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无情》 第一章 瘟疫毒气 记载失实 根据野史记载,明英宗年间,江南各地曾经发生严重的瘟疫。 其实那并非瘟疫,只是祸害之大与瘟疫无异,又没有一个更适合的名称来形容。 事件也是与武林有关,执笔记载的既然并非武林中人,即使记载得怎样详细,与事实多少都难免有些出入。 事情开始发生在长乐镇。 那是一个小镇,住在那里的人虽然并不是每一个都很快乐,日子也实在都过得很不错,正如其他各地方一样,难免都有几个游手好闲,喜欢惹事生非的无赖,但无论如何都不足以招致灭镇之祸,人畜俱亡。 那也是一日之间的事。 引起那个灾祸的是一个陶制的圆球,还有一群很淘气的小孩子。 那个陶制的圆球没有人知道是怎样出现在镇中的长街上,首先发现那个圆球的就是那群小孩子,很自然的随即开始了他们的踢玩游戏。 圆球只有他们环抱大小,非常光滑,也不太重,看来很坚实,可是摔在地上,立即便破碎,一股血红色的烟雾立即涌出来,迅速扩散。 不到半个时辰,整个长乐镇都已在血红色的烟雾笼罩下。 那个时候,那群小孩子仍然在圆球碎裂那个地方,只是一个个都已肌肉销蚀,变成了一具具白骨。 在接触那股烟雾同时,他们便已经窒息死亡,所以死来并不太痛苦。 其他的人也一样。 烟雾完全消散是十二个时辰后的事,整个长乐镇已没有一个生物能够生存,都变成了一具具森森白骨。 同样的事情,紧接在周围的几个市镇发生,市镇有大有小,人口多寡不一,但结果都没有分别。 地方官员自然束手无策,报告也迅速以快马送进京城去,朝廷当然为之震动。 负责调查的是宦官曹廷,这个人是山西曹家的弟子,年过四十,文武双全。 山西曹家出了名富有,也许就因为富有的关系,很容易打通关节,现在他已经是神武营的总管。 神武营乃是朝廷训练锦衣卫的地方,一向由宦官打点,像曹廷的背景那么好的宦官,可以说绝无仅有,也没有宦官有他那么好的身手。 总管神武营也并不是一件舒服的事情,所以这个职位既然他深感兴趣,也没有其他人跟他争夺。 事实也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何况他事实有几下子,屡建奇功,深得朝廷信任。 接到报告后,他立即派出他得意的徒弟练青霞赶赴江南,会合十三省名捕,调查真相。 锦衣卫一向负责禁宫的安全,由朝廷各大臣的弟子中挑选,经过严格调查,确实背景没有问题,再经过严格训练,合格过关才能够升调。 禁宫中有很多地方都不宜正常的男性进入,所以除了宦官太监之外,还有女官,其中懂得武功的也都是由朝廷大臣的女儿中挑选,由曹廷再加以训练。 这全都是由于挑选,也当然甚少女子愿意,而有相当成就的更绝无仅有。 练青霞是仅有的一个,也是曹廷最欣赏的一个,除了传授一身武功,再在神武营给予相当训练之外,还特别调派她为京城的捕快统领。 一般捕快开始都却不大信服,只是碍于她是曹廷的令爱徒弟,没有话说,可是到几件案子解决下来,不由佩服到五体投地。 那几件案子下来,练青霞也得到了一个绰号—— 练无情! 官场的消息一般都没有江湖的消息来得迅速详细,所以练无情练青霞虽然在京城很有名,江南各省的捕快都是知道有练无情这个人,至于练无情是怎样子,武功怎样并没有人清楚。 所以第一眼看见练无情练青霞,他们都非常惊奇。 练青霞事实看来不到二十岁,眉梢眼角多少还带着些少女的狡黠,人又漂亮,虽然带着刀,一袭鲜红色的披风猎然随风飞舞,装束也颇为威风,但无论怎样看来,都不像传说中心狠手辣,威震京城的练无情。 他们心目中的练无情,原是一个粗豪的汉子,与他们多少有些接近。 练无情并不知道他们的心意,但一路走来,从他们的眼神,多少已看出他们是有些轻视。 这种眼神在她来说并不陌生,一直以来她也不在乎,她只是在做事,并不是在应酬什么人。 她也没有客套什么,在大堂正中坐下,这时候,眼神才显露出威严。 南七北六十三省的捕头虽然很诧异,还是立即上前施礼。 练青霞挥手止住,第一句便问:“毒气侵袭八个市镇的事大家相信都已很清楚了。” 她的语声非常动听,却不知怎的令人听来有一种难以抗拒的威严,那十三个捕头之中虽然有不清楚的也不敢出口,齐皆点头。 练青霞的背景他们都知道,一个办事不力的罪名报上去,后果不堪设想。 “即使很清楚,要应付类似的事情发生,相信大家都感到有些有心无力。”练青霞一面说目光一面落于十三个捕快的面上。 这种眼神有些尖锐,有两个捕快原是要虚张声势,说几句场面话,一接触这种眼神,话到了嘴边不由便咽回去。 练青霞接着说道:“我们既然不知道毒气下一次出现的地方在哪里,亦不知道施放毒气的是什么人,当然谈不上如何防范。” 一个捕头大着胆子道:“练大人之前要我过目的报告已经很详细,毒气出现的地方之前并无迹象可寻,也没有固定的路线,当然不知道从何着手。” 另一个捕头接道:“南七北六十三省的捕快官兵虽然多,总不能够监视每一个地方的。” 练青霞淡然一笑,道:“这除非全民皆兵,又齐皆提高警觉,否则还是无济于事。” “练大人莫非已经有了什么好办法?”问这句话的又是另一个捕头,也绝无疑问比之前发问得要聪明。 练青霞目光转落在他面上。“是不是好办法,有待证明,但目前来说,亦不失是一个可行的办法。” 那个捕头连随一声:“愿闻其详。” 练青霞随即问:“大家是否觉得施放毒气的那些人有些接近疯狂。” 一个捕头说道:“只是疯子才会这样做。” 练青霞道:“疯子却是肯定弄不出那么厉害的毒气来。” 那个比较聪明的捕头道:“报告上说遇害的各镇人畜俱亡,但财物并无损失,那些人纵然不是疯子,所为却肯定是疯子所为。” 练青霞又淡然一笑,眼前的十三个捕头看来并没有她意料中的聪明。 沉吟了片刻她才道:“我怀疑这一连串的事件其实只是一种试验,施放毒气的人在试验那种毒气的威力。” 十三个捕头怔怔的望着练青霞,似乎都很奇怪她说出这番话。 练青霞悠然接道:“也许大家都已经留意到出事的地方以先后次序,是一个比一个大。” 一个捕头插口问:“用得着这许多次才能够确定毒气的威力?” “施放的方法也许未妥善,又或者毒气的配制仍然有需要改良。”练青霞目光一转。“原因要说有很多。” 那个捕头再问道:“那么目的又是什么?” 练青霞笑了。“若是我知道,根本就不用到这里来,不去抓人也得去防备的了。”一顿她又接道:“综合所有的资料,我们最后是假定,这其实是江湖中人所为。” 所有捕快又齐皆一怔,练青霞随即问:“倘若这个假定成立,大家认为应该怎样做?” “这便该从江湖中人着手调查。”一个捕快应答。 练青霞道:“江湖中人大都不卖官府的账,要他们跟官府合作谈何容易。” “见一个抓一个问一个——” “他们大都有一身武功,要抓不容易,消息传开,引致其他的联合起来跟官府作对,可就麻烦了。”练青霞摇头。“江湖人若是那么容易对付,根本就不会有江湖人的存在。” 那个比较聪明的捕头又接上口:“练大人的意思是要跟他们合作,但正如练大人所说的,他们大都从来不卖官府的账,这个合作……” 另一个捕头截道:“而且江湖人这么多,良莠不齐,一个合作不好……” 练青霞道:“我们当然要找可以合作的,事实毒气为祸的日子已经不短,纵然还未十全十美,也应该很接近,没有多少时间的了。” 一个捕头道:“既然可能是江湖中人所为,相信最终的目的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那只是可能,再说那若是试验,祸害已经那么大,最终的目的必然更加惨烈,总而言之,事情越快解决越好。”练青霞沉下声来。“上动天听,已经够严重的了。” 所有捕头齐皆心头一凛。 练青霞道:“我已经有适当的人选。”她也没有卖关子,接道:“燕十三这个江湖人大家相信多少都有些印象。” 所有捕头齐皆动容,燕十三虽然是一个江湖人,在他们来说并不陌生。 这个人足迹踏遍大江南北,好打不平,南七北六十三省的恶霸豪强悍匪也不知有多少吃过他的苦头,谁都不能不承认他是一个真正的侠客。 很多人都说他其实并不是真的叫十三,只因为管遍十三省不平事才被人叫做燕十三,这是否事实不管,一个江湖人能够扬威十三省,是必有一身很不错的本领。 南七北六十三省的捕头间接直接,有意无意,多少都受过燕十三的好处,所以练青霞提出这个人,他们虽然奇怪,并不反对。 一个捕快随即叹息道:“可惜这个人平日行踪飘忽,居无定所,要找到他并不容易。” 练青霞道:“消息若是无误,他应该就在这附近。” 当地的捕头秦昌脱口道:“我们可没有接到这个消息,练大人——” 练青霞笑笑,说道:“他既然喜欢行踪飘忽,当然不会到处张扬,已经跑到这附近。” 秦昌无言点头,练青霞接道:“以他的为人,除非不知道毒气的事,否则应该不会袖手旁观,跑到这里来,说不定就是为了调查这件事。” 秦昌欣然道:“那让他调查好了,事情有什么结果,只有对我们有利。” 练青霞大摇其头。“这件事到现在相信大家都已尽了不少力,但仍然茫无头绪,可见并不简单,燕十三虽有他的方法,若是与我们配合,相信必定事半功倍,以大家对燕十三的熟悉,要将他找出来,应该不是一件太困难的事情。” 十三个捕头齐皆无言,练青霞接道:“以我所知,这个人虽然行踪飘忽,他的一个朋友严拾生却是总能够将他找到。” 秦昌立即道:“那是因为严拾生总是喜欢纠缠在他左右。” “要找严拾生,应该比较容易的。”练青霞语声又沉下来。“能够在十二个时辰之内将这个人找到,也许我们还来得及阻止另一次的毒气祸害。” 语声一落,她自觉失言的一声轻咳。 事实在调查毒气方面她已经花了不少心思,仍然并无多少头绪,对她来说实在是前所未有的困难,也不知不觉寄望在燕十三身上。 燕十三能否解决这件事她虽然不知道,但在没有办法的情形下,亦只有先将燕十三找出来,由于这种心情影响说话间难免特别强调燕十三的本领。 这样多少对那些捕头都有些影响,到她发觉的时候,话却已经出口。 十三个捕头却并无不满的反应,那若非他们对毒气的事情已经尽了不少力,了无所得以至影响心情,便是他们也相信江湖上的那个神话—— 天下间没有燕十三解决不来的事情。 江湖上所以这么传说当然是因为燕十三实在已解决过不少一般江湖人解决不来的疑难。 毒气的事情若是与江湖人有关,找燕十三帮忙应该就是最佳的选择。 练青霞其实并不认识燕十三,虽然多少听过有关燕十三的传说,在接手处理毒气的事情,并没有考虑到燕十三这个人,这其实是由于曹廷的建议。 曹廷在她的心目中的本领其实在燕十三之上,连曹廷这个师父也表示束手无策,认为只有燕十三才能够解决,她这个做徒儿的信心又怎能不动摇。 也是因为曹廷的建议她才特别留意有关燕十三的传说,然后她才发觉从那些传说来看,燕十三不像是一个凡人,简直就是神话中无所不能的英雄。 事实是不是这样传说?连她也很想知道。 严拾生并不是燕十三的一般朋友,他认识燕十三已经很多年。 到底多少年连他也算不准,只因为从他懂事的时候开始他便认识燕十三,他们是邻居,很小便已玩在一起,已是好朋友,也所以他有时实在难以置信,不见那么多年,燕十三再出现在他眼前的时候,竟然会变得那么有本领。 当时,他正面临很大的麻烦,七个剧盗联手要对付他这个本领有限的侠客,连他也认为只有一条死路的时候,燕十三出现了,那七个剧盗在燕十三的面前,一身本领完全没有施展的余地,轻易地便被他击倒。 也就由那时候开始他跟定了燕十三,既然燕十三不肯收他这个徒弟,索性就以燕十三的心腹好朋友自居,甚至连名字也改得很接近。 他本来并不姓严,也不叫拾生,连名带姓都改掉实在有些夸张,可是他就是一个这样夸张的人。 他出身大富人家,又是独子,从来就不用为生活担心,也所以才能够终年追随燕十三,走遍天下。 他也知道这样做,对燕十三多少都有些不便,所以他与燕十三平日都保持相当的距离,尽可能让燕十三不会有拘束的感觉。 燕十三当然明白他的苦心,也不太在乎,正如严拾生所说的那么巧遇上,而若无其事的尽情畅饮,间中也指点一下严拾生的武功。 多年下来,严拾生的武功已练得实在很不错,路上遇上不平的事也会插手管一管,受惠的人一听他的姓名大都以为是燕十三,而他也毫不在乎。 他的装束也尽量模仿燕十三,由于相貌也实在不俗,所以看来也非常潇洒。 虽然有燕十三出现的地方,很快就会有严拾生的踪迹,但他并不是如影随形,尤其是近这几年他对燕十三的习惯嗜好已了如指掌,无论燕十三躲到什么地方,只要他需要找到燕十三,很快便能够找到,所以平日他总有他生活的方式。 秦昌去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酒楼喝酒。 南七北六十三省的捕头他没有一个不认识,有些交情不错,秦昌是其中之一。 所以他立即起来招呼。“什么风将秦大人吹到这里来的?” 秦昌倒也风趣,应一声:“侠风!” 严拾生一听眉飞色舞,连声“请坐”,待秦昌坐好了,才笑声问道:“这一次,秦大人大概不会再将我错认做燕十三的了?” 秦昌道:“燕十三固然是一个大侠,严拾生又何尝不是?” 严拾生笑得合不拢嘴,仍然客套道:“秦大人真会说话,比起燕十三,我这个严拾生可差得远了,相请不如偶遇,我请你喝三杯。”一顿随又道:“这是口头禅,要喝当然不止三杯的。” 他正要叫小二拿酒来,秦昌已问:“燕大侠是不是在附近?” 严拾生一怔。“你其实是找他来的,因为知道我知道他的行踪,所以才过来打招呼。” 秦昌竟然道:“这是事实。” 严拾生皮笑肉不笑的道:“他能够解决的事情,我其实也能够解决。” 秦昌道:“这一次的事情只有他才能够解决。” “是有关毒气的?”严拾生追问。 秦昌对练青霞立时又添了三分敬佩,以严拾生对燕十三的熟悉,燕十三若不是因为毒气的事赶来,严拾生是绝不会这样说的。 “毒气的事无疑很严重,影响到很多人的生命安全,可是到目前为止,我仍然茫无头绪。”严拾生接道:“燕十三当然也不会例外,你找他跟找我没有分别,这一次可是白费心机。” 秦昌干笑道:“严大侠可是猜错了,毒气的事固然是严重,对燕十三来说,另外还有一件更严重。” “是什么事?”严拾生大感兴趣的问。 “我以为跟他直接说会比较好些。”秦昌接上这一句,这一句其实是他要说的,练青霞很肯定的告诉他严拾生一定不会对别人透露燕十三的行踪,他却只是怀疑,总要一试才甘心。 “这可就麻烦了,他人现在远远的,要找到他总要费些时间,我看你还是跟我说说,也许我有什么方法能够立即通知他。”严拾生看着秦昌。“一于这样决定,没有其他办法的了。” 秦昌装作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口气。“祁连三雄,天山七剑,太湖三条龙……” 严拾生截道:“没有一个是好东西,全都是燕十三的手下败将,你在我面前提这些人有什么作用?” 秦昌满面凝重之色,沉声道:“他们合共六十四人,向这儿赶来,正准备联手对付燕大侠。” 严拾生一惊而起。“他们怎知道燕十三在这儿?” 秦昌道:“江湖人消息何等灵通,连我们官府中人都知道的事情,他们又怎会不知道。” “这可不是英雄好汉的所为。”严拾生语声突然一顿,摇摇头才接下去。“但他们可又不是什么英雄好汉。” 秦昌道:“双拳难敌四手,他们人多势众,明枪易挡,暗箭难防,所以我特别赶来,跟你说一声,看如何通知燕大侠,小心应付。” 严拾生突然问道:“你打的是什么好心?” 秦昌说道:“我多少受过燕大侠的恩惠,既然知道这件事,没有理由袖手旁观的。” 严拾生再问道:“那些人,现在在哪里?” 秦昌道:“在我来的方向,如无意外,半个时辰必到,据说他们已清楚知道燕大侠的所在。” 严拾生嘟囔道:“我早就说那间云来客栈不是好地方,看来应是那儿的小二什么传出去的消息,可是,他们又怎会认识燕十三?” 这番话还未说完,坐在旁边的一个中年汉子已悄然站起来,看看秦昌,走了出去。 严拾生没有在意秦昌的表情,突然一皱眉,沉吟道:“太湖三条龙跟祁连三雄有杀父不共戴天之仇,没有可能走在一起的。”他的目光转回秦昌面上。“我说姓秦的,你这个消息大有问题……” 话还未说完,他突然发觉秦昌的眼神有异,恍然大悟,脱口道:“好小子,原来是胡乱捏造故事,骗我说出燕十三的所在。” 秦昌连声“罪过”,接道:“我们若是全力追查,花些时间,还是会查出来的,但既然可以从严大侠口中得知,又何乐而不为?” 严拾生板起脸孔。“你打的是什么主意?” “就是毒气的事,要请燕大侠帮忙。”秦昌也不再隐瞒,直说原因。 严拾生冷笑。“他本就在调查这件事,可是你用这种手段,不知道倒还罢了,一知道一定不会帮忙,他当然一定会知道的。” 秦昌看着他,叹了一口气。“燕大侠这个脾性南七北六十三省的捕头相信都已很清楚。” 严拾生挥手截住秦昌的说话。“我在说你,搬这许多捕头出来干什么。” 秦昌道:“因为无论哪一个遇上燕大侠都会像我这样做。” 严拾生“哦”一声,“这原来并不是你们的主意,到底是什么人的主意?” “练无情——”秦昌也不隐瞒。 严拾生显然没有听说过这个人,喃喃道:“听来倒有几分杀手的味道。” 秦昌摇头。“她绝不是杀手。” “那是什么东西?” “一个女孩子,总领十三省的捕头,负责调查毒气这件案子。” “一个女孩子有这样本领?” 秦昌笑笑。“应该有的,无论头脑手段,她显然都在我们之上。” 严拾生道:“这非要见识不可了,她人现在什么地方?” “应该在往云来客栈途中,我们官府中人办事有时也很迅速的。” 严拾生忽然问:“以你看,我现在全力赶去,能否阻止她?” “应该来不及。”秦昌笑问:“燕大侠据说对女孩子一向都不大凶,我们一点也都不担心。” 严拾生嘟囔道:“只要是不太坏的女孩子他的确都不会太凶,可是不太凶的女孩子现在找不上他,多少都一定有些问题了。” 秦昌道:“我不明白。” “这几天这个时候他都在做着同一件事情,今天应该也不会例外,”严拾生突然打了一个哈哈。“官府中人大都很放肆,这个练无情也许是例外。” 秦昌奇怪的看着他,他再打一个哈哈才接上话。“希望她不是闯进去。” 语声一落,他举起酒杯,一口喝尽,然后倏然站起身子,往外走去。 秦昌不由问:“你要到哪儿?” “当然是云来客栈。”严拾生打着哈哈,“若是还不太迟,多少总该看到这些有趣的事。” 秦昌听到这里,不禁替练青霞担心起来。 练青霞也算得是急性子,接到消息,立即飞骑奔往云来客栈。 以她的身份再加上经验,要找到燕十三的房间当然不是一件难事,她没有立即闯进去,先敲房门,问一声:“燕大侠在不在?” “在——”房间里有人回答,语声懒洋洋的。 练青霞再问道:“我可以不可以进来?” “不可以。”回答的声音还是懒洋洋的。 练青霞应声:“不可以也得可以。”伸手推门。 门一推不开,练青霞一股内力便透在右臂上,即时“格”一声,门闩硬硬被震断,她身子一欺,夺门而入,随即怔住。 她并不认识燕十三,可是第一眼看见燕十三便立即确定,好像燕十三那么潇洒的男人实在不多,但在这种情形下,看见燕十三,难免有一种尴尬的感觉。 燕十三正坐在一个注满了水的大桶内,只露出一个头,奇怪的看着练青霞。 浸在木桶内的身子必然赤裸,练青霞行事作风有时无疑比一般男儿更豪抉,到底是女儿身,心念转动,一张脸不由红起来,看既不是,不看目光又不知转到哪儿去,要退出门外一张脸更不知放到哪儿去。心念一转再转,她只有硬着头皮,一声:“你就是燕十三?” 燕十三懒洋洋地应:“你若是要找燕十三,是找对了人了。” 练青霞闷哼。“我叫练青霞。” 燕十三显得有些意外。“鼎鼎大名的练无情在这里总算给我遇上了。” 练青霞道:“你知道有我这个人,当然也知道我这一次南下的目的。” 燕十三道:“除了那件事情还有别的事?” “没有了。”练青霞单刀直入。“那件事我们推测是江湖中人所为,所以希望你这个江湖上的大侠与我们合作。” “在找我之前相信你们已经很清楚我的为人。” “可是这件事不同。” “在我眼中并没有什么不同。” “以你一个人的能力绝对解决不了这件事,只有与我们合作才能成功,官府的威力不是你想像的那样,尤其神武营。” “神武营高手云集,又得当今天子赐予特权,先斩后奏,这种威力我还是想像得到的。” 练青霞一笑。“你果然是一个明白人,我相信你一定会跟我们好好的合作。” 燕十三亦淡然一笑。“我若是不好好的跟你们合作,只怕就性命难保了。” 练青霞这时候才发觉说错话,她也明白这完全是因为自己出身于神武营,以身为神武营的一份子为荣。 她当然也明白燕十三怎样感受,连忙解释。“燕大侠不要误会,我的意思其实是神武营既然有这种权力威力,对事情的进行一定有很大的帮助。” 燕十三又回复懒洋洋的神态。“我就是不知道神武营已插手这件事,以神武营的权力威力,既然一定会很快便将事情解决,又怎会再用得着我这个江湖人?” 练青霞急道:“我们正需要你这个江湖人的帮助。这到底是江湖人才明白的事情。” 燕十三笑了。“我就是不明白。” “施放毒气那些人的意图?” “这是其中之一。” “会不会是为了争霸江湖。” “江湖有什么值得争的。” “官府也一样不明白,可是江湖上偏就有这许多的仇杀,目的只是为了称霸为王。” 燕十三不由苦笑,江湖人的确不少是那样子。 练青霞接道:“官府也很少理会那种事,可是这一次实在太过份,毒气接二连三侵袭市镇,人畜皆亡。” 燕十三反问:“练大人已经完全肯定是江湖人的所为了?” 练青霞尚未答话,燕十三话已接上。“既然肯定必定掌握相当的证据,那么练大人还不立即去采取行动,还留在这儿干什么?” 练青霞一怔。“你这是不肯跟我们合作?” 燕十三笑笑。“这是废话。” 练青霞接问:“没有我们的帮助,你以为这一次你能够做出什么来?” 燕十三反笑了。“若非练大人提醒,我真的还不知道,既然如此,我就待在一旁,看神武营大显神威。” 练青霞怒形于色。“姓燕的——” 燕十三截道:“一直奉公守法,并无过错,练大人要将我拿到官府里,只怕还要花些心思,不过我绝对相信,练大人一定不会将心思放在一个江湖人的身上。” 练青霞沉声道:“你若是奉公守法,便该与官府合作,立即跟我走!” 燕十三笑笑。“我浸在这个浴桶内也实在太久了。”笑语声一落,随即站起身来。 他才有这个动作,练青霞已一声惊呼,转身疾掠了出去。 燕十三从容不迫的站起身子,跨出木桶,他身上赫然是穿着衣服,脚上甚至穿着鞋子。 他所以这样浸在水里,并不是脑袋有毛病,只因为需要好好的冷静下来,在他来说,也还是第一次这样,对毒气的事到目前为止他仍然茫无头绪。 这一次南下他的确为了毒气的事,对练青霞的推测,那是江湖人的所为,他完全同意,只是他仍然想不到有什么江湖人会这样做。 既然一次接一次,在目的还未明朗之前,是必还有其他的市镇遭遇同样的祸害,能够及早将施放毒气的人找出来,及早制止,便可以减少更多无辜的生命受害。 每一个遭受毒气侵袭的市镇他都到过,顺序走下来,他已经发现范围一个比一个大,祸害一个比一个重。 他也已调查清楚每一个地方都没有什么值得对付的江湖人,施放毒气的那些人除了要证明毒气的威力,又或者施放的方法有什么破绽之外,他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目的。 每一个地方他都亲自走一趟,留上相当时间,希望能够找到什么线索,可是他到来之前,官府的人已经到过,他们绝无疑问目的也是调查,但经过他们顺手牵羊的那种调查,每一个地方只有变得更加凌乱。 他并不以为那些官府中人那样做便会破坏现场所有的证据,只是他并不欣赏那种所为。 浸在水里是否脑筋便会更加冷静,便能够想出其中究竟?他其实也不知道,这只是一种无聊的举动,而目前来说,除了这样做之外他也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以做。 对练青霞他也没有多大恶感,也当然并不在乎她这样闯进来,比她更无礼的人,他见得多了,他只是不大欣赏她那种说话。 才走过去掩上房门,他便已听到练青霞远远的在嚷着:“姓燕的,你好大的胆子。” 他听着又笑了。“你的胆子好像并不怎样大。” “你好无礼。”练青霞接一句。 燕十三笑应。“房间是我的,无论我在房间内干什么好像都没有什么不对。” 练青霞道:“我已经敲门告诉你要进来的了。” 燕十三笑道:“练大人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会坐在木桶里请跟我说一声,让我先去拍拍门,看着练大人是怎样反应,又如何迅速。” 练青霞顿足道:“你敢——” 燕十三打了一个哈哈,没有回答,自顾在房间内换衣服。 练青霞正在生气,旁边一个声音便传来。“这个人的胆子一向大得很,以我所知,没有事他是不敢做的。” 练青霞目光一转,只见严拾生一面笑容,正从那边走廊转过来,后面紧跟着秦昌。 “不过不要紧,只要练大人浸在浴桶内的时候,身上穿着衣服。”严拾生笑接道。 练青霞一怔。“这是什么意思。” 严拾生悠然应道:“姓燕的这个时候浸在浴桶里身上一定穿着衣服,他只是需要冷静一下,这个其实并没有多大作用,只是已成了习惯。” 练青霞一听便要转身再闯进去,严拾生却又道:“现在,他却一定是光着身子了。” 练青霞脚步举起又放下,严拾生接道:“看情形你们是闹僵了,你应该先来见我的,别的人我不明白,这个人我却是最了解。” 练青霞吁了一口气。“告诉我,现在怎样做才是。” 严拾生摇摇头。“这个人表面什么都不在乎,其实有些事情还是在乎的,譬如他最讨厌官架子,你若是在他面前摆官架子,什么都不用说了。” 练青霞不由一声:“废话。” 严拾生随即反问秦昌。“你看我像不像一个爱说废话的人?” 也不等秦昌回答,他便转身举步,到了回廊转角才回过头来,再对秦昌道:“我虽然不大聪明,也不太愚蠢,你以为会不会再上你的当?” 秦昌苦笑,还未答话,严拾生那边已转了出去。 练青霞即时扬声道:“姓燕的听着,兰溪、高亭、平湖、竹瓦四个地方,你要我在哪一个地方等你?” 房间内传出燕十三的回答:“这四个地方我都不会去,我正准备北上,不会再南下的了。” 练青霞闷哼了一声,转身便走。 秦昌急急追上前。“练大人,要不要卑职——” 练青霞截道:“这个人这样不识抬举,除非不是官府中人,否则谁跟他说,也是一样。” 秦昌嘟囔道:“这个,我们是否去找一个不属于官府的人……” “用不着——”练青霞很肯定的。“他一定会南下的!” 秦昌偷望一眼,由心一寒,练青霞的眼神非独稳定,简直就像是利刀一样森冷锋利。 在清晨,燕十三神采飞扬的走在长街上。 阳光轻柔得就像是情人多情的眼波,燕十三却没有这种感觉,因为他已经知道在看着他的根本就不是一个女人。 走近到在偷偷看着他的那个人藏身的巷子前面,他终于开口:“你有话要跟我说?” 严拾生应声从巷子里跃出来。“你简直就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一猜便猜中我的心事。” 燕十三叹了一口气。“我们是朋友,你用不着这样跟我说话的。” 严拾生双手一摊。“你是大人物,跟你走在一起我就是不习惯,而且我也不想给你什么心理负担。” “还是这些原因。”燕十三转问:“你要跟我说什么。” “这附近并没有官府的人。”严拾生左右看一眼。“你大可以放心,以后我也绝不会上这种当。” 燕十三笑问:“你以为我们还能够避开官府的耳目?” 严拾生道:“我也许不能够,你却一定能够,以你的轻功……” 燕十三摇头。“除非我放手不管毒气这件事,否则还是要留在这附近的。” 严拾生奇怪问道:“你现在可是在北上?” “北上南下有什么分别?” “兰溪、高亭、平湖、竹瓦四个地方都是在南面。”严拾生接道:“我其实也不太明白练无情为什么一定要你到那四个地方。” “那是因他们推测为毒气可能在那四个地方出现。” 严拾生立即嚷起来。“要是这样你还北上干什么,还不赶快南下?” 燕十三只是问:“你认为他们的推测一定正确?” 严拾生道:“那么多人调查得来的线索多少有点可信的。” “那么你说,他们会在那四个地方怎样?” “当然是严密监视。”严拾生恍然大悟。“施放毒气的那些人绝无疑问都是聪明人,当然一定会有所发现,又怎会自投罗网?” 燕十三接问:“你现在大概不会再劝我南下的了。” 严拾生打了一个“哈哈”,转身便要走,燕十三叫住:“以你看,毒气会是什么人弄出来的?” 严拾生却反问:“依你看呢?” 燕十三摇头道:“这简直就是疯子所为。” 严拾生道:“我也是你那个意思。”一顿接问:“江湖上以你看有哪一个会这样做?” “看不透。”燕十三又摇头。 “连你也看不透,我又如何看得清楚?”严拾生脚步再举起,突然又放下。“你的麻烦又来了。” 燕十三早已感觉到那股浓重的杀气,这时候才向杀气涌来的方向望去。 一个中年大汉正从那边街角转出来,须发蓬乱,骤看来就是一头野兽。 严拾生接道:“这个麻烦真还不小呢。”跟着便向那个大汉招呼,道:“蓝大爷——” 大汉目光一闪。“严拾生?” 严拾生很兴奋的道:“不错,我就是严拾生。” 大汉沉声道:“我也绝不会再将你错认做燕十三,滚开!” 不等严拾生有反应,大汉目光已回到燕十三脸上:“燕十三,两年不见了。” 严拾生插口道:“你放心,他的记性那么好,就是二十年不见,也仍然会记得你这个蓝天鹏的,江湖上名气有你这么大的人也不多。” 蓝天鹏仰天吁了一口气,严拾生接问:“这两年你其实跑到哪儿去了。” “监牢——”蓝天鹏喃喃地:“彩凤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崔义那个混蛋竟然斗胆伤害她——” 严拾生沉吟道:“江湖上传说你是因为未过门的妻子死在崔义手上,发誓要杀掉崔义,真是有这件事。” 蓝天鹏自顾道,“彩凤那么好的女孩子就是找遍天下也不可能再找到第二个的了,你说是不是?” 严拾生一怔:“你说是,我没有理由说不是的,根本我就没有见过她。” 蓝天鹏忙道:“我绝不会骗你的。” 严拾生又是一怔,蓝天鹏接问:“你不相信彩凤是天下最好的女孩子?” 严拾生看看蓝天鹏,尚未答话,蓝天鹏已大吼:“你真的不相信?” 他的语气变得那么的凌厉,严拾生不由吓了一跳,急说道:“相信,怎会不相信。” 蓝天鹏的语声态度这才和缓下来:“我答应过她,只要一会被称为第一高手的燕十三便退出江湖,哪知道崔义那个畜生禽兽竟然乘我不在,伤害她。” 严拾生脱口道:“该死——” 蓝天鹏咬牙切齿的道:“我到处追杀他,迫得他江湖上无处容身,竟然躲进应天府的大牢内。” 严拾生追问:“难道你也追进应天府大牢去?那可不是容易进去的。” 蓝天鹏反问:“你忘了我本来是什么人。” “陕北最厉害的独行大盗。” “之前我犯案无数,官府欲得我而甘心,难得我送上门去。”蓝天鹏脸上突然露出苦恼之色:“可是一进去我便知道错了。” “你以为会跟崔义囚在一起,你难道不知道应天府大牢有多大?” “我进去才知道,然后更知道应天府大牢铜墙铁壁,没有希望逃出去。” “现在你不是出来了。”严拾生很奇怪。 “是练大人放我出来的,”蓝天鹏很激动的:“练大人是我的再生父母。” 严拾生怔在那里,燕十三终于开口:“练无情放你出来,就是要你对付我。” 蓝天鹏笑了:“不是对付,是请,要我尽全力将你请到兰溪、高亭、平湖或者竹瓦。” 严拾生忍不住又插口:“你出来第一件事应该就是找崔义算账。” “已经算了,练大人将他从监牢中提出来,交给我亲自处置。”蓝天鹏笑得很开心,那种笑容却令人不寒而栗。 严拾生听说,大大的叹了一口气,目注燕十三。“恕我有心无力了。” 燕十三点头:“这个女孩子的确厉害,难怪被评为神武营第一高手。” 蓝天鹏道:“我现在了无牵挂,练大人对我恩重如山要我怎样做便怎样做。” 燕十三看看严拾生,道:“我也无话可说。” 严拾生想想:“这其实也没有什么关系,大不了白跑一趟。” 燕十三淡然道:“有第一趟便有第二趟,这样下去我看迟早要换上一身官服的了。” “也没有坏处,以你的潇洒,即使换上一身官服,也必定不比一般。”严拾生笑接:“以我推算你要做官一定也会做一个大官。” 燕十三摇头一声:“废话。” 蓝天鹏即时间:“那四个地方你喜欢先到哪一个?” “哪一个也不喜欢,”燕十三笑问:“练无情应该考虑到那四个地方经她一说已经没有作用。” 蓝天鹏笑笑:“她也是这样说,但她还是要这样做,我以为你应该服从她。” 燕十三很意外,道:“这句话又是怎样说?” 蓝天鹏笑应:“就好像彩凤,女孩子的话很是有些道理,我就是不听彩凤的话才落到这个地步。” 燕十三看看蓝天鹏,没有作声,到这个时候他又怎会看不出蓝天鹏的脑袋多少有些问题,不大正常。 严拾生也看出,接对燕十三道:“我看你还是不要太坚持,这对你并无好处,难道你要跟一个脑袋有问题的人争辩?” 第二章 毒雾随风荡 杀手成群来 严拾生话说到这里他才知道不妥,却已经来不及补救了。 蓝天鹏刹那一声暴喝,手挥处,三条接近透明的银光疾射向严拾生。 燕十三急喝一声:“小心——”身形展开,双袖齐挥,疾卷向那三条银光。 江湖上传说,蓝天鹏用一柄断门刀,招式狠辣,但最厉害的还是一手三暗器,勾魂索命,给射中了,便休想活命,只有死路一条。 燕十三也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暗器,但一看蓝天鹏的出手,便知道严拾生很难闪避得开,连忙抢救。 他的出手不能说不快的了,也有绝对的信心将暗器在射到严拾生身上之前拂落,哪知道也就在那刹那,暗器突然一折,转射向他身上。 那三条暗器简直就像是活的,一折正好从燕十三双袖之下穿过,随即将燕十三的腰部缠了一个结实。 燕十三这时候亦已看出那其实是三条索子,只是接近透明,飞射出去,阳光下骤看便令人有一种光的感觉,那当然还包括着光的速度。 目光锐利如燕十三,阳光下看那三条索子一样不免产生错觉,到他发觉是错觉的时候,已经来不及闪避。 那到底是什么打造,他仍然看不出来,那刹那一口真气却已运在腰间,然后他又发觉他应该立即抽身倒退,如此在那三条银索末端的钩子扣上之前他还可以抽身退出去。 那三条银索绝无疑问花过相当心思,设计精巧,蓝天鹏的动作也是一绝,索端反卷,钩子立即扣在银索上,一下子锁上。 燕十三发觉上当,索子已然收紧。 严拾生立即扑过来,急问,“索子上可是淬了毒?” 蓝天鹏回答:“没有,姓蓝的顶天立地,怎会做这种下三滥的事情。” 严拾生道:“江湖上传说你一手三暗器,中者立毙,难道不是事实?” 蓝天鹏道:“传说大都是不尽不实,我用的不是暗器,是一条勾魂夺命索。” 严拾生嚷起来:“还说呢,勾魂夺命,一听便是毒药暗器的名堂。” 蓝天鹏自顾道:“谁给我这三条索子缠上,便只有跟我拼命的份儿,除了将我杀掉,休想摆脱。” 说着他手一抬,衣袖褪下,左臂上一个一样质地的箍子,那三条索子的另一端也就是系在这个箍子上。 严拾生目光及处,笑道:“将你的左臂斩下来,不也是一样能够摆脱?” 蓝天鹏大笑。“要我的命不是比砍掉我的手臂还要容易?” 严拾生亦大笑,突然拔剑,一剑疾斩在那三条索子上,他用的绝无疑问是一柄好剑,出其不意,只要能够一剑斩断的东西,应该都可以就此一剑将之斩断。 那三条索子却不是他这柄剑能够斩断,迎剑一震,将剑弹开,蓝天鹏似乎意料之中,大笑不绝。 严拾生一脸笑容不由僵结。 “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打造的?”蓝天鹏笑问。 严拾生怔怔地问:“到底是什么东西?” “千年钢母——”蓝天鹏眉飞色舞,“当年我冒着生命危险,潜下北海深处,原是要捉传说中能够助长功力的玄龟,却无意找到了一块钢母,找高手匠人,烈火七日七夜才能够将之炼解,你那样一剑便想将之砍断,哪有这么容易的事。” 严拾生听到这里,回顾燕十三,摇摇头。“看来我只能够帮到这里了。” 也不等燕十三答话,他身形突然又一动,连人带剑疾向蓝天鹏倒刺过去。 蓝天鹏断门刀立即出鞘,“呛”的一下惊心动魄的出鞘声响,雪亮的刀锋便迎向来剑。 他的动作没有什么特别,只是迅速,刀上注满了内力,严拾生内力本来就已不及他,人在半空,内力更难施展出来,刀剑相碰,立时便被震飞出去。 蓝天鹏也没有追击,只是按刀站在原地,眼睛也只是看着燕十三。 燕十三还是立在原地,一面笑容。 严拾生身形凌空一翻,正好落在燕十三身旁,看见那一面笑容,不由又一怔。“你怎样了,我在努力要为你解除束缚,你却是一点也不合作。” 燕十三笑问:“你要我同时扑前去,看机会如何将他击倒。” 严拾生道:“这个姓蓝的出其不意,突施暗算,难道你还要保持英雄作风?” 燕十三道:“我只是看出他的武功很高,硬拼下去,不难两败俱伤。” 严拾生奇怪道:“他的武功真的有那么高?” 燕十三道:“你若是不相信,不妨再上前去试试。” 严拾生仗剑移步上前,左看看,右看看,好像又要出手,但结果还是退下,收剑入鞘。 蓝天鹏目光一转再转,落在严拾生脸上。“你到底看出来了。” 严拾生大摇其头,道:“谁说我看得出来。” 蓝天鹏接问:“那你怎么不出手。” 严拾生冷冷道:“我相信燕大哥的判断,再说,连他也不在乎,为什么我要在乎?” 蓝天鹏大笑,道:“有道理。”目光转向燕十三,又道:“姓燕的,果然名不虚传。” 燕十三淡然道:“比起练无情,还是有所不如。” 蓝天鹏大笑不绝。“她真是一个女诸葛,早在我动身之前她便告诉我,你一定会看出我的弱点,一定会先用说话激怒我,然后出手。” 严拾生道:“她说过什么了?” 蓝天鹏道:“他不说你说也是一样,练大人早就告诉我你们是两位一体。” 严拾生不由追问道:“她还告诉你什么?” 蓝天鹏道:“我若是向燕十三出手,以燕十三的身手,将他缠着的机会可能不大,但若是假意向你进攻,燕十三一定会上当。” “阴谋诡计,是什么本领。” “这是练大人的神机妙算。”蓝天鹏断门刀虚空疾挥,转向燕十三。“姓燕的,你要跟我拼命还是跟我上路。” 燕十三淡然道:“我们之间无仇无怨,为什么要拼命。” “兰溪、竹瓦、高亭、平湖四个地方,你选择哪一个?” 蓝天鹏再提出这个问题。 燕十三反问道:“练大人已然神机妙算,难道没有告诉你我会选择哪一个地方吗?” 蓝天鹏道:“练大人认为你一定会由得我处置。” 燕十三再问:“你的意思难道不是练大人的意思?” 蓝天鹏点头,燕十三随又问:“练大人要你先带我到什么地方去?” “兰溪——”蓝天鹏接一句:“燕大侠请——”脚步提起,往燕十三走来的方向走去。 燕十三只有举步,严拾生急步跟前。“姓燕的,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燕十三叹息一声。“到这个地步我还有什么主意。” 严拾生道:“以你的聪明身手,难道还想不到应付的办法?” 燕十三目光一落。“你没有看清楚这三条勾魂夺命索?” 严拾生上上下下打量了几遍才道:“这好像是三位一体,相互勾连,却也不怎样复杂。” 燕十三又一声叹息。“已经够复杂的了,以姓燕的聪明武功,到现在仍然看不出如何拆解。” 蓝天鹏竟然一直听着,这时候才插口:“我这索子上的钩子,是神机子设计打造,要将之拆解,以他说只有一个方法,也许你能够想出第二个。” 燕十三一听神机子的名字心头便凉了一截,这个人绝无疑问是一个奇才,武林中许多古灵精怪的兵器暗器大都是由他弄出来,说穿了也许真的很简单,许多人却是穷半生心力也弄不出其中秘密。 “为什么我要花这个心思。”所以燕十三只有这样说。 蓝天鹏听说又大笑起来。 严拾生亦步亦趋,忍不住又道:“由现在开始,你不是什么也要跟他一起?” 燕十三看了他一眼。“我跟他的关系与你跟我的当然还要亲密得多。” 严拾生笑了。“之前你一直觉得我这个人讨厌,现在你总算知道其实还不太讨厌的了。” 燕十三转问蓝天鹏:“姓练的有没有告诉你,什么时候才可以解除束缚?” 蓝天鹏道:“到事情水落石出。” 燕十三忽又问:“你不是曾经要跟我一决高下?” “这是以前的事,现在我虽然还有这个心意,总得服从练大人的命令。”蓝天鹏说来恭恭敬敬的。 “看来我要摆脱这个束缚,只有将你杀掉这个办法了。”燕十三无可奈何的。 蓝天鹏笑应:“练大人说你绝不会这样做,我也不怕死。” 对这样的一个人,燕十三还有什么话说,也所以看见严拾生他心里便有气。 严拾生好像已猜到燕十三的心思,脚步早已缓下来,与燕十三保持相当距离。 兰溪是一个小镇,虽然并非地处要冲,但因为周围都有市镇相连,平日也颇多人来往,长街上店铺甚多,甚为热闹。 燕十三、蓝天鹏进入兰溪正是行人往来最多的时候,才入镇,燕十三最少便已发现十二个捕快混在人群中。 他们虽然都换上平民装束,有三个甚至伪装成小贩,可是那种神态,燕十三还是一眼便看出来。 那些捕快看见燕十三、蓝天鹏都装作漠不相识,若无其事的样子,他们以为这样做最适当,哪知道,却是最愚蠢的一种做法。 好像蓝天鹏、燕十三这样的两个人不就是这样走在一起,且必定惹人注目,再加上一个装束神态能力都与燕十三一样的严拾生,除非是瞎子,否则不多看两眼才奇怪。 练青霞也一样一眼便看出哪一个是捕快。 那些捕快她并非全部认识,却也是由于他们对燕十三三人的态度,立即分辨出来。 她心中叹息,对于那些捕快,她原就不敢太苛求,但距离她的要求,还是有一段距离。 唯一令她安慰的却也是那些捕快既然如此着迹,施放毒气的人也必然会发觉,不敢明目张胆采取行动,兰溪最低限度暂时不会遭受毒气侵袭。 监视竹瓦、平湖、高亭三个地方的捕快若是也这样,施放毒气的人是否就会选择其他的地方? 练青霞的心情难免有些矛盾,她其实是希望施放毒气的人就以这个地方为下一个对象,从而找到头绪,抽丝剥茧,一网成擒。 这当然也必须付出相当代价,说不定是整个市镇与监视的捕快的性命。 最理想当然是毒气施放之前便已察觉,及时制止,这她只有寄望燕十三,在燕十三到来之前她已经带着几个精明的手下周围找过了多遍,并无发现。 江湖人看江湖人是否不一样?练青霞并不知道。 这时候她正在一间酒楼上,凭栏而坐,燕十三三人进入市镇,她遥远便看见。 燕十三也很快便发现练青霞的所在,好像练青霞那种装束的女孩子到底不多。 在他的眼中,那简直就已是一团烈火,一接近便不难被灼伤。 他漫不经意的看一眼再看一眼,看到了练青霞眼中的笑意,不由得苦笑,到这个时候他不能不承认低估了这个女孩子,低估了官府的力量。 若没有官府支持,练青霞又怎能够这么容易支配蓝天鹏的行动。 蓝天鹏自顾前行,显然没有发觉练青霞,却发觉了一个卖菜的少女。 “你看——”他突然停下脚步。“那像不像彩凤。” 燕十三循指望去,叹了一口气。“我好像从来没有见过你说的那个彩凤。” “就是那样子,只是没有那么矮,眉毛也没有那么粗,鼻子也没有那么大,还有眼睛……” 燕十三截道:“那其实并不太像。” 蓝天鹏继续说下去:“眼睛也是小一点,腰应该也没有这么粗。” 他看得目不转睛,燕十三的视线的目光却已转向另一边。 几个小孩子正捧着一个圆球从那边小巷跑出来,那个圆球阳光下圆浑光亮得出奇,无论怎样看也不像是属于那些小孩子的东西。 那些小孩子未出小巷已开始争夺,出了小巷,争夺得更厉害,旁边一个大人看着,叫着走前去要阻止。 燕十三突然一阵不祥的感觉,每当危险迫近的时候,这种感觉便会涌现。 “别动——”他脱口叫出来。 也就在这刹那,那个圆球已脱出那些小孩子掌握,阳光下一颗珍珠似也凌空翻滚,摔落在地上,碎成了一片片。 一股瑰丽的血红色的烟雾紧接涌现,迅速扩散开来,首当其冲的几个人突然失声惨叫,也只是一声惨叫便倒向地上。 有两个小孩子更就是连一声惨叫也没有便窒息。 那股血红色的烟雾继续奔马也似四方八面扩散,惨叫声此起彼落。 燕十三看着不由心寒起来,这是他第一次看见这种毒气,之前他还怀疑这种毒气的厉害,现在已不由他不相信。 他知道要抢救这个市镇的人命是绝没有可能的事,那种烟雾扩散得实在太迅速了。 练青霞看在眼内,也很明白,急喝一声:“快走——”探手挟住了左右两个小孩子,身形拔起,翻过了栏干,疾掠了出去。 蓝天鹏这时候却高呼一声:“彩凤——”反向这股血红色的烟雾掠去。 那个少女正在血红色的烟雾笼罩下,在蓝天鹏的眼中看来却更像彩凤了。 他的脑袋也实在已有些问题。 与他掠前同时,燕十三也被牵曳着往前冲,一入血红色的烟雾,那便没有希望的了。 严拾生看在眼内,不由惊呼,燕十三运一口真气,双脚钉在地上,他就是钉稳在地上,蓝天鹏牵之不动,又有什么作用?那股血红色的烟雾已迅速迫近。 蓝天鹏一牵不动,身形一顿,立即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狂吼,全身的内力紧接运行起来,左臂一振,强牵着燕十三往前行。 练青霞在飞檐上居高临下,看得清楚,高呼:“放开燕十三,蓝天鹏。” 蓝天鹏应声混身一震,回应一声:“是,练大人!”右手断门刀急挥,竟然将自己的左臂硬硬斩下来,身形同时脱兔也似冲入那股血红色的烟雾中,一把才扶起那个他看来像彩凤的少女,已忍不住呛咳起来,同时一阵窒息的感觉。 然后他听到一阵奇怪的声响,目光及处,只见左臂断口的地方肌肉迅速消蚀,鲜血化成了一缕缕白烟,不住的飞散。 他实在奇怪为什么竟然没有疼痛的感觉,眼前随即一片血红,也就在这一片血红中结束了他的生命,但他的嘴角却仍然留着笑容,也许就因为这个彩凤倒在他怀中。 燕十三叹息声中倒退,与他倒退同时,那个箍子亦从蓝天鹏的左臂脱出来。 神机子的设计事实很精巧,只要蓝天鹏将左臂的肌肉完全放松,那个箍子的机括便会弹开,连带那三条索子末端的钩锁亦会同时松开。 蓝天鹏那刹那却哪里还有心情将肌肉放松,他倒是言而有信,没有违抗练青霞的命令,用一种更简单有效的方法将燕十三放开。 燕十三只有叹息,手抓着那三条索子,一挥将最近的一个小孩子缠着,拖到自己身旁,这片刻耽误,那股血红色的烟雾已非常迫近,他挟着那个小孩子,身形迅急的倒掠。 与他的身形移动同时,气流亦移动,血红色的烟雾紧随着移动,追在燕十三身后。 燕十三的身形移动得越快,那股血红色的烟雾亦追随着越快,如蛆附骨,如影随形。 燕十三看在眼内,感觉到那种毒气恶毒,身形放尽,来到了一幅空地前,目光及处,身形几乎与目光同样迅速,飞投向空地当中的那个小井。 清寒的井水迅速掩盖了他的身子,他探手封住了那个小孩子的三处穴道,就抱着那个小孩子青蛙也似蹲伏在井底。 他的眼睛透过井水往上望去,隐约仍然看见一抹血红色的烟雾在水井的上空飘浮。 井水虽然冰寒,还不致令他有寒冷的感觉,他现在的心底却仿佛已冰封。 过了多久他不知道,一直到他的眼睛看到了清澈的天空,再过了半个时辰他才从井底冒起来。 出了水面,他的眼睛看得很清楚,天空的确一片清澈,已没有那种血红色,他又等了片刻才挟着那个小孩子脱出水面,一条壁虎也似往上游窜上去。 他的内力运行全身,闭住了呼吸,出了井口。一个身子便飞鸟般拔起,以“梯云纵”的轻功身法,迅速掠上了旁边的一幢屋子的屋脊。 居高临下,他完全看不到那种血红色,却也看不见青葱的绿叶。 镇中所有的绿叶俱已枯萎,他绝对肯定并不是因为已时近黄昏的影响,纵然在夕照之下,绿叶也绝不会变成那种颜色的。 已经三个多时辰了,这个兰溪镇会变成怎样子?燕十三越过屋脊,总算看清楚。 没有生命的东西都没有变动,人畜俱都已化成白骨,有些还没有化尽的,血肉模糊,令人不忍卒看。 燕十三终于跃落地面,一路走来,心惊动魄,一股恐怖的感觉,袭上心头。 到现在他总算知道什么叫做恐怖。 蓝天鹏当然也不会例外,来到了他那具白骨前面,燕十三才停下脚步,探手拍开了那个小孩子的穴道。 那个小孩子“哇”的哭出来,与之同时,燕十三听到了另外两个小孩子的哭声,循声望去,便看见练青霞带着两个小孩子从那边走来。 燕十三等到练青霞停下脚步才问:“只剩下他们三个了?” 练青霞苦笑:“那种毒气扩散得实在太迅速。” 燕十三叹息:“幸好颜色那么鲜明,否则我们只怕亦难逃此劫。” 练青霞目光一转,道:“你那个好朋友呢?” 燕十三转望向那边街角。“他应该死不了的。” 严拾生也就从那边转出来,一面摇头一面道:“好厉害的毒气,幸好这个市镇内不止一个水井。”一顿,笑顾燕十三。“也幸好我的模仿性强,目光又锐利。” 燕十三道:“你现在居然还能够笑出来,连我也佩服了。” 严拾生大摇其头。“我其实要哭的,可是心里发寒,怎也哭不出来,只好这样笑。” 他的笑容其实并不好看,一顿又接道:“我也想救人,可是身手不好,那些毒气来得又实在太快。” 练青霞垂下头。“其实我应该先行撤退这里的百姓的。” 燕十三道:“他们既然是以人畜为试验对象,解救得这个地方,解救不了别个地方。” 练青霞摇着头。“我已经吩咐小心防范,叫那些捕快留意出入的人了。” 她原是气焰迫人,但目睹如此惨象,也不由气焰尽消,燕十三不难明白她的感受,叹息道:“毒气由那些小孩子那样玩出来,又有哪一个意料得到,那样的一个圆球,并不难拿进来,随便一放,总有人会发现,也总会弄碎的。” 练青霞道:“他们也未免太目中无人,目无王法。” “好像兰溪、高亭、平湖、竹瓦这样有如在各地的市镇实在不多,看情形那些人是急着要证明什么,明知道官府严密监视,一样采取行动。” 练青霞仰首向天。“他们到底还要证明什么?这还不够厉害?” 燕十三嘟囔道:“其中必然还有需要改善的地方。可是这对我们来说并无影响,我们要做的还是在他们采取下一步行动之前将他们找出来。” 练青霞欣然说道:“你到底愿意帮忙了。” 燕十三道:“我本来就在调查这事,却是如非目睹,怎也想不到这么厉害。” 练青霞接问:“你调查到现在到底有什么收获?” “之前肯定绝对不会比你多,其中相信也没有多大分别,否则我不会南下到这附近。”燕十三面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不过现在我们总算可以找到一条真真正正的线索了。” 练青霞目光一落。“就是那些小孩子玩的圆球。” 那个圆球已经碎成一片片,残阳下闪动着一种虽然光洁却令人有一种妖异感觉的光芒。 燕十三移步上前,俯首拾起了其中一片,那边严拾生已嚷叫了起来,“小心有毒。” 练青霞瞟了他一眼。“要是毒还存在,我们早已经倒下了。”一顿接问燕十三:“是什么造的?看来好像是瓷土。” 燕十三颔首。“有关这个瓷球的来历,相信官府很快便会有一个答案。” “这件事交给我好了。”练青霞也拾起了一片,看着道:“这瓷片厚薄均匀,绝无疑问是出于高手匠人。” 严拾生道:“谁也看得出来,高手匠人那么多,你能否告诉我们到底是出于哪一个的手。” 练青霞淡然道:“我若是能够告诉你,现在还待在这里?还不去抓人?” 严拾生转问燕十三。“以你的见识也看不出来?”不等燕十三回答,又接道:“我就是只懂得说废话,你若是看得出也不会待在这里,也不会叫拿到官府去。” 燕十三没有理会,沉吟着道:“能够弄出这样的一个瓷球的人相信也不多,这应该是一条很好的线索,只看我们能否稳稳的抓住。” 毒药见风即散,毫无迹象可寻,盛载毒药的瓷球幸而并没有随着消散,这当然也就是要将毒药盛在瓷球里的主要原因,也因而成为追寻的线索。 制造瓷器的高手以官府的记载已经很多,不为官府所知道的,当然也不少,燕十三最初也以为不会有很多人能够弄出那样的一个瓷球,但仔细研究之后却发觉那其实并不是一件太困难的事情,只要工具优良,动作纯熟,再配合上等的瓷土,适当的火候。 幸而每一种瓷土都有它的特性,反复研究下来,终于能够确定瓷土的产地。 燕十三、练青霞赶到景德镇。 景德镇的瓷器天下知名,高手匠人云集,但无论如何也不像制造毒药的地方,这是官府方面的结论,毕竟是太热闹,不容易保守秘密,但越是不可能的地方越是可能,不也是更加安全? 严拾生却是相反意见,认为不可能就是不可能,没有再跟着他们,一个人跑到其他的地方调查。 他什么也没有说,对燕十三招招手,笑了笑,转身便离开。 练青霞看在眼内,奇怪道:“他在笑什么?” “笑我们没有他的聪明,往这个方向走一定一点收获也没有。”燕十三当然很明白严拾生的心意。 “那他为什么不跟我们说?” “他很清楚我的脾气,决定了的事绝少会更改。” 练青霞一笑。“跟着你那么多年不清楚才奇怪。” 燕十三摇摇头。“幸好他还晓得应该在什么时候出现,还不太讨厌。” 练青霞接问道:“你看他的推测怎么样?” 燕十三道:“跟着我这么多年,多少总学会一点。” “那他应该跟着我们走才是。” 燕十三道:“有时他误打误撞,也会另外找出什么头绪来的。” “只是有时。”练青霞微喟。“他难道不知道?” 燕十三笑了。“难道你还看不出,这个人也是很固执的。” “说到固执还是你比较固执。”练青霞盯着燕十三,相处下来,她已很清楚燕十三的性子,即使还未清楚,好像她这个脾气,也一样会什么都说的。 燕十三应道:“你不是也一样?” 练青霞道:“所以我们都走在这条长街上。” 燕十三悠然道:“要离开现在已经来不及的了,所以有时候我也不能不承认,姓严的运气实在很不错。” 话还未说完,长街两侧的瓦面上便冒出了一个个黑衣大汉。 以燕十三、练青霞的耳目敏锐,当然很早便已发觉长街上设下埋伏,他们却并不在乎。 可是那些黑衣大汉现身,燕十三便后悔了,嘟囔道:“我们其实应该听听姓严的。” 练青霞一怔。“你害怕?” “这种麻烦无论什么人都害怕的。”燕十三目光一转,摇摇头。 练青霞忍不住问:“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燕十三道:“他们都叫做乌鸦。” 练青霞又是一怔,道:“他们就是乌鸦。” 燕十三接道:“一群杀手,只要有钱给他们,他们便会替你做任何事。” 练青霞道:“据说他们成千上万,杀之不尽。” 燕十三叹息。“他们原是一个穷苦的部族,据说赚钱是为了买东西送回去养妻活儿。” 练青霞点头。“我也听过这个传说,难道除了杀人之外,他们便没有其他谋生的本领?” “据说是的。” “除了杀掉他们,还有什么更好的应付办法?”练青霞目光一转,轻轻叹了一口气。 燕十三道:“以我所知便没有了。” 练青霞道:“那我们便杀光他们。” 燕十三道:“不清楚他们的底细倒还罢了,既然清楚,倒下不了手。” 练青霞喃喃道:“那么我们离开也不是办法,总会再遇上的。” 燕十三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人说你心狠手辣,刀下无情。” “那是对该杀的人。”练青霞手落在刀柄上。“这群乌鸦,其实全都是杀人凶手。” 燕十三沉声道:“应该说是杀人工具,罪魁祸首是金钱。” 练青霞道:“你的意思是我们最好不要杀他们?” 燕十三道:“对付他们应该有其他的办法的。” 说话间,一个高高瘦瘦的中年黑衣汉子,已经从前面长街转角走出来,穿的虽然是一样的衣衫,看来总觉得有些与众不同。 练青霞目光及处,道:“这大概就是他们的头儿了。” 语声甫落,那个中年汉子便道:“真正的乌鸦只有一个。” “就是你?”练青霞试探着问。 “不错,我也就是他们的头儿。”乌鸦沉着声。“初入中原的时候我并不知道乌鸦在中原被视为一种不吉祥的鸟类,报凶不报喜,只觉得发音听来很舒服,毫不犹疑的以乌鸦为名。” “关于你们的传说,都是真的?”练青霞再问。 “大都是真的。”乌鸦目光左右一扫。“只是并不是你们所以为的成千上万,杀之不尽。” 燕十三插口道:“这些年下来,你们已死了不少人了,钱也已经赚得差不多,为什么还不住手?” 第三章 双娇破恶阵 孤身陷热窑 乌鸦缓缓道:“开始的时候,我们并不知道应该拿一个怎样的价钱,赚得并不多,幸而很快便发现,几年下来钱也实在赚得差不多,不想再干下去。” 燕十三道:“那么这一次到来,其实你们是不愿意的。” “的确是这样,可是我们不能不到来,你们现在所看见的也就是我们的全部。” “因为对方给的价钱很高?” “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我们其实并不在乎。”乌鸦冷冷道:“方才我已经说得很清楚的了。” 练青霞插口问:“那是你们有什么把柄落在别人手中,不得不答应。” 乌鸦摇头,突然问:“毒气的事你们当然也很清楚。” 练青霞目光一闪,摇头。“我不相信是你们弄出来的。” 乌鸦道:“我们当然没有这种本领,却绝对清楚毒气的威力。” 练青霞接问:“你们跟制造毒气的人多少有些往来,有些关系。” “我们曾经被安排观看毒气的威力,但安排的是什么人我们也不知道。” “这又怎样了?”练青霞追问。 乌鸦道:“跟着我们被通知在我们的部落中已经安排了这种毒气,要是不服从命令,毒气便会被引发,整个部落便会毁灭。” “你们可以离开的。” “我们人在中原,如何赶得及,而且我们在明,对方在暗。” “所以你们只有答应。” “事关我们所有亲人的生命安全,要是他们都死了,我们还有什么存在的价值,这许多年的卖命,无疑白费心机。” 练青霞沉吟道:“也许那未必是事实。” 乌鸦只是问一句:“你是否能够证明?” 练青霞摇头。“那么你们打算怎样做?” 乌鸦道:“我是话说在前面,除了将我们杀光之外,并没有其他办法。” 练青霞道:“你们都死光了,你们的亲人难道会觉得快乐?” “人总是要死的,若是我们的死亡能够令生存的人过舒服的日子,还有什么遗憾?”乌鸦缓缓拔出了一柄奇怪的弯刀,举刀向天,突然沉声歌唱。 那些黑衣汉子每一个都跟着他那样举刀歌唱,一脸的肃穆。 燕十三、练青霞都听不出他们在唱什么,但听着都难免有一种苍凉的感觉。 练青霞忍不住问燕十三:“他们这是什么意思?” “视死如归。”燕十三这四个字出口,连自己也觉得奇怪。 练青霞不由自主的点头。“你原来也懂得他们的言语。” 燕十三苦笑。“这只是一种感觉。” 练青霞“哦”的一声:“我也有这种感觉,你有什么好办法应付?” 燕十三不假思索的道:“没有。” “看来还是严拾生走运,最低限度他现在不用伤这个脑筋。” “这个人的运气一向不错。”燕十三目光一转,方待看如何突围,歌声已停下。 一张张铁网随即从那些黑衣人手中飞出,半空中交结紧扣在一起,变成一张巨网,当头向燕十三、练青霞罩下来。 数百十个黑衣人同时四方八面涌出,手举弯刀,一齐向练青霞、燕十三迫近,脚步移动得并不快,一个紧靠着一个,一面面墙壁也似的。 看看这迫近的人墙,燕十三不由眉头大皱。“他们真的要拼命。” 练青霞一面四顾一面道:“等他们迫近,我们也便只有拼命了。” 燕十三叹了一口气,身形一动,疾向前掠去,迎着他的一面人墙立时变成了刀墙,弯刀齐举,砍向燕十三,呼喝声接起,声势骇人。 燕十三身形一变再变,弯刀中穿插,双手食中指连弹,无一落空,都正弹在那些黑衣人持刀的右手穴道上,那些黑衣人手中弯刀立时脱手,燕十三双袖接卷,“叮当”声响中将刀卷飞一旁,身形接闯进,双手食中指不停,连封了七个黑衣人的穴道。 那七个黑衣人木头般呆在当场,燕十三身形拔起,从他们头上翻过,扑向第二面人墙。 那面人墙也是迅速变成了刀墙,刀光如闪电,“霍霍”的舞动,燕十三一下抢不进去,左右又是两面刀墙迫来,后面跟着另一面刀墙迫至。 与此同时,那边金铁交击声响,练青霞已经挥刀与一群黑衣人战在一起。 燕十三目光及处,长叹一声,他看出练青霞有一身很好的武功,就是经验不足,这样战在一起,除非心狠手辣,将那些黑衣人都砍倒,否则便只有白花力气,而一眼他便已看出练青霞仍然在犹疑,刀上留有分寸,那些黑衣人却是拼尽全力,一心在拼命。 他这边心念一动,便陷身重重刀墙包围中,要往上拔起来,头顶上空的铁网已低压至他的身形再难以往上施展的高度。 铁网若是再低压,身形别说往上,就是原地施展也困难,手脚施展不开,最后便难免要以气力搏斗,以那些黑衣人的团结,他与练青霞纵使狠起心肠,将迫近来的黑衣人都杀掉,只怕要付出相当代价。 之前他知道有乌鸦这样杀手,却是不知道他们有铁网这一着,现在知道已身陷其中,除了下杀手之外,似乎没有其他办法了。 铁网外的黑衣人,这时候一手抓着网缘,一手抓着弯刀往网上压,亦是全力施为。 那个头儿乌鸦看在眼内,脸上露出得意之色,手抓弯刀,亦向燕十三迫近,看他的样子,已准备全力一击的了。 燕十三感觉到乌鸦的杀气,脸上却突然露出笑容。 乌鸦立即发觉,目光一转,只见两个青衣少女飞鸟也似凌空落在铁网上,手中各一柄长剑,匹练也似的剑光过处,铁网被剖开了老大的一个缺口。 燕十三随即一声:“走——”身形往上拔起来。 练青霞的反应也不慢,紧接从缺口穿出。 乌鸦身形亦快,贴着铁网窜到了缺口处,往上疾翻了出去,弯刀斩向练青霞后背。 练青霞回身挡一刀,身形被震开,乌鸦亦向相反的方向震开。 “好刀——”乌鸦眼中立时露出狂热的光芒,弯刀包裹着身子,凌空翻滚着斩去,刀势并不凌厉,却是隐藏着凶毒的变化。 练青霞不知怎的就是有这种感觉,叱喝声中,双手执刀,挥出了凌厉的一击。 霹雳声中,乌鸦再被震开,弯刀的变化亦被这一刀击散,他身形落在铁网上,脸上露出诧异的反应,呼喝声中,又挥动弯刀冲前。 铁网上那黑衣汉子这时候亦纷纷扑前,挥刀斩向燕十三与那两个青衣女子,在铁网下面的也不怠慢,纷纷从下面窜出。 两个青衣女子毫无惧意,带着一脸犹带稚气的笑容挥剑迎来,穿花蝴蝶也似的,天真烂漫,她们所用的两柄长剑绝无疑问都是传说中的宝剑,那些弯刀碰上去,马上断为两截。 挥剑断刀同时,她们乘虚而入,挥手封住了对方的穴道,认穴准确,出手又快,无一落空。 燕十三人在铁网上,身形当然亦回复矫捷,凌空飞舞,遇上他的亦无一例外,都被他封住了穴道。 乌鸦没有在意,一心要在刀上跟练青霞分个高低,到他在意的时候,那些黑衣汉子已全都倒下,两个青衣少女正仗剑向他走来。 他心头不由一急,燕十三就在这时候毫无声息的从他背后掠至,探手点向他后背的穴道。 练青霞的刀配合得恰到好处,同时封住了他的刀势身形,他虽然发觉,已无从闪避,一阵麻木的感觉猛袭上心头,人便倒了下去。 燕十三看着乌鸦倒下才松一口气,练青霞目光却转到那两个少女脸上。 左面那个青衣少女随即一声:“叫我纤纤。” “叫我盈盈。”右面的那个亦展开笑容。 纤纤接一句:“燕大哥是我们的救命恩人。” “可是,燕大哥不要我们报答,不要我们为奴为婢,我们只好跟他做朋友。”盈盈跟着还补充了一句。“做他的红颜知己。” “红颜知己。”练青霞黛眉轻皱。 盈盈没有再理会她,回顾燕十三。“燕大哥,我们不是不想早一些到来。可是纤纤沿途贪看什么轩什么齐的书画,耽搁到现在。” 纤纤马上嚷起来:“其中没有你的主意?”探手一拳便击去。 盈盈闪身避开。“幸好我们都来得及时。” 燕十三笑问:“你们一路上可有什么发现?” “没有,奇怪的只是这附近十室九空,剩下来的都是老弱妇孺。”纤纤想了想又道:“据说他们都去挖瓷土了,可是我们到周围产瓷土的地方看,都看不到人。” 盈盈接道:“那边还有许多烧瓷器的窑子,但听到这边传过去的歌声,我们都来不及细看,赶着到这儿来了。” 燕十三接问:“那边的窑子可是有什么特别?” 盈盈道:“好像有人在进出,但因为相距甚远,看得并不仔细。” 燕十三道:“那我们还呆在这里做什么?” 练青霞移动脚步,举起又放下,突然道:“你们就只是这些话了?” 她目光落在盈盈、纤纤脸上,盈盈诧异地应道:“练大人还要知道什么?”练青霞冷冷地道:“没有便赶快动身,别这样呆在这里。” 这句话出口,她自己也奇怪,不知是怎的,对盈盈、纤纤她就是少了一份好感,这种话平日她是绝不会说的,盈盈、纤纤毕竟并不是她的下属。 盈盈、纤纤也立时感觉到练青霞的敌意,相顾一眼,便要说什么。燕十三那边身形已然展开。向前疾掠了出去。 练青霞冷哼一声,身形亦展开,盈盈、纤纤也不慢,左右一齐掠出。 练青霞目光一转,“你们可不是我的下属。” 盈盈轻笑一声。“我们只是追随燕大哥。” 纤纤笑接道:“幸好我们是江湖人,什么也不用理会,否则现在真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盈盈又轻笑一声。“我不是跟你说过,官府中人大都是气焰迫人。” 练青霞闷哼:“你们在说哪一个?” “糟了,我们忘了练大人也是官府中人。”盈盈突然嚷叫起来。“你说啊,怎么是好?”她是问纤纤,目光却投向练青霞。 练青霞面色一沉。“你们江湖人就是目无法纪,不知上下。” 纤纤好像害怕的一缩肩膀。“你看,练大人生气了。” 盈盈带笑以责怪的口吻道:“还说呢,平日我总要规行矩步,你老是说我们江湖人什么天不怕、地不怕。” 纤纤道:“现在还来得及啊,练大人对于法纪什么应该是很熟悉的,我们怎么不乘这个机会,好好请教一下。” 盈盈道:“我们好像什么地方开罪了她呢。” 练青霞到底忍不住截道:“你们这样跟我说话,便已经是大大的不敬。” 这句话出口她知道又错了,盈盈随即又嚷起来。“你听,怎么是好。” 纤纤叹了一口气。“这你还不叩头赔罪?” 盈盈亦叹了一口气。“我就是连怎样叩头也不懂。” 练青霞脚步一顿。“你们这是干什么,在拿我寻开心。” 盈盈慌忙摇手。“小民就是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这样做。” 练青霞瞪了盈盈、纤纤一眼。“总有一天,让你们知道官府中人……” 她没有说下去,纤纤佯作惊恐的追问:“知道官府中人的什么?” 练青霞没有回答,她承认应付江湖人的确是欠缺经验,尤其是两个这样不知天高地厚,完全不将官府放在眼内的少女。 盈盈等了一会,亦佯作惊恐的道:“人说穷不与富敌,富不与官争,我们这样开罪了官府中人,以后只怕天下之大也无处立足的了。” 练青霞终于忍不住一声:“你们还要说。” 盈盈、纤纤不约而同闭上嘴巴,却随即又忍不住“噗哧”的一声笑出来。 练青霞实在气不过,再跺脚,身形展开,追向燕十三的方向。 这片刻燕十三已经不知所踪,练青霞很清楚他的去向,她原就是要等他去远了,好好的教训盈盈、纤纤一顿,可是,到这下子她却发觉,这时候做这种事,未免太无聊。 盈盈、纤纤却没有这种心态,看着练青霞离开,相顾一眼,又一声娇笑。 “我看她也不像一般官府中人,哪知道还是一般官府中人的见识。”盈盈一面展开身形往前掠,一面嘟囔着。 “我不也是走了眼。”纤纤亦有些感慨的。“看来官府中人就是官府中人,天生的性子。” “燕大哥却是要跟她走在一起。” “我看是她一定要跟着燕大哥,纠缠不清。” “你说到哪里去了,什么纠缠不清的。”盈盈的身形缓下来。 “我说你想到哪里去了。”纤纤笑骂。“她要强迫燕大哥做什么是没有可能的事,只有跟着燕大哥捡便宜,不是纠缠不清又是什么?” 盈盈突然摇摇头。“看她也不像是一个坏人。” “官府中人又怎会是坏人。”纤纤失笑。 “我是说她不会弄什么手段。” “你说她像不像是说方才那种话的人?”纤纤接问。 “实在不像,但她就是说了。”盈盈又摇摇头。“我们看不透,燕大哥难道也看不透?” “会不会燕大哥看上她,迷了心窍?”纤纤突然这样问。 “你想到哪里去了?”盈盈奇怪的看着纤纤。 “难道你完全不觉得那位练大人长得实在很漂亮?”纤纤再问。 盈盈一怔,思索着。“说真的,她实在很漂亮,可是燕大哥不是这种人。” “那我们问问燕大哥是否喜欢她不就清楚了。”纤纤冲口而出。 “好的,一会你记着问清楚燕大哥。”盈盈怂恿着。 “什么,你叫我问燕大哥这种事。”纤纤突然嚷起来。 “是你要问的。” “哪有这种事。”纤纤瞟着盈盈。“你要弄清楚,你去问好了。” 盈盈立即问:“你完全不想知道?” 纤纤犹豫着没有回答,盈盈失笑。“你还是想知道的,我们抽签决定哪一个去问燕大哥怎样?” 纤纤马上反对。“不好,你就是懂得在签上动手脚。” “哪有这种事?这个签可以交给你弄的。”盈盈接问:“这样公平了。” “还是不成,十次总有九次是你抽不中坏签的。”纤纤笑了笑。“算我没有你的运气那么好。” 盈盈无可奈何的一笑,继续往前掠。 她们完全没有考虑到燕十三会遇上危险,就是练青霞也没有。 燕十三并不肯定在那些瓷窑一定能够找到线索,只是每当麻烦要出现他总有些预感,只要能够开溜,他总是想办法尽快开溜。 这也是事实,若是他仍然留下来,练青霞、纤纤、盈盈三个不免要找他评评道理,而这种道理却不是他所能够明白的。 类似的经验他也实在不少,可是到现在他还是不明白女孩子碰在一起为什么总是有那许多麻烦。 他的身形很快,但并不是因为这件事,乌鸦一般的出现令他不能不对制炼那种毒气的人重新估计,懂得利用那种方法迫使乌鸦一伙杀手的绝对是一个聪明人,那种毒气也实在太恐怖。 制炼那种毒气的最终目的到底是什么?他实在想不透,只有恐怖的感觉,在目前他必须要做的只是尽快找到线索,将那个人找出来。 瓷窑可能有线索,便跑到瓷窑,即使没有,他也要跑一趟,在目前他有的是时间,却茫无头绪,所以来到了烧窑,发觉危机迫近,他一点也不担心,反而高兴。 有危机也就是有头绪,只要他能够躲过危机又能够将头绪抓住便不虚此行。 从来他也不怕什么危机,正好到现在为止他一直都是逢凶化吉,运气一直都很不错。 烧窑是制造瓷器必须的地方,以燕十三的见识广博,当然绝不会没有这种见识,却是从来未见过这么多的烧窑,眼前所见,简直可以用“一望无际”这四个字来形容。 其中有些烧窑大得简直不可以想像,也就像是一只只怪物蹲伏在那里。 要找遍这个地方并不是一件易事,燕十三正觉得头痛,便感到危机的存在,然后他突然看见一条人影窜进了那边一个奇大的烧窑内。 他的身形立即拔起来,箭也似射出。 那个烧窑的拱门正对着一面砖墙,燕十三来到拱门面前,探头才看一眼,便知道中计。 烧窑的正中倒着一个披着衣服的木架,方才他看见的只是这个木架给丢进去的错觉。 这目的当然是要引他到这里来,他心念一动,一闪身子便要倒拔出去,也就在这刹那,对着拱门的那面墙突然移动起来。 看见那面墙壁移动,燕十三不由有一种错觉,以为那面墙壁是假的。 那面墙壁也实在太大,若是真的,没有可能移动得那么快,可是到他的双掌抵在墙壁上,感觉到那份真实,不由寒由心出。 他一股内力立时运转,透过双掌送到墙壁上,一心要将墙壁推回去。 以他的内力,应该不是一件没有可能的事,可是那面墙壁非独没有被他推回去,而且继续迫近,“轰”的一声,将拱门堵住。 他眼前迅速一片黑暗,那种感觉就仿佛掉进地狱中,一股内力提处,再往墙壁上推去。 墙壁纹丝不动,跟着又是“轰”“轰”的两声,他虽然看不见,却不难想像得到这面墙壁之后又被推上两面墙壁,以三面墙壁的重量,他要将之推开冲出去是绝对没有可能的事。 到底是什么人有这个力气将这么重的墙壁推动?他想不到,却难免一阵心寒,这个力气无疑又是令他有恐怖的感觉。 然后他突然想起传说中天上的巨灵神、金甲神。 连他也奇怪为什么竟然有这种感觉。 那三面墙壁事实也是由两个传说中的天神那样的两个大汉推动,他们的身材异常魁梧,相貌威猛,一个身穿金光闪闪的盔甲,另一个的盔甲则是银光闪动,护手布满了尖刺,披着的披风也是,脚步过处,地面上都留下了一个个深深的脚印。 他们的气力也绝无疑问到了极惊人的地步,那么重的三面墙壁他们推动起来就像是轻而无物,毫不费力的。 一面紧接一面,到了第三面墙壁也推上,他们才相顾一笑,松手退下来,随即剔亮了两个火折子,投进旁边的火窑内。 火窑是烧火用的,火在火窑燃烧,热力便迅速传送到旁边的烧窑,据说这样热力才均匀,烧出来的瓷器也特别美观,卖的价钱也当然高很多。 火窑内一般烧的是煤炭,现在这一个还加上来自波斯的火油,一触即发,迅速燃烧起来。 金甲人与银甲人目睹火起,不再逗留,身子一弓,整个身子裹在布满尖刺的披风内,其他各部分迅速嵌合在一起,立时变成了金银两个布满了尖刺的圆球,往前疾滚了出去。 金银盔甲绝无疑问都有一定的重量,他们若是一步步移动,肯定不会快到哪里去,但这样子滚动,却是比奔马还要迅速,眨眼间便已去远。 燕十三在烧窑内听到金银甲人滚过地面的声响,就是分辨不出是什么东西滚过,只知道那种东西在迅速去远,对他的生命没有威胁。 与此同时,他亦已发现他的生命已经非常危险,逐渐接近生死关头。 他听到了烈火燃烧的声响,也感觉到热力在逐渐增强。 以他的见识当然知道置身在一座烧的窑中,若是不及早离开,不难被活活烤熟,但是怎样离开?以他的见识,还是束手无策。 烧窑周围除了那边的拱门,全都是密封,拱门给堵上,出路便断绝。 在还未亮着火折子之前燕十三仍然抱着一丝希望,到火折子亮着,一颗心便不由沉下去。 他目光四顾,身形拔起,一掌向窑壁上击去,窑壁应掌震动,传回来的是坚实的感觉,借势往上再拔起,向窑顶拍掌,感觉也一样。 到他落在地上,便感觉热力四方八面迫来,甚至连手中的火折子也变得灼热,然后就是窒息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他的身子一转再转,不由自主的往拱门那边移动,深深的吸一口缝隙透进来的清新空气,又倒退回去,往窑壁上敲动,只希望能够找到一处薄弱的地方,全力一击破壁而出。 每击动一下传来的都是绝望的感觉。 练青霞赶到烧窑的所在,金银甲人已经远去不见,她当然感觉不到方才燕十三感觉到的危机杀气,甚至于什么感觉也没有。 纵目四顾并无人踪,她方要高呼燕十三,纤纤、盈盈亦已双双赶到来,一眼瞥见,到口的话不由咽回去。 盈盈、纤纤也没有理会她,自顾往前走去,她呆了一会,不由移步跟上前。 以盈盈、纤纤对燕十三的熟识,应该知道燕十三走到什么地方去。 盈盈、纤纤似乎看出练青霞的心意,走不了多远,相顾一眼,停下脚步。 盈盈再左顾右盼一番才问:“纤纤,燕大哥不是说要到这附近一看究竟?” “不会错的了,可是这么多烧窑,天晓得燕大哥跑进哪一个?”纤纤看看练青霞。“你我才两个人,不是官府的人多势众,要找起来可是不容易。” 盈盈道:“那我们放声大叫好了。” 纤纤摇头道:“我们可又不是大呼小喝惯的,声音又能有多大?” 练青霞又怎会听不出她们在说自己,到底忍不住,冷冷道:“这里只有我一个官府中人,我也不是你们所说的惯于大呼小喝。” 盈盈没有理会练青霞,自顾对纤纤道:“你看,人家耳朵这样尖,还要胡乱说话,就不怕给抓往官府里,吃些官府的厉害。” 纤纤一伸舌头,随即问:“不说也说了,以你看怎么是好?” 盈盈还未答话,练青霞已沉声道:“这不是斗嘴的时候,我只是担心燕十三会不会遇上危险?” 盈盈道:“燕大哥一身本领,运气一向都不错,无论遇上什么危险都会逢凶化吉的。” 纤纤接道:“正如方才,好像要被困在铁网里的了,我们不是及时赶到。” 盈盈又道:“即使我们赶不及,也只是麻烦一点,要脱身有什么困难?” 练青霞看着她们。“你们一点也不担心?” 盈盈、纤纤若无其事的东张西望,不再理会练青霞。 “难道你们不觉得有些不妥?”练青霞有些悔的,语气也重起来。 纤纤只追问:“盈盈,你是否觉得哪儿有什么不妥?” 盈盈大摇其头。“我的感觉可没有那么敏锐,你怎么了?” 练青霞冷截。“你们不合作,我也不勉强,除非还有第二个这样的地方,否则燕十三一定在附近,但竟然不现身跟我们招呼,是必有什么……” “也许他耳朵也很敏锐,听到我们的说话,赶快躲了起来。”盈盈话是跟纤纤说。 “可不是,燕大哥从来就不知道官府中人那么厉害。”纤纤活出口,倏的抬手掩上嘴巴。“不好,又说错话了。” 练青霞听着心头冒火,却又说不过她们,一跺脚,掠上了其中一座烧窑上。 那些烧窑大都是那么高,她立在那个烧窑上,也一样不能够看清楚整个地方。 盈盈、纤纤相继掠上另一个烧窑,张目四顾,也是一样看不到什么,张口方要叫,看看练青霞,不由又闭上嘴,“燕大哥”三个字到了咽喉又咽回去。 练青霞也是,闷哼一声,身形再展开,掠向另一个烧窑。 她们若是放声大叫,燕十三不难会听到回应,那她们亦不难听到,循声找到燕十三的所在。 以盈盈、纤纤双剑的锐利,要将窑壁破开,也不是太困难的事情。 现在她们这样一个个烧窑找下去,即使找到燕十三的所在,表面也未必看得出来。 对烧窑她们到底懂得不多,封闭那个烧窑的那三面墙壁也未必会引起她们的怀疑,那三面墙壁到底不是随便可以移动的东西。 烧窑内的热力,这时候已到了一般人难以忍受的程度,燕十三也只是好一点,他已经找遍整个烧窑,非独生路,连生机也找不到。 那种窒息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拱门那边缝隙透进来的空气也变得稀薄。 燕十三正感到绝望,突然听到了一阵奇怪的声响,转身望去,只见那边的地面缓缓隆起来,同时龟裂,冒出了一个头发疏落,接近半秃,相貌有些滑稽的小老头儿。 “舒服极了——”小老头伸一个懒腰,半坐起来,一身泥土纷落。 燕十三看得怔在那里,小老头儿目光接落在他面上,也有些奇怪的问道:“小伙子,是哪一个告诉你,用这种方法疗伤的?” 燕十三如梦初醒,不禁脱口道:“疗伤?” 小老头儿接问:“你难道不是中了寒冰针之类的暗器,要借助烧窑的热力将体内的恶寒迫出来。” 不等燕十三答话,他突然又说道:“看来你也实在不像,我心中就是只有这件事。” “老前辈——”燕十三这三个字出口,小老头儿又截道:“论辈份你这样称呼没有错,这附近一带,没有哪一个不是我的晚辈。” 燕十三不由向他追问道:“老前辈,你到底……” 小老头儿探手一摸半秃的脑袋。“我样子变成这样,难怪你认不出来,可是听你的口音,也不像是这附近的人。” 燕十三再一句:“尚未请教老前辈高姓大名。” “童青——”小老头儿笑了笑。“认识我的人都会在我这个姓名之上再加一个称呼。” “神手童青。”燕十三笑起来。“老前辈原来就是被誉为天下第一巧手……” “神手就是神手,怎会是巧手?”童青郑重的更正。突然又一声叹息。“我这个人就是这样,吃了这么大的苦头,鬼门关上打了一个转,还要斤斤计较这些。” 燕十三接问:“老前辈是因为中了寒冰针才藏身这里……” “你以为住在这里很舒服?”童青再伸一个懒腰。“好一阵热气,我就是没有这个胆子,否则早便来一阵急烧,一下子将寒气驱出来。”—— 第四章 引吭高歌 视死如归 燕十三方要说什么,童青话又已接上。“可是要一下子弄到这样热,实在不容易,小伙子,那边火窑里烧的到底是什么?” 燕十三当然只有摇头,童青再问:“你躲在这里又是干什么,哦,还将密门也封闭,你这是自寻死路,这种方法自杀倒是罕见,小伙子,你这是标奇立异还是身不由己,给逼进这里来?” 燕十三苦笑,还未回答,童青已接道:“看你的神情,显然是身不由己,给逼进来的可能最大。”一顿一笑。“我没有猜错是不是,好像你这样年轻潇洒的小伙子,正所谓风流快活,又怎会自杀?” “晚辈——”燕十三这两个字才出口,又给童青截住。“你别看我年纪一大把,心里还是年轻的,什么前辈晚辈,少来这一套,听着烦闷。” 语声甫落又接上。“好像你这样的年轻人,当然会有不少女孩子喜欢,你是争风吃醋逼进来,还是那些女孩子的戚友之类要找你算账?” 燕十三叹了一口气,终于抢到说话的机会。“老前辈的想像力实在太丰富了。” “什么,前辈之上还要加一个老字。”童青跳起来。“我看来真是这么老?” 燕十三摇头,童青接嚷:“只此一次,念在初犯我不与你计较。”连随又问:“你到底是怎样进来的?” 这个人非独想像力丰富,好奇心也很大,性子更急,不等燕十三回答,又嚷:“你这个年轻人怎么说话慢吞吞的,一点儿也不爽快。” 燕十三道:“不是我不够爽快,而是你说话太快了。” “你承认不够快就是了。”童青接又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是给诱进来……” “哪有这么笨的人?”童青放声大笑。 燕十三无可奈何的说道:“无论是这个陷阱太妙,抑或是我太笨,总之我就是给诱进来的。” 童青目光一闪,“诱你进来的人是存心要你的命,早有准备的了。” “这是事实。” “那边火窑烧的也不知是什么东西,弄得这里一下子这么热。” “烧瓷器用不着这样?” “经验告诉我们,这样绝对烧不出好东西,可是对我来说,却是烧得恰到好处。” “因为那种寒冰针?” “天杀的曹廷,我不过偷进大内看看那儿的瓷器,竟然将我当做刺客来对待,你不知道这个人的手段是多么毒辣,若非我身手敏锐,哪还有命逃出来,但纵然如此,吃他一根寒冰针,也够受的了。” 燕十三沉吟着道:“据说那是取自海底的寒磁炼造,针上也就藏着寒磁积聚的千年寒气。” “你怎会这样清楚的?”童青立即瞪着燕十三,眼瞳中充满了敌意。 燕十三摇头苦笑。“江湖上这早已经不是秘密。” 童青一怔,脱口道:“不错,否则我也不会想到这个治疗方法。” 燕十三道:“就是利用烧瓷的热力将寒气驱出来?” 童青终于苦着脸长叹一声。“三年来先后十二次,只是舒服一点儿,还是这一次,这样子突然一下狂热,全给逼出来了。” 燕十三道:“可惜这个破解寒冰针的妙方要永远留在这个烧窑里。” “哪有这种事,我要公诸天下,让所有江湖朋友都知道曹廷的寒冰针并非无药可救,只要置之死地,狠狠的烧一烧。” 燕十三只是苦笑,童青突然发觉,上下打量了他一遍。“你这个人真是奇怪,笑起来完全不像笑,就像要哭的。” 燕十三道:“这个烧窑已经给封闭,火窑那边的火并未熄灭,我们既不是瓷器,用不着这样烧的。” 这番话出口,窒息的感觉更重了,燕十三勉强提一口真气,下意识又伸手往窑壁上敲去。 童青也好像这才发觉,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嚷起来:“看来我们要马上离开这里了。” 燕十三道:“你是否要叫人将封闭瓷窑的墙壁移开?” “这是直截了当的方法。” “那我可以告诉你,这附近的人都已离开,除非我的朋友及时赶到来,又听到我们的呼唤,其次就是封闭烧窑的墙壁有三面,要想办法移动。” 童青竟然道:“我才不会用这种笨方法。” 燕十三怔怔的看着童青,当然看不出,也想不透童青有什么聪明的方法,却已经感觉到一线生机,好像童青这种人,应该不会说谎的。 童青随即又问道:“你以为我是什么人?” 燕十三点点头。“对,你虽然身中寒冰针,到底也是血肉之躯,烧窑以常理推测,应该不会只为你疗伤而生火,而既然是烧瓷器,窑门应该会封闭起来,除非你要弄坏烧着的瓷器,否则即使吃不消,也不会弄破封闭的窑门闯出去。” “就是这个道理了。”童青笑望着燕十三。“看来你也不太笨。” 燕十三脑际灵光一闪。“莫非你藏身的地方有通道通往烧窑外?” 童青没有回答,身形倒翻,头下脚上,双手一阵乱抓,将方才堆在他身上的泥土全都抓飞,露出了藏在下面一条瓷土造的管子。 一股新鲜的空气随即从管子里透出来,燕十三本来已有些昏乱的脑袋立时清醒过来。 童青目光转到他面上,好像要说什么,突然又改变了主意的一笑才道:“我们到外面才说话,再在这里说下去,你就是吃得消我也吃不消。” 语声一落,他半身一弓,便从那条管子钻了进去,燕十三看着,一口气才松弛下来。 管子直通出窑外一堆废置的瓷器中,在这附近类似的废置瓷器多的是,谁也不会理会,当然也没有人想到竟然有一个童青那样的人需要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出烧窑,在那堆废置的瓷器里弄出一条通道,以那堆废置的瓷器来掩饰。 燕十三从管子里爬出来,重见天日,更就有死里逃生的感觉,穿过那堆废置的瓷器,不由自主发出了一声欢乐的呼啸。 童青大概亦因为体内的寒毒尽散,非常兴奋,一只猴子也似的连翻了几个筋斗,才跃落在燕十三身旁。“你这个小伙子的运气实在不错。” 燕十三一笑。“我应该怎样说?” 童青眼前一亮的。“现在你笑起来潇洒得多了。”随即大笑了起来。 燕十三笑接。“之前我也不是第一次危险,却是怎也比不上这一次的危险。” 童青道:“这叫做绝处逢生的了。” 燕十三道:“现在我总算知道这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感觉。” 童青道:“遇上你这个看似倒霉的小伙子,却连我也竟然运气好起来,现在连我也不明白这是否天意,其实是要你到来解救我,脱出苦海。” 他跟着又放声大笑。 三条人影也就在这时候先后掠至,当先是练青霞,目光及处,一声:“燕十三在这里。” 盈盈那边立即接上一句:“我们是瞎子,看不到。” 纤纤亦道:“也许她还当我们是聋子哩。” 童青这边同时很奇怪的看着燕十三。“你就是那个游侠天下的燕十三。” 燕十三笑笑。“我只是走遍天下,做自己喜欢做的事。” “了不起。”童青笑接。“第一眼看见你我便知道,你不是一个平常的人,必定有些来头,事实证明,我果然是眼光不错。” “这种话好像不是你说的。” 童青道:“我可不是称赞你,只是称赞自己的眼光。”一顿,又问:“看你的确不像是沽名钓誉之辈,你们做的好事相信要比江湖上知道的多很多,那其中莫非真的有很大的乐趣?” 不等燕十三开口,他话又接上。“因为你进入窑才有那一把怪火,解去我身上的寒毒,但若非我你却是逃不出来。” “不错——”燕十三不否认。 “错!”童青大摇其头。“火再烧下去我还是吃不消要开溜,一开溜你必定发觉,一样会找到我弄的通道逃出来,所以算下来,我还是欠你一个人情。” 也不容燕十三答话,他马上又道:“我这个人是欠不得别人的人情的,你说,有什么我可以帮助你的。” “这个——”燕十三正要说什么,童青话说又来了。“我求你快说出来,我这个人一向恩怨分明,你越是快说我越是快乐。” 燕十三哪还看不出童青是急性子,为人很认真,想想道:“有件事是有关瓷器的……” “你真的只要我帮这个忙?你考虑清楚了。” 燕十三很奇怪的反问:“为什么要考虑清楚?” “瓷器是我的老本行,有什么问题可以令我为难的,太容易了。” 燕十三道:“我给别人诱进烧窑里再将火引发,全都是别人花的气力,不是更容易?” 童青抚掌大笑。“有道理,好,事情就这样决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一顿突然转问道:“这三个女娃娃,都是你的朋友?” 燕十三目光才转到盈盈、纤纤、练青霞脸上,童青已接道:“看你这样风流潇洒,其实也不值得大惊小怪,想我年轻的时候,身边的女孩子还要多哩。” 盈盈随即问:“燕大哥,方才你给诱进烧窑去了?” “幸好没有给烧死。”燕十三反问:“你们在附近可曾发现什么可疑的人?” “没有啊。”盈盈摇头。“我们本该紧跟着你的。” 纤纤接瞟着练青霞道:“可是这位练大人总是在左右不住的出言恐吓。” 童青一旁插口大笑道:“原来是争风吃醋。” 练青霞、盈盈、纤纤目光一齐转到童青脸上,童青慌忙摇手道:“我只是推测着说,说中了你们的心事也不用生气。” 盈盈道:“我们听得很清楚,你是燕大哥在烧窑里认识的朋友,帮助燕大哥从烧窑里逃出来。” 纤纤接道:“所以我们决不会生你们的气。” 童青“呵呵”大笑,目光转向练青霞。“这位好像不是这个意思。” 练青霞冷冷的问:“你是什么人?” 童青笑应:“不是敌人。” 练青霞语声一沉,道:“我是问贵姓大名。” “童青——”童青颇为自豪的。“江湖上的朋友都叫我神手,也有叫我做天下第一巧手的,在我来说当然是神手这个外号听来舒服。” “神手童青?”练青霞瞪着一双大眼睛。“你当年偷进禁宫……” 童青挥手截道:“那又不是什么英雄事迹,还提来干什么?” 盈盈一旁插口道:“这一次,你可是麻烦了。” 燕十三忙道:“别胡乱说话。” 童青目光一闪,问盈盈:“到底是什么麻烦。” 盈盈看着燕十三,没有作声,童青目光转到纤纤的脸上,纤纤的反应,也是一样。 “你们就是不说,我还是会知道的。”童青目光最后落在燕十三脸上。 燕十三无可奈何的叹一口气,童明目光再一转,回向练青霞。“你到底是什么人?” “练青霞。”练青霞也不隐瞒。 童青摇头。“毫无印象。” 盈盈插口道:“她有一个外号叫做练无情。” “还是没有印象。”童青仍然摇头。这也是事实,练青霞闯出名堂来还是这三年间的事情。 练青霞接道:“我出身神武营,现在总领十三省的捕头。” “了不起,年纪轻轻便有这个权力,来头相信不小哩。”童青终于问:“曹廷是你的什么人?师父。” “正是。”练青霞并不否认。 童青一双眼睛立时亮起来,说:“终于给我猜中了,名师出高徒,果然是不比一般。” 练青霞接口说道:“当年你偷入禁宫,真的只是为了要看看禁宫内所珍藏的瓷器?” “你那个师父不相信,你这个徒弟当然一样不会相信的。”童青带着笑接问:“寒冰针准备好了。” 练青霞道:“寒冰针下从无活口,你既然能够活到现在,再用寒冰针也没有作用的了。” “对,”童青仍然笑着问:“那除了寒冰针曹廷还有什么恶毒的暗器?” 练青霞冷冷的道:“有没有当然是秘密,我怎会就这样告诉你?” “那我得小心防着了。”童青再问:“这三年以来你们还是在找我。” 练青霞道:“家师肯定你已经中了寒冰针,肯定你已经死亡。” 童青又笑了,说道:“这个人就是这样,我遇上他的时候,他便已夸口不出十招取我性命,结果还是要动用旁门左道的暗器。” 练青霞冷声道:“暗器不也是武功的一种。” 童青不屑道:“抽冷子暗算,可就不是了。” 练青霞道:“既然叫得暗器,当然是含暗算的。” 童青摇头道:“江湖上的朋友都说神武营的人没有一个不是心狠手辣,不择手段,以前我仍然有些怀疑,现在不能不相信了。” 练青霞沉声道:“神武营的人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一心国家,其余不问!” 童青道:“话说得倒是漂亮。” 练青霞道:“偷入禁宫一事我们自会调查清楚,倘若事实,家师面前我总会替你说几句什么好话,若是毒气一事你能够助我们一臂之力,说不定还有赏赐。” 童青又摇头。“寒冰针下死里逃生,神武营的人还不肯罢休哩。” 盈盈插口说道:“只是偷入禁宫看看珍藏的瓷器,也要赶尽杀绝,未免太过份了。” 纤纤接道:“官字两个口,怎样说也是她有道理。” 练青霞语声更沉。“这不是我的道理,是国法。” 盈盈忽然问:“我们都袖手旁观,视如不见,不知道该当何罪?” 纤纤笑接道:“反正毒气那么厉害,我们实在犯不着冒这个险。” 练青霞看看她们。“你们若是忍心袖手旁观,我也不能够勉强。” 盈盈立即问燕十三。“燕大哥意思怎样?” 不等燕十三答话,纤纤已一声:“废话!” 盈盈朝着纤纤作了一个鬼脸,说道:“既然是废话,燕大哥,就当我没有问好了。” 燕十三淡然一笑,目光转向童青。“我也不喜欢跟官府中人打交道,可是目前这件事实在太残忍。” 童青挥手道:“我虽然还不清楚是什么回事,但绝对相信你这个人。”一顿,目光一瞟练青霞,“至于我跟神武营的过节,我自会看时间机会如何解决,不会牵扯到你身上。” 燕十三无言叹息,他虽然才认识童青,对这个人的性格多少已有些明白,对神武营显然已经恨之入骨,有机会时必定报复。 练青霞非独是神武营的人,还是曹廷的徒弟,童青对她当然不会有好感,处处跟她过不去是难以避免的事情,一路上是难得平静的了。 童青当然看出燕十三的心意,笑接道:“你放心好了,我活到这么一把年纪,难道还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应该做什么事吗。” 燕十三道:“我现在只是想知道那些人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练青霞道:“若非我们已经接近,他们不会派来乌鸦那群杀手,也不会在这里设置陷阱,诱你进烧窑里。” 燕十三点头。“毒气是储在瓷球内,这里则是烧瓷器的地方,难道储毒气的瓷球就是在这里烧出来的。” 童青忍不住插口问:“你到底在说什么毒气,什么瓷球。” 燕十三约略将事情说了一遍,随即将那个瓷球的碎片拿出来。 童青接在手中,眼睛陡然亮起来,一面看一面道:“好精巧的手工。” 燕十三试探着问:“能够弄出一个这样的瓷球的高手只怕不多。” 童青摇头道:“这种瓷球不是一个人弄出来的,必须很多人很合作,还要最好的瓷土,配以适当的火候,说出来你也不明白。” 燕十三道:“以你看是那些人才能够如此合作。” 童青道:“愿意合作的瓷匠都能够如此合作,当然,最低的限度都要有做瓷匠的资格。” 燕十三点点头,不等他开口,童青又已接道:“要跟这条线索追查,是很难的了。” 练青霞插口道:“这里以盛产瓷器闻名,瓷匠云集,现在却全都不知所踪,有可能就是这些瓷匠。” 童青冷笑道:“那你还等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去将那些瓷匠抓起来。” 练青霞看看燕十三,一口气咽下去。 燕十三这才道:“看来我们只有寄望着那些瓷片了。” 童青反问:“难道你认为还有其他希望?” “没有。”燕十三应得很爽快。 童青再扬起那块瓷片。“这是用最好的瓷土弄出的,怎样分辨好坏,就是说你也不会太明白,而且也没有这种需要。” 燕十三道:“这种瓷土在哪儿才能够找得到。” “聪明人——”童青打了一个“哈哈”。“只有聪明人才会这样问。” 燕十三笑笑。“以你老人家的见识,对于这种瓷土自是了如指掌。” “只有七重天才有这么好的瓷土。”童青接问:“你知道七重天在哪里?” 燕十三摇头,童青笑接道:“你当然不知道,只有我们这些整天与瓷土为伍的瓷匠才知道有这个地方。” “那么必是一个很凶险的地方。” “没有这种事,只要你愿意拿钱出来,随时可以买到那儿的瓷土。” “价钱当然不会便宜。” “当然,可是只要手工配合,弄出来的瓷器,绝对可以卖得到好价钱。”童青又一声“哈哈”。“所以九流的匠人绝不会跑到那里去买那种一流的瓷土。” 燕十三接问:“那到底是什么人的地方?” 童青道:“诸葛胆。” 燕十三一怔。“毒书生?” 童青道:“你当然知道这个人只是黑道的下三滥,可是自从得到七重天那个地方之后,他已经变了另一个人,不再在江湖上胡混。” 燕十三沉吟道:“难怪这个人突然在江湖上消失。” 童青接道:“你有所不知,这个人对陶瓷方面也极有研究。” 燕十三颔首道:“否则相信也不会清楚七重天的重要,不惜退出江湖。” 童青道:“七重天据说还是他找到的,也是他拿着那种瓷土到处兜售,大家才知道世间有这样完美的瓷土,高手匠人,自是如获至宝,不惜重金抢购。” “你老人家相信也买了不少!” “错了,我只偷不买。”童青随即分辩。“那其实也不能说偷。” 燕十三微笑。“七重天想必原是无主之地。” 童青道:“若说他早已买下那地方我就是怎也不相信,那附近周围十里,根本就没有人家。” 燕十三接口说道:“除了你老人家,相信没有什么人知道诸葛胆七重天的秘密了。” “我是追踪他才找到七重天,像我这种身手的高手匠人以我所知还没有。” 燕十三一笑。“也是我走运,遇上了你老人家,否则就是知道瓷土来自七重天,也不知道七重天到底在哪儿。” “你的运气实在很不错。”童青上下打量了燕十三一遍。“希望你以后的运气也一样。” 燕十三随连一句:“还要你引路。” “送佛送到西天,没有我引路,你如何能够找到去?”童青纵身掠上道旁的烧窑上。“三年不到,那儿变成怎样我可不清楚——” 练青霞脱口一声:“即使是刀山剑林我们也要闯进去。” 童青冷笑。“神武营的人无论跑到哪里,也会变成刀山剑林的。” 练青霞亦一声冷笑,身形一动,掠上了那座烧窑。“我人在这里,可曾变成刀山剑林?” “没有。”回答她的是燕十三,练青霞落在烧窑上同时他亦落下。 童青目光落在燕十三脸上。“那是因为你的出现。”随即一阵大笑,纵身飞掠出去。 燕十三、练青霞紧跟在后面,盈盈、纤纤也不慢,他们才离开,一只鸽子便从一座破窑中飞出来,是一只信鸽。 他们虽然轻功很好,与飞鸽相较还是有所不如,这一去当然又是闯进陷阱里。 七重天藏在深山密林中,密林三重,深山四重,虽然路并不难走,因为并无人烟,走来难免令人有一种恐怖的感觉。 这种感觉在燕十三他们来说,当然即使有也不会怎样多,燕十三、童青都是老江湖,练青霞在神武营中,受过严格的训练,盈盈、纤纤走在一起,有说有笑的,就是互吓一番,恐惧感觉也只有因而减轻。 童青一直走在前面,对燕十三有问必答,一到练青霞说话,不是冷嘲热讽就是索性闭上嘴巴,他对神武营的人绝无疑问已大有仇恨。 燕十三并不知道七重天的所在,可是一到七重天他还是立即记得。 那实在是一个非常奇怪的地方,到处笔直如削,一层接一层,仿佛巨灵之神曾经踏足其间,挥动巨斧将周围的高山劈削成那个样子。 类似这样的群山当然很多,但寸草不生,无论岩石泥土都是有色的却是绝无仅有。 削壁上都筑有栈道,一群人正扛着一箩箩的瓷土在栈道上移动。 练青霞目光及处,脱口一声:“我们总算来得是时候。” 童青冷笑:“是你说的。” 练青霞闷哼一声,身形一动,疾往上掠去,童青即时一喝:“停——” 练青霞应声果然停下,却不是因为童青的一喝,而是在她的前面突然涌现出一群黑衣人,全都手执弯刀,当先一个她一见不由叫出来:“乌鸦!” 乌鸦这群杀手都是给他们封住了穴道,倒在长街上,现在却出现在这里。 “你们应该将我们杀掉的。”乌鸦举刀向天。“对付我们除了将我们杀掉并无其他的办法。” 练青霞冷笑。“哪有这样子厚脸皮的,长街上我们已经饶你们一命。” 乌鸦道:“话我已经说在前面。”弯刀接一挥,发出了一声长啸。 那群杀手立即呼喝着冲杀过来,虽然曾经给燕十三他们弄倒地上,但他们一点惧意也没有。 练青霞刀亦出鞘,迎上前去,挡一刀,探手便点向那个杀手的穴道,长街上的一次穴道一被封住,便得倒在地上,可是这一次,手指点下去,如中铁石,那个杀手毫无反应,接又一刀斩来。 练青霞冷不提防,但到底反应敏锐,闪刀同时左手一支寒冰针射出,正中那个杀手的眉心。 寒冰针等闲不易出手,练青霞那刹那当然没有考虑到寒冰针的贵重。 童青看在眼内,瞳孔立时暴缩。“名师果然出高徒,寒冰针用得好。” 练青霞没有理会,探手拔回那支寒冰针,刀势也未绝,迎住了劈来的三柄弯刀,知道对方有备而战,身上穿了铁甲,点穴无效,完全不考虑封闭对方的穴道,手中刀寻隙抵瑕,迅速两刀将左右攻来那两个砍翻地上,一引刀势再向前,势如破竹,将正中那个亦砍翻。 “也果然一样心狠手辣!”童青看着连声冷笑。“还有什么厉害暗器,怎么不施展出来。” 练青霞听着心里也有气,刀势一引,迎着的三个杀手,立时被她牵引到童青面前。 那三个杀手当然一视同仁,弯刀齐动,向童青身上招呼,都是不要命的招式。 童青既然是老江湖,又怎会不知道这些杀手的行事作风,连劈三刀,终于下杀着,身形半空中翻腾,一掌接一掌都是印向脑顶,将那三个杀手击杀掌下。 练青霞即时报以一声冷笑。“老前辈掌下无活口,不知算不算心狠手辣?” 童青预料之中,长啸一声,身形翻腾更加迅急,追上那些杀手,一把抓住,立即掷向练青霞。 他连掷十人,练青霞连杀十人,那些杀手人在半空,刀势仍然保持稳定,她若是不杀,便得伤在杀手的弯刀下,虽然明知道童青有意逼迫自己杀人,亦无可奈何,不得不杀。 童青接着果然问:“到底是哪一个心狠手辣,人杀得最多?” 练青霞冷笑。“老前辈既然心狠,我只好手辣,彼此彼此了。” 童青大笑,继续往前掠去,双手不停,他外号神手,显然不单止在瓷器方面下手如有神助,武功也一样,遇上他的杀手尽管身手如何敏捷,还是很快便被他抢进空门,一把抓注掷出去。 练青霞只有杀下去。 燕十三的烦恼绝不比练青霞少,他也是不想随便杀人,可是围攻上来的杀手悍不畏死,击之不退,要封住他们的穴道,又因为有铁甲护体,徒劳无功,以内功将他们震翻,随即又爬起来,继续进攻,越来越多,连乌鸦在内,已有三十多个。 他盯着乌鸦,叹息着:“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乌鸦沉声道:“要说的早已说清楚,你还来这种废话,不觉得可笑?” 燕十三摇头。“我只是觉得悲哀。” 乌鸦一声:“废话——”刀势再引,嘴唇掀动,又喝出了他们部族那首既古老又落后的战歌。 天地间立时也变得一片苍凉,那些杀手跟着一面唱一面奋勇向前,视死如归。 盈盈、纤纤亦不由不下杀手,一双宝剑剑势如虹,虽然杀人不沾血,在血雨飞洒中,她们不禁心寒起来。 练青霞一样心寒,不错,她经过严格训练,心狠手辣,又几曾这样杀人? 童青本来抓一个掷一个,看见那些杀手这样,终于也还是不由得亲自下手。 “都是疯子——”他嘟囔着,多少也似乎沾染了一些疯气,出手也狠辣起来。 燕十三无可奈何中亦只有杀人,看着那些杀手一个个倒下,最后还是迫视乌鸦,问一句:“你完全不后悔?” 乌鸦凄然一笑,狂斩一刀,却伤不了燕十三,反手再一刀,将自己的头颅斩下来。 燕十三没有拦阻,一个身子往上拔起来,横越三丈,落在一块大石上,包围着他还没有倒下的三个杀手这时候亦学乌鸦那样挥刀斩下了自己的头颅。 鲜血飞溅在雪白的瓷土上触目惊心。 燕十三一颗心已经麻木,童青一旁掠来,落在他一旁,居然还有笑容。“小伙子,遇上这种人,你就是不想杀人也不成了。” 燕十三沉着声:“他们若是不死,毒气便会在他们的部落引发,他们的家人是必全都难逃一死。”—— 第五章 伤心谋报恨 含怨陷浮沙 童青嘟囔:“哪有这么恶毒的人?” “若不是这么恶毒,乌鸦一伙若不是心里明白,也不会这样前仆后继奋不惜身。” 童青的笑容终于消失,一声叹息。“可惜我们不杀他们,他们也还是要自杀。” 练青霞那边接道:“燕大哥,之前我们已饶过他们一命的了。” 童青立即应道:“别在我老人家面前装模作样,难得有这个杀人的好机会,神武营的人又怎会轻轻放过,看你方才斩瓜切菜的,杀得也不知多么痛快。” 练青霞怒道:“你是看到的,他们那样冲杀上前,不杀他们,便得死在他们刀下,我是迫不得已。” 姜到底是老的辣,她虽然经过严格训练学会了在怎样恶劣的环境下也得要保持镇定,性格的确还是给童青看出来,不住的加以冷嘲热讽,终于气得她不能够再冷静下去。 “这是你说的,看你的出手神情完全不是这回事。”童青存心就是要练青霞生气。 练青霞恨恨的一跺脚,目光转向盈盈、纤纤:“你们说,我们……” 盈盈截道:“你是你,我们是我们,别拉在一起,你喜欢怎样杀人我们也管不着。” 纤纤随即道:“你还说杀人的事。我们也杀了这许多人,不怕她把我们拿到官府里去?” 盈盈慌忙伸手掩着嘴巴,练青霞看在眼内,一口气往上冲,目光只好落在燕十三脸上。 纤纤目光随即转动了,又嚷起来。“燕大哥也是的,看她的样子,要找燕大哥麻烦了。” 练青霞更气,正要问燕十三,发觉燕十三神情有异,不由顺着燕十三的视线望去。 燕十三仰首在看着峭壁上的栈道,那之上已只剩下一个人,书生装束,头巾衣袂急风中飘舞,三绺长须也是,看来飘逸出尘。 童青目光一转。“你看这个书生是不是心狠手辣,不择手段的那种人?” 燕十三明白。“他就是毒书生诸葛胆?” “表面看如何看得出来。”童青目光却是瞟着练青霞,道:“老话了,知人知面不知心。” 练青霞偏开脸,索性不看他。燕十三目光仍然停留在栈道上。“我们就是迟了这片刻,他们已能够将足够的瓷土运走。栈道烧去,我们就是要追也追不了。” 栈道这时候正着火燃烧,看火势的猛烈,很快便会变成一条火路。 诸葛胆背负双手,悠然在栈道上踱步,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 童青目光再转,忽然道:“我们现在掠到峭壁上也许还来得及。” 盈盈、纤纤一齐脱口嚷起来:“这么高——” 童青道:“凭我们的身手,再高也不是问题。” 语声一落,他身形展开,疾掠向前,一面道:“姓练的怎样?” 练青霞一声:“你能去的我当然也能去。”紧追在童青身后。 童青身形更快。就像是存心卖弄的,一落在前面那块尖石上身形立即借力弹起来,离弦箭矢也似的往前射出了十多丈。 练青霞怎会甘心就这样给比下去,在童青身形弹起同时亦落在那块尖石上,依样画胡芦的,紧接亦离弦箭矢般射出。 也就在这时候,燕十三看到诸葛胆露出了一种非常怪异的笑容。 以他们的身手,要掠上那面峭壁,绝无疑问并不是一件难事,诸葛胆无疑可以阻止,但他们五个人分开不同的方向,要阻止也阻止不来。 在他们掠到那边栈道之前,火势应该还未能烧到,诸葛胆也应该考虑到—— 难道那边地面有什么陷阱?燕十三心念一动,立即叫出来:“小心地面!” “迟了——”诸葛胆遥应一声,不太高,但清楚传入燕十三耳中。 绝无疑问他的内功造诣也不弱,当然没有燕十三的好,若是有一战的把握,怎会这样安排,将那么不容易筑成的一条栈道也烧掉。 他也没有说错,的确是迟了,童青身形落下,大半个身子立即陷进泥土里。 练青霞没有例外,那看似平实的地面赫然是一片浮沙,不能够载重。 身形还未落下练青霞已看见童青的情形,只是身形变化已尽,一个身子还是要落下去。 她深吸一口真气,身子便要往上提起来,哪知道不动还好,一动身子就沉得更快。 “浮沙——”她终于变了脸色。 童青大笑。“就是浮沙,你最好不要乱动,那最低限度半盏茶的时间内还不致没顶。” “你其实知道的。”练青霞铁青着脸。“看你也是一个成名的江湖人,怎么用这样恶毒的诡计暗算我?” 童青洋洋得意的道:“我以身作饵,怎说得是恶毒?” “卑鄙!”练青霞接一句。 “那更说不上了。”童青大笑。“比起神武营的人,我简直就是吃长素的老和尚。” 练青霞冷笑。“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童青笑得更开心。“首先证明了一件事,你这位大人非但缺乏江湖经验,而且是自以为聪明,若是燕十三,一定不会上这个当,你没有听到他方才大叫小心地面?” 练青霞目光一转。“他应该早一些叫的。” 童青道:“这就是我的聪明了,若不是时间算得准确,又算准了你的反应,怎会有这种收获?” 练青霞道:“他就是想不到在这个时候你竟然会算计我。” “乌鸦一伙全都死光了,诸葛胆只顾烧栈道,我们既不能上去,他也不能下来,这是什么时候,还不适合我们来算清旧账?” 练青霞怒道:“哪来的旧账。” “曹廷以寒冰针暗算我,害得我在烧窑里苦了三年,生不如死,你是曹廷的心爱弟子,不对付你,要他难过一辈子怎成?” “冤有头,债有主……” “父债子还,师债当然是徒偿,这个道理怎么你竟然也不懂。”童青又一阵大笑。 练青霞干瞪着眼睛,童青笑接说道:“你也别要忘记,我是到哪儿也跟你一起的。” 说话间浮沙已淹到他们的胸膛,练青霞不敢再动,有生以来,她还是第一次这样面临生死威胁。 浮沙阳光下雪白眩目,给她的也是雪的感觉,打从心底寒出来,整个身子仿佛都埋在冰雪中。 诸葛胆居高临下,看得清楚,也都听进耳里,扬声大笑道:“早知道你们自相残杀,我不是这样安排。” 童青仰首说道:“你还能够弄出什么来?” 诸葛胆笑接:“你多次到来七重天偷取瓷土,你以为我不知道。” 童青道:“你却是若无其事。” 诸葛胆道:“对江湖上的朋友我一向都留几分薄面,何况这里漫山遍野都是瓷土,好像你这样来偷取瓷土的江湖人亦只得你一个,跟你计较岂非自找麻烦,若是因此而令你生气,正面与我作对,因小失大,如何是好?” “有道理。”童青眉飞色舞的。“看来你对我的脾性也很清楚哩。” 诸葛胆摇头,道:“可惜我不知道你身中寒冰针,也不知道你会跟他们走在一起。” “否则你早已对付我了。” “有时完全不知道反而是一件好事,就是因为知道你跟他们走在一起,知道你太熟悉这附近的环境,才没有好好的利用这一片浮沙。” 童青点头。“我是一定会利用这一片浮沙的,除此之外,也没有其他更好的方法对付神武营这位练大人。” 诸葛胆接道:“幸好你也不知道这里筑了栈道,否则我们也来不及撤退。” 燕十三直等到现在才开口:“到底是什么人指使你的。” 诸葛胆大笑。“聪明如燕十三怎会提出一个这样愚蠢的问题?” “这个答案谁都想早一些知道的。”燕十三移步上前。 “应该知道的时候总会知道的。”诸葛胆这句话出口,悠然移动,一只飞鹤也似飞掠而去。 盈盈、纤纤身形同时展开,倒掠向后面不远处的树林,之前燕十三已经吩咐好她们应该怎样做,所以到现在才采取行动,只恐诸葛胆从中破坏。 她们也是从童青视线不及的方位离开去。 童青果然没有发现盈盈、纤纤的行动,看见燕十三走近来,立即道:“你最好不要多花心思,要是你有什么异动,我马上采取行动。” 燕十三微喟:“已经到这个地步,你老人家还要采取什么行动?” 童青怪笑道:“只要我老人家双掌一阵乱拍,浮沙便会急速往下沉,迅速将我们两个人淹没。” 燕十三忽然笑了。“看你这么大一把年纪,还是小孩子心性。” “这是说我幼稚的了?” “你知道曹廷有多少个徒弟?”燕十三反问。 “不管有多少个,能够这样信任派出来负责这件事情不是最疼的一个才怪。” “这只是因为她的武功智慧。” 童青大笑。“武功倒是不错,说到智慧,可不见得,否则也不会弄到这个地步,我说姓燕的,你还是少动脑筋,就是不上你的当。” 燕十三淡然道:“我只是提醒你老人家一句,曹廷未必会知道这件事。” “这么大的事,你也不跟曹廷说?你跟他又不是什么交情……” “我只是不想被人利用。” “什么?”童青叫起来。“这怎能说是利用,我们是什么交情?” 燕十三道:“你莫要忘记我一直在帮助她调查毒气这件事。” 童青嚷道:“你只是一个江湖人。” “看过毒气的威力,你便不会这样说的了。”燕十三叹息。“这个时候我们竟然在自相残杀,我也无话可说,难怪诸葛胆笑得这样开心。” 童青好像这才考虑到,呆了一会,突然问:“现在这如何是好。” 燕十三道:“当然是先离开浮沙,等到事情解决了,你们之间的恩怨喜欢怎样解决便怎样解决。” “也是道理,到时候说不定曹廷也会到来。”童青一下子好像清醒了很多。 燕十三点点头。“这件事应该是跟曹廷直接解决的。” 童青目光一转,又嚷起来:“我们现在如何离开这片浮沙。” 燕十三耳听风声,知道盈盈与纤纤已经回来,道:“办法是有的,只要你老人家合作。” 童青叹了一口气。“不合作也不成。”目光转向练青霞。“女娃子,账我还是跟你的师父算,这一次,就当作我跟你开玩笑好了。” 浮沙已经淹至肩膀,练青霞虽然听得燕十三说有办法,还是遍体生寒,目光也似乎因此冷起来,看着童青,冷应道:“好,开玩笑——” 童青嬉皮笑脸的接道:“什么时候你喜欢,也可以跟我开这样玩笑的。” “总有机会的。”练青霞目光更冷。 说话间,盈盈、纤纤已掠到燕十三身旁,手中各抓着一捆树藤,燕十三接在手里左右挥出,飞向浮沙中的童青与练青霞。 练青霞刹那不由喜形于色,探手接着,借力使力,一个身子脱出浮沙,疾往上拔起来。 童青也不慢,当然亦不免有一种死里逃出的感觉,双手抓住树藤,牵得笔直,凌空还翻了一个筋斗,练青霞也就在这时候出手,一刀削在树藤上。 树藤迎刃而断,童青一个身子立时倒飞出去,他看见练青霞出刀,却是毫无办法阻止,脱口骂出来:“死丫头,你——你——” 练青霞笑截道:“我也只是跟你开玩笑。” 语声一落,她人亦落在浮沙边缘,半身一转,目光及处,突然一怔,笑容亦僵结。 童青也是有心卖弄,一个身子翻腾在半空,内力真气在树藤牵得笔直同时运行至极限,原是要借树藤一牵之力,箭也似射过练青霞头顶,再远射数丈才落在地上,一显威风,树藤一断,所蓄的内力真气泄向相反的方位,身形亦倒射。 这一下倒射亦是箭矢也似,若是平空倒射开去,倒还罢了,他却是向地面倒射,“你”字出口,一头便倒撞在浮沙上,立时疾射进浮沙内,那也正就是他方才陷身的地方,原已陷出了一个洞口,再给这一下力射,浮沙迅速陷落,洞口周围的浮沙亦迅速涌进,眨眼间便将他整个身子淹没。 练青霞回望的时候已只见童青的一双脚,眨眼间,那条他执着的树藤亦迅速在沙面上消失,仿佛被什么疾拉到沙面下。 燕十三的面色亦大变,一声:“紧抓着树藤!”一个身子疾往前射出。 练青霞明白燕十三要做什么,身形一沉,双手抓稳了那条树藤。 燕十三将树藤的另一端抓在左手里,身子飘然落在那个沙洞上,右手随即疾插进去,这一插他整个身子亦插进沙洞内,迅速被浮沙掩盖。 他一心只希望及时将童青手抓着的那条树藤抓住,那还有希望将童青从浮沙里拉出来。 那刹那他完全没有考虑到练青霞挥刀斩断树藤的动机,没有考虑到练青霞可能会将树藤松开。 树藤若是松开,他的命运便会与童青一样,童青的命运怎样,在他的身子没进浮沙同时他已经清楚。 那些浮沙四面方涌来,浮沙本身的重量再加上心头的压力,令他迅速生出了一种窒息的感觉,在他的眼前,一片幽暗,什么也看不见,在浮沙里移动的那只手除了浮沙的阻力之外,什么也感觉不到。 然后他发觉一个身子在迅速下沉,好像要直沉进地狱里去。 地狱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地方?燕十三突然生出了这个念头。也就在这刹那,他感觉树藤去势已尽,一股力道从树藤上传来,被牵得往上疾升。 不过弹指光景,他已经脱出了浮沙,借力使力,倒跃回练青霞身旁。 那不过短短片刻,在他来说仿佛已度过了一段颇长的时间,甚至有死而复生的感觉。 练青霞的面色很难看,尤其是看见燕十三两手空空从浮沙里冒出来,他知道燕十三没有抓着童青,仍然不由自主紧张地问:“童青呢?” 盈盈一旁冷笑道:“当然在浮沙里,废话!” 纤纤接对燕十三道:“燕大哥你放心,有我们在旁边看着,不会出事的。” 盈盈接道:“她若是放开树藤我们也会立即抓稳,再给她一剑,要她的命!” 练青霞摇头。“我怎会这样做?” “不会?”盈盈盯着练青霞。“看你方才怎样做,一刀将树藤斩断,立心要童青的命。” 练青霞道:“我只是跟他开玩笑,让他再掉进浮沙里才再将他救起来。” 盈盈一声:“是么?”才道:“倒要看你如何将他从浮沙下救出来。” 练青霞没有作声,盈盈如何肯放过,接着说道:“你就是存心报复,怎么不承认。” 纤纤亦道:“童青说得不错,神武营的人心狠手辣,一个不小心,后果不堪设想。” 盈盈又道:“连童青那种老江湖在知道小心防范之下,尚且不免被暗算,我们如何应付?” 纤纤紧接道:“总之避之则吉。” 练青霞目光只是落在燕十三脸上,没有理会盈盈、纤纤,她知道她们若是明白,根本不用解释,不明白就是怎样解释也没用,也知道她们一直对她有成见,经过这一次童青的事,只有加深。 燕十三也没有理会盈盈、纤纤,甚至练青霞,目光也一直停留在童青陷身的沙穴上。 沙穴已逐渐被浮沙填平,这浮沙有多深他不知道,却也不以为陷身这浮沙下还有生存的机会。 练青霞目光一转再转,忍不住道:“燕大哥,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燕十三淡然道:“我只是不以为这是开玩笑的地方与时候。” 练青霞说道:“他却是跟我开这种玩笑。” 燕十三无可奈何的吁了一口气。“相信他现在也很后悔。” 练青霞道:“我也是。” 燕十三道:“事情到这个地步我也无话可说了。” 练青霞截问道:“燕大哥,你看他生存的机会有多少?” “我看是一线生机也没有。”燕十三目光从浮沙上移开。“生死有命。” 盈盈立即道:“燕大哥,分明是她弄的手段害死了童老前辈。” 燕十三道:“这对她并无好处,你们其实也明白的。” 盈盈、纤纤相顾一眼,没有作声,旁观者清,她们当然看出练青霞的确是存心跟童青开玩笑。 燕十三目光接转向仍然在燃烧着的栈道,喃喃道:“这条栈道通往的地方也许就是我们要追寻的地方。” 练青霞插口道:“栈道虽然给烧掉,我们花一些时间应该不难爬上去,追查到栈道通往的地方。” 燕十三没有立即回答,练青霞接道:“我们立即动身。” 盈盈、纤纤看着她,目光回到燕十三的脸上,燕十三终于说道:“练大人当然有练大人的方法,这种方法却未必适合于我们。” 练青霞一怔。“燕大哥莫非有更好的方法?” 燕十三淡然道:“我们所用的方法亦未必适合练大人,所以我们还是分道扬镳,各自进行的好。” 练青霞道:“我们可以清楚说出来,看哪种最好才作出决定。” 燕十三摇头。“不必说了。” 练青霞到底是聪明人,叹息。“童青的死真的令大家这样不开心。” 燕十三尚未回答,盈盈已插口一声:“练大人以为我们会很高兴?” 纤纤接道:“跟一个练大人这样喜欢开玩笑的人走在一起,不免一天到晚,提心吊胆。” 练青霞目光一转。“要大家这样,我如何过意得去?也许经过一段日子大家会忘记这件事。” 盈盈淡应道:“我们的记性好像一向都很不错。” 练青霞目光回到燕十三脸上,说道:“燕大哥侠胆仁心,事情当然不会就此罢休。” 也不等燕十三答话,她背身一转,疾掠出去。 掠出了十多丈,她才停下来,随即试探那些浮沙的存在,这已在燕十三意料之中,也没有多说什么,悠然举步,走向相反的方向。 练青霞看在眼内,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继续走她的路,找到了浮沙的尽头,再往前探,刀飞索并用,向峭壁上攀去。 这时候燕十三已走在树林中,盈盈、纤纤左右相随,一路上都没有话说。 “你们怎么了?”第一个开口的还是燕十三。 盈盈立即道:“燕大哥在生我们的气,我们只好不作声,等骂了。” 燕十三笑笑问道:“我怎会生你们的气?” 盈盈说道:“燕大哥喜欢跟那位练大人走在一起,而我们却将那位练大人赶走了。” 纤纤接道:“但燕大哥若是坚持,我们也不会反对,最多是心里难受一些。” 燕十三一笑。“这都是你们说的。” 盈盈道:“我们到来的时候,燕大哥不是已经跟她走在一起?” “那是怎么回事,你们不是已经很清楚了。”燕十三微喟:“毒气的事虽然是江湖人的所为,认真调查起来,还不是我们这三两个江湖人能够应付。” 盈盈点头道:“对方是有计划的行动,势力庞大,很容易便将线索截断,而且一时东一时西的,只凭我们几个人,的确是应付不来。” 纤纤不以为然的道:“官府方面是人多势众不错,也不见得有什么收获。” 燕十三道:“那是之前的人不懂得充分利用,到了练青霞接手,显然是改变了很多。” 盈盈道:“她真的这么有本领啊。” 燕十三笑笑。“到底怎样,其实你们也明白的。” 盈盈、纤纤相顾一眼,不由点头,燕十三接道:“当然,她年纪还轻,又没有什么江湖经验,要她应付那么厉害的江湖人是吃力一些。” 纤纤接着道:“所以她要找燕大哥帮忙。” 燕十三道:“这件事我们总不能够袖手旁观,坐视不管的。” 盈盈奇怪道:“可是燕大哥现在却要离开,不与她走在一起。” 燕十三道:“既然这里再下去也不会再找到什么线索,大家心里又不舒服,为什么不暂时分开?” “原来是这样。”盈盈接问:“她却是还要留在这里找下去。” “那是江湖经验的问题,性格也是一个因素,到她冷静下来,便知道怎样做的了。” 盈盈嘟囔道:“我看她是很倔强的,说不定会爬到峭壁上去。” “就是爬到峭壁上面,也不会有什么收获,”燕十三摇摇头:“否则诸葛胆又怎会走得这么轻松?” 纤纤插口道:“那上面只怕有什么陷阱埋伏。” 燕十三又是摇头,道:“若是有又可以对付我们,应该是诱我们爬上去,不会着乌鸦一伙在峭壁下阻挡我们,再烧掉栈道。” “练青霞若是一无所获,又会采取什么行动?”纤纤随即问。 燕十三微笑。“看来我们还是留在这里,等练青霞到来问一个清楚明白。” 纤纤一声:“才不等她。”放步向前行。 盈盈笑接道:“她的为人就是好奇心重?” 燕十三反问:“你又怎么了。” 纤纤马上替盈盈回答:“还不是跟我一样?” “胡说——”盈盈笑骂:“我才不管姓练的会采取什么行动。” 纤纤瞪了她一眼,她只当没有看见,接道:“之前姓练的找不到什么线索才找燕大哥帮忙,峭壁上找不着说不定又会找来,再用蓝天鹏那种人威迫利诱。” 纤纤道:“她那种聪明人又怎会重施故伎?” 盈盈接说道:“你以为她不会,说不定偏偏就会,如此岂非又是来一个措手不及?” 燕十三笑接:“既然不管她了,还来这许多猜测?” 盈盈反问:“燕大哥真的完全不担心她?” 燕十三道:“我只是担心毒气又将会在什么地方出现,能不能够及时制止。” 盈盈、纤纤相顾了一眼,好一会,盈盈才说道:“其实我们应该跟姓练的走在一起。” 燕十三笑笑。“需要走在一起的时候总会走在一起的,这周围百里既然满布官府的线眼,练青霞需要找到我们或者我们要练青霞找来何等简单,我们有什么消息要通知她当然也是的。” 盈盈一怔道:“我们有时就是忘记了她的身分势力。” 纤纤亦不觉道:“女孩子这么年轻便已有这个成就其实也很不简单,虽然说曹廷是她的师父,还要看她的本领。” 燕十三又是笑笑,接道:“我们还是老办法,分头去调查。”一顿,突然抬头:“你当然也是的。” 一个人应声从一株高树上跃下来,正是那个以装扮成燕十三为荣的严拾生,一着地便嚷:“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不等燕十三回答接又道:“若是这也不知道还是江湖第一名侠?” 盈盈随即叹息,说道:“好啊,要你出现帮忙的时候不出现,事情解决了才冒出来。” 严拾生打了一个“哈哈”。“我本来可以早一些到来的。那知道途中又遇上了另一件事,那件事跟这件事虽然没有关系,对我来说却是颇为重要……” 燕十三知道是借口,却没有拆穿,笑截:“这里我们并无多大收获……” 严拾生立即眉飞色舞的截道:“这是意料中事,所以我也没有急着赶来。” “那现在该到哪儿去?” 严拾生又打了一个“哈哈”,仿佛要说什么,突然摇摇头:“到我证实了才跟你们说。”半身一转,双袖一拂,飞掠而去。 盈盈看着他走远才问:“他真的又找到了什么线索?” 纤纤笑骂:“若是这样你以为他还不抢着说出来?也不是第一次这样装模作样的了。” 盈盈道:“不管怎样他都能够找到这里来。” 纤纤说道:“极有可能是沿途追查我们的行踪,但能够跟上我们也很不简单的了。” 燕十三没有作声,只是考虑下一个要去的地方,之前练青霞曾给他四个地方选择,他原是以为在官府严密监视下,不可能出事,结果毒气却在光天化日之下的兰溪爆发,若非他及时跳进水中,亦难免中毒身亡。 兰溪是这样,高亭,平湖,竹瓦另外三个地方又如何? 练青霞武功高强不错,又经过严格训练,可是爬到峭壁上亦花了不少时间。 峭壁笔直如削,有些地方滑不留手,她弯刀飞索并用才能够越过,要越过那条仍然在燃烧着的栈道当然更加困难,但都被她克服了。 越过了栈道,可供立足的地方很多,那大概就是栈道选择在那个位置建造的主要原因。 她没有立即追向诸葛胆离开的方向,原因除了那边的地势更凶险,可供立足的地方都在烈火燃烧中,还因为她有一个更好的办法,此外她还想看看栈道的源头。 她向相反的方向移动,很快便找到栈道源头的所在。 那是一个平台,下临一个个挖得很深的洞穴,设置有绞盘吊臂,当然都已给毁掉。 她虽然外行,亦不难看出那附近的瓷土更加幼嫩光滑。 当然她希望能够在那附近找到一些线索,结果却也是失望。 她没有放弃,随即往上爬,翻越山峰,那已经入夜,栈道仍然在燃烧,居高临下,燃烧着的栈道看来就像是一条火龙,飞舞在峭壁间。 既然看得清楚,要追踪这条火龙的去向,当然很容易,翻越峭壁追寻也比较轻松。 追到了栈道的尽头,她没有立即攀下去,到底已是深夜。 没有必要冒险,她一向不会冒险,只是有时情绪激动起来也会例外,现在她的情绪已完全稳定下来。 她在一块平地上卧下,思前想后,想的比以往多很多,想到过去的那份冷静这几天几乎完全消失,连她也不由得苦笑起来。 甚至在曹廷的眼中,这也是完全没有可能发生的事,也所以曹廷这样看重她。 是不是燕十三的影响,想到燕十三,她的笑容更苦涩,之前她从来没有见过一个燕十三那样的男人。 好像燕十三那样的男人原就是不会太多。 那种潇洒,那份机智,那一身武功,她越想便越多,到她突然醒觉,明月已高挂在中天—— 第六章 天堑通幽径 发现盔甲人 练青霞倦极,终于进入梦乡。 那不是好梦,圆球的滚动,毒气的爆发,狂呼惨号,一个个无辜的平民百姓倒下,然后肌肉消蚀,出现了一具具的白骨。 童青的死亡亦出现,浮沙就像是一头庞大的怪兽,缓缓的将童青吞噬,然后转向她迫近。 她惊呼挣扎,一个身子还是被吞进去,也就在惊呼中,她惊醒,跳起来,然后她发觉只是在做梦,天色也已经大亮,朝阳已然从东方涌出来。 好一会,她的情绪才完全稳定,在她来说,这也是前所未有的事。 她将整个身心都放松,才走到昨夜观看火龙尽头的地方,再往下望去。 栈道已完全被烧毁,烈火亦已经熄灭,尽头是一个平台,下临天堑,雾气迷漫,也不知有多深。 她看了一会,还是弯刀飞索并用,往下攀去,到了平台上,除了几条被击碎的石柱之外,什么特别的东西也看不到。 那几条石柱到底有什么作用,她也看不透,石柱连贯铁链的上半截都被抛进天堑下,否则给她看到铁链,不难想到那里有一条铁索桥,相连对面峭壁当中的一个平台。 那个平台这时候亦已被砍下来的树木掩盖,远望只见一片树木。 她放目四顾,看不见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再俯视雾气迷漫的天堑,不由叹一口气。 那给她的是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她实在难以相信那些人就是藏在这个天堑之下。 然后她想起了燕十三说话的态度。 燕十三侠骨柔肠,目睹毒气的厉害,应该是绝不会袖手旁观,就此罢休,在附近若是还能够找到线索,又怎会毫不犹疑的离开?江湖人的行事作风是不是只有江湖人才明白? 练青霞不敢肯定,但看到这个天堑,还是不由考虑到燕十三的决定。 也所以那股要攀下天堑去的念头不由自主的打消,呆立了片刻,最后还是离开。 那片刻,她亦想起了高亭、平湖、竹瓦三个地方,毒气在严密监视下仍然能够在兰溪爆发,高亭、平湖、竹瓦三个地方当然亦不难继兰溪之后遭受毒气的袭击。 再想到毒气的厉害,她不禁心寒起来,只希望能够及时赶到去制止。 燕十三、练青霞都没有过虑,在他们赶到之前,毒气已经先后在竹瓦、平湖、高亭三个地方爆发。 三个地方都是在官府捕快军兵的严密监视下,练青霞早在追查瓷球的线索之前便已经部署好一切,有过兰溪一地的经验,当然更加缜密,可是在毒气爆裂的时候,在那三个地方监视的官府中人还是一无所觉,也无一幸免,全都在毒气的包围下死于非命。 练青霞赶到去触目所见都是消蚀的白骨,除了瓷球的碎片,没有其他的线索。 她并不知道燕十三有没有到来,却不以为燕十三能够找到什么线索。 燕十三在毒气爆发的时候若是在附近,除非又及时躲进水井或者什么地方里,否则不难已化成骷骨,若是又找到什么线索,根本就不会一而再,再而三让毒气爆发,事实上她调查所得,毒气差不多同时在三个地方出现,估计时间,燕十三除非快马奔驰,日以继夜,否则根本没有可能赶得及三个地方的任何一个。 在毒气爆发后才进入,结果与她一定毫无分别,一无所获。 之后燕十三跑到什么地方去,也是没有线索留下来,失望之余,不由使练青霞一阵彷徨。 她重新召集附近一带的捕快军兵,那些监视在镇外幸免于难的捕快军兵看见那些白骨无不震惊,他们事先毫无所觉,事后亦没有发现燕十三的行踪。 练青霞最失望的其实是这件事,她其实还是希望燕十三能够再找到什么线索,再跟她打一个招呼。 兰溪、平湖、高亭、竹瓦四个地方先后被毒气侵蚀,消息若是传到京师,势必又一番震惊,也必怪罪下来,对她有一定的影响。 朝廷又将会怎样处置?她虽然不知道,想到了这件事,还是不免心里一阵不舒服。 她虽然自问已尽了力,这样挫败在她来说毕竟还是第一次,一力保荐她的曹廷势必也面目无光。 会不会因此而派别的人南下取代她的地位,想到这个问题,她心里就更不舒服了。 消息当然飞快被送到京师,也不是直接地送进曹廷的手中,所以曹廷要替练青霞掩饰这件事情也不成。 到曹廷这个地位,当然成为朝中大臣攻击的对象,以他的经验,却也当然懂得怎样保护自己,避重就轻,只有向皇帝交待。 皇帝这时候不过八岁,一个小孩子哪懂得多少,而事实,一直以来,都是由常德郡主作主。 常德郡主虽然也不过二十岁,但因为弟弟年幼,必须她加以照顾,懂得的倒也不少,野心也因而逐渐大起来,她很清楚朝中大臣的实力,知道如何去争取他们的支持,亦知道曹廷的势力日增。 这本来也是她的主意,借助曹廷来应付朝中大臣的压力,可是到曹廷的势力大起来,又想将之削灭,当然一方面是由于他人的说话影响,一方面却是由于曹廷言语上的不敬,令她对曹廷突然生出了恶感。 曹廷既然是一个聪明人,言语上又怎会开罪常德郡主,事实上一直都非常小心,只是他到底是一个男人。 一个男人要真正取得一个女人的欢心信任,实在不是一件容易事。 常德郡主无疑很多地方都表现强人本色,到底是年纪轻,想得并不远,也未脱一般女人的小性子,曹廷有时候以为可以直言进谏,听在她耳里,便有刻意攻击的感觉,虽然当场没有作声,事实已记在心里,到过些时候,有意无意便提出来。 在曹廷来说,有些绝无疑问是小事,常德郡主却显然不是那么看,到发现的时候,已经很难改变常德郡主这种印象。 他只有更加小心,一再表示一切都是以社稷为重。 常德郡主看见他低声下气,才没有那么敌对,却总要想办法,令他受些打击心里才舒服,毒气这件事绝无疑问是最佳的借口。 曹廷心中有数,所以看见常德郡主在皇帝身旁,一些也不觉得意外,恭恭敬敬的施过礼,只等皇帝说话。 皇帝话是说了,就是说得不清楚,也无多大怪责之意。 常德郡主听着,终于忍不住开口:“毒气的事到底怎样了?” “练青霞正在全力追寻,相信不久便会有好消息。”曹廷低声下气。 “好消息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坏消息可是已来了不少,兰溪、平湖、高亭、竹瓦四个地方被毒气侵袭的事情,曹大人想必接到消息。”常德郡主冷冷的瞪着曹廷。 “已经接到了。”曹廷叹息。“我们也找到了一点儿线索。” “用那么多的人力,花那么多时间,才找到一点儿线索,不会令人觉得朝廷无能?” 曹廷又一声叹息:“奴才已着令全力追查,尽早将凶手找出来。” “这句话已经听过很多次了。”常德郡主冷笑。“我们总不成要等到毒气在京师爆发才采取行动。” 曹廷目光垂下,常德郡主接道:“练青霞一个女儿家,我原就不以为能够做出什么事情来。” 这句话出口,她立即发觉不妥,随又道:“不错,她一身武功,人又机智,到底年纪太轻,欠缺经验,若是有人从旁协助,应该会好一些。” 曹廷立即问:“郡主莫非已经找到适当的人选?” 常德郡主反问:“你完全不反对?” 曹廷道:“奴才一心社稷,只希望能够及早将事情解决。” 常德郡主道:“是真的这样最好不过了。” “奴才大胆问一句,那可是大内禁卫统领长孙无忌?”曹廷目光仍然下垂。 常德郡主一怔。“你事先已经得到消息了?” 曹廷摇头。“长孙无忌乃是忠臣之后,历代皆忠于朝廷,家传武功,到他本人更进一步,奴才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人比他更适合的了。” 常德郡主这才转问皇帝。“皇上意思怎样?” 皇帝一直在旁听着,这时候一呆,连忙道:“应该是适合的。” “那就这样决定了。”常德郡主接顾曹廷,道:“长孙无忌已经在御书房外等候。” 曹廷接问:“可要奴才跟他一叙?” “也是好的。”常德郡主随即挥手。 曹廷随即告退,看着他一个肉球也似的滚出,常德郡主不由摇头。“你看他,一天比一天胖下去,非独行动迟钝,连脑筋也迟钝起来了。” 皇帝沉吟着。“肥胖跟聪明好像没有多大关系。” “你就是年纪轻轻,不懂得这许多道理,要是我就不会信任一个练青霞那样的女娃子。” “她不是武功很好,在京城屡破奇案?”皇帝的语声提高了一些。 “那许多人在旁协助,当然是弄得有声有色,天晓得是不是她的本领。” “她到底是官府中人,毒气这件事好像是江湖上的……”皇帝还要说下去。已给常德郡主截住了话题。“天下之大,莫非王土,哪有江湖什么的,你别听曹廷胡说。” 皇帝沉默了下去,常德郡主喃喃的接道:“我是不会看错人的,长孙无忌南下,一定很快便会将事情解决,到时曹廷面目无光,我们便有借口让长孙无忌接管神武营。” 皇帝只是听,常德郡主洋洋得意的又说道:“没有了神武营,我看他如何再放肆。” 皇帝终于微喟一声。“他不是一直都忠心一片,非常规矩。” 常德郡主道:“你就是没有听到他对我如何说话,就好像没有他便不成的。” 皇帝道:“一个人有信心才能够将事情弄好。” 他虽然年纪小,多少竟然也懂得一些道理,常德郡主却听不进,一声:“你懂得什么。” 皇帝又沉默了下去,在这个姊姊面前,一直以来他都是完全说不出话来。 常德郡主也好像觉得说话重了一些,接着说道:“我办事你总要放心,我是绝不会看错的,长孙无忌一定会比练青霞成功。” 对长孙无忌她绝无疑问满怀信心,这当然也因为长孙无忌一直负责禁宫的安全,是她最熟悉最信任的一个人。 长孙无忌无论身材年纪与燕十三都很接近,相貌也颇为英俊,只是稍嫌峻冷,身穿官服,难免令人有一种凛然不可侵犯,高不可攀的感觉,若是走江湖上,相信会令人当成一个杀手。 曹廷现在便已有这种杀手的感受。 长孙无忌已换过一身黑色的劲装疾服,完全是江湖人的打扮。 有关毒气甚至练青霞借助燕十三的报告他都已看过,他完全同意练青霞的推测,那是江湖人的所为,所以他索性准备以江湖人的姿态参与这件事。 他虽然在京都长大,亦认识不少江湖中人,对江湖上的情形其实并不太陌生。 有关燕十三的事他多少也知道一些,连燕十三也解决不了的事可见困难,他并不怕困难,对宫中的生活亦早已有些厌倦,能够到江湖上走走,在他来说未尝不是一件乐事。 身为禁卫统领,对朝廷的事情他当然很清楚,曹廷是怎样的一个人他却是到现在还摸不透。 他看出曹廷在不停扩张势力,却看不出曹廷有什么目的,表面上曹廷忠君爱国,好几次的叛乱都是他洞见症结,及时制止。 曹廷的公正也是有目共睹,一次也许是装模作样,但多年下来每一次都是这样,应该就不会假的了。 朝廷中不乏奸狡小人,这些人对曹廷显然都非常重视,长孙无忌也看在眼内,但不知怎的,对曹廷他始终有一种偏见,尤其是看见曹廷的时候,总是觉得这个人不像是一个好人。 曹廷每一次看见长孙无忌都是一脸笑容,表现得非常欣赏。 这一次也没有例外。 长孙无忌没有笑容,他是那种人,应该笑的时候才笑,很讨厌装模作样,也许就因为这个原因,对曹廷他没有多大的好感。 曹廷好像很明白他的心态,笑着走近来,却叹息着道:“我其实是笑不出来的,当然无论笑或哭都不能够解决问题,但还有笑容,总会令人觉得事情还不太严重,还有挽救的希望。” 长孙无忌冷冷地接问:“曹大人的意思是事情其实很严重,无可挽救的了?” “很严重是事实,无可挽救则未必。”曹廷叹息着。“每一次毒气爆发,整个市镇的人畜都无一幸免,虽然都是小市镇,但已经人心惶惶。” 长孙无忌道:“这是必然的事情。” “所以我们必须及早将那些人找出来,否则毒气爆发的地方若是北上……” 长孙无忌截问:“曹大人是担心皇上感觉危险迫近,责怪下来?” 曹廷摇头。“我只是担心有人以此为借口,制造叛乱,大乱天下。” 长孙无忌耸然动容,不能不承认曹廷所说的是事实。 曹廷沉吟着接道:“还有一件也是很令人担心的,毒气的爆发到现在似乎还是江湖上的事情,但若被某些有心人看出其中厉害,加以利用,由江湖扩展到……” 长孙无忌又截问:“有这种可能?” 曹廷只是反问:“以你看呢?” 长孙无忌沉默了下去,曹廷等了一会才接道:“青霞是神武营中本领最大的一个,看她的找燕十三,以江湖人来对付江湖人便可想得知,但到底年纪轻,限于经验,总有许多兼顾不到的地方。” 长孙无忌说道:“我们会好好的合作的。” 曹廷点点头。“事情越快解决越好,我就是有那种担心,毒气的厉害,应该已传遍天下的了。” 长孙无忌道:“我们会尽力而为。” 曹廷沉吟着接道:“幸而制造毒气的那些人一直都藏起来,不容易联络上。” 长孙无忌忍不住问:“曹大人莫非已收到什么消息,朝廷中有什么人要与那些人勾结?” 曹廷颔首。“只是听说,可能危言耸听,也没有什么证据,神武营的人只能够小心的看着。” “要曹大人担忧了。”长孙无忌目光不离曹廷的脸庞,要看清楚曹廷的表情变化。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曹廷又一声叹息。 长孙无忌看不出曹廷的表情变化有什么不妥,看着他拥着那个肥胖的身子去远,不由亦叹息一声。 他实在怀疑自己是否太偏见,由始至终他就是不相信曹廷,然后他突然生出了这个念头—— 练青霞是曹廷的心爱弟子,从她那儿是否能够清楚曹廷的真正为人? 练青霞又回到那个天堑附近。 竹瓦、平湖、高亭三个地方毒气先后爆发,情形如兰溪一样,事后她只能够找到一些瓷球的碎片,在那三个地方监视的捕快无一幸免,尽皆殉职,在镇外的捕快亦一无所得。 练青霞明白他们的工作能力,也已经清楚制造毒气那些人的厉害,所以并没有怪责他们,只是下令要他们全力追查有关毒书生诸葛胆的一切。 他们追查下来所得到的与童青所说的并没有多少分别,练青霞虽是意料之中,仍难免有些失望。 朝廷派长孙无忌南下协助调查的消息送到,她更加着急,所谓协助调查其实就是说她办事不力。 因此她也再回到七重天。 有过一次的经验,再翻越峭壁,在她来说当然更容易,回到那个平台,她考虑了一会,终于往下攀去。 时当正午,有足够的时间,可是攀下百来丈,她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回向上爬。 百丈之下的峭壁长满了青苔,完全就不像有人攀登过,往下望,虽然是正午,还是一样烟雾迷漫。 她不怕艰辛,却不想白费气力,做一些完全没有作用的事情。 往上攀她花时间比往下攀更多,那种接近绝望,不知道何去何从的感觉是那么强烈,以致她的动作也变得缓慢起来。 回到平台上,她无可奈何的坐下来,呆望着那堆破碎的石柱。 那些石柱本来是做什么用的?她的目光不再往下望,转顾四周,最后很自然的落在平台对面的那丛树木,一落转去,突然又转回。 那刹那她突然惊觉那丛本来青绿色的树木已变得枯黄,其他的树木却显然没有这种变化。 她清楚记得那本来是青绿一片。 难道连自己的记性也没有信心了?她苦笑,一股新的希望立即同时从心头涌上来。 现在她要做的事只是如何飞越天堑到那丛树木中看看究竟。 天堑无疑宽阔,对神武营的人来说要飞越这个天堑还不是一个太大的问题。 练青霞本来可以走到天堑的尽头,绕到对面,这也许要花上数天或者十数天,也无疑是最笨的一种方法,神武营训练出来的人当然不会选择这种笨方法,除非是迫不得已,体力不足以应付。 练青霞现在仍然是体力充沛。 她找来了弹力强劲的竹树,再以树藤接在飞索上,以竹树为弓,相连飞索一支较短的竹树为箭,将箭射到对面的树丛中去。 一连试了七次,她终于能够将飞索固定在对面的树丛中,随即攀着飞索,横越天堑。 山风急劲,那条飞索令她完全没有安全的感觉,好像随时都会断去,她明白那只是一种感觉,可是下临无底的天堑,横越那么宽阔的空间,在她来说到底还是第一次,难免有些惊惧,所以平安落到那边的树木丛中,她还是不由自主发出一下轻快的笑声。 休息了一会她才开始行动,虽然身在什么地方她未能确定,她仍然坚信曹廷的教训,必须有充足的体力才能够应付恶劣的环境与敌人。 然后她走到那堆枯黄的树丛中,立即发觉那也是一个平台,那堆树木是给砍断了堆放在那儿。 平台上有完整的石柱,还有一条铁索桥,铁索的一端也就是贯连在石柱上。 明白了石柱的作用,练青霞亦知道找对了地方,也只希望那些人还未发觉树木已露出破绽,仍然留在这附近。 她当然亦考虑到那堆树木其实已完全没有作用,对方只是担心当日泄露行踪,被她有时间追上来,现在已转移到别的地方,但只要还有一线希望她都绝不会放弃。 平台相连着一条小路,走在这条小路上,练青霞的心又放下来。 小路不太宽阔,但颇也平坦,显然是经过人工修理,甚至有部分是人力开辟出来。 要开辟一条这样的路并不容易,练青霞实在难以相信花这么多的人力目的只是为了搬运瓷土经由这里送到别的地方去。 此念一动,她的身形便往上拔起来,落在小路旁边的树木上。 时已经入夜,一轮明月已升起来,正照在小路上,练青霞树上远望,也颇为清楚。 小路上没有人,迂回曲折,月光下一条白蛇也似的游窜在山野林间。 练青霞等了片刻才从树上掠下来,继续往前行,也就更加小心了。 路出奇的长,九曲八折之后才豁然开朗,进入了一块谷地。 那块谷地颇为平坦,上面有一个奇大的烧窑,周围还有一些小屋子,练青霞一眼看见,一颗心几乎跳出来,这些日子以来,她费尽心思,仍然不能够接近一些,现在却是那么的接近。 无论那些人现在是否仍然留在这里,她现在总算找到了一条明显的线索。 她没有立即过去,在小路出口的一株树上仔细观察了好一会,亦倾听了好一会,一点声响也听不到,才带着奇怪的心情掠下,移前! 来到了最接近的一间小屋子面前,仍然听不到有什么别响,她不由又有些失望,能够抓到人无论如何都是比较好的。 那些人难道完全都跑了,她动念未已,终于听到了一阵铮铮声,却是由她的身后传来,她立即转身,也立即看见了两个人。 那两个人仿佛一直都藏在黑暗中,到现在才现身,又仿佛突然从地上涌出来,练青霞清楚记得,方才她也留意到他们出现的地方,就是没有任何发现。 他们都穿着盔甲,一金一银,闪亮耀目,一移动,立即令人感觉到那份重量。 练青霞感觉到地面在震动,不由自主倒退了一步,刀出鞘,喝问:“你们是什么人?” 金甲人银甲人相顾一眼,双臂暴伸,四拳互击,发出“轰轰”两声巨响。 练青霞看在眼内,仍然心里一跳,再喝问:“这又是什么意思?” 金甲人终于开口:“神武营的人果然胆识过人。” 练青霞随即问:“你们就是制造毒气的那些人?” “你说是不是?”金甲人反问。 练青霞冷然一笑。“这一回我是找对了地方了。” 金甲人道:“你却是不该一个人跑到这里来的。” “谁说我是一个人?”练青霞也懂得虚张声势。“神武营其他人随即到来,我看你们这一次是插翅难飞。” 金甲人大笑。“以我们的重量,原就是长了翅膀也飞不起来的。” 银甲人接说道:“神武营只派来你一个人,那些七省六省捕头什么再多也没有用。” 金甲人又道:“他们甚至没有本领飞越那个天堑。” 练青霞冷笑。“到这里难道就只有一条路?” 金甲人道:“你若是知道别的路,根本就不会冒那么大的险飞越天堑。” 练青霞道:“我越过天堑的时候你们其实已经发现的了。” “不错。”金甲人又大笑。“我们也可以任你走到一半的时候下手,可是以你的身手,绝不难攀着断绳,逃回对面峭壁去。” 银甲人接道:“若是及时抓住这边的一截,荡到这边来,更要我们花时间去追寻。” 练青霞道:“所以你们索性等我跑到这儿来才动手。” “以逸待劳,有什么不好?”金甲人双臂一振,“铮铮”的又是一阵声响。 银甲人紧接道:“你也不必多说什么,以我们的经验,要分辨你是否说谎很容易。” 金甲人亦道:“你在那边平台上的所有行动都在我们眼中。” 练青霞冷笑:“这句话你应该早一些说的。” 金甲人道:“听一个人说谎有时亦未尝不是一件乐事。” 练青霞到底是年轻脸薄,不由俏脸通红,金甲人随又问:“到底是什么东西引起你的疑心,又跑到那边平台上,再次调查。” 练青霞道:“那天我在那边的行动你们也已经看在眼内。” “当日更就是非要加倍注意不可。”金甲人笑道:“要撤走这边的东西到底要花上一段时间。” 练青霞喃喃道:“当日我应该想办法到这儿来看看的。” “幸好你没有。”银甲人摇摇头。“否则我们只有下毒手,你如何能够活到现在。” 练青霞冷笑道:“我若是那么容易对付,你们也用不着撤走一切。” 银甲人道:“我们只是尽量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因为你们的毒气还未完全成功。”练青霞试探着问。 “这也是一个原因。”银甲人语声一沉。“你们知道的也不少啊。” 练青霞追问:“你们要利用那种毒气争霸江湖?” 金银甲人目光齐落在练青霞脸上,金甲人沉声道:“这是江湖上的事,官府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你们以一般市镇平民百姓做试验对象,官府不管也不成。”练青霞话出口,心头大石亦放下来,一直以来她最担心的就是事情并非她推测的那样,制造毒气的那些人目的并非在争霸江湖。 金甲人听说摇头道:“你们官府中人知道什么?” 练青霞道:“你们是不想打草惊蛇,但现在江湖上还有什么人不知道有那种毒气?” 金甲人道:“我们也不知道有这么多麻烦的。” 练青霞道:“江湖上的朋友说不定现在已连结在一起,准备采取行动。” 金甲人大笑。“你们官府中人哪知道这许多,在我们还未开始对付他们的行动之前,他们是绝不会提防到的,到我们行动开始,他们就是放弃门户之见,连成一气,为时已晚。” 练青霞冷笑。“燕十三不是已经留意上你们了。” 金甲人点头。“幸好好像燕十三这样的人并不多,也幸好他被称为天下第一高手,很多江湖朋友对他那个第一很不服气,无论他跑到哪儿去说什么,大家对他都不会太相信,只想如何将他击倒,一跃而变成天下第一。” 练青霞不禁叹息道:“江湖人就是这样。” 金甲人道:“你不用叹息,这种情形很快便会改变,我们一统江湖一切便会很简单的了。” 练青霞又一声叹息。“到那个时候,也不知还要再夺去多少条人命。” 金甲人郑重的道:“成大事总要有些牺牲的,正如我们到现在为止不还是藏起来?” 练青霞道:“听来你们在江湖上非独不是无名之辈,甚至可能举足轻重。” 金银甲人相视一眼,金甲人笑了。“官府中人到底是官府中人。” 练青霞追问:“你们的头儿到底是什么人?” 银甲人随又道:“没有经验就是没有经验。” 练青霞冷笑。“你们这样有经验,为何还要问我发现了什么可疑要跑到这儿来。” 金甲人突然很冷静的道:“因为我们还没有那种经验。” 银甲人接道:“我看她是误打误撞,在没有办法之下胡乱找寻……” 练青霞又一声冷笑。“那第一次我便跑到这儿来。” 银甲人点头。“你是第二次才有所发现。” 练青霞方要说什么,银甲人已问:“第一次跟第二次有什么不同?” 金甲人应道:“我们只是在这边平台上堆上树木。”一顿嚷出来。“是那些树木。” 练青霞这时候亦知道他们在套自己说话,亦知道已给套出来,索性说明白。“那些树叶已然枯黄,一看便看出来。” 金甲人又笑了。“我们却是看见你先爬到峭壁下,又细看了好一会。” 练青霞怒道:“不错,我是当局者迷,后来才突然发现的。”—— 第七章 以人作饵 拟一网成擒 金甲人大摇其头。“以你这样的脾气,我实在奇怪怎么能够闯出那么大的名堂。” 银甲人笑接:“应付鼠窃狗偷之辈,以她的身手智慧,应该是绰有余裕。” 练青霞道:“你们却要向我请教,那是鼠窃狗偷也不如的了。” 银甲人笑声立断,金甲人双臂接一振,猛喝一声:“让她知道厉害。” 两人双拳接又互撞,暴响声中一齐转过身子,扑向练青霞,那显然是盔甲太重,两人的身形都并不太灵活,身形移动,甚至有些滑稽。 练青霞看在眼内,悠然展开身形,飞燕般凌空三个变化,落在那间小屋子的瓦面上。 金甲人、银甲人左右继续迫进,练青霞看着他们迫近,冷笑道:“倒要看你们如何上来。” 语声甫落,金银甲人四拳已击在小屋的墙壁上,那看来也甚为结实的墙壁迎拳碎裂倒塌,整间屋子也倒塌下去。 练青霞从瓦面上连忙掠下来,身形还未稳定,一块块碎裂的墙壁便迎面飞撞而至。 金银甲人左一抄,右一拳,将那些碎裂的墙壁碎块就当作暗器一样,一块接一块拳击出去,撞向练青霞,比起一般的暗器当然是厉害得多。 练青霞实在料不到有此一着,弯刀展开,却是闪避不及才以刀去挡,她当然看出那些墙壁碎块力道奇劲,以刀硬挡吃亏的是自己。 她也只是以刀挡了两块,一个身子便不由被震出丈外,金甲人继续将碎裂的墙壁碎块击来,银甲人却乘机扑近。 练青霞的身形完全施展不开,飞击过来的墙壁碎块将她的身形迫在一个方向,到墙壁碎块停下,银甲人已迫近,双拳连环击至。 他方才身形移动是那么笨拙,现在却灵活得出奇,双拳连环,既急且密。 练青霞当然不会硬挡,急忙闪避,然后她突然发觉金甲人箭也似从另一个方向疾冲过来,那种速度,一样在她意料之外,简直就像是脚下装上了轮子似的。 事实是装上了轮子,金甲人脚踏四轮,眨眼间便已冲到了练青霞面前,双拳击出同时,轮子竟然已缩回靴旁,脚踏实地,完全不影响身形。 练青霞只有闪避,金银甲人呼喝连声,四拳更密更急,交拳击至,左右封住了她的去路,她要往上拔起来也不能,只有后退。 一退再退,到她发现被迫退至那个烧窑的进口,已经不进去也不成。 金银甲人刹那霹雳一声暴退,一齐抢攻上前,四拳疾击。 那刹那练青霞亦不由想起燕十三在瓷窑的遭遇,弯刀不由往前挡,一挡之下,整个身子被震得倒飞了出去,倒飞三丈开外,血气亦被震得一阵浮涌。 她以为金银甲人跟着就会封闭烧窑的进口,那刹那她亦已想到以墙壁将燕十三封在烧窑内的就是这两个人。 只有这两个人才有那么可怕的气力将一面墙壁举起来,迅速的将烧窑的进口封闭。 也所以接着那刹那她难免有进入地狱的感觉,可是她眼前并没有黑暗的感觉,烧窑内赫然亮着好些长明灯。 灯光照耀下,金银甲人的盔甲更加闪亮,他们竟然双双冲进来。 练青霞不由松一口气,这口气却才松开,金银甲人已到了她面前,四拳连环再击出,一面连声呼喝,声势当真是惊人。 练青霞与之同时已瞥见这个烧窑的正中另外有一个烧窑,自己的身形正被迫得向这个窑中窑的进口迫进去,她明白金银甲人目的要将自己迫进这个窑中窑,却一样无计可施,不由不退进去。 这一次金银甲人果然没有跟进,金甲人双拳封住了那个进口,银甲人一旁退开,到他再出现,在他的面前已多了一面墙壁,他也就推着那面墙壁撞向窑中窑的进口。 金甲人配合得恰到好处,墙壁一到,及时退开,反助银甲人将墙壁推向进口。 练青霞如何阻挡得住他们这个行动,一颗心疾沉了下去,她知道自己将会与燕十三同一遭遇,却不以为自己会有燕十三那种好运气,突然来一个童青及时将自己救出去。 她又有进入地狱的感觉,可是周围的环境又是那么的光亮。 窑中窑内一样放置了长明灯,她人被逼进窑中,心情稍为稳定下来便已能看清楚周围环境。 窑似乎并非密封,人在窑中甚至有一种清爽的感觉,呼吸畅通得出奇。 练青霞仰首上望,才发觉窑壁上一个个小圆洞,也不知几千百个。 窑门外随即又轰然两声巨响,练青霞虽然看不见,一听也知道金银甲人在那面堵塞窑门的墙壁外再加上两面墙壁,以自己的气力,要将之推开,是绝没有可能的事。 金甲人的语声跟着传来:“女娃子放心,窑内空气流通,绝不会有不舒服的感觉。” 练青霞冷笑道:“你们若是有种便将我放出来,公平一决高下。” 金甲人大笑:“天下间根本就没有公平这两个字,我们早便已知道。” 练青霞道:“阴谋诡计,算不得英雄好汉。” 金甲人说道:“我们根本就不是什么英雄好汉,你这些说话,对我们又有何作用?” 银甲人按道:“无论你说什么我们也不会将墙壁移开,将你放出来。” 金甲人又道:“也不会生火,将你烧死在窑内。” 练青霞不由问:“那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你一定明白的。”金甲人大笑。“不是说你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 练青霞心念一动,道:“你们是以我为饵。” 金银甲人齐声大笑。练青霞不由追问:“你们要利用我对付什么人?” “这还要问我们?” “燕十三——”练青霞冲口而出。 “这个人除非不知道你跑到这儿来,否则一定会赶至。”金甲人笑问。“你总不会不知道他就在这附近?” “哪有这种事?”练青霞有些怀疑。 金甲人一听也觉得有些奇怪。“我们还以为你们是分散行动,原来不是。” 银甲人接道:“也不要紧,他们就是官府与江湖有别,要对付我们的心意则一,知道对方有难,绝对不会袖手旁观。” 金甲人笑道:“若是两个人一齐到来,一网打尽,省得麻烦。” 练青霞奇怪追问:“还有哪一个?” 金甲人奇怪的问道:“你真的不知道么?” “到底是哪一个?”练青霞着恼了。 “长孙无忌——”金甲人接问:“你应该知道这个人的?” “他怎会跑到这儿来?”练青霞嘟囔着。“师父应该不会差遣这个人来的。” 金银甲人没有作声,突然有什么发现似的,一齐移动脚步。 练青霞听着脚步移动,身形移近堵塞进口的墙壁,好像要叫住金银甲人,但到底没有叫出来。 对长孙无忌她当然知道不少,也所以长孙无忌南下,实在她意料之外。 长孙无忌攀上栈道那面峭壁的时候,燕十三、严拾生、纤纤、盈盈正在峭壁上。 纤纤、盈盈畏高,但看见燕十三攀上去,还是紧跟在燕十三后面。 严拾生是最后攀上去的一个,他攀得远比纤纤、盈盈为慢,也显然畏高,但到底还是攀上去,松过口气,往下望一眼,不由打了一个寒噤,也就在这时候,他看见长孙无忌向这边走来。 纤纤、盈盈应声往下看一眼,随即偏开脸,盈盈接嚷:“你就是明知我往下看不得,故意要我看。” 纤纤摇头道:“他没有说谎,的确是来了一个人。” “我看到,可是那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看?”盈盈是有些不讲道理的了。 纤纤说道:“往下看看其实并没有坏处。” “那你看好了,”盈盈探手去扳纤纤的肩膀,不等她的手伸到,纤纤已避开。 严拾生那边又嚷:“看,他要爬上来了。爬得好快。” 纤纤、盈盈不由又往下看一眼,纤纤只看一眼便以手加额道:“天,我要昏过去了。” 盈盈看来也并不好受,却仍道:“你不是说没有什么坏处?” 纤纤伸手一拳击去,盈盈一面闪避一面大嚷:“这不是玩耍的地方。” 严拾生那边亦嚷道:“你们这样大叫大嚷,不是要他知道我们在这峭壁上。” 纤纤笑说道:“你不是也在大吵大嚷吗?” 严拾生一怔。“你们真的不知道来的是什么人?” “谁说的。”盈盈立即接上口。 “当然是我说的了。”严拾生接问:“到底是什么人?” 盈盈道:“除了官府中人还有什么人会跑到这儿来?” 严拾生不由点头。“对,制造毒气的那些人当然不会这样笨,送羊入虎口。” 盈盈笑问:“你像虎啊。” 严拾生道:“你们倒是像的。” 盈盈立即道:“好啊,说我们凶了,我们就狠狠的对付他——” 纤纤还未答话,严拾生已慌忙摇手道:“我是说着玩的,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地方。” 盈盈道:“这个时候哪一个还有心情跟你开玩笑。” 严拾生接道:“我就是不明白,官府中人还跑来这里干什么?” “那我们又跑来这里干什么?”盈盈反问。 严拾生很爽快的应道:“当然是来找寻线索了。”一顿接嚷道:“可是线索呢?到现在还看不见。” “要是这么容易看得见我们怎会待在这里?”纤纤摇头。“这些日子我们绕了好大的一个圈子。” “燕大哥不是说过这是没有办法之中的办法,我们若是能够找到别的线索,根本不会跑到这里来。”盈盈笑顾纤纤接道:“那个姓练的也是的。” 纤纤道:“我以为那么多捕快,多少总会有些发现的,那知道跟我们一样。” 盈盈又笑了。“他们若是管用,姓练的根本就不会找燕大哥帮忙。” 纤纤说道:“幸好我们找那些捕快一问,否则,还不敢肯定姓练的会回到这儿来。” “燕大哥可是一早便已推测到。” “其实我们应该跟姓练的合作,分头行事。” “燕大哥原是以为当日在我们离开之后,姓练的会追查下去的,哪知道姓练的又跑到高亭、平湖、竹瓦那三个地方去。”盈盈摇头,说道:“跟我们争什么先后呢,我们就是在那三个地方将制造毒气的人找出来,官府方面,功劳还不是归她所有。” “姓练的就是不知好歹。”纤纤亦摇头,说道:“可不知那个长孙无忌又怎样呢?” “哪个长孙无忌?”严拾生一旁听着,忍不住插口问一句。 纤纤反问:“官府方面不是有消息,朝廷派出了禁卫统领长孙无忌南下协助姓练的调查?” 严拾生嘟囔道:“我又不是官府中人,怎知道官府那么多消息。” “我们是官府中的人了?”纤纤冷笑。“你就是不肯花心思去追查。” “你们既然已花了这个心思,我当然不用再花的了。”严拾生笑问:“现在来的那个人就是长孙无忌?” 纤纤道:“等他上来不就可以问清楚明白了?” 严拾生笑道:“你们其实也不能够肯定。” 盈盈随即拉纤纤一把。“别跟他废话,燕大哥那边说不定要我们帮忙。” 严拾生大笑。“你们两个能够爬上这儿来已经够能耐,连脚步也站不稳的,还能够帮姓燕的什么?” 纤纤、盈盈只当作没有听到,身形展开,向燕十三那边奔去。 “你们都跑了,留下我一个人在这儿干什么?”严拾生嚷起来。 “那是不是长孙无忌,总要有一个答案的。”纤纤回头应一声,脚步更加快。 “是不是又有什么关系?”话是这样说,严拾生还是留下来,探头再往下望,长孙无忌已经很接近的了。 他也就索性卧伏在那里,看着长孙无忌往上攀。 长孙无忌仿佛并无所觉,只顾往上攀,也正好就从严拾生旁边攀上峭壁。 严拾生看着他迫近,反而不由自主的站起身子,倒退了三步,他已经感觉到一股杀气排山倒海般涌来,但与他站起退后同时,突然又消失。 长孙无忌悠然在一块石上坐下。 严拾生怔怔的看着他,忍不住开口:“你就是朝廷派来协助练青霞办案的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冷冷的笑道:“你不是燕十三。” “谁告诉你我不是?”严拾生板起脸孔。 “你不是燕十三当然就是严拾生了。”长孙无忌只是这样说。 严拾生有些着恼。“你是故意还是根本听不懂我的话?” 长孙无忌冷冷地一笑道:“燕十三若是你这样子,我们对江湖便要重新估计的了。” 严拾生怒道:“早该在你攀上来的时候让你知道厉害。” “这种话当然燕十三是绝不会说的。”长孙无忌又笑。 严拾生不由又怔住,长孙无忌也没有再理会他,举步往前行。 “就因为我不是燕十三,所以我绝对会这样说,这样做!”严拾生亦步亦趋。 “幸好你方才没有这样做。”长孙无忌冷应一句。 “否则你现在已经陈尸峭壁之下。”严拾生得意洋洋的。 长孙无忌自顾接道:“若是你这样做,我必定将你当作敌人看待。” “那时候你已经是一个死人,又还能够将敌人怎样?”严拾生仰天大笑三声。 长孙无忌停步,回顾看一眼,目光就像是闪电般划过空间,利刃般插进严拾生的胸膛。 严拾生有这种感觉,混身一震,脚步停下,笑容亦僵结,长孙无忌冷然一笑,再次举步前行。 呆了一会,严拾生才再提起脚步,有生以来他还是第一次接触那么凌厉冷酷的目光。 “我又不是要跟你比眼睛。”嘟囔着,他脚步加快,但还是被长孙无忌远远的抛下。 长孙无忌走来看似并不快,却是流水行云似的,路面虽然崎岖,对他毫无影响。 严拾生的脚步不由一再加快,却仍然追不上。 纤纤、盈盈才攀下那个平台,长孙无忌亦已从峭壁上攀下来,身形动作比纤纤、盈盈灵活得多了。 燕十三仍然在平台上,到长孙无忌下来,目光才从横越天堑的飞索树藤转移到长孙无忌面上。 长孙无忌面无表情,冷冷的看着燕十三。“名满天下,江湖上人称第一的燕十三?” “长孙无忌?”燕十三露出了笑容。 “可惜我不是江湖中人。”长孙无忌冷冷地。“更可惜这一件偏偏是江湖中人弄出来的事。” 燕十三只是笑笑,纤纤忍不住问:“你若是江湖中人便怎样,难道要跟我们燕大哥一较高下?” 长孙无忌淡应一声:“也许——” 盈盈接问:“这若非江湖中人弄出来的事又如何,难道我们便是知道了也会袖手旁观?” 长孙无忌道:“以我所知江湖中人对官场上的争斗一向都没有多大兴趣。” 盈盈道:“好了,现在偏偏是江湖中人弄出来的事情了,又怎样?” “这我便不能不置身江湖上,也因而才认识燕十三。”长孙无忌轻叹。 燕十三这才再开口:“我们江湖人真的在别人眼中只懂得争所谓第一?” 长孙无忌反问:“除此以外,江湖人在江湖上还有什么事可做?” 燕十三说道:“要做总有很多事可做的。” 纤纤接问长孙无忌道:“好像这一次,我们插手这件事难道也是为了争所谓第一?” 长孙无忌反问道:“制造毒气的那些江湖人的动机你们以为是什么?” 纤纤闷哼一声。“这可是江湖上的事情,我以为你不懂得。” 长孙无忌淡然道:“我只知道天下之大,莫非王土,江湖人闹得不太过份则罢了,否则还是要管的。” 燕十三插口道:“我们都各有本身的立场,但面对这件事,还是——” 长孙无忌道:“这件事官府当然是不能够不管,至于你们管不管,官府却是管不着。” 纤纤立即嚷起来。“你说的倒是轻松,可是官府要我们管的。” 长孙无忌道:“练青霞不过是神武营一份子。” 燕十三淡然截道:“神武营不是朝廷所属?” 长孙无忌沉默了下去,他也实在奇怪,以他一向的镇定冷静,面对燕十三竟然会不能够保持,说出那许多意气话来。 燕十三目光回到飞索树藤上,接道:“天堑的那边必然有一个类似的平台,却是为树木遮去,练大人上次纵然到过这里来,也是认为树木所惑,才没有追查下去,现在树木枯萎,到底露出了破绽。” 长孙无忌冷然说道:“她总算还不太笨。” 燕十三又道:“树藤显然才砍下不久,她找到那边,相信还是这一天半天的事情。” 长孙无忌道:“要以树木遮掩那边平台,可见得那边必然还藏着什么秘密,但之前不去现在才去,那些人除非是呆子,否则早已离开。” 燕十三道:“若是可以随便离开根本不用以树木遮掩,但事隔多天,也应该不会再有什么留下来的了。” 长孙无忌道:“不管有没有,在目前来说,这已是唯一的办法。” 燕十三说道:“这所以我们都到这儿来。” 长孙无忌目光再落在树藤上。“以树藤的断口来看,练青霞到那边已经有多个时辰。” 燕十三点头道:“不错,那边若是毫无线索留下,她应该已回到这边来。” 长孙无忌道:“最好当然是发现线索追下去。” 燕十三道:“若是那些人还留在那边,一定已安排了陷阱埋伏。” “所以你留在这里,希望能够看出什么?”长孙无忌接问道:“你已经看出来了?” “没有——”燕十三目光突然一亮,凝望着那边的天空。 一个个烟团正从那边的山林中涌上来,涌上半空,燕十三目光一闪再闪,嘟囔道:“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长孙无忌冷笑。“留在这边又能够看出什么来?”语声一落,身形一动,已落在那条树藤上,也就踏着那条树藤疾往天堑对面掠去。 燕十三没有立即掠上去,那条树藤能否支持两个人的重量固然是一个问题,长孙无忌也需要有一个他这样的高手在一旁照应。 天堑风急,长孙无忌掠前十数丈,身形已不由不摇晃,但身形起落仍把握得恰到好处,并没有离开那条树藤。当然要艺高,人才能够如此胆大。 燕十三虽然知道他有心卖弄,亦不能不承认这般本领并不多见。 盈盈一旁看着,喃喃道:“他的本领显然在练青霞之上。” 纤纤道:“轻功也许不是。” “也许?”盈盈奇怪道:“你以为练青霞的轻功在他之上。” “练青霞的轻功怎样,其实我们也不太清楚。” “我看就没有这个长孙无忌的好。”盈盈忽然间问道:“这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没有。”纤纤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只是担心我们一会过去绝不会他这样好看。” 盈盈亦叹了一口气。“我以为能够越过这个天堑已经很了不起的了。” 纤纤仰首道:“你又是怎样意思?” 严拾生正从峭壁上爬下来,应声道:“我完全同意。”落到平台上,他看清楚那条连着飞索的树藤,苦着脸接道:“能够不过去却是最好。” 盈盈道:“那你留在这儿好了。” 纤纤接道:“我们若是全部过去,他总会想办法跟过去的。” 严拾生道:“为什么你们全都要过去,哪一个告诉你们那边一定能够找到什么线索?” 纤纤道:“你没有看见那些烟团。” 严拾生目光一转。“只不过是烟团,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说话间,长孙无忌已到了那边平台,身形风车般一转,落在那丛树木上,回头向这边望来。 燕十三身形这时候已展开,飘然落在树藤上,亦是踏着树藤迅快的掠向那边。 长孙无忌没有理会他,一望之下身形再展开,往前掠去,迅急如箭。 纤纤、盈盈目送燕十三也到了那边,相顾一眼,一齐从腰后伸出右手来。 盈盈右手抱拳,纤纤食中指成剪子,严拾生一眼看见,立即嚷出来。“输的先过去还是赢的?” 纤纤闷哼一声,身形掠出,落在树藤上,摇风摆柳的,看着令人心寒。 她掠前十数丈,终于站立不稳往下倒栽,身子一翻,双手却及时抓住了那条树藤,交替并用,继续往那边移动。 盈盈看着伸伸舌头,严拾生随即大大的叹了一口气,道:“我还是留在这边的好。” 盈盈道:“那你留在这边好了。” 严拾生忽然问:“万一那边有什么线索,你们要在那边追查下去?” 盈盈道:“看哪一个有空又有那种心情折回来跟你说一声。” 严拾生再问道:“若是都没有空,又提不起那种心情,我在这里呆等到什么时候?” 盈盈笑道:“你看好了。” 严拾生又苦着脸。“看来我不冒险过去是不成的了。” 盈盈道:“也是看你高兴。” 严拾生看看那条树藤,忽又说道:“先后已经四个人过去,那条树藤说不定已经有什么地方不妥,说不定随时都会断折的。” “你在胡说什么?” “这可是事实。” “难道你不知道下一个要过去的就是我?” “可能到我过去的时候才断折。”严拾生摇头。“是你亦未可知。” “你还在胡说?”盈盈娇嗔。 严拾生道:“那让我先过去,若是我平安无事,到你才出事可也是天意。” 盈盈冷笑道:“看你笨手笨脚,又那么笨重,让你先过去,树藤不给你弄断才怪。” 严拾生并不在乎的一摊双手。“不要紧,反正我是准备了最后一个过去的。” 盈盈冷笑道:“那我先在树藤上做些手脚,让你掉下去好了。” 严拾生一怔。“你怎能够这样做?” 盈盈道:“叫你以后不要胡乱说话,尤其是不好的话。” 严拾生看着她。“你只是说说,不会这样做的。” “也许——”盈盈不怀好意的看着严拾生。 长孙无忌来到那片空地的时候,燕十三亦赶到,不错,长孙无忌第一个越过天堑,但一路走来,步步为营,唯恐路上有什么陷阱埋伏。 有他在前面开路,燕十三当然可以放心前行,以长孙无忌的仔细,若是没有发现,应该就没有陷阱埋伏,很安全的了。 长孙无忌看见他那么快赶到来,一点儿也不奇怪,冷然道:“你果然是一个聪明人。” 燕十三淡应。“我的运气也实在不错,无论跑到什么地方,总有贵人扶持,逢凶化吉,有惊无险。” 长孙无忌目光一转,冷笑着接问:“好像你这样的聪明人当然已看出这附近出了什么事?” 燕十三目光落在那间倒塌的小屋上。“不久之前这里有一场恶战。” “能够将那间小屋弄成这样,可见一身横练功夫以外还有相当厉害的武器。”长孙无忌目光落在地上。“你当然留意到地上的脚印。” 燕十三点头,目光转到烧窑前面那堆火上,那堆火仍然在燃烧,却不知道燃烧着的是什么,冒起了一个个奇大的烟团。 长孙无忌目光亦一转“这堆火绝不是练青霞烧的,目的相信是引我们到来,让我们知道她的所在。” “我们除非目不识丁,否则又怎会不知道?”燕十三目光上移。 火堆之后,烧窑之上,一块白布垂下来,正好遮断了烧窑的进口,白布上五个字—— “练青霞在此” 长孙无忌目光转到白布上。“这当然不会是她本人留下来的,只不知在此的是活人还是尸体。” “以她的武功,要杀她固然不易,要将她抓起来更加困难。”燕十三一顿一叹。“只是那些人都是老江湖,诡计多端,连我这个江湖人一个不小心还是不免上当,她经验到底不足,不难堕进陷阱去。” 长孙无忌冷笑。“诡计多端,这就是江湖人之所以成为江湖人。” 燕十三淡然道:“江湖人要在江湖上立足,多少都要懂得随机应变。” 长孙无忌接问:“那你是知道现在应该怎样做的了。” 燕十三道:“无论在此的是死尸还是活人,我们都要进去才清楚明白。” 长孙无忌又一声冷笑。“那些人正是要我们进去,一进去,他们将窑口封闭,你以为会有什么后果?” 燕十三道:“这个窑应该不是烧窑,要烧这么大的一个窑不是一件易事,要将这个窑的进口封闭也一样不容易的。” 长孙无忌身形一动,掠至那个烧窑的进口,探头望了一望,脱口一声道:“奇怪——” 窑中的长明灯并没有熄灭,他看得很清楚,窑中另有窑。 燕十三掠至烧窑进口的另一边,一望即说道:“窑中那个窑的进口是给墙壁封起来,看情形,就正如当日我在景德镇一样。” 长孙无忌没有作声,身形倒跃开去,掠向窑旁那些小屋子。 燕十三知道他是要弄清楚周围有没有藏人,身形一动却是往窑内掠进去,有长孙无忌在外,他又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 长孙无忌冷眼瞥见,没有制止,身形更迅急,飞鸟般在那些小屋子间穿插。 燕十三掠进窑内,随即视着那个窑中窑游走一匝,没有发现,才掠到窑中窑封闭的进口前面,手抚封闭进口的墙壁,不由叹一口气。 只凭他一个人的气力,要移动那面墙壁实在不是一件容易事,必须先将之凿开几块,一块块搬开,也所以他立即想到了盈盈、纤纤那两柄削铁如泥、无坚不摧的宝剑。 若是那两柄宝剑在手,要将墙壁劈开,可真的轻而易举。 盈盈、纤纤应该很快便会赶到来,练青霞若真的给困在这个窑中窑内,也不差在这一时半刻。 所以他索性一跃掠上墙壁上坐下,随即问:“窑内可有人?” “哪一个——”窑内立即传出练青霞的声音。“可是燕十三?” 燕十三不由松一口气。“练大人平安无恙?” 练青霞闷哼一声。“死不了,你跑到这儿来干什么?”—— 第八章 不慎沾毒气 求治找唐门 “没有别的地方去,只好跑到这儿来了。”燕十三按窑壁。“看来你要比我幸运,窑没有烧火。” 练青霞道:“幸而没有,否则相信也没有一个童青那样的人将我救出去。” 燕十三道:“我实在不明白他们将你这样困在这里,难道就是要等我们来将你救出去?” 练青霞反问:“那两个分别身穿金银甲的人不在外面?” “外面似乎只有我们。” “他们若是目的在灭我威风,已经达到了。”练青霞冷笑。“盈盈、纤纤两个怎么说话。” “她们人还未到。” 练青霞奇怪接问:“那除了你,还有什么人?” 蒸十三不以为意,直说:“长孙无忌。” “什么?长孙无忌?”练青霞叫出来。“他真的跑到这里来了?” “据说是朝廷派他到来。” “师父不会这样做的,这一定不是师父的主意。”练青霞的语声显得有些激动。 燕十三听着奇怪道:“多一个人帮忙不是更好?” “你知道什么?” 燕十三试探着问:“长孙无忌并不是朝廷的人?” “当然不是。”练青霞叹了一口气。“你是江湖人,不会明白的了。” 燕十三淡然道:“我只知道毒气害生灵,必须及早解决。” 练青霞沉默下去,燕十三接问:“堵塞进口的墙壁就是那两个身穿金银甲的人?” 练青霞立即道:“这两个人力大无穷,你莫以为他们身穿盔甲行动便会缓慢。” 燕十三道:“当日在景德镇将我困在烧窑内的不用说就是他们了。” 练青霞突然问:“你不是说过要放手不管吗。” “有这种事?”燕十三打了一个哈哈。“怎么我完全没有印象。” “我知道你侠胆仁心,是绝不会那样做的。”练青霞又叹了一口气。“童青——” “这个人不是已经死了。” “是我害死他的。” 燕十三转问:“烧窑里有没有比较薄弱的地方?” 练青霞尚未回答,长孙无忌已然在外窑的进口出现,扬声道:“练无情就是在窑中窑内?” 燕十三应道:“只是给困在窑内。” 长孙无忌沉吟道:“这有什么目的,难道在诱我们进这座烧窑?” 燕十三想想。“似乎就是了,你四面看过,没有看到其他人?” 长孙无忌道:“没有。” 燕十三又想到。“窑外也没有墙壁,而即使他们能够将进口封闭,这么大的一个窑要将之烧起来也不是一件容易事。” 长孙无忌道:“以你我的内力,要将这座窑拆掉相信也不会太困难。” 燕十三接道:“何况我们还有人接应?” 长孙无忌道:“我们同时到来相信是他们意料之外。” 燕十三目光一扫。“这个险看来是冒一冒的了。” 长孙无忌道:“你可以等你的人到来才动手。”语声一落,身形疾展,迅速掠到封闭内窑进口的墙壁前。 他一把抓住第一面墙壁的一角,内力运行,才一动便发觉只凭他一个人的内力,要将之移动,除非有一个可以做到四两拨千斤的办法。 燕十三心中早已有数,与之同时,身形倒翻,落在另一边,探手抓住了墙壁的另一角。 两人不约而同,齐喝一声,内力齐透,那面墙壁终于被提起来,两人也不约而同,随即把手一挥,将那面墙壁掷了出去。 虽然掷得不远,但墙壁撞在地上,“轰”然巨响,整块地面亦为之震动,甚是吓人 两人相顾一眼,随即探手抓向第二块,依样画葫芦掷出,然后第三块。 到第三块掷出,练青霞亦从窑口出现,不由自主发出一声欢呼,燕十三长孙无忌却已不由得喘一口气。 他们到底不是内力见长,那三面墙壁事实都非常沉重,每移动一面,他们都必须全力施为。 一口气还未喘过,他们便听到霹雳也似的两声巨响从外窑传来,回头一看同时他们一口真气亦提起,连练青霞也没有例外,一齐便要往窑外扑去。 他们已然肯定这的确是一个陷阱,这个陷阱现在终于发动。 身形还未开展,他们便不由自主一齐发出了一声惊呼,以他们的胆色,能够令他们惊呼的事情相信不多。 外窑的墙壁也就在他们惊呼声中排山倒海般,“轰轰隆隆”地倒塌。 非独外窑的进口,周围亦在倒塌的砖石轰击下,燕十三、长孙无忌当机立断,一齐往后倒退,退进内窑内,这已是他们唯一的出路。 他们才退进去,砖石已纷纷撞击在地上,尘土飞扬,轰击声响震耳欲聋。 眨眼间砖石已然将内窑的进口完全堵塞。 燕十三、长孙无忌才将第一面墙壁掷在地上,土窑进口旁边的两堆砖石便崩落,那两堆砖石堆放得毫不起眼,所以燕十三、长孙无忌都没有注意,更加想不到金银甲人就藏在其中。 这金银甲人非独力大无穷,而且擅于潜藏的技俩,练青霞所以出其不意为他们所算,燕十三、长孙无忌也竟然不例外。 墙壁被掷撞地面,在窑内回音激荡,窑外砖石崩落的声音亦被掩盖,燕十三、长孙无忌并无所觉。 到第二面墙壁被掷落地面,金银甲人已抓起了砖石中的一块连着铁链的巨石蓄势待发。 第三面墙壁落下,金银甲人手挥铁链亦将巨石掷出,那两块巨石就像是流星锤般曳着铁链飞撞在外窑的壁上,不偏不倚,正中外窑最重要的两个支点。 这个烧窑的构造他们当然很清楚。 最重要的两个支点一碎,整个烧窑立时倒塌,长孙无忌、燕十三被迫退入内窑内,当然也是在他们的计划之中,意料之中。 他们随即仰天大笑起来,也就在他们的笑声中一条人影天马行空般掠至。 来人也是在他们意料之内,所以他们一点也不惊奇,金甲人接一声:“书生,看你的了。” 这来的正是毒书生诸葛胆,手中托着一个光滑的小瓷球,越过碎砖堆,飞掠上内窑的顶端,一扳拉开了一个小洞。 阳光立时从那个小洞射进去,聚成一条光柱,正射在燕十三三人的脸上。 燕十三三人听得声响,自然抬首望去,看见是诸葛胆,燕十三不由嘟囔一声:“果然是个陷阱。” 长孙无忌不由问:“是什么人?” “毒书生诸葛胆。”练青霞微喟:“据说他毒的只是手段心肠,没有用什么毒药暗器。” 长孙无忌冷笑:“有也不要紧。” “既然不要紧,我只好用了。”诸葛胆的脸在小洞消失同时,那个瓷球便在小洞出现,流星般射下来。 燕十三目光及处,一声“小心”才出口,练青霞身子已往上拔起来,弯刀迎向那个瓷球。 “毒气碰不得——”燕十三仓惶急喝,身形拔起。 长孙无忌一听面色亦大变,身形同时拔起来。 练青霞那刹那亦看出是一个瓷球,可是她急于有所表现,反应与刀势实在太快,半空中刀势虽然硬硬收住,刀尖仍然在瓷球上划了一条小缝,一缕虽然淡,却极其艳丽,血丝也似的毒烟从中泄出,落在练青霞的左掌上。 她左掌往眼前一挡也是一种极其自然的反应,也所以毒烟才没有落在她脸上。 那刹那练青霞只感觉一阵刺痛,目光及处,只看见那缕血丝也似的毒烟竟然往肌肤内渗进去。 这一惊非同小可,她一惊之下当机立断,内力随即透到左掌上。 她的内力也实在不错,硬硬将那缕渗进肌肤内的毒烟迫出来,右手刀柄随落,连封了左臂六处穴道。 与之同时,她的身子已摔落地上,那个瓷球却没有跟着落下,那缕被她以内力逼出肌肤的毒烟也没有了。 毒烟与瓷球已然被燕十三、长孙无忌的内力裹束起来,停留在半空中。 长孙无忌、燕十三不约而同,人在半空,左掌齐出,一股内力亦同时送出。 他们也是全力施为,两股内力汇在一起,凌空将那个瓷球与外泄的那缕毒烟裹束住,身形顺其自然飘落在地上。 那个瓷球被他们的内力束裹着,停留在半空,仍然在转动,由快而慢,终于停止。 他们的内力用得也恰到好处,虽然之前没有合作过,到底是高手中的高手,判断准确,内力循环交替,一点儿压力也没有加在那个瓷球上。 以那个瓷球的厚薄,他们若不是合作得这么好,早已被他们的内力压碎了。 藏在瓷球内的毒气是必会同时四散,那即使他们的内力再好,也难以将四散的毒气束起来。 他们右手蓄势待发,随时应付毒书生突来的袭击,毒书生却在掷下那个瓷球的同时,将窑顶的小洞关上,凌空倒翻了出去。 他就是知道毒气的厉害,唯恐燕十三、长孙无忌将瓷球反掷出来。 人在半空,他便一声说道:“还不快走?” 金银甲人也担心毒气泄出,他们虽然身穿盔甲,那种毒气却是无孔不入,可是他们还未动身,盈盈、纤纤、严拾生便已赶到来。 盈盈、纤纤越过那个天堑固然不容易,严拾生更加困难,虽然盈盈、纤纤没有乘机作弄他,惊恐之下他还是大呼小叫的,就是看见他这样,盈盈、纤纤才没有离开,等他越过了那个天堑才会合向这边赶来。 以燕十三、长孙无忌的身手,她们实在很放心,若是燕十三、长孙无忌也解决不了的事情,多她们两个也无济于事,却不知道有她们在场,只凭她们手中两柄宝剑便足以解决封闭窑中窑的墙壁,而燕十三、长孙无忌只要有一个在外窑外,金银甲人的行动亦未必会这样成功,毒书生只怕连掷瓷球进内窑的机会也没有。 她们就是想着纵使有事情发生也一定会被燕十三、长孙无忌迅速解决,赶去也是趁热闹,走来也没有多大劲,一直到霹雳巨响传来,才急急探前。 严拾生也是盈盈、纤纤那样想,甚至还出言叫盈盈、纤纤不用着急,在他的心目中,没有燕十三解决不了的事情,何况燕十三之外,还有长孙无忌。 对长孙无忌他虽然没有多大好感,却不能不承认长孙无忌也是一个高手。 盈盈、纤纤身形急了,他也只好快起来,当然亦想到事情有变。 看见金银甲人,盈盈、纤纤齐皆一怔,与她们纤细的身形相比,金银甲人简直天神一样。 金银甲人看见来的是两个少女,都有些轻视,金甲人甚至对银甲人笑说:“两个女娃子,杀掉了再走无妨。” 银甲人道:“只怕毒烟泄出。” 金甲人摇头。“你我出其不意,突然来一拳,花不了多少时间。” “也是——”银甲人应声缓缓转身,行动看似笨拙,但突然一拳,却是既迅速且强劲。 他攻击的是盈盈,金甲人亦同时挥拳攻向纤纤。 看见她们以剑来挡,金银甲人心头大乐,他们的盔甲并不是一般刀剑能够砍得进去,他们的气力也不是盈盈、纤纤能够抵受得住。 双剑烈日下闪动着夺目的光华,金甲人到底比较小心眼利,突然叫出来:“小心她们的剑!” 语声出口同时他身形亦暴退,挥出的一拳虽然收不来,亦因为身形暴退只差一点没有与纤纤的宝剑接触。 银甲人没有他的反应那么快,那刹那右拳迎上利剑。 剑被他惊人的内力震开,他右拳里着的银甲,亦迎剑被剖开,鲜血从中冒射出来。 他一痛惊呼,身形暴退,在他来说,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金甲人急问:“怎样了——”一面在纤纤长剑急攻中倒退。 银甲人应声道:“还好,她们用的是削铁如泥的宝剑,幸好这个女娃子内力不足。” 盈盈内力若是足够,纵然剑一样被震开,银甲人的右拳也非断下来不可。 说话间银甲人亦倒退了半丈,一连闪开了盈盈的十三剑急攻。 金甲人接道:“不宜久留,不宜恋战,走——” 一声走,银甲人一个身子便倒滑出去,靴底的滑轮迅速弹出发挥作用。 金甲人也不慢,盈盈、纤纤双双身形拔起追前,那边严拾生亦大叫:“追上去,把他们拿下来。” 他一叫,盈盈、纤纤反而停下,没有再追前,转掠向那边内窑,她们方才是看见毒书生从外窑的顶上掠下来。 严拾生一见急问:“你们怎么不追上去?他们虽然身穿盔甲,你们用的却是宝剑。” 盈盈截道:“你懂得什么?” “怎么不懂,这是穷寇勿追,可是这也是唯一的线索,敌人难得找到了,怎能不穷追究竟?”严拾生大嚷。 盈盈冷笑:“那你追下去,我们可要先看看燕大哥怎样。” 严拾生道:“他运气好,本领又高强,你以为死得了?” 盈盈道:“你再不追那个怪人便追不上的了。” 严拾生目光一转,金银甲人正迅速去远,他又嚷道:“这么快,我如何追得上去。” 话是这样说,他还是追出,纤纤那边即时嚷:“燕大哥在窑内。” 她人已在窑顶,从那些小圆洞看得清楚。 燕十三在窑内也听得清楚,精神一振,呼道:“用剑将窑壁砍开!” 这句话出口,他右掌忙亦推出,绵密的内力再涌向那个瓷球。 长孙无忌却探手抓住了练青霞的右臂,一面道:“你小心。” “放心——”燕十三双掌盘旋,将长孙无忌的内力切断,以一个人的内力将那个瓷球束在半空。 练青霞没有挣扎,她的左掌这片刻竟然已变成青紫色,额上豆大的汗珠滚滚掉下。 她虽然将渗入肌肤血丝也似的毒烟迫出来,毒性仍然留在肌肤内,她也显然已感觉到毒性继续进袭,尽全力去抗拒。 那种毒原就是厉害,消蚀肌肉,其快无比,一经接触,如蛆附骨,不是内力所能够完全迫出来。 长孙无忌、燕十三看在眼内,心中有数,可是在这种环境中亦无计可施,目光更就必须先解决那个储着毒气的瓷球。 他们当中,又以燕十三的内力最好,长孙无忌虽然没有说出来,心底已不能不承认,所以燕十三右掌推出,内力再透来,立即将那个瓷球交给燕十三处置,空出来的左手却仍然蓄势戒备,以防万一。 盈盈、纤纤双剑齐展,很快便在内窑壁上弄出了一个大缺口。 宝剑削铁如泥,内窑的墙壁当然是轻易被割开,盈盈、纤纤虽然极尽小心,碎砖还是不免有些掉进内窑内。 那些碎砖当然不会掉到瓷球上,稍为接近燕十三的都被长孙无忌挥掉拨落。 长孙无忌随即一把抓紧练青霞,纵身拔起,从那个缺口掠出去。 燕十三这才一声:“快离开这里——”双掌以内力将那个瓷球送到地面,身形紧接拔起来,从那个缺口飞掠出窑外。 他双掌虽然没有接触那个瓷球,但已然感觉到那个瓷球在内力长时间的压迫下,已随时会爆开。 他们绝无疑问已尽心尽力而为,极尽小心,但那个瓷球实在太薄,而且已有了裂缝。 不出他所料,那个瓷球落在地上,才一滚转便爆开,血红色的毒烟迅速充满那个内窑,紧接从缺口往外冒。 燕十三、长孙无忌等五人这片刻已远离那座烧窑,迎风向山上掠去。 他们若是顺风向而逃,那毒烟随风吹来,不难会追上,逆风而去,最低限度少了这种顾虑。 一直掠到了山顶他们才停下,往下望去,只见血红色的毒烟滚滚从内窑的缺口涌出,随风飘送,碧绿的树木丛衬托下,分外绮丽。 燕十三他们看着却只有不寒而栗的感觉,这个地方幸好并没有居民,否则不知道又是多少条性命要无辜了。 练青霞一直是由长孙无忌扶持,也一直紧咬了牙龈,这下子看见大家都脱离险境,心头一宽,到底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呻吟。 燕十三目光一转,问道:“练姑娘怎样了?” 练青霞摇头。“不要紧。” 燕十三淡然道:“现在不是逞勇的时候。” 练青霞道:“是我自找苦吃,非死不可的话也只好认命。” 燕十三道:“幸而你伸手挡住,毒烟没有入眼,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练青霞道:“我宁可将手斩掉也不要做一个瞎子。” 盈盈插口道:“那你将手斩掉好了,省得麻烦。” 练青霞看她一眼。“要斩掉的时候我是会斩掉的。” 纤纤随即道:“只怕斩掉也没用,毒还是留在你体内,继续滋长。” 练青霞冷笑。“大不了一条命。” 纤纤接问:“你真的不怕死,你这么年轻,已经活腻了?” 练青霞没有作声,纤纤还要说什么,燕十三已挥手截住。 长孙无忌突然问:“燕兄可有什么消毒的药物?” 燕十三目光回到纤纤、盈盈面上。“药物方面她们要比我清楚,随身也带着好几种可以去毒生肌的。” 纤纤摇头道:“没用的,这种毒不同一般,她现在虽然封了穴道,毒性还是会蔓延。” 盈盈接道:“我们的药物只能够延长毒性蔓延的时间,但还是将手臂砍下来的简单有效。” 燕十三只是问:“那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盈盈摇头,“若是没有,我们早已经怂恿她这样做。” “这么年轻没了一条手臂,看着也难受。”纤纤接上口:“我们就是还有办法才故意惹她生气。” 练青霞冷冷的看着她们。 盈盈接触她的目光,一笑:“你别这样看我,哪一个叫你尽摆官架子?” 纤纤截口道:“别说这些了,救人要紧。”随即从腰囊取出两个瓷瓶。 一个瓷瓶装着药粉,另一个则装着药丸,纤纤、盈盈一个将药粉倒在练青霞的左手裂缝上,一个则将药丸放进练青霞口中,硬要练青霞咽下。 这看来并没有什么作用,练青霞中毒的左掌还是青紫色。 长孙无忌这才问:“觉得怎样?” 练青霞嘟囔道:“没有方才的刺痛,却有一种昏眩的感觉。” 盈盈插口道:“你最好马上睡着,睡觉也会令毒性的蔓延时间延长的。” 练青霞摇头道:“我怎能够在这个时候……” 盈盈道:“你吃了那些药丸,不睡觉也不成。” “那些药丸——”话还未说完,练青霞药力已发作,沉沉睡去。 盈盈看着她入睡,摇头道:“你就是不明白,我们跟你说这许多话目的在要你分神,药力才容易发作。” 长孙无忌插口道:“那种毒气真的是那么厉害?” 盈盈道:“我们到过每一个毒气爆发的地方,试验过许多种药物,方才给练大人敷服的丸药已经是我们所能够弄到的最好的一种。” 长孙无忌再问:“你们对药物都很有认识啊。” 燕十三应道:“当今天下对药物最认识的以我所知不过三个人。” “药圣,药王,药仙?”长孙无忌接问。 燕十三点点头道:“她们是药仙的女儿。” 长孙无忌点头。“据说王而圣,圣而仙,若是药仙也束手无策,那种毒气也未免太厉害了。” 盈盈说道:“先父一生研究,以王道正药为主,对毒药方面的认识其实还不足够。” 纤纤接道:“所以他还是很佩服一个人。” “药圣还是药王?”长孙无忌接着问道。 纤纤摇头。“是唐门的老祖宗。” “川东唐门?”长孙无忌一怔。“据说天下用毒之精英莫过于川白唐门,以你们看,毒气的事与他亦可有关系?” “没有!”燕十三很肯定的回答。 长孙无忌也不奇怪。“看来一开始你便已留意唐门了。” 燕十三也不否认,说道:“天下用毒之精既然莫过于唐门,不向唐门打听又怎成?” 纤纤接道:“当然,唐门与燕大哥非亲非故,若是燕大哥去打听,就算有人肯回答,亦未必是老实话。” 长孙无忌道:“这是说,你们跟唐门多少有些关系,不是亲也是故的了?” 纤纤道:“我们的姑姑也是对药物很有研究,与唐门的二少爷一见如故,二十年前便已嫁入唐门,如今虽然丈夫死了,在唐门仍然有相当地位。” 长孙无忌点头。“那她的话应该是很可靠的,只是唐门对于那种毒气怎会一无所知?” “老祖宗方去世,唐门的人根本对外面的事情提不起兴趣。”纤纤叹了一口气,“唐门现在所剩的已全都是寡妇。” 长孙无忌一怔,沉吟道:“不知道她们对药物有没有相当认识?” 纤纤冷笑一声。“若是没有,我们根本不会建议将姓练的送到那儿去!” “你们要将她送到唐门?”长孙无忌很奇怪。 纤纤道:“若是唐门的人也不能够化解她所中的毒,天下间,相信没有其他的人了。” 盈盈立即道:“制造那种毒烟的人也许有。” 燕十三摇头。“若是如此,他们也不会将我们诱进烧窑内才动手,也不会一掷出那个瓷球便开溜。” 盈盈不由颔首。“不错——” 燕十三接道:“解铃还须系铃人,连系铃人也解不开的铃要别人去解,我实在没有多大信心,只是这实在没有办法中的办法。” 盈盈却问:“燕大哥难道没有听过当局者迷这句话?” 燕十三笑笑。“也许他们就想到害人,没有想到救人。” 长孙无忌突然的说道:“我也有一种想法。” 燕十三道:“唐门的人其实已经留意到毒气这件事,甚至研究出解药?” 长孙无忌一叹。“你果然是一个聪明人,举一反三,幸好我们并不是敌人。” 窑内的生死与共,他对燕十三的敌意无疑已减少了很多,也所以才会说出这种话。 燕十三只是道:“天下用毒之精莫过于唐门,江湖上出现了一种那么厉害的毒药,为了维护本门的声誉,唐门中人就是不弄出一种同等厉害的毒药来,也应该会弄出一种解药才是。” 长孙无忌道:“我也是这样想。” 燕十三目光一转。“对方既然将这个地方也毁去,想必已找到更好的地方,但要重新部署,也要一段时间,我们也就趁这个机会走一趟唐门。” 纤纤道:“本来我们姊妹两个与姓练的一起便可以,只是恐怕我们那个姑姑亦无计可施。” 燕十三奇怪道:“以她在唐门的地位也不能够要其他人帮忙?” 纤纤道:“若是姑姑也救不了,能够救姓练的便只有一个人。” “是哪一个?”燕十三追问。 “唐门的掌门人。” “到底是哪一个?”燕十三再问。 长孙无忌接说道:“唐门既然只剩下一门寡妇,这个掌门人是必然亦是其中之一。” 纤纤点点头。“她叫做玉娇娇,是药圣的女儿。” 长孙无忌不假思索,一声:“完全没有印象。” 纤纤道:“若非嫁入唐门,在江湖上她现在想必已经很有名。” 长孙无忌又问道:“那又何须嫁入唐门?” “唐门的大少爷据说无论武功相貌人品都是上上之选,与她一见如故。”纤纤又叹了一口气,道:“可惜好人都是命不长。” 长孙无忌不由点头。“天下间那么多坏人,好人要长命实在不容易。” 纤纤看了看长孙无忌,眼神已没有那么冷,对这个官府中人她多少总算有些好感。 盈盈即时问:“燕大哥,我们要不要找小严?” 燕十三目光一转。“他找我们总要比我们找他容易得多。” 纤纤笑了笑。“这个人就是有这种本领,很多时以为他已经跑远了,突然间一旁又出现,吓你一跳。” 燕十三接问:“他是追下去了。” “他说这是唯一的线索。” “不错,但对方连这样的一个陷阱也安排好了,又怎会不事先安排好退路?” “他一定要追下去,我们又如何阻止得了。”纤纤摇摇头。“也不看是怎样的环境。” 盈盈接着说道:“连你的生死也不管哩。” 燕十三笑了。“有你们管还不够?” 盈盈道:“他就是一点儿也不关心。” 燕十三道:“也许他觉得我的运气实在很不错,总能够逢凶化吉转危为安。” 盈盈摇头,道:“我看他就不是这样想。” “什么时候开始你对他有这么大的反感?”燕十三笑问。 盈盈一怔,“噗哧”的笑了出来,纤纤随即问:“燕大哥,你看小严的运气怎样?” “一向都很不错,甚至比我还要好,这一次相信也不会例外。”燕十三又是一怔。“你们其实还是很关心他的。” 盈盈道:“既然他运气那么好,我们不管他就是。” 纤纤笑问:“你知道他现在追到什么地方去了?” 盈盈摇头。“既然不管了,追到什么地方又有什么关系?” 燕十三看着她们,心里一阵温暖的感觉,他完全了解,她们虽然很多时牙尖嘴利,毕竟心地是很善良的。 严拾生追得并不舒服,一方面要掩饰自己的行踪,一方面又不能够让金银甲人失踪。 金银甲人脚踏铁轮子,在路上滑行,越来越快,那条路,更就好像特别为他们而设,出奇的平滑,也所以以他们的重量,速度仍然是如此惊人。 严拾生一身轻功完全施展出来,距离还是越来越远,转了三个弯,终于还是追脱了,他心里一急,身形再快,全力向前追去—— 第九章 唐门提条件 燕侠敢闯关 转一个弯不见,再转一个弯还是不见,身形一顿,严拾生随即俯状下来,耳贴着地面倾听。 听不到铁轮子滑过地面的声响,他正感奇怪,便听到了盔甲抖动的声音,偏头望去,两个人正从前面弯角转出来,也就是金银甲人。 他立时像一只中了箭的兔子也似跳起来,随即大笑:“好小子,原来要算计我!” 金甲人道:“你也不错,居然敢一个人追踪我们。” 严拾生仰天打了一个哈哈:“我怎会这样笨,一个人追踪到这里来?” 金甲人笑了。“你就是这样笨。” 严拾生不由问:“笨在哪里?” 金甲人道:“你这是承认一个人绝对不敢追到这里,也是承认自己没多大本领。” 严拾生怔住,银甲人接道:“至于你是否一个人追踪到这里来,到现在我们还不清楚。” 严拾生道:“你们跑在我前面,如何清楚?” 金甲人笑道:“你以为我们就只是两个?” 严拾生下意识回头望去,毒书生诸葛胆也就在这时候在他后面的弯角转出来。 “我们一共三个人。”诸葛胆打了一个“哈哈”。“这是老实话,没有第四个人的了。” 严拾生打量着诸葛胆。“你大概就是那个毒书生了?” 诸葛胆颔首:“放心,我只是心毒。” “知人知面不知心,知你心毒便容易应付。”严拾生眼珠子一转,看清楚周围环境,不由心中叫苦。 路一侧是笔直如削的削壁,另一侧却是悬崖,这个时候仍然雾气迷蒙,也不知有多深。 诸葛胆待他看过了才笑问:“你明白现在身在绝境,完全没有希望的了?” 严拾生叹着气。“这当然又是你这个毒书生想出来的毒计。” 诸葛胆大笑。“若是这也叫毒计,我方才对付燕十三、长孙无忌的可不知道怎样形容了。” 严拾生冷笑。“你将他们骗进烧窑内关起来,有什么了不起?” 诸葛胆反问:“你以为那是普通的烧窑?” 严拾生道:“火烧得再猛烈又怎样,我们已经赶到,又有两柄那么锋利,无坚不摧的宝剑。” 诸葛胆笑道:“若是你知道我放了什么进窑内,明白我们为什么走得这样匆忙,就不会这样说话的了。” “你放了什么东西进窑内?”严拾生不由追问。 “一个外表看来完美无瑕,内里却是其毒无比,威力惊人的东西!” “毒球——”严拾生叫出来。 诸葛胆笑接。“那个球虽然没有其他的大,要来对付两、三个人,非独已足够,而且可以说是一种浪费。” 严拾生脱口道:“为什么你们这样浪费?” “燕十三这个人的运气实在太好,对我们来说也实在太讨厌。” “他的运气的确很好。”严拾生嘟囔着忽然一笑,“我看这一次也不会例外。” 诸葛胆亦一笑。“连毒气也毒他不倒,这个人已非独运气好,简直就是活神仙。” 严拾生道:“他是不是活神仙,现在回去一看不就清楚了?” 诸葛胆笑问:“我们为什么要冒这个险?” 严拾生道:“你们也想安心的。” 诸葛胆道:“燕十三、长孙无忌是否仍然在人间,就是明天不知道,后天我们也会知道的。” 严拾生道:“我若是他们,一定会藏在附近等你们出现,一网成擒。” 诸葛胆笑道:“幸好我们已考虑到这一点,也幸好他们即使大难不死,除非放手不追查下去,否则他们一定会露面。”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严拾生兴奋的说道:“就凭这个后福,你们就完定了。” 诸葛胆忽然问:“你有什么愿望?” 严拾生尚未回答,诸葛胆话已接上,说道:“你连姓名也改做严拾生,是必很希望有一天变得好像燕十三那么有名,那么本领。” 严拾生只是打了一个“哈哈”,诸葛胆接道:“大难不死,说不定你便有这个后福。” “什么大难?”严拾生冲口而出。 诸葛胆只是问:“难道你还未发觉大难临头?” 严拾生笑笑。“杀掉我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诸葛胆道:“我们只知道让你活下来对我们只有坏处。” 严拾生目光一扫,又打了一个“哈哈”,道:“就凭你们那几下子便能将我杀掉?” 诸葛胆没有作声,金银甲人也没有,却双拳齐举,相撞一下,一齐稳步逼向严拾生。 “且慢——”严拾生大喝一声。 金银甲人应声停步,诸葛胆接问:“你还有什么废话要说?” 严拾生深吸了一口气。“你们一定要找死,我也没有办法,只好成全你们。” 语声一落,他双拳盘旋,一连变换了十多个姿势,最后双掌一合,仰天道:“我佛慈悲,请恕弟子大开杀戒!” 金银甲人怔怔的看着他,诸葛胆忍不住又问:“你什么时候成了佛门弟子?” “没有十多年功力,也修练不成佛门无坚不摧的大力金刚掌,隔山打牛神功。”严拾生双掌一分,盯着金银甲人。“你们虽然穿有盔甲,在我隔山打牛神功之下还是不堪一击。” 金银甲人看见他态度认真,也不禁疑惑的相顾一眼,诸葛胆那边却大笑起来。“你不说隔山打牛倒还罢了,一说便无疑自掴嘴巴,自承全都是废话。” “胡说!”严拾生板起脸。 诸葛胆道:“隔山打牛乃是道家内功心法,佛门弟子又怎会练道家内功?” 严拾生道:“你们有所不知。” 诸葛胆截说道:“你不是要告诉我们你其实也是道家弟子,兼练佛、道二门神功。” 严拾生道:“事实是这样!” 诸葛胆笑了。“你们还等什么?” 金银甲人大笑迫前,诸葛胆反手抽出了一柄折扇,亦移步向前去。 严拾生左看右看,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口气,身形终于开展,不向左也不向右,一翻竟然是往悬崖下跃。 诸葛胆、金银甲人无不意外,一齐奔向悬崖边缘,往下望去,只见严拾生一只青蛙也似,贴着悬崖,手抓着树藤野草,一跃一跳地往下继续跃下去,一直到手抓着树藤足以支持他的体重才停下来,距离诸葛胆他们立足的地方却已有二十多丈。 他也这才仰首上望,看见诸葛胆他们那样立足悬崖边缘,松一口气,高呼:“我这种轻功乃是自创,独一无二。” 诸葛胆冷笑。“这也叫轻功。” 严拾生道:“你看一般人能否这样到我这儿来?” 诸葛胆道:“燕十三何等英雄,你却是连哪一点儿英雄本色也没有。” 严拾生大笑。“姓燕的易身处地,明知道不是对手,肯定比我逃得还要快。”一顿接道:“因为他肯定没有我这么多废话。” 诸葛胆道:“看来我们怎样说,用什么激将计你也是无动于衷,不会爬上来的了。” 严拾生笑道:“这个还用说。” 诸葛胆道:“那我们只好下来。” 严拾生口里说:“欢迎之至——”身形又动,手足并用急急往下逃去。 再下爬十丈他才突然想起金银甲人身穿盔甲,绝没有可能爬下来,至于诸葛胆,自问还有信心一战。 心念一转他立即停下,仰首上望,哪里还有诸葛胆三人的影子。 “该死,我也会上这种当。”他暗骂一声,便要往上爬,才一动,又停下。 他实在不能够肯定诸葛胆三人是否留在悬崖上等他爬上去。 动念未已,一块巨石已然“轰轰隆隆”的从悬崖上滚下来,他惊呼,手忙脚乱,急向旁边移动,才一动,那块巨石已撞在他头上十数丈处石缝中长出来的一株树上。 那株树立时断折,巨石一弹撞空飞开,也正好从严拾生的方向落下。 严拾生向那边移动正是要躲避那块巨石,哪知道那块巨石一转竟然转向那个方向落下来,实在大出他意料之外,仓猝间要闪避已经来不及,虽然那刹那已看出巨石未必会落在头上,还是不由脱口大叫。 也就在他大叫声中,那块巨石在他脑后约莫半丈处飞落,带起的劲风令他头巾飞舞,衣衫也猎然飞舞起来。 只有身历其境才能够感受那块巨石的威力,虽然没有砸在他头上,已令他头脑轰鸣,几乎为之窒息。 他双手竟然没有给吓得松开,连他也觉得奇怪,惊魂甫定,连忙又手脚并用,回向那边断树下爬去,到现在他总算明白方才置身的地方才是安全的地方。 没有第二块巨石掉下,悬崖上一阵回音激荡之后,归于寂静,那块巨石竟像是掉进了一个无底深渊。 严拾生往上看罢不由往下看,越看也越心寒,却不敢往上爬,心惊魄动的,还要提防巨石什么掉下来,诸葛胆等又还会采取什么行动。 若是诸葛胆爬下来又将会怎样?严拾生一想起这个人,更紧张。 毒书生既然心毒,所用的当然是毒招,当然是不容易应付的。 严拾生又如何不紧张,又怎能不眼观四面,耳听八方? 诸葛胆这时候已远在数百丈外,与金银甲人走在一起,金银甲人虽然以铁轮子滑行,诸葛胆仍然能够与他们并排前去,他的轻功实在很不错。 金甲人一面前滑一面忿忿地道:“若不是赶着走,再给他三两块石头,怎也要将他砸下去。” 银甲人接道:“若是再不成,再加三两块,总有一块砸中的。” 诸葛胆却摇头道:“他若是躲回那边树下,还不是白废气力?” 金甲人嘟囔道:“我们身穿盔甲,不能够下去,你这个书生其实是可以的?” 诸葛胆道:“在平地我绝对有信心将他击倒,峭壁上可没有十足把握。” 金甲人道:“你轻功那么好,担心什么?” 诸葛胆道:“我只是担心在那种环境下将他迫得太紧,他会与我拼一个同归于尽。” 银甲人大笑。“书生原来是怕死。” “有哪一个不怕死的。”诸葛胆笑了笑。“我们若是不怕死,干脆就留在窑那边。” 金甲人点点头。“以你看,燕十三、长孙无忌的生望大不大。” “之前我说过必死无救,一分生机也没有,现在我要将那些话收回了。”诸葛胆叹了一口气。 金甲人笑接道:“正如你算无遗策,严拾生身陷绝地,插翅难飞,还是给他飞掉。” “人算不如天算。”诸葛胆又叹了一口气。“冒名顶替的非独有一点小聪明,运气也这么好,燕十三本人更不会坏到哪里去,别的可以怀疑,运气却是不由人不相信的。” 金甲人不由点头。“这个小子的运气实在好,否则在景德镇那儿已经被我烧成飞灰。” 诸葛胆突然一声冷笑。“不管怎样他还是做他的快活游侠,到处跑跑,别插手我们的事为妙。” 金甲人失笑。“书生到底生气了,若是方才一狠心,自己捏碎那个瓷球,还不是简单。” 银甲人接道:“可惜书生方才一心逃命。” 诸葛胆又一声冷笑。“所以他还是不要逼得太紧,否则我们随便一个人都可以跟他拼一个同归于尽。” 金银甲人当然同意,诸葛胆随即叹息。“目前来说,我们当中却还是欠缺一个这么伟大的人,下一次再有一个这么好的机会,非要再安排不可。” 若是再有这种机会,以他的毒心肠,绝无疑问,一定会有一个更毒的方法。 未到唐门,虽然看见练青霞的情形越来越恶劣,燕十三、长孙无忌仍然很乐观,虽然乐观,却是不知如何是好。 纤纤、盈盈以探望姑姑为理由,要进入唐门并不是一件难事,要将燕十三他们带进去也并不困难,以她们姑姑在唐门的地位,只要一句话。 唐门的弟子对他们也并无敌视的表示,也所以他们更加相信,唐门与毒气并无任何关系。 对中毒的练青霞,唐门的弟子也显然很感兴趣,好些都跃跃欲试,但细看清楚,还是面露难色,悄然退下。 他们既然在毒气开始出现的时候便已留上心,细看之下,当然不难看出练青霞到底是怎么回事。 姑姑的反应并没有好多少,纤纤、盈盈看在眼内,不由叹一口气。 盈盈瞟一眼燕十三才问:“姑姑,这个就是我们要你帮忙救救的病人。” 姑姑随口道:“病得好重啊。” 盈盈颔首道:“我们已经尽了心力的了。” 姑姑骂道:“你两个小鬼头,若是有办法,怎肯跑到这儿来挨骂?” 盈盈道:“姑姑骂我们都是为我们好,不骂才不好哩。” 姑姑道:“你们明白便好了。”一顿,上下打量了燕十三一遍,接道:“这个姓燕的还不算太坏,名气怎样倒罢了,最要紧还是良心。” 纤纤笑截道:“姑姑这样说话,完全不像是武林中人。” “姑姑老了,近年来又没有在江湖上奔跑,自然变得跟一般女人一样。” 盈盈立时瞪一眼纤纤。“看你怎样说话的,将姑姑说老了。” 纤纤忙道:“我完全没有这个意思,以我看,姑姑比上次我们见的时候,年轻得多了。” “哪有这种事?”姑姑话是这样说,还是笑得合不拢嘴。 盈盈随即问道:“姑姑什么时候给病人……” 纤纤抢着道:“什么时候,当然是越快越好,姑姑菩萨心肠——” 姑姑截道:“你两个小鬼头什么时候变得对姑姑这样见外了。” 纤纤摇头道:“我们只是看见病人情形恶劣,希望她早些复元。” 姑姑道:“情形恶劣是恶劣的了,但三两天之内应该还没有生命危险,你们两个总算还有几下子,保得住她的性命,送到这里来!” 纤纤叫起来:“姑姑这样说,是送到这里来便一定有救?” 盈盈接道:“可不是,我早就说过除了到唐门找姑姑,没有其他的办法。” 姑姑又笑骂:“你两个小鬼头,又在打什么主意?” 盈盈道:“不是说得很清楚的了。” 姑姑摇头道:“看你们的眼珠子乱转便知道你们口里一套,心里一套,话其实是对姓燕的说的。” 纤纤急忙道:“不是。” 燕十三也有所觉,道:“前辈,什么地方用得晚辈只管吩咐。” 纤纤、盈盈一齐看着他,姑姑目光亦转到他脸上,笑了笑:“这件事除了你相信也没有什么人应付得来。” 燕十三尚未答话,纤纤、盈盈目光已转向长孙无忌,盈盈突然叫:“怎么你完全没有表示?” 长孙无忌一怔,方要问,燕十三已然道:“姑姑所以属意我,当然有原因。” 姑姑截道:“也没有什么原因,只是相信你有这个本领。” 纤纤急道:“可是——” 姑姑又道:“姑姑身为唐门的人,又怎能不为唐门设想,长孙无忌虽然也合适,到底并不是江湖人,太过勉强总是不好的。” 纤纤道:“我听他很乐意那样做?” 姑姑目光转向长孙无忌,笑笑,长孙无忌看着奇怪,正要问清楚,燕十三已道:“既然晚辈是最合适的人选,事情就让晚辈去解决好了。” 盈盈摇摇头,道:“燕大哥你有所不知……” 燕十三微笑,道:“江湖上的事情不错很多我都不清楚,但人在江湖多年,除非来得很突然,否则,应该还可以应付得来。” 姑姑道:“如此,决定了。” 燕十三才点头,纤纤已嚷起来,道:“都是你,早该说清楚的了,却要卖什么关子。” 话是对盈盈说的,盈盈苦笑应道:“要是说清楚,他们未必会到来。” 纤纤道:“有什么要紧,就让姓练的死掉算了。” “当时你怎么不这样说,”盈盈嘟囔道:“你这样说了不就简单了。” 纤纤道:“我以为姓练的情形还不算严重,找到了姑姑应该可以顺利解决。” 盈盈立即向姑姑道:“姑姑,她说你不管用呢!” 姑姑微笑:“我才不在乎你们说什么,这么一把年纪了,还争什么,而且不成就是不成,争也争不来的。” 纤纤随即道:“幸好姑姑明白事理,不会随便受人唆摆。” 盈盈冷笑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姑姑是什么样的性子?” “好了,”姑姑摇摇头:“没见多时你们还是这样子喜欢吵吵闹闹。”一顿,突然一笑:“看你这样子紧张,莫非都瞧上了你们的燕——” 盈盈听到这里。忙叫出来:“姑姑你别胡乱猜测,没有这种事。” 纤纤接一句,道:“是啊,没有这种事。” 姑姑道:“若是没有,用得着这样紧张?以我看她也不是没有容人之量。” 盈盈、纤纤面面相觑,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说话,姑姑接道:“男人三妻四妾,也是平常。” 纤纤叹了一口气:“姑姑,你说到哪里去了?” 姑姑笑了笑。“姑姑也是过来人,有什么不清楚的?据说姓燕的一向运气不错,看样子也是个长命百岁的,姑姑又还有什么放心不下?” 纤纤看看盈盈。“看来我们说什么也没用的了。” 盈盈却道:“以我看你根本就什么都不想说。” 纤纤反问:“你又怎样了?” 盈盈正要说什么,纤纤已然道:“话说出口便要承认,你考虑清楚才好。” 盈盈探手一拳击去,纤纤一面呼叫一面躲到姑姑身后,姑姑看着直摇头。“看你们两个,这么大的人还像小孩子的,也不怕笑话。” 纤纤、盈盈这才停下来,不约而同也似,突然一齐向燕十三一揖,说道:“恭喜燕大哥。” 燕十三一旁看着,本来就已经够奇的了,现在更奇怪,很自然的问一句:“何喜之有?” 盈盈道:“燕大哥就快娶得如花美眷,如何不恭喜?” “哪有这种事?”燕十三一怔,突然省起了什么的,道:“你们两个到底在干什么?” “什么也没有干,”盈盈道:“事情也只是关系燕大哥,跟我们没有关系。” 纤纤道:“也是燕大哥答应的,完全出于自愿,没有人勉强。” 燕十三目光一转,落在姑姑脸上,姑姑有些奇怪的问道:“你们两个真的没有说?” 纤纤道:“是真的,我们原以为事情有姑姑便很简单,但姑姑既然没有办法解决,燕大哥又答应得这么快,我们也无可奈何。” “这也是。”姑姑点点头。“这件事反正是需要一个他那样的人去解决的。” 燕十三摇摇头。“晚辈现在只是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姑姑叹息着。“唐门连遭不幸,只剩下一门寡妇,其中最不幸的就是我们掌门人。” 燕十三道,“据知她还很年轻。” “纤纤、盈盈差不多,我说的不幸却不是年纪问题。”姑姑又一声叹息。“她上了花轿,还未到唐门,我们唐门的大少爷便被仇敌暗算,身遭横死。” 燕十三道:“这其实还未能算做嫁入唐门。” 姑姑摇头道:“可是帖子已经发出去,到贺的江湖朋友也已经来了七七八八,最重要的还是我们掌门人并不知情,一直到花轿进了唐门才晓得,否则半途一溜了之,道理还是说得来,江湖上的朋友也不会见怪的。” 燕十三微笑,道:“姑姑倒是赞成这样做。” 姑姑道:“老祖宗也是这样说。” “这还不简单,只要老祖宗一句话,还有哪一个会反对?” “可惜老祖宗之外,还有唐门祖传下来的家规,老祖宗总要对列祖列宗唐门所有弟子有一个交待。” “老祖宗是打算如何交待?” “有求于唐门的人必须有闯关的本领,还要答应娶唐门掌门人为妻,唐门才会答应他的要求。”姑姑一本正经的,完全不像在说笑。 燕十三大吃一惊,目光转向纤纤、盈盈,纤纤伸了伸舌头,接问:“那个人若是已有妻子?” 姑姑说道:“那根本就没有闯关的资格。” 盈盈紧接问:“若是他对唐门的掌门人一点儿好感也没有?” “那他根本就不会跑到这儿来求助。”姑姑笑顾燕十三。“我们掌门人虽然不是天下无敌,但要找一个那么好的女孩子,却也并不容易。” 燕十三说道:“那我们去替她找一个本领既不错,尚未娶妻,而又想娶妻的人来。” 姑姑笑问道:“你尚未有娶妻的打算么?” 燕十三道:“暂时还没有。” 姑姑道:“可惜那位练大人最多只还有三天可活,你这位燕大侠又不会见死不救?” 燕十三仍然试探问道:“真的这么严重?” 姑姑道:“我虽然没有本领消解她所中的毒,但情况如何,还是看得出来的,也保管准确。” 燕十三又问:“那位掌门人若是也束手无策?” “练大人只好认命,我们的掌门人当然也不会厚着脸皮仍然要嫁出去。”姑姑笑问:“你当然不会有这个心意的。” 燕十三无可奈何的一笑,姑姑接道:“那我给你去安排了。” “有劳前辈。”燕十三回答得更加无可奈何。 送走了姑姑,燕十三立即又板起脸,纤纤、盈盈相望一眼,齐声一叹,纤纤随即道:“我们本来可以跟着姑姑走的,可是都留下来。” 盈盈接道:“那是因为我们没有说清楚,让燕大哥不知不觉堕进陷阱。” “这其实也不算陷阱。”纤纤低着声。“以燕大哥的性格,就是知道清楚,一样会义不容辞,答应下来的。” 长孙无忌这时候亦开口。“燕兄为善不甘后人,小弟也只有佩服两字。” 燕十三看着他们,考虑了一会,摇摇头,没有什么,看样子,是认命了。 纤纤、盈盈却又对望一眼,纤纤接问:“你说我们应该怎样?” 盈盈道:“我们跟那个玉娇娇非亲非故,姑姑方面,一定知道不是我们的主意,也不会见怪的。” 燕十三听着目光一转。“你们又在打什么主意?” 纤纤道:“只希望燕大哥一切顺利,马到功成,天从人愿。” “废话!”燕十三笑骂。 盈盈立即道:“那么我希望燕大哥一切既不顺又不利,马不到功不成……”话还未说完,她已忍不住“噗哧”的失笑。 燕十三摇摇头。“你两个小鬼也不知立什么坏心肠,我越是狼狈你们便越是高兴。” 纤纤道:“看样子燕大哥已经心中有数,不会太狼狈的。” 燕十三道:“你们知道什么?” “跟了燕大哥这么多年,若是还不知道什么也是白跟了。”纤纤笑望着盈盈。 盈盈却摇头。“你就是喜欢说话,有些话这时候你应该藏起来的。” 纤纤道:“可是已经说了。” “幸好这儿只得我们四个人,总不会泄漏出去。”盈盈眨了眨眼睛。 “是五个。”纤纤目光一落。“你当练大人已经是死人了。” 盈盈笑骂。“牙尖嘴利,就是喜欢跟我过不去。” 纤纤目光转到长孙无忌脸上,“你明白我们在说什么。” 长孙无忌道:“明白不明白相信也不要紧。” 纤纤鼻哼一声,偏开脸,不再理会长孙无忌。 姑姑半盏茶时间便回来,神态很轻松,纤纤不由对盈盈一笑。“名气大总是好的。” 盈盈点头。“因为燕大哥名气大,所以掌门人立即便答应了。” 姑姑大摇其头。“你们完全没有考虑到姑姑也花了多少唇舌。” 纤纤接问:“掌门人真的已答应?” 姑姑点头,盈盈又问:“她真的有本领消解姓练中的毒。” “知道是怎样的情形她便已点头,连我也想不到的便是,解药也已炼好了。”姑姑眉飞色舞。“你们也总算没有找错地方。” 纤纤怀疑的道:“她这么本领?” 姑姑看看纤纤、盈盈。“你们两个就是不肯下苦功,否则有你们爹爹的一半本领,两个加起来,成就只有在我们掌门人之上。” 纤纤听着忽然一笑,盈盈口快,随即道:“那么姑姑若是下苦功,有爷爷本领的一半,应就只有在我们之上,当然比掌门人还要好。” 姑姑笑骂道:“你们两个就是懂得说话。” 纤纤道:“早知道是这样,姑姑问她要一点解药好了,省得这许多麻烦。” 姑姑摇摇头。“你们别忘记,姑姑是唐门的人,总要站在唐门的一边。” 纤纤接问:“那中毒的若是我们?” “关系不同哩,做姑姑的怎能不出面。”姑姑笑笑。“看你们两个这样紧张,姑姑在掌门人面前以后可要说话多了。” 纤纤、盈盈齐皆俏脸一红,姑姑转顾燕十三。“好了,现在万事皆备,只看你的本领。” 燕十三忽然问:“既然解药也有了,先拿药将人救活可以不可以?” 姑姑笑笑,道:“练大人情形还好,一两天之内不会恶化,闯关只是一时半刻的事。” 燕十三无可奈何的一声叹息,姑姑听得清楚,又笑笑。“看情形,对我们的掌门你还没有多大信心。” 燕十三道:“有的。” 姑姑道:“我是说匹配方面,你可以在见过她之后才做出决定的。” 燕十三道:“当然她也要见过我本人,说不定她完全看不上眼,将解药送给我了事。” “说不定。”姑姑只是笑。 关当然是难关,由石径到大堂到处都是唐门的弟子,一个个身上挂满了盛载暗器的豹皮囊,看他们的眼神与双手,无意识的动作,绝无疑问全都是暗器高手—— 第十章 虽能闯关 并非真解药 燕十三还看出他们虽然好像随意站着,其实是按九宫八卦方位排列,暗器出手,势必有如天罗地网,要闯过去并不是一件容易事。 唐门的规矩,要将掌门人从唐门带出去,就是不懂得放暗器也要懂得接暗器,破暗器,暗器也是唐门的象征。 燕十三绝对可以施放暗器将唐门的弟子击倒,也无论他用什么方法武功,必须从暗器网中穿过进入大堂,才算了事。 燕十三到来的时候,玉娇娇正立在大堂前的石阶上,一身素白的衣衫,加上峻冷的神态,令人有一种置身高山雪岭下,不可高攀的感觉。 但无论如何,燕十三也不能不承认玉娇娇绝对有条件称得上是一个美女,也有一种这样年轻便守寡,既残忍又可惜的感觉。 只是姑姑陪伴燕十三到来,稍等了一会,才问:“你同意?” “我怎能不同意?”燕十三无可奈何的。 与之同时,石阶上站立的玉娇娇微一点头,转身走进大堂。 “你可以开始了。”姑姑这句话说完,身形一动,倒掠开去。 那些唐门弟子毫无反应,只是望着燕十三,他们都已准备妥当。 燕十三再细看一遍,整理好衣衫,大喝一声,纵身闯进石径,到底是光明磊落的侠客,虽然面对一群暗器高手,仍然不肯稍占便宜,出其不意的闯进去。 那些唐门弟子在他一喝之下,反应更敏捷,身形移动同时暗器亦出手,纵横交错,惊心动魄的破空声响中,暗器交织成网罗般罩下。 他们所用的暗器毫不起眼,虽然是金属打造,却完全没有金属的亮光,有异一般,要防避这样的暗器,当然更加困难。 这也是唐门的原则,暗器必须成为真正的暗器,不重外表,只重实用。 燕十三身形着地,立即开展,飞鸟般穿插于暗器中,身形步法看似杂乱无章,其实都是按照九宫八卦方位的变化。 对九宫八卦他绝无疑问有相当的认识,完全明白其中的变化,全力施为,身形之迅速,完全在那些唐门弟子意料之外。 那些唐门弟子一看便知道燕十三对阵势变化很清楚,很自然的堵住了生门,燕十三正是要他们这样做,一次接一次闯向生门,到了第四次,中途突然一转,反向死门闯去,若是开始闯向死门,每一个唐门弟子的暗器是必都会集中击向他身上,就是他本领再好,亦未必应付得来,现在来一下这种突然,死门的压力反而没有生门的大。 生门已无形中变成死门,本来的死门反而有一线生机了。 燕十三也就紧抓住这一线生机,一闯进死门立即动手,连点七个唐门弟子的穴道。 他下手很轻,那七个唐门弟子才倒下便能够以真气将穴道冲开跃起来,可是这片刻的空隙,已然使整个九宫八卦阵不能够再开展。 燕十三随即左穿右插,身形变化更灵活,唐门弟子空扣着暗器,完全没有机会发出去。 他们的注意力很自然集中在大堂进口,那也是燕十三最后必经之路。 燕十三并没有立即冲过去,继续穿插在暗器阵中,差不多半盏茶时候才突然飞射向大堂的进口,他的突然是真正的突然,连遥遥看着的姑姑亦有这种感觉,那些唐门的弟子更就不用说。 但仍然有好些暗器向燕十三打到,燕十三避无可避,石阶上转身,双袖齐扬,居然将那些暗器完全卷飞,然后背负双手,走进大堂。 暗器立时停下,那些唐门弟子不约齐喝了一声采,迅速收拾现场退开。 燕十三一进大堂身形又开展,风车般滚转在半空,连串的暗器从他身旁射过,随即被他以衣袖卷裹起来,在他身形落下同时,送到玉娇娇身旁的几子上。 玉娇娇这时亦已坐回椅子上,整个大堂也就只她一个人,并没有唐门其他弟子。 “大胆燕十三拜见掌门人。”燕十三双袖一拢,看来也很认真的。 “好身手。”玉娇娇的语声很动听,面容却还是那么峻冷。“燕大侠名满江湖,传说一身武功,想不到对奇门遁甲方面亦有相当的认识。” 燕十三道:“所以才有命进入这儿,得见掌门人。” 玉娇娇忽然问:“燕大侠行侠仗义,有何目的?” 燕十三一怔。“什么目的也没有。” “只是有很多事看不惯?” “那种事也实在太多。” “燕大侠终年飘泊江湖,不觉得疲倦?”玉娇娇深注着燕十三。 “江湖没有什么不好。” “要燕大侠退出江湖当然是很困难的了。” “江湖人还是留在江湖的好。” “人在江湖,只怕身不由己。” “正如我这一次必须闯进来求取解药一样。” “只是为了解药?”玉娇娇接问。 燕十三道:“有解药才能救人,那个人据说已很难活得过三天。” 玉娇娇再问:“燕大侠觉得我这个人怎样?” 燕十三道:“很好,对掌门人的遭遇,我很感难过。” 玉娇娇截道:“燕大侠为何不反问,我对燕大侠的印象又如何?” “现在问了——” “也是很好,江湖传说,燕大侠如何如何,现在一见,果然不比一般。” “可惜我没有掌门人的本领。” “能够有燕大侠的本领,我以为应该心满意足的了。” “我这个人有时很贪心。” “也只是为了正义。”玉娇娇很认真的,“能够认识燕大侠,是我的荣幸。” “掌门人言重。”燕十三目光一转。“这个大堂之内是否还有什么关要我闯一闯?” “若是有,就是一个情关了。” 燕十三叹了一口气道:“也已经闯进了。” 玉娇娇倏然的又问:“燕大侠什么时候要解药?” 燕十三道:“当然是越快越好。” “不错,救人如救火,夜长梦多。”玉娇娇探手按着放在几子上的一个瓷瓶。“这就是解药粉末。” 燕十三追问道:“洒在患处便可以了。” 玉娇娇摇头:“你必须先倒在掌中,以双掌夹着先以内力焙化,再以内力由患处度进患者体内。” 燕十三又问:“然后又怎样?” 玉娇娇道:“以内力帮助药力在患者体内运行一周天,便大功告成。” “到时候患者有什么反应?” “患者首先会醒来,若是一个普通人你当然要多花一些内力,但以练青霞的内力修为,相信她自己也会运转真气,里应外合,事半功倍。” “只是这么简单?” “纤纤、盈盈姊妹也是个中能手,相信她们姊妹也会助你一臂之力,我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不敢再有劳掌门人。” 玉娇娇道:“我其实也帮不了多大忙,相信这许多人当中,亦只有燕大侠才有那种内力修为。” 燕十三再问:“没有其他什么需要留意的了?” 玉娇娇点头,燕十三又问:“这种解药掌门人当然不会只有这么小小一瓶。” “当然,燕大侠不必担心,拿去好了。”玉娇娇的手从瓷瓶上移开。 燕十三没有立即伸手拿,沉吟着,道:“方才掌门人站在堂前石阶上,我则站在院子进口,相距颇远,看得其实不大清楚。” 玉娇娇淡然道:“燕大侠的意思是现在才看清楚,我配不上。” 燕十三截道:“错了,我这个人终年流浪江湖,到处为家,坏毛病习惯又多,若说不配,是我不配掌门人,就是考虑到这个问题——”他没有说下去,接着大大的叹了一口气。 玉娇娇若无其事的反问:“燕大侠是打算到此为止。” 燕十三又叹了一口气,“害人害己的事我是不忍心做的。” 玉娇娇道:“燕大侠宅心仁厚,我只是可惜燕大侠花了那么多的气力闯进这里来。” 燕十三接道:“既然掌门人现在也发现我这样多坏处,对其他人到底有一个交待。” 玉娇娇微喟。“我还可惜的就是那位练青霞,只有三天的命了。” 燕十三道:“掌门人既然有这个心,何不送她一些解药,救她一命?” 玉娇娇道:“我既然是唐门的人,当然要遵守唐门的规矩。” 燕十三无可奈何的道:“那我只好得罪了。” 玉娇娇接问,道:“燕大侠莫非要抢解药?” 话声未落,燕十三已然闪电般伸手,将那个瓷瓶抢在手中,翻身掠到门前。 玉娇娇没有反应,只是望着燕十三。 “多谢掌门人成全。”燕十三身形随即再展开,疾射了出去。 玉娇娇还是没有反应,目送燕十三去远,才悠然站起身来,姑姑也就在这时候在门外出现,遥遥一揖。道:“恭喜掌门人。” “你看见姓燕的走得这么急,怎么还说这种话?”玉娇娇语气异常平静。 姑姑一怔。“他走得这么急不是为了救人?” 玉娇娇淡然一笑,说道:“练青霞不是还有三天可活,哪用得着这么着急?” 姑姑道:“那他手上拿着解药……” “当然是抢去的了。” “掌门人怎么不下令阻止?” “唐门虽然不管江湖上的事情,到底也是名门正派,燕十三既然是一个真正的侠客,为什么要跟他过不去?” “只是掌门人……” “我也考虑清楚了,这个人并不适宜寄托终生,勉强他成家立室,留在一个地方,他固然不快乐,不管他让他江湖上跑,可就得我不快乐,终日要挂心。” “也许他并不是一个这样的人,成家立室之后,便会安定下来。” “方才我已经问得很清楚,他目的只是解药,并没有成家立室之意,对我也没有什么好感。” “既然如此,我们得去将解药追回来。”姑姑叹息一声。“他们势必仍然在唐门范围内。” 玉娇娇摇头。“燕十三必然已考虑到这方面,在他来闯关的同时,其他人必然动身离开。” “也不会跑得太远的。” “找到了又怎样,不成,大打一场,纤纤、盈盈固然为难,我们这样做,也没有意思了。” 姑姑听得这样说,一颗心亦放下来,却仍然嘟囔一句:“但门规——” “只要那不是解药,也不算触犯门规的。”玉娇娇语声神态更加冷淡。 姑姑放下的心不由又悬起来。“那不是解药,练青霞岂非——” “他们会立即发觉的,真的要救练青霞,一定会再回来求我。”玉娇娇轻叹一声。“也许长孙无忌是一个既可靠又可托终生的人选。” 姑姑奇怪道:“燕十三不会回来?” 玉娇娇道:“以他的为人,应该会的,但他既然不是一个理想的人选,我也不想再为他多花时间。” 姑姑会意道:“那些解药有问题?” “不太严重。” “他会上这个当?” “会的,纤纤、盈盈若是也看不出来,他怎会不上当?”玉娇娇笑笑道:“你放心。” 姑姑苦笑,道:“这到底是他们的事情。” 玉娇娇接道:“你去吩咐重新布阵,准备长孙无忌闯关。” 姑姑无可奈何的退下,玉娇娇说话那么肯定,不由她不相信。 拔出了瓶塞子,一股清香便传来,令人为之精神大振,纤纤、盈盈虽然也是用药的老手,亦被这一股清香骗倒,这当然最重要是她们知道药是燕十三抢来。 通常那样抢来的东西,都是没有问题的,她们也绝对相信燕十三有那种抢的本领。 燕十三目光从纤纤、盈盈脸上回到那个瓷瓶,才叹一口气。“解药是没有问题的了,我也绝对相信那位美丽的掌门人有本领弄出这种解药来。” 纤纤笑接:“燕大侠好像觉得有些对不起她呢。” 燕十三道:“若是对得起她便对不起自己的了。” 盈盈插口道:“可是燕大哥也不能不承认她非独本领高强,而且很美丽。” “所以我才不能不用这种手段,好像我这种人暂时是还不适宜成家立室的。”燕十三目光转向长孙无忌。“这件事其实应该交给你去解决。” 长孙无忌笑笑道:“可惜我没有你的口齿灵活,侠骨仁心。” 燕十三摇头。“现在你倒是很懂得说话了。” 长孙无忌笑接:“你花了这许多心思气力,我们若没有好话,心里也过意不去。”一顿,接问道:“这个解药是如何用的。” 燕十三道:“本来要告诉你,让你也花些气力的,但说来麻烦,还是我一手包办算了。” 他随即将瓷瓶里的药粉倒在左掌上,内力一透,那些药粉便聚在一起,一些也没有散开来,他的右掌紧接压下去,内力再透,药粉便聚成一团,在他双掌中滚动了。 药粉原是白色,在他的内力烘焙下逐渐转变成米黄色,再变竟变成藤黄色,然后化成了烟雾,由浓而淡,逐渐消失,纤纤一旁看着,不由奇怪地一声,“怎会这样的?” 燕十三也已有所觉,双拳分开,目光及处,一无所有,脱口道:“解药哪里去了?” 盈盈突然惊呼道:“看你的双掌。” 燕十三这时候亦已看见,双掌赫然在迅速的转变成藤黄色。 纤纤亦看得清楚,诧异道:“你内力未收,药烟怎会黏附在你双掌肌肤上?” “也许就是这样,我必须用更多的内力才能够将之逼出来,逼进练青霞体内。”燕十三推测着。 纤纤摇头。“哪有这种道理。” 盈盈接道:“燕大哥就试试能否以内力将之逼出来。” 燕十三点头,内力一收,不等他再将更多的内力迫出,双掌肌肤已由藤黄色迅速转变为碧绿色,他一惊,十成内力透出,纤纤、盈盈的衣衫也为之鼓动,可是肌肤的碧绿色完全不受影响。 到他的内力再收,碧绿色已变为墨绿色。 “看来你们要给我准备一双手套了。”他居然还笑得出来。 纤纤、盈盈面面相觑,长孙无忌沉吟道:“我看你是上当了。” 燕十三点头。“这只怕非独不是解药,而且还有毒性。” 盈盈很奇怪。“你怎会知道的?” “我双掌已经开始麻木。”燕十三嘟囔着:“难道是我错了?” 纤纤道:“你相信没有错,只是这根本不是解药。” 燕十三道:“玉娇娇看来不像是那么虚伪的人,没有解药不会硬说有的。” “对,解药应该是有的,只是她看出你毫无诚意,不肯拿出来。”盈盈笑了笑。“再要惩戒你这种虚伪,拿毒药来作弄你。” “她好大的胆子。”燕十三看着双掌苦笑,那种麻木的感觉越来越强烈,由双掌而双臂,迅速蔓延。 盈盈道:“你莫要忘记她是唐门的掌门人,没有几下子,相当的胆识,又如何服众?” 燕十三苦笑,说道:“我甚至忘记了她是一个女人,哪有这么容易对付的女人呢?” 纤纤道:“这种毒药连我们也看不透,想救你也不成。” 燕十三叹了一口气。“你们再细看清楚,想清楚。” 纤纤道:“很清楚的了,除了回去求玉娇娇,相信也没有其他的方法。” 燕十三又叹了一口气。“那你们给我准备棺木好了。” 纤纤道:“她真的那么讨厌?” 燕十三道,“我只是想起你们曾经提过唐门的规矩,我这样一弄已经完全丧失再进唐门的资格。” 纤纤说道:“只要燕大侠向她道歉便成。” 燕十三吃吃地道:“可惜我现在连舌头好像都已开始麻木,双脚也好像不属于自己所有。” “这么严重?”纤纤、盈盈疑惑的看着燕十三。 “平日我好像很少说谎。”燕十三舌头仿佛已打结,连说话都已说不清楚。 纤纤叹息道:“看样子我们不相信也不成。” 燕十三的一张脸显然也在发黄,他好像很用力才能够张开眼睛,目光转向长孙无忌,居然还透着笑意。“到这个地步,你要置身事外也……” 下面的话还未接上,他便眼睛一闭,直挺挺的往后倒下去,纤纤、盈盈左右慌忙双手扶住,将燕十三扶到旁边椅子。 长孙无忌亦步亦趋,俯身再一望,脱口问:“是什么毒药这么厉害?” 纤纤苦笑道:“我们若是清楚也不会这样呆在这里。” 盈盈接道:“以我看这未必是毒药,否则燕大侠也不会这样舒服。” 纤纤说道:“看样子他整个人都已麻木。” 盈盈沉吟道:“瓷瓶中还有药粉剩下,我们尽心试试,也许能够找出是怎样的一种药物。” 纤纤说道:“这总要一段时间,若是药物还有其他的作用,燕大侠醒来也是麻烦。” 盈盈目光转向练青霞。“这位练大人也只有三天可活,我们如何是好。” 纤纤道:“只有求玉娇娇这位唐门掌门人。” 长孙无忌听到这里,终于长叹一声。“到这个地步我的确难以置身事外。” 盈盈道:“我们就是肯低声下气去求玉娇娇也是没用的。” 长孙无忌点头。“有资格去求她的只有我一个。” 纤纤忽然问:“你又有什么妙计?” “没有。”长孙无忌摇头。“以你们燕大哥的聪明才智尚且弄巧反拙,我怎能再冒这个险?” 盈盈说道:“那你一定是要娶玉娇娇的了。” 长孙无忌苦笑。“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办法?” 纤纤道:“或者玉娇娇不喜欢你,只是欣赏你的胆识勇气,将解药送给你。” “希望就是这样。”长孙无忌苦笑。“我也不以为自己比你们的燕大哥更英明神武。” “这个很难说,人结人缘,各花入各眼。”纤纤笑了笑道:“说不定玉娇娇所以这样对付燕大哥,目的就是为了要你去见她。” “我在江湖上,可是什么名气也没有。” “却是一个官。”纤纤沉吟着。“说不定玉娇娇厌倦了江湖人的生活,觉得嫁给江湖人不安全,说不定……” 盈盈截口道:“别再这么多说不定了,再迟练青霞与燕大哥……” 话口未完,长孙无忌身形已开展,从窗口倒跃出客栈房间,一阵风也似消失不见。 盈盈移步追到窗前,往外看一眼。“这个人也是,应该从详计议,想一个妥善的办法。” “我也想不出。”盈盈目光回到燕十三脸上。“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燕十三一张脸已在发绿。 长孙无忌来到唐门外,姑姑已等在那里。 “果然不出掌门人意料。”姑姑上下打量了长孙无忌一遍,暗道:“其实你也很不错。” 长孙无忌沉声道:“我要闯关。” “关已经准备好了。”姑姑笑了笑。 “请你老人家引路。”长孙无忌知道姑姑的身份,虽然不是江湖人口吻,也是客客气气的。 姑姑点头道:“希望你也有燕十三闯关的本领。” 长孙无忌道:“我会尽力而为。” 姑姑又笑了。“不尽力也不成哩。” 长孙无忌道:“只怕连闯关的资格也没有。” “这一点你倒可以放心。”姑姑接问:“奇门遁甲方面你可有心得。好像九宫八卦之类。” 长孙无忌目光一闪,道:“多谢老人家指点。”言下之意,那方面多少亦知道一些。 姑姑一颗心这才放下来,转身引路。 玉娇娇立在堂前石阶上,看见长孙无忌,点点头,转身走进去,姑姑虽是意料之中,但也在看见玉娇娇点头后,才松过一口气。 “你可以进去了。”姑姑笑顾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长剑出鞘,仗剑直入,姑姑一见一怔,嘟囔一声:“这个小伙子原来并不懂。” 长孙无忌事实不懂奇门遁甲,一入就是踏进死门的位置,可是他的剑已出鞘,外罩长衫也抖开,射来的暗器不是给他的剑挡开便是给他的长衫卷飞,他是不变应万变,身形又迅速,那些唐门弟子有应付燕十三的经验在前,只道长孙无忌也是燕十三那样通晓九宫八卦的方位变化,部分暗器并没有立即出手,蓄势待发,到发现不是那回事,已经来不及阻截。 长孙无忌也不知走了什么运,唐门弟子以为他这样直闯死门是诱敌之计,并没有加重死门的压力,只等他身形变化,予以重击,死门反而成了最弱的方位。 一闯过死门,九宫八卦的变化无形中亦大乱,那些唐门弟子空有满身暗器,角度方位不对,唯恐伤了自己人,暗器已是有限度施展。 长孙无忌剑快人快,轻而易举闯过九宫八卦阵,直上堂前石阶。 姑姑那边看得清楚,不由笑出来。“这个人的运气实在不错。” 那些唐门弟子却只有发呆的份儿,好一会,才陆续散去。 玉娇娇虽然没有看在眼内,只凭听觉亦知道长孙无忌直闯进来,却尽管意外,并没有露于形色。 长孙无忌一直走到堂中才一声:“掌门人。” “长孙公子——”玉娇娇这样称呼,无疑暗示长孙无忌已清楚他并非江湖人。 长孙无忌随即道:“我不是一个江湖人,不懂得说话,更不懂得转弯抹角的说话。” 玉娇娇淡然道:“怎样说话是关乎个人的本性,与是否江湖人并无关系。” “那是我说错了。” “我喜欢爽直的人。” “这一次我闯进来是要解药,救同僚练青霞,也要救燕十三。”长孙无忌说话果然是单刀进入。 “有一个你这样的同僚朋友是一件值得欣慰的事情。” “他们现在什么感觉也没有。” “暂时不会有事的。” “你能够保证?”长孙无忌追问。 “对燕十三我是能够的,至于练青霞,当然是越快救治越好。” “解药——”长孙无忌逼视玉娇娇。 “你清楚闯关的目的。”玉娇娇毫无惧色。 “我清楚,只要掌门人同意,我便得娶掌门人为妻。”长孙无忌语声重重一顿,目光更紧。 “若是不同意,也没有这许多话,你此来是否有诚意我是看得出来的。” “有些话我却得说在前面,我身受朝廷俸禄,这一次奉命南下调查毒气的事件,必须在这件事解决之后我才能履行诺言。”长孙无忌说得很认真。 “我并非一个完全不明白事理的人。”玉娇娇笑笑,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 长孙无忌稍作考虑,又道,“掌门人精研药物,别出心裁,所以有以燕十三的内力也不能够化解,纤纤、盈盈也束手无策的毒药,所以掌门人担心我毁约,尽可以让我先服下毒药,到时毁约下来,是我自取灭亡,对唐门的其他人,掌门人亦总算有一个交待。” “这是你自己提出来的。” “当然,若是我调查途中不幸横死,乃是天意。” “那我也只好认命。”玉娇娇目光深注在长孙无忌面上。“我若是没有看错,长孙公子乃是大富大贵之相,长命百岁,怕的只是我福薄命薄。” 长孙无忌道:“医卜星相我完全不懂。掌门人现在可以准备毒药的了。” 玉娇娇淡然一笑。“你闭上眼睛,张开口。” 长孙无忌并无异议,才闭上眼睛把口张开,玉娇娇便将一颗碧绿色的药丸弹进他口内,接一声:“咽下去——” 药丸入口,既甜又香,那种香甜的感觉在长孙无忌来说可说是前所未有,他也毫不犹疑的将药丸咽下去。 玉娇娇这才说道:“你可以张开眼睛了。” 长孙无忌张开眼睛,方要说什么,玉娇娇已问:“现在有什么感觉?” “香甜可口,一股清凉直透肺腑。” “良药苦口。” “这个药当然是很毒的了。”长孙无忌接问:“什么时候会发作?” “半年——”玉娇娇沉吟着。“有半年的时间,长孙公子的事情应该可以解决了。” 长孙无忌点头。“若是半年之后也解决不来,也不知会有多少人死亡,制炼毒气的那些人又再闯出什么大祸来。” 玉娇娇想想,道:“那种毒药多少我已有一些头绪,半个月之内应该会很明朗,到时候你若是没有什么线索,再走一趟这儿。” 长孙无忌目光一亮。“好,那即使不能够将人找出来,也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然后再找出化解的方法,消除危机。” 玉娇娇点头。“这件事,我会尽力而为。” “多谢掌门人。” “你还说这种话,不觉得太见外?”玉娇娇展颜一笑。 长孙无忌一怔,突然发觉,玉娇娇是那么美丽。 到长孙无忌回到客栈,燕十三一张脸也已变成墨绿色,也仍然死人也似毫无反应,纤纤盈盈虽然对药物有相当认识,看出燕十三不会有生命危险,但看见燕十三变成这样子,也不由对自己怀疑起来,手忙脚乱,坐立不安。 看见长孙无忌回来,纤纤、盈盈不由一齐迎上去,长孙无忌面无表情,要从他脸上看出事情进行得怎样是没有可能的事。 “到底怎样了?”盈盈按不住,立即问。 “这是你们燕大哥的解药。”长孙无忌拿出一个一模一样的小瓷瓶。 盈盈叫起来。“又是这种药?” 长孙无忌拔开瓶塞子,清香扑鼻,纤纤鼻子一皱。“连气味也一样。” 盈盈接道:“连你也给她骗倒了。” 纤纤亦道:“也不知道她打的是什么主意,难道你没有答应她?” 长孙无忌摇头。“我没有骗她,她应该也不会骗我,盛药瓶子与药粉气味虽然相同,颜色却不一样。”—— 第十一章 毒气主成份 原来是海盐 “小严——”练青霞接上口。 燕十三大笑起来。 严拾生的运气也实在不错,悬崖幸免一死,爬上来稍歇又追下去。 他没有追上毒书生诸葛胆以及金银甲人,可是在附近一阵流浪,却竟然又给他发现了毒书生的行踪。 这一次他非常小心,易容改装,混身本领都用上,居然一路跟到了唐门,也没有给毒书生发现。 他当然也发现燕十三等人的行踪,可是顾得追踪毒书生诸葛胆,亦无暇抽身去找燕十三。 这个人武功虽然没有燕十三的好,但在江湖上混了这么多年,其他的花样倒是学会了不少,也所以才能够不时都逢凶化吉,并不是单纯靠运气。 毒书生诸葛胆虽然也不简单,但一心在燕十三等人,并没有发现严拾生的追踪,他甚至已忘掉了严拾生这个人,严拾生的有限本领当然也是一个因素。 事实严拾生的本领与胆量完全不成比例。 他追踪下去,甚至发现诸葛胆搬来了一个毒气瓷球,但到他发现诸葛胆目的在对付唐门的时候,已经来不及通知燕十三。 唐门他也一样不能够通知得到,当机立断他还是立即赶去找燕十三,只希望即使来不及挽救唐门,也能够及时截击诸葛胆等人。 正如燕十三说的,严拾生要找到他轻而易举,也就因为要严拾生找到他,一路上他并没有改变自己的习惯。 长孙无忌他们明白他的心意,当然亦由得他安排,所以严拾生找去并没有困难,也用了全力,一路追下来,跑折了三匹健马。 第三匹马是一头栽倒在燕十三身旁,严拾生亦变成了滚地葫芦。 燕十三不用看也知道追来的是什么人,但看见严拾生这样子亦吓了一大跳,连忙上前一把扶起来。 “出了什么事?”他一股内力随即注进严拾生体内。 严拾生精神一振,仍然一会才开得口:“天,我应该怎样说?” 燕十三道:“冷静一些,说清楚。” “我误打误撞,发现了诸葛胆的行踪,他原来一直在追踪你们。” “什么?”燕十三追问:“现在就在附近的了?” 严拾生大摇其头。“本来应该是的,可是你们离开唐门,他反而赶到唐门去。” 燕十三面色一变。“你还发现什么?” “他着人搬来老大一个瓷球,准备对唐门采取行动。”严拾生一面双手比着那瓷球的大小。 长孙无忌不由面色大变,插口问:“他们准备在什么时候采取行动?” 严拾生道:“我来的时候已经准备了。” “你怎么不阻止。”长孙无忌这句话出口才知道自己太紧张。 严拾生叫起来。“我有多大本领?只好来通知你们,一路上已经跑折了三匹好马,腰骨也快要断了。” 长孙无忌霍地转身,望着遥远的来路。“他们若是现在开始行动,我们如何来得及阻止?” 燕十三叹道:“不管怎样,我们也要赶回去一看。”身形随即掠出去。 长孙无忌身形紧接展开,一面追一面道:“诸葛胆若是一直追踪我们,必定知道唐门已发现化解那种毒气的药方。” “所以他才会立即采取行动。” “希望玉娇娇已炼制出大量解药,毒烟根本不起作用,以唐门弟子的本领,毒烟无效,只凭武力,诸葛胆等人未必是对手。”长孙无忌眼瞳中还有一丝希望。 燕十三叹息着应一句:“我也是这样希望。” 练青霞、纤纤、盈盈相继亦追上来。 严拾生看在眼内,不是不想动身,实在心有余力不足,只好大叫:“你们就这样将我留在这里?” 燕十三遥应一声:“救人要紧。” “当然是救人要紧。”严拾生索性坐在地上。“我是追不上的了,希望你们赶得及。” 话说完,燕十三等人已去远,严拾生嘟囔着又道:“也希望你们不太笨,懂得在前面市镇买马代步。” 一个声音也就在这时候在他身旁响起。“到底出了什么事?” “你还多问什么,我不是已经说清楚了?”严拾生话出口才发觉语声有异,目光一转,一怔。“你是什么人?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出现在他身旁的不是别人,正是浪子齐飞,铁笛一横。“我是齐飞——” “我可不认识你。”严拾生伸手握住了剑柄。 “那你应该认识玉娇娇。” “又是什么东西?” 齐飞道:“是唐门的掌门人,我是她的朋友。” “天晓得是不是,突然在这里出现,怕不是诸葛胆一伙?”一顿,严拾生又摇头。“应该不会是的,我看你也没有多大恶意。” “是不是唐门出了什么事?”齐飞追问。 “不是唐门这附近还有什么门?” “到底什么事?”齐飞再问。 “有人要拿毒气对唐门采取行动。” 齐飞笑了。“天下用毒之精,莫过于唐门,对唐门用毒又何须担心?” 严拾生冷笑。“或者你对唐门比他们更熟悉,所以没有他们那么紧张。” “当然了,他们对唐门知道多少?哪有我熟悉。”齐飞傲然一笑。 “希望你对于那种毒气也是一样熟悉,肯定唐门中人一定能够应付得来。” “那种毒气?”齐飞面色突然一变。“你是说江湖上最近出现的那种?” “难道还有第二种?” “以我所知唐门中人也束手无策。”齐飞面色一变再变,道:“你说的都是事实?” “要不是事实我会这样赶路?连燕十三都不敢怀疑,你居然不相信我?” 齐飞再问道:“那些人已经采取行动了?” “希望还没有,希望燕十三他们赶得及,希望大家都逢凶化吉。”严拾生突然一声叹息。“好像我这样好运气的人只怕并不多。” 齐飞再看看他,猛一声长啸,翻身倒跃,往来路疾掠了出去。 “有这么多人赶去,应该用不着我的了。”严拾生目送齐飞远去,索性在路上卧下。 燕十三、长孙无忌又怎会不懂得以马代步,他们买了很多匹健马,轮流替换,马不停蹄,比严拾生的一顿狂赶还要迅速。 赶到唐门,大部分的马都已跑折,他们并没有飞骑冲进去,在门外滚鞍下马,都怔在那里。 门外倒着十多具肌肉已消蚀的尸骨,惨不忍睹,燕十三看着不由一声叹息。“我们来迟了。” 长孙无忌身形再一动,掠上了滴水飞檐,急风吹起了他的衣衫,却吹不开他深锁的双眉。 燕十三亦掠上飞檐上,目光及处,只见到处都是尸骨,有些挂在花木丛中。 唐门弟子发觉毒气侵袭,不少显然都要冲出庄外,可是仍然难逃一死。 “玉娇娇的解毒药绝无疑问还未成功。”燕十三又一声叹息。“消息却也绝无疑问已泄漏出去。” 长孙无忌沉吟道:“问题也许就是出在我们身上。” “绝无疑问。”燕十三苒一声叹息。“否则也不会在我们离开之后,放弃监视,转对唐门采取行动。” 长孙无忌道:“看来他们也早已留意上唐门的了。” “其实我们也早已考虑到,却是料不及他们这么快便下手。”燕十三摇头。“这当然是因为唐门的势力庞大,还因为玉娇娇已经炼制出解毒药物。” 长孙无忌微喟,道:“这是事实,否则——” 练青霞一旁插口。“我也不会恢复正常的。” 燕十三道:“纤纤、盈盈一路上已经费尽心思,以她们对药物的熟悉,尚且束手无策,所以才跑到唐门来,玉娇娇那种药物纵然还不大成功,你中的毒也许亦不深,但效用还是有的。” 练青霞道:“玉娇娇炼制的解毒药相信并不多。” 燕十三道:“否则盈盈、纤纤的姑姑多少也应该有一些,我们便用不着弄出这么多事来。” 长孙无忌沉吟道:“那种药物纵然还不太成功,保命应该是可以。” 燕十三目光一扫。“毒气弥漫之下,诸葛胆一伙相信亦不敢进去再采取什么行动。” 纤纤即时接上口。“这个地方四面当风,其实并不适宜施放毒气。” 燕十三道:“你意思是说我们现在进去是绝没有问题的了。” 纤纤没有答话,探手拿出一个瓷瓶,拔开了塞子,倒了一些粉末在手,洒了出去。 那些粉末随风飘出了老远,并无任何变化,燕十三看在眼内,不再等纤纤说话,身形展开,掠了下去,长孙无忌并不比他慢。 他们不约而同都是掠向内堂,练青霞、纤纤、盈盈只恐有失,亦跟着掠去。 一路上到处都是尸骨,触目惊心,所以来到内堂,看见玉娇娇活生生的立在堂前石阶上,非独长孙无忌,燕十三亦不由脱口发出了一声欢呼,身形一快,左右掠到玉娇娇身旁,一齐伸手扶去。 玉娇娇睁着一双眼,没有闪避。长孙无忌随即一声:“掌门人——” 玉娇娇应声挣扎着从燕十三手中抽将出来,长孙无忌、燕十三这才发现玉娇娇的眼睛仿佛笼上了一层烟雾。 “你叫我什么?”玉娇娇跟着面向长孙无忌。 “娇娇——”长孙无忌转过另一个称呼。 玉娇娇扑进长孙无忌怀中,叹息着。“不管怎样,我总算等到你回来了。” 长孙无忌亦叹息。“我说过一定会回来的。” “是为了拿解药?” “不是。” “你就是说是我也不会怪责你的,能够等到你回来我已经很开心。” “我说不是就是不是,难道你仍然看不出我是怎样的一个人?” 玉娇娇颔首。“之前我已经看出你的诚意,虽然现在我已经看不见……” 话未说完,她的眼泪已流下来,淡紫色的眼泪。 长孙无忌看在眼内,不由问:“你的眼睛怎样了?” “我炼制的解药还未完全成功,能够活到现在已经不容易,眼睛已经毒瞎了。”玉娇娇流着泪,道:“我早知道福薄,可是竟然不能够再见你一面,实在不甘心。” 长孙无忌接问:“你已经忘记我的样子了?” 玉娇娇摇头。“怎会呢。” “只要你还记得我的样子,再看不见又有何妨?”长孙无忌轻抚玉娇娇的臂。“再说,人总会老的,你心中的我却是永远都是那么潇洒英俊。” “哪有人这样称赞自己?” “这可是事实。”长孙无忌接又道:“以你对药物的熟悉,迟早总会配出完善的解药,到其时不难又重见天日。” 玉娇娇叹息:“等不到那一天的了,我已经将炼制的解药全都服下,还是只凭一份信心,希望能够死在你怀中,才能够支持到现在。” “又说这些话?” “其实你也应该看出我再也活不了多久,只是要安慰我,才没有说出来。” “练青霞药到回春,你对自己炼制的药物应该很有信心才是。” “我就是对自己炼制的药物太清楚才认命。”玉娇娇又一声叹息。“能够死在你怀中我已经很满足的了。” “别说这些话。”长孙无忌沉声道:“我对你满怀信心。” “练青霞中毒甚轻,那些药才见效,我中毒已深,是没有希望的了。”玉娇娇泪流不止。“我真的是一个不祥人,你离开唐门的时候我实在太担心若是嫁给你,万一将自己的不幸带给你,也不知道如何是好,现在我反而放心了。” “你就是喜欢胡思乱想。” 玉娇娇一声呛咳才道:“我等你回来,是要告诉你两件事。” “你已经发现毒气的秘密?” “这是其中之一。”玉娇娇很肯定的。“毒气的主要成份是海盐。” “海盐?”长孙无忌很奇怪。“海盐怎能够变成毒药?” 玉娇娇道:“对药物你所知有限,有些道理说出来你也不明白,总之,我是绝不会欺骗你的。” “哪一个说你说假话了。”长孙无忌笑笑。“我只是觉得奇怪。” 玉娇娇接道:“你们可以到盛产海盐的地方调查,相信应该找到线索的。” 长孙无忌这时候亦想起玉娇娇看不见自己的笑容,但仍然装着笑脸。“还有一件是什么?” 玉娇娇突然一笑。“我给你吃的并不是毒药,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一种毒药在服下之后半年才发作,当时我只是要试试你的诚意。” 长孙无忌一怔,接问:“那不是毒药是什么?” 玉娇娇道:“一种可以助长你内力增加的药物。” “好啊你,这样欺骗我。”长孙无忌一指轻按在玉娇娇鼻尖上。 玉娇娇“嘤咛”一笑,半带羞意的道:“你毫不犹疑将毒药咽下,当时我还以为你心里明白,知道那不是毒药呢。” 长孙无忌笑应:“我就是知道那不是毒药,但为了要你放心,还是服下去。” “胡说八道。” “若不是这样,如何能够取得你的芳心,好像你这样可爱的女孩子到底不是容易遇得上的。” “你根本就不是这种轻佻的人,怎么说这种轻佻的话呢?” “那是你看错了。” “我没有看错,你只是要我临死之前开心一些,故意说这种话。” 长孙无忌方要说什么,玉娇娇已接道:“你不要分辩,我虽然看不见自己的肌肤已变成怎样,但感觉还是有的。” 她的眼泪突然狂涌出来。又道:“我实在不是一个知足的女人,为什么要说这些话?” 长孙无忌紧拥着她,不再说话。 她的面色已变成青紫色。 燕十三那边看得清楚,也听得清楚,别转头去,纤纤、盈盈、青霞也是不忍卒看,三个人都没有作声,唯恐惊扰了长孙无忌、玉娇娇他们。 齐飞也就在这时候掠来,燕十三一眼看见,远远便已示意不要作声。 这一次齐飞竟然出奇的服从,好像已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身形也缓下来,来到了燕十三身旁,一声不发,只是呆望着长孙无忌、玉娇娇,一直到长孙无忌将玉娇娇的尸体放下,才移步上前。 玉娇娇的肌肤已开始消蚀,但面上仍然留着笑容,绝无疑问她真的喜欢长孙无忌,能够死在长孙无忌怀中便已心满意足。 一见钟情并不是神话,但一见钟情而能够钟情下去,同偕白首的人并不多。 世事变幻无常,今日见过一面的人,也许便只得这一面,永无机会再见。 长孙无忌将玉娇娇的尸体放下,才能转过身子,齐飞便上前。“为什么你不多看她一会?” “我留给她最后的印象是完美的,她给我的也应该是。” “这是说,她若是仍然活着,变得难看了,你便不会再理会她的了。” “生人死人是两回事。”长孙无忌淡然道:“死人一切已矣,生人还有很多事要去做。” 齐飞道,“我以为你应该跟她一起走,你难道不知道黄泉路上她多么寂寞?” “我是活人,又怎会知道?” 齐飞沉声道:“我也是活人,但我仍然能够想像得到,她生前活得不快乐,死后应该很快乐才是。” 练青霞忍不住插口道:“你没有看到她面上的笑容,没有听到她说能够死在她喜欢的人怀中已经心满意足?” 齐飞目光一转。“这是你说的。” 练青霞道:“大家都听得清楚,你可以问其他人。” “你们是一伙,问哪一个还不是一样?”齐飞目光回到长孙无忌面上。“我希望你陪伴她上路。” 长孙无忌一怔,问道:“这是你的意思?” “我相信她也是这个意思。”齐飞沉声道:“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她的了。” 长孙无忌道:“你是她的好朋友。” “也是最忠心的朋友,她未了的心愿我定会替她完成。”齐飞说得很认真。 练青霞不由问:“若是他不肯自杀,你岂非要杀掉他?” 齐飞道:“这不是自杀,是奉献,是真爱的表现,他若是不肯,就是说根本在欺骗玉娇娇,这种人,我更难容忍。” “说来说去,你还是要杀掉他才甘心。”燕十三叹了一口气。“我活到现在,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歪理,看见一个你这样荒谬的人。” 齐飞冷笑。“好像你这种人当然不会明白爱情的伟大。” “我不是不明白,只是……” “你若是明白就不会说那种话,也不会阻止长孙无忌的奉献,殉葬。”齐飞一顿,转向长孙无忌。“要不要我帮忙?” 长孙无忌摇头,话还未出口,齐飞已道:“很好,我也看出你是一条汉子,不会恐惧,下不了手。” 长孙无忌道:“我看你是误会了。” “你不肯陪伴玉娇娇上路?”齐飞叫出来:“你真的不肯?” 长孙无忌冷冷道:“毒气为祸,我现在必须要解决的只是这件事。” “只要你肯殉葬,你有什么遗愿,我会替你完成的。”齐飞正色道:“我答应要做的事,一定会做到。” 长孙无忌语声更冷:“玉娇娇的事就是我的事,她要我怎样做我已经明白,就是没有要我殉葬。” “你是个懦夫。”齐飞狂叫,“我最瞧不起的就是你这种人!” 长孙无忌一皱眉,旁边燕十三到底忍不住了,开口道:“你当这个人是一个疯子好了。” 长孙无忌点头,目光深注着齐飞。说道:“别人叫我懦夫,我的剑一定会刺进他的咽喉,因为你是一个疯子我不与你计较。” “我不是疯子。”齐飞铁笛缓缓举起来。 “你要动手,我随时奉陪。”长孙无忌按在剑柄上。 “然后燕十三其他的人一齐动手?”齐飞不屑的看着长孙无忌。 燕十三那边立即接上口。“动手当然是一齐动手,跟你这种无理取闹的人难道还要说什么江湖规矩?” 齐飞哈哈大笑。“名满江湖的燕十三原来是这样的一个人,齐某总算认识了。” 燕十三微微一笑。“你喜欢说什么也不要紧,我从来就不会在乎别人怎样说。” 齐飞目光一转再转。说道:“由现在开始,你们最好留在长孙无忌身旁,不要走开。” 燕十三笑了笑,道:“你到底是一条好汉。” 齐飞道:“用不着你来说话。” 盈盈笑接:“燕大哥是说你不肯吃眼前亏。” 齐飞面色一寒,身形一动,却是掠上内堂滴水飞檐上,一横铁笛,吹出了极其悲凄的调子。 燕十三等五人,也就在笛声中离开了唐门。 盐是一种调味品,一般人每日多少都有些盐下肚,那竟然可以炼制成那么厉害的毒药,实在大出燕十三他们意料之外,甚至连纤纤、盈盈也觉得很奇怪。 他们也就带着这一份强烈的疑惑东行,来到了一望无际,放眼所见都是盐田的海滨。 应该如何着手调查当然是一个问题,一路上经过几番商议,他们总算找到了一个比较可行的计划。 燕十三随即以外来盐商的身份出现,转接与当地的盐商会面,需要采购大批海盐。 以练青霞、长孙无忌的身份特殊,要提供燕十三有关的资料当然轻而易举,所以燕十三的身份背景完全没有问题,而当地盐商的背景,练青霞、长孙无忌亦调查清楚是绝对清白。 燕十三提出的价钱可以说非常合理,当地盐商应该是立即答应,但竟然拒绝,主要的原因也竟然就是他们已没有多余的海盐出售。 将日期延长,那些盐商还是摇头,再将利润提高,那些盐商显然已有些心动,但还是拒绝,问清楚才知道他们根本不能够作主。 所有的盐田赫然都是由海沙帮控制,除了公家所需之外,其余的海盐都已有了买主。 公家所需的数量当然庞大,剩余的其实已不多,不足够买主所需,这种情形之下应该可以将价钱提高,但海沙帮非独没有这样做,而且强迫盐民出产更多的海盐,不符数量便武力对待。 在一批盐民被屠杀之后,以后没有人敢再怀疑,只是奇怪海沙帮怎会变成这样子的。 海沙帮的出现原是为了维护盐民的利益,帮主章涛也因此而深受盐民爱戴。 开始的时候,因为海盐的利润大,豪强恶霸四起,争斗无日不已,盐商“铁胆”章涛有见及此,挺身而出,以一身本领,尽服恶霸豪强,组成了海沙帮,以合理的利润采购海盐,并保护盐民的安全。 这已是多年前的事情,其间海盐的价钱多少有起跌,章涛都处理得恰到好处,就是这两年,明显的海盐的需求量是大了,价钱非独没有调高,反而压低,盐民要争取,也不像以往那样能够得到一个公平的解决办法,且深受死亡威胁。 失望之余,盐民也只有接受海沙帮的安排,敢怒不敢言,燕十三他们却既然发现有可疑的地方,要从盐商盐民口中知道怎么一回事,当然是简单,但追查究竟,却是没有人知道。 他们又想到了很多办法,但最后决定,还是直截了当,闯进海沙帮总坛去问清楚。 练青霞、长孙无忌主张调用军兵,燕十三却不以为然,始终觉得江湖上的事还是以江湖人的方式去解决,对于这一点,练青霞、长孙无忌当然不会太坚持。 海沙帮的总坛颇具规模,势力也绝无疑问相当庞大,燕十三等才来到门前,便看见一群群劲装疾服的帮众在逡巡,刀虽然没有出鞘,但样子就像是随时都会拔刀出鞘的,如临大敌。 练青霞看在眼内,脱口道:“海沙帮好像出了什么事。” 燕十三笑了。“对我们来说是件好事情。” 练青霞奇怪。“你不是这种幸灾乐祸的人。” “哪有这么巧合,怎会不迟不早的,在我们到来的时候,海沙帮突然又大祸临头。” 练青霞立即明白。“他们其实是准备对付我们。” “若不是早已留意上我们,暗中监视,又怎知道我们的行踪。”燕十三笑得更开心。“我们并没有对海沙帮怎样,他们却如临大敌,若不是与毒气的事情有关,又怎会这样?这还不是一件好事?” 练青霞有些担心。“他们人多势众,我们又不想滥杀无辜?” 燕十三摇头。“总有办法解决的。”一顿,接问。“你也看出他们大都不像是坏人?” 练青霞笑笑。“这么多人,难免是有些虽无过犯,面目可憎的。” 燕十三沉吟着。“以我所知,海沙帮的确只管海盐,帮主章涛在江湖上也颇有侠名。” 练青霞道:“江湖上的事情只有你们清楚了。” 盈盈也插口说道:“其实江湖上有关这个人的传说亦不多,我们也不怎样清楚。” 纤纤接问:“以我所知他早已退出江湖,在江湖上流传有关他的都已是很多年以前的事。” 练青霞奇怪地问:“既然很多年了,怎么还会流传着?莫非那都是很了不起的大事?” “这倒不是,但江湖就是那么奇怪的地方,很多陈年旧事很多时莫名其妙的又会拿出来的细说一遍。”纤纤摇头。“你不是江湖人不会清楚的了。” 盈盈却接道:“怎会是莫名其妙,那可能是近日又发生过类似的事情,又或者那是曾经参与其事的人,想当年的从头细说。” 纤纤方要反辩,那些海沙帮众已经结集在一起,一齐向他们迎上来。 燕十三再上前一步,抱拳一揖。“在下燕十三,有事求见贵帮帮主。” 一个大汉越众而出。“我们已知道你是来找麻烦的,要见我们帮主,得先闯过我们这一关。” 燕十三接问:“阁下可以代表章帮主说话?” 那个大汉一怔,接喝道:“总之,我就是不容许外人在海沙帮范围内生事。” 燕十三笑了笑。“我们并没有生事,只是求见贵帮帮主,不知可否代为通传一声。” 那个大汉立即道:“你们坚持要见帮主,可见必有企图,为了帮主安全,还是不能让你进去。” 燕十三道:“江湖上传说,海沙帮帮主本领高强,胆识过人,怎会不见来自江湖上的朋友?” 海沙帮帮众一阵骚动,为首的大汉沉吟着大喝:“你这个激将之计,我们可不上当。” 燕十三笑问:“阁下真的能够替帮主作主?” 大汉左右望一眼,正不知如何说话,一个清朗的声音已传来。“阁下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 那些海沙帮帮众应声左右让开,一个锦衣青年当中走出来。 大汉松一口气,道:“这是我们的少帮主。” “在下郭春华。”锦衣青年傲然一笑。“若也是不能够作主就没有人了。” 燕十三他们早已经打听清楚章涛并无儿子,只得一个女儿章倩儿许配给他的关门弟子郭春华,郭春华也因而入赘章家,海沙帮的一般事情平日也都由他打点。 燕十三并不认识郭春华这个人,但直觉却是找章涛来得直截了当,现在郭春华现身,他看来看去总是觉得有些不顺眼,所以还是一句。“我们还是要亲自拜访老帮主,详谈一下。” 郭春华面色一沉。“帮主不见客。” 燕十三带着笑问长孙无忌。“少帮主不让老帮主见客,会不会老帮主对事情一无所知?” 长孙无忌不假思索的回答:“不无可能。” 郭春华立即问:“你们这样说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燕十三回应了一句:“少帮主心中有数。” 郭春华面色一变,冷笑。“阁下莫以为名满江湖,便可以随便说话。” 燕十三又笑了。“既然我们只是随便说话,少帮主又何必这样紧张。” “哪一个紧张了。”郭春华语声接着一沉。“海沙帮不欢迎你们留在这里,请你们离开。”—— 第十二章 查问海沙帮 赶去三河口 长孙无忌冷冷的接口:“天下之大,莫非王土,我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身负王命,有哪一个地方留不得?” 郭春华面色又一变,长孙无忌又道:“我是什么人,你大概心中有数。” 郭春华深吸了一口气。“我与你素未谋面,又怎知道你是什么人?” 长孙无忌语声更冷。“那我告诉你,我是京师禁卫统领长孙无忌,奉旨南下调查毒气一事,如有阻拦,先斩后奏!” 燕十二随即指着练青霞道:“至于这一位,乃是京师的总捕头,神武营出身,受命总领十三省捕快,权力之大,绝不在那位长孙无忌之下。” 他故意提高语声,目的当然是要那些海沙帮众知道,海沙帮既然一直以来对官盐都供应无缺,应该就大都是奉公守法之辈,对官府中人是一定有避忌。 果然不出他所料,那些海沙帮众听着都不由面面相觑,现出一种不知如何是好的反应。 郭春华当然明白长孙无忌、燕十三的意图,沉声道:“海沙帮一向奉公守法,无论各位是什么人,我们也一样说话。” 长孙无忌道:“既然问心无愧,阁下又何须阻止我们入见老帮主?” 郭春华目光一扫,冷笑道:“老帮主不理事已久,没有必须我们都不想惊动他老人家,既然我能够作主,有什么事对我说就是!” 他已经看出部份海沙帮众已露出疑惑之色,处理不当,后果不堪设想。 长孙无忌一点也不放松,接道:“阁下现在肯让我们留下来了。” 郭春华嘿嘿冷笑。“长孙大人既然身负王命,先斩后奏,姓郭的只得一条人命,如何敢不合作。” 长孙无忌道:“这最好不过。” 郭春华冷笑接道:“否则长孙大人只怕要调动军兵实行武力镇压的了。” 长孙无忌道:“有这种需要我们是会这样做的。” 练青霞接道:“我们奉命南下以不扰民为原则,亦希望大家能够与官府合作。” “官府一定要合作,什么人敢不合作?”郭春华连声冷笑。 练青霞道:“那么不用多说,带我们往见老帮主。” 郭春华道:“不是我不肯合作,老帮主今天不在,你们明天再来好了。” “这么巧。”练青霞迫视着郭春华。 “有时就是这么巧。”郭春华若无其事。“几位难道要一搜海沙帮的总坛,才肯罢休?” 练青霞目光及处,已发现那些海沙帮众有些激动,目光转到燕十三面上。 燕十三沉吟着道:“老帮主若是真的不在,我们明天再到来也无妨,但若是在,少帮主硬说不在,我们不怀疑少帮主也不成的了。” 郭春华冷笑。“然则几位还是要一搜海沙帮总坛的了。” 燕十三摇头,朗声道:“老帮主当年叱咤风云,顶天立地,又喜欢广交天下英雄豪杰,我们虽然算不了什么,但老帮主若是在,绝没有理由不接见的,这当然少帮主最清楚。少帮主也没有理由不清楚老帮主的性格,说不在应该就是不在的了。” 这番话他其实是说给那些海沙帮听,也同时留意那些海沙帮众的反应。 那些海沙帮众部份明显的都对郭春华投以奇怪的目光,燕十三看在眼内,几乎立即就肯定章涛一定在海沙帮总坛内,所以不接见完全是郭春华的意思。 郭春华所以这样做自然有问题,但他们若是强闯进去,少不免有一番恶斗,万一有死伤。便是章涛现身郭春华也振振有词,再来一番恶斗也并不奇怪。 章涛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他们到底还不清楚。 郭春华当然看出燕十三打的是什么主意,那些海沙帮众的神态也看在眼内,心里虽然不高兴,一时间亦想不出什么办法对付燕十三,在目前来说,他只是希望燕十三等人快快离开,好使他有时间安排一切。 所以他只是冷笑,燕十三随即又一句:“老帮主若是回来,劳烦跟他老人家说一声我们曾经来过。” 郭春华正恨不得他们快些离开,听他这样说,便要说什么,以便尽快将他打发开,一个苍劲的声音便传来,道:“是哪一个要见我?” 一听这声音,郭春华一个头便仿佛要变成两个,在他知道燕十三等人曾找来的消息,他便已吩咐他的妻子倩儿小心侍候章涛,莫要章涛知道这件事,但章涛现在还是来了。 章涛已经一大把年纪,须发俱白,但精神仍然充足,顾盼生威,气势也甚大。 章倩儿侍候在他身旁,楚楚可怜的,看见郭春华望来,不由自主垂下头。 那些海沙帮众左右让开,恭恭敬敬的,对章涛绝无疑问仍然是一份敬畏。 章涛当中走过,在适当的距离停下来,目光先落在郭春华面上,笑了笑。“你不必怪倩儿,她已经尽了力,就是经验不足。” 郭春华方待说什么,章涛话已经接上:“其实你应该听其自然,你叫倩儿来看着我,不让我这儿去那儿去,反而会引起我的怀疑,我虽然已绝足江湖,到底还是老江湖,老经验。” 郭春华连忙道:“小婿这样做,只是不想你老人家费心担忧。” 章涛摇头。“到现在为止我还是海沙帮的帮主,真的发生了要我费心担忧的事,又怎能不担忧费心?”一顿,转问燕十三。“是你们要见我?” “晚辈燕十三拜见章老前辈。”燕十三非常有礼貌,他当然看出那些海沙帮众对章涛的尊敬,若是他也先来尊敬一番,话也好说得多。 “盈盈、纤纤拜见章老前辈。”在燕十三左右的纤纤、盈盈当然明白。 长孙无忌也明白燕十三的心意,施过礼才道出自己身份:“大内禁卫统领长孙无忌。” “神武营练青霞——”连练青霞也不例外,经过一连串惊心动魄的生死搏斗她已经很清楚自己的能力,也多少明白了一些做人的道理。 章涛显然有些意外,连连点头,呵呵大笑,那些海沙帮众面上的敌意也与之同时消减了很多。 郭春华看在眼内,知道厉害,一时间却不知道如何反击,他当然知道那些海沙帮众对章涛的忠心,否则他早已成功的将章涛的地位取而代之。 章涛呵呵大笑了一会才道:“你们这五个年青人还知道有我这个老头儿啊。” 燕十三打蛇随棍上,接道:“所以我们一到来便求见老前辈。” 章涛目光转向郭春华。“他说我不在是吗?” 燕十三道:“我们正要离开,老前辈便出来了。” 章涛目光回到燕十三面上。“我听说过你这个人,江湖上无疑很多欺世盗名之辈,但出自老江湖口中,每一个都是赞不绝口,可见你侠客之名是实至名归。” 燕十三道:“晚辈只知道做应该做的事。” “很好——”章涛目光再一转。“我虽然讨厌与官府中人打交道,但看两位这样年青,一面正气,应该都是有为青年,不同一般官府中人。” 练青霞、长孙无忌还未开口,章涛话已经接上:“两位来自神武营与禁宫,可见事情的严重,老夫只是不明白,与我们海沙帮怎会拉上关系?” 长孙无忌应道:“毒气的事情不知道老前辈有没有听闻?” 章涛一怔。“略有所闻,你们就是为了毒气的事情来的。” “正是——”长孙无忌并不否认。 章涛微微一笑。“我以为你们应该走一趟唐门才对,唐门一向是以炼毒暗器见长……” 燕十三道:“我们已经去过了,毒气与唐门无关,只是唐门已找到了解药配方,也因此遭到灭门之祸。” “灭门之祸?”章涛面色一变。“不是说他们已找到了解药配方?” “尚未来得及制炼,毒气便袭来。”燕十三长叹。“我们赶到去的时候,唐门已无一幸免,只是掌门人临终说出毒气乃是由海盐炼制而成。” “海盐?”章涛一怔,摇摇头道:“我实在难以相信,海盐又怎能够炼制出毒药?” “唐门掌门人是如此说,以她对毒药的认识,我们实在难以怀疑她的话。” “所以你们跑到这里来。” “盛产海盐的地方虽然不止这里,都是以这里最接近,我们调查所得,近来又的确有人在大量搜购海盐,贵帮子弟而且强迫盐民大量出产,以廉价收购,有不服从的甚至加以杀害?” “有这种事?”章涛很奇怪的转问郭春华。“是不是有这种事?怎么我全不知情?” 郭春华沉吟着。“小婿也并未听说,这就立即吩咐人去调查清楚。” 章涛插手阻止。“不用了,官府中人既然找得到来,又怎会不调查清楚?” 长孙无忘随即拿出一份报告。“有关被害人的一切都在这上面了。” 章涛再挥手。“若是办这个也要借助官府,我这个海沙帮主也是白做的了。” 长孙无忌也不勉强,章涛目光一转,长叹一声:“海沙帮所以能够独当一面,除了海沙帮众的团结,还因为真的能够做到公平,这么多年下来,有赖彼此合作,我这个做帮主才能够做得这么舒服。” 那些海沙帮众全都沉静下来,章涛接道:“也许就因为过得太舒服了,我的思想也因而变得迟钝,大小所有的业务都交给郭春华,开始的时候他也的确做得很不错,使我很放心,也自然因而懒惰起来,没有再过问,所以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这个帮主实在难以推卸责任。” 郭春华忍不住开口:“无论怎样,这也是海沙帮的事情。” 章涛摇头。“事无不可对人言,海沙帮从来就没有家丑不可外传这种话。” 郭春华一耸肩膊。“既然如此,你老人家喜欢怎样做就怎样做,反正我这个少帮主原就没有什么权力阻止,也作不了什么主。” “住口——”章涛断喝:“你若是不能作主,又怎会有这种事发生,大家若不是眼中有你这个少帮主,又怎敢出了事也不来跟我说一声。” 郭春华怔住,章涛目光转落在倩儿面上。“这当然你也帮了不少忙,连你也表示我已知道了,其他人又怎还会怀疑?” “爹——”倩儿头垂得更低。 “很多事我其实都已有些怀疑,但只是以为你们不想惊动我,又一定可以解决,才没有过问。”章涛又长叹一声。“我时常都以为应该让你们年轻人去练习一下处理事情,也以为你们年轻人应该做得更起劲,哪知道你们完全不是这回事。” 倩儿摇摇头,接道:“这完全是女儿不好。” 章涛再一声长叹。“你这样将事情承担下来对你有什么好处?” “这的确……” “嫁出去的女儿到底是别人的。”章涛苦笑。“我只是以为你多少都有一些爹的脾性,凡事先看看是否有道理,又是否有违背正义。” 章倩儿垂下头,无言以对,章涛沉声接道:“毒气的厉害,相信没有人不清楚,若是果真由海盐提炼出来,那答应供应他们海盐的人可谓罪孽深重。” 倩儿脱口道:“女儿完全不知道他们要这许多海盐是作这种用途。” “那你以为是什么?” “女儿只是以为可以从中得到可观的利润。” “由盐民身上压取高利?”章涛大摇其头。“你也不枉是我的女儿,不枉我多年一番教导。” 倩儿头垂得更低,章涛目光转向郭春华。“你倒是很懂得说话,懂得利用倩儿好利的弱点。” 郭春华干笑一声,章涛接道:“倩儿无疑是免不了一般女人的小心眼,但我相信也是为了你。” 倩儿接着又说道:“是女儿的主意,希望得到更多的利润,以后的日子过得更舒服。” 章涛冷然一笑。“那么你以后的日子是准备与哪一个过的?” 倩儿又是一怔。“爹怎么这样问?” 章涛冷笑。“你们夫妇跟着爹在海沙帮总坛内虽然说不上丰足,亦算得衣食无缺,要过得更舒服,当然是要离开这里的了。” “这里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好……”倩儿嗫嚅着。 章涛怎会不知道是郭春华的主意,目光一转。“男儿志在四方,你有这个大志值得高兴,但到头来还是打海沙帮的主意就未免有些可笑了。” 郭春华眼珠子不住的转,显然要找些理由分辩,却是找不出来。 章涛盯着他一会才接道:“在我面前你还有什么话可说,你是一个孤儿,由我一手养大,刻意栽培,还将女儿嫁给你,让你执掌海沙帮的大权,又怕你有不舒服的感觉,一切不予过问,若说这你也还不满足,我实在想不到再怎样才能够满足你的了。” 郭春华沉吟着。“海沙帮只是一个小小的帮派。” “无论如何你也是一帮之主,若转到另一个帮派,你只是一个被人指喝的帮闲,以你的天份和武功智慧,还能够做出什么?” 郭春华点头。“我总算明白,你一直瞧不起我。” 章涛笑了。“一个人给人的印象怎样并不在别人,乃是在本身的表现。” 郭春华双眉一扬。“别的人可不是这样看我。” 章涛又笑了。“那是别人要利用你,若是你也看不出来,我亦就无话可说。” 郭春华道:“我也只是要问一句,这件事你准备怎样处置?” “国有国法,帮有帮规,也许你不知道国法如何,海沙帮的帮规你应该了如指掌。”章涛仰首向天。 郭春华转顾倩儿。“你听到的了,之前我可曾说错,我留在海沙帮中表面上是少帮主,其实一些权力也没有,若是有什么不妥,不免要帮规处置。” 倩儿立即向章涛跪倒。“爹——” 章涛挥手截住,摇头。“你的心情我完全明白,所以无论你做出什么来我也不觉得奇怪,要怪也只怪我自己一点妇人之仁,将你交托给一个这样的废物。” 倩儿接着说道:“女儿只求爹网开一面。” 章涛冷冷道:“你要我饶他一命,可以——” 倩儿立即向郭春华。“你还不跪下来,多谢爹他手下留情。” “哪有这么笨的女人?”郭春华咬牙切齿的。 章涛伸手轻抚着倩儿的头。“她这不是笨,只是太担心你。” 郭春华沉着脸。“老实说一句,你打算怎样做?” 章涛缓缓道:“首先你必须将你知道的说出来,好让我对海沙帮对官府有一个交待。” 倩儿立即道:“这还不简单,你答应好了。” 郭春华冷冷的看了倩儿一眼。“笨就是笨,话还未听清楚便抢着答应。” 练青霞忍不住插口。“一个人太关心另一个人,自然会变得迟钝。” 郭春华冷笑道:“这是我们夫妇的事,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练青霞淡然一笑,没有作声,章涛不由又一声长叹。“这种话也不是一个大男人说的,我一向自夸知人善任,到现在才知道完全不是这回事。” 燕十三接道:“老前辈言重了,若非老前辈知人善任,海沙帮也不会出现,维持到如今。” 章涛喃喃道:“创业难,守业更难,有些道理真是千古不易。” 倩儿绝无疑问心中只有一个郭春华,其他完全不管,接问:“爹的第二个条件又是什么?” 章涛看着她,长叹道:“不管怎样我今天坏了他的大事,你若是跟他在一起,他一定会迁怒于你。” 倩儿连忙道:“女儿已经决定不管怎样,一辈子也跟着他的了。” 章涛点头道:“这你就是不说我也明白。” 郭春华即时一句:“都是废话。” 章涛沉声道:“我最初教你武功,你答应过什么?” 郭春华冷笑道:“不管我最初答应过什么,只问你现在准备怎样做?” 章涛一声:“好——”语声更沉重:“我教你武功目的在要你锄强扶弱,侠义为先,你既然违反,这一身武功当然要追回,以免你日后再以之为非作歹。” 郭春华面色大变,章涛接道:“你可以留在海沙帮,也可以带着倩儿离开,但我看准了,你一定会留下来。” 郭春华面色一变再变,倩儿方要说什么,又给章涛喝住:“我这样做其实是为你们设想,废了他的武功,对内对外都叫做有一个交待,别人总要给我面子,事情到此为止。” 倩儿道:“可是他没有了武功……” “在海沙帮难道还有别人欺负他?”章涛冷笑。“相反我不废他武功,日后以之为非作歹,碰上一个厉害的,还是难逃一死。” 倩儿垂下头,章涛转问燕十三、长孙无忌。“你们以为我这样做可公平。” 燕十三微喟。“老前辈一片苦心。” 长孙无忌接道:“我可以作主,官府方面就此一笔勾消,不再追究。” 章涛目光一扫那些海沙帮众。“大家的意思又怎样?” 那些海沙帮众相望一会,为首的几个振声道:“头儿怎样意思便怎样意思。” “很好——”章涛目光回到郭春华面上。“现在只看你了。” 郭春华大笑,道:“我当然是不会答应的。” 章涛又是一声:“很好——”接说道:“那你准备闯出去的了,倩儿,你又怎样?” 倩儿的眼泪流下来。“女儿已是他的人,当然是追随他左右。” 章涛悠然挥手。“那你去吧——” 倩儿一咬牙,连叩了三个响头。“女儿多谢爹一番养育之恩。” 章涛截道:“为人父母,养育乃是天责,毋须多谢。” “那请恕女儿不孝。”倩儿长身站起来。 章涛点点头。“这个时候你能够毅然作出决定,亦不枉是我的女儿。” 倩儿含泪退到郭春华身旁,悄声道:“我全力掩护,你趁机会离开。” 郭春华竟然喜形于色:“好——” 章涛仿佛听在耳里,叹着气。“燕十三名动江湖,神武营的高手,禁宫的侍卫统领,若说没有几下子,有谁会相信?只为你那几下三脚猫的本领,若是能够掩护他闯得过去,真的是奇迹了。” 倩儿听着目光不由移到燕十三等人面上。 练青霞摇头。“王命在身,请恕我们有心无力,爱莫能助。” 燕十三接道:“姑娘应该很清楚毒气为祸之大。” 倩儿苦笑了一下,抽出腰间软剑,手一推郭春华,一声:“快走!” 郭春华不退反进,一把抓着倩儿的手腕,将倩儿拖到身前,接夺过倩儿手中软剑,架在她颈上,接喝道:“你们退下,否则我先要她的命!” 倩儿没有挣扎,任由摆布,章涛看着,叹息。“你这个傻丫头,到现在还不醒觉?” 倩儿的眼泪忍不住又流下来,没有作声。 章涛也没有再说什么,移步迫前,郭春华厉声大喝:“退下——” 章涛置若罔闻,继续迫前,郭春华一面拖着倩儿倒退一面道:“你若是以为我不敢下手,可就错了。” 语声一落,他握剑的手一紧,一道血口便在倩儿颈上裂开,鲜血随着淌下来。 章涛淡然道:“你要下手便下手,何必多作废话?” 郭春华冷笑,道:“你们若是以为我只一个人可就错了,只要我发出暗号,我们的人便会赶来,以毒气将你们完全毒杀。” 章涛道:“他们若是有意救你,这时候怎会仍不现身,还等待什么?” 郭春华道:“那是唯恐伤及我,但只要——” 章涛冷截道:“你以为你真的这么重要?” 燕十三接说道:“他们不过利用你买进大量的海盐,以免太触目,除了供应海盐给他们,我们实在想不到你还有什么用处。” 郭春华闷哼一声,道:“你们知道什么?” “我们就是知道得太多才会这样说话,这个时候你应该好好的跟我们合作。”燕十三一顿,接问:“他们现在到底藏身在什么地方?” 郭春华没有回答,把手一挥,一支旗火烟花疾射上半天,在半天爆炸开来,鲜红夺目,这把手一挥既迅速又准确,燕十三等人完全来不及阻止。 章涛的脚步同时停下,沉声道:“再给你半盏茶的时间,好让你死心!” 半盏茶的时间很快便过去,烟花旗火早已被风吹散,什么作用也没有。 章涛终于再举步,一步跨出,身形突然离弦箭矢也似射出,郭春华很自然的握剑的手再紧,燕十三一眼瞥见,脱口一声:“不可!”身形急上。 他身形才动,倩儿的咽喉已经给割断,郭春华立即发觉,一把将倩儿推向章涛,身形一面倒翻出去,凌空未下,长孙无忌、练青霞一剑一刀已挡住去路,章涛同时从倩儿身旁掠过,飞扑上前。 郭春华软剑挥出,立即被练青霞、长孙无忌刀剑绞得脱手飞上半天。 章涛随即扑到,拳脚交击,虽然年老。身手仍然是那么硬朗,郭春华才招架了两招,便抵挡不住,连吃了三拳两脚,他身手本来不致于这么差劲,只是兵器脱手,心里已经慌张,又要兼顾长孙无忌、练青霞二人,难免手忙脚乱,再加上临敌经验不足,武功与章涛又有一段距离,如何接得住章涛盛怒下的一轮拳脚。 三拳两脚挨下来,他连仅有的尊严也被打掉,“噗”的跪倒地上,口呼:“岳丈大人饶命——” 章涛停下拳脚,冷冷道:“你要我手下留情可以,将你知道的说出来。” 郭春华摇头,道:“小婿知道的并不多。” 章涛喝问,道:“是哪一个串同你这样做?” “毒书生诸葛胆,还有两个穿着金甲银甲的人。”郭春华慌忙地回答。 章涛接问:“你知道他们大量买进海盐是什么用途?” 郭春华点头。“小婿还知道他们准备称霸武林。” “除了诸葛胆他们几人,你还认识什么人?” “没有了。”郭春华接道:“一切都是诸葛胆作主,所有人都是听命于他。” 章涛冷笑道:“我也曾听说江湖上有这个人,可是不觉得有什么过人之处,堂堂一个海沙帮的少帮主,竟然去侍候一个黑道的下三滥,若非诸葛胆舌绽莲花,口才太好,便是你这个海沙帮的少帮主太没有见识,太没有志气。” 郭春华脱口分辩:“他答应过事成之后我……” 章涛摇头。“你连对方是怎样的一个帮派,诸葛胆在帮派中是什么身份也不清楚便推心置腹,答应跟对方合作了。” 郭春华道:“毒气的威力,却已经证实。” 章涛倏的笑了笑,道:“不管怎样我们现在都不能够证实诸葛胆最初是否有诚意,但他们临危将你抛下,现在则无可置疑。” 郭春华嗫嚅道:“也许——” 章涛截问:“你最后一次供应他们海盐是什么时候的事?” “昨夜,他们知道燕十三等人找到来,昼夜要将海盐运到安全的地方。” “海盐是用什么运送的?” “木头车子——” “那应该走不了多远。”章涛接问:“运送到什么地方?” “三河口——” “由这里到三河口总要一天时间。”章涛回问燕十三他们:“你们可知道三河口这个地方?” 燕十三他们尚未回答,章涛已手指西北方。“往西北直去便是。” “多谢老前辈指点。”燕十三一声叹息。 章涛背负双手,仰首天望。“你们还不赶去。” 燕十三抱拳一声。“后会有期。”身形一动,往西北方疾掠了出去。 纤纤、盈盈紧跟在燕十三身后,练青霞看了看郭春华,也没有说什么,身形展开,目光从那些海沙帮众面上扫过,那些海沙帮众不约而同,亦都跪了下来,为首的几个相顾一眼,齐声说道:“帮主手下留情。” 章涛笑笑。“我不是已经说过只要他将知道的说出来便手下留情?” 郭春华随即道:“那我走了。”慌忙站起来,章涛也就在这时凌空翻身,一脚踢到。 郭春华惊呼失声,一个闪避不及,挨了重重的一脚,口吐鲜血,身形飞摔开去,还未落下,章涛又已掠到,一脚紧接一脚踢出,将郭春华一再踢上半天。 “你答应——”郭春华话还未说便给章涛截断。 “我说过手下留情,没有说过脚下也留情!”章涛话说完,一个身子凌空拔起来,借势使力,踢出了最重的一脚。 郭春华当然避不开,给踢得倒飞数丈,再连翻几个斤斗,然后烂泥般倒翻在地上。 章涛这才停下来,身形着地,仍然背负着双手,仰首向天。 那些海沙帮众仍然跪在地上,一声不发,章涛也好一会才道:“我有眼无珠,将海沙帮交给一个这样愚昧无知的奴才打点,势必已经给了大家很多麻烦。” “帮主言重了。”一个帮中香主脱口叫出来。 章涛沉声接说道:“由今天开始我会很小心给大家挑选一个适合的继承人,若是大家心目中已经有适当的人选也请提出来。” “我们只需要帮主——”海沙帮众一齐大叫,虽然说话不全是一样,也有分先后,但仍然不难听得出都是这意思。 “我已经太老了。”章涛大笑。“虽然这样,这一点打击还是受得起的。” 语声一落,他仰首再望天,眼瞳中不禁泪光闪现,到底是一个人。 人到底是有感情的,没有感情的,到底不是正常人。 燕十三他们听到郭春华的惨叫声,脚步并没有停下来,练青霞不由叹一口气。“我实在有些怀疑我们是否来错了。” “没有——”长孙无忌应道。“我们若是不说,海沙帮众本着对帮主的尊重,一定会隐瞒下去,到章涛自己发现的时候,相信已经来不及挽救。” 练青霞道:“我看他不是一个那么愚蠢的人,相信早已经心中有数,郭春华若是做得太过份,还是会出面干预的。” 长孙无忌道:“问题却是在他根本不知道事情本身已这么严重,到他发现不妙要干预时,只怕那些毒气瓷球已经多不胜数,郭春华也可以随便拿来壮胆的了。” 燕十三插口道:“无论如何,章涛的公正无私对我们来说实在是一件好事,若非他这样出现,我们即使不与海沙帮的弟子发生争执,也没有这么容易知道诸葛胆他们的下落,非独追不及,甚至不难线索也从此断去。” 长孙无忌微喟。“不错,我们也就只有这一条线索了。”语声一落,身形更迅速。 燕十三、练青霞自然不会怠慢,只辛苦了纤纤、盈盈两个—— 第十三章 三河集汇处 放烟幕遁形 他们到了有马的地方,立即以马代步,运送海盐的虽然是木头车子,但已经出发多时,要追上去只有飞骑急追的了。 三河口一如其名,乃是三条河会合的地方,船只穿梭往来,甚为方便,海盐一上船,要知道送到什么地方去,实在不容易。 诸葛胆所以选择这个地方也就是这个原因。 燕十三等追到的时候,大部分的海盐已经运到船上,诸葛胆遥遥看见大皱眉头。 金银甲人亦不由紧张起来,他们当然不会忘记纤纤、盈盈那两柄削铁如泥的宝剑,在纤纤、盈盈手中,无疑宝剑并未能够发挥最大的威力,若是交给燕十三、长孙无忌,当真如虎添翼,并非他们所能够抵挡。 诸葛胆心中有数,当机立断,随即下令放弃剩余的海盐,所有船只立即起航。 金银甲人在旁边听得清楚,金甲人不由问:“书生,来得及?” 诸葛胆沉声道:“我们尽力而为,必要时,只好将所有海盐都放弃。” 金甲人嘟囔道:“头儿那边不好交待。” 诸葛胆道:“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果真保不住那批海盐,我们三个人便都赔上性命亦于事无补,头儿亦是一个明白人。” 金甲人点头,“只是自此官府是必对海盐加倍注意,我们再要搜集大批的海盐便大成问题。” 诸葛胆笑了。“现在说这些未免太长远了,你们先到船上去。” 金银甲人不再多说,双双齐动,诸葛胆折扇展开,看样子竟似要一夫当关,将燕十三五人截下来。 燕十三五人先后换了三次坐骑,都已经跑折,弃骑疾追了一程,终于追到这里来,实在已有些疲倦,所以他们看见诸葛胆、金银甲人,身形都停下来,转而一步步迫前,一面趁机会调息。 他们看得清楚,还有许多海盐在岸上,而船只要立即开出也不是一件容易事,但看见金银甲人倒退,那些人放弃海盐,转去解缆绳,收跳板,亦不由着急起来,脚步也同时一急。 一阵笛声也就在这时候传来,燕十三五人也这才发觉那边高树上靠着齐飞。 长孙无忌脱口一声:“麻烦来了。” 燕十三点头道:“这个人迟不来早不来,偏在这个节骨眼出现,当然有他的打算。”语声未已,笛声已停下,齐飞手执铁笛,一个翻身,凌空飘落地上,铁笛接一横,挡住了燕十三五人的去路。 练青霞立即喝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齐飞道:“我没有必要跟你说话。” 练青霞一怔,正要说什么,长孙无忌道:“你是来找我的。” 齐飞接问:“经过这么多天你已经考虑清楚了?” “什么?”长孙无忌信口反问。 “殉爱——”齐飞叹息。“玉娇娇一个人黄泉徘徊,正在等候你下去陪伴她。” 长孙无忌沉声道:“难道你已经下过黄泉,所以才这么清楚?” 齐飞道:“这一想便已知道,其实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只是不放在心上。” 长孙无忌道:“你知道我们现在要做的事有多么重要?” 齐飞道:“我当然知道,所以你要过去解决这件事,便得先答应殉爱,你这个人一诺千金,答应了一定会做到。” 练青霞冷笑。“玉娇娇的事,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齐飞道:“我是玉娇娇最好的朋友,她生前未了之事我当然有责任去替她完成。” 练青霞又是一声冷笑。“也是玉娇娇告诉你一定要长孙无忌殉爱?” “我有这种感觉。” “废话,玉娇娇有什么遗言心愿,难道长孙无忌还不清楚。” “他就是清楚,也不会告诉你们,看样子他应该就是一个贪生怕死的懦夫。”齐飞盯稳了长孙无忌。 练青霞心头冒火。“哪有这么纠缠不清的男人,难怪玉娇娇宁愿选择唐门的大少爷。” 齐飞摇头,道:“这根本不是她的主意。” 练青霞更加冒火。“总之我若是玉娇娇根本就不会喜欢你。” “你不是玉娇娇,当然,你也不会知道我早已立定心意,做一个忠于她的好朋友。” 练青霞看看长孙无忌。“我实在忍无可忍了。”语声一落,弯刀一挥,向前闯去。 齐飞暴喝,铁笛奋力击出,练青霞无意杀他,刀上所用的力道也有限,发觉他全力击来,已经来不及,硬硬被迫退。 齐飞接喝一声:“不答应谁也休想闯下去。”铁笛展开,疯狂的攻向长孙无忌、燕十三,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 燕十三双掌翻飞,大喝:“我挡住他,你们过去对付诸葛胆。” 齐飞随即大喝:“不答应谁也过不了。”铁笛更疯狂,逼向长孙无忌、练青霞。 燕十三也就趁这个机会身形暴长,从齐飞身旁掠过,盈盈也就在这时候一声:“小心——” 燕十三知道不是齐飞的问题,往前望去,只见渡头那边一股烟雾弥漫起来。 长孙无忌那边亦发出一声:“小心毒气。” 燕十三身形不由停下,烟雾那片刻已笼罩着整个渡头,那若是毒气,他闯过去无疑是自寻死路。 齐飞与之同时,收笛后退,一跃上了一株高树,大笑说道:“早叫你们答应的了。” 长孙无忌铁青着脸。“你记着,有机会我一定全力杀你!” 练青霞接道:“你这个人简直丧心病狂,明知道毒气伤人无数,竟然阻止我们去对付那些炼制毒气的人。” 齐飞道:“这是你们的事,姓长孙的答应一切不就简单了?” 长孙无忌冷笑,道:“你自称是玉娇娇的好朋友,知道玉娇娇是死在毒气之下,却竟然阻止我们去追寻那些施放毒气的凶手。” 齐飞一怔,又道:“玉娇娇若非帮助你们,根本不会死在毒气之下,归根到底,你们才是罪魁祸首。” 长孙无忌一口怒气上涌,狂喝一声,一剑急劈在那株树上,那么粗的树干竟然被他一剑斩为两截,轰轰隆隆的倒下来。 齐飞树上一个翻身,跃向另一株树,狂笑声中,身形再展开,树丛中飞跃,疾掠而去。 长孙无忌没有追,咬牙切齿的:“竟然有这样的人。” 练青霞摇头:“这个人没用的了。” 燕十三突然叫起来,道:“我们上当了。” “什么?”长孙无忌目光一转,只见渡头那边的烟雾正在消散。 燕十三道:“若是那种毒气,怎会这么容易消散。”身形接展,疾掠前去,长孙无忌四人不约而同,一齐追上。 那果然不是那种毒气,只看烟雾散后,树叶草条仍然是一片翠绿便可以肯定。 岸上还留着一箩箩好些海盐,诸葛胆的人却已一个也不在,运送海盗的船只亦都已远离岸边,顺流急去。 诸葛胆也就立在最后的一只船上,折扇打开,悠然摇动,虽然看不清楚他得意的笑容,燕十三他们亦不难想像得到他心中的舒畅。 若非齐飞一阻,他根本来不及弄出那种烟雾,也来不及开走所有船只,齐飞的出现对他们来说无疑是天降福星,又怎能不开心得意? 练青霞气在心头,刀一挥。“若是那个齐飞再出现,什么也不用再跟他说,一刀活劈算了。” 长孙无忌点头:“这种完全不讲道理的人相信只有这个办法。” 燕十三目光却在河面上搜索,沉吟道:“这附近也许有其他的船只。” 长孙无忌扬眉道:“不错,我们不能够放过任何机会。” 燕十三接道:“你们四人往找船只,我沿岸追下去。” 练青霞说道:“总要有一个人作接应的。” 不等燕十三有反应,纤纤盈盈已左右齐上,道:“我们还是跟着燕大哥。” 燕十三并无意见,带着纤纤盈盈疾掠前去,练青霞目送去远,才转过身来。 长孙无忌看在眼内,有意无意的道:“这个人不愧被称为一个大侠。” 练青霞不由点头:“他实在是一个好人,从来就不曾为自己想一想。” 长孙无忌笑笑:“你是说他这样做不会得到什么好处?” 练青霞道:“我们是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责任所在。” 长孙无忌道:“也不完全是因为责任,譬如说,你并非身在官门,看见毒气这样毒害无辜的人,难道你不会挺身而出,插手管这件事?” “也许会的。”练青霞随即又改正。“应该会的。” 长孙无忌接道:“我也是,这样说来,我们与正道上江湖人其实没有什么分别的了。” 练青霞笑了:“看来你跟我一样,人在官门,未与江湖中人接触之前,总觉得江湖中人很讨厌,应该都拿起来,绳之于法。” 长孙无忌道:“这是一个原因,当然是由于一直以来,官府中人对江湖中人都没有好感,我们所接触的又全都是官府中人,听得多了,久而久之,难免有一种偏见了。” 练青霞道:“另一个原因,就是那些不好的江湖中人有时的确闹得太过份。”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不好的官府中人也做得太过份,江湖中人瞧不惯,加以惩戒,而公文呈报上去,却一定是江湖中人的不是。” 练青霞沉吟着道:“我看这种情形一定要一段长时间才能够转变过来。” 长孙无忌摇头:“以我看改变是绝没有可能的事,人总有好坏,只要有坏人出现,无论是来自官府或者民间,一定会有江湖人出现,逞一时意气,忍不住要管一管。” 练青霞点点头:“一个人的性格也许亦是一个原因。” 长孙无忌目光一亮:“不错,所有的江湖人都喜欢无拘无束。” 练青霞反问:“有什么人不喜欢无拘无束?” 长孙无忌想了想,又笑了:“只怕没有。” 练青霞叹息:“可惜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懂得自制。” 长孙无忌又想想:“这亦未尝不可以说每一个人都有一种犯罪的倾向。”一顿,接道:“所以刑法还是不可废弃,否则一定弱肉强食,天下大乱。” 练青霞点着头,突然一笑:“我们是不是说得太远了。” 长孙无忌打了一个“哈哈”,忽又问:“如果可以重新选择,你喜欢做一个官府中人还是江湖中人?” 练青霞不假思索的应一声:“江湖中人——”身形一动,向燕十三离开相反的方向掠出。 长孙无忌身形亦动,练青霞未开口之前,他已经知道一定是这个答案,也早已经看出练青霞对燕十三非独没有敌意,而且有很大的好感。 练青霞若说不喜欢做一个江湖人他才奇怪。 燕十三的轻功绝无疑问很好,而且头脑灵活,虽然之前已赶过一段很长的路,已有些疲倦,但仍然能够利用路上的一切可以利用的,帮助身形的展开,减轻体力的消耗。 有他在前面指引,盈盈纤纤依样画葫芦,并未被他抛离得太远。 他们总算追上诸葛胆等人的四条船,可惜河流又有叉口,船转向另一条河道荡进去,燕十三、纤纤、盈盈看得清楚,背上却没有长着翅膀,河面又宽阔,要横越河面,到那边岸上再追下去,实在是没有可能的事。 燕十三只有怔在那里,到纤纤、盈盈追上来也还未想到横越河面的办法。 盈盈远远也已看见是怎么回事,来到了燕十三身旁,随即说道:“我们应该在方才比较狭窄的河面看什么办法跑到对岸去。” 燕十三笑了:“我们若是跑到对岸去,他们继续顺流而下,又如何是好?” 纤纤道:“这一路跑下来,却是连一条船也找不到,否则便简单了。” 盈盈亦嘟囔道:“这条河也不知是拿来干什么的,除了那些坏人,其他人难道不许用。” 燕十三摇头:“哪有这种事?” 纤纤反问:“燕大哥难道已看出这条河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燕十三又笑了。“我只是发觉诸葛胆等人的运气实在很不错,我们这些人的运气却总是欠一点。” 盈盈接问:“不知道练青霞他们的运气又怎么样?”一顿不等燕十三、纤纤答话又道:“以我看,只怕比我们更糟,我们追不下去了,还可以在这里歇息一会,他们一来一回也不知要跑上多运,累也怕要累死了。” 纤纤摇头。“我看他们一定比我们更舒服。” 盈盈不由问:“从何见得?” 纤纤笑着回答。“你说不好的通常都是好的。” 盈盈叫起来。“我还以为你是什么原因,原来是跟我作对,故意说这些话来气我。” 纤纤道:“我是一直算下来,都是这样子,你可以问燕大哥。” 燕十三已经卧在地上,看样子,竟像是睡着了。 纤纤也就是看见这样才这样说,盈盈一看也没有惊动燕十三,自顾上前追打纤纤,两个人又笑又骂的追追逐逐,越跑越远。 燕十三这才睁开一只眼睛,一看又闭上,他当然不是睡着,只是想趁这个时间整理一下混乱的思想。 由开始到现在,完全没有头绪到多少已掌握着一些线索,他终于发觉对方的势力并没有他开始想像的庞大。 金甲人之外便是毒书生诸葛胆,那群乌鸦杀手是以毒气要挟才出动,七重天一战死光之后,便是诸葛胆、金甲人跑来跑去,毁灭唐门是他们,在海沙帮打海盐的主意也是他们。 开始的时候,由于毒气的威力,杀人无数,才令人有一种错觉,炼制使用毒气的人势必是势力庞大,野心勃勃,毒气只是其中一种手段,不依赖毒气也能够独霸一方。 也所以燕十三他们在开始的时候也花了很多时间调查那些有这种势力的豪强,而结果一无所获。 连对付海沙帮也无能为力,必须暗中拉拢章涛的女婿郭春华,许以厚利,那些人的势力有多大可想得知。 燕十三只是奇怪那个研究炼制出那种毒气的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盈盈、纤纤没有多久便跑回来,盈盈沉着脸,一点笑容也没有,纤纤虽然一面笑着,却是一旁不住的陪着小心。 燕十三没有问是怎么一回事,事实已猜中几分,他已经看见一条船正顺流而下。 果然不出所料,船上的正是长孙无忌、练青霞,他们虽然也不得休息,但坐在船上总比较走路来得舒服。 也就是看到了这条船,纤纤、盈盈才跑回来,一如纤纤所说,盈盈又怎能不生气。 一直到上了船,纤纤才能令盈盈再露笑容,燕十三可没有理会他们,告诉了船家去向,倒头便睡,练青霞、长孙无忌可睡不着,紧盯着河面,希望立即就能够找到诸葛胆他们的下落。 燕十三也睡不了多久便给唤醒,探头一望,不由又怔在那里。 前面的河道赫然又一分为二,宽阔好像都差不多,就是看不出哪一条河道有船只经过。 船家也不知道这两条河道通往什么地方,他们原是受托将一些货物顺着原来的河道直下送往下游的一个市镇,由于并非打鱼为生,对附近的河道并不熟悉。 燕十三知道了详细的情形,不由叹了一口气,道:“既然是这样,我也是束手无策。” 练青霞接说下去道:“以你的江湖经验——” 燕十三笑了。“这种情形除了一个方法之外,我看就没有其他方法了。” 练青霞道:“你是说随便选择一条河道追下去,希望会有奇迹出现。” “想不到你的江湖经验,与我一样丰富。” “万一河道又分开?” “那我们一样有一半的机会。” “万一我们一开始便选择错误?” “那便什么机会也没有了。”燕十三仰天打了一个“哈哈”。“看来我们的运气还不致这么坏。” “万一真的这么坏?”练青霞再来一个万一。 燕十三又打了一个哈哈。“我们大不了从头来过,在我们来说,这也不是第一次,每一次都会立即有另一个很不错的开始。”一顿,不等练青霞开口,接说:“这附近的风景也实在很不错,我们沿途既可以大饱眼福,又可以好好的休息一番,未尝不是一件赏心乐事。” 练青霞不由一笑。“我现在明白你怎会活得这么快乐了。” “能够快快乐乐的活着实在是一件好事。”长孙无忌插口。“但我们还是可惜只有一条船,不能够兵分两路。” “这是事实。”燕十三再卧下来,“既然是不可以改变的事实,我们当然只好接受。” 练青霞接问:“那我们走左面的那条水路还是右面的那条?” “当然是左面那条。”燕十三不假思索的。 练青霞听他说得肯定,忍不住追问:“为什么一定要走左面的那条?” “俗语男左女右,我既然是男人,叫我选择的,当然是选择左面的。” 练青霞不由怔在那里,纤纤、盈盈相顾一眼,笑起来,燕十三这种反应,早已在他们意料之内。 盈盈笑接道:“燕大哥拿不定主意的时候通常就是这样胡乱说话,胡乱主张,但十九都是误打误撞,正中目标。” 纤纤听着看了她一眼,好像要说什么,但结果还是没有说出来。 盈盈看在眼内,突然叫出来。“你再说那种话,看我给你厉害……” 练青霞奇怪地追问道:“到底是哪种话?” 纤纤看看盈盈,没有作声,盈盈却是忍不住说出来:“我就是不相信,我说好的就是不好的。” 纤纤立即道:“是你这样说,可跟我没有关系。” 盈盈怔住,回头看燕十三,竟又睡着了。 船只顺流而下,两个时辰过去,虽然河道再没有岔开,却也没有遇上诸葛胆等人船只,再前行,一只小渔船迎面而来,长孙无忌等如获至宝,急急截住一问,这一问之下却是大失所望。 那条小船在附近已经多时,就是没有看见诸葛胆等人的四条船经过。 长孙无忌、练青霞绝对肯定那是一般渔民,也找不到可疑的地方,只是盈盈不服气,反复再问,到最后也不能不承认那些渔民并没有说谎。 纤纤看见她那种表情,非独笑,连话也不敢说了。 船只只好原路荡回,顺流而下两个时辰,逆流而上要多久?一想到这个问题,大家都不禁心头凉了一截。 船家倒没有异议,他们原就不是走这条水路,当然一方面由于长孙无忌、练青霞是官府中人,不敢开罪,可观的酬劳,当然也是一个原因。 燕十三一直都没有醒来,熟睡如死,也许是真的这么疲倦,亦不无可能是因为选择错误,避免说话解释,索性便装睡下去。 回到河道分支的地方已经深夜,船家也实在支持不住,提出休息,到明天早上再起程。 没有人反对,前后五个时辰,诸葛胆等四条船即使怎样缓慢,也已经离开很远,很难追得及,而黑夜中航行,多少也有些危险。 可是他们还是决定明天一早再追下去,聊尽人事,也希望诸葛胆等人要去的地方就在附近。 经过一夜充分的休息,每个人都精神奕奕,旭日照耀下也好像充满了生机。 船再次启航,燕十三开始便立在船头,张目四顾,神采飞扬,练青霞看着奇怪,到底忍不住上前问:“燕大哥可是发现了什么?” 燕十三摇头。“没有,只是心情很不错,每一样东西看来都很舒服,所以都不由多望几眼。” 练青霞笑笑。“给我的却不是这种感觉。” 燕十三打了一个“哈哈”。“我若是认定这里一定有所发现,昨天走的便是这条水路。” 练青霞笑接。“不知怎的,看见你这样子我就是觉得此行一定会大有收获。” 燕十三仰首望天。“能够欢笑的时候我绝少会愁眉苦脸,也许我早已明白愁眉苦脸并不能够解决问题。” 练青霞笑问:“昨天你都是只懂得睡觉。” 燕十三道:“睡觉是消除疲劳的最好办法,难得有你们守望,不乘机好好的睡一觉,如何对得起你们?” 练青霞道:“我就是睡不着。” 燕十三道:“你不是江湖人,当然是有些不习惯,但这些江湖人的好习惯你却是不妨存记。” 练青霞点头。“这些日子下来,我已经对江南很感兴趣的了。” 燕十三却道:“我却是奉献你一句莫作江湖人。” 练青霞不由问:“做一个江湖人有什么不好?” 燕十三想了想,道:“不好的地方太多了。” “你却是甘心做一个江湖人。”练青霞盯稳了燕十三。 “人进了江湖,要退出可不容易,习惯了江湖生活的人也很难再接受一般人的生活。” 练青霞追问:“你难道不觉得一般人的生活太平淡,太没有意思?” 燕十三笑笑。“话我是这样说,也不想分辩太多。”语声一落,突然笑容一敛,一声叹息。“看来我们今天的运气也是昨天那样,并未好转。” 练青霞放眼望去,只见前面的水路又分开,不禁一声苦笑。“今天我们又怎样决定,还是男左女右?” 燕十三亦只有苦笑,长孙无忌也就在这时走上前。“船家问我们的意思?” 燕十三目光一转。“这一次你来拿主意怎样?” 长孙无忌道:“反正时间尚早,随便碰碰运气好了。”话出口他亦不由苦笑起来,好像他这种人原就是一向不主张碰运气的。 燕十三目光再转,忽然道:“我们的运气似乎要好转了。” 长孙无忌、练青霞循目光望去,齐皆精神一振。 一叶小舟正从左面的那条河道荡来,小舟上一个人,正是诸葛胆手下的装束。 练青霞目光及处,道:“若是我没有看错,那应该就是诸葛胆的手下。” 燕十三道:“你没有看错,现在却又轮到我怀疑了。” “诸葛胆的手下怎会一个人突然在这里出现?”练青霞反问。 “若是他看见我们,立即往原路荡回去,我便不能不怀疑,这可能是一个陷阱了。” 长孙无忌插口道:“他已经看见我们了,可是仍然向我们这边继续荡来。” 燕十三不由叹了一口气。“若是诸葛胆的手下,没有理由不认识我们的。” 长孙无忌道:“这未尝不可能是他们巢穴里的什么手下,从来没有跟我们接触过。” 燕十三又叹了一口气,道:“诸葛胆难道不清楚现在是什么环境,怎会不约束手下?” 练青霞接道:“现在我倒愿意这是一个陷阱了。” 燕十三目光如炬,紧盯着那叶小舟,嘟囔道:“还不回走?” 练青霞笑问,道:“你这是什么,咒语?” 燕十三接道:“多年前我曾经遇到一个来自天竺的法师,大家总算谈得来,他有意指点我一种法术,据说咒语一出口,便能够从心所欲。” 练青霞追问:“那你学会了?” “就是考虑天下间哪有这么好的法术才没有学,否则现在最低限度又多了一个机会。”燕十三高声打了一个“哈哈”,唯恐小舟上那个人听不清楚似的。 练青霞明白他的心意,笑接:“那个人是一个聋子。” “而且还是一个瞎子。”燕十三语声更高。 语声甫落,小舟上那个人突然一阵摇摇摆摆,仰倒在小舟上,头戴的一顶竹笠正好覆盖在面庞上。 小舟这时候已经很接近,那个人虽然倒下,去势并未绝,继续向燕十三他们乘坐的船只撞来。 燕十三再也忍不住,身形拔起,凌空横越水面,落在那叶小舟上,仰倒在小舟上的那个人也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坐起来,猛喝一声:“要你的命——”右手一扬,好像要将什么暗器掷向燕十三。 练青霞在船头上不由一声:“小心!” 长孙无忌虽然没有开口,右手已握在剑柄上,蓄势待发。 燕十三却仿佛着了魔的,一动也不动,到那个人把手一扬便仰头往后倒下去。 练青霞脱口一声惊呼,身形飞离船头,向那叶小舟跃落,人在半空,弯刀出鞘,疾斩向那个人。 那个人竹笠在手,迎向弯刀,接喝一声:“大胆女娃子,也不看看少爷是哪一个。” 练青霞将竹笠一劈分为两片便停在半空,她虽然听不出那是严拾生的声音,但还不致忘记这来人的相貌,竹笠覆盖着的正是严拾生的面庞。 严拾生随即跳起来。“姓燕的,我跟你有什么过不去,要这样害我?” 燕十三这才在小舟上坐起来,笑应道:“你这样跳来跳去,难道不害怕小舟覆转?” 严拾生“哈哈”大笑。“这有什么可怕的,难道你忘了我水性如何。” “我就是知道你水性很糟。”燕十三说着身子一动,小舟立时一阵晃动。 严拾生冷不提防慌忙坐下来,双手紧抓着小舟的两舷,大大的叹了一口气。“你一定要我出丑才甘心?” 燕十三一脸笑答。“难得有这种机会,这种心情,怎么不玩下去?”说着身子又一阵摇动。 严拾生大叫大嚷,抓着两舷的双手越抓越紧,练青霞看着不由笑了。“你就是不懂得跳到船上去。” 严拾生一怔,身形一动,往上拔来,燕十三却就在这时候探手抓住了他的足踝。 他失声惊呼,燕十三也就在惊呼声中将他一抛送到船上去,身子同时一翻,亦跟着掠上,练青霞却将小舟系在船旁才动身。 严拾生身形落在大船上立即一连两个风车大转,然后才以最潇洒的姿势落在长孙无忌的身旁。 第十四章 寻踪似发现 冒烟诱精英 长孙无忌看着他。“我们怎也想不到竟然在这里遇上你。” “是所谓神龙见首不见尾。”严拾生得意洋洋的绕着长孙无忌一转,来到燕十三面前,道:“却是瞒不过你这个姓燕的大侠。” 燕十三摇头道:“我也想不到是你,幸好你先开口才动手,否则也不知你现在变成怎样了。” 严拾生“嘿嘿”冷笑道:“你平日不是自夸独具法眼,明察秋毫?” 燕十三道:“你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出现,实在大出我意料。” 严拾生道:“你现在明白什么叫做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了。” 燕十三摇头道:“什么时候你变得这样文绉绉的?” 严拾生道:“当然是现在,不说这种话你也不知道我肚子里才华有多少。” 燕十三笑道:“你还有什么话要捧捧自己,尽管说出来,然后再让我们听听你的遭遇。” 严拾生反问:“什么遭遇?” “譬如你怎会变成诸葛胆方面的人,到底跟到哪里去,又怎么放弃追踪,溜到这里来?” 严拾生仰天打了一个“哈哈”。“这叫做有意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 燕十三五人怔怔的望着他,等他说下去,他也是有意卖关子,左一转右一绕,好一会才接上话。“你们跑了去唐门,我已是疲倦万分,才留在路旁休息,无论如何是不肯再动的了,到一觉醒来,正要找什么打发时间,便又看见诸葛胆等人走来。” 燕十三这才问严拾生道:“于是你便又跟在他们后面,一跟跟了去海沙帮总坛?” “看准了机会,我便弄来了一套他那些手下的衣衫混进去,当时大家都忙着搬运海盐,多了我一个也没有人在意,然后给我混到了船上,也是给你们一阵追吓,乱成一片,到完全安顿下来,已经入夜,到了目的地,大家又忙着搬运海盐,我打听清楚,再跟下去无疑是自寻死路,也就趁他们忙着,偷了那叶小舟,悄然离开。”严拾生说到兴奋之处,“哈哈”连声。 燕十三听着连连点头道:“我早就说你运气不错,果然不错。” 严拾生不同意地道:“也要有不错的本领配合,你以为那叶小舟偷来很容易?” “当然不容易,莫说偷,就是拿钱买也买不到,否则,我们也不会现在才跑到这里来。” “遇上我也算是你们的福气,否则就是给你们找到那四条船也没用。” “是了——那四条船现在哪儿去了?” “卸下了海盐继续航行,在适当的时间沉掉或者烧掉。” “诸葛胆是考虑到我们可能追上来。” “也所以我才肯定他们的老巢必然在那附近。”严拾生又打了一个“哈哈”。 燕十三点头道:“那么多盐车走在路上,很难掩人耳目,若非已到了目的地,诸葛胆是不会弃船不用的。” 练青霞兴奋的嚷道:“我们现在立即赶去那儿。” 严拾生立即摇头道:“我以为你应该先去调动大批官兵,浩浩荡荡杀奔前去。” 练青霞道:“也不是一件难事。”一顿,接道:“若是有神武营的人在附近,事情更容易解决。” 长孙无忌道:“神武营的人俱都经过严格训练,即使不能以一敌百,敌十应该绝没有问题,比起一般军兵当然优胜得多。” 燕十三接道:“所以你们若是动用神武营的人我完全赞成,一般军兵也就罢了。” 严拾生大笑。“你以为我们都有以一敌百的本领,就这样六个人杀入对方巢穴?” 燕十三目光转落严拾生面上。“你不是一向自夸英明神武?” 严抬生道:“那是说我的仪表智慧。” “以你的智慧,加上我们的武功,还不足够?”燕十三看样子很认真。 严拾生大摇其头道:“你这是开玩笑,这个时候难得你还有这个心情。” 练青霞忽然想起了什么的。“燕大哥那样说也很有道理。” 严拾生冷笑道:“你认识他日子还浅,当然不清楚他有时候的行动接近疯狂。” 练青霞道:“可是他仍然好好的活到现在。” “那是他的福气,我可没有这种福气。”严拾生摇头。“既然有军兵可以调动为什么不调动,要冒这个险?” 长孙无忌道:“那些军兵在战场上绝无疑问可以发挥人多势众的威力,在这种环境却是起不了多大作用,只怕反而打草惊蛇。” 严拾生大摇其头,道:“你们不肯,我也只好做一个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军师。” 燕十三笑笑。“千里太远了,你总得带我们到附近。” “那不是很危险?”严拾生嘟囔着。“一个毒书生,两个刀枪不入的金甲人,就只是这三个人已经不容易对付,天晓得他们老巢里头还有什么高手?” 燕十三道:“若是以毒书生的行事作风还不够出来对付我们?” 严拾生灵光一闪点头道:“由开始到现在跟我们周旋的好像只有他们三人。” 燕十三接道:“他们若是还有一群厉害的手下,也不会要挟乌鸦一伙杀手来跟我们作对。” 严拾生突然又摇头,盈盈忍不住插口:“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多顾虑?” 燕十三替严拾生回答:“他是在生气,为什么我们不早些告诉他这些,那他现在就不会有这许多废话。” 严拾生接问:“那是为什么?” 燕十三道:“因为我们才想通。” 严拾生又问:“那你们是否已肯定他们的老巢中还有什么高手?” 燕十三道:“最低限度有一个,他们的头儿。” 严拾生道:“那可能是一个只懂得快乐的怪物。” “怪物?”燕十三有些奇怪。 “若非怪物怎会想出这条怪方。”严拾生接道:“我还是有些担心。” 燕十三笑接道:“担心他们以毒气来对付我们?” 严拾生打了一个寒噤。“毒气之下,我们还有什么本领可以施展出来。” 燕十三道:“我也考虑过,他们要炼制那种毒气瓷球相信不容易,所以才会间歇出现,而从他们这样急运送那批海盐,可见存量有限,再说,他们除非准备同归于尽,否则不会随便爆发毒气的。” 严拾生道:“这是说,我们也不要将他们逼得太紧,以免赶狗入穷巷,回咬一口。” 燕十三笑了。“现在说这些,不是太早?” 严拾生道:“还是事先说清楚的好,否则你们杀得性起毒气爆发了也不知。” 练青霞道:“好了,你要不要歇息一会。” 严拾生道:“当然要,你们以为我是铁打的。” 燕十三道:“本来你说清楚位置,大家都可以在船行的时候休息,问题却是在他们的老巢不知是否就在河边,那船只经过,必然引起他们的注意,有所防备。” 严拾生一怔。“你不是建议我们走路吧。” 燕十三笑问:“前面河道是否还有岔口?” “有——”严拾生双眉一扬,“我们就在那儿下船,船向另一条河道进去,不就可以了。” 燕十三看看严拾生,道:“真是一言惊醒。” 严拾生打了一个“哈哈”。“现在你们明白有我在一切都事半功倍了。” 练青霞、长孙无忌不由点头,他们不能不承认,燕十三说得很对,严拾生武功虽然不太好、头脑也欠灵活,但瞎打误撞,往往就给他找出线索来,这除了福气运气,实在难以找到其他更合理的解释。 长孙无忌随又不由一声叹息:“难怪一般人时常挂在口边,一命二运三风水,命运好的人,无论做起什么事都是顺利得很。” 严拾生摇头。“这种命运不要也罢,若是真的好,我便早已得拜名师,武功就是没有燕十三的好,也应该差不多,做不成大侠也做一个小侠。” 练青霞说道:“你现在不已是一个大侠?” “哪一个说的?” “我说的。”练青霞一点也不像在开玩笑。“以你这种行事作风若也不配称为大侠,还有什么人配称为大侠?” 严拾生笑应:“你就是喜欢跟我开玩笑。” 长孙无忌接道:“若是我也这样说,应该就不是玩笑的了。” 严拾生道:“你也这样说?” 长孙无忌非常认真的点头,严拾生打了一个“哈哈”,正要说什么,燕十三已接道:“你这个大侠若是要与我这一个大侠齐名,当然还要花一些时间,多做一些锄强扶弱的事情。” “所以你现在就是要我离开,我也不会离开的。”严拾生左顾右盼,目光转向盈盈、纤纤。 盈盈立即道:“我们以前有眼不识泰山,有许多地方开罪了严大侠,但严大侠胸襟广阔,当然不会记在心上。” “当然了,否则又怎叫大侠?”纤纤接上口。 严拾生大笑道:“你们两个就是怕我跟你们算旧账?” 盈盈追问:“严大侠到底算不算?” “左一句大侠,右一句大侠,我若是算了,岂非立即变回小侠?”严拾生沉吟着。“也罢,到我厌倦了不想做大侠,才好好的跟你们算清楚。” 盈盈吐了吐舌头,道:“原来还是要算的。” 严拾生接问燕十三。“你还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燕十三道:“只想问清楚严大侠我们还要走上多远?” 严拾生说道:“这可不清楚,总之吩咐船家看见岔口便缓下来,让我们上岸好了。” 燕十三道:“我们也就趁这个机会好好的休息一会。” 说来他面上仍然有笑容,练青霞看着一声叹息。“我若是有你的一半镇定便好了。” 长孙无忌道:“这其实不难,多找这种经验便可以。” “好像这种经验,一次也太多。”练青霞摇头苦笑。 “的确一次也太多。”燕十三说着一个身子倒下来。 严拾生一看大笑道:“这个人睡觉的本领也是很大的,可惜连这个本领我也学不到,一想到一会要杀入虎穴,便紧张得连眼睛也闭不上了。” 长孙无忌笑了笑,盘膝坐下来,练青霞表面看似没有什么,其实也非常紧张,到现在为止,他们还未有机会与那些人物的头儿接触,一个能够炼制出那么厉害的毒气的人,当然绝不会是一个普通人,说不定身手与他炼毒的技术一样高明。 她没有再想下去,亦自盘膝坐下,调息运气,准备迎接即将来临的一场恶战。 诸葛胆并不知道严拾生混进来,一直下来都是一片混乱,到完全确定燕十三等人没有追上,还是不放心,虽然在夜间,仍然不让船只停下来。 船只在夜间泊岸,运载海盐上岸又是一片混乱,严拾生的一叶轻舟悄然离开,当然又是没有人在意。 诸葛胆也实在很小心,到海盐都上岸,立即吩咐船只继续前行,直出大海,然后沉掉。 吩咐妥当,他才走在盐车之前,与金银甲人先赶去报告一切。 一路走来都是出路,三里之后进入一块谷地,那块谷地相当宽阔,一侧建着烧窑,部份还没有建妥,另一侧是一幢很奇怪的庄院,依山而建,骤看来就像是给那一面断崖吞掉了一半,又像是从断崖中长出来。 诸葛胆与金银甲人,三人走进这座庄院内。 庄院一片寂静,与外面的热闹完全不同,仿佛没有人居住似的。 来到了大堂门前,诸葛胆才停了下来,往门上拍了三下,稍等了一会,再拍三下。 一个阴沉的声音从内传出来:“可是诸葛?” “金银也来了。”诸葛胆应道。 “有急事要见我?” “万二分火急。”诸葛胆语声沉重。 “进来——”那个声音更阴沉。 诸葛胆这才将门推开,与金银甲人一齐走进去。 大堂内是一个石坛,周围倒挂着一条条绳子,上面却没有缚着什么东西,也不知什么用处。 石坛的正中放着一个漆黑的大瓮,高放在檀木刻成的座子上。 诸葛胆、金银甲人也就向着这个大瓮一揖,齐声道:“帮主安好。” “还不是老样子。”阴沉的声音竟就是从瓮内传出来。“你们到底遇上了什么麻烦?” “朝廷除了派出神武营高手练青霞率领十三省捕快追寻之外,还派出禁卫统领长孙无忌。” “这我已知道,神武营一向与禁卫口和心不和,难道还要联手来对付我们?” “正是——”诸葛胆接道:“他们还跟燕十三拉上关系,越来越迫近。” “七重天以外,难道还有其他事情发生?” “唐门已研究出破解的药物。” “什么?”瓮子动了一动,里头的声音亦变得有些激动。“唐门竟然有这种本领?” “幸而我们抢先对付,以毒气将唐门毁灭。” “只有那么一点毒气了,但能够将唐门毁掉也是值得,那还有什么事?” “秘密还是泄露出去,燕十三他们已知道毒气与海盐有关,赶到海沙帮,幸而属下已考虑到有此一着,在此之前已将海盐运走。” “那个郭春华可还有用处?” “没有了,燕十三此去势必惊动老帮主章涛,这个人据说一向铁面无私,势必容不得郭春华胡作非为,属下也只是利用他来拖延时间。” “燕十三还是追上来了?” “一直追到三河口,幸而属下早有安排,碰巧他的对头又找到来,一阻再阻,又没有船只可用,最后还是追不上。” 瓮中人叹息。“我知道你必然作好安排,船只在卸下海盐之后会继续远去,只怕燕十三会考虑到,不会太远,利用官府的军兵大举搜索。” “要调动那么多官兵并不是一件容易事,我们还是有足够的时间炼制毒气,顺风一放,就是军兵再多,也难保性命,然后我们再看准情形,迁地为良。” 瓮中人又是一叹。“瓷土海盐都是一个问题,再找一个适合的地方谈何容易,该死的燕十三!” 诸葛胆闷哼一声。“我就是没有见过一个像他这样多管闲事的人。” “我们的毒气其实应该是以他为第一个考验对象。”瓮中人大笑。“可是有谁会考虑到这个人?” 诸葛胆沉吟着道:“也许我们用不着这许多次的试验。” “不错,太小心,有时也是一个缺点,但这种毒气,不能够完全控制,只怕随时会弄出一个同归于尽,还说什么称霸江湖?” 诸葛胆点点头。“属下对唐门采取行动也无疑是有些冲动,原该先回来请示一下。” 瓮中人应道:“这件事没有不对,唐门的解药显然还未成功,否则也不会毁在毒气之下,但能够验出由海盐提炼,已非常接近,假以时日,不堪设想,而你们若非跟踪前去,根本不知道海沙帮方面已经出了乱子,燕十三他仍不难抓着这条线索追踪到来,杀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诸葛胆接道:“属下虽然已经作好了安排,但为防万一,还是要加倍小心。” 瓮中人道:“事情交给你了,海盐也得从速送到工场,加紧炼制。” 诸葛胆应命与金银甲人退了出去。 一阵“轧轧”声同时响起,坛上一方一沉下,那个瓮子亦随着沉下去。 藏在瓮中的那个人绝无疑问就是诸葛胆等人的头儿,一个人藏在瓮中人当然有问题,在这个地方更就显得更神秘更恐怖了。 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瓷球乃是在烧窑内制造,负责制造的瓷匠绝无疑问都是高手,火候时间很准确,动作也极其纯熟,制造出来的瓷球厚薄均匀,完美无瑕。 毒气也就在瓷球接近完成的时候注进去,时间拿捏得当然要更准确,封口的工夫最是考究,太快动手毒气还未完全注进去,不难从管中泄出,太慢毒气亦会从瓷球里泄出来。 有名的瓷匠大都给他们找来了。 炼制毒气的是另一群人,每一个双手都戴上特制的牛皮手套,以免毒药侵入肌肤。 除了海盐,还有其他多种毒药一起煎煮,炼制出来的毒气经由铜管收集,注进瓷球内,份量时间固然都要掌握得恰到好处,铜管以及煎煮的器具都要确保安全,所以其间放置着不少鸟笼,毒气若是泄出,鸟笼中的小鸟首当其冲,便得遭殃,在炼制毒气的人却因而警觉,立即采取各种预防措施。 这些炼制毒气的东西都是奇奇怪怪,结集在一起就像是一头奇形怪状的怪兽,燃烧的声响令人听来毛骨悚然。 所有的人却绝无疑问早已习惯,若无其事的做自己份内的工作。 诸葛胆每次进来这地方心里都很不舒服,那种感觉与他手捧储满毒气的瓷球一样,只恐什么地方突然出漏子,泄出了那种毒气。 工场原是设置在七重天那边,因利乘便,但为防万一,在这里亦已作好准备,一旦七重天那边出事,立即迁到这里来。 这到底还是短时间的事,一切没有七重天那边的完善,也所以在七重天事败,部份的装置搬到这儿来,重新装配,是否妥善并未完全能够确定,一直到海盐运到,开始炼制毒气方知。 诸葛胆很清楚是怎么情形,所以看见那附近的一个鸟笼中的鸟突然惊呼起来,随即暴毙,立即知道楼上部份出了漏子,毒气已露出来,连忙退出。 其他人也紧急疏散,工场的通风系统做得很好,毒气很快便会被送出,在确定安全之后他们才会进来修补。 退出了老远,诸葛胆才停下来,金银甲人左右跟上,金甲人不由一声:“事情很不顺利。” 诸葛胆道:“七重天那边我们也花了相当时间才能够确保安全,虽然有相当经验在前,也要一段时间这里才能够做到七重天那边那样子,换句话说,目前要弄出一个完善的毒球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金甲人接问:“万一在这段时间燕十三他们找到怎办?” 诸葛胆道:“当然只有决一死战。” 银甲人道:“他们追踪船只,只有越追越远,我们的人见他们追到之前便已将船只沉进大海里,应该不会有线索留下来。” 诸葛胆叹息道:“我只是担心一件事情。” 金银甲人一齐看着诸葛胆,等了一会,仍然不见诸葛胆说下去,金甲人才问:“到底是什么事?” “他们的运气。”诸葛胆摇头。“你们难道没有发现他们的运气实在很不错,总能够逢凶化吉?” 金甲人道:“我们也不坏。” “若是不坏也不会给逼到这里来。”诸葛胆苦笑。“没有毒气帮助,我们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金甲人不能不同意。“那两个女娃子手中宝剑削铁如泥,我们虽然有金银甲护身,亦难以抵御,燕十三、练青霞、长孙无忌以外,还有大批军兵给他们调动,相较之下,我们的确不是对手。” “头儿不知道有没有考虑到这一点?”银甲人接问。 诸葛胆道:“他应该是考虑到的,但以他的性格,只要还有一分机会,他都绝不会放弃。” 金甲人道:“也许我们做得太过份,否则官府不会这样紧张。” 诸葛胆道:“现在才来说这些,是不是太迟?” 金甲人无言,诸葛胆接道:“因为我们是江湖中人,一心称霸江湖,开始的时候自然不敢以江湖人做对象,唯恐打草惊蛇,哪知这一来却惊官动府,而官府的势力又实在比我们想像中的庞大,神武营只来了一个练青霞,禁卫亦只来了一个长孙无忌已经是如此厉害,若是倾巢而出,不堪设想。” 银甲人说道:“应该以江湖人为对象的。” 诸葛胆道:“虽然并不是,燕十三这个多管闲事的所谓侠客倒底还是来了。” 金甲人道:“江湖中人与官府联手对付我们,实在不容易应付。” 诸葛胆声音沉下来。“到这个地步,我们只有见一步走一步。” “头儿不知道有没有考虑到迁离这个地方?” “这是没有可能的事,海盐瓷土已经不成为秘密,盛产这两种东西的地方官府是必然加以监视,如何再能够不惊动他们而取得大量的海盐?”诸葛胆摇摇头。“唯一的希望就是在这个地方未被发现之前,我们能够炼制出大量的瓷球,反客为主,令他们不敢再接近,然后取得黑道方面的支持,很多问题都可以轻易解决。” 金甲人道:“这种工作,早便该做的了。” 诸葛胆道:“最初不是连我们都怀疑毒气的威力?又如何敢张扬。” 金甲人道:“不错,我们也顾虑到在未成功之前让江湖上的朋友知道这种毒气,有百害而无一利。” 诸葛胆微喟。“总之一句,大家小心防备,希望事情顺利,不会再出乱子。” 这时候,其他的人亦已退到安全的地方,看他们都是炼制毒气瓷球的高手,武功并不好,军兵大举杀进来,只有投降的份儿。 诸葛胆目光一转再转,不禁心寒起来,他这是第一次发觉自己方面的实力是何等薄弱,发觉只凭自己一个人,根本起不了大作用。 金银甲人无疑也很厉害,到底也只是两个人,不幸遇上盈盈、纤纤两支削铁如泥的宝剑,根本发挥不了多大威力,形势已然是一面倒。 最后的希望也就只是那些毒气了。 燕十三他们下了船,步行向严拾生指示的方向,已经是午后,他们的行动很小心,也保持警觉,可是一进入警戒范围,还是被发觉。 那些人并没有对他们采取行动,只因为诸葛胆已经有话吩咐下来,有所发现必须立即回报。 诸葛胆当然清楚没有人能够应付得了燕十三他们,却也不是珍惜那些人的性命,只是要燕十三他们以为没有被察觉,好好诱进来,寄望最后的一个陷阱能够发挥作用。 藏在瓮中那个人接到诸葛胆的报告,也完全同意,只是问:“你以为燕十三会不会上这个当?” 诸葛胆说得很肯定。“一定会,只是我们也要牺牲一批人。” 瓮中人道:“死了一批可以再找第二批,若是能够将燕十三他们除掉,再牺牲多一些也是值得的。” 诸葛胆点头道:“除了燕十三,不会再有这种人的了,长孙无忌、练青霞也无疑是官府的精英,若是能够一网打尽,我们绝对有足够的时间重新再部署一切,相信也不用花上很多时间,便能够继续我们称霸江湖的计划。” 瓮中人发出了一下阴森的笑声。“毒气再弄好,我总要到京师一趟,送一个给他们,好教他们从此以后不敢再插手江湖上的事情。” “好主意。”诸葛胆也显得很兴奋。 他们绝无疑问,都是那种视人命如草芥的人,也所以才能够聚在一起,合作到底。 以毒书生的武功,在江湖上的声望,要在江湖上称霸,可以说是没有可能的事,只有利用毒气他才能够达到目的。也所以他才知道瓮中人只能够活在瓮内,出来的时间并不多,大家还是看他的。 瓮中人也许很明白这一点,所以很放心将事情交给诸葛胆,选择诸葛胆这个人也经过不少心思,调查得很清楚了。 替他做这种事的就是金银甲人,那金银甲的诸般变化也是他的一番心血,这两个人对他也无疑一片忠心,最令他遗憾的只是他们的头脑并不太灵活,与毒书生有一段距离,难以委以重任。 事情一直都进行得颇为顺利,也所以他并没有认真考虑自己方面实力的薄弱,这另一个原因当然就是他多疑的性格,能够令他信任的人实在并不多。 诸葛胆一样不同意找来太多的人,这对他的地位多少也有些影响,而最重要的还是都认为只要毒气完全成功,已足以称霸江湖。 可是到现在,他们却都不能不承认多一些人事情总会简单一些,那最低限度燕十三他们不会这么快便追来。 燕十三他们继续往瓷窑的所在接近,那其实很容易发现烧窑的所在,毒烟消散之后,诸葛胆随即又吩咐那些瓷匠烧炼瓷球,另外一方面又吩咐炼制毒烟的人修理那些工具,对那些人,诸葛胆一句话也没有透露,只要他们如常操作,目的当然是避免燕十三等人的怀疑。 烧窑一用便有烟冒出来,老远便可以看见,这无疑是指示燕十三他们如何找去。 燕十三他们在看见烟冒起的时候便已经更加小心行动,当然怎么也想不到在更早之前他们的行动便已被发现。 一直来到烧窑附近的断崖上,他们都没有遇上诸葛胆方面的人,燕十三开始有些奇怪。“这若是他们的老巢,防范怎会这样疏忽?” 练青霞道:“若非发现海盐与毒气有关,我们根本不会找到这里来,这附近一带都是荒山野岭,并无人家,他们派人防备什么?” 燕十三不能不同意,道:“也是道理,但诸葛胆他们回去之后,应该有所布置才是。” 练青霞道:“我的意思如果他们不以为这个地方安全,要做第一件事就是立即撤走。” 长孙无忌摇头道:“燕兄是以常理来推测,可是诸葛胆这些人并没有燕兄所想像的小心谨慎。” 燕十三又摇头。“小心谨慎他们是有的,问题只是在时间仓猝,很多事他们也都没有足够的人力去分担。” 长孙无忌道:“所以我们没有遇到阻拦,并不是一件值得奇怪的事情。” 燕十三笑道:“以我们的身手经验,若是也没有什么发觉,应该就不用担心的了。” 长孙无忌道:“问题只是我们现在应该用什么方法,突然闯下去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还是先调查清楚擒贼先擒王。” 燕十三道:“诸葛胆等人很容易应付,问题只是在他们的头儿,那个研究出那种毒气的人。” 长孙无忌说道:“那么,燕兄的意思,是赞成后一个办法,先将那个头儿找出来。” 燕十三道:“只有将他找出才能够永绝后患,他不断的需要拿毒气试验,可见得多少仍然有些问题,纵然有人将他的方子藏起来,暂时还不会有作用,而好像他这种人,应该不会有方子留下来的。” 长孙无忌道:“若只有方子,这个人就没有多大作用的了,难保诸葛胆等会有贰心。” 练青霞奇怪道:“难道诸葛胆等人不可能忠心一片?” “坏人之所以成为坏人,这也是一个原因。”燕十三笑笑。也许诸葛胆例外。 练青霞摇头再望一眼,居高临下,她看得也颇为清楚,道:“那里的一袋袋的应该是海盐——” 长孙无忌道:“他们不停将海盐搬进烧窑内,可见炼毒的工作正在进行。”—— 第十五章 分头落谷底 冒险探烧窑 练青霞接问:“我们现在下去?” 燕十三仰眼一望:“再等一会,夜色已降临了。” 严拾生忍不住插口:“我却是赞成现在采取行动。” 练青霞不由问:“有什么好处?” 严拾生道:“这个峭壁笔直如削,现在下去每一样都看得清楚一些,当然也安全一些。” 练青霞道:“但也容易被发觉,只怕我们还未爬到地面去,危机已降临。” 盈盈插口道:“但你若是认为这样会安全一些,为了你的安全设想,大家也不会反对你现在爬下去的。” 严拾生瞪了盈盈一眼,嘟囔道:“我就是有一种感觉,无论我们什么时候下去结果也一样。” 盈盈道:“每当要你冒险的时候你好像都有这种感觉。” 严拾生道:“你们不是说那些人实力有限,可能就只得毒书生、金银甲两个怪物?” 练青霞道:“你却是忘记了一点,他们有一种叫做毒气的武器。” 严拾生打了一个寒噤,道:“既然大家都反对现在采取行动,我也无话可说了。” 他无话可说,其他人也没有再说他什么,盈盈、纤纤多年追随燕十三,对严拾生的运气当然不会怀疑,就是练青霞、长孙无忌亦不能不承认这个人实在是一个福将,有时候简直就像在制造奇迹。 当然,他们并未致于将严拾生的话都当做灵验的预测,也所以严拾生说到什么时候下去也一样,没有一个认同,而严拾生当然也不知道他说的正是事实,否则一定会坚持到底。 他们也就呆在断崖上的时候,到夜色深浓才往下攀去,严拾生是最后下攀的一个,但因为有燕十三等在前引路,走来也不慢。 他当然心里很不畅快,只因为那些人的巢穴在断崖下面,要埋怨说话也不能。 到了地上,他们也没有惊动什么人,在他们的感觉,当然是在峭壁笔直如削,不容易攀下,防范也理所当然比较疏忽,而他们自以为这一次的行动非常秘密,没有人知道他们已追踪到这里来。 烧窑的烟一直没有停止,进进出出的人也显得很正常,所以燕十三他们并未感觉有什么不妥。 他们在适当距离停下来,面对着那幢依着另一边峭壁建成的庄院以及谷地当中的烧窑,实在拿不定主意应该由哪一位先采取行动。 严拾生到底忍不住第一个开口:“若是我推测不错,他们的头儿一定是躲在那个庄院内。” 练青霞却道:“窑烟持续这么久,他们必然在加紧炼制毒气,那个头儿必然在烧窑那边监视。” 严拾生摇头:“以他的身份,难道还要他动手?” “当然不用,只是毒气若是那么容易炼制出来,早已经大批炼制,在海沙帮不见对我们施用,可见数量有限,而不停在各地试验,当然是还有缺点,那个头儿不在场监察又如何放心得下?” 严拾生点头。“道理不错是这样,但我们总不成不管那座庄院,万一他们的头儿真的在那里,给他逃脱了,如何是好?” 练青霞笑了。“我们难道不可以兵分两路。” 严拾生一怔,说道:“对,应该这样做,我选择那座庄院,你们怎样做,自己决定好了。” 盈盈、纤纤目光转落在燕十三面上,不用说她们都是希望跟燕十三走在一起。 燕十三稍作考虑,道:“那个烧窑表面并没有什么,但接连两次,我们都险些丧身在烧窑内,这一次不能不审慎行事。” 练青霞、长孙无忌相顾一眼,方待说什么,燕十三已道:“我的意思是两位以烧窑为目标,而我则闯一闯那座庄院。” 严拾生立即道:“好主意,我与你一起。” 盈盈抢着道:“我们姊妹两个……” 燕十三摇头截道:“你们三个留在外面,准备随时接应。” 盈盈嚷道:“燕大哥——” 燕十三又截道:“以你们姊妹双剑的锋利,若是烧窑那边有什么不妥,也可以及时抢救。” 严拾生随即问:“那我留在外面干什么?” 燕十三道:“最好当然是找一个比较高的地方,那万一对方往什么地方撤退,你又可以发挥所长,然后指引我们一条明路。” 严拾生打了一个“哈哈”。“早知如此。我干脆在断崖上,省得麻烦。” 盈盈接问:“你看得清楚了?” 严拾生道:“居高临下,哪有不清楚的。” 盈盈冷笑道:“这么高,又是在黑夜,你居然自夸一定看得清楚,连我也佩服了。” 严拾生抬头一望,一怔,摇头。“你就是喜欢找我说话的破绽。” 盈盈道:“以后说话之前先想清楚不就可以了。” 严拾生道:“连说话也要顾虑,做人还有什么乐趣呢?” 盈盈道:“那你现在放声大叫看看有什么乐趣?” 严拾生笑笑,说道:“这个时候我只是想这样说,难道你不觉得我现在非常快乐?” 盈盈还要说下去,燕十三身形已展开,向庄院那边飞掠,迅速而谨慎,长孙无忌、练青霞身形亦同时展开,严拾生、盈盈、纤纤看在眼内,随即退到隐蔽的地方。 燕十三身手当然敏捷,来到了庄院的墙下,一个身子平空而起,手按墙壁,也就横身上了墙头,以他那种姿势,围墙内即使有人逡巡,要发觉也不容易。 严拾生看着摇摇头。“这小子近来一定与鼠窃狗偷之辈混在一起,我就是想不出这样子跃上高墙上去。” 盈盈不禁一声。“为什么不说你资质平庸,连这种技巧也想不出来?” 严拾生还要说什么,纤纤已截道:“你们别老是这样好不好,若是只顾吵嘴,万一那边出了什么事也没有察觉,如何是好?” 严拾生摇头。“以我的眼观四面,耳听八方,哪有这种可能?” 盈盈看了他一眼,到底忍着没有作声,纤纤也没有多说什么,只顾望着庄院那边。 严拾生看在眼里,忍不住又说道:“幸好有我在,否则你们两个,只顾看着燕十三,那边两个出了什么事,你们如何知道?” 盈盈冷笑道:“长孙无忌与练青霞回来,我们告诉他们,要他们好好的多谢你就是了。” 严拾生道:“我可不是施恩望报的那种人。” 盈盈道:“就是怕他们过意不去,这么大的恩德——” 严拾生打了一个“哈哈”,看看纤纤,到了嘴边的话又咽回去,纤纤也只是再看了他一眼便回头看着庄院那边。 严拾生也看了那边一眼,看见并无发现,便回头看练青霞、长孙无忌。 这时候长孙无忌、练青霞已非常接近瓷窑。 练青霞奋勇争先,迅速更接近,在一堆砖石后面藏住了身子。 长孙无忌也不慢,身形一落,低声道:“这座窑附近竟然完全没有人看守,只怕有些问题。” 练青霞道:“庄院那边也是的,你不是以为他们已经发现我们的行踪吧?” 长孙无忌道:“若是这样,他们应该早已开始撤退,除非是安排了陷阱。” 练青霞摇头。“消息是严拾生给我们的,他们若是已发现严拾生,根本不会让他离开。” 长孙无忌道:“可惜我们没有绕过去,他们在进口的地方是否已经作好妥善的安排,否则便能够肯定这地方是否隐秘,他们根本很放心。” 练青霞说道:“我以为这个可能性最高。” 长孙无忌道:“既然有严拾生他们在外面把风,你我一齐进去看清楚好了。” 练青霞点头,身形一动,长孙无忌体形同时发动,二人不分先后,同时落在烧窑的两侧,练青霞一转便要闯进去,两个推着木头车子搬运海盐的大汉正好从窑内走出来,看见练青霞,张口方欲叫,已经被练青霞弯刀的刀鞘将穴道封住。 长孙无忌随即掠前与练青霞及时将两个大汉扶住,送到一侧的海盐包中。 窑内的人并没有发觉这件事,各自忙着,发现燕十三等人行踪的消息毒书生并没有透露给他们知道,要燕十三、练青霞等人上当,一切便要装得若无其事,那唯一的亦是最佳办法便是将消息封闭,其他人既然一无所知,一切行动当然与平日一样,又怎会引起怀疑。 事实的确就因为这个地方隐秘,除了进口的地方守卫比较森严,其他地方一向都没有加设任何防卫,这地方的进口亦只得一个。到了谷地,三面都是断崖。除非是知道有意找来,否则根本不可能会从断崖上攀下。 诸葛胆一切尽可能保持原状,却是没有考虑到燕十三他们之前并没有来过这地方,并不知道这地方的防卫情形,即使弄得守卫森严,燕十三他们也不会怀疑。 当然,诸葛胆方面,也没有必要这样做。 一路追查下来,长孙无忌、练青霞也不是第一次进入窑区,但与这一次的感觉完全不同。 第一次进入景德镇的烧窑是真正的烧窑,并没有什么特别设置,第二次在七重天那儿诸葛胆他们早已将一切炼制毒气的东西拆卸搬走,所以虽然有些特别,还不致令他们惊奇。 这一次可就不同了,非独炼制毒气的工具,制造那种瓷球的工具也全都在窑内,在从未见识过的练青霞、长孙无忌看来,当然是大开眼界。 窑内日间泄漏出来的毒气已经完全消除,那些瓷匠自然很放心在窑内制造那种厚薄均匀,无懈可击的瓷球。 毒气泄漏并不是第一次,所以疏散的时候他们虽然紧张,再回来情绪也自然恢复稳定。 窑内唯一改动的也就是那些鸟笼,死去的雀鸟已经用新的一批代替,鸟笼却排回原来的地方。 表面上看来,一切都很正常,在窑内工作的人也全都以为泄漏毒气的地方已经修补妥当,安全无事,有资格知道实情的人当然已全都离开,只等燕十三等人来上当。 燕十三他们什么时候从断崖下来,诸葛胆已看在眼内,但他们到底采取什么行动,诸葛胆都不能够肯定,到底不敢太接近。 兵分两路也是在诸葛胆意料之中,有些人留在外面一样是诸葛胆意料得到,最令他们放心的还是只来了这些人,那即使一击不中,还有很大的逃生机会。 他一直等到燕十三进入了庄院,长孙无忌、练青霞也进入了窑区,他才示意开始行动。 海盐也在他示意之下才由窑内的人引动,开始炼制毒气的第一个步骤。 练青霞、长孙无忌固然不知道,就是在窑内的其他人,也一样不知道危机正在迫近。 瓷窑非常广阔,也是窑中有窑,长孙无忌、练青霞到这时候才明白,何以有窑中窑的设计,外窑其实是用作炼制毒气之用。 也因为瓷窑广阔,放置的杂物又多,长孙无忌、练青霞二人要找地方藏起来,避免被发现,并不是一件难事,他们也只是先要将为首的人找到。 一连换了几个位置,除了内窑,外窑周围的情形他们已完全明白,就是找不到要找的人。 内窑有火焰在燃烧着,以常理推测,除了制造瓷球的匠人,其他人在窑内也没有什么作为。 长孙无忌看着,不由的说道:“你可有发觉这里好像连一个可以作主的人也没有?” 练青霞道:“这唯一的解释就是每一个人都清楚明白他们的工作,已根本用不着什么人指点。” 长孙无忌说道:“瓷球毒气已出现多次,由失败到成功,当然要经过一段颇长的时间,累积下来的经验相当丰富,绝无疑问,但道理上,他应该有一个像样的人在指挥一切,这种权力,是没有人愿意放弃的。” 练青霞笑了。“官府不错是这样子,但江湖人也许不一样。” 长孙无忌道:“江湖人无疑潇洒得多,但以我所见,也是正道的江湖人。” 练青霞点头。“好像燕十三,什么也不在乎,当然不会执着于权力什么?” 长孙无忌接道:“现在这些人都是一心要以毒气称霸江湖,没有权力观念似乎是不可能的事。” 练青霞道:“你怀疑这个窑又是一个陷阱。” 语声甫落,窑的进口突然一阵“嗡嗡”声响,纵横出现了十数条铁柱,将进口封闭。 长孙无忌、练青霞一发觉有异身形便急动,急掠向瓷窑进口,他们身手虽然敏捷,反应也绝无疑问很迅速,但还是迟了一些。 烧窑内各种声响混杂,他们说话并没有人发觉,但现身身形展开,立即引起了窑内所有人的注意。 长孙无忌、练青霞没有在乎,一到瓷窑进口刀剑齐展,往铁柱削去。 那些铁柱并不太粗,要将之削断,却不是一般兵器所能够做到,长孙无忌、练青霞所用的刀剑绝无疑问已是上上之选,还是不能够削断那些铁柱,只能够在上面砍出口子来。 练青霞即道:“你照看那些人,我全力砍,看一看能否将铁柱砍断两三条出去。” 窑内的十多二十个大汉这时候已挥动兵器冲过来。 长孙无忌没有理会他们,目光仍然留在铁柱上,边看边摇头:“我看要另想办法。” 那些铁柱纵横分成两层,纵然将纵列的一层削断两条,从中穿过,要削断横的一层,根本没有足够的空间施展身手,而若是置身纵横两层铁柱当中,诸葛胆等人若是突然出现袭击,根本无从闪避。 事实上十多个手持弩箭的大汉已然在进口外出现,弩箭盒子全都向着烧窑的进口,却没有发动。 他们已经受命一定要在长孙无忌、练青霞在铁柱当中才施放弩箭。 拣青霞目光及处,苦笑道:“那是连弩。” 长孙无忌道:“我们若是人在铁柱夹缝中,根本不能够抵挡闪避。” 练青霞道:“看来他们正在等候这机会。” 长孙无忌叹息:“除非我们能够一口气将所有的铁柱削断。” 练青霞说道:“那要盈盈、纤纤手中的宝剑了,我们就是笨,应该借用一柄宝剑来。” 长孙无忌道:“我们虽然考虑到这可能是一个陷阱,却也同时想到有他们在外面接应,一切应该很安全。” 练青霞目光一远。“他们要上前来只怕不容易。” 外面已经燃着了无数火把,相距虽颇远,在火光照耀下,练青霞、长孙无忌仍然能够看见诸葛胆与金银甲人正带领着一群大汉向严拾生他们藏身的地方逼近。 严拾生他们也已从藏身的地方跳了出来。 长孙无忌看着。眉头一皱。“那似乎是他们一直以来的主力了。” 练青霞道:“这边以连弩控制,他们完全不顾虑燕十三会不会过来抢救。” 长孙无忌叹息。“燕十三那边只怕有更厉害的陷阱,他们胸有成竹,所以等到现在才发动,只怕就是等燕十三堕进陷阱,了却后顾之虑。” 练青霞道:“严拾生他们要突围而出自然不易,我们要看自己了。” 长孙无忌剑轻敲在铁柱上。“铁柱这样封闭进口,这当然不会是一个火烧的陷阱。” “那是毒气?” “也不可能,他们若还有毒气,早已对海沙帮采取行动,也在那儿袭击我们,用不着那么狼狈将海盐运走。”长孙无忌摇头。“但又是什么?总不成等解决了其他人才对付我们,也不怕我们毁坏窑内这些设置。” 练青霞亦陷入沉思中,这个问题她一样猜不透。 涌前来的那些大汉声势汹汹,但看见长孙无忌、练青霞对他们毫无反应,亦不由怔在那里。 为首的等了好一会,看见练青霞、长孙无忌还是自顾自说话,完全不将他们放在眼内的,到底忍不住大喝:“你们在干什么?” 练青霞目光这才一转。“你们都是诸葛胆的手下?” 为首的大汉反问道:“你们又是什么人?” 练青霞淡然道:“官府中人,受命调查毒气事件。” 那些大汉齐皆色变,为首的随即冷笑一声。“这是天堂有路你们不走,地狱无门偏偏闯进来。” 练青霞摇头道:“没有见过这么笨的人。” 为首的一怔。“笨的是你们。” 练青霞道:“以我们的本领,不现身你们根本一无所觉。” 为首的大笑。“现在现身了,还想跑到哪儿去?” 练青霞道:“我们现身只是因为这个烧窑的进口已经被封闭。” 为首的立即道:“里应外合,你们还不束手就擒?” 练青霞道:“进口这样封闭,如何算得上里应外合?” 为首的道:“那是给我们一个立功的好机会,就凭我们已经足以……” 练青霞不等他说完便欺身前去,迎面一刀,为首的那个大汉举刀欲挡,长孙无忌一剑已一旁刺来,他到底也看出厉害,抽身急退。 练青霞、长孙无忌刀剑急追而上,旁边的大汉要抢救已经来不及,为首的那个大汉眼见刀剑已到,唯有举刀急挡,总算挡住了练青霞的刀,长孙无忌的剑却已抵在他的咽喉上。 “这不是英雄好汉。”那个大汉大叫道。 练青霞冷笑:“这时候说什么英雄好汉?”刀一翻,震开那个大汉手中刀,接一引,刀放在那个大汉的脖子上。“我们只是要告诉你,要杀你易如反掌,杀其他人也是!” 说着她的刀再引,出其不意,以刀背一连在旁边的三个大汉的脖子上拍了一下,虽然不怎样用力,那三个大汉已不禁为之魄散魂飞。 其他大汉看在眼内,尽皆色变,练青霞这才道:“你们这才十来人,要杀光何等简单?” 为首的面色一变再变,方要说什么,练青霞话已接上,也就是对他说:“你现在明白说的全都是废话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为首的嗫嚅着问。 练青霞说道:“你还不明白,诸葛胆根本清楚你们有多大本领,所以留你们在这里,只是要我们不动疑,堕进这个陷阱内。” 为首的面容一宽,想笑。“这是个陷阱?” “你们却是饵,鱼儿即使上钩,饵也一样保不住性命,先给鱼儿吃掉。” 为首的大汉如何再笑得出来,练青霞接问:“你大概不会是负责这个烧窑的头儿吧?” 那个大汉一怔,目光一转。“比我可以说话的都不在……”面色随即大变。 练青霞接问:“你也不知道这是一个怎样的陷阱?” 那大汉摇头,练青霞再问道:“那你可知道,这个烧窑是否还有第二个进出口?” “没有——”那个大汉惶然四顾,其他人也是,那些瓷匠也不例外。 长孙无忌插口问:“之前这里可曾发生过什么事?” 为首的那个大汉想想,面色惨变。“这里……这里……” 他已然想起毒气泄漏的事,一惊之下,却连话也说不出来。 长孙无忌看在眼内,知道事情严重,追问:“到底是什么事?” 为首的那个大汉突然疯狂的转身大叫:“快将那个东西弄停!” 旁边那些大汉这时候亦已明白是怎么回事,一个脱口应道:“如何才能够弄停那个东西?” 其他大汉目光亦一齐集中在为首那个大汉的脸上,那个大汉不由怔在那里。 练青霞接问:“到底是哪个东西?” 所有大汉不约而同手指着那个炼制毒气的工具,长孙无忌目光及处,道:“是毒气?” 为首的那个大汉嚷道:“那些东西连接不好,毒气会泄漏出来。” 长孙无忌虽然已猜到几分,仍然问:“没有办法可以制止?” “没有。”为首的那个大汉大摇其头。“发现毒气泄漏,我们只有退出烧窑,待海盐停止燃烧,已炼制出来的毒气消散才能够再进去。” 长孙无忌再问:“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日间。”为首的那个大汉嘟囔着。“可是在毒气消散之后已经有消息修补的了。” 另一个大汉接道:“若非已修补妥当,也不会让我们进来。” 为首的那个截道:“你没有听清楚那只是为了要引诱敌人进来?” 那个大汉仍然怀疑地道:“我们可没有做过什么错事,为什么要这样……” 为首的那个又截道:“还用说,当然是我们无足轻重,才不顾我们死活。” 其他大汉立时你一言我一语的嚷起来,长孙无忌、练青霞亦明白他们所知不多,转顾那些瓷匠。 那些瓷匠亦是一个个面无人色,长孙无忌、练青霞一看亦知道他们除了制瓷造球,其他的事情并不清楚。 稍作考虑,长孙无忌再喝问:“海盐什么地方输进去的。” 喝声震耳欲聋,喝断了那些大汉的嚷叫声,为首的那个大汉呆一呆才应道:“在那边——” 长孙无忌立即吩咐他们,道:“先将火熄灭……” 为首的那个方欲举步,一个瓷匠已摇头道:“没用的,输进海盐加以燃烧有两个地方,一在外,一在内,外面的更为要紧。” 为首的那个亦想起。“对,那是为了防止意外,确保每一个时候都有足够的海盐在燃烧。” 长孙无忌心头一沉。“这是说我们现在唯一可以做的事情就是束手待毙了。” 为首的那个嘟囔道:“希望外面没有海盐在燃烧。”一顿,接喝:“大家还不过去将火弄熄?” 那些大汉与瓷匠不约而同向那边涌过去,长孙无忌没有动,练青霞欲举步,一见不由道:“也许有什么地方我们可以帮忙。” 长孙无忌摇头。“诸葛胆算无遗策,我们现在只有等待奇迹出现了。” 练青霞不由苦笑,长孙无忌面色这时候又一变,他已经看见远远的那边,鸟笼中的雀鸟在惊跳尖叫。 练青霞目光随着一转。“那些雀鸟只怕就是用来试验是否会泄漏出来的了。” 长孙无忌说道:“所以笼子挂得那么近。” 练青霞接道:“希望现在那些雀鸟惊跳只是被他们惊动。” 长孙无忌苦笑:“你要失望了。” 练青霞这时候亦已看见最接近铜管的一笼雀鸟在笼内惊跳得更厉害,挣扎欲出,远比接近那些大汉的雀鸟显得更恐惧。 那些大汉与之同时惶然停步,一阵惊呼,不约而同一齐转身回向长孙无忌、练青霞这边奔回来,他们累积下来的经验,看见雀鸟那样子,已经知道毒气在开始泄出来。 他们还未奔到烧窑的进口,最接近铜管的那笼雀鸟已经倒毙在笼内。 长孙无忌、练青霞看在眼内,不由心寒起来。 严拾生、盈盈、纤纤看见火把突然大亮,当然吓一跳,却不是因为诸葛胆、金银甲人向他们迫近不得不从藏身的地方跳出来,只是知道这种情形下,庄院与瓷窑那边俱是陷阱,必须闯进去救人。 他们才现身便已被截下,诸葛胆既然算无遗策,又怎会不知道他们的意图,要走的方向。 严拾生当机立断,立即吩咐:“你们快去瓷窑将那些铁柱斩断。” 盈盈脱口道:“可是燕大哥——” 严拾生道:“现在来说所有人都重要,庄院的情形我们既然不清楚,当然是先救被困在烧窑内的,然后再作打算。” 诸葛胆听得清楚,大笑。“姓严的跟着燕十三出入,果然练来一点小聪明。” 盈盈、纤纤相顾一眼,身形便要展开,金银甲人却已挡住去路,手中各自一根铁棒,挥舞着砸至。 那两根大铁棒重量惊人,他们挥舞起来都是若无其事,双臂无疑有千斤之力,在他们挥动下,两根铁棒虎虎生风,砸在石上,无不尽碎,气势威力之大,盈盈、纤纤还是第一次遇见。 她们手中虽然是削铁如泥的宝剑,但若是这样迎前去,纵然能够将铁棒削断,也非被砸飞不可。 金银甲人铁棒给削断对他们的杀伤力并无减弱,盈盈、纤纤的宝剑给砸飞则非但对本身大有影响,更休想再前去救烧窑内的练青霞、长孙无忌。 她们当然明白金银甲人经过上次的失败,知道她们宝剑的利害,才特别准备了这两条大铁棒,如何敢硬碰,仗着身形灵活,在金银甲人身旁跳跃翻腾,看机会如何动手。 金银甲人也明白他们的心意,大铁棒狂飞一会便停下来,看机会再出击。 他们若是继续挥舞铁棒,气力一方面会大量消耗,另一方面混乱当中不难被盈盈、纤纤乘隙一旁窜过去,到瓷窑那边救人,现在这样,盈盈、纤纤除了硬闯便再无其他方法了。 严拾生一看这种情形,也想过去帮忙,诸葛胆折扇却已将他截住。“你忘了还有我这个毒书生哩。” “滚开——”严拾生心里烦燥,腰间一抹,一柄软剑出鞘,当头一阵乱砍。 诸葛胆本领原就在他之上,但他这样拼命攻杀,一时间也被他逼退了十多步,这十多步退下来,却便摸清楚他的剑路,折扇抢入空门,立即反客为主,将严拾生逼回去。 严拾生一急之下,破口大骂,手中剑更狂劲,但有招无式,再一阵狂砍乱劈,又退了十多步,被诸葛胆逼得只有招架。 “镇定,千万要镇定——”他心里一面叫一面想办法,却是连镇定也不能。 诸葛胆看见他这样狼狈,心头大乐,手一慢,话却多了,道:“这里一样有悬崖峭壁,你要脱身却是得背插双翼往上飞才成。” “废话!”严拾生大喝一声,手中剑乘机又一阵砍劈,将诸葛胆逼回三步。 严拾生紧接抢攻,企图将诸葛胆迫到金银甲人那边,然后会合纤纤或者盈盈,以二敌三,好让纤纤或者盈盈其中一个能够抽身过去解救练青霞、长孙无忌。 可惜他连一个诸葛胆也应付不来,诸葛胆一退再返,折扇展开,立即又稳定身形,反攻严拾生。 纤纤、盈盈一样焦急,她们虽然身手敏捷,但金银甲人铁棒展开,有如铜墙铁壁,根本冲不过去—— 第十六章 救出窑内人 合力歼顽敌 严拾生看在眼内,心一急,脱口大叫:“你们还在纠缠什么,赶快过去,用宝剑劈开柱子救人!” 纤纤、盈盈心里明白他是心急救人,乱了方寸,胡乱说话,只有苦笑。 严拾生随又大叫:“去啊,你们不过去,难道会天降救星?” 语声甫落,一条人影便从天而降,一面大呼道:“拿剑来!” 所有人亦皆一怔,纤纤目光及处,当机立断,将手中宝剑抛了过去。 那个人凌空宝剑接下,身形再展开,向烧窑那边疾掠了过去。 诸葛胆一见急呼:“截住他!”便要抽身追过去。 严拾生即时一声:“哪里走!”振剑追上前,纠缠着诸葛胆不放。 诸葛胆心里一乱,折扇的招式亦乱,不由被严拾生一剑留下来,那刹那他已经看清楚来人,就是因为看清楚,不以为那个人会插手来帮助严拾生他们,他的反应才没有那么快。 来的也不是别人,正是浪子齐飞,三河口他突然现身,阻挡着长孙无忌、燕十三,才让诸葛胆等人有机会施放烟幕离开。 诸葛胆也所以只以为这一次他到来又是要找燕十三等人麻烦,到他开口,发觉有问题,要阻止已经来不及。 金银甲人也是这样想,看见齐飞将剑接下,身形展开了才想到要追赶,不约而同一齐展身,盈盈看见机会不可错过,疾掠而上,宝剑贴着地面削去。 金银甲人耳听风声,铁棒回头扫出,拦腰扫了一个空,金甲人小腿便当先挨了一剑,护腿铁甲迎剑裂开,血流如注。 这一剑虽然没有将他小腿削断,伤得也不轻,脚步一栽,一个身子险些摔倒地上。 银甲人也算眼快,铁棒一沉,总算及时将盈盈跟着刺来的一剑挡住。 那条铁棒立时被削断一尺,银甲人虽则意料之中,仍然不由得一呆,盈盈把握机会,身形急弹而起,挥剑急攻,银甲人铁棒既重又长,利远不利近,给盈盈接近,如何施展得开,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是否该将铁棒丢掉,好不狼狈。 这片刻,齐飞已然掠到窑旁,那些在烧窑外手执连弩监视的大汉一心只顾监视着烧窑内的长孙无忌、练青霞,所听到的亦只是烧窑内那些大汉与瓷匠的惊叫声,并未发觉齐飞接近,到他们发觉,已经太迟了。 齐飞一手铁笛一手宝剑,铁笛认穴既狠且准,宝剑更是无坚不摧,不过片刻,那些大汉已尽倒在他剑笛之下,无一幸免。 他随即冲到烧窑的进口,冲着长孙无忌一声冷笑,宝剑还是劈下。 到底是宝剑,连金银甲人所持那么粗大的铁棒也能够削断,那些铁柱又如何不迎剑断截。 长孙无忌、练青霞看见来的是齐飞,当然意外,但看着铁柱纷纷断下,死里逃生,亦难免有一种喜出望外的感觉。 向这边奔来的那些大汉与瓷匠看在眼内,一呆之下,亦不禁一齐发出了一声欢呼。 长孙无忌第一个举步跨出去,练青霞跟着,那些大汉瓷匠待他们出去了才欢呼一涌而出,向谷地的出口奔去,看样子对诸葛胆等人已完全失望,要趁这个机会一走了之了。 他们也许都不太聪明,但眼见以自己为饵,不顾自己的生死,亦明白到底有多少份量,不存任何希望。 齐飞横笛冷冷的只看着长孙无忌,没有理会那些大汉瓷匠,长孙无忌亦是在齐飞面前停下脚步。 练青霞目光亦落在齐飞面上,忍不住问:“为什么你要救我们?” 齐飞冷冷道:“我救的只是长孙无忌。” 练青霞亦一声冷笑。“那我是多谢一句也没有必要的了。” 齐飞道:“三河口我坏了你们的大事,这一次就当作是大家扯平,各不相欠。” 练青霞道:“看不出你还是一个颇有原则的人。” 齐飞道:“归根到底我也只是不想长孙无忌死在这个烧窑内。” “你不是一心要他殉死,到黄泉陪伴玉娇娇的?”练青霞忍不住问。 齐飞道:“我若是不跟着到来,他怎样死跟我也没有关系。” 练青霞奇怪。“那你就是看着他死在烧窑内又有什么不好?” “见死不救,玉娇娇九泉之下,一定不会原谅我。”齐飞摇头。“我已经想清楚了。” “从今以后你非独不会逼他寻死或者找机会杀他,而且要保护他?”练青霞试探着问。 齐飞沉声道:“我是要等他任务完成,了无牵挂之后才动手。” 练青霞一怔,齐飞接道:“那是说,到时候他若是还眷恋人世,不肯殉情。” 练青霞道:“看来你还要帮助他完成任务哩?” 齐飞道:“我正有这个意思。” 练青霞道:“那我们是平白多了一个助手了,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她说来冷冷的,并不认真,齐飞若无其事的接道:“总之,由现在开始,我会紧盯着他,一直到这件事解决,这你们也应该很满足的了。” 练青霞冷笑。“我们是什么感觉好像跟你没有什么关系。” 齐飞也一声冷笑。“我也是只在乎长孙无忌的感受。” 练青霞目光一转。“该死,我怎么跟你说这许多废话?”身形展开,疾向盈盈、纤纤那边掠去。 长孙无忌身形亦要动,却给齐飞截下。“你还没有表示意见。” 长孙无忌冷冷道:“你喜欢怎样便怎样,难道还有什么能够阻止。” 齐飞道:“你这是答应任务完成之后殉情,黄泉下陪玉娇娇的了?” 长孙无忌道:“你喜欢怎样做与我喜欢怎样做可是两回事。” 齐飞道:“你当然不会答应的,到时候我要怎样可是怪不得我。” 长孙无忌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转过身子。 “慢着——”齐飞叫住。 “还有什么事?”长孙无忌没有转身回来。 齐飞手中宝剑抛向长孙无忌面前。“这柄剑还给那个女娃子。” 长孙无忌将剑接下,身形展开,疾掠而出,齐飞没有再阻拦,只是冷冷的看着,一会才转身,向一旁峭壁掠去。 上了峭壁,他居高临下,完全是看热闹的样子,以他的经验,又怎会看不出金银甲人与诸葛胆绝不是长孙无忌、练青霞的对手。 诸葛胆一心要阻止齐飞救人,却给严拾生纠缠着,但仍然向烧窑那边移近,到他发现齐飞将铁柱削断,仍然存着一丝希望,寄望烧窑内的毒气已发生作用。 那些大汉瓷匠一涌而出,诸葛胆便完全绝望,连那些人也平安无事,长孙无忌、练青霞更不可能出事了。 “你们来对付这个姓严的。”他立即喝令那些从烧窑冲出来的大汉。 那些大汉原是想一走了之,诸葛胆一喝,齐都停下来,看着诸葛胆。 “还在呆看什么?”诸葛胆再喝一声:“上——” 这一个“上”字出口,他才发觉那些大汉神态有异。 为首的大汉随即问:“你以为我们是什么东西?” 诸葛胆不觉问道:“你们是什么东西?” “不是什么东西,是人——”为首的大汉冷笑。“你这个姓诸葛的也真够毒的了,竟然不顾我们的生死,以我们为饵,不惜将我们毒杀在烧窑内?” 诸葛胆一怔。“你这样跟我说话?” 那个大汉冷笑道:“不是这样说怎么说?” 严拾生一旁听得清楚,唯恐天下不乱,冷笑着接道:“对,对这个毒书生用不着客气,即然他不仁,你们若是还服从他的话,未免太对不起自己了。” 那个大汉道:“服从,我们现在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那还等什么?上——”严拾生把剑一挥。 他这一声“上”比诸葛胆的那一声有用得多了,那些大汉立即咆哮着挥动手中长刀,冲向诸葛胆。 “你们这是要反了?”诸葛胆喝问。 那些大汉没有人作答,冲杀上前,长刀挥舞着向诸葛胆刺去,诸葛胆大怒,折扇展开,一连两扇,敲断了两个大汉的咽喉。 其余的大汉非独不惊,反而更疯狂扑击,诸葛胆武功虽然在他们之上,亦被他们逼得手忙脚乱,再加上严拾生一旁寻隙抵暇,抽冷子一剑一剑的袭来,应付得自然更加吃力。 严拾生武功原就比诸葛胆差不了多少,有那些大汉纠缠着诸葛胆,令诸葛胆放不开手脚,对他来说,当然是方便不少,用剑也灵活准确得多。 诸葛胆一个不小心,后背便挨了严拾生一剑,这一剑伤得他实在不轻。 “背后暗算,算是什么大侠?”诸葛胆破口大骂。 “大侠是燕十三,我这个什么侠也不是。”严拾生大笑,抽冷子又给了诸葛胆一剑。 诸葛胆又惊又怒,转身便要跟严拾生算账,那些大汉纠缠着不放。 “对付这种江湖败类,大家用不着客气,同心合力干掉他!”严拾生一面说,手中剑不停。 那些大汉武功有限,但奋不顾身之下,要纠缠着诸葛胆却不难,诸葛胆不能不兼顾他们,一兼顾,严拾生便有可乘之机,他终于后悔,为什么还要招惹这些人,为什么不让他们逃出去。 严拾生平日所为倒有点像一个大侠,现在却连想也不再想做大侠应该怎样,只想如何将诸葛胆弄倒。 他终于找到机会在诸葛胆双腿各刺了一剑,这两剑下来,诸葛胆连站也站不稳,摔倒地上,那些大汉立即一涌而上,乱刀齐下。 诸葛胆挣扎砍起,还未站起半身,乱刀已砍至,他折扇狂挥,敲断了三个大汉的脚,身上亦同时吃了四刀,折扇再也抓不住,脱手飞出。 其余大汉狂叫冲前,严拾生一看这种情形,不由一旁让开,耳听诸葛胆惨叫声出口,连眼也忙着偏过去,不忍卒看。 金银甲人那边情形一样恶劣,银甲人身形转动,没有盈盈的灵活,一条铁棒又施展不开,已经够狼狈的了,难得找到一个空隙退开,铁棒再次施展,长孙无忌已冲到,手中宝剑迎向铁棒斩下。 银甲人那刹那并未考虑到长孙无忌手中的也是宝剑,只道铁棒一扫,便将长孙无忌扫飞,到他发觉长孙无忌手中的原来是纤纤所用的宝剑,已经来不及将铁棒抽回。 长孙无忌的内力远在纤纤之上,宝剑在他手中,威力自然不同,即使银甲人全力施为,棒剑硬碰,亦未必能够将他手中宝剑砸飞,又何况这下子突然而来,银甲人铁棒根本来不及尽全力。 棒剑交击,铁棒立即断去,长孙无忌意料中事,乘势迫前,一剑削向银甲人的右臂。 银甲人也算反应敏捷,铁棒一断,立即收手,但一只右腕仍然给宝剑斩下,只痛得惨叫一声,一个身子不由得打了一个转。 盈盈一旁乘机冲上,手起剑落,将银甲人的左臂也斩下来,长孙无忌的一剑同时砍向银甲人的脖子。 银甲人连断两手,方寸大乱,眼角虽然瞥见剑光飞来,亦已来不及闪避,剑光过处,一个头颅便离开脖子飞上了半天。 长孙无忌看也不看,转扑金甲人,盈盈打了一个寒噤,连忙亦转过身子,银甲人无头的尸体也就在这时候“轰”的倒下来。 金甲人伤了足踝,行动不便,纤纤虽然宝剑给了齐飞,但仗着身形灵活,在金甲人前后左右蝴蝶般飞舞穿插,金甲人要伤害她也不容易,练青霞一到,形势更就完全扭转过来。 练青霞手中弯刀虽然并未能够削铁如泥,但事为关节所在,也是厉害,她身形的灵活更在纤纤之上,展动开来,令金甲人为之目眩。 他脚步移动虽然不便,铁棒仍然能够施展,练青霞要接近也不容易,可是这样下去,体力不停消耗,再加上右脚血流不止,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他心里明白,眼见诸葛胆倒下,再见银甲人身首异处,那还有心情再恋战,手中铁棒飞舞几匝,迫退了练青霞、纤纤,接一声大喝,铁棒脱手,疾掷向奔近而来的长孙无忌与盈盈。 这连串动作他都是全力施为,劲道十足,练青霞弯刀在手也不敢硬挡,纤纤赤手空拳更不敢接近,齐被金甲人迫退。 长孙无忌、盈盈手执宝剑,但铁棒被金甲人全力掷来也实在凌厉,盈盈固然不敢硬接,长孙无忌一看来势,剑虽然迎上,却是用巧劲,四两拨千斤将铁棒拨过一旁。 那根铁棒“夺”地随即深插入地下,深将及二尺,附近的土质也相当坚实,铁棒着地的一端又并非尖锐,一下子竟然入地那么深,可见力道的强劲。 长孙无忌亦被震退了一步,到他稳定身形准备再扑上,金甲人已然变成了一个圆球。 他其实只是身子曲起来,但身穿的盔甲构造实在奇妙,一合之下,该张开的地方张开,该合上的部分合上,便变得有如一个金球也似着地即滚,疾向谷口滚去。 他脚穿的甲靴原是嵌有铁轮子,只是右踝受伤,就是铁轮子弹出来亦难以踩之滑行,现在变成这样的一个金球,反而可以从容滚动,速度也绝不在铁轮子滑行之下。 严拾生首当其冲,总算他身手敏捷,一跃而起,避过金球的滚击。 金甲人也无意再攻击任何人,只想尽快离开这个地方,闯出一条生路,严拾生既然挡着去路,便成了他撞击的第一个对象。 那些大汉与严拾生在一起,严拾生一跃避过,金球便变了撞向他们。 金球的速度未变,他们的身手却没有严拾生的敏捷,尤其是被诸葛胆折扇敲断了脚骨的几个。 惊呼声中,那些大汉四散,仍然有四个大汉走避不及,被金球撞中,飞摔开去,无不当场丧命,金球突出的部位尖锐锋利如刀,一被撞上,无疑被利刀砍削一样,再加上金球本身的撞力那么强劲,又岂是那些大汉能够禁受得来。 金球却亦因此而缓下,而且向一旁滚开去,这早已在金甲人意料之内,索性滚向一旁的石壁,企图借助石壁的反弹再向谷外滚去。 有一利当然有一弊,金球的结构原就是着重于攻击方面,利用来逃走固无不可,问题只是球形的东西一遇上阻力,很容易便改变方向,金甲人虽然是身在金球当中,亦不能够随意立即改变滚动的方向。 当然,他绝对可以立即跳起身来,变回原状,重新再组成金球,问题却是在他知道长孙无忌、练青霞等人在旁虎视眈眈,只要他停下,便会杀奔前来,未必给他有足够的肘间再组合,现在他这样利用石壁的反撞力,肯定是简单轻松得多。 长孙无忌看在眼内,到底是聪明人,已明白金球的长处与弱点,也明白以人力若不借助其他的东西是很难阻止金球的去势,他当机立断,宝剑一挥,削断了插在地上的那条铁棒,接将宝剑抛向纤纤,腾出的双手却抓着那截铁棒掷向那个金球。 那截铁棒虽然也相当重,但他全力而为,以他的内力仍然不难将之掷出丈外。 金甲人怎也想不到长孙无忌有此一着,撞在石壁上反弹而回,发现那截铁棒凌空落下,要回避的时候已经来不及的了。 反弹之力当然强劲,若是没有那截铁棒,金球毫无阻碍的滚去,当真是瞬息百丈,长孙无忌他们就是轻功再好,亦未必能够将之追及,再加上他对地形的熟悉,长孙无忌等人对燕十三的牵挂,一追不及自然放弃,先去追寻燕十三的下落,那他要离开应该绝无问题。 那截铁棒不幸正好挡住了他的去路,也就在他惊呼声中,他整个金球正好撞在铁棒上,“轰”然一声,铁棒再飞开,滚落一旁。 金球亦倒撞而回,未撞到石壁上力道已尽,不由自主停下来。 纤纤、盈盈把握机会疾掠而上,双双正好落在金球的两侧,一双宝剑齐出,削向金球的关键要害。 金甲人也可谓反应敏锐,再一滚,闪避了双剑的交击,那边长孙无忌已然将铁棒捧起来,大喝一声疾撞向金球的正中。 金甲人一侧再一滚,一弹而起,不能不回复原状,大喝声中,挥拳击向挥棒再击来的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立即松手,那条铁棒被金甲人一拳击飞丈外,若非他及时松手,即使没有被击得连人带棒摔飞,并不难被震得双臂麻木。 金甲人连环双拳再击到,可惜他右脚受伤,没有之前的灵活,长孙无忌的身手又是那么敏捷,轻易便闪避开去。 长孙无忌剑接着出鞘,“呛啷”一声响,剑尖已刺向金甲人眼目,拔剑出剑的迅速,难以想象。 金甲人一眼瞥见剑光,立即闪避,长孙无忌剑出不停,一连百剑攻的只是金甲人的眼目。 金甲人全身俱在金甲内,唯一致命的要害可以说就是眼睛部分,这长孙无忌早已看出,但若非金甲人行动不便,要攻击他的眼睛也不是一件容易事。 用剑用到长孙无忌那么迅速的也实在不多见,而内力有他那么强劲的亦少有。 剑未到,剑气已迫近眉睫,金甲人的眼睛已针刺也似,说不出的难受,大喝声中,一拳挡在眼前,也挡住了长孙无忌的剑,右拳随即连忙击出。 他这边左拳一遮眼睛,盈盈、纤纤便双双抢上,双剑齐出刺向金甲人的要害。 练青霞、严拾生的刀剑也到了,刀剑刺削在金甲人身上,铮铮作响,虽然刺削不入,予金甲人心理威胁可真不少。 练青霞这样做,目的也只是在分散金甲人的注意,严拾生却是不管那许多。 到金甲人感觉刺痛,纤纤、盈盈的宝剑已刺进他体内,也正刺在要害上,他大声惨叫,回身挥拳,纤纤、盈盈已抽剑退下,他也就在惨叫声中倒在地上,轰然有声,整块地面也为之震动。 纤纤、盈盈看着不由一齐吐了吐舌头,尤有余悸,严拾生干瞪着一双眼,好一会儿才走近去,用脚踢踢那个金甲人。 “真的死了。”然后他说出这句话,好像那个金甲人是不可能死的。 金银甲人给人的印象实是天神也似。 那些大汉这下子也才发出一声欢呼,严拾生回头看着他们冷笑。“你们还在叫什么,还不趁这个机会开溜?” 那些大汉一怔,慌忙扶起受伤的同伴,长孙无忌也就在这时候上前。“大家可否告诉我们一件事?” 严拾生截道:“有什么事他们不知道的?” 长孙无忌看着他们问:“你们的头儿是什么人?” 为首的大汉应道:“诸葛胆、金甲、银甲负责这儿的一切,我们有什么事也是向他们请示。” 长孙无忌再问道:“他们之上是什么人?” 为首的摇头道:“我们可不清楚。” 一个老瓷匠那边接道:“我们也是不清楚,那个人披着黑袍、黑布蒙面。” 长孙无忌目光一转。“你们在什么地方见过那个人?” 那个瓷匠手指那边的庄院。“在那儿大堂,他是召我们进去问及有关瓷球的事情。” “瓷球的什么事情?”长孙无忌接问道。 “有关瓷球的炼制过程,问得很详细。”那个瓷匠沉吟着。“这是在瓷球厚薄不匀,发生破裂之后。” 长孙无忌又道:“由始至终你们都没有见过他的真面目?” 那些瓷匠齐皆摇头,一个随即道:“但绝无疑问在炼制瓷器方面他有相当认识,除了提供我们变通的办法,还指点我们有关的技术。” 长孙无忌想想。“据说炼制瓷器也有派别之分。” 那个瓷匠道:“那个人绝无疑问已经融会贯通一切的技术。” 另一个瓷匠接道:“好像这种天才百年难得一见,近数十年来据知就只有一个欧阳天聪。” “欧阳天聪又是什么人?”长孙无忌追问。 “听家父说这个青年人很聪明,立誓要学会所有炼制瓷器的方法,由于他的聪明,触类旁通,教导他的师父往往能够从他的身上得到更多更好的技术,所以大都愿意有这个寄名弟子。” 旁边一个瓷匠接道:“这是很多年的事了,之后这个人便不知所踪。” 为首的老瓷匠接道:“有人说他已经掌握了炼制瓷器的所有技术,对这门子学问已完全失去兴趣。” 长孙无忌说道:“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只是他既然已掌握所有技术,应该炼制一些足以代表他个人的瓷器面世才会罢手。” “对,否则有哪一个知道他有多大本领?”老瓷匠思索着。“可是像这种瓷器却是到现在还没有出现。” 另一个瓷匠接道:“有人说他是给皇帝请了去,只炼制给皇帝欣赏。” 练青霞道:“可没有听说这种事。” 严拾生冷笑。“你有多大年纪,对宫里的事知道多少?” 练青霞怔住,严拾生接道:“好了,即使那个蒙面人就是欧阳天聪又怎样?” 练青霞道:“毕竟有一个答案。” 严拾生道:“还是有待证实,对我们来说也没有什么关系。” 练青霞道:“怎么没有,要知道毒气这件事……” “别跟我多说这些。”严拾生大摇其头。“我只知道我们现在最要紧的一件事,是进去那座庄院看看姓燕的到底在干什么,为什么到现在还不现身。” 所有人齐皆怔住,纤纤、盈盈双双随即向庄院那边掠了过去。 严拾生随即叹了一口气。“姓燕的若是有什么不测,合该丧命的,早便命丧了,若是命不该绝,怎么也能够活下来,所以我们什么时候去找他,其实也没有什么关系。” 练青霞闷哼一声。“你却是说得这么紧张。” “那是因为看见你们太轻松了。”严拾生又摇头。“这个时候怎能够这么多废话?” 练青霞道:“那不是废话,只是说得不是时候。”身形展开,追在纤纤、盈盈后面。 长孙无忌在练青霞动身之前已动身,这时候已经追上纤纤、盈盈。 严拾生看着一再摇头。“若是他们赶去正好是时候,看你姓燕的事后又怎样报答我。” 练青霞听说不觉应一句。“请他暂时退出江湖,由你代替他替天行道好了。” “好主意。”严拾生仗剑追前,一面问:“齐飞那个小子怎样了?” “你该问长孙无忌才是。”练青霞身形更快。 严抬生奇怪。“你这么接近,也不知道齐飞打的是什么主意?” 练青霞没有回答,身形展开,更加迅速,追上了纤纤、盈盈,严抬生一口真气运行,身形亦快了很多,一面追一面又问:“我要清楚知道的你们不告诉我,万一又出了什么事叫我如何是好,那个齐飞现在到底是敌是友?” “若是敌人也不会忽然出现将我们救出险境了。” “就是这件事我不明白。” “他是补偿我们在三河口的损失。” “我们在三河口其实也没有什么损失,否则也不能够找到这里。”严拾生再问:“那以后又是怎样?” “长孙无忌多了一个保镖,谁要伤害他,得先问问齐飞。”练青霞接说道:“他是要等到事情完结之后才找长孙无忌算账。” “还是要他殉情,到黄泉下侍候玉娇娇?” “你以为他会改变主意?” “那以后我大可以少担心长孙无忌一个,将他完全交给齐飞了。” “他本来就不用你担心。”练青霞一笑。 严拾生回头一望。“现在倒是要希望姓燕的多少有些麻烦,并未能够这么快就将那个头儿找出来。” “你又在打什么主意?”练青霞有些奇怪。 严拾生亦有些奇怪的。“现在我有些怀疑你这个十三省总捕头的职位是怎样混来的了。” “你说什么?混?” 严拾生大笑。“否则以你的经脸,没有理由想不透姓燕的若是现在将那个头儿找出来,长孙无忌便责任完成,逃不过今天。” 练青霞一怔。“你是说这件事。” 严拾生接道:“但站在我的立场,当然是希望姓燕的平安无事,反正姓齐的虽然有一身好本领,要杀长孙无忌也没有这么容易。” 练青霞说道:“而且你也不会袖手不管?” “你也许不会,我可是说不定。” “难道你不将长孙无忌当作朋友?” “这可是私人恩怨。”严拾生打了一个“哈哈”。“以我看还是由他们两个解决的好。” 练青霞沉吟着。“似乎应该就是这样,但姓齐的实在有些蛮不讲理。” “他可是没有这种感觉。” “否则他也不会这样做,我们却都是这种感觉,便似乎不该袖手旁观。” “这是错觉,有机会我总要问清楚姓齐的,也许是他也有他的道理,而且很正确。” 练青霞不由问道:“你到底是哪方面的?” “哪方面有道理便是哪方面。”严拾生这句话出口,连忙又补上一句。“当然,有时候也会例外。” “废话——”练青霞身形一快,已抢在纤纤、盈盈之前。 非独长孙无忌,他们这时候亦已一一翻过高墙,掠进那座庄院内。 没有人现身阻挡,什么阻碍也没有。 燕十三进入庄院的时候,也是毫无阻碍,他卧伏在高墙上等了好一会仍然不见有人现身,周围花木也不像藏有人的样子,但仍然很小心的跃下。 来到了大堂门前,还是那么平静,他倾耳细听,亦听不到什么声响,很自然的伸手将门推开。 大堂内亮着长明灯,他清楚看到挂在大堂内的绳子,却看不出有什么用处。 那个漆黑的大瓮仍然放在大堂正中石坛那个檀木座子上,阴沉的语声也就在这时候从大瓮内传出来,问:“来的可是燕十三?” 燕十三实在有些意外。“藏在瓮内的是哪一位?” 瓮中人笑应。“不愧是江湖上的名侠,就是这一份镇定已不是一般人可比。” “那完全是因为阁下藏身的大瓮足以将一个人藏起来,否则,面对一个会说话的瓮子,任何人都难免大吓一跳。” 瓮中人笑接。“我原是可以选择一个小瓮子的,但既然大瓮子舒服,为什么不拣舒服的坐?” 燕十三道:“不坐在瓮子内岂不是更舒服?” “可惜我没有选择的余地。”瓮中人叹息。“我复姓欧阳,双名天聪。” 燕十三想想。“恕我孤陋寡闻。” “你若是造瓷器的就不会陌生了。” 燕十三难免奇怪,道:“你是一个瓷匠?” “曾经是。”瓮中人洋洋得意的。“当时有些瓷匠认为若是我继续在瓷器方面发展,以我的天赋,很快便会成为一个绝世的高手,能人所不能,名动天下。”—— 第十七章 庄院有陷阱 追踪到地牢 燕十三道:“结果你没有。” 欧阳天聪道:“只因为我突然省觉,做一个绝世的瓷匠并没有什么了不起。” “你要称霸江湖?” “做一个江湖霸主实在有意思得多。”欧阳天聪的语声逐渐高起来。“那个时候我刚好对江湖发生兴趣。” “所以你转而习武?” “然后我突然发觉习武天份固然要紧,师承时间也不能忽视,要找一个好师父固然不容易,年轻的时候根基打得不好也一样有很大的影响,算下来,凭武功称霸江湖是绝没有可能成功的了。” “所以你转向其他途径打主意?” “不错,譬如药物,所需要的只是聪明经验,体力根基并无影响。” “这个经验可不是容易得来。” “我头脑灵活,举一反三,兼且又过目不忘,就是这一点便已经足够。” “毒气就是你弄出来的,你就是他们的头儿?” “好像一个我这样的聪明人,又怎会受命于人?”欧阳天聪大笑,这笑声经由大瓮回荡涌出,令人听来分外觉得恐怖,也难免魄动心惊。 燕十三也有恐怖的感觉,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噤。“你已经完全成功了。” 欧阳天聪道:“其间也经过多次失败,因而丧生的人命难以估计,幸而每一次我都控制得恰到好处,事先又已经找来足够的人手。” 燕十三冷笑道:“你好像没有将那些无辜的百姓计算在内。” 欧阳天聪若无其事的回答:“做大事难免有些牺牲,自己的手下也难以兼顾,又怎能够兼顾那许多。” 燕十三说道:“他们连死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与你的手下又怎可以相提并论?” 欧阳天聪打了一个“哈哈”。“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 “好一句无毒不丈夫。”燕十三慨叹。 欧阳天聪接道:“那些人跟你难道又有什么关系?” “没有,一些关系也没有。” “你插手这件事,难道有什么好处?” “也没有,你我是两种人,你当然不知道也不会明白。” 欧阳天聪又笑了。“我也曾考虑想做一个侠客,就是始终想不透,做侠客有什么好处。” 燕十三淡然道:“这实在是一件很可惜的事。” “就因为一点虚名,你连命也可以不要,终年在江湖上奔波?”欧阳天聪笑问。 “你既然想不透又何必再谈这些?” “对——”欧阳天聪笑接。“你们能够找到这里来,可见亦是聪明人,据说聪明人都不会做傻事。” “我只知道我们已经找到这里来了。” “没有妥协的余地?”欧阳天聪笑问。 “这种话不是你说的。” “我只是可惜一个你这样的人才。”欧阳天聪大笑。“你若是归顺我,将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受用不了。” 燕十三道:“我实在怀疑你是否是一个江湖人?” “不错我是一个江湖人,虽然我不常在江湖上走动,对江湖上的事情还是熟悉的。”欧阳天聪大笑。“我只是怀疑是否有真的不怕死的人。” 燕十三道:“现在已不是怀疑的时候。” 欧阳天聪放声大笑。“你完全不怕我以毒气对付你?” “毒气的厉害相信你还没有我们清楚。” “你不是要告诉我你们已经找到破解的方法,所以放胆闯进来。” “已经闯进来了。”燕十三不置可否,攻心为上。 欧阳天聪又笑。“听你这句话我已经知道你们还没有破解的方法,诸葛胆总算及时毁灭唐门,你们得到的只是海盐一条线索而已。” “已经足够。”燕十三冷笑。“所以我们能够找到这里来。” “你们来的人也只是有限。” 燕十三接笑。“你手下能用的人也不多。” “这是我深感遗憾的一件事。”欧阳天聪叹息。“好像诸葛胆那样有远见的人并不多。” 燕十三道:“所以我们来的人虽然有限,也已经足够。” 欧阳天聪失笑:“他们虽然没有你们的武功高强,但有我的仔细安排,足以应付有余。” 燕十三道:“到底怎样,很快便有答案。” 欧阳天聪道:“我甚至现在可以告诉你,只要他们进入窑内,便会被毒气杀死。” 燕十三道:“你若是还有毒气,在三河口他们也不会那么狼狈。” 欧阳天聪道:“不错,这儿的烧瓷才弄好不久,但经验在前,只要海盐运到,便能够开始炼制毒气,可惜你们并未能够在海盐运到同时赶来。” 燕十三突然一笑。“这些话你应该跟进入窑内的人说。” 欧阳天聪亦笑了。“对,跟你说什么也没有用,你现在已经自身难保,又如何能够兼顾别人?” 燕十三说道:“我只是知道他们已经进入窑内,已经来不及阻止,只有听天由命。” 欧阳天聪笑问:“你相信命运?” “相信。”燕十三语气保持镇定。“我们的运气也一向不错,所以结果他们一定会平安无事。” 欧阳天聪大笑。“那我这一次炼制的毒气根本就不是毒气了。” 燕十三道:“你若是有这么大的信心,根本就不用跟我多说什么。” 欧阳天聪道:“我平日说话的机会并不多,值得我跟你说这么多话的人也不多的。” 燕十三道:“这样说我还要多谢你这样瞧得起我呢。” 欧阳天聪道:“你胆子也的确大,我以为你会先出去看看的。” 燕十三道:“你是要告诉我,进来容易,要出去可就没有这么简单了?” 欧阳天聪道:“你若是出去,最低限度我也有一个发动机关的借口。” 燕十三道:“我以为你喜欢怎样便怎样做,好像你这种人,是无须征求别人同意的。” “只是这有什么乐趣?”欧阳天聪又叹了一口气,与之同时,一阵“轧轧”声响,大堂进口一道铁栅落下。 燕十三没有理会,只因为他知道身形怎样快也不可能在铁栅落下之前掠出去。 欧阳天聪接又叹了一口气,道:“你应该有些反应的,这最低限度我也有些乐趣。” 燕十三道:“这还不简单,只要你从大瓮中站起来,我多少一定有些反应。” “对,一个正常人绝对不会这样坐在一个大瓮内。”欧阳天聪说着,藏身的那个大瓮突然转动起来。 燕十三盯稳了那个大瓮,可是那个大瓮除了转动之外,并没有其他变化。 那只是片刻,石坛的四周突然有烟雾浮涌起来,迅速扩散开去。 燕十三看在眼内,心头不由一寒,欧阳天聪即时道:“我现在倒要看看你的运气了。” “这是毒气?”燕十三不觉问。 “你以为是什么?”欧阳天聪大笑。 “能够与炼制毒气的聪明人死在一起,亦未尝不是一件乐事。”燕十三居然还笑得出来。 欧阳天聪道:“你以为我是一个这么笨的人,又为什么我要与你同归于尽?” 燕十三道:“连唐门这么久也未能够找到适当的解药,我不以为你能够。” “天下用毒之精莫过于唐门,但也要明白毒性才能够找到化解药方,我对于这个毒性却是了如指掌。” 燕十三大笑,与之同时扑前,欧阳天聪亦大笑。“我以为你找地方想办法逃命的。” 燕十三道:“若非这地方已有如铜墙铁壁,你又怎会这么镇定?” 欧阳天聪道:“那你是要在毒发之前先杀我的了。” “固所愿也。”燕十三身形一快,凌空扑向那个大瓮。 大瓮仍然在转动,突然离开石坛倒飞出去,落在后面的墙壁前面,着地无声。 燕十三身形与之同时一变,仍然扑向那个大瓮,他还未扑到,那个大瓮已一转,转进了浓烟中。 大堂这时候已烟雾迷漫,燕十三身形移动同时,烟雾亦被带动向他涌卷过来。 他没有闭上呼吸,身形施展至极限,只有希望在倒下之前将瓮中的欧阳天聪扑杀。 毒气的厉害他又怎会不清楚,能够生存的时间实在有限,若是就这样毒发倒下,他实在难以甘心。 那个大瓮转动得出奇地快,绕着石坛左转右弯,以燕十三身形的灵活,竟然追之不及。 烟雾与他身形急动同时扑面涌来,他已经有一种麻木的感觉,身形更迅急。 大瓮继续在转动,燕十三几次眼看便手到拿来,可是到手接近又落空,一而再,再而三,然后燕十三突然发觉大瓮竟然是依照九宫八卦的方位转动,脱口一声长啸,身形一停,脚步再展,已踩着九宫八卦的步法迫近去。 大瓮即时在欧阳天聪的一阵大笑声中转到石坛的右一面,再一翻,凌空上了坛,回到原来的位置。 燕十三没有追,身形一顿,突然亦大笑起来。 欧阳天聪笑接。“好聪明的侠客。” 燕十三道:“彼此——” “烟雾中大瓮转动,你竟然能够分辨得出是依八卦九宫方位,对奇门遁甲多少也应该花过一番苦功。” “若非以为那是毒烟,早已经分辨出来。” “不是毒烟是什么?” “毒烟的厉害我既然清楚,又怎会不清楚绝没有可能吸入后毫无感觉,到现在仍然能够这样子活跃?”燕十三哈哈大笑不绝。 欧阳天聪反问。“你若是毫无感觉又怎会这样疯狂向大瓮扑击?” 燕十三一怔。“你这是攻心。” 欧阳天聪道:“可惜遇上的是一个你这样的对手。” 燕十三道:“现在我才放心。” “窑内却的确在炼制毒气,而且在你们的人进入之后,毒气便会泄出。” 燕十三笑容一敛。“我仍然相信他们一样能够平安无事。” “你已经在担心。”欧阳天聪大笑。“若是这也听不出来,也枉我在大瓮内这许多时间了。” 燕十三道:“可惜担心也没用,目前我唯一的办法还是先杀你,再闯出去。” 欧阳天聪说道:“这的确是唯一的办法。” 燕十三暴喝,身形暴长,离弦箭矢也似直射向那个大瓮。 “波”的一声,那个大瓮突然爆裂,青蓝色的水花暴溅迸射,一个青蓝色的人当中穿出,半空中鱼也似摆动,落在一条悬挂着的绳子上,也竟然悬在那儿。 燕十三反应也算敏锐,身形及时倒翻了开去,没有被那种青蓝色的水花溅在身上。 一股奇怪的气味却随即飘送进燕十三的鼻子,燕十三很自然的闭住了呼吸,目光往地上一扫,便落在那个青蓝色的人脸上。 那个人竟然是欧阳天聪,藏在大瓮内的也就只有他一个人,可是看在眼内,燕十三还是有一种那是两个人的感觉。 欧阳天聪说的是人话,眼前那个青蓝色的人给燕十三的却不是人的感觉,不错他已经考虑到欧阳天聪那样子藏身大瓮中一定有原因,亦考虑到欧阳天聪现身一定会令他很意外,但竟然是那样子的一个人,还是大出他意料之外。 欧阳天聪一身衣衫湿透,但身子挂在绳子上,湿透的衣衫便明显的迅速变干,颜色却没有改变。 他的肌肤也是,始终呈现出一种令人心寒的青蓝色,完全不像是人的肌肤。 除了那种令人心寒的青蓝色,他的肌肤还满是皱纹,也因而根本看不出他的年纪。 就连他的一双眼睛也散发着青蓝色的光芒,稳稳的盯着燕十三。 “欧阳天聪?”燕十三不由脱口这样问。 “看来我还是高估你了。”欧阳天聪放声大笑,那种笑容也是异常恐怖。 燕十三叹了一口气。“突然看见你不吓一跳的人相信要找斗也难。” 欧阳天聪笑应。“我不是已说过要做大事难免要有些牺牲?” 燕十三道:“包括你在内?” 欧阳天聪道:“我当然也不例外。” 燕十三目光再落在地上,恍然道:“原来是这回事。” 溅落在地上那种青蓝色的水花,竟有如水银泻地一般,这时候赫然已点滴无存,也不知是全都渗进地下还是已在地上干透。 欧阳天聪笑问:“你真的明白?” 燕十三道:“若是我推测没有错误,你是因为炼制那种毒气,常久与毒药接触,亦沾染了毒气,不能不将自己浸在盛载解毒药物的大瓮中。” “不错是这样。”欧阳天聪并没有否认。 燕十三接道:“这种药物似乎只能够帮助你暂时解除毒性发作的痛苦,并未能够将毒性完全消除,所以你只有浸在大瓮里过日子。” 欧阳天聪有些奇怪地问:“你还知道什么?” 燕十三说道:“一个人长久浸在药物中并不是一件好事,若是我没有看错,你的筋骨也大受影响,不能够像常人一样行动。” “还有呢?”欧阳天聪接问。 “这所以大堂必须悬挂着这许多绳子来帮助你走动,你的日子其实不好过。” 欧阳天聪摇头。“你又不是我,又怎会知道其中的乐趣?” “我只知道一个能够过着正常生活的人,怎也比不能够过着正常生活的人幸福得多。” 欧阳天聪道:“这是一般人的思想,我奇怪你竟然也是这样想。” 燕十三笑笑。“你是在欺骗自己。” 欧阳天聪摇头。“开始的时候不错我也有些后悔,但很快便没有了。” 燕十三道:“那是因为你明白不能不接受现实。” 欧阳天聪道:“好像我这种聪明人当然也很快便想到办法克服一切困难,现在坐在大瓮中在我来说已经是一种享受。” “我相信。”燕十三又笑笑。“一个坚强的人发现不能不接受命运安排,便会乐于接受。” “毒气的成功当然也是一样刺激。” 燕十三摇头。“严格来说,毒气仍然未算得成功。” “暂时来说不错,必须依赖地形,还要受风向影响,但只要大量生产,根本就不是问题。” “问题只是能否大量生产?”燕十三吁了一口气。“暂时来说,你还未能够做到。” 欧阳天聪没有作声,只是笑笑,燕十三接道:“你大概也没有考虑到竟然会有人找到这里来。” “否则我应该留着一个毒气球,那么任何陷阱都会变得更完美。”欧阳天聪盯着燕十三。“我其实已经留下了,只是判断错误,以为对付唐门更要紧。” 燕十三沉吟道:“我们到唐门去并非是为了对付你,只希望唐门能够解救一个吸入了毒气性命垂危的朋友。” “你却也不能不承认对唐门仍存有另一个希望。” 燕十三只有承认,欧阳天聪笑接道:“现在你应该替你的朋友算账了。” 燕十三目光一转。“以你的聪明,必定早已有所安排,否则也不会有这许多话说。” 欧阳天聪道:“我说的已经不是秘密,以为是秘密的,你都已猜到。” 燕十三沉声道:“无论你怎样安排,我还是要尽力一试。” “否则你就不是燕十三了。”欧阳天聪大笑声中身子离开了那条绳子,凌空扑向燕十三,人未到,一道闪亮的寒光已夺袖而出,飞射向燕十三的咽喉。 那是一条锥子也似的软剑,长逾丈三,一击不中便倒飞而回,回卷进欧阳天聪手臂上缚着的一条金属管子内。 他的身子与之同时已换了三条绳子,仍然是贴着绳子,悬挂在半空中。 燕十三避开一剑,身形立即拔起来,在地上看来那些绳子倒不觉得怎样,一窜进悬挂在半空的绳子中,不由他生出一种眼花缭乱的感觉。 锥子也似的剑即时飞射过来,他半空中倒翻,很自然的探手便抓向旁边的一条绳子,还未抓上去突然又缩回,一个身子不由下堕。 那刹那他已经发现那些绳子当中暗藏着蓝汪汪的尖刺,那些尖刺应该就是淬上了毒药,给刺中固然麻烦,这样堕下来却只是狼狈。 以燕十三的身手,身形当然立即便稳定下来,欧阳天聪的身子同时离开了那条绳子,飞掠到另一条绳子,锥子也似的剑紧接射向燕十三。 他所以能够悬挂在那些绳子上,显然就因为绳子上的尖刺,虽然那些尖刺已淬上毒药,对他来说却是一点作用也没有,连那种毒气他都能够禁受得住,能够将他毒害的毒药当然已不多。 有了那些毒刺,那些绳子当然只有他才能够存身,这种情形下自然占尽上风。 燕十三仗着反应敏锐,身形轻捷,欧阳天聪的剑要杀他也不容易,绳子虽然到处都是,但是绳子下仍然有大量空间,足够他的身形施展。 这座大堂原就是欧阳天聪接见手下的地方,不错,考虑到有天有敌人会闯进来,但为了自己的尊严,总不能够让手下连站立的地方也没有。 欧阳天聪完全明白这座大堂的弱点,一看燕十三的身手其实已心中有数,只是花了一番心血布置的地方,仍然要一试才甘心。 他的攻势绵绵不绝展开,身子穿梭在那些绳子间,绳子亦不住的飘动,扰人眼目,燕十三却是不为所惑,始终没有被那柄锥子也似的长剑射中。 欧阳天聪那片刻也不知刺出了多少剑,到他的剑停下,一个身子在绳子间穿梭更急。燕十三以为他是要发动另一种攻势,哪知道他的身子穿梭着突然倒飞了回去,落在那座石坛上。 燕十三一怔,身形亦向石坛迫去,他当然明白,若非另有安排,欧阳天聪是绝不会放弃绳阵有利的条件,转向石坛去。 欧阳天聪身形落下便是盘膝而坐,双手亦落在石坛上,看样子仿佛若不是这样便连坐也坐不来。 燕十三一面迫近一面道:“看来你中的那种毒非独要你长期浸在大瓮的药物中,连你的骨骼也已被弄得软弱。” 欧阳天聪道:“所以我要依赖那些绳子才能够施展身手。” 燕十三道:“若是在平地你非独施展身手,连站起来也大成问题。” “这原是一个秘密,可惜你虽然知道这个秘密,却已没有机会送出去。” 燕十三摇头。“你若是继续留在绳阵中,我也未必想不到对付你的办法,何况你已然回到石坛上?” 欧阳天聪大笑。“我以为燕十三是一个怎样的聪明人,原来不外如是。” 燕十三亦笑了。“你回到石坛上当然另有安排,否则又怎会放弃已占上绝对优势的绳阵?” 欧阳天聪道:“可惜以你的性格,就是明知道陷阱当前,还是要闯一闯的。” 燕十三道:“要看是怎样的陷阱。” 欧阳天聪道:“既然是陷阱又如何看得出来?” 语声甫落,一股烟雾便从石坛的四周涌出来,迅速将那个石坛裹着。 燕十三轻啸一声,身形凌空,居高临下看得清楚,石坛的正中赫然正往下沉去,欧阳天聪也就坐在那正中,发出一阵阴森的笑声。 燕十三当机立断,身形一转,天马行空般跨向那座石坛,烟雾迎着他的身形一散,他立即当中穿过,往下疾扑了下去。 锥子也似的剑迎面突然射来,他偏身一闪,剑一缩而回,与剑光消失同时,欧阳天聪亦在石坛上消失。 燕十三清楚看见欧阳天聪一旁滚开,滚进了一片碧绿的光芒中,他没有跟着这样动,身形落在石坛上,也就随着那座石坛往下沉去。 石坛下沉的势子很慢,燕十三耳听八方,眼观四面,看见那一片碧绿的光芒是来自周围的琉璃灯,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可是看到那些琉璃灯转动,碧绿的光芒闪射,还是不由得惊讶起来。 那些琉璃灯怎能够转动他完全看不出来,而闪射的碧绿光芒非独令他的眼睛不舒服,甚至有眩惑的感觉。 他没有追查那些琉璃灯怎能够转动,一心在提防欧阳天聪的袭击。 石坛的下面是一个地牢,不大宽阔,却是建筑得非常奇怪,四面墙壁一个个圆洞,看似杂乱无章,但细看清楚,赫然是按照九宫八卦排列。 四面墙壁便是四个九宫八卦阵,每一个的方位分布都不同,燕十三虽然对奇门遁甲方面颇有认识,仍然不免有迷乱的感觉。 那个下沉的石坛这时候亦已停止,接而回向上升,燕十三没有选择的余地,跳下石坛。 地牢的地面赫然亦是一个个圆洞,下望也不知有多深,燕十三落在圆洞与圆洞之间的地面,一颗心不由自主的寒起来。 有生以来他还是第一次置身这种环境,他虽然不清楚,亦不难想像得到这个地方欧阳天聪必然花了一番心血,纵然不是一个厉害的机关埋伏,但对付敌人必然有一定的帮助作用。 那座石坛很快便升回原位,将地牢完全封闭,整座地牢在一片闪射的碧绿光芒中分外觉得阴森恐怖。 “燕十三——”欧阳天聪的语声就在这时候传来,也分外显得阴森恐怖。 这样的一个地牢当然不可能回声激荡,但欧阳天聪的语声到底由哪一个圆洞传出来,以燕十三听觉的敏锐一样分辨不出来。 “欧阳天聪,我已经下来了。”燕十三随即应一声。 欧阳天聪大笑。“这只是要证明你这个燕十三是真正的燕十三,并非冒名顶替的。” 燕十三亦笑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欧阳天聪道:“你当然看出这是一个陷阱,对我绝对有利,对你却是百害而无一利。” “不管怎样,能够弄出一个这样的地方,可见得你的确是一个天才。” 欧阳天聪又大笑道:“这又算得了什么。” 燕十三倾耳细听,仍然听不出欧阳天聪正确的藏身地方,欧阳天聪竟似已明白他的心意,笑接:“没用的,这些圆洞的后面完全相通,我可以随时移动位置。” 燕十三这一次听得出欧阳天聪是在证明他的说话,语声传出来的位置明显地在移动。 欧阳天聪随又道:“告诉你也不怕,我是按照九宫八卦的方位移动,可是这座石牢内一共有五个九宫八卦阵,每一个的排列起点都不同,我已经熟练,你纵然对奇门遁甲方面很有认识,亦未必能够同时应付五个九宫八卦阵的不同变化。” 燕十三叹了一口气。“你是疯子,这种布置已接近疯狂。” 欧阳天聪道:“我只是尽所能令自己安全。” 燕十三道:“绝无疑问你是一个很小心的人,虽然有毒气那么厉害的武器,仍然考虑到有一天被敌人追到这里来。” 欧阳天聪道:“小心一些总是好的,若非有这座石牢,只凭一个绳阵,时间差不多,你一定会有破解的方法。” 燕十三道:“平日有空你必是就在这些圆洞中穿来插去,以至纯熟。” 欧阳天聪道:“这未尝不是一种打发时间的办法。” “也是你最后的一重防卫。” “好像这种问题,你以为我会不会回答?” “你已经回答了。”燕十三微笑。“若是到现在我仍然摸不透你的心态,我已经失败了一半。” 欧阳天聪静了片刻,才道:“好像你这种聪明人并不多,可惜你一定要跟我作对。” 燕十三道:“好像你这种聪明人更少有,若是你的野心也小一些,对任何一个人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对我可是一件坏事了。”欧阳天聪大笑。“一个像我这样的聪明人若不做些惊天动地的事情,又如何对得起自己?” 燕十三道:“你若是没有这个野心,便没有毒气的出现,你也不会首当其冲,身受其害,若是我没有看错,你连站也站不稳。” 欧阳天聪又沉默下去,燕十三接说道:“所以你必须依赖那些绳子才能够在半空中移动,剑也必须依赖机簧发射,相信你自己也明白,筋骨已没有可能恢复正常了。” “这有什么要紧?”欧阳天聪突然又大笑起来。“我纵然不健全,但一样能够支配健全的人,要他们为我卖命。” 燕十三说道:“你难道没有想过以你的聪明若是转向正途,一样会有很大的成就。” “有,只是我发觉那非独一点趣味也没有,到头来还不免俯首听命于人。” “我不明白。” “你甚至也许连好人不长命这句话也没有听过。” 燕十三一怔,欧阳天聪笑接。“想一想你怎会变成一个江湖人,怎会浪迹天涯,到处为家?” 燕十三沉默了下去,欧阳天聪接又道:“你以打抱不平来度日,以你的聪明武功,若是一如你所说,又何须如此?”一顿,随又问:“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没有了。”燕十三笑:得有些落寞。“你现在可以动手了。” 欧阳天聪道:“我也很明白你们这种所谓侠客的心情,结束生命对你们来说有时亦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燕十三道:“看你的本领了。” 语声甫落,他已有阴风阵阵的感觉,事实他的衣衫也是在舞动,这风他却不知道从何而来。 每一个圆洞仿佛都有风吹出来,他知道不是幻觉,也明白是欧阳天聪在发动什么,虽然不清楚,对这个人的聪明才智不能不佩服。 然后他突然感觉一股尖针也似的寒气从背后袭来,回头一看,便瞥见欧阳天聪从一个圆洞冒出了半身,锥子也似的长剑紧接射出。 与回头同时,燕十三亦避开了那一剑,反应与目光几乎同样迅速。 欧阳天聪一剑刺空,身子便缩回,燕十三身形亦迅速扑至,哪里还有欧阳天聪的踪影。 他没有追进那个圆洞内,圆洞只容许一个人卧伏着进出,若是进袭,既然不清楚圆洞内的情形,那样卧伏着身手难以施展得开,欧阳天聪若是突然袭击,根本难以闪避得及。 圆洞内仿佛有风在流动,燕十三却不能肯定是欧阳天聪身形移动带动气流,还是根本就有某种设置使气流流动,扰人耳目—— 第十八章 浓烟薰圆洞 三窟接地牢 燕十三也没有等上多久,欧阳天聪便又出现,在他头上五尺的一个圆洞一穿而出,锥子也似的剑当头射落。 他一闪避开,剑追射而至,连射三剑都落空,欧阳天聪的身子便缩回去,到再出现,竟然已出现在地面的一个圆洞,剑飞卷向燕十三的双脚。 欧阳天聪剑追刺不到,一声冷笑,便在那个圆洞消失,燕十三身形同时展开,蝙蝠般横越半空,落在对面墙壁的一个圆洞旁边,手才一搭圆洞边缘,身形又再展开,掠向另一面墙壁。 以他的身手要这样转变身形当然是易如反掌,不过片刻,已接连转变了十次,然后停下来。 欧阳天聪也就在这时候从方才那个圆洞再冒出来,笑问:“你这样跃来跳去,不觉得太费力气?” 燕十三难免有些意外,他原是要扰乱欧阳天聪的耳目,再看他在什么地方现身,突然出手,哪知道欧阳天聪就在原来的地方看着他。 欧阳天聪接道:“反正是闲着,你既然出去不了,我为什么要急着动手?” 燕十三道:“我虽然出去不了,我的朋友却一定可以进来。” 欧阳天聪笑笑。“说不定他们现在已完全倒在烧窑中。” 燕十三淡然道:“有这许多次经验,他们难道还不会小心?” 欧阳天聪道:“这一次不同,我还准备了那么多人陪葬,那么多人留在烧窑内,你的朋友又怎会考虑到那是一个陷阱?” 燕十三道:“其实我们应该早已经想到你是一个为求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你这是说他们根本没有想到,你进来这里之前,他们已经准备进入窑内了。”欧阳天聪大笑。“若是我没有猜错,你一定是唯恐打草惊蛇,同时采取行动,最多留一两个居中接应。” 燕十三道:“这样安排难道不好?” 欧阳天聪道:“好是好的,可惜我的精锐亦留在窑外,你们留在窑外的人能否应付得来?” 燕十三道:“看他们的运气了。” 欧阳天聪又大笑。“你们现在唯一的希望也就只是运气。” 燕十三淡然一笑。“运气有时就是那么奇妙,总能够令人逢凶化吉,你不能不相信我们的运气实在太好,才能够找到这里来。” 欧阳天聪道:“我的运气也一向不错。” 燕十三道:“比起我们还是坏一点,否则你我怎会在这种情形下会面?” 欧阳天聪忽然摇摇头。“你实在是一个聪明人,可惜我不会这么容易上当。” 燕十三道:“我也只是请你尽快出手。” “那你便可以尽快看透这些圆洞的变化。”欧阳天聪大笑。“我还是喜欢等适当的机会。” 燕十三道:“那你等好了。” 欧阳天聪大笑声中身子缩回圆洞内,燕十三居高临下,还是看不清楚欧阳天聪如何消失,那种不停在闪动的碧绿光芒当然有一定的影响,到现在燕十三仍然未能够适应,他看着欧阳天聪在圆洞消失,一个身子亦落下来。 人还在半空,欧阳天聪便从旁边的另一个圆洞出现,锥子也似的长剑飞射而出。 燕十三半空中身形一变再变,欧阳天聪接连三剑都落空,身子又缩回。 燕十三身形这才落下,立在两个圆洞当中,仰首看着那正在转动着的琉璃灯。 悬在半空的时候他已经看得很仔细,那些琉璃灯在一个布满尖刺的铁网内,网丝很粗,不容易弄断,从下面看来,也是一样没有破绽。 纤纤、盈盈那两柄宝剑在手,要毁掉铁网当然是绝没有问题,就是一般的剑在手,以他的内力,要将铁网劈断也应该很容易,问题只是他一向都不喜欢用兵器,相信兵器无眼,人有错手。 所以有这个观念,当然因为他曾经兵器在手,错手误杀了一个可以不杀的人,虽然那个人大奸大恶,他还是答应了将他活生生的送到一个地方去,与一个人见最后一面。 他答应了的事很少会做不到,这件事令他很不开心过一段日子,当年他还很年轻,对某些事情非常执着,却由此成了习惯。 此前他也不止一次面对危机,而只要兵器在手危机便可以消除,所以他对不用兵器这种习惯多少已有些怀疑,问题却是在他虽然没有兵器在手,最后还是能够将危机消除,所以习惯还是继续到现在。 此前的危机当然没有现在这一次的尖锐,一柄锥子也似的长剑随时都可能刺进他的心窝。 心念一转再转,他的身形又拔起来,手一探,抓住了一个圆洞的边缘,屏息静气。 欧阳天聪却是看在眼内,他已经习惯了那种闪动的灯光,而由圆洞内外型也是比较容易看清楚外面的情形。 他随即移动身子,在圆洞内他完全就像一条蛇也似,带动的气流也被圆洞内特殊的装置掩盖。 到他看准了适当的角度,他的身子才从这边的圆洞突出,锥子也似的剑飞射向燕十三的要害。 燕十三这一次没有立刻闪避,到了非要闪避不可的时候,身子才挪动,衣袖同时飞卷,正落在锥子也似的剑上,将剑刺向的方向带动,转刺向一盏琉璃灯。 欧阳天聪这时候亦发现燕十三的意图,却已经来不及收剑。 “波”的一声,那盏琉璃灯在剑尖下破碎,琉璃飞溅,灯火熄灭,欧阳天聪剑急收,冷笑:“好狡猾的小子。” 燕十三没有回答,衣袖再飞卷,将几片琉璃碎片卷进袖中,随即又挥出。 那些片碎片在他的内力催迫下有如离弦箭矢,分别疾射向其余的琉璃灯。 欧阳天聪看在眼内,总算明白燕十三的意图,却如何来得及阻止,眼看着那些琉璃灯一盏盏在碎片中破碎,灯火纷灭。 他怒极射剑,一剑紧接一剑飞射燕十三的要害,才射出七剑,身子便缩回去。 燕十三一面闪避,双袖一面飞卷,纷纷将碎片卷进袖中,灯火已尽灭,他还将碎片收集起来,目的当然是要当作暗器使用,对付欧阳天聪。 欧阳天聪也到底是聪明人,盛怒之下也仍然能够保持冷静,看见袭击燕十三不中,又不能够阻止燕十三收集那些碎片,立即缩回圆洞内。 两枚碎片同时射进圆洞内,虽然射不中欧阳天聪,却也已吓了他一跳。 灯光也就在这时候完全熄灭,整个地牢陷进一片黑暗中,燕十三与之同时闭上眼睛,身形亦落在两个圆洞之间,一落即起,移到一个角落。 到他的眼睛张开,他已能够习惯眼前的黑暗,虽然只是隐约分辨得出那些圆洞,无论如何总比在方才那种闪动的灯光下看东西来得舒服。 碎片他都已放在左袖内,右手捏住了一片,蓄势待发。 欧阳天聪显然没有燕十三那样快习惯环境,他的视觉虽然比一般人要强,与燕十三比较却是不如,到底是终年浸在药物中,多少都有些影响。 他完全明白自己的弱点,也所以才将这座地牢弄成这样,闪动的灯光日久他已经习惯,灯光不闪动他的眼睛反而觉得不舒服,现在在他看来,更是漆黑一片。 他下意识在圆洞内不停移动,寻求最安全的地方,圆洞内人造的气流虽然能够掩饰他的身形移动,那片刻他还是一些安全的感觉也没有。 一直到他移动到他认为是最安全的地方。 燕十三感觉气流的流动,也有欧阳天聪在移动的感觉,却不能够肯定欧阳天聪真正的位置。 他仍然向感觉到的位置接近,移动得很慢,尽量不发出丝毫声响。 欧阳天聪没有发觉燕十三在移动,到他停下来,舒过一口气,才说道:“姓燕的——” 燕十三立即回答:“就在你附近!” 他以内力将语声送进去,分外响亮,欧阳天聪出其不意,大吃一惊,锥子也似的剑向声音来处射出,一个身子迅速向前移动。 一片碎片与之同时射进圆洞内,虽然没有射在他身上,但碎片燕十三以内力发出,射在洞壁内发出的声响也分外响亮,在欧阳天聪听来,距离感更强烈。 欧阳天聪那刹那完全分辨不出燕十三到底在什么地方,又是否已经追进那些圆洞内。 燕十三的语声那样送进圆洞内,不住的在洞壁内激荡着,难免会令人有一种错觉。 他随即更接近,对着圆洞大笑。“欧阳天聪,看你还能够跑到哪里去。” 这一次欧阳天聪只觉得语声四面八方涌来,暴喝声中,一连发出了三剑,身子又换了两个位置。 那三剑自然都刺空,燕十三听得清楚,大笑道:“我人在洞中,原来反为更安全。” “姓燕的,你未免逼人太甚。”欧阳天聪一面移动身形,剑一面向声音来处射出。 燕十三当然不会给剑刺中,手中一枚碎片射向欧阳天聪置身的方向,一面道:“我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欧阳天聪突然大笑了起来,燕十三也是聪明人,在欧阳天聪大笑之前,亦已经知道露出了破绽,只是出手的暗器已不能够收回来,他人若是在圆洞内,暗器是绝不可能从那个方向射进欧阳天聪藏身的圆洞内的。 暗器一出手他便已觉醒,所以欧阳天聪的突然大笑他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欧阳天聪大笑骂道:“好一个燕十三,原来是如此这般的一个小人。” 燕十三笑应:“阁下亦不是传说中的聪明。” 欧阳天聪道:“我本该想到你绝不会有这么大的胆子追进来。” 燕十三道:“你现在才想到还不算太迟。” 欧阳天聪道:“有你这样的敌人,实在不是一件乐事。” 燕十三道:“以你的聪明若是改向正途发展成就一定会更大。” 欧阳天聪道:“这种话不是你说的,更不是这个时候说的。” 燕十三一怔。“我只是仍然抱着一线希望,只要还有一线希望我都绝不会放弃,所以我能够活到现在。” 欧阳天聪忽然问:“你能够确保我的安全?” 燕十三稍作考虑。“不能够。” 欧阳天聪道:“因为我所犯的不是一般的罪,好像我这种人也很难得到别人的信任。” 燕十三说道:“事实你若是安全,野心一定又会再出现,不难再弄出那种毒气来。” 欧阳天聪道:“连你也觉得如此,其他人可想得知,所以你那还不是废话。” 燕十三叹息。“没有这些废话,如何打发时间?” 欧阳天聪放声大笑。“你无妨等在这里,我可要走了。” 燕十三说道:“你又能够走到什么地方?” 欧阳天聪道:“狡兔三窟,好像我这种聪明人,又怎会不替自己安排后路?” 燕十三道:“你要浸在药水中才能够保全生命,现在你已经离开药瓮一段颇长的时间。” 欧阳天聪笑问:“你想到的你以为我会不会想到?” 燕十三道:“这些圆洞后另有密室,在密室中另有储藏了药物的大瓮。” 欧阳天聪道:“你为什么不进来看一看?” 燕十三道:“只要你离开圆洞,我一定会进去一看究竟。” 欧阳天聪道:“可惜你连我什么时候离开也不知道。” 燕十三道:“也许——” 欧阳天聪放声大笑了片刻,突然沉默下来,与之同时,圆洞内气流流动的声响更大了。 燕十三当然明白又是欧阳天聪弄出来的,用以掩饰他身形的移动,他也想到若是他也爬进去,那种气流流动的声响一样能够掩饰他身形移动所发出的声响。 想着他的身子仿佛移动一翻,穿进了一个圆洞,他的身形并不是肥胖,可是那个圆洞仍然给他一种狭窄的感觉,然后他突然发觉身上的衣衫与圆洞壁接触,发出一阵颇为响亮的声响。 那种声响绝对可以肯定欧阳天聪是绝不会发出来的,难道欧阳天聪所穿的衣衫也是特别制造? 他这个念头才动,欧阳天聪的语声已传来,道:“好小子,你竟然真的敢爬进来?” 燕十三道:“我应该考虑到的,你身穿的若是一般衣衫又怎能够在圆洞内随意滑行?” 欧阳天聪没有回答,燕十三也没有再说什么,身子一缩,倒跃出圆洞外,锥子也似的长剑随即射在那个圆洞的洞壁上,射出了一蓬火花。 燕十三一点也不意外,欧阳天聪对那些圆洞的熟悉,在那些圆洞内滑行的迅速,早已在他意料之中,所以当机立断,立即退出来。 他身形落下,随即又一变再变,连换了两个位置,锥子也似的剑没有追射前来,欧阳天聪也没有在圆洞出现,只是道:“我是否已离开你不能够肯定,你爬进来我却一定立即能够知道。” 语声一落,便是那柄锥子似的剑缩回去的声响,然后又归于沉静。 燕十三倾耳细听,除了气流流动的声响,什么声响也听不到。 他只是呆在那儿,没有再爬进圆洞去,欧阳天聪的话他不能不承认很有道理,也不能不承认在圆洞内绝不是欧阳天聪的对手。 也所以他只有苦候,欧阳天聪也没有再作声再现身,是否已离开,他也不能够肯定。 又过了多久他不知道,然后他听到了其他很多声响,还有盈盈、纤纤的呼叫声:“燕大哥——” “在这里——”他不由自主应一声,一颗心非独完全放下来,而且前所未有的舒畅。 盈盈、纤纤既然能够进入庄院,是必已经完全摆脱危险的威胁,以她们的身手又加上一个严拾生,要应付金银甲人与诸葛胆并不容易,可是练青霞、长孙无忌也已经从烧窑中突围出来。 长孙无忌的语声果然随即传来。“燕兄可是在石坛下?” “不在石坛下你以为在什么地方?”燕十三轻松的应一声,转向一个圆洞道:“聪明人可听到,我们这边每一个的运气都很好,全都平安无事要杀进来了。” 圆洞内一点反应也没有,燕十三不由嘟囔一声:“莫非真的已跑了?” 还是一点反应也没有,燕十三转往上望去,那块封闭石坛的石块已然在纤纤、盈盈削铁如泥的宝剑下被砍开了一个大洞,明亮的灯光直射进来。 第一个探头进来的竟然是严拾生,手中一个大灯笼摇晃着。“你坐在那里干什么?” 燕十三笑应道:“等你们来救我出去。” 严拾生开怀大笑。“什么时候你变得这样低声下气?” 燕十三道:“易身处地,要再听到你的声气只怕根本就没有可能。” 严拾生笑接:“我没有否认没有你的好本领。” 燕十三摇头。“在这种环境,多大的本领也没有用,只有担惊受怕的份儿。” 严拾生看着又问:“那些圆洞是拿来干什么的?” 燕十三道:“你跳下来就清楚了。” 严拾生打了一个“哈哈”。“就是那些圆洞还不能够令我退缩。”身形一动,手掌灯笼从上面跃下来。 燕十三等他跃下,才道:“现在我可以告诉你那个欧阳天聪是一个怎样的人物了。” “欧阳天聪?”严拾生一怔。“那一个欧阳天聪?” 燕十三亦一怔,只看严拾生的神态他便知道有欧阳天聪这个人的存在已不是秘密,可能严拾生他们在外面一番恶斗同时已弄清楚欧阳天聪是诸葛胆等人的头儿。 “就是那一个欧阳天聪?”严拾生追问。 燕十三只有笑道:“你以为是那一个便是那一个。” 严拾生再问。“那个欧阳天聪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这个人因为长期与炼制毒气的药物接触,筋骨皮肤都已经变坏,必须浸在药物中才能够生存,那种药物虽然能够缓和毒性,但他的筋骨仍然难免软化,不能够像正常人一样行动。” 严拾生恍然道:“大堂那些悬在半空的绳子就是他借以移动身形的。” 燕十三道:“那些绳子布满了尖刺,所以我不能够利用绳子上半空对付他,但他要杀我也不容易。” 严拾生接说道:“所以他诱你进来这个地牢,难道他就是从那些圆洞中穿来插去?” 燕十三道:“只有筋骨柔软像他那样的人才能够在那些圆洞出没,他的衣衫甚至是特别制造,在那些圆洞中穿来插去不会发生任何声响。” 严拾生道:“那你岂不是只有呆在这里等死?” 燕十三道:“现在多了你这个伴儿,当然舒服得多了。” 这句话才说完,严拾生一个身子已往上拔起来,从那个破洞穿出。 燕十三跟着跃出,欧阳天聪没有现身袭击他们,地牢中也没有任何变化。 盈盈、纤纤一齐迎上前,看见燕十三在地牢中平安无事,她们已经放心,练青霞也一样,只是给她们挡着不能够上前。 长孙无忌是最镇定的一个,但看见燕十三仍然不由道:“看来大家的运气都实在不错。” 燕十三说道:“烧窑那边也是一个陷阱。” “而且还有毒气散发,可是他们千钧一发之际突然出现救星,终于脱险。”严拾生接上口。 燕十三道:“那个救星大概不会是你吧?” “当时我与纤纤、盈盈正给诸葛胆、金银甲人纠缠着,不错,要杀掉他们并不是一件难事,但要杀掉他们才去救长孙无忌、练青霞肯定来不及。” 燕十三笑问道:“为什么你要卖这许多关子,不肯开门见山告诉我救星是哪一个?” 严拾生这才道:“是浪子齐飞。” “齐飞原来一直跟踪在我们后面。” “你一定很奇怪为什么他不让长孙无忌那样倒在窑内的毒气中。” 燕十三笑笑。“那若非他是侠义中人便是他要亲身对付长孙无忌。” “错了,他只是要等长孙无忌任务完成,心安理得之后才动手,以免玉娇娇在九泉之下责怪他。” 燕十三摇摇头。“这个人总算想通了这一点,可惜还是想不透。” 长孙无忌接道:“无论如何我已欠他一条命。” 严拾生道:“可是他在三河口也坏了你们的大事。” 长孙无忌摇头道:“三河口即使没有他现身,我们亦未必能够将诸葛胆截下来,这个人诡计多端,总有办法将我们摆脱的。” 严拾生道:“这谁也不能够肯定,但若非他让诸葛胆走脱,诸葛胆根本就不能够回到这儿来,再在这儿弄那个毒气窑陷阱,所以归根结底是齐飞那个小子弄出来的祸,他出手相助只是将功赎罪。” 长孙无忌笑笑。“说这些道理我总是说不过你的,只是我不以为诸葛胆是一个那样的聪明人。” 燕十三道:“欧阳天聪肯定有决定的主意。” 长孙无忌叹了一口气。“能够炼制出那么厉害的毒气,这个人当然是绝顶的聪明人。” 燕十三道:“所以到现在我仍然不能够肯定他到底已经离开抑或仍然留在地牢的圆洞内。” 长孙无忌接问:“他最后现身是什么时候的事?” “好一会之前,我尝试追进去,可是衣衫发出的声响太大,他立即察觉,在圆洞内袭击,不由我不马上退出来。” 严拾生插口道:“你既然不能够像他那样在圆洞中游窜,爬进去是跟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燕十三道:“之后他没有再出现。” 严拾生大笑。“以你的耳朵的敏锐,难道也听不出圆洞内他是否在移动?” 燕十三道:“圆洞内另外有一种特别装置,使空气不住在流动,已足以将他移动的声响掩盖。” 严拾生道:“怎会有这回事?” 燕十三笑笑。“你现在下去仍然可以清楚听到的。” 严拾生打了一个“哈哈”。“你不能够肯定的事情我不以为我能够肯定。” 盈盈马上插上口。“我实在佩服,你总是能够及时自认不如燕大哥,又若无其事的。” 严拾生奇怪道:“什么时候我自认比姓燕的聪明机智了。” 盈盈道:“方才我就有这种感觉。” “只是感觉,幸好你没有感觉我要将姓燕的杀掉,否则我岂非不成了一个杀人凶手?” “杀掉他对你有什么好处?”盈盈接问。 “好处可大了,譬如我自夸就是天下无敌的燕十三,也不用担心姓燕的突然出现,揭破我的本来真面目。” 纤纤插口道:“就是一句天下无敌,已经够要你命的了,我若是燕大哥才不会现身。” 严拾生道:“你这是将姓燕的瞧扁了,看他不是天下无敌的材料。” 盈盈道:“你这个人难道不知道有所谓谦虚?” “我是知道,只是事实不承认就不是谦虚,过谦则藏奸,姓燕的是这种人。” 盈盈、纤纤怔住,严拾生接问:“我说他是天下无敌,你们哪一个不承认。” 盈盈、纤纤看看燕十三,没有作声,在她们的心目中,燕十三事实无人能及。 练青霞也没有作声,只是深注了燕十三一眼,这一段日子下来,她已经改变了很多,对燕十三也已有了一份特殊的好感了。 长孙无忌一样没有说话,燕十三看看他们,不由叹了一口气。“这个小子满肚子歪理,你们如何说得过他?” 严拾生紧接叹了一口气:“真是狗咬吕洞宾,我一心将你捧成天下第一高手,你竟然说这是我的歪理,好啊,你告诉我,江湖上有哪一个是你的对手?” 燕十三方要回答,严拾生又问道:“我还是问你,之前你曾经败在哪一个的手下?” 不等燕十三回答,他又道:“我是问你成名之后,你别拿小孩子时候打架的事也算上。” 燕十三摇摇头。“你就是不明白天外有天,人上有人。” 严拾生立即道:“这样说就是之前没有,至于以后会不会出现,可是以后的事情。” 燕十三叹着气道:“我们在追寻欧阳天聪的下落,你说到哪里去了。” 严拾生道:“这还不简单,我们既然都承认欧阳天聪是一个绝顶聪明的人,与他斗心计应该就是输定了,所以我们应该不管他玩弄什么心计,尽管大胆假设。” 盈盈冷笑,道:“正要听你的大胆假设。” “我们假设在圆洞后面,另有通道秘道,欧阳天聪已经从秘道离开,那我们唯一的办法便是追入圆洞内,追寻秘道的所在。” “万一欧阳天聪仍然留在秘道内,我们追进去,在那种环境,岂不是送死?”盈盈一句话也不放松。 严拾生“哈哈”笑应。“若是有秘道,在这种环境,欧阳天聪绝没有不离开的道理。若是仍然留下来,那应该就没有通道离开。” 燕十三接道:“这座庄院一半陷进山壁内,要在山壁弄出一条通道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长孙无忌亦道:“而且他既然弄出一个这样的地牢,应该自负必胜。” “好了——”严拾生截道:“我们再一个大胆假设,欧阳天聪现在根本无路可走,藏身在那些圆洞内,只等我们离开,我们又应该怎样做?” 众人尚未表示意见,他已接上口:“一是我们假作离开,其实躲在附近,等他现身马上扑出,将他手到拿来。” 盈盈随即道:“哪有这么笨的人,你这样大呼小叫,不是告诉欧阳天聪,不要上这个当。” 严拾生扬眉道:“我只是要告诉他,我们绝不会这么笨做这种事,圆洞内天晓得他是否已储备足够的干粮,我们难道一天到晚在这里等候上一年半载?” 盈盈怔住,严拾生说道:“我们现在要做的只是想办法如何将他从圆洞内逼出来?” 燕十三沉吟道:“他的体质可以肯定是比我们坏,圆洞内的特别装置,除了令气流流动,掩饰他移动的声响外,一方面相信还关系他的呼吸。” 盈盈立即说道:“那还不简单,我们只要在地牢内烧一堆火,便不难将他逼出来。” 纤纤接道:“在火内我们再加上一些药物,更快见效。” 她们说话都很清响,欧阳天聪若是仍然在地牢的圆洞内,一定会听得很清楚,她们也正是这个意思。 地牢内什么反应也没有,纤纤、盈盈等了一会,疑惑的相望一眼,转顾燕十三。 “你们难道只是说说。”燕十三笑了笑。 看他的神态显然也怀疑欧阳天聪仍然在地牢内。 火终于烧起来,老大的一堆火,纤纤、盈盈在火堆中除了添置火种外,还放了另外一些药物,所以火势迅速增强,还夹杂一种臭味,令人很不舒服的气味。 他们从破洞将火种柴枝枯叶等投进去,看着烈火燃烧起来,便将那个破洞也堵上。 地牢的圆洞内若是没有通道透气,烈火燃烧到一定时候,藏在里头的人便不难为之窒息。 燕十三他们没有留在石坛上,四面散开,分布在四个角落。 也不过片刻,他们已看到浓烟从石坛的缝隙溜出来,还有地面的两方砖石。 那两方砖石离开石坛有一段距离,一在石坛前,一在石坛后,燕十三看着,笑了笑。“果然是狡免三窟。” 长孙无忌亦看在眼内,笑接。“现在我们大可以放心了。” 燕十三道:“大堂内另外有暗门与地牢相通,可见山壁内一定不会再有通道,否则不用多此一举。” 长孙无忌点头。“道理上是这样,但也许仍然有通道连接到庄院外。” 燕十三道:“不无可能。” 纤纤、盈盈齐应一声:“我们到外面看着。”身形一动,一齐往外掠去。 燕十三呼道:“要小心,看到欧阳天聪叫我们好了。” 盈盈笑道:“这个人对药物既然也甚有研究,我们正好拿他试验几种药物。” 纤纤亦道:“若是在平地连他也应付不了,我们跟燕大哥这么多年,也是白跟了。” 燕十三摇头。“总之小心。” “燕大哥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婆婆妈妈了。”盈盈这句话出口,与纤纤已远在庄院的院子里,两人相顾一眼,身子一齐拔起来,掠上旁边的一株高树—— 第十九章 功败垂成 棋胜一着 那株高树虽然不是院子里最高的一株,但居高临下,已经可以清楚看见庄院周围的情形。 燕十三听着不由也笑了,连他也觉得这一次是特别关注,小心之外又小心,在他来说,这也是前所未有的事,到底是有什么预兆或什么他也不知道,只觉得有需要说那种话便说出来。 他也没有时间细想,石坛下的地牢内这时候正传出一阵“轧轧”的声响。 这种声响出现跟着应该就是那块暗门往下沉去,但暗门的机括已经给纤纤、盈盈双剑毁去,已失去作用,一阵“轧轧”声响,暗门毫无反应。 严拾生即时道:“若说那个欧阳天聪不是仍然在地牢内,我怎也不相信。” 长孙无忌接道:“暗门的机括已经毁坏,他要将暗门打开,让浓烟出来是没有可能的事了。” 严拾生大笑道:“那还多想什么,干脆将其他暗门弄开,溜出来束手就擒就是。” 练青霞道:“我看他也支持不了多久的了,否则又怎会急着移动机关。” 严拾生又大笑。“哪有这么笨的人,反正是要出来,为什么要多此一举。” 燕十三接道:“他是气昏了头脑,需要将地牢的暗门移开先松一口气。” 严拾生道:“那大可以将可以移动的暗门移开。” 语声甫落,那两块缝隙冒着烟的砖块已往下沉,浓烟滚滚而出,但随即被风吹散。 练青霞随即道:“你以为他会从左面的那个还是右面的那个地洞出来?” 严拾生道:“有什么分别,反正都不会逃过我们的眼睛,结果还是要束手就擒。” 欧阳天聪的声音也就在这时从最近严拾生的那个地洞传出来:“这许多人中内力最精的是你,说话最多的也是你。” 严拾生一怔,笑道:“到底忍不住要骂我了。” 欧阳天聪道:“我就是未见过一个你这样讨厌的人。” 严拾生道:“这是你见识少,我认识的像我这样的人当中,我已是话说得最少的一个。” 欧阳天聪接道:“不过你废话虽然多,有些亦不无道理。” 严拾生笑道:“这你还躲在地洞里干什么,里头这时候难道还有外面舒服?” 欧阳天聪呛咳着终于从地洞中冒出来,看见他那样子,非独严拾生,长孙无忌、练青霞亦不由吓一跳。 一冒出,欧阳天聪的身形便往上拔,上了大堂半空悬着的其中一条绳子。 燕十三没有阻止,看着笑笑,欧阳天聪同时一声冷笑。“我已经出来了。” 长孙无忌冷接道:“将兵器放下。” 欧阳天聪目光一转。“你是长孙无忌。” 练青霞接道:“神武营练青霞。” 欧阳天聪哼一声:“在我面前少摆官架子。” 练青霞轻喝一声。“你炼制毒气,杀人无数,天理不容,而今恶贯满盈,还敢口出大言?” 欧阳天聪冷笑道:“若非燕十三,你们这些官府中人又能够怎样?” 燕十三截道:“这件事全赖我们彼此相助合作,不是一个人能够做得来。” 练青霞接道:“你以毒气残杀无辜百姓,已触怒公愤,非独官府,就是武林中人亦难以坐视不管。” 欧阳天聪道:“你们怎样对付我?” 严拾生忙道:“当然是一剑杀掉来得干净爽快。” 练青霞忙道:“皇上有命,若是拿得此人必将押解京师,定以应得之罪。” 严拾生道:“以他所犯的罪难道可以活命,反正是非死不可,还是这里杀掉,一了百了,省得要送他上京师那么麻烦。” 练青霞道:“国有国法。” 严拾生转问长孙无忌:“你又是什么意思?” 长孙无忌道:“我没有忘记也是朝廷中人。” “换句话说我现在若是动手杀欧阳天聪,你们说不定会阻止的了。”严拾生歪着脑袋,斜看着长孙无忌、练青霞二人,手握着的长剑有意无意挥动着,好像随时都会劈出去。 长孙无忌笑应:“说不定。” 严拾生目光再转,落在燕十三面上。“你觉得怎样?” 燕十三道:“除非你觉得凭他们两个人不足以押解欧阳天聪上京,否则似乎没有什么理由要将欧阳天聪就地处决。” 严拾生道:“这种话我是不会说的,但有一句话得说在前面,中途若是有什么变故,给欧阳天聪走脱,可不要再找我们麻烦?” 燕十三笑道:“这也是我要说的。”一顿,转向欧阳天聪道:“你现在完全放心了。” 欧阳天聪干笑了一声:“一方要杀,一方不要杀,最后决定还是不要杀,若非我一直在旁,真还以为你们串通在崩溃我的斗志。” 严拾生道:“你还有斗志?” 欧阳天聪道:“现在没有了。”右手一抖,套在右臂上那柄收缩自如的软剑“呛琅”落在地上。 严拾生随即道:“好像一个你这样的聪明人怎会没有办法闯出去,若是我,将剑拾起来,看看能否杀出大堂,再闯天下。” 欧阳天聪笑笑。道:“如此一来你便可以顺理成章,挥剑阻挡,将我斩杀于剑下了。” 严拾生道:“无论如何这也死得像一条好汉。” 欧阳天聪道:“你不是聪明人,所以你不明白聪明人什么都会做,就是不会做英雄好汉。” 严拾生还要说什么,欧阳天聪已接上话:“你既然知道我是聪明人,就不要再在我面前多说废话了。” “好,聪明人——”严拾生冷笑一声。“你人到了京师,还是不免一个斩头的下场,堂堂一个江湖名人竟然要在法场上挨刽子手一刀,说将出来,就不怕别人笑话么?” 欧阳天聪又笑笑。“果真是这样,人既然要死了,还管别人笑话什么?” 严拾生冷笑。“江湖败类到底是江湖败类,跟你说什么也是没用。” 欧阳天聪笑接:“既是江湖败类且又聪明,跟我说话,好像你这样的庸材,不给气死才奇怪。” 严拾生怔住,欧阳天聪看着他又道:“我说话还是重了一些,看来还是到此为止,省得麻烦。” 严拾生瞪着眼,等了一会,欧阳天聪还是不作声,才恨恨的道:“这个人若是再多说一句令我生气的话,我便一剑将他砍翻地上。” 燕十三抚掌道:“好主意。” 严拾生说道:“你赞成,纤纤、盈盈也一定不会反对,其实我们以四对二,所谓少数服从多数,应该是以我们的意见为准则的。” 燕十三说道:“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 严拾生道:“以我所知,你一向嫉恶如仇,怎么对这个大恶人偏偏好像情有独钟?” 燕十三道:“不知怎的我就是有一种感觉,这个人暂时杀不得。” 严拾生问:“哪来的感觉?” 燕十三沉吟着道:“若是可以说得出来,我早已说出来了。” 严拾生道:“幸好这种话你是对一个这样明白你的人说的。” 燕十三道:“所以我说。” 严拾生接着说道:“若换了是别人,不怀疑你是欧阳天聪一伙,替他说话才奇怪。” 燕十三说道:“这种感觉,我也说不出怎样会出现,但每次出现,总是危机接近。” 严拾生目光回到欧阳天聪面上。“现在还有什么危机会出现?连这个大恶人也已落在我们手上了。”话说到一半,他突然一怔,喃喃道:“怪了,现在连我也有点心神恍惚。” 燕十三目光一扫,道:“不管怎样,先将这个姓欧阳的抓起来。” 练青霞应声手一挥,一条接近透明的绳子飞出,疾卷向欧阳天聪,与之同时欧阳天聪离开了那条绳子,凌空落下,正好迎着那条绳子。 “看我这个人如何合作?”他笑得很开心,可是仔细一看,不难看见他眼瞳中深藏着的悲哀。 他研究毒气以来,已俨然以武林霸主自居,只等毒气完全成功,可以自由控制,便仗之称霸武林。 毒气经过一再试验,可以说已完全成功,需要改善的他都有足够信心加以改善,哪知道就在这时候问题出现,连他也要变成阶下囚。 他若是抵抗,除了死亡之外便没有其他选择,对方的武功足以杀他有余,押到京师他当然明白也是死路一条,但这期间他说不定还有一丝生机,或者可以利用他的聪明智慧找出一条生路。 这一线生机在目前来说当然是非常渺茫,但只要还有一线生机他都绝不会轻易放手,以他的聪明,若是这样死亡,他实在难以瞑目。 燕十三看到他眼瞳中的悲哀,也明白他心中想的是什么,目光突然转向练青霞、长孙无忌,叹息道:“我若是你们便干脆将他杀掉算了,这对任何人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长孙无忌道:“我明白,现在连我也有些心动了。” 练青霞苦笑:“五对一,我若是还反对,岂非太固执?” 严拾生一听大笑。“你们也是没事找事做,早听我说将他杀掉,现在不就是可以轻松快活喝酒去了。”一顿,转对燕十三道:“姓燕的也是,哪来什么感觉,到头来还不是要杀人?” 燕十三又一声叹息。“要杀他只怕没有方才那么容易了。” 严拾生剑一挥。“现在他给绳子缚着,杀他只有更容易才是。” 燕十三没有回答,身形突然展开,往堂外掠去,一阵破空声响也就在这时候在堂外响起,十数点寒光带着急激的破空声向燕十三射来。 长孙无忌身形差不多同时间落在燕十三身旁,他也是听到有些人向大堂接近。 那些人的脚步声非常轻快,人数应该在十个以上,或远或近。 燕十三就是听到了那些脚步声才突然说出那种话来,练青霞也显然已听到,在长孙无忌身形移动同时亦掠前,面上却露出疑惑的神色。 长孙无忌身形未到,剑已经挥出,一蓬剑光洒开,将射向燕十三的暗器完全击下。 燕十三原是可以配合长孙无忌的行动继续掠前,身形却在那刹那停下来。 他已经看见发暗器的那个人。 那个人从高树上跃下,一面发暗器身形一面横移,到暗器发完,身形正好落在地上。 燕十三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发射暗器的身形手法,也看不出那到底是什么人。 那个人一身黑衣,面部亦用黑布蒙着,只露出一双眼睛,就是那双眼睛也给人一种模糊不清,不大确实的感觉,燕十三第一个感觉甚至有被一双不是人的眼睛看着。 长孙无忌亦有这种感觉,剑停下,道:“这个人可不简单。” 燕十三沉吟着道:“不是常见的江湖人。” 严拾生这下子已将剑架在欧阳天聪颈上,冷笑道:“不管是什么人,哪一个敢闯进来我便先将他杀掉。” 燕十三摇头。“那我们便得陪上两条人命。” 严拾生也不是笨人,心念一转,叫起来:“你是说纤纤、盈盈?” 燕十三道:“她们若不是已落在敌人手上,这时候又怎会仍然不现身?” 严拾生面色一变,剑脊拍在欧阳天聪脖子上。“快说,你的人将纤纤、盈盈带到哪里去了?” 欧阳天聪正往外张望,听说笑了笑。“那若是我的人,你以为我会不会告诉你事实?” “当然不会了。”严拾生一句话冲口而出,随即问道:“你说那些人不是你的人?” 欧阳天聪道:“我知道你是不会相信的。” 严拾生道:“那他们到来干什么?” 欧阳天聪笑应道:“为什么你不问他们?” 严拾生一声冷笑。“有姓燕的问,总之我就是看稳了你,有什么风吹草动,先将你的脑袋搬家。” “剑在你手上,你喜欢什么时候动手便什么时候动手好了。”欧阳天聪若无其事的。 严拾生以剑脊在欧阳天聪脖子上翻动,一面嘟囔道:“盈盈、纤纤两个丫头平日自夸怎样机智精灵,怎会这么容易落在敌人的手上?” 非独他这样奇怪,燕十三也是。 纤纤、盈盈当然是非常小心谨慎的人,却没有发现那株高树上已经藏着人,那些人伪装的本领高强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就是她们一心只在跃上那株高树上,居高临下,看着欧阳天聪会否从堂外的另一些秘道中溜出来。 事实她们亦不以为院子中还藏有敌人,若是有在燕十三进来之前应该已出现,即使不被燕十三清除,这时候也该逃命去远。 她们根本没有考虑到高树上藏有人,所以那些人出现,她们既意外又奇怪。 那些人藏身与出现的方式也是那么的特别。 他们竟然早藏在那株高树上,屏息闭气,一动也不动,简直就像是那株高树的一部分,衣衫也是树干的颜色,而且还插着一些枝叶。 黑夜中若非早已知道,要发现他们的存在已经不容易,又何况纤纤、盈盈根本就没有考虑到有人会躲藏在树上,到她们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闪避,甚至连发出警告的时间也没有。 是盈盈首先发觉,她也不是发觉什么?只是感觉到挨着的一截树干有人的体温,那刹那她只是想到方才可能有人存身在那儿,到她感觉那是挨着一个人的时候,那个人已将一股迷烟喷在她脸上。 在纤纤旁边的另一个人,同时采取相同的行动。 纤纤、盈盈绝无疑问对医术药物极有研究,若是有所警惕,绝对可以在极短促的时间内将解药拿出来,要将她们迷倒实在不容易。可是现在她们连拿解药的念头也没有,迷烟便已喷在她们脸上。 她们连惊呼也来不及一声,口已被另外两人伸手掩上,随即昏迷过去。 高树上竟然藏有五个人之多,其中四个人随即将纤纤、盈盈送下高树,往庄院外掠出,余下一个等他们走远了才拿出一个哨子也似的东西来,迎风一吹,发出来的竟是一阵衣袂声脚步声,就像有十多人同时向大堂那边迫近去一样,他的目的当然是要引起燕十三等人的注意。 燕十三不知道衣袂脚步声是吹出来的,所以目光一扫,看不出来人藏在什么地方,也难免有些奇怪。 他却是一眼便看出纤纤、盈盈已落在对方手中,那个人声形落下,双手便多了一双宝剑,也正是纤纤、盈盈所用的那一双宝剑。 长孙无忌与之同时亦很小心的观察,同样没有发觉其他人存在。 “奇怪,那些人藏在什么地方?”他轻声说了出来,江湖人的伎俩他到底不熟悉。 燕十三轻叹。“我也看不出。” 长孙无忌道:“纤纤、盈盈身手也不弱,可是竟然连一声示警也没有,那些人的本领当然不低。” 燕十三沉吟道:“这附近藏身的地方虽然不少,但我竟然一无所觉,这是从来没有的事。” 长孙无忌说道:“看来他们应该不是欧阳天聪的人,否则欧阳天聪绝对不会到现在不动用他们,而他们又等到现在才出现。” “但他们的出现却肯定与欧阳天聪有关。” 练青霞旁边接道:“我只是奇怪这个人到现在仍然不发一声。”一顿,喝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那个人终于开口:“纤纤、盈盈在我们手上,我们要欧阳天聪交换。” 他的语声很奇怪,燕十三听着喃喃道:“他若非不是中原人氏,只怕就是我们认识的人,故意将声音弄成这样,唯恐我们认出来。” 长孙无忌目光一闪。“我们合力将他拿下怎样?” 燕十三微喟。“旁边还有十多人,对方留得他们在这里,应该已考虑到我们有此一着。” 长孙无忌沉吟道:“迟早不出现,偏偏在这个时候,相信我们的行动一直在他们眼中,否则不会来得这么巧。” 燕十三道:“奇怪我们一直都一无所觉。” 长孙无忌道:“你的意思怎样?” 燕十三目光在长孙无忌、练青霞面上移过。“这样将欧阳天聪交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练青霞道:“不交出去,纤纤、盈盈又如何?” 长孙无忌接道:“欧阳天聪交给他们,我们可以再抢回来,以欧阳天聪的聪明一定明白如何自保,绝不会将太多的秘密透露出去的。” 练青霞亦接道:“连抢回来的信心你也没有?” 燕十三笑笑。“两位既然同意,我还有什么话说?” 黑衣人也就在这时候道:“我们在江边交易。”双手接一翻,那双宝剑抛向燕十三。“她们就像这双剑,现在丝毫无损,但你们若是没有诚意,要玩什么花样,可就难说了。” 燕十三袖一卷,将双剑接下。“阁下到底是哪条路上的?” “你没有知道的必要。”黑衣人回答得很快。 燕十三淡然接道:“就是不说,迟早我们也会找出来的。” “到时候再说。”黑衣人一顿,接道:“我们要的欧阳天聪也是要完整无损。” 燕十三问道:“现在就随你到江边交易?” 黑衣人道:“我是不会跟你们走在一起的。”语声一落,手一扬,一股烟雾在脚前地上冒起来,迅速将他裹在烟雾中。 长孙无忌冷笑一声。“你以为这样便可以摆脱我们。” 黑衣人没有回答,烟雾中突然响起了一阵衣袂脚步声,听来就像是有十多个人,同时从不同的方向往庄院外掠去。 长孙无忌不由一怔,燕十三亦不例外,就是练青霞,面上又露出了那种疑惑的神色,突然脱口一声:“虎威——” 烟雾中一点反应也没有,燕十三听说回头。“你在说什么?” 练青霞一怔。“那些人竟然敢触犯虎威,不是吃了虎胆就是不要命的了。” 燕十三苦笑。“我还以为那个人就叫虎威,你跟他可能是认识。” 练青霞摇头。“我只是在气头上,一时间话说得不清楚。” 长孙无忌接说道:“眼看事情圆满解决,谁知道突然又枝节横生,哪一个不生气?” 燕十三沉吟接道:“方才的脚步声原来是这回事,也亏他弄得出来。” 长孙无忌道:“再加上烟雾,眩惑敌人的耳目当真是轻而易举。” 燕十三道:“江湖上可没有听说过哪一个帮派有这种伎俩。” 长孙无忌道:“连你也没有听说过,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 燕十三道:“经验比我丰富,见识比我多广的江湖朋友很多。” 长孙无忌微喟。“我们现在总不能不承认对来人一无所知。” 严拾生插口道:“又来胡说了,最低限度我们已知道他们抓住了纤纤、盈盈,要跟我们交换欧阳天聪这个恶贼!” 长孙无忌苦笑了一下,严拾生转瞪了欧阳天聪一眼,道:“你也是不知道的是不是?” 欧阳天聪微笑道:“我却是不难推测到他们是要借助我的特长。” 严拾生接问:“那你打算怎样?” 欧阳天聪道:“好死不如恶活,所以我甘心随你们上京,现在肯定绝不是一条绝路,当然会通力合作的了。” 严拾生扬剑道:“我便在这儿将你劈为三截,拿一截交给他们。” 欧阳天聪笑了。“你喜欢怎样也可以,只不过你先得考虑清楚,我变成怎样,盈盈、纤纤可能便会变成怎样。” 严拾生冷笑。“你这是要挟我?” “只是提醒你。”欧阳天聪笑得更开心。 严拾生拿着剑左转右转,尽管生气,却不敢一剑砍下去,看着燕十三仍然呆在那里,忍不住道:“姓燕的,你难道一点办法也没有。” 燕十三笑了。“对方显然一直在监视我们,可是我们竟然一无所知,就凭这一点,我们已不能不服输。” “齐飞那个臭小子不也是一直跟在我们身后,难道他也竟然一无所觉?”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当局者迷,就是一无所觉也不是没有可能。” “那我们现在应该怎样?” “到江边看情形再作打算。”燕十三苦笑道:“我看除了换人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长孙无忌道:“那边先将人换回来,我们的运气既然一直都不错,应该很快便能够将他们找到。” 欧阳天聪听着大笑。“看来我的运气也很不错,绝处逢生,而这个不错的运气说不定还会继续下去。” 长孙无忌道:“一个人运气若是好根本就不会面临绝境。” 严拾生随即扬剑道:“你这个老小子若是再多说一句,我便先扎你一剑。” 欧阳天聪大笑着。“你忘了我方才说的话?” 严拾生冷笑道:“刀剑无眼,我们方才厮杀,就是有什么损伤又有什么值得奇怪的。” 欧阳天聪一怔,闭上嘴巴。严拾生冷笑接道:“我早便看出你这个人贪生怕死的了。” 欧阳天聪一声也不发,严拾生又说道:“不给你一点教训,也不知道严大爷的厉害。” 燕十三目光这时候落在练青霞面上。“练姑娘有什么好的建议!” 练青霞如梦初觉似的。“我?我……没有。” 长孙无忌接道:“我也以为有的,看你那样子呆在那里想。” 练青霞苦笑。“我只是在想那些到底是什么人,对我们的行踪了如指掌,看准了这个时间出现。” 燕十三道:“欧阳天聪他们是一定出手抢的了,偏是这么巧,纤纤、盈盈在这个时候堕进他们的圈套。” 练青霞道:“燕大哥也不用担心,他们目的既然在欧阳天聪,不会伤害她们姊妹的。” 燕十三道:“也不是这个问题,只是以我所知竟然看不出他们的来历,若是不能够将欧阳天聪及时截回来,后果相信不堪设想。” 练青霞笑了。“我们的运气不是一向很好?” 燕十三只是苦笑,长孙无忌接道:“就是这一份信心,我们还害怕什么?” 他们都没有发现练青霞笑容后的忧虑,那也只是一闪即逝。 练青霞也没有说出来,她也只是在怀疑,那个黑衣人消失的方法并不陌生,所以,在大堂中听到那种衣袂脚步声,她便已分辨得出那不是十多个人同时移动身子迫近来,只是吹出来的一种声响。 可是这种声响怎会在这个地方这个时候出现?所以她虽然分辨得出却不敢肯定,一直到那个黑衣蒙面人离开。 她也知道怎样弄出那种声响来,那是她在神武营中接受的其中训练,曹廷当时告诉她那是他独创的一种扰乱敌人耳目的技术,对进攻撤退都有很大的帮助。 既然是曹廷独创,便只有神武营中的高手才懂得这种技术,所以她在大堂内也以为是神武营的高手到来增援,结果却不然。 难道这种技术已流传到外面,练青霞不敢肯定,也所以她突然叫出一声:“虎威。” “虎威”是神武营高手显示身份的暗号,那个黑衣人却没有反应。 烟雾中那个黑衣人就是有反应也看不出来,所以练青霞一声虎威也仍然未能够肯定那个黑衣人与神武营是否有关系,这所以她仍然疑惑,也因而忧虑。 燕十三对神武营一无所知,当然不能够由练青霞的神态说话看出什么,长孙无忌虽然是官府中人,对神武营亦只是略知一些无足轻重的所谓官方资料,对练青霞的反应当然亦不会觉得有什么奇怪。 神武营其实乃是官府一个最秘密的组织,曹廷也只对当今天子负责。 出了那座庄院,燕十三等人的心情只有更沉重,欧阳天聪看在眼内,也没有多说什么,他到底是聪明人,严拾生那种不聪明的行动他已经考虑清楚,绝不是没有可能。 他也只是要求让他坐上大堂的一张椅子。 那张椅子很特别,椅腿子装上铁轮子,也不用别人帮助,欧阳天聪轻易便能够将铁轮子推动,使椅子向前迅速滑行,看来那些毒气对他的影响实在不轻,连行动也已成问题。 严拾生一直在欧阳天聪身旁,话还不休,虽然不太难听,对欧阳天聪来说没有一句是中听的。 欧阳天聪就是一句话也不说,一任严拾生冷嘲热讽,这个人的耐性若是不好,也不会弄出那种毒气来。 严拾生虽然觉得无趣,却没有住口,他只是心里生气,要找一个发泄的对象,也所以齐飞一出现他便放弃了欧阳天聪,一股怒气转移到齐飞身上。 齐飞从树林中突然转出来,虽然突然,以燕十三、长孙无忌、练青霞的目光反应,那刹那,已能够分辨出是什么人,没有出手。 长孙无忌淡然道:“这里好像已没有你的事了。” “我只是来告诉你们一件事,那两位叫做纤纤、盈盈的姑娘给一群黑衣蒙面人捉去了。”齐飞笑接:“他们一共三批,十三个人。” 长孙无忌立即问道:“往哪一个方向跑?” “不清楚。”齐飞摇头。“我不是不想追下去,只是根本找不到方向。” 严抬生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哪有这么笨的人。” 齐飞又笑了。“也许我真的很笨,我原是要暗中追踪的,可是那最后跑的一个人也是一样,又是烟雾又是脚步声衣袂声一大堆的。” 严拾生冷笑:“我看你这个人是老毛病发作,存心助他们一臂之力。” 齐飞道:“我正要帮助你们尽快了结这事,还没有改变主意。” “那怎么不将他们截下来?” “若是没有这样做又怎知道他们如何脱身?”齐飞打着“哈哈”。 “说你笨便是笨,接连三批,累积三次经验,竟然还没有应付的办法。” “我是居高临下,看见第一批赶下来,遇上的已是第二批,是发现我追踪来阻截的,这批人才退开,最后一批一个人便出现,身手却在第二批任何一个之上。” 燕十三接问:“以你看是什么人?” “看不出。”齐飞摇摇头。“也许我退出江湖太多年了,不知道已多了一群这样的高手。” 燕十三道:“我这个仍在江湖上行走的江湖人也一样瞧不出。”—— 第二十章 无辜非命死 发现有倭奴 “哦?”齐飞有些意外的。 严拾生接道:“这个小子既然一无所知,还跟他多说什么?” 齐飞目光转向严拾生面上。“才不见一会子,哪来这么大的火气。” “你给我少废话。”严拾生心情实在太坏,说话一点也不客气。 齐飞居然若无其事,接对燕十三道:“我跟你不说废话,有一件事非常奇怪。” 燕十三道:“你是否发现了那些人什么秘密?” “他们完全知道我们的来历,若非我们当中有人给他们暗通消息便一定一直在跟踪打听,可是我们竟然完全不知道。” “别我们我们的,我们什么时候走在一起了。”严拾生又插口。 燕十三挥手截住。“他们应该是一直在跟踪打听,那方面他们绝无疑问有一套不寻常的技术,以致我们一路上都一无所觉。” “那你们便要小心了,他们必然已作好一切准备。”齐飞挥挥手。“可惜我帮不了什么忙。” 燕十三道:“已经够多的了。” 齐飞道:“我只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只希望姓长孙的能够早日了结,恢复自由。” 燕十三道:“我们对这件事一定尽力而为。” 齐飞道:“放心,我不会就此罢休,一定要到看见姓长孙的殉情。” “这你还在废话帮忙什么?”严拾生怒火又冒起来。 齐飞大摇其头。“看来我还是暂时离开,否则不住的给恐吓快要给吓破胆了。”话说完身子一缩,倒退回树林内。 “这个臭小子,还以为他到来有什么好处,就是只懂得危言耸听。”严拾生接骂下去。 “你还是得承认他乃是一片善意。”燕十三叹了一口气。 严拾生冷笑。“他居高临下,一直竟然一无所觉,到盈盈、纤纤给掳走了才知道是什么回事,你说哪有这么笨的人,你说气人不气人?” 燕十三道:“我以为你应该保持心情平静,一会儿说不定要你大展神威。” 严拾生道:“这个你不用为我担心。” 燕十三身形再展开,向谷地的出口继续掠去。 长孙无忌走着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叹息道:“那些瓷匠只怕都落在他们手上。” “他们目的既然在欧阳天聪的毒气,有关人等当然都不会错过的。” “也是说他们只要弄来制造毒气的工具,立即便可以开始炼制毒气的工作,看情形,他们的势力也不小,那些工作相信也花不了他们多少时间。” 严拾生忍不住插口道:“你这个姓长孙的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长孙无忌连忙应道:“交换人之后我们便得立即想办法,看如何能够将他们找出来,以免麻烦。” 严拾生这才有点笑容。“我以为你不想换人哩。” “我像是这种人?”长孙无忌反问。 严拾生道:“当然不像。”一顿,转向欧阳天聪。“你听到了,我们就让你暂时轻松快活去。” 欧阳天聪笑应一声:“多谢——” “我还以为你已经变成聋子。”严拾生一声冷笑。 欧阳天聪道:“若是你严大爷警告?这么多次我仍然胡乱说话,非独谈不上聪明,简直就是一个白痴了。” 严拾生接道:“你若是一个真正的聪明人,便应该知道最后还是不免要落在我们手上,知道应该怎样做。” 欧阳天聪笑笑。“若连什么时候应该做什么事也不知道,又如何称得上聪明人?” “你明白便成。”严拾生回看长孙无忌。“还有什么事需要解决?” 长孙无忌看看严拾生,一摆手,没有作声,他实在看不透严拾生,有时严拾生的表现是那么天真,可是有时候却完全一个老江湖也似的,什么都兼顾到。 他的目光最后落到燕十三面上,燕十三显然明白,摇头。“我跟你一样,所以完全不担心后继无人。” 严拾生好像听明白,又好像不明白,怔怔地看着他们,一声也不发。 江边很静,除了江涛拍岸,便只有风吹树叶的声音。 只有一条船,也就停泊在江边,纤纤、盈盈就给缚在这条船的船桅下,一个黑衣人手拿着一盒连弩向着她们。 大船的前面有一叶小舟,舟上也坐着一个黑衣人,静静的看着燕十三等人走近来。 等到燕十三等人差不多来到岸边,舟上的黑衣人才开口:“让欧阳天聪一个走过来。” 燕十三笑了。“这不叫交换,这叫送人。” 黑衣人道:“欧阳天聪上了小舟,你们亦可以到船上去。” 燕十三道:“你那个同伴手上拿着连弩,连弩一放跟着跳水逃命如何是好。” 黑衣人立即吼道:“抛掉连弩。” 船上那个黑衣人应声将手中连弩抛进江水,舟上那个黑衣人听得清楚,道:“现在你可以放心了。” 燕十三道:“船上没有其他人?” “没有,你若是担心,可以派人上去看着。” 燕十三目光一转,道:“长孙兄,练姑娘——” 长孙无忌、练青霞身形一动,一齐往船上跃去,与之同时船上那个黑衣人已然将两柄长刀拔出,架在纤纤、盈盈的脖子上。 一看他的动作,长孙无忌便知道是一个用刀的好手,即使不将刀架在纤纤、盈盈脖子上,在那种距离要将她们姊妹斩杀亦不是一件难事。 燕十三看着一挥手,道:“你可以过去了。” 欧阳天聪轻快的打了一个“哈哈”,轮椅滑行,迅速向小舟接近。 黑衣人配合得实在恰到好处,一条绳子手中飞出,正卷在椅子上,椅子立即凌空飞起来,不偏不倚,正好飞落在小舟之上。 “放人——”黑衣人接一声。 船上那个黑衣人即将双刀一收,往后倒退,长孙无忌、练青霞正要掠前,盈盈、纤纤突然叫起来。“火药——” “什么?”长孙无忌面色一变,身形更迅速,还未接近,火光一闪,霹雳声响,船桅爆碎,纤纤、盈盈被缚在船桅上,完全没有闪避的余地,惨叫声中,肢体碎裂,一身衣衫亦着火燃烧起来。 长孙无忌一心扑前割断绳子救人,火药爆炸同时身形仍然继续挨近去,眼看收势不及便要伤在火药下,练青霞一条绳子及时缠至,卷住了他的手臂,硬硬将他拖回来。 他身形落下,突然探手抓住练青霞的臂膀,倒飞开去。 练青霞没有挣扎,她亦已嗅到了火药在燃烧的气味,他们才离开,方才立脚的地方便爆炸开来。 更多的地方相继爆炸,那条大船的舱面迅速变成了一片火海。 燕十三身形这时候亦已拔起,凌空方要落在舱面上,长孙无忌、练青霞已迎上来,一声:“船上不能留了。” 燕十三一声叹息,身形倒翻,跟着掠前来的严拾生亦被他探手抓住拉回去。 船上继续霹雳连声,火越烧越猛烈,不可收拾。 长孙无忌身形着地,立即问:“那个小子呢?” 燕十三道:“欧阳天聪一落小舟,他便催舟向江心,顺流而去。” 长孙无忌目光一转,月光下只见那叶小舟已然远去,要追如何追得及。 严拾生也知道追不及,仍然拔步追到江边,嘶声大叫:“有种的不要离开,回来跟我拼一个明白。” 一点儿反应也没有,小舟继续去远,严拾生继续追进水里,一直到江水淹到了腰间。 燕十三看着严拾生,摇摇头。“弩箭双刀原来都是掩人耳目,船上原来早已安排好了火药。” “好毒的陷阱。”长孙无忌叹息。“这实在大出我的意外。” “以纤纤、盈盈姊妹的经验,竟然毫无所觉,一直到火药开始燃烧。”燕十三的语声仍然尽量保持镇定。“这些人实在不简单。” 严拾生冷笑道:“我们也是不好欺负的,跟他们没完没了。” 燕十三点头。“我不喜欢杀人,由现在开始,我却觉得是用剑的时候。” 严拾生嚷道:“用纤纤、盈盈的一双宝剑,将他们杀一个干净。” 燕十三道:“以后他们看见这双剑,他们便会后悔为什么将剑留下。” 长孙无忌说道:“当然少不了我这一份。” 练青霞接道:“目前我们最重要的就是如何去追寻他们的下落。” 长孙无忌道:“这方面官府方面应该可以帮忙的,那些人带着欧阳天聪也应该很难掩人耳目。” 练青霞道:“希望就是。” 长孙无忌又叹了一口气。“我们现在都得翻越山岭回到原来上岸的地方,希望我们的船仍然留在那里。” 练青霞道:“船家是老实人,答应了我们不会离开的。” 严拾生立即道:“我们得先处理纤纤、盈盈的尸体。” 燕十三道:“就让她们这样离开不是很好?” 严拾生抬头望去,只见大船已然被烈火包围,别说到船上去,就是接近也不可能。 严拾生看了一会,一面往岸上走一面道:“你怎么能够冷静?” 燕十三道:“因为现在是需要冷静的时候。” 严拾生又问:“这有什么好处?” 燕十三移步上前,将一块跳板抄起来,手起剑落,一分为二,严拾生看着奇怪,忍不住追问道:“你这样做又是什么意思?” 语声未落,长孙无忌已然将飞过来的那块接下,抛进水里,身子接着掠出,落在木板上。 燕十三与之同时亦将手中木板抛进水里,一跃而下,催动木板,从船首那边疾绕了过去。 严拾生看在眼内,恍然道:“那些人难道还未离开,就藏在大船的另一侧?” 练青霞说道:“火药线要有人引爆才行的。” 严拾生目光落在水面上。“可惜我没有这个本领。” 练青霞说道:“我们不妨守候在这里等着。” 严拾生打了一个“哈哈”。“那些人若是向这边逃命那是合该他们倒霉。” 练青霞道:“有燕大哥他们动手,已经足够的了,我们要对付的正是那些漏网之鱼。” 严拾生身形展开,立即向船首那边掠去,练青霞亦向相反的方向移动。 燕十三、长孙无忌那边差不多同时转到大船的另一边,也果然不出燕十三所料,四个黑衣人正蝙蝠也似钉在船舷上,只咬着一柄不长不短的利刀,一见燕十三二人出现,眼瞳中都露出了杀机。 燕十三随即喝问道:“哪一个可以说话?” 四个黑衣人没有作声,身子贴着船舷左右移动。 燕十三再问:“火药是你们引发的?为什么要这样做,是哪一个指使你们?” 向他那边移动的黑衣人突然一起发出一声怪叫,双双凌空扑出,挥刀刺向燕十三。 他们的身形迅速而怪异,用刀既狠又准,燕十三二人在木板上,要应付两个人这样的袭击实在不容易。 燕十三却没有留在木板上,身形拔起,一双宝剑迎向来刀,不偏不倚,正削在来刀上,那两柄利刀立时一断为二,燕十三借力再一个翻滚,左手剑扎进了一个黑衣人的心窝,反手剑的剑柄同时撞在另一个黑衣人的胸膛上。 心窝挨一剑的黑衣人当场命丧,被剑柄插在胸膛上的一个闷哼声中,身子倒飞,撞在船舷上。 燕十三身形紧接扑至,左手剑洞穿了那个人的右肩,将那个人钉在船舷上,右手剑跟着抵住了那个人的咽喉。“说,你们是什么人?” 那个黑衣人破口大骂,骂出一句燕十三完全听不懂的话,脖子接往前一送,燕十三的右手剑便割破了他的咽喉,当场命丧。 长孙无忌那边这时候亦将一个黑衣人斩杀剑下,亦象一只蝙蝠也似紧贴着船舷,追击另一个黑衣人,看他的剑势,显然是要将那个黑衣人生擒,迫问口供。 燕十三目光及处,道:“这些人悍不畏死,不必多费心思。” 长孙无忌亦看见燕十三这边的情形,应声剑势一击,接连三剑迫进空门,再一剑刺穿了那个黑衣人的心窝,将他钉在船舷上。 燕十三这时候已探手往那个黑衣人身上搜索了一遍,却是什么收获也没有。 长孙无忌亦做着同样举动,结果亦是一样,回看燕十三,摇摇头。 燕十三这才道:“他们不是中原武林中人。” “那是什么人?” “他方才说的那个话我虽然听不懂,但应该就是来自东瀛的倭奴。” 长孙无忌一怔。“那可就麻烦了。” 燕十三道:“欧阳天聪落在这些人手上,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长孙无忌道:“若是倭奴,也容易分辨,未尝不是一条线索。” 燕十三摇头。“以他们对江湖事情的熟识,只怕已然在江湖武林长了根。” 长孙无忌道:“可是到现在你仍然一无所知,若非他们一直隐藏得很巧妙,只怕便是他们另有所图,未到采取行动的阶段,所以一直隐藏起来。” 燕十三道:“果真是这样,我们是越早发现越好,现在知道这些人的存在,应该是一件好事。” 长孙无忌接道:“倭奴一直以来屡犯沿海,野心至大,未尝听说他们有意争霸中原武林。” “所以那种毒气落在他们手上,不难想像他们会以之做出什么坏事来。” 长孙无忌点点头。“欧阳天聪也应该明白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燕十三沉吟着道:“这个人为求目的,不择手段,最怕就是那些倭奴答应他事成之后,以他为武林至尊。” 长孙无忌道:“你的意思是只要条件吸引,欧阳天聪一定会全力帮助他们,制造毒气的了。” “杀望当然不会,但看欧阳天聪方才那种求存的表现,不答应那些倭奴的条件才奇怪。”燕十三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这件事上我们处理得实在不大适当。” 长孙无忌摇头。“事已至此,亦无须多说,当务之急,还是追寻欧阳天聪的下落。” 燕十三身形一动,落回那块仍在江面漂浮的木板上,内力一催,往岸边掠去。 长孙无忌亦不慢,差不多同时与燕十三回到岸上,严拾生、练青霞左右迎上前,他们都听到了呼喝打斗声,就是等不到要等的漏网之鱼。 “一共有多少个敌人?”严拾生抢着问。 “四个,都杀了。”长孙无忌剑入鞘。“没有人向外边跑?” “没有——”严拾生接问:“那到底是什么人?” “相信是来自东瀛的倭奴。” “倭奴——”严拾生叫起来。“怪不得行动那么奇怪,完全不像中原武林中的人。” 练青霞接问道:“也问清楚他们的目的?” “除了骂人他们什么也不说。”长孙无忌道:“但不像是听不懂我们的话。” 练青霞冷笑:“若是拿来,总不信他们那么口硬。” “他们宁可自杀也不肯落在我们手上,否则燕兄也不会大动杀机。”长孙无忌接道:“你消息比较多,可知道沿海倭奴的动向?” 练青霞道:“以我所知,近年来沿海比较平静,偶然有倭奴出现,都是乌合之众,一击即溃。” 长孙无忌道:“这些倭奴却绝对可以肯定不是乌合之众,一切的行动显然极有计划。” 练青霞沉吟着。“官府方面可是一点儿消息也没有。” 严拾生插口道:“那是两个理由,一是中原有人跟他们勾结,作好了接应安排,另一个可能就是官府有人隐瞒事实。” 练青霞立即正容道:“怎会有这种可能?” 严拾生道:“你是官府中人当然替官府中人说话,你甚至一定会否认有所谓贪官污吏。” 练青霞怔住,长孙无忌接道:“就是有这种可能,动机何在?” 严拾生打了一个“哈哈”。“我若是可以告诉你,现在便可以将你带到他们的巢穴去,将他们一网打尽,再将那些与他们勾结的官府中人找出来,自此天下太平。” 长孙无忌苦笑:“别人做不到,以你的英明神武一定会做得到的。” 严拾生道:“你这是拍马屁还是灌米汤,我可是受不起。”话说完还是忍不住打了一个“哈哈”。 长孙无忌接道:“看来目前我们只有先回到船上,一待天亮便立即与附近的官府联络。” 燕十三既没有表示赞成也没有表示反对,纤纤、盈盈的死令他心情很不好,还有其他的问题,包括那些人的来历,那些人消息的灵通。 他们没有折回原路,也就沿岸向船只停泊的方向奔去,燕十三走在最前,跟着长孙无忌,严拾生本来是走在最后的一个,但走了一程,练青霞反而落后。 燕十三、长孙无忌都没有在意,一直到看见了那条船,回头不见练青霞、严拾生,也以为练青霞伴着严拾生,未能够赶来。 他们也没有多作考虑,随即上了船,燕十三已经有些奇怪,上到了船上,连叫几声船家也没有反应,知道又有问题。 长孙无忌一样有这种感觉,剑出鞘,掠向船舱。 舱中仍然亮着油灯,灯光下看得清楚,船家一家大小,无一幸免,都伏尸在舱内。 “燕兄——”长孙无忌虽是意料之中,亦不由自主叫出来。 燕十三出现在舱外。“不出我所料,他们的确一路追踪到来,甚至已考虑到我们可能乘船追踪。” 长孙无忌叹息:“这些人果然心狠手辣,而且计划周详,什么也考虑到。” 燕十三道:“我们不能够乘船追下去,要追截他们是没有可能的事。” 长孙无忌目光一转。“要驾驶一条这么大的船实在不容易,我们当中有哪一个懂得这门子技术的?” 燕十三道:“小严一向夸口什么都懂,到什么地方总是问长问短的,说不定多少懂一点。” “那等他到来好了。”长孙无忌这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 燕十三当然不反对。 他们等了好一会,还是不见严拾生、练青霞到来,长孙无忌不由怀疑到。“他们会不会途中出了什么事?” “那些人目的在欧阳天聪,应该不会再逗留自找麻烦的。”燕十三显得很冷静道。 “我们沿岸走来,用不着翻山越岭,小严轻功虽然不大好,应该不会落后太多。”长孙无忌目光落在燕十三面上,突然一怔:“燕兄在想什么?” 燕十三的目光这刹那显得有些迷惑。“我在想练青霞,你可有发觉那些黑衣人出现之后,她的言谈举止有些特别。” 长孙无忌沉吟着:“燕兄这样说来,我也觉得是有些可疑。” 燕十三接道:“她显然也是在怀疑那些黑衣人的来历,所以有那一声虎威。” 长孙无忌道:“燕兄认为那一声虎威其实是暗号。” 燕十三点头:“也就是说她怀疑那些黑衣人是某些人,突然一声,希望有什么反应。” “当时那个黑衣人并没有反应。” “他人在烟雾中,又蒙着脸,就是有反应我们也看不到。”燕十三又沉吟起来道。 长孙无忌想想,道:“练青霞当时的神态说话倒是有些特别。” “据说她出身神武营,是曹廷的入室弟子,一直以来都是在京城中。” “燕兄的意思是那些黑衣人极有可能是神武营中的人了。”长孙无忌摇摇头。“这我实在难以想像。” 燕十三道:“练青霞也许就是有这种怀疑。” 长孙无忌说道:“燕兄当时何以不一问?” 燕十三道:“当时我若是想起来,也不会现在才在这里发呆。” 长孙无忌道:“她很快便会到来,见面我们问清楚她好了。” 燕十三道:“我就是担心她中途离开,一个人回京城追查究竟。” “她总该跟我们说清楚。” “目前她既然只是怀疑,在未能够确定真相之前,以她的性格是绝不会说出来的。” 长孙无忌怔怔的看着燕十三。“你实在想得太多了。” 燕十三苦笑:“她若是中途离开,小严不发觉倒还罢了,否则一定会追踪下去,相信这就是小严到现在仍然未见到来的原因。” 长孙无忌仰首一看天色。“那我们怎办,在这里等到天亮?” 燕十三道:“很快便天亮了。”随即在船上坐下来,神态说不出的落寞。 长孙无忌很明白他的心情,也没有再多说什么,纤纤、盈盈的死,令长孙无忌一样难过。 天终于亮了,练青霞仍然没有出现,严拾生也没有,燕十三也终于懒洋洋地站起来。“他们就是缓步而行,现在也该到了。” 长孙无忌苦笑道:“若是你推测没有错误,我们现在应该动身北上了。” 燕十三接问:“你跟神武营的关系怎样?” 长孙无忌道:“神武营与禁卫一向势同水火,这一次我南下配合练青霞的行动,其实也不是合作。” 燕十三道:“那是说到了京城,我们要知道神武营的情形,除非找到练青霞,否则便要闯进去混进去。” 长孙无忌道:“有其他办法的,只是在上京之前我们仍然要与官府联络,一来打听练青霞的下落,二来也看看有没有那些倭奴的消息。” 燕十三点头:“这也好,此外,我们还有小严这一条线索。” 长孙无忌说道:“练青霞到底江湖经验不足,以小严的身手应该不会给她发现的。” 燕十三道:“应该就是,但是小严有时也会出乱子,除非练青霞完全不发觉有人在追踪。” 长孙无忌道:“我们也顾虑不了这许多。” “路上我们还可以找一个人,”燕十三接道:“虽然不一定有这个需要,但能够确定那些黑衣人的来历也是好的。” “这是个什么人?” “玄机子。”燕十三笑笑:“这个人另有一个外号叫万事通。” “江湖上大大小小的事情他也晓得的了?” “据说是这样,此外他还有一些鬼心思,设计打造一些奇形怪状的兵器,可以用来对付江湖上一些独门兵器。” “他这样做有什么目的。” “赚钱。”燕十三又笑笑:“所以这个人出现之后江湖上可以说根本再没有什么所谓无敌的独门兵器。” “他只是一个人?” “应该不是,但许多江湖朋友有求于他都会向他提供一些江湖上的所谓机密,所以他知道的事情实在不少,至于可靠的程度,则要自己判断了。” “你突然建议找这个人,可见得对这个人多少也有些信心,”长孙无忌接问:“之前你也曾找过这个人。” 燕十三道:“是纤纤、盈盈找的,我不能不承认这个人知道的事情实在很多。” 长孙无忌道:“像这样的一个人,江湖人竟然会让他存在实在奇怪。” 燕十三笑道:“需要他提供消息的人当然会暗中派人去保护他的安全。” 长孙无忌道:“这种关系倒是很复杂,这个人能够在江湖上生存,当然有一定的本领。” 燕十三道:“没有人知道他有多大本领。” 长孙无忌道:“这大概是由于他出手的机会不多,既然有那么多人保护他,当然用不着他出手。” 燕十三说道:“道理上好像这样的一个人,能够在江湖上生存,本领一定不会小。” 长孙无忌道:“既然是顺路,我们亦不妨一见这个玄机子,看他怎样说。” 燕十三无言点头,神态又显得那么落寞。 绝无疑问,玄机子的生意做得很大,所以庄院也盖得很大,不少江湖人进进出出,以他的关系,一般江湖人要对付他实在不容易。 反正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求于他,所以尽管本身的秘密被他知道,一般江湖人还是忍着,只管去彻查泄漏秘密的人而不去对付他。 要见玄机子却并不困难,长孙无忌、燕十三就是这种感觉,他们才提出,接待他们的人便将他们引进内堂去。 玄机子也就在内堂等候,这个人在长孙无忌的印象应该是一个老年人,可是现在一见,却是一个中年人。 燕十三并不意外,在纤纤、盈盈口中,他多少已知道一些,对这个人他本来也没有多大恶感,但一见之下,却还是由心中升起一阵厌恶。 玄机子的眼神实在有些邪恶,面容也显得有些诡异。 长孙无忌也有这种感觉,有意无意看了燕十三一眼,示意小心。 燕十三点点头,他其至已感觉到玄机子的杀意,可是他实在不明白。 玄机子盯着燕十三,一会才道:“燕十三不愧是燕十三,果然不比一般。” 燕十三心念一动,应道:“所以我找到这里来。” 玄机子接问:“我们到底什么地方出现了漏子?” 燕十三摇头,“说不得,这个漏子出现了一次,就会出现第二次,除非我们能够一网打尽,否则还会抓着这个漏子继续下去。” 玄机子皱眉道:“我总会知道的。” 燕十三道:“可惜你再没有第二个机会。” 玄机子冷然道:“未必。” 长孙无忌听着奇怪,说道:“燕兄,这——” 燕十三道:“我本来还未能够确定,可是他一开口说话,我便完全确定了。” 长孙无忌目光一闪,道:“他就是那天晚上在欧阳天聪庄院院子里出现的黑衣人。” 燕十三道:“语声虽然不完全相同,但细听之下,你不难发觉其实并没有多大分别。” 长孙无忌道:“要听得很仔细,当夜他说的话并不多。” 燕十三道:“你到底不是江湖人,有很多江湖人的技俩你是不会明白的。” 长孙无忌笑笑:“真的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玄机子一听双眉疾扬。“原来是这回事。”—— 第廿一章 查线人知密 神武营藏奸 燕十三道:“你到底明白了。” 玄机子冷笑:“我竟然会这样不小心。” 燕十三道:“你绝无疑问是一个聪明人,可惜就是太聪明了。” 玄机子道:“所以我以为你们与我一样聪明,是我们行动上出了漏子,你们因而追查到这里来。” 燕十三接问:“你现在知道我们的来意了。” 玄机子道:“你们其实只是想确定那些黑衣人所用的是哪门子的武功,希望能够找到他们的所在。” 燕十三道:“不错,玄机子有名万事通,无所不知,既然是必经之路,又何妨来一问?” 玄机子道:“我应该想到的,可是以燕十三的聪明,又怎会找到这里来只是问一些武功的秘密?” 燕十三道:“也幸亏将我高估了这许多,否则这一趟是白跑的了。” 玄机子摇头,说道:“你若是一开口便问武功方面的问题,我一定会好好的回答你的。” “阁下的出现以至饮誉江湖实在花了很多心血,不是一朝一夕所能够做到,就是你们的头儿,相信也不愿将这一番心血就这样一朝付诸东流。” “当然——”玄机子有些感慨的。“这些年来我们花在这方面的心血远不是你所能够明白的。” 燕十三道:“我只是明白现在怎样后悔也没有用。” 玄机子冷冷的看着燕十三。“中原各门各派的武功我所知所懂的也已差不多,唯独对你这种人却所知有限。” 燕十三道:“我们这种是真正的江湖人,知道在什么时候应该做什么,说什么。” 玄机子道:“你们也知道怎样的人才可以深交。” 燕十三道:“所以我们的朋友不会多,却一定是真正的朋友。” 玄机子道:“这种朋友当然不会出卖你们的。” “你很失望。”燕十三笑问。 “怎能不失望。”玄机子摇头:“幸好好像你们这种人不多。” 燕十三道:“你这个玄机子所以能够成为玄机子,其实并不是一个人的努力。” “一个人能力有限,要深入研究一个门派的武功已经不容易。” “所以玄机子其实不是一个人,是一群人,你们的目的当然不是在中原武功的秘密方面。” “闲着无聊,总要有些事情做的。”玄机子淡然一笑:“对于一群醉心武功的武人来说,这都也是一件乐事。” “中原武林却竟是一无所觉。” “中原武林门户之见这么重,莫说团结,就是要他们互通消息已经不容易。” 燕十三长叹一声,不能不承认玄机子所说的是事实。 玄机子一群人那么积极刺探各门派武功的秘密,总会有被发觉的,可是江湖上竟然一点儿消息也没有,除了各门派将消息封闭,相信也没有其他理由了。 长孙无忌听到这里,忍不住插口问:“你们目的不在中原武林,难道在于中原的土地。” 玄机子笑了。“中原地大物博,没有其他比得上的了,如何不令人动心。” 长孙无忌道:“也是说你们并不是一般的倭奴。” 玄机子反问:“你不觉问得太多?” 长孙无忌道:“你不肯回答,那是肯定的了,你们一共多少人?” 玄机子道:“若是燕十三,一定不会这样问。” 燕十三道:“那是因为我并非朝廷中人,但国家兴亡,匹夫有责,除非不知道,否则还是要管的。” 玄机子道:“你以为我会回答?” 燕十三道:“据说真正的倭奴大都视死如归,极其忠心。” 玄机子道:“我们的族人每一个都是这样,所以我们一定会很成功。” 燕十三接道:“你当然也不会透露你们跟神武营的关系。” 玄机子一怔,燕十三微笑。“我们所知道的其实并不是你想像的那么少。” 长孙无忌亦道:“虽然还不算多太多,已足够将你们一网打尽。” 玄机子冷笑一声。“不管你们所说的是否事实,今天你们要离开这里,是没有可能的了。” 长孙无忌摇头。“就凭你一个便想将我们留在这里?” 玄机子双掌一拍,周围几扇暗门打开,一群黑衣人疾涌而出。 长孙无忌剑随即出鞘,燕十三一双宝剑亦在手,玄机子反手抄起了旁边的一根木杖,冷冷的看了他们一眼。“练青霞人呢?” 燕十三道:“已经赶程上京。” 长孙无忌接着说道:“她以虎威相试,已经看出你的武功与神武营一脉相承的了。” 玄机子道:“我早就说这个人留不得,可惜我们的头儿爱才若渴。” 长孙无忌等了。“你这样一说,我知道你们的头儿是什么人了。” 玄机子一怔,道:“你喜欢胡思乱想,谁能够阻止?” 长孙无忌道:“能够支配练青霞的除了曹廷还有什么人?” 玄机子只是冷笑,长孙无忌接道:“我们亦早已经发现这个人有些特别。” “废话——”玄机子又一声冷笑。“你们还是少在我面前卖弄玄虚。” 燕十三淡然道:“我们要知道的其实只是一件事,欧阳天聪可是在这里。” 玄机子道:“在这里。” 燕十三笑了。“那就是不在,解决了你们这些人,我们便立即赶赴京师。” 玄机子忽然问:“你是玄机子还是我是?” 燕十三笑道:“看透了玄机,你这个玄机子当然已难再成为玄机子。” 玄机子又呆一呆,突然一叹道:“你果然是一个聪明人,故弄玄虚,连我也上当了。” 燕十三道:“只要确定欧阳天聪并不在这里,事情便很简单。” 玄机子冷截:“不简单——”木杖一探,迎面疾击向燕十三,未到,三枚暗器便从杖中射出。 燕十三双剑一抹,将暗器击落。“疯魔杖你也学会了。” 玄机子杖再掠,击在地上,“铿”然有声,看似木杖,竟然是金属打造。 燕十三一闪避开,道:“幸好我的见识也不少。”双剑回攻向玄机子。 这也是事实,他若非看出这是疯魔杖,不知道杖中藏有暗器,即使不为暗器所伤,也不会应付得像现在这么潇洒飘逸。 玄机子暴喝声中杖势狂风扫落叶也似,看他表面瘦弱,双臂竟然有千斤之力,那么沉重的一条铁杖在他手中使来竟然是那么灵活。 燕十三没有闪避,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手中一双宝剑的威力了。 铁杖击在剑上,一断为二,玄机子一惊之下身形亦一缓,燕十三的另一剑已刺进他的要害。 血飞洒,他的身子亦倒飞起来,一条壁虎也似钉在后面墙壁上,嘶声道:“看来我又做错了一件事。” 燕十三又说道:“这双剑你应该留着的。” “可惜只有这双剑才能够证明纤纤、盈盈落在我们手上。” “有些事是无须证明的。”燕十三人剑随即扑上。 玄机子长叹。“以我的目光,竟然会疏忽了这样的一双宝剑,该死——” 长叹声中他离开了墙壁,一双断杖迎头击向燕十三,他虽然身受重伤,但全力一拼,声势也不是寻常可比。 燕十三没有退避,他是要速战速决,纤纤、盈盈的死也令他的人变得有些冲动。 杖剑交击,杖一断再断,燕十三风车也似在玄机子头上滚过,双剑带起了两道血虹,玄机子的头同时飞滚开去,无头的尸身撞在地上。 燕十三走势未绝,直冲向墙壁,双脚点在墙壁上才借力倒飞回来,离弦箭矢也似,飞射向两个黑衣人。 长孙无忌这时候已然与那些黑衣人战在一起,他也是动了杀机,剑上用的全都是杀着,一碰上便连杀三人。 那些黑衣人却是悍不畏死的,继续向长孙无忌扑击,交错飞舞,一只只奇大的蝙蝠也似。 长孙无忌沉着应战,兵器以外还有暗器,密集攻来。 但都被他接下,燕十三一到,更就是如虎添翼。两人连经战阵,无形中已经有一种默契,再加上燕十三一双宝剑无坚不摧,那些黑衣人在二人夹攻下,砍瓜切莱也似的,一个接一个倒下。 倒到了最后一个却也宁死不退,长孙无忌一剑将他劈为两半才松一口气。 “这些简直就不是人。”他随即说出这句话。 燕十三道:“他们可以肯定不是一般倭奴,而且经过严格的武功训练,视死如归。” “除了将他们杀掉,没有其他好办法了。”长孙无忌目光转到燕十三面上。“燕兄也所以大开杀戒。” 燕十三道:“我们也是瞎打误撞,跑到这儿来,揭破了这个秘密。” “玄机子仍然留在这儿,可见得他们暂不想放弃这一番心血,若非我们来得太突然,他们又推测错误,这个秘密一定会继续保留,中原的武功秘密再下去也所余无几了。” “但可以肯定,他们仍然以为他们的武功更高明,否则也不会以之训练神武营的人。” 长孙无忌听着一声叹息。“他们的势力真的已伸展至神武营?” “到这个时候,我们不相信也不成的了。”燕十三吁一口气。“也总算还是时候。” 长孙无忌道:“现在我倒是有些担心练青霞的了。” “她也是聪明人,又累积相当经验,一定会暗中仔细调查,搜集证据的。” “但她性子急,最怕就是一时忍不住气,单刀直入向曹廷追问究竟。” 燕十三皱眉。“果真是这样,曹廷一定不会轻易放过,到我们调查,当然更加困难了。” 长孙无忌道:“所以我实在希望看错,练青霞一如你所说,非常冷静,只是在以她的聪明智慧经验暗中调查,到我们找去,她已经有足够的证据,只等我们同心合力将倭寇歼灭。” 燕十三微喟。“若是问我的希望,倒是希望根本没有倭寇这回事。” 长孙无忌苦笑道:“由江湖争霸转变到国家安危,无论谁也不想的,这件事若是处理不当,也不知有多少无辜百姓会遭殃。” 燕十三说道:“目前我们必须赶赴京城。” “你是担心玄机子在准备对付我们同时已经着人将消息送出去。” “绝对有可能。”燕十三仰首道:“不管他们怎样将消息送出,我们也想尽全力赶赴,若是能够抢在他们的消息之前,总是好的。” 长孙无忌转身往外奔出,燕十三的动作一样轻盈,可是他们的心头同样沉重。 无须玄机子证明,他们现在亦已经肯定那些的确是倭奴,与神武营的确有联系,曹廷正如他们预料的,并不是好人,而且很早便已经与倭寇勾结,野心颇大。 以曹廷的势力,若是与倭寇勾结,一但时机成熟,突然发难,大明的江山固然可虑,现在再加上欧阳天聪的毒气,除非及时阻止,否则,又不知是怎样的一场灾难。 曹廷的秘密一直无人得知,可见老谋深算,城府很深,连久在京城的长孙无忌也难免震惊,人在江湖的燕十三就不在话下了。 越清楚曹廷的势力,燕十三便越担心,以长孙无忌的身份,实在难以与曹廷对抗,除非得到当今天子的支持。 当今天子却还是一个大孩子,是非黑白亦未必分得清,连长孙无忌对他也没有信心,又何况燕十三。 欧阳天聪并不认识曹廷,可是第一眼看见曹廷,还是看得出这个人不比寻常,肯定这个人就是那些人的头儿,自己的命,也就握在这个人的手上。 他看见曹廷,人已在神武营中。 一路上,那些人对他都极尽小心,除了不给他行动的自由,其他全都是最好的享受。 他知道自己是什么地方重要,也看出那些人没有一个能够作主,所以什么也不多说,只等看见他们的头儿才再作打算。 京城在他并不是一个陌生的地方,但一入神武营还是吃一惊。 神武营防卫的森严远在他意料之外,他甚至有一种感觉,以为已进入大内禁苑,然后他终于肯定不是,却深信这个地方一定是一个重要的地方。 侍候他的那些人没有告诉他什么,他也没有多问,既然知道自己的重要,他当然不会跟一些不能作主的人废话,从那些人对自己的态度,他已经肯定绝不会有生命危险,除非他不肯合作。 现在总算到了谈条件的时候,但一无所知,他还是只有保持沉默,等对方先有所表示。 看见欧阳天聪,曹廷便堆起一脸笑容,欧阳天聪看出这是真的笑容,并不虚伪,一颗心也因此完全放下来。 “辛苦欧阳先生了。”曹廷劈头就是这句话。 欧阳天聪立即问道:“未请教高姓大名。” “曹廷——” 欧阳天聪“哦”一声,对曹廷这个人,他显然并非毫无印象,一顿,接问:“这里莫非就是神武营?” “正是——”曹廷笑容更盛。“欧阳先生对朝廷的情形原来也知道不少。” “但也不多。”欧阳天聪接问:“曹大人既然派出得意弟子练青霞南下对付我,何以又从练青霞手中将我夺回,不远千里,送到这儿?” “练青霞南下是朝廷的主意,本座请欧阳先生北上却是本座的主意。” “练青霞全力对付我,不惜借助燕十三,原来与阁下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她必须尽全力才能够将阁下找出来,用什么手段也无可厚非,阁下一天不出现,我们一天不能够好好的坐下来,好,好的谈谈。” “曹大人以为这样坏了我的大事,我非独不会生气,而且很高兴?” “欧阳先生本来所为根本就不是什么大事,所以虽然被破坏,到头来还是一定会很高兴。” “曹大人明白我在做什么?” “争霸武林之外,欧阳先生难道还有什么更大的心愿?”曹廷笑问。 “武林人能够争霸武林,已经很满足的了。”欧阳天聪“嘿嘿”的一声冷笑。 “欧阳先生以毒气对付武林中人,与武力镇压并无分别,他们势必找寻破解毒气的方法,要想高枕无忧,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然则阁下又有何高见?” “本座既然有意借助欧阳先生的大力帮忙,当然绝不会亏待欧阳先生,事成之后,欧阳先生便是一个国师,总领天下武林。” 欧阳天聪双眉一扬,沉吟道:“我也曾听说朝廷有国师一职,被聘天下第一高手,除了保护禁宫的安全,还表示朝廷无意轻视武林中人,只是一直以来,却没有武林中人受聘进京。” 曹廷微笑。“武无第二,武局中人一想到受聘进去,必然成为众矢之的,难免有些心悸,再说真正一身武功天下无敌的人,到现在还没有出现。” 欧阳天聪点头。“到现在武林中的确还没有所谓天下无敌的武功。” 曹廷接道:“欧阳先生的毒气杀伤力至大,到现在还没有人能够化解,说是天下第一,亦无过誉。” 欧阳天聪道:“唐门以毒药称雄武林,用毒亦可以说是武功的一种。” 曹廷接笑:“再有朝廷全力支持,封欧阳先生为国师,总领天下武林,又有谁敢反对?” 欧阳天聪道:“天下之大莫非皇土,既然是皇上旨意当然不会有人反对的。” 曹廷道:“既然欧阳先生同意,我们便一言为定。” 欧阳天聪接问道:“曹大人要我怎样做?” “就是炼制毒气,以足够的份量控制京城,生命为要胁,要当今天子妥协。” 欧阳天聪一怔,摇头:“曹大人若是以这个办法要当今天子让出大权,只怕并不容易。” “当然,他们大可以陆续撤出,待危机过去,又重新收拾局面。” 欧阳天聪道:“然则曹大人目的并不是在天子大权了。” 曹廷道:“我只明白得天下必须要一番苦功,武力是在所难免。” 欧阳天聪心念一动。“曹大人背后是另有势力支持的,看准机会,大举进攻了。” 曹廷点头。“不瞒欧阳先生,正是如此。” “曹大人借助的莫非是东瀛大军?” “欧阳先生果然是聪明绝顶。” “彼此——”欧阳天聪笑接道:“若是我推测无误,曹大人只怕也不是中原人氏。” 曹廷笑问:“何以见得?” 欧阳天聪道:“我多年来为制炼毒气,走遍天下,亦曾东渡东瀛,对当地的民风习俗等等,多少都有一些认识,曹大人话虽然说得字正腔圆,到底还有多少分别,加上其他特征,不难想像。” 曹廷道:“欧阳先生不简单。” “曹大人处心积虑,费煞苦心了。”欧阳天聪摇摇头。“就是这一份苦心恒心,已不由人不佩服。” 曹廷道:“正如欧阳先生的制炼毒气,又何尝不是费尽苦心。” 欧阳天聪道:“我们能够聚在一起,亦未尝不是一种缘份,只怕曹大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曹廷摇头道:“欧阳先生虽然是中原人氏,却是另一种人,不比一般。” 欧阳天聪道:“曹大人既然容得下,我也无话可说了。” “好像欧阳先生这种天才,难得一见,日后借助的地方正多着。” 欧阳天聪道:“我要先听听曹大人的计划。” “当今天子还是一个大孩子,思想既未成熟,当然谈不上有什么主见,大小事情向来都是由常德郡主决定,这个常德郡主其实是一个普通的女人,也是起不了多大作用。”曹廷大摇其头。 欧阳天聪接道:“这还不简单,干掉这两人不就可以了。” “错了,历代皇帝难得英明,大都是平庸之辈,但除非气数已尽,否则总有一批贤臣扶持左右,替他将朝政弄得差不多,要对待他们这批人的方法,只有将整个朝廷灭掉。” 欧阳天聪道:“这就是你的计划?” 曹廷摇头。“本座先要将毒气秘密收藏在京城中,要挟朝廷将沿海所有的官兵撤离。” 欧阳天聪恍然道:“然后你们的人便从沿海各省入侵,一举而得天下。” 曹廷道:“正是这意思。” 欧阳天聪道:“看来你们已经有了很周详的计划?” 曹廷道:“我们的计划本来是里应外合,可是到目前为止,仍然找不到适当的机会,几次尝试从沿海发动攻势都马上被击退,究根乃是经过多次的浪人入侵,沿海的防御工作已经做得很周到,不容易对付的了。” “以你的权力也不能抽调沿海的官兵离开岗位?”欧阳天聪接问。 曹廷摇头道:“本座的权力还未到这个阶段,神武营以外,本座意见若是出得太多,也会遭到非议。” 欧阳天聪喃喃道:“朝廷的事情实在比我想像的要复杂很多。” 曹廷目注欧阳天聪,微笑。“其实也不太复杂,欧阳先生只是不习惯。” 欧阳天聪沉吟着。“总要习惯的。” 曹廷接道:“欧阳先生日后要控制的只是武林中人,当然也会轻松得多。” 欧阳天聪打了一个“哈哈”。“能够武林称霸,我已经很满足的了。” 曹廷笑问:“然则欧阳先生打算什么时候开始炼制毒气?” 欧阳天聪道:“曹大人虽然将一直替我炼制毒气的匠人都弄到京师,但所有工具都要重提添置,总要一段时间才能够开始。” 曹廷道:“神武营有足够的人力物力,欧阳先生只要吩咐下去便成。” “海盐的供应又如何?” “这就更简单了,本座可以直接向有关方面提取,只要数量不太多。” 欧阳天聪笑笑。“那曹大人要花些心思了,由海盐提炼毒气已经不是秘密,而且数量也实在不少,一个弄不好,很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 “你是说长孙无忌、燕十三?” “我看他们很快便会追到京师来。” “他们已掌握了什么线索?” “也许,还有他们的运气一直都不错,就是突然找来也不是一件值得奇怪的事情。” “欧阳先生放心。”曹廷笑了笑。“本座的运气也是一向不错的。” 欧阳天聪道:“那曹大人现在最好吩咐下去,收集大量的海盐。” 曹廷道:“若是这个也弄不好,也休想欧阳先生全力为本座做事了。” 欧阳天聪只是笑,对曹廷的实力他的确是仍然有些怀疑,海盐以及有关毒气提炼的地方和工具,正好是拿来一试。若是曹廷一如所说的势力庞大,这应该很快便能够解决。 曹廷又怎会看不出欧阳天聪的心意,他也早已知道要欧阳天聪信服必须显示自己的实力,所以在欧阳天聪到来之前,便选择了地方以备炼制毒气之用。 那个地方原是用作训练来自东瀛的武士,包括语言,一般的礼节以至武功,以便他们能够混进神武营,追随他左右。 一个这样的地方当然要非常秘密,所以曹廷选择在城东十里的山上建造了这座避暑山庄。既然是拿来避暑的,选择的地方当然可以偏远一些,曹廷在山下周围还弄了其他几座小小的庄院作为掩饰。 由于在城外,那些来自东瀛的武士进出也方便很多,到他们可以进入京城的时候,与一般中原人氏也没有多大分别了。 建造瓷窑的材料可以假借山庄要扩建,并不是一件难事,只是海盐方面,颇成为问题。 曹廷的心腹手下尽出,可以用的理由都已用上,到处搜购海盐,尽可能不在京城之内。 他可以说考虑得很周详,但那样搜购海盐,盐商还是不免要立即补充,四处张罗,若是有人要从海盐追查是否欧阳天聪仍然制炼毒气,这便已是一条很好的线索。 曹廷并没有考虑到这方面。 追查这条线索的也不是别人,正是练青霞。 离开了燕十三、长孙无忌他们,练青霞便赶赴京城,开始的时候除了疑惑,她还有一股冲动,打算一入京城便直闯神武营,追问曹廷,可是一路走下来,终于心平气和也考虑到她若是这样做,只有将事情弄得更糟,曹廷与事情完全没有关系固然好,否则连她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在他们的印象中曹廷一心为国家,神武营大量训练人才曹廷可以说居功至伟,正如她,若非曹廷的独具慧眼,现在还不过是一个京城小捕头的女儿。 可是神武营的武功竟然与东瀛倭奴接近,实在大出她意料之外。 曹延是否知道那是东瀛的武功,神武营中是否暗藏着倭奴,那些倭奴真正的目的又是什么,只要一想到这些问题,练青霞便不由烦恼起来。 欧阳天聪的落在倭奴手中使事情更趋严重,那绝对可以肯定已经不是争霸武林这么简单。 到了京城,练青霞没有回神武营,用她的方法追查毒气与欧阳天聪的下落,她很聪明,由海盐开始着手调查,那到底是炼制毒气的主要材料。 可惜她是由京城开始调查,所以到她在京城外找到线索已经浪费了一段时间。 瓷窑这时候已经筑好,炼制毒气的工具已经准备妥当,欧阳天聪的药物也已经弄成,炼制毒气的工作可以开始了。 经过多次的失败,欧阳天聪可以说已能够完全掌握炼制毒气的技术,再加上曹廷的全力支持,一切工具都是最好最完善,炼制毒气进行起来当然是非常顺利。 曹廷的避暑山庄远离京城,无论他在山庄内干什么也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烧窑尽管有烟硝冒出,周围既没有居民,当然也不会带来什么不便的了。 练青霞却就是看见这些不停冒出来的烟,更加肯定,这时候已经接近黄昏,她人就在避暑山庄山下不远的一个树林中。 除了她,还有严拾生。 严拾生一直在跟踪着她,无可否认也是经验累积,差不多到了京城才被她发现的。 她也不大意外,只是以她的反应敏锐竟然不知道严拾生的追踪,难免有些挫折的感觉,亦明白主要是心神恍惚,未能集中。 她没有叫严拾生离开,一来她知道严拾生的牛脾气,在未有一个结果之前就是赶也赶不走,除非是将他杀掉,二来她突然有一种孤独的感觉,需要有人从旁协助,严拾生的出现正好是时候。 事实证明,严拾生在很多地方都起了帮忙作用,打听消息方面就更另有一套。 现在他们置身这座树林也是严拾生选择的,他就是有这个本领,知道选择什么地方不易为人注意,什么地方适宜监视。 看了那些烟一会,严拾生终于开口:“若是我没有看错,那应该就是炼制毒气散发出来的烟。” 练青霞早有同感,道:“你应该没有看错。” 严拾生沉吟着接问:“那你打算怎样,是不是要到山庄去看看?” 练青霞道:“只有这样才能肯定。” 严拾生道:“一个人?” 练青霞说道:“山庄附近必然监视严密。” “不用多说,我承认是没有你那么好的身手,跟着去很容易被人发现。”严拾生接道:“为了你的安全,我还是不进去山庄的好。” “这是一个原因,最重要还是我若是被发现,还有你可以将消息送到燕大哥、长孙无忌手上。” “他们?”严拾生想想没有说下去。 “他们不是已经进京,你已经跟他们联络上了?”练青霞反问。 严拾生点点头。“原来你已发现了。” 练青霞笑笑。“跟你相处这么久了,你的行事作风怎样,我难道还不清楚?” “就是不太清楚。”严拾生亦笑笑。“不错,姓燕的已到来,在街道当眼的地方留下暗记要我跟他会合,可是我昨天才发现,跟着便要跑到这儿来,只来得及留下暗记,告诉他我随时会跟他联络。” 练青霞轻“哦”了一声。“原来是这样。” “你既然发现了,我也不瞒你,听我说——” “最好跟他们会合才采取行动?” “正是这样。”严拾生接道:“反正这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练青霞摇头。“你是不明白的了,曹廷非独对我有救命之恩,还是我的师父,我一身本领也是他教的。” “你是不想看见这么多人联手来对付他?” “不,我这个人做事很有原则,只是到现在为止,我仍然不相信他是一个会出卖国家民族的人。”练青霞深吸了一口气。“我先要弄清楚这件事,完全确定了还要找一个机会跟他好好的谈谈。”—— 第廿二章 反对无能力 避暑庄被擒 严拾生道:“万一他真的是那种人,你莫不是羊入虎口?” “他不会为难我的,我很清楚他对我像子女一样。”练青霞苦笑。“你放心。” “放心?”严拾生仰天打了一个“哈哈”。“我真的能放心便好了。” 练青霞道:“你在这里等着,到天亮仍然不见我回来,那是说我可能落在他们手上,不必再等候,至于你喜欢采取什么行动便怎么行动好了。” 严拾生叹了一口气。“我有什么办法可以阻止你?” “将我击倒。” “若是你不这样说,我或者会找机会试试的,你一说是表示你已经有所防备,以我几下三脚猫的本领,当然绝对不可能将你弄倒。” “那你等在这里好了。”练青霞身形一动,掠上了一株高树,突然又跃下来。“还有一件事你必须告诉长孙无忌,神武营中大多数人都不知情,我相信他们是不会跟倭奴混在一起的。” 严拾生正色道:“只要是有骨气的汉人都绝不会与倭寇勾结,图谋不轨。” 练青霞轻叹一声。“你将我的话告诉长孙无忌,他便明白是怎么回事。” 严拾生闷哼一声:“我就是不明白这个时候你还在打圈子说话,干脆要我告诉长孙无忌必要时可以借助神武营的力量,别让神武营的好汉再让曹廷利用不就是了。” 练青霞怔怔的听着。“你实在是一个聪明人,这件事你一定会做得很好。” 严拾生摇头道:“可惜好像你一个这样的聪明人到现在这个环境还是这样固执。” 练青霞方要说什么,严拾生已截住。“不用说,我完全明白曹廷对你恩深义重,有些事你还是要跟他当面说清楚。” “你明白便成。” “这可不是说的时候。” “能够说清楚还是说清楚的好。”练青霞笑笑。“不过我也明白这时候不是说的时候,最重要先弄清楚欧阳天聪的意图,毒气的炼制已经到什么地步,他们又将会利用毒气采取什么行动。” 严拾生道:“可是你别妄想阻止他们,我虽然不知道避暑山庄是怎样的一个地方,以你一人之力应该是起不了多大作用。” 练青霞笑接:“若是连这个我也不懂得,还说什么聪明不聪明。” 严拾生嘟囔道:“你去干你的好了,再跟你说下去我要变成一个老太婆了。” 练青霞也不再说什么,身形再展,疾掠了出去。 天色这时候已开始暗下来。 避暑山庄当然警卫森严,警卫分布的方式与神武营却并无分别,那也是最好的一套,其中当然亦难免有漏洞,只是不容易看出来。 曹廷也知道有漏洞,但正如他说的,天下根本就没有所谓十全十美的计划。无论怎样周详其中亦必然有冲突,难以同时兼顾的地方,唯有权衡轻重,尽可能做到最好。 要发现其中的漏洞当然也并不容易,除非独具慧眼,细看一遍便能够看出来。 练青霞所以看得出,只因为她对这一套实在太熟悉,也所以轻易便闯进去,一直到了山庄的心腹部分,然后停下来。 她是突然停下来。 那盏灯笼的出现也实在太突然,火光一闪便亮着出现在前方她必经之路上。 灯笼还未全亮她便已看见曹廷。 曹廷并没有面对她,灯笼也不是托在他手上,他虽然是手托灯笼的姿势,那盏灯笼却是平空飘浮在他手掌上一尺的空间。 内力练到这个境界的人并不多。 练青霞看在眼内,知道曹廷其实已发现了自己的行踪,等候在这里。 “师父——”她只有硬着头皮上前。 曹廷缓缓转过身子。“青霞,一路上辛苦了。” 练青霞微喟。“师父知道我到来,特别在这里等候?” 曹廷微笑。“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到来,只是这几天这个时候我都会到这里来看看。” 练青霞乘机说道:“这是唯一的漏洞所在。” “也只有我一手调教出来的弟子才能够看出来。” “徒儿习惯在这个时候采取行动。” “若是连你这个习惯也不知道,这个师父就不是真正的师父了。”曹廷轻叹一声。 “徒儿并没有忘记师父多年来的悉心教导。” 曹廷叹息着,接说道:“你是为师一生所见资质最佳的一个,事实证明你的确是武学的天才,得天独厚,遗憾的只是为师所懂不多,武功亦有限,虽然有一块这样好的材料在手,亦未能够将之雕琢成至宝。” 练青霞叹了一口气。“没有师父的教导成全,徒儿现在还只是一个普通人。” 曹廷摇头道:“有时候做一个普通人亦未尝不是一件乐事,若非我发现你的资质过人,刻意收为弟子加以改造,你现在的生活尽管平淡,肯定没有这么多的烦恼,必然开心得多。” 练青霞道:“徒儿有今天的成就已经不枉此生。” 曹廷沉吟着。“我们师徒在这种情形下会面却绝不是一件乐事。” 练青霞道:“徒儿不明白——” “为师身居高位,何以还要弄出这许多事情来?” “师父还有什么不满足?” “我若是一般人那样,读书考试,求取功名,到今时今日的地位,应该很满足的了,可惜我不是。”曹廷仰首向天。“我有今时今日的地位只是我计划的一部分,距离目的仍然远得很。” “师父最终的目的……” “成则为王。”曹廷若无其事的。 练青霞一怔。“所以师父不惜与倭奴勾结,密谋造反。” “错了。”曹廷摇头。 “徒儿一路的行踪,调查毒气的有关一切,难道不是师父着人暗中通知那些倭奴?” 曹廷道:“是我通知的。” “那师父还不是与倭奴勾结?” “你是没考虑到另一个可能。” “哪一个?”练青霞实在想不到。 “师父其实也是来自东瀛,并非中原人氏。”曹廷缓缓转过身来目注练青霞。 练青霞怔住,她实在难以相信这竟然是事实。 好一会,她才脱口一声:“师父是说真的?” 曹廷道:“这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练青霞一阵接近昏眩的感觉,喃喃道:“没有可能的。” 曹廷道:“若是你认为有可能,别的人也是必动疑,师父又怎能够在中原待到现在?” 练青霞接问:“这又为了什么?” “中原地大物博,东瀛只是一个岛国,天灾横祸无时不有,当然希望能够找到一块安乐土地,安居乐业。”曹廷轻吁了一口气。“所以我们的人不时骚扰沿海,前仆后继,年复一年。” 练青霞动容道:“就是因为一直不成功,师父才有这一次的行动。” 曹廷微一颔首。“也所以近年来沿海除了偶然有袭入骚扰之外,并没有什么大变动。” 练青霞不由打了一个寒噤,曹廷的处心积虑,那一份耐性实在可怕。 曹廷接道:“师父有今日的地位所花的心血大概也不用说了。” 练青霞摇头。“本来我很奇怪师父何以会勾结东瀛倭寇,现在清楚师父的底细,却又一点儿也不觉得奇怪了。” 曹廷道:“这件事迟早你一定会知道的,在收你为徒之前,师父亦已考虑到有此一天。” 练青霞轻叹。“你实在不应该收我这个徒弟的。” 曹廷说道:“只因为师父还算得是一个武林中人,只有武林中人才明白这种心态。” 练青霞又一声轻叹。“师父到底有没有考虑到我知道了这件事之后,有什么反应?” 曹廷笑了笑。“若是顾虑这么多,你我也不会成为师徒的了。” 练青霞接说道:“那现在应该考虑到吧?” 曹廷道:“以你的性子当然难以容忍师父这种作为,即使我对你有恩在前,又是一手将你教导成材的师父。” 练青霞道:“徒儿虽然是女儿身,也明白什么是民族大义。” 曹廷道:“我就是太明白你是怎样的一个人,所以完全没有考虑到劝你听从我的吩咐,转而助我一臂之力。” “师父——” “到今时今日,你我师徒的缘份也应该尽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师父准备怎样对付我?” “我没有考虑到怎样做,既然你还叫我做师父,为什么不让你我师徒好好的叙一叙?” “徒儿已无话可说。” “有些事情你还是要知道的。”曹廷微笑。“我们不妨先到炼制毒气的地方看看。” 练青霞无言点头,事实她方寸已经大乱,无论如何她怎么也想不到曹廷竟然是来自东瀛,心里原要说的话非独说不出口,也觉得毫无意思。 时间虽然短促,可是炼制毒气的烧窑也建造得非常完整,到底是钱多好办事。 曹廷一面走向窑区,一面道:“建造这座窑只花了三天时间。所用的材料与动工的匠人可以说都是最好的。” 练青霞只有道:“徒儿知道师父有足够的人力物力财力。” “与建造这座烧窑同时,炼制毒气所需要的原料工具亦同时进行,配合得恰到好处,唯一比较麻烦的是大量的海盐,幸好在更早之前我已经作好了准备。” 练青霞道:“虽然这样,海盐还是一条线索。” 曹廷恍然道:“你就是抓着这条线索追踪到来?” “盐商必须要大量补充,这不难打听出来,徒儿亦早已知道海盐是炼制毒气的主要材料。” “以你多年办案的经验,当然很容易打听到海盐的下落。”曹廷笑了笑。“我知道你一定会找到线索追踪到来,你到底没有令我失望。” 练青霞道:“师父也知道徒儿一定会很奇怪,一定会单独找师父先问清楚。” 曹廷点头。“当然你还准备晓以大义,但事实其实却是大出你意料之外。” 练青霞无言。 说话间他们已进入窑内,那窑内的一切布置与练青霞在欧阳天聪的老巢所见并无分别,只是有一种更完善的感觉,每一个在工作的人也显得很投入。 那些瓷匠已经弄妥了四个奇大的瓷球了。 欧阳天聪亲自监督,看见练青霞、曹廷进来,推动轮椅迎上前去。 “我们又见面了。”这句话出口,欧阳天聪脸上便尽是喜悦之色。 练青霞冷冷的道:“能够再见到欧阳先生,的确是有些意外。” 欧阳天聪道:“我上京原是无可避免,但上京没有成为阶下囚,反而变成座上宾却难免喜出望外。” 练青霞再问:“欧阳先生也是来自东瀛?” 欧阳天聪摇头,接着一笑。“我明白你这是什么意思,只是好死尚且不如恶活,又何况我被视作上宾,事成之后,又是一国国师。” “国师?”练青霞一怔。 “你总不会不明白国师是什么身份,如此总领天下武林,不是更好?”欧阳天聪眉飞色舞。 练青霞叹息。“个人的荣誉真的是这么要紧。” 欧阳天聪点点头,说道:“我钻研毒气目的也就是为了称霸武林,乃至弄成现在这个样子,若是这个不要紧,还有什么要紧的。” 练青霞只是叹息。“你有空的时候不妨坐下来细想清楚。” 欧阳天聪笑接:“我知道你要我想的是什么,这样说大概你可以死心了。” 练青霞沉默下去,欧阳天聪转向曹廷。“名师出高徒,可惜你那位高徒与你这位名师思想不一致。” 曹廷道:“没有人能够控制别人的思想。” 欧阳天聪道:“这实在遗憾。” 曹廷接问:“你若是发现一个天资聪敏,足以继承你衣钵的人会怎样做?” 欧阳天聪不假思索道:“我会千方百计收他为徒,将一切本领传授他。” “不管他将你们教的怎样做?” “当然——”欧阳天聪目光回到练青霞脸上,“我现在明白了。” 曹廷微笑接道:“听你这样说亦可以肯定你的确已有资格成为一代名师。” 欧阳天聪苦笑。“幸好到现在为止我还没遇上一个可以传授衣钵的传人。” 曹廷笑道:“总会有的。”一顿,接问:“毒气现在的情形怎样了?” “控制得很好,完全没有出漏子,估计一天半天之内便可以完全注进瓷球内。”欧阳天聪目光一转,由心内笑出来。“到底是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曹廷道:“若是有足够的时间筹备,相信会更加顺利。” “能够有现在这种成绩,我已经很满意的了。”欧阳天聪随即打了一个“哈哈”道。 曹廷接问:“以这四个瓷球所载的毒气,若是在京城中散放,你以为会有什么结果?” 欧阳天聪明白他只是要练青霞知道,笑笑道:“不出半天,京城中人畜无一幸免。” 练青霞动容道:“你们要这样做?” 曹廷反问:“以你看呢?” 练青霞心头一动。“这样做对你们并无好处,若是我推测不错,这应该是一种要挟的手段。” “好徒儿。”曹廷放声笑出来。 “师父的目的何在?”练青霞不由追问。 曹廷道:“要当今天子下旨撤离沿海各省的官兵,好让我们的人能够顺利登陆,长驱直进。” 练青霞倒退一步。“你们早已经作好准备的了。” 曹廷说道:“大军这时候已经在海上了。” 练青霞摇头。“太过份了。” 曹廷笑笑,道:“一切都是配合得恰到好处,在毒气的威胁下,相信没有人会抗拒。” 练青霞一再摇头,又倒退一步。“这件事你不应该告诉我的。” 曹廷道:“师父已经考虑到一切后果了。” 练青霞说道:“那师父打算怎样对付我?” 曹廷笑了笑。“我们师徒之间的事情为什么不留给我们师徒单独解决?” 练青霞方待说什么,曹廷已一声:“你随我来。”举步走了出去。 练青霞不由举步跟上,脚步虽然轻盈,心头已有如给压上千斤的巨石。 欧阳天聪看着他们,摇摇头,叹息一声,她能够说出那种话,当然很明白曹廷的心情。 进入了庄院的内堂,门户已有人在外面掩上,曹廷在椅子上坐下才问:“一路你可有发现?” 练青霞说道:“庄院中到处都有人守卫埋伏,我要硬闯出去,成功的机会并不大。” 曹廷道:“所以你没有妄动。” “师父要我到这里来,当然已有所安排,我绝对相信师父一定会给我一个很公平的机会。” 曹廷叹了一口气。“你懂得这样想也不枉我们师徒一场。” “师父要我怎样做现在可以说了。” “归顺,你是一定不肯的了?” “怎么师父还要这样问?” 曹廷笑笑,道:“很好,我现在就给你一个机会,若是你能够将我击倒,只要你将门推开走出去,绝对不会有人阻止你离开的。” 练青霞没有作声,曹廷接道:“这是你唯一离开的机会。” 他面上仍然有笑容,笑看着练青霞,看他的表情,对练青霞他的确有一份深厚的师徒感情,到这个地步仍然希望练青霞能够归顺他。 练青霞的面上却是一点儿笑容也没有,呆望着曹廷好一会,突然上前拜倒地上,重重的叩了三个响头。“徒儿多谢师父十多年来教导之恩。” 曹廷也没有避开,受了练青霞的跪拜才道:“你学成以来,在公在私都没有令为师丢面,而且增添光彩不少,已经是报答为师的了。”一顿,一叹。“你我师徒的情份到今夜为止,也是无可奈何。” 练青霞缓缓站起身来,拔出了那柄弯刀,恭恭敬敬的道:“请出手。” 曹廷挥手。“不用客气。” 练青霞弯刀一团刀花滚开,一滚即收,道:“请亮兵器。” 曹廷右掌轻移,平空虚托着的那盏灯笼,立即疾转起来,说道:“这盏灯笼便是。” 练青霞道:“那么得罪了。”刀花再滚动,突然开展,向曹廷滚去。 曹廷左手一抬,屈指一弹,正中花心,滚动的刀花立时消散。 “你随我多年,这个刀花难道便是所得的精华所在?”他随即问练青霞。 练青霞反问:“你是一个这么急躁的人?” 曹廷笑笑道:“我只是告诉你,这是你需要尽展所长的时候,一般招式可免则免。” 练青霞道:“因为你了如指掌,对你用一般招式一点儿作用也没有?” 曹廷道:“这是事实,而你既然知道,又何必再浪费时间来证明?” “不错——”练青霞深吸了一口气,弯刀平胸疾削了出去,这一刀看似平淡,其实已隐含三个变化,只看曹廷的出手而变动。 曹廷看着摇头。“炼魂刀法变出来的,你能够悟化不容易。” 练青霞刀已经去到大半,闻言立即收回,曹廷既然能够看出,当然亦能够迅速找到其中破绽,一下子将她的攻势消除。 曹廷接道:“没有其他的了?” 练青霞没有作声,身形突然闪电般开展,弯刀同时削出,不是一刀,刀势绵密,杀气奔腾。 “这种刀法才是你用的。”曹廷笑说着右手疾挥,那盏灯笼流星般疾射上半空。 他双掌随即展开,车轮般转动,双掌迫出来的内劲每一击恰到好处,将练青霞的攻势击散,到那盏灯笼落下,再被他右掌凌空托着,练青霞的攻势已无以为继,完全消散。 练青霞这一次显得有些意外,连退三步,目注曹廷,却没有说什么。 曹廷摇摇头。“这是我所教武功转变出来的招式。” 练青霞听着一颗心沉下去,她原是以为已经突破本身所学,另辟新境界。 曹廷接道:“你也不用难过,一直以来你都不清楚我是怎样的一个人,自然以我的武功为主,能够转变出这许多新招式已经很难得的了。” 练青霞静静的听着,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突然一声尖叫,凌空拔起来,人刀半空中合一,一道电闪也似疾击而下,曹廷看得清楚,一声:“好——”人与灯笼疾迎而上,那盏灯笼流星一般,当先迎向来刀。 练青霞这一刀出击,已是她唯一还有信心的一击,集合了本身的内力,刀势反而毫无变化,这一刀也不是以招式取胜,只是个人内力速度的表现。 曹廷可以说完全找不到这一刀的破绽,于是当机立断,灯笼抢先还击。 练青霞的一刀已是有去无回之势,以她的推算,将灯笼砍破再击曹廷与直击曹廷并无分别,那只是一盏普通的灯笼,绝难与她的刀匹敌,也绝对阻止不了她凌厉的刀势。 灯笼迎上弯刀果然一分为二,当中的烛火亦齐中分开,那一点火蕊就像是两枚着火的羽箭疾射向练青霞的眼目,光亮而急激。 这实在大出练青霞意料之外,不由头一偏,两枚火蕊从旁射空,她的刀势亦因而大受影响,那刹那她只觉曹廷的身形鬼魅般一闪,握刀的右腕随即一紧,已落在曹廷的手中,一惊而叫。 也就在她的惊叫声中曹廷已然将她的弯刀夺去,一转以刀背压着她的肩膀一齐落在地上。 练青霞面色刹那青白,怔怔的看着曹廷,一时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曹廷面上仍然有笑容。“这一刀很好,能够接得下这一刀的人相信已不多。” 练青霞脱口问:“你呢?” 曹廷道:“也许接得下,也许接不下,但即使接得下也要花很大的气力。” 练青霞说道:“所以你就利用那盏灯笼。” “兵不厌诈,再说,能够利用那盏灯笼的人亦不多,最低限度他必须掌握得恰到好处,速度方向都要准确,否则灯笼中的烛火便毫无用处。” 练青霞不能不承认,叹息道:“当然,也必须配合灯笼的去势,时间拿捏得准确才能够在我分神的刹那,将我的弯刀夺去。” 曹廷笑笑。“要夺去你手中的弯刀实在不容易,我也只是试探看看。” 练青霞无言,曹廷接问:“你还有其他更厉害的攻势?” “没有了。”练青霞叹息一声。“你虽然以灯笼为助,可是我仍然得承认即使没有灯笼,还是不免要败在你手下。” 曹廷道:“我喜欢速度。” 练青霞道:“这是我能够领悟,却未能够完全发挥的武道要诀。” 曹廷道:“姜是老的辣,经验老到总是容易占上风。” 练青霞叹息。“一直以来,我以为已得到你的真传,到现在才发觉仍然有一段距离。” 曹廷道:“这是你性子耿直,若是你像我这样狡猾,一定会成功得多。” 练青霞淡然一笑。“现在来说什么也都是废话,你应该下手的了。” 曹廷道:“站在我的立场的确是应该将你杀掉,可是除非万不得已,否则我还是不想杀你。” 练青霞道:“你会后悔的。” 曹廷道:“看到我们的计划完全成功,也许你会改变初衷。” “绝对不会。” “那只要能够让你看到,还是好的,能够让多一些认识自己的人看到自己成功,总是一件乐事。” “这是说,你让我离开?” “不是现在。”曹廷微笑着。“在我成功之后,我会让你离开,至于到时你打算怎样,到时再说好了。”一顿,接道:“现在你随我回去。” 练青霞道:“我虽然败在你手下,但仍然有选择的余地。” “你不随我回去,我现在便将你杀掉,”曹廷笑了笑。“你不会甘心就这样被杀掉的。” 练青霞没有作声,曹廷随又道:“当然你也绝不会怀疑我的说话。” 语声一落,他翻腕突然一刀削出,在他旁边的一株大树迎刀而断,“轰轰隆隆”的倒了下去。 练青霞由心一寒,那刹那她完全感觉到那一刀的锋利、凌厉,与曹廷奔腾的杀气,她绝对相信若是她要逃走,曹廷那一刀一定会削到自己身上。 曹廷看着树倒下才移动脚步走前,一面道:“毒气成功,你将是你们方面第一个看见京城被毒气控制的人。” 练青霞跟着曹廷,一声不发,曹廷接问:“你以为朝廷会不会接受我们的条件?” “绝不会——”话出口,练青霞便垂下头,朝廷现在是怎样情形,她多少是知道的。 皇帝还是一个大孩子,常德郡主见识有限,若是一切由他们作主,就是完全接受曹廷提出来的条件也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曹廷仿佛看到练青霞心深处,笑接道:“他们是会的,朝廷的情形你应该很清楚,而我比你更清楚。” 练青霞头垂得更低,没有作声。 曹廷接又说道:“你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燕十三、长孙无忌,他们也已在京城之内。” 练青霞忍不住道:“你的消息也很灵通。” 曹廷道:“可是我却完全没有你的消息,所以我早已肯定你必然看出夺去欧阳天聪那些人的武功与神武营接近,转而怀疑到我头上,暗中查探。” 练青霞道:“能够不被你的人发觉,可见我实在没有弄错,知道那些人才是你的人。” 曹廷点头。“你很聪明,只是太感情用事,你应该与长孙无忌、燕十三他们保持联系的。” 练青霞道:“你发现他们并没有与我走在一条路上。” 曹廷微笑道:“从他们的行踪不难看出他们一方面正在追寻你的下落。” 练青霞轻叹,她现在只希望严拾生与燕十三、长孙无忌取得联络之后,能够迅速采取行动,阻止毒气的制造,这当然先得摆脱曹廷的监视。 他们能否做到这一点无疑是最重要,否则必须要有足够的能力攻进曹廷这座避暑山庄,要不然,就凭他们两个,再加上一个严拾生,实在不足以与曹廷方面对抗,枉送性命。 她已经暗示严拾生,至于长孙无忌、燕十三会不会接受严拾生的意见,而严拾生又是否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则只有听天由命的了。 曹廷显然并不知道严拾生的事,一顿,又道:“也许他们会找到这里来,但若是孤军深入,是自寻死路,若是来得太晚,毒气已经炼制完成,还是死路一条。” 练青霞淡然道:“生死有命,哪一个管得这么多?” 曹廷大笑,一直以来他的运气都很不错,欧阳天聪的归顺,无疑只有更成功,这种好运气显然会一直继续下去。 在他的感觉也就是这样。 即使没有燕十三的指引,严拾生要找到燕十三也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他实在太熟悉燕十三,知道燕十三会选择什么地方逗留。他找到燕十三的时候,长孙无忌也正好与燕十三在一起。 看见严拾生,燕十三一点儿也不奇怪,也只看严拾生的神态他便已知道又有事情发生,而且非常紧迫。 听罢严拾生的话,却非独燕十三皱眉头,就是长孙无忌亦眉头打结。 “她应该与我们会合再采取行动的。”燕十三一声叹息。“曹廷一手训练她出来,一定会熟悉她的行事作风,只怕她一入避暑山庄便踏进曹廷的陷阱。” 严拾生叫起来。“那你们还等什么,还不动身到避暑山庄救人?” 燕十三道:“她若是合该此劫,难逃一死,我们现在赶去也没用,否则,我们就是作好了准备再动身也无妨。” 严拾生嘟囔道:“话虽然有道理,我可不是这样想,救人如救火。” 燕十三截道:“曹廷不会杀她的。” “你以为曹廷是一个吃长素,不杀生的老婆婆?甚至手无缚鸡之力。” “我只知道她是曹廷的心爱弟子,曹廷在收她为徒之时,相信已经考虑到有这样的一天,有杀她之心,他不会传授她武功。”燕十三说来倒也轻松。 长孙无忌接着道:“燕兄说得甚有道理。” 燕十三叹息着道:“这个人处心积虑,老谋深算,也不可谓不厉害的了。”—— 第廿三章 皇上能果断 调动神武营 长孙无忌道:“幸而神武营并非完全是他的人,练青霞调查打听下来,到避暑山庄之前仍然能够平安无事,可见她打听的对象都是经过仔细选择,又全是可靠的。”一顿,转顾严拾生。“她那样暗示你,亦是表示我们可以借助神武营的那些人。” 燕十三接道:“我以为你最好还是进宫一趟,再加上皇帝的意思,一切都方便。” 长孙无忌微喟:“皇帝到底还年轻,常德郡主与曹廷势不两立,去见他们,一个话说不好,只怕打草惊蛇,于事无补。” 燕十三沉吟道:“朝廷的事情我并不清楚,这件事你多费心思。” 长孙无忌点头。“神武营跟我们禁卫也是一向敌对,凭我要调动他们也是没有可能的事,也许他们全都是铁血男儿,但目前我们并无凭据,只凭一面之辞,要他们倒戈相向,对付他们的头头,实在有些异想天开。” 燕十三道:“问题的确在口说无凭,一个弄不好,我们方面先来一番内讧可就麻烦了。” 长孙无忌沉吟着突然道:“燕兄也随我走一趟如何?” “我?”燕十三一怔。“我可是一个江湖人。” “就是江湖人,成功的希望反而大一些,再说练青霞借助燕兄的大力帮忙,在朝廷也已不是一个秘密。” 燕十三还在考虑,严拾生旁边已大嚷:“难得有这个机会进皇宫一开眼界,你就是不答应我也要去的了。” 燕十三笑笑。“也好,反正没有人知道我是什么样子。” 严拾生“哈哈”大笑,突然一下停下来,大摇其头。“不成,我现在已经有些紧张,到时必定紧张得要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燕十三道:“有什么要紧?” 严拾生道:“话可不是这样说,燕十三名满天下,一见原来是一个出不了大场面的人,岂非大大影响形象,以后如何在江湖上立足。” 燕十三反问:“你怎知道我现在一点儿也不紧张?” “若是这也看不出,我们相交这许多年是白交的了,事不宜迟,你还在考虑什么?总之,我一定在你左右,必要时一定帮你一把就是了。” “你还是不肯错过这个进皇宫去大开眼界的机会。”燕十三微笑。 严拾生也不否认,长孙无忌当然不会拒绝,在他来说多一个人去总是好的。 皇宫的雄伟严拾生当然叹为观止,他虽然是一个老江湖,去过很多地方,不是没有见识之辈,又何曾见识过一个皇宫这样的地方。 长孙无忌既为禁卫统领,一向负责万岁的安全,要将燕十三、严拾生带进去当然是轻而易举。 要见皇帝却也不是一件难事,可是皇帝尚未见到,常德郡主便出现了,对长孙无忌的不来见她而去见皇帝,显然很不高兴。 对燕十三她也显然不放在眼内,尤其是燕十三若无其事的态度,更令她心头冒火。 严拾生看见燕十三那样,当然是跟着,只苦了长孙无忌,连连向他们示意。 燕十三始终没有反应,他不是不知道看见常德郡主应该怎样,就是不习惯。 常德郡主等了好一会,终于忍不住问:“你就是燕十三?” 燕十三淡应:“正是——” 常德郡主接问:“你在江湖上很有名?” “只是江湖上的朋友抬举。” “这里不是江湖。” “江湖人所在就是江湖。”燕十三竟然说出这样的一句话来。 长孙无忌大吃一惊,下意识作势要阻止,随即一声苦笑,他当然明白,燕十三话已经出口,要截也截不住的了。 常德郡主当然面上立时变色,一直沉下去,冷冷的看着燕十三,冷冷的突然问:“你是否已清楚我到底是什么人?” 燕十三笑了,道:“我的记性一向都很好。” 严拾生接道:“若是这也记不了,岂不是白痴?” 燕十三道:“她只是要提醒我们一些事。” 常德郡主说道:“我要杀你们易如反掌。” 严拾生不由脖子一缩,回对燕十三道:“早该不开口,本来是只杀你的,现在连我也要杀掉了。” 燕十三淡然一笑,道:“郡主要杀我们只要一句话,可惜现在不是说那句话的时候。” 严拾生接一句:“现在是要商量如何解决毒气那件事的时候。” 常德郡主冷笑道:“宫中多的是高手,没有必要江湖人插手。”一顿,目光转到长孙无忌面上,语声再一沉。“你说是不是?” 她以为长孙无忌一定会站在她方面说话,哪知道长孙无忌竟应道:“事实证明,没有他们相助,事情绝不会这么快便找到线索。” 常德郡主一怔,接问:“我派你南下,难道一点儿收获也没有?” 长孙无忌说道:“我南下的情形,已经说得很清楚的了,完全是燕兄他们帮忙,又得神武营练青霞相助,才有现在的收获。” 常德郡主目光一闪。“怎么,不完全是你的武功机智,马到成功?” 她是暗示长孙无忌承认她说的才是事实,长孙无忌当然看得出来,却淡然应道:“微臣并未这样说。” 常德郡主更怒,沉声道:“那是我听错了。” 长孙无忌道:“也许是微臣口齿不伶俐,以致有这种误会。” 常德郡主气在头上,方要再说什么,皇帝已经传旨出来,着燕十三、长孙无忌入见。 常德郡主索性往殿内走去,长孙无忌看着摇了摇头,与燕十三、严拾生一齐跟前去。 长孙无忌脚步放得很慢,突然叹息道:“燕兄没有必要跟她过不去的。” 燕十三也叹息一声。“宫中大小事情难道都是要看她的意思?” 长孙无忌苦笑。“皇上只是一个大孩子,你以为他能有多大主意?” 燕十三没有作声,在未见到皇帝之前实在不想作任何说明,在他的心念中,做皇帝的人应该天生是做皇帝的材料。 长孙无忌仿佛明白燕十三的心意,也没有多说什么,往前继续行去。 内殿也是一个很严肃的地方,皇帝只是一个人留在内殿,静坐在龙椅上,等着众人进来。 常德郡主当先走进,目光一扫,便问:“人呢?都跑到哪里去了?怎不在殿内侍候?” 皇帝缓缓道:“朕以为这是国家大事,闲杂人等不宜留此。” 常德郡主一怔:“你以为他们会将秘密泄漏出去?他们怎会这样做?” 皇帝说道:“能够小心一些,总是好的。” “你这是教训我的了,你眼中还有我这个姊姊?”常德郡主哪里还像一个郡主,语气也是恶狠狠的。 皇帝身子往椅子上一靠,“曹廷势力庞大,不能不小心。” 一提曹廷,常德郡主火气更盛。“你还说这个人,若不是听信这个人,事情怎会弄到这样?” 皇帝很冷静的道:“他能够有今天的地位,当然有他成功的地方。” 常德郡主接说道:“以我的意思,现在便下旨削除他的职位,将他拿来午门处斩。” 皇帝道:“能够这样做,当然是最好,但这个人这样聪明,一定早已作好安排,一旦处理不好,就是暂时能够解除毒气的威胁,纵虎归山,也是后患无穷。” 常德郡主道:“我们布下天罗地网,他能够跑到哪儿去?” 皇帝道:“天罗地网,谈何容易?” 常德郡主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多说话的?” 皇帝一怔,沉默了下去,长孙无忌早已跪拜一旁,听到这里,也奇怪的望着皇帝,一直以来,皇帝的确是从未这样多说话。 常德郡主看见皇帝不说话,才转过头来,向长孙无忌道:“你站起来说话。” 长孙无忌没有立即起来,目光望着皇帝,他到底是一个很有分寸的人。 皇帝也就在这时候手一抬道:“你起来。” 长孙无忌这才站起来,常德郡主看着心中有气,却没有立即发作,目光转向燕十三、严拾生。“你们是这样见皇帝的?” 燕十三尚来开口,严拾生抢着道:“这个人以我所知还没有跪拜过任何人。” 常德郡主接问:“你们当这里是什么地方?” 严拾生道:“这里不是皇宫?” 常德郡主一气再气,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皇帝也就在这时候道:“江湖人到底是江湖人,百无禁忌,潇洒得很。” 常德郡主应声望了他一眼,他立时又沉默下去。 燕十三看在眼内,稍为沉吟,道:“我们的来意,皇上大概也清楚的了。” 皇帝难得有人再打开局面,立即道:“你们这一次在南方调查所得,已经很清楚,回到京城这几天,莫非又已经找到线索?” 燕十三道:“已经找到了。” 皇帝接问:“你就是燕十三啊?” 燕十三应声:“正是——” 皇帝目光转向严拾生:“那这一位就是严拾生了。” 严拾生受宠若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皇帝接又问道:“听说你追踪练青霞去了。” 严拾生这下子心情才稳定下来,应道:“回皇上,我们一直走在一起。” “那么练青霞呢,现在哪儿去了。” “她——”严拾生一个字出口,燕十三身子已拔起来,直扑头顶的承尘。 长孙无忌身形同时展开,往殿外掠出去。 常德郡主脱口惊呼道:“你们在干什么?” 皇帝却出奇的镇定,就像是没有发生过什么的,严拾生一旁看得清楚,眼瞳中也不禁露出诧异之色。 燕十三这片刻已然手按着承尘,凌空移动了三个位置,宝剑在手,削断了其中一块承尘的风轴,一双脚立时从那块承尘内跌出来。 燕十三反手一剑插进那个人的右膝内,一按,那个人再也支持不住,从承尘内堕下。 那是一个太监装束的人,凌空尚未掉在地上,已向燕十三发出了十四枚暗器。 那些暗器与那个人发暗器的姿势都有异一般,是神武营的一套。 燕十三在那个人落地之前已落下,剑势未绝,从容将暗器击下。 皇帝即时喝一声:“小安子,你这是干什么?” 那个叫做小安子的太监没有回答,翻身扑向最接近的常德郡主,一柄软剑同时抖出来。 他动作虽然迅速,燕十三更加迅速,身形一闪已挡在常德郡主之前,宝剑一挥将那柄软剑削断。 常德郡主虽然没有受到任何损伤,已吓得不由自主的尖,叫起来,也就在她的尖叫声中,小安子已经向燕十三刺出了十多剑,那柄软剑虽然被削断,但仍然能够发挥相当的威力。 燕十三宝剑连接十七剑,小安子手中已只剩下一截剑柄,他怪叫一声,身形滚动,一股浓烟同时从地上冒起来,迅速将他的身子裹住。 燕十三同时冲入浓烟中,一入即出,将小安子也拖出浓烟外。 小安子一条右臂被燕十三抓住,怎也挣扎不脱,燕十三随即喝问:“你们一共有多少人。” 小安子张口,一枚暗器由口内射出,疾射向燕十三面门。 燕十三及时偏头避开,再看小安子,嘴巴已合上,一缕黑血从唇角淌下,头一偏,便毒发身亡。 燕十三一声冷笑,将尸体抛开,双袖一卷,两股内力涌出,将那团浓烟裹起来,身形接展,挥袖将浓烟送出了殿外。 长孙无忌同时从殿外掠回,双手各抓着一个宫女的后颈。 那两个宫女赫然就是侍候常德郡主的其中两个,手中各握一柄利剑,但穴道被长孙无忌扣着,力道用不出,只有听由长孙无忌处置。 常德郡主惊魂甫定,一见又嚷起来:“没有我的命令你怎么伤害我的人?” 长孙无忌道:“她们没有郡主的命令却竟敢在殿外偷听,而且还随身携带了利器。” 常德郡主怔住,皇帝这时候亦问那两个宫女。“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那两个宫女眼瞳中露出怨毒之色,一齐开口,说出了一句很奇怪的话。 严拾生一听大叫。“她们是倭奴。” 常德郡主脱口道:“哪有这种事?” “事实在眼前。”燕十三接上口。 常德郡主应声冷冷的看了燕十三一眼,没有再作声。 燕十三接道:“既然是倭奴,问她们也是多此一举,杀掉算了。” 长孙无忌冷然一笑,双手内力透出,那两个宫女闷哼声中,当场丧命。 皇帝看着叹了一口气。“曹廷的势力果真是可怕到这个地步?” 常德郡主立时接上口。“还不是你太信任他才令他有这个势力。” 皇帝摇头。“他老谋深算,志在必得,一直以来又并无过份,若非毒气这件事,也看不出原来他早有预谋,已与倭奴勾结。” 长孙无忌接道:“所以以微臣之意,毒气的出现,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否则到他羽翼丰满,变生肘腋,噬脐莫及。” 皇帝叹息。“毒气的出现,伤残无辜性命至多,无论如何也不是一件好事。” 长孙无忌怔住。皇帝接问燕十三。“承尘上可还有藏着其他倭奴?” 燕十三道:“皇上若是不放心,可以再搜索一遍。” “有你这句话,朕完全放心了。”皇帝目光一转。“禁苑内倭奴是必潜藏不少,但要将他们找出来,却也并不是一件难事。” 长孙无忌道:“禁苑内的上下人等都有详细的记载,调查便清楚明白。” 常德郡主抢着道:“这件事我自会处理妥当。” 皇帝沉吟着接道:“目前最重要的还是——” 常德郡主截道:“将曹廷抓起来。” “这个人要抓相信并不容易,目前急须解除的还是毒气的威胁。”皇帝说的话倒也是中肯。 严拾生听着忍不住问:“皇上已经知道曹廷在他的避暑山庄内制炼毒气的事情了?” “什么?”皇帝脱口叫出来。 “他疯了——”常德郡主接嚷。“京城是什么地方,他怎能够在京城附近弄这种东西,万一一个不小心弄不好毒气泄漏出来……” 燕十三截道:“那倒霉的只是避暑山庄内的人,若是弄好了,他喜欢在哪儿施放便在哪儿施放,才是要命。” 常德郡主不由问:“他会在什么地方施放?” 燕十三道:“这可要问他了,但可以肯定一点,毒气若是施放,禁苑不难首当其冲。” “那怎么是好?”常德郡主接问,紧张得手足无措。 皇帝反而很冷静,缓缓的说道:“无论毒气选择在什么地方,也不会随便施放的。” 严拾生道:“我可不是这样想。” 皇帝道:“他急着制炼毒气一定有他的计划目的,否则大可以将欧阳天聪安排到秘密的地方,大批炼制毒气,再配合采取行动。” 燕十三听着暗暗点头,接问:“然则皇上已经猜到他的计划目的了。” 皇帝尚未答话,常德郡主已截道:“你这个年纪懂得什么,别胡乱主张惹出祸来。” 皇帝看着燕十三,没有作声,常德郡主接道:“以我的意思,你们现在会合军兵杀入避暑山庄,将曹廷的人杀掉,若是他也在就更好,快快的也抓起来杀掉。” 长孙无忌只是看着皇帝,道:“微臣的意思也是避暑山庄必须走一趟,就是不能够抓住曹廷也将欧阳天聪解决,以免后祸。” 皇帝想想。“你准备带什么人去?” 长孙无忌道:“禁卫必须保护皇宫的安全,而且其中是否暗藏着曹廷的人有待查明,微臣的意思是请皇上下旨,由微臣率神武营的人进行这件事。” “神武营的人?”皇帝也有些意外。 常德郡主又叫起来。“神武营的人完全是曹廷的人,怎么还要用他的人?” 长孙无忌道:“神武营的人果真完全是曹廷的人,就是这一股势力已足以令他做任何事情,就是没有毒气为助也大有可为。” 皇帝道:“朕明白你的意思,可是我们如何确定哪些人才可靠?” 长孙无忌说道:“练青霞往见曹廷之前,已经调查清楚,将结果交给严拾生的了。” 常德郡主截道:“练青霞是曹廷的徒弟,她的话你们也相信?” 长孙无忌道:“微臣坚信练青霞不是一个倭奴,也不会受倭奴利用。” 常德郡主道:“曹廷难道就是一个倭奴了?” 燕十三道:“就是一个倭奴也不足为怪。” 常德郡主大摇其头。“他哪儿像一个倭奴,我可是一点也看不出来。” 严拾生脱口道:“若是连你也看出来,这一个倭奴如何还能够在中土立足?” 常德郡主瞪了他一眼。“然则哪一个是倭奴你是一眼便能够看出来的了。” 严拾生打了一个“哈哈”。“当然,倭奴总有他们的特征,只要细心一看——” 下面的话尚未接上,他已经看见燕十三对他眨眼睛,到底是一个聪明人,下面的话到了嘴边便变了。“多少总能够看出来,可是那些特征并不难掩饰,给他们知道有人要追查他们的底细,及时加以掩饰,要分辨可就困难了。” 常德郡主目光已转落在燕十三面上,她已经发觉燕十三向严拾生示意,原是要抓住严拾生说话的破绽,加以利用,现在当然知道是没希望的了。 她却是很奇怪,对燕十三竟然只有一份奇怪,那份怒意不知何时已然消除。 燕十三无疑是她一生之中唯一对她不尊重的人,非独说话,连态度也毫不妥协,毫不让步。 她以死要挟,燕十三一样无动于衷,她虽然之前没有接触过江湖人,不清楚江湖人到底是什么样子,对燕十三这个江湖人却实在发生了兴趣,而且还有一份莫名其妙的特殊好感。 燕十三没有理会她,连看也没有多看她一眼,看见严拾生没有再夸口下去踏进常德郡主的陷阱,很自然的笑了笑。 常德郡主心头那刹那不由怦然一跳,燕十三的笑容在她来说实在洒脱。 皇帝也就在这时候道:“朕也觉得练青霞是一个可以信任的人。” 长孙无忌接道:“她出身神武营,对神武营的人至为熟悉,调查所得应该是绝对不会有问题。” 皇帝沉吟道:“她所以这样做,当然是担心神武营的人被曹廷利用。” 长孙无忌道:“但可以肯定一点,无论我们是否调动神武营的人,一有所行动,曹廷方面必是有消息。” 皇帝道:“京城内外他是必已遍布眼线,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我们要将他的眼线完全清除是绝没有可能的事,而我们却必须立即采取行动。” 长孙无忌道:“这时候我们是不能顾虑这许多的了。” 皇帝点头,再没有多说什么,立即下旨由长孙无忌调动神武营的人。 与之同时,皇帝亦下旨由长孙无忌认为可以信赖的禁卫配合常德郡主,将潜藏在禁宫的倭奴找出来,以绝后患。 领旨出到殿外,长孙无忌才松一口气,严拾生更就忍不住连翻了三个筋斗。 “皇帝原来是这样子,在未见到之前,真还有些心惊肉跳,不知如何是好。”严拾生打着“哈哈”。“可是我这样回到江湖上,有谁会相信我见过皇帝?” 长孙无忌忍不住问:“你没有做官的打算?” “就是做了官,也要回到江湖上,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严拾生再翻一个筋斗。“这句老话难道你没有听过。” 长孙无忌道:“只要你还有做官的打算便成。” 严拾生道:“我却绝对可以肯定姓燕的对做官一点儿兴趣也没有。” 燕十三应声道:“你就是兴趣还大得很。” “也不太大。”严拾生又打了一个“哈哈”。“只是从来没有尝试过做官的滋味,难得有这个机会,若是推辞不做,未免太对不起自己了。” 燕十三道:“这对我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严拾生一怔道:“原来你也有兴趣做官?” 燕十三摇头。“我是说你做了官之后,总有一段日子不会在江湖上走动,在我身旁出现,最低限度我也乐得一个耳根清静。” 严拾生大笑。“不管你怎样说,官我是做定了,也许做官会比跟在你身旁更快活。” 燕十三道:“最好就是了。” 严拾生突然笑容一敛,叹了一口气。“我一直当你是好朋友,原来你不是这回事?” 燕十三笑问:“又是什么事不对?” 严拾生道:“这么多年来,你就是没有告诉我原来不喜欢我跟在身旁。” 燕十三道:“这可是你说的。” “难道你不是这意思?” “你跟在我身旁有什么不好?最低限度有什么不妥总有你照应,逢凶化吉。” “那你在我做官之后要小心了。” 燕十三笑笑。“官场据说比江湖还要凶险。” “那官做完之后,我再跑到江湖上岂不是可以通行无阻,一切应付得来更加简单。”严拾生又大笑。“做官有这么大的好处更非要做不可了。” 燕十三点头,道:“这个官你去做好了。” 严拾生打着“哈哈”,接连又三个筋斗翻到前面去。长孙无忌看着道:“做官最怕是没有兴趣,否则,一定会做得很舒服。” 燕十三道:“难得看见他这样兴奋,我们做朋友的其实应该加以鼓励,不应该泼冷水的。” “但正如你说的,官场凶险,不过他既然运气一向这么好,自然吉人天相,步步高升。”长孙无忌接道:“皇上对他的印象不也是很好。” 燕十三道:“看来是的。” 长孙无忌接着问道:“你觉得皇上怎样?” 燕十三不假思索道:“不是你说的只是一个大孩子。” 长孙无忌道:“我也很奇怪,之前他不是这样的,也没有这么多的话。” 燕十三道:“要相信这常德郡主的影响,皇上自幼被她左右,难免显得有些平庸。” 长孙无忌道:“常德郡主今天也在,可是明显已不能够左右皇上的意见。” “大概皇帝到底是做皇帝的材料,到有事发生的时候,就会显示出来。”燕十三吁了一口气。“今天见到他,我放心许多了。” “以你看,常德郡主又如何?”长孙无忌接问。 “之前不知,今日所见,只是一个一般的女人,胆识不大,遇事便手忙脚乱,完全没有分寸,皇帝若是受她支配,后果不堪设想。”燕十三话说得很重。 长孙无忌沉吟着:“之前也不是这样的,但之前宫中一直都平安无事,看不出她处事的态度也是真的。” 燕十三道:“曹廷方面,我看不会这么容易解决,日后必然有更大的危机出现,到时候我们便可以清楚看见皇帝是否是真正皇帝的材料了。” 长孙无忌四顾一眼。“这些话也只是我们说的,若是别人听在耳里,传到其他人耳中,麻烦可不少。” 燕十三笑笑。“长孙兄久在宫中,自然很明白宫中的环境与其他人的心态。” 长孙无忌一怔,苦笑道:“燕兄见笑了。” 燕十三道:“这可是不容易习惯,对我来说,所以我还是回到江湖去,做一个江湖人。” 长孙无忌道:“相信没有人能够左右燕兄的心意。” 燕十三微喟。“人在江湖,很多时是身不由己的,也不见得快活到哪里去。” 长孙无忌叹息。“做人可不容易,我也不是现在才有这种感觉。” 话口未完,严拾生已然翻身跃回来。“我还以为你们在说做官的道理,怎知道还是在说做人。” 燕十三道:“官也是人。” 严拾生打了一个“哈哈”。“可是人上人。” 燕十三笑骂。“你这个官还未做已经学会了打官腔了。” 严拾生接道:“那你以后在我面前说话可要小心着了,一句话说错了,有你好看的。” 燕十三大摇其头,他虽然听出严拾生在说笑,可是说出这种笑话来,可见对做官已有很大的兴趣,要他打消做官的念头是不可能的了。 长孙无忌到底是过来人,如何不明白严拾生的心态,看看燕十三不由笑出来。 燕十三笑应。“能够笑的时候我们是应该多一些笑容的。” 严拾生道:“你又说到哪里去,以我们的本领,再配合朝廷的支持,还有什么应付不来。” 燕十三道:“事情能够越早解决,当然是越好,至于是否解决得来,很快便有一个答案。” 严拾生道:“你还是在助长曹廷的气势。” 燕十三道:“我只是说事实。” 长孙无忌接说道:“曹廷是不能低估的。” 严拾生笑骂:“你到底在替什么人说话,到底站在哪一边的。” 长孙无忌大笑,心情可一点儿也轻松不来,曹廷能够有现在的地位,能够掌管神武营,能够在朝廷,甚至在江湖上也有一定的实力,所花的心血绝无疑问多得很,以他的老谋深算,应该早已作好了准备,要一举将他击倒,是没有可能的事。 目前他们必须从速解决的,只是毒气的威胁。 一想到对付曹廷,长孙无忌不由又想到练青霞,虽然练青霞对曹廷也未必完全了解,但在他们来说,没有比练青霞更清楚的了。 最低限度他们不会马上找到避暑山庄,更不可能那么快便清楚神武营的情形,若是练青霞一早便跟他们合作,事情说不定现在已经解决。 练青霞却单独的找曹廷,在他们来说这实在是最不智的举动,可是一想到练青霞与曹廷的关系,长孙无忌亦无话可说。 他绝对明白练青霞的心情,也因而对练青霞的好感又深了几分。 一个人能够恩怨分明其实并不容易。 练青霞现在的处境到底怎样?再想到这方面,长孙无忌的心头不由沉重起来。 练青霞在神武营调查的时候,非独选择了适当的对象,而且也作好了适当的透露,是以长孙无忌带着圣旨到神武营召集神武营的高手,大家都没有表现太大的诧异,又是圣旨调动,当然更无话可说。 神武营为首的人亦是表示他们是一心家国,一定会全力对付倭奴,对于曹廷可能与倭奴勾结这件事他们仍然表示怀疑—— 第廿四章 围剿避暑庄 一死一走脱 一直到他们进入避暑山庄的范围,遭遇拦阻,那些拦阻他们的人完全是倭奴装束,藏在隐藏的地方,突然出现,偷袭暗算。 神武营的人绝无疑问都经过严格的训练,出其不意之下虽然伤亡了一批,立即便能够稳住阵脚反击。 倭奴舍生忘死,攻势疯狂,神武营虽然人多势众,仍然要血战,接近三个时辰才将那些倭奴完全击杀。 燕十三、长孙无忌当然明白倭奴所以这样做,目的在掩护曹廷撤退,可是他们虽然尽了力,仍然要两个多时辰才能够杀出一条血路,杀到避暑山庄门前。 山庄内一片死寂,燕十三身形上拔,迅速掠上一株高树,两个倭奴藏在高树上浓密的枝叶中,看准了机会出手袭击。 倭刀暗器分左右袭来,燕十三若非早已提高警觉,要应付并不容易,他是有所防备,暗器倭刀在轻易闪开,手中一双宝剑立即反击。 倭刀宝剑下断去,燕十三乘势挥剑刺进那两个倭奴的要害,他的出手非常狠辣。 那两个倭奴自树上掉下,燕十三身形再往上移,居高临下,他清楚看见烧窑的位置,也清楚看见烧窑上仍然有烟冒出。 从树上跃下,燕十三就是一个“闯”字,身形不停,往山庄内闯进去。 严拾生、长孙无忌还有十数个神武营的高手紧紧跟着,他们这一组负责杀进避暑山庄内,向他们攻击的倭奴被其他神武营的来人尽力将之截去。 越接近山庄,出现的倭奴越少,主力无疑都集中在半山以下。 欧阳天聪仍然留在烧窑内,他本准备随同曹廷离开,临时又改变了主意。 知道燕十三带人攻来,他恶念便生,若非燕十三破坏了他的大计,现在他仍然舒舒服服的留在山谷中的庄院等候毒气制炼成功,做他的武林霸主。 烧窑中仍然有多余药物余下,他已准备将之炼制成毒气,到燕十三等人冲进来才引爆,将燕十三等人一举毒杀在山庄内。 曹廷完全明白他的心意,也计算得出所需要的时间,安排了接应的人,便带着自己已炼制好的毒气离开。 那些毒气已注进瓷球内,搬运当然要非常小心,曹廷虽然自信那些倭奴必然能够将来人截下来,三两个时辰之内绝不会出乱子,但小心起见,仍然是尽快将毒气撤走。 山庄下虽然已经被包围,可是曹廷早已经安排好了一条地道。 在避暑山庄开始建筑同时,这条地道便已经开挖,工程浩大,当时他并未想到如何用这条地道,却肯定一点,即使没有用对他也没有任何的损失。 他的估计也甚少出错,练青霞的背叛在他意料之内,但练青霞在神武营作好了安排,以致神武营的人那么合作,迅速配合燕十三、长孙无忌采取行动,则是在他的意料之外,所以他这一次出逃实在有些狼狈。 然而他仍然相信欧阳天聪能够及时将毒气炼妥,安排好山庄内这个毒气陷阱,他清楚明白炼制毒气的程序,也绝对相信欧阳天聪绝不会那么愚蠢,留在山庄中跟燕十三他们同归于尽。 所以他吩咐了手下在发现燕十三他们进入山庄后立即以火将地道封闭,他估计燕十三两个时辰后可能杀进来,亦估计在这之前,欧阳天聪一切已准备妥善,由地道离开。欧阳天聪事实也不想再与燕十三正面冲突,一想到自己将是未来一国之国师,一人之下,又怎会不珍惜性命,以他的估计,毒气应该在曹廷撤出后约莫一个时辰便可以炼制完成,他可以安然进入地道看机会将毒气爆发。 人算却不如天算,曹廷才离开,制炼毒气的工具便缓下来。 欧阳天聪开始没有在意,到他发觉毒气不能够炼制的时候,已经到了应该离开的时间,一发觉他立即检查工具,却没有问题,然后他发觉问题是在那些瓷匠及操纵工具的他的手下身上。 那些人看见被欧阳天聪发觉,亦只有硬着头皮承认,他们的理由很简单,在山谷那边他们已经有过一次经验,而曹廷与欧阳天聪又没有提及他们的安全。 他们不想死在毒气之下,死在山庄内,除非欧阳天聪有足以令他们信服的保证,清楚肯定他们也有机会离开,否则他们便停止炼制毒气的行动。 曹廷与大群手下留在窑内的时候他们不敢反抗,但到了清楚欧阳天聪的动机,生死关头,他们还是豁出了性命,准备与欧阳天聪拼一个清楚明白。 欧阳天聪是真的没有考虑到这方面,一心只想着如何对燕十三报复,到他发觉不对路,窑内所有的出路已经被那些人堵住。 到这个时候他也不愿意多谈,炼制毒气已经来不及,他必须离开了。 那些人却连他要离开也阻止,他们认为:只有将欧阳天聪留下来才能够保安全。 欧阳天聪一向口才很好,可是怎么也不能够说服那些人,然后他听到了爆炸声。 他虽然没有看见,亦不难想象得到燕十三等人必然已接近山庄,留守的倭奴奉命行事,将地道封闭,那些人让他离开,现在也没有用了。 一股怒火立时从他的心头冒起来,那柄锥子也似的剑立即从他的袖中射出,射进了立在瓷窑进口的一个大汉的咽喉。 没有人想到他会在这时候出手,何况他的身手本来就不错,剑构造又特别,出其不意,以那个大汉的身手反应根本不能够闪避开去。 那个大汉倒下,其他人不由脱口叫出来,欧阳天聪身子一翻,锥子也似的剑扫出,眨眼间又刺毙了三个人。 他心头上那股怒火这时候才稍微平息,锥子也似的剑凌空连挥,发出了一连串惊心动魄的声响。 那柄锥子也似的剑虽然最近打就,但他吸取与燕十三交手的经验,再加以改进,比之前的一柄用来只有更灵活更厉害。 剑停下,他才冷冷的喝道:“好,你们要跟我谈条件,现在可以谈了。” 他虽然坐在轮椅上,但由于那轮椅构造特殊,高度又有异一般,坐着还是要比站在那儿的人高很多。 那些人听他这样说,反而退后了一步,一个大汉硬着头皮说道:“我们要离开。” 欧阳天聪冷笑。“你们是聋子,没有听到方才的爆炸声响,地道既然已经被封闭,还跑什么。” 那个大汉道:“我们就是要在毒气制炼妥当之前离开,不要变成毒气下的牺牲者。” 另一个大汉道:“所以除非你肯定我们仍有一条生路,否则我们无论如何是不肯再炼制毒气的了。” 欧阳天聪冷笑。“我也不会再叫你们制炼毒气,我也跑不了,毒气炼成来毒死自己不成?” 一个瓷匠接道:“你跑不了是最好,有你在这里,我们才安全。” “错了——”欧阳天聪狞笑。“毒气爆发也要一段时间,而且你们会死得很快很舒服,现在可就不同了,你们随时面临死亡的威胁,不知我什么时候抽冷子一剑刺来。” 另一个瓷匠接道:“你干什么还要杀我们?” 欧阳天聪道:“不杀你们又怎消得我心头上的怒火?” 语声一落,轮椅又移动,如飞冲向那大汉与瓷匠,人未到,锥子也似的剑已刺出,一连刺倒了几个瓷匠,一个大汉。 那些瓷匠与大汉知道求饶也不是办法,纷纷抓起身旁的工具抵挡,以他们的身手,当然阻挡不了欧阳天聪,一个紧接一个,纷纷倒在欧阳天聪剑下。 欧阳天聪越杀越兴奋,纵声狂笑,就像是一个疯子也似的,轮椅左冲右突,挥剑狂刺。 到他的笑声停下,轮椅停下,那群瓷匠与大汉已无一幸免,全部都伏尸地上。 血虽然流得不多,但整个窑内已满是血腥味,尸体到处都是,有如人间地狱。 欧阳天聪好像这时候才冷静下来,剑垂拖在地上,仰首看着窑顶,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燕十三也就在这时候出现在烧窑的进口,往内看一眼,移步走进来,长孙无忌、严拾生左右跟上,看见遍地尸体,不由都大皱眉头。 “欧阳天聪——”燕十三第一个开口道。 “姓燕的——”欧阳天聪垂下头,目光落在燕十三脸上。“我一向不大相信运气,现在不能不相信了。” 燕十三道:“曹廷应该不会将你单独留在这里,毒气纵然已经炼制妥当,对他来说,你到底还是一个人才,他是绝不会轻易放过的。” 欧阳天聪道:“不错。” 燕十三道:“是那些瓷匠还有炼制毒气的人阻止你离开?” 欧阳天聪冷笑道:“他们是笨蛋,不知道以他们的本领根本不是我的敌手。” 燕十三说道:“他们不是已将你留下来。” “是我自己要留下来。”欧阳天聪大笑。“我与曹廷相约,在一定的时间之内我一定会将毒气炼制成功,一到约定时间便将秘道炸毁。” “秘道——”长孙无忌随即倒退出去,接喝一声:“搜——” 跟在他后面的神武营高手立即散开,长孙无忌亦急掠了出去。 燕十三只是盯着欧阳天聪,试探问:“毒气还没有炼制成功?” 欧阳天聪说道:“毒杀你们的……还没有。” 燕十三叹了一口气。“你其实可以追随曹廷以及你炼制的毒气离开的。” “绝对可以。”欧阳天聪亦叹了一口气。“可惜我突然想起你。” “因而想到了报复。” “不幸炼制毒气的材料还有剩余,所以我考虑绝不浪费,再炼制毒气等你们进入这里引爆,一举将你们毒杀,才消这口气。” “那些匠人不肯合作。” “他们看出我的动机,恐怕他们也毒杀在此。”欧阳天聪冷笑:“他们都是笨蛋,应该在开始的时候便讲妥条件。” 燕十三点头。“条件讲妥才动手炼制毒气应该是可以的,时间紧迫,没有其他可选择,他们就是不合作,曹廷也不敢杀他们。” 欧阳天聪道:“可惜他们就是这样想,也没有这个胆量,一直只剩下我一个才敢表示意见。” 燕十三沉吟道:“也许我们考虑到曹廷的可怕。” 欧阳天聪大笑。“这个人的确可怕,你们大概怎也想不到他其实是个倭奴。” 燕十三虽然有些料到,但肯定是事实,还是不免脱口“哦”一声。 欧阳天聪接道:“以一个倭奴能够混进朝廷,并身居高位,这个人的处心积虑,城府深沉,还有那一份耐性,若说不可怕才奇怪。” 燕十三绝对同意,说道:“你不是一个倭奴?” 欧阳天聪大笑。“你是说为什么我会帮助倭奴残害自己的族人?” “他答应你事成之后加以重酬?” “事成之后我就是一国的国师。”欧阳天聪还是洋洋得意的。 “很大的诱惑。”燕十三淡然一笑。“难怪你动心。” “他说得很有道理,江湖始终是江湖。”欧阳天聪接笑道:“国师才是正确的途径。” 燕十三语声更冷淡。“有些话我应该跟你说的,可惜你一定不会明白,说不说也没有分别。” 欧阳天聪摇摇头。“我知道你要说的是什么,可是你应该明白一件事。” “什么话现在来说都已是废话。”燕十三手中宝剑一转,寒光夺目。 欧阳天聪目光一落。“好剑,以你的身手再加上一双这样的宝剑,我如何是敌手?” 燕十三道:“可是你还是要一战。” 欧阳天聪道:“明知道绝不是对手还要战,在江湖上只有两种人,一种是身不由己,听命行事,另外一种就是理直气壮,视死如归的好汉。” 燕十三道:“你到底也是一个有头有面的人。” 欧阳天聪道:“我若是已成为国师,当然怎么也要死得精彩一点,现在无论怎样死,其实也不成问题的了。” 严拾生插口道:“你这许多话,打的到底是什么主意?” 欧阳天聪道:“好像你这么笨的人当然不会明白。” 严拾生大笑。“就是笨,我的运气也比你要好,你国师做不成,我官却是做定了。” 欧阳天聪道:“你这样卖命就是为了一官半职?” 严拾生道:“跟你一样,就是正邪有别,我是皇帝同意的,绝不会改变。” 欧阳天聪道:“就是不知道这个皇帝的位置还能够坐多久。” 严拾生冷笑。“以我看,皇帝是吉人天相的,这一次一定有惊无险。” 欧阳天聪道:“以我看,曹廷也是帝王之相。” 严拾生大笑。“他若是帝王之相,又怎会变成太监?” 欧阳天聪怔住,严拾生大摇其头。“连这一点你也不懂,还说什么聪明?” 欧阳天聪忽然一笑。“他能否做皇帝又跟我还有什么关系?” 严拾生道:“这才像话,你已经与死人没有分别,还跟我吵什么?” 欧阳天聪笑了笑。“星相之学我若是潜心苦研,成就一定不会小,可惜没有那种心情,否则现在总能够告诉你一些将来变化。” 严拾生道:“我以为你会说你一定会知道自己的下场,趋吉避凶,我们之间根本不会见面。” 欧阳天聪又怔住。 严拾生洋洋得意的接道:“真是人之将死,好像你一个这样的聪明人,现在连话也说得一塌糊涂。” 欧阳天聪一声叹息。“有道理,我以为自己可以视死如归,其实还是很害怕,心一乱,说话便变得没有条理。” 严拾生道:“我本来脑袋也不大灵光的,可是现在跟你一比,也变成一个聪明人了!” 欧阳天聪目光回到燕十三脸上,冷冷的接道:“这个烧窑炼制出来的毒气足以毒杀整个京城的人,你除非远离京城,否则倒要看你的运气是否继续好下去。” 燕十三道:“我一定会留在京城之内。” 欧阳天聪道:“可惜我看不到。” 严拾生道:“你若是束手就擒,一定可以看到结果的。” 欧阳天聪道:“这可就不是聪明人说的话了。” 严拾生大喝:“那你还等什么,还不动手,好让我们将你杀掉?” 欧阳天聪道:“这要花很多力气。” 严拾生道:“你以为你真的那么有本领。” 欧阳天聪笑笑。“你还不是一个聪明人,完全听不懂我的话。” 严拾生恍然道:“我明白,你是根本不愿意花气力跟我们动手。” 欧阳天聪笑顾严拾生。“后知后觉,现在我连跟你说话的气力也要省了。” 严拾生看燕十三一眼才再问欧阳天聪:“你省这许多气力干什么?” 欧阳天聪一声不发,缓缓闭上眼睛,显露出很疲倦的神态。燕十三毫无反应,严拾生再看他一眼到底忍不住。“姓燕的,他闭目等死,你动手还是我动手?” 燕十三摇头,示意严拾生再看欧阳天聪,也就在这时候,欧阳天聪的剑开展。 他只是动手,仍然坐在椅子上,锥子也似的软剑一抖,反弹上他的脖子,一绞而断,一个头颅便飞起来。 燕十三转过身,往外走,严拾生看着打了一个冷颤,忙亦往外走。 才出烧窑,长孙无忌便走来,还有练青霞,囚禁练青霞的密室就在秘道附近。 曹廷并没有将练青霞带走,也没有杀练青霞,只是将她留在密室,听天由命。 练青霞憔悴了很多,眼神也没有了昔日的光采,看见燕十三,点点头。 燕十三脸上不由露出了笑容,只是一声,“很好——” 严拾生一旁上下打量了练青霞一眼,随即道:“看来你并没有吃过什么苦。” 燕十三看了严拾生一眼,严拾生一眼瞥见,接道:“你不必这样看我,我知道什么应该说,什么不应该说。” 燕十三一怔,摇头道:“看来你比我想像的要聪明得多。” 严拾生道:“你却是变了很多,以前你总是畅所欲言,现在却有这么多顾虑。” 燕十三道:“我倒是没有留意。” 严拾生道:“什么令你变成这样子,是因为纤纤、盈盈的死?”话出口他便知道说错话了。 燕十三也不否认,道:“一个人面临死亡威胁,习惯了便不是一回事,可是目睹好朋友死亡,对死亡难免会有另一种感受。” 严拾生道:“怎么我就是没有?” 燕十三道:“你有的,只是你感觉不到自己已改变了很多。” 严拾生道:“还是旁观者清。” “正如你看我,不是很清楚?”燕十三目光回到练青霞脸上。“无论如何,曹廷真的可以称得上是一个枭雄。” 练青霞道:“他是的,不因为他是我的师父,有一身很好的武功。” 燕十三道:“在武学上他也绝无疑问是一个天才。” 严拾生奇怪道,“你从没有跟他见面,更休说跟他交手,何以知道?” 燕十三道:“练姑娘绝无疑问已完全得到他的真传,可是从练姑娘的出手,我们完全看不出是揉合了东瀛武功的武功。” 严拾生沉吟道:“这个我的确也看不出,可是东瀛武功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你很清楚?” 燕十三微笑。“已经足以分辨得出与中土武功分别在什么地方。” 长孙无忌插口道:“练姑娘武功无疑是自成一派,但的确,中土的味道很重。” 燕十三道:“所以曹廷绝对是一个武学的天才,他懂得将两种武功揉合在一起!取其所长,又懂得以中土的武功为主。” 练青霞忽然问:“你们已经清楚他的身份了?” 燕十三道:“开始只是怀疑,方才由欧阳天聪的口中证实。” 长孙无忌奇怪道:“毒气既然尚未炼制妥当,欧阳天聪怎么还留在这里?” 燕十三道:“毒气已炼制妥当,欧阳天聪要炼制的其实是要对付我们,若是成功,我们一进入,他便会将毒气引爆,到时候,进入避暑山庄的人便无一幸免。” 长孙无忌道:“是因为仇恨。” “私人的仇恨。”燕十三叹了一口气。“仇恨有时会令一个人的理智消失。” 长孙无忌道:“曹廷应该制止他们的,无论如何欧阳天聪在他来说也是一个很有用的人。” “两个原因。”练青霞插口。“一个是我师——曹廷对燕大哥也很避忌,希望能够在避暑山庄将燕大哥除去,另一个原因是他绝对相信欧阳天聪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冒险,必定很有把握才这样做。” 严拾生道:“不错,欧阳天聪是绝不会冒险的,曹廷已经答应他事成之后,封他为国师。” “难怪他这样不择手段。”长孙无忌叹息。“他就是念念不忘称霸武林。” 严拾生喃喃道:“我就是不相信,皇帝封的国师便是武林霸主。” 长孙无忌道:“天下之大,莫非皇土,皇帝说他是武功天下第一,足称国师,什么人反对也是没用的,他求的岂非也只是一个虚名?” 严拾生恍然。“那倒是不错,我也不相信,以毒气威胁,便能够登上武林霸主之位,那该是以武功人望来取得,也必须武林中人认同。” 燕十三道:“所以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一个真正的武林霸主出现。” 长孙无忌笑道:“武无第二,要承认别人武功天下第一,可不是一件乐事。” 严拾生接说道:“所以姓燕的虽然武功很不错,江湖上不少人称他第一,就是没有人承认他是天下第一,尊他为武林霸主。” 燕十三淡然一笑,严拾生接道:“大概就因为姓燕的名气太大,欧阳天聪不杀他不舒服,索性以毒气将之了结,以免后顾之虑,天晓得,什么时候江湖中人将姓燕的捧上天,捧做武林霸主。” “胡说八道。”燕十三大摇其头。 严拾生笑接:“我若是做了官,总要跟皇帝说说,好教他封你做国师。” 燕十三摇头苦笑。“你就是这许多混账主张。”转问练青霞:“曹廷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练青霞沉吟着。“我也不大清楚,封闭地道是不久前的事。” 长孙无忌接道:“神武营的人已经下山四方八面去追截。” 燕十三沉吟道:“地道所以迟迟未封闭只是为了接应欧阳天聪。” 长孙无忌道:“我们目前只是尽力而为,只要能够发现毒气的下落而环境又适合,不能够将之留下来便将之毁坏,以绝后患。” 严拾生大惊。“那毒气散发开来,神武营的人岂非要同归于尽?” 长孙无忌道:“大家都明白,食君之禄,担君之忧——” 严拾生笑骂:“难道我们做的这一切都只是为了皇帝?” 长孙无忌苦笑。“这是说惯了,其实大家都明白所做的是怎么回事。” 严拾生嘟嚷道:“这么有意义的场合没有我的份儿总觉得不成事。” 燕十三道:“话是你说的,万一曹廷的人与毒气不知下落,唯你是问。” 严拾生叫出来。“这跟我有什么关系,难道我说什么事情便会变成什么?” 燕十三道:“好事大都不灵验,坏事却总是十九给你说中的。” 长孙无忌听着苦笑。“也不能这样说他,这一次成功的机会实在不大,曹廷既然能够准备了那样的一条地道,在地道的出口当然亦作好妥善安排。” 燕十三道:“若非已做好充分准备,我看他也不会选择在这个地方炼制毒气,现在我们唯一的也就是他心急成事,不难会出现许多漏洞。” “对,他其实大可以等欧阳天聪的事情平静下来才开始行动,这么多年都已经等了。” 燕十三又道:“现在他当然明白我们必定会全力追查毒气的下落,封锁所有通道,除非他早便已作好了安排,否则匆忙采取行动,再次出错也不奇怪。” 长孙无忌道:“若是这么快他便已安排好一切,却又到我们麻烦了。” 燕十三道:“这些最好先有一些心理准备。” 长孙无忌说道:“他跟着的行动应该便是将毒气藏在大城镇,以散发毒气来要挟。” 燕十三皱眉道:“要挟什么?” 长孙无忌道:“可能是一批财产。”话出口他便摇头,道:“我是向好的一方面想。” 燕十三道:“我也是的。” 长孙无忌道:“曹廷这样急着炼制毒气,其实在知道有毒气这回事的时候便已经作好计划,一切只是按计划行事,连放置毒气的地方他是已经考虑清楚,说不定由这里离开,便赶往放置毒气的地方。” 燕十三道:“放置毒气的地方没有比京城更适合的了,欧阳天聪方才说话亦暗示曹廷有做皇帝的意图。” 长孙无忌叹息道:“若是连放置毒气的地方亦准备妥当,我们的人追截不及,便只有等他的消息了。” 燕十三道:“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对这个人我们认识不多。” 练青霞亦摇头道:“他的行事作风我也是现在才明白。” 燕十三道:“这到底不是一个容易捉摸的人,但无论如何,对你还是好的。” 练青霞道:“这因为他不忍心亲自杀我。” 严拾生插口道:“却是忍心将她留在密室内,等候毒气降临。” 燕十三道:“若是你,会怎样做?” 严拾生想想,摇头。“还是将她留在密室里,看她的造化算了。” 燕十三叹息一声。“世间的事就是这样。” 练青霞淡然一笑。“在密室内我已经考虑清楚,我知道应该怎样做的。” 燕十三道:“在上避暑山庄之前我以为你已经考虑清楚的了。” 练青霞道:“若是这样,我不会一个人上避暑山庄的。” 燕十三怔住,练青霞叹息:“也许我根本应该到江湖上走动。” 燕十三点头。“江湖中人讲的是江湖道义,这种道义在政治上是用不得的。” “也不是政治的问题,是事情的轻重。”练青霞又一声叹息。“之前在京城我从来没有将他当做师父,虽然有师徒的关系,但习惯多年,始终觉得是上级与下属的关系。” 燕十三道:“我明白,官场最重要也是上下之分,久而久之,这种感觉难免很强烈。” 练青霞接道:“作为一个严明的官员,当然应该以国家为重。” 燕十三深注了她一眼,点头。“你的确不应该到江湖上行走,与江湖中人接触,江湖中人的一套无疑会很洒脱,但用来处理国家大事,却是大都不可行。” 练青霞道:“有人说,一个真正的好官必然冷血,事实却必须如此。” 长孙无忌道:“只因为他关注的不是一个人的安危,一个处理不当便会牺牲许多无辜性命。” 练青霞道:“曹廷是这样教导我。” 长孙无忌道:“他却是连自己也做不到,更休说要你做到了。” 练青霞道:“所以我也有些迷惑。” 严拾生道:“若是因此而坏了大事,倒要看他是什么感受。” 燕十三微喟。“好像一个他这样的人尚且不能够忘情,其他人的确休说了。” 练青霞仰首道:“想来到江湖上一趟,亦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最低限度我会这样做,以后再遇上,也可以放手而为。” 严拾生道:“这还是江湖人作风。” 练青霞苦笑:“我只是担心万一毒气爆发,不知道有多少无辜百姓受害。” 燕十三道:“曹廷既然准备了地道,当日你就是会合我们一齐杀进避暑山庄,他一样可以从容逃去,而带走欧阳天聪更就是必然,这个危机虽然暂时消除,以后还是会发生,而且会更加严重。” 长孙无忌接道:“现在来说反而是一件好事,毒气就是那么多,解决了便可以安心。” “这倒是事实,欧阳天聪不会将炼制毒气的秘密公开,曹廷所得就只是那许多毒气,若是我们能够将之阻截固然最好,否则也只是一个危机。”燕十三忽然一笑。“就是不知道这个危机会弄到多大。” 长孙无忌道:“很快便有一个明白了。” 燕十三目光再落在练青霞脸上。“练姑娘所知,曹廷会采取什么行动?” 练青霞道:“若是神武营的人追截不及,并无发现,我们便只有封锁京城的所有出入口,毒气应该在京城爆发,才有威胁力。” 长孙无忌道:“在动身来这里之前,我们已作好安排的了。” 燕十三很冷静的道:“京城一带的情形相信没有人比曹廷更清楚。” 长孙无忌沉默了下去,练青霞也一样不能不承认燕十三所说的是事实,曹廷既然处心积虑入侵中原,若是对京城的情形不熟悉才怪。 燕十三沉吟接道:“相反禁苑方面我比较放心,对禁苑的情形,你应该比曹廷清楚的。” 长孙无忌亦沉吟片刻才道:“在原有的安排中我已经重新再调动,即使他已经调查清楚。这种调动也应该令他的人没有这么容易混进去。”—— 第廿五章 接最后通牒 限期内撤兵 燕十三道:“避暑山庄一役他能够用的人已经不多的了,目前他也没有进入禁苑的必要。” 练青霞道:“只怕他一急之下,偷入禁苑要挟皇上,再增麻烦。” 长孙无忌道:“这若是有作用他早便已进行,等不到现在的了。” 练青霞考虑片刻,点头。她到底也是一个聪明人,不难明白皇帝的真正作用。 事实证明,曹廷对京城周围的情形都非常熟悉,一切行动计划亦早已安排妥当,神武营的人非独不能阻止曹廷将毒气运走,甚至不知道毒气的下落。 他们发现地道的出口已经是天亮后的事,出口赫然与大河连接,曹廷等人由水路离开是绝对可以肯定的事,至于向哪一个方向离开,却是无从追查。 大河四通八达,而且船运繁忙。神武营的人迫到河边的时候,河面上船只往返不绝,在这样情形下要追寻曹廷等人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接下来几天,曹廷等人一样不知下落,神武营的人配合京城的军兵捕快,由京城开始,展开一连串的调查搜索,就是一点收获也没有。 然后曹廷的最后通牒出现了,通知毒气已经藏在京城内,限期一个月,要皇帝下旨调走沿海驻防的军兵,否则便将毒气引发,而在限期之内,皇帝以及朝中大臣都必须留在京城内。 通牒在金銮殿上出现,也是证明曹廷方面仍然有人留在禁苑内而且与之保持一定联络。消息传开,朝廷中人大为震惊,一片混乱,尤其是常德郡主,一只受惊的小母鸡也似的在皇帝身旁转来走去,不住的怂恿皇帝接纳曹廷所提出的条件。 在常德郡主的心目中,沿海撤防并不是一件什么大事,即使倭奴因而得以顺利登陆,也可以调动军兵将之击退。 皇帝却一点表示也没有,常德郡主对皇帝这种态度当然极不满意,老是跟在皇帝身旁,不管什么人在场也一样不住口的劝说。 在会见朝中重要的大臣后,皇帝便走往御花园,燕十三、严拾生、长孙无忌、练青霞也就等在那里,这也是皇帝的意思,他深信这些人一定能够给他一些好的提议。 常德郡主很自然的跟到御花园。 皇帝毫不犹疑的叫走侍候的人,只留下燕十三、长孙无忌、严拾生、练青霞四人。 常德郡主没有将她的人留下来,自己却也不肯离开,仍然在皇帝左右徘徊。 皇帝考虑了好一会,才道:“好,你也留下来。” 常德郡主立即嚷起来。“我是什么人,要处理这么大的事我怎能不留下来。” 皇帝看着常德郡主,终于沉声道:“朕只知道朕乃是一国之君。” 常德郡主一怔,一会才道:“你知道你是一国之君,身系天下安危于一身便好了,现在毒气在京城内,随时都可能爆发,还在犹疑。” 皇帝还未答话,常德郡主又道:“以我的意思,你还是答应曹廷的条件。” 皇帝冷然道:“这是你的意思?” “有什么不好?最低限度毒气不会在京城内爆发,大家都不会有生命危险。” 皇帝接问:“那倭奴登陆,沿海的百姓又如何?” “先解目前之危,再说其他,况且生死有命,管得他们那许多?” 皇帝冷冷道:“这也是你说的。” 常德郡主奇怪的看着皇帝,皇帝终于沉声道:“国家大事,朕自有主意,这里没有你的事了。” 常德郡主刹那突然发觉,皇帝非独语声变了,神态也有了显著的转变,那种威严,此前未见,不由得倒退了一步。 皇帝也没有再理会她,转顾燕十三、长孙无忌:“曹廷早已准备了只要沿海的守军撤离,他们的人便可以大举登陆,长驱直进,我们既不能够肯定他们在什么地方登陆,实力分散,势难阻截他们的攻势,而下令撤兵,士气必然大受影响,这场仗未打我们已输了三分,所以沿海守军万万不能撤走。” 燕十三接道:“假装传令是可以的,当然这个假装时间要计算得很准确。” 皇帝道:“你们需要足够的时间去追查毒气的下落。” 燕十三道:“必须在限期前将毒气找出来,否则,毒气在京城爆发,局势一片混乱,曹廷乘乱进军,始终也是一场祸害。” 皇帝只是问:“你以为成功的机会有多少?” 燕十三道:“我们尽力而为。” 皇帝道:“朕所能做的也只是让你们放手去做。” “这已经足够。”燕十三笑笑。 常德郡主忍不住又问:“若是到限期你们也没有办法解决?” 皇帝道:“你若是担心,可以现在离开京城,相信曹廷绝不会阻止。” 常德郡主嚷道:“我在京城的行宫才建到一半——” “住口——”皇帝断喝一声。 常德郡主看着他,突然哭出来,掩面疾奔了出去,皇帝摇摇头:“这般妇人女子就是只顾目前个人享乐,不知道国家兴亡。” 燕十三没有作声,长孙无忌神态更显得奇怪,皇帝目光落在他脸上,叹息道:“你们放手去做,朕虽然年轻,有很多事还是懂的。” 长孙无忌只是一笑,笑得很轻松,看见皇帝这样,他实在很开心,之前他担心的只是皇帝没有主见,多少再受常德郡主的影响。 常德郡主是怎样的一个人他已经很清楚的了。 出了御花园,严拾生比燕十三、长孙无忌更开心,足以代表皇帝所使若干权力的东西他都已要来,自觉是一个钦差大臣,无所不能做的了。 长孙无忌完全明白他的心意,也相信这个人突然要来这许多东西一定有他的打算。 燕十三也当然明白,行走间不忘一句,道:“你那些东西别用在我身上,没用的。” 严抬生大笑。“我才不会这么笨自讨苦吃,哪一个不知道你是一个江湖人,目无王法。” 燕十三接问:“那你准备怎样做?” 严拾生摇头。“暂时未能确定,但这些东西要来,到哪儿都通行无阻,不要岂非笨蛋?” “那我是笨蛋了。”长孙无忌笑接说道。 严拾生打了一个“哈哈”。“你一向是禁卫统领,有哪一个不认识,我可是不同。” 长孙无忌目光一闪。“你不是要跟皇亲国戚作对吧。” 严拾生道:“也不是一件坏事,哪一个犯在我的手上,总要狠狠的教训他一顿,。” 长孙无忌接问:“跟你有过节的皇亲国戚以我所知,好像只得一个。” 严拾生大笑,道:“一个已经够厉害的了。” 长孙无忌沉吟着道:“常德郡主其实也不是一个坏人,只是——” “娇生惯养,不知夭高地厚。”严拾生又打了一个“哈哈”。“很快她便会知道的了。” 长孙无忌道:“有机会你无妨跟她说说做人的道理,却没有必要特别跟她作对。” 严拾生道:“看她的造化了,我当然不会特别去找她麻烦的。” 燕十三笑笑。“我以为你是要方便行动,好转去追寻毒气的下落。” 严拾生道:“我何尝不是以正事为重,你们敢说曹廷不会利用常德郡主的无知与短见?” 燕十三道:“只要你不是特别去找常德郡主的麻烦便成。” 严拾生打着“哈哈”道:“若是这么巧碰上可怪不得我。” 燕十三摇头。“听你这样说,事情只怕一定会这么巧的了。” 严拾生连声“哈哈”,也没有再说什么,燕十三亦只有摇头,他当然清楚这个人的脾气,一定要做的事就是答应不去做,一转身便忘记,还是会去做的。 长孙无忌虽然与严拾生认识不深,但对他这种臭硬脾气也很清楚,沉吟着接道:“其实也不是一件坏事。” 严拾生立即应道:“当然不是了,那个女娃子平日娇生惯养,多给她教训,对她来说是好处多于坏处,总之你们别管我那许多,我很明白什么时候做什么事,不会影响你们就是了。” 长孙无忌一笑道:“总之你也别忘记她是郡主的身份,别让她太难受。” 严拾生反问:“你们暂时用不着我了。” 燕十三道:“现在我们除了知道那些毒气在瓷球之内,什么也不知道。” 长孙无忌接道:“我已经吩咐了人小心近似的东西,一发觉有疑问,立即抓起来。” 严拾生听着突然一声:“我若是曹廷一定不会再将毒气载在瓷球内。” 长孙无忌笑了。“将毒气载在瓷球内可不是简单事,若再将毒气弄出来,改放进别的东西内却更是复杂,曹廷方面虽然人多势众,没有欧阳天聪在旁指点,相信还不敢胡乱采取什么行动。” 严拾生道:“这个当然,可是要改变那些瓷球应该不是一件太困难的事。” 长孙无忌一怔。“改变瓷球?” 严拾生道:“当然,在瓷球上动手脚不难将瓷球弄破让毒气泄出来,但在瓷球上加上什么东西,将瓷球改变成另一种东西,应该很简单。” 长孙无忌脱口道:“对,瓷球上再加上什么东西只有令瓷球更安全,要将之弄破不成多大问题。” 严拾生接道:“还有,瓷球譬如加上一头瓷狮子,便成了狮子瓷球。” 长孙无忌嘟囔道:“这是说,无论什么东西我们也必须小心处置的了。” 严拾生大摇其头。“你就是脑袋不够灵光,到现在才想清楚。” 长孙无忌点头道:“说不定瓷球已经改装成另一种东西已经给他们送进来,安排在适当的地方。” 严拾生道:“说不定就藏在禁宫内的石狮子当中。” 长孙无忌道:“可是你为什么不早些说出来,好让我们知所防备?” 严拾生道:“这答案还不简单,因为我方才才想起有这种可能。” 长孙无忌苦笑。“无论如何你也是比我们聪明,我们还未考虑到这种可能。” 燕十三点头。“所以之前他不时有所发现,不能说是瞎打瞎撞。” 长孙无忌道:“他其实是一个很聪明的人。” 严拾生不由笑得合不拢嘴,突然道:“这其实是旁观者清,你们身在局中,自然没有我清醒。” 长孙无忌忙道:“难道你不是身在局中?” 严拾生打了一个“哈哈”。“你们在做着什么事之时我总是在想着另一件事,甚至是另一些事。” 长孙无忌“哦”一声,燕十三接道:“心不在焉是他的劣点,却未尝不是他的优点。” 长孙无忌点头道:“大家聚精汇神去做一件事的时候,他却是有如旁观者,旁观者清,难怪能够发现我们未能够发现的线索。” 严拾生突然又嚷起来:“不好,这个天大的秘密怎能够随便告诉他们?” 长孙无忌追问:“你还有什么发现,都告诉我们好了。” 严拾生抓着头发,道:“哪有这么简单的。” 长孙无忌说道:“现在是非常时期,你别卖这许多关子了。好使事情快一些解决!” 严拾生大摇其头道:“你这是逼我在想那件事,当局者迷,还要我再有什么发现。” 长孙无忌苦笑。“算了。” 严拾生道:“当然算了,你们去干你们的,我去干我的。”语声一落,两个筋斗便翻了出去。 长孙无忌看着苦笑道:“我敢和你打赌,他一定是找常德郡主的麻烦。” 燕十三道:“让他去好了,反正有那么多护身符,常德郡主就是生气也不能够将他怎样的。” 长孙无忌仰天一叹道:“要寻找那些瓷球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们只有尽力而为。” 燕十三道:“小严说的也不无道理,那些瓷球,绝对可以改变形状,偷运进城中。” 长孙无忌叹息道:“若是瓷球已运进城中,我们只有碰运气了,这些日子以来,运进城中的东西也不知有多少,瓷球亦不难改装成任何东西。” 燕十三点点头,说道:“甚至是一个酒坛。” 长孙无忌苦笑。“那是说我们甚至连酒馆茶楼也要搜查,所有酒坛都敲破一看究竟。” 燕十三摇头。“即使这样可以做得到,也未必有收获,要知道酒坛也可以移放到任何地方。” 长孙无忌道:“所以我说只有碰运气。” 燕十三道:“我们亦可以估计毒气的威力,拟定毒气安放的地方,全力搜查那几个地方。” 长孙无忌道:“这样将搜查范围缩窄,亦未尝不是一个办法。” 燕十三却随又摇摇头。“可惜毒气的威力我们不知道如何估计,还有曹廷必定会作好防备,在我们接近的时候将毒气引爆。” 长孙无忌道:“先找到毒气藏放所在再说其他。” 燕十三目光一闪,忽然一声叹息。“纤纤、盈盈若是还在我身旁事情就简单。” 长孙无忌颔首道:“她们对药物那么熟悉,以她们的经验的确不难算计得出毒气的威力,应该在什么地方安放才能够将威力发挥至尽。” “欧阳天聪却一定已经替曹廷安排妥当,以曹廷对京城的熟悉,也必定能够完全做到的。” 燕十三仰天又一声长叹。“难道我们真的只有听天由命,到处去碰运气?” 长孙无忌亦只有叹息,说道:“不管怎样,我们的人都会全力去搜查,若是到限期仍无什么发现,只有看皇上的意思了。” 燕十三沉吟着道:“若是我没有看错,皇上必然亦同时作好准备,万一不能将毒气的危机消除……” 长孙无忌道:“以你看,皇上会怎样做?” 燕十三道:“之前我不敢说,但方才看他的态度,只怕会与京城共存亡,激励士气,与倭奴一决生死。” 长孙无忌不由点头。“皇上方才的表现与之前的确是判若两人,难道做皇帝的人始终是做皇帝的材料,到一定要有所表现的时候便充分表现出来。” “只有这样解释?”燕十三目光再一转。“我们现在该到什么地方去?” 长孙无忌说道:“到什么地方便什么地方好了。”说话间那种无可奈何毕露无遗。 燕十三当然完全明白长孙无忌的心情,他的心情也同样沉重。 当然他绝对可以一走了之,毒气对他来说一点危险也没有,但他若是这种人,也不会千里迢迢,跑到京城来面临毒气的威胁。 做大侠绝不是一件容易事,但也可以肯定燕十三所做的任何事都不是为了做大侠而做。 严拾生也是,他虽然一心要做一个大侠,很多时却都只是一股正义,勇往直前,完全没有考虑到那样做会令他更像一个大侠。 有一点却是绝对可以肯定,他的孩子气远比燕十三、长孙无忌,甚至纤纤、盈盈都要重,所以他一心想着只要有机会,便给常德郡主一些教训。 也所以离开了燕十三、长孙无忌他们,他立即到处去打听常德郡主的下落。 他向皇帝要了那许多东西,目的也是为了不时之需,以免常德郡主以郡主的威风压倒他。 常德郡主并不在宫中了,一问却是跑到了行宫去,这所以严拾生追到了行宫。 那座行宫尚未建成,但已经建成的部分,万难推算出建成后的辉煌,常德郡主所以建造那座行宫,无疑是一种权力的表现。 对那座行宫她当然很关注,有空便会去巡视一番,这几天知道毒气随时会在城中爆发,那座行宫纵然建成也未必能够活着住进去,心情当然恶劣,很自然的下令加工赶建,也尽量抽时间去亲自打点。 在行宫内竟然遇上严拾生,她当然意外,心情也当然更加恶劣了。 严拾生一路上打听常德郡主的所在,但看见常德郡主却没有走近去,左看看,右看看,伸手往旁边的柱子拍拍,索性连常德郡主也不看了。 常德郡主看在眼内,却是再也忍不住,放步疾向严拾生奔去。 严抬生还是没有在意的,一直到常德郡主奔到身旁,才若有所觉的回身一望,脱口一声:“郡主——” 常德郡主一怔,盯着严拾生,好一会才问:“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郡主的行宫,只是尚未落成,还在建筑中,但已可想见建成后的气势。” 这完全是称赞的说话,常德郡主一听并没有什么不妥,一时间倒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严拾生看见常德郡主没有反应,随即摇摇头。“一个人住这么大的地方,却无论如何也是一种浪费。” “你说什么?”常德郡主冲口而出。 严拾生又摇摇头。“劳民伤财,若是我,我就不会这样做了。” 常德郡主心头怒火更盛。“你知道我是什么人?” “难道不是郡主?”严拾生奇怪的看着常德郡主。 “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还敢说这些话?” 严拾生反问:“我说了什么话?” “一个人住这么大的地方简直是一种浪费。” “这难道不是事实?除了表示一个人的权势之外,我就是看不出这有什么好处?”严拾生说来是那么镇定。 常德郡主一个身子已气得不住在颤抖。“你还说这是劳民伤财?” 严拾生笑了。“既然是浪费,不是劳民伤财是什么?” “我身为郡主,难道连住大一点儿的地方也是过份?”常德郡主生气地追问。 严拾生道:“有空你无妨到京城的民居去看看,就知道你这个地方是否只是大一点的了。” “你忘了我的身份。” 严拾生道:“你是郡主,娇生惯养,享不尽富贵荣华,现在所住的地方已经是大得吓人。” 常德郡主冷笑。“我只要你明白我的身份。” “我只是知道,一个高高在上的人,看得应该更远更多,更能够明白民间的疾苦。” 常德郡主又是一怔,严拾生接道:“再说你到底是一个女人,总要嫁人的。” 常德郡主怒道:“这又与你何干?” 严拾生大笑。“我只是提醒你,没有一个男人喜欢一个蛮不讲理,目中无人的女人。” 常德郡主又叫出来。“你说什么?” 严拾生道:“我又不是倭奴,难道连我说的话你也听不懂。” 常德郡主冷笑道:“我只知道你擅自闯入这里,便是一条死罪,我随时可以叫人来砍你的脑袋。”一顿,随即一声:“来人。” 几个侍卫应声奔来,常德郡主笑接:“你现在害怕了。” 严拾生只是大大的叹了一口气。 常德郡主随即板起脸,喝令:“将他拉下去,重打八十!” 那些侍卫立时扑向严拾生,才一动,严拾生已一把抓着腰挂长剑,大喝一声:“哪一个敢动手。” 常德郡主目光及处,冷笑。“好啊,在我面前动兵器,你是真的不要命了。” 严拾生道:“你看这是什么兵器。” 常德郡主道:“什么兵器,还不是一样?” 严拾生将剑拔出又插回,打着“哈哈”,道:“这叫做上方宝剑,由皇上加工制造,虽然不见得特别锋利,却可以先斩后奏。” 听他这么一说,那些侍卫不由得呆在那里,一个个瞪大眼睛,又往剑上看,然后齐皆变了面色。 常德郡主亦看得清楚,面色大变,喃喃道:“该死,怎么给他这东西。” 严拾生随即从怀中取出一个金牌。“还有这东西,乃是护身符,就是犯上了死罪一样可免。”一顿接问道:“要不要看清楚。” 常德郡主没有接过来,一个身子气得不住发抖,严拾生将金牌收起来,又散开胸襟,里头竟然是一件绣着银龙的白袍。 常德郡主看着几乎没有气得昏过去,严拾生唯恐她不明白,接笑道:“还有这一件银龙白袍,更就是连打也免了,谁若是拿拳头什么往我身上招呼,等于招呼皇上一样。” 那些侍卫看着一个个面面相觑,怔在那里,常德郡主咬牙切齿,一声:“姓严的,你有本领。” 严拾生洋洋得意的。“若没有这般本领,如何敢找到这儿来。” “你是存心来欺负我。” “郡主言重了,虽然你不知天高地厚,又没有多少见识,到底是一个郡主,我只是一个普通平民百姓,如何敢这样?” 常德郡主怒道:“好啊,绕着弯骂我,以为我听不懂?” 严拾生奇怪的说道:“怎么你听得出来?” 常德郡主恨恨的。“这么多年来就是没有人敢这样跟我说话。” “所以你才变成这样子,幸好皇上到底是做皇帝的材料,否则,由你来摆布,倭奴这下子还不杀上陆地来,弄得不可收拾。” “你……你懂得什么?”常德郡主话也说得不清楚了。 “我只是懂得沿海一旦撤防,倭奴势必长驱直进,也不知有多少无辜百姓要遭殃。” “但若不是这样做,毒气便会在城中爆发。” “距离限期还有一段时间,天晓得我们能否将毒气找出来?” “若是找不到,我不是要死在毒气之下?” “死有轻于鸿毛,有重于泰山,这些话你也不懂?”严拾生反问。 常德郡主又怔住,严拾生接道:“曹廷的毒气也许尚未安排妥当,随便一封书信你便给吓成这样子,若是告诉你毒气就放在这行宫中,随时会爆发,你……” “毒气就在这儿?”常德郡主叫出声来。 严抬生冷笑。“你怎样应付?” “我……我……”常德郡主手足无措。 严拾生叹息。“皇上比你要镇定得多了,到现在你若是还不明白自己有多大本领,我也再无话可说。” 常德郡主垂下头,严拾生又道:“我说的话,无疑是很不礼貌,可是除了我,有谁会跟你说这种话?” 常德郡主奇怪的道:“为什么你要跟我说这些话?” “因为怎样看你也不像一个坏人,却也没有足够的才智处理国家大事,再让你胡混下去,不难弄至天怒民怨,到时候非独你,连皇上也一样被万民唾骂。” 常德郡主欲言又止,严拾生接道:“碍于你郡主的身份,大家都不敢直说,我就是看不过眼,也不忍心看着你一个这样的好人泥足深陷,变成千古罪人。” “那有这么严重?”常德郡主的语气已缓下来。 “事实放在眼前,皇上若不是坚持己见,听信你将沿海各地的守军撤离,便已是那样。” “我若是错得这么厉害,为什么没有人对我说?” “连皇上之前也不敢说,还有什么人敢说?”严拾生大笑。“难道他们不怕脑袋搬家?” “你就是不怕?” “不怕,不怕我会向皇上要来这许多东西?”严拾生大摇其头。“有这许多东西,我就是话说了,立即便得施展轻功,落荒而逃。” 常德郡主道:“我还是不明白。” “一下子要你明白这许多当然是困难,但你不妨回去仔细再想一遍。” 常德郡主看着严拾生,又问:“毒气真的藏在这行宫之内?” “不一定,但绝非全无可能。”严拾生打了一个“哈哈”。“否则我跑到这儿来干什么?” “以我看——” “以你的经验能够看见什么?”严拾生挥挥手。“还是回去静思己过好了。” 常德郡主叹了一口气。“你就是一点面子也不给我。” “一定要这样,否则我说的你如何听得进去?”严拾生再摇手,道:“回去回去。” 常德郡主看着他,一时间也不知是什么感受,这些年来的确没有人敢这样跟她说话。她之前虽然没有听过,却也不得不承认他说得实在很有道理。 严拾生有意无意避开常德郡主的目光,嘟囔道:“你不跑,我跑了。” 常德郡主又叹了一口气。“你可要我的人帮忙?” “不要,我有我的一套,你们最好别在这里骚扰我。”严拾生第三次挥手。 常德郡主无可奈何的带着一众随从侍卫离开,一步一回头的,对严拾生突然生出了很大的好感。 严拾生只当作没有看见,等到常德郡主等走远了,再也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他实在已忍得太辛苦,所以笑起来也特别疯狂,有如疯子般。 一面笑他一面手舞足蹈,腰挂着的长剑无意碰在一条大柱上,发出一下极怪的声响。 这一下声响就像是尖针也似直刺透进严拾生的心深处,他混身不由自主的一震,所有的动作同时停顿,笑声一顿,笑容亦僵结在脸上。 好一会他的身子才开始移动,目光一转落在那条柱子上,双手接伸出,往柱子摸去。 那条柱子无论怎样看也是石块雕刻出来的,柱子上的图案也是非常精细,可是剑碰在柱子上所发出来的声响却非独不像碰在石上,简直就像是另一种东西,而且回音隐约中空也似的。 严拾生绝对不是一个仔细的人,可是那刹那他却突然留意到那一下声响,这若是要解释,只有福至心灵这种解释了。 他双手摸上去,那条柱子给他的还是石柱的感觉,但他的心却排斥这种感觉,随即拔出佩剑,往柱子上敲去。 这一次他听得很清楚,剑柱相碰发出来的声响的确不像是剑与石相碰。 他心念一转再转,拿起剑便往柱上刺进去,可是剑举起,又改变了主意。 他毕竟没有忘记现在他要寻找的到底是什么了,若是弄破了有什么结果。 瓷球既然可以改装成任何东西,改装成石柱也不是一件没有可能的事,盛载毒气的瓷球若是改装成石柱,他一剑刺进去,瓷球裂开,毒气泄出来,首当其冲,必然中毒倒地,而毒气继续外泄,后果更就不堪设想。 剑一收,他随即窜向旁边另一条相同的石柱,再挥剑往石柱上一碰。 剑柱相碰发出来的亦是那种声响。 那样的石柱一共四条,他再往其余的两条以剑一碰,结果亦是一样。 然后他不由怀疑起来,他实在不敢肯定是否所有的石柱构造原来就是那样,全都中空,随即他又有一种冲动,想一剑刺进其中一条石柱内弄清楚—— 第廿六章 报讯遭遇袭 所见略相同 也就在严拾生这个念头升起来的时候,他看到了旁边不远的另外四条石柱。 那四条石柱看来并没有什么分别,可是他掠近去拿剑一碰,发出来的声响便完全两样,那绝无疑问是剑与石相碰发出来的声响,沉实而雄浑。 其他的三条与剑相碰发出来的声响也一样,严拾生再也忍不住,又大笑起来,他一向都觉得自己的运气实在很不错,很多是瞎打瞎撞,就会碰撞出一个真正的结果来。 现在又一次证明他的运气的确很不错,什么地方也不闯,闯进来藏放毒气的地方,又如何不开心? 他当然不能完全肯定盛载毒气的瓷球就藏在石柱内,但他相信自己的直觉。 也是很突然的,他感觉到危险,这种感觉其实来得也不慢的了,只是他非独乐极忘形,甚至连感觉也因为太快乐而变得迟钝。 到他感觉到危险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那些暗器来得非独突然,而且准确,数量之多,更就是严拾生意料之外。 暗器发自四个人,那四个人都是监工的装束,他们在严拾生进来的时候,原是在较远的地方监督工人建造行宫的花园,可是在严拾生进来之后,便远远跟上来,暗中监视着严拾生。 严拾生完全没有发觉他们的存在,他们也实在藏得太好。 潜藏之术原就是忍术的一种,这四个人都是来自东瀛,由曹廷一手训练出来,在潜藏方面当然是造诣极深,等闲不易察觉。 一如严拾生推测,那四个盛载毒气的瓷球的确就藏在石柱内,搬到这里来。 曹廷早就考虑到,如果以一般的方式运载瓷球进城,即使瓷球已改装,亦不难被发现,而放置瓷球的地方亦颇费思量。 瓷球必须放置在京城的核心,爆发起来才能够收到预期的效果。 常德郡主那座行宫的建造早已在曹廷意料之内,对常德郡主的提议他非独没有反对,且极力赞成,这亦可以说是他唯一没有反对常德郡主的事。 一直以来由于争权,他与常德郡主都处于敌对的位置,开始的时候,他一直忍耐,然后发现忍无可忍,不能不正面与常德郡主作对。 他完全明白若是退让,常德郡主不难将他已有的权势完全夺去,这几年的苦心安排便化为乌有,也所以他曾经企图妥协,可是他很快便发现一点,常德郡主天生就像是他的对头,非要弄倒他才肯罢休。 他也明白跟常德郡主作对不容易,幸而常德郡主一心争权,所作所为都有些过份,朝中大臣大都看不过眼,所以他与常德郡主作对,那些朝中大臣非独没有阻止,而且极表赞同。 他们当然看不出曹廷并不是事事与常德郡主作对,也并非完全站于他们的立场,当常德郡主与他没有利害冲突的时候,他总是视若无睹,万不得已便佯装落下风,让常德郡主得其所哉。 正如常德郡主要建造这座行宫,他想来想去对自己并无坏处,也乐得让常德郡主负上一个劳民伤财的罪名,当他发现行宫就在京城核心,是最理想安放毒气瓷球的地方,更就欣幸没有反对这件事。 瓷球改装成石柱,无疑已很成功,最聪明的人亦未必能够联想得到,那四条石柱既然是建造行宫的材料,要运进城中当然是易如反掌。 一切都依照曹廷的安排,布置妥当,但为防万一,曹廷仍派了四个心腹手下暗中监视,也特别警告他们,小心燕十三、长孙无忌等人。 那四个心腹手下其实不以为然,在他们的心目中,曹廷这一次的安排可以说是天衣无缝,所以当他们发现严拾生跑到行宫来,难免意外。 他们不知道严拾生怎会发现石柱的秘密,看见严拾生双手摸在石柱上,更就意外之极。 然后他们决定将严拾生除去。 行宫占地极广,这四条石柱的所在又远离正在工作中的工地,以他们的身手,要杀掉严拾生不惊动任何人,应该不是一件难事。 他们都是用暗器的好手,又经过长时间的合作,自然配合得天衣无缝。 在正常情形下严拾生应付这种袭击已经不容易,又何况乐极忘形,缺乏警戒。 暗器大部分打在他身上,他惊呼惨叫,鲜血飞激中倒下。 那四个作监工的杀手随即冒出来,为首的一个立即道:“清除地上的暗器血渍,将尸体弄走。” 两个杀手应声上前,还有一个亦急急收拾散落在地上的暗器。 严拾生倒伏地上,一动也不动,可是到那两个人走近,俯身要搬动他的身子他便动了,动得很突然,剑同时挥出,一剑割断了一个杀手的咽喉,同时一脚踢在另一个杀手的胯下要害。 他全身剧痛,全凭一股勇气支持,剑挥得准确,脚踢得也很准确,手中剑紧接脱手掷出。 这一剑掷得也很突然,正在收拾暗器的杀手,一惊抬头,剑便已掷到,掷进了他的心窝。 为首的那个杀手并没有退缩,立即扑上,一柄长刀出鞘,砍向严拾生。 刀还未斩至。严拾生已经倒下,直挺挺的倒下,双眼紧闭。 那个杀手一怔,咆吼声中,还是再上前一步,一刀向严拾生的脑袋砍去。 严拾生这时候才滚动,一滚同时三枚暗器射出,都射向那个杀手的胯下。 暗器从他的身上拔出来,也所以连那个杀手也意料不到,狂叫中身形一顿,一刀砍在地上,仍然在奋力拔刀,砍向严拾生。 这一刀才举起,严拾生又已四枚暗器向他射到,这四枚暗器也全都是从严拾生身上拔出来,犹带着鲜血。 这样将暗器拔出当然疼痛,严拾生却已顾不得那许多,一心只想将那些杀手杀掉,逃出去,将消息送出去。 四枚暗器都是打在那个杀手的要害上,那个杀手再也支持不住,扑倒地上,那柄长刀亦砍进地面去。 严拾生没有停下手,奔前将剑拔回,脚步不停,疾往外奔。 他受伤实在不轻,一个身子东倒西侧的,好像随时都会倒下去。 行宫的道路他并不熟悉,惶急之下,更没有了方向感,只顾前奔。 也不知道奔出了多远,前面一面高墙挡着出路,严拾生左看右看,高墙连绵,也不知道有多远,忍痛疾往上掠去。 平日他要掠上这么高的墙已经不容易,可是现在这一急,竟然掠得比平日高,但仍然差一点儿,他也早已心中有数,及时一剑插向墙上,借势再一翻刚好上了墙头,却再也支持不住,往墙外倒去。 常德郡主的轿子正好这时候经过,严拾生这样凌空倒在轿子之前,当然任何人都大吃一惊。 那些侍卫立即拔刀上前保护轿子,一看摔下来的竟然是严拾生,却难免都意外之极。 常德郡主发觉轿子突然停下,再听到惊呼声也知道有事发生,但仍然掀开轿帘子一看是发生什么事。 那些侍卫挡住了她的视线。 “发生了什么?”她立即喝问。 那些侍卫左右散开,为首的一个连忙禀告:“是那个严拾生——” “他又怎样了?”常德郡主叹了一口气,对这个人她虽然已没有多大恶感,总觉得是有些麻烦,而这种麻烦她虽然已不在乎,却难免有些无可奈何的感觉。 她只希望严拾生这一次不会令她太难堪,让大家都开心一点。 为首的那个侍卫随又禀道:“他受了很重的内伤,从高墙上掉下来。” “哦——”常德郡主一怔,不由自主的从轿中奔出,那些侍卫连忙保护在她左右。 严拾生倒在地上,好一会才挣扎爬起来,他的视线已变得模糊,但仍然分辨得出眼前的是什么人,不由露出了笑容。 他混身浴血,这种笑容看来也变得可怕,常德郡主看见他这样子也大吃一惊,连忙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严拾生呻吟着:“毒气——” 常德郡主大惊追问:“在哪儿?” “藏在行宫石柱内。”严拾生喘着气。“告诉燕十三,燕十三——” 常德郡主再问:“你能够肯定?” 严拾生没有回答,倒回地上,常德郡主不由自主上前,探手一摸,她摸出了一手鲜血,也摸到了严拾生已没有气息。 “姓严的——”她脱口惊呼。 为首的侍卫连忙上前,一探严拾生的气息,禀告道:“郡主,这个人已经死了。” “废话——”常德郡主霍地挥手。“将他搬入我的轿子内,快——” “郡主——”为首的侍卫很奇怪的望着常德郡主。 “你没有听到我的话?” 为首的侍卫急应一声,连忙亲自将严拾生抱起来,抱进轿子内。 常德郡主接着吩咐:“我们立即赶回去。”语声一落,竟先快步奔出。 她平日娇生惯养,在街道上难得走动,现在却像是完全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那些侍女侍卫连忙左右保护着,一齐快步前奔,轿子也急急跟在后面。 奔了一程,常德郡主又吩咐:“你们去找燕十三、长孙无忌回来。” 为首的侍卫道:“这不是没有足够的人保护郡主?” 常德郡主冷笑。“我们若是有危险,哪还能够跑到现在?” 为首的侍卫到底不是笨人,不由苦笑了一下,常德郡主接问:“燕十三、长孙无忌的行踪你们是知道的?” “知道——”那个侍卫急应。“郡主吩咐派人监视着他们,我没有忘记。” “那还不快去?”常德郡主急挥手。 那个侍卫带着三个侍卫疾奔了出去,常德郡主再挥手。“我们继续赶路。” 她随即再奔前,脚步放得很急,一张俏脸已升起红晕,激动而兴奋。 她已着人监视燕十三、长孙无忌的行踪,原就是打算必要时助他们一臂之力,也总算是有些作为,好让燕十三他们不敢再轻视她。 严拾生的话她完全不怀疑,那是以生命送出来的消息,当然准确,她只是愤怒曹廷竟然利用她的行宫来藏匿毒气。 在未来行宫之前严拾生若是告诉她这个消息,她即使相信,也不是这样处理,说不定会抓着这个消息跟燕十三玩些手段,但经过严拾生方才的一番话,多少都有些感触。 现在的她与之前简直就是两个人,严拾生的话对她当然也有一定的影响。 她其实只是任性,冷静下来也能够看出轻重。 曹廷的身份揭发之后,她对下属也作出适当的调查,在她旁边的人可以说都没有问题的了,所以她一路前行,一路将严拾生的话传下去。 跟着她的人方才未必都能够听清楚严拾生的话,她所以这样做却是突然考虑到万一途中有什么意外,也有人能够将消息送回去。 话传下之后她随即吩咐其中十个人散开,分十条路线回宫。 绝无疑问她冷静下来也是一个很小心的人,考虑得很周详,也所以再走一程,迎面突然间出现曹廷的人,她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那四个人也是监工装束,一眼便分辨得出,常德郡主也立即肯定他们是曹廷的人。 她的记性一向都不坏,并没有忘记曾经在行宫中见过那四个人。 那四个人也的确是曹廷安排在行宫中的另一批杀手,与倒在严拾生手下那四个分成两组,轮流负责监视行宫中那四条盛装毒气瓷球的石柱。 方才也正就是换班的时候,发现那四个杀手倒在石柱附近,立即循着血迹追出去。 他们并不难追查到严拾生是上了常德郡主的轿子,追前去看常德郡主在徒步赶路,更加肯定,立即抄捷径截击。 对京城的情形他们绝无疑问非常熟悉,选择的地方绝对是最适合的地方。 他们也没有多说什么,一现身立即展开攻势,暗器出手,当前的几个侍卫无一幸免,尽皆倒下。 其余的立即保护着常德郡主退到轿子旁边,有几个胆小的马上开溜。 他们走不了几步,便倒在那四个杀手的暗器与刀之下,那四个杀手紧接杀奔前去。 常德郡主这下子竟然越众而出,大喝一声:“大胆倭奴,竟敢在我面前胡乱杀人?” 为首的杀手冷笑。“有什么我们不敢的。” “你们眼中还有王法?” 四个杀手仰头一笑,分从四个方向,迫近前去,常德郡主看着再喝一声。“站住——” 四个杀手继续迫前,置若罔闻,常德郡主一把抢过旁边一个随从的佩刀,便要冲向前去。 那柄佩刀很重,她双手抓着提起来,一看便知不是那回事,不堪一击,可是她并没有退缩。 为首的杀手看着大笑,手抓长刀,只等常德郡主走近来,一刀砍杀。 “郡主——”两个侍卫马上抢在常德郡主面前,冲向那个杀手。 那个杀手身形凌空而起,刀未到,暗器先出手,射向那两个侍卫的要害,两个侍卫一个将暗器拨开,一个虽然闪开要害,仍伤在暗器之下,却没有理会,继续扑前,扑向那个杀手。 杀手的刀这时候亦出击,既急且劲,只三个回合,便将那两个侍卫劈倒地上,到底是久经训练的杀手,任何一击都是以杀人为目的。 他的身子随即又凌空,人刀一滚,当头向常德郡主劈下。 常德郡主眼一闭,双手抓刀迎去,她知道必定无救,但仍然尽最后一分气力。 那刹那她只听到呛的一下暴响,双手抓着的刀都是砍空的感觉,不由睁开眼望去。 她没有看到那刹那的情景,其他的人都看得清楚。一个黑衣人就在那刹那从一侧高墙上凌空飞射过来,一只铁笛撞开了那个杀手的刀。 那个杀手身形一震,凌空落下,在着地之前已经射出了两枚暗器。 暗器都射空,那个黑衣人身形在半空中滚动,闪暗器,斜扑而下。 那个杀手再两枚暗器射出,这一次黑衣人反而闪避不开,迎着暗器,身形一转,向地上倒去。 常德郡主看着不由得心头一凉,没有希望倒罢了,现在眼看生机出现,突然又破灭,哪能不为之心寒。 黑衣人身形还未倒在地上,两点寒光便从他身上射出来,正是那个杀手射向他的两枚暗器,却比那个杀手射来更急劲更准确。 两枚暗器回射向那个杀手的要害,既急且劲,完全在那个杀手的意料之外,但仍然勉强闪开要害,但跟着的一笛袭来,便再也闪避不开。 铁笛正冲向他的咽喉上,一击致命。 其余三个杀手大吃一惊,一个喝问:“什么人?” “齐飞——”黑衣人应声扑前,铁笛却向一个杀手的面门撞去。 那三个杀手当然不知道齐飞是什么人,他们跟着曹廷一直就是在京城附近。 常德郡主却是多少都知道一点,长孙无忌的报告中并没有忘记提及齐飞这个人,只是隐瞒了与唐门的婚约。 齐飞既然一直留在唐门附近,与唐门的弟子常有往来,在暗器方面当然也有一点的造诣,那些杀手的暗器当然不能够这么容易将他射倒。 他要将暗器接下来也是简单,接暗器且发暗器,以他的暗器手法,为首的那个杀手意外之下,冷不提防,又如何闪避得开。 他一扑向其余的另一个杀手,其他两个杀手亦采取行动,左右向他扑至。 三柄长刀齐皆发挥威力,虽然没有倭刀的就手,但那三个杀手亦已经习惯。 齐飞周旋于三柄长刀当中,以武功来说,绝对在那三个杀手之上,杀人的经验虽然没有那三个杀手丰富,到底是老江湖,要应付那三个杀手当然是比较轻松,他的心肠也比严拾生狠硬,虽然不是在严拾生那种情形,却到底知道,那三个一向都是杀人的好手,只有以杀止杀。 所以他将那三个杀手杀掉也没有花上多少时间。 他的铁笛并不锋利,可是贯注了足够的内力,击在要害上也是一击足以致命。 连杀三人他才停下来,对常德郡主道:“只有这四个人?” 常德郡主道:“你怎么知道?” 齐飞道:“我原就是一直跟着你们的。” 常德郡主道:“那你怎么不助严拾生一臂之力?”不等齐飞回答她又道:“这个人不错是口没遮拦,也许曾经在说话上开罪你,但无论如何,也是一个好人。” “他是怎样的一个人我很清楚。”齐飞叹了一口气。“我也绝对相信他的运气一向很不错,就是这一次差了一些。” “你没有回答我?” 齐飞缓缓道:“我没有回答你的必要,可是回答你也没有什么坏处。” 常德郡主微喟道:“你们江湖人喜欢怎样便怎样,只是我实在奇怪你不救严拾生。” 齐飞沉声道:“我与燕十三、严拾生甚至长孙无忌都不是朋友,我所以帮忙完全是因为必须要等这件事完成才能够解决另一件事,这件事是我们之间的事,你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 常德郡主道:“我不知道。” 齐飞接道:“我的目标是长孙无忌,非独要保护他,还要帮助他早日了结毒气这件事。” 常德郡主道:“所以你一直都在他附近,难道长孙无忌也到了这里?” 齐飞道:“没有,方才我看着严拾生跟他们分手,跟了他们一程,发觉他们并无目的,而严拾生当时的行动却好像心中有数,所以我转而追寻他的下落。” 常德郡主轻叹一声。“来不及了!” 齐飞点头。“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中伏,负伤越墙逃走,然后我发现了其余四个人。” 常德郡主目光向那四个杀手的尸身上掠过。“你怀疑还有其他人?” 齐飞道:“行宫那边的尸体已经被他们收拾妥当,到他们动手为止,我没有发现他们与别人联络。” “很好。”常德郡主沉吟道:“那我们现在可以折回行宫去将那些柱子拆掉搬走。” 齐飞冷笑。“曹廷若是没有适当安排,就不是曹廷了。” 常德郡主怔住。“那如何是好?” “你们回宫去,我去找燕十三、长孙无忌他们。”齐飞目光一转。“由此进宫,一路都是繁华地方,应该很安全的了。” 常德郡主微一颔首。“你去找他们就是,我现在相信江湖人全都是血性汉子,当国家有难之际一样会挺身而出,洒热血,抛头颅。” 齐飞冷然,说道:“我不是这种血性汉子。” 常德郡主笑了笑。“也许你与长孙无忌有什么过节,但方才你的所做所为,与长孙无忌肯定并没有什么关系。” 齐飞一怔,霍地转身,掠上旁边的高墙,常德郡主目送他去远,摇摇头。“江湖人脾气难道是这样难以捉摸?” 但无论如何,之前她对江湖人的成见都已经消除。 常德郡主虽然派了人去找燕十三、长孙无忌,到底漫无目的,京城地方又那么大,要找两个人谈何容易,不像齐飞,早就已清楚燕十三、长孙无忌的去向。 也所以他找到燕十三、长孙无忌的时候,常德郡主的人,仍然在打听追寻中。 看见齐飞,长孙无忌眉头便打结,叹息一声,说道:“这个时候我实在不想看见他。” 燕十三却摇头。“他不会无缘无故出现的,而且他说过他先要助你解决毒气的事,然后才跟你算那个旧账。” “难道他已经找到了什么线索?”长孙无忌看着齐飞走来,有些怀疑。 “一点儿也不奇怪。”燕十三微笑。“在我们找寻曹廷等人与毒气的下落同时,曹廷也许曾派人暗中监视着我们,旁观者清,被他发现,转而追踪,找到曹廷与毒气的下落亦未可知。” 长孙无忌颔首道:“果真是这样便好了。” 齐飞一直走到他们面前,目光却只是落在燕十三脸上,道:“盛装毒气的瓷球藏在常德郡主那座行宫的四条柱子内。” 燕十三一怔,他显然想到齐飞可能已经有所发现,但竟然是事实还是不免有些意外。 长孙无忌一旁道:“你连毒气盛装在四条柱子内的消息也有了?” 齐飞冷笑,道:“我一直在你身旁监视。” 长孙无忌道:“不管怎样,我都多谢你提供我们这个消息。” 齐飞道:“秘密是严拾生发现的。”目光又回到燕十三的脸上。 燕十三心头陡然一凛,道:“小严怎样了?” 长孙无忌接道:“他就是去找常德郡主麻烦所以才跑到行宫去。” 燕十三挥手截住长孙无忌,再喝问:“快说,小严他现在……” 齐飞截道:“他发现了柱子的秘密,你以为曹廷的人会对他怎样?” 燕十三的面色沉下去,心也是,齐飞接道:“我原是跟着你们,但发觉没有什么意思转去找他,却迟了一些,他已经被曹廷的人暗算。” 燕十三追问,“伤得很重?” 齐飞看着他,冷冷的接道:“想不到你也会不愿意接受事实。” 燕十三没有作声,长孙无忌插口道:“那曹廷的人都已经给你解决了。” 齐飞道:“暗算他的四个是给他杀掉的,他还能够支持到将消息告知常德郡主,我所能做的,只是将袭击常德郡主的另外四个解决,让她们安全回宫,再赶来找你们回去。” 长孙无忌道:“你肯定曹廷的人只是那八个?” “应该就是。”齐飞道:“我已经很小心的看过。” 长孙无忌目光回到燕十三脸上。“我们先回去看看小严。” 燕十三一会才摇头。“人既然已死了,什么时候去看也都是一样。” 长孙无忌叹了一口气,燕十三沉吟着接道:“我在想,曹廷一定会预先作好安排,万一石柱的秘密被发现,应该怎样补救。” 长孙无忌接着道:“你以为他会怎样补救?” 燕十三道:“最直接的方法就是将毒气引爆,若是我推测没错,引爆的方法他已经准备妥当,而且直接有效。” 长孙无忌道:“会不会就安排在行宫内?” “不会——”燕十三回答得很快。“倘若是这样,行宫内他的人一定很多,在小严发现毒气的所在之前相信已采取阻截行动,将小严诱出去。” 长孙无忌沉吟道:“行宫占地甚广,若是在行宫外安排,如何能够迅速发挥作用?” 燕十三沉声道:“我要行宫的详图,还有行宫附近的一切准确资料。” “这个容易。”长孙无忌目光一转。“齐兄是不是清楚记得石柱的正确位置?” “当然清楚。”齐飞冷笑。“我也想这件事早些解决,然后我们早些了断。” 长孙无忌苦笑。“不管怎样,我们都很感激齐兄能够这么快将消息送到来!” 齐飞道:“我只是为了自己,并无其他原因,你们也不用对我说什么感激的话。” 长孙无忌正色道:“齐兄这次这样做,已间接拯救了数以千万计的生命。” 齐飞冷笑。“这种话你应该对严拾生说的,他在临终之前已经将消息告知常德郡主,而在常德郡主遇袭之前已经着人将消息分头送返宫中。” 长孙无忌立即道:“我们要立即赶返宫中。” 燕十三摇头。“皇帝是一个极冷静的人,一定已经明白采取什么行动才不致引起祸害。” 长孙无忌道:“我只是担心常德郡主任性胡来。” 齐飞忍不住插口道:“人总是会改变的。” 长孙无忌一怔,齐飞道:“也许是严拾生的死,也许是之前他对常德郡主说过什么话,令常德郡主恍然大悟,所以我方才所见,已经是两个人。” 燕十三叹息。“小严有时虽然很多废话,但有些废话的确是发人深省。” 长孙无忌不由点头道:“就是因为他什么都敢说,不难从他的口中听到许多平日不容易听到的话。” 燕十三突然仰首向天,他虽然没有说话,长孙无忌却仿佛已听到什么,叹息道:“他的运气一向都很不错,这一次却是太好了。” 燕十三接道:“除了运气,这一次的事实在不知道如何解释,而运气若非太好,这么大的功劳又怎会完全给他一个人独占?” 长孙无忌道:“就是这一次的功劳已足以封王。” 燕十三一声叹息。“我们也应该有些表现才是。” 长孙无忌没有作声,身形展开,往前掠去,燕十三目光落在齐飞脸上。“这件事已经接近解决阶段,齐兄当然会寸步不离。” “当然——”齐飞应声身形亦掠出,紧追在长孙无忌身后,燕十三的身形也很快,心头都是说不出的沉重,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 纤纤、盈盈的死亡已令他颇有孤独的感觉,但无论如何,身旁还有一严拾生,现在连严拾生也死了,以后走在江湖上便只得他一个人。 许多往事立时都涌上心头,有些很近,有些遥远至他已接近忘掉。 行宫的详图在常德郡主那儿,这一次,常德郡主非独合作,而且提供许多图以外的事情。 燕十三听得很开心,齐飞、长孙无忌、练青霞也非常满意。 那都是一些琐碎的事情,燕十三听着听着突然叫出来:“大觉寺——” 大觉寺就在行宫的东面,从图上看来并没有什么特别,常德郡主提到这间寺院,却表示极大的反感,只因为行宫周围的建筑都比较矮小,只有大觉寺的钟楼高高耸立,遥遥可见,日出的时候更就形成老大的一个黑影,遮盖着行宫,令她有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大觉寺却是先王所建,也所以她虽然不高兴,也不敢着人将这座钟楼拆掉。 以常德郡主的脾性,既然不满意大觉寺那座钟楼,又怎会不特别提出来。 燕十三一听立即考虑到那座钟楼的高度与位置,一声大觉寺出口随即在图上追寻大觉寺的正确所在。 由图上看来,大觉寺与隐藏毒气瓷球的那四条柱子乃是在同一个方向,柱子与钟楼更就在同一条直线上。 燕十三手才指在钟楼上,长孙无忌已问:“你怀疑曹廷的人就藏在钟楼上远远监视……” 燕十三摇头。“钟楼虽然高,但以这个距离以及园林中的树木遮挡,要清楚柱子附近的情形并不容易,否则曹廷也不会派人乔装成监工模样在行宫内监视。” 长孙无忌接问:“那藏在钟楼内有什么作用?” 燕十三道:“必要时毁灭那四条柱子,引爆藏在柱子内的毒气。” 长孙无忌道:“要毁掉那四条柱子引爆毒气有很多办法。” “但要迅速而有效,此外他们多少也要兼顾自己的安全,在毒气引爆之后能够安然离开。” “人之常情。”长孙无忌不由点头。“若是开始便准备以身相殉,那是对什么也缺乏信心的了。” 常德郡主听着插口道:“我还是不明白。” 练青霞接道:“我也是,大觉寺钟楼与柱子所在那么远一段距离,要弄破柱子,应该选择近一些的地方才是,怎么跑到那么远?” 燕十三反问:“以你看,以什么方法将柱子弄破是最迅速而有效?” 练青霞沉吟着道:“那要看柱子的厚度。” 燕十三目光转向齐飞。“这相信齐兄是最清楚的了。” 齐飞说道:“以我看应该是不容易一下子弄破的,最低限度外面已多了一重石质。” 长孙无忌接着说道:“而且,那要从外面运进来,其间搬运不难有撞击的情形出现。” 燕十三点头。“所以纵然是掩饰,也有一定的硬度,要将之一下子完全弄破并不是一件易事。” 长孙无忌道:“单凭人力绝对是一个问题,而且还需要兼顾生死。” 练青霞突然道:“用火药怎样?” 长孙无忌道:“当然是轻易方便得多,只须将火药藏在石柱内,接上药引,可以在更远的地方燃点引爆。” 燕十三沉吟着问:“是否还有更好的办法?” 长孙无忌苦笑了一下。“恕我想不到了。” 练青霞摇头。“我也是。” 长孙无忌接问:“以你看还有什么较引爆火药还要好的办法?” 燕十三道:“我若是心中有数也不会问你们,只是我觉得,火药虽然简易快捷,但并不是一个最好的办法,曹廷应该会考虑到我们亦考虑到火药。” 长孙无忌颔首道:“以他的老谋深算,的确会考虑到石柱的秘密被发现后应该有什么事情发生,纵然安排了火药,也会在火药以外再作安排。” 燕十三道:“既然我们都想不到,无妨就是以火药为目标。” 长孙无忌说道:“先抽调部分神武营的人,乔装工人混进行宫内保护那四条柱子。” 练青霞接道:“与之同时在四条柱子周围发掘药引的所在,若是有发现立即清除。” 燕十三道:“这件事就交给练姑娘,其余的人将与我闯入大觉寺。” 练青霞看着燕十三,无言点头,她当然明白燕十三是顾虑她若是遇上曹廷又将会有一番尴尬。 长孙无忌道:“这也好,燕兄若是觉得钟楼有问题,我便与燕兄直闯钟楼,以最快的行动最短的时间先将钟楼的问题解决。” 燕十三道:“我不敢肯定钟楼有问题,可是我仍然要一试。” 长孙无忌道:“这虽然是朝廷的事,曹廷也并非江湖中人,可是我相信你的江湖经验,还有你那种江湖人的直觉。” 练青霞不由接道:“我也相信。” 长孙无忌微喟道:“我们久在官场,到底舒服惯了,甚至连什么叫做危机也未必懂,更休说感觉到危机的降临,知所趋避。” 练青霞无言点头。常德郡主一旁听得清楚,忍不住又问道:“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长孙无忌道:“有一件事郡主一定会明白的。” 练青霞接道:“严拾生并不知道毒气瓷球就藏在行宫的石柱内。” 长孙无忌看了看练青霞,有些奇怪,他奇怪的是练青霞竟然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练青霞也正好在望他,目光接触,脸上竟然升起了一抹红霞。 常德郡主没有在意,随即问:“那他跑去行宫目的是什么?” 练青霞说道:“部分原因,是要跟郡主碰面,看有什么机会可以跟郡主斗斗性子。” 常德郡主道:“这我也想到,否则他也不会去弄来上方宝剑、免死金牌诸如此类的东西。” 皇帝听到这里,终于道:“朕当时也明白他要弄来这些东西另有目的,可是朕始终相信他要做的绝不会是坏事。”说着他的目光落在常德郡主脸上。 他虽然没有说出口,但看他的神态显然是早已明白严拾生有意去教训常德郡主一顿。 常德郡主接触皇帝的目光,也明白皇帝的心意,居然没有使性子,微喟道:“不管怎样他说的都是我平日难得听到的,道理虽然很简单,却不是一般人敢对我说的道理,我也绝对相信,即使没有上方宝剑、免死金牌,这些话他还是会说的。” 皇帝道:“这也就是江湖人率直爽快,洒脱可爱的地方。” 常德郡主目光回到长孙无忌、练青霞面上。“除了要教训我一顿,之外,严拾生到行宫还有什么目的?” 长孙无忌道:“直觉危机就在行宫那儿。” 练青霞接道:“正如燕大哥直觉大觉寺的钟楼有问题一样。” 常德郡主叹了一口气。“难道他不知道那里对他会有生命危险?” 长孙无忌欲言又止,练青霞接道:“这也许就是命运的安排,月圆必缺,挽救千万人的性命同时他必须奉献出自己的性命。” 长孙无忌听着又奇怪的看了练青霞一眼,这也是他正要说的话。 练青霞这一次与他的目光接触,终于问:“你是否还有什么要补充?” 长孙无忌微笑。“我要说的你全都说了。” 燕十三也这时候才道:“若非我一直与长孙兄走在一起,真还以为你们早有默契才说出这番话。” 长孙无忌看看练青霞,没有作声,练青霞也只是看看燕十三。 燕十三忽然一笑。“幸好小严不在,否则一定有些话令人吃不消。” 没有其他人明白他这说话,只是皇帝一笑。“朕明白那是什么话。” 燕十三一怔。“你明白?” 皇帝微笑道:“你自信心一向都很强,在某方面来说应该也是的。” 燕十三又是一怔。“我虽然未必有那个意思,但的确仍然有一种自以为是的感觉,以为自己应该是首选对象。” 他是说练青霞若是喜欢,第一个应该是喜欢他,灵犀一点也应该与他共通。 事实开始的时候练青霞的确对他表示很大的好感,也因而引致纤纤与盈盈对练青霞的敌视。 而一路上每当四目交投,燕十三亦从练青霞的眼中发现一缕柔情,一直到练青霞中途离开,被长孙无忌在避暑山庄救出之后。 可是他并没发觉,直到现在,但他并不奇怪,练青霞到底是另一种环境长大的人,与长孙无忌应该是最接近,因而最投契不足为怪,只是他既然已感觉到练青霞的一缕柔情,突然消散难免是有些茫然若有所失。 他失去的也实在太多了。 最令他奇怪的却还是皇帝竟然感觉到他的心意。 皇帝笑接道:“你当然不会突然有这种感觉,可是有什么东西比那种东西更难捉摸,更多变化?” 他说的是感情,燕十三笑笑点头。“没有了,我只是奇怪,以你的年纪,竟然知道这许多,有这种感受。” 皇帝又笑笑。“朕是看来的,前人有许多这种记载。” 燕十三道:“你能够看到?” 皇帝道:“明着当然看不到,可是总有办法的,朕也不以为那有什么坏处。” 燕十三亦笑笑。“没有什么坏处必然有一定好处。” 皇帝道:“可惜我们之间始终有一定的距离。” 燕十三道:“一点儿也不可惜,若是没有那种距离,我最多多一个知心的好朋友,天下百姓却少了一个贤能的国君。” 皇帝微笑,常德郡主听着忍不住问:“你们到底又在说什么?” 燕十三道:“无干要紧的事。” 常德郡主接道:“长孙无忌、练青霞已经去调动神武营的人了,半个时辰之后动身。” 燕十三已经看见长孙无忌、练青霞离开,点点头,目注齐飞。“齐兄与我一起如何?” 齐飞道:“目前我与哪一个一起也不要紧。” 燕十三接道:“事成之后你随我离开也是好的。” “不好——”齐飞道:“事成之后你最好走你的路。” 燕十三道:“该走的时候,我会走的。” 齐飞道:“你若是再给我麻烦,我可是对你也一样不客气。” 燕十三微笑不语,皇帝目光落在齐飞脸上,没有问,只是常德郡主奇怪的忍不住一声,道:“你跟长孙无忌到底是怎么回事?” 齐飞道:“江湖人的事,一定以江湖人的方式了断。” “长孙无忌可是官府中人。” “可惜他跑了一趟江湖,也惹上了江湖上的恩怨。”齐飞一声冷笑。 “没有其他的方法可以解决?”常德郡主再问。 “没有——”齐飞冷冷的。“这所以我不远千里来到京城,等到现在。” 常德郡主道:“你的耐性也不错。” “本来是很坏,但由于燕十三的加入,纵然再坏也变得好起来。” “因为燕十三阻止?” “他若是聪明人,这件事之后就应该袖手旁观。”齐飞冷冷的盯着燕十三。 常德郡主再问燕十三。“你可是聪明人?” “我是的——”燕十三笑着回答。 常德郡主叹了一口气,道:“我可不是,到现在为止,你们说的我们明白的不多。” “已经足够了。”皇帝插口。“那到底是江湖上的事情。” “有机会也会想到江湖上走走。”常德郡主目光转向燕十三。“对江湖上的事情我越来越感兴趣了。” 燕十三与常德郡主的目光接触,不由得心头一凛,从常德郡主的目光中他发现了练青霞最初看他的时候目光中蕴藏着的那种感情。 在常德郡主面前的江湖人只有他与齐飞,对常德郡主来说齐飞还是陌生,令她发生兴趣的江湖人当然就是燕十三。 若是她也有意到江湖上走走,第一个要借助的人当然也就是燕十三。 常德郡主也随即道:“到时候也还请你引领我到处去见识一番。” 燕十三只有应一声:“到时候再说好了。”随即往外走去。 常德郡主怔怔的看着他,目光转睛,皇帝看在眼内,没有作声,他绝无疑问是一个聪明人,知道什么时候说什么话,也知道以他的身份该说什么话。 避暑山庄一役,神武营的高手无疑伤亡不少,但所占的比例并不大,曹廷在神武营上实在花了不少心血才能够培养出这么多高手。 这个人绝无疑问是一个枭雄,也只有枭雄才有这种只要做好一件事不惜牺牲一切的魄力,他训练神武营的高手之际绝对可以肯定并没有存着多大心机,但求每一个神武营出来的武士都是好手。 当然也会考虑到神武营的人可能会变成他的心腹大患,也多少会作好安排,只是毒气来得这么突然,以致他不能不配合毒气有所行动,将已有的计划作最相当的改变,而这种改变既然来得如此突然,他不免要作出一定的牺牲。 但毫无疑问他是低估了练青霞,皇帝的转变当然也在他意料之外。 严拾生那种与众不同的直觉当然更是最要命,所以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石柱的秘密便已被揭破。 燕十三他们积极采取行动的时候,曹廷正就在大觉寺的后殿内—— 第廿七章 一言破煞气 欢笑各聚头 整座大觉寺的僧人已经被曹廷的人取代,在别人来说这并不容易,在他来说却是轻而易举,以他目前的实力要解决大觉寺的僧人毕竟还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要手下乔装僧人也是一样。 易容改装原就是东瀛武士的专长,他的手下对他又是如此的忠心服从。 避暑山庄一役虽然令他伤亡惨重,他手下仍然有一批既可靠又能干的武士,只是人虽然很多,没有一个是可以吐露心事的对象。 深感寂寞之余他不由又想到了练青霞,这些年来,练青霞与他之间的感情,既是师徒,也有如父女的了。虽然有很多事情他不能对练青霞倾诉,到底也有很多是可以的。 最令他感觉苦闷的还是由现在开始仍然有一段颇长的等待时间。 他已经等待了多年,那一份耐性是不必怀疑的了,只是面临这么重要的关头,难免有一份难受的感觉。 石柱秘密的揭露他并没有消息,他虽然老谋深算,安排了两批人轮候,却是怎么也想不到第一批人被严拾生临死前放倒,另外一批人截击途中遇上了齐飞,亦无一幸免。 但虽然这样,他还是有一种不祥的感觉,只可惜这种感觉是在他深感寂寞之后才到来。 他才生出着人到行宫去一看的念头,便听到了呼喝声,那种呼喝声一听便知道是有故人杀进来,而且势不可挡—— 他们怎会找到这里来。 心念一转他当机立断,便要下令在钟楼上的人引发火炮。 他当然想不到在他要下命之前燕十三、长孙无忌与齐飞已杀到了钟楼上。 燕十三、长孙无忌、齐飞在神武营的高手采取行动,杀进大觉寺前已经采取行动的了。 他们借助神武营的设备,发挥神武营高手不能够发挥的威力,在绳钩射挂上钟楼的飞檐同时,身形亦如离弦箭矢,冲天火炮般射上半空,手抓飞绳,一再往上疾射,在被乔装僧人的东瀛武士发现之前,撞破窗户,闯进了钟楼内。 钟楼内赫然有一座火炮。 看见这座火炮燕十三不由松一口气,长孙无忌却不由捏了一把冷汗,也更加佩服燕十三的直觉了。 燕十三非独已经考虑到石柱内埋藏了火药,还考虑到引爆火药的方法,发现钟楼与石柱在同一直线上,便已怀疑到除了可以用引线引爆火药外,应该还有一种更简单更快捷的方法。 他却是想不到那竟然是一座火炮,对火药火炮这种东西他毕竟知道不多,认识有限。除了在战场上,用火炮的机会实在很少,也所以从未经历战阵的长孙无忌也一样没有想到这样的东西。 他们不明白曹廷怎能够弄来一座火炮运进大觉寺,安排在钟楼上,却不能不承认这座火炮若是发射,轰在石柱上,不难引爆石柱内藏着的火药,使四条石柱在同时间爆开,散发出毒气来。 火炮也显然早已安排妥当,旁边燃点着长明灯数盏,守候在火炮旁的八个乔装僧人的武士也显然经过严格训练,早已接受指令,在什么时候采取行动,也所以看见燕十三他们突然闯进来,虽然没有曹廷的吩咐,立即采取行动,抢过火把,在长明灯上燃着,要燃点火炮上的引子。 他们反应敏锐,长孙无忌、燕十三更加敏锐,燕十三一个身子几乎是贴着火炮身边滚过,宝剑一划,将燃向火药引子的火把削断。 两个僧人随即拔出一旁的倭刀分向燕十三砍至,其他的人继续手执火把扑向火炮。 每一个都是在拼命,燕十三虽然武功高强,又有一双宝剑在手,仍然被迫退。 一个火把终于燃着了火药引子,燕十三速划三剑都赶不及,狂吼声腾身撞向火炮的炮身,长孙无忌、齐飞同时采取相同的行动。 他们任何一个都未必能够移动那座沉重的火炮,可是三个同时采取一种行动,同时将所有的气力用在那一推之上,那座火炮终于被撞开了半尺。 火药同时爆发,霹雳一声,钟楼的一面墙壁碎裂,窗户碎片横飞,一道火虹未绝,疾射了出去,在夜空中划过,蔚为奇观。 钟楼上偏侧了半尺,射到了行宫,与那些石柱的距离便已有接近二十丈距离。 差之毫厘,谬之千里,燕十三就是明白了这个道理,才有这种行动。 有那么一段距离,石柱当然没有影响,可是立在火炮铁弹落下的那儿的两个神武营高手,便首当其冲,还是不免粉身碎骨。 练青霞也就在石柱旁边,看见火炮的威力,不免魄动心惊,但爆炸之后,还是不由得发出了一声欢呼,她知道曹廷安排了火炮,也知道火炮在引发之前还是被燕十三等及时阻截,移动了目标。 其他神武营的武士亦明白是怎么回事,眼看发出了欢呼声。 他们跟着采取行动,在石柱四面挖掘,以免地下埋藏着其他的火药引子,其余的人亦四面散开,准备应付其他突然而来的袭击。 火药爆发的一声霹雳当真是惊心动魄,整座钟楼为之震动,燕十三等人的耳膜虽然没有震破,那刹那亦处于接近失聪的状态。 他们的动作没有停下来,厮杀紧接再展开,那些东瀛武士如何是敌手,一个接一个倒下,却没有一个后退,全都是悍不畏死。 燕十三、长孙无忌、齐飞不约而同结合在一起,一路往下冲杀,当者披靡。 神武营的高手在寺院内这时候亦与乔装僧人的东瀛武士展开惨烈已极的搏斗。 他们也许是受了曹廷的感染,与那些东瀛武士一样全都是悍不畏死。 那些东瀛武士无疑都知道已到了末路,一个个全力拼命,若非神武营的高手亦是同样有拼命的心态,人数尽管在他之上,而未必能够阻挡他们的冲杀。 曹廷也就在这一片混乱当中走出殿堂,走向钟楼,他听到了那一声霹雳,虽然听到行宫那边的反应,但看见从钟楼杀出来的燕十三三人的表情,亦知道火炮的计划已经失败,自己已到了绝路。 他的一张脸立时涨红起来,在他来说,这到底是前所未有的打击。 燕十三没有见过曹廷,可是一看迎面来的这个人的气派,亦明白这到底是哪一个。 曹廷的感觉也是,脚步一停,紧盯着燕十三,突然叫出来:“燕十三——” “曹廷——”燕十三很快便冷静下来了。 曹廷也是,接问:“为什么你总是要跟我作对。” 燕十三笑了。“你还是再冷静一些再跟我作对。” 曹廷一怔,叹了一口气,转向:“你是怎样发现这里的秘密的?” 燕十三道:“因为我的好朋友发现了行宫的秘密。” 曹廷追问:“哪一个?严拾生?他怎会发现的?他哪来这种本事?” 燕十三笑了笑。“他的本领虽然不太好,可是,他的运气却是比任何人都要好,瞎打误撞也找到行宫去发现了石柱的秘密。” “我的人——”曹廷三个字出口便住口。 燕十三道:“你的人都已尽了力,但你的安排绝无疑问还不够妥善,以致消息未能够及时送来。” 曹廷笑了笑。“这不是不够妥善,是我太小心了,有时候太小心并不是一件好事。” 燕十三道:“你就是担心你的人留在行宫附近太多很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 “而且行宫占地甚广,要全体监视并不是一件容易事。”曹廷又笑了:“我也不相信石柱的秘密会这么容易被发现。” 燕十三道:“就因为这个原因,你们所做的预防措施其实并不足够。” 曹廷道:“我以为我的思想极其精密,每做一件事都是无懈可击的。”一顿,一声叹息。“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事实的确是这样。” “这也是老话,入中原以来,我早已发觉很多老话都是很有道理的,但到头来还是疏忽了这一句。” 燕十三道:“我们也是。” 曹廷道:“那个严拾生呢,我想见见这个人。” 燕十三道:“很快你会见到他的。” 曹廷笑了笑。“他已经死了?” 燕十三道:“以你的所为,你以为还有生存的希望?” 曹廷笑了笑,说道:“要杀我并不是容易事。” 燕十三道:“到现在为止没有一件事是容易解决的。” 曹廷目光一转。“火炮并没有击中目标。” 燕十三道:“我们已尽力而为,要火炮落空并非完全是侥幸。” 曹廷说道:“我是多此一问,可是在这个时候,无论我怎样说也是值得原谅的。” 燕十三笑问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的?” 曹廷道:“没有了——”随即背转身子。 一个神武营的高手也就在这时候奔向这边来,斩杀了一个乔装僧人的东瀛武士,杀得性起,冲向曹廷。 曹廷双目暴睁,突喝一声,道:“你敢——” 那个神武营的高手一怔,亦一声暴喝,挥刀砍去,曹廷腰插的倭刀亦在这时候出鞘。 闪电也似的刀光,闪电也似劈出,一声霹雳暴喝,惊天动地。 这一刀的威力,这一喝的威势,简直是匪夷所思,燕十三、长孙无忌、齐飞在那个高手挥刀同时亦一齐扑上,可是仍然来不及阻止曹廷这一刀。 刀疾砍而下,砍向那个神武营高手唯一的破绽,一刀将他劈成两片。 曹廷刀随身回,撞开了齐飞的铁笛、长孙无忌的软剑,再迎向燕十三的一双宝剑。 “呛”的一声,倭刀三寸刀尖被燕十三的一双宝剑剪断,燕十三虽然被震退三步,曹廷倭刀的凌厉气势亦在刀尖断去同时消散。 “好剑——”曹廷脱口一声,人与刀倒退半丈,倭刀一翻指着燕十三。 “无坚不摧,当然是好剑。”燕十三双剑在手中盘旋。 曹廷冷冷道:“以你的武功,未必是我的对手,但有这样的一双宝剑为助,却是要重新估计。” 燕十三道:“你等于赤手空拳与我交手,我这双宝剑在握,你内力再好也无济于事。” 曹廷道:“这一战并不公平。” 燕十三道:“我们以三对一,这本来就已是不公平,这一战却也无需公平。” “不错——”曹廷刀再举。 燕十三、长孙无忌、齐飞同时暴喝扑上,曹廷亦一声暴喝,身形拔起,看似要扑前,半空中却倒翻,一股浓烟同时在他的身上爆开来。 那股浓烟迅速扩散,曹廷身形半空中翻滚,三个起落,周围三丈已尽在浓烟包围中。 燕十三三人身形同时散开,分三个方向,包围着那一股浓烟,他们虽然知道曹廷在浓烟中一样看不见浓烟外的情形,但仍然极尽小心。 他们的身形才落下,浓烟中已响起了衣袂破空声,却是急而乱,四面八方的散开去。 燕十三三人不约而同一齐伏倒在地上,耳贴地面,倾耳细听。 有过一次的经验,曹廷要利用这个方法脱身是很困难的了。 他们伏地即起,一齐向东面追出,曹廷也果然在东面脱出浓烟,往外掠去。 才掠出浓烟,燕十三已追到,一双宝剑剪至,截断了曹廷的退路,长孙无忌、齐飞同时左右掠来。 曹廷回身一刀,倭刀的一寸刀锋又被那双宝剑剪断,他第二刀没有出手,身形倒翻,往外再急掠。 燕十三三人紧追不舍。 那些可以抽身出来的神武营高手亦紧追在后,声势浩大。 一出大觉寺,曹廷很自然的扑向行宫那边,未到行宫,迎面已一群人追来。 为首的也就是练青霞,率领一群神武营的高手,一个个精神奕奕,威风凛凛。 曹廷脚步一顿,目光一落,笑了笑。“好徒儿——” 练青霞咬咬嘴唇。“我们师徒之情在避暑山庄已了断。” 曹廷仰天大笑。“好,看你们如何对付我!” 练青霞尚未回答,那群神武营的高手已呼喝着冲杀过来,声势有如怒涛。 曹廷不由退一步,回顾追杀前来的燕十三等人一眼,仰天一叹,当中冲出。 他的身形迅速移动,一股股浓烟也从地下爆发,翻翻滚滚一条烟龙也似舞向长街。 燕十三等人会合在一起,紧追不舍。 不错,他们人多势众,也就因为人多势众,燕十三、长孙无忌等四个高手好不容易才越前。 曹廷的轻功绝无疑问很高强,内力造诣也在一般人之上,身形展开一刻不停,逐渐将燕十三他们抛开。 他是奔向皇宫的方向,燕十三等人立即确定,也同时想到了他的动机。 他们的轻功原就是很好,尤其是燕十三、齐飞,这时候亦都已施展至极限,可是曹廷非独有一身很不错的轻功,而且有很多掩护身形的方法,烟雾暗器之外还有一种见风即迸发亮光,令人为之目眩的粉末,燕十三等一路追来,被受困扰,始终追之不及。 到曹廷的烟雾暗器等等用尽,人已在皇宫内,直扑大殿。 对皇宫内的环境相信没有人比他更熟悉,而皇帝的脾性也显然很清楚,推测皇帝在这种心情这个时间之下会在什么地方。 皇帝也果然在大殿内,周围都是高手,但这些高手又怎能够阻挡曹廷? 看着他长驱直进,势如破竹,那种气势已不是强劲凶悍什么所能够形容。 皇帝居然没有被他的气势压倒,高坐在殿上,很冷静的看着曹廷杀奔前来。 常德郡主在皇帝身侧,原是有些恐惧,但看见皇帝这样,亦变得坚强起来,冷静的看着。 燕十三、齐飞、长孙无忌、练青霞这时候也追到了。 练青霞、长孙无忌虽然轻功没有燕十三、齐飞的好,但环境的熟悉却是在他们之上,抄捷径便省却了许多不必要走的路,所以能够同时赶来。 那整侍卫连忙让开,燕十三他们越众而前,到了曹廷身后三丈,还是停下来。 曹廷与皇帝之间的距离已不到一丈,若是挥刀一击,没有人能够阻止那一刀。 连燕十三也没有这个信心,所以只有停下来,静观其变。 曹廷知道燕十三他们已赶到来,却没有理会,倭刀斜指着皇帝,他有绝对的信心在燕十三他们采取行动之前一刀将皇帝砍杀。 皇帝仍然什么表示也没有。 曹廷盯着他,终于问:“你不怕?” 皇帝淡然道:“何惧之有?” 曹廷道:“只要我刀一动便可以将你砍杀刀下,你还这样年轻——” 皇帝道:“毒气的危机已经消除,你的身份又已被揭穿,还有什么事朕放心不下的。” 曹廷道:“你不在乎自己的生死?” 皇帝道:“生死有命,一定要死就是在乎又有什么用?” 曹廷冷笑道:“你不像是说这种话的人。” 皇帝道:“正如你之前也只是像一个贤能的臣子?又焉知原来是倭奴化身?” 曹廷道:“你既然清楚我的身份,还不快快跪下来求饶?” 皇帝面色一沉,喝道:“大胆曹廷,见了朕竟然还不下跪,说这种话?” 曹廷大笑道:“你在废话什么?” 皇帝道:“你忘了现在什么身份?” 曹廷道:“是什么身份,我以为你已经很清楚,却还来说这种话。” 皇帝道:“联只见你仍然是穿我朝的官服,仍然以曹廷自居。” 曹廷一怔。“好厉害的嘴巴。” 皇帝接道:“到这个时候你还不弃刀下跪。” 曹廷摇头冷笑。“你是真的活得不耐烦的了。”倭刀一引,作势欲砍。 皇帝毫无惧色,也毫无要闪避的反应,曹廷冷笑接道:“你若是以为我真的不敢杀你可就大错了。” 皇帝只是盯着他,曹廷接道:“我一刀出手,任何人也阻止不了。” 常德郡主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插口:“你若是要这样对付皇上,也等不到今天。” 曹廷目光一转。“你这个女人懂得什么?” 常德郡主叹了一口气。“我只懂得你现在与不懂事的女人并无分别。” 曹廷又是一怔,常德郡主叹着气接道:“我以为你就是失败,也会像一个大男人,顶天立地,怎知道现在与一个骂街的泼妇并无分别。” 曹廷冷笑。“你也知道什么是泼妇骂街?” 常德郡主道:“我虽然久在宫中,也有时间到外面走动,看看民间的情形。” 曹廷摇头。“这又是怎么回事,每一个人都好像变得完全不像是本来。” 常德郡主笑了笑。“你明白自己变了便成。” 曹廷忽然问:“你也不怕死?” 常德郡主道:“本来是怕的,但现在想来,若是死得有意义,死又有何妨?” 曹廷道:“变了变了。” 常德郡主道:“我们这些人都是变好,只有你继续变坏。” 曹廷大笑。“无论你怎样说,今天要我罢手可是没有这么容易。” 常德郡主道:“你是打算怎样?” 曹廷道:“你们姊弟两个随我走。” “到哪儿去,回东瀛?”常德郡主笑问:“你前功尽废,一无所得,这样回东瀛去,如何见你在东瀛的朋友?” 曹廷说道:“总有一天我会卷土重来的。” 常德郡主又笑了。“你以为还会有人信任你。” 曹廷道:“这是后话了。” 常德郡主道:“你以为你能够将我们带到东瀛去?” “不能便杀了。” “现在你到底明白丧家之犬是怎样了。”常德郡主冷冷的看着曹廷。 曹廷冷冷的接道:“你若是多说半句,我便立即将你斩杀刀下。” 燕十三即时应道:“这时候你能够杀得多少人?” “能够杀多少便多少。”曹廷缓缓回身,道:“燕十三,你可有信心阻我出手?” “没有——”燕十三应得很快。“否则我不会等到现在仍然不出手。” 曹廷目光一扫。“其他的人?”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练青霞脸上,练青霞一条飞索在手,蓄势待发,与曹廷目光接触,没有回避。 “很好——”曹廷笑了。 练青霞道:“感觉上是的。” 曹廷道:“所以有机会你也会毫不犹疑的出手。” 练青霞道:“只要有机会。” 曹廷道:“也不枉我教导你一场。” 练青霞道:“这是过去的事了。” 曹廷道:“很好——” 燕十三接说道:“在你来说却是很不好。” 曹廷笑笑。“我不好,你们的皇帝也不好。” 燕十三道:“我们的皇帝乃人中之龙,一心在国家,视死如归,有何不好。” 曹廷又道,“你们当然不会忍心看着我杀他的。” 没有人回答,曹廷倭刀一挥,接喝道:“那就给我滚开!” 也不等答复,又喝道:“三数之内,还有人挡着我的去路,莫怪我刀下无情!”也不回头看,接喝道:“起来——” 皇帝没有反应,曹廷大喝:“起来!”回刀一翻一插,正好插向皇帝的腋下。 他原是要以刀背将皇帝架起来,却怎也想不到常德郡主就在这时候抄起旁边的几子疾向那柄倭刀砸去。 在他的身后,也就只有皇帝、常德郡主二人,对他可以说一点儿杀伤力、一点儿威胁也没有,所以他完全没有提防这两个人,更是怎也想不到常德郡主竟然有此一着,也所以他回刀一插一架,头也不回。 到他感觉不妥的时候,常德郡主的几子已砸在倭刀上,居然将那柄倭刀砸的荡开去。 他惊怒,一声咆哮,转刀便斩,练青霞的飞索也就在这时候飞卷而至,齐飞的铁笛亦脱手飞出。 他很自然的飞刀一挡,“呛”一声,铁笛被震飞,刀势迅速一折,仍斩向常德郡主。 练青霞的飞索同时卷住了他的右臂,随即一拖,将他的刀势带动,一斩落空。 他挥刀再斩,燕十三已挡在常德郡主面前,他的右臂仍然受练青霞的飞索影响,刀势一展便停顿。燕十三宝剑即时斩下,又斩断了刀锋三寸。 齐飞同时接回飞上半天的铁笛,倒跃而回,铁笛点向曹廷的面门,长孙无忌的软剑亦飞削而至。 这只是刹那间的事情,曹廷又一声咆哮;刀一转,将飞索削断,凌厉的刀势同时将所有人逼退。 包围着他的所有人亦跟着停下动作,一个个只是紧盯着曹廷。 皇帝这时候才道:“曹廷,你还不束手就擒?” 曹廷大笑。“到底是个娃娃,若换是别人,就不会这样说话的了。” 皇帝淡然道:“朕知道你要听的是什么话,只是那种话不是朕说的。” 曹廷怔住,盯着皇帝。“原来我真的是低估了你。” 皇帝道:“你也低估了其他人,否则以你的老谋深算,又怎会倒得这么快?” 曹廷无言,皇帝接道:“朕绝对相信你有喜欢的一套了断方法。” 曹廷道:“难道我选择什么方法也要得你许可?” 皇帝摇头。“殿上有江湖上的英雄好汉,朕从来没有想到要支配他们。” 燕十三接道:“江湖人有江湖人的道义,但皇上不许,我们也不能作主。” 曹廷道:“你们当然也不会阻止皇帝的旨意。” 燕十三道:“当然——” 曹廷目光一转。“我明白,这是皇帝树立威信的时候,你们当然也明白。” 燕十三道:“所以你应该明白我们将会采取什么行动。” 曹廷冷笑。“对东瀛的习俗你其实也很明白。” 燕十三道:“这对你来说是最不幸的事。” 曹廷目光转向练青霞。“我也曾告诉你们有关东瀛的习俗。” 练青霞道:“我没有忘记,但要我动手,却是必须皇上的许可。” 曹廷仰天大笑,所有人只是看着他,没有反应。 他大笑了一会,终于停下来,霍地面向皇帝跪下来,朗声道:“东瀛户泽三四郎求赐一死。” 皇帝缓缓的说道:“赐户泽三四郎一死。” 曹廷半身一转,面向东方,盘膝坐下,倭刀一转,插进小腹中,一拖一切。 鲜血狂涌,他面不改容,接喝一声:“青霞——” 练青霞弯刀已在手,应声在曹廷身后疾劈而下,砍飞了曹廷的头颅。 殿堂内虽然那么多人,那刹那竟然没有发出声响,只有曹廷头颅落地滚动的声音。 然后很突然的,所有人齐皆跪拜下来,齐呼一声:“皇上洪福——” 燕十三、齐飞是例外,在众人跪下同时,身形展开,往外疾掠了出去。 江湖人到底是江湖人。 行宫那四条藏着毒气瓷球的石柱终于被拆下来,送到适当的地方爆破,以绝后患。 看着石柱安全拆下来,燕十三才放心,没有立即离开行宫,信步而行,心头说不出的落寞。 齐飞一直在他身旁,没有说话,也不像是有意,只是信步而行,不过那么巧在燕十三旁边,就好像跟着燕十三走动。 走了好一段路,燕十三终于停下来,仰首叹了一口气。齐飞不觉问道:“你又在想起你的朋友?” “可以不想吗?”燕十三反问。 齐飞摇头。“我是不可以的。” 燕十三道:“也许你不知道盈盈、纤纤是如何可爱的两个少女。” 齐飞道:“我知道,她们就像是玉娇娇,但无论如何,她们生前都较玉娇娇活得快乐。” 燕十三道:“你怎知道玉娇娇活得不快乐?” 齐飞道:“她还未嫁进唐门,唐家的大少爷便横死,又如何快乐?” 燕十三道:“这你是承认她跟唐门大少爷在一起是很快乐的了。” 齐飞怔住,燕十三接道:“你既然是她的好朋友,当然很清楚她的为人性格,若是她对唐门的大少爷一点意思也没有,又或者被迫,你以为她会不会答应嫁到唐门去?” 齐飞道:“应该不会的。” 燕十三道:“相信你知道这件婚事的时候,多少虽然会有些怀疑,结果还是不能不接受。” 齐飞点头,燕十三接道:“若是她没有自己的性格原则,相信要将她留在唐门,也不是一件易事。” “当然了。”齐飞毫不犹疑的。 燕卜三又道:“她也绝无疑问是一个聪明人,所以看穿了我的意图,当日我企图借着她的婚事,骗取她的解药,结果不免落得一个中毒的下场。” 齐飞眉飞色舞的。“她绝对是一个聪明人。” “而且她也有她的理想,所以,虽然她有解药在手,并没有以此要挟我履行诺言。” “看来她的确不大喜欢你。” “经过唐门大少爷的事,她追求的应该是一种绝对的安全感,我终年浪迹江湖,当然是谈不上什么安全感的了。”燕十三笑顾齐飞。 “你不用这样看着我,人称我浪子,当然,也不是一个可以让她依托终生的对象。” “长孙无忌是另一种人。” 齐飞冷冷的说道:“你说了这许多话,目的就是要告诉我长孙无忌是最佳的选择。” “相信你也同意。” “否则我早已将他杀掉。” “长孙无忌也是认真的。” “那玉娇娇死了,他便应该到黄泉下陪伴她,怎忍心让她一个人那么寂寞。” “她是不会寂寞的。” “怎会不寂寞?” “之前她喜欢的唐门大少爷不就是在黄泉下?” 齐飞又是一怔,燕十三接道:“这不是你要杀长孙无忌的主要原因。” 齐飞沉吟着又道:“他答应了娶玉娇娇为妻。” 燕十三道:“玉娇娇若是在生,他一定会履行诺言,以我所知他对玉娇娇也有很大的好感。” 齐飞立即道:“唐家大少爷死了,玉娇娇不是留在唐门?” 燕十三道:“那是因为帖子已经发出了,花轿又到了门前,可是唐门的老祖宗仍然觉得这是一种不人道的所为,仍然给玉娇娇再嫁的机会。” 齐飞摇头。“你就是不明白。” 燕十三笑笑。“我只是明白了死了就是死了,不再有感觉,活着人才是重要的,正如玉娇娇九泉之下,也不希望看见你现在这样。” 齐飞道:“你哪里知道玉娇娇是什么感受。” 燕十三道:“我只看出玉娇娇不是一个普通女子。” 齐飞道:“当然了,所以你企图骗婚,立即被她看破,给你一些教训。” 燕十三笑问道:“以她一个这样聪明的女子,你以为她会不会看出你对她的感情?” 齐飞没有作声。燕十三接道:“可是她并没有给你机会。” “什么机会?” “她给我,给长孙无忌的机会。”燕十三很冷酷的。“在她来说,这实在是一件很简单的事。” 齐飞怔怔的看着燕十三。 “这唯一的解释就是她发觉你根本不适合她,不愿意跟你在一起。” “为什么?”齐飞脱口问。 “你难道不觉得自己纠缠不清,一点也不洒脱。”燕十三接问:“你难道看不出玉娇娇是怎样性子的一个女子?” 齐飞没有作声,燕十三摇头。“我相信你是清楚的,只是你不肯接受这个事实,连接受事实的勇气你也没有,还说其他什么?” 齐飞瞪着燕十三,胸膛起伏,显得有些激动,燕十三没有避开他的目光。“你若是玉娇娇的真正好朋友,希望她九泉下能够安息,便不要再做那种无聊的事。” 齐飞只是瞪着燕十三。 “我说这番话无疑是有些残忍,但总要有人说的。”燕十三又笑笑。“现在你可以动手了。” 齐飞铁笛在手,斜指着燕十三,接问:“你要跟我动手?” 燕十三笑笑。“是你要跟我动手。” 齐飞又问:“有什么好处?” 燕十三说道:“我说了这许多令你不高兴的话,难道你不想将我狠狠的教训一顿,?” 齐飞道:“可惜你说得又实在有些道理。” 燕十三笑道:“你也是一个喜欢说道理的人?” 齐飞道:“有时候。” 燕十三接问:“这件事你是准备就此罢休的了?” 齐飞道:“当然了,你跟我又没有什么过不去,难道就因几句不舒服的话来跟你拼命?” 燕十三笑笑道:“你什么时候离开京城?” 齐飞道:“跟长孙无忌了断之后。” 燕十三一怔道:“你还是要跟他过不去。” 齐飞道:“方才我进来的时候老远已看见他跟练青霞走在一起,看来很亲热,我看着便生气,本来便要过去狠狠的教训他一顿,你却在这时候出现了。” 燕十三道:“可是你不是要……” 齐飞截道:“我绝对承认之前找你麻烦是毫无道理,也没有否认你的话很有道理,事实亦是不准备跟你交手什么的了!可是长孙无忌不同。” 燕十三叹了一口气。“我一直在跟你说的就是长孙无忌的事。” 齐飞大摇其头。“你们是两个人,他又不是你的什么人,你怎能够代表他说话,替他作主?” 燕十三只有叹气,齐飞又道:“这个人朝三暮四,喜欢了一个人又一个人,不好好的教训一顿,怎成?” 燕十三叹着气道:“这可是他个人的事。” 齐飞道:“可惜他本来是玉娇娇的人,不幸我又是玉娇娇的好朋友。” 燕十三又说道:“没有比这更不幸的了。” 齐飞目光霍地一转,燕十三不用望也知道是长孙无忌、练青霞到来,他已经听到他们的笑语声。 齐飞目光一转再转,回到燕十三面上,道:“这是我们之间的事,你最好不要插手。” 燕十三淡然一笑。“毒气的事已经解决,我的确已没有插手的必要。” 说着他身形一动,掠上了旁边高墙上,接道:“这一次我只是看热闹。” “看到不对路的时候还是会前来的。”齐飞冷笑。 “也许。”燕十三索性在墙头上卧下来。 说话间长孙无忌、练青霞已从假山旁边转出来,看见齐飞迎面悍立在那里,脚步不由停下。 齐飞没有作声,只是盯着他们。 练青霞第一个开口问:“你怎么也跑到这里来?” 齐飞道:“当然是因为我知道长孙无忌在这里。” 长孙无忌接道:“你找我?” “毒气的事已经解决了。”齐飞冷冷道:“你大概没有忘记你答应过什么。” 长孙无忌方点头,练青霞已问:“你是认真的?” 齐飞道:“否则,我千里进京所为何事?” 长孙无忌道:“毒气的事若非你鼎力帮忙也不会这么顺利解决,你这样做当然是有原因的。” 齐飞说道:“原因你我都清楚了,也不用再多说的了。现在你还有什么心愿未了。” 长孙无忌沉吟着,道:“每个人总有许多心愿的,要完全了结唯有到生命的终结。” “你不是要我等到那个时候。” “我没有忘记当日说过什么。”长孙无忌目光转向燕十三,不等他开口,燕十三已高声道:“这一次我只是看热闹。” 长孙无忌笑笑。“那你看好了。” 练青霞转道:“你认为齐飞这样做没有错。” 燕十三说道:“观点与角度每个人各有不同,我却也没有忘记,长孙无忌曾经答应。” 练青霞说道:“那是为了不想节外生枝……” 燕十三反问:“长孙无忌可是一个言而无信的人?” 练青霞一怔,燕十三接道:“这也只是长孙无忌的事情,跟你好像是没有什么关系。” 练青霞叫出来。“难道你一定要看见他们其中一个倒下来。” 燕十三道:“这可是他们的事,他们一定要以生命作胜负来决定,有谁能够阻止。” 练青霞道:“我不会坐视不管的。” 燕十三道:“那可要看长孙无忌打的是什么主意了,若是他愿意,也没有什么人能够阻止。” 齐飞接道:“包括我在内。” 练青霞冷笑道:“很好。” “不好——”长孙无忌突然插口。 练青霞反问:“什么不好?” 长孙无忌说道:“这是我跟齐飞之间的事情,我不想其他人插手,包括你在内,可是这一来,难免会惹你生气,当然不好。” 练青霞问道:“若是我插手,你会怎样?” 长孙无忌深注着她道:“你不会插手的。” 练青霞亦看着长孙无忌,好一会,长叹一声。“这你要小心了。” 长孙无忌道:“我会小心的。”一顿转向齐飞。“我们到哪儿去?” 齐飞目光一转道:“这不是适合的地方。” 长孙无忌点点头。“郡主的行宫现在多的是侍卫,闻声而来,虽然不会阻止,对你我多少难免会有些影响。” 齐飞道:“而且你现在的心情也不会太好,我不愿乘人之危。” 长孙无忌道:“你要在哪儿?” 齐飞道:“明天早上,日出之时我在城南的雨花台等你。” 长孙无忌道:“一言为定。” 齐飞道:“你总算还像个男人。”头一仰,接问燕十三:“你也会在场?” 燕十三坐起来,伸了一个懒腰。“你们若是在这里动手,因利乘便,也无妨看看,可是跑到那么远,还是大清早,可就没有这个兴趣了。” 练青霞目光转落在他脸上。“你一点也不关心?” 燕十三冷冷地道:“他们一定要拼个你死我活,哪一个管得这许多。” 练青霞道:“这可是齐飞——” “齐飞也好,长孙无忌也好,对我来说也是一样。”燕十三墙头上一弹而起,再一个翻身落在地上,随即往外走去。 练青霞脱口问:“你要到哪儿去?” “江湖人当然是回江湖去。”燕十三头也不回,继续往外走。 练青霞怔在那儿,齐飞冷冷的看了她一眼,亦转身举步,走了出去。 长孙无忌目送齐飞背影消失,才走到练青霞身旁。“不用担心。” 练青霞摇摇头,道:“那个人是疯子,不可理喻,说拼命便拼命,教人如何不担心。” 长孙无忌道:“他的武功也不见得比我高,而且我也会拼命。” 练青霞目光一闪,忽然道:“我们跟皇上说,请他调派侍卫,将齐飞逐出京城去。” 长孙无忌笑了笑。“不用跟皇上说,我们也可以调动神武营的高手,可是我知道我们不会这样做。” 练青霞摇头。“我——” 长孙无忌笑笑。“你只是气在上头,胡乱说话。” 练青霞又摇了摇头。“我是什么都会干的。” 长孙无忌轻拥着她的肩膀。“难道到现在我还不明白你对我的心意?” 练青霞的眼圈不由红起来。 转了几个弯,回头不见练青霞、长孙无忌追上来,燕十三忍不住打了一个“哈哈”。 齐飞也就在这时候从一旁转出来。“什么事这样高兴?” 燕十三摇头。“这是我个人的事。” 齐飞盯着他。“你是觉得练青霞比纤纤、盈盈更麻烦,庆幸没有给她缠上?” 燕十三一怔。“你在胡说什么?” “是否胡说,只看你的表情我便已清楚。”齐飞笑了笑。“男子汉大丈夫,为什么不承认就是这回事?” 燕十三盯着他,叹了一口气。“你让我心中有些秘密好不好?” 齐飞道:“我也不想说出来,可是如骨在喉,不吐不快。” 燕十三摇摇头。“你越来越像一个人了。” “严拾生?”齐飞追问。 燕十三又摇摇头。“你是否可以回答慢一些,反应别这么快?” 齐飞摇头。“理由已经说了。” 燕十三笑笑。“幸好你不是严拾生那种人,否则整天跟着我,可就麻烦了。” 齐飞笑了笑。“跟着你没有什么不好,经过毒气的事,你当然更有名,沽些光采,对我来说,总是好的。” 燕十三又盯着他,突然大笑。“幸好明天大清早你便要到雨花台跟长孙无忌拼命。” 齐飞道:“我是叫他在那儿等我,可没有说我一定会到那儿去。” 燕十三道:“你不是说一言为定?” 齐飞道:“你的记性不像这样坏,这四个字是他说的,不是我说的。” “可是你已经答应。” “我也不是什么君子,答应了难道一定要做到?”齐飞一脸的笑容。 燕十三看着摇头,道:“你不像这种人。” “本来不是的,只是现在想来,就是变成那种人也没有什么不好。” 燕十三又摇头。“我还是不明白。” 齐飞笑了笑,才道:“还不是你那番说话。” 燕十三沉吟着。“看来那番话我还是不说的好。” 齐飞道:“我不能否认从你那番话当中领悟了许多做人的道理。” 燕十三方待说什么,齐飞话又已接上。“也是方才我才明白严拾生为什么老是跟着你。” 燕十三道:“我们是老朋友。” 齐飞摇头。“主要还是他明白跟着你实在有很多好处。” “我可不觉得。” “所以由现在开始我是决定跟着你了。”齐飞说得很认真。 “什么——”燕十三叫起来。 齐飞接道:“反正我已多时没有在江湖上行走,有一个老江湖指引,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燕十三呻吟着。“你不是认真的。” 齐飞又笑笑。“一个好像你这样的大侠也总要一个我这样的人跟着才像样。” 燕十三又一声呻吟。“你不是还要告诉我你连名字也要改做十三。” “好主意——”齐飞眉飞色舞的。“齐十三叫来亦实在响亮。” 燕十三看着他,一个头那刹那仿佛要变成两个,叹息着问:“有什么可以令你改变主意?” “没有。”齐飞回答的很爽快。 燕十三再问:“那我总有办法摆脱你的吧?” 齐飞沉吟着。“你不妨尝试一下,我相信我不会比不上严拾生的。” 燕十三正要说什么,齐飞又已道:“你当然有很多话要说,正如对严拾生一样,可是时间多着,用不着一下子说光。” 燕十三微笑。“严拾生的耐性可比你好得多。” 齐飞亦笑了。“我相信他也会像我这样通情达理。”目光再一闪,一旁走开。 燕十三不由回头看了看,常德郡主正站在那边,一双眼充满热情的望着燕十三。 接触那种目光,燕十三心头一凛,正要抽身离开,常德郡主已举步走前来,一面问:“你们在谈什么?” 燕十三道:“江湖上的事。” “江湖上又发生了什么事?”常德郡主兴致勃勃的。 燕十三淡然道:“你又不是江湖人,没有知道的必要。” 常德郡主喃喃道:“那必又是一件了不起的大事,充满了刺激。” 燕十三更冷淡的应了一声,才说道:“也许——” 常德郡主道:“你这是准备回到江湖上去解决那些事的了?” 燕十三道:“江湖人当然要回到江湖上。” 常德郡主忽然一笑。“这我明白了,江湖上根本没有事发生,只是你要回到江湖上。” 燕十三一怔,常德郡主突然变得这样聪明,实在是令他有些意外。 常德郡主接道:“我也觉得你回到江湖上好一些,官场的刻板生活到底是不适宜你的。” “当然了。”燕十三疑惑的看着常德郡主。 常德郡主道:“皇上的意思是你什么时候离开给他说一声,好教他为你设宴饯行。” 燕十三道:“这个不必了,江湖人到底是不习惯。” 常德郡主接问:“那你打算在什么时候离开?” 燕十三沉吟着道:“这是我第一次进京,总要到处去看一看,一头半个月是要的了。” 常德郡主道:“京城中的名胜古迹我全都熟悉,我给你引路不会错的。” 燕十三皱眉道:“郡主金枝玉叶,要郡主引路,姓燕的如何担当得起?” 常德郡主笑笑。“我也不在乎,你更就不要说这种话了,什么时候开始?” 燕十三沉吟着。“明天怎样?” “好啊,这时候最好就是到水西门外的莫愁湖。” 燕十三道:“那么明天早上我在水西门等候。” “一言为定。”常德郡主显得很兴奋的。 燕十三笑接。“明天见——”转身往行宫外走去。 常德郡主想追前,但结果没有,看见燕十三一路头也不回,无疑是有些失望,但那种眼神令人一见,亦不难看出充满了爱慕。 燕十三并没有看到那种眼神,但一路走来,总是觉得常德郡主在后面看着的。 转了三个弯他才回头,看不见常德郡主,却看见齐飞蹑着脚步跟来。 “你真的由现在开始便跟着我?”燕十三叹着气。 “由明天开始也可以的。” 燕十三无可奈何的点头,道:“这也好,最低限度我暂时也可以安静一下。” 齐飞接问:“明天你真的要到莫愁湖去?” 燕十三道:“那么有名的地方,难得到来,看看也是好的。” 齐飞道:“不错,据说当年明太祖和他的部将中山王徐达曾经在那附近下棋打赌,就是以莫愁湖为赌注,结果是明太祖输了,现在整个莫愁湖都是徐家所有。” “可没有不让别的人在附近游玩。” 齐飞立即道:“这我也得走一趟,看看了。” 燕十三点头。“有常德郡主作伴,别人去不到的地方我们也应该可以。”一顿,又是一声:“明天见——”举步再往外走去。 齐飞没有再跟上,看着燕十三的背影,笑了笑,这一笑燕十三当然看不见,否则他的脚步无论如何也不会那么轻松。 清晨。 在日出之前长孙无忌便已来到了雨花台,只等齐飞出现。 雨花台是城南的胜境,盛产一种五色的小石子,玲珑灿烂,相传梁武帝时有一个云光法师在这里讲经,自然天花乱坠,所以名雨花台,而那些玲珑灿烂的小石子据说就是天上降下来的神花所化成。 雨花台下有一个著名的永宁泉,水味甘美,长孙无忌也捧了一口喝下,却不是甘美的感觉。 从泉后的倒影他已经看见练青霞远远的等在一株树后,他知道练青霞一定会到来,并没有阻止,亦知道阻止不了。 他没有洞破练青霞的行动,只是心中实在感慨,亦只有希望齐飞早些出现,早些解决。 他当然不知道齐飞被燕十三点破的心意,大彻大悟,根本已提不起兴趣到来,这时候甚至已离开了京城,南下江湖。 长孙无忌的耐性一向都很不错,但现在等着还是不免烦躁起来。 练青霞的耐性本来就没有长孙无忌的好,到长孙无忌有烦躁的感觉,她已经忍耐不住,由藏身的地方走出来。 长孙无忌只当作没有看见,可是到练青霞接近,还是不免转过身子去。 练青霞随即嚷起来:“这一战根本不公平。” 长孙无忌苦笑:“他只说清早,日出之前,现在还未到时候。” 练青霞回身一指。“你看——” 长孙无忌发觉旭日已东升,摇头:“这个人真是——” “以我看,他是故意如此,好让你心情不安,才容易对付。” “他应该不是那种人。” “难说,以我看他根本不是你的对手,说不定他早已到来,到你心情最混乱的时候才现身。” “这样做对他并无好处。” “能够将你击倒,这还不是好处?” “可是对他的名誉多多少少也有些影响。” “所以他才选择这里,燕十三不来更遂了他的心愿,没有人证。” “你不是来了。” “这有什么用,我又不是江湖人,跑到江湖上说,有哪一个会相信?” “这根本不是江湖上的事情。” 练青霞嘟囔着道:“说不定燕十三也是这个坏心肠,所以不愿意到来作证。” “燕十三又怎会这样做?” “那他为什么不来,难道他不将你当做朋友,完全不关心你的生死?”练青霞冷笑:“他就是这样也不是一件值得奇怪的事情。” “你怎会这样想?” 练青霞脱口道:“因为他发觉比不上你。” “他哪一点比不上我?” 练青霞欲言又止,长孙无忌忽然笑了笑:“有一点倒是的,他没有我这么大本领,能够赢取你的芳心。” “胡说——”练青霞的脸红起来。 也就在这时候,他们听到了马蹄声,不约而同回过身去,练青霞的手更不觉落在腰间弯刀的刀柄上。 “别这样紧张。”长孙无忌按着她的手。 来骑终于奔近,鞍上的骑士翻身而下,赫然是一个神武营的高手。 练青霞认识这个人,非常奇怪,这个人施过礼,随即道:“是那个齐飞叫卑职到来的。” “到底什么事?”长孙无忌、练青霞异口同声。 “齐飞要卑职传话,他要跟燕十三闯荡江湖,是不会到来的了,两位有兴趣在这里等下去,却无妨等下去。” 长孙无忌、练青霞怔怔的听着,练青霞脱口骂一声:“这个人——” 才三个字出口,不由笑出来,长孙无忌亦不由得露出欢容。 那阳光也就在这时候照在他们的身上,灿烂的阳光,充满了温暖,也充满了希望。 燕十三这时候也披着阳光,却是轻骑走在南下的路上,想到齐飞与常德郡主在水西门外等候,亦不禁笑出来,这笑容却随即凝结。 齐飞一骑也就在这时候,在前面林子里转出来,一脸笑容,高呼一声,叫道:“早——” 燕十三板着脸道:“你怎会跑来这里的。” 齐飞笑应:“当然就是因为你跑来这里了。” 燕十三闷哼一声,齐飞又道:“若是一开始便跟不上,如何替代严拾生的地位?”一顿,一笑:“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的。” “什么好消息?” “郡主也来了。”齐飞笑得很开心。 “什么?”燕十三目光一转,便看着常德郡主浅笑盈盈的,一骑从林子里转出来。 燕十三一个头立时像变成了两个,瞪着齐飞。 “别这样看我,在我到来之前她已经到了。”齐飞笑着:“她身为郡主,随便一句话,最少也有六七千个眼线在监视着你住的地方。” 燕十三转顾常德郡主,不等他开口,常德郡主已笑道:“我是没有恶意的,可是我感觉你在说谎。” 燕十三一怔,常德郡主接道:“我跟皇上说过的了,皇上也赞成我到江湖上跑跑,领悟一下民间的疾苦,也赞成我跟着一个你这样的好人,高手。” 燕十三冷冷的:“我可不赞成,也不会答应。” “不要紧,我只是跟在后面,不会影响你的行动的。” “我也是。”齐飞接上口。 燕十三目光一扫。“我走我的路,你们路上有什么遭遇,可与我没有关系。” 齐飞又一笑,望着常德郡主。“你放心,他不是心肠那么硬的人。” 燕十三瞪着齐飞,常德郡主随即道:“这我早就看出来了。”一顿,接问:“燕大哥,我们先到哪儿去?” “是啊,先到哪儿去?燕大哥。”齐飞也很认真的。 燕十三仰天连打了一串“哈哈”。 常德郡主奇怪的问齐飞。“这又是什么意思?” “他高兴极了,一时间想不到先到哪儿去,只有发出高兴的笑声。”齐飞也随即打了两个“哈哈”。 常德郡主若有所悟,亦一声“哈哈”,催骑上前。 燕十三看着他们,连“哈哈”也打不出来了,等到齐飞、常德郡主两骑来到了身旁,只有无可奈何的催骑上路。 阳光这时候更辉煌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