:“这不是成了女儿国了吗?若果真的云姑娘失落在此地,倒是不会出漏子的了。” 可是一念未已,便又想到:“云姑娘却不在这儿啊?”接着又想到了另外的一幢房子,便没再停留,越屋而出,向那幢房子走去。 这两幢房子,相距不过十丈左右,但近前一看,建筑竟是截然两样,乃是全用大石砌成的一间石室,连个门都没有,阴森森地,好像要跑出鬼来也似的。 就在黑孩儿打量的时候,屋中已传出一种令人听了毛骨悚然的老妪的声音问道:“这么晚了,谁还在外面?” 黑孩儿不由吓了一跳,暗想:“我自信行不留声,这房子又没门窗,怎的这老太婆竞能知道外面有了人呢?” 黑孩儿一念未已,屋中老妪又厉声催问道:“来人是谁?若是再不开口,便别怪我老奶奶不客气了。” 黑孩儿心下虽然吃惊,但也就随口答道:“我是来找人的。” 那老妪骂道:“放你娘的屁,找人会找到这儿来?谁还敢到老妇这儿来。想是活得不耐烦了。若不是老妇现在有事,看你还能活着离开这儿才叫怪,快给我滚吧!” 黑孩儿那里是个能挨骂的脾气,听了之后,也不由的怒火上冲,反声说道:“你怎的这么不讲理?人家丢了人,还能够不找?就是问你一声,也没得罪你什么,你干嘛便要出口伤人呢?” 那老妇骂道:“老妇骂你一顿,还是对你客气,你既然不态抬举,老妇倒要看看你是个什么三头六臂的人物,连老妇都不知道,大概命里注定,该是老妇的口粮吧!” 话才说完,人已出现在屋外。 以黑孩儿这样一个人,竟没看清楚她是从那儿出来的,同时又有一阵冷飕飕的阴风,直向黑孩儿扑到。 黑孩儿大吃一惊,连忙缩身后退,但那阵阴风,不只是罡劲无比,并且好似从四面八方一起聚拢上来似的,竟缩退不了,直到猛然发出护身罡气之后,这才硬挣着脱出身去,惊骇之余,定睛一看,这才看清那老妪脸上骨瘦如柴,尖嘴缩腮,而身上却又痴肥臃肿不堪,穿着一件大袍子,便活便一个大酒瓮上面顶着一个骷髅似的,难看可怕无比。 这时正把两手收回,发出惨笑说道:“原来你还真有一手。能从老妇的掌风之下脱出,怪不得你敢到这儿来呢?” 说着停了一停,重又厉声喝道:“不过你既然来了,便甭想再走了,凭你这一身功力,便不管你的相貌如何,老妇也是不能放过你的了。”说着便又伸出手来,向黑孩儿一招。 黑孩儿立刻又感到一阵阴风卷来,并且比刚才的劲道还大,拉住自己,便向前拖。 黑孩儿大惊之下,忙又发出罡气挣脱,并且心中暗想:“这老东西的功力,是怎么练成的,竟能在相距三丈远近,随手一招,把我拉动,内功真气能够练到如此地步,真是闻所未闻之事。” 老妪这一次没拉得住黑孩儿,早已勃然大怒,暴喝一声,骂道:“该死的东西,你予我死吧!”言毕双手向前,平推而出。 黑孩儿虽知道这次学风击来劲道更甚于前,但却也没被激起了好胜之心,暗运真力,力透双臂,没等老妪的掌风近身,也大喝一声,两掌连推,发出掌风,迎击上去。 这一来,两股掌风接触,便听到半空里轰然一声大震,直震左近尘土飞扬,树枝摇落,群山呜呜咽咽,发出回响。 那老妪连动也没动,而黑孩儿已被震得两臂酸麻,向后翻滚,跌出去一二十丈远近,吓得爬起来,抹头便跑,直又跑出三丈开外,这才脱出了老妪的掌风之外。 黑孩儿回头一看,那老妪仍然疯了似的,挥掌向四围猛发不已,每发一掌,便赛如打了一声闷雷,轰隆不绝,直吓得黑孩儿心惊肉跳。 不过黑孩儿却也看出了那老妪的掌风,只能达到六七丈右,同时虽然不停的发掌,但却没向自己追赶。 再仔细的一看,便又看出那老妪竟闭着两只眼下,是个瞎子,因此心中才又定了下来,隐身左侧,但看究竟。 只见那老妪喝骂舞弄了一阵之后,没见黑孩儿答腔。也就停下手来。站在那儿,高呼:“宜鸾何在?快予我过来!” 老妪连喊三声,黑孩儿便看到从另一幢房子方面,应声奔来了几条黑影,连忙格外将身藏好。 黑影近前,黑孩儿看出是三个年轻的姑娘。其中最美的一个,便向老妪问道:“奶奶叫我何事?” 老妪道:“你在那儿的?怎的我和人动手了这半天,你都没听到?” 这姑娘当然就是宜鸾,也就是看到白依云的那位鸾姑娘了。 宜鸾说道:“我本来睡下了,听到之后,连忙穿农,奶奶叫我,也就来了,但不知奶奶和谁动手了,谁竟敢有这么大的胆子?” 老妪道:“那臭东西说是找人来着,你知不知道他找的是谁?” 宜鸾脸上一红,但连忙强笑说道:“奶奶这话问得可奇怪了,我连什么人都没见着,又知道他要找的是谁呢?” 说着又向跟来的两个丫头做手势示意,然后故意大声喝道:“秋菊蜡梅,你们今天看到有什么人入山没有?” 秋菊蜡梅当然说没有。 宜鸾这一脸红,一做手势,老妪虽然是个瞎子,没看得见,黑孩儿却早已看了个清清楚楚,猜出白依云已落在她们手中无疑。 宜鸾又向老妪说道:“奶奶,你既已和来人动手,怎的又会把他放跑了呢?” 老妪恨声说道:“那东西还真有一手,能从我的掌风之下挣脱。不过却也挨了我一掌,被打翻出去,不死也该带重伤,你们替我找找,看躲藏在那儿,抓出来交给我,又够我享用一顿的了。” 黑孩儿听了,好不心惊,暗想:“难道这老太婆是个吃人的怪物吗?” 宜鸾则应声便行,带着秋菊蜡梅,四面寻找起来,身法之快,竟也使黑孩儿为之震惊不已。 所幸黑孩儿藏身之处,非常掩密,宜鸾找了一圈,没有找到,便又向老妪报告,说是:“并无人迹,想是已经逃走了吧?” 老妪又骂了两声,并吩宜鸾小心注意,说是:“如果再有人来,立刻报与我知。”言毕一幌身形,便又鬼影子似的没入石室之中了。 宜鸾和两个丫头相对做了个鬼脸,也就返身向另一幢屋子走去。 黑孩儿当然不肯就此离去,掩掩藏藏地,尾随宜鸾而行,将近另一幢房子的时候,这才听到宜鸾开口说道:“这可怎么办呢?人家已经有人找来,并闹得连老奶奶都知道了。” 蜡梅道:“姑娘放心,老奶奶只知道有人前来找人,并不知那人在姑娘这儿,这又有什么紧呢?” 秋菊也接口说道:“更何况那来人已被老奶奶吓走,难道他还敢再来,那岂非是真的不想要命了?” 她们三人说着话,并未进屋,却转去屋后。 黑孩儿在后跟着,眼看到她们三个拨开藤葛,走入一个石洞之中,不由想道:“我道是怎的在屋子里找不到呢?原来这丫头把人藏在这儿,看样子倒是个偷汉子的老手呢!” 想着也就跟了进去,一提真气,贴上洞顶,展开“壁虎功”倒悬游行而入,便看到底里深处,灯光之下,白依云卧在锦衾绣被之中,好似睡得正熟的样子。还有另外两个丫头,守在旁边。 那两个丫头看到宜鸾,便问是怎么回事? 宜鸾皱着眉告诉了她们,并含情脉脉地问道:“他这会儿怎么样?” 那两个丫头当然是春兰和夏莲,黑孩儿虽然不知道,笔者为着各位看起来方便起见,还是直写其名的好。 春兰见问,答道:“还是那样,他这一跤想是摔得不轻,不然的话,怎会还不醒过来呢?” 黑孩儿叹了口气说道:“可是除了头上有一个包而外,其余却看不出伤痕,要能没被摔伤头脑才好呢!” 蜡梅道:“要不要把他的衣裳解开,好好儿的查看一下?” 黑孩儿听了,不由想道:“要糟,这一解开衣裳,岂不就现了相了?” 宜鸾却脸上一红,开口说道:“他是一个男人,我们又怎能解开他的衣裳?若是他恰巧醒转来,那不要羞死人了。” 接着又说道:“算了吧!看他的衣服,并未破损,身上想必无伤,这大概是马行太疾,倒栽了下来,所以只伤了头部。” 黑孩儿想道:“我只道这丫头是个淫娃,现在看起来这么守礼,却又不像,但她的奶奶,又怎么会是那样的一个丑怪,并且狠毒无比,想吃人呢?” 宜鸾又开口说道:“这些且别管他,反正他总会醒转来的,倒是既然有人来此找过一次,当然不会就此罢休,那我们该怎么样去对付他才好呢?” 春兰想了想说道:“姑娘这还要烦恼做什么?如果再有人找来,不是正好吗?” 宜鸾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春兰道:“姑娘既已喜欢上了他,有心和他偕老,若有人来,不是正好向来人把这意思说明吗?” 宜鸾沉吟道:“这个……” 蜡梅道:“姑娘是觉得不好意思当面和人家说这个吗?这也不要紧,由我们出面去说好了。” 黑孩儿听了,不由暗笑,想道:“这倒怪有意思的,可惜云姑娘也是个女儿身,只怕要辜负这姑娘的一片柔情蜜意了。”想着便把心完全放下,想看看她们到底会怎么样?并觉得到了最后,只要自己出面,把话说明,问题还不就解决了?因此便又听了下去。 宜鸾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而是怕他不肯答应。” 春兰道:“姑娘是他的救命恩人,更阿况姑娘的这付容颜,还怕他不肯答应吗?只怕他求之不得呢?” 宜鸾道:“若是他已成过婚了呢?” 春兰一愕,说道:“那就没有办法了。” 蜡梅道:“那儿便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宜鸾道:“不过说什么我也不愿意放过他了。” 夏莲道:“那还不容易,干脆不让他回去,还不就得了。” 蜡梅道:“只怕也不容易呐,你没听到,连老奶奶都说,来人身手不弱,能从她手下溜走,万一翻脸,可不是好对付的。” 夏莲道:“这样说来,依着你是没有办法了,可是姑娘怎么办呢?” 蜡梅道:“那除非姑娘肯屈身相就,不计名位才行。” 秋菊道:“这是话,我们姑娘能给人家做小?就是姑娘不计名位,寨主和夫人也一定不会肯答应的。” 夏莲道:“再不便叫他把原配退了,还不结了,我就不相信会有人不爱上姑娘,更何况还有我们四个人陪嫁。” 春兰摇头说道:“这是你自己想的,只怕人家不肯依着你如此去做?若是他肯退了原配,来娶姑娘,根本就是个靠不住的薄情郎,别说姑娘不会再肯嫁给他,便是我也看不起他了。” 夏莲说道:“依我看来,干干脆脆,不管他成过婚也好,没成过婚也好,反正就是不放他回去,非要他答应不可,别的帐,一概不过问。” 蜡梅道:“可是事情总要两相合意才行啊?便是做买卖,也没强买强卖的道理,更何况是婚姻大可呢?” 春兰也说道:“万一真的人家不肯答应,我们又有什么办法?” 夏莲冷笑一声,说道:“果真如此的话,我们的脸也丢尽了,那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把他送给老奶奶去享用,看他还划得来划不来。” 秋菊也同意夏莲的做法,并说:“即就是他再有人前来硬夺,我们也让老奶奶去对付,看他还有那个能跑得了?” 春兰和蜡梅则完全反对,认为这样根本解决不了问题,损人不利己的事情,绝不应做! 四个丫头,分做两派,各说其是,立刻争吵得不可开交。 宜鸾急得双手捂住耳朵,说道:“你们穷吵些什么,我都烦死了,全是些废话,我一句也不要听!” 四个丫头这才静了下来。 又过了一会儿,还是宜鸾开口说道:“我也没有办法,但希望他没成家就好,还是等他醒过来再说吧!” 春兰道:“事情也只好如此了。” 夏莲道:“如果他已经成了家呢?” 秋菊道:“只要他肯留下,管他那些做什么?” 夏莲道:“万一他一定不肯答应留下来呢?” 宜鸾烦燥已极,愤然说道:“那我还要他做什么?” 秋菊道:“那我便去报告老奶奶。” 宜鸾不语。 春兰道:“姑娘绝不会肯这样做的。若是给夫人知道了,岂不要……” 宜鸾不待春兰再说下去,便截住喝道:“他如果不要我,我还管他做什?” 一时之间,主婢五人,全都没再开口说什么。 黑孩儿本想在听完之后,出面向她们把事情说完,但听她们这样一说,便又不敢冒昧行事了。 尤其想到:若是上前硬夺,则白依云又未醒转,凭着自己一个人,也未见得便能一定把人救走。所以一时之间,也知无法可想。 蜡梅却已又开口说道:“姑娘不必烦急,我倒另外想出一个主意来了。” 宜鸾道:“你且说来。” 蜡梅道:“他若尚未有室,当然最好,即或不然的话,照他的相貌看来,相书上说过:‘眉长过目,兄弟五六’,他的兄弟一定不少,他既然生得如此漂亮,兄弟们当然也不会丑陋,那么即就他已经成过婚,不是还可以请他作伐,在没成过婚的兄弟们中,介绍一个吗?我想他身负姑娘大恩,这一点他不会不答应的。” 宜鸾尚未出口,春兰已伸手打了蜡梅一下,笑着说道:“这主意迈出你怎的想得出来呢?这不是太好了吗?姑娘在儿陪着老奶奶,本来是万分无奈的事,老奶奶也曾说过,只有姑娘出阁远嫁,才能离开这儿,如果是招赘的话,仍要时常来看她,能够这样做法,不正一了百清,合了姑娘的意了吗?” 夏莲道:“若是他在兄弟之中,年纪最小,哥哥们又都成了亲呢?” 春兰道:“世上那儿会有这样诸般凑巧的事。” 夏莲道:“不如意事常八九,我们可不能不防着点儿。” 还是秋菊说道:“你别专说这些丧气的话了,那除非是你才会那么倒霉呢!我也在这儿住怕了,终年在这儿陪着老奶奶,谁知道她什么时候会反脸变心,送掉性命,做鬼都无处伸冤。当然还是早离早好。” 接着又说道:“俗话说得好:外甥娘嫌样,即就是他自己兄弟里找不出来,难道他连姑表兄弟,姨表兄弟也没有,有姑表兄弟,姨表兄弟里也找不出一个合适的来?我才不相信会有这么倒霉的事呢?” 夏莲还想开口。 蜡梅已先抢着说下去道:“大家都别说了,事情到底如何,还不知道,尽说这些干嘛呢?万一叫老奶奶听了去,看怎么得了。” 宜鸾也说道:“秋菊和蜡梅到外面去听着,防着奶奶喊我。” 秋菊和蜡梅应声即起。 黑孩儿虽然倒贴洞顶,但知道那儿是个藏不住身形的地方,因此抢在秋菊和蜡梅的前面,退出洞口。心中想道:“这可怎么办呢?照这丫头的口气听来,业已痴心至极,那么即就是告诉了她,云姑娘和她一样的是个女儿身,也要防着她老羞成怒,万一真的把怪老婆子闹出来,岂非是全都玩儿完了。” 想到这里,好不着急,但再一转念,又想到蜡梅所说的那一番话,不由的灵机一动,喜上心头,想道:“这不正是一个好主意吗?赶快去把秦家娃儿叫来和她们见面,就说云姑业已成婚,秦家娃儿不未授室,且先把云姑娘换回到手,不就好办得多了吗?”想到这儿,也就没再停留,返身便奔下山。 可是才走到山半,便又想到:“这还不好,照刚才的情形看来,那主婢五个,身手都属不凡,凭着秦家娃儿,恐难脱身,尤其是那主婢五个,万一弄假成真,秦家娃儿竟为她们所迷,那岂不是格外的糟糕吗?”这样一想,便又不由的踌躇起来,再想不出一个好主意。 可是偶然手抚胸前,摸着了一件东西,便又不由的触动灵机,大喜说道:“这不就有了吗?我小花子爷虽然生得难看。但有轩辕老儿所赠的假面具在这儿,套上一个,换件衣服,难道还怕她们有透明的眼睛,能看到我的骨头骨眼里去?知道我是个小花子在冒充呢?对,我就是这个主意,干脆再来走一趟好_厂。” 黑孩儿想到这里,竟觉得越想越有道理,并且越想越觉得有趣,立刻又收拾起烦恼,放开脚步,飞奔下山。 黑孩儿说到这儿,便又得意万分地对白守德等说道:“你们瞧瞧,凭我这一身打扮,还怕那几个丫头不看上我小花子爷吗?等我把云姑娘换回来之后,我还要好好儿的戏耍她们一番,最后才露出本来面目,吓她们一跳,叫那几个鬼丫头这一辈子也忘不了我小花子爷呢!” 白守德、俏郎君和白凤仙听了,这才扫尽满面愁云。露出笑容来。 尤其是白凤仙,在连呼有趣之余,又笑着对黑孩儿说道:“小花子爷,你去冒充的时候,可得拿出个公子爷的样子,别再口口声声自称小花子爷,那就要露出破绽来了。” 黑孩儿道:“这我当然知道,我小花子爷又不是生来的花子种,小时候也是奶妈丫头一大堆,抱龙蛋也似的抱大的,当过好几年公子哥儿呢!” 白守德到底上了年纪,做事谨慎,忙推开白凤仙,向黑孩儿问道:“我们几个怎么办呢?” 黑孩儿道:“这我小花子也想好了,我和陆道爷上山,假充叔侄,由陆道爷拿我换回云姑娘,你们只在山下等着,陆道爷一下山,不必再等我,马上赶回皋兰,我自会追上你们。” 白守德道:“那么要去就快吧!别耽误了,夜长梦多,迟恐有变。” 那知陆瑜却拦住说道:“且慢!这事恐怕不能这样做呢?” 大家齐问何故? 陆瑜向黑孩儿问道:“你知道那家人家姓什么吗?” 黑孩儿道:“却没听到她们说起。” 陆瑜道:“你说,所看到的那个老妖妇,是个头脸削瘦,身躯肥肿的吗?” 黑孩儿点头说道:“一点不错,简直难看死了,陆道爷认识她是谁吗?” 陆瑜道:“贫道很怀疑是一个人,若果是她的话,那就太难招惹了。” 大家追问是谁? 陆瑜道:“你们有谁知道这座山的名字吗?” 大家都说不知。 陆瑜道:“那就且待贫道认出此山之后再说吧!”言毕相将走出密林。 这时旭日业已东升,照得大地通明。 陆瑜左川右城一看,又向山头细一辨识,立刻失色说道:“糟了!贫道不幸而言中,果然是她。” 白守德着急道:“仁兄说的是谁?讲出来不好吗?” 陆瑜道:“这不正是乌鼠山吗?难道那样一个顶顶大名的人物,仁兄都给忘了吗?” 白守德这才想起,也不由的大惊失色,叫了起来道:“哎呀!仁兄所说的,敢是虎面天王凤魁的母亲——铁喙姥姥吗?” 陆瑜道:“不是她还是谁呢?” 俏郎君也连声直说:“这便如何是好?这老妖妇可实在招惹不得。” 只有黑孩儿和白凤仙不知铁喙姥姥是谁,齐向陆瑜追问。 陆瑜说道:“这凤家本是世居乌鼠山上的一家猎户,直传到虎面天王凤魁的父亲——凤举手上,不知怎样,结识上了铁喙娘子,也就是今天的铁喙姥姥,配成夫妇。 铁喙娘子到底是个什么出身,姓什名谁,无人知晓,但那一身奇特武功,却是骇人听闻,并且貌美如花,天性淫毒,每天不能离开男子。加之她又精于内视之功,但凡男子与她接交之后,立即虚脱而死,她从而即劈开那人的头盖,取食人脑,所以才有铁喙之称。” 黑孩儿道:“那么凤举又为什么没遭她的毒手呢?” 陆瑜道:“这大概就是所谓缘法了,铁喙娘子不只是没害凤举,反而把一身武功,传给了凤举,从此凤举放弃了猎户生涯,在乌鼠山上,招兵买马,建寨为王,过那打家劫寨的生活。并忍容铁喙娘子,广置面首,以供采补,保住她那绝代的容华。” 黑孩儿道:“这就不对了,铁喙姥姥的那付尊容,那会曾经是个美妇人,我真不能置信。” 陆瑜道:“小兄且听贫道说下去嘛!这是直到凤举死后,她才变成了这样的。”接着便又说出了一番话来。 原来铁喙娘子与凤举成婚之后,业已生下一子,便是虎面天王凤魁,夫妇两个,把风魁宠如学珠。 而凤魁天生异秉,资质过人,才到十岁,便尽得铁喙娘子真传,练成了一身绝顶武功。 尤其是相貌魁梧,浓眉巨目,方口阔腮,生成一张虎脸,威严逼人。 所以铁喙娘子无限自豪地对凤举说道:“我儿长成之后,必霸武林。”因此才替风魁取了官名,日魁,并来了个绰号——虎面天王,便是这个由来。 后来凤举不寿,年未不惑,便已一病不起,临危之际,铁喙娘子伏在床前哭着问道:“你还有什么,吩咐我几句吧!” 凤举叹了口气,说道:“只怕娘子不肯答应。” 铁喙娘子在这会短离长,恩情永绝的当儿,不自不觉激发出真情良知,哭着说道:“你说好了,不管你说什么,我全都答应你,一定为你做到就是。” 凤举欲言又止,只摇了摇头,并未说出。 铁喙娘子便作急起来,生气说道:“你这是怎么啦?你我夫妻多年,难道还不相信我一向言无二致吗?际但说吧!便是要我的头,我也割给际就是。”接着,又发了誓。 凤举一向畏惧铁喙娘子惯了,所以虽到临死,也改不过来,尤其又听到铁喙娘子口发毒誓,说什么: “如果不能办到,愿受天谴,粉身碎骨而亡。” 因此凤举这才伸手指着凤魁对铁喙娘子说道:“孩儿一天比一天大了,你既然要他独霸武林,当然便要为他顾全面子,吕不韦以假父自居,赢政何堪,所以我希望你从此不再蓄养面首,为着儿子,做个良母,不知道你办得到,办不到?” 凤举便又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是办不到!”一言甫毕,痰往上涌,两眼上插。 铁喙娘子连忙一把抱住凤举哭喊道:“你别忙走,我答应你就是。” 铁喙娘子连喊数声,凤举也似乎听到,微微的又睁了下眼,嘴唇也动了一动,并在脸上挣出一丝笑意,接着喉头咯儿一声,竟自撇下了铁喙娘子,一命呜呼,伸伸腿,向鬼门关报到去了。 铁喙娘子虽然奇淫狠毒,但说话到真的并无二致,从此以后,果然不再接近面首。 陆瑜说到这儿,黑孩儿又插口问道:“那又怎么会变成这样奇丑的呢?” 陆瑜道:“她修为不正,走的是邪路,就和黑魔女门中一般,花容月貌,全靠采补维持,所以,这一断绝了男色,没上几天,便得了一场大病,几乎死去。后来虽然仗着她那精纯绝顶的内功,把病魔逐走,留下性命,但却长出了一身痴肉,变得臃肿不堪。这一下,铁喙娘子可急坏了,但用尽方法,依然无可奈何,虽然她也知道,惟有再事采补,才可以消去一身痴胖,但她因有誓言在先,不肯这样去做。思来想去,便想到答应凤举,只答应他不再近男色,却没答应他不吃人脑,便又想借人脑减肥,但人脑一吃下去,脸上的肉虽然消去,身上的肉,却一丝不减。并且人脑吃得多了,脸上便瘦成骷髅一样,再也无法恢复她的花容月貌,到了这时,她才死了心,不再作任何打算。” 黑孩儿道:“可是我在山上,并没看到什么大寨,也没看到虎面天王啊?” 陆瑜道:“这事是这样的,虎面天王虽然继承父业,做着杀人劫财的勾当,但却也是个多情人物,有一天,在山下拦劫到一家姓尚的回乡官府,金银虽然不少,但虎面天王并没放在眼下,却看上了人家的一个姑娘——尚淑慈,一定要娶尚淑慈为妻。并告诉尚淑慈说,如果肯嫁给他,立刻金银财物,一概不取,并放她全家下山。如若不肯答应的话,便取她全家老小的性命。尚淑慈为着父母家人,心中虽然不愿嫁给强盗,但也只好答应了下来。并且在后来看到虎面天王对她宠爱备至,觉得虎面天山并不太坏,因此生下了心,借着宠爱,劝说虎面天王,说是绿林非久安之地,世无不犯之盗,要虎面天王洗手。虎面天工当然听从,立即着手,打算解散大寨。事为铁喙姥姥所闻,立刻坚决反对。尚淑慈则以不准入房为要挟,一定要虎面天王依着她。虎面天王两者之间,好不为难,几度商量,到了最后,还是拗不过娇妻,只好依着尚淑慈的意思,向老母哀恳,要把乌鼠大寨改成‘飞虎帮’,从此只开山收徒,扩充势力,不再做打家劫寨的勾当。铁喙姥姥爱子心切,也就只好让步,不过却从此不愿再和尚淑慈见面,只带着一个心爱的孙女儿,住到这后山来的。” 黑孩儿听了,这才明白,说道:“那名叫宜鸾的姑娘,便是虎面天王和尚淑慈的女儿了。” 陆瑜道:“大概不错,他们还有一个儿子,只是贫道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黑孩儿忽然又想起一事。说道:“可是凤宜鸾并没和铁喙姥姥住在一个屋儿里,而铁喙姥姥所住的房子,又是一个怪模怪样。连门窗都没有的石室,并且铁喙姥姥还是个瞎子,这又是什么道理呢?” 陆瑜道:“这些都有道理,铁喙姥姥虽然奇狠极毒,但对于儿孙,却是珍爱备至,由于她仍然经常要服用人脑,不愿使孙女儿当面看到那种惨状,所以这才分居两处,至于为什么屋子不设门窗?窗户虽然的确没有,但门确还是有的。” 黑孩儿抢口说道:“怎的我没看到呢?难道凭我这双眼睛,连个门都看不出来吗?” 陆喻道:“实说起来,她的门并不能叫做门,而是开在墙外边的一个地道,你绝不会想得到门有这么开法的,当然就不会看得出来了。” 黑孩儿道:“原来如此,怪不得她像鬼影子也似的,说来便出现在眼前,说走便去得无影无踪,原来是这么回事。” 陆瑜又接下去说道:“她之所以要把房子这样盖的原因。则是因为五年以前,忽然眼睛又出了毛病,太阳一落山,便像盲了似的,什么也看不到了,非到第二天日出之后,才能复明,因此才把自己关进密室不通光的屋子里,想练成黑地见物的功夫,来校正夜盲的毛病。” 黑孩儿吃惊道:“你说什么?是说她并非全盲,一到日出,便又复明了吗?” 陆瑜道:“正是如此。” 第十五章 阴错阳差禁制尽除 黑孩儿便着急起来说道:“糟了,这一来,我小花子的计划,可要被打破了。” 白守德忙问所以? 黑孩儿一摊手道:“这还用得着问吗?她如果不盲,我小花子去了,若被她看到,便非白搭上一条命不可了。” 白守德、俏郎君和白凤仙听了,也就跟着着急起来,直说:“那该怎么办呢?” 陆瑜抬头看了看太阳,然后说道:“这不要紧,小兄之计,还可以用。” 黑孩儿忙问为何? 陆瑜道:“姥姥虽然日出复明,但为着修炼夜眼起见,所以日出之后,并不立刻出户。而要打坐用功,非到已午之交,不能下功,所以我们还不妨依计而行,只要进行顺利的话,一样可以来得及的。” 黑孩儿这才又高兴起来,说道:“对对,即就是来不及下山,只要那丫头答应了,也就不要紧了。我们尽可以在石洞之中,躲上一天,等日落黄昏之后再下山,也还不迟呢!” 白守德和俏郎君听了,便催着他二人快走。 陆瑜也就带上了一个有胡子的面具,并和白守德换了衣服,然后和黑孩儿一起飞步上山。 将近来到那两幢房子的时候,黑孩儿和陆瑜便特别注意起来,掩住身形,避开石室,直向山洞走去,并且想好了一番话,预备和风宜鸾应付。 一路之上,倒也顺利,并没惊动铁喙姥姥。但进得石洞之后,却是阒无一人,只剩下锦茵绣衾,还留在那儿。 黑孩儿不由的吃惊说道:“奇怪,人上那儿去了?这是怎么回事?” 陆瑜道:“不会走错了洞吧?” 黑孩儿一指衾枕,说道:“你瞧,这还错得了吗?” 接着想了一想,一拉陆瑜说道:“走,咱们到她屋儿里去看看。” 他两个艺高人胆大,出得山洞,便从屋后越墙而入,伏身瓦面,向下瞧去。 黑孩儿眼快,早瞧出西厢屋里有人,连忙指给陆瑜看了。 陆瑜想了一想,道:“咱们到前面去敲门好了。” 二人才一敲门,屋里便有人应声问谁? 陆瑜应了声:“是我。” 门里又问:“你是来找人的吗?” 黑孩儿抢着说了声:“正是。”门开处,便认出是蜡梅。 蜡梅看了两人一眼,又慌张地探头向门外看了一下,原后急促地说道:“你们好险。赶快进来吧!” 说着把门关好,让二人进屋去坐。 他二人虽然明知蜡梅所指为何,却也并没在意,只按照预定的计划进行,先问蜡梅可曾看到白依云那样一个人? 蜡梅且不答应,却把眼光不停的在黑孩儿身上打转,然后面带笑容问道:“二位贵姓?”黑孩儿抢口道:“我小花……” 黑孩儿本想说“我小花子爷姓白”,但“小花”二字才一出口,但“小花”二字才一出口,便自觉得不对,连忙把话缩住。 蜡梅也厅道:“你小花?这是怎么回事?” 黑孩儿连忙改口道:“我是说,我的名字叫‘小花’。”这话一出口,却又觉得不对,“小花、大黄”是猫狗的名字,那有人这么叫法的?因此又连忙说道:“这是我的乳名,实在不雅。” 说完之后,看到蜡梅竟“咯儿”一声,笑了出来,因此脸也不由的红了,心中暗骂自己:“我这是怎么搞的?一开口便说错话,这亏可吃大了。” 所幸他脸上带有面具,蜡梅并没看得出来。 还是陆瑜接口说道:“在下姓白,这是舍侄,官名白雷,此番前来,乃是寻找舍侄白云,还望姑娘指教,有否看到此人?” 蜡梅笑着慢慢地说道:“人嘛?倒是有这么一个。只是摔伤了头,到今天还未醒转,但不知是不是你们所要找的那个人呢?” 黑孩儿又忍不住抢口说道:“一定是,一定是,这绝对不会错的,现在他人在那儿?我们去看看。” 蜡梅又笑出声来,说道:“你这位小爷也真好笑,怎的性子这么急法。” 陆瑜连忙一面暗示黑孩儿不要开口,一面笑对蜡梅说道:“舍侄是天性如此,姑娘别笑话。”接着又道:“但不知人在何处?姑娘能带我们去认认看吗?如果不是的时候,我们也好到别处再去寻找。” 蜡梅想了一想,笑道:“这个且慢,人大概是你们的人,不过我还有几句话想先问你们。” 陆瑜道:“姑娘有话,但问无妨。” 蜡梅愣了一下,两颊微微泛出红晕,娇羞地笑着说道:“但不知你的那位令侄,他成过家没有?” 陆瑜听了,知道是那番话来了,心中好笑,但也暗喜。 黑孩儿忍不住又想抢着开口。 陆瑜忙暗暗拦住了他,把事先编好的一番鬼话拿出来,说道:“不敢隐瞒姑娘。舍侄业已配过婚了。” 蜡梅听了,笑容陡收,只“啊”了一声,皱眉不语。 黑孩儿便再也忍不住了,说道:“蜡梅姑娘,家兄虽已娶过嫂嫂,我……小爷却还未成过家呢!” 蜡梅“啊”了一声,脸色更变,双眉挑,说道:“你说什么?” 黑孩儿心急,话如泉涌而出,说道:“我说我小爷还没定过亲事。”接着又站起来,拂了拂衣服。故作风流潇洒之状,摆好姿势,对蜡梅说道:“姑娘请看,我小爷绝不会骗你的。” 陆瑜一见,便知道要糟,急得心头忐忑,连连暗示,要黑孩儿住口。 黑孩儿却连理也不理,仍自顾自的装模作样地得意万分。 蜡梅却已猛然站起。指着黑孩儿喝道:“你是何人?趁早从实说来!” 黑孩儿道:“我叔叔不是早就告诉了你吗?” 蜡梅道:“我问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叫蜡梅的?” 黑孩儿被这一问,才知道自己说走了嘴,道了声:“这个……?”便怔住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蜡梅已转身喊道:“秋菊来了!” 黑孩儿至此,虽然知道事已弄僵,但仗着艺高胆大,念头一转,接着蜡梅的喊声,喝道:“喊人有什么用,我小花子爷还会怕了不成?”人随声起,叠指一伸,便闪电也似疾地向蜡梅点去。 蜡梅那防他有这一手,立刻应指倒地。 黑孩儿一拉陆瑜道:“计已不成了,只好硬动手了。” 陆瑜想来,也是无策,应了声“好”。跟着眼睛,从另一间屋子里走了出来。 秋菊看到黑孩儿,惊问一声:“你是谁?” 但黑孩儿的身手好不迅速,没等秋菊声了。移形换位,人便到了秋菊身边,转喝一声:“你也予我躺下吧!” 秋菊果然应声而倒。 黑孩儿转头对陆瑜说道:“还有三个,一个也不能放跑,放跑了便是纰漏,道爷在院子里守着,待我小花子进去动手。”说着人如飘风也似的,把每间屋子都看了一遍,一直看到最后的一间屋子,便不由的愣在那儿,看着屋内,一动也不动了。 陆瑜吃惊地问道:“怎么样了?是不是……” 黑孩儿回头答道:“人呢?怎么其余的三个人,一个也不见了呢?” 陆瑜道:“且别管这些,云姑娘在不在?” 黑孩儿一摊手,说道:“也不见了。” 陆瑜道:“那有此理”但接着一想,便不由的恐惧起来,叫了一声:“不好!”说道:“莫非是云姑娘醒来之后,一定不肯答应,她们已经把她送给老妖婆了吧?” 黑孩儿听了,忙道:“那我去看看去。”言毕便行。 陆瑜却又拦住道:“且慢。” 黑孩儿道:“再慢就来不及了。” 陆瑜道:“你我均非老妖婆对手,且去不得。” 黑孩儿道:“现在还顾得了那么多吗?说不得我小花子爷牺牲防身至宝,也要把云姑娘给救出来。”说着便从怀中掏出了一个拳头大,黑黝黝的东西,捏在手中。 陆瑜见多识广,才一搭目,便认出了那件东西的来历,心中想道:“奇怪,这件宝贝是怎会落在小花子的手中,难道小花子和那个人还有渊源不成?” 陆瑜这一念虽起。但由于当时情势紧张,不容慢慢儿地思索,因此也就只好搁在一边,先来处理眼前之事。陆瑜既把这念头搁下,笔者也同样的无暇交代,好在这事暂时还不必去提,那就容后再表吧,闲话少说。 且说陆瑜,见了那件宝贝之后,心中也就定得多了,忙又拦住黑孩儿说道:“小兄既然怀此奇宝,老妖已不足畏,不过还是先弄清楚,若是云姑娘果然已落老妖婆手中,然后再去不迟。”说着便向秋菊走去。 黑孩儿一看,便知陆瑜的意思,忙把那件宝贝,又塞进怀中,抢前提起秋菊,一手扣住秋菊的脉门,这才拍开了秋菊的穴道,喝问道:“小花子爷问你什么,你就得照直说什么,否则的话,小花子爷便要你的命。” 秋菊脉门被扣,生死受制,那里还敢挣扎反抗,哧得边声直说:“婢子遵示,小爷饶命。” 黑孩儿道:“凤宜鸾和春兰夏莲那里去了?” 秋菊道:“她们回大寨去了。” 黑孩儿道:“去干什么的?” 秋菊道:“是护送昨天的那位公子去的。” 黑孩儿道:“此话当真?” 秋菊道:“婢子不敢撒谎。” 黑孩儿听说白依云并未落入铁喙姥姥手中,也就放下了一半心,但由于他不知道凤宜鸾等在初看到白依云时,所商定的计划,所以仍向秋菊追问:“为什么要把人送去大寨?” 秋菊便一五一十,从头说起: 前面的一段不谈,单表凤宜鸾-带着春兰莲,在山洞守着白依云,直到天色微明,白依云虽然醒转,但由于头部受震太过,所以仍然连眼睛也睁不开来,直叫头昏头痛不止。 凤宜鸾见了,好生心疼,忙加抚慰,说道:“公子不必烦恼,但请安静休息,自然会好起来的。” 白依云在昏昏之中,也没听清风宜鸾说的什么,更弄不清身边之人是谁,只以为是白凤仙在的她说话。因此又道:“要喝水,妹妹,你取水来我喝。” 凤宜鸾不知就里,但已被这一声妹妹,喊得心里痒痒地,四肢百骸,无不舒适,连忙应了一声,亲自捧着一碗早预备下的菜汤,扶起白依云,倚在自己怀巾,纤纤素手,捏着一把铁汤匙,一口一口地喂着白依云,并且为着心疼白依云,怕白依云头昏难受,所以在菜汤之中,又搁下一帖止痛催眠药。 白依云服下菜汤之后,便又沉沉睡去。 凤宜鸾也一直把她搂要怀中,越看越爱。 转眼天色大明,朝阳斜射入洞,凤宜鸾则依然沉醉在一种说不出来的甜蜜气氛里,眼中人,心中事,幻想如潮叠起,挤走了其他一切,到后来便忘掉了其他一切,甚至忘了自己是谁,更不知身在何许,只觉得四围空空洞洞地,虚虚渺渺地一无所有,就只剩下怀中人是个真实的,并且是完美得连一点瑕疵也没有的那么完美,完美得使她说不出来的满足,满足之感又不断升毕,使她恍如置身于千祥百福之中,乐天之和,舒适无可比拟。 直到春兰在旁说道:“姑娘,太阳已很高了,你昨天不是说过,要送公子到大寨去求夫人的吗?要走就趁早走吧!别待老奶奶下了功,那就走不成了。” 春兰这几句话,虽然说得很轻巧,但风宜鸾听到“老奶奶”三个字,恍如暴雷入耳,立被震醒,把一颗飞扬在神仙境界里的心,拖回到浊世人间。一切无比的丑恶,又涌进思潮、恐惧、优虑、惊慌,交织成一面大网,从头罩下,束缚得风宜鸾连气都喘不过来。 好不容易,凤宜鸾挣扎着长长地嘘了一口气,又低头了看怀中的白依云,悠悠地说道:“是的,我们该马上就走,但他这个样子,又怎能便走得了呢?” 春兰道:“不走成吗?万一老奶奶……” 老奶奶在凤宜鸾心中,是个恐惧的阴影,所以没等着春兰再说下去,便截住说道:“我知道,我们应该马上就走,迟必无及,但是怎么个走法呢?” 春兰想了一想,说道:“我有办法。” 说着拉住夏莲,走出洞去,不多一会儿,便带回来了两根八九尺长的木棍,一方毛毯,和一捆绳。动手把毛毯结紧在木棍之上,然后对凤宜鸾笑道:“这不成了吗?让公子躺在上面,我和夏莲两个,抬也好,扛也好,毛毯软软地,公子一定会舒服的,是不是?” 凤宜鸾也才露出笑容,吩咐秋菊和蜡梅,要她们两个留下,好应付铁喙姥姥,然后立刻抬着白依云上路,翻山越岭向大寨赶去。 黑孩儿和陆瑜听了,知道秋菊所言不虚,立刻商量了一下,打算赶奔上去拦截,忙问秋菊:“此去大寨的路,如何走法?” 秋菊道:“我还是五年前来的时候走过,以后有事,都是春兰和蜡梅两个来回,所以如何走法,非问蜡梅不可。” 黑孩儿和陆瑜便带着秋菊,回到屋内,拍开蜡梅被点闭的穴道,向她问路。 那知蜡梅倒是个硬骨头,说什么也不肯开口。 虽然秋菊在一旁劝说,也是无用。 黑孩儿一怒,睁目喝道:“你这是想死不成?” 蜡梅冷笑道:“生死算得了什么,难道就哧得住我了吗?” 黑孩儿真没想到,一个丫头竟会有这样的骨气,不由得便肃然起敬起来,对蜡梅说道:“姑娘恕罪,这是我小花子错了,冒渎之处,还请姑娘原谅。”言毕深深一揖到地。 蜡梅被这一来,方才脸色转齐,侧身让过,说道:“公子少礼。” 陆瑜又接上去说道:“一切总望姑娘帮忙,我们此来。但望能将人寻回,却无与贵寨寻仇之想,所以还望姑娘指点,感激不尽。” 蜡梅且不答话,先又注意了黑孩儿好几眼,说道:“你们到底是谁?公子为何又称小花子,这是何说?” 陆瑜未及回答,黑孩儿便又抢着说道:“我小花子并不姓白,也不是什么公子,却是道道地地的一个小要饭的。” 说道便扯去面具,接下去说道:“姑娘请看,这才是我的本来面目。以姑娘这样伟大的人格,小花子怎子再以虚伪面目相对呢?” 蜡梅见了,起初倒是怔了一下,但接着也就对黑孩儿好感起来,说道:“我不过是一个丫头罢了,那会有什么伟大的人格?小爷不必这样抬举我。” 黑孩儿庄容说道:“人格那会与身分地位有关呢?有人格的人,便是贩夫走卒,照样受人尊敬,马义曹富,身为奴仆,大义千秋,绿珠红拂,屈处婢妾,仍不愧为奇女子,至于没人格的人,则虽然峨高冠,拥皋比,甚至于是皇帝老儿,也照样会受人唾骂,为人所不齿,石敬塘身居王位,儿皇帝之名,千古含羞,张邦昌卖国降敌,尤为可耻,此二人岂不贵欤?周奎甘受追比,不助军粮,和坤搜刮脂膏,难免查抄,此二人不为不富矣,但他们的人格又何在呢?英雄出于草莽,固然不胜言,奸恶出于庙堂,则尤难胜数,夏杰商讨,汉高明祖,俱都是贼人之君,新莽宋桧,则都是贼国之臣,冯可道三朝元老,徒遗千古羞,吴三桂八百威风,终列二臣传,这些东西;根本都是没有人格,混蛋到了极顶的大混蛋,我小花子是最看不起他们的。” 黑孩儿越高兴,越说越来劲,差点连眼前的大事都给忘了。 还是蜡梅说道:“您别说了,您所说的,我全都不懂,不过我想您的话一定不错就是了。” 黑孩儿这才停下,说道:“我这是举出几个古人来做例子,说给你听的。” 蜡梅道:“我没吟过书,不认识古人,你只告诉我,你既不姓白,你到底姓什名谁?和昨天的那位公子,又是什么关系?” 黑孩儿这才说道:“我小花子依着师门的规矩,姓名早已摒弃,乳名黑孩儿,官名小刁钻,现在情丐门下,不过官名不大常用,你叫我黑孩儿便行。” 接着一指陆瑜,说道:“这位也不是我小花子的什么叔叔,乃是抱一真人门下的一位道爷,姓陆讳瑜。” 情丐和抱一真人,都是当今数一数二,妇孺皆知的人物,所以黑孩儿才说这儿,蜡梅便“啊”了一声,万福说道:“原来二位都大有来头。婢子不知,多有得罪,还望二位恕过。” 黑孩儿也客气了几句,然后便把白依云如何赛马失踪,自己昨晚来过一次,如何偷听到言语,如何定计再来的事,从头说了一遍。 蜡梅这才明白的,说道:“原来那是白姑娘,并不是什么公子,怪不得长得那么俊,使我们姑娘都着了迷呢!” 陆瑜道:“现在话已说明,还望姑娘指示路途,贫道等追赶上去,也免得再生出误会来。” 蜡梅皱眉说道:“莫说你们现去追,业已无及,便是这一条山路,岔道极多,一时之间,也无法说清,而婢子又不便相送前去,万一两位迷了路,岂不是欲速不达?所以依婢子看来,二位不如仍循原路下山,转去前山,以礼投帖,把这情形当面向我家寨主言明,不是要格外的好得多吗?” 陆瑜听了,觉得这倒也是个正理,立刻点头同意,并向蜡梅谢过。 那知就在这时,突然传来了铁喙姥姥呼喊凤宜鸾之声。 蜡梅听了,立刻大惊,忙对黑孩儿说道:“糟了,我们忘了时间,误了事了。” 黑孩儿道:“那就赶快走吧!” 可是蜡梅却惊慌地拦住说道:“来不及了,老奶奶已经出来,你们此时出去,一定非被她看到不可。” 说话之间,铁喙姥姥的声音,便已到了门外。 这一来,便连蜡梅也失去了主意。哧得花容失色。 秋菊则格外惊得软瘫在地上,战抖着说道:“这这这……这可怎么是好,连我们都……都要保不住性命了。” 秒菊这样一慌,铁喙姥姥又在外面骂着敲门,蜡梅也就格外的慌了起来,面如土色。 还是黑孩儿灵活,忙对蜡梅说道:“你们别怕,我替你们点了穴道,你们也就可以有借口脱身了。” 蜡梅会意,连连点头,但仍不放心地说了一句:“二位可怎么办呢?” 黑孩儿道:“那你们就甭管了。”言毕手指叠仲,秋菊蜡梅,应声倒地。 黑孩儿接着向陆瑜说道:“老妖妇在前面敲门,我们且从后面翻出去,倒山洞里躲一会儿再说吧!” 陆瑜同意。但还没等得及二人出屋,“嘎叭”一声大震,铁喙姥姥已破门大骂而入:“死丫头,什么时候了,难道都睡死过去了吗?怎的我叫了这半天,连个应声儿的都没有。” 黑孩儿和陆瑜听了,那里还敢出屋,双双不约而同,转身向房里奔去,陆瑜脚下一点,便上了床头,藏住身形;黑孩儿更妙,一低头便钻到床底下去,伏身贴地,歪着头,偷偷儿的向外张望,则好看得到外面的情形。 但见铁喙姥姥睁着一双大红镶边的眼睛,拖着酒瓮似的肥躯,爬也似的蹒跚着走了进来,嘴里骂咧不休。 但一眼看到躺在地上的秋菊蜡梅,立刻啊了一声,风趋而止,其身形之快,竟使黑孩儿为之眼花撩乱,心惊不已。 铁喙姥姥把秋菊和蜡梅略略看了一眼,也没弯,只随手一拂,藉掌风便拍开了秋菊和蜡梅的穴道,厉声喝道:“这是怎么事呢?谁把你们弄成这样的?姑娘和春兰夏莲又那里去了?” 秋菊哧得那里还敢开口。 还是蜡梅比较镇静,同时凤宜鸾临走之前,业已嘱咐过她们一番应付的言语,所以胸有成竹,并没慌张地回道:“老奶奶,姑娘昨天打猎的时候,看到一对梅花鹿,当时虽然没擒得住,但已寻到了它们的窝巢,所以今天起了个大早,带着春兰和夏莲前往,打算堵洞口,把那两只鹿擒回来,孝敬老奶奶。那知姑娘走了没多久,便又来了两个人,说是找人的,大概就是昨天被老奶奶打跑的人。” 铁喙姥姥喝道:“那你们为什么不叫我?” 蜡梅道:“我们本想叫喊,但还没等我们来得及开口,那两人便点了我们的穴道,我们那还能够叫得出来呢?” 秋菊也才找到了话头,插上来说道:“老奶奶还不知道,那来人的功夫,可高得很呢!不然的话,昨晚他们又怎能从老奶奶手底下逃脱呢?” 两个丫头这样一唱一和,说得头头是道,铁喙姥姥也就不由的相信了。说道:“现在那两个人呢?是不是还藏在这屋子里,待我来搜搜看。” 黑孩儿心中一惊,暗想要糟,连忙暗运功力,打算拚死一搏。 可是蜡梅已又开口说道:“老奶奶别找了,那两个人在屋里搜了一阵,没见有人,也就走了。” 老奶奶这才又停了下来。 黑孩儿也就放下了心,暗自说道:“好个聪明的姑娘,只可惜身为奴婢,命太苦了”不由的格外对蜡梅好感起来。 蜡梅也亏得黑孩儿有此一想;将来才能幸免一死,并得到了一个好的归宿,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单说铁喙姥姥虽没搜屋,但听说人走了,又想到风宜鸾现在外面,由于爱孙心切,怕两下遇到了,风宜鸾要吃亏,因此又向蜡梅喝问道:“那两个人向那一方面走的,你知道吗?” 蜡梅道:“我们没看见。” 铁喙姥姥道:“那么那个鹿洞在那儿呢?赶快告诉我,让我去看一趟,别叫姑娘遇上了他们。” 蜡梅所说的鹿洞,本是编出来的一个谎,却没料到事情一变之后,铁喙姥姥竟会这么追根究底的来问,叫她一时之间又那里能够再编得出一个鹿洞的所在呢? 所幸急中生智,略一转睛,便又得计,随便用手向山深处指了个方向,说道:“那鹿洞还远得很呢!要一连翻过三四座山头,才能走到,而且路极难寻,我想那两个人绝不可能撞得进去,老奶奶不去也罢。姑娘是不会遇上他们的,更何况计算时间,姑娘也该回来了,如果老奶奶去了,两下错了道儿,又怎么办呢?” 铁喙姥姥不知是谎,想了一想,倒也有理,因此说道:“那么我且回屋,姑娘回来的时候,叫她马上到我那儿去,别叫我老是放心不下。”说,完之后,便蹒跚着又摇摆了出去。 秋菊和蜡梅后相送出门,眼看铁喙姥姥进入石屋,这才把门关好,互相做了个鬼脸,说声:“好险!”然后返身奔进来招呼陆瑜和黑孩儿。 陆瑜和黑孩儿则已从房中走了出来,问道:“她回去了吗?” 两个丫头点头应是。 黑孩儿道:“那么我们乘早走吧!也好使白庄主他们放心,还要赶到前山去呢?” 陆瑜当然同意。 蜡梅也不愿意他们置身阴地,因此也催他们快走,并殷勤告诉他们:“到大寨去的时候,尽可不必骇怕,寨主爷的脾气虽坏,但我家夫人却是个再好不过的人,所以你们尽放心,绝无问题的。” 陆瑜和黑孩儿说了声:“这我们知道。”接着又向秋菊和蜡梅谢过,便打算出门。 蜡梅好生谨慎,仍抢先去开了门,并出去看了一看,见石室方面,并无动静,也没见铁喙姥姥的影子,这才回手招呼陆瑜和黑孩儿,叫他们快走。 陆瑜和黑孩儿也不敢大意,出门之后,仍然专找那隐闭的地方,掩住身形,向前行走,直到转过一个山坡,否则的话,恐怕就没命能够再下山了。 到了这时,二人方敢走上大路,向山下奔去。 那知还没走上几步,向山下奔去。 那知还没走上几步,便又传来了铁喙姥姥的声音。惨厉无比的狂笑笑着叫道:“你们两们侥幸给你们的胆,竟敢到我这乌鼠山来撒野,出手伤人,就没打听打听我老人家是谁吗?昨夜侥幸给你们漏了网,今天如果再叫你们跑了,我也不叫做铁喙姥姥了,干脆停下来受死了吧!” 陆瑜和黑孩儿听了,好不吃惊,连忙循声看去,便看到铁喙姥姥从一座山头之上,横飞而下,转眼便到了二人身前,拦住去路,龇着一口白森森的牙齿,咻咻怪笑。 原来铁喙姥姥爱孙心切,回到石室之后,想到蜡梅所说凤宜鸾马上就要回来的话,仍怕她和来人遇上,放不下心,因此随即又出了石室,飞身上了一座山头,守在那儿了望,打算万一凤宜鸾真的遇上了人来时,好上前救应。 这事蜡梅和陆瑜、黑孩儿都不知道,更由于陆瑜和黑孩儿出门之初,心存谨慎,掩迹而行,没被铁喙姥姥看到。及至认为已经离开险境,走上大路,现出身来,便立即落入铁喙姥姥的眼中了。 铁喙姥姥一向心毒手狠,这才看到,那里还肯放过。 陆瑜和黑孩儿被铁喙姥姥截住,在心胆俱寒,但事已如此,怕也无用,因此只好一咬牙,一横心,各各默运功力,暗做准备。 陆瑜深知铁喙姥姥的脾气,事到如此,多说也是无用,一反手便拔出宝剑,打算拚死以求侥幸。 黑孩儿却知道陆瑜达不如自己,上前准死无疑,因此连忙拦住陆瑜,说道:“道爷不可如此,且由我小花子来缠住她,你赶快夺路下山去吧!” 陆瑜侠义心肠,又那肯做这等事,反叫黑孩儿快走。 铁喙姥姥见了笑道:“你们歪争了,一个也跑不掉的,如果不信,老姥姥尽可以让你们先走,只要不出老妇的视界,看你们还有谁能够逃得了?” 黑孩儿已看到铁喙姥姥刚才下山的样子,知道所说的,并非虚话,所以也没再打别主意,仍着急万分地对陆瑜说道:“我的道爷,你这是怎么啦?我小花子上前,还可以支持一下,让你逃走,你上去有什么用呢?我小花子还是走不掉的啊!这点利害算盘,难道你还划算不过来吗?” 陆瑜虽然觉得黑孩儿所说,不为无理,但说什么也不肯答应。只说:“大难当前,生则同生,死则同死,还有什么可说的,你既不愿先走,咱们就一起上吧!” 黑孩儿急得直跳脚,叫了起来道:“你……你这不是急死我小花子了吗?” 但陆瑜已不再依理他,挥动宝剑,一上来便展开“九玄剑法”的绝技,守太乙,踏太玄,走天篷,向铁喙姥姥攻去。 铁喙姥姥却还没还手反击,只伸指一弹,便震断了陆瑜的宝剑,喝道:“你且慢来,想死也等我先向这鬼娃儿问句话,然后总有你的就是。” 陆瑜真没想到铁喙的武功,竞精绝到这种程度,一弹指便能在九玄剑法之中,震断自己的宝剑,使自己半臂酥麻,虎口生痛。 尤其是宝剑一断,连想的拚命也不成了,这才吓得乖乖儿地收手退了下去。 铁喙姥姥也不理他,便向黑孩儿喝道:“看你遍体绫罗,却口称小花子,是何道理?你到底是何人的门下?且说给我听!” 黑孩儿也已为她的弹指断剑的功力所惊,见这一问,不由的暗暗想道:“师父名震武林,抬将出来,或可吓退了她,也说不定,既或不然的话,给她几句话,激她找师父,也免得自己死了,没人向师父送信报仇。” 想到这儿,也就故作镇挣,开口笑道:“你若问我小花子爷的师承,那你且先站稳了,免得吓倒。” 铁喙姥姥喝道:“别只顾卖弄口舌,想当今普天之下,能吓得倒老妇的,还没有几个呢?你但说吧!” 黑孩儿大声说道:“我小花子爷现归情丐门下,你知道吗?” 铁喙姥姥听了,立刻大笑说道:“原来你是那老不死的徒弟,老妇早就想找他算帐,只为他一直缩着头,避不见面,这才容他侥幸多活了这些年,现在你来得正好,赶快说出,他现在住在那儿?说将出来,老妇便饶你不死。” 黑孩儿本来倒想拿话激喙姥姥去找情丐,但见铁喙姥姥这样一说,那里还肯再说什么,反而把心一横,反声喝道:“凭你也配去找我师父,今天碰到小花子爷,恐怕你也能逃大数了。” 铁喙姥姥那里会把黑孩儿放在眼下,所以仍然笑道:“小贼不识高低,便是你那贼师父亲自前来,也难逃得过老妇三招,何况是你,还是乖乖儿的听老妇的话好得多。” 黑孩儿到了这时,早已混身上下如雨,虽然知道只要一出手,便非死无疑,但却已势成骑虎,别无他途可出,因此也只好一咬牙,无意识地用手在襟上一擦,打算擦去手汗。 那知就在这一擦之下,便触到了怀中的那件宝贝,立刻一阵思潮,闪电也似的掠过脑际,想道:“我今天怎么啦?母亲这件宝贝交给我的时候,曾经说过,这件宝贝,可以免死救祸,如非遇到一个姓靳的女人,不可轻用,这老妖婆虽不姓靳,但眼看今天,已到生死关头,说不得只好用上一次了,怎的我竟忘了它?” 想着便又把那件宝贝,取了出来,高举手中,扬了一扬,喝道:“老妖婆,你且别猖狂,但看我手中拿的是什么东西,这宝贝虽然是我娘用来叫我去对付姓靳的,可是今天说不得只好让你来尝尝这滋味了。”言毕便想发出。 铁喙姥姥才一搭眼,立刻脸色大变,一幌身形,向后退出五六丈远近,失声说道:“这东西竟会在你的手里?” 黑孩儿见了,心中一喜,知道手中的宝贝,已经发生了吓阻作用,心中也就定了下来,胆气陡壮,停手不发,笑着说道:“你也认识我这件宝贝的厉害吗?干嘛要退下去呢?你上来啊!小花子爷在这儿等着你。” 铁喙姥姥一声不响,只翻着两个大红镶边的眼睛,在黑孩儿脸上直转,过了好一会儿,这才又开口说道:“你便是胡丫头的儿子?” 黑孩儿道:“这你管不着,只要你敢上前一步,小花子爷便立刻要你粉身碎骨。” 铁喙姥姥又道:“胡丫头她还在人间?” 黑孩儿喝道:“放你娘的臭驴子屁,我娘长生不老,你咒不了她老人家。” 铁喙姥姥又想了想,忽然叫了两声:“好好!”接着便狂笑起来,声如鸱鹕,刺耳心寒。 陆瑜以为铁喙姥姥要猛然出手进击,忙叫黑孩儿准备。 黑孩儿嘴上虽然说道:“道爷别怕,她敢再上前来,便是自己找死了。”但也就目不转睛,凝注着铁喙姥姥,双手作势待发。一点也不也怠忽。 谁知铁喙姥姥狂笑了一阵之后,突然身形暴起,但却是不进反退,向石室方面电射而去,转眼不见踪迹。 黑孩儿见了,这才放下了手,叫了一声:“我的妈呀!” 接着说道:“这一次也算得上是死里逃生,二次为人了吧?” 陆瑜却一拉黑孩儿道:“老妖婆不战而退,别是回去拿什么东西来对付你的这件宝贝,我们还是赶快走吧!” 黑孩儿听了,也觉有理,立刻转身,飞奔下山。 直到将近出山,仍未见铁喙姥姥追来,这才完全放下心。 陆瑜便向他说道:“原来小兄令堂,果然姓胡,贫道直到今天才知道呢!” 黑孩儿道:“道爷别谈这些,我娘不准我告诉人的。” 陆瑜见黑孩儿这样一说,知道这其中必有文章,因此也就没再说下去。 下山看到白守德等时,白守德等早就急不可待了。及至听完陆瑜和黑孩儿上山的情形,这才又惊又喜地说道:“那我们就别再担搁的,赶快上路,看能不能在今天日落以前赶到,也好投贴拜山。” 陆瑜和黑孩儿当然同意,立刻又换过衣履,一起上马,向乌鼠山前山赶去。 渭源虽在乌鼠山之阳,但由于虎面天王的飞虎帮大寨,建在面向临洮的那边山头之上,所以反山阴为前,山阳为后。 白守德等快马加鞭,过午不久,便到了临洮,在街上买了几份大红全贴,将各人的名字写上,陆瑜自称方外人,俏郎君是愚晚,白守德写的是愚弟率女白依云、白凤仙。黑孩儿则光秃地写了“丐帮门下小刁钻黑孩儿”十个字,没用什么称呼,扑去风尘,重整衣冠,问明途径,便向鼠山前山飞虎帮大寨走去。 到得寨前一看,屋舍延绵比栉,黑压压地把整个山头,一起遮没。 寨门前左右,两根十丈来高高的旗杆顶上,各有一一面黄旗,一面上绣着“飞虎帮大寨”五个字,另一面上,则单单地只有一个斗大的“凤”字,随风招展,气派果然不同凡俗。 白守德等不便多看,怕引起误会,忙把名贴递上,并说明来意。 没上多久,便见一群人拥簇着一个身高八尺,魁梧过人,黄錾錾一张虎脸,海下虬须,身穿锦袍,威风凛凛的大汉,一路笑着出来,说道:“小弟早知嘉客会来,早就翘望了好一会儿了。”声如洪钟,更表示出他内功精湛,气力充沛。 白守德等看出他并无恶意,也就略略放下了心,趋步上前,作礼说道:“冒昧造访,不恭之至,还望寨主海涵。” 虎面天王面边还礼,一面说道:“小女一时无知,致劳各位大贤玉驾,小弟理应赔罪,不过这样也好,既可了却一番麻烦,又使小弟得多结交几个朋友,小寨生辉不小。” 言毕又大笑了一阵。 白守德等见虎面天王这等豪爽,格外高兴,便又说道:“久仰寨主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虚,幸会幸会。” 白守德更接着说道:“小女依云昨日纵马迷路,幸为寨主令媛所救,白某感激不尽,惟小女为着行路方便,改着男装,致使令嫒有衣冠之误认,白某惭愧,还望寨主代向令媛致歉才好。” 虎面天王笑道:“此事小弟业已知道,白仁兄尽可放心吧,且到小寨小聚,容小弟一尽地主之诅,况令媛至今,尚未完全清醒,也该好好儿休养两天,小弟还有事奉告呢!”言毕便肃客入内,在大寨正厅之上,殷勤招待。 白守德也乘此路替各人一一正式介绍了一番。 陆瑜并说:“世外人荒野,寨主多多指教。” 虎面天王笑道:“粉面金刚,过去名霸江湖,今天又身归绝世奇人抱一道长门下,还要这么客气做什么?难道说,是嫌小出身绿林,不屑以兄弟相交吗?” 陆瑜听了,笑道:“小弟那有此意,仁兄言重了,小弟遵命改口就是了。” 虎面天王大笑道:“痛快痛快,这才是我凤某的好朋友。” 接着便受了俏郎君和白凤仙的全礼,笑着说道:“风某比二位痴长,不便再和二位客气了。”并命凤翔,也以子侄后辈之礼,向白守德、陆瑜和黑孩儿见礼,然后又对白守德说道:“仁兄还放心大令媛吧?她也方便得多,你我也可以放肆一点,不对吗?” 白守德正合心意,忙起言谢。 陆瑜掏出了一粒“九玄丹”,交给白守德说道:“给云姑娘服下,便会好了。”说着又以目示意,要白守德不可无防人之心。 白守德会心地点了点头,便带着白凤仙,随同虎面天王,相将入内。 果见白依云被尚淑慈安置得妥妥贴贴,并见尚淑慈十分喜欢白依云,立刻把所有疑虑,一起消除干净。 白守德便又问风宜鸾何在?打算亲自安慰她几句。 虎面天王笑道:“小女本是藉辞而来,既已失望,又怕家母追查,所以已经带着两只鹿回转后山去了。” 由于白依云仍在半昏半醒之中,尚未能说话。因此白守德把“九玄丹”喂她服下,留下依云无恙。所以酒筵之上,大家全无顾忌,直喝得宾主尽欢,当天便在寨中宿了。 第二天,白依云业已痊愈,白守德便和陆瑜商量,打算赶赴天山,去寻骊项珠,以免耽误端阳钓剑之期。 陆瑜当然不会反对,便一起托辞,向虎面天王告辞。 虎面天王笑道:“何必如此匆匆?” 白守德道:“实因西行有约,在此已经耽误了两天了。回转之日,再来奉访吧!”去意极坚。 虎面天王道:“如此说来,小弟当然未便强留,但再屈驾一日,小弟还有要事奉告,仁兄总不会不答应吧?” 白守德既受虎面天王盛情,又见虎面天王两次说有要事奉告,并只挽留一日,也就不好不答应了。便问:“仁兄有何为难之事,需要小弟等效力,敢请明示,也好赶办。” 虎面天王笑道:“这事虽大,但得仁兄一言,伊百解决,并不费事?小弟还得去和内人商量一下,稍等再在席前奉告吧!” 白守德虽然听得茫然不解,却又不好多问。 后来乘着虎面天王不在面前,也曾和陆瑜、黑孩儿研究。 陆瑜和黑孩儿也猜不透其中玄机,只说:“看来并无恶意,且等他出来再讲吧!” 及至酒宴设下,大家入席,虎面天王却只怏怏地殷勤劝酒,并没有什要求说出。 白守德愈加不解,反而忍不住向虎面天王去催问。 虎面天王苦笑了一下,说道:“这事已成过去,不必再谈了,仁兄但饮酒吧!” 白守德听了,越发惶恐,拿眼去看陆瑜和黑孩儿。 陆瑜和黑孩儿也只微微摇头示意。 还是虎面天王看出,连忙笑道:“各位仁兄不必多疑,这都是小弟不对,来来来,咱们痛饮三杯。” 黑孩儿道:“寨主豪爽,承蒙看得起我们,把我们当个朋友看待,那为什么有事不肯说出?难道认为我们不足以供驱使吗?” 虎面天王连忙笑着解释道:“绝非如此,小兄多心了,小弟那会是这样的人呢?这实在因为事情已经解决,无须再说将出来罢了。” 黑孩儿道:“即就是事情已告解决,说出来让我们也放放心不好吗?” 虎面天王举杯笑道:“小兄如此一说,小弟倒是不能不说了,各位请干一杯,待小弟说出来以博一笑吧!” 可是大家干杯之后,虎面天王才开口说了“此事乃是……”半句。便又把话缩住,笑着说道:“各位仁兄原谅,小弟还是不要说了吧!因为实在也没有什么事情,各位相信小弟就是。” 这一来,大家格外怀疑,连陆瑜也忍不住了。 可是还没待陆瑜开口,风翔已从后面跳了出来,向虎面天王说道:“爹,你不肯说,那我自己向白仁伯要求好了。” 虎面天王立刻满脸飞红,喝道:“畜生!你敢大胆胡闹,看我不揍你才怪。” 凤翔歪着眼撒娇说道:“那你为什么不说呢?您既不说,我当然要说了,你已经答应过了我的。” 虎面天王道:“我答应了你娘不答应,又有什么用?” 凤翔道:“我不管,娘答应不答应有什么关系,只要白仁伯答应了,还不就成了。” 接着又逼虎面天王道:“你到底说不说,你再不说,我就自己说了。” 虎面天王那么一个威风凛凛的人,在儿子面前,竞自无可奈何,直被闹得手足无措,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不知如何才好。 白守德和陆瑜等,这才把事情料瞧了一半出来。但他父子正闹得不可开交,又不便插嘴,实在瞧着风翔的样儿,也不愿意插嘴多事。 一直到尚淑慈闻讯赶来,喝了一声:“你们闹什么!当着客人的面前,怎的一点脸面都不肯顾?” 虎面天王父子这才一起静声垂手不语。 尚淑慈责备了凤翔几句,逐出眼前,然后对虎面天王说道:“翔儿不懂事罢了!你偌大年纪了,怎的也不顾惜一点身份,就不怕贻羞于嘉客之前吗?” 虎面天王看到儿子,是没有办法,看到太太,就更甚于此了,顾不得当着人前,哈着腰,垂着手,陪着笑脸,低声低气地对尚淑慈说道:“这都是翔儿他闹的,与我无关。” 尚淑慈道:“你不会制止他吗?” 虎面天王道:“我喝着要打,他都不理,夫人难道还不知道他是不怕我的吗?” 尚淑慈道:“教子要有义方,这还不都是你平日溺爱过甚。把他宠成了这样的?” 虎面天王那里还敢多嘴,只唯唯连声应是。 尚淑慈又问:“有没有向白庄主做无理要求?” 虎面天王道:“夫人已说过不许,我何敢再乱说话?” 尚淑慈这才转身,亲自向白守德致歉,并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原来凤宜鸾把白依云送来大寨之后,尚淑慈一眼便看出白依云是个衣冠巾帼。 所以凤宜鸾刚刚含羞带愧地说出自己的心意。 尚淑慈便笑着说道:“傻孩子,你瞧瞧她的耳朵上的环眼儿,她和你一样的是个女孩子啊!” 凤宜鸾这才大为失望,羞恼之余,既怕被人笑话,又怕铁喙姥姥查问,囚此忙着找了两只鹿,又带着春兰夏莲,躲回后山去了。 可是消息在寨里一传开,凤翔听到,立刻怀着好奇的心,赶去看望,并且一看之下,便从心眼儿里爱上了白依云,立刻去找虎面天王予他做主。 虎面天王一向溺爱,求无不应,又看到白依云美艳若仙,当然赞成,便去说与尚淑慈。 尚淑慈也喜欢上了白依云,所以当时并未反对,只说:“待他们有人找来之时,只要云英未嫁,有何不可。” 所以白守德等一到,虎面天王便说有事奉告,便是为此。 及至尚淑慈和白凤仙一谈。知道白依云已许配俏郎君,她是个守礼为善的人,当然就打消了这个意念。 虎面天王一向服从闲命,遂也不敢再提此事。 可是凤翔却不肯死心,缠住虎面天王,要虎面天王想办法。 虎面天王笑道:“这办法叫我怎么想呢?这样好了,你自己去想出个办法来,我照办好了。” 凤翔年轻任性,搜尽枯肠,果然被他想出一个馊主意来,说道:“这样好了,她虽订婚,却未成大礼,那便叫她改嫁给我……” 虎面天王不待凤翔再说下去,便截住笑着说道:“这那里行,奉家岂肯答应?绝对办不通的。” 凤翔跳脚道:“怎的会办不通?我还没说完嘛!” 虎面天王笑道:“你说你说。” 凤翔道:“妹妹年纪也不小了,干脆把妹妹嫁给姓秦的,咱们和他交换一下,姓秦的也吃不了亏啊!” 说完之后,又加重语气,说道:“这不是再好不过的一个办法吗?”并逼着虎面天王马上去和白守德商量。 虎面天王嘴里虽然笑着说:“小儿之见,太不像话。”但由于是个绿林出身,持强惯了的,所以心里倒也觉得凤翔的办法,不无可取之处。只是为着惧怕尚淑慈,不敢独断独行,因此仍在犹豫不决。 凤翔被娇纵惯了,更是死缠不休。到了最后,虎面天王还是拗不过儿子,只好答应考虑。 尚淑慈把话说完,白守德当然也只好苦笑着说道:“这是小女福薄,不能侍候夫人。” 尚淑慈道:“庄主不必这等说法,只要有我在一天,便绝不容许他父子胡闹,不过我也是爱令媛,想收她做个螟蛉义女。不知庄主意下如何?” 白守德一想:这倒是个很好的办法,可以藉此消除双方的芥蒂,因此立刻高兴答应。说道:“这是夫人抬爱,云儿几世才能修来。” 尚淑慈好生高兴,这才消散满脸不快之色。 虎面天王见了,也在一旁凑趣说道:“这敢情好,我和白仁兄,从此又要改口,互称干亲家。而翔儿也只好死了这条心了。” 尚淑慈道:“你就只有说现成话的本领,连儿子都对付不了。” 虎面天王笑道:“我有了夫人这佯的贤妻,当然就可以落得不去伤那些无谓的脑筋了。” 大家听了,都忍俊不住,便连尚淑慈也不由的笑了。 尚淑慈到底不愧是官家小姐出身,虽然陷身盗窟多年,但做起事来,仍不失大家风范,把这件事认真当做一件大喜事来办,并吩咐杀猪椎牛,犒当全寨上下。 白守德也就命白依云向虎面天王夫妇,以大礼参拜,改口称“义父义母”,皆大欢喜。只有风翔却始终没再露面。 并到了晚席刚散,天已二更之际,凤宜驾忽然又带着秋菊、蜡梅两个丫头,惊慌失色地赶了回来,向虎面天王夫妇哭着说道:“不好了,奶奶不见了!” 虎面天王立刻惊得站起身来说道:“此话怎讲?” 凤宜鸾道:“我回到后山之后,蜡梅便告诉我道,有一位陆道爷和一位小花子爷去过的事,并说奶奶要我去一趟,我便把鹿送去石室,那知奶奶并不在里面,四处一找,也没看到她老人家的影子,一直等到日落黄昏,都未见她老人家回来,想她老人家一到日落,双目便要失明,这可怎么好呢?” 虎面天王倒还是个有孝心的人,立刻面红耳赤,惊惶万分地向蜡梅秋菊喝道:“老奶奶是什么时候走的,你们快说。” 秋菊和蜡梅说道:“我们只看到老奶奶回到石室,却不知道她老人家什么时候走的。” 虎面天王跳起来骂道:“你们都是死人啊?老奶奶走了你们都不知道,你们还回来做什么?” 秋菊和蜡梅吓得不敢再开口。 风宜鸾也哭着说道:“我把春兰和夏莲还留在那儿寻找等候。” 可是虎面天王那肯罢休,仍然横跳一丈,竖跳八尺地在那儿骂人。 白守德等在旁听了,也都吃惊,只是不便过问,怕把事情牵惹上身,反而不好。 不过黑孩儿和陆瑜上山的事,虽然早已向虎面天王说过,但却没提后来又遇上铁喙姥姥的那一段事,所以还难心安,只好在暗中互相暗暗示意,聚到一处,各作准备,以防万一虎面天王反脸。 尚淑慈却已喝住虎面天王,说道:“你不把事情弄清楚,乱个什么劲儿?单怪她们有个什么用呢?”接着便细细地向秋菊和蜡梅问一了遍。秋菊和蜡梅也不知道黑孩儿和陆瑜后来又遇上铁喙姥姥的事,所以所说的和陆瑜等告诉虎面天王的,并没有什么出入。 陆瑜和黑孩儿听了,这才放下了一点心。 尚淑慈见问不出什么来,也就低头沉吟起来,没再开口。 虎面天工母子情切,终于忍不住向尚向淑慈说道:“夫人,我娘一到晚上,便是个瞎子,这可不能不管呢!” 尚淑慈道:“谁说不管?我正在想,她老人家会到那儿去,好派人去找。” 虎面天王便急得热锅上的蚂蚁一股,团团乱转,一抬眼,看到陆瑜和黑孩儿,便开口问道:“二位是上过山的,知道我娘上那儿去了吗?” 陆瑜和黑孩儿都是不肯撒谎的人,囚此被这一问,倒不由怔住,不知说什么是好。 所幸尚淑慈已又叫住虎面天王说道:“你娘的那份脾气,难道你还不知道吗?人家如果看到了你娘,会是个什么结果?你也想不出来吗?问人家干什么呢?是不是要人家替你去把你娘我回来?人家能去吗?” 虎面天王一想也对,便道:“我也不过问问罢了,并无别的意思。” 尚淑慈道:“这还不是废话白问。” 陆瑜和黑孩儿也就乘此没有开口。 虎面天王则仍然又像问尚淑慈,又像自言自语地,说道:“那么我娘那儿去了呢?” 尚淑慈道,“依我想来,恐怕她老人家是听了蜡悔的话,不放心鸾儿,去找那鹿洞去了,也说不定。” 虎面天王便又急着去问蜡梅:“鹿洞在什么地方?” 蜡梅道:“这本来是姑娘教我应付老奶奶的一句谎言,那儿真有什么鹿洞呢?” 虎面天王又骂了凤宜鸾几句,气得凤宜鸾偎在尚淑慈怀里直哭。 尚淑慈对虎面天王说道:“你又骂她做什?虽然没有鹿洞,你娘也总不过在山里啊!” 虎面天王道:“那我马上带人去找。”说着叫过大头目。吩咐立刻传令全寨上下知道,多备灯球火把。一起出发。 尚淑慈又拦住说道:“暂且不必去找。” 虎面天王这一下真忍不住了,叫了起来说道:“她是寨里的人,大半都不认识她老人家,而她老人家在这黑夜里,又看不到人家是谁?便是找到了,她老人家能相信吗?还不是叫找到她的人白自的送掉性命吗?” 虎面天王道:“我自己也去,不就行了。” 尚淑慈道:“这么大的一座山,刚好能叫你遇上她老人家吗?” 虎面天王语塞。但仍说道:“可是我娘是个夜瞎子啊!” 尚淑慈道:“这我当然知道,不过凭着她老人家的武功,还用得着你去为她老人家担心吗?依我看来,今夜算了,等明天天明之后,你再亲自带人到后山去看一趟,如果她老人家还没回来的时候,再派人找,也还不迟。不过照我推测,她老人家绝无妨碍,上次不也出去过一夜没回来吗?所以你明天去时,一定会在石室中看到老人家的。” 虎面天王听了,果然有理,也才暂时把心放下。 白守德等同到客房,便商最说道:“铁喙姥姥下落,虽不可知,但此处已难再待下去,万一铁喙姥姥来到,固然糟糕,既就是虎面天工到了后山,铁喙姥姥把交手之事,告诉了她,也是不好。” 大家意见一致,当即决定,第二天一早向虎面天王告辞下山,并想好了要说的话。 一夜易过,第二天便由白守德出面,向虎面天王道:“老太太之事,小弟本当尽力,但一来西行约会,不容耽误,同时又无法相助仁兄,去找老伯母,留此无益,还望仁兄见谅,容返程途中,再来叨扰吧!” 虎面天王心中有事,忙着要去后山,因此也没强留,只厚备尘仪,把白守德等,亲送下山。转身便带人向后山赶去,到得石室一看,仍不见有铁喙姥她在。 再去问春兰、夏莲。 春兰、夏莲也只说:“老奶奶未曾回来过,其余一概不知。” 虎面天王急得亲自满山去找了一遍,许且边寻,边太声叫喊,半日之间,踏遍全山,依然无影无踪。 二次再回石室查点,这才看到桌上有一个小小的纸条留着,上写:“为娘海角天涯,去找仇人,我儿不必挂念,复仇之后,当立即回山。” 虎面天王见了,虽然仍自放心不下,但也无可奈何了。只细细思想:“我娘的仇人是谁?为何在此时去寻?” 但却又想不出个道理来,只好怏怏转回前山,派人四出打探。 黑孩儿等,然也不会知道有这等事,离山之后,仍怕铁喙姥姥不肯放手,所以急急策马西行,直到过了皋兰,不见有任何异样,这才放下了心来。 经此一番折磨之后,大家固然不敢再事大意,并且觉得白依云虽然改扮了男装,仍嫌太美,为防再有谁家姑娘看上了她,又惹麻烦起见,所以黑孩儿又从轩辕楚所赠的几个面具之中,挑出一个比较丑的来,交给白依云带上。 白凤仙看了有趣,也挑了一个有胡子的带上。因此一路之上,没再出什么事,便顺顺当当地到了乌鲁木齐。 马腾风则早已等候他们多时了。 在乌鲁木齐并没多做耽搁,立刻出发上山。 谁知到得一看,王母宫早被夷成了一片平地,老道士和小道士的下落,当然更不知道到那儿去了。 后来还是在御马村问出,原来在白守德等离去之后,那些没被杀尽的残匪,又聚拢起来,并把仇恨加在老道士师徒的身上,杀人放火,夷平了王母宫。 黑孩儿听得怒发四张,立刻便要去找那些盗匪。 可是村人又说道:“那些强盗知道你们会再来,所以早就远远的走了。” 黑孩儿这才无可奈何地忍下一肚子的闷气。 白守德志在骊项珠,只问马腾风:“现在该怎么办?” 马腾风道:“仁兄放心,瑶池春草初萌,正是骊驹流连的地方,总会找得到的。” 由于王母宫已无法住人,所以当天并未寻马,只在王母宫左侧,找了一块合适的扎营地,架好篷帐,先行住下。 到了第二天,这才开始四出寻找骊驹。 白依云对于这种生活,虽然感到新鲜,只是对于修习“化媸为妍”和“驻颜”的功力,却感到老大的不便,每夜一定要等白凤仙睡熟之后,才敢偷偷儿的起身修习,所幸屈指算来,三个月的日期,已经过了一大半,而容颜也的确一天比一天光艳起来,所以依然高兴万分。 不过还有一点,却也是她的苦烦恼。 那就是当她每次和俏郎君在一起,而俏郎君向她发腻的时候,她已不能再像从前那样的积极拒绝,心中始终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在推动着自己,频频欲试,好像非试一下,不能快心的样子。 甚至于即就是俏郎君不在侧的时候,也像有鬼在心中催着她一般,要她去找俏郎君。 虽然她总还记着,三个月之内,绝不能使俏郎君在她身上有越轨行动发生,并常常拿上次一吻之后,唇干舌枯的经验来警惕自己,但每次推拒的时候,也就够她难受,够她烦恼的了。 尤其是俏郎君,更被她撩着心乱如麻,更怎生消受得住,这事且不说。 单说寻找骊驹之事,果然没上几天,便被他们在瑶池边上发现了一匹,并且远远地便看到了骊驹项下,结着一个酒杯大小,恍如美玉的,东西在那儿,当然是骊项珠无疑了。 马腾风这次,已是志在必得,所以虽然发现,并没立刻动手擒捕。只每天隐伏一旁,注意着骊驹的行动,来也由它,去也由它,甚至走到自己身边,都不肯动手。 黑孩儿看了不解,忍不住问道:“马大爷,你这干什么嘛!为什么不动手呢?” 马腾风道:“既然志在必得,便必须一举成功,机会没到成熟的时候,是动不得手的,万一跑了,岂不又得从头做起。” 黑孩儿道:“它几次都走到身边,这还不能叫做机会吗?便是套不住它,也可以用暗器,打死它啊?” 马腾风道:“那不是太可惜了吗?” 黑孩儿道:“我们要的是它项下的那粒珠子,并不是要马,何况还得赶时间,也不必再顾虑什么可惜不可惜了吧?” 马腾风道:“不然,骊项珠虽由口涎结成,生在体外,但却和血脉相通,所以必须在骊驹活着的时候,用剪齐毛根剪下,这才有用,否则便是死的,市上多的是有,也用不着来费这么大的事了。” 黑孩儿又问道:“那么什么才叫做时机成熟呢?” 马腾风道:“说来话长,小兄智慧超人,但看下去,便会知道的。” 白守德怕黑孩儿心急偾事,也在一旁着急,要黑孩儿全听马腾风主张。 黑孩儿这才不再言语。 马腾风又花了几天时间,每日侦察,把那匹骊驹的来踪去迹,详细纪录下来,直到算准了它来去的时间,所走的路线,认为有了一定把握的时间,这才在一个夜间,带着大家,一起动手,在那匹骊驹所经常会走过的路上,相准了一个有利的地形,铺设了一张擒虎用的铺地锦,并试了又试,直到觉得完全满意之后,这才吩咐黑孩儿等一起远远退去,只由他一个人,亲自隐伏其侧,控制着铺地锦的绳头。 又守了好半天,那匹骊驹,果然来到,并且踏过铺地锦,但为了有另一匹马,和它并排而行,所以马腾风并未有所举动,直到那骊驹离去之时,刚好又无别的马匹在侧,马腾风这才看准时机,猛力一拉绳头,收起铺地锦。 骊驹一惊,忙想逃脱,可是四蹄业已全被套紧,摔倒在地。 不过就算这样,马腾风仍被它拖得满地乱滚皮开肉绽,受伤不轻,还是黑孩儿等一起上前,这才把骊驹制住。 马腾风且顾不得疼痛,便先取下骊项珠,双手奉予白守德,笑着说了声:“幸不辱命。” 白守德的那份高兴,当然就甭说了,当日下山,到了鸟鲁木齐,除了备酒庆功而外,又取出金银,厚谢马腾风。 马腾风那里肯收,几备推辞,这才受下了一半,并当面全给了那两个助手。 白守德真是越想越高兴,所以回到旅舍,又弄了不少酒菜,关起门来,自己几个人又饮了一番,并屈指计算说道:“现在才二月中旬,若是去金锁寺取分风钢,也能像这次一样顺利,那就绝对可以赶得上今年端阳,把龙剑钓出井了。” 大家听了,当然也都高兴。 尤其是陆瑜说道:“这就不必再回峨嵋山,贫道已对家师说过,家师一口答应,亲自出马,所以不如直接随同贫道回九顶山,不是格外省得时间了吗?” 这话立刻便得大家的赞成,所以这一顿酒,也全都吃得各带八成酒意,这才各散回房休息。 由于白凤仙业已铭酊大醉,俏郎君便又假公济私地,藉着伴送白凤为名,也挤进了白依云房中,向白依云纠缠。 白依云虽然照样拒绝了他,但由于有酒顶着,也有点乱了,因此在把俏郎君推出房外之际,也就笑着说了一句:“是你的终会是你的,你现在忙什么呢?” 俏郎君涎着脸说道:“好妹妹,你给我个日子不好吗?并且我不要你说什么洞房以后的话。” 白依云一算三月之期,便道:“到家之后,这总满意了吧?”言毕关门,熄灯就寝,再不言语。 可怜俏郎君这一夜,又几曾能睡得着。所以第二天就带着一只红红的眼睛,随着大家上路,在马上还直打盹儿。 一路无事,便到了中顶山孤云峰松篁观,并见到抱一真人。 谁知抱一真人开口便又对黑孩儿说道:“小花子,你知道你母亲和你师父已被仇人钉上,大难就在限前了吗?” 黑孩儿闻言,立刻大吃一惊,忙问何以? 第十六章 悟尘僧显露伽南功 抱一真人这话出口,别说是黑孩儿为之急不可当,便是陆瑜、白守德父女和俏郎君,也为之吃惊不小。都一齐张目结舌,看住抱一真人,等待下文。 抱一真人叹了口气,慨然望着大家说道:“这事之奇,便连山人也弄不清楚了。” 接着才专对黑孩儿说道:“你母亲的那个姓靳的生死大敌,不是别人,便正是虎面天王凤魁的母亲——铁喙姥姥。” 黑孩儿听了,立刻跳了起来说道:“便是她吗?那为什么不在事先告诉我呢?” 抱一真人道:“你母亲也不知道她就是她啊?不过奇却奇在那老妖妇离开鸟鼠山的消息传出之后,你师父那儿也就传出了消息,说是你母亲已离开了五莲峰,到巫山十二峰云雨谷去找你去了。这种做法,简直完全是有意地在向老妖妇挑战一般,但据山人看米,老妖妇虽然得了夜盲之症,只恐怕即就是你母亲和你师父联手合力,仍非其敌,这就太叫人难解了。” 黑孩儿听了,早已急得泪流满面地说道:“这可怎么是好呢?我母亲还是个瘫子啊!” 陆瑜看了不忍,连忙安慰他道:“神尼既能容你母亲下山,而令师又肯这样做法,也许这是一种故意的安排,必有所恃而无恐,小兄不必着急。” 黑孩儿却跳了起来说道:“不行,我母亲仗以应付老妖妇的‘霹雳子’,现在我处,除了这,她是绝斗不过老妖妇的。” 说着转脸向抱一真人问道:“老道长也知道那老妖妇已去过云雨谷没有呢?” 抱一真人道:“山人这还尚未听到,不过老妖妇离开乌鼠山,志在寻找,是绝对不会不去的。” 黑孩儿道:“那我还是赶紧同去,如能妇抢在老妖的前面,赶到云雨谷,那就好了。” 抱一真人微微点头,说道:“理应如此,你快走吧!” 黑孩儿匆匆对众人说了一声:“再见!”立刻飞步出门,跳上骊儿,急驰而去。 白守德等见了,心下好生伥然。 尤其是俏郎君和白依云姊妹,并不知道前情如何,便问陆瑜。 陆瑜道:“贫道也言之不详。” 还是抱一真人说道:“这事情的起源是这样的,黑孩儿的母亲姓胡,乃是关中大侠入云龙胡忠武的女儿,名叫胡莲黛,那妖妇则是恶虎岭强人靳秋风的女儿——靳如烟。只缘有一日,胡忠武和情丐路过恶虎岭,正逢靳秋风拦路行劫,眼看不过,插手问事,把靳秋风打伤逃走,救了被劫之人,事隔三年,靳如烟不知跟从何人,学成了一身怪异武功回来,闻说之下,立刻便去寻找云龙和情丐报仇,情丐总算见机得早,和靳如烟才一动手,便知不敌,立刻逃走。靳如烟便又去到胡忠武的家里,把胡忠武一门老小,斩尽杀绝,只剩下黑孩儿的母亲——胡莲黛,这天恰巧不在家中,才算逃出了性命,当时胡莲黛不过十岁,回得家去,一看之下,直哭得死去活来,总算天缘巧合,被圆通神尼看到,带回五莲峰,十年功夫,成就了她一身武功,并把度厄庵镇庵之宝——两粒霹雳子,一起踢给了她,让她去找靳如烟报仇。胡莲黛知道自己的武功。绝非靳如烟的对手,所以并未公开叫阵,只乘着黑夜前往,一出手便用上了一粒霹雳子,把靳家一家老小,连同房屋,也都炸光。但事后一查,却偏偏缺少靳如烟一具尸体。原来靳如烟这天并不在家。这一来,在胡莲黛来说,元凶未除,当然不肯干休,而靳如烟也同样的不肯作罢,所以两个人又明追暗逐了十年,虽然谁也没有伤得了谁,但靳如烟业已打听出那霹雳子的来历,知道无法抵御,这才隐姓埋名,不知下落。胡莲黛也直到三十来岁,方才嫁给了黑孩儿的父亲。并且就在生下黑孩儿的那一天,丈夫突然去世,经此一急,立刻病倒了下来。 虽然幸为圆通神尼知悉,把她母子,接去五莲峰,但胡莲黛病愈之后,便成瘫痪了。就不知这次仗着什么,敢亲去云雨谷,去撩那老妖妇的凶焰,这就太人费解_r!” 白凤仙口快,已在一旁插口说道:“您老人家不是说过,小花子的母亲,曾经仗着度厄庵镇庵之宝,和老妖妇周旋了十年,并把老妖妇吓得隐姓埋名了吗?她既有霹雳子在手,当然就不会再怕那老妖妇了。” 俏郎君也道:“对啊!怎的老妇过去眼睛不瞎的时候,不敢和霹雳子对仗,现在反而敢寻上门去,难道是欺负小花子老前辈的母亲是个瘫子吗?” 抱一真人微笑说道:“你们这是只知其一,而不知其二,霹雳子如仍在胡莲黛的手中,老妖妇纵有斗胆,也绝不也前去轻试,只因老妖妇已知道那霹雳子乃是圆通神尼的师尊——大觉神尼所留下来的遗物,当年大觉神尼为着云岭两条孽蟒作恶伤人,立誓为一方除害,这才费尽心血,造成三粒霹雳子,诛蟒时,用了一粒……” 抱一真人还未说了,白凤仙惊叫起来,抢着接下去说道:“这不是糟了吗?一粒诛了蟒,一粒杀了靳秋风,唯一剩下的一粒,又在小花子爷的身上,他们还能拿什么去对付老妖妇呢?” 抱一真人道:“可不就正是这样说法,如果老妖妇不知道霹雳子业已不在胡莲黛的手中,她又如何敢亮出身份,下山寻仇?” 白凤仙道:“这样说来,那老妖妇是知道小花子爷和我们有天山之行,以为我们一时难以回转中原,这才敢去寻仇的了?” 抱一真人道:“这猜测可能不错。” 白守德却连忙插上来说道:“这是牛马不相及的两件事情,怎能扯到一块儿去呢?小孩子不知天高地厚,信口乱说些什么?” 白守德话才出口,抱一真人便不屑地看了他一眼,转脸对陆瑜说道:“你带他们到观外找一家人家歇宿,为师的要打坐了。”说完之后,立即闭目垂帘,自去养真。 陆瑜连忙应是,依言把白守德等安置妥当,一宵无话。 第二天白守德等起身之后,正想去请抱一真人早日前往金锁寺,以免延误端阳钓剑之期。 那知陆瑜却愁锁眉尖,走了过来。 白守德见了不解,忙问何事? 陆瑜怔了半天,这才叹了口气说道:“家师不知怎的,忽然又不允前往金锁寺了。” 白寺德立刻大惊说道:“这是何说?仁兄不是说令师已答允前往,而我们昨天来时,也没表示过有不去之意啊?” 陆瑜看了白守德好几眼,欲言又止,最后这才说道:“事已如此,我们还是赶快去找神僧设法吧!” 白守德犹不甘心,说道:“且待小弟再面见令师一趟,当面恳求好了。” 陆瑜拦住说道:“这也无用,家师脾气固执,小弟深知,更何况家师业已吩咐下来,不愿再与仁兄相见。” 白守德注视陆瑜有顷,然后说道:“仁兄必知原委,何不告我?” 陆瑜迟了好半晌。又叹了口气,说道:“这些不快之事,说他何用,且待见了神僧之后再说吧!”言毕即催促白守德等,整理行囊上路。 白守德无可奈何,只好憋着一肚子的烦闷。离开九顶山,返回峨嵋。 到家之日,便想和陆瑜同去昭觉寺,却仍被陆瑜拦住说道:“仁兄且料理家事,这事由小弟代劳吧!”言毕也不待白守德再说什么,便自去了。 白守德好不纳闷,一直茶饭无心,直守到日落,这才见陆瑜回来说道:“神僧已答应去劝家师,命仁兄在家候信,小弟这里还得去五莲峰一走,去请神尼下山呢!”说完连茶也没喝一怀,便又走了,直把个白守德弄成个丈二的金刚,摸不着头脑,好生纳闷焦急,住在家里,渡日如年。 但这一住下,却高兴煞了另外一个人。 那人不是别个,便正是俏郎君,就在到家的这一天,找了个机会,对白依云说道:“妹妹,我们现在回到家了,你总该不会忘记在乌鲁木齐所说的话吧?” 白依云想起前言,不由的脸上一红,再一计算日期,三个月犹未曾满,心想:“这决不能答应于他。”囚此便向旁边扯着:“在乌鲁木齐说的什么,我不知道啊!” 俏郎君一怔说道:“妹妹,你这是真的,还是假的,你怎能说过的话不算数呢?” 白依云摇头说道:“我不懂你的意思,我不记得我曾经说过了什么?” 俏郎君几吗急得跳了起来,说道:“你你……你再想想看,就是那天晚上喝酒之后,风妹妹醉了,我帮着你把她送回房去的时候,你不是说过的吗?” 白依云仍不承认,说道:“我不记得了。” 俏郎君无奈何,只好一咬牙关,说道:“你不是答应我说,一回到家,便给我的吗?现在你该记起来了吧?” 白依云这时,并不是不肯答应,而是不敢答应。所以仍然说道:“洒后之言,何能做准。” 俏郎君知道她是在放赖,但却想到这可能是少女的矫情,因此四顾无人,便不顾一切地一把抱住了白依云,上下其手,不规矩起来。 直把个白依云吓得花容失色,但却又不敢叫唤出来,只一味的拚命挣扎。 白依云虽然也会武功,但那里能够是俏郎君的对手,眼看便将不保,急得直向俏郎君哀求说道:“好哥哥,你这是做什么呢?我本来是你的,你何不留待洞房之日呢?我求求你。” 俏郎君一面时攻,一面说道:“好妹妹,我也求求你施舍了吧!洞房之日,远水救不了近火,我实在等不及了。” 白依云急得无法,正想告诉俏郎君,她正在练功期内,绝对不可如此,否则便会毁了她的花容,造成双方面一辈子的后悔。 可是话还没有出口,便听到白凤仙远远地叫着姊姊,一声声近了过来。 白依云顾不得了,连忙应了一声:“妹妹,我在这儿。” 俏郎君听了,这才连忙松下手,看看白依云,怀恨满面。 白依云笑着整好衣襟,说道:“该你的总是你的,青天白日,这么猴急做什么呢?”话才说完,便转身迎着白凤仙去了。 俏郎君被甩在那儿,心中好生恼恨,但再一转念,不由的自己打了自己一下头,说道:“我怎的忽然这么笨了起来,她不是已经说过‘该你的总是你的,青天白日,这猴急做什么呢?’对啊!她一个姑娘家,青天白日,怕人撞上,怎敢答应做这种事呢?我真是太鲁莽了。” 说着扫尽恼恨,泛出笑容,望着白依云的背影说道:“好妹妹,原谅我的愚蠢,今宵我定来,与你成就好事也。” 俏郎君这样一想,连一路风尘辛苦,全都忘怀,只抬着头,不停地翘首长空,盼望金乌速走。 但金乌却好似在开他的玩笑似的,他越是焦急,偏越是迟迟不肯落山,气得俏郎君直恨不得挽过后羿的射弓,把这仅剩下来的一轮红日,也射下来才好。 好不容易这才等到樵楼更起,月影东上,连忙换上了一袭薰过香的新衣,袖笼着一方洁白的丝帕,准备试红,直向白依云房中奔去。 到得门外一看,室中灯火全无,心想:“到底是女儿家娇羞。”轻轻地喊了一声:“好妹妹,我来也。” 仍未见答应,借着月色,从窗隙里向里一张,但见罗帐低垂,心中好笑,想道:“你这时不肯答话,我也想得出你那颗小鹿儿忐忑的情形,是喜还是惊呢!” 再转到门前,伸手一推,门竟是虚掩着的,又想道:“女孩子是娇羞和矫情捏成的,一点不错,明明在等着我,却还要故意装作,这又何苦来呢?好吧!但看真个销魂时刻,你仍能咬紧嘴唇,不叫唤出来,才算是你的本领。” 俏郎君到了这时,早已欲火如炽,片刻难熬,一反手关好门,插上闩,一面向床前走去,一面便自解带卸衣,又笑着低声喊了一声:“好妹妹。”伸手掀开罗帐,低头向里一钻一扑。 那知这一钻一扑,并未能软香温玉抱满怀,却扑了一个空,只觉得衾冷枕寒,凉意袭人,再定睛一看,根本就不见有白依云的影子。 这一下,俏郎君立刻又羞又恼,又气又恨,把一片心田,扰得紊乱如麻,呆在床边,好一会儿,这才骂了出来道:“好!好!死丫头,你骗得我好苦。” 可是再转念一想,却又想了过来,说道:“不对!这时候还早,私约幽会,又那有这么早的道理?我别错怪于她才好。”想着气又消平了下去,把脱下来的衣服,重新穿好,开门出去,四处寻找。 果然发现白依云正在白凤仙的房中说笑。心里说道:“这不就对了吗?” 有心想进去向白依云示意一番,但却敌不住对白凤仙的畏惧,那敢撞入。 一直在门外转了好半晌,这才心中一动,说道:“我也太笨了,与其在这儿枯等,何不到床上去等呢?她反正是要回房的,到时来个纵体入怀,不是格外的有趣吗?”想着便回到白依云的房中,二次解衣上床,展开鸳鸯衾,抱忱而待。 立刻便有一股甜香,入鼻动心,惹得俏郎君再难自制,辗转反侧,均不得安。 好不容易这才挨到二更,但只见窗前月移动花影,总不见送瑶佩来玉人。 俏郎君忍不耐不住,又再起身,走向白凤仙窗前,刚好听到白依云在内说道:“妹妹,我今天就睡在你这儿,不回房了,并枕而眠,也好说话儿。” 俏郎君这话入耳,差点没急得跳起来,直恨得牙痒痒地,但又能奈何? 同时衾枕余香在鼻,那被勾起来的一腔欲火,又怎能消熄得下去,恨到极点,忍无可忍,便又自言自语地骂道:“死丫头,你好!你不理我,难道我就没有去处了不成?我要报复,我要做给你看,看你还能忍耐得住?”想着便出了自家庄,到勾栏里去住了一夜。 第二天回家时候,已近午晌。 白依云果然问他道:“哥哥,你昨夜没回,到那儿去的?” 俏郎君冷笑一声道:“你可以不住在自己的房里,难道我就不能换个地方吗?” 白依云清晨回房,便看出俏郎君去过,这一听,当然知道他是昨天扑空。余怒未消,有心想安慰他几句,却又怕他纠缠不舍,因此也就只好笑了一笑,没再说下去。 俏郎君则仍意气用事地想道:“你不理会,我就这样做下去,但看你能忍耐到几时,咱们两相里看谁狠得过谁好了。” 从此俏郎君便故意出入勾栏,叫人看到,以彰其事。 果然白依云听到之后,立刻大哭大闹起来,直欲寻死,尤其是白凤仙,天性嫉恶如仇,更帮着白依云把俏郎君骂了个狗血喷人,甚至吃住白守德,要把俏郎君赶走,并退掉婚事,俏郎君这才惊慌起来。 还是白守德做好做歹,连动带压,迫使俏郎当众认了错,并发了誓,从此不再去勾栏走动,这才把事情平息下来。 白依云也乘此一变过去温柔的作风,处处把俏郎君管的紧紧的,并不再加以好言好色。 白凤仙则对俏郎君的印象,愈来愈坏,见面就骂。 俏郎君本想藉此向白依云勒索,谁知弄巧成拙。不过以勾栏中的那些浊脂俗粉,和白依云的国色天姿相较,何殊天坏,况且本是床头人,那么受一点气,倒也罢lr!可是再难忍白凤仙的恶言相加,因此越想越气,越住下去,越觉得难以忍受,但却无可奈何! 同时外面风风雨雨,又传来了铁喙姥姥云雨谷寻仇之事,道闻失实,或说情丐和胡莲黛已经丧命,或说铁喙姥姥并未得带所欲。 但有一句话是可以相信得过的,那便是铁喙姥姥真的已找去云雨谷,则绝无问题。 俏郎君等听了,便又为黑孩儿等起担起忧来,但却被白守德阻着,无法前往打探真实消息,因此好生心烦难解。 那么还是由笔者掉转笔尖,且把这件事交代一下吧! 单说黑孩儿离开松篁观,紧策骊儿,奔向云雨谷。 骊儿脚程虽快,但也非一日之程,尤其是一路之上,听到江湖上议论纷纷,所说的竞都是铁喙姥姥业已赶向云雨谷寻仇之事。直听得黑孩儿五衷如焚,那一份着急,就甭说了。 好不容易,这才到得巫山,由于山路不便骑乘,便跳下马背,对骊儿说了一声:“你自己照顾自己几天,在这儿等着我好了。”言毕便放步上山,向云雨谷赶去。 到得谷顶,低头一看,便看到谷中的那一大片精致绝伦的房屋,业已被烧成七零八落,一片瓦砾,余烬且犹未熄。 黑孩儿立刻打了一个寒惊,暗道一声:“不好,我来迟了,莫非娘和师父都已经遭了那妖妇的毒手了吗?”想着不由悲从中来,泪如雨下。 一切都顾不得了,立刻飞身飘落谷底,同时发声高喊:“娘!师父!你们在那儿啊?你们在那儿啊?” 连喊数声,不见有人答应,心中愈乱,便向瓦砾场上奔去,一面哭着,一面到处乱扒,想寻出尸体。 谁知就在这时,人影一闪,便有一个人到了他身侧,说道:“小师弟快随我来。” 黑孩儿一听,便认出是跛丐的声音,忙道:“二师兄,师父和我娘他们怎么样了?” 跛丐道:“他们都很好,你快随我来,莫被那妖妇看到。”说着拉住黑孩儿,奔进一处非常之隐密的大洞之中。 黑孩儿进洞一看,聋丐、醉丐、病丐、疯丐,甚至所有的谷中仆侍婢女,全都在那儿,就只不见他母亲和情丐以及眇丐的面,忙问何在? 跛丐用手向对面崖下一指道:“师父和你令堂在那边山洞里,已和那妖妇斗了三天了。” 黑孩儿道:“我要去一趟。” 跛丐忙拦住道:“这不可以,师父吩咐过,任何人不能前去。” 黑孩儿道:“可是我有要紧的事啊!”说着便从怀中掏出“霹雳子”道:“你瞧,我若不把这个送去,师父和我娘那能斗得过那老妖妇呢?” 跛丐当然认识“霹雳子”。也就犹豫起来道:“这可怎么办呢?听大师兄说,那洞已被封锁,任何人都无法进去,你又怎么把这送得进去呢?” 黑孩儿道:“不送进去,又焉能行呢?” 说到这儿,突然情丐传音来到:“小刁钻不可胡闹,暂随你二师兄在一起,更不许叫妖妇看到你,以免功亏一篑,我们这儿的事,用不着你操心。” 黑孩儿道:“可是师父,霹雳子还在我这里,这怎么行呢?” 情丐道:“我们用不着它,你收着妤了,不准再多话了,妖妇快来了。” 黑孩儿道:“那么等妖妇来时,我用霹雳子去对付她好了。” 情丐骂道:“胡说,你敢不遵师命吗?” 黑孩儿这才不敢再开口。 胡莲黛也慈祥地传音来道:“我儿放心,这事为娘与你师已有妥善布置,妖妇恶惯满盈,必被诛戮无疑,我儿尽可放心,千万冒昧不得,否则惊走妖妇,便是孽由你作,那你这一辈子要烦不胜烦了,要紧要紧!” 黑孩儿道:“娘……” 下边的话还没出口,便又被胡莲黛截住说道:“为娘此刻不能分心与你说话,且待除去老妖之后,再详谈吧!” 黑孩儿这才稍稍地放下了一点心,转向跛丐问道:“师父和我娘是怎么布置的,你也知道吗?” 跛丐道:“详细情形,师父未说,我们也没去看过,所以不知。不过在令堂来前之后,曾和师父密商了一天,然后师父便叫我们撤退到这里来,任何人不准随便出去,以免白送掉性命,师父则带着大师兄和令堂仍留在家中,直到三天以前,那妖妇来到,师父这才出面,和妖妇相见,但也不过只交代了几句话,等到才一交手,便立刻撤退了。” 黑孩儿道:“那妖妇没有追吗?她的身法,可是快得出奇啊?” 跛丐道:“师父大概也知道这些,早有准备,所以和妖妇见面时,只当门而立,妖妇才一出手,立刻闪入门内。妖妇追将进去,大概是没寻得到师父,所以怒骂了一阵之后,立刻放起了一把火,把咱们的房子给烧了。当时我们也都为师父担心,但也就在这时,听到师父和令堂在那边山洞里发话,和妖妇骂阵,这才又入下了心。” 黑孩儿道:“师父他们是怎么走的呢?” 跛丐道:“这我就不得而知了。此后三天,妖妇便早来晚去,向那山洞猛攻,但却始终没能攻得进去,师父也一直都没再出来过。” 黑孩儿一看日影,已上三竿,问道:“那今天为什么还没来呢?” 跛丐道:“这就连我中不知道了。” 那知话才出口,便听到谷顶之上,飘下了一阵尖锐怪笑,令人刺耳心寒。 跛丐忙道一声:“来了,大家屏声静息。”说着上前,从旁边搬过一块大石头,横堵洞口,并凑着石缝,向外看去,紧张万分。 黑孩儿也挤了过去,和跛丐并立,向外张望,刚好看到一团人影,从谷顶飞舞而下,落地之后,这才看出那人竟是个美艳非常的少妇,看年龄,不过二十左右,生得眉目如画,身材窈窕,明媚动人,只是在眉宇之间,却笼罩着无限杀气,令人望而生畏,虽不认识她是谁,但看她那下来时的身法,竟和铁喙姥姥一般无二,且功力不在铁喙姥姥之下,那将如何是好? 想着便低声向跛丐问道:“二师兄,这个人你也曾看见过吗?她并不是那老妖妇啊!” 啵丐也摇了摇头,说是“不曾见过”,但接下去却又说道:“可是这人的身法功力,怎的竟和那妖妇这等相像,如此一辙呢?” 说话时间,已见那人并未犹豫,便直驱对面壁下,向情丐等藏身之处,猛攻起来。 但见她双手荡处,石屑四散飞舞,轰隆之声,震得山谷齐呜。并且边攻边骂道:“死不掉的臭丫头和穷花子,你们以为这区区山洞,便是安全的所在,能保得住命吗?过去三天,算是你们侥幸,今天却再也容不得你们了。石洞一坡,看你们还能往那儿藏身?” 情丐也就传出了笑声说道:“这敢情是好,不过凭你这个夜盲,敢在日落以前,不退走吗?若要进走,这一个白天,又怎能便攻得破我老花子的这种石壁呢?老花子向不喜人之危,所以奉劝于你,还是少费这些力气的好,如若不然,便是你自寻死路,那就怪不得我老花子了。” 黑孩儿见两人的一番对答,明明眼前之人,便正是那铁喙姥姥,毫无疑义。 可是他记得铁喙姥姥乃是个头如骷髅,身躯臃肿,丑恶无比的怪物,那会一变而成为眼前这等的美貌?便是年龄也不相当,因此简直要对自己的眼睛,发生起怀疑来了。 那妖妇却已在笑着说道:“你祖奶奶就知道你们仗着这个,但老实告诉你们吧!你祖奶奶的宿疾,业已痊愈,你们还想挨着等那小畜生带着霹雳子回来吗?这是来不及的了,今天便是你们的毕命之期。” 接着便听到情丐“啊”了一声,想是也看到了老妖妇业已变形,对胡莲黛说道:“这妖妇果然已经恢复了旧日容颜了。” 胡莲黛这才开口说道:“果然不出我师父所料,我们等了她三天,便是为此,今日才以代天行诛了。” 言毕又对老妖妇说道:“靳如烟,你且略退一步,待老妇出来会你如何?” 铁喙姥姥一笑道:“你也知道再藏不住了吧?好!你祖奶奶依你,你出来受死好了。”说着真的伯向后退了二三丈远近。 铁喙姥姥之所以这样做法,一来是自信不怕胡莲黛能逃走,再则也是防着胡莲黛和情丐出洞之后,陡然动手,难以应付,所以人虽退下,依然功力暗蓄,作势待发。 同时那山洞之中,也就起了一阵轰隆隆的声响。 黑孩儿紧张万分地看着,一颗心越跳越快,等到对面洞壁一开,情丐和胡莲黛双双出现之际,黑孩儿觉紧张得几吗叫出声来。 所幸跛丐早就防着他会如此,连忙仲于制住_r他,说道:“小师弟不可如此,且先看下去再说为是。” 黑孩儿汗出如泻地说道:“霹雳子还在我手中,还有什么有够制得住那妖妇呢?” 跛丐道:“令堂身有废疾,既敢破壁而出,当然有恃无恐,师弟切勿乱动,说不定会因此坏事,那就不好了。” 黑孩儿无可奈何,只好倒抽着口冷气,凝眸看去,但见他母亲坐在一辆小车上,由眇丐推出洞口,情丐则紧护在侧。 黑孩儿看到他母亲和师父的脸上,虽然都带着笑容,但仍难掩紧张忧虑之色,心下好生难过。 只是这时胡莲黛已开口向铁喙姥姥说道:“靳如烟,老妇找了你二十年,被你侥幸逃过,后来虽然算出你的下落,可是家师却说你还能对你丈夫临终之言,守信不亏,要老妇为你留条自新之路,以体我佛慈悲之心,但老妇与你,血海仇深,永世难忘,再三向家师要求,家师这才答应,许我在你背誓之时,再报前仇。因此老妇费尽心机。令我儿用霹雳子将你诱来此地,又容忍了三天,等你背誓,果然你一切都没出老妇意料之外,所以今天便是你的大限到了。” 铁喙姥姥听了,果然心惊,一时之间,竟被怔住了,不知说什么是好,只拿眼睛看定胡莲黛,一瞬不瞬,似乎想从胡莲黛的身上,哉出什么来似的。 笔者也就藉此把铁喙姥姥如何恢复容颜之事,向各位交代一番。 原来铁喙姥姥自从看到了霹雳子之后,并不知道这是胡莲黛所用诱敌之计,只想到霹雳子既然不在胡莲黛手中的,则报仇之事,便无顾忌,所以在那顷刻之间,立即决定,要上五莲峰去寻找胡莲黛算帐,并且急不待火地,只匆匆留下了几个字给虎面天王,随即一路南下。 她离开乌鼠,本无人知,但被虎面天王四面派人,到处寻找,这才传扬了开来。 消息落入丐帮耳中,情丐立刻知道,便转知胡莲黛。 胡莲黛当即向圆通神尼禀明,赶来云雨谷,和情丐相商,一切布置妥当之后,这才也故意发出消息。 铁喙姥姥在最初听到胡莲黛到了云雨谷的消息,倒也不免怀疑,但再一打听出黑孩儿业已西行,同时又认为与其到五莲峰去惹圆通神尼,则莫若到云雨谷来得便宜得多了,所以心中反而大喜。 只因为她有个夜盲之症,黑夜雨步难行,同时又由于形貌丑恶,白天也不敢尽情赶路,因此在乌鼠到巫山这一段路,竞走了将近一个月,这才到达。 找到云雨谷,看到情丐时,倒也不由得一喜,谁知情丐却不战而退。心恨之余,便烧了情丐的房子,并且向石洞猛攻。 只是石质特别坚韧,要想破壁而入,显非易事,尤其是忙了一天,眼看着刚刚要破之际,而黄昏也同时来临,不敢再在谷中耽延,怕自己失明之后,反遭攻击,所以只好嫁出谷外,觅地藏身。 就这样铁喙姥姥白天攻山,情丐连夜补缺,一连三天下来,铁喙姥姥可实在忍不住了、同时更怕消息传出,黑孩儿带着霹雳子赶奔回来,因此急不可当。 就在第三天退出谷外之际,左思右想,想到最后,还是报仇心切,甘愿背誓,于是着太阳未落以前,飞奔下山,找到一个猎户,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便把那猎户擒住,携回山中无人之处,逼着那猎户和她交好。 那猎户看到了她的这付长相,魂魄早飞天外,吓得昏了过去,又那里还能和她成其好事。 可是铁喙姥姥有的是办法,立刻掏出了一粒壮阳之药,塞入猎户口中,等药性发作之后,也不再管那猎户愿意不愿意,霸王硬上弓,便运用素女之术,把那猎户耍了个筋疲力尽,并且劈开了那猎户的天灵盖。嘴凑上去一吸,吸光了那猎户的脑髓,这才将猎户的尸体,扔过一旁,自去跌坐用功。 说也真怪,就这样一来之后,没上半个时辰,她那臃肿不堪的身体,竟消瘦了一半下去。 同时睁开双目,也并未因日落而失明,夜盲竟也好了大半。 铁喙姥姥心下一喜,誓言立刻抛向脑后,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又去擒了一个上山,如法泡制。 就这样一夜之间,被她一连害死了七个人,天色方才大明,她临流顾影,好生欣慰,只是篷首垢面,不能称心,因此又下山偷一身合身衣履,以及其肯钗环,重新打扮了一下,自己看来,仿佛生平之后,这才再向云雨谷赶去,所以这天便来得比较迟了。 在铁喙姥姥想来,夜盲既已痊愈,破壁自无问题,所以凶焰愈加高涨千丈。 但却没料到胡莲黛竟敢出面与她相见,更没料到会说出那一番话来。 俗语说得好:“心中无鬼无所惧,心中有鬼惧十分”。 铁喙姥姥被胡莲黛说出背誓之事,心中那能不怕,所以怔了好半晌没能开口。 但她恶惯满,大数已到,所以想虽然想了半天,却没想到恐惧警惕,反而想到,这可能是胡莲黛在危言耸听,想把自己吓跑,以求免于一死。 铁喙姥姥这样一想之后,凶焰倍涨,冷笑一声喝道:“臭丫头,你以为凭这几句话,便能把我吓住了吗?老实告诉你吧!你祖奶奶这次来寻找你们,便是知道霹雳子已不在你的手中,所以你且不必为老妇担忧,只怕今天却是你们的末日到了呢?” 话才说完,喉问便发出一种毛骨悚然的笑声,接着喝道:“你们是一个个的上来领死,还是一起上来领死,自己赶快选择,否则的,你祖奶奶便要先动手了。” 黑孩儿一直就注意着他母亲,始终是空着一双手,所以听到铁喙姥姥这样一说,知道危机已迫在眉睫,因此再也忍不住了,不硕一切地猛力把跛丐向旁边一推,拉开横阻在洞大石,穿将出去,匆忙中掏出霹雳子,大喝一声:“老妖妇不必逞凶,待我来收拾于你,你且回头肴看,小花子爷的手中是什么?”说着高举霹雳子,便向铁姥姥奔到。 铁喙姥姥一见,心头不由大骇,想要逃走,却已无及,因此反而一咬牙关,存下了反噬之心,乘黑孩儿未曾来到之前,先发制人,向胡莲黛喝道:“咱们两个同归于尽吧!”说着,双掌齐发,一股强劲无比的罡风,便向胡莲黛袭来。 情丐在旁看到,那还顾得了许多,连忙横身上前护住胡莲黛,也运足功力,发掌和铁喙姥姥相抗。 情丐在当今武林之中,虽然是个高不可测的奇人,但和铁喙姥姥相较,却依然略逊一筹,所以比拚了这一掌之后,立刻被震得向后连退三步。心头一阵翻绞,张口吐出一口血,趺坐在地。 当然铁喙姥姥也并未完全无事,同样被震得双臂酥麻,血气翻腾。只是没有情丐所受的伤重罢了! 这些事笔者写来,虽有先后,但却似电光石火一般,同时俱作。 也就在这同时,胡莲黛亦已发话,向黑孩儿喝道:“我儿不可上前,这里没你的事,你若敢再上前一步,便不是为娘的好儿子。” 黑孩儿从来听话惯了,并且最怕母亲生气,所以被胡莲黛这样一喝,立刻停下脚步,说道:“可是娘,霹雳子还在我这儿呢?” 胡莲黛道:“你予为娘退下,这里不要你管,为娘用它不到。” 黑孩儿无可奈何,只好愣怔在那儿发痴。 铁喙姥姥见了,连忙转身去注意黑孩儿。 那知就在这时,胡莲黛她不备之际,立刻一扬手,从袖中抛出一物,向铁喙姥姥打去,并且喝了一声:“靳如烟,你再回头看看,是什么东西来了。” 胡莲黛即就是不叫这一声,铁喙姥姥也已听到了脑后有破空之声,只是眼看到那粒霹雳子,仍然捏在黑孩儿的手中,因此以为胡莲黛所发出的,不过是一件普通的暗器,所以连头也没回,只一反手,便把那件东西接住。 但等到眼前一看之际,不由的惊叫一声,面如土色。 胡莲黛却大笑了起来说道:“靳如烟,现在你上当了吧!” 原来铁喙姥姥所接在手的东西,不是别个,便正是她平生最怕的那唯一的一粒霹雳子,并且等她认清,想要摔脱还没摔得脱的时候,那粒霹雳子便已发作。 只见浓烟一起,紧跟着便是轰然一声大震。惨嗥声巾,铁喙姥姥立刻被炸得粉身碎骨,应了她自己的誓言。 又过了好半天,这才烟消云散,黑孩儿固然是眼看着手中的那粒霹雳子发怔,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便是胡莲黛,也软瘫在那辆车子上,怔怔地用泪眼看着铁喙姥姥丧命之处,喃喃地自言自语地在说道:“这一下,我才算了了心愿,爹啊!你在天之灵,也看到了女儿已手刃妖妇,为您报仇了吗?” 还是情丐忍着伤痛,高兴地对吵丐说道:“好了,现在事情已了,你叫大家一起出来收拾吧!” 眇丐传令之后,所以藏山洞的人,这才都一起涌了出来。 胡莲黛也才定过神来,仲手招唤黑孩儿上前,说道:“我儿怎的这样不肯听话,几乎为你误了大事,更害得你师父身受重伤,岂不可恨!” 黑孩儿正在难过,没想到情丐却接口对胡莲黛说道:“这事之起,老花子本来有份,而花子却一直置身于事外,所以自令尊身死之后,老花子日夕不安着几十年,现在能够挨上这一掌,老花子也可以无憾于心了。” 情丐虽然这样说了,但胡莲黛始终觉得过意不去,终于赠了情丐一粒圆通神尼的灵丹,并当面看着情丐服下。 且命黑孩儿叩谢宽恕不咎之后,这才罢休。 情丐一面吩咐跛丐,带人收拾打妇残存屋字,以便暂时居住,一面问黑孩儿,骊项珠可曾到手。 黑孩儿一一说了。 情丐道:“既然如此,你便赶快送你母亲,返回五莲峰,然后直接去金锁寺,为师的也要前去一趟,便在那儿碰头好了。” 黑孩儿知道情丐的脾气,一向说一不二,所以当天便背他母亲,出了云雨谷,下得巫山,招来骊儿,让他母亲骑乘,向五莲峰走去。 这母子俩业已分别一年,所以一路之上,谈得好不高兴。 黑孩儿便文问道:“那唯一的一粒霹雳子在孩儿手中,娘又那里另外来的呢?” 胡莲黛笑道:“另外那儿还会有呢?只是你手中的那一粒,乃是娘仿造出来的一粒假的啊!这是因为娘已算定,若是妖妇知道了霹雳子不在娘的手中,便一定会找娘算帐,用的乃是一个‘反虚为实’的诱敌之计罢了。” 黑孩儿听了,这才明白,但却不由的咋舌说道:“娘这条计也行得太险了,为什么不先告知孩儿呢?孩儿只说乃是真的,所以在乌鼠山时,还仗着它向老妖妇发过狠,总算托天之福,没有败露,否则的话,孩儿又岂能留得性命回来!” 胡莲黛仍然笑道:“这也是娘的计算之中,因为你以为是真的,所以才能对老妖妇发狠,而使老妖妇相信,否则的话,你一心虚,那才真的会没命回来了呢!” 不提他母子一路上的言语,单谈黑孩儿护送母亲回到五莲峰时,也正好是陆瑜到达的那一天。 所以圆通神尼立刻答应前往金锁寺,并命黑孩儿和陆瑜先行。 陆瑜和黑孩再回到白家庄时,这才告诉了白守德,说是一切都已准备妥当,并命俏郎君去落凤坡找公孙夫人取回凤尾竹,准备端阳钓剑,却没提和白守德同去金锁寺的话。 白守德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去金锁寺呢?” 陆瑜一皱眉头说道:“仁兄只在家中等着便好,不必去了。” 白守德听了,忙道:“这怎么可能呢?小弟也是当事人,又怎能在家中,坐享其成呢?这必有原因,还望仁见明示。” 陆瑜欲言又止,为难了好半天,始终没说出来。 还是黑孩儿忍不住在一旁说道:“庄主自己所做的事,难道自己还不知道吗?” 白守德一惊道:“我做错了什么事吗?我并没做错什么啊?” 黑孩儿道:“庄主虽没做错什么,但却把抱一道长给惹翻了啊!” 原来抱一真人侠骨热肠,嫉恶如仇,脾气极坏,自听到白守德阻着白凤仙,不叫把黑孩儿西行和铁喙姥姥寻仇之事,扯到一块儿去,就凭那一句话,立刻认为白守德太过自私,嫌恶之心,陡然而起,当时便不愿再与守德往来,下令逐客,并拒绝过问金锁寺取分风铜的事。 虽经陆瑜一再恳求,始终挽不回抱一真人的心。 陆瑜一既知道抱一真人的脾气,又不便直接对白守德说明,无可奈何,这才想去找到悟尘神僧设法。 悟尘神僧立刻赶到松篁观,也少遇了多少唇舌,并强调钓剑之事,并非帮助白守德,而是为着消弥浩劫,劝抱一真人应以苍生为重。 抱一真人这才答应前往金锁寺,不过依然提出条件,不许白守德前往,以免看着生气。 所以白守德听到黑孩儿把这番话说出之后,也不由的被臊得满面飞红。连声强辩,说道:“小弟并无此意,这是老道长误会了。” 黑孩儿是个心直口快的脾气,说道:“且别管是不是出于误会,你还是暂时别去的好。” 白守德皱着眉头说道:“我不去走一趟,怎能向老道长解释误会呢?” 陆瑜想了一想说道:“这样好了,家师对两位令媛印象尚佳,那么且由两位令嫒随同小弟,去走一趟,也就是了。” 黑孩儿道:“这样最好。” 白守德无可奈何,只好吩咐了白依云和白凤仙许多话,要她们转呈抱一真人。 当天大家也都没再耽搁,白衣云和白凤仙随同陆瑜、黑孩儿,前往金锁寺。 俏郎君则赶去落凤坡,向公孙夫人讨取风竹,言明风竹到手之后,也立刻赶去金锁寺,分头去迄。 只撇下白守德留在家中。 自守德屈指计算日期:从天山回到松篁观的时候,已是三月初,接着这一拖延,又去了个把月,所以眼前已是四月上弦。离开端阳,只剩下二十来天。 并且又知道金锁寺的三僧二佛,俱都是穷凶恶极,厉害无比的能手,则是否可顺顺当当地将分风铜取到手中,赶上以钓剑之期,尚未可逆料,所以那份焦急,竞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走头无路,不知道如何是好了。这且搁下不谈。 单说陆瑜和黑孩儿带着白依云和白凤仙赶到洪江时,便看到崆峒九环钻结千面人魔轩辕楚的孙子——小魔头轩辕阳生迎了上来,笑着说道:“各位随我来吧,大家全都在这儿集合呢!” 接着又向陆瑜说道:“家祖父承蒙道长带信,感激无涯。” 原来悟尘神僧妆说轩辕楚,有话要和他说,这次便顺道去了一趟。 轩辕楚乃向悟尘神僧要求道:“老朽承蒙神僧仁慈,网开一面,得全首颔,二十年埋首荒山,顿悟性命真谛,惟过去孽重如山,非建大功德不足以自赎,迩闻诛戮妖妇在即,所以还请神僧俯念愚忱,恩允参加其事,老朽感且不尽。” 悟尘神僧听了,当然高兴,但再一想,当年限制轩辕楚,不准再出九环钻结一步,乃是大家的意思,自己未便单独做主,因此不由沉吟不语。 轩辕楚一眼看出,连忙说道:“神僧不必为难,小孙阳生,业已长成,倘得神僧携带同行,也算轩辕家出了人,出了力,并未置身度外了。” 悟尘神僧见轩辕楚这样说了,这才立刻答应,把轩辕阳生带来雪峰山,并命轩辕阳生负责招呼来人。 所以轩辕阳生对陆瑜一谢,陆瑜也就随口客气了几句,跟着轩辕阳-生来了一所破庙之中,当即看到悟尘神僧、抱一真人和情丐等都已来到。 此外并有踢天弄井沙通霄,天都寺方丈醒罗汉持戒,笑面佛海月,实相庵净心师太等等,连同各人所带子弟一起不下二十来人,俱都是武林高手。 陆瑜和黑孩儿带着白依云姊妹,上前一一见过。 白依云姊妹乘此拜在抱一真人面前,把白守德所教的一番话,婉婉转转地说了一遍。 抱一真人只说了一声:“罢了!”便把事情放过。 但所有在场之人,却都已被白依云的容光所眩,尤其是轩辕阳生,格外对白依云殷勤备至,百般卖好。 白依云则始终一本正经地微笑着,冷艳得像一支寒梅,不独悟尘神僧看了,心中高兴,便连抱一真人和情丐,也都点头赞许。 悟尘神僧道:“好了,人已来齐,现时未过午,还来得及先去见过一阵,只是蛇无头不行,总得大家推举出一个人来主持才行。”说着便拿眼去看圆通神尼,并对众人示意。 圆通神尼不待众人开口,便抢先冷冰冰地说道:“贫尼此来,只能对付妖僧法矩,其他非所愿也。” 妖僧法矩,乃是金锁寺三僧二佛之首,武功亦为诸凶之冠,极其难惹。 所以悟尘神僧见她首认其难,又知道她的脾气,因此便又向抱一真人说道:“那么还是道兄辛苦一次吧!” 抱一真人也推辞道:“贫道不克当此,只把病佛半偈和睡佛三摩交给贫道,也就足够贫道应付的了!” 悟尘神僧无奈,便又看到情丐的身上。 情丐更不待悟尘神僧开口,便抢先笑着说道:“老和尚、你别瞧我老花子,若是叫我这个破破烂烂的老花子来当统帅,使你们这些菩萨、神仙、英雄人物跟在老花子身后,前去叫阵,这还成何体统,岂不叫人家把咱们看瘪了,所以依老花子看来,这事本由你发起,你也不必再乱推别人,干脆你自己当上了吧!我老花子拥护你就是。” 说着又转身对大家问了一声:“各位看这样好不好?” 大家当然一致赞成,齐说:“顺理成章,这样最好。” 悟尘神僧也就没再推辞,只对大家说道:“金锁寺群僧,虽然不过清规,作恶多端,但道场本身,并无罪恶,所以我们此去,应看在佛面上,不为已甚,除非罪无可遣之人,总还得给他们一条生路,许其自新才好。因为据老衲所知,三僧二佛之中的铁佛法本,虽然脾气不好,好酒使性,但却能守身如玉,不犯淫杀诸戒,所以虽然身在寺中,名列恶籍,其实却颇不善妖僧等之所为,则各位如何与他交手之际,还望手下留情才好。” 抱一真人也点头说道:“这是不错的,据贫道所知,也正是这样,神僧既然这样说了,只要他能识得好歹,将来便叫他主持金锁寺,倒也是个省事的办法呢!” 悟尘神僧道:“老衲也正是这个意思。”说着便率领着大家,出了洪江,上得雪峰山回风岭,来到金锁寺前。 这回风岭虽然险恶,但大家俱都是武林好手,所以并不觉得什么。 就在大家到得寺前的时候,金锁寺内钟鼓楼上,立刻响起了一片钟鼓之声。 悟尘神僧约住大家,止步说道:“他已报警,且稍待片刻再说吧!” 也就在这同时,已由两侧门里,抢出了两个横眉竖眼的和尚来,看住大家喝道:“你们是那方的?来此做甚?” 悟尘神僧上前一步,说道:“请二位通报贵当家一声,就说悟尘有事来拜。” 那两个和尚又瞪了大家一眼,想是也看出了来意不善,因此互相使了个眼色,说道:“你们且等着。”说完之后,便进去了一个,还有一个,则仍然留在外面,监视着大家。 又过了一会儿,这才听到里有一个破罗也似的嗓子,喊了出来说道:“何物大胆,敢来金锁寺找死,这不是耗子舔猫的屁眼,活得不耐烦了吗?” 声到人到,早从庙里大叉步地走出一个身高八尺,满脸横肉,高颧骨,暴眼睛,肌肉虬结,腰俩戒刀的和尚来。 那和尚看到大家,便盛气凌人地开口喝道:“你们谁叫悟尘?” 悟尘神僧仍然平静如常地答道:“老衲就是。” 那和尚道:“你是那个庙里来的?”但没有容悟尘神僧回答,一转眼又看到了白依云,立刻便目不转睛,贼忒忒地盯住白依云不放。 白依云直被他看得满面飞红。 这一来,旁边早就恼了轩辕阳生,大喝一声:“贼秃该死!” 说着便抢步上前,向悟尘神僧躬身说道:“这种败类。老师父还和他说什么?待小子收拾他算了。” 悟尘神僧尚在儿犹豫,抱一真人已在一旁开口说道:“这样也好,不过贫道认识他乃是金锁寺知客——金刀无敌常住,精通一趟‘劈山刀’,娃儿可得注意,莫挫了这头阵锐气才好。” 抱一真人这样说法,明是指出常住在刀法难惹,要轩辕阳生自己量力而行。 轩辕阳生则微笑着答道:“道爷放心,小子知道。”说着便转身向常住走去,并开口骂道:“你平日作恶多端,今天死到临头,还不知悔,就怪不得小爷了!” 常住一看轩辕阳生不过二十左右年纪,又是一身儒生打扮,唇红齿白,更显得文弱不堪,因为那里还把他放在心上,不由得哈哈大笑说道:“娃儿,你不是我的对手,回去换个来吧!” 轩辕阳生喝道:“你少放屁,赶快过来受死吧!” 常住虽未动手,却已笑着骂道:“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你既然一定想死,我也说不得成全于你,把你擒回去送给常醒师兄,他是爱走早道的人,凭着你这张小脸蛋儿,一定会有你受用的呢!”说着脚下微挫,身形如风,双手猛张,便向轩辕阳生抓到。 轩辕阳生被常住一顿言语,已经臊得满脸飞红,心头火起,更何况他之所以挺身上前,本来就是想露出一手,给白依云看看,以图博取白依云的青睐。所以眼看常住扑来,只暗运功力,并不躲不闪,仍旧若无其事地站在那儿,纹风不动。 这边踢天弄鼓掌沙通霄等几个人看到,不知轩辕阳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眼看常住双手,已临轩辕阳生双肩,便不由的惊叫起来,要轩辕阳生注意。 那知轩辕阳生胸有成竹,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使出了个诡异无比的身法,疾如闪电也似的脱出常住手势之外,从常住腋下穿了过去,到得常住身后,更没等常住有转念的余地,便大喝一声:“去你的吧!”拳随话出,结结实实地打在常住的肩头之上,只听到轰隆一声大响,常住翻滚在地。 可是轩辕阳生的一拳,虽然打得结实,但常住那一身肌肉,却坚硬如钢,是以虽然被打了跤,但却并未受伤。 暴吼一声,便已一跃而起,呛啷响处,戒刀出鞘,大声骂道:“好小子,我若不把你碎尸万段,也难消我心头之恨!”“劈山刀法”展开,立刻化成一片闪闪光影,把轩辕阳生笼罩在内,声势好不惊人。 轩辕阳生却不慌不忙,笑着说道:“你自夸金刀无双,小爷倒要瞧瞧你这一趟‘劈山刀法’,到底如何呢?”说着手中便多出了一对七寸来长的短剑,剑尖上还带着一个小小的钩儿。 不过剑虽掠出,却并未使用,只仗着那诡异的身法,在常住的刀光之中,上下翻飞,恍如蛱蝶穿花一般,好看之极,任常住刀法如何猛疾,却秒是伤他不着。 尤其叫常住难受的,便是他还一面说着:“你这趟‘劈山刀法’,一共六十四手,濉凶若不待你把当法使完,便出手伤你,也算不了英雄好汉。” 不提他二人交手,单说白凤仙在这边看了半晌之后,对白依云说道:“姊姊,你瞧他身法虽好,但那手巾的两柄带钩的剑,不过七寸长短,只怕伤不了那凶僧呢?” 白依云道:“可不是吗?那凶僧刀重大刀大得很呢!” 黑孩却是个识货的,笑着插嘴说道:“你们别替他耽心了,他手中的那两柄短剑,便正是驰誉江湖的‘七寸吴钩’,莫瞧它短,可厉害得很呢?” 白凤仙道:“武经上‘兵器论’里说:一寸长,一寸强。我就不信,这么短的家伙,能厉害到那儿去?” 黑孩儿笑道:“你别断章取义了,下面不是还有句:一寸短,一寸险吗?更何况这吴钩剑要长时,只怕比凶僧手中的刀,还要长上好几倍呢!你看着吧!那僧的命运,业已被注定,绝逃不了一死的。” 白凤仙将信将疑,便再看了下去。 不多一会儿,常住的“劈山刀法”,业已使完。 轩辕阳生笑着说道:“哈哈!你的‘劈山刀法’也不过如此,现在该看我的了吧?” 常住仗着这手“劈山刀法”,也不知道伤了多少江湖好手,真没想到今天遇到这样一个娃娃,人家连手都没还,自己使完刀法,竟没能伤了他,心中也就是不由的吃起惊来,打算藉机跳出圈子,再打别的主意。 没想到轩辕阳生业已使开短剑,把他紧紧地缠住,要想脱身,谈何容易。 常住一急,咬紧牙关,二次重头使用“劈山刀法”,打算以力取腾,并且大声叫喊,命那两个和尚,赶快进庙求援。 但轩辕阳生那里还能容他多事挣扎,左手吴钩剑凭真力一紧一绞,呛啷过处,荡开了常住的戒刀,打开了常住的门户,右手短剑中便指向常住的胸前。 常住收刀招架,业已无及,吓得连忙仰身后退,堪堪避开剑锋,心中正叫了一声:“好险!” 却没想到轩辕阳生力集掌心,放开手指,把那柄吴钩向前一送,喝了一声:“着!”七寸吴钩便带着一根细如游丝般的金链,向前飞去。 第十七章 赌脚程白依云失踪 这一来,常住虽然看到。但由是事出意料之外,想再躲开,业已无及,就在叫声不好,猛力向旁边翻滚的当儿。那柄吴钩剑已插入他的肋下,连柄一起没入。 常住也真算是凶狠的了,虽然身受重伤,却仍然杀心暴起。存下了个与敌皆亡之心,咬着牙,忍着痛,不顾伤势,挥刀直上,向轩辕阳生当头劈下。 轩辕阳生却似防着他有这一手,脚下一点,纵身后退八尺,同时用力向后一拉,把吴钩从常住的肋下拉出。 这吴钩上面,是带有钩儿的,进去的时候,还可承当,这一拉出,肚肠便随钩裂腹而出,常住即就是是个铁要的金刚,也架受不住了,暴吼一声,撒手丢刀,跄踉倒地,鲜血泉涌,眼看是活不成了。 也就在这时候,庙中暴喝连起,便涌出了一大堆和尚来。 轩辕阳生则已收拾吴钩,转身向悟尘神僧覆命之后,又向白依云笑了一笑。白依云也回了他一笑。 大家这时,目光都集中在庙门里出来的一堆和尚身上,所以谁也没注意他们。 这相视一笑不打紧,轩辕阳生竟因此送掉了性命,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单说从庙里涌出来的一大堆和尚,为头的便正是病佛半偈。 抱一真人见病佛出来,剑眉一挑,杀气立刻盎然满面,举步上前,喝道:“半偈!你还认识山人吗?” 病佛半偈用眼一扫来人,蜡黄脸上似乎微微一惊,但马上又渗出了一阵冰冷的笑意来,说道:“佛爷倒说是谁大胆,敢来金锁寺逞凶,原来有你们这几个人头儿撑着呢?” 接着便转脸向抱一真人说道:“茉莉村往事,不过十年,难道你已经好了疮疤忘了疼了吗?” 抱一真人喝道:“当年山人一念仁慈,致为你们暗下毒手所乘,岂是尔等之能,今日山人前来,你且去把三魔唤出,联手齐上,看看山人的九宫剑下,还有没有你们的生路?” 半偈骂道:“败军之将,何敢言勇?割鸡又焉用牛刀,三摩高卧未起,有我在此已足,还要惊动于他做什?你有什么本领,不妨一起搬出来吧!” 抱一真人的脾气,外柔内刚,那里还能忍耐得住,一声长啸,恍如鹤唳九霄,龙吟过处,青锋出鞘,脚下轻灵,闪电也似地踏过九宫,然后安然抱剑,闲云野鹤,立在太乙宫口,对半偈喝道:“口说无用,你发招吧!” 半偈倒也不敢大意,回手从身后和尚手中,接过了一把原背薄刃,恍如板门也似的戒刀,又轻轻地吩咐了几句,眼看着那和尚奔进庙去,这才转身,一振腕。使了个刀花,顿时金凤四起,立下门户,对抱一真人道了声:“请!”接着刀横腰际,横行而出,向抱一真人左侧斜抄而上。 抱一真人却仍抱元守一,并未移步,只随着半偈,在太乙宫位上慢慢旋转,始终和半偈采取面对面的形势。 在别人看来,抱一真人好似心存忌惮也似,在采取守势。 但半偈却已大惊失色,暗道一声:“不好!我怎的这等大意,一出手便被他抢去了主动的地位,以静制动,以逸代劳,这便如何是好?”心中虽然这样想着,但却无法退身,因为他知道,这时只要一退,抱一真人便会马上攻击,那自己就要遭毒手,不死也非重伤不可了。 所以只好默运全力,仍然横刀围着抱一真人,直转下去,等候抱一真人先行出手,然后可以解除危机。 可是抱一真人胜算业已在握,那能容半偈再做如意打算,更把抱着的剑势,慢慢地改成向前斜指,同时脚下稍一顿挫,让半偈多走了半步,把相对而立的形势,又变成了剑尖指向半偈肩后的最有利地位,而为在撵逐着半偈的形势。 这一来,半偈便逼得只好加紧速度,飞转不已,尤其是防着抱一真人突然出手,更需要扭腰回头这苦头就吃大了。 所以没上半盏茶的时分,半偈便已被累得混身汗下如雨,急得厉声大喝道:“臭牛鼻子,你为什么还不出手过招?” 抱一真人淡淡地笑道:“眼前形势,你也知道,山人又何必去费那种事呢?” 半偈急得张口恶骂不休,把什么脏言秽语,都一起骂了出来,想藉此激怒抱一真人。 可是抱一真人却连理也不理,只把半偈逼得越转越快,不使他有丝毫喘息的机会。 这一来,半偈可真的无法可想了。 可是也就在这时候,金锁寺大门开处,又是一群和尚,拥着三个凶僧,走出门外,当中的那个深目广颔,浓眉海口的,便是妖僧法矩,右首情僧法聪,长得齿白唇红,肥头胖脑,右首睡佛三摩,迷糊着一只眼睛,拱肩缩颈,两手相笼着,好似仍未醒转的样子。 但三摩才出寺门,看到半偈为抱一真人所困,生死已在俄顷,突然一张睡眼,射出凶光,喝道:“牛鼻子不必逞能,洒家来也。”言毕大袖一张,回手从背上撒下了两面雨伞也似大的金钹,飞跃而上,离抱一真人还有丈许左右,便双钹一合“当”然金声响处,一股巨风,向抱一真人冲去。 半偈见了,认定抱一真人必须闪躲,因此也就忙不迭地脚下一挫,大喝一声,把门扇般的大戒刀,向抱一真人横扫而出。 谁知这招出得却嫌快了一点,三摩的钹风,还没能袭到抱一真人的身上,所以给他抱一真人一个机会。电光石火也似的飞身而起,从半偈的刀面上滑过,宝剑向前一指一划,紧跟着脚尖在半偈的刀上一点,身形二次再起,越过半偈,飞落丈许开外,让过了三摩的钹风。 这一阵几个招数,几吗同时发动,不只是飞快绝伦,并且拿捏得极准。 因此这边的人见了,都不由的暴喝了一声采。 而半偈侥是闪,让得快,左肩上已被削去了碗大的一块肉,并且伤及筋骨,呛啷一声,戒刀落地,左手捧着右肩,惨呼不绝。 三摩见了,连忙上前,张开双钹,护着他向后撤退。 抱一真人还想上前追击,可是妖僧法矩,业已缓步上前,让过了病睡二佛。 圆通神尼见了,也就叫住抱一真人说道:“道兄少事休息,这个交给老尼吧!” 抱一真人因为事先业已说好,也就没有争执,收剑退过一旁。 但悟尘神僧却又对圆通神尼说道:“神尼且慢动手,待贫僧先与他交代几句。”言毕上前,对法矩作礼说道:“师兄请了。” 法矩却儆不为礼,喝道:“你我各门各户,谁是你的师兄?” 悟尘神僧道:“出家人以佛为师,都属同门,贫僧并无错啊!” 法矩仍然喝道:“别假惺惺了,但说此来何意吧!” 悟尘神僧道:“我佛慈悲,以普渡众生为本,而师兄却累犯戒律,所以贫僧特来相劝。” 法矩目射凶,大喝一声,“这样说来,你是想收拾老僧的了?可是你有没有过,凭你们这几块料,也够得上资格吗?” 悟尘神僧并不动气,仍然非常之平和的说道:“只要师兄能够痛改前非,清理门户,从此改行向善。并分啪一块分风铜,贫僧又何敢苦求。” 法矩立刻哈哈大笑说道:“我说咱们河水不犯井水,一向两下相安无事,原来你竟是为着贪分风铜而来,那又何必打着这等言正名顺的幌子来唬人呢?” 接着便又喝道:“不过你们业已动手伤人,那么我虽然肯答应于你,只怕众位师弟,也不表答应,你有何本领,不妨自己去取吧!” 说着又冷笑了一声,道:“好个信守清规的和尚,敢来责备于我,佛门弟子见塔如佛,分风铜在塔顶之上,部想去取下来,岂非毁佛而何,这便是你这个佛弟子所应该做的了吗?” 悟尘神僧合十说道:“阿弥陀佛,贫僧何敢毁塔。却是知道宝寺之中,仍有当年用剩下来的一块残块在着罢了!” 法矩听了,反而一愣,回头向法聪、三摩等说道:“有这事吗?怎的连我都不知道呢?” 法聪、三摩也都愕然摇头,,表示不知。 圆通神尼却已上前,对悟尘神僧说道:“后事犹多,速决为上,不必再和他多说了。” 言毕便向法矩喝道:“当年你师叔被你逼着跳崖之时,幸遇老尼路过,老尼虽然未能把他救活,但他已向老尼拜托,要老尼代他清理门户,今日老尼前来,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圆通神尼在当今武林之中,乃是第一流人物,并且除恶务尽,向来不留情面,法矩当然知道。 同时法矩当年,逼迫师叔跳崖,只道师叔业已身死,所以还瞒着人,说师叔是失足坠崖跌毙,万没想到还留下这一长一节,因此心中一惊,连忙喝道:“少得胡言乱语,这有谁见来?” 圆通神尼道:“有无别人见到,乃是另一件事,只要你能从老尼手中逃出,老尼便不再管你的事好了!” 法矩正在犹豫,情僧已上前说道:“师兄乃是一寺之主,岂能国动手,且先尝尝我法聪这两手数上不上鞭法再说吧!”言毕便从腰间撒下了一条软鞭,拿在手中一幌,立刻挺直。 在法聪想来,是把这一手传力气功亮出,先声吓人。 同时又看到圆通神尼果然皱着眉头退了两步,只以为圆通神尼已为所惧,因此格外的耀武扬威起来。 情丐却已看出,圆通神尼是不j舀和他动手,因此上前笑道:“老花子也套他们一句话,杀鸡焉用牛刀,神尼请回,这东西给老花子吧!” 圆通神尼也没再开口,便自退过一旁,由情丐上前说道:“你叫情僧,老花子叫情丐,虽然两情各有不同,但两情相逢,必有一伤,咱们便看看到底是谁会伤在谁的手底下好了。”说着便解下腰间那根烂草绳似的“蛟筋索”。 也幌了一下,将真力传在其上,和法聪手巾的钢鞭,竞无两样。 法聪见了,心中虽然有点吃惊,但却没认为自己便会败在这老花子的手中,因此仍然气焰万丈地对情丐喝道:“莫逞口舌之能,且接我一招试试。”说毕一翻手腕,钢鞭“乌龙摆尾”,便向情丐扫去。 情丐久闻金锁寺三僧二佛之名,刚才又看到二佛和抱一真人动手的情形,知道都非弱手。 尤其是轩辕阳生和抱一真人已连胜两阵,就怕自己丢人,因此格外不敢大意。 看到情僧横鞭扫来,忙使“蛟筋索”招架。 但才一接触,便已试出情僧的功力,不如自己,这才放宽了心,又使出一向滑稽突梯的老脾气,和情僧边斗边说,尽情取笑,并故作不支之状,逗着情僧取乐。 俗语说得好: “棋高一着,缚手缚脚”。所以情僧并没看得出自己已深焰在危机之中,仍自心内高兴,运鞭如飞,直向情丐猛攻不已。 还是妖僧法矩看出不妙,忙对情僧喊道:“今日天色已晚,师弟自先回来,明日再取那老花子的性命吧!” 黑孩儿听了,忍不住叫了起来说道:“师父,你可别上他的当,他这是缓兵之计。” 情丐笑骂道:“小鬼多话,难道我不知道?” 黑孩儿道:“那么天是不早了,我的肚子早就饿了,您老人家别再逗着玩儿,早点了结了他,也好下山吃饭了。” 情丐笑骂道:“真是个天生的花子命,就知道喊饿,也不怕丢人,好吧!你瞧着,他这不就完了吗?”说着身形一变,立刻疾如闪电也似的动了起来。 情僧只觉得眼前四周,全都是情丐的影子,这才大吃一惊,但一念未已,已又听到情丐喝了一声:“你予我躺下吧!”同时腰眼上一阵剧痛,一声没响,人便昏了过去。 妖僧法矩看到,暴吼一声,飞身上前,便想抢救。 情丐笑着用力向前一推,把法聪向法矩抛出,说道:“人你拿去好了,收拾你可不是我花子的市。”说着飘身而退。 法矩接住法聪一看,业已看气绝,不由的暴吼如雷,但眼看到圆通神尼又已走上前来,心中一想:“我此刻心浮气燥,岂能与她动手?” 想着连忙强作镇静,对圆通神尼喝道:“我已经说过,今日为时已晚,你们如不怕死,明日再来好了!” 言毕转身,把法聪的尸体交给了三摩,亲自断后,督着僧众一起退入庙中,将庙门闭起来。 这边入见连胜了三阵,全都雄心万丈地说道:“乘此打进庙去,一鼓踏平他们,不也就完了吗?” 悟尘神僧拦住说道:“妖僧退入庙中,必有所恃,还是明天再说吧!” 圆通神尼也道:“这事不错,妖僧师叔也曾说过,金锁寺乃是个颠倒八门金锁阵,机关密布,险恶非常,黑夜之间,且去不得呢!”说着便领着带着大家,撤退下山。 抱一真人边走边问道:“他也说出破阵之法吗?” 圆通神尼摇头道:“他临死匆匆,并未说出。” 抱一真人不由的皱紧了眉头。 情丐笑说道:“这也没有什么,待老花子今夜先进去察看一番,也就是了。” 轩辕阳生也道:“小子陪老花子爷去走一趟如何?” 情丐笑道:“你敢去吗?” 轩辕阳生道:“家祖精研各种阵图,小子记得有那么一个颠倒八门金锁阵图样,但不知和这里的相同不相同罢了。” 情丐笑道:“这倒是好,那就这么说定好了。” 当夜情丐便带着轩辕旭生,潜进金锁寺,细一查看,果然和轩辕楚的图样,并无二致,就是各处消息,也都一样,并查出全阵总眼,便是那座宝塔,不由大喜过望,回到洪山。便与大家说了。 大家当然也都高兴,便聚在一起,商量破阵之事。 轩辕阳生则已拂纸挥毫,把阵图避了出来,并加细注给大家看。 抱一真人笑道:“现在这事就格外的方便了,只要分配一下,明日前去,还不就与瓮中提鳖一般,探手可得了吗?” 说着大家也就按着图样,做了一番研究,做了一番分派,各负各的责任,然后备就各就寝。 那知到了三更左右,屋面突然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的响声,这响声最多也不过如风吹落叶而已。 可是悟尘神僧、圆通神尼和抱一真人,都是当今一流高人,声才入耳,便已办出乃是有人来到。 他们本在殿前打坐,于是立刻开目,互相打了个招呼,分别出户,抬头一看,果然看到屋面之上有一个满脸虬须,高大异人,空着一双手的和尚,站在那儿。 悟尘神僧一眼便认出了来人乃是铁僧法本,于是开口叫道:“来人莫非是铁僧法本吗?此来有何见教,且请下来叙话吧!” 法本此来,乃是眼看到半偈受伤,法聪身死,又被法矩用话激了几句,这才愤怒异常地前来寻仇。 万没想到自己才到,行藏便已被人识破,心下一惊,忙想退出庙外,免被图攻 是他身形才动,四面屋上,人影连闪,又站起了七长八短几个人来,把他围在当中,断了四面的去路。 这便是情丐带着他的几个徒弟和轩辕阳生。 情丐笑着说道:“既来之,则安之,还想走做什么呢?” 法本大惊,一纵身形,便想突围。 迎着他当面的,便正是黑孩儿和轩辕阳生,双双大声喝道:“此路不通,老和尚请你下去叙话,你就干脆下去不好吗?”说着同时出手,各运掌风,拦住法本的去路。 但法本若无其事地,并未停步,眼看掌风近身,连还手都没还,便穿风而进,到了黑孩儿和轩辕阳生的身边,大袖一挥,分别向黑孩儿了轩辕阳生拂去。 这一来,不独黑孩儿和轩辕阳生大吃一惊,还手无及,双双被打落屋面。 便连神僧、神尼和抱一真人以及情丐等,也都为之大吃一惊,顾不得再去拦阻法本,纷纷上前抢救黑孩儿和轩辕阳生。 黑孩儿有情丐门的麻袋宝衣护身,所以并未受伤,跳了起来,一伸舌头说道:“乖乖,这和尚练的是那家的功夫,怎的合我小花子和轩辕公子两人的掌风打过去,阻不住他,倒也罢了,怎的连他的衣角,都没能飘动得起来,这不是笑话吗?” 抱一真人则已把轩辕阳生救起,一看之下,虽然是肩头之上,挨了一下,却是不轻,直痛得咬牙切齿,因此连忙掏出一粒“九宫丹”来,塞进他的嘴内。 也就在这个时候,法本又在外面叫起阵来,要抱一真人和情丐出去见面。 情丐应声便出。 神僧、神尼放心不下,也接踵跟上。 同时所有屋里的人,也都一起惊醒,涌了出来。 抱一真人把轩辕阳生送下去时,刚好迎面看到白依云雪姊妹,便把轩辕阳生交给了她们,说道:“她们不敢出手了,且照管着他吧!”言毕也转身越墙而出。 白依云姊妹听了抱一真人的吩咐,连忙一本正经地把轩辕阳生扶进屋内,并服侍他躺下,又问荡问水地忙不停。 这一来,却把个轩辕阳生给高兴死了,为着求近芳泽,便故意地哼声不绝,直叫肩头疼痛。 白凤仙连忙上前,替他按揉。 轩辕阳生又说白凤下手太重,直到换上自衣云,这才安安静静地去欣赏那份绝色容颜,领略那份说不出来的滋味,又不停地逗着白依云说话儿。 这一来,正合上了:“酒不醒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的古话儿,从此魔障又深一层,终于丢掉了小命,连死都没死得明白,这是后话,暂且不谈。 单说抱一真人出去之后,便看到悟尘神僧正向法本劝说,说法本是个洁身自好的人,身无恶行,却有恶名在外。这全都是为法矩等所累,太不值得,今天大家前来,愿意助他整理门户,重震金锁寺过去的清名,要他三思。 法本听了,虽为动容,但那肯答应,一定要先与情丐和抱一真人见过高下,报了半偈和法聪的死伤之仇以后,再谈其他。 抱一真人固然不是个好脾气,情丐又岂是个肯饶人的,因此全都跃跃欲试。 还是悟尘神僧拦住说道:“师兄何不三思而行呢?” 圆通神尼心中一动,也插口道:“你和法矩,是一个师父吗?” 法本一愕说道:“你问这个干嘛?” 圆通神尼道:“老尼曾和道藏见过一一面,但不知你与他如何称呼?” 法本格外奇怪,说道:“那是法本恩师,你与他老人家在何处见过?但请说来。” 圆通神尼听了,立刻得计,说道:“那么令师为法矩逼迫跳崖的事,你也知道吗?” 法本双目圆睁,大声说道:“有这事吗?我真不信。” 圆通神尼便把当年自己如何偶过山下,如何看到垂死的这藏,道藏如何告诉于她。跳崖乃是为法矩所逼,又如何托她代为清理门户的事,说了一遍。 法本这才将信将疑地问道:“果真有此事吗?” 圆通神尼道:“我佛在上,老怪不敢妄语。” 接着又从怀中掏出一串念珠来,交给法本看道:“此乃令师临终相赠之物,你总该认识于它吧?” 法本看到了念珠之后,知道圆通神尼所言不虚。不由的泪如雨下,掩面大哭起来,直叫:“对不起恩师。” 大家全都为之黯然。 只有情丐却失声叫道:“法本当心,老花子来也!”说着人随身起。 情丐这一喝一动,来得既突急,又含糊,大家全都不知何故。 便连悟尘神僧也误会到是情丐要对法本出手,连忙上前拦阻。 那知就在这一拦之下,旁边屋上,便发出一阵惊心动魄的笑声。 同时法本闷哼一声,栽倒在地。 大家这才大惊,圆通神尼和抱一真人想出手时,那笑声业已随风远飘而去。 情丐怅然对悟尘神僧道:“老花子看到妖僧潜来,被你这一拦阻,可害了法本了。” 悟尘神僧连忙去看法本,业已面已黄蜡,肩头上钉着一根三寸来长,蓝光闪闪的长钉,伸手便想拔除。 但法本却忍痛,拦住说道:“且拔不得,这是他的‘见血封喉毒针’,只要一拔,我便会立刻死去。” 接着喘了两声,才又说道:“现在我全明白了,平日不该贪杯,以致一直被他蒙在鼓里,虽然他们行为不端,却又碍着同门义气,不忍手足闹墙,却没想到他竟如此狠毒,事已至此,清理门户之事,便只有拜托各位代劳了。” 说着又从怀中掏出了一块鸡蛋大小,黑黝黝的东西来,交给圆通神尼说道:“这是本寺当年铸造塔顶葫芦时,所多下来的一块分风铜,一直上由我这一房藏着,所以在我手巾,那法矩业已练成‘阴风掌’,非此不克破他,神尼带着吧!” 大家听了,这才知道了黑孩儿和轩辕阳生的掌风,其所以不能伤害于他的原故,便是由于有这块分风钢在他身上的原故。 法本把话说完,便告不支。 圆通神尼连忙默运神功,仲手按上法本的顶门,把神功传入法本体内,为他逼住毒气,并护住骨脏,同时掏出一粒灵丹,塞入法本口中,说道:“你不必担忧,老尼这粒丹药,有起死回生之效,你且忍着痛,保你无碍就是。” 说着又命悟法神僧帮着,撕开法本的衣服,取出一柄金刀,就着伤口一剜,连肉带毒针,剜下了一大块。 法本大吼一声,便自昏了过去。 圆通神尼也不理他,又要过清水,为他把创口洗涤干净,并不断地把那些受了毒的肉,完全修削干净,直到看到流出来的都是鲜红的好血,这才放手说道:“把他包扎起来,抬进去休息吧!没有事了。”、 大家七手八脚地上前帮忙,把法本安顿妥当,果然没多一会儿,法本便悠然苏醒,并且痛苦全失,立刻便想起身向神尼道谢。 圆通神尼道:“你现在还动不得,否则创口难合。” 法本咬牙切齿,恨声说道:“我真恨不得立刻回去,找他算帐,这才称心。” 大家也都义愤填膺,直骂法矩非人。 不过经过一乱之后,天已大明,因此抱一真人也就开口,主张立刻前往。 大家当然赞同,于是仍然把白依云姊妹留下,照应法本和轩辕阳生,其余诸人,便又向金锁寺走去。 来到金锁寺前一看,但见庙门大开,闲无一人,静得死一般寂,门前则立着一个木牌,上写: “入庙者死”四个大字,并画了一个骷髅,和两根交叉着的白骨,气氛恐怖异常。 但大家俱已胸有成竹,所以看来并不吃惊,只格外增加了一份小心,按着事先做好的分派,各按方位,分做四拨,向庙中冲进去。 第一拨悟尘神僧,带着天都寺方丈醉罗汉持戒、笑面佛海月师兄弟,直上宝塔,负责破坏机关总弦。 第二拨圆通神尼,带着宝相庵净心师太,直奔方丈,去对付妖僧法矩。 第三拨抱一真人,率领陆瑜和所有江湖好汉,扫荡庙内群僧。 第四拨情丐师徒,负责接应,并四面围堵拦截,以防漏网。 这一来,金锁寺虽然寒过铜墙铁壁,也立刻被冲了五流四散。 尤其是悟尘神僧直上宝塔,首先破了机关的总弦,等于割断了中枢神精一般,使整个的金锁寺瘫痪了下来。 法矩一见,暴慨如雷,忙想赶奔前去救援。 可是圆神神尼早已拦住去路,念了声:“阿弥陀佛!” 接着说道:“你师叔临终拜托老尼,代为清理门户,是识事的,乖乖儿俯首受刑,老尼还你一个痛快就是。” 法矩眼看圆通神尼莹内注,宝相外宣,知道不好相与,方在迟疑打算。 净心师太已忍不住喝道:“似这等逆伦犯上之徒。和他还有什么可说的!”话才出口,便已发动,大袖一展,十指猛张,施展开她独门的“应爪功”,向法知矩抓到。 法矩见了,怒火愈炽,大喝一声:“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犯我!”言毕不偏不闪,也一伸双手,向净心师太迎了上来。 圆神尼知道净心师太绝非法矩对手,连忙喝道:“净心速退!待老怪来收拾于他。” 神尼这话出口虽快,可是却已无及。 净心师太和去矩二人的双手才一接触,净心师太便感觉到一阵奇寒之气,侵袭过来,砭骨生痛,十指僵硬,功力立散,心知不妙,忙想收手后退。 但法矩那肯就此松手,掌力再吐之际,净心师太立刻惨叫一声,十指齐折,幸得圆通神尼抢步上前,发出掌风,震退法矩,这才留下了净心师太性命。 圆通神尼满俭生寒,对法矩冷笑说道:“阴风掌果然不凡,老尼来领教两手吧!” 法矩在神尼抢救净心师太时,业已尝到神尼毕风的厉害,不由心怯,目光四面流走,打算逃走。 可是圆通神尼却已看出了他的心意,断喝一声:“在老尼的面前,乘早别打逃走的主意了,这是绝对办不到的。” 法矩被圆神尼一语道破心事,只好把心一横,掀衣撒下一把“灵蛇软刀”,反口喝道:“鹿死谁手,犹未可知,且别大言,先接我一招试试好了。”话声才毕,人已平飞而起,左掌右刀,向圆通神尼扑到。 圆通神尼喝声:“来得好!”大袖翻飞,迎住法矩,便斗了起来。 俗语说得好:“棋高一着,缚手缚脚”。法矩虽然凶狠,但和圆通神尼相较,到底逊了一筹,所以没上十招,便被圆通神尼一挥手,冲开了门户,跟着脚踏中宫,直撞进来,单掌一立,平推而出,喝声:“去吧!” 这一掌结结实实地击在法矩的胸膛之上。 法矩边哼都没哼得出一声来,便被击得仰身摔倒,七窍一齐喷出鲜血,眼看是活不成了。 圆通神尼这才转身对着宝塔,提起真气说道:“妖僧业已授首,老尼事了,净心受伤,老尼要先走一步了。” 悟尘神僧也就在塔顶之上,回了一句:“神尼请便。” 圆通神尼立刻的扶起净心师太,退出金锁寺,回转洪山同破庙,自去为净心师太疗伤去了。 法矩一死,消息传开,金锁寺群僧便格外的乱了。没上半天,所有凶僧,动手的,都死在抱一真人和群雄的手中。想逃的。也没能逃得过情丐师徒的拦截,剩下的,则都东躲西藏,但求活命。 抱一真人则仍带着群雄,到处搜杀不休。 还是悟尘神僧在塔顶上看到,一念不忍,连忙飞身而下,拦住抱一真人说道:“大事已定,道兄可以住手了。” 抱一真人道:“除恶不尽,难免遗患。” 悟尘神僧道:“贫僧另有道理,还望道兄慈悲。” 抱一真人这才擦净剑是血迹,反手归鞘。 悟尘神僧也就找来了两个法本的徒弟,先把法本为法矩所伤的事情,告诉了他们,并命他们把所剩下来的僧众,一起召唤到大殿之上,并派人去把法本接了回来,以快刀斩乱麻的方式,清理了门户。对那些性情不良,作恶多端的家伙,虽没处死,却也按往日情节之轻重,分别处罚,一律废去武功。 就这要一来,也忙了两三天工夫,方才清理完毕。 铁僧法本当着佛前戒了酒,然后接学了方丈职位,从此金锁寺气象一新,恢复了当年清静道场的命名,这且不表。 单说悟尘大师等回到洪江时,净心师太虽然已由圆通神尼替她把体内所受的阴寒毒气除去,但十指断折,则已无法复原。 因此,她那一手独门“鹰爪功”,无法再睥睨群雄,只好从此退出江湖,闭关苦修,倒也落了个下半辈子的清静。 轩辕阳生则不只是伤势痊愈,并且已为白依云的美色所迷,只是他表面上做得非常掩密。叫别人看去,好像他在追求白凤仙一般,所以并没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圆通神尼取出一个寸许大小的钓钩,交给悟尘神僧说道:“老尼已用那块分风铜制成一把钓钩。但不知适用与否?” 悟尘神僧接过,笑着说道:“于今算来。钓剑应用之物,风毛钓丝、凤羽浮水、钓饵等等,俱已齐全,风竹竿亦不由公逊夫人允赠,虽然秦公子未来这里,想必亦已由秦公子取回峨嵋,屈指计日,马上赶回,定可误不了端阳钓剑之期了。” 圆通神尼笑道:“可不是吗?几十年提心吊胆之事,眼看大功告成在即,龙剑出井,诛魔之后,你我也可以一卸仔肩,摆脱尘缘,撒手归去了。” 大家听了,也都高兴不迭,一则由于为好奇心驱使。二则也防着在钓剑之时,有人前去捣乱,所以除了极少数几个,因为另有要事而外,其余之人,均一路同行,当日启程上路,赶回峨嵋。 那知才到白家庄,便看到白守德忧急万分地迎了出来,直喊:“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大家见了都不由的为之大吃一惊。 悟尘神僧道:“施主别乱,且先说出到底出了什么事吧!” 白守德把捏在手中的一封信,交给悟尘神僧说道:“这是刚刚有人送来的。您请看吧!这叫人从何说起呢?” 悟尘神僧把信接过一看,信封上写的是: “端送白师兄亲启”。 下署楼梦二字。在信角上还批了“十万火急”四个小字。 悟尘神看僧到秦楼梦对白守德的称呼,已自怀疑,再抽出信纸来,急忙看了下去,只见信上写着: “同门弟楼梦书呈守德师阁下:今接落风坡公孙老先生来信,得悉小儿奉兄命前往盗取凤竹,不幸为公孙老先生所擒,几丧性命,幸蒙公孙夫人母女一再哀发恳,始允以凤竹与我兄交换退婚书,容小儿另婚该孙女,否则定杀不赦,想我兄与弟,谊属同门,况凤竹到手,我兄之志迹遂,故希即日如命而行,弟夫妻在青城候驾同行。望念小儿在旦夕,弟夫妇心如刀割,匆匆草此,语无伦次,千祈原宥,是幸。” 悟尘神僧边看边读,所以看完之后,所有在场之人,齐都大惊不置。 白依云则早已急得扑通一声,昏倒在地。 因此顷刻之间,全都乱成一团,不知如何是好了。 还是悟尘神僧比较镇定,忙命白凤仙把白依云扶送回房,然后向大家说道:“这事虽然麻烦,但贫僧看来,总还有办法可以解决,所以各位且不必乱,还是共同商量一下吧!”说着便问白守德的意见如何? 白守德两手一摊,苦着脸说着:“寸心已乱,不知如何是好了?” 悟尘神僧又去问圆通神尼? 圆通神尼只低着头,手捏念珠,并未立刻作覆。 情丐却已开口说道:“老怪物恬不知羞,持强谋夺他人婚姻,简直岂有此理,依老花子意思,干干脆脆,上门去指着他的脸上,羞辱他一顿,问他知耻不知耻,再把秦家娃儿打救回来,也就是了。” 抱一真人摇头道:“这意见贫道却不敢同意,因为……” 暂不表他们在前面商量研究,单说白凤仙把白依云送回房中,一阵施救之后,白依云悠悠醒转,立刻大哭不休。 白凤仙忙加朗慰,但白依云怎忍得住心中愁苦。 白凤仙急得跳脚道:“姊姊哭有何用呢?咱们商量出个办法来才对啊!” 白依云哭道:“现在叫我还有什么办法可想呢?” 司环在旁说道:“神僧、神尼都正在商量,有道是‘一人不敌三人计,三人商量个好主意’,姑娘去听听不好吗?” 白依云道:“我不要听,我听了心烦。” 白凤仙道:“这样好了,司环,你去听着,有什么话赶快来回我。” 司环应声便行,旁边还有几个丫头老妈子,为着讨好起见,也纷纷自告奋勇,抢着跟随司环而去,往来传递消息,这一来,外面有一句什么话,便怪上传进她姊两个的耳中了。 只是所有的人,除了情丐主张以武力去对付公孙楚而外。其余的人,则诸不表同意,或是干脆不开口,始终得不出一结论。 白凤仙脾气急躁,早就听得不耐烦起来,问道:“神僧和神尼的意思如何呢?” 回报的人说道:“他们两位老人家始终没表示意见。” 白凤仙一挥手道:“你们赶快再去听听。” 又过了一会儿,司环满脸急乱地跑了回来说道:“事情不好了!” 白凤仙道:“这是何说?” 司环只拿眼看着白依云,却不开口。 白凤仙生气喝道:“你倒是说啊!事情本来就不好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呢?” 司环这才说道:“刚才神尼表示意见了,说什么云姑娘本来以不出阁为佳,既然事已如此,倒莫若干脆依着公孙楚的话,立刻拿退婚书去把凤竹换回来,赶上端阳之期,钓出龙剑,除去老魔,消弥大劫,实是两全其美之意,至于云姑娘的不快,她说愿收云姑娘做徒弟,以为补报,神僧和那位老道爷也都表示同意,正在问老爷怎么办呢?” 白凤仙不待司环说完,便气得跳了起来说道:“这是什么话,简直岂有此理。” 白依云则又哭倒在床上说道:“我不要活了。” 白凤仙义愤填膺地说道:“姊姊不必伤心,待我去与他们理论。”言毕便行。 那知刚刚走到前厅,便碰上又有人送信前来,凑上前去一看。那信竟是公孙楚派人送来的。上写: “白庄主阁下:儿女婚姻之事,并非老夫主张,且秦家娃儿必得令媛一言,始肯作最后决断,故老夫予尔限期十日,净退婚书来换凤竹,若令媛不同意退婚,十日不见退婚书来到,则老夫亦当网开一面,破例释放秦家娃儿可也。” 情丐一见,首先跳了起来说道:“老花子早知秦家娃儿是个多情种子,决不会见异思迁,这不就很明白了吗?现在这样好了,且先待老怪物将秦家娃儿放回,然后凤竹包在老花子的身上就是。” 圆通神尼却摇头说道:“机不可失,今天已是四月廿五,若是等待十日之后,再去取竹,岂不误了端阳钓剑之期,所以老尼认为,仍以维持原议为是。” 悟尘神僧和抱一真人也都同意圆通神尼的看法,劝情丐应以消弥大劫为主,万勿因情而误大事。 情丐不服道:“天地本至情而生人,人秉至情而发育成长,断情绝欲,岂是人所应为?至于钓剑之事。今年不成,还有明年,总不能因此而使一个无辜的女孩儿去牺牲终身幸福吧?老花子绝对不敢苟同此议。” 可是情丐虽然据理力争,又那里敌得过神僧、神尼和抱一真人一致的主张。 尤其是白守德早就派人取出文房四宝,拂纸挥毫,写那退婚书,说是:“赶快送去,换回凤竹,赶上端阳钓剑之期,我白某绝涌因儿女之私,耽误弥劫大事,那个罪名,实在担当不起。” 情丐无可奈何。向白守德投了个轻蔑不屑的眼光,然后对大家笑着说道:“老花子生性怪诞,留此无益,就此告辞。”言毕也不再待别人开口,立刻率领着他的门下弟子,扬长而去。 白凤仙这时怒火沸腾,但眼看到情丐都不能改变他们的意见,知道自己纵使力争,也必无补于事,同时念头一转,计上心来,也就没再说什么,匆匆回房。遣开丫头仆妇,然后把事情告诉了白依云并且说道:“姊姊,赶快收拾吧!秦师兄既未变心,我陪你去走一趟落凤坡好了,只要我们能够赶在退婚书之前,到达落风坡,当面告诉公孙老儿,把秦师兄接回,不也就没事了吗?” 白依云一想也有道理,便忙着收拾了一番。然后和白凤仙走出,只说是回故园去,但出得庄门之后,立刻加紧了脚程,向北赶路。 情丐问她们何往? 白凤仙也没瞒他,把自己的计划,一五一十地都说了。 情丐听了,连声称善。 黑孩儿又把骊儿让给她们说道:“你们骑着骊儿去吧!别叫他们追上才好。” 白依云姊妹连忙称谢,只跳上骊背,叠骑加鞭,飞驰而去。 这一路在她们去天山的时候,本来走过,所以沿途之上,并无耽搁。 尤其是骊儿脚程极快,这千里之遥,也不过一日一夜的工夫,便已到达。 白依云这时固然是心急如焚,而白凤仙又是个急脾气,因此到得落凤坡,连停也没停,便直造公孙楚之门,求见公孙楚。 并且见到公孙楚的时候,开白便报出姓名,说明来意。 公孙楚哈哈大笑说道:“妙妙,咱们就这么办好了。”说着便命人去传公孙夫人和公孙真娘。 不一会儿,母女二人便一起来到。 公孙楚对公孙夫人母女说道:“现在你们可以死了这条心了吧!这可不是我舍不得那根凤竹了。白姑娘业已亲自前来,你们当面问她好了。” 公孙真娘听了,立刻脸色惨变,泪莹莹地向公孙夫人怀里一扑,喊了声:“娘!” 公孙夫人却仍若无其事地,笑抚公孙真娘说道:“孩子别急,都有娘呢?” 接着又向公孙楚说道:“媳妇能把她们带回房去谈一谈吗?” 公孙楚想了一想,也就慨然说道:“你想劝她答应退婚吗?恐怕是白费气力,办不到的事吗?你只管带她们去好了,如果能够劝得转她们的时候,便叫她们再到我这儿来取凤竹,否则的活,便让秦家娃和跟她们回去,那就不必再来见我了。” 说着又转脸对白依云说道:“女娃儿,你别怕,只管跟她们去好了,反正只要你拿定主意,也就是了。” 白依云本想当着公孙楚的面前,便把问题解决,及听公孙楚这样一说,同时也还没见到俏郎君的面,因此也就没再拒绝,跟着公孙夫人,回到房中。 并且不待公孙夫人开口,白凤仙便先发制人,开口说道:“家姊来意,夫人已知,大概不用我们再多说了吧!当然我们也深信夫人绝不至于持强凌人,同时我们既敢不远千里而来,也就绝不惧任何强暴相加,夫人想也明白。” 公孙夫则仍然和颜悦色地笑道:“姑娘放心,老妇何敢如此。” 白凤仙则仍一丝不让地道:“那么夫人也就不必再费口舌相劝家姊了,请夫人立刻释放秦师兄,我们也好早下山赶路。” 公孙夫人笑道:“姑娘不愧巾帼英雄,你将来倒是个有福的人,只怕姊不能如你呢?” 接着又说道:“不过这也难怪,姑娘和令姊,恐怕不是一母所出吧?” 白凤仙变色道:“夫人此话,是何用意?是想挑拨我们姊妹之间的情感吗?” 公孙夫人连忙笑着解释道:“姑娘误会了,只因老妇数十年山居无聊,对星相卦爻之学,略有心得,以致冒昧失言,还望姑娘原谅。” 白凤仙还想开口,反是白依云觉得过意不去,连使眼色拦住。 公孙夫人便又对白依云说道:“老妇还有几句直言,不吐不快,姑娘能容老妇说出吗?” 白依云道:“依云洗耳恭听。” 公孙夫人道:“好,不过老妇有言在先,良药苦口,忠言逆耳,老妇所言,姑娘听了也许会不受用,却勿见怪老妇才好。” 白依云道:“言在夫人,听在依云,夫人但说何妨?” 公孙夫人这才说道:“老妇精于卜算,算出秦公子婚姻。应在小女真娘身上,与姑娘虽有夫妇之名,却不能有夫妇之实,只是一场假凤虚凰而已,否则便会两俱不利,并且也绝对无法偕老,适才老妇见到姑娘之后,便看出了姑娘宿孽太重,为姑娘打算,应该身入空门,方可免祸,但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白依云听了,心下暗暗吃惊。 可是白凤仙却已抢口说道:“卜卦之事,虚妄难凭,夫人不必以危言耸人听闻了。” 公孙夫人正容说道:“姑娘不可如此,老妇所言,全为令姊作想,一着失误,遗恨千秋,姑娘怎能视为儿戏,令姊心中明白,还是由令姊自己做主吧!” 白依云想了一想,这才说道:“女子从一而终,夫人原谅。” 公孙夫人道:“姑娘不后悔吗?” 白依云道:“果有不幸,也是命该如此,依云还有何说?夫人美意,依云只有心领了。” 公孙夫人这才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说道:“姑娘既然如此固执,老妇又何敢相强。” 言毕便起身说道:“姑娘请随老妇去看秦公子吧!” 公孙真娘又牵住公孙夫人的手,叫了一声:“娘。” 公孙夫人安慰她道:“你容他去,他终久会回来的,这大概是劫运所关,为娘的虽然想帮她的忙,也还无从帮起呢!”说着便带同白依云姊妹,走到另外一间房里。 俏郎君正在床上看书,一见白依云姊妹来到,马上站了起来,说道:“怎的是你们两个来了呢?” 白依云心中一苦,热泪几吗夺眶而出,那里还能够再说得出话来。 还是白凤仙开口说道:“秦师兄,我们已向公孙老前辈和夫人把话言明,这就可以一起回去了。” 俏郎君应了声:“啊!是吗?好。” 公孙夫人却又向俏郎君说道:“日来老妇所言,公子不再做一番考虑了吗?” 俏郎君移目在公孙真娘和白依云两人的脸上,打了一个圈子,又沉吟了一下,这才说道:“夫人能容我与云妹单独相晤片刻吗?” 公孙夫人说道:“当然可以。”说着便携同公孙真娘,退出房外。 俏郎君又向白凤仙陪笑道:“凤妹妹且随夫人去坐一会儿如何?” 白凤仙白了俏郎君一眼,也只好怏怏地随同公孙夫人走出。 俏郎君掩上房门之后,这才转身笑对白依云说道:“妹妹,你真的还要我吗?” 白依云被这一门,一时之间,倒反而不由愕住,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了。 俏郎君却已接了下去说道:“妹妹,你也知道公孙真娘对我非常之体贴,并且一心嫁给我吗?” 白依云心中一惊,忍不住开口说道:“你……你这样说法,是什么意思呢?”话还未毕,珠泪便已抛滚满襟。 俏郎君连忙抽出帕子,一面为白依云擦泪,一面笑着说道:“你为什么要难过呢?” 白依云哭道:“你太不知道女孩子的心了。” 俏郎君又奸巧地叹了口气说道:“你又那里会知道男孩子的心呢?” 白依云道:“你说什么?你是变了心了吗?” 俏郎君道:“我怎能对妹妹变心呢?不过我总觉得妹妹待我,反不若真娘来得体贴,老是敷衍着我,躲避着我,甚至欺骗着我……” 白依云连忙戡住,不顾一切地说道:“我没有,我爱的就是你,我心甲就只有你一个,你为什么要怀疑我呢?” 俏郎君道:“这并不是我对你怀疑,而是一个事实,例如,你在乌鲁木齐答应过我的话,不就是一个最好的证明吗?” 白依云听了,立刻红飞双颊,低头不语。 俏郎君也看着她微微含笑。过了好一会儿,这才收起笑容,又叹了口气说道:“这又怎能不叫我伤心呢?若是此次回去,你仍然还是这样对我的话,那我倒不如……”说到这儿,便又把话截住,没有再说下去。 白依云听了,当然大吃一惊,也就顾不得羞愧,抬头拉住俏郎君说道:“好哥哥,你别再这样说,我以后一切都听凭于你就是。” 俏郎君之所以要和白依云单独相见,本是有所为而为,现在见白依云已落入他的圈套之中,不由心中暗喜,乘此抓住机会,紧逼着问道:“妹妹是答应给我了?” 白依云心想。这时如不答应于他,恐怕他真的爱上了真娘,那岂不要糟,因此含羞忍愧地点了点头。 俏郎君更那肯放松,接着又问了一句:“什么时候?” 白依云一算日期,三个月已过,因此低头说了声:“随便于你。” 俏郎君想了一想,凑上白依云的耳边,说了一番话。 把个白依云直羞得粉面通红。 俏郎君这才笑着拥住白依云,说道:“好妹妹,我爱的也就只有你一个啊!”言毕深深地吻了白依云一下,这才携着白依云,开门走出,对公孙夫人说道:“晚辈此次蒙夫人保全性命,感激无涯,现在暂且告辞,日后如有机会,再为报答吧!” 公孙夫人并未挽留,只说了一声:“如有不如意时,再到老妇这儿来好了。”言毕又看着白依云叹了气,这才把俏郎君和白依云姊妹,送出庄门。 俏郎君下得落凤坡之后,便对白凤仙说道: “凤妹妹,我们三人,只有一骑,根本无法乘坐,所以不如妹妹先回,既可使家人放心,也好让他们另行设法,来取凤竹,赶上端阳钓剑之期,好在前后还有八日,大概总还来得及吧!” 白凤仙是个直肠子,听了一想,并没想到别处去,反觉非常有理,因此说道: “那你先乘骊儿回去一趟不好吗?” 俏郎君笑道: “我若骑了骊儿回去,使你们步行千里,这如何使得?所以还是妹妹辛苦一趟吧!” 白凤仙也就没再说什么,只凑上白依云的耳边,要白依云自己当心。 白依云含笑点点头。 白凤仙立刻策马而去。 这一天晚上,俏郎君和白依云在乔庄镇落店住下。 俏郎君满心高兴地吩咐店家备办了一桌上等酒席,在房里摆好,并关好房门,拉着白依云并肩坐下,斗了个双盅,笑向白依云低声说道: “妹妹,咱们先饮个交杯,以应合之礼吧!” 白依云无限娇羞地低着头,小鹿儿在腔子里勃勃乱跳。不过想起在落凤坡上,被俏郎君,拥吻之后,并未如上次那样有舌闭唇焦之感,所以也就放下了心,和俏郎君浅酌低饮起来。 三杯下肚之后,两个人全都被烘动了春心,那里还能够再忍耐得住。 俏郎君神伸手揽住白依云的纤腰,便拥入罗帐,解衣宽带,共寻好梦去了。 第十八章 怨女怀春痴慕虚凰 那知在春风一度,欢愉恨短,引臂替枕,情话绵绵的时候,分布四肢,其炽如火,热不可当。并且十分难受,当对俏郎君说道:“好哥哥,我是怎么搞的,怎的会忽然的这么热得难受起来呢?” 俏郎君还拿她开玩笑说道:“是吗?要不要我再与你清清火呢?” 但俏郎君话才说完,抚在白依云香腮之上的手,竟忽然似乎摸在砂皮上一般,这才觉得奇怪起来,连忙起身,剔亮灯盏,移到床前柜上,挂起罗帐,向白依云脸上一看。 那么这一看之下,俏郎君立刻吓得大叫一声,向后连退几步,背靠着桌子,满面惊惶地,指着白依云说道:“你……你……你这是怎么搞的?” 白依云他如此,也吓得翻身坐起,灯光之下,首先便看到了自己的一双手,业已股肤龟裂,大惊之下,连忙披衣起身,再揽镜一照。 天呐!镜中人影,那里还是她自己过去的花容月貌,竟似尚翠娥掀开头,站在镜中一般了。 这一来,不由的心中一阵大乱,立刻酸辛辣成齐来,钟馓磬鱼齐响,当时就昏倒地上。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这才悠悠醒转。睁眼一看,俏郎君仍像木鸡似地呆在那儿,瞪着一双大眼睛,一动也不动。 白依云立刻想到,这是为一度春风所害,虽在恨怒惊恐之余,却想起了苦修庵求救之事,对俏郎君说道:“哥哥不必惊慌,我有办法可以复颜,现在赶快走吧!”说着便上前去拉俏郎君的手。 俏郎君也才被她惊醒,吓得一缩身形,从白依云的腋下穿过,跟着脚下一游,便到了门边,举掌劈开房门,连什么也顾不得了,飞身上屋,落荒就逃。 白依云连忙跟踪而去,一面狂喊,一面猛追。 俏郎君直被她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迫不得已,只好回身出招,想把白依云打倒。 这一来,白依云不由得怒火如焚,喝骂一声:“姓秦的!你好狠的心啊!你把我害成了这样,你还敢想出手伤我,好吧!我就与你拚了吧!”说着便从腰间撒下“凤尾鞭”,展开“灵蛇十二式”,招如暴雨也似地向俏郎君猛攻不已。 俏郎君无可奈何,只好也撒出“凤尾鞭”,和白依云杀在一起。 照说起来,俏郎君的武功,要比白依云高,而白依云的“灵蛇十二式”,乃是出于俏郎君所授,白依云便该不是俏郎君的对手才是。 可是俗语说得好: “一人拚命,万夫莫当。” 白依云即在急怒头上,力猛如虎,而俏郎君则在惊惶之下,心地早虚,所以激战之下,俏郎君反而节节败退,不是白依云的对手了。 俏郎君无奈何,只好边战边逃,同时也想起了公孙夫人临别的话: “如有不如意时,再到老妇这儿来好了。” 因此又认清方向,重向落风坡上逃走。并且专拣那林深树密之处,穿越而行。 而白依云也就在这时,又被一阵烈火上冲,心巾一阵发绞,立刻又昏了过去,摔倒在地。 俏郎君逃命要紧,也没发觉,一直冲上落凤坡,仍回到公孙夫人那儿,再也不敢下山了,这且不谈。 单说白依云昏倒之后,在夜风寒露侵袭之下,这才悠悠醒转,只觉得四肢无力,混身疼痛,勉强坐起,四面一瞧,那里还有俏郎君的影子,只见夜色苍茫,敕星斜月,笼罩着一片恐怖,不由的悲苦交集,痛哭起来,直哭得宿鸟惊飞,直哭到天色大曙,仍自未休。 这时路上已有行人,一看到白依云的那付样儿,不由的惊为鬼怪,急奔而逃,沿途告诉别人,一传十,十传百,那消多久,便聚集起了一两百人。 人一多,胆量便壮,因此你刀我枪地又涌了过来,远远地把白依云团团围住,齐声直喊妖怪。 白依云抬头一看,那胸巾一股无处可泄的怒火,便有了出处了,他恨透了所有的人,她觉得人都是无情的,于是身形一起,挥动风尾鞭,直撞进入群之巾。直喊:“我恨透了你们,我非杀死你们不可!” 这一来,那些人那里还能够承受得起,眨眼工夫,便死伤了好些,其余腿快见机得早的,一冲作鸟兽而散。 白依云出这一顿之后。心里也就清楚得多了。略一定神,也就想到这里不是个可以再待下去的地方,于是想道:“我现在应该到那儿去呢?是回家去呢?这样子又怎能回家。是去俏郎君吗?这是对的,但俏郎君现在何处,固然不得而知,而自己已经变成这个样子,又那能到处去找他呢?那么唯一之计,便是要先想办法恢复容颜了。” 白依云想到这儿,心中立刻又突起了那个念头。 “到苦修庵去求救。” 白依云对这念头,虽然还有些模糊,不知道这念头从何而来,也不知道到苦修庵去,该向何人求救? 可是这念头却牢牢地结在心中,自己确信非如此不可。因此也就自言自语地,说道:“对!我应该到苦修庵求救去。只有苦修庵才能助我恢复仪容。”想到这儿,心下不由的像得到了信仰地,为之一宽,也就忍住了悲痛,并且小心地从怀中掏出去天山时所用的那个面具,套在头上,遮掩住了那丑恶的脸,又从死人身上剥下一件衣服披好,以免为人惊异,这才放开脚步,取路南下。 当天下午,赶到江油,迎头便遇到悟尘神僧、圆通神尼、抱一真人和白守德、陆瑜以及踢天弄井沙通霄等二三十个人蜂涌而来。 白依云心中一苦,正想上前诉说自己的遭遇,那知搭耳便听到白守德在骂着:“这死丫头,竟敢如此大胆,破坏我的大事,此去如果遇上,定杀不饶。” 白依云一听之后,那里肯再上前,忙向路边一闪。 大家都正在焦急头上,而白依云又改了装,所以也没看出,便擦过白依云的身边,风驰电掣而去。 白依云看着他们的背影,一阵悲苦,又自涌起,泪落满襟,暗自想道:“人之无情,连父亲丈夫,都不例外,这还成个什么世界?” 这一想之下,恨念立起,咬着牙,狠狠地看着大家的背影,骂了一声:“你们都替我等着好了,有朝一日,我非叫你们认识我不可!” 言毕掉头,仍向苦修庵扑去。 在路非只一日,方才来到苦修庵前,刚想上前扣门,但再一想:“我进去向谁求救呢?是告诉了却大师吗?” 可是这一念未已,突然头里微微一昏,耳边已听到一个非常之熟识的声音在笑道:“好孩子,你是来找我的吗?” 白依云立刻变成了不知身在何处,心里对这声音。又像恐惧,又像高兴地乱了好一阵子,这才随口答道:“我知道是不是来找你的?” 那声音又问道:“那么你是来找谁的呢?” 白依云迷迷茫茫地说道:“我是来求救的,我吃了他们的亏了。” 那声音笑道:“这样说来,你还是来找我的了,因为只有我才能够搭救于你,只有我才能够替你恢复旧日的容颜,只有我才能使你向他们报复,发泄心中的怨气,你知道吗?” 这声音无疑地出自黑魔女之口,因为黑魔女在白依云来到庵前时,心中便起了感应。 白依云虽然还想不起她是谁。但在她的魔法控制之下,那里还分得出什么是非善恶,只觉得这声音正是自己所须要找的那个人,尤其是这人所说的话,句句都打进了她的心中。听起来非常体贴舒服,因此在不知不觉之中,不由的脱口说道:“师父救我!” 白依云这一句话不打紧,竟从此坠入魔道之中,结果弄得损人害己,岂不可叹。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事的起因,却也不能完全责备白依云,白依云还是个被牺牲者。 因为白依云之所以会坠入魔道,却是由于失去了人间的爱心所致,在她左右的人,谁都没完全为她作想过,她从小以来,便在别人的偏见之下,过没有爱的生活,受尽折磨。 尤其是在这大变之后,仇恨满心之际,能有一个人肯对她说一句愿意帮忙于她的话,她还会有什么考虑选择的余地呢? 所以笔者奉劝诸君,欲求安享和平,惟有以爱待人,才能达到目的。否则的话,动乱兵凶,是永远不会休止的。 即就是父母之于子女,也不可例外,为父母者,必须为了女子打算,为子女解决问题,用孩子的眼光,去照顾他们,用孩子们的心情,去为他们分析问题,给以完整的爱,使他们孕育在爱的环境里,才能够使他们长成,而不至于误岐途。 至于所谓:“棒头出孝子”的时代,早已过去,而不能适用于现在了。 闲话少说,单说黑魔女听到白依云喊出“师父救我”的话,好生高兴,连忙接口说道:“你别难过,我一定救你就是。” 白依云急不可待在问道:“那么你在何处?是在庵里吗?我怎么才能够看到你呢?” 黑魔女道:“你且等着,我来接你。” 白依云应了声是,接着便听到了劫大师和尚翠娥在庵里惊叫惨呼起来。 了劫大师的声音喝道:“你敢蠢动,还不经我快退回去。” 黑魔女的声音笑道:“伍翠风,别以为你手中的这几粒‘天心雷’,便能吓得住我,老实告诉你吧!我已尽得‘玄牝真经’真缔,莫道这区区‘天心雷’,便是癯云老鬼重生,也无奈我何呢!”话声才毕,了劫大师又惊叫了一声,接着便声息全无。 白依云刚在怀疑之际,庵门已开,传出了魔女的声音,说道:“好孩子。你进来吧!” 白依云依言侧身而入,抬头便看到黑魔女站在那儿,地上遇躺着了劫大师和尚翠娥。 尚翠娥的背后,还插着一把匕首,深没及柄,血流满地。 白依云吃惊地问道:“你是杀了她们?” 黑魔女一面把门关好,一面冷冷地说道:“是我杀了她,她是我的逆徒,不杀何待?” 接着又指了劫大师说道:“她则还没死,因为我对她还另有用途,你是看了怕吗?” 白依云战抖着说道:“是的,我看了很怕。” 黑魔女道:“那你还要不要拜我为师呢?” 白依云愕着没有立刻答覆。 黑魔女立刻一掀头巾,露出那妖艳如花的脸,笑对白依云说道:“你看我美不美呢?” 接着又取出一面镜子,交给白依云,并掀去了白依云脸上的面具,说道:“你再看看你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样儿?这不都是他们害你的吗?” 白依云对镜一看,又看一看黑魔女,这一比较之下,立刻泪下如雨,哽咽不能成声。 黑魔女笑着把他向怀里一搂,竟像慈母似的安慰她起来,说道:“好孩子,你别难过,这是算不了什么的,只要你拜我为师,一切听从我的话去做,恢复容颜,也不过是一举手之劳而已。” 白依云虽然心动,但犹有不信之意。 黑魔女笑道:“你别不信,我先给你一个证据好了。”说着便命白依云注视镜中,然后双手分别按在白依云的“神阙”、“关元”两穴之上,发出“玄牝神功”。 顷刻之间,白依云便感到一阵阴寒之气,透体而入,分布四肢百骸,砭骨生寒,不由的说了一声:“好冷。” 黑魔女道:“你瞧着镜子里。” 白依云凝眸看时,说也真怪,镜中的那丑恶形象,竟在那儿慢慢地变,肌肤上我的龟裂,慢慢儿地变小,慢慢地变没,变到最后,不只是变得光洁无瑕,恢复旧凤,并且变得容光焕发,自里透红,顾影自怜。 白依云喜极啊了一声,又伸手在腮上一摸,竟是细腻如脂,并非虚幻,立刻不由的惊呼起来,说道:“这太好了,我谢谢你,真的救了我了。”说着便想向黑魔女下拜。 黑魔女止住她,笑道:“你且别动,这时你并未能得救呢?” 白依云道:“不不!我得救了,我的容颜恢复旧观了。” 黑魔女道:“这是靠不住的。” 白依云着急道:“这不会的,你别吓我,我不相信。” 黑魔女道:“我不是吓你。你现在暂时恢复容颜,乃是由我隔体传功所致,只要我一放手,你便依然是那样的丑恶了。你信不信呢?不信的话,不妨一试。” 白依云吓得连忙说道:“我信,我信,你别放手,我不要变那种丑恶的样子。” 黑魔女笑道:“可是我不能永远不放手啊!” 白依云着急说道:“那该怎么办呢?”说着便流下泪来。 黑魔女道:“这也没有别的,唯一的办法,便是你必须正式拜我为师,由我传授‘玄牝真经’给你才行。” 白依云这进除了要保持容颜而外,那还有什么别的顾虑,立刻接口说道:“师父,我拜你为师就是。” 黑魔女道:“你拿定了主意吗?” 白依云道:“弟子拿定主意了。” 黑魔女道:“你知道我门下的规矩,拜师之后,便必须对师父的说话,百依百顺,不管师父要你做什么,你都不得违拗,你能做得到吗?” 白依云不暇择言地答道:“弟子能做得到。” 黑魔女道:“如果我现在要你去杀一个人呢?” 白依云这一听之下,倒也不由的一怔,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黑魔女道:“你觉得做不到吗?那我就要撒手了。” 白依云忙道:“你别撒手。” 黑魔女道:“那你做得到,做不到?” 白依云愁苦无奈地说道:“你要我去杀谁?” 黑魔女冷得像一块冰也似地说道:“不管我要你杀谁,即就是你的母亲也没例外,你能不能依着我的话去杀死她?” 白依云毫不犹豫地说道:“这我办不到!” 黑魔女道:“你是不想恢复容颜了?” 白依云忙道:“不不!师父,你别问我这个好不好?” 黑魔女道:“这是我门中的规矩,怎能不问,同时这也是等于是说,当我命你杀我时,你也不得违拗。” 白依云哭丧着脸说道:“师父,我怎能杀你呢?我怎忍心杀你呢?你是我的师父啊!” 黑魔女冷笑道:“那你就不想再做我的徒弟,我将不再来管你的事了,你说吧!” 白依云哭道:“可是师父,我不能犯上啊!我不忍心答应你,虽然我的母亲已经死了。” 黑魔妇诡谲地说道:“你母亲已死,答应了也是空话,还有什么不可以答应的呢?” 白依云好不为难,但想到后来,虽然抵过本身欲望的要求,但仍旧说道:“不行,我不能答应于你,世界上那有女儿想杀母亲的道理,这种想法,会遭天雷打的。” 黑魔女道:“那你不想恢复容颜了?” 白依云道:“如果非要这样,才能恢复容颜,那我情愿一死,也绝不能答应于你。” 黑魔女真没想到白依云会这样坚定,想了半天,只好让步道:“那么除了你母亲,我要你去杀别人,你肯不肯呢?” “千古艰难惟一死”。白依云当然也怕,因此也想了半天,这才一狠心说道:“除了父母兄弟,别人可以答应。” 黑魔女一面暗施魔法,一面说道:“好吧!你把话再说一遍。” 白依云无可奈何地说道:“我答应师父,如果师父命我去杀人,除了父母兄弟而外,即就是杀死师父,也非办到不可。” 白依云开口说这话的时候,心灵上被像是受到了一种非常特殊的刺激,刺激得自己杀心陡起,觉得不仅是说这种话,并无不当,即就做这种事,也无不该,所以把话说完之后,在心理上,立刻便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转脸若无其事向黑魔女问道:“师父,我说得对吗?这样说法,你总可以满意了吧?” 白依云这样一问,黑魔女却反而被问住了,陡然间,脸上布满了愁云,皱着眉头半晌说不出话来。 白依云不知就里,仍在催问不休。 黑魔女仍不答理,只叹了口气,想道:“我门中的规矩,在授徒之际,可以出之于诱惑,但却必须由门徒自己把答应师父的话说出,并由师父行法,使之深入于心,因此这话也非应验。怎的她竟在行法之际,万没防到连要杀我的话,也一起说出,难道我非死在她的手中不可吗?” 黑魔女想到这儿,好生烦愁,接着便又想到:“这半年以来,累次推算,总算来命数已终,就在这端阳前后,非遭兵解不可,这便如何区处?” 但接暂一想,便想出了这个主意来,暗自说道:“谋事在人,管这些做什。” 现着也没有对白依云说什么,只撒手命白依云拜了师,然后说道:“现在时间有限,乘此贼尼贼秃远出,为师的先将‘玄牝真经’授于你,然后做个安排,也好瞒过他们的耳目。” 白依云自从黑魔女撒手之后,容颜又变得丑恶不堪,所以一心只放在恢复容颜之上,听到黑魔女这样一说,好不高兴,立刻连声催促。 但黑魔女却说道:“且慢!‘玄牝真经’乃是本门无上大法,你必须在应过杀人之言以后,为师的方能传授于你。” 白依云作难道:“师父要弟子杀谁呢?” 黑魔女一指了劫大师道:“你杀她吧!她也是我门中的逆徒,原名伍翠凤。” 黑魔女说到这儿,脸色也跟着惨变,杀气盎然眉宇,咬牙切齿地说道:“她和我海洋深仇,为师的怎能不报,你替我下手好了。” 白依云见了,不由的为之寒生脊背,毛骨悚然不忍对了劫大师下手。但同时也似乎黑魔女所受,和她有切身关系一般,恨怨z气,也为之油然而生,并且急得着要恢复容颜,因此也学着黑魔女的样子,切齿说道:“弟子遵命。” 黑魔女点头。 白依云又问道:“弟子杀了她之后,师父便把玄牝真经传给我吗?” 黑魔女道:“一点也不错,只有这样,才能证明你的心诚。” 白依云又应了声是,四面一看,看到了插在尚翠娥背上的那把匕首,便想走过去取。 可是黑魔女却又拦住说道:“那动不得。” 白依云:“没有刀,弟子怎能杀死她呢?” 黑魔女道:“这事我已另有安排,你不只是用我门中的掌法去杀她,并且也要在她醒来之后,再去杀她,方能算应遵誓言。”说着便教了白依云几句口诀,学会了“玄牝真经”的“黑风掌法”。并告诉白依云,说是尚翠娥在她门下所习的,也是这种掌法。 白依云问道:“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做呢?” 黑魔女道:“不如此又焉能瞒骗得贼尼贼秃住?洋细情形,待会儿再告诉你吧!” 说着又从怀中掏出一粒丹药,交给白依云说道:“你把这粒丹药服下去,可以暂时恢复容颜,在伍翠凤醒来之后,你便把要拜我为师的话,告诉于她,然后马上便杀害于她。” 白依云连声答应,并服下那粒丹药,果然又恢复了旧日容颜。 黑魔女也仲手一拂,拍开了那了劫大师的穴道。 了劫大师翻身跃起,便想找那三粒“天心雷”和黑魔女拚命。 黑魔女笑喝道:“伍翠凤,‘天心雷’已在我这儿,你还找什么?且看看我新收的一个徒弟是谁吧!” 接着一推白依云说道:“你去告诉她!” 了劫大师一看到白依云,惊得“啊”了一声,心头大乱,顾不得再去理睬黑魔女,抢前两步,一把拉住白依云说道:“你!你是怎么到这儿来的?你为什么要到这儿来?她说的话是真的吗?” 白依云点头说道:“不错,我师父所说的话是真的。” 了劫大师叫了起来说道:“这不行,你不能拜她为师,好孩子,为娘的当年一步走错,投入她的门下,吃尽了无限苦处,你又怎的能再蹈为覆辙呢?” 白依云心下微微一震,向了劫大师问道:“你说什么?你是谁的娘?” 黑魔女连忙戟指指着白依云,在白依云的眼前划了两个圈子,断声喝道:“你不许理她,快告诉她,除了我,再没人肯帮你的忙,拜我为师,是你心甘情愿的。” 白依云心头一阵迷糊,也就糊里糊涂地依言了劫大师说了。 了劫知道白依云已被黑魔女的妖法所制,心头一动,想起了悟尘神僧所授的“天龙神唱”,立刻一把紧紧地搂住白依云,趺坐在地,闭目垂帘,高声发出梵唱。 白依云梵唱入耳,立刻又清醒过来,看了了劫大师一会儿,然后问道:“你到底是谁的母亲呀?” 了劫大师知道梵唱已发生了效力,便点了点头,却仍不敢开口。 黑魔女也真设防到了劫大师会这一手,不由的勃然大怒,但却自知无法去破梵唱,所以直急得破口大骂,并且虚言恫吓,戟指着白依云连划不已。 了劫大师也不理她,只一心不动地连唱三遍,这才住口,对白依云说道:“走吧!我送你回去然后再说吧!” 白依云似醒似迷地,毫无表示的任凭了劫大师扶起,向外便走。 黑魔女连忙抢到门前,横身阻住去路,对白依云喝道:“我要你对她怎的,难道你已经忘了吗?” 白依云震了一震,随口答道:“我没有忘记,师父要我杀了她。” 白依云这话出口,了劫大师立刻怒从心上起,指着黑魔女大骂道:“你好狠的心啊!你竟会要她去做这种事!” 黑魔女笑道:“若不如此,你又怎能便知道我的厉害,我又怎能消除这二十年来的积恨。”说着猛冲上前,也一把拉住白依云,便想把白依云从了劫大师的手中夺下。 可是了劫大师那肯放手,只死抱住不放。 黑魔女无可奈何,立刻发出“玄牝魔功”,传入白依云的体内,控制白依云的心灵,喝道:“依云,我要你挣脱开她,你敢违背我的命令吗?” 白依云心灵受制,吓得连忙挣扎,想摆脱了劫大师。 了劫大师一看不妙,忙又发出“天龙神唱”。 可是以心慌急乱之下,再也定不下心来,才唱了几句,便已唱错,这一错,当然就不能发挥功力。 迫不得已。只好一面努力定心澄虑,一面紧抱住白依云不放。 白依云在黑魔女不断催促之下,又那敢停手,挣扎不脱,便急得乱咬乱抓一阵,把了劫大师的手脸,抓得伤痕累累。 可是了劫大师到底已出家了二十年,神功不弱,并知道这时是最要紧的关头,那敢大意,忍着痛苦,把心定了下来,重行发出“天龙神唱”。 黑魔女见了,可也就着了慌了,无法去伤害了劫大师,也就只好尽力运用“玄牝魔功”,去和“天龙神唱”拒抗。 这一来,白依云可就吃了大亏了,这正邪两股巨大无比的力量,在她的心灵上交战起来,她那里还能够吃得消,没上多久,便被挤压得花容惨受,汗如雨下,痛苦之色惨不忍睹。 了劫大师搭眼看到,一阵不忍,心下便又乱了起来。 这一乱不打紧,黑魔女的“玄牝魔功”,立刻得势。 等到了了劫大师发觉不妙,再想挽救,却已不及,白依云早被黑魔女夺了过去。 了劫大师再上前时,黑魔妇伸手一拂,便把了劫大师打倒在地。 了劫大师知道大事已去,也就不再做无谓的挣扎,只对黑魔女冷笑说道:“好好,你狠,你杀了我吧!” 黑魔女却狞笑说道:“那有这样便宜的事情,我要你死在她的手中,叫你死了也不能安心。” 说着便转脸对白依云说道:“你还不动手,等待何时?” 白依云在魔功的催动之下,那还有什么人性理智,双眉一刷,两眼射出凶光,默运“黑风掌力”,慢慢地一面向了劫大师走去。 了劫在心乱如麻,坐在地上,全无逃走的打算,只睁大了两只眼睛,悲痛万分在向白依云低低地叫一声:“依云,你是我亲生的女儿,你竟忍心杀我吗?” 这一声出自人类天性,声音虽然不大,但钻进白依云的耳中,却恍如石破天惊一般,心头大震,脚步也就不由的停下来。 可是黑魔女好不狠毒,立刻又在白依云身后喝了一声:“依云还不动手,你信她胡说,你母亲已经死了,她怎会是你的母亲呢?再不杀了她,难道你不怕你的誓言要应验吗?” 白依云心下又是一阵迷糊,并且一想有理这才疯了似地,冲上前去两步,举掌向了劫大师胸前一掌。 可怜了劫大师脸上一苦,长叹一声,仰身翻倒,便自死去。 白依云做出这种灭绝人性的事情以后,魔鬼立刻上身,一点良知,立刻完全泯灭罄尽,若无其事地转身向黑魔女笑着说道:“弟子做得对吗?” 黑魔女笑道:“做得很好。” 白依云道:“那么师父是不是可以马上传授‘玄牝真经’给我呢?” 黑魔女道:“当然如此。”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本薄薄的“玄牝真经”,交给白依云说道:“这是本门至宝,为师的在这二十年来,费尽心思,始能了然经文真缔,本想再化几年苦功,将大法练成,亲自出山,向天下武林,报复前仇。只见了你来这才改变主意,把真经传授给你,将来由你协助练成大法,则武林之中,便再无人能是我师徒的对手了。现在时间有限,你且把经文看一遍,但希望你能在今天这一夜工夫里把真经弄通才好。”说着便打开“玄牝真经”,从头一句一句地讲给白依云听。 白依云本就聪明,同时又是应劫而生之人,所以“玄牝真经”虽然反覆纠缠,干变万化,极其难懂,但白依云听来,却是闻一知十,举一反三地,没上半夜,便把整篇经文,完全记熟,并且澈底弄通,在黑魔女讲完最后一句之后,便高兴地对黑魔女笑着辩道:“弟子明白了,这部真经,虽然干变万化,好像极其难懂,但归结起来,不过是一个变字,一切以变为本,一切以变为用,已在变着的,要它始终变下去,没有变的,也要想办法让它去变,从变中去制人,从变中去取胜,对不对呢?” 黑魔女立刻大赞说道:“对对!对极了,你竟解释得比我还要清楚,我也可以放心得下了。但不知你能否背诵得出,因为这卷‘真经’在你我为着争取时间方便,必须先让贼尼贼秃毁去,才能取得他们的信任,而策自己的安全。” 白依云便又重头到尾,把真经背给黑魔女听了一遍,果然一字无误。 黑魔女好不高兴,笑着辩道:“这就成了,现在为师的再把安排了的计策告诉于你,你也就可以按着步骤去做了。” 接着便一长一节,细细地把计策告诉了白依云。 白依云热读深解“玄牝真经”之后,心灵已与魔鬼合而为一,所以黑魔女说一句,白依云便应一声,并且还出了许多主意,把黑魔女所做的计划,修正得格外诡谲,格外完善。 黑魔女一看天色,已将黎明,也就没有再耽搁,把三粒“天心雷”交给白依云说道:“事就这样决定了,今后一切,便全仗着你了。”言毕返身进入地穴。 白依云则更不待慢,飞快地自己重新打了一阵,并换好自己的衣服,又一把提起了尚翠娥的尸体,搬到适当的位置上去,然后抱起了劫大师的尸体,略向后退,取出一粒“天心雷”,依法向地穴口一掷,只听到轰然一声大震,立刻把法坛震倒半边。 黑魔女便在地穴之中,极口痛骂起来。 白依云也站在那儿,向地穴之中,大喝叫道:“老魔头,只要你敢再动一动,看我立刻要你的命才怪。” 悟尘神僧本和丁劫大师有约,只要黑魔女有蠢动之势,在了劫大师发出“天心雷”来的时候,立刻赶来增援。 这时悟尘神僧虽然不在寺中,但昭觉寺僧众也俱都是武功极高之人,所以听到“天心雷”之后,四大护院僧忙率领着二三十个弟子,赶到苦修庵,一见白依云正和黑魔女在那儿对骂相持,并不知道她们二人所唱的乃是一招双簧,忙向白依云探问所以? 白依云便故作惊慌的样子说道:“各位大师来得正好,这魔头要逃出来呢!我实在抵御她不住了,各位大师快点忙堵她才好。” 首席护院金容说道:“姑娘别慌,都有我们。”说着便分派其中两位护院带着八个弟子,转着苦修庵坐好,一齐发出“天龙禅唱”。 然后再对白依云说道:“姑娘且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白依云且不答话,便先一瞧了劫,立即装作失惊也似地说道:“哎呀!了劫大师竟自死了,这可如何是好呢?”说着竟流下泪来。 金容劝慰道:“人死不能复生,姑娘还是赶快把事情说出,贫僧也好打算。” 白依云这才依着和黑魔女事先编好了的话说道:“我从落凤坡回来,本想来找了劫大师,向她讨个主意,那知刚到门口,便听到了劫大师和老阿姨在里面吵嘴。老阿姨说:为着她能够恢复容颜,劝了劫大师与她一起归老魔头门下,了劫大师却说什么也不肯答应。二人便急论了起来,我一听不好,连忙推门而入,打算相劝,那么老阿姨被看到我之后,竟然疯了似地拔出匕首,便想杀我,幸亏了劫大师手快,上前夺下了她的匕首,但却被老阿姨在朐前打了一掌。并且伸手便去毁法坛,要放老魔头出来,了劫大师无可奈何,便一刀把老阿姨杀了。但法坛上的主灯,也因此被老阿姨推倒熄灭,这灯一灭,老魔头便笑着从地穴之中,向外冲出。了劫大师便掏出了‘天心雷’,向老魔头发出一粒,把老魔头吓和得退了回去。可是了劫在也就在这时候撑不住了,我上前去扶她时,她便把这粒‘天心雷’交给了我,要我去拦阻老魔头,不叫出来,没上多久,大师也就到了,可是了劫大师……”说到这里,便又哭了起来。 金容虽然不太相信尚翠娥会做出那种事来,但见白依云说得头头是道,也就不容不信,因此反而安慰了白依云一阵,又派出人来,要送她回转自家庄去休息。 白依云称谢之后,又问道:“这儿的事,可该怎么办呢?” 金容道:“天龙禅唱虽不能便制老魔头于死,但拦阻着不使她逃跑。却是绰有余裕,所以这里的事,姑娘暂时不必管了。” 白依云便又把那两粒“天心雷”交给金容去对付老魔头。 金容道:“这个姑娘还是带着吧!贫僧不知口诀,也用不了它呢!” 白依云便又假作咋舌之状说道:“我还以为一出手便可以用上呢?这还好在大师们来得快,而老魔头也不知道我不知口诀,否则的话,恐怕只要老魔头向外一冲,便连我也没命呢!”说着向金容别过,由人送她回家。 白依云便又搬出鬼话来,告诉了白凤仙一遍,说是:“妹妹先走了以后,秦师兄想欺负我,所以我便躲着他,先回来了。” 白凤仙便又把自己回来之后,父亲如何生气的话,告诉了白依云,白依云唯唯诺诺,只顺着白凤仙说话,也没放在心上。 到了五月初四晚上,悟尘神僧、圆通神通和抱一真人,因为得到金容的通知,先赶了回来。 白依云便又哭着把那番鬼话向他们三位说了一番。 古语说得好:“君子可欺以其方,难罔以非其道”,白依云这番话编得有情有理,所以悟尘神僧和抱一真人也都信了。 就只有圆通神尼不肯相信,说道:“尚翠娥的为人,老尼深知,绝不可能发生此事,这里面一定另有蹊跷,我们莫被老魔头瞒过才好。” 悟尘神僧道:“这也有说吗?” 圆通神尼便喝退白依云,然后说道:“这丫头宿孽太重,我们又怎能便信她的说话?” 抱一真人道:“她所说的话也并没有什么可疑之处啊?” 圆通神尼道:“她不知秦家娃儿一同回来,便有可疑。” 抱一真人道:“她不是说过,是秦家娃儿存心不良,想欺负于她,她才摆脱了秦家娃儿,先逃回来的吗?” 圆通神尼道:“老尼不直不敢相信,如果她真的是因此逃回,那也就不会要在事先打发凤姑娘先回来,而情愿和秦家娃儿单独做一起走了,难道她还会料不到秦家娃儿会对她有不规之心吗?” 抱一真人道:“这话可不能这样说,她到底还是个不懂事的女孩子啊!” 圆通神尼冷笑道:“你等着吧!目前老怪物虽然举家他去,不知下落,连秦家娃儿也不知去向,但等秦家娃儿回来之后,你们也就可以明白老怪所料不差了。” 抱一真人说道:“这且不谈,这里的事,又有什么可疑之处呢?” 圆通神尼说道:“照她说来,尚翠娥之死,乃是由于了劫夺刀反伤,则那把匕首,便应该是尚翠娥之物。了劫之死,是由于尚翠娥发掌击毙,老尼知道尚翠娥所练,乃是‘黑风掌’,我们前去查验一下,或许可以证明老尼所料非虚。” 悟尘神僧和抱一真人,也都同意,三人立刻前往,但一查之下,匕首上固然刻着“翠娥”两个小字,了劫大师胸前,又清清楚楚地印着一个黑手印,正是“黑风掌”所伤,一点也不错。 这一来,虽然圆通神尼仍有不信之意,但也就无话可说了。 到了这天下半夜,白守德和陆瑜等,也都赶了同来,并且带来了消息。说是:“秦家娃儿已同到老怪物家中,并已为公孙夫人之婿,老怪物为着不舍付出风竹,知道这里一定会有人前去找他,所以这才暂时举家他迁,可是秦家娃儿却已偷偷地留下了一封信来。”说着便把信呈给了悟尘神僧。 悟尘神僧一看,那信上前一半,是倘郎君坦白地说明自己所以要躲避的经过,而后一段,则是公孙夫人的话,说是虽然不能以凤竹相赠,完成钓剑之举,但白衣云处,存有凤羽一支,可以代用……等等。 圆通神尼看了之后,立刻勃然而起说道:“这不就很明显了吗?那丫头既能毁容复容,若非精通‘玄牝真经’,又焉能如此呢?” 大家听了,也都无语。 圆通神尼则连声催促,要白守德把白依云提来询问。 白守德无可奈何,只好叫出白依云。 圆通神尼便寒着一张脸,向白依云喝道:“你做得好事,还不赶快从实招来,否则的话,便莫怨老尼在下毒手了。” 白依云听了,心下虽然不免吃惊,但却仍装做茫然的样子说道:“依云不知所犯何事啊?” 圆通神尼把那封信甩了下来,冷笑说道:“你自己拿去看吧!” 白依云把信拾起一看,虽见俏郎君所写的,全是事实,但并没作慌,只暗暗地又增加以后多小心,在心里说着:“你怎能这样无情寡义,这种话能告诉别人的吗?” 但脸上却没表露出来,只装出痛心疾首的样子,向圆通神尼面前一跪,大哭说道:“依云真没想到秦师兄竟是这样一个背义寡情之人,只因一念不遂,便会把这些肮脏的话,来糟踏依云,这叫依云从何说起呢?” 圆通神尼道:“你别利口了,还是乖乖儿把事情说出来,老尼网开一面,饶你不死的好。” 白依云哭道:“无中生有,叫依云怎么说呢?” 圆通神尼道:“事实俱在,你还有什么证据能够狡赖得了呢?” 白依云虽然早就想好了证据,但却不便由她说出口,所以只放声大哭道:“天啊!依云何辜,遭此不幸,为着守礼,反遭诬蔑,大概惟有一死了之,才能证明清白了!” 白依云这样一说,果然悟尘神僧和抱一真人同时为之心中一动,想起了一件事来,不约而同地双双起身,对圆通神尼说道:“神尼借一步说话。” 神尼随着他们,避开众人,便问何事? 悟尘神僧道:“照秦家娃儿的信上看来,已和云姑娘有过肌肤之亲,枕席之爱,神尼何妨验她一下,若是她已非女儿身,则不妨再迫她的供,否则的,秦家娃儿便不足置信了,不知神尼以为如何?” 圆通神尼一想,倒也有理,因此便把白依云带回房中,把这意思告诉了白依云。 白依云竞坦然不拒。 圆通神尼竟也不知“玄牝魔功”不独有驻颜之法,且有复体之功,只要通习全部魔经之后,则不论交接面首三千之后,依然故我处子,所以圆通神尼竞也为之瞒过,并且觉得自己太对不起白依云,连白依云致歉不止。 白依云也乘比拜哭一地圆通神尼膝前道:“依云生来不幸,只能怨命,但今天这样一来之后,依云将来何以为人?所以依云请神尼慈悲,准白依云亲仗龙剑,去诛老魔,以弥了劫。如果秦师兄不肯回心转意,则弟子愿意便在苦修庵中出家,以了余年,而修来生,并洗今日之羞,证明依云清白,不知神尼能否开恩,成全愚志。”言毕便哭倒在神尼的膝上。 又说道:“若是神尼不肯成全的话,则依云便惟有一死以明志了。” 圆通神尼到了这时,早为她一番做作打动,因此慨然说道:“好吧!你放心好了,老尼一定成全你,到时把你收归门下就是,并且以后如果再有人胆敢糟蹋你的时候,老尼定然饶不了他。” 白依云还真没想到这一切计划,竟然如此顺利地便一一实现,并且比所预期到的收积,还要多出许多,不由大喜过望,随着圆通神尼重前返厅,也就看着圆通神尼后背,暗暗说道:“任你是个鬼灵精,也免不了要喝老娘的洗脚水,只要龙剑到手,便可顾忌全除,但等一年,我师父取齐三百零六粒‘智珠’,练成大法之后,便有你们好受的了。” 白依云这些话并没说出声,所以圆通神尼并不知晓,到了前厅,反而为白依云向大家解释一通,并告诉大家,白依云今后的志愿。 抱一真人暗暗问了神僧一声:“要不要把了劫和她的关系,告诉于她,以增其恨,而壮其胆?” 悟尘神僧想了想说道:“这不必了吧!她已经遭不幸,何必再使她丧母之恸,况了劫也曾求过贫僧,勿对她说出此事。” 抱一真人点头无言。 接着便放过其他,只忙着准备起明日钓剑的事来。 悟尘神僧取出凤尾珠和分风铜钩钓,一起交给白依云,又向白守德索取骊项珠。 白守德虽然不大愿意,心中嘀咕,但却又说出不口,只好无可奈何地也把骊项珠交给了白依云,满怀纳闷地退过一旁。 轩辕阳生则忙做一团,帮着白依云把钓具张罗齐备,天色也就大亮了。 大家用过餐点,立刻出发,忙赶龙井。 金容则仍带着僧众用“天龙禅唱”制住黑魔女,并没出什么事情。 悟尘神僧和圆通神尼、抱一真人商量了一阵之后,又重行做了一番布置,眼看已无不妥之后,这才各守方位,静静地等待午时来到。 龙井里的情形,笔者前面已经过,在此不再赘述,尤其是这一次齐全,也与上次不同。 所以午时一到,井水涨满,龙剑出现,白依云放下钩钓之后,并没费事,便轻轻松松地把那柄前古神兵钓了起来。 所怪的,便是在龙剑出井之后,午时虽过,井水并没有再退了。 白依云收起钓具,手捧龙剑,大家知道大功已成,所以都一起围拢上来,观赏这什前古奇珍。 可是入目之后,只见那剑柄剑鞘虽具龙纹,但却黑黝黝地,全无光彩可言。 众人还以为是入土过入所致,又央白依云拔剑出鞘,看看它的锋刃。 谁知剑身出鞘之后,依然是一段黑铁也似。甚至锋口之上,都是斑剥痕迹,看上去极不起眼。 因此大家都不由的失望起来。 便连白依云也不免怀疑,不知道是否有错? 只有悟尘神僧、圆通神尼和抱一真人坚信不疑地说道:“神物既以已出井,此除去老魔,也就可以放下一条心了。”说着便领着大家,转身来到苦修庵前。 圆通神尼并教了白依云许多方法,这才和悟尘神僧、抱一真人分做三面守定,并命白依云上前叫阵。 金容也就挥手,命僧众停止了梵唱。 白依云本是和黑魔女约好了的。所以突出众人,上前站定之后,便开口叫道:“老魔头听了,龙剑业已出井,今日便是你的大限来临,乖乖儿地出来受死吧!” 黑魔女听了,也就接口骂道:“你们别以为仗着一把废铁,便能奈何于我,老实告诉你们吧!这不过是梦想罢了,你们等着,我马上就出来收拾你们了。” 所以有场之人,除了白依云而外,其余的人,都久慑于黑魔女的凶名,并且有一大半人,连见都没有见过,所以一听黑魔女答的话,都不由的为之心惊不已。 便连神僧、神尼和抱一真人,也都紧张起来,一面吩咐白依云小心,一面目不转睛地死盯着苦修庵里的动静。 过了好一会儿,这才见庵门一动,黑魔女短衫窄袖,短裙齐膝,赤着一双白足,右手仗剑,左手握着一面妖幡,走了出来。 那些没见过黑魔女的人,本不知道她是个什么丑恶的怪物,但这一见之下,黑魔女竟是个绿发如云,粉脸含春,轻颦浅笑无不宜人绝色天香,因此都不由的“啊”了一声,带着惊奇的眼光,愣在那儿,几吗忘了身置何处。 直到黑魔女环扫了大家一眼,又冷笑了一声,道:“你们这许多人,都是来等死的是不是?” 眼光像冷锋也似的划过大家的脸,话声则像刀也似的刺中大家的心。大家这才又惊得连连后退不迭。 圆通神尼则已大声喝道:“云姑娘还不动手,便待何时?” 白依云听了,正想挥剑上前。 可是悟尘神僧又发话拦住说道:“云姑娘且慢!” 接着便对黑魔女说道:“老僧秉我佛慈悲,最后再劝你一句,只要你肯把‘玄牝真经’献出,老僧拚着再留人间数十载,容你寿终如何?” 黑魔女业已胸有成竹,所在仰天笑道:“贼秃少假慈悲。要我交出‘玄牝真经’,岂能办到,你有什么本领,不妨全用出来好。” 话才说了,立刻便将左手中的妖幡摇动起来,那妖幡之上,便随风发出了一阵膻恶臭气,中人欲呕,人脑昏弦。 圆通神尼忙喝一声:“这东西和她还有什么可说的,云姑娘动手吧!” 白依云这才一挥龙剑,冲上前去。 这龙剑一挥不打紧,众人都不由的一起为之惶然失色,惊呼出声。 原来说也奇怪,白依云的龙剑才略一挥动,那黑黝黝看上去极不起眼的冷锋之上,铮然一响,恍如龙吟,嘶嘶不绝,同时剑身之上,暴射出耀眼光华,烛天而起,略一闪烁,便把黑魔女妖幡上发出来的毒烟,滚汤沃雪也似地消灭馨尽。 并且更不待白依云施为,那烛天光华向下一扑,便闪电也似疾地罩上了那面妖幡。 黑魔女见了,不由的大吃一惊,忙想收幡后退,可是势已无及,只见那妖幡之上,火光起处,跟着轰然一响,立刻化作一阵其臭无比的轻烟,随风四散,直吓得黑魔女连忙撒手不迭。 可是饶得她快,一只左手,业已被灼得皮肤焦裂,痛澈心肺,连忙行功止痛。 但那龙剑的光芒,势无未已,毁掉妖幡之后,立刻又化作一条长虹,向黑魔女卷到。 吓得黑魔女一面挥剑,舍命抗拒,一面向白依云厉声喝道:“死丫头,你胆敢如此,就不怕我使出大法,与你同归于尽吗?” 白依云听了,虽然明明知道黑魔女乃是在向她要挟,但这龙剑的发动,乃是龙剑本身的力量,并非她的意思,把她听到黑魔女这样一叫之后,忙想收剑,但又那里还能够驾驭得住。 这一来,白依云也不由的急得满身是汗,银牙一咬,使力猛然回收。 那知白依云手心有汗,同时龙剑通灵,两下里一挣,龙剑竟从白依云的掌握之中,滑飞而出。 龙剑在白依云的手中时,黑魔女所受到的攻击,不过是龙剑所发出来的剑法。 及至龙剑这一离手飞出,立刻透光而前,向黑魔女猛攻起来,威力之增,何止十倍。 这一来,黑魔女那里还能够抵御得住,并且也看出了这并不是白依云有心如此,因此也就舍了白依云,只仗着“玄牝魔功”,去应付龙剑,仓皇之情,盎然满面。 悟尘神僧在一旁看到,反倒不忍起来,连忙飞身上前,仗着“菩提神功”,穿入剑光之中,伸手攫住剑柄,把龙剑制住,只用剑光罩住黑魔女,然后喝道:“神物通灵,正是尔的制命克星,那里还能有尔侥幸的余地,乘早献出‘玄牝真经’,老僧当秉我佛慈悲之心,容尔兵解,转劫为人。否则的话,老僧只要再一放手,那尔便要化骨扬灰,神形俱灭,万劫不复,这尔当然会知道孰利孰害吧!” 龙剑龙悟尘神僧制住,虽然觉得压力一松,但再一打量。自己仍被笼罩在剑光之下,并无逃生之路,因此便故意装喘息不止的样子来,暗自思量道:“眼看所谋,已难如愿,这便如何区处?” 但再一搭眼,看到了白依云,不由的又想起了白依云所说的那句话来,知道是自己作法自毙,非死在她手中,应过所言不可,因此一阵阴影,蒙上心头,暗自想道:“该死的丫头,竟是我的克星,好不可恨,今我虽死,也绝不能容她逍遥自在。” 想着便抬起头来,打算把白依云业已拜她为师,习过“玄牝真经”的事情说出,好拖白依云一起下水。 可是圆通神尼也在这同时,开口对悟尘神僧说道:“斩草不除根,来年又发青,这种东西,不使她神形俱灭,还留她作什?兵解之后,恶魂凶魄,又那肯便去转世重修呢?” 黑魔妇听了,心下一动,把说到口边的话缩了回去,暗自骂道:“我这是怎么搞的,放着这条生路不走,干嘛去自寻死路呢?” 想到这儿,便暗暗地作起“玄牝真经”上的“借躯附魂”之法来,把自己的一点真元,凝聚成团,藏在“紫宫”之中,然后假作惊慌无可奈何之状,对悟尘神僧骂道:“好贼秃,今天我交接了你吧!” 说着便从怀中取出那本“玄牝真经”,握在手中说道:“玄牝真经在此,但我若死在你的手中,却难心服。” 悟尘神僧道:“此话怎讲?” “龙剑乃这臭丫头之物,你叫她动手杀我,使我把冤仇结在她的身上,来世好向她报复,然后我便将‘玄牝真经’交付于你。” 悟尘神僧听了,正在迟疑着思索黑魔女是何用意。 圆通种尼却又开口笑道:“妖书既在她的手中,还不放出龙剑,一起毁去,更待何时?” 黑魔女立刻接口,冷笑说道:“贼秃窳陋,你以为‘玄牝真经’便这样容易毁去吗?老实佶诉你们吧!你们若是不肯答应我的要求,我只要像我师父那样,行法将‘玄牝真经’化去,看你们还能够到那儿去寻找于它?” 悟尘神僧认为黑魔女所说,可不能假,因此不敢依着圆通神尼的话去做,怕再留下无穷的后患,同时也觉得自己本来就不该妄开杀戒,那么便让白依云动手,倒正是一举两得之计,所以也就向黑魔女问道:“你手中的‘玄牝真经’是真的吗?” 黑魔女骂道:“贼秃何不信人之甚?” 悟尘神僧道:“那你先交给老僧看过。” 黑魔女狡滑地笑了一笑,说道:“出家人不打谎语,你是答应我了?” 悟尘神僧道:“只要‘玄牝真经’是真,而你又不想乘机脱逃的话,老僧成全于你就是。” 黑魔女知道悟尘神僧言出不二,于是应了声:“好吧!咱们就是这么罢!这你拿去。”说着,把“玄牝真经”向悟尘神僧掷出。 悟尘神僧伸手一招,便把“玄牝真经”接到手中。 圆通神尼和抱一真人凑上前去,帮着悟尘神僧仔细辨认。 悟尘神僧也暗运功力一撕,那“玄牝真经”虽然是薄薄的几页纸,却没撕动,知道非假,这才互相点头示意。 悟尘神僧叫过白依云,吩咐道:“她既愿意死在你的手中,这功德便由你去完成吧!”说着便把龙剑付予白依云,退身一边,暗暗作势,以防黑魔女逃脱。 圆通神尼和抱一真人也各各闪身,和悟尘神僧三个人,品字似地站定位置,把黑魔女围在中央。 白依云本已惊得呆了,就怕黑魔女把真相说出,及见演变成了这样一个结果,简直是大出意料之外,所以接剑在手之后,倒反而不知如何是好起来。 还是圆通神尼一在旁催了她一声,这才定过神来,暗自想道:“我虽拜她为师,却是无可奈何,现在既然有这样的好机会,干脆把她除去,不也就除去丫终身大害,免得处处为她所制了吗?”想到这里,也就一咬银牙,挺剑向黑魔女推出,剑尖透胸而入。 黑魔女哎呀一声,连忙忍着痛苦,竭尽所剩余下来的力量,把那凝聚在紫宫中的一点真元,藉着白依云拔剑之势,随血喷出,飞溅在白依云的脸上,然后阴恻恻地说了一句:“做得很好。”尸首向后一仰,便自死去。 白依云立刻打了个寒禁,同时觉得脸上溅血之处,有一股极为寒冽之气,透肤而入,忙用手去摸时,却并没摸到血迹,心下方在奇怪。 但由于黑魔女一死,所有在场的人,觉得大功告成,全都轰然喝起采来,一涌上前,七嘴八舌,夸赞白依云,乱成一团糟。 这一乱之下,白依云忙着和大家招呼,也就岔了开去,没再去想为什么明明觉得有血溅上了脸,而又摸不到了的原故了。 悟尘神僧也对白守德说道:“施主且把各位请去宝庄招待,贫僧和神尼、抱一道长还得在这儿稍留片刻,用三味真火把这本‘玄牝真经’化去,以免遗患。” 白守德唯唯应是,便忙着去招呼大家。 抱一真人对悟尘神僧道:“留下谁来为我们护法呢?” 悟尘神僧尚未开口,白依云心下略一迷糊,便不由自主地开口说道:“弟子愿意留下护法。” 圆通神尼点头道:“她有龙剑在身,由她护法最好。” 悟尘神尼当即同意。在白守德把大家请走之后,随即进入苦修庵中,对白依云说道:“老僧等在此,当须一书夜时间,始能完事,你只守在门前,勿使有人前来骚扰,也就是了。” 白依云应诺,便搬了一张椅子,放在门前坐下,回头看时,只见神僧、神尼和抱一真人,品字儿趺坐当地,把那本“玄牝真经”,放在当中,每人伸出一指,搭在“玄牝真经”之上,闭目垂帘,用起功来。 白依云看了半晌,并无异状,便双转眼长空。 这时落霞已烧红了西半边天,归鸟噪林,一轮残日,在天际云边,略略撑持了一会儿,便直坠了下去。 紧跟着山风习习而起,传来阵阵钟鼓声响,白依云手抚龙剑,不觉想道:“今日我总算是万分侥幸,得除大患,可以不再受老魔头的控制,并且也永远不会有人知道我和她之间的一段牵连,真是托天之福了,只等这里的事情一了,我便去找秦哥哥,还怕他会不要我吗?”想到这儿,正在得意。 那知也在就这时候,心中又是略略一阵迷糊过处,耳边便听到了黑魔女的狞笑之声,说道:“死丫头,你以为我死了之后,你就可以从此太平了吗?告诉你吧!这不啻是梦想,你既已拜我为师,又发过重誓,所以你这一辈子,仍非受我的控制指挥不可的。” 这声音虽然细如游丝,但白依云却听得字字清晰非常,不由的便惊得跳了起来,仓皇四顾,想看看黑魔女在那儿发话。 但暮色苍茫,四无人迹,那里也看不出有黑魔女的痕迹,方在怀疑,以为自己是疑心生暗鬼。 黑魔女的声音却又响了起来,说道:“你是想看到我吗?” 这一声就格外的清晰了,把白依云惊出了一身冷汗,回手“铮”的一声,龙剑出鞘,使了招“八方风雨”。首先护住身形,然后再向四面一寻,依然是寂寂空空,毫无所见,暗自想道:“这不怪了?难道是她的阴魂不散,来缠上了我吗?” 白依云这一念方已,黑魔女的声音又笑着说道:“你这一猜便猜对了,我正是阴魂不攻,缠上了你,你是再也躲不掉的了。” 白依云惊得出口,“啊”了一声! 黑魔女的声音便截住道:“你不准开口,惊动了三个老鬼,你就甭想活了。” 白依云心惊之余,果然不敢开口,偷眼一看庵中,神僧、神尼和抱一真人都无异样,便一转念想道:“龙剑通灵,妖魔丧胆,又何惧一鬼魂呢?只要她一现形,我也马上便用龙剑诛她,不也就是了吗?” 黑魔女的声音,接着便骂道:“好个没良心的死丫头,我帮了你的忙,并传你‘玄牝真经’,你却反而想来害我,我还能饶得了你吗?且先给点苦头你吃吃,看你还敢不敢再存害我之心。” 黑魔女话音才了,白依云便觉得心头一绞,剧痛难当,一个跄踉,趺坐在地,单手揪心,呻吟起来。 但却又不敢出声,怕惊动了神僧、神尼。 如此约莫过了半盏茶时光,这才又听到黑魔女的声音,狞笑说道:“怎么样?这滋味不错吧!你若想用龙剑伤我,便非自戕不可,因为我已寄身在你的心灵深处,你还能够伤得了我吗?所以我们还是好好儿的谈一下,互相合作的好。只要你仍然肯听我的话,我便不再折磨你。” 白依云果然觉得心痛立止,松了口气,便又怀疑道:“这不可能,她怎的会藏在我的心里呢?” 黑魔女的声音笑道:“笨丫头,你电学过‘玄牝真经’了,难道连‘借躯附魂’之法都不懂得吗?” 白依云听了,这才猛然惊醒,也就想起了刚才之所以明明觉得有血溅上了脸,却双摸不出来的原故,知道那一阵透肤而入的奇寒之气,便正是黑魔女运用“借躯附魂”之法所致。因此不由的大吃一惊,想道:“她这一占据住了我的心头,岂非比不死还要难以罢脱,这可如何是好呢?” 黑魔女的声音又笑着说道:“你既然知道已再难摆脱于我,那还不乘早听我指挥。更待何时?” 白依云忧急万分地想道:“不能,我绝不能听她的指挥。” 黑魔女的声音说道:“不听我的指挥,你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白依云心乱如麻地想道:“我有办法,记得‘玄牝真经’上也有‘驱魂离体’之法,我何不试验一下呢?”想着便去记忆“驱魂离体”的运用方法。 可是黑魔女的声音已又在耳边怒喝起来说道:“死丫头,你敢如此,你真的不知道我的厉害吗?” 这声音未了,白依云的心里,便又绞痛起来,并且痛得比刚才还要厉害几倍,昏昏沉沉当中,只听到黑魔女的声音在狞笑着说道:“我已在你心中,你只要略一动念,我便知道,你还能够反抗得了我吗?现在你自己说吧!是愿意和我合作,好好儿的谈一谈,还是愿意马上就死?你自己选择好了。” 白依云这时业已痛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那里还有什么理智来做选择的余地,张口便说了一句:“你饶了我吧!我依你就是。” 黑魔女的声音这才诡谲地笑着辩道:“早就应该如此,不也可以少吃一番苦头吗?” 白依云心痛既止,又喘息了一会儿,这才静了下来,想道:“我念罢即为她所知,这便如何是好?” 黑魔女的声音笑着说道:“只要你不想加害于我的念头,我也就不再难为于你,还不就行了吗?” 白依云果然不也再去乱想,只问道:“你要和我谈什么呢?” 黑魔女的声音说道:“我既已附身上你的心中,那你我二人,便成一体,合则两利,否则两害,所以你应当知道,当与我合作不可。” 白依云忧心忡忡地问道:“你要我与你怎样合作呢?” 黑魔女的声音说道:“还是那一句老话,我要你一切听从我的指挥,叫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不准有丝毫反抗。先把‘玄牝太阵’练成,然后再说。” 白依云大惊道:“什么?” 黑魔女的声音说道:“当然我也答应你,那一天把玄牝大阵练成,我那天就离开你,给你自由,并且不再提起师徒两字的话,各如路人一般,这你还有什么划不来吗?” 白依云叫了出来说道:“不不!这我不能答应于你。” 白依云这叫声才一出口,心中绞痛又起,耳听黑魔女喝道:“际是真的想惊动他们,不想活了吗?记住!说话不准出声儿,只要我能听到就行。” 白依云不敢违拗,连忙答应,心痛这才又止。 黑魔女的声音道:“怎么样?我的要求你答应不答应?” 白依云想了又想,哭丧着脸说道:“我还是不能答应于你。” 黑魔女的声音喝道:“你是想自讨苦吃?” 白依云把心一横说道:“你如果坚持非要这样不可,那我就宁愿死,也不答应于你,我是爱秦哥哥的,我绝不能再和别人发生苟且,做出对不起他的事来。” 黑魔女的声音说道:“他已不要你了,你还对他这样痴心做什?” 白依云道:“那不能怪他,我的容颜既复,他是不会不要我的,如果他一定不肯要我,我活在这世界里。也就没有意思了!” 黑魔女的声音怒喝道:“死丫头牛心不化,我叫你识得我的厉害,便不怕你不肯答应于我。”说着便又在白依云的心里作起怪来。 白依云虽然觉得疼痛又起,但由于对俏郎君的一念深情,横互心中,对那疼痛,竞自能忍受得住。因此反而放下了心来,不管黑魔女如何威胁恐吓,反而不理不睬,并且斩钉截铁也似地说道:“你折磨我好了,我绝不会答应于你,即就是我死了,对你也不会有好处就是。” 黑魔女大概是无可奈何,只好又松了白依云,说道:“你不肯与我合作,对你也没有好处阿!” 白依云道:“合作未尝不可,但要我这样做法,却宁死也不能答应。” 黑魔女的声音说道:“那依你之见,要怎样与我合作呢?” 白依云想了一想,说道:“你今已死,待我修成‘玄牝真经’之后,再用‘凝魂复礼’之法,助你成形回生好了。” 黑魔女的声音说道:“这谈何容易,而且我也等不及。” 白依云又说了好几个方法,黑魔女都不同意,白依云便无可奈何地说道:“这也不行,那也不好,你到底怎么样呢?要我那样做法,我是说什么也不会答应于你的,无已,还照从前所好了以,虽然我不能为你去收擒面首,供你自己去练‘玄牝大法’而外,但你的目的,也不过是为着报仇,那就待我练成大法之后,为你手诛仇人,也就是了。如果你再不同意的时候,我也就无法可想了。” 黑魔女之志,不仅于此,她用“借躯附魂”之法的目的,却是想藉白依云的身体,去修练“玄牝大阵”。在“玄牝大阵”练成之后,便牺牲白依云,喧宾夺主把白依云的魂魄驱出体外,取而代之,然后再掀起无边浩劫,所以当然不会同意白依云的做法。 而依照“玄牝真经”上的规矩,要人合作的时候,虽不惜一切的恐吓诈骇的手段,来达成目的,但却必须得到对方的同意,才能行之有效。 所以黑魔女也不由想道:“这丫头竟是这等牛心,以情为壁而自保,虽然她是无意,并不自知,但我却无奈她何,这便如何区处?”想着也就不由的焦急起来。 俗语说得好:“人急智生”。黑魔女一急之下,也就急出了个主意来,对白依云和笑着说道:“这样好了,咱们就此你为你,我为我,你道如何?” 白依云道:“此话怎讲?” 黑魔女的声音说道:“我虽然附寄在你的身上,但你除了不可存心想把我逐出出体外而外,便可以不必再来过问我的事情,而我也绝不折磨于你并且不再过问你的事,只要不涉及于我,你爱做什么,便做什么,爱怎么做,便怎么做,你道如何?” 白依云听了,好生高兴,但一想:“世上那会有这等便宜的事?”因此,又不由的怀疑起来,不知道黑魔女在搞什么鬼? 黑魔女的声音笑道:“你还有什么可怀疑的呢?” 白依云道:“那你怎么办呢?” 黑魔女的声音说道:“我嘛?只在你每天睡觉之后,自行修炼,何日能练成大法,或是另外找到替身,便离你而去,你道如何?” 白依云到底年纪还轻,经验不够,那里便能斗得过狡如狐鼠的黑魔女,因此高兴之余,便不加思索地说道:“你这话当真?” 黑魔女的声音说道:“我可以发誓,你总该相信了吗?”说着便发了毒誓,并也催着白依云要她像拜师时候那样,把应允的条件,亲口复述一遍。 白依云想了想,说道:“且慢!我也老实告诉你吧!我恨透了你,你在我体内的时候,我不驱逐你,但在你离开我之后,我就非用龙剑杀你不可,你敢答应于我?” 黑魔女业已胸有成竹,所以一口答应,说是:“悉听尊便。” 白依云又道:“我睡着之后,你不许动我的龙剑。” 黑魔女也想了一想,然后说道:“可以。” 白依云再道:“我和秦哥哥见面的时候,你不准败我的事,更不准你伤害于他。” 黑魔女的声音笑道:“我不是早就说过,不再过问你的事吗?” 白依云道:“我的意思是不准你伤他,根本连碰都不准碰他,你能不能答应?” 黑魔女的声音笑说道:“这有什么下能答应的?” 白依云这才学着黑魔女的样儿,自己主持着“玄牝真经”的发誓方法,命黑魔女把所允许的约言,说了一遍。 然后也由黑魔女主持作法,说过了所允许的约言。 这一阵纠缠下来,天色就亮了。 白依云猛然惊醒,只见自己仍然坐在原来的椅子上连动也没动一下,好似做了一场大梦似的。 再回头向庵中看去,神僧、神尼和抱一真人,也仍在原处,这才完全放下了心来,自己安慰自己说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大概是我对惧过,所以便形诸于梦寐了。”想到这儿,也就完全放开,站起来伸个懒腰,又呼吸了几口新空气,把宵来所有的疲倦和不快,一扫而净。 也就在这时候,白凤仙已带着人送来了早点。并问白依云夜来如此?有否发生事故? 白依云当然不会告诉她什么,只东拉西扯地和她谈了一阵。 白凤仙也就回去了。 中午一过,圆通神尼猛然睁开了眼睛,大喝一声:“是时候了。” 悟尘神僧和抱一真人,也都睁开了眼睛来,应了一声。 白依云便看到了他三人的脸色,越来越红,并且满头大汗,好似非常之吃力似生。 而那本放在当中的“玄牝真经”,也就有一阵阵的烟冒了起来。 如此又过了一盏茶时分,那烟越冒越浓,“玄牝真经”也就由黄而红,变成了一块炽热的火炭也似。 浓烟冒尽之时“玄牝真经”也就由红变成焦黑了。 到了这时,神憎、神尼和抱一真人这才同时释手站起,松了口气,互视笑道:“大功告功,我们也可能从此放手了。” 悟尘神僧举袖一拂,“玄牝真经”化为飞灰四散。这才向圆通神尼和抱一真人说道:“此处事情已可了,二位也请到白施主家中去走一趟吧!” 抱一真人对白守德仍存不快之意,所以立刻说道:“这就不必了,贫道回山,还有别的事呢!”言毕长揖作辞,飘然而去。 圆通神尼也就向白依云说道:“老尼劝你,以出家为上,你是否现在便跟老尼回去呢?” 白依云低头不语,过了好一会儿之后,这才说道:“弟子还想去找秦师兄一次,向他把事情弄清,如果他真的断情绝义的时候……”说到这儿便抛下了泪来。 圆通神尼知道她的意思,也就没再勉强于她,只说了一句:“好吧!如有不遂,再去寻找老尼好了。”言毕也就向悟尘神僧作辞,自回五莲峰去了。 悟尘神僧这才带着白依云,同转自家庄。 白依云在路上忽然想到,回去之后,白守德可能要打龙剑的主意,因此想了个主意,向悟尘神僧说道:“弟子此去寻找秦师兄,虽仗着龙剑护身,但弟子剑术不精,且无力控制龙剑,所以还望神僧慈悲,指点弟子几招剑术,以防不测才好。” 悟尘神僧一向以君子之心待人,并没想到白依云另有用意,也就随口应道:“好吧!到家之后,老僧指点于你就是。” 白依云更又一不作二不休,说道:“那么弟子去找秦师兄的事,也请神僧为弟子向家父说妥才好。” 悟尘神噌也答应了。 所以回到自家庄之后,便当着大家向白守德说了。 大家听了,都一起极口夸赞白依云多情不置。 尤其是小魔头轩辕阳生,竟掏出了一大把面具,送给白依云说道:“姑娘带着应用,路上也方便。” 白依云当然高兴,连忙谢了,但接过一看,竟全都是男人的面具,便不由的一皱眉说道:“怎的边一具女人的面具都没有呢?” 轩辕阳生连忙说道:“有有有,只是我没带有身上,姑娘此去摩天岭,我当先赶回去取来,送予姑娘,在乔装镇会面吧!”言毕也就向白守德和悟尘作辞而去。 白守德到了这时,也就只好对悟尘神僧唯唯应是了。 悟尘神僧在自家庄上留了一天,就着“灵蛇十二式”的变化,教了白依云一套“游龙剑法”。并将江湖上的来往过节,说了许多给白依云听,这才回山。 各路英雄,也已分散。 所以第三天上午,白依云便收拾了行囊,备好驴儿,向父亲弟妹作别,出庄取路,溯泯江而上,向落凤坡赶去。 第一天,夜宿青龙场,落店住下,一觉直睡到天明。 第二天起身梳洗之后,正在用着早点,突然听到呛啷一声大响,中店小二便惊慌失色地从后一进奔了出来,大叫说道:“不得了,杀了人。” 店小二这样一嚷嚷,有那些好事的客人,立刻抢了过去,追问何事? 店小二面无人色地说道:“我……我我送洗脸水到那边房里去,没想到那房里的客人,已叫人家杀了,这可怎么是好呢?” 有那大胆的客人听了,便撞了进去,看过出来说道:“果然不错,这位客人,昨天还和我说过几句话,怎的就叫人杀了,并且还死得离奇呢?” 另外一个人问道:“你说说看,怎么离奇着?” 那胆大看过的人说道:“他光着身子,死在床上,床上还有一大滩污七糟八的脏东西,这无疑地是有过那句话了,可是头却不见了,这不是成了个牡丹花下死的风流鬼了吗?” 又有人问道:“那是谁干的呢?” 那胆大的一瞪眼睛说道:“我又没看见,那知道是谁干的呢?” 白依云听了,心中虽然奇怪,但由于事不关己,并且赶路要紧,也就没再理会,只匆匆地用完点心,算清店帐,自顾自出门上路。 这一天到了成都找店,住宿之时,看到并排一连两家旅店,一名高升,一名悦来。 白依云便走进高升店,要了一间清洁房间住下。 说也奇怪,第二天起身之后,便又听到了悦来店中,出了命案,并且情形竟和昨天一样,被杀的人,也是赤身裸体地死在床上,不见了头。 白依云不由想到:“江湖之上,果然险恶异常,这倒不能不多多的注意一下了。” 由于案子出在隔壁,所以白依云连理也没理,便自上路。 谁知第三天宿在绵阳,第四天宿在江油,那血案竟每天都在发生。 白依云听得也不由的怕了起来,暗想:“这不是太奇怪了吗?怎的那血案竟好似跟我走的呢?” 想着竞想花费一天工夫,看看到底是何人所为,可是却敌不过急于要去寻找俏郎君的心,所以最后还是放过一边,不去管人家的闲事,仍自上路,向落凤坡赶去。 当天紧赶了一程,便来到乔庄镇。 才一进镇,便看到轩辕阳生迎了上来,说道:“姑娘怎的才来呢?我已经在这儿等了一天了。” 白依云一看是他,倒也高兴。 轩回去阳生便领着白依云来到一个大酒馆,说道:“姑娘大约还没用饭吧?这家的东西在乔庄镇上,是数一数二的,姑娘不妨一尝。” 白依云也没客套,便随着轩辕阳生走了进去。 轩辕阳生本想一个雅座。 店家陪笑说道:“雅座暂时无空,少爷少奶奶且请这儿稍坐,不一会儿人走了,小的再来招呼。”说着便收拾出一张桌子来,招呼他们坐下。 白依云被店小二这样误会着一称呼,立刻臊着两颊飞红。 可是轩辕阳生却情意绵绵地向白依云笑了一笑。 白依云便越发的羞得抬不起头来,只好赶紧坐下。低头不语。 轩辕阳生却从怀里掏出一个包里来,说道:“姑娘所要的东西,我已经替姑娘取来了,家祖还说,我近来气色非常之坏,并且卜了一课,说是我近日之内恐有杀身之祸,一定不许我出来。但我为着姑娘要这个,所以没听家祖的,仍偷偷儿地跑了出来,把这个送给姑娘,姑娘收下吧!” 白依云听了,心下暗想:“不好,他这样对我另存用心似的,这便如何区处?”想着便迟疑起来,并没答话。 轩辕阳生却又接下去笑着说道:“并且我已为姑娘预备下了管店,也是本镇上最大的一家,福升栈干净极了。” 白依云心下格外吃惊,连忙说道:“轩辕公子盛情,依云非常感激,据令祖既说公子近日气色不佳,恐有大祸,公子还是早日请回的好。” 轩辕阳生笑道:“这不要紧,不是我自夸的话,纵有大祸,其奈我何?而姑娘在此,却需人照应,我又怎能就走呢?” 白依云一正脸色,说道:“依云此次来找的是秦师兄,公子当然是知道的了?” 白依云言外之意,本是想藉此打断轩辕阳生的妄想。 那知轩辕阳生接口便说道:“这我知道,我要留在这里的目的,也就是要帮着姑娘去找秦公子。” 白依云诧异道:“你要帮着我找他?这是什么意思?” 轩辕阳生泰然自若地说道:“找到了秦公子,使秦公子回心转意,仍和姑娘同皆百年之好,我也就心安了。” 白依云听了,不由的两眼凝注着轩辕阳生的脸上,思潮如涛光涌,不知如何是好。 轩辕阳生笑道:“姑娘还不明白我的意思吗?” 白依云点点头。 刚好这时店小二来说:“雅座业已腾出,少爷少奶奶请里面坐吧!” 轩辕阳生起身说道:“好,咱们里面去谈吧!” 说着和白依云相偕走入雅座坐定,点了酒菜,又吩咐店小二道:“听招呼再进来,这里用不着你。” 店小二应诺自去。 轩辕阳生斟满了两杯酒,向白依云一举,说道:“姑娘请满饮此杯,容我一叙心曲。” 白依云接杯在手,脸上一红,小鹿儿便不由的扑扑直跳起来。 轩辕阳生却一仰脖子,把酒干了,然后说道:“我自从在洪山看到姑娘之后,便不由自主的爱上了姑娘……” 白依云不像听话,正想开口,可是却已被轩辕截住说道:“姑娘不必生气,我这完全是言出由衷,并无对姑娘冒犯之意,姑娘且听我说完如何?” 紧接着又说下去道:“及至我知道业已许配秦公子时,起初也不免心中懊恼失望,但再转念一想,婚姻大事,乃由前生注定,今生绝对强迫不来,所以便发下志愿,要在今生为姑娘服务,务使姑娘处处心满意足,以博取姑娘来生的青睐,在今生则绝不存非份之想,因为我知道,即就是费尽心机,使姑娘能改嫁给我,也不是一件美满幸福的姻缘,而我又不幸生在轩辕家中,更不能这样去做,否则的话,便会破坏家祖二十年来洗手归心素志。所以姑娘对我,尽可放心,我绝对的尽我的全力,替姑娘找到秦公子,并且我也知道,孤男寡女,易招物议,就好像刚才店小二误会一样,所以在这一饭之后,把姑娘送去旅店,安顿妥稳,我便要暂时不和姑娘见面,因为我已听说,秦公子可能不在落凤坡,所以除非在找到秦公子时,再来通知姑娘了。” 白依云真没想到轩辕阳生会开门见山地说出这样的话来,所以不由暗自说了一声:“惭愧,我怎的竟以小人之心。去度君子之腹呢?”四此连忙向轩辕阳生谢过,并且对轩辕阳生的防范之心,一起清除,一顿饭吃得非常之好,也谈得很投机。 饭后,轩辕阳生便把白依云送去福升栈,市刻告辞。 白依云反而笑留道:“何不小坐?” 轩辕阳生笑着说道:“和姑娘相对难免不叫人心存心想,所以与其多一事,便不如少一事了。”言毕一笑而去。 白依云不觉怅然久之,心想:“世界之上,竟有这等痴情之人?” 但再一想到俏郎君,也就把轩辕阳生抛开,只思量明日去落凤坡时,该如何应付的事去了。 那知就正在想得出神的时候,窗前人影一闪,接着便有人有门上轻轻地叩了两下。 白依云忙问是谁? 门外有人答道:“是我,请姑娘开门。” 白依云听不出是谁的声音,但开门一看,立刻便认出那人正是乌鼠山飞虎帮。虎面天王凤魁的儿子——凤翔,因此不由一怔。 凤翔却已侧身挤了进来说道:“妹妹,你可想死我了,你可找死我了,你可知道,我已经为了你吃尽了千辛万苦了吗?你可知道,我几吗为你送掉性命吗?你看看我的脸,你就该知道了。” 白依云一看他的脸,果然面黄肌瘦,骨立神销,但听他所说的太不像话,因此立刻脸色一变,冷冰冰地说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义母知道之后,岂能饶恕于你?还不予我赶快回去!” 风翔是个任性惯了的脾气,那肯便听白依云的,所以仍然自顾自地对白依云说道:“好妹妹,你别这样对我说话好不好?这样我会伤心的,我为你一病,差点送掉性命,后来听说乌鼠的人,他发誓一个也不肯放过。并且打算先到落凤坡来收拾姓秦的那个小子,然后再去青夺、巫山、九顶山和五莲峰。我听到之后,便顾不得有病在身,赶到峨嵋去向你报讯,免得你们受祸……” 凤翔才说到这儿,白依云便跳了起来说道:“什么?你爹要找我们寻仇,你已经去过峨嵋了?” 凤翔道:“可不是吗?我为着你把这消息告诉了你爹,你爹说你已来此处,所以我又日夜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好妹妹,你赶快跟我走吧!只怕就在这一两天之中,我爹就要到这儿来了,若是叫他看到了你,那就不好办了。” 白依云听了,立刻大吃一惊。 但她这一惊,却不惊是本身安全,而是为俏郎君着急起来,所以立刻起身说道:“那我就不能再等到明天了,我非马上去找他不可。” 风翔说道:“你要去找谁?” 白依云道:“你管不着!” 凤翔本是个聪明人,所以略一转念,也就想了出来。 说道:“你是要去找那姓秦的小子吗?我已经来了,你为什么还要找他呢?让他被我父亲杀了,你不是正好嫁给我吗?”说着便把白依云拦住不叫走。 白依云柳眉一刷,断声喝道:“你少予我胡说八道。还不替我让开!” 凤翔这一听,竟流下了眼泪来说道:“好妹妹,你怎么能够这样对我呢?难道你还不知道我的心吗?”说着竟跪了下去。 白依云连忙向旁边一闪,急得脱口而出说道:“这是怎么啦?我怎的偏偏会遇上你这样的人呢?” 凤翔哀求道:“好妹妹,你就答应了我吧!我是爱极了你的!” 白依云气得喝道:“你爱我是际的事,我却不爱你,这样死缠住我做什么?如果你再不替我走,便莫要怪我对你不客气了。” 凤翔听了,好似大出意外似地,说道:“什么?你竟不爱我吗?” 白依云还不想对他怎样,只想把他逐走,所以斩钉截铁也似地说道:“是的,我不爱你,我永远不会爱你,便是来生,我也不会爱你,你走好了。” 风翔立刻仰天大哭起来,说道:“倘真如此,那我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思呢?干脆你杀了我好了,我能死在你的手中,也就心安理得了。”说着便站起身来,死缠住白依云,要白依云杀他。 白依云忙着要走,被他一缠,也就不由的缠上了火来,断喝一声道:“好吧!既然你一定要我杀你,我也无法,就如了你的愿吧!”说着“铮然”一声,龙剑出鞘。 凤翔也真的一伸脖子,闭目等死。 白依云举剑正想落下,但一看到凤翔闭目待死,心下不盘一阵不忍,同时又觉得这正是摆脱纠缠的好机会,因此一收龙剑,侧身从凤翔旁边,穿户而出,使个“野燕离巢”的身法,回翻上屋,出了福升栈,夹在人潮之中,直奔落凤坡而去。 等到凤翔睁眼看时,早不见了白依云的踪影,直急得到处寻找,并且疯了似地,到处叫喊:“依云妹妹,你在那儿呢?你答应杀了我的。干嘛又要跑呢?你还是出来杀了我我吧!” 别人看了,不过以为他是疯子,看着好玩,但听进另外的一个人耳中,便不同了。 这人不是别个,便正是轩辕阳生。 轩辕阳生听了,连忙赶到福升栈,一看白依云不在,重又回头,找到凤翔喝道:“你是什么人?白姑娘她那里去了?” 风翔这时真的已急得痰迷心窍,有点疯疯癫癫的了,被轩辕阳生这一喝一问,并没回答,反而反口问道:“你知道我依云妹妹,在那儿吗?告诉于我,我感恩不尽” 轩辕旭生道,“你到底问她做什?你也认识她吗?” 凤翔道:“我怎么认不得她7我爱极了她,可是她却不肯理我,连杀我都不肯亲自动手,这不是太叫我伤心了吗?” 轩辕阳生听到头两句话时,一阵酸意,冲天而起,几吗想出手打凤翔,但听到后面的话,却又不解起来,因此忍住气问道:“你说什么?” 风翔道:“我不辞万里,前来找她,并告诉她我爹要找他们算帐,她却仍不领我的情,要撵我走,我当然活不下去了,所以要求她杀了我,那知她却跑了。” 轩辕阳生一惊说道:“你姓什么?你爹是谁?” 凤翔道:“我姓凤……” 轩辕阳生一听姓凤,便已猜出了是怎么同事,截住抢口问道:“你爹是虎面天王凤魁?” 凤翔道:“不错,他就要到落凤坡去先找姓秦的小子,所以我要依云妹妹快走,但她却躲着我跑了,你告诉我,她现在何处吧?” 轩辕阳生听了,好生吃惊,想道:“白姑娘听到这消息,一定是连夜到落凤坡去了,公孙老儿不太好惹,我还是去照应一下才对。” 想着也看出凤翔有点神经大不正常,所以没再和他噜嗦下去,一转身,也向落凤坡赶去。 风翔见了,氯得叫了起来道:“你问了我半天,不告诉我便想走了吗?”说着一幌身形,便把轩辕阳生拦住。 轩辕阳生倒也不想和一个疯子认真,连忙夺路而走。 那知凤翔的身法,竟疾如飘凤一般,不管轩辕阳生怎样闪躲,始终面拦住,逼着要轩辕阳生说出白依云的下落,不使轩辕阳生脱身。 轩辕阳生被缠得无可奈何,也就不由的怒火上冲,喝道:“你这是想找死不成?”说着便对着凤翔当胸,劈出一掌。 凤翔心里迷糊,竟没闪没躲,当胸着了一掌,立刻“哎呀”一声,张口喷出一口鲜血,仰面摔倒在地,昏了过去。 这一下,轩辕阳生大出意外,心中不由的起了一阵歉疚,说道:“哎呀!他是个疯子,我怎的竟出手去伤他呢?” 可是事已如此,悔已无及,只好从怀中掏出一块“伤药”,向凤翔口中一塞,转身仍奔向落凤坡去找白依云去了。 再说白依云,曾经去过落凤坡一次,轻车熟路,根本用不着问人便已到达。 敲开门之后,开口便说是来找俏郎君的。 那开门的却道:“秦公子不在这儿了。”说着便想把门关上。 白依云那里容得,夺门而入,便向里闯。 那人连忙拦阻,并大声叫喊起来。 这一喊,立刻便惊动了公孙楚,喝道:“是谁大胆,敢到我门上来罗呢?”声到人到,便到了白依云的面前。 但一定睛,认出是白依云之后,不由的反而诧异地,“咦”了一声,说道:“怎的是你?” 白依云对公孙楚,当然有几分忌惮之心,所以不敢放肆,仍以礼还先,先对公孙楚福了一福,然后说道:“晚辈此来,是寻找秦师兄的,还望老前辈成全。” 公孙楚凝眸看住白依云,一瞬不住,甚至用手揉了揉眼睛,说道:“怎么?这是我的老眼昏花了,还是秦家娃儿说了谎?你一点也没有变啊!” 白依云当然知道公孙楚所指何言,因此不便立刻搭腔。 公孙楚便又问道:“你告诉老夫,和秦家娃儿之间。到底是怎么搞的?” 白依云当然不肯说出实情,只编出了一番话来,说俏郎君不该移情别恋,求公孙楚做主,不要破坏他们的婚姻。 公孙楚听了,立刻气得满脸飞红,说道:“这简直是岂有此理,这不是胡闹吗?” 接着又对白依云道:“随我来,我派人把他们叫出来,当面对质,看他们还有什么可说的。”说着把白依云请进屋内坐下,一叠连声,叫人去传公孙夫人母女和俏郎君。 并对白依云说道:“人人都说老夫反脸无情,但老夫却是个至情至性的人,绝不会做出这种混帐事,破坏姑娘的婚姻,来成全自己的孙女儿,所以姑娘尽可放心,只要其错不在姑娘,老夫绝对成全姑娘就是。” 白依云连忙谢过。 公孙楚却仍气得自言自语地说道:“真娘不懂事罢了!可恨她娘也跟着欺骗于我,看我能饶得了她才怪。” 第十九章 仗奇珍侥幸脱死难 说话之间,公孙夫人母女和俏郎君便一起走了出来,尤其是俏郎君和公孙真娘,携手并肩,那股亲热劲儿,直看得白依云酸从心上起,妒打胆边生,直恨不得立刻便把公孙真娘给打死,这才有快于心。 可是身在别人家中,怕动起手来,把公孙楚惹翻,反而不好,所以只好忍着一腔怨恨,站了起来,对俏郎君说了声:“哥哥你好。”底下的话还没出口,泪珠儿便已扑敕敕地抛落满胸。 公孙楚却已指着白依云对俏郎君喝道:“你道她花容全毁,形同鬼怪一般,你且看来,这话是怎么说的?你解释给我听好了。” 俏郎君一见白依云,倒也不由为之一怔,但他这一向时来,已从公孙真娘身上,享尽了人间温柔幸福,所以虽然惊异着白依云怎的会花容依旧,但也不过一刹那间,便又想起了那夜白依云的丑恶样子,不由的余悸犹存,并没马上便回公孙楚的话,却冷冰冰地对白依云喝道:“你来找我做什?现在我已和真娘成婚,退婚书亦由家父转致令尊,所以你还是回去吧!其余的话,你我心中,各人有数,也就不必再多说了。” 白依云气得花容失色,说道:“你说什么?还有什么话,你说出来好了!” 俏郎君又是一声冷笑,说道:“例如那夜之事,惊得我心胆俱裂,这难道你还不知道吗?” 白依云当然如道,可是又那肯认帐,所以仍然狡辩说道:“那夜怎样?你说我容貌全毁,那有此事呢?” 俏郎君见白依云说诳,愈觉讨厌,所以始终拒白依云于千里之外。 公孙楚见了,便大骂起来,要俏郎君跟随白依云回去,重续旧好。 公孙真娘见了,便扑到公孙夫人怀里,娇憨地叫了声“娘”。 公孙夫人则仍然若无其事,安详地微笑着,凑近俏郎君的耳边,说了几句话。 俏郎君立刻哩直气壮地对公孙楚说道:“您老人家且别望我发脾气,她已另有新欢,您老人家又何必再来逼我呢?” 公孙楚听了,立刻转问白依云可有此事? 白依云无限委屈,气得跳了起来说道:“秦钟!你别血口喷人,这话也是你随便说得的吗?你有什么证据?” 俏郎君笑道:“证据就在眼前,你想赖也无用。”说着便凑上公孙楚的耳边,说了几句。 公孙楚道:“有这事吗?” 俏郎君道:“有与没有,您老人家去看一下,不也就明白了吗?” 公孙楚道:“好!且待老夫看来。” 言毕,闪电也似地抢出室外,便到了一丛绿竹的面前,喝道:“果然不错,是谁藏在里面,还是与老夫滚将出来,难道还要老夫动手吗?” 白依云方在错愕之间,便已看到轩辕阳生从绿竹丛里钻了出来,不由的惊呼一声:“怎么你也来了?” 公孙楚说道:“果然是这么回事,那老夫也不必再帮你的忙了。” 白依云忙想解释。 公孙楚却已拦住喝道:“不必再说了,你们既已各得其所,老夫今天也破了一次例,不再追究你们到老夫这儿来胡闹之罪。你们赶快与我走吧!” 白依云听丁,立刻酸成苦辣,一起涌上心头,愣在那儿,那里还能再说得出话来。 轩辕阳生却已极口分辩说道:“公孙老前辈,您这话怎能这样说呢?晚辈此来,不过是来帮忙白姑娘来寻找秦公子,使他们得以言归于好,并无别的用意啊!” 公孙楚喝道:“你姓什名谁?” 轩辕阳生还没开口,俏郎君已抢口说道:“他便是崆洞山九环钻结千面上魔轩辕楚的孙子——轩辕阳生,您老人家说说看,有其祖必有其孙,他们既在一起,还会做出什么好事来吗?” 白依云听了,不由怒从心起,但正想开口之际,却已一阵头晕,昏倒在地。 轩辕阳生见了,顾不得再和俏郎君争论,连忙抢上前来救护。 公孙楚便道:“老夫已经说过,破例让你们走,所以也不管你是谁了,赶快把她带走吧!若再来时,便莫怪老夫对你们不客气了。” 轩辕阳生虽然气恼,但一来自知不是公孙楚的对手。 再则看到白依云昏倒在地,因此也就没有再说什么,立刻一伸手,把白依云抱了起来,头也没回,飞奔下山,回转福升栈,天也就大亮了。 白依云醒来之后,直哭得一佛升天,二佛涅杰。直说是轩辕阳生不该前去,坏了她的事。 轩辕阳生连忙分辩道“秦公子业已变心,移情别恋。便是我不前去,恐也无济于事。” 白依云道:“他虽变心,但若非你撞了去,他在公孙老儿的逼迫之下,总非跟我回来不可,只要他能跟我回来了,难道还怕他会再变心吗?这不是你害了我,还是什么呢?” 轩辕阳生听了,倒也觉得有理,因此歉疚万分地说道:“这的确是我的不是,可是现在该怎么办呢?” 白依云道:“我非要他回到我的身边不可,不管如何,我也要和他在一起,否则这人生还有什么意思?” 轩辕阳生低头想了一想,说道:“好吧!我一定达成姑娘的目的就是。” 白依云道:“你现在还有什么办法呢:” 轩辕阳生道:“我有办法把他骗下山来,交给姑娘。” 说着便从怀中掏出了一大把面具,在里面找出一个带上,又用笔书了几下,然后回头对白依云说道:“姑娘看我像谁?” 白依云一看,竟和托塔天王秦楼梦了无二样。 轩辕阳生道:“我再去买几件衣服来,扮做他父亲的模样,就说他母亲也已来到,住在这里,要他下山一趟,不就把他骗下来了吗?” 白依云一想,这倒是个好主意,立刻同意,当时就和轩辕阳生一起上街,找买了几件秦楼梦所喜欢的式样的衣服,回来打扮。 白依云脑筋一转,便又想起一事来,对轩辕阳生说道:“我们去的时候,干脆连那丫头一起骗下山来好了。” 轩辕阳生道:“这是为何?” 白依云咬牙切齿地说道:“我要把她杀了!” 轩辕阳生道:“我们用得着这样做吗?就不怕惹翻了公孙老儿吗?” 白依云恨声说道:“这丫头是个祸根,若不把她除去。岂不又遗后患?除去她,也才可以断了他的想头啊!” 轩辕阳生想了一想,说道:“好吧!你既然一定要这样做法,我便依着你好了。”说着,便又和白依云向落凤坡赶去。 到得公孙楚屋前,白依云老远地便藏了起来,瞧着轩辕阳生上前叩门。 那知大门开处,出来的却是公孙夫人,并且没待轩辕阳生开口,便笑着说道:“轩辕公子,你又来做什么呢?老妇和令祖一般,精于卜算之术,早就算出你此时会来,这是瞒不过老妇的。并且老妇也算出,公子有杀身大祸,只在日内,便要应验,难道令祖没对你讲过吗?所以公子还是听老妇的劝,这些别人的闲事是非,不必再过问了,赶快在三日之内,回到家去,闭门静坐,方可免除这场大祸呢!” 公孙夫人这样一说,不独轩辕为之怔住,便是白依云也为之吃惊不小。 公孙夫人却又开口说道:“公子赶快和白姑娘下山去吧!这里恐怕还有事故发生,老妇还得仔细推算一番呢!”言毕闭门而去。 轩辕阳生只好口到白依云存身之处,相视默然,无可奈何。 可是也就在这时候,坡下喧哗起处,便涌上来了一大堆人。 轩辕阳生连忙一拉白依云,藏好身形,等那群人近前,偷眼瞧时,便看到虎面天王当头,带着三十五个黑道中的好手,怒气冲冲地向公孙楚门前奔去。 离门三丈远近,停了下来,派人上前叩门,要公孙楚出来答话。 公孙楚手扶龙竹杖,抢了出来说道:“又是谁人来此,要见老夫做什?” 虎面天五倒也先礼后兵,上前一步,抱拳说道:“公孙兄请了,小弟乌鼠山飞虎帮凤魁,特来造访有事奉肯……” 公孙楚不待虎面天王说下去,“哼”了一声,喝道:“你是个什么东西,敢和老夫称兄道弟?就没拿面镜子照照,还是把老夫也看成和你一样,是黑道中下三滥的人物吗?” 虎面天王性情本急,又是怀恨而来,被这一骂之后,那里还能再忍耐得住,也就脸色一声,大喝一变,说道:“好个不识抬举的老东西,本帮主来了,本想只要你肯献出姓秦的小子,便不究你其他,怎的你竟给脸不要脸,那就怨不得本帮主了。” 公孙楚仰天笑道:“井底之蛙,大言不惭,今天老夫便教训教训你,使你见识见识好了,你有什么本领,只管使出来吧!” 虎面天王怒不可当,正想上前。 旁边却抢出来了一个彪形大汉来,说道:“割鸡焉用牛刀,这垂死的老头儿,又岂用得着帮主亲自动手,且待在下去收拾于他吧!”言毕振衣,抖出了一条十三条水磨虎尾钢鞭竟有鸭卵粗细。 虎面天王却也久闻公孙楚的大名,又不知道公孙楚的功力到底如何?因此也想看一看再说,于是也就点头说道:“你得当心。” 那彪形大汉一抖钢鞭,喝了声,“老头儿,你接招吧!”言毕钢鞭抡转如风,长驱直上,一招“漫天飞雪”,盘头盖顶,便对公孙楚当头劈下,其势猛不可当。 公孙楚却只笑了一笑,说道:“萤火之光,也敢到人前来献丑吗?” 说着身形连动也没动,只举起竹杖,轻轻一拨,便拨开了那猛烈无比的鞭势,跟着杖头向前一点,一挑,笑喝了声:“这个不行,你们换一个能手来吧!” 话声之中,那彪形大汉连闪躲都没来得及,便被公孙楚的竹杖,挑得平飞而起,惨叫一声,尸体正好落在虎面天王的脚前。 公孙楚谈笑不惊地杀了那彪形大汉,不由的使虎面天王和他身后之人,都为之大吃一惊,便是躲在一旁偷看的白依云和轩辕阳生,也为之咋舌不止。 虎面天王身后的人,惊乱了一阵之后,立刻便恼了三个人,同时暴喝而起,一对判官笔,一双日月轮,一根李公拐,都是外门兵器,同时出手,飞也似地向公孙楚猛攻过去。 公孙楚搭眼一看,便知道这三人的武功不弱,因此也没敢大意,脚下一错,略向后让,缓了缓对方的攻势,更没等待对方有二次出招的机会,凤竹杖一挥,便抢攻过来,和那三个人迎战在一起。 但见公孙楚一根凤竹杖,点逃回旋,疾如风雨,幻成万千杖影,向那三个人头上罩去。 那三人却也真个不弱,尤其是彼此之间,攻守默契,互相策应,若合符节,以快打快,那肯退让分毫。 这一场好打。转眼便过百招,却仍未分胜负。 可是虎面天王却已看出那三人仍非公孙楚的对手,因此又回头对他身边的几个人,说了两句。 立刻之间,便又有五个人应身而去,加入战斗,把公孙楚团团围住,猛攻不已。 公孙楚勃然大怒,大长啸一声,杖法陡变,把那漫天杖影,收缩成丈许方圆,先把八个人一起逼在身外,然后俟隙探杖还手。 这一来,别人看去,其势极缓,好似已为那八个人所制,施展不开了模样。 但其实招招丝丝入扣,恍如在身外筑起了一带铜墙铁壁,那八个人那还能够攻得进分毫。 尤其是每一还击,力浑如山,被攻击的人,没一个不被逼得连连后退不迭。 只是公孙楚要想取胜,一时之间,倒也不易。 虎面天王看情势稳定,心中想道:“且待这老儿再斗上了一两百招,我再去与他相会,乘彼之疲,也就不愁不能取胜了。” 公孙楚却也有同样的想法,知道自己被这样的纠缠下去,到了最后,真力耗尽,别人的人多,自己的人少,势非落败不可,因此立刻发出了一声长啸,恍如鹤唳九霄一般。 也就在这啸声之中,公孙夫人便带着俏郎君家下人等,各仗武器,一涌而出。 但见公孙夫人举手过处,银芒漫天飞舞,围攻公孙楚的那八个人当中,便有三个人“哎唷”连声,撒手丢兵,掉转身,抹头败逃了下来。 同时公孙楚的压力一松,也是一声长啸,杖势如雾一般地迷漫了开来,惨吼声起又是一人毙于杖下。 虎面天王见了,忙不迭地大喝一声:“都跟我来!” 说着一身当先,飞跃而上,扑向公孙夫人,怒喝道:“泼妇少逞凶焰,待本帮主亲自来领教领教你的这一手‘游丝银芒’好了!” 那知公孙楚没等他出招,便已摆脱了那围攻他的人,横身飞来,截住了虎面天王喝道:“你又有什么了不起,且接老夫一杖试试。”话声未了,凤竹杖已斜地对着虎面天王的肩窝劈了下来。 虎面天王识得这招的变化无窍,当然不肯硬接,错步缩身,让过杖势,这才挥动那个重逾百斤的独脚铜人,还招迎敌。 其余的人见了,便分头围住公孙夫人、俏郎君和公孙家下的人,杀得绞做一团,乱做一堆。 公孙楚抬眼一瞅,没见公孙真娘的面,便向公孙夫人问道:“真儿何在?” 公孙夫人答道:“媳妇适才算来,她今朝日干不吉,恐有惊险,所以没叫她出来。” 这话一传到轩辕阳生的耳中,脑筋一动,立时得计,对白依云说道:“好了,我有了办法了。” 白依云忙问阿说? 轩辕阳生说道:“公孙真娘现在留在屋中,你我偷偷儿进去,合力将她擒住,不成就成了吗?” 白依云道:“单擒住她,又有什么用?要能把我秦哥哥叫出去才好啊!” 轩辕阳生道:“有了她还怕秦公子不听你摆布吗?你只随我来好了。”说着领先开路,绕出树丛,专走那隐密的所在,向屋后转去。 白依云虽然不知道他要怎样做法,但也就紧跟在他的身后,越墙而入,进入屋内。 轩辕阳生四面一看,并不见有人,心下格外大定,便遮遮掩掩地找起公孙真娘来。 直到前门,这才看到公孙真娘伏身凑着门缝儿里在向外张望。 轩辕阳生连忙约住白依云,示意白依云别动,自己探手入怀,掏出了一粒木头弹子,看准公孙真娘的“曲垣穴”,扬手发出。 公孙真娘果然应手而倒,软瘫在地,轩辕阳生上前,一把抄起公孙真娘,扛在肩上,仍和白依云翻越后墙而出,绕路下山。 来到坡下,这才对白依云说道:“姑娘先带走她,但勿回乔庄镇,且去三锅石进街靠右头一家客店里等我,我这就去通知秦公子,他当然非跟我走不可了。” 白依云听了,这才明皇:连忙解下公孙真娘的腰带,把公孙真娘背上系好,说了声:“你可快点回来啊!”说完便行。 轩辕阳生却又叫住了她说道:“姑娘可千万不能伤她的性命,否则秦公子因此愤怒,从而偾事,那就没有办法好想了。” 白依云一想不错,应声:“我知道了。” 轩辕阳生看着她走远了,这才又掏出一个假面具来带上,返身上坡,抬头一看打斗仍未停止,并且虎面天王那方面,仗着人多,已把公孙楚等截住,几下里各各围住,在那儿厮杀。 轩辕阳生格外得计,看到俏郎君正和三四个人在一起动手。连忙抢上前去,一摆手中兵刃,突进圈子,对俏郎君轻轻地说了一句:“秦公子莫慌,我来助你。” 俏郎君一看,虽然不识,但见有人相助,立刻精神百倍,凤尾鞭一扫,展开了“灵蛇十二式”,大喝一声,当时就打死了一个人。 轩辕阳生的七寸吴钩,更是神出鬼没,三招不到,便把其余的三个人,一起送往鬼门关。 俏郎君这才停下手来,一抱拳,向轩辕阳生说道:“承蒙仁兄仗义相助,小兄感激无涯,只是素未识荆,不知仁兄高姓大名,又怎会认识小弟?还望赐示。” 轩辕阳生且不说姓名,只先说道:“公子知道公孙小姐已被人劫走了吗?” 俏郎君立刻大吃一惊说了声:“果有此事?”掉脸便向屋里跑。 轩辕阳生一把拉住说道;“人已下出,公子到屋里去,又有什么用?” 俏郎君心头大乱,连又向山下狂奔,急得连招呼都没向公孙楚等打一个。 公孙楚等也正杀得不可开交,更没看到此事。 轩辕阳生心下暗暗得意,也就跟着俏郎君来到山下,并带着俏郎君向三锅石走去。 俏郎君听了轩辕阳生的话,一时急乱,没加考虑,便跟着轩辕阳生下了山,但他本来是个聪明人,再一转念,便想道:“我怎的这等鲁莽,这个固然不识,他所说的又未知真假,怎的竟就信了他呢?” 想着也就迟起来,向轩辕阳生问道:“仁兄到底何人?怎知道真娘来已被劫持?” 轩辕阳生到了这时,已不怕再惊动公孙楚,因此笑着说道:“公子的记性怎的这样坏,竟连我都不认识了吗?昨天我不是还和公子见过面吗?” 俏郎君一愣说道:“昨天我们还见过面?” 但话才出口,也就意会到轩辕阳生是谁了,不由的格外着急起来,说道:“那么你是……?” 轩辕阳生不待俏郎君把话说完,便笑着截住说道:“公子记起来了吧?” 说着除去面具,对俏郎君说道:“当然公子也就可信得过我之所言非虚,以公孙小姐的确是被人劫走了。” 俏郎君急怒攻心,大喝一声:“你做的好事!真娘她现在何处?”说着伸手便对轩辕阳生抓到。 轩辕阳生缩身让过,说道:“你且别急,公孙小姐现被白姑娘带走了。” 轩辕阳生说要俏郎君别急。但俏郎君一听公孙真娘被白依云带走。不由心中想道:“糟糕!真娘落入她的手中,若是她因妒生恨。害了真娘,这可如何是好!”想到这儿,便分外地着急起来。 并且不只是急,而且恨从心上起,怒喝一声:“你胆敢害了真娘,我和你拚了!”说着一抖凤尾鞭,便向轩辕阳生当头刷下。 轩辕阳生并未还手,一闪让开,笑着说道:“你也太性急了,等我把话说完不好吗?” 俏郎君喝道:“真娘落入她的手中,岂能幸免?”说着又刷出一鞭。 轩辕阳生再闪身让过说道:“这包在我身上,保证公孙小姐无妨,若有差错,唯我的是问如何?如果你再这样对我蛮不讲理,我撒手不管,看你还能到那儿找公孙小姐去?” 俏郎君听了,这才吓得不敢动手,只怒声喝道:“那么真娘现在,究在何处?” 轩辕阳生笑道:“你跟着我走,不就可以看到她了吗?” 俏郎君无可奈何,只好捺住怒气,随着轩辕阳生同行。 第二十章 巧计安排妖妇应誓 二人才进三锅石,抬头便看到白依云焦急不堪地站在店前翘望。一见俏郎君,便迎了上来,情意绵绵地叫了声:“哥哥。” 俏郎君怒不可遏地喝道:“真娘她在何处?你若伤她分毫,看我不要你的命才怪!” 白依云见俏郎君对她这样,心中一酸,也就变色说道:“她已被我杀了,你待怎样?” 白依云这句话,真似钢刀地剌入俏郎君心中,因此俏郎君一伸手,便劈出一掌,对白依云当胸击了过去。 俏郎君这一掌,乃是极怒而发,只愁白依云不死,所以是尽着全力而发,掌风之劲疾,竟带着轰然之声。 轩辕阳生忙想拦住,却已无及。 白依云和俏郎君相距不过四尺,更惊得花容失色,知道只要掌风一上身,便是不死,也非带伤不可。 谁知就在这错愕之间,俏郎君的掌风竟在白依云的胸前,突然消失,不只是没伤着白依云,白依云竟全然没有感觉得到,甚至连衣襟都没有震动一下。 原来白依云身上还带着那根钓取龙剑的钓丝,竿上的钓钩,乃是分风铜所制,因此俏郎君掌风,那里还能够伤她得了。 白依云和轩辕阳生想出这个道理,倒也罢了。 俏郎君根本没去金锁寺,不知此事,因此不由的怔住,转念一想,反而想起了公孙夫人的话,更认为白依云已坠魔道,所使的乃是妖法,否则的话,任凭武功再高的人,也不会有手不动,脚不动,便能消灭别人的掌风的道理。 这一想,便格外的觉得白依云可怕起来了。呆在那儿,直瞪着白依云一瞬不瞬,那里还说得出话来。 还是轩辕阳生向白依云问道:“白姑娘,你是真的杀了她吗?为什么不听我的话呢?” 白依云这才抛下了两滴泪来说道:“我又何尝不听你的话呢?你瞧他这样对我,又怎能怪我不说句气话呢?” 轩辕阳生这才对俏郎君笑道:“公子不必着急了,公孙小姐无恙,还是进去,大家好好儿的谈一下吧!” 俏郎君听说公孙真娘无恙,虽然把心放下,但却越看白依云,心中越怕,也就越恨,同时又见白依云对轩辕阳生的那一句:“我又何尝不听你的话”,觉得关系不浅,所以又下意识地起了一阵酸意,因此仍然恨声喝道:“我没有什话要和你们谈,你们好你们的,我不再过问,也就是了。” 轩辕阳生连忙解释道:“公子误会了,我和白姑娘之间,天日可表,同时我也可以证明白姑娘以清白女儿之身,在守着公子,公子又何必对她这等绝情呢?” 轩辕阳生这样说法,本是一番好心,想促成他们二人重圆旧梦,那知性急了点,说话没留神,反被俏郎君误会了去。 俏郎君厌恶万分地道:“阁下既然能够知道她仍是清白女儿之身,关系当然不凡,我就格外用不着再和她谈什么了!” 轩辕阳生这才发觉自己把话说得太含糊,不由脸上一红。说道:“公子不必误会,这话我乃是听到神尼所说,公子不信,可以去问神尼。” 俏郎君冷笑道:“我没有这样的必要。” 轩辕阳生陪笑道:“那么公子还是进去一趟吧!只要把话说清,公子就知道白姑娘对公子是如何的情深爱重,矢志不渝了。” 俏郎君冷冷地说道:“我看没有这样的必要!” 接着本来还想再挖苦他们几句,但已听到白依云在一旁狠狠地说道:“你既然这样无情无义,我也有办法对付你,你不肯谈就算了,你等着好了!” 俏郎君心下一惊,意会到白依云的意思,是想加害公孙真娘,因此吓得连忙软了下来,说道:“你还有什么话和我谈呢?” 轩辕阳生忙打圆场说道:“此处不是谈话的所在,进去再谈吧!” 俏郎君无可奈何,只好跟着他们,走进客店。 白依云来到房前,心下一动,便抢先进房坐上床沿,用手抚在公孙娘的心口之上。 俏郎君一见公孙真娘闭目合睛,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正想开口。 轩辕阳生却已抢先说道:“公子不必吃惊,公孙小姐不过是被闭住穴道而已。”说着便让俏郎君坐。 俏郎君心虽不言,但却已看出白依云的用意,是怕自己的动手抢救公孙真娘,因此格外对白依云怀恨,无可奈何地坐下,说道:“好吧!你们有什么话便快说好r。” 轩辕阳生忙向白依云使了个眼色。要白依云开口,可是白依云却忽然之间,直是捧住了一部二十四史似的,空有满怀的话,竟不知从何说起才好,怔在那儿,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轩辕阳生见了,只好转脸陪笑,向俏郎君殷殷勤说,说了无限的好话,表明了又表明,解释了又解释,劝俏郎君勿和白依云解除婚约。 俏郎君又那里能听得入耳,只为公孙真娘在人家手中,怕她吃亏,所以捺着性子,在那儿低头不语。并且想着如何才能救出公孙真娘,并摆脱白依云。 轩辕阳生见了,却误会俏郎君已有回心转意的趋向,因此又向白依云使了个眼色,并笑着说道:“你们俩自己好好儿谈一谈吧!我暂且告退一下。”言毕退出,并且反手把门带上,好让白依云说话。 那知白依云还没开口,俏郎君却已抬头说道:“你还有什么话说没有?”这句话虽平淡,但语气却比严霜还寒得难受,并且眼睛看着旁边。 白依云听了,好生难受,但再转念一一想,还是忍住,硬装出笑容来对俏郎君说道:“哥哥,你为什么不看着我呢?” 俏郎君道:“你要和我谈话,我听到也就是了。” 白依云道:“你看我一眼,看我是不是变了。” 俏郎君道:“用不着了,不看我也会知道。” 白依云想了一想,幽幽地叹了口气,说道:“哥哥,我已经什么都给你了,你怎么还能够这样对待我呢?” 俏郎君不语。 白依云话头一开,便把所想好的一番言语,倾吐而出。 俏郎君听得烦了,不由的跳了起来说道:“你别说了,这些话我不要听,你对姓轩辕的说去吧!” 白依云一怔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俏郎君道:“我永远忘不了那天夜里的事,你已经身入魔道,再也骗不了我的,我怕死了你,你明白吗?” 白依云见俏郎君如此,恨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也怒喝道:“你这是真的,就不怕我?……” 俏郎君不待白依云说完,便截住喝道:“当然是真的。” 但话才出口,又意识到白依云有加害公孙真娘的意图,忙又了一声:“你敢!” 白依云手抚在公孙娘胸前,冷笑说道:“我为什么不敢?” 俏郎君无法抢救,只好把眼睛一闭,痛苦不堪地说道:“你杀了她好了,你杀完了她,再麻烦你把我一起杀死,我感谢你就是。” 白依云自幼便到黑魔女的妖法作弄,又服过“断情绝欲灵丹”,两者交攻,便起了另外一种作用,便至死不渝地去爱她第一次爱上的人,所以看到俏郎君这样一来,反而倒不敢下手了,并且释手放了公孙真娘,抢到俏郎君的身旁,一把抱住俏郎君,说道:“好哥哥,我不要你死,我是永远爱着你的,我绝对听你的话,你要我怎样,我便怎样好了,我不杀死她了,你不要难过吧!” 俏郎君睁眼一瞧,公孙真娘果然无恙,同时也知道白依云绝不敢再对公孙真娘加害,因此胆气一壮,冷笑说道:“我要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你这话可是真的?” 白依云垂泪道:“我还能对你说谎吗?我不是已经放了她吗?” 俏郎君道:“好!那你知道不知道我爱她呢?” 白依云听了,虽然痛苦万分,但仍强忍着说道:“我知道,只要你不丢了我,我不反对就是。” 俏郎君道:“那还不就结了,我有了她,又怎能再要你呢?” 白依云道:“我愿意和她同事于你。” 俏郎君道:“这不可能,她不能做小。” 白依云忍痛说道:“那我不计名位,我愿做小,甚至做婢,只要你还要我。” 白依云嘴里虽然这样说着,心中却已痛如刀绞。 谁知俏郎君却断然喝道:“这绝不可能,你既然愿意听我的话,那你就赶快替我滚回去,今生今世,来生来世,永生永世永远不要再和我见面。” 白依云听了,大叫一声:“你好……”立刻翻身栽倒,昏了过去。 紧跟着轩辕阳生推门而入。 俏郎君喝道:“你怎么样?” 轩辕阳生叹了口气,说道:“事到如今,我也没有办法了,公子带公孙小姐回去吧!”说着一伸手,拍开了公孙真娘的穴道。 俏郎君也就没再说什么,托起公孙真娘,便出门走去。 轩辕阳生一直送到店外,又愣了一会儿,一看皓月业已东升,这才又叹了口气,返身进店,来看白依云。 谁知才到门口,便不由的大吃一惊。 原来这时白依云业已醒转,虽然房门未掩闭,却已在那儿解衣缓带,像是要就寝的样儿。 轩辕阳生见了,连忙缩身后退。 那知却已为白依云所见,立刻笑喊道:“你来得正好,赶快进来吧!” 轩辕阳生见白依云笑靥如花,神态妖艳,不觉格外诧异,暗自想道:“这是怎么回事儿?刚才急昏了过去,怎的这才一会儿工夫,竟能愁烦尽去,这不是怪事儿吗?” 轩辕阳生一念未了,白依云已又在那儿连声催促,道:“你是怎啦?人家有事请你帮忙,你怎的不理人呢?” 轩辕阳生这时,进又不是,退又不好,忸怩着说道:“姑娘要就寝,阳生进屋,恐有不便。” 白依云银铃也似地笑了起来,说道:“我今儿才知道你原来是个书呆子,赶快进来吧!我不是要睡觉,只是想换件衣服,但这个结却扣死了,老是解不开,你来帮我解开它,换了衣服,好去用晚饭。” 轩辕阳生又迟疑了好半晌,这才走进房中。 白依云道:“把门关好。” 轩辕阳生依言关好了门,走到白依云的身旁,问道:“结在那儿?”话才出口,心中已自起了一阵说不出来的感觉,勃勃乱跳,非常着慌,但却慌得有一种奇妙的舒适之感。 白依云又瞟着他笑道:“你忙什么嘛,看你这个猴急的样儿,也不怕人笑话。” 轩辕阳生见了,心中便越发的乱了起来,竟变成不知道怎么是好了。 白依云忽然又一弯腰,凑近他面前,笑道:“你是怎么啦?怎的连眼睛都红了。” 轩辕阳生立刻觉得有一股似兰非麝的异香,扑进鼻中,沁入脑海。 跟着丹田之中,热气沸腾,上冲天庭,下窜垂蕾。被闹了手足无所举措。不由的羞愧难当,暗自说了声:“不好”正想收摄心,以平欲火。 那知白依云已又一转身,背对着他,笑着说道:“来吧!你替我解结啊!” 轩辕阳生脸对着她的背,那里还找得到什么结在那儿,只好问道:“衣服背后那儿有什么结呢?” 白依云道:“这还用问吗?结当然是在前面啊!” 轩辕阳生道:“那你把背对着我,叫我怎么解呢?” 白依云道:“你不会把手伸过来吗?”说着退了两步。整个的人,便偎进了轩辕阳生的怀中。 轩辕阳生软香温玉满怀,心中便愈加慌乱起来,干百思潮,同时并起。 白依云却仰面笑骂了一声:“傻子,你怎的不动手呢?” 轩辕阳生慌乱之中一伸手,结没摸到,却摸到了一个圆鼓鼓,软笃笃的东西上去。入手异样,整个身子都酥麻了起来。 白依云一扭纤腰,更贴紧在轩辕阳生怀里,笑骂道:“坏死了,这样不老实,我不要你解了。”嘴里虽然这样说着,却仲手拉住轩辕阳生的手,把她自己搂得紧紧的。 圣贤说得好:“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轩辕阳生是个人,尤其是个年青人,平常已对白依云情有独钟,到了这时,又那里还能够忍受得住。 不过他总还算是个有理智的,虽然已经到了这种忍无可忍的关头,却还口干舌燥地向白依云问了一句:“你……你这样做法不后悔吗?” 白依云叹了口气说道:“他对我那样无情,我也想开了,还后悔什么呢?” 白依云这样一说,轩辕阳生惊喜非常,胆量也就跟着一壮,忙不迭地便替白依云把所有的结都解决了。 这下面的事情,笔者便是不说,各位当然也会想得出来,这且不赘。 单说白依云第二天清晨醒转,想起了昨天俏郎君对她的情形,不由的又哭了一阵,简直不知如何是好?因此想道:“轩辕阳生怎的还不来呢?来了也好和他商量商量啊!” 可是一直等到日上三竿,依然不见轩辕阳生的影子,正在着急之际,门外却忽然撞进来了陆瑜,神色忧急仓皇地,说道:“你在这儿?” 白依云看到了陆瑜,恰似看到了亲人一般,泪珠儿如雨落下,哭着说道:“陆仁伯,我怎么好呢?秦师兄移情别恋,说什么也不肯理我,当年这亲事是您老人家做的主,您老人家说过,全由您老人家保证不会有错,现在事到如此,您老人家看该怎么办呢?” 陆瑜一抹头上的汗,说道:“现在且别谈这个,你知道不知道,轩辕娃儿他那里去了?” 白依云道:“我不知道啊!我还在等着他呢!” 陆瑜道:“你等他做什么?” 白依云道:“昨天他把秦师兄骗了来以后,便不知又跑到那儿去了,我等着他来商量,看该怎么办?”接着便把昨天如此用计擒公孙真娘,骗俏郎君,以及俏郎君如何绝情,不听劝告,一直说到自己如何气昏了过去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陆瑜。 陆瑜死盯在白依云的脸上,看了好半天,这才说道:“你气昏过去以后,他便没再来过吗?” 白依云摇头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 陆瑜道:“那你先随我来,看看他是谁吧!”说着向外就走。 白依云不知何事,连忙在后跟着,出了三锅石,一直走到一座树林之中,这才停下。 陆瑜用手指着一株大树底下说道:“你去瞧瞧,他是谁?” 白依云顺着陆瑜的手指处一瞧,便看到一个半裸着的无头死尸。躺在那儿,不由的吓了一跳,再定睛一看,那死尸身上的衣服,却还认得出,乃是轩辕阳生的,因此惊叫起来说道:“他便是轩辕阳生!” 陆瑜道:“你没看错吗?” 白依云道:“绝不会错,他昨天穿的,便是这一身衣裳。” 陆瑜道:“那他怎么会死的呢?” 白依云道:“这我也不知道了。” 接着一想,却又说道:“我知道了,这莫非是被秦师兄所杀吧?” 陆瑜道:“你何以知道?” 白依云道:“我猜想可能是在我昨天气昏过去之后,他和秦师兄发生争执,追到这儿,乃为秦师兄所杀了。” 陆瑜一想,却也有理,因此说道:“既然如此,你且仍回客店里去等我,我这就到落凤坡去问个明白。”说着就走。 但还没走上两步,便又回头说道:“姑娘也知道黑魔女这老魔头仍在人间活动吗?” 白依云听了,心下大吃一惊,但脸上却没表露出来,只装着茫然无所知的样子问道:“此话怎讲?那老魔头不已明明死在我的手里了吗?” 陆瑜道:“这还很难说呢!青龙场、成都、绵阳、江油各地,一连死了好几个人,据查验之下,都是死在老魔头的‘玄牝魔功’之下,所以老魔是否真的已死,便谁也不敢相信了。因此家师已怀疑到老魔头可能能临死之前,做了手脚,使出‘借体附魂’之法,这就等于是死而不死了,现在家师已折返峨嵋,去和神僧商量,只把贫道等留在这一带继续调查,看她到底附寄在何人的身上?姑娘是杀她的人,所以姑娘也时刻小心,莫着了她的道儿才好。”言毕这才走去。 白依云听了,直吓得混身冷汗直下,暗说一声:“不好!” 眼看着轩辕阳生的尸体,心中是又羞、又恨、又急、又怕,略一思索,连忙返身就走,连三锅石客店也不敢回了,落荒进入山中,找了一个无人之处,存下身来,使出“玄牝魔功”。唤起寄附在体内黑魔女的魂魄问道:“害死轩辕阳生的事,是你做的吗?” 黑魔女笑道:“你问这个干嘛?我们不是已经约好了,谁也不管谁的事吗?” 白依云听黑魔女这样一说,知道事已不差,因此急得跳了起来,说道:“你简直岂有此理!你太不守信用了!你怎能利用我去做这种下贱的事情?你非应誓不可!” 黑魔女奸滑地笑道:“那有此事?你不是和我说好了,白天我不管你,你睡着了以后便是我的活动时间,我并没有做错啊!” 白依云道:“我不许你这样做,你不能仗着我的身体去害人!” 黑魔女笑道:“你我的约定中,并无这项规定,你限制不了我。” 白依云气得说道:“那我便要把你……” 黑魔女不待白依云说完,便冷笑着截住说道:“你要把我怎么样?你又能把我怎么样?你说好了,要不信,就不妨试试看。” 白依云自知无奈她何,不禁哭出声来。 黑魔女笑道:“老实告诉你吧!只要你敢对我有不规之心,就该知道会有个什么样的结果,你自己酌量好了。” 白依云想了好一会儿,这才说道:“好吧!我自有办法对付于你,我不睡了,看你还有什么办法可想。” 黑魔女笑道:“这是对的,只要你能不睡,我当然无法可想。” 接着又笑道:“不过你能不能永远不睡觉呢?这恐怕不是任何一个人所能办得到的事吧?” 白依云想来也对,但嘴上却还要硬说道:“这你管不了我!” 黑魔女笑道:“我当然不会管你,不过我既然和你同附一体,总不能眼看着你去做那种毫无意义的傻事,所以还是干脆依着我劝,和我合作的好,秦家娃儿既已移情别恋,抛弃了你,那你又何必再为他守着呢?老老实实赶快定下心来修炼‘玄牝真经’,只要在一年之内,搜集到三百零六粒‘智珠’,天下便唯你我二人独尊了,这不是又玩了,又乐了,又做了正事,那又何乐而不为呢?” 白依云一点良知未泯,那肯便听她的,直说:“我不理你,我绝不能这样做,你强迫不了我。” 黑魔女笑道:“我当然不强迫于你,但你也应该知道,总会有人逼着你非这么做不可的。” 白依云道:“我不相信你的话。” 黑魔女笑道:“不信也由不了你啊!陆瑜这次为什么来找你?他对你是个什么样儿?你难道没想一想吗?我可以提醒你一下,抱一老贼道已经看出我用了‘借躯附魂’之法,并且也怀疑到我是附寄在你的身上,所以才派陆瑜和另外许多人来,在明地暗里,监视着你的行动,刚才虽然你是真不知道,把陆瑜搪了过去,但陆瑜到落风坡问过回来,那公孙老儿的媳妇又会算,还不就把事情弄清楚了吗?到了那时,你该怎么办呢?” 白依云听了,果然万分地为难起来,又恨又怕,心中乱成一团糟,不知如何是好。 黑魔女笑道:“你还不信吗?他们已经有人来了,你但听听他们说着什么,不也就明白了吗?” 白依云凝神一听,果然听到树丛之外,有人在那儿说话,并且听出有陆瑜的声音在里面。心中一惊,连忙偷偷地用眼向外一瞧,便瞧见陆瑜和泯江渔隐茅笛风,正陪着反脸无情公孙楚,一同走了过来。 茅笛风正在说着:“现在看来,老魔头当然是附在她的身上无疑了,否则的话,她为什么不敢回三锅石旅店里去等你呢?” 公孙楚也道:“真儿她娘既然算出她在这座山里,便一定不会有错,找着她时,待老夫除掉她,也就是了。” 陆瑜忙拦住说道:“果真是她的话,老前辈却不能马上就对她下手呢?” 公孙楚道:“这是为何?” 陆瑜道:“家师说过,若是这样杀了她,仍难除掉老魔头的妖魂,必须擒将回去,由家师会同神僧、神尼,共运三昧真火,炼她七日七夜,才能够使她神形皆灭,永除后患。” 公孙楚道:“那也容易,有老夫在此,找到她时,还怕她能逃得了吗?” 白依云听了,直吓得冷汗夹背而下,连忙缩身藏好,忐忑难安。但仍不甘就此向黑魔女低头。 黑魔女便又笑道:“现在你明白了吧!只要你落入他们的手中,便必须受那七日炼魂之惨了。现在你既然不肯听我的劝告,而你又是醒着的,他们找的是你。这不关我的事,所以我暂时不扰乱于你,容你去思量着对付他们,等你实在觉得难以应付的时候,你来求我,我再帮你的忙好了。”言毕寂然。 白依云心中一想,的确不敢再和他们见面,因此提心吊胆地伏在那儿,一动也不敢动。 所幸林深草密,公孙楚等没看到任何动静,便又说道:“反正她不过在此山中,咱们分头再去找好了,她绝不会跑得了的。”言毕分头而去。 白依云一想:“此处绝难容身了,还是赶快走吧!”想着便偷偷地走出林外,一看四面无人,连忙拔脚向山下飞奔。 那知才到山下,便听到陆瑜在身后叫道:“云姑娘,你不要跑,贫道有话对你说。” 白依云一听,亡魂皆冒,那里还敢回头,连忙使出全力,放开脚步,野兔子也似地向前飞奔。 陆瑜见唤她不应,顾不得再去招呼别人,忙不迭地,随后追赶。 可是黑魔女的妖魂附寄在白依云的体内,暗用“玄牝魔功”支持着,使白依云的脚下,快上了不少,因此陆瑜那里还能够追得上她,两下里相距,始终保持着十来丈远近。 两人这一阵追逐,恍如流星赶月一般,没上多久,便到了涪江江边。 白依云抬眼看到一艘渔舟,正在江边垂钓,顾不得一切,脚下一点,人便上了渔舟,同时拔出龙剑,比住那渔夫喝道:“快把我渡过江去,否则我便杀你。” 那渔夫一吓,连不迭地连声应是,丢掉了竿,驾舟过江。 等到陆瑜追到江边之时,渔舟已到中流,陆瑜急得连忙四面打量,想再找一条船,追赶上前。 刚好一转眼,便看到上流不远处,天河钓徒申倚柳正驾着一只小船,返回岸边,把船系好,提着一串鱼上岸。 陆瑜见了。好不高兴,连忙抢上前去拦住说道:“你且别上岸,快载我去追上那条船吧!” 天河钓徒本来不知就里,陆瑜又在急乱之中,把话说得没头没尾,而天河钓徒自从上次在龙井为着排风羽士之事,陆瑜出言不察,心巾对陆瑜存下了芥蒂之后,现在见陆瑜说话,竞连个称呼都没有,不由的新嫌宿恨,一起涌上心头,化成一团怒气,发作起来,眼睛一瞪,对陆瑜喝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你这是对谁说话,老夫既非你的家奴,这船也非你有,你这种霸道样子,对谁而发?排风羽士吃你这一套老夫可不吃你这一套,你眼睛睁大点,把人认识清楚,莫要自己找死的好!” 陆瑜并不知天河钓徒对他不快,所以这个钉子直碰得他晕头转向,一时怔住,迟疑了好一会儿,方才定过神来,心下好生生气。 但再一想,也觉得自己说话过急,没把事情说清,怪不得老儿要动气,同时觉得大事要紧,因此忙忍下了怒,陪笑说道:“小弟一时心急,还望老兄包涵,因为……” 天河的钓徒更不待陆瑜再说下去,便又截住说道:“混蛋东西,谁和你称兄道弟!” 俗语说得好:“人是一口气,佛是一炉香。”陆瑜是个土人儿,这样三番两次的受气,也就忍不住要气住上冲了,因此脸色一变,反口喝道:“你为何这等无礼,须知贫道也不是个好惹的,难道你忘了龙井当时之事了吗?” 陆瑜一提起龙井,天河钓徒格外气冲斗牛,立刻须发怒张,仰天哈哈大笑说道:“贼道无知,在龙井乘人之疲,难道是真的胜了那排风羽士吗?老夫不揣鄙陋,久已有心要领教你的掌力,今日有幸,便请赐教如何?如若自知不敌,便向老夫磕头认错,老夫也不为已甚,饶你一死就是。” 陆瑜至此,被逼得那里还能下台,也就变色喝道:“阁下既然有此雅兴,贫道说不得只好奉陪了,不过拳脚无眼,还望阁下自己当心。” 天河钓徒喝道:“少耍废话,你接招吧!”话才出口,双掌一错,左上右下,发出两股劲风,分向陆瑜上下两路,同时袭到。 陆瑜喝道:“来得好!”不闪不避,也发出双掌,分迎上下,硬接了天河钓徒一招。 这一击一接,两人立刻全都试出对方功夫不在自己之下,因此谁也不敢大意轻敌,掌势一变,各以快打快,斗在一起,拳脚交错,人影纵横,杀了个难解难分。 直到泯江渔隐赶了过来看到,连忙飞步上前,横身解劝,这才把二人分开,埋怨说道:“都是自己人,为什么要动手呢?” 陆瑜便把追赶白依云,要船过江之事,说了一遍。 天河钓徒当然也有他的道理。 还是泯江渔隐把黑魔女“借躯附魂”之事说出,天河钓徒这才不再开口。 可是大家抬头向江中一看,白依云业已上了对岸,飞奔而去,连影子都看不到了。 陆瑜知道追已无及,只好叹了口气,说道:“她这一去,定然没入岷山之中,到那儿还能找她得到?只怕岷山一带之人,又不知道要遭多大的劫了!” 天河钓徒听了,心中虽然难受,但嘴上又那肯认错,接口说道:“老夫便去追寻于她,还怕她能犯怪吗?”说着便跳上船,解缆过江而去。 泯江渔隐知道他的脾气,绝拦阻不住,因此没加阻止,只对陆瑜说道:“道兄现在想怎么办呢” 陆瑜想了想说道:“事已如此,贫道还有何策?只有回去向家师和神僧报告去了。” 泯江渔隐道:“这样也好,老夫去追上申老哥,和他先去探听白姑娘下落,以后在镇江关会面联络吧!” 陆瑜同意,随即作别,各自上路,这且不表。 单说白依云渡过涪江,逃入氓山之中,直累得又饿又疲。 吃的事情,倒是容易解决,但就是不敢闭目休息,怕睡着过去,黑魔女又要去做那无耻之事。 所以虽然疲乏得要死,仍然不敢作休息的打算,只强自撑持着,在山中走来走去。 黑魔女当然也知道她的用意,不由笑着说道:“你这样硬撑下去,能撑多久呢?” 白依云赌气说道:“这不要你管!” 黑魔女道:“我不是要管你的事,而是在为你打算啊!你何不想想,万一这时再有人追了过来,你还能够逃得了吗?如果逃走不了,那七日炼魂之惨,又岂是你所能受得了的?” 白依云听了,吓得心胆俱寒,不由的停下步来。 黑魔女立刻又用一种极其迷惑的声音说道:“别再傻了,孩子,现在除了我能帮助你而外,是再没有任何人肯同情你的了,那你为什么还不为自己打算呢?好吧!你放心休息吧!我牺牲一夜,绝不活动,你也好好儿的去想一想,从明天开始,和我合作,去修‘玄牝大法’,然后才能有活命的希望呢?”言毕寂然。 白依云也实在是支持不住了,找了个地方,才一歪身,便已睡熟了,一觉醒来,已是天明。 可是黑魔女的声音,又在耳边响了起来,说道:“好孩子,你多想想吧!我绝不勉强于你,如果你觉得我的话对时,我随时都准备着帮助于你就是。” 黑魔女嘴上虽然这样说法,但事实上却无时无刻地不在用“玄牝魔法”扰乱着白依云的心灵,并且不停地向白依云劝说。 古语说得好:“积非可以成是。”一次听来不信,二次听来生疑,三次听来,虽然是假的,也就变成是真的了。 所以白依云在黑魔女的不断劝说之下,心也就慢慢儿动摇起来,觉得黑魔女所说的话,也未尝没有道理。 因此虽然没有马上便答应黑魔女,和黑魔女合作,但也就加紧用功,依着“玄牝真经”上的方法,逐步修炼起来。 “玄牝真经”本是邪道,一切都走的是邪路,所以白依云这一修炼之后,在不知不觉之中,心灵上也就受了影响,起了变化,老是觉得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力量。在暗里驱使着自己,要自己去走邪路,直似片刻也容忍不住了的样子。 黑魔女立刻把握住了这个机会,更拚命地诱惑起来,鼓励着白依云去做。 白依云有心一试,但到底还存着羞恶之心,怎么样也鼓不起勇气。 黑魔女便又暗魔法,控制住白依云的心灵,然后笑说道:“你且不管,由我去做,看看滋味如何不好吗?” 白依云便半昏半迷,如醉如痴地由着黑魔女摆弄,在这天黑之后,潜出岷山,来到水进铺。 刚巧迎面便碰到了勾魂夺魄俊二郎潘子都。 潘子都一见白依云,便挨了上来笑着说道:“姑娘,你在这儿?还不赶快跟着我走,他们正在追寻你呢?” 白依云一吓,正想摆脱潘子都,转身逃走。 可是心中一迷。又被黑魔女制住,因此虽然明明想离开潘子都,但却已不由自主地由着潘子都拉住纤纤玉手而行,走进一座树林之中。 潘子都本是欢场老手,所以那一番温存做作,更挑逗得白依云心痒难熬,白依云便由黑魔女摆弄,不再拒抗。 这时已是六月天气,席地幕天,并不觉得寒冷,片刻之间,二人便纠缠在一起,再也分开了。 潘子都不知道是死星照命,却以为是飞来艳福,不世奇遇,拿足功架,使出全付的本领,报效起来。 白依云立刻感到舒适异常,直似欲死欲仙。 尤其黑魔女又不断地用“内视”之法,这样那样,因此春风一度之后,便不独吸尽了潘子都的元阳,并且使白依云四肢百骸,无不舒畅,精神抖擞,百倍平日。 第二一章 旧事重提法本归心 黑魔女乘潘子都昏迷之际,笑着问白依云道:“怎么样?这滋味不错吧?” 白依云虽然心中高兴,并且犹有不足之感,但仍对黑魔女有恐惧戒备之心,所以并不开口作答。 黑魔女是个老狐狸,当然知道她的心意。囚此又笑着说道:“好了,时间业已不早,赶快再用他一次,收下他的智珠,也就可以回去了。” 白依云总不开口,只暗自想着:“他已如此,那能用呢?” 黑魔女却已主使着白依云,伸指手在潘子都的“玄阴穴”上点了一下,潘子都便立刻又振奋起来。 白依云也就想到了,这乃是“玄牝真经”上的“振衰起疲”手法。 这一次到了那要紧关头上,黑魔女那里还有什么客气,运起“玄牝魔功”,猛然一吸,潘子都哼了一声,便剩下了一堆渣滓似地,被甩在地上。 黑魔女又主使着白依云仲手一捏一揪,揪下了潘子都的脑袋,托在掌中,戟指画符,嘬唇念咒。 说也奇怪,潘子都的脑袋,立刻越缩越小。 等白依云把魔咒念完,潘子都的脑袋也就缩成黄豆那样大小——这便是黑魔女所谓的智珠了。 到这时,白依云的百宝囊中,连潘子都的这一粒,便一起有了六粒所谓“智珠”了。 从此以后,白依云也就装聋作哑,白天隐于岷山之中,怒力修炼“玄牝真经”。夜里则由着黑魔女出来寻找智珠,不再认以为怪,从此也不知道被她害死了多少人,排风士师徒,也一起在内。 只是在黑魔女要她自动去取智珠的时候,她却仍然说什么也不肯答应。 黑魔女却也没再勉强于她。 如此一过十天,白依云忽然想起:“长住在此,会不会使他们发现,再找了来呢?” 白依云这念头才一起来,黑魔女便暗暗地用魔法控制住她的心灵,使她暗到:“岷江延绵千里,千峰百峦,幽僻之处,亘古无人,这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白依云这样一想,便又安静了下来。 但却那里知道,又落入黑魔女的算中。 自从抱一真人到得昭觉寺,悟尘神僧起初还不肯相信,及至陆瑜再回去一报,悟尘神僧便不能不信了,立刻发信,约齐圆通神尼和各路英雄,一起赶了过来。 岷山虽然广阔。但也驾不住悟尘神僧带来的人多,同时又有千面人魔轩辕楚和公孙夫人两人,不断地推算着,步步追寻,到了后来,终于把白依云围困在接天峰上,四面出路。一齐堵住,然后步步为营,寸寸搜查起来。 白依云见了,直吓得心碎胆裂,三番五次地想夺围而出。但始终无法可想,因此急得无可奈何,只好和黑魔女商量道:“现在该当如何是好呢?” 黑魔女笑道:“天下之大,难道还没有我们两个人的容身之处吗?” 白依云道:“容身之处虽有,又怎样才能突得了围呢?” 黑魔女道:“这个我却无法可想,非你自己去做不可了。” 白依云急道:“我若有办法时,还要来问你吗?” 黑魔女笑道:“你有办法而不肯用,问我何来呢?” 白依云听了,不由为之一愣,想了一会儿,这才说道:“你是要我仗着‘玄牝大法’突围吗?” 黑魔女道:“你大法尚未修成,怎能突围?” 白依云又想了想,说道:“那么你是要我仗着龙剑了?” 黑魔女道:“你虽有龙剑,又岂是贼尼贼道的对手。” 白依云道:“那你要我怎么办呢?” 黑魔女道:“你自己不就是一件最有效的武器吗?你不肯用,我有什么办法呢?” 白依云听了,当然明白黑魔女的用意,心下好生迟疑难决。 黑魔女却又加上了一句,道:“你如不肯的话,那就干脆束手,等着去受那七日炼魂之惨好了。” 白依云修过“玄牝真经”之后,当然明白那炼魂的惨况,心头一懔,只好不顾一切地说道:“好吧!我就这么做好了,不过你却要在旁边帮着我点儿才好。” 黑魔女奸笑道:“这是当然的。”接着便传授了白依云许多迷人的方法。 白依云一一领会。 到了这天夜晚,黑魔女又推算了一下,算出神智、神尼和抱一真人分别守在东西南三面,因此避坚就虚,直走北路,下了山峰。 来到路口一看,便看到天都寺方丈醉罗汉持戒的师弟——笑面佛海月守在路口之上。 白依云连忙隐住身形,暗问黑魔女道:“现在该怎么办呢?” 黑魔女道:“我不是已经教过你吗?他只有一个人在这儿,你还怕他做什么?” 白依云无可奈何,只好壮着胆子,默运“玄牝魔功”,使出“迷魂之法”,遮掩着身子,走上前去,直到离开笑面佛丈许远近,这才现出身来,略微一笑。 笑面佛听到笑声,连忙回头,就在两人的目光才一搭上,笑面佛便觉得心里起了一阵迷糊。 白依云则更不待慢地抢步上前,笑着拉住笑面佛的手说道:“大师,你这时候还在这儿做什么呢?” 笑面佛年逾不惑,并且自幼出家,禅功定力,本都不弱。那知这时面对佳人,鼻透兰香,竟被迷惑得难以自制起来,糊里糊涂地答道:“我在这儿守着,准备擒拿白姑娘。” 白依云又是略微一笑,说道:“你为什么要拿她?” 笑面佛道:“因为老魔头‘借躯附魂’,和她合而为一了。” 白依云笑道:“你看我像吗?你看看我。” 笑面佛再和白依云的眼光一对,心下就格外的迷糊了,说道:“你不像。” 白依云嘬唇吻了笑面佛一下,说道:“你看我美吗?” 笑面佛颤抖着声音说道:“你很美。” 白依云笑道:“那你为什么还这么傻呢?” 笑面佛痴痴地说道:“我傻吗?” 白依云笑着拉住笑面佛道:“随我来,我和你耍子去。” 笑面佛心中既已迷惑,那里还能识得厉害,随着白依云走进路旁林中,借草为茵,去享受他有生以来所没享受过的乐趣去了。 白依云志在突围,所以毫不怠慢地便处置掉了笑面佛。不只是取下了他的智珠,并且从他的口中,打听到布防合围的情形。 因此白依云在这一夜之间,顺顺当当地连闯三关,以同样的手法,又害死了虎头神童熬胜、铁孩儿熬铿兄弟,和丑郡马禹鼎,突出重围。 等到悟尘神僧等发觉之时,白依云早就闯过三舍驿,奔向关中,有如鱼入沧海一般,还能到那儿去寻,那儿去找? 神僧、神尼等无可奈何,只好一方面传檄天下武林,四面堵截,一方面率领群雄,随后尾追,务期必得而后已。 但白依云不只是由于日夜勤练“玄牝真经”,深入魔道,把一颗心变成狠毒狡猾异常,同时又因为随身带有不少轩辕阳生所赠的面具,随时更换,朝男暮女,或老或少,格外使人对她无从捉摸。 所幸她为着采取智珠,难免还要留下痕迹,神僧等也才能够以此为据,紧紧跟踪。 就这样由陇而洛,由洛而冀,从燕越转到江淮,更从江淮南下闽粤、而桂、而黔,大半年下来,便又在三湘七泽之间,流窜肆虐起来。 神僧、神尼等无可奈何,只好又彻底检讨商量了一阵,然后想出一个围堵合击的办法来,由神僧、神尼和抱一真人分做三方面,各各指挥着数百计的江湖英雄,算准白依云的来踪去迹,分头围截,钳形前进。 可是白依云这时,业已把“玄牝真经”修成大半,本领之高,行踪飘忽,固然不谈,尤其是有那柄前古神兵——龙剑,带在身边,因此除了遇上神僧、神尼和抱一真人等几个主要的人物,事先逃走,不敢对面而外,其余人等,虽然遇上,也全都不放在心上,硬打硬冲,更不知被她杀了多少。 这一来,当然格外激起了天下武林公愤,辗转相约,人便越来越多,并且全怀着满腔仇意,几吗把两湖布满。 但这等浩大声势,不独没把白依云吓住,却反而增加了白依云的警惕之心,运用出难以捉摸的阴谋诡计,指东打西,似南实北,虚虚实实,实实虚虚,引诱得群雄疲于奔命,依旧无奈她何。 不过群雄虽然无奈她何,但白依云的本身,却发生了无法解决的事情。 这是因为白依云在勤练“玄牝真经”之后,功力日高,了解了“玄牝真经”上的一切阴谋于段,当然也就明白了黑魔女的狠毒用心,知道黑魔女会在三百零六粒智珠取齐,练成大法之后,便要喧宾夺主,把她的真魂,逐出体外,取而代之。 白依云这时的功力,已和黑魔女不相上下,既然知道了这些,当然不肯束手待毙,所以也就存下了心,想把黑魔女逐出体外。 黑魔女当然也不是个好惹的,因此两人一里一外,便发生了矛盾,引起了纠纷,互相攻击起来。 虽然两人之间,始终谁也制不了谁的死命,但也各有胜负。 黑魔女仗着潜伏在白依云的体内,白依云无法猛加攻击,否则自己也将不免。 但白依云却也仗着“玄牝魔功”,把黑魔女囚禁在“关元穴”中,不使乱动。 这也就等于白依云收复了自己的心灵,使黑魔女无法再去控制她的意志。 因此白依云如果有事不愿意使黑魔女知道的时候,则不管是自己在想,或是和别人谈话的时候,只要运起魔功,封住“关元穴”,黑魔女也就无从知道了。 黑魔女为着这事,也曾和白依云大闹过几次,对白依云恐吓,说是要同归于尽。 可是白依云这时,和她已是半斤八两,又那里会就怕了她。 而二人这时一互斗,反而好几次几乎使白依云落入群雄的手中,因此黑魔女和白依云也都有了顾忌,重新言归于好。 但这言归于好,不过是表面上的姿态,暗地里仍在互相防着,互相寻找机会,想致对方死地。 这本是魔道中必有的现象,也正是天心一点仁慈,为魔道留下的一件解决不了,而注定下非败亡不可的命运,否则的话,苍苍众生,又焉能还有噍类,这且不谈。 单说神僧、神尼和抱一真人,三面齐上,由东而西,把白依云逼得无法再在三湘七泽之间存身。 白依云无可奈何,只好又窜进四川。 白依云这一进川之后,目睹天府河山,心灵上不由的便起了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思乡之念,油然而起。 她本来行踪无定,因此也就不由自主地向峨嵋走去,沿途之上,难免还要随时收取智珠。 这一来,消息传到峨嵋,悟尘神僧虽然不在家中,但昭觉寺的四大护院,却已早作准备,由金容为首,率领群僧,在峨嵋一带,布下了天罗地网,一面派人飞报神僧知道。 白依云不知就里,一心一意,只想回家一趟,去看看父亲和弟妹。 尤其是这时又届阳春三月,万物欣欣向荣,大地一片花团锦簇,更使得白依云意乱神迷,心向往之。 因此白依云一到峨嵋,大意之下,便陷入金容所布的埋伏之中,犹不自觉,仍然自顾自地回到自家庄。 白守德一见她突然来到,不由的吓得心胆俱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也就在这同时,金容也发动了埋伏,把白家庄团团围一住,口口声声直叫:“不要放走了她!” 白依云这才发觉不妙,立刻一把抓住了白守德,拔出龙剑来喝道:“爹!您怎的这样无情无义?我好心好意回来看您,您却叫人来对付我,您这是什么意思?” 白守德看到龙剑出鞘,竟昏了过去。 白凤仙和白思齐、思鲁兄弟,闻讯赶来,看到了白依云的这种样子,立刻咳得一起跪在白依云的面前哭喊道:“姊姊,你饶了爹吧!我们求求你,你千万不要杀爹。” 白依云听了,心中一动,立刻喝道:“要我不杀他可以,你们替我出去,先把围解了,让我走,我便不杀他。” 白凤仙连忙带着白思齐、白思鲁,奔出庄门,要金容撤围。 金容本来不肯答应,但架不住白凤仙姊弟一再哭着苦求,这才动了慈悲之心,把庄门前的人,向两边撤退,隐藏起来,打算等白依云放下白守德之后,然后再作打算。 可是白依云何等狡猾,才一出庄,便已看出了金容的用心,那里还肯就此放下白守德,只夹着白守德夺路而逃。 金容也就带着僧众,紧紧跟随,一丝也不肯放松。 白依云心中一恨,便想到昭觉寺去大闹一场,因此伸手点了白守德的穴道,放开脚上,向峨嵋山上闯去。 昭觉寺里,当然也有布置,在白依云才到庙前,庙内僧众,便已发出“天龙禅唱”,阻着不使白依云上前。 白依云一怒之下,也就用起“玄牝真经”的妖法,去和“天龙禅唱”对抗。 一连半天,虽然谁也无法奈何得了谁,但神僧、神尼和抱一真人,却已率领着天下英雄来到。 白依云远远看到,那里还敢再留,由于下山之路已断,便荒不择径地挟着白守德向山上乱跑。 神僧、神尼则带着人,始终紧盯不舍。 白依云跑了一阵子,在峨嵋山中左转右转,便到了一个山谷之中,身才进谷,搭眼便认出,正是她以前每年都要来此沐浴的桃花潭,不由大吃一惊,想道:“糟了,这里乃是个绝地啊!”想着便转身退出谷外。 谁知神僧、神尼,却已带人来到,封住了谷口出路,向里进逼。 白依云见了,不由的心头大乱,连忙放下白守德,打算突围,同时探手百宝囊,去摸“雪丝飞芒”,存心和天下群雄,作生死一搏。 那知手才入囊,却摸到了两粒“天心雷”,心中一动,立刻得计,取出“天心雷”,高举手中,一面飞步向前,一面狂笑喝道:“你们谁敢上前,难道不识得我这‘天心雷’的厉害吗?” 悟尘神僧听了,不觉大惊,知道只要白依云“天心雷”出手,便不知道要有多少人受伤,因此连忙止住群雄,退出谷外,只和圆通神尼两个,带着昭觉寺僧众,趺坐在外谷口当中,发出“天龙禅唱”。 这一来,白依云这才不敢再向前闯,只守住内谷口,两方僵持不下,谁也无奈何谁了。 暂且放下白依云不谈,单说谷外之事。 神僧见白依云不敢再向外闯,这才放下心来,把封锁谷口的事,交给金容去主持,转对圆通神尼说道:“天心雷乃是神尼故物,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去破掉它呢?” 圆通神尼皱着眉头,连连摇头。 抱一真人道:“难道凭着你我三个人,并肩前进,还应付不了那两粒‘天心雷’吗?” 悟尘神僧道:“天心雷不难对付,但一来白施主仍在她的手中,不能逼她过甚,免从生出我们逼她杀父的事情来,再则她若存下同归于尽的心,真的用‘天心雷’自杀,使老魔头的妖魂逃走,另寻躯体附寄,我们岂不前功尽弃,还能到那儿再困得住她呢?所以这次必须生擒住她不可,一丝也大意不得。” 抱一真人听了,一时之间,又那里能够想得出什么好主意来。 便是那么多的英雄,也全都无法可想。 在无可奈何之下,只好暂时把谷口封锁住了。 再说白依云,眼看谷口受封,无法突围逃走,当然也颇着急,左思右想,实在到了智穷力竭之时,这才去和黑魔女商量,问黑宽女还有没有办法? 黑魔女听了,也不由的惊惶起来,说道:“为今之计,除了马上运用智珠,练成‘玄牝大阵’,其余还有什么办法可想呢?” 白依云一听,倒也不错,连忙探囊,把一年来所收取的智珠,倒了出来。 但一点计之下,只有三百零五粒,刚刚就缺少那么一粒,无法布成“玄牝大阵”。 白依云不由的又为难起来。 黑魔女却不顾一切地,直催白依云出谷去擒回一人应用。 可是谷口已被“天龙禅唱”封住,那里还能容白依云为所欲为。 白依云无计可施,只好退回。 黑魔女便厉声叫了起来,说道:“你不赶快想办法,就不怕受那七日炼魂之惨吗?” 白依云当然对那炼魂之惨,怕到极顶,因此不由的说道:“可是你叫我还有什么办法可想呢?” 黑魔女想了一想之后,便又起了不良之心,对白依云说道:“你既怕那七日炼魂之惨,同时又无法可想,我却倒替你想出了个好办法来了。” 白依云道:“有什么好办法,你且说来。” 黑魔女道:“你行法使真魂出窍,重去转劫,不也就可以逃过那场炼魂之惨了吗?” 白依云道:“你是要我死?” 黑魔女奸笑道:“一死百清,死了还不就一了百了吗?” 白依云在无计的当儿,虽然并不愿意以死自了,但辗转想来,也惟有死,才是唯一的一条减轻痛苦的路,因此也就不由的低头沉思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这才问黑魔女道:“我死之后,你将怎么办呢?” 黑魔女奸诈地笑道:“你既已死,又何必再来过问我的事呢?” 白依云道:“不行,我要你和我一起离开这个躯壳,我不许你借用我的躯壳复生。” 黑魔女道:“你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白依云道:“我不管,我说不许你这样做,就是不许你这样做。” 黑魔女又诡笑道:“你就没想想,我这样做法,对你只有好处吗?” 白依云骂道:“鬼语连天,我不相信你的这一套。” 黑魔女道:“你别发脾气,且听我把话说完不好吗?” 接着便说道:“贼僧贼尼贼道都守在外面,并用那短命的‘天龙禅唱’封住谷口,这一来,就是你的魂魄,也难逃出谷口一步,说不定仍要被他们擒住,去受那炼魂之惨,不是吗?” 白依云道:“这样说来,我就是一死,也不行了?” 黑魔女道:“不然,只要你肯把躯体交给我,我便能够保你无事。” 白依云那肯置信。 黑魔女便又接下去说道:“你别不信,我借你的躯体复生之后,马上去撩拨他们,然后退入谷中,他们见了,当然不会疑心到别的,那么你便乘我后退,而他们又不注意的当儿出谷,难道还怕逃不走了吗?” 白依云一想,倒也有理,但却仍怕黑魔女背信,因此又按着“玄牝真经”上的方法,要黑魔女发了恶誓,约定就是这样做法。 黑魔女便催促道:“现在我的誓也立了,你也可以相信得过我了,赶快做法真魂离体吧!” 白依云这样做法,本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事情,因此骂道:“你忙什么?我还有一件事未了呢?” 黑魔女道:“你还有何事呢?” 白依云道:“这你可管不着!”说着便向白守德走去。 黑魔女立刻急得叫了起来说道:“你待做什么?” 白依云道:“我要先放我父亲回去,免得在我死了之后,他会为你所害。” 黑魔女怒喝道:“你不能这样做!” 白依云道:“这为什么?我怎能叫你去害死我的父亲。” 黑魔女着急道:“你这样一做我还能到那儿去取那第三百零六颗智珠呢?智珠不齐,大阵难摆,那我还要你的这个倒霉的躯壳有什么用呢?” 白依云听了,不由冷笑骂道:“原来你是存的这个心啊!有了那最后的一粒智珠,难道我还不能摆成大阵,仍非要你不可吗?” 黑魔女强白依云不过,只好软了下来,向白依云说道:“你既不愿意我去害他,那为着你自己着想,也不应该随便放他走啊?” 白依云道:“留下他在此,又有什么呢?” 黑魔女道:“这样好了,由你去取他的智珠,也由你去主持‘玄牝大阵’,你道如何?” 白依云怒喝道:“放你的臭屁,你要我杀死我父亲吗?” 黑魔女道:“我这完全是在为你着想啊!” 白依云虽然人已入魔,并且在那一年之中,也曾做出无数丧天害理的事,但到底还有一点人性未曾泯灭,所以不管黑魔女用尽任何恐吓诈骗的手段,要她加害白守德,她却是宁死也不肯答应。 黑魔女无可奈何,只好乘着白依云不备之际,猛然下手,向白依云的心头猛攻,打算还像从前那样的控制住白依云的心灵,那就不怕白依云不依着她去做了。 却没想到白依云对她的防范,已成习惯,在放她出来商量的时候,便已防着她会蠢动。 所以黑魔女才一发作,白依云便已用法把她制住,仍旧囚到关元穴里去了。 这一来,黑魔女便不由的暴怒起来,在白依云的关元穴里,闹得天翻地覆。 白依云虽然并不畏惧于他,可是身体上的痛苦,当然难免。 不过还亏得她一点良知未泯,并没因此便向黑魔女屈服,也没因此改变她的初衷,仲手便拍开了白守德的穴道,说道:“爹,你自己出谷去吧!请您告诉他们,切莫把我逼急了,否则的话,我便以一死了之,变做恶鬼,也是饶不了他们的。” 白守德本是个非常自私自利的人,有了这个逃生的机会,那里还敢多说什么,连连唯唯应是,抹转头,便向谷外奔去。 白依云则一直眼看着他的背影消失,方才叹了口气,又堕下了两滴泪珠,这且不提。 再说那谷口之外,三山五岳的人物,虽然不少,但眼看着“桃花谷”,竟就是无法可想。 也就在这无玎奈何的当儿,情丐带着他的门下弟子,翩然来临。 有些人见了,想起白依云白依云的婚事,乃是由他一手促成,便认为若不是他的话,今天便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因此不由的把怨气都加到他的头上。怨言怨语,说个不休,更有那口快的,干脆指着脸上问他:“来此何干?” 情丐又岂是个好说话的,立刻反口冷笑道:“不错,他们两个的婚事,的确是由老化子一手促成的,可是他们之所以会发生婚变,以至弄到这样糟糕的地步,又岂是老化子的责任呢?” 有人听了不服,说道:“你不负责,还该谁负责?你不是说过,他们两个都是天生情种的吗?既是情种,又怎会一个移情别恋,一个身入魔道的呢?” 情丐笑道:“人本秉天地至情而生,其所以会变的原因,无非是人谋不臧,环境不良,处处逼迫着他们,才使他们各走极端,这也能说是我老花子看错了人吗?” 有人不服道:“瞧你这等说来,他们竟是完全无错,而是别人害了他们了?” 情丐道:“也未尝不可这样说法。” 又有人道:“事实俱在,空言无凭,你又焉能强辞争辩?” 情丐笑道:“你们想听听老花子来列举事实吗?” 可是情丐还没开口,悟尘神僧已抢先拦住说道:“现在不是辩论这些事的时候,还是大家赶来商量一个主意来,把眼前的事情解决一下才好。” 情丐也就一笑,改口问道:“现在你们打算怎么办呢?” 悟尘神僧道:“除了生擒住她,炼化老魔头的妖魂而外,别的还有什么办法呢?” 情丐皱了皱眉头说道:“那你们为什么不动手呢?” 悟尘神僧道:“她仗着两粒‘天心雷’,如虎负隅,老僧惟恐伤人,所以不敢进逼。” 情丐道:“那么是否有人去劝导过她呢?” 悟尘神僧还没回答,便有人接口冷笑说道:“她已入魔,要去除非是你去吧!” 情丐冷笑道:“你以为老花子不敢吗?告诉你吧!人孰无情,只有互相之间,以情相处,才可无事。” 说着便转脸对悟尘神僧说道:“所以老花子绝不赞成你们的这等做法,急则反噬,那里还能解决得了问题呢?” 悟尘神僧道:“可是不如此,又该怎么办?” 情丐笑道:“这也不难,你们暂缓其困,且待老花子进谷和她面谈一下,也许可以把问题迎刃而解,亦未可料。” 有些讨嫌情丐的人听了,心想:“蠢不知死的老要饭的,大概是活得不耐烦了,既然要去送死,便让他去吧!” 想着也就不待悟尘神僧开口,便抢先笑着说道:“这不是妙极了吗?但愿你能马到成功,我们等着为你贺喜好了。” 情丐当然听得出他们的言外之意,因此脸色一变,说道:“幸灾乐祸,无非小人行径,老花子此去,虽然自知没有十分的把握,但即就是因此而死,不也还可以无愧于天地,无憾于终生吗?”说完之后,立刻起身,便想进谷。 还是悟尘神僧知道厉害,一念不忍,忙加拦阻,说道:“这事还得好好儿的商量一下才好,若是冒昧前去,结果多事无补,那又何必呢?” 情丐既已拿定了主意,又那肯说话不算。 悟尘神僧则认为去必无益。不能坐视情丐前去送命,并把白依云挟走白守德的事情说出,说白依云连父女之情都无,又何况别人,一定要情丐从长计议。 两人一个非去不可,一个一定不放,正扯做一堆的时候,没想到白守德也就在这时,从中逃了出来。 大家见了,都忙不迭地围拢上来,抢着问谷里的情形。 白守德一面喘着气,一面照实说了。 情丐听来,便格外的拿定了主意,说道:“这问题不就解决了吗?”言毕乘着众人乱做一团之际,举手向门下弟子一招,便领先向谷中飞奔而去。 悟尘神僧再想拦阻,业已无及,那份着急,也就甭说了。 单说情丐进入谷中,白依云看到,立刻掏出“天心雷”,打算出手。 情丐见了,连忙放缓脚步,并约住门下弟子,说道:“老花子此来,并无恶意,姑娘不可如此。” 白依云道:“那你来做什么?” 情丐道:“老花子只是有几句言语,想向姑娘说明,并且姑娘肯听不肯听,也全在姑娘,老花子不过是想求无憾于心而已。” 白依云见情丐真的并无恶意,这才放下心来,但再一转念,立刻想道:“智珠缺少一粒,布不成‘玄牝大阵’,这老化子既然来到。岂不是送上门的买卖,正好凑上数儿吗?” 这样一想,不觉高兴万分,马上又想到要把情丐门下弟子,支出谷外,以便下手,因此丝毫不露声色,只装出非常之感激的样子来说道:“既然如此,依云也有几句言语,想奉禀于老前辈之前,不知老前辈肯俯听否?” 情丐道:“姑娘不论有何言语,但说无妨,若是老花子有能尽力之处,也当为姑娘效劳。” 白依云便又故意看了一下眇丐师兄弟,说道:“可是依云之言,只想说给老前辈一个人听。” 情丐那知她的用意,立刻转脸向眇丐等一挥手,说道:“你们都替我退出谷口去。” 眇丐师兄弟都不由的一起一愣,齐声说道:“师父,这样恐怕不妥吧?” 情丐喝道:“不用你们多嘴,还不赶快退出,替我守在谷口,不只是不准叫任何人进来,便是你等,除非奉到我的呼唤,也不准再进谷一步。” 情丐门中,师徒之间,虽然视如父子,但规矩却严到极点,师父有命,徒弟除了遵守而外,别无他途可走。 所以眇丐等虽然心下不愿,不放心情丐的安全,但也只好如命而行,再说了一声:“师父自己当心。”便一起退出谷外。 情丐也就转身向白依云问道:“姑娘有话,现在请说吧!” 白依云把手一招,笑着说道:“老前辈请随我来。” 说着便把情丐引到一声大石背后,隐僻的地方,然后转过身来,使出“玄牝真经”上的“勾魂摄魄”妖法,和情丐的目光一对,发出迷人的嫣然一笑,就和在岷山迷惑笑面佛海月时,所用的方法,完全一样。 在白依云想来,只要情丐为妖法所迷,那么吸完他的真阳,再取下他的智珠之后,顶多只要费上三个时辰的工夫,便可以摆成“玄牝大阵”。 到了那时,莫道是谷外的人,再也困她不住,并且还要一起死在她的手中,连一个也休想逃得了性命。 那知情丐一生,秉至情以待人,几十年下来,已从至情升华到了太上忘情的境界,因此“玄牝真经”上的妖法,虽然厉害,但那里便能够迷惑得住他。 所以情丐和白依云的目光一对,看到了白依云那妖媚的一笑时,只觉得心中微微一动,并没像笑面佛那样的被迷住。 同时在这一刹那之间,心中又生出了一种怜悯之心,暗叹白依云身入魔道,举止失常,更为白依云难过。 这怜悯之念一生,情丐的心灵便升华到了另外的一个境界裹去,在佛家来讲,便是所谓“佛菩萨”。在道家来讲,便是所谓“大罗金仙”,在人类来讲,则就是“圣贤超人”了。 俗语说得好:“邪不胜正。”情丐既然到了这种境界,白依云的妖法,那里还能够迷惑得住他。 白依云见了,也不由的怀疑起来,连忙加紧使用妖法,向情丐连飞媚眼。 可是情丐却仍然无动于衷,只连声向白依云催问:“姑娘要说的是什么话呢?现在这里除了姑娘,就只有老花子一个了,所以姑娘尽可以不必顾忌,老花子也知道姑娘业已陷身魔道之中,颇难自拔,而老花子也愿意尽全力来帮姑娘的忙,即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所以姑娘不管有什么话,但请告诉老花子好了。” 白依云本是居心不良,那里是有什么话要说,所以被情丐这一催问,又看到情丐未为所感,不由的心里反而有些乱了起来。 情丐看到,这才起了疑念,但还想不出所以然来。 可是白依云一纵身躯,便扑进了情丐的怀中,紧偎在情丐的胸前,仰起脸来,对情丐说道:“老前辈,你说说看,难道是我的命该如此吗?为什么他们都对我那么坏,都想要我的命,没有一个肯同情我呢?”说着又故意吹了两口如兰似麝的气息,扑向情丐的鼻中。 但情丐的眼睛,却愈来愈加明亮,神莹内注,宝相外宣,无限慈爱地说道:“好孩子,你别难过了,你一生所受的折磨,老花子完全知道,老花子非常同情你的遭遇,所以才排除万难,来看望于你,好孩子,你就应该知道,魔道之中,不是个能够存身的所在,那样做法,不独人怨,天亦怒之,那么即就是能够侥幸逃过人的攻击,又怎能逃得天谴呢?劫数一到,那就后悔无及了,这是一个非常之浅显的道理,你是个聪明人,难道还不知道吗?” 白依云听了这几句话之后,立刻恍如听到了暮鼓晨钟似地,心头一震,竟忘了自己要加害情丐,去谋求脱身之计的事情,只觉得偎在情丐的怀中,非常之舒适,是从小以来所没有过的舒适。 若要打个比方,则在记忆里只有了劫大师搂着她时,有过这种感觉,因此心下一阵酸楚,不由的便堕下泪来,洒满情丐襟前。 情丐见了,便又接了下去说道:“好孩子,别难过了,人孰无过?过而能改,斯无过矣!你过去虽然错走一步,落入老魔头的圈套之中,但往者已矣,只要你肯回头,前途还是光明的,你不必怕,总有我老花子帮着你就是。” 白依云这时,已为情丐的至情所感,把情丐看做她唯一的救星,因此毫无顾忌地哭着说道:“老前辈虽然肯帮我的忙,但这个忙却恐帮不了呢?” 情丐道:“这是何说?” 白依云道:“因为那老魔头用了‘借躯附魂’之法,便附寄在我的身中呢?” 情丐吃惊道:“果有此事?难道你就不能摆脱于她吗?” 白依云哭道:“我无法摆脱于她,我自己的能力办不到,而神僧又扬言要把我生擒回去,与老魔头同受七日炼魂之惨,使我神形俱灭,永世不得超生,我怕死了,我怎么得了呢?” 情丐听了,也不由的为难起来,一时之间,怎么样也想不出一个主意来。 那知就在这时,黑魔女却已借着白依云心神错乱,疏于防范之际,突然蠢动起来,冲出“关元穴”,便进入白依云的心房,占住了白依云的灵台。 等到白依云发觉不妙,忙想抗拒时,可那里还能来得及,总还算白依云一灵未泯,知道黑魔女这一得手,便一定会对情丐猛下毒手,所以一面拼命行法,和黑魔女挣扎,一面猛然伸手一推,把情丐推了个仰面翻倒,脱出情丐的怀抱。 情丐突然被这一推,也不由的大吃一惊,以为白依云忽然变心,要对他下毒手。因此连忙就地一滚,滚出去七八尺远近,翻身跃起,作势以待。 但再定睛一看,却看到白依云痛苦万分地在那儿挣扎,并对自己在叫道:“你赶快出谷去吧!我不害你,若是等到我落败在老魔头的手中,那你就绝难活命了。” 情丐听了,方在怀疑。 白依云却又声音一变,变成冷酷不堪地说道:“白依云,你的灵台已为我所制,你还有什么办法可想呢?乖乖儿地降了我,取下老花子的‘智珠’,才能有你的活路。你并不是不知道啊!” 情丐听了,格外不解。 黑魔女却又变成本来的声音喝道:“你虽然侥幸得手,但你又其奈我何?” 接着声音又是一变,说道:“只要你能忍耐得住痛苦,我便服了你,但你又能忍耐几时,还不是在自讨苦吃吗?” 情丐听到这儿,心中一动,这才悟出,话虽然出于白依云一人之口,但却是白依云和黑魔女在那儿争论,因此有心想上前帮白依云的忙,却又不知道如何帮法才好,只好站在一旁,空自着急,听着白依云和黑魔女继续争吵下去。 就这样一直延续了一两个时辰,白依云到底灵台被据,吃亏太大,眼看着便要落败在黑魔女的手中,再一回头,更看到情丐仍然站在旁边,不由大急,因此竭出最后的一点力量,对情丐叫道:“我已撑持不住了,你再不走,便不只是对你没有好处,更将因你而掀起大劫了。因为你不知……” 白依云刚说到这儿,黑魔女已不容她再说下去,厉声喝道:“你胆敢如此!” 这话声才完,白依云脸上一苦,便惨嗥起来,咬牙切齿,满地乱滚。 白依云的声音便冷笑说道:“你怎么样?还敢和我抗拒,难道已经忘了凡是背叛于我的人,都难逃过我的毒手,记不起伍翠凤和尚翠娥的下场了吗?” 白依云这时,真的是无力再和黑魔女相抗,刚想放弃抵抗,软口服输。 那知情丐听到黑魔女提起伍翠凤和尚翠娥,心中一动,便出声叫道:“云姑娘,你千万别向她服输,死在她的手中的了劫,你知道是谁吗?了劫便是你亲生的娘啊!” 白依云这话才一入耳,立刻心头大震,惊问一声:“你说什么!了劫是我的什么人?” 情丐便又复说了一句:“她是你的娘啊!” 情丐的这两声:“是你的娘啊!”立刻变成一股奇大无比的力量,打入白依云的心中,激得白依云热血沸腾,像火也似地烧了起来。 这一烧之下,立刻炙得黑魔女退让不迭。 黑魔女这一退让,白依云好不机警,当时猛运功力,便把黑魔女逐出心房之外。重行推送到“关元穴”里,囚禁起来。 这一下,这才摆脱了黑魔女的侵害,缓过一口气来。但却痛苦加倍地对情丐问道:“老前辈,你说了劫是我的母亲,此话当真吗?” 情丐道:“老花子何必欺骗姑娘?” 白依云道:“我的母亲,不是早就死了吗?” 情丐道:“那死去的并不是你的母亲,说起来却是你母亲的情敌呢?” 白依云道:“此话怎讲?老前辈能告诉我吗?” 情丐道:“这事老花子完全知道,不过姑娘听了,可千万不要伤心才好。” 接下去便说道:“你母亲,她本姓伍,名叫伍翠凤,原是好人家的女儿,只因生来酷爱练武,总想做个‘人上之人’,谁知却投错了门路,被黑魔女收归门下,等到发觉不对,却已无法摆脱了。 不过她却是个聪明绝顶的人,眼看到同门姊妹如尚翠娥等人,不只是要服贱役,为黑魔女搜取智珠,并且还被黑魔女用妖法控制住,不服贱役,便会被毁去花容,变成面目全非。因此竭尽智慧,想尽方法,要脱离黑魔女门下。 所以黑魔女传授她的魔法,她也不练,只说是练不会,黑魔女要她服药,她也假作服下,却在暗地里弃去,所以她虽然身在黑魔女的门下,却一直没被黑魔女所制。 当然这些方法,都是尚翠娥教导于她的,所以她和尚翠娥成为莫逆,却没想到尚翠娥到了后来,竟会意志不坚,反而做出那种事来,这就太可惜了!” 白依去连忙插口道:“这事情的真相,不是那样的,老阿姨乃是被老魔头杀死的,并且她也没有要重投老魔头门下的事。” 情丐道:“这怎么说法?” 白依云痛苦不堪地说道:“老前辈,你且莫问这个,但说后来怎么样?” 情丐便接了下去说道:“后来你母亲找了个机会,逃了出来,在外面遇上了你父亲,那时候你父亲还是个翩翩少年,两人一见钟情,不独论及嫁娶,并且你母亲也就怀上了你。 但你父亲在那时,本就另外还有一个姑娘在追求着他,他看你母亲生得比那个姑娘美貌,这才爱上了你母亲。 及至等他发觉你母亲乃是黑魔女的门下,便又吓得立刻丢下了你的母亲,投入那个姑娘的怀中。 你母亲虽然一再向他解释,但你父亲那里肯听。 你母亲一怒,便打算重投黑魔女的门下,学成魔法,寻找你父亲和那个姑娘报仇。” 白依云听到这儿,想到自己的命运,竟和母亲如出一辙,便不由的大恸起来。 情丐连忙安慰于她,直待她止泪受声,这才又接了下去说道:“所幸就在这时,你母亲被神僧遇到,拦阻住她,没叫她重返黑魔女的门下,并把一切利害关系,分析给你母亲听。 你母亲这才恍然大悟。 神僧也就由你母亲供给消息,率领天下英雄,花了一年工夫,寻到黑魔女的巢穴之中。把黑魔女的门下,除了尚翠娥而外,一齐歼灭罄尽,并擒住了黑魔女。 当时依着圆通神尼,本想把黑魔女一杀了事。 可是神僧却记着癯云道长的话,知道‘玄牝真经’不毁,大劫绝难消弥,所以只逼着黑魔女,要她交出‘玄牝真经’。 黑魔女却也知道,不交出‘玄牝真经’,犹可侥幸于一时,若是交出了‘玄牝真经’,便必然难逃一死,所以宁死也不肯交出。 神僧无奈,这才把黑魔女囚禁在龙井旁边。等候龙剑出井。 也就在这时,那位姑娘,却也怀了你妹妹凤仙。 你母亲见了,这才忍痛割断世情,情愿出家,要拜神僧为师。 神僧当即答应,收你母亲为寄名弟子,为她剃度,赐名了劫,并在龙井旁边筑了一座苦修庵,由你母亲去看守黑魔女。却没想到你母亲仍然难逃毒手,这就太叫人难过了。” 情丐话说完,白依云早就哭倒在地,直说:“既有此事,你们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呢?” 情丐道:“这也是你母亲的主张,她一心出家,怕你知道了,反为儿女私情所累,使她不克全始全终,往升西方极乐。所以在凤仙母亲生下思鲁,因难产而死之后,你父亲还曾经想和你母亲重圆旧好,连悟尘神僧也都同意,但却为你母亲所拒呢!” 白依云哭道:“可怜的母亲啊!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你这不是害得我做下禽兽不如的事情了吗?” 情丐忙问何故? 白依云也就不顾一切地,把从自己如何第一次误入苦修庵以后的遭遇,一直到二次再进苦修庵,为黑魔女所愚,杀死了自己母亲的事,一一说给情丐听了。 情丐也不由的听得冷汗浃背而下。 白依云哭了一阵之后,便又咬牙切齿地跳了起来说道:“我这两代冤仇,全都是为老魔头所害,我非报复不可,我要她受那炼魂之惨,才能称心。” 白依云当日和黑魔女立约之时,曾发过誓,绝和黑魔女合作到底,否则的话,所学的“玄牝真经”,便会不灵。 所以白依云这话才一出口,用来困制黑魔女的妖法,立刻失效。 黑魔女又冲出了“关元穴”,狞笑说道:“臭丫头,这是你自己背了誓,丧失了法力,你还有什么办法,能够再和我对抗呢?”说着便又向白依云的心房攻去,打算重新控制白依云的灵台。 谁知白依云妖法虽失,但悔恨之情,早已化成一股浩然正气,充满在心灵之中。 在邪不胜正的情形之下,浩然正气便像铜墙铁壁也似地护住了白依云的心房,那能容黑魔女攻得进去。 所以白依云虽然无法再去和黑魔女对抗,但心灵却一点也不会紊乱。 黑魔女无可奈何,只好一面极尽威胁之能事,一面不断地使白依云痛苦。 白依云恨到极点,立刻存下了一个和黑魔女同归于尽的心,忍着痛对情丐说道:“老前辈,请你赶快带我出去见神僧吧!我实在忍受不住了。” 黑魔女听了,立刻又慌了起来,忙向白依云喝道:“丫头,你要这样做法,难道就不怕受那七日练魂之惨吗?” 白依云咬牙恨声地说道:“不受那七日之惨,又怎能使你神形俱灭,而消我心头之恨呢?”说着便催情丐带她快走。 黑魔女吓得连忙释手,软了下来,向白依云哀求道:“好姑娘,你千万不可这样做,我情愿离开你,但愿你能答应放我,我马上就走如何?” 白依云虽然妖法尽失,却还知道只要自己不答应,黑魔女绝难脱身而去,所以仍然咬着牙齿,说什么也不肯答应。 黑魔女软求不行,便又硬干起来,在白依云体内到处捣乱,直痛苦得白依云惨号连天,遍地乱滚。 情丐在一旁看了不忍,并知道白依云必然无救,因此想使白依云早早解脱,落个痛快,于是说道:“姑娘别怕,老花子为你解除痛苦好了。”言毕发出掌风,向白依云击去。 白依云见了大吃一惊,忙想阻止,但那里还来得及,不由的大叫一声:“老前辈,这你又做错了事了。” 情丐听了,也就想到这样打死了白依云,便无异于放跑了黑魔女,也不由的后悔不迭,可是掌风业已发出,那里还收得回来。 那知正在无计可施的当儿,掌风才近白依云的身,便立刻化为乌有。 这当然还是因为白依云有分风铜钓钩带在身上的原故。 白依云咬着牙,忍着痛苦,硬撑着坐了起来,说道:“老前辈,你老人家还是赶快带我走吧!否则的话,我只要一死,那老魔头便要离体逃走了。” 情丐知道她所说不假,这才不再怠慢,上前一把,抱起白依云,向谷外飞奔而去。 眇丐师兄弟七个,见情丐半天不出来,本来已急得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团团乱转。 尤其是黑孩儿,几次要想不顾一切闯进谷去,看个明白。 现在这一见情丐抱着白依云来到,那阵高兴那还得了,立刻一涌上前,齐都泪流满面地,问长问短。 情丐道:“此刻无暇细说,且先去看看老和尚,看他还有什么办法解决没有?” 悟尘神僧等则也早已得讯,迎了上来。 那些武林群雄看到了白依云,全都怒上心头,七嘴八舌地乱嚷起来,要把白依云立刻处死。有那性急的,更抢了上来,想从情丐手中接过白依云。 情丐眼睛一瞪,大声喝道:“谁敢动手,莫怪老化子不顾情面。” 情丐是江湖有数的高手,又是出名的怪物,所以他这一喝之下,那些人立刻骇得纷纷后退。 情丐接着便又冷笑说道:“老花子好不容易才把人救出,你们便又想来逞威风胡来,这便是英雄行径吗?” 接着又断喝了一声说道:“难道你们就知道杀人,以杀为荣,以杀为快吗?” 群雄被情丐这一顿臭骂,不由的全都羞得面红耳赤,羞愧无地,做声不得。 还是悟尘神僧怕因此引起误会,连忙上前,问情丐如何才能擒住白依云。 情丐冷冷说着:“怎的这么个年高得劭的有道高僧,也这么杀气腾腾,开口便说什么擒住不擒住的话呢?我告诉你吧!白姑娘乃是自己发心改邪归正,自愿跟我老花子回来的!”接着便把进谷以后的事,详细地说了一遍。 并道:“人是我老花子救出来的,你若有办法保住她的性命,只去炼那魔头的妖魂,老花子便把人交给你,否则的话,我老花子便要把人带走,另外去想办法,绝不使白姑娘和老魔头同受那炼魂之惨。” 悟尘神僧听了,连忙笑道:“这话从何说起呢?所谓炼魂之法,乃是佛家正法,只能除魔,并不会伤好人,白姑娘既然洗面归心,谁还能伤她得了呢?” 情丐听了,这才无言。 悟尘神僧和圆通神尼立刻带着昭觉寺僧众,围着白依云四面坐定,唱起“天龙禅唱”,花了七天工夫,果然把黑魔女的妖魔,逼出白依云的体外化去。 白依云则丝毫无伤,看破红尘,仍由圆通神尼依照前言,收归门下,带往五蓬峰度厄庵出家,享受人间清福。 老魔头既死,大劫亦清,从此天下太平。 这正是: 万恶淫为首,百善孝为先。 若想消魔劫,还须仗性天——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