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心魔影》 第一章 金陵龙鬼 “玉面游龙辣手夏侯岚之墓!” 这是一座青冢!所以谓之青冢,那是因为这座冢上已然长满了草,而且那草足有半尺多长! 这座冢,筑在一座不知名的高山上,无论白天,黑夜,风吹雨打,它都是孤寂凄凉静静地座落在那片砂石地上! 不过,实在说起来,它并不孤寂,因为它面前每年总有一束香花,陪着它由色彩鲜艳的怒放,一直到枯残黯淡的凋零! 放眼天下,也只有那么一个人,在每年的同一月,同一天,甚至于同一个时刻,跑到这儿来献上一束鲜花,洒落两行清泪,风雨无阻。 这位墓中人,也该知足了。 提起“玉面游龙辣手”此人,宇内武林可以说无人不知,因为他是个纵横宇内,睥睨武林的游龙! 更难得他诸技百艺无所不通,无所不精,称得上个绝无仅有的奇才! 也因为他是个心狠,手辣的大魔头! 可以说是黑白丧胆,人人侧目! 他的死,放眼天下,没有一个人叹息,没有一个人掉泪,就连那送花的人起先也不例外! 像这么一个人,死后得占寸土,不但有个安身之所,而且每年有人来献上鲜花一束,他还能不知足么? 没人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也没人知道是谁葬了他! 总之,这都是谜,难以解开的谜! 不过,从那时候起,“玉面游龙辣手”这八个字,渐渐地在人们的脑海中遗忘了,在那莽莽武林中雾一般地消失了,就跟那墓前凋零的花瓣一般,随风随雨而去,化为春泥! 那是自然的,因为世上根本竟没有这个人了! 事隔三年………… 佳丽地,南朝盛事谁记,山围故国,绕青江髻鬟对起,怒涛寂寞打孤城,风墙遥度天际。 断崖树,犹倒倚,莫愁艇子曾系。 空余旧迹,郁苍苍,雾沉半垒,夜深水过墙来,赏心东望淮水,酒旗戏鼓甚处市?想依稀王谢邻里。燕子不知何世,入寻常巷陌人家,相对如说兴亡斜阳里。钟山巍巍,龙蟠虎踞,金陵! 金陵,以六朝时为最盛,六朝时台城在玄武湖侧,各朝多建宫室于此,豪华冠绝一世。 固然,而后的金陵已是吴宫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成古邱,当年吴宫秀丽江南,而后汉存铜驼禾黍,往日的“南楼风月”,“北海琴樽”,已是故垒萧萧,竟至“山围故国周遭在,潮打空城寂寞回”了! 但是,曾几何时,那秦淮河一带又是水上两岸人家,悬椿拓架,为河房水阁,雕梁画栋,南北掩映,每当盛夏,买艇招凛,回翔于“利涉”,“文德”两桥之间,扇清风,酌明月,盛况一时。 俨然又是那六朝烟月之区,金粉会萃之所! 两岸河房,橱橙画槛,绮窗绿障,十里珠-,灯船之盛甲天下,成为了那蚀骨销魂的温柔乡,销金窟! 那夫子庙一带又是游枝糜集,百艺杂陈,茶肆酒坊,鳞次栉比,楚腰成行,郑声盈耳! 锦灯张宴韩熙载,红粉鹭狂杜牧之,风流冠盖,六代烟花,再度点缀了这江山的绮丽,又不知要传多少韵事了! 这“夫子庙”,在秦淮河北的“贡院街”上,背临着秦淮河!这地方,一如北平的天桥,是吃喝玩乐,应有尽有,五花八门,层层出奇! 华灯初上,瞧吧,听吧,在那察淮河中风月迷离,灯火万盏,画舫穿梭,歌声酒嚣,彻宵不绝的当儿! 夫子庙左那一座大草棚里呼喝更烈! 在这当儿,由那熙攘的人群中,走出了一个身材颀长的青衫汉子,看背影,他那背影中隐透着一种常人所没有的气度,看风度,他风度翩翩,举止洒脱,俨然浊世之佳公子,再看那双手,那是白晰如玉,十指修长的一对! 假如再看看他那张脸,那会令人一怔之后,摇头扼腕,叹息造物太以弄人,因为那是面色焦黄,像貌平庸的一张! 他出了人群之后,便背着手,步履潇洒地走向了那座草棚,那草棚门上,悬着一块厚厚的布帘,遮住了草棚里面的事物,那草棚门口,两边站着两个长像猥琐,歪戴帽,斜瞪眼,地痞打扮的黑衣汉子! 他两个一见青衫人来到,立刻瞪了眼:“姓侯的,你怎么又来了!” 那青衫人扬眉一笑说道:“试想英雄迟暮日,温柔不住住何乡,怎么?我不能来?” 那居左黑衣汉子冷冷说道:“敢情你是靠这儿吃饭吃定了!” 那青衫人道:“那什么话,人有一技之长,胜过良田千顷,我是靠本领,凭技艺吃饭,怎么,你不服气?” 那黑衣汉子哑了口,那青衫人却一笑抬手,掀开了那厚厚的布帘,举步走了进去! 布帘掀处,热气人声外涌,汗味烟味扑鼻,这是秦淮河,夫子庙一带唯一闻不到脂粉香的一处地方! 如今可以看得很清楚,棚顶上悬着四盏大灯,那明亮的灯光下,摆着十几张桌子!围着桌子的,是黑压压的一片,形形色色。哪一类的人都有,这个桌子上冒烟,那张桌子上呼喝,乱成了一片! 有的桌子上是一翻两瞪眼的牌九,有的桌子上,是那在大海碗地漓溜溜乱转的骰子,有的桌子上是押宝! 敢情,这是个大赌棚,大赌场!休要小看了这座赌棚,虽然它是草搭的,可是在这座棚里却是卧虎藏龙,品色俱全。 那本来是吵杂喧嚷的一片,可是青衫人一进棚子,却立刻静下来了一半,那另一半是全神贯注赌局里,要不然整个赌棚非刹时寂静,鸦雀无声不可! 吵杂间的一静惹人注意,那草棚后墙上垂帘掀动,从那垂帘后伸出个脑袋,那是个面目阴沉的中年汉子! 他看到青衫人神色一怔,连忙自后面走了出来,迎上了那青衫人,一拱手,陪上了勉强的干笑:“侯老哥,你这是何必,彼此都是混饭吃的,这年头不容易,你这不是砸朋友们的饭碗?” 那青衫人两跟一翻,道:“没钱用了,船上还挂着帐,我不来弄两个,你给?” 那面目阴沉的中年汉子,道:“侯老哥这是说笑话,一年多了,你在这地盘里闯出了名,每一次进场都是装满了出去……” 那青年人笑了笑,道:“是不错,可是我这手来,那手去,银子都花到了那儿,这地方的朋友们,没有一个不知道的!” 那面目阴沉的中年汉子略一沉吟,笑道:“这样好不?侯老哥要多少,只管说一声,我算周济朋友就是。” 青衫人摇头说道:“不行,老七,照你这么一说,我倒成了霸王硬上弓,吃伸手饭的了,这样吧,从今天起,我定个规矩,无论那一桌,不管多少,只三把,绝不过三,怎么样?” 那面目阴沉的中年汉子大喜,道:“侯老哥,这话可是你说的?” 青衫人道:“我姓侯的别的没好处,可是向来说一句算一句!” 那面目阴沉的中年汉子,兜头一揖,道:“侯老哥,君子不挡人财路,我这里先谢了!” 立即转过身去,扬声叫道:“诸位,侯老哥从今天起兴了规矩,无论哪张桌上,不管输赢,他只三把,绝不过三……” 这话入耳,满棚立即一阵骚动,只听一人说道:“早该有这规矩了,不然谁还敢让他入?” 又听一人怪声叫道:“老侯,莫不是船上的侍候你舒服了吧……” 此言一出,全场大笑,几乎掀去顶棚! 青衫人扬眉笑道:“不错,那娘儿们今天特别卖力,不过我也想通了,我好不容易捞足了,又全数便宜了她们,犯不着,今后不管多少,够吃够用够乐的就行了……” 那人笑道:“这才是,无底大深坑,什么时候填得满?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别做那冤大头了,来,老侯,这儿来!” 东隅里那张桌上有人向他招了手,瞧模样儿看打扮,那也是个秦淮河,夫子庙一带的混混! 青衫人含笑走了过来,那汉子自长板凳上让了起来,一只脚着了地,一只脚还在板凳上,坦着胸卷着袖子,一笑满口黄牙,好不令人恶心:“老侯,这儿坐,我光了,瞧你的!” 青衫人笑了笑,坐了下去,溜了他一眼,道:“秦六哥,要我替你捞本么?” 那叫秦六的汉子一瞪眼,道:“笑话,这几两银子我还输不起?……” 嘿嘿一笑,一付下流相地接道:“老侯,我跟你不一样,我是向人伸手,也是个无底大深坑,什么时候要,什么时候船上去一道,那怕她正在被窝里,她也得给我………” 青衫人微笑说道:“六哥,有出息!” 嘴里说话,手上不闲,一付牌九他已然推上了庄! 那叫秦六的汉子脸一红,嘿嘿笑道:“说真的,老侯,你跟我不同,我是他娘的天生下流坯,那要怪上一辈的没干好事没修德,至于你,老侯,我第一眼看见你就看出你是个有出息的人,天下的烟花窑姐儿,有几个有情有义的,好不容易捞几个,犯不着往那……” 下面的赃话尚未出口,青衫人以一付一点赢了六付大十,天下竟有这么好的运气,满桌不由哗然! 哔然归哗然,不服归不服,可是人家大一点是不假,大一点压死人,大一点就能通吃! 三把下来,青衫人面前摆着六锭雪花花的白银子,不但三把通吃,而且每一把都是大一点,这可玄得很! 那叫秦六的汉子摇头叹道:“老侯,你这一手要是让我学了……。” 青衫人淡笑说道:“秦六哥,吃这一行饭,有九成要靠运气……” 伸手一推,向着秦六推过了三锭银子! 秦六刚一怔:“老侯你这是……” 青衫人淡然笑道:“六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钱大家花!” 拿起另三锭银子站了起来要走! 那秦六满脸激动地刚要说话! 草棚门口那厚厚的布帘砰然掀动,草棚内走进了一男一女,男的是个衣著气派的黑脸长髯老者,身材高大,威猛慑人,女的是个长得很清秀的白衣少女。 虽然不算很美,可是她有一种超人的清秀气质,像一株雪里寒梅。 姑娘家逛“夫子庙”不算么,可是姑娘家进赌棚,这却是破天荒第一遭儿,前所末闻,前所未见! 赌棚里的地痞无赖混混们,本该是藉此机会调笑一番的,可是有人一声惊呼:“董家的……”一声惊呼尚未完,全都脸上变色低下了头! 适时,那面目阴沉的中年汉子急步奔至,一哈腰! “姑娘跟莫爷是要……” 那长髯老者看都未看他一眼,转望白农少女,恭谨说道:“姑娘,是这儿了!” 那白衣少女脸上没有一点表情,道:“莫总管,你替我问问看!” 那长髯老者应了一声,转过身形巨目炯炯轻扫一匝,然后扬声说道:“我请问一声,哪位是侯山风侯爷!” 秦六用手肘轻轻碰了青衫人一下,道:“老侯,是找你的?” 青衫人眉锋一皱,低低说道:“秦六哥,这是谁?” 秦六道:“怎么,你不知道?武林中鼎鼎有名,威震半边天的‘金陵董家’的总管,‘铁面煞神’莫子京……” 青衫人道:“那位姑娘呢?” 秦六道:“老侯,你是怎么混的?董大爷的掌珠……” 青衫人“哦!”地一声,点头说道:“原来如此,只是,我什么时候变成侯爷了?” 秦六眨眨眼,低声笑道:“老侯,也许你要走运了……” 适时,那长髯老者又问了第二遍! 秦六突然扬声应道:“在这儿,我这位朋友就是……” 长髯老者闻声投注,随把目光转望白衣少女! 白衣少女一句话未说,迈步袅袅行了过去! 那长髯老者紧跟一步随在她身后! 满棚里的赌客纷纷站起退后,让出一条路来! 那白衣少女一直走到青衫人面前站住,美目凝注道:“阁下就是侯山风侯爷?” 青衫人毅然点头说道:“不错,我正是侯山风,但是,姑娘,侯爷这称呼……” 白衣少女二话没说,娇躯一矮,突然跪了下去! 这一跪,满棚哗然,侯山风更是大惊失色,手足无措! “姑娘,这这是干什么……” 白衣少女螓首低垂,道:“寒家大难临头,非侯爷不能解决,董婉若特来跪求,请侯爷看在弱女子份上,义施援手!” 侯山风闻言为之一怔,失笑说道:“董姑娘,这开什么玩笑,我除了赌之外别的什么都不会,如何能解救贵府大难?这一跪我当不起,快快请起!” 白衣少女董婉若跪着未动,道:“侯爷,寒家满门百余口,眼看要尽遭杀戮,万请侯爷发发善心,救救这男女老少百余条性命!” 侯山风诧异欲绝地道:“姑娘,这是从何说起,我只是秦淮河,夫子庙一带的赌棍,教人该去求那会武的大侠客,再说你姑娘跪我这个一个吃喝嫖赌下九流的混混,那不但有失姑娘身份,而且也损了‘金陵董家’的威名,传扬出去岂不令人笑掉大牙……” 白衣少女道:“侯爷,董婉若为寒家男女老少百余口,不惜一切,只求侯爷你大发善心,义施援手点个头!” 侯山风摇头笑道:“姑娘,你的意思我懂,冲着你这不惜一跪的份上,我也很想点头,可是我有心无力,这日子我过的挺舒服,我不愿招杀身之祸,你找错人了,还是另请高明吧!”说完了话,他转身就要走! 那白衣少女董婉若膝行一步拦住了路,悲声说道:“侯爷,只要你点个头,寒家愿倾所……” 侯山风眉锋一皱,笑道:“美人我所爱也,钱财我所爱也,可是我没有办法爱,也不愿为此丧命!丢下我那可怜的小翠红若之奈何?” 那长髯老者脸色为之一变! 全棚的人想笑,却没一个敢笑! 那白衣少女董婉若却毫不为忤地不住悲声哀求! 侯山风忽地笑道:“我明白了,姑娘大概是看中了我,对么?” 长髯老者勃然色变,抬起了右掌,但他旋即又放了下去! 白衣少女董婉若羞红了脸,流泪说道:“侯爷若是点了头,董婉若情愿侍候侯爷一辈子!” 侯山风大笑说道:“金陵董家家大势大,我仅是秦淮河,夫子庙一带的一个赌棍,不敢高攀,不敢高攀,再说,像姑娘这么一个金枝玉叶娇贵躯,那会折了我的阳寿!” 长髯老者须发俱张,身形颤抖,目毗欲裂,但是他仍强自忍着,那白衣少女董婉若却悲声痛苦,不住哀求! 秦六突然说道:“老侯,我瞧着不忍,你要是能帮忙……” 侯山风转身瞪眼,道:“秦六哥,你要是怜香惜玉软了心肠,你帮忙去,这种玩命的忙我帮不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我除了精于赌外,别的一窍不通!” 那秦六傻了脸,闭了嘴! 那长髯老者,“铁面煞神”莫子京却突然说道:“姑娘,咱们董家还能拼一拼,就是全躺下了那也死得悲壮,姑娘又何必招这侮辱!” 侯山风扬眉笑道:“对了,还是这个黑老头儿有见地,‘金陵董家’何等声望?姑娘也莫忘了自己是个金枝玉叶娇贵大姑娘,还是擦擦泪站起来回去吧!”说着,他又要走! 白衣少女董婉若突然抬起螓首,娇靥上挂着泪渍,神色木然地道:“董婉若出门的时候就已打好了主意,此行若不能求得侯爷点头,便一头碰死在夫子庙前!” 侯山风一皱眉,道:“我不杀伯仁,伯仁却由我而死,姑娘是存心要我打人命官司了,不过,姑娘,我要言明在先,我这个赌棍捉进官里的机会常有,你要是一头碰死‘夫子庙’前,那可是白赔上一条金枝玉叶娇贵命!” 白衣少女董婉若神情一惨,尚未说话! 那秦六砰然一声丢下了三锭银子,叫道:“老侯,没想到你是这么个人,我姓秦的这个朋友不交了,铁石心肠狠心人的钱我不要,拿去!”掉头转身向外走去! 侯山风没有拦他也没有叫他,迳自摇头说道:“姑娘,看见了么?为你,我得罪了朋友,可是你要知道,我不是不帮这个忙,实在是我帮不上这个忙!他要是好心肠,他怎么不去?” 那白衣少女董婉若还持再说! 侯山风已然又道:“姑娘,我没有太多的工夫,我那娇滴滴的小翠红还在船上等着去作一夕之欢呢,我很抱歉,也很不安,我有心无力,爱莫能助……” 说着,掉头不顾,迈步向外走去! 他走了,他竟这么走了,不顾一个娇贵女儿家那令人心酸泪下的悲声哀求,不顾那可怜姑娘的心碎断肠!更对那满棚赌客的异样目光视若无睹! 蓦地里,一声霹雳大喝震得草棚直晃:“姓侯的,你站住!” 侯山风一惊住步,转过身,望着莫子京道:“莫大总管你要干什么?” “铁面煞神”威震宇内,宵小丧胆,尤其他是“金陵董家”的总管,“金陵城”里的人谁见了他不躬身哈腰,恭谨地叫一声莫老!这侯山风态度竟然如此傲慢,实在令人为他暗捏一把冷汗! 再说,搬开这些不谈,就是打,侯山风他也禁不住这位“铁面煞神”一个手指头,真是有点不知死活! 莫子京须发暴张,厉声说道:“姓侯的,像那秦六他还有点仁心,讲个义气,你还算人么?莫子京倒要看看你的心肠……” “怎么?”侯山风眉一扬,截口说道:“莫大总管你骂人!这才是笑话,‘金陵城’是个有王法的地方,咱们到哪儿讲理都行!别说我帮不上这个忙,就是我帮得上,我不愿意帮难道不行?” “行!”莫子京巨目尽赤,厉笑说道:“可是董家的声威不能白损,我家姑娘的尊严也不能就这么扫了地,我莫子京要在董家未遭难之前先劈了你这个冷血的匹夫!” 话落,扬掌,便待劈出! 背后适时传来董婉若的娇喝:“莫总管,住手!” 莫子京一震沉腕收势,董婉若娇靥煞白,美目赤红,神色冰冷木然地又道:“他说得对,愿不愿帮忙那在他,任何人不能勉强,遭难那是董家的事,跟别人无关,让他走吧!” 莫子京身形颤抖,哑声说道:“老奴遵命!”抬头挥手,厉声叱道:“匹夫,滚!” 侯山风毫不在意地笑道:“滚就滚,只是,莫大总管,我奉劝你以后多学学你家姑娘,像你这个吃人的模样儿对人,便是我有回心转意的打算,我也要打消这个念头了!” 莫子京险些气炸了肺,若是换换平时,就有十个侯山风也被他活劈了,无奈如今主命难违,他只有听着! 侯山风话落,一笑转身,住外行去! 但他刚走了两步,却又转了回来,皱着眉道:“我很奇怪,江湖上那么多有本领的大侠客你们不找,为什么偏偏找上了我这个只知吃喝嫖赌的的混混,姑娘,可不可以告诉我,是谁让你上这个恶当的?” 莫子京厉声说道:“匹夫,无论是谁你都管不着!” 侯山风险色一沉,道:“莫大总管,我是在跟你的主人说话,身为奴才的最好少插嘴!” 莫子京勃然大怒,杀机倏起,颤声说道:“姑娘,老奴情愿领家法……” 董婉若娇躯闪动,跨前一步,拦在了莫子京身前,道:“阁下既不肯帮这个忙,多说无用,为彼此都好,阁下还是赶快离去吧。”这位姑娘委实是一付恕人好心肠! 侯山风扬了扬眉,道:“多谢姑娘,侯山风遵命!” 举手一揖,扬长而去! 莫子京颤声说道:“姑娘,像这么一个毫无人性的冷匹夫,你……” 董婉若木然截口说道:“莫总警,大难临头,举家即将不保,都是快要死的人了,何必跟一个不相干的人呕气?” 莫子京神情一惨,哑声叫了一句:“姑娘……”喉间似被什么锁住,默默不语,垂下头去。 董婉若缓缓说道:“莫总管,我看开了,人生百年,谁无一死,不过迟早有别而已,再说,这也是因果循环报应,躲不掉的,咱们走吧!”说着,木木然向赌棚外走去,一张娇靥白得怕人,生似灵魂出了窍,整个人已经麻木了。 莫子京默默地跟在身后出了赌棚。 董婉若出了赌棚之后,直向夫子庙后行去,夫子庙后紧临秦淮河,是这一带最僻静的所在。 莫子京立觉有异,惊恐地跟前一步,道:“姑娘,天色不早,还是回去吧!” 董婉若听若无闻,像个幽灵一般迳自向前行去! 莫子京急忙又道:“姑婉,别让两位老人家伤心了,两位老人家犹健在,姑娘若先寻短见,那是不孝,姑娘深明大义,不是一般姑娘家可比,怎好……” 说话间,已然到了夫子庙后,面对那灯火万点的迷-水月,董婉若停了步,突然开口说道:“莫总管,你先回去吧,我要在这儿坐一会儿!” 这叫莫子京如何敢,他忙道:“姑娘,容老奴再说一句,就是死,一家人也要死在一起。” 董婉若道:“谁告诉你我说我要寻死了?” 莫子京忙强笑说道:“是老奴该死,那么姑娘快请回去吧,免得两位……” 董婉若摇头说道:“我不是说过了么,要回去你先回去,我要在这儿坐一会儿!” 莫子京道:“老奴跟随姑娘出来了,就该在这几侍候姑娘!” 董婉若道:“那么你就不必劝我回去了!” 莫子京口齿启动,欲言又止,终于应了一声“是!” 董婉若没有再说话,一直神情木然地望着汩汩河水出神! 莫子京极度不安地也一直站在她身边,来敢稍离寸步。 半晌,莫子京似忽有所忆,陡挑双眉,道:“姑娘,那化缘僧人的话……” 董婉若道:“出家人不打狂语,佛门弟子以慈悲为怀,我想那位大和尚不会骗我,是这个姓侯的不肯伸出援手……” 莫子京冷笑道:“以老奴看,那和尚分明为赚十两银子,那姓侯的匹夫不过是秦淮河,夫子庙一带一个下九流的混混,他如何能解得这场大难?要是要他帮忙赌一场牌还差不多!” 董婉若摇头说道:“莫总管,我不会看错人的,那位大和尚分明是位隐世奇人,便是这个姓侯的也不是等闲人物!” 莫子京道:“那和尚要是个隐世奇人,他就该化解这场灾难,为什么还指点姑娘跑到这地方来找那姓侯的匹夫?” 董婉若道:“那也许因为姓侯的比他要高!” 莫子京扬眉说道:“姑娘,咱们是武林世家,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哪一个武林高手逃过咱们的双眼?可是那和尚跟这匹夫一般地貌不惊人,毫无扎眼之处,而且老奴遍寻记忆,穷搜枯肠,也想不出武林中何时有过这么两个人?” 董婉若道:“莫总管,你跟家父同时成名,无论所见所闻,都该比我这个年轻晚辈多得多!以貌取人,最为不智,修为高深的人,他也能放敛自如,再说宇内之大,无奇不有,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山还有一山高。董家虽是武林世家,可是仍然无法知道这武林中隐有多少奇人异士!” 莫子京羞愧地道:“多谢姑娘指点,姑娘睿智,老奴自知不如,但既如此,姑娘刚才为什么不向那姓侯的提起那和尚?” 董婉若摇头说道:“他既然不肯伸出握手,便是提谁也没有用的!” 莫子京道:“老夫斗胆,那和尚既知姓侯的,必然跟他关系非浅,姑娘适才若提起那和尚,说不定可以……” 董婉若摇摇头,笑了,但那笑望之令人心碎肠断! “有道是:‘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万般皆天定,半点不由人’,我现在明白了,董家若命该复灭,便是求谁也没有用,董家若不该复灭,那根本无须求人!再说,事关生死,便是求,求诸人也不如求诸己!” 莫子京默然不语,但他旋又说道:“既是如此,夜深露重,姑娘还是回去吧!” 董婉若道:“这秦淮河水给了我很大的启示,随流水东逝的六朝繁华,曾几何时又出现在这秦淮河上,可是谁又知道它什么时候又要随流水东逝呢?人生的一切,本是变幻不定的,我本来想碰死在这儿的,可是我如今又不想死了,因为那太懦弱,也轻如鸿毛,太不值得!” 其子京神情激动,面有喜色,忙道:“那么,姑娘,咱们走吧!” 董婉若默默地点了地头,转身向来路行去! 莫子京忙赶一步,紧紧地跟在身后! 转瞬间,这一主一仆两个身形消失在那嚣闹的夜色里! 适时,在那秦淮河中一艘熄了灯的画舫里,传出了一声娇滴滴,软绵绵,三分酸意的冷哼:“我当你是看什么呢,原来是看人家的大姑娘,你可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人家可是良家妇女,正经女儿家,不比我谁是有钱的大爷谁上船来!” 只听“哼!”地一声,一个清朗话声说道:“岂不闻秀色可餐!天鹅肉吃不着,瞧瞧总可以,你也捻得什么酸,吃得什么飞醋?” 那娇滴滴的话声发了娇嗔,不过那一听就知道是假的:“捻酸吃醋?笑话,别说是你,就是换个腰缠万贯的俊汉子我也不在乎,熟李走了生张来!我还怕世人拜倒在我这石榴裙下!至于她呀,她也配,论姿色那比我小翠红差得多,要论本领嘛,她还得学上个十年!” “那是!”那清朗话声笑道:“谁比得上你几十年风尘里打滚,靠这个吃饭的小翠红?不过,你想知道那姑娘是谁么?” 那娇滴滴的话声道:“老娘管她是谁?她就是皇太后又怎么样?你说她是谁?” 她到底还是想知道。 那清朗话声道:“金陵董家的董姑娘!” 那娇滴滴的话声一声惊呼,没再说话! 那清朗话声一笑又道:“别害怕,她听不见的,好好睡你的觉吧,我走了!” 那娇滴滴的话声急忙说道:“你怎么走?你不是说今夜要……” 那清朗话声笑道:“我这是天桥的把式只说不练,我生平不喜欢这个调调儿,再说我也不是有钱的大爷,你还是找别个吧!” 清朗话声随即寂然,那黯黑的画舫中随即传出了一声咬紧了牙关的咒骂:“死鬼,要你一辈子发不了足迹!”在“夫子庙”左是吃的地方,那一片都是小吃摊儿!凡是吃的地方,都离不开酒,尤其是,夫子庙这地方! 在一个小摊儿上,长板凳上蹲着个人,那张小桌上,摆着一壶酒,五香豆腐干,鸭脚鸭翅膀等几样小菜! 蹲着的那儿是秦六,他一个人喝着闷酒,差不多有了三分醉意,一双眼红红的。 这时,他端起了面前杯,刚要就唇,“啪!”地一声,由背后伸来一只手掌,拍上了他的右肩,紧接着有人笑道:“自古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秦六哥好惬意啊!” 这一巴掌拍得秦六身形一晃前栽,差点没爬在桌上,那一杯酒却已洒出了大半杯。 秦六一脚落地,擎着酒杯回头一看,立刻瞪了眼:“姓侯的,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身后,站着个潇洒青衫客,正是那“秦淮河”,“夫子庙”一带出了名的赌棍,自称侯山风的那位。 侯山风此际满脸堆着笑,忙道:“六哥,开开玩笑,何必这么大火气?” “开玩笑?”秦六瞪着眼,愤愤说道:“我姓秦的没你这个朋友,你以后少跟我开玩笑!” 侯山风笑道:“怎么,六哥,我以为你说气话,怎么当了真?” 秦六愤然说道:“我这个人向来说一句算一句,没那么好心情跟你开玩笑!” 侯山风扬了扬眉,道:“六哥,还为刚才那回事儿?” 秦六道:“我那儿管得着,肯不肯帮人忙,那是你姓侯的事儿!” 侯山风笑道:“好了,六哥,我陪你喝两杯,好好谈谈消消气怎么样?” 泰六抬手一指,冷冷说道:“要喝酒那儿去,有的是桌子,我秦六不沾你的,你姓侯的最好也别沽我的,咱们两不相沾!” 侯山风道:“何必呢,六哥,一年多的朋友了,难不成真要为个不相干的人就此翻脸拆伙不成?” 秦六砰然一声拍了桌子,震得壶摇杯倒碟子乱跳:“什么叫不相干?董大爷一生仁侠,又是‘金陵城’出了名的大善人,苦哈哈的朋友,哪一个没受过他的周济?现在好,他家里有了难,竟没人管,更何况人家董姑姑金枝玉叶抛头露面,不顾身份,忍羞含辱跪在地上求人?这叫什么世界,什么年头儿?” 侯山风摇摇头,笑道:“六哥,你只知道怪我,你说说看,除了吃喝嫖赌,我会什么?我帮得上帮不上这个忙!” 秦六冷哼说道:“我又会什么?除了吃这口软饭外,我也什么都不会,可是只要董姑娘找上我,我就拿这条命去拚!” 侯山风高挑姆指,道:“够仁义,够血性,够朋友,是条汉子,可是六哥,你拚了这条命之后,能不能解救董家的大难?” 秦六一怔,道:“这,这反正我是帮了忙了,有没有用我不管!” 侯山风“哼!”地一声,道:“六哥,你是个明白人,咱们拚命也好,不拚命也好,主要的是为解救董家这场大难,既然解救不了这场大难,那有什么用?又叫帮得什么忙?人死讲求个重如泰山,像六哥你这样的拚命法,只能说轻如鸿毛,太不值得!” 秦六道:“那总比你缩着头好,就是死得像根鸿毛,人家日后提起我秦六来,总不会摇头撇嘴吐唾沫!” 侯山风道:“那六哥你是为自己打算,并不在解救董家的大难!” 秦六怒声说道:“你有办法解救董家的大难?” “有!”侯山风点头笑道:“只在六哥你肯不肯帮这个忙!” 秦六霍地自板凳上站了起来,道:“我秦六说过,能拚命……” 侯山风拍手把他按了下去,摇头说道:“六哥,不是我如今说你,刚才你那句话大有毛病,为什幺非等董姑娘找上你?你要真打算帮忙不必等她找!” 秦六呆了一呆,道:“对,你说了半天,只有这句话中听!” 一拍桌子,翻身便走! 侯山风眼明手快,一把把他拉了回来,道:“六哥,你哪儿去?” 秦六道:“自然是去董家帮忙去!” 侯山风摇头笑道:“我看你不是帮忙去,是去送命去,现在已经快三更了,我敢说如今不但人家董家的人出不了大门一步,而且任何人也进不了董家的门儿,甚至进不了五十丈内便非躺下不可!” 秦六一怔,抬眼说道:“你怎么知道?” 侯山风道:“我这是根据常理推测,你想想,江湖人免不了树仇,尤其董家树的仇该更多,所谓大难临头,那一定是仇家找上门来,既是仇家找上门来,他能不监视董家的一举一动?” 泰六怔住了,半响始道:“那,那你说该怎么办?” 侯山风一指板凳,笑道:“不怎么办!坐下来我陪你喝两杯,咱们好好谈!” 秦六闷声不响,猛然坐下,侯山风松开了他,微微一笑,也坐了下去,坐定,秦六始道:“你我都坐下了,怎么办,说吧!” 侯山风笑道:“别急呀,六哥,有道是:‘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才能谈上正题呀!’来,咱们先喝两杯再说!” 说着,他为秦六满斟了一杯,又向那摆摊儿的要了一付杯箸为自己满斟一杯,然后举杯邀秦六:“来,来,来,有道是酒逢知己干杯少,当了裤子也要喝,李青莲说的好,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境悲白发,朝如青丝暮如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愿醒,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消万古愁……” 扬眉吟哦,狂态毕露,一个秦淮河,夫子庙一带只会吃喝嫖赌的人,竟然一口气吟出了诗仙李太白的将进酒,而且抑扬顿堵,铿锵如金石,岂不怪哉? 余音犹自萦绕,他已举杯一仰而干! 秦六皱了皱眉,也喝个杯底朝天。 一杯饮下,侯山风未即时说话,顺手拿起一只鸭脚啃了起来,吃得是津津有味,旁若无人。 秦六也没说话,可是他也未动手,一双布满了血丝的眼,直瞅着侯山风,脸上发急心里直纳闷。 侯山风啃完了一只又拿起一只,一直到啃完了两只鸭脚三杯下喉,他方始似心满意足地拍手丢弃了骨头,抹了抹嘴,转向了秦六,目光刚投注,他“咦”了一声:“六哥,你怎么不吃不喝直发愣呀?” 秦六愣楞地说道:“等你吃喝完了好说话!” 侯山风赧然一笑,摇头说道:“看来你虽日饮斗酒,仍不知酒中乐趣酒滋味,永难销那万古之愁,好吧,六哥,听清楚了……” 顿了顿,接道:“这件事,非六哥你帮忙不可……” 秦六淡淡说道:“我没说不帮忙,你倒是说出个办法来呀?” 侯山风点头说道:“别急呀,这要慢慢的说,慢慢的听,今天已经晚了,来不及了,明天一早,六哥,你找几个弟兄到达金陵城的大街小巷,酒楼茶馆里,去替我传两句话……” 秦六道:“传什么话,哪两句?” 侯山风道:“为我吹嘘一番,越吹嘘越好,最好把我能捧上了天,就说秦准河,夫子庙的侯某人不但才高八斗,学富五车,胸罗万有,满腹经论,而且弹得一手六马仰秣,游鱼出听的好琴,尤其好赌擅赌,无往不利,无战不胜,更难得他嗜饮能饮,有个斗不醉之海量……” 秦六愕然说道:“老侯,你想干什么?” 侯山风道:“出名呀!这不是个出名的好办法么?” 秦六冷冷说道:“确是个出名的好办法,可是要去你自己去,我不去!” 侯山风呆了一呆道:“怎么?六哥!” 秦六道:“你这是解董家的大难,还是为自己出名?” 侯山风道:“六哥,唯我出名,才能解救董家的大难!” 秦六“呸!”地一声,怒声说道:“老侯,你把我秦六当成了三岁孩童!” 侯山风笑了笑,道:“这么说亲,是六哥你不信!” 秦六道:“秦淮河,夫子庙,你随便找个人说说,谁要是信了你的话,我秦六这颗脑袋就给你当夜壶!” 侯山风摇了摇头,失笑说道:“六哥,自咱们相识至今,我可曾骗过你?” 秦六道:“没有,可是这回事儿不同!” 侯山风扬了扬眉,道:“六哥是不信我有这些本领,还是不信这样能解救董家的大难?” 秦六毫不留情地道:“两个我都不信!” 侯山风摇头笑道:“真是知心的好朋友,六哥,酒、赌这两样我不说了,认识一年多来,你该亲眼看见过,书,六哥,我不但能背诵唐诗,而且能倒着背,一字不差,这不假吧,琴,六哥样样我都精,我又何必凑上这样一窍不通的给自己找麻烦?至于能不能解救董家的大难,这样好了,要是我骗了你,解救不了董家的大难,你从此别要我这个朋友,而且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你扎我一刀两个窟窿,我绝无怨言,如何?” 秦六冷笑说道:“你是要我吃人命官司,今后这秦淮河,夫子庙一带我就砸了饭碗混不成了,我不干!” 侯山风不在意地淡淡笑道:“六哥既不愿帮忙不愿干,我没有办法不敢相强,可是六哥,从今后你别说我对董家不伸援手不帮忙!” “这……”秦六一怔,咬了咬牙,猛然点头:“好,老侯,看在董家份上,我答应帮你这个,可是,老侯,你要是为自己坑了人,到时候可别怪我秦六不够朋友,翻脸无情,绝饶不了你!” 侯山风欣然点头道:“那当然,这话本是我说的!” 秦六霍地站起,道:“你一个人喝吧,我这就找兄弟们去!”说着,他便要以手挥怀! 侯山风伸手一拦,道:“六哥,你要干什么?” 秦六道:“住店有店钱,吃饭有饭钱,喝酒有酒钱,我秦六混是混,可从来没有白吃白喝过,也从来……” 侯山风笑了,好白的一口牙:“六哥,明早偏劳,刚才我赢了钱,今晚算我请客,你要有意思做东,下次再说,你走吧!” 秦六不再说话,连个谢字也没有,扭头走了。 望着那背影,侯山风又笑了,转过身一个人喝了起来。可是他只喝了半杯,随即会过酒钱,扬长而去。 夜色中,清凉山,静静峙立着。清凉山,在金陵西廓,因半山筑寺而得名。清凉寺旁有“一拂祠”,相传是宋名土郑侠的读书处。 郑侠为北宋上流民图人,被谗谲而后罢官,时两袖清风,身外无长物,乃择“清凉寺”旁读书,后人景仰郑侠的清风亮节,改草椽为“一拂祠”以为纪念。 “清凉山”最佳的眺望处为“清凉山”西南的“扫叶楼”,楼原为明末遗臣龚半千的“半亩园”遗迹。龚善画,有“僧人扫叶图”,故名“扫叶楼”! 集名士题诗云:“最是扛南堪爱处,城中面面是青山”,由此内望则城内万家灯火,外望则大江如带,帆影不绝,此处杨桐树甚多,颇有幽苍之感!“扫叶楼”的墙壁上满题游兴人诗句,工拙不计,但留其真情耳。山居远隔尘世本宁静,更何况此时的“扫叶楼”? 月露金钩,群星闪烁,那座落在杨桐树林中的“扫叶楼”静静的浸沉在夜色中,四野无声,声唯在树间,三更甫过。蓦地里一声清朗岭声,划空直上:“最是江南堪爱处,城中面面是青山,和尚,我来了!” 话声方落,那“扫叶楼”中突然传出个带笑苍劲话声:“阿弥陀佛,我料檀樾迟早必来,故扫径修竹,候驾多时了,美酒一坛,佳肴几色,当月对酌,人生有几,请速登楼把盏共邀明月!” 朗笑又起,震荡夜空:“年余不见,仍然贪吃贪喝旧嗜不改,和尚,若不是你这美酒一坛,佳肴几色说得快,我打碎你的光头!” 青影划空,自林中掠起,轻飘飘地落在“扫叶楼”上一闪没入,点尘不惊,好高绝的身祛,放眼宇内,鲜有人能企及。 再看楼内,青影身材颀长,席地而坐,他对面楼隅暗影中,盘坐着一名灰衣枯瘦僧人,看不清他的面貌,但那双眼,却光芒四射,扎眼异常。 两人之间,果然摆着一坛未开泥封的酒,另外还有几色精美的小菜,看样子,这和尚居然荤腥不忌。 只听那枯瘦僧人笑道:“老衲就知道光头有厄,所以特备美酒一坛,佳肴几色款待檀樾,以为老衲这颗光头渡厄消灾!” 青影人笑说道:“和尚越来越贫嘴,你和尚素来囊空如洗,不名一文,这酒莱莫非是施展那空空妙手偷来的?” 那枯瘦僧人笑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老衲日前化缘化来了十两银子,全数把它买了这些,一番好意,檀樾怎好冤枉人?” 青影摇头说道:“原来是那十两银子,和尚,这我不敢消受!” 枯瘦僧人笑道:“怎么,老衲借花献佛,檀樾怕吃了人家的嘴软?” 青影点头说道:“为十两银子出卖朋友,和尚,这事儿我不管!” 枯瘦僧人笑道:“罪过罪过,老衲凭佛门弟子出家人一点慈悲,为人渡厄消灾,怎可谓之出卖朋友?” 青影道:“那么,和尚,你自己怎么不管?” 枯瘦僧人道:“老衲又不是当世第一的奇才,这档子事老衲管不了,那四个中挑那最弱的一个,老衲也非他百招之敌,所以只好拱手让贤了!” 青影冷哼了一声道:“你和尚倒会置身事外,不沽血腥,要知道你这不是替人渡厄消灾,而是敲竹杠讹人!” 枯瘦僧人摇头笑道:“檀樾错了,有道是:‘破财消灾’,他花十两银子消了这么一场大灾难,该是天大的便宜事,再说,这十两银子老衲是花在了檀樾身上,该跟老衲无关!” 青影道:“和尚,你老奸巨滑,把朋友住火坑里推,论罪该打入十八层阿鼻地狱,我说过了,我不管!” 枯瘦僧人道:“你真不管?” 青影道:“和尚,你说,当年我演那出假戏,为的是什么?” 枯瘦僧人道:“檀樾,你要打算不问世事就找处深山大泽,远离尘世,你如今既然住在这尘世之中,你就不能不过问世事!” 青影道:“住在尘世中的是吃喝嫖赌的侯山风,当年的我早已随草木同朽,我如今过得很惬意,不想惹火上身招闲事!” 枯瘦僧人道:“檀樾,你真不管?” 青影道:“我何曾说过假话?” 枯虚僧人道:“好,老衲第一步先收起这些酒菜,第二步再到那座山上跑一趟去……” 青影沉声说道:“和尚,你想干什么?” 枯瘦僧人:“老衲挖那座坟去!” “和尚,你敢!”青影厉声叱道:“堂堂佛门弟子出家人,你竟敢做此丧天害理事……” 枯瘦僧人截口说道:“檀樾,别忘了,那是老衲堆起的!” 青影道:“和尚,你也醒醒,那不是你!” 枯瘦僧人道:“那么是谁?” 背影道:“是那已经死了三年的‘五狱游魂’蒯半千。” 枯瘦僧人哈哈大笑击掌说道:“对,老衲怎忘了,是那蒯老儿!” 青影冷哼说道:“你明白就好,所以你休想威胁我!” 左掌微抬,那坛酒倒飞入手,右掌拍开泥封,举起酒坛鲸饮一口,然后抹嘴大笑,道:“痛快,痛快,和尚,这是花雕?” 枯瘦僧人来答,双掌一抬,那坛酒又飞到了他怀中,他也举起坛子鲸饮一口,然后才点头说道:“是花雕,而且是陈年的!” 青影道:“和尚,这酒我喝了,你说,你为什么不在‘鸡鸣寺’中挂个单,却偏偏跑到这‘扫叶楼’来?” 枯瘦僧人摇头说道:“‘鸡鸣寺’中太乱,那有这‘扫叶楼’清静?倘若老衲是在‘鸡鸣寺’中挂了单,如今能陪你吃喝么?” 青影点头笑道:“说的也是,和尚,你知道‘金陵董家’出了什么事么?” 枯瘦僧人道:“老衲自然知道,要不然怎会管这挡子闲事?” 青影道:“我懒得多听,你只答我一句,谁是谁非?” 枯瘦僧人道:“檀樾,老衲以为你多此一问!” 青影笑道:“那这火坑还不算太深,你总算还有点良心,不算太对不起朋友,和尚,你说,为什幺那老儿不来?” 枯瘦僧人道:“你还不明白么?那老儿何等高傲?他自诩身份,如何肯亲自找上这个门儿,不过,他要是知道你在……” 青影摇头说道:“他不会知道的,除非你和尚完全出卖了我!” 枯瘦僧人道:“阿弥陀佛,那是老衲更不想要这颗光头了!” 青影抬手吸过那坛酒,喝了一口,道:“和尚,龟缩多年不出,你为什么突然来‘金陵’?” 枯瘦僧人道:“为人渡厄消灾呀?” “胡说,和尚!”青影道:“你骗骗别人还可以,少在我面前来这一套!” 枯瘦僧人笑道:“到底是多年的知交,不过,事关天机,恕老衲此时不便泄露,等这档子事完了之后,檀樾再到这儿来,老衲自当把这天机奉告!” 青影笑道:“看来我是非管这件事不可了?” 枯瘦僧人点头笑道:“当然,老衲是从来不做没把握的生意的!” 青影摇头笑道:“好吧,和尚,闲话少说,放量吃喝吧……”于是,一片寂然,谁都不再说话了! 第二天一早,“夫子庙”前聚集了一大堆地痞打扮的年轻汉子,带头的正是那吃软饭的秦六。此际的“夫子庙”,空荡,寂静,清冷,只有那随风满地飞舞的纸屑,还有那一两只野狗。只见秦六低低向那群地痞吩咐了一阵,然后一哄而散! 快到晌午的时候,秦六满头大汗地进了南大街一家名唤“金陵第一楼”的酒楼,一进门便上了楼。这时候正是饭时,“金陵第一楼”上卖了个满座。秦六好不容易地在角落里找到了一付座头,那还是酒客刚走,他接了个犹温的暖座儿。 坐下来,他靠了擦汗,刚要点菜,只听有人唤道:“六哥,你怎么在这儿?” 秦六抬眼望去,只见一名穿长袍,长相猥琐汉子,眦着一口既黄又黑的牙,正站在眼前。 秦六一怔说道:“怎么,刀疤,是你?”敢情那汉子左眉上有一道刀疤,直下左颊。 那刀疤汉子缩了缩头,一付不正经样儿:“是我,六哥,好久不见了,六哥好!” 秦六点头笑道:“好,好,好,来,一块儿坐坐!” 那刀疤汉子道:“我正找不到座头,正好一眼瞅着六哥……”说着,他走了过来坐下。 坐定,秦六说道:“怎么样,兄弟,近来在那儿得意?” 那刀疤汉子咧嘴笑道:“算了,六哥,你还不知道我,还是老样子!” 秦六道:“我好久没到西城去了,还是老样子!” 那刀疤汉子点了点头,道:“你知道,六哥,我能还能变出什么花样来……”忽地接道:“对了,六哥,我刚听说你那地盘儿里出了个能人?” 秦六明知故问,道:“怎么说?兄弟?” 那刀疤汉子道:“听小六子说,六哥那地盘儿里出了个姓侯的,才高八斗,学富五车胸罗万有,满腹经纶,而且弹得一手好琴,尤其无赌不胜,更难得有十斗不醉的海量……” 秦六乐了,点头笑道:“不错,兄弟,是有这么个人,说起来那是秦淮河,夫子庙一带的福气,这个姓侯的要考状元准十拿九稳,他弹的那手琴呀,嘿嘿,真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他顿了顿,道:“至于那赌哇,乖乖!夫子庙那棚子里都怕了他了,提起喝酒,我的天,他一口气喝下十斤,面不改色……” 那刀疤汉子刚要接口,忽听身旁有人阴笑说道:“敢情他是个全才……” 秦六抬眼望去,只见邻近一付座头上围坐着四个人!这四个人好长像,而且服装怪异,有点不伦不类。 靠东坐的,是个老学究打扮的瘦削老者,一部灰胡子,鼻梁上述架着一付老花眼镜,隔着玻璃瞧人,直翻白眼。 靠西坐的,是个一身白衣,文土打扮,白面无须的中年人,眼角带着皱纹,那一张脸却皮白肉嫩跟个大姑娘似的,尤其那双手,白皙修长,根根如玉。 靠南坐的,是个身材瘦高,面目阴沉,穿黑衣的老者,三角眼,鹰钩鼻,稀疏疏的几根山羊胡子,一望而知是个阴狠奸诈狡猾,且极富心智的人。 靠北坐的,则是个脸色红润,长眉细目,身材既矮又胖的锦衣老者,那胖脸上,永远堆着笑意,但那笑意,望之却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傈。 这么四个人,怎么全凑在了一路,可真是怪了。纵是秦六终年在龙蛇堆里厮混,眼皮极杂,一时他也摸不透这四个人到底是干什么的。 可是他看得出,适才发话的,是那面目阴沉的黑衣老者,秦六三不管地冲着他一笑说道:“当然喽!人精嘛只精一样,他却是样样都精,真可以称得上天上少有,人间无双的奇人……” 那面目阴沉的黑衣老者阴阴一笑,道:“混混儿,这话是你说的?” 秦六猛一点头,道:“当然,不信你去看看!” 那面目阴沉的黑衣老者道:“自然是要去看看的,‘金陵城’没什么好玩的,我兄弟四个闲得发慌,混混儿,你说他叫什么?” 秦六道:“秦淮河,夫子庙一带你试打听,他叫侯山风!” 那面目阴沉的黑衣老者道:“有名气,你呢?” 秦六道:“秦六,你也可以到那一带问问!” 那面目阴沉的黑衣老者点头阴笑,道:“好,要是你言过其实,过份夸大,我找你!” 秦六道:“行,我秦六随时恭候!” 那面目阴沉的黑衣老者笑了,也抬起了右手。适时,那老学究慢吞吞地举起了面前杯,道:“老二,等看过后再说,你还怕他跑了?” 那面目阴沉的黑衣老者一笑放下了右手。 秦六那张桌上酒菜送到,他跟那刀疤汉子立刻吃喝起来,犹不知那条命是刚捡了回来。 须臾,那四个怪老者站了起来会过酒钱,临行,那面目阴沉的黑衣老者走了过来,阴阴笑道:“秦六!” 秦六抬起了头,道:“阁下,干什么?” 那面目阴沉的黑衣老者手往秦六面前一摊,道:“你知道这是什么?”他手里平放着一付牌九,那是“铜锤”对“板凳”大十! 秦六自然识得,毫不犹豫地道:“这我见过多了,大十!” 那面目阴沉的黑衣老者阴阴一笑,道:“谁说?你再看看!”那只鬼爪一般的手,只一翻又自摊出。 这一摊,秦六直了眼,哪里是大十?分明是六配三天九王!秦六瞪着眼愕然说道:“乖乖,你会施障眼法儿?” 那面目阴沉的黑衣老者牵动了一下嘴唇,道:“那姓侯的,能比我这一手高么?” 秦六呆了一呆,没有说话。 那面目阴沉的黑衣老者阴阴一笑,道:“你回去等着吧,我找过了他就去找你!”说完了话,转身跟着那三个下楼而去。 望着那阴森森的背影,秦六突然感到有点冷意,而且一股子冷意从背脊冒起,倏遍全身,使他不由机伶伶地打了个寒噤! 那刀疤汉子讶然说道:“六哥,你怎么了,不合适?” 秦六如大梦初醒,笑得很不自在,忙摇头说道:“没什么,没什么,兄弟,你自己喝吧,我要回去了!”说着,他站了起来丢下些碎银匆匆而去。 这一下,该那刀疤汉子楞了…… 片刻之后,那四个怪老者来到了“夫子庙”前!到了“夫子庙”以后,这四个怪老者没住别处走,并肩迈步,迳自往那座赌棚行了过去。到了赌棚前,那两个站在门口的地痞一缩脖子刚要张口。 那面目阴沉的黑衣老者,与那矮胖的锦衣老者抬手一挥,那两个地痞立即踉跄倒退好几步,差点没躺下。乖乖,好大的手劲儿,那两个地痞直发楞。那四名怪老者却连看也未看他俩一眼地,掀帘进了赌棚。 他四个一进赌棚,自然有人招呼,可是这时候赌棚里进来了那两个吃了亏的地痞,在自己的地盘儿里,又是四个可欺的老者,那两个地痞自不会吃这一套,一进赌棚便掳了袖子。面那面目阴沉的黑衣老者似乎背后有眼,冷冷一笑,手背后抛,单掌揪住了两个,往前一挥,那两个地痞四脚离地,飞起了一对,砰然两声砸倒了好几张桌子。 这一来赌场里立时大乱,牌九骰子满天飞,一阵吵嚷怪叫,赌客争先恐后,转眼跑了个精光。再看时,桌侧椅歪,银子,牌,骰子洒了一地,那两个地痞文撑着由桌子堆里爬了起来。 那招呼四名怪老者的汉子脸上变了色,一弯腰便要由那裤腿里抽匕首,却被那面目阴沉的黑衣老者抬眼踢出丈余外,倒在那儿直哎哟,就是爬不起来。 那面目阴沉的黑在老者阴鸷目光轻扫,冷冷一笑,道:“谁要是不想活了,谁就再试试!”其实何用他说?那两手早就震住了全场。 那面目阴沉的黑衣老者拍手一指那被踢的汉子,道:“你,站起来说话!” 这一句话比仙丹还灵,那汉子连忙站了起来,苦着脸道:“四位是哪一路的爷们,彼此井水……” 那面目阴沉的黑衣老者,一摆手,道:“少废话,听我说,你知道侯山风?” 第二章 妖魔鬼怪 那汉子听问的是侯山风,不由“哦!”的一声,忙道:“原来四位是侯老哥的朋友,那就不是外人了……” 面目阴沉的黑衣老者冷然摆手说道:“你少废话,快去找侯山风!” 那汉子套关系没套成,忙点头应道:“是,是,是,四位请坐坐,我这就去叫,我这就去叫……”说着,一溜烟奔出了赌棚。 那面目阴沉的黑衣老者,一双阴鸷目光又落向了那两个地痞,吓得那两个地痞一哆嗦,直往后退。 只听他阴阴一笑,道:“你两个,把这些桌子凳子摆好,快!” 那两个地痞如逢纶旨,战战兢兢连忙动手,转眼间把那些东倒西歪的桌子凳子全摆好了。 那四名怪老者这才心满意足地在两条长板凳上坐下。刚坐定,青影闪动,赌棚内行进一人,正是那自称侯山风的青衫客,却未见那汉子,想必他不敢回来了。 侯山风背着手,抬眼投注,突然开口说道:“是哪位要找侯山风?” 那面目阴沉的黑衣老者深深地打量了侯山风一眼,冷冷笑道:“你便是侯山风?” 侯山风极然点头:“不错,如假包换,童叟无欺!” 那面目阴沉的黑衣老者道:“那么,是我跟我这三位兄弟找你。” 侯山风呆了一呆,道:“四位高姓大名,怎么称呼?” 那面目阴沉的黑衣老者道:“彼此素昧平生,无一面之缘,没有通姓名的必要!” 侯山风道:“四位姓名既吝于示人,那就算了,那么,四位有何见教?” 那学究打扮的老者突然一摆手,隔着老花眼镜,瞧着侯山风深注一眼,然后慢条斯理地道:“见长者不礼是谓傲慢,老三,先让他给我叩个头再说!” 侯山风笑道:“长者有值得人尊敬的,有不值得人尊敬的,像四位无端大闹赌场乱打人,这值不得我见一礼!” 那老学究翻了翻眼,慢吞吞地道:“年轻人,好大胆,你是敢在我兄弟四人面前这么说话的第一人,我看看你的骨头有多硬!” 他方待有所行动,那面目阴沉的黑衣老者倏地拍手说道:“老大,待会儿又何止一个头?” 那老学究哼了一声,未再动。 那面目阴沉的黑衣老者拍眼说道:“侯山风,听说你书,琴,赌,酒造诣颇深,样样精通!” 侯山风“哦!”地一声扬眉笑道:“原来为这回事儿,四位何不早说?不错,侯山风别无所长,但在这四方面敢夸举世无匹,怎么,莫非四位有同好?” 那面目阴沉的黑衣老者目中异采闪动,道:“我兄弟四人不但是同好,而且每人精一样……” 侯山风抬手一指,由左而右,道:“那么,四位该是这样,书,琴,赌,酒!” 那面目阴沉的黑衣老者脸色一变,道:“你怎么知道?” 侯山风笑道:“学究自然是书,第二位十指修长,根根如玉,也像个抚琴的,第四位身材矮胖满面红光,腹大如鼓,自该善饮,至于阁下嘛,一看就知道是个赌中能手……” 那面目阴沉的黑衣老者冷然点头说道:“不错,你说对了!” 侯山风哈哈大笑,道:“人生难得逢知音,更何况同好,侯山风尽地主之谊,做个东,咱们第一楼上喝一杯去!”说着,便宴走过去邀客。 那面目阴坑的黑衣老者摇手说道:“且慢,你知道我四个是来干什么的?” 侯山风笑道:“当是谈书论琴说赌言酒的!” 那面目阴沉的黑衣老者摇头说道:“你错了,我四个是来找你较量的。” 侯山风呆了一呆,讶然说道:“较量?” 那面目阴沉的黑衣老者点头说道:“不错,较量!” 侯山风猛一摇头,道:“不行,我不干,恕我不能奉陪!” 那面目阴沉的黑衣老者双眼一翻,道:“不干!为什么?” 侯山风道:“我侯山风有三不比,四位占了我这三不比的一样,所以不干。” 那面目阴沉的黑衣老者道:“没想到你还有规矩,哪三不比?” 侯山风道:“第一,官府衙门里的不可比,因为我赢了会吃官司,第二,亲朋友人不比,因为我赢了会得罪人,第三武林人物不比,因为我赢了会丢命!” 那面目阴沉的黑衣老者脸色一变,道:“我四个既不是官府衙门中人,也不是你的亲朋友人……” 侯山风截口说道:“但四位却是第三者,武林人物!” 那面目阴沉的黑衣老者阴鸷目光闪动,道:“你知道?” 侯山风道:“很简单,任何人都能看得出,论年纪,四位该都是五旬之上,年老者体弱,而四位竟能在举手投足之间捣了赌场,打了几个年轻力壮的人那必然会武,会武的人不是武林人物是什么?”好会说话! 那面目阴沉的黑衣老者阴阴笑道:“不过,只怕由不得你!” 侯山风双眉一扬,道:“为什么?我不比难道四位能勉强得了……” “我”字未出,赌场里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进一人,是秦六,他跑得满头大汗,一见赌场里的情形“哦!”地一声惊呼,立即愣住。 那面目阴沉的黑衣老者适时抬手指向秦六,道:“我不勉强你,但如果你不赌,那表示你怯怕,既然怯怕,那表示他胡乱吹嘘,言过其实,我要打碎他的脑袋,要他这条命,如此而已。” 秦六机伶一颤,骇然退了一步。 侯山风眉锋一皱,道:“阁下,‘金陵城’是个有王法的地方。” 那面目阴沉的黑衣老者阴阴笑道:“你既知道我四个是武林人物,那就该知道休说这区区‘金陵城’,便是当今的皇上他也管不了我四个!” 这倒是实话,侯山风又皱了眉,尚未说话。 那秦六突然叫道:“老侯,比不得,这老儿会施障眼法儿,一付大十他能转眼之间变成天九王,你非输不可!” 那面目阴沉的黑衣老者目中寒芒一闪,阴笑说道:“你很够义气,很够朋友,胆子也够大……” 侯山风忙道:“六哥,难道你没有听见?他要打碎你的脑袋,要你的命?我是势成骑虎,箭在弦不得不发,都怪你们吃饱了饭没事儿干,到处给我乱嚷嚷,现在嚷出了麻烦……”这敢情好,求人帮忙的是他,怪人多事的也是他。 秦六一怔,刚要说话,侯山风已然转向对方,道:“比,我答应了,可是为我的安全及公平起见,我有个条件,四位要不答应干脆杀了我两个。” 那面目阴沉的黑衣老者道:“我四个虽然嗜杀好杀,但这样杀了你两个,那有损我四个的半生威名,也污了这八只双手,什么条件,你说。” 使山风道:“无论那一样比试,咱们但凭真本领,不许暗掺武功在内,要是不幸四位败了,也不得逞那武林人物的……” “我明白了!”那面目阴沉的黑衣老者道:“这个条件我接受,但凭真本领,绝不掺武功,同时,只要你能赢,我四个立即走路,绝不动你分毫!” 侯山风喜道:“这话可是阁下说的!” 那面目阴沉的黑衣老者笑道:“武林人物轻死重一诺,我四个由来言出如山,说一不二,再说,我四个也不屑失信于人!” 侯山风迟疑着未动,也未说话。 那面目阴沉的黑衣老者两眼一翻,道:“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侯山风赧然望向了老学究笑说道:“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了,不过,这位居四位之长,他点了头更能算数,我要听他说一句!” 那面目阴沉的黑衣老者脸色刚变,那老学究已然冷哼说:“年轻人,你放心,我点头认可了!” 侯山风立即笑道:“没有比命更重要的了,为了这条命我不得不如此,四位要原谅一二!”说着,举步走了过去,来到近前,他隔着桌子在一条长板凳上坐下,突问道:“四位请示下,咱们怎么个比法呢?” 那面目阴沉的黑衣老者就像个发言人,他道:“筒单得很,咱们各论各的!” 侯山风点头笑道:“行,各论各的,就这么办……”转注老学究,尚未说话…… 那面目阴沉的黑衣老者突然又道:“慢点,姓侯的,赌不可无赌注!” 侯山风迟疑了一下道:“说得是,我怎么忘了?四位要我拿什幺当赌注?” 那面目阴沉的黑衣老者阴阴一笑,眉宇间陡现冷酷残忍色,抬手一指侯山风与秦六,道:“你跟他的两条命!” 秦六闻言立即瘫在了那儿。 侯山风却皱眉说道:“本来是赢了要命,现在却输了要命,诚然这赌注太大了一点,但未尝不可以一赌。好,就这么办,反正我输了秦六哥难免一死,我就舍命陪朋友了,别让朋友们说我不仁不义,可是,阁下,如果万一我赢了呢?” 那面目阴沉的黑衣老者冷笑说道:“我四个倾身上所有,连这条命在内,任你要就是!” 侯山风摇头说道:“我不敢要四位这四条命,不过我对阁下倾身上所有这句话颇感兴趣,这样好了,四位的赌注有两个,第一,我要这位的老花眼镜,要这位的琴,要阁下手中那付牌,要这位腰间那只酒葫芦……” 那面目阴沉的黑衣老者突然阴笑截口说道:“眼镜,牌,酒,葫芦,均在眼前,那不足为怪,可是你怎么知道我家老二身上带着琴?” 侯山风摇头说道:“有没有带在身上我不知道,不过一个善抚琴,喜抚琴的人,不会没有琴的,阁下以为对么?” 那面目阴沉的黑衣老者阴笑说道:“说你那第二样!” 侯山风道:“这第二个赌注,只要四位输了,那么,请各留下我所要的东西,即刻离开金陵城,永不许再来第二趟!” 那面目阴沉的黑衣老者变色说道:“有说么?” 侯山风道:“自然有,只要我赢了,这‘金陵城’就是我的地盘儿,我自然有权决定四位的去留,再说,就是我不请四位上路,四位又有什么颜面再留在‘金陵城’不走?” 那面目阴沉的黑衣老者目中寒芒暴射,大笑说道:“说得是,只是,姓侯的,你为什么只有一个赌注,而我四个却要有两个?似乎……” 侯山风截口说道:“阁下,别忘了,我这儿是两条命,一条命抵你四位一赌注,你四位并不算吃亏!” 那面目阴沉的黑衣老者再度大笑说道:“没想到‘金陵城’中居然有你这么一位可人,我四个不虚此行。好,咱们就这么决定了……” 侯山风笑了笑,道:“阁下夸奖,命都豁出去了,还有什么不敢说的?阁下,你说,咱们可以开始了么?” 那面目阴沉的黑衣老者点头说道:“可以了,你请吧!” 侯山风立即转注老学究,问道:“老夫子,你我怎么个比法?” 老学究翻了翻老眼,毫无表情地缓缓说道:“论年纪,我至少比你大上三十岁,论身份,我是武林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年轻人,你说!” 侯山风未坚持,笑道:“那么,老夫子,恭敬不如从命了,我先谢了,你我这次比试,着重于书,而且在于谁读的书多,读书,几乎每一个人都能背诵几篇,那不足为奇,也称不得高,所以我想玩个花样,比点新鲜的,跟老夫子比比多,熟,记忆如何?” 老学究道:“我既然让你说,那么只要你说出来,我就无不赞同!” 侯山风点了点头,笑问:“请问夫子,这算不算书?” 自怀中摸出黄绢为封的一册扬了扬。 老学究望了一眼,道:“它既是书,那当然算!” 侯山风随手把那本书丢在桌上,道:“请问夫子,这是什么书?” 老学究再看第二眼,立即说道:“素女为我师,天老教轩皇,年轻人这是‘素女经’”。 侯山风笑道:“伏游俯仰,极素女之经文,升降盈虚,尽轩皇之图艺,不错,夫子,这是‘素女经’夫子可读过?” 老学究抬了抬眼镜,道:“此道为我所精擅,此经我是滚瓜烂熟!” 侯山风点头说道:“那好,请问夫子,这‘素女经’第十六页上第三行第四个字是个什么字?”天,哪有这种比法的? 就是那饱学之士,当今几位大儒,他也说不出。 岂轩,老学究只略一沉吟,便道:“年轻人,是个‘真’字!” 侯山风动容叹道:“夫子令人佩服,那确是个‘真’宇,夫子,该你问了!” 老学究脸上毫无表情,慢吞吞地自怀中摸出一书道:“年轻人你知道这是什么书?” 侯山风道:“夫子,旗鼓相当,那是‘肉蒲团’!” 老学究道:“读过么?” 侯山风道:“跟夫子一样,也勉强可以倒背!” 老学宄道:“那么,年轻人,这‘肉蒲团’第十六页上第三行第四个字,是个什么字?” 侯山风笑道:“夫子,问得好,那也是个‘真’字!” 老学究动了容,难得,那一双老眼瞪上了侯山风,既惊愕又诧异地好半天才说了一句:“年轻人,你是我生平仅遇的劲敌……” 侯山风笑了笑,道:“那是老夫子夸奖……” 老学究道:“年轻人你我未见胜负,如何……” 侯山风截口笑向:“夫子,‘肉蒲团’第十六页第三行第四个字的那个‘真’字,是怎么写的,老夫子可记得么?” 老学究呆了一呆,道:“当然记得,与一般‘真’字没有什么两样?” 侯山风手一摊,笑道:“夫子,请把你那付眼镜取下来吧!” 老学究一震,道:“怎么,年轻人,难道不对?” 侯山风笑道:“对不对,夫子何妨试翻之?” 老学究不服地翻开了手中书,很快找到了第十六页第三行第四个字,只一眼,他立即色变。那是个‘真’字,可是那个‘真’字的右下方独缺那一捺。 侯山风笑道:“如何?夫子,是对是不对?” 老学究刹那间恢复平静,淡然笑道:“年轻人,你我仍是平手!” 侯山风道:“夫子,有说乎?” 老学究点头说道:“自然有,年轻人,你说错了,既缺一捺,那就不成其为‘真’字。”这话说得也不无道理。 侯山风也有说辞,他道:“我请问,在我未指出缺那一捺之前,夫子把它当做什么字,天下人读此书者一直把它当做什么字?” 老学究道:“年轻人‘真’字!” “是喽!”侯山风道:“那么我把它当做‘真’字,有何不可?” 老学究哑了口,但他旋又说道:“年轻人,胜负仍未定,我还没有问你!” 侯山风笑道:“那书是夫子之书,我以夫子书上字问夫子,我知而夫子不知,夫子试想,还有问我的必要么?” 老学究默然不语,抬手摘下了老花眼镜放在了桌上,然后说道:“年轻人我认输,可是你怎么会知……” 侯山风笑道:“夫子,你难道没听说过,当初拓印这本书时,那‘真’字字模块了一角,一直残块至今么?” 老学究摇头一叹,道:“我董洪妄称书痴了。” 神色黯然,闭口不再言语。 侯山风笑了笑,道:“我这是投机取巧,夫子,承让了!” 移开了目光,但是他未拽那善抚琴的白衣文士,却跳过了白衣文士,找上了那精于赌的黑衣老者。 然而,那白衣文士开了口:“年轻人,第二阵轮到我!” 侯山风摇头笑道:“不,阁下,抚琴不比他艺,必须净手焚香后始可抚之,不如等这赌酒两阵完后你我再比!” 白衣文士欣然点头,道:“是理,年轻人,我听你的!” 侯山风笑了笑,转注那面目阴沉的黑衣老者,道:“阁下,你我如何个赌法?” 那面目阴沉的黑衣老者永远那么阴沉,道:“跟我那老大一样,任你选!” 侯山风笑道:“恭敬不如从命,我也谢了。”顿了顿,接道:“玩牌要靠运气,如果百赢不输,实在说,那也要靠玩假,我刚才说过,达场比,要凭真本领,不许玩假,若是玩了假,那也失去了这场赌的真义,而掷骰子除了不灌铅之外,那就要靠手法了,凭手法那才是真本领,所以我想跟阁下掷骰子三回定胜负,如何?” 那面目阴沉的黑衣老者阴沉地笑了笑,道:“年轻人,是道理,使得!” 侯山风抬手往后一指,道:“秦六哥,跟他们要三颗骰子来!” 秦六直如大梦初醒,应了一声,忙自柜台处取了一付骰子,奔了过来,递向侯山风手中。 侯山风接过了骰子,拿出了其中的一颗,然后自桌旁拿过了那个大海碗,随手一丢,三颗骰子叮叮然落在碗中,他把大海碗往前一推,抬手笑道:“阁下,你请吧。” 那面目阴沉的黑衣老者未推让,阴鸷目光盯着侯山风笑了笑,伸出那鬼爪般右掌,抓起了海碗中的三颗骰子,然后他随意一放,叮叮连响,三颗骰子一阵转动之后静止不动,旁边拿眼角偷窥的秦六倒抽一口冷气。 那面目阴沉的黑衣老者道:“姓侯的,你告诉我,是什么?” 靛山风淡淡说道:“一色,三个六点!” 不错,大海碗中的三颗骰子各个六点,这是最大的点数,除非侯山风能掷出十九点,要不然就赢不了他。可是话又说回来了,那怎么可能? 那面目阴沉的黑衣老者阴阴一笑,道:“那么,姓侯的,该你了!” 侯山风平静地笑了笑,伸手抓起了骰子。 秦六眼一闭,一颗心提到了腔口,一直等听见骰子不响不动,他方始咬牙横心猛然睁开了眼,一瞥之下,他差点没跳起来,碗中,跟适才一模一样,赫然也是三个六点!又掷了一回,仍然是难判高下,同样地十八点。 那面目阴沉的黑衣老者脸色一变,道:“姓侯的,好手法,可是这样下去,你我如何能定胜负,分输赢,以我之见,不如换个花样!” 侯山风笑了笑道:“我悉听尊便。” 那面目阴沉的黑衣老者一句话未再说,一伸手,碎然一声翻过了那个大海碗,这一来那三颗骰子全被扣在大海碗下,只见他手抓碗底,碗不离桌不住摇动,只听那碗底下骰子叮叮连响…… 侯山风微微皱眉,面有难色。 那面目阴沉的黑衣老者唇边倏地掠起一丝冷酷笑意,突然停了手,然后伸一指压着碗底掀开了大海碗…… 秦六直了眼,要不是手捂得快,一声惊呼险些出口。 侯山风的脸色,也微微变了一变。 那三颗骰手竟然叠了起来,而且四角正对,分毫不差。 最上面的一颗骰子,是个六点。且看下面的两颗…… 那面目阴沉的黑衣老者伸出一个指头敲了一下桌子,最上面的那颗骰子“叭”掉了下来。 秦六一颗心往下猛地一沉,他觉得腿有点软。那第二颗骰子朝上的一面,又是个六点。 侯山风已微显不安,下意识地搓了搓手,想必,他那双手掌心,已然渗出了冷汗。 那面目阴沉的黑衣老者唇边笑意更浓,伸指又一敲,第二颗骰子立又落在了桌面上。但是,那面目阴沉的黑衣老者唇边的笑意立刻冻结了,凝住了,双目惊讶寒芒暴射,抬眼望向侯山风。 侯山风双眼直楞楞地望在那第三颗骰子上出了神,根本不知道那黑衣老者在看他。 秦六猛然一喜,但那喜只有三分。因为他不知道侯山风会不会这一套,能不能摇出这么个点数。 那第三颗骰子的朝上那一面,是个五点。侯山风突然吁了一口大气。 那面目阴沉的黑衣老者一双惊讶疑惑的目光倏敛,突然开了口:“姓侯的,我失了手,看你的了!” 侯山风没说话,伸出了手,那只手微微地带着点颤抖,这一颤抖,那黑衣老者又笑了。 侯山风依着葫芦画瓢地也把三颗骰子扣在大海碗下摇了一阵,可是他的手不像黑衣老者那么灵活利落。停止摇动之后,他似乎揪着心地两只手捧起了那只大海碗,秦六几疑眼花,揉了揉眼。 那黑衣老者目光中再现讶异震惊。那大海碗下的三颗骰子,竟然也叠了起来,而且那最上面的一颗,朝上的一面,赫然也是个六点。 秦六颤声大呼:“老侯,真瞧不出,有你的……” 侯山风却面无一丝喜色,对这声大呼也听若无闻,他伸出那颤抖的手,拈下了第一颗骰子。似乎因为过于紧张,没拈好,‘叭’地一声,那颗骰子掉在了桌子上,又一滚,滚到了桌子下面去了。还好,没碰着第二颗骰子,那又是个六点。黑衣老者脸色为之一变。 秦六喜得一哆嗦,连忙闭上了眼,心里直念佛。 侯山风脸上毫无表情地又去拈第三颗。 但,砰然一声,那黑衣老者敲了桌子,显然,他更紧张,更急,这最后一颗骰子不但关系着他的成败得失,而且关系着他的半生威名,虽然侯山风的赌注是两条命,可是在他看来,那两条命抵不过他那招牌两张牌。无如,这一敲不但震落了那第二颗骰子,也敲掉了他半生的威名,他勃然色变,霍地站起。 秦六猛然一惊睁开了眼,他忽地一跃三尺高,咧着大嘴直笑,而且,那两眼泪水直往下淌,那又是个六点。 侯山风恍若脱了力,身形一幌,连忙扶住了桌边,同时扶起袖子住额头上擦了一擦。 那面目阴沉的黑衣老者面如死灰,砰然坐了下去,一句话没说,抛手把袖底的两张牌丢在桌上。 那不知是什么东西磨的,两张牌漆黑发亮,而且落在桌子上,竟把那桌子砸了个坑。两张牌面合起来是“天九王”可惜他在掷骰子上输了。 怪得很,适才那老学究输了,那另三个视若无睹,面不改色,如今这黑衣老者又输了,另外三个照样地无动衷,生似那不关他的痛痒一般。 侯山风连看也未看那两张牌一眼他便转向了矮胖老人:“阁下,你我如何个比法?” 矮胖老者翻了翻细眼,咧嘴笑道:“年轻人,你既不许掺武功,咱们就只好真刀真枪地,比比深浅,喝它一场了,如何?” 侯山风欣然点头:“话是我说的,我自然乐于从命!”话落,抬手便要招呼秦六拿酒。 矮胖老者一摇头,笑嘻嘻地道:“不必,年轻人,你只要舵把我这葫芦酒喝个点滴不剩而不醉,我立即认输就是,行么?” 侯山风摇头说道:“不行,我不愿占这个便宜!” “便宜?”矮胖老者捧腹哈哈笑道:“年轻人,你没有丝毫便宜可占,我这葫芦里的酒不比常酒,这是‘长白’雪桃酿造的,常人只喝三口便烂醉如泥,连我这等海量,喝完了这葫芦酒,走起路来也要摇摇幌幌的!” 侯山风沉吟了一下,毅然点头说道:“既如此,我愿意试上一试。” 他刚说完,那矮胖老者已自腰间解下了那个朱红的酒葫芦,砰然一声放在了桌子上。 侯山风拿袖子擦了擦那个用以掷骰子的大海豌,拿过酒葫芦,拔开塞子满斟了一碗。酒一倒出,芳香满赌棚,闻之醉人。 侯山风不由赞了声“好酒”,然后馋相毕露地舐了舐嘴唇,双手捧起大海碗,“咕整”就是一口。 一口下肚,他眉飞色舞,适才的惊险刹时间忘得一干二净,捧碗牛饮,转眼间碗底朝天,点滴不剩,喝完了这一大海碗,他面不改色,竟像个没事人儿一般,兴犹未尽地忙又拿起葫芦摇了摇。没了,他忙抬眼说道:“阁下,还有吗?我兴犹未尽,酒虫还在闹……” 那矮胖老者瞪大了一双细目,失声叹道:“至今日我杜康时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一山还有一山高,年轻人我认输,也算是服了你!” 侯山风满脸失望色地摇头叹道:“酒不尽兴难受煞人,阁下何逗人若此!”颓然放下了那只酒葫芦。只听那白衣文士说道:“姓侯的,休要长叹,该咱们了!” 侯山风点了点头,道:“容我净个手!”站起身来走进棚后那一间,只听那一间中水声响动,转眼间,他一边擦着手,一边走回原坐。坐定,他抬眼笑问:“阁下,你我怎么个比法?” 那白衣文士右手一探左袖,自袖底拿出一具玉质古琴来,琴虽是琴,却比那长三尺六寸六分,广六寸的罕短小了许多。 侯山风愕然说道:“阁下,此琴为我生平所仅见,而且闻所未闻,这是……” 那白衣文土截口说道:“这是我自己制作的,为携带方便故来按制,不过,你请看,前广后狭,上圆而敛,下方面平,以金玉圆点,饰为徽识,全弦凡三十徽,按徽弹之,每弦各成一音,除了短小之外跟一般之琴,没有什么两样!” 侯山风点头叹道:“阁下匠心独具,令人叹服,别的不说,单这块制琴之玉,怕不已价值连城,尊贵异常?” 白衣文士扬眉笑道:“好眼力,你是个识货的行家,这是整块的和阗玉!”抬手把琴递向侯山风,接道:“你我各抚一曲以决高下,你先请!” 侯山风竟然来推让地伸手接过了那具玉质古琴,小心翼翼地平放在自己面前,然后庄容静坐,神色一趋肃穆凝重,有顷,他缓缓抬手,修长十指落上琴弦。 琴音倏起,叮叮咚咚,直上棚梁。琴音甫起,白衣文士悚然动容。 未半,白衣文士连同另外三老者木然出神,如醉如痴,目光外视,充满了思归之色。蓦地里,“铮”地一声,琴音倏茫,侯山风收手端坐。 四老者如大梦初醒,白衣女士却霍地站起,满面惊容地道:“阁下,这是‘五曲’,‘九引’,‘十二操’中九引之一‘思归引’?” 侯山风淡淡笑道:“阁下令人佩服,正是!” 白衣文士身形倏颤,叹道:“令人服的是阁下,我四个这争胜厮杀之心毫无,油然思归矣!”顿了顿,接道:“有道是名马赠美人,宝剑送英雄,师伯牙漫淫此道数十年,生平颇以此艺自傲,今日始知弦上另有高人,瑶琴留此,从此不敢言琴也……”言毕,颓然坐下。 侯山风一怔说道:“怎么,阁下,不比了?” 白衣文士摇头说道:“阁下琴艺冠宇内,适才听阁下一曲‘思归引’,自知难望阁下项背,也顿生思归之急,不比也罢!” 侯山风惊喜说道:“这么说来,这四场比试我赢了?” 白衣文士点头说道:“是的,你赢了,据我所知,在这四技上能胜过我兄弟,令我兄弟口服心服的,放眼天下,只有一人,却不料我兄弟坐井见天,以管窥豹,宇内更有第二人。” 侯山风“哦!”地一声说道:“那,那是谁?” 白衣文士道:“此人为当今宇内第一奇才,美号‘玉面游龙辣手’,复姓夏侯,单名一个‘岚’字,只可惜……” 侯山风眉锋一皱,道:“听名号比人不是正派人物!” 白衣文士道:“也是也不是,很难说他是一个怎么样的人物,不过,武林中十之九九都认为他是个心狠手辣的恶魔!” 侯山风一惊,忙道:“今日之事四位可千万别泄露出去,要不然他……” 白衣文土摇头说道:“阁下放心,丢人现眼的事谁会说,阁下也不必怕他来找你,因为他已经死了三年了!” 侯山风神情顿松,“哦!”了一声,没有说话。 白衣文土道:“彼此有言在先,我兄弟已经输了,你所要的东西,我兄弟已经留下了,如今便要即刻离开金陵,告辞了!”说着,与三同伴同时站起,便要走。 那面目阴沉的黑衣老者突然冷哼了一声:“我兄弟是从来不许有人强过自己的,对那夏侯岚是没有办法。至于对你姓侯的,嘿嘿……” 他笑声刚起,老学究抬起了手,道:“老三,你要我自毁诺言,把这张老脸扫了地?” 那面目阴沉的黑衣老者道:“老大,你知道,咱们这四样玩艺儿,除了那夏侯岚外,天下无敌,而如今却要退居第几位么?” 老学究缓缓说道:“我知道,那只怪咱们学艺不精,争强好胜,自找没趣!” 那面目阴沉的黑衣老者双肩一耸,道:“你是老大,听你的!”此言一出,四老者转身要走。 侯山风突然说道:“四位且慢。” 四老者闻声回身,白衣文士道:“阁下,你还有什么话说?” 侯山风一指桌上四物,道:“请四位把自己的东西拿回去!” 白衣文士脸色一变,道:“阁下你这是……” 侯山风截口说道:“我明白,这都是四位长年不离身的东西,也等于四位在武林中的招牌,这东西我留着没有用,砸人招牌的事我也不干,彼此算是交个朋友,只要四位即刻离开我这地盘,从此不踏进‘金陵’一步就行了。” 白衣文土仰天大笑,震得赌棚直摇幌:“阁下真是我四个生平又见的可人,可惜阁下不在武林中,要不然定是个了不起的英雄人物,好吧……”一招手,与三名同伴同时伸出了右掌,但这一掌并不是拿自己的东西,而是拍。只听砰然一声,镜破,琴碎,牌变了好几块,那酒葫芦的碎片更洒了一桌子。 侯山风一怔之后跺脚说道:“可惜,可惜,四位这是……” 白衣文士衣截口笑道:“阁下,我只有一句话,只要你阁下在‘金陵’一天,我四个绝不踏进‘金陵’半步,但倘若你离开了‘金陵’,这地盘儿就不是你的,明白么?”话落,一笑转身,偕同三名同伴迈步出相而去。侯山风楞住了,忘记了答话,也忘了送客。 秦六欣喜欲狂,像发了疯,大蹦大叫,扑过来搂住了侯山风,道:“老侯,你真行,你真行……” 侯山风回身淡淡笑道:“怎么样,秦六哥,我没有骗你吧?” 秦六头摇得像货郎鼓,咧着嘴道:“没有,没有,哈哈,没有,老侯……”忽地敛住笑容,不叫不跳,直瞪着侯山风,接道:“这,这就能解救董家的大难?” 侯山风笑了笑,道:“自然能,不信你等着看好了!” 秦六是个浑人,没有再追问,又笑了:“你的话我是不敢不信,只要能就行,走,兄弟,咱们喝一壶去!”拉起侯山风便要走。 侯山风道:“怎么,秦六哥,想喝酒?” 秦六吡牙笑道:“我是无时无刻不想喝酒,何况今天更该贺贺?” 侯山风点头笑道:“那么,秦六哥,后面自己拿去,我已经给你准备了一瓶你从没有喝过的好酒,快去吧!” 秦六一听有酒乐了:“老侯,够朋友……”飞步奔向后棚,进了后棚忽听他“咦”了一声,旋见他又飞步奔了出来,左手拿着一个瓷瓶,右手拿着瓶塞子,满面诧异地道:“老侯,这是刚才那葫芦里的……” 侯山风道:“六哥,谁说的?” 秦六道:“我是个老喝家了,这味儿还能瞒得了我?” 侯山风笑道:“管它是什幺酒,只要是酒,而且是没喝过的好酒就行了!” 秦六望着他疑惑地道:“老侯,这酒是哪儿来的?” 侯山风道:“绝不是偷人家的的就行,我花钱沽来的!” 秦六摇头说道:“老侯,别骗我,我不信!” 侯山风笑道:“信不信由你,难不成我是施障眼法偷来的?” 秦六笑了,摇摇头,道:“怪事年年有,今天特别多,我总觉得这酒来得怪,不过,无论怎幺说,总是有喝的了,走吧!”说着,又拉起了侯山风。 侯山风笑道:“六哥,喝是可以,可是你就是再花一千两银子也沽不到这种酒了,千万省着点儿喝,这一瓶够你喝上三个月的!” 秦六一怔,道:“怎么说,老侯?” 侯山风道:“这瓶酒是我一个朋友由远处带来的,不是一般酒肆作坊里可以沽得到的,而且这酒甚烈,像六哥你的酒量,一杯下肚就头重脚轻飘飘然了!” 秦六道:“有这回事儿?我不信!”瓶口对嘴,“咕登!”就是一口,抹抹嘴,站了一会儿,然后说道:“老侯你怎么也爱吹了?没怎么样嘛?” 侯山风眉一皱,笑道:“待会儿看吧……”话声犹未落,一阵香风袭人,无限美好的雪白倩影闪动,赌棚内间进两个人来,一个是那位“金陵董家”的姑娘董婉若,一个则是“金陵董家”的总管“铁面煞神”莫子京。 董婉若一进赌棚,叫了声:“侯爷,董婉若给侯爷叩头来了!”娇躯一矮,双膝落地,跪了下去。而那“铁面煞神”莫子京也推金山,倒玉柱砰然跪落尘埃。 侯山风连忙闪身躲过,急道:“董姑娘,你这是……” 董婉若道:“董婉若听说侯爷在赌棚中技压四魔,将他们驱出‘金陵’解救了寒家的大难,大恩不敢言谢……” 侯山风讶然说道:“姑娘,这跟解救尊府的大难有什么关系?” 董婉若道:“那书妖,琴魔,赌鬼,酒怪便是寒家的仇家所派遣!” 侯山风“哦!”地一声,道:“原来如此,这倒是巧得很,不过,姑娘,你误会了,是他们听说我擅书,琴,赌,酒来找我较量的,并不是我找他们为尊府解救大难的,我一个秦淮河,夫子庙的混混,哪敢找他们?就是刚才要不是老天助我,万分侥幸,我还差点丢命呢!” 董婉若道:“无论怎么说,董婉若如今是明白了,侯爷面冷心热,暗中施以援手,这种大恩大德,寒家不敢轻言一个谢字。” 侯山风皱眉说道:“姑娘跟莫大总管,两位都请站起来说话行么?” 董婉若柔婉说道:“侯爷有谕,董婉若不敢不遵!”说着,领着莫子京站了起来,莫子京须发皆动,趋前一步,满面羞愧地向侯山风恭谨地说道:“莫子京空自闯荡武林,妄称老江湖,竟然有眼无珠,不识侯爷隐市高人当面,羞愧汗颜之余……” 侯山风截口说道:“莫大总管,这话从何说起,秦六哥在场看得清楚,莫大总管也可以想想,书,琴,赌,酒哪一样是武学?前者那是我的家学,后者是我家破人亡之后不务正业,偏爱此道,只要人人喜此,人人都能有成就,像我这么一个‘金陵城’的混混,又称得起什么高人?” 莫子京陪笑说道:“‘金陵董家’世代仁侠,莫子京半生行事颇也端正,侯爷又何必过于自谦,对我主仆隐瞒……” “隐瞒?”侯山风笑道:“你莫大总管看,我可像个会武的人么?” 莫子京道:“那是侯爷修为神化,收敛自如……” 侯山风摇头失笑说道:“莫大总管,你令我侯山风啼笑皆非!” 莫子京还待再说,董婉若突然说道:“侯爷,家父母随后便到,请侯爷……” 侯山风眉锋一皱,道:“姑娘真认为尊府的大难是我解救的?” 董婉若毅然点头说道:“是的,侯爷,董家不是不知恩的人!” 侯山风眉锋又复一皱,道:“姑娘认为这是恩?” 董婉若道:“是的,侯爷,这是大恩!” 侯山风一脸正经地道:“那么,姑娘还记得自己所说的话么?” 董婉若面不改色,毫无羞涩为难态,庄容说道:“侯爷,董婉若一言既山,绝无更改,愿侍奉侯爷一辈子!” 侯山风双眉一扬,道:“真的?” 董婉若:“侯爷,董婉若不是人间贱女子!” 侯山风道:“姑娘,跟着我这个没出息的下流混混,那会丢尽‘金陵董家’的人,惹人笑话,人前抬不起头,也苦得很!” 董婉若扬眉说道:“侯爷,董婉若仍是那句话,不是人间贱女子,毁誉褒贬,一任世情!” 侯山风突然仰面大笑:“姑娘巾帼奇女,可敬可佩,无如侯山风不敢居功,也不认为这是恩,更不敢委曲姑娘!”说着,飘然举步出棚而去。他没有招呼秦六,因为秦六已经爬在了桌子上,醉态可掬,嘴里还喃喃说道:“老侯,你说对了,我不行了,要去你一人去吧……” 一见侯山风走了,董婉若急了,她扬手呼叫,便要追。 莫子京已道:“姑娘,让他走吧,这类奇人是拦不住的,反正‘金陵城’里不愁找不到他,等两位老人家到了之后再说吧!” 董婉若未再追,默默地垂下了手,站在那儿不言不动,似乎有点儿失神落魄,怅然若失。 莫子京忙道:“姑娘,别发愁,老奴保证找得到他就是!”说着,拉过一条板凳,请董婉若坐下。 董婉若仍来说话,默默地坐了下去。可是,这一坐生了好半天,只不见她那双亲到来。 莫子京忍不住说道:“姑娘,两位老人家怎么还不来?” 董婉若心不在焉地摇摇头,道:“谁知道,大半是临时有什么事耽误了!” 什么事有这件事重要?莫子京皱了皱眉,道:“姑娘有没有告诉两位老人家是在这儿……” 董婉若微颔螓首,道:“我告诉两位老人家在夫子庙赌棚!” 莫子京道:“那怎么……姑娘,老奴想回去看看!” 董婉若站了起来,道:“也好,我跟你一起回去!”说着,当先行出了赌棚…… “秦淮河”的一条画舫上,那后舱里一张纱帐玉钩丝被,幽香醉人的锦榻上睡着个人。他面向里地躺着,前舱,传来了阵阵咒骂,那咒骂声,娇滴滴,软绵绵,煞是好听。“死鬼,你就知道饿了困了到我这几来饱吃一顿睡死觉,真正求着你的时候,你却像个该杀千刀的木头人儿一般!” 那人显然没睡着,他朗笑说道:“那有什幺办法,这是孽缘,谁叫你前世欠了我的?” 那娇滴滴,软绵绵的话声嗔道:“见你的大头鬼,谁前辈子欠了你的?” 那人笑道:“你呀,要不然你为什么心甘情愿地供我吃喝……”后舱门儿倏然而开,进来个脂粉未施,乌云蓬散,衣衫未扣,露出半截兜肚的粉头。 若在那纸醉金迷,灯红酒禄夜,她浓妆艳抹一番,加上她那套对付狎客的手法,或能令人意乱情迷,心猿意马。 可是如今那张焦黄的脸,失色的唇,再加上那横眉竖眼的模样儿,虽然衣衫半解,酥胸微露,却仍然能吓得人退上几好尺。 那粉头是一股怒容进来的,可是她一见床上那颀长背影,便似着了魔,怒容倏敛,眉目生春,咬着下唇,丢了那只牛角梳子,一声颤呼:“冤家……”张开扮臂便向床上扑去,有点像只饿虎。 床上那人身手异常之骄健,翻身坐起,她扑了个空,那是侯山风,他皱着眉说道:“光天化日大白天里,你想干什么?” 那粉头回过身来又瞪了杏眼:“我想吃了你……” “卟哧”一笑,扬了眉,眯了眼,向侯山风慢慢偎去。 侯山风笑道:“船后还有个摇船的,你也不怕人笑话,让我安安稳稳睡一会儿行么,我晚上还有事儿!” 一片热情被浇了一盆冷水,那粉头又竖了眉,伸出那涂着蔻丹,颇称白皙的指头一指,嗔骂道:“死鬼,白天你说光天化日,晚上你又夜夜有事儿,什么时候你才能闲着在船上多待一会儿。” 侯山风摇头笑道:“恐怕永远没这时候,天生的劳碌命,有什幺办法?” 那粉头心有不甘还待缠,舫外水声响动,似是有一艘画舫擦舷轻摇,随听一个粗粗话声叫道:“大爷我今天没心情,‘金陵董家’让人宰的只剩了两个。” 侯山风双眉一桃,霍地站起。 “董家姑娘哭得死去活来,莫总管也在到处找人张罗丧事,大伙儿平日都受过董大爷的周济,我能不管么?” 侯山风双眉之中突然闪过两道比电还亮的寒芒,冷冷一笑,道:“看来这觉我也睡不成了……”拍手推开那张臂欲搂的粉头,闪身出了后舱。 背后,传来了那扮头震天价咒骂声…… 一艘画舫靠了岸,由画舫上跃下个黑衣大汉,他下了地,迈步刚走,只见前面一株垂柳后转出一人拦住了去路,问道: “铁牛,哪儿去?” 那黑衣大汉闻声投注,道:“是你呀。老侯,我上董家去!” 那人正是侯山风,道:“我也跟你去一趟,你说的好,大伙儿平日都受过人家的照顾,人家一旦有了事儿,咱们不能不管!” 那黑衣大汉一怔,道:“怎么,刚才你在小翠红船上?” 侯山风点了点,道:“只听你说了那么一句,可不清楚详情!” 那黑衣大汉一偏头,道:“走,老侯,咱们边走边谈!” 侯山风答应了一声,迈步跟黑衣大汉走个并肩。走了两步,那黑衣大汉开口说道:“你听说了么?董家的仇家找上了门儿?” 侯山风道:“我听秦六哥说了,董家的姑娘不知听谁说我会武,还到赌场里跪在地上求我帮忙,你想,铁牛,这个忙我哪儿帮得上,别说我不会武,就是会武,也比不上他董家武林世家中的任何一个呀。还有,你说怪不?刚才我在赌场里凭那作骗的手法唬走了四个江湖窖,谁知董家姑娘又来了,硬说那就是他们的仇家,而且跪在地上直谢恩,真叫我哭笑不得……” 那黑衣大汉道:“还说呢,你老侯这一下可真是隔墙吹喇叭,名声在外了,老侯,难道说你真不会武?” 侯山风皱眉说道:“唉,铁牛,别人不知道,难道你也不知道我?我在这‘秦淮河’,‘夫子庙’一带混多久了?整天受那贱女人的气,我要是会武,早到外面闯去了,还会待在这倒霉地方?” 那黑衣大汉点头说道:“也说得是,不过,人家可说你是隐名埋姓的大侠客呀!” 侯山风瞪眼问道:“谁说的?” 那黑衣大汉摇头说道:“不知道,一传十,十传百,人家都这么说!” 侯山风苦笑说道:“这是从哪儿说起?要隐名埋姓,大可找个深山大泽清静地方,我干什么跑到这说不出口的鬼地方来!” 那黑衣大汉道:“不管怎么说,你老侯如今是出了名了……” 侯山风摇头说道:“不谈了,铁牛,董家的事儿到底是……” 那黑衣大汉道:“我也不大清楚,只听说董姑娘跟莫总管自赌场回去后,看见董大爷老夫妇俩跟一家大小几十口,全躺在血泊里!” 侯山风眉梢儿微挑,道:“铁牛,你可听说是谁干的?” 那黑衣大汉愤愤说道:“除了那找上门的仇家,还会有谁?还好董姑娘跟莫总管出来了,要不然一个也留不下,董家非断根不可,董大爷老夫妇俩可是出了名的大善人,谁知道老天爷不长眼,让他们遭此横祸,那些直娘贼心狠手辣,也太毒了些,就算是老夫妇俩跟他们有仇,那小一辈的难道说也阻他们有仇,竟然是杀的一个不剩,我铁牛只恨没有一身好事领,要不然哪,他娘的,我非剥他们的皮不可!” 侯山风摇头说道:“铁牛,不会武最好,江湖上的事儿沾不得,动不动主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报起仇来也斩草除根,一个不留!”说话间,二人已到了北大街,只见那董家宏伟,气派的大门口围满了人却静得一点声息也没有。 大门口那高高的石阶上,还站着两个带刀的捕快衙役,想必这祸事已然惊动了官府,果然不错,他两个距董家大门还有十多丈的时候,由董家大门内走出了个官儿,坐上停在大门口的软轿带着衙役们走了,送他出来的总管“铁面煞神”莫子京。莫子京送走了那位官儿,目不他视地便要转身进门。 铁牛忙扬手唤道:“莫爷,铁牛跟老侯来了!”莫子京闻声投注,猛然一喜,急步抢下石阶。 适时,铁牛已然排开人群,跟侯山风到了石阶前,那上百道目光及低低的几句:“大侠客来了!”令得侯山风直皱眉。 见了侯山凡莫子京刚叫了声:“侯爷……” 望着那满脸泪痕,双目赤红的莫子京,侯山风忙道:“莫总管,我听说了,所以赶来看看,可不可以里面谈谈去!”莫子京连忙往里让客。 进了大门,只见满地是水,水里还带着血丝,本该横七竖八的尸体俱已不见。侯山风皱着眉道:“莫总管,我说我骗的那四个不是尊府的仇家……” 莫子京摇头说道:“侯爷,那四个正是董家仇家所派来的,董家的仇家是武林中的大魔头‘长白翁’冷天池,那四个则是他座下四待,武林人称书妖、琴魔、赌鬼,酒怪!” 侯山风瞠目说道:“我听说武林人物轻死重一诺,一言既出,如山似鼎,那四个当着我的面毁了招牌,而且亲口答应即刻离开‘金陵’,有我在‘金陵’一天,他们绝不再来的,怎会……” 莫子京道:“侯爷,到目前为止,莫子京还不知道是谁下的毒手!” 侯山风道:“怎么,莫总管,不是那四个?” 莫子京摇头说道:“难说,冷天池此人虽然凶狠毒辣恶名震寰宇,但是他生性高傲,绝不食言,由此看来,那座下四侍该不会不遵诺言,还有,董家前天接获‘长白翁’的索命令符,那该在今天夜晚动手,所以那座下四侍也绝不敢提前动手……” 侯山风道:“那么莫总管以为会是谁?” 莫子京摇头说道:“董家并没有跟第二个结过梁子,树过仇……” 侯山风道:“莫总管,武林中有些事不必仇恨!” 莫子京道:“所以我说很难说……”说话间已到了大厅之前,莫子京不再说话,神情悲惨而又愤慨地举手肃客,领着二人登上石阶。 大厅内,阴风惨惨,一片悲惨,铁牛平素以胆大闻名“秦淮河”,“夫子庙”一带,但是他一进大厅,却禁不住的机伶寒颤,倒抽冷气,头皮发炸地退了好几步,而,侯山风仅是皱了皱眉,挑了挑眉梢儿。 董家这座大厅够大的,而且富丽堂皇,美轮美奂,而如今这座大厅那花砖地上,却以白布蒙盖着数十具尸体。几乎让人无处下脚,而且那白布上进着殷红,那花砖地上也流了好几道血渍,惨不忍睹。 姑娘董婉若不愧大家闺秀,知书达礼,不是世俗女儿家,虽然她如今娇靥煞白,美目红肿,芳心片碎,柔肠寸断,悲痛欲绝,一见侯山风到来,她仍然扶着椅背站起,遥遥施了一礼,她没有再哭,前襟上反见殷红斑斑,那是因为伤心太过,泪尽血出。侯山风连忙还了一礼,却未说话。 那铁牛,却突然“砰!”地一声跪了下去,号啕大哭,声震屋梁,他这了哭,这恍若人间地狱,罗刹屠场的大厅中气氛更悲惨了。 莫子京涌出老泪要劝铁牛,却被侯山风拍手拦住。“莫总管,让他哭个痛快吧,大伙儿平日都受过董大爷夫妇的照应,哭拜一番也应该的,铁牛天性憨厚率真,对你们两位是满腹的感恩,你要不让他哭哭,窝在心里会不好的!”莫子京只好作罢,却隐着不住洒老泪。 侯山风沉默了一下,道:“莫总管,我虽然是外来人,他两位恩深广披,我可也受过不少好处,可是我从来没见过他两位,可否让我看看他两位的遗容?”莫子京未即时回答,目注董婉若。董姑娘她点了点头,随即把螓首转向一旁。 莫子京这才说道:“侯爷请跟老朽来!” 第三章 血雨腥风 莫子京领着侯山风向厅左行去,绕过十余具尸首,然后他俯身掀开了白布一角,侯山风只一眼,立即身形震动。 那花砖地上,并排躺着一位皓首银髯,面貌清癯的老人与一位相貌慈祥的老妇人。他两位,头上没有别的伤痕,但各人眉心上有一个食指般大小的血洞,血色呈紫黑,已凝固多时。 侯山风吸了一口气,道:“莫总管,这就是他两位的致命伤!” 莫子京放下白布,站直了身,点头说道:“他两位身上没有别的伤痕!” 侯山风目光环扫,道:“其他诸位呢?” 莫子京道:“董府老少大小数十口,致命伤俱在一处,伤痕也一样!” 侯山风道:“莫总管成名多年,见参识广,可知道这是什么伤痕?” 莫子京道:“老朽看得出,这十之八九是指痕!” 侯山风惊讶说道:“莫总管,我听说过指头可以点人穴道致死,却不知……” 莫子京目光凝注,道:“事到如今,侯爷何必还掩饰行藏?” 侯山风发急说道:“事到如今,怎么莫总管还不相信我?” 莫子京没再多说,他也没有心情再多说,道:“侯爷,武林中的一流高手,指头可以洞金穿玉,斩钢截铁,何况置人死命?不过,像这样的指功还不多见!” 侯山风道:“莫总管,怎么说?” 莫子京道:“看伤痕之大小,显系一人行凶,姑不论他两位修为如何,董家既是武林世家,这大大小小,男男女女数十口,每一个均称得武林一流高手,此人居然能连点数十个高手眉心要害,功力岂非高得怕人?” 侯山风点头说道:“原来如此,我还当他那指头有甚奇特之处呢!” 莫子京道:“这残凶的那根手指,确有他奇特之处,侯爷,这是一种极其高绝的功力,放眼天下武林,只有一人擅施……” 侯山风道:“那就容易了,只要知道是谁会这种指功,那不就等于知道这杀害董家数十口的残凶是谁了么?” 莫子京摇头苦笑说道:“要是那么容易,老朽还会说难说么?” 侯山风愕然说道:“这有什么不容易的?” 莫子京道:“侯爷不知道,那擅施这指功之人,已经死了多年了。” 侯山风“哦!”地一声,怔住了,但他旋即说道:“那不是他没有死,便是他还了魂……” 莫子京摇头说道:“前者不可能,有人亲眼看见他入土下葬的,后者那更属无稽之谈,那有死人还魂之说!” 侯山风颇为窘迫地道:“那再不然就是他有了传人……” 莫子京又摇了头,道:“侯爷不是武林人不知道,此人一向独来独往,为近百年来武林中最大之魔头,他从不收传人!” 侯山风诧声说道:“那就怪了……” 莫子京道:“所以说老朽没办法下断!” 侯山风道:“那难道说就罢了不成?” 莫子京陡挑双眉,巨目中赤焰暴射,神态怕人,道:“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莫子京但有三寸气在,便是寻遍天涯海角,翻开每一寸地皮,也要找出那狠毒的匹夫击毙掌下,然后剖心剥皮,为主报仇,慰董家大小数十口于地下!” 那神态,看得侯山风微微皱了皱眉,道:“莫总管,没有别的蛛丝马迹可循了么?” 莫子京威态一敛,摇头说道:“没有了,那匹夫功力手法两高,各处东西未动,便是寻遍全院,连个打斗痕迹也没有!” 使山风道:“董家都是高手,既见仇人,哪有不打斗的?” 莫子京摇头说道:“侯爷不知道,倘若两下里功力太以悬殊,那就另当别论了,根本没有个动手的机会!” 侯山风眉锋一皱,还待再说。只听一阵人声传了过来,莫子京忙道:“想必是送棺木的来了,侯爷请稍侯,容老朽去招呼一下!”说着,他转身要走。 侯山风忙道:“我跟铁牛去帮帮忙!”举步向外行去。此际铁牛已声嘶力竭,他又向铁牛唤道:“铁牛,别哭了,老哭办不了事,出去帮帮忙去!” 铁牛这才缓缓爬了起来,举着袖子擦泪,跟了出去。 出了大厅,只见大门外停着几辆拉棺木的牛车,莫子京立刻招呼进棺木的工人把棺木抬进来。铁牛帮了忙,人家两人抬一具,他一人就是一个。 趁着这忙乱的时候,侯山风向着莫子京道:“莫总管,我有点事儿出去一趟,待会儿再来。” 自然莫子京这时候不便挽留,侯山风临走时还跟铁牛打了个招呼,要他留在这儿帮忙,然后才一个人飘然出了董家的大门,消失在街道上…… 由“金陵”往“乌衣”途中,在距官道约有半里外的一片荒郊旷野里,有一座年久失修,破损不堪的“土地庙”。 这座“土地庙”香火久绝,很难得见人迹,便是有人从这儿路过,他也绝不会进去看看。所以这座“土地庙”荒废了,鸽翎蝠类满堂,蛛网尘封,狐鼠出没,成了野兽爬虫的巢穴。只有那放牛的牧童,偶而进去遮遮太阳避避雨,或者三五成群地在里面捉迷藏玩耍一番。 蓦地里一条青虹起自远方,划破碧空,直贯云霄,倏又如飞星殒石一般,直落“土地庙”前。青虹顿敛,那不是虹,而是一个人,一个身材颀长,面罩青纱只露双眼在外的青衣人。 此人落地后,目中森冷寒芒电闪,望向两扇庙门敞开,一扇已然倒斟的庙门内望了一眼,突然一声冷哼:“董洪,你四个出来,我到了!”话声清朗铿锵,竟震得那已然倒斜的一扇破门,砰然一声倒了下去,尘雾一阵飞扬,弥漫庙内。 紧接着由各处断壁处惊慌地窜出几只野鼠野兔,箭一般地没入那庙旁一片无堰的杂草中!这不像庙里有人的样子。 那青衣蒙面人双眉陡挑,只一闪身,他已然到了破庙门口,那双森冷逼人的目光在庙内只一扫,他立刻身形震动,闪身进了庙内!这残破不堪的“土地庙”内,又是一幕悲惨景像! 那蛛网尘封,满是鸽翎蝠类的神案下,直挺挺地并肩躺着四个人,赫然正是那四个怪老者。是那四个怪老者是不错,可是如今的“长白翁”座下那威震武林,黑白丧胆的四侍,已然魂断破庙,死了多时。 混身上下别无伤痕,每人眉心上有个血洞!不过,这血洞要比董家那数十具尸身眉心上的血洞为大,而且也没有那么圆,那么整齐。 这没关系,任何人只要一看就可知道,那是出没这破庙内的狐鼠所为,敢情在青衣蒙面人没到之前,那些狐鼠正在舐血吃人脑,大快朵颐。这没关系,可是有两件事却大有关系。 第一,致命伤痕相同,那证明“金陵”董家的惨祸,不是这书妖、琴魔、赌鬼、酒怪行的凶。 第二,这长白翁座下四侍各有一身高不可测的诡异功力,比董家的那些高手又不知高出几许,如今这四侍都毫无抗拒迹痕地遭了毒手,那行凶人一身功力可想而知!仔细想想,那也唯有一人有此能力,可是那人已死了三年。 青衣人双眉高挑,目中寒芒暴射,突然他又有所发现,右掌微抬,那老学究头发中一物飞射入握。 那是一卷纸条,打开纸条一看,只见纸条上写着几行龙飞凤舞,铁划银钩的狂草,写的是:“此四人敢先我一步至董家寻仇,罪该击毙,本人敢做敢当,行事素来光明磊落,也为免人误会董家数十口伏尸为此四人所为,故而诛杀之以示此四人清白无辜!再:凡见字之人,烦请转告金陵董家侥悻不死者,三日内,必一并诛之,嘱其多预备两具棺木!”下面没有署名,仅画着一条张牙舞爪,栩栩如生的龙! 青衣人一声冷哼:“好匹夫,三日内,我等着你了!”话落身形微闪,碧空再现青虹,飞射而没。 片刻之后,在那“清凉山”上,“扫叶楼”的梧桐树林里缓步行出一人,是那青衣蒙面人。 他抬眼楼头,扬声说道:“和尚,我来了!”“扫叶楼”上寂静无回音! 青衣蒙面人震眉微挑,又道:“和尚,你聋了么?”“扫叶楼”上仍然毫无动静。青衣蒙面人身形一震,双目寒芒电闪,腾身掠上楼头。 楼上那枯瘦僧人在,可是却面楼隅侧身而卧,一动不动,便是睡,也不能睡得这幺死啊。 青衣蒙面人大喝一声:“和尚!”闪身扑了过去,伸手把那枯瘦僧人扳了过来。那枯瘦僧人像个无知觉的人,应手转了过来,这一转,青衣蒙面人一怔,随即,他目中寒芒敛去,皱眉摇头笑了。 那是个皮包骨的枯瘦老僧,脸上好红,紧闭着一双老眼,酒气熏人,敢情是喝的太多了,适才被他身形挡住,如今可以看到,在他身旁有个瓷瓶,那瓷瓶赫然是侯山风给秦六的那个。 青衣蒙面人拿起来摇了摇,竟然是点滴不剩。这倒好,那不烂醉如泥才怪呢。青衣蒙面人摇头失笑,探怀摸出一支寸高白玉瓶,拔开瓶塞倾出一颗其色赤红的药丸,伸两手捏开枯瘦老僧牙关,然后把那药丸弹了进去。 事毕,他站了起来负手“扫叶楼”头眺望那一带长扛,还有那过住穿梭般点点帆影。须臾,只听那枯瘦僧人“嗯!”了一声。 他未回头,只淡淡笑道:“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和尚,你醒了!” 只听那枯瘦老僧“咦!”地一声,犹自含混地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青衣蒙面人道:“我来了半天了,因见你和尚好梦正酣,未敢惊动耳!” 那枯瘦老僧道:“别酸了,转过来,坐下说话!”青衣蒙面人这才缓缓转过身形,举步走了过来,对面坐下! 那枯瘦老僧为之一怔,道:“干什么遮上这么一块?” 青衣蒙面人道:“自然有必要!”随手把那青纱取了下来!但,他面内背外,仍难窥见他的面貌! 只听那枯瘦老僧道:“你这是脱了裤子放屁,把脸上那一张取下来不就行了?” 那青衣人笑骂道:“你和尚懂什么?我要是取下了脸上那一张,如今到这扫叶楼来的,就不会只我一人了!” 那枯瘦老僧道:“怎么说?” 青衣人朗笑说道:“身后定然跟来一大群女人!” 枯瘦老僧呸地一口唾沫道:“别臭美了,那是苍蝇逐臭肉!” 青衣人笑道:“和尚,你也不怕我拔了你的舌头!” 枯瘦老僧道:“为你这张脸,你入了一次土,难道还不够?” 青衣人道:“所以我绝不轻易取下脸上这一张!” 枯瘦老僧道:“我没工夫跟你闲磨牙……”张口打了个呵欠,摇头接道:“阿弥陀佛,好烈的酒!” 青衣人笑道:“这是你和尚不守清规,好酒贪杯,偷人东西的报应!” 枯瘦老僧道:“都是跟你学坏的,佛祖若是降罪,你诱坏佛门弟子,该是第一个,是你给了我一颗要命药丸?” 青衣人点了点头,道:“你和尚难道不知那是什么酒?” 枯瘦老僧苦笑说道:“知道,怎么不知道?可是等我明白过来时,这一瓶已经点滴不剩地下了肚,想吐都来不及了!” 青衣人笑道:“活该,活该,我要是不来,你和尚非躺上几天不可!” 枯瘦老僧道:“对了,你来找我干什么?” 青衣人道:“‘金陵董家’躺下了数十口,只剩两个活的,你难道不知道?” 枯瘦老僧点了点头,道:“知道,我进城找你的时候听说了!” 青衣人道:“这是你和尚替我惹的好事!” 枯瘦老僧道:“你不管,董家的人一个也留不下,有道是:‘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天’,难道你要撒手不管?” 青衣人道:“如今这董家的事变成了我的事,我怎能不管?” 枯瘦老僧一怔,道:“檀樾,这话怎么说?” 青衣人冷哼了一声,道:“和尚,你知道那是谁干的?” 枯瘦老僧道:“那还用问?自然是那四个半人半妖的东西!” 青衣人摇头说道:“和尚你糊涂,莫子京记得对,冷天池桀傲凶残,但他一生最重信诺,“索命令符”三日索命,时刻不到绝不动手!” 枯瘦老僧讶然说道:“那会是谁?” 青衣人冷哼道:“说出来只怕你和尚难信,‘玉面游龙辣手’夏侯岚!” 枯瘦老僧一怔,大叫说道:“你,你开什么玩笑!” 青衣人冷笑说道:“那夏侯岚宇内称魔,武林丧胆,无论黑白两道,人人深痛恶绝,难道没有可能么?” 枯瘦老僧诧声叫道:“但是……” “但是什么?”青衣人冷冷截口说道:“董家几十口那尸身上致命伤痕,正是‘玉面游龙辣手’夏侯岚那歹毒霸道的‘一残指’!” 枯瘦老僧又复一怔,惊愕地皱眉说道:“‘一残指’只此一家,别无分号,可是那四个东西人人功力诡异,也有可能是他们冒充嫁祸……” 青衣人冷笑说道:“起先我也这么想,无奈他四人已尸陈‘乌衣’一座破庙之中,那致命伤痕,也是‘一残指’所留!” 枯瘦老僧霍地跃起,砰然坐下,道:“你看见了?” 青衣人道:“我刚从那座破庙来,还有这个,你瞧瞧!”伸手把得自老学究发内的纸条递了过去。 枯瘦老僧只一眼,立刻变色皱眉,道:“阿弥陀佛,连我也认为是他了!” 青衣人道:“又何只是你和尚一人!” 枯瘦老僧抬眼说道:“那莫子京也认为是夏侯岚?” 青衣人点头说道:“他看出来了,不过他没有指明!” 枯瘦老僧皱眉说道:“只怕不出十天,这件事要传遍天下武林!” 青衣人道:“所以说我不能不管,所以说是你和尚为我惹的好事!” 枯瘦老僧苦笑说道:“阿弥陀佛,佛祖知道,我可是一番好意,要你多积点德!” 青衣人道:“如今德未积成,反更加深了一身罪孽!”枯瘦老僧默然未语!青衣人却又说道:“和尚,事由你起,你得帮我个忙!” 枯瘦老僧道:“我一个佛门弟子出家人,与世无争,我能帮你什么忙?” 青衣人抬手一指,道:“少废话,看看那张宇条!” 枯瘦老僧道:“难不成你要我守株待兔去缉凶?” 青衣人摇头说道:“不,那是我的事,我把董姑娘跟莫子京交给了你!” 枯瘦老僧苦着脸,道:“你这不是赶羊上树,强人所难么?” 青衣人道:“怎么,和尚,你不管?” 枯瘦老僧道:“我不是对你说了么?我是个四大皆空,与世无争,吃斋念佛的佛门弟子出家人,这种血腥事儿……” 青衣人沉声叱道:“少废话,和尚,你只答我一句,你管不管?” 枯瘦老僧咧嘴一笑,道:“只要有酒有肉有钱赚,我和尚管定了!” 青衣人道:“人家没那个心情,我也不会给你!” 枯瘦老僧一摇头,道:“那么……嘿嘿,冲着那夏侯岚三个字我和尚也得管,我和尚也要看看那位夏侯岚是什么模样,不过……”瞪着青衣人,接着:“我和尚要是挨了‘一残指’,他年你有了儿子,可得分出一个姓我和尚的姓,为我接替个香烟!” 青衣人笑道:“和尚,你放心,这我办得到,就这么决定了,我先走了,你最好随后赶到,要不然出了事我唯你是问!”说着,他挂上面抄,站了起来。 那枯瘦老僧笑道:“檀樾好走,恕我不远送了!”青衣人没理他,闪身出楼不见。 日头偏西的时候,侯山风回到了“金陵董家”!董家门前围着的那群人已经散了,而且两扇大门紧紧地关闭着,侯山风拍了好半天门,才听见门里有人答应。 开门的是莫子京,他道:“原来是侯爷,办完了事儿了么?” 侯山风一边进门,一边应道:“办完了,莫总管,铁牛呢?” 莫子京关上了门,陪着他住里走,道:“他累了大半天,我让他回去歇息去了!” 侯山风道:“遗体都入殓了么?”莫子京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进了大厅,大厅内尚未燃灯,显得有点黝黑,数十口棺木整齐地摆在花砖地上,而且还设了灵堂,姑娘董婉若带着重孝,一身素衣坐在香案之旁。 她那张清秀的娇靥,不见血色仍然苍白得厉害,一见侯山风进来,连忙站起来福了一福,轻轻说道:“寒家不幸,累得侯爷也跟着来回跑,董婉若至感不安!” 侯山风忙还礼说道:“姑娘这是什么话,大伙儿平日都受过两位老人家的照应,怎么着都是应该的,再说跑江湖的讲究一个‘义’字,侯山风勉强也算得半个扛湖人,眼见尊府有事,哪能不尽点心力?倒是姑娘……人死不能复生,还望节哀才是!” 董婉若眼圈儿又一红,但她却强自忍住,道:“谢谢侯爷!”袅袅退后,坐回原处。 莫子京突然说道:“侯爷,有句话我不知当说不当说?” 侯山风忙道:“莫总管有话请只管说!” 莫子京轩了轩浓眉,道:“不管怎么说,侯爷为董府退去强仇,该是董府的大恩人,至于董府这几十口仍难免罹难,那只有委诸天意劫数,如今偌大一个世家,就剩下姑烛跟莫子京主仆二人,承侯爷诸多帮忙,我主仆也没有把侯爷当外人看待,择日安葬之后,莫子京便要孤剑单骑,千里寻凶,姑娘一个柔弱女儿家,莫子京不敢让她跟着我历风险,当艰辛,所以我总要在临走之前,为姑娘找个妥善的安身之处……” 侯山风皱眉截口说道:“莫总管这话不错,姑娘可有什么武艺高强的亲朋友好?” 莫子京摇头说道:“苦就苦在没有!” 侯山风道:“那就麻烦了,董姑娘因为外出幸免,我以为那残凶绝不肯罢手,随时都有再来害姑娘的可能,所以莫总管应该把姑娘安置在一处极为安全可靠的地方……” 莫子京道:“所以莫子京要当着姑娘请问侯爷一句,侯爷到底是哪位高人?” 侯山风一怔,旋即摇头苦笑说道:“莫总管怎幺仍把我当成……” 莫子京正色说道:“侯爷,事到如今,难道侯爷你还忍心隐瞒本来!” 侯山风避开正面,道:“我明白了,莫总管是打算把姑娘托付给我?” 莫手京猛一点头,道:“不惜,侯爷,这是姑娘的意思,她说过这种话!” 侯山风真明白了,急道:“莫总管,这,这如何使得……” 莫子京道:“怎么使不得,侯爷为董家退了强仇,是董家的大恩人!” 侯山风苦笑说道:“莫总管,我根本不知道那四个就是董家的仇家,而且是他们来找我的,又不是我去找他们……” 莫子京道:“侯爷,莫子京也算得上成名多年的老江湖,如今想想,那该是侯爷不露痕迹的高明手法!” 侯山风无可奈何地摇头说道:“随便莫总管怎么说巴,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是个只会吃喝嫖赌秦淮河,夫子庙一带的下九流混混!” 莫子京道:“可是姑娘跟我都知道,侯爷是位隐于市的高人!” 侯山风摇头苦笑说道:“那幺你莫总管就称不得成名多年的老江湖了!” 莫子京扬眉说道:“侯爷,唇舌之辩无益,只问侯爷答不答应……” 侯山风忙道:“莫总管,纵我有照顾姑娘之心,却没有照顾姑娘之力,万一姑娘有个三长两短,我如何……” 莫子京道:“侯爷,别说那么多,只问侯爷答不答应?” 侯山风毅然摇头说道:“莫总管,我不能也不敢答应!” 姑娘董婉若缓缓垂下螓首,莫子京身形微颤,须发皆动,道:“侯爷城乃天下第一忍人……” 侯山风摇头说道:“莫总管错怪我了,我不能害了姑娘!” 莫子京长长地吸了一口气,道:“恐怕侯爷不知道,姑娘是位人间奇女子,她外柔内刚,向来说一不二,何况这等终身大事?” 侯山风苦笑说道:“早知如此,就是那四个杀了我我也不跟他们比了!” 莫子京还待再说……蓦地里,一阵木鱼响声划破暮色传自大门外。 侯山风双眉一扬,道:“和尚也不看地方,这时候还来化得什幺缘,我赶他去!”说着他就要往外走。 莫子京伸手一拦,巨目逼视,道:“侯爷,让我去,可能是前天指点姑娘找侯爷的那位!” 侯山风“哦!”地一声,忙道:“那正好,莫总管不妨请他进来问问,看看我是不是什么莫总管所说的那隐于市的武林高人!” 莫子京道:“那倒不必,我正愁找不到僧道,正好请他来做做法事!”不等侯山风再说话,转身出厅而去。莫子京开了门,只见一名枯瘦老僧对门当街而坐,面前放着一只朱红木鱼,正在敲个不停。 他听门响立刻睁眼住手,站起身来,合什说道:“阿弥陀佛,惊扰施主了!” 莫子京巨目凝注,道:“大和尚,又是你?” 那枯瘦老僧微躬身形,道:“老衲再来请府上结个善缘!” 莫子京道:“大和尚,你可知董府正在忌中么?” 枯瘦老僧道:“阿弥陀佛,要不然老衲就不来了!” 莫子京浓眉轩动,道:“大和尚,那么请进来奉茶!” 枯瘦老僧又一躬身,道:“阿弥陀佛,老衲多谢施主慈悲!”捧起木鱼,登阶进门。这敢情好,化缘化进了门。 他容得莫子京关上了门之后,方始问道:“请问施主,莫非未曾找到那位侯施主?” 莫子京道:“还未谢大和尚指点,找到了!” 枯瘦老僧道:“那么说,是那位侯施主吝于一伸援手了?” 莫子京摇头说道:“大和尚错了,侯爷大义,伸了援手!” 枯瘦老僧道:“是那位侯施主未能为府上退去强仇?” 莫子京道:“不,侯爷神功盖世,技比天人,他轻易为董府退了强仇!” 枯瘦老僧讶然说道:“那么府上又怎遭此凶……” 莫子京道:“大和尚有所不知,是另有人下的毒手!” 枯瘦老僧动容说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一劫躲过又来一劫,此岂天意么?” 莫子京道:“只好这么说了……”说话间已进大厅,只见侯山风站在那大厅石阶之上。 枯瘦老僧侧顾莫子京,问道:“施主,这位施主是……” 莫子京为之一怔,道:“怎么,大和尚不认识,这便是那位侯爷!” 枯瘦老僧“哦!”地一声,忙趋前施礼,道:“老衲见过侯施主!” 侯山风忙还了一礼,目注莫子京,道:“莫总管,这位可是日前那位大和尚?”莫于京皱眉点了点头。侯山风转注枯瘦老僧,道:“大和尚,你这一番恶作剧害人不浅,如今使得莫总管误认我这只会吃喝嫖赌的下九流,是个隐于市的武林高人!” 枯瘦老僧忙道:“阿弥陀佛,施主恕罪,那是莫老施主误会了,老衲只说施主是位浊世中的奇人,却未说施主是位武林高人!” 侯山风如释重负,转望莫子京,道:“莫总管,如何?我没有隐瞒自己的本来吧!”莫子京浓眉轩动,未答话。 侯山风转头又问,道:“大和尚,你怎么知道我?” 枯瘦老僧道:“施主可曾在开封‘大相国寺’住过几天?” 侯山风一怔点头说道:“有哇,那是三年前的事儿了,大和尚莫非……” 枯瘦老僧道:“施主难道忘记了那与施主灯下对谈,彻夜不寐而毫无倦色的挂单老僧了么?” 侯山风“哦!”地一声惊呼,道:“原来大和尚就是……多年不见大和尚老多了,所以我一眼未能认出,那就难怪大和尚知道我了……” 枯瘦老僧含笑说道:“时光催人老,岁月不饶人,老衲非神仙中人,佛法修为未臻化境,焉得不老,施主也非当年了么?” 侯山风点头叹道:“是的,是的,大和尚,当年我没有听你那一番苦口婆心的劝告,如夸仍然在下九流中混世,面对大和尚这位佛门故人,我顿有羞愧汗颜之感!” 枯瘦老僧摇头说道:“施主错了,碧空之中有乌云,污泥之中藏明珠,为人何必求显达,像施主学能致用,仗自己所能败退魔障,多积善功,使处污泥之中,不也一样么?” 侯山风肃容说道:“多谢大和尚指点,侯山风受教了!”他俩这一来一往几句,倒令得莫子京楞在那儿,瞧瞧这个,看看那个,满脸是诧异惊愕色。 此际他突然插口说道:“大和尚,这么说来,侯爷果然不谙武学?” 枯瘦老僧转注说道:“阿弥陀佛,老施主,老衲又何曾说过侯施主精谙武学?” 莫子京摇了摇头,突然抬眼说道:“那么大和尚自己呢?” 枯瘦老僧含笑说道:“佛门弟子,瘦弱老僧,清静寡欲,与世无争,但知佛事,何谙武学?” 莫子京道:“那么大和尚怎知……” 枯瘦老僧淡淡笑道:“施主是指府上仇家事?” 莫子京点了点头,道:“正是,大和尚何以教我?” “不敢,”枯瘦老僧道:“老衲行脚四方,在旅逢之中巧遇那四位施主,无意中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因而知之!” 莫子京没有好问的了,立即抬手说道:“大和尚,请厅内看看!”枯瘦老僧微一躬身,告罪登阶。 进了厅,枯瘦老僧悚然动容,垂下眼帘:“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那边站起了姑娘董婉若,她微矮娇躯,道:“董婉若见过大和尚!” 枯瘦老僧忙合什还礼,道:“老衲不敢当,此乃天意,人死也不能复生,还请姑娘节哀,老衲愿为诸位罹难施主诵经三日,以超渡诸位施主早登极乐!” 董婉若忙又施礼道:“大和尚好意,寒家存殁俱感,董婉若这里谢过了!” 侯山风望着莫子京道:“莫总管,如今不用你再开口了!”枯瘦老僧忙问所以。侯山风道:“莫总管本超请大和尚做法事!” 枯瘦老僧闻言连道:“老衲应该,老衲应该,不过……”抬眼望向莫子京,道:“有件事老衲要奉告一声,请莫施主及姑娘早做打算!” 莫子京道:“大和尚请说,莫子京伏耳恭听!” 枯瘦老僧道:“恐怕莫施主还不知道,府上的四个强仇也已被人杀害!” 侯山风与莫子京,董婉若三人同时一震,莫子京急道:“大和尚,达话当真?” 枯瘦老僧点了点头,道:“人命关天,此事重大,老衲焉敢欺骗施主,施主请看……”自袖底取出那张纸条递了过去。 莫子京接过一看,脸色倏变,忙道:“大和尚由何处得来此物?” 枯瘦老僧道:“老衲在往‘乌衣’途中行经一座破庙,进庙歇脚时看见了府上四位强仇的尸体,这纸条便插在他们发内!” 莫子京道:“这么说来,大和尚是专诚赶回相告的了?” 枯瘦老僧道:“老衲既知府上有难,焉有不来相告之理?” 莫子京须发倏张,切齿说道:“好匹夫……”威态一敛,肃容说道:“大和尚两次示警指点,大恩不敢言谢,请受我一拜!”魁伟身躯一矮拜下,一拜而起。 枯瘦老僧躲之不及,拦更不能,忙合什答礼,道:“阿弥陀佛,施主折煞老衲了……” 莫子京转身将纸条递向姑娘董婉若,董婉若看过之后,惨然笑道:“我不知董家跟他何仇何恨,他竟连这仅存的两个人也不放过……” 莫子京厉笑说道:“好匹夫,来吧,让他来吧,莫子京今日是外出不在,如今正愁找不到他,正好,莫子京便是血溅尸横……” 桔瘦老僧忙道:“莫施主,那四个还有对付之人,如今这个便非侯施主所能退的了,还请施主为董家一脉着想!” 莫子京一震,机伶寒颤,敛态说道:“大和尚有何高见?” 枯瘦老僧道:“无谓牺牲太不值得,两位只有躲上一躲!” 莫子京脸色一变,悲声说道:“躲?大和尚,你要我躲?……” 枯瘦老僧道:“阿弥陀佛,老衲知道施主威名盖世,英雄一生,但施主慎为董家这仅存的一脉着想!” 莫子京老脸抽搐,无力地点头说道:“多谢大和尚教我,好,躲就躲吧……” “不!”姑娘董婉若霍地站起,淡淡道:“莫总管,我不能躲!”侯山风微微皱了皱眉,枯瘦老僧一愕。 莫子京则急忙说道:“姑娘,你这是……” 董婉若平静地道:“莫总管,你想想,两位老人家及他们诸位的遗体都在这儿,我能躲么?我能让他毁尸泄愤?”侯山风又皱了皱眉。 莫子京一震,说道:“姑娘,老奴明白,老奴又何尝想躲,无如……” 姑娘董婉若谈淡截口说道:“莫总管,我的性情你知道,我既决定了一件事,无论任何大小事,便绝无更改,莫总管不要再多说了!” 莫子京躬下身形,道:“是,姑娘,老奴遵命!” 董婉若转注侯山风与帖瘦老僧,道:“仇家即将寻上门来,董婉若不敢连累二位,还请……” 侯山风目拄枯瘦老僧,枯瘦老僧忙道:“姑娘的意思,是要老衲与侯施主离开此地?” 董婉若微颔螓首,道:“正是,事非得已,还望二位谅宥!” 枯瘦老僧道:“然则姑娘坚不离此凶险地,是打算……” 董婉若道:“我不能再让他毁尸泄愤!” 枯瘦老僧道:“以此人之功力,他若要毁尸,姑娘自问拦得住他么?” 董婉若道:“只要董婉若在此,他就不会毁尸泄愤了!” 枯瘦老僧道:“本来冤仇宜解不宜结,出家人本一点慈悲,原不愿处处血腥,然父母之仇不共戴天,老朽不敢劝姑娘不报,那幺,姑娘坚欲留此,是不打算报仇了?” 董婉若道:“董婉若留此之意,也正为报仇!” 枯瘦老僧道:“明摆着的姑娘是以卵击石,螳臂挡车,姑娘睿智,该知这是大不智,姑娘明知不敌而不惜冒杀身之险,老朽试问,董家之仇,将来要谁去报?” 董婉若道:“如今报不了,就是十年二十年后也一样报不了!” 枯瘦老僧摇头说道:“那不一定,倘若姑娘善保此有用之身,寻访名师,另求深造,或者觅得高手义助,报仇之事,那该是轻而易举!” 董婉若淡淡说道:“多谢大和尚指点,无如董婉若说什幺也不能离开两位老人家,及这数十位骨肉至亲,多年忠仆!” 枯瘦老僧轩了轩眉,道:“姑娘既执意不走,老衲不便再劝,那么老衲索性也留在这儿陪陪姑娘,莫老施主与他们诸位吧!” 莫子京巨目中异采一闪,道:“大和尚,多年修为不易,你难道一点也不珍惜?” 枯瘦老僧道:“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出家人上秉佛旨,本在普渡众生救护众生,岂有面对魔障而畏死退缩之理……” 莫子京道:“那么,大和尚是说有所仗恃了?” 枯瘦老僧道:“出家人凭的是一点道心,佛祖庇佑,万魔不侵,再说,老衲是一个做法事,诵经超渡冤魂的出家人跟他毫无半点怨隙,他不会为难老衲的。” 莫子京没有再说话,只将一双巨目凝注枯瘦老僧,一眨不眨,适时,董婉若摇了摇头,道:“万一连累了大和尚,董家存殁罪孽大了,还是……” 枯瘦老僧道:“老衲的脾气跟姑娘一样,姑娘幸勿再逐老枘!”董婉若神情倏泛激动,口齿启动,欲言又止。 侯山风却突然说道:“姑娘,你说过的话,还算数么?” 董婉若淡淡说道:“侯爷,好马不配双鞍,烈女不事二夫,董婉若已是侯爷的人了,矢志从一而终,海枯石烂,绝无更改!” 侯山风眉锋微微一皱,道:“那么,我也该留在这儿陪陪姑娘!” 董婉若一惊忙道:“侯爷,你不能……” 侯山风笑道:“姑娘,怎么不能?姑娘留此凶险地,我独自避凶趋吉,那侯山风成了什么人了,我不愿做那人间贱丈夫,也不愿做那薄情寡义的冷血小人!” 董婉若娇躯倏颤,道:“侯爷,无论怎么说……” 侯山风截口说道:“姑娘,无论怎么说我都试留在这儿,对两位老人家来说,我有半子之谊,该尽尽我这半子的心力,即便是死,‘金陵城’中最多不过少了个下九流的混世虫,对百姓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更何况他不见得会杀我?” 董婉若美目忽现泪光,深深地看了侯山风一眼,缓缓垂下头去,未再说话,莫子京适时却道:“侯爷,恕我插嘴,侯爷也该有所恃!” “有!”侯山风毅然点头说道:“但凭胸中一口正气及满腔热血!” 莫子京巨目凝注,摇头叹道:“侯爷,你令每一个武林人羞愧……”住口不言,侯山风也没有说话,这大厅中有着一刹那间的沉重静默。 突然,莫子京打破了这沉重静默,轩了轩浓眉,道:“可是,二位,便是姑娘留此,也绝不能让那匹夫伤了姑娘毫发,似如今这般坐着,总不是个办法……” 枯瘦老僧也道:“老衲有个办法在此,二位既不必离开此地,也可以躲过此劫,但不知姑娘与莫总管可能答应?” 莫子京“哦!”了一声,道:“大和尚有何高策,请说说看?” 枯瘦老僧抬手一指地上棺木,道:“请二位躲在这棺木中,由老衲诵经超檀,做做法事,侯施主则为老衲打个下手,这样二位既不必离开此地,也必可躲过此劫!”其于京面有难色,未说话。 董婉若却道:“大和尚,这跟让董婉若离开此地有甚两样?” 枯瘦老僧道:“自不一样,姑娘并未离开此地!” 董婉若道:“他不仍是找不着董婉若么?” “阿弥陀佛”,枯瘦老僧低诵佛号,正色说道:“这么说来,姑娘是非让他找着姑娘不可了?老朽请教,不珍惜有用之身,姑娘一身系尊府数十口血仇,万一有甚差错,报仇无人,姑娘对得起死了的哪一位?”董婉若神情一震,缓缓垂下螓首! 枯瘦老僧随即转注莫子京,道:“此际不超初更,天色尚早,老衲敢请莫老施主到街上跑一道,去再买两口棺木去!” 莫子京尚未答话,侯山风忙道:“大和尚,莫总管出去恐有所不便,还是我……” 莫子京扬眉豪笑说道:“那匹夫是个高来高去的人物,关起门,躲在家中不一定便安若磐石,再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要该死,躲在家里也会死,有什么好怕的,还是我去吧!”不客侯山风接话,转身大步出厅而去。 莫子京一走,枯瘦老僧向着侯山风递过一个眼色,道:“侯施主陪董姑娘谈谈,老衲到各处走走去!”说着,迳自向厅外行去。 便是连侯山风也不知道那眼色是什么童思,他只觉脸上一热,老和尚走了,如今这偌大一座大厅内,就剩下侯山风与董婉若默默相对。 静默的气氛太尴尬,也令人不安,所以,侯山风他不得不在没话的情形下找几句话,干咳一声,道:“蛄娘……” 董婉若抬起了螓首,红肿的美目深注,那目光令人难以官喻,那摸样儿望之令人心碎肠断,她轻轻说道:“侯大哥要对我说什么话?”侯爷变成了侯大哥,本该如此称呼,这也平常得很。 侯山风却心头一震,忙道:“姑娘一回来便看见他们诸位都遇了害么?” 董婉若点了点头,凄楚地说道:“是的,侯大哥!” 侯山风道:“姑娘在出门之前,可曾发现什么异状,什么惊兆!” 董婉若摇了摇头,道:“没有,是莫总管回报侯大哥绝技退了强仇,两位老人家便要找侯大哥叩谢,莫总管唯恐迟到一步,找不到侯大哥,所以跟我先出来了,请两位老人家随后赶到……” 侯山风点了点头,道:“姑娘回来之后,在现场可曾发现什么蜂丝马迹?” 董婉若摇头说道:“当时我悲痛过度,昏了过去,就是我没有昏过去,我也不会注意那么多的,及至我醒来后,我已经在这大厅之中,莫总管也已经把尸体移到大厅里来了!” 侯山风沉吟了一下,道:“这么说来,莫总管也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痕迹了?” 董婉若道:“该没有,没听他说。”侯山风点了点头,默然未语。 董婉若却道:“侯大哥问这……” 侯山风忙道:“没什么,我只不过随便问问,姑娘该知道,没有线索,是很难查知那下毒手的残凶是谁的?” 董婉若点了点头,道:“这个我知道,可是那尸身上的致命伤痕,不是已经证明邓残凶是‘玉面游龙辣手’夏侯岚么?” 侯山风摇头说道:“姑娘该知道,他已经死了三年了,总不可能死而复活,由棺材里爬出来行凶杀人,再说他跟董家也没有仇!” 董婉若道:“那只有一种可能,他没有死!” 侯山风讶然说道:“他没有死?死够倒霉的,谁会躺进棺材里……” 董婉若摇头说道:“侯大哥不知道,武林中事光怪陆离,武林中人花样百出,夏侯岚此人狡猾多智,他为了某种原因,诈死是可能的。” 侯山风道:“他跟董家有仇有恨么?” 董婉若道:“侯大哥,武林中有些事是不必仇恨的!” 侯山风道:“可是莫总管说,有人明明亲眼看着他入土下葬的啊!” 董婉若道:“如今证据明确,当年以他的心智玩个手法瞒瞒人并不难!” 侯山风摇头说道:“他若居诈死,要杀人早可以下手了,何必候诸三年后的今日,别是有人阴谋嫁祸吧!” 董婉若呆了一呆,道:“这不能说没有可能,可是侯大哥不知道,他那‘一残指’是独门武学,而且能使董家这数十位高手毫无抗拒地使遭了毒手,放眼宇内武林,除了他,还找不到第二个人!” 侯山风皱眉沉吟说道:“这类似是而非事,最伤人脑筋……”没话之中总算找到话了,可是结论就是这么一句!过了片刻之后,厅外步履响动,枯瘦老僧走了进来。 侯山风忙站起相迎,道:“大和尚,可曾看见什么?” 枯瘦老僧摇摇头,道:“老枘只是行脚惯了,坐不住,所以到处走走,并未留直什么,也没有看见什么,只是,姑娘院中放了个大缸……” 董婉若道:“那是厨房贮永用的!” 枯瘦老僧道:“怎未见有水?” 董婉若道:“水都被莫总管用来冲扫地上的血渍了!” 枯瘦老僧“哦!”地一声,点头说道:“怪不得缸中空空没有水,姑娘,尊府做饭的是……” 董婉若道:“是董桂与柳婆婆,他两位也被杀害了!” 枯瘦老僧念了一声佛号,道:“姑娘,那水缸已脏,恐怕不能用了,要用水时,最好换个别的贮水物,免得吃了不好!” 董婉若悲笑说道:“多谢大和尚,用水的时候,我会让莫总管换新的……” 枯瘦老僧点了点头,突然改了话题,道:“姑娘,令尊生前,除了那四个强仇外,还有别的仇人么?” 董婉若摇了摇头,道:“据我所知,他老人家并没有什么仇家,就连冷天池,彼此之间也不过昔年有一点小误会,称不上仇怨!” 枯瘦老僧道:“姑娘出身武林世家,当熟知武林事,像这点小误会便视为仇恨,必以杀报,那小误会该不在少数,姑娘试想想看,令尊有没有跟姑娘谈起过跟什幺人有过什么不愉快么?” 董婉若摇头说道:“没有,大和尚,他老人家自昔年南荒一趟远行归来后,从未出过家门一步,等于封剑退隐了……” 枯瘦老僧道:“姑娘,令尊去过南荒?” 董婉若点头说道:“是的,这已是多年前的事了!” 枯瘦老僧迟疑了一下,道:“但不知令尊到南荒去干什么?” 董婉若也犹豫了一下,道:“那不过是行道江湖中的一趟远行,并没有干什么,他老人家也从来没有提起过是去干什么的!” 枯瘦老僧深注董婉若一眼,道:“令尊在来去南荒之前,是不是经常出门?” 董婉若道:“也不算经常,一年只出两三次门!” 枯瘦老僧道:“那么令尊在去过南荒之后,为何就不出家门一步了?” 董婉若微微一愕,立又说道:“这我听他老人家提起过,他老人家说,年事已大,已厌倦了江湖厮杀纷争,要在家中享几年清福!” 枯瘦老僧又深深地看了董婉若一眼,道:“姑娘,以老衲看,令尊南荒之行,恐怕跟尊府所遭遇这场惨祸有很大的关系,也就是说有可能互为因果,姑娘倘若能多想出些什么,说不定对缉凶有很大的帮助!”这老和尚说话很够技巧,他看出董婉若是有所隐瞒,他不直接要董婉若说出来,反而以有益缉凶为词,旁敲侧量,让董婉若说出来。 董婉若她冰雪聪明,该懂,可是她这么说:“大和尚,你说的话也许对,可是假如我知道,我自会毫不隐瞒地说出来的,我难道不想知道凶手是谁?”侯山风微微皱了皱眉锋。 枯瘦老僧则摇摇头,道:“既然姑娘想不出什么,那就算了,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姑娘谨慎些是对的……” 董婉若苍白的娇靥上,陡然掠上一抹红晕,很快地垂下螓首,但旋即她又抬起了头,道:“大和尚,这多年来,董家看似乎静无事,其实无时无刻不在风声鹤唳,杯弓蛇影中度过,如今更遭此惨祸,家破人亡,仅剩董婉若一人,纵有所隐瞒,也是人之常情,大和尚幸勿见怪才好!” 枯瘦老僧摇头含笑说道:“姑娘,老衲不敢也不会,诚如姑娘所说,这是人之常情,老衲请姑娘自己考虑,能说则说,不能说不必勉强!” 董婉若道:“大和尚,我已经考虑过了,对二位我该说,侯大哥是我托付终身之人,大和尚则是得道高僧,如今要是连两位都信不过,我还能信得过谁?大和尚,昔年家父南荒之行,无意中得到了一只‘玉蟾蜍’……” 侯山风插口说道:“姑娘,一只‘玉蟾蜍’值不了几个钱!” 董婉若摇头说道:“侯大哥说得不错,一只‘玉蟾蜍’是值不了几个钱,董家家藏古玩珍器,随便挑一件也比这‘玉蟾蜍’值钱,可是在那只玉蟾蜍腹内藏有一幅‘藏真图’却是武林人人梦寐以求的罕世至宝,无价奇珍……” 侯山风扬了扬眉,枯瘦老僧点头说道:“老衲明白了,只向令尊在巧获这只‘玉蟾蜍’之际,有没有被第二个人窥见,或无意中走漏了风声?” 董婉若道:“大和尚,后者自不可能,至于前者,我没有听家父说有第二人窥见,却听家父说起一件怪事……” 枯瘦老僧忙道:“姑娘,是什么怪事?” 董婉若道:“家父在‘玉蟾蜍’藏处百丈内,发现了十颗骷髅……” 侯山风眉锋一皱,枯瘦老僧则神情震动道:“那想必是南荒多瘴气毒蛇猛兽,行人……” “不,大和尚!”董婉若摇头说道:“那十颗骷髅四三二一叠成塔形,整整齐齐,最怪的是,无论风有多大,总吹不倒它!” 第四章 怪事迭起 枯瘦老僧点头说道:“那想必是什么武林人物的表记,他已发现百丈内有宝,故将玉蟾蜍藏处周围百丈内列为禁地,令尊不察,不但误入了他的禁地,而且捷足先登,拿走了他视为囊中物的‘玉蟾蜍’,故而今日……” 董婉若截口说道:“大和尚这就不对了!” 枯瘦老僧道:“姑娘指教?” “好说?”董婉若道:“那十颗骷髅若是武林人物的表记,他既发现了那‘玉蟾蜍’,为什么不拿?此其一,家父当时曾遍查半里内毫无人迹,他又怎知道是家父拿走了,此其二……” 枯瘦老僧道:“前者老衲可以解释,他只发现了百丈内有宝物,却不知宝物到底藏在何处,所以他一时没办法获得,正欲寻找时,因他事离去,临走把该处百丈内列为禁地,不想令尊适路过该处,误打误撞,机缘巧获‘玉蟾蜍’……” 董婉若微颔螓首道:“大和尚高明,分析得好,可是后者呢?” 枯瘦老僧呆了一呆,摇头说道:“后者便非老衲所能知了,他若当场看见令尊,绝不会让令尊把‘玉蟾蜍’拿走,他若没有看见令尊,半里内又毫无人迹,他又怎知是令尊拿的呢?这诚然令人费解。” 董婉若道:“大和尚,我以为不难解释!” 枯瘦老僧道:“老衲恭聆高明!” “好说,”董婉若道:“我认为董家的惨祸,跟玉蟾蜍无关!” “不然!”枯瘦老僧摇头说道:“老衲现在可以告诉姑娘了,老衲适在那无水的水缸庄上,发现了一种类似毒药的些微粉状物,如果老衲猜测的不错,那粉状物该叫‘尸毒锁魂散’,可惜那缸水被莫施主用尽了,不然定可知道究竟是与不是!” 董婉若听枯瘦老僧说适在那无水的水缸底上,发现了一种类似“尸毒锁魂散”的毒粉,脸色一变,惊道:“大和尚,这话当真?” 枯瘦老僧道:“出家人不打诳语,事关重大,老衲焉敢欺骗姑娘?” 董婉若道:“那幺,大和尚,这毒药跟‘玉蟾蜍’何关?” 枯瘦老僧道:“姑娘,这尸毒锁魂散乃是南荒‘五毒七煞白骨教’的独门霸道毒物,而那十颗骷髅,也正是五毒七煞白骨教的寝记!” 董婉若一惊,圆睁美目,道:“大和尚怎对武林事知道得这般清楚?” 枯瘦老僧道:“事到如今,老衲不愿再瞒姑娘,老衲‘癫和尚’!” 侯山风无动于衷,董婉若却霍地站起,惊声说道:“大和尚便是那位游戏风尘,侠踪如神龙,威震武林黑白两道的‘癫和尚’癫大师!” 枯瘦老僧点头说道:“正是,姑娘,老枘便是癫和尚,至于后者……” 侯山风这时才明所以,惊喜叫道:“大和尚,原来你是位武林高人,你怎不早说……” 枯瘦老僧含笑说道:“侯施主,老衲如今道破本来也不迟呀!” 只听董婉若一叹说道:“这么说来,果是那‘五毒七煞白骨教’寻上门来了,可是,大和尚,他们又怎知是家父拿了‘玉蟾蜍’?” 癫和尚道:“姑娘‘玉蟾蜍’事尊府有几人知晓?” 董婉若道:“仅家父母及董婉若三人知晓!” 癫和尚眉锋一皱,道:“那就非老衲所能知了!” 董婉若道:“大和尚,既是‘五毒七熬白骨教’行的凶,为何每一具尸身上的致命伤痕是‘玉面游龙辣手’夏侯岚的‘一残指’?” 癫和尚道:“这也非老衲所能解,不过,姑娘,以‘王面游龙辣手’之一身功力,他要杀尊府这几十个人,似不必先用毒药把这几十位迷倒然后再下手。何况那夏侯岚已死三年,尸首早已随草木同朽了!” 董婉若道:“那么,大和尚以为……” 癫和尚慨然说道:“老衲以为那有可能是嫁祸……” 侯山风轻击一掌,插口说道:“姑娘,我说的没有错吧?” 董婉若点了点头,道:“可是,大和尚,武林人人知道夏侯岚已死多年,更有人眼见着他被入土下葬,这若是嫁祸,那嫁祸的手法岂不是太以低劣了么?” 癫和尚一怔,摇头苦笑说道:“姑娘说得是,此事太以玄奥难懂……” 侯山风突然说道:“大和尚,那没有什么难懂的,恐怕是那什么‘白骨教’有意让人对那什么的生死真假动疑!” “对!”癫和尚猛一点头,道:“侯施主这说法有可能……” 董婉若道:“大和尚,‘一残指’功称独门,既是独门何人能学?假如说是‘五毒七煞白骨教’阴谋嫁祸,似也宋尝不可说那‘玉面游龙辣手’嫁祸,大和尚以为然否?” 癫和尚毅然点头说道:“然,‘白骨教’不可能知道是令尊拿走了‘玉蟾蜍’,夏侯岚却又死了三年,这件事委实令人难懂……” 摇摇头,接道:“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有待查证,姑娘,那‘玉蟾蜍’想必已被令尊藏在一处极为隐密的所在了?” 董婉若点了点头,道:“不错,大和尚!” 癫和尚道:“姑娘知道不知道藏处?” 董婉若道:“我是当今世上唯一知道‘玉蟾蜍’藏处的人,可是我不能说,大和尚该知道,假如那凶手真为‘玉蟾蜍’而来,只要我一天不说出‘玉蟾蜍’的藏处,他一天便不会伤害我!” 癫和尚点头说道:“姑娘这话一点不错,只是那凶手是否为‘玉蟾蜍’……” 侯山风插口说道:“大和尚,这三天之内准可明白!” 癫和尚赧然说道:“对了,老衲怎忘了,三天之内,只要他一来,他究竟是‘白骨教’人抑或是那夏侯岚,当也可明白了!”说话间梆柝响动,更鼓鼓出了二更。 只听大门响动,随听莫子京话声响起:“来,来,来,替我扛到大厅石阶上来!” 癫和尚忙道:“莫施主回来了,姑娘幸勿言及适才事,免得多罗嗦,老衲生平最怕人知道老衲的事来!”董婉若微颔螓首,刚应了一声,莫子京已然行进厅来。 癫和尚道:“莫施主回来了,怎么这么久?” 莫子京道:“这两口棺木是现做的,我候在那儿要他们即刻赶工,所以回来晚了……”说着招呼了外面把两口棺木抬了进来。那两口棺木果然是现做的,一大一小,漆才干没多久,是该做个大的,要不然像莫子京那魁伟的身材如何躺得进去? 又谈了几句之后,癫和尚道:“那纸条上写的是三天之内,在这三天之内,那残凶随时会来,老衲以为二位还是早躲进去为妙!” 莫子京未答话,董婉若却站了起来,道:“董婉若遵命!”走向那较小的一具棺木,躺了进去。莫子京那里满面悲愤,拿起棺材盖便要盖。 癫和尚忙伸手一拦,道:“莫施主,且慢,先请在两头弄两个洞好通气。”还是癫和尚心细,莫子京老脸一红,好不窘迫,忙伸手指在棺材两头插了两个洞。此老功力,果然惊人,那么厚实的棺木,在他那一根食指之下竟然像块豆腐,一插便透,看得侯山风为之咋舌。 两口棺木两头各插了几个洞之后,莫子京才躺在那口较大的棺木中,由侯山风与癫和尚合力抬着两块棺材蓝盖了上去,做的是神不知鬼不觉,没有第五个人知道。如今,一切妥当,只等那凶手到来了。 癫和尚盘坐在数十口棺木之前,敲起木鱼,诵起经来,那木鱼声及诵经声,在这夜静时分听来份外刺耳。这偌大一座大厅内,摆着数十口棺木,却只有两根白烛,气氛阴森森地,怪怕人的。 侯山风闲着没事,坐在一旁直望着癫和尚出神。三更,四重,五更,鸡啼,这一晚是安然地度过了。那凶手没来,要来了就称不得安然度过了。第二天,第二夜,又是日夜平静,安然渡过。这不足为怪,还有第三天,第三夜! 可是,怪了,真怪了,第三天过去去,第三夜也在曙色透窗,鸡啼声中结束,却仍未见那凶手出现。 “这是怎么回事?” 休说癫和尚与侯山风相对诧异,便是棺材中的莫子京也忍不住了,他敲着棺木叫道:“大和尚,我可以出来一下么?” 癫和尚如今是不得不让他出来了,在棺材中躺了两天三夜,谁受得了,何况那凶手又没有来。 他跟侯山风交换一瞥之后,忙点头应道:“莫施主请出来吧!” 话声方落,那较大的棺盖掀动,莫子京狼狈地由棺木中爬了出来,摇头苦笑说道:“这滋味真不好受,我都受不了,何况姑娘?快请她出来吧!”说着,招呼侯山风抬起了那较小棺木的棺材盖。 这一抬,惊了三个人也楞住了三个人。那倒不是董婉若受不了昏过去了,或有了什幺差错。而是,棺中空空,董婉若不见了。这岂非天下最大的怪事?两天三夜,大厅中可以说从没有断过人就有必要出去,那也是轮班,怎么董婉若会隔着棺木不见了? 难道说那凶手已经来过了,他是妖魔鬼怪是神仙,来无踪,去无影,会施搬移法不成? 世上没有这个说法,便是他是个功力再高的高手,也不可能不掀棺材盖就掳走人,因为一掀棺材盖,就势必被癫和尚与侯山风发觉不可,而事实上,两天三夜以来,除了癫和尚的木鱼声与诵经声外别的没有一丝任何动静。 再说,这口较小的棺木,一边没靠头,另一边却紧挨着莫子京所躺的那口较大棺木,倘有任何动静,也绝难瞒得了这位一流高手“铁面煞神”啊。 不可能是不可能,尽管诸多的不可能,而毕竟,董婉若姑娘像轻雾一般地消失了,了无痕迹。再看棺材里,平放着一张雪白素笺。 莫子京大喝一声,那么重的棺材盏应手飞起,砰然一声摔落大厅一隅,带得侯山风腿下一个踉跄险些栽倒。 莫子京俯身拿起那张素笺,一看之下须发暴张,神态怕人,身形剧颤,默然不语。 “阿弥陀佛”癫和尚定过神来,立扬佛号,道:“莫施主请冷静,让老衲看看那张素笺!” 莫子京猛一拍手,把素笺递了过去。 癫和尚接过一看,心头不由一震,只见素笺上写道:“我约期必至,向无爽误,董女敬领,多谢侯我多日!” 笔迹跟先前那张字条同,下角仍画着一条龙。 只听莫子京颤声说道:“大和尚,这,这,这,是怎么回事儿……” 癫和尚苦笑摇头,道:“老衲若是知道不就好了……” 莫子京冷哼一声,右脚抬处,那口棺木应势飞起,滚落一旁,地上,仍是那花砖地。他抬手一掌拍了下去,砰然一声,花砖碎裂,碎砖飞射激扬,是实实在在的地,并没有什么秘密洞穴。 由素笺证明,那凶手是来过了,董婉若确是他掳的,可是,他是怎么进来的?怎么掳走董婉若的? 这是个似乎永远解不开的谜。这简直像变戏法一样地神奇。虽然戏法人人会变,可都是假的。但如今这件事,却是千真万确的真的…… 莫子京悲笑说道:“姑娘到底被那凶残匹夫掳走了,莫子京身为仆从,枉有一身功力,却连一个人也保不住,尚有何颜面苟活于世?……”巨目暴睁,扬掌向自己天灵拍去。 侯山风大惊,刚叫一声:“莫总管,使不得……” 癫和尚出掌如电,一把攫住莫子京右腕,沉声说道:“莫施主,奈何如此消沉?老衲敢保姑她有惊无险!” 莫子京一震,愕然说道:“大和尚,好手法,你是……” 癫和尚一叹说道:“老衲癫和尚!” 莫子京“哦!”地一声惊呼,道:“原来是癫大师当面……” 惊态一敛,道:“莫子京有眼无珠,两度邂逅竟不知是癫大师……” 癫和尚摆手苦笑说道:“莫施主,别提了,老衲这跟斗是栽大了,让人把人掳了去,竟茫然无觉,而且不知道人是怎么被人掳去的……” 顿了顿,接道:“老衲的本意,原是想藉此擒那残凶,便擒他不住至少也可以看看他是谁,不想他竟如此狡猾高明,不但来过了,而且还掳去了人,这简直是……” 莫子京道:“大和尚,如今还用看那匹夫是谁?” 癫和尚道:“那么,莫施主以为是谁?” 莫子京咬牙说道:“证据明确,‘一残指’功称独门,自然是夏侯岚那魔头!” 癫和尚摇头说道:“莫施主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内情绝不那么简单……”接着就把听自董婉若的话说了一遍。 听毕,莫子京惊愕欲绝地道:“怪不得老主人昔年自南荒回来后,多年来一直心绪不宁,寝食难安,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癫和尚道:“莫施主可知道,董府饮用水中,早已被人暗中下了毒?那‘五毒七煞白骨教’的独门霸道药物‘尸毒锁魂散’?” 莫子京神情一震,道:“大和尚怎知道?” 癫和尚又把自己所见说了一遍,最后说道:“究竟是与不是,那还难下断,可惜施主不察,把一缸水泼洒尽净,要不定可知道那……” “大和尚!”莫子京道:“莫子京当时悲痛万分,哪里会想到那么多,这已经不重要了,反正不是那夏侯岚便是那‘白骨教’,如今重要的是姑娘的安全,大和尚适才有惊无险之语……” 癫和尚道:“莫施主,董姑娘只要一天不说出‘玉蟾蜍’的藏处,那残凶使不会加害于她,这是必然的道理!” 莫子京点头说道:“但愿如此,如今也只好这么想了,事不宜迟,莫子京也心急如焚,我准备把老主人等速速入土下葬,然后踏遍江湖,查缉真凶,大和尚与侯爷请回吧,鼎助之情,莫子京倘能不死,必有后报!” 侯山风忙道:“莫总管,说什幺我也该帮忙帮到底……” 莫子京摇头说道:“多谢侯爷,不必了,我会雇人办事的!” 侯山风还侍再说,癫和尚已然说道:“侯施主,莫施主既这么说,那就算了,莫施主请只管安心照料一切,老衲行脚四海之余,必暗中竭尽棉薄,查缉真凶,俾便早日救回董姑娘,慰他诸位于地下!”说罢,合什微躬身形,偕着侯山风告辞而去。 莫子京送客一直送到大门,方转身进府。 癫和尚与侯山风走了,可是他俩边走边谈上了话。 侯山风皱眉沉吟说道:“和尚,你以为这可能么?” 癫和尚道:“檀樾,毕竟这是铁一般的事实!” 侯山风摇头说道:“我不相信有任何人能在你我眼皮下这般掳走了人!” 癫和尚道:“而事实上董姑娘确被掳走了!” 侯山风道:“所以我认为绝不可能!” 癫和尚道:“和尚愿闻其详!” 侯山风道:“和尚,你在厅内的时候,可曾发现有人进厅?” 癫和尚摇头说道:“没有,连一丝风吹草动也没有!” 侯山风道:“和尚,我也是,跟你一样,和尚,你适才看得清楚,那棺木之下可有什么秘密洞穴?” 癫和尚摇头说道:“没有,你也在场!” 侯山风道:“这么说,董姑娘并不是由棺木底下被掳走的?” 癫和尚道:“也不错,确是如此!” 侯山风道:“底下既不可能,那么棺木上的前后左四边更不可能!” 癫和尚点头说道:“是的,那四边无时无刻不在你我的目光笼罩下!” 侯山风道:“那么,右边呢?” 癫和尚道:“紧挨着莫子京那口棺木!” 侯山风道:“这可是你我唯一看不见的一面!” 癫和尚一震,道:“檀樾莫非指那莫子京……” 侯山风摇头说道:“不,莫子京忠义半生,他该不会,我指的是那两口棺木!” 瘴和尚讶然说道:“你说那两口棺木有毛病?” 侯山风点了点头,道:“除此,我想不出第二个掳人的办法!” 癫和尚道:“莫忘了,那两口棺木是莫子京订做的!” 侯山风道:“我如今只管事,不问人,可能连他都不知道!” 癫和尚道:“便是那两口棺木有毛病,又有什么办法可掳人?” 侯山风道:“只要是那两口棺木有毛病,事便不难查了,棺棺紧挨,由这口棺中把董姑娘送到别口棺中……” 癫和尚道:“那你不是指莫子京有问题?” 侯山风摇头说道:“不一定非他不可,他若是被人制了穴道,便是在棺材中摆上酒宴,他也不会知道的!” 癫和尚道:“他若是被人制了穴道,他自己该知道,怎未听他提及?” 侯山风道:“制穴道必可知晓,但倘若嗅了迷魂药物而被蒙了过去,他就未必会知道了,和尚,你说对不对?” 癫和尚点头吟说道:“确有可能,那么,如今……” 侯山风道:“折回去,看看那两口棺木去!” 癫和尚猛一点头,道:“好吧,檀樾,老衲听你的了!”说话间,二人已离开董家甚远,此际忙又折了回去。 癫和尚道:“照你这么说,董姑娘该仍在那大厅内!” 侯山风笑道:“和尚,你说对了,若是我没料错,董姑娘还未出大厅!” 癫和尚皱眉说道:“看来你仍比我强得多,只是你怎不早说?” 侯山风苦笑说道:“我若早想通了,也不必多跑这一趟了!” 癫和尚瞪了他一眼道:“那么快啊,咱们不在,莫子京一人应付不了!” 侯山风一笑说道:“大白天里光天化日之下,你要我怎么办?和尚,只管走你的,我赶得上就是了!” 他话声方落,癫和尚步履顿疾,较诸常人足足快了两倍,侯山风步履潇洒,始终跟他并肩行进!去时缓慢回时快,来回不过片刻间,到了董府,只见董家两扇大门紧闭,内里不闻任何声息。 癫和尚近前举手敲了门,砰砰声响动了半天,便是在里面任何一个角落里也听得见,可是只不闻有人答应。 癫和尚挑了眉,回头说道:“不对,看来咱们要翻墙进去了!” 侯山风笑道:“佛门弟子出家人,大和尚怎好效那越墙之辈!”举手只一推,那两扇既厚又重的大门便砰然而开。 癫和尚只一句:“还是你行”闪身掠了进去。 自然,他两个双双首先来到大厅。可是,一进大厅,他两个立即怔住了。 大厅内空空如也,休说那数十口棺木连同那两口空棺俱已不见,便是那“铁面煞神”莫子京也不知去向。 看来,莫子京雇的人不少,要不然怎能在片刻之间把数十口棺木都运走了?这不是挺神速么? 然而话又说回来了,只在这片刻工夫中,莫子京他又从哪儿能找那么多人来,刚才他俩离去的时候,莫子京还没有动,就是由那时开始找人也得个大半日工夫啊?尽是邪事儿,怪事年年有,今年似乎特别多。 侯山风双眉一挑,道:“和尚,你我各处找找,稍时在厅前碰面!” 癫和尚道:“阿弥陀佛,凶宅中乱跑,真能吓煞人!”话虽这么说,他到底毫不怠慢地拉出厅去。 侯山风也跟着出了厅,他首先掠上了大厅屋脊。董家的大厅够高,由大厅上既望四处,半个“金陵城”可以尽收眼底,无如,他未能看见什么! 他身形一闪,电一般地没入那深不知有几许的庭院中。片刻之后,二人在厅前碰了头,两人相对皱眉,一句话未说,但旋即,侯山风陡然挑了眉:“和尚,走,棺材店瞧瞧去!” 拉起癫和尚往外便走,癫和尚一怔,道:“你要干什么?” 侯山风道:“你该叫糊涂和尚,到棺材店里问一问,那两口棺材是怎么做的,不就行了幺?快走吧!” 癫和尚又复一怔,苦笑摇头不语!两人刚出门,只听一阵急促蹄声由远而近,二人不由抬眼望去,侯山风身形一震,低头便走。 适时,那马已如飞驰到,鞍上,是位风华绝代,艳绝尘寰的红衣美姑娘,她,乌云高簇,身披风氅,黛眉,凤目,瑶鼻,檀口,美是美极,艳是艳绝,只是,那冷若冰霜的娇靥,与那含煞的凤目,还有那鞍旁的一口长剑太懔人! 健骑铁蹄掀起,一声轻嘶,立即停下,好精湛的骑术,然后,银铃响动,只呀她喝说道:“喂,和尚,还有你,都给我站住!”这位红衣美姑娘好不客气,好凶。 侯山风一怔停了步,似乎是不得不停步,他抬眼说道:“这位姑娘,敢是叫我?” 红衣人露眉掀动,冷冷说道:“不是叫你是叫谁?这儿除了你跟这和尚外,没有别人!”侯山风陪着笑,一连应了三个是字! “阿弥陀佛!”癫和尚突然跨前一步,合什微躬身影,道:“不知道这位女施主唤住老衲二人有何见教!” 那红衣人儿道:“我向你两个打听一个人,有个叫侯山风的人可在这儿?”虽然,她找的是侯山风,但她并不认识侯山风。 侯山风忙道:“这位姑娘,我知道,要找他该到‘秦淮河’,‘夫子庙’一带!” 红衣人儿凤目一瞪,道:“我问的是和尚,要你多嘴……”侯山风忙又陪笑应了两声是。 红衣人儿威态一敛,道:“那地方我去过了,有个叫铁牛的人告诉我说他在这儿!” 癫和尚点头说道:“姑娘说得不惜,侯施主是在这儿,可是他刚才走了!” 红衣人儿眉锋一皱,道:“走了?上那儿去了?” 癫和尚摇头说道:“侯施主没有说,老衲不知道。” 红衣人儿凤目凝注,道:“和尚,你没有骗我?” 癫和尚道:“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老衲也没有骗姑娘的必要!”这和尚该打入十八层阿鼻地狱。 红衣人儿点了点头,道:“和尚,我相信你……” 癫和尚微一躬身,道:“谢谢女施主!” 红衣人儿道:“大和尚不必客气,大和尚跟他很熟么?” 癫和尚道:“谁?姑娘说的是……” 红衣人儿道:“我说的是叫侯山风的那个人!” 癫和尚摇头说道:“老衲跟侯施主不熟,这位跟侯施主是换帖弟兄!” 红衣人儿“哦!”地一声转注侯山风道:“你贵姓,怎么称呼?”口气显然柔和,客气了不少! 侯山风忙道:“我姓贾西贝贾,叫贾桂,这地方的人都叫我……” 红衣人儿似不愿听他那浑号,截口说道:“听说侯山风他擅书琴赌酒,凭这四种绝技挫败了四个武林高手!” 侯山风未答反问,道:“姑娘莫非也是来找我那兄弟比试的?” 红衣人儿挑了挑眉梢,道:“我问你话!” 侯山风一怔,忙道:“是,是,姑娘,是有这回事儿,不过,姑娘,那说穿了不值一文钱,不瞒你姑娘说,我那兄弟是个老千出身,他那几手儿全是诈骗……” 红衣儿有点失望,深深地看了侯山风一眼,道:“是么?人家都是为自己兄弟吹嘘,你怎么揭自己兄弟的底?” 侯山风身形微微一震,忙道:“我这个人由来是有一句说一句,便是亲兄弟也不例外,其实我这是为我那兄弟好,他那一套总有被人识破拆穿的一天,我先替他说破了,免得日后再有人找他!” 红衣人儿淡淡说道:“你很会说话,你那兄弟他真姓侯么?” 侯山风一怔,道:“他不姓侯姓什么?这没人比我更清楚了!” 红衣人儿眉锋微皱,点了点头,道:“我没事了,二位请便吧!” 癫和尚要走,侯山风却热心地道:“姑娘贵姓,由哪儿来,住在哪儿,要不要我告诉他一声……” 红衣人儿摇头说道:“谢谢你,不用了,我会去找他的!” 侯山风“哦!”了一声,道:“那么我两个走了!”说着,他跟癫和尚并肩往西行去! 适时,听得背后蹄声响动,缓缓地,渐去渐远,渐至不闻,侯山风似有余悸,一摇头,道:“和尚,好险!” 癫和尚道:“还好,她不但未能认出你,便是连我也未认出!” 侯山风摇头说道:“只要她认出了你,便不难连想到我,那就惨了……”顿了顿,接道:“和尚,她怎么会突然来这儿……” 癫和尚道:“大半是你那名儿已传扬开去!” 侯山风埋怨地道:“这全是你和尚惹来的好事……” 癫和尚道:“阿弥陀佛,和尚可没想到会惊动她!” 侯山风摇头叹道:“看来她对一个已死了三年的人仍不死心……” 癫和尚道:“而事实上,能在书琴赌酒胜过四魔的人举世只有一个!” 侯山风道:“和尚,那个人已入土三年!” 癫和尚道:“可是她仍要来看看!” 侯山风道:“那没有用,我说过了,那是诈术!” 癫和尚道:“那恐怕要等她见着了侯山风之后,她才能相信!” 侯山风一皱眉,道:“和尚,一难不成我做错了?” 癫和尚道:“何止是错,简直就大错特错,她既认不出你,你倒不如当面承认你就是侯山风,如今好了,万一她去问问那铁牛,或者再碰见她时有熟人在场叫你一声,你怎么办?岂不是弄巧成拙,更令她怀疑?” 侯山风呆了一呆,道:“和尚,看来有时候你比我行,只是你怎不早说?” 癫和尚道:“我能早说么?” 侯山风苦笑不语,但旋又说道:“没关系,和尚,只要我存心躲她,她就找不到我……” “阿弥陀佛!”癫和尚突诵佛号,道:“出家人说句公道话,檀樾,既有今日之避情,你当初就不该招惹她,既然你当初招惹了她,如今你就不该避情躲她,天下多少俊彦英侠她视同草芥,不屑一顾,唯对檀樾你情有独钟,她的肠已断,心已碎,檀樾你又何忍,以出家人看,檀樾不但生就一双辣手,而且有一付铁石般狠心肠!” 侯山风脸上没有表情,但双目之中流露的,却是难以言喻的复杂光采,只听他苦笑说道:“和尚,你有完没有,不谈这些行么?别人不知,你该知道,我这个人是不能沾这儿女情的……” 癫和尚道:“可是你欠人家的债,不能一辈子不还!” 侯山风笑了,可笑得有点勉强:“和尚,你没听人说么?人不死,债不烂,几时有钱我几时还!” 癫和尚道:“你这是打算赖债,檀樾,什么债都可以赖,唯独这感情的情赖不得,要不然和尚将看你负疚终生!” 侯山风没有接话,癫和尚却又说道:“和尚唯四大皆空,六根清净,终日只吃斋念佛,可是这种事我还懂一点,女儿家在这方面心眼儿最死,尤其是这只凤,她不是爱便是恨,要是等她恨了你……” 侯山风强笑说道:“和尚,我宁可她恨我!” 癫和尚摇头说道:“檀樾,男人的恨或没什幺,姑娘家的恨……”摇摇头,改口说道:“老衲只奉劝一句,好自为之,精卫衔石难填恨海,女娲重生难补情天,檀樾是奇才,千万小心!千万小心!” 侯山风机伶一颤,默然未语!说话间,二人已来到一条大街上,一眼望去这条大街的招牌,全是卖南北杂货的,另外还有三四家棺材店。 癫和尚皱眉说道:“檀樾知道是哪一家?” 侯山风道:“和尚,你我鼻下有张嘴!” 癫和尚不禁失笑,偕同侯山风走向了第一家!棺材店的人只以为生意上门,忙迎了出来。 侯山风却道:“我请问一声,三天前董家买的那几十口棺材是……” 那人忙道:“两位找对了,正是小号,正是小号!” 侯山风点了点头,道:“那么,后来董家的莫总管当夜又订做了两口……” 那人“哦!”地一声,道:“那就不是小号了,是这一家……”往隔壁指了指,接道:“这一家没什么生意,二位看,到现在还没有开门呢?” 二人循指望去,果然,已然日上三竿快晌午了,这家棺材店犹紧紧地关着店门,没个人声。有道是“不为发财不起早”,这一家。八成儿是不想发财了。 侯山风向那人谢了一声,与癫和尚走了过去,举手拍了那家棺材店的门儿,按说,既有人敲门,就该开门了。岂料,不但没人开门,便是连个人答应也没有。做生意的哪能睡这么死? 侯山风眉锋一皱,道:“和尚,绕到后门去!”于是两个人又绕到了这家棺材店的后门。 后门在一条小巷子里,难得见一个行人,两个人毫无顾忌地便翻墙进了这家棺材店后院。后院里空荡寂静,但在那东屋的门口,却倒卧着个人。 侯山风与癫和尚心头一震,闪身掠了过去。那是个中年汉子,躺在那儿像是在睡觉,而且脸色如常,只是四肢冰凉,分明已死了多时。 侯山风与癫和尚只一眼便看出,那中年汉子是被人点了死穴而致命,而且是在昨夜,因为这汉子衣衫不整,扣子未扣,眼角上还带着眼屎。 侯山风与癫和尚再往屋里一看,不由悲怒填膺,目眦欲裂,屋里,大大小小,男男女女躺着十几口。而且全是被人点了死穴致命。 侯山风冷哼一声,抬掌微招,一道白光倒飞入手,又是一张素笺,素笺是用只茶杯压在桌上的。只见上面写着一笔狂草! “我知二位必来,故留字致意!董婉若,莫子京已俱为我阶下之囚,特此奉知,敢请二位自扫门前雪,休多管他人闲事,否则一但祸上身,莫谓我今日未善言相劝!”又是那熟悉的笔迹,下角署名处仍是一条龙。 癫和尚一声苦笑,道:“檀樾,这几个跟头,够你我受的了!” 侯山风冷哼一声,双目之中陡现威棱,那威棱,望之能令人毛骨慷然,不寒而懔,他五指一伸,冷哼说道:“和尚,你知道,这表示什么?” 癫和尚一震,道:“檀樾,你又要伸辣手了!” 侯山风唇边浮现一丝冷酷笑意:“毕竟和尚知我,和尚,你知道,我向不管人间事,可是冲那可怜的董婉若,董家,这儿这几十口无辜,还有这条龙,我不能不管!” 癫和尚道:“檀樾,你知道你辣手一伸,要死多少人?” 侯山风道:“和尚,我缩手了三年,死的人并不在少数!” 癫和尚双目一闭,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只听侯山风一声冷哼:“好匹夫!”癫和尚猛睁双眼,只见五缕淡黑气体由侯山风右掌五指尖端冒出,越来越淡,渐至不见。 他心头一震,惊声说道:“檀樾,这是……” 侯山风道:“和尚,这素笺上浸有剧毒!” 癫和尚道:“檀樾可知是什么毒?” 侯山风摇了摇头,道:“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癫和尚眉锋一皱,叹道:“仍是一点线索毫无……” 侯山风道:“不见得,和尚,我找那‘五毒七煞白骨教’!” 癫和尚摇头说道:“我不说过么?可惜那缸水被莫子京泼洒完了!” 侯山风冷笑说道:“我不相信找不到线索,走,和尚!” 癫和尚忙道:“檀樾,哪里去?” 侯山风道:“找个人各处问问,有没有人运大批棺木出城!” 癫和尚道:“要是我,我在城内找个僻静地儿把它埋了!” 侯山风道:“那是你,和尚,那棺木也不只一两具,走吧!”拉起癫和尚掠出了棺材店后院。 片刻之后,侯山风一人回到了“地盘”,他一进“夫子庙”那一大片地,迎面走来了铁牛,铁牛一见他便咧着嘴道:“侯大哥,你要走桃花运了,上午有个穿红衣的……” 侯山风一摆手,道:“我知道了,少废话,小心让小翠红知道了,她能拔了你的舌头,扯烂你的嘴,给我办点事儿去……” 铁牛一伸舌头,道:“那雌老虎,母夜叉,我铁牛惹不起,什么事儿?” 侯山风道:“找几个弟兄,替我回城打听一下,有没有人运几十口棺材出城,有没有人见几十口棺材出董家!” 铁牛一怔,道:“怎么,侯大哥……” 侯山风摆手说道:“董家那几十口棺材遭人偷了,快去吧,迟了就来不及了,待会儿赌棚里给我回话,快去,快去!” 铁牛定过神来握着斗大的拳头骂道:“他祖奶奶的,什么不好偷,竟偷人家的棺材,要是让我铁牛碰上,我非捣他个稀烂不可!”嘴里说着,脚下不闲,迈开大步如飞而去。 铁牛走了,侯山风也刚要迈步,蓦地他眼角余光瞥见一团红影,心中一震,便要低头。 无奈,已经来不及了,只听那银铃在耳边响起:“我等你好半天,见着你那兄弟了么?”还好,她没问过人,也没听见铁牛叫他。 侯山风心中一松,抬起了眼,那红衣人儿正站在他身左一个小摊儿旁,他忙笑着答了话:“原来是姑娘,还没有,难道姑娘也没有……” 红衣人儿一双凤目直盯着他,摇头说道:“还没有,你知道他住在哪儿么?” 侯山风笑道:“在‘秦淮河’一个粉头船上,那地方姑娘不好去!”姑娘家本不该上那儿,侯山风是摸清了这一点。 岂料,红衣人儿她摇了摇头,淡淡地笑了,好白,好美的一口贝齿,她道:“没关系,我不在乎!” 侯山风一怔,笑道:“姑姑说笑了,那地方姑娘怎好去!” 红衣人儿淡笑依然,道:“真的,我不在乎!” 侯山风忙摇头说道:“姑娘不在乎我在乎,往那儿去的人都不长眼,万一要把姑娘当成了……我可担待不起!” 红衣人儿道:“你放心,那是我的事儿,我不怪你就是!” 侯山风不由暗暗叫苦,脑中一转,点头说道:“好吧,不过,姑娘,我有点要事儿待办,我不能带你去,我找个人带姑娘去好了!”说着,他便要往前走。 那红衣人儿踏步而至,伸出那欺雪赛霜的皓腕一拦道:“不,我就要你带我去!” 侯山风陪笑说道:“姑娘,只要能带你去,谁带你去不是一样?” 红衣人儿摇了头,淡淡说道:“不一样,你是你,别人是别人!” 侯山风皱眉说道:“姑娘何必强人所难!” 红衣人儿道:“招待你换帖兄弟的朋友,难道不是你应该的?” 侯山风道:“固然是我应该的,可是,姑娘,我有要事待办哪!” 红衣人儿刁蛮地摇头说道:“那我不管,只要你带我到了那儿,你爱上那儿去上那儿去!”敢情她是不讲理。 侯山凤目光转动,只见不少人频频投过诧异一瞥,他生怕再碰见个熟人冒然地叫他一声,他还真不敢多犹疑。当下略一沉吟,毅然点头说道:“好吧,姑娘,请跟我走!”说着,迈步向前走去。 红衣人儿紧跟一步,道:“话说在前头,你要是打算在我面前耍花样,可不太容易!” 侯山风皱眉说道:“姑娘,有这个必要么?” 红衣人儿淡淡说道:“那要问你自己!”这话似乎话里有话,侯山风心头一震,没有敢再多说,领着美姑娘绕到“夫子庙”后住“秦淮河畔”行去。 到了“夫子庙”后,红衣人儿突然停下了步,娇声喝道:“喂,你站住吧!” 侯山风一怔停步,道:“怎么,姑娘不去了么?” 红衣人儿那双令人不安的美目凝注,摇摇头,道:“你说得对,那地方不是一个女孩子家该去的,再说到了那儿也会令你难堪,我不去了,这儿没什么人,我想跟你在这儿谈谈!” 侯山风苦笑说道:“姑姑,你真会开人玩笑,我还有事儿,不能奉陪……” 红衣人儿道:“不能奉陪也得陪,你要知道,我已经很为你着想了!” 侯山风道:“当初我不让姑娘去,何尝不也是为姑娘着想?” 红衣人儿摇头说道:“我不是指那,我是说,这儿你不会碰见熟人,谈话比较方便,对你也好,你要是不肯陪我在这儿谈谈,说不得我只好再麻烦你带我到船上去了!” 侯山风心中一跳,忙道:“在这儿谈就在这儿谈吧!” “这才是!”红衣人儿笑了,好美,道:“别怕,我又不会吃人,你现在没有事儿了么?” 侯山风苦笑说道:“姑娘一定要我在这儿奉陪,天大的事我也只好搁下了!” 红衣人儿笑了笑,道:“你这么一说,倒令我很是不安,只是我不认为你有事,我认为你不过是怕跟我见面,想藉机。开溜罢了!” 侯山风笑道:“这才是笑话,我为什么怕跟姑娘见面?又为什么想藉机会开溜?该没有任何理由让我这样!” 红衣人儿道:“有没有你自己明白,不过我也可以告诉你,你是怕我见着你那个换帖的兄弟侯山风吧!” 侯山风道:“姑娘这话令我越发地……” 红衣人儿道:“不用多辩了,我可以告诉你,我已经找到那侯山风了!” 侯山风“哦!”地一声,道:“那最好不过,既如此,姑娘又何必跟我……” 红衣人儿道:“我当然要找你,因为那侯山风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侯山风心头一震,表面上一付啼笑皆非神色,道:“姑娘,这岂不是天大的笑话,我怎么会是侯山风……” 红衣人儿道:“你不承认?刚才那铁牛叫你什么?” 要命,她听见了,侯山风一颗心住下一沉,脑中闪电百转,忙道:“姑娘,他叫我侯大哥,我是叫侯……” 红衣人儿截口说道:“你叫侯什么?你要不叫侯山风,为什么他告诉你有个穿红衣的姑娘找你?这你能解释么?”侯山风皱眉苦笑,默然不语。 红衣人儿笑了笑,道:“你要再不承认,我愿意再找个人当面问问……” 侯山风猛一咬牙,苦笑说道:“姑娘,不必再问了,我承认就是!” 红衣人儿得意一笑,道:“哪怕你不承认,你说,在董家大门前你为什么不承认?” 侯山风苦着脸,道:“姑娘,我已经碰见过四个凶横的武林人物,姑娘带着长剑,模样儿又是那么懔人,我知道姑娘找我是干什么的?我哪敢承认?” 红衣人儿淡淡笑道:“你很会说话,恐怕不是这么回事儿吧?” 侯山风摊手苦笑说道:“我句句实话,姑娘不信我莫可奈何!” 红衣人儿道:“我当然不信,我只认为你是有意地躲着我,怕我识破你的本来,揭穿你的秘密?对不对?” 侯山风道:“姑娘,像我这么一个吃喝嫖赌无所不为的下九流混混,有什么本来,又有什么秘密?” 红衣人儿道:“那要问你自己,表面上,你是个‘秦淮河’、‘夫子庙’一带出了名的赌棍,下九流的混混,可是内里不是那么回事!” 侯山风道:“姑娘简直令我哭笑不得!” 红衣人儿道:“当然,换换我是你,我也会哭笑不得的……” 话锋微顿,忽地接问道:“你认识我么?” 侯山风忙一摇头,说道:“姑娘,我没有那么大的福气,不认识!” 红衣人儿娇靥上掠过一抹幽怨之色,叹道:“才只三年你便不认识我了,要是再长久些那还得了?” 侯山风心中一紧,道:“姑娘,你这话……” 红衣人儿美目凝注,道:“你不明白么?” 侯山风点头说道:“我明白了,姑娘之所以找我,就是因为自以为认识我?” 红衣人儿点头说道:“是的,不是以为,而是我明明认得你,你却不承认认识我,你未免太忍心了也太狠……” 侯山风道:“姑娘,你有可能找错人了,我确实不认识姑娘!” 红衣人儿眨动了一下美目,道:“不认识也就算了,我问你,你用来挫败冷天池座下四侍的书琴赌酒四技,确是诈术么?” 侯山风点头说道:“是的,姑娘,这没有什么丢人的,我本是个……” 红衣人儿摇头说道:“可惜那冷天池底下四侍个个狡滑多智,不是任何人所能欺诈得了的,在书琴赌酒上能胜过他们口服心服的,举世只有一人!” 侯山风道:“可是我确实凭欺诈胜了他们,至于后者,我知道那是谁,因为他们对我说过,也承认了,我是第二个人!” 红衣人儿道:“那是他们,我绝不承认,对这,他们好骗,我绝不是那么好欺的,因为没有人比我更了解那个人!” 侯山风道:“而事实上……” 红衣人儿截口说道:“我告诉你一件事,我在四年前行道江湖之时,邂逅了一位举世无双的美男子,此人不但人长得俊美绝伦,英挺脱俗,倜傥不群,而且威震宇内,脾睨武林,为当世第一高手,尤其难得的是他胸罗万有,文才盖世,上自天文,下至地理,诸子百家旁涉三教九流,甚至诸技百艺,他无所不通,无所不精,堪称近百年来宇内第一奇才……” 侯山风“哦!”地一声,道:“我还不知道武林中竟有这么一位人物!” 红衣人儿没理他,接着说道:“宇内武林中,人人都说他是个百死莫赎的恶魔,谈虎色变,闻风破胆,可是唯有我知道他侠骨仁心,是位顶天立地的盖世奇男,他之所以被称为恶魔,那只是因为他玩世不恭,生性放荡,不虚伪,不做作,而且他嫉恶如仇,尤其痛恨那欺世盗名,假冒伪善之辈,铁面无情,下手过重过狠而已,总之,不管是侠是魔,他令我一见倾心,不克自拔是实……” 侯山风道:“那不是很好么?只羡鸳鸯不羡仙,英雄侠女从此并辔江湖,形影成双,传为一段佳话了!” 红衣人儿目光逼视,道:“这是你说的?” 侯山风忙道:“何只是我,姑娘只管问问看,人人都会这么说!” 红衣人儿威态一敛,幽怨地点头说道:“是的,你说得不错,当时确实人人都这么说,天造一对,地造一双,可是好景不长,三年前他突然撒手尘寰,与世长辞,永远地离开了我……” 侯山风“哦!”地一声,扼腕说道:“造物何太弄人?这真是……” 红衣人儿不愿听他那惋惜之辞,接道:“我本以为红颜薄命,多情自古空余恨,棒打鸳鸯两寓分,造物弄人妒嫉,苍天太以无情,我听得这噩耗痛不欲生恨不得拔剑自制,跟随他去……” 侯山风安慰地道:“姑娘,人死不能复生,姑娘不可……” 红衣人又截了口,道:“可是我继而不想,像他这么一位奇才,这么一位顶天立地的大英雄,真豪杰,是不该这么短命的,要不然的话,这世上就没有好人过的了,我下意识地认为他没有死,当年每年风雨无阻,艰险不避地到他墓前献上一束香花时,我总盼望着他能从墓中走出来……” 侯山风身形倏起一阵轻微颤抖,声音微颤沙哑地道:“姑娘真挚痴情令人盛动,令人敬佩,只是那是不可能的!” 红衣人儿听若无闻,道:“可是三年来,我失望了,我也绝望了,然而就在这时候发现了一件事,那就是他的死,有一半是为了躲我,为了让我死心……” 侯山风道:“姑娘,对姑娘这绝代风华,巾帼英雄,任何人没有理由这么做的,要有,他是天下一大傻瓜,一大忍人!” 红衣人儿摇头说道:“他不同放任何一个人,实际说起来,他不是神,我不能说他是一大傻瓜,但是我说他是一大忍人……” 侯山风忙道:“姑娘,我明白了,你说的是那位‘玉面游龙辣手’夏侯岚?” 红衣人儿美目凝注,淡淡说道:“你出么知道我说的是他?” 侯山风从容答道:“姑娘说当今世上能胜过那四个武林人物的只有一人,而那四个武林人也这么说,他们说那个人叫夏侯岚,已经死了三年,姑娘所认识的那个人也死了三年,那不是夏侯岚是谁?” 红衣人儿点了点头,道:“是的,你没说错,确是他!” 侯山风道:“可是,姑娘,有人亲眼看见他入土下葬的!” 红衣人儿道:“这个我知道,以他的智慧瞒瞒天下人那并不是难事?” 侯山风摇头说道:“那就怪了,他要是没有死……” 红衣人儿道:“他是没有死,我也已经找到了他,他如今不但姓名已改面目全非,而且根本不承认认识我,你说让人伤心不伤心?” 侯山风装了糊涂,煞有其事地点头说道:“不是我当着姑娘的面说他,都他就太不该了,休说是姑娘,便是换我也身心碎肠断!” 红衣人儿道:“是么?我何止心碎,肠靳?我的心已片碎肠已寸断,我不辞劳苦,不避艰难,踏遍四海,寻遍八荒,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他,我已经打定主意了,他要再不认我,我就一头碰死在他眼前,你说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侯山风眉锋一皱,忙道:“姑娘,我说句不该说的话,父母养育不易,难道说姑娘就是为他活着的么?这似于不大……” 红衣人儿淡淡说道:“你根会绕着圈白手说话,要知道情之一字能生人,能死人,一个好女儿家,对这件事尤其死心眼儿。” 侯山风道:“姑娘,我大胆说一句,像这么一个无情无义的铁石心肠人,根本就不懂得姑娘再这么痴心痴情……” 红衣人儿道:“那你是劝我去死了?” 第五章 红粉痴情 侯山风一怔忙道:“姑娘,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天下……” 红衣人儿截口说道:“我可以告诉你,除了他认我,要不我就死,没有第三条路好走,我这个人是最死心眼不过的!” 侯山风叹了口气,道:“既如此,我就不便跟姑娘说什么了……” 红衣人儿笑了笑道:“假如我认为你就是夏侯岚呢?” 侯山风哈哈笑道:“姑娘这是开玩笑,我哪来那么大福份?” 红衣人儿淡淡说道:“那么我要你告诉我,侯山风三字作何解释?” 侯山风心头一震,道:“姑娘,姓名赐自父母……” “是的!”红衣人儿道:“假如做子孙的擅改,那是大不孝!” 侯山风暗暗苦笑,道:“姑娘,没有人擅改姓名!” 红衣人儿道:“可是据我看,你是把你的姓名削头拆了脚,那山风两字该是个‘岚’字,侯山风本是侯岚,再加上那复姓中的一字‘夏’字,不正是夏侯岚么?” 侯山风强笑说道:“姑娘可以摆个拆字摊儿了,那只是巧合……” 红衣人儿陡挑两眉,道:“事到如今,你还不承认,不认我?” 侯山风道:“姑娘,你令我难以作答,别说我不是夏侯岚,便是,我如今跟个秦淮河的粉头不三不四,又怎值得你……” 红衣人儿道:“别拿这哄我,我早去船上问过了,那小翠红告诉我的很详细,你究竟跟她怎么样,你自己明白!” 侯山风心中一惊,还待编词,戏衣人儿已然正色说道:“别多说,你只答我一句,你认不认我?” 侯山风默然不语,半晌始颇为郑重地摇头说道:“姑娘,别再为这值不得争的事争了,假如姑娘你对那夏侯岚仍然一往深情心不变,眼前有件正经事儿你该为他办办!” 红衣人儿淡然摇头,道:“不,我不以为有任何事比这件事更正经!” 侯山风摇头说道:“不然,姑娘,‘金陵董家’的祸事,姑娘可知道?” 红衣人儿点头说道:“我听说了一点,怎么样?” 侯山风扬眉说道:“那就是夏侯岚下的毒手!” 红衣人儿脸色一变,沉声叱道:“你胡说,他怎会……” 侯山风截口说道:“姑娘该知道夏侯岚当年的表记是什么!” 红衣人儿道:“我当然知道,一条五爪金龙!” 侯山风道:“一点不错,听董家那位名号‘铁面煞神’的总管说,所有董家人的致命伤痕是夏侯岚的什么‘一残指’,后来掳走董家那位总管及董家姑娘而留笺示意的那信笺上,就画着一条五爪金龙,还有杀害了那什幺冷天池座下四侍的,也留有‘一残指’伤痕及那条龙!” 红衣人儿静静听毕,黛眉扬起,冷哼一声,道:“你敢骗我,我才不信呢!” 侯山风摊手说道:“姑娘不信可以问向铁牛,他听见了,也看见了,对了,姑娘这才该听见了我对铁牛说的话了?” 红衣人儿点头说道:“听见了,你让他去向问有没有人运大批棺木出城!” 侯山风道:“不错,姑娘既听见了……” 红衣人儿道:“你为什么不早问我?” 侯山风一怔喜道:“莫非姑娘知道?” 红衣人儿得意地扬眉一点头,道:“我何止知道,我是亲眼看见的!” 侯山风急道:“姑娘看见了什么……” 红衣儿淡淡笑道:“我都不急,你急什么呀?只问你认不认我?” 侯山风一怔,苦笑说道:“姑娘怎么还把我当成夏侯岚?” 红衣人儿摇头说道:“你不认我也没关系,可是你别想让我说出我所看见的!” 侯山风眉锋一皱,迟疑了一下,道:“姑娘,我说一句本该说的话,幸亏我侯山风不是个好渔色的登徒子,要不然像姑娘这般强认情人……” 红衣人儿凤目倏瞪,威棱闪射!侯山风连忙住口不言! 红衣人儿威态一敛,却又淡然笑道:“随你怎么说吧,我不在乎!” 侯山风淡然说道:“那我也只有随姑娘了,反正事不关我,有人嫁祸就让他嫁祸去吧,眼看着夏侯岚的一世英名……” 红衣儿突然说道:“你说有人嫁祸?” 侯山风道:“我刚才不是告诉姑娘那‘一残指’及那条金龙了么?” 红衣人儿美目凝注,道:“你知道的还真不少,你怎知是有人嫁祸而不是他自己下的毒手?” 侯山风一震忙道:“姑娘以为会是他自己下的毒手么?夏侯岚这个人我也听说过,我不敢以为像他那么一个……” 红衣人儿冷哼说道:“好了,不用再掩饰了,我告诉你好了,刚才我来的时候,看见一辆车蓬密遮的马车出了‘挹江门’……” 侯山风忙插口问道:“姑娘,车蓬密遮,你怎看得见?” 红衣人儿美目一瞪,道:“它不能被风吹开么?” 侯山风忙陪笑说道:“能,能,能,姑娘请说下去!” 红衣人儿横了他一眼,接着:“我跟那辆马车交错而过,就当那交错而过的刹那间,一阵风吹开了车帘一角,我由那掀开的一角处看见车里摆放着两口棺木……” 侯山风又忍不住说道:“姑娘,两口?” 红衣人儿这回未发娇嗔,点头说道:“是的,两口,一大一小!” 侯山风双眉一挑,忙道:“姑娘,那赶车的是个什么样的人?” 红衣人儿道:“我没看清楚,好像是个乡下老头儿!” 侯山风眉锋一皱道:“姑娘,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红衣人儿美目一翻:“你不会算算?刚才我来的时候到现在有多久?” 侯山风略一沉吟,道:“算时间恐怕已经过了江,更过‘江浦’了……” 红衣人儿笑了笑,道:“差不多,不过现在要追该还来得及!” 侯山风身形微动,但倏地抬眼投注:“追?要谁去追啊?” 红衣人儿道:“自然是你呀!难道会是我不成?” 侯山风哈哈笑道:“这才是天大的笑话呢?我为什么追?又凭什么追?一不会武功,二跟夏侯岚毫无渊源,想死也不能这样个死法呀?谁爱追谁去追,我可要回船上睡觉去了!” 红衣人儿冷笑说道:“你很够机警,追不追随你,谁爱嫁祸谁嫁祸,你少在我面前耍花枪,你走到那儿,我跟到那儿,看咱们谁着急!” 敢情这位刁蛮姑娘是泡上了! 侯山风双目陡挑,倏又敛态笑道:“姑娘,我那船上你能去么?” 红衣人儿未假思索道:“我为什么不能去?我又不是没去过!” 侯山风笑了笑道:“那最好不过,只要姑娘自信有那能眼睁睁地看着我跟小翠红亲热的本领就行,姑娘,请随我来!”说着,他转身要走,红衣人儿羞红了娇靥,气红了脸。突然娇竭说道:“你站住!” 侯山风刚半转身躯,闻言回身笑道:“怎么,姑娘还有什么教言?” 红衣人儿倒挑黛眉,圆睁美目,娇唇上堆着寒霜,叱道:“你敢……” “笑话!”侯山风笑道:“我为什么不敢?那画舫是小翠红的,小翠红又是个秦淮河中的卖笑妓,更是我侯山风的老相好,我跟她在船上亲热亲热并不犯王法,也没有请姑娘你去看呀!” 红衣人儿羞到了极点,也气到了极点,娇靥煞白,美目暴射傈人威棱,皓腕一抬,便待拔剑!但倏地,她矫躯猛颤,两行伤心泪夺眶而出,滑过那清冷的娇靥,扑簌簌堕落满襟,颤声说道:“岚哥,我伤心断肠为你,矢志守节为你,不管狂风暴雨每年一束鲜花为你,千里迢迢跑来金陵也是为你……你……你……你就忍心这么欺负我……” 侯山风唇边闪电掠过一丝轻微抽搐,笑道:“姑娘,世上有拾金拾银的,可没有……” 红衣人儿猛然跺了蛮靴,两道极度幽怨悲愤的目光直逼侯山风:“岚哥,你好狠的心……”转身向那浊水滚滚的秦淮河跃去!侯山风双目飞闪寒芒,身形方动! 蓦地里,一声苍劲佛号划空传到:“阿弥陀佛,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侯施主怎好不伸手?”一条灰影飞掠而至,凌空探掌一把抓住红衣人儿那袭风氅,拉得红衣人儿娇躯顿了一顿,他趁势左掌电出托住红衣人影纤腰,只一震,红衣人儿已倒射而回! 红衣人儿落回岸上,那灰影也跟着射落,正是那癫和尚,他望着那玉手捂脸,不住饮泣的红衣人儿,目射不忍,脸色凝重直皱眉,低诵一声佛号,开口说道:“姑娘,天下没有不可解决的难题,上天有好生之德,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么轻易出此下策,可以收泪了……” 红衣人儿玉手一甩,猛抬婷曾,美目双红,娇靥上犹挂着泪渍,她咬牙切齿地冷叱说道:“和尚你多管闲事,我没有哭,我为谁哭,又为什么要哭,我的泪早就滚干了,你们合起来欺负我……” “阿弥陀佛!”癫和尚忙合什说道:“女施主暂息雷霆怒,且看看老衲是何人!” 红衣人儿冷笑说道:“你烧成灰我也认得出,你就是跟夏侯岚在一起那和尚!” 癫和尚道:“不错,女施主,老衲是刚才那和尚,但那位侯施主却不是女施主所说的那位‘玉面游龙辣手’!” 红衣人儿目光一凝,疑惑地道:“和尚,你知道‘玉面游龙辣手’?” 癫和尚道:“女施主,老衲癫和尚!” 红衣人儿“哦!”地一声轻呼,诧声说道:“你就是那位游戏风尘,玩世不恭的癫和尚?” 癫和尚含笑说道:“游戏风尘,玩世不恭是实,但癫的不是和尚我!” 红衣人儿娇靥一红,垂下螓首,但她猛又拍头回顾,讶然急道:“大和尚,那侯山风呢?” 癫和尚道:“女施主,能放手时便放手,得饶人处且饶人,那位侯施主已经畏罪逃走多时,不知去向了!” 红衣人儿美目凝注,道:“大和尚,你既帮他就不该拦我!” 癫和尚道:“佛门弟子出家人,但本胸中一点慈悲,哪有见死不救的道理?老衲并不帮任何一人!” 红衣人儿道:“那么大和尚怎知他不是夏侯岚?” “阿弥陀佛!”癫和尚低诵佛号,道:“当日‘五狱游龙’蒯施主埋葬夏侯施主的时候,老衲也在旁!” 红衣人儿美目凝注,一贬不眨,道:“大和尚,出家人不打诳语!” 癫和尚有意无意地避开了那双目光,道:“老衲不敢!” 红衣人儿道:“大和尚佛驾突然莅临金陵,是为……” 癫和尚道:“老衲听说冷天池座下四侍联袂来到‘金陵’寻仇上门,特地赶来为董家渡厄消灾,挽救血劫,不想……” 红衣人儿截口说道:“不想却被那位侯山风抢先一步,以诈术退了四魔!” 癫和尚点头说道:“不错,正是如此!” 红衣人儿道:“大和尚也以为那是诈术么?” 癫和尚道:“老衲以为那可能是!” 红衣人儿扬了扬眉,道:“大和尚为何不作肯定断语?” 癫和尚道:“只因为老衲未亲眼目睹其事!” 红衣人儿道:“大和尚为什么不干脆说不是?” 癫和尚道:“事实上那位侯施主不谙武学,不施诈绝无法取胜!” 红衣人儿突然笑了:“那么大和尚就该肯定说那是诈术!” 癫和尚呆了一呆,但他旋即接道:“老衲生平一向如此,凡未经亲眼目睹之事,绝不轻易下断!” 红衣人儿淡然笑道:“那么大和尚又怎能肯定他不谙武学?” 癫和尚怔了,道:“这个,老衲为此也曾试过!” 红衣人儿“哦!”了一声,说道:“大和尚当真曾试过?” 癫和尚垂下目光,低诵佛号:“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敢打诳语!” 红衣人儿笑了笑,道:“这我信得过大和尚,但,大和尚,当那‘五狱游魂’蒯半千埋葬夏侯岚之际大和尚真在旁边么?” 癫和尚理直气壮地点了头,毅然说道:“不错,女施主,老衲确在旁边!” 红衣人儿冷冷一笑,道:“大和向这佛门弟子出家人毕竟打了诳语,大和尚恐怕不知道,当时我虽然晚到了一步,但我为怀疑夏侯岚之死,曾遍访在场目睹之人,却无一人说当时有僧人在场!” 癫和尚笑道:“女施主恐怕也不知道,当时老衲尚未剃度出家!” 红衣人儿扬眉冷笑,道:“那么大和尚是当时在场的哪一位?” 癫和尚道:“老衲是女施主遍访在场人那独漏的一个!” 红衣人儿微微一愕,道:“大和尚是‘五狱游魂’蒯……” 癫和尚杜口说道:“女施主,那蒯半千已经身死多年,早随草木同朽了!” 红衣人几点头说道:“我明白,大和尚,如今是癫和尚!” 癫和尚道:“女施主既明白,当知老枘亲手埋葬了‘玉面游龙辣手’夏侯大侠,那么侯施主非夏侯大侠是不会有错的!” 红衣人儿娇躯倏颤,道:“大和尚,夏侯岚可以狠起心肠骗我,大和尚你却没有任何理由帮他来欺骗我,对么?” 癫和尚垂下目光,道:“女施主明鉴,老衲未敢欺骗女施主!” 红衣人儿哑声说道:“大和尚,佛门弟子出家人,上秉佛旨,胸怀慈悲,我以为大和尚总不会狠着心肠折散人一段姻缘!” 癫和尚神情微震,道:“阿弥陀佛,老衲不敢,老衲只能告诉女施主一句话,夏侯大侠跟蒯半千一样,确已在当年先后死去!” 红衣人儿美目垂闪异采,含泪盈盈施礼,颤声说道:“多谢大和尚,我不再找夏侯岚了,请大和尚指点,那位侯山风,如今到底到那里去了?” 癫和尚淡淡说道:“这个老衲无以奉告,适才听女施主说,有一辆马车运两口棺木出了‘挹江门’并可能已渡江北上,老衲不敢再耽搁,要追那辆马车去了,仅此告辞,女施主请保重!”言毕,大袍一摆,飞射而逝。 红衣人儿神情激动,扬声一句:“再谢大和尚,恕我不送了!”话落倩影闪,一片红云飘上空际…… “乌衣”,这个地方不大,可也不能算小,这地方虽然不大不小,但要由‘江浦’渡江往金陵的人,大半要经过这个地方,所以这地方一向十分热闹。说它热闹,是丝毫不假的,只要仔细数一数,这地方单那酒肆茶馆就有十几家。 而每每,这些家酒肆茶馆一卖就是满座,座无虚席。你不看,每一家酒肆茶馆门口,都停盐着驮东西的牲口,挑子,马、马车,……形形色色,是应有尽有! 这时候,由那“乌衣”南口步履潇洒地走进了个人,此人一袭青衫,飘逸脱拔,只可惜那张脸不大好看!仔细看看,那赫然竟是侯山风! 他站在那街口上望了望,一望之下他扬了眉,靠近一家酒肆前停放着一辆车蓬密遮的单套马车。那率蓬密遮得生似怕车里的东西走了气。 如今的那辆马车,只有那套车的马在低着头踢蹄轻嘶,车辕旁插着一根马鞭,独看不见那赶车的老头儿。想必,他是在酒肆里灌黄汤喝老酒! 侯山风既有此发现,毫不犹豫地迈步走了过去。到了那酒肆门口,他当门一站,举目向酒肆内环扫过去,达一看,他不由又皱起了眉。 只因为酒肆里的满座酒客行色极杂,什么样的人都有,而单不见红衣人儿所说那赶车的乡下老头儿。是了,八成儿那乡下老头儿为掩人耳目,出金陵的时候是一个模祥,如今却又改了一个模样! 侯山风有此一念,转身行向那辆马车,到了车辕旁,他伸手掀起车帘一角,内望,车内正并排放着大小两口棺木。这大小两口棺木侯山风认得,正是那董家总管莫子京订做,及莫子京跟董婉若藏身那两口。 他目闪寒芒,刚放下车帘,只听背后响起个略带沙哑的苍老话声:“喂,你这位要干什么?”侯山风霍然旋身,他不由一怔,那酒肆门口,正站着个身形略显佝偻,一身粗布衣裤的乡下老头。 一张老脸上皱纹遍布,胡子上,眉毛上,全沾满了黄土,几乎把那部胡子都染黄了。他瞪着一双老眼,直瞅着侯山风,一眨不眨。 侯山风淡然一笑,道:“不干什么,这辆车是你的?” 那乡下老头儿一点头,道:“不错,是我的!” 侯山风深深地打量了他两眼,道:“我刚才怎么没见你在酒肆里?” 那乡下老头儿道:“刚才我进后面撒尿去了,一出来就瞧见你动我的车!” 侯山风道:“车既是你的就好办,这车里是……” 那乡下老头儿道:“你不是看见了么?棺材,你要么?” 侯山风双眉一挑,笑道:“不错,我想买,你卖么?” 乡下老头儿老眼双翻,道:“不卖干什么?我自己就是要留着用,一口也就够了,干什么要两口,你要一口还是要两口?” 侯山风伸出两个指头,道:“两口我都要,多少钱?” 那乡下老头儿道:“我是管卖管送的,价钱等送到了地头儿再说吧!” 侯山风笑道:“那好,你赶着车跟我走吧!”那老头儿应了一声,颤巍巍爬上了车辕,抖动缰绳,赶动马车跟在侯山风身后往南行去。 出了南口,看看已经是行人稀少,四野僻静,侯山风回身招手说道:“行了,马车就停在这儿吧!” 那乡下老头儿为之一怔道:“怎么,就停在这儿?好吧,卖主随买主的便,你说停在这儿就停在这儿吧!”说着,勒住缰绳停了车。 侯山风一笑说道:“帮个忙,把棺材抬下来吧!” 那乡下老头儿一摆手,道:“不忙,我说过的,到了地头儿讲价钱,先讲过价钱再说!” 侯山风笑了笑,道:“好吧,你要多少钱一口?” 那乡下老头儿伸出一根手指,道:“一个整数!” 侯山风道:“怎么,一口一两?” “一两?”那乡下老头儿叫道:“我说的是一口十两!” 侯山风笑道:“哪有那么贵的棺材,你这是敲竹杠!” 那老头儿板了脸,冷冷说道:“这棺材是上好的木料做的,十两银子买我一口棺材你并不吃亏,不过买不买在你,你不买我另找人去……”就要抖缰赶动马车。 侯山风一笑说道:“阁下,玩笑要适可而止,逗乐儿要见好就收,我没有那么好的心情了,说吧,你这两口棺材哪儿来的?” “哪儿来的?”那乡下老头儿瞪眼说道:“既不偷又不抢,凭劳力挣来的!” 侯山风淡淡笑道:“我还没有听说过拿劳力换棺材的!” “何止你没有听说过!”那乡下老头儿沉着脸道:“就连我活这么大年纪也是生平第一遭,我一辈子赶车为生,昨天却有个人找上门来要我运两口棺材到“乌衣”来!言明二十两银子一个不少给,谁知还没有到乌衣那人就赶了来,把棺材里的两个死人用麻袋装走了,临走留下这两口棺材抵车钱,你说我能不一口卖十两么?” 侯山风笑了笑,道:“达倒是奇事,那么一口卖十两并不为过……” 那乡下老头儿忙道:“这么说,你是买了?” 侯山风道:“我买了,只是……” 那乡下老头儿嘿嘿笑道:“看来那小子没骗我,他说一定有人愿出十两一口两口都买了去,而且还说那买的人姓侯,喂,你姓侯么?” 侯山风心中微震,笑道:“不错,他没说错,我是姓侯,那人是谁?” 那乡下老头儿摇头说道:“不认识,不认识,瘦瘦高高一身鬼气,十足的办丧事儿的,其实你买的是我的棺材又管他是谁?” 侯山风道:“说得是,那两个死人是老是少,是男是女?” 那乡下老头儿道:“只知道是一男一女,长像没看清楚!” 侯山风道:“你看见他往哪儿去了?” 那乡下老头儿道:“我气都快气死了,还管他上哪儿去了!”说着,他自车辕上站起,掀开了车帘,然后转过身来,招呼侯山风道:“喂,帮帮忙,抬下来吧!” 侯山风举步走进车辕,道:“不忙,让我瞧瞧这棺材木料好不好!” 那乡下老头不悦地道:“我还会骗你,全是上好的木料,不信你自己看……’侯山风探掌抓向那口较小的棺木!那乡下老头儿突然之间神情显得有点紧张。 眼看便要抓上棺木,侯山风倏地缩回了手,笑道:“不行,我摸不着,还是你帮个忙打开来让我看看吧!” 那乡下老头儿一惊忙道:“摸不着是么?没关系,我挪近点让你看看!”说着,他就要跨过车辕进车里去。 侯山风一摇手道:“不必挪了,还是你帮个忙打开来吧!” 那乡下老头儿强笑说道:“你这是开玩笑,那么重的棺材盖,我一个人哪拿得动?” 侯山风淡淡一笑,道:“恐怕不是拿不动吧!” 那乡下老头儿一怔说道:“不是拿不动是什么?我这么大年纪了……” 侯山风道:“年纪越大越奸猾,只怕是棺材里藏有什么害人的玩艺儿吧!” 那乡下老头儿脸色一变,坐回车辕,道:“想赖就是想赖,何不干脆说你不买算了,我另找人去!”话落,猛然一抖缰绳。 侯山风何等眼明手快?身形电闪,出手如风,一把扣住了那套车牲口的辔头,笑道:“别在我面前来这一套,两口棺材二十两银子,我一个不少你,快把棺材盖掀开来我看看!” 那乡下老头脸色又复一变,怒声说道:“你迭个人怎么这么不讲理。你如今想买我倒不想卖了!”;侯山风道:“那怎么行?只怕由不得你!” 那乡下老头怒笑说道:“对不讲理的人客气不得,放手!”话落手起,“刷!”地一马鞭直袭侯山风腕脉。 侯山风双眉倏扬,笑道:“好手法,但凭这一手,就应该抬得动两口棺材!”右掌斜挥而去,“叭!”地一声,那马鞭拦腰中断。 那乡下老头儿冷冷一笑,道:“也不错,凭这一手你也不该姓侯!”抡起断鞭在马屁股上抽了一下,那马剧痛,猛然一挣,“叭!”地一声挣断了辔头,拨开四蹄往前冲去。 那乡下老头儿的原意不在此,他原想抽痛了马,趁马掀后蹄牵动了马车之际腾身飞遁,让侯山风来个顾此失彼。 如今更好,他飞快地又在马后加了一鞭,那马猛然又是在前一冲,他趁侯山风探掌控马之际,扬声长笑:“姓侯的,算你行,那两个交给你了!”长身而起,向空中飞射而去。 这一下侯山风当真是顾此失了彼,有心去追那老头儿,势必放掉马匹不可,假如不放马车就得眼睁睁地看那老头儿遁去,入耳那老头儿临去一句,他立刻有了决定,救人要紧,任那老头儿逸去,探掌硬生生地控住了马车。那马昂首长嘶,铁蹄踢动了好一会儿方始平静下来。 看看那马已静,侯山风松了手,闪身掠近车辕,他没有丝毫考虑,探掌向那较小的一口棺木抓去。但掌至中途,他突然变抓为拍,虚空向那棺材盖托去,然后身形闪动,倏然飘退。 他身形方退,棺材盖已然掀起,只听轰然一声震天大响,天摇地动,木片破布四飞,马车立即零散。那马吓破了胆,四蹄一登,拉着几根断木狂驰而去。 好半天,侯山风方惊魂稍定地定了定神,举袖一拭满头冷汗,再看时,那马已然不见,地上,到处是破木碎水,那较小的一口棺木已经粉碎,那较大的一口也差不多了,但只未见那董婉若与莫子京。 还好未见董婉若与莫子京,要不然他看到的绝不会是完整的两个,一念及此,侯山风不由机泠寒颤。他双眉一挑,腾身便欲去追那乡下老头儿,但当他身形方动,欲起来起之际,一眼瞥见那破布碎木之中,有一张白纸随风扬起一角,他心中一动,停住身影,抬掌虚空抓去,白光一闪,那张白纸倒飞入手。只一眼,侯山风双目之中暴射威棱! 那白纸上写着几行潦草的字足迹:“倘阁下未被炸中,那是阁下福命两大造化大,也可以此略示警戒,奉劝少管他人闲事,否则下次当不止区区炸药。”未署名,但在那左下角上赫然又是一条龙。 侯山风冷哼一声,道:“好匹夫,我倒要看看你是谁,也要看看你有什么通天本领能逃出我这一双手去!”双掌一搓,白纸粉碎,他则一闪不见。 他身形方逝,一片灰影射落当地,是那癫和尚,他站在那破布碎木之前发了愣,突然,他弯腰拾起了一片纸屑,那片纸屑上,只有一只龙爪。他双眉刚皱,突然有所惊觉,长身而起,飞射不见。 癫和尚刚不见,红影电闪,那地方又射落了那位美艳,刁蛮的红衣人儿,她也为眼前的景象震住了。良久,良久,她向着那破碎的现场投下最后一瞥,翩然离去,刹时间,那地方又是一片寂静,空荡! 但是,旋即,这一片空荡,寂静又为一支奇异的队伍的突然来临所打破,而且给这地方带来了一片懔人的气氛。这支队伍由十一个人跟一顶软榻所组成。 这十一个人,有八个是身穿白袍,长发披散,马脸惨白阴森,满身逼人森寒冷气的怪人!有两个是抬着软榻的魁伟黑衣大汉。最后的一个,是坐在软榻上的锦袍老者,这老者身材瘦小,白发银髯,也是一身其色蛰白,且白里微泛青意的肌肤,乍看起来,活像个破棺而出的僵尸。 这支队伍一抵当地,那走在最前面的两名白袍怪人立即停步转身哈下了腰,恭谨发话,其声冰冷:“禀主人,就是这个地方‘’那榻上锦袍老者阴阴地开了口,道:“仔细看看,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可寻!” 那两名白袍怪人应了一声转过身去,四目冷电闪烁,遍扫现场,有顷,一起回身哈腰,道:“禀主人,无半点蛛丝马迹可寻!” 锦袍老人冷哼一声,双目森寒光芒暴射,望之懔人:“老夫就是踏遍四海,穷搜八荒也要找到他,走!”一声“走”字,这支队伍如飞驰去,除了那抬榻的两名黑衣大汉外,那八名白袍怪人竟然是十六支脚离地数寸,随风飘进,这哪里是走?分明是蹈空御虚。 刹那间,这地方又恢复了空荡寂静。而这一回,持继了良久,,良久…… 这儿是一片空旷的荒郊,这片空旷的荒郊一望无垠,一眼看去,只能望见那尺余高的草浪随风起浮,上下波动,别的,再也难看到一丝什么。不过,在这片荒郊旷野里,还有一片占地不小的白杨林,这片白杨林密得很,由外内望,黑黝黝的难见一物。 蓦地里,一条灰影划破这荒郊旷野的沉寂,如飞掠到,一头钻入那白杨林中不见。再看那白杨林中,有一片小小空地,在那片小小空地上,赫然座落着一座残破不堪的土地庙。 这林子里微泄天光,已经是够黝黑的了,这里地方竟有这么一座残破的土地庙,那土地庙里自然是更黝黑了,一点不错,由那破损不堪的庙门内望,土地庙里黑漆漆的,令人简直有伸手难见五指之感! 那灰影,就停身在土地庙前一丈处,如今再看看,他竟然是那赶车的乡下老头儿。不过,他如今腰干儿挺得笔直,丝毫未再见有一点佝偻,他一停步便躬下了身,向着那黝黑的破损庙门内,扬声恭谨发话:“禀总座,属下特来覆命!” 只听那破庙内传出一个阴森森的冰冷话声:“嗯,你的任务圆满地达成了么?” 那老头儿道:“禀总座,他赶上了马车……” 那阴森冰冷话声截口说道:“我问你任务达成了没有?” 那老头儿机泠一颤,道:“回总座,他机警过人,头一回并未冒然行动……’那阴森冰冷话声说道:“那第二回想必他冒然行动了!” 那老头儿道:“回总座,第二回属下未在现场!” 那阴森冰冷话声忽转凌厉,道:“怎么说?” 那老头几头垂得更低,道:“回总座,属下已被他识破,逃离了现场,但是属下清晰地听到了爆炸声,想必他难以幸免!” 那阴森冷冰话声冷笑说道:“仅是想必么?” 那老头儿忙道:“总座明鉴,他若不动那棺木,棺中炸药自不会曾爆炸,属下既已清晰地听到了爆炸声,那表示他巳动了那棺木,他既动了那棺木,属下不以为他能幸免……” “好话!”那阴森冰冷话声说道:“你为什么不折回去看看?” 那老头儿忙道:“总座谅宥,属下匆忙之间忘了!” “好个忘了!”那阴森冰冷话声说道:“你该知道,你没有任何圆满达成任务的证据,我无法呈报教主,记下你这桩大功!” 那老头儿道:“回总座,属下但誓死效忠,不求大功!” 那阴森冰冷话声一阵嘿嘿冷笑,道:“你这话甚顺我耳,甚得我心,我不少你这桩大功……”住口不言,话声立趋寂然。但,由那破损不堪的庙门内却射出一缕极细的乌光,直奔那乡下老头儿天灵,一闪即至。 适时,那老头儿正茫无所觉地如逢大赦地谢恩:“谢总座恩……”典字未出,那缕乌光忽地一偏,打在他那右肩之上,他闷哼一声,身形猛地一摇,紧接着以手按肩,骇然失声:“总座,你,你,你,怎……” 余话尚未出口,突然一个清朗话声起自背后:“别叫了,他已经走了,这就是你为人卖命的后果!” 老头儿身形猛震,霍然旋身回顾,魂飞魄散,心胆欲裂,一声惊呼险些脱口而出。 眼前,冷然站着一人,赫然是他认为必难幸免的侯山风。 那老头儿定过神来,翻身便跑。 无奈,他太慢了,侯山风闪身而至,那钢钩般五指已然落在他那受伤的左肩之上,口中笑道:“人家都不要你了,你还想往哪儿跑?” 那老头儿险些没吓瘫了,有心转身出掌,然而半边身子酸麻丝毫用不上力道,头一低,默然不语。 侯山风把他扳转过来,然后松了手,笑道:“你想害我,而我却及时赶到救你一命,这笔帐怎么算法?” 那老头儿低着头,只不说话! 侯山风一笑又道:“有道是‘大丈夫恩怨分明’,你阁下如此这般对我……” 那老头儿猛然抬头,道:“你救我的目的,不过是留我活口,想从我口中问出些你所要知道的,我并不领情!” 侯山风笑道:“那好,你阁下既不稀罕这条命,由我手中再把它拿走也是一样的,两条路任你选一条了!” 那老头儿头一低,再度默然。 侯山风脸么一沉,冷冷说道:“你何不想想看,你冒杀身之险为人卖命,所得到的报酬是人家要杀你灭口,男子汉大丈夫,你图的什么?” 那老头儿猛然再抬头,狠声说道:“凡像我这样的人,只为两字效忠,人人可以死,实际说起来,那也怪不得敝上,他做的对!” 侯山风道:“这么说来,你是无药可救,贱视己命了,你既有效忠之心,我愿意成全你,不过话说在前头,我不会让你死得那么痛快的,你既知我不该姓侯,就该知道我的手法是如何的毒辣,活这么大岁数并不容易,你要三思!” 那老头儿机泠一颤,默然不语,但他旋又说道:“你真是那‘玉面游龙……’” 侯山风截口说道:“那并不关紧要,说那我想知道的吧!” 那老头儿道:“你若不是那夏侯岚,告诉你也没有用!” 侯山风道:“这话怎么说?” 那老头儿道:“放眼宇内,除了那夏侯岚外,无人能跟敝上相颉顽!” 侯山风扬眉笑道:“阁下,你很会捧人,那夏侯岚若是英灵有知,他必然会高兴得由墓中跳出来,少在我面前玩心眼儿,说吧!” 那老头儿未答反问,道:“这么说来,你不是夏侯岚?” 侯山风道:“我根本就未说是!” 那老头儿忽地笑了,道:“不管你是与不是,只向你知不知道我中的是什么暗器?” 侯山风道:“那很重要么?” 那老头儿点头说道:“当然,我中的这暗器淬有剧毒,但这毒性却较为缓慢,一定要等片刻之后才舍发作,如今是时侯了,你上当了,纵是你如何地高明,到头来仍然落个空!”言毕,突然哈哈大笑,但笑得却是那么悲惨。 侯山风变色说道:“你可以嚼舌自绝的……” 那老头儿悲笑说道:“我还不会那么傻,假如你真是夏侯岚,我自信绝快不过你,既没有把握,我何不拖延时间等待毒发!”言毕,又仰天哈哈大笑。 侯山风目闪寒芒,右掌方抢,那老头儿身形一幌,笑声立住,砰然倒了下去,寂然不动。侯山风既惊且怒更羞,猛一跺脚,转身欲去,但倏地,他身形一闪,电一般地扑进破庙。再出来时,他手中托着一物,那是制作精巧,极其细小的一朵铁莲花,那花瓣锋刃犀利,乌芒闪烁分明淬有剧毒。他手托着那朵铁莲花,皱着眉,但当他踏出庙门之际,目中寒芒电闪,倏地抬眼前望。 庙门前数丈外,那林内空地上,并肩站着两个长发披散,马脸阴森惨白,寒意逼人的白袍怪人。 这仅使侯山风一住,而使他一惊的,却是那适才明明躺在庙门口一丈处已经死了的老头儿,如今却身形半跪地被抓在那两名白袍怪人的居左一名手中。敢情,那老头儿适才是…… 只听那居左白袍怪人说道:“你叫侯山风?” 侯山风微微一愕,点头说道:“不错,我正是……” 那居左白袍怪人左掌一抬,“噗!”地一声拍碎了那老头儿的一颗皓首,顺手丢在地上,那鲜血溅得他那白袍上殷红斑斑,他却是看也未看一眼。 这一下真灭了口,侯山风绝没想到对方在一听他便是侯山风后会有此一着,要阻拦时已是不及,当下他挑眉问道:“二位怎么称呼,这是什么意思?” 那居左白袍怪人根本不答侯山风问话,冷然说道:“我家主人现在林外候驾,请出林一会!”言毕,转身向林外行去。 侯山风冷哼一声,淡然冷喝:“站住!” 那两个白袍怪人身形被震得一晃,但步履却丝毫未停一下地仍向林外行去。 侯山风双目电闪寒芒,笑道:“好深厚的功力,能禁受得住我这一声轻喝的,放眼武林,诚不多见,看来我要下手留人了!”话落,翻腕藏起那朵铁莲花,身形电闪,扑向那两个白袍怪人,双掌并出抓向那两个白袍怪人后颈。 那两个白袍怪人霍然旋身,各出一指袭向侯山风双掌掌心,寒气丝丝,中人欲僵。 然而,侯山风双掌一翻,已分别扣上那两个白袍怪人腕脉,他却是一触即收,轻笑说道:“不过尔尔,替我传话你两个那主人他若要见我,自己到林子里来,我在这儿等着他!” 那两个白袍怪人脸色大变,目光扭转碧绿,作势欲扑,但却似乎又慑于侯山风高绝功力,来敢轻举妄动。那忽转碧绿的目光倏又般去,便待转身。 只听一个冰冷话声透林而入:“没用的东西,还不与我站住一旁!” 那两个白袍佳人身形一震,立刻低头退过两旁。适时,林外步履响动,两名白袍怪人前导,四名白袍怪人分侍左右地走进了那高坐在软榻之上的锦袍老人。 入目这一支奇异的队伍,侯山风神情微震,目中飞闪异采,但刹那间他又恢复了平静,负手卓立。转眼间这支奇异的队伍已踏进林内空地,那锦袍老者一摆手,抬榻的那两名黑衣大汉立刻停了步,放下软榻退立一旁! 那锦袍老者两道森冷而犀利的目光直逼侯山风:“你就是那金陵夫子庙,秦淮河一带的侯山风?” 侯山风淡然点头,道:“不错,我正是侯山风!” 那锦袍老者道:“你可知道老夫是谁?” 侯山风淡笑摇头,道:“陌生得很,不认识!” 那锦袍老者脸色一变,道:“放眼宇内武林不认识老夫之人,可说绝无仅有……” 侯山风截口说道:“我就是一个!” 那锦袍老者冷然说道:“片刻之后,这武林中就没有不认识老夫之人了,如今你可以清楚,老夫,长白翁,冷天池!” 原来此老竟是“长白翁”冷天池…… 侯山风微一摇头,淡然笑道:“仍是陌生得很,我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那吃过亏,晓得厉害的两个白袍怪人未敢如何!那另六名白袍怪人却神色凌厉跃跃欲动。 冷天池则勃然色变,怒笑说道:“老夫早料到你必有所恃,不然你绝不敢招惹老夫那座下四侍,如今你既连老夫也未放在眼内……” 侯山风突然截口说道:“原来那四个怪物是你的座下四侍……” 冷天池冷然说道:“你明白就好!” 侯山风道:“我明白了,怎么样?” 冷天池道:“你既然明白了,就该知道老夫为什么找你了!” 侯山风笑道:“那四个怪物既是你座下四侍,你就该怪他们学艺不精!” 冷天池道:“不错,那四个没有用的东西败在人手下,确是他们学艺不精,老夫怪不得任何人,但老夫问你,他四人跟你何仇何恨,老夫又跟你有过什么过节?” 侯山风摇头说道:“彼此素味平生,我跟他四个谈不上仇恨,跟你也谈不上过节!” 冷天池道:“那么你为什么伸手管老夫闲事?” 侯山风道:“那不能叫管闲事,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是我辈武林人物的本份。我认为这道理你该懂!” 冷天池道:“老夫懂,但自那时起,你已成了老夫的仇敌!” 侯山风道:“我若是有此顾虑,怕死怪事,我就不伸手了!” “好话!”冷天池怒笑道:“实际说起来,那你于理无缺,但老夫问你,他四个既已承认落败各自毁物离去,你为什么还要杀……” 侯山风截口说道:“不要无中生有,血口喷人,杀他四个的不是我!” 冷天池道:“那么你告诉老夫,那是谁下的毒手?” 侯山风摇头说道:“便是我知道也没有告诉你的义务,何况我不知道!” 冷天池冷笑说道:“好话,你不知道,老夫知道,他们是死在‘一残指’之下!” 侯山风道:“那你就该找那擅施‘一残指’之人!” 冷天池森寒犀利目光凝庄,道:“老夫找到了,老夫怀疑你就是那狡诈狠毒的夏侯岚!” 那两名站的距侯山风最近,吃过亏的白袍怪人身形一震,惊骇投注,下意识地退了一步,那六名也不禁为之动容,立刻互相靠近半步! 侯山风哂然一笑,道:“怀疑并不足以当证据!” 冷天池道:“能在书琴赌酒之上,过胜老夫那座下四侍,又胆大包天地不把老夫放在眼内,这该够了!” 侯山风笑道:“你别坐井观天,以管窥豹。要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莽莽江湖之中,能胜过你那座下四侍的奇人异士比比皆是,至于后者,你是儿我也是人,我为什么要把你放在眼内,又为什幺要怕你?” 冷天池冷笑道:“这个老夫都明白,放眼天下武林,能胜过老夫座下四侍之人固然不是没有,但是一人擅此四艺,而又能胜过他四人者,却是绝无仅有……” 侯山风摇头说道:“看来我仍要判你个以管窥豹,坐井观天!” 冷天池阴笑说道:“那随你了,不过老夫要找你索血债是改变不了的!” 侯山风道:“我也悉听尊便,只要你不怕落个不讲理欺人之名!” 冷天池怒声说道:“老夫明知你是夏侯岚,老夫怕什么!” 侯山风道:“那夏侯岚已死多年,人人皆知,你有什么证据指我是夏侯岚?” 冷天池道:“老夫就凭你能胜过老夫座下四侍……” 侯山风冷笑说道:“倘若以此做证据,硬指一个金陵夫子庙,秦淮河一带的混混为夏侯岚,我担心你会招人笑掉大牙!” 冷天池道:“而事实上放眼天下武林,没人敢说在这书琴赌酒上,除了夏侯岚,还有谁能胜过老夫座下四侍!” 侯山风道:“那是他们跟你一样地孤陋寡闻!” 冷天池怒笑说道:“好一张利口,老夫为人做事好恶随心,向来不在乎别人怎么说,也从没有人敢在背后或当面说老夫一句,老夫认定了你就是夏侯岚,找你要债是要定了!” 侯山风淡然说道:“秀才遇着兵,有理讲不清,你既然如此蛮不讲理,仗势逞凶,我也没有办法,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你那座下四侍,绝不是死在夏侯岚之手……” “住口!”冷天池厉叱说道:“‘一残指’证据确切,你还敢狡辩……” 侯山风目中寒芒直逼冷天池,道:“什幺叫狡辩,我只是告诉你事实,信不信由你!” 冷天池厉声说道:“老夫不信,就是你舌翻莲花老夫也不信!” 侯山风双手一摊,道:“那我就没有办法了,只好随你了!” 冷天池厉笑说道:“你早说这句话,老夫也不会等到如今了……”冷哼一声,喝道:“给老夫拿人!”那八名白袍怪人身形方欲闪动。 侯山风陡挑双眉,冷喝说道:“冷天池,你是逼我动手,我话说在前头,我向来不动手便罢,一旦动起手来,可绝不留情,你要考虑好了!” 冷天池脸色一变,厉笑说道:“你最好全力施为,老夫也未打算留你全尸!” 侯山风双目威棱暴射,朗笑说道:“那好,叫你的人动手吧!” 冷天池冷哼了一声,八名白袍怪人身形闪动,齐向侯山风扑去,十六掌齐递,掌势凌厉,森寒刺骨。 侯山风一笑说道:“冷天池,这大概就是你的‘冰魄掌’了,我试试看!”右臂一圈,右掌直立,突然环扫,闪电一般各向一名白袍怪人拍出一掌,却未见丝毫劲气罡风。并未见丝毫劲气罡风,一阵砰然连震,八名白袍怪人却已被震得长发飞舞,衣袂飘扬,倒射退回原处。 侯山风笑道:“他八个不过尔尔,‘冰魄掌’岂奈我何?冷天池,他八个相差太远,不是我的对手,最好你自己……” 冷天池脸色铁青,道:“能一掌击退老夫这座下八卫之人,也不多见,侯山风,你适才所施可是那‘幻影千魔掌’?” 侯山风笑道:“我这掌法连我自己都叫不出个名堂……” 冷天池截口喝道:“好,侯山风,你再试试!”拍手便待挥下。 侯山风突然沉喝说道:“冷天池,事有一不可有再,你那座下四侍不是死在我手,所以我不愿轻易跟你结仇,你可不要不知进退!” 冷天池怒笑说道:“夏侯岚,大丈夫敢作敢当……” “对!”侯山风冷冷说道:“你既然认定我是夏侯岚,夏侯岚可是那敢作不敢当之人?” 冷天池呆了一呆,道:“那么那独门‘一残指’致命伤痕作何解释?” 侯山风道:“我只能告诉你,那是有人意图嫁祸!” 冷天池道:“那人是谁?” 侯山风笑道:“问得好,我若知道,早找上门去了!” 冷天池道:“可是在你未找到那人及不能拿出确切证据之前,老夫却不能不把你当怍仇人看待,不能不找你!” 侯山风笑容一敛,道:“冷天池,我从来没有跟人罗嗦过这么多,这是第一次,我也很久没有杀过人了,你是逼我杀人,冷天池,那随你了,叫你的人再上吧!” 冷天池狞笑说道:“这何用你说?杀!”“杀”字甫落,八名白袍怪人再度扑上,十六掌翻出,掌势较前一次更见凌厉,各取侯山风周身大穴。 侯山风冷冷一笑,道:“冷天池,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不到黄河心不死!”双掌电出,迎着来势一抓一抖。 闷哼迭起,八名白袍怪人抚胸暴退,那阴森惨白的八张脸上颜色更白,而且神情懔厉怕人。 侯山风扬眉说道:“冷天池,我已再次留情,你可不要逼我三次出手!” 冷天池阴笑说道:“这一次老夫要亲自出手了,没用的东西,闪开!”话落身动,一个瘦小身形平射而起,坐势不变地向侯山风扑了过去,双掌齐递,抓向侯山风面门。 侯山风冷冷一笑,道:“冷天池,这才是,何必尽驱人为你卖命!”双掌电出,横截冷天池腕脉。 冷天池嘿嘿一笑,沉腕收掌,突然踢出双腿,袭向侯山风胸膛,这一招诡异毒辣,距离又近,端的防不胜防。可惜,他碰上的是侯山风。 侯山风身形不动,淡然一笑,突出一指点向冷天池眉心,这一下要是冷天池不收腿,虽然踢中侯山风,但是他自己那眉心上,非得添个血洞不可。 冷天池身形一震,惊呼说道:“‘一残指’,你不是夏侯岚是谁……”忙收双腿,身形倒纵落地。 侯山风未追袭,眉宇间掠过一抹煞气,道:“冷天池,这不是‘一残指’,我告诉你夏侯岚已死,你信不信?” 冷天池未假思索,厉笑说道:“夏侯岚,你把老夫当成了三岁孩童……” 侯山风淡然一笑,道:“你不信,那好!令天你们一个也别想活着出林……” 冷天池桀桀大笑,道:“夏侯岚,‘玉面游龙辣手’八个字吓得住别人,却吓不住老夫,这话要由老夫口中说出,那更为恰当!” 侯山风目闪寒芒,道:“冷天池,那要试试看!”身形不动,抬起右掌虚空向冷天池抓了过去。 两下里隔着一丈,按说不近,但冷夫池都似甚为震慑一般,身形震动,倏地左闪,拍手向侯山风拍出一掌。 侯山风冷冷一笑,左掌一抖,迎了上去。只听砰然轻震,侯山风不过衣袂飘动,那冷天池却已被震得身形幌动,退了一步。他身形刚退,侯山风冷哼一声,突然欺进,拍手抓了过去。 冷天池刚站稳,睹状一惊,便要抬手封招。岂料侯山风左掌由下而上,闪电击出,一掌印上了冷天池前胸,然后身形倒射而退。冷天池机伶一颤,手悬在了半空,不言不动。一阵林风过处,冷天池胸前那中掌部位锦袍飘落一片,整整齐齐的一只掌震,前胸那肌肤可见,却夷然无伤。 侯山风冷冷一笑,道:“冷天池,是你死还是我死!” 冷天池忽地颓然一叹,无力地垂下右手,面如死灰道:“‘幻影千魔掌’宇内罕匹,冷天池认输就是!” 侯山风唇边泛起了一丝冰冷笑意,道:“我现在告诉你,夏侯岚已身死多年,这也不叫‘幻影千魔掌’,你是信也不信,说说看!” 冷天池双目暴睁,厉声说道:“夏侯岚,冷天池可杀不可辱,宁死不屈……” 侯山风淡然笑道:“看来你跟我的脾气一样,只是,冷天池,你误会了,我无意要你屈服,也无意折辱于你,你明白么?” 冷天池威态一敛,道:“冷天池明白了,相信就是……” 侯山风笑了笑,道:“那么,我再告诉你,你那座下四侍不是夏侯岚杀的,你信不信?” 冷天池双眉轩动,道:“那要他拿出确切的证据,否则冷天池难服,但有三寸气在,也誓必跟他‘玉面游龙辣手’周旋到底!” 侯山风陡挑双眉,但倏又敛态笑道:“说的是理,有证据证明他行凶,却无证据证明他无辜,他是该拿出那有力的证据来……”顿了顿,按道:“冷天池,我代信承诺,三个月内把一椿有力的证据放在你眼前,过期任凭你向他寻仇……” 冷天池摇头说道:“如今冷天池已谈不上寻仇二字了!” 侯山风道:“并不一定非要你一个人找他不可!” 冷天池双目异采一闪,道:“你的意思是说,我可以邀约天下武林同道……” 侯山风毅然点头说道:“我正是这个意思!” 冷天池猛然点头,道:“好,你我一言为定,我答应了!” 言毕,转身便要登榻。 侯山风突然轻喝说道:“慢着,我还有两句话说!” 冷天池闻言转过身来,双目凝注,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侯山风道:“第一在三个月内,你却要相信夏侯岚已死,而且不得向他作任何寻仇行动,第二……”抬手一指地上那老头儿尸身,道:“此人是我好不容易擒下的,我由他口中可以知道我要知道的许多事,如今却被你那两个该死的手下杀了,这怎么说?” 冷天池道:“理曲的是我,你打算怎么办?” 侯山风抬手一指那杀老头儿的白袍怪人,道:“留下他那只杀人手,要不然你替我做件事!” 冷天池脸色微变,但他终于说道:“我选后者!” 侯山风道:“那好,限期十天,给我再找一个活口来!” 冷天池双眉微轩,道:“我知道你要什么样的活口?” 侯山风道:“那不难,你替我抓一个‘五毒七煞白骨教’的人来!” 冷天池神情一震,道:“据我所知,武林中早已没有这一称号!” 侯山风道:“可是据我所知,他们已化整为零,微现魔踪!” 冷天池猛有所悟,目光落在那老头儿尸身上,道:“难不成此大便是‘五毒七煞白骨教’徒?” 侯山风道:“我没有说他是,我只要你给我抓个‘白骨教’徒来!” 冷天池道:“你让我何处去找?” 侯山风道:“四海八荒,三山五岳,那随你!” 冷天池道:“十天太少了些!” 侯山风道:“我宽限半月,再不能少了!” 冷天池略一迟疑,猛然点头,道:“好,我答应,半个月后何处找你?” 侯山风道:“不用你找我,我自会找你,到时如果交不出人……” 冷天池截口说道:“我边八卫之一的那只手,任你取去就是!” 侯山风笑道:“快人快语,好,你走吧!” 冷天池不再说话,转身登上软榻,一挥手,带着八名白袍怪人行向林外,转瞬间不见! 一直望着冷天池等出林不见,侯山风突然轻笑说道:“和尚,你可以出来了!” 只听一声低低佛号由他背后那破庙内响起,随见破庙内转出一个枯瘦老僧,正是那癫和尚。 侯山风缓缓转过身驱,癫和尚合什微躬身影,道:“檀樾神威大展,令贫衲大饱眼福了!” 侯山风叱道:“和尚,你少废话,她呢?” 癫和尚微愕说道:“芸芸众生皆他,但不知檀樾指的是哪一位?” 第六章 阴险毒辣 侯山风双目一瞪,道:“和尚,你敢跟我装糊涂!” 癫和尚忙道:“阿弥陀佛,贫衲还想要这颗光头,贫衲只知道她也跟来了,但不知她走的是哪条路了!” 侯山风神情微松,道:“和尚,偏劳你了,刚才的事你都看见了?” 癫和尚点了点头,道:“不错,贫衲已悉入这双老眼之中!” 侯山风道:“那么,和尚,你可认得这是何物?”右掌一翻,掌心上平托着那朵小小的铁莲花。 癫和尚一怔讶然说道:“檀樾,此物何来?” 侯山风遂概略地把经过说了一遍。 听毕,癫和尚皱了皱眉,道:“檀樾,这恐怕要去向问一个人……” 侯山风道:“和尚,你说谁?” 癫和尚道:“那有‘百事通’,‘包打听’之称的万皆晓!” 侯山风皱眉说道:“这么说来,和尚你不知道?” 癫和尚摇头说道:“我若知道你就不必再去找那万皆晓了!” 侯山风道:“这多年了,你和尚让我何处去找万皆晓?” 癫和尚笑了笑,道:“檀樾,四海八荒,三山五岳,那随你!” 侯山风眼一瞪,道:“和尚,你敢……” 癫和尚忙道:“檀樾,在‘洪泽湖’南有座茅屋,那里住着个老渔夫……” 侯山风道:“和尚,你何不早……”“说”字未出,脸色一变,身形电闪,穿林不见。 癫和尚呆了一呆,立有所觉,低哼一声道:“真是好朋友……” 红影一闪,林内射进一人,癫和尚面首俏生生地站着那身披风氅,背插长剑的红衣人儿。 癫和尚忙合什躬身形,抢前开了口:“原来是女施主,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不然!”红衣人儿美目凝注,道:“若是大和尚来得及走,你我就难相逢了……” 癫和尚忙道:“阿弥陀佛,女施主冤枉贫衲了,贫衲只为追赶那辆马车!” 红衣人儿截口说道:“大和尚,那辆马车已被人炸毁了,我比大和尚迟到一步!” 癫和尚道:“原来女施主是一路跟来的,适才贫衲行经林外……” 红衣人儿道:“大和尚,别跟我顾左右而言他了,他到哪儿去了?” 癫和尚道:“贫衲不知道,不过贫衲可以告诉女施主一个去处,女施主不妨到那里去问问……” 红衣人儿神情一喜,道:“我先谢了,大和尚请说!” 癫和尚道:“‘洪泽湖’南岸住着一个老渔夫,此人姓万名皆哓……” 红衣人儿未等话说完便自急急说道:“多谢大和尚,我先走一步了!”娇驱闪动,飞射穿林而去。 望着那无限美好的背影,癫和尚摇头叹道:“情耶,孽耶,何害人如此之深……”大袖摆处,僧衣飘飘,缓步出林而去…… “长白翁”冷天池的那支奇异的队伍,自离开那片白杨林后,一直漫无目的地在那荒郊旷野中行着,事实上他只有如此,只因为侯山风给他出的这个题太难了,不管是“五毒七煞白骨教”已不存在于这个武林,抑或是“白骨教”己化整为零分散在整个武林之中,那“白骨教”徒的脸上却没有写着字,人海茫茫,宇内辽阔,却叫他哪里去找? 不过,天不从人愿的事固然很多,而从天上掉元宝的事也不是没有,像如今这就是一椿长白翁冷天池等就这么行走着,突然由前面十余丈外的一片人高野草中传出一声轻笑。抬榻的两名黑衣大汉立刻停步不前,那八名白袍怪人也分出了四名,两名护在榻前,两名闪身欲扑。 适时,由那堆人高野草之中转出了一个身材高大的黑衣蒙面人,此人行动如鬼魅,似是随风飘出!他飘出草丛之后,那一双炯炯目光直逼软榻上的“长白翁”冷天池,站在那儿不言不动。 最先忍不住的是那最前面的两名白袍怪人,他二人冷哼一声,联袂向高大黑衣蒙面人扑去!那高大黑衣蒙面人轻笑抬手一抖,砰然两声,那两名白袍怪人竟被他震得身形飞退,落回原处。 冷天池勃然色变,抬手拦住了那再欲扑上的两名白袍怪人,目注黑衣蒙面人冷然问道:“你是何人,为何拦住老夫去路!”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一笑说道:“冷天池,要早开口,不就没事了么?” 冷天池脸色又复一变,道:“原来你认得老夫!”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笑道:“冷老是怪我大胆?” 冷天池未置是否,冷哼说道:“答老夫问话!” “遵命!”那黑衣蒙面人笑了笑,道:“冷老如今要找什么人?” 冷天池一震说道:“你是‘五毒七煞白骨教’徒?” “正是!”那高大黑衣蒙面人点头说道:“不过,冷老,那教徒二字委曲了我,我恭为‘五毒七煞白骨教’的总巡察,冷老以后多照顾!” 冷天池冷笑说道:“踏破铁鞋无觅处,来得全不费功夫,你……”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截口说道:“我如何,冷老?天下该没有自动送上门来那种傻人!” 冷天池道:“老夫知道,你身手不弱!” “那是冷老夸奖!”那高大黑衣蒙面人道:“就是我身手再高,也不敢跟冷老相颉颃……” 冷天池道:“恐怕你也不会束手就缚!” “冷老明智!”那高大黑衣蒙面人笑道:“其实,冷老,我所以不避被你之危,冒杀身之险,大胆拦住冷老大驾,是来跟冷老商量一件事的!” 冷天池老眼翻动,道:“老夫跟‘白骨教’间有值得商量之事么?” “当然!”那高大黑衣蒙面人道:“不然我不会轻易冒此大风险!” 冷天池道:“假如老夫不愿意跟你商量呢?”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道:“冷老,我既然明知冷老在四处搜寻本教之人,而敢自动送上门来拦冷老去路,那表示我有十分把握冷老奈何不了我,与其擒不住我,冷老又何如听听我所要说那对冷老有百利而无一害之事呢?” 冷天池目光转动,冷哼说道:“好心智,你且说说看?”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道:“听说冷老跟本教前任教主有过数面之缘……” 冷天池傲然点头,道:“不错,老夫当年跟轩辕老儿确有过几面之缘!”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道:“可是,冷老,那轩辕教主如今已经不是本教教主了,实际上说,武林中已经没有‘五毒七煞白骨教’这个称号了!” 冷天池道:“这个老夫知道,但这跟你要跟老夫商量之事有何关连?”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笑道:“岂止有关连?冷老且请慢慢听……”顿了顿,接道:“那是因为‘白骨教’已加盟于另一个秘密组织之中……” 冷天池道:“什么秘密组织?” 那高大黑衣辈面人笑道:“冷老何其性急?” 冷天池道:“老夫不是性急,乃是根本不信!”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诧声说道:“冷老根本不信什么?” 冷天池道:“老夫根本不信轩辕老儿那等高傲之人,会自贬身份,向人低头地加盟于另一组织,听命于人!”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笑道:“原来如此,冷老错了!” 冷天池道:“老夫怎么错了?”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道:“冷老只知轩辕教主高傲,却不知主持此一秘密组织之人更为高傲,冷老只知轩辕教主功力深厚,智慧高绝,却不知那主持此一秘密组织之人功力更深,智慧更高,冷老只知轩辕教主雄才大略,一代霸王,却不知……” 冷天池冷然摆手,道:“够了,老夫更不信了!”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道:“冷老怎么更不信了?” 冷天池道:“老夫与他一个在南,一个在北,并称于宇内武林,放眼天下岂有比轩辕老儿更高明之人,除非他是神……”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截口笑道:“冷老,称他为神,实不为过,轩辕教主敬他为天人!” 冷天池突然仰天大笑,那八名白袍怪人被震得衣袂飘扬,长发飞舞,而那高大黑衣蒙面人一袭黑裳竟然丝毫未动,他反而淡然笑道:“冷老敢是仍不信?” 冷天池笑声倏住,双目寒芒直逼高大黑衣蒙面人,老脸上的神色充满了惊骇震撼之色道:“阁下好俊的护身罡气,定静功夫!” “那是冷老夸奖!”那高大黑衣蒙面人轻笑说道:“冷老与轩辕教主一南一北并称宇内,如今能有一个侯山风高过冷老,难道就不能另有人高过轩辕教主么?” 冷天池一怔,红了老脸哑了口,半晌始道:“固然那侯山风高老夫一筹,但老夫并未对他臣服……”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截口说道:“冷老错了,那不叫臣服,那叫携手并肩,同心协力,共图百年霸业,那也叫做……” “好了!”冷天池一摆手,道:“你跟老夫谈这些目的何在,说吧!”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笑道:“冷老委实性急,又不耐烦了,我遵命就是……”顿了顿,接道:“轩辕教主现为那一秘密组织之左护法,右护法之位至今仍悬,我奉那主持此一秘密组织人之命,并带了轩辕教主的敬邀,恭请冷老加盟,屈就右护法之职!” 冷天池双眉连轩,冷冷说道:“这就是你拦老夫之意,说完了么?”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点头说道:“正是,冷老,我说完了,冷老尊意如何?” 冷天池冷然摆手,道:“不如何,老夫要将你擒下!”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诧声说道:“冷老这是什么意思?” 冷天池道:“老夫何等身份?焉肯低头事人,供人驱策?”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忙道:“冷老错了,冷老既与轩辕教主一南一北,并称于世,以轩辕教主身份都肯在那一秘密组织之中……” 冷天池冷然截口说道:“你要弄清楚,他是他,老夫是老夫!”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道:“难道说轩辕教主的身份声名在冷老之下么?” 冷天池道:“他的身份声名不在老夫之下,但人各有志……” “冷老!”那高大黑衣袭面人截口说道:“这是冷老过于固执,我还没有悦,冷老也还不知道,只要冷老点个头,对冷老可有莫大的好处!” 泠天池“哦!”地一声,冷冷笑道:“对老夫有什么莫大好处?你且说说看!”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道:“一来冷老可与那主持此一秘密组织之人,分享那垂手可得,易如探囊取物之霸业,二来多了无数强而有力的帮手,可以快意恩仇,三来……” 冷天池截口说道:“且慢,快意恩仇四字何解?”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道:“那侯山风不是杀了冷老的座下四侍么?” 冷天池心头一震,道:“这个老夫自己有力量快意恩仇,用不着……”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截口说道:“实际上,适才在那白杨林内,冷老与那侯山风交手之际,我也隐身在那白杨林内!” 冷天池老脸一红,道:“而实际上,老夫也找错了人……”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道:“冷老是说那侯山风不承认杀了冷老座下四侍?” 冷天池道:“不错,正是如此!”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笑道:“冷老,换我我也不会承认!” 冷天池脸色一变,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道:“只问冷老,‘书妖’董洪等四位,那致命伤痕是什么?” 冷天池毅然说道:“‘玉面游龙辣手’夏侯岚的独门神功‘一残指’!” “是喽!”那高大黑衣蒙面人道:“‘一残指’既称独门,该是任何人所模仿不得的,如今的问题不在四侍为何人所杀,而在于那侯山风是不是夏侯岚,而这件事,冷老自己颇为明白……” 冷天池脸色微变,道:“你的意思是……”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目光转动,道:“冷老明智,只要那侯山风便是夏侯岚,冷老座下那四侍是否为他所杀,任何人不难明白!” 冷天池眉锋一皱,沉吟说道:“那么他自期三月,找寻那有力的证据一事何解?”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笑道:“只怕他不是在搜寻证据,而是在搜寻一件武林人梦寐以求的罕世至宝!” 冷天池道:“什么武林人梦寐以求的罕世至宝?”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笑道:“冷老可听说过‘玉蟾蜍’?” 冷天池神情一震,道:“难道他就是在找寻‘玉蟾蜍’?”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点头道说:“正是,冷老!” 冷天池目光凝注,惑然说道:“他找寻‘玉蟾蜍’跟此事有何关连?”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笑道:“冷老何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只要他能在这三月之内找到那‘玉蟾蜍’,他便宇内致尊,绝无敌手,便是连天下武林也垂手可得,又何在乎冷老邀约几个帮手找他索仇!” 冷夭池脸色一变,默然不语,须臾始道:“说你那第三椿好处!”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嘿嘿笑道:“我遵命,冷老,只要冷老点个头,那主持此一秘密组织之人,愿在霸业成就之后,还冷老四个活生生的座下侍!” 冷天池一震急道:“难道老夫那座下四侍未死?” “不,冷老!”那高大黑衣蒙面人摇头说道:“‘一残指’下岂有侥幸?冷老那座下四侍不但已在那‘一残指’下断魂丧命,而且尸骨早已腐朽……” 冷天池诧声说道:“那他还如何能还老夫座下四侍?”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笑道:“那就非我所能知了,不过冷老似不必管那么多,只要后时他能还冷老活生生的座下四侍不就行了?” 冷天池突然大笑说道:“你把老夫当做了三岁孩童,有道是:人死难以复生……”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道:“他却有起死回生之能!” 冷天池道:“难不成他能生死人肉白骨,力可回天?”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道:“那毫不夸张,也并非荒诞,冷老!” 冷天池说道:“你以为老夫会信?” “信不信全凭冷老!”那高大黑衣蒙面人道:“我以为前二者好处已受用不尽,至手后者,奉命来劝冷老加盟的是我,我愿以这条性命担保!” 冷天池冷笑说道:“一旦霸业得成,届时若不能兑现,老夫又岂奈你何?他若当真有此能此力此诚意,何不先还老夫四侍?”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摇头说道:“前者冷老太以多虑,也冤枉了那主持此一秘密组织之人的一片诚心,太不能相信人,至于后者……”笑了笑接道:“假如我说出那主持此一秘密之人是谁,冷老谅必就不会那么不肯相信人了,也不会再……” 冷天池截口说道:“你先说,那主持此一秘密组织之人是谁?”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迟疑了一下,翻腕自袖底取出一物,平托掌上,目注冷天池,笑问:“冷老可识此物?”他手掌心上,平托着一颗银火灿烂,拇指般大小的骷髅。 冷天池一见此物勃然色变,腾起掠下软榻惊声说道:“难不成是罗刹……”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截口说道:“冷老既识此物,何必多问?” 冷夭池满脸惊诧之色地截口说道:“夫人不是已仙逝……”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道:“夫人如若已仙逝,何来此物?夫人如若未仙逝,何人又天胆敢冒充她各号,持她信物招摇武林?” 冷天池神情震动,默然未语。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手掌一翻,将那颗银色小骷髅藏入袖中,目注冷天池笑问说道:“冷老,如今尊意如何?” 冷天池道:“若果真那主持此一秘密组织之人是夫人,冷天池当上一名右护法丝毫不算委曲,也不敢再不信……”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截口说道:“这么说来,冷老是答应加盟了?” 冷天池略一迟疑,毅然说道:“既蒙夫人垂青,冷天池不敢不识抬举,只是……”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截口笑道:“冷老既已点头,彼此便是一家人了,何须再多说,冷老请高坐软榻,容我拜见右护法!” 冷天池还待犹豫,那高大黑衣蒙面人一挥手,扬声说道:“你们都出来,随本座拜见右护法!”话落,由那数十丈外周围草丛之中,鬼魅一般飘出数十名黑衣蒙面人来,随风飘动,冉冉而来。 冷天池睹状一震,未再犹豫,腾身掠上软榻。 适时,那数十名黑衣蒙面人已至近前,由那高大黑衣蒙面人领导着一齐躬下身躯,恭谨说道:“属下等见过右护法!” 冷天池强笑摆手,道:“老夫不敢当,诸位不必客气!”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站直身形,一笑说道:“冷老,容属下带路!”说着,带着那数十名黑衣蒙面人转身向前行去,冷天池等则跟在最后,越行越远,终于消失在远处…… “洪泽湖”碧波百顷,帆影点点,尤其在那黄昏时分,鸦背夕阳,渔歌唱晚,景美而宁静!有道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住在“洪泽湖”这一带的人,十之八九是过那水上生涯靠打鱼过活,养活一家老小的渔民,渔家朴实,知足而常乐。 可不是么,你瞧那船靠岸边,背网提篓,三五成群,踏着晚霞归去,各往炊烟袅袅的家门走的渔民,不管是收获多寡,每个人都是嘻嘻哈哈的,那笑容,真挚,笑声,也是发自心底深处,毫无虚假做作毫不勉强!那湖边路上,更跳跃着三五儿童,拍手相迎,牵衣依偎,还探手去抓那篓里的活鱼。此情此景,便有一天的疲劳,也读云消雾散了。 的确不错,你不见那负手站立路旁垂柳下一个文士装束的异乡人在不住点头。感触颇多么?那,正是令人不敢断言是否宇内第一奇才高手,生就一双辣手,使天下武林谈虎色变,魔中之魔夏侯岚的侯山风!这种宁静的地方,突然来了这么一个文士装束的异乡陌生人,难免会引人猜疑,引人注目。 而就在那三五成群渔民向着他投过诧异一瞥之际侯山风由那垂柳下行了出来,举手微拱,开口笑问:“几位,我借问一声,有位姓万的……” 只听一人截口说道:“这位相公莫非是问万不知?” 万不知?是了,想必是那万皆晓退出武林,归隐渔乡之后,为免多事,怕人再来请教所以改了名!这一方面是避免人家知道他是万皆晓,一方面也表示他但知打鱼,不问世事,一事不知。 侯山风忙点头说道:“正是他,我原听他住在湖南边,可是我刚才在那儿找了半天也来见他那座茅屋,不知几位可否……” 那人说道:“他原先是住在湖南边的,可是三个月前搬了。” 侯山风忙道:“请问你老哥可知道他搬到哪儿去了?” 那人未答,一双眼盯着侯山风直打量,道:“相公是他的朋友?” 侯山风点头说道:“我正是他的朋友,不过彼此多年不见了!” 那人摇头说道:“这还是我第一次听说跟见着他的朋友,相公不知道,万不知这个人怪得很,人家都住在一处,彼此好有个照顾,他一个人却住得远远的,人家都是结伴打鱼,他却是一个人下湖,平素也不跟人来往,就是见了面,他也不跟他打招呼,好像这地方的人得罪过他……” 侯山风忙道:“我那朋友就是天生这么一个怪脾气,休说是不太熟的人,像我这种多年的熟朋友,他也是爱理不理的!” 那人道:“原来如此,我还当是谁得罪了他呢,他如今搬往湖东去了,在那儿新盖了一间茅屋,可有两天没打鱼了,相公赶快去看看他吧,说不定是病了!” 侯山风双眉微挑“哦!”地一声,道:“他以往每天都打鱼么?” 那人道:“当然每天得打鱼,不然吃什么?” 侯山风含笑说道:“说得是,多谢诸位了!”微一拱手,赶住湖东而去。 背后,传来那渔民们的话声:“想不到万不知会有这么一位知书达理的和气朋友!” 侯山风只当微没听见,加紧步履赶住湖东,他是唯恐一步来迟,那万皆晓遇到了变故,遭了人毒手。 “洪泽湖”三面平坦,唯独这湖东有座不太高也不太大的小山,这小山上的树木,长得也颇为茂密!在那小山脚下,背山面水地座落着一座茅屋,果如那渔民所说,这座茅屋看上去犹新,绝超不过三个月。此际,那茅屋两扇柴扉紧闭,四下里静悄悄地,在那茅屋外的竹篙上,却晒着一张破网至今未收。 侯山风心中那不祥之兆更浓,加紧步履赶到了茅屋之前,他在竹篱外停了步,当即扬声说道:“请问一声,屋里有人么?”仍是静悄悄的,不闻回声。 侯山风双眉一挑,身形才动,只听一个苍老而略带沙哑的话声自茅屋中传出:“是谁呀?” 侯山风心中顿时一松,摇头失笑,忙应道:“我,找人的!” 只听茅屋中一阵步履响动,那两扇柴扉呀然而开,由那半开的门缝之中探出一个既瘦削又猥琐的小脑袋,那是一个獐头鼠目,带着稀疏疏几根山羊胡子的老者。 他冷冷地打量了侯山风一眼,然后又冷冷问道:“你找谁?”侯山风眉锋为之一皱,道:“我找万皆晓!” 那瘦削猥琐的老者一摇头,道:“不认识!”说着便要把头缩回去。 侯山风忙道:“慢着,我找万不知!” 那瘦削猥琐老者怔了一怔,却冷然又摇了头:“不知道!”他就不肯多说一句话,头一缩砰然关上了门,人家那些渔民们没说错。 侯山风一摇头,跨步进了竹篱,举手拍了门。 门开了,那老者一身粗布衣裤,那身粗布衣裤既宽又大,穿在他身上说不出有多蹩扭,他当门面立,一双耗子眼直瞅着便山风,模样儿神态不太友善。 侯山风含笑说道:“我找你,这行么?” 那瘦削猥琐的老者脸上毫无表情,道:“我不认识你!” 侯山风道:“你或许本认识我,但那蒯游魂你不该不认识。” 那瘦削猥琐老者呆了一呆,道:“谁是蒯游魂?蒯游魂又是谁?” 侯山风皱眉说道:“万老儿,你是怎么了,对别人你或许该装作一番,但对我这蒯游魂的朋友,你却不该再装傻卖呆!”说着,他举步便要行进去,那瘦削猥琐老者抬手一拦,道:“你别进来,我不认识你!” 侯山风眉锋皱得更深,道:“好吧,我不进去,你答我一问,我立刻就走……” 探怀摸出了那朵铁莲花,道:“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那瘦削猥琐老者脸色一变,但刹时间又是一付死板冷漠神色,盯了那朵“铁莲花”两眼,道:“‘铁莲花’!这谁不知道?不等于没问!” 侯山风耐着性子道:“我知道,我是问你此物的出处,为何人所有?” 那瘦削猥琐老者冷然抬眼,道:“这算是第几问?” 侯山风一怔,吸了一口气道:“万老儿,此物关系着两个人的生死跟数十条性命,你为什么不做做好事,又为什么这么对朋友?” “好事?”那瘦削猥琐老者道:“我这个人半辈子做的好事够多了,至于朋友,我这个人没朋友,你又怎忍心来打扰我这老迈渔夫?” 侯山风道:“这样好不?你给我个圆满答复,我不认识你!” 那瘦削猥琐老者翻了翻一双耗子眼,道:“你以前不认识我,今后也永远不认识我!” 侯山风猛一点头,道:“不错,就是这样!” 那瘦削猥琐老者脸上冷漠的神色缓和了一些,道:“你敢坐船?” 侯山风道:“天下没有我不敢做的事!” 那瘦削猥琐的老者冷冷说道:“我那条船可是既破又漏!” 侯山风道:“你都敢坐,我为什么不敢坐?” 那瘦削猥琐老者道:“我会水,你呢?” 侯山风笑道:“我不会,不过相信你不会见死不救,遇溺不伸手!” 那瘦削猥琐老者冷冷说道:“我先声明,一旦船沉,我只有顾自己之力!” 侯山风笑道:“行,只要你认为你做得出来!” “笑话!”那瘦削猥琐老者道:“人不自私天诛地灭,我为什么干不出来,走吧!”说着,伸手一抓侯山风,便要住门外行去。 侯山风忙道:“你要干什么?” 那瘦削猥琐老者停步抬头,道:“你找我干什么?” 侯山风道:“我是问你这朵铁莲花的出处与来历,可是你……” 那瘦削猥琐老者道:“我怎么,我带你去找还不好么?” 侯山风闻言一怔,那瘦削猥琐老者却已擦着侯山风身边,像只耗子一般溜出门去,只听他嘟嚷着说道:“对朋友,我已经很够了,去不去那在你!” 侯山风哭笑不得,眉锋一皱摇了头,举步跟了上去! 那瘦削猥琐老者离开茅屋之后,没回一下头,也不管侯山风是否跟了上来,迳自一摇一摆地向湖边行去! 湖边一株弯弯柳树之上,系着一艘渔舟随波上下晃动,有点像野渡无人舟自横意味!到了湖边,他解了缆绳,迳自跳上船去,侯山风连忙跟着上了船,那瘦削猥琐老者不但未说一句话,便是连看侯山风一眼也未曾,生似这儿就他一个人。那艘渔船,果如那瘦削猥琐老者所说,是既破又漏,他那里拿篙一撑船,那船竟然“吱!”地一声轻响。 侯山风自不会在意,当下开口问道:“万老儿,咱们到哪儿去?” 那瘦削猥琐老者没答理。 侯山风微皱眉锋,又唤道:“万老儿……” 那瘦削猥琐老者冷看了他一眼,突然冷冷说道:“你少说一句不行么?天黑风大,今夜又没有月亮,留神自己吧,要是掉下去,再来十条船也捞不着!”一点不错,正如他所说,此际夜幕低垂,湖上黝黑一片,风势也颇显强劲,浪花翻动,小船直摇冕,而且摇晃起来吱吱有声,生似马上就要支离破碎一般。 侯山风碰了个软钉子,遂闭口不言,多年的故交了,谁还不知道谁,万皆晓外冷内热,为人一向如此。 那瘦削猥琐老者操舟的手法极为精湛高明,小船在他的操纵之下,破浪行进,未片刻已进湖心。 侯山风忍不住又问道:“万老儿,你我究竟要哪里去?” 那瘦削猥琐老者只冷冷地回答了他两个字:“过湖!” 侯山风一怔,苦笑道:“你何不早说,由陆上走不更快么?” 那瘦削猥琐老者道:“我知道快,可是我懒得走路!” 侯山风微一摇头,道:“那人就在对岸么?” 那瘦削猥琐老者道:“不在对岸,在水晶宫!” 八成儿他又不耐烦了,侯山风连忙闭口不言。 只听那瘦削猥琐老者又说道:“我这只眼不行了,你站到船头去替我看着点儿去!” 侯山风道:“我遵命!”闪身掠到船头。当他由船尾掠至船头之际,他看见那船底下已渗进了不少湖水,他掠到了船头,忙打了招呼。 岂料,那瘦削猥琐老者淡然说道:“我早告诉你这船漏水嘛?”不错,这话他是说过。 侯山风苦笑一声,默然未语。 转眼刚船已到湖心,忽听那瘦削猥琐老者道:“喂,你转过来,我要跟你说几句话!” 侯山风如言转过了身,道:“万老儿,你要说什么?” 那瘦削猥琐老者如今脸上竟有了笑容,道:“我想留你跟这条硅船在这湖心待待,你看如何?”说着,他竟也停橹不摇。 侯山风眉锋一皱道:“万老儿,别开玩笑了……” 那瘦削猥琐老者摇头说道:“我没有那么好的心情,我说的是真的!” 侯山风道:“万老儿……” 那瘦削猥琐老者笑道:“谁告诉你我姓万?” 侯山风道:“难道你老儿改了姓?” 那瘦削猥琐老者笑道:“你自己该明白,我可始终没承认我是万皆晓!” 侯山风眉锋又皱深了三分,道:“万老儿,别那么装疯卖傻地开玩笑了!” 那瘦削猥琐老者摇头说道:“信不信在你,我不是万皆晓!” 侯山风道:“那么你是谁?” 那瘦削猥琐老者吃吃笑道:“你找万皆晓问的谁?” 侯山风脸色一变,道:“你是那破庙中……我不信!” 那瘦削猥琐老者笑道:“不信也罢,我也有一朵铁莲花!”一翻腕,手掌心上平托一物,果然是朵“铁莲花”! 侯山风双目寒芒暴闪,方欲闪身,那瘦削猥琐老者及时说道:“你要想跟我多说两句,就别过来!” 侯山风当真未动,扬眉说道:“那万皆晓呢?” 那瘦削猥琐老者翻腕往下一指,道:“在你我脚下,一块大石头静静地伴着他躺在湖底!” 侯山风道:“你又是何人?” 那瘦削猥琐老者说道:“你没见我那朵铁莲花么?” 侯山风道:“我明白了,你早一步赶到了此处,下毒手害了万皆晓,然后又假扮冒充他来引我上钩!” 那瘦削猥琐老者阴笑点头:“不错,你说对了,但嫌太慢了呢!” 侯山风道:“可是在我看来,你明明是万皆晓!” 那瘦削疆琐老者道:“那很简单,无论什么事,都有个高明低劣之分!这化装易容之术也不例外!” 侯山风道:“你要知道,我也是个中老手,在我看来,你没有经过丝毫之易容化装,千真万确的万皆晓!” 那瘦削猥琐老者道:“那足证你于此道大不如我!” 侯山风道:“口舌之辩没有用,我对自己的眼力很有自信!” 那瘦削猥琐老者道:“那你就试相信,要是万皆晓,他绝不会害你!” 侯山风道:“我至今犹怀疑你是在开玩笑!” 那瘦削猥琐老者笑道:“你低头着看船底,像么?” 侯山风如言只看一眼,立刻心头震动,哑口无言!那船底至船舷两只高低,却有三分之一已浸在了水中。 那瘦削猥琐老者吃吃笑道:“我没承认我是万皆晓,我也早告诉过你船漏,我更告诉过你一旦船沉我不救你,你不信若之奈何!” 侯山风扬眉说道:“无须再谈这些,我跟你何仇何恨?” 那瘦削猥琐老者吃吃笑道:“有些事无须仇恨,就因为你太爱管闲事了!” 侯山风目中寒芒一闪,道:“你就是那掳去董姑娘与莫子京之人?” 那瘦削猥琐老者吃吃笑道:“你太看重我了,我只是个可怜的喽罗角色!” 侯山风道:“那么你总该是‘五毒七煞白骨教’中人?” 那瘦削猥琐老者摇头笑道:“你弄错了,这跟‘五毒七煞白骨教’无关!” 侯山风冷笑说道:“果如是,你该嫁祸唯恐不及!” 那瘦削猥琐老者神情一震,笑道:“大丈夫敢做敢当,何必嫁祸于人!” 侯山风冷哼一声,道:“好话,那董姑娘与莫子京呢?” 那瘦削猥琐老者摇头笑道:“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侯山风道:“不管你们跟那董家何仇何恨,为什么嫁祸夏侯岚?” 那瘦削猥琐老者道:“嫁祸?谁说是嫁祸!天下武林之中,如今谁不知道那心狠手辣的魔中之魔先杀冷天池座下四侍,而后又以那双沾满了血腥的手,杀了金陵董家一家!” 侯山风冷笑说道:“你看我今夜会死么?” 那瘦削猥琐老者呆了一呆,道:“要以我看,天这么黑,风这么大,又没有月亮,你更远在这湖心别说人家来不及救你,就是来得及也难以打捞,我看你是死无疑!” 侯山风道:“既如此,对一个将死之人你又何必顾虑?” 那瘦削猥琐老者嘿嘿笑道:“话不是那么说,凡事不怕一万,只怕万一,留着点儿总是好的,你说对么?” 侯山风道:“对是对,未免显得太小气!” 那瘦削猥琐老者道:“落个小气之名,既不痛又不痒,那有什么关系?” 侯山风道:“好吧,那我就不多说了,我也自知难有生望,虽然今在必死,但有你这么一个陪葬总不寂寞!” 那瘦削猥琐老者笑道:“要找别找我,湖底自有万皆晓!” 侯山风道:“只怕由不得你,多一个总是好的!” 那瘦削猥琐老者摇头说道:“我还不愿意死,能除了你,这是大功一件,醇酒,美人,等着我呢,我如何舍得死!” 侯山风道:“那你就试试看吧!” 那瘦削猥琐老者笑道:“不急,船里的水还没满呢!” 话声方落,他突然轻哼一声,只听“喀嚓!”一声,一个船尾竟然被他坐断,人一跟头翻了下去。而,适时,侯山风闪电出掌,只听“嘶!”地一声,却只扯落那瘦削猥琐老者的一只裤管,差毫发没抓住腿。 侯山风欲二次出掌时,那瘦削猥琐老者已然没入那浪花翻动湖水中不见,侯山风正自惊怒交集,只听“哗啦”一声水响,那瘦削猥琐老者却自十余丈外的水面下钻出那小脑袋来,他笑道:“好险,夏侯岚,你如今还有什么话说,呼天不应,呼地无门,你纵有通天本领也只有把它带到湖底去了,我没工夫陪你了,也不忍见你临死前那可怜模样,告辞了!”嘿嘿一笑,头一缩,湖水动荡,他已然不见。 侯山风是没有什么话好说了,船本已进水不浅,如今这一断了船尾,那船早已倒栽而下,有一半已没入水中。匆忙之间,侯山风无瑕他顾,双掌并探“喀嚓”两声折断了两块船板,放在手中再一折,折成了四段,抬眼四顾,隐约只见南岸最近,他抖手打出一块船板,然后腾身掠起,跟着射去。 船板落札他力势也尽,他抖手又打出了块船板,然后在那头一块船板上借力,一沾又起。如此三个起落,硬生生被他掠出百余丈去,如今手中仅剩下一块船板,再看南岸,竟还有差不多近百丈距离。除非再有一块船板,否则他仍上不了岸,而要坠落在距离南岸二十余丈的湖水之中。 虽如此,可是他不能不渡,再说,进一丈是一丈,那总比坠在那距岸过远的湖水中好。当下,他抖手打出了最后一块船板,一掠之后当他从那最后一块船板上掠起之际,他提足了真气,这一掠,被他掠出了四十余丈,距那南岸只剩下了十余丈。 虽船仅剩十余丈,但他仍是势非落水不可,而且,十余丈距离,对一个不会水的人来说,那不啻十几里距离。眼看着他就要落水,侯山风心中一惨,便待闭目!突然,一片黑忽忽的物体,由那南岸一片树林中打出,直射湖面,恰好落在他脚下。侯山风大喜,单足一点那片黑忽忽之物,腾身拔起,直上南岸,这才吁了一口大气,暗挥冷汗。 他足一沾地,毫不迟疑,立即扬声发话:“哪位高人及时援手,请出客我一谢!” 林内寂寂,无人答话,但有一阵香风拂过,红影似电,侯山风一惊,刚待腾身,眼前已俏生生地站着那红衣人儿! 是一声满含悲怒的娇呼:“岚哥,你还忍心走么?” 侯山风心头一震,垂下头去:“凤妹你这是何苦……” 红衣人儿娇躯猛颤,泪珠儿成串,扑簌簌落下:“这称呼我有多少年没听到了,岚哥,你好忍心!” 那位“玉面游龙辣手”夏侯岚抬起了头,双目之中的神色,是极度的不安与欠疚。他口齿启动,欲言又止。 红衣人儿凄楚地又道:“岚哥可知道,这多年来,我心碎几片,断肠几寸,流过多少泪,走过多少路,冒过多少风险么?” 夏侯岚怔低说道:“凤妹,原谅我,我有着不得已的苦衷……” 红衣人儿凄婉说道:“岚哥,这话我不知听过多少遍了,我苦等多年,岚哥仍是以这种话对我,其实,我能再见岚哥一面,听岚哥这么叫我一句,我该知足了,还求什么……”娇躯一闪,突然住湖中投去。 夏侯岚大惊失色,探掌如电,一把抓住红衣人儿粉臂,硬生生地把她拖了回来,颤声急道:“凤妹,是我不好,我,我……” 红衣人儿娇身一移,偎入夏侯岚怀中,螓首深埋,失声痛哭,这是多少年来的相思之苦,这是多少年来的委曲,多少年来的……夏侯岚没说话,也未动!他知道,这时候只有让她哭,也唯有哭,才能发泄她心中积压多年的相思之苦,无限委曲…… 突然,夏侯岚转头左顾,目注那林深处,轻喝说道:“是哪一位隐身在此……” 人影儿乍分,红衣人儿连忙挪离娇躯。 只听一声佛号自林深处响起:“阿弥陀佛,罪过,罪过,我和尚该被打人十八层阿鼻地狱,怎么碰上了这种阵仗……” 夏侯岚眉锋一皱,红衣人儿连忙垂下螓首。 只见那林内处大袍轻摆,佛衣飘飘地走出了那可恶的癫和尚,他近前肃然合什躬下身形:“惊散温存缠绵,罪莫大焉,望祈二位恕我!” 夏侯岚眉锋又一皱,红衣人儿一颗乌云螓首垂得更低,那雪白娇嫩,隐发惑人光芒的耳根上,有着一层浓浓红晕。 癫和尚又一躬身,道:“两次投水,这一次却用不着和尚,和尚有两次功德,将功折罪,功大于过,问女施主何以谢我?” 红衣人儿猛然抬头,肃然说道:“上官凤愿日日香,朝朝礼拜……” 癫和尚笑道:“折煞我和尚了!女施主是想让我和尚早登极乐,无奈我和尚对这万丈红尘尚有着几分贪恋!” 夏侯岚诧道:“和尚,休得疯疯癫癫,说正经的!” 癫和尚道:“正经的该问檀樾你!” 夏侯岚眉锋一皱,道:“和尚,我碰上了怪事……”接着,遂把适才经过说了一遍。 听毕,癫和尚身影颤抖,闭目合什:“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我不杀伯仁……” 夏侯岚截口说道:“和尚,你没听我说么,那人确是万老儿!” 癫和尚摇头说道:“檀樾,那人绝不是万皆晓!” 夏侯岚道:“和尚,何以见得?” 癫和尚道:“他要是万皆晓,他绝不会……” 夏侯岚道:“和尚,而事实上……” 癫和尚截口说道:“檀樾,他绝不是万皆晓!” 夏侯岚皱眉说道:“我也这么想,他不该是,无如,和尚,你该相信我的眼光!” 癫和尚道:“那可能他有着极度高明的易容之术!” 夏侯岚道:“和尚,别人不知道你知道,我的易容术独步宇内,傲夸武林!” 癫和尚诧异欲绝地道:“那就怪了,这报本是绝不可能的事……” 夏侯岚道:“那人确是万皆晓!” 癫和尚道:“若果真是他,他又怎会害你?” 夏侯岚苦笑说道:“那我就不知道了……” 癫和尚突然说道:“檀樾,你说那人由湖中潜水逃走了?” 夏侯岚点头说道:“不错,他是由这‘洪泽湖’中潜水而逃!” “那就不对了!”,癫和尚笑道:“据和尚所知,万皆晓老儿不会水!” 夏侯岚道:“和尚,你忽略了一点,他在这‘洪泽湖’中长年打渔为生!” 癫和尚道:“打渔的并不是个个会水!” 夏侯岚道:“事实上,和尚,打渔的十之九九会水!” 癫和尚呆了一呆,道:“就算他会水,但单凭会水这一点……” 夏侯岚截口说道:“有一点我忘了告诉你,那万皆晓左手小指是否缺了一节?” 癫和尚点头说道:“不错,那是当年被人一刀削下来的!” 夏侯岚道:“此人左手小指也缺了一节!” 癫和尚道:“找一个缺指的人并不难!” 第七章 辛酸往事 夏侯岚道:“可是找一个并非易容,而身材,像貌,言谈、举止,特征都相同,分毫不差的人却难比登天!” 癫和尚道:“檀樾,眼前三人中,唯檀樾你见过那人,难道檀樾真……” 夏侯岚截口说道:“和尚试知道,我生平不做没把握的事,也不说没把握的话,我敢以性命担保,此人确是万皆晓!” 癫和尚道:“那他为什么要害你呢?” 夏侯岚苦笑说道:“和尚,你问我,我问谁?” 癫和尚神色渐趋凝重,沉吟说道:“看来此中大有文章,檀樾,和尚要到一个地方去……” 夏侯岚忙道:“和向,你要到哪儿去?” 癫和尚道:“此属天机,暂时不便泄露,不过,少则五天,多则十日,那人是否万皆晓,和尚总会给檀樾个明确答复……” 夏侯岚眉锋一皱,道:“好吧,和尚,你我何时何地再碰头?” 癫和尚道:“檀樾不必跟我订约,届时和尚自会找檀樾!”说着,转向上官凤,道:“女施主,和尚不再打扰了,空林寂寂,正宜长坐谈心,互诉情怀,想必夏侯岚檀樾有段往事要告诉女施主,和尚不敢打扰,就此告辞!” 合什微一躬身,大袖摆处,倒射而逝…… 望着那穿林而去的枯瘦身形,夏侯岚喃喃说道:“当年,如今,怎么我碰上的都是难解的怪事……” 上官凤倏地侧转螓首,道:“岚哥,当年,如今,你都碰到了什么怪事?” 夏侯岚苦笑说道:“凤妹可曾听见和尚临去之言?” 上官凤点头说道:“我听见了,岚哥有段往事……” 夏侯岚点头说道:“凤妹可愿意听?” 上官凤柔婉地说道:“只要岚哥愿意说,我没有不愿意听的!” 夏侯岚双眉微轩,道:“那么凤妹,咱们找块草地坐坐,让我说给你听……” 上官凤温顺地微颔螓首,没有说话。 夏侯岚轻舒猿臂,微微拥着上官凤向林中一块草地走去,在那草地上,二人相对而坐。坐定,夏侯岚吸了一口气,道:“凤妹,这要从很久很久以前说起……” 上官凤柔婉笑道:“便是从盘古开天说起,我也有这份好耐性!” 夏侯岚淡技一笑,道:“谢谢你凤妹……”神情忽暗,叹了口气接道:“凤妹,首先我要告诉你,我是个弃婴,也很有可能是这世上唯一对自己身世不明的一人……” 上官凤一震说道:“这怎么说,岚哥这夏侯复姓……” 夏侯岚道:“那是我义父,也是我授业恩师所赐!” 上官凤道:“岚哥的义父及授业恩师是哪位前辈?” 夏侯岚道:“凤妹可曾听说过‘断肠碎心偷生客’此人?” 上官凤脱口一声惊呼,道:“岚哥是说夏侯一修夏侯前辈?” 夏侯岚点头说道:“正是,凤妹,他老人家就是我的义父及授业恩师!” 上官凤动容说道:“原来岚哥是夏侯前辈的义子兼衣钵传人那就怪不得……”倏地住口不言。 夏侯岚却未在意地淡淡接口说道:“那就怪不得我功力高绝,出手辛辣,出道未三年,便赢得那‘玉面游龙辣手’的称号了,对么?” 上官凤娇靥微酡,也带着歉疚与不安,道:“岚哥,原谅我的无心……” 夏侯岚微微摇头说道“凤妹,我不会介意的,你没有说错,我承认我自小耳濡目染,受他老人家影响很大,但是凤妹该知道,他老人家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那名号也不叫‘断肠碎心偷生客’,由这后来自改的名号,任何人不仅知道他老人家有着一段心碎断肠,有血有泪,既羞且愧的往事,而只要任何一人知道了他老人家这段往事,当会原谅‘断肠碎心客’性情怪癖,出手毒辣,只因为他老人家受过太多的打击……” 上官凤道:“这是天下武林任何一个所不知道的,岚哥,夏侯前辈受过什幺样的打击,又为什幺自改名号为……” 夏侯岚截口说道:“恐怕谁也不知道他老人家有妻有子。” 上官凤呆了一呆,道:“这的确没人知道。”,夏侯岚道:“我那义母我没见过,不过听他老人家提起过,说我那义母姓柴,闺名玉霞,是前杭州太守柴明清的掌珠,是位不谙武学,贤淑善良的女子,结缡三载,他两位膝下有了个儿子,常言道:‘有妻有子万事足’,也即因此,他老人家封俭归隐,退出武林偕妻携手,找了一处远离尘世的僻静地方安居下来,谁知好景不常,他老人家一次出远门回来之后,发现他那妻手跟他托付照顾妻子的一位至友俱已不见……” 上官凤黛眉微挑,插口说道:“莫非夏侯前辈那位至友是个人面兽心的……” “事实不错。”夏侯岚点头说道:“他老人家几经打听,才知道他那手无缚鸡之力的善良爱妻为他那位至友所霸占,并在他来回来之前掳去了他那爱妻及幼小,他老人家悲怒之下,孤剑走天涯,穷搜四海,遍寻八荒,誓必要手诛那人面兽心的匹夫,夺回自己那爱妻幼子……” 上官凤挑眉说道:“该杀,死了都便宜,岚哥,找到了没有?” 夏侯岚叹道:“找是找到了,但却是找到了三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四条命!” 上官凤“哦”地一声惊呼道:“都死了,岚哥,那是……” 夏侯岚摇头道:“不知道是怎么死的,他老人家仅能从那身材体形及一些余物上辨出那正是自己的爱妻幼子及那人面兽心的匹夫!” 上官凤轻轻地“哦”了一声,默然未语,但她旋又说道:“岚哥,你适才说三具尸体四条命,是什么……” 夏侯岚道:“在他老人家出门之初,我那义母刚怀了身孕。” 上官凤娇靥堆霜,美目凝煞,道:“害人不浅,那人面兽心的东西死得太便宜!” 夏侯岚双眉微挑道:“他老人家遭此重大打击之后,痛不欲生,复又自愧堂堂七尺须眉伟丈夫,无力护卫爱妻幼子,本拟横剑自绝,找寻妻儿于泉下,但就在他拔剑之际,他听到了一阵儿啼!” 上官凤忙道:“那就是岚哥?” 夏侯岚点头说道:“不错,凤妹,那就是我,他老人家看我被人遗弃于荒野,太以可怜,以念谁无子女,谁无亲儿?就暂时打消了那自绝的念头,把我带回去抚养一直到我长大成人,可以自主,他老人家方乘我不备之际横剑自绝了……”话声至此,喉间似有物堵塞一般,倏地住口不言,双目涌泪,身形微颤,缓缓垂下头去。 上官凤她感同身受,伸过柔荑,握上了夏侯岚那白皙修长的双手,虽来说话,但那安慰之意尽在不言中。 半晌,夏侯岚举袖拭泪,强笑说道:“凤妹,这就是他老人家的辛酸血泪史了……” 上官凤道:“难道夏侯前辈未曾提过岚哥的身世么?” 夏侯岚摇头说道:“没有,他老人家捡到我时,除了一块包裹之物外,别无长物,所以他老人家没有丝亳线索去寻访我是谁家弃婴!” 上官凤道:“看来,岚哥那生身父母也够狠心的!” 夏侯岚身形猛然一阵颤抖,扬起双眉,但他没有说话。 上官凤心知一句无心之语又触中情郎心中隐痛,遂忙改变了话题,轻轻开口说道:“那么,岚哥正当纵横宇内,叱咤风云之际,又为什么……” 夏侯岚苦笑截口,说道:“凤妹,那有四种原因!” 上官凤微愕说道:“四种原因,哪四种?” 夏侯岚道:“第一,我出道三年,斩奸除恶,踏尽不平,却是因为性情冷酷,出手过辣,赢得个魔号,我一方面心灰意冷,另一方面也感于有负义父老人家的忍羞含辱,苦心培育。” 上官凤道:“行事但求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何计较世情之毁誉褒贬!这世上也尽多欺世盗名的卑鄙隐恶小人!” 夏侯岚淡然强笑,道:“谢谢凤妹,我现在想通了……” 顿了顿,接道:“第二,我自‘玉面游龙辣手’夏侯岚名号崛起武林之后,我便发觉有人在暗中千方百计地谋害我,阴狠毒辣手段层出不穷,但因那人功力颇高,行事又极其谲诡神秘,所以我始终未能找出他是武林中的哪一个……” 上官凤道:“所以岚哥就扮演那么一出假戏,又找那蒯半千老鬼帮了个忙,将一口空棺埋入土中,然后……” “不,凤妹!”夏侯岚摇头说道:“那不是空棺,事实上我确在棺中,也确实被埋进那三尺孤坟,一块黄土之中,只不过当夜蒯半千又把我挖了出来!” 上官凤一股悲凄,满面凄楚地道:“真好!岚哥只知道演一出假戏,却不知害得我在墓前哭倒几回,流过多少泪,滴过多少血,每年一束香花……” 夏便岚无限愧疚歉然地强笑道:“凤妹,原谅我那不得巳的苦衷,在现在不是……” 上官凤微颔螓首,轻轻说道:“是的,岚哥,只要岚哥还活着,只要我能长伴岚哥身畔,以后就是心碎断肠,流过多少泪,冒过多少狂风暴雨,跑过多少路,如今我还是心甘的!” 夏侯岚身形猛颤,挥掌一把抓上那雪白晶莹,滑腻若脂,柔若无骨的一双柔荑,道:“凤妹,我欠你太多了……” 上官凤螓首半垂,道:“今生也许,但前生必然是我欠你的!” 夏侯岚只紧握那只手,没说话。 上官凤却道:“岚哥,说你那第三种原因吧!” 夏侯岚点了点头,道:“第三种原因,就该是因为我那至今难明的身世了……” 上官凤道:“岚哥所以诈死,是为了打听自己的身世?” 夏侯岚道:“凤妹猜想,夏侯岚不死,谁敢说话,我若以‘玉面游龙辣手’的身份去四处打听,谁又敢告诉我?” 上官凤道:“那么岚哥隐身在‘金陵’夫子庙,秦准河一带,游荡玩世,游戏风尘,可曾有什幺收获?” 夏侯岚摇头说道:“对自己的身世,至今仍茫无所知,便是对那暗中企图杀害我之人也未摸着一丝端倪!” 上官凤道:“那么岚哥这一出假戏是白演了!” 夏侯岚点头说道:“可以逾么说,不过‘金陵’董家这桩祸事,与我不无关连!” 上官凤道:“那等于是在岚哥再现武林之后!” 夏侯岚道:“癫和尚这一着虽然给我惹来了不少麻烦,但确也替我引出了一点端倪,我怀疑那杀害董家全家之人即是三年前那一直在暗中害我的人,要不然……” 上官凤道:“岚哥根据那‘一残指’致命伤痕?” 夏侯岚点头说道:“正是。” 上官凤道:“岚哥,那‘一残指’是岚哥的独门神功!” 夏侯岚道:“这个我知道,义父他老人家只有我一个传人……” 上官凤道:“夏侯前辈可还有什么极其亲近的亲人及朋友?” 夏侯岚惑然说道:“凤妹何作此问?” 上官凤道:“假如夏侯前辈有什么极其亲密的亲人及朋友,那有可能当年他们由夏侯前辈处学得这独门……” “我明白了。”夏侯岚道:“可是他老人家除了我之外,已没有亲人,那唯一的过命之交的至友,也已死在多年之前!” 上官凤皱眉沉吟,道:“那就奇怪了,岚哥,夏侯前辈那人面兽心的朋友是……” 夏侯岚扬眉说道:“千面书生金玉容!” 上官凤一声惊呼说道:“原来是他,真是人如其名,金玉其外……”话丝微顿,接道:“岚哥,不管怎么说,这世上除了岚哥你自己之外,另有一个会施‘一残指’的人在,这是毋庸置疑的!” 夏侯岚点头说道:“是的,凤妹,我也是这么想!” 上官凤道:“只要能找出那会施‘一残指’之另一人……” 夏侯岚苦笑说道:“凤妹,上哪儿去扰,又怎么个找法?” 上官凤肯定地道:“容易,岚哥,如不是夏侯前辈另有亲人或朋友在,那么是岚哥自己的知己朋友中有那……” 夏侯岚道:“据我所知,他老人家生平只有‘千面书生’金玉容那一个过命的朋友,而我也只有‘五岳游魂’蒯半千那么一个知己!” 上官凤迟疑了一下,道:“岚哥,我无意怀疑任何人,癫和尚会……会……” 夏侯岚摇头说道:“我跟他之间,从不过问彼此的武学!” 上官凤皱眉说道:“那自当年至今,岚哥所碰到的怪事,的确太多了!” 夏侯岚苦笑说道:“而眼前这一件令我更难懂,明明那人是多年的朋友万皆晓,他竟会翻脸无情地对我下了手!” 上官凤沉吟未语,但忽又说道:“好在癫和尚已经去查了,几天之后定会有所回音的,岚哥,这些事不要提了,说你那第四种原因吧!” 夏侯岚应了一声,却迟疑未语。 上官凤美目凝注道:“怎么,岚哥为什么不说?” 夏侯岚缓声说道:“凤妹,实际上算算,只有那三种……” 上官凤道:“岚哥,谎言欺人最要不得,我来替岚哥说吧,那第四种原因是为了躲避我的纠缠,可对?” 夏侯岚窘迫不安地道:“凤妹,你知道,我是个身世不明的弃儿,又是令人谈虎色变,提起来便切齿痛恨的魔中之魔,而凤妹……” 上官凤道:“而我却是个出自名门的女儿家,对不?” 夏侯岚毅然说道:“事实如此,我不愿否认!” 上官凤美目微肿,道:“岚哥也不怕伤人的心,岚哥,你是个弃儿,也是人生父母养的,跟我有什么不同?再说,我刚才说过,行事但求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何在乎世情之毁誉褒贬,便是当今武林中每一个人指岚哥是十恶不赦的恶魔,而我却知道岚哥是个侠骨仁心,顶天立地的盖世英豪奇男子,这难道还不够?” 夏侯岚激动地点头说道:“够了,凤妹,其实还有不少人说我是个好人!” 上官凤忙道:“却是谁,岚哥?”夏侯岚道:“不算癫和尚,是秦淮河上的小翠红,还有那夫子庙一带的苦哈哈朋友,铁牛,秦六他们。” 上官凤正色道:“岚哥,他们心中的好人那才是真正的好人,而在那些欺世盗名之辈口中的好人,并不见得怎么样!” 夏侯岚动容说道:“多谢凤妹教我,我已经很知足了,也不再计较世情之毁誉褒贬!” 上官凤突然垂下螓首,道:“从今后,岚哥不再躲了吧?” 夏侯岚道:“凤妹就不怕人家指你鬼迷了心窍,伴恶魔么?” 上官凤猛然抬头,道:“我不怕,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伴的是个怎么样的人,这就够了!” 夏侯岚一阵激动,伸手又握上了柔荑…… 与此同时,一样地夜色,在那距离“洪泽湖”不远的南阳镇上,一座灯火全熄的高大宅院里…… 蓦地里,一阵急促步履声划破这默黑高大宅院的寂静,一条瘦小人影步履如飞地奔进了这高大宅院的后院!这瘦小人影在后院一间精舍前停了脚步,然后,他恭谨地向着那毫无灯火却关着门的精舍躬下了身:“禀老主人,万皆晓到。”这瘦小人影赫然竟是那谋害夏侯岚来成的万皆晓! 只听那精舍中传出一个冰冷话声,道:“很好,任务达成了么?” 万皆晓道:“回老主人,那夏侯岚绝无生路……” 那冰冷话声冷哼一声,道:“你可曾亲眼看见夏侯岚沉下去?” 万皆晓身影一震,道:“这个……老主人请放心,属下敢以性命担保。” 那冰冷话声倏起一阵冰冷阴笑,道:“你这话当真?” 万皆晓难卜福祸,但仍壮着胆子道:“在老主人面前,属下怎敢有戏言?” “那好!”那冰冷话声阴阴说道:“你到洪泽湖南岸去看看,那夏侯岚是否正在跟他那情人上官凤互相依偎,情话绵绵!” 万皆晓机伶一颤,道:“禀老主人,这不可能……” “住口!”那冰冷话声一声冷叱,道:“我亲眼目睹,难道还会冤枉你么?” 万皆晓砰然然一声跪了下去,颤声说道:“老主人开恩,属下一时疏忽……” 那冰冷话声冷哼一声,道:“你一时疏忽却坏了我的大事,适才你自己亲口承诺,愿以性命担保,如今你还有何话可说?” 万皆晓叩头说道:“老主人开恩,念在属下追随这多年份上……” 那冰冷话声冷笑截口说道:“我本念多年追随情份,也有饶你之心,无奈那夏侯岚已看出你是货真价实的万皆晓,若之奈何!” 万皆晓机伶暴颤,叩头如捣蒜,连连哀求开恩。 那冰冷话声冷笑说道:“要我开恩不难,你先答我几句……” 万皆晓忙道:“属下遵命,属下遵命……” 那冰冷话声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杀夏侯岚?” 万皆晓战战兢兢地道:“属下不知道,凡是复姓夏侯者,皆在屠杀之列!” “很好,”那冰冷话声道:“我是宁可错杀一百,绝不放过一个……”话声微颤,接道:“你知道我是谁?” 万皆晓道:“不知道,只闻其声,未见过其人!” “也不错,”那冰冷话声笑道:“你知道那唯一知道‘玉蟾蜍’藏处的‘金陵董家’之女现在甚么地方?” 万皆晓道:“杀害董家满门的是夏侯岚,那董婉若自然在他手中。” “很好,”那冰冷话声笑道:“你可以走了,但别再让我碰见!” 万皆晓几疑非真,猛然抬头,颤声说道:“老主人……” 那冰冷话声道:“莫要等我改变了心意!” 万皆晓如逢大赦,欣喜欲狂,就地腾身而起,直上茫茫夜空,但刚上半空,他突然闷哼一声栽了下来,砰然一声,血光进现,脑浆四射,头颅粉碎寂然不动。 那冰冷话声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阴笑,喝道:“来人!” 只听夜色中有人应了一声,两条黑影飞掠而至,近前躬身,悄声说道:“恭请老主人吩咐!” 那冰冷话声道:“把他拖出去,丢远一些!” 那两条人影应了一声,一躬身,拖起地上的万皆晓,转身如飞而去,转瞬间隐入那茫茫夜色中不见。适时,一条瘦小人影射出精舍,直落那精舍左边十余丈外一座小楼之前,他一身黑衣,看背影,那人该是枯瘦的一个。 他刚落楼前,那两扇楼门倏然而开,他闪身进门,门内,两名黑衣人恭谨躬身道:“见过老主人!” 那瘦小人影一摆手,道:“姑娘睡了么?” 那居左一名黑衣人道:“回老主人,姑娘尚未安歇!” 那瘦小人影微一颔首,道:“我要下去看看,开门!” 那居左黑衣人应了一声,伸手在楼梯旁按了一下,只听一阵轧轧异响,那楼梯的最下一半缓缓向下陷去,跟着,那楼梯下现出一个四四方方的黝黑洞穴。 瘦小人影立即顺着下陷的楼梯往下行去,一闪不见。片刻之后,他出现在一扇微透灯光的石门前,既有了灯光,该看得清楚他是什么人了。可是,他如今以背影向外,除了石门里的人以外,别人是着不见他那面貌长像的。 那石门后,是一间布置够称华丽的石室,如今在这石室里的一张锦榻上,面内背外地坐着个身影美好的白衣女子。在那白衣少女身左,另站着两名青衣婢女。 这身材瘦小的黑衣人一出现门边,立刻被两名青衣婢女看见,她两个在原地盈盈裣衽,施下礼去:“婢女见过老主人!” 那瘦小黑衣人一摆手道:“罢了!” 适时,那白衣少女霍然转过娇躯,那是位面貌清丽的白衣少女。 那瘦小黑衣人及时又道:“乖儿,你还没睡。”话声已不再冰冷懔人,相反地,竟出奇的柔和。而那白衣少女娇靥上却堆着一层浓浓寒霜,冷冷说道:“你来干什么?” 那瘦小黑衣人毫不在意,说道:“爹来看看你……” “住口!”白衣少女叱道:“你不是我爹,我也不是你的女儿,你以后少这么自称!” 那瘦小黑衣人道:“乖儿,你娘临死前神智不清,你怎么相信她的话……” 白衣少女道:“她老人家是我的生身之母,我不信她的话信谁的?” 那瘦黑衣人道:“乖儿,我不说了么,你娘临死神智昏迷……” 白衣少女道:“她老人家那时候清醒得很,你自己也该明白,我并不是你的亲生女儿,而是你的仇人之后!” 那瘦小黑衣人摇头说道:“乖儿,我始终认为你是我的亲骨肉……” 白衣少女截口说道:“而你认为是你的亲骨肉之人却恨不得噬你之肉,寐你之皮,我明白,你也明白,当初你并不知道我娘已怀了我,及至我出世之后,你一直认为我是你的女儿,所以把那东西交我收藏……” 那瘦小黑衣人道:“乖儿,我直到如今仍认为你是我的女儿!” 白衣少女冷笑说道:“我告诉你好了,如今你再想收回那东西,已经来不及了,你若不把那东西交我收藏,给我个学习武功的机会,我娘还不会把真象告诉我昵,如今你死了那条心吧!” 那瘦小黑衣人摇头说道:“乖儿,你错了,我既然一直认为你是我的女儿,我根本不会有收回那东西的意思!” 白衣少女道:“那么你放弃‘金陵’的产业不要,把我囚禁在此处……” 那瘦小黑衣人截口说道:“乖儿,那产业是我化了多少心血弄来的,我怎舍得丢?不过是强敌上门,没有办法而巳,至于你……”抬手一指石室内的陈设,接道:“你自己看看,这叫囚禁?” 白衣少女道:“既不是囚禁你为什么不放我出去?” 那瘦小黑衣人道:“乖儿,我不刚说过么,强敌已到左近,这凡是我所有产业中最安全的地方,再说,你又是唯一知道那东西藏处的人。” “不错!”白衣少女冷笑说道:“我是唯一知道那东西藏处的人,所以你既怕我被人掳走,也好慢慢诱我说出那东西的藏处,要不然你早把我也杀了!” 那瘦小黑衣人摇头叹道:“乖儿,虎毒不食子,你怎好对我……”一声悲笑接道:“看来你娘是害苦了咱们父女!” 白衣少女道:“我娘是这世上最善良的人,她老人家从来没有害人之心,甚至于连防人之心都没有,要不然她不会被你这人面兽心的恶魔……”长长吸了一口气,接道:“谁害谁你自己明白,深夜你扪心自问,你良心如何能安。你等着吧,那不爽的报应迟早会临头的!” 那瘦小黑衣人微微低下了头,但他旋即抬头说道:“乖儿,一切罪名我都承认,但这几年来,我并没有亏待你娘,你不是都看见了吗?乖儿。” 白衣少女道:“那没有用,更不能消除她隐藏在心中的仇恨!” “所以!”那瘦小黑衣人道:“乖儿,你要明白,正因为我没有办法消除你娘对我的仇恨,她又没有别的办法报复,所以她临死之前在咱们亲父女之间种下了仇恨,使得你硬把生身之父做了仇人,婉儿,你冰雪聪明,怎不想想看!” 白衣少女面有异色,但旋即挑眉,道:“便即是她老人家的报复,那也是你的报应,你拆散人家夫妻,人家何独不能拆散你父女,就算是你的亲生女儿,我也不齿你这为人父者之作为……” 那瘦小黑衣人忙道:“乖儿,无论怎么说,你是我的亲骨肉!” 白衣少女道:“我娘也是我的生身之母,她老人家只有可怜,悲惨的一生,并没有丝毫错处,这你该明白!” 那瘦小黑衣人道:“这个我知道,可是,婉儿,那仇恨不该存在于咱们父女之间!” 白衣少女道:“事实上,我并不是你的女儿!” 那瘦小黑衣人道:“婉儿,你为什么那么相信你娘而不肯相信我?” 白衣少女道:“那要问你自己的作为!” 那瘦小黑衣人道:“那是对外,对内,我没有丝毫亏待你娘的地方,对你我更是爱逾性命,疼爱备至,百依百顺……” 白衣少女道:“以前,我很感激,但现在我明白了之后,你就是对我再好,也无法消除我心中的仇恨!” 那瘦小黑衣人道:“乖儿,难道你不相信这是你娘的报复。” 白衣少女道:“我不否认,那极有可能……” 那瘦小黑衣人忙道:“这么说,你相信你是我的亲骨肉?” 白衣少女道:“除非日出西山,否则我绝不相信!” 那瘦小黑衣人猛然一阵轻颤,哑声说道:“好吧,乖儿,你不相倌我不愿勉强,总有一天我会证明给你看的,到那时我别无所求,只求你叫我一声爹我就心满意足了,如今,婉儿,可以让我进来坐一会么?” 白衣少女冷然摇头,道:“不行,我不许你进我这石室一步!” 那瘦小黑衣人身形又一阵轻颤,道:“好吧,我就站在这儿吧!” 白衣少女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那瘦小黑衣人迟疑了一下,道:“乖儿,这话我本不该说,说了不但难免你动疑,而且会加深你对我的仇恨,可是事到如今,我不得不说……” 白衣少女道:“只要你不怕,你尽管说!” 那瘦小黑衣人沉默了一下,道:“你知道,乖儿,咱们由‘金陵’迁来此地,是为了避仇,而如今我又接获报告,敌踪越来越近,让咱们躲无可躲……” 白衣少女道:“躲无可躲又如何?” 那瘦小黑衣人强笑了一声,道:“我打算全力一拚……” 白衣少女道:“壮哉此言,那很好嘛!” 那瘦小黑衣人道:“可是强敌不但人多势众,而且个个高手,敌我双方的实力太以悬殊,唯有那东西所藏……” 白衣少女截口说道:“说来说去,你目的在那东西!” 那瘦小黑衣人点头说:“乖儿,事实如此,我不否认!” 自衣少女道:“据我所知,你一身所学,居天下一二人间!” 那瘦小黑衣人抬头说道:“那没有用,乖儿,你不知道,来敌太强……” 白衣少女道:“我还没有听你说过,都是些什么人?” 那瘦小黑衣人道:“都是当今数一数二的巨魔头……” 白衣少女道:“无缘无故,人家怎会找你?” 那瘦小黑衣人道:“乖儿,这要从当年说起,一时难以尽述的!” 自在少女冷冷一笑,道:“你要知道,那是你的事!” “乖儿,”瘦小黑衣人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覆巢之下,没有完卵,这道理你该知道!” 白衣少女道:“我懂,这道理很浅显,我怎么不懂,可是我更懂如果我把那东西的藏处告诉你,我将死在强敌来犯之前!” 那瘦小黑衣人道:“乖儿,我不说过了么,你是我的亲生女儿,虎毒不食子……” 白衣少女截口说道:“我不是你的女儿!” 那瘦小黑衣人道:“乖儿,你真不肯把那东西的藏处告诉我?” 白衣少女断然摇头说道:“不,绝不,那是我的护身符,将来我要靠它报仇雪恨,我绝不会把它的藏处告诉你!” 那瘦小黑衣人身形倏颤,摇头叹道:“看来你娘已经达到她的目的了,乖儿,等到将来有一天,你知道我是你的生身之父的时候,你会懊悔的!” 白衣少女道:“我没有什么可懊悔的,你要是怕我将来找你报仇雪恨,你最好现在把我杀棹,永除后患!” 那瘦小黑衣人黯然地摇头说道:“乖儿,我不怕,你现在就可以向我下手,来吧!” 白衣少女双眉一挑,道:“你当我不敢么,只不过我如今不是你的敌手罢了!” 那瘦小黑衣人道:“乖儿,你尽管放心,我绝不还手。” 白衣少女冷笑说道:“我没有听说过世上有这么傻的人,你以为我会相信……” 那瘦小黑衣人截口说道:“这不是我傻,乖儿,这是父女天性,你只管试试看。” 白衣少女双眉陡挑,道:“你这话当真?” 那瘦小黑衣人道:“乖儿,你还怕我会奈何你么?” 白衣少女未再说话,伸手自榻旁拿起一只利剪,举步行了过去。那两名青衣婢女大惊失色,急呼一声:“姑娘,你怎能……”便要双双上前拦阻。 那瘦小黑衣人一摇手,道:“你两个不要拦姑娘。” 那两名青衣婢女连忙垂下螓首,悲声说道:“是,老主人!”说话间,白衣少女已行至那瘦小黑衣人近前,娇靥堆霜,美目凝注,扬起了手中利剪。那瘦小黑衣人平静,安祥,不言不动。 白衣少女突然说道:“你当真愿意这么让我把你杀死?” 那瘦小黑衣人淡淡说道:“乖儿,我是你的生身之父,父女之间有爱而没有恨,我不怪你,也不怪任何人,要怪只怪我当年作孽,我亲手拆散人夫妻,如今死在自己骨肉的利剪之下,未尝不是报应,未尝不能减少我一点罪孽,假如你认为你不是我的女儿,你就不该再说什么,而该毫不犹疑地下手,直刺我的心窝,这是一个最好的机会……” 白衣少女冷冷说道:“我知道,用不着你说!”玉手一落,利剪猛然刺下。 那瘦小黑衣人仍然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当那利剪尖锐犀利的锋芒,眼看就要刺上那瘦小黑衣人心窝之际,白衣少女突然停住了手,道:“你竟真的愿意让我杀死你,为什么?” “不为什么?”那瘦小黑衣人柔声说道:“只因为咱们父女之间只有爱而没有恨,只因为我是你的生身之父,不是你的仇人!” 白衣少女美目凝注,一眨不眨,半晌,突然冷笑说道:“我知道你极富心智,而且善于花言巧语,口蜜腹剑,外貌祥和,内藏奸诈,是个十足地……” 那瘦小黑衣人截口与道:“真要如此,你以不要犹豫!” “我犹豫?”白衣少女冷笑说道:“我为什么要犹豫!”扬起利剪,又欲刺下,但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她却又突然收回利剪。 那瘦小黑衣人道:“乖儿,刺啊,你为什么不刺!就是你后日将那东西中所藏武学练至巅峰,也没有今天这么好的机会!” 白衣少女面色木然,没有说话。 那瘦小黑衣人一叹说道:“乖儿,算了吧,你的良知已承认我是你的生身父,你是我的亲女儿了,要在父女之间,造成这种灭绝人伦的惨剧,那苍天岂非太以无理。乖儿,还好你没有刺下,否则在那间不容发的刹那间,我会出手击落利剪,因为我不能造成自己女儿的逆伦大罪,也不能让自己女儿受良心谴责一生……”他缓缓抬手,向白衣少女手中利剪抓去。 白衣少女突然退了一步,喝道:“不要碰我,就算我真是你的女儿,我也不认为这是光采!” 那瘦小黑衣人无力地垂下了手,颤声说道:“乖儿,你只能不齿我的作为,卑视我这个做父亲的,却不能眼见我有杀身之难而无动于衷,袖手不顾!” 白衣少女厉声叱道:“你不要在我面前逞心智,你就是说得天花乱坠,日出西山,也休想我把那东西的藏处告诉你!” 那瘦小黑衣人身形暴颤,戟指叱道:“乖儿,你,你,你……”忽地像脱了力,头一怔,叹道:“好吧,乖儿,你早点睡吧,千万别把那东西的藏处告诉任何一人,只要你不说出那东西的藏处,他们不会伤害你的,我打算背城一战,全力一拚了!”言毕,一闪不见,临走十分黯然。 白衣少女呆呆地站在那石室门口,手中拿着那只利剪,美目中浮露出十分复杂的神色,口齿启动,喃喃自语,只是,那话声低的听不到,不知她在说些什么…… “洪泽湖”南岸那片树林中,那对几人影依然!静静的,一切都是那么宁静…… 蓦地里夏侯岚有所惊觉,目中寒芒一闪,沉声问道: “谁?” 只听一声轻叹传了进来:“我,檀樾,和尚又来了!” 夏侯岚与上官凤连忙双双站了起来,抬眼望去,只见癫和尚缓步走进树林,手里还捧着一个人。 夏侯岚一瞧,急忙说道:“和尚是,这……” 癫和尚已然说道:“檀樾,和尚把万皆晓找来了。” 夏侯岚与上官凤看的清楚,癫和尚手里是捧着万皆晓,但那万皆晓头顶上破了个大洞,已然身死多时。夏侯岚急道:“和尚,这是怎么回事?” 癫和尚道:“和尚知道万老儿在‘南阳镇’有处地方,离开这儿后,立即赶到那儿,但却在尚未进‘南阳镇’时瞧见了他躺在路边!” 夏侯岚道:“和尚,这是谁干的?” 癫和尚道:“和尚看过了,万皆晓是真不假,既然是真不假,那就该是他未达成人所交付的使命被人处决了!” 夏侯岚黯然不语。 癫和尚一叹又道:“檀樾不必难过了,万老儿一失足成千古恨,人是一步走错不得的,说来说去,这只有怪他自己!” 夏侯岚道:“和尚,无论怎么说,我对和尚你感到歉疚……” 癫和尚截口说道:“我和尚心中没有他这个朋友了!” 夏侯岚又默然了。 癫和尚道:“人死一了百了,无论怎么悦,万老儿过去总跟我和尚有过一段好交情,我和尚只认以前的万皆晓,除了要把他找个地方埋了之外,和尚我不惜踏遍宇内也要找出那杀他之人,二位保重,和尚要告辞了!”言毕,微一躬身,转身缓步而去。 上官凤要说话,却被夏侯岚伸手拦住,容得癫和尚出林不见,上官凤始望着夏侯岚惑然问道:“岚哥,你为什么,不让我说话?” 夏侯岚摇头说道:“蒯老儿的性情,我知之最深,表面上他疯疯癫癫,玩世不恭,内心里却最重感情,他如今心情坏得很,既有了这种打算,任何人也改变不了他!” 上官凤道:“但岚哥总不能让他一人去缉凶呀!” 夏侯岚道:“凤妹之意,是……” 上官凤道:“万皆晓既然是奉命害岚哥,那主使他之人,必跟那多年来一直在暗中害岚哥及如今‘一指残’嫁祸之人有关,岚哥何不也跟去看看!” 夏侯岚道:“好是好,只是凤妹你不知道,和尚一向不喜欢别人插手。” 上官凤道:“岚哥不会在暗中进行么,这样一明一暗,也好有个照顾。” 夏侯岚笑道:“看来我不如凤妹多多,就这么办,走!”一声“走”宇,拉着上官凤双双腾身射出林外!甫一出林,夏侯岚不禁皱起眉锋,原来四野空荡,寂静,就在这片刻工夫中,那癫和尚已然走得没了影儿! 上官凤更急,她对癫和尚如今是充满了感激,她明白,要没有癫和尚两次指点,她不会有如今!当下急急说道:“大和尚干什么走那么快,岚哥你看怎么办?” 夏侯岚淡淡笑道:“凤妹不必着急,如果我没有料错,和尚他必然是到南阳镇去了。” 上官凤道:“岚哥,何以见得?” 夏侯岚道:“由万皆晓离开‘洪泽湖’一直到他被害前后不到一个更次,他的尸体既然在‘南阳镇’左近,那该说明那杀他之人纵不在‘南阳镇’,也离不开‘南阳镇’太远!” 上官凤点头说道:“岚哥分析得是,癫和尚不会想不到这一点,咱们快走吧!” 夏侯岚应了一声,拉起上官凤双双疾射而去。南阳镇距“洪泽湖”不远,但距离“洪泽湖”南岸却不近!虽然不近,可是在夏侯岚与上官凤的脚程下,那却又无异近在咫尺,所以未消盏茶工夫,那黑压压一片,偶而闪动着一两点灯光的南阳镇已然在望。 突然,夏侯岚扬起了眉,道:“凤妹,有八成和尚跟人动上手了!” 上官凤此际也可以清晰地听见,那南阳镇西方向,传来了一阵忽忽碎碎之声,那是内家高手在动手过招之际,所发出的罡风劲气之声!她急道:“岚哥,听来人不在少数!” 夏侯岚道:“共有三个人,那就是癫和尚以一敌二!”说话间,“南阳镇”西已近,忽见一条瘦小人影酷似癫和尚,腾空飞遁,他身后则紧跟着掠起一个高大,一个瘦削两条人影,双双出掌进袭,联手齐击那瘦小人影。 夏侯岚双眉一挑,急道:“凤妹,我先走一步截他们去!”话落,一声轻啸,人似行空天马,顿化长虹,向那尾追瘦小人影的两条人影背后疾射而去! 那两条人影已被啸声所惊动,手上刚一缓,夏侯岚已到,双掌齐出,虚空抓向二人影后心!自顾为重,那两条人影只得放弃下前面瘦小人影,双双旋身出掌全力硬拚,只听砰然一声,三条人影同时落地,夏侯岚垂直落下,那两条人影却斜斜跃退一尺有余。那是一个魁伟,一个瘦削的两个黑衣蒙面人。 夏侯岚抬手拦住了飞射而至,闪身欲扑的上官凤,双眉一挑,刚要发话,那瘦小黑衣蒙面人身形一震,那高大黑衣蒙面人却“咦”地一声,说道:“原来是你,我早料到他之后必然是你,结果不错!” 夏侯岚微微一怔,道:“你知道我是谁?”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嘿嘿笑道:“怎不知道,那化名侯山风诈死的夏侯岚!” 夏侯岚心头一震,道:“你怎么称呼?”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道:“昔日‘五毒七熬白骨教’主轩辕极!” 夏侯岚一怔,道:“你是轩辕极?” “不错”那高大黑衣蒙面人道:“如假包换,武林中尚找不出个敢冒充轩辕极之人!” 夏侯岚道:“我没有想到你居然还活在人世!”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大笑道:“我想死,但放眼天下还没有碰到一个能帮忙的人!” 夏侯岚淡然笑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轩辕极我正要找你!”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笑道:“那倒是巧得很,我两个也正在找你!” 夏侯岚哦地一声,道:“那倒的确是巧事,你找我干什么?”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道:“我找你要一个人!” 夏侯岚道:“你找我要那一个?”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嘿嘿笑道:“夏侯岚,你装什么糊涂……” 夏侯岚截口说道:“轩辕极,夏侯岚似乎不知什么叫装糊涂!” “也罢!”那高大黑衣蒙面人阴笑说道:“为免耽搁时间,我索性挑明了吧,夏侯岚我两个找你要那‘金陵’董天鹤的宝贝女儿董婉若!” 夏侯岚一怔,旋即淡然而笑,道:“轩辕极,你倒会先发制人,你知道我找你干什么?”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道:“你找我干什么?” 夏侯岚道:“我要问问你将那董姑娘及莫子京,掳往何处去了?”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一怔,旋即大笑:“夏侯岚,想不到你反过来打了我一钉靶,你可莫要忘记了,‘金陵董家’一家近百口是死在你那‘一残指’下!” 夏侯岚道:“那不是我夏侯岚所为,我倒在董家那水缸之中发现了你‘白骨教’独门毒药‘尸毒销魂散’余渣!”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目中寒芒一闪,道:“夏侯岚,你莫要血口喷人!” 夏侯岚笑道:“轩辕极,我是否含血喷人,你自己该明白。”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冷哼一声,道:“夏侯岚,老实告诉你也无妨,董家水缸内是我亲手下的毒,但你却在他们毒性未发作之前,下手杀了董家满门,掳走了董天鹤那宝贝女儿!” 夏侯岚扬眉笑道:“轩辕极,我却以为你‘白骨教’下毒手先,掳人于后,更用那不知由何处偷学来的‘一残指’嫁祸于我。”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怒声说道:“夏侯岚,轩辕极既承认其一,就没有不敢承认其二的道理,大丈夫敢为敢当,你难道不怕损了……” 夏侯岚淡笑说道:“问心无愧,我怕什么,倒是你轩辕极也不是等闲人物!”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怒笑说道:“夏使岚,看来你我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了。” 夏侯岚双眉陡挑,道:“轩辕极,你的意思是要下手见真章?”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狞笑说道:“恐怕不这样追不出董天鹤那宝贝女儿!” 夏侯岚目闪寒芒,笑道:“英雄所见略同,轩辕极,就凭你两个?”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道:“夏侯岚,该很够了。” 夏侯岚道:“那要试试看再说……”抬手一指那瘦小黑衣蒙面人道:“轩辕极,他是何人?”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阴笑说道:“稍时只要你我双方有一方躺下,还怕不知道他是谁?” 夏侯岚朗笑说道:“说得好,轩辕极,你两个上吧!”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嘿嘿笑道:“这就用不着你招呼了!”话落,身形未动,抬手五指如为,虚空抓向夏侯岚胸前,那瘦削黑衣蒙面人迟疑了一下,也抬手一抓袭了过去。 夏侯岚一笑说道:“凤妹,你往后站站!”双掌并抬,两指飞点二人掌心。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与瘦小黑衣蒙面人同时沉腕变招,身影突闪,一左一右,飞扑而至。 夏侯岚朗笑说道:“我倒要看看是你们两个行,还是我这一个行!”身形一闪,迎了上去,砰然两声,人影一合即分。 再看时,那高大黑衣蒙面人目中凶芒暴射,那瘦小黑衣蒙面人目光闪烁,微有不安之状!而夏侯岚则凝注那瘦小黑衣蒙面人讶然说道:“冰魄掌,别人无此深厚功力,你是冷天池?” 那瘦小黑衣蒙面人未说话。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却冷笑说道:“非冷天池不会‘冰魄掌’么,你错了,他是敝上的右护法!” “敝上。”夏侯岚越发讶然地说道:“轩辕极,你也会居于人下!”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道:“这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轩辕极样样不如人,只有居于人下。” 夏侯岚道:“能使你遵服,此人可想而知,轩辕极,那是谁?”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道:“说来你未必知道,‘万花公主’!”夏侯岚呆了一呆,道:“‘万花公主’,原来是个女的,轩辕极……”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截口说道:“夏侯岚,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 夏侯岚改说道:“那么你呢?”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道:“敝上的左护法。” 夏侯岚哦地一声道:“原来是左右二护路,轩辕极,他果真不是冷天池?”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道:“自然不是……” “我不信!”夏侯岚一声轻笑,身形电闪,抬掌向那瘦小黑衣蒙面人胸腹抓去,招式凌厉,其快如风。 那瘦小黑衣蒙面人一惊,匆忙间双掌一抖,硬截夏侯岚腕脉,只听一声轻哼,夏侯岚手臂如灵蛇,一沉一圈,闪电再出,这回却抓向那瘦小黑衣蒙面人的面门,那瘦小黑衣蒙面人大惊,方待变招,闪身躲闪,无奈已然不及,那覆面之物被夏侯岚劈手抓下!那覆面物后的那张脸,可不正是“长白翁”冷天池! 夏侯岚一怔收手跃退,道:“冷天池,果然是你!” 冷天池状颇震慑,一张老脸铁青,冷然说道:“不错,正是我!” 夏侯岚脸色一变,道:“冷天池,你我是怎么说的?” 冷天池冷冷说道:“我记得,抓一个‘白骨教’徒给你,并不得说出你的本来面目!” 夏侯岚道:“记得就好,那么如今怎么说?” 冷天池道:“不怎么说,你我之间约定事一笔勾销,拿你的那条命,抵我座下妖魔鬼怪四使的四条命!” 夏侯岚目中威棱一闪,道:“那在你,这么说来你仍认为我杀了你的四使?” 冷夭池道:“‘一残指’证据确切,你还有……” 夏侯岚道:“我没对你说么?我自期三月,三月之内……” 冷天池怒笑说道:“我一时不察,险些上了你的大当,如今我明白了,你是想利用那三个月的工夫去找寻那‘玉蟾蜍’,若等你找到了那‘玉蟾蜍’,休说我邀人奈何不了你,便是我能邀合天下武林同道……” 夏侯岚冷哼说道:“这是谁告诉你的?” 冷天池道:“何须谁告诉我?我事后一想便洞悉你那阴谋了!” 夏侯岚冷冷一笑,道:“这恐怕是他告诉你的吧!” 冷天池神情一震,尚未答话。 夏侯岚已然转向那高大黑衣豪面人,道:“你自己说,是不是你?”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嘿嘿笑道:“夏侯岚,你快得令我来不及,大丈夫敢作敢当,你既然已知道他是冷老,我也承认是我告诉冷老的!” 夏侯岚冷冷一笑,道:“你这话有没有矛盾?”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道:“我这话有什么矛盾之处?” 夏侯岚道:“我既需费三个月工夫找那‘玉蟾蜍’,你又找我要什么董婉若?”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阴笑说道:“这不难解释,也许你要三个月的时间,去向那董家丫头套供,然后去找,再加上研习……” 夏侯岚冷冷一笑,道:“你很会居中挑拔……”转望冷天池,接道:“冷天池,我看你是越活越回去了,我正怀疑是他们杀了你底下四使嫁祸于我,却不料那竟……”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截口说道:“那只是怀疑,而人所共睹的是那‘一残指’致命伤痕。” 夏侯岚道:“我焉知那不是你们嫁的祸!”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道:“白骨教向不做此卑鄙之事!” 夏侯岚笑道:“看来,你我又要手下见真章了,冷天池,小心那只手!”话落,闪身,抬手向冷天池右腕挥去。 冷天池败军之将,惊弓之鸟,那敢轻攫锐锋,闪身躲了开去,适时,那高大黑衣蒙面人却闪身迎了上来。 夏侯岚睹状冷笑说道:“你来得正好,我也要看看你到底是谁!”左掌一抖,飞快向对方脸上抓去!高大黑衣蒙面人身形一震,出右掌扣夏侯岚腕脉,左掌一挥,向夏侯岚胸腹拍去。 夏侯岚冷冷一笑,道:“轩辕极,那早得很呢!”左掌一沉,右掌收回,硬跟高大黑衣蒙面人对了一掌,砰然一声把那高大黑衣蒙面人震出了两三步去!他自己身形也幌了一幌,但他未等身形站稳,便借那幌动之势,电一般地扑向冷天池。 冷天池未料有此,大惊失色,他未敢出手,方待闪身再躲,夏侯岚已然扑到,那幻影千魔掌下钢钩般五指已然搭上他那左肩,只要一用力,冷天池这条左臂便算废了!而,蓦地里,一声冷叱响自夏侯岚身后:“夏侯岚,你要不要她的命?” 夏侯岚一震,硬生生地沉腕撤招,霍然转身,只一眼,他大惊失色,而且诧异欲绝地立即怔住!他大惊失色的是,夏侯岚背后不知何时多了个神色冷漠,面貌清秀的白衣少女,而上官凤却已被人制住了穴道,倒在那白衣少女怀中。而使他诧异欲绝的是,那白衣少女不是别人,赫然竟是与莫子京同时被掳,下落不明的董婉若。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与冷天池,立即双双趋前恭谨躬身:“属下等见过公主!” 却又怎地是那万花公主,难不成…… 夏侯岚脱口呼道:“董姑蝗,你……” 那白衣少女冷冷截口说道:“你认错人了,我不是董婉若,我是‘万花公主’!” 夏侯岚那里肯信,忙道:“董姑娘……” 那万花公主双眉一挑,美目之中迸射寒煞,道:“你没听见么,我不是董婉若,是万花公主!” 夏侯岚眉锋一皱,道:“不管姑娘是董姑娘也好,是万花公主也好,只请姑娘把敝友放了,再说话……可以么?” 那万花公主冷然摇头说道:“办不到,她是我好不容易到手的人质!” 夏侯岚双眉一桃,方待说话,那高大黑衣蒙面人已然说道:“禀公主,夏侯岚如何处置?” 那万花公主冷冷说道:“我有她在手,谅他不敢轻举妄动,也不敢不听我的,我还有用他之处,你两个退后。”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未敢多说一句,竟乖乖地应了一声是,与长白翁冷天池双双退往她背后。 夏侯岚忍不住扬眉问道:“姑娘,这人质二字何解?” 那万花公主道:“你不明白么,我要用她跟你交换董婉若!” “这岂非天大的笑话,董婉若明明就在眼前,却又阻夏侯岚交换什么董婉若,又让夏侯岚上哪儿去找第二个董婉若?” 夏侯岚委实为之哭笑不得,道:“姑娘,假如你是董姑娘,你不该跟我开这个玩笑……” 那万花公主冷然说道:“我再告诉你二次,我不是董婉若,我也没有拿人命开玩笑的嗜好。” 夏侯岚吸了一口气,微扬双眉,道:“假如姑娘真不是董姑娘,我只能这么回答姑娘,董姑娘不在我手,便是我也在找寻她的下落!” 那万花公主冷笑说道:“‘金陵董家’满门死在‘一残指’下,唯独不见那董婉若尸体,那董婉若虽出身武林世家,但一身武学却平庸得很,我不以为她能逃出你的手去!” 夏侯岚道:“姑娘,你错了,还有个总管莫子京!” 那万花公主道:“我知道,我要那莫子京毫无用处!” 夏侯岚道:“可是姑娘也该知道,董家满门虽然死在‘一残指’下,但都却不是我夏侯岚下的毒手……” 那万花公主冷笑说道:“夏侯岚,你把我当做了三岁孩童,这话你说给谁听谁会信?” 夏侯岚道:“事实上,姑娘该知道,姑娘在夫子庙赌棚……” 第八章 是非难明 那万花公主怒声说道:“夏侯岚,你要我说几遍,我不是董婉若!” 夏侯岚道:“姑娘若不是董婉若,反过来我还要怀疑是姑娘的人杀了董家满门,掳走了董姑娘,嫁祸于我呢!” 这不啻说,这是董婉若的一手阴谋!难怪夏侯岚这么想,若说眼前这万花公主不是董婉若,夏侯岚侯自问那绝不可能,既是董婉若,她跟莫子京离奇失踪于前,复又向夏侯岚要董婉若于后,这不是她一手搞出来的阴谋是什么? 那万花公主眉锋一皱,道:“我不妨告诉你,当初与莫子京去求你的是董婉若,后来又去向你拜谢以及跟莫子京一起失踪的,却不是董婉若而是我,你明白了么?” 夏侯岚苦笑说道:“我简直越听越糊涂……” 那万花公主道:“反正我告诉你那前后是两个人,你知道我不是董婉若就行!” 夏侯岚道:“姑娘既是跟莫子京去谢我的那位,就该知道杀董家满门的,不是我夏侯岚,而是另有其人!” 那万花公主道:“那么是谁?‘一残指’怎解?” 夏侯岚抬头说道:“这也是我百思莫解之事,不过我还在查……” 那万花公主截口说道:“我也不妨告诉你,当我跟莫子京前去谢你之时,董家全家已中了我这位左护法所施之毒,个个昏迷。那董婉若也已落在了我手中,而及至我跟莫子京返回家家时,却发现董家满门俱已死在‘一残指’下,陈尸到处,唯独不见了那董婉若,所以我认定了是你搞的鬼……” 夏侯岚道:“照姑娘这么问莫子京何处一说,我岂非可以分身了?” “那我不管!”万花公主道:“诸般事实不容我作他想!” 夏侯岚双眉微扬,道:“姑娘岂非有点不讲理。”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倏扬冷叱,双目煞光暴射。 那万花公主一摆手,道:“没有你们的事儿,他说话没有对我恭敬的必要……”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立刻敛煞躬下身去。 话锋微顿,万花公主转望夏侯岚,接道:“你该想想看,假如董婉若在我手中,我不会自找麻烦,自树强敌地向你再要董婉若!” 夏侯岚道:“事实上,姑娘,我跟你一样!” 那万花公主道:“我不愿跟你多说了,我不管你有没有掳走董婉若,但我限你在三个月内以董婉若换回你这位情人,要不然……” 夏侯岚陡挑双眉,目中威棱直逼万花公主,道:“姑娘,你怎么这样不讲理!” 那万花公主冷冷说道:“那怪不了我,要怪只能怪那‘一残指’致命伤痕,如今你的情人既在我手中,我相信你不会轻举妄动的!” 夏侯岚心头一震,倏敛威煞道:“姑娘,我说过多次,那‘一残指’致命伤痕,是有人嫁祸于我,我也没有掳去董婉若,难道说……” 万花公主截口说道:“够了,我不也说过了,我不管你有没有掳走董婉若,我却要你在三个月内以董婉若换回你的情人!” 夏侯岚道:“这么说来,姑娘是以敝友为胁,要我替姑娘……” 万花公主道:“事实上,假如我的人落在了你手中,你也可以这么对我!” 夏侯岚道:“可是我认定了你是董姑娘,也怀疑这是你有计划对付夏侯岚的一套颇为高明的阴谋手法!” 万花公主脸色一变,倏又淡淡说道:“随你怎么说吧,我懒得跟你辩了,你认为达是我的阴谋,我认为是你掳走了董婉若,这种事单凭口舌是难以解决的,只有看谁高明过谁了,而如今你的情人落在我手中,在这头一阵上,你已经输了,所以我有权要你交出董婉若!” 夏侯岚听得双眉连轩,道:“说得是,好吧!姑娘,你要那董姑娘是为了‘玉蟾蜍’?” 那万花公主微颔螓首,道:“我不否认,正是。” 夏侯岚道:“姑娘曾自言冒充过董婉若,那么姑娘就该知道姑娘跟董婉若长得十分相像,令人难辨谁是谁!” 那万花公主道:“这个我自然知道,要不然我怎能冒充董婉若!” 夏侯岚道:“姑娘如不是董婉若,就该跟董家有甚渊源!” 万花公主道:“你错了,我跟董家丝毫没有关系!” 夏侯岚双眉微扬,道:“那么,姑娘,莫子京现在何处?” 万花公主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我的左护法就是莫子京!” 夏侯岚为之一怔,讶然说道:“怎么,莫子京就是轩辕极?” 万花公主道:“轩辕极是真,莫子京是假!” 夏侯岚点了点头,道:“好吧,姑娘,三个月后我在何处换人?” 那万花公主神情一喜道:“董婉若既在你手中,你何必要等上三个月,备尝那相思之苦?” 夏侯岚淡淡说道:“董婉若不在我手,但是敝友现落在你手中,我不得不为你找。” 那万花公主刹时间又恢复冷漠神色,道:“那很好,你不必问我在何处换人,只要你找到了董婉若,我自会找上门来,答我最后一问,你师承何人?” 夏侯岚目光凝注,道:“你问这干什么?” 万花公主道:“自然有我的道理,你只要答我问话!” 夏侯岚道:“徒忌师讳,恕我不便奉告。” 万花公主黛眉一扬,道:“那么,你是何人之后,令尊怎么样?”怎么问了师承又问人天伦。 夏侯岚诧异目光凝注,道:“姑娘,我再问你一句,你问这干什么?” 万花公主道:“我要你先答我问话!” 夏侯岚道:“抱歉得很,没有告诉你的必要!” 万花公主脸色倏变,道:“你不说,我要她的命!” 夏侯岚淡淡说道:“那姑娘是不打算再要董婉若了?” 万花公主冷冷一笑,道:“假如我不杀她,而让她吃点苦头呢?” 夏侯岚目中寒芒一闪,道:“姑娘,我本有所顾忌,可是你莫要逼我咬牙横了心!” 万花公主突然格格娇笑,道:“没想到辣手,也会动了真情,有了怜香惜玉之心……”笑声倏住,娇靥上跟着掠上一层浓浓寒霜,道:“我不信你会咬什么牙,横什么心!”抬起了那欺雪赛霜,柔若无骨的玉手…… 夏侯岚目中威棱暴射,跨前一步。 万花公主忽地一笑垂下柔荑,道:“天下感人最深的,唯一个‘情’字,但害人最惨的,也是这个‘情’宇,如今你对她这样,将来她一旦人老珠黄容颜变后,不知你会怎么对她了,不过也难怪,谁叫她花容月貌,我见犹怜,夏侯岚,我饶了她了,你放心,我也不会亏待她的,我走了,记住,限期三月,要是过了三个月交不出那董婉若,那后果你自己去想吧。”话落,带着她那左右护法抱起上官凤,飞射而去! 夏侯岚想追,但他不敢追,他站在那儿羞怒焦急,却是既作声不得,也奈何人不得。蓦地里,他目中飞闪寒芒,刚要转身。 适时,一声苍劲佛号自背后响起!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夏侯岚威态一敛,缓缓转过身形,眼前,正站着那位癫和尚,他淡淡开口,发话说道:“和尚,你都听见也都看见了?” 癫和尚微一点头,道:“和尚慢那万花公主一步!” 夏侯岚苦笑说道:“和尚,你该快一步的……”顿了顿,接道:“和尚,你以为她是万花公主?” 癫和尚道:“那是她自己说的!” 夏侯岚道:“这么说来我没有看错了?” 癫和尚道:“一双眼或有错,两双眼就错不了,和尚不以为世上有这么相似之人。” 夏侯岚道:“那么,和尚,她又向我要得什么董婉若?” 癫和尚摇头说道:“和尚并不知道为什么,但却知道她比举必有深意,和尚以为她必就是那杀害董家满门,然后嫁祸于檀樾之人。” 夏侯岚道:“和尚,你糊涂了,她是董婉若!” 癫和尚淡淡道:“和尚一点也不糊涂,那也是她自己说的,有可能你我始终未见过董天鹤那位掌珠,你我所见那董婉若,根本就是她冒充的,檀樾明白么?” 夏侯岚道:“我明白,但和尚,那瞒得了别人却瞒不过董天鹤!” 癫和尚道:“恐怕那时候董天鹤已经看不见了!” 夏侯岚苦笑说道:“和尚,这是我再现武林以来,头一个,也是生平晕大的一个跟斗,尤其,这跟斗栽在一个不明来历的女子手中,只为帮人的忙,帮来帮去却落在人圈套之中。” 癫和尚摇头叹道:“和尚要是早知道,说什么也不会管这种闲事了……”话音微顿,接道:“檀樾,此女不明来历,但若以轩辕极、冷天池两个老东西左右随侍,甘供躯策来看,此女不但大有来头,而且其武学及智慧也可想而知!” 夏侯岚道:“这个我明白,可是,和尚,这世上让我上哪儿再找第二个董婉若,和尚,你为我想想看!” 癫和尚道:“这分明乃是一个毒计……” 夏侯岚道:“和尚,你不说过么?或许真有个咱们没见过的董婉若!” 癫和尚道:“那是和尚猜测,事实上,世上只有她一个董婉若!” 夏侯岚道:“那么,她杀董家满门是……” 癫和尚道:“当然是为了一个仇字!” 夏侯岚道:“那又为什么嫁祸于我?” 癫和尚道:“檀樾,这有两种说法,第一,她认为檀樾真已身死,嫁祸在檀樾身上,不但可以让人永远找不到凶手,也可以在武林中制造一怪异气氛,第二,她知道檀樾未死,如果是后者,那就只有又是一个仇字了!” 夏侯岚道:“可是,她又怎会施那‘一残指’呢?” 癫和尚道:“这恐怕要檀樾自己去费脑筋了!” 夏侯岚皱眉沉吟,突然摇头说道:“不对,和尚。” 癫和尚道:“檀樾,怎么不对?” 夏侯岚道:“仔细看,她若不是真的董婉若,就必然跟董婉若长得十分相像!” 癫和尚道:“何以见得?” 夏侯岚道:“因为她跟莫子京去夫子庙找我的时候,大伙儿一眼便认出她是董天鹤的掌珠董婉若,足见金陵城的人对她很熟,既如此,那便表示董天鹤确有个叫董婉若的女儿,既有这么一个女儿,真女儿断不会杀他满门,那就该是假女儿,既是假女儿,若非像貌极其相似之人,怎能冒充,如今想想,她所说的是实话,这世上另有一个董婉若!” 癫和尚静听之佘,目中异采连闪,夏侯岚话声一落,他便即微微点头,皱起了眉,道:“檀樾分析的有理,只是,和尚以为,纵真另有一个董婉若,那董婉若也该在她手中!” 夏侯岚道:“那么她又找我要得什么董婉若?” 癫和尚道:“和尚是说过这又是一个毒计!” 夏侯岚道:“可是我找不到董婉若,她最多是害了上官凤……” 癫和尚道:“那跟害檀樾有什么两样?” 夏侯岚一震,旋即摇头说道:“和尚,这又不对了!” 癫和尚道:“檀樾,这又怎么不对了。” 夏侯岚道:“若是董婉若落在了我手中,我会一声不响地挟着她去寻‘玉蟾蜍’,绝不会这般宣扬引人注意!” 癫和尚淡淡说道:“檀樾,既有那‘一残指’致命伤痕,天下武林注意的是你檀樾,而不是她万花公主,檀樾想想看是不是?” 夏侯岚呆了一呆,默然不语。 癫和尚又道:“假如她这般对待檀樾,其目的只在移转天下武林的注意,那还好,和尚以为一且她找到了‘玉蟾蜍’,便会自动地放了上官女施主的,假如这仅仅是目的之一,还有重大的阴谋在卮,贫衲奉劝,还是越快想办法拯救上官女施主。” 夏侯岚点了点头,但未说话。 癫和尚略一迟疑,又道:“檀樾,她为什么突如其来的问起檀樾师承及……” 夏侯岚摇头说道:“那谁知道,只有向她自己了。” 癫和尚道:“檀樾,你我知交多年,檀樾却一向未曾对和尚提过檀樾的师承及身世,如今可否对和尚谈谈。” 夏使岚道:“看来你是被她引起了动机,和尚,自无不可……”接着,就把自己的师承及身世概略地说了一遍。 静听之际,癫和尚脸色连变,听毕,他惊声说道:“原来檀樾是‘断肠碎心偷生客’之后……” “不,和尚。”夏侯岚摇头说道:“我是他老人家的义子兼衣钵传人,但他老人家视我如己出。” 癫和尚忙合什说道:“阿弥陀佛,善哉,原来夏候前辈竟有这么一段伤心血泪史,怪不得他改号断肠碎心偷生客……”猛地抬头说道:“有了,檀樾,那万花公主莫非是‘千面书生’金玉容后人!” 夏侯岚呆了一呆,道:“何以见得?” 癫和尚道:“不然她为什么害檀樾,那金玉容跟夏侯前辈过命之交,必然会施‘一残指’,这万花公主也以‘一残指’嫁祸,不该跟那金玉容有甚渊源么?” 夏侯岚陡挑双眉道:“和尚,果真如此,她躲之犹恐不及……” 癫和尚截口说道:“倘能杀了檀樾,他们岂不永远高枕无忧!” 夏侯岚目中寒芒飞闪,冷哼说道:“怪不得她突如其来地动向我师承及……” 癫和尚截口说道:“问清楚之后,才好积极下手呀!” 夏侯岚道:“这么说来,这些年来一直在暗中害我之人,也该是她了?” 癫和尚道:“本该是,她是宁可错杀千百,绝不放过一个姓夏侯之人!” 夏侯岚冷笑说道:“这倒好,我没有找她,她倒找起我来了,和尚我要追她去了。” 癫和尚道:“檀樾请先行一步,和尚我随后就到。” 夏侯岚望了他一眼道:“和尚,你还要干什么?” 癫和尚道:“和尚尚未把万皆晓入土安葬。” 夏侯岚道:“那么,和尚,办你的事儿去吧,越慢越好,最好你别跟来。”话落,闪身腾空飞射而去。 望着夏侯岚那颀长身影在夜空里,癫和尚双目之中突然闪漾起两道令人难以言喻的异采,一闪不见!这地方,刹时间归于一片寂静…… 而片刻之后,在镇中那座本来黯黑,沉寂的大宅院里,又有了动静,那是一条瘦小黑影,鬼魅一般飘进了这座广宅大院的后院,直射那座小楼之前。 他刚落地,小楼中划破夜色,响起一声沉喝:“谁?” 那瘦小黑影冷然说道:“我,开门!” 两扇横门豁然而开,那两个职司守卫的黑衣人在门内躬下了身,恭声说道:“恭迎老主人!” 那瘦小黑影冷然摆手,一句话未说,闪身入门!转眼之后,那瘦小黑衣人又来到了这石门之前! 如今可以看到他的正面了,那是一张白惨惨的脸,脸上,长眉细目,颔下,五绺长髯!他的面貌并不丑陋,也挺平和,但是看上去令人会有一种说不出的不舒服之感,而且会机伶寒颤。也许,他有自然的慑人之处! 那两扇石门未关,由外内望,石室内灯光扰亮,白衣少女和衣躺在锦榻上,面向内!那两名青衣侍婢一名已经睡了,一名仍坐在榻旁!她一见那瘦小黑衣老者来到,连忙站起来,隔着锦榻,就地裣衽为礼,刚要说话。 那瘦小黑衣老者,以指压唇,低低说道:“姑娘睡了么?” 那青衣侍婢尚未答话,只听榻上白衣少女道:“还没有,你又来干什么?” 那瘦小黑衣老者松懈了神情,忙笑问道:“乖儿,我来看看,怎么还没睡?” 白衣少女仍向内而卧没有动,道:“你要多来几次,我就直无法安眠了。” 那瘦小黑衣老者未在意地含笑说道:“乖儿,我来告诉你一件事,顺便还要问你一件事!” 白衣少女道:“什么事,你说吧!” 那瘦小黑衣老者道:“乖儿,我一两天内可能有一次远行……” 白衣少女身形一动,却仍向内躺着,道:“那很好,你要问我什么?” 那瘦小黑在老者道:“乖儿,你先说说,你娘临死前都对你说些什么?” 自衣少女翻身坐了起来,转过娇躯,道:“你问这干什么?” 那瘦小黑衣老者忙笑道:“乖儿,我自然有用意,为咱们父女俩好,我希望你别瞒我!” 白衣少女道:“我不懂你这话的意思?” 那瘦小黑衣老者道:“我这趟所以要出远门,就是为了要找些确切的证据,证明你是我的亲骨肉,假如你能告诉我你娘对你说了些什么,我可以便于着手……” 白衣少女淡淡说道:“有证明的必要么?” “自然有!”那瘦小黑衣老者强笑说道:“乖儿,我不能让咱们父女间这么错下去,而酿成千古一大伦理悲剧,所以我不惜一切也要证明给你看!” 白衣少女迟疑了一下,道:“好吧,我告诉你,我娘说她本是你一个至交的妻子,而你却在你那位至交出门把妻儿托付给你的时候,你沾污了她,而且把她跟她那儿子掳到一个人迹罕至的深山里……” 那瘦小黑衣老者微微低下了头,没有说话。 白衣少女木然地说道:“后来你为了怕你那至友上门寻仇,始终不敢出那深山一步,一直到听说你那至友死了,才带着我娘到了‘金陵’……” 那瘦小黑衣老者微微抬起了头,却仍未说话。 白衣少女又道:“有一次趁你出门砍柴之际,我娘抱着她那犹在襁褓中的儿子逃出了深山,虽然仍被你追了回来,可是被追回来的只是我娘一人,她那襁褓中的儿子却不见了……” 那瘦小黑衣老者截口说道:“那是你异父同母的哥哥!” “不”,白衣少女抬头说道:“那是我同父同母的亲哥哥。” 那瘦小黑衣老者叹道:“在我没有证明你是我亲生女儿之前,随你怎么说吧,可是你要知道,我视那孩子如己出,一直疼爱备至……” 白衣少女道:“那是我娘一直小心防范着你,并且告诉过你,假如她的儿子受到了伤害,她绝不独生,所以你一直没有机会,也不敢下手,可是我娘看透了你的狠毒心肺,她不得不防范将来……” 那瘦小黑衣老者道:“乖儿,随你怎么说吧,说下去!” 白衣少女道:“我娘本要殉节的,你知道为什么她一直忍辱偷生么?那先前是为了我哥哥,后来又为了已经怀在腹中的我。” 那瘦小黑衣老者道:“乖儿……” 白衣少女沉声说道:“董家是所谓武林世家,你自杀了董天鹤冒充了他之后,为求自保,更学了董家每一个人的独门武学,假如我是你的亲生女儿,你为什么不传授我一些防身的武学?” 那瘦小黑衣老者道:“乖儿,我要告诉你,董天鹤不是我杀的,其次我要告诉你,你是个女孩子,我又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那是我不想让你再介入这血风腥雨的武林!” “说的动听!”白衣女对前者未加追问,却针对后者冷笑说道:“你是怕我有朝一日,找你索仇!” 那瘦小黑衣老者道:“乖儿,我若有那意思,我也不会把那‘玉蟾蜍’交你收藏!” 白衣少女道:“那是因为你一宣把我误当成你的亲骨肉!” 那瘦小黑衣老者道:“便是至死我也认为你是我的亲骨肉,只是你一时相信你娘那意图报复的话,自己不知道罢了!” 白衣少女道:“无论你怎么说,我是不会信的!” 那瘦小黑衣老者苦笑说道:“如今我不勉强你,将来你总有一天会信的,说下去吧!” 白衣少女道:“到了‘金陵’之后,我娘又生了我,如此而已,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那瘦小黑衣老者望了望白衣女,道:“你娘没告诉你那至友姓什么,叫什么吗?” 白衣少女未假思索,脱口说道:“没有……” 那瘦小老者目中异采一闪,道:“你娘跟你说了这么多,她会不告诉你……” 白衣少女仍然未多考思,道:“这本是我娘临死前对我说的一个故事,及至她说完了这故事,告诉了你便是那夺人妻子之人,我本是你至友之女后,她老人家便咽了气……” 那瘦小黑衣老者目中异采一阵闪漾,没有说话。 白衣少女忽地目光凝注,道:“我想你不会告诉我你那至友是谁的!” 那窟小黑衣老者忙道:“乖儿,他跟你没有关系!” 白衣少女冷笑说道:“既如此,那告诉我又何妨?” 那瘦小黑衣老者迟疑了一下,道:“乖儿,我可以告诉你,只是,我说的话你肯信么?” 白衣少女摇头说道:“我永远不会相信你的话,你不说也罢!” 那瘦小黑衣老者叹道:“乖儿,咱们父女之间,会有今日这种悲痛事发生,那全是我自作孽的报应,我不会怪你娘,因为她有权这么做,我更不会怪你,因为你无知,也到底是她所生,吃她的奶长大的,可是,乖儿,我绝不能让这种伦理悲痛事演变成千古悲惨恨事,当初作孽的是我,如令拯救咱们父女的也该是我,所以……” 白衣少女截口说道:“别跟我说这些了,我已经把你所想知道的完全告诉了你,你准备从什么地方着手,说吧!” 那瘦小黑衣老者道:“乖儿,首先我想找你那同母异父的哥哥……” “不,”白衣少女道:“那是我同父同母的亲哥哥,你找他干什么?” 那瘦小黑衣老者道:“别人你信不过,我要找他来作个证。” 白衣少女道:“你要找他做什么证?” 那瘦小黑衣老者道:“你听人说过么,骨肉之亲血聚,我要当着他的面把你我的血各取一滴试给你看,让你知道……” 白衣少女道:“这办法很好,你无须再去找他,现在就可以试试!” 那瘦小黑衣老者微微地呆了一呆,忙道:“乖儿,要是现在能试,我何必再去找他!” 白衣少女道:“为什么现在不行,为什么非要找他不可?” 那瘦小黑衣老者道:“这原因很多,一时是说不完的。” 白衣少女道:“反正我今夜没办法睡了,你可以长谈!” 那瘦小黑衣老者目光转动,强笑说道:“乖儿,你就让我站在这门口么?” 白衣少女迟疑了一下,冷然说道:“你可以进来坐,但只此一次!” 那瘦小黑衣老者目中飞闪异采,突热挂下两串老泪道:“乖儿,有这一次我就心满意足……”说着,他举步行进石室。 他这一掉泪,使得白衣少女轿靥上掠上了一丝异样神情,这完全落在那瘦小黑衣老者的眼角余光里,只是他装作不见。 在榻旁那锦凳上坐定,那瘦小黑衣老者举袖拭泪,笑道:“乖几,这是自你娘死后我第一次近你身边,乖儿,你年纪尚小,不会了解一个做父亲的心情的……” 这一句话,使得白衣少女娇靥上那异样神情更浓。但,旋即,她又恢复了一片寒霜及冷漠,道:“这也是最后一次了,谈正事吧!” 那瘦小黑衣老者微笑点头,道:“好的,乖儿,你听着……”话锋微顿,接问说道:“你知道你今年多大了?” 白衣少女道:“难道你不知道么?” 那瘦小黑衣老者道:“一个做父亲的,他能忘掉自己的一切,绝忘不了自己女儿的任何些微小事,何况年岁……”顿了顿,接道:“乖儿,今夜不算,再过七十五天,就是你的生日了,过了今年这个生日,你就整整二十了,不管我这趟出门去多远,我总会在你生日之前赶回来的……” 白衣少女娇靥上又是一抹浓浓异样神情,道:“这跟你所要说的有关么?” 那瘦小黑衣老者点头说道:“乖儿,自然有关系,你听人说过么?男长十八,女长二十。” 白衣少女道:“常听人说,怎么?” 那瘦小黑衣老者道:“你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白衣少女道:“这句话浅显得很,我自然明白!” 那瘦小黑衣老者道:“那你就明白现在不能试的道理了?” 白衣少女道:“我不明白,你说说看。” 那瘦小黑衣老者道:“男长十八,女长二十,男女在未到这一年龄时,身体内外却不能算长成。尤其是奇经八脉,一定要在满二十岁后才成定形,血脉在未满二十岁之前既不能定形,自然也就无法试了!” 白衣少女道:“难道仅差几十天就不行么?” 那瘦小黑衣老者道:“认真说起来,差一个时辰都不行!” “我明白了。”白衣少女道:“你的意思要等我满了二十之后才能试?” 那瘦小黑衣老者点头说道:“不错,乖儿,正是如此!” 白衣少女道:“那么,为什么一定要等找到了我哥哥之后呢?” 那瘦小黑衣老者道:“其实并不必非找到他不可,我的意思仅是要他做个证!” 白衣少女道:“你的意思是说,在你这趟回来之后,不管有没有找到我哥哥,只要我满了二十岁,就可以试了?” 那瘦小黑衣老者点头说道:“不错,乖儿。” 白衣少女摇了摇头,道:“那你就不该去找他。” 那瘦小黑衣老者道:“为什幺我不该找他?” 白衣少女冷笑说道:“倘若他是个平庸的人还好,假如他是个武林高手,怀有一身绝艺,无论我是否你的女儿,他都不会饶了你的,你这不是自找杀身之祸么?” 那瘦小黑衣老者摇头悲笑,道:“乖儿,只要他公正地说你是我的女儿,而你也相信了他的话,我何惜一死,便是死也含笑瞑目了!” 白衣少女那娇靥上泛起了一阵轻微的激动神情,但仅瞬间却又是先前那一片懔人的冷漠,道:“你说完了么?” 那瘦小黑衣老者哑声说道:“我说完了,乖儿。” 白衣少女道:“这并不是短时间内难以尽言其辞的长话嘛!” 那瘦小黑衣老者悲笑说道:“乖儿,我所以这么说,只是想进来坐坐罢了。” 白衣少女又一阵轻微激动,紧跟着脸色一变,道:“你现在已经把该说的话说完了?” 那瘦小黑衣老者身形倏颤,老脸抽搐,道:“乖儿,我这就走,最后我还有一句话……” 白衣少女道:“我可以让你说完!” 那瘦小黑衣老者眼中倏现泪光,强笑说道:“谢谢你,乖儿,我长话短说,不会耽搁太久的……” 白衣少女转头一旁道:“你已经进来坐这幺久了,我不在乎你多坐一会儿!” 那瘦小黑衣老者老泪立即夺眶,但他连忙又举袖拭去,生似怕白衣少女看见一般!可是,白衣少女看见了,她黛眉微微轩动,垂下了目光。 这,也全落在了那瘦小黑衣老者眼中,他唇边飞快地掠过一丝令人难以言喻的笑意,道:“乖儿,你知道,虽然你那哥哥从小跟我在一起,可是你娘始终不让我近他,如今事隔多年,就算是他能幸运地活着,我也记不得他是什么样子了……” 白衣少女转过螓首,望着他道:“你的意思是……” 那瘦小黑衣老者道:“你娘有没有告诉过你,你哥哥身上有没有什么容易辨认的特徵,你告诉我一下,我好找……” “有!”白衣少女毫不迟疑地点了头,道:“我娘告诉我说,我哥哥胸前……”倏地住口不言。 那瘦小黑衣老者忙道:“胸前有什么,乖儿,是痣是记?” 白衣少女冷然摇头说道:“都不是,我不能告诉你!” 那瘦小黑衣老者呆了一呆,道:“乖儿,这是为什么?” 白衣少女道:“简单得很,假如我哥哥是个身怀高绝武学比你还高的武林高手还好,假如他不如你,他随时都有杀身之祸!” 那瘦小黑衣老者愕然说道:“乖儿,谁要杀他?” 白衣少女目光直逼过去,冷然说道:“你!”那瘦小黑衣老者脸色一变,神色立惨,悲笑说道:“乖儿,你怎么会这么想……” 白衣少女道:“事实上不容我不这么想!” 那瘦小黑衣老者轻声说道:“乖儿,你知道,我已经自感罪孽良深,时时刻刻都在悔过,我所以要找他,只是要他当面做个证,丝毫没有恶意。” 白衣少女冷冷说道:“不必找他做证,届时只要血聚,我信你的就是!” 那瘦小黑衣老者道:“乖儿,难道你不想见见他?” 白衣少女道:“想,手足至亲,怎会不想,不过用不着偏劳你,有朝一日,我自己会去找他的,只要他还活在这世上……” 那瘦小黑衣老者满面悲痛地道:“乖儿,你就这么不能相信我么?” 白衣少女道:“可以,但那要等他日血聚,证明了你是我生身之父以后,不过,纵然你是我的生身之父,我也不会让你杀他的!” 那瘦小黑衣老者道:“乖儿,你放心,我绝不会再伤害他的,但假如他要杀我呢?” 白衣少女机伶一颤,道:“你是我的生父,他是我的哥哥,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那瘦小黑衣老者悲惨一笑,道:“乖几,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为难的,他如真要杀我,我不舍等他动手的,你明白么,乖儿!” 白衣少女木然地点了点头,道:“我明白……” 那瘦小黑衣老者望了她一眼,道:“乖儿,现在你放心了么?” 白衣少女道:“我放心了,但我仍不能告诉你!” 那瘦小黑衣老者脸上,飞快地掠过一丝失望之色,道:“乖儿,既如此,那就算了,我明天一早就要出门去了,这儿的一切我自会有所交代,只希望你好好保重……” 白衣少女道:“对这有用之身,我自会好好保重的!” 那瘦小黑衣老者脸色一变,低下头去,但旋即他又抬起了头,道:“乖儿,有件事我求你务必答应我。” 白衣少女道:“你说吧,只要我能答应的,我毫不犹豫!” 那瘦小黑衣老者道:“跟着我的虽然都是一流高手,但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万一强敌冲破阻拦,侵入此处,我希望你说出‘玉蟾蜍’的藏处,只求保全你自己……” 白衣少女泠然抬头说道:“这我不能答应,我死也不会说出‘玉蟾蜍’的藏处!” 那瘦小黑衣老者道:“乖儿,你是我的唯一……” “你错了!”白衣少女截口说道:“我唯有不说出‘玉蟾蜍’的藏处才能保命!” 那瘦小黑衣老者呆了一呆,摇头苦笑,道:“不错,乖儿,看来我不如你……”站了起来接道:“乖儿,我走了,你早点睡吧,明早我走的时候不再下来了,乖儿,千万保重,知道了么?” 白衣少女淡然点头说道:“我知道了,你走吧!” 那瘦小黑衣老者点了点头,依依地望了白衣少女一眼,口齿启动,欲言又止,终于转身而去!但,他刚走了两步,突然转回了身,笑问道:“瞧我险些忘了,再过七十五天,是你的生日,你想要些什么,告诉我,我给你带回来!” 白衣少女缓缓摇头说道:“我不要什么,想要的我都有了!” 那瘦小黑衣老者近乎哀求地道:“乖儿,说一样行不行!” 白衣少女冷漠地道:“我一样也不需要,你让我说什么?” 那瘦小黑衣老者身形倏颤,强笑说道:“好吧,乖儿,我不勉强,我不勉强……”头一低,转身出门而去,那瘦小的背影,看上去好不默然,好不凄凉,直能令人心酸落泪。 白衣少女目光呆呆,娇躯猛泛颤抖,哑声叹道:“小梅!” 那青衣婢女忙应道:“婢子在!” 白衣少女木然说道:“你看他是我的生身之父么?” 那名唤小梅的青衣婢女呆了一呆,迟疑着说道:“回姑娘,婢子不敢说!” 白衣少女道:“你只管说,我不会怪你的!” 那名唤小梅的青衣婢女迟疑了,好一会儿,始低低说道:“姑娘,婢子只觉得老主人好可怜……” 白衣少女道:“这么说,你认为他是我的生身之父?” 那名唤小梅的青衣婢女头一低,忙道:“姑娘别生气!” 白衣少女那苍白而冰冷的娇靥上,突然泛起一丝笑意!但那笑意却令人难窥会意之万一,只听她喃喃说道:“他的确是个极富心智的人,我不会相信他的,我不会相信他的。” 一条瘦小黑影掠出了那黝黑的地道,掠出了那入夜永不燃灯的小楼,直落在后院中央! 那后院中央,一前两后地站着三个黑衣人。那三个,都蒙着面,令人难窥庐山真面目,但由那犀利而森寒的六道目光中,可以看出是三个内外双修的一位高手! 他三个一见瘦小黑衣老者掠出小楼,立即恭谨躬身。 “属下等见过老主人!” 那瘦小黑衣老者冷然摆手,道:“都准备好了么?” 那最前黑衣蒙面人道:“回老主人,都准备好了!” 那瘦小黑在老者道:“一共派出了多少人手?” 那最前黑衣蒙面人道:“回老主人,共是六名!” 那瘦小黑衣老者双眉一轩,道:“六名?够么?” 那最前黑衣蒙面人道:“他六个每隔百里一个,合起来方圆六百里,随时禀报,便是一只鸟雀也该漏不了!” 那瘦小黑衣老者点了点头,道:“他们出发有多久了?” 那最前黑衣蒙面人道:“回老主人,在老主人吩咐之后不到片刻就出发了!” 瘦小黑衣老者捋着胡子点头说道:“很好!若无差错,我重重有赏!” 那最前面黑衣蒙面人,忙道:“谢老主人恩典!” 瘦小黑衣老者摆了摆手,道:“留下的人,你知道出么安排么?” 那最首黑衣蒙面人道:“回老主人,属下知道!” “好!”瘦小黑衣老者道:“只记住,尽量避免硬拚,但要不计牺牲护卫姑娘!” 那最前黑衣蒙面人道:“老主人放心,属下等誓死护卫姑娘安全!” 瘦小黑衣老者含笑点头,大袖一摆,飞射而逝…… 说“凤阳”,道“凤阳”,凤阳本是好地方……“凤阳”的“花鼓词”流传大江南北。 “凤阳”素有两大害,一个是“水”,一个是“兵”,水者,淮河发水于河南,汇汝河,频河,涡河,淝河等巨流,经运河至长江,流域甚广,地平漕栈,山洪一来即洪水为灾。 所谓“自从来了朱太祖,十年倒有九年荒,大户人家卖田地,小户人家鬻儿郎”当初朱洪武揭竿而起,就是利用这一带的灾民。 所谓兵害,“蚌埠”为自古兵家必争之地,而“凤阳”紧靠“蚌埠”,一有战事,就难免受池鱼之灾! 在“凤阳”附近,有条淮河,达条河通运河,所以平日里船只来往,帆影连绵数里十分繁忙。 搬开白天不说,就在夜里,一眼望去,那船上的灯火在河上明灭闪动,也总有上百点。 当然,这淮河里的船只,并不是艘艘都在夜间赶路的,也有那停拍在岸边过夜的!像这一艘…… 那是一艘双桅大船,静静地停泊在河岸垂柳之旁,船舱那小窗户里透射着灯光,但独不闻人声。 虽不闻人声,但却能看见人。 人不是在船舱里,而是在船头,在船尾,那是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的两个白衣人。 若说为赏月,今夜月如钩,且月色朦胧,算不得美,再说,那也应该对坐船头举杯小酌!若说为观赏这淮河的夜景,这淮河的夜景,确实没什么好看的,看来看去全是过住船只上的灯火。 那么这两个是……。蓦地里,三条人影似电,由远而近! 只听那站在船头的白衣人恭声发话说道:“禀夫人,公主与两位护法回来了!” 船舱中,传出一个无限甜美而略显冷意的话声:“可曾带着人?” 那站立船头的白衣人道:“回夫人,公主自己抱着一个人,看不清楚……” 舱门垂帘掀动,由那船舱中走出一个身穿白衣的中年美妇人她好美,凤目,黛眉,琼鼻,樱口,那露在衣衫外面的肌肤,欺霜赛雪,白皙晶莹有点像象牙,也有点像凝脂,且隐隐透射着惑人的光采! 只是她那眉宇间凝含的淡淡煞气,及一双犀利若刃的目光太以懔人,几乎令人不敢抑视,她背后,左右跟随着两名青衣婢女,同样地美艳无双,人间绝色。 她这里才出船舱,那身法似电的三条人影已然掠至岸边,朦胧月色下,那正是万花公主与她那左右二护法! 那万花公主怀里抱着上官凤,上官凤仍紧闭美目,昏迷不醒,万花公主自己抱着上官凤,而没有把上官凤交给左右二护路,已经是很对得起夏侯岚了! 到了船边,那万花公主一改那面罩寒霜的冰冷娇横模样,带着点撒娇她,脆生生叫了一声:“娘!” 那白衣美妇人无限慈祥,含笑说道:“贞儿,你回来了,快上来!” 那万花公主应了一声,登跳扳上了船。 那左右二护法则恭谨躬下身躯,齐声说道:“属下参见夫人!” 那白衣美妇人轻举皓腕,摆了摆手,道:“二位辛苦了,歇息去吧!” 轩辕极与冷天池双双应了一声:“谢夫人!”腾身掠向了船尾。 白衣美妇人收回目光,落在了上官凤身上,道:“贞儿这就是董天鹤的女儿?” 万花公主忙摆头说道:“不是,娘,她叫上官凤,是……” 那白衣美妇人讶然说道:“不是董婉若?那你带她回来干么?” 万花公主嫣然一笑,道:“娘,贞儿好累,进去说好么?” 那白衣美妇人不禁失笑,螓首微敛,探柔荑拉起万花公主袅袅行进舱中,进了舱,万花公主把上官凤交给了两名青衣美婢,让她舒适地靠在一张椅子上。 她自己则跟那中年美妇人隔几而坐,坐定,万花公主未等那白衣美妇人再问,便即开口说道:“娘,她是那‘玉面游龙辣手’夏侯岚的红粉知己!” 那白衣美妇人“哦!”地一声,美目闪动,深深地打量了昏迷中的上官凤两眼,黛眉微轩,道:“长得倒很好,可惜……”住口不言。 那万花公主呆了一呆,忙道:“可惜什么?娘!” 那白衣美妇人道:“跟夏侯岚在一起的,还有什么好姑娘,夏侯岚的当年事绩,娘也对你说过,他隐名埋姓在‘金陵’的这几年情形,轩辕护法也知道的很清楚,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天到晚在秦淮河跟那些风尘烟花厮混……” 那万花公主忙道:“哎呀,娘,您可别错怪这位上官凤,她有个美号叫‘素心玉女’,性情刚烈,冷艳无双,一向眼高于顶……” 那白衣美妇人冷冷说道:“要不是娘错怪了她,那便是她瞎了眼……” “不,娘,”那万花公主忙摇头说道:“我看那夏侯岚也挺……”娇靥一红,住口不言。 那白衣美妇人脸色一寒,凤目陡射威棱,道:“贞儿,这多年来,娘对你是怎么说的?” 那万花公主螓首倏垂,道:“娘,贞儿记得,但贞儿这是以事论事……” 那白衣美妇人冷哼说道:“娘只要你记住,天下的男人们没一个是好东西!” 那万花公主猛然抬头,道:“娘,总会有几个好的吧?” 那白衣美妇人冷然摇头,道:“一个也没有!娘见过的不比你多?” 万花公主默然未语,但由那娇靥上的神色不难看出,她是想说些什幺而没有说出来。 那白衣美妇凤目凝注,冷冷问道:“贞儿,你莫非……” 一片红晕透耳根,万花公主忙摇头说道:“娘,您是怎么了?贞儿不会的,永不会……” 那白衣美妇人威击一敛,微显冷酷的香唇边,掠上了一丝轻微笑意,微微点头道:“不会就好,这才是娘的好女儿,其实,贞儿,你要知道,娘是为你好,以娘为鉴,你就该……” 万花公主低怔说道:“娘,您别说了,贞儿知道了!”并且很柔顺地说了话,但那话声中已含着不少的幽怨。 那白衣美妇人似乎未留意,轩了轩黛眉,道:“贞儿,是那夏侯岚不肯交出董婉若,所以你才……” 万花公主摇头说道:“娘,他何止不肯交出董婉若,他根本就不承认他掳了董婉若!” 那白衣美妇人脸色一变,道:“那‘一残指’伤痕确切,岂容他狡辩!” 万花公主道:“贞儿也这么说,可是他说那是有人嫁祸于他!” 那白衣美妇人冷哼说道:“那是他说的,为了‘玉蟾蜍’,说说谎又有何妨……”娥眉一挑,接道:“贞儿,关于他的师承及身世呢?” 万花公主微微描了摇头,道:“娘,他不肯说!” 那白衣美妇人脸色又一变,但旋即目闪异采,目光自上官凤那美目紧闭的娇靥上掠过,道:“贞儿,解开她被制穴道,让娘问问她!” 万花公主忙道:“娘,贞儿答应过夏侯岚,除非他三个月内他不交出董婉若,要不然贞儿会一直好好款待他这位红粉知己的!” 那白衣美妇人讶然说道:“贞儿,你要以这上官凤换董婉若?” 万花公主道:“要不然贞儿把她带回来干什么?” 那白衣美妇人含笑点头,道:“很好,可是,贞儿,娘只是问问她!” 万花公主道:“她性情刚烈,要是有什幺地方得罪了娘,娘可别……” 那白衣美妇人脸色一变,旋又含笑点头:“娘虽然一直不齿夏侯岚的作为,但娘却不愿意让你失信于他,好吧,娘答应你不生她的气!” 万花公主笑了,抬起玉手虚空向上官凤拍去。 上官凤娇躯一震而醒,入目眼前情状,变色而起。 “你们之中,是谁把我带到这儿来的?” 万花公主淡淡说道:“上官姑娘,是我!” 上官凤美目逼视万花公主,道:“你是谁,把我带到这儿来是什么意思?” 万花公主微笑说道:“这不是一句话所能说完的,上官姑娘何妨坐下谈?” 上官凤道:“我坐与不坐,全看你怎么答我问话!” 万花公主眉锋一皱,那白衣美妇突然说道:“好倔强的姑娘家,在我面前有座位,那已是……” 万花公主忙道:“娘!” 那白衣美妇人立即笑道:“好,好,好,娘不说,坐不坐由她!” 上官凤冷哼说道:“本来该由我,我不信任何人能勉强我!” 那白衣美妇人淡淡笑道:“我很想试试,但是我的女儿不让我难为你!” 上官凤道:“我不领这个情,你也不必听你女儿的!” 那白衣美妇人目光寒芒一闪,道:“贞儿,你听见了么,是可忍孰不可忍!” 万花公主忙道:“娘,武林人轻死重一诺,贞儿也告诉过娘她的性情的!” 那白衣美妇人轩了轩黛眉,未说话。 万花公主唯恐上官凤再说话,忙转向了她,道:“上官姑娘,我姓白,叫白素贞!” 上官凤道:“你把我带到这儿来,是什么意思?” 万花公主白素贞道:“上官姑娘,我先要说明,我没有恶意……” 上官凤冷冷说道:“我想不出这是什么好意?” 白素贞装作未听见,继续说道:“我把你请到这儿来,是想向姑娘那心上人‘玉面游龙辣手’夏侯岚要另一个人,如此而已!” 一句心上人听得上官凤娇靥一红,她冷冷说道:“你向他要谁?” 白素贞道:“这个人,姑娘你知道,就是那董婉若!” 上官凤道:“这就更不是好意了,你错了,他也在找董婉若,甚至于他认为那董婉若被你掳去了!” 白素贞道:“上官姑娘,我限他三个月内以董婉若换姑娘回去,如果届时他们不交出董婉若,那他就别想再要姑娘了,所以,为了他跟姑娘自己,我以为姑娘该说实话,甚至于该劝他赶快交出董婉若来给我!” 上官凤道:“你这是强人所难,他根本没……” 白素贞截口说道:“有也好,投有也好,反正我限他在三个月内交出董婉若,为了上官凤姑娘你,我以为他会办得到的!” 上官凤双眉一扬,道:“这意思就是说,我要被你拘为人质三个月?” 白素贞嫣然笑道:“不是拘,姑娘,那是做客三月,我保证把姑娘待若上宾!” 上官凤冷笑道:“那谢谢你,我担当不起!”转身要走。 那两名青衣美婢身形横跨,拦在了舱门。 上官凤倏然回身,道:“怎么,你要强留客?” 白素贞含笑说道:“我不敢,上官姑娘,但稀客难请,我也是一片至诚,希望姑娘不要闹个彼此都不愉快!” 上官凤冷笑说道:“请客没有这样请的,我要走着谁拦得住我!”霍地转过娇躯,向舱门冲去。 那白衣美妇人与白素贞坐着未动。 上官凤走近舱门,一声冷叱:“闪开!”皓腕一抬,玉手向两名青衣美婢探去。 两名青衣美婢未说话,却突然双双出手向上官凤抓去,一取上官凤腕脉,一取上官凤香肩。 上官凤冷冷一笑道:“侍婢也高手,怪不得这么不讲理……”皓腕一顿,变探为拍迎向那两只玉手!砰然一声轻震,两名青衣美婢各退半步,而上官凤自己身不由主却已退了一步还多。 固然,以二敌一,对方合两个人的真力对她一个,但武林中能接上官凤这一掌的,还真不多见!足见这两名青衣侍婢各有一身不俗武学。 上官凤脸色一变,方待二次欺身。 只听背后白素贞说道:“上官姑娘,你纵然能冲出舱去,舱外还有我十大高手及左右护法轩辕极与冷天池。就算你能再力敌十二人,这儿还有我母女未动……” 上官凤猛然转身,娇靥堆霜,美目凝煞道:“你们想恃多取胜……” 那白衣美妇人突然笑道:“何必恃多!姑娘,你能躲过我挥手一抓,我立即率小女送你下船,但若是你躲不过呢?” 上官凤未假思索,脱口说过:“那简单,我就做你阶下囚三月!” 第九章 淮河夜战 白衣美妇人嫣然一笑,道:“姑娘,此话当真,算数?” 上官凤冷冷说道:“我由来说一不二,言出如山,再说,我若躲不过你探手一抓,就是不愿意也下不了船的!” 白衣美妇人笑道:“姑娘令人敬佩,说得是,请小心,我要出手了!”话落,坐势不动,抬起皓腕,那水葱般五根玉指微张,向着上官凤缓缓抓了过去!其势极其缓慢,按说躲闪乃是轻而易举。 岂料大谬不然 上官凤是位红粉巾帼,也是位识货的大行家,她睹状娇靥神色一变,立刻凝神摒息,美目望着那缓缓伸来的玉手,一眨不眨,简直有如临大敌之概。 事实不错,在上官凤的眼中,由她眼前缓缓伸过来的,不是一只玉手,而等于上百只柔荑,她周围十丈之内,全在人掌力范围里,无论她往那儿躲,眼前总有一只手掌。 那白衣美妇人微微一笑,道:“姑娘果然修为不凡,不过我有十成把握,姑娘仍难躲过我这五指一抓,不信姑娘试试!” 上官凤未说话,美目凝注,神色凝重得很。 说话间,白衣美妇人的那只欺雪赛霜的玉手已递到她面前一尺内,一尺距离,该是近在咫尺了!但是上官凤仍未动。 白衣美妇人突然笑了:“姑娘,小心,我要出手了!”五指倏地一探。 上官凤身形似电,忽地横飘数步,然而,她刚站稳,白衣美妇人一只柔荑已经贴上了她的前胸,一触即回。 她笑道:“姑娘,如何!”所幸她没有伤人之意,否则只须掌力微吐,上官凤非心脉寸断,立即香消玉殒不可。 上官凤娇靥通红,但旋即轻变为一片寒霜,双手往后一背,冷然说道:“我没有躲过你一抓,夫复何言?技不如人,束手就缚,我遵诺做你阶下囚三月,请吧!” 那白衣美妇人淡淡一笑,摇头说道:“姑娘别误会,那不是阶下囚,在今后三个月内,我待姑娘如上宾,姑娘请坐!”话落摆了手。 上官凤未动,冷冷说道:“谢谢你,阶下囚出自我的自愿,也是我技不如人该任人摆布,你还是把我绑了吧!” 白衣美妇人双眉陡挑,但旋又笑道:“姑娘的脾气,简直是我当年,姑娘当真愿任我摆布?” 上官凤缓缓说道:“我说过,我向来说一不二,言出如山!” 白衣美妇人微微笑道:“那好,我先请姑娘坐下!” 上官凤道:“这就是摆布我?” 白衣美妇人道:“姑娘,这是第一步,令姑娘难受的还在后头,姑娘若是不愿接受,现在说还来得及!” 上官凤道:“我投有什么不愿接受的!”走过去,冷然坐下。 白衣美妇人笑了笑,道:“那么,姑娘,我要采取第二步了……” 上官凤道:“你只管请!” 白衣美妇人道:“姑娘跟夏侯岚认识多久了?” 上官凤道:“我没有义务答你的问话!” 白衣美妇人道:“姑娘刚才说过,愿意接受一切,说一不二,言出如山!” 上官凤道:“这就是你的第二步?” 白衣美妇人点头说道:“不错,姑娘!” 上官凤道:“那么我只好回答了,我跟他认有有三四年了!” 白衣美妇人道:“姑娘跟他当真两情相悦,两心相许了?” 上官凤脸一红,道:“这算什么……” 白衣美妇人截口说道:“我第二步对姑娘的摆布!” 上官凤道:“这是我的私事!” 白衣美妇人道:“一诺千金,事实上姑娘如今已身不由主了!” 上官凤红着娇靥点了头,道:“那么我告诉你,是的,怎么样?” 白衣美妇人笑道:“正如姑娘所说,这是姑娘的事,我能把姑娘怎么样?我只是问问,姑娘可知道他的身世?” 上官凤冷然摇头,道:“不知道!” 白衣美妇人谈淡笑道:“那姑娘跟他就算不得两情相悦,两心相许了,否则他怎会不把他的身世告诉姑娘?我听说夏侯岚是个人中色魔,情中浪子,如今看来,果然不错!” “你胡说!”上官凤扬眉叱道:“你不要在背后诬蔑人!” 白衣美妇人道:“难道我说错他了么?” “当然!”上官凤点头说道:“只有我才知道他是个侠骨仁心,顶天立地的盖世奇男大丈夫!” 白衣美妇人笑道:“情人眼里出西施,本是不移的道理,既如此,我就奇怪了,他为什么不把他的身世告诉姑娘?” 上官凤脱口说道:“谁说他没有告诉我……” 白衣美妇人笑道:“原来告诉了,那姑姑怎说不知道?” 上官凤娇靥一红,道:“那是因为我不愿说!” 白衣美妇人摇头说道:“看来姑娘又毁了自己的诺言!” 上官凤双眉一挑,道:“告诉你也无妨,他是……” 忽听门外响起了轩辕极话声,恭谨禀道:“禀夫人,夏侯岚寻来了!” 上官凤神色一喜,白衣美妇人脸色一变,那万花公主白素贞霍地站丁起来,白衣美妇人拍手一拦,向舱外扬声道:“他往这艘舶来了么?” 轩辕极在舱外说道:“回夫人,他沿河岸往这边来了,不知……” 白衣美妇人截口说道:“他来得正好,我正要找他,你替我招呼他一声!” 舱外轩辕极应了一声,陡听他撮口一声厉啸。 啸声方落,只听一个清朗话声响自岸上:“轩辕极,你的胆子不小,居然敢以啸声引我来此……” “且慢!”轩辕极忽扬轻喝道:“夏侯岚,我是奉命向你招呼……” 岸上夏侯岚截口说道:“那么,叫你那位公主出来答话!” 轩辕极尚未说话,白衣美妇人已然说道:“叫他岸上侯着,我这就出来!” 轩辕极应了一声,道:“夏侯岚,我家夫人有谕,叫你岸上候着!” 夏侯岚笑道:“一个公主,又来了一个夫人,好大的架子!” 白衣美妇人眉梢微挑,目注上官凤道:“姑娘,请随我母女出外一会夏侯岚!”说着,站起来袅袅行了出去,两名美婢连忙打帘。 上官凤巴不得有这么个机会,站起来跟了出去!甫出舱门,她第一眼便投向岸上,只见夏侯岚一袭青衫,潇洒脱拔立在朦胧月光下。 适时,夏侯岚也看见了她,忙扬声问道:“凤妹,你好么?” 上官凤一阵激动,微颔螓首,道:“谢谢岚哥,我很好!” 夏侯岚道:“那我就放心了……”将一双寒芒闪射的目光投向白衣美妇人,道:“轩辕极,她是什么……” 轩辕极道:“正是我家夫人!” 夏侯岚哦了一声,双眉扬起,尚未说话。 白衣美妇人突然冷冷说道:“你就是夏侯岚?” 夏侯岚淡然点头,道:“不错,我就是夏侯岚!” 白衣美妇人向着上官凤一摆手,道:“我先让你看看,你的红粉知己并无半点损伤!” 夏侯岚道:“我看见了,那是如今,以后可就难说了!” 白衣美妇人道:“夏侯岚,这话怎么说?” 夏侯岚目光一扫“万花公主”白素贞,道:“我以为她掳来敝友的目的,你应该很清楚!” 白衣美妇人道:“当然,小女已经告诉我了!” 夏侯岚微微一怔,道:“她是你的女儿?” 白衣美妇人点头说道:“不错!” 夏侯岚道:“那么你是金陵董家董天鹤的……” 白衣美妇人截口说道:“你莫要张冠李戴,错把冯京当马凉,我姓白,跟‘金陵董家’的董天鹤毫无关系,小女也不是……” 夏侯岚截口说道:“也不是董婉若董姑娘?” 白衣美妇人点头说道:“事实如此,小女叫白素贞,并非董婉若!” 夏侯岚道:“那么你也该知道,董婉若不在我手,我也正在找她!” 白衣美妇人道:“如今这并本是顶要紧的事。” 夏侯岚“哦”地一声,道:“那么,如今这顶紧要的什么?” 白衣美妇人道:“我问你一句,你要据实答我一句!” 夏侯岚道:“我有这义务么?” 白衣美妇人道:“别忘了你的红粉知己在我手中!” 夏侯岚目中寒芒一闪,道:“你是拿敝友来威胁我?” 白衣美妇人道:“我待你的红粉知已如上宾,本没有难为她的意思,可是你如果不据实答我问话,那有可能另当别论!” 夏侯岚双眉微轩,点头说道:“一着之差,全盘受制于人,好吧,你问吧!” 白衣美妇人唇边泛起一丝笑意,道:“天下复姓夏侯的并不太多,我要知道你是那一家的?” 夏侯岚道:“这算是你的第一问?” 白衣美妇人道:“不错,据实答我!” 夏侯岚道:“你不觉这问话令人难答么?” 白衣美妇人道:“答不难答,告诉我你是什么地方人?” 夏侯岚道:“这连我自己也不知道,叫我如何回答你?” 白衣美妇人脸色微变,道:“夏侯岚,我看你是……” 上官凤突然冷冷说道:“他确不知道,并不是故意不答!” 白衣美妇人目光转注,道:“姑娘知道?” 上官凤道:“我知道他对自己的身世一无所知!” 白衣美妇人道:“我不信!” 上官凤道:“事实如此,你不信我莫可奈何!” 白衣美妇人扬了扬眉,冷笑道:“这么说来,我白问了?” 上官凤道:“并不白问,他有师承!” 白衣美妇人一住,旋即淡然而笑,道:“谢谢姑娘……”目光投向夏侯岚:“夏侯岚,你的师承!” 夏侯岚道:“先师‘断肠碎心偷生客’!” 白衣美妇人呆了一呆,道:“‘断肠碎心偷生客’?这名字我没有听说过!” 夏侯岚道:“所以你问了也是白问!” 白衣美妇人脸色一变,道:“夏侯岚,你是据实答我?” 夏侯岚尚未说话,上官凤突然说道:“我可以证明,丝毫不假。” 白衣美妇人未答话,目光逼视夏侯岚,道:“令师高姓大名?” 夏侯岚道:“复姓夏侯,双名一修!” 白衣美妇人神色大变,美目中寒芒飞闪,冷笑说道:“这么说来,我没有白问,也问对了人……” 夏侯岚道:“是么?那就好!” 白衣美妇人冷然道:“你师徒同姓夏侯,这倒是巧事!” 夏侯岚道:“那不值得大惊小怪,我这夏侯复姓是他老人家赐的!” 白衣美妇人微愕说道:“这话怎么说?” 夏侯岚道:“我也是他老人家的义子!” 白衣美妇人冷笑说道:“那就难怪你也是个心狠手辣,无恶不作的恶魔了!” 夏侯岚目中寒芒暴闪,道:“阁下,我奉劝你说话最好……” “最好什么?”白衣美妇人厉声说道:“据我所知,夏侯一怪本人就是个万死莫赎的恶魔!” 夏侯岚冷笑道:“阁下,他老人家不是任人诬蔑的!”他闪身欲动。 那“万花公主”白素贞抵上上官凤后心,说道:“夏侯岚,你敢!” 夏侯岚一震收势,冷冷说道:“姑娘,好办法,可是我要告诉你,敝友若有丝毫损伤,夏侯岚要杀尽你船上的任何一人!” 白素贞神色一变,道:“至少现在你不敢轻举妄动!” 夏侯岚尚未说话,白衣美妇人突然冷冷说道:“夏侯岚,别以为你那一身功力天下无敌,要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一山还有一山高,凭你那身武学,我不以为你能奈何我这艘船上的任何人!” 夏侯岚扬眉说道:“是么?” 白衣美妇人道:“你若不信可以试试!” 夏侯岚道:“我本有此意,无如敝友……” 白衣美妇人道:“那跟她无关,我保证不伤她,你也无须近前,我也不必下船,你我就这么虚空发掌,这么试试!” 夏侯岚淡然道:“好办法,那么我愿意试试!” 白衣美妇人冷冷一笑,道:“你站稳了。”皓腕轻抬,玉手竖立,虚空一掌缓缓推了出去。 夏侯岚双眉一挑,衣袖摆动,也缓缓推出一掌。由船板上至岸上,两下里的距离总在两丈左右,两人这一出掌,简直有点像儿戏!而事实上,这并不是儿戏,既未见罡风,也未见劲气,船上白衣美妇人娇躯忽地一幌,退了半步!而这时,岸上夏侯岚竟退了一步还多。 白衣美妇人收掌冷笑,道:“夏侯岚,如何?” 夏侯岚那一双目光难掩心中之震撼与惊骇,道:“我承认功力逊你一筹……” 白衣美妇人道:“承认就好,就凭这,你能奈何我船上任何一人么?” 夏侯岚道:“一个你,加上一个‘万花公主’,再加上轩辕极与冷天池,我不但必输无疑,而且处境至为危险……” 白衣美妇人截口说道:“你知道就好!” 夏侯岚道:“功力修为能胜过夏侯岚的,放眼武林可说绝无仅有!” 白衣美妇人道:“那你该知道,我并不是单靠你的红粉知己威胁你!” 夏侯岚道:“我知道,我还要知道你是谁?” 白衣美妇人道:“这无关紧要,紧要的是你告诉我夏侯一修现在何处?” 夏侯岚道:“你要干什么?” 白衣美妇人眉宇间掠起一股煞气,道:“我要杀他!” 夏侯岚双眉一挑,倏又淡淡说道:“总应有个理由!” “当然有!”白衣美妇人神色冰冷怕人,道:“他的所作所为,万死难赎!” 夏侯岚道:“你何妨说明白些?” 白衣美妇人道:“回去向问那夏侯一修,他自己做的事自己该明白!” 夏侯岚道:“我以为你听见了,刚才我口称先师!” 白衣美妇人道:“我听见了,可是他没有死!” 夏侯岚道:“生死大事,岂可儿戏,我这个人向来……” 白衣美妇人冷然说道:“若是怕人找上门去寻仇,诈死又何妨?” 夏靛岚双眉一桃,目闪寒芒道:“你知道?我知道?” 白衣美妇人道:“我知道,他欺人的技俩很多,也惯了,你受于他的教诲。” 夏侯岚脸色一变,冷冷说道:“我可以再告诉你一点,我亲眼看见他老人家横剑自刎!” 白衣美妇人道:“你把我当成了三岁孩童?他没有自刎的勇气!” 夏侯岚身形倏颤,道:“阁下,我的功力修为仅逊你半筹,我若抱定一死,全力一拚,你并不见得能讨了好去!” 白衣美妇人目中寒芒大盛,尚未说话。 上官凤突然冷冷说道:“他没有骗你,这是真的!” 白衣美妇人倏然回顾,道:“你也亲跟目睹?” 上官凤道:“我并没有亲眼目赌,可是由他亲口告诉我,那就跟我亲眼目睹没有什么两样?” 白衣美妇人道:“你就那么相信他?” 上官凤毅然点头:“当然,他说日出西山我都相信!” 白衣美妇人突然说道:“少不经事,沉迷在情海中的女儿家都是如此,姑娘,当初我……”倏地改口接道:“姑娘,你也是个受骗之人,什么师父教什么徒弟,那夏侯一修最擅于欺骗人,他的徒弟……” “阁下,住口!”夏侯岚冷然叱道:“话是我说的,信不信由你!” 白衣美妇人冰冷目光霍地转注道:“我自是不信!” 夏侯岚道:“我没有勉强你信!” 白衣美妇人道:“那一样,我也不勉强你说出他那藏身之所,可是,你要知道,父债子还,师债徒还,你不说我便找你!” 夏侯岚道:“我知道,那没有什么两样,悉听尊便!” 白衣美妇人突然格格娇笑,道:“好狂傲的年轻人,打了小的还怕引不出老的?我倒要看看你夏侯岚有几颗头颅几条命……”笑声敛住,冷然喝道:“左护法!” 轩辕极一震躬身,道:“属下在!” 白衣美妇人道:“取我兵刃来!” 轩辕极应了一声,刚要迈步。 那“万花公主”白素贞突然说道:“左护法,且慢!” 轩辕极迟疑着答应一声,未动。 白素贞转注白衣美妇人道:“娘,您怎么忘了?那董婉若还在他手?” 白衣美妇人呆了一呆,道:“那么,我暂缓他一死,等他三个月内以董婉若换……” 夏侯岚冷冷说道:“不必等,董姑娘不在我手!” 白素贞难掩焦急,叱喝说道:“你胡说,明明是你掳去了董婉若……” 夏侯岚淡笑说道:“谢谢姑娘的好意,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 白素贞娇靥一红,缓转煞白,方待再说。 那白衣美妇人霜刃般冷凌目光已落在她脸上,道:“贞儿!” 白素贞机伶一颤,垂下螓首,当她螓首垂下的刹那间,她那张娇靥上的神色复杂的难以言喻。 白衣美妇人目光缓缓移注轩辕极…… 适时,上官凤突然说道:“岚哥,你何必为一个董婉若……” 白衣美妇人目光倏地投向夏侯岚。 夏侯岚淡然笑道:“凤妹,谢谢你,别弱了‘玉面游龙辣手’的威名,再说,她并不一定胜得了我!” 上官凤大急,刚叫了一声:“岚哥!” 白衣美妇人倏然冷笑说道:“如今的女儿家都好心智,左护法!” 轩辕极应了一声,举步行向舱门, 上官凤娇靥煞白,咬牙横心,闪身向白衣美妇人扑去。 白衣美妇人冷冷一笑,道:“姑娘,你也是个糊涂的情海可怜人!”抬手一指飞点出去,上官凤应指而倒,她趁势一把架住了上官凤的粉臂,把昏迷的上官凤交给了白素贞,道:“贞儿,扶好了上官姑娘!” 白素贞哪敢不听,低着头把上官凤接了过去,抬头想要说话,却被白衣美妇人那冷凌神色,凌厉目光吓了回去。 适时,岸上的夏侯岚发话道:“你能保证不伤敝友?” 白衣美妇人冷然说道:“她已经够可怜的了,我不会伤她的!” 夏侯岚神情微松,不再说话。 转眼间,轩辕极捧着一个长长的革囊自舱内行了出来,近前双手递向白衣美妇人。 白衣美妇人伸手接了过去,她目注夏侯岚,一股煞气懔人,缓缓自革囊中抽出一物,口中冷冷说道:“夏侯岚,你现在说还来得及!” 夏侯岚淡淡笑道:“我现在连一句话都懒得说!” 白衣美妇人眉宇间煞气陡然添了三分,革囊中那兵刃也巳被她完全取了出来,那是一柄带鞘的长剑。长剑并不稀罕,武林中触目皆是,可是她这柄长剑却与一般长剑不同,把柄上嵌着一颗白色的银骷髅。杀人的利器本就懔人,何况嵌上那么一颗银骷髅。 夏侯岚目中异采一闪,道:“你这柄剑,我似乎听人说过!” 白衣美妇人冷冷笑道:“是么?是夏侯一修?” 夏侯岚道:“我记不起是谁了!” 白衣美妇人道:“这么悦,你仍看不出我是谁了?” 夏侯岚道:“不错,我看不出!” 白衣美妇人冷笑说道:“看来你要做个糊涂鬼了!”“铮!”地一声,长剑出鞘,随手把剑鞘丢向轩辕极,那是一柄蓝汪汪,森寒四射冷气懔人的神兵。 夏侯岚禁不住轩眉喝了一声:“好剑!” 白衣美妇人道:“你试试它利不利,亮你的兵刃!” 夏侯岚淡淡笑道:“抱歉得很,我这个人生平与人动手过招,向不用兵刃,所以身上从不带这些累赘玩艺儿!” 白衣美妇人勃然色变,叱道:“夏侯岚,在我面前你还敢卖狂?” 夏侯岚一摆双手,道:“我说的是实情,夏侯岚这双手比兵刃还毒辣!” 白衣美妇人冷冷一笑,道:“我不估你这个便宜,左护法!” 轩辕极恭声说道:“属下在!” 白衣美妇人道:“取柄剑来借他用用!” 轩辕极应了一声举步进舱,转眼间自舱内捧出一柄长剑,冷喝说道:“夏侯岚,接住!”振腕一抛,连鞘射向夏侯岚。 夏侯岚左掌一探,已然把剑接在手中,“铮!”地一声,抽出剑身,那也是一柄百练精钢,他笑道:“虽然差了一些,但也凑和了!”微一振腕,剑花九朵,立现剑尖。 白衣美妇人睹状脸色一变,道:“我没有想到,你在剑术上的造诣已到了巅峰!” “夸奖!”夏侯岚淡然笑道:“恐怕仍是逊你半筹!” 白衣美妇人怒叱说道:“夏侯岚,你敢……” “没什么不敢的!”夏侯岚截口说道:“你若懊悔,现在说话还来得及!” 白素贞倏地抬头,目光难以言喻,飞快地向夏侯岚投过一瞥,适时,白衣美妇人身形倏颤,厉笑说道:“夏侯岚,我看你能狂到几时,接剑!”话落,身起,恍若凌空飞起,朦胧月光下,长剑带起一道森冷匹链,当头向夏侯岚罩去。 轩辕极与冷天池不敢怠慢,双双跟了下去。 夏侯岚神色狂傲,心里却不敢有丝毫轻敌之念,他不闪不躲,抖手一剑直向当头罩下的剑幕中点去!只听“铮”地一声,两条人影乍闪各退,白衣美妇人脸色更冷,抱剑立于西端!夏侯岚脸上仍挂着笑意,仗剑卓立东头! 白衣美妇人冷然说道:“好手法,夏侯岚,我低估了你!” 夏侯岚笑道:“我不说么?现在说话还来得及!” 白衣美妇人道:“我做事向不懊悔!”飘身掠起,身剑合一,立见一道森冷寒光拖着白尾向夏侯岚闪电一般射去,凌厉快捷,世所罕见。 夏侯岚一笑说道:“阁下在剑术上的造诣,该列为宇内第二人!”敢情,他是处处激怒白衣美妇人!话落,腾身掠起,迎了上去。 两条匹链甫接,只听铮然一声龙吟,两条人影分落原处,白衣美妇人分毫不差,夏侯岚却略退了寸许!显然,他在内力真气方面,似是稍逊半筹。 再看两人,白衣美妇人那雪白如玉,冷若冰的秀额上,巳微见汗迹,面夏侯岚额头的汗迹却比她多了一些。 夏侯岚脸上的笑意更浓,道:“阁下,我以为你在剑术上有多么了不起的造诣,如今看来,不过如此嘛,在未出三剑之前,你若……” “夏侯岚,住口!”白衣美妇人陡扬厉叱,身形一闪,第三剑随身刺出,较前两剑更见凌厉!夏侯岚却照样把她挡了回去!三剑过后,白衣美妇人香额上的汗迹加多了!而夏侯岚那额上的汗迹却仍是那么多!刚站稳,白衣美妇人身形一闪,又自扑到。 夏侯岚朗笑一声,道:“阁下,三剑已过,现在你就是想换也来不及了!”抖剑迎了上去。 这一回,并不像前三剑那样一按便开,而是匹链闪铄,剑气四射,人影交错地战做了一团。 轩辕极、冷天池这一南一北两个老魔头,并肩立于两丈以外,四目炯炯,凝注斗场,一眨不眨。 船上白素贞也是美目圆睁,神色焦虑而紧张。 高手过招,快捷如电,休看轩辕极与冷天池是南北两大魔头,他两个就看不出,如今已斗了多少招。 蓦地里,一声朗笑与一声冷叱同时划空响起,两条人影乍分,落回原地,白衣美妇人一头乌发散落披肩,娇靥上神色凄厉可怖!夏侯岚左袖上一道裂痕,由肘直到手腕,还好未伤及肌肤。 白素贞大惊失色,娇呼一声:“娘!”便要腾身扑去。 白衣美妇人冷然摆手,道:“我不要紧,好好照顾上官姑娘!” 白素贞惊恐地应了一声,收住身影! 轩辕极突然说道:“禀夫人,属下等愿……” 白衣美妇人挥手厉叱,道:“住口,休要坏了我的名头,后退!”轩辕极一震,偕同冷天池连忙退后。 夏侯岚笑道:“十足的奴才像!” 轩辕极勃然大怒,猛然抬眼,目中凶芒直逼夏侯岚! 夏侯岚笑道:“你冲我瞪什么眼,难到不对?你敢不听么?” 轩辕极似乎忍无可忍,闪身欲动。 白衣美妇人突然冷哼了一声。 轩辕极机伶一颤,凶态尽敛,垂下头去。 夏侯岚朗笑说道:“怎么样,我没有冤枉你吧!” 轩辕极身形倏颤,却未敢再抬头! 夏侯岚还想再说,白衣美妇人已然冰冷说道:“夏侯岚,够了,留神,接剑!”话落,她便欲闪身。 忽听船上传来一声苍劲怪笑:“女菩萨,你也够了,歇歇手吧!” 众人闻声抬眼望去,一看之下,白衣美妇人脸色大变,闪身欲扑,轩辕极与冷天池更大惊失色,双扬厉喝也要动! 夏侯岚则神情一松,吁了一口气! 船上,白素贞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个枯瘦老僧,他紧靠白素贞身后面立,想必一只手已抵上白素贞后心! 那原站在船头船尾的两个白衣人,此时也跃跃欲上,而实际上却没一个敢妄动分毫! 自然,那瘦老僧便是癫和尚,他一见白衣美妇人与轩辕极、冷天池二人闪身欲动,一声怪笑又道:“阿弥陀佛,女菩萨敢是逼出家人杀生?” 白衣美妇人未敢动,拍手止住轩辕极与冷天池,道:“和尚何人?” 癫和尚单掌竖立,微一躬身,道:“有劳动问,贫衲癫和尚见过女菩萨!” 白衣美妇人目中寒芒一闪,道:“你就是癫和尚?” 癫和尚嘿嘿笑道:“货真价实,掺假包换!” 白衣美妇人眉梢儿一挑,道:“那么,和尚,你这是什么意思!” 癫和尚咧嘴笑道:“女菩萨问得好,和尚是个吃斋念佛的出家人出家人,上秉佛首,慈悲为怀,念上天有好生之德……” 白衣美妇人截口说道:“这么说,和尚你是来阻拦这场拚斗的?” 癫和尚道:“阿弥陀佛,女菩萨说对了!” 轩辕极突然说道:“禀夫人,这和尚是夏侯岚的朋友!” 白衣美妇人脸色一变,道:“和尚,是么?” 癫和尚笑道;“河边无青草,那来的多嘴驴,出家人不打诳语,不敢欺骗女菩萨,那多嘴的老驴说的一点不错!” 这敢情好,出家人还有骂人的!轩辕极一张脸铁青,却未敢多说一句。 那白衣美妇人则未在意地道:“这么说来,和尚你不是来阻拦拚斗的?” 癫和尚道:“女菩萨以为和尚是来干什么的?” 那白衣美妇人道:“自然是来帮夏侯岚的!” 癫和尚摇头笑道:“女菩萨错了,和尚谁也不帮,只不愿看流血纷争!” 白衣美妇人道:“和尚此话当真?” 癫和尚道:“出家人不打诳语,自是当真!” 白衣美妇人神情微松,道:“那么,和尚,你以手掌抵住小女命门,这是干什么?” 癫和尚道:“只为化解纷争,阻拦拚斗!” 白衣美妇人道:“如今既无纷争,也无拚斗,和尚你可以放了小女了!” 癫和尚摇头笑道:“女菩萨,我和尚年纪比女菩萨还要痴长几岁,女菩萨怎把和尚我当成了三岁孩童?” 白衣美妇人道:“和尚,这话什么意思?……” 癫和尚道:“和向若放了令爱,和尚这颗光头立即便要搬家!” 白衣美妇人道:“和尚,那么我向你保证……” 癫和尚截口说道:“和尚几十年来所吃的亏,上的当很多,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人的口头承诺,女菩萨要包涵一二!” 白衣美妇人权眉一挑,道:“和尚,那么以你之见?” 癫和尚道:“多谢女菩萨,那简单得很,让和尚这位朋友带着他这位心上人先走,然后和尚我再走才行!” 白衣美妇人道:“行是行,可是,和尚,我怎信得过你?” 癫和尚道:“女菩萨信不过和尚什么?” 白衣美妇人道:“你若伤了小女……” 癫和尚道:“和尚向女菩萨保证……” 白衣美妇人摇头说道:“和尚,我吃的亏,上的当比你还多!”敢情她是以牙还牙! 癫和尚道:“女菩萨,和尚是个佛门弟子出家人!” 白衣美妇人摇头道:“那也不行!” 癫和尚目光一转,嘿嘿笑道:“事实上女菩萨只有相信和尚!” 白衣美妇人双眉忽挑,道:“和尚,你当真要管这挡闲事?” 癫和尚摇头说道:“女菩萨错了,和尚身在佛门,上秉佛旨,怎可谓之管闲事?” 白衣美妇人道:“不管怎么说,你只答应我一句,是否真要管?” 癫和尚道:“女菩萨何多此一问,不为管这挡事,和尚何必跑这一趟?” 白衣美妇人突然格格笑道:“好吧,和尚,佛曰‘我不入地默,谁入地狱’,和尚既然愿意人地狱,那我就不便再说了,只是……” 笑声一敛,冷冷接道:“和尚,有件事我要先告诉你,你伤不了小女的!” 癫和尚嘿嘿笑道:“是么?”他自是不肯信,这也难怪,换谁谁也不会信。 白衣美妇人冷哼道:“你试试看,贞儿!”一声轻喝,她同时挥了手。 轩辕极与冷天池应声掠起,双双扑向船头!那“万花公主”白素贞皓腕经抬才要动。 癫和尚一笑说道:“慢来,慢来,让我和尚换个地方!”抬掌按向了白素贞天灵! 白衣美妇人一惊喝道:“你两个给我回来!”轩辕极与冷天池眼看便要扑向船顶,闻声一惊,硬生生地收住前扑之势,四足一点船舷,飞射而回。 夏侯岚看得刚一怔,只听癫和尚笑道:“乖乖,我和尚险些上人大当,原来令爱里面套的有专御内家掌力的‘天蚕丝背心’,好险,好险!” 怪不得白衣美妇人不惧怕癫和尚伤了乃女,她先下令轩辕极与冷天池飞扑,然后再暗示白素贞。 癫和尚情急之下,必会出手,一掌无效,白素贞转身回扑,再加上轩辕极,冷天池这南北两大魔头,和尚他焉跑得了? 夏侯岚恍然大悟,白衣美妇人剧变色说道:“和尚,你怎么会知道?” 癫和尚笑道:“我和尚是出了名的老江湖了,一想还不就明白了?再说纵然想不出来,摸也摸得出来……” 白衣美妇人厉声说道:“和尚,你要是落在我手,我先断了你那只脏手!”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癫和尚一脸正经煞有其事地说:“我和尚佛门弟子出家人,六根清净,四大皆空,不会有什么邪念的,也不敢对令爱有所渎冒!” 白衣美妇人威态稍敛,道:“谅你也不敢,和尚,我认输了,叫夏侯岚走吧!” 癫和尚眨眨眼,冲着夏侯岚笑道:“喂!檀樾听见了么?还人家的剑,抱起你那心上人儿,快走吧,人家女菩萨玉手之下留情了!” 白衣美妇人怒声道:“和尚,你若敢口齿轻薄……” “阿弥陀佛!”癫和尚忙道:“和尚不敢,和尚不敢!” 适时,夏侯岚迟疑了一下,突扬声喝道:“轩辕极,接住!”振腕抛剑,剑化长虹,电一般地射向轩辕极,同时他身影腾起,掠向船头,那边轩辕极一惊,让过剑锋,伸手抓住剑柄,却被那长剑冲力带得退了一步,老脸好红! 夏侯岚掠上船头,伸手抄起上官凤,道:“和尚,咱们走吧!” 癫和尚摇头说道:“不行,你先走!” 夏侯岚道:“那么和尚你……” 癫和尚笑道:“你放心,和尚必然走得比你还利落!”夏侯岚不再说话,一提气,长身掠起,飞射而去。 望望夏侯岚不见,癫和尚突然一笑说道:“女菩萨,我和尚要告辞了!” 白衣美妇人冷哼说道:“和尚,你要走好了!” 癫和尚笑道:“这个女菩萨请放心,我和尚一定走得很好!”话落,枯瘦身形拔起,一头住船下栽去! 白衣美妇人厉叱一声,飞身扑到,好快!但当他探掌欲抓时,“噗通!”一声水响,朦胧月色下,船下水波翻动,癫和尚已没入了淮河之中没了影。 气得白衣美妇人咬牙切齿,脚跺处,砰然一声船舷崩了一大块,回头狠狠盯了白素贞一眼,怒叱说道:“都是你!”拂袖进舱而去! 白素贞没反应,她娇靥煞白,美目一阵眨动,两串晶莹泪珠倏然挂下,缓缓垂下了头。 这儿也是淮河边上!这几是淮河边上的一片树林前!在深夜清冷不胜寒的朦胧月光下,这地方站着两个人!那是一男一女,夏侯岚,上官凤! 相对静默中,突听上官凤道:“岚哥,大和尚怎还不来!” 夏侯岚道:“凤妹别急,他该快来了!” 上官凤皱着眉道:“那不明来历的母女俩,功力俱高,尤其那美妇人,大和尚会不会……” 一声怪笑透林而出:“阿弥陀佛,多谢女施主关怀,和尚安然无恙!”随着话声,树林内踱出了湿淋淋的癫和尚。 上官凤神情一松,当她看见癫和尚一身衣衫具湿时,她不由又是一怔,忙道:“大和尚这是……” 癫和尚笑道:“没什么,和尚我借了水遁!” 上官凤明白了,可是她也急了,刚要说话。 夏侯岚突然说道:“和尚,你会水?” 癫和尚道:“你这岂不是废话,不会水焉能借水遁?” 夏侯岚愕然说道:“我怎幺没听你说过……” 癫和尚说道:“屁大一点事儿,难道都要告诉你不成么?” 夏侯岚两眼一瞪,旋即闭口不言! 癫和尚却一笑又道:“我和尚是早来了,忍着混身哆嗦,躲在树林里,原想瞧瞧你两个那缠绵温存谁知你两个太令人失望……”上官凤娇靥一红,红透了耳根,垂下螓首! 夏侯岚却皱眉说道:“和尚,少嚼舌头,说正经的!” 癫和尚道:“我和尚冒掉光头之险,最后又跳进淮河里,弄得全身涅淋淋的,你好意思冲我和尚瞪眼么?” 夏侯岚扬了扬眉,道:“和尚,实在说,你救人救的不是时候!” 癫和尚道:“这话怎么说?” 夏侯岚道:“她在剑术上,绝胜不了我!” 癫和尚翻了翻眼,道:“你的意思是说,和尚我不是救你,等于救了她?” 夏侯岚道:“事实如此,和尚!” 癫和尚“呸!”地一声,道:“事实如此,亏你好意思说得出口,你可知道她还有三绝招未施?要不是我和尚及时出现,你……” 夏侯岚目光一凝,道:“和尚,你知道?” 癫和尚道:“不知道我会说?” 夏侯岚道:“这么说,你和尚知道她是谁?” 癫和尚摇头说道:“我和尚没那么大福份!” 夏侯岚诧声说道:“那你和尚怎知她有三绝招未施?” 癫和尚咧嘴一笑,道:“说穿了不值一文钱,是她那宝贝女儿告诉我的!” 夏侯岚更糊涂了,一怔说道:“和尚,这是怎么回事?” 癫和尚嘿嘿笑道:“我和尚还是不说的好,说了怕招无妄之灾!” 夏侯岚叱道:“少废话,和尚,你说!” 癫和尚翻了翻老眼,道:“你真要我说?” 夏侯岚道:“你多此一问!” “好吧!”癫和尚点头道:“只要你不懊悔,我就说吧……”顿了顿,接道:“你知道我和尚为什幺轻而易举地一掌抵上那位公主的后心?你知道我和尚怎知她衣裳里套有专御内家掌力的天蚕丝背心?” 夏侯岚道:“我不知道!” 癫和尚道:“我和尚愿意告诉你,前者是她故意‘放水’,后者是她告诉我的!” 夏侯岚一怔道:“和尚,怎么说?” 癫和尚道:“前者是她‘放水’,后者是她告诉我的!” 夏侯岚扬眉说道:“和尚,这可能么?” 癫和尚道:“怎么不可能?难道你是块木头?” 夏侯岚恍然大悟,红着脸好生窘迫不安!上官凤只轩了轩黛眉,未说话。 癫和尚冲着上官凤说道:“女菩萨,心眼儿里别怨我和尚,是他让我说的!” 夏侯岚忙叱道:“和尚,你敢再胡说!” 癫和尚道:“天地良心,我和尚句句是实情,倘有半句假话,天打雷劈,罚我和尚下拔舌地狱,人家完全是为了救你……” 夏侯岚双眉陡挑,道:“和尚,你要再……” 癫和尚翻眼说道:“当初迫我和向的是你,如今你又冲我和尚横的什么鼻子,瞪的什么眼,要怪该怪你自己!” 夏侯岚还待再说,上官凤突然含笑说道:“岚哥,爱不是罪,情不是孽,这种事是拦不住的,那位公主长得是我见犹怜,听听又何妨?” 夏侯岚大窘,皱眉苦笑,难置一词! 癫和尚一旁打趣说道:“听见么?上官姑娘不是醋坛子,有这么好的容人之量,你又发得哪门子假急,害得哪门子假臊!” 夏侯岚双眉陡挑,倏又敛去威态,淡淡说道:“和尚,说正经的,你知道她是谁?” 癫和尚摇头说道:“和尚不是说过了么?不知道?” 夏侯岚皱眉说道:“此人功力之高,骇人听闻,该是我生平唯一劲敌!” 癫和尚道:“要不然又怎能让那两个老魔府首听命,臣服裙下?” 夏侯岚道:“所以说,她不该是个无名之辈!” 癫和尚道:“何止不该,简直地绝然不是,以我和尚看,她是个成名于早年的前辈人物,由于多年隐世不出,所以武林中忘了她!” 夏侯岚道:“和尚,怎见得?” “你好糊涂?”癫和尚道:“要不然她怎会跟你那师父结过仇?” 夏侯岚呆了一呆,道:“和尚说得对,只是,她为什么不肯说出到底是什么仇?” 癫和尚摇头说道:“那就非和尚所能知了!” 夏侯岚皱眉沉吟说道:“据我所知,他老人家从没有对人不起过……” 癫和尚道:“武林中有些事是讲不得理的!” 夏侯岚道:“可是我也没听说过,他老人家认识这么一个人呀!” 癫和尚道:“那就奇了,不过,只要她肯说,是不难明白的?” 夏侯岚道:“苦就苦在她不肯说!” 癫和尚点了点头,默然未语。 “还有!”夏侯岚又道:“和尚,你认为她那女儿不是董婉若?” 癫和尚摇头苦笑说道:“谁知道她是不承认还是根本不是,连我和尚也糊涂了!” 夏侯岚道:“她若是董婉若,又向我要的什么董婉若?她若不是董婉若,为什么又跟董婉若长得一般无二?” 癫和尚道:“这不难解释,那有可能用意在转移天下武林的注意力!” 夏侯岚摇头说道:“那似乎没有必要,单凭她那左右一护法,天下武林便没有一个人敢惹她,敢轻搏虎须!” 癫和尚点头说道:“也是,不过,那也有可能是找个借口对付你……” 夏侯岚道:“和尚,像她那种人,对付任何一人,有必要找借口么?” 癫和尚呆了一呆,苦笑摇头,道:“是没有必要,那么,她那女儿不是董婉若……” 夏侯岚道:“为什么又跟董婉若长得那么相像?更怪的是一个姓白一个姓董,丝毫扯不上渊源,拉不上关系!” 癫和尚道:“要是一对孪生姐妹,那还差不多!” 夏侯岚道:“可惜并不是!” 癫和尚道:“何以见得不是?” 夏侯岚道:“那白素贞不承认!” 癫和尚道:“她为什么要承认?也许是不愿告人的秘密……” 夏侯岚道:“这么说,这母女二人跟‘金陵’董家有关系?” 癫和尚道:“除非如此!更不然她母女怎知‘金陵’有个董婉若跟她白素贞的面貌相似?而由那白素贞去冒充几天董婉若?” 夏侯岚苦笑说道:“可是,他老人家又跟‘金陵’董家结过什么仇?” 癫和尚摇头说道:“那谁知道?” 夏侯岚摇头苦笑说道:“和尚,我越想越糊涂了……” 癫和尚道:“其实,这也没有什么好糊涂的,我和尚不能以为那‘万花公主’白素贞不是董婉若,就……” 夏侯岚道:“和尚,她母女俩却不承认!” 癫和尚道:“那是不能承认,她掳去了董婉若,如何能承认?” 夏侯岚道:“可是那董婉若自己,却怎也……” 癫和尚道:“那种人手法高而多,也许是她给董婉若服了什么蒙蔽灵智的药物,所以董婉若也听命于她,跟着否认!” 夏侯岚道:“这么说,那化身莫子京的轩辕极,该是真正……” 癫和尚道:“那该是她的亲信心腹,由他潜伏‘金陵’董家,伺机掳董婉若,根本没有白素贞冒充董婉若那一说!” 夏侯岚掀眉说道:“这说法颇有可能,这么说来,那‘玉蟾蜍’的藏处,恐怕她已经知道了,也恐怕她已经获得那‘玉蟾蜍’的藏真图了!” 癫和尚点头说道:“那自该如此!” 夏侯岚道:“可是,和尚,既如此她又向我要什么董婉若?” 癫和尚道:“那就真是在掩人耳目,转移人之注意力,让你背黑锅了!” 夏侯岚扬眉说道:“果真如此,那以‘一残指’杀害董家数十口嫁祸于我之人……” 癫和尚截口说道:“自该也是她!” 夏侯岚目闪寒芒,威态怕人,未说话! 那冷眼旁视,静听多时的上官凤,此际突然说道:“岚哥,我看那白素贞不似服用过什么蒙蔽灵智的药物!” 夏侯岚双眉微轩,道:“凤妹,怎见得?” 第十章 佳人魔劫 上官凤道:“我看那白素贞言谈举止至为清醒,一如常人,甚至于比常人还机灵聪敏,怎会是服用过什么蒙蔽灵智的药物?” 夏侯岚点头沉吟未语! 癫和尚摇头笑道:“姑娘哪里知道,那是这种蒙蔽灵智的药物至为高明,使那服用之人言谈举止如常,否则岂能掩人耳目?” 夏侯岚接口说道:“凤妹,和尚说的对,该是这样的!” 上官凤摇头说道:“我总不以为然!” 癫和尚望了她一眼,嘿嘿笑道:“看来那个老的给了姑娘什么好处,要不然姑娘怎帮她说话?” 上官凤淡淡笑道:“那可能我也服用了她的药物!” 癫和尚笑笑说道:“姑娘好厉害,我和尚甘拜下风!” 夏侯岚拦过话头道:“和尚,如今以你之见?” 癫和尚摇头说道:“我和尚不敢多嘴了!” 夏侯岚眉锋一皱,道:“和尚,说。” 癫和尚望了上官凤一眼,缩缩头,道:“姑娘!这又是他叫我说的……” 顿了顿,接道:“那自然该折回去把董婉若夺回来!” 夏侯岚道:“既有如今,你刚才何必多此一举!” 癫和尚苦笑说道:“阿弥陀佛,我和尚又不是神仙,适才我哪里知道!” 上官凤道:“大和尚,我岚哥不是她的对手?” 癫和尚目光一凝,道:“姑娘,怎见得你的岚哥不是她的对手!” 上官凤脸上一红,道:“这话是大和尚亲口说的,难道忘了!” 癫和尚“哦!”地一声,道:“姑娘是指她有三绝招未施之语!” 上官凤点头说道:“正是!” 癫和尚道:“那是董姑娘告诉和尚的,非和尚说的!” 上官凤道:“这就是了,如果那白素贞是董婉若,又服用过什么蒙蔽灵智的药物,听命于那白衣妇人,她自该以白衣妇人之好恶为好感,焉会轻泄白衣妇人之秘密!当然更不会动什么情了!” 夏侯岚脸上一热,忙点头说道:“和尚,边话有理!” 癫和尚目光转动,含笑摇头:“不然!” 上官凤扬了扬眉,道:“大和尚高见?” “好说!”癫和尚笑了笑,道:“姑娘又怎知她所说是真而非假?” 这理也是,夏侯岚点了点头。 上官凤则毫不为难地道:“大和尚又怎知是假非真,纵然是假不真!我绝不以为一个灵智被蒙蔽之人,她也会动情!” 癫和尚呆了呆,道:“姑娘,和尚不曾说过么,那蒙蔽灵智药物,必然极度之高明,那董姑娘除了心向那白衣妇人之外,其他一如常人,既如常人为何不能动情?” 上官凤淡淡笑道:“大和尚,这只不过是猜测!” 癫和尚道:“却都是有所根据,也只有这一种可能!” 上官凤摇头说道:“大和尚,这猜测牵强,我们不敢苟同!” 癫和尚苦笑说道:“和尚我真要以为姑娘也服用过那种药物了,要不然姑娘便是心胸狭窄,实际上不能容人,否则姑娘怎帮忙那白衣妇人说话,不愿他去夺回董姑娘?” 上官凤红著脸挑了眉,道:“大和尚,这两个名义我都不敢承认,前者我不愿置辩,后者我自信不是世俗女儿家,我只是一为岚哥担心,二为怕咱们追错了方向找错了人,误了大事!” 癫和尚笑了笑道:“无论怎么说,却不如求证,姑娘以为然否?” 上官凤毅然点头,道:“大和尚,然!” 癫和尚道:“而求证的最好方法,莫若亲身去看看,然否?” 上官凤道:“大和尚,也对,可是岚哥不是她的对手!” 癫和尚道:“姑娘如若能把这话当了真,那也好办!有了‘玉面游龙辣手’,再加上一个和尚我………” 上官凤道:“以二对一,或可取胜那白衣妇人,还有一个白素贞与两个护法轩辕极、冷天池,谁来应付?” 癫和尚呆了一呆,哑口无言,但他旋即又道:“姑娘,这只是当了真的说法,如若董姑娘那话假而不真,那就毫无一丝可取之处了!” 上官凤还要再说,癫和尚已然又道:“姑娘无须多虑,她要不是董姑娘,杀你岚哥犹恐不及,焉会授意和尚想办法救你的岚哥,那也更能表示那白衣妇人不是你岚哥的对手!” “是罗!”上官凤笑道:“她若真是董姑娘,既然那董姑娘明知那白衣妇人不是岚哥的对手,她会反过来救那白衣妇人么?” 癫和尚苦笑说道:“姑娘莫要忘了,董姑娘有可能服用了……” 上官凤道:“大和尚,那仅是有可能!” 癫和尚摇头苦笑说道:“姑娘,和尚只说到这儿,不再枉费口舌了,去与不去,任凭二位,反正我和尚是要去的,哪怕是掉了光头我也在所不惜!” 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听得夏侯岚连皱眉条,不知该听谁的好,静听至此,他陡挑双眉,道:“和尚,别拿话激我,我跟你去!” 癫和尚苦笑说道:“孜和尚可不敢勉强你……” “少废话,和尚!”夏侯岚震声说道:“休说是一条船,几十高手,就是龙潭虎穴我也要闯闯!” 癫和尚目中飞闪异采,没说话。 夏侯岚转注上官凤,道:“凤妹,你呢?” 上官凤道:“岚哥,事关重大,我不敢让你听我的,可岚哥既然是决定耍去,我断无不去的道理!” “对!”癫和尚抚掌笑道:“这才是形影成双,夫唱……” 上官凤娇靥飞红,夏侯岚瞪了眼! 癫和尚忙摇头改口说道:“我和尚老不明白,为什么人们都听不得好话……”目光一转,忽地望着上官凤接道:“姑娘,你能不能不去?” 上官凤楞然说道:“大和尚,我为什么不去?” 癫和尚道:“此行必然惊险,成固不必说,万一不成,我和尚可以借水遁,他也可以轻易脱身,若是姑娘再……” 上官凤扬眉说道:“大和尚,认为我该不试去?” 癫和尚道:“论情,该去,论理,不该去!” 上官凤道:“大和尚,无论怎么说我都要去!” 癫和尚道:“姑娘,请为大局着想!” 上官凤道:“我就是为大局着想,好歹我总可以帮个忙!” 癫和尚抚掌说道:“和尚看姑娘不是去帮忙的,而是不放心你这位岚哥!” “笑话!”上官凤红了脸扬眉说道:“没有人能比我更了解他,对他我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癫和尚道:“那幺姑娘为什么一定要跟去?” 夏侯岚插嘴,却被癫和尚拿眼色止住,他眉锋一皱,只好闭口不言,却听上官凤说:“我不是说过么,我是……” “姑娘!”癫和尚嘿嘿笑道:“和尚我活了几十年了!” 上官凤双眉一挑,道:“大和尚,你不信?” 癫和尚摇头说道:“我和尚不信!” 上官凤猛一点头,道:“那好,我不去了,我在这儿等你们!” 癫和尚目中异采一闪,笑道:“既然姑娘不去了,那就不必在这儿等我两个,三更半夜的,一个姑娘家站在这儿多有不便,由此往东里许,有座‘石头庄’,有户人家门前栽两棵大柳树,那是和尚的方外之交,主人即姓柳,姑娘不妨到那儿去等候!” 上官凤道:“多谢大和尚好意,我就在这儿等候!” 癫和尚飞快向夏侯岚递过一个眼色! 夏侯岚会意,忙道:“凤妹,大和尚一番好意,你还是往那儿去吧!也免得我担心!” 癫和尚这眼色是施对了,有了夏侯岚这句话,上官凤立即点了头,癫和尚一旁摇头笑道:“到底是自己人,我和尚一句也抵不过岚哥一句!” 上官凤羞红了脸“啐!”地一声,腾身掠起,人在半空,一句“岚哥,早些来,莫让我久等!”飞射而去! 癫和尚又是一阵大笑! 夏侯岚却皱了眉头,道:“和尚,你为什么不让她去?” 癫和尚道:“亏你还称当世奇才,我是为了你的她呀!这趟惊险是必然,你忍心让她跟着咱们涉险去?” 夏侯岚双眉微展,摇摇头,未说话。 癫和尚一句:“别摇头了,早办完早回去,走吧!” 双双腾身掠起,划破夜空,向着那艘大船停舶处飞射而去!这两个人身法何等快速,来去片刻工夫,已然驰抵适才那大船停舶处,十丈外,二人缓下身形!但就在同时,两人发现了一桩事儿,一怔停了步! 适才那艘大船停舶处,空荡寂静,河水响动,哪里还有那艘大船的踪影,分明人家早已驶走了!远望淮河,朦胧月光下婉蜒若带,饶是二人均有上好目力,也仅能望个百丈,过了百丈,便朦胧难有所见! 定过神来,夏侯岚道:“和尚,怎么办?” 癫和尚道:“咱们适才由上流来,她们便是住下流去了,咱们追一阵看看,你以为如何?” 夏侯岚略一沉吟,毅然点头! “行,和尚,走!” 一声“走”字,一青一灰两条人影又自破空掠起,顺着河岸,往淮河下流疾射而去,快捷如电!两个人一口气跑出了好几里,怪了,休说未见那艘大船的踪影,便是连别的过住船只也来见一艘! 癫和尚托声说道:“怪了,难道她们升天,遁了地不成!” 夏侯岚皱眉说道:“和尚,我看算了,不如先折回‘石头庄’去,等天亮之后再顺着淮河住下流找,不怕她们……” 癫和尚一共说道:“说来说去,你是不放心你那心上人,行了,我和尚做做好事吧,也回去歇息歇息,明早再来!” 夏侯岚红了脸,未说话!于是,二人掉转身形又向来路驰了回去!片刻之后,一片黑压压的小村落座落在月色下,横在跟前,而且偶而还可见灯光几点! 癫和尚抬手一扬,道:“瞧见了么,那就是‘石头庄’!” 夏侯岚点了点头,道:“但不知道她找到了柳家没有?” 癫和尚说道:“别担心,这个庄只有柳家门前有两棵大柳树,便是三岁孩童也找得到,何况那么大一个人,要是丢了她,我和尚赔你一个就是!” 说话间又近庄口,庄里寂静,黝黑,不闻一丝声息,自然,夜这么深,人家早就睡了,谁还会这时候到处跑跑嚷嚷!蓦地里一声犬吠自庄中响起,划破寂静夜色,传出老远,那尾音拖得长长的,好不刺耳难听! 在癫和尚的引导下,既快又容易地找到了柳家门外,果然不差,柳家大门外是有两棵大柳树!这庄上,唯有柳家有片不算小的院子,砖墙,朱门,虽然有些残缺与油漆剥落,但在这庄上,够称得气派!由围墙上内望,院子里也有好几棵柳树,屋顶几处,那枝叶拂动之际,隐约可见灯光! “瞧见么?”癫和尚咧嘴笑道:“有灯光表示人未睡,人未睡表示有客,有客……” 夏侯岚一摆手,道:“少废话,和尚,上前敲门!” “哈!”癫和尚笑道:“这正应了‘僧敲月下门’那一句俗话,三更半夜的,别吵人了,咱们还是来个越墙而过吧!” 夏侯岚道:“你也不怕人家拿你当贼,棍子敲上你的光头!”话是这么说,他到底跟着癫和尚腾身而起,越墙进内!眼前,是个庭院,花本到处,颇为幽雅,几间房子只有那居中的一间犹透出灯光。 癫和尚一落地便叫道:“柳老儿,贵客到,还不快出来恭迎!”没人答应,也没有动静!癫和尚又叫道:“柳老儿,你敢是聋了?” 休说那熄了灯的几间房中没动静,便是那灯光透窗棂的一间,也是丝毫动静没有,仍是那么寂静! 癫和尚挑了眉,一声:“走,过去看看去!”同夏侯岚闪身住亮灯的那间屋扑去。 刚近前,夏侯岚目中飞闪寒芒,伸手一拦,道:“和尚,你闻到什么味儿没有?” 癫和尚用力地吸了两下,瞿然瞪目说道:“血腥味儿……”抬手一掌震开了屋门,门开处,屋内灯光一阵晃动,紧跟着,癫和尚身形猛震,脸色大变,大叫一声扑了进去。 夏侯岚心知有异,跟着闪身扑进,只一眼,便看得他双眉倒剔,勃然色变,目中暴射威棱! 这间屋一看便知是间书房! 癫和尚他就楞楞地站在书桌旁一张椅子前,那椅子上,身形后仰地靠坐个五旬上下的俗装老者,看打扮,分明是一个不谙武学的弱老人!而如今,这老者眉心上有个血洞,鲜血顺脸流下,流满了前胸,看上去好不怕人。 另外,书桌旁边一张椅子空着,在这张椅子的书桌边上,及老者面前书桌边上,安放着一杯茶,点滴未动!书桌的正中央,一块钢制镇纸下,还压着一张素笺! 突然,癫和尚一声悲呼:“柳老儿……”身形倏颤,垂下头去。 夏侯岚一震而醒,闪身扑近,伸手自书桌上拿起那张素笺,素笺上,龙飞凤舞几行狂草: “夏侯大侠阁下! 红粉知己已随我去,温香软玉在怀,片刻已是消魂,我候阁下三月,请以董婉若换得心上人儿去,逾期不至,莫怪我霸占阁下爱侣,倘阁下愿舍董婉若,请扬言于武林,届时我会通知换人时地,不过,为阁下爱侣清白,万请勿以话诈我,否则阁下将懊悔其及。再,为免此老儿多嘴,故以杀之灭口,事非得已,尚望勿以心狠手辣见责是幸。” 左下角,画着一条张牙舞爪栩栩如生的“龙”。 夏侯岚目眦欲裂,道:“和尚,你看看这个!”随手把素笺递了过去。 癫和尚以颤抖的手接了过去,不经意地看了一眼,陡即无力的垂下手去,本来是,何须多看,眼前的一切已足够说明一切了。 夏侯岚伸手摸上了茶杯,触手冰凉,一丝儿温意也没有,显然,这事已发生多时了。 癫和尚悲声说道:“柳老儿,是我和尚害了你,我不杀伯仁,伯仁却由我而死,我和尚要不能为你报仇雪恨,誓不为人……” 夏侯岚截口说道:“和尚,还有我……” 癫和尚猛然转身,神情怕人,悲哭说道:“是我叫你那心上人到这儿来的,如今我和尚好不懊悔,若是她有个三长两短,我和尚如何……” “和尚,够了!”夏侯岚竟然淡然而笑,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古人自有天相,和尚不用担心,达也怪不了你和尚,别再说了!” 癫和尚悲笑说道:“一语成忏,想不到我和尚真要赔你一十……”倏地目闪寒芒,闪身便要出屋。 夏侯岚伸手一拦,叹道:“和尚,你刚才叫了两声,还没人惊醒,不看也罢!” 癫和尚身形暴颤,缓缓垂下头去,但他旋又猛然抬头:“匹夫,这些善良居民何辜……”唇边渗出了一丝鲜血。 夏侯岚叹道:“和尚,冷静,冷静,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癫和尚厉声说道:“你以为这是谁么?” 夏侯岚道:“我只知道那是杀害‘金陵’董家数十口的残凶,至于是谁……” 癫和尚道:“我和尚知道是谁!” 夏侯岚一怔道:“和尚你说是谁?” 癫和尚咬牙说道:“青竹蛇儿口,最毒妇人心……” 夏侯岚截口说道:“和尚,你说是那船上的白衣妇人?” 癫和尚切齿说道:“除了那狠毒贱妇,还会有谁?” 夏侯岚扬眉说道:“和尚,怎见得是那白衣妇人?” 癫和尚道:“我问你,那所谓‘万花公主’在掳了上官姑娘之后,限你多久以董婉若换回上官姑娘,你说。” 夏侯岚道:“三月!” 癫和尚道:“这是第一个吻合处,我再问你,那狠毒贱妇可是自称与你那师父‘断肠碎心偷生客’有仇?” 夏侯岚点头说道:“不错!” 癫和尚冷笑说道:“这可是你这几年来,在武林中所发现的,第一个认识你那师父之人,你说对也不对?” 夏侯岚道:“也不错!” 癫和尚道:“听那狠毒贱妇的话意,似乎是你那师父当年曾骗过她什么,既如此,那就已明白表示那狠毒凶妇与你那师父本是朋友,后来因为你那师父骗了她而反目成仇,对不对?” 夏侯岚点头说道:“和尚,有理!” 癫和尚冷笑说道:“既本是朋友,又是你所发现唯一认识你师父之人,她可不可能偷学了你师父那威震宇内,所向披靡的‘一残指’?” 夏侯岚目中寒芒电闪,道:“和尚,还有么?” “有!”癫和尚道:“综此以上两点,再加上那所谓‘万花公主’又曾自称冒充过董婉若潜入董家,那假扮莫子京之轩辕极又有倾去水缸之水湮灭证据之嫌,那董家数十口不是她们杀的有谁?” 夏侯岚双眉陡扬,道:“但,和尚,她又向我要的什么董婉若?” 癫和尚道:“不跟你说么,那在于掩人耳目,转移人之注意,让天下武林蔑视你夏侯岚,找你夏侯岚这又是一着歹毒的做法……” 夏侯岚道:“和尚,这留字之人的口吻,是个男的!” 癫和尚道:“她若承认是个女的,你岂非立刻就知道这是她?” 夏侯岚威态怕人,道:“和尚,够了!” 癫和尚道:“那么,你说,如今咱们怎么办?” 夏侯岚道:“自然找她去,我不惜翻开每一寸地皮也要找到她!” 癫和尚猛然点头道:“那好,你顺淮河往下去,先走一步,我随后就到!” 夏侯岚道:“和尚,你还要干什么?” 癫和尚拍手一指老人,悲声说道:“人死入土为安,我要先把柳老儿一家几口埋了……” 夏侯岚道:“那么,和尚,我帮你!” 癫和尚摇头说道:“不必两个人都耗在这儿,你去查访那狠毒凶恶贼妇的下落,我干我的,这样两头都不落空,不管找着找不着,你在‘五河’等我,等我到了再说!” 夏侯岚略一迟疑,毅然点头,道:“好,和尚,那么我先走一步了!”语落,闪身出屋,飞射茫茫夜空。 夏侯岚走了,癫和尚忙了起来,一直到了快五更时,癫和尚那枯瘦身形方破空而去!柳家院子里,多了几座新坟…… 有这一座大院落,跟柳家这座大院落一样地黝黑,一样地寂静,一样地空荡,唯独没有那悲惨的气氛!蓦地里,一条瘦削黑影划破夜色,电一般地射落在这大院落里,冷然立于庭院中,不言不动!是那个身材削瘦的黑衣老者,不过他如今蒙着面。 他一落地,庭院暗隅中立刻闪出一名身材高大的黑衣蒙面人,近前躬身哈腰,恭敬答话。 “老主人回来了!” 那瘦削黑衣蒙面人双目毒寒光茫四射,“嗯!”了一声,道:“他们都回来么?”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道:“回老主人,他们都回来了!” 那瘦削黑衣蒙面人道:“得手了么?”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道:“幸不辱命,得手了!” “好!”那瘦削黑衣蒙面人一点头,道:“把她押来见我!”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应了一声,向后招了招手。他身后暗隅中,有人答应了一声,一阵步履声如飞远去,未几,步履声又起,由远而近,随见两个黑衣蒙面人架着一个昏迷中的美艳红衣少女由院中行出。那赫然竟是素心玉女上官凤! 在瘦削黑衣蒙面人面前数步处,那架着上官凤的两个黑衣蒙面人停了步,双双恭敬禀道:“禀老主人,人质带到!” 瘦削黑衣蒙面人冷然道:“拍开她的受制穴道!”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应声拍手,虚空一掌拍向上官凤! 上官凤一震而醒,一见自己被两个黑衣蒙面人架住,一惊猛地一挣,却未能挣脱,她急道:“你们是……” 那瘦削黑衣蒙面人冷然说道:“上官姑娘,既到了这儿,我劝你还是老实些!” 上官凤瞪目投注,怒声说道:“你是谁,这是什么意思?” 那瘦削黑衣蒙面人道:“我是谁稍待我自当奉告,至于这是什么意思,我如今便可以告诉你,你在外面碍我手,碍我脚,所以我把你请来此处住上一个时期!” 上官凤道:“你这话我不懂……” 那瘦削黑衣蒙面人道:“稍时你自会懂的!” 上官凤道:“你认识我?” 那瘦削黑衣蒙面人道:“自然,我跟上官姑娘至为熟悉,只不过隔着一层覆面之物,上官姑娘,一时认不出我罢了!” 上官凤疑惑地凝住,道:“那么,你是谁?” 那瘦削黑衣蒙面人嘿嘿笑道:“上官姑娘何必太性急,我不说过么,稍时我自当奉告!” 上官凤目光一扫四周,道:“这是什么所在?” 那瘦削黑衣蒙面人道:“这恕我暂时不能奉告,不过我可以告诉姑娘,此处已不是那‘石头庄’那姓柳的老儿家!” 上官凤脸色一变,怒声说道:“你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那瘦削黑衣蒙面人道:“我不是刚说过么,你在武林碍我手脚,我不得不请你来这儿住一个时期,同时我还有一个用意,你那心上人夏侯岚三个月之期,要他以董婉若换回姑娘,要不然的话,他的爱侣就要变成我的了!” 上官凤又惊又怒,叱喝道:“你敢!” 那瘦削黑衣辈面人笑道:“放眼天下武林,没人不震摄夏侯岚一身高绝功力,没人不畏惧夏侯岚心狠手辣,而我却能戏弄他于股掌之上,三月之期一到你看我敢不敢!” 上官凤道:“可是他没有掳去董婉若!” “我知道!”那瘦削黑衣蒙面人笑道:“我是这世上唯一知道董婉若下落的人,我敢说休说给你那心上人三月之期,便是给他三年,他也找不到董婉若!” 上官凤惊怒说道:“既如此,那你这是什么意思?” 那瘦削黑衣蒙面人吃吃笑道:“给他三月之期,不过逗逗他,其实,我的本意只是也给他尝尝爱侣被人霸占的滋味!” 上官凤机泠寒颤,厉喝说道:“贼徒,你敢!” 那瘦削黑衣蒙面人笑道:“怎么又来了,且请拭目以待三月后!” 上官凤喝道:“你,究竟是谁?” 那瘦削黑衣蒙面人嘿嘿一笑,道:“我懒得说了,姑娘请自己看吧!”抬手掀开了他那蒙面之物,而,黑衣大袖恰好在右边遮住了他的脸,除了在他前面的上官凤那两个黑衣蒙面人及那高大黑衣蒙面人,别人是看不见他的面貌的。 突然,上官凤脸色大变,直了眼,身形后退,颤声呼道: “你,你,你竟……”那瘦削黑衣蒙面人倏地放下蒙面物,趁势一指点出。 上官凤娇躯一软,闭上了美目,闭口不言,她又被制了穴道。 那瘦削黑衣蒙面人一笑招了手,道:“给她吃点东西,然后送她住在姑娘隔室!” 那两名黑衣蒙面人应了一声,架起上官凤转身行去。 望着那两个黑衣蒙面人架着上官凤没入暗隅中不见,那瘦削黑衣蒙面人目中异采闪动,道:“这么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儿,若给那夏侯岚受用了,岂不可惜,她自然是该属于我的……”缓缓收回目光,转注那高大黑衣蒙面人,接道:“你说是么?” “是的!”那高大黑衣蒙面人忙躬下身躯,道:“老主人当世第一,理应享尽天下美色!” 那瘦削黑衣人仰天大笑,好半天才渐渐敛住道:“你很会说话!”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一震低头,道:“老主人明鉴,属下句句肺腑之言!” 那瘦削黑衣蒙面人哈哈一笑,道:“其实,你是奉承也不为过……” 话锋微顿,接道:“你是唯一知我秘密,知我面目之人!”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忙道:“是的,那是老主人相信属下忠心耿耿!” 那瘦削黑衣蒙面人道:“那两个呢?”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道:“是第一次瞻仰老主人仙颜,也是……” 那瘦削黑衣蒙面人截口说道:“我不想让过多的人知道我,你知道该怎么做么!”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一震低头,道:“回老主人,属下知道!” 那瘦削黑衣蒙面人点了点头,道:“那我把这件事交给你了!”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道:“老主人放心,属下绝不辱命!” 那瘦削黑衣蒙面人点头说道:“很好,可有那悍妇的下落?”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道:“回老主人,只知道她已弃船登陆,不知去住何处!” 那瘦削黑衣蒙面人冷然摆手,道:“传谕下去,全力查访,沿途随时报到。”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躬身应了声:“属下遵命!”转身欲去! “慢着!”那瘦削黑衣老者适时喝道:“我还有话说!”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连忙转了过来,道:“老主人请吩咐!” 那瘦削黑衣蒙面人道:“姑娘如何?”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道:“回老主人,姑娘安好!” 那瘦削黑衣蒙面人道:“上次我交待的事,可曾照做?”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道:“回老主人,属下不敢不遵,在老主人交待的当天便已……” 那瘦削黑衣蒙面人摆手截口,道:“好,你去吧,另外传谕宫里,调她速速来此!”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应声而去! 那瘦削黑衣蒙面人也适时腾身,飞射不见。 这个地方叫“五河”,是个不太大也不太小的小镇。这个镇上,渔民居多,那是因为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而“五河”这小镇就恰好紧接着“淮河”这缘故,所以这小镇上的酒号客栈颇多,因为来往“淮河”的客商,总是要在这儿上岸歇歇的。 这一天,“五河”小镇上来了个人是位身材颀长,潇洒脱拔的青衫客,自然,那是夏侯岚。他进镇的时候,镇口那路旁一株大树下,躺着个乘凉的汉子,一顶大草帽遮住了脸,两腿横伸,直挺挺地半靠在那大树干上,一动不动,想必是睡着了。在这大热天,这种地方,逃读是常事。 等到夏侯岚未在意地进了镇之后,那汉子突然挺身坐了起来,脸上的大草帽掉在怀里,露出了那张脸!那是张八字眉,吊客眼,阴森森的惨白马脸!他望了夏侯岚背影一眼,嘴角噙起一丝冰冷阴笑,戴上草帽,站起来拍拍屁股,跟在夏侯岚身后进了镇。 夏侯岚似乎丝毫来察觉,站在那因为大热天面显得冷清的镇上望了一望,然后信步往左行去!左边,是几家酒肆所在,只听里面闹嚷嚷的,那门外街上却难得有几个行人,当然,局子里凉快!夏侯岚摆手迈步,进了一家名唤“太白”的酒肆。 店小人手少,不像大酒楼没进门就有堂倌直住里让一让招呼着,到这儿来吃喝的,都得自己找座头,夏侯岚自也找了一付靠里头的座头,面向外坐下!一坐定,他举目四下略一晃顾,立刻微挑挑了挑眉!无他,他发现靠东一付座头上,坐着三名五旬上下的老者,一着白衣,一着青衫,一着黑袍。 那白衣老者长眉凤目,颔下五绺长髯飘拂,有出尘之概,那青衫老者身材矮胖,淡眉细目,红红的一张脸,胡子既浓又密,一双手也既肥又大!那黑袍老者则身材瘦高,瘦削的一张脸上神色冰冷懔人。 这三个老者乍看无奇特之处,夏侯岚一跟便看出,这三个俱皆当世一流高手,他认识,那是威震武林“不归谷”的大,二,三三位谷主!“不归谷”人向来少在武林活动,如今何事值得三位谷主亲临江湖,联袂齐出,这是个疑问!当然,夏侯岚未把“不归谷”这三个字放在眼里,看了一眼之后,他随即收回了目光。 适时,店伙送上了酒菜。夏侯岚拿起酒壶为自己江斟一杯,举杯刚要就唇!那“不归谷”三位谷主中,那穿黑袍的想要站起!那穿肯衫的老者突然伸手按住了他,向他递过了眼色,于是,黑袍老者未再动,没事人儿一般喝他的酒。 而“太白酒肆”门外,陆续地走进了八个人来,那八个人,惧是一身黄衣,头戴宽沿大草帽!唯一的不同处,是八个人的身材长短各不同。那适才在镇口路边靠在树荫下乘凉的汉子,就是八个中的一个。 这八个黄衣人,一进酒肆,三个挡在门口,三个分别拣了一付座头坐下,那阴森惨惨白脸的黄衣人,则与一名身躯高大,巨目海口,满面于腮,相貌狰狞可怖的黄衣人并肩向夏侯岚所坐那付座头行去。 夏侯岚视若无睹,抬手仰干了一杯,然后拿起竹箸。 那两个黄衣人已到近前,往夏侯岚座头前一站,那高大黄衣人巨目一翻,声如轰雷一般地开口:“夏侯岚……” 夏侯岚抬起了眼,淡然说道:“你认识我?” 那高大黄衣人道:“不认识不会找你!” “好!”夏侯岚一点头,道:“让开视线,让我招呼一下在座的无辜酒客!” 那两个黄衣人果然的横跨一步,让了开去。 夏侯岚微微一笑,扬声说道:“小二哥!” 那店伙应声走了过来,哈腰陪笑,道:“敢是为这两位爷添两付杯箸!”看来他犹不知是怎幺回事。 夏侯岚微一摇头,道:“不,小二哥,请招呼在座的酒客一声,请他们喝完面前那杯酒,付了酒钱赶快走路……” 那店伙一怔,愕然说道:“客官这是……” 夏侯岚谈笑截口说道:“走迟了小心血溅一身!” 店伙又复一怔,随即会意,刹时间白了脸,刚要哀求。 那高大黄衣人眼一瞪,喝道:“去!”那模样儿本就怕人,何况这一瞪眼,店伙吓得一哆嗦,连忙转身行去,其实,不用他招呼,谁也不聋不瞎,那些酒客们早就纷纷丢下酒钱,溜个精光。便连“不归谷”那三位谷主也走了。 适时,柜台里抖着两条腿走出了,那酒肆掌柜的,他刚出柜台,那马脸阴森惨白的黄衣人冲他一笑:“老儿,想多活几天,屋里躲躲去!” 那酒肆掌柜的本是来哀求的,一听这话,吓得混身一抖,连忙转身溜进了柜台房那垂着布帘的门中。 那高大黄衣人冷冷说道:“夏侯岚,都清了!” 夏侯岚道:“我看的比你清楚……”抬手一指马脸阴森惨白的那个,道:“他刚才在镇口等我,如今你八个又跟着我到了酒肆,扰我酒兴,先说说看,究竟为什么?” 那高大黄衣人冷冷说道:“难道你自己不明白?” 夏侯岚道:“明白了我还问你么?” “说的是!”那马脸阴森惨白的黄衣人突然阴阴笑道:“老大,说说何妨!” 那高大黄衣人冷哼说道:“夏侯岚,我八个由南荒千里迢迢赶来此间,是志在必得,交出‘金陵’董家的那丫头,放你走路!” 夏侯岚“哦”地一声,道:“原来是为了‘玉蟾蜍’,是谁叫你们找我的?” 那高大黄衣人道:“你自己!” 夏侯岚讶然说道:“这话怎么说?” 那高大黄衣人道:“放眼天下武林,谁不知道你再现武林,杀了董家数十口!” 夏岚侯扬眉笑道:“看来我受害非浅……” 看了马脸阴森惨白黄衣人一眼,接道:“他在镇口等我,那表示你们预先知道我必来‘五河’,这又是谁告诉你们的,可否说给我听听?” 那高大黄衣人道:“我没有那个闲工夫,也没有那个必要!” “好!”夏侯岚点头说道:“那就待会儿再说吧,你八个胆子之大,几乎令我不敢相信,委实是一听‘玉蟾蜍’便不要命了……”回手往怀中一探,道:“‘玉蟾蜍’现在我身上,谁有本事谁的命大谁拿去!” 那高大黄衣人脸色一变,冷笑说道:“那是自然!”与那马脸阴森惨白的黄衣人同时挥掌,一抓左肩,一取右肩,捷如闪电,飞袭而至。 夏侯岚未出手,身形往后一仰,仅差一发,那两个抓便同时落了空,夏侯岚扬眉笑道:“我由来让人三招,这是第一招……” 话声未落,那高大黄衣人冷哼一声,与另一个变抓为拂,十个指头一齐向夏侯岚双肩拂去。这一下要被拂中,夏侯岚双肩非报废不可。 夏侯岚身形已仰,本难再躲,眼看着那十根指头便要拂上夏侯岚双肩,哪知,夏侯岚已仰的身形又复往后一仰,那十根指头的一拂之势立又落了空!他口中长笑道:“这是第二招,剩最后一招了,机会难得,要全力施为!”这时,他一个身形巳与地面平行,上半身悬空仰卧。 那高大黄衣人冷笑说道:“不但施为,而且是煞手!”大喝一声与那马脸阴森惨白的一名,扬掌劈了下去!十成掌力威猛逼人,迳袭夏侯岚上半身。这一着既狠且毒,躲难再躲。 然而,夏侯岚毕竟是夏侯岚,他一笑说道:“三招一过,留神自己,试试我的辣手!”身形猛然一翻而上,由那两股掌风缝隙中穿过,双掌并出,猛砍腕,同时双脚由桌下蹬出,袭向他两个的左右膝!这一下两名黄衣人吃足了苦头。 “叭!”地一声两腕立折,刚一声闷哼,紧接着左右膝骨又碎,两声惨呼尚未出口,夏侯岚忽地一笑:“小心!”双手一掀桌子,“哗啦!”一声,桌子,杯,盘,酒壶,全砸在那两个已经矮了半截的身形上。一腕已折,一腿又断,再加上这桌子,试问那两个如何爬得起来?夏侯岚却跟个没事儿一般,弹了弹衣衫,含笑的站了起来,目光一扫另六个,道:“你六个,‘玉蟾蜍’还要么?” 那另外六个黄衣人脸上早就变了色,闻言一声厉喝:“要连你的命一起要!”联手扑过来两们那是两个长像凶恶丑陋的黄衣人。 夏侯岚目中寒芒一闪,笑道:“你们是不到黄河心不死,接住!”一抬腿,那地上马脸阴森惨白的黄衣汉子惨呼一声,带起那张桌子向那两个黄衣人撞了过去!那两个黄衣人不防有此,大惊失色,齐喝一声,那居左的一名抬手拨开了桌子,那居右的一名伸手接住了马脸阴森惨白的那个,但那却是七孔流血已然气绝的一具尸体。 夏侯岚的确称得上辣手。 那居右一名黄衣人脸色大变,凄厉怕人,悲声喝道:“老八完了,咱们拚了他!”他这一叫,那另五个立即探手入怀。 然而,夏侯岚快人一步,一脚踩上地上那高大黄衣人前心,淡淡笑道:“你们谁敢乱玩毒玩意儿,我先毁了他!”这一着立即震住那五个,没一个敢再动。 只听那抱着“老八”尸体的黄衣人厉声叫道:“夏侯岚,你好狠毒的……” 夏侯岚截口笑道:“你八个不知道我叫辣手,我这个魔对你们这些魔下手是向来不留情的。再说,要是换个人获有这武林至宝‘玉蟾蜍’,我不以为你们会不杀他!” 那抱着“老八”尸体的黄衣人方待再说。 夏侯岚脸色一沉,忽然又道:“少废话,你该知道这敢找我夏侯岚的,多年以来能有几个活口,说,是谁告诉你们我会到‘五河’来的!” 那抱着“老八”尸体的黄衣人狞笑说道:“夏侯岚,你以为我会说么?” 夏侯岚冷然说道:“我以为你不会不要你们老大的命!”那抱着“老八”尸体的黄衣人机伶一颤,默默不语。 夏侯岚目中威棱环扫,冷冷说道:“我没有太好的耐性,我以三为数,你们……” 一名黄衣人突然咬牙说道:“夏侯岚,算你狠,我说!” 夏侯岚淡淡笑道:“这才是,说吧,我听着了!” 那名黄衣人狠毒地道:“那是武林有人传言……” 夏侯岚道:“我问那传言的人是谁?” 那名黄衣人道:“是些黑衣汉子,不认识!” 夏侯岚双眉微轩,道:“是些黑衣汉子,很多么?” 那名黄衣人道:“该不在少数,单我兄弟就碰见两个!” 夏侯岚道:“在哪处?” 那名黄衣人道:“在‘凤阳’附近!” 夏侯岚道:“长得什么模样,有什么特征?” “难说!”那黄衣人道:“只右脸一道刀疤至为显眼!” 夏侯岚道:“你没有骗我?” 那名黄衣人道:“没这个必要,信不信由你!” “好!”夏侯岚点头说道:“那么我告诉你,奇珍异宝,唯有德者方能居之,否则徒招杀身之祸,念你们只是一时贪婪,生平也无大恶,今天我不为已甚,可是我话说在前头,我走的时候,谁要敢动一动,我就要谁的命,谁要不信不妨试试看!”说着,他收回了踩在那高大黄衣人前心的那只脚,背着手往酒肆外行去,一步步,步履颇为缓慢。的确,“玉面游龙辣手”之威慑人,纵是个个神色凶恶狰狞,大有择人而噬之概,却没一个敢动。 蓦地,一声大喝起自夏侯岚背后,那地上高大黄衣人自以为有机可乘,奋起全身力气,凝足全身功力,身形腾起平射,闪电一般向夏侯岚背影撞去。 夏侯岚未回头,双眉微扬,淡淡一笑:“我言出必行,你们看着!”单掌后抛,一闪而回。 那高大黄衣人大叫一声,身形砰然落地,四肢横伸,寂然不动,眉心口,赫然有个血洞,鲜血直往外涌。 夏侯岚却脚步停也未停的仍向外走去。 血刺激了血,那剩下的六个疯狂了,几声厉喝声中。那抱着“老八”尸体的黄衣人抖手将尸体抛向一边,然后偕同另五名黄衣人联手扑向夏侯岚。 夏侯岚双眉陡扬,道:“南荒‘黄衣八魔’从此武林除名了!”震然转身,双掌电出,砰然一阵连震,一切静止。 再看肘,那六名黄衣人脸色煞白,直立不动,倏地,一股鲜血由各人嘴角涌出,身形一晃,一个连一个地倒了下去。 举足投足间,连诛“黄衣八魔”,这小小的酒肆内,刹时间横七竖八躺着八具尸体,鲜血遍地,桌倒椅歪,惨不忍睹,夏使岚威态一敛,抖手打出一物,“笃!”地一声嵌在垂着布帘的门头上,那是颗拇指般大小的明珠,他扬声说道:“掌柜的,门头上有颗珠子,算是我赔偿贵店的一切损失!”言毕,转身行出酒肆。酒肆外,围着一大堆人,但却站得老远,一见夏侯岚出来,像是见了煞神,吓得纷纷开溜。 夏侯岚视若无睹,迈步往西行去。刚走两步,一名白衣汉子由街道旁大步奔至,近前一抱拳,刚要开口,夏侯岚已然停步笑道:“阁下是‘不归谷’的?” 那白衣汉子一怔,旋即定神说道:“不错,敝谷三位谷主请夏侯大侠借一步说话!” 夏侯岚淡淡笑道:“我也当得一个‘侠’字么?” 那白衣汉子脸色一变,未说话。 夏侯岚一笑又道:“烦请阁下转告贵谷三位谷主,就说夏侯岚对白道中人较为客气,不忍施下煞手,不愿多造杀孽,如果他三位仍要找我,前面客栈中问一向,我就住在那儿!”说完了话,不等那白衣汉子有任何反应,迈步向前行去。 这下白衣汉子作了难,唤既不敢唤,拦又不敢拦,但不唤不拦如何回去复命,还在着急。 夏侯岚突然转过了身,笑道:“阁下不用愁眉苦脸干着急,我跟你去一道就是!” 猛见夏侯岚转身,那白衣汉子本是一惊,及至听完了话,那白衣汉子立即转惊为喜,忙抱奉陪上笑脸道:“多谢夏侯大侠……” 夏侯岚截口笑道:“我希望阁下以后别口是心非地称我大侠,干脆心口合一地叫我一声恶魔,那样我听来也顺耳些!” 那白衣汉子好不窘迫,未敢多说,忙道:“容我带路!”转身往镇口行去。 夏侯岚也未再多说,潇洒迈步跟了上去。 那白衣汉子领着夏侯岚出了镇,然后拐向东行去。镇外东边,是片荒郊旷野,草长没足。 刚拐向东,夏侯岚瞧见那二十余丈外的树林前,并肩站着那白衣,青衫,黑袍三名老者,“不归谷”的三位谷主!二十余丈距离该是转瞬间事,转眼间已到了近前。 一丈外夏侯岚停了步,负手卓立,不言不动。 那白衣汉子则急步超前,躬身禀道:“禀谷主,夏侯大侠到!”看来,他是改不了口,天晓得,他是不敢改口。那黑袍老者冷然一摆手,白衣汉子即低头退向一旁。 适时,那居中自衣老者撰起双手,神色颇为严肃地道:“烦劳夏侯大侠移玉,老朽仅此先谢罪!” 夏侯岚潇洒还了一礼,含笑说道:“岂敢,夏侯岚末学后进,理应奉召前来拜谒!” 那白衣老者忙道:“夏侯大侠威仪,是老朽兄弟不愿深扰民家,不敢惊世骇俗,故而命人请夏侯大侠来此!” 夏侯岚道:“大谷主无须客气,敢问何事见召?” 那白衣老者迟疑了一下,相当技巧地问道:“老朽请教,武林传言夏侯大侠杀了‘金陵’董家男女老少数十口,掳去董天鹤爱女,可有此事?” 夏侯岚答更技巧,道:“我若回答大谷主两个‘无’宇,大谷主可相信?” 那白衣老者干咳一声,说道:“夏侯大侠宇内称尊,武林第一,既有此回答,老朽焉敢不信,只是老朽不解武林有此传言,可否请……” “大谷主!”夏侯岚截口,说道:“这,大谷主该去向问那传言之人!” 那白衣老者道:“老朽自知冒昧唐突,无如那‘一残指’……” 夏侯岚截口说道:“我请教,大谷主可知什么叫做‘一残指’?” 那白衣老者道:“‘一残指’威震武林,所向披靡,哪个不知,谁个不晓,老朽尚不至如此孤陋寡闻。那是一指残命之意……” “不错!”夏侯岚点头说道:“大谷主可知‘一残指’特征何在?” 那白衣老者道:“除了仿在眉心之外,几乎没有什么特征了。” “是罗!”夏侯岚淡淡笑道:“只要是武林中之一位高手,谁都能在眉心上戳上一个血洞,那似乎并不能统而谓之‘一残指’,大谷主以为然否?” 那白衣老者迟疑了一下,但他不得不点头,道:“事实如此,然!” 夏侯岚道:“那么大谷主就该明白,杀害那金陵董家数十口的残凶,并不一定就是夏侯岚,那致命伤也不能断言就是‘一残指’!” 那白衣老者干咳了一声,道:“话是不错,理也如此,只是夏侯大侠该知道,‘金陵’董家是个武林世家,人人一流高手,若非……” 夏侯岚截口说道:“大谷主领袖‘不归谷’,自该是明智高人,当得相信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山还有一山高之说,武林中功力高过夏侯岚,或与夏侯岚功力相上下者,不乏其人!” 那白衣老者道:“那是夏侯大侠威仪……” 夏侯岚道:“难道大谷主不相信?” 那白衣老者点头说道:“深山大泽不乏隐世高人,老朽不敢不信!” 夏侯岚道:“那么大谷主尚何不解之有?” 那白衣老者道:“夏侯大侠该知道,天下武林之中,至今尚没有听说过有哪一位功力修为能高过夏侯大侠……” 夏侯岚谈淡笑道:“那是武林朋友们的抬爱,也是人家秘而不宜,深藏不露,不像我锋芒太露,所以招来许多烦恼!” 那白衣老者道:“夏侯大侠的意思是说有人嫁祸。”好一个“夏侯大侠的意思”! 夏侯岚淡淡笑道:“事实如铁,情况明确,凡属有识之士,该不难一看便知夏侯岚是个含冤负屈的受害之人!”这一句“有识之士”也不错。 白衣老者眉条微皱,沉吟未语。 那黑袍老者突然冷冷说道:“那么夏侯大侠适才在酒肆中,面对‘黄衣八魔’之际,扬言‘玉蟾蜍’在夏侯大侠怀中,这作何解?” 夏侯岚“哦”地一声,笑道:“三谷主听见了!” 那黑袍老者道:“老朽一直在门外!” 夏侯岚点头道:“听见了最好……”双眉一扬,接道:“三谷主,我请问,乌家兄弟是何等样人?” 黑袍老者道:“‘黄衣八魔’独霸南荒,枭傲凶残,杀人无算,乃黑道中之邪魔巨擘,百杀难赎其罪行!” 夏侯岚点头笑道:“三谷主是个明白人……”顿了顿,接道:“三谷主,我这话是对黑道邪魔说的,并非对白道侠义说的!” 黑袍老者呆了一呆,道:“夏侯大侠这话令人难懂!” “很简单!”夏侯岚笑了笑,道:“三谷主既知道八魔枭傲凶残,那么我请问三谷主,纵有满腹之理,跟他八人讲得通么?” 黑袍老者一怔未答。 “还有!”夏侯岚又道:“我要告诉他八人,‘金陵’董家那男女老少数十口不是我杀的,那董婉若不是我掳去的,他们肯信么?” 黑袍老者迟疑一下,毅然说道:“必不肯信!” “这就是了!”夏侯岚道:“既然这梯i我何必跟他们枉费舌说破嘴,干脆来个点头承认,岂不省了许多麻烦!” 黑袍老者冷然点头说道:“原来如此……” 夏侯岚道:“三谷主,正是如此!” 黑袍老者略一迟疑,道:“只是,夏侯大侠该知道,夏侯大侠的说法固然句句是理,也令人不得不点头,但却是很难让人相信的!” 夏侯岚摇头说道:“那不一定,凡属白道侠义,有识之士,必然信我!” 第十一章 弄巧反拙 黑袍老者淡淡说道:“夏侯大侠请恕老朽大胆直言,老朽三兄弟虽然忝为武林白道侠义,但事关重大,老朽三兄弟不敢相信!” 夏侯岚双目一挑,倏又敛态说道:“三谷主,这事关重大四字何解?” 黑袍老者道:“老朽是说事关‘玉蟾蜍’!” 夏侯岚道:“所以三位不相信!” 黑袍老者毅然点头说道:“事实如此,老朽不愿否认!” 夏侯岚扬眉笑道:“我只当白道侠义的‘不归谷’三位谷主该讲理,也该是明事的高人,事实却令我失望得很,这么看来,在一个“贪”字之下,白道侠义与黑道邪魔并没有什么分别,三谷主,我没有太多的工夫。三位也未必喜欢罗嗦,请直接了当地说明,召夏侯岚来此何意吧!” 黑袍老者脸微红道:“不敢,老朽兄弟吞为白道侠义,只为护宝!” 夏侯岚双眉一扬,道:“三谷主,护宝二字又何解?” 黑袍老者道:“老朽三兄弟唯恐夏侯大侠一时不慎,将‘玉蟾蜍’误落邪魔手中,掀起武林中血风腥雨,轩然大波!” 夏侯岚点了点头,笑道:“原来如此,三谷主,我请问,若是那‘玉蟾蜍’落入三位手中,就安全了么?武林中就不会掀起血风腥雨,轩然大波了么?” 黑袍老者脸一红,道:“这个,这个……” 夏侯岚笑说道:“我这个人生平最不喜欢绕着圈子说话,三谷主何不干脆指我夏侯岚是魔中之魔,怕那‘玉蟾蜍’落入我手?” 黑袍老者涨红了老脸,难以作答。 那青衫老者却突然点头说道:“夏侯大侠,老朽三兄弟忝为白道侠义,敢不维护武林安宁!” 夏侯岚淡然笑道:“还是二谷主快人快语,不过也嫌不够直接了当,我请问,三位真是为维护武林安宁么?” 那青衫老者猛一点头道:“不错,若有异心,神人共鉴!”他竟然赌起了咒。 夏侯岚道:“三位可敬可佩,那么二谷主,三位从我这儿夺去‘玉蟾蜍’后,预备把这武林至宝怎么处置?” 青衫老者道:“老朽三兄弟先将它密藏‘不归谷’中,然后遍传武林帖,邀约诸大门派,武林同道共谋处置之法!” 夏侯岚笑道:“当真是一点私心毫无,不愧白道侠义,不过,二谷主,等到各大门派,武林同道赶到‘不归谷’之际,三位怕要不知去向了!” 青衫老者脸一红,轩眉说道:“夏侯大侠这是何意?” 夏侯岚笑道:“要我说明白么?三位以白道侠义自许,在一个‘贪’字之前,却较那黑道邪魔行为尤甚,三位口口声声说的是为维护武林安宁,骨子里不过是想将‘玉蟾蜍’据为已有,如今看来,武林中尽多欺世盗名之人,多得是装假面具,外貌仁侠,内藏奸诈之人,委实是伪君子不如真小人!” 青衫老者脸色大变,历叱说道:“夏侯大侠,你可休要血口喷人!” 夏侯岚笑道:“是否血口喷人,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再告诉三位一句,事不是我夏侯岚干的,宝也不在我夏侯岚身上,信与不信全在三位,言尽于此,告辞了!”说着将手一拱,转身欲去。 青衫老者倏扬大喝道:“夏侯岚,站住!” 夏侯岚缓缓转过身躯,道:“二谷主,何事?” 青衫老者目射厉芒,冷笑说道:“夏侯岚,不交出‘玉蟾蜍’,你以为能走得了么?” 夏侯岚双眉微扬,道:“三位要拦我么?” 青衫老者抬手向外一指,道:“你自己看!”随着他这一指,身周数十丈外,或树丛,或石后,成草堆后,站起数十名佩剑白衣人,缓步走了过来。 夏侯岚双眉高扬了几分,道:“二谷主,这都是‘不归谷’中的高手?” 青衫老者冷然点头:“不错!” 夏侯岚道:“就凭他们拦我?” 青衫老者道:“‘不归谷’白衣剑手之‘九九剑阵’一如少林之‘十八罗汉阵’,威震宇内,武林罕匹,你可以试试看!” 夏侯岚未予答理,目光转向白衣老者,道:“大谷主,夏侯再现武林已改昔年性情,不愿多沾血腥,多造杀孽,我先说明,贵谷这些白衣剑手所组成之剑阵,绝拦不住我,若贵谷一再逼迫,那是在为‘不归谷’惹麻烦,时间没有多少,尚望大谷主明智三思!”这一番话很够委婉了,也是“玉面游龙辣手”夏侯岚自出道以来的最大忍让,无如。 白衣老者冷冷开了口:“本谷不惜谷毁人亡,全力维护武林安宁!”够冠冕堂皇的。 夏侯岚双眉陡挑,倏又淡淡笑道:“那我就没有话说了!”转身向外行去。 只听背后白衣老者喝道:“夏侯岚,交出‘玉蟾蜍’,放你出去!” 夏侯岚听若无闻,直向外行去。 自衣老者又道:“夏侯岚,交出‘玉蟾蜍’……” “夏侯岚……”三声过后,夏侯岚仍来答理。 只听白衣老者冷笑说道:“事不过三,夏侯岚,你怨不得老夫了!”他那里话声方了,夏侯岚倏觉三缕凌厉阴风袭向他背后三处大穴,下手绝狠,毫不留情。 夏侯岚扬眉一笑,道:“这就是白道侠义的行径,为一‘玉蟾蜍’,不惜围攻杀人!”霍然旋身,便欲抖袖反击。哪知,他刚转过身,身后数缕犀利冷芒已然闪电递到,整个罩住了他背后各处重穴。 这些“不归谷”的白衣剑手功力委实不差,其出手之快,准,狠,辣,的确骇人,也为一般高手所难及!这一着厉害,招前顾不了后,招后顾不了前,逼得夏侯岚不得不横里闪身,同时躲过背腹之袭击。 然而,他身形方自左闪,左边众白衣剑手掌中的长剑也自闪电一般地递过,剑花朵朵,森冷逼人。 夏侯岚一惊前跨,但只稍慢一步,左衣袖上“嘶”!地两声添了两处剑底,幸未伤及肌肤。虽未仿及肌肤,但这对夏佳岚来说,已是够难堪的了。他陡挑双眉,左掌猛抖,四名白衣剑手闷哼踉跄倒退,他不向左追袭,反而身形右跨,右掌电出,数声惨呼起处,三名白衣剑手胸腹暴裂,肚肠外流倒了地,死像之惨,令人目不忍睹,手法之辣,令人不寒而懔!再看时,夏侯岚已夺过一柄长剑,杖剑立于中央。而同时,两名白衣剑手也补上了空隙。 夏侯岚长剑一挥,格开了四柄长剑,扬声说道:“大谷主,我再……” “夏侯岚,住口!”白衣老者厉喝说道:“伤我两名白衣剑手,我岂肯与你善罢干休?只有一条路可定,交出你怀中那‘玉蟾蜍’!” 夏侯岚怒笑说道:“我不为已甚,你看看!”左掌一抬“嘶”!地一声扯破了前襟,胸膛外薄,肌肤呈现,一袭薄薄衣衫,哪里有什么“玉蟾蜍”?按说该相信罢手了? 孰料,白衣老者冷笑说道:“老夫不是三岁孩童,说出‘玉蟾蜍’的藏处……” 一声怒笑直上长空,夏侯岚道:“孰可忍孰不可忍,你等逼人太甚!”身形电旋,掌中长剑飞闪,一阵惨呼起处,八名白衣剑手倒了地,前心之上,均有一个洞。这一手,立震全场。 可惜,这震慑全场的时间太短暂了,一众白衣剑手收势只略略一顿之后,又厉喝攻上。 夏侯岚冷然说道:“你们是逼我赶尽杀绝了!”身形突然腾空而起,半空中忽折而下,掌中长剑幻起一片寒光,向着一众白衣剑手飞罩而下。威力遍及各处,剑气令人窒息,一众白衣剑手大惊失色,心脏欲裂,躲之不及,反击更不能。眼看着就要悉数伤在夏侯岚剑下。 蓦地里,一条人影飞掠而至:“阿弥陀佛,上天有好生之德,檀樾手下留人!”是癫和尚到了,他来得正是时候。 夏侯岚硬生生地收住剑势,身形横掠,射落在十余丈外,再看那些白衣剑手,一个个面如死灰,呆立不动,早就吓得灵魂儿出了窍了。 癫和尚如飞而至,一扫地上惨状,忙肃容合什,连诵佛号,然后向着那三位谷主微一躬身,道:“和尚见过三位谷主!” 白衣老者脸色铁青,微微答了一礼,道:“不敢,大和尚哪里高人?” 癫和尚道:“贫衲癫和尚!” 三位谷主惊然动容,白衣老者忙道:“原来是癫大师,老朽兄弟失敬了!” 癫和尚道:“好说,和尚虽玩世不恭,游戏风尘,但佛门弟子出家人,永远胸怀慈悲,特来化解这场纠纷血劫,不知大谷主……” 白衣老者双眉一轩截口说道:“大和尚可知这为了何事?” 癫和尚道:“如果和尚猜得不错,该是为那不祥之物,要命的‘玉蟾蜍’!” 白衣老者道:“正是!” 癫和尚道:“三位谷主英名半世,德高望重,‘不归谷’成震武林,领袖一方,和尚以为三位断无觊觎争夺之理?”和尚会说话。 白衣老者脸有了红意,忙道:“老朽兄弟旨在维护武林安宁,不使重宝沦入邪魔之手。” 癫和尚合什一躬身形,道:“三位之心可敬,三位之行可氰,只是,三位找错了人!” 白衣老者扬眉说道:“大和尚,这话怎么说?” 癫和尚道:“那‘玉蜍蟾’并不在夏侯岚檀樾身上,便是他也在找寻‘玉蜍蟾’下落!” 白衣老者道,“大和尚也相信他?” 癫和尚道:“并非相信,而是事实如此!” 白衣老者道:“大和尚怎知这是事实?” 癫和尚道:“阿弥陀佛,大谷主问得好,和尚只能告诉大谷主这是事实,并愿以项上光头担保,但却无法说出理由!”白衣老者皱眉未语。 黑袍老者突然说道:“大和尚莫非跟夏侯岚认识?” 癫和尚毅然说道:“和尚跟夏侯岚檀樾多年莫逆至交!” 黑袍老者冷笑说道:“这就难怪了!”夏侯岚双眉一扬,方待发话。 癫和尚已然飞快说道:“二谷主,和尚只知是非,不问亲疏!” 黑袍老者道:“只可惜大和尚拿不出明确之证据,天下武林为重,老朽三兄弟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人之言!” 癫和尚双眉轩动,道:“这么说,三谷主是不信和尚之言了?” 黑袍老者道:“老朽不愿否认!” 癫和尚道:“和尚请问,三位敢是真为维护武林安宁?” 黑袍老者脸色微红,道:“大和尚既知老朽三兄弟之身份地位,难道……” 癫和尚道:“不敢置疑,但和尚要说一句,如果三位真为维护武林之安宁,那便不该找夏侯檀樾!” 黑袍老者道:“大和尚,这话怎么说?” 癫和尚道:“‘玉蟾蜍’唯有在夏侯檀樾手中,武林才不会导致血风……” 黑袍老者冷笑说道:“大和尚,这话是你说的?” 癫和尚道:“不错,是和尚说的!” 黑袍老者道:“这么说,大和尚是承认‘玉蟾蜍’在他身上了?” 癫和尚道:“这只是和尚的愿望,并非承认什么!” “当然!”黑袍老者冷笑说道:“大和尚跟他是多年莫逆至交!” “阿弥陀佛!”癫和尚双眉轩动,道:“和尚适才说过,但问是非,不问亲疏!” 黑袍老者道:“只可惜老朽三兄弟不敢相信!” 癫和尚道:“那任凭三位了,不过和尚请三位自向,有没有能力制住夏侯檀樾,由他身上夺取所谓‘玉蟾蜍’!”黑袍老者脸色一变,尚未答话。 青衫老者突然厉喝说道:“大和尚,佛门弟子出家人,不为芸芸众生,武林安宁着想,怎一味庇护这魔中之魔,难道说大和尚要眼看……” “阿弥陀佛!”蝴和尚轩眉说道:“二谷主,佛门弟子出家人,上秉佛旨,胸怀慈悲,分得清正邪善恶,二谷主口口声声称夏侯檀樾为魔中之魔,若以和尚看,夏侯檀樾这魔中之魔,要较现下武林中一般欺世盗名,假装为善之辈,不知要仁义多少呢!” 青衫老者脸色铁青厉声说道:“大和尚,你说谁是欺世盗名,假装为善之辈?” 癫和尚道:“和尚又没指明是谁,二谷主又何必紧张动气?其实,谁是谁该明白,仅为一支‘玉蟾蜍’,便扯落了那侠义面具,与一般黑道邪魔一样地在贪字之下,不惜手沾血腥,掀起武林祸端,要是黑道邪魔还好,他敢说一个夺字,至于那些人却打着什么为武林安宁的幌子……” “住口!”青衫老者与黑袍老者双双大喝,青衫老者道:“大和尚,老朽三兄弟敏你为风尘异人,却不料你……” 癫和尚截口说道:“佛门弟子出家人,做的是该做的事,当不起一个‘敬’字,苦口婆心难点魔障,暮鼓晨钟难惊执迷,和尚我不管了,夏侯檀樾在此,三位若有自信,请自己找他要吧,别再驱使那可怜人为三位卖命了!” 这“不归谷”的三位谷主,只气得脸色刹那数变,身影颤抖,癫和尚话落,黑袍老者戟指颤声,一连说了三个好字,最后咬牙切齿,猛一跺脚,道:“和尚,夏侯岚,你两个听着,老朽三兄弟自知难敌你两个,但武林另有能制你俩之人,今日暂且作罢,错过今天,哼,哼,走!” 一声“走”字,偕同白衣老者,青衫老者,带着仅剩的那些“不归谷”白衣剑手飞驰而去,转眼不见!一天战云,刹时间云消雾散,地上,留下横七竖八的尸体。 夏侯岚摇头苦笑,淡声说道:“和尚,看来我这手上血腥,是永难洗净的了……” 癫和尚淡淡道:“事实上,你不杀人人家要杀你,以我和尚看,似这般欺世盗名,外貌仁义,内藏奸诈之徒,少几个倒是好的!” 夏侯岚道:“可是普天之下,人人都知道这夏侯岚是个十恶难赦的魔中之魔!” 癫和尚道:“行事但求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何在乎世情之毁誉褒贬,你若在乎那一个侠宇,何必当初?” 夏侯岚扬眉说道:“和尚,你说得对,我何必求那一个侠字?” “本来是!”癫和尚道:“只在和尚及你那心上人儿心中,你是个侠就够了!” 夏侯岚赧然而笑,但随即转趋阴沉。 癫和尚凝目笑道“檀樾敢莫是又为心上人儿担忧了?” 夏侯岚道:“事实如此,和尚,我那能不担忧?” 癫和尚道:“担忧何用?总得想法子救她才是!” 夏侯岚道:“和尚,那母女二人不见了!” 癫和尚道:“当然,既然掳去了你那心上人儿,她不会等你找上门去的,不过,无须找她,该让她来找你!” 夏侯岚苦笑说道:“和尚,我方寸已乱!” 癫和尚笑道:“何不问计于和尚?” 夏侯岚道:“我等了多时了,和尚,你有办法?” 癫和尚道:“自然,否则你何须等我多时?” 夏侯岚道:“那么,和尚,你快说吧!” 癫和尚道:“在这儿?” 夏侯岚道:“怎么?这儿不行么?” 癫和尚摇头说道:“满地死人,看得我和尚好不难受,总该找个好地方!” 夏侯岚道:“和尚,哪儿好?” 癫和尚笑了笑,道:“镇中酒肆去一趟,咱们边走边谈!” 夏侯岚眉锋一皱,道:“和尚,你又动了馋,只是镇里我已不能去了!” 癫和尚愕然说道:“为什么?” 夏侯岚道:“我在镇中一家酒肆里,杀了八个人!” 癫和尚一震说道:“谁,为什么?” 夏侯岚道:‘南荒黄衣八魔……’接着,就把经过概略地说了一遍。 听毕,癫和尚笑道:“和尚明白了。你是怕人不卖你酒食?” 夏侯岚点头说道:“正是如此,和尚!” 癫和尚笑道:“那好办,戴上你那面具,再加上有我和尚为伴,谁也想不到你就是片刻前杀人的凶手?” 夏侯岚失笑说道:“说来说去,你就是要吃,走吧,和尚!”癫和尚笑了,枯瘦的身形摇晃着,往镇里行去,走了两步,夏侯岚开了口,道:“和尚,说吧,什么法子?” 癫和尚要了笑,道:“忘记那张字条了么?” 夏侯岚道:“没忘记,怎么样?” 癫和尚道:“你只消照她的话去做,传言武林,说你愿以董婉若或玉蟾蜍交换上官凤,还怕她不自己寻上门来?” 夏侯岚眉锋一皱,摇头说道:“和尚,不妥!” 癫和尚道:“怎么不妥?” 夏侯岚道:“这一来我不是等于承认我掳了董婉若么?” 癫和尚道:“便是掳了董婉若,那有什么了不起的!” 夏侯岚道:“那也就等于承认我杀丁董家近百口?” 癫和尚道:“以我和尚看,那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夏侯岚诧声说道:“和尚,你是怎么了!” 癫和尚淡然摇头道:“和尚我没什么,清醒得很!” 夏侯岚道:“那你怎说却没什么丁不起的?” 癫和尚道:“事实上,那的确没什么了不起的!” 夏侯岚满面诧异地摇头说道:“和尚,在不懂!” 癫和尚淡然说道:“简单得很,你杀了董家近百口,掳了董婉若么?” 夏侯岚道:“和尚,你这话问的可以,有没有你知道!” “还是啊!”癫和尚道:“既没有,你怕什么?和尚适才不说过么?行事但永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管他们怎么说!” 夏侯岚道:“可是,和尚,一旦我面对天下武林,我将百口莫辩?” 癫和尚摇头说道:“无须辩,你便是磨破了嘴皮说干了嘴,天下武林也仍认为你是一个魔中之魔,杀一人是魔,杀百人也是魔,既是如此,你还辩的什么?” 夏侯岚道:“可是,和尚,我不能这么蒙冤……” 癫和尚道:“檀樾莫忘了,唯有如此才能教你那心上人儿!” 夏侯岚摇头说道:“不,我要自己去找……” 癫和尚淡淡说道:“等你找到了,三个月约期已到了,就算是你能早几天找到她,你那心上人儿在她手中,你是能救人,还是能杀她?” 夏侯岚神情震动,默然无语。 癫和尚淡然又道:“你既是天下皆知的魔中之魔,再加上那要命的‘一残指’伤痕,你能辩么?谁又信你的?拿适才事来说,有和尚我这个证人,人家还不信呢,何况……” “和尚!”夏侯岚道:“‘不归谷’的那三个是欺世盗名……” 癫和尚道:“你怎知别人不是?像他三个那种人,放眼天下武林,该是比比皆是,在一个‘贪’字之下,命都不要了,什么事也都做得出来,谁还会明白?谁还会相信你?” 夏侯岚扬眉说道:“可是,和尚,那样我这双手,势必沾更多的血腥!” 癫和尚道:“反正是已经沾了,再说,以我和尚看,这种人若是能少几个,对天下武林,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夏侯岚陡扬双眉,道:“和尚,就这么办,我听你的了!” 癫和尚笑了,道:“本来该听,拿人家对你的那番情意,你便是与天下武林为敌,那也是应试的,对么?”夏侯岚脸一红,未说话。 说话间,又进了镇,夏侯岚抬手戴丁一张人皮面具。刹时间改了容貌,恐怕他如今就是再到适才诛八魔的那家酒肆去,也未必有人能认出他了。 癫和尚象个识途老马,领着夏侯岚走进了一家名唤“一品香”的酒肆,也许受适才人命事儿的影响,这家酒肆的酒客并不多,只有三五个,显得很冷清! 和尚进酒肆,这是自盘古开天以来少有的稀奇事,所以他俩个一进酒肆,酒肆里的酒客也好,掌柜的,伙计也好,全立了眼满面诧异地一阵低低议论。 而,癫和尚他视若无睹,装了糊涂,大摇大摆地走进去,拣上一付座头坐了下去,话可又说回来了,吃不吃斋,六根是否清净,那是和尚他自己的事,并没有王法说把酒肉卖给和尚该杀头。做生意的,只要是化钱的爷们,他也一概欢迎。 所以,刚坐定,店伙立即殷勤地走了过来,仍是那一付躬身哈腰陪笑脸的客气话:“老师父要吃喝点什么?” 癫和尚一指夏侯岚道:“他请客,点酒菜是他的事,和尚我只管吃喝,不问其他!”店伙怔了一怔,忙转向了夏侯岚。 夏使岚皱眉而笑,随便地吩咐了两样。 在店伙应声欲去之际,癫和尚唤住了他:“喂,伙计,慢点!” 店伙忙道:“老师父有什么吩咐?” 癫和尚道:“你这店中可有笔墨?” 店伙点头应道:“有,有,有,老师父莫非要用?” 癫和尚点头说道:“正是要用,顺便拿两张红纸来!”店伙连声答应着走了。 夏侯岚皱眉说道:“和尚,你要千什么?莫非要贴告示?” 癫和尚笑了笑,道:“这事交给我和尚,你只管等着瞧吧!”夏侯岚摇了摇头,未再问。 须臾,酒菜送上。另外,店伙还捧着笔砚及一大张红纸,癫和尚向着夏侯岚一招手,道:“先吃喝你的,只手口之下留点情就行了!” 接着,他转向店伙说道:“伙计替我和尚磨磨墨,待会儿一起有赏!” 店伙一听有赏,忙陪笑说道:“老师父好说,应该的,应该的!”掳起一双袖子,为癫和尚磨起了墨。 他这里磨上一墨,癫和尚那里也未闲着,把那张大红纸裁成了好几张,然后提起狼毫饱濡浓墨,摊开红纸,笔走龙蛇,转眼间几张红纸一挥而就。 夏侯岚惊叹说道:“和尚,相识这多年,我还不知道你和尚竟有这么一笔好字!” 癫和尚笑道:“你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说着,放下了笔,自怀中摸出一锭碎银子放在桌上,道:“出家人不沾便宜,伙计,拿去,这红纸算我和尚买了,你替我拿到镇口张贴四处,贴在显眼地方,剩下的算你的跑路钱了!” 伙计乐了,眉飞色舞称谢谢声中,拿起了银子跟桌上什物,连连躬身哈腰地走了,出了门。 癫和尚摊手一笑,道:“行了,咱们放心吃喝,静等着好事上门吧!” 夏侯岚道:“和尚,我只怕这是祸事!” 癫和尚眉头一皱,道:“寝不言,食不语,我和尚懒得多说了,是好事抑或是祸事,酒足饭饱之后,你自己睁着眼瞧吧!” 和尚果然是寝不言,食不语的好规矩,说完了这句话后,他立即放开口手吃喝,不再言语。夏侯岚只好跟着吃喝起来,可不像和尚那么兴致高。 没一会儿,店伙打门外走了进来,近前哈腰说道:“老师父,都贴好了,一张没剩!” 癫和尚“唔”了两声,道:“有人看么?” “怎么没有?”店伙忙道:“一贴上就围了好几堆人!” 癫和尚连连点头说道:“办的好,办的好,伙计,你忙去吧!”店伙应了一声,哈腰而去。 转眼间风卷残云,癫和尚酒足饭饱,举袖抹了抹嘴,一拍肚子,道:“行了,五脏神祭过了,吃了人家的不能不替人办点点事,檀樾,令天你就在‘五河’住店吧,和尚走了!” 夏侯岚一怔道:“和尚,你要哪里去?” 癫和尚两眼一翻,道:“阿弥陀佛,檀樾,你好糊涂,咱们俩那能在一起?只有你为明,我为暗,这样别人找来和尚好出头说话,她找来我和尚暗中缀着她也好干点别的!” 夏侯岚扬眉笑道:“和尚高明,把祸事给我搅来了,你却脚底下抹油一溜了之。” 癫和尚脸色一变,旋即笑道:“你这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所幸我和尚今天酒喝的少,不然非跟你翻脸打架不可!”说着,他站了起来。 “慢着,和尚!”夏侯岚及时说道:“你要我住在哪儿?” 癫和尚道:“你刚才没看见那‘六福客栈恭候回音’八个字么?” 夏侯岚道:“和尚,这儿有家‘六福客栈’?” 癫和尚道:“没有我和尚会叫你往那儿住么?” 夏侯岚笑道:“这一带你和尚倒是挺熟的!” 癫和尚点头说道:“当然,和尚凭两条腿一张嘴,行万里,吃十方,哪个地方不熟?不熟我和尚就化不上缘了?” 夏侯岚笑道:“别废话了,你走吧!” 癫和尚道:“阿弥陀佛,那么,我和尚告辞了!”合什微一躬身,转身行了出去。 望着癫和尚那枯瘦背影,再想想他那游戏风尘,玩世不恭的作为,夏侯岚摇头而笑。跟着,他也站了起来,会过了钱之后,飘然出门而去。 夏侯岚出了酒肆,背着手便往东行去,行走向,他转面投注,只见那镇口上,围着好几堆人,都在仰脸凝视,全神贯注在壁上红纸上。果如癫和尚之言,这一下是能收到传话的效果。 夏侯岚一路东行,走没多远,那“六福客栈”便座落在眼前,他毫不犹豫地走了过去。这“六福客栈”是间三进大院子,夏侯岚只求幽静,所以拣上了那最后一院的一间雅洁上房。 刚坐定,店伙送来了茶水,还有一封信:“客官,你的信!”说着躬身哈膊,出双手递过了一封信。 夏侯岚为之一怔,道:“我的信?” 那店伙道:“刚才门口来了个人,拿着这封信要我送给刚住店的那位客人,刚住店的只有客官您,所以……” 夏侯岚伸手把那封信接了过来,果然,信封上六个大字:“夏侯大侠亲启”!他立即向着店伙点头道:“信是我的没错,送信的是谁?” 那店伙摇头说道:“他没说姓名,只说客官看过信后就知道了!” 夏侯岚点了点头道:“谢谢你了,没事了,你去吧!”那店伙应声出门而去。 夏侯岚随手拆开了那封信,自信封里抽出一张雪白的素笺,素笺上写着几行龙飞凤舞的字迹:“阁下诚然信人,为红粉知己宁舍至宝也令人敬佩!‘洪泽湖’畔,乱石山上,孤松根下,埋有交换人质时地之指示,盼速赶往挖取!”投有署名,左下角仍画着一条栩栩如生的龙。 夏侯岚皱了皱眉,刚住进店里又要走,如这封信早到片刻,岂不是不必住这一趟店了么? “洪泽湖”离此并不远,照信上的说法看,仅仅是为挖另一封注明交换人质时地的信,似乎无凶险可言。 但是,既没有什么别的用意,何必又要他跑这一趟!干脆在这封信上注明不就行了么?这似乎又说明,这趟“洪泽湖”之行,绝不筒单。 而,在“玉面游龙辣手”的脑海中,从没有一个怕字,是故,他略一思忖之后,立即站起来向外行去,脸也不洗了,茶也不喝了。 刚到了前面,迎面碰见了那店伙,他含笑打了招呼:“客官要出去?” 夏侯岚点头说道:“我出去走走……”那店伙随口答应了两句,要往里走。 夏侯岚一招手,道:“小二哥,慢着!” 那店伙应声转过了身,道:“客官有什么吩咐?” 夏侯岚探怀摸出一锭银子,塞在店伙手中道:“这是店钱,三天过后我要不回来,你把我住的屋子让出去好了!”话落,不等店伙说话,转身行了出去。那店伙没说话,他握着银子直了眼,怔住了。 夏侯岚背负着双手,飘然出了“六福客栈”大门,甫踏出“六福客栈”大门,他一眼瞥见对街屋檐下并肩站着两个中年灰衣僧人,他只当是化缘和尚,并未在意。 可是当他离开“六福客栈”还不到几步之际,突然一声佛号由背后响起:“阿弥陀佛,檀樾请候一步!” 夏侯岚闻声停步转身,只见适才并肩立于对街屋檐下的那两名灰衣僧人,并肩向自己走了过来。敢情不是化缘和尚! 近首,夏侯岚愕然问道:“二位大和尚敢是唤我?” 两名中年僧人未答话,那居左的一名却微躬身影,道:“贫僧请问,可是夏侯檀樾当面?” 夏侯岚心头微震,笑道:“大和尚好高明的眼力,不错,正是夏侯岚!” 那左边中年僧人道:“贫僧再请问,檀樾何处去?” 夏侯岚呆了一呆,笑道:“大和尚莫非要干涉我的行动?” 那左边中年僧人道:“贫僧不敢,但请问!” 夏侯岚道:“彼此素昧平生,缘悭一面,我有告诉大和尚的必要么?” 那左边中年僧人道:“说不说全凭檀樾,贫僧不敢勉强,只是,贫僧有一句话不得不奉告,檀樾若不是去‘洪泽湖’乱石山,则贫僧敬邀,请檀樾借一步说话!” 夏使岚脸色一变,道:“大和尚怎知我要去‘洪泽湖’乱石山?” 那左边僧人来答反问,道:“那么,檀樾是要去‘洪泽湖’乱石山了?” 夏侯岚也未答,道:“大和尚,请答在问话!” 那左边僧人一躬身,道:“檀樾既是要去‘洪泽湖’乱石山,那么后时‘洪泽湖’畔再见!”说着,半转身躯,与那右边僧人竟要走。 夏侯岚双眉一挑,道:“大和尚尚未答我问话!” 那两名僧人充耳不闻,远自向前走去。 夏侯岚眉梢挑高了三分:“大和尚,我再问一句!” 那两名僧人却仍生似未听见,依然迈步前进。 夏侯岚轻哼一声,道:“二位,我要得罪了!”踏步闪至两名僧人身后,探掌向右边僧人抓去。 “阿弥陀佛,贫僧等如今不愿动手,檀樾又何必相逼?”两名僧人霍然旋身,各出一掌,闪电反击过来。 夏侯岚左掌倏抬,右掌一翻,那两名僧人的右腕脉已一起落在他双掌之中,两名僧人一震,脸色刚变。 夏侯岚目闪寒芒笑道:“少林‘擒龙手’,二位怎么称呼?” 左边人双目炯炯,道:“檀樾高明,贫僧等少林悟禅,悟空!” 夏民岚神情微震,双掌一松,笑道:“原来是少林威震武林的四尊者之二,失敬了!” “好说!”左边悟禅说道:“贫僧等不敢当!” 夏侯岚道:“大和尚为什幺不答我问话?” 悟禅道:“檀樾届时自知,如今又何必多问?” 夏侯岚道:“看来大和尚是只在问我一句,别的不愿说!” 悟禅道:“檀樾,事实如此!” 夏侯岚道:“大和尚,假如我要用强呢?” 悟禅淡淡说道:“贫僧等自知难敌檀樾神功高技,但,纵然檀樾以最残酷的手法加诸贫僧二人,贫僧二人也不会多说只字!” 夏侯岚双目陡扬,倏又敛去,摆手说道:“二位请吧!” 悟禅、悟空双双微躬身形,道:“多谢檀樾!”转身行去,拐过一处屋角不见。 夏侯岚皱皱眉,他想不通少林和尚为什么有此问,又为什么知道他是去“洪泽湖”乱石山。但至少他明白一点,少林和尚之所以远下少林,十之八九是为了他“玉面游龙辣手”夏侯岚。 既是为他而来,专在客挠门口等他,相遇当面,却又为什么不动他?那有可能是明知不敌。既明知不敌,又来干什么?莫非真的只为那句话,然后再纠众跑到“洪泽湖”乱石山去等他。 那又为什么到等他去了“洪译湖”?还有,少林僧人怎知他住在“六福客栈”,而且能一眼便看出他便是“玉面游龙辣手”夏候岚? 那只有一种可能,是癫和尚说的,癫和尚此举之用意,在为他邀帮手,所以要等到了“洪泽湖”!可是,那悟禅和尚适才明明有“如今不愿动手”之语,这充分表示少林僧人跟他是敌非友。那就又不对了,癫和尚岂会替他招来敌手? 在他一边迈步之际,这些个问题在他脑中不住盘旋,然而,他始终难以想出个所以然来。就这么走着走着,想着想着…… 蓦地里,一声清越佛号划空传到:“无量寿佛,施主请停一步!” 夏侯岚一震而醒,抬眼望去,只见四下里暮霭已垂,他置身一处荒郊旷野之中,离“五河”已不知有多远。 身前十余丈处,并肩站立着七名背插长剑,黑髯飘拂的全真道士,这,他一眼便认出,是成震武林,盛名与少林四尊者同的武当“上清宫”的“武当七剑”。 他眉锋一皱,扬声发话说道:“可是天风真人七位?” “不敢!”最左一名全真微微稽首,道:“正是天风七师兄弟。那么施主该是夏侯大侠了?” 夏侯岚道:“正是夏使岚,七位拦路莫非在问我去处?” 天风真人微愕说道:“不错,夏侯大侠怎知道?” 夏侯岚淡淡笑道:“刚才我碰见了少林‘四尊者’!” 天风真人“哦”!地一声,道:“看来‘少林’已早‘武当’一步了,请问夏侯大侠可是要去……” 夏侯岚截口说道:“‘洪泽湖畔’乱石山!” 天风真人道:“多谢相告,既如此天风等前面候驾去了!”微一稽首,七剑联袂,飞掠而去。 夏侯岚又皱了皱眉,一个“少林”,又一个“武当”,看来为他而来的人,诚然不在少数,往后去不知还有没有? 他们怎知他是要去“洪泽湖”的?又为什么都要有此一问,然后前面候驾!难懂是难懂,情形不太好却是显而易见的。 接下去,在未到达“洪译湖”之前,夏侯岚陆续地又碰上了三批儿那是“峨嵋三老”,“华山四叟”,“昆仑二翁”!全是五大门派的顶尖儿好手。而且,也全是白道中的侠义。同时,也都是一样的问话,一样地离去。 前后碰见这五批人后不久,夏侯岚到了“洪泽湖”!此际,天色已黑,清冷的月光银辉下,“洪泽湖”碧波百顷,一片宁静,渔火点点,随波上下幌动。在那“洪泽湖”边上,他终于望见了那座“乱石山”。 那的确是座名符其实的乱石山,一眼望上去,似是由无数块乱石所堆成,高近百丈,黑黝庞然静静地座落在清冷月色之下,那块如刚的峭壁,紧靠“洪泽湖”边,站在他立身处望乱石山,距离犹在数十丈外,却来再见五大门派的高手任何一个人影。 夏侯岚曲指算算,不过二十名高手,便即是敌,他何惧哉?再说,他又有不得不上乱石山的理由?双眉挑处,身形闪动,电一般地扑了过去。不到百丈的高低,在他来说,何须转瞬?转瞬之风他登上了乱石山顶,但是乱石山顶月光下的景象,却看得他心头一震,脸上变了色。 那倒不是乱石山顶没有那株孤松,有,那棵孤松就长在断崖之上,而且是紧靠着断崖,但是,除了那棵孤松之外,这本不该再有第二个人的乱石山顶,却呈半环状地站着黑压压一片!仔细算算,那绝不止二十名高手,赫然有数十名之多! 那多出来的人,夏侯岚没一个陌生!那竟然是:“少林”掌教,四大护法,诸堂首座主持!武当“掌教”“上清宫”十二殿主持!“峨嵋”掌教!“华山”掌门!“昆仑”掌门! 除了见过的那二十名五派高手外,竟一下子增添了近三十名五派的顶尖儿高手,当然,这些比那二十名功力犹高。 小小“洪泽湖”畔,乱石山上,怎一下子聚集了五大门派的五位掌救,掌门,四五十名高手。 这若传扬出去,怕不立即沸腾武林!怎么事先江湖上一点儿迹象也没有?该有,怎么说也该有,这是近百年来武林中的大事!而,毕竟,事先在武林中是风平浪静,一点儿迹象也没有!这简直是…… 就在夏侯岚微一怔神之际,那位身披大红袈裟,慈眉善目,银髯过胸的少林掌教突然开了口:“阿弥陀佛,老衲少林大悲,偕各门派及各位武林同道恭迎夏侯大侠!”说着黑压压的一片全微微施下礼去。 各武林同道?难道说,除五大门派之外,这乱石山上还有人?一看不错,那些个人站得较远,也全被五大门派众高手遮住了身形,未经细看自是看不见。 夏侯岚双眉一轩,扬声发话,刚一声:“掌教……” 少林掌教大悲上人立即截了口道:“老衲愿奉告檀樾,五大门派及各武林同道是听说檀樾此时要来这洪泽湖畔乱石山上,取一样东西,故而赶来恭候,一则为武林伸正义除魔卫道,二则为董家数十口惨死老少报仇并护至宝,问檀樾可敢往前走几步!”如今已明白了,是敌,非友。 夏侯岚挑眉说道:“掌教,往前走几步如何?” 大悲上人道:“檀樾如再敢往前走几步,各门派及诸同道拦住了檀樾退路,檀樾今夜便绝无生理了!”哪有这样说明的! 老和尚深谙激将三昧! 夏侯岚纵声长笑,裂石穿云直逼夜空,震得在场现下武林中之有数高手个个色变,人人动容:“掌教,夏侯岚生平从不知一个怕字,但在我未向前行进之前,诸位可愿听我说几句话?” 大悲上人尚未说话,突然一个尖尖话声起自人丛后:“夏侯岚,你就少说一句吧,杀了人的人,从来没一个会承认的,你就是说得日出西山也是枉然!” 夏侯岚犀利目光逼视,道:“阁下哪位?” 只听那尖尖话声笑道:“名不见经传,不说也罢!” 夏侯岚扬眉说道:“阁下即敢在这种场合里,对夏侯岚如此说话,怎连个报名的胆都没有?我不信阁下藉藉无名!” 那尖尖话声道:“你不信我莫可奈何,事实上……” 夏侯岚道:“阁下至少该站出来让我看看!” 那尖尖话声道:“看了你也未必认识,不看也罢!” 夏侯岚道:“夏侯岚死为鬼雄,不看看你如何能……” 那尖尖话声道:“你是要找我索债?” 夏侯岚点头说道:“不错!” 那尖尖话声道:“那我更不敢让你看了!”这句话逗得很多人想笑,但却都未笑。 唯独夏侯岚笑了:“阁下,我必然认识你!” 那尖尖话声似乎吃了一惊,道:“是么?” 夏侯岚道:“不然你何必改变嗓音说话?” 那尖尖话声干笑说道:“嗓门儿是天生的,岂有改变之理,再说我也没必要!” “有,”夏侯岚道:“只因为我认识你的!” 那尖尖话声道:“就算认识也没有什幺值得大惊小怪呀!” 夏侯岚道:“但你改变嗓音却令人起疑!” 那尖尖话声嘿嘿笑道:“疑你就疑吧,反正我是即不告诉你姓名,也不站出去让你看,你岂奈我何,有办法你就自己过来看!” 夏侯岚没动,却转向了大悲上人,道:“掌教可容我见见此人!” 大悲上人道:“檀樾,凡事都有个先后……” 夏侯岚道:“这么说,只要诸位围住了我,掌教便答允我见此人!” 大悲上人略一迟疑,道:“老衲未敢代他人作主,容老衲问问……” 那尖尖话声及时响起:“掌救,不必问,我答应他就是!” 大悲上人一声:“多谢檀樾……”随即向着夏侯岚道:“檀樾该听见了,不过,事关生死老衲还望檀樾三思!” 夏侯岚扬眉笑道:“掌教不必再相激,眼前便是个火坑,我也要往里跳的!”说着,迈步而前,直向断崖行去。这豪气,看得诸门派豪雄个个动容。 他那里刚走几步,背后那登山处,立被五大门派封住,看这阵势,除了下临“洪泽湖”的断崖外,别处无路可走,便是飞鸟也难飞渡了。 夏侯岚泰然安祥,生似不知道一般,前行一丈后,停步缓缓转过身形,目注大悲上人道:“掌教,我进来了!” “阿弥陀佛!”大悲上人低诵佛号,动容说道:“檀樾豪情贯日月,胆气震天地,令得老衲羞惭之余,好不敬佩,老衲这就履行诺言……” 话锋微顿,扬声说道:“那位檀樾,请站出与夏侯檀樾一会!” 只听那尖尖话声笑道:“敬遵掌教令谕,前面的,请让让!”随着这话声,五大门派豪雄自动往两旁闪去,让出一条路来,路上,一摇一晃地行出一人。 那是个身穿葛衣,面目阴森的瘦削老者,他走出人丛之后,未再往前走,立即停步在人丛之前,笑道:“夏侯岚,要看你就仔细看吧!”双手往后一背,仰起了头。 夏侯岚目中威棱直逼过去,看外貌,此人极其陌生,看神情举止,却微有熟悉之感,然而,他想不出是谁。 当即淡淡说道:“阁下可否住前站站?” “不行,不行。”葛衣老者摇手笑道:“我不能比你在临死之前,还拖个伴儿!” 夏侯岚道:“你知道我必杀你么?” “那难说!”葛衣老者吃吃笑道:“不过,凡事还是防着点好!” 夏侯岚道:“我若有擒你之心,只怕你跑不掉!” 葛衣老者不慌不忙地笑道:“往前站站也许,如今恐怕没那么容易!” 夏侯岚道:“那么你试试!”招掌作势欲抓。 葛衣老者好滑溜,身形一闪已到了少林四大护法之后。 夏侯岚目中寒芒一闪,道:“好身法,不是一般庸手,更不当是无名之辈了!” 葛衣老者道:“夏侯岚,我站出来仅是为让你瞧瞧,可不是陪你来聊大天的,你即已看完了,我可要……” “慢着,”夏侯岚喝道:“你再站出来让我看看!” 那葛衣老者道:“怎么,你还要看么?” 夏侯岚道:“这是最后一眼!” 葛衣老者道:“也该是了,其实,我这付尊容,又有什么怕人看的!”身形一闪,自少林四大护法身后闪了出来,仍站在原处。 夏侯岚目光凝住,一眨不眨,不言不动。 半晌过后葛衣老者微有不安状,忍不住叫道:“夏侯岚,你看……” 夏侯岚突然说道:“阁下的易容术极其高明,可惜仍被我看出一丝丝破绽,阁下,可否告诉我,为什么易容而来?” 葛衣老者身形微震,吃吃笑道:“夏侯岚,你不愧高明,只是这是我自己的私事,我天生有这么个怪脾气,从不愿以真面目示人!” 夏侯岚淡淡说道:“那就算了……”一语未了,身形突闪,闪电一般扑了过去,单掌飞递,直攫葛衣老者面门,他想破葛衣老者那高绝的易容! 葛衣老者似乎极富心智,时刻在提防着,一惊大叫:“诸位同道,救人。”随着话声他身形一转,仓惶往人丛中钻去。适时,少林四大护法联袂横跨,各出一掌迎向夏侯岚。 夏侯岚道:“大和尚,此人太令人动疑,请让开!”右掌一翻,硬拍过去。只听砰然一声大震,少林四大护法跄踉后退一步,脸上颜色立变。夏侯岚仅只是衣袂略一飘动。 但,那葛衣老者已钻入人丛中不见。 夏侯岚收手扬眉道:“大和尚,四位未免太爱管闲事了。”记着,转向了大悲上人,道:“掌教,可否容夏侯岚在松树根下挖一样东西,再向在场诸位说几句话,然后咱们再放手一搏?” 第十二章 殒落 大悲上人道:“自无不可,只是,檀樾所挖之物,是否‘玉蟾蜍’?” 夏侯岚笑道:“少林清誉百年,上人贵为一派掌教至尊,怎也这般关心‘玉蟾蜍’?” 大悲上人老脸一红,道:“出家人不打诳语,五大门派此来,也为阻拦至宝落入魔掌,一为免神物蒙尘,二为免藉它为害武林!” 夏侯岚道:“那么掌教尽可放心,那不是玉蟾蜍!” 诸大门派豪雄神情微松,大悲上人道:“那么檀樾请,老衲等不急于这片刻。” 夏侯岚道:“谢谢掌教了!”转身向那断崖边上孤松行去。 到了孤松下,他略一注目,立刻发觉有一片土色新新,微呈蓬松,他毫不迟疑,弯腰探掌,挖了下去。一除掉那层浮土,一节竹筒立现眼前。 夏侯岚拉起竹筒,站直身形,然后他自竹筒中倾出一条白色纸卷,打开纸卷只一看,他立即色变。那又是一张素笺,素笺上写着: “夏侯绝命,上官我属,尔今尔后,唯我独尊!” 左下角,仍是一条栩栩如生的龙。 他明白了,他明白是上了人的当,中了人圈套了,只是,他明白得太晚了,太晚了。 这是癫和尚出的好主意,与人可乘之机。事到如今,他和尚却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此际,在那人丛中,正有一双满含得意,狠毒的眸子在看着他,那是那神秘的葛衣老人。 可是,夏侯岚他不知道,刹那之后,他恢复了他那超人的冷静,双掌一搓,素笺粉碎,随风扬去。 然后他转望大悲上人,道:“掌教,请听我说几句话,我先说明,信与不信,全凭掌教与在场之诸位,我不敢勉强,也无法勉强……” 大悲上人道:“檀樾请说,老衲等洗耳恭听!” 夏侯岚道:“‘金陵’董家数十口非我所杀,那董婉若董姑娘也非我所掳!” 大悲上人道:“敢问檀樾,那‘一残指’致命伤痕何解?” 夏侯岚道:“我只能告诉掌教,那是有人嫁祸!” 那葛衣老者尖尖话声突然响起:“功称独门,还有别人会么?” 夏侯岚双眉一挑,道:“我说过不勉强诸位信!” 那葛衣老者尖尖话声道:“你便是杀了我我也不信,‘五河’镇上的张贴,可是你写的?” 来了,夏侯岚心头一震,道:“是我写的!”其实,那也跟出自他手笔没什么两样。 那葛衣老者尖尖话声,道:“是喽,那怎么说?” 夏侯岚道:“那是因为我一位红粉知己已被那嫁祸于我之人掳去,言明三个月内以董婉若换回我那红粉知已,我为救知己,不得已只有出此下策,诓骗……” 葛衣老者笑道:“夏侯岚,你把在场的都当成了三岁孩童!”癫和尚没说错,果然难取信于人。 夏侯岚扬眉说道:“诸位不信我莫可奈何,事实上适才那张素笺上……”心中一震,住口不言。 葛衣老者话声道:“夏侯岚,那素笺如何?” 夏侯岚道:“已被我搓成粉碎,无法当证据了!” 葛衣老者话声冷笑说道:“那你还说什么?” 夏侯岚道:“我没有什么话好说了,夏侯岚行事但求仰不愧于夭,俯不怍于人,不管世情之毁誉褒贬!” 葛衣老者话声笑道:“天下皆知的魔中之魔,居然说这种话,岂不可笑?夏侯岚,须知这不关毁誉褒贬,而是生死攸关!” 夏侯岚未予答理,目光转注大悲上人,道:“掌教真欲在这‘洪泽湖’畔,乱石山上掀起一片血腥么?” 大悲上人道:“出家人上秉佛旨,本不欲多造杀孽,多沾血腥,但少林忝为武林一脉,除魔卫道,安宁武林却不敢后人!” 夏侯岚扬了扬眉,道:“无可避免了么?” “有!”大悲上人道:“只请檀樾交出董家遗孤,自点残穴,五大门派及武林同道,立刻下乱石山各回来处!” 夏侯岚笑道:“说来说去诸位是为了那‘玉蟾蜍’!” 大悲上人老脸微红,道:“佛门弟子出家人,戒绝一个‘贪’字,随檀樾怎么说吧!” 夏侯岚道:“掌教,你一代得道高僧,也是一派掌教至尊,佛门弟子出家人,戒绝一个‘贫’字,也四大皆空,六根清净,与世无争,如今仅为一只‘玉蟾蜍’,便不辞千里,跑到这‘洪泽湖’畔乱石山上,率近百高手围攻一人,看来所谓德高望重的领袖人物,在一个‘贪’字下,俱皆显露了本来面目,天理何在,道义何存?佛若有知,该不知要作如何感想了!”这一番话,听得人人变色,大悲上人微微低下了头。 只听那葛衣老者笑道:“武林人本求一个‘名’字,这怪不得任何一派,谁叫那‘玉蟾蜍’武林至宝,得之者可称尊宇内,独霸天下?便自己无此野心,也得防着点居于人下,永难抬头,你夏侯岚若是清高,为何宁舍一命也不肯承认?” 夏侯岚未置辩,他知道那是多余,哂然一笑道:“要是这样的话,那麻烦得很!” 葛衣老者话声道:“怎么麻烦?” 夏侯岚道:“‘玉蟾蜍’只有一只,门派却有五个,加上你们这无门无派的,少说也有数十路,那怎么十分法?该谁属?” 葛衣老者嘿嘿笑道:“夏侯岚,你休要挑拨离间,那没有用,也不用你操心,各门派掌教门自有公平妙策……” 夏侯岚淡淡说道:“看来你是唯恐今夜我死不了!” “那当然!”葛衣老者哈哈笑道:“谁叫你是人人痛恨的魔中之魔?便不为死了的着想,也该为我们这些活着的想想对么?” 夏侯岚道:“这才是极尽挑拨之能事,人言唇舌能杀人,今夜看来,委实半点不差,只是,不知诸位有没有想到,要杀我一个夏侯岚,诸位要付出十倍不止的代价!” 葛衣老者道:“早想过了,怕死我们也就不来了,再说,纵然是刀山油锅,只为除魔卫道靖武林,眼前这些侠义之士,谁肯后人!” 夏侯岚道:“你阁下生就一付杀人的唇舌……” 葛衣老者笑道:“话不是这么说,你若交出董姑娘,自点残穴,仍可不死!” 夏侯岚道:“可惜我纵有自点残穴之心,却交不出董婉若!” 葛衣老者道:“那也能凑合通融了……” 夏侯岚目中异采一闪,道:“这么说来,你意不在‘玉蟾蜍’,而只为杀我了?” 葛衣老者吃吃笑道:“我不说过么,谁叫你是人人害怕痛恨的魔中之魔?有你夏侯岚存在一天,这武林便难安宁一天,为大义,为小我,都该以为当前之要务,只要能除了你谁要那‘玉蟾蜍’作甚?” 夏侯岚道:“阁下,我如今有点明白你是谁了!” 葛衣老者道:“你以为我是谁?” 夏侯岚道:“你便是那杀害董家全家,掳去董婉若,嫁祸于我,又三番两次隐于暗中害我之人!” 葛衣老者道:“这倒好,我却被倒打了一钉耙!” 夏侯岚还持再说。 “阿弥陀佛!”大悲上人突然佛号高喧,道:“檀樾决定了么?” 夏侯岚道:“掌教,我适才说过了,我纵有自点残穴之心,却交不出董婉若!” 大悲上人道:“这么说,檀樾是愿意自点残穴了?” 夏侯岚笑道:“掌教,那跟死没什幺两样,二者都是死,我为什么不换取些代价,然后再死呢?” 大悲上人脸色一变,道:“檀樾是准备放手一搏?” 夏侯岚道:“事实如此,掌教,夏侯岚不是任人宰割之人!” 大悲上人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檀樾在临死之前还欲杀人委实是暴戾难消,凶残难除了,既如此……” “掌教!”夏使岚道:“对你的话,我不愿置辩,但我要告诉掌教,掌教这么做,是杀一个无辜之人。却让那狡滑狠毒真凶逍遥外……” 葛衣老者话声又起,嘿嘿笑道:“可惜,夏侯岚,那几张红纸已替你招供罪行了!” 癫和尚害人不浅。 夏侯岚陡挑双目,道:“匹夫,夏侯岚承认一切落你毒谋之中,但夏侯岚今夜若侥佯不死,你匹夫也休想下得这乱石山!” 葛衣老者笑道:“大悲掌教说得好,临死还要杀人,足见暴戾难消,凶残难除,夏侯岚,可惜你今夜死定了!” 夏侯岚道:“那咱们待会儿再看吧……”转注大悲上人道:“掌教,对于那是非不分,黑白不明的贪婪之人,我没有别的话说,但是我要告诉掌教,倘若夏侯今夜大命不死,脱出此困,对各门派及今夜来此之人,我誓必报复……” 大悲上人身形一震,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突听那葛衣老者笑道:“夏侯岚,你若想不死,怎好说这种话?” 夏侯岚道:“人生自古谁无死,夏侯岚并不畏此,我只是提醒你们三思而后行,莫一念之误为自己带来无穷祸患!” “无量寿佛!”武当掌教那位仙风道骨老全真,突然长髯拂道,凤目暴睁,威态逼人地插口说道:“施主无复多说了,各门派只为卫道除魔,不惜派毁人亡!” “好冠冕堂皇!”夏侯岚扬眉笑道:“我却以为这有点像人为财死,道长,杀了我能能得到‘玉蟾蜍’么?” 武当掌敦,道:“巨魔一除,武林永靖,何须再要‘玉蟾蜍’?” “好话!”夏候岚道:“只怕杀了我之后,武林中的悲惨祸事会接踵而来,且更多!” 武当掌教道:“施主此言只怕眼前无人肯信!” 夏侯岚道:“那是因为利今智昏,合该你们遗祸!” 武当掌教勃然色变,但也不愧得道全真,一派之掌教,旋又趋于平静,转向大悲上人稽首说道:“道友,天色已然不早,道友该下令了!” 大悲上人答以一礼,道:“老衲遵命!”立即转向夏侯岚,道:“檀樾,老衲最后忠告,请檀樾速速说出董家遗孤藏处,然后自点残穴,否则老衲要下令动手了!” 夏侯岚淡淡说道:“掌教,说过的话,我不愿再说,你下令吧!”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大悲上人脸色一肃,道:“生命无价,檀樾何其珍惜身外之物!”缓缓扬起了右手。 一阵阵铮然声响,诸门派豪雄齐亮兵刃,剑拔弩张,这“洪泽湖”畔乱石山上的气氛立趋紧张,眼看就是血腥一片。 但当大悲上人一只右掌方欲挥下之际,夏侯岚身形一震,脸色剧变,机伶一颤,突然喝道:“掌教,且慢!” 大悲上人那只手停在了半空,道:“檀樾莫非已回心转意?” 夏侯岚道:“我有把握让诸位付出十倍不止之代价,但确也明知难道过今晚,在一搏之首,可否让掌教据实答我一问?” 大悲上人略一迟疑,道:“檀樾只管问,老衲知无不言!” “多谢掌教!”夏侯岚道:“请问掌教,是谁告诉诸位,我今夜会来这乱石山的?” 大悲上人面有难色,但旋即说道:“老衲只能这么说,数日前有人送信各门派,邀各门派卫道除魔,维护重宝,接着又有人送信各门派,说檀樾日内必来“洪泽湖”乱石山,要各门派于断崖之前围攻檀樾!” 夏侯岚道:“我相信掌教必不欺我!” 大悲上人道:“老衲既然答允,绝无欺骗檀樾之理!” 夏侯岚道:“敢问掌教,那人是谁?” 大悲上人摇头说道:“不知道!” 夏侯岚道:“信上可有署名?” 大悲上人摇头说道:“两封信都没有署名!” 夏侯岚沉吟了一下,道:“那信掌教可曾带在身边?” 大悲上人点头说道:“带来了!” 夏侯岚道:“可否取出让我过目一下?” 大悲上人摇头说道:“檀樾原谅,这个老衲恕难从命!” 夏侯岚道:“掌教,这又为什么?” 大悲上人道:“老衲不能让檀樾根据那信上字迹寻仇!” “寻仇?”夏侯岚淡淡一笑,道:“掌教认为夏侯岚今夜能够不死?” 大悲上人一怔,旋即说道:“凡事不可不妨万一!” 夏侯岚道:“那就算了!” 大悲上人双眉微扬,道:“檀樾问完了么?” 夏侯岚道:“问完了!” 大悲上人道:“既如此,老衲要下令了!” 夏侯岚道:“掌教,无须,夏侯岚不是任人宰割之人,我自己会走!”话落,突然跃起,一头向断崖下投去。 大悲上人一怔,各门派豪雄大惊,叱喝声中,纷纷闪电扑向夏侯岚那跃起的身形,无如,他们迟了一步,只有眼见着夏侯岚变为青影一点,如飞星损石般堕落,“洪泽湖”白浪微翻,水花四溅,随即不见,一切归于寂然。 夏侯岚自百丈断崖坠落“洪泽湖”后,未有第二次的露头。 各门派豪雄都怔住了,半晌,定过神来,大悲上人突然说道:“这,这,他怎么投湖自尽……” 一声冷笑,有人说道:“恐怕是他藉这断崖与‘洪泽湖’跑了吧?” 大悲上人摇头说道:“不然,百丈高下,从上坠落,无人能有生理……” 嘿嘿连笑声中,那葛衣老者道:“掌教说得不错,便单看这‘洪泽湖’,夏侯岚也非死不可!” 那冷笑之人道:“这话怎么说?” 葛衣老者满面得意神情,道:“据我所知,夏侯岚虽号‘游龙’却是一只十足的旱鸭子,丝毫不识水性,过顶之水非淹死他不可!” 那人道:“你怎么知道?” 葛衣老者道:“我当然知道,有一次我亲眼看见他险些灭顶!” 那人道:“结果并未灭顶!” 葛衣老者道:“那是被人救上来了!” 大悲上人突然说道:“老檀樾此话当真?” 葛衣老者道:“事关重大,我焉敢自欺欺人?” 大悲上人神情一松,道:“阿弥陀佛,魔障终于消除,从此武林宁也……” 葛衣老者摇头笑道:“魔障虽除,那‘玉蟾蜍’内之‘藏真图’也随之而没了!” 大悲上人道:“五大门派首在除魔,不为夺宝,‘玉蟾蜍’不祥之物……” 葛衣老者阴阴一笑,道:“掌教,是么?” 大悲上人老脸一红,尚未答话。 那武当掌教突然一声干咳,接过话头,道:“贫道甚是奇怪,他能战为何不战?” 大悲上人一愕说道:“老衲也甚为不解!” 那葛衣老者却隐笑说道:“这个我知道,适才的他,便是连个平常人也打不过!” 在场豪雄俱皆一怔,武当掌教惑然投注,道:“施主,这话怎么说?” 葛衣老者笑了笑,道:“他那一身功力,在片刻之前已失去了!” 武当掌教诧声说道:“那怎会,为什么?” 葛衣老者淡淡说道:“不为什么,信不信由你!” 大悲上人插口说道:“檀樾又怎知道?” 葛衣老者笑道:“这要凭经验与眼光!” 适才冷笑那人突然说道:“难道说各门派高手与掌教不如你?” 葛衣老者嘿嘿笑道:“事实上只有我一人看出来了!” 那人道:“你以为我等肯信么?” 葛衣老者道:“反正他已死了,信与不信似无关紧要!” 武当掌教道:“施主究竟哪位高人?” 葛衣老者道:“名不见经传,不说也罢,假如掌教一定要问,我只能告诉掌教,我姓金,如此而已!” 姓金?武当掌教刚一皱眉,姓金的葛衣老者已道:“恶魔虽已除,武林却难宁,我要找个地方避祸去了!”一笑举步,穿过在场豪雄向山下行去。 在场豪雄听得一怔,武当掌教长眉方轩,大悲上人忙摇头说道:“阿弥陀佛,金檀樾好走!” 姓金的葛衣老者头也未回,笑道:“多谢掌教,我会走的很好!”越走越下,转眼间消失不见。 最当掌教忍不住说道:“道友,此人究竟何人?” 大悲上人摇头说道:“老衲不知道,也汉知他姓金!” 武当掌教道:“武林中可有姓金的高手?” 突然有人说道:“有,‘千面书生’金玉容,只是他已死近二十年了!” 武当掌教道:“那就不会是他了……”略一沉吟,接道:“道友可解?他临去之言何指?” 大悲上人道:“道友是指他那恶魔虽除,武林难宁等言?” 武当掌教点头说道:“正是!” 大悲上人道:“除非夏侯岚未死……” “不然!”武当掌教道:“道友,他有恶魔虽除之语?” 大悲上人摇头说道:“那老衲就不解他那‘难宁’及‘避祸’之言何解了!” 刹时全场一片寂然,但随即有人将之划破:“管他说什么,又管它何解?反正夏侯岚已死是实,从此武林宁也好,乱也好,是福不是祸,是祸就躲不过……” 大悲上人点头说道:“说得是,说得是,咱们走吧!”随即举步行去。 武当掌教紧跟一步,低低说道:“道友,此人已看透五门派之用心……” 大悲上人身形一抖,旋即说道:“为宝逼死人,事已做了,又何惧人知?”武当掌教默然不语。 转瞬间,这小小的乱石山顶走得一干二净,没了一个人影,又恢复了空荡,寂静。不,还有人,那是由山道左一处石壁后飘上来的一条影,说他是飘,毫不为过,他像一个幽灵。 他飘上山顶之后,在那株孤松旁站住了。是那姓金的葛衣老者,他去而复返,不,该说他根本没走。他站在孤松旁下望百顷波光,突然发出一阵得意轻笑。 但,笑声甫出口,身后十余丈外倏地响起一个冰冷话声:“是该高兴,人死了嘛……” 姓金的葛衣老者机伶一颤,霍然旋身,两道森冷而犀利的目光,直逼眼前发话处。 十余丈外,一块嵯峨怪石之旁,站着个身材瘦高,鹞眼鹰鼻山羊胡,神态森冷阴鸷逼人的黑衣老者。 姓金的葛衣老者目中寒芒倏敛,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甘老哥!” 那黑衣老者目中寒芒一闪,道:“你认识我?” 姓金的葛衣老者笑着点头说道:“当然,当然,‘北邙’甘老哥谁不知道?” 那姓甘的黑衣老者道:“那最好不过,咱们彼此都认识,这样好说话!” 姓盘的葛衣老者似有意改变话属,笑道:“甘老哥怎尚未离去?” 姓甘的黑衣老者道:“那要问你,你不是也没走么?” 姓金的葛衣老者道:“不瞒甘老哥说,我是想看看有没有办法打捞夏候岚……” 姓甘的黑衣老者道:“打捞他干什么?” 姓金的葛衣老者道:“自然是为他身上那只‘玉蟾蜍’呀!” 姓甘的黑衣老者道:“你知道那‘玉蟾蜍’在他身上么?” 姓金的葛衣老者道“那董天鹤的女娃儿既被他掳了去,还会有舒服好结果?自然被他用那套下流手法,把‘玉蟾蜍’骗了去……” 姓甘的黑衣老者目光凝注,阴险笑道:“恐怕不是吧?” “不是?”姓金的葛衣老者诧声说道:“那甘老哥以为我来干什么?吊祭他一番?” 姓甘的黑衣老者道:“你巴不得他死,怎会来吊祭他?以我看,你是来看看他究竟死了没有,万一他浮上来挣扎,你好来个落并下石!” 姓金的葛衣老者神色微变,笑道:“为大义,这似无可厚非。” 姓甘的黑衣老者道:“只怕是为了小我!” 姓金的葛衣老者一怔,道:“甘老哥,你这是什么话,我本人跟他无怨无仇……” “不然!”姓甘的黑衣老者阴笑摇头说道:“他跟你不但有仇,而且深似五湖四海!” 姓金的葛衣老者道:“甘老哥,别开玩笑了……” 姓甘的黑衣老者道:“你该知道,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 姓金的葛衣老者苦笑道:“甘老哥,你这是……” 姓甘的黑衣老者道:“要我说明白些么?” 姓金的葛衣老者道:“甘老哥最好说明白些,否则我永远难懂……” 姓甘的黑衣老者阴阴一笑,道:“我先说明,我是这世间局外之中,唯一知道此事之人,你当年害死了夏侯一修,夏侯岚复姓夏侯,你怀疑是夏侯一修的儿子,所以你千方百计地害他……” 姓金的葛衣老者啼笑皆非地道:“这话从何说起,甘老哥是把我当成了谁?” 姓甘的黑衣老者阴阴笑道:“刚才你自报姓金时,我就怀疑你了,你是‘千面书生’金玉容!” 姓金的葛衣老者哈哈笑道:“甘老哥这玩笑开得太大了,谁不知金玉容已死了近二十年,尸首早巳随草木同朽了!” 姓甘的黑衣老者道:“这个我知道,你瞒过了夏侯一修,也掩天下人耳目近二十年,可是今夜却被我看破了……” 姓金的葛衣老者道:“那‘千面书生’何等俊俏风流,岂是我这付……” 姓甘的黑衣老者道:“你自己忘了,你名号‘千面书生’,有着独步宇内的易容之术!” 姓金的葛衣老者默然不语,旋即猛一点头,笑道:“好吧,就算我是那已死近二十年,尸首已不存的‘千面书生’金玉容吧,甘老哥,又如何?” 姓甘的黑衣老者阴阴笑道:“哪怕你不承认?你既是‘千面书生’金玉容,使我连想到一件事,你当年跟夏侯一修交称莫逆,十有八九学得了他那独门霸道功力‘一残指’恰好夏侯岚不承认行凶,说那金陵董家的惨祸是有人嫁祸……” 姓金的葛衣老者道:“甘老哥的联想力十分高,说下去!” 姓甘的黑衣老者道:“我联想到的还更多,你既嫁祸于他,又利用各门派贪婪之心,在约得夏侯岚来此之后,又邀各门派来此所谓卫道除魔,你害他是为除根,你杀那董家满门,则一方面为嫁祸,另一面是为那武林至宝‘玉蟾蜍’……” 姓金的葛衣老者笑道:“甘老哥胡思乱想的事情,简直令人佩服……” 姓甘的黑衣老者道:“既如此,那‘玉蟾蜍’的下落,我就要怀疑在你的头上了!” 姓金的葛衣老者道:“甘老哥是说那‘玉蟾蜍’落在我手?” 姓甘的黑衣老者道:“剥茧抽丝往里找,最后找到的是你。” 姓金的葛衣老者哈哈笑道:“甘老哥,我说过,你那胡思乱想的本领……” “怎么!”姓甘的黑衣老者阴笑说道:“你不承认?” 姓金的葛衣老者摇头说道:“甘老哥,我根本不是那金玉容,你叫我由何处承认起?” 姓甘的黑衣老者道:“是不是你自己明白!” 姓金的葛在老者道:“我自己明白我不是!” 姓甘的黑衣老者道:“你不承认那就算了,我到武林中传句话去……” 姓金的葛衣老者颜色不变,淡淡笑道:“我以为甘老哥不会那么做!” 姓甘的黑衣老者道:“何以见得?” 姓金的葛衣老者笑道:“甘老哥真要打算这么做,刚才便是绝佳机会!” 姓甘的黑衣老者点头说道:“你说对了一半,刚才我放过了那绝佳的机会,但是那不会再有第二次的,你知道刚才我为什么未加说破么?” 姓金的葛衣老者嘿嘿笑道:“甘老哥可是要我分你一杯羹?” 姓甘的黑衣老者脸色连红都未红一下,道:“不错,你是个明白人!” 姓金的葛衣老者皱眉说道:“甘老哥,武林至宝得来不易……” 姓甘的黑衣老者截口说道:“好处均分,你还可以分到一半,你若是不愿,只怕你连那能得的一半也得不到了!” 姓金的葛衣老者道:“甘老哥,这话怎么说?” 姓甘的黑衣老者笑得很阴险,道:“我若到武林中传一句话,那时节……”嘿嘿一笑,住口不言。 姓金的葛衣老者似乎有点慌了,忙道:“甘老哥,凡事好商量……” 姓甘的黑衣老者道:“我所以未离开,就是等着跟你商量!” 姓金的葛衣老者略一沉吟,道:“好吧,甘老哥,你既来当场揭穿我,我也不能对不起朋友,甘老哥,请过来坐坐,咱们好商量!” 姓甘的黑衣老者笑道:“坐是可以,不过须离开断崖远一些,那儿危险得很!” 姓金的葛衣老者目中狠毒光芒一闪,道:“甘老哥委实多疑,像这类事,你我该坦城布公,肝胆相照……”口中虽这么说,脚下却离开断崖,向里走了几步。 姓甘的黑衣老者笑道:“我记着你一句话,凡事防着点儿总是好的!”说着,他也举步走了过去。 来到近前,姓金的葛衣老者笑道:“甘老哥真是,凭甘老哥一身所学,难道……” 姓甘的黑衣老者截口说道:“我有自知之明,不是你的敌手!” 姓金的葛衣老者笑道:“那甘老哥就不该来威胁我!” 姓甘的黑衣老者双手一摊,耸肩说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谁叫我那么贪婪?谁叫你有那武林重宝‘玉蟾蜍’?再说,我虽明知不是你的敌手,但我却有自信跑得了,所以我并没有什么好怕的!” 姓金的葛衣老者笑道:“这就是了,甘老哥,你我席地坐坐吧!”说着,举手一摆。 姓甘的黑衣老者毫不迟疑,矮身坐了下去。 姓金的葛衣老者淡然一笑,也坐在姓甘的黑衣老者对面,好在地上均是洁净的砂石,不虑脏了衣裳。 坐定,姓金的葛衣老者道:“现在,咱们该谈谈怎么个分法了……” 姓甘的黑衣老者道:“逸似乎没有什么好谈的,两人共同研习……” 姓金的葛衣老者摇头说道:“甘老哥弄错了,‘玉蟾蜍’本身毫无价值,所以被称为重宝,那是因为它腹中藏着一张‘藏真图’,咱们必须先按图索骥,找着那藏宝之处,才……” (此处缺数页) 第十三章 人为宝死 贾少游道:“给以上之诸多不诚,及易容过的假面目,我敢说,老丈之三字姓名也是假不真,对不对?” 晏子风圆睁老眼,尽射骇然,道:“老弟,还有么?” 贾少游道:“还有一点,老丈绝非单纯为看热闹而来!” 晏子风忽地一笑,道:“老弟,这回你错了,老朽纯为看热闹而来,说来那也并非全是老朽,乃是为了小女,老朽壮年丧妻,膝下仅此一女,不免娇惯过甚,疼爱过深……” 贾少游道:“老丈,那是人之常情!” 晏子风道:“老朽敢说天下之为人父者,无一人能及得老朽,老朽对小女是百依百顺,哪怕是她要天上的月亮,老朽不惜一切,想尽办法也要摘给她不可!” 贾少游笑道:“那就是天下一般为父母者所难办到的了!” 晏子风目光一凝,忽道:“老弟,老朽已尽聆高明,老弟可愿听听老朽这自认老眼未花的看法?”敢情他也有! 贾少游平静地说道:“愿闻高明!” 晏子风淡淡地笑了笑,道:“老弟一身所学,当也在武林一二人之间!” 贾少游道:“恐较老丈要略逊一筹!” 晏子风道:“那是老弟过谦……” 目光一转,接道:“老弟这张脸,恐也不真!” 贾少游道:“老丈精擅此道,自知难逃老丈法眼!” 晏子风紧跟着说道:“那么,老弟这三字姓名,也正如老弟那西贝贾之姓一样!” 贾少游笑道:“老丈全说对了,只是,老丈,那怪不了我!” “不错,老弟!”晏子风点头说道:“欲人待己以诚者,必先待人以诚……”脸色一整,道:“老弟,老朽晏云飞!” 贾少游淡淡说道:“老丈,我叫贾不真!” 晏子风双眉一扬,道:“老弟,怎么你……” 贾少游截口说道:“老丈请自问,这晏云飞三字真也不真!” 晏子风脸色一变,双目异采暴闪,大笑说道:“虚度五十寒暑,看来至今夜我方碰上对手……” “过奖!”贾少游道:“所以,老丈仍不能怪我!” “岂敢!”晏子风笑道:“说了半天,你我仍摸不到对方一点真的!” 贾少游淡淡笑道:“老丈但知如此这般之贾少游,我但知如此这般之老丈晏子风,如此这般地做个朋友,不也挺好么?” 晏子风哈哈笑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该传为一段佳话!” 贾少游道:“我正是这个意思……”话声至此,邻室突然传来一声轻响!贾少游一怔改口,道:“邻室中那位,即是令嫒?” 晏子风含笑点头,道:“正是小女,容老朽唤她过来见见老弟……” 贾少游毫无阻拦的意思,没说话! 晏子风立即扬声唤道:“乖儿,你尚未睡么?”邻室寂然,无人答话! 晏子风立即又说道:“爹刚交位忘年交,快过来见见!” 邻室中有了回音,那是一个甜美,但略显冰冷的话声:“蓬头垢面,衣衫不整,不敢见客,我就要睡了!”这话声听得贾少游目中异采一闪! 晏子风却茫然无觉地赧笑说道:“老弟听见么?别见笑,她就是这脾气,老朽宠坏了她!” 贾少游淡淡一笑,道:“好说,本来夜已良深,是有诸多不便之处!” 晏子风摇摇头,道:“老朽纵横武林数十年,唯对我这宝贝女儿没办法!” 贾少游道:“那也不只老丈一人!” 晏子风笑道:“倒该奉劝天下为人父母者,莫要宠坏了自己的子女!” 贾少游没有接口,这话他也不便接口! 略一沉默之后,晏子风抬眼说道:“老弟真是为看热闹而来么?” 贾少游未答反问道:“听老丈话意,好像这金陵盛会内有文章?” 晏子风忙道:“那倒不是,老朽只是随口问问!” 贾少游道:“那么我的来意该跟老丈一样!” 晏子风沉吟了一下,忽轩双眉,道:“老弟知道老朽来意如何?” 贾少游道:“老丈适才不说过么?与令嫒纯为看热闹而来!” 晏子风苦笑道:“老弟,别臊我了,实在说,那仅是一半,那另一半……”抬眼接问道:“老弟可曾发现?‘金陵城’大小客栈之中,这一两天来住进了不少的各路豪雄,武林人物?” 贾少游道:“我刚到金陵,自己没留意,却听店中伙计说过了!” 晏子风老眼凝注,道:“老弟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贾少游道:“武林人并非个个爱热闹,该必有深意,只是我不知道为什么!” 晏子风道:“老弟当真纯为看热闹而来?” 贾少游点头说道:“唯有这一点是真的!” 晏子风叹道:“你老弟这趟热闹是来看对了!” 贾少游微愕凝目,道:“怎么说,老丈?” 晏子风道:“老朽自当奉告,只是在老朽未奉告老弟详情之前,要先跟老弟你打个商量,要你老弟点个头!” 贾少游道:“老丈请先说说看!” 晏子风沉吟了一下,道:“各路豪雄乘盛会而来,那是为了金陵城新崛起武林的一家豪门,在赛灯船会上所出的一件彩头……” 贾少游道:“这彩头必非寻常物品!” 晏子风点头说道:“正是,老弟,要是寻常物品,各路豪雄也不会冒杀身之险,不分远近地先后赶来‘金陵’了!” 贾少游似乎感了兴趣,扬眉问道:“老丈,那是件什么奇珍异宝?” 晏子风道:“稍时自当奉告,老朽实告老弟,老朽也是为这彩头而来,但如今暗中观各路实力,自觉实力稍显不够……” “我明白了!”贾少游道:“老丈是要我略尽绵薄,助上一臂之力?” 晏子风赧然点头,道:“正是如此,老弟,不知老弟可允赐以鼎力?” 贾少游笑了笑,道:“老丈,我想先听听金陵城的这家豪门,是什么人物!” 晏子风道:“老弟放心,这家豪门绝不是什么正派人物,原在‘金陵’董家未遭惨祸之前,一直抬不起头来,如今‘金陵’董家家破人亡,大势已去,这家豪门遂应势崛起……” 贾少游道:“老丈指的是哪一家?” 晏子风道:“金陵城西罗家!” 贾少游诧声说道:“我以前怎未听说过,金陵城西有个武林人物的罗家?” 晏子风道:“老朽适才不说过么,以往有‘金陵’董家在,他罗家始终抬不起头来,所以一直默默无闻……”贾少游点了点头,道:“既如此,忙我可以帮,只是,萍水相逢,缘仅一面,老丈就那么相信我这个一切皆假之人么?” 晏子风道:“老朽老眼不花,看得出老弟是位顶天立地的奇客!” 贾少游笑道:“经老丈这么一捧,我纵有二心,也不好再施了!” 晏子风笑了笑,道:“既蒙老弟答允赐以鼎力,老朽不敢言谢,但愿那东西到手之后,与老弟共享其成,平分好处!” 贾少游道:“那是小事,老丈先说那彩头究竟是什么奇珍异宝吧!” 晏子风点了点头,抬眼问道:“老弟可听说过‘玉蟾蜍’此物?” 贾少游一震,道:“听说过,它已在武林中闹得满城风雨,莫非……” 晏子风点头说道:“那彩头正是此物!” 贾少游呆了一呆,摇头说道:“不可能,不可能,这太不可能了!” 晏子风被他这三句不可能说得一怔,愕然说道:“老弟,怎么不可能?” 贾少游道:“第一,我听说那‘玉蟾蜍’原在‘玉面游龙辣手’夏侯岚手中,而那夏侯岚已在不久之前被诸大门派在‘洪泽湖’畔逼得投湖自尽,那‘玉蟾蜍’理应随之失去,如今这‘金陵’罗家何又来一‘玉蟾蜍’……” 晏子风点头说道:“这个老朽也听说过,只是……” 贾少游立又说道:“老丈明智,别说罗家不可能有‘玉蟾蜍’,真有‘玉蟾蜍’,此物人人觊觎,争相抢夺,夏侯岚曾为此丧命,武林人也险些掀起血风腥雨,罗家秘藏该犹恐不及,又怎会公诸于世,当作赛灯船的彩头……” 晏子风动容点头说道:“老弟说得不错!” 贾少游道:“以我看,此中恐有阴谋!” 晏子风双眉一扬,道:“以老弟看,这是什么阴谋?” 贾少游淡淡笑道:“老丈这是考我,分明这是以无中生有为香饵,欲一网打尽天下武林的英雄豪杰,用心之狠毒可怕……” 晏子风突然说道:“还有一件事,不知老弟想到没有?” 贾少游道:“什么?” 晏子风迟疑了一下,毅然说道:“那夏侯岚有可能是冤死!” 贾少游目中寒芒一闪,道:“那夏侯岚本来就是冤枉!” 晏子风面有异色,道:“老弟怎知夏侯岚本来冤枉?” 贾少游神情微震,一笑说道:“假如罗家早有‘玉蟾蜍’,夏侯岚不是冤死是什么?” 晏子风目光转动,道:“假如那罗家有‘玉蟾蜍’之事,是无中生有呢?” 贾少游道:“那夏侯岚就可能不是冤死了!” 晏子风目光一凝,逼视贾少游,笑了笑,道:“假如罗家有‘玉蟾蜍’之事是真?那杀害‘金陵’董家满门的,就该是这罗家而不是夏侯岚了!” 贾少游猛一点头,道:“是的,老丈,该是这么说!” 晏子风摇头一叹,道:“可惜那夏侯岚已长眠‘洪泽湖’底,永为波臣,不然的话,他不知要如何对付这‘金陵’罗家呢?” “说得是!”贾少游双眉微扬,淡淡说道:“以夏侯岚之辣手,只怕罗家无一能幸免,不过,武林尽多正义之士,只要夏侯岚确属冤枉,这冤枉,自会有人替他雪报的,老丈以为然否?” “然!”晏子风点头说道:“老朽就是第一个,只怕老弟就是那第二个!” 贾少游豪笑说道:“老丈这回没走眼,愿追随老丈之后,共伸武林正义!” 晏子风目泛异采,点了点头,方待说话! 贾少游忽皱眉锋,道:“老丈,有件事我不明白……” 晏子风忙道:“老弟何事不明?” 贾少游道:“群雄志在夺宝,既闻风而来,就该唯恐迟人一步地早采取行动,为什么偏要候诸赛灯船大会……” 晏子风笑道:“老弟高明,何糊涂一时?在会期未至之际,罗家自然将那‘玉蟾蜍’秘藏某处,就是抄了他的家也未必寻得出来,既如此,何如等他自己拿出来,然后再下手?” 贾少游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老丈说得是理,只是,我怕罗家会临时改换彩头!” 晏子风一怔说道:“何以见得?” 贾少游道:“罗家既是武林世家,耳目必然十分灵通,群雄赶来‘金陵’之事,他不会不知道,既然知道,焉有再拿出之理?” 晏子风摇头笑道:“老弟错了,罗家既把那‘玉蟾蜍’当为彩头,那表示并不稀罕此物,既如此,他又介意谁夺去了它?” 贾少游猛然一点头,道:“有理,只是,老丈,恐怕那‘玉蟾蜍’已毫无价值可言了!” 晏子风一怔,道:“怎么,老弟?” 贾少游道:“假如罗家真有‘玉蟾蜍’,而又真要把它当彩头,那‘玉蟾蜍’腹内只怕已空空如也,‘藏真图’早被取出去了!” 晏子风呆了一呆,道:“不错,是有此可能,老朽怎未想到……” 贾少游话锋忽转,道:“老丈怎知罗家有‘玉蟾蜍’,并欲以它当彩头事?” 晏子风神情微震,“哦!”地一声,忙道:“这个……江湖传言已动半边天,哪个不知,谁个不晓?” 贾少游道:“但不知第一个传出这消息的是谁?” 晏子风摇头说道:“那就不知道了!” 贾少游淡淡说道:“希望不是罗家自己的人!” 晏子风一怔,旋即点头说道:“说得是,否则这阴谋就太可怕了……” 贾少游摇头说道:“老丈,似也未必尽然,假如这消息不是罗家自己的人传出去的,这阴谋也不小,恐怕罗家将成为继夏侯岚之后,在‘玉蟾蜍’风波下,第二个无辜牺牲者!” 晏子风目光一转,道:“老弟怎知那夏侯岚无辜?” 贾少游神情微震,随即淡淡说道:“若那夏侯岚不是无辜,谁又肯信罗家有‘玉蟾蜍’之说?” 晏子风呆了一呆,道:“老朽希望夏侯岚是无辜,但又不敢相信他是无辜!” 贾少游失笑说道:“老丈这话令人难懂!” 晏子风道:“老朽希望夏侯岚是无辜,这样可师出有名,立场稳固地替他报雪仇恨,洗刷沉冤,老朽不敢相信他是无辜,那是因为连一向绝不轻出的五大门派也……” “老丈!”贾少游截口说道:“后者不难解释,‘玉蟾蜍’谁不眼红?只消三言两句挑拨,再加上金陵‘董家’满门那‘一残指’致命伤痕,五大门派哪会不信?” 晏子风道:“但愿如老弟所说……” 又谈了片刻之后,蓦地一丝鱼肚轻白透过纱窗,耳边也传来远处的鸡啼,敢情夜已尽,东方已明!二人相对,倏地失笑,却是丝毫倦意也无! 晏子风笑道:“话逢知己千句少,顷刻不知东方白,老弟……” 贾少游一笑站起,道:“一夜打扰,我该告辞了!” 晏子风并未挽留,跟着站起,道:“老弟,你我何时共赴秦淮?” 贾少游道:“我还有点事待办,这样好了,今夜秦淮河畔碰面……” 晏子风点头说道:“也好,好在秦淮河就这么一夜,虽然难免人多,但不虞找不着老弟,老弟好走,恕老朽不送了!” 贾少游谦逊了一句,拱手出门而去!临出门时,他利用眼角余光斜瞥,邻室那两扇房门,犹紧闭着,显然,那位晏姑娘尚未起身! 虽说不送,晏子风毕竟还是送出了房门,站在房门外,望着那贾少游颀长背影,他嘴角噙起一丝诡异笑意!而适时,贾少游唇边也浮现那么一丝…… 贾少游回到一进后院之后,并未回到他那房中去睡一会儿,反而背负着双手出了客栈大门! 晨间的大街上,一片凄清,家家户户紧闭着门,街上难见几个行人,便有,那也是赶早市的!满街的纸屑,一两只野狗,宁静而凄清! 他站在客栈门口,长长地吸了一口清新而微凉的空气,然后迈动步履,顺着大街行去!但是,他刚拐过一处街角,他突然站住了! 而,转眼间,一人跟着他转过街角,正是那昨夜阻拦他的那瘦高阴沉黑衣中年汉子! 他一见贾少游背着手站在街角处,一惊停步,忙干笑说道:“贾爷好早?” 贾少游淡淡一笑,道:“阁下也不晚,行色匆匆,有何贵干?” 那瘦高黑衣汉子忙道:“替敝上买些小吃去!” 贾少游淡淡笑道:“小吃店客栈对门便有,请归告贵上,这不是肝胆互换掬心交朋友,若希望贵我合作,幸勿再派人跟踪!”话落,转身径自往前行去! 瘦高黑衣汉子阴沉的一张脸,刹时涨得通红,好不窘迫尴尬,狠狠地盯了贾少游背影一眼,转身行回来路! 贾少游笑了,突然加速步履往前行去!片刻之后,他到了“贡院街”夫子庙前! 这时候的“夫子庙”,尤显凄清冷静,只有那一两个捡烂纸的背着篓筐在追逐那满街的纸屑! 贾少游目光一转,走了过去,近前,他轻咳了一声:“这位……” 那捡烂纸的诧异地仰头侧顾! 贾少游紧接着说道:“我打听一个人,秦六或铁牛都行,他两位住在哪儿?” 那捡烂纸的道:“秦淮河里找去,他两个正在船上被窝里,搂着老相好的睡大觉呢!” 贾少游眉锋微皱,一声多谢,转身行向了“秦淮河”!到了秦淮河畔,只见画肪艘艘静泊河中,这时候永远难听出一丝声息,难闻到一点脂粉香,只有那一河浊水汩汩东流! 是哪艘画舫?哪处温柔乡?贾少游站立河畔皱起了眉! 蓦地,呀然一声,一艘画舫上舱窗打开,探出一颗乌云蓬散,脂粉未施,焦黄脸怕人的女人头,“哗!”地一声,一盆秽水倾倒在窗外河中! 她拿进马桶缩回头的当儿,一眼瞥见河岸上站着个人,不由一怔缓了一缓,贾少游趁势开了口:“姑娘,借问一声,秦六住哪儿?” 天底下偏有那么巧的事,贾少游话刚说完,那粉头连忙缩回了头,转眼间,那窗口又探出个头,赫然正是秦六,他睁开惺忪睡眼,向岸上望了望,含混地问道:“谁呀,大清早的……” 贾少游笑道:“温柔不住住何处,六哥令人羡煞,是我!” 秦六一怔,揉了揉眼,再一看,忙道:“原来是贾老哥,请等等,我马上下来!”说着,他头一缩没了影! 顷刻间,那两扇船舱门呀然而开,秦六弯着腰钻了出来,一边扣扣子,一边连蹦带跳地由那邻近一艘画舫跳上了对岸,然后由桥上急步走了过来! 贾少游忙迎上了去,在桥这头碰了面,一见面,秦六便赔上一脸窘迫笑意,不安地道:“贾老哥,怎么这么早?” “抱歉!”贾少游淡淡笑道:“六哥,惊了你的温柔好梦!” 秦六更窘了,道:“别开玩笑了,贾老哥,有事么?” 贾少游点头笑道:“不然何敢大清早跑来,惹六哥那位咒骂!” 秦六赧然笑道:“那么,我不让贾老哥船上坐了,咱们找个地方……” “不必了!”贾少游道:“我向六哥打听件事,马上就走!” 秦六忙道:“什么事,贾老哥?” 贾少游道:“六哥,城西有户罗家,你可知道?” 秦六立即点头说道:“知道,而且熟得很,怎么?” 贾少游道:“没什么,我来问问,罗家为人如何?” 秦六一怔说道:“莫非贾老哥跟罗家……” “六哥!”贾少游道:“请先答我问话!” 秦六满脸诧异地望着贾少游道:“罗家在武林中是正派侠义,在‘金陵城’是出了名的大善户……” 贾少游“哦”地一声,道:“六哥,真的么?” 秦六道:“我还会骗贾老哥,不信你问问去……” 贾少游道:“六哥,我倒不是不信,而是我从来没听说过,金陵城西有户武林人物的罗家,所以问问。” 秦六道:“那是因为往日董家的声名太大,把罗家压了下去……” 贾少游点了点头,改口问道:“六哥,你可知道,赛灯船是谁主办的?” 秦六道:“是‘金陵城’的大小酒楼,那是为了招徕……” 贾少游道:“六哥可知道,那彩头是罗家出的?” 秦六一怔,道:“谁说的?我怎么不知道?” 贾少游也着实地一怔,道:“难道不是?” 秦六道:“我只知道那彩头是‘金陵城’大小酒楼合资购买的,是一艘纯金打造的画舫,足有十两轻重!” 贾少游眉锋微皱,略一沉吟,道:“六哥,这‘金陵城’的人都知道么?” 秦六点头说道:“那当然,前三天就传遍大街小巷了,参与赛船的,谁不磨拳擦掌,锣紧鼓密地想夺得这艘金画肪呀!” 贾少游的眉锋又皱深了三分,点了点头,道:“六哥,告诉我,罗家怎么个走法?” 秦六愕然说道:“贾老哥,你要干什么?” 贾少游道:“有人要害罗家,我要给罗家帮帮忙去!” 秦六一惊,忙道:“怎么,有人要害罗家?是谁?是怎么回事?” 贾少游道:“我只知道有人,但还不知道是谁?至于怎么回事,三言两语说不完,等晚上我再详细告诉六哥,如何……” 秦六一点头,道:“行,走,我带你去!”说着,他就要走! 贾少游伸手一拦,忙道:“六哥,事关武林,你最好别介入,只告诉我罗家怎么走,就行了!” 秦六道:“也好,贾老哥只要到了城西,随便问一声,没有不……” 贾少游道:“既如此,六哥,你回船吧,赌棚我不去了,咱们晚上见!”说着,一拱手,径自掉头行去! 贾少游走了,秦六却站在晨风中好半天才转身回船。 “秦准河”在城南,由城南往城西走,何消片刻? 贾少游到了西城,果如秦六之言,他只一打听,立刻问出罗家的所在,由此看,罗家的确名声不小!那是一座气派宏伟的广宅大院儿,较“金陵”董家更宏伟,更气派,只是名声远不及董家那么大! 那两扇朱漆大门前,是高高的石阶,石阶下两旁,还分别坐落着两只巨大石狮子!大门两旁,是一列丈高围墙,越过那丈高围墙内望,庭院深不知有几许,但由那阵阵晨风拂过翻开林木枝叶之际,微可瞥见几角流丹飞檐,高喙狼牙! 此时,那两扇朱漆大门紧紧地关闭着,不闻一丝声息,难见一个人影,可能这一家犹在熟睡之中!贾少游略一迟疑,走上石阶三不管地扣了门环!砰砰然好一阵子过后,才听见里面响起了一阵轻捷的步履声,由远而近,紧接着门内有人喝问道:“哪一位?” 贾少游道:“我,远道而来的朋友!” 一阵门栓响动,那两扇朱漆大门缓缓向内打开,一名仆从打扮的灰衣汉子当门而立,仔细地打量了贾少游一阵之后,方始惑然问道:“你这位是……” 贾少游微拱双手,道:“请代为通报贵上一声,我姓贾,远道而来,只为慕名特来拜望贵上!” 那灰衣汉子正自迟疑,只听一个清朗话声由内里响起:“罗武,是谁呀?” 那灰衣汉子忙应道:“回巴爷,不认识!” 只听内里“哦!”地一声,步履响动,随见庭院中负手行过来一名身材颀长的青衫老者!这青衫老者五旬左右,长目细眉,五绺长髯飘拂,步履稳健,眼神犀利,隐隐有慑人之威!他一走近,那叫罗武的灰衣汉子忙侧身后退,哈腰说道:“巴爷,就是这位!” 姓巴的青衫老者举目深注,发活说道:“老朽请教,尊驾是……” 贾少游微拱双手,道:“不敢,我姓贾,远道而来,慕名特来拜望罗老英雄!” 姓巴的青衫老者略一迟疑,道:“既是访客,容老朽代敝上恭迎,请!”即侧身摆手! 贾少游谦逊一句,拱手跨步! 姓巴的青衫老者立又转望叫罗武的灰衣汉子,喝道:“罗武,大厅奉茶!” 那叫罗武的灰衣汉子应了一声,掩门抢前奔去! 那姓巴的青衫老者,则陪着贾少游直向里行去! 行走间,贾少游道:“我尚未请教……” “不敢!”姓巴的青衫老者道:“老朽巴天玄,忝为罗府总管!” 贾少游“哦!”地一声,含笑说道:“原来是巴总管,莫非当年‘追魂手’?” 巴天玄神情微震,凝目说道:“不敢,正是老朽,贾朋友知道老朽?” 贾少游笑道:“巴总管当年纵横宇内,睥睨武林,哪个不知,谁个不晓?” 巴天玄道:“贾朋友过奖,老朽只感汗颜,台甫是……” 贾少游道:“草字少游!” 巴天玄皱眉微愕,道:“原来是贾少游贾朋友!”显然,这名字对他十分陌生! 贾少游含笑说道:“末学后进,籍籍无名,巴总管莫要见笑!” 巴天玄忙道:“岂敢,岂敢!”说话间,已至大厅之前,巴天玄微一侧身,举步让客! 大厅中,分宾主落座,那叫罗武的汉子跟着人内奉上香茗,背着贾少游的时候,向巴天玄递过一个眼色!巴天玄微一点头,罗武跟着退去! 罗武去后,巴天玄转注贾少游,轻咳一声,道:“贾朋友何处来?” 贾少游道:“巴总管,我来自三湘!” 巴天玄目光转注,道:“老朽向贾朋友打听一个人,不知贾朋友可认识?” 贾少游道:“巴总管请说,三湘一带,我颇为熟悉!” 巴天玄道:“老朽当年有位至交,人称‘三湘一剑’……” 贾少游截口说道:“巴总管问的是韩凌波韩大侠?” 巴天玄点头说道:“正是!” 贾少游道:“巴总管恐怕不会不知道,韩大侠已于三年前过世了!” 巴天玄淡淡一笑,道:“这个老朽知道,老朽是……” 贾少游含笑说道:“是试试看贾少游是不是由三湘来的!” 巴天玄老脸一红,道:“老朽身为人下,职居总管,凡事不得不谨慎,尚望贾朋友谅宥!” “好说!”贾少游道:“这是理所当然之事,既是巴总管见疑,贾少游敢……” 巴天玄忙道:“贾朋友若萌去意,那就是怪罪老朽慢客了!” “不敢!”贾少游道:“贾少游也自知唐突孟浪,难免引人疑窦,不过,巴总管此举,也颇令我这远道慕名而来之人遗憾!” 巴天玄老脸好红,举手一拱,道:“贾朋友,老朽仅此再谢罪!” 贾少游忙答一礼,道:“这就令我更不安了!” 巴天玄略整颜色,方待说话! 贾少游已然有意地抢先了一步,道:“巴总管,罗老英雄不在么?” 巴天玄点头说道:“在,老人家刚起,老朽已命罗武通报去了!” 贾少游道:“能见见罗老英雄,得偿夙愿,平生堪慰了!” 巴天玄笑了笑,道:“贾朋友当真是慕老人家之名而来么?” 贾少游笑道:“巴总管又见疑了……” 巴天玄老脸微红,倏地一整颜色,刚要张口! 却又被贾少游抢了先,贾少游笑了笑道:“巴总管,怎见得我不是慕名而来?” 巴天玄长眉微扬,道:“贾朋友,自‘金陵’有个董家之后,罗家的声名多年来一直被盖压其下,除长年居住‘金陵’之人,绝少人知道‘金陵’还有个罗家!” 贾少游道:“那么我愿意告诉巴总管,我另有来意!” 巴天玄脸色微变,道:“可否请贾朋友示知……” “好说!”贾少游淡淡说道:“请容我向罗老英雄面陈!” 巴天玄双眉微扬,道:“这么说,在未见着老人家之前,贾明友是不肯说的了?” 贾少游道:“事实如此,我不愿否认!” 巴天玄缓缓摇头说道:“若是贾朋友不肯先说出来意……” 贾少游截口说道:“巴总管就不让我见罗老英雄,可是?” (此处缺数页) 贾少游笑道:“我不信,我要走看谁拦得住我!”双手往后一背,举步向前行去! 巴天玄一脸焦急,刚要开口,白衣少年冷然说道:“巴总管,你少管我闲事……”转望那两个瘦高黑衣汉子,喝道:“擒下了!” 那两个瘦高黑衣汉子一声不响,突然双双出掌向贾少游左右肩井扣去,招式怪异奇快,锐不可当! 贾少游摇头一笑,道:“原来是西域门下,罗府委实卧虎藏龙,不过,以此道待客,令人颇有罗府声名难符实际之感!”抬手一指,飞点两名瘦高黑衣汉子掌心! 他更快,快得令两名瘦高黑衣汉子连躲得念头都未及转,如遭电殛,机伶一颤,霍然飘退,两只手再也抬不起来了! 这,看得巴天玄一怔,双目异采飞闪,不禁动容! 却看得白衣少年勃然色变,目中闪起厉芒,冷笑说道:“看不出你具此高明身手,我试试!”单掌一递,如飞抓向贾少游左肋!对一个素不相识之人,这一招未免出手过狠! 巴天玄眉锋一皱,可是他未动也未说话! 适时,贾少游一笑说道:“三少爷,不试也罢!”左掌只一翻,已轻易扣上白衣少年腕脉,随即振腕一抖,白衣少年一个身形已跄踉倒退出好几步去! 巴天玄忍不住脱口一声惊呼,怔住了! 白衣少年脸色由红而青,倏转一片煞白,双眉高挑,两眼暴睁,一撩衣衫,铮然一声一柄寒芒吞吐的软剑已执在手中,口中喝道:“姓贾的,你站住,否则……” “否则如何?”贾少游半转身形,淡然而笑:“罗三少,年纪轻轻,别那么狂妄自大,不知天高地厚,我不愿为已过甚,也奉劝你为令尊半生英名着想!” 白衣少年哪听得下这个,厉喝一声:“要你来教训我?”振腕一抖,剑花两朵,便欲挺剑递刺! 贾少游目中威棱刚闪,蓦地,大厅门口响起-声朗喝:“三弟住手,爹来了!”白衣少年机伶一颤,硬生生沉腕收招,垂下剑去! 贾少游连忙回身前顾,只见大厅门口并肩站着一老二少三个人,老的,是个发须俱霜,但绝无一丝龙钟老态的白衣老者,老者身躯魁伟,浓眉大眼,虎头燕颔,隐隐有夺人之感,双目正逼视着白衣少年! 他身左,是个相貌英武,肤色略显黝黑,身着-袭黑衣的青年人,身右,则是位年岁较左边那位稍轻,但较白衣少年略长的俊美青衫少年! 这一声沉喝,惊醒了巴大玄,他急步迎了过去,恭谨躬下身躯,道:“见过老人家及大二少!” 白衣老者一摆手,道:“天玄,为我介绍客人!” 巴天玄应声转身,向着贾少游道:“贾朋友,这就是敝上!” 贾少游举步而前,潇洒一拱,含笑说道:“末学后进贾少游,见过罗老英雄!” 白衣老者满面羞愧地还了一礼,道:“老朽迟来一步,使得犬子无状,唐突贵客,始得老朽满面羞愧,谨此赔罪,并谢过贾老弟手下留情,保全罗振宇半生薄名!” 贾少游连忙谦逊不迭,话声方落,罗振宇已转注白衣少年,怒声喝道:“还不与我后院跪着去!” 白衣少年如今已倨傲尽收,煞威全敛,怯怯应了一声,低着头便要走,贾少游及时说道:“罗老英雄如此责怪令郎,贾少游将坐立难安了!” 罗振宇脸色稍缓,喝道:“把剑收起来,后站,不长进的东西,仗恃浅薄家学,永不知天高地厚,适才若非贵客掌下留情,你那条手臂还想要么?” 白衣少年一声未敢吭,收起软剑退立一旁! 罗振宇收回目光转注左右,道:“威儿、飞儿,见过客人!” 黑衣少年与青衫少年立即应声行前,行下礼去! 贾少游连忙还礼谦逊! 罗振宇又道:“这是大二两名犬子,声威、声飞,贾老弟多照顾!” 贾少游连忙再谦逊。接着,罗振字举手肃客!贾少游此时自不便再言去,欠身行了回去! 宾主落座,坐定,罗振宇老眼深注,略整脸色,道:“老朽已得下人详报,尚望贾老弟据实示知来意……” 贾少游淡然一笑,道:“既蒙罗老英雄亲自接见,自当据实陈明来意……”话锋微顿,接道:“罗老英雄可知道,由今晚开始一连三天的秦淮赛灯船会?” 罗振宇点头说道:“老朽世居金陵,自然深谙金陵习俗!” 贾少游道:“罗老英雄可知道,那赛灯船会的彩头是什么?” 罗振宇满面诧异,但他未问,径道:“是‘金陵城’大小酒楼合资购买的一艘重约十两的纯金画舫船。” 贾少游摇头说道:“罗老英雄错了,不是!” 厅内众人闻言俱皆一怔,罗振宇诧声说道:“不是?” 贾少游淡然摇头,道:“不是!” 罗振宇转注身侧巴天玄,道:“天玄,那彩头是什么?” 巴天玄道:“回老人家,是那艘纯金画舫!” 罗振宇收回目光,望向贾少游道:“莫非贾老弟听错了?” 贾少游摇头说道:“绝错不了,罗老英雄如若不信,请派人到城中各处客栈内,随便找位武林人物问问,他们所知道的彩头,绝不是那艘重约十两的纯金画舫!” 罗振宇白眉微皱,道:“各处客栈中,武林人物?” 贾少游道:“不错,如今‘金陵城’的各处客栈中,住满了由天下各处来的正邪两途,白黑二道的武林豪雄!” 罗振宇诧声说道:“有这回事儿……”举目环扫,问道:“你们谁知道?” 厅内众人俱皆摇头! 罗振宇收回目光,道:“贾老弟,武林同道们,为何而来?” 贾少游道:“便是为那不是金画舫的彩头而来!” 罗振宇呆了一呆,道:“据贾老弟所知,那彩头是什么?” 贾少游道:“是‘金陵’城西罗家所出的武林至宝‘玉蟾蜍’!” 厅内众人神情震动,罗振宇则勃然色变,急道:“贾老弟,这,这是谁说的?” 贾少游淡然笑道:“如今住满了金陵城中客栈的每一位武林人物都知道,只不知道这消息何来?是谁说的,难道罗老英雄不知道?” 罗振宇瞪目说道:“这,这,这从何说起?老朽自金陵有了董家之后,一直限制罗家人外出,所以对外界的消息,可说是几乎断绝了,既不知道武林同道齐集‘金陵’,也没有听过那赛灯船彩头,是罗家出的‘玉蟾蜍’这一说!” 贾少游道:“而事实上,罗老英雄,外面已闹得满城风雨了,除了‘金陵城’的百姓不知之外,凡是武林人物,没有一个不知道,府上如今可说是群雄环伺,危机四伏了!” 罗振宇双眉一扬,道:“那么贾老弟的来意……” 贾少游道:“只在请罗老英雄据实说明,有没有这回事!” 罗振宇摇头说道:“老朽敢以半生薄名担保,绝无此事,贾老弟请想,倘若罗家有了武林至宝‘玉蟾蜍’秘藏犹恐不及,怎会……” “可是,罗老英雄!”贾少游截口说道:“有人这么说,说罗老英雄已早取出了‘玉蟾蜍’中的‘藏真图’所拿出来的,只是一个尚值几文的空‘玉蟾蜍’!” 罗振宇道:“倘果真如此,那岂不是此处无银三百两,不打自招么?” 贾少游笑了笑,道:“也有人说,罗老英雄是欲藉此为饵,一网打尽天下武林!” 罗振宇一怔,旋即摇头苦笑,道:“这真使老朽哭笑不得,老朽一生淡泊名利,墨守这‘金陵城’西一块祖产静度余年,从来无此野心,再说,老朽又凭什么打尽天下武林?就凭老朽这膝下三子及左右几位朋友么?” 实在说,贾少游如今明白,凭罗家的实力,称雄一方,那是绰绰有余,要想一网打尽天下武林,那还差得多! 他眉锋微皱,道:“我相信罗老英雄,但是老英雄明智,该知道这是一件极为值得重视的事!” 罗振宇轩眉说道:“贾老弟以为……” 贾少游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罗老英雄知道么?那‘玉面游龙辣手’夏候岚,曾为此冤死‘洪泽湖’?” 罗振宇一震,急道:“夏侯岚冤死‘洪泽湖’?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贾少游道:“前不久,约月余之前!” 罗振宇诧声说道:“月余之前,那夏侯岚不是死在三年前……” 贾少游叹道:“看来罗老英雄是隔绝武林太久……”接着,就把夏侯岚诈死隐于“金陵”,及后来事说了一遍! 听毕,罗振字黯然摇头,道:“三年前老朽山高水远,未及前往哀悼,却不料三年后的今天,‘洪泽湖’近在咫尺,老朽仍未及救援。” 贾少游道:“哀悼?救援?罗老英雄,放眼天下武林,没一个不认为那夏侯岚是个百死莫赎的巨擘恶魔!” 罗振宇摇头说道:“可是老朽知道,他是个侠骨柔肠,剑胆琴心,顶天立地的奇男子,令人敬仰的真英豪!” 贾少游“哦!”地一声,摇头笑道:“没想到这世上还有知他之人,夏侯岚若泉下有知,也该含笑瞑目了!” 罗振宇摇头说道:“那倒不为别的,只因为……”忽地一叹,接道:“往事已矣,不谈也罢!” 人家既不愿谈,贾少游自也不便问,沉默了一下,他道:“罗老英雄,眼前这件事……” 罗振宇道:“老朽以为,那可能是老朽当年曾得罪过的一些武林朋友们的恶意中伤,蓄意加害!” 贾少游道:“罗老英雄可知那后果?” 罗振宇悲声叹道:“家破人亡,罗家将难留一活口!” “事实如此!”贾少游道:“难道罗老英雄就这么坐以待毙,缚手任人宰割么?” 罗振宇摇头苦笑,道:“贾老弟该知道,这种事,单凭口舌是说不清的!” 贾少游点头说道:“罗老英雄说得是,当日夏侯岚就是百口莫辩……”顿了顿,接道:“这么说来,罗老英雄是打算全力一拼了?” 罗振宇道:“除此老朽别无良策,但贾老弟该知道,以我罗家这些人手独对天下武林,那何异以卵击石?” 那低头立于厅隅的白衣少年,突然低低说道:“那便是死,也死得壮烈!” 罗振宇双眉一挑,但倏又敛去威态,叹道:“大祸将届,死已临头,为父的已没心情跟你生气了!”英雄暮老,壮士途穷,这话好不悲惨! 贾少游暗暗感叹,道:“罗老英雄,事实上,三少爷说得不错,只是,像这样的死,太以冤枉,也有点轻如鸿毛,更中了他人之计!” 罗振宇摇头说道:“武林人心日坏,道义罔存,老朽……” 贾少游截口说道:“罗老英雄,这我知道,现下的武林,指是为非,诬善为恶,人心不古,道义日下,欺世盗名之辈,比比皆是,只为一个‘玉蟾蜍’,便不惜掀起血风腥雨,不择任何手段地欲占为已有,活着没意思,死本不足惜,但重要的是亲痛仇快,正义之士含恨而殁,险恶之徒得意而存,道日消,魔日长,天下武林堪忧!” 罗振宇轩眉说道:“然则,贾老弟何以教老朽?” “不敢!”贾少游道:“愿凭一己之力,竭尽绵薄,助罗老英雄查出……” 罗振宇激动地道:“多谢贾老弟,这么说来,贾老弟远道而来,只为……” “不,罗老英雄!”贾少游摇头说道:“原本不是!” 罗振宇一怔说道:“那么,贾老弟原也是来夺宝的?” 贾少游摇头说道:“也不在夺宝!” 罗振宇讶然说道:“那么,贾老弟是……” 贾少游淡然截口说道:“实不相瞒,假如罗老英雄真有那‘玉蟾蜍’,我就要指罗老英雄杀害董家满门,陷害夏侯岚,欲一网打尽天下武林了!” 罗振宇机伶一颤,道:“还好老朽无此物,否则岂不百口莫辩?” 贾少游淡淡笑道:“如今我已相信罗老英雄,也知道罗老英雄是为人所害,但是对这齐集‘金陵’的武林豪雄,只怕罗老英雄百口莫辩!” 罗振宇点头说道:“说得是,所以老朽……” 贾少游似乎有意不让他说下去,截口说道:“请问罗老英雄,生平可有什么仇人?” 罗振宇摇头说道:“老朽年轻时性情过于孤癖,除曾与一位既是亲戚又是至交的朋友交往过外,生平几乎没与人来往过,而自那位朋友过世之后,老朽根本就断绝了任何往来!” 贾少游道:“但不知罗老英雄那位朋友是哪一位?” 罗振宇迟疑了一下,道:“说来贾老弟也许不会陌生,昔日武林中有位奇人,自号‘断肠碎心偷生客’……” 贾少游一震,急道:“莫非是那夏侯一修前辈?” 罗振字点头说道:“正是他!” 贾少游道:“老英雄跟夏侯前辈是至交?” 罗振宇道:“说至交,那该是老朽高攀,说亲戚倒恰当一些!” 贾少游诧声说道:“亲戚?怎未听说过……” 罗振宇摇头叹道:“贾老弟有所不知,他那妻子柴玉霞,是老朽的表妹!” 贾少游脱口一声轻呼,道:“怎未听人说过,夏侯前辈还有罗老英雄这位亲戚?” 罗振宇摇头说道:“那说来要怪老朽了,老朽与玉霞表妹本是青梅竹马一对儿伴,在老一辈的心目中,将来也该是当然的一双,岂料,玉霞表妹对老朽仅止于兄妹间的感情,年长之后,她爱上了那位武林奇客夏侯一修,老朽羞愧之余曾极力破坏,并数次欲杀害夏侯一修,却被他忍让躲过,及至玉霞表妹与夏侯一修结婚后,他夫妻不齿老朽之心性为人,始终不认这门亲戚,后来还是夏侯一修宽怀大度,老朽也一改从前,这才成了莫逆之交,所以……” 贾少游静听至此,突然插口说道:“原来夏侯前辈与罗老英雄之间,还有这么一段从不为人知的往事,那么,罗老英雄适才不愿多提哀悼,救援那夏侯岚的原因,也是为此了?” 罗振宇点头说道:“贾老弟说得不错,正是为此!” 如今一句贾老弟,听得贾少游好不自在,他忙道:“老人家,请改改称呼,我当不起!” 罗振宇微愕说道:“贾老弟……” 贾少游忙道:“夏侯前辈称你老人家一声大哥,那么我该称老人家一声老伯!” 罗振宇诧声说道:“这话……” 贾少游道:“老伯,小侄夏侯岚!” 此言一出,厅中众人皆惊,罗振宇霍地站起,尚未说话,贾少游已自脸上取下一张特制的人皮面具!那面具后的脸上,长眉入鬓,凤目重瞳,英俊绝伦,不是那自乱石山坠落“洪泽湖”中的夏侯岚是谁! 罗振宇神情激动,半晌始道:“果然是贤侄,只可怜老朽那玉霞表妹及表妹夫,还有那小外甥……”老泪往外一涌,改口说道:“老朽只听说一修老弟在遭逢惨变之后,收得一位螟蛉义子传以衣钵,也知道那就是贤侄,可是算来如今该是咱们第一次见面……”话声至此,立即转注左右喝道:“威儿、飞儿、还有扬儿,还不快过来见见大哥!” 罗声威、罗声飞、还有那位白衣少年罗声扬,连忙一起过来见礼,彼此不外,自然十分亲热!那位三少罗声扬满面羞惭,难以抬头! 见礼之中,罗振宇道:“难怪你不是对手,你也不看看你碰见了谁,下次看你还知不知道天多高,地多厚!”罗声扬那张玉面更红了! 夏侯岚含笑说道:“三弟,别怪我刚见面便说你,年轻人,傲骨不可没有,傲气却绝不可有,满招损,谦受益……” 罗振宇喝道:“还不快谢过大哥教导!” 罗声扬红着脸道:“多谢大哥,我知过了,从今起,大哥要见我狂傲,请就地打我两个嘴巴,我绝无……” 罗家二少声飞笑道:“老三,两个不嫌少了些么?” 一句话逗得在座皆笑!笑声中巴天玄立趋前见礼,道:“老朽有眼无珠,不知是夏侯大侠侠驾……” “巴总管!”夏侯岚截口说道:“彼此不外,巴总管要这么说,我就更为不安了!” 巴天玄还待再说,罗振宇却满面爽朗笑容地举手让客:“天玄别说了,都是自己人,坐,坐!”这一坐,拦过了一切,坐定,罗振宇道:“贤侄适才所说‘洪泽湖’……” 夏侯岚双眉微扬,道:“那确有其事,小侄的确是被五大门派高手及正邪两道逼下了乱石山断崖,坠落在‘洪泽湖’中……” 罗振宇白眉微耸,道:“五大门派掌教竟也如此是非不分,黑白不明,在两字贪婪之下,露出了本来面目,贤侄,只怕他们已付出很大的……” “不!老伯!”夏侯岚摇头说道:“他们没有一个伤亡!” 罗振宇一怔,摇头说道:“我不信他们能毫无伤亡地逼下你去!” 夏侯岚轩了轩眉,道:“事实上,是小侄自己跳下去的!” 罗振宇道:“我明白了,是贤侄侠骨仁心,不愿……” “不!”夏侯岚摇头说道:“当时小侄确想全力一拼,无如小侄在要提真气之际,突然发觉真气难聚,提不起丝毫力道,力既难拼,又不愿伤在他们手中,所以自己纵身投落断崖之下……” 罗振宇讶然说道:“贤侄,这又是怎么回事?” 夏侯岚道:“事后小侄才发觉是中了一种慢性之毒所致……” 罗振宁白眉一轩,道:“这是谁暗中下的毒手?” 夏侯岚道:“小侄想来想去,只有两个人可能,一个是秦淮妓小翠红,一个则是小侄那好朋友癫和尚!” 罗振宇点头说道:“我刚才听你说过了,那小翠红或有可能,但那癫和尚,贤侄不是说,他是你那至友‘五岳游魂’蒯半千么?” 夏侯岚神色微黯,摇头说道:“老伯有所不知,小侄在沉落‘洪泽湖’之际,无意中摸着一付上系大石的人骨,而在那人骨左腕之上,小侄又摸着了一只镯子,那只镯子正是蒯半千之物,蒯半千也总是长年把它戴在左腕之上!” 罗振宇道:“戴镯子的人颇多,并不一定……” 夏侯岚道:“蒯半千那只手镯非金非银更不是翠玉,乃是产自北天山的铁心木琢成,放眼当今,仅此一只!” 罗振宇轩眉说道:“这么说那癫和尚……” 夏侯岚道:“小侄怀疑他是别人假扮冒充的!” 罗振宇略一沉吟,道:“贤侄可曾见癫和尚左腕……” 夏侯岚摇头说道:“这个小侄倒疏忽了,未曾留意!” 罗振宇皱眉说道:“这么说他也有可能了,人心之险诈……” 夏侯岚道:“小侄如今仍仅是怀疑,而不敢断言,因为在小侄看来,癫和尚无论身材、相貌、言谈、举止,根本就是蒯半千!” 罗振宇想了想道:“贤侄,会不会有人冒充蒯半千,而被……” 夏侯岚道:“那要等小侄找着了癫和尚才能知晓,不过,小侄以为那可能不大,因为蒯半千或可冒充,但那铁心木所制手镯,放眼天下却绝无第二只!” 罗振字点了点头,道:“贤侄尚未寻着癫和尚么?” 夏侯岚摇头说道:“还没有,不过,武林既有‘玉蟾蜍’现在‘金陵’之言,他若真是蒯半千,说什么他一定会来看个究竟!” 第十四章 尔虞我诈 罗声威突然说道:“大哥,他若是假的,他就会以另一面目另一个人来了!” 夏侯岚目中异采一闪,点头说道:“正是这样,大弟!” 罗振宇道:“贤侄,那小翠红呢?” 夏侯岚道:“离开‘秦淮河’了,不知道哪儿去了!” 罗振宇道:“这么说,她的嫌疑就更大了!” 夏侯岚点头说道:“是的,老伯,小侄也这么想!” 罗振宇沉默了一下,道:“贤侄,你适才在为我叙述经过之时,曾说有位红粉知己上官姑娘被人掳去,期以三月……” 夏侯岚点头说道:“是的,老伯!” 罗振宇道:“那么我以为你不该来‘金陵’找小翠红,而该先找寻上官姑娘的下落先拯救她,因为你……” 罗声威笑道:“爹真是,大哥做的事还会有错?假如那小翠红就是下毒谋害大哥之人,由她身上必可追出上官姑娘下落!” 罗振宇一怔,道:“不错,眼前唯有这一条线索……”摇摇头,自嘲一笑,道:“看来爹还不如你们……”眉锋一皱,又复接道:“可是如今那小翠红下落不明,这唯一的线索……” 夏侯岚含笑说道:“老伯,不要紧,眼前金陵便有蛛丝马迹可寻!” 罗振宇呆了一呆,道:“贤侄,怎么说?” 夏侯岚道:“小侄是在听说老伯与小侄义父有这层关系之后触动了灵机,那人所以千方百计谋害小侄,是因为小侄是‘断肠碎心偷生客’的义子,所以又假‘玉蟾蜍’谋害老伯,那该是因为老伯是他老人家的亲戚,如此,那便该是一人所为,既是一人所为,他在‘金陵’挑起祸端,焉能不来‘金陵’看他狠毒奸谋得逞的情形?” 罗振宇抚掌说道:“不错,不错,贤侄的确高明……”一顿,接道:“只是,贤侄,那么多人,你知道是哪一个?” 夏侯岚淡淡笑道:“只要他不知道小侄未死,定然有破绽可寻!” 罗振宇点了点头,环顾左右,道:“你们都听见了,绝不可将今日事传扬出去!” 罗声威笑道:“这还用爹交待么?” 罗振宇又将目光投向夏侯岚,道:“贤侄,据你所知,你义父生前与谁结有深仇大恨?” 夏侯岚摇头说道:“那难说,他老人家自遭逢打击之后,性情大变,更是嫉恶如仇,下手不免过于辛辣,江湖败类只要碰在他手中,便绝难有活口,因此结仇颇多,令人难以判断……” 罗振字皱眉说道:“那就麻烦了……” 夏侯岚道:“不过,小侄以为,只要能找到小翠红、癫和尚,还有那乱石山上极尽挑拨能事之葛衣老人,必可明白一切!” 罗振宇点了点头说道:“贤侄说得不错,倘若那蒯半千是假,此人之易容术……”猛然抬眼说道:“贤侄可知,当今武林之中,有谁精擅易容之术?” 夏侯岚扬眉说道:“除了那已死多年的‘千面书生’金玉容外,当今武林尚无能如此精擅易容术之人。” 罗振宇又皱起了眉锋,没说话! 夏侯岚忽道:“老伯与小侄义父交称莫逆,过往多年,可知小侄义父有没有将他那独门‘一残指’传给别人?” 罗振宇沉吟说道:“要有的话,该只有那金玉容,他跟你义父知交如兄弟!” 夏侯岚扬眉说道:“那么,那匹夫已死多年,当今世上除了小侄之外,怎会还有擅施那独门‘一残指’之人?” 罗振宇道:“除非金玉容也有了传人!” 夏侯岚摇头说道:“不可能,小侄听义父说过,金玉容没有传人!” 罗振宇摇了摇头,道:“那就更扎手了……” 夏侯岚道:“老伯,这些事暂且不谈了,今夜事已在眼前……” 罗振宇笑道:“如今有了贤侄,罗家还怕什么?” 夏侯岚道:“老伯真打算一拼?” 罗振宇微愕说道:“这还能假?怎么,贤侄不赞成?” 夏侯岚道:“小侄以为,咱们的当前要务,是在找出那在暗中施歹毒阴谋之人,至于拼,那要等必要时再说……” 罗振宇点了点头,道:“是理,那么,贤侄,你说该怎么办?” 夏侯岚笑了笑,道:“假如老伯放心的话,请交小侄全权处理!” 罗振宇笑道:“交给你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抬手环指,道:“眼前这些人,连我在内,个个听你调度!” 大二少神采飞扬,豪气勃发,而那位三少爷罗声扬,却磨拳擦掌,一付跃跃欲试神态!” 岂料,夏侯岚笑了笑,摇头说道:“老伯,眼前这几位,暂时我一个不用……” 最急的是三少罗声扬,他忙唤道:“大哥……” 夏侯岚含笑投过一瞥,道:“三弟,没听见么,暂时?” 罗声扬又复一喜,忙道:“那稍后呢?” 夏侯岚道:“必要时自当借重!” 罗声扬笑了,但一睹及乃父那双威严眼神他敛去了笑容! 罗振宇沉声叱道:“你当是好玩么?这不是你平常那打架斗殴惹事,也没有再像今天你大哥让你这种好事!” 夏侯岚接口笑道:“老伯,凡事小心为上,但怕却大可不必!” 罗振宇瞪目说道:“完了,有了你这一句,我这番话便算白说了!”而有了他这一句,大伙儿全笑了! 笑声中,夏侯岚站了起来,道:“老伯,我该走了!” “怎么?”罗振宇一怔说道:“要走?那怎么行?说什么也得在家里……” 夏侯岚截口笑道:“老伯,这是非常时期!” 罗振宇摇头说道:“我说不过你,但你尚未告诉我……” 夏侯岚道:“老伯既交小侄全权处理,又何必问那么多?” 罗振宇一怔,道:“难道这是什么天机?” 夏侯岚笑道:“对敌之机密,那也差不多!” 罗振宇道:“贤侄总该告诉我,我们这些人该怎么办?” 夏侯岚道:“严加戒备,不动声色,跟往常一样!” 罗振宇道:“假如有人侵入……” 夏侯岚道:“小侄以为不会,万一有,留他做做客!” 罗振宇失笑说道:“愚伯遵命了,贤侄住在……” 夏侯岚道:“老伯全当我没来过,我也无一定居所!” 罗振宇无可奈何地摇头说道:“好吧,走,我送贤侄出厅!” 这回,夏侯岚没说话…… 夏侯岚没拒绝地让罗家老少送出了大厅,但在大厅前石阶上,他回身请罗振宇父子留步,然后戴上他那特制的人皮面具,背负着手,仍以贾少游的身份出了罗家! 出了罗家大厅之后,他没往别处走,又回到了“秦淮河”!甫到“秦淮河”,他一眼便望见秦六站在那桥上,不住地向西张望!当他看见秦六的时候,可巧,秦六也看见了他! 秦六老远地便摇了手:“贾老哥,我在这儿!”嘴里嚷嚷,脚下不闲,飞步下桥奔了过来!近前秦六便道:“贾老哥,怎么一去这么久?” 贾少游笑问道:“怎么,六哥,有事儿?” 秦六道:“事儿倒没有,只是我等得着急!” 别看秦六是个混混,却是十足的血性汉子,性情中人!其实,下九流里往往能交上有血性,是性情中人的好朋友,而且,在下九流里那义薄云天,肝胆相照的朋友也比上九流里多,那都是为朋友可以两肋插刀的人物,做人做事,都是实实在在,以心换心!不像那上九流里的衣着鲜明,名声显赫,要是揭穿了他那张虚伪面具,臭得丢给狗狗都不吃! 贾少游暗暗感慨也暗暗感动,含笑说道:“如今六哥总该放心了!” 秦六笑了笑,改口说道:“贾老哥,罗家怎么样?” 贾少游拇指一挑,道:“六哥,你没有说错,罗家是真英雄,父子皆英豪!……” 秦六道:“贾老哥,我没有说错吧,这么说,那回事并没有……” 贾少游点了点头,道:“六哥,这件事内里大有文章,一时说也说不完,不过我可以告诉六哥一句,有人要害罗家是证实了!” “好东西,”秦六变色冷哼,急道:“贾老哥,那是谁?” 贾少游摇头笑道:“六哥问得好,我要知道这是谁不就好了么?” 秦六赧然一笑,道:“说得是,只是,贾老哥,那又为什么?” 贾少游摇摇头说道:“六哥,江湖上的事诡谲异常,很难说出个理由,不过,说来说去,跟山风扯得上点关系!” 秦六呆了一呆,“哦!”地一声,急道:“贾老哥,跟老侯扯得上什么关系?” 贾少游摇头说道:“这一时说也说不完,这件事牵涉的很广……” 秦六冷哼说道:“反正我不是江湖人,这种烦人的江湖事我也懒得多问,总之,‘金陵’已失去了个董家,如今又要向罗家下手,未免太没天良了,难道说‘金陵’……” 贾少游笑道:“六哥,心不够狠,手不够辣,就做不得江湖人,别打抱不平了,这种事你管不了!” 秦六愤然说道:“就是因为这天生的窝囊废管不了,要是能管得了,有身好本领,我还真想伸手管管!” 贾少游扬眉笑道:“真的!六哥?” “这还能假?”秦六道:“我秦六没别的好处,可向来说一句算一句,也向来爱管个闲事,打个不平,天生这种不能坐看人欺负人的贱脾气,何况董家、罗家都是‘金陵城’出了名的侠义之家大善人,平日这般苦哈哈的,谁没受过人家的好处?谁没受过人家的照顾?日后贾老哥碰见老侯,可以问问他,秦六是个怎么样的人,怎么样的脾气,上次为董家的事儿,我差点儿没跟他闹翻!” 贾少游笑道:“秦六哥的为人我还能不知道?‘秦淮河’‘夫子庙’一带试打听,谁不挑起拇指说一声够义气……” 秦六笑了,刚要说话,贾少游已然接着说道:“六哥,董家的事儿过去了,不提了,眼前罗家的事儿如果六哥真想出点力的话,倒是可以伸伸手……” 秦六忙道:“贾老哥,要我跟人拼斗,我十个也抵不过人家一个手指头,除了拼斗,我豁了命都肯干!” 贾少游笑道:“用不着六哥拿刀动杖去拼斗,更用不着六哥豁出命去,只要六哥你召集兄弟们到大街小巷说句话就行了!” 秦六一怔道:“又是大街小巷说句话?” 贾少游微愕说道:“六哥,又字何解?” 秦六道:“当日为董家的事,老侯就曾让我召集兄弟们到‘金陵城’各处去替他吹嘘一番,如今你贾老哥也是这一套……” 贾少游笑道:“师兄弟嘛,一个师父教出来的当然一样!” 秦六也笑了,道:“贾老哥,这包在我身上,只是,要说什么?” 贾少游道:“不用多说,就说罗家在秦淮赛灯船大会的第三天上,才拿出那只‘玉蟾蜍’来,头两天……” 秦六一怔道:“贾老哥,你不是说,没那回事儿么?” 贾少游点头说道:“是没那回事儿!” 秦六诧声说道:“那罗家第三天上拿什么‘玉蟾蜍’?” 贾少游道:“六哥只管去说,有没有这是我的事!” 秦六皱着眉,迟疑说道:“贾老哥,这样妥当么?” 贾少游笑道:“六哥,当初山风让你替他吹,妥当么?” 秦六道:“事先我也认为不妥,可是事后才知道这不但妥当,而且……” “是喽!”贾少游笑道:“山风那件事是既妥当又管用,六哥怎知事后不照样明白,如今这件事也是既妥当又管用?” 秦六摇了摇头,道:“你们师兄弟俩都透着邪门儿,好吧,别的不管了!我只管你贾老哥让我怎么说我就怎么说!” 贾少游笑了,道:“偏方治病,邪门儿有时候也最管用,六哥,我谢了!” 秦六道:“什么话,彼此不外客气什么,再说,董家的事儿我没有能帮上忙,如今罗家有了事儿,我还……” 贾少游截口说道:“谁说董家的事六哥没能帮上忙?要没六哥的帮忙,那四个武林中的黑道魔头会找上山风么?” 秦六道:“没那一说,那四个就是不找老侯,老侯也会去找他四个!” 贾少游摇头说道:“六哥,仔细想想,那情形就完全不同了!” 秦六道:“随贾老哥怎么说吧,还有别的事儿么?” 贾少游道:“没有了,暂时有这一桩就够了!” 秦六道:“那么,我这就召集兄弟们去,贾老哥,咱们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碰面?到时候我好……” 贾少游道:“赛灯船大会今天晚上就要开锣了,要办的事儿可能很多,为免到时候碰不了头,所以咱们事先还是别约好!” 秦六道:“那么咱们怎么碰头?” 贾少游想了想,道:“到时候我会去找你的!” “好吧!”秦六一点头,道:“那么,贾老哥,我走了!”说完了话,他径自转身而去,转眼间消失在人丛里! 望着秦六不见,贾少游低头沉吟了一下,也随即迈了步,但是,他刚迈了一步,便神情一震地怔住了!因为他看见了个人!这个人是个女的,是个体态丰腴,婀娜多姿的人儿!她,穿着一身粉红袄裤,在人丛里匆匆往南走,因为是背着身,所以看不见她的面貌!但,由那细腰丰臀的背影,及走路腰肢扭动的姿态,只消一眼,贾少游立刻断言她就是小翠红!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有此发现,贾少游焉得不心中一喜?当下毫不怠慢!举步行了过去!两下里距离约有百丈,那女子一路乱扭着,急步在人丛里向前走着,贾少游的步履也较常人快上一倍地在人丛中往前进,两方距离越来越近,转眼间已追近了五十丈!如今,贾少游看得更清楚了!没错,是小翠红! 而,就在这时,迎面来了个推车的小贩,也许人多路不好走,他在避开前面一人之后,车一滑,向着贾少游撞到,车,是卖小吃的推车,撞一下撞不伤人,可是车上的汤锅要一洒出来,那烫一下就不得了!贾少游眼明身快,脚下横跨,连忙往左一闪! 但,巧事偏就那么多,当贾少游往左闪避的时候,那小贩也怕撞了人地往右一闪,这一下恰好又拦住了贾少游!就这么两闪之后,等贾少游闪开一旁,那小贩哈腰赔礼,道了歉,推着车走了,贾少游抬头再看时,前头的小翠红已经芳踪渺渺,不见了人影! 贾少游未多想,心中一急,快步赶了过去!由他立身处往前走,没有岔路,也没有胡同,小翠红不可能拐上别的路,然而,她毕竟在这条沿着“秦淮河”岸的直路上消失了,在转眼间没了人影!路边,有几家酒肆,几家茶座,还有一户门前植柳的大宅院,除此,就没有别的地方可走! 贾少游皱了眉,倏地,他挑起双眉,急视身后,敢情,就在这几步路工夫中,那推车的小贩也不见了!贾少游明白了,那推车的小贩,跟小翠红准是一路人,他冷眼旁视,见贾少游追赶小翠红,所以才由半路杀出,故意来阻拦的。可是,在这没处可去的情形下,小翠红究竟哪儿去了? 贾少游暗自懊悔之余,忽地心中一动,转身向来路走了回去,走没两步,他霍地旋回了身!他看见了,他看见那大宅院两扇木门里,探出了个脑袋,当他霍然旋身回顾时,那脑袋一惊又缩了回去,砰然一声关上了两扇木门!这该够了,贾少游冷冷一笑,举步走了过去! 到了那两扇朱门之前,他停步先望了望,只见这座院落异常之广大,围墙丈高,里面深不知有几许!他知道“秦淮河”畔有这么一家,可是他从没有留意这大宅院是谁的,住着些怎么样的人!打量了一眼之后,他举手扣了门环! 砰砰然响了好半天,才听一阵步履由内里响起,由远而近地往大门行来,紧接着一个沙哑声音问道:“谁呀?” 贾少游应道:“我,找人的!” 话声方落,那两扇朱门豁然而开,一名浓眉大眼,满脸横肉,半截铁塔般黑衣大汉当门而立!他翻动一双凶光外露的大眼,冷冷地打量了贾少游一眼:“你有什么贵干?” 贾少游看得明白,眼前这人,不是适才探头的那人,适才那人,是个獐头鼠目的中年汉子,不过,眼前这大汉,一望可知,不但是个练家子,而且绝非善类!他当即说道:“好说,我是来找人的!” 那黑衣大汉冷然说道:“你找谁?” 贾少游笑了笑道:“一个叫小翠红的女子!” 那黑衣大汉脸色一变,道:“朋友,你眼睛放亮一点,我们这儿是石家大院,可不是秦楼楚馆,寻乐的窑子,你找错了地儿……”说着,他便要关门! 贾少游抬手一拦,道:“慢点,朋友,我知道这儿是善良民家,可是我刚才明明瞧见她由这门儿进了院子……” 那黑衣大汉道:“你看见个怎么样的人进了石家大院?” 贾少游道:“一个穿粉红袄裤的女子……” 那黑衣大汉冷冷一笑,又要关门! 贾少游抬手又一拦,道:“慢着,难道没这么个人进石家大完?” 那黑衣大汉一点头,道:“有这么个人进石家大院!” 贾少游双眉一扬,道:“那不会错了……” 那黑衣大汉冷笑截口说道:“有这么个人进石家大院是不错,可是你看错了人,那不是什么小翠红,那是我们石三奶奶!”话落,又要关门! 贾少游抬手又一拦! 那黑衣大汉火了,怒声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贾少游淡淡说道:“没什么意思,我要见见适才那一位……” 黑衣大汉道:“告诉你看错了人,那是我们石三奶奶……” 贾少游道:“她未尝不可摇身一变而为石三奶奶!” 黑衣大汉怒声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贾少游道:“很简单,她以前是小翠红,嫁了石家大院的人后,她不就成了石三奶奶了么?不过,也有可能她原是石三奶奶!” 黑衣大汉冷笑说道:“朋友,我劝你嘴巴放干净些,我们大爷何等身份?岂会要一个卖笑的娼门妓,窑姐儿……” 贾少游道:“你怎么知道她是个卖笑的娼门妓?” 黑衣大汉神情一震,旋即说道:“那没什么,这一带的谁不知道小翠红那浪骚货,连我都上过她的船!” 贾少游淡淡笑道:“好话,我不说过么?她有可能原是石三奶奶?” 黑衣大汉勃然大怒道:“你敢把我们三奶奶说成……”忽又改口说道:“朋友,追姐儿,调戏娘儿们,那得把眼睛睁大些,弄清楚人,弄清楚地方,石家大院可不是好惹的地方,公了咱们衙门去,私了那更糟,你敢跟石三奶奶,我们石家大院的人还没找你说话,你竟敢明目张胆地寻上门来?你有几条命?趁我们大爷还不知道之前赶快走吧!”说完了话,他又要关门! 这回贾少游不再拦了,淡淡一笑道:“朋友,别拿我当三岁孩童,这唬不了我,闪开!”手一抖,那黑衣大汉踉跄退了好几步! 贾少游则趁势举步进了门,这座大院是不小,前院花木扶疏,好几间大房子,还有座花厅!青石小径的尽头,还有个拱门,显然,还有后院。 他一进门,那黑衣大汉便叫了起来!“好哇,你追我们三奶奶上了门,石家大院的人还没找你,你竟敢打人,你倒了霉了!”话落,抡起那拳头便要打! 贾少游双眉方轩,只听一个低沉轻喝划空传来:“石虎,住手!” 那黑衣大汉一沉腕收了拳头,忙叫道:“四爷,您来得正好,这小子上门欺人!” 贾少游循声望去,只见身左一处画廊尽头,不知何时站着个身材瘦削的灰衣老者! 这老者瘦得皮包了骨,黄黄的一张脸上,鹞眼鹰鼻,尖尖的下巴上,还留着稀疏疏的几根山羊胡子。只是,他眼神十足,神情阴沉冰冷,满脸透着阴狠险诈,还带着点奸滑,望之令人皱眉! 说话间,他已走了过来,两眼一翻,道:“什么事,干什么大呼小叫的?” 石虎气势更足,忙把经过说了一遍! 听毕,他微微地皱了皱眉,转注贾少游立即堆起一丝笑容,但这笑容直能令人机伶寒颤:“老朽司一贵,忝为石家大院总管,朋友高姓大名,怎么称呼?” 贾少游淡淡笑道:“岂敢,我姓贾叫少游!” 司一贵忙道:“原来是贾朋友,贾朋友真是真人不露相,抖手之间打退了像牛一般的石虎,好身手,好身手……”说着,说着,他嘿嘿地笑了起来! 贾少游方待说话,司一贵笑声忽敛,接着说道:“贾朋友,追我们三奶奶,这是误会,所谓打人,那也是小事,老朽做主,一笔勾销,算了,只是,尚望贾朋友认清这是石家大院,以后别再来了……” 贾少游淡然笑道:“那是以后的事,眼前……” 司一贵截口说道:“眼前我可以告诉贾朋友,你看错了人,那确是我们三奶奶,我们石大爷的第三房!” 贾少游道:“那就怪了,我明明看见她是小翠红!” 司一贵道:“贾朋友看清楚我们三奶奶的脸了?” 贾少游道:“没有,我只看见了她的背影……” “是喽!”司一贵笑道:“那贾朋友怎知……” 贾少游道:“不瞒你司总管说,小翠红就是烧成了灰我也认识!” 司一贵道:“那也许我们三奶奶跟小翠红有相像之处,不过……”他淫邪地一笑,接道:“贾朋友,‘秦淮河’一带多得是上等货色,干什么非要找……” 贾少游截口道:“司总管弄错了,我找小翠红不是为那回事!” 司一贵“哦!”地一声,道:“那么贾朋友找她还为哪回事儿?老朽不以为任何人找她是的别为事儿,贾朋友可否说说?” 贾少游点头说道:“可以,小翠红她坑了我一件价值连城的珍珠衫!” 司一贵“哦”了一声,道:“那怪不得贾朋友要找她,就是换换是老朽,天涯海角,踏破铁鞋,便是翻开每一寸地皮,也非要找到她不可!” 贾少游道:“司总管如今明白了,那么,可否……” 司一贵双眉一扬,目光斜瞥,含笑说道:“贾朋友仍认为你所要找的小翠红,现在石家大院?” 贾少游淡淡说道:“司总管,我明明看见她进了石家大院!” 司一贵道:“老朽如若再告诉贾朋友一句,那是我们三奶奶,而非贾朋友要找的小翠红,贾朋友想必仍是不信!” 贾少游淡然点头道:“事实如此,我不愿否认!” 司一贵猛一点头道:“那好办,事情既牵连到一件价值连城的珍珠衫,石家大院不敢落个包庇之名,这石家大院虽大,但到底仍有个范围,我司一贵做主,请贾朋友自己搜……” 贾少游截口道:“司总管,这石家大院可有后门?” 司一贵笑道:“我明白贾朋友的意思,贾朋友既然认为我们三奶奶便是你所要找的小翠红,那么我即时请三奶奶出来跟贾朋友见见,然后再请贾朋友搜各处,行么?” 贾少游微笑说道:“司总管这么帮忙,那还有不行的么?不过司总管是个明白人,我所见的三奶奶,该是适才进门的那位!” 司一贵毅然点头说道:“一定是那位,假如贾朋友见过三奶奶后,认为她不是贾朋友适才所见进石家大院的那位,请唯我司一贵是问!” 这位总管司一贵,的确很豪爽,也很肯帮忙! 贾少游笑了笑道:“谢谢司总管。” 司一贵嘿嘿笑道:“别客气,不过,贾朋友,我有个条件……” 贾少游道:“司总管请说!” 司一贵目光转动道:“假如三奶奶确是贾朋友要找的人,或者小翠红确在石家大院,我司一贵负责还贾朋友一件‘珍珠衫’……” 贾少游含笑说道:“假如那位石三奶奶不是我要找的人,或者小翠红不在石家大院,我也该输点什么,对么?” 司一贵点头笑道:“贾朋友是个明白人,正是如此!” 贾少游笑了笑道:“那么,以司总管看,我该输点什么?” 司一贵目闪诡异之色,道:“绝不敢刁难贾朋友,只请贾朋友由即刻起,在石家大院屈驾三天就行了,贾朋友看划得来么?” 贾少游点头说道:“三日囚禁,足为孟浪冒失之戒,对我来说,是很够便宜了,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要三天……” 司一贵道:“假如贾朋友愿意多留几天,也在所欢迎!” 贾少游笑道:“世上没有那么傻的人,我的意思是说,少留一天半天!” 司一贵摇头说道:“那恐怕不行,贾朋友自己明白,三日之数,已够便宜了。” 贾少游点头说道:“便宜是相当便宜,只是这几天我有档要事待办……” 司一贵道:“贾朋友如若不愿,司一贵不敢相强,自可作为罢论!” 贾少游摇头说道:“那倒不必,不过我想弄清楚,司总管这三日之数,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用意,或者是……” 司一贵脸色微变,笑道:“当然有用意,无三不成礼,事也难过三,少了不够,多了不行,所以司一贵只好取三了!” 贾少游略一沉吟,点头说道:“好吧,就这么办!” 司一贵目中异采一闪,道:“贾朋友,君子一言!” 贾少游笑道:“快马加鞭,司总管放心,贾少游在江湖上虽是个无名之辈,但却素重一诺,向来言出如山……” 司一贵笑道:“贾朋友是条汉子,令人钦佩……”一顿,喝道:“石虎,请三奶奶花厅见客!” 石虎尚未答话,只听一个娇滴滴,软绵绵,俏生生的甜美话声,已自那青石小径尽头传了过来:“不用请,我已来了!” 贾少游心中一跳,忙循声望去,只一眼,他立即挑起了眉,那青石小径尽头,风摆杨柳一般地扭动着腰肢,走来了那位身穿粉红袄裤的人儿,那张脸上,浪荡十足,骚媚蚀骨,什么石三奶奶,分明是那小翠红! 她,带着一阵醉人的香风走近了,那黑衣大汉石虎垂了目光,似乎有点不敢正眼相视! 那司一贵则一脸邪笑地迎上去哈了个腰:“三奶奶!” 她媚眼儿一抛,风情万种,娇媚横生地,由那小鼻子里轻轻地“嗯”了一声,然后带着三分俏地笑问道:“老四,什么事儿请我见客?” 司一贵忙把适才事说了一遍,然后向着贾少游一摆手道:“三奶奶,这位便是那位贾朋友!” 她那一双桃花媚眼瞟了贾少游,未语先带三分媚笑,根本不像良家妇女,正经女人家:“有这种事?那么,这位,你瞧瞧,我是不是你那无情无义,没良心的老相好小翠红?嗯?” 司一贵一旁说道:“贾朋友,这就是你适才所见,我们的三奶奶!” 贾少游扬了眉,方要说话! 她嫣然一笑,百媚洋溢,又道:“你,要看清楚了再说话!” 贾少游冷然说道:“我已经看得够清楚了!” “那么……”她娇媚一笑道:“我是不是你的老相好小翠红?” 贾少游道:“是与不是,你该比我还清楚!” “不错!”她媚笑满面地道:“我自己清楚,我不是,小翠红这个人我久仰艳名,‘秦淮河’里数她为最,可是论姿色,她还要逊我一筹,贾朋友,小翠红既能拐走你的‘珍珠衫’,足见你眼她的交情不寻常,既然这样,你对她的一切一切,闭着眼也能了若指掌,那么,我请贾朋友你平心静气再看看,我究竟是不是你的小翠红?”这女人够大胆,够放荡的! 贾少游冷冷一笑,当真凝了目,这一看,只看得他心神震动,诧异欲绝,忍不住地呆了一呆! 眼前这女子,跟小翠红简直是十分神似,无论身材、容貌、声音,甚至于一颦一笑,也完全活脱脱的小翠红。 然而,他却直觉地发觉,这女子绝不是小翠红,而是另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子,他说不出这女子跟小翠红的分别在哪里,可是,他如今却认为这女子绝不是小翠红! 世上竟有这等怪事,刹时间,他又想起了董婉若与那“万花公主”白素贞之谜,他简直…… 突然,石三奶奶带笑接了口:“贾朋友,我是不是你的老相好小翠红?” 贾少游定过神来,迟疑了一下,毅然摇头:“不是……” 石三奶奶娇媚地笑了!司一贵目中飞快地闪过一丝诡异光彩,也笑了! 贾少游似乎没留意这些,接着说道:“不过,你跟那小翠红十分神似……” “是么?”石三奶奶媚眼儿微瞟,道:“那倒是天下奇闻了,不过,你既把我当成了小翠红,足见我的确跟她很相似……” 一顿,摇头笑道:“没想到世上还有一个跟我长得一样的人,我要是早知道,我早就去见识见识那位小翠红了!” 司一贵一旁摆了手道:“贾朋友,如今请搜石家大院吧!” 贾少游一摇头,道:“不必了,我识错的人既在眼前,何须再找,石家大院中当不会再有第二个被我认作是小翠红的人了!” 司一贵微微笑道:“那很难说,为免贾朋友吃亏,还是请贾期友找一找……” 贾少游双眉微扬道:“司总管,我这个人向来说一不二,认输就是!” 司一贵笑了,笑得很得意:“这么说,贾朋友真不愿再找了?” 贾少游淡然点头说道:“自然是真的!” 司一贵扬眉说道:“贾朋友令人敬佩,那么,请!”侧身哈腰一摆手。 贾少游脑中闪电百旋,他要弄清楚,眼前这女子虽非小翠红,但跟小翠红绝脱不了关系,他绝不相信世上会有两个长得这么相像而又毫无关联的人,同时,这石家大院隐藏着诡谲神秘,也绝不是什么好地方,更令他心动的是,司一贵不多不少,恰好跟赛灯船大会一样三天地以这个三天阻住他,所以,他毫不犹豫地便要举步! 突然,石三奶奶轻抬那欺雪赛霜的一段皓腕拦住了他,那双玉手,白嫩迷人,她笑望司一贵,道:“老四,你预备让这位贾朋友上哪儿去?” 司一贵微微哈腰,既谄媚又恭敬地道:“请三奶奶吩咐!” 石三奶奶那水葱般玉指,差点没点上司一贵额头,媚眼儿瞟送,一笑说道:“老四,你真是个可人儿……”一顿,接道:“那么,就把他交给我吧!” 司一贵道:“三奶奶的话,我哪敢不遵,只是……”淫邪地一笑,接道:“大爷那儿,方便么?” 石三奶奶花容微变,旋又媚笑说道:“只要老四你口风紧一点儿……” 司一贵忙道:“三奶奶,那还有什么话说,只是,只是……” 石三奶奶笑了道:“老四,有你的好处就是!” 司一贵神色为之一荡,忙道:“谢三奶奶!” 石三奶奶转过娇躯,冲着贾少游又抛了媚眼儿:“贾朋友,不是我你就得睡三天柴房,请跟我来吧!”说着,转身向青石小径彼端行去,绣花鞋儿碎迈,那水蛇一般的腰肢,扭动得更厉害了,她也不怕断了! 贾少游眉锋微皱,那眼角余光看得清楚,司一贵直了眼,一脸淫邪馋相,连石虎都呆住了!心想:这位石三奶奶平日不知如何布施这班下人呢……心念转动,举步跟了过去! 石三奶奶风摆杨柳般前行,带着贾少游到了后院门,在那后院门,她半转娇躯又一个浪荡媚眼含春地笑道:“这儿来!” 转身又向前行去! 贾少游眉锋一皱,跟进了后院!这后院,没有前院大,但较前院为深,那树木深处,居然亭、台、楼、榭一应俱全! 这多年“金陵”,又是终日厮混在“秦淮河”、“夫子庙”一带,竟不知道这儿有这般好去处!贾少游游目四顾,不由微微摇了头! 石三奶奶带着贾少游走过朱栏小桥,行向那坐落在树林深处的一座外观美轮美奂的精致小楼! 到了小楼前,石三奶奶刚要举手推门,贾少游突然说道:“石三奶奶,这儿是……” 石三奶奶回身媚笑说道:“这儿是我的居处,唯恐恕慢贵客……” 贾少游一摇头道:“石三奶奶,这恐怕不大好吧?” 石三奶奶道:“有什么不好的?刚才你也听见了,我已经关照过了他们,谁也不会说一句话,三天之后,你是你,我是我,再想到石家大院儿来,恐怕还不容易呢?”说着,又是娇媚一笑地回过身去推开了门! 门儿开了,小楼中卷出一股春暖,石三奶奶当先行了进去,然而,贾少游却站在门外未动! 石三奶奶发觉了,一跺绣花鞋,回过身来“哎呀”一声伸出了那只玉手,娇嗔地道:“一个大男人家,还怕我吃了你不成!” 说着话,玉手抓向贾少游的右腕脉! 贾少游一凝真力,任她抓上腕脉,但当那只滑腻若脂,柔若无骨的玉手触肌时,他却发觉那只玉手竟丝毫未带真力,暗暗地,他又一阵诧异! 在石三奶奶的拉扯下,贾少游进了小楼,在石三奶奶的拉扯下,贾少游登上了楼梯,最后,在石三奶奶的拉扯下,贾少游进了那春暖更浓的香闺!香闺中,金猊香冷,被翻红浪,牙床玉钩锦纱帐,陈设极尽豪华艳丽之能事,尤其那股子淡淡的异香更醉人!这,该也是温柔乡,销魂窟! 进了香闺,石三奶奶松了玉手,娇躯一转,坐在了牙床之上,顺手拍了拍床沿,娇媚浪荡,春情四溢地道:“来,这儿坐!” 贾少游没有走过去,却在一张锦凳上坐下,抬眼四顾,既平静又泰然地淡淡说道:“看来,石大爷是位百万大财主!” “百万大财主?”石三奶奶娇笑说道:“你低估了他,他富甲‘金陵’,足可敌国,娇妻美妾成群,一天到晚躺在温柔乡里,真是……”忽一皱眉,摇头说道:“不提他了,这时候提他未免煞风景,贾朋友……”桃花眼一转,突出惊人之语:“如今可以把你脸上的那腻人的玩意儿拿下来了吧?” 贾少游心头猛地一震,旋即他装了糊涂:“我脸上有什么腻人的玩意儿?” “面具呀!”石三奶奶媚笑说道:“算了吧,贾朋友,何必跟我再假下去?你瞒得了别人,瞒不了我,我一眼就看穿了你,既被看穿了,何不索性大方点?让我瞧瞧你的庐山真面目?” 贾少游笑了笑道:“看来石三奶奶是位不露相的高明人,不错,我承认戴了面具,只是,那有必要取下么?” “当然有呀!”石三奶奶娇媚地道:“要不然你跟我在这小楼里过了三天,我连你的真面目都没看见,那岂不是天大的笑话?再说……”一笑接道:“你也不能那么没良心哪?” 贾少游点头说道:“说得是,石三奶奶……” 石三奶奶截口说道:“我叫翠红!” 贾少游一怔,旋即笑道:“怎么你也叫翠红?真是巧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石三奶奶媚笑道:“那没有什么,我是希望你把我当成你的老相好小翠红,其实,我就是真叫翠红又有什么不可以!” 贾少游笑道:“说得是,那自无不可!” 石三奶奶瞟了他一眼,道:“那么,先把面具拿下来吧!” 贾少游淡然一笑,道:“要我拿下面具不难,你得先据实答我几问……” “哎呀!”石三奶奶娇嗔说道:“只听说苏小妹三难新郎,可没听说过……” 世间竟有这等女子,贾少游淡淡说道:“你若不愿,那就算了!” 石三奶奶忙道:“人都要给你了,还有什么不愿的,你问吧!” 贾少游淡淡一笑道:“那位石大爷是个怎么样的人?” 石三奶奶瞪着美目,道:“我不是说过么?他富甲‘金陵’……” 贾少游道:“这个我知道,我是问,他是武林中的哪一位?” 石三奶奶“噗哧”一笑,道:“武林,天知道他是武林中的哪一位,老实告诉你吧,他家大业大,生怕有人夺了他的家产,所以不惜重资请了几个会武的保镖,像司一贵,石虎,都是!” 贾少游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那么,石三奶奶,你呢?” 石三奶奶道:“我是他第三房……” 贾少游道:“石三奶奶,装糊涂那嫌得小气?” “好厉害!”石三奶奶美目一转道:“你看我像个会武的人么?” 贾少游淡淡说道:“石三奶奶,问话的是我!” 石三奶奶娇笑说道:“那么我告诉你,我不会武,只有过人的眼光,你信不信?” 贾少游道:“只要是真话,我当然信!” 石三奶奶媚眼儿一抛,道:“对你,我还能不说真话?” 贾少游淡然点头,道:“那就好,石大爷有几房妻妾?” 石三奶奶道:“知道的有三房,不知道的就不知有多少了!” 贾少游道:“恐怕不在少数……”顿了顿,接道:“石大爷不住在石家大院么?” 石三奶奶娇笑说道:“你怕他撞见?放心,他今天住这儿,明天住那儿,十天半月难到我这儿一次,他不会……” 贾少游道:“为什么石三奶奶你连个使唤丫头都没有?” 石三奶奶笑说道:“要丫头那多碍事呀?这样不方便得多!” 贾少游道:“那位石大爷也真放心!” 石三奶奶道:“不放心也得行呀?他哪儿顾得过来呀?” 贾少游笑道:“说得是,说得是,石三奶奶,尔虞我诈,装疯卖傻要适可而止,多了便索然无味,我请教,小翠红现在何处?” 石三奶奶花容一变,旋即娇笑说道:“看来你仍难忘情于你那老相好!” 贾少游道:“石三奶奶,我说过了,要适可而止!” 石三奶奶美目一转,道:“那么,你先告诉我,小翠红是不是你的老相好?” 贾少游摇头说道:“你弄错了,我是在替一个朋友找她!” “朋友?”石三奶奶愕然说道:“是谁?” 贾少游道:“此人你石三奶奶也许知道,‘秦淮河”夫子庙’一带的混混,他名侯山风!” 石三奶奶神情微震,笑道:“是他,我听说过,‘金陵城’的人谁都以为他是个混混,可都没想到他是个隐于市的大侠客……” 贾少游截口说道:“可是他被小翠红害死了!” 石三奶奶一惊,忙道:“怎么,他被小翠红害死了,那是怎么回事?……” 贾少游淡然笑道:“这个你石三奶奶知道的该比我还清楚!” 石三奶奶忽地笑了,道:“这么说,你找小翠红是为朋友报仇了?” 贾少游点头说道:“不错!” 石三奶奶摇头说道:“可是你错了,我跟小翠红毫无关联。” 贾少游道:“我不相信两个长得那么像的人,会毫无关联?” 石三奶奶双手一摊,道:“事实上我的确跟她毫无关联,你不信我莫可奈何!” 贾少游笑了笑,道:“就算你跟她毫无关联吧,那么,城西罗家的事,又是怎么回事?” 石三奶奶一惊说道:“什么城西罗家的事?” 贾少游道:“就是你们要困我三天的那件事!” 石三奶奶讶然说道:“你越说我越糊涂了,什么困你三天……” 贾少游淡然说道:“那么说明白点,你们无中生有,挑起祸端地要害罗家家破人亡,把我困在这儿三天,使我难以分身救援……” 石三奶奶格格娇笑说道:“阁下,你弄错了,老实告诉你吧,那完全是我的事儿,你不瞧瞧,我一个人住在这石家大院有多凄清寂寞?虽然不愁吃喝,但夜夜独守空闺,这种日子极是难熬的,所以我每隔三天便出去一趟,你知,这一带总会有男人跟上门来的,然后,我就想尽办法留他三天,却不料今天碰上你来……”娇媚一笑,住口不言! 贾少游静静听毕,淡淡笑道:“石三奶奶,你天生巧舌,这番说辞的确毫无破绽可寻,可惜我又不算太糊涂,你假扮小翠红把我引来此地,在我没进石家大院之前,又用那许多颇称高明的手法使我认定了你是小翠红,等我闯进门后,又派司一贵拿话扣我,企图把我困在此处三天,石三奶奶,你若跟小翠红毫无关联,绝不会知道我要找她,这区区石家大院也困不住我,同时,你也别逼我对一个女流出手,明白么?” 这番话,听得石三奶奶花容连连变色,贾少游把话说完,她却立即转于平静,美目一转,娇笑说道:“看来,你是个极富心智,聪明绝顶的人物……” “好说!”贾少游淡淡说道:“只能说我还不算太糊涂!” “忒谦!”石三奶奶一笑说道:“只可惜你已吞钓触网,出不了这石家大院了!” 贾少游笑了笑道:“那要等到时试试看再说,如今有了你,我似乎不必再找那小翠红了,我只问一句话,你是受何人指使,他现在何处,别逼我出手……” “可以!”石三奶奶猛一点头,媚笑说道:“我可以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但你也要让我知道一下我所要知道的,你真是那位侯山风的朋友么?” 贾少游道:“当然是……” 石三奶奶娇笑一声,道:“恐怕这跟你的姓一样是假的吧?” 贾少游淡然一笑,道:“世间事本就真真假假,套用你一句话,你不信我莫可奈何!” 石三奶奶未置信否,美目一转,逼视贾少游:“你知道,侯山风他该叫夏侯岚!” 贾少游点头说道:“自然知道!” 石三奶奶笑道:“夏侯岚都不敌,你行么?” 贾少游淡然笑道:“我要没把握,我就不管这档子闲事了,再说,为朋友两肋插刀,我也没有为自己考虑那么多!” “义薄云天,令人敬佩!”石三奶奶皓腕一抬,挑了拇指:“只是,除非你就是夏侯岚,要不然,那就……” 贾少游淡淡截口说道:“夏侯岚已被你们害死在几顷碧波里了!” 石三奶奶笑道:“那你就绝管不了这件事,你要知道,你没把握不会管这件事,同样地,我们要没有把握,也不会把你引到石家大院来!” 贾少游道:“那很麻烦,彼此都有把握,那只有试试运气了!” 石三奶奶媚笑说道:“试是自然要试的,只是,有件事我很奇怿……” 贾少游道:“什么事值得你石三奶奶奇怪?” 石三奶奶桃花眼凝注,道:“在夏侯岚投湖之后几天,那湖边乱石山上有香烛及香纸的余烬,那不知道是谁去……” 贾少游道:“那没什么值得奇怪的,是我!” 石三奶奶“哦”地一声,道:“是你?” 贾少游点头说道:“不错,是我!” 石三奶奶香唇边泛起一丝诡异笑意,道:“我们从没听说过,夏侯岚有个姓贾的朋友,也从不知道,武林中何时出了个姓贾的高手!” 贾少游道:“那是你们太以孤陋寡闻!” 石三奶奶毫不在意地笑道:“就算是吧,可是你为什么不以真面目示人呢?” 贾少游道:“那是我的事,容貌丑陋也羞于示人!” 石三奶奶媚笑说道:“我看你不但不丑陋,而且定然跟夏侯岚长得一样风流俊俏,姓是假的,又不愿以真面目示人,我不疑你就是夏侯岚!” 贾少游仰天一个哈哈,道:“有死人复活之说么?” 石三奶奶竟点了头道:“有!” 贾少游“哦”地一声,道:“那是谁?我倒要听听这闻所未闻的奇闻!” 石三奶奶含笑说道:“你既是夏侯岚的朋友,死人复活之说,就算不得奇闻!” “我明白了!”贾少游道:“你是说多年前夏侯岚诈死那回事?” 石三奶奶点头说道:“不错!” 贾少游笑了笑,道:“你该知道,那不同,当初是他自己诈死,当然可以自己复活,而如今却是被人害死,他就绝不可能再复活!” 石三奶奶道:“倒真希望能一下害死他!” 贾少游“哦”地一声,道:“那么恨他?你跟他有什么深仇大恨?” 石三奶奶道:“我跟他谈不上任何仇恨!” 贾少游道:“那你为什么非置他于死地而后甘心?” 石三奶奶道:“也不是我要置他于死地!” 贾少游道:“那么是谁?” 石三奶奶狡猾地一笑说道:“我只能告诉你,另有其人!” 贾少游道:“那人跟夏侯岚有什么深仇大恨?” 石三奶奶微摇螓首,道:“那你得去问他!” 贾少游道:“你以为我找不出他来么?” 石三奶奶笑道:“能找出他来不是更好么?” 贾少游淡淡一笑,道:“我已经知道此人是谁,只是尚未找出他而已!” 石三奶奶“哦”地一声,瞪圆了桃花眼,道:“他是谁,你说说看?” 贾少游道:“‘万花公主’白素贞母女俩!” 石三奶奶神情一松一喜,倏又一片惊骇色地道:“你,你怎么知道?……” 贾少游目中异采一闪,扬了眉道:“我料对了么?” 石三奶奶一惊,忙摇头说道:“我从未听说过武林中有这么一对母女……” 贾少游笑道:“如果我料错了,你该承认犹恐来不及,放着嫁祸于人的好机会,你怎会摇头否认轻易放过?” 石三奶奶忽地笑道:“好汉做事好汉当,为什么嫁祸于人?” 贾少游道:“好一个好汉做事好汉当,既如此,你说说是谁?” 石三奶奶默然不语,但她旋又说道:“你想我会说么?” 贾少游笑了笑道:“现在我用不着你说了,我只要你告诉我,她在哪儿?” 石三奶奶道:“除非你是夏侯岚,要不然我不说!” 贾少游讶异地道:“那为什么?” 石三奶奶娇笑说道:“因为你要是夏侯岚,我们可以再一次地想办法杀了你,你要不是夏侯岚,杀你又有什么用?” 贾少游点头说道:“说得是,就算我是夏侯岚吧!” 石三奶奶诡笑问道:“就算?怎么说?” 贾少游道:“我是他的至交好友,跟他有什么两样?” 石三奶奶娇笑道:“那大有分别,他能跟他的情人几卿卿我我,温存缠绵,你就不能照样跟他的情人儿来这一手儿,不过……”狡黠一笑,接道:“也许你可以,因为我怀疑……” 贾少游道:“那随你,不过你可以想想,以你们那阴险毒辣的手法加诸于人,人能有几分不死的希望?” 石三奶奶道:“不用想,一分也没有……” “是喽!”贾少游道:“那夏侯岚怎会有生望?” 石三奶奶笑道:“因为他是当世称第一的‘玉面游龙辣手’,他要是一害便死,也就称不得当世第一的‘玉面游龙辣手’了!” 贾少游淡淡笑道:“看来你对夏侯岚估量甚高!” “当然!”石三奶奶含笑说道:“我甚至于倾心于他,我常这么想,如果我能跟他缠绵床第,作一夕之风流,虽死无憾了!” 好不要脸的女人! 贾少游眉锋一皱,道:“可惜他已经死了,他若泉下有知,将不知有何感想!” 石三奶奶笑道:“你以为他会作何感想?” 贾少游道:“要以我看,他会摇头感叹四维之不存!” 石三奶奶毫不在意地吃吃笑道:“是么?那他就称不得一个魔字了!” 贾少游道:“他是而非色魔!” 石三奶奶吃吃笑道:“他跟小翠红终日厮混,在那画舫上睡在一个船舱里,一张床上,还能干出什么好事来?” 贾少游皱眉笑道:“石三奶奶,你是我生平仅见的大胆女人!” “大胆?那是你客气,”石三奶奶娇笑说道:“你何不说我无羞无耻,放浪淫荡,其实,那怪不得我,谁叫我们大爷妻妾太多,照顾不过来,谁叫他放我孤伶伶一人在此!谁又叫我面对的是风流俊俏的夏侯岚?食色性也,我这是情不自禁!”好一篇大道理! 贾少游平静地一笑说道:“你仍认为我是夏侯岚?” 石三奶奶媚笑说道:“你要不是夏侯岚那就奇怪了!” 贾少游道:“又有什么好奇怪?” 石三奶奶道:“我承认,夏侯岚是被小翠红暗中所害,而这件事只有他自己明白,你要不是夏侯岚,你为什么偏找小翠红为他报仇?难道你能跟他隔着人鬼阴阳之分说话不成?”这的确是个大破绽! 第十五章 死活两次 贾少游一震,顿感无辞以对,但他不愧是个聪明绝顶的人物,脑中只一转,立即有了说辞,淡淡笑道:“石三奶奶,你既高明又厉害,事到如今,我也瞒不了你了,不错,夏侯岚命大未死,但是他已功力全失,如同一个废人了,所以他把我找来……” 石三奶奶目中异采飞闪,娇笑说道:“这还差不多,所以他把你找来,为他报仇,是么?” 贾少游点头说道:“不错!事实如此!” 石三奶奶美目一转,道:“那你为什么弄个‘假’姓,也不示人真面目?” 贾少游道:“石三奶奶,那是我的事!” 石三奶奶道:“可是我仍怀疑你就是夏侯岚本人!” 贾少游道:“那随你了,石三奶奶,天色不早,我要走了,在我走之前,我希望在我不动手的情形下,你把我所想知的告诉我!” 石三奶奶美目转向窗外,窗外暮色已垂,那石家大院美景如画的庭院中,更增添了一份迷-汇集的美,她“哟”地一声笑道:“当真是天要黑了,全神贯注谈话里,顷刻不知日影斜,你瞧,屋里更黑,要我点灯么?” 贾少游道:“不必了,我……” 石三奶奶媚眼一抛道:“这才解风情,识情趣,你来了这半天,只有这句顺我的耳,称我的心,摸黑谈,那多……” 贾少游淡淡说道:“石三奶奶,你没听见我的话么?” 石三奶奶道:“听见了,只是,你还想走,又忍心撇下我一人清冷孤寂,守着这么一大间空房子么?”这女人,三句不出便没了正话! 可是贾少游没在意,道:“石三奶奶,我是个铁石心肠木头人,也是个不解风情的鲁男子,别跟我来这一套,我再说一句,区区一座石家大院,困不住我的!” 石三奶奶道:“可是你别忘了我的那句话,我们要是没把握,又岂会自露行藏地把你引来此地加以囚禁?” 贾少游点头说道:“说得是,也许我真出不了这座小楼,可是你石三奶奶也别忘了,如今在这小楼里的,不是我一个!” 石三奶奶媚笑道:“我知道,还有我,你要知道,这是我自愿的,怕你一个人寂寞,所以我来陪你,这也是待你如上宾,换个人求还求不到呢!我是一番善解人意的好心肠,对我这么一个自荐枕席的软绵绵人儿,我不信你毫无怜惜之心。” 贾少游淡淡笑道:“你错了,我生就一付铁石心肠,从不知什么叫怜香惜玉,石三奶奶,我的耐性是有限度的……” “你瞧,是不?”石三奶奶浪笑一声,道:“说着说着你就变成了急色儿,这还用你说么?我是来干什么的,又为什么陪你?这三天之中,随……” 贾少游双眉一扬,道:“石三奶奶……” 石三奶奶听若无闻,抬起了皓腕,眯起了桃花眼,那放荡的模样儿,确是迷人,玉手微招,嗲声说道:“来呀,傻子,别坐在那儿呀!……” 贾少游冷冷一笑,当真站了起来道:“好,我过来!” 他刚要举步,石三奶奶忽然娇笑摇手:“慢着,背过身去,不许偷看!”说着话,那另一只玉手已然摸向了那一排对襟的扣子! 贾少游冷笑说道:“阁下无羞无耻诚然世间少见,可惜你找错了人,右三奶奶,你是逼我出手问供了!”抬掌抓了过去! 他抓的是石三奶奶在胸前的皓腕,可是当他掌递出之际,石三奶奶竟酥胸一挺,迎了上来:“冤家,你当真……” 贾少游一惊沉腕缩手! 石三奶奶却忽地一笑道:“好人,我先……”余话犹未出口,娇躯突然后仰,只听床板砰然一声,再看时,牙床空空,锦被不见,哪里还有石三奶奶的踪影! 贾少游一怔,随即恍然大悟,敢情这张牙床是特制的,那位石三奶奶已然触动翻板翻了下去!贾少游双眉一扬,扬掌向床上劈去。 只所砰然一声大震,其声嗡嗡,有点像洪钟大吕! 贾少游一颗心往下一沉,他又明白了,那床,既不是什么牙床,也不是什么板床,竟然是张铁床! 惊心之余,他脑际灵光电闪,立即扑出房门! 房门,是轻易地扑出了,然而一看之下他却不由暗暗叫苦,原来,楼梯口不知何时已被一块铁板封死,楼上的各处窗台,看似漆木的,实全是铁的! 贾少游突出一指点向粉壁,粉壁上灰土迸裂落下,却“当!”地一声,敢情,连墙壁也是铁的! 贾少游垂下了手,呆立不动,他没有再试,因为他知道,再试也是枉然,这座小楼果然能困住人! 忽地,背后房中传出一声异响,他霍然旋身回顾,一看之下不由一怔,那位石三奶奶又坐在了床上,那如花娇靥之上,仍挂着媚人的荡笑! 贾少游双眉一挑,闪身欲动! 适时,石三奶奶开了樱口:“别动,你一动我就走,你永远碰不着我!” 贾少游未动,却冷笑说道:“你去而复返,是什么意思?” 石三奶奶吃吃浪笑说道:“那还有别的意思么?我舍不得你呀!” 贾少游道:“事到如今,我希望你说点正经的!” 石三奶奶报以幽怨一瞥,道:“看来你真是铁石心肠,不解风情的鲁男子,别人求也求不到的事儿,送到你面前,你却毫不动心……”摇头一叹,接道:“也不知道是你没有福,还是我没福,好吧,听我说,你想知道我是准么?” 贾少游道:“那似乎无关紧要!” 石三奶奶笑道:“无关紧要?你要知道我是谁,定然会气得七窍出烟,告诉你好了,我就是小翠红呀!” 贾少游冷笑说道:“可是你瞒不过我双眼!” 石三奶奶笑道:“你错了,我毕竟瞒过了你双眼,我只在脸上抹了点易容药物,便能令人看上去像极了小翠红,却又直觉地认为我不是小翠红,要不然怎能使你自认输败,乖乖地跟我进了这座小楼?恐怕你当时就要对我下手了!” 贾少游道:“我不信!” 石三奶奶道:“话是我说的,信不信由你,我瞒过了你,而你却未能瞒过我,你那双手,我一看就知道你是夏侯岚!” 贾少游心中微震,笑道:“我没有听说过,从手上能认人的!” 石三奶奶道:“别人也许不能,可是你别忘了,咱们俩是老相好,每日里耳鬓厮磨,肌肤相亲,我还能……” 贾少游道:“你若把我当成夏侯岚,那也好……” 石三奶奶道:“实际上你就是夏侯岚!” 贾少游道:“随你了,答我一句,你们怎么知道我在找小翠红?” 石三奶奶娇笑说道:“那是我们那位头儿智慧高人一筹,他料到你一定会明白……” 贾少游道:“别拿我当三岁孩童,我是贾少游而不是夏侯岚!” 石三奶奶道:“可是他知道你是夏侯岚!” 贾少游冷笑说道:“他若知道我是夏侯岚,他就不会要你来试我了!” 石三奶奶神情一震,一时未能答上话来! 贾少游冷冷一笑,道:“别跟我玩心眼儿了,说吧,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石三奶奶忽地笑道:“你想我会说么?” 贾少游道:“我既出不了这座小楼,你又怕什么?” 石三奶奶美目一转道:“那我也告诉你,是秦六说的,你信不信?” 贾少游冷笑说道:“你该知道我信不信!” 石三奶奶道:“其实你一直被蒙在鼓里,秦六也是我们的人!” 贾少游道:“我不会相信你的……” 石三奶奶忽地一笑道:“我告诉你,秦六落在了我们手中,只消用一个指头,还怕他不说出你到‘金陵’的用意?” 贾少游心中一震,道:“你说秦六落在了你们手中?” 石三奶奶点头说道:“一点不错,他如今也在这石家大院内!” 贾少游忽地笑了:“够了,我敢说,就是杀了他,他也不会说一个字!” 石三奶奶道:“秦六是那么硬的汉子么?” 贾少游道:“硬未必很硬,但他却是重义气,够朋友的血性汉子!你如果是小翠红,你不会不知道他!” 石三奶奶一点头,道:“不错,秦六确是那么个人,我实说了吧,只要派个人,跟秦六搭讪两句,说一声我知道小翠红的下落……” 贾少游笑道:“这骗人的手法幼稚,一则秦六不会那么糊涂,二则既然那人这么说,那就表示你们已知道我是来找小翠红的,既然知道,何须再诈秦六?” 石三奶奶呆了一呆,哑口无言! 贾少游笑了一笑,又道:“我不再问你这个了,你告诉我,上官凤现在何处?” 石三奶奶花容一变,道:“我偏不说……”倏地恢复正常,道:“我不会告诉你的,你又不是夏侯岚!” 贾少游道:“我替夏侯岚办事,那有什么两样?” 石三奶奶摇头说道:“在我看来,那差别很大!” 贾少游道:“如果我是夏侯岚呢?” 石三奶奶柳眉一竖,道:“我更不说,我要让她死……” 贾少游一怔,道:“你跟她有什么深仇大恨?” 石三奶奶道:“那是我的事,除非是夏侯岚,否则任何人管不着!” 贾少游道:“我不是说了?如果我是……” 石三奶奶道:“那只是说如果,事实上你并不是!” 贾少游笑道:“别拿这一套欲擒故纵的手法对付我,那没有用,你告诉我,为什么你非要辨明我是否夏侯岚不可?” 石三奶奶娇靥上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神色,口齿启动,欲言又止,但倏地,她一转平静,道:“没有什么,因为我是小翠红!” 虽然楼中昏暗;但贾少游看得清楚,眉锋一皱,不由顿感诧异,脑中闪电一旋,当下说道:“我看你好像有心事!” 石三奶奶一惊,笑道:“我的心事,就是难以断言你究竟是不是夏侯岚!” 贾少游道:“这很重要么?” 石三奶奶道:“当然重要!” 贾少游道:“如果我是……” 石三奶奶震声叱道:“别如果,你究竟是不是?” 贾少游笑道:“夏侯岚中了毒,如今已功力全失,形同废人,他岂能……” 石三奶奶脱口说道:“不,他不会……”倏地住口不言! 贾少游留了意,追问说道:“他不会什么?” 石三奶奶道:“没什么!” 贾少游道:“好吧,你不说也就算了,告诉我,你们打算困我到几时?” 石三奶奶道:“永远,永远!” 贾少游“哦”地一声,道:“你的意思是……” 石三奶奶道:“你是个明白人,还要我多说么?” 贾少游点头说道:“我明白了,只是,我不知道你们要用什么手法?” 石三奶奶道:“很简单,到了时候只要一按机关,这小楼内至少有八处地方放出毒气,只嗅人一点,立即昏厥,以后的事情那就多了!” 贾少游暗暗心神震动,说道:“有把握么?” 石三奶奶道:“你刚才已试过了,你自己该明白?” 贾少游扬了扬眉,道:“那么,对于一个将死的人,你又何必吝于多说几句?” 石三奶奶道:“你要我说什么?” 贾少游道:“像你是受谁指使,上官凤现在何处……” 石三奶奶脸色又复一变道:“前者我不知道,后者我不愿说!” 贾少游道:“这话怎么说?” 石三奶奶道:“很简单,我做的事都是按一纸指令,传令的人黑衣蒙面,我自然不知道受谁指使,更不知……” 贾少游道:“不知道是谁,却听命于人,有这种事么?” “自然有!”石三奶奶道:“江湖中这种事比比皆是!” 是不错,确有这种事,而且还很多! 贾少游沉吟了一下,道:“那么,后者呢?” 石三奶奶似乎一指后者就有火,冷冷说道:“没有任何理由,不愿说就是不愿说!” 贾少游双手一摊,道:“那好吧,我只有做个糊涂鬼了!” 石三奶奶忽地目闪异采,道:“我最后问你一句,你究竟是不是夏侯岚?” 贾少游扬眉笑道:“我又要问了,这很重要么?” 石三奶奶点头说道:“当然很重要!” 贾少游道:“是如何,不是又如何?” 石三奶奶道:“别问那么多,只答我……” 贾少游摇头说道:“不行,你不说我也不说!” 石三奶奶娇靥上掠过一丝异色,点头说道:“好吧,假如你不是夏侯岚,你必死,假如你是夏侯岚,你也许可以不死……” 贾少游笑道:“有这一说么?” 石三奶奶毅然点头说道:“有!” 贾少游道:“为什么?有理由?” 石三奶奶道:“不为什么,没有理由!” 贾少游笑道:“恐怕我要是夏侯岚,会死得更快些!” 石三奶奶脸色一变,倏又摇头,说道:“不!假如你是夏侯岚,你可能死不了!” 贾少游笑道:“那很可惜,我死定了,我不是夏侯岚!” 石三奶奶眉宇间飞快地掠过一丝煞气,道:“那么你就等死吧,我要走……” 话犹未完,贾少游身形电闪,威震宇内,发无不中的“幻影千魔掌”飞递而出,直向石三奶奶虚空抓去! 石三奶奶睹状,花容大变,神色难以言喻,脱口一声:“‘幻影千魔掌’,你是……” 然而就在她这间不容发的一怔神间,她那软绵绵的娇躯被一股强大吸力往前一带,立即身离床沿,所以她话尚未说完,便被贾少游那钢钩般五指攫上了粉臂。 而,似乎,她忘了痛,也忘了挣扎只怔怔地望着贾少游,出奇的激动,喃喃说道:“你没有死,你真没有死……” 贾少游一笑说道:“正如你所说,我要那么容易地被人一害就死,就称不得‘玉面游龙辣手’了,小翠红,你如今还有什么话说?” 石三奶奶突然说道:“你相信我是小翠红了?” 贾少游点头说道:“相信了,先告诉我……” 小翠红颤抖得厉害!急道:“快走,再迟就来不及了,先离开这儿再说……”说着,她伸出另一只皓腕便要向床边按! 贾少游振腕一带,把她拉回一旁,冷笑说道:“你想干什么?” 小翠红道:“按机关开门……” 贾少游道:“恐怕是要放毒气吧?别忘了,你跟我在一起!” 小翠红脸色大变,道:“你,你,你,你,我真是要救你……” 贾少游道:“少拿往日那一套对我,当初害我,你如今岂会救我?如今既有救我之心,你当初又何必害我?” 小翠红猛一点头,道:“不错,当初我是害了你的,可是你明白不明白,为什么你能堕湖不死又恢复了你的功力? 贾少游道:“那是我夏侯岚命大!” 小翠红道:“你知道你中的是什么毒?” 贾少游道:“什么毒?” 小翠红道:“你听说过‘无影散功散’?” 贾少游心头一震,道:“你说我中的是‘无影散功散’?” 小翠红点头说道:“不错,如果你中了够份量的‘无影散功散’,你还想堕湖不死,恢复你那绝世的功力么?” 贾少游心头又一震,道:“你是说我中的毒不够份量?” 小翠红点头说道:“那是我没有下够份量!” 贾少游双眉一扬,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小翠红道:“因为我……”倏地改口说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快走吧,再迟就来不及了!”说着,她又要去按床沿! 贾少游拉住了她,道:“别忙,等我相信你之后再说!” 小翠红脸色一变,道:“怎么,你不相信我?” 贾少游点头说道:“不错!” 小翠红焦急地道;“等你相信了,就来不及了!” 贾少游冷笑说道:“不错,等我相信了你,就来不及了!” 小翠红脸色惨变,悲笑说道:“我一番心意,你竟……”突然一翻腕,玉手按上心窝,娇躯一震,她接道:“这样你可以相信我了么?” 玉手放下了,但,心窝上插着一柄其薄如纸,极其小巧的柳叶飞刀,如今,是仅余把柄在外! 贾少游大惊失色,急道:“小翠红!你……” 小翠红红唇边掠起一丝悲凄笑容,道:“不用说了,让我按机钮吧!”伸手注床沿按去。 这回贾少游投拦她! -当小翠红手一触床沿之际,后窗门豁然打开,她吃力抬手向外一指,道:“快,由这儿出去……” 贾少游既羞且愧,叫道:“翠红!你……” 小翠红道:“你明白就好,快走!” 贾少游猛一点头,拦腰抱起了她,闪身穿窗而出,窗外,是石家大院的后院,紧靠“夫子庙”后那片僻静地儿! 贾少游停身在“夫子庙”后那片地上,夜色低垂,四下无人,他蹲下身去便要为小翠红制穴! 小翠红无力地摇头说道:“没有用了,你知道,这儿是要害……” 贾少游机伶一颤,道:“翠红,你为什么……” 小翠红强笑说道:“不刺要害焉能取信于你?只要你能脱困,我便是再赔上十条命也心甘情愿,我只要你明白我这份心意,不错,我天生淫贱,但对你可是真心,以前,在画舫上我只希望……”娇靥突然掠上一抹酡红,改口接道:“可是你就不动心,正如你所说,你是天桥的把式,只说不练,但从那时起,我也明白‘玉面游龙辣手’确是个顶天立地的盖世奇男子……” 贾少游要开口! 小翠红摇了头道:“让我说完,不然闷在心里我死不瞑目……” 贾少游未再说话,小翠红接着说道:“可是,暗地里我却恨你,那一方面因为你对我不屑一顾,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知道你另有心上人,当时我恨不得把你俩一起杀了,无如,指令却只要我乘机下毒……”摇头一笑,接道:“天知道我有多矛盾,我又不忍,所以,对你我只下了半量的‘无影散功散’,那是因为有人在暗中监视我,我不得不这样做,反正他知道我听命行事了,我下了多少他却不知道……” 贾少游道:“翠红,那人是谁?” 小翠红道:“就是石家大院的总管司一贵,不,他叫司良相,江湖上有个称号,叫‘恶师爷’,他原……” 贾少游双眉陡挑,道:“原来是这匹夫,翠红,那石家大院是真……” 小翠红摇头道:“除了那石家大院外,一切都是假的!” 贾少游道:“那么你是受谁……” 小翠红道:“我真不知道,唯一跟我接头的是司良相。” 贾少游道:“那么上官姑娘……” 小翠红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 贾少游眉锋一皱,道:“翠红,你……” 小翠红忽地笑道:“真的,我一个快死的人了,还会跟她争风吃醋么?其实,我也知道唯有她才配得上你,我这个残花败柳破身子……”自嘲一笑,改口说道:“不说这些了,让我说下去,自你被逼堕湖后,我愧疚欲绝,但犹抱着一丝希望,果然,没多久,指令来了,其实,也就是今天晌午的事,让我以似是而非的小翠红引你上钩,弄清楚你到底是何来路,天知道当时我有多高兴,可是我又不敢流露出来,偏偏你死不肯承认,要不然……” 一摇头接道:“这也许是我的命,该死在你怀里,其实,只要能死在你怀里,我还求什么?对我来说,是很够……”娇躯突然一阵剧颤,脸色倏转苍白,她带笑说道:“差不多了,是时候了,如今你明白了么?” 贾少游双眉高挑,点头说道:“翠红,我明白了,夏侯岚欠你良多……” “不!”小翠红道:“我害过你,也救了你,扯平了,谁也不欠谁的……” 贾少游还待再说。 小翠红又一摇头,道:“别让我带着不安走,行么?” 贾少游未再说话,但他那神色怕人! 小翠红又道:“最后,我告诉你,我原是良家女子,只可恨天生淫荡及一步之差害了我自己一辈子,我姓姬,叫姬玉华……” 说完了这句话,她那失色的香唇边泛起了一丝笑意,紧接着,娇躯一阵轻颤,缓缓闭上了美目,螓首猛然一垂…… 贾少游没说话,也没有动,他高挑着眉,圆瞪着眼,眼中微有红意,眉宇间杀机洋溢,脸色煞白………良久,良久,他突然抱着小翠红的尸身站了起来,缓步向那坐落在夜色中的石家大院行去! 到了石家大院的后门,他没有腾身掠墙而进,竟然举手砰砰地拍了门,声音之大震人耳鼓!然而拍了好半天,偌大一座石家大院,像死了一般,没有一点动静,显然,那司良相跟石虎,已然发觉他脱困,料定了他会再找来,早已双双逃跑了! 贾少游扬了扬眉,转身要走,但突然他又停了步! 本来是,这当儿华灯已上,“金陵城”正值热闹不说,“秦淮河”也已开始了那数年一度的赛灯船大会,应该是万头攒动水泄不通,他抱着女人,而且还是个香消玉殒,芳魂飘渺的尸体,能往哪儿走? 只要被一个人瞧见,便足以惊世骇俗,骚动整个“金陵城”!于是,他又转回了身,腾身掠进了石家大院! 片刻之后,他出来了,是由前门出来的,双手空空,小翠红已不知去向。 他没有再向石家大院望一眼,那倒不是眼前“秦淮河”中一片热闹景象吸引了他,而是因为石家大院是个伤心地! 小翠红为他,也为两字痴情牺牲了。 这悲痛,歉疚,深深地烙在他的心灵深处,够他受的,也要跟着他一辈子,甚至于生生世世,然而,小翠红的牺牲,却没能使他获得丝毫可循的线索! 固然,小翠红的死,一半是由于她那天性及一步之差,但对他来说,小翠红是个值得怀念,值得钦佩的奇女子! 小翠红的死,虽然没能给他留一条可循的线索,但却给他留了一个难解的可疑一团! 那就是,那至今犹不知是谁的暗中人,怎知他是来找小翠红的,就这么个疑团,使他想之不通,解之难破! 仔细想想,知道他要找小翠红的人,只有铁牛、秦六及罗家的几个人,可是罗家的人,不可能是,因为罗家那几个,都知道他是夏侯岚,既如此,就没有再让小翠红试探他是否夏侯岚的必要! 铁牛与秦六,更不可能是“他们”的人! 这两个“热心”的朋友,也许有可能在帮他打听小翠红下落之际,无意中透露了他的来意! 可是,跟秦六见面时,秦六并没有提起这件事! 那么,是铁牛无意中泄露的?抑或是铁牛、秦六这两个中的一个跟小翠红一样? 这是一个谜,不过这个谜不难揭晓,只要见着秦六或铁牛,不用问,只要察言观色就够了! 他暗中一直想,脚下不知不觉地向前移! 对那震天的锣鼓,聒耳的呼叫,白昼一般的灯光,他似乎听若无睹,根本无动于衷! 蓦地,他忽然有所警觉,那眼角余光瞥见,他身左不远处,有个人神色惊慌,头一低,挤出人丛要走! 而这个人,是那有意拦他路的推车小贩! 他双眉一挑,跨步追了过去! 他这里刚一动,那人更惊慌了,撒腿要跑! 无如,他没快过贾少游,当他撒腿要跑之际,贾少游的一只手,已然搭在了他右肩上! 那人吓得一哆嗦,要挣扎! 适时,贾少游冷然开了口:“朋友,可否借一步说话?” 那人白着脸回了头,嘴一张,要叫! 好办法,只一叫怕不立刻惊动四周的人? 而,贾少游左手一指点上了他的“哑穴”! 那人嘴是张开了,但却没叫出一声地,便被贾少游拉出了人丛,走向一处距岸较远的垂柳旁。 到了那株垂柳旁,贾少游松了手,道:“你,只答我一句,司一贵哪里去了?” 那人白着脸,直哆嗦,未说话! 贾少游轻喝道:“说话!” 那人机伶一颤,苦着脸颤声说道:“好汉爷,求求你,可怜我还有一家老小……”他身形忽矮竟然要跪下! 贾少游眉锋一皱,伸手架住了他,道:“我不难为你,站好了说。” 那人没再脆,却道:“好汉爷,日间那不是我的主意……” 贾少游道:“那么,是谁的主意?” 那人忙道:“是石家大院的司总管司大爷,他要我推着车子拦拦你,给了我十两银子,我不知道大爷……” 看神色,这话似乎不假。 贾少游眉锋又一皱,道:“你不是石家大院的人么?” 那人忙摇头说道:“不是,我姓王,在‘秦淮河’这一带卖小吃……” 贾少游道:“你以前认识那司一贵么?” 那人忙又摇了头道:“不认识,是他自己说的,我见他由石家大院出来……” 贾少游冷冷一笑,道:“找个不相干的人办事,高明……” 顿了顿,接道:“你知道司一贵到哪儿去了么?” 那人摇头说道:“不知道,好汉爷到石家大院去……” 贾少游道:“我刚由石家大院出来……” 双眉一扬,接道:“你说的都是实话?” 那人忙点头说道:“是实话,都是实话,要有半句假话,叫我遭天打雷劈,有一天溺死在‘秦淮河’里,要不然……” 贾少游一摆手,道:“好吧,没事了,你走吧!” 那人如逢大赦,连忙哈腰点头,,脸上犹挂着惊恐神色地走了,他没往别处走,却走向了不远处的一个小吃摊儿上,那小吃摊上不见一个人影! 敢情,他是为瞧热闹,生意都不顾了! 贾少游没回头,但,倏地,他双目飞闪寒芒,左脚后滑,身形往后一侧一闪,两缕乌芒,一高一低,擦着他身前掠过,“嗤!”“嗤!”两声射入树干上! 好险!那高的一缕取他后脑,那低的一缕袭他后心,两处俱是要害,若非他躲得快,定然…… 贾少游霍然旋身回顾,那暗器发来处,正是岸边人群,一个个在那儿伸着脖子跷着看热闹,有的还手舞足蹈的在喊叫,哪有一点异状?又能看出是谁? 看来,他贾少游身畔危机四伏了! 贾少游双眉一扬,背着手走了过去,在那人群后停了步,不言不动,两眼直望着那每一个背影。 半晌过后,突然有个人弯下了腰,那是个黑衣大汉,他弯腰是捡地上的一件东西,那是一条汗巾。 当他捡汗巾的时候,他身形忽地一震,及至他捡起汗巾,站直了腰后,他便向人群中挤去。 看热闹,谁都想往前站,这没什么希奇! 可是贾少游唇边泛起一丝冰冷笑意,脚下举了步! 然而,他刚举步,忽地身形左滑回顾。 眼前,一只手犹抬在半空,而且还有一张挂着尴尬笑意的胖脸,贾少游双眉微扬,道:“你要干什么?” 那胖汉子一脸尴尬笑地点了头:“对不起,请让一让,我要往前挤!” 贾少游道:“要往前挤,这儿哪儿都能挤,为什么偏从我这儿挤?” 那胖汉子忙道:“对不起,对不起!”嘴里说话,脚下不闲地忙往前挤去! 贾少游也未多说回过了身,而,再看时,那黑衣大汉已挤进群中不见了,有意乎,巧合乎? 贾少游竟然没在意地背着手走开了! 他走开不久,几丈外的人群中,挤出个人,正是适才那弯腰捡汗巾的黑衣大汉子。 他目中转动,满脸紧张神色,贼头贼脑地四下略一张望,然后举步匆匆向东而去! 而,他刚走没几步,突然,背后响起个冰冷话声:“你,站住!” 黑衣大汉身形一震,连忙转身回顾,眼前,五六尺内,不知何时站着那位贾少游,神色冰冷怕人! 黑衣大汉脸色猛然一变,双肩微晃,似乎转身想跑,然而,在刹那之伺,他又收住了惊势慌强笑,道:“朋友敢是叫我?” 贾少游冷然点头:“正是!” 黑衣大汉道:“朋友有何见教?” 贾少游道:“这儿人多,对你我都有不便,我想请你借一步说话!” 黑衣大汉脸色一白,道:“朋友,你我认识么?” 贾少游道:“不认识,但四海之内皆朋友,相见何必曾相识?一回或生,两回也就熟了,再说,我不认识你你却认识我,别在这儿站了,走吧!” 黑衣大汉未动,忙道:“朋友要我上哪儿去?” 贾少游道:“不远,就在附近,到了你就知道了!” 黑衣大汉摇了头道:“朋友,我还有事,不想走,有什么话在这儿……” 贾少游道:“你自己明白,那由不得你!” 那黑衣大汉忽地笑了,但笑得有点惊心胆战:“朋友,你该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有多少人,我只消张嘴一叫,便能安安稳稳的过路,你信不信?” 贾少游冷冷说道:“我信,可是只要你有自信能快过我去,你就叫吧!” 那黑衣大汉子道:“我想试试……”嘴一张,便要叫! 的确,他没能快过贾少游去,一声呼叫还没有出口!便像那小贩适才一样地被制住了“哑穴”。 叫不出来了,那黑衣大汉子转身要跑! 他如何能快过贾少游去!脚下刚动,左肩便被贾少游五指搭上,他身形猛地一颤,回身便欲反抗! 突然,人群中不知谁叫了一声:“快看,那边有人打架!” 这一叫,看热闹的人全回了头,人就是那么幸灾乐祸,赛灯船固然好看,可是仍比不上头破血流的打架! 贾少游眉锋为之一皱,推着黑衣汉子便走! 适时人群中又有人说了话:“看见了么?那个人要被弄走,非倒霉不可!” 这一句,立刻引出了另一句:“喂!朋友,你要把他弄哪儿去?” 贾少游没答理,举步便走! 这一走不要紧,那看热闹的人群中走过来好几个! 这个说:“嗯!朋友,怎么回事?” 那个说:“朋友,算了,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今天是咱们‘金陵城’的热闹好日子,几年才有这么一回……” “是啊!”又一个接了口:“看在大伙儿脸上,看热闹去吧!” 你一言,我一语,把贾少游与那黑衣汉子围了起来! 贾少游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皱了皱眉,方要说话。 突然,他觉出那黑衣汉子身形一震,紧接着往下便滑! 贾少游立又明白了,他明白这黑衣汉子已受了暗算!已然气绝,要是让这些人发觉,那恐怕…… 他心中刚震,有一个好事的,已然伸手,一手拍向他,另一手扒向黑衣汉子,口中说道:“算了,朋友,放了他吧……” 那意思是要分开他两个! 而,当他手碰上那黑衣汉子的时候,他“哟!”地一声缩回了手,眼瞪着那黑衣汉子的头脸,道:“他怎么脸色乌紫,两眼翻白,你们快看……” 不错,黑衣汉子如今的确是脸色乌紫,两眼翻白,而且脖子像没有骨头的软肉,头歪着! 糟了,这瞒不了人! 这一叫,那几个全留了意,立即起了骚动:“他昏过去了……” “不像昏,不像是昏,像是……” “死了。” 这两字一出,那几个连忙后退,骇然叫道:“杀人了,杀人了!” “出了人命了!出了人命了!” 这几声引得那看热闹的又转了身,一看之下,脸色齐变,转眼间涌过来一大群,而且越来越多! 随听有人叫道:“打架打出了人命,这还得了!……” 又有人叫道:“这人好狠,把他送到衙门里去!” 你一言我一语,吵声震天,骚动立起! 贾少游情知上了人的当,他很平静,站在那儿一句话未说! 突然,一人排开人群走进中央,紧接着又走近了两个,那是青一色的紫衣汉子,个个眼神十足,一望可知是武林人物,而且所学俱都不差! 那浓眉大眼,身躯高大,威猛逼人的紫衣大汉,目光炯炯,深深地打量了贾少游一眼,道:“朋友,贵姓怎么称呼?” 贾少游道:“贾,贾少游。” 那紫衣大汉抬手一指黑衣汉子道:“贾朋友,这是怎么回事?” 贾少游淡淡说道:“他躲在人丛里用暗器袭击我,被我抓住了,当大伙儿围上来的时候,他又被人以淬毒暗器灭了口,嫁祸于我!如此而已……” 只听有人叫道:“这人可恶,杀人还反咬人一口!” 这一句,方平静下的骚动,立被再度引起! 随听有人叫道:“少跟他罗嗦,扭他见官去!” “对!送他衙门去!” “对!对!……” “……” “……” 刹时间又是一片混乱! 紫衣大汉浓眉微轩,一抬手,骚动立被压下一半! 他目注贾少游道:“贾朋友,你是哪一路的朋友?” 贾少游道:“我是个不入流的,名不见经传……” 紫衣大汉道:“贾朋友,大家都是江湖上混了多年,明眼人……” 贾少游道:“既如此,阁下就该看得出,这人不是我杀的!” 紫衣大汉道:“贾朋友总该拿出些证据,否则怕难以服众……” 贾少游道:“阁下请看看,此人致命伤可是在背后?” 紫衣大汉往黑衣汉子背后投了一眼,道:“不错,那是两枚淬毒‘梅花针’!” 贾少游道:“那么阁下请看,此人到现在仍是面向我……” 紫衣大汉点了点头,道:“不错,你没办法由他背后下手……” 贾少游道:“请阁下再找我身上,可有‘梅花针’一类暗器?” 紫衣大汉摇头说道:“不必了,我明白不会有,只是那是谁……” 贾少游道:“阁下适才可曾听见有人叫打架?” 紫衣大汉点头说道:“听见了!怎么?” 贾少游道:“杀害此人的,该是那喊打架之人!” 紫衣大汉浓眉双轩,抬眼向人群中环扫! 适时有人叫道:“我看见那个人了,他已经走了,往东去了!” 贾少游淡淡一笑道:“阁下如今以为如何?” 紫衣大汉未答理,一挥手,道:“大家看热闹去吧,没事了,这人不是这朋友杀的,杀人的凶手早已经逃了,散了,散了!” 他这一呼叫,人群要散,而这时又有人叫道:“难道就这么算了么?怎么说也该送他进衙门去!” 人群中立又起了一阵骚动,而且有人随声附和! 紫衣大汉一摆手,道:“江湖上的事江湖人自己管,官府管不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江湖人就能不服王法么?” 有人这么想,但没人敢说出口!事实上,官府也确管不了江湖上的事! 骚动是压下去了,可是突然有人叫了起来:“这姓贾的脸上戴着面具,叫他拿下来……” 人群起骚动,紫衣大汉三人一怔! 贾少游目中闪异采,道:“阁下,那杀人的一伙还有人在!” 紫衣大汉一点即透,忙转望人群,喝道:“说话的是谁,请站出来!” 只听人群中人有怯怯地应了一声道:“是我!” 紫衣大汉向他招了手,道:“请站出来!” 人群一阵移动,一个矮小汉子站了出来,满脸不安神色! 贾少游淡淡一笑,道:“朋友,你怎么知道我戴有面具?” 那矮小汉子嗫嚅说道:“是刚才我身边那个人告诉我的!” 紫衣大汉急向人群中搜寻! 贾少游淡淡说道:“不用找了,他该早溜了!” 矮小汉子愣愣点头说道:“不错,他走了,你怎么知道?” 贾少游一摆手,道:“朋友,没你的事了,请吧,只记住,以后凡事少硬出头,别被人利用了还蒙在鼓里!” 那矮小汉子一怔,但他没多说,转身挤了出去! 这么一来,未等人再招呼,那看热闹的都散了! 就在人群向四下散去之际,贾少游目中飞闪寒芒,突然轻喝说道:“三位小心!”抡起黑衣汉子尸身,向紫衣大汉三人身后扫去! 紫衣大汉三人刚一怔,贾少游已沉腕将黑衣汉子尸身撤回,抬左手一指黑衣汉子尸身,道:“三位请看这儿!” 紫衣大汉三人只眼,立即色变寒颤! 原来,那黑衣汉子尸身上,扎满了细如牛毛的“梅花针”,每根都是蓝汪汪的,分明淬了剧毒! 贾少游一笑,抬左手往前方又一指,道:“三位再看那儿!” 紫衣大汉三人循指望去,脸色又一变,六眉一起扬起! 贾少游手指处,一名身材瘦高的黑衣汉子放步飞奔,已出三十余丈外,仅能见背影,但看背影已知他十分惊慌! 紫衣大汉三人红了眼,闪身欲追! 适时,一条灰影由岸旁一家酒肆中掠出,疾若鹰隼,其快如电,飞扑那瘦高汉子! 只见他一抬手,那瘦高黑衣汉子已一歪倒地,寂然不动! 瘦高黑衣汉子一倒地,那条灰影也影敛人现,贾少游眉锋又猛一皱,那赫然竟是那神秘的晏子风! 他向着这边打了招呼:“贾老弟请过来坐坐?” 他竟然跟个没事人一般! 贾少游不得不还以招呼:“老丈先请,我马上过来!” 说话之间,由酒肆中走出两个大汉,向着那晏子风躬了身,只见那晏子风向着那两个低低交待几句,那两个又一躬身,架起地上瘦高黑衣汉子往东行去! 那晏子风则向着这边又一抬手,打了个招呼,然后行进了酒肆,紫衣大汉三人举步要过去! 贾少游抬手一拦,道:“三位,不必了,那人已被点了死穴!” 紫衣大汉三人神情震动,脸色齐变,紫衣大汉道:“他这是……” 贾少游摇头说道:“他应该是好意!” 紫衣大汉道:“贾朋友认识他?” 贾少游道:“日间刚认识,他这个人对人很热络!” 紫衣大汉沉默了一下,道:“怎么说我三兄弟都该去谢谢他!” 贾少游道:“那倒不必,那人对付的是我而不是三位,该向他道谢的是我,三位有事只管请便!” 紫衣大汉道:“贾朋友,我兄弟还算是明白人,大恩不敢言谢……” 贾少游道:“就算是恩,三位帮过我的忙,也该扯平了!” 紫衣大汉道:“贾朋友不必多说,这大恩我三兄弟会牢记在心中的……” 迟疑了一下,接着说道:“至于贾朋友的真姓名,真面目……” 贾少游淡淡一笑,道:“倘有缘再相逢,我会告诉三位的。” 紫衣大汉浓眉一扬,道:“既如此,我兄弟告辞了!”一拱手,偕同两个同伴转身走了! 紫衣大汉三个一走,贾少游也提起黑衣汉子尸身走向那距岸较远的僻静处,隐入了夜色中!” 片刻,他由夜色中行出,走向了那家酒肆,手中已不见黑衣汉子尸身。 酒肆中,晏子风独据一桌,对面多添了一付杯箸,已候了他多时,偌大一座酒肆,竟然只有他一人! 一见贸少游进门,他含笑站起相迎:“老弟奈何让人望眼欲穿!” 贾少游淡淡笑道:“老丈该知道,我总不能提个尸身进酒肆!” 晏子风笑道:“那也吓不了人,满座酒客都被我吓跑了!” 说着,他请贾少游坐下,坐定,他亲自把盏,殷勤地为贾少游斟上一杯,贾少游趁势说道:“老丈好高绝的身手!” 晏子风笑道:“见笑,见笑,若较诸老弟,那是萤火之比中天皓月。” 贾少游道:“老丈忒谦,不是我怨老丈,老丈下手未免太重了些!” 晏子风双眉一扬,道:“这种江湖败类,奸险小人还留他则甚?” 贾少游摇头说道:“老丈不知道,我正想由他身上追出那暗中主使人来!” 晏子风一怔,讶然说道:“怎么,他背后还有什么主使人?” 贾少游点头说道:“正是!” 晏子风一掌拍上大腿,道:“该死!我只当他是一个人,要不然我说什么也不会……” “那当然了。”贾少游笑道:“错非我认识老丈,要不然我还真怀疑老丈是有意灭口呢?” 晏子风脸色一变,旋即哈哈大笑,道:“正是,正是,老弟,我就是那主使之人!” 贾少游笑道:“老丈,那可也说不定!” 晏子风再度大笑,良久始敛住笑声,一举杯,道:“来,老弟,酒逢知己千杯少,咱们先干这一杯,只是,小心,我这主使之人一计未成,还有二计,这酒中……” 贾少游举杯笑道:“哪怕是穿肠毒药,我也要叨扰到底,喝个点滴不剩,老丈,我先干为敬了,”言毕,一仰而干! 晏子风目中暴闪异采,笑道:“我这个朋友没白交,老弟胆量豪气折人,我舍命奉陪!”一仰也喝个点滴不剩,然后,一照杯相视而笑! 又各自满斟一杯后,晏子风略整颜色,道:“老弟,说真的,究竟是怎么回事?” 贾少游淡淡一笑,道:“老丈,容我先提件事,今早我出客栈之后,贵属……” 晏子风颇为羞愧地一摆手,道:“老弟,别提了,再提我就要找个地缝钻下去了!……” 神色一整,接道:“不过,你老弟该原谅,当此‘金陵城’八方风雨齐会之际,每个人都危机四伏,小女在侧,我不得不小心!” 贾少游道:“老丈,那是应该的,我只是为得罪贵属之处……” 晏子风又一摆手,道:“老弟,没那一说,该致歉的是我!” 贾少游未多说,淡淡一笑,道:“对了,怎未见晏姑娘?” 晏子风道:“由下人们陪着看热闹去了,我则酒瘾发作,所以跑到这儿来小酌一番,不想正碰见这档子事!” “真巧!”贾少游笑道:“错非老丈酒瘾发作,那匹夫非跑不可!” 晏子风摇头说道:“老弟,也没那一说,我只是碰上伸手,凭那匹夫,他就是再多长两条腿,也休想自老弟掌下逃脱!” 贾少游笑道:“老丈这一说,倒令我有飘飘然之感了……” 一顿,接道:“老丈可记得客栈中说起的夏侯岚事?” 晏子风一怔,道:“记得,敢莫跟适才事有关?” 贾少游点头笑道:“正是!正是,有人竟然把我当成了夏侯岚!” 晏子风“哦!”地一声,诧声说道:“老弟,这怎么说?” 贾少游遂自石家大院说起,把经过概略地说了一遍!当然,他跟小翠红那一段,修改了不少! 听毕,晏子风动容叹道:“由来侠女出风尘,这位翠红姑娘确实是位既令人哀悼,又复令人钦敬的女子,‘秦淮’若有知,应感沾光不少!”陡挑双眉,道:“这班人之狠毒卑鄙,委实是我生平仅见,似这等江湖败类,武林恶魔,岂容他如此猖獗……” 贾少游截口说道:“老丈,有道是:‘奸不久隐,道必胜魔’又道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 晏子风点头说道:“说得是,老弟,像这类大奸恶,得意不了多久的……”忽地一笑,接道:“老弟,难怪他们把你误认为是夏侯岚,经老弟这么一说,便连我也有点怀疑老弟是……” “怎么?”贾少游淡淡一笑,道:“连老丈也怀疑起我来了?” 晏子风目光凝注,笑道:“谁教你老弟戴了那捞什子人皮面具?” 贾少游笑道:“老丈法眼高明,那么老丈就把我当成夏侯岚好了!‘玉面游龙辣手’威震宇内,稍时我一出酒肆,那些来‘金陵’夺宝的各路豪雄,怕不个个望风逃窜!” 晏子风笑道:“说得是,说得是,便连我也秃子跟着月亮走,沾光不少了!” 贾少游忽地一笑摇头说道:“那夏侯岚若泉下有知,我窃他名,盗他号,怕不……” 晏子风摇头说道:“夏侯岚大侠一代奇豪,侠骨柔肠,剑胆琴心,像老弟你这么一个人冒充他名号,他若泉下有知,谅不会……” 第十六章 脂粉陷阱 贾少游笑道:“老丈,玩笑到此为止,我若冒充他名号,稍时成为众矢之的,各路豪雄都向我要‘玉蟾蜍’我可招架不住!” 晏子风一怔,忙道:“说得是,说得是,这玩笑开不得……” 忽地眉锋一皱,道:“老弟,我今晚出客栈时,听到了一个消息,不知……” 贾少游道:“老丈,什么消息?” 晏子风道:“听人说,罗家在第三天才将那‘玉蟾蜍’公诸于众!” 贾少游一怔,道:“老丈,这是谁说的?” 晏子风道:“怎么,老弟没听说?” 贾少游诧声说:“我怎未听人说……” 晏子风道:“是喽,想必老弟忙于适才所说之事,未曾……” 贾少游摇头说道:“我听说没听说,并无关紧要,紧要的是这话是谁说的!” 晏子风惑然说道:“怎么?老弟?” 贾少游未答反问道:“老丈以为罗家有无‘玉蟾蜍’此物?” 晏子风呆了一呆,道:“那难说……” 贾少游道:“倘‘玉蟾蜍’确落在罗家,那自不必说,如果这是人有意嫁祸陷害罗家,那么这消息之来源是否值得一查?” 晏子风一怔,“叭!”地一声拍了大腿,瞿然说道:“不错,只是,老弟,在我看,不论‘玉蟾蜍’是否真落在罗家,这消息的来源,都值得一查!” 贾少游道:“老丈,怎么说?” 晏子风道:“如果‘玉蟾蜍’落在罗家是假,那传出这消息之人,定然是意图嫁祸陷害罗家之人,我辈忝为侠义,应该查,‘玉蟾蜍’落在罗家是真,那就更该看看传出这消息之人是谁?若是外人,那还好,要是罗家之人,那罗家就真可能要一网打尽武林同道了!” 贾少游沉吟着点头说道:“老丈高见,不过,据我看嫁祸陷害成份多,罗家欲一网打尽武林同道之成份,该少之又少!” 晏子风道:“老弟,何以见得?” 贾少游道:“罗家凭什么一网打尽天下武林?” 晏子风目光一凝,道:“老弟熟知罗家?” 贾少游心头一震,摇头说道:“不熟!” “还是喽!”晏子风笑道:“那老弟怎知罗家没有足够而怕人的实力?” 贾少游道:“听也该听到过,罗家就那么几个人……” 晏子风截口说道:“每个人都能以一当百,再说,老弟,谁的事会全告诉人?” 贾少游点了点头,道:“说得是,老丈,难道罗家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么?” 晏子风捋须笑道:“老弟,事实如此,当今武林几个大世家,哪一家没有秘密?” 贾少游点头说道:“老丈见多识广,令人佩服……” 晏子风笑道:“老弟,你这是臊我,咱们之间还来这套……” 举杯邀客,道:“来,老弟,再喝一杯!” 贾少游忙摇头说道:“老丈,我量浅,已不胜酒力!” 晏子风笑道:“老弟,才只一杯……” 贾少游道:“实不瞒老丈,我喝酒向来不敢过一杯!” 晏子风目光一凝,笑道:“恐怕老弟是怕这第二杯中,有……” 贾少游笑道:“说得是,老丈我已经冒过一次险了,不敢再有二次了。” 晏子风笑道:“老弟,‘玉面游龙辣手’海量,怎……” 贾少游笑道:“可是我不是,单这酒一途,我就冒充不得。” 晏子风笑道:“即如此,我不敢相强……”自己浅饮了半杯,放下酒杯后,才要说话。 贾少游突然说道:“对了,老丈,适才那匹夫的尸身,老丈命贵属……” 晏子风忙道:“我已命他们抬去埋了,人死一了百了,也可免惊世骇俗!” 贾少游点头说道:“那还好,我要在那匹夫尸身上找一找,看是否可找出些线索!” 晏子风脸色微变,忙道:“老弟,我已令下人们找过了,并未见……” 贾少游笑道:“老丈哪里知道,他们藏东西藏得极其隐密,若不是由头到脚地仔细找,是难以找出什么的!” 晏子风摇头说道:“老弟,我看他们不会傻得把线索藏在身上……” 贾少游摇头说道:“难说,我是绝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晏子风眉锋一皱,道:“老弟,人死一了百了,难不成你真要挖坟……” 贾少游道:“对这等武林败类,险狠小人,还有什么顾虑的!” 晏子风脸色有点难看,未说话! 贾少游道:“但不知老丈命贵属把他埋在哪儿了?” 晏子风道:“我只命下人们抬去把他埋了,却没有吩咐他们埋在什么地方,好在他们也该快回来了,稍时问问他们就可知道了!” 贾少游点了点头,道:“说得是,我只好耐心等……” 说话间,步履响动,那两个黑衣汉子已行进酒肆,近前一躬身,尚未说话,晏子风已急忙说道:“贾爷要搜那人尸身,你两个把他埋在哪儿了?” 那两个黑衣汉子闻言微微一怔,居左那名立即说道:“回老主人,我两个没找着地方埋,只好把他丢进了‘秦淮河’!” 晏子风目中异采一闪,跺脚叹道:“那还上哪儿找?这下贾爷连半点蛛丝马迹也无处可寻了,你们真是,叫你们把他埋了……” 贾少游一旁淡笑截口,道:“老丈,贵属无意中帮了他们一个大忙,但这是出诸无心,有道是‘不知者不罪’,我看老丈……” 晏子风道:“那么老弟要找的线索怎么办?” 贾少游道:“尸沉水中,随水下流,别说不容易打捞,就是容易打捞,如今‘秦淮河’中船灯之赛方酣,我又怎能雇船去打捞尸体?那岂非太煞风景,只好算了!” 晏子风歉然地道:“老弟,我深感不安……” “老丈,忘了?”贾少游笑道:“咱们之间,何用来这一套?” 晏子风赧然而笑,没说话。 贾少游转注那居左黑衣汉子,含笑问道:“两位把匹夫尸体丢在‘秦淮’何处了?” 居左黑衣汉子忙道:“贾爷,在‘秦淮河’上游百丈处!” “上游百丈处?”贾少游沉吟一句,旋即跺脚说道:“二位把事做差了,那地方正是赛灯船起点热闹处……” 居左黑衣汉子一惊忙道:“贾爷,看热闹的都全神贯注在灯船上,谁也没有留意……” 晏子风一旁截口说道:“老弟,请放心,别说没有被人发现,便被人发现,人是我杀的,晏子风岂是畏事之辈……” 贾少游摇头道:“并不是指老丈怕事,只是那究竟不大好……” 晏子风道:“老弟,我可不在乎那么多,要怕什么不好,我当初就不伸手了!” 人家古道热肠,义薄云天,他还有什么好说的? 贾少游只得道:“怕只怕到时连累了老丈……” 一摇头,道:“我不说了,老丈这份情,我领受了!” 晏子风脸色一整,道:“老弟,这是什么话,你我虽萍水相逢,但却一见如故,我是存心交你这个朋友,我辈轻死重义,为朋友两肋也可以插刀,我刚才不是说过么?晏子风要是个畏事的人,我当初就不伸手了,老弟,请放心,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让他们冲着我来好了,我倒要看看这些狠毒阴损的匹夫都是些什么人……” 这话,是仁尽义至,听得贾少游神情激动,满面感激,晏子风话声至此,他立即说道:“老丈,我什么也不说了,行么?” 晏子风展颜笑道:“这才不愧昂藏七尺躯,须眉大丈夫,这才是好朋友,老弟,来,如今可以再喝一杯!” 贾少游忙一摇头,道:“老丈,别怪我矫情不识抬举,我实在是量浅不胜酒力,难道说老丈不想让我看热闹了不成?” 晏于风笑道:“纵然今夜看不成,还有明夜……” 贾少游道:“看不成热闹事小,醉倒‘秦淮’回不了客栈事大……” 晏子风笑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老弟,人生在世有几回得醉,何况醉倒秦淮?这是风流事,老弟,放心,你醉,我命人把你送进温柔乡、销魂窟住上一宵,明天我来接你,要不然我马上送你回去……” 贾少游忙摇头说道:“使不得,老丈,多谢美意,我生平不喜欢这个调调儿,再说,一宵醉睡尚属小事,倘一醉酩酊,三日不醒,错过了夺宝良机,或者一醉不醒,就此长眠,那可就糟了!” 晏子风哈哈大笑,道:“老弟真个趣人趣语,也罢,老弟既不肯赏脸,那就算了,要不然万一如老弟所说来个一醉酩酊,三日不醒,或一醉不醒,就此长眠,那我的罪孽就大了,老弟,酒不喝可以,菜不吃不行,容我再喝两杯,然后咱们携手把臂看热闹去,来个竟夕之欢!” 贾少游道:“多谢老丈好意,令人不忍拂违,奈何……” 晏子风老眼一瞪,道:“老弟,又奈何什么?” 贾少游道:“奈何还有些琐事要办!” 晏子风道:“老弟有什么待办之事?” 贾少游笑了笑,道:“事关天机,恕我不能奉告!” 晏子风失笑说道:“莫非老弟想独得‘玉蟾蜍’?” 贾少游笑道:“仍难逃老丈高明法眼,老丈,‘玉蟾蜍’武林至宝,此次前来‘金陵’之各路豪雄,没有不想独得的,老丈又何能例外?” 晏子风淡然一笑,点头说道:“老弟,我不否认,人皆有私心,我非上上人,哪有不想独得重宝的,只是,那要看什么情形!” 贾少游道:“老丈,怎么说?” 晏子风道:“倘罗家是被人无中生有,嫁祸陷害,我要为武林伸正义,替罗家消灾祸,倘罗家果有‘玉蟾蜍’,而欲以此为饵,一网打尽天下,我不但必夺,而且要为武林除此奸邪!” 贾少游动容叹道:“老丈胸襟超人,令人敬佩,贾少游敢不亦步亦趋……” “老弟!”晏子风目光一转,道:“你要跟着我走?” 贾少游笑道:“那是在做法上,行动却不能跟着老丈!” 晏子风笑道:“看来老弟机警过人!永不会上当!” 贾少游笑道:“好说,那是老丈夸奖与谦让!” “谦让?”晏子风哈哈笑道:“老弟,当‘宝’谁肯稍让?老弟,我不敢耽误,你请吧!” 贾少游站了起来,道:“老丈,打扰了,这次腼腆让老丈破费,下次酒楼上由我做东,就此告辞,只是,老丈,可别再派人跟了!” 晏子风一怔,哈哈大笑:“老弟,走你的,我是阴魂不散,时刻都寸步不离!” 贾少游未再多说,拱手一句:“老丈,何垂爱若此!”转身出门而去! 他出了酒肆,根本未回头看,因为他明白,这晏子风是个高深莫测的神秘人物,人手之多,也绝不只那几个,他若要跟,不必派人由酒肆内跟出,酒肆外各处,必然有他的人在!他出了酒肆后,也没往“秦淮河”上游那百丈处查看,因为他也知道有八分没有这回事儿! 固然,他看见晏子风那一指是点在黑衣汉子的死穴上,但是那一指似乎力道不够! 这本够可疑的,然而那只是八分与似乎,凭良心说,他并没有十分把握,也不能肯定下断! 不管怎么说,晏子风是个神秘、高深,极富心智,极其机警,而又十分可疑的人物是不会错的!因之,他绝不能放松对此人的留意! 按说,他该对晏子风采取行动,无如,晏子风此人的手法高明而利落,让人抓不到丝毫证据。对这么一个人,在没有确切证据之前,贸然采取行动,或贸然予以指认,那后果是不堪想象的!所以,他只有耐心地等,细心地抓证据,找破绽! 他出了酒肆之后,便背负着双手,沿着“秦淮河”岸,在那看热闹的人群背后,缓步一路行去!刚走没几步,突听身左有人唤道:“贾朋友,哪儿去?” 贾少游闻声停步投注,只见眼前不远处并肩站着三个人,却是紫衣大汉三人,正自含笑向他点头!他也忙含笑点头,打了招呼:“原来是三位,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这‘秦淮河’一带,如今看来是太小了,三位没往前瞧热闹去么?” 他说着话,紫衣大汉三人已联袂行了过来! 近前,紫衣大汉微笑说道:“我兄弟在此,专为等贾朋友!” 贾少游微愕说道:“怎么,三位有事么?” 紫衣大汉笑了笑,道:“贾朋友不是说,再相逢时,便相告真姓名么?所以……” 贾少游失笑说道:“三位奈何如此性急?” 紫衣大汉道:“受人大恩,焉有不弄清恩人真姓名之理!” 贾少游道:“阁下要这么说,我就不敢将真姓名奉告了!” 紫衣大汉道:“我辈男子汉,大丈夫,岂可言而无信?” 贾少游目光深注,笑道:“阁下好厉害,这句话扣人,我却又不好不说了……”举目略一环扫,接道:“咱们就在这儿谈?” 紫衣大汉道:“贾朋友的意思是……” 贾少游道:“我想借一步说话!” 紫衣大汉摇了摇头,道:“不必了,看热闹的全神贯注在灯船上,不会留意咱们的!” 贾少游看了他一眼,微笑说道:“阁下大概是怕我吃人,也好,我先请教三位……” 紫衣大汉脸微红,道:“姓韩,韩英杰……”一指身旁英武紫衣大汉道:“二弟仁杰!”又一指那英俊白皙的紫衣汉子,道:“三弟玉杰!” 贾少游道:“莫非威震齐鲁的韩氏三杰?” “不敢!”韩英杰道:“那是江湖朋友们的抬爱!” 贾少游道:“好说!三位何事不远千里……” 韩英杰道:“听说江南风光好,秦淮有灯船大会……” 贾少游淡淡笑道:“还有那灯船大会的彩头,武林至宝‘玉蟾蜍’!” 韩英杰脸色一变,随即扬眉笑道:“看来,贾朋友也是来夺宝的了?” 贾少游摇了摇头,道:“难说!” 韩英杰微愕道:“贾朋友,这话怎么说?” 贾少游道:“三位可知近日来,发生在‘金陵’附近的一连串的大事?” 韩英杰浓眉一轩,道:“贾朋友是指‘金陵’董家满门惨遭杀害一事?” 贾少游点头说道:“还有‘玉面游龙辣手’夏侯岚的复现武林,以及夏侯岚被诸大门派逼迫堕湖而死等!” 韩英杰道:“这些消息已传遍武林,我兄弟自是知道!” 贾少游道:“既知道就好,就武林传言,及三位听说,那‘玉蟾蜍’原在何人之手?” 韩英杰道:“‘金陵’董家!” 贾少游道:“董家满门被谁所杀?” 韩英杰浓眉一轩,道:“俱死在夏侯岚那‘一残指’下!” 贾少游未在意,道:“三位可曾听说,董家尚有个未被害之人?” 韩英杰道:“那是董大侠掌珠董姑娘!” 贾少游道:“何以她能幸免?” 韩英杰道:“因为唯有她才知道‘玉蟾蜍’的藏处!” 贾少游道:“谁掳去了她?” 韩英杰道:“自然是那夏侯岚!” 贾少游笑道:“那么,夏侯岚如今已堕湖而死,董婉若下落不明,那‘玉蟾蜍’却又怎会落在这金陵罗家?” 韩英杰毫无错愕之色,道:“以贾朋友看……” 贾少游道:“分明这是无中生有,嫁祸陷害!” 韩英杰一摇头,道:“不然!” 贾少游犹未在意,“哦”地一声,笑问道:“不然?愿闻韩大侠高见!” “好说!”韩英杰淡淡说道:“有两件事,贾朋友知也不知?” 贾少游道:“但不知是哪两件?” 韩英杰道:“第一,那夏侯岚与罗家有极深渊源!” 此言惊人,贾少游心中猛地一震,急道:“什么极深渊源?” 韩英杰道:“夏侯岚之师为夏侯一修,而夏侯一修之妻,却是‘金陵’罗家罗振宇的表妹,这渊源是……” 贾少游强忍心中震惊,“哦”地一声,道:“这倒不知道,韩大侠,那第二件事呢?” 韩英杰浓眉双轩,道:“那夏侯岚虽然堕湖,却未必会死!” 贾少游心中又复一震,讶然说道:“韩大侠,这话怎么说,诸大门派人人看他……” 韩英杰淡然笑说道:“人有一命,那‘玉面游龙辣手’却有九条命,他岂会自绝,又岂是那么容易死得了的!” 贾少游道:“事实上……” 韩英杰道:“事实上他已改头换面,用个假姓名来到了‘金陵’!” 贾少游简直惊诧欲绝,道:“有这等事?我不信,韩大侠这是听谁说的?” 韩英杰道:“如今,齐集‘全陵’的各路豪雄,无不知晓此事!” 贾少游猛又一惊,道:“韩大侠,这消息从何而来?” 韩英杰摇头说道:“不知道!” 贾少游道:“可信么?” 韩英杰道:“这两件事,似乎无中生有不得!” 贾少游眉锋微皱,沉吟了一下,道:“那么这两件事,跟‘金陵’罗家有没有‘玉蟾蜍’之事,有什么关系?” 韩英杰道:“不但有关系,而且有极大的关系!” 贾少游道:“愿闻高明!” “好说!”韩英杰淡淡说道:“夏侯岚既跟罗家有这等渊源,那么他将董姑娘隐藏在罗家是极有可能的,董姑娘既极有可能被隐藏在罗家,罗家有‘玉蟾蜍’之说,自然极有可能是真,还有……”顿了顿,接道:“夏侯岚既已改头换面用假名潜来‘金陵’,他的来意当不会是在夺宝,那么他来干什么?任何人一想便知,那该是护宝,综此以上两点,罗家有‘玉蟾蜍’之说,便十分可信了!” 不错,事实上的确如此! 贾少游眉锋皱得更深,沉吟未语! 韩英杰接着说道:“如今,罗家面对天下武林而不惊不慌,毫无动静,这不能不说是种怪现象,这怪现象表示什么?眼下‘金陵’城中的传说对,罗家欲利用人心的贪婪一网打尽天下武林!” 贾少游双眉一展,笑道:“有件事恐怕韩大侠三位也不知道!” 韩英杰道:“什么事?” 贾少游道:“那夏侯岚也是被害之人,事实上董家不是他……” 韩英杰浓眉双扬,道:“贾朋友怎知不是他?” 贾少游道:“韩大侠想必根据那‘一残指’……” 韩英杰猛一点头,道:“不错,但还有一点!” 贾少游道:“什么?” 韩英杰道:“‘金陵’自董家崛起后,罗家声威一落千丈,难以抬头,夏侯岚既跟罗家有此渊源,那么他替罗家出这口气,挽回罗家的声威,这是极有可能的!” 贾少游一怔,旋即摇头强笑:“看来夏侯岚与罗家是有口莫辩了!” 韩英杰淡淡说道:“贾朋友如今可以告知真姓名了么?” 贾少游眉锋一皱,道:“以我看,如今还是不说的好……” 韩英杰冷然一笑,接道:“不错,贾朋友,韩英杰三兄弟还不算太糊涂,虽然我兄弟明知不敌也要跟你拼一拼,但无论怎么说我兄弟欠你一次情,那么,如今我兄弟当面放过你,咱们就此扯平,下次再相逢绝没有这么便宜,我兄弟本不是来夺宝的,无如既然知道了这大阴谋,我兄弟便不能坐视不顾,我告诉你,也请你能转告罗振宇,魔焰虽高是永高不过一个道字的,言尽于此,你们等着吧,二弟、三弟走!” 话落,转身大步行去! 贾少游怔住了,当真地怔住了! 及至他定过神来,韩氏三杰早已走得不知去向! 望着眼前夜色,他不禁摇头苦笑! 如今,他不得不承认,他是完全处于劣势! 如今,他也不得不佩服那犹不知为谁的对方高明! 有道是:“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他是只知己而不知彼,而那犹不知为谁的对方,却是对他了若指掌! 如此,他焉得不处于劣势! 然而,有一点太可疑,他跟罗家的这深厚渊源,那犹不知为谁的对方,是怎么知道的呢? 这,只有罗家的那几位跟他知道! 而如今,对方竟也摸的一清二楚! 忽地,他挑起双眉,目闪寒芒,举步向西行去! 这当儿,在那一处令人不知何处的暗隅中有一对阴鸷而狠毒的目光在看着他,同时,那目光下的冷酷嘴角,泛起一丝极其得意的笑意…… 转眼之间,贾少游消失在“秦淮河”边的夜色中! 片刻之后,他出现在罗家那宏伟大门之前! 他没有越墙而人,那不是晚辈之礼! 他毫不犹豫地举手拍了门! 门声响动,在这“金陵城”僻静一方夜色里,听来分外刺耳! 一阵急促步履声由内响起,近门问道:“哪一位?” 贾少游忙道:“是罗武兄么,我!” 门内那人“哦!”地一声,道:“原来是夏侯……” 倏地住口不言,紧接着门栓一阵响动,两扇朱漆大门倏然而开,当门而立的灰衣汉子,正是仆从罗武! 他忙哈腰一礼:“见过夏侯……贾大侠!” 这位贾少游,如今该称他为夏侯岚了,他忙还一礼道:“不敢当,请代我通报,就说我有重要大事求……”“见”字未出,里面响起巴天玄话声:“罗武,是谁?” 罗武忙道:“回巴爷,是贾大侠!” 只听一声“哦”!人影闪动,巴天玄一袭青衫已站在眼前,他微一躬身,道:“见过夏侯大侠!” 夏侯岚忙还礼谦逊! 见礼毕,巴天玄侧身摆手,恭谨往里让! 行走间,巴天玄问道:“夏侯大侠,外面的情形怎么样了?” 夏侯岚淡淡一笑,道:“诡谲百变,很出人意料!” 巴天玄“哦”地一声,道:“难道说今夜……” 夏侯岚摇头说道:“难说,如今外面谣言很多!” 他似乎不愿意多说,巴天玄也未多问,道:“夏侯大侠此来……” 夏侯岚道:“把所见所闻向老人家禀报一声!” 说话间已至大厅前,巴天玄道:“那么夏侯大侠先请厅里坐坐,我这就去通报。”说着,他就要往厅里让!夏侯岚忙道:“有劳巴总管了,我在这儿等好了!” 巴天玄应了一声,道:“那么夏侯大侠请稍候!”一躬身,急步向后行去! 须臾,步履响动,青石小径上,罗振宇带着老大声威及老二声飞,还有巴天玄急步行了出来! 老远地罗振宇便打了招呼:“贤侄,久等了!” 夏侯岚连忙趋前见礼! 罗声威、罗声飞也随着上前见礼! 见礼毕,夏侯岚问道:“老伯,怎未见三弟?” 罗振宇“哦!”地一声,忙道:“他值夜,正在各处巡视,来,咱们厅里坐坐!” 夏侯岚忙摇头说道:“不了,老伯,小侄向老伯禀明一事后,马上就走!” 罗振宇愕然说道:“干什么那么急?” 夏侯岚摇头道:“老伯不知道,外面的情形诡谲百变,随时都得留意!” 罗振宇点了点头道:“偏劳贤侄了,那么,贤侄请说吧!” 夏侯岚抬眼环顾一匝,道:“如今,在场两位是老伯的亲骨肉,一位是老伯的当年故旧,都不是外人,稍待我在言语上若有得罪之处,还请二位兄弟及巴尽管原谅……” 罗振宇一怔,方要问! 夏侯岚已然接道:“老伯,日间小侄来此跟老伯在厅里的谈话,已然外泄了!” 罗振宇一震,变色说道:“怎么说?贤侄,这,这怎么会?” 夏侯岚淡淡说道:“而事实上,小侄跟老伯的渊源,外间皆己知晓!” 罗振宇白眉一轩,道:“贤侄可否说详细点?” 夏侯岚遂把韩氏三杰的话说了一遍! 听毕,不但罗振宇的脸色变得凝重而难看,便是罗声威、声飞与“追魂手”巴天玄也俱皆动容! 良久,罗振宇始喃喃说道:“正如贤侄所说,当时在厅里,除了威儿三兄弟外,便是我多年的故旧,这会是谁……”白眉一扬,接道:“难道说当时的谈话,被人在厅外窃听了不成?” 罗声威挑眉说道:“那或可瞒过咱们的耳目,却绝瞒不过大哥!” 罗振宇点了点头,道:“这么说来,是内……”住口不言! 巴天玄突然说道:“老人家,天玄自请扣押,待事情查明后……” 罗振宇瞪目说道:“天玄,你这是什么话,当年故旧,难道说我还信不过你?” 巴天玄忙道:“天玄不敢,无如事关重大,怎么说天玄该算个外人,不得不自请扣押,以待事实之查明!” 罗振宇方待再说! 二少罗声飞突然说道:“爹!您看赫连兄弟……” 他指的是三少罗声扬身边的西域门下“毒手双煞”! 罗振宇叱道:“事关重大,无凭无据,不许空口乱指人!” 罗声飞未敢再说! 罗振宇却转望夏侯岚道:“贤侄,你看这件事……” 夏侯岚道:“老伯,一切还得您做主!” 罗振宇道:“贤侄,彼此不外,你这是……” 巴天玄插口说道:“事关重大,还请夏侯大侠伸手查明此事,以免众心不安!” 夏侯岚眉锋一皱,道:“老伯真要小侄查此事?” 罗振宇正色说道:“贤侄,你我之间还有虚情假意的么?” 夏侯岚道:“小侄不敢,那么,老伯,小侄遵命了……”双眉陡挑,道:“巴总管,夏侯岚要得罪了!” 巴天玄泰然说道:“夏侯大侠只管讲!” 罗振宇父子三人大惊失色,方欲说话,夏侯岚已冷笑说道:“巴总管,我佩服你的高明!” 飞起一指点向巴天玄胸前重穴! 巴天玄夷然平静,一动未动! 夏侯岚一指堪堪点上衣衫,突然沉腕收指,笑道:“巴总管,事非得已,你要包涵一二!” 巴天玄道:“夏侯大侠这什么话,应该的!” 夏侯岚一笑转注罗振宇道:“老伯,请唤三弟前来,就说您有事相询!” 罗振宇向身右一摆手,道:“飞儿,去!叫你三弟来!” 罗声飞应了一声,如飞而去! 罗振宇则望着夏侯岚,惑然说道:“贤侄适才对天玄……” 夏侯岚淡淡笑道:“老伯该看得出,小侄那一指足以致命!” 罗振宇点头说道:“不错,那是‘将台’要穴!” 夏侯岚笑道:“若是咱们要找之人,他会一动不动么?” 罗振宇呆了一呆,默然摇头。 转眼间,人影如飞,二少罗声飞已找得三少罗声扬来到,老远地,罗三少便挥手唤道:“大哥……”叫声未落,人已近前,他接着说道:“大哥,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早叫我一声?” 这位罗三少够热情! 夏侯岚笑了笑,道:“刚来没一会儿,三弟辛苦了!” 罗声扬道:“没什么,大哥,份内事,也习以为常了!” 夏侯岚道:“三弟,有件事我想问问你……” 罗声扬道:“听二哥说了,我正想问大哥是什么事?” 夏侯岚道:“三弟左右那两位,是什么时候收在身边的?” 罗声扬道:“大哥是说赫连兄弟?” 夏侯岚点头说道:“正是,三弟!” 罗声扬道:“大哥,那不能叫收,是不久之前才认识的,我跟他两个一见投缘,正好他两个也没去处,所以……” “三弟!”夏侯岚含笑说道:“太笼统了,可否说详细点?像不久之前,究竟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怎么认识的……” 罗声扬笑了,但狐疑地望了夏侯岚一眼,道:“大哥,好像有什么事?” 显然,二少声飞是没对他提起! 夏侯岚笑了笑,道:“也没什么,随便问问!” 罗声扬自然不懂,刚一声:“大哥……” 罗振宇已沉声说道:“扬儿,别问,先答你大哥问话!” 罗声扬天不怕,地不怕,唯怕这位严父,未敢再问忙道:“大哥,时间是在半个多月前,地点是在城中一家酒楼上,至于怎么认识的……”脸一红,赧笑接道:“那是因为我见他俩长相装束均太怪异,不由对他俩多看了两眼,这一看看出了麻烦……” 夏侯岚截口笑道:“他俩过来质问,可巧三弟气盛,一言不合就打起来了,结果是不打不相识,成了好朋友,是么?” 罗声扬摇头说道:“不,大哥,没打,我一报出姓名之后,他俩马上改颜致歉,并且一阵恭维把我捧上了天……” 夏侯岚转注罗振宇,道:“老伯,我说一句大胆话,凭艺出西域门下的‘毒手双煞’这四个字,实在没有对罗家的人改颜赔罪,奉承恭维的可能!” 罗振宇点头说道:“不错,罗家声威远不及西域门,那么贤侄以为……” 夏侯岚道:“老伯,小侄以为他们是有所为而来。” 罗振宇白眉轩动,点头说道:“贤侄说得不错!” 夏侯岚收回目光,望着罗三少道:“三弟,你对他俩到底了解多少?” 罗声扬呆了一呆,道:“大哥这话是……” 夏侯岚道:“我的意思是说,三弟觉得他两个怎么样,对他两个的底细究竟知道多少,譬如说,他们……”罗声扬不等话完便截口说道:“大哥,他两个沉默寡言,脾气很古怪,虽然有时候难免乖僻冷酷,但不失为难得的朋友……”顿了顿,接道:“至于他两个的底细,我只知道他两个艺出西域门!” 夏侯岚笑问道:“三弟,如此而已么?” 罗声扬点了点头,道:“是的,大哥!” 夏侯岚默然未语! 罗振宇突然说道:“贤侄,该够了!” 夏侯岚点头说道:“老伯,是的,他两个是够可疑的!” 罗振宇白眉一轩,道:“那么,贤侄,咱们该可以……” 夏侯岚摇头说道:“不,老伯,不忙!” 罗振宇一怔说道:“怎么!贤侄,不忙?” 夏侯岚点头说道:“是的,老伯,不忙!” 罗振宇惑然说道:“那贤侄预备怎么办?” 夏侯岚笑了笑,道:“老伯不是命小侄全权处理此事么?” 罗振宇点头笑道:“好吧,我不问了!” 夏侯岚微微一笑,转望罗声扬,道:“三弟,他两个如今可在家?” 罗声扬点头说道:“刚才还跟我在一起!” 夏侯岚点头说道:“那好,麻烦三弟把他两个叫来,就说有大事相商!” 罗声扬应了一声,脚下未动,却问道:“大哥,究竟是怎么-回事?” 夏侯岚遂把原因概略地说了一遍! 听毕,罗声扬脸上变了色,摇头说道:“不可能,大哥,这绝不可能……” 夏侯岚道:“三弟,何以见得不可能?” 罗声扬道:“相处那么久了,我看得出,他两个绝不会……” 夏侯岚笑道:“没人说要把他两个怎么样,三弟又何必那么紧张?” 罗声扬道:“大哥,我绝不是偏袒存私,他两个……” 夏侯岚道:“三弟,我只要你把他两个找来,的确是有要事相商!” 罗声扬还待再说! 夏侯岚已然淡淡又道:“三弟,这是为罗家的安危!” 罗声扬脸色一变,低下了头,旋即道:“好!我这就去!” 转身行去,夏侯岚及时说道:“三弟别把不该说的说出去!” 罗声扬未回头,应了一声:“大哥,我知道!” 望着罗声扬身影不见,夏侯岚收回目光环视一匝,道:“我请诸位跟往常一样,别露半点声色!” 大伙儿齐点头之中罗振宇开口说道:“贤侄只管放心,我几个明白!” 夏侯岚道:“除去他两个,毫无大用,我也不愿意打草惊蛇,逼他们说话,反不如暗中留意,让他们自己引出那暗中人来!” 罗振宇点头说道:“贤侄,这个我明白!” 又说了几句之后,步履响动,夜色中走来了三个人!前面的是三少罗声扬,后面那两个,正是“毒手双煞”!近前,赫连兄弟施下礼去! 见礼毕,夏侯岚开口说道:“如今大伙儿都到齐了,我要告诉诸位一桩大事,这件事千万不能再泄露出去了,否则的话,咱们就要全盘俱墨了!” 罗振字道:“贤侄放心,只管请说!” 夏侯岚应了一声,道:“我已经订制了一只‘玉蟾蜍’,无论大小,形式,玉质,都跟真的‘玉蟾蜍’一样,到第三天夜里拿出来,让他们去抢去,趁着他们抢夺‘玉蟾蜍’纷乱的时候,咱们就可以放手干咱们的了!” 放手干咱们的?究竟是干什么?他没说,罗振宇等也没问,赫连兄弟静静的听着,脸上无异容! 罗振宇击掌赞道:“好!就这么办,贤侄,那只‘玉蟾蜍”镌好了么?” 夏侯岚道:“还没有,不过绝对赶得上用!” 罗振宇点头说道:“那就行了,贤侄,还有别的事儿么?” 夏侯岚道:“没有了,只是这件事关系罗家的安危,千万不可泄露!” 罗振宇道:“贤侄放心,绝不会……”当抑向着罗声扬摆手说道:“扬儿,你三个去吧,你大哥唤你三个来的用意,只在暗示你三个小心,今夜要加倍戒备,明白么?” 罗声扬答应了一声,带着赫连兄弟告退而去! 望着他三个隐入夜色中不见,夏侯岚扬眉一笑,道:“老伯,大伙儿跟去瞧瞧吧,千万小心,别让他两个有所惊觉!” 罗振宇点头说道:“这一下怕不人赃俱获,走!” 一声“走”字,几人闪动身形,齐向后院掩去! 后院中,罗声扬与“毒手双煞”赫连兄弟默默地走着! 突然,老二赫连地开了口:“三少,我内急,去去就来!” 罗声扬道:“去吧,快去快来!” 赫连地应了一声,一个人越前向后院深处行去! 后院,那紧靠院墙处,是一片草地,在这片草地上,夜色中,静静地坐落两间小房子! 那一间是茅房,一间是柴房! 赫连地步履轻捷,小心翼翼地进了柴房! 须臾,再出来时,他手里多了一件活的东西,那是一只雪翎信鸽,他抬眼略一搜索四周,扬手便要放鸽子! 突然,夜色中响起一声沉喝:“阁下,且慢!” 赫连地一惊投注,一处暗隅中转出五个人来,正是夏侯岚、罗振宇与大少声威、二少声飞,还有巴天玄! 他大惊失色,忙一扬手,信鸽展翅冲天欲起,然后他跟着长身要逃! 夏侯岚一笑说道:“阁下,跟我玩心眼儿,你还差得多!” 身形闪电掠起,只一探手,信鸽立被抓住,半空中左掌轻震,喝一声:“下去!”赫连地已被震落地,踉跄倒退! (此处缺数页) 罗家父子皆英豪,都是令人敬佩的人物! 夏侯岚目闪异采,暗暗点头,突然说道:“赫连天,我答应你……” 罗振宇急道:“贤侄,你……” 夏侯岚道:“老伯,三弟何许人?换这两个跳梁小丑不值得!” 罗振宇颤声说道:“贤侄,罗振宇不是不明大义之人,你不用……” 夏侯岚道:“老伯可是交小侄全权处理?” 罗振宇悲笑说道:“我明白贤侄是为罗家,但却陷罗家于不……” “义”字未出,夏侯岚已然截口说道:“老伯,我既然全权,就由不得老伯……” 霍然转注赫连天,道:“赫连天,你听见了么?” 赫连天道:“听见了,但我要你先放人!” 夏侯岚道:“赫连天,夏侯岚既做千金诺,便绝不会……” 赫连天道:“那没用,事关我兄弟生死,我不敢轻信任何一人!” 夏侯岚双眉陡挑,但倏又敛态说道:“赫连天,我放了你兄弟之后,你若……” 赫连天道:“我自然立释罗三少,我若伤了他,我兄弟就走不了!” 夏侯岚点头说道:“说得是,你明白就好……” 方欲松手,赫连天突然又道:“夏侯岚,赫连天并不糊涂,你若敢在我兄弟身上留下什么手脚,别怪我以同样手法对付罗三少!” 夏侯岚道:“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夏侯岚不屑为此!” 一抖腕,赫连地踉跄前冲,一直冲到了罗声扬面前。 夏侯岚道:“赫连天,该你了!” 赫连天阴阴一笑,摇头说道:“不忙,我请罗三少送我兄弟一程!” 众人勃然色变,夏侯岚目射寒芒,道:“赫连天,你敢欺我!” 赫连天道:“这不能称之为欺你,你知道我若在此时放了罗三少,我兄弟仍然走不出罗家一步!” 夏侯岚道:“我再做许诺,放了罗三少走你的,我绝不……” 赫连天摇头说道:“不行,我不能相信你!” 罗振宇大喝一声,便欲闪身! 夏侯岚眼明手快,一把拉住了他,目注赫连天道:“赫连天,我又怎能信得过你?” 赫连天阴笑说道:“事实上,你除了相信我外,别无他法!” 夏侯岚倏扬双眉,道:“赫连天,走你的,我话说在前头,也别施什么手脚,更别伤罗三少毫发,否则天涯海角我也要追杀你,去!” 赫连天阴笑说道:“你放心,赫连天也向来说一不二,老二走!” 一声“走”字,一指点上罗声扬左肋,罗声扬身形一晃而到,赫连天则一把抄起罗声扬,借同赫连地腾身越墙而去! 夏侯岚与众人跟着掠上墙头,只见赫连天兄弟挟着罗声扬在夜色中向前飞驰,出了百丈,身形一顿,放下罗声扬之后,长身又起,飞射而去! 夏侯岚心中一松,道:“倒不失为信人,诸位留此,我去接三弟回来!”腾身飞射而去! 百丈来回,对夏候岚来说,那近在咫尺,转眼间他已掠了回来,匆匆地把罗声扬往罗振字怀中一交,道:“老伯,我要找线索去了,迟了怕来不及了!” 一扬手,那只雪翎信鸽,展翅飞去!他则向着信鸽飞去方向长身而起飞射不见…… 夏侯岚跟着夜空中那只振翅高飞的雪翎信鸽,出“金陵城”,过“北极阁”,绕“玄武湖”,越“紫金山”,再穿“观音门”,眼看着那只雪翎信鸽似夜空一点寒星,双翅一敛,飞投而下,一闪没人了江边夜色中! 夏侯岚认得这地方,这地方是“燕子矶”! “燕子矶”是“金陵”风景特出的胜地,三面环江,对面是“八卦洲”,矶为一巨石,绝岩削壁,如燕张两翼,下临大江,风涛涌湍,由下而上,势态如飞,故名“燕子矶”! 矶高出水面约八十尺,上有“御碑亭”,由此望大江滚滚,风帆如鲫,依山面水,视线开阔,实另有一番气魄! 那么,难道说贼窟就在这“燕子矶”附近不成? 然而,夏侯岚明白,“燕子矶”这一带根本就没有可供人藏匿之处,贼巢似乎不可能在这一带! 可是,他又明明看见那只雪翎信鸽投入“燕子矶”下! 忽地,他想起了一处,那是“燕子矶”的沿山十二洞,那地方倒是绝佳的藏身之处,既隐密又稳妥! 一念及此,他目闪寒芒,便要长身扑向“燕子矶”! 适时,那凄清月色下,那空荡,寂静的“燕子矶”顶,白影双闪,由下而上,直如凌波飞仙一般地翻掠上两个人来,那两个,赫然是“万花公主”白素贞母女! 夏侯岚心头一震,立即屏息凝神未动! 他躲是躲了,无如…… 一声银铃般娇笑划破寂静夜色,那白衣美妇人开了口:“夏侯岚,你来了么?” 夏侯岚心中又复一震,但他躲着未动。 白衣美妇人美目流转,却一笑又道:“堂堂宇内第一的‘玉面游龙辣手’,既敢跟到此地,见了我母女在此,却不敢露头,岂非……” 夏侯岚双眉一扬,闪身掠出,直射“燕子矶’’上,冷然说道:“夏侯岚在此,阁下要干什么?” 那白衣美妇人与“万花公主”白素贞似乎一惊,各自微退了半步,但旋即,白衣美妇人立趋平静,娇笑说道:“没想到‘玉面游龙辣手’也怕激,真出人意料之外……” 夏侯岚双眉微扬,道:“这么说来,你并不知道我会跟来?” 那白衣美妇人摇头说道:“你错了,别以为只有你聪明,别人都懵懂糊涂,我那只雪翎信鸽既落在你手,我知道你定会跟着它来……” 夏侯岚道:“不错,你料对了,我来了!” 白衣美妇人道:“那正好,免得我再去找你……” 夏侯岚截口说道:“你找我干什么?” 白衣美妇人目光忽转凄厉,道:“旧恨新仇,我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夏侯岚扬眉说道:“何谓新仇,何谓旧恨?” 白衣美妇人道:“后者我不愿提,提起来我就恨不得把那夏侯一修由隐藏处拖出来碎尸,前者我可以告诉你,你坏我大事……” 夏侯岚道:“我坏了你什么大事?” 白衣美妇人道:“‘金陵’罗家的事,你为何要插上一手?” 夏侯岚“哦”地一声,目闪寒芒!道:“‘金陵’罗家的事,是你的杰作……” 白衣美妇人道:“不错,你明白就好!” 夏侯岚道:“那么,我问你,‘金陵”罗家跟你何仇何恨?” 白衣美妇人道:“罗振宇跟我无仇无恨,但他不该跟夏侯一修是亲戚!” 夏侯岚道:“这么说,凡是跟先师有关联之人,都在你杀害之列?” 白衣美妇人道:“你明白就好!” 夏侯岚目光一转,道:“对罗家,你打算怎么办?” 白衣美妇人冷笑说道:“简单得很,我兵不刃血,先假手天下武林除去‘金陵’罗家,然后再待机一网打尽天下武林!” 夏侯岚扬眉说道:“这么说,你并不只是报仇了!” 白衣美妇人道:“当然,我想称霸宇内,领袖武林!” 夏侯岚道:“好大的野心,阁下称得上女中丈夫……”顿了顿,接道:“那么,你跟先师究竟何仇何恨?” 白衣美妇人道:“你去问问夏侯一修,他自然会告诉你!” 夏侯岚道:“我告诉过你,他老人家已经过世了!” 白衣美妇人道:“可是我不信!” 夏侯岚双眉一扬,倏又淡淡说道:“你不信也就算了,那么我再问你,‘金陵”董家又跟你何仇何恨?难道董家跟先师也有关联?” 白衣美妇人毅然点头说道:“不错!” 夏侯岚为之一怔!道:“你不是一直不承认,杀害‘金陵’董家近百口的是你么?” 白衣美妇人道:“反正这瞒不了人,迟早你总会明白的,何如干脆承认!” “说得是!”夏侯岚道:“这么说,掳去董姑娘的是你?” 白衣美妇人道:“她如今就在我身边!” 夏侯岚微愕说道:“你不是说,她是你的女儿白素贞么?” 白衣美妇人道:“那是董天鹤满门被杀以后的事,她如今是叫白素贞!” 夏侯岚道:“那我就不明白了,董姑娘怎么会反过来认你这仇人为母?” 白衣美妇人道:“个中恩怨因果我不愿多说,日后你自会明白的!” 夏侯岚道:“我现在就想知道……” 白衣美妇人一点头,道:“也可以,只有一个办法……” 夏侯岚截口问:“什么办法?” 白衣美妇人道:“在你自点残穴之后,要不然你去问夏侯一修,他知道!” 夏侯岚摇头说道:“这两条路都行不通,我想问你!” 白衣美妇人道:“除非你能制住我,要不然你只有走这两条路!” 夏侯岚道:“你以为我不能么?” 白衣美妇人冷冷说道:“你自己该知道你有多少?” 夏侯岚道:“那待会儿试试看再说吧,如今我再问你,你会‘一残指’?” 白衣美妇人毅然点头承认,道:“当然,否则我怎么能嫁祸于你?” 夏侯岚眉锋一皱,道:“我很奇怪,你怎么会施‘一残指’?” 白衣美妇人道:“那一点也值得大惊小怪?你想知道么?” 夏侯岚道:“自然想!” “那容易!”白衣美妇人道:“仍是那两条路,任你选!” 夏侯岚微微摇头说道:“仍行不通,我还想让你说!” 白衣美妇人道:“那只有等稍时你制住我后再说了!” 夏侯岚一点头,道:“也好,冷天池座下四侍是你杀的?” 白衣美妇人冷冷说道:“我以为你多此一问!” 夏侯岚摇头说道:“我又奇怪了,你既杀了冷天池座下四侍,他怎么会……” 白衣美妇人截口说道:“要明白个中玄奥,你也得在那两条路中选一条!” 夏侯岚笑道:“好罢,咱们三档并一档,上官姑娘现在何处?” 白衣美妇人反手往后一指,道:“就在矶下石洞之中,那儿还有你一位朋友!” 夏侯岚为之一怔,道:“你说的是谁?” 白衣美妇人道:“那屡坏我大事,该死的疯癫和尚!” 癫和尚竟在此处,而且显然地在被囚禁之中! 夏侯岚又复一怔,大讶道:“癫和尚也在矶下石洞之中?” 白衣美妇人冷然点头,道:“不错,不信你尽可下去看看!” 夏侯岚道:“我自然要下去看看,他是被你擒住的?” 白衣美妇人道:“仍然是多此一问,难不成我会邀他来做客,或者是他自己甘心情愿投来做我阶下囚的?” 夏侯岚点头淡笑,道:“说得是,他是何时落在你手中的?” 白衣美妇人道:“就在他跟你在‘五河’分手之后!” 只道癫和尚跑到哪儿去了,原来他落在了这位神秘诡谲的白衣美妇人之手,这么说谋害他的不该是癫和尚! 刹时,他那湖底所见又浮上脑际,这只有问癫和尚自己才能明白,才能解开这个疑团! 当即,他便欲闪身,但脑际灵光忽闪,他又刹住了身形道:“按常理,你绝不会这么大方地明白告诉我上官姑娘被藏在何处,更不会附带上一个癫和尚……” 白衣美妇人点头截口说道:“你不愧高明,当然,我有用意!” 夏侯岚道:“可以说给我听听么?” 白衣美妇人道:“自无不可,我要以他二人为饵,诱你上钩,把你跟他二人都困在此处,等我收拾了罗家及天下武林之后,再来处置你三人!” 夏侯岚道:“你竟然自扬阴谋……” “那没什么!”白衣美妇人淡淡说道:“我有把握,你必然上钩!” 夏侯岚道:“是么?怎么说?” 白衣美妇人道:“因为倘若你舍他二人不顾,他二人对我便毫无价值可言,既如此,我还留他二人干什么?” 夏侯岚道:“你是认定子我必救他二人不可?” “当然!”白衣美妇人道:“我还认为你绝不敢有丝毫迟缓!” 夏侯岚道:“这么说,我在解得罗家之危厄后再来,就来不及了?” 白衣美妇人道:“不错,不过我料定你绝不会那么做!” 夏侯岚道:“倘若我救了他两位之后,再驰救罗家呢?” 白衣美妇人冷笑说道:“只要你进了矶下石洞,便绝难脱困!” 夏侯岚扬眉笑道:“那我倒要试试!” 话落,身闪,电一般地向白衣美妇人扑去! 他快,然而白衣美妇人也不慢,就在他身形才动之际,白衣美妇人已拉着她那爱女,双双身形后栽,翻落崖下! 而适时夏侯岚也略迟一步地扑到了白衣美妇人母女二人适才站立处,站在这儿,耳闻矶下江水扑岸,砰然乱响,眼见矶下惊涛骇浪,澎湃汹涌,夜色里,哪里还有白衣美妇人母女俩踪影! 夏侯岚心知白衣美妇人母女已进那矶下十二洞中,他也明知那地方惊险凶恶,但诚如白衣美妇人所说,他不得不先救这两个,而且不敢有丝毫迟缓! 但是,他没有立即跟下去,站在矶上,他提气凝功发话:“和尚!你在这儿么?”他要试试看,那白衣美妇人所说是真是假! 孰料,话声方落,一声轻“咦”由脚下划空而上:“檀樾,是你吗?” 是癫和尚,没错! 夏侯岚一喜,急道:“和尚,是我!” “阿弥陀佛!”只听癫和尚大叫说道:“你要再不来可憋死我和尚了,快下来吧,留神暗算!小心石头滑!” 夏侯岚笑道:“和尚放心,我自省得!”如今,他明知是饵也要往下吞了! 话落,掠起,认准矶下一块突出大石,飞射而下! 当然,凭他,自是轻易而又安稳地落在那块突出大石之上,出乎意料地,竟没有丝毫暗算! 不但未见丝毫暗算,便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这时候,这地方,要暗算夏侯岚该是最佳时地,因为这时候天黑风大,月色昏暗,江水汹涌澎湃震耳,有什么暗算,那很难发觉! 这地方是块突出大石,下临惊涛裂岸的江水,如有什么暗算,也很难躲闪,很难避过! 无如,那白衣美妇人却舍弃了这绝佳时机!想必,她有她的打算! 夏侯岚立身那块突出的大石之上,默然地运功搜寻片刻,犀利目光遍扫眼前石壁上十二个黯黑洞口,突然他又发了话:“和尚,你在哪一个洞中?” 只听癫和尚话声响起,却是自每一个洞中传出:“檀樾,你可是站在那块大石上?” 夏侯岚道:“不错,和尚……” “阿弥陀佛!”癫和尚话声道:“你可要站好了,脚下大江水深浪高,那些个石块也能割裂人,一失足成千古恨,别为我和尚添罪孽,误我和尚……” 夏侯岚扬眉道:“少废话,和尚,你究竟在哪个洞中?” 癫和尚一阵漫吟:“矶旁燕飞,胜地具三台碧嶂,殿前鹄立,仰天瞻一朵红云,檀樾,往上南看,那儿可有一较大洞口?” 夏侯岚抬眼往上南望,果然那儿有一较大洞口,当即说道:“和尚好心情,竟还引吭高吟,不错!是有!” 癫和尚道:“那叫‘玉皇阁’,阁里有古洞天,和尚就在古洞天中!” 夏侯岚笑道:“花果山福地,水帘洞洞天,和尚,你成了美猴王了!等着,我来了!”长身而起,划空而上,直向那较大洞口扑去! 刚才半天没见暗算,然而,就在他扑近那较大洞口,伸脚欲登未登之际,突然一声冷叱透洞而出:“夏侯岚,下去!” 一般凌厉绝伦的罡风,挟带着点点乌芒自洞中电射而出,飞卷夏侯岚,好不险恶阴损! 夏侯岚一惊抖袖,身形倏拔数尺,罡风暗器擦着脚下打过,飞落江中,差一发便不堪设想,好险! 躲过偷袭,夏侯岚身形下落,然,适时又一声冷叱:“夏侯岚,你再试试!” 又是一股罡风,一片淬毒暗器! 夏侯岚大惊失色,冷哼一声,这回他不躲不闪,双眉挑起,两袖齐扬,硬将那股罡风那片暗器反击入洞! 立听洞中一声惨嗥,随即寂然,夏侯岚趁势踏上洞口! 适时,癫和尚话声透出:“檀樾,是你么?” 夏侯岚笑道:“和尚,是我,夏侯岚死不了!” “阿弥陀佛!”癫和尚高宣佛号,道:“那我和尚就放心了!” 夏侯岚道:“和尚,废话少说,我进来了,你一路出声招呼着我!”话落,闪身向洞深处扑去! 这个洞,洞势极尽蜿蜒曲折,且漆黑难见五指,纵是有癫和尚话声招呼,夏侯岚仍费了半天工夫才找到地点! 这地方,有灯光,藉着灯光看,这地方已到了洞底尽头,然而在这洞底尽头却有两扇石门半开! 癫和尚的话声,便由这两扇半开的石门后透出! 再看石门上端,横书三个大字:“古洞天”! 石门两旁有一付对联,写的是: “矶旁燕飞,胜地具三台碧嶂! 殿前鹄立,仰天瞻一朵红云。” 正是癫和尚适才漫吟之句! 夏侯岚当即说道:“和尚,我到了!” 癫和尚话声由内透出:“和尚听见了!” 夏侯岚道:“和尚,这两扇石门是开着的!” 癫和尚道:“不错,和尚也看见了!” 夏侯岚道:“倘若我一进石门,这两扇石门立会关死,你信不信?” 癫和尚道:“我和尚自然信,而且一关就是两个!” “两个?”夏侯岚道:“和尚,你没有见她?” 癫和尚道:“檀樾,这‘她’字何指?” 夏侯岚道:“和尚,你装什么糊涂?” 癫和尚“哦!”地一声,笑道:“原来是檀樾的那位心上人,看见了,不过那算算时辰该在昨天,今天白天到如今,和尚没再见到她!” 夏侯岚道:“和尚,她在何处?” 癫和尚道:“昨天有人押着她从门口过,如今和尚不知道。” 夏侯岚道:“和尚,这洞口另有藏人处么?” 癫和尚道:“十二洞洞相连,洞洞有藏人之处,不过那不好找!” 夏侯岚眉锋一皱,默然未语! 癫和尚又道:“檀樾,你莫非要先救她后救我?” 夏侯岚双眉一扬,道:“和尚,先救你是一样!” 癫和尚笑道:“这才是好朋友,你既然有了这话,我和尚便不妨告诉你,你若不先救我,一辈子也别想找到她!” 夏侯岚微愕说道:“这话怎么说?” 癫和尚道:“先救了我和尚,我和尚好给你带路呀!” 夏侯岚失笑说道:“说得是,和尚,我要进来了!”说着,他便要抬手推门! “慢点,檀樾!”癫和尚突然轻喝说道:“你有把握脱困么?” 夏侯岚缩回了手,道:“和尚,你问这干什么?” 癫和尚道:“我和尚心血来潮,捏指算算,觉得此中有诈!” 夏侯岚道:“不错,和尚,适才那位在矶上已经告诉我了,她是以你两个为饵,诱我来此吞钩入网的!” “我说嘛!”癫和尚道:“要不然她怎会轻易让你进来?檀樾,以和尚看,你进不得这石门,进来就出不去了!” 夏侯岚道:“我明白,和尚,可是你呢?我不能不救你两个?” 癫和尚道:“我和尚明白,倘若你不上钩,那位女菩萨就要大施煞手,送我和尚往西天极乐,我和尚能在这福地洞天应劫涅磐,倒也不失为一桩快事,只是,咳,咳,你那心上人……” 夏侯岚扬眉截口,道:“和尚,别说了,我不是见死不救之人,何况你我是过命之交?” 癫和尚道:“话虽这么说,可是你……我和尚怎么能临死再拉个垫背的,这份罪孽我和尚受不了!” 夏侯岚豪笑说道:“和尚,你知道我有几条命,有道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已经度过一次大难,这回未必死得了,和尚,我要进来了!”未等癫和尚再说话,他便闪身进了石门! 甫进石门,果然,砰然一声,那两扇石门合得死死的! 只听癫和尚话声在一隅响起:“阿弥陀佛,罪过,罪过,我和尚这回就是死,也上不了西天极乐了,檀樾,你害人不浅!” 夏侯岚未在意背后石门关闭,因为那原在意料之中,他举目望去,只见眼前灯光明亮,那灯光下,是个小小神殿,顶是圆的,四壁也是圆的! 神殿顶端横书三个朱红大字:“玉皇阁”! 神殿前,有一张石几,两根幡龙石柱,而就在那两根石柱的左边那根上,手脚被捆绑地拴着癫和尚! 捆手绑脚的,只是两根普通的麻绳!两根麻绳能困住这位风尘异人? 夏侯岚诧异之际,便要开口! 倏地,神殿上,那位玉皇大帝石像后,传来白衣美妇人的冰冷话声:“夏侯岚,你终于上钩了!” 夏侯岚目中寒芒方闪,癫和尚已然说道:“檀樾,没有用,那儿只有一个拳头般大小的洞口,隔着一层厚石壁,你奈何不了她!” 那白衣美妇人话声娇笑说道:“大和尚说得对,夏侯岚,你就平心静气听我说吧!” 夏侯岚一敛威态,淡淡说道:“阁下,我听着了!” 白衣美妇人话声吃吃笑道:“首先我要告诉你,你那心上人儿已在百里之外的另一隐密处,并不在这十二个石洞中……” 夏侯岚双眉倏扬,但旋又淡淡说道:“你够狡诈,我上了你的当了!” 白衣美妇人道:“其次,我请你陪陪这位大和尚,等我收拾了罗家跟天下武林之后,再来跟二位畅谈,言尽于此,告辞了!” 随即,一切归于寂然! 夏侯岚摇头苦笑! 癫和尚道:“檀樾,看来这位女菩萨不但骗了你,便连我和尚也骗了,如今想想,我和尚看见上官姑娘,该正是她被送走之时!” 如今再看癫和尚,他由头至脚,整个儿地如常,僧衣既未见有什么破损之处,人也未见有什么狼狈模样! 夏侯岚道:“和尚,你被困在这儿多久了?” 癫和尚缓缓摇头说道:“没多久,不过三五天!” 夏侯岚道:“想必你很惬意?” 癫和尚笑道:“饿了有肉吃,渴了有酒喝,困就站着打个盹儿,除了手脚不能动外,和尚觉得比往日还舒服!” 夏侯岚口光落在癫和尚手脚上,道:“和尚,区区两条麻绳……” 癫和尚道:“你看不出么?女菩萨好心肠,她制了我的穴,别说这两条,就是换两条更细的,我和尚一样无可奈何!” 夏侯岚扬眉而笑,走过去伸手断了癫和尚手脚捆绑,然后各在癫和尚两处穴道点了一指! 癫和尚立即伸胳膊踢腿,道:“如今好了,唯一美中不足的憾处没有了!” 夏侯岚道:“和尚,少疯癫了,想办法出去要紧!” 癫和尚一摇头,道:“别急,也少费脑筋少费事,今生今世,除了那位女菩萨高抬玉手外,咱们休想再出去了!” 夏侯岚一震,道:“和尚!真的?” 癫和尚道:“难道我和尚不想出去?你以为我和尚真爱上了这儿?” 夏侯岚心往下一沉,默然不语! 癫和尚却哈哈一笑,道:“檀樾,既来之,则安之,反正咱们是出不去了!心胸何妨放开朗些,席地坐下,谈谈别后?” 夏侯岚双眉一扬,道:“和尚,你不知道,我一个人被困在这儿事小,可是就因为我的被困,‘金陵’城西罗家,天下武林豪雄就要遭殃了!” 癫和尚道:“这个我和尚已略知大概,你再急再愁也没有用,来吧,来吧,坐下来咱们谈点别的!” 事实的确如此,再急再愁也没有用,夏侯岚一声轻叹,矮身坐了下去,癫和尚也一盘腿坐在了他对面! 坐定,癫和尚道:“和尚我自被那位女菩萨逮住后,可碰见了不少事,檀樾,听说你差点没死在‘洪泽湖’里……” 夏侯岚淡淡说道:“不提还好,提起来我该找你和尚算帐,你害得我好苦……” 癫和尚摇头笑道:“阿弥陀佛,檀樾千万别冤枉好人,和尚我可是全为檀樾你,及你那心上人儿着想,要不是为你俩……” 夏侯岚一摆手,截口说道:“和尚,‘洪泽湖’事的大概,你知道?” 癫和尚点头说道:“和尚我听了不少,只不知全不全?” 夏侯岚概略地把乱石山上事说了一遍,最后说道:“和尚,你可知道那葛衣老者是谁?” 癫和尚微一摇头,道:“和尚我只听他们称之为老主人,却不知他是谁,以我和尚看,泰半那老儿是那位女菩萨的那一口子!” 夏侯岚道:“和尚,你是说他二人是夫妻?” 癫和尚微一点头,道:“不错,该是!” 夏侯岚默然了,沉默了一下之后,他抬眼说道:“和尚,你知道我觉得那葛衣老者像谁?” 癫和尚道:“和尚我又没见过那老儿,怎知……” 夏侯岚截口说道:“我觉得他像‘五岳游魂’蒯老儿!” 癫和尚“呸!”地一声瞪了眼,道:“檀樾,你敢莫想让和尚我人十八层阿鼻地狱,永不得……” 夏侯岚笑道:“和尚,我只是说觉得像……” 癫和尚道:“你怎不说他像你自己?” 夏侯岚道:“和尚好大的嗔念,其实,和尚,他简直就是我自己!” 癫和尚为之一怔,讶然说道:“檀樾,这话怎么说?” 夏侯岚道:“他对我了若指掌,不跟是我自己一样么?” 癫和尚冷冷说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以我和尚看,下次若再相遇,檀樾你是死定了,和尚我……” 夏侯岚双眉微扬,癫和尚连忙改了口:“其实,他对你了若指掌一事,说穿了不值一文钱!” 夏侯岚“哦!”地一声,道:“和尚,敢莫你知道?” 癫和尚双眼一翻,冷冷说道:“和尚我如若不知道,焉敢夸此海口?” 夏侯岚目光凝注,道:“那么,和尚,你说说看?” 癫和尚一摇头,冷冷说道:“我和尚不敢说!” 夏侯岚一怔说道:“怎么?难道你怕……” 癫和尚接口说道:“我和尚怕再落一个‘像’字!” 夏侯岚失笑说道:“敢情和尚你还在生气?和尚,佛门弟子出家人,怎好这么大嗔念?别让我再骂你,说吧!” 癫和尚“呵”了一声,道:“其实用不着我和尚说,你是当今第一奇才,只消稍微动动脑筋,不难明白个中奥妙!” 夏侯岚道:“和尚,我知道,有的时候我不如你……” “别拍马屁!”癫和尚瞪眼叱道:“有的时候和尚我不吃这一套,你枉为第一奇才,听着……” 夏侯岚笑道:“和尚,我洗耳恭听!” 癫和尚冷哼一声,径自说道:“和尚问你,那位女菩萨可会一残指?” 夏侯岚点头说道:“不错,和尚,她承认了!” 癫和尚道:“‘一残指’独门神功绝技,岂是任何人皆擅施得的?那位女菩萨既擅此功,该意味着什么?” 夏侯岚眉锋一触,道:“和尚,该意味着跟先师有渊源!” 癫和尚道:“这才像第一奇才,她既跟夏侯前辈有渊源,对你焉得不了解?她既对你了解,那老儿自然对你了若指掌!” 夏侯岚呆了一呆,道:“和尚,这话怎么说?” 癫和尚摇头说道:“看来你这个人捧不得,刚捧你一句就糊涂了,檀樾,你怎忘了,那老儿八分可能是她的那一口子!” 夏侯岚倏地失笑,一点头,道:“对,和尚,看来有时候我确不如你!” 癫和尚双眼微翻,道:“檀樾,你我既是好友,好友该臭味相投,和尚我也受捧不得,倘若把我和尚捧糊涂了,以后的你就别想明白了!” 相交多年,岂有不知老朋友脾气之理,夏侯岚心知癫和尚对他适才那个“像”字,至今心中犹耿耿难释! 当即淡淡一笑,道:“和尚,你要我叩头赔罪?” 癫和尚道:“我和尚并未拦你!” 夏侯岚扬眉说道:“和尚,别装疯卖傻,说正经的,和尚,意味归意味,可是据我所知,先师绝不会跟她……” 癫和尚一瞪眼,叱道:“你知道什么?你知道她是谁么?” 夏侯岚惑然凝注,道:“和尚,敢莫你又知道她是谁?” 癫和尚得意地一点头,道:“当然!” 夏侯岚道:“和尚,那么你说她是谁?” 癫和尚冷然一笑,道:“你听说过‘罗刹夫人’其人……” 夏侯岚心头一震,道:“和尚,你是指当年雌威震宇内的‘银骷髅’白如冰?” 癫和尚道:“你还不算太以孤陋寡闻,毫无见……” 夏侯岚急急截口说道:“和尚,莫非她就是……” 癫和尚道:“谁说不是?她就是当年以‘银骷髅’为表记,雌威震宇内,正邪皆丧胆的‘罗刹夫人’白如冰!” 夏侯岚脸色大变,道:“怪不得她一身功力我难匹敌,原来她就是……”倏地改口问道:“和尚,以前怎未听你说起……” 癫和尚道:“和尚我也是两天前才知道的!” 夏侯岚道:“和尚,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癫和尚淡淡说道:“说穿了不值一文钱,我和尚是偷听来的!” 夏侯岚点头说道:“原来如此……”忽地抬眼诧声道:“只是,她跟先师又怎会有渊源?如今更找先师……” 癫和尚哼哼两声,道:“你只知道她是‘罗刹夫人’白如冰,恐怕你还不知道这位‘罗刹夫人’白如冰,跟夏侯前辈有过一段情吧?” 夏侯岚一怔叱道:“和尚,你胡说!” 癫和尚道:“我和尚一点也不胡说,这也是我和尚听来的,信不信由你,听不听由你,你若是不愿听……” 夏侯岚忙道:“和尚,你说!” 癫和尚咧嘴一笑,道:“我和尚就知道你想听……”咽了一口唾沫,一翻眼,接道:“曲指算算,这位‘罗刹夫人’白如冰如今该已近半百了,人虽半老,风韵犹存,如今如此,其当年之美艳可知……” 夏侯岚忍不住插口说道:“和尚,说正经的!” 癫和尚道:“我和尚说的就是正经的,树从根上起,事由源头说,断章取义,岂能明了全篇,你若不愿听,那就算……” 夏侯岚一扬眉,道:“和尚,别跟我拿乔!” 癫和尚咧嘴一笑,道:“那么,听着,别打岔……”顿了顿,接道:“‘罗刹夫人’白如冰之美艳,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那该是举世皆知的,但她艳若桃李,却冷如冰霜,对那天下的男人视之如草芥,从不屑一顾,其实那也难怪,谁叫她天生美貌,倾国倾城,更加上她雌威震宇内,须眉皆惧服……”一摇头,接道:“可是怪了,有一年,她无意中邂逅了夏侯前辈,竟然是一见倾心,深情万斛,不克自拔,简直,简直像今日你那心上人儿之对你,不知羡煞妒煞多少……” 夏侯岚双目方睁,癫和尚忙道:“怎么,不想听了?” 夏侯岚倏然敛态,道:“和尚,算你厉害!” “好说!”癫和尚嘿嘿一笑,道:“想听嘛,就乖乖地闭着嘴静静地听……”一顿,接道:“你该知道,那也难怪,当时夏侯前辈正值年少,夏侯前辈武学之高,人品之俊,你比我和尚还清楚,谅必不用我和尚多说,姑娘家谁不爱俊美风流的小白脸?本来夏侯前辈那临风玉树般人品已迷了所有武林红粉,江湖娇娃……”一点头,道:“按说龙配凤,乾坤对,这该是天生一对,地造一双的美满良缘!岂料偏就那么怪,夏侯前辈能令人气煞,落花有意随水流,流水却无意恋落花,那位‘罗刹夫人’白如冰竟成个一头儿热的剃头挑子……” 夏侯岚轩了轩眉,未说话! 癫和尚接道:“你知道,当年‘罗刹夫人’白如冰的性情,就像今日你那心上人儿,高傲得不得了,她认为天下男人该皆曲膝臣服,拜倒香裙之下,她不相信她奈何不了一个夏侯一修,于是乎,夏侯前辈往南她跟到南,夏侯前辈向北她跟到北,她确是妾意绵绵,而夏侯前辈却始终郎心似铁……” 夏侯岚淡淡笑道:“先师总算替天下昂藏须眉出了口气!” 癫和尚摇头说道:“这是你的看法,要以我和尚看,夏侯前辈大不该,天下男人谁不怜香惜玉?何况这等国色天香,而夏侯前辈竟铁石心肠,无动于衷,根本就像……”倏地改口说道:“檀樾,其实,夏侯前辈并非那么无情,也并非毫不动心,你知道他为什么对白如冰这样么?” 夏侯岚道:“和尚,你说为什么?” 癫和尚摇头叹道:“‘情’之一事委实太以微妙,檀樾,你该懂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这句儿……” 夏侯岚道:“和尚,你是说他老人家情有独钟,已有红粉知己?” “不错!”癫和尚笑道:“看来,于情一途,你一点就透,夏侯前辈的确情有独钟,当时已有了一位红粉知己!” 夏侯岚道:“当是我那位义母?” “不错!”癫和尚点头说道:“正是柴前辈,可是,这一来却惹了滔天大祸……” 夏侯岚双眉一扬,道:“和尚,怎么说?” 癫和尚道:“俗语说,男女之情,非爱即恨,终于白如冰获悉真相,明了内情,她不但对夏侯前辈恨之入骨,对柴前辈也一样切齿咬牙,羞怒之下她移爱‘千面书生’金玉容,为报复夏侯前辈与柴前辈,她蛊惑金玉容做出了那对不起朋友的事,之后,她又亲手杀了金玉容柴前辈,还有夏侯前辈那一子一女,如今她竟又来……” 夏侯岚双眉高扬,目射煞威,道:“和尚,我明白了,这白如冰好毒……” 癫和尚摇头叹道:“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刺,两者不为毒,最毒妇人心,这‘罗刹夫人’白如冰尤然,她貌艳如花,却心似蛇蝎,如今你既明了全盘,就该明白为什么凡跟夏侯前辈有关联之人,皆在她杀害之列了吧!” 夏侯岚一点头,道:“和尚,我明白了,只是那‘金陵’董家为什么也……” 癫和尚摇头说道:“冰人难做,当日夏侯前辈与柴前辈之结合,就是董天鹤那老儿的大媒,所以那白如冰……” 夏侯岚道:“我明白了,和尚,那位董姑娘又是怎么回事?” 癫和尚道:“檀樾是指为什么董婉若先是董天鹤的女儿,后来却一变又成了白如冰的女儿白素贞?” 夏侯岚点头说道:“正是,和尚!” 癫和尚摇头说道:“檀樾,这又是一段不为人知的隐情了……”顿了顿,接道:“那白素贞原是白如冰与金玉容所生,金玉容被白如冰亲手杀害之后遂改姓了母姓,那董天鹤也确有个女儿董婉若,只是那董婉若早已在一次‘鸡鸣寺’烧香还愿时,被白如冰杀害了,后日的董婉若,也就是到赌棚里跪求你的那位,就是白素贞假扮冒充的……” 夏侯岚道:“白如冰她好大的罪孽……”一顿接道:“和尚,难道那董天鹤看不出自己亲生女儿真假?” 癫和尚道:“亲骨肉,朝夕相处,晨昏问安。哪有看不出的?只是那董天鹤早在多年前便双目失明,纵然董家下人众多,但下人们总不及亲生父母,再说董天鹤都把她当了亲生,下人们谁又会多疑不把她当姑娘?何况更有个总管莫子京在旁!” 夏侯岚道:“那白如冰既有杀害董天鹤满门之心,何须……” 癫和尚截口说道:“檀樾糊涂,白如冰也知董天鹤家藏‘玉蟾蜍’,她当然要先夺取了‘玉蟾蜍’后再杀董家满门!” 夏侯岚点头说道:“好厉害的女人,和尚,还有,那白如冰既杀了冷天池座下四侍,冷天池怎会反过来……” 癫和尚道:“檀樾更糊涂,那书妖、琴魔、赌鬼、酒怪之死,是你檀樾下的手么?” 夏侯岚道:“自然不是!” “是喽!”癫和尚道:“那你怎知他四人是真死抑或是假死?” 夏侯岚诧声说道:“和尚,难道有假?” 癫和尚道:“当然是假不真!” 夏侯岚道:“可是,和尚,我亲眼……” 癫和尚道:“檀樾可曾细看?” 夏侯岚摇头说道:“这倒没有!” 癫和尚淡淡一笑,道:“龟息大法,再加上每人眉心涂上一片血,便轻易瞒过了檀樾!” 夏侯岚呆了一呆,道:“这么说来,四侍当日之所谓寻仇……” 癫和尚道:“其目的不过在引出檀樾你来!” 夏侯岚道:“和尚,这个忙你算帮上了!” 癫和尚一怔,旋即苦笑说道:“檀樾,和尚我是人非神,事先我哪里知道?” 夏侯岚淡淡一笑,道:“和尚,这些你都是怎么知道的?” 癫和尚道:“都是和尚听来的!” 夏侯岚道:“都是听白如冰自己说的?” 癫和尚点了点头,道:“白如冰将这些事原原本本地说给她女儿听,可巧我和尚就在隔壁,将她这一番话听个清清楚楚!” 夏侯岚道:“和尚,看来那‘玉蟾蜍’已落在白如冰手中了!” “当然!”癫和尚道:“要不然凭什么想一网打尽天下武林?” 夏侯岚沉默了一下,抬眼说道:“和尚,有件事我想问问你……” 癫和尚道:“说吧,我和尚知无不言!” 夏侯岚抬手一指癫和尚左手臂,道:“我记得你有个长年不离身的铁心木手镯!” 癫和尚点头说道:“是啊,怎么?” 夏侯岚道:“如今你那只铁心木手镯哪里去了?” 癫和尚道:“送人了,怎么?” 夏侯岚道:“不怎么,送给谁了?” 癫和尚道:“送给了‘衡山”雷音寺’主持和尚,就是给我剃度的那位高僧,说起来这还是当年你诈死以后的事,有什么不对么?” 夏侯岚摇了摇头,道:“没什么不对,只是,和尚,我在‘洪泽湖’底发现了一具上系大石的人骨,那人骨的手臂上,正套着你那当世独一无二的铁心木手镯!” 癫和尚霍地蹦了起来,变色叫道:“老和尚遇害了,檀樾,这是谁下的毒手?” 夏侯岚淡淡摇头说道:“不知道,和尚,你知道我发现了那付人骨后做何感想?” 癫和尚瞪着眼道:“你做何感想?” 夏侯岚道:“我认为他是‘五岳游魂’蒯半千!” 癫和尚颜色不变,道:“那么我这个疯癫和尚呢?” 夏侯岚摇头说道:“我只认为你这个癫和尚是假扮冒充的,但我不知道是谁?” 癫和尚道:“这是你当初的想法?” 夏侯岚点头说道:“不错!” 癫和尚道:“那么,如今呢?” 夏侯岚道:“如今我自然认为你才是蒯半千!” 癫和尚突然一声冷笑摇了头:“你错了,我不是蒯半千!” 夏侯岚一震跃起,道:“那么你是谁?” 癫和尚道:“金玉容,或那葛衣老儿,你说我是谁都行!” 夏侯岚明白了,忙敛态笑道:“和尚……” “别说我!”癫和尚怒声说道:“我和尚死了!” 夏侯岚道:“和尚,你不能怪我这么想,再说我说的是别人假扮冒充你,也没有说你本身怎么样,你何必那么大火气?” 癫和尚默然不语,突然双掌合十,闭上老眼,嘴唇一阵翕动,神色至为肃穆,夏侯岚诧声说道:“和尚,你在干什么?” 癫和尚放下双手睁开老眼,冷冷说道:“我不杀伯仁,伯仁却由我而死,和尚我罪孽深重,一求佛祖慈悲,二为老和尚诵一遍经!” 夏侯岚道:“和尚,你以为……” 癫和尚截口说道:“自然是有人把老和尚误认成了我!” 夏侯岚双眉一扬,道:“和尚,你以为那是谁?” 癫和尚道:“除了白如冰外,我和尚想不出还有别人!” 夏侯岚双眉轩动,目射煞威,道:“看来我夏侯岚是个不祥之人!” 癫和尚冷冷说道:“还有一个呢?我和尚听说小翠红死了!” 夏侯岚心中一惨,点了点头,遂把经过说了一遍! 听毕,癫和尚动容说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檀樾,你又害死了一个!” 夏侯岚身形倏颤,道:“和尚,所以说我是个不祥之人!” “算了檀樾!”癫和尚突然一笑说道:“我和尚说句公道话,祸由夏侯前辈起,罪该归白如冰一身,和尚等是无辜的受害者,至于檀樾你嘛,则是个可怜的替人承受者,言尽于此,咱们该走了!” 夏侯岚为之一怔,道:“走?和尚哪里走?” 癫和尚道:“我和尚不会拉你往西天极乐去,因为你是个魔中之魔,只配往阿鼻地狱走,自然是脱出此困到外面去!” 夏侯岚诧声说道:“和尚,你有脱困之路,脱困之法么?” 癫和尚一点头,道:“自然有,否则我和尚焉敢夸海口?要不然我和尚岂会那么安稳地陪你坐在这儿聊天?” 夏侯岚抬眼四顾,道:“和尚,我看不出何处……” 癫和尚一笑说道:“这时候你就不如我和尚了,檀樾,和尚请问,此处何处?” 夏侯岚道:“‘燕子矶’!” 癫和尚“呸!”地一声道:“这要你说?我和尚问你我置身处!” 夏侯岚失笑说道:“‘古洞天’!” “是喽!”癫和尚笑道:“倘是个死洞,何来‘天’字?” 夏侯岚摇头说道:“和尚,别乱扯,‘天’字不作此解!” 癫和尚笑道:“我和尚虽然一肚子狗肉、酒,但那放墨之处所藏却不见得比你少,这‘天’字在此处就得照我和尚的解法!” 夏侯岚抬头上望,头顶是盏大灯,道:“那么,和尚,何处是天?” 癫和尚笑道:“檀樾,天在亮处!” 夏侯岚脑际灵光一闪,道:“和尚,你说这盏灯……” 癫和尚道:“灯上便是这洞天之天!” 夏侯岚目中异采方闪,癫和尚已纵身而起,伸手摘下那盏大灯,一道月光随癫和尚射落地上!顶上是个一人粗细的圆洞! 夏侯岚大喜,道:“和尚,你何不早说?” 癫和尚两眼一翻,道:“要能早说,我和尚会不早说么?” 夏侯岚微愕说道:“和尚,为何不能早说?” 癫和尚眨眨眼笑道:“这时候你又不如我和尚了,是你没在意,独我和尚留了心,白如冰母女虽去,却仍留有狗腿子在外面监视偷窥,我和尚若说了,被他们封死这唯一的出口,你我岂不当真地出不去了!” 夏侯岚道:“如今他们走了?” 癫和尚道:“早在片刻之前就走了!” 夏侯岚道:“和尚,你是怎么知道这出口的?” 癫和尚笑道:“此处无风灯自动,白如冰在矶顶的话声隐约由灯上透下,檀樾,难道这还不够么?” “够了,和尚!”夏侯岚突然一揖至地,道:“和尚,死者已矣,生者犹待救援,为罗家及天下武林,还有夏侯岚一身血仇,请受我一拜!” 癫和尚未防有此,没能躲开,一甩手跺了脚,灯灭,身起,他口中说道:“你想让我和尚少活几年,我和尚先走了!” 缩身钻洞而上,洞中为之更黑! 夏侯岚未怠慢,跟着腾身掠起! 这个洞口,只有一人大小,癫和尚身形枯瘦矮小,一钻便出,夏侯岚虽也出来了,衣衫却被划破了好几处! 江风拂面,钩月当头,站立处,正是矶上那朱栏碧瓦的“御碑亭”后,往远看,尚能望见“金陵城”一两点灯火! 望着癫和尚,夏侯岚倏然而笑,道:“走吧!和尚!” 癫和尚未动,道:“檀樾,哪里去?” 夏侯岚道:“自然是往‘金陵城’里去!” 瘴和尚一摇头,道:“要去你去,我和尚可不去!” 夏侯岚一怔说道:“和尚,你为什么不去?” 癫和尚道:“我和尚另有去处,另有任务!” 夏侯岚愕然说道:“和尚,什么去处,什么任务?” 癫和尚道:“只知为他人忙,怎好忘了你那心上人儿?你去驰援罗家及解武林群豪之厄,和尚我则乘隙去救你那心上人儿,咱们分头并进,各干各的!” 夏侯岚这才想起上官凤,倏然笑道:“和尚,说得是,我先谢……” 话犹未说完,癫和尚便自截口说道:“那么事不宜迟,迟恐有变,我和尚走了!” 话落,身起,大袖一摆,枯瘦身形破空射去! 望着那飞射而去的癫和尚,夏侯岚一声:“和尚,我在‘金陵’城西罗家等你!” 第十七章 惊人之变 遂也腾身而起,向着坐落在远处夜色中的“金陵城”飞射而去…… 这一趟,不但有惊无险,且意外地救了一位故友,且更意外地获悉了师仇内情,可谓收获不小! 由“燕子矶”到“金陵”,在夏侯岚的身法下,那该是近在咫尺,片刻之后,他便进了“金陵城”! 到了“金陵城”,他本打算往罗家去的,可是“金陵城”的另一桩怪现象吸引了他,使他临时改了方向,驰向了“秦淮”! 那时因为本该灯火通明,锣鼓喧天的秦淮,如今只可望见灯光上腾云霄,却听不见一点锣鼓声! 到了“秦淮河”畔,他心头猛然一震地怔在那儿! 偌大一片“秦淮河”畔静悄悄地看不见一个人影,只有那满地的果皮、纸屑在夜风中飞舞飘动! 各处的灯,仍挂在各处,仍摇晃着! 河里的画舫,也一艘艘地静泊着,再看那酒楼茶馆也是看不见半个人影都关了门!怪了,难道说……。不可能,这儿各处没有一点打斗迹象! 夏侯岚暗暗诧异之际,正自游目四顾,突然 “是贾老哥吗?”一个怯怯的话声,由他身左后方十余丈处传来! 夏侯岚霍然回顾,道:“哪位……” 蓦地,那十余丈一处暗隅中飞奔出一人! 敢情,那人是秦六! 秦六白着一张脸,满脸是惊骇色,近前便道:“贾老哥,你可来了,老天爷,你上哪儿去了,我都找遍了,也都快把我急死了……” 夏侯岚忙道:“六哥,先别问我,慢慢说,这儿发生了什么事?” 秦六道:“什么事,大事,大事,大事不好了!” 夏侯岚双眉一扬,道:“六哥,天大的事也请慢慢说!” 秦六喘了口气,道:“就是刚才,赛灯船正热闹的时候,不知是哪个狗娘养的站在桥上大叫了一声,说来也邪门儿,锣鼓那么响,他那一声竟然压盖了锣……” 夏侯岚道:“六哥,他叫了声什么?” 秦六道:“他叫了声:‘罗家的人要跑了!” 夏侯岚心中-震,道:“六哥,可曾看见此人是谁?” 秦六摇头说道:“当时人那么多,哪看得见?再说他这一喊,整个‘秦淮河’大乱,有的人要往罗家跑;有的人不让去,当场就动刀杀了好几个,都掉进河里了,这一来吓的人哭爹喊妈全……” 夏侯岚急道:“六哥,那不让去的人是谁?” 秦六道:“不认识,全是武林人,乱得很,和尚、道士都有……” 夏侯岚道:“六哥,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秦六道:“没多久,就是刚……” “才”字未出,夏侯岚已急急一声:“六哥,找个地方躲躲去,我赶去了!”腾身而起,直扑城西罗家! 他尽展身法,转眼间罗家已然在望,远远望去,只见罗家灯火通明,四下屋面站的全是人! 罗家那大厅之上也站着个人,他看的清楚,那是罗家总管“追魂手”巴天玄,巴天玄正在跟人答话!这该表示罗家尚未遭祸! 夏侯岚心中一松,三不管地划空疾射,直向罗家那高出各处屋面的大厅上扑去! 而适时,一声冷喝划空响起:“朋友,你想捷足先登么?”一条人影由左近掠起,疾如鹰隼一般扑到! 夏侯岚杀心早起,双眉一扬,冷喝说道:“不错,凭你也配拦我,滚!”他这里一抖腕,那里那人影已惨嗥飞起向一旁落去! 这一手立惊全场,有人方待再阻拦,夏侯岚已扑近大厅,只听巴天玄一声大喝:“朋友,你……” 夏侯岚截口喝道:“巴总管,是我!” 巴天玄闻声急忙收手,喜道:“是夏……” 夏侯岚已射落大厅之上,急截口问道:“巴总管,老人家可安?” 巴天玄忙道:“老人家与三位少爷就在大厅之中!” 夏侯岚道:“此处由我应付,烦劳巴总管下去告诉老人家一声,就说我已经到了,请老人家尽管放心……” 巴天玄应声闪身掠了下去! 这时,夏侯岚才举目遍扫四周,这一看,看得他双眉高挑,杀机更盛,眼前,都是些三山五岳,四海八荒的武林豪雄,而在这些武林豪雄之中,果如秦六之言,有和尚,也有道士,那是少林、武当、峨嵋、华山、昆仑五大门派,而且是“洪泽湖”畔,乱石山上的全班人马! 当即,他冷然一笑,道:“敢情五大门派也来凑这份热闹了……” 那站在他对面,罗府之外的一处屋面上的少林掌教大悲上人,白眉双轩,截口发了话:“檀樾哪位高人……” 夏侯岚道:“贾少游,罗老英雄的朋友!” 大悲上人深深一眼,道:“原来是贾大……” 突然一个尖尖话声传了过来:“恐怕是当真的西贝货,真假之假吧!” 夏侯岚目中寒芒一闪,循声望去,只见身左较远一处屋面上,独站着个瘦小人影,他当即问道:“阁下何人?” 那人嘿嘿笑道:“阁下怎忘了乱石山上故人!” 夏侯岚目中寒芒暴射,道:“你便是那葛衣老儿?” 那人笑道:“正是,正是,阁下还不算太健忘!” 夏侯岚道:“这么说你知道我是谁?” “当然!”葛衣老者笑道:“大名震宇内,慑武林,‘玉面游龙辣手’夏侯岚命大不死,自‘洪泽湖’畔逃脱,又到了此间!” 此言一出,全场皆震动,竟有人连忙往后跃退! 五大门派掌教掌门并未动,但脸上都变了色! 只听大悲上人惊声说道:“檀樾是夏侯大侠?” “不错!”夏侯岚傲然点头,道:“夏侯岚还算命大,今夜犹能再见诸位之面!”伸手扯落了那张人皮面具! 那葛衣老者嘿嘿笑道:“诸位,没错吧,我说夏侯岚必来,怎么样?” 夏侯岚冷然叱道:“匹夫,你连番毒计害我未死,如今竟又挑起祸端欲既害罗家又一网打尽天下武林,可……” 葛衣老者嘿嘿笑道:“夏侯岚,你可别无中生有,血口喷人,我跟罗家一无怨,二无仇,为什么要害他,怪只怪他不该有只‘玉蟾蜍’,至于什么一网打尽天下武林,我凭什么?就凭我一个人么?” 夏侯岚道:“匹夫,等我揭穿你那阴谋及挑明你是谁后,我再与你辩辩罗家有无‘玉蟾蜍’……” 葛衣老者截口说道:“那么,你先说说我是谁?” 夏侯岚道:“你便是那‘罗刹夫人’白如冰之夫……” 葛衣老者纵声大笑,道;“我的天,我哪来那么大艳福?凭我这付长相,能有这般如花美眷,恐怕说给谁听谁也不信!” 事实不差,凭他那付猥琐长相,要说他是国色天香,美艳绝伦“罗刹夫人”白如冰之夫婿,是很难令人相信! 夏侯岚冷冷一笑,道:“你可愿意让我将你那易容除去?” 葛衣老者身形一震,笑道:“天生这付丑陋容貌,哪来的什么易容?” 夏侯岚道:“我过去,或你过来都行,你敢么?” 葛衣老者嘿嘿笑道:“我还不算太糊涂,岂会上你这个当,无论你过来,或我过去,倒霉的总是我,我都是死路一条……” 夏侯岚霍地转注大悲上人,道:“掌教,可能容我除去此人易容?” 大悲上人低诵佛号,道:“阿弥陀佛,事关他人安危,老衲不敢做主!”这话说得很得体! 夏侯岚尚未说话,那葛衣老者已然笑道:“掌教说的对,即便我易过容,那也是我跟夏侯岚间的私人恩怨,跟眼前这件事却毫无关联!” “阿弥陀佛!”大悲上人目注夏侯岚,道:“夏侯檀樾,这位檀樾所言极是……” 夏侯岚道:“掌教,倘罗家藏有‘玉蟾蜍’事,只是此人之无中生有,血口喷人,请问掌教,这是否又当别论?” 葛衣老者嘿嘿笑道:“夏侯岚,罗家有‘玉蟾蜍’事,并不是我说的!” 大悲上人道:“出家人不打诳语,罗家家藏‘玉蟾蜍’事,的确不知是谁说的!” 夏侯岚道:“据我看,该就是他!” 葛衣老者笑道:“那是据你看,我还要指你无中生有,血口喷人呢,要据我看,这件事恐怕是罗家自己传出来的!” 夏侯岚道:“倘罗家果有‘玉蟾蜍’,岂会……” 葛衣老者道:“套你一句话,倘罗家有意以‘玉蟾蜍’为饵,欲一网打尽天下武林,那就该另当别论了!”夏侯岚道:“罗家之实力,人所共知……” 葛衣老者点头说道:“不错,凭罗家之实力,称雄一方那是绰绰有余,若要想一网打尽天下武林,那还嫌太不够,不过……”嘿嘿一笑,接道:“有了你这‘玉面游龙辣手’助拳,那就太够了!” 此言二出,四周屋面众豪雄立起骚动! 夏侯岚道:“夏侯岚只在伸张正义……” 葛衣老者一笑截口说道:“魔中之魔伸正义,这话谁会信!” 夏侯岚双眉一挑,叱道:“休要卖弄你那杀人唇舌,你且听我揭穿你跟白如冰多年来的卑鄙行径,狠毒阴谋……”接着,就把由癫和尚那儿听来的,全又说了一遍! 听毕,群豪皆动容,只听葛衣老者笑道:“夏侯岚,你这是颠倒黑白,一派胡言,若照你所说,夏侯一修既对白女侠毫不动情,诸多躲避,白女侠何来他那独门‘一残指’辣功?杀董家满门那‘一残指’又怎会是不谙此道的白女侠所施,分明是你居心狠毒,又要嫁祸于人!” 不错,夏侯一修既对白如冰未加一顾,白如冰怎么可能会“一残指”?这,癫和尚没说,他也忽略了!但他不愧当世奇才,脑中只一电旋,立即说道:“那很简单,金玉容是先师挚友,他会施先师那独门神功绝技‘一残指’,白如冰以后嫁了金容,自然她由金玉容处可以学来‘一残指’!” 葛衣老者摇头说道:“夏侯岚,看来你硬是要指非为是了,可惜白女侠不在此……” 突然一个甜美而冰冷的话声划空传来:“谁说白如冰不在此地?” 葛衣老者身形一震,忙跟着群豪循声望去,只见东边二十余丈一处屋面之上,冷然站着四个人,前面那两位,正是“罗刹夫人”白如冰,与她那爱女“万花公主”白素贞!身后那两个一色锦袍,左边是轩辕极,右边是冷天池! “罗刹夫人”雌威震宇内,纵横数十年,何况身后还有南北二老魔,“白骨阴魔”轩辕极,“长白翁”冷天池? 群豪骇然色变,站的近的纷纷跃掠躲了开去! 夏侯岚一见白如冰,立即双眉高挑,目射煞威! 葛衣老者却急忙拱起双手,赔笑说道:“原来自女侠芳驾早到了!” 大悲上人也率五大门派高手微躬身形:“老衲少林大悲,见过白女侠!” 自如冰未理葛衣老者,独对大悲上人微微颔首,道:“白如冰不敢当掌教及诸位此礼!” 大悲上人道:“白女侠来得正好,如今夏侯檀樾……” “掌教!”内如冰截口说道:“我都听见了!” 葛衣老者忙道:“请白女侠说句话,以释众……” 白如冰森冷目光一扫夏侯岚,道:“他无中生有,血口喷人,死有余辜!” 葛衣老者立即转望群豪,笑道:“各位,如何?白女侠成名多年……” 夏侯岚接口叱道:“匹夫,住口,一丘之貉……” 白如冰冷然说道:“夏侯岚,你说谁跟谁是一丘之貉?” 夏侯岚抬手指点,道:“你跟他!” 白如冰娇靥变色,目凝寒煞,道:“夏侯岚,你……” 夏侯岚截口喝道:“白如冰,你也住口,你单恋先师未遂,羞恼成怒之余蛊惑金玉容强占友妻,事后又亲手杀死金玉容与先师子女,事隔多年后的今天,为一‘玉蟾蜍’杀害董家满门嫁祸于我,复又图杀害所有与先师有关联之人,似你这等蛇蝎心肠狠毒女人,世上岂能容……” 白如冰气得发抖,厉声叱道:“夏侯岚,我把你这个无中生有,血口喷人的……” 夏侯岚冷笑说道:“我无中生有?血口喷人?你以‘毒手双煞’潜伏罗家,被我识破之后又以信鸽诱我至‘燕子矶’下‘古洞天’中,你亲口对我承认一切,且声言欲杀害罗家并藉此一打尽天下武林,难道这些你也不承认?” 白如冰怒极而笑,玉手戟指,道:“夏侯岚,我母女方由百里之外赶到,何曾派什么‘毒手双煞’潜伏罗家,又何曾诱你至‘燕子矶’……” 夏侯岚冷笑说道:“白如冰,亏你也是成名多年的……” “不错!”白如冰道:“白如冰做事向来没有不敢承认的!” 葛衣老者突然说道:“白女侠成名多年,威震宇内,何等声名,何等身份,岂有敢做不敢当之理,我等皆……” 夏侯岚冷笑说道:“你倒会为你那娇妻说话!” 白如冰美目中煞威暴射,厉声叱道:“夏侯岚,你若再敢胡说,我先杀了你!” 夏侯岚扬眉说道:“怕死我也就不来了,但得一伸正义,死又何妨,白如冰,别的姑且不谈,你不承认杀害董家满门?” 白如冰道:“事不是我做的,自不能承认!” 夏侯岚抬手一指轩辕极,道:“这位便是昔日董家总管莫子京,诸位何妨问问他?” 轩辕极双眉方轩,白如冰已冷然说道:“你说!” 轩辕极立即应声说道:“老夫以莫子京身份,在董家任总管之职是实,但那旨在夺取原属夫人的‘玉蟾蜍’,那董……” 夏侯岚冷笑说道:“轩辕极,你说那‘玉蟾蜍’原是白如冰之物?” 轩辕极道:“不错!” 夏侯岚道:“夏侯岚愿闻其详!” 轩辕极立即有了迟疑,道:“这个,这个……” 夏侯岚冷冷一笑,尚未开口! 白如冰已冷然说道:“迟早瞒不了人,还是我来说吧!” 轩辕极应声躬身,白如冰已接着说道:“那‘玉蟾蜍’原是我赠给夏侯一修的订情物……” 此言一出,群雄骚动,夏侯岚冷笑说道:“白如冰,你毕竟承认一点了!” 白如冰未予理会,道:“如今我承认夏侯岚所说我与夏侯一修之事,有一半属实,当年夏侯一修与我订情之时,他已有妻子儿女,我并不在乎居侧,但他不该后来幸薄,弃我母女于不顾……” 夏侯岚急道:“白如冰,你……” “我什么?”白如冰冷然说道:“我身边这个女儿,就是夏侯一修的亲骨肉!” 夏侯岚道:“白如冰,你这话令人难信,先师岂是……” 白如冰厉声叱道:“难道我会自辱清白,自损名节?” 夏侯岚心中一震,道:“这么说来,是真的了?” 白如冰道:“自然是真的!” 夏侯岚道:“你找先师所谓寻仇……” 白如冰道:“也就是恨他薄幸,恨他弃我母女于不顾!” 夏侯岚道:“那‘玉蟾蜍’又怎会落入……” 白如冰道:“说来你也许不信,那董天鹤就是‘千面书生’金玉容!” 群雄个个震动,夏侯岚勃然色变,道:“这,这是真的?” 白如冰道:“当然是真的,他一手掩尽了天下人耳目!” 夏侯岚道:“这么说,董家满门果不是你杀的?” 白如冰更语出惊人地道:“他瞒过了任何一人却瞒不过我,董家满门近百口,没有一个伤亡,俱都在人世!” 群雄又起骚动,夏侯岚失声说道:“这,这怎么可能,我明明看见……” 白如冰道:“那是他太以高明,他自夏侯一修处学来‘一残指’,仿造‘一残指’伤痕嫁祸于你,又让那董婉若装作一番,然后悄悄地带着人离开了董家,改头换面躲在江湖之中,我到处找他,只可惜找他不着……” 夏侯岚道:“你找他干什么?” 白如冰道:“夏侯一修之妻,我那位柴姐姐待我如手足,我一方面要为她报仇雪恨,夺回我那柴姐姐的一子一女,另一万面我要夺回我那‘玉蟾蜍’!” 夏侯岚道:“先师那一子一女早在当年已……” “不!”白如冰道:“据我所知,当年那几具尸身,都是金玉容假作的,尸身血肉模糊,单从衣衫辨别,自然瞒过了夏侯一修,我那柴姐姐的一子一女,如今都在金玉容手中!” 夏侯岚脑际灵光忽闪,道:“这么说来,那位董姑娘……” 白如冰道:“你不见她跟我这女儿长得相像么?那是因为她二人俱都是夏侯一修的亲骨肉!” 夏侯岚道:“这么说来,那‘玉蟾蜍’至今犹在金玉容手中了?” 自如冰道:“正是!” 夏侯岚道:“那么你今夜赶来此间……” 白如冰道:“我一方面是来救柴姐姐的这位表兄,另一方面我要找那嫁祸罗家,更欲一网打尽天下武林之人!” 夏侯岚道:“那么‘燕子矶’上……” 白如冰道:“那绝不是我,我母女刚由百里外赶来!” 夏侯岚双眉一扬,道:“这么说,该是金玉容那匹夫以人假扮冒充,故意……”冷冷一笑,道:“我说嘛,她怎会把这些事说给和尚听……” 夏侯岚忽地抬眼说道:“前辈,上官姑娘不在你手?” 白如冰摇头说道:“不在!” 夏侯岚道:“约我到‘洪泽湖’畔的也不是前辈?” 白如冰道:“也不是我,等我闻讯赶去时……” 夏侯岚倏地目射寒煞,转望那葛衣老者,道:“金玉容,如今你尚有何处可遁?” 葛衣老者平静地哈哈笑道:“诸位同道,他二人这一对一答,十分动听,只是,诸位相信么?” 夏侯岚方待说话,那葛衣老者已接着说道:“撇开别的不谈,单说‘金陵’董家,董天鹤武林世家,民间善人,一家近百口齐被杀戮,仅留一个孤苦伶仃的董姑娘,他二人不但不与同情,反硬指董天鹤便是那已死了多年的金玉容,更指人是诈死,且将那无主之宝硬说是自己之物,那夏侯岚杀人掳人,将‘玉蟾蜍’据为已有,把‘玉蟾蜍’及董姑娘藏在他这亲友家中,这是十分有可能之事,如今却反向死人身上推,诸位俱皆当今明智高人,孰可信,孰不可信,孰可忍,孰不可忍,请诸位自度之,自择之!”他这番话说完,在场群雄寂然无声! 夏侯岚冷冷一笑,刚叫了声:“金玉容……” “阿弥陀佛!”大悲上人突然佛号高宣,道:“夏侯檀樾请稍慢,容老衲与白女侠说几句话……” 立即转望白如冰,接道:“白女侠适才所言,老衲不敢不信,但老衲请教一句,白女侠跟夏侯檀樾是敌是友?” 白如冰冷冷说道:“那要看他的态度如何了!” 大悲上人道:“可否请白女侠明示?” “不敢!”白如冰道:“我找的是夏侯一修,只要他肯说出夏侯一修的藏处,我便跟他是友,要不然我便跟他是敌!” “阿弥陀佛!”大悲上人道:“多谢白女侠!” 转过来望着夏侯岚道:“夏侯檀樾怎么说?” 夏侯岚道:“我早告诉过白前辈,先师已然谢世多年……” “胡说!”白如冰截口说道:“夏侯一修他是诈死!” 葛衣老者目闪诡异之色,道:“我也曾听人这么说!” 夏侯岚双眉一扬,道:“我明白了,少林掌教是先弄清我跟白前辈之间是敌是友再决定自己的态度,你这匹夫则是居中挑拨……” 葛衣老者摇头说道:“你错了,我的确听人说过,夏侯一修是诈死!” 夏侯岚目射煞威,道:“我先擒下你这匹夫再说!”话落,他闪身欲动! “阿弥陀佛!”大悲上人突然佛号高宣,道:“夏侯檀樾请暂慢私人恩怨!” 夏侯岚未动,目光逼视,道:“掌教,你这是什么意思?” 大悲上人道:“少林与四大门派此来旨在护宝,容老衲先弄清楚‘玉蟾蜍’究竟在哪位手中之后,自当让夏侯檀樾一快私人恩怨!” 夏侯岚笑道:“好冠冕堂皇,掌教护宝是假,夺宝是真,你五大门派若要‘玉蟾蜍’,就该向跟前这金玉容……” 葛衣老者道:“夏侯岚,莫要张冠李戴,错把冯京当马凉地硬要栽赃,这件事稍时不难明了,你如今先把夏侯一修的藏处告诉白女侠再说!” 夏侯岚道:“匹夫,你休要挑拨离间,须知白前辈也饶不了你!” 葛衣老者摇头笑道:“不关我挑拨离间,是夏侯一修他无情寡义太薄幸,始乱终弃,置白女侠母女于不顾,至于白女侠饶不饶我,那要看我是不是金玉容!” 夏侯岚道:“我认为你是!” 葛衣老者道:“我却以为你是想转移白女侠及天下武林同道的注意力,‘五河镇’上,你明明自己招了供,如今竟……” “阿弥陀佛!”大悲上人突然说道:“不错,老衲请问,檀樾在‘五河镇’上的张贴何解?” 夏侯岚眉锋微皱,道:“当日在‘洪泽湖’畔,乱石山上我已经对掌教说过了,那是夏侯岚为夺取敝友不得已所出的下策…” 葛衣老者冷笑说道:“我不以为你会拿你那红粉知己的命开玩笑!” 大悲上人道:“夏侯檀樾,对这句话,檀樾做何解释?” 夏侯岚双眉陡竖,道:“掌教,除了我刚说过的话外,我无可奉告,五大门派贪婪夺宝,在乱石山上逼我坠湖,这笔帐我尚未索还,如今五大门派又来伸那血腥之手,你当我真不敢动你五大门派么?” 大悲上人老脸通红,白眉双轩,方待发话! “无量寿佛!”武当掌教天一道长突然高宣佛号,沉声说道:“道友,他自己张贴招供,事实如铁,还有什么好说的?重宝绝不可沦入魔掌,只管找他要就是!” 夏侯岚冷冷一笑,道:“这么说,天一掌教是不相信白前辈的话了?” 天一道长神情一震,道:“夏侯一修生前鬼计多端,心肠毒辣,你接他衣钵,自也好不到哪儿去,也许白女侠是被你瞒骗了!” 夏侯岚未与答理,望着白如冰道:“白前辈怎么说?” 白如冰道:“我找金玉容是为我柴姐姐报仇,你找金玉容是为夏侯一修雪恨,根本不是一回事,这件事我不管,我只要你说出夏侯一修的藏处!” 葛衣老者目闪异采,面泛诡笑! 五大门派那掌教、掌门神情为之一松! 夏侯岚双眉微扬,道:“白前辈,我无意向你求援,但无论怎么说,白前辈与先师有夫妻之实,且生有一女,怎好任奸人……” “住口!”白如冰寒着一张脸,叱道:“他既无情,我也无义,我跟他夫妻之情早断,他如今是我的仇人,我恨不得吃他之肉,寝他之皮……” 夏侯岚双眉扬得更高,道:“白前辈,我只是看在先师份上尊称你一声,实际上先师并未对我提起过何时结识过白前辈!” 葛衣老者突然说道:“似这等没良心的事儿,他岂肯对人说?” 白如冰道:“夏侯岚,你听见了,他代我说了!” 夏侯岚道:“我也听见了,可是白前辈,他就是金玉容……” 白如冰道:“这个我知道,稍时等你说出夏侯一修的藏处后,我先找他为柴姐姐报仇,然后再去找夏侯一修!” 夏侯岚道:“白前辈,先师当真已然谢世多年……” 白如冰道:“那么你把他埋葬处告诉我!” 夏侯岚道:“白前辈要干什么?” 白如冰冷笑说道:“我去祭扫他一番,以尽尽夫妻情义!” 夏侯岚双眉陡挑,道:“白前辈,有道是:‘一日夫妻百日恩’,又道是:‘人死一了百了’,先师再有不是之处,他老人家已然谢世多年,也就算了,白前辈怎可……” 白如冰厉声说道:“我根本不认为他已经死了!” 夏侯岚忍无可忍,道:“那么,白前辈,师债徒还,有什么仇怨,你尽管冲着我夏侯岚伸手好了,我这身为人徒者接着就是!” 葛衣老者哈哈笑道:“夏侯岚,这才像大丈夫口气,今夜事单凭口舌无法解决,一切是非恩怨,何妨假诸手上见真章?” 夏侯岚道:“匹夫,这遂了你的心愿了!” 葛衣老者哈哈一笑,道:“诸位同道,正主儿就在眼前,他也已无话可辩,维护武林重宝,诸位不下手还等何时?” “阿弥陀佛!”大悲上人佛号高宣,道:“夏侯檀樾速速交出‘玉蟾蜍’,万莫自误!” 夏侯岚怒笑说道:“掌教,若擒得下夏侯岚,何愁我不交出‘玉蟾蜍’,只是我要奉告一句,五大门派今夜势必付出相当大之代价!” 大悲上人白眉双轩,道:“五大门派不惜一切,誓必护宝到底!” 夏侯岚道:“那好,夏侯岚就在眼前,哪位要宝请先上吧!” 大悲上人方待挥手下令,蓦地 “且慢!”白如冰冷然开了口,道:“让他先告诉我夏侯一修的藏处!” 葛衣老者嘿嘿笑道:“白女侠,只要擒得夏侯岚,何愁他不乖乖说出夏侯一修的躲藏处?这件事包在我身上!” 白如冰冷冷一笑,道:“那好,只是,绝不许动罗家一草一木!” 葛衣老者笑道:“这个自然,只擒夏侯岚……” 夏侯岚突然冷冷笑道:“别忘了,‘玉蟾蜍’原主在此,就是我把它拿出来,你们也丝毫沾它不着的。” 五大门派高手颜色方变,葛衣老者已然笑道:“不劳你提醒,武林同道旨在护宝,‘玉蟾蜍’只要不沦魔掌,无论给谁都行,你休想挑拨离间了!” 夏侯岚方待再说,天一道长忽地冷哼一声! 他背后,武当七剑联袂扑出,疾如闪电地向夏侯岚立身处扑到,十四掌齐挥,一上来便是武当派绝学! 夏侯岚冷冷一笑,道:“武当以剑术见长,七位何舍剑不用?” “幻影千魔掌”随手拍出,迎向武当七剑! 一阵砰然连震,“武当七剑”闷哼而退,但并未落回原处,半空中探臂出剑,龙吟起处,二次扑到,七道匹练也似的森寒剑芒,飞卷夏侯岚! 夏侯岚扬眉笑道:“这才是,念七位修为不易,也是奉命行事,准全身而退,撒手!”右掌探腰一抖,一道银光如灵蛇,剑花七朵,飞迎七剑,只听一阵铮然连响,七道匹练冲天而起,映月生光,分向各处夜色中坠去! 再看“武当七剑”,个个面如死灰,散立于各处屋面上! 夏侯岚手执一柄森寒软剑,傲然卓立! 天一道长变了色,方待派十二殿主待再上! 一声佛号直划夜空,大悲上人身后已冒起了四条高大灰影,那是少林“四尊者”,掌拳带起一片无俦罡风,迎头向夏侯岚罩下,其势威猛,绝不可当! 夏侯岚一笑说道:“少林伏虎神拳,‘大般若掌’,我不占这个便宜!” 软剑下垂,“噗!”地插入大厅瓦面,然后双掌齐扬,向着少林“四尊者”那四个高大身形拍了过去! 砰然一声大震,四尊者如飞倒退散落各处,各一张嘴,一口鲜血喷出,面如金纸,摇摇欲倒! 大悲上人大惊,沉声喝道:“悟禅,接住!”大袖一挥,四线红光投向四尊者! 四尊者伸手接住,纳入口中,齐一躬身:“谢掌教!”盘膝坐在屋面上,闭目合十,一动不动! 夏侯岚一剑退七剑,双掌败四僧,神威立震全场,武林群豪个个色变,人人震慑,他目光一扫,傲然说道:“哪位还要‘玉蟾蜍’?” 全场静默之中,葛衣老音突然说道:“诸位同道,对这魔中之魔还顾什么武林道义,咱们最好来个群殴围攻,否则怕难收拾得了他!” 少林、武当此时对夏侯岚这位魔中之魔已恨之入骨,自然齐表赞同,于是乎一声令下,群豪皆动! 一时刀光剑影,数十位绝顶高手齐扑夏侯岚! 那葛衣老者也未闲着,嘴角噙起一丝森冷诡异而狠毒的笑意,跟在群雄之后腾起了身,扬手一把蓝汪汪,细如牛毛之物打向了夏侯岚! 夏侯岚抖起软剑正欲迎击群豪,睹状一震,身形忽地高拔而起,避过这一把淬毒暗器! 而就在夏侯岚身形腾起之际,那大厅瓦面轰然一声巨响,突然爆裂,一时瓦飞石走,尘雾弥空! 夏侯岚大惊失色,身形再起,堪堪避过,幸免于难,而,声声惨呼之中,群雄如断线风筝,血肉横飞,身起半空,然后四下坠落,刹时间血肉模糊,尸首落了一地。 其中,躲得快,幸免于难的,只有大悲上人,天一道长,武当七剑剩了五个,峨嵋二老罹难一对,华山四叟死了一双,昆仑二翁则剩下了一个! “四尊音”则因疗伤一旁,没有伤亡! 武当十二殿主持也只剩下了五个! 其他各路豪雄不知死了多少! 这一突变惊人,一阵静默之后定过神来,白如冰冷叱一声偕爱女率二护法闪身扑落罗府院中! 罗家这座大厅瓦面虽然爆炸,但其他地方却仍是好好的,在罗家各处灯光照耀下,可以看得很清楚,罗家这座大厅之内,空空如也,哪里有一个人影! 白如冰厉喝一声偕女率二护法又掠上屋面,目注夏侯岚,煞威怕人,道:“夏侯岚,罗老英雄父子哪里去了?” 夏侯岚站在附近屋面,看的清楚,他也暗感震动诧异,闻言立即扬眉说道:“白老前辈问我,我又去问谁?” 白如冰气得身形一抖,道:“我问你,这是怎么回事?” 葛衣老音突然冷冷说道:“这还用说么?当然是夏侯岚与罗家事先勾结,在大厅瓦下暗埋炸药,候得群雄齐扑,然后加以引发,这不止是要一网打尽天下武林……” 夏侯岚叱道:“匹夫,你休要……” 葛衣老者道:“休要什么,刚才你恰好身起半空,罗家又无一人伤亡,你还要我怎么想?难道这炸药是眼下诸位同道自己埋的不成!” 夏侯岚一时还真无话可辩! 白如冰喝道:“夏侯岚,我问你,罗家父子呢?” 葛衣老者道:“白女侠何须多问,自然是早躲开了!” 白如冰神情微松,煞威稍敛,方得再说。 突然 “阿弥陀佛!”大悲上人身形颤抖,高宣佛号,道:“五门派如今已自知无力护宝,但这笔血债五门派势必索报之,夏侯檀樾,老衲等告辞了!”话落挥手,率着各门派幸免的,带着各门派罹难的,转身如飞而去,刹时走得无影无踪! 而怪只怪那葛衣老者不但未乘机溜走,反而在目送武林群豪离去之后,突然仰头哈哈狂笑! 夏侯岚双眉一扬,道:“匹夫,你笑什么?” 葛衣老者笑声忽落,道:“我心里高兴,不笑难道还哭不成!” 夏侯岚道:“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葛衣老者道:“从今以后,你就要吃不完兜着走,东躲西藏,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江湖甚大,没个容身之处,比死还难受,我焉得不高兴,焉得不大笑、狂笑。” 夏侯岚目中寒芒一闪,道:“这么说来,是你” 葛衣老者一笑截口说道:“万事须从头说起,夏侯岚,我问你,你听谁说,你那从未见过一面的义母,有位表兄的?” 夏侯岚道:“是罗老英雄亲口告诉我的!” 葛衣老者点了点头,转望白如冰,道:“白女侠又是怎么知道你那位柴姐姐,有这么一位罗姓表兄的?” 白如冰道:“我是前不久听人说,夏侯岚在‘金凌’巧遇乃师母之表兄” 葛衣老者哈哈笑道:“看来二位全是听人说的。” 夏侯岚道:“难道有什么不对?” 葛衣老者道:“何止有什么不对,简直大错特错,据我所知,柴玉霞根本没有一个罗姓的表兄,你在‘金陵’也住过不少时日,可曾听说过城西有个罗家?” 夏侯岚呆了一呆,道:“我固然没听说过,但我有位朋友却……” 葛衣老者嘿嘿笑道:“你是指那秦六还是指那铁牛?” 夏侯岚心中一震,道:“你知道他两个?” “何止知道?”葛衣老音笑道:“如今我不妨告诉你,秦六、铁牛、小翠红,都是我的人!” 夏侯岚喝道:“你胡说,秦六跟铁牛怎会是……” 葛衣老者淡淡说道:“话是我说的,信不信由你!” 夏侯岚脸色一变,哼了一声,道:“那么这罗家……” 葛衣老者截口说道:“自然也是我的人!” 夏侯岚热血猛往上一涌,道:“匹夫,我明白了……” “你明白了?”葛衣老者说道:“重重圈套,你一个一个地往里钻,如今把你扣得死死的,你就是再明白,又有什么用。” 夏侯岚既羞又恼,既惊又气,他颤声说道:“匹夫,适才一把淬毒暗器,是你故意逼我腾身跃上半空的?” 葛衣老者点头说道:“不错,你又明白了一点!” 夏侯岚道:“你也承认你是金玉容了?” 葛衣老者点头说道:“不错,也承认我是董天鹤、晏子风……” 夏侯岚道:“匹夫,适才是杀我最佳时机,你为什么反……” 葛衣老者笑道:“我若要杀你,那是易如反掌吹灰,只是,我不杀你,如今,五门派把血仇记在你的头上,逼得你东躲西藏,偌大江湖没一个容身之地,对你这傲称第一的‘玉面游龙辣手’来说,岂不比死都难受?” 夏侯岚道:“恐怕难如你想象,我只消擒下你,让你向各门派自供罪状,这血仇就记不到我头上来了。” 葛衣老者摇头笑道:“片刻之后你将连缚鸡之力都没有,还谈什么擒我。” 夏侯岚道:“你休要卖弄心智,企图……” 葛衣老者笑道:“你错了,记得古洞中那只大灯么,那灯油中掺有多量的‘无影散功散’,你已经闻够了,再说,我若真打算困死你,岂会留一出口让你跟那和尚脱困?” 夏侯岚心中猛震,叱道:“我不信……” 葛衣老者道:“不信何妨等过了片刻再运气试试?” 夏侯岚机伶一颤,道:“这么说那癫和尚……” 葛衣老者笑道:“他闻得久,药力发散得也早,如今已成了我阶下囚了!” 夏侯岚厉声说道:“匹夫,你害得先师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葛衣老者脸色倏转狰狞,道:“他夺我所爱,害得我痛苦一生,这又怎么说?” 夏侯岚为之一怔,道:“你是指我那义母?” 葛衣老者摇头说道:“不是……” 白如冰面有异色,微微低下了头! 葛衣老者目光斜瞥,忽地改口说道:“我已够痛苦,不愿再提当年往事了!” 夏侯岚道:“那么,匹夫,药力发散既在片刻之后,我如今擒你该还来得及……” 葛衣老者一摇头,笑道:“来不及了,不信你运气试试?” 夏侯岚未答话,但却突然脸色大变! 葛衣老者睹状大笑说道:“你这一辈子别想再恢复你那高绝功力了,除非服用我那独门解药,可是,你想我会给你么?” 夏侯岚双目赤红,神态怕人,方待说话! 白如冰突然冷冷说道:“金玉容,你忘了,还有我在这儿!” 葛衣老者一点头,道:“白如冰,你能动我,但你绝不敢动我!” 白如冰道:“我想不出任何理由……” “有!”葛衣老者截口说道:“你那位柴姐姐……” 白如冰冷笑说道:“我那位柴姐姐已含恨谢世多年了!” 葛衣老者阴阴地笑了笑,道:“她是含恨而殁多年了,但是她还有一子一女如今犹高高兴兴的活在世上,而且都在我掌握之中!” 白如冰脸色一变,喝道:“金玉容,你敢……” 葛衣老者笑了笑,道:“我来时已有所交待,五更时分我若还没有回去,尽管拿柴玉霞的一子一女开刀,你看我敢不敢!” 白如冰脸色又一变,道:“我可以擒下你交换……” 葛衣老者道:“你知道他们现在何处么?” 白如冰道:“我可以问你!” 葛衣老者笑道:“你以为我会说么?” 白如冰道:“我以为你也该怕死!” 葛衣老者笑道:“人生自古谁无死?迟早而已,我心愿已了,仇恨已消,死又何妨?再说,有柴玉霞那一子一女陪死,我金玉容也不会寂寞了!” 白如冰脸色大变,默默无语! 葛衣老者一笑又道:“白女侠,我守诺把夏侯岚交给了你,你快带他去找夏侯一修吧,不过,事后我希望你别杀了他,让他尝尝走投无路,比死还难受的痛苦,最后奉劝莫跟我,否则别怪我四处闲逛不回去,一旦过了五更,懊悔的是你,言尽于此,告辞了!”一扬手,腾身飞射而去! 夏侯岚没动,也没开口,他木木然站在那儿,双目赤红,唇角渗血,神煞好不怕人! 白如冰突然一跺脚,飞起一指点向夏侯岚,拉着白素贞腾身而起,轩辕极一把抄起夏侯岚,与冷天池随后跟起!转眼间,都不见了! 刹时间,这罗家四周好寂静,好空荡! 不,有东西在动,那是死尸堆中一个满身浴血的人,看不清楚他是谁,但是他慢慢爬起,摇晃着,步履跄踉地走了,没一会儿,也消失夜色中! 如今,这一片,算是真的归于寂静、空荡! 同样的一钩冷月,同样的昏暗月光,洒照在“金陵”近郊的”栖霞山”上,“栖霞山”原名摄山,最高处名伞山。 “栖霞山”在群山环抱之中,林木阴翳,每届晚秋,满山红叶,灿烂有如晚霞,其间溪泉山石,俱有史迹。 有句诗云:“停车坐看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多少天涯游子为此间陶醉。 在这“栖霞山”的深处,’有一座“栖霞古刹”,这座“栖霞古刹”历史最古,史事最多,相传为南齐明僧绍舍宅所建。 僧绍是宦门之后,淡于名利,终生不仕,为淡泊明志,乃建寺于此修炼,隋唐二代对此寺均增建寺殿,宋明也大事修葺,所以规模宏伟,列为当今四大丛林(崇灵岩,荆州玉泉,天台国清)。 如今,这座“栖霞古刹”内,微露几点灯光,其中有一点,是透自寺后一间精舍中,精舍中,但见灯光,不闻人声,空山寂寂,曲野无声声在树间! 蓦地里,人影横空,划破寂静夜色,这“栖霞古刹”后院内,射落一条枯瘦人影,正是那葛衣老者! 他甫一着地,暗隅中立即转出一名面目阴沉,身材高大的黑衣人,近前恭谨躬下了身:“老主人回来了?” 葛衣老者微一点头,“嗯!”了一声,道:“姑娘睡了么?” 那黑衣人道:“回老主人,属下适才尚见姑娘在房中走动……” 葛衣老者一摆手,举步向那间灯光透窗的精舍走了过去! 适时,那黑衣人也躬身而退! 到了精舍门了,葛衣老者举手轻轻地拍了门,柔声问道:“乖儿,睡了么?” 精舍内,响起个甜美但略显冰冷的话声:“还没有,你要干什么?” 葛衣老者忙道:“不干什么,我刚回来,看看你睡了没有!” 精舍中那甜美而冰冷的话声道:“还没有,不过我就要睡了!”分明,这是不欢迎! 但葛衣老者没在意,笑着说道:“乖儿,既是你还没睡……” 精舍中那甜美而冰冷的话声道:“你想进来?” 葛衣老者忙道:“是的,乖儿!” 精舍中那甜美而冰冷的话声道:“有事么?” 葛衣老者忙又应了一声:“是的,乖儿!” 精舍中那甜美而冰冷的话声道:“你刚才不是说没事儿么?” 葛衣老者窘笑说道:“乖儿,我是刚想起一件事……” 精舍中那甜美而冰冷的话声道:“有话进来说,门没有拴!” 葛衣老者忙应了一声,推门行了进去! 这是一间布置华丽的精舍,墙一角那张软榻上,和衣斜倚着一个白衣少女,她清丽淡雅,像是一株雪里寒梅! 葛衣老者在一张锦凳上坐下,抬眼望了望,道:“乖儿,你怎么还没睡?” 白衣少女的娇靥上,堆着一层寒霜般冷意,却是连看也未看葛衣老者一眼,冷冷说道:“有什么事,说吧?” 葛衣老者迟疑了一下,脸上堆起笑意,道:“乖儿,我已被强敌识破……” 白衣少女道:“我始终就没听你说过强敌是谁!” 葛衣老者忙道:“今夜我可以告诉你了,就是那‘罗刹夫人’白如冰!” 白衣少女“哦!”地一声,道:“原来是她?你以前为什么不告诉我?” 葛衣老者赔笑说道:“乖儿,那是我怕你操心……” 白衣少女道:“那么今夜为什么又告诉了我?” 葛衣老者道:“事到如今,祸已临头,我该让你知道咱们的强敌……” 白衣少女截口说道:“不是咱们,是你!” 葛衣老者一连应了三个好字,道:“是我的强仇,是我的强仇,行么,其实,乖儿,我的强仇跟你的强仇,又有什么分别?” 白衣少女道:“不但有分别,而且有很大的分别,因为凡是你的强仇,都该是我的朋友,你明白了么?” 葛衣老者脸色微变,道:“乖儿……” “别叫我!”白衣少女冷然说道:“那么你如今打算怎么办?” 葛衣老者道:“这地方已不能再待下去了……” 白衣少女道:“我才在这儿安稳没两天,你又要我走。” 葛衣老者道:“乖儿,你知道,这是没办法的事,我何尝愿意东躲西藏,南迁北移,可是我怕这地方迟早会被她发现……” 白衣少女道:“那么,似这样东躲西藏,究竟要到哪一天为止,是办法么?” 葛衣老者搓了搓手,点头说道:“我也知道不是办法,我更不愿意让你受奔波之苦,可是,乖儿,你知道,我不是她的对手……” 白衣少女霍地转过娇靥,美目逼视,冷然说道:“说来说去,你仍是想要那‘玉蟾蜍’,对不?” 葛衣老者强笑说道:“乖儿,我不否认,可是……” “可是什么?”白衣少女冷然说道:“我不告诉过你了?‘玉蟾蜍’是我的护身符,我若一旦把它给了你,不但我爹娘的仇报不了,便是我这条命……” “乖儿!”葛衣老者截口说道:“你仍认为你不是我的亲骨血?” 白衣少女道:“除非日出西山,否则你别想让我相信你!” 葛衣老者道:“乖儿,你难道真不……” 白衣少女道::我不得不为自己的安危着想!” 葛衣老者身形倏颤,道:“乖儿,你总有一天会懊悔的……” 白衣少女道:“我懊悔什么?” 葛衣老者摇头悲笑,说:“乖儿,等你明白你是我的亲骨血时,就来不及了!” 白衣少女沉默了一下,忽道:“你真的非要‘玉蟾蜍’不可?” 葛衣老者目中寒芒一闪,道:“乖儿,要不是因为强仇来到,祸将临头,我要它干什么?” 白衣少女略一迟疑,毅然点头,道:“好吧,我答应你……” 葛衣老者大喜,霍地站起,道:“乖儿,你……” 白衣少女冷然说道:“我话还没有说完!” 葛衣老者忙道:“乖儿,你说,你说!” 白衣少女道:“我有一个条件,你要答应,我就把‘玉蟾蜍’的藏处告诉你,你若不愿答应,那你我就作罢论……” 葛衣老者忙道:“乖儿,你只管说,我对你素来百依百顺,恨不得能把天上的月亮摘给你,还有什么不能答应的条件?” 白衣少女道:“那我先谢谢了,把那位上官姑娘交给我……” 葛衣老者脸色一变,道:“哪位上官姑娘?” 第十八章 智斗老魔 白衣少女脸色一寒,道:“你若不愿那就算了!” 葛衣老者忙道:“乖儿,我只是问问……” 白衣少女道:“难道你手里有两位上官姑娘么?” 葛衣老者强笑一声,有意岔开话题,道:“乖儿,你要她干什么?” 白衣少女道:“那是我的事,你就不用管了,在我看来,用一个跟你毫不相关的上官姑娘,换那你急需的‘玉蟾蜍’,该是很划得来的事!” 葛衣老者道:“乖儿,父女之间无什么划得来划不来,只是我要告诉你,那上官凤是强仇一伙,你若是救了她……” 白衣少女道:“谁说我要救她?” 葛衣老者道:“这么说,乖儿不是要救她……” 白衣少女道:“我也没说不救她!” 葛衣老者道:“那么乖儿是要……” 白衣少女道:“我不说了,那是我的事,你把上官姑娘交给我后,她就是我的人了,万事自然由我做主!” 葛衣老者眉锋微皱,沉吟了一下,突然点头说道:“好吧,乖儿,我答应你……” 白衣少女道:“我先说明,上官姑娘若有毫发之伤,我拒不接受,你一辈子也休想得到‘玉蟾蜍’,我这话你该懂!” 葛衣老者脸色一变,道:“乖儿,你把我当成什么样的人了,你放心,上官凤若有毫发之伤,你唯我是问,乖儿……”嘿嘿一笑,接道:“‘玉蟾蜍’藏在何处?” 白衣少女冷冷说道:“上官姑娘现又在何处?” 葛衣老者强笑说道:“乖儿,看来你连我也信不过……” 白衣少女道:“你说错了,我对任何人都信得过,唯独信不过你!” 葛衣老者笑道:“好,好,好,乖儿,我这就把她带来交给你……”一顿,转向窗外轻喝说道:“来人!” 衣袂飘风声如电而至,只听窗外有人应道:“属下在!” 葛衣老者道:“请上官姑娘到这儿来!” 窗外那人应声而去,稍顷,步履响动由远而近及门外而止,随听适才那人恭声说道:“禀老主人,人带到!” 葛衣老者道:“进来!” 门外,应声走进了那面目阴沉,身材高大黑衣人,他双手扶着上官凤,上官凤人在昏迷中,显然是被制了穴道! 人虽被制了穴道,可是她衣衫整齐,娇靥神色如常,除了一头秀发略显蓬松之外,简直跟酣睡一样!由此可见,上官凤并未受到任何折磨! 白衣少女神情微松,冷然说道:“把上官姑娘扶到床上来!” 那黑衣人迟疑了一下,望向葛衣老者! 葛衣老者扬眉叱道:“姑娘的话你没听见么?” 那黑衣人忙应声把上官凤扶了过去! 白衣少女向他摆了摆手,道:“没你的事了,你去吧!” 这回黑衣人未再迟疑,应声恭谨躬身而退! 白衣少女望了榻上上官风一眼,转注葛衣老者,道:“她就是上官凤么!” 葛衣老者点头应道:“是的,乖儿,她就是上官凤!” 白衣少女道:“不是你派人假扮冒充的么?” 葛衣老者笑道:“乖儿,我的易容术虽独步宇内,但还瞒不了你,如今她就在你身边,你若不放心尽可以……” 白衣少女淡淡说道:“那倒不必了,反正我也没见过上官姑娘……” 葛衣老者皱眉说道:“乖儿,难道我还会……” 白衣少女截口说道:“既是她那最好,你有没有给她服用过什么非你独门解药不能解的药物?” 葛衣老者苦笑说道:“乖儿,你知道,我坐在这儿根本就没动!” 白衣少女道:“那不必在如今,你只答我一句有没有?” 葛衣老者道:“乖儿,没有!” 白衣少女点头说道:“没有就好,要是她服过什么药物,我也不要……” 葛衣老者道:“乖儿放心,父女之间没有欺诈,如今可以告诉我……” 白衣少女一摇头道:“还不是时候,你出去一下,我要跟上官姑娘说几句……” 葛衣老者忙道:“乖儿,你……” 白衣少女冷然说道:“女儿家的私话,你也要听么?” 葛衣老者摇头说道:“我不要听,只是,乖儿,我把上官凤已交给了你……” 白衣少女截口说道:“我怎知道你交给我的是不是上官凤?又怎知道你交给我的是怎样的上官凤?我总要问清楚后才能把‘玉蟾蜍’的藏处告诉你!” 葛衣老者变色说道:“乖儿,这未免……” “未免什么?”白衣少女冷冷说道:“你若不愿意,那就算了!” 葛衣老者目中如飞闪过一丝异采,忙笑道:“我没说不愿意,我只是说乖儿未免太不能相信我的话了!” 白衣少女冷漠地道:“那你自己知道是为什么?” 葛衣老者无可奈何地耸眉摊手,摇头一笑,道:“好吧,就等你问完话后再说吧!”说着,他站了起来! 白衣少女美目深注,突然笑了,那笑容看来怕人:“想必,此时你心中已对我恨之入骨,一旦‘玉蟾蜍’到手,只怕你绝轻饶不了我,对么?” 葛衣老者变色说道:“乖儿,你这是什么话?虎毒不食子,多少年来我对你……” 白衣少女截口说道:“那皆因‘玉蟾蜍’一直在我手中!” 葛衣老者脸色又一变,但旋即摇头悲笑,道:“乖儿,你要这么想,我无可奈何,等你把‘玉蟾蜍’交给我后,你就会知道我是不是你想象中……” “是的!”白衣少女道:“玉蟾蜍’就像个试金石,到那时我一定会知道的!” 葛衣老者身形倏颤,心中似甚为悲痛,道:“乖儿,我暂时回避,你只管问她吧!”话落,他转身行了出去!白衣少女及时说道:“话说在前头,我跟上官姑娘谈话的时候,任何人不许靠近此屋十丈内,否则别怪我说话不算话,当然,如果有人能自信不被我发觉,那又当别论!” 葛衣老者已出了精舍,只听他在外面说道:“乖儿放心,没有人敢来窃听的!” 随即,步履声渐去渐远,终于归于寂静! 白衣少女凝神一阵静听,片刻之后,突然抬手拍向了榻上的上官凤,上官凤娇躯一震而醒,翻身跃起,入目眼前景象,立即变色喝道:“你,你是谁?” 白衣少女淡淡一笑,拍了拍软榻,道:“姑娘请坐下说话!” 上官凤站在榻边未动,娇靥上堆着一层浓浓寒霜,美目中煞威闪射,神色怕人地道:“答我问话,你是谁?” 白衣少女柔婉一笑,道:“姑娘,我是谁,稍时自当奉告,要紧的是我如今该告诉姑娘,我绝没有一点恶意,跟姑娘也是友非敌……” 上官凤冷冷一笑,道:“人心险诈,阴狠毒辣,我如今不会相信任何一人!” 白衣少女笑了笑,道:“夏侯大侠该属例外,对么?” 上官凤神情一震,娇靥微酡,道:“你,你究竟是谁?” 白衣少女道:“我不说过么?稍时自当奉告,如今何妨请坐下谈?姑娘,我若有害你之心,不会解开你的穴道,对么?” 上官凤道:“我倒不是怕你害我,我是耻与你们为伍!” 白衣少女淡淡笑道:“姑娘,你错了,我是个既不同流也不合污的人!” 上官风道:“那么你是谁?” 白衣少女皓腕轻抬,拍了拍软榻,道:“姑娘,请坐下谈!” 上官凤迟疑了一下,终于坐了下去! 她甫坐定,白衣少女便美目凝注地问道:“姑娘便是上官凤?” 上官凤微愕说道:“不错,我正是上官凤,你以为我是……” 白衣少女微一摇头,道:“别误会,姑娘,我只是没有见过姑娘,怕被人瞒骗了……” 上官凤道:“谁?” 白衣少女道:“那劫掳姑娘之人!” 上官风脸色一寒,道:“你是指那癫和尚?” 白衣少女摇头说道:“他不是癫和尚,姑娘,他只是冒充假扮癫和尚……” 上官凤讶然说道:“那么他是谁?” 白衣少女道:“姑娘,别着急,容我稍时一并奉告!” 上官凤道:“他如今在哪儿?” 白衣少女道:“出去了……”抬手一指榻边锦凳,道:“刚才还坐在这张凳子上!” 上官凤脸色一变,冷哼说道:“我找他去……” 她要站起,却被白衣少女一把拉住:“姑娘,你不是他的对手,再说,这间精舍十丈外,少说也有二十名高手禁卫着,且请作小忍!” 上官凤未再动,白衣少女却及时又道:“姑娘,你我都是女儿家,女儿家相对,该没有什么不方便说的,姑娘,他可曾对姑娘……” 上官风冰雪聪明,玲珑剔透,娇靥一红,摇头说道:“没有!” 白衣少女神情一松,道:“那还好,这总算不幸中之大幸……”顿了顿,接道:“姑娘,现在我告诉姑娘我是谁,姑娘可听说过董婉若这个名字这个人?” 上官凤一震急道:“莫非姑娘就是董……” 白衣少女点头说道:“是的,姑娘,我就是董婉若!” 上官凤双眉一扬,激动地道:“天下武林人人在找姑娘,夏侯大侠也为此几番与人拼斗,原来姑娘是被癫和尚这贼……” 董婉若截口说道:“姑娘,他不是癫和尚!” 上官凤忙道:“姑娘刚才说过了,那么他是谁?” 董婉若道:“姑娘,你可听说过‘千面书生’金玉容此人?” 上官凤脱口一声惊呼,急道:“金玉容,我知道,就是害夏侯前辈……” 董婉若点头说道:“是的,姑娘,就是那个金玉容!” 上官凤脸色大变,道:“姑娘,莫非他就是金……” 董婉若道:“是的,姑娘,他就是金玉容!” 上官凤美目中煞威一闪,道:“好个人面兽心,禽兽不如的东西,原来他没死……” “不,姑娘!”董婉若摇头说道:“金玉容是死了,可是后来武林中出了个董天鹤……” 上官风道:“难道董天鹤就是……” 董婉若点头说道:“是的,姑娘,董天鹤是金玉容的化身!” 上官凤讶异欲绝地道:“这么说,董天鹤也没有……” 董婉若道:“不,姑娘,董天鹤也死了,只是后来武林中又出了个癫和尚!” 上官凤点头说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原来那蒯半千是……” 董婉若道:“姑娘,千万别冤枉蒯半千,蒯半千已被他杀害了,与一块大石同沉‘洪泽湖’底,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算算该在夏侯大侠当年诈死,蒯半千亲手埋了夏侯大侠之后……” 上官凤听得神情震动,目闪煞威,道:“好个鄙卑无耻,禽兽不如,又复阴狠毒辣的匹夫,原来多少年来谋害夏侯大侠的就是他,恨只恨夏侯大侠不知道,要不然……”目光忽凝,接道:“这么说来,姑娘也不姓董,而该姓金了?” 董婉若点头说道:“我是不姓董,但也不姓金!” 上官凤微怔说道:“那么姑娘姓什么,是……” 董婉若淡淡说道:“姑娘,我该复姓夏侯!” 上官风一震急道:“那么姑娘是……” 董婉若道:“姑娘,我是夏侯贞,明白么?” 上官风脱口一声惊呼,道:“我明白,姑娘,那么当年……” 董婉若道:“当年那三具尸体,都是金玉容以别人假扮的!” 上官凤略趋平静,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那么姑娘是怎知……” 董婉若道:“这都是家母临终前告诉我的!” 上官凤道:“那金玉容是否知道姑娘是……” 董婉若摇头说道:“很难说,也许他知道,也许他不知道!” 上官凤愣然说道:“姑娘,这话怎么说?” 董婉若道:“因为家母被他强占时,腹中已怀了我,他原把我当成了他的亲骨肉,可是后来我告诉了他……” 上官凤道:“他相信了么?” 董婉若摇头说道:“他说他不相信,他坚认为我是他的亲骨肉,且口口声声叫我乖儿,对我仍是那么疼爱,他并说那是家母仇恨他,所以拿话骗我以引起祸端,造成人伦悲剧!” 上官凤点了点头,尚未说话。 董婉若已然接着又道:“可是我却认为那是因为唯有我知道‘玉蟾蜍’的藏处!” 上官凤道:“这也有可能……” 董婉若道:“我认为他对我好,一直坚认我是他的亲骨肉,这是真正,而又唯一的原因,一旦我把‘玉蟾蜍’的藏处告诉了他,恐怕我马上会有杀身之祸!” 上官凤脱口说道:“那姑娘千万别把‘玉蟾蜍’的藏处告诉他!” 董婉若摇头笑了笑,道:“可是我已经预备把‘玉蟾蜍’的藏处告诉他了!” 上官凤一惊忙道:“姑娘,这是为什么?” 董婉若道:“我若不答应把‘玉蟾蜍’的藏处告诉他,他焉肯把姑娘交给我?” 上官凤忙道:“姑娘是用‘玉蟾蜍’换了我?” 董婉若点头说道:“是的,姑娘!” 上官凤变色说道:“姑娘,不行,那绝……” 董婉若截口说道:“姑娘,你可知道落在他手中的后果?” 上官凤点头说道:“我知道,可是,姑娘,你可知道一旦把‘玉蟾蜍’交给了他,那又会有什么后果,不但姑娘安危堪虞,血仇难报,便是天下武林也要跟着遭难,我怎可……” 董婉若道:“姑娘,女儿家清白为重!” 上官凤娇靥一红,陡扬双眉,道:“姑娘,那受害的总是上官凤一人!” 董婉若一阵激动,道:“姑娘令人敬佩,这么说,姑娘是准备牺牲自己了?” 上官凤摇头说道:“姑娘,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董婉若道:“可是我不能让姑娘那么做!” 上官凤脸色一变,道:“姑娘莫非要陷上官凤于不义么?” 董婉若突然笑了,道:“姑娘,我听说夏侯大侠是先父的义子兼高足!” 上官凤点头说道:“是的,姑娘!” 董婉若道:“那么我该叫他一声大哥!” 上官凤道:“他是比姑娘长几岁!” 董婉若嫣然一笑,道:“能有像姑娘这么一位未过门的嫂子,我深感荣幸!” 上官凤刹时红了娇靥,忙道:“姑娘,说正经的……” 董婉若道:“天下还有比婚姻大事更正经的么?” 上官凤娇靥又复一红,方待再说! 董婉若笑容一敛,庄容又道:“姑娘,请放心,我也明白利害,我已有万全之策,要不然我岂会轻易把‘玉蟾蜍’交给他?” 上官风道:“姑娘什么万全之策?” 董婉若笑道:“姑娘敢是不相信?” 上官凤毅然点头,道:“事关重大,我不得不问个清楚!” 董婉若笑了笑道:“假如姑娘对我这万全之策尚称满意呢?” 上官凤迟疑一下,点头说道:“那我答应姑娘,马上走!” 董婉若道:“这么说,倘若姑娘对我这万全之策不满意,姑娘就不会走了?” 上官凤点头说道:“是的,姑娘,事实如此!” 董婉若含笑说道:“那好,姑娘请听听看,姑娘离开此地之后,请尽速找着我那位大哥,让他到‘玉蟾蜍’藏处附近埋伏等候,然后我再带着金玉容到那地方去,如此一来,不但可保‘玉蟾蜍’不落他手,更可以一举擒得金玉容,姑娘,这是否万全之策?” 上官凤点了点头,道:“确是万全之策,可是却有几个难行之处!” 董婉若道:“姑娘以为哪几处难行?” 上官凤道:“第一,我不知道夏侯大侠现在何处,难以找寻……” 董婉若道:“据我所知,他可能仍在‘金陵’附近……” 上官凤道:“姑娘怎知道……” 董婉若道:“我听他们说过!” 上官风道:“万一他要不在‘金陵’附近呢!” 董婉若道:“金玉容假造‘一残指’伤痕嫁祸,如今人人都以为他掳去了我,武林中已闹得满城风雨,纵然他不在‘金陵’附近,找他谅也不是难事!” 上官凤道:“即或不难,但短时间内恐怕办不到!” 董婉若点头沉吟了一下,道:“姑娘且请先说那第二个难行之处!” 上官凤道:“姑娘是放我走,而不是送我走,金玉容手下高手很多,他随时可以派人把我拦截回来的。” 董婉若道:“姑娘的所学,难道对付不了他属下那些高手?” 上官凤道:“姑娘,我没有必胜的把握,这件事只许成不许败,何况双掌难敌四手,我一个女流怎抵得……” 董婉若笑道:“姑娘,请放心?这我有办法,我有只通灵信鸽,姑娘暗中把它带在身上,等姑娘自信到了安全处后再把它放了,我见了信鸽再带他去取‘玉蟾蜍’!” 上官凤想了想,道:“这办法勉强可行,只是,姑娘,还有一个难行之处!” 董婉若道:“姑娘请说!” 上官凤道:“姑娘怎知我有没有找到夏侯大侠,万一我还没有找到夏侯大侠,而姑娘已经带着金玉容到了‘藏宝处’,那岂不……” 董婉若道:“那也没有关系,你我期以三天,三天之内,万一姑娘仍找不着我那位大哥,请姑娘把这消息传扬出去,让别人来对付他也是一样!” 上官凤道:“可是那样‘玉蟾蜍’岂不被……” 董婉若道:“我宁愿它落人任何人手中,也绝不给金玉容!” 上官凤道:“到那时恐怕姑娘自己……” 董婉若道:“这一点姑娘请放心,在我未说出‘玉蟾蜍’藏处之前,他绝不敢动我,再说到那时我那位大哥也会闻讯赶来,只要我一说明,还怕他不救我么?” 上官凤点了点头,默默未语,但她旋又说道:“姑娘,有句话,我不知当说不当说!” 董婉若淡淡说道:“姑娘是说,万一他真是我的生身之父该怎么办?” 上官凤心中一震,道:“姑娘高智,正是如此!” 董婉若娇躯微颤,香唇边掠过一丝轻微抽搐,道:“姑娘,任何人也不会因有这么一位生身父而感到骄傲,再说,欠人家的总是要还的,姑娘以为对么?” 上官凤心中又复一震,默然未语,半晌始道:“姑娘,他肯在这种情形下放我走么?” 董婉若道:“那很难说,他这个人心智之高令人害怕,我以为他不会不明白我的打算,不过,姑娘……”笑了笑,接道:“有道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何况这是武林人人觊觎的重宝?在一个‘贪’字驱使下,我认为值得一赌,愿意一赌!” 上官凤道:“但愿如此……” 董婉若道:“姑娘,那么请记住,三天之内,地点在‘金陵’董家大院!” 上官风道:“姑娘,我记下了!” 董婉若微一点头,倏扬轻喝:“来人!” 只听一阵衣袂飘风声由远而近,随听精舍外有人应道:“属下在,请姑娘吩咐!” 董婉若冷冷说道:“请老主人!” 精舍外那人应声而去,转眼间,精舍外步履之声又起,随着这阵步履声,走进了那葛衣老者! 上官凤面布寒霜,目射煞威,但她未说话! 葛衣老者则向着她含笑说道:“上官姑娘,委曲了!” 上官凤尚未说话,他却已转向了董婉若,含笑问道:“乖儿,你叫我么?” 董婉若冷漠地道:“不错,是我叫你!” 葛衣老者笑了笑,道:“跟上官姑娘谈话谈完了么?” 董婉若道:“要没有说完,我不会叫你!” 葛衣老者笑道:“乖儿说的是,你叫我来……” 董婉若道:“我告诉你一声,我要释放上官姑娘……” 葛衣老者笑吟吟地道:“上官姑娘已是乖儿的人了,乖儿爱怎么办,就怎么办!” 董婉若道:“你不觉得意外么?” 葛衣老者摇头笑道:“我一点也不感觉意外,乖儿要上官姑娘,自然只有释放一途!” 董婉若道:“这么说,你没有意见?” 葛衣老者道:“我由来对你都是百依百顺!” 董婉若冷冷一笑,道:“我先说明,我要在放了上官姑娘之后,才带你去取那‘玉蟾蜍’,事关你自己,你要三思!” 葛衣老者眉锋微皱,道:“这原在我意料中,不过,乖儿,你这样做是害我!” 董婉若道:“怎么说?” 葛衣老者道:“上官姑娘是夏侯岚的红粉知己,她离此之后定然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夏侯岚,那时……” 上官凤脸色为之一变! 董婉若却平静地道:“你想我会把取宝的事告诉上官姑娘么?” 葛衣老者道:“我认为乖儿所以要放上官姑娘,该不会有别的用意……” 董婉若冷笑说道:“你料对了,我请上官姑娘去找我那位大哥在那‘玉蟾蜍’藏处预先埋伏,等着擒你报仇!” 葛衣老者道:“乖儿,那是你亲手杀死你的生身之父!” 董婉若道:“欠人家的总是要还的,你若不愿意,可以作罢!” “不!”葛衣老者摇头说道:“让事实来证明-切,我愿意!” 上官凤未感诧异,因为这原在董婉若意料之中! 董婉若冷冷一笑道:“你愿意就好,我要告诉你,我有办法知道上官姑娘是否已安全离此,倘若你半途派人拦截……” “乖儿!”葛衣老者摇头说道:“你既然放了她,我绝不会再拦截她的!” 董婉若道:“会不会那是你的事,我只是告诉你,我自有办法知道上官姑娘是否安全,倘若你不守信诺,半途派人拦截了她,这一辈子你休想再要‘玉蟾蜍’!” 葛衣老者道:“乖儿,我说过,绝不拦截她!” 董婉若道:“还有,上官姑娘如今离此,明日此时,我带你去取‘玉蟾蜍’……” 葛衣老者摇头叹道;“乖儿,看来你是太以不相信我了,好吧,我答应!” 董婉若道:“那么,如今你出去下个令吧!” 葛衣老者似甚为悲痛,默默地点了点头,转身行了出去! 听得步履声远去,上官凤敛态摇头,道:“姑娘,他若不是姑娘的生身父,便是极擅装作……” 董婉若冷笑说道:“我却以为是后者!” 上官凤话锋忽转,皱眉说道:“我很奇怪,他明知是个圈套,怎会往里头钻……” 董婉若道:“我不刚说过么,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玉蟾蜍’武林重宝,便是舍了命也值得一试,他该就是这么想!” 上官凤默然未语! 董婉若又道:“姑娘,天快亮了,姑娘早片刻离此,就多片刻工夫去寻找我那位大哥,我不再留姑娘,请姑娘早点上路吧!”说着,她转身至垂幕后取出一只丝囊,走过来递向上官凤,道:“姑娘,这丝囊里装的是我那只通灵信鸽,我已经给它服过药物,两个时辰后它自会醒转,这样它可以安安静静地让姑娘把它带出去,但请记住,这丝囊珍贵异常,姑娘要千万保管好绝不可丢了!” 上官凤也未多问忙伸手接过系在腰间,经风氅那么一盖,却也难发觉她带了东西,预备妥当后,董婉若道:“姑娘,走,我送你出去!” 上官凤忙道:“姑娘请早点安歇吧,我自己……” 董婉若摇头说道:“此处是‘栖霞山栖霞古刹’,地处深山,路不好走,姑娘也不一定认得路,让我送姑娘到门口给姑娘指明路径吧!” 上官凤未再拒绝,当即说道:“既如此,我在这儿请姑娘保重了!” 董婉若柔婉笑道:“多谢姑娘,我自会小心,姑娘也请保重!” 上官凤口齿启动,还想再说些什么! 而董婉若已然含笑道:“姑娘,请放心,天色不早,姑娘快走吧,有什么话留待后日见面时再说好了,只请记住那丝囊!” 上官凤仍未多问,闭口不言,转身行了出去! 这里,董婉若也迈动莲步跟了出去! 过后院,穿大殿,来到了“栖霞古刹”的大门外! 大门外,那葛衣老者带着几个黑衣人已然等候在那儿了,一见董婉若陪着上官凤出来,他立即含笑说道:“乖儿,我已下了令,上官姑娘一路通行无阻!” 董婉若淡淡说道:“那最好不过,谢谢你了!” 葛衣老者呆了一呆,猛一阵激动,道:“乖儿,这是多年来,我第一次听你这样对我说话!” 董婉若道:“你若不喜欢,我仍……” 葛衣老者忙道:“喜欢,喜欢,我哪有不喜欢的道理?” 董婉若未再理她,径自转向上官凤,向着山下指指点点,说明了出山路径,最后说道:“姑娘听明白了么?要不要我再说一遍?” 上官凤微摇螓首,道:“谢谢姑娘,不必了,我已经记住了!” 董婉若道:“那么,我祝姑娘一路平安!” 上官凤道:“谢谢姑娘,姑娘也请多保重,我走了!”握了握董婉若的一双柔荑,腾身飞掠而去! 葛衣老者突然扬声说道:“上官姑娘走好,恕老朽不远送了!” 上官凤未答理,人像一片红云,一闪没入峰下树海中! 董婉若一直目送上官凤远去不见,她方始默默地转身行进庙门,葛衣老者忙跟上一步,道:“乖儿,咱们何时动身?” 董婉若美目前视,未看他一眼,淡淡说道:“我不是说过了么?明夜此时。” 葛衣老者点头笑道:“好,好,明夜此时,明夜此时!……” 顿了顿,忽转话锋,接道:“乖儿,你看她找得到夏侯岚么?” 董婉若道:“应该不是难事!” 葛衣老者点头说道:“但愿如此,但愿如此!” 董婉若脸色一变,冷冷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葛衣老者忙赔笑说道:“我这是为乖儿着想,乖儿难道不希望……” 董婉若冷然截口说道:“我自然希望她能很快地找到夏侯大侠,而且越快越好!” 葛衣老者道:“这不就是了么?我说但愿如此,并没有错呀!” 董婉若道:“错是没有错,只是那是我的事!” 葛衣老者将头连点地道:“是,是,是,我以后不说,我以后不说!” 董婉若冷哼一声,道:“你是认为她找不到夏侯大侠,是么?” 葛衣老者神情微震,忙道:“乖儿,若顺你的心,我希望她能很快地找到夏侯岚,要照我自己的意思,我自然不希望她找到夏侯岚!” 董婉若道:“我不管那么多,到时候我若见不着上官姑娘,你休想让我说出‘玉蟾蜍’的藏处,你明白么?” 葛衣老者忙道:“乖儿,你放心,我说过,绝不动她!” 董婉若道:“我放不放心,那无关紧要,紧要的是上官姑娘的安危,关系着你是否能得到‘玉蟾蜍’,我希望你要三思而后行!”说着话已进了后院、她甩香袖径自行向精舍! 葛衣老者未跟过去,停步说道:“乖儿,早些睡吧,明天……” 董婉若未理他,进了精舍,砰然一声关上了门! 葛衣老者皱了眉,摇了头,但他旋即一笑转身行去…… 晌午不到,“金陵城”里来了个美艳红衣少女,自然,她是上官凤,她到了“金陵”,没往别处走,径奔“夫子庙”与“秦淮河”! 姑娘聪明,她想向秦六或铁牛打听夏侯岚,那要比她自己到处乱找要容易得多,也快得多! 姑娘她找对了地儿,也找对了人儿! 她甫进“夫子庙”那热闹的一带,便由人丛中冒冒失失地跑过来个黑大汉,那正是铁牛! 他到了上官凤面前,三不管地瞪着眼,指着上官凤便道:“你,你这位姑娘不是老侯的……” 正愁难找,不想自己送上门来,上官凤喜道:“你可是叫铁牛?” 铁牛咧着嘴点了头:“正是,正是,难得姑娘还记得我,姑娘到这儿来是……” 上官凤忙道:“就是找你跟秦六!” 铁牛“哦!”地一声道:“姑娘找我两个有事儿么?” 上官凤道:“你可知道夏侯大侠现在何处?” 铁牛一怔,旋即笑道:“姑娘是说老侯?” 上官凤点头说道:“正是,你可知道……” 铁牛“哈!”地一声笑道:“怎么不知道,老侯这几天在‘金陵’出的风头可大了……” 上官凤“哦!”地一声,忙道:“他出了什么风头了?” 铁牛愕然说道:“怎么?姑娘不知道?” 上官凤摇头说道:“我不知道怎么回事?” 铁牛道:“‘秦淮河’一带赛灯船大会,姑娘也不知道?” 上官凤道:“我是由远地方来的,一点也不知道,还是你说吧!” 铁牛“哦!”地一声,道:“那怪不得,既然姑娘一点也不知道,还是我说给姑娘听吧,这得从头说起,老侯在‘洪泽湖’……” 他由“洪泽湖”畔乱石山事件,一直说到了夏侯岚驰援城西罗家为止,最后,他咧着嘴笑道:“老侯也真是,还是等事后我跟六哥才知道那贾少游就是他,姑娘你说他会不会瞒人?” 一番话,听得上官凤心头震动,脸色连变,容得铁牛把话说完,她高扬柳眉,美目中煞威闪射地道:“原来小翠红竟是……也多亏了她还有点良心,倒是那五大门派该死,你说了半天,他如今究竟在哪儿?” 铁牛一怔,旋即失笑,道:“姑娘瞧我多糊涂,说了半天我竟把最要紧的忘了,老侯他追那些狗娘……贼去了,他说……” 上官凤忙道:“追贼去了?他往哪儿追贼去了?” 铁牛摇头说道:“不知道,这他没说,不过他说一两天内就回来!” 上官凤心中一松,忙道:“一两天就倒来,一定能回来么?” 铁牛连道:“一定,一定,他一定能回来,他临走这么说的,老侯这个人,姑娘该比我清楚,他向来说一句算一句!” 上官凤点头说道:“那就好……”一顿接道:“你说城西罗家是他的……” 铁牛忙道:“是,是,是,不过这件事后罗家的人都远避了,不知道避到哪儿去了,如今的罗家是个空宅!” 上官凤颇感失望,“哦!”地一声,点了点头! 铁牛紧接着问道:“姑娘找老侯有什么事儿?” 上官凤道:“我有件很重要的事儿,一两天内一定要找到他!” 铁牛道:“什么事儿,姑娘?” 上官凤迟疑了一下,道:“武林中的事,总脱不了恩怨纠纷!” 铁牛未多问,道:“那姑娘放心,他一两天内一定回来!” 上官凤点了点头,道:“那就好,谢谢你了!” 铁牛咧嘴笑道:“我是老侯的朋友,姑娘跟我还客气……” 一顿,问道:“姑娘住在哪儿,请告诉我一声,等老侯回来,我好告诉他一声,让他找姑娘去,这样……” 上官凤道:“我刚到,还没有一定住在哪儿!” 铁牛道:“那么我替姑娘在附近找家客栈去……” 上官凤忙道:“不必了,谢谢你,我自己会……” 铁牛道:“我还是跟姑娘去一趟的好,这样可免姑娘再出来找我了,我总是要知道一下姑娘住在哪家客栈的!” 上官凤一想也是,当即说道:“那么,我有劳了!” 铁牛忙笑道:“我刚说过,姑娘别跟我客气,冲着姑娘跟老侯这点关系,我没能尽地主之谊已感不安……” 上官风想截口,铁牛却已然接道:“姑娘请跟我来!”转身向“夫子庙”广场外行去! 上官风未再多说,心想:岚哥称魔武林,没想到在这“金陵”的“夫子庙”、“秦淮河”一带,倒交了几位血性好朋友! 铁牛带着上官凤,找上了一家名唤“八方”的客栈,这家客栈离“夫子庙”不远,也挺宽敞洁净,很合适! 安置好了上官凤,铁牛告辞而去,临走他还告诉上官凤别着急,夏侯岚在一两天内一定转来! 在上官凤称谢声中,铁牛走了! 铁牛走后,上官风就在客栈后院中放了那只信鸽! 信鸽冲天而起,振翅高翔,刹时间变成了一点! 它把上官凤平安抵达“金陵”的消息,带给了远在“栖霞”等候回音的董婉若,事实上,上官凤她确是一路毫无阻拦地平安抵达了“金陵”,那葛衣老者,的确遵守了自己的诺言! 接着,她就住在这家客栈里耐心地等! 当然,既是夏侯岚一两天内一定转回金陵,她就没有把有人要往董家大院取宝的事宣扬出去! 日子易过,转眼便是两天,两天过后,她丝毫未见动静,不但未见夏侯岚寻来,便是铁牛也未露面! 上官凤急了,事实上她没办法再镇定,也没办法再耐心地等下去了,算算时间,葛衣老者前来“金陵”董家大院取宝的事,就在今夜,今夜关系着董婉若的安危!不行,她得找铁牛去! 而,她刚打算出门,后院中步履响动,直奔她所住这间上房门口行来,上官凤心中一跳,忙开了门!开门一看,她有点失望,可是心中松了一松! 那正是铁牛! 上官凤忍不住劈头便道:“他有消息了么?” 铁牛摇头说道:“老侯还没见影,我怕姑娘着急,所以来看看!” 上官凤皱眉说道:“怎么搞的,两天过去了,他怎么还没有回来?” 铁牛道:“那谁知道,也许是有什么事儿耽搁了!” 上官凤道:“他这一耽搁不要紧,怕要累得董姑娘……” 铁牛眼一瞪,忙道:“姑娘说谁?” 上官凤猛悟失言,迟疑了一下,毅然说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用再瞒你了,事情是这样的……”接着,她就把该说的说了一遍! 静听之余,铁牛脸色连变,听毕,他突然跺了脚:“糟了,糟了,这真要命,万一到时候老侯赶不回来,那岂不要连累董姑娘赔上一条命……”一顿咬牙接道:“原来那董天鹤就是那贼头儿,他董家也一个没死,老侯为这件事差点儿没丢了命,弄了半天原来是这么档事……”急忙抬眼说道:“姑娘,你看这该怎么办?” 上官风刹那之间变得很平静,沉吟了一下,道:“他说过他一两天内一定回来么?” 铁牛道:“姑娘,他临走时确是这么说的!” 上官凤道:“他在‘金陵’还有什么未了的事儿么?” “这个……”铁牛一怔,旋即说道:“罗家的宅院总不能让它空着,想必是……” 上官凤道:“这是他说的? 铁牛道:“他倒没说,我是这么猜想……” 上官凤道:“你该早告诉我!” 铁牛苦笑说道:“我只知道老侯他向来说一句算一句,我哪儿会想到……” 上官凤摇头说道:“别说了,如今怪谁也没有用,要紧的还是赶快想办法救董姑娘,我不能再等他了……” 铁牛忙道:“姑娘有什么好法子?” 上官凤道:“说不得只好用董姑娘那办法了……” 铁牛急道:“姑娘,用董姑娘的什么法子?” 上官风道:“还要麻烦你一趟……” 铁牛道:“姑娘,别跟我客气,只要用得着我,请尽管吩咐!” 上官凤道:“你找几个人,到‘金陵城’各处说一句话,就说今夜有人到董家大院去取那藏在董家大院的‘玉蟾蜍’就行了!” 铁牛道:“姑娘,这样就行了?只说这一句?” 上官凤点头说道:“这是无可奈何中的唯一办法了!” 铁牛道:“有用么?” 上官风道:“该有用,这消息一传扬出去,我认为天下武林豪雄必会闻风前来夺取,这样那‘玉蟾蜍’就不会那么容易地落在那金玉容手里了……” 铁牛道:“姑娘,谁是金玉容?” 上官风道:“就是那董天鹤老贼!” 铁牛似乎明白了,“哦!”地一声点了头,道:“姑娘,这样就能救董姑娘么?那夺宝的人一多,岂不……” 上官风道:“在董姑娘未说出‘玉蟾蜍’藏处之前,任何人都不会伤害她的!” 铁牛道:“既然能救董姑娘就行,姑娘,还有什么事么?” 上官凤微摇螓首,道:“没有了,不过只请记住,要快,这消息越传出去的早越好,要不然的话,会来不及……” 铁牛忙道:“姑娘放心,我这就去,我这就去!”说着,他哈了个腰,转身出门而去! 望着铁牛那高大身影不见,上官凤的两道黛眉,又复逐渐地皱了起来,而且越皱越深! 入夜,一弯冷月爬上梢头,悬挂碧空,将它那满身的金光,洒照在地上每一个角落! 董家大院内,空荡、寂静,更看不到一点灯光,一个人影,也听不见一点声息! 如今,在董家那高高的大厅瓦面上,迎风卓立着一个有着无限美好的红色人影! 自然,那是上官凤! 她由初更等到二更,由二更一直等到了如今! 然而,她不但未见武林群雄闻风前来夺宝,也未见董婉若带着那位葛衣老者金玉容到来! 她焦急,她忧虑,可是她脸上没露出来! 那是因为她知道,急一点用也没有! 蓦地,一阵辘辘车声及得得蹄声划破寂静夜色! 上官凤精神一振,忙循声望去,只见远处夜色中驰来了一辆单套黑马车,直向坐落在夜色中的董家大院驰来! 车马俱速,转眼间,这辆马车已然驰近,如今,上官凤看得更清楚了,那是一辆车帘低垂的马车! 由于车帘低垂,没办法知道车里都坐着谁! 但那高坐车辕,挥鞭赶车的,是个瘦削老头儿,这,上官凤她看的很清楚! 转眼间,马车驰到了董家门口,车辕上那赶车的老头儿一声轻喝,车停,马住!马车停在了董家大院门口! 随即,那低垂车帘掀动,车内走下了一个人,看得上官凤心中一跳,美目中倏射煞威! 那是葛衣老者,金玉容! 接着,金玉容扶出了另一个人,那是位白衣少女,正是董婉若,这两个人下车后,竟未见再有人下来! 上官凤不禁暗感诧异,她竭尽目力四下搜寻,难再看见一条人影,难道说金玉容他没带一个人? 这似乎不可能,金玉容他明知这个是陷阱! 而事实摆在眼前,金玉容他确乎没带人! 看来他不是胆大,便是又在玩什么花样! 只听砰然一声轻响,董家那两扇大门被金玉容震开了,紧接着听见金玉容哈哈笑道:“自己的家毕竟是好的!一进这门我心里就有说不出的感觉,乖儿,你有这种感觉么?” 未听董婉若答理,却听金玉容一笑又道:“想不到事隔多日,这份产业仍是我的,怎不令人高兴?乖儿,走,咱们先到各处看看去!”接着,是一阵步履声! 上官凤心知金玉容走过来了,她当即黛眉一挑,娇躯闪动,纵身跃下,直落董家那广大的前院中! 她甫落地,步履声已近,那屋角处已拐过了金玉容与董婉若,入目上官凤,金玉容微微一怔,停步,旋即笑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想不到在这儿又碰见了上官姑娘,芳驾莅临,寒家生辉,来,来来……” 他话尚未说完,董婉若已急忙走前数步,道:“上官姑娘,我那位大哥可……” 上宫凤截口说道:“夏侯大侠就在左近!” 董婉若为之一喜,转过娇躯,方待说话! 金玉容已然淡淡说道:“那么,麻烦上官姑娘把夏侯岚叫出来跟我见见,欠人家的债,总是要还的,我愿跟他当面本利两清!” 董婉若冷然说道:“哪怕你不还!” 金玉容道:“乖儿,等我还清了债后,你再发现我是你的生身父,那可就太迟了!” 董婉若道:“还债与你是不是我的生身父,这是两回事!” 金玉容悲笑一声,道:“就算是吧,那么麻烦上官姑娘……” 上官凤冷然说道:“无须我叫,到时候他自会出来找你!” 金玉容道:“上官姑娘这到时候一句何指?” 上官凤道:“等你逼迫夏侯姑娘说出藏宝处的时候!” 金玉容摇头说道:“上官姑娘,你错了,她不姓夏侯,她姓金,我也没有逼迫她,这是她对我的一点孝心!” 上官风道:“我指的就是夏侯姑娘……” 金玉容道:“上官姑娘,我告诉过你了,她不姓夏侯!” 上官凤道:“我认为她该姓夏侯……” 金玉容双眉一扬,方待说话! 董婉若突然说道:“我也认为我复姓夏侯!” 金玉容威态一敛,道:“好吧,乖儿,我顺你的意思就是!” 董婉若冷哼说道:“哪怕你不顺!” 金玉容脸色更为之一变,但他未接话,转望上官凤道:“上官姑娘,夏侯岚他该出来了,小女就要说出藏宝处了!” 董婉若双眉一扬,上官凤急忙喝道:“夏侯姑娘,不可说!” 董婉若为之一怔,金玉容立即笑道:“上官姑娘,既是夏侯岚在此,你还怕什么?” “怕?笑话?”上官凤冷哼说道:“我老实告诉你,夏侯姑娘如今已不是你的人了,你无权要她说出宝藏何处,她也不会对一个仇人……” 金玉容截口说道:“上官姑娘所说小女已不是我的人了之语,是指因为她夏侯岚这个大哥在此,对不对?” 上官风冷然点头说道:“不错,事实如此!” 金玉容道:“那么你把夏侯岚叫出,让他看看小女是否他那义父之后,如果是,我愿当场把小女交给他!” 上官凤道:“不必他出来,我一切能代表他!” 金玉容摇头说道:“这件事你不能代表他!” 上官凤道:“我能……总而言之,夏侯姑娘已不是……” “上官姑娘!”金玉容截口说道:“我不见夏侯岚,便绝不放小女!” 董婉若突然说道:“姑娘,就麻烦你把我大哥叫来吧!” 上官凤道:“夏侯姑娘,他不知要玩什么花样……” 金玉容突然笑道:“上官姑娘,大概你根本就没有找出夏侯岚吧?” 上官凤心头一震,道:“信不信由你……” 金玉容道:“姑娘,我没有说不信,但若要小女……” 上官风截口说道:“即是我根本没找到夏侯大侠,你以为夏侯姑娘肯把那‘玉蟾蜍’藏处告诉你么?那你是痴人说梦……” 金玉容道:“上官姑娘,你错了,不管夏侯岚是否在此,小女都会把‘玉蟾蜍’的藏处告诉我,没人能比我了解小女更清楚,她向来说一句算一句,我遵诺放了你上官姑娘,她以‘玉蟾蜍’换了上官姑娘,怎会不把藏处告诉我?” 上官凤道:“你别忘了,你是他的仇人!” 金玉容道:“上官姑娘,这一点现在还没有办法确定!” 上官凤道:“可是多少年来,夏侯姑娘一直认为你是她的仇人!” 金玉容道:“那是小女的想法,是与不是,终会有大白的一天,可是如今我要告诉上官姑娘,便即我是小女的仇人,我对她遵守了诺言,她对我自也不会背信!” 上官凤道:“那么夏侯姑娘是否会把‘玉蟾蜍’藏处告诉你,你自己等着看吧!” 金玉容淡然一笑,转注董婉若道:“乖儿,怎么样?” 董婉若未予答理! 上官风冷笑说道:“金玉容,如何?” 金玉容淡淡笑道:“小女由来心肠软,为了你上官姑娘,她定然会说!” 上官凤脸色一变,道:“你是用我来挟持夏侯姑娘?” 金玉容摇头笑道:“那不叫挟持,那是条件交换!” 上官凤道:“这么说,夏侯姑娘若不肯说出‘玉蟾蜍’的藏处,你就要把自己所付出的代价收回去了?” 金玉容点头笑道:“那自然,这不是很公平么?” 上官凤柳眉双扬,淡淡说道:“你该明白,你要是一动我,那就是不打自招!” 金玉容道:“你这话令人难懂!” 上官凤道:“只为一只‘玉蟾蜍’,你便跟夏侯姑娘为难,这就表示她不是你的亲生女儿,你不是她的生身之父……” 金玉容笑道:“你错了,我就是跟她万般为难;也是为了她,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这道理你该懂,再说,我也不能坐视她一时糊涂,将‘玉蟾蜍’交在别人手中!” 上官凤冷冷一笑,道:“你的确既富心智,又会说话,你若自信能动我,你尽管出手好了,看看夏侯姑娘会不会……” 金玉容一笑说道:“我不是说过么?这一切都为她!”举步向上官凤逼了过去! 上官凤脸色一变,慌忙暗凝功力,预备一拼! 哪知董婉若这时突然喝道:“且慢!” 金玉容停步回身,含笑说道:“乖儿,你有什么话说?” 董婉若冷冷说道:“你让上官姑娘走,我把,‘玉蟾蜍’交给你就是!” 金玉容目中飞闪异采,笑道:“乖儿,我没有不让她走呀,真的么?” 董婉若道:“对谁都一样,我向来是说一句算一句,你只要放上官姑娘走,我马上把‘玉蟾蜍’藏处告诉你!” 金玉容道:“乖儿,我听你的就是……”转望上官凤,一摆手,道:“我再一次的放你,这你要感激小女,请吧!” 上官凤未动,也未予答理,望着董婉若道:“姑娘,你怎好……” 董婉若截口说道:“姑娘不必说了,我明白,姑娘并未能找着我那位大哥,算他的运气好,我不能失信于他,姑娘请吧!” 上官凤道:“姑娘,也许他快要到了……” 董婉若道:“姑娘无须再说了,我心意已决……” 上官凤扬眉说道:“虽明知难敌,但我不能见危不救……” 第十九章 狡计得逞 董婉若道:“姑娘放心,他不会伤害我的,再说,姑娘明智,也该知道这种血气之勇逞不得,这种不智之事做不得……” 上官凤摇头说道:“说什么我也不能一个人走……” 董婉若神色一整,道:“姑娘难道真要使亲者痛,仇者快么?” 上官风一震,默然未语! 金玉容一笑说道:“乖儿,她既不愿走,你何必勉强她!” 董婉若听若无闻,望着上官凤道:“姑娘,我有把握他不会伤害我,再说,我即便死,那也不足惜,姑娘怎可跟着做无谓的牺牲?” 上官凤柳眉双扬,檀口方张,董婉若沉声又道:“姑娘,别让我负疚终生,也别让我那大哥痛苦一辈子!” 上官凤脸色倏变,略一迟疑,毅然点头:“既如此,夏侯姑娘,我走就是……” 董婉若神情一松,娇靥上掠起一丝笑意! 上官凤霍地转注金玉容,道:“金玉容,你若敢伤夏侯姑娘毫发,异日……” 金玉容一笑截口说道:“姑娘,虎毒不食子,莫忘了她是我的亲生女儿!” 上官凤未答理,猛一跺足,破空掠去! 望着上官凤那美好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金玉容脸上堆着笑,缓缓转注董婉若,道:“乖儿,我又听了你一次话……” 董婉若道:“虽然你为了‘玉蟾蜍’而不得不听,但这份情我领受了,我不会让你吃亏的,马上还你!” 金玉容道:“乖儿,父女之间说什么吃亏不吃亏,又谈什么还不还……” 董婉若道:“这么说你可以不要那‘玉蟾蜍’?” 金玉容笑了笑,道:“乖儿,我所以要那‘玉蟾蜍’,并不是为我自己,而是为了咱们父女俩,乖儿你想,一旦仇家逼到……” 董婉若道:“我懂,覆巢之下没有完卵,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金玉容点头说道:“正是,正是,乖儿,正是这个道理!” 董婉若冷然说道:“可是我不相信你的话,我也不怕死!” 金玉容无可奈何地道:“那只有由乖儿你了!” 董婉若冷笑说道:“你明知我不会失信于你……” 金玉容截口说道:“乖儿,那只能说你内心里承认我是你的生身父!” 董婉若道:“反正你会说话,随你怎么说吧!”袅袅举步往左行去! 金玉容未说话,却忙举步跟了上去! 走了几步之后,董婉若在一株大树旁停下,抬手一指大树下,冷冷说道:“‘玉蟾蜍’就埋在树根下,你自己动手挖吧!” 金玉容未动,目光一转,笑道:“乖儿,你把它藏在了这儿?” 董婉若道:“事实如此,信不信由你!”转身走向一旁! 金玉容忙笑道:“乖儿,我怎会不信?我只是没想到……” 董婉若道:“倘若你想到了,就不必我带你来找了,我也许不在人世了!” 金玉容一叹说道:“乖儿,随便你怎么说吧,反正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话落,他走近大树,弯腰探手要挖,倏地他目光转动,微微一笑,陡扬轻喝:“来人!” 只听夜空中有人答应一声,紧接着一条矫捷黑影,疾若鹰隼般掠到,落地躬下身形,那是个佩剑中年黑衣汉子,道:“见过老主人及姑娘,老主人请吩咐!” 金玉容冷漠地一摆手,道:“那‘玉蟾蜍’就埋在这株树的树根下,你替我挖挖看!” 那佩剑黑衣汉子,应声出手,翻动长剑,在树根下一阵挖掘,转眼间挖了个尺余的洞! 望着黑衣汉子挥剑挖掘,金玉容道:“乖儿,怎还没见……” 董婉若道:“我埋了有四五尺深,如今这洞才有多深!” 金玉容不再说话,全神望着那黑衣汉子运剑挖掘!片刻过后,树根下那个洞,已有四尺多深浅,忽听“当!”地一声,那柄长剑似是碰到了什么东西! 金玉容目中异采飞闪,手一招,黑衣汉子立即停剑不挖,金玉容则望着董婉若道:“乖儿,这是了么?” 董婉若道:“该不会错了,我把它装进一个铁盒子里埋在地下……” 金玉容转望黑衣汉子,道:“把土扒开看看!” 那黑衣汉子应声把剑插在一旁,蹲下去双手扒土,转眼间土已被扒净,那树根下洞中,露出了一角生了锈的铁盒! 金玉容目中异采暴闪,急道:“把盒子取出来!” 黑衣汉子再度用手扒土,小心翼翼地取出了那只铁盒站了起来,他刚站稳,轰然一声,那四尺多深的大洞突然爆裂,泥飞土走,好不惊人! 金玉容大惊,急忙闪身掠向一旁! 适时,那黑衣汉子大叫一声,丢了铁盒,捂着肚子砰然倒地,一阵踢弹呼叫,随即寂然不动! 金玉容定过神来再看时,那黑衣汉子满身浴血,两条小腿已经炸断飞向一旁,死相惨不忍睹! 他脸上变色,机伶一颤,转望董婉若:“乖儿,好险,我若是事先大意,自己去取……” 董婉若像个没事人儿,冷冷说道:“我是为防人偷盗,所以在埋藏‘玉蟾蜍’之初,同时埋下了炸药,引信连在铁盒上,只要有人牵动铁盒,炸药立即爆炸,如今它爆炸了,只可惜炸死的是他!” 金玉容脸色好不难看,旋即他强笑说道:“乖儿,要不是我事先多一分小心,你险些铸成大错……” 董婉若道:“不必多说了,如今你要的‘玉蟾蜍’,就在他身旁铁盒中,我已失依恃,要杀你就杀吧!” 金玉容闪身掠过去拾起了那只生了锈的铁盒,双手捧着铁盒,走回来尚未说话,夜空中人影闪动,十余佩剑黑衣人如飞掠下,人目眼前情景,那为首佩剑黑衣人一惊说道:“老主人,这是……” 金玉容冷然截口说道:“过来一个人!” 一众佩剑黑衣人中应声走出一名,近前躬下了身! 金玉容随手把那只铁盒子递了过去,道:“到一边去把它打开来,小心了!” 那名佩剑黑衣人应声接过铁盒,掠向一旁! 金玉容这才望着那为首佩剑黑衣人道:“他为我捐躯,死得壮烈,带回去觅地厚葬!” 那为首黑衣人应声挥手,身后走出了两个,抬起地上那黑衣人的尸身! 适时,那边那名黑衣人已毫无惊险地打开了那只“铁盒子”,铁盒子里,放着一只其色碧绿欲滴的“玉蟾蜍”! 他一惊忙叫道:“禀老主人,这是……” 金玉容淡淡笑道:“我知道,拿过来!” 那名黑衣人应声奔了过来,双手递上铁盒! 金玉容伸手取出了那只“玉蟾蜍”,目中异采闪动,脸上堆满了笑容,略一把玩随即藏入袖中,转望董婉若道:“乖儿,谢谢你,咱们走吧!” 董婉若娇靥上微现疑惑色,道:“‘玉蟾蜍’已然到手,你不杀我么?” 金玉容一叹说道:“乖儿,世上有人杀自己的亲生女儿么?” 董婉若道:“你仍认为我是你的亲骨肉?” 金玉容道:“乖儿,不是我认为,而是你的确定,我并不勉强你马上信,我要你一点一点地相信我是你的生身父……” 董婉若道:“你该知道,那很难!” 金玉容道:“只要能让你相信,只要能让你别把自己的生身父当仇人,我不怕难,乖儿,走吧,咱们回去吧!?说着,上前伸手搀扶! 董婉若要躲,但终于她还是任金玉容搀扶着缓步向外行去,那些佩剑黑衣人则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 走了两步,董婉若突然停了下来,目注金玉容道:“你为什么不把‘玉蟾蜍’拍碎看看?” 金玉容笑道:“乖儿,这只‘玉蟾蜍’价值不菲,我也爱它玲珑剔透,栩栩如生,拍碎了岂不是太以可惜?” 董婉若道:“你不打算取出它腹内那‘藏真图’?” 金玉容道:“咱们为的就是那张‘藏真图’,焉有不取之理?当初既有人能把它放进去,就该有不伤这只‘玉蟾蜍’便能把它取出来的办法,我要回去后试试……” 董婉若道:“为什么要等回去后?” 金玉容笑道:“乖儿,为什么非要在这儿取不可?适才那一声巨响怕不已惊动了好些人了,咱们该早一步离开此地……” 董婉若摇头说道:“为了我自己,你还是现在取出来看看的好!” 金玉容微愕笑道:“乖儿,这话怎么说?” 董婉若道:“那么我说清楚些,为了我自己的性命……” 金玉容皱眉说道:“乖儿,你怎么又来了?‘玉蟾蜍’已到手,我若有杀你之意,刚才就可以下手了,为什么……” 董婉若道:“或许你另有打算!” 金玉容道:“我另有什么打算?” 董婉若道:“或许你不让我痛快的死,或许你会用一种比杀我更可怕的手法来对付我,所以我不得不……” 金玉容苦笑摇头,道:“看来你娘确实害咱们父女不浅,为什么你那么相信你娘,而不肯相信我半毫分?乖儿,不必让我取出来看了,有什么话你说吧,我听了也是一样!” 董婉若道:“那么我告诉你,你虽然得到了这只‘玉蟾蜍’’但有等于无,它对你并没有用,你明白么?” 金玉容很平静,笑道:“乖儿,你是说,它腹内空空……” 董婉若道:“不,这只‘玉蟾蜍’腹内确有藏真图!” 金玉容道:“那么,是这张‘藏真图’假而不真?” 董婉若摇头说道:“是那张真‘藏真图’!” 金玉容笑道:“那它怎会对我毫无用处……” 董婉若道:“因为它腹内只有半张‘藏真图’,没有那另半张,任何人无法按图索骥,找到那藏宝的所在!” 金玉容笑道:“若真是只有半张,那确实有等于无,只是,乖儿,我不信,我不信你会这样对你的生身父!” 董婉若淡淡说道:“不信你可以把‘玉蟾蜍’打碎,或者现在取出‘藏真图’看看!” 金玉容脸色一变,道:“这么说来,是真的了……” 董婉若道:“本来就是真的!” 金玉容勃然色变,须发俱动,神色怕人,但旋即他威态一敛,颓然而叹,悲苦说道:“乖儿,你为什么这样对我?” 董婉若冷冷说道:“很简单,为了我自己的性命!” 金玉容悲声说道:“乖儿,事到如今,难道你还不信……” 董婉若道:“你是说,你并未因得到‘玉蟾蜍’而杀了我?” 金玉容道:“乖儿,我仍是那句话,世上没人杀自己的亲儿女的!” 董婉若道:“那也许因为你知道我藏了半张!” 金玉容身形倏颤,缓缓垂下头去,一头灰发在夜风中飞扬,看上去无限凄凉,董婉若面有异色,但并未说话! 须臾,金玉容猛然抬起了头,悲叹一声,道:“好吧,乖儿,随你怎么说吧,今后我不再勉强你了,你信也好,不信也好,你总会有明白的一天,尽管你不把我当成生身父,我却一直认为你是我的亲骨血……” 翻腕取出“玉蟾蜍”两指只一用力,“玉蟾蜍”立即粉碎,玉屑洒了一地,摊开手,手心上有个小纸卷,他摇头悲笑道:“强仇逼迫,危在眉睫,到头来乖儿你只给了我这毫无用处的半张‘藏真图’,眼看着咱们父女就要遭人毒手,一幕人伦惨剧即将铸成,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只有拼上这条老命了!”两指一捏,那小纸卷粉碎,他随手掺扶住董婉若,道:“乖儿,从今不提‘藏真图’了,走吧!” 董婉若没动,但娇躯倏泛颤抖,道:“你为什么毁了那半张‘藏真图’?” 金玉容道:“乖儿,它加深了咱们父女间的误会,我不要它了,今后但凭这条老命跟他们拼了!” 董婉若道:“要知道,没有‘藏真图’,你无法练成绝世功力,没有绝世功力,你便绝胜不了你所谓的仇家!” 金玉容满脸悲戚地点头说道:“我知道,但我宁愿死在仇人手里,也不愿让我的亲生女儿把我当成仇人而导致惨绝人寰的人伦悲剧!” 董婉若娇躯颤抖得更厉害,哑声说道:“你真是我的生身父?” 金玉容悲声说道:“乖儿,我不再勉强你……” 董婉若道:“无须你再勉强,我信了!” 金玉容摇头说道:“乖儿,还是等事实……” 董婉若道:“事实已经够多了!” 金玉容道:“乖儿,别太快,日后万一再有变化,我受不了的!” 董婉若道:“我既然已经相信,日后不可能再有变化了!” 金玉容身形倏颤,道:“乖儿,真的?” 董婉若道:“我向来说一句是一句!” 金玉容道:“那么你娘的话……” 董婉若道:“也许你说对了,她是记恨于你,所以在你我之间制造了仇恨,把亲父女间的这种悲剧当作报复!” 金玉容倏地老泪夺眶,须发俱颤,垂下头去!半晌,他缓缓抬起了头,脸上挂着泪,胡子上挂着鼻涕,颤声说道:“乖儿,这一天我等了十几年,好不容易……” 董婉若道:“我要说明,我并不以是你的亲生女儿为荣!” 金玉容摇头说道:“不必,乖儿,只要你承认我是你的生身父,我就是死也含笑瞑目了,我自己的罪孽,自有我来承当……”忽地摇头悲笑,道:“其实,那能称之为罪孽么?夏侯一修对我不仁,我对他不义,因果循环,一报还一报,这该很公平……” 董婉若道:“那夏侯一修怎么对你不仁?” 金玉容摇头说道:“乖儿,上一代的恩怨,你不必知道太多,你也没有义务分担,再说,人死一了百了,夏侯一修已死多年,尸骨早随草木同朽,我这犹存的,也不愿指责他了!” 董婉若道:“你要是把我当成你的亲女儿,你就该说!” 金玉容悲笑说道:“乖儿,你这是何苦?好吧,乖儿,我告诉你,但此处非佳地,咱们离此之后车上谈,好么?” 董婉若道:“这是自己的家,为什么要离开?” 金玉容摇头说道:“乖儿,你毕竟还是年轻,董天鹤已死,你要我以什么身份再在‘金陵’出现?天下大得很,咱们别处另觅佳地,再创基业吧,只要能避仇不死,何愁不能安乐度日?” 董婉若默然未语! 金玉容道:“乖儿,走吧!”扶着董婉若向外走去! 上了马车,赶车的挥了鞭!除了车辕上坐着两个黑衣人外,其他的有的远远超越车前而行,有的则远远跟在车后迈步! 得得蹄声,辘辘车声,划破“金陵城”的宁静,在夜色中传出老远,车行之中,董婉若开了口:“现在可以说了么?” 金玉容道:“乖儿,你真要知道?” 董婉若道:“不然我就不会再问第二次了!” 金玉容一叹道:“好吧,乖儿,你听着,你娘只知道我夺了夏侯一修的妻子,可是她并不知道夏侯一修早在当年也夺过我的妻子!” 董婉若一怔说道:“夏侯一修也夺过你的妻子?” 金玉容点头说道:“正是,乖儿,你可知道我当年是何身份?” 董婉若道:“‘千面书生’金……” 金玉容道:“那只是我的名号,但武林中知道我的身份的却很少……”顿了顿,接道:“远在南荒那穷山恶水,遍地毒瘴之中,有处世外桃源,那地方我给它取了个名字叫‘百花谷’,谷中有座美轮美奂,几如琼楼玉宇的宫殿,我给它取了个名字叫‘温柔宫’……” 董婉若道:“想必那是你的!” 金玉容点头说道:“不错,乖儿,那‘温柔宫’的主人,就是我‘千面书生’金玉容,武林中人只知道金玉容是个武林豪客,却极少人知道金玉容拥有这么一座宫殿,更拥有风华绝代的美貌娇妻,富可敌国的财产,实力已抵武林一半的三百名红衣剑手……” 董婉若道:“我怎么没听你说过?” 金玉容苦笑说道:“伤心断肠事,谁愿提?” 董婉若道:“伤心断肠事?” “是的,乖儿!”金玉容点头说道:“其悲愤足能使我杀尽天下之人,其哀痛足能使我不欲偷生,乖儿,夏侯一修夺我娇妻事,就发生在那座宫里……” 董婉若道:“他知道你拥有……” 金玉容道:“他何止知道?他原是那座‘温柔宫’里的人!” 董婉若道:“我明白了,他是你三百名红衣剑手之一!” “不,乖儿!”金玉容摇头说道:“他是我内宫八侍之首!” 董婉若道:“内宫八侍之首?是你的侍卫?” “不错!”金玉容点头说道:“可是这位外表忠心耿耿的侍卫,却内心暗怀不轨,诱拐了我的娇妻,携走了我一半财产……” 董婉若道:“诱拐?难道说是她愿意……” 金玉容苦笑说道:“乖儿,那夏侯一修跟如今这位称当世美男第一的‘玉面游龙辣手’一般地俊美风流,更何况我常在武林走动,一出去就是一年半载?我那娇妻难耐……” 摇头道:“乖儿,对你,有些话我不便出口,但不用我说你该懂,我不怪她,谁叫我老撇她一人在宫里?我只恨那夏侯一修,我视他如手足,待他如兄弟,他竟……”猛然一阵激动,住口不言! 董婉若道:“所以你也夺了他的妻子!” 金玉容道:“以牙还牙,不该么?” 董婉若道:“本无可厚非,但他那妻子何辜?” 金玉容道:“乖儿,夏侯一修一身修为不在我之下,我若找他拼斗不一定能讨得好去,何况我也要他尝尝那娇妻被夺之羞、之怒、之悲、之痛、之恨!” 董婉若沉默半晌始道:“丈夫作孽,却报应在妻子身上,天道何其不公?你说夏侯一修夺去了你的妻子,那么我娘又是何人?” 金玉容道:“你娘是他的发妻,他夺了我那娇妻之后,另筑金屋藏之,所以你娘并不知道此事……” 董婉若道:“怪不得未听我娘提起过!” 金玉容道:“所以说你娘只知道我夺了夏侯一修的妻子,并不知道夏侯一修夺过我的妻子,是个不忠实的丈夫!” 董婉若道:“所以那夏侯岚只知道你夺了他的义母,害得他义父家破人亡,最后横剑自绝,并不知道他那义父……” “不错,乖儿!”金玉容道:“似这等禽兽行径,他怎会告诉夏侯岚?” 董婉若道:“恐怕说给夏侯岚听,他也不会相信!” “那是当然!”金玉容道:“谁不相信自己的亲人?” 董婉若道:“你那妻子,她如今还在么?” 金玉容点头说道:“她活得好好的,怎会不在?不但犹在,并且带着她替夏侯一修生的女儿,到处找我为她那所谓丈夫报仇……” 董婉若“哦!”地一声道:“莫非你所说的强仇就是……” “正是,乖儿!”金玉容苦笑点头,道:“就是她!” 董婉若冷笑说道:“没想到她会反过来为夏侯一修报仇……” “乖儿!”金玉容道:“恩爱的枕边娇妻,一旦变了心她会把你视为眼中之钉,恨不得把你碎尸万段,挫骨扬灰,更何况她那俊美郎君是因我而死?” 董婉若道:“好个不知羞耻的女人,她叫……” 金玉容道:“‘罗刹夫人’白如冰!” 董婉若冷哼说道:“日后我若见着她……” 金玉容苦笑说道:“乖儿,若见着她,你我父女俩非死不可!” 董婉若道:“你的功力不及她么?” 金玉容道:“倘比她高,我还怕个怎地?” 董婉若默然未语,半晌突然一声颤呼:“爹……” 金玉容一震,道:“乖儿,你叫什么?” 董婉若流泪说道:“爹,我不知道您有这么一段悲惨……” “乖儿!”金玉容身形倏颤,热泪盈眶:“这声爹盼了十多年了,乖儿,乖儿……”他颤抖的手臂一张,董婉若一头扑进他怀里…… 金玉容双目之中闪动着异采,唇边也浮现起一丝诡异笑意,脸上更带着淫邪,可惜,董婉若没看见! 半晌,金玉容始抚着董婉若满头秀发,拍着她那秀肩,带泪而笑,柔声说道:“乖儿,别哭了,快擦擦泪,要哭爹更要心疼了,过去的不提了,无论怎么样,你都是爹的好女儿,爹绝不会怪你的,好了,乖儿,抬起头让爹看看!” 董婉若柔顺地抬起螓首,娇靥上满是泪渍,双目微红,直如带雨之梨花,楚楚动人! 这,看得金玉容又一阵激动!忽地,他笑了:“乖儿,这才是爹听话的好女儿,要是再哭让车外路人听见了,准以为爹抢了谁家的大姑娘呢!” 董婉若也赧然失笑,但她旋即敛去笑容,道:“爹,您不该把那半张‘藏真图’毁掉……” 金玉容摇头叹道:“只能挽回乖儿,爹连命都舍得,何在乎半张‘藏真图’?” 董婉若道:“可是,没有‘藏真图’,您怎么能……” 金玉容眉锋一皱,笑道:“生死由命,富贵在天,爹已经把那半张‘藏真图’毁了,还有什么办法,说不得只有跟她拼一拼了!” 董婉若摇头说道:“明知不敌而拼,那是不智之举,再说您绝不能败在她手里,任她猖獗!” 金玉容道:“那么,乖儿,你说怎么办?” 董婉若沉吟了一下,道:“爹,她追的很紧么?” 金玉容道:“她追的是相当紧急,不过,假如爹想躲,那躲她一个时期谅也不是难事,乖儿,你有什么高策?” 董婉若道:“我想凭那另半张‘藏真图’试试!” 金玉容目中异采一闪,道:“乖儿,试什么?” 董婉若道:“试试看能不能找到藏宝!” 金玉容摇头说道:“乖儿,天下如此之大,凭半张‘藏真图’,那恐怕不容易!” 董婉若道:“这个我知道,但目前咱们只有这个办法可行!” 金玉容迟疑了一下,点头说道:“好吧,试试看也好,能否凭那半张‘藏真图’找到藏宝,那就要看咱们父女俩的运气如何了……”顿了顿,接道:“乖儿,那另半张‘藏真图’藏在何处?” 董婉若娇靥一红,道:“爹,这要找那位上官姑娘了!” 金玉容神情一震,道:“怎么,乖儿,你把那半张‘藏真图’给了她?” 董婉若点头说道:“是的,爹,但她并不知道!” 金玉容一怔,诧声说道:“乖儿,这话怎么说?” 董婉若道:“她临走的时候,我给了她一只信鸽用丝囊装着,而那半张‘藏真图’就被我缝在丝囊的夹层里……” 金玉容急道:“乖儿,你没对她说么?” 董婉若摇头说道:“没有……” 金玉容击掌叹道:“乖儿糊涂,万一她放了信鸽之后随手丢弃了丝囊……” 董婉若摇头说道:“那倒不会,我嘱咐过她,我说那丝囊异常珍贵,要她千万藏好,谅她不会丢弃的!” 金玉容神情稍松,道:“但愿如此,可是乖儿,你为什么不对她说明……” 董婉若道:“我原想在那儿碰见夏侯岚,再当场说明,取出来合成全图的,没想到她没有找到夏侯岚,当时我也忘了再告诉她……” 金玉容摇头说道:“还好她没有找到夏侯岚,否则一张‘藏真图’岂不送给了他,咱父女也要遭殃了,乖儿……”眉锋一皱,道:“人海茫茫,宇内辽阔,那上官凤又不知往哪儿去了,要找她谈何容易?又何时才能找到?” 董婉若倏垂螓首,道:“爹,都怪我……” 金玉容忙道:“乖儿,别这么说,这不怪你,谁叫爹自己……”一叹改口说道:“不提了,即刻倾全力找寻上官凤就是,无论如何在短期内也要找到她,要知道咱们躲不了太久的!” 董婉若道:“那么,爹,咱们上哪儿去找?” 金玉容未答,陡扬轻喝:“到了什么地方了?” 只听车外有人应道:“禀老主人,前面就是‘秣陵关’了!” 金玉容道:“招呼他们一声,‘秣陵关’停车歇息!” 随听车外那人应了一声,一阵衣袂飘风声掠起,如飞而去,适时,董婉若忍不住问道:“爹,您有了办法了?” 金玉容点头说道:“爹是有了办法了,而且这办法还不错!” 董婉若忙道:“爹,是什么办法?” 金玉容一笑说道:“乖儿,别急,到了‘秣陵关’歇息时再说!” 董婉若不问,却道:“爹,为什么要在‘秣陵关’歇息?” 金玉容笑道:“因为人马都累了,再说,那上官凤虽然也离开了‘金陵’,但以她的脚程绝离不开‘金陵’太远,所以这地方该是最好的着手地方,明白么,乖儿?” 董婉若点了点头,道:“您的用意我明白,只是那办法……” 金玉容截口笑道:“爹不说过了么?到了‘秣陵’再说?” 董婉若默然未语,但她旋又说道:“爹,不管您用什么办法寻找上官姑娘,我跟您商量件事……” 金玉容道:“说吧,乖儿,只要你说,爹无不依你!” “谢谢您!”董婉若道:“找到了上官姑娘后,最好由我向她要……” 金玉容道:“乖儿是怕我会……” “那倒不是!”董婉若道:“像她这么一个女儿家,论起来也是您的后生晚辈,您怎会对她怎么样,我的意思是说,由我向她要较好,因为那丝囊原是我的,再说……” 金玉容截口笑道:“也不能让她知道咱父女间的误会冰释了,对么?” 董婉若道:“对是对,但并不一定怕她知道,您知道,她自然是相信夏侯岚的,这件事又非三言两语所能解释得清楚,所以还是先别让她知道的好!” 金玉容点头说道:“乖儿顾虑的极是,万一她要是不肯还呢?” 董婉若摇头说道:“她不是那种人,再说她也没有理由不还!” 金玉容道:“乖儿,爹是说万一!” 董婉若道:“爹,这件事没什么万一!” 金玉容微微一笑,道:“她若已发现那半张‘藏真图’呢?” 董婉若摇头说道:“爹,她不可能发现……” 金玉容笑道:“乖儿,这就有万一了,再说,你等于提醒了她……” 董婉若呆了一呆,道:“我提醒了她?” “不是么?”金玉容道:“一只丝囊能值几何?你却告诉她那只丝囊珍贵异常?我担心她一定留了意,必会察看,乖儿该知道,那上官凤冰雪聪明,玲珑剔透……” 董婉若淡然说道:“爹,她若已发现那半张‘藏真图’,一旦咱们找到了她,她更会还,她绝不会把它吞没的!” 金玉容道:“吞没她倒不会,只怕她要交给夏侯岚……” 董婉若道:“除非她已经给了夏侯岚,否则的话,我找到了她,向她索取,我认为她会马上还给我的!” 金玉容微一点头,道:“乖儿,但愿如此了!” 接下来,车内一阵沉寂,但闻车外的得得蹄声,辘辘车声,划破夜色向前驰进…… 采石矶是长江下游的风景古迹,地当安徽当涂,周十五里,高百仞,西接大江,,三面俱绕清溪,一名翠螺山。 采石矶在历史上是个兵家重地,三国时孙策攻刘繇由此渡江,隋初韩擒虎伐陈曹夜袭采石,最著名的战役,像南宋虞、允文大败金兵于采石,明初常遇春以两下采石,大破异族的元军,清代太平天国之役等等。 在采石矶上,最令人神往的,莫若那著名的“太白楼”,因此采石矶又与诗人结了不解缘。 这座楼又名李青莲学士祠,三重飞檐,楼台甚高,空宇甚广,楼下为座像,三楼有李白醉卧像,如老杜诗:“李白斗酒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 这座祠建于何时,无确实记载,据陆放翁游青山记所载,谓李白墓碣上有唐刘全之文,为贞元六年四月七日,祠或后之。 至于李白之死,如王定保摭言,谓月夜与崔宋之自采石至金陵,着锦袍坐舟中,旁若无人,后因不得志,于舟泊采石时,因醉入水中捉月溺死,但无可考据。由当时诸贤之文章中看,李白则是病死的。 不过,李白因信服诗史中三谢之一的谢玄晖,而谢葬于与采石相对之青山,所以李白也爱青山之壮丽,死后也设墓青山之北麓,使此历史上谢李二大诗人,,生不同时,死则同地是实! 太白楼虽不如黄鹤楼高,江面也不像江汉那么宽,但附近有天门、西梁诸山,拥翠排青,横挂天际,如李白诗: “登高淮现天地间,大江茫茫去不还”。 “孤帆远影碧山尽,唯见长江天际流”。 “朝辞白声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 写江景均有传真述奇之妙。 而此时,在这“太白楼”的三楼上,正坐着一男二女三个人,男的,是个俊美绝伦,洒脱飘逸的青衣客!女的,一个是中年白衣美妇人,一个则是位美艳白衣少女! 正是夏侯岚与“罗刹夫人”白如冰、白素贞母女! 夏侯岚神色黯淡,两眼失神,人显得很颓废,呆呆地望着楼外长空出神!白素贞则神色难以言喻,美目流传,不时向着夏侯岚投过焦虑一瞥,眸子中含着无限的愁意!而那“罗刹夫人”白如冰,则闭目盘坐,不言不动! 这“太白楼”上,是一片静默!就这么静默着,良久,良久。 突然,“罗刹夫人”白如冰睁开美目,美目中森冷寒芒直逼望空出神的夏侯岚,冷冷说道:“你考虑好了么?” 白素贞一惊,连忙垂下目光! 夏侯岚没回头,也没收回目光,淡淡说道:“我根本就没有考虑,有什么好不好的?” 自如冰脸色一变,扬眉说道:“那么你呆坐半天……” 夏侯岚道:“我只在想那些绝妙好辞!” 白如冰微愕说道:“什么绝妙好辞?” 夏侯岚缓缓收回目光,缓缓转过了身,抬手往身左一指,那是咏“太白楼”的一付对联,他道:“侍金銮,谪夜郎,他心中有何得失穷通?但随遇而安,说什么仙,说什么狂,说什么文章声价,上下数千年,只有楚屈平,汉曼倩,晋陶渊明,能仿佛一人胸次。 踞危矶,俯长江,这眼前更觉天空诲阔,试凭栏远望,不可无诗,不可无酒,不可无奇谈快论,流连四五日,岂惟牛渚月,白贮云,青山烟雨,都收来百尺楼头。你看见了么?” 白如冰冷冷说道:“我眼不瞎,看的清楚!” 夏侯岚淡然一笑,道:“这不是绝妙好辞是什么?” 白如冰道:“是绝妙好辞,可是,难道说我带你到这采石矾上‘太白楼’头,就是让你欣赏这绝妙好辞的么?” 夏侯岚微一摇头,道:“话不是这么说,这趟‘太白楼’,不虚此行,我的感触很多,得到的启示也很大。” 白如冰冷冷说道:“你说说看?” 夏侯岚淡然一笑,道:“傲宇内,困沙滩,我心中有何得多穷通?但随遇而安,说什么游龙,说什么,说什么叱咤风云……” 白如冰截口说道:“这就是你的感触,你得到的启示?” 夏侯岚道:“不是么?我的遭遇不跟李青莲差不多么?” 白如冰冷笑说道:“昔日傲夸宇内,如今龙困沙滩,你以为即便你功力犹在,我便奈何你不得么?” 夏侯岚淡淡说道:“你功力虽高我半筹,我固难敌,但安然脱身总有把握!” 白如冰道:“你的胸襟倒洒脱,到了这般时候还有心情……” 夏侯岚道:“正如上联所说,但随遇而安!” 白如冰变色叱道:“别顾左右而言他,我并没有太好的耐性!” 夏侯岚双眉陡耸,但倏又摇头一叹,道:“白前辈奈何这般不能相信人?他老人家的确已……” 白如冰道:“你考虑的结果,就仍是这句话么?” 夏侯岚道:“白前辈,这是实情!” 自如冰道:“奈何我不信他已经死了,更不信他有横剑自绝的勇气!” 夏侯岚双手一摊,道:“前辈执意不信,我无可奈何,我说过,我愿代他老人家承受一切,只有任前辈处置了!” 白如冰道:“你当我不会那么做么?” 夏侯岚道:“我没有这么说,前辈的身受,是每一个女人所难忍受,心中之仇恨不想可知,自是应该……” 白如冰道:“那你为什么不肯说出他的藏处?” 夏侯岚道:“前辈,我不是不说,而是他老人家确实已仙逝多年,前辈如果非要我说不可,我只能说他老人家现在西天极乐……” 白如冰勃然色变,道:“夏侯岚……” 夏侯岚截口说道:“前辈,倘他老人家犹健在,我敢这么说么?”” 白如冰冷笑说道:“但得避仇不死,什么话不能说?” 夏侯岚脸色微变,道:“前辈不信也就算了!” 白如冰道:“我当然不信!” 夏侯岚道:“那么,我说过,师债徒还,任凭前辈处置就是!” 白如冰厉笑说道:“好,我先在你身上索还,成全你这个好徒弟!”盘坐未动,探掌向夏侯岚抓去! 夏侯岚两眼一闭,不言不动! 白素贞面有惊慌焦急色,她刚要张口! 白如冰皓腕倏沉,收势说道:“夏侯岚,你是料准了我自惜身份,不会向一个后生晚辈,尤其像你这么一个功力毫无的人下手!” 白素贞神情一松,连忙垂下目光! 夏侯岚睁眼说道:“谢谢前辈,手下留情……” 白如冰道:“不必谢我,你就是夏侯一修的亲骨肉,我也不能向你下手,何况你仅是他的螟蛉义子?就算我相信他已经死了,那么你告诉我他葬在何处?” 夏侯岚脸色一变,道:“人死一了百了,纵有深仇大恨也该算了,前辈难道仍不肯放过么?” 白如冰咬牙说道:“我放过他,我这被遗弃之仇恨找谁雪报?” 夏侯岚道:“前辈,我说过,师债徒还……” 白如冰道:“夏侯岚,你可莫要逼我!” 夏侯岚道:“前辈,恕我斗胆直言,他老人家遗弃了前辈,那是他老人家的不对……” “何止不对?”白如冰道:“他该死!” 夏侯岚淡然接道:“如今他老人家已仙逝多年,假如前辈仍不肯放过,那就是前辈的不是了!” 白如冰道:“我不是?我报雪遗弃的仇恨,这是我的不是?” 夏侯岚道:“报此仇恨,那是理所应当,但前辈,他老人家已然仙逝多年,如前辈仍不肯放过,那就该另当别论!” 白如冰道:“你要我就此算了?” 夏侯岚道:“前辈认为不该么?” 白如冰道:“你要我含恨而殁,死难瞑目?” 夏侯岚叹道:“前辈,他老人家已然仙逝,而且是横剑自绝。前辈这心中的仇恨,也该消消了!” 白如冰冷笑说道:“你说的倒容易,倘若你是我……” 夏侯岚道:“我绝不再谈什么报仇雪恨!” 白如冰道:“那因为你不是我!” 夏侯岚一叹说道:“前辈,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 白如冰厉声说道:“他不仁,岂能怪我不义!” 夏侯岚道:“固然,前辈,他老人家千错万错,但他老人家已横剑自绝,这还不能尽赎前衍么?” 白如冰道:“可惜他并不是对自己作为悔悟,对我感到愧疚!” 夏侯岚道:“前辈怎知不是?” 白如冰道:“你又怎知他是?分明他是对自己的妻儿……” 夏侯岚截口说道:“前辈,这难道非说出口不成么?” 白如冰道:“固然不必,但我不认为他是对我……” 夏侯岚道:“前辈只执意报仇雪恨,有件事不知前辈有没有想到?” 白如冰道:“什么事?” 夏侯岚望了白素贞一眼,道:“白姑娘可是前辈为他老人家所生?” 白素贞头垂得更低! 白如冰冷然点头,道:“不错,但他不配……” 夏侯岚道:“姑不论配不配,白姑娘是他老人家的亲生女儿,该是前辈不能否认的铁一般事实!” 白如冰道:“不能否认又如何?” 夏侯岚道:“前辈带着白姑娘到处找他老人家报仇,便即是他老人家犹健在,前辈找到了他老人家,一旦兵刃相向,仇恨得报,我请问,白姑娘将何以自处?” 白如冰呆了一呆,旋即冷冷说道:“找他报仇的是我!” 夏侯岚道:“但白姑娘总是两位的亲生!” 白如冰厉声说道:“他遗弃了妻女,我不认他为夫,她也不认他为父!” 夏侯岚道:“前辈,无论怎么说,血总浓于水!” 白如冰脸色一变,道:“但在她体内流动的只有仇恨,不信你问问她!” 夏侯岚摇头说道:“前辈,我不愿让白姑娘为难……” 白如冰美目寒芒一闪,道:“你是说她怕我,我逼迫她?” 夏侯岚道:“我不敢,也没有这么说!” 白如冰霍然转注身边爱女,道:“贞儿,你自己说给他听听!” 白素贞娇躯一震,没抬头,也没说话! 白如冰双眉微扬,喝道:“贞儿,你听见娘说话了么?” 白素贞身形倏晃,仍未抬头! 白如冰脸上变了色,方待再叱喝! 白素贞猛然抬头,美目含泪,娇躯煞白,颤声说道:“我娘说的不错,我不认这个爹,也没有这个爹,对他,我心中只有仇恨,只有仇恨!”倏又垂下螓首! 白如冰转望夏侯岚,香唇边浮现一丝冰冷笑意,道:“你听见了么?” 夏侯岚点头说道:“听见了,而且字字听的清楚!” 白如冰道:“那么你如今就该明白……” “我明白!”夏侯岚淡然截口说道:“前辈是位明智高人,也该明白,这,让白姑娘心中是什么感受,将来会有什么后果,我以为前辈不会没想到,但前辈却因个人之身受,逼迫爱女,一意孤行,我认为前辈这不是报仇雪恨,而是在亲手摧残自己的女儿!” 白如冰脸色铁青,神态怕人,道:“夏侯岚,你说什么?” 夏侯岚淡然说道:“前辈该听见了,我没有说错,前辈又何必自欺欺人?” 白如冰身形颤抖,冰冷说道:“夏侯岚,你敢这么说我,不怕我杀了你么?” 夏侯岚扬眉说道:“前辈如今要杀我,那是易如反掌吹灰,可是,前辈,我若怕死就不会冒这触怒前辈之险了!” 白如冰毫无表情地道:“夏侯岚,你刚才说,你的遭遇很像李白?” 夏侯岚微微一愕,倏地笑道:“不错,前辈,这话是我说的!” 白如冰道:“你知道李白是怎么死的?” 夏侯岚淡然说道:“据传说,他是舟泊采石,因醉入水捉月而死!” 白如冰道:“那么,倘有人由这‘太白楼’上跳下江中,那死法是否也该跟李白一样了?” 白素贞猛然抬头,娇靥上满是惊骇色! 夏侯岚淡笑说道:“不错,前辈,虽日夜有别,一醒一醉,一个捉月,一个堕水,但也勉强可以凑合了!”白如冰道:“那么我为这‘采石矶’再添足堪流传的一桩!” 夏侯岚一笑站起:“生不同时,死同地,但得与李青莲共流传,葬身这滚滚江流东逝水中,埋骨这牛渚月,白贮云,青山烟雨之间,虽死何憾?也正其所,前辈只管请!” 白如冰道:“你知道,世上还没有人敢这么当面说我!” 夏侯岚道:“我能为第一人,何其荣幸?” 白如冰道:“你也该是最后一个!” 夏侯岚笑道:“为当世绝无仅有,我更感骄傲!” 白如冰道:“夏侯岚,我不是吓你!” 夏侯岚道:“我明白,前辈只管请出手!” 白如冰目中杀机一闪,道:“不用你催促!”缓缓抬起了右掌! 白素贞惊骇呼道:“娘!” 白如冰听若无闻! 白素贞忙又唤道:“娘!” 白如冰突然厉声说道:“贞儿,你愿意他这么说我么?” 白素贞一颤忙道:“贞儿不敢,但您怎好……” 白如冰冷然说道:“怎好什么?他不该杀?” 说话间她那只懔人的玉手已然抬起,只消一翻,夏侯岚就非应势飞起,飞出“太白楼”外,坠人波涛汹涌的大江中不可! (此处缺数页) 长风万里送秋雁,对此可以酣高楼。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 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 一般地裂石穿云,劲气十足! 显然地,这是两个武林人物! 显然地,他两个喜爱李青莲的诗! 更显然地,他两个都离不开酒! 忽地,夏侯岚眉锋为之一皱! 而适时,一阵杂乱不稳的步履声由远而近,听步履,那两个登上了“采石矶”,听步履,那两个更上了“太白楼”! 果然,楼梯一阵登登连响,这“太白楼”最高一层的三楼前,既踉跄而又摇晃地上来两个人! 这两位甫一登楼,立即酒气薰人! 再看看这两位的长相,都令人发噱! 左边那一位,年纪约摸五十上下,既矮又胖,活像一个肉球,四肢既粗又短,穿着一身既有酒渍又有油污的青衫,满头乱发,虬髯如猬! 那张红红的胖脸上,一双醉眼眯着,似乎永远睁不开,鲜红的酒糟鼻子,那张嘴,犹自咀嚼个不停! 那既厚又大的一只胖手里,提着一只硕大无朋的朱红酒葫芦,摇晃着一仰便是一口,酒顺着胡子乱滴! 右边的那位,既瘦又小,尖嘴猴腮,也有五十上下年纪,两只耗子眼乱转,一口黄牙,几根山羊胡子,偏偏他穿着一身既宽又大的黑衣,头上还扣顶大帽子,看样子一阵风能把他吹上云霄,他手里,提着一只熟狗腿! 就是这么两付尊容,人目这两付尊容,夏侯岚眉条皱得更深,连忙把脸转向栏杆! 其实,用不着,那两位根本目不斜视,旁若无人,上得楼来,摇晃着砰然坐下,那胖老头一口酒下肚,抹了抹嘴,然后才睁着醉眼瞅上了对面的瘦老头:“老艾,这儿是什么地方?” 瘦老头啃了一口狗腿,愣愣地道:“不知道!” 这敢情好,两个都不知道! 胖老头眼一瞪,道:“混帐,不知道你拉我来?” 瘦老头眨动着两只耗子眼,有点傻里傻气:“东方老儿,你管它是哪儿呢?反正这地方不错,能喝酒,酒醉困来时,地方大得够睡觉不就行了?” 胖老头眼一眯,点头说道:“对!对,睡醒了拍拍屁股走路,管它是哪儿!” 于是,两个人不再说话,酒葫芦传来传去,熟狗腿递去递来,大口大口地吃喝个不亦乐乎! 过了一会儿,忽听瘦老头“咦!”地一声直了眼,然后伸出那满是油污的手,一指夏侯岚,道:“东方老儿,你快瞧,有人比咱们来得早!” 胖老头一怔说道:“在哪儿,我不信!”说着,他也转了头,入目夏侯岚,他也为之一怔:“这小子是什么时候来的,我们刚才怎未瞧见?” “太白楼”虽大,但还不至于大得躺着个人也瞧不见! 瘦老头头摇得像货郎鼓:“我也没瞧见,我也没瞧见,东方老头,他怎么不动?” 胖老头忽地咧嘴一笑,道:“瞧这小子的打扮,大半是个啃书本的酸秀才,要不就是什么诗人墨客,跟咱俩一样地也到这儿来喝酒浇愁,发抒所怀,喝醉了倒头就睡……” “不对,”不对,”瘦老头摇头说道:“东方老儿,我没闻见酒味儿!” 胖老头一怔,抬起那满是油污的胖手抓上一头乱发,皱着眉,满脸疑惑地道:“那这小子是干什么的,瞧他这身打扮,也不像穷得逢人便伸手,连个睡觉地方也没有的人……” “东方老儿!”瘦老头忽地瞪着眼叫道:“不妙,这小子别是一时想不开,跑到这儿伸腿瞪眼咽了气,待会儿让人看见说咱们谋财害命,快走……” “放屁!”胖老头一瞪眼,道:“我明明听见这小子还有口气儿!” 瘦老头一怔,愣愣说道:“这么说他不是挺尸……” 胖老头道:“大半是装死!” 瘦老头眨动了一下耗子眼,迟疑着道:“那么,东方老儿,你叫叫他!” 胖老头道:“叫他干什么?” 瘦老头道:“好好儿地他为什么装死?” 胖老头一摇头,一脸肥肉乱颤,道:“不知道,想必他有装死的瘾!” 瘦老头微一摇头,道:“东方老儿,以我看这小子准是个聋子!” 胖老头道:“你怎么知道他是个聋子?” 瘦老头道:“你没见他直挺挺地躺在那儿一动不动么?要不是聋子,咱们说了大半天,他怎么没有一点反应?” 胖老头哼了一声,道:“你没听我说他是装死么?既然装死还能有反应?” 瘦老头呆了一呆,道:“让他装,我拿狗腿砸他一下试试!” 说着,扬起手中熟狗腿便要丢! 胖老头忙伸手一拦,道:“老艾,不行!” 瘦老头一怔,手停在半空,道:“怎么不行?” 胖老头道:“难怪人家说你傻,这小子要是也喜欢喝酒啃狗腿,你这一砸,他提起狗腿便吃,你我吃什么?”瘦老头愣愣地垂下了手,点头说道:“对,对,不能砸,不能砸,那你说怎么办?” 胖老头道:“我看这小子不是好东西,他装死让他装去,咱们吃喝咱们的,吃喝完了咱们拍拍屁股走路,让他一个人在这儿喝风好了!” 瘦老头又愣愣地点了头:“对,对,东方老儿,还是你行,好主意,好主意!” 胖老头歪着头咧嘴笑道:“当然我行,人家都说我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不疯!” “那……”瘦老头眨动着耗子眼,问道:“东方老儿,人家都说我傻,我真傻么?” 胖老头点点头道:“我看你是真傻,不过,是不是真傻,也只有你自己明白!” 瘦老头点头说道:“说得是,说得是,我一点都不傻,谁都骗不走我这只狗腿!” 凭这么两个人,竟能振吭高吟李太白的诗? 于是,他两个又是一阵吃喝! 半晌过后,胖老头突然抬了头,诧声说道:“老艾,怪了!” 瘦老头一怔忙道:“东方老儿,什么怪了?” 胖老头望着夏侯岚道:“这小子真沉得住气!” 瘦老头道:“那不要紧,我有办法让他沉不住气!” 胖老头忙道:“老艾,你有什么办法?” 瘦老头道:“骂他两句给他听听!” 胖老头一摇头,道:“我看没有用,这小子皮厚得很,拿鸟枪打不透,他会怕你骂,你把他骂的狗血喷头,恐怕他还是一动不动!” 瘦老头道:“那……那怎么办?” 胖老头道:“我有个好主意,准让他马上动!” 瘦老头忙道:“什么好主意?” 胖老头道:“你把狗腿扯下一块,往他嘴里塞塞看?” 瘦老头把狗腿往怀里一收,道:“那不行,我舍不得!” 胖老头道:“你舍不得那就没办法了!” 瘦老头迟疑了一下,道:“东方老儿,他要真吃了,你我岂不少吃一口了?” 胖老头摇头说道:“看这小子的一身打扮,不像是吃狗肉的人!” 瘦老头道:“那我就扯下一块试试!”说着,他伸手扯下一块狗腿,摇晃着站了起来! 至此,夏侯岚不能不动了,霍地转过头来,皱眉说道:“二位,够了,还是留着自己吃吧!” 瘦老头吓了一大跳,往后一退,忙道:“你别吓唬人行么?要说话也不先打个招呼!” 胖老头咧嘴笑道:“怎么样,老艾,灵了吧?” 瘦老头没答理,把肉往嘴里一塞,一边嚼一边瞅着夏侯岚,愣愣地问道:“小子,你真没死?” 夏侯岚苦笑说道:“死人焉会说话?” 瘦老头一怔,道:“对了,死人不会说话……”跟一瞪,接道:“那你小子干什么装死吓唬人?” 夏侯岚苦笑说道:“我哪是装死,我只是不能动而已,我跟二位素昧平生,怎好贸然跟二位打招呼说话?” 瘦老头将头连点地道:“有理,有理……”转注胖老头,道:“东方老儿,他说他不能动!” 胖老头两眼一翻,道:“听他的,这小子不但会装死,而且会骗人,咱俩都活了这么大把年纪了,他能骗得了么,又没人拿绳子绑着他,他为什么不能动?” 第二十章 疯傻二怪 “是啊!”瘦老头转望夏侯岚道:“你既会吓人又会骗人,没人拿绳子绑着你,你为什么不能动,年轻轻的就这么说话不老实!” 夏侯岚淡然一笑,没有说话! 瘦老头一怔,道:“小子,你笑什么?” 夏侯岚仍未说话! 瘦老头道:“小子,你怎么不说话?” 夏侯岚仍未开口! 瘦老头一指夏侯岚,望着胖老头道:“东方老儿,这小子莫非中了邪,怎么突然……” “大半是!”胖老头点头说道:“听说狗肉能治邪病……” 夏侯岚忙道:“二位,别这么损了,我服了!” 瘦老头一怔,旋即直着眼叫道:“没想到狗肉这么灵,这小子一听说狗肉病就好了,邪也没了,今后我要多吃狗肉了……” 胖老头道:“狗肉的好处多着呢,当年济公和尚就是靠狗肉治病!” 瘦老头哈哈一笑,上前抓起狗腿便啃,啃了半天突然抬头凝目,道:“对了,小子,你还没说为什么不能动呢!” 夏侯岚道:“二位既为我而来,何必跟我装疯卖傻……” 瘦老头一指夏侯岚,道:“东方老儿,他说咱们两个是为他而来,你说怪不怪?我看这小子跟咱俩一样,既疯又傻!” 胖老头哈哈笑道:“老艾,不错,我活了这么大年纪,今天是头一回听人说咱俩是装疯卖傻,看来咱俩不疯不傻!” 瘦老头笑道:“对,对,对,咱俩本就不疯不傻!” 胖老头忙摇头道:“不对,不对,活在这年头,还是真疯真傻的好!” 夏侯岚道:“这话发人深省,哪位伸伸手替我解开穴道!” 瘦老头笑容一敛,愕然说道:“穴道?什么叫穴道……”愣愣地转望胖老头,道:“东方老儿,你听说过么?” 胖老头摇头说道:“我只听说过官道、栈道、地道、天道、人道、妇道,多了,就没听说过什么穴道!” 夏侯岚苦笑说道:“二位真能整人,那么我自己说吧,过来一位,凝力在我背后拍上一掌就行了!” 瘦老头诧声说道:“东方老儿,听见没有,他要咱们打他一巴掌,真是稀罕事儿,没听说有人愿意挨揍的!” 胖老头道:“这有什么稀罕,天生的贱骨头嘛!” 瘦老头迟疑了一下,道:“有这种好事,谁不干谁是傻瓜,我揍他一巴掌试试。”说着,他就要跨步上前。 胖老头忙伸手拦住了他,摇头说道:“老艾,慢着,这小子长得皮白肉嫩,活像个俏娘儿们,我看他像那个什么游龙,什么,那小子可是出了名的大坏蛋,别上了他的当!” 瘦老头一怔,眨动着耗子眼,道:“对了,经你这么一提,我瞧着也有点像,对,真要是他那可揍不得,除非谁不想活了!” 胖老头道:“自己不想活事小,放条毒蛇出去害人,这种有损阴德的造孽事儿做不得,我看咱们还是走吧!”瘦老头将头连点地道:“对,对,迟了就走不掉了!”说着,胖老头摇晃着站了起来! 夏侯岚淡淡一笑,道:“二位,不愿多个人陪二位喝酒?” 胖老头一怔忙道:“小子,你也会喝酒?” 夏侯岚道:“酒量怕不会比你浅!” “放屁!”胖老头眼一瞪,道:“你能喝得过我,我喝的酒比你喝的水都多,睁眼看看,我的肚子比你大多少?年纪轻轻……” 夏侯岚眉锋一皱,道:“不信咱们最好较量一番。” 胖老头道:“好哇,咱俩比比,待会儿你要喝不过我,瞧我不把你的头打扁,老艾,揍他一巴掌就是!” 瘦老头迟疑着道:“东方老儿,你不是说他是……” 胖老头摇头说道:“只能陪我喝酒,他就是天上的煞星瘟神也没关系,再说他待会儿要是喝不过我,咱们再一巴掌把他制在这儿不一样么?快去,快去,我等不及了。” 瘦老头一点头,道:“那好,我听你的,只为一个酒字,便能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东方老儿,你将来非死在这上头不可!” 走过去在夏侯岚背上,重重地拍了一巴掌! 夏侯岚一皱眉,道:“阁下,你这一掌足能拍碎一座山!”咳嗽了两声,翻身站了起来! 瘦老头拍手笑道:“东方老儿,我这狗肉没白吃,这一巴掌真灵!” 胖老头听若无闻,抬手向着夏侯岚一招,道:“小子,过来,这儿坐!” 夏侯岚举步走了过去,微一抬头,道:“二位,咱们是否可以换个地方喝?” 胖老头眼一瞪,道:“怎么,你想溜?我就知道你是胡说八道瞎吹嘘……” 夏侯岚淡淡说道:“阁下误会了,喝酒是我的拿手,今世尚无人能企及,我干什么溜,我的意思只是说,这‘太白楼’不是善地……” 老头诧声说道:“小子,你说这儿是‘太白楼’?” 夏侯岚点头说道:“正是。” 胖老头转望瘦老头,道:“老艾,怎么咱们俩跑到了‘太白楼’?” 瘦老头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只知道就那么走着走着就到了!” 胖老头抬起双手抓着满头乱发,道:“这真是怪事,这真是怪事……”抬眼一瞪夏侯岚,道:“小子,‘太白楼’是名胜古迹,你怎说不是善地?” 夏侯岚皱了皱眉,道:“二位来的时候,没看见两女两男……” 胖老头点头说道:“看见了,小子,那半老的娘儿们,是你的媳妇儿么?” 夏侯岚眉锋又复一皱,道:“二位,凡事要适可而止,见好就收,二位还想让我陪着喝酒么,那就别再装疯卖傻……” 胖老头道:“我说她不是你的媳妇儿,这傻子老艾偏不信,本来嘛哪有媳妇儿把自己的俊郎君丢在这儿的……” 夏侯岚双眉刚扬,胖老头已然瞪了眼:“小子,你要敢不陪我喝酒,我就叫这吃狗肉的傻子一巴掌把你再制在这儿,看你能……” 夏侯岚道:“二位要再这么装疯卖傻下去,我情愿再挨一巴掌!” 胖老头一怔,旋即摇头道:“小子,算你狠,行了,我不再装疯,他也不再卖傻,咱们坐下一边喝酒一边谈,坐,坐。”说着,他自己先一屁股坐了下去! 那瘦老头也身形一摇,跟着坐了下去! 夏侯岚忙道:“二位,我刚说过,这‘太白楼’不是……” 胖老头道:“我疯子听见了,只管坐下来放心吃喝你的,别说那老娘儿们不会再来了,就是会,有我疯子跟傻子在这儿,包管鬼怪回避,逢凶化吉,平安无事。”抬手一把抓住夏侯岚,只二拉,夏侯岚一晃,砰然坐了下去,胖老头眉锋一皱,道:“老艾,咱们似乎找错人了。” 瘦老头目光凝注夏侯岚,点头说道:“我也有这感觉,这小子像个纸扎的人儿!” 夏侯岚淡淡二笑,道:“二位找的是谁?” 瘦老头道:“找的就是那世称恶魔的什么游龙,什么!” 夏侯岚道:“他可是叫夏侯岚?” 瘦老头一点头,道:“对,就是他,你小子认识他?” “小子”二字听得夏侯岚眉锋一皱,他道:“二位找对了,我就是夏侯岚。” 瘦老头摇头说道:“不对,不对,我不相信,你别欺我傻。” 夏侯岚道:“怎么不对,你为什么不相信?” 瘦老头道:“我两个听说那条孽龙允称当世第一高手,第一奇才,功力几在我两个之上,像你这一拉就倒……” 夏侯岚淡淡二笑,道:“如今的夏侯岚功力已失,等于一个废人了!” 瘦老头一怔,还想再说! 夏侯岚已然问道:“二位找夏侯岚干什么?” 胖老头道:“我两个听说那小子心狠手辣,在‘金陵’设埋伏害了诸大门派的近百高手,所以要找他算帐,挖出他那颗狠心,砍掉他那双辣手!” 夏侯岚淡淡说道:“那么我再说一句,二位找对了人了!” 胖老头道:“你真承认是那夏侯岚?” 夏侯岚道:“本来我就是夏侯岚,为什么不承认?” 胖老头道:“你不怕我两个挖出你那颗心,砍掉你这双手?” 夏侯岚道:“我心不狠,手不辣,也问心无愧,怕个怎地?” 胖老头道:“那为什么人家都叫你辣手?” 夏侯岚道:“那要看对什么人了,这道理,跟二位被称疯傻一样!” 胖老头“唔”地一声,点头说道:“我明白了,实际上你跟我两个一样地是好人!” 夏侯岚道:“这好人二字也得看对什么人说了!” “好话!”胖老头道:“可是‘金陵’那件惨事怎么说?” 夏侯岚道:“那不是我,连我也是个受害人!” 胖老头转望瘦老头,道:“老艾,你信么?” 瘦老头摇头说道:“人家都这么说,我不信!” 胖老头道:“我也不信。” 夏侯岚道:“二位不信,我莫可奈何,尽管那件事令我有口莫辩,可是我问心无愧,二位若要挖我的心,砍我的手,那也只有任凭二位了!” 胖老头醉眼一翻,道:“小子,你真不怕死?” 夏侯岚道:“人生百年,谁无一死,只不过迟早而已,我不怕死,但我不能死,而在那躲不过的非死不可的情形下,我总不能为这条命跪地乞求,二位以为然否?” 胖老头一点头,道:“对,看不出你小子还有一身硬骨头……”哈哈一笑,道:“小子,陪我疯子喝酒吧,我两个若信不过你,刚才我就不会叫傻子给你一巴掌了,明白么?” 夏侯岚呆了一呆,点头说道:“我明白,但我奇怪二位怎会轻易相信我?” 胖老头道:“这有什么奇怪的,我疯子明白,你小子所以被称为魔,就跟我两个被人称为疯傻一样,在这浊世,宁可真疯真傻,也不得不疯不傻,我两个既是假疯假傻,那你这个魔就不会是真的,既不是真魔,焉会做出这种狠毒的事来?” 好一番大道理! 夏侯岚一阵激动,苦笑说道:“能这么相信我,恐怕二位是这世上绝无仅有……” 胖老头摇头说道:“话是不错,可是那没有用,你要知道,诸大门派如今尽派高手,到处找你,他们绝不会相信你!” 夏侯岚点头说道:“我也知道,那也只有任他们找了!” “任他们找?”胖老头摇头说道:“以你如今,就是被最弱的一个碰上,你也万难幸免!” 夏侯岚苦笑说道:“这个我知道,但我有什么办法?” 胖老头道:“你这身功力,到底是……” 夏侯岚截口说道:“容我先请教,二位可是当年游戏风尘,人称‘疯傻二怪’的东方朔老人家与艾迟老人家?” 胖老头东方朔点头说道:“半点不差,我两个正是东方疯子,艾傻子!” 夏侯岚道:“那么二位就该知道这‘千面书生’金玉容此人!” 东方朔点头说道:“知道,而且听说他死有多年了!” 夏侯岚道:“事实上他没有死,我这身功力的丧失,就是中了他的一种毒烟,而残害那诸大门派高手的也是他!” 东方朔讶道:“有这种事,到底是……” 夏侯岚截口说道:“说来话长,二位当知我的师承!” 东方朔道:“听说你是夏侯一修那老儿的义子跟徒弟!” 夏侯岚点头说道:“不错……”接着就把当年恩怨说了一遍! 听毕,疯傻二怪脸上变色,须发俱动,东方朔道:“没想到金玉容会是这么个禽兽不如的人,他那一手不但瞒过了夏侯一修,便连天下人也瞒过了……”顿了顿,接道:“我两个自再现武林以来,有关你的事,可说听说不少,由你‘金陵’技退冷天池座下四侍,到‘金陵’这件惨事,全入了耳中,武林中的情势,对你是大大的不利!” 夏侯岚点头说道:“这个我知道,但我仰不愧于天,俯不怍……” 东方朔摇头说道:“那没有用,我敢说武林中没一个人听你这一套的,他们只把你当做恶魔,只知道找你索还血债,护所谓宝,卫所谓道,可不管你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 夏侯岚苦笑说道:“不错,这就是如今的天下武林!” 东方朔道:“怨天尤人没有用,你这身功力若没有办法在短期内恢复,只怕你只有任人宰割,绝难幸免!” 夏侯岚道:“这个我知道,但除了金玉容那独门解药外,恐怕当世不会有第二种解药可以恢复我的功力!” 东方朔沉吟了一下,道:“想找金玉容要解药,那谈何容易,这件事先不谈了,金陵惨事是金玉容做的,为什么各门派都指你……” 夏侯岚道:“那是他的手法太以高明……”接着,他颇为详尽地把“金陵”事说了一遍! 听毕,疯傻二怪四目暴射寒芒,威态怕人,但旋即东方朔敛态摇头,叹道:“金玉容此人心智之高,太以怕人……”忽地抬眼说道:“这么说,在场的人证只有白如冰等几人了?” 夏侯岚道:“事实如此,但那没有用,别说她不肯为我作证,即便她能淡视跟先师的这点仇怨,有了她跟先师的这点关系,恐怕也没有人肯相信……” 东方朔点头说道:“不错,如今夏侯一修的一子一女都在金玉容手中,那白如冰又跟你那位师母情同姐妹,金玉容掌握着这两个绝佳人质,只怕白如冰她不敢说什么!” 夏侯岚苦笑说道:“正是这样!” 东方朔沉吟说道:“我两个既然相信你,也既然找到了你,好歹总得替你拿个主意,替你想个好办法才是……” 艾迟突然说道:“东方老儿,那还不容易么?” 东方朔摇头说道:“我知道容易,我想的就是这法子,让我跟他商量商量。”随即嘴唇一阵翕动! 夏侯岚面上方现喜色,东方朔已然说道:“小子,你愿意不愿意这么做?” 夏侯岚神情激动,忙点头说道:“当然愿意,哪有不愿意之理。” 东方朔一点头道:“那好,咱们就这么办,不过,小子,我有个条件,你一定得点头,否则这好办法咱们作罢论!” 夏侯岚忙道:“什么条件,老人家请只管说!” 东方朔转望艾迟,道:“艾迟,还是你说吧!” 艾迟一点头,道:“小子,你听着,他日你擒得金玉容之后,不得伤他性命,只能废去他一身功力,把他送到南荒‘温柔宫’里去!” 夏侯岚呆了一呆,讶然说道:“二位,这是为什么?” 艾迟道:“你别问为什么,只说你答应不答应?” 夏侯岚道:“我得先弄清楚,‘温柔宫’是……” 艾迟道:“金玉容原是‘温柔宫’的主人,他拥有三百红衣剑手,俨然一国之帝王,财宝如山,粉黛成行……” 夏侯岚惊声说道:“金玉容原是‘温柔宫’的主人?” 艾迟点头说道:“事实如此!” 夏侯岚动容说道:“没想到他原是这么一位人物……”话锋一转,接道:“那么二位既有此好办法,又复不让我伤他性命,仅能废去他一身功力把他送回‘温柔宫’,这是为什么,难道二位……” 艾迟摇头说道:“这你别问,只说你答应不答应。” 夏侯岚迟疑着说道:“二位该知道,他跟我的仇怨……” 艾迟截口说道:“可是你别忘了,若没有我两个这个好办法,别说你无法报仇,就是连你自己也保不住!” 夏侯岚摇头说道:“二位这个条件令人为难……” 艾迟道:“那没关系,我两个并不勉强,答应不答应在你!” 夏侯岚抬眼说道:“我把他送到‘温柔宫’是交给……” 艾迟道:“届时自有人接收!”仍没摸出端倪,夏侯岚眉锋方一皱,艾迟又道:“不过也不一定,也许就在你擒得金玉容之际,‘温柔宫’便会有人出现你眼前,问你要人!” 夏侯岚道:“二位当知道,我不能随便把他交给……” 艾迟一翻腕,掌中平托一块上镌酒葫芦及狗腿的铁牌道:“这是我二人当年行道江湖的信符,届时‘温柔宫’的人会拿出这信符证明身份,向你要人!” 夏侯岚道:“那就是说,我见了这信符才交人?” 艾迟两指一捏,那块铁牌由手中分为两块,道:“你持一半,届时来人持另一半,合符交人!” 夏侯岚笑了笑,道:“二位该跟‘温柔宫’有甚渊源?” 艾迟道:“别过问那么多!” 夏侯岚道:“二位要去了金玉容后,将如何处置……” 艾迟道:“那是我两个的事!” 夏侯岚道:“二位总不会再纵放他……” 艾迟道:“到了那时候,你已废去他一身功力,他还能兴什么风,作什么浪?不过,我如今可以向你保证,你把他交给‘温柔宫’后,这世上绝不会再有金玉容这个人出现就是!” 夏侯岚淡然笑道:“我不在乎他的名字出现,我只要他这个人……” 艾迟一笑摇头说道:“小子精明,你以为我两个会跟你玩花样?” 夏侯岚脸一红,旋即正色说道:“我不但为己仇,而且也为天下武林!” 艾迟笑了笑道:“我两个以‘疯傻二怪’这招牌担保……” 夏侯岚道:“没有比这个更重的了,我答应了!” 艾迟目光一凝,道:“小子,咱们一言为定!” 夏侯岚道:“我也以‘玉面游龙辣手’这块招牌担保!” 艾迟猛一点头,道:“行了,拿去!”随手抛过那半块信符! 夏侯岚刚接住信符,东方朔突然一笑说道:“小子,喝酒!” 抬手把那只硕大无朋的酒葫芦递了过来! 夏侯岚没接,微一摇头,道:“我恐怕拿不动!” 东方朔一怔,旋即哈哈笑道:“我忘了,那么,张嘴!” 夏侯岚微微一笑,如言张开了嘴! 他这里甫张开嘴,东方朔那里醉眼中忽现精光,“噗!”地一声响,一线极细酒泉由葫芦中射出,飞投夏侯岚嘴中! 片刻过后,酒泉忽敛,东方朔笑道:“怎么样,小子,这酒可还能差强人意?” 夏侯岚举袖抹嘴,望了望胸前酒滴,笑道:“酒是罕见佳品,只可惜糟蹋不少!” 东方朔笑道:“到底是酒中老手识货人,我这酒是南荒‘蜜桃’所酿,当世诚不多见,不过你别心疼,我那南荒茅庐之中还多得是,张嘴!”话落,酒泉又自射出! 就这样,夏侯岚喝了三回,三回过后,他那冠玉般的脸面上已现红意,似乎已经是不胜酒力了!但,他毫没有一点酒意,依然谈笑自若:“二位,我请问一声,二位再现武林,由南荒千里迢迢来到中原,且带着这种罕世美酒,是否专为找我?” 东方朔笑道:“小子聪明,一语中的!” 夏侯岚微微一笑,道:“二位能找上‘太白楼’,这不足为奇,奇就奇在这由南荒带出来,专为我而备的美酒……” 东方朔笑道:“不瞒你说,酒是由南荒带出来的是不错,可是这酒里的香料,却是到了中原之后才加的!” 夏侯岚微微一愕道:“二位,难道说武林中已知我成了废人……” 东方朔醉眼一翻,笑道:“不然我何必在酒中加香料,所幸你一直跟白如冰在一起,要是你一个人落了单,只怕这世上早就没你‘玉面游龙辣手’这一号了!” 夏侯岚神情震动,道:“该是那金玉容!” 东方朔没有说话,只笑了笑! 夏侯岚双眉微扬,道:“好狠的手段,好狠的心肠……” 艾迟一笑说道:“这就叫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一扬手中狗腿,道:“这你不稀罕,我自吃了!”张嘴啃了一口,大嚼起来! 这一口引得东方朔发了馋,他叫道:“小子,你喝酒!”竟然把那只酒葫芦丢了过来! 夏侯岚却也竟然伸手轻易地接住了,大概是酒没多少了,要不然就是那酒长了他的力气!他这里伸手接住了酒葫芦,东方朔那里劈手抢过了狗腿,一阵猛啃后才把狗腿递了回去,然后他道:“小子,要不是半途碰见了白如冰那老娘儿们,我跟傻子非往‘秣陵关’跑一趟冤枉路不可!” 夏侯岚正在喝酒,闻言一怔凝目,道:“这话怎么说?” 东方朔道:“武林中传言,说你在‘秣陵关’附近出现过……” 夏侯岚微微一笑,摇头说道:“武林中讹传颇多,空穴来风,毫无半点根据,眼前这就是一桩,实在是轻信不得。”提起葫芦就是一口! 显然,他丝毫没在意,只当作无中生有的讹传! 东方朔点头说道:“小子说得不错,倘若轻信武林中之传言,那有时候会弄得人哭笑不得,有时候更会闹出大乱子来……”一顿接道:“小子,你喝够了么?” 夏侯岚笑道:“对美酒,我永远没个够,不过倘若二位有意收回这剩下的酒,我也只好忍痛奉还!” 东方朔笑道:“小子会说话,,不是我舍不得,实在是没酒日子难熬,行了,你就替我两个剩下些吧!”伸手夺过了那只酒葫芦,又道:“小子,别忘了咱们约定的事儿,也别为想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儿途中跟踪我俩,要知道你如今是个废人,老艾走!” 他可是说走就走,双双站起,拍拍屁股,一个提着酒葫芦,一个提着半只狗腿,摇晃着相偕下楼而去! 转眼间,“太白楼”下又响起那怪声怪气的吟哦,所吟,仍是李青莲的那首“将进酒”,由近而远,渐而…… 夏侯岚笑了,但旋即他又皱起眉锋! 的确,他至今犹弄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儿! 多年未现武林的“疯傻二怪”,为什么会突然再现武林,由南荒千里迢迢来到中原专为找他? 这二怪为什么不许伤金玉容性命,而仅能废去他一身功力,然后把他送往“温柔宫”,或派人来要? 二怪跟“温柔宫”有什么渊源?二怪怎会有那种奇异的“香料”? 这一切的一切,的确困惑了这位奇才! 不错,他本想暗中跟踪,可是被人家点破了,再说他如今也是个废人,只有作罢了! 忽地,夏侯岚微微一笑,飘然举步下楼而去,其潇洒、飘逸,一如往日,看来,那酒确是罕世珍品! 夏侯岚下了“太白楼”后,在“采石矶’’上眺望了片刻,然后才双袖飘扬,缓步下矶而去…… □□□ 这地方是个县城,叫“溧水”! 这“溧水”县城因为离长江不远,所以颇为繁华热闹! 是掌灯的时候,“溧水”城东街一家酒肆里! “溧水”的酒肆客栈不少,往日出入的都是来往的商贾与当地的好酒居民,可是这几日来各路的武林人物竟占了十之八九,眼前这家酒肆就是一例! 这家酒肆不大,但在这掌灯时分却卖了个满座! 各处座头上,几乎有六成是武林人物! 瞧,居中的一付座头上,三名紫衣汉子共据一桌,一名魁伟,一名英武,一名白面无须,俱都隐隐有慑人之威! 东边,坐着四个黄衣汉子! 西边,坐着两个黑衣汉子! 南边……北边…… 都是一伙好几个,但只有一付座头上例外,那是一个身材颀长,脸色惨白,长眉细目的黑衣客! 他低着头自斟自酌,生似置身于另外一个世界,对眼前的这些扎眼武林豪客,根本视若无睹! 这个人很怪,很阴沉,见他像个读书人,他却有武林人物那种气度,说他是个武林人物,他那双手白皙修长,看上去却又十足地像个文弱读书人! 整个酒肆内,就这么静静地吃喝着,谁也不理谁,谁也不看谁,生似在等什么,又好像各怀心事! 蓦地里,一阵急促步履声响动,酒肆门口并肩快步走进两名黑衣汉子,一名矮小,一名粗壮,脸上还有条刀疤! 这两个一进酒肆,立即引来所有武林人物的月光,西边座头上那两个黑衣汉子推杯站了起来。 那刚进酒肆的两个,急步走了过去,近前,那自座头上站起的两名中居左一名问道:“老焦,怎么样?” 那刀疤黑衣汉子一点头,道:“没错,他确在‘秣陵关’附近,几个门派的都已赶去了!” 那问话黑衣汉子双眉一扬,咬牙说道:“终于找着了,那么咱们也走!”说着,他丢下一些碎银就要走! 角落里那位黑衣客突然抬起了头,淡然轻喝道:“诸位,请留一步!” 四名黑衣汉子闻言投注,黑衣客推杯站了起来,望了那刀疤黑衣汉子一眼,道:“阁下是说那夏侯岚确在‘秣陵关’附近?” 刀疤黑衣汉子一点头,道:“没错,他确……” 黑衣客截口说道:“阁下是听谁说的?” 刀疤黑衣汉子道:“这还会有错么?几个门派的都赶去了!” 黑衣客淡淡一笑,道:“这么说,阁下是看见几个门派的高手都赶了去,才认为那夏侯岚确是在‘秣陵关’的,可对?” 刀疤黑衣汉子点头说道:“正是!” 黑衣客抬手一指在场武林豪客,道:“在场的诸位,也都是等阁下的消息么?” 刀疤黑衣汉子道:“也可以这么说!” 黑衣客淡淡一笑道:“只怕几个门派的,跟在场的诸位,都要白跑一趟了!” 群豪闻言俱皆一怔,刀疤黑衣汉子急问道:“怎么,莫非那夏侯岚不在……” 黑衣客截口说道:“我请问,在场诸位之中,有哪一位亲眼看见过那夏侯岚在‘秣陵关’附近出现了?” 全场哑然,没一人说话! 黑衣客目注刀疤黑衣汉子,道:“阁下呢?” 刀疤黑衣汉子摇头说道:“自然没有!” 黑衣客一笑说道:“昨日我却亲眼看见了夏侯岚,而地点却不在‘秣陵关’!” 三名紫衣大汉中,那高大威猛的一名霍地站起,道:“不在‘秣陵关’,那么在哪里?” 黑衣客看了他一眼,道:“在‘采石矶’上的‘太白楼’头!” 此言一出,群豪微起骚动,威猛紫衣大汉,目中威态一闪道:“朋友,你没有看错么?” 黑衣客淡淡一笑,道:“阁下,我眼力好得很。” 威猛紫衣大汉一抱拳,道:“多谢朋友……” 刀疤黑衣汉子突然说道:“朋友这话令人难信。” 黑衣客笑问道:“我的话怎么令人难信?” 刀疤黑衣汉子道:“我先请问,朋友可曾杀了他?” 黑衣客摇头说道:“我本想杀他,但结果却没有杀他!” 刀疤黑衣汉子咧嘴一笑,道:“我不以为武林朋友中,任何一个,碰见了夏侯岚会放过他!” 这话不错,群豪一起望向黑衣客,连那有走意的三名紫衣汉子也站在那儿没有动! 黑衣客笑了笑,道:“我本不打算放过他,可是到头来我却不得不放过他!” 刀疤黑衣汉子道:“有理由么?” 黑衣客道:“有,我不敢惹他!” 刀疤黑衣汉子大笑说道:“众所周知夏侯岚功力已失,如同废人……” 黑衣客淡然截口说道:“我也知道他功力已失,如同废人,可是跟他在一起的那几个武林人物却不是废人,而且俱是当代高手!” 紫衣大汉突然插口问道:“谁,谁跟他在一起,朋友可认识?” 黑衣客笑了笑,道:“说出来恐怕诸位都不陌生,‘罗刹夫人’白如冰,跟她那左右两名护卫冷天池、轩辕极!” 此言一出,群豪脸色变色,一腔豪情顿化乌有! 刀疤黑衣汉子目闪异采,冷冷笑道:“朋友,这就不对了!” 黑衣客淡然一笑道:“阁下又有何高论?” 刀疤黑衣汉子道:“据我所知,‘金陵’事后,夏侯岚是被‘罗刹夫人’废’了功力擒去,但……” 黑衣客截口说道:“谁说夏侯岚是被‘罗刹夫人’废了功力?” 刀疤黑衣汉子道:“我说的,难道不对么?” 黑衣客笑道:“简直牛头不对马嘴,倘若‘罗刹夫人’在此,她会认为你阁下是有意嫁祸,恶意栽脏。” 刀疤黑衣汉子脸色一变,道:“那么是谁……” 黑衣客道:“他是被‘千面书生’金玉容所害!” 群豪一怔骚动,刀疤黑衣汉子变色强笑:“朋友,谁不知道‘千面书生’金玉容已死……” 黑衣客淡淡说道:“实际上他并没有死,当时站在‘金陵’罗家屋面上,煽动各大门派的那葛衣老者就是他,而暗害各大门派的也是他而不是夏侯岚……” 满座武林豪雄俱皆站起,刀疤黑衣汉子惊声问道:“你怎么知道?” 黑衣客淡淡说道:“因为我一直到最后才走,所以我知道!” 刀疤黑衣汉子淡笑说道:“朋友,既不是他,你为什么要杀他?” 他那三名同伴立即叫道:“对呀,朋友说个理由听听?” 黑衣客道:“很简单,我所以要杀他,是因为他跟我私人间有仇怨,并不是为了这件事,这件事明明不是他干的,我不能昧着良心硬指他!” “好话!”刀疤黑衣汉子阴笑说道:“当时你朋友看见了?” 黑衣客点头说道:“当然,我由头至尾看个清楚!” 刀疤黑衣汉子道:“你认为那葛衣老者是死了多年的金玉容?” 黑衣客微微抬头道:“不是我认为,是他在各门派豪雄离去后,自己承认的!” 刀疤黑衣汉子道:“还有谁听见了?” 黑衣客道:“还有‘罗刹夫人’跟她的人!” 刀疤黑衣汉子一点头,道:“好,这日后可以问问‘罗刹夫人’,你说各门派豪雄也是那位葛衣老者害的,而不是夏侯岚?” 黑衣客点头说道:“事实如此!” 刀疤黑衣汉子笑道:“可是当时大伙儿都看见那是罗家的大厅屋顶起了爆炸,而罗家跟夏侯岚有亲,却跟葛衣老者无故!” 黑衣客淡淡一笑道:“恐怕大伙儿都不知道,那全是假的,而且是个圈套,实际上罗家的那几个全是金玉容的人!” 刀疤黑衣汉子仰天大笑,道:“这说给谁听谁也不信,夏侯岚会那么糊涂,连有几个亲戚也不知道,你们诸位信么?” 自然,在场豪雄皆摇头,他那三个同伴更叫得厉害! 黑衣客镇定异常,道:“我可以告诉诸位,这也是金玉容亲口招认的!” 刀疤黑衣汉子笑道:“世上恐怕没有那么傻的人!” 黑衣客微微一笑,道:“你认为他傻么?祸已嫁了,赃已栽定,夏侯岚也成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人,他怕什么?这令夏侯岚百口莫辩,他乐得躲在一旁看着各大门派宰割夏侯岚!” 刀疤黑衣汉子道:“这,又还有谁听见了?” 黑衣客道:“仍然是‘罗刹夫人’跟她的人!” 刀疤黑衣汉子点头说道:“那好,日后一并问‘罗刹夫人’,假如她不承认呢?” 黑衣客道:“我料她不敢承认,恐怕你也明知道,因为她有两个人质握在金玉……” 他话犹未完,刀疤黑衣汉子已仰天狂笑:“有别人听见,但她不敢承认,说来说去也仅有你朋友一人听见,朋友,够了,这不能算数,你一个人听见的没有大伙儿亲眼看见的确实,夏侯岚不除武林永难安宁,这是最佳时机,死了的血仇也不能不报,你朋友不要再为他说话了!” 这番话,引得群豪怒目注视黑衣客! 黑衣客视若无睹,平静异常,淡淡笑道:“似乎阁下是夏侯岚的对头,非置他于死地不可。” 刀疤黑衣汉子抬手环指,道:“大伙儿都是他的对头,都要手刃他!” 黑衣客道:“你很像金玉容的一路人!” 刀疤黑衣汉子脸色一变,阴笑说道:“我又怎知你不是夏侯岚的朋友?” 此言一出,群豪俱皆震动,只听有人喝道:“朋友们,打倒他!” 有这一声呼喝,群豪纷纷逼近了数步,一时剑拔弩张,气氛扯得好紧,黑衣客颜色不变,淡然一笑,摇头说道:“这位刀疤朋友好厉害,我适才说过,我跟夏侯岚之间有私人之仇怨……” 刀疤黑衣汉子似乎有意推波助浪,冷冷一笑,道:“那是你说的,谁知道是真是假?” 他那三名同伴齐声喊对! 黑衣客笑道:“朋友益显厉害,别说我不是他的朋友,就算是他的朋友,难道也要跟着他倒霉不成?” 刀疤黑衣汉子道:“固不必受累倒霉,但你是有意代他出头……” 黑衣客道:“抱不平人人可打,虽然……” 刀疤黑衣汉子目中凶芒一闪,道:“这么说,你仍认为夏侯岚无辜?” 黑衣客道:“我虽然也要杀他,但事实总不能抹杀,我更不能无中生有,血口喷人,你以为对么?” 刀疤黑衣汉子冷冷一笑,道:“这么说,你也有意打抱不平了?” 黑衣客道:“我确有这意思,因为我跟他有仇,我不愿他死在别人手里,更不能让人给他扣上这么一个罪名!” 刀疤黑衣汉子阴笑说道:“那好,替夏侯岚出头的人,其人可想而知,朋友们还有什么好犹豫的?放倒他,上吧!”话落,他闪身欲扑! 那威猛紫衣大汉突然抬手喝道:“且慢,让我跟这位朋友说一句!” 刀疤黑衣汉子刹住身形没动,本来他就没意思真动! 威猛紫衣大汉目光炯炯,望着黑衣客道:“朋友贵姓大名,怎么称呼?” 黑衣客淡淡一笑,道:“有劳动问,我姓申,草字正义!” 威猛紫衣大汉道:“原来是申……”目中寒芒一闪,接道:“原来是申正义的朋友,我兄弟人称‘韩氏三杰’,你朋友真吝于示人真姓名么?” “黑衣客“哦!?地一声,道:“原来是威震齐鲁的‘韩氏三杰’,韩大侠误会了,我确叫申正义!” “韩氏三杰”这位老大韩英杰浓眉双轩,道:“就算朋友叫申正义吧,适才朋友说的对,夏侯岚罪行滔天,他的朋友不能跟着倒霉,但韩某认为如若他的朋友有意打抱不平强出头,那就该另当别论……” 黑衣客申正义点头说道:“韩大侠高论!” “好说!”韩英杰道:“我请问一句,申朋友是否真要打抱不平强出头,事关申朋友自己,我希望申朋友三思而后……” 黑衣客申正义淡淡一笑,道:“多谢韩大侠明教,不必三思,我现在就可以作答,为正义,我不屈于威武,为正义,我也不能抹煞事实,我不愿夏侯岚死在别人之手,更不能眼见着他被人蓄意嫁祸地扯上这么一项罪名,但我并不是他的朋友!” 韩英杰脸上色变,道:“既如此,韩某就不便再说什么了……” 刀疤黑衣汉子叫道:“既如此,也该够了,韩大侠三位请让让!” 韩英杰陡挑浓眉,但他倏敛威态,一摆手,道:“二弟、三弟,退后!”话声中,三兄弟闪身退后! 刀疤黑衣汉子阴阴一笑,道:“朋友们,上吧!”他闪了闪身,但两名黄衣汉子却早他一步地扑了过去! 黑衣客申正义一笑说道:“世上却也有这么傻的人,你没见么?喊打的并未真动?”手掌一翻,砰然连震,两名黄衣汉子每人肩头挨了一下,闷哼暴退,“哗喇!”一声撞翻了一张桌子! 刀疤黑衣汉子勃然色变,道:“怪不得敢打抱不平强出头,原来真有两下子……”话声未落,寒芒闪动,三名灰衣汉子手中大刀挥动,幻起一片懔人刀光,罩向了黑衣客申正义! 申正义目中威棱电闪,道:“夏侯岚跟你真有这般深仇大恨么?”右掌闪电挥出,划半弧只一圈,三名灰衣汉子喷血暴退,一起摔在地上,又撞倒了两张桌子! 再看时,三柄森寒光芒闪动的大刀,已然全到了申正义手中,他淡然一笑,扬眉说道:“就凭这身手,也配找夏侯岚!” 振腕抛刀,刀化长虹,笃然一阵连响,兰柄大刀分别插在三名灰衣汉子身前,入地及半! 这一手震慑全场,群豪俱皆骇然色变,站的近的身不由主纷纷往后退去,申正义举目环扫,道:“还有哪位要放倒我?” 酒肆内鸦雀无声,没一人答话! 黑衣客申正义一双森冷目光落在刀疤黑衣汉子身上,道:“喊着要放倒我的是你,你似乎对夏侯岚的仇恨也最深,那么你为什么不动?上啊?” 众目睽睽之下,何能堪此?刀疤黑衣汉子脸上那刀疤呈紫红,神色狰狞凄厉,目光却难掩心中惊骇,冷笑说道:“我自知不敌,但你已成了武林的公敌,自有各大门派高手找你,朋友们,咱们走!” 他这里刚一声“走”字,群豪中已步履快捷地溜出去好几个,其余的随着他似乎也要转身! 黑衣客申正义淡淡一笑,道:“诸位都请暂留一步,我请诸位看出好戏!” 群豪一惊,脚下却未敢动,唯有刀疤黑衣汉子与他三名同伴身形一震,转身便要夺门! 黑衣客申正义一笑说道:“别人都不怕,你四个又怕什么?”身形电闪,人已到了四名黑衣汉子身后,双掌齐探,攫上刀疤黑衣汉子与另一名瘦小黑衣汉子的后领! 另两名趁势挣脱,夺门狂奔而去! 刀疤黑衣汉子心胆欲裂,拧肘翻腕,一柄明晃晃的尖刀便要向后刺出,申正义右掌五指一紧,他闷哼一声矮了半截,脸憋成了紫色,手中刀“当!”地一声坠地!申正义拉着他两个退后,微微一笑,道:“诸位,我请诸位听听他两个的话!” 韩英杰突然逼前一步,道:“申朋友这是什么意思?” 申正义淡淡一笑,道:“我刚说过,请诸位听听他两个的话……” 刀疤黑衣汉子挣扎着叫道:“朋友们,请伸个手……”闷哼一声住了口! 申正义笑道:“我没叫你说话,你最好别开口,等我叫你说话的时候,你要想闭口不出声那都不行,懂么?” 韩英杰道:“申朋友,请松了手说话!” 申正义道:“韩大侠,只要他两个说实话,我并不打算难为他们!” 韩英杰道:“既如此申朋友何妨松了手!” 申正义道:“一松手他俩就要跑了!” 韩英杰道:“凭申朋友的身手,还怕他跑么?” 申正义微微一笑,道:“说得也是!你两个若自信能快得过我去,要不想再吃苦头,最好站在这儿别动,有一句说一句!”随即松了双手! 刀疤黑衣汉子与他的同伴果然没跑,但都连忙转过了身,往后退了一步,面对申正义而立! 韩英杰道:“申朋友,你要让这两位说什么,请吧!” 申正义一摇头,道:“像这样,恐怕很难让他两个说实话!” 韩英杰道:“那么你申朋友打算怎么样?” 申正义笑了笑,道:“除非我出手逼供时,三位别管……” 刀疤黑衣汉子脸色一变,道:“要是使用狠手法,铁石人儿也会点头!” 韩英杰浓眉一扬,道:“这位朋友说得对,我兄弟不能坐视申朋友出手!” 申正义眉锋一皱,道:“韩大侠这岂不是跟我为难么?这两个跟刚才逃脱的那两个都是金玉容的手下,我要他当着诸位说出实情,不用点手法,他两个如何肯说……” 刀疤黑衣汉子叫道:“这倒好,如今竟反咬我几个一口,姓申的,你别血口喷人,别说金玉容已死了多年,就是他还活着,没有什么证据说我几个是他的人?” 申正义抬手前指,淡淡说道:“就凭你脸上这条刀疤!” 刀疤黑衣汉子变色叫道:“那才是天大的笑话,我脸上有刀疤……” 申正义道:“有刀疤并不犯王法,可是我听说以前有个刀疤汉子到处无中生有地陷害夏侯岚,而你却……” 刀疤黑衣汉子大笑说道:“姓申的,脸上有刀疤的不只我一个!” 申正义道:“可是此时此地我就碰上了你!” 刀疤黑衣汉子尚未说话,韩英杰突然说道:“申朋友,这理说不通!” 申正义淡然一笑道:“用点手法就说得通了,不信三位静坐一旁看看?” 韩英杰冷然摇头,道:“我兄弟第一个不答应!” 申正义眉锋一皱,道:“看来我够为难的,我若不用手法,他两个绝不肯说实话,我若要用手法,就得跟三位为敌,而难就难在我不愿跟三位为敌,这可真难办……” 刀疤黑衣汉子唇边浮现一丝诡异笑意! 韩英杰扬眉说道:“我不妨告诉申朋友,就算申朋友用手法让他二位点了头,我也不信那是实话,因为那究竟是逼迫!” 刀疤黑衣汉子唇边诡异笑意更浓! 申正义眉锋也皱深了一分,道:“那么要怎么样才能使诸位相信夏侯岚无辜?” 韩英杰道:“除非申朋友找出那金玉容,要他自己向天下武林承认!” 申正义微一点头,道:“确是好办法,只是略嫌难了些,不过为伸正义,为不跟诸位为敌,也只好如此了……”抬手一摆,道:“诸位跟他两个都可以走了!” 群豪松了一口气,连忙成步出门! 刀疤黑衣汉子与他那同伴,更如逢大赦,连谢也未谢一声,双双转身飞奔出门而去! 酒肆内,刹时走个精光,只有“韩氏三杰”站在那儿未动! 申正义诧异地投过一瞥,道:“三位不走么?” 韩英杰目光凝注,道:“韩某尚有一句忠言奉劝!” 申正义忙道:“不敢,韩大侠请说,我洗耳恭听!” 韩英杰轩了轩眉,道:“我看申朋友该是位隐名高人,武林豪客,却不知为什么要替那魔中之魔夏侯岚打抱不平强出头!” 申正义淡淡道:“韩大侠问得好,我为的是公理与正义!” 韩英杰道:“这么说,申朋友是真认为夏侯岚无辜了?” 申正义道:“不是认为,是我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的事实!” 韩英杰道:“事实上各大门派也是……” 申正义截口说道:“这些我知道,只可惜他们只听见看见了那虚假的前半段,并未看见听见那真实的后半段!” 韩英杰道:“这么说是他们离去的太早?” “不!”申正义摇头说道:“便是他们留到最后,也无法看见听见那真实的后半段,这话,明智如韩大侠者该懂!” 韩英杰点头说道:“我懂,但众口同声,申朋友之言令我难信!” 申正义道:“那是因为他们都看见听见了虚假的前半段话,韩大侠该知道这番话,众口可以铄金。” 韩英杰浓眉一皱,道:“申朋友确跟夏侯岚有仇?” 申正义摇头说道:“三位俱是一方英杰奇豪,我不愿瞒三(此处缺数页) 第二十一章 八方风雨 两个高大灰衣人一进酒肆,立即摘去头上大帽,露出了两颗头顶戒疤的光头,敢情是两个长相威猛的中年僧人。 摘下帽后,他两个快步走向居中一付座头,那张座头上,坐着一个长髯五绺,神清气朗的全真,还有一位长眉细目,肤色略嫌黝黑的枯瘦老僧。 两个高大僧人近前合什躬身,居左那名恭谨说道:“见过师叔!” 枯瘦老僧细目翻动,精光逼人道:“可有消息?” 居左那高大灰衣僧人道:“回师叔,弟子与各门派高手寻访半月,毫无消息……” 枯瘦老僧眉峰一皱,转望长髯全真,道:“道友看……” 长髯全真双眉微轩,道:“分明他闻风藏匿了!” 枯瘦老僧道:“各门派高手近百,倘全力搜索‘袜陵关’百里之内,不怕他藏匿,怕只怕他已闻风逃逸……” 长髯全真道:“那么以道友高见……” 枯瘦老僧道:“道友身为‘武当’‘上清宫’主持,职高位尊,理应由……” 长髯全真含笑摇头,道:“道友身为‘少林’‘罗汉堂’首座,贫道焉敢僭越?” 枯瘦老僧道:“事关重大,道友不必谦让。” 长髯全真道:“正因事关重大,贫道才请道友主持此事!” 枯瘦老僧略一迟疑,道:“既如此,贫衲斗胆了……”欠了欠身,转望两名高大僧人,道:“难道一点风吹草动也没有么?” 居左高大僧人道:“回师叔,峨嵋高手曾在距此三里外一条小河边,发现三具武林同道尸体……” 枯瘦老僧长眉一轩,“哦!”地-声,道:“可认得那是什么人?” 居左高大僧人道:“两个不认识,有一个是‘恶师爷’司良相!” 枯瘦老僧神情一震,转望长髯全真,道:“道友,‘恶师爷’此人身手不弱!” 长髯全真点头说道:“能击毙他的人身手该更高!” 枯瘦老僧道:“道友以为是……” 长髯全真摇头说道:“贫道不敢断言,但这附近百里内只有夏侯岚出现过,还有便是各门派的人。贫道尚未听说各门派有人动过手!” 枯瘦老僧点头说道:“那就令人难解了……” “道友!”长髯全真道:“以道友看,夏侯岚功力已失之消息,是否可靠?” 枯瘦老僧道:“道友莫非以为……” 长髯全真道:“夏侯岚是个人人切齿痛恨的恶魔,功力之高,当世称最,贫道尚想不出何人能废去他功力,纵或有人具此功力,既能废去夏侯岚功力,为何不杀他……” 枯瘦老僧点头说道:“道友所说是理,但贫衲以为,废去他一身功力,跟杀了他似乎没有什么两样,道友以为然否?” “然!”长髯全真道:“那么是谁具此高绝身手,慈悲胸怀?” 枯瘦老僧摇头说道:“这就非贪衲所能知了!” 长髯全真双眉轩动,道:“前车之鉴,夏侯岚此人凶残奸诈,心狠手辣,他想设香饵再一次地残杀各门派高手,不是没有可能!” 枯瘦老僧点头说道:“道友高见,但各门派高手自昨夜抵此,至今已有半月工夫,他为什么丝毫不现踪影?” 长髯全真淡淡一笑,道:“那也许因为咱们虽已到了‘秣陵关’,但向来吞钩蹈网!” 枯瘦老僧脸色一变,没说话。 那居左高大僧人突然说道:“禀师叔,那两个武林同道是被人以寻常重手法震断心脉而亡,那司良相则是被人用一柄匕首由后背直贯前心,三人身上均未见夏侯岚那独门功力……” 枯瘦老僧道:“以夏侯岚之身手,对付这么三个人,尚无须动用独门功力!” 居左高大僧人微一躬身,未说话。 枯瘦老僧略一沉默,扬眉说道:“如今‘秣陵关’八方风雨齐全。除了各门派高手外,尚有不少各路武林同道,你俩可曾看见……” 居左高大僧人道:“回师叔,弟子适才回来覆命之际,一路曾暗加留意,‘秣陵关’各处茶馆,酒肆,客栈内俱有武林同道,对街往东数十丈处一家酒肆内就坐着‘不归谷’的三位谷主与他谷中一众剑手,这家酒肆东边隔十几家一家茶馆内,也都坐满了武林同道!” 枯瘦老僧点了点头,转望长髯全真,道:“道友,这件事恐怕很难办!” 长髯全真微愕道:“道友是说……” 枯瘦老僧道:“道友以为贵我各门派的武林同道,是因何而来?” 长髯全真道:“‘金陵’惨祸中,被害的只有各门派,其他武林同道毫无死伤,贫道以为她们该不会为助拳除魔而来!” 枯瘦老僧道:“那么道友以为……” 长髯全真双眉轩动,道:“该是为那只‘玉蟾蜍’而来!” 枯瘦老僧淡然一笑,道:“道友高明,一语中的,那么咱们要找夏侯岚,他们也要找夏侯岚,双方道同而归殊,岂不……” 长髯全真目中寒芒一闪,道:“贫道离山之际,掌教曾一再吩咐,除贵我各门派外,绝不容他人插手此事,当然更不容……” 枯瘦老僧道:“那么说不得只有以武相向了!” 长髯全真道:“为贵我各门派的血仇,本该不惜一切!” 枯瘦老僧摇头说道:“魔未除,仇来报之前,武林同道之间先起纷争,先掀血腥,那不是除魔卫道的本意,贫衲有个浅见在此,不知道友意下如何?” 长髯全真道:“道友请说,贫道洗耳恭听!” “不敢!”枯瘦老僧道:“咱们为的是报仇,他们则意在夺宝,这本不冲突,贫衲想跟‘不归谷’三位谷主当面谈谈,咱们愿跟他们同心协力,精诚合作,一旦擒得夏侯岚后,咱们要人,他们要宝,这样不但可免纷争,且可增添一部份人手,岂不两全其美?” 长髯垒真沉吟道:“好倒是好,只是……” 枯瘦老僧道:“道友有何为难之处么?” 长髯全真窘迫一笑,道:“那倒没有,只是道友恐怕不知道贵我两位掌教的初意……” 枯瘦老僧点头说道:“贪衲知道,离山之际贫衲掌教师兄也曾有叮嘱,嘱贫衲与贵派携手合作,不但要卫道除魔报仇,而且要护宝!” 长髯全真点头说道:“不错,那么道友如今有意将重宝拱手让人……” 枯瘦老僧微微一笑,道:“贫衲岂敢违背掌教师兄令谕?” 长髯全真目中寒芒一闪,笑道“那么,贫道唯道友马首是瞻!” 枯瘦老僧道:“不敢当,敢请道友一同走一趟!” 长髯全真道:“理应相随!” 二人一笑站起,并肩行了出去。 他两这一动,两名高大僧人立即抢先出门带路,身后,也跟出了另两名高大僧人及五名背负长剑的中年全真。 那是“少林”“四尊者”与“武当七剑”剩下的五个。 这一支队伍,包括“少林”、“武当”两大门派的有数高手,尤其枯瘦老僧为“少林”罗汉堂’首座主持,长髯全真是“武当”“上清宫”主持,在两派中身份更高,所以他们一踏上大街,立即引得这条街上各家酒肆,茶馆内的群豪注目、骚动。 但这支队伍对由各处投射出来的惊诧、讶异目光视若无睹,在“少林”两位尊者前导下,直向对街东数十丈外那家酒肆行去。 这家酒肆跟适才那家绝然不同,酒肆里弥漫着酒香菜味,唯一相同的一点,就是这家酒肆内也很静。 除了偶而几声低怔谈笑外,别的难听到什么。 到了门口,两名尊者停步分立左右,枯瘦老僧与长髯全真并肩行进了酒肆,直趋中座。 适时,由那“不归谷”一众剑手环绕的中座上,站起了“不归谷”的三位谷圭,白衣老者、青衫老者与黑袍老者。 近前,枯瘦老僧合什微躬身形,长髯全真微一稽首,由枯瘦老僧发了话:“少林大悲、武当天元,见过三位谷主!” 座上,居中白衣老者“哦!”地一声忙还一礼,道:“原来是‘少林’‘罗汉堂’首座,‘武当’‘上清宫’主持骂临,乔天民兄弟仰慕已久,今日在此偏僻小镇得瞻仰二位风采,何幸如之,足慰平生,二位请坐!” 他这里刚摆手,已有两名白衣剑手搬来两张椅子,随即撤去那残余的满桌荤腥。 枯瘦老僧大悲上人与长髯全真天元道长双双告罪入座。 坐定,“不归谷”那位大谷主乔天民含笑问道:“二位莅临,当必有以教乔天民兄弟!” 大悲上人欠身说道:“不敢,贫衲与夫元道长奉两派掌教令谕除魔卫道,并雪报各门派之血仇,闻得三位谷主大驾过此,唯恐失之交臂,故不避闯席,特来拜谒!” 乔天民哈哈笑道:“上人这一说,令得乔天民兄弟好生不安,不瞒上人与道长说,老朽三兄弟并非路过,跟贵两派一样,也是为那夏侯岚而来!” 大悲上人“哦!”地一声,合什欠身,道:“原来三位谷主是秉大义为各门派助拳,共襄除魔卫道之举而来,贫衲仅代各门派存殁谢过……” 姜是老的辣,老和尚厉害,一句话便要扣人。 乔天民自也不差,淡淡一笑,道:“老朽兄弟不敢当此一谢,也不瞒二位,老朽兄弟此来专为夏侯岚身上那只‘玉蟾蜍’!” 他这一直说,倒弄得老和尚有点尴尬了。 大悲上人干咳一声,道:“原来三位是为宝而来,其实那也没有什么,贵我双方归虽殊但途相同,应也是除魔卫道……” 乔天民微微一笑,道:“‘少林’‘武当’领袖武林,二位也俱是名重一时,身份崇高的得道高人,老朽斗胆,有何明教,尚请直说!” 大悲上人老脸一红,道:“大谷主不愧高明,既如此,贫衲就斗胆直陈了……”一指身后“武当七剑”剩下的五剑,接道:“撤开其他门派不谈,‘少林’蒙我佛庇佑,得能幸免,‘武当七剑’去二,十二殿主持去七,此仇此恨,各门派是誓在必报,大谷主当能……” 乔天民点头说道:“这个老朽知道,这段血仇,哪有不报之理?” 大悲上人道:“大谷主既然明白,那是最好不过,贫衲斗胆先请问,大谷主对贵我双方的目标齐指夏侯岚一事,不知有何打算?” 乔天民笑了笑,道:“乔天民兄弟但听上人与道长一句话!” 大悲上人双眉微扬,道:“那么为免贵我双方有甚冲突,贫衲敢请与三位谷主缔盟合作,共同寻找夏侯岚踪迹,一旦擒获此魔,各门派要人,那‘玉蟾蜍’三位谷主取去,不知大谷主意下如何?” 乔天民哈哈笑道:“上人与道长既有这么一句话,乔天民兄弟焉敢不遵?只是老朽请问,尚有其他武林同道……” 大悲上人笑了笑,道:“大谷主谅必不愿再多一个人插手?” 乔天民目中飞闪异采,笑道:“上人与道长也该如此!” 大悲上人笑了笑,道:“贵我双方皆同此心!” 乔天民沉默了一下,道:“这么说,各门派来意只在人,而不在宝了?” 大悲上人点头说道:“各门派之意,只在除魔卫道与报仇!” 乔天民笑道:“那么,老朽兄弟就碘颜接受这件重宝了,上人,彼此俱非世俗人,口头既然有此承诺……” 大悲上人截口说道:“已然是如山似鼎!” 乔天民点头说道:“那好,敢向上人如今可有夏侯岚的消息?” 大悲上人摇头说道:“惭愧得很,各门派侦骑四出,已追‘秣陵关’方圆百里,却是至令未寻获那夏侯岚半点踪迹!” 乔天民眉锋微皱,摇头说道:“难不成他……”只听-声轻喝自门口响起:“阁下请止步!” 众人闻声抬眼望去,只见“不归谷”的两名白衣剑手站在酒肆门口,伸手拦住了个人,那是个瘦削黑衣老者。 他向着两名白衣剑手一翻眼,道:“怎么,这儿不是酒肆么?” 左边那么白衣剑手点头说道:“是酒肆!” 瘦削黑衣老者道:“那么我想进去喝两杯,为什么不行?” 左边那白衣剑手道:“这儿酒肆很多,朋友要喝酒,请住别家去,这儿已被敝上包下了!” 瘦削老者伸头往里看了看,然后摇头说道:“原来如此,那就算了,送上门儿来的消息,这儿不要,我只有住别处去碰碰运气了!”说着,他扭头要走。 乔天民双眉一扬,喝道:“朋友请留一步!” 瘦削老者转回身形,张望着说道:“是哪位叫我?” 乔天民摆手喝道:“闪开,请这位朋友进来!” 两名白衣剑手应声闪往左右,瘦削老者却迟疑着说道:“怎么如今又让进来了?” 乔天民道:“朋友不必如此,有什么话请进来说!” 瘦削黑衣老者怔了一怔,道:“原来是‘不归谷’的大谷主……’嘿嘿一笑,接道:“大谷主既有召唤,我哪敢不遵?” 迈步行了进来,近前一揖至地,道:“见过三位谷主,大和尚与道长!” 乔天民等还了一礼,乔天民道:“朋友请坐下说话!” 瘦削黑衣老者嘿嘿摇头说道:“大谷主令我受宠若惊,三位谷主与‘少林’,‘武当’两位主持在此,哪有我这下九流的座位,我进来只为说几句话,说完了话就走!” 乔夭民道:“恕乔天民眼拙,朋友哪位,怎么称呼?” 瘦削黑衣老者双目略一眨动,笑道:“诸位各由来处到此,找的该不是我,既然找的不是我,我是谁就无关紧要,既无关紧要,大谷主何必多问?” 两名白衣剑手变色站起! 乔天民抬手拦住,喝道:“朋友句句是理,不得无礼!” 两名白衣剑手躬身坐了下去。 瘦削黑衣老者却是脸色不变,视若无睹。 乔天民双眉微轩,道:“朋友既不愿相告,我不便勉强,适才听朋友说有甚消息……” 瘦削黑衣老者截口说道:“别的消息不值钱,诸位也末必关心!” 乔天民目中寒芒一闪,道:“那么是夏侯岚的消息?” 瘦削黑衣老者点头笑道:“大谷主一说懂中,正是!” 大悲上人与天元道长俱皆动容,但仍坐着未动,那位三谷主黑袍老者却霍地站起,须发俱动,喝问道:“他现在何处?” 瘦削黑衣老者含笑未语。 黑袍老者脸色一变,便要再次喝问。 乔天民一拍手,淡淡说道:“三弟坐下!” 黑袍老者轩了轩眉,如言坐了下去。 第二十二章 道义之交 乔天民凝注瘦削黑衣老者,道:“我请问,夏侯岚现在何处?” 瘦削黑衣老者嘿嘿笑道:“还是大谷主对人谦恭有礼,我不知道……” 此言一出,满座色变,叱喝之声四起,“不归谷”的剑手站起了好几个,黑袍老者更是目射威棱。 只有大悲上人、天元道长与乔天民颜色不变,平静如常,乔天民淡淡一笑,道:“我不以为朋友会跟乔天民等开玩笑!” 瘦削黑衣老者笑道:“我只有一颗脑袋一条命,哪儿敢呀?在座的诸位宾客,根本没容我把话说完嘛……” 乔天民笑了笑,道:“那么朋友请说,乔天民等洗耳恭听!” “好说!”瘦削黑衣老者笑道:“大谷主这是要折煞我……” 笑容微敛,接道:“我并不知夏侯岚现在何处,但我却知道他有位好朋友现在何处……” 乔天民双眉微轩,道:“这个消息似乎没有大用!” 瘦削黑衣老者摇头说道:“不然,高明如大谷主者何作是语,他既是夏侯岚的朋友,焉有不知夏侯岚所在之理?再说此人在‘溧水’城曾为夏侯岚伤了几个武林同道,并且扬言要替夏便岚打抱不平强出头……” 乔天民道:“这就是朋友所知的消息?” 瘦削黑衣老者点头说道:“正是,我敢说没人比我知道的多!” 乔天民摇头说道:“但这清息对乔天民等却无大用!” 瘦削黑衣老者微微一笑,道:“此处不识货,自有识货处,既如此,那么我把这无大用的消息送往别处去,告辞了!”一拱手,他便要转身。 乔夭民突然哈哈笑道:“看来朋友是位高人,令我不得不刮目相看!” 瘦削黑衣老者没动,笑了笑道:“那是大谷主夸奖!” 乔天民笑容一敛,道:“面对高人,乔天民不敢再逞心智,朋友,这消息我要了,请说夏侯岚那位朋友现在何处?” 瘦削黑衣老者忽地面现窘迫之色,赦然一笑,道:“我先要说明,我的来意跟诸位不一样,我既谈不上什么卫道除魔报仇,更不敢存非份之想,不自量力地夺宝,我只是想趁着这机会捞上一票,舒舒服服地过这下半辈子……” 乔天民目中寒芒一闪,倏然笑道:“这么说,朋友不是来送消息的,而是来卖消息的?” 瘦削黑衣老者笑着点了点头,道:“大谷主不愧高明,一说便中,其实,我本该为天下武林着想,可是谁叫我天生是下九流的人?愿天下武林喂不饱自己的肚子,所以只有厚起脸皮做这门生意了!” 乔天民淡淡一共,道:“人没有不自私的,这本无可厚非,朋友以为这消息值多少?” 瘦削黑衣老者干咳两声,道:“我不会漫天要价,但我也不能太贬自己的东西,要以我看,这消息至少要值个万儿八千两的……” 乔天民双眉一轩,道:“朋友这就不止是漫天要价了,简直像敲竹杠!” 瘦削黑衣老者微微一笑,道:“大谷主认为这消息值不了这么多?” 乔天民点头说道:“事实如此……” 瘦削黑衣老者一摇头,道:“不然,大谷主,人命何价?‘玉蟾蜍’何价?” 乔天民脸色一变,道:“朋友说得是,人命无价,‘玉蟾蜍’也无价,这消息似乎并不算过于昂贵,不过,我付出一万两银子,并不一定能收回我所要的代价,朋友以为对么?” 瘦削黑衣老者道:“我敢说那人绝对知道夏侯岚的所在,至于诸位能不能让他说出来,那就是诸位的事了,我不敢担保!” 乔天民淡淡一笑,道:“撇开我兄弟不谈,朋友自该认得眼前这两位!” 瘦削黑衣老者道:“当然,‘少林’‘罗汉堂’首座,‘武当’‘上清宫’主持!” 乔天民道:“那么朋友就该知道乔天民等能不能让他说了!” 瘦削黑衣老者道:“那是最好不过,大谷主还有什么难决的?” 乔天民道:“我想就地还钱,请朋友……” 瘦削黑衣老者一摇头,道:“抱歉,这恕难从命。一万两银子换条无价的人命,换个无价的‘玉蟾蜍’,这已经太划得来了!” 乔天民:“这么说,一文不能少?” 瘦削黑衣老者点头说道:“不错,一文不能少,我不勉强,大谷主若不愿意,到别处我也许能卖更好的价钱……” 砰然一声,黑袍老者拍了桌子,他霍地站起,怒笑说道:“你的胆子不小,我想一文钱不花要你的消息!” 瘦削黑衣老者淡然摇头,道:“三谷主,那恐怕办不到!” 黑袍老者怒笑说道:“你看看我办得到办不到!”一挥手,身后站起两名黑袍剑手,举步逼了过去。 瘦削黑衣老者平静异常,道:“三谷主,我要没有把握保命,我就不来了,我不以为堂堂‘不归谷’的三位谷主,会对我这个下九流的混混用这种手段,再说你就是杀了我,也未必能……” 黑袍老者怒笑说道:“那你就试……” 乔天民突然扬眉轻喝:“回去!” 两名黑衣剑手一震停步,黑袍老者怒声叫道:“大哥……” 乔天民淡淡一笑,道:“上人与真人在此,休让他二位耻笑!” 黑袍老者一怔,随即愤然坐了下去。 他一坐下,两名黑衣剑手也连忙退了回去。 乔天民目注瘦削黑衣老者笑道:“朋友胜了,这笔生意也算成交了,只是我兄弟随身所携银子有限,一时无法凑足万两……” 瘦削黑衣老者笑道:“那不要紧,大谷主手上那汉玉扳指颇为名贵,就拿它抵一万两银子也可以!” 乔天民脸色一变,扬了扬手,手上果然有只汉玉扳指,他笑道:“朋友识货,我这只汉玉扳指算得珍贵……” 瘦削黑衣老者摇头说道:“我不以为世上还有比‘玉蟾蜍’更珍贵的东西!” 乔天民一笑说道:“朋友说得是,但得无价宝,何惜玉扳指,接住!” 一振腕,那只汉玉扳指脱手飞出,直奔瘦削黑衣老者当胸射到,既快又猛,一闪即至。 瘦削黑衣老者淡淡一笑,道:“多谢大谷主厚赐!”突出一指,正好穿进玉扳指中,一翻垂腕。 这一手,看得满座皆震,乔天民变色笑道:“乔天民走眼,没想到朋友有这等身手!” 瘦削黑衣老者笑道:“班门弄斧,贻笑大方,大谷主幸勿见怪!” 乔天民笑道:“所幸我兄弟未轻举妄动,否则岂不自讨没趣,朋友,开价我已照付,那人现在什么地方?” 瘦削黑衣老者笑道:“自当即刻交货,近在咫尺,诸位请到对街那家名唤‘秣陵’的酒肆问一向,看看谁叫申正义……” 乔天民道:“朋友该带乔天民等过去!” 瘦削黑衣老者一笑说道:“大谷主这是要我的命,这样好了,为讲究信实,我跟在诸位之后,等诸位问明确有人答应之后我再走,行么?” 乔天民道:“倘若无人答应呢?” 瘦削黑衣老者道:“我不但奉还这只汉玉扳指,而且愿听凭诸位处置!” 乔天民道:“倘若他不承认呢?” 瘦削黑衣老者笑了笑,道:“若换换是我,我也不会承认!” 乔天民一点头,笑道:“说得是……”站起来一摆手,道:“上人与真人请!” 大悲上人与天元真人欠身站起,鱼贯行出了酒肆。 乔天民与大悲上人,天元真人并肩行进,青衫老者与黑袍老者走在身后,那瘦削黑衣老者则由八名白衣剑手监视着,直奔对街行去。 “秣陵酒肆”座落在对街西头数丈外,老远便可听见里面乱哄哄的,这支队伍走近,“秣陵酒肆”内立即鸦雀无声。 乔天民与大悲上人,天元真人并肩行进酒肆,抬眼环扫,只见酒肆内全是来自三山五岳,四海八荒的各路豪雄。 他当即微微一笑,发话说道:“恕乔天民打扰,哪位是申正义申朋友!” 话声方落,突然从角落里响起个清朗话声:“我就是!” 跟着推杯站起一人,正是那黑衣客申正义。 乔天民目中寒芒-闪,转望身侧,道:“上人,真人!” 大悲上人道:“一事无烦二主,还是大谷主偏劳吧!” 乔天民淡淡一笑,道:“乔天民遵命……”抬眼望向中正义,道:“听说阁下是夏侯岚的朋友?” 此言-出,酒肆内立起骚动,坐在中间的各路豪雄纷纷站起退向两旁,空出了中间的几付座头。 申正义目中异采一闪,淡然笑道:“乔大谷主是听谁说的?” 乔天民摇头说道:“阁下别问是谁说的,只问阁下是不是夏侯岚的朋友!” 申正义笑了笑,道:“只不知道乔大谷主诸位是要听真的,还是要听假的?” 乔天民一怔,旋即笑问道:“真的如何,假的又如何?” 申正义道:“真的,我不是夏侯岚的朋友,假的,我是夏侯岚的朋友!” 乔天民道:“何须如此麻烦……” 申正义截口说道:“事实上乔大谷主诸位,绝不会相信我的真话!” 乔天民道:“这么说,阁下不承认是夏侯岚的朋友!” 申正义道:“本来我跟他毫无瓜葛!” 乔天民淡淡一笑,道:“可是我听说,阁下在‘溧水城’为夏侯岚事伤了几位武林同道,并扬言要替夏侯岚出头,不知可有此事?” 申正义笑道:“看来我不得不佩服他的高明……”一点头,道:“不错,确有此事!” 乔天民目中寒芒一闪,道:“那就够了……”转望身侧,道:“上人,真人……” 大悲上人截口说道:“仍请大谷主偏劳!” 乔天民道:“乔天民遵命……”转望申正义,接道:“我先说明,乔天民等不拟跟阁下为敌……” 申正义摇头说道:“我也不愿,但恐怕势所难免!” 乔天民脸色一变,淡淡说道:“那全在阁下不愿意说出夏侯岚的藏处了!” 申正义仰面大笑,道:“堂堂‘少林’,‘武当’两大派,威震武林的‘不归谷’仅凭听来的三言两语便找一个欲伸正义的人要夏侯岚,这岂非天大的笑话……”笑声忽住,淡然接道:“我只能告诉诸位,便是我也在找他,信不信全凭诸位!” 乔天民老脸一红,道:“阁下找夏侯岚干什么?” 申正义道:“我要擒住他,然后当着天下武林的面揭穿他的假面具!” 乔天民微愕说道:“阁下此话何解?” 中正义道:“很筒单,因为他不是夏侯岚,而是屡次嫁祸于夏侯岚的‘千面书生’金玉容’如此而已……” 乔天民一怔而笑,尚未说话。 申正义紧接着说道:“我要补充一句,信不信也全凭诸位!” 乔天民一点头,道:“这我相信……” 申正义反倒一怔,笑道:“这很出我意料之外!” 乔天民淡淡说道:“阁下既然认为这是个假的,当必知道那真的现在何处?” 申正义笑道:“原来如此,乔大谷主,你错了,众所周知,那夏侯岚已被‘罗刹夫人’白如冰掳去,我是根据这一点指……” 乔天民道:“那么他怎会在‘秣陵关’附近出现?” 申正义道:“所以我认为他是个假的,而且认为他居心叵测,有可能假夏侯岚之名,再次残害天下武林!” 乔天民点了点头,道:“这说法倒也说得过去,那么阁下要替他出头打所谓不平……” 申正义道:“因为我知道在‘金陵’罗家残害各门派高手的不是他,而是他那仇家‘千面书生’金玉容,我仍是那句话,信不信全凭诸位!” 乔天民道:“阁下明知道我等不信!” 申正义一摊双手,道:“我说过,全凭诸位,诸位不信也就算了……”顿了顿,接道:“乔大谷主,各门派找夏侯岚是为报所谓仇,你‘不归谷’找夏侯岚又为的是什么,莫非为那‘玉蟾蜍’?” 乔天民一点头,道:“我不讳言,正是!” 申正义笑道:“以前夏侯岚难敌,对他无可奈何,如今他功力已失,对他下手夺宝,确是个好机会,只是……”笑了笑,接道:“玉蟾蜍,只有一只,我不知诸位要怎么个分法!” 乔天民淡淡说道:“很简单,我也不怕人知道,各门派要人,我‘不归谷’取宝,就是这样,阁下听清楚了么?” 申正义笑道:“我字字悉入耳中,乔大谷主既有此一说,那想必‘不归谷’与各大门派之间私下已有了商量,既如此,我不知道诸位把其他同道放在何处,而且我也不得不提醒乔大谷主一句,‘玉蟾蜍’天地之宝,没有人能不动心的!” 乔天民目中异采方闪,大悲上人已然变色高喧佛号:“阿弥陀佛,施主逞犀利口舌,企图挑起……” 申正义一笑说道:“大和尚,我又没有指明是谁,大和尚何必这般紧张?” 大悲上人老脸通红,低诵佛号,道:“施主的确像夏侯岚的朋友……” 申正义扬眉笑道:“大和尚口舌更能杀人,名门大派之少林,大和尚一个佛门弟子出家人,必怀贪念已属……” “无量寿佛!”天元真人高喧佛号,扬眉说道:“施主请说出夏侯岚藏处,幸勿自误!” 申正义目中威棱一闪,道:“这么说我若不说出夏使岚在何处,诸位要以武相向了?” 天元真人道:“为除魔卫道,不得不如此,施主原谅!” 中正义一笑说道:“好冠冕堂皇的理由,我不知道,诸位看着办吧。” 天元真人脸色剧变,目闪怒芒,道:“既如此,贫道等只好用强了!”一挥手,身后五剑联抉掠出,直欺过去。 申正义双眉轩动,笑道:“‘武当’五剑联手赐教,我何幸如之……” 天元真人冷冷说道:“施主若即时说出夏侯岚藏处,还来得及!” 申正义摇头说道:“无奈我不得不放弃这机会!” 五剑脸色齐变,长髯拂动,各出一掌向申正义闪电抓了过去,武当绝学果然不凡,申正义前身诸大穴,立被罩在这五只手掌内。 申正义淡然一笑,道:“素闻‘武当’以剑术见长,没想到五位在掌上也颇见造诣!” 这话气人,激得五剑冷哼一声,手腕各翻,交抓为拍,一片罡风劲气齐涌向申正义胸腹。 申正义道:“太清罡气,早知如此说什么我也不会说那句话了!”右腕一翻,飞快拍出五掌。 只听一阵砰然连震,罡风劲气四溢,桌椅首当其冲,砰然哗啦声中四散飞扬,好不惊人。 但更惊人的还在后头,五剑长髯飞扬,被震得踉跄暴退,一直退出了好几步,险些撞在大悲上人、天元真人、乔天民三人身上,而申正义仗剑含笑卓立,衣袂也未飘动一下,竟像个没事人儿一般。 这一来,群豪为之骇然,大悲上人三人为之色变,五剑脸色更难看,冷哼一声,翻腕出剑,铮然一声,五柄森寒四射的长剑齐指申正义,五剑中天蓬真人冷然说道:“施主请亮兵刃!” 申正义双手一摊,道:“诸位该看得见,我身上没带兵刃!” 天元真人抬眼坏扫,道:“诸位同道中,哪位愿把兵刃借给进位申施主用?” 只听一人说道:“我借!” 一名白衣汉子由一旁走了过来,隔几步摘下了腰间长剑。 申正义一扬手,道:“这位,容我再说几句话……”双眉一扬,望着天元真人道:“道长,彼此无怨无仇,对诸位的无理寻衅我已一再容忍,不愿造成流血事件,如贵派五剑更以兵刃相同,分明仗恃名门大派,人多势众欺人,我已忍无可忍,稍时只一出手,必然见血,事关人命,请道长三思!” 天元真人长髯拂动,道:“无量寿佛,三清弟子出家人,本不愿挑起战端,遍洒血腥,只请施主说出夏侯岚所在,贫道立即撤……” 申正义道:“我再说一句,我不知道夏侯岚现在何处!” 天元真人目闪寒芒,道:“施主执迷不悟,为除魔卫道,事关天下武林安危福祸,贫道也就顾不了那么多了!” 申正义双眉陡挑,道:“那好,道长别说我没提忠告,也别怪我出手辛辣!”手住旁边一伸,道:“这位,请把兵刃掷过!” 白衣汉子抬手把长剑带鞘掷了过去,然后退去。 申正义手一抬抓过长剑,剑交左手,右手按柄,“铮!”地-声抽出长剑,缓缓平伸向前,冷然说道:“五位请发招,也请各位小心右腕!” 天蓬真人冷哼说道:“多谢施主提醒,贫道等自会小心!” 一振腕,长剑作龙吟,方恃发招。 突然,群豪中响起一声朗喝:“且慢!” 天蓬真人沉腕收剑,众人抬眼望去,只见群豪中缓步走出一位俊美英武的青衫少年,他手里握着一柄长剑。 天蓬真人道:“这位小施主有何见教?” 青衫少年淡然一笑,道:“岂敢,我要跟这位申朋友说几句话!” 天蓬真人道:“小施主只管请!” 青衫少年道:“多谢……”转望申正义,含笑说道:“申朋友,我叫叶天翔,有个不大好听的外号叫‘玉潘安’……” 申正义微微一笑,道:“的确不让前人!” 青衫少年叶天翔道:“过奖,申朋友可知道自己是几对几?” 申正义道:“明白得很,一对五!” 叶天翔双眉微扬,道:“何如二对五!” 申正义目中异采一闪,道:“多谢,盛意心领,我自信游刃有余,再说我如今无殊武林公敌,人人避而远之,阁下怎……” 叶天翔笑道:“不瞒你说,我也是来除魔卫道的,但我看不惯这种不讲理的作风,所以想伸手管一管……” 申正义摇头说道:“为阁下自己,现在退回去还来得及!” 叶天翔扬眉笑道:“那我当初何如不站出来!” 申正义目光一凝,道:“这么说阁下非打抱不平了?” 叶天翔道:“申朋友何多此一问?” 申正义微一点头,道:“那好,请阁下往后站站,等我难敌武当剑术时,阁下再出手相助不迟!” 叶天翔眉锋微皱,犹豫了一下,笑道:“也好,申朋友请小心,数百年来武当剑术……” 申正义一笑说道:“多谢阁下,我省得,请看,我这一手尚堪颉颃否?”手腕微振,九朵剑花立现剑尖。 在场无一不是识货明眼人,谁都知道这是剑术中的最高造诣,一般高手能抖出五朵剑花已属难能可贵。 像一代剑术大家,“武当”掌教天一真人也仅能抖出七朵。 群豪中惊呼四起,大悲上人等骇然色变,五剑更是身不由主退了一步,“玉潘安”叶天翔则动容失声叹道:“看来我是插不上手了?” 申正义淡然一笑,道:“对阁下心意,我仍表感激!”转望五剑,淡然说道:“五位,请发招!” 五剑如今是骑虎难下,箭在弦不得不发,武当以剑术见长,堂堂“武当七剑”,总不能睹威怯敌。 天蓬真人等那里脸色煞白,刚要咬牙横心。 蓦地里,一声苍劲佛号震耳撼心:“阿弥陀佛,施主究竟哪位高人?” 申正义目光移注大悲上人,道:“大和尚,申正义!” 大悲上人目光炯炯,疑注申正义道:“据老衲所知,当今世上剑术臻此造诣者,仅有两人!” 申正义道:“大和尚明教!” 大悲上人道:“岂敢,一位是昔日的‘玉面游龙辣手’夏侯岚,一位则是‘罗刹夫人’白女侠!” 申正义道:“大和尚见我也能臻此,所以至表怀疑?” 大悲上人道:“那倒不是,贫衲只是请教……” “不敢!”申正义截口说道:“那么大和尚今后多知一人,申正义!” 大悲上人道:“施主何吝于示人真姓名?” 申正义淡淡一笑,道:“大和尚佛门得道高僧,当知一个‘真’字何解!” 大悲上人倏然动容,低诵佛号,道:“多谢施主,贫衲不问了!” 申正义含笑转望天元真人,道:“道长,如今撤回五剑还来得及!” 天元真人老脸抽搐,须发俱动,道:“贫道遵命撤回五剑,但贫道要亲自领教施主绝学!”一挥手,五剑稽首而退,他自己则迈步越前!大悲上人突然目闪精光,道:“阿弥陀佛,贫衲愿助道友一臂之力!” 天元真人尚未答话,乔天民目光一转,道:“乔天民也愿稍尽棉薄!”迈步跟了上来。 天元真人身形颤抖,没有说话。 显然,他知道此举是够丢人的,纵胜不武,但他也明白,若无大悲上人乔天民之助,他恐怕难讨得好去。 申正义目中寒芒飞闪,笑道:“‘少林’‘罗汉堂’首座,‘武当’‘上清宫’主持,再加上一个‘不归谷’的大谷主,这是前所未有的盛举,申正义何幸如之……” 翻腕将长剑归鞘,然后递向一旁,道:“那位朋友请将兵刃拿回去,虽未派上用场,我仍表感谢!” 那白衣汉子急步行出把剑接了过去,然后又匆匆退回。 叶天翔突然笑道:“申朋友,如今用得上我么?” 申正义眉锋一皱,道:“阁下奈何如此好管闲事?” 叶天翔双眉微耸,道:“天生的这种脾气,我想改,但改不了,若之奈何?” 申正义道:“以前没有吃过亏么?” 叶天翔摇头说道:“算侥幸,没有!” 申正义道:“那么这一次你不但要吃大亏,而且会深深懊悔,更说不定就这一次便能改了你这种改不了的脾气!” 叶天翔笑道:“但愿如此!” 乔天民突然说道:“小友年纪轻轻,不可徒逞血气之勇!” 吁天翔淡淡一笑,道:“为义而死,总比眼见不平缩头一旁偷生更好得多!” 乔天民脸色微变,道:“这位申朋友说的对,你会懊悔的!” 叶天翔道:“那是我的事,不劳大谷主操心!” 乔天民强笑一声,道:“小友既忠言逆耳,我就不便再说什么了,只是小友年纪轻轻,前途无量,做此不智不值之事,未免令人为小友扼腕……” 叶天翔笑道:“何谓智、值之举?难道眼见不平,缩头一旁就是么?何谓无量前途?难道恃理横行就能搏得么?” 乔天民脸色好不难看,道:“小友胸怀令人敬佩……” 申正义突然一笑说道:“的确不错,这种年少俊彦难得,我要好好交交这个朋友!”一顿接道:“诸位身上可有足够之银两?” 乔天民一怔说道:“申朋友问这干什么?” 申正义道:“小本经营,糊口不易,我赔不起酒肆的损失!” 乔天民笑道:“申朋友请放心,这家酒肆的任何损失均包在我乔天民身上!” 申正义笑道:“既有大谷主这千金一诺,我就可放心出手了,三位请!” 乔天民淡淡一笑,道:“上人,真人,乔天民抢先了!”欺身而进,单掌一递,直攫申正义左“肩井”! 申正义含笑未动,目注大悲上人与天元真人,一眨不贬。 果然,厉害的在这两个身上,大悲上人大袖挥动,天元真人长髯飞扬,少林“伏虎神拳”,武当“太清罡气”齐发。 申正义挺右掌迎了上去,砰然一声,劲气罡风四溢,大悲上人与天元真人退了一步,老脸变色。 申正义身影不过为之一晃,趁此一晃之势,他避过乔天民那一抓之威,飞起一指点向乔天民掌心! 乔天民一惊翻腕要躲,无如申正义比他快,左腕一挺,食指恰好敲在他那腕脉上。 乔天民闷哼一声,抚腕暴退。 叶天翔摇头叹道:“看来我又插不上手了!” 两招微挫“不归谷”的大谷主,一掌震退“少林”“罗汉堂”首座,“武当”“上清宫”主持,这不能不算震撼武林的大事! 这三位,脸上如何挂得住?大悲上人颤声低诵佛号:“阿弥陀佛,施主功力惊人,令人心折!”话落,三人身形齐闪动,联袂扑上。 申正义淡淡一笑,扬起双掌。 人影一合即分,申正义垂手而立。 那三位并肩站在一处,但他三位却身形颤抖,面如死灰,那皆因大悲上人胸前僧衣上有个洞,隐约可见肌肤,天元真人左肋处道袍没了巴掌大一块。 见血的是乔天民,他右掌虎口裂了。 刹时间,这酒肆内好静,静得能听见心跳声,也隐隐令人室息…… 突然,大悲上人目闪精光,长眉挑起。 而申正义及时冷然开了口:“倘若我力加一分,大和尚穿胸,道长破肋,大谷主废手,三位中要躺下两个,难道大和尚还不知祛嗔念斗心,要驱弟子们送死么?” 大悲上人倏敛威态,颓然一叹,道:“今后各门派但凭己力找夏侯岚,绝不再打扰施主,留情之德贫衲仅此谢了!” 一躬身,当先转身出门。 他这-走,少林僧人立即跟了出去。 天元真人抬眼深注,一句话没说,头一低,跟着行了出去,转眼间只剩下“不归谷”的三位谷主。 申正义淡淡一笑,道:“大谷主,贪念要不得,我无意挑拔离间,也不想背后血口喷人,但各门派的用心,大谷主应该明白,我认为大谷主可以就此率领剑手返回‘不归谷’静享余年了!” 乔天民没说话,铁青着脸,转身率众而去。 他可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够他难过的。 他三位一走,群豪已无心吃喝,跟着走了精光。 唯有叶天翔他站在那儿没动,睁着一双俊目,直楞楞地望着申正义,申正义淡淡一笑,道:“阁下,我脸上有花么?” 叶天翔道:“你令我五体投地!” 申正义笑了笑,道:“那么咱俩坐下谈谈!”转身在一付座头上坐下。 叶天翔略一迟疑,欣然就坐。 坐定,申正义向着东墙上那垂着布帘的一间唤道:“伙计,没事儿了,你可以出来了!” 好半天,那伙计才白着脸,抖着两条腿,一脸惊骇色地走了出来,近前一哈腰,尚未说话。 申正义翻腕一锭银子放在桌上,道:“这,赔偿宝号的损失,该只多不少,多了的送给你了,再替我两个拿些酒菜上来,待会儿再算!” 伙计收起银子转身而去。 叶天翔把剑住桌进上一放,道:“我忘了!” 申正义道:“什么?” 叶天翔道:“那乔天民说过要赔人家损失的!” 申正义笑道:“他自己的损失已经够多了,哪顾得再赔酒肆的?” 叶天翔笑了,俊目略一眨动,道:“你当真不是夏侯岚的朋友?” 申正义笑了笑,目光凝注,道:“是如何,不是又如何?” 叶天翔道:“不是,我要交你这个朋友……” 中正义道:“如果是,你就要拂袖而去,或者也要拔剑相向了,对么?” 叶天翔摇头说道:“拂袖而去,我舍不得这顿酒菜,拔剑相向,我一下只能抖出七朵剑花,不是你的对手……” 申正义目中异采一闪,道:“你-下能抖出七朵剑花?” 吁天翔点头说道:“不错,你瞧不起人么?” 申正义笑道:“你知道我不会是那种人,我只是对你年纪轻轻,在剑术上能有如是成就而深感佩服罢了!” 叶天翔脸一红,道:“其实,那也没什么,在我家里还有一个能抖出七朵剑花的人!” 申正义“哦!”地一声,道:“谁?” 吁天翔道:“我姐姐!” 申正义动容说道:“这么说你这是家学!” 叶天翔点头说道:“不错,我姐弟都是我爹的徒弟!” 中正义笑了笑,道:“拿起-粗筷子!” 叶天翔愕然说道:“你要干什么?” 申正义道:“你拿起来再说!” 叶天翔满面惑然,伸手拿起了一根筷子。 申正义道:“将那家传剑法随便演-式我看看!” 叶天翔诧声说道:“你这是……” 申正义道:“演过了再说!” 叶天翔略一迟疑,手腕左摆,筷子带着颤抖由左而右缓缓轻划半弧,申正义目中异采一闪,笑道:“够了,‘雷霆八式’之起手式,可是?” 吁天翔一惊,急道:“你认识……” 申正义点头说道:“不错,你小小年纪便学着骗人!” 叶天翔愕然摇头,道:“我哪儿骗你了,这确是家学……” 申正义摇头说道:“我不是指这,我是指你的姓名!” 叶天翔又一惊,道:“我的姓名?” 申正义点头说道:“不错,你的姓名,你不该姓叶……” 叶天翔脸一红,方要说话。 申正义一摆手,道:“听我说完……” 适时,伙计送上了酒菜,申正义住口不言,拿起酒壶满斟了两杯,然后举杯说道:“来,我先敬你-杯!” 叶天翔不安地拿起了酒杯,申正义一杯仰干,他却只浅尝半杯,放下了酒杯,申正义这才说道:“远在白山黑水之间,有座‘避尘山庄’庄主姓华,叫华子美,美号‘神州一剑’,你可知道?” 叶天翔红着脸点了点头。 申正义笑了笑,道:“你是‘避尘山庄’中的哪一位?” 叶天翔嗫嚅说道:“我是他老人家的小儿子!” 申正义道:“那该也姓华,叫……” 叶天翔道:“华玉!” 申正义笑了,道:“这才像话,来,再喝-杯!” 他又喝了个满杯,华玉也喝了适才那半杯。 斟上了酒,华玉要说话,申正义却抢了先,道:“说刚才的,你说,你既不拂袖而去,也不拔剑相向,你怎么办?” 华玉道:“我更要交你这个朋友!” 申正义“哦!”地-声,道:“这倒很出乎我意料之外,人家视我为武林公敌,看我像条毒蛇,或打或避都唯恐不及,你却要交我这个是夏侯岚朋友的朋友,有理由么?” 华玉点头说道:“有,一句话,我不认为夏侯岚是个恶魔!” 申正义道:“那么你认为他是……” 华玉道:“侠骨柔肠,剑胆琴心,顶天立地的盖世奇才!” 申正义摇头笑道:“你是这世上第三个认为他是个好人的人,可惜仍少了些!” 华玉道:“第三个?” 中正义点头说道:“一个是夏侯岚的红粉知己,一个是我,一个是你!” 华玉眉锋一皱,道:“怎么,夏侯岚他已经有了红粉知己?” 申正义道:“不错,怎么?” 华玉忙摇头说道:“没什么,我只是随口问问!” 申正义淡淡一笑,道:“交朋友贵在掬心,我希望这不是你第二次骗我。” 华玉脸一红,道:“干脆说我骗了你不就行了么?” 申正义道:“那多不好,你既要交我这个朋友,我相信你不会!” 华玉红着脸叫道:“好了,别损我了,我说就是……”迟疑了一下,接道:“我姐姐,她叫华英,她……”住口不言。 申正义眉锋一皱,道:“我明白了,别说了!” 华玉道:“可是现在怎么办?” 申正义道:“什么怎么办?” 华玉道:“夏侯岚他已经有了……” 申正义摇头说道:“回去后劝劝你姐姐,夏侯岚如今已经不是以前的夏侯岚了!” 华玉道:“我知道,他功力已失,如今已是废人-个……” 申正义道:“不错,一个废人有什么值得倾心的?” 华玉摇头说道:“你不知道,我姐姐是个死心眼儿!” 申正义道:“她也知道夏侯岚已是废人了么?” 华玉摇头说道:“她还不知道……” 申正义道:“那就好,你回去对她说上一句……” 华玉道:“我不能回去,回去就出不来了!” 申正义倏然笑道:“我明白了,你是偷跑出来的!” 华玉红着脸点了头! 申正义摇头说道:“那就麻烦了……” 华玉道:“说不定我不必回去就可以见着她,这趟既然偷跑了出来,我爹一定会派她出来把我抓回去!” 申正义淡淡一笑道:“恐怕她也快要到了!” 华玉一惊说道:“你怎么知道?” 申正义道:“她定然会听说夏侯岚在这附近,既如此,她怎会不来?” 华玉立刻显得坐立不安,连忙向外张望,道:“那就要命了,我绝不能让她碰上……” 申正义笑道:“你很怕她,是么?” 华玉红着脸摇头说道:“我倒不怕她,我怕那位乳娘兼管家,你不知道,那老太婆一身所学跟我爹差不多,凶得不得了……” 申正义“哦!”地一声,道:“必是位前辈异人!” 华玉道:“一点不错,她叫沙五娘,当年有个外号叫……” 申正义目中异采一闪,道:“冷面慈心夜叉’,可对?” 华玉忙一点头,道:“对,就是她,你听听这外号,就知道她多怕人了!” 申正义点头说道:“她的确怕人,但是人们都忽略了她那颗慈心……”一摇头,道:“没想到曾几何时,这位前辈异人隐身在‘避尘山庄’……” 华玉道:“那是因为当年我爹救过她……”忽地一顿,满面诧异地接道:“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事?” 申正义淡然一笑,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本是武林人,只不过见闻比别人多了些而已!” 华玉道:“恕我直言,申正义三宇……” 申正义笑道:“没听说过?” 华玉脸一红,点了点头。 申正义道:“从现在起,你知道武林中有了申正义也不迟吧?” 华玉眨动了一下俊目,道:“我刚才听那老和尚说,这三字不是你的真姓名。” 中正义道:“那是他说的。” 华玉道:“我刚才也听你说,交朋友贵在掬心!” 申正义倏然笑道:“好厉害,六月里的债,还得可真快……”顿了顿,接道:“那么我告诉你,申正义三字确不是我的真姓名……” 华玉急道:“那么你的真姓名是……” 中正义摇头说道:“我有不得已的苦衷,不过我向你保证,日后一定会告诉你,这行么?” 华玉脸上掠起一丝失望之色,道:“什么苦衷,要等到什么时候?” 申正义道:“苦衷是正义未伸,时候要等到伸了正义之后!” 华玉一怔,旋即说道:“我明白了,怪不得你叫申正义……” 中正义道:“你明白就好,现在我告诉你一件事,倘若在这附近你碰见了那夏侯岚,千万别跟他接近……” 华玉讶然说道:“那为什么?” 申正义道:“那是个假的,而且是夏侯岚的冤家对头……” 接着就把前因后果,由头至尾地说了一遍。 听毕,华玉扬眉说道:“原来有这种事,这么说你是来找那金玉容的?” 申正义点头说道:“这只是我的来意之一,还有个来意是我要等夏侯岚那位红纷知己,及时拦住她,以免她把那半张‘藏真图’还……” 华玉突然说道:“昨天晚上我在路上碰见-位姑娘,不知是不是……” 申正义“哦!”地-声,道:“那位姑娘什么模样?” 华玉道:“穿一身红衣,人美丽但有些冷……” 申正义急道:“你在什么地方碰见她的?” 华玉道:“在‘句容’!” 申正义眉锋一纵道:“在‘句客’?这么说,她是要往这儿来,也该早到了……” 华玉道:“她是么?” 申正义点头说道:“该是她,你是怎么碰见她的?” 华玉脸一红,道:“那是在一家客栈中,我多看了她两眼……” 申正义道:“恐怕这两眼招来了……” 华玉摇头说道:“那倒没有,当时她正跟另一位姑娘说话……” 申正义一震急道:“跟另一位姑娘?都位姑娘什么模样?” 华玉诧异地道:“穿一身白衣,人长得清丽,怎么……” 申正义目中寒芒一闪,道:“那该是那位董婉若了,没料到我仍迟了一步……” 华玉一怔跺脚说道:“那就糟了,恨只恨当时我不知道……” 申正义忽趋平静,道:“当时还有别人在旁么?” 华玉摇头说道:“我没有看见还有别人!” 申正义道:“那是该没有别人……”目光一凝,望着门外,道:“这大概就是你组姐了?” 华玉一惊忙向外望去,由对面屋檐下走过来两个人,那是一个美丽黑衣少女跟一位瘦削黑衣老妇人。 华玉大惊,忙道:“正是她跟那凶老太婆,我得躲一躲!”霍地站起,便要往垂着布帘的那间躲。 无如,他迟了,只听一声娇喝传了进来:“弟弟,站住!” 华玉一振,竟没敢动,苦笑说道:“这下惨了……” 中正义谈淡一笑,道:“不要紧,我替你应付!”说话间那美丽黑衣少女与那黑衣老妇己走了进来。 近前,黑衣少女-双霜刃般秋水直逼华玉。 华玉怯怯地道:“姐姐,怎么你跟……” 黑衣少女绷着一张吹弹欲破,闭月羞花的脸说道:“那要问你了!” 华玉头一低,没说话。 黑衣少女伸手拉住了她,道:“走吧,爹让你即刻回家去!” 华玉忙向申正义投过乞援一瞥,申正义淡淡一笑,道:“父母在,不游远,别让老人家操心,累得令姐两位由白山黑水间千里迢迢跑来相寻,还不够么?该回去了!” 华玉可没想到他会出此一着,一怔说道:“怎么你……” 黑衣妇人突然说道:“玉哥儿,此人是……” 华玉忙道:“我刚交的好朋友,他也是夏侯岚的朋友,您不知道,他功力高着呢,接‘少林’‘罗汉堂’首座……” 申正义忙道:“阁下,够了,大男人家别那么快嘴!” 华玉赧然一笑,住口不言。 黑衣老妇人却冷然说道:“玉哥儿,说下去!” 华玉苦着脸道:“沙娘,您这是……” 黑衣老妇人肤色黝黑,面貌丑陋,加上她有一脸鸡皮,望之吓人,正是那位“冷面慈心夜叉”沙五娘。 她冷然截口说道:“玉哥儿,你是听我的,还是听他的?” 华玉无可奈何地望着申正义。 申正义耸肩一笑,道:“我不愿给你惹麻烦,说吧!” 华玉这才把申正义大展神威的事说了一遍。 听毕,沙五娘与黑衣少女俱皆动容,黑衣少女不由多向申正义望了两眼,沙五娘却逼视申正义道:“没想到你有这高身手,这朋友没交错!” 申正义微微一笑,道:“在沙前辈眼中,这不值一笑!” 沙五娘目中寒芒一闪,道:“你认得老身?” 申正义一指华玉,道:“适才他不是称呼前辈沙娘么?” 沙五娘威态一敛,刚要点头。 华玉突然说道:“沙娘,别听他的,他不但知道您,他还知道咱家……” 申正义皱眉说道:“又来了!” 华玉连忙闭嘴。 申正义一摇头,道:“来不及了,别惹沙前辈生气,说吧!” 华玉好窘,红着脸道:“他知道‘避尘山庄’,他知道爹,他认得‘雷霆八式’,他还说您……” 沙五娘道:“说我怎地?” 华玉道:“他说人们都怕您,但却忽略了您一颗慈心!” 沙五娘老脸上浮现了一丝笑意,但倏地这笑意又自敛去,她冷然说道:“用不着他说我心好……”转注申正义,接道:“年轻人,你怎么知道那么多?” 申正义淡淡说道:“前辈,年轻人见闻多一点,并不是过错!” 沙五娘冷哼道:“你很会说话,知道老身不算什么,知道‘避尘山庄’也不算什么,但一眼就认出‘雷霆八式’,一下能抖出九朵剑花的,却是绝无仅有,大大地算回事儿了!” 申正义道:“前辈,既知道‘神州一剑’,怎不知‘雷霆八式’?一下能抖出九朵剑花之人那也绝不只我-个……” 沙五娘道:“话是不错,年轻人,老身尚来请教!” “不敢!”申正义道:“我叫申正义!” 沙五娘眉锋一皱,沉吟说道:“申正义……” 华玉口齿启动,欲言又止。 沙五娘没留意,黑衣少女却看个正着,道:“弟弟,你要说什么?” 华玉道:“没有什么,没有什么!” 黑衣少女震眉一扬,道:“你越来越大胆了!” 申正义摇头说道:“看来你阁下真能坏事!” 华玉嗫嚅说道:“姐姐,这不是他的真姓名……” 黑衣少女“哦!”地一声,望了申正义一眼。 沙五娘却道:“我说这三字怎这般陌生,年轻人你那真姓名……” 申正义摇头说道:“前辈原谅,如今我有苦衷不能说!” 沙五娘双目一睁,道:“怎么?你要跟我家玉哥儿交朋友,却连个真名实姓也不肯说,年轻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申正义道:“前辈,我这位新交好友他知道为什么?” 沙五娘转注华玉,道:“玉哥儿,为什么?” 华玉道:“您不听他叫申正义么?他说如今正义未伸……” 沙五娘截口说道:“伸什么正义?” 第二十三章 劫后重逢 华玉道:“您一路没听见有关夏侯岚的事么?他是夏侯岚的朋友,就是为这件事伸正义,如今……” 沙五娘道:“武林齐指夏侯岚,这还有什么……” 申正义突然说道:“前辈,您也认为夏侯岚是个恶魔么?” 沙五娘道:“要以老身看,他跟老身一样,不过落个魔名罢了!” 申正义道:“多谢前辈,那么这正义不该伸么?” 沙五娘一怔,旋即点头说道:“年轻人,你对,这正义该伸,你知道详情?” 申正义道:“我愿意说给前辈听听……”接着又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听毕,沙五娘神态怕人,目闪寒芒,道:“老身原不相信夏侯一修教出来的徒弟,会是个恶魔,却没想到此中还有这么一段,金玉容那匹夫当年老身也见过几次,确是个阴狠卑鄙小人,老身只当他死了……”一顿,接道:“年轻人,为这件事,老身愿帮你个忙,但你得告诉老身,那夏侯岚现在何处?” 申正义摇头说道:“前辈,便是我也在找他!” 沙五娘道:“年轻人,休要欺瞒老身,老身过的桥比你走的路都多,你若不知道那夏侯岚现在何处,怎能断言在这附近出现的那个是金玉容那匹夫?” 申正义淡淡说道:“前辈,事实上夏侯岚已被白如冰掳去,我自然……” 沙五娘道:“这老身也听说了,你既是他的朋友,为何不救他?” 申正义道:“前辈,我以为阻拦那半张‘藏真图’落入金玉容手中,才是最重要的事,前辈以为然么?” 沙五娘呆了一呆,道:“是不错,那么,你可知道白如冰现在何处?” 申正义摇头说道:“也不知道,前辈是要……” 沙五娘道:“老身是要找那白如冰,跟她商量一件事!” 申正义道:“前辈要跟那白如冰商量什么?” 沙五娘道:“要她看老身薄面,把夏侯岚交给老身!” 申正义呆了一呆,道:“前辈要夏侯岚是……” 沙五娘道:“把他带回,长白‘避尘山庄’享福去!” 黑衣少女娇靥为之一红。 申正义“哦!”地一声点头说道:“原来前辈是要把他……” 目光一转,道:“我要先弄清楚,前辈是好意抑或是……” “年轻人!”沙五娘道:“老身愿以昔年那尚能说得出去的名号担保,此举绝对是好意,假如你信得过老身……” 申正义淡然一笑,道:“冲着前辈当年那威振寰宇的名号,我也不敢有半点怀疑,只是我请教,前辈有把握使白如冰……” 沙五娘目闪寒芒,道:“老身是先礼后兵,商量不成再动硬的,别人怕她,老身可不怕她!” 申正义微微一笑,道:“既如此,我也斗胆跟前辈打个商量!” 沙五娘道:“年轻人,你说说看?” 申正义道:“愿跟前辈分头并进,前辈救人我护宝,不知前辈……” 沙五娘一点头,截口说道:“‘避尘山庄’对那所谓宝并不感兴趣,要的只是夏侯岚这个人,年轻人使得,你我就此一言为定!” 申正义道:“那么我牢告前辈个去处……” 沙五娘道:“什么去处?” 申正义道:“那白如冰的行踪!” 沙五娘微愕说道:“年轻人,适才你不是说不知道……” 申正义笑道:“便是如今我也只是推测,而不敢放言中不中!” 沙五娘诧声说道:“年轻人,这话怎么说?” 申正义道:“前辈,那夏侯岚现在白如冰之手,可对?” 沙五娘一点头,道:“这是你说的!” 申正义道:“如今这‘秣陵关’附近又出现了个夏侯岚,可对?” 沙五娘点头说道:“也不错,这是众所周知的!” 申正义笑道:“世上怎会有两个夏侯岚,我若是白如冰,我就会怀疑自己手中那夏侯岚的真假!” 沙五娘目中异采暴闪,猛一点头,道:“不错,年轻人,那么白如冰就也该往这儿来了!” 申正义笑道:“前辈不愧高明,这正是我的推测!” 沙五娘笑道:“年轻人,你很会奉承,却被你点明了,老身还能不透?年轻人,高明的是你,这推测……” 申正义截口说道:“可不敢断言必中!” 沙五娘道:“八九不离十,虽不中也不远矣!” 申正义道:“那么,前辈,你我就这么说定了!” 沙五娘点头说道:“就这么说定了,玉哥儿,跟你姐姐咱们走!” 华玉一怔说道:“沙娘,咱们走?” 沙五娘两眼微翻,道:“怎么,你舍不得这位新交的朋友么?” 华玉尚未答话,申正义已然笑道:“阁下,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我敢断言,沙前辈要是发起脾气来,那滋味可不太好受!” 华玉苦着脸站了起来。 沙五娘横了申正义一眼,道:“年轻人,老身可没有那么怕人的脾气!” 申正义淡然一笑,跟着站起,目注华玉道:“阁下,我送你出门!”伸手拉住了华玉。 沙五娘目光忽凝,道:“年轻人且慢。” 申正义回身笑道:“前辈还有何教言……” 沙五娘目射诧异,道:“年轻人,你戴有特制面具?” 申正义身形一震,笑道:“谁说的,前辈大概是看错了!” 沙五娘一摇头,道:“年轻人,老身人虽上了年纪,但是这双老眼尚未昏花,你脸上的肤色跟耳下微有差别,这不是……” 申正义淡然一笑,道:“前辈毕竟是高明……” 华玉愕然凝注,诧声说道:“阁下,你真戴有面具?” 中正义笑道:“前辈的眼力还会错么?” 沙五娘笑道:“年轻人,老身又一度的飘飘然!” 华玉道:“阁下,你的真姓名我不问,可否让我……” 申正义笑道:“阁下,倘我能示人真面目,方可示人真姓名!” 华玉还待再说,沙五娘已然摆手说道:“玉哥儿,人家既有不得已的苦衷,别让人为难,走吧!”拉起黑衣少女,转身行了出去。 申正义淡淡一笑,道:“阁下,他日有的是机会,走吧!” 拉着华玉跟了上去,有意无意地抬起左手。而,适时,沙五娘突然旋身,闪电探掌向申正义脸上抓去,出手之快,令人咋舌。 可是,她那右掌碰上了申正义横在面前的左手,只一对掌,沙五娘那只右手腕被逼了回去。 沙五娘骇然凝目,道:“年轻人,你早知道……” 申正义笑道:“所以我没有谢过前辈成全!” 沙五娘道:“你能一掌逼退老身……” 申正义淡淡一笑,道:“事实上,那该说我运气好!” 沙五娘老眼眨动,道:“年轻人,你是能一掌逼退老身的第一人。虽然如今高深莫测,但总有一天老身要揭……” 申正义笑道:“前辈,等不到那一天,我自己就会揭露自己的本来面目了!” 沙五娘没再说话,转身行了出去。 申正义送到了酒肆门口,眼望着这老少三人远去,才转身返回座头,继续他那未完的吃喝。 然而,他举起酒杯,那只举杯的手便停在了半空,双眼望着酒肆门外,暴射异采。 酒肆门外、街上,并肩走着两个人,那是两位姑娘,一着红衣,一着白衣,红衣姑娘美艳,白衣姑娘清丽。 红衣姑娘是上官凤,白衣姑娘赫然是“万花公主”白素贞。 她两位怎会碰在一处,结伴而行? 申正义突然想起了华玉在“句客”的所见。 敢情,华玉口中的白衣姑娘不是董婉若,而是这位“太白楼”上负气出走的“万花公主”白素贞。 就在他微一怔神,脑中思念电旋的一瞬,那两位已然由洒酒门前走过看不见了。 申正义连忙站起,丢下一锭碎银,三脚并为两步赶了出去,等他跨步出门再看时,街上空荡荡,哪里还有那两位的芳踪?申正义一怔一急,举步往前赶去。 甫走没几步,他突然站住了,只因为他那眼角余光,瞥见了身右一家酒肆内,有一红一白两条情影。 转眼一看,心中顿松,果然不错,上官凤与白素贞正坐在那家酒肆里,两人共据一席,低声交谈。再看她两个四周,更坐满了武林豪雄。 申正义嘴角泛起微笑,额头上却皱了双眉,举步向那家酒肆行去,他甫进门,数十道目光齐集他一身。 本难怪,他适才大展神威,数退少林、武当众高手,还有威震武林的“不归谷”之举,已然震动了整个“秣陵关”。 有人禁不住低低说道:“瞧,夏侯岚的那个朋友来了!” 这话,轻易地传进上官凤跟白素贞的耳朵里,她二位目光一凝,四道目光满是讶异。 申正义他装作未听见迈着洒脱步履,直向上官凤与白素贞那付座头行去,近前举手一揖:“二位之中,哪位是上官姑娘?” 上官凤脸色微变,道:“我就是,阁下是夏侯大侠的朋友?” 申正义淡淡一笑,道:“原来芳驾你是上官姑娘,我久仰,只恨一向无缘拜识,如今不期而遇,可谓幸甚,姑娘没听夏侯兄提过我么?” 上官凤道:“阁下面生得紧,请教……” 申正义道:“不敢,我姓申,草字正义!” 上官凤微微一愕,道:“阁下恕我,我没听他说过……” 申正义一笑说道:“那不要紧,要紧的是姑娘是我那夏侯兄的红粉知己,眼下这酒肆内有不少武林朋友想劫掳姑娘以逼我那夏侯兄就范,以我看二位还是快跟我走吧!” 上官凤淡淡说道:“至今我没见有人动!” 申正义道:“姑娘,那是因为有区区我在侧!” 上官凤“哦!”地一声,道:“他们都怕你?” “怕未必!”申正义笑道:“只是刚才我在另一家酒肆内,独退少林、武当、‘不归谷’三门派高手,令得眼下诸位对我不得不客气几分!” 白素贞闻言动容,上官凤则道:“你阁下能独退……” 申正义截口说道:“姑娘不信,早可问问眼下诸位!” 上官凤道:“都倒不必,是真,那最好不过,既有阁下在侧,我二人安全得多,何必要速离此地?” 申正义呆了一呆,笑道:“姑娘,我不能在此久留,我只是眼见二位来此,赶过来打个招呼……” 上官凤道:“阁下既是夏侯大侠的朋友,我二人若不愿走,阁下谅必不会对朋友的朋友弃之不顾?” 申正义摇头笑道:“姑娘好犀利的词锋,显然,姑娘是信不过我!” “那倒不是!”上官风淡淡,道:“只田为我对阁下太以陌生!” 中正义笑了笑,道:“姑娘对我这个人陌生,对我申正义这三个字也陌生,但对我这身材这双手该不会陌生,请你细看看!”说着,他把双手伸到了桌子上。 上官风果然凝了目,忽地,她那双美目中现了异采,欠身欲起,但她又坐了下去,道:“阁下的身材跟这双手虽对我很熟,但我不敢相信……” 申正义目光溜向白素贞,道:“据我所知,这位姑娘的令堂,不但在找这位姑娘,而且还在找姑娘的那位朋友,我那夏侯兄!” 白素贞闻言一怔,上官凤则震声急道:“阁下是说夏侯大侠他已……” 申正义点头说道:“是的,姑娘,据我所知,我那夏侯兄,已不在这位姑娘的令堂手中了,他如今已安……” 上官凤目注白素贞,白素贞抬眼说道:“阁下知道我是谁?” 申正义笑道:“‘罗刹夫人’白如冰的掌珠,‘万花公主’白素贞白姑娘!” 白素贞脸色一变,微颔螓首,道:“不错,不,阁下怎知夏侯大侠已……” 申正义淡然一笑,道:“姑娘,‘太白楼’上的一切,我看得清楚!” 白素贞霍地转注上官凤,道:“姐姐,那么夏侯大侠曾在这‘秣陵关’附近出现过之说,没有错,姐姐尽可放心去找他好了!” 上官凤神情一阵激动,尚来说话。 申正义已然低低说道:“不,白姑娘,在‘秣陵关’附近出现的那位夏侯大侠不是真的,而是有人假夏侯大侠之名,其目的只在引来上官姑娘!” 白素贞呆了一呆,道:“那人是谁?” 中正义道:“‘千面书生’金玉容!” 白素贞娇靥色变,道:“会是他……” 上官凤突然激动地道:“妹妹,让我再问这位一句……” 转望申正义道:“我听说夏侯大侠一身功力已……” 申正义笑道:“姑娘难道忘了,我那夏侯兄有九条命,几次大难不死!” 上官凤霍地站起,美目涌泪,道:“妹妹,咱们跟他走!” 白素贞道:“姐姐信得过他了?” 上官凤一点头,道:“是的,我信得过他了!” 白素贞略一迟疑,站了起来。 适时,突然一声轻笑传了过来,只听有人说道:“人心险恶,武林多诈,别上了人的当才好!” 三人一怔,循声望去,只见那说话的是个灰衣老者,长眉细目,太阳穴高鼓,眼神十足,他坐在角落里一付座头上,对面,另坐着一个瘦削灰衣老者,浓眉环眼,威态逼人。 当三人向他望去的时候,他像个没事人儿一般,含笑举杯,邀他那坐在对面的同伴,没向这边望一眼。 白素贞向着上官凤投过探询一瞥。 上官凤道:“妹妹,别听他的,我看……” 那长眉细目老者突又一笑,自言自语地道:“好办法,只要能嫌得她,何愁对付不了夏侯岚,哪怕那夏侯岚不乖乖献出‘玉蟾蜍’?” 上官凤双眉方扬,白素贞已然开口说道:“二位老人家是……” “不敢!”长眉细目灰衣老者含笑转望过来,道:“老朽二人来自‘华山’,人称‘华山四叟’,‘金陵’一战之后,就剩了老朽二人,如今该称‘华山二叟’了!” 白素贞“哦!”地一声道:“莫非柳前辈与莫前辈?” “不敢!”长眉细目灰衣老者道:“老朽二人正是‘华山’柳太虚、莫允文。” 自素贞道:“敢问二位,那莫上人的当之语何解?” 柳太虚扫了申正义一眼,笑道:“姑娘何不问问自称夏侯岚好友的这位?” 白素贞没问申正义,道:“柳前辈之意,莫非说这位不是夏侯大侠的朋友?” 柳太虚道:“恐怕该是夏侯岚的生死大敌!” 白素贞收回目光,望着上官凤道:“姐姐,你看……” 上官凤道:“让我来跟他说……”转望柳太虚道:“我请问,二位跟夏侯岚是敌是友?” 柳太虚道:“姑娘,老朽两个几十年形影不离的伙伴,死在夏侯岚之手!” 上官凤淡笑说道:“这就够了,二位恐怕也没存好心!” 柳太虚老脸微红,一点头,道:“不错,老朽二人确实是打算劫掳姑娘,然后找到那夏侯岚,逼使他乖乖就范,跟那位自称夏侯岚朋友的用心一样!” 上官凤道:“那我姐妹跟他走路跟留在这儿又有什么分别?” 柳太虚摇头说道:“分别大得很,倘夏侯岚落在老朽二人手中,只要他乖乖交出‘玉蟾蜍’,老朽二人就会留他一命,而夏侯岚若落在这位手中,只怕除了得文出‘玉蟾蜍’之外……” 上官凤冷笑说道:“谢谢二位的好意,夏侯岚功力已失,任何人都能置他于死地,用不着用一个弱女子来胁迫他!” 柳太虚老脸一红,还待再说。 上官凤一拉白紊贞道:“妹妹,咱们走,倘有差错,请唯我是问就是!”转身行了出去。 白素贞没再说话,任她拉着向外行去。 申正义目注一直,一笑说道:“二位,可惜那番心机了!”转身跟了出去。 浓眉大眼的莫允文勃然色变,按桌欲起,却被柳太虚一把拉住,冲他摇了摇头。 莫允文威态稍敛,未再动。 这里,上官凤拉着白素贞出了门,然而,甫跨出门槛,白素贞如遭电极,机伶一顿,慌忙退回,也反腕一把把上官凤拉了回来,二人这一退,差点没撞在紧跟身后的申正义身上。 申正义忙道:“白姑娘,怎么了?” 白素贞神色惊慌地道:“家母已经到了,我看见了轩辕极与冷天池!” 中正义神情微震,眉锋一皱,道:“在哪里……?” 白素贞道:“一个在东头,一个在西头,怕是……”话犹未完,人影似电,酒肆门口如飞射落两个人,正是轩辕极与冷天池两个老怪。 认识这两个老怪的人不多,但不能说没有,酒肆内立即响起数声惊呼,紧跟着一阵桌椅响,有人站起来惊慌地住里退去。 而轩辕极与冷天池却是根本来向里看一眼,落地后立即向着白素贞恭谨躬下身躯:“属下等见过公主……”白素贞一摆手,道:“你两个到这儿来干什么?” 轩辕极道:“回公主,属下等奉夫人之命,一路找寻公主下落至此,自公主走后,夫人多日来焦虑忧愁,未进滴水粒米……” 白素贞道:“我娘会这样么?” 轩辕极道:“属下焉敢欺瞒姑娘,有道是‘十指连心’,又道是:‘血比水浓’,公主倘若不信,稍时等夫人赶到后……” 白素贞忙道:“我娘往这儿来了?” 轩辕极道:“回公主,属下等奉命先行,夫人该随后就到!” 白素贞道:“我不要见她,你两个让开!” 轩辕极-欠身,忙道:“公主,怎么说公主跟夫人是亲母女,怎好……” 白素贞道:“‘太白楼’上的情形,你二人知道!” 轩辕极道:“属下等听夫人说了,夫人当时是一时气愤,事后夫人深感心痛懊悔,这多日来也确实是……” 白素贞双眉一扬,道:“我不要听,让开!” 轩辕极一欠身,道:“公主……” 白素贞冷然叱道:“轩辕极,你敢不听?” 轩辕极忙道:“回公主,属下不敢,但属下愿领公主重罚!” 白素贞勃然色变,道:“轩辕极,你好大的胆子……”扬掌便要劈出。 申正义突然跨前一步,抬手一栏,道:“白姑娘,可否容我说句话。” 白素贞沉腕收掌,道:“你说吧!” 申正义道:“姑娘,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做儿女的不该这样!” 白素贞脸色一变,道:“你是说,我该跟他两个走?” 申正义道:“慈母想念,多日来未进滴水粒米,其焦急忧愁之情可知,多年抚育之恩,姑娘又怎好因一时之气愤责打而抹煞!” 白素贞神色一黯,垂下头去。 轩辕极目注申正义,尽射感激,道:“这位是……” 申正义道:“我姓申,申正义,跟白姑娘……” 忽听柳太虚说道:“这位是夏侯岚的好朋友!” 申正义双眉一扬,上官凤脸上变了色。 轩辕极目中寒芒一闪,沉声说道:“是谁说话,站出来让老夫看看。” 只听一阵轻笑,柳太虚急步走了出来,老远地抱拳一揖,陪上-脸令人恶心的笑容:“老朽‘华山’柳太虚,见过轩辕极教主!” 轩辕极两眼一翻道:“你就是‘华山四叟’中的柳太虚?” 柳太虚忙道:“那是武林同道的抬爱,如今教主当面,何敢再称一个叟字,柳太虚先前有眼无珠,不识这位姑娘便是夫人的……” 轩辕极冷哼一声,道:“敢莫你冒犯了公主。” 柳太虚一惊忙道:“柳太虚何来大胆,哪敢……” 轩辕极威态稍敛,道:“谅你也不敢,你适才此言当真?” 柳太虚忙道:“柳太虚焉敢欺瞒教主,教主如若不信,尽请问问这位……” 申正义突然笑道:“好个谦恭的‘华山’名门大派!” 柳太虚脸一红,住口不言。 轩辕极转注申正义道:“你真是夏侯岚的朋友?” 申正义笑道:“为免这位华山名门大派的高手做那可怜的叩头虫,受那无妄之灾,也显显我这无名之辈的豪气,我承认。” 柳太虚机伶一颤,羞愧地低下头去。 轩辕极目中寒芒暴闪,道:“你的胆识颇令老夫心折……”- 顿,点头接道:“那好,夫人说不愁找不到夏侯岚了!” 白素贞变色叱道:“轩辕极,你想干什么?” 轩辕极一惊欠身,道:“禀公主,夫人正愁……” 白素贞冷笑说道:“好个翻脸无情的东西,刚才要不是他如今你焉有命在,要不是他我也不会再见我娘,如今一听说他是夏侯岚的朋友,你便要以怨报德,快给我闪开让他二位走,要不然别怪我先杀了你。” 轩辕极老脸冷索,低下了头,道:“公主,夫人多年的仇恨为重。” 白素贞道:“那就找夏侯岚本人,别找他的朋友,闪开!” 轩辕极犹自迟疑。 白素贞冷笑说道:“你当我真不敢杀你?’含怒扬掌,就要劈出。 酒肆外白影曳闪,再看时轩辕极与冷天池身后已多了个“罗刹夫人”白如冰,她神情激动,颤声唤道:“贞儿!” 白素贞一惊收手,入目那张清瘦而憔悴的脸,再见那满身的风尘,白素贞娇躯倏颤,美目涌泪,一声悲呼:“娘!”张臂扑了出去! 母女俩拥为一团,白素贞嘤嘤而泣,白如冰泪直流,脸上却绽开了难得的笑容,手抚着爱女满头秀发。 这是人性,这是亲情,“罗刹夫人”是位纵横宇内,脾睨武林数十年,使得人人谈虎色变,闻风胆落的女魔头,但在这一刹那间,她却是个最为可亲的慈母,最为平凡的女人。 人目这一刹那,谁会相信她是个威慑宇内的女魔头。 这就是世上最感人的亲情,天地间最伟大的母爱。 申正义暗暗感叹之余,却皱了眉。 白如冰忽地笑道:“贞儿,偌大个姑娘家了当着这多人,怎好意思?别哭了,抬起头来擦擦泪,让娘看看你瘦了多少!” 果然,白素贞住声仰起了娇靥,是白如冰亲手为她拭去了脸上的泪渍,万般怜惜地柔声道:“真的瘦了,娘好心疼,还生娘的气么?” 白素贞微抬螓首,低低说道:“娘,贞儿怎会……” 白如冰一叹说道:“那还好,否则娘这只手就不想要了……” 她母女当着这许多人亲热,似乎是忘记了身外的一切。 申正义神情忽动,向上官凤递过一个眼色,转身住里行去,上官凤冰雪聪明,一点即透,刚转身。 白如冰突然一声轻“咦”,道:“上官姑娘也在这儿?” 上官凤身形一震,没动,忙点头说道:“是的,白前辈,我……” 白素贞偎在自如冰怀里截口说道:“娘,我路上碰见上官姐姐,承她多日照顾……” 白如冰向着上官凤含笑点头,道:“谢谢上官姑娘,对当日的一切,白如冰很惭愧!” 上官凤忙道:“不敢,白前辈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白如冰脸色微转阴沉,继而嫣然一笑,道:“再谢谢上官姑娘的曲谅……”目光落向柳太虚,道:“这位是……” 轩辕极一旁欠身说道:“禀夫人,此人是‘华山’柳太虚,适才他……” 白素贞忙截口说道:“娘,咱们走吧!” 白如冰点了点头,道:“好,贞儿,娘听你的,上官姑娘,一起走吧?” 上官凤忙道:“多谢前辈,您请自便,晚辈还有事……” 白如冰道:“上官姑娘还有什么事,可有白如冰效劳之处?” “不敢当!”上官凤道:“些微小事,晚辈自己办得了,多谢前辈好意。” 白如冰含笑点头,道:“那么我带着贞儿走了,异日再谋……”语音一顿,凝目处,是本来要往里望,如今却不得不落在上官凤身后的申正义身上,笑问道:“上官姑娘,这位是……” 上官凤神色一紧,忙道:“是晚辈的一个朋友。” 白如冰深深地望了申正义两眼,笑道:“姑娘的这位朋友功力不差……”笑容忽地一敛,接道:“上官姑娘可知道夏侯岚的下落?” 上官凤忙道:“晚辈听说他在这一带出现过,故而前来相寻,怎么,莫非前辈仍要找他……” 白如冰一点头,道:“我认为对他跟对姑娘是两回事,除非他把夏侯一修的藏处告诉我,否则我绝不放过他!” 上官凤扬了扬眉,没有说话。 白如冰倏然一笑,道:“姑娘知我苦衷,当能曲谅……” 上官凤迟疑了一下,道:“晚辈不便说些什么,但夏侯前辈确实已故二十多年……” 白如冰道:“他应该把夏侯一修的埋骨处指给我看看。” 上官凤道:“前辈,人死一了百了……” 白如冰淡淡一笑,道:“姑娘不是我,自然不知我的身受。” 上官凤双眉倏扬,但终归默然未语。 白素贞适时说道:“娘,咱们走吧!” 白如冰点头说道:“这就是,贞儿,让上官姑娘跟你做个伴儿可好?” 白素贞道:“好是好,可是上官姐姐……” 上官凤忙使眼色,白素贞却道:“姐姐,我明白,可是我总觉得他……” 上官凤好不着急,忙道:“妹妹,你放心,我不会办错事的!” 白素贞抬头说道:“姐姐,别轻信人言,你不知道他……” 上官凤急着想跺脚,还待再说。 白如冰突然笑问道:“贞儿,究竟是怎么回事呀?” 白素贞忙道:“没什么,娘,我不是劝上官姐姐跟咱们走!” 白如冰目注上官凤道:“姑娘难道有什么难言之隐么?” 上官凤一咬牙,点头说道:“正是,前辈,晚辈不得不辜负贞妹妹这番好意!” 自如冰淡淡一笑,道:“既如此……” 白素贞突然叫了声:“娘!” 白如冰道:“怎么,贞儿?” 白素贞迟疑了一下,道:“我还是想让上官姐姐跟我做个伴儿!” 上官凤大急,道:“妹妹,你怎么……” 白如冰突然笑道:“傻孩子,你上官姐姐既有不得已之处,你何必……” 白素贞忙摇头道:“不,不是,娘,她没有……”倏地住口不言。 白如冰微愕说道:“贞儿,究竟怎么回事呀?” 白素贞摇头说道:“没什么,我只是担心……”又闭上了檀口。 白如冰追问说道:“你担心什么呀?” 白素贞嗫嚅说:“没什么,娘……” 白如冰霍地转注轩辕极,道:“你知道是怎么回事么?” 轩辕极神情一震,低头嗫嚅,道:“回夫人,属下知道,但属下不敢说!” 自如冰双眉一扬,道:“自有我做主,你说!” 轩辕极应了一声,尚未说话。 申正义突然说道:“上官姑娘,我看你还是跟白前辈走吧!” 上官凤大感意外,呆了一呆,道:“你说什么?要我……” 申正义淡淡一笑,道:“我说姑娘该跟白前辈走!” 上官凤诧异欲绝地道:“你怎么……” 申正义道:“姑娘,这‘秣陵关’是非地,群敌坏伺,危机四伏,我没有多少力量护卫姑娘,姑娘如果跟白前辈走,那该是最安全不过的!” 白素贞忙道:“上官姑娘,他已经……” 申正义向着白如冰一拱手,道:“我有个不情之请,尚望前辈俯允!” 白如冰含笑说道:“你请说吧!” 申正义道:“我有几句私下的话,想跟上官姑娘说一说……” 白如冰淡淡一笑,道:“你只管讲,我不敢阻拦。” 申正义道:“谢谢前辈……”转望上官凤,道:“上官姑娘,请跟我来。”说着,举步向门外行去。 上官凤暗暗纳闷,急步跟了出去。 申正义带着上官凤顺着大街往前走,约摸走了十多丈,看看白如冰等已不可能听见他二人谈话,逐停了下来。 上官凤跨前一步站近了些。 申正义难挨激动,低低地道:“凤妹……” 上官凤美目中泪光一涌,哑声说道:“岚哥,果然是你,你……” 夏侯岚忙道:“凤妹,请冷静一下,听我说,事到如今也没别的办法,你只好跟白如冰走了,我要找寻金玉容那匹夫……” 上官凤道:“岚哥,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夏侯岚苦笑道:“凤妹该知道,在功力上,我略逊白如冰一筹,再加上轩辕极与冷天池在侧,一旦轩辕极说出我是夏侯岚的朋友,那后果不难想像,正好我要寻找金玉容,没办法全力照顾你,你跟着她,确实最安全不过……” 上官凤道:“可是……” 夏侯岚截口说道:“凤妹,别害怕担心,既有个白素贞,我料白如冰不会对你怎么样,日后事了,你再托个辞,想必也很容易脱身,这是权宜之计,你要……” 上官凤一点头,道:“好吧,我听岚哥的,可是什么时候……” 夏侯岚道:“凤妹,为大仇,你我都不得不忍忍,日子不会太远的,一旦金玉容就擒,大仇复雪,你我就能见面了!” 上官凤泫然欲泣,但她强忍住两眼珠泪,道:“有件事我要告诉岚哥,董婉若董姑娘她是夏侯前辈的……” 夏侯岚点头说道:“这一切我都知道了,不过,凤妹,金玉容那匹夫心智太高,他已使我那位义妹相信他是她的生身父了……” 上官凤大惊,道:“岚哥,这怎会……” 夏侯岚道:“我擒获金玉容的人,由他们口中我获悉了一切,凤妹,我那义妹给你的那只装信鸽的丝囊可在身边?” 上官凤微愕说道:“岚哥问这干什么?” 夏侯岚道:“凤妹不知道,我那义妹把半张‘藏真图’缝在那只丝囊的夹缝中,她是为怕金玉容会找……” 上官凤“哦”地一声,道:“怪不得她会愿意……”脸色大变,住口不言。 夏侯岚忙道:“凤妹,怎么了?” 上官凤焦急地道:“岚哥,我把那只丝囊给了人,你看怎么办?” 夏侯岚心头一震,急道:“凤妹,你把它给了谁了?” 上官凤道:“在‘句容’客栈里,有祖孙相依为命的卖唱的,姓巴,我因喜爱那小姑娘的聪慧,就把它……” 夏侯岚跺脚叹道:“凤妹,你怎么……” 上官风懊悔地道:“董姑娘没对我说那里面有半张‘藏真图’,我怎知……”美目一睁,接道:“怪不得她叮嘱我千万别把丝囊丢了,原来……唉,我怎么就没想到,怎么那么糊涂,岚哥,你说怎么办呢?” 夏侯岚皱眉说道:“事己至此,凤妹也不必焦急懊悔自责了,说不得我只有到‘句容’去跑一趟了,金玉容所以假我名在此出现,目的就是想引来凤妹要回那只丝囊,如今既然凤妹已把它送了人,那总比落进金玉容手中好……” 上官凤道:“岚哥预备怎么去找?” 夏侯岚道:“既然他祖孙在‘句容’一带卖唱,也有姓,我到那儿打听一下,找他们谅必不是困难之事……” 上官凤道:“万一要是找不着,那可该怎么办?” 夏侯岚道:“只有走一步说一步了,能找到最好,万一找不到也是没有办法,只要别沦入武林败类手中……” 上官凤道:“别人不知道,那倒不会,我只担心万一那丝囊被毁了……” 夏侯岚道:“谁也别想再凑合‘藏真图’了,那不是更好么,又有什么值得惋惜的?为一张‘藏真图’,武林中的血腥已够多了!” 上官凤默然未语。 夏侯岚忽地又道:“对了,凤妹,在金玉容处,你可曾见着我那位义弟?” 上官凤摇头说道:“没有,我只见着了婉若姑娘,她也没跟我提起……” 夏侯岚眉锋一皱,道:“怎会没看见,她又怎跟凤妹提起……” 忽听白素贞道:“上官姐姐,说完了么?我娘要走了!” 上官凤忙应道:“妹妹,马上就……” 夏侯岚忙道:“凤妹,快过去吧,有话咱们异日见面再谈!” 上官凤眼圈儿一红,道:“岚哥,只不知道哪一天何时才能……” 夏侯岚柔声说道:“凤妹,不会太远的,我不刚说过么,为大仇咱们都得忍忍,再说,江湖随时可以碰面,凤妹又何必……” 上官凤一点头,道:“好吧,那么,岚哥,我走了!” 夏侯岚道:“凤妹多保重,万一碰上金玉容……” 上官凤道:“我知道怎么说法,岚哥你也多保重!” 夏侯岚道:“谢谢凤妹,别让白如冰动疑!” 上官凤点头强笑,转身向白如冰走了过去。 夏侯岚心中一阵难受,站在那儿目送上官凤离去,是那么失神,那么伤感,那么…… 只听白如冰扬声笑道:“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上官姑娘的!” 夏侯岚忙收心定神,道:“谢谢白前辈!”说话间,上官凤已然走近白如冰身边,白如冰伸手握上她皓腕,一手一个,带着轩辕极与冷天池飘然而去。 夏侯岚目送这一行人远去,才始举步行回了酒肆,他刚要进门,迎面碰见柳太虚与莫允文并肩行了出来。 显然,他两个以为“申正义”已走了,可没想到“申正义”又走了回来,双双一惊退步,柳太虚惊慌地道:“阁下,你是打算……” 夏侯岚哂然一笑,伸出双手,道:“你看我这双手,干净么?” 柳太虚将头连点地道:“干净,干净!” 夏侯岚淡然说道:“那么我还不想弄脏了它,二位请吧。” 双手往后一背,不进不退,就站在那门口。 柳太虚笑一声,道:“阁下不愧是位英雄人物!”一拉莫允文,战战兢兢地由夏侯岚身边擦过,然后放步疾奔而去,恨爹娘少生两条腿,好不狼狈。 夏侯岚举步摇头,方要举步往门里跨,那眼角余光瞥见身右十多丈外一家酒肆内,步履匆忙地跑出个人。 那是个黑衣汉子,他一见夏侯岚犹未进酒肆,脸色一交,立即放慢了步履,低头顺大街往东行去。 夏侯岚神情一动,淡然而笑,举步行出了酒肆。 那黑衣汉手似乎掉了什么东西,行走间突然弯腰在地上捞了一把,但等他直起身后,步履顿疾,飞一般地奔去。 往东去,百丈外,是那石头砌成的“秣陵关”口。 那“秣陵关”口,像个城楼口,只是关上的石块缺了好几处,看上去,令人有荒无凄凉之感。 那黑衣汉子到了关口没出关,往旁边一斜,步履若飞地登上了那道丈高土墙,然后顺着那一望长有里许的蜿蜒土墙向前奔去。 这黑衣汉子不差,片刻工夫,土墙走完,再望“秣陵关”口,已在身后里许之外。 眼前土墙已到头,这地方更荒凉了,触目是一片黄土,在这一望无垠黄土上,傍依着一条水色清澈的小溪,有着一片不大的树林子,唯有这片树林跟这条小溪为这片一望无垠黄土荒原添了一分生意。 黑衣汉子抬眼四下望了望,腾身而起,掠过小溪,一头扑进树林,飞闪而没,点尘未惊。 树林中央,有片空地,空地上,有座新搭盖的小茅屋,既无明暗,也不分前后,只有那一间。 茅屋也没窗户,只有两扇门紧闭着。 人影闪动,黑衣汉子飞射落在茅屋前,恭下身躯:“禀老主人,属下特来履命。” 茅屋两扇门豁然而开,两名腰配长剑的黑衣人当先行了出来,他二人之后,紧跟着一名瘦削黑衣老者,长眉细目,好不阴沉,正是那昔日的“千面书生”金玉容。 金玉容冷然摆手,方要说话,脸色突变,冷笑说道:“怎么,你还为我邀来了客人?” 黑衣汉子刚一怔,他身后丈余外闪电飘落一人,是夏侯岚,他冷然笑道:“金玉容,你耳目不差!” 黑衣汉子大惊失色,前窜数步,霍然旋身,立即脸色如土,机伶寒颤,砰然跪倒,颤声说道:“老主人开恩……” 那两名配剑黑衣人闪身欲动,却被金玉容抬手止住,他目注夏侯岚,淡然一笑,道:“阁下是……” 夏侯岚冷然说道:“金玉容,你终于还是被我碰止了,不认识我么?” 金玉容两眼眨动,抬头说道:“恕我眼拙,不知阁下是……” 夏侯岚截口说:“除了我之外,谁还会找你?” 金玉容神情猛地一震,凝目说道:“你不会是夏侯岚吧……” 夏侯岚道:“你认为还有别人么?” 金玉容脸色一变,道:“面貌可以易容,但你这身功力……” 夏侯岚道:“功力也可以恢复!” 金玉容倏地摇头笑道:“夏侯岚所中之毒,非我独门解药不能……” 夏侯岚道:“那是你孤陋寡闻,世上另有解毒之物。” 金玉容笑道:“你骗得哪一个,阁下,说吧,你究竟何人……?” 夏侯岚冷然说道:“我提两个人你可认识?” 金玉容道:“你提的是哪两个。” 夏侯岚道:“‘疯傻二怪’。” 金玉容一怔,道:“原来是东方朔与艾迟,怎么样?” 夏侯岚道:“你既知他二人,就该明白我所中之毒是谁……” 金玉容道:“你是谁,是他两个替你解的毒,恢复了功力?” 夏侯岚道:“不错!” 金玉容目光转动,嘿嘿笑道:“他两个有解药,嗯,他两个有解药……”目光一凝,道:“这么说,你真是夏侯岚了。” 夏侯岚道:“这还能假得了么?” 金玉容点头笑道:“说得是,那么,你找上我是……” 夏侯岚道:“我以为你多此一问!” 金玉容嘿嘿笑道:“当然,当然,我是多此一问,除了要我的命外,你还想干什么,当不会是跟我把臂言欢,交朋友来的,更不会是想请我吃喝一顿,只是,你认为你能奈何得了我么?” 夏侯岚道:“那要试试看再说!” 金玉容一点头,道:“好吧,我就试试看……”抬手一摆,道:“你两个替我挡一阵!”话落,他转身走进小茅屋。 夏侯岚冷冷一笑,道:“金玉容,你还想跑么?”一闪身扑了过去。 他这里身形才动,那跪在地上的黑衣汉子突然一跃而起,抖手两蓬乌芒迎着夏侯岚当面打去。 夏侯岚双眉微挑,衣袖一抖,两蓬乌芒倒射而回,没便宜外人,全打在了黑衣汉子身上。 黑衣汉子怪嗥一声,捂脸往后便倒,一阵滚翻,寂然不动。 金玉容走进茅屋后,并未有脱逸的行动,他反而搬了把椅子当门面坐,泰然安详异常,适时他笑道:“这三个都是我的死士,你必须把他们全杀了,才能再找我,否则的话,你就要赔上一条性命!” 仇人见面,份外眼红,夏侯岚是杀机顿起,当即冷冷说道:“那是当然!”跨步欺了过去。 铮然两声,两名黑衣人长剑出鞘,各自振腕抖倒,闪动身影,砍截夏侯岚,长剑当胸递到。 夏侯岚身形后退半步,引得二黑衣人招式用尽,欲沉腕变招之际,他两手突抬,“嗤”地两声,血箭疾射,惨嗥连起,闻之心惊,两名黑衣人眉心各现血洞,身形一倾前栽,砰然两声产,直楞楞地倒了下去。 “一残指”一招毙敌,刹那间三具伏尸,令人触目惊心,毛骨悚然,难怪他被称为辣手! 金玉容面有异容,但仍坐着未动,竟抚掌笑道:“好,好,好,俨然夏侯一修之当年……” 夏侯岚冷然说道:“金玉容,你还有多少死士?” 金玉容摇头说道:“没有了。” 夏侯岚道:“没有了?” 金玉容摇头说道:“对付别人三个已够多,对付你三个却嫌太少,谁知他三个这般不济,唉,枉费了我一番调教。”他竟然谈笑自若,难道说已将生死置于度外?想必是,大难当头,怕有何用,慌又何补? 话是这般说,夏侯岚一时也未敢冒然再进,只因为他领教过金玉容那举世无匹的高绝心智。他凝神四下搜索,口中却道:“金玉容,那么该轮到你了!” 金玉容道:“我不一直在静坐恭候么?” 夏侯岚道:“你仍认为我奈何不了你?” 金玉容点头说道:“那是当然,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我这人?你认为我会静坐等死么?我才没有那么傻呢?再说我老福未享……” 夏侯岚道:“想必你有那不着痕迹的仗恃!” 金玉容一点头,笑道:“你说对了,我有两大仗恃。” 夏侯岚冷笑说道:“一个你嫌少?” 金玉容笑道:“那另一个本是备而不用的。” 夏侯岚道:“恐怕你却得用上。” 金玉容摇头说道:“那不-定,也许第一个就能挡阻你!” 夏侯岚道:“能说么?” 金玉容道:“我这仗恃并非秘而不宣的,当然能,而且这第-个仗恃非说不可,因为你比那当年的司马懿还狠,把我打扫街道的三个老军都杀了,不说焉能吓退你!” 夏侯岚冷笑说道:“敢情你自比诸葛武侯,那么你说,看看能否吓退我!” 金玉容笑道:“那要看你的心狠到什么程度了……”顿了顿,抬手环指,接道:“适才你凝功搜索,可曾发现这树林内另有人迹?” 夏侯岚道:“没有!” “对了!”金玉容一点头,道:“死的不算,这附近除了我之外,再没有一个人了……” 夏侯岚道:“这就是你的仗恃?” “不错!”金玉容点头笑道:“人家都是以为人多为仗恃,我则是以没有人为仗恃!” 夏侯岚冷笑道:“这倒是新鲜的说法……” 金玉容道:“难道你还不明白?” 第二十四章 元凶自焚 夏侯岚道:“我明白了,你送走了我那义妹!” 金玉容抚掌大笑,道:“高明,高明,一语中的,不愧当今第一奇才,夏侯岚,那夏侯一修的女儿在我手中,你敢动我么?” 夏侯岚道:“似乎这的确是个有力的仗恃!” “当然,当然!”金玉容笑道:“我有先见之明,但我并不是防你,而是防那白如冰,所以我把夏侯一修都女儿预先进走,藏在一隐密处,我每天定时跟那儿连络一次,倘突然连络中断……”嘿嘿一阵阴笑,住口不言。 夏侯岚道:“这就是你那第一个仗恃?” 金玉容点头说道:“不错,不错,你看尚差强人意否?” 夏侯岚冷冷一笑,道:“说你那第二仗恃。” 金玉容摇头说道:“刚才你没听我说么,那第二个我仗恃只是备而不用,倘第-个仗恃吓住你,它就用不上了,既然用不上,我不打算把它泄之于人。” 夏侯岚道:“你这第一个仗恃并没有用。” 金玉容微笑说道:“怎么,莫非你……” 夏侯岚道:“倘它有用,你就不会再设第二个了!” “不然,不然。”金玉容摇头说道:“多-个仗恃好,再说我知道你天生心狠手辣,很有可能不顾夏侯一修那女儿的死括……” 夏侯岚截口说道:“你料错了,恩师之女,焉有不顾之理!” 金玉容道:“那么我这第一个仗恃有用……” 夏侯岚冷然抬头,眼中寒芒逼射金玉容,道:“不,它还是没有用!” 金玉容诧声说道:“怎么说,它还是没有用?” 夏侯岚道:“不错,你可愿闻其详?” 金玉容道:“当然我要听听,看你怎么两全!” 夏侯岚道:“很筒单,我擒住你,然后逼你带路……” 金玉容道:“夏侯岚,这就是你的两全之策?” 夏侯岚点头说道:“正是,难道行不通?” 金玉容抬头笑道:“如今看来,你又称不得奇才了,你怎不想想,我若为你带路,那必然是死路一条,我若不为人带路,你却不敢奈何我,要是你,你会怎么做?” 夏侯岚道:“我若是你,我宁可带路!” 金玉容抬头笑道:“那是你,我还不想死,也可惜你竟不是我……” 夏侯发冷笑说道:“全玉容,我要告诉你,倘若你选了后者,你的身受恐怕不如死,我断你四肢,剜你双目……” 金玉容身微微震,笑道:“那样我就没办法连络了!” 夏侯岚冷笑说道:“你身上还有好肉,你会连络的!” 金玉容双手一摊道:“那你就试试看好了,最后我奉劝一句,你不如乖乖开路,让我大摇大摆地走,那样……” 夏侯岚截口说道:“金玉容,我找你不容易,你这是痴人说梦!” 金玉容双肩一耸,淡然笑道:“你既然忠言逆耳,那只有由你了!” 夏侯岚冷冷一笑,举步往前逼去。 金玉容仍坐着未动,可是脸上的神色已显见地有了惊慌,他忙说道:“夏侯岚,你当真不顾……” 夏侯岚脚下未停,冷笑说道:“今日我若放了你,只怕我那义妹他日的遭遇更惨!”说话间距那茅屋门已不到一丈。 金玉容站了起来,忙道:“夏侯岚,你若敢踏进这两扇门一步,你会落个尸骨粉碎,毛发无存,到那时你后悔可就……” 夏侯岚道:“你呢?莫忘了,你也在屋中!” “我?”金玉容淡笑说道:“我已活了几十年了,而你却正年轻,前途无可限量,还有一番轰轰烈烈的作为,跟一个行将入士的人赌,你曾吃很大的亏的,再说,一条命换三条,我难道划不来?”夏侯岚道:“还有一条命是……” 金玉容道:“你忘了,夏侯一修还有个儿子?” 夏侯岚点头道:“不错,但我愿意领教领教你这第二个仗恃!”话落之际,他已近那茅屋门,两人距离仅一门之隔,跨步可及,夏侯岚没有跨步,但他闪电出掌,抓了过去。 金玉容-惊后退,椅子翻了,适时他双袖猛抖,两线乌光射向茅屋两壁,只听砰然两声,火光乍现,火苗猛窜,茅屋两壁立即着火,而且火势很大。 夏侯岚绝没料到他会有此-着,一惊沉腕撤招,抽身飘退,而就在他抽身飘退之际,这茅屋似乎早就洒上了某种有助燃烧的油类,转眼间四周火光大起,火苗狂窜,立即把金玉容困在屋中。 再看金玉容,他竟丝毫没有逃的打算。 夏侯岚心神震动,道:“金玉容,你是打算自焚?” 金玉容听若无闻,楞楞地站在那儿。 夏侯岚不禁骇然,道:“看来这是你最后一着了,宁可自焚也不愿落在我手,我岂能由你,说什么我也要手刃你!” 抬手向后一招,一柄长剑倒飞入手,再振腕一抛,倒化长虹,飞投火中,金玉容一声惨嗥,身形飞起,然后砰然倒地,他看得清楚,金玉容是被他一剑当胸刺透。 但是夏侯岚他没走,仍站在那儿看着大火燃烧,还好,这座茅屋不太高,火苗仅烧焦了一部份枝叶,并未波及树林,否则的话就不堪设想了。 茅草易燃,但也不经烧,片刻之后,火势转弱,又片刻,原先的一座茅屋,已变成了-堆灰烬。 夏侯岚犹不放心,他不敢相信金玉容死得那么容易。 于是,他拾起一柄长剑,拨开灰烬,走了进去。 他以剑遍搜地面,地下没有所谓可遁的地道。 再看,灰烬中躺着一具已然烧焦了的尸体,只有这一具,这一具尸体前心透剑,被钉在地。 那柄剑,犹直挺挺地插在那儿,剑柄已被烧毁,想必那百练精钢的剑身犹自烫手。 这该没有错了,确是金玉容,金玉容确实伏诛了。 多年大仇得以明雪,他心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受。 缓缓地,他转过了身。 但,刚转过身,他神情一震地停住了。 因为他想起了对疯傻二怪的许诺。 他答应过“疯傻二怪”,不伤金玉容的性命,仅废去他一身功力,以信符递交“温柔宫”来人。 也就因为他曾经作此许诺,所以才能得“疯傻二怪”之助,恢复了一身高绝的功力,否则他只有躲金玉容。 而如今,他拿什么交给“温柔宫”的来人?岂不是自食诺言,毁了信约?怎对得起“疯傻二怪”! 对了,金玉容是引火自焚的,就是没有那透胸的一剑,他也绝活不了,夏侯岚他并不算自食诺言,毁了信约。 可是,“疯傻二怪”曾经说过,只要他一旦擒获金玉容,而适时“温柔宫”的来人也会马上出现他身边。 如今呢,怎未见“温柔宫”来人? 他原不信有那么神,那么玄奥的事,本来嘛,“温柔宫”的人又不是神仙,哪会算的那么准? 想到此处,他心中微松,脚下迈了步。 金玉容已然伏诛,大仇已然明雪,剩下的两件事,就是找寻义妹下落,跟取回那半张“藏真图”了! 后者有线索可循,他不急。 前者却如大海捞针,而且丝毫迟缓不得,假如真如金玉容所说,那后果就大不堪设想了。 想到这儿,他又不禁通体冷汗,机伶寒颤。 不管怎么说,总得找,一提气,他长身欲起。 蓦地,一声微弱呻吟传入耳中。 夏侯岚一震停住,循声投注,只见那先前被浸毒暗器反射,原以为已死的黑衣汉子在动。 夏侯岚心中一动,大喜,闪身掠过去,伸掌抵上那黑衣汉子后心,那黑衣汉子身形一阵抖动,缓缓睁开双眼,脸上伤痕累累,乌紫一片,两眼失神,望之怕人。 他入目夏侯岚,猛然一惊,挣扎欲起。 夏侯岚忙道:“你若想多活片刻,就别动!” 多活片刻也是好的,那黑衣汉子果然没动。 夏侯岚道:“有道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该在临死前做件好事,以赎你的一身罪孽,告诉我,董姑娘现在何处?” 那黑衣汉子没有说话。 夏侯岚道:“金玉容已然伏诛,你也仅剩最后一口气,忍心让一个弱女子被杀害?你该也有兄弟姐妹……” 那黑衣汉子身形一阵抖动。 夏侯岚忙道:“说吧,别带着良心的不安……” 那黑衣汉子口齿启动,似甚是吃力,好半天,施尽了力气,方始憋足了,低弱几不可闻的个两字:“句……容……” 眼一闭,头一垂,寂然不动。 这两个字听得夏侯岚心头一震。心想,句容,莫非那金玉容已知……,转念一想,不对,倘若金玉容已然知道,他怎会不留在此处……” 一念及此,心中顿松,怎算有了线索,“句容”这个地方虽然大了些,但总比那茫茫的人海小得多! 有这两字,也绝然比没这两个字强! 这倒巧,两件事恰好合成了一路。 他向着黑衣汉子投下最后一瞥,低低一声:“谢谢你,阁下,有此一句已足赎满身罪孽了……” 长身掠起,破林而去…… 红日衔山,鸦背夕阳,这顷着波上荡漾着万道的金光,这是个小湖泊,在当地,叫“石臼湖”! 顾名思义,它像个“石臼”,事实上,的确不错。 “石臼湖”是个渔村,在湖四周,有好几片小村落,这儿住着近百家长年与波涛为伍,打鱼的渔民,他们靠双手,凭努力,依这个湖泊吃饭,知足而常乐。 渔舟艘艘靠了岸,三五成群的渔人黝黑的脸上绽开着笑容,负网提篓,背着夕阳步向那炊烟已起的家。 远处,有-群赤着脚的孩子跳耀着,嚷叫着奔了过来,这是一付朴实渔乡的写照,宁静而美。 这时候,一条小路上,并肩走来两个人迎向了那些三五成群,满载而归的渔民,这两个人是两个老者。 他两个,一着黑衣,一着白袍。 黑衣老者身材高大,环目虬髯,威猛慑人。 白袍老者身材瘦削,凹睛隆准,两目有点阴沉。 他两个,步履之间异常快速,转眼之间已迎上了那群渔民,黑衣老者一摆手,淡然喝道:“喂,你们停一下!” 众渔民愕然停步,其中一位年纪较大的渔民问道:“这位客人是要……” 黑衣老者道:“买鱼,可有鲜鱼?” 原来是买鱼,吓人一大跳! 那年老者渔民忙道:“有,有,有,都是刚打上来的……” 放下背上鱼篓,道:“客人请听,还都活蹦乱跳呢,客人要多少?” 黑衣老者一点头,道:“那好,我要一条!” 年老渔民-怔,道:“一条?” “不错,一条!”黑衣老者环目一翻,寒芒逼人道:“怎么,嫌少,不卖?” 年老渔民忙道:“不,不,少也是生意,卖,卖!” “卖就好!”黑衣老者道:“给我拣一条上三尺的称称。” 年老渔民一怔,道:“上三尺的,客人,恐怕没有……” “怎么?”黑衣老者道:“连条上三尺的鱼也没有?” 年老渔民忙道:“客人不知道,‘石臼湖’里产的鱼,最大也不过两尺……” “我不信。”黑衣老者摇了摇头,抬手一指,道:“但等把篓里的鱼倒在地上,让我来挑一挑!” 倒在地上,这岂不要命?哪有这样倒鱼的,地上尘土厚积弄赃了鱼事小。得再往里装,那得装到什么时候?年老渔民略一犹豫,抬了头,道:“对不起,客人,没有三尺的鱼,请上别处……” 黑衣老者脸上一变,道:“我说要在这儿卖上三尺的鱼,你等敢……” 突然一个苍老,沙哑,而略显冰冷的话声传了过来:“谁要卖上三尺的鱼,老婆子这儿有!” 众人闻声投注,只见数丈外走来三个人那是一个瘦削黑衣老妇人,一个美艳黑衣少女,跟一个俊美黑衣少年。 黑衣老者环目寒芒一闪,道:“老太婆,你有近三尺的鱼?” 黑衣老人未答理,向着众渔民一摆手,道:“诸位走吧,这笔生意老婆子做了!” 那还不快走,众渔民步履匆忙,转眼间走个干净。 黑衣老者目光凝注,又问道:“老太婆,你有近三尺的鱼?” 黑衣老妇人冷然点头,道:“不错,老婆子连上六尺的都有,你要么?” 黑衣老者一摇头,道:“不要,我只要上三尺的就够了……”手往前一伸,道:“拿来!” 黑衣老妇人道:“可以,我这鱼不论斤论尺,你买得起么?” 黑衣老者道:“老太婆,你论丈也可以,但说一只多少银子?” 黑衣老妇人道:“玉哥儿,咱们的鱼一尺卖五百两,上三尺的值多久你替我算算看。” 那俊美黑衣少年立即说道:“共是一千五百两银子!” 黑衣老妇人一点头,道:“那好,老头儿,咱们一手交钱一手……” 黑衣老者怒笑说道:“老婆婆,你敢戏弄老夫,老夫倒要看看你是……” 俊美黑衣少年扬眉说道:“这人嘴里不干净,要不要我替您打落他满口狗牙?” 黑衣老妇人呵呵笑道:“骂得好,用不着,自有我……” “小狗!”黑衣老者厉叱说道:“老夫先劈了你再找老虔婆!”跨步欺了过来,蒲扇般大手一递,当胸抓向黑衣少年。 黑衣老妇人冷笑说道:“仗人势的东西,老婆子看看你有多大气候?”抖手一掌拂了过去。 砰然一声轻震,别看黑衣老者高出黑衣老妇人半截,他那高大身形硬被震得退了三四步。 俊美黑衣少年抚掌笑道:“沙娘,好一记‘琵琶手’,他像纸札的人儿嘛!” 黑衣老者勃然色变,环目暴射杀机,厉笑说道:“好,好,好,老夫再……” 黑衣老妇人冷然说道:“轩辕极你敢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黑衣老者一震,愕然改口:“老太婆,你认得老头?” 黑衣老妇人冷笑说道:“老婆子不但认得你,而且也认得冷天池!” 冷天池也自一震,轩辕极讶然说道:“老婆子,你是……” 黑衣老妇人道:“入耳‘琵琶手’,竟仍想不起老婆子是何人,轩辕极你这几十年白活了,这几十年也白闯了!” 轩辕极刚一皱眉,只听冷天池失声说道:“极老,是‘冷面慈心夜叉’沙……” 沙五娘冷笑说道:“冷天池,你算没有糟塌粮食!” 轩辕极大惊,蹬目撤退,失声说道:“你,你,你是沙……” 沙五娘冷然点头,道:“轩辕极,如今明白,该还不算太晚!” 轩辕极倏然一脸窘笑,忙揖手说道:“沙婆婆,轩辕极有眼无珠,不识当年故人重现武林,失礼冒犯之处,尚望沙婆婆原……” 华玉“哈哈”地一声,道:“沙娘,这位为何前倨而后恭。” 轩辕极目光一转,望着华玉道:“沙婆婆,这位小哥儿是……” 沙五娘一摆手道:“别想攀交情,这是我老婆子的少主人及姑娘……” 轩辕极微愕说道:“怎么?沙婆婆何时有了主人?” 沙五娘淡然笑道:“以你跟冷老儿南北两大魔头这等身份,都俯首听命于人,我老婆子有位主人算得什么稀罕?” 轩辕极老脸微红,道:“沙婆婆,当着你,轩辕极与冷天池,何敢言身份……” 沙五娘道:“别拍马屁,我老婆子软硬都不吃!” 轩辖极窘笑说道:“沙婆婆,我两个那位主人乃是‘罗刹夫人’白……” 沙五娘截口说道:“我知道是白如冰,但我老婆子那位主人名头也不差,说出来该算得冷老儿近邻,就是‘避尘山庄’……” 冷天池震声说道:“沙婆婆,莫非‘神州一剑’华……” 沙五娘道:“毕竟冷老儿是近邻。” 轩辕极忙向华英、华玉拱了手,微笑说道:“轩辕极不知二位是华神剑令媛令郎,多有得罪……” 华玉截口说道:“得罪我等不要紧,还请教主今后别再找善良渔民晦气。” 沙五娘哼了一声。 轩辕极老脸通红,忙道:“沙婆婆,轩辕极是奉夫人之命前来买鱼,一时急燥……” 沙五娘道:“还好只是一时急燥,若动了凶性杀心,那些善良渔民们岂不糟了殃,待会儿我老婆子要当面问问白夫人……” 轩辕极一惊忙道:“沙婆婆,看在当年……” 沙五娘冷叱说道:“我老婆子若不是看在当年故旧情份上,适才那式‘琵琶手’不会仅用五成真力,轩辕极,白夫人现在何处?” 轩辕极苦笑脸,道:“沙婆婆,千不是,万不是,是轩辕极的不是……” 华玉一笑说道:“教主,别紧张,我沙娘找白夫人,乃是另一桩事,并不是要打你的报告,你放心就是!” 轩辕极半信半疑,望着沙五娘犹自忐忑迟疑。 沙五娘冷然说道:“我老婆子不是那种人,要是的话,我老婆子打了你再找白夫人,我老婆子不以为白夫人身护短,只要你以后别轻易急燥就行了!” 轩辕极大窘,可也神情为之一松,忙道:“多谢沙婆婆不怪罪,那么沙婆婆要见夫人是……” 沙五娘截口说道:“轩辕极,白夫人的事,你却能做主么?” 轩辕极还会不明白么,忙道:“那么,沙婆婆请跟我来。” 偕同冷天池,转身向来路行去。 沙五娘一拉华英、华玉,道:“走,咱们去会会‘罗刹夫人’去!”迈步跟了上去。 轩辕极与冷天池前行带路,顺着小路走了一阵之后,两个人停步在一座破庙之前,双双恭谨躬下身影:“禀夫人,有贵客出来……” 只听破庙中传出白如冰带笑低声:“是哪位贵客莅临?” 沙五娘接口说道:“夫人,是沙老婆子!” 白如冰话声“哦”地-声,随听她道:“莫非‘冷面慈心’沙……” 她省略了“夜叉”二字! 沙五娘道:“夫人抬爱,正是当年沙夜叉。” 白如冰道:“容白如冰恭迎!”话落,人现,庙门口站着,白如冰,身后,左边是上官凤右面是白素贞,白如冰含笑说道:“沙婆婆,一别数十寒暑……” 沙五娘截口说道:“夫人风姿不减当年,绝代容颜依旧,可喜可贺!” 白如冰笑道:“沙婆婆令我脸上发烫,难道不见白如冰两鬓微斑……” 沙五娘笑道:“老婆子更是一脸鸡皮!”言毕,二人相对失笑,一团和气融洽。 白如冰袅袅行出庙门,道:“数十寒暑之后,此时此地得逢故人,总是值得高兴的事,往日武林讹传沙婆婆已然……” 沙五娘笑道:“老婆子又从土里爬了出来。” 又是一阵欢愉的笑。 笑声中,白如冰目光向华英、华玉,道:“金童玉女,仙露明珠,人中龙凤,沙婆婆何时收得?” 沙五娘道:“老婆婆何来偌大福份?达两位乃是老婆子的少主,长白‘避尘山庄’,‘神州一剑’华大侠的一对儿女。” 白如冰“哦”地-声,道:“原来是华神剑的令嫒与令郎,怪不得一双奇葩,如果白如冰没看差,她二位已尽得华神剑真传了。” 华英含笑说道:“那是白前辈夸奖,玉弟!”双双跨进一步,施了一礼! 白如冰-手挽一个,看看这个,笑道:“令人爱煞,说起来都不外,令尊可好?” 华英道:“谢谢前辈,家父安好。” 白如冰还特再说,沙五娘已然目注她身后说道:“夫人这两位美姑娘是……” 白如冰道:“一是小女,一是小女密友,贞儿,上前见过沙婆婆。” 白素贞应声向前,上官凤也跟了出去,见过礼后,她两个立跟美貌的华英亲热成-团。 华玉摊手说道:“糟了,沙娘,姐姐被人抢去了。” 沙五娘道:“谁叫你是个半大小子!” 白如冰笑道:“哥儿,来,咱俩谈!”伸手拉过了华玉。 沙五娘老眼直瞅着白如冰,一霎不霎。 白如冰自有所觉,笑道:“莫非沙婆婆看我性情已异于当年?” 沙五娘赧然笑道:“老婆子放肆一句,此乃武林之福。” 白如冰笑道:“那武林就该谢谢我这宝贝女儿了!” 沙五娘叹道:“亲情母爱,确是世上没一样能比得了的!” 白如冰道:“说来惭愧,白如冰以往只为仇念杀心所蒙蔽,也略了自己的女儿,直到前几天才发觉她对我是多么重要……”忽地一笑,接道:“沙婆婆突然莅临,想必有以教我。” 沙五娘道:“老婆子一来问安,二来想跟夫人商量件事!” 白如冰微微一笑,道:“问安我不敢当,沙婆婆也诚折煞人,后者沙婆婆请尽管说,能从命的,白如冰无不从命!” 沙五娘笑道:“夫人这么一说,但让老婆子不便启齿了!” 白如冰道:“当年故交,彼此不外,沙婆婆何用客套?” 沙五娘道:“倒不是老婆子客套,而是这是个不情之请。” 白如冰道:“那该也有个商量余地,沙婆婆该已发现,白如冰较以往好说话多了。” 沙五娘道:“既如此,老婆子要直言了……’顿了顿,接道:“听说夏侯岚被夫人擒住了……” “不错!”白如冰道:“确有这回事……” 一听提夏侯岚,那正自亲热的几位,却安静了下来。而且都转过身,凝了神。 沙五娘忙道:“这么说,夏侯岚如今该在庙里?” “不!”白如冰摇头说道:“他不在庙里,实在说,我也不知道他现在何处?” 沙五娘呆了一呆,愕然说道:“夫人这话……” 白如冰截口说道:“不瞒沙婆婆,他已从我手里逃脱了。” 沙五娘诧声说道:“他又从夫人手里逃脱了?这怎么会?听说他一身功力已然失去,既如此,他岂能从夫人手中……” “事实如此。”白如冰道:“那是在‘太白楼’上……”接着她就把“太白楼”上的经过了了一遍。 沙五娘听毕皱了眉,默然未语。 白如白冰道:“沙婆婆若不信,尽可向问小女的这位密友,小女的这位密友上官姑娘,乃是夏侯岚的红粉知己……” 上官凤红了娇靥,沙五娘为之一怔,华英面有异色。 华玉则望着上官凤脱口叫道:“你,你就是夏侯岚的红粉知己……这位姐姐跟那位白姐姐,可曾在‘句容’客栈中住过?” 上官凤点了了头,道:“不错,华少侠,怎么……” 华玉轻击一掌,道:“怪不得我看二位那么面熟,原来……”一顿接道:“那么我那位申正义申大哥所说的,就是这位上官姐姐了!” 上官凤一怔说道:“怎么,少侠也认识那位申正义?” 华玉道:“怎么不认识,我跟他是在‘秣陵关’酒肆里认识的,他独退‘少林’、‘武当’、‘不归谷’,功力高着呢,我想插手帮忙却帮不上,是他告诉我说夏侯岚有位红粉知己……”突然想想起了什么,转注华英,忙叫道:“姐姐……” 华玉娇靥一红,忙道:“沙娘跟白前辈在说话,你打什么岔,往后站。” 华玉呆了一呆,苦着脸道:“姐姐,我可是为你……” 华英双眉一剔,华玉连忙闭上了嘴。 这情形,唯独上官凤留了意,她不禁对华英多看了两眼,华英冰雪聪明,焉得不懂,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了下去。 而适时,沙五娘却也对上官凤留了意。 只听白如冰说道:“申正义,他能独退‘少林’、‘武当’、‘不归谷’,轩辕极,这是谁,你可知道?” 轩辕极呐呐说道:“回夫人,就是上官姑娘的那位朋友……” 白如冰“哦!”地一声,道:“原来就是他,我原看出他功力不差,可没想到他的……”抬了抬头道:“看来我低估了他,只是我怎不如武林何时……”目注上官凤,含笑接道:“上官姑娘可愿让我多知道他一些?” 上官凤微微一惊,忙道:“前辈,晚辈也刚认识他不久。” 白如冰道:“这么说,上官姑娘对他知道的也不多?” 上官凤点头说道:“是的,前辈!” 白如冰没多问,淡然一笑,转望沙五娘,道:“沙婆婆向起夏侯岚是……” 沙五娘抬头说道:“既然他又不在夫人手中,老婆子就不想再说什么了。” 白如冰道:“沙婆婆,彼此不外,说说何妨?” 沙五娘迟疑了一下,华英忙递眼色,这,落在了白如冰眼里,她微微一笑,道:“既然沙婆婆有什么难言之隐……” 沙五娘双眉一扬,道:“也没什么,老婆子只是想跟夫人商量,请夫人把夏侯岚交老婆子带回长白‘避尘山庄’去!” 白如冰“哦!”地一声笑问道:“莫非他得罪过‘避尘山庄’的哪一位?” 沙五娘道:“那倒不有,而是……”,一抬头,改口说道:“夫人,住下去,老婆子不便说了。” 她有点越描越黑。 白如冰嫣然一笑,道:“可惜他已经从我手中逃脱了,不然我定然……” 沙五娘目中异采飞闪,突然叫道:“玉哥儿,咱们上了那小子的当了……”一跺脚接道:“老婆子活了这么大年纪,却不料如今在阴沟里翻了船。” 华玉愕然说道:“沙娘,您说什么呀?那个小子,上了谁的当呀?” 沙五姨双目一睁,道:“你这小糊涂……”一叹,抬头接道:“不能骂你,连老婆子我都被人蒙了,何况是你?也难怪,那小子装作得太以高明,玉哥儿,我说那申正义,他就是夏侯岚……”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尤其上官凤。 华玉诧声说道:“沙娘,他就是夏侯岚?不会吧……” “怎么不会?”沙五娘道:“他知道的事大多了,而且他戴有面具,我原说像那么一个人,不该有那张难看的脸……” 白如冰突然说道:“沙婆婆以为那申正义就是夏侯岚?” 沙五娘点头说道:“不错,不错,他就是……” 自如冰道:“沙婆婆怎忘了?那申正义功能独退‘少林’、‘武当’、‘不归谷’,那夏侯岚却是一身功力荡然无存……” 沙五娘呆了一呆,道:“对,这么说来他不是……” 白如冰略一沉默,忽地笑道:“这不难明白,我看上官姑娘跟他颇为熟悉,不会不知道他是谁,如今上官姑娘在此,何妨问问她……” 大伙儿的目光,一起投注在上官凤身上。 上官凤力持镇定,微微一笑,道:“前辈,单看那身功力便可知道……” 自如冰含笑截口,道:“我不问那身功力,功力有可能有甚奇遇恢复……” 上官凤道:“可是那除非有金玉容的独门药……” 白如冰道:“我只问姑娘,他是不是夏侯岚?” 上官凤道:“前辈,这是明摆着的事……” 白如冰笑道:“我想听他,姑娘说个是不是,‘玉面游龙辣手’宇内称最,他总不会让一女孩儿家替他瞒着本来!” 上官凤毕竟年轻,她岂能容得别人瞧扁了她的心上人?当即扬起黛眉,然猛一点头,道:“前辈激得好,他是!” 众人闻言变色,白如冰目闪异采,笑道:“我说上官姑娘怎会平白无故地认识这个人……” 沙五娘叹道:“老婆子这一跟头栽到底了!” 华玉跺脚说道:“都是您,沙娘,非让我跟您走,这一下岂不失之交臂!” 华英面有异色,没说话。 白素贞突然说道:“姐姐,我明白了,我不该强让你跟我……” 上官凤嫣然一笑,道:“妹妹,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白素贞道:“可是这一下适得其反……” 上官凤道:“那怪我没有机会对妹妹说明!” 白素贞默然未语。 白如冰突然说道:“沙婆婆,我不问你为什幺要夏侯岚,但我也要跟沙婆婆打个商量……” 沙五娘道:“夫人请说,倘能从命,老婆子无不点头!” 白如冰含笑说道:“多谢沙婆婆,沙婆婆该知道,我也在找夏侯岚。” 沙五娘点头说道:“老婆子知道!” 白如冰道:“如今夏侯岚不在我手中,我愿跟沙婆婆逐鹿江湖,谁能擒获夏侯岚,那么夏侯岚便算谁的,可好?” 上官凤扬了扬黛眉。 白素贞忙道:“娘,您怎么……” 白如冰道:“贞儿,娘什么事都依你,唯独这件事你得替娘想想。” 白素贞还待再说,白如冰已然转向沙五娘道:“沙婆婆,如何?” 沙五娘笑道:“夫人有他这位红粉知己在侧……” 白如冰笑道:“沙婆婆不愧精明的老江湖,我如今向沙婆婆担保,这跟上官姑娘无关,我绝不因她为助。” 沙五娘笑道:“老婆子敢不从命……” 白如冰笑道:“敢跟沙婆婆一言为定。” 沙五娘道:“老婆子这块招牌还抬得出去!” 白如冰点头说道:“那么你我就这么说定了……”移注上官凤道:“上官姑娘可愿说出夏侯往何处去了?” 上官凤淡然说道:“前辈当知我不会说!” “行!”白如冰一点头,道:“这我不问,那么,夏侯岚那身功力是怎么恢复的……” 上官凤道:“这我愿意说,无如当时过于匆忙,我没来得及问他!” 白如冰笑道:“问了两问,结果是一无所得。” 沙五娘微笑说道:“夫人,老婆子要告辞了!” “怎么?”白如冰道:“沙婆婆这么急?” 沙五娘道:“出来太久,家主人不放心,所以老婆子急着要赶回去覆命,希望老天爷帮个忙,让老婆子先找到夏侯岚!” 白如冰笑道:“既如此,自如冰不敢再留沙婆婆了!” 沙五娘笑道:“夫人不必客气,近日总会再碰面的!”说着,她带着华英、华玉告辞而去。 望着沙五娘老少三人远去,白如冰淡淡一笑,道:“倘若被她着了先鞭,我就别想再找夏侯一修了,贞儿咱们也该走了……” 白素贞道:“娘,爹已经……” 白如冰脸色一寒,叱道:“不许你叫他爹!” 白素贞眼圈儿一红,低下头去。 自如冰脸色稍缓,一叹说道:“贞儿,你该为娘想想……” 白素贞没有说话。 白如冰目光缓缓移往上官凤,口齿启动,陡又一叹道:“我说过了,不以姑娘为助,咱们走吧!”拉起白素贞,便要去再拉上官凤。 上官凤微一退步,道:“前辈,我也要向前辈告辞了!” 白素贞猛然抬起螓首,但她没有说话。 白如冰微微一惊,旋即淡然而笑,道:‘姑娘,是因为我仍不放过夏侯岚?” 上官凤扬眉说道:“事实如此,我不否认!” 白如冰道:“夏侯岚把姑娘托付给我……” 上官凤道:“这是我自己要走……” 白如冰道:“后日他若问我要姑娘……” 上官凤抬头说道:“他不会向前辈要的!” 白如冰淡淡一笑,道:“姑娘,一时之小不忍,往往会铸成大错,难道你不怕我跟在你身后,轻易地找到他么?” 上官凤神情一震,道:“我不会去找他的,前辈若跟着我走,那是……” 白如冰道:“姑娘,我认为那金玉容也在到处找你,万一姑娘误投进他手中,那后果,是姑娘可以想得到的?” 上官凤心头震动,默然未语。 白如冰淡然一笑,道:“姑娘,跟着我,我不会亏待你的。”伸手拉住了上官凤皓腕,一声“走”,腾身掠起,带着轩辕极与冷天池,飞射而去,转眼不见…… “句容”是个水旱大城镇,由“长江”分出来的支流,南注“石湖”,往北的另一股就流往“句容”! 所以,“句容’水旱两路四通八达,也就因为这个缘故,“句容”是够繁荣的,而且也够热闹。 由水路来的,上了码头就住街里走。由陆路来的,也由各处住街里走。 于是乎,“句容”的进进出出,似乎永无歇止。 刚上了灯,由城门口步履潇洒地走进了个黑衣客,那是夏侯岚,他一路急赶到了“句容”! 每个地方,上灯的时候就是热闹的时候,尤其是“句容”,住在客栈里的,换上一身整齐身衫住外走。 住在当地的,也背着手闲溜-地满街逛! 夏侯岚他一路张望着,信步直柱城里走。 甫走进一条大街,他立刻觉出这条街是“句容”的闹区,是“句容”的精华所在,也是“句容”最乱的地方。 果然不错,人头满街,各形各色的人都有。 这地方找卖唱的人,该是最恰当不过的。 忽地,他精神一振,只因为在吵杂的人声中,他听见一阵若有若无的歌声,由前面传了过来。这准是卖唱的,他步履一紧,加速循声寻去。 最后,他停了步,因为他找到了歌声的“源头”! 那是一家酒肆,里面闹嚷嚷地卖了个满座,中间有约摸两付座头宽窄的一块空地。 实际说来,那块空地并不空,因那几坐着个人也站着个人,坐着的,面向里,手操胡琴摇着头,晃着脑,穿着一身粗布衣服,头上还扣了顶帽子,只能看见背影。 站着的,是一个十五六的姑娘,长得清秀,梳一条大辫子,穿一身花布衣裤,正在婉转唱曲。 夏侯岚诸技百学,无所不通,无所不精,他听得出唱家唱的不错,至于那位拉家嘛,未免令人摇头。 但这不关他,他举步走了进去,拣了一付靠里的座头坐下,刚坐定他便皱了眉,因为那个操琴的是个长像猥琐的中年男子,跟那位姑娘根本不像祖孙俩。 敢情不对。 不对没关系,只要是一个地方一行的,没有谁不认识谁的,待会儿找机会向,何愁问不出? 伙计殷勤地过来打了招呼,夏侯岚意不在吃喝,随意地点了两样,伙计走后,适时一曲唱毕。 劈拍的掌声,那位操琴的中年汉手站了起来,伸手摘下了头上那顶帽子,由外而里的地每个座头上哈了腰:“诸位爷请赏几个,唱的好多赏,唱的不好请包涵,少赏几个,待会儿让她再侍候诸位爷们一曲……” 既进酒肆吃喝,还怕花小钱儿,于是,每个座头上的都探手入怀,然后住那顶帽子里一投。 那中年汉子陪笑哈腰一个劲儿地谢。 突然,他停在一付座头前 那付座头上,坐着个粗壮大汉,浓眉大眼,一脸横肉,携着袖子,露出两截毛茸茸的胳膊,正在低着头吃喝。 那猥琐汉子冲他一哈腰,陪笑说道:“黑爷,您安好。” 那粗壮大汉没答理。 那猥琐汉子又一哈腰,转身要走。 他没向那粗壮大汉递帽子,本来是,瞧那模样就怕人,他还敢向他递帽子,除非是…… 那粗壮大汉突然冷哼一声:“回来!” 那猥琐汉子一惊,连忙转了回来,哈腰陪笑说道:“黑爷,您有什么吩咐?” 那粗壮大汉仰起了头,两眼一瞪,指了指桌上,道:“忘了规矩,大爷这顿吃喝……” 那猥琐汉子忙道:“算我的,算我的……” 那粗壮大汉“哼!”了一声,那猥琐汉子忙改口说道:“算我孝敬黑爷,算我孝敬黑爷。” 那粗壮大汉道:“这还差不多,算你识趣……” 那猥琐汉子一哈腰,又要走。 “站住!”粗壮大汉醒一瞪,喝道:“谁叫你走的?” 那猥琐汉子像耗子遇见了猫,一哆嗦,没敢动,忙道:“黑爷吩咐!” 粗壮大汉道:“留下了再走!” 那猥琐汉子迟疑了一下,腾出拿琴的手,住帽子里便抓,而适时,那粗壮大汉哼了一声。 帽子里像有蛇,那猥琐汉子忙缩回了手,然后双手捧着帽子,战战兢兢地住粗壮大汉面前送去。 满座酒客鸦雀无声,有恍若未见低头吃喝的,有瞪着眼看一脸怒容的,但没一个敢仗义执言。 显然,这粗壮大汉是这“句容”横行霸道的人物。 按说,这该可以了。 岂料,粗壮大汉正眼也没瞧一下,冷冷说道:“让你那女儿替大爷拿!” 还好他没伸手,否则他那支手非断不可。 那猥琐汉子刚一迟疑,粗壮大汉砰然了拍桌子:“你聋了么?” 那猥琐汉子一惊,险些丢了帽子,忙转头唤道:“花姑,过来,大爷喜欢你,赏你……” 粗壮大汉咧嘴笑道:“对了,大爷喜欢她,只要让大爷心里痛快,包管你们平平安安,要不然哪,这口饭……” “哼!”地一声,住口不言。 那小姑娘泪水在眼眶里,头一低,怯怯地走了过去,怕归怕,难受归难受,她仍是不敢不过去,要不然饭吃不成事小,眼前怕就要惹来一顿好受的。 她缓缓地凑到了桌前,伸出那只发抖的手,向帽子里抓去,粗壮大汉两手往身上抹了抹。一脸淫像地嘿嘿笑道:“你拿的,一个就行!” 小姑娘没反应,抓起一把住前送去。 粗壮大汉伸出了那只大手,但他把那只大手放在自己身旁,使得小姑娘不得不挠到桌子那边去。 小姑娘混身发颤地绕了过去,手里的那一把,刚要往那只大手里放,那只大手往上一反抓住了她那只小手,趁势一带,小姑娘不防有此,身子住前一动,进了粗壮大汉怀里,粗壮大汉哈哈大笑,道:“对,亲热点,让大爷亲一亲!”说着,那毛茸茸的大嘴便往那小脸蛋儿上凑。 满座酒客都低下了头。 怪得是小姑娘直流泪,却既没叫也没挣扎。 那猥琐汉子混身颤抖,便要住下跪。 突然,夏侯岚站了过来,一步已到了那张桌子前含笑说道:“朋友,我请问一声……” 粗壮大汉一怔,松了小姑娘,转过了脸,道:“你是……” 夏侯岚依然是笑容可掬:“我请问一声!” 酒客们都抬起了头,但却为这位大胆的暗捏一把冷汗。 粗壮大汉两眼一翻,道:“你说!” 夏侯岚一指低着头站在一旁的姑娘,道:“她是你的女儿?” 粗壮大汉-怔,旋即摇头说道:“不是,不是,我连老婆都没混上,哪来的女儿……” 夏侯岚一点头,道:“那就难怪了,那就难怪了!” 粗壮大汉楞楞地问道:“什么难怪……” 夏侯岚淡淡一笑,道:“若是你有女儿,你的女儿也被人这船欺辱,你作何感想?” 粗壮大汉眼一瞪,道:“我看看谁敢……”随即会过意来,脸色一变,道:“好小子,你敢戏弄大爷……”霍地站了起来。 夏侯岚伸手搭上了他肩头,道:“坐下说话!” 粗壮大汉还真听话,砰然又坐了下去,他脸色又复一变,双肩一晃,便要挣扎,夏侯岚淡然笑道:“你若是能站起分毫,今天这桩事我不管!” 粗壮大汉哼了一声,蹩足了气力,猛然住起一站。 可惜,他像被压在泰山之下,动不得分毫,一张脸蹩得通红,由红变青,最后是一片白。 白是白,但是他那只右手顺着腿慢慢地住下溜。 夏侯岚他看得清清楚楚,但是他故作未见,淡淡一笑,道:“怎么样,就凭我这一只手,你连站都站不起来,还横的什么行,霸的什么道,我看……” 瞪大了眼的满座酒客中,突然有人一声惊呼。 适时,粗壮大汉翻腕而起,一柄明晃晃的尖刀,向着夏侯岚当胸便刺,夏侯岚一笑说道:“渔肉良民,调戏妇女,如今又逞横行凶,动刀杀人,你还算有良心的人么?看来轻饶不得你。” 左掌一翻,那柄尖刀已然到了他手里。 粗壮大汉大吃一惊,脸色如土,而,夏侯岚左腕一挺,那柄尖刀已抵上了他右眼,道:“答我问话,你叫……” 粗壮大汉颤声忙道:“大侠饶命,我叫黑三!” 夏侯岚淡然一笑,道:“原来是黑三爷,像今天这种情形,有过几次了?” 粗壮大汉黑三道:“大侠,今天是头一次……” 夏侯岚道:“我看你这双眼讨厌,不如剜它出来……” 粗壮大汉黑三忙道:“大快,有好几年了……” 夏侯岚淡淡一笑,道:“这才像实话,嘿,好几年了,其间你不知勒索了多少人,也不知有多少人吃过你的亏,多少弱女子……” 粗壮大汉黑三道:“大侠,那可没有……” 夏侯岚道:“你又不想要这双眼珠子了?” 粗壮大汉黑三一哆嗦,忙道:“大侠,这是实话……” 夏侯岚淡然一笑,转注猥琐汉子道:“这位老哥,能否替他证明一下!” 那猥琐汉手忙道:“求大侠放了黑爷吧,他没有……” “不错!”夏侯岚道:“他欺辱你的女儿,你却替他求饶!” 那猥琐汉子苦着脸道:“大侠,我是本地人,在这儿生了根……” 夏侯岚道:“我明白,你是怕我走后他找你报复。” 那猥瑚汉子忙道:“只求大侠放了黑爷……” 夏侯岚道:“放他不难,他得答应我两个条件……” 那琐汉子尚未说话,黑三抢着说道:“大侠,我答应,我答应!” 夏侯岚回目说道:“你真的答应?” 黑三将头连点地道:“真答应,真答应!” 夏侯岚道:“你不后悔?” 黑三忙道:“不后悔,不后悔,绝不后悔!” 夏侯岚道:“那好,我这第一个条件,跪在地上,向这位老哥父女叩三个头,算是赔罪,也算是悔悟……” 那猥琐汉子忙道:“大侠,这我万万不敢……” 夏侯岚道:“自有我在,你怕什么?” 那猥琐汉子哀求说道:“大侠,你可怜可怜我父女,我这儿给大侠跪下了!”说着,他竟当真要跪下。 夏侯岚双眉一扬,道:“大男人家怎地一点骨气都没有?一个做父亲的,眼见着自己的女儿被欺辱而无力救援,你已该感到羞愧,难道你还希望下次么?” 那猥琐汉子低下了头,没说话,但也没有再跪下。 夏侯岚转注黑三道:“你愿意么?” 黑三迟疑了一下,点头说道:“大侠,我愿意!” 夏侯岚收回了搭在他肩头那只手,道:“然后我再说那第二桩!” 黑三一句话没说,身子一矮跪了下去,隔着桌子向那猥琐汉子叩了三个头,叩完爬了起来。 夏侯岚道:“第一个你已做到了,第二个恐怕会难为你些……”一顿接问道:“这几年来,你伸手向人勒索,跟适才像这位姑娘的,是你两手中的那一只?” 黑三动了动右手,道:“是,是这一只!” 夏侯岚一点头,道:“好,把它留下,然后走你的!” 黑三大惊失色,道:“大侠开恩,我……” 夏侯岚道:“这是你适才亲口答应的!” 黑三道:“可是我不知道是……” 夏侯岚截口说道:“你也说过,绝不后悔!” 黑三一脸汗珠子直住下淌,颤声说道:“大侠,我给你跪下了……” 他当真又跪了下去,但,他两手突然抓上桌手腿,猛然一掀,可惜,他没能如愿,夏侯岚一只手在桌子上。 他掀桌子没能掀成,就势一滚,翻身站起便往外跑。 夏侯岚笑道:“你要能跑出门一步,我便毫发不伤地放了你!” 他这里左手一扬,那里黑三一声大叫跪了下去。 血,染红了右脚,左脚面上,插着那把尖刀,仅留把柄在外,显然,他那只脚已被钉在了地上。 那小姑娘惊呼一声,捂脸往后便退。 满座酒客站起了一大半。 夏侯岚淡淡-笑,道:“怎么样,阁下,你跑得了么!” 黑三痛得混身发颤,抱着左小腿直嚎。 夏侯岚双眉一扬,道:“本要断你一手,但如今你脚筋已断,左脚已废,以脚抵手,倒也凑合了,这是你作恶多年的报应,在我来说,这只是簿惩,为你自己的今后,我希望你从此洗面革心,要不然下次再被我碰上,那就不只是一只手了,拔起刀来,走你的吧!” 黑三如逢大赦,忍痛拔起了刀,拐着那鲜血如注的脚,匆忙地夺门狼狈而去。 他走了,酒客刹时也跟着走个精光。 那小姑娘身子一矮,要跪。 夏侯岚伸手扶住了她,道:“小妹妹,别这样,我是个武林人,打抱不平原是武林人的本份,运算不得什么。” 小姑娘颤声说道:“今天要不是大侠……”头一低,住口不言。 那猥琐汉子却道:“大侠,不是我怕事,实在是我这一家两口……” 夏侯岚道:“我在‘句容’还有一两天的逗留,他要敢找你报复,自有我替你抵挡,不过我不以为他还敢!” 那猥琐汉子苦着脸道:“大侠不知道,他那帮兄弟不少,听说最近又结交了一批武林人,有了这靠山,他还怕……” 夏侯岚“哦”地一声,道:“他还有武林人做靠山?” “可不是么?”那猥琐汉子道:“昨天他还跟两个武林人在东大街一家酒肆里喝酒……” 夏侯岚道:“你怎知那两个是武林人?” 那猥琐汉子道:“那两个都带着剑,看起来却面生,不是本地人,吃我这口饭的什么人没见过,前天那两个还找过我呢,却没想到跟他是朋友……” 第二十五章 互逞心机 夏侯岚听猥琐汉子说有武林人物和黑三在“句容”出现,不由问道:“前天那两个还找过你?” 那猥琐汉子说道:“不错,前天,在西街一家菜馆里,但并不是找麻烦!” 夏侯岚道:“那是为什么?” 那猥琐汉子道:“他两个向我打听一个人……” 夏侯岚心中一动,忙道:“他两个打听谁?” 那猥琐汉子道:“也是干我这一行的,巴老爹……” 夏侯岚心头一震,急道:“他两找到了巴老爹了么?” 那猥琐汉子摇头说道:“没有,我没有告诉他两个……” 夏侯岚心中一松,道:“你没告诉他俩?这话……” 那猥琐汉子道:“恩公不知道,巴老爹多年来带着他那孙女儿在‘句容’卖唱,从没有一天间断过,可是前几天突然歇业了……” 夏侯岚忙道:“突然歇业了?你知道这是为什么?” 那猥琐汉子点头说道:“我当然知道,可是我不能说!” 夏侯岚道:“那为什么?” 那猥琐汉子道:“巴老爹曾吩咐过我,别把这件事说出去,所以我不能说,巴老爹是个老好人,在我这一行里也是前辈……” 夏侯岚点头说道:“对朋友讲一个信义,你既曾作千金一诺,我也不便让你为难,只是,你有把握那两个没找到巴老爹?” 那猥琐汉子笑了笑,道:“不瞒恩公说,巴老爹原先住的那地方,谁都知道,可是最近刚搬的那地方,知道的人却不多……” 夏侯岚道:“那黑三他知道么?” 那猥琐汉子摇头说道:“恐怕他也不知道!” 夏侯岚点了点头,道:“但愿如此,这是前天的事?” 那猥琐汉子点了点头。 夏侯岚道:“难道黑三没向你们这一行里打听过么?” 那猥琐汉子道:“恩公这话……” 夏侯岚道:“如果我没有料错,那些武林人所以结交黑三,其目的不外是想藉黑三打听出巴老爹的住处,黑三他不知道巴老爹的住处,既如此,他岂会不向你这一行里打听?” 那猥琐汉子点头说道:“原来是这回事,怎么没有?黑三昨天晚上就向我这一行里打听,可是很少人知道巴老爹刚搬的那个地方,他问起来,大伙儿都说不知道,实际上他们也真不知道,问起我,我说以前那地方我知道,刚搬的这个地方也不知道……” 夏侯岚笑了,道:“你是因为看出那几个不是善类?” “不错,恩公!”那猥琐汉子点头说道:“我不说过,干我这行的,看过的人不少,怎会一眼看不出谁好谁坏?像那几个,一脸的横肉……” 夏侯岚笑道:“你是个难得的机警谨慎人,我还没有请教……” 那猥琐汉子忙道:“不敢当,恩公我姓迟,叫一金,当地的人都叫我迟瘦子,恩公,也叫我迟瘦子好了……”一指小姑娘道:“这是我的女儿花姑,我就这么个女儿,她娘死得早,我这个做爹的没出息,让她跟着我吃苦受气……” 夏侯岚道:“干哪一行的都有哪一行的苦经,尤其是抛头露面的这一行,周旋于这些人中,长此下去总不是办法……” 迟瘦子苦笑摇头,道:“恩公,您说怎么办?花姑是个姑娘家,我则手不能提,肩不能杠,又没个一技之长,要不是每天唱这几段,就怕当天就会没饭吃,我也知道这一行干不得,但是……” 夏侯岚摇头说道:“这个不提了,待会儿我替你想个法子……” 迟瘦子道:“恩公要替我父女想什么法子……” 夏侯岚道:“如今不急,待会儿再说吧!” 迟瘦子迟疑了一下,道:“如果恩公在‘句容’没有别的事儿,我劝恩公还是赶快走吧,这不是什么好地方,早走一步……” 夏侯岚笑道:“你是怕黑三纠众来找我?” 迟瘦子点头说道:“刚才我说过,他有批武林朋友……” 夏侯岚笑道:“谢谢你的好意,我不能走……” 迟瘦子忙道:“恩公还有事?” 夏侯岚点头说道:“是还有件大事未办,如今我要-走,你父女俩怎么办?再说,我也要看看他们究竟是些什么人!” 迟瘦子惊声说道:“怎么?恩公打算……” 夏侯岚点头说道:“我是打算碰碰他们!” 迟瘦子忙道:“恩公,他们人多……” 夏侯岚摇头笑道:“我不怕他们人多!” 迟瘦子道:“可是恩公……” 夏侯岚截口说道:“你知道我到‘句容’来,是来干什么的?” 迟瘦子摇头说道:“恩公没说,我不知道!” 夏侯岚道:“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我也是来找巴老爹的!” 迟瘦子一怔,诧声叫道:“怎么?恩公也是来找巴老爹的?” 夏侯岚点头说道:“不错,我也是来找他的!” 迟瘦子道:“恩公认识巴老爹?” 夏侯岚摇头说道:“不认识。” 迟瘦子讶然说道:“巴老爹从没跟武林人来往过,怎么最近……” 夏侯岚道:“你想知道原因么?” 迟瘦子点了点头,道:“只不知恩公能不能说!” 夏侯岚淡淡一笑,道:“没有什么不可以的,我有个朋友,前几天路过‘句容’,因为喜爱巴老爹的那位孙女儿,就把随身携带的一件东西送给了她,可巧那件东西里面,藏着另一件平常人得了没用,武林人却视为至宝的东西,这件事要被别的武林人知道,他们一定会下手抢夺,巴老爹祖孙就可能有杀身之祸,所以我要赶快把它取回来,以免他祖孙招灾引祸……” 迟瘦子吓白了脸,道:“原来是这样的……”脸色一变,急道:“恩公,那几个也打听……这么说他们也知道……” 夏侯岚点头说道:“该是,不过据我所知,知道这件事的只有我一个,因为我那朋友只告诉我,我奇怪这些人是谁,他们又是怎么知道的,所以我打算碰碰他们!” 迟瘦子默然未语,半晌突一点头,道:“那么,恩公,事不宜迟,请跟我走……” 夏侯岚道:“你要带我上哪儿去?” 迟瘦子道:“我带恩公去找巴老爹去!” 夏侯岚笑道:“这么说,你看我不像坏人!” 迟瘦子道:“我父女蒙恩公相救大恩……”一顿接道:“恩公既能救我父女,就足证不是黑三那一路的,既不是黑三那一路的,就不会是坏人,要是坏人,也不会救我父女了,恩公,事不宜迟,请跟我走吧!” 夏侯岚微微一笑,道:“既如此,偏劳二位,我先谢了!” 迟瘦子道:“没那一说,恩公对我父女的恩,这一辈子也报答不完。”说着,把琴住肋下一夹,向花姑摆了手,道:“走,花姑,咱们带恩公找你巴老爹去!” 花姑一点头,转身当先行去。 迟瘦子跟着身后迈了步。 刚踏出酒肆门,他突然一把揪住花姑停了步,随即他连忙转了回来,白着脸惊声说道:“恩……公,不……好了,他,他们来了!” 夏侯岚当然知道是谁来了,淡淡一笑,道:“来得好,省得我再去找他们,别怕,迟老哥,一切有我,你只管跟花姑往前走就是!” 迟瘦子有点犹豫,而且直发抖,花姑也靠着迟瘦子缩成一团,一如遇鹰之劫幼,好不可怜。 夏侯岚双眉一扬,笑道:“那么我先出去,你父女跟在我身后!”说着,他便要迈步。 适时,一阵风般,气势汹汹地酒肆门口已到了几个人,那是几个地痞打扮,横鼻子竖眼,一脸凶恶像的汉子。 有两个架着黑三跟在后面。 黑三的身后,却跟着另几个黑衣汉子,腰里鼓鼓的,暗藏着兵刃,一望可知,身手俱都不错。 迟瘦子跟花姑父女俩,吓得连忙住里躲。 只听地痞中一名招手叱骂道:“娘的,迟瘦子,待会儿有你好瞧的……”手一偏,指向了夏侯岚,道:“老三,是这小子么?” 黑三一脸横相,但神色中余悸犹存,点头说道:“就是他,就是他!” 那说话地痞一挥手,道:“上,剁他妈的……”话犹未完,只听“叭!”,“哎哟!”那地痞手捧着脸踉跄后退,血从指头缝里流了出来。 夏侯岚含笑站在那儿,像个没事人儿一般,他道:“你几个每人要留下一只手,黑三怕更要……” 一声叱喝,那几个地痞亮了铁尺、刀子、铁捧,一拥闯进了门,抖手便向夏侯岚身上打去。 夏侯岚扬眉说道:“非我下手过重,实在是你们恶性重大,我若饶了你们,‘句容’的百姓今后该怎么办?’右掌只一探,轻易地夺过了一把铁尺,猛然一挥,一声悲惨大叫,众地痞倏然暴退,各自抱着右腕,满地乱滚,惨呼阵阵,哀号声声,能令人毛骨悚然,魂飞魄散。 黑三心胆欲裂,忙扭头颤声说道:“就是这家伙,诸位快……” 他不开口还好,这一开口,那几个黑衣汉子竟如大梦初醒,一个个机伶寒颤,翻身便走。 黑三一怔大惊,忙叫道:“几位怎么……” 夏侯岚倏然而笑,道:“你几个还想走么?” 他凌空跨步,一掠数丈,超越几个黑衣汉子,霍然转身,拦住了那几个黑衣汉子去路。 那几个脸色如土,二话没说,翻身又要跑。 夏侯岚铁尺出了手,身形一闪,六个黑衣汉子刹时站住了三对,一个也没能跑出三步。 这一带是闹区,行人慌忙走避,但却没真走,只是躲在远处围在那儿看,人头黑压压的一片。 夏侯岚没理六个,转望黑三,道:“黑三,你还有仗恃?” 架着黑三的那两个,一句话没说,丢下黑三扭头便跑! 黑三没了掺扶,砰然倒在了地下。 夏侯岚轻喝说道:“站住!” 那两个身子一抖,竟没敢动半步。 夏侯岚淡然一笑,道:“谁要是不想留两条腿走路,谁就尽管跑!” 那两个地痞翻身跪了下来,叩头如捣蒜,直叫饶命。 黑三也跟他那两个同伴一样。 夏侯岚淡然说道:“黑三,你的胆够大,也真不怕死……” 黑三混身直抖,一边叩头,一边颤声说道:“大侠饶命,大侠饶命,黑三下次再也不敢了……” 夏侯岚道:“所幸我还有点防身之技,不然的话,跪下来求饶的该是我而不是你,而且也不只是我一个,真要那样,你恐怕会剥了我的皮,抽了我的筋……” 黑三连说不敢,头都碰破了。 夏侯岚道“非我无饶人之心,实在是我不能不为‘句容’的百姓着想,你恶性重大,绝改不了,我不碰上便罢,既碰上了,我若轻饶了你,那是我的罪孽,我不能让你为害‘句容’增添我的罪孽,但我对你有个公平的办法,我来问向‘句容’的百姓,看他们诸位要把你怎么办……’一顿,扬声说道:“诸位,请说句话,黑三该怎么办?” 围观的人那么多,却没一个说话。 夏侯岚淡然一笑,道:“诸位要没意见,我就放了他,我是个外来人,诸位却都在当地生了根,有家有业……” 只听人丛中有人嘶声说道:“我们受够了,杀了这几个贼……” 有此-声,立即附应四起,“杀”声震天。 夏侯岚一扬手,立时又鸦雀无声,寂静一片。 他目注黑三道:“黑三,是‘句容城’的百姓饶不了你,你平日的作为,由此可见一斑,说不得我只好为‘句容’除害了……” 黑三魂飞魄散,头一扬,便待要叫。 夏侯岚手中铁尺微扬,黑三身子一软,爬在了地上。 那两个地痞只当黑三已经死了,立刻吓瘫在地。 夏侯岚淡然一笑,扬声说道:“诸位,国有国法,‘句容’是个有王法的地方,黑三如今四肢已废,口不能言,比死人仅多了口气,我一个武林人也只能做到这儿为止了……” 跨步走近那两名地痞,抡手中铁尺砸了下去,那两个一声大叫,立即痛晕了过去。 夏侯岚一抛手中铁尺,转望那几个犹在地上滚的地痞喝道:“平日渔肉乡人,欺压善良,坏事做绝,恶事做尽,眼睛里连王法也没放进去,仅断一支手该能挺得住,别那么丢人,都给我站起来!” 这番话像圣旨,那几个地痞连忙站起,顾不得一身尘土,个个握右腕颤抖着缩成一团。 夏侯岚笑了笑,道:“我是个武林人,武林人今东明西,漂泊不定,很难说什么时候再到‘句容’来,你几个若想跟黑三一样下场,我走之后尽管像往日-样横行你们的,言尽于此,带着你们这三个伙伴,滚!” 那几个,如逢大赦,慌忙抄起地上黑三等三个,狼狈而去。 众地痞一走,夏侯岚向着酒肆唤道:“迟老哥,你父女请出来吧!” 迟瘦子怯怯答应一声,扶着花姑,爷儿俩一对颤抖地走了出来,夏侯岚一指那六个黑衣汉子,道:“迟老哥请认一认,前天那两个可在当中。” 迟瘦子点了点头,抬手指向一名面目阴沉的汉子,道:“恩公,他就是那两个中的一个!” 夏侯岚笑道:“有一个也就够了!”虚空一指点向那汉子。 那面目阴沉汉子应指而醒,脸色惨变低下头去。 他没跑,显然,他明白,除非他会借土遁,否则就是肋下长了翅膀,也难飞起一尺。 夏侯岚淡淡一笑,道:“答我向话,阁下是哪一路的英雄好汉?” 那面目阴沉汉子没说话。 夏侯岚笑了笑,道:“你是武林人,该听说过错骨分筋手法……” 那面目阴沉汉子机伶一颤,忙抬起了头,道:“我几个是结义兄弟,是……” 夏侯岚截口说道:“这个我知道,我问你阁下是那一路的?” 那面目阴沉汉子道:“我几个不属于任何门派……” 夏侯岚道:“你几个该是在‘秣陵关’见过我吧?” 那面目阴沉汉子摇头说道:“没有,我几个根本没去过……” 夏侯岚截口说道:“那么为什么一见我就吓呆在那儿,后来定过神,为什么忙也不帮,更不答话,翻身便跑?” 那面目阴沉汉子脸色一变,一时来能答上话来。 夏侯岚笑了笑,道:“看来我若不用那错骨分筋手法,你是……” 那面目阴沉汉子忙道:“我几个确实在‘秣陵关’见过你……” 夏侯岚道:“这就是了,再告诉我,你找巴老爹干什么?” 那面目阴沉汉子一惊忙道:“我没有……” 夏侯岚一指迟瘦子,道:“别忘了,现成的人证在此!” 那面目阴沉汉子沉默不语。 夏侯岚道:“阁下,说话!” 那面目阴沉汉子双眉一扬,道:“咱告诉你,只为他那孙女儿手中那只丝囊!” 夏侯岚笑道:“该说是那张‘藏真图’。那么,你是怎么知道的?” 那面目阴沉汉子道:“你跟那位红衣女子的说话,我几个听见了!” 夏侯岚眉锋一皱,道:“也只有这一种解释了……”一顿,忽道:“你几个别是跟金玉容有甚关连吧?” 那面目阴沉汉子一惊色变,但他旋即摇了头,道:“我几个不知道谁是金玉容!” 夏侯岚目中异采闪动,道:“可惜你那神色瞒不了人,我不愿轻用错骨分筋手法,你也未必愿意我用错骨分筋手法,那么,说吧,那位董婉若董姑娘现在何处?” 那面目阴沉汉子难掩惊骇地摇头说道:“我实在不知道……” 夏侯岚淡淡一笑,道:“是么?你若逼我非用不可,那……”缓缓抬起了右手。 那面目阴沉汉子魂飞魄散,刚要张口。 突然-声冰冷轻笑划空传来。 那面目阴沉汉子机伶一颤,脸色惨变,低下了头。 夏侯岚双眉一扬,循声望去,只见看热闹的人群中走出六个人,不,那该是说被推出来的。 那六个-望可知是当地的百姓。 那六个身后,各跟着一个佩剑黑衣人,推着那六个百姓直往里走,可怜他六个吓得不住哀求。 而那六个佩剑黑衣人却是神色冷漠,听若无闻。 那六个佩剑黑衣人,押着那六个百姓远远站定,其中一名身材高大黑衣人扬声说道:“姓申的,咱们打个商量!” 夏侯岚道:“你等是……” 那高大黑衣人道:“我等是董姑娘手下的人!” 夏侯岚双眉一扬,道:“那么你说吧!” 高大黑衣人道:“你那里有六个,我这里也有六个,咱们一个换一个,你干不干?” 夏侯岚倏然一笑,道:“你是想用六个善良百姓威胁我?” 高大黑衣人道:“事实如此,我不否认!” 夏侯岚笑了笑,道:“你要知道,那六个跟我毫无关连!” 高大黑衣人冷笑说道:“换不换在你,你要不换,我一个一个地杀!” 那六个百姓闻言跪下,叩头求饶。 夏侯岚眉峰微皱,笑道:“那随你,你杀一个,我也杀一个,咱们比比看,是你的剑利,还是我的手狠!” 高大黑衣人道:“倘我真要剑出了鞘,躺下的不只这六个!” 夏侯岚目中寒芒一闪,道:“你想干什么?” 高大黑衣人道:“你明白,我明白就行了!” 夏侯岚脑中电旋,道:“我把他六个杀了,你等有自信脱身么?” 高大黑衣人道:“那是我的事,不劳你但心!” 夏侯岚沉吟了一下,道:“董姑娘现在何处?让我跟她当面谈谈?” 高大黑衣人道:“董姑娘没有空,你若要见她不难,等你把那半张‘藏真图’取到手后,我自会把她交给你!” 夏侯岚道:“你的意思,是让我用那半张‘藏真图’交换董姑她?” 高大黑衣人道:“不错,我正是此意。” 夏侯岚道:“你做得了主?” 高大黑衣人道:“我那老主人已然去世,如今我是主人!” 夏侯岚道:“那好,咱们何时何地换?” 高大黑衣人道:“你取得那半张‘藏真图’后,我自会派人跟你接头!” 夏侯岚一点头,道:“行,你我一言为定!”虚空拍开了那另五名高大黑衣人穴道,一摆手,道:“你们的主人来救你们了,走吧!” 那六个黑衣汉子二话没说,放步狂奔而去。 那高大黑衣人等六人却没有动。 夏侯岚道:“你可以放那六个无辜了!” 高大黑衣人嘿嘿笑道:“我还要跟你打个商量!” 夏侯岚双眉一扬,道:“敢情你是言而无信……” 高大黑衣人笑道:“我这叫兵不厌诈!” 夏侯岚威态一敛,道:“你说说我听听!” 高大黑衣人道:“叫那迟瘦子父女到我这儿来!” 迟瘦子父女俩一哆嗦,下意识地忙住后退。 夏侯岚道:“你想干什么?” 高大黑衣人笑道:“自然是让他俩带我去找巴老头儿!” 夏侯岚道:“你以为他父女会带你去么?” 高大黑衣人道:“先前我不知道迟瘦子知道巴老头住在哪儿,要不然那半张‘藏真图’早到我手了,你以为我没办法让他乖乖带路么?” 夏侯岚道:“我知道你有办法,可是由我交给你不也一样么?” 高大黑衣人道:“那样我就得把董姑娘交给你了!” 夏侯岚道:“‘藏真图’现已到手,我不明白你要董姑娘还有何用?” 高大黑衣人嘿嘿笑道:“便她那么标致的女子,用处大得很呢!” 夏侯岚目中寒芒暴闪,倏又淡淡说道:“你该死,我不答应!” 高大黑衣人道:“那我就杀这六个……” 夏侯岚道:“你尽管杀,他六位之中若伤了一位,你六个就别想落得个全尸,你若自信有把握逃脱尽管下手!” 高大黑衣人目光转动,一笑说道:“看来我只有牺牲那标致姑娘了,咱们走!” 夏侯岚喝道:“放下他六个,否则你六个一个也走不了!” 高大黑衣人回身说道:“我得让他六个送我几个一程,我若是放了他六个……” 夏侯岚截口说道:“我网开一面,放你几个走就是!” 高大黑衣人道:“若你是我,你会轻信么?” 夏侯岚道:“我由来说一句算一句,你也只好相信!” 高大黑衣人略一迟疑,道:“也好,反正你只一动,我还可以就近抓!”手一松,道:“你六个走吧!” 那六个战战兢兢,恨爹娘少生两条船,抱头奔去。 高大黑衣人等六个,则适时闪身扑进了人群中,人群为之大乱,刹时奔跑号叫,乱了整条街。 夏侯岚果然没动,但站在那儿直皱眉。 转眼间,整条街空荡荡地,没了一个人影,便连这条街上的几个商号,也都把两扇门关得紧紧的。 夏侯岚缓缓转注迟瘦子父女,道:“迟老哥,咱们走吧!” 迟瘦子满脸余悸地点了点头,拉着花容失色的花姑,战战兢兢地顺大街往东行去。 在夜色里他父女带着夏侯岚左拐右拐,片刻之后来到一处。 这儿似乎是“句容”最贫苦的一方。 眼前,是一条既脏又黑的小巷子。 巷子两旁,是既矮又破的小木屋。 这些小木屋前,摆得乱七八槽,触目皆破烂,什么都有。 巷子就那么窄,却挂着不少晒衣裳架子,另外还有几辆破手车,夜色里车子上正有几个脏兮兮的孩童在跳上跳下玩耍! 夏侯岚道:“迟老哥,就在这儿么?” 迟瘦子点了点头,道:“就在这儿,恩公,小心,别弄脏了你的……” 夏侯岚截口笑道:“不要紧,我也是在苦难中长大的!” 迟瘦子没说话,带着夏侯盅进了巷子。 只听花姑话声犹自发抖地道:“爹,这不是巴爷爷原先的……” 迟瘦子忙道:“花姑,别多说话!” 花姑闭上了小嘴儿,夏侯岚却笑道:“这位巴老爹好心智!” 说话间,三人已来到一间小木屋前,昏暗灯光下,可以看见达间小木屋上还贴着已然退了色的春联,由于多日的风吹雨打,字迹已难辨认了,那两扇破木门上,却上着一把锁。 看情形,该不是没人住了,便是人出去了。 迟瘦子却又往前走了两步,站在隔壁一家门口,向里面扬声望了说:“大嫂在家么?” 只听里面响起个女人话声:“谁呀?” 迟瘦子应道:“是我,老迟!” 里面那女人“哦”地一声道:“原来是迟大哥,进来坐,进来坐,我就出来!” 转眼间由里面走出一个蓬头垢面的中年妇人,想必正在洗东西,两只湿淋淋的粗手直往身上一抹。 她一脸笑容地道:“迟大哥,多日不……” 一眼瞥见了夏侯岚,一怔住口,诧异地望着迟瘦子,不再言语,迟瘦子忙向她低低说了几句。 只见那妇人一边点头,一边掩起衣角取下了一串钥匙,交在了迟瘦子手中,然后转身进了屋。 迟瘦子拿着钥匙走了回来,把琴交给了花姑,上前开了锁,推开了门,转身含笑说道:“恩公请进来吧!” 夏侯岚没多问,一点头,矮身行了进去。 甫进门,一股子潮湿腐朽味儿扑入鼻中,他却是连眉头也未皱一皱,迟瘦子随手掩上了门,道:“恩公,请跟我来!” 当先向那黑黝黝的里面行去。 夏侯岚仍没说话,举步跟了进去。 别看这小木屋矮小像个鸽子笼,它却是相当的深长。 过了片刻之后,眼前突然有了光亮,原来那是一处小小天井,在这小小天井之中地上,有一块木板盖在那儿,迟瘦子蹲下来就在那木板上敲了几敲。 夏侯岚至此始含笑说道:“迟老哥,这儿是地窖?” 迟瘦子点了点头,道:“是的,恩公,巴老爹对外说搬了家,其实他祖孙俩就住在这地窖之中,大门外加上锁……” 只听木板下响起个苍老话声:“是迟老弟么?” 迟瘦子忙应道:“老爹,是我!”伸手掀去了那块木板,一道微弱灯光透身而上,果然下面是一个黑黝黝的地窖,一道木梯直通下来,如今这木梯上正站着一身粗布衣裤,须发已然斑白的年迈老人。 他看见了夏侯岚,但脸上却毫无惊诧意外神色,他走出了地窖,迟瘦子向着夏侯岚一指,道:“老爹,这位是……” 巴老爹道:“老弟,秦嫂子已经对我说过了!” 夏侯岚为之一怔,迟瘦子忙道:“恩公,这个地窖通两家!” 夏侯岚恍悟而笑。 巴老爹向着夏侯岚道:“小老儿还没有谢谢尊客对迟老弟……” 夏侯岚截口说道:“我是武林人,这是份内事,老人家不要客气!” 巴老爹道:“是,是,这地方既脏又黑,小老儿不敢请尊客……” 夏侯岚道:“老人家别客气,我马上就走!” 巴老爹转望迟瘦子道:“迟老弟,你带这位来是……” 迟瘦子忙道:“恩公这会对老爹说……” 夏侯岚忙道:“老人家,前两天在一家客栈中,你可曾碰见过一位穿红衣的姑娘?” 巴老爹点头说道:“那位姑娘人好心好,十分喜爱小老儿的孙女儿……” 夏侯岚截口说道:“所以她才把一个五彩丝囊送给了令孙女!” 巴老爹一怔,道:“尊客怎么知道?” 迟瘦子一旁插口说道:“老爹,这位就是那位姑娘的朋友,是来要那只丝囊的!” 巴老爹“哦”了一声。 夏侯岚道:“要我不敢,那丝囊里藏有一件武林人人争夺的东西,我恐怕它为老人家惹来大祸,所以我愿意用别的东西换它回去,希望老人家……” 巴老爹摇头说道:“尊客既是那位姑娘的朋友,小老儿本该把那丝囊还给尊客,只是尊客来晚了一步,那丝囊……” 夏侯岚心中一跳,忙道:“老人家,那丝囊怎么样了?” 巴老爹道:“那丝囊被人用一块玉牌换了去!” 夏侯岚心里住下一沉,道:“被人用一块玉牌换了去?” 巴老爹点头说道:“是的,尊客,说来都是小老儿的不是,以为那丝囊既不能当饭吃,又不能当衣穿,那块玉牌却可以卖不少银子,所以小老儿就把它换了那块玉牌,却惹了小老儿那孙女儿好哭了一阵子!” 夏侯岚皱了眉,道:“老人家,这是什幺时候的事?” 巴老爹道:“就是昨天……” 夏侯岚道:“老人家可认识那人?” 巴老爹点头说道:“认识,认识……” 夏侯岚刚一喜,巴老爹倏又摇了头,道:“不,不能说认识,只能说……”赧然一笑,道:“小老儿也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夏侯岚微愕说道:“老人家,这话怎么说?” 巴老爹干咳了两声道:“尊客,事情是这样的,前些日子大黑夜我祖孙回家的时候,在路上碰见一个受伤的人,他断了一只手,脸上,身上便是被火烧的一般都烂了,我祖孙看他可怜,就把他带了回来给他治伤,据他说他是个武林人,被仇家所害,又怕他的仇家找上门,所以我祖孙连生意也不敢做了,就假说搬了家,一方面住进地窑,一方面托秦婶子给买药……” 夏侯岚道:“想必他如今伤好已走了!” 巴老爹点头说道:“不错,昨天晚上刚走,他走的时候,没什么东西留给我祖孙,就在项间取下了一块玉牌要留下,小老儿怎好收人这般贵重的东西,他却说就算用那块玉牌换了那个丝囊……” 夏侯岚道:“老人家,那人姓什么,叫什么?” 巴老爹摇头说道:“他没说,小老儿也忘了问!” 夏侯岚眉峰一皱,道:“老人家,他长得什么模样?” 巴老爹道:“左手臂断了,脸上却变了样,怪怕人的,还瞎了一只眼!” 夏侯岚道:“那么,老人家可知道他往哪儿去了?” 巴老爹摇头说道:“他临走的时候什么也没说……” 夏侯岚眉峰皱深了三分,默然了。 半晌,他忽地心中一动,道:“老人家,那块玉牌可还在?” 巴老爹忙点头说道:“在,在,玉牌还在……”说着,探手入怀,摸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摸出了一块玉牌,递向了夏侯岚,夏侯岚接了过来,只一眼,忽地一怔。 那是块玉佩,色呈翠绿。 佩之正面镌青牛老子像,佩之反面镌三清九宫之名。 显然,这是三清弟子之物。 三清弟子不外武当,而武当谁有此悲惨遭遇? 他略一沉吟,把玉佩递还了巴老爹,道:“老人家,此人可是三清弟子?” 巴老爹愕然说道:“三清弟子?尊客是说道士,那倒不知道!” 夏侯岚沉吟了一下,道:“那我只好去找他了……” 巴老爹歉疚地道:“真对不起,假如尊客愿意,小老儿愿把这块玉牌……” 夏侯岚微笑摇头,道:“老人家,没有这一说,这怪不得老人家你,这块玉佩值是值不少钱,只恐怕不宜买卖,老人家请妥为收好,不可拿它去当卖,否则的话……” 巴老爹急道:“尊客,那为什么?” 夏侯岚道:“这是三清弟子随身佩带的东西,用以证明自己的身份,而三清中人数武当一派,假如老人家以此物买卖,一旦被人知道,恐怕会惹来麻烦!” 巴老爹呆了一呆,道:“那小老儿这块玉牌,岂不是……” 夏侯岚淡淡笑道:“事实上只能拿它当珍宝收藏!” 巴老爹恍然若失,默然不语,望着手中那块玉佩直发楞。 夏侯岚倏转话锋,道:“老人家可有文房四宝?” 巴老爹忙道:“有,有,小老儿经常谱曲,哪离得开文房四宝,尊客敢是有什么用场?” 夏侯岚点头说道:“正是,麻烦老人家取来借我一用。” 巴老爹道:“尊客请等等,小老儿这就去取!”说着,他转身下了地窖。 须臾,手捧着一只陈旧砚盒走了上来,笑道:“小老儿这儿没床椅,就请尊客在这石墩上凑合一下吧!” 天井里,是有个小小石墩,当桌子用倒也勉强凑合了。 巴老爹把砚盒放在石墩上,打了开来,掳起袖子磨上了墨,夏侯岚逐在石墩旁蹲下来提笔濡墨。 笔是一只秃笔,砚盒里的纸,竟也是焦黄的旧纸。 巴老爹赧然笑道:“这些纸恐怕不合用……” 夏侯岚抬头笑道:“不,正合用,我正愁没有这种纸!”裁下了两小块,他提笔就写,写的不是字,竟是两半幅山川地理形势,巴老爹与迟瘦子看得直纳闷。 巴老爹忍不住向道:“尊客画的这是什么?” 夏侯岚插回了笔,吹了吹未干的墨渍,笑道:“这就是那丝囊里的半张图!” 巴老爹讶然说道:“尊客既能能画出来,为什么还要……” 夏侯岚谈淡一笑,道:“恐怕这两半张跟那半张不大一样!” 巴老爹一怔还要问,夏侯岚藏好了那半张图,探怀取出两颗明珠放在石墩上。 巴老爹眼一直,道:“尊客这是……” 夏侯岚含笑说道:“玉佩不能买卖,这可放心脱手,抛头露面的卖唱生涯太不适宜,二位一人一颗,做些别的人买卖过活吧!”话落,经自转身行了出去。 巴老爹与迟瘦子跟在后面要叫,但还没叫出口,夏侯岚已然回身笑道:“老人家,财不露白,也别忘了你已经搬走了,不住在这里,嚷嚷不得!” 巴,迟二人一惊怔住,夏侯岚一笑转身而去。 且不提巴、迟二人的感受如何,夏侯岚飘然出了那小木屋,转眼之间又出了那小巷子!甫出巷子,夜色里只见对街屋檐下站着一人,正自对他阴阴而笑,那是个瘦高黑衣人,是那一伙里的。 跟的还真紧,有点像那不散的阴魂。 夏侯岚双眉一扬,走了过去。 适时,那瘦高黑衣人也走出了对街屋檐,追了过来。 近前,那瘦高黑衣人双手一拱,抢先说道:“申大侠,奉敝上之命,特来为申大侠带路!” 夏侯岚道:“带路?” 那瘦高黑衣人笑道:“申大侠为何如此健忘,敝上跟申大侠有约在先,如今特敬邀申大侠至一处会合,商量交换……” 夏侯岚截口说道:“我没有忘,阁下要带我去何处?” 那瘦高黑衣人笑道:“申大侠莫问,到时自知!” 夏侯岚淡然一笑,道:“说得是,贵上现在那里么?” 那瘦高黑衣人道:“既然双方有约在先,敝上也特派我前来带路,岂有不专诚恭候申大侠侠驾之理。” 夏侯岚道:“那么,烦请阁下带路!” 那瘦高黑衣人未动,阴阴一笑,道:“上命在身,不敢不先弄个清楚,更不敢为敝上引来祸靖,申大侠那半张‘藏真图’到手了么?” 夏侯岚一点头,道:“还好,不虚此行。” 那瘦高黑衣人目光一转,道:“申大侠可否取出让我见识见识?” 夏侯岚淡然一笑,道:“自无不可,也理所应当。”一翻腕,掌心中平托着那色呈焦黄的小纸卷。 那瘦高黑衣人目中寒芒一闪,道:“我得陇望蜀,贪心不足,还想再看看……” 夏侯岚翻腕牧起了那小纸卷,淡然笑道:“倘阁下有过目不忘之能,我的损失可就大了!” 那瘦高黑衣人嘿嘿一笑,道:“申大侠过于高估了我,跟我一样,凡事总是小心谨慎一些的好,申大侠请跟我来!” 转身向西行去。 夏侯岚紧跟一步,道:“阁下的胆子不小?” 那瘦高黑衣人微微一愕,笑道:“申大侠,这话怎么说?” 夏侯岚道:“倘若我擒下阁下,逼阁下说出……” 那瘦高黑衣人笑道:“敝上已有万全打算,否则岂会派我来,这一路上有无数对眼睛监视着申大侠,只要申大侠稍有异动,他们会立刻飞报敝上,董姑娘将会跟我同时遭殃,这姑且不谈,最主要的,还是敝上料准了申大侠不是这种人!” 夏侯岚淡淡-笑,道:“贵上行事高明,只是最主要的恐怕还是前者!” 瘦高黑衣人脸一红,笑而不语。 夏侯岚又道:“阁下,董姑娘如今也在那儿么?” 瘦高黑衣人嘿嘿笑道:“这,申大侠稍恃自知!” 夏侯岚沉吟了一下,道:“我听贵上说,贵方那位老主人已然作古……” 瘦高黑衣人摇头说道:“我也只是听说,详情并不清楚!” 夏侯岚心知此人不但口风紧,而且人也机警,就是再问下去,也难问出个所以然来,遂闭口不言。 默默地走了一阵子,来到了一处,这地方竟是河边,河边是河边,可是距那热闹的码头甚远,简直难见人迹。 昏暗的月色下,宽阔的河心,停泊着一艘双桅大船,船上,舱门紧闭,甲板上空荡荡地,看不见一个人。 瘦高黑衣人在河边停下,道:“申大侠请稍侯!”说着他放步奔向前面不远处一片芦苇丛,他一头钻入了芦苇丛不见,但转眼间他却划着一艘由芦苇丛中驶出,直划向那距岸数十丈之遥的双桅大船。 夏侯岚站在岸上未动,也未说话。 小船在大船与河岸之间停下,瘦高黑衣人突然扬声唤道:“申大侠到!” 话声方落,双桅大船上灯光倏亮,照耀得附近水域光同白昼,那紧闭着的船舱门豁然而开,由船舱里低头走出了左右各四,八名佩剑黑衣人。 然后,紧跟着又走出两个,那一个正是那高大黑衣儿,另一个则是个身材瘦削,面貌丑陋的黑衣人。 瘦削黑衣人紧傍着高大黑衣人像个贴身的护卫。 高大黑衣人一出舱门,倏扬声大笑:“阁下果然是信人……” 夏侯岚淡然说道:“阁下派有专人相候,我岂能不来,为换董姑娘,我也不得不来!” 高大黑衣人笑道:“说得是,说得是,为防万一,恕我不邀阁下过船了!” 夏侯岚道:“不必客气,我站在岸上很好。” 高大黑衣人倏转话题,道:“阁下,那半张‘藏真图’到手了么?” 夏侯岚道:“到手了!” 高大黑衣人道:“带来了么?” 夏侯岚道:“自然带在身边!” 高大黑衣人道:“可否容我先验看一下?” 夏侯岚摇头说道:“碍难从命,阁下愿意把董姑娘送上岸让我看看么?” 高大黑衣人倏然而笑,目光望着那小船上瘦高黑衣人。 那瘦高黑衣人微微点了点头。 高大黑衣人双眉一扬,道:“阁下,你我如何个换法?” 夏侯岚道:“阁下想必已有成竹在胸,只要公平,我悉听尊便,不过,在交换之前,我要先看看董姑娘!” 高大黑衣人一点头,道:“理所应当,使得……”一顿,唤道:“董姑娘,请出来吧!” 他身后船舱中,袅袅行出了董婉若,她清丽一如往昔,只是神情冷漠,也消瘦了不少。 入目夏侯岚,她也未见有一丝惊喜。 高大黑衣人一招手,笑道:“董姑娘在此,阁下请仔细看吧!” 夏侯岚突然一阵激动,道:“董姑娘,是你么?” 董婉若冷然点头,道:“不错,是我,你换我过去是什么意思?” 夏侯岚道:“姑娘,你是先师……” 董婉若截口说道:“你错了,我不是夏侯一修的女儿,你若是……” 夏侯岚道:“姑娘,我一言难道尽金玉容奸谋,慢慢地你就会明白的,就拿眼前事来说,姑娘若是他的女儿,他岂会以姑娘换取半张‘藏真图’?” 董婉若摇头说道:“我不管那么多,我只告诉你,你换我过去后,一有机会,我就会想办法脱逃的,再不然我就会想办法杀了你!” 夏侯岚道:“那任凭姑娘,先换过姑娘再说吧!” 董婉若未再说话。 高大黑衣人突然说道:“阁下,你我一手交人,一手交图,你把那半张‘藏真图’交给我那个下属,同时我另派船送董姑娘上岸……” 夏侯岚道:“办法倒是好,只是有欠公平!” 高大黑衣人道:“阁下以为何处有欠公平?” 夏侯岚道:“接图也好,送人也好,却都是你的人,倘若那送人之船在我交图之后突然转了回去,我岂不……” 高大黑衣人点头笑道:“顾虑的倒也是,只是阁下没带从人若之无奈?” 夏侯岚道:“我有个办法可行……” 高大黑衣人道:“阁下且说说看?” 夏侯岚道:“你船上可有绳索?” 高大黑衣人点头说道:“多的是,阁下有用么?” 夏侯岚道:“你把绳索丢一段给我,然后准备两艘空船,我把‘藏真图’放在一艘空船中,你把董姑娘制住穴道放在另一艘空船中,你我各持一条绳,然后同时放船,各自把船拉向自己,这样就不会……” 高大黑衣人笑道:“虽然嫌麻烦了些,倒不失为公平的好办法,行,就这么办!” 他那里话落一扬手,立即有人照办。 须臾事就,船边一般上系绳索,那一端握在高大黑衣人手中,大船旁一艘空船,上系绳索,这一端掌在夏侯岚手里,望望两艘空船,高大黑衣人道:“阁下,行了么?” 夏侯岚道:“行了!” 高大黑衣人侧顾董婉若,道:“董姑娘,请进舱拿你的东西吧!” 董婉若未答理,转身进了舱,须臾她又袅袅行了出来,手里,多了个小包袱,脸色始终没有表情。 高大黑衣人嘿嘿一笑,道:“董姑娘,我要得罪了……” 董婉若突然厉叱说道:“我爹刚死你就敢这么对我……” 高大黑衣人道:“姑娘,以我看你离开我只有好,没有坏!”抬手一指闭了董婉若穴道,一名佩剑黑衣人连忙伸手扶住董婉若,高大黑衣人目注岸上叫道:“阁下,我要放人了!” 夏侯岚道:“董姑娘一上小船,我马上放‘藏真图’!” 高大黑衣人一点头,那名佩剑黑衣人扶着董若攀绳梯而下,把董婉若放进了小船。 夏侯岚看的清楚,当下翻腕取出那色呈焦黄的小纸卷向空一扬,道:“阁下,你看清楚了!” 高大黑衣人忙道:“慢来,慢来,太黑,我看不清,我该放一个人过看看去清楚!” 夏使岚点头笑道:“阁下诚然精明,好吧!” 高大黑衣人一挥手,适才那名瘦高黑衣人腾身掠起,在系船绳上借力,只两个起落,飞射落在岸边小船上了。 他面含阴笑,向着夏侯岚一伸手,道:“申大侠,交给我吧!” 夏侯岚淡然一笑,把那半张“藏真图”递了过去。 瘦高黑衣人接图在手,一扬,叫道:“放船!” 话落,那支船被放开,夏侯岚振腕拉船的同时,那高大黑衣人也三把两把把船扯向江心。 载着董婉若的这艘小船靠了岸,那瘦高黑衣人也同时飞身掠上了大船,夏侯岚这里把董婉若扶上了岸,抬手拍开了她的穴道,董婉若应掌而醒,冷漠地站在那儿,一句话未说。 大船上,那高大黑衣人把那半张“藏真图”交给了身边瘦削黑衣人,瘦削黑衣人翻腕取出了另一半,只一对,立听他怒叫说道:“姓申的,你敢欺骗老……”倏地改口说道:“你以半张假图欺骗人,这叫什么……” 夏侯岚一笑说道:“是么?套你那主人一句,这也叫兵不厌诈。” 高大黑衣人嘿嘿笑道:“好一个兵不厌诈,姓申的,没料到你我的心思一样!” 夏侯岚心中一跳,道:“阁下,这话怎么说?” 高大黑衣人笑道:“你何不仔细看看身边董姑娘?” 夏侯岚一震转注,而适时那位董婉若腾身欲遁。 夏侯岚出手如电,一把攫上她皓腕,道:“董姑娘,让我仔细看看!” 董婉若娇躯颤抖,花容失色,道:“不必看了,我不是董婉若。我是‘温柔宫’里的一名侍婢!” 夏侯岚道:“我不信!” 董婉若道:“我这包袱里有恢复本来面的药物……” 只听一个甜美而冰冷的话声,由大船上传了过来:“申正义,别难为一个弱女子!” 夏侯岚霍然转注,只见大船上站着另一个董婉若。 他心中一震,抬手闭了身边这位穴道:“董姑娘,这是你的高明妙策?” 董婉若冷然点头,道:“不错,只没想到你也不差!” 夏侯岚道:“董姑娘,你令我为你扼腕,你这高明妙策只害了你自己!” 董婉若道:“你敢是仍认为我是夏侯一修的女儿?” 夏侯岚道:“是与不是,那只有姑娘体内的血可以证明,我多说无益,姑娘该为自己的处境担忧!” 第二十六章 执迷不悟 董婉若道:“你错了,我爹一直对我很好!” 夏侯岚道:“那是因为‘藏真图’尚未获全……” 董婉若道:“当日在董家大院,我交出‘玉蟾蜍’后,我爹并没有改变!” 夏侯岚摇头说道:“姑娘,金玉容心智之深沉,在当世之中可以称为罕见,恐怕他早料到了你已取出半张……” 董婉若冷笑说道:“我不是三岁孩童……” 夏侯岚道:“可惜金玉容已经死了,不然我有办法马上证明姑娘不是他的女儿,逼使他马上显露原形!” 董婉若道:“你有什么办法?” 夏侯岚道:“至亲之血聚,否则则血散,姑娘只消取自己及金玉容一滴血,滴于碗中试上一试不难证明……” 董婉若截口说道:“正如你所说,可惜他老人家已然……” 夏侯岚忽道:“姑娘,金玉容之尸首可在船上?” 董婉若点头说道:“在,怎么?” 夏侯岚道:“姑娘取自己一滴血,滴在金玉容尸首心窝部位,也是一样,倘血凝而不散,那证明姑娘跟他不是骨肉至亲,倘血渗骨而入,则证明他确是姑娘的生身父!” 董婉若略一迟疑,高大黑衣人突然笑道:“姑娘只因听信一个不相干之人的无稽之谈,对老主人做如是试验,倘老主人泉下有知,岂不伤心……” 夏侯岚道:“怎么,阁下怕董姑娘试,自己的身世不明,为免认贼作父,试上一试该算不得什么大逆不道!” 高大黑衣人笑道:“我有什么怕姑娘试的,试与不试,全在姑娘!” 董婉若突然说道:“我不愿意!” 高大黑衣人脸上有了笑意。 那瘦削黑衣儿脸上笑意更浓。 夏侯岚摇头说道:“我只有为姑娘叹息了,倘夏侯前辈泉下有知……”倏地笑道:“对姑娘说这些该毫无用处!” 董婉若道:“本来就是,你不必枉费口舌!” 夏侯岚转注高大黑衣人,道:“阁下如今可还想要那半张‘藏真图’?” 高大黑衣人点头笑道:“想,自然想,一天不得到那半张‘藏真图’,我……” 夏侯岚忽地抬手一指道:“阁下,他是何人?”他指的是那瘦削黑衣人。 高大黑衣人忙道:“他本是老主人的贴身护卫,如今成了我的……” 夏侯岚道:“他仅仅是个护卫么?” 高大黑衣人道:“不错,有什么不对?” 夏侯岚摇头说道:“我说奇怪,那半张‘藏真图’为何由他保管?” 高大黑衣人笑道:“这有何奇怪……” 董婉若霍地凝注瘦削黑衣人道:“你何来半张‘藏真图’?” 那瘦削黑衣人笑道:“姑娘,你怎听信他的,我何来……” 夏侯岚心中一动,道:“你为何瞒着董姑娘?” 那瘦削黑衣人道:“姓申的,你休要……” “休要什么?”夏侯岚道:“你可敢让董姑娘搜搜身?” 瘦削黑衣人一震强笑说道:“这有什么不敢的,只恐怕我们姑娘不会……” 董婉若截口说道:“我是不会,可是你不该瞒着我……” 瘦削黑衣人嘿嘿一笑,道:“姑娘,我还是说了吧,老主人揉碎了那半张‘藏真图’后,唯恐你找到另一张也难找到藏宝,遂凭自己过目之记忆又画了那么一张,所以……” 董婉若道“原来如此,只是你怎么一直没告诉我?” 瘦削黑衣人道:“些微小事,反正姑娘终会知道的!” 董婉若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夏侯岚只觉内中大有文章,但他一时却难找出症结所在,当下略一思忖,扬声说道:“阁下,那另半张‘藏真图’仍在我处……” 高大黑衣道:“我知道,怎么样?” 夏侯岚道:“我用它换取董姑娘,你换不换?” 高大黑衣人一时未答话,却目注瘦削黑衣人。 瘦削黑衣人笑道:“主人,谁知道那是真是假。” 高大黑衣人忙道:“对,我怎知你……” 夏侯岚目中飞闪异采,笑道:“这么说,我这半张‘藏真图’如若是真,你阁下就会照你那位护卫的意思,答应以董姑娘交换了?” 高大黑衣人猛一点头,道:“那是……” “那倒未必!”那瘦削黑衣人忙道:“假的姑娘还差不多,真的姑娘怎可以换?怎么说她也是我们老主人之后!” 夏侯岚立时明白,此人较高大黑衣人富心智,也高明,而且实际上的主人该是他,而非那黑衣人。 “换不换全在你,你已有了半张‘藏真图’,另半张则在我手,又何舍不得一个毫无利用价值的董姑娘?”话落,他转身要走。 但,突然一声娇喝传了过来:“你站住!” 夏侯岚微感意外,他没想到叫住他的会是董婉若。当下他缓缓转过身躯,淡然问道:“董姑娘有什么见教?” 董婉若道:“你那半张‘藏真图’可是真的?” 夏侯岚摇头说道:“姑娘不该多此一问,我总不会说是假的!” 董婉若道:“假如是真的,我愿意换!” 夏侯岚大感意外,高大黑衣人与瘦削黑衣人也俱皆一怔,瘦削黑衣人忙道:“姑娘,这如何……” 董婉若一摆玉手,道:“这是我的意思,跟你们无关!” 瘦削黑衣人目闪异采,道:“可是,姑娘总是老主人……” 董婉若道:“我不说过么?这是我的意思?倘若我真能换得半张‘藏真图’……”忽地压低了话声。后面这几句,站在岸上的夏侯岚没听见。 但他却看得见那瘦削黑衣人神情似甚为激动,激动的神情之中,也隐含着难掩的诡异。 忽听董婉若扬声说道:“我答应换了,你我怎么个换法?” 夏侯岚道:“姑娘真愿意……” 董婉若道:“我这个人向来说一句是一句!” 夏侯岚道:“他们会把姑娘……” 董婉若截口说道:“这是我自己的意思,跟他们无关!” 夏侯岚一点头,道:“好吧,还用老办法……” 董婉若一摇头,道:“不,这次由我自己上岸去取!” 夏侯岚眉锋一皱,道:“姑娘难道还怕我背信食言……” 董婉若摇头说道:“我认为你不该是那种人,假如你真那么做,你得到的只是一具尸体,你若认为我是夏侯一修的女儿,你就不会逼我自绝!” 夏侯岚脑中电旋,一点头,道:“好吧,姑娘自己来取吧!” 董婉若一摆手,吩咐备船。 瘦削黑衣人竟未多说,立即吩咐备好了船,并由高大黑衣人及四名佩剑黑衣人陪着董婉若下了小船。 小船转眼间已近岸边,董婉若泰然安详地登了岸,但她未多走一步,站在船边道:“假如你骗他们,那也是逼我自绝……”玉手往前一伸,道:“拿来!” 夏侯岚举步便要走近。 “站住!”董婉若轻喝说道:“让我先验明真假,由你立身处把那半张‘藏真图’丢过来,以你的一身功力,该不是难事!” 夏侯岚摇头笑道:“姑娘,事固不难,可是姑娘紧靠船边而立,我不得不防那几位抢走姑娘,摇船离岸!” 董婉若冷冷说道:“你能独退‘少林’、‘武当’、‘不归谷’,还怕他们跑得了么?” 夏侯岚暗一皱眉,点头说道:“好吧,吃亏也就这一次了!”翻腕托掌,掌心中又是一卷焦黄纸卷,他一声:“姑娘,接好了,小心掉进河里!” 那焦黄纸卷立即离掌飞出,直向董婉若投去。 然而,它那射劲似乎有所不定,在到远距董婉若面前尚有两尺之远处,突然往下坠去去。 董婉若似乎忘了防备,闪身上前便抓。 而适时,夏侯岚身形似电,踏步而至,一指闭了董婉若穴道,左手一抄扶住了董婉若娇躯。 高大黑衣人一惊色变,怒叱声中,四名黑衣人长剑出鞘,腾身掠起,四柄长剑飞卷而至。 夏侯岚淡然一笑,道:“你等是逼我出手!”振腕一抖,四名黑衣人惨嗥抛剑,身形飞退,砰然连声地卷入河中,水花一溅不见了踪影。 这一手,震住了高大黑衣人,他定过神来也要长身。 夏侯岚及时喝道:“你能取得半张‘藏真图’该已知足,别不知进退跟他四个一样,回去!” 手一扬,落在地上的焦黄纸卷飞投高大黑衣人怀中。 纸卷既轻且小,却震得高大黑衣人身形一幌,小船猛摇,他脸色一变,二话没说,把船如飞划离岸边。 大船上,那瘦削黑衣人似乎不关心董婉若如何,他一见那高大黑衣人带着半张“藏真图”而回,立即叫道:“别让我久等,掠回来!” 高大愚衣人应声奔船掠起,直上大船,双手呈上那焦黄纸卷。 瘦削黑在人接图在手,慌忙对验,他忽地仰头大笑。 夏侯岚睹状一怔,道:“你笑什么?” 瘦削黑衣人直笑得声嘶力弱,方始带着喘息地道:“我自诩心智,也精明一生,却不料到头来栽在你手里,怎不好笑,你若是我,你不也会笑么?” 夏侯岚笑道:“我想笑,但恐怕我笑不出来!” 瘦削黑衣人目中突射阴毒,道:“姓申的,你别忘了,你只得到她一具尸体!” 夏侯岚淡然笑道:“多谢提醒,我会慢慢劝她的!” 瘦削黑衣人道:“你慢慢劝吧,只是我劝你小心些,总有一天我会让你跟夏侯岚一样,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夏侯岚笑道:“难道你比金玉容还高明?” 瘦削黑衣人道:“你看着好了,到时候你会知道,我并不比他差!” 夏侯岚笑道:“好吧,我等着你这第二个金玉容了!” 瘦削黑衣人阴阴一笑,突扬沉喝道:“开船!” 大船上,立即忙了起来,转眼间大船移动,向对岸缓缓驶去。 这里,夏侯岚望着身边的董婉若直皱眉,忽地,他抬掌拍了出去,但并不是拍向身边董婉若,面是拍向了地上那位假董婉若“温柔宫”里的侍婢。 那侍婢应掌而醒,翻身跳起,花容方变,入目董婉若,不由又是一怔,随即她脱口叫道:“姑娘……” 夏侯岚道:“别叫她了,我不难为你,你可以走了!” 那侍婢愕然说道:“你让我走?” 夏侯岚道:“我说过不难为你……” 那侍婢一摇头,道:“我不走……” 夏侯岚反倒一怔,道:“怎么,你不走?” 那侍婢道:“姑娘在这儿,我走到哪里去?” 夏侯岚心中一动,道:“这么说你要跟着她?” 那侍婢道:“我本是服侍姑娘的!” 夏侯岚一点头,道:“那好,我答应你,不过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 那侍婢道:“要我答应你什么事?” 夏侯岚道:“你据实答我数问……” 那侍婢面有犹豫之色,夏侯岚接着说道:“董姑娘的性情,你该比我知道的清楚,我若解开她的穴道,她随时有自绝的可能,你若不据实答我问话,只恐怕我救不了她!” 那侍婢神色一惊,忙点头说道:“好,你问吧!” 夏使岚道:“据你所知,你那老主人金玉容,真认为董姑娘是他的女儿么?” 那侍婢毫不犹豫地点了头,道:“老主人疼爱姑娘还甚于一般人之疼爱子女,当日姑娘对他屡屡不敬,他从来没有生过气……” 夏侯岚眉锋一皱,道:“据你看,董姑娘是不是他的女儿?” 那侍婢道:“一定是,要不然老主人怎会对姑娘这么好?” 夏侯岚叹道:“看来不是你对金玉容了解不够深,便是我弄错了……”一顿,接道:“那个瘦瘦的护卫,又是何人?” 那侍婢摇头说道:“不知道,我以前没见过他!” 夏侯岚微愕说道:“这么说,你也不认识他!” 那侍婢点了点头。 夏侯岚略一沉吟,道:“金玉容的尸首确在那船上么?” 那侍婢道:“我听姑娘这么说,不过我没有看见过。” 夏侯岚道:“那条船没有多大……” 那侍婢道:“姑娘不许人进后舱,想必老主人的尸首在后舱里!” 夏侯岚道:“你是什么时候跟着董姑娘的?” 那侍婢道:“我原在‘温柔宫’才被调去姑娘身边不久!” 夏侯岚道:“是董姑娘调你的?” “不!”那侍婢道:“是老主人,跟我-起来的,还有位夫人,她已经在日前回‘温柔宫’去了,我被留在了姑娘身边!” 夏侯岚“哦”地-声,道:“金玉容此举有甚用意么?” 那侍婢道:“老主人的用意只要我跟夫人假扮冒充两人骗那夏侯岚……” 夏侯岚道:“冒充假扮哪两个人?” 那侍婢道:“老主人的强仇,‘罗刹夫人’白……” 夏侯岚一怔,道:“这么说,燕子矶上的白素贞就是你?” 那侍婢讶然说道:“不错,你怎么知道?” 夏侯岚道:“因为我就是夏侯岚!” 那侍婢一惊后退,瞪大了美目,诧声说道:“你,你就是夏……” 夏侯岚点头说道:“不错,跟你一样,我戴有面具!” 那侍婢骇然说道:“你不是已被……” 夏侯岚道:“算我命大造化大,如今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说服董姑娘,让她认为金玉容是她的仇人,而不她是的父亲!” 那侍婢道:“你打算说服姑娘?” 夏侯岚道:“这是阻拦她自绝的唯一办法!” 那侍婢:“那恐怕没有用,连我都认为她是老主人的女儿!” 夏侯岚皱眉不语。 那侍婢却又问道:“姑娘为什么要自绝,是你……” 夏侯岚逐把适才的经过说了一遍。 听毕,那待婢沉吟未语,半晌,突然抬头说道:“你不会先骗骗她么?” 夏侯岚微愕说道:“怎么个骗她法?” 那侍婢道:“你可以说那半张‘藏真图’是真的,反正她当时被你闭了穴道,如今船也已经走了,这样不就……” 夏侯岚摇头说道:“只怕她不肯相信!” 那侍婢道:“她不相信你,总会相信我!” 夏侯岚呆了一呆,道:“人言夏侯岚当世奇才第一,看来我还不如你……”顿了顿,接道:“你愿意帮我骗她?” 那侍婢道:“只要能阻拦姑娘自绝,我什么都愿意,再说,我若不愿意,我就不会教你这办法了!” 夏侯岚微笑说道:“想必你跟她感情很好?” 那侍婢点头说道:“姑娘她待人好,我们名虽主婢,实际上她把我当成了自己的妹妹,对待我们下人好得不得了!” 夏侯岚点头说道:“便说这颗心,她也不该是金玉容的女儿!”抬手拍向董婉若被制穴道。 董婉若应掌而醒,花容一变,抬手指向自己心窝。 夏侯岚早就有了防备,一把攫上姑娘皓腕,道:“姑娘,你这是干什么?” 董婉若扬眉瞪目,冷然说道:“放开我,我把你当成英雄,你却欺我……” 夏侯岚忙道:“我何曾欺姑姑?这话从何说起?” 董婉若道:“你以一张假图……” 夏侯岚截口说道:“姑娘,谁说那半张是假的?” 董婉若道:“难道不是?” “自然不是!”夏侯岚道:“大丈夫一言九鼎,我岂会……” 董婉若冷笑说道:“你别想再欺我,你故意使图半途下落,引我向前,然后出手制我穴道,你以为我不明白你的用心么?” 夏侯岚笑了笑,道:“实际上,姑娘并不明白我的用心,我只是怕你们的人毁约,在拿到那半张图后抢去姑娘,所以我不得不……” 董婉若怒声说道:“任你舌翻莲花也休想取信于我……” 夏侯岚一指那侍婢,道:“适才的情形,这位姑娘看的清楚,姑娘如若不相信我,尽可以问她!” 未等董婉若问,那侍婢便开口说道:“姑娘,他没骗您,那半张图碗是真的!” 董婉若半转螓首,沉声说道:“小湄,你看见了?是真的?” 那侍婢平静地道:“姑娘,婢子天胆也不敢欺您……” 董婉若脸色一缓,转注夏侯岚道:“那么,是我错怪了你……” 夏侯岚忙道:“姑娘,这是人之常情,不算什么!” 董婉若道:“你既未失信,我也不能毁约,从现在起,我算是你的人了,但只是跟着你,你最好小心看护我……” 夏侯岚道:“那是自然,我绝不会让任何人再……” 董婉若淡淡说道:“那可不一定,我的人有随时救我的可能!” 夏侯岚笑了笑,道:“姑娘对他们很有信心?” 董婉若道:“我只是对那张‘藏真图’有信心!” 夏侯岚淡淡一笑,道:“姑娘,我说句话你也许不相信,除非你去找他们,否则他们绝不会再来找你,因为你已经没有利用价值可言了……” 董婉若截口说道:“你以为他们一直在利用我?” 夏侯岚道:“倘不是一直在利用姑娘,倘不是姑娘巳没了利用价值,我不以为他们会放姑娘走!” 董婉若淡淡说道:“他们是我的人,该听我的,这是我自己的意思,只要能得全‘藏真图’,便不愁他们救不了我,也不愁我爹那仇……” 夏侯岚道:“姑娘,你是指金玉容?” 董婉若道:“难道是夏侯一修?” 夏侯岚道:“姑娘,金玉容他不是你的生身父,而是你的仇人!” 董婉若淡淡说道:“如今你可以放开我么?” 夏侯岚这才发现自己犹紧紧地抓住姑娘一只皓腕,脸上一热,忙松了五指,沉默了一下,道:“姑娘,我不明白金玉容用什么方法使你……” 董婉若道:“不是方法、手段,是天性、亲情!” 夏侯岚道:“姑娘,难道说令堂没对你说过……” 董婉若道:“说过,原先我相信,可是后来我只以为那是她老人家要报复我爹的夺她,有意在我父女之间……” 夏侯岚摇头说道:“姑娘,世上没有比母爱更伟大的爱,令堂虽记恨金玉容,但你总是她亲生,她怎会自己让的女儿……” 董婉若道:“她老人家的意思,就是希望我杀了我爹。” 夏侯岚道:“姑娘,这些话想必是金玉容对你说的!” “不错!”董婉若点头说道:“实际上,这也用不着他说,我不是三岁孩童,我自己也有判断力,根据我自己的……” 夏侯岚截口说道:“实际上,姑娘并没有作最重要的试验!” 董婉若道:“什么最重要的试验?” 夏侯岚道:“就是适才我告诉姑娘,以血……” 董婉若截口说道:“对自己的生身父,你会这么做么?” 夏侯岚毅然说道:“姑娘,对自己的身世有历置疑难明时,可以这么做!” 董婉若道:“面如今我对自己的身世,并没有置疑之处,也没有什么不明白的!” 夏侯岚双眉微扬,道:“姑娘,就算他是你的生身父,似他这种夺人妻,杀人子,毁人家,对朋友不仁不义,对……” 董婉若截口说道:“你是站在什么立场说话?” 夏侯岚道:“说大,我站在武林正义立场上,说小,我站在人徒立场……” 董婉若道:“人徒二字何解?” 夏侯岚道:“姑娘,你可还记得夏侯岚?” 董婉若脸色一变,惊声说道:“你,你是夏侯岚?” 夏侯岚淡淡笑道:“是的,姑娘。” 董婉若微退一步,摇头说道:“我不信……” 夏侯岚道:“姑娘,我戴有特制面具……” 董婉若摇头说道:“我不指这……” 夏侯岚笑道:“姑娘,夏侯岚比别人多几条命,再说,人的福有厚薄,际遇不定,毕竟我的功力恢复了是事实。” 董婉若凝目说道:“你果真是夏侯岚?” 夏侯岚点头说道:“是的,姑娘,这假不了!” 董婉若双眉一扬,道:“你是夏侯岚那最好不过,在我没对你说明这件事之前,我要先向你一件事,我爹可是你……” 夏侯岚愕然点头,道:“是的,姑娘,是我,恩师之仇恨不能不报!” 董婉若淡然一点头,道:“那好,我爹之仇,我也找到了人!” 夏侯岚道:“姑娘,我有这么一句话,我为你爹报了仇,而姑娘却认贼作父地要找我报仇,这可是恩……” 董婉若目凝煞威,道:“你最好别说下去了,我只有一句话,只要有机会,我一定杀了你,你等着了!” 夏侯岚一点头道:“好吧,只是我请姑娘有机会还是先试试自己是不是金玉容的女儿!” 董婉若摇头说道:“可惜我不愿试!” 夏侯岚双眉一耸,道:“那我只好等侯姑娘随时报仇了!” 董婉若道:“你等着吧,总会有那一天的……”顿了顿,接道:“如今我再告诉你件事,你只知道我爹夺了夏侯一修之妻,弄得他家破人亡,你可知道我爹也有此悲痛遭遇,害我爹的又是谁么?” 夏侯岚呆了一呆,道:“这我倒不知道,害金玉容的是堆?” 董婉若冷然说道:“你那师父,夏侯一修!” 夏侯岚一皱,旋即扬了眉,道:“姑娘……” 董婉若冰冷说道:“你听我说!” 夏侯岚忍了忍,道:“好,姑娘请说吧!” 董婉若冷然说道:“你知道那‘罗刹夫人’白如冰,也是夏侯一修的妻子!” 夏侯岚点头说道:“我知道!” 董婉若道:“你知道那白如冰原是我爹那‘温柔宫’里的宠姬?” 夏侯岚呆了一呆,道:“姑娘,这是谁说的?” 董婉若未答,冷冷一笑,又道:“你知道你那师父原是我爹那‘温柔宫’的一名护卫?” 夏侯岚动容说道:“姑娘,这是谁说的?” 董婉若仍未答,冷笑说道:“我爹当年长年在外遨游,他那护卫与宠姬恋奸私奔,卷走了他的毕生心血,他查知此事后,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找那夏侯一修索债,难道他有错么?” 蔓侯岚面具后的脸色连变,目闪寒芒,道:“姑娘,这想必是金玉容对你说的?” 董婉若冷然点头,道:“不错,怎么样?” 夏侯岚咬牙摇头,道:“好厉害的金玉容,姑娘,人已死,我不愿多说他什么,日后姑娘有可能会碰上白前辈,你可以当面问问……” 董婉若道:“这不是什么光荣事,她自然不会承认!” 夏侯岚陡挑双眉,倏又摇头一叹道:“姑娘若不及早醒悟,只怕会铸成人间悲剧,懊悔莫及,悔恨一生,好吧,别的我不说了,我问姑娘一句话,我那恩师还有个儿子在金玉容手中,姑娘可知……” 董婉若摇头说道:“根本没有这回事!” 夏侯岚道:“不会的,姑娘,金玉容他在‘金陵’罗家,当着白前辈的面,承认我那恩师有一子一女在他手中……” 董婉若道:“你该明白,那只是个脱身之计!” 夏侯岚道:“姑娘,事实上……” 董婉若道:“事实上我从没见过有这么个人,倒是我娘……”倏地住口不言。 夏侯岚忙道:“姑娘,令堂怎么说?” 董婉若迟疑了一下,道:“她老人家说,在这世上我还有哥哥,要我日后慢慢寻访,但如今我知道没那回事,便即夏侯一修真有这么一个儿子在世上,他也不在我爹手里!” 夏侯岚眉峰微皱,道:“看来不是金玉容瞒了姑娘,便是我弄错了……” 董婉若道:“该是后者,否则我娘不会让我寻访。” 夏侯岚沉吟了一下,道:“这么说,我也只好慢慢寻访了……”顿了顿,接道:“姑娘,月已偏斜,天色不早,咱们该走了!” 董婉若道:“你要带我上哪儿去?” 夏侯岚道:“我要先带姑娘到恩师的墓前去拜祭一番,也许那对姑娘的辨认生身父会有些帮助,然后我再带姑娘找寻那批人,让姑娘用血滴在金玉容尸首上试一试……” 董婉若道:“如果这两者我都不愿意呢?” 夏侯岚淡淡说道:“我不以为姑娘会背信。” 董婉若道:“我答应过你什么吗?” 夏侯岚道:“至少姑娘说过跟着我走的话!” 董婉若略一沉默,点头说道:“好吧,话是我说的,我跟你走就是,在哪儿?” 夏侯岚道:“到了地方姑娘就会知道了!” 董婉若目光一转,道:“我一夜没合眼,难道你不让我歇息一下么?” 夏侯岚点头说道:“自然应该,我并不急于一时,姑娘是打算……” 董婉若截口说:“找家客栈,歇息一会儿再走!” 夏侯岚点头说道:“我遵命,姑娘,请吧!” 董婉若没说话,由侍婢小湄扶着转身行去。 一路默默地走着,片刻之后三人停在了一家唤“云集”的客栈之前,这时候,街上寂静空荡,家家户户都上了门,便连附近的几家客栈的门也关上了。 夏侯岚道:“姑娘,就在这一家如何?” 董婉若淡然说道:“只要能歇息,哪一家客栈都行!” 在夏侯岚上前拍门的时候,董婉若飞快地从头上取下一物,在门旁墙壁上画了几画,然后又插回了头上。 她刚插好,客栈的门开了,夏侯岚跟开门的伙计说了几句之后,含笑回身,先让董婉若主婢行了进去。 三人都进去后,那两扇门又关上了。 街上,又归于寂静,空荡。 只有董婉若画的那东西被留在门外夜色中。 只是,夜色过于昏暗,看不见那是什么。 那也只有董婉若自己知道。 不,还有侍婢小湄。 第二天,曙色刚进窗,夏侯岚独住那间房门上响起了敲门声,夏侯岚和衣躺在床上,本就没合眼,闻声坐起问道:“谁呀?” 门外响起了侍婢小湄的声音:“是我,小湄!” 夏侯岚连忙开了门,小湄脸色有点不自然地当门而立。 夏侯岚道:“湄姑姑,那么早,姑娘也起来了?” 小湄迟疑着说:“姑娘让我来告诉你一声,今天恐怕不能走了!” 夏侯岚微愕说道:“怎么了,有什么事!” 小湄道:“姑娘身上不合适,有点发烧!” 夏侯岚眉峰一皱,旋即目光一转,含笑说道:“姑娘醒了么?” 小湄点了点头。 夏侯岚道:“我看看去!” 小湄没说话,转身在前带了路。 董婉若跟小湄,就住在隔壁,举步之间就到了。 小湄站在房门口轻轻说道:“姑娘,他来看您了!” 房里,传出了董婉若的话声:“让他进来吧!” 半夜之隔,她那话声已没那么冰冷了。 听起来,也不像有什么不舒服。 小湄应了一声,推开门,当先行了进去。 夏侯岚跟在小湄身后进了房,天刚亮,屋里还有点黝黑,但这并不碍事,夏侯岚看的清楚,董婉若和衣躺在床上,身上还盖着被子,脸色也不见有什么不好。到了床前,夏侯岚含笑说道:“听湄姑娘说,姑娘有点不合适?” 董婉若低低说道:“混身酸痛,有点发烧,大半是昨夜着了凉。” 夏侯岚道:“今天恐怕不能走了!” 董婉若微微闭上美目,道:“恐怕是……” 夏侯岚道:“好在不急于一两天,多歇息也好,等姑娘好了之后再走吧,我让伙计给姑娘买帖药去!”说着,他就要走。 董婉若睁开了美目,忙道:“不必了,又不是大病,盖着被子躺躺,出点汗也就好了!” 夏便岚含笑说道:“如今固然小病,我怕万一转重了,一时半时就难离开‘句容’了,还是吃帖药的好!” 董婉若娇靥上微有红意,又闭上了美目,道:“你放心,不会耽误你过久的!” 夏侯岚淡淡一笑,道:“那么姑娘歇着吧,我回房去了,有事请让湄姑娘招呼我一声,我马上过来!”说完了话,他转身走了。 董婉若躺在那儿,没睁眼,也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天已大亮,董婉若所住那间上房门,轻轻的开了,小湄似是怕惊动谁,轻轻地走了出来。 她一出门,便微微一惊,只因为她看见夏侯岚正背着手站在院子里,但夏侯岚是背向着她,似乎也没听见她开门,她迟疑了一下,举步走下院子。 夏侯岚似被步履声惊动,适时转过了身,一见是小湄,他“哦!”了-声,含笑说道:“是湄姑娘,哪儿去?” 小湄难掩不安地道:“招呼伙计一声,给姑娘煮点姜汤去!” 夏侯岚点头说道:“对,喝姜汤可以出点汗,我去吧!”说着,他迈步要走。 小湄忙道:“不,不,还是我去吧,这是我份内事,怎好劳动你!”说完了话,她低着头急步走了。 望着那纤小背影,匆忙的步履,夏侯岚笑了。 没一会儿,小湄带着一名伙计,由前面行了进来,那伙计手里,果然端着一碗热腾腾的姜汤。 小湄没跟夏侯岚说话,只勉强地笑了笑,领着伙计进上房,而夏侯岚则含笑说了声:“湄姑娘,请告诉姑娘一声,我出去买点东西,马上回来!” 他,背着手,步履潇洒地住前面行去。 转眼间,那伙计由上房里行了出来,随手掩上了门,四下望了望,摸了摸腰,眉飞色舞地走了。 他刚过拱门,突听身旁有人叫道:“伙计!” 伙计一惊,忙循声望去,夏侯岚背着手,含笑站在墙边树下,他一犹豫,忙走了过去,陪笑说道:“客官有事?” 夏侯岚淡淡笑道:“是有点事要问你!” 伙计忙道:“客官有什么事,请尽管……” 夏侯岚截口说道:“刚才那位姑娘,都交代了你些什么?” 伙计忙笑道:“没什么,没什么,那位姑娘叫我煮碗姜汤……” 夏侯岚道:“这我看见了,热气腾腾,定然烫嘴……”一顿,接道:“我是问,她另外交代你些什么?” 那伙计一怔,瞪着眼道:“另外?没有啊?真的没有,客官不信……” 夏侯岚微微一笑,翻腕托起一物,那是一锭银子,笑道:“有没有?” 那伙计直了眼,直咽唾沫,继而窘迫一笑,道:“其实,客官,那也只有一句话……” 夏侯岚笑道:“什么话?” 随手把那锭银子塞了过去。 那伙计一边接银子,一边忙道:“那位姑娘说,要是有人来找她,让我进去告诉她一声,千万别让客官你知道,客官可千万别说……” 夏侯岚笑道:“我明白,小二哥,这是规矩……”微微一笑,接道:“小二哥,我这次出门,银子带的不少,你明白么?” 那伙计连连点头,一个劲儿地道:“明白,明白了!” 夏侯岚道:“没事了,你快去吧!” 那伙计道了几声谢,匆匆地走了。 夏侯岚这里皱了眉,略一沉吟,他举步走向了后院! “云集客栈”所在的这条街,总共有好几家客栈,像对面的“八方”,隔几家的“王记”……”不下七八家。 快晌午的时候,对面“八方客栈”里走出了三个人,那是男女老少三个人,两个女的,一个男的。 两个女的,一个是满脸鸡皮,丑陋的黑衣老妇人,另一个则是个年轻、美貌的黑衣姑娘。 那个男的,则是个黑衣美少年。 敢情,那是“冷面慈心夜叉’沙五娘跟华英、华玉姐弟俩。 她三个一路说着话走出了“八方客栈”,行走说话间,华玉突然“咦!”地一声,望着对街直了眼,道:“沙娘,你看那是什么?” 沙五娘跟华英闻声停步,抬眼循华玉所望望去,只见对街“云集客栈”那右墙上画着一个鬼头,虽然是简单的几笔,但却极生动传神! 华英道:“玉弟就会大惊小怪,那定然是淘气的孩子……” 华玉道:“丹青妙手不过如此,你看那像孩子画的么?” 华英转望沙五娘,沙五娘皱眉未语,华英道:“沙娘,您怎么了……” 沙五娘双眉一震,目闪异采,道:“这是昔年南荒一个邪教的独门标记,怎会……” 华玉忙道:“沙娘,莫非您常说的那个……” 沙五娘点头说道:“不错,那邪教已湮灭多年,此时此地怎会有这标记出现,莫非它已死灰复燃,那客栈中……” 一顿接道:“走,跟沙娘过去瞧瞧去。” 华英忙道:“沙娘,您真是,咱们找人……” 沙五娘截口说道:“姑娘,这是大事!”一手拉一个地穿街走了过去。 她三个甫进“云集客栈”大门,伙计迎了两个,躬身哈腰赔了笑,道:“老婆婆三位是……” 沙五娘道:“老婆子是来找人的……” 左边那伙计眼睛一亮,忙道:“老婆婆是不是找两位姑娘?” 沙五娘不愧老江湖,忙点头道:“不错,小二哥,她两位在么?” 那伙计忙点头说道;“在,在,有位姑娘早交代过了,三位请等等,我进去招呼一声去。”说着,他转身急步而去。 既有人招呼上了,那另一名伙计走开了。 沙五娘一紧双手,向华英、华玉分别递过一个眼色,闪身跟了进去,她三个快,那伙计也不慢,当她三个进了后院的时候,正恰好碰见那伙计带着小湄由上房里出来。 小湄一见那三位,为之一怔,马上停了步。 那伙计忙道:“姑娘,就是老婆婆三位,我让她三位在前面等……” 小湄一摇头道:“伙计,你弄错了,这三位我不认识!” 那伙计为之一怔:“怎么,姑娘不认识?她三位明明说……” 小湄忙道:“你快去请她三位走吧!’说着,她转身要住房里走。 适时,沙五娘开了口:“小姑娘,请留一步!” 小湄一惊,只得硬着头皮转了回来,望望沙五娘等三人走近,她忙强笑说道:“老婆婆,你找错人了,我不认识……” 沙五娘截口说道:“那没关系,老婆子请教一声,客栈门外右墙上,那个鬼头可是小姑娘你画的?” 小湄脸色一变,忙摇头说道:“不是,不是,什么鬼头,老婆婆,你弄错了!” 沙五娘微微一笑,突然伸手向小湄抓去。 小湄一惊,忙闪身后退。 沙五娘笑呵呵地道:“姑娘,你利落的身手,小小年纪也学着骗人,我老婆子比你活了多少年了,说吧,姑娘,你跟当年‘南荒’‘温柔教’有什么渊源?” 小湄只是“温柔宫”里的一名婢女,武学虽不差,但世故经验究竟还嫩得多,脸色一变,一时来能答上话来。 沙五娘笑容一敛,道:“姑娘,我老婆子看你小小年纪,不愿……” 上房两扇门豁然而开,董婉若当门而立,道:“小湄,什么事?” 小湄忙转身说道:“姑娘,您怎么起来了?” 董婉若淡淡说道:“小湄,什么事?” 小湄难掩惊慌地把适才事说了一遍。 听毕,董婉若淡然而笑,袅袅行出,浅浅一礼,道:“见过老人家!” 沙五娘直了-双老眼,华英、华玉也自发楞。 董婉若微愕唤道:“老人家……” 华玉突然说道:“沙娘,这不是白……” 沙五娘忙道:“姑娘不是白夫人今媛素贞姑娘?” 董婉若脸色微变,旋即笑道:“老人家认识白夫人及那位素贞姑娘?” 沙五娘未答,反问道:“难道姑娘不是……” 董婉若摇头说道:“老人家认错人了,我姓董,也认识白夫人母女!” 沙五娘诧声说道:“世上竟有这般相似之人,我老婆子倒是首闻首见,姑娘跟当年南荒‘温柔教’有什么渊源?” 董婉若摇头说道:“老人家误会了,我主婢跟‘温柔教’毫无渊源,也从没听过‘温柔教’这个名字!” 沙五娘笑道:“姑娘较这位姑娘老练多了,只是客栈外……” 董婉若截口说道:“那个鬼头也不是我主婢画的,我主婢是在等人是不错!” 沙五娘微微一笑,道:“姑娘……” 董婉若突然转注那伙计,道:“伙计,你说说看是怎么回事?” 那伙计嗫嚅着把经过说了一遍。 听毕,董婉若望着沙五娘笑道:“老人家如今该明白了,这纯属误会,也是这伙计自作聪明,并不能由于我主婢在等人,而硬指那墙上鬼头是我主婢画的,老人家以为然否?” 沙五娘笑道:“姑娘不但会说话,而且极具心智,不过,姑娘,彼此都是武林中的明眼人,我老婆子认为……” 董婉若截口说道:“我情愿落个小气之名,也不敢承认是什么‘温柔教’人!” 沙五娘道:“姑娘,我老婆子可是好言相问。” 董婉若道:“老人家,我也是客客气气回答!” 沙五娘摇头说道:“好厉害的词锋,姑娘,我老婆子看在白夫人份上……” 董婉若淡然说道:“多谢老人家,但似这般只因墙上有个鬼头,我主婢也在等人的巧合,老人家便硬指我主婢跟‘温柔教’有关,难道不怕有损老人家的身份么?” 沙五娘呆了一呆,道:“姑娘,我老婆子明白没有证据,但……” 董婉若道:“老人家,画鬼头的该另有其人,倘那人可巧也住在这客栈中,老人家口口声声指我主婢,而那人却在一旁观看这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沙五娘目光一转,道:“姑娘,别再逞口舌之利了,你可愿陪我老婆子走两招?” 董婉若摇头说道:“我所学浅薄,彼此也无仇无怨……” “姑娘!”沙五娘截口说道:“我老婆子只为试试你的武学路子!” 董婉若沉默了一下,道:“老人家非要看看不可么?” 沙五娘道:“为姑娘自己,恐怕是势在必行了!” 董婉若道:“那么我派个人陪老人家走两招,他跟我是一路,试他跟试我没有什么两样,小湄,请他去!” 小湄刚答应,-声朗笑起自隔房:“不敢当一个请字,我候命多时了!” 华玉闻声一怔,目中方闪异采。 隔房门开处,夏侯岚潇洒行了出来。 华英脱口呼道:“是你……”娇靥上突泛惊喜,继而一片红云,住口不言。 沙五娘大叫说:“好小子,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来得全不费工夫,你冤苦我老婆子了……” 夏侯岚一怔,讶然说道:“前辈这话……” 沙五娘叫道:“你不是夏侯岚么?” 夏侯岚一惊忙道:“前辈,你又弄错了,我怎……” 沙五娘道:“好小子,你还装……” 华玉突然道:“阁下,来不及了,上官姐姐已经说了!” 夏侯岚一怔忙道:“阁下,你在何处碰见……” 华玉道:“她跟白夫人在一起,沙娘找白夫人要你阁下,正好碰上了上官姐姐也在!” 夏侯岚双手一摊,苦笑说道:“这么说,我装不了……” 沙五娘道:“本来就是,你哄得我老婆子白跑一道,到头来却仍被我老婆子碰上,这笔帐我老婆子不要了,如今废话少说,快跟我老婆子走吧!” “走!”夏侯岚微愕说道:“上哪儿去?” 华玉笑了笑,道:“上长白‘避尘山庄’做娇客去!” 华英娇靥飞红,倏地垂下螓首。 夏侯岚心中一震,忙道:“前辈,这……” “这什么?”沙五娘一瞪眼,道:“我老婆子跟白如冰说好的,谁先找着你,你就算是谁的,如今先找着你的是我老婆子……” 夏侯岚苦笑说道:“前辈,那是你跟白前辈说好的,并不关我的事!” 沙五娘道:“小子,你这话什么意思?” 夏侯岚道:“前辈并未征得我的同意!” 沙五娘脸色一变,道:“难道你不愿意?” 夏侯岚尚未说话,华玉一旁已然说道:“阁下,不是我危言耸听,也不是我拿话吓唬你,我姐姐的脾气你不知道,她外柔内刚,更死心眼儿,你要是让她下不了台,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避尘山庄’可跟你……” 华英猛抬螓首,红透了耳根,跺脚叱道:“玉弟!” 华玉一惊忙道:“姐姐,我说的是实情!” 华英柳眉一扬,就要…… 沙五娘忙转过话头,道:“小子,你听见了,你有什么打算,说吧!” 第二十七章 智高一筹 夏侯岚沉静了一下,道:“前辈,这事可否稍缓一下?” 沙五娘道:“缓什么?” 夏侯岚道:“我还有几件事未了……” 沙五娘截口说道:“你是说,等你诸事了后再住‘长白’去?” 夏侯岚点头说道:“是的,前辈意下如何?” 沙五娘咧着干瘪嘴唇一笑,道:“小子,我老婆子可是在油锅里打了多少个滚的老江湖了,你敢在我老婆子面前玩心眼?” 夏侯岚微愕道:“前辈,这话何解,我何曾……” 沙五娘老眼一翻,道:“你不是在施缓兵之计么?” 夏侯岚神情微震,道:“前辈,我确实有未了之事……” 沙五娘一点头道:“这我老婆子也知道,那容易,先上‘长白’去一趟再说,等你从‘长白’再下来时,就会有人帮你办事了!” 华英红透了耳根,连忙垂下螓首。 华玉拍手笑道:“好主意,毕竟是沙娘厉害!” 沙五娘横了他一眼,道:“你沙娘过的桥比别人走的路都多!” 夏侯岚暗暗叫苦之余,突然灵机一动,转望华英,道:“华姑娘!” 华英娇躯一震,但她到底大方地抬起了头,娇靥上犹布满了红云,轻轻说道:“夏侯大侠有什么教言?” 夏侯岚轻咳-声,道:“事到如今,我只有转而求姑娘……” 沙五娘急忙道:“小子,你是看准了英姑娘比我老婆子好说话,看准了她脸皮儿嫩?告诉你,小子,就是她……” 忙转向华英道:“英姑娘这趟下山奔波,全为了你,如今可是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他,你可千万别放……” 华英红着险,羞急地道:“沙娘,我知道了,您少说一句行么?” 沙五娘道:“好,好,好,好,沙娘不说,你要是不听沙娘的话,上了这小子花官巧语的当,你可别怪我!” 华英转望夏侯岚,道:“夏侯大侠要跟我商量什么?” 夏侯岚道:“我请姑娘答应稍缓再上‘长白’,只等诸事一了……” 华英轻轻说道:“夏侯大侠倘不愿去,可以不去,这勉强不得!” 沙五娘一怔,急叫道:“英姑娘,你怎么自己打了退堂鼓……” 夏侯岚猛然一阵激动,道:“姑娘,我……” 华英则望着沙五娘道:“沙娘,您也该知道,这种事勉强不得!” 沙五娘冷哼说道:“管他什么勉强不勉强,要依你沙娘,先把这小子掳上‘长白’再说,到时候他要是……” 华英淡然说道:“沙娘,您知道,英儿不是人间贱女子!” 随即转望夏侯岚,道:“夏侯大侠,这没有商量的必要,这也不是我厚颜可以求得的,愿不愿去,任凭夏侯大侠!” 夏侯岚猛然点头,脱口道:“姑娘令我难安,一且诸事完了,我一定去!” 华英美目中异采飞闪,娇靥微微轻颔,道:“夏侯大侠,事关重大,彼此均是轻死重一诺的人,你要三思!” 夏侯岚微微-叹,道:“姑娘,我一定去就是,而且我会偕同上官姑娘同去拜望,不过,有些事恐怕要委曲姑娘……” 华英螓首低垂,截口说道:“但能请得夏侯大侠上一趟‘长白’,华英不在乎别的!” 夏侯岚一激动,道:“姑娘,夏侯岚深感荣宠……”住口不言,华英也没再说话。 沙五娘一跺脚,道:“英姑娘,这可是你自己……” 华玉突然一笑说道:“沙娘,他不该转而求姐姐!” 沙五娘微愕,道:“玉哥儿,怎么说?” 华玉笑道:“欲擒故纵,姐姐比您高明!” 华英低下了头,夏侯岚心头一震,沙五娘一怔之后,扬臂大呼:“冤苦了我老婆子了,看来我老婆子是老了,这岂不是阴沟里翻了船?我老婆子真是瞎操心,多此一举……” 目光一疑,逼视夏侯岚笑道:“小子,你真是个好人!” 夏侯岚苦笑说道:“前辈,何来真是二字?我本就是个好人!” 沙五娘道:“打着灯笼都找不到,只是,小心,你要记牢了,须眉大丈夫,轻死重一诺,你可别到时……” 夏侯岚淡然说道:“前辈,话,句句出自我口!” 沙五娘一点头,道:“好,小子,今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你的事就是华家的事,老婆子我听候差遣了!” 夏侯岚忙道:“多谢前辈,我不敢……” 沙五娘道:“别跟我老婆子客气,有事你尽管吩咐!” 夏侯岚道:“多谢前辈,那就等有事时再说吧!” 沙五娘一点头,道:“也行,小子,你如今说说看,这位姑娘是……” 夏侯岚道:“前辈,这位就是董婉若董姑娘!” 沙五娘与华英、华玉俱皆一怔,沙五娘叫道:“怎么?这位就是董姑娘?” 董婉若淡然点头,道:“是的,老人家,我就是董婉若!” 沙五娘恍悟说道:“那就难怪姑娘跟‘南荒”‘温柔教’有关了,只是……”霍地转注夏侯岚,道:“小子,董姑娘怎会跟你在一起,莫非……” 夏侯岚忙把经过说了一遍。 听毕,沙五娘动容说道:“原来如此,金玉容他死得好,他该死……” 董婉若双眉微扬,道:“老人家,请勿垢骂家父!” “垢骂?”沙五娘道:“姑娘,我老婆子不怕你不爱听,你几个年纪都小,都不知道金玉容身为‘温柔教主’时的恶绩,顾名思义,其教名可知,世上凡称得上美的姑娘,不知毁在‘温柔教’多少,我老婆子这么说他,该算天大的便宜……” 董婉若道:“老人家是听谁说家父是这种人?” 沙五娘道:“听说?我老婆子亲眼看见的,姑娘要是不信,尽可去找几个老一辈的当面问问,看他们说‘温柔教’是个什么教,金玉容是个怎么样的人?” 董婉若道:“我是要问问……” 沙五娘道:“姑娘最好去问问,否则你永远脱不出……” 董婉若道:“在我未问之前,请老人家不要再辱没家父!” 沙五娘摇头说道:“姑娘,我老婆子敢说,他不是你的生身父!” 董婉若淡然一笑,道:“老人家如今的确跟夏侯岚是一家人了!” 沙五娘双眉一皱,倏又淡淡说道:“姑娘,我老婆子不是帮他说话,这是为你好,认贼作父,那会令生者痛,殁者悲……” 董婉若道:“老人家,那是我的事!” 沙五娘老眼一睁,方待再说。 华英突然说道:“董姑娘,我可以请教几句么?” “不敢!”董婉若淡然说道:“有什么教言,华姑娘请只管说!” 华英道:“姑娘可见过那位白素贞白姑娘?” 董枕若微微摇头说道:“我没见过那位白姑娘,但我相信日后总合碰见的!” 华英点头说道:“董姑娘说得是,这么说来,董姑娘并不知道自己长得跟那位白姑娘一般无二了?” 董婉若道:“这个我知道,因为我听说过!” 华英道:“姑娘认为金玉容是姑娘的生身父?” 董婉若点头说道:“是的,华姑娘,永远如此!” 华英道:“那么,适才夏侯大侠提起,听姑娘说,那位白姑娘是白夫人跟夏侯一修前辈所生,可是?” 董婉若点头说道:“是的,这是家父说的!” 华英道:“而姑娘也知道,白夫人与夏侯前辈的夫人柴氏,关系仅只是相识,并无血缘关系,可对?” 董婉若道:“也不错,华姑娘!” 华英微微一笑,道:“那么姑娘跟白姑娘长得一般无二,在姑娘自己看,可该有别的什么解释?” 董婉若-怔住口。 沙五娘叫道:“英姑娘,有你的!” 夏侯岚目中异采电闪,道:“华姑娘高智令人佩服!” 华英淡然一笑,道:“董姑娘,这该已能证明,你是夏侯一修前辈的女儿,而不是金玉容的亲骨血,对么?” 董婉若喃喃说道:“难道说他不知道……” 华英道:“不,姑娘,只有他自己明白,夏侯大侠说得不错,可惜他死了,尸骨也不在眼前,否则只消姑娘一滴血,一试便知真假,一试便可揭穿他!” 董婉若道:“可是他为什么对我那么好?” 华英道:“那该是因为姑娘藏着‘玉瞻蜍’!” 董婉若道:“我后来把‘玉瞻蜍’交给了他!” 华英道:“董姑娘,‘玉蟾蜍’虽然完整,‘藏真图’却只是一半!” 董婉若道:“事先只有我自己知道……” 华英摇头说道:“唯一的说法,该是金玉容他也知道,姑娘自己该明白,金玉容此人极富心智,不能以常人衡量之!” 董婉若道:“可是他把那半张也毁了……” 华英微笑说道:“既毁了那半张,他还千方百计地找另半张作甚……” 夏侯岚突然说道:“董姑娘,可记得我说过,在我以半张假图交上船后,金玉容的手下曾有-人执另一物相对拚凑!” 董婉若道:“他是那凭记忆画的一张,并不是原来的另半张!” 夏侯岚呆了一呆,道:“姑娘,我确信金玉容有过目不忘之能,但……” 董婉若微一摇头,道:“你不要说了,这件事究竟如何,我会自己去查证的,在未经查证明确之前,我仍认为他是我的生身父!” 夏侯岚还想再说,华英已然说道:“董姑娘,事关你自己,姑娘也冰雪聪明,极具智慧,我希望姑娘千万慎重,莫导致人伦……” 董婉若淡然说道:“多谢华姑娘,我自己知道该怎样做的!” 华英微微一笑,道:“那我就不敢多说了……” 沙五娘突然说道:“听说夏侯一修还有个儿子,也在金玉容手里!” 夏侯岚点头说道:“是的前辈,我也听白夫人这么说!” 沙五娘道:“你没有看见夏侯一修的那个儿子么?” 夏侯岚道:“不只是我没看见,便连董姑娘也说没见过!” 沙五娘皱着眉头诧声说道:“那就怪了,金玉容把夏侯一修那儿子弄那里去了?” 夏侯岚道:“前辈,这就非我所能知了!” 董婉若口齿启动,欲言又止。 华英看的清楚,嫣然一笑,道:“董姑娘要说些什么?” 董婉若摇头说道:“没什么!” 华英道:“董姑娘真不知道……” 董婉若道:“华姑娘,我真不知道!” 华英道:“金玉容已死,董姑娘又不知道,这就麻烦了……”目光一转,落在沙五娘脸上,道:“沙娘,咱们是不是该走了?” 沙五娘道:“走?走到那儿去?” 华英道:“回‘长白’去啊!” 沙五娘诧声说道:“英姑娘,难道不想……” 华英微一摇头,道:“外面没有‘长白’好,我想早点回去看看爹,夏侯大侠也没有什么事了,该用不着咱们帮忙……” 沙五娘道:“可是英姑娘你自己……” 华英娇靥一红,道:“沙娘,您别管,我就是要回去!” 沙五娘无可奈何地道:“好,好,好,回去,咱们这就走,行么?” 夏侯岚笑了,华玉却苦着脸道:“姐姐,我可不想回去!” 华英转注说道:“你留在这儿想干什么?” 华玉一挺胸道:“有道是:‘男儿志在四方’我想跟着姐……夏侯大侠闯闯!” “姐……”听得华英脸一红,她嗔道:“不许胡闹,我说回去就回去!” 华玉苦着脸道:“可是姐姐……” “可是什么?”华英道:“我告诉你,这趟你要不跟我回去,你就永远别回去!” 华玉眉峰一皱,忙道:“好,好,好,回去,回去……” 嘟嚷着转了身:“还没出来两天就要回去,我又不是个女孩子,为什么老把我关在家里?腻死了,下次我再跑出来,看你们那儿去找我去,哼!” 毕竟,他是个稚气未脱的孩子家。 华英装着没听见,与沙五娘双双告辞。 夏侯岚含笑说道:“我送送三位去!”怪的是华英竟没拦。 夏侯岚送客送出了客栈,在客栈外,他含笑问了华英这么一句:“华姑娘,你真要回‘长白’去?” 沙五娘老眼一翻,道:“怎么,小子,刚才还推三推四的,现在就舍不……” 夏侯岚脸上发烧,华英红了娇靥,嗔声叫道:“沙娘!” 沙五娘那里含笑闭上了嘴,华英这里转望夏侯岚,那一双目光,包含得太多,能令人心弦为之颤抖:“以你看呢?” 夏侯岚笑了笑道:“姑娘不过在说给董姑娘听,而我也有请姑娘帮忙之处!” 华英脸又一红,轻轻说道:“你料对了,什么事,说吧!” 华玉一听雀跃,华英忙叱道:“弟弟,再这样我就让沙娘押你回去!” 这句话比什么都灵,华玉一惊,连忙静了下来。这里,夏侯岚淡然一笑,道:“姑娘该知道,董姑娘在这墙上书下了鬼头的用意何在!” 华英点头说道:“该是想跟金玉容连络!” 夏侯岚眨动了一下眼睛,道:“金玉容?” 华英摇头说道:“从沙娘口中,我听过不少有关金玉容的事,我不以为他会死得那么容易,再说,他当年也有过一次诈死……” 夏侯岚目闪异采,道:“姑娘令人佩服……” “还有!”华英道:“她一直称金玉容为家父,而不称先父?” 夏侯岚笑道:“姑娘,我有同感!” 华英道:“那么,你有什么事……” 夏侯岚笑道:“姑娘已经知道了,何用再说?” 华英微微一笑,道:“是都要,还是只要金玉容一个?” 夏侯岚沉吟了一下,道:“他该已易了容,化了装,他号‘千面书生’易容之术独步宇内,为免他漏网,还是见一个留一个!” 华英嫣然一笑,道:“我遵命!” 夏侯岚道:“我不敢当!” 华玉一旁突然吃吃而笑。 华英回目说道:“你笑什么?” 华玉咧了咧嘴,道:“瞧你两个这么客气,怪有意思的!” 华英娇靥猛然一红,道:“你就是没正经……”转过来向着夏侯岚道:“刚才你有没有留意董姑娘那欲言又止的神态?以我看,她定然知道夏侯前辈那个儿子现在何处!” 夏侯岚点头说道:“姑娘,我亦有同感,目前只有一个办法让她说出来……” 华英道:“除非证明给她看,金玉容不是她的生身父!” 夏侯岚微笑点头,道:“是的,姑娘,请留意,有可能他们已经到了,如今咱们站在这儿,全落在他们眼中!” 华英点头说道:“彼暗此明,是该留意,你进去吧,我跟沙娘走了!” 夏侯岚微一拱手,提高了话声:“三位请走好,恕我不远送了!” 在话声中,华英与沙五娘、华玉相偕而去。 夏侯岚也没有在门外多站,华英等走没多远,他便自转身折回栈内,到了后院,董婉若和小湄,已经回了房,但是门没关,在院子里就可看见她坐着在跟小湄说话。 夏侯岚进了屋,董婉若含笑站起,道:“她三位走了么?” 夏侯岚点头说道:“是的,姑娘,她三位走了!” 董婉若淡淡一笑,道:“真是难分难舍,一去大半天!” 夏侯岚笑了笑,没说话。 董婉若美目一转,道:“又得了一位美艳红粉知已,一箭双雕,男人的福气都被你占尽了,真是羡煞人,喜煞我为你喜,为你贺!” 夏侯岚淡笑说道:“谢谢姑娘!” 董婉若道:“我只觉得你的情来再未免太早了些,日后见着上官姑娘,要我对她说一声么?” 夏侯岚笑了笑,道:“谢谢姑娘,我正感难于启齿!” 董婉若道:“你不在乎,不怕?” 夏侯岚道:“我在乎什么?又怕什么?” 董婉若道:“你不怕醋海兴波?情天生变?” 夏使岚微微一笑,道:“姑娘,上官姑娘不是醋娘子,也不是不能容人的人!” 董婉若道:“所以你才那么大胆!” 夏侯岚道:“姑娘,这无关一个‘胆’字!” 董婉若双眉微扬,道:“我总觉得,你这么做对不起上官姑娘!” 夏侯岚道:“姑她似乎很为她不平?” 董婉若微一点头,道:“事实如此,我不愿否认!” 夏侯岚道:“换换姑娘是我,姑娘适才会怎么做?” 董婉若道:“我会毫不犹豫,一口拒绝她!” 夏侯岚道:“姑娘,于心何忍?” 董枕若道:“坏就坏在这不忍上,倘若再有几个爱慕你的女儿家,你岂不三妻四妾,粉黛成行?” 夏侯岚脸一红,一时未能答上话来。 董婉若淡然一笑,又道:“对她,你只是不忍?” 夏侯岚摇头说道:“不,姑娘,她是个惹人怜爱的好姑娘!” 董婉若道:“好一个惹人怜爱,这么说,你是天生风流,见一个爱一个了?” 夏侯岚再度无言以对。 董婉若哼地一笑,又道:“你们男人家都是这样,男人家可以三妻四妾,见一个爱-个,女儿家倘随便跟个男人说句话,便为飞短流长,为世所难容,为什么那么不公平……” 夏侯岚口齿启动,欲言又止。 董婉若接着说道:“还记得当日在‘金陵’‘夫子庙’前赌场内,我以身相许,你却一口拒绝,当初我还以为你……” 夏侯岚忙道:“姑娘,事实上我不能接受姑娘的好意……” “为什么?” 董婉若道:“是因为有个上官姑娘在先?” 夏侯岚没能说出话来。 董婉若道:“如今我才明白,你只是以姿色取人……” 夏侯岚忙道:“姑娘,你千万别这么说,夏侯岚不是人间贱丈夫,更不是好色之徒,若论姿色,姑娘清丽绝俗,孤傲高洁,风华绝代……” 董婉若道:“你还有什么词汇?” 夏侯岚道:“姑娘,我字字由衷,句句出自肺腑!” 董婉若浅浅一笑,道:“瞧你这么说,在你眼中,我还不算太难看!” 夏侯岚扬眉说道:“在我夏侯岚眼中,姑娘是神而非人!” 董婉若娇笑一声,道:“甜言蜜语,好会说话的-张嘴,那么,好女不事二夫,烈马不配双鞍,我当初已有以身相许之语,对我,你如今怎么说?” 夏侯岚一震,急道:“姑娘,那不可能!” 董婉若淡然笑问:“为什么不可能?你有什么拒绝的理由?” 夏侯岚道:“姑娘,你我该是义兄妹……” 董婉若道:“别忘了,我还没有证实!” 夏侯岚双眉一扬,道:“姑娘知道,无论证实与否,那都不可能!” 董婉若道:“倘我是夏侯一修的女儿,我便是你的义妹,那确实不可能,倘我是金玉容的女儿,我便成了你的仇人之女,那也不可能,对么?” 夏侯岚点头说道:“是的,姑娘,我就是这个意思!” 董婉若道:“父之仇,女儿何辜?” 夏侯岚道:“姑娘,我杀了金玉容!” 董婉若道:“撇开这些不谈,你爱不爱我?” 董婉若这位姑娘,似乎变了。 夏侯岚略一沉吟,正色说道:“我不讳言,从邂逅姑娘之头一眼,我便深深地爱上了姑娘,但那只是兄妹之爱,绝不是男女之情,姑娘要问我为什么,我说不上来!” 董婉若浅一笑,道:“这是你使我相信我是夏侯一修的女儿的另一套手法?” 夏侯岚陡然扬眉,道:“姑娘,不是,绝不是,你是否先师的女儿,我请姑娘自己去慢慢查证,我绝不操之过急,甚至勉强姑娘!” 董婉若微笑说道:“你很会说话,其实,不知道怎么搞的,当我见你第一眼时,我也有这种可笑的感觉!” 夏侯岚心中一跳,道:“真的?姑娘?” 董婉若道:“我骗你干什么,也没有必要!” 夏侯岚道:“姑娘,你懂么?这何解?” 董婉若微微摇头,道:“我不懂,我也懂得去想,不过从现在起,你可以叫我小妹,我也愿意叫你一声大哥!” 夏侯岚热血猛然往上一涌,刹时他只觉有点晕眩,他激动地道:“姑娘,当真……” 他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会那么激动。 似乎,董婉若也被他感染了,也有点激动,而且双目竟有了晶莹的泪光,她含笑点头:“真的,只记住,以后叫我小妹,而不是姑娘!” 夏侯岚连连点头说道:“是的,小妹,是的,小妹,我记住了,小妹,自幼至今二十多年,今天该是我最高兴的一天!” 董婉若倏然一笑,道:“不知怎地,我竟然想哭!” 夏侯岚情不自禁,突然伸手抓上姑娘董婉若一双柔荑。 这该是董婉若生平头一遭跟大男人这么亲近,头一次让个大男人抓上她的玉手,按说,对个头一次有这种经验的姑娘家,她该有异样的感受,异样的流露。 然而,她没有,流露自她那神色中的,只有温馨…… 良久良久,董婉若轻轻地抽回了自己的手,没有羞涩,也不忸怩,她淡然一笑,道:“大哥,有句话我不得不说,你要小心提防着我,在我未证实我是你的义妹之妹之前,我仍不放弃……” 夏侯岚陡挑双眉,毅然说道:“小妹,我就站在你的眼前,你有一身武学,十指可以杀人,我不还手,也不躲避,我不认为你会杀我!” 董婉若道:“为什么?” 夏侯岚道:“你会不忍,这也该是义兄妹间的亲情!” 董婉若道:“真的么?” 夏侯岚道:“小妹若不信,我愿意让小妹试试!” 董婉若道:“你真以为我不会杀你?” 夏侯岚毅然点头,道:“小妹,我有此信心!” 董婉若目闪异采,笑了笑,道:“那好,我试试……”转注呆立-旁的小湄,道:“小湄,你怕不怕看我杀人?” 小湄迟疑了一下,摇头说道:“姑娘,婢子不怕!” “那好!”董婉若含笑点头,道:“你就站在这儿看吧……” 收回目光转注夏侯岚,道:“你告诉我,胸前哪些穴道可以致命?” 夏侯岚道:“小妹,‘将台’、‘期门’、‘心坎’、‘玄机’,处处可以致命!” 董婉若微笑说道:“谢谢你,大哥,我不愿沾一手血腥,我想用一根簪儿刺进你的一处穴道中……”说着,她抬皓腕缓缓自螓首上拔下一根通体乌黑,不知为何物打造的簪儿,簪尖指向了夏侯岚的“心坎”! 夏侯岚平静地道:“小妹请尽管下手!” 董婉若道:“我这一簪刺出,就为我爹报了仇!” 夏侯岚道:“倘若小妹认为他是你的生身父,那是这么说!” 董婉若微微一笑,突然挺腕刺出。 夏侯岚没动,一动没动,眼没眨,脸上连异色都没有。 刹时间那乌黑的簪尖儿触到了夏侯岚心口处的衣衫,但,董婉若突然收势沉腕,她没有再刺进,然而“嘶!”地一声,夏侯岚胸前衣衫却被锐利的簪尖划破-个大口子。 夏侯岚双眉一扬,目射异采,道:“小妹……” 董婉若无力地一摇头,道:“你太冒险了……” 夏侯岚道:“可是我证明了很重要的一点!” 董婉若摇头淡笑,道:“也许我从没杀过人,心悸手软……”歉然一笑,道:“我该陪大哥一件新衣裳!” 夏侯岚摇头说道:“小妹,只能证明进重要的一点,便是割破肌肤又何妨?” 董婉若摇头说道:“你恐怕还不知道,我这根簪儿上淬有剧毒,见血封喉,本是为我自己及强敌准备的!” 夏侯岚笑道:“原来如此……” 董婉若目光一凝,忽地脸色大变,急叫道:“糟了,大哥,你胸上有血……” 夏侯岚微笑说道:“小妹,别紧张,你看错了,那是‘朱砂痣’!” 董婉若神情一松,笑道:“噢,吓了我一跳,原来是朱……”倏又神情猛震,抬眼急道:“你说那是什么?” 夏侯岚道:“朱砂痣’,小妹,难道有什么不对么?” 董婉若未答,道:“可否让我看看?” 夏侯岚迟疑了一下,道:“你我是义兄妹,该没有什么避嫌的!”抬手拉开了那衣衫破裂处。 可不是么?雪白的肌肤上,正在心口上,有一颗小指般大小,鲜红如血的“朱砂痣”! 只听董婉若喃喃说道:“你竟会有‘朱砂痣’,你竟会有‘朱砂痣’……” 夏侯岚微愕说道:“怎么,小妹,有什么不对么?” 董婉若刹时间转趋平静,展颜一笑,道:“没什么,我只是奇怪,你竟会有‘朱砂痣’,而且竟恰好也在心口上!” 夏侯岚不解地道:“小妹,我为什么不能有‘朱砂痣’?” 董婉若淡然笑道:“我看过相书,相书上说,凡有‘朱砂痣’,而且是长在心口上的人日后必大富大贵,甚至于有九五望!” 夏侯岚失笑说道:“江湖郎中信口雌黄,欺人之谈,小妹也相信?” 董婉若摇头说道:“不,这是相书上所说的!” 夏侯岚笑道:“那好,日后我若有望九五,小妹妹就是御妹皇姑了!” 董婉若也自失笑,道:“那足为后世武林留一段佳话!” 夏侯岚又笑了,笑了一阵之后,他突然说道:“小妹,说笑归说笑,说正经的,我想请小妹据实答我几问,可以么?” 董婉若没有迟疑,笑容微敛,道:“你问吧,我知无不言!” 夏侯岚道:“谢谢小妹,栈外墙上的鬼头,是不是小妹画的?” 董婉若点头说道:“是的,大哥,怎么样?” 夏侯岚道:“我请小妹告诉我,用意何在?” 董枕若道:“当然是想跟我爹的人取得联系!” 夏侯岚道:“为什么要跟他们联系!” 董婉若道:“想让他们把我跟小湄救回去!” 夏侯岚道:“还有呢?” 董婉若道:“最好能杀了你!” 夏侯岚道:“谢谢小妹据实相告,而事实上小妹已放过了一次最佳机会!” 董婉若点头说道:“我知道,我心悸手软,只好等他们来了!” 夏侯岚道:“是这样么?小妹?” 童婉若道:“难道你以为不是?” 夏侯岚道:“倘是杀父仇人,没什么心悸手软的,那该是义兄妹间的亲情,小妹以为对么?” 董婉若微一摇头,浅浅笑道:“我也说不上来!” 夏侯岚微微笑道:“小妹,是真说不上来,还是……” 董婉若道:“大哥,是真说不上来!” 夏侯岚点头说道:“不会那么快的,这是人之常情!” 董婉若抬眼说道:“大哥说什么?” 夏侯岚道:“金玉容让你相信他是你的生身父,费了不少年工夫,而我如今让你知道他不是你的生身父,自然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办得到的!” 董枕若点头说道:“大哥说得是,不过,我好像觉得大哥比较快一点,也许,大哥起初给我的印象很好!” 夏侯岚含笑点头,道:“也许是,只是,小妹,最主要的还是天性!” 董婉若微愕向道:“天性?” 夏侯岚道:“是的,小妹,至亲的天性!” 董婉若道:“这是大哥的说法么?” 夏侯岚道:“是的,小妹,难道你不以为然?” 董婉若摇头淡笑,道:“大哥,跟刚才一样,我仍说不上来!” 夏侯岚微微一笑,道:“慢慢的你就会说得上来了,小妹,你歇歇吧……” 董婉若截口说道:“咱们是不是该走了?” 夏侯岚笑问道:“你不是说人不舒服么?” 董婉若微微一笑,道:“大哥如今该知道,那只是托辞,我想留这儿几天跟他们连络……” 夏侯岚道:“如今为什么又……” 董婉若道:“如今大哥已经知道了,我还能跟他们联络得成么?” 夏侯岚道:“所以小妹想走?” 董婉若点头说道:“是的,大哥!” 夏侯岚微-摇头,道:“小妹,假如你愿意,我劝你在这儿多待两天……” 董婉若微愕说道:“多待两天,为什么?” 夏侯岚道:“因为那对小妹有好处!” 董婉若讶然说道:“对我有好处?有什么好处?” 夏侯岚道:“至少可以使小妹那说不上来的,早日说得上来!” 董婉若凝目说道:“大哥,我不懂!” 夏侯岚道:“小妹冰雪聪明,你该懂!” 董婉若道:“大哥是想让我在他们身上查证?” 夏侯岚点头说道:“是的,小妹!” 董婉若微笑摇头,道:“大哥,倘若你有这打算,你就错了!” 夏侯岚道:“怎么,小妹?” 董婉若道:“他们所知,少得可怜,就是杀了他们,他们也会说金玉容确是我的生身父,因为他们平日……” 夏侯岚截口说道:“知道的不多,可对?” 董婉若道:“也可以这么说,并不是他们不说实话,而是他们认为金玉容是我的生身父,这是真实的。” 夏侯岚淡淡笑道:“那不要紧,小妹,至少,由他们口中,你可以知道你所交出的那半张‘藏真图’,是否已被金玉容毁了!” 董婉若道:‘大哥,那对这件事有帮助,有助益么?” “有,小妹!”夏侯岚点头说道:“可以让你明白,他是骗了你,而且一直在跟你玩心智!” 董婉若沉默了一下,道:“大哥,比纵然他没毁那半张‘藏真图’,可是他也并未杀我!” 夏侯岚笑了笑,道:“小妹,那是因为他还要利用你去夺那另半张,还有,我以为就算你已没了利用价值,他也未必会杀你!” 董婉着凝目说道:“那为什么,大哥?” 夏侯岚道:“小妹,有些话我不便出口,你自己去想吧!” 董婉若略一沉吟,美目倏睁,道:“大哥,你是说他会对我……” 夏侯岚道:“我要这么说,小妹会以为我是恶意诽谤,血口喷人,想法污秽,下流而卑鄙!” 董婉若淡然说道:“大哥,我确实这么想!” 夏侯岚道:“那么,我希望用事实来证明一切!” 董婉若道:“什么事实?他已经死了,还有什么办法……” 夏侯岚笑了笑,道:“小妹,在‘秣陵关’,我是诛毙了一个金玉容,但那个全玉容是谁,金玉容有没有死,小妹应该知道!” 董婉若脸色微变,摇头说道:“大哥,你错了,他确实已经……” 夏侯岚道:“小妹还帮着他欺瞒人?” 董婉若道:“我没有欺瞒你,事实上……” 夏侯岚道:“事实上他若是死了,小妹就没再跟他们联络的必要了!” 董婉若道:“这话怎么说,大哥?” 夏侯岚淡然一笑,道:“论武,他们之中,该以金玉容为最,而我不以为金玉容是我的对手,金玉容既不是我的对手,何况……” 董婉若道:“大哥,往往智比力来得可怕!” 夏侯岚点头说道:“不错,小妹,金玉容智高于力,放眼宇内,难有人能与匹敌,可是,小妹,那是金玉容而不是他们,他们的智未必能高过我,金玉容真死了,你跟他们联络有什么用?” 董婉若默然不语,半晌始猛然点头:“好吧,大哥,我告诉你,他确实没有死,那日‘秣陵关’的那个,并不是他!” 夏侯岚微微一笑,道:“谢谢小妹,那么小妹在这儿多持几天,等他寻来在他身上查证,不是很好么?” 董婉若道:“大哥是想擒他?” 夏侯岚点头说道:“我不否认,小妹!” 董婉若摇头说道:“不行,大哥,我不能让你擒他!” 夏侯岚道:“不擒住他,小妹何以查证?” 董婉若道:“查证的方法很多,并不一定非要擒住他不可,我敢说一旦你擒住了他,我就难查证他了。” 夏侯岚道:“那么小妹的意思是……” “倘大哥愿意让我查证,就请大哥让我回到他身边去!” “不行,小妹!”夏侯岚摇头说道:“我好不容易才把小妹由他手中救出来,如何能再让小妹放虎归山,倘有什么差错,我无以对泉下恩师!” 董婉若道:“大哥该知道,这是唯一的办法!” 夏侯岚道:“我宁可退求其次,也绝不能让小妹用这个好办法!” 董婉若道:“那么请大哥答应我,别擒他!” 夏侯岚眉峰微皱,道:“小妹为什么那么……” 董婉若道:“这是一定的道理!” 夏侯岚道:“小妹,倘他不是你的生身父呢?” 董婉若摇头说道:“大哥,目前我还投有证实,所以我不能让任何人伤他!” 夏侯岚道:“小妹是怕我……” 董婉若点头说道:“不错,我不以为大哥会不……” 夏侯岚淡然一笑,道:“小妹误会了,我擒他的目的,只是想让小妹在他身上查证自己的身世,并不是要杀他!” 董婉若微愕说道:“大哥不杀他?” 夏侯岚点头说道:“是的,小妹!” 董婉若摇头说道:“我不相信……” 夏侯岚道:“可是,小妹,事实如此!” 董婉若道:“他跟大哥有海一般的血仇!” 夏侯岚道:“我没有忘记,小妹!” 董婉若道:“仇不共戴天,大哥能让我相信大哥不杀他?” 夏侯岚道:“确实很难令人相信,无如,小妹,这是实情!” 董婉若摇头说道:“我不相信,我绝不相信!” 夏侯岚道:“倘若是真的,小妹让不让我擒他?” 董婉若道:“我既不相信,怎可能是真的?” 夏侯岚略一迟疑,道:“好吧,小妹,我告诉你,当日在‘金陵’,我被金玉容害得失去了一身功力,小妹可知道?” 董婉若微一点头,道:“我是在不久之前才知道的!” 夏侯岚道:“可是,我这身功力如今已然恢复了……” 董婉若道:“我一直在奇怪,你怎会恢复了一身功力!” 夏侯岚道:“那很简单,小妹,我是被人所救!” 董婉若道:“被人所救,谁?” 夏侯岚道:“小妹可听说过‘疯傻二怪’!” 董婉若摇头说道:“没听说过,难不成就是他二人救了你?” 夏侯岚点头说道:“是那天在‘太白楼’上……” 董婉若道:“不对,大哥,金玉容的任何药物,非独门解药不能……” 夏侯岚道:“可是他二人就怀有金玉容那独门解药!” 董婉若诧声说道:“他二人怀有……他二大会怎有……” 夏侯岚笑了笑,道:“小妹,这不难明白,他二人是‘温柔宫’的人!” 董婉若一怔,道:“怎么?他二人是‘温柔宫’的人?” 夏侯岚道:“是的,小妹,难道不对?” 董婉若摇头说道:“我没说不对,你请说下去!” 夏侯岚接着把那天“太白楼”上的经过说了一遍。 听毕,董婉若道:“所以你答应了不杀他,仅要废他一身功力?” 夏侯岚道:“是的,小妹!” 董婉若微一抬头,道:“他跟你的仇那么深,你竟会……” 夏侯岚道:“事实上,小妹,我确实答应了!” 董婉若道:“我不是记过,我是说,你似乎不该……” 夏侯岚道:“倘我当时不答应,我连自己都保不住,还谈什么报仇?” 董婉若道:“这就是你的理由?” 夏侯岚道:“是的,小妹!” 董婉若道:“这就是你为什么不杀他的道理所在?” 夏侯岚摇头说道:“也不错,小妹!” 董婉若淡然一笑,道:“可是我要告诉你,‘温柔宫’里没这两个人,也就是说,他两个并不是‘温柔宫’的人!” 夏侯岚呆了一呆,道:“怎么?他两个不是……” 董婉若一指待婢小湄,道:“你可以问问小湄,她是从‘温柔宫’来的!” 夏侯岚没有问,其实,未等他问小湄便摇了头:“夏侯大侠,我没听说‘温柔宫’有这两个人!” 夏侯岚诧声说道:“那就怪了……” 董婉若道:“更怪的是,他两个合力擒金玉容该不是什么难事,他俩为什么要假手于你?” 夏侯岚道:“那也许因为他俩跟金玉容是朋……” 董婉若道:“金玉容的朋友,还会拿解药救你么?” 第二十八章 棋差一招 夏侯岚呆了一呆,摇头失笑,但旋即他皱了眉头,道:‘那么,他俩怎会有金玉容那种独门解药!” 董婉若道:“这就令人难解了……” 夏侯岚道:“那么,他俩究竟是何来路……” 董婉若淡然摇头,道:“这也非我所能知了!” 夏侯岚道:“他两个要金玉容,又为了哪一桩?” 董婉若道:“这恐要去向他两个了……” 夏侯岚道:“说得是,小妹,我会把这件事弄清楚的……” 顿了顿,接道:“只是,小妹,如今你总该可以……” 董婉若迟疑了一下,道:“既然大哥真不杀他,那我就……” 夏侯岚道:“多谢小妹,我这个人向来说一句算-句的!” 董婉若沉吟说道:“只是这两位是哪一路的,要去金玉容干什么……” 夏侯岚道:“小妹,等到了日后,就不难明白了!” 董婉若道:“我更没想到,会有人替金玉容乞命!” 夏侯岚道:“难道小妹也认为他该……” 董婉若摇头说道:“那倒不是我说他该死,而是我奇怪那两个为什么会为他乞命!” 夏侯岚道:“我不说过了么,都两个自称是……” 董婉若道:“可是事实上,他俩不是‘温柔宫’的人!” 夏侯岚道:“等我一旦擒得金玉容后,这就不难明白了!” 董婉若没有说话…… 夏侯岚见董婉若并未答话,略一迟疑,道:“以小妹看,他们最迟什么时候可到?” 董婉若微-摇头,道:“那很难说,也许要等儿天,也许……”住口不言。 夏侯岚道:“也许已经到了?” 董婉若点头说道:“是的,大哥!” 夏侯岚道:“小妹,他们用什么办法跟你联络?” 董婉若道:“大哥该知道,联络的方法很多……” 夏侯岚道:“总该有个……” 董婉若截口说道:‘你要知道,他自己不会冒险的!” 夏侯岚点头说道:“这我想像得到……” 董婉若道:“所以说,想擒他并不容易!” 夏侯岚道:“这我也知道,不过,倘小妹愿跟我合作,那就另当别论!” 董婉若凝目说道:“大哥要我怎么个合作法?” 夏侯岚道:“倘有人来,他不会不告诉小妹金玉容在何处,还有小妹也可以把金玉容引来此处跟你见面。” 董婉若摇头说道:“要这祥,他就称不得智高罕匹了,再说,我不能答应帮你擒他……” 夏侯岚道:“那为什么,小妹!” 董婉若道:“因为在目前来说,他仍有-半可能是我的生身父!” 夏侯岚道:“可是我并不……” 董婉若道:“你该知道,没人愿意自己的父亲有毫发之伤的!” 夏侯岚皱了皱眉,道:“这么说,想擒他,就得全靠自己!” 董婉若一点头,道:“是的,大哥,你我各干各的,在我没证实之前,我以为该这样做,你也该原谅我!” 夏侯岚默然未语,但旋即地点了头,道:“你得的对,小妹,我依你!” 董婉若道:“谢谢你,大哥,我说在这儿再待三天!” 夏侯岚道:“也好,过了三天他们不来,咱们就走,你歇着吧,小妹,我回房去了!”说着,他转身向外行去。 董婉若没有挽留,也没有站起相送,坐在那儿望着夏侯岚出房而去。 夏侯岚出门右转,刚要进自己所住那间屋,步履声响动,一名伙计领着一个商人打扮的中年汉子行了进来。 那伙计,瘦瘦的,不是先前多嘴自作聪明,弄巧成拙的那名,他手里提着一个行李,直往西屋让客。 夏侯岚停步观望,那中年商人也一眼溜了过来,但旋即他又把目光移开了,这,看得夏侯岚眉梢扬了一扬。 倒是那伙计,含笑向夏侯岚点了点头。 进了西屋没一会儿,那伙计又行了出来,他没往前院去,直奔夏侯岚这边行了过来。 近前,他一哈腰,陪上满脸笑,低低说道:“客言,您有位朋友送来一封信……”说着,他探怀摸出一封信,双手递向夏侯岚! 夏侯岚看得清楚,信封上好一笔娟秀小字,他立即知道是谁写的,忙伸手接过来。 拆开了信,抽出了信笺,只一眼,他眉峰为之一皱,信里没多写,只写了几个字,要他留意才住进来的那位中年商人,他当即抬眼说道:“谢谢你,小二哥!” 那伙计忙道:“客官别客气,这是我份内事,应该的,您还有事么?” 夏侯岚微一摇头,道:“没事,小二哥,你忙去吧!” 那伙计应声说道:“刚住进来的那位要茶水,我看看两位姑娘要不要……”说着,他转身进了董婉若跟小湄所住那间屋。 屋里,董婉若跟小湄正默默地坐在那儿,那伙计进屋便陪上笑容,道:“姑娘,要点茶水么?” 董婉若刚要摇头,那伙计急步趋前,伸手递过一张纸条。 董婉若一怔按过,只一眼,脸色立变,抬眼直逼那伙计,那伙计忙陪笑说道:“姑娘假如要茶水,我这就送来!” 董婉若惊态倏敛,一点头,道:“好吧,你给我送点来好了!” 那伙计没多说,口中答应着退了出去,他出了门,还向着犹站在门外廊下的夏侯岚哈了个腰。 望着那伙计出了后院,夏侯岚转身回了房,他要看看西屋的那位商人如何跟董婉若联络。 所以,他虽进了屋,但是他站在前窗之前。 有顷,步履响动,那瘦伙计提着一桶水跟一只大茶壶进了西屋,转眼间他又走了出来,手里只剩了一只大茶壶,直奔董婉若这间屋行来。 夏侯岚忽地心中一动,转身开了门,道:“小二哥,热水多么?” 那瘦伙计忙道:“多,多,客官敢是也要?” 夏侯岚点了点头,道:“那么也给我来一壶!” 那瘦伙计应声走了进来,道:“水是刚烧开的,您还要什么请尽管吩咐!” 嘴里说着,提着壶在桌上的小茶壶里续满了一壶,然后,他哈个腰要走,夏侯岚及时说道:“小二哥,慢一点!” 那瘦伙计忙道:“您还有什么吩咐?” 夏侯岚微微一笑,道:“西屋那位客人要你带了什么给二位姑娘?” 瘦伙计一惊,忙摇头说道:“带什么,没有啊?” 夏侯岚淡然一笑,道:“小二哥,两位姑娘这趟出门带了不少的银子,假如有什么差错,宝号负不负责?” 那瘦伙计大惊,瞪着眼一时没说出话来。 夏侯岚道:“小二哥,为彼此都好,我劝你还是说了吧!” 那瘦伙计嗫嚅半晌始道:“客官,东西倒没有,只是,只是那位客官让我带句话给二位姑娘……” 夏侯岚笑了,道:“那也-样,是什么话?” 那瘦伙计道:“他让我对二位姑娘说什么人到了,鬼头向西……” 夏侯岚道:“还有什么?” 那瘦伙计摇说道:“没有了!” 夏侯岚点了点头,道:“小二哥,我不说出去,你也别说我问过了你,行么?” 当然行,哪还有不行的,瘦伙计点头连连答应。 夏侯岚微微一笑,道:“小二哥,没事了,你走吧!” 瘦伙计如释重负,提着大茶壶急忙走了。 夏侯岚开始沉思,他想:金玉容对的是他,要救董婉若,绝不可能只派那么一个人,按理,金玉容非亲自出马不可! 那么,这一个就是只来联络一下,探探虚实,金玉容本人该在后头,所以他须得耐心地等。 想到了这儿,他住床上一躺,等上了。 时间过得好快,转眼一个多时辰过去,竟然是毫无动静,而他,躺着躺着竟然当真有了-意。 这如何能-? 大白天里,对他来说,这情形也有点反常。 于是,他连忙翻身坐了起来,在屋里来回地走动几趟,想籍此打消-意,但,怪了不但没有用,而且越走越-,最后竟然连眼皮也睁不开了。 这情形,就更反常了。 夏侯岚暗暗惊诧之余,脑际灵光一闪,猛然想起了那封信。 可不对,信是华英写的,她怎么…… 猛然,他又想到了,定然是被西屋那位知道,是他在信上做了手脚,要不为何至今未见动静?分明,那是在等他-去。 他明白了,但似乎已经迟了,他再也难忍-意,摇晃着又躺上了床睡了,瞧样子,挺舒服的。 过了一会儿,门上突然起了一阵轻微的剥落声。 夏侯岚一动未动,当然,他哪儿听得见?此时就是在他耳边放炮也未必能惊醒他。 紧接着,门外响起了小湄的话声:“夏侯岚大侠,夏侯大侠!” 当然,夏侯岚仍没有动。 门,豁然开了,小湄向里面探了探头,脸上有种异样的神色,随即,她又缩了出去,带上了门。 这时,西屋门口站着那位中年商人,他一见小湄退身带上了门,立即急步走了过来,近前说道:“怎么样?” 小湄没答理,转身向邻屋走去,那中年商人急步跟了进去,进了门,他向董婉若恭谨躬下了身:“属下见过姑娘!” 董婉若冷然一摆手,道:“你们何时到的?” 那中年商人道:“回姑娘,属下等早到了!” 董婉若淡然一笑,道:“很好,我没想到你们办事那么高明!” 那中年商人忙道:“姑娘夸奖,那全是老主人……” 董婉若一摆手,道:“那么,他如今已经睡着了,该怎么办?” 那中年商人道:“回姑娘,老主人命属下留此,请姑娘动身……” 董婉若道:“动身?上哪儿去?” 那中年商人道:“回姑娘,对街客栈中还住着男女老少三个,所以老主人在后门外准备了-辆马车,特请姑娘……” 董婉若道:“我问你要我上哪儿去?” 那中年商人道:“回姑娘,属下不知道,出城后老主人自有指示!” 董婉若道:“那么,老主人呢?” 那中年商人道:“回姑娘,老主人已经先走了!” 董婉若沉吟了一下,点头说道:“好,咱们就走……”说着,她站了起来。 那中商人一躬身,又道:“禀姑娘,老主人还有吩咐!” 董婉若道:“你说!” 那中年商人道:“老主人命属下把夏侯岚的头一并带走!” 董婉若脸色一变,皱眉说道:“老主人是这么吩咐么?” 那中年商人道:“回姑娘,是的,属下不敢欺蒙姑娘!” 董婉若道:“那么,如今我说的,不许杀他!” 那中年商人一怔,面有难色,道:“这……姑娘,老主人吩咐……” 董婉若道:“如今是我的吩咐,你不听?” 那中年商人忙道:“属下不敢,但老主人吩咐过,倘带不走夏侯岚的头,那就要属下提着自己的头去见他!” 董婉若淡然一笑,道:“这么说,你是怕死?” 那中年商人嗫嚅着没说出话来。 董婉若道:“你以为我保不了你么?” 那中年商人忙道:“回姑娘,那倒不是……” 董婉若道:“那么,你是以为我杀不了你?” 那中年商人一惊忙道:“属下不敢……” 董婉若脸色一沉,道:“那么跟我走,我说的,暂时饶他一死!” 那中年商人低着头,没敢再说话。 董婉若冷冷一笑,道:“小湄,咱们走!”话落,偕同小湄向外行去。 她由中年商人面前行过,突然,中年商人抬头出指,飞点而出,董婉若娇躯一晃,往后便倒。 小湄大惊,连忙伸手掺扶,惊怒说道:“你竟敢……” 那中年商人冷笑说道:“你闭嘴,老主人吩咐,我不敢不遵,看好了姑娘,我去过来!”说着,他转身便要往外走。 小湄脸上变了色,移身一拦,道:“姑娘的话你敢不听……” 那中年商大冷笑说道:“我只听老主人的,姑娘的话不及老主人的话有用,你闪开!”抬掌向小湄酥胸抓去。 小湄既惊又怒更羞,连忙闪身躲避。 那中年商人则嘿嘿一笑,道:“丫头,敢情你也被那小子一张脸迷了心窍!”迈步行了出去。 小湄没了办法,急得呆住了。 那中年商人一双脚尚未跨出门,突然他如遭蛇咬,机伶一颤,闪身暴退。 小湄一眼望去,既惊又喜,张着小嘴儿颤声叫了一句:“夏侯大侠,你……” 可不是么?夏侯岚脸上挂着笑意,当门而立。 他闻言向小湄笑道:“谢谢你,湄姑娘,有话待会儿再说,我也需要你替我在姑娘面前做一个见证人。” 中年商人定过神来,翻身便要往后窗扑。 夏侯岚双眉一扬,淡然轻喝:“站住!” “玉面游龙辣手”果然摄人,那中年商人身形一震,竟然未敢再动,夏侯岚倏地一笑,道:“你很知趣,不然你后心上就要添一血洞……” 中年商人霍然旋身,一掌按上了董婉若后心,嘿嘿笑道:“夏侯岚,我留下了,但你能奈何我么?” 夏侯岚脸色一变,倏又淡淡说道:“我没想到这一点,但有用么?” 中年商人嘿嘿笑道:“你试试看……” 小湄惊怒喝道:“你敢对姑娘……” “丫头闭嘴!”中年汉子冷然喝道:“想跟夏侯岚你跟去!” 右掌一抛,震得小湄“哎呀!”一声,踉跄而退。 夏侯岚忙伸手扶住了她,道:“湄姑娘,别……” 小湄急得流泪,一张脸煞白,道:“夏侯大侠,快救姑娘……” 夏侯岚道:“放心,湄姑娘,他不敢也伤不了姑娘的!” 小湄逼视那中年商人,厉声说道:“待会儿姑娘会劈了你!” 中年商人阴笑道:“丫头,生死有命,那不劳你操心!” 夏侯岚淡然一笑,道:“我看你是想造反了!” 中年商人道:“那是我的事,敝上并不这么想!” 夏侯岚笑了笑道:“你以为这样就能威胁我么?” 中年商人点头阴笑道:“不错,我以为能!” 夏侯岚道:“你别忘了,他是我的仇人金玉容之女!” 中年商人嘿嘿笑道:“可是你却以为她是夏侯一修之女!” 夏侯岚道:“那是我的想法,金玉容跟你怎么想?” 中年商人道:“敝上曾吩咐过我,必要时就这么做,一定有用!” 夏侯岚道:“这么说,他承认董姑娘不是他的女儿?” 中年商人摇头说道:“敝上不是这么说,敝上说这么做,只是针对你的想法!” 夏侯岚笑道:“实际上,董姑娘是他的女儿,你拿她来威胁我,有没有用,你自己该明白。” 中年商人道:“我不说了么,敝上告诉我有用。” 夏侯岚道:“那就试试看吧,看你敢把董姑娘怎么样!”举步便要逼过去! 中年商人脸色一变,喝道:“夏侯岚,你若敢逼进一步,我就杀……” 夏侯岚道:“你尽管杀,看金玉容会把你怎么办?”说话间他己然逼进了一步。 中年商人机伶一颤,道:“夏侯岚,反正都是死路一条,我愿意多拉一个做伴!” 夏侯岚脚下顿了顿,道:“是么?” 中年商人嘿嘿笑道:“杀了她是死,不杀她我也是死,是与不是,你想想看!” 夏侯岚眉峰微皱,道:“有理,只是你有这个胆么?” 中年商人笑道:“你听说过么?为活命,胆能比天大!” 夏侯岚双肩一耸,摊手说道:“那就没有办法了,你要杀她就杀吧!”举步又逼了过去。 中年商人面泛惊骇,退了一步把董婉若整个儿地挡在身前,然后扬起手掌厉声叫道:“夏侯岚,你是逼我杀她,我先断她心脉,然后再劈了她,让她连个全尸都没有。” 夏侯岚道:“董姑娘跟你有什么深仇大恨?”脚下未停顿地缓缓举步。 中年商人脸色一狠,咬牙说道:“夏侯岚,你……” 夏侯岚突然停了步,道:“放了董姑娘,我不难为你!” 中年商人嘿嘿一笑,道:“老主人没说错,这一着果然有效,夏侯岚,你的意思是放我走?” “不错!”夏侯岚道:“你只要放了董姑娘,我让你不伤毫发地走!” 中年商人阴笑说道:“可惜我没有那么傻,你既要放我,那么退到院子里去,我请姑娘送我一程!” 夏侯岚道:“你可别得寸进尺!” 中年商人道:“退不退随你!” 夏侯岚道:“你打算带走董姑娘?” 中年商人道:“当然,这是我的任务,我替你留了一个,还不够么?” 夏侯岚道:“不行,我不能让你带走董姑娘,要走你自己走!” 中年商人道:“那随你,老主人曾轻吩咐过我,要走就一起走,要不就-起留在这儿,这你懂么?” 夏侯岚道:“我懂,可是董姑娘若在金玉容手里,她后日的遭遇比死还糟,你如一定要带她走,我就不会再有什么顾忌了,这话你也应该懂!” 中年育人阴笑说道:“那好,看咱们谁硬过谁,夏侯岚,退出去!” 夏侯岚没动,道:“你先答应我,不带董姑娘!” 中年商人狠毒一笑,道:“夏侯岚,我看看你有没有怜香惜玉之心,心疼不心疼我们这位如花似玉的姑娘……” 那闲着的一只手一翻,手里已多了柄解腕尖刀,他以那犀利的刀尖对着董婉若那吹弹欲破的娇靥,接道:“夏侯岚,你有一句不听我的,我就在她脸上划一刀,两句不听就是两刀,象我们姑娘,她若是被毁了容……嘿嘿,夏侯岚,退出去!” 小湄花容失色,张口要叫。 夏侯岚一抬手,拦住了她,道:“湄姑娘,为姑娘着想,你我退出去!” 小湄急道:“可是,夏侯大侠,他要带走……” 夏侯岚道:“事到如今,也只有让他把董姑娘带走了!” 小湄大急流泪,道:“夏侯大侠……” 夏侯岚截口说道:“董姑娘本是要回去的,湄姑娘又何必胆心?” 小湄还待再说,夏侯岚沉声又道:“湄姑娘,你难道不为姑娘着想?” 小湄瞪目凝注中年商人,咬牙说道:“你带姑姑走吧,只要见着老主人,你就……” 中年商人嘿嘿笑道:“丫头,那是我的事,不劳你操心,退出去!” 夏侯岚道:“湄姑娘,走吧!”转身行了出去。 小湄没奈何,只得流着泪跟了出去。 夏侯岚当真退到院子里,而且离门不近,看样子,他一点也没有窥机会出手的意思。 中年商人挟着董婉若,紧张地出了门。 他那里出了门,夏侯岚突然飞起一指点了小湄的穴道,小湄一歪便倒,夏侯岚伸手扶住了她。 中年商人一怔,道:“夏侯岚,你这是干什么?” 夏侯岚道:“我怕她忍不住扑过去,所以不得不制住她!” 中年商人嘿嘿笑道:“对,是该让她老实些!” 他贴着墙住一旁挪,两眼紧紧地凝注夏侯岚,生怕夏侯岚窥视会出手,说话间,他已然退到了墙角,由这里往后去,就是通往后门的路了。 然而,此时,在那墙角处,紧贴着墙角站着个人,那赫然竟是华玉,他寒着脸,眉宇间尽是煞气。 夏侯岚淡淡一笑,道:“可惜我未能擒着你活口,逼问……” 中年商人已到了墙角,他全神贯注在夏侯岚身上,嘿嘿一笑,就要说话,突然,冰冷话声入耳:“拿开你那只赃手!” 他连念头都末及转,笑容一敛,人钉在了那儿。 华玉跨前一步,伸手扶过了董婉若,闪身掠向夏侯岚,伸舌头一笑,道:“大哥,这位姐姐还给你了!” 夏侯岚含笑说道:“谢谢兄弟,你来得正是时候!” 华玉眨眨眼:“不是我要来,是姐姐,她不好意思来,却把我派了来,不想这一派当真派对了。” 夏侯岚微微一笑,抬手拍开了小湄的穴道,小湄应掌而醒,入目眼前情形,刚一怔。 夏侯岚已然笑道:“湄姑娘,我怕你看见华少侠躲在墙角,有所异动,让那一位有所惊觉,所以我制了你的穴!”抬手又拍醒了董婉若,董婉若刚醒,小湄又一声喜呼,扑了过去,抱着董婉若直流泪。 自然,董婉若记得适才的一切,她寒着脸道:“小湄,那个东西呢?” 小湄抬手往墙角一指,道:“姑娘,他在那儿!” 董婉若霍地循指投注,眉宇间陡现寒煞,举步便要过去。 华玉一笑说道:“这位姐姐,让我代劳了吧!”闪身掠了过去,一掌拍开了那中年商人穴道。 中年商人应掌而醒,定了定神,猛然一掌击向华玉。 华玉冷笑一声,道:“敢情你还不死心!”侧身让掌,五指一翻,已扣上了那中年商人腕脉,中年商人立即闷哼一声,矮了半截,脸色倏如死灰。 华玉冷冷一笑,道:“阁下,既然走不掉了,总是要见的,走吧!”拉着他走向院中。 夏侯岚笑道:“兄弟,好手法,干净俐落,其快如电!” 华玉赧然一笑,道:“那是对他,换个大角就不灵了!”手腕一振,松了五指,那中年商人跌趺撞撞地行到了董婉若面前,入目董婉若那满脸寒煞,他机伶一颤,忙道:“姑娘开恩,是老主人吩咐,属下不得已……” 董婉若冷然说道:“我只有一句话,你的胆子很大!” 那中年商人忙道:“姑娘开恩,老主人的令谕……” 董婉若道:“我似乎不该难为你……” 小湄忙道:“姑娘,您可别饶了他,刚才他既凶又狠,说出来的话不堪入耳,婢子差一点没让他气死!” 董婉若“哦!”地一声,道:“是么?” 那中年商人忙道:“姑娘明鉴,不这样属下岂能骗过夏侯大侠……” 夏侯岚淡然一笑,道:“你以姑娘威胁我,声言是你那老主人的吩咐,这也是骗我的么?” 中年商人一惊方待说话。 董婉若又转向夏侯岚道:“大哥,怎么回事?” 小湄嘴快,她心里也气不过,抢着说道:“姑娘,刚才他要杀您,而且要毁您的容,还说是老主人吩咐他这样做的!” 董婉若脸色一变,逼视中年商人,道:“是这样么?” 中年商人颤声说道:“属下不敢欺瞒姑娘,这只是属下为保全……” 董婉若道:“为保全你的性命了,你就对我下手?” 中年商人道:“老主人道:‘夏侯大侠认为您是夏侯一修之女,’这样一定可以脱身……” 董婉若怒态稍敛,道:“好办法!” 夏侯岚道:“倘若我适才真不顾一切地逼过去呢?” 中年商人道:“我天胆也不敢伤姑娘……” 夏侯岚笑道:“我刚才应该让姑娘带点伤,这样你如今就没法办了,湄姑娘一切看的清楚,你是不是敢伤姑娘,她明白了!” 小湄道:“姑娘,刚才要是夏侯大侠不放他,我看他真敢杀您!” 董婉若双眉微扬,道:“小湄,是这样么?” 小湄道:“婢子天胆也不敢骗您!” 夏侯岚一旁说道:“虎毒不食子,小妹,金玉容是不是你的生身父,你如今总该明白了!” 董婉若脸色连变,望着中年商人道:“你怎么说?” 中年商人忙道:“姑娘明鉴,老主人只为万无一时,让姑娘跟属下安然脱身,所以才教属下用这办法,绝不是……” 董婉若道:“假如夏侯大侠不放你呢?” 中年商人道:“老主人吩咐,要属下拼死护卫姑娘,倘力不及,则一死效忠!” 董婉若道:“老主人真会这么说么?” 中年商人道:“属下怎敢骗姑娘……” 董婉若威态稍敛,没有说话,小湄急道:“姑娘,您可千万别听他的……” 董婉若道:“小湄,你不用多说,我自己知道该怎么做!” 小湄闭上了嘴,没敢再说。 夏侯岚摇头说道:“阁下诚然一张利口,不过那也怪我,惟叫我适才怕你伤了董姑娘,而没冒险逼你试试!” 董婉若霍地转注,道:“大哥,请让我跟小湄走!” 夏侯岚淡然一笑,道:“小妹倘真愿走,我不敢阻拦……” 华玉一旁叫道:“这位姐姐,你是怎么搞的,他们要杀你,你怎……” 董婉若淡淡说道:“华少侠,先谢谢你适才出手相救,他绝不会有杀我的意思,他为什么这么做,适才他已说的很清楚……” 华玉道:“他当然会这么说……” 董婉若摇头说道:“不管他的说法如何,我不相信家父会吩咐他真杀我。” 华玉还持再说,夏侯岚已然说道:“兄弟,你就少说一句吧……”转望董婉若道:“小妹要走也可以,不过我有个条件……” 董婉若道:“大哥有什么条件?” 夏侯岚一指都中年商人,道:“把他留下!” 董婉若道:“大哥何必为难他?” 夏侯岚道:“这么说,小妹也打算带他走?” 董婉若点头说道:“是的,大哥!” 夏侯岚沉吟了一下,道:“小妹这么说了,我不好不顺小妹的意思,这好了,我换个条件,小妹别过问,也别插手,让我问他几问后我把他交给小妹带走,可行?” 董婉若道:“大哥要问他什么?” 夏侯岚道:“小妹待会儿自然听得见!” 董婉若道:“大哥不出手逼问他?” 夏侯岚淡然一笑,道:“小妹该知道,我不杀他,已是他天大便宜!” 董婉若迟疑了一下,赧然点头,道:“好吧,我答应!” 夏侯岚微微一笑,转望中年人道:“我先问你,那封信是怎么回事?” 华玉说道:“大哥,那封情是我姐姐的!” 夏侯岚道:“我知道,可是却被人在信上做了手脚涂了毒,要不是我发觉得早,我这条命早就送到他手里了!”转望中年商人,道:“阁下,说吧!” 中年商人迟短了一下,道:“那是老主人在信上涂了毒……” 夏侯岚微微一愕,道:“这么说,金玉容他来过了?” 中年商人道:“不错,适才那伙计就是……” 夏侯岚道:“你敢跟我……” 董婉若突然说道:“大哥,是实话,那伙计确是……” 夏侯岚一震,摇头苦笑,道:“好厉害,他那易容之术不愧高明,信竟然交在他手里,我岂有不败之理……” 华玉跺脚说道:“天,原来他说是……” 夏侯岚双眉一扬,道:“关于以姑娘为胁来预防万一的事,金玉容是怎么交代你的?” 中年人道:“我适才说过了,确是……” 夏侯岚道:“你别等我出手,姑娘虽站在这儿,可是她适才答应过不过问,不插手,你少存侥幸之心!” 中年商人道:“老主人确是这么吩咐,你就是杀了我我也这么说!” 夏侯岚陡扬双眉,倏的又叹说道:“金玉容诚然高明,不着一丝痕迹,没有一点破绽,有用,你可以安然脱身,没有用,拚死护卫姑娘,这还不能感动姑娘?我算是服了他……” 顿了顿,接向道:“金玉容手里可有半张‘藏真图’?” 中年商人刚要摇头,夏侯岚紧接着说道:“我就是杀了你,你也替他否认么?” “不错!”中年商人猛然点头,道:“老主人手里确有半张‘藏真图’。” 夏侯岚吁了口气,道:“至少我已经证明了一点……” 董婉若冷然说道:“那半张‘藏真呼’,老主人不是已经毁了么?” 中年商人道:“老主人毁的只是一张废纸,他早知道姑娘必不会交出整张的‘藏真图’,所以预先在手中藏了一张废纸……” 董枕若变色喝道:“老主人为什么要这样做?” 中年商人摇头说道:“属下就不知道了,老主人高智,别人是窥不透他的用意的!” 夏侯岚道:“在我看,那是感动姑娘的一种手法!” 中年商人没有说话。 董婉若也默然未语,只是脸色明显地有点难看。 夏侯岚道:“你可知道有关姑娘身世的事?” 中年商人摇头说道:“我只知道姑娘确是老主人的爱女!” 夏侯岚道:“你怎么知道姑娘是!” 中年商人道:“这还看不出么?老主人常对我们说,他这一生无他求,但求能伴着姑娘快快乐乐过活……” 夏侯岚含笑点头,道:“这我信得过,他定然这么说过,看来你知道的不比我多,答我最后一向,金玉容现在何处?” 董婉若突然说道:“大哥,这可以不问么?” 夏侯岚微笑说道:“小妹说过不过问的!” 董婉若道:“大哥原谅,这我不能不过问,而事实上,他并不知道家父在何处!” 夏侯岚微一点头,道:“那好,我不问了!” 董婉若道:“多谢大哥!” 夏侯岚道:“小妹如今仍要走么?” 董婉若微微点头,道:“是的,大哥,目前,我认为他是我的父亲!” 夏侯岚一点头,道:“那好,我不拦小妹,请吧!” 董婉若道:“我再谢谢大哥多日来的照顾!” 夏侯岚道:“别跟我客气,小妹,这是我应该的,你放心走好了,一旦你明白金玉容不是你的生身父时,我定然会再来找小妹!” 董婉若道:“我对大哥的让我走……” 夏侯岚道:“我想通了,任何人的证明,不如小妹自己的亲身经验,我留下小妹没有用,让小妹自己心里明白,那才有用,也该比什么都好!” 董婉若未再多说,转望中年商人道:“你在这儿等着,我进去拿点东西咱们就走!” 中年商人逢大赦,忙道:“是,姑娘,属下遵命!” 董婉若带着小湄袅袅行回房中,须臾,她又行了出来,直趋华玉面前,伸柔荑握上了华玉的手,柔婉笑道:“谢谢你,华兄弟,我不会忘记你这相救之情,请代我向沙前辈及令姐致意!” 也许是华玉头一遭让女孩家握着手,他一惊红了脸,而适时董婉若松丁手,一句话没再多说,带着小湄跟那位中年商人向后面行去,转眼间被屋角遮住了。 夏侯岚没动,也没说话,只望着董婉若三人行去。 倒是华玉忍不住开了口:“大哥,你为什么让她走?” 夏侯岚回目笑问,道:“兄弟,以你看呢?” 华王道:“我看你打算跟……” 夏侯岚笑道:“兄弟猜对了……” 华玉道:“这恐怕也是董姑娘的意思!” 夏侯岚微怔说道:“兄弟,怎见得?” 华玉一摊右掌,道:“大哥,请拿去看看!”他手心里,有张摺叠着的小纸条。 夏侯岚目中飞闪异采,伸手抓了过去,展开一看,神情忽起激动,道:“怪不得她仍要走,怪不得她……” 华玉道:“大哥,看来她是明白了!” 夏侯岚默然点头,眼中有了泪光…… 一辆马车在矿野中疾驰。 马车,是双套的,高高的车篷,是黑色的。车帘遮得密密的,高坐车辕上赶车的是个中年汉子,是一身商人打扮,紧紧的闭着嘴,神色十足凝重。 这片矿野,附近没有山,但却有大片大片的树林。 矿野中,也没有路,触目全是没足的野草。 这辆马轧穿过一片树林,又穿过一片树林,它似乎专找树林走,想必赶车的那位有个癖好。 最后,马车在一条小河边停了下来,是两匹套车的马踢动四蹄不走了,怪得是那赶车的也一动不动。 就这么停着,一动不动! 突然,两条人影划破初垂的暮色,射落在马车旁,那是夏侯岚跟华玉,夏侯岚只一眼便扬了眉:“好厉害,兄弟,咱们上当了!” 华玉道:“大哥,赶车的死了?” 夏侯岚道:“是的,兄弟,而且是辆空车,它专走树林,我早该想到了,而我竟没有想到……” 华玉道:“那么,大哥,如今……” 夏侯岚双眉一扬,道:“折回去,而且要快!”话落,两条人影同时腾起向来路飞射而去。 这是一片树棵,暮色初垂,树林枝叶蔽天,林内显得更暗。 在这树林内的一片空地上,停放着一辆马车,无论大小,形式,颜色,便连那两匹套车的马都算上,全跟停在小溪旁的那辆一般无二。 在林内那昏暗的光线下,一个瘦小老人登上了车,车辕上那赶车的,是个中年黑衣汉子,他随即扬鞭抖缰,赶着马车出林向东驰去,转眼间其快如飞。 车里,那位“千面书生”金玉容向着董婉若得意地笑道:“乖儿,我终於把你接了回来!” 董婉若含笑说道:“谢谢,爹!” 金玉容笑道:“怎么,乖儿,还跟爹客气……”摇了摇头,接道:“乖儿,我可没想到他会放了你!” 董婉若道:“事实上,全在您意料中!” 金玉容微愕说道:“怎么说,乖儿!” 董婉若道:“这一切,您不会是为他设的么?” 金玉容摇头说道:“我就知道杀他并不容易,所以我教了向青一个脱身的方法,我设这些,是怕他跟,而不是料定他会放你走!” 董婉若道:“爹怎么知道他是放我走的?” 金玉容笑问道:“难道不是?” 董婉若道:“事实上,是您教向青那办法奏了效!” 金玉容笑道:“原来如此,我说嘛,他怎会放你……” 董婉若道:“那也说不定,夏侯岚心智也不低,倘若您教向青那办法失了效,他也会放我走的!” 金玉容道:“那除非他也认为你是我的女儿,否则那办法绝不会失效!” 董婉若英道:“爹说得不错,其实,他若知道我不是夏侯一修的女儿,他也用不着费尽心力来夺我了。” 金玉容笑道:“极是,极是……”话锋一顿,忽道:“乖儿,有收获么?” 董婉若微愕说道:“您是指什么……” 金玉容道:“乖儿怎忘了,那半张‘藏真图’呀!” 董婉若一怔,道:“爹,我真忘了,我没有……” 金玉容苦笑说道:“这等大事,乖儿怎么忘了……” 董婉若道:“我在盘算脱身之计,却把……”凝目接道:“爹,您真以为那半张‘藏真图’在他身上么?” 金玉容道:“乖儿,你以为他会空手而去么?” 董婉若道:“您不是问过了那卖唱的祖孙了么……” 金玉容道:“那我岂能相信,该是夏侯岚交代好的!” 董婉若皱眉说道:“那就糟了,如今您说该怎么办?” 金玉容笑了笑,道:“说不得我只好找他谈谈了!” 董婉若一怔急道:“找他谈,谈什么?” “谈条件!”金玉容道:“乖儿,这还得你帮个大忙!” 董婉若道:“我帮什么大忙?” 金玉容道:“我想再把你送还给他,以交换那半张‘藏真图’!” 董婉若急道:“那怎么行,我好不容易……” 金玉容道:“乖儿,这是无可奈何的下策,只是为了那半张‘藏真图’!” 董婉若道:“您打算怎么对他说?” “很简单!”金玉容道:“以夏侯一修的女儿,换他那半张‘藏真图’!” 董婉若道:“可是我不是夏侯一修的女儿!” 金玉容笑道:“傻乖儿,他认为是呀,这就够了!” 董婉若沉吟了一下,道:“您以为他肯么?” 金玉容笑问道:“乖儿,你说他肯不肯?” 董婉若默然未语,半晌始道:“只为了半张‘藏真图’你便不顾自己的女儿了?” “谁说不顾?”金玉容忙道:“傻乖儿!一旦爹得全了‘藏真图’,还怕救不回来你么?” 董婉若讶然说道:“得全了‘藏真图’?” 金玉容“哦!”地一声忙道:“忘了,爹凭记忆画了一半,虽不能说完全正确,但也八九不离十,再得了另一半,不就是得全了么?” 董婉若哼了-声,道:“这么说,夏侯岚是骗了我?” 金玉容忙道:“乖儿,他骗了你什么?” 董婉若道:“他说您没毁那半张‘藏真图’……” 金玉容一惊忙道:“胡说,他分明是……夏侯岚他够卑鄙的,跟夏侯一修一样,乖儿,你明明看见我毁……” 董婉若冷哼着说道:“向青他也该死!” 金玉容一怔说道:“乖儿,怎么说?” 董婉若道:“他竟然也说您没毁那半张‘藏真图’!” 金玉容目中掠过一丝诡异之色,笑道:“乖儿,事实上他已断魂多时了!” 董婉若道:“您杀得好,他本该死!” 金玉容笑了笑,道:“乖儿,你信了么?” 董婉若道:“向青都这么说,我本来有点信,而如今我却以为他跟夏侯岚都该死!” 金玉容笑道:“乖儿,向青已断魂,夏侯岚也离死不远了!” 童婉若道:“怎么?” 金玉容道:“我在那辆车上安放了炸药,适才换车的时候,我已点燃了引信,算算走到‘东河’边该炸,夏侯岚如适时赶到……” 董婉若一惊,随即地笑道:“您由来高明……”眉峰一皱,接道:“只是,我怎没听到爆炸声?” 金玉容“哦!”地一声,道:“对,怎未……乖儿,算他命大,那也许马车颠簸得厉害,把引信弄灭了!” 董婉若道:“可惜了……” “不要紧,乖儿!”金玉容笑道:“只等我得全了‘藏真图’,他仍难免一死!” 董婉若道:“说得是,可是您得原谅,我不愿……” 金玉容忙道:“乖儿,你得为咱父女的处境着想!” 黄婉若道:“您也得为我的安危着想!” 金玉容道:“乖儿,我不以为你有任何危险!” 董婉若摇头说道:“那难说,一旦他发现我不是……” 金玉容道:“乖儿,他永远发现不了的!” 董婉若道:“这么说,您是非要我答应不可!” 金玉容摇头说道:“那由你,乖儿,我不勉强!” 董婉若沉吟了一下,道:“那么,您让马车回头!” 金玉容猛然一喜,道:“乖儿,但如今回头嫌早,我总得派个人先跟他谈谈!” 董婉若道:“那么,如今咱哪儿去?” 金玉容笑道:“到了你就知道了,那是咱们的暂时歇息处!” 董婉若道:“够隐密么?” 金玉容道:“自然够,爹做事还会差?夏侯岚绝找不到……” 董婉若道:“我怕他跟着车辙找来,您知道,车过处尘头扬起……” 金玉容笑道:“乖儿放心,爹是老江湖了,适才在林内不是有片刻停留么?车轮跟马蹄都包了皮,而且这一路专走有草处,是既无尘头扬起,也无蹄声轮声!” 董婉若笑道:“您令人佩服,这就没问题了……” 突听事外赶车的“咦!”了一声。 金玉容忙喝问道:“柳青,什么事?” 只听那赶车的诧声说道:“老主人,前面有位姑娘,跟姑娘长得一模一样……” 金玉容神情猛震,脸色一变,急道:“柳青,噤声,缓驰!”随即转望董婉若,道:“乖儿,你知道……” 董婉若微一点头,道:“我听夏侯岚说过,是白如冰的女儿!” 金玉容忙道:“不错,乖儿,看咱们的运气如何了,运气好,那不用说,运气不好,我又得借重乖儿了……” 董婉若道:“借重我?” 金玉容道:“白如冰也认为你是夏侯一修的女儿!” 董婉若点头说道:“我明白了,爹,您放心,一切有我呢!” 金玉容摇头说道:“也许用不着,乖儿,但愿用不着……” 董婉若冷哼说道:“现在且躲她,等您得全了‘藏真图’之际,看谁躲谁!” 只听车外响起-声清脆轻“咦!”,随听有个女子口音喝道:“赶车的,停住!” 车未停,却听另一女子说道:“怎么了,姑娘!” 先前女子说道:“白前辈,此人是金玉容手下……” 金玉容脸色大变,苦笑说道:“乖儿,咱们运气不佳,没想到上官凤竟……” 倏然赶车的一声闷哼,马车突然停住了…… 第二十九章 奇迹突现 随听车外响起白如冰话声:“车里是谁?都给我下来!” 金玉容没作声,目注董婉若。 董婉若淡淡说道:“怕什么,爹,有我呢,我正要看看这‘罗刹夫人’长得什么模样,也想看看她到底有多凶狠!” 金玉容一笑点头,道:“说得是,乖儿,爹让你看看!” 右手拉住董婉若皓腕,左手掀开了车帘。 车帘甫起,只听车外响起几声轻呼:“咦,这是……她怎么长得……” “夏侯姑娘……” “金玉容,是你!” 车前,并肩站着三个人,那是白如冰居中,白素贞与上官凤分立左右,身后,是轩辕极与冷天池两个老怪。 车辕上的柳青,已侧卧一旁,人事不省。 金玉容强笑说道:“不错,白如冰,是我,固然是人生何处不相逢,但你能拿我如何?” 白如冰冷然说道:“金玉容,你知道我会拿你如何!” 金玉容嘿嘿笑道:“白如冰,恐怕你还没看清我身边是谁?” 白如冰脸色微变,道:“我看清了,那是我柴姐姐的女儿!” “所以嘛!”金玉容笑道:“你能奈何我么?” 白如冰道:“那可说不定……” 白素贞突然说道:“娘,她是我大姨的女儿么?” 白如冰道:“是的,贞儿!” 白素贞道:“怪不得她长得跟我一模一样……” 上官凤适时忽道:“夏侯姑娘,你碍事么?” 董婉若淡然说道:“谢谢你,我很好……” 凝注白如冰,道:“前辈就是白夫人?” 白如冰微一点头,道:“是的,孩子,我就是你的白姨!” 董婉若道:“白夫人,我有几句话想问问你……” 白如冰道:“孩子,你只管说,对你,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董婉若道:“我先谢谢你,白夫人……”顿了顿,接道:“白夫人可知道南荒有座‘温柔宫’?” 白如冰道:“我知道,孩子,那就是金玉容的……” 董婉若截口道:“白夫人对‘温柔宫’知道的很多么?” 白如冰道:“不算少,孩子!” 董婉若道:“那位夏侯前辈,他是‘温柔宫’里的人么?” 白如冰摇头说道:“夏侯一修不是‘温柔宫’的人,孩子!” 董婉若道:“是真的么,白夫人?” 白如冰道:“是真的,孩子,你想我会骗你么?” 董婉若道:“白夫人是‘温柔宫’里的人么?” 白如冰摇头说道:“我也不是,孩子!” 董婉若道:“那么白夫人怎对‘温柔宫’知道的那么多?” 白如冰道:“我不愿瞒你,孩子,是金玉容自己告诉我的,在当年,夏侯一修跟他是至友,所以我跟他也不错,而且他还在暗地里跟夏侯一修角逐!” 董婉若道:“角逐什么,白夫人?” 白如冰道:“孩子,也许角逐这两个字我用得不妥当,当时我私心倾慕夏侯一修,而金玉容他则在暗地里极力博取我的心!” 董婉若微颔螓首,道:“原来是这样……”转回脸来,望着金玉容道:“‘爹,她怎么不承认?” 盘玉容强笑说道:“你想她会承认么?乖儿?” 白如冰道:“孩子,要我承认什么?” 董婉若转过脸去,道:“我爹说你原是他‘温柔宫’里的……” 金玉容截口说道:“乖儿,当年事何必再提,她既不承认也就算了!” 董婉若一摇头,道:“不,爹,这件事我一定要问个清楚,她没有理由代那夏侯一修向您寻仇!” 白如冰道:“孩子,他不是你的爹,我也不是代夏侯一修向他寻仇,而是代你的娘,我那可怜的柴姐姐……” 董婉若道:“白夫人,这件事暂慢提,容我先把眼前这一件弄清楚……” 金玉容道:“乖儿,你不听爹的话么?” 董婉若摇头说道:“不是,爹,而是这件事关系着……” 霍然凝目,道:“爹,您怎么在我的腕脉上……” 金玉容一震,忙笑道:“乖儿,原谅爹,爹一时失神,把你真当成了夏侯一修的女儿了……” 董婉若眨动了一下美目,道:“爹,难道我不是么?” 金玉容猛然省悟,忙点头说道:“是,是,我忘了……” 董婉若淡然一笑,转望白如冰,道:“白夫人,我爹说,你原是他‘温柔宫’的宠姬……” 白如冰勃然色变,喝道:“金玉容,你竟敢……” 董婉若道:“白夫人请容我说完好么?” 白如冰威击一敛,道:“好吧,孩子,你说吧!” 董婉若道:“谢谢白夫人,我爹说,夏侯一修也原是‘温柔宫’后宫八侍之一,因为我爹经常不在‘温柔宫’,所以那夏健一修就背主叛宫,跟你一起逃离了‘温柔宫’,当日夏侯一修拐他之妻,所以他后日夺夏侯一便修之妻以为报复……” 白如冰寒着脸道:“孩子,这都是他对你说的?” 董婉若点头说道:“是的,白夫人!” 白如冰道:“孩子,你信么?” 董婉若道:“那要看你跟我爹对问之后,我爹怎么说了!” 白如冰目光逼视金玉容,道:“金玉容,你是够卑鄙的,你怎么说?” 金玉容淡淡说道:“白如冰,你还有脸问我?” 自如冰目中寒芒暴闪,道:“我要你说!” 金玉容一惊,道:“白如冰,我说的是实情!” 白如冰颤声说道:“金玉容,你,你……” 闪身就要扑过来。 董婉若突然说道:“白夫人,我不会允许你向我爹下手的!” 金玉容嘿嘿笑道:“对了,白如冰,我的乖儿不答应!” 白如冰道:“孩子,他不是……” 董婉若道:“就因为他不是我爹,所以你不能向他下手!” 金玉容将头连点地嘿嘿笑道:“对了,对了,还是我的乖儿会说话!” 白如冰有了迟疑,上官凤突然说道:“夏侯姑娘,你明知他不是你的生身父,怎么还护着他?” 董婉若道:“上官姑娘,我是不得不护着他!” “对!”金玉容笑道:“不得不,用得好,用得好……” 董婉若道:“可是,爹,这件事有点麻烦!” 金玉容微愕说道:“有什么麻烦,乖儿?” 董婉若道:“您认为我是您的女儿么?” 金玉容道:“自然是,乖儿!” 董婉若道:“真是么?” 金玉容“哦!”地一声,忙摇头说道:“不是,不是!” 董婉若道:“那您以往为什么一直认为我是您的女儿?” 金玉容凝目说道:“乖儿,你是怎么了……” 董婉若道:“请说给白夫人听听!” 金玉容忙道:“那是因为‘玉蟾蜍’在你手里……” 董婉若道:“可是后来我把‘玉蟾蜍’交给了您!” 金玉容道:“我早就料到那‘王蟾蜍’中只有半张‘藏真图’!” 董婉若转望白如冰,道:”白夫人,听见了么?” 白如冰疑惑地点头说道:“听见了,孩子!” 董婉若收回目光,道:“这么说,我确是夏侯一修的女儿了?” 金玉容点头笑道:“是的,一点不错!” 董婉若道:“这就是麻烦所在!” 金玉容微愕说道:“我仍不懂,乖儿!” 董婉若道:“我既不是你的女儿,你还叫我乖儿?” 金玉容忙笑道:“以往我叫顺了口……” 董婉若道:“从今后得改改了,叫我夏侯姑娘!” 金玉容忙道:“是的,夏侯姑娘!” 董婉若道:“那么,你想想看,我既姓夏侯不姓金,更不姓董,我既是夏侯一修的女儿而不是你的骨血,白夫人好不容易碰上了,她岂会轻易放过……” 金玉容道:“乖!不,夏侯姑娘,你的意思是……” 董婉若道:“白夫人,她定然要救我!” 金玉容笑道:“这是必然的,无如,她恐怕办不到!” 董婉若摇头说道:“那很难说,她要是非救不可呢?” 金玉容道:“她能么?她敢么?” 董婉若道:“她为什么不能,又为什么不敢?” 金玉容笑道:“因为你在我手里呀!” 董婉若道:“我能使她有所顾忌么?” 金玉容道:“当然能!” 董婉若道:“因为我是夏侯一修的女儿?” 金玉容点头笑道:“不错!” 董婉若道:“可是事实上我不是……” “不!”金玉容道:“你是的!” 董婉若摇头道:“只恐怕到时候她发觉我不是时……” 金玉容道:“夏侯姑娘,你确是!” 董婉若道:“万一她一定要救我时,你能杀我么?” 金玉容道:“自然不会,我要用你做退身之盾呀!” 董婉若道:“万一要是没退路呢?” 金玉容道:“不会的,绝不会!” 董婉若道:“我是说万一!” 金玉容迟疑了一下,道:“那咱爷儿俩只有由她了!” 董婉若笑道:“还是嘛,这就是麻烦!” 金玉容嘿嘿一笑,摇头说道:“我看不会有任何麻烦!” 董婉若道:“除非你真能狠起心杀我?” 金玉容脸色一变,道:“必要时,我也不得不做给她看看!” 董婉若笑了笑,道:“那么就试试咱们的运气吧……”转望白如冰,道:“白夫人,刚才我跟金玉容的谈话,你想必都听到了!” 白如冰目闪诧异,点头说道:“是的,孩子,我都听见了!” 董婉若道:“那么,为了我,请夫人放过他这次!” 白如冰迟疑了一下,董婉若接着说道:“白夫人你若不放过他,他会杀我的!” 金玉容嘿嘿笑道:“白如冰你要三思!” 白如冰目中飞闪异采,道:“金玉容,我已不止三思!” 金玉容:“结果如何?” 白如冰道:“让夏侯姑娘下车,我放过你这一次!” 金玉容嘿嘿笑道:“白如冰,你把我金玉容当成了三岁孩童!” 白如冰道:“事实上你若不放夏侯姑娘,我绝不放过你!” 金玉容道:“你敢动我么?” 白如冰道:“你不妨试试看。” 金玉容一点头,笑道:“好,我就试试看!”左掌一翻,拍醒了车辕上的柳青,喝道:“柳青,赶车,咱们走!” 柳肯定了定神,迟疑了一下,方要去抓缰绳,白如冰秀袖一扬,柳青惨呼飞起,砰然一声摔在车后。 金玉容大惊,道:“白如冰,你真……” 自如冰冷然说道:“为什么不真?” 金玉容狞笑点头,道:“好,我再试试,小湄!” 小湄在车里应了一声:“老主人!” 金玉容道:“你来赶车试试!” 小湄道:“老主人,婢子不会……” 金玉容沉喝说道:“不会也得试,没个开端什么时候会?” 小湄未敢再说,迟疑着答应一声,自车内钻了出来。 董婉若道:“你要她也像柳青一样?” 金玉容笑道:“冲着你,她不会伤小湄的!” 董婉若未再说话,小湄已爬上了车辕,然而,白如冰突然出指遥点,砰然几声,那套在牲口身上的皮带应指而断,白如冰-声叱喝,那双匹牲口拔开铁蹄惊驰而去。 金玉容脸色一变,道:“白如冰,你……” 白如冰道:“让你知道一下我的心意!” 金玉容倏然而笑,道:“有车无马,只好多行,夏侯姑娘,请跟我下车!”拖着董婉若跃下了马车。 白如冰闪身逼进了一步,同时-挥手,轩辕极与冷天池腾身掠起,分落马车左右,围住了金玉容。 金玉容脸色微变,笑道:“想不到二位也来难为我!” 冷天池冷然说道:“谁叫你当日杀我座下四侍?” 金玉容笑道:“敢情这笔帐你还记着呢,夏侯姑娘,请说句话!” 董婉若尚末开口,白如冰又道:“不用她说,只要你放了她,我马上放你走!” 金玉容笑道:“你想我会那么傻么?” 白如冰道:“这是最聪明的办法,最明智的决择!” 金玉容道:“我放了她我就走不掉了!” 白如冰道:“你若不放她,你非死不可!” 金玉容笑道:“看看是你对还是我对!”一把把董婉若拉在身前,把董婉若的左腕交左手,伸出右掌抵上董婉若后心,笑道:“白如冰,你该比谁都明白,我只稍吐一成真力,她就会立刻心脉寸断,香消玉殒,你打点着些吧!”一顿,接道:“夏侯姑娘,请让开路!” 董婉若背着他向白如冰递过一个眼色,口中说道:“白夫人,请……” 余话犹未出口,白如冰冷然抬掌,“嗤!”地一声,董枕若髻鬟倏散,长发披一肩,她道:“金玉容,你看见了!” 董婉若忙道:“白夫人,你这是……” 白如冰道:“我让他多知道一下我的心意!” 董婉若忙道:“我不能再往前走了……” 金玉容笑道:“夏侯姑娘,这点心智瞒不过我,走吧!” 这点心智,不知是指白如冰,还是指董婉若。 董婉若犹豫了一下,迈步往前走去。 白如冰冷声一笑道:“金玉容,你这是逼我,轩辕极!” 轩辕极应声掠起,由背后向金玉容扑了过去。 金玉容一惊忙道:“白如冰,你这也是逼我!”话落,掌心微一用力,董婉若闷哼了一声,娇躯倏晃,轩辕极一惊收身,白如冰惊喝说道:“金玉容,你……” 董婉若截口说道:“你怎真用了力?” 金玉容笑道:“夏侯姑娘,这是无可奈何的……” 董婉若道:“假如她们不歇手,你是真要杀我了?” 金玉容道:“夏侯姑娘,说不得只好如此了。” 董婉若道:“你怎能当真?” 金玉容道:“夏侯姑娘,那只因为你不是我的女儿!” 董婉若道:“你这是说给她们听的?” 金玉容道:“我说的实情!” 董婉若倏然一笑,道:“这么说我也用不着顾念什么了,小湄!” 她这里才叫小湄,金玉容那里只觉有一只手掌抵上后心,紧接着背后响起了小湄冰冷话声:“金玉容,放了我家姑娘!” 金玉容一惊忙道:“小湄,你跟我开什么玩笑!” 小湄道:“没人跟你开玩笑,放了姑娘!” 金玉容道:“小湄,没想到你的胆子这么大!” 小湄道:“那也没什么,是你逼出来的!” 金玉容沉声喝道:“丫头大胆,你还不快……” 董婉若淡然说道:“别冲小湄发横,你放了我,她就会放了你的!” 金玉容惊怒喝道:“小湄,你……”话锋倏转,柔声笑道:“怎么你两个都当了真?” 董婉若道:“绝话是你自己说的,同时你适才那一掌也不假!” 金玉容道:“乖儿,你怎么……” 董婉若道:“有什么话等放了我后再说不迟!” 金玉容苦笑说道:“乖儿,你怎么突然……” 董婉若道:“一点也不突然,早在几天前我就相信你不是我的生身父了!” 金玉容道:“乖儿你又听了谁说的……咱们如今这是假的……” 董婉若道:“我听到的跟我身受的可不假,你不用多说了,只答我一句,你放不放手?” 金玉容没答理董婉若,却向身后小湄说道:“小湄,怎么说你是‘温柔宫’里的人……” 小湄道:“以前是,如令不是了,就算是,我小湄也分得出来谁好谁坏,谁对我厚,谁对我薄!” 金玉容脸色一变,道:“这么说,你是真……” 小湄道:“姑娘不让你多说,只问你放不放手!” 金玉容道:“那么你两个都听着,我不放!” 小湄喝道:“金玉容,你是不要命了!” 金玉容笑道:“放了她我得死,不放她我也得死,既如此,我何不选择后者,拉个伴儿陪陪我?” 小湄刹时没了主意,她经验不够,同时她也真怕金玉容伤了董婉若,方一迟疑,金玉容已然又开了口:“丫头,放手吧,否则我身拼着一死,先杀了你的姑娘!” 小湄又一惊,更犹豫。 董婉若忙道:“小湄,别听他的,千万不可收手!” 小湄迟疑着答应了一声。 白如冰静观至此,双眉一扬,方要说话。 蓦地,两条人影飞掠而至,那是夏侯岚与华玉。 轩辕极大喝一声,腾身横截,挥出一片雄浑掌力,直向夏侯岚卷击! 夏侯岚淡然一声:“轩辕极,凭你也想拦我!” 右掌抖处,砰然一声,轩辕极一个魁伟身形倒射而回,而夏侯岚与华玉已飞射落入场中。 冷天池冷笑一声,他也要动,却被白如冰拍手拦住。 夏侯岚微一欠身,道:“见过白前辈!” 白如冰道:“你来得正好,我正愁找你不着!” 夏侯岚道:“无论前辈找我是为了什幺,都请暂且搁下,容我救了我这位小妹再说!” 白如冰道:“夏侯岚,你有把握救下她?” 夏侯岚道:“纵然没有把握也要试试,前辈以为否?” 白如冰道:“说得是,我答应你!” 夏侯岚一欠身,道:“多谢前辈……” 站直身形转向董婉若,道:“小妹,我来迟一步……” 董婉若含笑说道:“不算迟,大哥!” 夏侯岚道:“那就好……”双眉微扬,凝注金玉容,道:“金玉容,我终于碰上了你!” 金玉容笑道:“夏侯岚,有用么?” 夏侯岚道:“那要试试看,在没完全失望之前,我绝不放弃……”一顿接道:“小湄姑娘,我没法教你怎么做,不过若换换我是你,我会毫不犹豫地吐掌,谁先下手谁就……” 金玉容脸色一变,笑道:“夏侯岚,那是白费,她不敢,她没把握快过我,所以她不敢冒然吐掌,铸下千古恨事!” 夏侯岚略一沉吟,笑道:“兄弟,你说该怎么办?” 华玉目光一转,道:“要是小湄,我就放了他!” 夏侯岚诧声说道:“放了他?” 华玉点头说道:“不错,放了他!” 夏侯岚沉默了一下,旋即点头,道:“对,放了他,是该放了他,因为小湄的经验不够,不然的话只消在他肩上点-指就够了……” 小湄也是玲珑剔透,闻言忙抬左手就要去点金玉容右肩井,金玉容狞笑塌肩,道:“小湄,你这贱人……” 夏侯发突然喝道:“小妹,良机不再!” 董婉若暗一咬牙,点足而起,然而,她闷哼了一声,身形倏然前栽,白如冰大惊,闪身掠前伸手抄起了董婉若,适时,金玉容也闷哼前冲,小湄:“哎哟!”一声跄踉后退,金玉容未待身形站稳便腾身欲起。 而华玉已带着一声朗笑当头扑下,可惜,他没有白如冰快,白如冰已将董婉若交给了身边的白素贞,玉指飞点,金玉容一晃倒地,同时她左掌一挥震退了华玉。 轩辕极、冷天池双双掠至,一人架起金玉容一只胳臂,把他抄了起来。 华玉惊愕说道:“白夫人,您这是……” 白如冰展颜-笑,道:“哥儿,恕我,我是怕夏侯岚抢走了他!” 华玉愕然说道:“怕我大哥……” 夏侯岚淡然说道:“兄弟,你退后!” 华玉应声而退,夏侯岚跨前一步,道:“白夫人,请先看看我小妹的伤势……” 董婉若本由白素贞掺扶着,闻言一摇头,轻轻说道:“大哥,我不碍事,适才我提足了真气护住命门,仅是内腑有些震动,调养几天还会好的!” 夏侯岚道:“那我就放心了……” 白如冰接道:“我柴姐姐被他害死,难道不该么?” 夏侯岚道:“我不敢说不该,但前辈至少该弄清楚,……我是……” 白如冰道:“你仅是我柴姐姐的义子,而我则是她情同手足的至交!” 夏侯岚道:“那么前辈有何打算?” 白如冰道:“那是我的事,你就不用过问了!” 夏侯岚摇头说道:“前辈,我不能……” 白如冰冷冷说道:“你不能什么?我老实告诉你,处置过金玉容这匹夫后,我还要找你要夏侯一修呢!” 夏侯岚方待再说,蓦地 百丈外,数十条人影飞掠而至。 华玉脱口呼道:“大哥,是诸大门派……” 夏侯岚淡然说道:“兄弟,我看见了!” 可不是么?僧、道、俗一应俱全,少林、武当、峨嵋,华山、昆仑,五大门派的高手,由少林“罗汉堂”首座大悲,武当“上清宫”主持天元率领飞射落地。 大悲上人老于事故,一停步立即向着白如冰合什躬身:“贫衲少林大悲与诸同道见过夫人!” 白如冰浅浅还了一礼,道:“不敢当,大和尚少礼!” 大悲上人目扫全场,道:“敢问夫人,此处……” 白如冰接口说道:“大和尚,这是我的私事,只问大和尚率五门派高手来此有何贵干?” 大悲上人道:“不敢惊扰夫人,诸门派只为夏侯檀樾而来!” 白如冰微一点头,道:“那么大和向有什么话,请对他说吧!” 大悲上人忙道:“多谢夫人成全……”一躬身,霍然转注夏侯岚:“檀樾别来无恙?” 夏侯岚淡淡说道:“托诸位之福,诸位有何见教,请尽管直说!” 大悲上人人道:“檀樾快人快语,可记得‘金陵’罗府之事?” 夏侯岚谈然一笑,道:“不敢片刻或忘,诸门派就为这件事而来?” 大悲上人点头说道:“不错,贫衲等奉掌教令谕,不敢不……” “大和尚!”夏侯岚截口说道:“可还要‘玉蟾蜍’么?” 大悲上老脸一红,低诵佛号:“阿弥陀佛,檀樾唇舌……” 天元真人突然说道:“道友,不必多作耽搁了!” 大悲上人道:“贫衲遵命……”,转望夏侯岚,道:“檀樾,当日‘金陵’罗府……” 夏侯岚道:“大和尚,你要知道,我没有找上诸门派去,已然是十分容忍,十分客气!” “阿弥陀佛!”大悲上人道:“贫衲等不敢轻易言武,但请檀樾还诸门派一个公道。” 夏侯岚微微一笑,道:“那容易,罪魁在此,我让他给诸门派一个公道……”转望白如冰,道:“前辈,可容我借金玉容一用?” 白如冰道:“不必借,我自会让他说话,轩辕极!” 轩辕极应声拍开了金玉容的穴道,金玉容一震而醒,入目眼前脸色大变,机伶寒颤,但旋即他恢复平静,含笑说道:“诸位别来无恙?” 大悲上人道:“多谢老檀樾,贫衲等尚称粗健!” 金玉容道:“诸位来此莫非找夏侯岚?” 大悲上人道:“正是!” 金玉容道:“那么诸位找对了,只是,大和尚,我目前处境,恐怕不能帮诸位的忙了!” 大悲上人尚未说话,夏侯岚突然说道:“大和尚何不先问问他姓什么,叫什么?” 大悲上人凝注金玉容道:“老檀樾,贫衲请教!” 金玉容笑道:“大和尚,不敢当,我就是大命未死的金玉容!” 诸大门派高手俱皆一怔,大悲上人“哦!”地一声动容说道:“没想到果然是老衲檀樾!” 夏侯岚道:“大和尚,如今你该相信,当日我没有骗你!” “阿弥陀佛”大悲上人合什说道:“贫衲相信了!” 夏侯岚道:“那么,请大和尚再问问他,‘金陵’董家的满门被害……” 金玉容一笑截口:“大和尚,这不劳动问,我也就是董天鹤,只因为仇家寻上门来,我不得不借用夏侯岚的‘一残指’来个全家诈死!” 诸门派高手倏起骚动。 夏侯岚又道:“他诈死,那跟我夏侯岚无关,同样地,也不关诸大门派痛痒,请大和尚最后再问问他,诸大门派高手在‘金陵’罗家被害一事,是谁干的?” 大悲上人目光一凝,道:“老檀樾……” 金玉容笑道:“大和尚,别的事我都能承认,都敢承认,唯独这件事我不敢更不愿替人顶罪……” 夏使岚双眉一轩,旋即淡然而笑。 大悲上人微愕说道:“这么说,老檀樾是……” 金玉容道:“大和尚,罗家是夏侯岚的亲戚,这又何必多问。” 大悲上人转望夏侯岚,道:“夏侯檀樾想必听见了……” 夏侯岚道:“我字字悉入耳中,别的事他都承认,这件事该不会不点头,他诚然高明厉害,只是,大和尚!我现有人证……” 大悲上人道:“檀樾是指……” 夏侯岚道:“董婉若董姑娘!” 大悲上人“哦!”地一声道:“那位是……” 董婉若接口说道:“大和尚,我就是董婉若!” 大悲上人忙道:“原来姑姑就是……姑娘怎么说?” 董婉若道:“我说在‘金陵’罗家害诸大门派高手的,是金玉容而不是夏侯岚,还有罗家本是金玉容的人!” 夏畏岚微笑说道:“大和尚,如何?” 大悲上人道:“董姑娘既这么说,贫衲等不得不……” “信”字未出,金玉容突然笑道:“大和尚,据你所知,这位董姑娘是什么人?” 大悲上人道:“据贫衲所知,她是老檀樾的掌珠!” “不差!”金玉容点头笑道:“只是那是以前,大和尚该问问她如今姓什么,叫什么?” 大悲上人愕然转注,董婉若未等向,赧然说道:“大和尚,我如今复姓夏侯,单名一个贞字,金玉容原是先父至友,是他狼心狗肺,先害先父,继夺我母……” 大悲上人一怔脱口惊呼。 “不错!”金玉容笑道:“大和尚,这我承认,只是这是我跟夏侯家的恩怨,跟各大门派无关,大和尚以为然否?” 大悲上人微一点头,道:“老檀樾,事实如此……” 金玉容飞快接道:“那么,以如今她复姓夏侯这一事,明智如大和尚该能明白她的话是否可以采信呢?” 大悲上人道:“贫衲不讳言,是不足采信!” 董婉若怒叱说道:“金玉容,你这……” 夏侯岚朗笑说道:“金玉容,我一再领教高明,你使我五体投地,可惜你忘了,现场还有一名重武林的证人白夫人!” 金玉容一惊色变,旋即他淡淡笑道:“那也没什么,谁都知道她跟你夏侠家的关系!” 夏侯岚陡扬双眉,白如冰脸色倏变,冷然说道:“金玉容,我承认,我曾是夏侯一修的妻室,也曾为他生过一个女儿,可是黑是黑,白是白……” 金玉容笑道:“且莫论黑白,该先问问诸大门派信不信你的话!” 自如冰抬眼逼视,道:“大和尚,你是否信得过白如冰?” 大悲上人略一迟疑,方待说话! “无量寿佛”武当天元真人突然佛号高喧,稽首说道:“夫人可容贫道直说一句!” 白如冰道:“真人有话请说!” 天元真人道:“多谢夫人,夫人成名多年,名震整个武林,德威素为天下所称道,也素为当世所敬重……” 自如冰道:“真人不必捧我,有话请只管直说!” 天元真人老脸微红,道:“贫道不敢,倘贫道斗胆直说一句,夫人谅必不会怪罪!” 白如冰道:“真人也无须拿话扣我,只管说就是!” 天元真人老脸又一红,道:“夫人明智,今日之事若以夫人与贫道等,夫人谅必也不会相信每一位跟夏侯檀樾有关之言……” 白如冰道:“真人何不直说信不过我?” 天元真人道:“倘夫人怪罪,贫道愿将此不敬语收回……” 白如冰淡然一笑道:“真人,白如冰不是那么蛮横霸道不讲理的人,真人所说是理,我凭什么怪罪真人……” 天元真人忙稽首说道:“多谢夫人不罪!” 白如冰道:“真人,纵然我确实亲耳听见金玉容任何阴谋,但是由于我跟夏侯家这层关系,如今我已不便再说什么……” 天元真人道:“贫道再谢夫人!” 自如冰淡然一笑,道:“真人何其多礼!”随即闭口不言。 天元真人红着脸转望夏侯岚,道:“施主,至今仍不能证明金施主……” 夏侯岚扬眉笑道:“象这样都没办法取信于各位,我若下手逼供,恐怕更没有办法取信于各位!” 在天元真人点头称是的同时,金玉容说了这么一句:“夏侯岚,你错了,不是我干的事,你就是杀了我我也不会承认,大丈夫敢做敢当,你何必……” “金玉容!”夏侯岚淡然喝道:“闭上你那张嘴,算你狡猾,可是你躲过这一枪,又岂能躲过那一刀……” 金玉容道:“金玉容死不足惜,但真理总是真理!” 夏侯岚双眉高扬,一连叫了三声好,转望大悲上人,道:“大和尚,我已不愿再说什么,但我却问心无愧,倘诸门派仍然要向我寻仇,我愿意伸手接下!” 诸大门派群起骚动,金玉容叫道:“诸位听见了么?这该够了!” 董婉若,不,如今该称她为夏侯贞了,她忙叫道:“大哥,你不能这样,这样正中了他的计……” 夏侯岚淡然笑道:“小妹,我除了伸手接下之外,还有别的路好走么?” 夏侯贞忙转向大悲上人,道:“大和尚,这是金玉容一石两鸟……” “阿弥陀佛!”大悲上人道:“事实上夏侯檀樾并没有办法证明……” 夏侯贞大声叫道:“还要怎么证明,难道大和尚你看不出……” 天元真人突然说道:“事实明摆眼前,女施主勿再多言!” 夏侯贞勃然色变,转向白如冰道:“夫人,难道您……” 白如冰轻叹摇头,道:“孩子,夏侯岚说得对,今日之势,除他伸手接下外,别无路可走,我可以逼诸大门派退去,但按道义来说我不能这么做,因为他们是……” “为什么不能?”夏侯贞道:“您明明知道不是我大哥……” 白如冰点头说道:“孩子,固然我明明知道,可是我不能取信于人,我只能以事实证明,却不能伸手……” “夫人!”夏侯贞道:“您为的是真理?” 白如冰道:“孩子,凭诸大门派这点实力,奈何不了他的!” 夏侯贞道:“可是,夫人,他不能出手杀人,否则的话这误会更深,也会真的背了罪名,即不能出手杀人……” 白如冰道:“孩子,他可以走,并不是走不掉!” 夏侯岚接口说道:“前辈,我为什么要走?” 白如冰话声忽转冰冷,道:“为你自己!” 夏侯岚淡然一笑,道:“走不是办法,假如我一走,更表示我心虚,这误会也就永远没有机会冰释了!” 白如冰冷冷说道:“走不走由你,我只是建议!” 夏侯岚道:“我谢谢夫人的建议!”随即转向各大门派。 上官凤突然说道:“岚哥,还有我!”纵身掠了过去。 夏侯贞也叫道:“大哥,也有我!”也举步走了过去。 白如冰忙道:“孩子,你伤势没好,不能……” 夏侯贞淡然说道:“夫人,他是我的大哥,是福是祸,我愿与他共受!”脚下未停地缓缓行了过去。 白素贞口齿启动,欲言又止。 白如冰突然说道:‘贞儿,莫非你也想去?” 白素贞猛然一惊,旋即赧然点头,道:“是的,娘!” 白如冰嫣然一笑,道:“那么,你过去吧,娘不拦你!” 白素贞一怔,美目凝注,没有说话。 白如冰敛去笑容,道:“娘说的是真话,你姐姐的话让我惭愧!” 白素贞大为激动,-声:“谢谢您,娘!”飞步奔向夏侯岚。 夏侯岚难掩激动,含笑说道:“小妹,你三位这是干什么?” 夏侯贞道:“大哥,难道我们做的不对么?” 夏侯岚倏然而笑,转注大悲上人,道:“大和尚,如果诸位心意未变,请动手吧!” 大悲上人有了迟疑,未理夏侯岚,望着白如冰道:“夫人……” 自如冰淡淡说道:“大和尚请放心,我本人绝不插手,小女她是死是活,却是她自找的,我对各位绝无怨言!” 大悲上人神情一松,白眉轩起,合什躬身:“阿弥陀佛,夫人令人敬佩,贫衲谨代掌教师兄谢过!”一直身形,袍袖展动,就要探手抓上。 金玉容目中闪起了异采,唇边浮起了笑意…… 适时,-声清越佛号划空传到:“无量寿佛,上人请稍后!” 众人闻声抬眼,一看之下,不由一怔。 百丈外,一条灰影划空掠至,那是一个长发披散,面垂黑纱,缺了一臂的灰衣人。 他近前向着天元真人深深稽首:“见过主持师兄!” 天元真人讶然说道:“施主是……” 那独臂怪人道:“师兄,小弟天风!” 此言一出,群情齐震,骚动立起,天元真人失声说道:“你,你是天风……你不是……” 那独臂怪人道:“天风蒙祖师爷庇佑大命未死,师兄未见小弟缺了一臂么,它代替了小弟躺在‘金陵’罗府血泊中!” 天元真人发须俱动,身形颤抖,连连低诵佛号,道:“那么师弟此来……” 那独臂怪人道:“天风特来为各门派指认罪魁真凶!” 天元真人一怔道:“师弟知道那罪魁真凶……” 那独臂怪人道:“小弟当时卧于血泊中,听见了那罪魁真凶对白夫人自认阴谋,因而知道那罪魁真凶是谁!” 金玉容脸色为之一变。 夏侯岚笑了,那三位也都面泛喜色。 天元真人忙道:“师弟快说,那罪魁真凶是谁?” 那独臂怪人道:“容小弟先向夏侯擅樾说一句话……”转向夏侯岚一稽首,道:“天风谨代武当三清弟子,向夏侯施主致最深歉意!” 夏侯岚忙还礼说道:“不敢,幸道祖有灵,使真人及时赶到,化解了这场误会,解救了夏侯岚危厄,我该谢谢真人!” 那独臂怪人道:“真要说起来,那危厄该是诸大门派的……” 翻腕自袖中取出一物,道:“这丝囊中有半张‘藏真图’,贫道不敢贪婪,仅此完壁奉迎!” 夏侯岚一怔道:“原来真人就是在那卖唱的祖孙处……” 那独臂怪人道:“正是贫道!” 夏侯岚笑道:“多谢真人,夏侯岚也有一物奉还!”腾身掠了过去,接过丝囊,递过那面信符,然后退回。 退回后,他把丝囊递向了夏侯贞。 夏侯贞嫣然笑道:“大哥藏着不也一样么?” 夏侯岚未多说,一笑将丝囊藏入怀中。 适时,天元真人发了话:“师弟请速指罪魁真凶!” 那独臂怪人抬手指向金玉容,道:“那罪魁真凶就是此人!” 诸大门派中叱喝四起,天元真人长髯拂动,道:“无量寿佛,祖师有灵,幸大错未铸成,金施主你还……” 金玉容怪叫道:“真人,且慢,怎见得他就是令师弟天风真人?” 那独臂怪人道:“贫道就凭达块信符,难道还不够么?” 金玉容嘿嘿笑道:“在场谁都看见了,那是夏侯岚给你的,怎见得你不是夏侯岚的一路人,你且取下面纱,让武当三清弟子认上一认!” 那独臂怪人道:“你好狡猾,明知贫道容貌已毁,面目全非……” 天元真人突然喝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系释教之真传!” 那独臂怪人立即接口说道:“无劳尔形,无摇尔精,是道家之要诀!” 天元真人神情一动,又道:“‘上清宫’中,何者最高?” 那独臂怪人道:“师兄,那是你跟师弟们的戏语!” 天元真人道:“无量寿拂,是贫道的天风师弟无误了……” 立即转向白如冰,稽首说道:“夫人,贫道想求恕罪之余,有个不情之请……” 白如冰截口说道:“真人莫非要向我要金玉容?” 天元真人点头说道:“正是,尚请夫人……” 白如冰又截口说道:“真人该知道,他跟我私人间也有仇怨!” 天元真人道:“夫人的意思是……” 白如冰道:“假如诸位能等,短时期内我将金玉容的双手送上少林,这一点诸位谅必信得过我!” 天元真人迟疑了一下,目注大悲上人。 大悲上人赧然说道:“夫人既有此渝,贫衲等焉敢不遵,致谢之余,就此告辞,少林山门之前,恭候大驾!”一躬身,领着诸大门派高手,转身而去,真是来得快,去得也快。 白如冰忙扬声说道:“诸位走好,恕白如冰不远送了!” 大悲上人等几声谦逊,人已出了百丈外。 这里,白如冰转望金玉容,道:“金玉容,你阴谋并未得逞,这正应了那句‘因果循坏,报应不爽’,你如今还有什么话说?” 金玉容面如死灰,但他仍强笑说道:“还有,不知你跟夏侯岚谁下手杀我!” 白如冰道:“自然是我。” 夏侯岚眉峰为之一皱,夏侯贞忙低低说道:“大哥,我有办法把他要过来!” 夏侯岚遂一笑闭口不言。 只听金玉容道:“只不知道夏侯岚是否答应?” 白如冰冷然说道:“那恐怕由不得他,我跟他之间的事还没了呢!” 金玉容摇头笑道:“我看没那么容……” 白如冰道:“你没见他不说话么?休在蓄意挑拨,施展阴谋,答我一句,我柴姐姐的那个儿子哪里去了?” 金玉容目光一转,倏然笑道:“白如冰,你想要柴玉霞那个儿子么?那容易,我跟你谈个条件,只要你点头答应……” “少废话了!”白如冰道:“有什么条件,你说吧!” 金玉容笑容一敛,面泛阴险之色,道:“白如冰,我用柴玉霞那个儿子跟你交换个人……” 白如冰道:“你想换谁?” 金玉容道:“我自己!” 白如冰冷笑说道:“金玉容,你休想……” 金玉容截口阴笑说道:“白如冰,那随你,我告诉你,柴玉霞的儿子只有一个,这回你若不愿就不会再有下次,而我……”笑了笑接道:“错过这次,你下次还可以找到我!” 白如冰道:“金玉容,我承认你所说是理,可是我不相信你会把我柴姐姐的儿子,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 金玉容哈哈笑道:“事实上我只要掌握着他我就有命,一旦我说出他在何处,我这条命就会随之而去了,你想我会说么?” 白如冰道:“我有办法让你说!” 金玉容道:“那你就试试看吧,你就是剥了我的皮,抽了我的筋我也不会说,不过,我话说在前头,你怎么样动我一下,你那柴姐姐的儿子就会照样挨一下,你要三思!” 白如冰勃热色变,但旋即她猛一点头,道:“好吧,金玉容……” 夏侯贞突然说道:“白夫人,我想跟你商量件事!” 白如冰目光转注说道:“说吧,孩子,你的事,只要我能答应,我一定点头!” 第三十章 老魔遭报 夏侯贞含笑说道:“谢谢你,夫人,我打算代我大哥向夫人……” 白如冰道:“要金玉容?” 夏侯贞未置是否,笑吟吟地道:“你答应么?” 白如冰微一摇头道:“孩子,我不能答应!” 夏侯贞笑道:“好在我并不是向夫人要金玉容……” 白如冰怔然说道:“孩子,那是……” 夏侯贞道:“跟金玉容一样,我用我的哥哥换金玉容……” 白如冰道:“孩子,你怎么能选样做……” 夏侯贞道:“夫人以为我不该么?” 白如冰道:“孩子,你认为你该这么做么?” 夏侯贞缓缓摇头说道:“我不认为有什么不对,否则我不会向夫人开口!” 白如冰沉吟了一下,道:“孩子,姑不论该与不该,且谈谈你要他干什么?” 夏侯贞道:“自然是把他交给我这位大哥!” 白如冰道:“他要金玉容干什么?” 夏侯贞道:“当然是为我爹娘报仇!” 白如冰一摇头道:“孩子,原谅我直说一句,为你爹报仇,那大可不必,为你娘雪恨,那是理所当然,只是那自有我……” 夏侯贞道:“夫人,也请恕我直说一句,那是你的看法,站在我的立场看,双亲之仇恨,都应该雪报!” 白如冰微一点头,道:“孩手,你说的是理,可是各人的看法不同,我愿意带着你一起到你娘坟前去替你娘雪恨,但我绝不愿把金玉容交给夏侯岚,让他去为你爹报仇!” 夏侯贞道:“夫人,我爹纵有不是,但事隔多年,儿女辈均已长成人,他老人家也已经过世了,还有什么气恨不能消……” 白如冰截口说道:“孩子,我不是对任何一人,我只是对你爹,再说,我深知他的性情,我不以为他已……” 夏侯岚双眉微扬,便要插口。 夏侯贞忙递眼色,道:“夫人,这些也不谈了,只问夫人愿不愿找到我哥哥?” 白如冰道:“自然愿意,我多年来的奔波武林,有一大半是为你兄妹!” 夏侯贞道:“谢谢夫人,我提醒夫人一句,要想找到我哥哥,就非得把金玉容交给我这位大哥不可的!” 白如冰道:“这么说,你知道你哥哥在何处?” 夏侯贞道:“也可以这么说,夫人!” 白如冰笑道:“那我就放心了,只要你知道哥哥在何处,我不以为你会因为我不交金玉容而不去救他!” 夏侯贞微微一笑,摇头说道:“夫人,你错了,我所以说我知道哥哥在何处,那只是表示我有办法由金玉容口中获悉我哥哥在何处,并不是我自己知道!” 白如冰道:“孩子,你的意思是说,你有办法让他说出你哥哥的藏处?” 夏侯贞道:“是的,夫人!” 白如冰凝目说道:“真的,孩子?” 夏侯贞道:“我没有天胆骗夫人,夫人稍时只管看!” 白如冰道:“孩子,那你就该让他说……” 夏侯贞道:“可是夫人还没有答应把他交给我!” 白如冰道:“孩子,你该为你那苦命的娘想想!” 夏侯贞道:“夫人,多少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悲痛我娘的命运与遭遇,可是我也不能不为我爹爹的……” 白如冰扬眉说道:“他不配,孩子!” 夏侯贞摇头说道:“夫人,我爹或有时不起你的地方,可是绝没有对不起子女的地方,你以为对么?” 白如冰脸色微变,倏一点头,道:“你说的不错,孩子,只是……” 夏侯贞道:“愿不愿任凭夫人,我不敢相强!” 白如冰脸色又一变,沉吟说道:“孩子,金玉容若是不肯说呢?” 夏侯贞道:“那表示我无能,没有办法让他说出咱们想知道的,我会立刻把他交还给夫人,夫人谅必不会怕我毁信脱逃!” 白如冰道:“孩子,这我信得过……” 夏侯贞道:“那么,还有什么值得夫人犹豫的?” 白如冰略一沉吟,道:“好吧,孩子,我答应了……” 夏侯贞忙道:“谢谢夫人成全,大哥!” 夏侯岚会意,忙道:“我也谢谢前辈成全!” 白如冰哼一声,道:“你我还有未完之事,不必跟我客气……”转望夏侯贞,道:“孩子,金玉容在此,你让他说吧!” 夏侯贞答应了一声,但她未向金玉容发话,却望着白如冰,含笑问道:“夫人,你可见过我那位哥哥?” 白如冰摇头说道:“我只听说我那柴姐姐有-子一女,却没有见过!” 夏侯贞道:“那斌麻烦了,假如金玉容随便说一个人……” 白如冰截口说道:“孩子,这他瞒不了我,你哥哥身上有特征!” 夏侯贞道:“夫人我哥哥身上有什么特征?” 白如冰道:“他前心之处,有一颗拇指般大小‘朱砂痣’!” 夏侯岚一震急道:“小妹……” 夏侯贞道:“大哥,有话请稍候再说……”顿了顿,扬声接道:“金玉容,你也知道我哥哥身上有这种特征?” 金玉容一点头,道:“当然,他一直在我手中,我焉有不知之理?” 夏侯贞笑道:“金玉容,你少玩心机吧……” 转望白如冰,道:“夫人,我哥哥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白如冰一怔,旋即色变,道:“孩子,你是说夏侯岚……” 夏侯贞点头道:“不错,夫人,你猜对了!” 金玉容大笑说道:“白如冰,你就那么容易骗么?” 夏侯贞道:“身上的特征总错不了!” 白如冰目光一凝,道:“夏侯岚,你身上有这种特征?” 夏侯岚点了点头,但没说话。 白如冰道:“解开衣襟,让我看看!” 夏侯岚站在那儿没动。 白如冰道:“假如你是柴姐姐的儿子,眼前是你两个妹妹,一个情侣,至于我,你得尊称我一声,还有什么顾忌么?” 夏使岚听若无闻,仍没有动。 夏侯贞唤道:“大哥!” 夏侯岚一震而醒,颤声说道:“小妹,我会是……” 夏侯贞美目涌泪,道:“你是的,大哥,快把衣襟解开……” 夏侯岚抬手解开了衣襟,雪白的肌肤上,心口上,可不赫然是一颗拇指般大小‘朱砂痣’? 白如冰脸色倏变,惊喜说道:“孩子,你果然是……” 只听金玉容叫道:“白如冰,你该看清楚,那是真是假……” 白如冰颤声说道:“金玉容,我看的清楚,那颗痣长在肉上,不是假的……” 金玉容面如死灰,垂下头去…… 白如冰倏地喝道:“贞儿,见过你大哥!” 心上人突然成了同父异母的手足,白素贞心中有着异样的感受,脸上也泛起异样的表情,螓首半低,见了一礼! 夏侯岚连忙还礼,口中却喃喃说道:“我竟会是……我竟会是……” 白如冰诧声说道:“孩子,难道你自己不知道?” 夏侯岚摇头说道:“他老人家曾说我是个孤儿,前胸这颗‘朱砂痣’,他日或许能弄清我的身世,却没有告诉我……” 目光一凝,望着夏侯贞道:“小妹,你怎么知道我前胸……” 夏侯贞道:“记得我拿簪儿要杀大哥么?就是那天!” 夏侯岚道:“当时小妹为什么不……” 夏侯贞道:“大哥的特征,是娘在临终前告诉我的,可是在我拿簪儿的那天,我仍对金玉容的话有几分相信……” 夏侯岚道:“如今小妹该明白了!” 夏侯贞道:“我早在离开客栈的时候就明白了,不然……” 华玉飞快说道:“不然姐姐不会塞给我一张纸条。” 夏侯贞道:“玉弟弟说对了!” 夏侯岚皱眉说道:“可是老人家为什么不告诉我……” 上官凤一旁说道:“岚哥不是说,当年夏侯前辈在悲痛之际听见儿啼……” 夏侯岚点头说道:“是这样,凤妹!” 上官凤道:“那就有可能连他老人家自己也不知道!” 白如冰突然说道:“那可能么?” 夏侯岚凝目说道:“前辈以为……” 白如冰道:“你既是他的亲生,自己的子女身上有什么特征,他岂有不知道之理,以我看他绝对知道!” 夏侯岚道:“可是他老人家为什么说我是他捡来的孤儿只认我做个义子,他老人家该没有理由这么做!” 白如冰道:“然而毕竟他是这么做了!” 夏侯岚皱眉说道:“这为什么,这为什么……” 夏侯贞道:“也许他老人家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白如冰冷冷说道:“贞儿说对了,那苦衷不能告人!” 夏侯贞道:“夫人以为是……” 白如冰道:“那只有问他自己了!” 夏侯岚苦笑说道:“他老人家已过世多年,恐怕永无明白之日了!” 白如冰道:“谁说的,你仍认为他死了!” 夏侯岚摇头说道:“前辈这是何苦,我亲眼看见……” 白如冰截口说道:“可是据我所知,他这个人绝没有自刎的勇气!” 夏侯岚脸色微变,扬眉说道:“前辈,你怎么……” 白如冰道:“我怎么?我比你更了解他!” 夏侯岚道:“可是我亲眼看见他老人家横剑,这难道有错!” 白如冰默然未语,半晌始道:“你真是亲眼看见他自刎,而不是帮他掩天下人耳目怕我找他算帐的?” 夏侯岚道:“前辈,我愿以自己这条命担保!” 自如冰神色难以言喻地道:“那或许他真有了勇气,他真幸运,这多年来,我带着贞儿奔波武林,抑压着满腹的辛酸悲愤与仇恨,就只为找到他,谁想到他竟然真……”凄惨怨恨地一笑摇头,接道:“看来我胸中这口气,今生是难消了……” 夏侯贞突然说道:“冰姨,我们的爹娘虽已去世,但长一辈的亲人还有您!” 夏侯岚也道:“是的,冰姨,我兄妹愿把您当成自己亲生的娘!” 白如冰身形倏颤,热泪猛涌,她颤声说道:“孩子,冰姨一生从没掉过泪,而今……冰姨谢谢你俩了!” 夏侯贞忽地笑道:“冰姨,不止我眼哥哥,还有一个!” 白如冰微微一愕,旋即恍悟,凝注上官凤道:“姑娘,难为你了,岚儿身背魔名……” 上官凤红了娇靥,半低螓首,低低说道:“老人家,他有一颗神圣的侠心!” 白如冰点头说道:“这倒也是实情……”横眼一扫,接道:“岚儿说过,人死一了百了,他既然已经死了,我也只好了了,从现在起,我让贞儿从父姓,改名一个洁字……” 夏侯岚忙道:“谢谢你,冰姨!” 白如冰道:“别谢我……”一叹接道:“他是那么个人,却没想到他会有这么好的两个孩子,说本来这也该是我那柴姐姐她……”美目一红,住口不言。 夏侯岚兄妹三个的目光,投向了金玉容。 白如冰突又说道:“贞儿,你娘葬在哪儿?” 夏侯岚悲凄地道:“冰姨,就在‘金陵’紫金山麓!” 白如冰一点头,道:“咱们娘儿几个带着金玉容先到你娘坟上去……” 望向夏侯岚,道:“岚儿,你爹呢?” 夏侯岚未再迟疑,道:“在‘雁荡’北麓!” 白如冰点头说道:“那好,咱们先到‘金陵’,然后再折向‘雁荡’,这儿有现成的车,我让轩辕极去找两匹牲口来,咱们就上路……” 她这里话锋微顿,就要招呼轩辕极,蓦地 一声马嘶划空传来。 白如冰等一怔抬眼,只见数十丈外-片树林后转出了一个人,那是个面貌清癯的黑衣老者,他一手拉着一匹马,那两匹,赫然竟是原来被赶跑的套车双驹。 这里众人睹状讶异,那里那黑衣老者衣袂飘飘,步履若飞,已牵着两匹马到了近前,一欠身,开口说道:“老朽请问,这两匹牲口,可是诸位套车的?” 老者好相貌,长眉凤目,眼神隐隐生威,长髯五绺,飘拂胸前,根根见肉。 白如冰凝目深注,道:“不错,阁下是……” 黑衣老者含笑说道:“老朽途经此处,见这两匹牲口正在树林那一边吃草,又见诸位车前空空,心想必是诸位的……” 白如冰道:“我谢谢阁下,阁下高姓大名,怎么称呼?” 黑衣老者笑道:“夫人不必耿耿,老朽只是顺便,也是举手之劳!” 显然,他是有意闪避。 白如冰成名多年,她焉能看不出老者非常人?她不肯放松,当即又问道:“阁下也是武林人?” 黑衣老者笑道:“勉强算得半个!” 白如冰道:“这话怎么说?” 黑衣老者道:“夫人,我仅仅是嗜武,如此而已!” 白如冰道:“阁下真是途经此地么?” 黑衣老者笑道:“不瞒夫人,我是奉命来中原武林找个人的!” 白如冰道:“中原武林?阁下来自……” 黑在老者道:“老朽来自云贵!” 白如冰道:“那么阁下要找的是……” 黑衣老者道:“玉面游龙辣手’夏侯大侠!” 夏侯岚等闻言一怔,白如冰讶然说道:“阁下可认得他?” 黑衣老者道:“只恨福薄缘浅,一向无缘识荆,不过,老朽明白,老朽如今已经找到了夏侯大侠!” 夏侯岚突然一扬双眉,说道:“阁下找夏侯岚是……” 黑衣老者目光转注,含笑说道:“夏侯大侠,老朽向你要个人!” 夏侯岚心中一跳,道:“谁?” 黑衣老者道:“就是在那两位挟持的金玉容!” 白如冰、夏侯贞、夏侯洁等闻言脸色一变,便待发话,夏侯岚抬手-拦,忙道:“阁下来意……” 黑衣老者道:“奉‘疯傻二老’之命而来!” 夏侯岚手一伸,道:“阁下可有……” 黑衣老者截口笑道:“既然奉命而来,怎会没有……” 翻腕取出半块信符,递给夏侯岚。 夏侯岚也取出怀中的另半块,不错,一合之下,丝毫不错。 夏侯岚抬眼望向白如冰,刚一声:“冰姨……” 白如冰已然问道:“岚儿,这是怎么回事?” 夏侯岚道:“冰姨可记得那日‘太白楼’上返来后我已不见的事?” 白如冰点头说道:“记得,怎么样?” 夏侯岚道:“冰姨可知道我是怎么走的么?” 自如冰道:“该是有人解了你的穴道……” “是的,冰姨。”夏侯岚道:“正是有人解丁我的穴道,而且那解我穴道的人,还给我解药,恢复了我这身功力!” 白如冰道:“那是谁?莫非跟眼前这位有关?” 夏侯岚道:“那是‘疯傻二怪’,眼前这位就是奉他二位之命而来!” 自如冰诧声说道:“‘疯傻二怪’?东方朔与艾迟?” 夏便岚点头说道:“正是,冰姨!” 白如冰讶然说道:“我没想到他二人还在人世,但他二人要金玉容……” 夏侯岚道:“冰姨,他二位解我穴道,恢复我一身功力,唯一的条件就是要金玉容!” 白如冰诧声说道:“有这种事?他二人要金玉容干什么?” 夏侯岚道:“冰姨,金玉容遗弃了他的妻子,而他的妻子却是‘疯傻二怪’的高徒,他二位……” 白如冰截口说道:“我明白了,这跟我的遭遇一样,所以‘疯傻二怪’要金玉容,以便替他二人那徒弟出气!” 夏侯岚点头说道:“是的,冰姨!” 自如冰凝目问道:“他二人为什么不自己出手?” 夏侯岚呆了一呆,摇头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 白如冰转望黑衣老者,道:“阁下知道么?” 黑衣老者含笑说道:“固然,倘二老出手,擒金玉容那是易若反掌,可是二老明白,金玉容对外还结着仇恨……” 白如冰道:“阁下的意思是说,他二人也顾到了这一层?” 黑衣老者点头说道:“事实如此,夫人!” 白如冰道:“可是如今阁下要带走他……” 黑衣老者道:“关于这一点,二老当日曾跟夏侯大侠有了协定,夫人不妨问问夏侯大侠!” 白如冰转望夏侯岚,夏侯岚末等问便道:“冰姨,我跟他二位的协定是我取金玉容一身功力,人则交由他二位处置!” 白如冰道:“你答应了?” 夏侯岚道:“是的,冰姨,事实上由不得我不答应,否则我永远没办法恢复这身功力,永远别想擒获金玉容!” 白如冰微一点头,道:“那是,可是,你的亲仇怎么办?” 夏侯岚道:“我想过了,只要能除去金玉容,谁处置他该都一样,再说,我也亲手废了他一身的功力!” 白如冰沉吟一下,抬眼望向夏侯贞,进:“贞儿你怎么说?” 夏侯贞道:“我大哥说的对,何况二老对他有恩,他也已点了头?” 白如冰一点头,道:“好吧,那我就不便再说什么了!” 夏侯岚道:“谢谢冰姨……”向着黑衣老者道:“阁下请跟我来!” 迈步向金玉容走去…… 近前,他虚空一指点向金玉容! 金玉容本低着头,指风上身,他机伶一颤抬头:“夏侯岚,你……” 夏侯岚未理他,向着黑衣老者道:“阁下可以带他走了!” 黑衣老者含笑点头,金玉容脸色一变,叫道:“夏侯岚,你这是……他是谁……” 黑衣老者一笑说道:“姑爷,等见面你就知道了!”一指点了金玉容穴道,伸手抄起了他,笑道:“夏侯大侠是信人,令人敬佩……”转向白如冰一欠身,腾身倒射而去,其势如飞。 眼望黑衣老者离去,白如冰道:“此人身手不低,在当今武林之中,该列在一流之上,只不知此人是谁……” 轩辕极突然说道:“夫人,属下知道!” 白如冰“哦!”地一声:“你知道他是谁?” 轩辕极道:“此人复姓西门,单名一‘望’字,自号‘南海骑鲸客’……” 白如冰神色一动,道:“莫非当年海外三仙中的‘南海骑鲸客’?” 轩辕极点头说道:“正是,如今海外三仙就剩下一个‘南海骑鲸客’了!” 白如冰点头说道:“怪不得具如此身手……”眉峰一皱,诧声说道:“这西门望又怎会跟‘疯傻二怪’搞在一起,听口气,他居然居‘疯傻二怪’之下……” 轩辕极道:“这个属下就不知道了!” 白如冰沉默了一下,道:“不管怎么说,人如今是被他带走了,咱们只好空手到你们爹娘坟上走走了,轩辕极,把车套起来!” 轩辕极应声拉过两匹牲口,片刻之后,马车套妥,众人鱼贯登上马车,轩辕极与冷天池高坐车辕,抖缰挥鞭赶动了马车。 车行之中,车内异常的静,那只因为白如冰一直皱眉凝思,沉默着未说一句话。 半晌过后,夏侯贞突然说道:“冰姨,您在想什么?” 白如冰微一摇头,道:“我总觉得事情有点不对!” 夏侯贞微愕说道:“怎么,冰姨!” 白如冰道:“譬如说,他怎么知道咱们擒住了金玉容?又不早不晚地及时出现在咱们眼前?” 夏侯贞点头说道:“冰姨说的不错,这的确令人诧异……” 转眼望向夏侯岚,道:“这个大哥能解释么?” 夏侯岚摇头说道:“小妹,我也在想,也在诧异,记得我上次杀了那假扮金玉容之人时就没有人出现,而这次……” 夏侯贞道:“显然他们能知道真假!” 夏侯岚点了点头,道:“还有,当日‘疯傻二怪’曾说,无论何时何地,一旦我擒获了金玉容,他的人就会及时出现眼前……” 白如冰突然说道:“岚儿,‘疯傻二怪’住哪里?要把金玉容带往何处?” 夏侯岚道:“就是金玉容那座落在南荒的‘温柔宫’!” 白如冰闻言刚一怔,小湄突然说道:“夏侯大侠,您说刚才那人是‘温柔宫’来的?” 夏侯岚倏然转脸,凝目说道:“湄姑娘,难道不是?” 小湄满脸诧异地摇头说道:“那就怪了,‘温柔宫’里的人我都认识,这个人我却没见过,而且也根本没听说过什么‘疯傻’二老!” 夏侯岚脸上诧异之色更浓。 白如冰忽道:“小湄,金玉容的妻子……” 小湄截口说道:“金玉容在‘温柔宫’有好多女人,但都不能算他的妻子!” 夏侯贞道:“小湄,你怎么不早说?” 小湄道:“刚才夏侯大侠根本没提‘温柔宫’,婢子哪里知道?” 是不错,这怪不得她。 夏侯岚脸色有点异样。 白如冰突然喝道:“轩辕极,回头!” 只听车外轩辕极答应了一声,随觉马车飞一般地转了弯折了回去,夏侯岚一怔说道:“冰姨,您是要……” 白如冰道:“恐怕你上了人的当了,我要追那‘南海骑鲸客’去!” 夏侯贞道:“冰姨,他要是骗了咱们,必不会真的朝适才离去的方向走,您上那儿找他去?” 白如冰冷哼一声道:“你没听人说么?走了神走不了庙,别的地方找不到,我就追到‘南海’去,天涯海角我也要找到他!” 夏侯贞默然未语,夏侯岚却苦笑说道:“都怪我不好……” 白如冰道:“这也怪不得你,你当时若不答应,他两个就不会为你解穴,更不会恢复你的一身功力了。” 那位如今巳改名夏侯洁的“万花公主”突然说道:“娘,有一点咱们可以放心!” 白如冰道:“你说哪一点咱们可以放心?” 夏侯洁道:“‘疯傻二怪’不会是金玉容的一路人!” 白如冰道:“怎见得?” 夏侯洁道:“娘请想,他二人若是金玉容的一路人该是巴不得害了大哥,又岂会为大哥解穴解毒么?” 白如冰点头说道:“不错,那可能金玉容跟他们有甚怨仇……” “冰姨!”夏侯贞道:“据我所知,只有金玉容那独门解药才能解大哥所中之毒!” 白如冰道:“贞儿,你的意思是……” 夏侯贞道:‘假如他们不是金玉容一路,何来解药?” 白如冰呆了一呆,一时没说出话来。 只听车外轩辕极道:“禀夫人,车已到原处!” 自如冰喝道:“循西门望离去方向追,要快!” 车外轩辕极应了一声,鞭声儿叭叭,套车双马长嘶,马车行驰顿疾。 适时,上官凤道:“纵然他们跟金玉容是一路人也不要紧,金玉容一身功力已废,难道他们还能帮他恢复?” 白如冰摇头说道:‘那是不可能的!” 上官凤道:“那还怕什么?” 白如冰道:“姑娘,并不是怕,而是到了手的原凶罪魁,为什么又让人轻易骗去!” 夏侯岚脸为之一红。 夏侯贞接口说道:“冰姨,真要说起来,那不能叫骗,而是条件互换,他们并没有对不起咱们的地方!” 白如冰道:“贞儿,话是不错,可是他不该说是‘温柔宫’里的人!” 夏侯贞道:“也是,何不干脆说明……” 夏侯洁道:“恐怕他们有不愿人知的隐衷,就眼前西门望跟‘疯傻二怪’的关系看,就显得其中内情绝不单纯!” 夏侯贞道:“三妹试道其详!” 夏侯洁道:“我是根据事实推测,中不中不敢说……”顿了顿,接道:“适才娘说过,西门望是当年海外三仙之一,他三个一向隐于南海,个个孤傲怪癖,绝少与中原武林往来,论身份,论声名,他三个也并不稍逊二怪,为什么如今居二怪之下,声称奉二怪之命,为二怪差遣?” 夏侯岚点了点头。 白如冰则道:“洁儿,说下去!” 夏侯洁道:“如今再看看二怪本身,他两个,一个装疯,一个卖傻,半生游戏风尘,淡泊一切,但有酒肉,终日陶然于醉乡,这是众所周知的,可是,如今由事实推测,他二人竟也有在上之人……” 夏侯贞插口问道:“三妹,怎见得?” 夏侯洁道:“他两个当初对大哥说,所以要金玉容,是为了替他二人那女弟子出气雪恨,如今已经小湄证实,‘温柔宫’中没有这么一个女子,二姐请想,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二人还有在上之人?” 夏侯贞沉吟说道:“有点象,但并不正确!” 夏侯洁点了点头,还待再说,白如冰已然说道:“这件事不必再提了,他们有没有在上之人那是他们自己的事,咱们只在追回金玉容……” 夏侯贞微一摇头,道:“不然,冰姨,如果‘疯傻二怪’真有在上之人,那么这位犹不知是谁的在上之人定然是个非常人……” 白如冰道:“非常人如何?” 夏侯贞道:“冰姨知道,那并不好对付!” 白如冰道:“贞儿,不是冰姨自负,冰姨绝不以为当世武林还有比你大哥更难对付,更慑人的人。” 夏侯岚脸上一红,赧笑说道:“冰姨您这是……” 白如冰道:“武林各处问一问,没有人会否认冰姨这句话!” 夏侯岚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夏侯贞道:“冰姨,纵然您跟大哥联手足可敌整个武林,那‘疯傻二怪’的在上之人不足虑,可是他们要金玉容干什么,这却是令人一时难以猜测的!” 白如冰道:“那也不难明白,只要追上那西门望向上一问,还愁不知道他们要金玉容干什么?” 夏侯岚插口说道:“以我看,他们所以要金玉容并不是救金玉容。” 白如冰道:“何以见得?” 夏侯岚道:“他们若是为救金玉容,断不会任我把金玉容一身功力废去,冰姨以为然么?” 自如冰摇头说道:“那很难说,也有可能对你跟我,他们自知以武力救不了金玉容,所以牺牲了金玉容一身功力,用这种办法把他救了去!” 夏侯贞点头说道:“不错,大哥,冰姨的说法确也有可能!” 夏侯岚没有说话,白如冰却道:“我看咱们不必再费脑筋去东猜西测了,一旦追上了西门望,这些疑问自可迎刃而解,大家养养神吧……”顿了顿,喝问道:“轩辕极,到了什么地方了?” 只听车外轩辕极道:“回夫人,快进浙境了!” 夏侯贞道:“好快!” 白如冰道:“可有什么发现?” 轩辕极道:“回夫人,尚无任何发现!” 自如冰冷哼说道:“入闽,沿‘武夷’奔粤境!” 车外,轩辕极应了一声。 以后的许多天,以后的许多路,竟然是没有丝毫发现。 虽然沿路轩辕极与冷天池一再打听,却没有一个人看见过跟西门望相象,还带着一个人的。 这一天,马车驰进了“五羊城”! “五羊城”,称穗城,称五岭,又叫广州。 裴氏广州记载上有这么一段话:“战国时,高固相楚,五羊街毂穗于楚庭,故广州一事,梁上绘五羊像,又作五毂囊。” 又据裴氏记载上说:“五羊城在广州府海南县,初有五仙人骑五色羊,执六穗矩而至,今呼五羊”云。 粤俗赛花,“五羊城”的花市更是热闹,马车进城的那天,正赶上“五羊城”赛花的第二天华灯初上。 在满街熙攘的人群中,轩辕极收鞭控缰,一路吆喝着赶着马车向城里缓缓驰进。 街上,车如流水马如龙,人山人海,万头攒动,对这辆长途跋涉,满布风尘的马车都投过诧异一瞥。 夏侯贞、夏侯洁童心未泯,尤其是小湄,她好奇地掀开车帘向外看热闹,那街两旁的灯,还有那些数不尽的花五彩缤纷,看得她眼花撩乱,频频喜呼:“哎呀,想不到这地处粤境,远离中原的‘五羊城’竟这么热闹,这么……哎呀,姑娘,快看,梅、水仙、天竹、兰花、蜡梅……好多花哟……” 夏侯贞跟夏侯洁互觑一眼,掩嘴而笑,也忙探出螓首,向外现看,这一看固然看见了热闹,可也惹来了麻烦! 只听车外人群中响起一声怪笑,紧接着有个沙哑话声叽哩咕噜地说了一阵,当然,那话夏侯贞等是听不懂。 而随着这话声,人群中挤出两个华服少年,肤色黝黑,粗眉大眼,隆鼻阔口,满脸的粗犷凶悍色。 尤其扎眼的,是这两个华服少年的四只手腕上却戴着两只黄澄澄,似金又象铜的手镯,打扮得不伦不类,跟中原完全不一样。 小湄究竟见识少,她入目这两个怪人,先是一怔,继而诧声呼道:“姑娘,快看,这两个……” 余话犹未出口,那两个华服少年已各咧着一张嘴,露着白森森的牙,满脸堆笑地走了过来。 那居左一名华服少年年纪较长,他叽哩咕噜地向着小湄说了一阵,听得小湄满头雾水,瞪圆了美目,那华服少年把话说完,她摇了头,道:“姑娘,他说什么呀,我一句也听不懂……” 夏侯洁道:“小湄,这是粤境土话,咱们怎么……” 话还没完,那居左华服少年突然伸出那黑黝黝的手抓向小湄扶在车蓬边的玉手,而右边那个年纪较小的,也伸伸手去摸小湄的脸蛋儿。 小湄红了脸,柳眉一扬,“啐!”地一声,道:“这人怎么……” 玉手一挥,“叭!”地一声打在了那居右华服少年的手背上,那居右华服少年一怔,旋即咧嘴大笑,叽哩咕噜地高声叫了起来,这一叫,人群中窜出几个奇状异服的祖壮大汉拦住了马车,个个神情骠悍,一股子暴戾气。 随即,拥挤的人群象碰上了毒蛇,突然散了开去,马车周围立即空了一片。 夏侯贞眉锋一皱,道:“小湄,你怎么跟这般野人一般见识……” 小湄道:“姑娘,那能怪我么?你没见他冲人乱伸手……” 夏侯贞没理小湄,望着那两个华服少年道:“你们这是干什么?” 她不开口还好,这一开口,立即引得那两个华服少年咧着大嘴,仰天一阵狂笑,那声音像夜枭,听来刺耳,而且那居右华服少年抬手指着夏侯贞又是叽哩咕噜地一阵。 夏侯贞眉锋皱得更深,道:“小湄别理他们的,咱们进车里去!”话落,她三位同时缩回了车内。 适时,轩辕极发了话:“禀夫人,有人拦住……” 白如冰在车内扬声说道:“知道了,等我的话行事……” 转望夏侯贞含笑问道:“贞儿,怎么回事?” 夏侯贞尚未说话,小湄已抢着说道:“谁知道,两个死讨厌的野人……” 车帘突然掀起,那两个华服少年两张脸冲着车里直傻笑,小湄好不气恼,忙道:“夫人就是这两个!” 白如冰淡然一笑,道:“谁叫你爱看热闹,别跟他们一般见识,岚儿,叫他们让开!” 夏侯岚应声探出了车外,他向着两名华服少年一摆手道:“二位请让让,我们要……” 那两名华服少年比手划脚,指着他一阵大笑。 夏侯岚眉锋一皱,回身说道:“冰姨,言语不通,若之奈何?” 小湄哼了一声,道:“管他通不通,瞧运两个就不像好东西,干脆……” 白如冰道:“小湄,咱们是来追人的,不是来惹事的!” 小湄闭上了小嘴,没敢再说。 夏侯岚道:“冰姨,那么您看该怎么办?” 白如冰尚未答话,车外突然响起一个怪声怪气的尖尖话声,竟然是一口流利的汉语:“喂,车里的那位,请出来答个话!” 白如冰笑道:“行了,你跟他说去吧!” 夏侯岚连忙转头车外,只见那两名华服少年身旁,站着一个獐头鼠目的黄衣汉子,眉宇间洋溢狡滑诡诈之色,-脸的邪像。 夏侯岚微一拱手,道:“这位是……” 那黄衣汉子一摆手道:“先别提我,我是个无名小卒,诸位是哪儿来的?” 夏侯岚道:“我等由‘金陵’来!” ‘金陵?’那黄衣汉子笑道:“好地方,夫子庙,秦稚河,哈,别提有多热闹了,我是多年没进中原了,想家想得厉害……” 夏侯岚道:“阁下是中原人氏?” 那黄衣汉子道:“小地方,河北宛平!” 夏侯岚“哦!”地一声道:“原来阁下是……” 黄衣汉子截了口,道:“诸位远来‘五羊城’是……” 夏侯岚道:“我有个多年未见的朋友在这一带……” 黄衣汉子道:“这么说诸位是来看朋友的?” 夏侯岚点头说道:“不错!” 黄衣汉子一咧嘴笑道:“那么诸位是碰对了人,‘五羊城’我人头最熟,多少年了,没有不认识的,假如不是碰上我,言语不通诸位就没法子打听,诸位那位朋友是……” 夏侯岚道:“我那位朋友就住在南城,这两位是……” 他是有意地岔开话题。 黄衣汉子“哦!”地一声,道:“要问起运两位,放眼粤境可是大名鼎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两位是‘南海’‘番石岛’的少岛主,左边这位是大少岛主,叫忽津,右边这位是二少岛主,叫忽必……” 夏侯岚道:“原来是‘番石岛’二位少岛主,失敬了,阁下是……” 黄衣汉子嘿嘿一笑,道:“我是‘番石岛’岛主座下的使者,黄衣使者,姓魏,单名一个化事,在中原武林有个匪号,‘通天鼠’,不过这名号已是多年不用了!” 夏侯岚道:“原来是魏使者,我请教,两位少岛主拦住我等座车是……” 黄衣使者魏化笑道:“你阁下不知道,这要在粤人来说,是天下的福缘,天大的造化,你阁下跟适才两位姑娘是什么关系?” 夏侯岚道:“是我的两个妹妹!” 魏化一掌拍上大腿,叫道:“好极了,好极了,那是最好不过……”目光一转,接道:“现有个别人求也求不到的机会,你阁下可以跟‘番石岛’攀上亲戚,不知道你阁下愿意不愿意!” 夏侯岚立即明白了八分,但他装作糊涂,愕然说道:“阁下这话……” 魏化道:“你阁下是真不懂,还是装糊涂?” 夏侯岚道:“阁下,我等是出外之人初来粤境,跟‘番石岛’素昧平生,所以阁下这攀亲之言,不知……” 魏化嘿嘿笑道:“那也没有关系,我可以说给阁下听听,事情是这样的……”干咳一声,接道:“‘番石岛’雄踞南海,世外桃源,神仙妙境,简直就像蓬莱仙岛,老岛主手下勇士如云,库中珍宝似山,膝下就这两位少岛主,他二位今年二十多了,可是却还没有娶亲,阁下明白了么?” 夏侯岚道:“阁下请说下去!” 魏化重重地咳嗽了一声道:“其实,那倒不是他二位娶不到娇妻,而是‘番石岛’的声望太高,没个门当户对的姑娘,他二位也眼光太高,这儿的姑娘没一个看上眼的,不知有多少姑娘愿意嫁到‘番石岛’去,情愿为妾,可是他两位都不中意,阁下明白了么?” 夏侯岚道:“我明白了几分,只是这话阁下对我说干什么?” 魏化“哎”“哎”了两声,道:“瞧你这人挺体面的,怎么点之不透,这么傻?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呀,难道说你阁下……” 夏侯岚道:“阁下,何妨直说!” 魏化叹了口气,猛然点头:“好吧,我告诉你,两位岛主一见两位令妹惊为天人,他两位看上两位令妹了,这你明白了么?” 夏侯岚点头说道:“明白了,这两位少岛主的眼力不差……” 魏化忙道:“当然,当然,两位少岛主何许人,自是具有过人的眼力,怎么样,你阁下答应么?” 夏侯岚故意迟疑了一下,没说话。 魏化忙又说道:“阁下,我一再提醒你,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别人作梦也求不到的福气,只要你点头,你这一家都有说不尽的好处,不过,话可是又说回来了,你阁下要是不答应,那可有说不完的坏处!” 夏侯岚“哦!”地一声,道:“阁下,好处在哪儿,坏处又在哪儿?” 魏化目光转动着,道:“好处是两位令妹,就连你这一家都算上,都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不但要什么有什么,而且还可以长住‘番石岛’!” 夏侯岚道:“确实不错,那么,坏处呢?” 魏化眉锋一皱,摇了头,神色中充满了恐吓威胁,道:“要提坏处,那可就麻烦了,这么说吧,只要你摇头说个‘不’字,看见么?车前有好几个‘番石岛’的勇士,二位少岛主一声令下,他们就命令下手擒人,除了两位令妹外,其他的人一概丢入‘南海’喂虎鲨!” 夏侯岚皱眉说道:“这坏处也的确够大的,阁下请等一等,这件事我做不了主,容我问问我一位长辈!” 魏化一摆手,道:“没关系,没关系,你尽管问,二位少岛主有这份耐性等回话,不过,你还是越快越好!” 夏侯岚道:“阁下放心,很快,只要一句话就行了!”当即扬声说道:“冰姨,您听见了么?” 白如冰在车内答应道:“我听见了,你全权处理吧!” 夏侯岚答应了一声,望着魏化道:“阁下该听见了,我那位长辈文我全权处理!” 魏化笑道:“听见了,听见了,你愿不愿意,快说吧!” 夏侯岚微一摇头,含笑说道:“恐怕要令阁下失望,我不愿意!” 魏化一怔,道:“你怎么说?” 夏侯岚道:“再说一遍,我不愿意!” 魏化脸色一变,道:“你阁下是开玩笑吧?” “不!”夏侯岚摇头说道:“我说的是实话!” 魏化尖声说道:“难道你不想那荣华富贵……” 夏侯岚摇头说道:“我家的人由来淡泊一切!” 魏化道:“难道你不怕……” 夏侯岚道:“阁下,‘五羊城’该是个有王法的地方!” “王法?”魏化大笑说道:“这儿不服王法,老实说,在这一带‘番石岛’岛主的话就是王法,你阁下明白么?” 第三十一章 南海风云 夏侯岚双眉微扬,笑道:“好一个横行霸道,不服王法的‘番石岛’,那么我告诉你,我生平从不知一个‘怕’字!” 魏化脸色一变,旋即嘿嘿笑道:“阁下胆子之大,是我魏某人生平首见,如今我要问问阁下,阁下有什么理由不答应?” 夏侯岚道:“没有什么理由,不答应就是不答应!” 魏化道:“‘番石岛’虽然雄踞南海,却不是个不讲理的地方,总该有个理由!” 夏侯岚道:“你阁下一定要问?” 魏化道:“当然,没有理由怎……” 夏侯岚道:“我要说出理由来,只怕你这两位少岛主受不了,禁不住,不过,是你要我说的,可别怪我……”顿了顿,接道:“我先请问,他两位可是‘南海’的土著?” 魏化迟疑了一下,点头说道:“不错,事实如此!” 夏侯岚道:“他‘番石岛’可是不服王法?” 魏化傲然点头道:“当然,这一带……” “够了!”夏侯岚截口说道:“不服王法的地方,称之曰夷、曰蛮、曰狄,想舍妹堂堂汉家姑娘,怎能嫁与蛮人为妻?” 魏化脸色大变,道:“你说他是蛮人!” 夏侯岚道:“凡不服王法的,都是蛮人!” 魏化嘿嘿地笑道:“阁下,你好大胆,竟敢……” 站在左边的那位“番石岛”大少岛主忽律,突然叽哩咕噜地向着魏化说了几句,魏化立即扬眉瞪眼,也叽哩咕噜地答了一阵,他话说完,两位少岛主勃然色变,眼瞪得像铜铃,逼视夏侯岚一眼不眨。 而,忽地,那位大少岛主又说了几句。 魏化嘿嘿笑道:“看来你阁下确实造化不小,大少岛主怕惊了两位美人,特别开恩,给你阁下片刻的考虑!” 夏侯岚淡然说道:“没有什么可考虑的,你要是让我考虑,我说出来的话难听,告诉他,随便他怎么办好了!” 魏化脸色大变,一连说了三声好,然后又是叽哩咕噜地一阵,他话说完,忽律一声怪叫挥了手。 他这里-声怪叫,车前那几个粗壮凶悍的汉子立即怪叫连连,分出四个向夏侯岚扑来。 夏侯岚淡然而笑,道:“看来我若不出手,‘番石岛’永远会那么横行霸道,动辄逞蛮,你们这些不服王法的蛮人,也会永远以为中原人好欺!” 话落,他那里方要抬手,轩辕极突然笑道:“杀鸡焉用牛刀,自有属下代劳!” 皮鞭一抖,只听几声“劈啪”,一阵大叫,那几个粗壮凶悍的蛮人,立即捂脸暴退,砰然摔倒了两个。 魏化睹状大惊,忙叽哩咕噜地叫了一阵。 他这一叫,车前的那几个立刻探手抽出蛮刀。 而适时,忽律、忽必一声怪叫,两只猛兽也似地扑向了夏侯岚,伸出四只蒲扇般毛茸茸大手便抓。 夏侯岚双眉一扬,微愕笑道:“竟然是名家手法,我看看是谁教你们这批蛮人的!” 单掌一抖,忽律、忽必闷哼暴退,魏化不禁失色,伸手便要去扶,忽律、忽必身形一挣,带得魏化脚下一个踉跄,再看时两柄厚厚蛮刀已执在他兄弟手中,奋力抡处,蛮刀呼呼生风,向着夏侯岚拦腰砍去。 夏侯岚笑道:“几斤蛮力,配上这手法,在中原足列一流,可是只可惜碰上了我。” 身形未动,双掌并出,只一推,刀影立敛,他那双手正抓在两柄蛮刀的刀背上,笑道:“试试看,谁的力量大?” 忽律、忽必兄弟大吃一惊,各哼一声,身形微挫,猛然施力,然而,那是枉然,两柄蛮刀象压在了泰山下,未能动得分毫。 渐渐地,他二人手臂筋肉坟起,头上青筋老高,满脸是汗,而夏侯岚始终像个没事人儿,脸上-直挂着笑。 又片刻,忽律兄弟眼中凶光敛去,代之而起的,是惊骇恐惧的光芒,夏侯岚适时一笑振腕:“二位,松手吧!” 忽律兄弟身形踉跄暴退,手中没了蛮刀。 夏侯岚掂了掂两柄蛮刀,笑道:“是不轻,该有……” 话犹未完,忽律兄弟一声厉喝,四臂直伸,各一振腕,那手腕上的八只镯子脱腕射出,飞袭夏侯岚前身要穴。 夏侯岚双眉一扬,道:“我有宁人之心,奈何你二人无息事之意!” 双刀一振,刀影幻起,刹那间他用刀尖在每只镯手上点了一下,只听一阵叮叮连响,八道黄澄澄的金光射势一顿,忽地倒射而回,去势比来势还猛还疾。 忽律、忽必睹状大惊,大叫一声挫腰,探手就要去接。 只听魏化一声惊叫,忽律、忽必忙收手闪身,八道金光擦身而过,笃笃连响地射入街旁民家的砖壁中,八只镯子入砖及半。 忽律、忽必兄弟机伶一颤,恶狠狠地瞪了夏侯岚一眼,转身飞奔而去,一阵风般没入了远处人群中。 他兄弟一走,那几个壮汉跟着而去,巍化定了定神,他也要跑,夏侯岚淡然轻喝,道:“阁下,委曲你,留驾片刻!” 双腕一抖,两柄蛮刀脱手飞出,笃地两声,贴腿插在魏化左右两腿之旁。 魏化魂飞魄散,一张脸没了血色,抖着嗓门道:“阁下,魏化不过是个……” 夏侯岚淡笑截口,道:“你是让我别难为你?” 魏化忙将头连点,道:“请阁下念在同是中原……” “可以!”夏侯岚道:“你我条件交换,你据实答我数问,我放你全身而回,愿意不愿意在你!” 魏化道:“愿意,愿意,阁下问吧!” 夏侯岚淡淡一笑,道:“首先我向你打听个人,你适才说过,你在这一带很熟……” 魏化道:“这一带的人,凡是有头有脸的我没有不知道的,阁下要打听谁?” 夏侯岚道:“昔日海外有三仙,如今只剩下了个‘南海骑鲸客’……” 魏化脸色一变,脱口惊呼:“你是向西门老……”倏地住口不言! 夏侯岚目中异采一闪,道:“正是西门望,你知道么?” 魏化迟疑了一下,道:“知道是知道,西门老神仙是海外三仙之一,这一带的人敬若神明,我都有不知道的,只是,只是……” 夏侯岚道:“只是什么?” 魏化道:“只是西门老神仙已离开‘南海’多年了……” 夏侯岚道:“那么,你告诉我他在哪儿?” 魏化一摇摇头,道:“老神仙仙踪不定,经常跨鲸游四海,我哪里知道?” “是么?”夏侯岚微笑说道:“那是你不想全身而回了,对么?” 魏化一哆嗦,那模样像要哭,忙道:“你阁下可怜可怜我这条命,我的确不知道。” 夏侯岚道:“是不知道还是不敢说?” 魏化道:“是不……知道!” 分明他是不敢说,而不是不知道。 夏侯岚道:“阁下,天大的事自有我……” 魏化忙道:“我真是不知道。” 口中虽这么说,那一双耗子眼却滴溜溜地向四周乱转,一脸的恐惧神色。 夏侯岚淡然一笑,道:“阁下,车辕上去!” 魏化一怔,忙道:“我……” 夏侯岚道:“我请你上车辕上坐!” 魏化惊骇地双手连摇,道:“你要,不,不,不行,我不能……” 轩辕极突然一笑说道:“看你也是七尺须眉男子汉,怎么婆婆妈妈象个女人家?” 掌中皮鞭一抖,忽地一声灵蛇一般地拦腰缠住了魏化,只见魏化-个瘦小身形随鞭而起,直向车辕上飞去。 夏侯岚笑道:“好主意,二位,车驰僻静处!” 冷天池一声答应,双马长嘶,马车倏动,飞一般地顺大街往前驰去,吓得那些看热闹的人群惊叫四起,纷纷走避,自动地让出了宽阔街道。 须臾,车在城角一个僻静处停下,冷天池那里刚收缰控马,那魏化已然颤声说道:“阁下把我带到这儿来是要……” 夏侯岚一跃下车,笑道:“这儿僻静,不会有看热闹的人,必要的时候,杀起人来也不虞惊世驻俗,你请下来吧!” 魏化机伶一颤,但他不得不硬起头皮,他战战兢兢地下了车辕,白着一张脸,声音象哭:“阁下何必为难我,我是真不知道……” 夏侯岚道:“我本不打算为难你,但你若不老实那就该另当别沦,如今这儿空荡寂静,答我的问话吧!” 魏化双膝一曲,突然跪下,道:“你可怜可怜我……” 夏侯岚眉峰微皱,伸手抄起了他,道:“你就那么怕西门望么?” 魏化颤抖着道:“谁都知道,西门老神仙有伏鲸之能……” 夏侯岚道:“那么我告诉你,我有伏西门望之能,你该没什么好怕的了吧!” 魏化摇头说道:“你别骗我了,当今世上……” 夏侯岚道:“你这话说得有点象无知乡愚,你确是中原武林人么?” 魏化点头说道:“我的确是中原人,在北六省……” 夏侯岚截口说道:“那就好办,你不该没听说过‘玉面游龙辣手’这名号!” 魏化两眼一直道:“我知道,那是夏侯……” “没错!”夏侯岚道:“他如今就站在你的眼前!” 魏化脱口惊呼,身形一晃,往后要倒,夏侯岚手一拉,他算是站稳了,机伶一颤,忙道:“你,你,你就是夏侯大侠……” 夏侯岚道:“我是夏侯岚,车辕上轩辕极与冷天池,车里还有位‘罗刹夫人’白女侠,凭这么几个,伏不了西门望么?” 魏化机伶连颤,默然不语。 夏侯岚道:“撞在我手里而能全身走路的,你该算第一个,难道你还不知足么?” 魏化颤声说道:“夏侯大侠,你当真放我……” 夏侯岚道:“夏侯岚虽然身负虚名,但向来说一句算一句!” 魏化猛一点头,道:“好吧,反正我也不能再在这儿侍下去了,夏侯大侠,要找西门望,那要上‘冰霞岛’……” 夏侯岚道:“什么岛?” 魏化道:“‘冰霞岛’!” 夏侯岚摇头笑道:“没想到‘南海’之中,除了一个‘番石岛’外还有座‘冰霞岛’!”接道:“冰霞岛,在什么地方?” 魏化道:“在‘南梅’中,在‘番石岛’南,距‘番石岛’几十里,由这儿往‘海安’走,到了海安就可以看见了,然后由‘海安’乘船……” 夏侯岚笑道:“你说的那是‘琼州岛’……” “不!”魏化一脸正经地摇头说道:“叫‘冰霞岛’,这一带的人都叫它‘冰霞岛’!” 夏侯岚“哦!”地一声道:“这是谁擅改‘琼州岛’为‘冰霞岛’?” 魏化道:“是‘冰霞岛’岛主改的!” 夏侯岚道:“‘冰霞岛’岛主?他是何许人?” 魏化摇头说道:“只知道他是‘冰霞岛’主,没人知道他姓什么,叫什么,是哪儿的人,十多年前他突然来到‘凉州岛’,凭他那高绝的武学收服了岛上的土著蛮族,改‘琼州岛’为‘冰霞岛’,自称‘冰霞岛’主,长年蒙着面,手下除了挠勇善战,茹毛饮血的凶悍的黎族勇土外,还有不少武林高手,像西门望……” 夏侯岚截口说道:“还有‘疯傻二怪’东方朔与艾迟!” 魏化一怔点头:“是的,是的,那是岛主的左右二相,夏侯大侠怎么知道?” 夏侯岚笑了笑,道:“且莫问我怎么知道,再答我问话,‘冰霞岛’主是男是女?” 魏化道:“是个男人。” 夏侯岚道:“没人见过他的真面目?” 魏化摇头说道:“没有,从来没人见过。” 夏侯岚道:“他的功力很高么?” “高,高,高得不得了!”魏化满脸惊容地道:“夏侯大侠请想,象‘疯傻二怪’跟‘南海骑鲸客’那样的高人都对他俯首听命,他的功力还会不高?夏侯大侠该知道黎族,那些个土人野蛮凶悍,菇毛饮血,不但性情残酷凶狂,而且个个力大无穷,寻常一点的武林高手,谁敢到岛上去,而他竟能把那些野人弄得服服贴贴……” 夏侯岚道:“那这位‘冰霞岛’主的确不差……”顿了顿,接道:“我再问你,‘番石岛’跟‘冰霞岛’可有关系?” 巍化道:“有关系,‘番石岛’是‘冰霞岛’的一个属岛,岛上也都是黎族人,年年还得向‘冰霞岛’进贡……” 夏侯岚笑道:“这位‘冰霞岛’主简直象个皇帝!” “可不是么?”魏化道:“说他象皇帝一点也不为过,这一带的人都得听他的!” 夏侯岚笑了笑,道:“好厉害,那‘番石岛’小岛主兄弟的武学,是谁教的?” 魏化道:“他两个是藉每年朝贡之际,跪求‘疯傻二怪’指点几招,年数一久,他两个的一身所学便在黎族之中称了最……” 夏侯岚道:“那就难怪我一眼便看出他两人的招式是名家手法了……”一顿接问道:“你属于‘番石岛’?” 魏化道:“我在‘北六省’难以立足,到了南七省又不能容身,不得已跑到了这儿来,可巧我碰上了‘冰霞岛’一名护卫,由他的引荐,我上了‘番石岛’,本来再过一个时期我就可以上‘冰霞岛’,编入黑衣卫队了!” 夏侯岚道:“这么说倒是我误了你!” 魏化忙道:“夏侯大侠别误会,我早就觉得在这儿待不惯,只苦无法脱身,如今我正好藉这机会一走了之!” 夏侯岚笑了笑,道:“‘冰霞岛’的名声如何?” 魏化道:“凭良心说,这位‘冰霞岛’主是象雄才大略的正道侠士,他到了‘冰霞岛’后,教那一向茹毛饮血的黎族野人男耕女织,改巢穴为房屋,化愚顽暴戾为善良祥和,并且遍求饱学之士到岛上去教导黎族人识字,学汉族习俗,礼节……” 夏侯岚“哦!”地一声,动容说道:“那可真是难得!” “可不是么?”魏化道:“这位‘冰霞岛’主除了太神秘之外,其他都是让家家歌功颂德,户户顶礼膜拜的,这一带的人都情愿听他的……” 夏侯岚道:“那你为什么那么怕……” 魏化叹道:“夏侯大侠,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一个违反法规的人,那有不怕的?‘冰霞岛’主恩威并用,德法兼施,岛规之森严说来怕人,他最恨人泄露‘冰霞岛’秘密……” 夏侯岚道:“如今你已经泄露了,而且还不少!” 魏化道:“所以我预备一走了之,如果运气好,我还能回到北六省去活几年!” 夏侯岚微微一笑,道:“最后答我一问,你近日可曾看见西门望?” 魏化点头说道:“前天他刚由‘五羊城’过……” 夏侯岚“哦!”地一声道:“他可是带着一个人?” 魏化点头说道:“不错,听说那是个叛徒!” 夏侯岚道:“叛徒?这两个字似乎不大妥当……” 魏化方待接口,夏侯岚已然摆手说道:“谢谢你,阁下,我的问话到此结束,你可以走了!” 魏化一怔,旋即如逢大赦般,连个谢字也没来得及说,拔腿向城外狂奔而去,转眼间没了影。 夏侯岚喃喃一句:“希望你一路平安!”转身登车,道:“二位,出城往南走!” 轩辕极、冷天池应声抖缰挥鞭,马车飞一般地往城南驰去,夏侯岚钻进车里坐定,道:“冰姨,适才的话,您都听见了?” 白如冰点了点头,道:“我都听见了,对那位‘冰霞岛’主,我想了好久……” 夏侯岚道:“您是想……” 白如冰道:“想想他是当今武林中的哪一位?” 夏侯岚道:“您可曾想出他是……” 白如冰摇头说道:“苦思半晌无所得,还有一点不难明白,他该有很大的隐衷,不为人知的秘密!” 夏侯贞突然说道:“冰姨,何以见得?” 白如冰道:“不然他为什么好好的中原不待,偏偏跑到这‘南海’来?” 夏侯岚沉吟着点了点头。 夏侯贞道:“那也许跟那位‘通天鼠’一样,在中原武林待不住了!” 白如冰摇头说道:“该没有那一说,听魏化的描述,此人一身功力高绝,连‘疯傻二怪’及‘南海骑鲸客’那等奇人高手都俯首臣服,供他躯策,中原武林中,谁还能奈何他?” 夏侯贞呆了一呆,道:“不错,那么冰姨以为……” 白如冰道:“这就是我适才所说,他有很大的隐衷跟秘密的道理所在了!” 华玉突然说道:“冰姨,您看他有什么隐衷,什么秘密?” 白如冰微笑说道:“傻孩子,既称隐衷、秘密,别人怎么知道?” 华玉脸一红,闭口不言。夏侯洁道:“娘,不管怎么说,这个人是个正道侠士是毫无疑问的!” 白如冰点头说道:“雄才大略,苦心孤诣,能使冥顽凶悍的黎人顺服,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这用心也令人敬佩,的确,他是个值得称道的人物!” 夏侯洁道:“他这么一位人物,不该在中原武林待不住!” 白如冰道:“说得是啊……” 夏侯洁道:“娘的说法对,如此看来,他确有很大的隐衷与秘密!” 上官凤道:“他会不会是避仇……” 夏侯贞道:“该不会是,象这么一位人物,他怕谁?” 上官凤道:“总之,他象是在逃避什么,不然他不会跑到这儿!” 夏侯贞道:“姐姐以为他在逃避什么?” 上官凤道:“多得很,很难说,诸如避仇、避世、避情避……” 白如冰倏然点头,道:“不错,只不知道是哪一桩!” 小湄插口说道:“到时候问问他不就知道了么?” 白如冰笑笑说道:“傻丫头,既称隐衷、秘密,他会轻易对人说么?” 小湄小嘴儿一噘,道:“说了人家也不会怎么样他,稀罕!” 自如冰笑道:“可是真稀罕,我倒是真想看看他是怎么样个人,为什么由中原不远千里地跑到这儿来。” 小湄道:“那还是得问他!” 白如冰道:“不问他怎么会知道?” 小湄大眼晴略一眨动,道:“您不是说他不会说么?” 白如冰道:“他当然不会说!” 小湄道:“那么您怎么办?” 白如冰笑而不语,小湄满脸诧异地还待再问,夏侯岚已然说道:“小湄,夫人到时候总会有办法对付的。” 小湄闭上了小嘴儿,夏侯贞却转注白如冰又道:“冰姨,您看这件事怎么办?” 白如冰道:“什么怎么办?” 夏侯贞道:“他要金玉容,当然有他的道理在,而咱们此行旨在追回金玉容,偏偏这位‘冰霞岛’主又是位正道侠士……” 白如冰道:“你是说这件事难办?” 夏侯岚道:“难道您不以为难办?” 白如冰道:“我以为没什么难办的,他既是个正道侠士,就不会庇护金玉容,咱们只问他要金玉容干什么,为什么假托‘温柔宫’之人骗咱们就行了!” 夏侯贞道:“您的意思是说,不打算追回金玉容了?” 白如冰道:“他要金玉容的目的,如不在庇护金玉容,咱们又何必跟一个苦心孤诣,经营‘琼州岛’多年的正道侠士为难呢?不过这也要见机行事,只要他愿意解释要金玉容干什么,为什么骗咱们,我可以不追回金玉容。” 夏侯贞道:“但愿他好说话些!” 夏侯岚沉吟中突然说道:“冰姨,您不打算弄清楚他是当今武林中的哪一位么?” “谁说的?”白如冰道:“当然这也在我的条件之内!” 夏侯洁道:“恐怕这一点他会根难说话!” 白如冰淡然一笑,道:“也很难说,到时候再看吧……” 顿了顿,接道:“在这几有句话我得先告诉你一声……” 夏侯岚道:“冰姨,您请说!” 白如冰道:“‘番石岛’上的那两个黎人,可能不会就此甘心罢手,路上假如有什么异动,你们要小心应付。” 夏侯岚道:“我明白,冰姨!” 小湄哼了一声,绷着娇靥道:“这种蛮人,夫人,假如他们非要两位姑娘不可,您要我们也忍耐着么?” 白如冰道:“到时候我自有办法应付的。” 小湄一撇嘴,道:“那,冰霞岛’主要是个正道侠士,他就不该纵容……” 白如冰笑道:“小湄,一个在上者,不一定什么事都知道的!” 小湄道:“那我见了‘冰霞岛’主就告他们一状!” 白如冰失笑说道:“好厉害,你何必跟那些蛮人一般见识?” 小湄道:“我才不会跟那些蛮人一般见识呢,那位‘冰霞岛’主不是延请有学问的人教他们汉人习俗,教他们读书学礼么?”她顿了顿接道:“那为什么还这么野蛮凶悍……” 白如冰笑道:“傻丫头,那是在‘冰霞岛’,不是在‘番石岛’呀!” 小湄道:“既然是他的属岛,不该一样么?” 白如冰摇头叹道:“看来小湄不但是好辩,而且能辩、善辩!” 夏侯贞道:“您该说她是强辩。” 小湄红着脸,不好意思地笑了…… 这一路的谈话,都是以那位神秘的“冰霞岛”主为题,可是一天一夜下来,却是丝毫没说出个结果。 这一天,车到了“雷州”,既到了“雷州”,那就距渡海的‘海安’没多远了,而且可以看见一点海了。 由“五羊城”到“雷州”之间的这一段路,可以说是平平静静,没有一点风吹草动,没有一点异兆。然而在雷州息歇一阵,车再出“雷州城”后就不同了,一出城就有了风吹草动的异兆。车辕上,轩辕极的话声传进车内:“夫人,您请掀开车蓬看看。” 车内几位互瞥了一眼,白如冰向着夏侯岚递过个眼色,道:“岚儿,你掀开车蓬看看!” 夏侯岚答应一声,掀开了车蓬,而,很快地他又掩上了车蓬,华玉第-个发问:“看见了什么,大哥?” 夏侯岚淡然一笑,道:“沿路五丈一岗,十丈一哨,全是黎族的勇士!” 小湄美目一睁,轻轻地骂了声:“好不知死活的东西!” 华玉扬了眉,道:“大哥,让我看看!”说着,他就要往车门挪! 夏侯岚抬手一拦,道:“别看了,兄弟,如果我没有料错,再走不多久他们就要拦车了,到那时你还怕没的看的?” 华玉笑了笑,坐了下去,道:“可惜我姐姐跟沙娘没来!” 夏侯岚微愕说道:“怎么,兄弟?” 华玉一眨眼,咧嘴笑道:“你知道沙娘那张脸,她要是冲着这些蛮人一瞪眼,我敢说那些蛮人准能吓得丢盔弃甲,抱头鼠窜!” 大伙儿都笑了,夏侯岚道:“好缺德的嘴,要是老人家在这儿……” 华玉接口说道:“杀了我我也不敢说!” 大伙儿又笑了。 笑声中,突听车外轩辕极,道:“属下请示,是不是要停车!” 笑声倏住,自如冰扬声问道:“怎么?” 车外轩辕极道:“回夫人,他们在二十丈外拦了车!” 白如冰笑道:“岚儿料对了……”扬声接道:“到他们跟前再停车!” 那轩辕极应了一声,转眼间车出十多丈,倏然停住。 白如冰道:“我懒得下车,谁愿意出去看看?” 华玉连忙站起,道:“蛮人们见不得姑娘,自然是我跟大哥去!” 白如冰失笑说道:“你是唯恐被留下,去是可以,但……” 华玉接口笑道:“冰姨,一切得听大哥的,少开口,少动手,可是?” 白如冰道:“你很有自知之明,不错!” 华玉道:“冰姨,我遵命了!”跟在夏侯岚之后跳下了车。 甫一下车,华玉他伸了舌头,低声叫道:“乖乖,好一付长相,这象抢亲嘛!” 可不是么?车前几丈外是片大树林,树林两旁都是人长的野草,唯有树林中央有一条大路。 而如今在树林前的大路口上,横摆着三张虎皮椅子,三张虎皮椅子上,左右坐的是忽律、忽必兄弟,中间坐的是一个身材魁伟高大,肤色黝黑,巨目,狮鼻,海口,一脸黄胡子的奇状异服老者。 老者天生一双虎牙,翻露在那血红的大嘴唇之外,加上那满脸的凶悍暴戾气,看上去怕人。 他身后,紧捱着一个奇状异服,老来不害燥,头上还插着一大朵红花的枯瘦干瘪老婆婆。 她,上衣没有袖子,两只既黑又瘦,干柴棒也似的手臂露在外头,一双手搭在椅背,那十根指甲长得怕人。 再看那张老脸,两腮皮肉松弛得往下垂着,一双眼睛深陷,鼻子跟嘴几乎被挤在一处,令人分不清哪是鼻子哪是嘴,那模样,倒有七分像僵尸像鬼。 这么一个人,她偏偏在两耳上戴了一付黄澄澄的既圆又大的金耳环,不伦不类,瞧上去令人喷饭。 再后头,是黑压压一片执刀拿矛的骠悍黎族勇士,上身赤露着,满身都是坟起的筋肉,好壮,肌肤都成了古铜色。 下身围着豹皮裙,再下面是一双光着的大脚丫,如果仔细点点,人数怕不近百。 路旁,摆着两只缀满了花,轿子一船的软兜,旁边站着四名长发披散,腰几乎成围的人,只不知是男是女。 要是男的还好,要是女的,那黎族的妇女可就令人不敢恭维,不敢领教了。 再旁边,是十口排列整齐的铁箱手,盖子都盖着,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 这些,看得夏侯岚微微地皱了眉。 而,童心未泯的华玉却又笑了:“大哥,看来我该把那句话收回!” 夏侯岚愕然问道:“什么?” 华玉眼光一溜,道:“看见了么,那个老太婆,就是沙娘来了也没有用!” 夏侯岚眉峰又一皱,但他忍不住笑了。 而,他脸上笑容刚浮起,居中虎皮椅上,那黄胡子老者霍地站起,手往前一指,闷雷般叽哩咕噜一阵。 随听他身后那丑陌老妪开了口,话声沙哑,刺耳难听。 “‘番石岛’忽毕岛主问话,你们可是‘五羊城’折辱两位少岛主的汉人?” 好一口流利的汉语。 夏侯岚一怔忙道:“老婆婆通汉语?” 丑陋老妪脸上死板板地,道:“老身是个熟黎,自幼在中原长大。” “熟梨(熟黎),”华玉差一点忍俊不住。 夏侯岚“哦!”地一声,道:“那是最好不过,老婆婆通汉语,我就好说话了,贵岛两位少岛主有一番哭诉……” 丑陋老妪冷冷说道:“诉确曾有,但黎族人从来不哭!” 夏侯岚没答理,接着说道:“关于折辱一词,我想加以修正,那只能叫自卫,不该叫折辱……” 丑陋老妪道:“不管怎么说,你们打了两位少岛主总是事实!” 夏岚岚一点头,道:“我承认,但贵岛两位少岛主没挨一下,而且老婆婆也该问问贵岛两位少岛主为什么被……” 丑陋老妪截口说道:“这个老身知道,那是因为两位少岛主看中了车里的两位姑娘,你们不识抬举,没有把那两位姑娘献上。” 夏侯岚道:“老婆婆既然在中原长大,就该通谙我们汉人的习俗礼节,婚姻大事,不能相强,再说贵岛两位少岛主动手调戏!” 丑陋老妪道:“那是因为两位少岛主喜欢那两位姑娘!” 夏侯岚道:“老婆婆,喜欢就调戏人么?这或许是贵族的礼节,但却不是我汉族的,在武林中,这也犯大忌……” 丑陋老妪突然间问了这么一句;“年轻人,你读过书么?” 夏侯岚道:“读过几年,老婆婆此问……” 丑陋老妪道:“那你就该懂入境随俗这句话!” 夏侯岚笑道:“看来老婆婆不只是通汉语了,这么说,老婆婆承认动手调戏妇女,是贵族人的习俗了?” 丑陋老妇道:“黎族人天性率直,不善做作,也不会隐瞒自己心意,凡是遇见喜欢的人,他立即会明白表示,那并没有恶意!” 夏侯岚淡然一笑道:“这么说,是我等误会了……” 丑陋老妪道:“恐怕是!” 夏侯岚道:“是也好,不是也好,如今……” 丑陋老妪截了口,但是她改了话题:“能挫败两位少岛主的人在中原武林也不多见,老身在此先问一问,你们是……” 夏侯岚未答先问,道:“老婆婆对中原武林很熟悉么?” 丑陋老妪道:“不敢说很熟悉,倒也知十之八九!” 夏侯岚点头说道:“那最好,我叫夏侯岚,也叫华玉,车辕上的两位一位叫轩辕极,一位叫冷天池,车里还有位‘罗刹夫人’白女侠!” 丑陋老妪神情震动,脸色一变,旋即又是一副死板扳的冷漠神色,道:“原来全是中原武林中一二人间的高人,那就难怪两位少岛主不是对手了,‘玉面游龙辣手’、‘白骨阴魔’、‘长白翁’、还有位‘罗刹夫人’白女侠……” 她历历如数家珍,一口气道出了几人的名号,听得诸人心神震动,好不诧异,夏侯岚忙道:“我也要请教,老婆婆是……” 丑陋老妪道:“老身是‘番石岛’护岛,也是‘番石岛’上的神妪,职位虽比岛主低,但有些事连岛主都得听老身的。” 神妪,想必是巫医、巫婆一流。 而护岛那就非有一身高绝功力不可了。 夏侯岚“哦!”地一声,道:“原来是……” 丑陋老妪道:“老身在黎族中姓花,叫花金姑,也有个汉人的姓名,但那已是多年不用了……” 夏侯岚道:“是花婆婆……”顿了顿,接道:“花婆婆,‘五羊城’事已属过去,那或许是我等误会,我愿意在此向贵岛忽毕岛主赔个罪,可是如今贵岛又……” 丑陋老妪花金姑道:“你是问为什么拦路挡车?” 夏侯岚道:“正是!” 花金姑抬手一指路旁,道:“看见了么?那是黎族中最重的礼节,也就是说忽毕岛主最喜欢两位姑娘,他要用这两顶软兜,迎娶两位姑娘回‘番石岛’去……” 夏侯岚失笑说道:“花婆婆,看来贵岛两位少岛主仍不死心!” 花金姑道:“本来就是,黎族人天性如此,凡是喜欢的,无论是东西还是人,非弄到手不可,甚至于不惜拚命!” 夏侯岚道:“花婆婆既然悉知汉人习俗……” 花金姑道:“老身是熟知汉人习俗,所以忽毕岛主也有一半采用了汉人习俗,你看见了,那十只铁箱,里面装的都是‘番石岛’上产的乌金块,还有价值连城的珠宝,忽毕岛主要当场下聘,立即迎娶两位姑娘回‘番石岛’,这份聘礼,就在中原来说也可以豪夸天下,不会辱没任何一位姑娘的!” 夏侯岚点头说道:“聘礼不可谓之不重,贵岛主的心意也令人不得不盛激,只是,花婆婆,汉黎有别,习俗各异,婚姻更不能勉强……” 花金姑道:“老身知道,但不愿听那么多,老身再说一句,两位少岛主是非得到两位姑娘不可,不惜以整座‘番石’岛,相拚,你该也看见了,这近百名黎族勇士,固然你们都是中原武林一等一的高手,可是他们能以一当百,不惧强,不怕死,他们手中的毒矛毒箭更是见血封喉,中者无救,好好的两家亲事为什么非要流血不可?” 夏侯岚道:“花婆婆,我等更不愿意流血,不瞒花婆婆悦,我筹由中原千里迢迢来到此处,是专为拜访‘冰霞岛’主的……” 花金姑脸色一变,道:“为何?” 夏侯岚道:“我听说贷岛是‘冰霞岛’的属岛,我更听说‘冰霞岛’主是位雄才大略,英明的在上者,似贵岛这般对待‘冰霞岛’的客人,是不是会有损‘冰霞岛’主的……” 花金姑道:“老身明白你的意思,你不必用‘冰霞岛’压‘番石岛’,不错‘番石岛’是‘冰霞岛’的属岛,‘冰霞岛’主也确是雄才大略英明的在上者,更是黎族恩人、神明,可是‘冰霞岛’主并不是管束下属的每一件事,像娶亲,这是正事……” 夏侯岚道:“娶妻固然是最正经不过的事,可是以武力抢亲,那就该另当别论。” 花金姑道:“恐怕你还不知道,黎族有抢亲的习俗!” 夏侯岚道:“那该对贵族同种,不该对外族……” 花金姑一摆手,道:“别在口舌上说理了,只问你愿不愿把两位姑娘交出来!” 夏侯岚眉峰一皱,扬声说道:“冰姨,咱们似乎没有选择余地了!” 白如冰在车内答道:“那只有选择该选择的了!” 夏侯岚微一点头,目注花金姑道:“老婆婆,我最后进-句忠言,请贵族及贵岛人……” 花金姑仰头怪笑,道:“这是老身的答复!” 她话落一挥手,身后近百名黎族勇土任叫跳跃,其声震天,转眼间把马车包围在核心,然后挥矛摇弓,连连怪叫,其势甚是吓人。 那位忽毕岛主突然抬起了手,周围近百名黎族勇士立即住脚不跳,住嘴不叫,鸦雀无声。 忽毕岛主巨目凝注,凶光闪烁,叽哩咕噜说了一阵。 花金姑道:“忽毕岛主非不得已不愿流血,要你再考虑!” 夏侯岚道:“兄弟,进车里去!” 华玉道:“别的话我都听,这种话我不能听!” 夏侯岚道:“那些毒矛毒箭见血封喉,中者无救……” 华玉笑道:“大哥放心,那些玩艺儿挨不着我的,再说,大哥你也是个血肉之躯呀,你都不怕,我怕什么?” 夏侯岚道:“我不是不怕,而是不得已……” 华玉道:“大哥,我也是不得不在外面!” 夏侯岚眉峰一皱,点头说道:“好吧,只是要小心……” 华玉笑道:“我省得,大哥,你也小心!”伸手往腰里探去。 夏侯岚扬声说道:“极老与池老全力护住马车。” 轩辕极与冷天池应声掠下车辕,一边站立一个,四臂凝足真力,静待黎族疯狂的攻击。 夏侯岚淡淡一笑,道:“花婆婆,我已经准备好,请下……” “令”字未出,“铮!”地一声,华玉亮了软剑,一抖几朵剑花,笑道:“从小长大,今天是头一次正式动手厮杀,我要过过瘾,大大地痛快痛快……” 夏侯岚淡然说道:“兄弟,练武非为杀人,剑下留情!” 华玉脸一红,神情一震,忙道:“大哥,谢谢你,我知道!” 话声方落,忽毕岛主突然挥了手,黎族勇土立即怪叫又起,怪叫声中,四名黎族勇土腾空跃起,直扑夏侯岚,身在半空,脱手打出了两根铁矛,带着呼啸劲力十足地射向夏侯岚胸腹。 夏侯岚双眉一扬,道:“敢情先找上了我……” 华玉笑道:“可是有事兄弟服其劳,该先交给我!” 身随话动,腾身横掠,振腕出剑,掌中软剑幻起剑花,飞迎两根铁矛,只听一阵叮当响,两根铁矛断为数截落了地,成了废铁。 华玉一招得手刚要笑,忽听夏侯发喝道:“临敌要面面顾到,小心另两个。” 华玉一震投注,那另两名已然扑到,手中铁矛齐递,那犀利的矛尖已递到了他的左肋。 华玉一惊,匆忙间剑演家学,身影电闪,剑光闪处,只听叮当连响,大叫两声,矛断血现,那两名黎族勇士手臂上剑痕数寸,血流如注,纵身飞退。 华玉吁了一口大气,笑道:“大哥,这一手如何……” 夏侯岚尚来答话,忽毕岛主已然变色抬手,似乎他要下令围攻了,接下来将是一场…… 而适时,花金姑忽地一声怪叫,忽毕岛主手停在了半空,愕然转注,花金姑却经自越前,目注华玉道:“你适才那一剑,可是‘雷霆八式’中之一式?” 华玉傲然点头:“不错,老婆婆好眼……”一怔,诧异地接道:“你,你也认得‘雷霆八式’?” 花金姑道:“你小看我这个黎族老太婆了,你这‘雷霆八式’是哪里学来的?” 华玉道:“这是我的家学!” 花金姑一怔,道:“家学?” 华玉点头说道:“不错,家学!” 花金姑道:“老身适才没听清楚,你姓什么?” 华玉道:“姓华,单名一个玉字!” 花金姑喃喃一句:“姓华……”抬眼问道:“你由何处来?” 华玉道:“当然是中原!” 花金姑道:“中原太大了些,说小一点!” 华玉道:“那么我告诉你,‘长白’!” 花金姑老眼一睁,道:“长白有座‘避尘山庄’……” 华玉道:“那是我的家,你也知道‘避尘山庄’?” 花金姑没答理,接着说道:“庄主姓华,美号‘神州一剑’……” 华玉道:“那是我爹!敢莫你认识?” 花金姑摆手,道:“哥儿恕老身不知,你请退出去!” 华玉一怔说道:“老婆婆,你这是什么意思?” 花金姑摇头说道:“哥儿别问,只请退出去!” 华玉一摇头,道:“不行,老婆婆,我要先弄清楚!” 花金姑道:“哥儿,你何必……” 华玉道:“老婆婆,在我没弄清楚之前,我绝不退出重围!” 花金姑忽地一叹道:“哥儿,你这是何苦,好吧,老身告诉你,你可记得,适才老身说另有十多年不用的汉人姓名?” 华五点头说道:“我记得,如何?” 花金姑道:“老身那多年不用的汉人姓是沙,老身那汉人的名字叫沙六娘……” 华玉一怔,道:“沙六娘……?” 花金姑道:“不错,沙六娘!” 夏侯岚神色忽地一动,道:“老婆婆莫非跟沙五娘前辈有甚渊源?” 华玉忽地叫道:“我听沙娘说,她有个妹妹,莫非……” 花金姑身形倏颤,哑声说道:“哥儿,她真提过我么?” 华玉点头说道:“没错,没错,沙娘常提,一提就掉泪……” 花金姑那深陷的眼眶中泪光一涌,道:“哥儿,老身就是你那沙娘不争气的妹妹!” 华玉叫道:“你……可是你是黎……” 花金姑惨笑说道:“恐怕你不知道,你那沙娘也是个熟黎!” 华玉一怔说道:“沙娘她也是……这我倒不知道……” 摇头,接道:“我常听沙娘提起你,可没想到会在这儿碰上你,真想不到,真想不到……” 花金姑道:“老身也没想到她还会常提我,在她眼中,我这个不争气的妹妹该是早死了,没想到她还愿念着手足之情,我羞煞、惭煞,就是死也含笑瞑目了……” 忽地一整脸色,接道:“哥儿,你如今明白了么?” 华玉道:“我明白了,但并不全明白!” 花金姑道:“你还有什么不明的?” 华玉道:“为什么沙娘在中原你在这儿,为什么沙娘每提起你就掉泪,为什么你如今又……” 花金姑身形颤动,凄然笑道:“哥儿,这是老身当年的羞惭事,你回去后问问你沙娘就知道了,如今不谈也罢!” 华玉道:“你既不愿说,我也不便再问……” 花金姑道:“那么哥儿请退出吧!” 华玉沉吟了一下,忽地笑道:“要我退出去可以,恐怕我这位大哥也得退出去!” 花金姑愕然说道:“哥儿,为什么?” 华玉道:“你可知道我有个姐姐?” 花金姑点头说道:“我听你沙娘说过!” 华玉一指夏侯岚,道:“那么我告诉你,他是我姐姐的未婚夫婿,也就是我未来的姐夫,你说该不该让他也退出去!” 夏侯岚眉峰为之一皱。 花金姑凝注夏侯岚,诧声说道:“他是你未来的姐夫?” 华玉点头说道:“不错,不信你日后可以问问我沙娘!” 花金姑一点头,道:“那么,老身说他也该退出去!” 华玉咧嘴一笑说道:“谢谢你,老人家,我还有话说……” 花金姑道:“哥儿请说!” 华玉回手一指马车,道:“车里的每一位,却跟我扯得上亲戚关系,尤其两位少岛主所要的两位姑娘,更是我这位来来姐夫的亲妹妹,老人家好说说怎么办?” 华玉是厉害,夏侯岚不由暗暗点了头。 花全姑呆了一呆,道:“老身可没有想到……” 华玉道:“而事实上这是实情!” 花金姑沉默了,刹那之间脸色数变,半晌,她猛一点头,毅然说道:“好吧,冲着老身那位姐姐,老身该对她有所报……” 抬眼接道:“容老身跟想毕岛主说说!” 转身向那位忽毕岛主说了一阵。 忽毕岛主与她那两个儿子忽律、忽必脸上的神色先是诧异,继而变得很难看,最后忽毕岛主摇了头,叽哩咕噜地说了一阵! 花金姑跟着低声诉说,继而以手指天厉声大叫,最后忽毕岛主满脸畏惧神色地低下了头!花金姑转过了身,一挥手,黎族勇士潮水般退去。 华玉忍不住问道:“老人家,你跟他怎么说的?” 花金姑道:“黎族人最怕神鬼,老身是‘番石岛’上的神妪,当然搬出了神鬼恐吓他,不然的话他绝不会点头!” 华玉道:“这倒是奇事……” 花金姑道:“每一个未开化的种族都是如此,如今围已解了,诸哥位儿请上车快走吧,但请记住,日后见着你沙娘时,请代我问候一声,就说老身要老死此乡了……” 第三十二章 乐叙天伦 华玉一阵激动说道:“老人家……” 花金姑扬手说道:“哥儿,别多说了,上车吧!” 华玉闭口不言,转身向马车行去。 夏侯岚抱拳欠身,一声:“我在这儿谢谢老人家!”跟着转身行向马车。 只听花金姑在背后说道:“哥儿,别忘了替我带话给我那老姐姐……” 华玉尚未答话,忽听一个沙哑而且带着颤抖的话声,由树林中传了出来:“六姑,不必带话了,我已经来了!” 华玉闻声-怔,首先大叫:“沙娘……” 树林中,缓步走出了两个人,那一个是沙五娘,另一个则是华英,近百黎族勇士为之一阵骚动。 当然,他们绝没想到身后树林中藏着两个人。 花金姑身影倏颤,定了定神,她转身要走。 沙五娘倏扬轻喝:“六姑,站住!” 花金姑一震没再动,沙五娘接着说道:“六姑,别这样,血浓于水,手足总是手足……” 说话间,她偕同华英已到了花全姑面前,花金姑满脸羞愧地低下了头。 沙五娘老眼双湿,道:“六姑,这多年了,我可是无时无刻不在想你……” 花金姑身形猛抖,颤声说道:“姐姐,我该死……”双膝一曲,她就要跪下去。沙五娘伸手扶住了她,道:“六姑,往事己成过去,不必再提,你我都这幺大年纪了,能再见这一面不容易,咱们姐儿俩该高高兴兴地谈谈!” 花金姑怔着头道,“姐姐宽怀大度,令我羞煞愧死……” 沙五娘道:“说什么宽怀大度,谈什么羞煞愧死,当时我气只是气在脸上,心里可仍是……”两眼一红,强笑接道:“不提了,六姑,见见姑娘!” 花金姑闻言便要向华英施礼。 华英抢先福了一福,道:“沙娘、沙姨,您二位这是折煞我!” 沙五娘道:“姑娘,这是我辈武林敬重的一个礼字!” 华玉走了过来,道:“沙娘,您跟姐姐是怎么……” 沙五娘道:“我跟你姐姐是一路打听着找来的,你也是,要到这儿来也不跟沙娘说一声……” 华玉赧然陪笑,道:“沙娘,您别生气,我下次不敢了……” 沙五娘笑了笑道:“你天生时-张甜嘴,跟你大哥还有姐姐上车走吧,我要跟你沙姨多聊聊,然后再赶去!” 华玉道:“怎么您……” 沙五娘摆手说道:“快走吧,早一刻到达‘冰霞岛’早好!” 华玉迟疑了一下,望着华英道:“姐姐,走吧!” 华英微颔螓首,望了夏侯岚一眼,头一低,向马车走去。 这儿几人上了车,白如冰探身车外,向沙五娘姐妹打招呼后,马车驰动,顺大路穿林而去。 第二天一早,车到了“海安”,的确,魏化没说错,车还没进“海安城”,就可看见海中黑忽忽庞大的一堆,那是“冰霞岛”。 这海安城滨海居民大半是海上过活,靠海为生的渔民,往北一条路通内地,往南去就是汪洋大海,所以这儿没什么过往的客商,市容也不见怎么热闹。 车进海安城后,马车顺街道缓缓向前徐驰。 然而进城门还不到二十丈,突然车停了下来,只听车外轩辕极扬声说道:“禀夫人,有人拦车!” 车内,白如冰微微一愕,旋即说道:“这又是谁?岚儿看看去!” 夏侯岚应声钻出车外,轩辕极没说错,只见马车前一丈外,站立着一个白净脸的中年汉子,他穿一袭白衣,领口上还绣着一圈金线,模样儿挺潇洒的。 他诧异地望了白衣汉子一眼,发话说道:“阁下是……” 白衣汉子微微一笑,抱拳说道:“我请问一声,这辆车可是白夫人的座车?” 夏侯岚一怔点头,道:“正是!” 白衣汉子道:“阁下可是‘玉面游龙辣手’夏侯大侠?” 夏侯岚道:“也不错,我正是夏侯岚,阁下是……” 白衣汉子含笑截口道:“那就没有错了,夏侯大侠请下车,让马车跟来吧!” 他说完了话,迳自转身向首行去。 夏侯岚忙唤道:“喂,阁下请慢一步,这是……” 那白衣汉子脚下未停,回身笑道:“夏侯大侠,到了地头就知道了!” 夏侯岚迟疑了一下,忽扬双眉,道:“跟他走!” 轩辕极应声抖缰鞭马,跟在那汉手身后驰去。 夏侯岚转身进车把适才事说了一遍。 听毕,白如冰笑了笑,道:“恐怕是‘冰霞岛’的人了!” 夏侯岚道:“他要带咱们往哪儿去?” 白如冰道:“没听他说么,到了地头就知道了。” 没多久马车又自停住,只听那白在汉子在车外叫道:“到了,诸位请下车吧!” 夏便岚当先下了车,他首先一怔。 白如冰紧跟着下了车,也不禁愕然。 马车正停在一座大宅院门口,这大宅院占地广大,院内树林成萌,深不知有几许,那两扇大门,石阶高筑,石狮对峙,甚是气派,门头横匾大字:“宾馆”! 夏侯岚牧回目光,道:“阁下,这是……” 白衣汉子微微一笑,道:“我叫师成,职司‘冰霞岛’迎宾,奉岛主之命,特来迎接诸位,这儿是给请位预备的住处!” 夏侯岚一震,道:“贵岛主知道……” 白衣汉子师成笑了笑道:“不瞒夏侯大侠说,诸位一进粤境,敝岛主就已经知道了!” 夏侯岚道:“贵岛耳目众多,消息灵通,令人佩服!” “好说!”师成含笑说道:“那是夏侯大侠夸奖!” 夏侯岚道:“贵岛主应该知道我等的来意!” 师成道:“敝岛主已经知道了,请诸位先进‘宾馆’歇息,一个时辰之后,敝岛主当会为诸位另作安排!” 夏侯岚转望白如冰,白如冰含笑点头,带着几位姑娘泰然行上“宾馆”大门石阶。 夏侯岚一笑:“既如此,我在这儿先谢谢贵岛主了!”转身跟了进去。 进了宾馆,婢女成行侍候,不但人人衣著朴素,而且个个脂粉不施,完全女儿家本色。 师成让客直上大厅,大厅内摆设考究,处处不脱一个雅字,而且四壁分悬字画,琳琅满目,美不胜收。 这,看得连夏侯岚这等奇才也动容,眼前无一不是胸蕴珠玑的高才,都是识货的大行家,对壁上悬挂的字画,无一不暗暗点头,齐表心折。 华玉毕竟年轻,他忍不住问道:“这些都是出自贵岛主手笔?” 师成含笑说道:“是的,敝岛主请每一位贵宾指教!” 白如冰道:“贵岛主太谦虚了,在当世之中,书画能有这般造诣者,不过一两人,贵岛主实在令人佩……” 师成截口笑道:“师成仅代敝岛主谢谢夫人!” 夏侯岚凝目望向一幅画,面有异容,师成话落转向了他,欠身摆手,道:“夏侯大侠诸位请坐!” 白如冰等均自谦逊落座,唯有夏侯岚听若无闻,凝目望向那幅画犹在那儿发怔。 师成微微一笑,道:“夏侯大侠……” 夏侯岚突然说道:“这也出自贵岛主手笔么?” 师成道:“是的,这是敝岛主初来‘冰霞岛’练的残墨!” 夏侯岚点了点头,方侍再问,白如冰那里已然接了口,道:“岚儿,有话待会儿再说,先坐下来歇歇吧!” 夏侯岚应声走过来坐下,师成那里告退出厅而去。 望着暂成出了厅,白如冰这才问道:“岚儿,有什么不对么?” 夏侯岚道:“冰姨可曾看见那幅画?” 白如冰道:“看见了,怎么?” 夏侯岚道:“画中一青衫客负手月下,满面悲凄黯然之色,那上面题的几行是天涯飘零孤独客,世上唯一断肠人,这‘冰霞岛主’似乎是……” 白如冰道:“似乎是藉着一枝笔,勾出了他自己!” 夏侯岚点头说道:“也许,不过我不是这意思!” 白如冰愕然说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夏侯岚道:“这语气,这感触,像极了一个人!” 白如冰道:“谁?” 夏侯岚吐出了两个字:“我爹!” 白如冰一怔,目闪异采,“哦!”地一声,道:“你爹是这语气,是这感触么?” 夏侯岚道:“我依稀记得,他老人家常对月作此悲吟!” 白如冰道:“那倒是巧事,世上竟有两个人……” 步履响动,师成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几名捧茶婢女。 近前,师成欠了欠身,道:“诸位先请喝点茶,这是‘冰霞岛’异种,虽不及中原名茶香,但也颇为可口,诸位请试品尝!” 白如冰含笑说:“多谢了,我急着要见贵岛主……” 师成忙道:“关于这件事,师成职位低小,不敢做主,稍顷敝岛主自会派使者前来,后时当有安排的!” 白如冰道:“难道阁下不能替我们找只船……” “夫人原谅!”师成欠身说道:“普通的渔船向不许近‘冰霞岛’一里内,只有岛上的特殊船只可以进出‘冰霞岛’,但那些船只只在迎接宾客时才由岛上放出,所以没有敝岛主的令谕,师成不敢也不能……” 白如冰截口说道:“不敢让阁下为难,那就算了,我还没有请教,贵岛主是姓……” 师成道:“夫人也请原谅,这只有敝岛主自己知道!” 白如冰“哦”地一声道:“这么说来,贵岛没一人知道贵岛主姓什么?” 师成道:“夫人,事实如此!” 白如冰道:“这倒是奇闻,看来贵岛主必有什么隐衷!” 师成微说道:“我不知道,也许是吧!’顿了顿,接道:“诸位请坐一下,我去……” 白如冰忙道:“请慢一点,我还有事请教!” 师成道:“不敢,夫人请垂询!” 白如冰道:“贵岛主是来自中原武林么?” 师成道:“是的,夫人!” 自如冰道:“贵岛主是中原何处人氏?” 师成摇头说道:“这个我不清楚……” 白如冰道:“听口音也能听出个八成!” 师成含笑说道:“不瞒夫人说,师成自蒙岛主恩典,进‘冰霞岛’任职以来,至今尚来有福份见到岛主……” 白如冰摇头笑笑道:“那就没有办法了……”顿了顿,接道:“这么说,贵岛也有很多人没见过岛主了?” 师成道:“是的,夫人!” 白如冰道:“听说贵岛主长年蒙着面……” 师成道:“是的,夫人!” 白如冰道:“好好的为什么要这样?” 师成道:“我无以奉告,夫人!” 白如冰道:“也许贵岛主有什么不得已……” 师成道:“有可能,夫人!” 白如冰微一抬手,道:“阁下请便吧!” 师成一欠身,告罪出厅而去了! 望着师成背影不见,夏侯洁摇头说道:“这人口风好紧……” 夏侯岚道:“不然,二妹,他根本不知道!” 白如冰点头说道:“岚儿说得对,他心目中只有岛主这两个字,没有别的!” 夏侯岚淡淡道:“这位‘冰霞岛’主不但高深莫测,而且很有御人之能!” “那是当然!” 夏侯岚道:“不然他岂能使冥顽凶悍的黎族心悦诚服!” 说话间,师成又走了进来,这回他背后跟着十几名壮汉,每人手里都提着桌椅,进厅摆了起来。 师成则欠身笑道:“敝岛主特为诸位接风洗尘……” 白如冰道:“贵岛主太客气了!” 师成道:“粗茶水酒,海角乡野没什么珍品待客,当请诸位原谅!”说话间桌椅已摆好,他立即吩咐摆上酒菜。 转眼间酒菜送上,菜谈不上精美,但色香味令人垂涎,酒一色碧绿的,据师成说是“冰霞岛”“黎田岭”上的特产水果酿成。 酒菜摆上后,一名壮汉飞步入厅,近前躬下身躯,“禀师爷,锦衣使者到!” 师成告罪一声忙迎出厅去,未几,他陪着一名相貌清癯的锦衣老者行进大厅,那锦衣老者步履稳健,眼神十足,一望可知是位健者高手。 老者后面并肩跟着两名紫衣壮汉,他二人手中各捧着一只尺半见方的檀盒。 近前,师成为双方介绍,寒喧中,锦衣老者道:“敝岛主岛务缠身,未克亲自前来,特命老朽代表他向诸位致欢迎之忱,并致万分歉意!”说着,他举手肃客入席。 酒过三迎,锦衣老者一声轻咳开了口:“诸位的来意,敝岛主已然知晓,在此老朽先奉知一点,那就是敝岛主绝无庇护金玉容的意思……” 白如冰道:“只不知贵岛主为何假托‘温柔宫’……” 锦衣老者道:“事非得已,敝岛主怕的是诸位不肯交金玉容,为这件事,敝岛主也曾吩咐老朽代为向诸位致歉,请诸位雅量海涵!” “好说!”白如冰道:“那金玉容现在贵岛么?” “不!”锦衣老者摇头说道:“老朽已经把他带来了……” 白如冰“哦”地一声道:“那么他在……” 锦衣老者一招手,身后一名紫衣壮汉恭谨地把手中那只檀盒放在了桌上,锦衣老者提着盒子道:“夫人,金玉容就在这盒子里!” 白如冰讶然说道:“这是……”锦衣老者道:“金玉容的首级!” 举座颜色一变,白如冰伸手掀开了檀盒,她脸色一变,很快地又盖上盖子,凝目说道:“贵岛主这是什么意思?” 锦衣老者道:“金玉容跟敝岛主有仇,敝岛主所以远来‘南海’,也皆因金玉容一人,但敝岛主报仇雪恨不敢专私,特将金玉容首级奉上,一为取信诸位,二为请诸位把它带回中原……” 白如冰道:“贵岛主令人感佩!” 锦衣老者道:“夫人客气,这是应该的!” 白如冰目光投向锦衣老者身后,道:“请问使者,那另一只盒子是……” 锦衣老者淡淡说道:“那是敝岛一名叛徒的双耳……” 白如冰“哦!”地一声,道:“是……?” 锦衣老者道:“夫人见过此人,他姓魏名化!” 白如冰扬扬眉,举座震动中,夏侯岚道:“贵岛主的做法……” 锦衣老者含笑截口说道:“夏侯大侠,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夏侯岚道:“是我害了他!” 锦衣老者道:“敝岛主仁德,也看诸位的金面,仅去了他双耳仍把他放回了中原武林,这是最轻的惩罚!” 夏侯岚道:“我不便说什么了!” 锦衣老者欠身说道:“谢夏侯大侠!” 夏侯岚谦逊了一句,白如冰接口说道:“我请问,什么时候可获准进入‘冰霞岛’蒙贵岛主接见?” 锦衣老者迟疑了一下,道:“夫人,‘冰霞岛’向无外客,从来不跟外人来往……” 白如冰道:“使者的意思是……” “不敢!”锦衣老者道:“这是敝岛主的意思,当日他收伏黎人时,曾对岛上的黎人许诺,在他岛上任内,绝不跟外界人来往,他也不出‘冰霞岛’半步,所以他如今不敢食言,不愿破例,请诸位带着金玉容的首级回转中原……” 白如冰方待开口,锦衣老者已飞快接道:“假如诸位预备在‘海安’多盘桓几天,敝岛主无任欢迎,也愿意竭诚尽地主之谊!” 白如冰淡淡说道:“谢谢岛主好意,可是白如冰仍请贵岛主破例许准,容我等去‘冰霞岛’谒见!” 锦衣老者含笑说道:“夫人,老朽适才说过!” 白如冰道:“我字字悉入耳中,不过我有非登‘冰霞岛’见贵岛主不可的理由!” 锦衣老者道:“老朽愿闻……” 白如冰道:“恕我直言,我不相信这是金玉容的人头!” 锦衣老者-怔讶然笑道:“夫人这话难道敝岛主还会欺……” 自如冰截口说道:“我不敢说贵岛主欺人,使者该知道金玉容的名号!” 锦衣老者点头说道:“这个老朽知道,他的名号叫‘千面书生’!” 白如冰道:“顾名思义,众所周知,他的易容术独步宇内……” 锦衣老者笑道:“老朽明白了,夫人的意思是说这颗人头是别人的,而且是经过金玉容动手易过容的!” 白如冰道:“我正是这个意思!” 锦衣老者毫不在意,笑道:“假如是,夫人就登上‘冰霞岛’,仅凭金玉容的尸身,只怕也不能辨认那是否金玉容!” 白如冰道:“金玉容如果没有死,何来尸身?” 锦衣老者呆了一呆,道:“夫人,金玉容确实已经……” 白如冰道:“我说他如今仍好好的活在‘冰霞岛’上!” 锦衣老者汉眉微扬,倏又摇头笑道:“夫人如果坚欲上‘冰霞岛’,可以说个别的理由,何必在全玉容身上故意跟敝岛为难?” 白如冰道:“使者说对了,我另有理由,这理由极其重要……” 锦衣老者道:“老朽愿闻……” 白如冰道:“我怀疑贵岛主是我一位当年旧识!” 这话连夏侯岚等也听得一怔。 锦衣老者“哦”地-声道:“夫人那位当年旧识是……” 白如冰道:“自号‘断肠碎心偷生客’的夏侯一修!” 夏侯岚急道:“冰姨您……” 白如冰道:“岚儿,别插嘴!” 夏侯岚还想再说,但他口齿启动,欲言又止,终于默然。 锦衣老者大笑说道:“夫人错了,老朽敢说敝岛主绝不会是……” 白如冰道:“使者怎知他不是?” 锦衣老者道:“老朽当然知道……” 白如冰截口说道:“使者知道贵岛主贵姓大名?” 锦衣老者呆了一呆,摇头说道:“这个老朽不知道!” “是喽!”白如冰含笑说道:“那么使者怎知贵岛主不是复姓夏侯,双名一修?” 锦衣老者道:“老朽虽不知道敝岛主的名讳,但老朽敢说……” 白如冰道:“那是毫无根据的!” 锦衣老者话锋一顿,接道:“夫人又怎知敝岛主必是……” 白如冰道:“我适才说过,仅仅是怀疑!” 锦衣老者道:“世人这么多,夫人为什么单怀疑敝岛主……” 白如冰道:“我是有根据的!” 锦衣老者道:“老朽愿闻夫人的根据!” 白如冰抬手一指壁上那幅画,道:“那幅画可是出自贵岛主手笔?” 锦衣老者转眼看了看,毅然点头,道:“不错,那确出自敝岛主手笔,而且是敝岛主初来‘冰霞岛’练的残墨!” 白如冰淡淡一笑,道:“那么使者请看画中人的神态,是不是满脸凄然黯淡愁思?” 锦衣老者笑道:“老朽虽不通文墨,但也能看得出画中人的含意,因为这幅画的含意至为明显,夫人以为然么?” “不错!”白如冰点头说道:“使者再请看那所题几行……” 锦衣老者截口说道:“天涯飘零孤独客,世上唯一断肠人!” 白如冰道:“这是不是贵岛主的自身写照?” 锦衣老者道:“这个老朽未敢轻言!” 白如冰道:“我愿意告诉使者,夏侯一修自号‘断肠碎心偷生客’。” 锦衣老者笑道:“夫人,恕老朽直言,那幅画并不一定是敝岛主自身写照,世上的断扬人也不一定只是夏侯大侠一位!” 白如冰道:“我承认使者所说是理……” 锦衣老者忙道:“那么……” 白如冰淡然接道:“我告诉使者,‘冰霞岛’我是一定要去!” 锦衣老者呆了一呆,道:“夫人老朽适才……” 白如冰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冰霞岛’该人人去得,我不必等贵岛主允准,我可以雇船闯,所以征求贵岛主助同意,那只是我不愿伤双方一直很融洽的和气!” 锦衣老者脸色微变,强笑说道:“既然夫人执意如此,那么容老朽将夫人的意思飞报敝岛主,请教岛主定夺便了!” 站起来微一拱手,道:“诸位请稍坐,客老朽告别片刻!” 白如冰抬手一拦,道:“使者到哪里去?” 锦衣老者道:“老朽要修书一封,差专人送回岛上……” 白如冰道:“那么,师大侠在此,使者何妨即席修书,口头传令,请师大侠找个人回‘冰霞岛,一趟!” 锦衣老者笑道:“夫人多虑了,‘冰霞岛’上没有一个计算人之人,既然夫人见疑,老朽尊命就是,师成,取文房四宝来!” 师成应声飞步而去,转眼间取得文房四宝进厅。 锦衣老者即席挥毫,笔走龙蛇,顷刻而就,他在信封上画上押,然后递向师成,说道:“派专人火速送回岛上去!” 师成双手接过那封信,如飞出厅而去。 师成走后,这里一席酒宴尚未完,一名身影魁伟高大,浓目虬髯的锦袍老者已大步入厅,师成紧跟在后。 高大锦衣老者与这一位锦衣老者互见一礼,然后那高大锦衣老者转注白如冰等肃然发话道:“老朽奉敝岛主之命,特来奉迎白夫人诸位入岛,船只已为诸位备好了,容老朽带路!” 两位二话没说,转身行出厅去。 白如冰一笑站起,道:“没想到贵岛主竟破例特准,白如冰等何幸如之!”带着夏侯岚等行出厅去。 行走间,夏侯岚逼近一步,低低说道:“冰姨,您这是……” 白如冰回目笑道:“难道你不以为像么?” 夏侯岚道:“我不能否认很像……” 白如冰道:“这不就行了么?” 夏侯岚道:“冰姨,事实上他老人家已去世多年……” 白如冰道:“我从来不相信他已经死了!” 夏侯岚还待再说。 白如冰已然又道:“就算不是,咱们上他‘冰霞岛’看看不很好么?” 夏侯岚摇了摇头,默然不语。片刻之后,一行人抵达码头,码头上,不见渔船,但见一艘双桅大船停在岸边,船上清一色十名身穿白衣,领绣银线的精壮汉子,一见众人来到,立即哈腰低头。 上了船,高大锦衣老者立即吩咐开船,船驶离岸边后高大锦衣老者转向白如冰欠身说道:“请夫人请位进舱歇息,半个时辰后船就可抵岛了!” 白如冰微一摇头,道:“多谢使者,白如冰等生长中原,从没有看见过海,有这难得的机会,我要站在船头好好饱饱眼福!” 高大锦衣老者道:“既如此,老朽不敢再讲!” 船行颇速,“冰霞岛’在眼界中越来越大。 今天是个晴朗的好天气,风平浪静,只有偶而可在远处发觉一两个雪白的浪花外,一路上毫无颠摇之感。 “冰霞岛”到了,细看这庞大的海中岛屿,满眼郁郁苍苍,到处长满阴森的古森林,奇花怪草杂生其间,的确跟中原景象大不相同。 往里看,“五指山”横亘于中,连绵数十里,“黎田岭”高耸入云,烟雾弥漫,既险且恶。 舍舟登陆,岸上早就等着对对赤裸上身,光着脚的黎族壮汉,近十具软兜排列地上,他们一个个神情肃穆,没一个有惊怪之色。 高大锦衣老者回身摆手,道:“‘冰霞宫’座落在‘黎田岭’上,山路崎岖难行,敝岛主已为诸位预备了代步之物,诸位请!” 白如冰称谢一声,与夏侯岚等各坐上一具软兜,前面高大锦衣老者一声令下,众黎族壮汉抬起软兜,健步如飞,直向“黎田岭”奔去。 一路之上,但见黎族土著三五成群耕作田间,对这些外来的客人视若无睹,原先那暴戾凶悍之气已一扫而净,如今所看到的是一片祥和景气。 这,看得白如冰等眼中,不禁一阵点头。 半晌过后,一行人登上了“黎田岭”,山势果然险恶,山路奇陡,怪石峨嵯,依崖开路,盘旋直上,人在软兜下望,崖下尽巨流怪石,一失足便会粉身碎骨。 饶是白如冰等俱是武林奇客,各具铁胆,看在眼里也不禁胆战心惊,暗捏冷汗,反观众黎族壮汉,则仍是健步如飞,毫不稍缓。 一行人越壁越高,渐渐进入了迷蒙的云雾中,在云雾中,或走羊肠,或穿古森林,耳边不时传来兽鸣猿啼,只觉雾气极重,沾衣欲湿。 半点不差,又半晌,眼前忽然开朗,再看时,各人的头发上都布满了细小的晶莹水珠。 往前看,一座石砌宫殿背倚孤峰,前临断崖,极其庄严肃穆,想必那就是“冰霞宫”了! 如今,在“冰霞宫”前的广场上,并肩站着三个人,那正是“疯傻二怪”与“南海骑鲸客”,不过他三人如今却是一色的黄色衣衫,另外,在宫门四周还站着不少的执矛黎族壮汉。 前面高大锦衣老者一抬手,软兜在宫前广场上停下,他自己抢步上前,恭谨施下礼去:“禀二位相爷,贵宾们已到!” “疯傻二怪”一摆手,与“南海骑鲸客”迎了上去。 近前,东方朔肃穆地欠身说道:“老朽东方朔、艾迟、西门望仅代敝岛主恭迎诸位佳宾!” 白如冰含笑答礼,道:“多年未见二位,没想到二位……” 蓦地,“冰霞宫”中传出一阵清越钟声。 东方朔忙截口说道:“敝岛主已由后宫往前宫候驾,诸位请!”侧身让路摆了手。 白如冰也未多说,含笑称谢向“冰霞宫”走去。 进宫门,过重廊,穿过几处门户,最后来到了一处,那地方,是个圆形的石宫,石宫顶上挂着几盏大灯,映射在四周光滑如镜的石壁上,照耀得满室通明。 两列竹子编成的桌椅对排着,一边是三位,一边是恰如白如冰等人数。 在白如冰等进入石宫的同时,另一处门户也转出了个人,那是中等身材,却略显肥粹的青衣人,一块青纱遮住了整张脸,只有在两眼处挖了两个洞,一双眸子炯炯发光,颔下长髯飘拂,举止颇为稳健。 在他身后,还跟着八名青衣小僮。 东方朔、艾迟、西门望三人一起躬下身去。 青衣人一摆手,笑道:“贵客远来,‘冰霞岛’增辉不少,诸位请坐!” 人挺随和,夏侯岚向白如冰瞄过一眼。 白如冰面泛诧异之色,望着东方朔道:“这位是……” 东方朔道:“敝岛主!” 白如冰“哦!”地一声含笑说道:“原来是岛主当面,白如冰失敬,在未谢座之前,请岛主先恕白如冰等唐突孟浪之罪!” “岂敢!”青衣人道:“白夫人乃当令武林巾帼奇英,其他诸位也无一不是中原俊彦,有诸位做我‘冰霞岛’上的首临贵宾,我与‘冰霞岛’上的每一个人只有觉到荣幸,请坐!” 白如冰等称谢坐下,青衣人也落坐在对面中间一张竹椅上,东方朔、戈迟分坐左右,西门望却站在最下首。 坐定,青衣人传令献茶。 在献茶中,夏侯贞低声向道:“大哥,是不是?” 夏侯岚摇头说道:“不是,小妹,那怎么可能!” 一切待客之礼过后,青衣人轻咳一声开了口:“听敝岛使者上报,白夫人坚欲参观敝岛……” 白如冰淡然说道:“那是因为我原怀疑岛主是我当年一位旧识!” 青衣人道:“报告中说,夫人怀疑我是夏侯一修大侠!” 白如冰道:“是的!” 青衣人道:“那么夫人如今见到我了,是否仍……” 白如冰道:“我不愿讳言,岛主的身材跟言谈举止却不对!” 青友人微一点头,道:“那就好,请诸位参观过‘冰霞宫’后……” 白如冰飞快说道:“我有几件事,要就教于岛主!” 青衣人道:“不敢,夫人请说!” 白如冰道:“恕我冒昧,岛主是中原武林的哪一位?” 青衣人微一摇头,笑道:“我来此地多年,连自己都忘了当年的姓名,再说夫人在‘冰霞岛’上不过做一日之客,又何必问那么多?” 白如冰毫不在意,道:“是我冒失,岛主为什么远来此处……” 青衣人道:“夫人,这事关隐衷,恕我不便奉告!” 白如冰也未追问,笑了笑,道:“请问岛主,为何将‘琼州’改为‘冰霞’?” 青衣人道:“夫人,岛名不是我改的,是我这位左相的建议,当时我觉得冰霞二字颇佳,所以我就采用了!” 白如冰道:“这么说,这冰霞二字并不是代表着两个人?” 青衣人摇头说道:“我不知道夫人何指?” 白如冰道:“白如冰与柴玉霞!” 夏侯岚与夏侯贞为之一怔。 青衣人倏地笑道:“夫人误会了,应该不是这意思!” 白如冰道:“也许是我误会了,我再请教在‘海安’宾馆大厅中有幅画,可是出自岛主手笔?” 青衣人笑道:“涂鸦之作,贻笑大方,但不知夫人指的是哪一幅?” 白如冰道:“一位青在老者负手月下……” 青衣人“哦!”地一声,道:“天涯飘零孤独客,世上唯一斯肠人,可是?” 白如冰道:“正是!” 青衣人道:“夫人问那幅面是……” 白如冰道:“请问岛主,画中含意是什么?” 青衣人道:“不瞒夫人说,那是我自己的写照,来此的第三天,我散步宫外,负手月下有所感,因而……” 白如冰道:“岛主,夏侯一修自号‘断肠碎心偷生客’!” “夫人!”青衣人道:“世间断肠不该只夏侯大侠一位!” 白如冰道:“固然,但那口气,那两句话,却是他的,他常说的!” 青衣人笑道:“这就巧了,夫人,我不愿多说,夫人请看!”抬手扯下覆面青纱。 青纱后那张脸,圆圆的,胖胖的,长眉细目,鼻子略显扁,嘴也略嫌大,哪里是当年第一美男的夏侯一修? 白如冰倏地笑道:“看来我是弄错了,这一趟也白跑了,白如冰自知鲁莽,当请岛主……” “岂敢!”青衣人戴上面纱,摆手轻喝:“来人!” 只听室外一声答应,一名白衣汉子手捧一具上覆红布的漆盘疾步走进,青衣人笑道:“诸位来此是客,由千里之外光临‘冰霞岛’也至为难得,我为诸位预备了几样本岛土产,不成敬意,只是略表寸心,尚望夫人笑衲!” 夏侯岚站起接过漆盘,白如冰含笑称谢,道:“岛主太客气了……” 青衣人一笑站起,道:“五位入岛,在我来说已属食古破例,因之未敢久留诸位,我这就陪诸位到各处走动一下……” 做主人的既已站起,白如冰也只好跟着离座。 然而,她甫站起,脸上忽地泛异色,旋即一转平静,含笑说道:“岛主,我在此还有个不情之请,愿……” “岂敢!”青衣人道:“夫人请说!” 白如冰道:“白如冰等鲁莽入岛,蒙岛主不加怪罪且赠厚赐,本不应再作要求,无奈白如冰自幼酷爱文墨,所以不惜贪多无厌,想向岛主索求一幅画儿……” 青衣人笑道:“夫人看重,令我深深汗颜,只是夫人话已出口,我不敢过份小气,容我命人去取,西门护岛!” 西门望那里一欠身,尚未答应。 白如冰已然快说道:“岛主,白如冰想请岛主即席挥毫,也好开开眼界,瞻仰瞻仰岛主高绝而神奇的笔法!” 青衣人身形微震,笑道:“夫人恕我不敢当场献丑!” 白如冰道:“岛主不必客气,白如冰再请!” 青衣人强笑说道:“夫人,不都是一样么?” 白如冰微一摇头,道:“岛主试知道,古今诸名家作品都有远近之分,那是绝不相同的!” 青衣人摇头:“夫人原谅……” “岛主!”白如冰道:“白如冰三请!” 青衣人默然不语,旋即猛一点头:“好吧,我只有当场献丑了……’倏然轻喝:“来人!” 只听室外一声答应,随听步履杂乱,金铁交鸣,继之有人在外扬声说道:“禀岛主,已准备就绪!” 青衣人一笑说道:“白夫人,请!” 白如冰双眉微扬,淡然问道:“岛主要我哪里去?” 青衣人道:“我送夫人出‘冰霞宫’,下‘黎田岭’,离‘冰霞岛’!” 白如冰笑道:“我那画还没有……” 青衣人道:“夫人,如今这石室四围已布满了黎族勇士,我迎夫人入岛,如今也愿送夫人出岛,请夫人幸勿自误!” 白如冰笑了笑,道:“这倒很出我意料之外,不过我愿意告诉阁下,在我没见着贵岛那位真正的岛主之首,我绝不离去,也不惜流血五步,要怎样阁下看着办吧!” 青衣人怔住了,旋即他摇头笑道:“夫人好厉害,左右二相,退!” 他“退”字方出,身形未动,夏侯岚已闪电掠出,扑了过去,青衣人大吃一惊,挥掌欲击,然而夏侯岚比他快,“天魔掌”随手演出,五指已落在他左“肩井”! 那里“疯傻二怪”闪身扑救,轩辕极、冷天池双双横身拦截,挡在夏侯岚身前,“南海骑鲸客”西门望也欲抢救,白如冰倏然冷喝:“西门望,你敢动!” “罗刹夫人”威名慑人,西门望一震还真没敢动。 转眼间“冰霞岛”上这几位都被控制住,白如冰笑道:“阁下,要是那位‘冰霞岛主’再不露面,今日我要血染这座‘冰霞岛’……” 话声未落,一声长叹由左边一处门户中传出:“如冰,你这是何苦,当我死了不挺好么?” 随着话声,那处门户内缓步走出一人,那是个青衫人,身材颀长,气度超人,长眉凤目的青衫人。 夏侯岚身形一震,不自禁地松开五指:“义父……” 那另一青衫人趁夏侯岚失神,反掌欲击。 这位青衫人轻喝说道:“不许动,退后!” 那青衫人恭谨躬身:“是,岛主!”低头往后退去。 白如冰适时颤声说道:“夏侯一修,果然是你……” 夏侯一修点头说道:“是的,如冰,是我!” 夏侯岚定过神来,失声叫道:“这,这怎么可能……” 夏侯一修一仰头,道:“岚儿,你看看!” 夏侯岚略一凝目,神情大震,骇然说道:“您怎么……” 夏侯一修叹道:“爹先告诉你,爹命大……” 他喉间有一道伤疤。 夏侯岚砰然跪了下去。 白如冰道:“夏侯一修,你承认他是你的骨血了?” 夏侯一修黯然说道:“我从来就没有否认过!” 白如冰道:“那你为什么说他是……” 夏侯一修苦笑说道:“如冰,我用心良苦,先前我只道金玉容真的已死,适时岚儿已然长成,我也预备随玉霞而去,我不忍心让他知道太多,所以我只说……” 白如冰道:“可是你这样反而害苦了岚儿!” 夏侯一修点头说道:“我知道,可是事先我没有想到……” 白如冰冷笑一声,道:“你还认我么?” 夏侯一修道:“如冰,我从来也没有……” 白如冰道:“那你为什么遗弃我?” 夏侯一修道:“如冰,你误会了,我……” 白如冰厉声说道:“多少年来的忍羞含辱,多少年来的胸中仇恨,只落得你这-声误会,夏侯一修,你……”她闪身欲扑。 岂料,夏侯洁一把拉住了她,悲声叫道:“娘……” 白如冰叱道:“放开我,我要替咱娘儿俩……” “娘!”夏侯洁流泪说道:“怎么说我是爹的女儿,我能眼看着您跟爹拚命么?娘,好歹您听听爹的解释!” 白如冰叫道:“我不听!” 话虽这么说,但她并未再动。 夏侯一修适时说道:“如冰,我知道你现在正在气头上,那么我稍后再解释,如今我先给你看件东西……”探怀取出一物,那是一封信,接道:“这是在我未动身去接你之前,玉霞写的,你可以拿去先看看!” 白如冰冷哼一声,伸手夺了过来,抽出信笺-看,脸色立变,抬眼说道:“这真是我柴姐姐写的?” 夏侯一修道:“难道我还会骗你不成,贞儿一直跟着玉霞,你让她看看是不是玉霞的亲笔!” 白如冰突然流了泪,道:“不必让她看了,已听一修详述,愿效娥皇女英,兹催促一修动程接妹,有这几句已经够了,可是你……” 夏侯一修道:“如冰,那是适逢岚儿出世,我不能不留下来照顾玉霞,所以耽搁了,你只要再在那儿多等几天……” 白如冰道:“可是我没有,你知道我的性情……”一顿接道:“洁儿、贞儿,给你爹叩头!” 夏侯贞、夏侯洁双双流泪拜倒,夏侯一修颤声说道:“谢谢你,如冰!” 白如冰道:“别谢我,要谢该谢柴姐姐那封信,柴姐姐永远对找那么好,可是她……”倏地住口不言,低下头去。 夏侯一修那里扶起三个,道:“稍后咱们爷儿几个再说话,如今爹先让你们见见爹的救命恩人……” 夏侯岚一怔道:“您的救命恩人?” 夏侯一修点头说道:“爹爹自刎未死,不是他路过施救,爹就真的死了,早成一堆朽骨,今天也不会跟你们几个重逢了……”一顿唤道:“大和尚!”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檀樾又何必拖我和尚来?” 夏侯岚闻声刚一怔,夏侯一修适才现身那门户之内已转出一名枯瘦老僧,夏侯岚失声叫道:“和尚,是,是你……” 那赫然会是癫和尚,他含笑说道:“不是和尚还会是谁?我和尚跟檀樾一般地命大,金玉容把我丢在湖底,可是我和尚又浮了上来,可是当时他没有往寺后去,否则定可看见老檀樾,这-切都可以说是天意!” 夏侯岚道:“湖底一付朽骨,那又是谁?” 癫和尚道:“你下去过了?” 夏侯岚遂把“下湖”的经过说一遍。 癫和尚笑道:“那是跟和尚一起被沉湖底的可怜无辜,他不会武,也没和尚我这移穴之能,金玉容一指要了他的命,和尚我人走了,只好把手镯留下陪他了!”接道:“我和尚这一趟湖底值得,杏则我焉知金玉容没有死,和尚我若不知道,老檀樾就更不会知道了!” 夏侯一修道:“实际上,当年收复黎族的是大和尚而不是我,我那时伤还没好,及至我伤好后,大和尚才告诉我金玉容没有死,同时他不时派人进中原打听消息……” 白如冰道:“既如此,那你为什么早不把岚儿……” 夏侯一修道:“不瞒你说,大和尚看准了我必是佛门中人,一旦金玉容伏诛,也就是我皈依佛门的时候,既如此,何如干脆让你们认为我死了……” 夏侯岚忙道:“这么说您就要……” 夏侯一修点头说道:“是的,岚儿,在,冰霞岛’我还有半天逗留,也就是说我跟你们也只能有半日相聚……” 夏侯岚身形倏颤,低下头去,夏侯贞双眉陡扬,道:“大和尚,你……” 白如冰轻叱说道:“贞儿,不得无礼,咱们只该为你爹高兴!” 夏侯贞没说话,也低下了头,癫和尚突然佛号高喧,道:“阿弥陀佛,女施主跟佛门无缘,和尚不敢引渡!” 白如冰赧然说道:“大和尚该说我煞气太重……” 夏侯一修含笑说道:“如冰,你不能去,你总该代我向上官、华两家为岚儿登门求亲!” 上官凤与华英刹时红了娇靥。 白如冰诧声说道:“怎么,你知道了?” 夏侯一修含笑点头,目光却投向两位姑娘,她两位上前盈盈见礼。 夏侯一修笑道:“在临走之前能眼见两位儿媳,我很值得安慰了,如冰,把那位私入‘冰霞岛’多嘴的老人家请进来吧!” “不用请,我老婆子自己进来了!” 人影一闪,沙五娘已站在眼前。 夏侯一修含笑摆手:“吩咐下去,摆酒,咱们好尽半日之欢!” 于是,“冰霞宫”终于忙了起来了。 于是“冰霞宫”里也热闹了起来。 第二天天未亮,一艘巨舟悄悄地驶离了“冰霞岛”。 在“冰霞岛”港口,站着三个人举手相送,那是“疯傻二怪”与“南海骑鲸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