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海腾蛟》 第 一 回 雨箭风刀 飘蓬登异域 人亡家破 往事话从头 “一去一万里,千之千不远,崖州在何处,生度鬼门关。”唐朝李德裕这首诗,把海南岛描写成鬼门关那样可怕的地方,到了宋朝,这种观念仍然没有改变。苏东坡眨到海南之后,他的谢表中就有“并鬼门而东鳌,浮瘴海以南迁,孤老无托,瘴疠交攻,子孙痛哭江边,魑魅逢迎海上。”的怪句。因为海南远离中国大陆,古时是“雕题”,“凿齿”之国,汉武帝命伏波将军路博德平南粤,遣兵经略海州之地,北置珠崖,南置雇耳等部而叫做琼崖,后经马援、李德裕、李纲、苏轼、赵忠简等人,陆续开发,这四时有不谢之花,八节有长青之草的海外乐园,人间琼岛,渐渐被中原人士所知,不过囿于北人轻南的观念,仍认为海南是蛮荒不毛之地。明宪宗时,海南邱-高中了传腕,历任太子少保,着了“幼学故专琼林”; 明世宗嘉靖时,海南的海瑞扳倒严嵩,中原人士歧视海南的成念,缓稍为改受过来,可是,仍以海南作为充军逃捕之地,把大好河山,委弃不用,正是令人浩叹不已了。 尤其历代昏君庸臣,把朝内的忠贞人士,眨的眨,遂的逐,充军的充军,这些被眨被逐的人物,不少大智大慧、刚毅不拔之士,他们到了海南之后,开辟蛮荒,教育黎庶,振兴文化,所以明朝中叶之后,中原虽然鼎沸,北方遍地烽姻,而处于海外一晌被歧视为“不毛之地”的海南,却因为有了些孤臣孽子的经营,不但留得一片净土,反而保存了民族的气节,使文物蒸蒸日上,现在海南约五公祠,挂有朱道台撰“唐嗟末造,宋恨偏安,天地几人才,置之海外;道契前贤,教与后学,乾坤有正气,在此楼中。”的对联,短短几十个字,已经写尽历代昏臣庸臣的嘴脸,写尽先贤拓荒奋斗的功绩了。 却说明朝第六代的英宗皇帝即位时,还是九岁的孩子,所以被侯臣王振揽权,不论是匹夫贩卒,只要走王振的门槛,无一不是高官显爵,如果胸怀磊落,不愿向奸佞低头的,那管你是圣贤豪杰,忠臣义士,不但没有进身的机会,甚至于还要被刺配充军,或秘密处死。在“君子道消,小人道长”的情形下,勃内群奸争利,朝外连年杀伐,已经是崔符啼聚,遍地烽烟了。但是王振那管国家是否丧失元气,只图个人权利,最后还要挟英宗皇帝,御驾亲往瓦剌,激起“土木之变”,连到皇帝也做了也先的俘虏,后来朝内拥立景帝,国内大冶,奉英宗为上皇,可是并没有多久,又被曹吉祥、石亨等奸臣,迎上皇复位,造成“夺门之变”,按着就大大的杀戮一番,因此,朝廷也焦头烂额。 就在“夺门之变”这一年的深秋,海南岛清澜港附近向沟材的村民,看到最近几天风色不好,不敢驾舟出海捕鱼,只好藉着这个闲暇的日子集结在沙滩上,有的补破纲,有的在闲坐聊天,在这满天红霞之下,又涌起黑色棉花似的块云,虽然是大好的黄昏,但在有经验的海边渔民眼里,知道暴风雨快要来临了,因为沙滩离开村子很近,同时,海南的暴风每年总要起好几次,当地的人们已经过惯了风暴,并不觉得它怎样可怕,所以沙滩上除了几位老人家看看天色,盘算着暴风来临和遇境的时刻之外,其馀的村众,谁也不把它当做一回事,沙摊上仍然充满了笑声,黄昏的凉风,更增加了人们的快感。 风势越来越紧,黑棉花似的乌云越涌越多了,没有半顿饭的时光,红霞已经淹没在浓黑的云层里,海面上的巨浪,一个接一个地向海岸冲来,并且夹着凄厉的骄啸。 沙滩上的人群,这里再也不能保持宁静了,老婆婆和一些女人们赶紧抱着,拉着她们的孩子向村里跑去,呼唤声、哭嚷声,响遍了沙滩上的空间。正在这个混乱的时候,忽然响起又尖又锐的声音,这个盘音在呼着:“大伯!大伯,你快看那海里漂着什么?”沙滩上还有少数的男人顺着那呼唤的小孩所指的方向看去,不禁吓了一大跳。 原来那方向离开海岸约一里多路的海面上,正漂流着一艘小船,一个滔天的巨浪把那般小船推上浪的顶端,突然又把它吞没了,按着另一个浪头又把它推上去,这样一隐一现地在海沟里荡着,滔天的巨浪,昏黑的天空,包围着一叶的小舟,岸上的人们虽然不知道船上是否还载有人,可是都为了那艘小船担心,替那船上的人捏一把汗,谁也希望那艘小船能够被浪花推近岸边,让船上的人们得救,这个时候,沙滩上的老人也在岸上替那艘船合十祈祷,在喃喃不绝地祈祷。 可是,尽管巨浪一个接一个向岸上猛袭,但那艘小船却慢吞吞地并没有移动多少,泼墨似的天空反而迅速地泻下一缕乌云,海水夹着啸声卷起一条巨大的水柱,“完了!完了!” 被称为大伯的那位五十多岁的老人,猛搓着双手在喊着,沙滩上的人眼睁睁地看着龙卷风就要把那般小船带到天上去,最少也会把它撕成无数的碎片,因此,个个都失常地大喊起来,慈祥的老人们轻轻地辍泣,两手掩住脸孔而不敢再看这幅悲惨的情景。 说到这种“龙卷风”,真是非同小可,它来的时候常常是没有预兆,陡然间,飞沙走石,天上的云脚垂到地上,地面上的树木,房屋,人畜,统统被它吸到云端里去,而成为太空的旅行客,这些旅行客再临到地面的时候,没有一件不是百孔千疮,支离破碎,这是陆地上龙卷风的威力;如果龙卷风发生在海上,那就更有奇景可观,开始由云端下迅速成为柱状下垂,将到海面的时候,海水狂啸,巨浪滔天,同时海水也被吸成一条巨型的水柱上升入云,在这条水柱附近半里内的鱼虾、船舶,无一幸免,随着风势旅行了千数百里之后,风势渐渐衰落,鱼虾、船舶、海水,都成了阵雨下降,造成了水灾,海南岛每年总要经几次龙卷风和台风的袭击,而龙卷风造成的灾害更大,因为台风有预兆使人畜能够事先躲避起来,而龙卷风是没有方法预防的,它光临的时候。快如雷电,连躲也来不及,难怪向涛村的人,赌得不敢看那摇曳在龙卷风中心附近的小船了。 但实际上的情形并不像涛村人意想那么坏,约莫过了半顿饭的时光,远处的天空显露出一线的曙光,那根巨型的水柱渐渐移向东北角,倾盆的大雨挟着排山倒海之势,从远处向海岸袭来,虽然这些情况不过是瞬间的事。但经验告诉海岸的居门,是龙卷风已经掉头而去了这时侯,呆在海滩上的人,却发现了奇迹||那一艘小船并没有因这次台风而破碎,也不因为巨大的海浪而沉没,相反地,它已经顺着风雨的来势,而慢慢地更接近了岸边,使得向涛村民起了小小的骚动,并且收同了刚缓紧张的心情。 向涛村的人,有的立在沙滩上,有的站在屋檐下,但几乎每人都翘望着海里漂流着的小船,每一对眼睛都向那船上搜索,希望发现船上是否还载有人,而船上的人是否还能够活着?虽然仍旧是黄昏的时刻,小船离岸不过是只有半里,可是因为天上的乌云还没有完全散去,海面上仍然是一片模糊,普通人的目力,当然不可能发现什么,但由小船的型态看来,已经可以确定不是本岛的船舶,因为向涛村住的十有八九都是渔民,他们在风平浪静的日子,驾着他们的渔船,绕着海南岛捕鱼、捉虾、取蚌,甚至于还到过东沙、西沙、团沙、围川、浮水洲等岛屿作业,所以这一带的各型渔船、货船,只要经他们的眼里,他们立刻可以指出那一种是潮州船,那一种是围洲船,绝对不会有毫厘的错误。 但是,这一艘小船的外型是那样地陌生,显然不是邻近各地的船,更不是本岛的船,所以他们在辩论着那般小船,到底是福建的、或是浙江的。不管那艘船是否有人,但渔民大都有互助的义气,尤其是意味着海上遇难的苦况,而对小船上的一切都寄以同情,这时候竟有几位年轻的小伙子,脱光了上衣,携带了绳索,准备冒着风浪的危险,游泳到船上,希望能够迅速把那般小船解救,如果不是有些较为持重的老人阻挡他们,那末他们必然这样做了。 在向涛村里所有的人,都已经知道有一艘外地的小船漂来本岛,经过了暴风龙卷风的袭击,仿安然无恙向他们的村子接近,他们离开海岸较远更不能看到船上有什么人物,可是他们却体会到,那艘小船必然还另外载有人,不然,它就不可能漂流那么远的路,而且能保持它的方向接近岸边,而不被海潮和潮和湾流冲走,不过船上的人经这次风暴的袭击之后,能否保持活命,倒是一个疑问了,不过这次风暴的时间很短,船上的人可能只是晕了过去,如果没有完全死去,那么还可以施行急救,这个村里以前也有过救助被难人的经验。所以王大伯的家里,得知小船还没有沉没的消息之后,立刻就奏好了姜汤、稀粥,等待在沙滩的村众救人归来,同时还预备了几块门板、油布,叫来几位精壮的村民带往沙滩。 正在村民把门板带到沙滩的时候,小船距离岸边也只有四五十丈远近了,如果在平日,再远一点也可以看得清楚,但这个时候已经是夜幕低垂,天空仍是一片漆黑,如果不是岸上的人老早注视着小船,那末可能连小船的影子也找不到了因为这样,原来已脱了衣服的小伙子再也不能忍耐了,他们早就把一段一段的绳子连接成百多丈的长绳,盘推在沙滩上。 这时,一位二十来岁的青年奋勇地把麻绳的一端,缚着自己的腰,他对王大伯说一句: “大伯!请你叫人招呼这堆绳子。”之后。来不及向别人招呼,就很快地跑到海边,一个“惊蛙入水”,但听到“扑通!”一声,白浪滚滚,他头顶前面的海水,分成两道斜缕,汹汹涌涌地向他的后面直泻,人已经离岸五人丈开外了,盘在沙滩上的绳堆、很快就只剩下一小捆,一会儿,听到船上一声长啸,守着绳子的壮汉们,用熟练的手法,很快地收回绳子,小船如箭般向岸上直射,因为人多力足,小船竟被他们拉上一半搁在沙滩上,及是一阵欢呼“王大伯船上有三个人哩,都晕过去了!” 这时人们急急地涌到船边,王大伯迅速地分配人手把船上晕倒的一个老人和两个孩子,抬到门板上,按着抬起来向王大伯家里飞跑,归途中,王大伯牵着那首先上船的青年,很激动地说:“世成,今天真亏你,不然,那船上的一老二少还要再捱上半个时辰,就恐怕没有救了!” 世成说:“那没有什么,但是,大伯“你看这几个人能不能救呢?” 王大伯说:“现在我还说不定,我们赶快回去看看吧,你也不要回家了,就在我家里和我喝几杯酒,赶赶身上的湿气吧!” 王大伯的屋子是前后二间正屋,正屋两旁各有一间侧屋,当中是一个很大的天井,这时屋里屋外都黑压压地挤满了人,一老二少躺在侧屋的床上,经过王大伯和村民紧急的救治,那两个小孩子首先就醒过来,因为他们根木没有什么伤他没有什么病,不过是饥了肚子,再经海里面的大风浪冲击而晕了过去,经过了施救和灌给热的姜糖水,很快就醒过来,但是,那老人就不同了,他比那两个小孩子更要出力镇住那般小船,不然很快地就会被龙卷风卷去,他用尽了力量去和风力搏斗,但是人力怎能够和大自然的力去比拟呢? 如果不是他一生来练有过身的武功,那么老早就被风力打晕了,就这样,他也在拼命摇着船脱离了暴风中心之后,轨失去一切体力而晕倒在船上,等到村民把他抬到村上的时候,已经是奄奄一息了,经过了王大伯亲自对他施行“人工呼吸法”,而且不时灌给旧汤、稀粥,费了一个多时辰的功夫,这一个垂死的老人,也被救醒过来:他睁开双目,看到周围的情形之后,知道这条命是给人家救过来了,他一翻身就想爬起来,但王大伯用强力把他按下去,一面用目光制止他,当他看到他旁边躺着的孩子已经清醒之后,他也静静地由着王大伯摆布了,这时王大伯亲自给他们添了三碗稀粥之后,便对村众说明人已经得救了,因为还需要调养一下,不便打扰他们三人的精神,要村众各自回家,村民也觉得这三人既是从外地而来,和自己人的言语必定不能相通,一切事情有王大伯办理,一定会令人满意了,所以都答应一声就想各自散去。 这时王大伯忽又想起一件事来,赶快喊回村众,并对他们说:“本村忽然来了三个人,虽然不知道是好人坏人,但可不是邻近的人了,由那般船看来,必定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也许是被海盗抢劫后,把他们赶下小船,任他们自生自灭;也许是逃避仇人的追踪,而驾着小船,逃亡海外,不论是那一方面的原因,泄漏了消息,不但对一老二少不利,甚至于还要害及本村,所以要本村的子弟,统统保守秘密,不得泄漏。”顿了一下,接着说:“过一会任方带几个人,到海边把那般船拉上岸来,免得被潮水冲走,而露了眼线。”那个叫住方的中年人答应了一声,就和村众各自散去,只剩有世成留在王大伯家里,陪着招呼那三位不速之客。 村众散去之后,王大伯拿出几套乾的衣服,给那一老二少换了,这时一老二少,已经能够略为行动,他们本来没有什么病,不过是因饥渴交道,加上暴风的袭击而昏倒,现在日得到了休息,解决了饥渴,精神也就得到无上安慰,同时两个是小孩子,元气充足,一位老人是身怀绝学武功的人,所以在安定下来之后,很快地就恢复了体力,他们换好了衣服之后,由那老人率领着那二个小孩向王老伯一揖到地,口里说不尽地“谢谢救命之恩”,大家客气了一会,正屋里已摆上一桌丰盛的晚餐,在渔村里虽然没有什么好菜,但是贝干、苟子、乾鱼之类,却也另有风味,酒是自己做的,虽没有山西份酒、天津五加皮,那般醇烈,可是也经过一蒸二蒸,味道还算不错,大家入席之后,便就浅斟低酌起来,王大伯向老人继续斟第三杯酒之后,问:“老哥这次经这么大的风险,漂到敝地,必有原因,能否告知一二?” 老人先望望左右,长叹了一声,眼泪已泊泊的流下来,半晌才说:“老哥上此次得蒙救命之恩,是我们三人的大幸,你老哥不问,我也要对你老哥详尽说明,才不辜负你老哥救我们一场,不过,说来话长,同时,我还没有请教你老,和这位老弟的称呼呢?” 王大伯把自己的头一拍“该死!我真也忘记告诉你!”他这一来,如把旁边那两个小孩子逗得笑了起来,然后王大伯自我介绍一番!原来王大伯名字叫做仲泉,居住在向涛村已经是三代了,五年前他的老伴死后,就很寂寞地守着这么一间大屋,另外由他的侄儿邦宁,和侄媳任王贞来招呼,邦宁在十天前,带了一批乾鱼咸鱼到府城丢卖还没有回来。 说起这王大伯,他在清澜这一带原也是有名的人物,尤其是水里面的工夫,便可以说是独步一时,十五年前海盗林少英率了十几条大楼船,进犯清澜港,那时王大伯绩是四十二岁,他的水功正在馈峰状态。同时,年轻时到过迟罗、南洋、广州、钦川、越南等地,贝多识广,当下听说海盗进犯,就集合了向涛九村的精壮,驾着小舢板出海迎击,王大伯便潜到水底,还不到一个时辰,就把海盗船凿沉入艘,还把护舶的水鬼杀死了三四十个,林少英的船如果不是逃得快,而小舢板不利于仰攻的话,可能使海盗船全部都毁在海里。可是这一仗,却也打得林少英再不敢正视清澜港一带,十几年来得以平安无事。 从这次之后王仲泉就获得了“海底蛟”的混名,清澜附近的人,把王仲泉从“大哥”而喊到“大伯”。 说起“海底蛟王大伯”已是老少皆知的人物,而“王仲泉”这个原来的毛子,反少人知道了。那个青年世成性丁,是王大伯的徒弟,水里工夫煞是惊人,不论海里风浪怎样险恶,他也能游土十里八里的水里,遇到十分大的海浪,不利游泳的时候,他就潜入水底,一口气可在水底潜行二三十丈,所以也得了“浪里鲨”的绰号。这个向涛村有七八十家人口,就是“王”、“任”、“丁”三姓,多数以捕鱼为生,王大伯更是村里的领袖,村里的事,不论是大事小事,只要是王大伯一句话吩咐下来,无不遵照办理。 王大伯把这些情形,对老人大概说了一遍并且说:“老哥!我看你的情形,也知道你必然有无限的隐痛,不过,你知道,这里已是海外,也可说是人间的乐园,向沟村的人全是讲义气的人,天大的事我们全可以接上去,你老哥如果有什么困难,可以告诉我小弟想办法,我小弟和你认识不过绕是一会儿,可是我内心似乎告诉我,你老哥绝不是什么坏人,所以我敢向你老哥保证,你可以长久住在这里,和我们共同生活,也许彼此都有个好处。”那老人好容易等到王大伯指手划脚讲完这一篇话,虽然觉得王大伯话里稍为有点自负,但也是瑚海好汉直率的本性,他在江湖宦海走了几十年,也觉得这种直率的好汉,比较奸滑浮华的小人容易相处,这几个月来自己带着两个小孩子到处漂泊,经历了多少艰辛和危险,尤其是在泉州府几乎被奸贼邓全兴诱卖,如果不是自己有武功和及时抢到小船逃走的话,现在已不知葬身何处? 那料到经过十几天的漂流,却到了人地生疏的海岛,老小三条命又被人家救了起来,总算有了报答故主恩情的机会,两个小孩子也有了昭雪血海深仇的希望了,虽然这里未必能逃避昏君的掌握,可堤既已远隔重洋,敌人一时也不会追查到这里来,更难得的是主人的深情,竟敢提出安全的保证,可见也是响铮铮的一条铁血汉子,回忆过去一切的遭遇本真是“仗义半从屠狗辈,负心多是谊书人”了。现在已经是家破人亡,倒不如暂时住下来再作打算,不然在举目无亲的异地,又到什么地方找这么一个有血性,有肝胆的人作为托根之地呢! 所以,稍为考虑一会,就答应注下来了,而且对王大伯说出这次来到海岛的原因大伯更把桌子重重一拍,气愤不已! 那知不说犹可,一说起来卸把在卜的王大伯和丁世成气得须眉似战,面目喷姻,王原来这个老人名字叫做骆中明,是个武夫出身,但他的马上马下功夫,得自高人传授,兀是不俗。 英宗皇帝蒙尘之后,国内苗乱迭起,第二年瓦剌也先挟制英宗回国,攻破紫荆关,直达京师,这时朝中文武仓皇失措,要打吗,英宗上皇在敌人手里;不打吗? 看看敌人就要利用英宗,而攻陷京师,举国君臣都要变成俘虏,幸有兵部员外郎于谦力排众议,极力主战,临时把兵权夺了过来、立刻派兵埋伏在城内各要道旁边,准备瓦剌兵入城之后,就杀他一个措手不及。果然瓦刺兵上了大当,他们以为用大明的皇帝作为人质,是最安全的了,那里想到朝内拥立新皇邬王之后,英宗的地位,已是可有可无呢? 当瓦剌兵浩浩荡荡入城将达大半的时候,午门的炮声隆隆响了起来,瓦剌兵还以为朝廷欢迎的礼炮哩。可是炮声响过后,忽见一股一股全付武装的兵士,从横巷里杀出来,一霎间就把瓦剌兵截成几十小段,每一段都被包围着厮杀,二万多的瓦剌兵,几乎全折在城里,幸亏上皇仍末入城,否则这一仗就可以把英宗夺孜过来,而且使瓦剌的宰相也先和那些瓦剌兵,一个也没有生还的希望。在这一仗里,县中明身先士卒杀死了也先的弟弟华罗,杀得瓦剌兵心惊腿栗,而升到偏将的地位。 后来也先议和送还英宗,两国也就罢兵了,不久,西南苗乱又起,于谦奉命为平南都督,挑选了二十几员勇将带了两万多精兵出发,于都督慧眼识人,把骆中明升为游击将军,命他先行探路,县中明果然不负期望,先后追随于都督平定了福建的邓茂七,浙江的弃宗留,广东的黄萧震和湖广、贵州,广西等地的苗、摇、撞、撩各族的叛乱,但是,班师之后,国家干城的于都督,卸被御史罗通等人弹刻,说他的功劳簿记载不实,县中明这时虽已升到正印将军,刮破这一刻而降了下来,千都督也被剥夺了兵权,而出任那有职无权的兵部尚书。 经过这一次的突变,骆中明也知道官场险恶,并不是只凭着能力功勋就可以上达,必需要和权奸勾结,缓能够有上达的机会了,但他跟随了于都督五六年,又是于都督一手提拔的人,不但不能向权奸靠拢,而且自己那耿直的个性,也无法和那些小人为伍,与其留在官场冒着风险,倒不如啸傲姻霞,悠游岁月,自己从二十岁开始吃皇根到现在,已经整整四十年,自己无家室于女拖累,何必向群奸低头,就像于都督那么大的功勋,一心为国,他居住的地方甚至于不能遮风雨,这样一个忠臣还要被打到冷宫褪去,自己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参将,岂不是随时都要失掉性命的危险? 因此,立即上呈请辞,虽然于兵部再三挽留,请他为国尽力,但他辞以年老力衰,再不能侧身行伍,去志已泱,千兵部只得由他,但仍再三叮嘱,要他时常来家里走动,当骆中明临行的时候,于兵部家里还特别为他置酒饯行;使骆中明更感激得涕泪满衣襟,主客两方都对朝政被宦官阁党弄权…而咨晓良久。 骆中行拜别了于兵部离京之后,自感心地洞明“人生如寄,但此行的目的地,将在什么地方呢?古话说:“叶落归根土,人老同故乡”,可是他离开家乡的时节,父母已是亡故,了然一身,四十年来的戎马控佣,根本就没有时间同故乡去,究竟故乡的人事如何?当然要成了“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的笑柄,虽然故乡对他很是淡漠,但故乡依然是先人庐墓的所在,同时也是小时活动的场所,那里一草一木,一砖一石,都可引起他无限的留连,都可以引起他无限的回忆和兴趣,因此他第一步决心还是走向一别四十年的荆州。在荆州的故乡住了个多月,扫庐墓,访故交,抚摩一些儿时游戏的事物之后,觉得又没有什么依恋,所谓“静极思动”,又沿奢长江而下,通游苏杭,这时,他忽想起于兵部的故里就在杭州,现在既然到了杭州来,自然不能不前往拜访一下,等到他找到兵部的故里时,却是一片竹篱围着矮矮约三间瓦屋,屋旁种些蔬菜,养些鹅鸡,如果不是带路的孩子告诉他说! “于伯伯的家到了”,那么谁也不信这简陋的地方,就是当朝一品大员的住宅,虽然有带路的小孩子告诉他,但他仍然怀疑是带错了路,他反问那小孩子“这就于尚书的家吗”? 这时候,居中那间屋子“呀”的卡盘打开门了,走出来一位二十多岁的青年,手里面还拿着一卷书,很快地走到柴门来,那带路的孩子指着骆中明对出来那位青年说:“于三哥,这位伯伯要找你们,我带他来到了,他却不信呢” 骆中明连忙对那青年一损,接着说:“请问台端与于尚书于谦,是什么称呼?” 那青年连忙答礼并说:“于尚书是家伯,老先生来找家伯吗?他还在京未回呢!” 骆中明把来意和身分关系说明了,那青年连忙打开柴门让县中明同进屋子,并自我介绍,这时不由得骆中明不信了,他由那青年的口中知道那青年名叫于硫,是于谦的亲侄,因为他伯父一家人都上了住所,所以就率领着一个苍头和一个远房的兄弟住在于谦的家里,原因是于谦房于早已陈旧欠修,仅能遮蔽风雨,于谦虽然曾握一方面的兵权,堂全国的兵符,但是居官清廉,毫无积蓄,不但不能添置田产,甚至于连祖先留下来的屋子,都没有办法加以整修,倒是族内兄弟和一些热心的邻人,大家出钱出力稍为修蔓起来,不然早就倾屯不堪了,于硫所以住到于谦家里,也是代为照管的意思。 骆中明在杭州和于硫盘桓几日之后,又觉得无事可做,深受到浪迹萍踪的烦恼,心灵上似乎有了无尽的空虚,于是辞别了于硫,专程北上,在路上不断地想到于谦的忠贞和廉洁,礼贤下士,对自己又是那样关心,完全不把自己当做外人看待,即掌于硫来说吧,他知道自己是于谦的部属之后,就伯伯长伯伯短地尊崇着自己,这一份修养工夫,绝不是一朝一夕可以造就,可见人家的家教良好,养成了谦恭礼让的习惯。 骆中明又想到自己,因为得不到升官,就脱离了宦海,不问国事,固然也是因为年老,但历史上廉颇黄忠,岂不也是老将,尤其因为这而脱离了追随十多年的长官,更觉心中不安,同时,目前朝内奸党不少,这些奸党如联合起来对付于谦,万一发生什么不幸,岂不是使自己遗憾终身?他真是不敢再想下去,只有加紧赶上北京,能够早一天见到于谦,纵然跟于谦当一名走卒也十分满意了,因为于谦那为国而忘家,公而忘私的精神,和那样谦恭礼让的风度,使一晌来染傲不群的骆中明感化过来了。 尽管骆中明是那样心急,但从杭州到北京这一段路程却也不近,好容易赶到北京的时候却恰好是年底,骆中明本意是立刻就到于谦的寓所去,可是一想,年底人家正是忙碌的时候,怎好意思去打扰,倒不如等到新年初一他老人家上朝贺祝回来之后再去拜年,比较适宜,横竖不急在这一天,所以就在于府附近找到一家整洁的客栈住下来,明天到于府去贺祝新年也要方便些,骆中明自以为这是十全十美的打算,那知人算不如天算,几乎使他遗恨终天呢大年初一的早晨,约莫是寅时光景,京师的爆竹已响遍了每一个角落,有官有职的人,急忙穿好朝服用他们的交通工具赶往午门,以恭祝郡王景泰万寿无辑,于谦是当朝的一品大员当然也不例外,文武百官鹄立在午门外没有好久,就见到一队一队的御林军,开来午门外警戒起来,再向金殿偷窥,又见那些锦衣卫一对一对都站立在阶堤两旁,甚至于有几个已站到金殿的四角,这种情形是历年来所没有的,大家心里起了一阵言语,但时间并不容许他们仔细去想,“邦!”一声云板,百官都鱼贯上了金阶,“邦!邦!”二声云板,百官都各按照他们的官阶次序站好,手上执着朝易,拱着背,等候皇帝升殿,好得三呼“万岁”了。 半晌,云板“邦!邦!邦!”三晌了,百官由礼卿领导跪拜高呼,刚刚高呼完毕,殿上忽然传旨“传兵部尚书于谦上殿”,这一来不但于谦奇怪,连到文武百官都觉得奇怪,不禁偷偷抬头向金殿上圣一下,这一望卸使得于谦和百官们目瞪口呆。 原来金殿上生的那里是什么景泰皇帝,现在坐在金椅上的竟是已经逊了位的英宗,这时候拱立在金阶的百官们不禁起了一阵轻轻骚动,同时彼此也知道是什么一同事了,这时,于谦已经缓步登上金阶,进入金殿,一声不响地,跪在金变座前,“于谦!你知罪吗?”皇帝这样问着,于谦到底不失为一个正义之土,立刻站起来又一躺到地说:“微臣何罪?” 英宗大喝一声说:“你还不自知罪吗?拥立景帝就是叛逆,还敢说无罪?”顿了一顿就叱锦衣卫拿下,锦衣卫虎狼似的就要动手,这时朝阶下一声高呼“慢着”!接着一个大臣不待宣召涌上了金殿,锦衣卫虽然凶猛但见到这个人后,倒不敢立刻逮捕于谦了,英宗斜视一眼,不容分说又叫“连王文也拿下”!原来后来上殿这个大臣是大学士王文,百官听到连王文也要拿下,不禁相顾失色,还有谁敢替他们两人抗辩? 原来这一件“夺门”事件,是内侍曹吉祥连络奸臣徐程、石亨,御史萧惟桢,都督张轩等人的预谋:他们利用鄂王景泰久病,而趁机拥起英宗复辟。 在满朝文武百官里,曹吉祥最怕的就是大学士王文和兵部尚书于谦两人,他原也知道这两人都是忠臣,但是他不杀害这些忠臣,则他这一派奸党就无法立足,而要害这些忠臣就必须藉英宗的力量;他老早就看出年纪轻轻的英宗,是不甘寂寞的,所以尽量挑拨英宗对景地的不满,果然英宗就被这些宦官奸臣利用了。 最使曹吉祥可怕的,还是于谦,因为于谦在英宗归国的时候,就把挟持英宗御驾亲往的王振斩了,而曹吉祥正是王振一手提拔起来的亲信,他认为一旦被于谦发觉他和王振的关系,那末于谦必定会向景泰皇帝报告,而他这一批奸党都有性命的危险,不如先发制人绕是上策,因此,多少忠臣义士被牺牲、被灭族。 路中明睡在客栈被一阵爆竹的声音闹醒了,这一阵阵爆竹声音引起了他很多遐思,在往日,他也要随着这爆竹声音忽忙地到午门去鹄立等候皇帝上庙,但是现在他却是天不管地不管在旅社中高枕无忧,心理又是一阵轻松舒适,但这舒适的情绪并没有保持好久,他听到热闹的爆竹声中,似乎还来着兵马奔跑的足部莉蹄声,他意识到有不平凡的事件要发生了,过了一会,他果然听到他住的这条冲道上,一阵急促的兵马步伐向外急走,而且还来着吆喝禁止别人开门的声音。 骆中明的武功本来不错,倘轻轻开了窗门,一个“燕子穿云”上了屋面,悄悄地伸出头从屋脊往街上一看,他的心不禁上上地跳动起来,原来接近于谦的官邸那段街道上,黑压压地挤满了官兵,个个都已经弓上弦刀出销在看守着每一家门口。 骆中明起程北上时,所耽忧的事件,终于展现在他的眼前了,“到底是那一家出了事了?”他虽然面临这个现实,但仍然不相信是于兵部的家遭到横祸,他知道于兵部正是景泰皇帝倚重的人,纵然失势,也不会一声不响地忽然遭殃,多多少少总会在事前获知一点消息。 骆中明为了想更知道到底是那一家遭殃,就在屋面上施展“陆地腾云”的轻功,一缕照炳似的身影,迳向于府扑去,街道上的官兵连看不出到底是人是鬼,在屋面飞过。他这么一跃五大丈的距离,不消几跃早到于府附近的瓦面,这时他已经看到于府的客厅上灯火辉煌,官兵们团回钢在客厅约三面,于夫人正襟危坐在客厅的中央,旁边是于兵部的公予于冕和一个约有三十岁的妇人,这个妇人可能就是于冕的妻子了。可是,千冕的两个孩子和丫头仆妇一个都不见,只看到门公于福和打杂的于华碎官兵围在院子里站着发抖。 骆中明者到这种情况,惊得目瞪口呆,双脚一软,几乎摔下房子去;那知正在骆中明紧张的时候,客厅的屏风后又转出一个人来,这个人银盔银甲,手上还拿着一把精光耀目的长剑,分明是一位三品以上的武职,骆中明仔细一看,卸认得他就是因为征苗失律,被于谦弹刻,而连降三级的都督张,大概这次就是张率领御林军和锦衣卫来抄查于府了,但是于府究竟犯了什么事呢?骆中明仍然是十分惶惑,这时又见厅上于老夫人站了起来指着张轩大骂,张轩却在鞠躬不已,因为隔离太远,听不到于老夫人骂些什么,只见张轩鞠躬一回之后,把手向一招,那些锦衣卫就蜂拥进了客厅,分别跑向屏风背后,于老夫人已晕倒在后面的椅上,于冕和那妇人一面挠着于老夫人,一面却痛哭起莱,这一些动作,却使藏在瓦面上的骆中明明白过来了,他立刻联想到于家那两个小兄弟于志强、于志敏,今夜都不在这里,必定是逃跑了或是藏起来了,所以张轩将要锦衣卫去搜,照实际上看来,锦衣卫和御林军布遍了于府外,两个小孩子不可能逃出府去,可是他们躲在什么地方呢? 于府的情形,骆中明知道很清楚,前后不过是四间正屋和六间侧屋,于府的家口不多,除了后面二进住了祖孙三代之外,第一进是门房,第二进是客厅,后面二间侧屋作为仆妇的起居室,剩下四间侧屋,一间是书房,三间是留作招待客人用的,除了这些屋子住人之外,只有厨房、马廊、柴房和厕所,显然地已被张轩搜过一次,而没有发现,但是,现在锦衣卫多人拥入了第三进屋子,慢慢地搜是一定可以搜出来的,他两小兄弟如果落在张轩的手里,那里还会有命! 骆中明想到这里,心中一急,立刻展开身法抢先一步到了马廊,轻挫地喊:“志强、志敏,我是骆伯伯,赶快出来我带你们走!”他很快地绕了马廊一周,并没有听到声响,按着一个“乌云赶月”又到了柴房,骆中明照样绕着柴房一周轻轻地喊着,却听到柴房里面“咯”的一声,是一根小枝被折断了的声音,县中明知道里面必定必定有文章了,赶忙重复喊一遍,这时柴房的墙脚下一个小洞,却伸出一个小头来,“骆伯伯!我们在这里”,骆中明一见,真是如获至宝,忙喊道:“快出来!弟弟呢?迟了就来不及了”,于志强一跳而出,于志敏也跟着伸出头来做了一个鬼脸,这时锦衣卫已是进入第四进的屋子,骆中明那还有闲暇和他们两兄弟顽皮,还等不及于志敏全身离开那个小洞,马上把他一拉,往背上一搭,一手拖着于志强,一个“灵鹫冲霄”跳上屋面,脚底刚刚和屋面接触,又展开一个“乳燕归巢”身法,扑到对街的屋面,连接几下“乌云赶月”,早已脱离柴房三四十丈了,尽管骆中明的轻功厉害,但背着一个牵着一个总要影响了身法的灵活,所以他施展“乳燕归巢” 扑过对街的时候,就给守卫在街上的一个兵丁看到了,一声喊,在于府的锦衣卫士纷纷跳到街上,这时锦衣卫士中的赤眼-许鹏,也看到一条人影挟着一个小孩子在三四十丈开外飞奔,许鹏在锦衣卫士中,也算是顶尖的人物,当然不肯放过这个立功的机会,展开“夸父追日”的轻功,也风驰电掣地随后追来,许鹏后面的锦衣卫士,却被越抛越远。 骆中明的轻功原比赤眼-积胜一寿,可是这次却吃亏在负重上,尤其背上的于志敏双手搂着他的脖子,如果是慢慢地走,倒不觉得累赘,但这样飞跑起来,于志敏的身子就和骆中明的脖子几乎成了垂直的角度。于志敏体重虽然不大,而这样一正一反的力量,又何止千斤,但形势上不得不尽力奔驰,眼看着就要到城墙脚下,却听到后面一声“照打”,骆中明一个“蝙蝠投林”向左方一闪,就斜斜越出四五丈,把紧追后背的赤眼-许鹏气得呀呀乱叫。 原来赤眼-仗着自己的轻功,一路追赶好容易把距离追到只有三丈远近,骆中明距离城墙,也不过是十来丈远近了,赤眼-估计这十来丈路程中,自己不可能赶上前面飞跑的人,所以掏出一把“追魂夺命针”,用重手法向前面的人打去,赤眼-的“追魂尊命针”一打出去就是四十九根,最远可以打到八九丈,就像一蓬针雨包围着敌人的四周,在方圆五丈之内,原是没有方法躲开的,但这一招,赤眼-却犯了很大的错误,他以为骆中明会像一般武士的习惯,对于后面袭来的暗器,是向右闪避,所以赤眼-打出“追魂夺命针”的时候,自动把中心点向右移偏三丈,希望对方向右闪避的时候,自动送上针阵里来,如果骆中明不是右手挟着于志强的话,可真会上他的当,因为有了于志强妨碍了骆中明向右闪的灵活性,所以向左一闪,无意中却闪掉了赤眼-的毒着,也就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间,骆中明看出追赶自己的不过仅是一个人,就在这时,赤眼-在三丈外喊声“叛徒!走不掉了,认命吧!”一个“饿虎朴实”腾身扑上,右手刀“独劈华山”向骆中明当头劈刀,骆中明想不到鹰犬中还有这样功力的人物,急忙向前一窜,恰好避过一刀,借势急向前冲,竟脱离了赤眼-六七丈远,赤眼-意料不到对方竟有那么好的身手,大喝一声,随后追来。 这时,城墙上的火把齐明,东方也渐渐发白了,骆中明心里更是着急万分,如果不能在天亮以前冲出城外,那就什么都完了,但是,后面这个鹰犬却紧紧的追踪,不先把他毁了,似乎无法逃脱,但交手也有交手的困难,这两个小孩子又不能不顾,骆中明这一盘算,身法不禁一停,又被赤眼-追上两三丈,骆中明心中一急,一伏身揭起两块瓦片,喝声“打!” 左手往后一抖,把两块瓦片用“群蜂采蕊”的手法向赤眼-打去。 赤眼-急如风雨看看就可追上的时候,忽听到对方喝了一声,同时看到黑黝黝的暗器夹着凄厉的风声,分别作弧形向自己袭来,只好一收追势,把身形向后一挺,用手中刀朝着暗器一拦,“拍”的一声,两边袭来的暗器被他这么一拍,却化成无数碎片,少数的碎片却打在他的身上,这时候赤眼-才知道那里是什么暗器,原来是两块瓦片,不禁气得一佛出世,二佛涅-,大骂一声“好贼”,却听到二三十丈开外哈哈大笑起来,赤眼-真恨不得飞赶上去,把敌人一刀万段才消得这口闷气,但是赤眼-一面发狠,一面也暗暗吃惊,因为他已看出对方打暗器的手法确不平凡,但也不能就轻轻让对方逃出掌握,而留下话柄,这个赤眼-原是心高气傲,好胜贪功的人物,当下又加快了脚步追上去,那知道他快人家更快,对方已经拔上了城墙,十几个守兵一拥而上,被骆中明左手一挥就倒了四个,接着一矮身形展开“旋风腿”法,只一招“惊鲨搏浪”,又倒了九个,骆中明举手投足之间就解决了这方面的守兵,正待设法攀下城墙的时候,赤眼-许鹏已追上城墙,大喊“我赤眼-放你走掉就不就许”! 骆中明不禁一怔,他早就听说锦衣卫士里,许鹏是一个辣手人物,却不道在这里遇上,面对这个强敌,如果不能在三招二式里打发他走路,待得那锦衣卫士人多到达的时候,是非糟不可,骆中明赶紧把于氏两兄弟朝地上一放,趁机抓起两把灰沙,迎着赤眼-道:“难道怕你不成”?许鹏说声“看招!”一个“毒蛇出洞”把钢刀点向骆中明的“期门穴”,骆中明那里会让他点到?他等到钢刀尖端距离他左乳下不到半寸的时候,忽然来一个“游龙戏凤”,身随拳走,已经绕到许鹏的左侧,接着双拳一递,喊声“着”,一阵灰沙挟着双拳的劲风,竟向许鹏的面门打来,这时距离又近,拳势又疾,许鹏被灰沙迷了眼睛,下意识向右一闪,避去骆中明的双拳,同时手中刀随着身形的一闪用一招“秋风扫叶”,反截骆中明的腰腹。 骆中明那还能容他游斗?趁着许鹏被迷着两目的时候,双腿一起用一招“赤免嘶风”,把这只金眼-踢成一个“鹞子翻身”起了一丈多高,然后跌倒城根下。 骆中明用了计谋,侥幸地胜了赤眼-,自己也暗暗叫声“惭愧”!他转头望那于氏兄弟,却见他俩静静地望着自己,一点也没有惊慌的样子,不禁暗暗赞一句“不愧将门之子”,这时,又听到吆喝的声音,似乎有人在城里搏斗,而那些声音又是向城根这方面接近,时间再也不容他有考虑的馀地了,他嘱咐于氏兄弟牢牢地攀着他的脖子,施展着“壁虎游墙”的绝技,不到片刻已经脚踏实地,落在城外,他再把两兄弟挟在腋下,双脚重重的在岸边一顿,飞越了三丈多宽的护城河,把于氏两兄弟放下来,急急地牵着他们走上了官道,但他带着两小在官道上走半里路之后,又把他们挟起来回头走,并且跳下护城河,沿着护城河走约莫四五里找到一丛矮竹,这时他深深地吐一口气,把两小放下来。 同时,利用河边矮竹丛隐藏起来,他轻轻对于氏两兄弟说:“我们躲在这里,只要不出声响,那些贼人是找不到的,只是今天要捱一天饿,到晚上我再回城里找点东西来吃,趁机会看看你们家里的情形”,于氏小兄弟眼里噫着泪珠,点点头表示答应了,并且拥抱在一起沉沉地睡去。 二更过后,骆中明对于氏兄弟嘱附了几句,就离开那矮竹丛走向城根,施展着“壁虎游蔷”的工夫,不一会就到达墙顶,先在城墙上垛子偷窥一下,但见城内灯火辉煌人声喧杂,不时还有爆竹的响声,城墙上十多丈远的地方,有几个守兵不知在商议什么,骆中明立刻就利用这个机会跨上城墙,再匍匐行进,然后悄悄地溜进了城内,在平时这几个兵那里是他的对手,但他想到此行的任务,纵然是老虎也要暂时做兔子,以免引起敌人的警觉,但他进入城内之后就不相同了,双脚轻轻一点,一个“旱地拔葱”上了一排矮屋,从瓦面上一连几纵,竟朝人烟稠密的地方接近,他知道那块地方,就是于尚书府邸的附近,他判定了方向之后,立刻向于府飞跑,他明知道到那边去并没有得着什么,但那几间屋子正是他梦寐不忘,精神寄托的地方,尤其是今天早上发生事变之后,那个地方的情形怎样,是他急需知道的,不多一会,他已经到达于府,探头向墙里一望,只见各间屋子都是黑黝黝地静悄悄地,惟在客厅上有几个锦衣卫士,目中无人地在喝酒谈论。骆中明正想知道他们谈些什么,一个“倒竖蜻蜓”翻入墙内,立刻双脚向墙上一点,一个“孤鹜凌空”身体像箭一般斜斜地穿上屋檐,接着“倒卷珠帘”向下挂着,真似二两棉花落在屋瓦上声息毫无。现在他对于客厅里一切,已经是一览无遗了,围着桌上喝酒的锦衣卫士有六个人,上首座的那人长得枭眼鹰鼻,一眼看去就知道是一个阴狠的家伙,这时坐在下首的人问道:“看来于谦这个人,倒是好人哩,我们以为他当了兵部那么多年,又外放过做平南都督,家里必然有点油水,那知道却搜不到十两银子,连到皇上赐给他的衣剑古董,他也用黄布包起来锁在箱子里,好像舍不得拿出来用似的。”坐在右首一个连忙接着说:“谁说不是,今天司礼监曹公公来的时候,一眼看到那个红漆箱子,以为里面藏有什么贵重物品,打开来看,又见几个包袱包着,更证明是值钱的东西,曹公公还说于谦这些年来可肥了,这次死得不冤了,那知打开包袱一看,却都是皇上赐给于谦的东西,还害得曹公公跪拜一番,我看到他把脸都气红,幸好他没有胡子,不然,他不把胡子吹上天去才怪”,他最后这几句话,谈得大家呵呵大笑,骆中明不禁对他多看几眼。 但是,坐上首那位鹰鼻子,却扳起脸孔在骂:“周明,你想死;江怀,你也不想活!说笑话说到曹公公的头上去,你们都活得不耐烦了。”这几句话果然收效,那几个锦衣卫士都把头低下去,不敢做声,客厅里缄默了一会,坐在左下首那个卫士,把头一抬,说道:“我们只是奉命行事,谁还管他那么多,不过是自家弟兄们说说笑吧,谁要那么认真,”那位鹰鼻子又说:“你倒说得轻松呢,听说这次连大学士王文,也同时下狱,今天我听曹公公说王文于谦联络太监王诚、舒良、张永、王勤等人造反,共谋迎立襄王瞻噫,所以统统关到天牢去了,说我们造反,那就想活也活不成啦。”鹰鼻子说完话之后,就和坐在上首那位卫士“八马”,“五魁”豁起拳来。 经过鹰鼻子这么一说,骆中明已大概明白了这次事变的真相,他跟随于谦很多年,知道于谦绝没有谋叛的企图,这次必然是被曹吉祥等人所陷害,他本想立刻到天牢去设法见于谦一面,但是又记挂着于氏小兄弟已经饿了一天,而且没有人照顾,恐怕再出岔子,轨不堪设想,看这时的情形,再呆下去也听不到什么消息,还是先去找吃的东西才是正经,骆中明想到这里,立刻“倒退金钩”,上身一荡,两脚一松,竟飞上对面的墙头,翻出于家的院子之后,在另一条街上接连光顾了两家大户,取得食物,衣服和盘缠,飞也似地跑回原先进城的地方,仍施展着“壁虎游墙”的身法,不消片刻,早就到达城根,可笑那城上的守兵在不到一个更次,被人家经过他们的身旁两次,还瞢然不觉哩。 骆中明很快就找到那一丛矮竹,先在四周查察一遍,知道没有什么异状,然后从护城河的水里接近那丛矮竹,骆中明的身形刚刚接近矮竹,就听到两兄弟轻轻啜泣的声音,骆中明连忙靠了上去,把他两兄弟拉到怀里,于志敏立刻就问:“骆伯伯,我的爸爸呢?”骆中明不禁一怔,他知道如果将实在情形告诉他们,说不定引起他们大哭大喊,反而害了他们,眼睛一转,计上心来,“志敏,你们已经饿了一天了,先把东西吃饱了,我会告诉你们”。 于志强说:“骆伯伯,你要先告诉我们!”这一天又使骆中明为难起来了,没奈何,只好说:“告诉你们,可是不准哭”,于氏兄弟答应了,骆中明只好一面劝他们吃,一面把他们的父母和祖父母被曹吉祥陷害的情形,告诉他们,于氏兄弟虽然是两个小孩子,可是倒有坚忍的耐性,怔怔地听完骆中明的陈述。 游于志强听完骆中明的陈述之后又问:“这样说来,我的爷爷和爸爸,可不是要被皇帝杀了?” 骆中明说:“那倒不一定,我们现在最要紧的是先找一个地方安定下来,再打探你爷爷的消息,而且你们两人绝对不能再出乱子了,万一你爷爷真的被杀了,我们也要想法子报仇,快点吃饱了饭才好干事呢!” 于氏小兄弟虽然生长在大贵的人家,可是因为于谦是一个廉洁的清官,一年也吃不到几回鸡鸭,有时客人来了,也杀一只鸡招待招待,两小兄弟也不过每人分到一只鸡腿,这回骆伯伯带回两只鸡、一只鸭和一只小烤猪太好了,同时,又是饿了一整天,肚子已经提出抗议,虽然还挂念着爷爷、爸爸、妈妈,可是吃起来就毫不客气了,真是风卷残云,狼噬虎吞,那消片刻就把这些东西吃得一乾二净。 老少三人填饱了肚子,骆中明立刻催促着走路,带着于志强兄弟避开官商大道,朝南方走去,约莫走了三四十里,他们找到一个山洞,骆中明先把两兄弟安顿下来,自己也盘膝假眠,不久,天色大亮,离开他们临时寓所小山洞约二三里地的官商大道上,行人已是熙熙攘攘。 因为这一带的习俗是初二外出拜年,骆中明静静地想一会,他计划着离开山洞去打探消息,同时替二小买一点食物,这两个晚上,他虽然在北京城闹过事,出过手,可是除了赤眼-许鹏之外,别人不会认识他的真面目,何况许鹏受了他的腿劲,不死也要重伤,绝对不能再来追踪,不过于氏两兄弟仍然要避免露面,万一朝廷已经绘图通缉,轨不好办了,他想通了这些问题之后,嘱咐二小几句,就单独一个人利用山上疏落的树影,掩掩映映地走上了小径,再从小径大摇大摆走上了官商大道,顺着官商大道一直向京城走去。 骆中明刚刚进入南苑街,就见街上围着一大堆人在看一张招贴,他知道必然有些蹊跷,所以也挤身向前一看,原来是皇帝改元的谕旨,上面说的是英宗复位改年号为“天顺元年”;在这谕旨的左边,另贴一张通缉于志强、于志敏和王紫霜的布告,上面环绘着三人的面貌详列了年籍。那些围观布告的闲人,有些点点头在欢悦,也有人暗暗地咨嗟,骆中明看到这样情形,就知事态并不简单,两小兄弟无论如何也不能露面了,自己虽很想进入天牢去见于谦一面,却要丢下两小兄弟又没人照管,同时天牢必然有很多高手严密戒备着,自己双拳不敌四手,冒这个危险去看于谦,倒不如扶养于谦的后代比较有意义。骆中明衡量轻重,决心不再往北京城,就地买了一大包熟食和不少的乾粮,又买了一个拜盒,把食物装在拜盒里,扮作到远处贺年的老头子,由原路上走回山洞,待到晚上,继续称着于氏小兄弟继续向南方前进。 开头十几天,骆中明等人都是选择小路,夜行晓宿,不敢使于氏兄弟和别人接触,半个月后离开京城已经是一千馀里,虽然在大城市里仍有通缉的招贴,但一般人早就把那件事淡忘了,骆中明查察了很多次,知道没有多大的妨害,才改为晓行夜宿,一路上春光明媚,鸟语花香,直把两小兄弟乐得笑口常开,骆中明看在眼里,也减轻了不少的心事。 骆中明等,行经了三个多月,进入泉州地界,已是离开京城几千里,而且人烟较少,以为是安全的地方了,骆中明就想在泉州城附近租下一所房子,住了下来,一面可以教于氏兄弟的武功,一面也可以趁机打探些有关于谦的消息。 有一天,他带于氏兄弟上街溜鞑的时候,忽然看到一匹马从横街上转了过来,他急忙把于氏兄弟一拖,向街边闪避,但是已经迟了,骑在马上的恰是一名千总,霎眼间那千总已到骆中明的跟前,立刻滚鞍下马,向骆中明打了一躬说:“骆参将!好久不见你老人家了,今天是被什么风送参将来到此地?舍下就在此地不远,请一同回去喝杯酒谈谈别后情形吧!” 骆中明原是认识这个人的,他是骆中明充任参将时一名小兵,在一次校阅中骆中明发现他的武艺不错,便有意提拔他,由小兵而把总,而百种,而千种,都是骆中明的恩惠,却料不到会在此地遇上了,他乡遇故知,当然是非常愉快,但骆中明因为带着两个逃命的小孩子,实在不愿意再和有职官的人往还。 所以,骆中明说:“邓全兴,我真想不到会在这里遇到你,难道你的盛意,不过,今天我还有点事,你只要告知你住的地方,我改日来拜访你吧”。那邓全兴那肯答应,紧紧拉着骆中明的手,另一只手执着马疆,很诚恳地说:“骆参将,你不要以为我还充当千总就见外了,其实我老早就想见见你,要告诉你许多消息,现在在街上不大好讲,就这样吧,择日不如碰日,现在就到舍下去,我慢慢把所有的情形告诉你老人家”。 邓全兴故示神秘,引起骆中明的兴趣,而且骆中明也知道邓全兴的武艺是和自己相差很远的,料到也不敢做出什么对不住自己的事来,如果多方推托,反会引起邓全兴的疑窦,而更加不妥,所以从容地答应了,四人同头走几家铺面之后,邓全兴就带领着骆中明进入一条巷子里,巷子的尽头,就是邓全兴的家。 他们走到巷子尽头的屋子,邓全兴敲敲那半塞门喊一声“阿永”,立刻由耳房里走出一位二十多岁的青年,把门开了,接下邓全兴的马疆,把马牵去,邓全兴揖客登阶,进了客厅,请骆中明在上首坐定了,又来了一个十三四岁眉清目秀的小孩子献上茶来,邓全兴又嘱咐那小孩子“阿泉!你叫阿永去选二三十只肥蟹来,要熟的,再带一坛竹叶青回来!”骆中明推辞不掉,只得由他去了。 彼此寒喧几句,不消许久,就见阿永带回几十只海蟹,后面还跟着一个夥计,托着坛酒,估计也有二三十斤重,来到厅里放下,就背转身出门去了,阿永也到后面拿来四付碗筷、酒杯,和吃螃蟹用的酱碟,替他们每人面前筛了一杯酒,大家就谈谈笑笑地喝起来,于氏兄弟不会喝酒,但是看到那么大的螃蟹,却不肯放过,嘻嘻哈哈的吃得比大人还要痛快,这时,邓全兴偶然回过头去,见阿永阿泉都站在背后侍候着,他把手一挥说:“你们不用侍候了,都出去吧,待叫你们时再来”。 阿永等人走后,邓全兴轻轻地对骆中明说:“参将,你好大胆,如果我猜得不错,面前坐着两位小友,可就是于将军的后人了”,骆中明只好点点头。 邓全兴接着说:“今天幸亏遇到卑职,所以急急请参将到舍下来,因为这两位小友的图形,早已由上面发下来了,公门中人个个也能够按图索骥,目前各地都奉到皇谕,通缉这两位小友归案,卑职虽然学识浅陋,但也多少懂得信义,绝不做出卖朋友的勾当,但舍下却是简陋得很,不能长期躲藏的,参将在这里住三几天之后,卑职雇一艘船送参将到鸡笼山去,鸡笼山距离泉州只有两昼夜的水程,虽然有少数中原人士居住,但他们都是经商的人,至于土人则不服王化,以参将的武功,不难在鸡笼山收服那些生番,在海外另辟一块天地,再退一步来说,在那边把两位小友教育成人之后,回到中原,那时事过境迁,谁还记得今日的事,而赶尽杀绝呢?”邓全兴这一席话,说得骆中明不断地点头,骆中明问些有关鸡笼屿的情形之后,就这样决定了。 晚上,邓全兴把骆中明等人带往后面的屋内安置之后,悄悄地骆中明出来,绕到屋子后面一间堆满柴草的小屋,骆中明一步一步跟着他,正不知道邓全兴捣什么鬼,只见邓全兴把小门打开后,用火镰打着火媒,把腊烛点燃了,借着烛光,看到墙上设有小小的神龛,那神龛已经很旧了,但神龛里却贴有一张崭新的黄表纸,近前一看,那张黄表纸赫然写着“故兵部尚书于公讳廷益之神位”和“故谨身殿大学士王公讳千之之神位”两行小字。骆中明一见邓全兴所奉的神主,也顾不得地下肮脏,立刻双膝跪下,泪流满面,而且喃喃地申诉,邓全兴也跪在骆中明的后面,一会儿邓全兴起来,一面搀着骆中明一面劝说:“参将,请不要哭坏了身子,兵部虽然死了,但是以博得亿万人的景仰,现在最重要的是抚育他的后代,再不能让他们出乱子”,骆中明听到他这正义决然的劝说,只好收起眼泪站起来,哀哀地问邓全兴有关于兵部的死讯,邓全兴说:“我也是在昨天才看到官报,详细情形仍然不知道,不过,由官奖的时间上推断,可能是上月的事了”,经过了这一夜的情形,骆中明对于邓全兴已是完全信任。 骆中明静静地在邓全兴的寓所住下来,到了第三天的下午,邓全兴匆匆地告诉骆中明,当天的晚上有船要偷渡鸡笼山,要他们收拾收拾,吃晚饭后,就偷偷地上船。 骆中明等人本来就没有什么好收拾的,吃了晚饭之后,天色已经黑了下来,邓全兴领着他们弯弯曲曲地转过很多街道到达海边,上了一艘小船,骆中明不禁绉着眉头问道:“这艘小船能去鸡笼山”? 邓全兴忙道:“这艘是鱼船,它常去鸡笼山的,船主王老二亲自开船,万无一失,别看它船小,其实坚实得很哩!”并俯耳低声说:“参将!这艘船好得很哩!不熟的船,我不敢请你老人家搭,惟有这艘是我们的哨探船,出海是不怕检查的,而且船主王老二,也是一条好汉子,是心腹的人,你老人家放心好了,他送你老人家上鸡笼山之后,还要取得你老人家的信息才能够回来见我,否则他就别想活命”。骆中明本来已经对邓全兴十分相信,对他这几句话当然显得更入耳,便不说什么了。 不久,岸上又来了两条精壮的汉子,邓全兴一看到这两人上船,连忙告诉骆中明走在前面那个是船主的表弟柳平,后面那个就是船主王老二了,接着喊声“老二,到这迸来我给你引见骆老爷子”,王老二和柳平都走过来,大家客套几句,骆中明不禁联想到另外一个问题,因为刚才两人上船的时候,那王老二倒了罢了,但那柳平上船的时候,那船向下一沉,又立刻就定住了,并不像一般人上船那种幌荡,现在面对面看着,更觉那柳平的双目精光内敛,分明是学过武功的人物,不过已经说要往鸡笼山,这艘船又是往鸡笼山去的,那能不搭呢? 同时,前晚上看到邓全兴对于于谦是那样景仰,这几天来观察的结果,丝毫也找不出可疑的徵候来,现在这艘船既然经常来往泉州和鸡笼山之间,难免不遇上海盗,也许就因为这样,所以远洋的船舶都要雇用通晓武艺的人,作为海上的保镖也说不定,横竖这些人不敢有对不住邓全兴的,自己又何必多心,平白地怀疑别人呢! 邓全兴叮嘱船主几句后,转过来对骆中明说:“老爷子,船就要开航了,我就此拜别了,老爷子到鸡笼山之后,可要常常哨一个信息回来,”骆中明擒着眼泪答应了,并且说: “将来我们有什么发展,都要感激老弟的盛情了,”这时,王老二已吆喝夥计把帆升了起来,邓全兴不得不回到岸上,船启碇了,邓全兴在岸上挥挥手势,告别了骆中明迳自回去。 骆中明怔怔地站在船头,望着邓全兴的身影,由明显而渐渐模糊,最后分不出是人影也是夜色,但见天上的疏星闪烁,岸上的灯火辉煌,幽幽的陆影,阵阵的凉风,面对着眼前的小兄弟,引起百感交集,未来的前程,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 这艘渔船连船主一共是六人,船开出海之后,除了掌舵一个兼管帆,船首上坐了一个看水路之外,其除的人都没有什么事可做,稀稀落落的往舱里睡了,骆中明和船主闲话着鸡笼山的情形,一面连连催于氏小兄弟去睡,但小兄弟听得津津有趣,那肯就寝,过了一会,骆中明只得带两小兄弟进入舱里,几天来紧张的生活,这个时候才获得解脱,心情一松,也就沉沉地睡着了。 第三天的中午,左舷的远方现出一条长长的陆影,也有不少船舶在附近海面游弋,骆中明乘搭的这艘船却在船桅上升起一面红白相间的旗子,船也改了一个方向渐渐驶向岸边,约莫过了一个时辰,骆中明已看到岸上的房屋栉此,心头里不禁一阵欢呼,于氏小兄弟更是高兴地乱叫乱嚷,但骆中明回头一看,又不禁在心头上打了一个疙痕,原来游弋在海上的那些船舶,渐渐地接近了自己的船,而且是一个半圆形的阵势,当中的一艘大船更是乘风破浪直向自己冲来,这时也不过是相隔百多丈远了,骆中明连忙问船主王老二道:“这是什么地方?”“前面就是鸡笼山啊!”“为什么那些船尽跟着我们?”骆中明又问,王老二淡淡地说:“大概是要来查我们的船了!” “查船?”一个危险的问号浮现出骆中明的意识中,他偶然抬头一望,已是大吃一惊,再低头看那帆影,更觉得自己所猜想的不误,但是,他仍然很镇定地走向正在操舵的船主,一声断喊“陡!王老二,你说究竟是什么地方?”“是鸡笼山啊!刚才不是已经告诉你了?”骆中明看到那船主骗了自己,还要赖着不承认,不禁大为气恼,但是在事实还未弄清楚以前,又不好动手,他再指那帆影大喊一声,“往鸡笼山为什么向西走”?这一问,把那王老二问倒了,一时无话可答,骆中明一看他这付嘴脸,知道自己三人已被他骗入险境了,如果不抓着一个做人质,就只好束手待毙,时间再也不容他考虑了。 说时迟那时快,骆中明一个“金龙探爪”右手向船主胸前抓去,但王老二的身手倒也不弱,他原是海盗头目,受了招生在泉州府充任一名捕快,这次元要把骆中明等人骗到福州,由省垣各名手对付骆中明,那怕骆中明本领再大,也要俯首就擒,却不道在半途被骆中明发觉,想到身家性命不得不干了,此时见骆中明闪电似的右手抓来,再不犹豫一闪避开来势,骆中明见一抓不中,立刻就欺身进步左手一伸“黑虎偷心”,又向王老二抓去,王老二喝声“动手!”身体向后一仰,竟从船尾翻入海中,那船帆没人操纵,被风力一压,滴溜溜地自转起来,船也因风帆的旋转而左右摇荡,后舱里传来于氏两兄弟的哭喊声! 骆中明再不迟疑,一个箭步标到舱口,用尽平生之力,觑准擒门就是一脚,“砰!”不但舱门被他踢开,而且,那拿刀守在门后的柳平也被那荡开的舱门,击晕在船上,骆中明夺得手中刀,“刷!刷!”两声,捆于氏兄弟的两名船夫,已经人头落地,只吓得另外两名船夫连忙跪下喊“爷爷饶命!”骆中明说:“要命的赶快去操舵,把船往外冲”,那两个船夫那敢说个“不”字,连忙走向后梢,骆中明又喝“站住”接着说:“只准一人去”,那走在后面的船夫只得留下来,这时骆中明连忙割断于氏兄弟身上的绳索,再看柳平一眼,心里想“留你不得”手起一刀,竟把柳平的脚筋挑断,柳平“哎哟”一声反而痛醒了过来,可是却无法站起来了,骆中明把他打到舱面上放下来对那两个船夫说:“你们好好听话,不然,这个柳平就是你们的榜样!” 当小船船头茁向外海的时候,和那对面驶来的大船隔虽不过三十来丈,船面上多是劲装水靠的兵丁,个个都弓上弦,刀出鞘,为首一个大喊“前面的船落帆!”骆中明对那船夫说:“不理他,右拐!”小船转身灵活,顺着风势一拐,竟拐出七八丈,等到大船转过头来的时候,小船已经超出了三四十丈,一路乘着风势直向外海驶去,大船也紧紧地衔尾急追,但是,海上可不比陆地上,尽管大船上的人着急,但他吃亏在转向不灵,而且载重太多,追了半个时辰,仍然隔离三十来丈,不过外海的船队,已经一字排开料想小船绝没法突围出去。 再过半个时辰,小船和外海的船队,越来越近了,天边的黑云也越来越密了,西北角的风力,把小船的帆吹得涨满,小船的速度像箭般向船队直射,骆中明连忙催两小兄弟到舱里伏下来,自己则抱着刀,在船面叱船夫把握着方向,要从船队的中心冲出去,那船夫虽然吓得大惊失色,可是如果不这样做立刻就要送命,只好硬着头皮来干,一霎间,小船已正朝着两艘大船的间隙冲到,大船上高喊“放箭!”令旗一挥,箭似飞蝗向小船射来,骆中明刀光一紧,就像一堵钢墙把射来的箭统统打落在船面上,连舵手也沾了刀光的恩惠。 而没有被射中,但这种情形势并不能保持许久,当小船穿入两艘大船的中央时,箭是从四面八方射来,骆中明一个失措,就听到舵手“哟!”的一声,知道自己人已经中箭,幸亏这时小船已乘着馀势,越过了大舶的后梢,骆中明连忙推开舵手,把船舵扶手夹在自己的腿下,面朝着大船舞刀挡箭,这时候,又见大船上的弓箭手一拥趋向后梢,那些箭随着风势射得更远。 但是骆中明的刀法到底非同小可,同时大船上的弓箭手一下子不能全部到达后梢发射,所以射来的箭一一被骆中明打落水中,霎那间,小船已超出弓箭射程之外。 这时,骆中明才俯首看那舵手,才见他的心窝中了一箭,显然是活不了,连忙叫出躲在船舱里的船夫把舵,趁着风势一直朝茫茫的大海急驶,那船队掉得头过来的时候,小船已超前二百多丈,原先迫在后面的那艘大船,却被船队转头时把它挡住了,这船队尾追了一程,眼见无法追及,只得垂头丧气回去。 骆中明虽然脱离了官军船队追捕的危险,可是今后要往什么地方去呢?好在船上水米还足够几天之用,只是督率船夫顺风扬帆,漫无目的地听天由命,在船上他拷问了柳平,才知道完全出于邓全兴的主意,他认为泉州的捕快力量不够,如果请省垣发兵来围捕,又怕宣扬起来反致被逃脱,邓全兴知道骆中明不懂得水功,所以定下这条“瞒天过海”计,使骆中明自动送上福州,那知仍然枉费心机,从拷问中,骆中明知道柳平也是泉州的捕目,今后自己行踪万不能给他知道,所以也把他杀了。 在大海中行船的第十天,那临时舵手精神不继,在转换风帆时,被帆索刮到海里去了,船上就馀下老少三人趁着西北风一路南下,恰巧被今天的暴风刮飞了风帆,只得利用船板拨水前进,那知又遇到龙卷风,心中一急,不免就晕了过去,骆中明说完了这段经历接着说: “我们三人的命都是你老哥和这位朋友救起来的,今后你老哥要我做什么,我也要卖命去做,”又指着于氏兄弟说:“但是两个可怜的孩子一个十一岁、一个九岁,身担着血海深仇,我已经是到了风烛残年的时候了,万一有三长两短,还要请老哥照顾照顾!”说到伤心的地方,也忍不住呜咽起来。 王大伯把桌子一拍,半晌,站起来说:“骆参将!我今年也有五十八岁了,算起来你就是我的哥哥吧,我们这里虽是些粗人,但就看不惯那衣冠禽兽的伪君子,骆参将总可放心住下来,不过最好把姓名都改了,只说是浙江的武师到广东访友,被暴风吹来本地,明天把船一烧,我再吩咐村人一声,就万无一失了,而且我们渔船出海,有时也会遭受到爪哇国的渔船欺负,倒需要成立一个武馆,就请老哥教村中子弟练武,一方面也可以造就他俩小兄弟哩”。 骆中明一想,这个主意倒是不错,就答应了,把名字改为王仲甫,两小兄弟也改为“王述先”“王述明”,作为祖孙身份,第二天早上,王大伯带王述先祖孙到祠堂和村众会面,把成立武馆事一说,博得全体一阵欢呼,事情就这样决定了。 炽天使书城ocr小组csh扫描,炽天使校正—— 炽天使书城扫校 第 二 回 魔海吞舟 述明获至宝 椰林演技 昆仲显其能 向涛村本来有一所大祠堂,前后四进,当中都有个大天井,从第二进起,还另外有耳房,第三进祀的是海龙王,第四进祀的是开村的始祖,和历代祖先;除了头一进有房间之外,其馀各进正屋是不住人的,向涛村建这个大祠堂的目的,是平时作为堆置渔具的地方,有事的时侯,就作为村众集会的场所,祠望前面植了畿株大叶枇杷树,和畿株凤凰木,虽然不会结果子,但是树荫下清凉异常,是公众纳凉之地,更是孩子们的天然乐园。 村民把祀堂里的东西剩出来之后,王大伯着人打扫乾净,把王仲甫祖孙三人,安置在后进的耳房里,当王仲甫到耳房一看,却见棹椅虽旧些,但衾枕用具全新,更是感佩异常,祖孙三人由王大伯带着到村里外各处走走,回到祠堂里,看到一位颇潇俪的青年,儒冠儒服从那畿株凤凰木下很快地走过来,含笑地向王仲甫四人一揖,王仲甫赶忙还礼,又躲到那青年对王老伯说:“今天上午小侄才由县里回来,就听到坤平对小侄说大伯义气干云的这回事,我来这里一看,才知道大伯样样都做得很周到,竟使我插不下手去,只好叫阿平过来供驱役。”又面对着王仲甫满面笑容对王大伯说:“这位谅就是王老师父了,大伯要给我引见引见!” 王大伯笑着说:“没有你们读书人那不懂礼貌,人还站着哩,到里面坐了再说吧!”虽然王大伯是笑着说,但那青年也不禁脸儿一红,王仲甫连忙揖让请他们一齐走进屋子里。 经过王大伯一阵介绍,王仲甫知道这青年叫做任乾玉,他雉然也是渔鱼世家,可是到他这一代却改业习儒,读遍了经史子集,但却无意仕途,除了镇日在家里吟哦之外,有时也驾着小船出海,钓些铜鱼海鳗之类,家里本来富庶,难得他在县城经商的哥哥,对于这位老弟吟风啸月,倒也不加过问,王仲甫觉得这任乾玉虽然儒巾儒股,而出口颇为豪爽,听说他无意仕途,不禁顺口劝说几句,那知任乾玉如说:“谁还要做那捞什子官,连到于谦那么忠义的官也给皇帝杀了,宋朝有一个秦桧,明朝可不也有无数的秦桧?” 古往今来有几个忠臣能获得天年?他们不是死于外来的敌人手里,就是死在反脸无情的皇帝手里,伴君如伴虎,我读书不过为了要多懂得点道理,保存胸中的正气罢了,难道要利用读书,去做那为五斗米折腰的事吗”? 任乾玉这一席话,说得王仲甫不断地点头,在凄凉中也有得到一丝丝的安慰,他真想不到于谦的事件,竟远传到蛮荒之地,而且还博得那么多人的同情,反观朝内那些奸臣,无非是些衣冠禽兽罢了,他想到这里,热泪几乎要夺眶而出。 “乾玉!你别尽在发牢骚,刚才你说这里你插不下手来,那末现在我们都已饿透了,你那阿平在那里?叫他到我家去把酒菜拿来,就在这里痛痛快快地喝一顿如何?” 幸亏土大伯这样打岔,王仲甫才有机会咽同去,只听到微微一笑说:“王大伯,今天的晚饭你倒不须费心了,我恐怕阿兴嫂张罗麻烦,早就要阿平去说了,同时也吩附阿平告诉我家里弄好酒菜等着,大概已-准备好了,不周要有劳大伯和王师父的玉步罢了,”正在说着说着,那十五六岁的阿平果然来了,“二叔!家里准备好了,要你们赶快去,不然菜会冷了。”任乾玉吩附阿平替王仲甫看屋子之后,三大二小就往任乾玉家里去,这一飧居然喝到王述兄午夜梦回,星移斗转,才各自回去。 第二天任乾玉按照他们喝酒时预定的计划,到每一家去调查习武的人,结果是个个都愿意,只是为了要顾及生活,只好分出先后的顺序,第一次训练三十人,以三个月为一“馆”,满“馆”后接着是第二批,到整个学习完毕,再由第一批同来受加深教育,当任乾玉把这个计划告知村众时,每人都雀跃欢呼起来。 开馆的那天,第一批受训的村民,随着王仲甫拜祖师之后,祠堂外面已挤满了村众,个个都要一瞻王师父的丰采,还要王师父表演一下身手,开开眼界,王仲甫本不愿太过显露,可是盛情虽如,同时也要藉此机会-免徒弟一番,只好答应了。但是,看的人实在太多,只好把表演的地点移往沙滩,王仲甫叫身旁的徒弟搬几十块砖头到沙滩去,村众一听说到沙滩去表演,又一齐拥到沙滩,等到王仲甫到沙滩的时侯,已是黑压压都是人头,那些村民见他们师徒来到,立刻自动分开一条路来,让他们师徒走进圈里,王仲甫走到圈子中央,向村众打了一个罢圈揖之后,很客气地介绍各种武器,可是在观众中除了王大伯和任乾玉之外,一个也听不懂,不过,他们倒很有兴趣在听着,因为他们知道这番开场白之后,好戏就要开锣了。 果然王仲甫把兵器介绍完毕,接着右手握拳左掌扶在拳面上,身子一转,算是向观众敬礼,也可说是这一路罗汉拳的起手式,王仲甫转同原方位之后,双手一分,一个“凤凰展翅”,左腿一飞又是“五步追魂”,但是劈头,截腰,扫腿,一招紧似一招,一式紧似一式,后来竟是只见拳影不见身形,快如闪电急如风雨,把观众的心压得几乎要从腔里跳出来,好容易见他拳法一收,显露出身形,恢复了原来的起手式,观众才得深深地吸入一口气。 第二场演的是刀法,王仲甫原系武将惯用长的兵器,但他一蹈“龙虎刀”,也兀是不弱,使动起来,只见一团白光忽上忽下地滚动,比起刚才那套拳法还要精彩得多,看得那些观众瞠目结舌,个个动容,尤其奇怪的是:王仲甫演武的那一片沙滩,只有浅浅的脚印,观众只听到呼呼的风声,可却看不到尘沙的扬起。 第三场是内功演练,王仲甫叫那些徒弟把带来的砖块,每块间隔五步,竖立在沙滩上,圆圆地布满了当中的那块空地,但见王仲甫一个踪步,观众眼睛一花,早见王仲甫跷起一条腿“金鹅独立”孢着双拳立在当中一块砖上,停了一停,王仲甫身形一踪一个“巧燕翻云”,又立到第二块砖上这时观众中忽然起了“呀!”的一声,一个小孩子手抖抖地指着第一块砖的地方说:“那块砖不见了!”那些观众再向那块砖望去,不由得一阵叫好,王仲甫不由得对那小孩子多看两眼,但见那小孩子不过是八九岁的样子,生得唇红齿白,王仲甫心里暗说:“这孩子资质倒是不错哩!”这时,王仲甫“移宫换步”,行动如飞地踏着每一块砖头,由里向外一圈一圈地走出来,不消片刻,那些砖头都被他用“千斤堕”的工夫,踏到地面里,当着王仲甫走完最后一块砖,观众又是一阵欢呼!无不庆幸着得遇名师了。 王大伯赶快走过来,握着王仲甫的手,任乾玉也过来道了劳,而且笑着说:“照这样看来,我也要弃文惜武了,王师父看我学得成绩不成呢?”王大伯诧异地望他一眼说:“弃文习武,你开什么玩笑?” “古人说‘学书不成就学剑’,这有什么稀奇?”任乾玉笑着说,王仲甫再也不便缄默了,他说:“照一般习武的人来说,学得好学不好,第一要看他本人姿质,第二要有名师指点,第三要有耐性,以任世兄的姿质来说,也是上驷之选,不过,老夫所学杂而不纯,而且自知功夫尚未到家,实在不敢为人师,如果任世兄真的要学,老夫可以先教些入门的功夫,待有机缘,再访名师求教。”任乾玉见王仲甫这么说,不禁大喜过望,当下就要行礼拜师,被王仲甫揽着了。 那村众见没有什么看了,都各自散去,有几个好奇心重,却去帮忙第一批徒弟挖砖头,海滩的沙虽然比较松,但也费不少力气,才把那些砖头起同来,更使得每人啧啧称奇。 在归途中,任乾玉师父长师父短地喊个不休,他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来问道:“师父刚才说还有比师父武功更好的人,是真的?假的?”王仲甫长叹一口气说:“像我这点点把式,能算得是什么功夫?还不是像恒河之沙到处可以遇着,不过,身怀绝学的人,可遇而不可求,遇到了,他末必肯教罢了!” 王仲甫居住在向涛村,每天傍晚的时候教三十个徒弟扎马桩,练步拳;四更过了就要述先述明两兄弟起来,吸清气,练目力,惜轻功,扎下盘,秋去春来已非一日,两小兄弟除了跟王仲甫学习陆上的武功之外,单日跟王大伯习水功,双日跟任乾玉习文学,彼此交换亦师亦友,整整一年之后,王仲甫所有武学已经全部被他俩学到了,所差的仅是火候和经验而已。更奇怪的是水功方面,竟驾凌丁世成之上,把王仲成王大伯两人喜得笑日常开,但也把丁世成气得自感惭愧,不过丁世成这一年来也学到不少武艺,要比那些馆徒强得多,未必不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了,再则王氏小兄弟对他异常尊敬,怨只怨自己姿质不行罢了。 又是一个深秋的季节,天气晴朋,万里无云,向涛村的渔船纷纷扬帆出海,王氏小兄弟也同驾着小舟,在附近的海面上练习水功。本来在过去王大伯是不准他俩单独出海的,但是近来见到他俩水功进步神速,也应该给他们去经历一番,以免造成他俩的依赖性,同时当天风平浪静,料必没有什么风险,所以仅吩附他俩不要到木栏头一带,并且指明木栏头的方向,以免他们误打误撞而遇着危险,那知道不吩附他俩,也许还不会出事;这一吩附,却使他俩几乎把小命送掉了,因为木栏头是世界上第二个险地,两小兄弟怎知道厉害呢? 这天,王述先兄弟在附近海上线习了一会水底的功夫,述明却发了奇想起来,“哥哥! 每次我们总在这里练习,海底的样子都给我们摸熟了,水老是那么深,底面的沙滩老是那样平,有什么意思?我们要练好水功,倒要往更深的地方去哩!” 王述先虽然比述明老诚一点,但也是小孩子气,而且他弟弟说的确是道理,于是他问: “到那里去呢?” “就到木栏头去吧!我们在这里一年多,只听熟了什么东锣、西鼓、七洲洋,这些地方都是远远的,木栏头就那么近”王述明鼓着嘴说:“木栏头?大伯不是说过木栏头不能去吗?”王述先听弟弟说要去木栏头,有点着急了。但是述明又说出一套道埋来,“不去木栏头,去那里?木栏头又近,又靠近岸边,出事也有人照应,何况我们自己也有一套水功,祗要小心一点还怕什么?” 王述先对他这位小弟弟,一晌来是百依百从的,不周因为王大伯说不能去木栏头,却没有说为什么不能去。这时见弟弟说得头头是道,也就同意了。 两兄弟驾着小舟不消半个时辰,已径进入木栏头海面,由表面上看来,除波湃比较其他地方高,水流此其他地方急之外,毫无出奇的也方,两兄弟不禁兴致索然。他俩商量一会,知道这一代波浪散碎的原因,必定是因为海底遍布岩石的原故,既然海底岩石多,那么奇境也必然不少,鱼类贝类当然更多,决定由一人先到海底去探查一番,然后换另一人下去,但是谁先潜下去呢? 两兄弟争论了一会,还是先由哥哥下去,本来述明是不愿意后下的,可是他人小鬼大,想到哥哥下去探明白之后,该轮到他时,就玩一个痛快,所以也就不反对了。 述先把一条很长的僵蚕绳子绑在自己的腰上,另一端绑紧在船上,携带着鱼镖,七首,取了一个“鹭鸶分水”的姿势,竟向海底潜下去。 述明一面摇船,一面注视着那条僵蚕绳子,上的标志,知道哥哥已潜到三百多尺的海底,这时他们已经到达木栏头的中心海面,但是浪花壁立,波湃汹涌,到处都是漩涡,述明虽然艺高胆大,也觉得这地方确有点邪门,所以也把另一条僵蚕丝绳子绑在自已身上,把匕首等护身武器带好,以应急变。 正是述明把绳子各物准备妥善的时侯,忽然看到海里那条绳子不规则地乱动起来,显然地海底下的哥哥遇上了敌人了,不过他很相信哥哥的功夫,不会出什么毛病,他紧紧地注视那条绳子的动态,神情也显得很紧张,忽然,绳子一沉,竟然又拖去二十多尺,这时述明更紧张起来了,他急利用绞盘车的力量想把绳子收起来,说也奇怪,以他两臂三四百斤的实力,加上绞盘车的滑劲,竟无法把绳子拉上半尺,那绳子如急急地抖动。 王述明看到这种倩形,再也不拉那条绳子了,他两脚一顿,一个“孤雁穿云”跃起一丈多高,在空中一个翻身,头向下,足向上“鱼雁夺食”势“刷!”的一声,竟顺着海面下的绳子。一落就是三四丈,仗着一落之势,双手向后猛拔,他那小身子竟如箭一般,向海底直钻,不消片刻,他就看到约莫离开十馀丈的地方,那绳子的尽头,海浪翻滚,血丝随着气泡急急往上升,就像无数珍珠链子一样,他心中一急,双手拿着鱼镖,匕首,双脚向后一扇又接近了七八丈,这时他才到一团五色斑澜的东西在那里翻翻滚滚,好容易看出是一条长大无比的鳗鱼,和他的哥哥纠缠在一起,哥哥的身子整个被那条鳗鱼箝得密密地,只剩有双手叉在鳗鱼的颈上,头却顶着鳗鱼的下颚,那鳗鱼-牙裂嘴,想吃又吃不到人,鱼和人就那么死拼。 王述明不再迟疑,双脚一-,竟扑向鳗鱼的身上,王述先看到弟弟冒险大为着急,他把头一摇,就想示意给弟弟,要弟弟速逃性命,那知他这一摇头,却使鳗鱼的下颚脱掉了羁绊,馒鱼那血盆似的大嘴,缠缠如剑的利齿,竟朝王述先的头上落下来,如果王述先被这鳗鱼一噬,势必断头丧命,说时迟那时快,王速明就利用这间不容发的时机,右手的鱼镖用力一伸,恰巧伸入鳗鱼的大嘴里,身体往前一踪,竟把这把鱼镖连镖柄也送进了鳗口,当然是无法吃人了,王述明出手得胜,立刻把左手的匕首交给右手,朝那巨鳗的身上一戳,那知巨鳗毫无损害,反而把人弹退三四尺,王述明大吃一惊,但他到底精细异常,这时他知道巨馒无法吃人,他就慢慢地在馒身上寻找入刀之处,居然给他看出这条巨鳗的腹部,有一圈一圈的白点,和其他的地方完全不同,他立刻把匕首的尖端向那白点一抵,左手抱着鳗身向后一拉,右手的匕首向前一送,这一拉一送竟然把匕首穿入鳗腹,王述明再把七首一搏,向上一挑,把柱子大小的巨鳗挑破一尺多长的窟窿,那条巨鳗那受得住两处严重的创伤,那鳗身忽然一紧之后,就渐渐地瘫软下来,王述先这时一跃而出,拔出手中匕首,朝那鳗身一连刺了几十刀,虽然戳不进去,倒也消一消胸中之气。 王述先脱离鳗鱼纠缠后,那鳗鱼的身体慢慢地伸直,述明很尖,他看到那鳗鱼长长的尾巴,深藏在一个石岩洞里,他立刻向那石洞踪身,好歹也要把挪鳗鱼拿出来带回家去,等得他把鳗尾完全拉出来的时候,却看到石洞旁边银光一闪,只见一棵红黑相间高不满三尺的小树上,结着八九十颗银白色葡萄大的果子,他想:“海里面的树,也会结果,结来给谁吃,可不是邪门?” 但是那果子的颜色终于吸引他的好奇心,他立刻泳了过去,一伸手就摘下两颗往嘴里送,只觉一股热气直透丹田,满口香洌,精神一爽,述明年纪虽小,但也知道这种果子是好东西了,可是要摘下来却没有地方装,乾脆就连根拔起,当他好容易把树根连那块小岩石起出来的时侯,却看到下面还有一个尺来长的小铁盒,也就把它套在裤带上,这时他越看那果子就越爱,一边手捧着,一边手摘下来吃,到他和王述先会合时,只剩有三十多颗了,他一看到哥哥,急忙忙地就摘下两颗往哥哥嘴里一送,述先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咽下去之后,精神一振,本来他斗那巨鳗已经精疲力倦,而且在水中久了,蹩着气很是难过,可是这两颗果子,却使他感到异常舒适,兄弟两人共用一条绳子,另一条绳子却拴在巨鳗的鳃上,不消片刻,他俩回到船上,把那条巨鳗也慢慢拉上浅水来拴在船尾,打着浆,朝向涛村慢慢划着。 这一同王述先兄弟真是快乐之极,他们看到那么大的五色鳗鱼给他俩杀死了,更看到从深海拿上来的果树和那香甜的叶子,两兄弟你吃一个我抢一个在争着吃,“嗳呀!我们吃了那么多了,到底是什么果不知道,别吃了,留几个回家问王大伯去!”王述明忽然这样嚷着,事实上他俩兄弟也已吃够了,到他这庆一嚷已仅存有六个银果,零零地挂在小树的枝头。 他俩高谈阔论刚才的事,倒把危险忘得一乾二净,“弟弟!我见你拿一个长长的东西上来,到底是一件什么东西?”王述先老早就看到述明带上来一个尺多长的铁盒放在身旁,同时早就想问个明白,可是因为抢着吃银叶,却把它暂时忘记了,这时忽然想到,就顺口问起来,“是一个铁盒子,不知道里面放的什么东西,倒很沉重哩!”述明随手一拔,很轻松地把它拔成二段,原来只是套着的,但里面却没有半点水泽,而且还藏着一把短剑。 王述明握着剑把向外一抽,只见绿光一闪,剑已出鞘,耀得双目几乎睁不开来,王述明不禁大喊一声“好剑!”又自言自语说:“剑倒是最好的剑,但是如太短了些,反而只像匕首。”这柄剑的确太短了,剑身只有六寸长,连剑柄也不超过一尺,阔度不过一寸,可是泛着闪闪的绿光,纵然是外行的人也知道是一把好的剑,两兄弟又把玩一会小剑,就仍由王述明用僵蚕丝绳串好佩在身边。 这时王述明又作起痴想来,“这把小得像韭叶样的剑,不知比那把匕首怎样?”原来王述允弟兄所佩用的那把匕首,是当年王大伯到暹罗的时侯,买来的缅甸铜,经过千铸百链而成,一共铸成五把,一把由王大伯自用,一把是王大伯的儿子王小舫佩用,一把赠给大徒弟浪里鲨丁鱼丁世成,还有两把恰好王述先兄弟练习水功,没有好的兵刃防身,在水里不便利用长兵器,所以把剩下两把,分赠给两兄弟,那知王述明想了一想,一手拔匕首一手拔剑,把匕首向剑上一斫,只听到“嗤!”的一声,匕首竟被截成两断,把个王述明弟兄吓得发呆。 述冼说:“弟弟!怎么搞的?你把王大伯赠给我们的匕首给毁了,怎么好意思?” “毁就毁吧!谁叫它那么不中用?”述明一面说,一面把剑尖对准了刀身一刺,竟又把匕首刺了一个洞,这时王述明笑得两眼眯成一条缝,在嚷着:“等会见王大伯,我就说匕首太不中用,不!是我的剑太好了!哈!哈!嘻!嘻!”王述先见他弟弟得意忘形的样子,倒也不能说什么了。 两兄弟边说边划,这般小船看看就要离开木澜头海面的时候,他两感到这艘小船越划越吃力,而且海水却是黄黄的一片,似乎是一种固体东西,随着海水飘浮着,此时小船渐渐向一面侧下来,“哥哥!又是什么邢门来了,这回让我先下去看看,给我这把剑发个利-!” 王述缶才喊得一声“小心!”早贝述明一个“惊蛙入水”,竟往海底潜下去,那捆僵蚕绳子一百尺、二百尺、三百尺,急速地往海底直-,王述先既顾虑那海面上浮起来的黄水,更顾虑到海底下弟弟的安全,忽然间小船一震,王述先连忙一看,原来那捆绳子已经完全放开了这时船却反向木栏头中心海面移动,慢慢地脱离了黄水的范围,他知道是弟弟在海底捣的鬼,但如果不是这样,小船也无法脱离黄水了,奇怪的是小船刚刚离开黄水约有百来丈远之后,忽然停止下来,海里面的绳子却不停地打转和抖勤,由这种情形看来,王述明又是遇上了怪物了,凭他那把利剑还要打那么久,可知怪物的厉害。 不过,他知道弟弟绝不会受危险的,第一、弟弟的水功此他高明;第二、手里还有那把利剑;第三、刚才自己吃了二三十颗银果,现在觉周身温暖,中气充足,而弟弟却吃那么多,当然更是气力充沛了。 所以,他很有信心地注视者海面的变化。果然,过了一会,远处却冒出一个人头来喊道:“哥哥!快收绳子!这个东西蛮讨厌哩!”王述先看到弟弟不顺着绳子上,而从远远的地方突然冒出来,就知道情形不简单,赶忙绞回绳子,船和人相对前进很快的就接近拢来,他把弟弟拉上船来一看,又是吃惊,又是好笑! 原来王述明的腿上,盘着两条碗口粗细褐黑色的韧性物,上船之后,王述先把它后半段扎紧了,抽出小剑只一两剑就完全切断了,王述明两腿获到了自由,兄弟两人合力把那怪物拉上来一看,那怪物如有圆桌大小,有八条五丈多长的腿,已经切断了两条,而另在一条腿上却也钳着一只三、四百斤的大海蟹,再仔细重看那怪物,却是一条庞大无比的章鱼,章鱼的口里津津地流出黑色的汁,海蟹的背上如穿了三个窟窿。当然是弟弟的杰作了,可是这一人和两怪为什么一个拖着一个,总是想不出其所以然来。 王述明歇了一会,才叹一声“好危险”!“弟弟!到底是怎么一同事?”这时王述明一改平时嬉笑顽皮的态度,很严肃地说:“现在倒没有什么危险了,不过,我们总得设法绕过这一大块浮沙,才有回家的希望呢,”述明顿了一顿,又说:“就这样吧!我从黄沙这边下水,远远游着,哥哥划船和我平头前进,只要看到我的绳子一沉,立刻就把我拉上来。”于是他又把一块小小的木片丢在海面上,只见那木片向船头方向漂去,述明满脸堆笑说:“对了,我们把船掉过头来,从这个方向走,等走出黄沙之后,我再告诉你!” 王述先看着弟弟那些古怪的动作,不由得蹩着一口闷气问:“黄沙?你说那黄色的水是黄沙?”述明点点头算是答应了,接着说:“那黄沙凶得很哩!我们赶紧走,如果天黑以前,脱离不了那黄沙的包围,那就要在海上过夜,还不知道要遇着什么危险哩!”他说完了不理哥哥说什么,又跳到海里,向黄沙那里游去。 王述先看到弟弟游了百来丈水程之后,就拐了一个方向,王述先只好闷葫芦地也改了船的方向,这样游着、划着、沉下、拉起,经过了两个多时辰,才见王述明向船位游过来,王述先知道已经离开黄沙海面,王述明回到船上,两兄弟就一面划一面唱,好像刚才没有遇上什么危陵似的,但是,乱哼乱唱一会之后,王述先又蹩不住了,“弟弟!那几条怪物是怎么搞上来的?” “好!好!我就告诉你!想你还不知道人家艰苦哩!”王述明两鳃鼓得高高地在说,王述先看了他弟弟那付撒赖的样子,倒也觉得异常好笑!既然他肯说了,就由他撒赖一会吧。 原来王述明第二次下水,他的意思要查察那一片黄色的水,到底是什么东西,有多宽多深,所以他下水之后,立刻就准备向黄水潜去,那知他还没有到达黄色的海水,却身子不由自主地猛然往下一沉,用尽各种方法也浮不上来,这时他知道遇着危险了,本能地抽出小剑准备着,同时注视着前头,防备着有什么恶物来袭击。 但是,一无所有,只见黄色的水向他身上滚滚而来,他自己倒也分别不出他是向下沉,也是黄水向上涌了,他捏了一把黄水仔细地看一看,就看出掌心上浮着无数细沙,心里不禁大为着急,他当然知道,在沙里是不能以游冰的方法浮起来,只好让他沉下去再说,不一会就感到身上绳子一紧,他知道绳子已经放尽了,这时身子已没法沉下去,所以他就藉绳子悬挂之力,往横方向猛闯,王述明这样做法,恰像一条中镖枪的大鱼,拖了船逃跑一样,这一来无意中,却把小船拖离了险地。 王述明往横方向闯了百来丈之后,却看到前头一道黑黝黝的海沟蜿蜓着,这道海沟是深不可测的,但又引起他的童心,他很想在海沟里找到一点希奇的事物,所以尽力往下沉,却不道那海沟里的水,只管向上翻腾,恰和浮沙相反,无论用什么方法,也潜不下去,正在这个时候,他感到脚上一紧,一条碗口粗细的长臂,已绕在他的脚上,他毫不犹疑地对着那长臂戳了一剑,这一剑显然已把那长臂戳了一个对穿,可是它却没有放松半点,而另一只腿又被另一条怪臂绕上,而且被绕的部位,更如万针刺肤,隐隐作痛,他把剑起出来,对那才绕上的长臂又是一剑,这样才暂时解除了腿上的痛芭,但那两臂却把王述明的身子慢慢拉着倒退,同时他看到还有几条长臂远远地在他的面前幌动。 这时他知道如果挣扎一下,给那几条长臂同时捆上,就只有一条死路,所以他动也不动地装死,不久就看到一个大圆球状的东西,在闪着两点绿光,他想“这个大圆球,可能就是怪物的头部,”于是他握紧了小剑准备着,当他的身子距离那圆球约二三尺时,他把身子一伸,刷、刷、刷,一连就是三剑,那圆球喷出墨汁般的黑水,腥臭得令人作呕,他连忙向前一纵,连那圆球也被他大力拉出四五尺远,这时,他知道那圆球怪已没有什么力量了,正待把它带出海面的时候,却见到那只庞大无此的海蟹,向他这方面游过来,虽然不知道它是好意恶意,然而在生物世界里,弱肉强食总是不变的定律,果然那大蟹接近之后,张开三尺多宽的大钳,夹着圆球怪物另一条长臂猛拉,王述明恐怕再遇上凶猛的怪吻,立刻拖着脚上两条长臂,纵身过去,在那大蟹背上刺了一剑,再一捣,就捣成一个大窟窿,可是那只大蟹却张着另一把大钳,和八只脚同时对王述明身上抓来,如果给它的爪搭上,可就要被刺穿了胸腹,如果要给它钳上,那怕不变成两段,王述明那敢怠慢,立刻采取攻势,向大蟹的背上欺身,大蟹因为翻转不便,又连受两剑死了,仍然钳紧圆形怪的长臂不放,所以一齐带上海面,才知道那圆形怪乃是一只庞大无比的章鱼。 王述先听了弟弟陈述的经过之后,叫声“惭愧!如果是我,老早被章鱼吞到肚子里去了!”述明说:“还不是有了这把剑,要不是这把剑,我还不是被这两个怪物当做点心,恐怕不还够哩!”他说到“怪物”两字的时候,情不自禁地,朝船后一望,绑着巨鳗巨鲤的绳子在船后拖得笔直,挪巨鳗巨鲤巨蟹,载沉载浮地跟在小船的后面一路往向涛村荡去。 王大伯以为他两兄弟出海练习,最多也不过是一两个时辰就可以回来了,那知等到中午还不见影子,三番两次地派人到沙滩去了望,却连船影也不见,王仲甫和王大伯也亲自到沙滩去,但他们能见到什么呢?二老急得像热石上的蚂蚁一般,尽在那里打转,王仲甫更急得直搓手,心里虽然埋怨着王大伯不该放他两兄弟单独行动,而口里却不便讲出来,王大伯口里虽然不断地安慰王仲甫,说他俩小兄弟水功很好,不致于出事,但他自己心哩,何尝不万分着急呢? 他更知道水里不比陆上,在陆上遇着毒蛇猛兽还可以跑,但在水里遇着凶猛的动物,想跑也跑不掉,只好暂时躲到岩洞里,而这也不是好办法,万一水怪守住岩口,时间一长则人非被蹩死不可,水功再好也不中用。 太阳已向西落,向涛村的渔船一艘接一艘地归来,王大伯向每一艘归帆询问述先兄弟的消息,都是每次落空,一个可怕的念头侵上了王大伯的意识,不觉一声喊“莫非他俩到魔海吞舟的地方去了!”王仲甫见他喊了“魔海吞舟”之后,脸色大变,急忙拉着他的手问: “什么魔海吞舟?赶快告诉我!”这时王大伯也深悔失言,使得王仲甫吃惊,迫得把“魔海吞舟”的情形略为说出来。 原来上古时代,海南和中国大陆本是一块整整的陆地,不知道是什么年代的火山地震,地壳陷落,把海南岛从雷州半岛分开来,当中只隔四十里的海峡,在进入海峡的北端,就是现代被公认为世界航线上第二个最危险的海面木栏头附近的海流湍急,暗瞧密布,而且经常有一种流动性的浮沙,这些浮沙隐现无常,出没不定,不论是什么船舶,遇到了浮沙万难幸免,有时船舶航行好好的,却忽然胶着不动,浮沙从四面滚滚而来,把船围在中央,而浮沙越涌越高,把整艘船压沉到海底;有时船泊在浮沙的旁边而以为是一个小岛,人也可以上去散步,可是一夜之间去得无影无踪,船被搁在尖锐的礁石上,给海潮冲击成为无数的碎片,因为这种浮沙像鬼怪般出没,当地人就把它叫做“魔沙”;又因为它经常出没在木栏头海面,所以又把那海面叫做“魔海”,附近几十里的渔民,谁也没有胆子驾舟进入魔海,今天因为不见他两兄弟的船,所以偶然想起这个地方来。 王仲甫由王大伯的口中知道“魔海吞舟”这块海面,同时知道王大伯说过不准王述先兄弟往木栏头去,不禁更加着急,他明白王述先兄弟的个性,你叫他不要去,他可偏偏要去,除非你将利害分析清楚,所以他知道王述先兄弟必然是往“魔海”去了。 这时王仲甫把眼睛睁得大大的,凝望着魔海方面,果然给他看到一颗微小的黑点,飘呀飘呀飘在海面上,他忙对王大伯说了,不久看到那个小黑点渐渐变大,渐渐看出是一艘小船了,王大伯恨恨地说:“这两个兄弟真太顽皮了,要是我的孩子倒要好好打他一顿!” 不消多时,在沙滩上的王大伯和王仲甫等人,已经看到他两兄弟大唱大闹地划着船,船竟如箭般飞快,却不知道他俩那来那么大的力气,霎霎间,船就驶向岸边,而且还凭着馀势冲上沙滩来,王大伯一眼看到船后面跟着的庞然大物也冲上沙滩,不禁连连倒退,给王述先兄弟笑得打跌,连忙跳到王大伯和王仲甫的身边,这个喊师父喊伯伯,那个喊师父喊爷爷,那王仲甫看到两兄弟安全归来,已安慰得流下几滴眼泪,那还肯责备他们呢。只见那述明一蹦一跳地把绳一拉,述先也去拉另一条绳子,却从海哩拉上几个庞大的怪物来,王述明大喊道:“伯伯!赶快告诉我这几个是什么怪物?” 王大伯看着王述明拉上来的是一个五六百斤重的大章鱼和一个三四百斤重的大海蟹,已经大为惊奇,及至看到王述先拉着那条绳子,一面拉一面往沙滩上跑,拉起一条柱子大的东西,长长的睡在沙滩上倒有二十多丈,王大伯不禁一声怪叫起来,这一叫,倒把在附近整理渔具的村民停下他们的工作,跑过来看那条大鳗,无不唧唧称奇,凭王述先两个小孩子的力量,就杀死那么大的鳗鱼,怪不得个个都露出钦佩的眼光了。 王大伯一看这条鳗鱼之后,一叠连声叫人拿几个大水桶来,一面问王述先“你们是谁杀死这条鳗鱼的?”王述明以为大伯会骂,连忙说“我杀的”,王大伯睨了他一眼再问“倒底是谁杀的?”王述先点点头说:“真是弟弟杀的!”接着把杀鳗的经过说出来,王大伯王仲甫和村众等一面听,一面惊叹,怔怔的听完了之后,王大伯走到王述明的面前,一把抱他起来,满脸流泪地连说:“述明!你比我强!这向涛村的兄弟,都要沾你的光了!” 王大伯这个突然的动作,不但使述先述明惊慌无措,即几百村民也莫明其妙。王大伯把述明亲了一会才放下来对众人说:“你们知道王述先杀的这条鳗鱼是什么名字吗?它是一条血鳗!”村众听说是“血鳗!”又是一阵欢呼,竟有几个人走过来,把王述先兄弟高高举起,因为说起血鳗的好处,他们都懂了,只有王仲甫和述先兄弟还是不懂,正待询问的时候,村民已经挑着大水桶五六担如飞而至,王大伯连忙叫他们把水桶拿海水洗了,一对一对并排在沙滩上,拿了一把匕首插入鳗腹的白点,一寸一寸地割起来。 王述明看得不耐烦起来,他走到王大伯的跟前说:“大伯!你割得这么慢,岂不要割到半夜?” 王大伯若有介事地说:“到半夜弄得好,还算好哩,它的皮是这么坚轫,不慢怎行?” 王述明更忍不住了,他说:“大伯!休看我!”他跟那把小剑拿出来,朝鳗腹一刺就入了半寸,喊声“剥你的皮!”把剑点在鳗身上,一路跑着,鳗皮就随着他的剑锋裂开来,幌幌就切开三丈多,把所有的沙滩上的人惊得瞠目结舌,看看就到了鳗首,王大伯喊声“且慢”赶快走过说:“这里等我来,休把你使的那把家伙给我用”,王大伯接过那把小剑,只见绿光闪烁,端的是一件宝物,不禁暗暗称奇,乃问道:“你这把小剑在那里拿来的,怎么以前我没见你用过?”“在海底拿到的,等一会再告诉你,还另外有好的东西哩!”王述明答了,王大伯暗想“别看这孩子顽皮活泼,倒是福缘深厚哩,那只大蟹和章鱼可能也是给他杀死的”所以也不再问他了,可是王仲甫却悄悄把述先拉在一边问了起来,述先把当天在海上所遇到的事统统说了,王仲甫也是一阵赞叹! 王大伯接过小剑向鳗头一戳,然后把伤口向桶里一放,一拔剑,一髅血光泉涌入桶里,眨眨眼就是一桶,装了二十多桶之后就没有多少了,这时王大伯大声喊了几个人过来,把鳗血拿去分配,大人每人一碗,小孩每人一杯,要他们立刻喝下,同时告诉他们不要喝冷水,王大伯自已也留下一小桶,叫王仲甫和两小兄弟喝了,这时候却见任乾玉从村里飞跑过来,王述明眼尖先喊道:“任叔叔,在这里!”任乾玉过来说:”我差一点就要失井旷世仙缘!”王大伯说:“你不是往九村去了,怎么又跑回来了?”。 任乾玉说:“下午我在九村听到从七洲洋回来的船说,他们在七洲洋的山上,远远看到木栏头海面,有一艘小船,而且他们还说,不知道那一村的船倒霉了,本来他们想去救援,但说起木栏头谁不怕?上午我已知道两兄弟出海,听他们这么说,恐怕是两兄弟的船陷在那里,连夜饭不肯吃跑同来报信,那知回到村里一问,才知道你们在这里割鳗肉喝鳗血哩,想不到我这一片好心却变成了福气了!”,王大伯也掏了一碗鳗血给任乾玉喝了,此时村人都已喝到鳗血,渐惭散去,王大伯才开始割剔那鳗肉,暮色也渐渐深黯起来,王大伯忙叫村人把那大蟹和大鳗鱼抬回去割,但是村里人却没法子抬走,王大伯只好用剑把它割成十几大块给村人抬回祠堂去现在沙滩上剩下王大伯等十几人,留下来处理那血鳗,这时王仲甫又想到鳗皮是那样坚轫,倒要把它好好地剥下来,经过制炼之后,可能是一件最好的防身衣服,还有那鳗骨如果拿来做成鞭,岂不比武林所用的蛇骨鞭、鲤骨鞭强多了,于是他把这个意思对王人伯说了。 王大伯道:“老哥!你这意思恰好和我相同,你看这只血鳗有二十四五丈长,鳗皮就可做成十几套紧身衣服或水靠,还可以做三四件背心,都是刀枪不入的至宝,我长那么大来要想找一条小血馒都找不到,却不道靠了述先述明小兄弟,使我们全村人都蒙了他的福荫。” 王仲甫问:“老弟!你刚才要各人喝那么多鳗血有什么用处?” “用处多着呢,血鳗的血又叫做解毒丹,不论什么毒都可以解救,喝了鳗血之后,经过了一昼夜,我们身上的血也起了抗毒的变化,以后就是被毒蛇、毒鱼或是毒兽等噬了,只要不是伤及要害,仅是那毒液便不能伤害。我们靠海洋生活的人最怕的是鲨鱼、电鳗和水母,鲨鱼虽然吃人,但还可以和它拼命,惟有电鳗和水母才是渔民真正的克星,凡人遇上电鳗,只消它一抖身子,那周围十丈的水就变成死本,人也丧了性命,鱼也丧了性命,可是喝过血鳗血的人,对于电鳗则毫无顾忌了;水母是一种很小的东西集结而成为一大块,它在海上漂流着,伸下很多长脚倒须,不论是人是鱼,接触了它则周身红肿-痹,四肢痉缩而沉身海底,喝了血鳗血之后,也不怕它了,这只鳗大概有二千多年了,或者还会有鳗珠,听说血鳗生出来头一年就是一丈长,以后每百年长一丈,百年以后的血鳗就是鳗珠,鳗珠可以避邪、避毒、开雾、夜光、避暑、避寒,可谓天下的至宝,等一会我仔细搜一搜,如果真是有鳗珠,就是他俩兄弟的洪福了。” 王仲甫等人听了王大伯这一解释,才恍然大悟,两小兄弟更喜欢的直跳,王述先道: “有这样好处,也不枉辛苦一趟把它拖回来了。”王述明却说:“从明天起,我敢抓蛇了,它要咬我,我就打它半死!” 王仲甫白了他一眼道:“这个小家伙真是魔星!” 王大伯等人七手八脚割那鳗肉,半个时辰就割完了,王大伯叫他们先把鳗肉挑回去,只留下王仲甫、任乾玉和王述先兄弟等五人,看守着鳗骨和挑不完的一大堆鳗肉,这时王大伯对王仲甫等人说:“刚才人多,怕宣扬,我不敢取鳗珠,这些无价之宝露了出去是不妥的,我已经看到那些鳗珠了,不过取出来后,它立即会大放光明惊动别人,倒要先准备好包裹的东西哩。” 王大伯想了一想,就把鳗尾的皮割下一尺多来,恰好就是一个皮袋子,王大伯叫述明拿了袋子装到鳗鱼的颚下,然后用剑朝着血鳗上颚一割,从里面割成两半,双手用力一擘,只见毫光滚滚落下很多颗鳗珠来,这些鳗珠都滚到鳗皮袋里,王述明连忙收好袋口说:“那么多鳗珠,请大伯分配吧!” 王大伯连忙说:“这些珠子我是取出来给你兄弟的,分什么?要不是你们把这条鳗拿上来,我们连鳗血也见不到一滴,还说什么鳗珠?而且我们渔人有了这无价之宝,反会引起别人觊觎,招来大祸,倒是你俩兄弟习武的人,将来到深山大泽有了这鳗珠,可是一大帮助哩!”王仲甫也劝他要一颗,王大伯再三不肯,王述先又要给任乾玉一颗,任乾玉也是再三不肯要,只好算了,仍由王述明贴身收下来。 一会儿,先抬鳗肉回村的人又来挑第二次鳗肉,王大伯把鳗肉分成二十段也给他们挑回去了,然后把鳗骨平均切成两段,一路拖回祠堂,只见祠堂里乱烘烘地,摆下十几桌酒席,原来是村里父老主办的酒席,王仲甫等连忙招呼一下,回到房里把东西除下来收好,王述先兄弟洗了澡后也到外厅来,这一顿喝得每一个人昏天醉地,尽兴而散。 次日早晨,王仲甫还宿酒未醒,却听到述允述明在祠堂外的广场大声喊打,以为发生什么事,连忙到外面一望,原来是两兄弟一个拿着鲤骨的上半段,一个拿着下半段,在那里前三后四,左五右六地乱舞乱打,喊笑成一团,王述明拿的是前一段,望着述先头上就箍,述先一跳开去,那鳗头骨却箍上一个石墩,“吧!”的一声,把那石墩箍成两半,王仲甫大惊,连忙叱止了,一问,才知道他俩兄弟闹着玩的,王仲甫走过去拿起鳗头骨一看,并没有经毫损坏,但也训导他两兄弟一番说:“闹着玩也不能这样闹呀,要是箍在头上,那还了得?”王述先笑笑道:“他才箍不到我哩,他箍的总是那些石头。”把手一指,王仲甫顺着瞧,原来十几个石墩,个个都被箍成两半,虽然弄得啼笑皆非,但心里也暗暗满意了。 下午王大伯来了,送还那柄小剑,又问道:“述明!你现在有好的剑了,我原给你那口匕首呢?” 王述明的小脸不禁一红,嚅嚅地说:“伯伯!那口匕首给剑毁了,” 王大伯大笑说:“大概你不知道是剑好刀好,就拿来试试吧!”述明点点头,王大伯对王仲甫说:“这孩子又聪明,又诚实,只是性子急一点吧,他福缘深厚,将来必然成名而且是魔鬼的克星哩!” 王仲甫叹一口气道:“但愿如你老弟所说吧,不过我的本事已全教给他俩兄弟了,如果不遇名师,充其量也不过比我稍胜一筹而已,要说出人头地谈何容易?就拿今天的情形来说,他俩兄弟的功夫已非我所及了,担误他俩的前途,我真是一个罪人哩!” 王仲甫说着说着不禁掉下,王大伯听了更是惊异,说道:“他俩兄弟的功夫,竟能超出老哥,是言过其实吧?古人虽有青出于蓝的事,但也要有相当时间才行呀,他俩才学一年的武艺,那能进步那么快?” 王仲甫说:“他们的轻功和内功我还没有试过,单单拿膂力来说,他俩兄弟就比我强多了,今早上祠堂前面的石墩,一个一个都被述明这孩子打成两半,这种功力就非我所及了。”王大伯听他这么一说,不由得暗暗称奇,可是,他俩小兄弟肚子里明白,述先望了述明一眼,嘴一奴,打了一个手劳,就见述明跳跳蹦蹦跑到后面去了,王大伯笑着骂:“你这两个小鬼头,越大越坏了,有话不说却鬼鬼祟祟地捣什么鬼?”王述先又是神秘地一笑。 可是王述明笑嘻嘻地出来了,手里拿着一个小纸包,来到王大伯面前说:“伯伯!你猜是什么东西!” 王仲甫喝道:“好没规矩,伯伯那知道是什么东西,快说!” 王述明小脸一红,笑道:“我们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呢,不过已经吃很多了,昨夜人多不够分,所以没有拿出来,今天正好请爷爷和伯伯看是什么东西,好告诉我们。”一面说一面打开纸包,一阵清香竟扑入鼻孔,只见六颗银白色的果子滚动着,王大伯拿一个起来一闻,精神自然一爽,但也不知道是什么,王仲甫更不知道是什么,只好问:“你们从那里得来的?” “爷!他从海里面杀死血鳗之后,就看到这些果子,连根都拔回来了,那把小剑就在树根下,我昨夜只告诉剑的事,却忘记了告诉还得了这些银果。”王述先抢着答覆了,又接着说:“我们昨天在船上抢着吃了很多,弟弟吃得更多,他在水里就吃了几十个,到后来想起连果名也不知道,所以才留这几个回来问的,不然,在海里饿着肚子,再多几十个也吃完了,说也奇怪,我们吃了银果之后,就不大觉饿,肚里的气总是-烘烘的,本来弟弟的力气比不上我,可是今早上我拿上半截鳗骨,虽然能够拿起来,但总没有弟弟舞得轻松,跳跃也没有弟弟灵活,可能就是吃了这些银果的缘故呢。” 二老听完述先的话不禁同时“哦!”了一声。 王仲甫跳起来说:“慢着吃,等我试试看!”立刻拉着王大伯到门外,王仲甫很吃力地拿起上截鳗骨,可是没有办法把它抖直起来,王大伯也吃力地拿起下截鳗骨,情况也和王仲甫差不了许多,轮到他俩小兄弟来拿,都是单手拿起,轻轻一抖,那鳗骨就随势笔直起来,王述明更把鞭往后一圈,从头上向前箍去,“吧!”的一声,把原先打成两半的石墩打成粉碎。 二老交换了一眼,点点头赞叹道:“仙缘!仙缘!” 他们正要转回祠堂的时候,却听到任乾玉在笑喊:“那么大的热天,还要练武,小兄弟为什么拿石头来发气了?”他一面说一面走来,王仲甫见他来到,心里大喜说:“任世兄! 我们正有点小东西给你辨认辨认呢,”于是五人同进了大厅,任乾玉早就注意桌上放着的果子,大叫道:“你们到那里得来那么多银果?” “真的是银果?你且说有什么好处着!”二老几乎同时叫起来,任乾玉道:“我也不知道是真银果假银果,不过道书上有这么一段记载:‘银果,实圆而白,产于南海深处,感地中火而生,三年结实,服之令人气力倍增,有返老还童之效,与芝实,萍实等同服,久之,脱胎换骨,长生不老。’呢”王仲甫点点头道:“到底是读书人闻多识广,任世兄已经猜中了,述明弟兄乱打乱撞叫做银果,却不道真是银果,这也奇了。” 大伯再要他小兄弟吃,他俩再也不肯吃了,述明还说:“我们吃了那么多,还要再吃,难道真要成仙不成!” 王仲甫吃了两颗银果之后,立刻告退到后厅去了,王大伯和任乾玉知道他去练功,也不打扰他,任乾玉往桌上拿起那把剑,顺手拔出来一看,却见一道线光闪出,暗暗惊奇,他把那小剑翻来覆去地看了又看,很奇怪这把好剑为什么没有一个名字,而且那剑柄乌油油地,似乎是后来装上去的套子,但是拔又拔不出,摇也摇不动,不过,他对这剑柄总抱有一种疑惑,灵机一动,他把王述先叫过来说:“小兄弟!这剑枘必然有古怪,你力气大些,拔拔看,能否把它分离出来”。 王述先先把剑套回鞘里,再一手握剑潭,一手握剑柄,用力去拔,结果仍是分毫不动,而且把小脸儿涨红了,只好把剑交给王述明的手里,王述明部也古怪,他先不急急拔剑,只是反覆查察那剑柄结合的异状,看了一会,他脸上浮着笑容,用左手姆往剑潭上一推,那剑潭却被他推向右边,再顺手一拔,“霍!”的一声,居然把柄套和剑柄分离,只见那剑柄上毫光闪烁,原来柄的两旁各镶着半寸宽一寸长的晶玉,玉的旁边围绕着灿烂夺目的小珠。 任乾玉接过王述明递过来的剑,再详细的寻找,却看到那两块透明的晶玉之下,隐隐约约地显出“绿虹”两个篆体文字来,但这柄剑的出处,却非任乾玉所能知道了,不过,由那剑柄的装饰,和剑身的长度看来,似乎不是上阵用的兵器,也许是古时女子用以防身的利器,可是王述明知道这柄剑叫做绿虹之后,却如醉如痴,念不绝口,王大伯等人,见到他这付失神的样子,倒是暗暗好笑。 任乾玉和王大伯欣赏一会绿虹宝剑之后,正待交还述明,这时王仲甫走出来了,王大伯顺手把绿虹剑向王仲甫手中一递说:“这枝剑叫做绿虹”。 “绿虹?”王仲甫惊得叫起来,任乾玉说:“照这样看来,师父必定知道这柄剑的来历了?” 王仲甫坐定了才轻轻地说:“这柄绿虹,不知是不是那把绿虹?” 王述明惊讶地问:“什么?有两把绿虹?”王仲甫白了他一眼,吓得他又低下头去,王述先连忙在他耳边说:“兄弟!不要打岔,让爷爷说可不好吗?” 王仲甫看到他俩这种情形,心里也起了一种怜惜和内疚,他俩还是一个小孩子,那能就严厉要求他学成人的言行呢,所以很快就接下去说:“如果是那把绿虹,则述明这孩子不但福缘深厚,而且恐怕还有仙缘之分,最低限度,也可以成为一代奇侠,不过,要是那把绿虹,也有不好的地方,就是杀孽太重,自从铸成这把剑之后,已不知杀了多少奸邪贪佞,但也有不少成名的侠客,因为拥有这把剑而引起异派觑觎,失手丧命哩!”这席话,说得王述先、王述明兄弟毛骨悚然。 王大伯原来侧耳恭聪,很想早一点知道丝虹剑的来历,那知听着听着却听出这一套剑论来,他一个不耐烦,赌着气道:“那还不是有德者得之,无德者失之那一套,管它是真绿虹假绿虹,你先把它的来历说出来吧。” 王仲甫知道王大伯急于想知道剑的来历,乃笑了一笑说:“绿虹剑是春秋战国时名铸剑师欧阳冶子所造,欧阳冶子一生铸了六把出名的剑就是巨阙、青霜、紫电、吴钩、鱼肠、和绿虹,前四柄是长剑,后两柄是短剑,除了吴钩是双剑之外,其馀都是墨剑,都是同一时期的出品,听说都已成为神物,吴钩更能够单独飞起来取敌人首级;这六柄宝剑连吴钩可算是七柄,它的长度和宽度各有不同,剑光的颜色也有分别,指弹的声音也有分别。巨阙、青霜、紫电三剑,在战国时失踪,到了汉唐两朝偶而出现;吴钩剑铸成之后就流入吴王夫差之手,后来越国灭了吴国,此剑从吴宫里飞去;鱼肠剑是每人都知道是燕太子丹买赠荆轲刺秦王的那一枝,后来收入阿房宫,到楚人焚毁阿房宫之后,鱼肠剑也是不见了;绿虹剑是欧阳冶子所铸六剑中最短一柄,剑身宽八寸,长六寸四分,剑柄长三寸六分,金剑长一尺零一分,用指甲在剑身上弹起来,会发出一种金玉相撞击的锵锵之声,和上述的五剑同具有吹毫断发,断金截玉的本能,别看这绿虹剑很矩,但它如带有二丈四尺长的鉴尾,普通刀剑不但说接触它的锋锷,只要碰上它的鉴尾也会被他毁折,本来这枝绿虹剑铸成之后,被赵国重金购去,后落到秦将白起手中,秦亡之后,绿虹剑失踪很多年,到了宋朝才再发现此剑在云南哀牢山剑客玄玄子手中,玄玄子得到绿虹剑之后,如虎添翼,胡作非为起来,有一次玄玄子来到湖广,被龙虎山张真人破了他的邪法,给匡庐剑客凌霄子联合华山剑客霓虹子,萧湘剑客赤贞子,和九华剑客湘灵子等人围攻,经了两昼夜的激战,才杀死玄玄子这个魔头,但湘灵子却剑毁人伤,所以这枝剑就落到湘灵子手中,过了几年湘灵子、凌霄子、霓虹子、赤贞子等老一辈剑客,又被玄玄子的徒弟各个击破,次第被杀。此后几十年间,循环报复,不知牺牲了多少侠客,到了元朝这枝剑忽然消失,一直不见有人提起,却不道在海里会被述明找到。”王仲甫说到这里又望王述明一眼,又继续说“如果真是绿虹古剑,那就要带来无限杀孽了!” 这时,各人始恍然大悟,缄默了一会,任乾玉再说:“是不是绿虹古剑,我们拿尺来量一量不是可以证明了?如果真怕它带来不幸,就乾脆把它丢回木澜头去,让那些不要命的人去寻找还不是一了百了?” 王仲甫听了小禁呵呵大笑道:“任世兄说得倒是轻松,但是神物的出现,有关劫运的消长,岂是能一丢就了之的,老拙虽是武夫,但曾听过先师说,这类宝刀宝剑已经通神,有缘的人才能遇合,如果我们把它丢掉给另一魔头取去,岂小是带来更大的灾害?祗有让它落在我们的手中,作为清除奸先,保卫善良的利器,才是正理哩!”王仲甫这番话说得王大伯任乾玉不断地点头、感佩! 本来王述明听说要把剑丢掉,已经满肚子不愿意,但后来听到爷爷说不必丢,又是满怀高兴,他这些举动和表情,都落在几个大人的眼里,王仲甫看他虽然是小小的年纪,唇红齿白,满脸稚气,但已是星目含威,赤气隐透华盖,意料他将来必然是恶人的克星,不过他还没有学到好的武功,深恐赞美他反会养成他骄傲的习性,而妨害了他将来习武的前途和报仇的愿望,所以他一味用压的手段,以图去掉述明的骄气罢了,这时他看见述明满脸高兴的样子,倒也觉得这孩子的可爱,于是他叫述明去借一把尺子来,述明一步一跳地出去了,王仲甫又对王大伯任乾玉等人说:“这枝剑不用量我也敢决定它是真的绿虹了,昨晚上割鳗的时候,我就看到它闪闪的线光,虽然知道是一件宝物,但是怎样也想不到会是上古奇珍,刚才被任世兄提起,我就联想起来了,但不知你们怎样看出来的?” 任乾玉把如何看出剑柄古怪的地方,和述明分解剑柄的情形说了,王仲甫更赞叹道: “一饮一啄莫非前定,何况那么大的机缘,岂不是冥冥之中,自有主宰,述明这孩子,小小年纪,偏多遇合,可见一切勉强不得,不过,他的武艺还是在幼稚阶段,这枝宝剑又锋芒太露,恐一旦遇上高手,不但被人夺去宝剑,甚至还失去生命哩,还是述先这孩子,老成持重,安安稳稳,现在还没有什么遇合,但是将来的成就,未必就会落于述明之后哩!”仲甫挂念着王述先、述明兄弟的前途,不觉竟有点语无伦次起来。 任乾玉忙接口婉劝道:“神物既然遇合,述明兄弟必然有他的机缘,也许处处得贵人帮助,逢凶化吉,师父何必耽忧?就拿他去木栏头这件事来说,那地方去一万人就要死九千九百九十九,惟有他俩兄弟去了不但依然无恙,还要拿到宝物回来,反使全村受福,再说他如果在未得到这把小剑之前,就遇上那大鲤鱼和大海蟹,那就是一筹莫展,两兄弟的小命都要葬在魔海魔沙里,偏他俩就有这么巧,先获得宝剑,又偏是心中好奇把王大伯给他的匕首毁了,迫着他不得不带这把宝剑下水,很轻易地-死那两只大怪物,如果匕首不毁,他必然带着匕首下去,斗起来真不知鹿死谁手,这可不是他逢凶化吉的遇合么?”王仲甫一想,这些话确是道理,而且自己这方面有着这么多人关心,倒也大大地安慰了。 他们正在谈论间,述明也一蹦一跳地把裁尺借来,五人就围在桌旁,看王仲甫量剑,果然长短大小和王仲甫所说的绿虹剑不差分毫,直乐得述明拉这个拉那个,几乎要打起滚来,任乾玉瞪他一眼道:“你喜欢什么?刚才师父说这把剑是我认出来的,赠给我了!” 王述明望着他的眼睛笑道:“你骗人,你才不要我的东西呢,那些珠子给你都不要,还要我的剑呢!” “我就要剑,不要珠子!” “你真的要剑,我就赠给你罢,我还可以设法另外弄到一把,不过……”王越明很认真的说,“不过什么?”任乾玉又迫着他,王述明望爷爷和各人一眼后,嚅嚅地说:“不过……不过我怕这枝剑会伤害了你咧!”任乾玉倒想不出他要说这样一个道理来,还以为他是故意的,免得别人要他的剑,所以追着问:“难道不怕害了你?” “这剑是我把它带同来的,害了我是应该的,我要拿他杀恶人,-不了恶人,恶人就杀了我。但是,如果我怕恶人杀我就把剑给你让恶人-了你,这种事还能够做么?爷爷说过,你也说过,‘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可不是吗?”王仲甫听到他后面这两句禁不住把他两兄弟一搂过来,又安慰又怜惜地说:“孩子,就凭你这个好心,就会得到苍天保佑了,不要怕,剑给还你,好好去利用这枝剑,不要辜负了这枝剑!”说到这里,王仲甫已经声音暗哑了,亲自到房里找来一根僵蚕丝绳替他穿好剑环,并且亲自替他佩上,这时的述明,真是春风满面,难以形容,惟有王述先在旁边对这位弟弟看了又看,对王仲甫说:“爷!你看弟弟真像一个美丽的小剑侠呢!” 王仲甫今天真是高兴极了,他最高兴的是王述明虽是那么顽皮,一晌就耽心他会陷于虚浮、轻薄,但到了紧要关头,才知道他如存着大仁的至性。所以他替王述明结好佩剑之后,立刻笑眯眯地拉着王大伯和任乾玉说:“我们去试试银果的功力去”。 述先、述明两兄弟在后跟出大门,已见王仲甫一个箭步到鳗骨的前面,一手拿着鳗骨,一面对王大伯任乾玉笑笑道:“让老拙先试一试”更不迟疑,大喝一声,那鳗骨就笔直飞起,他也像王述明那样把鳗鞭往后一圈,从头上向前箝去,“吧!”的一声,居然也把原已分成两半的石墩,箍成六七块,乐得呵呵大笑起来,向王大伯招手道:“老弟,你也来试试看”,王大伯试过了,任乾玉也跟着试,他们每人都能把鳗骨鞭抖起来,但功力却要差得远了,王仲甫很满意地对王大伯说:“想不到两颗锒果,有这么大的效能,抵得十年功力,今后不但任世兄练功时事半功倍,就你老弟来说也是身轻体健,大有补益呢!” 这时王大伯却招王述先两兄弟过来说:“你两兄弟演一回轻功吧!”料不到他俩同时摇摇头,王仲甫也觉得奇怪,再问道:“为什么王伯伯要你们演轻功,你们不演了?” 述明抢着答道:“别的倒还敢演,惟有轻功不敢演,” 王仲甫更觉得奇怪,再问述允,述先道:“我们吃了那些银果之后,只觉身上轻飘飘地,今早上爷还没有起来,我们站在这里只一跺双脚,就跳上了屋檐,还好没人看见,如果用力一跳,真不知跳有多高,现在人又那么多,万一跳得太高了,岂不给别人说成妖怪了?” “那么到晚上再练吧!这两段鳗骨太长了,还是把它割短了才行,不然使用起来不大方便。”王仲甫说后,向王述明要过绿虹剑就割起鳗骨来,他把那鳗骨割成七尺的、五尺的,只有头尾两段是二丈四尺,一会儿就割成三十多段,就利用原有的脊筋,把两头结起来,然后把脊骨上的枝骨削成尖尖的,有了这柄绿虹剑,那消两个时辰,已经制成三十多条鞭,只要用药水蚀去浮筋烂肉,装上把手就可以用了,王大伯等人看毕了制鞭的工作之后,才一同把骨鞭搬进祠堂,并就武馆用晚饭。 王仲甫于晚饭后教完馆徒的功课,就和王大伯任乾玉带同王氏小兄弟往树林里去演轻功,那树林也可以说是天然的轻功练习场,在以前王仲甫也曾经带他两小兄弟来到这块地方,但是二三十丈高的椰子树,高耸入云,八九丈高的绕榔树拖着它那苗条的身材,像小姑娘般的随风摇曳,有永不会结果的铁树、槟榔,也有叶实——的菠萝蜜和香蕉;王仲甫知道王述先兄弟吃过那么多的银果之后,一切武功大非昔比,自已万万不及,除了各种招式部位是他俩兄弟稍有不到的地方之外,已没有指点他俩的馀地了,与其献丑倒不如藏拙来得高明所以进入树林深处之后,就叫两兄弟尽量演练起来。 首先由王述先演练,他先向王仲甫鞠了一躬,再向王大伯等人一躬,就见他双足一顿,一个“乳燕投空”身形已拔起两丈多高,斜斜地落在一棵小恍榔树顶的嫩花上,巅巍巍地一足立定,转过身来同向王仲甫等人来一个“低头拜佛”算是敬礼,也算是他下一招式的起手,再见他左掌向外一推,右掌向右上方一托,这式“乘风破浪”身形已离开小恍榔,而落到右边三丈多远的小槟榔树上,接着就是一跳一式,一式一招施展起王仲甫教给他的三百六十一手“猴王拳”来,在那树顶上踊跃如飞,看得王大伯任乾玉两人目瞪口呆,连到王仲甫也自叹不及,甚至于自己的师父演起来也未必能够这么灵活,可是,王述明却绉绉眉头道: “爷爷,我回去拿兵器来好妈?那么大的地方,这样孤另零的打法,真不好看哪!” 这时王述先已演到八十三式了,“过一会就要轮到你了,拿兵器还来得及吗?”王仲甫也觉得不表演兵器是一个缺憾,但恐怕王述明拿兵器来时,述先已演完了,“不妨事”述明答了一声,轻轻地一跃就是四五丈,一溜烟似的穿进密林去了。 本来从演武这片树林到祠堂,要走两里多路,但王越明走了二十来丈之后,不耐顷那弯曲的道路,轻身一纵上了树梢,竟自直向祠堂,电掣风驰的飞奔。 王仲甫等人看那述先演练到第三百零一式“野马追风”的时候,却听到背后轻轻的喊声“爷爷!”,他回头一看,却见王述明全身劲装,怀中隐隐发光,站立在自己的后面,心里想“这孩子怎么快就回来了”,不过这套“猴王拳”的后几十招正是最精彩的阶段,所以赶忙向他摆摆手,仍然静静地看下去,只是王述先小拳乱点,密如风雨,一团熙影在树顶上滚来滚去,看得王大伯等人屏思呼吸,几乎窒气起来,忽然见王述先身形一变,一个黑影扑面而来,那个黑影一落,向各人一躬倒地,这才知道王述先演练完毕,大家才得松一口气。 王大伯看过王述先的演练,已叹为观止,回头对王述明说:“小兄弟!你还有什么好的给我们看?”王述明还没有同答,王大伯又“呀”一声再问:“你胸前闪闪的是什么东西?”王述明道:“刚才我回去拿兵器,换衣服的时候,忽然想起那些鳗珠放在家里不妥,所以连那二十四颗鳗珠统统带来了,因为没地方装,只好装在衣服哩,那知道他的光还要透出来!” 王大伯说:“放在家里谁偷?”“村里人当然不会偷,但是万一来了高手把他偷去,那才不值得哩,以后我把它分开和哥哥带着,谁也没法来偷了,是吗?”王述明这样回答,连到老江湖的王仲甫,也不由得佩服他的心机慎密,乃说:“好罢!上去演练一回给王伯伯看!”王述明答声“是了!”向王仲甫一躬再向王大伯等一躬,双脚轻轻一顿,身形一起,一道黑线似的落在一棵五六丈高的槟榔顶上,连停也不停,又上了十一二丈高的椰树,幌幌眼就见他跑出半里之外,站在一棵二十多三十丈高的椰树上。 还好当晚有很好的月色,否则连王述明的影子也看不到了,不但王人伯任乾玉看不出他到底怎样去的,连到王仲甫也看小清他是用什么身法,只见他一路乱翻乱滚。 任乾玉又是惊讶又是羡慕地对王仲甫道:“师父!你教给小兄弟这套是什国功夫,能不能教我,我能不能学成功?” 王仲甫道:“那里是我教的,还不是那几十颗银果的功力?” 王述先听着爷爷和任叔叔一问一答,不禁笑得连连打跌道:“弟弟那是练什么功夫?他仗着身躯灵巧,把我们做小孩子打筋斗的那套,搬来上演罢了,”王仲甫听他一说,特别注意端详,果然看出王述明是头手脚身并用,在树梢上打筋斗,不过他这筋力却很特别,头一顶就拔起二三丈,身一弹又是二三丈,手一撑就是五六丈,脚一点就是七八丈。 王仲甫等人看到述明在远处翻腾一会之后,身形一收,一道黑线急速向空地上射来,众人正待惊喊一声,已见述明轻飘飘地站立在自己的面前,躬着身、拱着手,在那里敬礼,任乾玉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只道是王述先的轻功好,那知述明的更妙,于是,更坚定了习武的决心。 这回轮到他俩兄弟同时演练了,他俩悄悄商量了一阵,每人拖了一段鳗骨鞭就要纵上树去,王仲甫连忙喊声“来不得!”飞身出去一拦,俩兄弟连忙垂手侍立,王仲甫道:“你们怎么用这鳗骨来搞?鞭法又没学过,万一失手怎么办?” 述先答道:“我们刚才商量过来,用拳对拳,别人看不清;用力对鞭,刀要折,用剑对鞭,鞭要毁,只好用这亮晶晶的鳗骨才好。弟弟拿重的,我拿轻的,打起来弟弟胜在力,我胜在快,彼此不吃亏。” 王仲甫一想,这也是道理,而且没有什么兵器好用,只好嘱附道:“不要真打,你们对舞一回吧!” 王述先兄弟在树梢上对舞了一会鳗骨鞭,起初还是两个各自分开的身形,但是两团白光各自滚动,可是越舞越紧,越舞两个身形越近,各人眼光一花,已见一团白光包围了另一团白光在中央,中央的白光虽然屡次要突出外围,可是给外面的白光布成了一层光环,中央的白光看着冲到光环,又给挡同去,只好得风声呼呼,树叶零落,王大伯等人虽然站离开他们比武的地方有二十丈远近,也给他们的鞭风刮得衣袂飘飘,王仲甫暗道:“述明那孩子天赋聪明,倒也罢了,怎么连到述先的鞭法,也是不弱,自己因为鞭法不行,没有教他们,但这套鞭法竟是风雨不透,难道在那里偷学来的?” 这两团鞭影滚了约有一顿饭的时光,忽然听到述明喊:“哥哥!你要小心了!”那边答了一声“来吧!”就是那光环一紧,“霍!霍!霍!………”中心光团附近的树枝,竟折下几十枝,树叶洒了满地,接着匹练似的一道白光冲入中心那团白光里,只听到“蓬!”一声大响,夹着“哟!”一声惨叫,那中心的白光竟是一敛,落到地面上,一株不大不小的恍榔树,如被齐腰折斯,倒向那边去。 王仲甫正看到紧张的阶段,忽听到“哟!”的一声,一团白光堕地,急忙连环进步冲到树底下,只见越先坐在树根下在喘气,述明却坐在旁边推述先的胸口,王仲甫不禁大惊失色,急忙问:“伤在那里!” “没有伤!”述明替哥哥答了,王仲甫看到果然没有伤,才放心了,这时王大伯和任乾玉也赶过来埋怨道:“你们是怎么打的?吓坏人了!” 王仲甫也问:“你们这套鞭法,在那里学来的?” 王述明——地说“爷爷教的啊!” “胡说!”王仲甫喝道,王述先笑笑道:“真是爷爷教的啊!”王仲甫这时既诧异又吃惊笑着喝道:“你们两兄弟都胡说!我什么时候教你们鞭法来了?” 王述先这时才说:“本来爷爷没有教鞭法,但是弟弟却把‘猴王拳法’用在鞭上。起初我们还是乱舞,后来不知怎的,弟弟却像有路子似的。一招一招地打出来,我只得连连退守,到我看出他的鞭法是从猴王拳化出来的时侯,已经是无还手之力了,其实还手也没有用,他的招又狠又快,人家一招未完,他已变了四五招,这还不是爷爷教的么?”顿了一顿又说:“可惜我的马儿被他打死了!” 任乾玉诧异地问:“你又有什么马儿了?” 王述先指着那棵断了的树道:“我退守的时候,已把那棵树当做马,我的鞭要护人兼护马,现在马儿可不是死了!”—— 炽天使书城扫校 第 三 回 歼盗向涛村 锋芒初露 深奇蒙天岭 雁序中分 王仲甫自从那一个晚上,看到王述先兄弟演练轻功之后,心里大为安慰,不过惟一苦恼的是:自己的内功气功根基太差,刀剑的招式懂得太少,料不到自己费了八九年工夫学来的东西,小过一年就全都被两兄弟学个净尽,自己练了四十多年的功力,竟被他兄弟在三两天的时间内赶过前头,在这种情形之卜,本应放他俩兄弟到江湖去阅历一番,可是,他俩的年纪确是太小,单依靠轻功是不行的,如果遇上内功的高手,仍然要很快的失败,万一发生了三长两短,自己怎能够对得住已故的于尚书? 可是,蛰居海岛,-迹渔村,照这样下去,两个孩子怎能找得到名师指点? 只好叫他们每天早晚自己到乡村里练功,白天则要他们读书写字,好在他俩兄弟不但天资聪颖,而且勤勉力学,那王述明虽然有时会刁钻古怪,可是不论他学那一类东西,总是一学就会,尤其悟性之高,更非常人所及,自己教给他的那些招式,他都能够融会真通,而且有更多的发现,甚至于文学经书力面,任乾玉那样饱学的文土,也常常被他兄弟问倒,不过他俩兄弟除了质疑问难之外,绝没有不尊师重道的言行,所以王仲甫一想到这些情形的时候,一道凄怆的情绪,就会袭上心头。 那王述明更是古怪,从那次演练之后,他却变得相当缄默,愈加尊师重道起来,读书练武的剩馀时间,他就抚摩那枝绿虹剑,一时一刻也不让那枝剑离开身边,连到王大伯向他取剑去裁鳗皮做紧身衣服和水靠的那一天,述明也跟着去,等到王大伯裁好了衣服,他就把剑拿同来,后来要剪剪补补需要剑的时候,他总是亲自送过去,也亲自带回来,王大伯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总说:“这是一把宝剑,但也是一把凶剑,恐怕万一毛病出在别人的身上至于这枝剑确也使王述明感到惶惑,因为他已经把那枝剑的特点,统统摸熟了,当他套上剑柄套的时候,那-尾就不见了,取下剑柄套则钳尾也不过是三尺多,并没有像爷爷所说有二丈四尺的钳尾,所以使他几度怀疑自己不是这枝剑的主人,要想加工炼祭,又不懂炼祭的方法,只好时时刻刻抚摩着它,祈祷着它。在这个村子里,唯一能够和他对招练习武术的就只有哥哥,但哥哥又找不到好的兵器和他对剑,他虽然不懂得剑术,但他已经把爷爷教的拳术、刀术、枪术、和长剑术,融会到他这枝短剑上来,到底对不对,能不能用,都没法子证实,只好闷着头,在那里闭门造车。王述先兄弟每一个晚饭后,就施展轻功跑到村外的椰林去,在那高低不一,距离不等的树顶上对招,把刀、剑、鞭、枪、棍等练习后,王述明照例抽出他的绿虹剑来并且放出-尾,大舞特舞起来,到了亥时初刻才联袂回去,他们这样楝习已经有三个多月了。王述先也从弟弟那里学到不少怪式怪招,但弟弟有很多刁钻的怪招,是因为身体特别灵活而创出来的,王述先竟没法全学,所以在平地上空拳对招,王述先还可斗他弟弟百多同合,但如果在树上,则不到四十回合,就非给弟弟迫得下树不可。这一天,王大伯带着王小舫和丁世成两人,每人手上都提着一包东西到祠堂来,本来王大伯和丁世成,每天最少来一趟的,可是这次却带王小舫一起来,是很少有的事,王大伯坐下之后,就指着那三个包裹对王仲甫说:“里面包的是十套紧身衣裤,六套水裤,六件背心,和六个小的袋子,都是用鳗皮做成的,现在拿来给老哥分配”。 王仲甫先把那些布包邀同王大伯等人提到内室来,才说:“这些东西怎么分配,老弟可有一个主意了吗?” 二老商量了一阵,决定王小舫、丁世成各分一套水靠,任乾玉一套紧身衣,王大伯王仲甫和述先两兄弟,各得一套紧身衣、一套水靠、一件背心,王述先兄弟还要了四个袋子。 王大伯问道:“你得每人要两个袋子做什么?” 王述明口快答道:“伯伯忘记我们那些珠子了?”“也要不了那么多呀!”“一个袋子装珠子和救人的东西,另一个袋子,要装杀人的夷西哪!”王述明理直气壮地回答了,王大伯和王仲甫等人都不禁望他一眼,二老心里暗道:“那把绿虹魔剑,真个应在这小魔星身上了,不知道他将来要造多少杀孽呢?” 两小兄弟分到他的衣服之后,一阵风似的跑到房里,马上一件一件装扎起来,你看我,我看你一阵大笑,等到他俩再出内室时,王小舫和丁世成已经离去,只有二老还在商议如何收藏剩下来的鳗皮衣物的问题,看到两兄弟出来那付样子,倒也好笑,原来那鳗皮衣裤是连在一起的,除了脚踝以下手腕以上和面部之外,全都包裹得密不通风,恰像一个五色斑烂的人熊,但是王述明直嚷:“好了!好了!” 王仲甫斥道:“你尽嚷些什么好了,说出来给我听听!” 王述明不禁一怔,但他接着就说:“爷!你看我这身花斑,如果躲在花树上,敌人就不容易找到我,这套衣服又是刀枪不入,减少了许多顾虑,我只消身剑合一窜下来直刺,那怕是钢铁也要给我刺个对穿泥!”王仲甫一想,他这个主意真好,他那超人的轻功确是使强敌防不胜防的。 但是嘴里还是说:“孩子!你不要太高兴了,要知道武功这个东西,是一层还有一层高,一山还有一山高,说到山高水更高,你现在的轻功是到处去得了,但是你自己问问看,你能做到登萍渡水,踏雪无痕的地步吗?尤其你的内功更不行,内功高的人,可以吹气成剑,喷酒杀人,你这点点道行,遇上内功登峰造极的人还不是被毁了,你现在的身法快,以快打慢是武术的定则,可是人家以静制动你就一筹莫展了,至于伽的剑术最多还不是做到身随剑走的地步,要想学到身剑合一,剑气合一还有一段很远的路要走哩,尤其你俩兄弟身上负着血海深仇,更小能不谨慎言行,勤学本事才是正理,如果单单依靠宝剑和衣服去胜敌人,这算是什么英雄呢?” 这一番话说得王述明弟兄毛骨悚然,尤其说到血海深仇的时侯,王氏兄弟更悲泣起来,王仲甫也禁不住老泪枞横,王大伯也免不了泪滴衣襟了。 王仲甫这一段话,使全场都为之黯然,大家缄默了一会,,仍然由王仲甫打破这个静寂而对王述先兄弟说:“孩子!你俩也不要灰心,因为你们年纪还小,不愁没有时间去报复那血海的深仇,更不愁没有机会去学习本事,虽然怀着绝学武功的人难求,可是并不是不可以求,只要你们下了决心,处处留意,总有机会给你们看到,不过这种特别有本事的人,也许他会乔装三教九流的人物,只要是有缘的人才能够看得出来,没有缘份的人很容易就错过机会,以你们两人来说,是有大大福缘的人,绝不会功亏一篑的,不过时机未到罢了。” 王述先小兄弟听了这些话之后,才渐渐停止了悲声,但王述明又耽忧地问:“我们住在这里,不出去找师父,难道师父会知道我们而来找我们不成?” 王仲甫道:“这个就要看‘缘’字了。俗语有说:‘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天下事是说不定的,徒弟找师父是正埋,但师父找待弟是权变,至于说住在村里不出门这件事,你们倒不需要耽忧,以前因为你们还太小,既没有什么本事,也不懂得本地的话,你看在这个村里除了大伯和任叔叔懂得我们的话之外,还谁懂得你们说什么,所以不放你们出门,现在你们说本地话已经说得很好了,武功也有了一点基础,可是又怕你们年轻好事,到处惹祸,所以不放你们出去,你要知道你们年纪虽小,但普通三四十人已经不是你兄弟的对手,尤其述明一出手就是煞着,万一闹出人命案子来怎么办?而且人家敢和你们打架的人,也许还有更大的势力,或是有更高的武功的人在背后支持,那不是要闯出报复不已的大祸来?如果你们出去不闯祸,不打架,我才放心你们哩!” 王述先兄弟听爷爷说答应不打架不闯祸,就准他们离开村子去玩耍,心里好不高兴,连声答应着,但王述明的问题又来了,他问:“爷!我们绝不闯祸、不打架,但是万一人家要打我们,欺负我们呢?” 王仲甫道:“那就要看是人么人了,譬如说,对方是一个不懂得武功的人,他那能够打到你们的身上,如果对方是武功很高的人,他又怎么会欺负一个小孩子,假使他真要欺负小孩子,那么这个人必定是骄傲的坏蛋,这时能够避免更好,不能避免时,那还有什么顾虑,不过出手时还得谦让为好,除了万不得已,绝不可废了对方的性命,以免在无意中引出强大的敌人来”这次说得王述明服服帖帖地点头,当然是很满意了。 这时王大伯笑道:“照我看来,述先述明到村外去也不会闹出什么了不起的乱子,不过本岛地僻人稀,还会有什么好师父给他们闯出来不成?” “这倒不一定呢,愈是成名侠客,愈是高人隐士,他们愈要向蛮荒不毛之地-迹,或则在深山采药,或则在-井济人,或则扫除毒物,或则开化愚顽,他们虽然不在官场中求名争利,但社会上直接间接都得到他们的益处,他们为了造福人群,当然不会遁迹到荒漠上去,纵然他们有时进入没有人姻的地方,但也不能永远在那地方,本岛正是新辟的乐园,安知他们不到这里来呢?”王仲甫很认真地答覆王大伯的问题,王大伯虽然还有怀疑王仲甫言不尽实,但也不好说什么了。于是话题又扯同那剩馀的鳗皮衣物上来。 王仲甫的意见是:那鳗皮衣物对于一个平常的人家,并没有什么大的用场,但如果给武林人士知道了,正义的侠客当然不会对这些衣物有不利的行为,而奸邪贫婪的外道必定要来巧取豪夺;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把它藏到神不如鬼不觉的地方,而且藏物的人本身必需要很好的武功,只有他一人知道,别人要抢,也未必抢得去,其馀的人既不知道藏在何处,纵然受到敌人威胁利诱,想说也说不出来。 王大伯也觉得这个计划不错,二老想来想去惟有王述明可以担当得起这个任务,别看他对自己人是那么恭顺,可是两眼含威,秀眉中暗藏着无限的杀气,可知道他对敌人绝不会姑息的,而且王述明既聪明又精细,虽然有点不太稳重,可是在紧要关头,别人休想讨到他半点便宜,所以当下就对他说了。王述明听到爷爷和大伯托付那么重大的事情给他做,真的满怀高兴,立刻就想动手。 王仲甫喝道:“你急什么?真是叫化子留不得隔夜米,你且把你要拿到什么地方藏去,怎样藏法,说说看!” 王述明不禁一怔。笑着道:“爷刚才不是说,只准我一人知道吗?为什么爷也要知道起来了?” 王仲甫给他这么一说,自已也禁不住好笑,只好说:“我不要知道你把它藏在什么地点告诉我,但你得把你怎样藏的方法告诉我,看看是不是安全啊?” 王述明说:“爷们说要藏那些东西的时候,我已经想好一个地方,我把这些衣物埋到地下去,再用草皮铺好,谁也看不出那块地方埋藏着人间的宝物。因为那地方的地势平坦,我可以用几个山头作为基准,绘起图来,把图的一半给爷爷,另一半由我再藏在比较容易认的山洞里,过了一个时期,原藏宝物的地方连我自己也认不出来,除非找到爷爷拿图对照,这样,则敌人找到他,找不到爷,找到爷又找不到我;纵然找到爷和我,而我不说出藏图的地方,带他去乱掘也是白费,这样岂不是安全得多?” 王仲甫静静地听他说出这个方法,觉得他的主意真高,勉励了一番后,就命他依照计划做去,那知话刚说完,王述明同房里去换了一套衣服,拿了一块铜板和一把钢锥子走出来说:“爷,我就去了!” “去那里?”王大伯奇怪地问,“先去绘图呀!不然到了夜晚埋了东西怎样绘?”他匆匆地答了,王仲甫知道他有他的计划,所以也不再问,说一声“快回!” 王述明应了,就一直出门去。 过了个多时辰,王述明回来了,晚饭后他携带那几个装着衣服的木盒,单独一人踏上广漠的原野,找到他预先选定的地点,分别把衣物埋藏下去,每一木盒的距离,竟有百来丈远近,做好了这工作之后,在附近练习一回功夫才转回村子来。 这时王仲甫和王述先正在谈论着江湖上一些禁忌,和中原几个着名的武林人物,就是述明一步一跳地回来,王仲甫顺口问:“埋好了吗?”“埋好了,我把它分成七个地点埋藏起来,每一地点仅有一套衣服或是一件背心和一个袋子,就准那些家伙乱撞乱闯,也不会让他们同时挖去了”。 王述明一面说一面从紧身衣服掏出一块铜板来。那块铜板上刺满了奇奇怪怪的符号,王大伯也没法看懂;这时王述明再抽出剑来向铜板当中一划,把那块铜板划开两半,就检了一半送到王仲甫前面道:“爷收了一块吧!” 王仲甫收下来,随手递给王述先道:“孩子,你收这一块,今晚上就把它拿出去藏好。” 当晚,王述先兄弟出到村子外面之后,就分道扬镳,各人找一个妥当的地方,把铜图藏好,各自回家。那知王述先回到祠堂之后,要等弟弟睡觉,却左等也不来,又等也不来,心里不禁暗暗着急。 论理,王述明不论在轻功在招式各方面,都要比述先高得多,脚程之快更远非述先所及,但是述先回来日经有半个更次了,仍不见述明回来,述先友爱弟弟心切,恐怕弟弟出了什么岔子,连忙唤醒王仲甫,将这种情形说了,王仲甫更为着急,立刻就穿上鳗皮衣靠,每人检了一条鳗骨鞭,由王述先带路,施展轻功,电掣风驰地朝王述明的去路追来,约莫走了四五里路,就听到远处有王述明的口音在骂:“啊!打不中,活该,”停了一下又说:“你们这些踱铜烂铁没用,再玩下去活该你倒霉!” “啊,中了!中了!小爷不怕,还有好的拿出来玩玩。” 王仲甫一听述明的口气,就知道对方不止一人,而且对方还拿出暗器来对付小孩子,连忙加紧脚步追上去,又听到述明“哟!倒蛮痛哪!还你!” 显然地王述明己中了两次暗器,那敢怠慢,但是自己的轻功偏偏不快,只见那述先越到前面去,这时倒想喊一声助威,又怕把敌人吓跑了,而贻祸无穷。 偏在这时候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说:“你再不说,可真要把你毁了”,“如果不是爷爷不准我杀人,你早就没命!”王仲甫一听,在这性命交关的时候,王述明居然还记得自己的教诲,不轻易伤人,连连中了敌人暗器之后,仍然那么从容,真是难得,忍不住大喝一声道:“述明,我来了!” 这一声刚过,就听到述明说:“我爷爷来了,你们一个也别想跑!”对方又有一个沉重的声音喝道:“先毁了你!” “没那么容易,我毁了你可要戴孝” “这小子真损!” “你倒是从里头挑出来的哪!”述明是有来必往,口头上一句也不肯吃亏。 这时王述先已经到达了战场,王仲甫也看出有四五条影子,在二十丈开外搏斗,王述先才喊得“兄弟别怕!”正待上前,王述明却喊道:“哥哥别帮,你在外面看着别让他们跑了!”一面打一面在问:“爷爷准不准杀?”气得那些敌人哇哇乱嚷,“嚷什么?快了快了!”王述明尽在嘲弄着。 王仲甫气呼呼地跑到来一看,都是四个劲装的敌人围着王述明在那里,走马灯似的拼命,敌人的攻势虽然猛烈,但王述明却以逸待劳,一味采取守势,边喊边打,敌人那方面,似乎也知道王述明手中那枝短剑是一件宝物,所以兵刃都不往上面碰,只是困着王述明不能脱身。 四个敌人中,使用的兵器却有三种,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人和一个仅二十多岁的小伙子,都是使用一把长剑;两个三十多岁的壮汉,一个使刀,一个使鞭,看起来这四个敌人的身手倒也不弱,尤其那使长剑的老人,更是了得,那枝长剑在他手中,居然霍霍生光,招招险狠,这时他看见王仲甫来到,更不笑话,斜身一纵就到了王仲甫的面前,“毒蛇出洞”一剑就向王仲甫心窝刺来,王仲甫料不到敌人竟是这么毒辣,一起手就是想要取别人性命,不禁大恚,但这时敌人的剑尖已接近胸前三寸,那由得他发狠,这时不管向左向右转身躲避都非受伤不可,连到铁板桥的工夫也施展不出来,只好左掌一推,身子一侧,取了“游龙戏凤” 的身法,逆着敌人剑势,绕到敌人的左方,趁机一跳脱离了险招,但也吓得一身冷汗。 那知敌人并不放松,他看到“毒蛇出洞”一招,并没有伤到敌人,他连剑也不收回,就立刻施展一个“风吹草偃”身形一矮,一柄晶莹夺目的长剑,竟向王仲甫的双脚扫了过来,王仲甫把鳗骨鞭向下一卷,一记“鱼跃三更”把来剑架过,连忙说声“且慢”! 接着喊“朋友!你们是那里来的,说明白了再打不迟”,那老头叫道:“你们是不是向涛村的?” 王仲甫正待同答,却给王述明抢先答道:“是又怎的?不是又怎的?”那老头大喝一声:“是要你的命!”又一剑向王仲甫劈来,王仲甫让过了又说:“朋友!有话慢慢说,我们虽然不是向涛村的,但是借住在向涛村,请问朋友和向涛村有什么过节,或是和向涛村那位朋友结梁子?” 那老头听了不觉就是一怔,忽然阴沉沉地说:“朋友既然不是向涛村的就走吧,不要淌这浑水,我们是十六年前的事,你管不着吧?” 那老头子说出是十六年前的事,王仲甫明白过来了,就向那老头一揖道:“这样说来,老哥就是林少英林老英雄了,往事你何必再提,冤冤相报,报到几时呢?兄弟虽然不是向涛村人,但既然住在向涛村,则向涛村的事兄弟也有半份,还是希望双方能够化敌为友,彼此卖一个交情如何?” 这时战场上的王述明王述先和敌方的三人都已停手,分别站在王仲甫和那老头子的旁边,只见那老头子阴恻恻地冷笑道:“你有多大本事一定要管向涛村的事,老实说向涛村今夜要全毁,你们现在要走,还可以放你们逃命,再过一会就绝不饶你,如果你非管不可,得嬴了老夫手中剑,不然就拿下命来!”老头子说完就抱着剑等候王仲甫回答,倒使王仲甫有点为难起来,他知道这些海盗人数既多,而且个个凶残无此,惹上他们,就如附骨之疽,麻烦不已。 以王述先兄弟最要紧的是学习武功,报复血海深仇,似乎不该躺这倘浑水;可是自己住在向涛村一年多来,处处受人尊敬,和王大伯如兄如弟,如手如足,同时眼看着向涛村七八百户人家和三四千人口,就要遭受劫难,又那能放手不管? 王仲甫考虑了一下,向对方拱手答道:“谢谢你老哥指教的盛情,可是我们不能眼看着向涛村几千男女老少,就这样毁灭了他们的性命,依在下的愚见,还是请林老英雄考虑一下,留点后福,不要赶尽杀绝,并奉劝林老英雄就此回头,更是造福无量哩!” 那知那老头子又嘿嘿地一阵冷笑之后,才道:“本来我这金毛吼马惟果倒想卖你这个人情,可是我手中剑却不肯卖你这个人情,朋友!你想错了,林二弟这时候已经烧掉了你们的狗窝了,还做什么梦?”王仲甫赠他这么一说,大吃一惊,不禁回头一看,果然见向涛村那边火光闪烁,姻头四起,隐隐厅到锣声鼓声,心里大急,更不答话,一抖鞭就是“横扫千军”向那自称为“金毛吼马惟果”扫去,两个老人就交起手来,“爷爷准我们杀了吧!” “杀吧!要快,我们要回去接应去。” 王述明等待这一句话已经许久了,现在听爷说可以杀,那不满怀喜欢,王述明连忙答应了一声就喊:“哥哥!那个使剑的小子留给你了!”一展手中剑,飞扑到贼人的跟前。 起先四个敌人为的是要把王述明活捉,好拷问向掏村的情形和血鳗身上得来的宝物,所以攻势虽然猛烈,其目的不过是想消耗述明的体力,迫述明投降;在述明这边也因为没有得到爷爷的许可,不敢放手杀人,反而吃他两个铁丸子,这次大家已摸熟了对方的来路,知道不是彼死就是我亡,那还肯借手留招? 所以他们一见述明扑身周来,立刻一个使刀,一个使鞭同时向王述明的身上劈扫过来,企图先发制人,争取主动;那知王述明年纪虽小,但吃过那些银果,喝过那些鳗血之后,身躯灵活,力大无穷,而且聪颖过人,几个月来他居然把“猴王拳”的招术统统搬到剑招上去,另出心裁化成了一套“猴王剑”来,这时那容得敌人的刀鞭接近,早一个“平地翻云” 越周敌人头上,脚向上头向下翻转身来就向使刀那个敌人,“拨草寻蛇”就是一剑,那敌人刚刚转得过身来,正要挡他这把剑的时候,王述明已将剑收回,身形往后一欺,反手一剑,只听得“-!”一声,敌人的长鞭已被截为两段,那剩下不到三尺的钢链子还拿在手上,那持刀的敌人看见同伴遇险,急忙施展“劈风刀法”,刀光滚滚向王述明杀过来,王述明倒也不敢怠慢,也展开自创的“猴王剑法”和这两个敌人战在一起,因为剑身极短,虽然截铁如泥,但也不敢对敌人那口刀硬截,所以在性命相搏之下,一时倒难分得出胜负来。 小王述明被两个敌人纠缠了一会,心里焦燥起来,他知道如果不早点打发这几个敌人,则无法去接应向涛村,这时他不能顾虑那么多了,他把剑柄套拔去,只见剑光暴长,剑锋的前端,碧绿线的带了三尺多长的-尾,王述明的身形一变,那枝绿虹剑就像一团-火似的,把两个敌人包围在绿光的中心,不到十个回合,只见一道绿光稍稍一起,就听到敌人一声惨叫,那个持鞭的敌人已经尸横倒地,胸前给王述明一剑穿过后背去。 持刀的一个看见这种情形,喊声“老爷子,扯活!”跟着往侧方一跳,回头就跑,王述明那容他跑脱,脚下微微一点,身形也从敌人的头上越过去,而拦住敌人的去路,并且喊道:“我的剑要吃血,快拿你的血来!” 原来王述明那把绿虹剑,确是有二丈四尺的-尾,因南宋的时候,这把剑落在一位前辈剑仙之手,他见这把剑的-尾太长,杀孽太重,所以用法术封去-尾,只剩下三尺六寸的-尾,另外又造了一个柄套施以禁制,只要套上剑柄套则-尾一点也不露出来,这剑经了二百多年沉埋海底,禁制已逐渐失效,那次无意中被王述明去掉柄套看到有三尺多的-尾,刚才杀掉了一个敌人,那-尾就暴长二尺,王述明误以为他这绿虹剑,必需喝人达才能长出-尾,所以不禁大喊“拿血来”!但他确是误喊误中。 这把绿虹剑,本来就是克魔的凶剑,千多年来已经通灵,长埋海底正像一个人饿久了就没有力气一样,这次一试人血就立刻暴长,不过最多也仅能长到二丈四尺而已。 那持刀的敌人见去路已被王述明挡住,虽然明知打不过,但也不能束手待毙,一挺手中刀封住正面,意图等待王述明进招。 王述明一看这种情形,就明白敌人的心意,更不迟疑,双脚一踪,取了一个“卞庄刺虎”势,身随剑走,但见一道绿光夹着一股劲风,早到敌人的面前,身形还未落地,趁势来一个“吴刚伐桂”,剑光一绕“-!”的一声,敌人一个巨大的身躯和手中的钢刀,同时被斩成四段,他那剑-又暴长了两尺。 王述明不到二十招就解决了两个敌人,同时绿虹剑的-尾更长起来,不禁满心欢喜,此时看到爷爷和那老头子在那边你一剑来,我一鞭去,虽然胜负未分,但王仲甫已累了一身大汗,招式已渐渐慢下来,王述明心里一急,大喊道:“箫爷,把他留给我!”立刻身形一扑,仍用那一招“卞庄刺虎”,向那金毛吼胁下刺到。 说起这金毛吼马惟果,倒不是没名的人吻,他和大海盗林少英两人,同是广东莲花山白阳洞昙幻真人的徒弟,这昙幻真人一身武功并会放蛊和躯蛇虎伤人,门徒数十,无不穷凶极恶,莲花山附近的惠州,嘉应州等地居民,恨之入骨,屡次呈报官府请兵进剿,无奈当时官吏贪庸,只懂得搜括民脂民膏,那有心去管山中的盗贼,有时被民众要求多次了,为应付舆情,妆尾惴迤鸺,倒也发出三五百兵丁,大摇大摆地往莲花山去。 这时莲花山已经疏散一空,官兵发不到山贼的横财,就顺手把老百姓的财物抢劫过来作为自有,因为老百姓知道官兵要来剿山贼,深恐战祸所及,纷纷逃避,猪牛等物来不及迁走,就成为官军抢夺的目标,更惨的是官军去后,山贼回来,又怪当地民众报告官府,于是百般凌辱,老百姓看到每次官军入山,不是剿贼而是搜民,未见其利先见其害,后来莲花山再搞得鸟姻瘴气,也没有人敢检报了。 金毛吼是昙幻的俗家大弟子,和林少英两人的一山一海各霸一方,狠狠为奸,这次因为林少英要报复十六年前丧师惨败之辱,又探悉向涛村请人教武馆,近来又得到一条血鳗等情形,所以邀请金毛吼从山路进玫,先入村去放火,乘着向涛村混乱的时候,海盗一齐登陆,非要把向涛村完全毁灭不可,金毛吼自恃武功卓绝,他那山贼又不惯乘坐海船。 所以仅率领三个亲信徒弟到林少英的海上基地来,花天酒地休息了三天,他向向涛村来,先用小船载了金毛吼师徒四人从僻处登陆,林少英就亲自率领大队海盗,利用黑夜的掩蔽,在海面的近处等候村中火起,向涛村十馀年来平安无事,村民都贪于逸乐,那作准备,如果被海盗偷袭上来,纵然不是全被毁灭,也要死伤大半了,那知刚巧遇到王述明和金毛吼等贼谷上了半个更次,无意中劫挽救了向涛村的毁灭命运。 那林少英带着大队的海盗,在向涛村前巡迥游弋,等了大半个更次,仍未见村里起火,又派了小艇悄悄到沙滩上哨探,只见向涛村大半是黑黝黝地,只有三两家还有半明不灭的灯火,根本还没有战斗的迹象,林少英得到了哨船的报告之后,认为金毛吼等人是迷路了,自己不能白来一趟,所以立刻决定先由海上进攻。 因为在静静的夜里,那么多海盗船进袭时,浪涛忡击在船板上的声音,却引起了近沙滩那几家警觉,那些渔民偷偷起来一望,就是二三十条大船的帆影,这一惊非同小可,连忙边喊边跑,一直跑到祠堂打起锣鼓来报警。 果然,村人一闻鼓声,就知道有了急变,个个都从梦里惊爬起来,拿了渔叉飞跑到祠堂集合,还有部份未到祠堂,就听到海滩那面喊声“冲呀!”,向涛村沙滩那方面用来做围墙的仙人掌,已被海盗铺了木板,冲开十几丈的缺口,王大伯就率领着村众,飞跑往沙滩这三方面,尽死命抵抗。 向涛村这边,战斗初期,因为村众人多,而且海盗只上来百多人,所以还能堵得住,而且还-死了十馀个海盗,可是这好的情况并不维持多久,几十条海盗船,都靠上了沙滩,二三千海盗像潮水般,向着向涛村的仙人掌,门楼猛冲,那些仙人掌虽然厉害,可是海盗们用竹席、木板等垫脚,那仙人掌也无法奈何,尤其海盗们的兵器精锐,弓箭量多,迫得向涛村民退入巷子。 那海盗们一入村子,就在附近的房子放起火来,转瞬间就是五六处火头夹着一片哀号声,这时王大伯,丁世成等无不气吞河岳,大喝一声两条鳗骨鞭竟卷入海盗群中,眨眼间,海盗里面又有十几个送命,村民一见王大伯尚且这样奋不顾身,无不离开了巷子冲到海盗群去拼命,只闻得哀号、怒骂、惨叫……声音一片混乱。 但是这一来情形更糟,原先村民守住那几条巷口,因为不能容纳多人战斗,所以海盗一时还冲不进去,仅能在外边那孤零的屋子放火、奸淫、杀人;现在村众已冲出巷子被海盗包围起来,海盗中就分出一部份冲进巷子去放火,转眼之间,又起了十畿个火头,大敌当前,又没法分身救火,同时秋高风劲,火头一起,就难以收拾,一声声凄厉的惨号,使正在和海盗拼仑的勇士,毛骨悚然,闻声心碎,也更增加他们的敌忾心,所以一个个都在不顾命地冲杀,但海盗实在太多了,巷口外死伤枕藉,村民也死伤三四十人,王大伯和丁世成两人,一年多来得王仲甫殷勤指点,武功比那些馆徒好得多,但也杀得腿酸手麻,摇摇欲堕。 正在王大伯等人性命交关的时候,树顶上一声喊:“留几个给我杀杀,啊,还有那么多,够了够了!”只见一道绿光急急如闪电,随声而至,王大伯等人连到来人的身影还没有看清楚,就听到海盗群里一片惨呼,那道绿光暴长起来,只一绕,面前的海盗就倒下二十多个,忽喜,知道是王述先,精神一振,一条鲤骨鞭也跟着翻猿起来,把当前的海盗打倒了两个。 但那些海盗兀是不肯退,反而分出两部份,去袭击那巷口的两端。 这时,又见一团白影从房屋上落下,这团白影落下就喊“任世兄退回去守巷口!”,长鞭一抖,向群盗猛扑,一霎间海盗又倒了三四个,任乾玉认出是王仲甫到了,知道今夜的战斗万无败理,他和王述先两人守着巷口两头,那些海盗果然冲不进巷里去,但也杀得他两臂发麻,只听到南面一片惨呼的声音之后,听到人大喊救火,任乾玉的心里暗暗纳罕,他想: “难道那边都打发了不成,不然怎么有暇救起火来?” 在这个时候,王仲甫已经气力不继,迭遇险招了,原因是他已经年老力衰,今夜已赶了一二十里的路,回到向饕村就遇上这些惨状,身体疲倦加上急怒攻心,虽然打倒了几十个敌人,但四面黑压压的敌人多着呢,所以也就渐渐招架不灵起来,正在这危急的关头,忽然敌人外面一片惨呼,纷纷倒地成了一个圆圈子,又见绿光一闪,王述明已落到自己的身旁,喊爷!留几个给我,”绿虹剑一扫,前面两排敌人竟纷纷被截成两段,后面的海盗又是一阵乱喊,王述明再把绿虹剑一伸,那剑-竟刺穿五六人,只听耳边一阵饶命!”的声音,面前的海盗都矮了半截。 王仲甫喝道:“谁是你们的头目?说出来饶你们不死,”海盗轻轻地喧嚷了一阵,推出两个海盗头目来。 王仲甫问过姓名之后,又问林少英的踪迹,其中一个头目说:“林首领带我们登岸之后,就派我们这一拨来这边,他亲自带了千多人攻左翼,至于他现在到那里去,请恕小的们不知道了”说完了又双膝跪下,泪流满面,“好贼子!你敢骗我!”王述明不觉大喝一声,吓得那头目周身发抖道:“小的怎敢骗爷们,真的林头领和我们分手之后不知他在那里?” 王述明说:“我不是说你”一面说一面焦急,王仲甫见他这付样子,知道事情有点蹊跷,问道:“难道是走了!”王述明轻轻道:“可能是走了”接着把前事说出来。 这时王述先和任乾玉都带了几名馆徒走过来,王仲甫吩附任乾玉带人帮王大伯救火,自已和王述先兄弟押解这批强徒到沙滩来,两批俘虏会合后一查,果然林少英被截掉一条左臂,趁着王述明离开之后,利用小艇上大船跑了,王述明气得给那在沙滩的俘虏一阵耳光,直到王仲甫喝止后还是在嘟起嘴来发气。 过了一会,王大伯带着十几信村民和九村的父老来到沙滩,只见黑压压地有四五百人之多,王仲甫一看到他连忙问道:“村里没有什么事了吗?”“没有什么事了,我们死了二十三人,伤的有一百二十三人,被烧三十三间房子,可是敌人死伤极多,还没有详细清点,但大概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单单从我那条巷子到这里,就躺着六七百人,都没有路好走,只好踏过死人身上。” 王大伯说到这里,向王述明一揖到地道:“如果没有小哥,我们全村都毁了,我在这里代表全村,向你们三位致谢,”王述明见到王大伯向他作揖,急得两脸发烧,忙躲到王仲甫后面去,那九村的父老不禁向王述明一望,心里暗暗奇怪,想不到这么一个小孩子,看样子不满十岁,却是杀几百强盗制服成千强盗的人物,连到那些俘虏也是暗暗称奇。 王仲甫忙说:“我们都是一家人,还客气什么?不过面前这几百活的,应该怎样处理? 我们倒要好好想一个办法才好!”王仲甫提出这个问题的确不大好办,如果解到府城去吗? 牢狱也没有那么大地方来关,而且把他们送给官府,无疑地就是要他们去死,中国人古来都是讲道义的,所谓“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的;放吗?他们到那里去?而且死伤那么多人,该怎样办? 商量好久,已到天色黎明的时候,还是依照王仲甫的意见,告诫一番,给他们一条大船,大家都同意了,惟有王述明道:“让我给他们留下点记号,不然谁知道他们曾经做贼?” 却被王仲甫喝止了,这些海盗想不到会这么轻易发放,心中大喜,拜伏于地,然后七手八脚修理好一艘大船带了那些负伤的扬帆而去。 王仲甫和王大伯等人转回村里,一路上见的都是海盗的尸骸,真的铺满地上,有些地方还是几个叠在一起,不禁摇头叹息不已,转头对王述明说:“本来以杀止杀,是无可非议的;但是你如一下子杀了那么多,实在有干天和,试想谁无父母谁无兄弟谁无妻子谁无师友?这些人或是在故乡被仇家所迫,或是天灾人祸,无法谋生,乃挺而走险,虽他们的行为不对,但除了几个穷凶恶极者外,多数都有一颗善良的心,最低限度也有一颗爱子女的心,现在给你这一杀,连到他们要悔过的机会都没有,他家里亲人知道了,岂不要痛哭流涕,恨你入骨?将来你还要加倍修德才好。” 王述明听到“谁无父母谁无兄弟”这几句,不禁呜咽起来,等到王仲甫说完了,他已经泪流满面,抬起头来对王仲甫说“爷!我从现在起再不用这枝剑了,好吗?”王仲甫不觉一怔,说:“难道我说错了?”王仲甫误会述明是倔强赌气,所以再斥责他一句,那知他更加痛哭起来,抽抽噎噎地说:“爷说并不错,而是述明错了,述名的父母给人杀了,述明要报仇,述明现在杀了那么多人的父亲,他们的儿女不要报仇吗?所以这枝是凶剑,我也不敢用它了!” “难道你父母的仇不报了?”王仲甫反问一句,述明低着头不做声,任乾玉知道述明的心中正是面临天人交战的苦闷,一个弄不好,这绝世聪明的孩子,可能就会跑入逃名遁世消极颓唐之路,所以接着说:“师父也不必责备小兄弟了,在性命搏斗群打殴的时候,那还能够慢慢去问谁是好人谁是坏人,如果一味是宋襄公之仁,那么等到敌人屠杀起来,就来不及了。”他说完了,略略把王大伯的衣袖一拖,王大伯接着说:“还是你读书人能说出一大堆道理来,我虽然不懂得什么宋襄公明襄公,可是我也觉得小兄弟这一阵杀得好,如果不是他一阵猛杀,把敌人赶下海滩,还不是要被敌人分别冲进村里,杀我们的兄弟?滩道这些海盗不该死、不该杀,而我们兄弟都是穷凶恶极,个个该被海盗杀死不成?” 他装成气愤愤地发了一阵牢骚,王仲甫连忙道:“老弟!我不是这个意思,不过是要他小兄弟将来不要过于贪杀罢了!”其实他们进得村来,四面都是一片哭声,那能够再说什么,只有任乾玉偷偷瞧了王述明一眼,见他那小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心里也暗暗地安慰到:“这孩子真正得救了!” 王大伯邀同那王仲甫,任乾玉和九村父老同到祠堂之后,首先就要商议如何处理海盗尸体的问题,和村里伤亡的善后办法,大家一致通过,这次海盗来袭,双方都死伤了那么多人,当然要报官处理,惟有那十几条海盗船,卸要找地方藏,不然官兵来了把海盗船没收,那么死伤的得不到救济,焚毁的房屋,也无法重建,但是那十几艘大的海盗船,船樯船舶都给王述明毁了,修理起来不是一日半日的事,又不能等待修理好了再报官府,倒是大大的为难正是各人饶绕不休,一筹莫展的时候,王仲甫忽然发觉后面的衣服,被人连拉了两下,回过头来一看,却是王述先兄弟的背影到房里去,王仲甫知道他两兄弟又有什么话要说了,乃向众人告了一个便,跟着到房里去。 王述明兄弟见到爷爷来了,述明问:“爷!官兵来的时候,我们要不要躲起来?” 王仲甫一想,确也有道理,自己虽然不十分要紧,但他俩兄弟还是不该露面的时候,这里虽然说是“天高皇帝远”,但既然设官而治,就难保不奉到绘图捉人的皇命,凭本地那千几百名吃饭支饷的官兵,虽不是自己这方面的敌手,但自己是寄人篱下,不能因此而给主人翁带来毁家灭族的大祸,而且也毁了自已藉以托根的基地,现在毛骨未丰,羽翼未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仍以暂时回避为好,当下就说:“当然我们要躲起来!” 王述明道:“如果要躲,我们得另去一个地方躲上三几天,因为在村里躲藏气闷得很,而且那些海盗船也要驶到别处去,我们可以藉护船的名义而离开此地,要说那些船坏了,事实上坏得并不严重,船樯虽然削断,但很快地用木柱夹起来,还可以暂用一时,至于船舵更没有问题,因为只要换过那把舵的横木就可以了,不过,我们不熟附近的地形和港湾,不知道在几十里之内,有没有地方躲得下十几条大船。” 王仲甫同意了王述明兄弟的意见,喜洋洋地回到大厅,把那些海盗船被破坏的情形,告诉王大伯,并说明必需急速修理,同时请求护送那些大船到别虚去藏匿几天,王大伯等知道那些海盗船并没有受到严重的破坏时,无不欢喜欲狂,急派遣村人去修那些船舶,另外派人往城里报案,这时天色日经大亮,九村的父老和王大伯王仲甫等道别之后,各自率领村民回去。 原来向涛村和松涛、江涛、清涛、王村、林村、叶村、芳村、邦加、竹林等九村,自从十六年前,林少英率领海盗来犯清澜港,被王大伯等谷败之后,就订定了守望相助的公约,今夜各村听到向涛村的锣鼓声,知道向涛村有警,急急忙忙地集结,带了刀棍、鱼叉之类往向涛村这边跑来。 可是,这些村庄太平已久,平日毫无准备,还不是乌合之众一窝蜂似的乱跑乱闯?他们到向涛村的时候,战事刚好结束,只得帮忙救护伤患,扑灭火势而已。 果然人多好办事,约莫一个多时辰,十几艘大船的船桅都能矗立起来,虽然不能升起满帆行驶,但是半帆是没有问题了,每一船上粮食、衣物、金银等倒也不少,一面修船一面也把这些财物搬下来,对向涛村也不无小补。 那派往城里报官的村人也回来丁,说是官军要在巳时才能到达,虽然时候还早,但因为有那些船的缘故,总不能等待官军来了,才扬帆逃避,所以王仲甫也就赶快收拾行李随众上船,王大伯分配每船五人并且指示他们开往的地点之后,和王仲甫道别,迳自回村处理善后事宜去了。 王仲甫待王大伯下船后,就招呼众人开船,正巧是退潮的时候,船一离岸眨眨眼就去了好远,十七艘大船由王仲甫率领王述先兄弟押队,浩浩荡荡向南方驶去。 王述先兄弟虽然住在向涛村一年多,但平时每天要学习武功和文学,根本就没有机会远游,连到学习水功的时候,也不过是驶着小艇,在附近海面练习,至于乘坐这么大的船,作长途航行,还是第一次,虽然风力不强,船帆不涨,速率不大,终是美中不足,但是轻风习习,衣袂瓢飘遥望着群山群水,也别有一番滋味。 到了傍晚的时候,船队进入一处群山围绕的小港,前面的船,早就放下小艇向港里面的渔村摇去;无疑是向当地居民说明来意而已。 当晚一宿无话,第二天早晨,王述先兄弟就闹着王仲甫带他们上岸去玩玩,尤其附近青翠的山蜂,更引起二小兄弟的童心,王仲甫也认为这里是偏僻的渔村,出去走走也不会闹什么乱子,昨夜已经从船夫口中知道这个地方叫做北鳌港,除了沿海是汉人住的地方之外,深入内陆十几里就是黎人土着的村峒,更不会遇上熟人,既然两小兄弟提议上岸,也不便阻他们游兴,所以也就装束起来。 因为目的地是那些青翠的丛山,要防备有毒蛇猛猷之类的袭击,也就吩附两小兄弟把鳗皮衣穿在里面,其实这是王仲甫多加顾虑而已,述先小兄弟自从得到鳗皮衣之后,只要是外出,他俩就会自动把它穿上,述明更加古怪、连到睡觉的时候,也要贴身穿起鳗皮背心来睡,而且总要把鳗珠随身携带着,虽然似乎是小孩子的心情,那知道述明智勇深沉,有他另一套打算哩。 王仲甫等人装束完毕,各人再盘了一条七尺的鳗骨鞭在外衣的里面,吩咐各船几句之后,叫一位船夫带路,缓步登岸朝那兴隆墟走去。 这天刚巧是兴隆墟的墟期,这个墟场不过是五六十户,但因为正在万全河口,为南北交通的要冲,汉黎贸易的场所,倒也显得异常热闹,王仲甫等一行四众,稍为观光一会,顺便买了一点烧酒、熟肉、饭团,用当地草袋子装了,慢慢地走进山里。 这次带路的船夫王阿福倒也风趣,一路上指指点点,告诉王仲甫,那里是礼埋岭,那里是少峰岭,那里是蒙天岭、不偏岭……并且把那些山岭的神话故事,加以渲染得有声有色,逗得述先兄弟悠然神往,尤其说到蒙天岭上的白衣秀士灵迹时,述明更磨着他去找仙人。 “啊!仙人那么容易找到吗?自从有了白衣秀土显灵事迹,就不知多多少少人要到蒙天岭去,但是那些去的人,要不是到半山中央遇着毒蛇异兽,就是一去不回,谁也不能断定他们是遇了真仙,或是给蛇兽吃了。总之,蒙天岭那顶端,谁也没有上去过,仙人住的地方,我们凡人怎能够去?小兄弟不必胡想了,”阿福给他两兄弟磨得紧了,只好弄出难题来搪塞着。 王仲甫朝那峰巅一望,果然这个蒙天岭和其他的山头大不相同,不但是悬崖削壁,险阻异常,而且群山拱卫,气象万千,确是高人隐士凄身的福地,也可说是妖邪盗贼窃据的地方,心理尽是盘算着,沉思着阿福所说的话,又看丁述明一眼,心里就是一震,“别人倒还罢了,唯有述明这个小煞星却是难缠,你不说那个地方凶险还可,你愈说得凶险,就愈引起他的兴趣,看来他又要在这里弄出事来了”这也怪不得仲甫耽心,因为述明听了阿福的话之后,一声不响,反而是低头在后面跟着,任何人也可以猜到他的心里在想些什么了。 为了满足述明兄弟的童心,同时也是住在船上无聊,王仲甫天天带着述先述明两人,游遍了礼埋岭、少峰岭、不偏岭与其他无名峰岭的深涧幽谷,惟有蒙天岭那个方向,王仲甫总不带他俩去,也不准他俩自己去,王述先倒也无所谓,但王述明却大失所望。 到了第四天的傍晚,王大伯、任乾玉、丁世成等驾着一艘小渔船来了,小别之后,大家更是一番热闹,王大伯等带来很多酒菜,而且已经把村里的事处理完毕,可说是“无事一身轻”,王仲甫也因为他们来了,明天就离开这里,自己所躺心的事也可以消除了,所以便开怀畅饮起来,正在王仲甫和王大伯痛饮的时候,王述明忽地拉着任乾玉的衣袖道:“任叔叔!你说蒙天岭去得去不得?” 任乾玉不防王述明会有这么一问,倒是怔了一会,不过任乾玉不愧是读过书的聪明人,很快的就体会到王述明的意思,心里也暗暗吃惊,想了一想答道:“那个地方没有武艺的人当然是去不到,武艺不高的人,也是去不得,以你的武艺来说怎么去不得?不过那山里穷阴凝结,瘴气厉害,毒蛇又多,听说是古时的火山,现在还有死了的火山口。深有万丈,下面通到大海,四处都是削壁悬崖,而且那悬崖的山石,经过几万年的风化作用,已是非常脆弱,人只要站下去,就会连山石一齐塌下万丈的深谷,纵然当场不死,但没有办法上来,还是活活地饿死,再则路上要经过猿啼谷、困龙潭、死牛溪、吃人坡等险地,尤其吃人坡的地面看起来和其他地方是一样的,可是人一上去,立刻就陷了下去,再也没法起来;还长有一种像笆蕉一样的吃人树,不论是人兽飞鸟,一触到树上,它那叶子便会倒卷起来,把触上去的人兽飞鸟捕获,同时树-的本身就吐出很多毒汁,把捕获的东西化去。除此之外,还有满地蔓延的吃人藤、吃人草等凶邪的东西,万一遇上山里正潜伏着的青虹练,那就更加凶险万倍,而去到火山口,结果看到的只是一堆风化了岩石,冒这么大的危险有什么意思?所以就没人肯去了,其实要去蒙天岭,是要从定安那方面或万宁那方面进山才是正路,我们现在虽然距离蒙天岭不远,但都是千丈的削壁,无路可上的,小兄弟死了这条心吧!” 王仲甫初时一听任乾玉说蒙天岭可以去,心里大为着急,等到再听下去,才知道任乾玉是用先扬后抑的方法,企图打消王述明去蒙天岭的意向,但是王仲甫天天和王述明在一起,那有不了解王述明的个性之理? 当时心里暗道:“你和我这个小煞星讲这些,再讲也是白费,还是连晚上开船才是正经,但就开船回去,也虽保他不偷偷跑来哩!” 果然王述明一面听,一面咬紧了牙齿,那双星目闪闪地发射喜悦的光辉,接着任乾玉的话尾说:“任叔叔!明天就带我们到蒙天岭山脚下玩好吗?” 王仲甫喝道:“不许胡闹!明天要回去了!” “不!我要到山脚去玩!也许还有好处呢?我心里总觉得那山上好像总住有奇人似的,爷不是常说过,没有人到的地方,才有奇人隐居吗?”王述明居然提出抗议,并且以过去爷爷的话来反驳,这种倔将,是王述明一向来没有的,王仲甫没有防他这一着,倒一时给他怔着了,心里暗道:“这孩子说的倒是道理,也许他真有仙缘不成?不如随着他去山脚下,等到他看不到路上不去的时候,还不是死了心了?”所以反而哈哈地笑起来道:“好!明天就陪着你去一遭,看你又得到什么着?” 王述明满心喜欢叫道:“爷可不要骗人!” 王仲甫笑着骂:“这孩子越大越没道埋了,爷几时骗过你来?” 王仲甫答应了王述明的要求,不但王述明喜欢,连到王述先也高兴异常,本来他也是想去蒙天岭看看,而且弟弟也曾经悄悄和他商量偷偷地走,可是他觉得事态严重,自已又没有像弟弟那样宝刀宝剑,也没有弟弟那么俊的功夫,所以不敢,现在见爷爷居然答应一同去,那得不喜? 他正是踌躇满志的时候,弟弟却拉了他一把,一先一后往后梢去,这时王仲甫等正是兴仲仲地,大谈特谈别后四天来的情形,谁也不注意他俩兄弟的行动,只有任乾玉心机细密,看他俩兄弟到后梢去鬼祟了一会,又进入舱里,以为他俩人去睡觉了,不久又见他俩一先一后回来,坐在席旁听大人讲话,才知道他俩真正是捣鬼,但是捣些什么鬼?再也想不出来,只好记在心里,暗暗注意着。 晚饭后,任乾玉把王述先拉过一旁,想套出他俩兄弟的秘密,在任乾玉心意中认为王述先不像述明那么多窍门,总可以套出多少来,那知王述先却说:“本来我们听说明天要去蒙天岭,就想好好睡觉、养养神,后来恐怕你们还有什么好听的故事要说,才又爬起来了,” 他这些话毛病本就很多,任乾玉也知道他在说谎,但当时也不揭穿他,只把两兄弟鬼祟的情形,告知王仲甫,使大家提高警觉。 次日的早晨,王大伯只留下一艘大船等候之外,要其馀的船统统驶回去,然后和王仲甫、任乾玉、丁世成和述先述明两兄弟向那兴隆墟走去,在墟上请了一个带路人,带他们去蒙天岭的后山,到了午时,已经是进入山径,那是一条长满了蔓草的路,但见峰迥路转,那条小径就在山腰里蜿蜓着,路的两边上傍绝壁,下临深渊,夹道的野花,香气扑鼻,乐得两小兄弟喧喧嚷嚷、跳跳蹦蹦,把树上的小鸟,草里的鹧鸪都惊得乱飞。漫说是两兄弟高兴,就连到王仲甫、王大伯等人也是觉得心旷神怡,耳目一新,倒不觉得山行的苦处。 在山径里走了大半个时辰,一个拐别之后,眼前忽然开亮,却现出一块二三十丈阔的平地来,这一块平地的四周都是高不可攀的绝壁,绝壁的顶端最矮的离地也有二十丈,再有绝好的轻功也飞不上去了,王仲甫、任乾玉两人,见到这种情形,也暗暗地安心。 然而,在这一块平地上,靠在石壁那端,却筑有个小亭,王仲甫几人的脚步,就自动地移向小亭来。但是,每人都对这块地方觉得奇怪,因为进这块地方,只有一个山口,而这山径却有十多里的路程,后面既是凶险的蒙天岭,附近又没有居民,谁在这条绝路上搭起小亭来?这小亭又有什么用处? 王大伯等进入亭子一看,亭子的中央倒也有几个石凳,和一张石桌,而且洁净无尘,倒橡是经常有人到这亭子来打扫一样,亭柱的柱石上,还刻有一付对联,笔法倒是龙蛇飞舞,任乾玉一面读那付对联,一面叫起好来,原来那对联是:“极目已无天,到此来山魈木客;回头终有路,往前去牛鬼蛇神。”虽然不十分工整,可是,却是即时即景,再巧合也没有了,而且骂尽世人,幽默之至。 但这付对联在王仲甫的眼中看来,又是另一种滋味,他仔细端详那些字迹,发觉这付对联并不是刻成的,而像是一个怀有绝顶内功的人,用手指在石上写成的,靠近石柱的柱脚,仍然留下多少石粉石屑,可以证明;又由那刻痕新旧上看出,这些字刻上去最多不会超过十年,可见这蒙天岭是有人到过了,依照刻石的人的武功来说,他既然有那么深的功力,那未这二三十丈的石壁,绝对阻止不了他上去的,述明这孩子说的话倒有点道理了。 他们看完了亭子内外的形势之后,就把带来的酒菜擢在石桌上,几个大人就畅饮起来,王大伯说:“要不是述明闹着要来,我们一辈子也不会到这块美好的地方来,今天幸好带来这些酒菜,不然倒辜负山光了”王仲甫也说:“这块地方虽小,但倒是隐秘的地方,有山有涧,有树有花,如果能够在这里住上几年,倒不枉人生一世哩!” 王述明兄弟因为不喝酒,所以就在亭外的空地来往盘桓着,述明并且沿着那削壁走来走去,忽而低头沉思,忽而举头望望,亭里的人,以为俩兄弟不过是在亭外玩玩而已,没有谁去注意他俩兄弟奇异的行动。王述明想了一会,拉着述先轻轻地说:“哥哥!这个山顶可以上去呢?” “那么高怎么上得去,你的轻功比我好,但也上不去呀!”述先很怀疑弟弟说可以上那剑壁的话。 “你真是,说了你又不信,你看这根树枝”。王述明指着从山崖中伸出的一根树枝,对述先说:“这棵树倒长在这削壁上,它这根树枝却伸在亭子的上头,离开地面不过是九丈上下,但是离开亭子顶上不过是八丈上下了,哥哥你能跳高七丈,我能跳高十丈,所以我从地面上直跳到树枝,把身子倒挂下来,倒拿着这七尺的鳗骨鞭,你可以先上亭顶,再跳起来抓着鳗骨的鞭柄,可不是上了这棵树了?上得这棵树之后,就好得多了,你再看这树的上面和左边右边,每隔三四丈到五六丈的地方,就有树一直上左边的崖顶,我可以跳过去,你也可以跳过去,这样,我们可不是像走楼梯似的,走上了削壁了?” 王述先听到弟弟这个计划,也禁不住满心欢悦,当下道:“好!我们就这么办!”停了一停又耽忧地说:“我们要不要先告诉爷爷?” 王述明连忙摇手道:“不要!不要!一告诉爷爷,我们就走不成了,横竖上了崖顶之后,我们才故意给他知道,等一会我们就回来了,也许他们的酒还没有喝完呢”说完了就拉着述先拐到亭子的角隅,那亭角恰能遮蔽着他俩兄弟的小身子,述明轻轻道:“你见我上了树上了,你就跟着来!”身子一拔,轻轻地上了亭顶,双脚微微一顿,述明的身子已直腾到树枝。 王述先见到弟弟已上了树枝,并且垂下鳗鱼鞭,急忙跃上亭顶,看准了馒骨鞭,双脚一顿也拔起七丈多高,轻轻巧巧地握着鳗骨鞭的鞭柄,被述明随手带上了树枝。 他俩兄弟满心喜慰地在树枝上憩一憩,就施展身法,从树顶上飞奔,那消片刻已到崖顶王仲甫几个正在亭里畅饮,忽然听到半空里:“爷爷!王伯伯!任叔叔!”一阵乱嚷之后,又夹着一阵乱笑,不觉大为惊异,急忙走出亭外来大喊:“述明、述先,赶快回来!” 喊了几遍,才见对面山崖的顶端有两个小人影答道:“我们玩一会就回来了!”两条小影竟又不见了。 王仲甫知道这两个小顽皮,上了山崖之后,不玩个够,是不回来的,自己又没有本事去追,只得喊声“小心!”,回转头来对王大伯任乾玉等人道:“真顽皮!倒底从什么地方上去的?”等到他看到横在亭子上空的那根树枝时,心里也就明白了。 任乾玉道:“他俩兄弟一定是从这根树枝过去的,可惜我们刚才没有注意到,不然倒要防备防备,现在已经是迟了,但愿他俩兄弟能安全地回来,不要再出什么乱子”说完了顿足叹息不已。 王仲甫怔了一会,忽然想起一件事来,急忙问道:“任世兄!昨晚上你说这蒙天岭的凶险,到底是真是假?” 任乾玉很认真答道:“怎么不真?而且实在情形,比我说的还要凶险几倍呢,不过他俩兄弟有了那口保剑,对于毒蛇猛兽之类倒勿须顾忌,至于那吃人树、吃人藤这种毒物,也可以一剑把它切断,也不须顾虑,惟一可怕的是,他们不知天高地厚,走往那火山口,和岩石一起滚到洞底,那就不堪设想了。” 王仲甫听了任乾玉那样认真的说,知道不假,心中更是着急,又问:“任世兄怎么知道那么清楚?是不是有人遇上凶险,后来又回来说的?” “师父猜的倒有一半对了,”任乾玉很严肃地回答,又接着说:“不过,遇上了凶险,那能够轻易地回来,说起来已经是六年前的事了,那年小侄到各处去游学,藉以增广见闻,到了定安县却听到麦云遇仙的故事,而且那故事发生不过一年,所以专诚去拜访那麦武师… “什么?姓麦的是武师?”王仲甫问了一句。 “是的,麦云是定安县出名的武师,听说他的武艺是一位云游的僧人教了三年的,他的功夫虽没有师父的好,但也能一跳就有丈多高,现在也不过是四十多岁,可是为人却有点骄傲,七年前他听到传说蒙天岭方面,两年来岭的中心地区,常在夜里有红光冲出,所以他就动了贪念,自恃一身武学,天不怕,地不怕的,单人独马从蒙天岭的正路进口,走了两天已到了山麓,蒙天岭的山顶已经遥遥在望了,他估计入山来回的里程,和耽搁的日数,带了十天的乾粮,就一路向荒出走去,他进出之后,看到那险恶的情形,倒也不敢放肆,小心翼翼地渡过了猿啼谷、困龙潭、死牛溪,都没有出什么毛病。最后,他看到一片光秃秃的山坡,山坡上只有疏落的芭蕉树,和盘在地上一片一片青色的东西,他以为来路上那么多的凶险地方,都已经安然渡过了,这一片秃顶的山圾,一眼就可看到了全貌,难道还有什么凶险不成,所以大意起来,那知道他刚刚一脚踏上那光秃的山圾,脚下就是一沉,身体竟不由自主地向前面栽倒,再也爬不起来,只好在地面上打滚,希望能滚回岸边,但是他不动还可,一动起来,身体就沉下去,吓得他不敢再滚了,一会儿却觉得接触地面的背部,好像睡在蒸宠的顶上,酷热的太阳,哂得他脸孔发痛,就在那块山圾半步不移地,被困了三天,天天他都本能地喊救命,但是荒山寂寂,那里有人救他,到了第四天,他带来的竹筒里一滴水也没有了,无情的太阳哂得他竟晕了周去,不知道经过多少时候,才醒了过来,却发现自己睡在山麓下的树林里,这时他知道是得救了,挣扎起身向空中遥拜四拜,一路半爬半滚地到山涧里喝了几口水,把身畔的乾粮咽了,打起精神下山,再也不敢说到蒙天岭去丁,不过他经过了一段经历之后,那些无人到的地方,倒被他依照当地的特点,起了一连串的地名来。”任乾玉把“麦云遇仙”这段故事讲完了,不但王仲甫替述先耽忧,连到带路的村民也咨叹不已。 这时天色已经过年,那带路的向导恐怕赶不回去,辞了王大伯等人,由丁世成送他走上正路,并请他告知船上各人之后,也就转回小亭来。 看看天色暗了下来,王大伯、王仲甫这些人更加着急,在场的各人没有一个不是望眼将穿,凝视着那削壁的顶上,希望能陡然看到述先兄弟的身形;那知希望尽管是希望,除了看到宿鸟投林之外,什么也看不到,急得王仲甫唉声璧气,泪流满脸,大家除了劝慰他几句之外,也是束手无策,但在未获得述先兄弟确实消息以前,又不能离开这里。 同时,王仲甫决定拼老命也要在明天设法上崖去,查察一番,好在各人都已习过一年多的武术,又都有一条鳗骨鞭在手,不必耽心野兽袭击,于是人家也决定陪着王仲甫在小亭过夜,好歹总要在明天探个水落石出。 这时四周黑茫茫一片,那云层的空隙还透出疏落的星星,那矗立的削壁就像无比的“魔,站在他们的前面,大家满怀悲怆的情绪,那里能够睡得着?大家都围在桌边讨论明天的探山计划。各人正在热烈讨论的时候,丁世成却“噫!”了一声,各人不禁同声问道: “什么事?”丁世成指着前面道:“那边有光!” 各人依着丁世成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削壁那边一团火光冉冉而来,霎眼间那团火光已到了崖边,折向左边,一跳就是七八丈,各人都猜是述明回来了,自然是半惊半喜,而且躺心着述先凶多吉少。眨眼间,那团火光从崖上一落,就顺着树顶一路滚下来,看那身形、速度,无一不是述明。说时迟、那时快,那团火光裹着一个小小的身形,由树上往地面一落,就听到一个重物落地的声音,又听到“弟弟丢了!”一声,述先竟晕倒在地上。 王仲甫等这一惊非同小可,个个泪流满面,七手八脚地施以急救,好容易把述先救醒,他又“哇!”一声痛哭起来,各人知道他心里惨痛,倒让他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免得蹩着气,述先哭了一会,似乎没有停的时候,王仲甫把他搂过来说:“孩子,你不要再哭了,且把弟弟怎么丢了的事告诉我们,明天再去找他回来!” 王述先又抽噎了一会,才断断续续地说出这次冒险的经过来:“我们离开这个崖顶之后,就一路朝着一个秃顶的山峰跑去,那知一踏上了山圾,脚底下的泥士就往下沉,可是我们仗着人小身轻,那泥士沉不下我们,所以很快地我们就跑过那片很大的山圾,弟弟的脚步轻灵,跑得更快些,弟弟上了山顶之后,就在地上大吃起来,同时招我过去,我到了他的前面,才看出他在吃着一根一根的青草,我看那青草正像任叔叔以前和我们说的蹑空草一样,也就和弟弟两人吃起来了!”他想了一想再说:“我们一声不响地吃倒也没事,还是我多嘴问弟弟怎知道这草可以吃,他才答得一句:‘很香,远远就闻到了!’就听到‘呼’的一声,窜出一条独角蛇身的怪物来,我们抽出鳗骨鞭和那怪物打了一会,那鳗骨鞭打在它的身上好像没有用似的,怪物向我们喷出黄色烟来,看看喷到我们身上却分开了,斗了很久,我们都有点累了,恼得弟弟性起,他拔出剑来,这时那怪物似乎有点怕这把剑,转头就跑,弟弟追了过去,我也追了过去,只见弟弟跨在怪物的背上,剑光一绕就割下怪物的头来,但是弟弟却给那怪物的身子绕着,一同掉下谷底,我急忙跑去一看,见到是几百丈探的一个大洞,我尽喊着弟弟,也得不到回音,自己又没法下去,看看天要黑了,只得提着怪物的头回来!各人听了连忙把那头搬进来,任乾玉端详了一会,惊呼道:“蚺龙!” 各人都随着任乾玉的惊呼,跳了起来—— 炽天使书城扫校 第 四 回 探窟有奇缘 继承绝艺 荒亭无预兆 寂寞空山 因为任乾玉认出王述先携回的怪头是“蚺龙”的头,不禁惊叫一声,吓得各人都跟看惊叫,任乾玉倒懊悔自己未免是小题大作,乃把“蚺龙”的来历交代出来,各人也都觉得刚才的举动有点好笑,精神也渐渐地恢复宁静。 原来海南岛上面,并没有什么猛兽,连到狮虎之类,早经绝迹;虽然有猪熊,狗熊和花豹,但为数也不多,不过蛇虫怪鸟却是洋洋大观,令人咋舌。 蛇类里面,最毒的是青虹练,在一片丛林里,如果有青虹练潜在,那么周围三里的林木,正好像笼罩上一重青色的雾,映看阳光,倒是艳丽非常,但是不论是人畜,飞禽甚至于剧毒的蛇虫,只要触及那重青雾,就会立刻中毒倒地;所以那个地方,生物绝迹,到这条青虹练离开之后,三天内树叶落尽,七天后连树皮也要枯死,只剩下白骨——的树干仍-立在地面上,所以在丛山峻岭里面,有很多未倒下的死树林,普通叫做白骨林,就是青虹练的杰作至于蛇类最大的就是蚺蛇了,小蚺出生后的第一年,就有大腿一般组,长有三四丈,而且具有两个蛇胆,一个蛇胆生在蛇的前半段,另一个蛇胆却生在蛇的后半段,虽然蚺蛇本身是无毒的蛇类,可是因为它不论遇到什么凶恶的生物,都囫囵香枣般,一口吞下去,把那毒物的毒储藏在脑后的袋中,遇敌时就把它喷出来,正因为它的毒汁,是从其他毒物身上挤出来,所以奇毒无此,不论任何一倏蚺蛇的毒,都各不相同,不论人兽遇上,往往无救。现在,被王述明杀的这条蚺龙中的异种,听说是蚺蛇和犀牛交配而生的怪物,头上长一只角,而它这枝角却是无坚不摧,身上长着细鳞,却是刀枪不入,如果述明兄弟不是有那枝绿虹宝剑,那么遇上蚺龙必然无法幸免了。 王述先兄弟所吃的那些青草,可能真是蹑空草,因为蚺龙这个东西,精灵无比,自己也知道和一般蛇类不同,妄想脱胎换骨,化龙飞去,所以祗要给它发现灵丹妙药的地方,就盘据下来守候看,或者把这些灵药吃去,以增长自己的功力,蹑空草更是蚺龙急迫需要的东西,可能是因为不大够气候,所以还没有吃掉,那知一个疏忽,就被王述先兄弟撞上,吃个一乾二净,它那得不愤怒拼命呢?” 任乾玉把王述先兄弟的遭遇,剥茧抽丝,一一解剖使众人明白之后,又说:“述明兄弟虽然掉到那火山口里,但是,可能仍然很安全,也许还另有奇遇呢!” 王仲甫忙道:“你说述明这孩子不会死?” “是的!”任乾玉答过了再说:“这个理由很简单,因为他仅是被没有头的蚺龙卷下去,我们可以想一想,那蚺龙本身是刀枪不入的,把王述明卷在当中,无形中就成为一大捆棉花簧垫,纵然摔上了岩石,也不会摔伤里面的人,同时那条蚺龙已经死了,到地面上之后,王述明凭看那枝绿虹剑,很容易就可以脱离困绕,或者他现在已经在烤肉来吃了。” 王仲甫等人听到任乾玉说出这些理由,想来倒是不错,虽然王述明没有回来,但各人也大大的放心,但王仲甫到底还是忍不住再问:“任世兄:你说的确有一番道埋,但是他还能有什么奇遇呢?” “这不过是我的猜想吧!俗语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们试想看,述先述明兄弟,在前后不过四个月的时间里,诛血鳗,得到鳗珠、宝剑、银果,便在几天前救了全村的性命;今天又探蒙天岭,吃了蹑空草,杀蚺龙,难道他不会有另外的遇合?正因为述明的福缘太厚,所以造物故意把他两兄弟分开来,不然述先那能够有自己的遇合?说起述先携回的这个怪头,上面一枝角就是无价之宝,而且内部还有龙宝,不过没有宝刀宝剑,是无法把它取出来,也许还要等述明回来才行,如果他一去不回,岂不是埋没了至宝?好歹我们要在明天上那蒙天岭走一趟,到时就可分晓了。”任乾玉知道王仲甫几人还是不放心,就连到自己也没有把握,只好模棱两可地这样回答了。 王大伯道:“你怎样决定他俩兄弟吃的是蹑空草?你也可说出个道理来给我们听听!” 任乾玉微笑道:“这还不很简单吗?刚才述先兄弟回来的时候,我们是不是以为是述明回来?” 王大伯、王仲甫、丁世成,都点点头,王大伯又问:“那和蹑空草有什么关系?” “大有关系呢!”任乾玉又接看说:“刚才我们看到述先回来时那种身形的快法,绝对认为是述明,而想不到是述先,到后来居然是出乎我们意料之外,我也觉得很奇怪,但是听到述先说他们吃了蹑空草,就不奇怪了,因为蹑空草吃了就会使人身体力壮,而且还能够把身体悬在空中不掉下来,就拿述先带回这个怪头来说,起码有两百斤重,如果不是吃过蹑空草,那么述先纵然能够自己越过吃人坡,也不可能带这么重的东西,可见里头大有文章哩,不过不知道那草还有多少,让我们明天也吃一两根!” 王述先噗嘘一笑道:“那些草又甜又香,给我们像牛样抢吃光了,恐怕连草根都没有,那还有任叔叔的份?” 各人听到任乾玉说吃了蹑空草之后,身体可悬在空中不下来,都大为惊讶,立刻就要求王述先一试,王述先也想试蹑空草是否有这样好处,当下再悬挂一颗鳗珠在身上,就要走出亭外。王仲甫见他又挂起鳗珠,就问道:“那些鳗珠都在你身上?” “不!我只带十二颗,弟弟自己带十二颗,在昨晚上爷爷在船上喝酒的时候,弟弟和我商议今天要上蒙天绩,我们就往舱里把鳗珠分开携带,同时把三套鳗皮衣服统统穿在身上,以免今天穿换的时候,给爷爷知道,不让我们去,昨晚上任叔叔问我,我只好骗任叔叔一趟哩!”王述先说到骗任乾玉的时候,小脸孔不禁一红。 “小鬼头!昨晚上我老早就知道你在说谎,但是要看你们捣出什么鬼,不然我和你爷爷一说,不但你们上不了蒙天岭,就是岭天蒙也去不成了!还要吃什么蹑空草哩!”任乾玉笑看骂看。 “想不到你那么自负聪明,也被我兄弟骗过去,好不害羞,还好意思说呢!”王大伯笑看说,又连连喊道:“小兄弟赶快试给我看,不要噜-了!” 王仲甫听了王述先说的话,知道他两兄弟原是有划计去探蒙天岭,但恨自己多吃几十年饭,到头来还斗不过两个小孩子,倒十分懊丧,而另一方面却也替他俩喜欢,知道有了这么多的福缘,那么故主的血仇,终必报得成了,也就敦促述先赶累试演这一生来未见过的奇事王述先答应了一声,出到亭子外面,双脚一顿,只见箭头一道光华升入七八丈的空中,果然就停在半空里不掉下来,喜得丁世成不断叫“好!”丁世成虽然有二十多岁了,但是少年心性不禁发出奇想,大叫道:“兄弟再向上跳,这下要跳高些!” 王述先答应了一声,只见一道光华直落到地面上,王述先却怔怔地站在那边,丁世成走过去埋怨道:“你是怎么搞的?我叫你朝上跳,你怎么反朝下跳来了?” “我本来就是朝上跳吓!那知道脚下轻飘飘的竟落到地面来?”王述先莫明其妙地回答任乾玉看到他俩那付怪样,不禁呵呵大笑道:“你这两个傻瓜,你们都不想想,如果能够这样一步一步地朝山跳,那可不给你跳到天上去?试问在空中没有站实,怎么能够朝上跳?” 这段话说得各人也不禁哑然失笑。 可是,丁世成又说:“小兄弟!你这下子可不需要床了,把身体悬在空中睡觉,四方八面都是通风,该是多好!” “这倒不妨一试”王述先说毕,两脚一顿,身体又直窜空中,他的身子一倒,又轻悠悠地落到地上来,连说:“不行!不行!只要身子一睡倒,又落下来了,简直是在空中不能动,一动就要落下来!” 任乾玉好笑道:“世上那有不劳兴获的事,你能有那么多奇缘,已经应该心满意足了,还要想在空中睡觉,也许你的弟弟可以,因为他吃的此你多些。” 王大伯,王仲甫等那见过这样的奇境奇事?虽然不是他们自己亲身享受,也是欢乐万分,不过王大伯倒还觉得有一事值得怀疑,问道:“他们吃了那糜多蹑空草,王述明怎么还会掉下来?” 任乾玉又笑道:“他那里是掉下去?而是被蚺龙带下去啊!你可想到那蚺龙的身体重量,何止千斤,还要挟着一卷一窜的馀力,而且述明刚刚吃了蹑空草,药力还未发挥,那能不被它扫了下去?不过,依照情形来说,述明兄弟一定可以从那火山口的下面上来的,明天去看看,如果他上不来,那就是他另有发现了。” 大家喧嚷了一会,各自沉沉地睡去,只有王仲甫思潮起伏,翻来覆去,那里睡得看?好容易等得天亮,忙把王大伯,任乾玉,丁世成,王述先叫醒过来,由王述先叫醒过来,由王述先找到几十根山藤王仲甫第一个抓住那条山藤,一面施展壁虎游墙的绝技往崖顶上爬,那消一会已到达了崖顶,崖下各人先是王太伯把山藤捆在腰部,两手抓住山藤,由王仲甫和王述先合力,把他拉上崖顶,任乾玉,丁世成两人,也都依样葫芦,到达崖顶,只见这片山崖竟是两面全陡,就像一堵高墙蜿蜒在群山的中间,山崖的顶端倒是七八丈阔的平地,中间也有小的起伏。 各人上了山崖,给山风吹得瓢飘欲仙,无大不乐,稍为休思一会,就由王述先带路,顺着山崖向蒙天岭走去,约走了一个多时辰,果然看到一块光秃秃的山坡,山坡上有稀稀落落的芭蕉树和蔓藤,这片山坡看起来倒有五六里远近,王大伯绉绉眉头道:“这片山坡可能就是吃人坡了,那末远,我们怎么过去?” 任乾玉道:“如果有几块大木板就好了!” 王大伯道:“要大木板做什么用?”“我们可以坐在大木板上,让述先兄弟拖看我们溜过去,”任乾玉笑看答。 于是各人向四面搜寻,王仲甫道:“不必费力了,这山崖上连大树也不多几株,而且没有人能够上来,那有什么木板?” 王述先想了一回,望看王仲甫道:“爷!我-你过去好吗?”“你怎么能够-人走那么远?王仲甫绉看眉说。王述先又道:“昨夜任叔叔说那怪头有二百多斤,我都把它不费力地提过来,大概-一个人也没有什么问题吧?” 各人一想,除这个办法外,实在没有第二个办法可想,不过那么大的人,给小孩子-来-去,不免有点尴尬,可是事实如此,也顾不了那么多,所以,都怂懑王仲甫试试看,王仲甫只得含羞伏在王述先的背上,喊声“小心了!”王述先答:“不妨事,轻得很哩!”双脚一踪,已经进入山坡七八丈远,脚尖刚刚和那山圾接触,身形又是一起,竟狂奔起来,王仲甫伏在王述先背上就像腾云驾雾般,只听到呼呼的风声,那消片刻,已经走完了这吃人的山圾,踏上实地。 王述先把王仲甫放下来之后,又跑回去-王大伯,这样跑来跑去,-到最后一个时竟也很感吃力,速度也慢了许多,好容易-任乾玉到蒙天岭放下之后,王述先也禁不住喘起气来各人憩了一会,王述先又领头带路,不消片刻,就上到山顶,王述先指着一块较松的泥土道:“爷,这块土地,就是长着蹑空草的地方”。各人连忙赶过去一看,那里还有蹑空草,真个连草根也没有,任乾玉笑道:“你们是怎样吃法?连草根也小剩一点?”王述先笑道: “我们是把它拔出来吃哩,任叔叔没有看到那草茎是深绿色,配上紫色的根,多好看,吃起来又甜,又香,又脆、多好吃哩”任乾玉苦笑道:“不用再说了,赶快把弟弟跌下去的地方告诉我们!” 王述先才指指点点地,把和那蚺龙如何打法,弟弟如何杀蚺龙,怎样被卷着掉下去的情形,有声有色地描述,而且指看一滩血迹道:“这就是斩龙的地方!” 各人一看那王述明掉下去的地方,人人都惊得魂不附体。“原来那个地方的山崖已塌了一角,伏倒望下去,却是垂直千丈,周围约有一里的大穴,绝不可能下去,更不可能上来的绝地,王仲甫一见这种情形,迳自哭了起来。王述先怔怔地往下看了一会,大喊一声“弟弟!”却见附近的沙石被他的声音震动,哗拉啦地落下一大片,吓得他不敢再喊了。 王仲甫连忙问道:“你看见什么了?” “弟弟真的没有死,他在底下杀龙呢!”王述先高高兴兴地说着,“你们伏下来看,就见到靠我们这边的山崖底下,有一倏长长的黑影,这条黑影旁边,有一个小黑点滚来滚去,那不是弟弟是什么?可是这山倒古怪,一喊它就要塌,吊弟又看不到我们!” 各人依着王述先所说的地方看下去,真看到一个小点在一条长线的旁边滚动,经过了多时,那条长线似乎又大了许多,真个是述明在剥蚺龙的皮了,可是怎样能使王述明知道自己人在山崖上呢?怎样才能救得王述明上这山崖来呢?各人都是一筹莫展,毫无办法,要想抛下些山石去引他注意,但是山石是常常自动地掉下去,未必他就知道崖上有人,何况自己这方面都是伏在地上,只露出一个头在崖外面,下面不容易看得到,岂不是白喊? 各人往下看了一会,又看出一件奇事来。原来那小点十在那长线上一动,小点立即变成了大点,向崖下走来,忽然就不见了,过了一会小点子又出现了,在那长线上一动,又往崖下走来,这样来往好几次,那长线渐渐地变成短线,显然地王述明是在把蚺龙剥皮之后,斩成若干段,再一段一段地搬到山洞里,只要山崖底下有岩洞,而且王述明能够找到山洞,住在山洞里,那么眼前是没有危险了,蚺龙的肉如果保存得好,那怕不够他吃两年,两年后他的武功当然是更高强,纵然不能离开这火山口,但是各人回去之后,利用一年的时间,那怕不打好一条几十丈的长绳,把他救出来,王仲甫想到这个问题之后,倒很乐观地注视看下面的变化。 再过了一会,各人又见到那个小点走到黑线的一端,那黑线就慢慢缩短起来,王仲甫看急道:“述明这孩子在卷起那张蚺龙皮了,他收卷好了,可不就要回洞里,我们如果不赶快想办法使他知道我们在这里,就再找不到机会了!”说完后,急得尽是搓手。 任乾玉道:“师父且慢看急,现在倒没办法使他知道我们在这里,但是到了夜里,我就有办法和他联络了!” 王大伯奇道:“现在白天看得那么清楚,倒没有办法,到夜里,反而有办法,你这话怎么讲?” 任乾玉指看王沛先道:“办法就在他的身上!” 王述先怔了一下,哑然失笑,连忙道:“是……是!办法是在我的身上。” 任乾玉在王述先的背上一拍道:“是聪明的孩子!” 王大伯道:“你们到底是给我们猜什么谜?说出来好不好!” 任乾玉指着王述先道:“好兄弟告诉大伯吧!” 王述先笑嘻嘻地说:“我猜的还不知道对不对呢,很可能是因为我带看这些鳗珠,到夜里它发光,所以夜里我们朝山崖下的洞口先丢下一颗鳗珠,弟弟必能够检到,因为鳗珠只是我们有,所以弟弟必然知道我来了,同时我们每人手上拿着一颗鳗-,弟弟也就知道我们全都来了,如果他有本事,自然会上来和我们见面,否则他也安心在崖下等候我们再来救他,任叔叔!你说是不是这个意思?” 任乾玉呵呵笑道:“到底全给你猜对了,如果述明在这里,那末我这主意必定被他先抢着说了”各人也都暗暗地点头,只听到任乾玉又说:“现在我们要起来了,这里只要留一个人注视谷底,不要给他失踪了就行,我们还得找东西塞塞肚皮哩!” 王述先道:“我留在这里……”那知话还没有说完,就给任乾玉拦住了说:“不!你不能在这里,你看这山秃秃地什么都没有,到那里找食物去?还不是要渡过吃人山坡那边才成?如果把你留在这里,我们又飞不过山坡去,那就要大家饿死,你赶快到那边去,如果看到野猪,免子,鹿,等野兽就带几个来,再不然就带几个果子回来也行,快去!快去!” 王述先笑了一笑,接连一路飞跑,一条小小的身形,转瞬之间就隐没在丛林里。任乾玉不觉赞叹道:“他俩兄弟那么小的年纪,偏就有那么多的福缘,我从小淡泊功名,走遍琼崖十三属,即连烂泥土也找不到一把,真是匪夷所思了!” 王大伯见他自怨自艾地呻吟,倒也觉得好笑道:“人家是忠臣义士之后,而且身上担着血海深仇,敌人又是当今权势显赫的人物,神仙也知道他们报仇不易,所以才尽力去帮助他们,像你吃得饱睡得好,无灾无难,还要妄想什么缘来看?” 任乾玉忙道:“大伯又开我的玩笑来了,我不过是见到他俩兄弟到处都遇上希世的珍品,而我们连草根树皮也找不到一点,无意中发出慨叹罢了,难道要和他兄弟抢夺什么仙缘不成?而且仙缘是各人有各人的福份,谁也勉强不来,岂是巧取豪夺可以得到?不过,我见你老说了好几次血海深仇的话了,我听了只是纳闷,不知道能否告诉我知道一二,也许有用得着任乾玉时,我也可以尽一分半点棉力呢?” 王大伯先望了王仲甫一眼,但见他愁容黯淡点了一下头说道:“你告诉任世兄吧!”王大伯然后把王仲甫和述先两兄弟的出身,经历源源本本地说出来,任乾玉听得三尸咆哮,七窍生烟,好容易听完了,过来对王仲甫一躬到地道:“骆参将此举,忠义足着春秋,我一向来以为师父真的是一位武功很高的武师,却不知道有这么一段惨痛历史,现在王兄弟迭遇仙缘,足见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我决定以有生之年为骆参将和王兄弟效劳,如果有用着乾玉的地方,千万告诉我一声,纵然是赴汤蹈火,也是在所不辞”又转向王大伯道:“大伯!你这就不对了,于尚书忠义,全国除了奸党之外,谁不钦敬,听说奸党里头有一个名叫朵儿的,原是曹贼的部下,但是于尚书就义之后,他也往祭,被曹贼掬了几个耳光,到第二天他又去祭了,足见奸党之中,也不少钦佩于尚书的人,而这么大的事情,于尚书的后人住在我们村里这么久,你也不告诉我一声,岂是还把我当做外人么?一王仲甫忙道:“世兄不要怪大伯不告诉你,其实我最初到贵村的时候,是不愿人多知道我们的身世,以免传出,反而害了述先述明两兄弟,老朽已是行将就木,生死看得很淡,但最低限度也要保存忠臣一脉,到后来虽然看出世兄义气干云,可是已经事过境迁,又何必提起过去的伤痛?所以就没有说起,今天如果不是世兄急于知道,迫得太紧,他也不会说,不过这样一来,见世兄亦是热血的男儿,老朽在这里心领了。” 各人又闲谈了一会,看看日过晌午,还不见王述先回来,王仲甫不禁焦急道:“不要这孩子又像他弟弟那样失踪了?”这时除了丁世成仍注视崖下的动态之外,其馀八只眼睛都瞬也不瞬地望看吃人坡那边,任乾玉虽然比较镇定,但事不关心则已,关心则乱,现在也暗暗着急起来,好容易又过了半个时辰,才见丛林那边现出了一个人影,幌幌然到了吃人坡,飞也似的跑向蒙天岭这边来,当然除了王述先之外没有第二人了,各人才松了一口气。 王述先手捞着两包东西,身形像烟似的飞快,各人都不知道他带些什么东西回来,眨眨眼,他已到达了跟前,把手上的东西一放,说:“你们先吃点生果,我再去拿点残枝乾柴来”,一转身又跑掉了。 各人朝地上一看,原来是一只约四五十斤重的野猪,和用鳗皮衣裹看一大包东西,可能就是他说的生果了。王仲甫抖起衣服,零零乱乱地掉下几十个拳大的青果,和两个约有二三十斤重的菠罗蜜。这时各人已是饥肠辘辘,肚皮里提出抗议,看到这么多生果,那肯落后,立刻狼噬虎吞地吃起来,正在猛吃的时候,又见到述先一手提看一个大竹筒,另一手挟着大把乾柴,跑到跟前,笑吟吟对王大伯道:“大伯!你能猜中竹筒里是什么东西!”王大伯道:“蜜糖”,王仲甫道是“水”,述先都摇摇头。 任乾玉道:“我不要猜吧!我猜准对!” 王述先笑道:“你猜准不对!”任乾玉微笑道:“可是酒?”王述先拍手大笑道:“任叔叔猜对了。” 王大伯听说是酒,连忙接那竹筒过来凑近鼻子一嗅也道:“果然是酒”把竹筒一侧,顺势喝了一口,连连赞道:“好酒!好酒!比我们家酿好得多!”又对王仲甫说:“老哥!你赶快喝几口吧!难得的好酒呢!” 王仲甫喝了一口之后,也大赞好酒,转过来问王述先道:“这倒奇了,在荒山荒岭里面,你到什么地方弄来这些东西?” 任乾玉笑道:“还不是抢了猴子的”“猴子的?”王仲甫更是诧异。 任乾玉也把竹筒拿过来喝了一口说:“正是猴子酒!”接看说:“本岛的猴子以万宁陵水一带的山里最多,当然这一路的猴子也不少,猴子是合群性的,它们往往选出一个年高德迈的老猴出来充当猴王,每一群猴子里都有一只猴王,如果它们占据的山里环境很好,条件齐备,那么它们就会利用树穴作为酿酒的地方,采了各种各样的生果,塞到树穴里去舂烂,然后再采一种叫做‘酒饼刺’的叶子放到树穴里,过了三几天,树穴里的生果就会发酵,而得到甜酒,居住在山区猴子多的地方的村民,常常偷猴子的酒吃,不过偷的时候,不能给它看见,否则,第二次再来偷的时候,就会偷到毒药酒了。” 王仲甫瞟了这些故事,也大叹“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了”已听到任乾玉问王述先道: “你弄得酒来倒也罢了,但是这只野猪怎么办?又没有刀,难道两个人把它拉开不成?” 王沛先道:“任叔叔且慢看急,我还要给你猜一样东西”接看从衣服的底下一抽,却抽出一把亮晶晶,软绵绵,有三尺多长的剑来,在座各人不禁大惊。王述先把剑抽出来之后,倒提看剑把,递给任乾玉,笑嘻嘻道:“这里还有一个剑鞘哩!”一面说,一面从外衣里解下一个斑烂夺目,透着宝光的剑鞘来,各人都大为惊异。 任乾玉接过那枝软剑,轻轻一抖,那剑尖竟往后一弯,几乎就刺到自己的腿上,吓得毛骨悚然,惊叫一声,王仲甫连忙喊“使不得!” 任乾玉吃了一次亏,学了一次乖,再也不敢大意了,把那枝剑反覆弹弄,剑身竟给他弹出“汪汪”的声音来,还是王仲甫对于兵器常识比较认识多些,他看了那剑的形态之后,沉吟道:“恐怕是缅剑吧!” 任乾玉忙问:“什么叫做缅剑?”王大伯白了他一眼道:“缅剑就是缅甸国制造的剑,难道这个都不懂?”任乾玉脸上一红,忙道:“这个我倒懂啊!我要问的是:缅剑有什么好处呢?” 王仲甫恐怕他两人会越闹越僵,连忙说道:“这难怪任世兄不识,连老朽半生戎马,见过很多兵器,但也没有见过这希奇古怪的软剑,刚才所说‘缅剑’也不过是看它软绵绵地,而临时绉出来的名字罢,据说缅甸国人在孩子初生的时候,至亲好友都要送来一点上好的精铁,此后每年,孩子的父母都要把那些精铁给刀剑师锤链千百遍,练成精钢,到了孩子“长大成人了,他的父母便把那精钢给刀剑师铸成了刀剑,这些刀剑当然都是锋利无比的,所以我们武林人物替它起了一名字叫做‘缅刀’,不过这些缅刀也有好坏,好的是软绵绵地,可以束在腰上,非有上好的武功不能使用,不然很容易会伤到自己,这类缅刀我倒见过好几把,而缅剑则一把也未见到,可能是因为它两边锋口,比刀更难使用的缘故,而少有人用它,刚才我见这枝剑的样子,才想起缅剑来,如果真是缅剑倒也很容易试验,它可以截铁如泥,谷人不留血,我们现在虽然没铁给它截,但也有一口野猪可杀,等一会就知道了。” 王仲甫说完了缅剑的情形之后,接过剑来朝那口野猪一割,就把那猪头和身子分离了,一股血光从被割的地方流出来。王仲甫把剑柄向上一提,只见剑上的猪血滴溜溜地顺着剑尖淌下,真个是涓滴不留。那剑身仍然是一泓秋水,映得人须眉生寒,王仲甫深深吐一口气叹道:“真是一口价值连城的缅剑!”回过头来对王述先说:“你的机缘渐渐到来了,现在这口剑也许比不上弟弟那枝绿虹剑,但也是世上稀有的珍物,你要好好地爱惜它,保护它,须知天下的至宝,都是巧取豪夺的对象,有德者得之,无德者失之,仅恃武功是不行的,必须要修德以辅,才能成为一个完人”这些话说得各人不断地点头。 任乾玉又问王加先道:“你这枝剑在什么地方找到的?告诉我们知道也好!”在野猪窟里找到的……哟,丁哥哥伏得太久了,我先去换他回来,过一会再说”王述先急急忙忙地就要过去,各人都暗暗赞美这个孩子纯厚。 任乾玉看到述先要去换那丁世成,连忙拦住,说道:“让我换吧!你在这里讲得剑的经过过,我在那边也可以听到!”一面在说,一面就走过去,大家谦让了一会,还是把丁世成换回来了。 王仲甫拿那吹毛截铁的缅剑把那野猪的皮先剥下来,平铺在地面上,当是一张屠床,然后把那野猪破开,取出五脏,除心肝之外统统丢了,最后分成若干小块,那消片刻。就把这头四五十斤重的野猪处理得比屠夫还要乾净,王大伯一面帮着,一面笑看说:“古人有句话说:‘割鹅焉用牛刀?’我们今天真是割鸡用牛刀了”“不!今天是‘杀猪必须缅剑!。’哩!”任乾玉听到这边说“割鸡焉用牛刀”就在那边笑着回答过来。 这时丁世成已经生好了火,王仲甫就喊道:“任世兄给述先过去看守吧!你先过来吃点东西再说,”“我要在这听王大兄弟说得剑经过哩!如果他来这里了望,就没得说了。”任乾玉还是坚持着要王述先先讲故事。 王述先笑道:“这个经过说起来很长呢,任叔叔还不快点来,等一会猪肉倒是有,但是酒可就没有了”一面说一面走到任乾玉的身旁,硬生生地把任乾玉请了过来。 “你现在真坏,竟把我们说成酒鬼了。”任乾玉一面笑着说,毕竟还是过去和王仲甫,王大伯,丁世成几个喝起酒来,不时提了一大块烤肉送到述先的手上。 因为王述先离开蒙天岭之后,崖底下的述明已经收拾虾皮,回到他那藏身之所,这几个时辰都不出到外边来,同时,日已西斜,崖底这边一片昏暗的崖影,更增加了守望者的困难,这时虽然是述先来担任了望,但也是一无所见,心里暗暗着急起来,万一弟弟竟不再显身出来,那么原来预定的计划岂不是白费?不过,述先倒蛮想能够在这片山崖上多待上几天,好得去猎取野兽,掏猴子酒……可是一想到弟弟,心里又躺心起来,那山崖底下看起来没有水,也没有树,当然也没有野兽和粮食,说起那蚺龙的肉虽然多,但没有地方保存,过几天还不是要腐烂了,而且没有方法煮熟来吃,难道他吃生的不成?王述先的心情就这样不安地矛盾地想看,想看! 但是王仲甫几人的情形又不相同了,他们怀着一幕快乐的远景,认为王述明和自己人在今夜必然能够联络上,只要知道他仍然安全,那么就可以时时拿点柴、米、盐、油之类到蒙天岭来,把这些日常生活必需的用品,投到崖下,暂时便他不至于受到饥饿之苦,纵然述明无法单独离开这个绝地,那未也可以织个网兜,用长绳放下去,把述明吊上崖顶来,这般的设计确是万无一失的,所以心情舒畅,开怀痛饮起来,而且今天的生活,确是太不平凡,在王大伯,任乾玉和丁世成的心中,做梦也想不到会来蒙天岭的绝顶,更想不到会在这无人迹的地方,吃烤野猪,喝猴子酒,真个是苦中作乐,鸥鹭忘机,等到任乾玉叫声“不好!不要喝太多误了正事!”的时候,各人都已经酒醉肉饱了。 这时丁世成又要上去换王述先下来休息一会,任乾玉也希望他下来讲得剑的故事,但是王述先却不肯下来,他认为各人都喝得有点醺醺醉意,这样伏在山崖上向下看去,在平时已经有点头晕眼花,酒后更是危险,万一翻下山崖去,那就真正是“一失足成千古恨,”了,所以坚持着不答应别人去替换,各人想到他的顾虑也是正理,知道他心存忠厚只好由他了。 但是各人在这山崖上倒也不太好受,因为这里虽然是蒙天岭的山顶,已越过了那片吃人圾,可是要越过对面,却要经过面前这个万丈深窟。要是绕看走呢,又恐那边又是吃人坡,所以只好在这块二十来方丈圆的地方踱看方步,和武吉坐文王监一样地苦闷,好容易等到黄昏。 在山顶上的黄昏虽然仍是明朗的,但王述先注视的深谷已是一片漆黑,这时述先的眼睛真个瞬都不敢瞬地向那黑黝黝的深洞里望看,惟恐时机稍纵即逝,好容易看到崖下闪了一道彩光,述先立刻大叫起来。 各人听了述先一声大叫,就知道他已经有发现了,立刻蠢拥到崖边来。不约而同地俯下身子,伏在崖边的地面上朝那黝黑的深洞看去,但是,那彩光一闪之后又不见了,但各人仍然在摒看气静静地等候,过了一刻,才又见一道光华,渐渐向黑洞的中央伸出来,而且也渐渐向两边扩展,这时,各人都知道述明将要出洞来了,果然,一雯间,那光华竟佥成一个光团向黑洞的中央滚去,各人眼睛一花,又见到光华之中,夹着一道碧绿的光芒,在那黑漆的谷底滚来滚去。 “弟弟在谷底练剑哩!”王述先大喊起来,接着摇摇头道:“但是,剑术很慢,不像他那路猴王剑。” 任乾玉道:“你看清了没有,你怎能决定不是猴王剑,也许他故意舞慢些呢?” “不会的,那猴王剑舞起来就不能慢,同时猴王剑的第四招是‘秋风扫叶’,他那剑-应该是跟看身子转一周的。但现在他的剑招已经有十多式了,仍然是慢慢地一吞一吐,好像永远不变似的,所以我敢决定他是学另一路剑术,总之,不会是他自己创出来的‘猴王剑’,不过,又奇了,弟弟不会其他的剑术啊!他那急性子,也不会自己把剑招改成这慢吞吞地啊!“经了王述先这么一分析,各人的心里都有了成数,任乾玉首先向王仲甫道:“恭喜师父!述明兄弟又有了奇遇了!”王大伯,丁世成也不绝地称赞。 王仲明感动得流泪对王述先颤着声音道:“孩子!赶快把鳗珠拿出来,告诉他,使他知道我们都来了!” “弟弟现在正是紧着练功夫,也许没有时间理我们哩”述先一面回笞,一面拿出五颗鳗珠分给各人四颗,自己手上拿了一颗,想了一想,又掏出一颗来执在手上。 王仲甫急忙道:“现在赶快告诉他吧!等到他舞完剑他就回那洞里,岂不是白等?” 王沛先答声“是!”就见一道光华脱手而去,急似流星投向谷底;霎时就见到谷底有两个光团,一动一静在那谷底闪烁照耀着,各人见那鳗珠已到谷底,就各把手中的鳗珠摇动起来,可是,这时太阳还没有落下去,手里的鳗珠不过是发出闪闪的萤光而已。 果然不出王述先的意料之外,所丢下去那颗鳗珠,就在述明面前不到二十丈远,他总不该是看不儿吧!但是王述明还是慢吞吞地,一招一式地在施展他的剑术,把崖上各人看得心焦起来,反而怀疑谷底那人不是王述明了。 “述先兄弟!你敢说谷底的人就是明弟吗?”丁世成不耐烦起来,这样问着。 “怎么知道呢!”述先也觉得没有把握起来了,因为他看那人所舞的剑术,竟是十分陌生,而且一招也不懂,他接着又沉吟反覆地说:“不过是他的鳗珠哩!是他的剑哩!不是他?难道还有谁?” 王仲甫听到王怵先这样一说,一个可怕的念头,又爬到心上,如果下面的人不是王述明,那就糟透了,万一是一个凶恶的敌人,则今夜在山顶的人就要全毁在这山顶上,心里不知不觉地念起佛来,希望最低限度能保佑看王述先脱难。 看看一个时辰过去了,各人摇动鳗珠的那只手都有点发酸,各人正在瞬都不敢瞬的时候,述先一声惊叫“是他!”接着说:“他这一招‘追云擎月’用得真好!” 只见谷底那道碧绿色的剑光一收,一道光华往那光团一落,两个光团已合为一,而且那个光团竟向崖顶窜上来,王仲甫大惊道:“述明这孩子好大胆!” 那光团爬上削壁之后,忽然又停止不动,霎眼间却像流星陨石似堕向谷底,崖上各人又是一声惊呼,那知道那光团堕下谷底之后,往横方向一窜,各人眼底就是一暗,已去得无影无踪,王大伯不禁喃喃“怪事!怪事!” 一会儿,那光团再出现了,又向崖上爬来,任乾玉看到这种情形叫道:“真是述明兄弟了,他必定是进去拿什么吃的东西来了。” 王大伯笑道:“你刚才吃了那么多烤野猪,难道还不够,又想吃述明的烤蚺龙不成?” 任乾玉也笑道:“也许还有仙酒哩,你想能够长住在这谷底的人,不是仙人是什么?既然是仙人吃的东西,当然是仙飧,酒也是仙酒,大伯如果不信你可等看瞧!” 王大伯和任乾玉这样一唱一和,倒使各人感到一阵轻松,大家才说了一阵话,那光团已距离崖顶不过二十来丈了,王怵先赶忙喊一声“弟弟!王仲甫才喊得一声“孩子!”就见那光团一连两踪,裹看一条花斑斑的小人影拔到崖上,才抱了王仲甫喊“爷!”忽然又像旋风似的拉着王述先直跳,转过来又拉着王人伯,任乾玉,丁世成,吓得他们连躲也来不及,就恐怕被他撞跌到崖下去。 王述明是何等聪明人物,一看各人惊慌的样子,早知道惊慌的缘因,乃笑笑道:“在这片山崖,我再也不怕跌了,我还可以带一两人下去,可是要带他上来就难了,我现在还仅能够带着十多斤的东西上来呢!”一面说,一面解下背上的包袱,把那东西拿出来,各人一看,果然是两块大的蚺肉,和两个小瓶子。 王述明先把那两个小瓶交给王仲甫道:“这两个小瓶里装的是二千粒七宝除毒治伤丹,是救人用的,不论是什么毒,或是受了什么伤,只要是中气还在,吃这种丹一粒就可以治好,再重的伤毒也用不到三粒。”又掏出一颗香喷喷地有小指大的丹药来,递给王述先道: “哥哥!这颗药丸子给你吃了吧!是师父给的,吃了一定有好处。” 王述明看看哥哥把丹药吃了对众人笑道:“这下子没有把戏耍了,请王大伯,任叔叔,和丁哥哥原谅,其实丹药还有很多,但师父不给,我也不敢要,不过任叔叔的机缘也快到了”他停了一停,指着那两块蚺龙肉道:“这个畜生我倒要感谢它,不过,天生的恶物也不能不加翦除,它的肉倒很有用处,吃了可以体健力壮,虽然不能返老还童,但也可以使白发转黑,我刚才就因为忘记把它拿来,害得我转回去一躺,等一会就烤起来吃,不需要放盐,倒也蛮可口哩,不够明天再拿,总要吃一个饱。” “你师父在崖下面?是谁?怎不请他上来相见?”王仲甫听到王述明说到有师父的话,忍不住诧异好奇地发出一连串的问题来。 王述明道:“我还没有见过师父的面,也不知道他的尊号,不过他已答应收我做徒弟,而且我已经正式拜师,学习他的武功了!” 任乾玉笑道:“小兄弟真是一夜成仙了,比起古人说的‘士别三日便须刮目以待’尤胜一筹哩!但是你还没有见过师父,怎知道他一定收你?你又怎能知道他的武功怎样?没有人从边旁指点,你怎么学法;没有对手,你怎知道进步了多少?万一你的师父竟是邪魔恶煞,那岂不害了一生?” 王述明很庄重地说:“任叔叔说的确是道理,不过我的师父可绝对不是凶邢的人物,这点我绝对有自信,而且还有很好的证明,因为洞里供着开派徐祖师上元下直的禄位,里面有许多救人救世的灵丹,还有很多古典古籍,试问如果是凶神恶煞,他害人犹恐来不及,还要救人做什么?至于说到拜师的事,我是在师父留在洞里的字篓上看出来的,上面说:‘入我门来是我徒么?第三句不是说要练五年限满山去,威震三江又七湖。’诗上第一句,不就是答应收我为徒么?第三句不是说要练五年后,才准离山么?要说起来现在这山上一切凶险,都已挡不住我来往,但是我要遵守师命,要实行自己的誓言,我决定五年之内不离开此地,而且要保卫这块地方不让外人侵入,一方面是为了清静用功,另一方面要保护那些经典丹药,不给邪恶的人盗去。” 任乾玉听了,拍拍王述明的肩膀道:“小兄弟仙缘真正不小,你说那开派祖师是徐元直,不错,他就是三国时代的徐蔗啊!海南岛有一个古老的传说,说他隐居在五指山上,洞里奉祀的既然是他?那么洞主人绝非邪魔外道了,你可以安心在这里链你的功夫,我们回去也替你保守这里的秘密,不过你说我的机缘快到了,那是什么意思,是谁告诉你的?” “这话说来就长了,是我昨夜一个梦中看到的,不过这个梦也许是仙师点化不定,而且梦得很准,刚才给哥哥吃的丸药,就是在梦里知道,到今早上才找到的,在梦里还知道你们今天会来这里,果然也见到了,任叔叔和我哥哥都另有机缘,总不超出半个月之外,不过那些机缘有的是顺手成章,有的却要经过凶险,反正是俗话说的:‘舍不得死,成不了仙’到那时不要失去机会才好!”述明说到这里,声音忽然低下来,像是沉吟一样道:“如果我常常做这种梦,该是多好!” 王大伯哑然失笑道:“加果你常做这种梦,那岂小是成为未卜先知的仙人了?”“何止是未卜先知,简直就是魂游太虚,历历如绘哩!”任乾玉也接看说。 只有王仲甫怔怔地听了,心里头说不出是酸,是苦,是惆怅?是安慰?这些纷乱的情绪,统统涌上心头,则仅是一昼夜的分别,但经了这番苦难,见面了倒是恍如隔世,刚刚能够得到见面,又听说有五年之别,更觉得一阵悲苦,他把王述明搂过来,又唠叨又怜惜地问那崖下的情形,惟恐述明缺少吃的,穿的,用的东西。但得到的答覆是:一样也不少,哪位崖下奇人好像事先知道要收这位门徒似的,样样都准备周全,连到读书链武的顺序,每天功课都安排妥当…… 原来王述明发现了那一丛蹑空草,就和王述先吃起来,在王述先这方面来说,他老早就想问那丛异草的情形,可是小孩子都有一个贪多的癖气,所以在吃的时候并没有问,等到把草吃完了,好奇心复炽盛趣来,一开腔就引出那条蚺龙,而且这条蚺龙守候这丛异草,已经好几年了,因为那草茎还没有长出芥子般的草实,就吃了也没有什么用处,那知给述先兄弟两人闯来,及时把草茎和草实统统吃掉,这条蚺龙那得不恨?但是述先兄弟两人都有超人的轻功,述明的身上还带看诛龙斩象的利器,这条蚺龙遇上了那还会有命? 最初述明因为在向涛村拒敌时,用绿虹剑杀伤很多海盗,给王仲甫说了一顿,所以不愿一开始就用那枝绿虹剑,同时也知道鳗骨鞭是无坚不摧的宝物,认为合两兄弟的神力,终可以制股这条怪物,岂知鳗骨那此得上龙骨。两兄弟在险象环生之后,不得不抽出绿虹剑来,这时蚺龙也知道那道碧绿的剑-,是它的克星,可是述明那首肯给它逃命?小身子一踪就上了蚺身,再一踪就到了蚺龙的前半段,剑未到-先到,-尾过处,那蚺头就被割了下来。不过,述明这两次踪步,已经使蚺龙知道它身上有人,身体一滚,那长十几丈的尾段竟把述明卷个风雨不透。 王述明在仓卒之间,被那蚺龙连手臂和宝剑一齐卷看,虽然那绿虹剑的-尾把那蚺身刺了一个对穿,但是没有用处,手上不能用力就不能斩断那蚺身,同时这段是死蚺的身子,已经是没有知觉的东西,不过是挟着馀势而已,但这馀势也是大得惊人,如果不是王述明,那怕不被它扫得粉碎,或是勒成一堆肉泥。 那时王述明被蚺身卷坠,吓得魂不附体,自分必死,本能地把头猛缩入蚺龙的圈子里,,半晌,“蓬!”的一声,已陷于半昏迷状态的王述明,反而被震醒过来。这时王述明虽然可以略为转动,但头前被蚺身堵住,无法伸出来,脚后也被蚺身塞紧,无法退出去,不知道经过多少时候才觉得那蚺身渐渐瘫开,述明那还等待它全部放松,趁着身子能够转动的时机,从蚺身上抽出绿虹剑用力一划,又把那蚺身斩成两段,此时也顾不得血腥,竟从那血光中爬出来,但见一片漆黑,只有天空上闪烁着疏星,他忽然想起身边的鳗珠,就把它拿出来照明,寻来寻去,把那一里方圆的深窟走了好几回,想沿着崖壁慢慢地寻找一个安身之所,不然伴着那庞然大物的蚺尸,在这茫茫的黑夜里,也免不了胆寒心惊。 正是王怵明找得心灰意懒的时候,惟一的希望是找山崖上的立足点,也许是一块伸出来的山岩可供度过一宿,到天亮之后再慢慢想办法,他这个念头一转,不知不觉中抬头向崖上望去,果然看到离地五六丈高的山崖上,有一块伸出三四尺的岩石,王述明再也不考虑,轻轻一踪,就到那石上,却见那岩石平滑异常,再朝那平滑的削壁仔细看去,却被他看出隐隐约约现出门形的一个大圆圈来。这时,王述明福至心灵,竟朝看这个圆门恭恭敬敬地拜了四拜,然后起来推那石门,初时他还不敢动大力,但是推了几次之后,见没有什么声响,他就扎下四平步,运尽全身的力量去推,这一下竟把那厚约尺多,重逾千斤的石门推到一边去,显出一条深邃的甬道来。 王述明忽然发现这么好的一所去处,真是欢喜欲狂,连忙跑进弯曲的甬道去,不消片刻已到甬道尽头,只见眼前大亮,自己已经是站立在一个广厅的外面,那个广厅雄然静悄悄地没有人,但自己也不敢大意,而且里面很是整洁,自己是一身血腥,那好意思进去,他怔了一会,就把身上的衣服和鞋袜脱下来,光看脚,小心翼翼地走进大厅,厅上虽然有不少的陈列,他也无心细看,因为他已被压在石是前面说过的那首诗,另外还有一张纸写着:往后洞去拜祖师,寻丹药,读经典,练功夫的各项细节,最后还说到必需遵守的戒律等情形。 王述明看了那两张字笺,立刻就转入后洞,找到祖师龛,端端正正拜了四拜,诉说了自己的志愿,站起来正待瞻仰祖师的风采时,一眼看到祖师桌上的香炉还压看一张字笺,上面写的是:告诉他日常生活起居的地方,连到在什么地方找米,找-子,什么地方找柴炭,什么地方找水,找盐,找油,而且说到王述明杀的这条怪物叫做“蚺龙”怪物的身上也怀有至宝,怎样取得蚺宝的方法,蚺肉有什么好处,何处可以存储等项,就像妈妈教那快出阁的女儿似的,详细周到无复有加,王述明看到说起杀蚺龙的事,心里也大为惊讶,暗道:“师父真是仙人不成,他怎能知道我必然杀死那条蚺龙,为什么他自己不杀?”这个疑团一直就存在述明的心中,后来他面见师父之后,才弄得明白,不必细表。 王述明按照师父留下来的指示,找到了各项东西,立刻开始做起饭来,虽然一生来第一次做饭,但凭他天性聪明,倒也能煮起一锅三样,吃个津津有味,饭后精神陡增,也不想睡觉,立刻走往藏书洞,进去一看,惊得脸红耳热起来,因为那高约二丈,方广四丈的洞里,叠满了一本一本的厚书,那怕没有一二万部?这些书籍都分门别类列有号码,书洞里一张空桌上,也放置有一张字签,说明先读那一类,后读那一类,而且还要他在五年内读完这些书,否则武功再高也不许出山去,王述先估量一会,尤其着急,如果每天读一本,起码也要读五六十年,而且那些书又厚得很,一天能否读完一本还是一个疑问,不要再说记忆了,同时还要练习武功,占用很多的时间哩! 不过王述明到底是聪明,硬干的孩子,他想到别人能够办得到,我为什么办不到,也许师父学武的时候,还不是要读这些书?换一个意义来说,就是这些书必然是祖师要师父在五年内读完,自己虽不一定希望“强爷胜祖”,但最低限度,也不愿被说是“代不如一代”,王述明一发狠,立刻就在书架上取下每一类的前三册,合计是内功、外功、轻功、拳术、剑术、刀术、鞭术、理学、史乘、武经、药物、术数等十二类三十六本,就开始阅读起来,反正是“山中无日历,塞尽不知年”,又没有钟表和日规,洞里就是靠着鳗珠的光来读书,外面到底是什么时刻也无法知道,一口气看完十五本之后,昏然欲睡,在未睡之前还想把书里面所说的原则法则加以温习,可是尽力搜寻所记到的不及十分之一,心里一急,灵机一动,倒给他想起一件要紧而未做的事来。 也是因为师父留给王述明要做的事太多,同时也是王述明急于浏览各洞室,以致于忘记到丹室去,这时因为记忆力不足,倒想起这个炼丹室来,急忙去找到那地方,推门进去,在那空桌上,居然也放有一张字笺,说明他要吃那几种丹药,将来可以拿到世上救人的是那几种丹药,王述明依照笺上所说的方法服用了,顺手拿出两瓶“七宝除毒治伤丹”以备万一。 王述明回到起居室之后,静静地静了一会,脑筋里似乎一亮,一切往事都历历像是就在眼前,害得王述明又悲又痛,这时他又想到,现在既有这些奇缘,为什么不好好用功,作为他日报仇的基础?这个念头一起,刚才读过的十五本厚书,却是一字不错,一式不漏地展现在脑际,王述明这一喜非同小可,又顺手拿过三本刀术来,读完之后,竟抱着书本昏昏睡去,也不知睡了多少时候,王述明一觉醒来,只好出洞外去看看日影,和处理那条蚺龙,取出蚺宝和割下那蚺肉带回洞里,饭后就在洞口盘坐,练习打坐法,和阅读那些书籍,所以各人虽尽力搜寻,也无法找到他,只好到夜里了能够取得连络了。 虽然不过是一昼夜的时间,但王述明仗了以前吃到的银果、鳗血、蹑空草,和师父留给他的“先天紫气丹”,加上绝顶悟性,竟把内功中最重要的“引气归元”部份扎好了根基,所以千丈削壁竟能够垂直地利用脚尖之力,分段纵上来。 王述明把这一天来的漕遇简略地告知各人之后,又对王述先道:“哥哥!我们以前吃了那些银果,不是觉得身上暖烘烘地,而且中气充足吗?但是日子久了,习惯成了自然,反而不觉得怎样了,不过,银果的效用,还是没有发挥到周身的经络里去,我刚才给你吃的那颗‘先天紫气丹’,就是引气归经的灵药,等一会我再传些‘引气归元’的方法,你照样练习起来,自然知道它的妙用了”又回头对王大伯道:“引气归元是内功的重要环节,在这里的叔伯哥哥们虽没有吃过银果灵药,但学到了引气归元内功之后,中气平顺,筋骨舒适,如果能够天天练习几个时辰,不难使体内起一种新陈代谢的作用,而享寿遐龄呢。” 各人听到王述明说起“引气归元”的内功,有那么多的好随,都纷纷要求立刻传授,王沛明笑道:“也不急在这一时啊!还是先把那蚺肉烤起来吃了再说,”。丁世成和王述先就要抢去烧火,又听王述明问道:“哥哥!那个蚺龙的头呢,怎么不在这里?” 各人被他这一问,不禁同时“啊呀!”了起来,这时才发觉早上因为急于来蒙天岭,却忘记了蚺头还在山下的亭子里放着,王述明见各人这种情形,知道必然没有带来,所以含笑道:“那也没有什么关系,不过蚺头里有两颗蚺珠和头上那只独角有点用处,那头骨坚硬可以做成很多针形的暗器,但是如果没有上好的宝刀宝剑,也没法去动它分毫,在这荒山荒岭里,还有谁来偷去不成?我因为想在这里把它的珠子取出来,才顺便问问哩!” 各人听他说要有宝刀宝剑,绕能把那蚺珠取出,王述先把缅剑抽出来道:“弟弟也看我一这把剑行不行。” 王述明正在说话的时候,忽见眼前一亮,哥哥已抽出一把软绵绵的剧来,大为惊讶道: “你在那里找到这把好东西?”一面问一面接过来看,把指头在剑身上轻轻一弹,就见剑尖那边抖起一个大剑花,连忙赞道“好剑!好剑!虽然此我那把稍为差一点,但是这枝剑更是不容易使用哩!到底是在那里得来的了?” 王述先雄然比较老成一些,但也是孩子习性,听到弟弟问了,也乐得夸耀一番,这也是任乾玉等待已久的事件,也就连声敦促,更增加王述先炫耀的决心,滔滔不断地说出一番惊人的事实来。 原来王述先进入那片丛林之后,就想怎样也要找到几只野兽回去,他的武艺虽然比不上述明,但要斗几只野兽,是不成什么问题的,他抱看很乐观的心情,走着,望着。可是这片丛林,似乎故意给述先为难,不但野兽绝迹,连到飞鸟也看不到一个,他的心里暗暗地嘀咕:“难道这鬼地方,真个有青虹练躲着不成?”不过他又联想到自己吃过了鳗血,银果;身上又带着鳗珠,可能对于各种毒物都有克制的作用,所以不但不怕,反而抱着一团希望,找那条青虹练出来,给丛林里的生物除害,因此,他不知不觉中,已穿过了这片丛林,所见又是另一种气象。 隔着一倏水流湍急的山涧,那边另一个丛林里,却是野兽咆哮,鸟语声喧,涧水虽然很急,可喜的是两岸相距不远,王述先度德量力还可以跳过去,他寻找到对岸立足之后,取了一个“彩云归岫”的姿势,轻轻巧巧地扑过了对岸,向头头来望原先这片丛林,果然见青雾隐隐,他虽然有心除那条剧毒的青虹练,可是任乾玉讲到青虹练的时候,并没有告诉各人是什么样子,和青虹练出没的所在,所以王述先虽然有心除害,却没法找到,同时想到王仲甫等人都饿着肚皮,等候他猎取食物回去,时间上也无法使他慢慢寻找,横竖这条青虹练藏在这深山野岭,人迹罕到之地,短时期内也起不了什么害处,因此,他考虑一下之后,仍然朝着野兽咆哮的方向走去。 王述先继续前进没有好久,就听到野兽的嚎声越来越大,他恐怕有什么凶险,所以一跃上树,利用树叶的掩蔽,慢慢地接近,这时候他已发现十几只猪形的怪物,在一块方圆一二十丈的空地上,彼此冲扑,嘴里发出凄厉的嚎声。王述先仔细端详这十几只怪物的形态,知道它们虽然凶恶,但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本事,于是他放大了胆子,抽出鳗骨鞭,大喝一声,竟从树顶向野猪群中扑过去,那知这群野猪,生性虽然愚蠢,但它生聚在这块土地也有不短的时日,那里受过这样的凌欺,它们看到一个异类从空而降,当时吓得朝后倒退,但转眼之间,又朝王述先的身上扑来。 王述先受到十几只凶猛的野猪攻击,倒也不敢怠慢,一个“旱地拔葱”把身形拔起七八尺,刚刚脱离野猪的围攻,手上的鳗鞭取了一个“水中掬月”,鞭梢一圈竟把靠近的几只蠢猪,打得它“喔喔!”乱嚎,如果不是王述先身形离地,力量分散,而且缺乏经验的话,这几只皮厚骨粗的野猪,虽不致当场废命,也要筋断骨折,可是,就这样,也被打得三昧冒火。尤其是王述先已经得了蹑空草的妙用,身形竟可站在空中,他看到头一鞭没有把野猪打成残废,反而激怒了野猪的凶性,自己也觉得这些的怪物真个蠢得出奇,因此“佛头点粪” 鞭梢往下一落,就把近身的一只小野猪的后脑打穿了,那只小野猪也当场倒在地上,其馀较大的野猪虽然气愤同类被害,但那见过这样地杀法?不约而同地朝王述先嚎了一声,转身朝山洞就跑,王述先是艺高人胆大,同时也是愤恨那群野猪临走时怨毒的眼光,叱了一声,跟着野猪后面追进洞里。 在王述先的想像里,以为野猪洞能有多深?追一会还不是赶尽杀绝?那知进入山洞之后,却大大惊奇,原来这洞里乾燥异常,而且还有些微的亮光,到处都有石锺乳和石笋,而且歧路繁复,追了一会之后,不但野猪的踪迹不见,而且不知道应该从那一条路退出来,只好绕过石笋,曲曲折折地走了很久,好容易看到远处有白光一闪,这时王述先也不管白光闪处,突竟是前洞还是后洞,心中一喜,加紧脚步向洞口走去,王述先急忙赶路的时候,“咯!”的一声,脚底下似乎踏着枯枝之类,连忙低头细看,原来是一堆白骨,王述先虽然有很高的武功,但仍是小孩的心性,竟被这堆枯骨吓得震栗,他怔了半响,到底是心田忠厚,就细心在洞里寻找一块比较低洼的地方,埋下枯骨,然后再用鞭打碎石笋做成小坟,那知他蹲下搬动那堆枯骨的时候,手指又触到一条冷水水的东西,吓得他大叫一声踪开去,顺手抱着一条石笋回过头来注视那堆枯骨。 王述先目不转睛地瞪看那堆枯骨,很久很久仍不见有什么动静,才下了石笋,逡逡巡巡地再接近那堆枯骨,这次他用鞭梢挑开那堆枯骨,立刻看到在枯骨底下盘着一条乌油油的东西,挑起那东西一看,原来是一条死物,这回他不再害怕了,拿起那件软绵绵的东西近眼前来,就知道是一件兵器,顺手一抽,就抽出银光闪烁的这把缅剑来,心中不禁大喜过望,连忙把那堆枯骨照预定计划埋好,束起那柄软剑,不再耽澜时间走出洞来,却见洞前又另是一番气象,成群的猴子在树上追逐,树上则结着——的青果,王述先顺手检起一个小石块,朝树上的猴子丢去,那知树上成群的猴子却各把手上的青果朝王述先掷来,王述先心里暗道: “这倒好哩!大家交换也好!”顺手检起一个青果朝猴群丢去,猴群又是百几十个青果回敬过来,喧喧嚷嚷乐了一阵,惹起王述先的少年心性,一个平地青云跨到树上,那猴子“吱! 吱!”几声,都跑得无影无踪。 王述先一面追赶猴群,虽然失去了猴群的踪迹,但却被他发现了一个大树穴,他以为猴群攒进树穴了,那知走近前去,却是酒香扑鼻;王述先灵机一动,拔出缅剑走到一根大山竹前,只两刀,就劈下一大段竹筒,此时王怵先心中大喜,再削下一段小竹筒当做酒戽,把树穴里的酒掏到竹筒里,认清了方向回到前洞,检起那只死野猪,绕过青虹练隐藏的丛林,一直回到蒙天岭的山顶。 各人听了王述先说出经过,一面又是惊奇,一面又是赞叹,任乾玉微笑道:“你们俩兄弟到将来真是要成为怪侠了,就拿你们的际遇来说,实在奇妙,连到野猪窝里,也被你们挖出宝剑来,真是‘运去黄金失色,时来顽铁生辉”,而现在已经到了顽铁生辉的时候了!” “哥哥!”王述明又是长叹,又是亲热地喊了一声,把各人都诧异得同过头来,只见他接着说道:“你目前还不是用这把剑的时候,等一会你学到了引气归元的方法,再练习一两个时辰之后,使用起来才能得心应手哩!不过,你们总把它叫成什么‘缅剑!缅剑’的,实在不太好听,不如就叫它做‘蒙天剑’此较好些!” 当那王述明说他哥哥不能使用那把缅剑的时候,各人都觉得他太过于骄傲,王仲甫正想斥责他几句,那知他说出一连串的道理,各人又是暗里赞叹,到了他说把缅剑这名字改为蒙天剑的时候,任乾玉首先就鼓掌叫起“好”来,而且还说:“当然嘛!我们把它叫成缅剑,总觉得它是外国的东西,事实上述先兄弟在蒙天岭得到的这把好剑,还不是蒙天之赐而得到的,把它叫做蒙天剑倒是恰到好处,实情实事,意境都好,可笑我们这么多大人,却喊了半天缅剑,谁也想不到替它更改一个名号,倒给述明捷足先登了!”经了任乾玉来了这么一下注脚,各人也觉得述明起这剑名非常恰当,又是一顿叫“好!”羞得述明小脸热烘烘地做声不得。 王述先也说道:“弟弟说我不能用这把剑,倒也不假,因为它软绵绵不听指使,刚才在丛林里斫竹子的时候,我明明是用力向左斫去,剑柄这头也是向左砍,而剑尖那头却向右拐过来,吓得我几乎把它摔掉,如果遇上高手,可不是给别人抢去了?”各人给述先这么一说,回想起任乾玉刚才冒昧几乎受伤的情形,更证实了述明所说的不假,都各自暗暗赞叹,连到王仲甫也默默地点头。 “照这样说来,你是可以使用这把蒙天剑了?”王仲甫禁不住问上一句,王大伯却不由地白了他一眼,才接着王仲甫的话尾对述明说道:“这种软绵绵的剑,我们都没见别人使用过,不如你使用一回给我们开开眼界如何?”王大伯始终是维护着述明的,但他也的确想看述明再练一回剑术,因为眼看着过了今夜,就是要到五年后才能重逢,临别依依,谁也有点怅惘。 但是王述明先前听到王仲甫那么一问,心里已经起了一个疙瘩,虽然王大伯叫他演练一番,也不敢过于大意了,当下笑答道:“事实上我也不知道练得上练不上哩,同时丁大哥已经把火生起来了,放着蚺肉不烤,再过一会没有乾柴,却是一件麻烦的事,倒不如先吃蚺肉为好。”王述明说的虽然是道理,但各人那肯放过这个机会,无不连声敦促,连到王仲甫也说:“你就练一回试试吧!” 王述明知道不练不成了,当下告了一个罪,站立起来说道:“各位伯伯叔叔,练得不好时,仍请包涵指教!”任乾玉道:“现在你又客气起来了,赶快练,我们还等看吃蚺肉哩!” 王述明笑了一笑,剑尖朝下向各人一揖,喝声“起!”那剑尖竟由下向上弯着朝他的头上劈过来,各人不禁“哗!”一声,那知他未等招式用实,剑柄向前一推“栏江截斗”,剑随身转“青娥绕树”向下一拂“卧虎藏龙”,一式紧似一式,那枝蒙天剑竟被他化成一团白光护着整个身形,丁世成看到紧处,拿起一条尺把长燃着火的枯枝,喊声“兄弟留神!”一溜火光竟向那剑光投去,只听到述明说声“好!”跟着就是“擦擦擦”三声,那段枯枝已被截成四段,跌落在地上,王述明给他这一闹,剑光益发加紧起来,简直就是一团白光,完全看不到身形,这时王述先又喊“兄弟小心”!一举手就是一大把泥沙向白光投去,却听到述明大喊:“来多些!”王大伯,任乾玉,丁世成,王述先几人忍不住纷纷掬起沙泥向白光里投去,闹了一阵,只见白光向上一起,王述明已跳出圈外,剑尖下垂,向各人又是一揖;各人朝那地上一望,更是大惊。原来原先练剑的地方,方圆三丈都堆高约半寸的泥沙,成了一个大圆圈,显然是刚才四人投掷的沙泥造成的结果,王仲甫看到这种情形,也得意忘形地叫起“好”来。 王述先诧异地问道:“你这套剑术用起来,我一招也不懂,大概就是你新学来的了,怎么这样神奇?述明道:“是新学到的,我也不过在下午才练一次呢!”“才练一次?就是你在崖底练那慢吞吞的?”谁说不是?不过我把它舞得快起来罢了!” 各人听了他俩兄弟一问一答,又是羡慕,又是惊奇,王述明才练过一次,就能使用起来投沙不进、泼水不入,这种学武的天资,确非常人所及,而他那未见面的师父武功之高更由此可知了。到吃烤蚺肉的时候,各人恨不得把王述明肚里头的武学,统统掏出来欣赏欣赏,除了王仲甫之外,无不絮絮不休地问着,才知道王述明刚才使出来的不过是师门“锦”、“瑟”、“年”、“华”、“江”、“山”、“无”、“恙”、“觉”、“明”、“慧”、“悟”,十二字剑术中的“锦”字剑术,而这十二字剑术中,一套此一套精妙,“锦”字剑已是如此,其他不问也可知道了。 王述明拿上来的蚺肉虽然不多,但正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时候,人人都兴高采烈忘其所以,霎时间,把十多斤的蚺肉一扫而光,然后由王述明传授“引气归元”的口诀,并且打坐示范起来,各人也都兴冲冲地认真去学,结果每人都自己觉到,周身百骸舒畅无比,王述先更是觉到一缕热气直贯丹田,自身的功力又进步了不少。 次日早晨,山崖下虽然仍是一片漆黑,述明向各人说了一声“去拿蚺肉上来”,一纵身竟往崖穴下跳,吓得王仲甫等人魂飞魄散,只见一团红光像殒石似的直达崖底,不久,果然看到红光再现,不一会,王述明已回到崖上,这次他带上来蚺肉更多,在崖上烤着吃,然后由王述先、王述明分别把各人-过吃人圾,彼此依依道别,虽然是英雄气概,倒也掩不住儿女怀怀,别有一番伤感。 王仲甫等人回到小亭的崖顶,仍是用山藤攀着下去,任乾玉第一个进入小亭却惊叫起来,各人赶忙过去,也无不惊奇,纳闷,而且怀有无限恐怖,原来那被述明视为至宝的蚺龙头骨已不知去向,而石桌上却画上了一个黑色骷髅,伴着寂寞的空山,似乎嘲弄王仲甫这班人马的草率粗心大意—— 炽天使书城扫校 第 五 回 绝艺震骷髅 蚺头有迹 深霄拒仇敌 寇盗无功 王仲甫领看各人寻遍了荒亭内外,但是对于蚺头的去向,仍然渺然无迹,只有王述先回到崖顶,举目四望,除了白云悠悠,海天茫茫,渔舟点缀着浩瀚的海洋,鸥鹭翱翔在辽阔的天空之外;目力将尽的峰顶上,似乎有一个小白点,但是一闪即逝,也不知是人还是鸟兽之类,估计距离,起码也有十几里的路程,纵然是人,也奈何他不得,只好垂头丧气,回到荒亭。 各人在亭子里讨论了一会,王仲甫认为盗蛊头这个贼人,必然不是正派的人,可能是身凄绝技的黑道中人,其原因就在用骷髅作为标志这一点上。但是,王述先听了,却是不明白,急问道:“为什么凭一个骷髅头的标志,就可以断定不是好人呢?”两只眼睛焦急地等待答案。 王仲甫先看了各人一眼,然后沉着声音对王述先道:“孩子,你没有踏上江湖,难怪你不知道江湖人的习性,不过,凭着想像,也应该知道多少:如果是正派人士,他们所用的绰号无非是:‘雁’,‘鹤’,‘蛟’,‘龙’,或是用他们的兵器为绰号,也许用他们的嗜好为别名。固然也有邪魔外道,自称为什么雁鹤蛟龙;但正派侠士绝对不屑用什么豺狼蛇鬼来做别号,尤其是骷髅,白骨,这一类阴邪,残酷,凶险的东西,更不会为正派人士所乐用,因此,我们就可以断定盗去蚺头的贼,必然不是善类,还说不定是正派人土中的大敌哩”。 这一个见解说得各人不断地点头,王述先见说蚺龙的头骨可能落到邪魔外道的手里,心里更加着急,愁眉苦脸几乎要哭起来,大家缄默了一会,王述先似乎想起一件事忽然又笑道:“蚺头虽已失去,但是那贼人也许要空欢喜一场吧?明弟不是说过没有宝刀宝剑,虽然得到蚺头,也无法取出蚺珠,更无法分解蚺骨做成暗器妈?”各人被他这样提醒,都在面上现出一线的笑容,王仲甫口角动了几下,本来想说些什么,但是他再看到各人的笑容,倒也不便再说了。各人商议了一会,还是决定先下山取道回向涛村之后,再慢慢设法寻找,王述先仍想回蒙天岭约述明上来,会同各人在附近搜一搜,也被王仲甫拦住了,只好默默地跟看各人下山。 在路上,各人大谈特谈述明的奇遇,渐渐地又说到蚺龙,由蚺龙又说到蚺头失踪的可惜,王仲甫忍不住道:“不是我故意要打断各位的兴头,事实上,在刚才我已经想到一个严重的问题了!” 各人听说是严重的问题,不禁吓了一跳,王大伯忙问道:“老哥想到了什么?”王述先更是焦急地望看他的爷爷。王仲甫也深悔失言,害得各人着急,只好道:“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严重,我不过想到那贼人既然胆敢来此荒山,当然有过人的武艺,我曾经在石桌旁边细心寻找,竟找不到半点脚印来,这就可以证明贼人有很高的轻功了,如果在打斗的时候,或是在施展某一种武技的时候,因为提气的关系,没有脚印不足为奇,但是,一个人如果在平时生活中,走路不带脚印,做事不带脚印,就不简单了,盗宝的贼人在桌上画了骷髅,他的双脚当然要站立在地上,如果不是提气用功,则必会留下脚印,如果不提气用功,而能够不留脚印,那么他的轻功已经到登峰造极的地步,纵然合我们几人的力量,也不见得是他的敌手。退一步来说,那贼人如果在画骷髅的时候,是提气用功,那么他的机警奸诈,也不是常人所及,所以,在这一回合上,我们已经是垮到家了。贼人既然有这样的功力,难保他没有好的宝刀宝剑,去拆取那蚺头的藏珠,不过这些都是身外之物,不值得怎样重视;现在所要耽心的,倒是恐怕他会到蒙失岭去,万一遇上述明那孩子争斗起来,却不知鹿死谁手哩!” 说完之后,连连叹息不已。 各人被他这么一说,个个都觉得事态严重,而为述明耽起心来,王大伯矍然说:“老哥刚才在亭子里为什么不说,好得我们再上蒙天岭帮忙述明一臂之力?”顿了一顿,又道: “我们现在就转回岭上去……”王仲甫连忙拦着,同时道:“这就是刚才我不肯说的缘因,因为述明功力之高,已超过我们不知多少倍,而且又有鳗衣护身,手上那枝绿虹剑更是人间至宝,如果不是仙侠之流,相信他万无败理,在我们未能确定贼人是否上蒙天岭之前,我们先去岂不是替鬼带路?再说起述明藏身的那个深窟,如果不是服食过仙草仙药,或是功力达到飞仙剑侠的人物,休想跳得下去,依我看来,贼人武艺虽高,也绝对没有达到仙侠的地步,如果述明打不过他,只要朝深窟一跳,贼人还有什么办法去追?等到他回去打好长绳子再来的时候,已是过了一个时期,在那段时间里,述明可能已练好了师门的十二字剑术,敌人又怎样能够打得周他?我刚才所说耽心的是恐怕述明这孩子,不知天高地厚,不遵守仙狮的训示,而在外面惹出麻烦来罢了”。 王述先听到爷爷说恐怕述明到处乱跑,不禁依璞哧一笑道:“他才不会哩!” “你怎么道他不会?”王大伯关心地再问。 “他在昨晚上我们练功的时候对我说的,他告诉我要好好地念着口诀练那‘引气归元’的内功,将来练什么功夫都要容易得多,并且说他在五年之内绝不离开深窟一步。” 王大伯道:“怎么我坐在你的身边,都没有听到”?“何止大伯没有听到,我坐的地方就紧靠看述明,也没有听到他说什么”。任乾玉一面说,一面笑问王仲甫道:“师父是练功的人,耳朵此较我们灵得多,不知道听到了没有?” 王仲甫呵呵大笑道:“世兄真是难为老朽了!试想你坐那么近都听不到,我坐在对面怎能听得到”?“我以为明弟说的话,你们都可以听得到啊!他说的是那么大声!”王述先说。“这是弄什么玄虚”?任乾玉更是诧异。 王仲甫笑道:“这不是玄虚,而是一种最高的‘传音入密’功夫,需要内功登峰造极的人才可以做得到,他是把发出的声音,运用内功配合气功把声音迫成一线,向单方面传播,别人休想听到,如果练到神化的地步,就可以做到‘千里传音’,把声音超越过在同一方向的空间,而传到某一人的耳鼓里,想不到述明在一夜之间,不但轻功登峰造极,而内功也登峰造极,我们再也不必为他耽心了!走吧!” 各人听王仲甫说到述明的内功那样玄妙,都给怔住了,听到“走吧!”一句,才如大梦初醒,嘻嘻哈哈走出了山口,他们回到船上,已是暮色苍茫的时侯,船上的人等了三天,不见王仲甫等人回来,又由兴隆墟带路人的口中,知道王仲甫一行六人去了蒙天岭,王述明兄弟上了削壁之后,就没有下来。船上的人都是向涛村人,都蒙受到王述先兄弟的恩惠,那能不着急万分?好容易看他们回来,都等不到他们上船,就一窝蜂似的迎上去,七口八舌地问。当他们看到王仲甫等六人已少了一个王述明的时候,有些竟禁不住流下泪来。 王大伯看到这种情形,忙告诉他们不要紧,挥挥手大家一起鱼贯上船,坐定之后,王大伯才把此行的经过,约略的说出来,不过说到述明失踪时,却是遇看仙狮救去深山学艺了,向涛村人都是朴实无华的渔民,那会疑心到述明就在蒙天岭上,大家兴高采烈地弄起酒菜来,王仲甫虽然有点悬挂看述明,但知道他处处都有机缘,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同时又记起述明说的话,知道任乾玉,王述先两人机缘不久就到,虽然有惊无险,可是又要长别几年,也有点黯然,所以,船人摆上酒菜之后,就和王大伯,任乾玉两人,你一碗我一碗地斗起酒来虽然王述明说过任乾玉和王述先的机缘,一个是顺理成章。一个是要经过凶险,却没有说出谁该经过凶险,王仲甫对于这个问题,是异常纳闷,很后悔当时没有问明白,到现在却无人可问,心里一烦,不觉多喝了几斤,竟是酩酊大醉,由王述先和丁世成扶回舱里。 平时王大伯和王仲甫对酒,总是王大伯先醉的时候居多,这回他见王仲甫先已醉倒,反而呵呵大笑,拉着任乾玉多喝几碗,结果也是昏昏沉沉,被抬进舱里。 任乾玉虽然已是半醺,可是头脑倒还清醒,他吩附船夫值更,并且命令把船移离岸边三几十丈才下碇停泊,为了确保安全,自己和王述先、丁世成,就在舱面上轮流戒备,谨防那盗蚺头的贼人,或一些不知名的海盗偷袭,照任乾玉这朴小心分配布置,也可以算是安全了,所以除了舱面上轮值两人外,馀人都安心地睡了。 那知兴隆墟那边清晰地传来四更的鼓响还没有好久,任乾玉、丁世成和船上各人,就听到舱面上王述先叱一声“好贼!”接着船身就是一震,同时也就听到兵器相击的声音,任乾玉连忙摇醒王仲甫,立即拔出鳗骨鞭,窜出了船舱,已看到两团白光在船面上狠狠地搏斗。 任乾玉那知厉害,才喊一声“王兄弟休慌!”鳗骨鞭一举,“泰山压顶”竟向正在和述先交手的那个中年汉子的头上鞭了下去。但是,那敌人的武功倒也不弱,他一挺手中剑,一个“毒蛇出洞”把王述先迫退一步,连环进步,让过了任乾玉的鳗骨鞭。 任乾玉一时收不了招,那鳗骨鞭竟顺着贼人的背脊溜落下来,打在船面上,“吧”一声,把船板打裂了两块,那贼人看到任乾玉失招,立刻一场右手剑一招“击楫渡江”挡住了王述先的“巴山夜雨”,左手“逐浪兴波”平伸一掌,结结实实地打在任乾玉的左肩,把任乾玉打得踉跄倒退,如果不是王仲甫刚巧走出舱门,将任乾玉一把捞住,真个会原封不动摔回舱里。 王仲甫虽然扶住了任乾玉,不让他跌倒,但也感到贼人劲力之大,不由得心里暗暗吃惊,这时更耽心王述先的安全,连忙放松任乾玉,大喝一声“住手!” 那贼人看到舱里又出来一个老人,同时听到他一喝之声竟是震耳欲聋,知道这老人的内劲不弱,自己和一个小孩子虽然只过了五六招,但已知对方的功力决不在自己之下,这老头子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人物,可是既然胆敢露脸,而且口气又是那样迫人,俨然以前辈自居,料知也非好相与,久战下去难免不落败。那贼人原是奸滑异常,他仗看一枝风魔剑十年来凭着剑术不俗,加以机智奸巧,看风转舵从未落个明败,那愿意就此毁了他的名气,所以乘王仲甫一喝之后,喊声“改日再会”!两脚一顿,一个“金鲤倒穿波”身形竟拔起二丈多高,在空中施展一个“野鹜翻云”,那么大的身驱竟轻轻巧巧地落在七八丈远的一艘小舢板上,呵呵大笑………。 王述先见贼人要走了,叱了一声,正待追过去,却被王仲甫喝上了,鼓起小腮尽是不乐。就在这一霎间,贼人的舢板已经又去了十多丈,要追也追不及了,而且船上还有任乾玉受伤,更不能再追了。 王仲甫叫过任乾玉脱开衣服一看,只看那伤处很清晰地印上一个掌印,而且是黑中透紫,知道是受了敌人内功掌法所伤,谅所伤不轻,幸有王述明留下的“七宝除毒丹”正好派上用场,连忙倒出三粒,交任乾玉依法服用了,然后叹一口气道;“老朽也在军马之中老过四十年了,但是,这样强的敌人还是初次看到,如果他不是先和述先交手,则我也不能吓退他,可是,他胆子也太小了,我们能够把他吓退已是侥幸,真个打起来,我们几个人虽不见得落败,但要想得到便宜是绝对不成了,尤其在这个地方,我们人单势孤,万一再引来强手,我们非全军覆没不可。………” 王述先刚才被仲甫喝止,不准追赶敌人,已经蹩了一肚子气,现在又听到爷爷尽是称赞敌人,心里更是不服,忍不住道:“才不哩!贼人那剑术有什么了不起,如果不是爷爷把他吓跑了,我不剁掉他双脚才怪,就说起他那轻功,也不过吓唬人吧,也不见得高明,……” 他滔滔不绝地还是说下去,却给王仲甫一声“胡说”!把他的话头挡了同去。 王述先被他这一喝,心里蹩看的气,一时无处发泄,眼泪却簌簌地滴下来,王仲甫看到这样情形,也禁不住心里一阵难过,王大伯也觉王仲甫对述先管得太过份了,他俩兄弟正是童年的时代,武功又高,孩子们那个不是活活泼泼的,如果管得孩子一点都没有个性,将来那能够单独去应付龈难的事件?所以,看到王述先这痛苦的情形,立刻对仲甫道:“老哥也不必责骂这孩子了,述先所说的倒都是真话,他的内功有没有成就,不是我这外行的人能看得出来,但是,在轻功方面最少也比今夜来的敌人好上一倍,而且还可以假借蹑空草的功力,把身体停在七八丈高的空中,待机下击,敌人刚才表演那一手轻功,不过能跃起二三丈,怎么能和我们的述先相比?……”王仲甫确也在急忙中管教孩子,却忘记了述先服用过蹑空草和蚺肉,并且经王述明传授了“引气归元”的内功入门之后,连到过去所吃的银果和鳗血等功能,都已运行四肢,内力充沛,一切武功已大非昔此,这时被王大伯提醒,才记得起来,自己也觉到脸上有点发热;不过,终是好强成性,仍然微微笑道:“老弟!我不是不知道述先这孩子的轻功,已非昔此,不过敌人确也不可轻视,而且武功这一门,一山还有一山高,也许某一个敌人明明是武功很低,但是他另有毒着取胜,一个不小心,就会上他的大当,甚至于无可挽救,就是剑侠飞仙之流,也会有功力深浅之分,一点都大意不得,述先现在年纪不大,可是,不要养成了骄气才好!”说到这里又回过来对述先道:“孩子,你听到了吗?……” 王述先听到爷爷的口风缓和多了,也收起眼泪点头答应了一声。 王大伯见到王述先的情绪已恢复正常,才问起发现敌人的经过,这时任乾玉伤处痛苦大喊,也和丁世成与及船夫在一旁静听看。 原来当晚任乾玉和丁世成睡前曾嘱附王述先到了三更,就把轮值的任务交给任乾玉,到四更再由任乾玉交给丁世成,他们所以这样分配,就是因为恐怕王述先捱不了夜,而把王述先轮值的时间排在上半夜里,那知王述先等到各入睡后,自己就在舱面上盘膝打坐,依照述明嘱咐的方法,练起“引气归元”的内功,只感到周身血脉流阳,筋骨里咯咯作响,比起在蒙天岭那晚上还要舒适数倍,因此虽然是打了三更,他那肯放下正在紧要关头的功夫去找任乾玉?而且“引气归元”的功夫,真是奇异无此,越练则精神越好,精神越好越舍不得睡,曾几何时,又听到打了四更。这时述先正高高兴兴地练功,除了海涛冲击在船身发出呼呼的声音外,真是万籁俱寂,连到自己心跳的声音,也能够很清楚地听得出来。 但是,在这个时候,述先又听到有很轻微的“咿呀,咿呀”的声音,最初还以为是练到心地空明而发生的幻觉,可是那声音似乎越来越近,越来趟响,王述先再也忍不住睁开眼睛一望,却见约莫在六七丈远近的水面上,似乎是有一团黑影,正待细看的时候,又见那黑影向空中一拔,然后向自己的船上飞扑过来,这下子王述先看出那黑影原来就是一个穿着黑色紧身衣靠的人影,在这个深夜里对方既然不打招呼,就奔扑过来,当然不会是什么好货色,正待站起来询问一声,那知人还没有站稳,那黑影已到了船上,一股劲风朝述先的胸前袭来,王述先急忙向旁边一跃,让过了那股劲风,立刻拔出蒙天剑,一招“开天辟地”向敌人斫过去,那知敌人并非庸手,他一见劈空的掌风,竟奈何不了一个小孩子,也立刻拔剑在手,使了一招“拨草寻蛇”向王述先的脚上扫来,两方面同时的动作,就等于彼此拚个两败俱伤,虽然那贼人攻的是王述先的下盘,王述先攻的是敌人的上躯,可是因为王述先比起敌人,要矮了一个多人头,所以两人的剑都是横扫对方的腰下,如果不及早撤招,谁也不用想活。 讲身形还是王述先更灵活些,可是他没有多少对敌经验,他误会以为敌人是情急拚命,急忙横跨虎步,把头向右方一摆,身形竟横移二三尺,刚好就避过敌人的剑尖;那敌人估料不到面前这个小孩子,竟有这种“滑雪移丹”的上乘轻功,那里还敢怠慢,立刻就稳定身形,施展起平生绝技“风魔剑法”向王述先猛攻。 王述先虽然不知道敌人采用什么招数,但是仗着身体灵活,同时也常听到爷爷和弟弟说过:“对敌时,必须主动采取攻势”,所以施展一招“顽石点头”,把剑身震成一片眩目的剑光,在这一片眩目的剑光里,夹看“秋风扫叶”,“雨打芭蕉”“卞庄刺虎”一连三招,把敌人攻得手忙脚乱,看看敌人就要落败,却给任乾玉出来一喊,王述先稍为一怔,才被敌人缓过气来,再被王仲甫一喝,却把敌人吓得逃之夭夭,王述先把这段经过说出来之后,还鼓起小腮道:“以后再遇上敌人的时候,爷再不要把他吓跑了,要吗就把他杀掉,给他跑了以后还有麻烦哩!”各人见他一片天真想到就说,不禁暗暗好笑,刚才还被仲甫叱了一声“胡说”那知眼泪未乾,又不知轻重地说起来了。王仲甫看到他天真烂漫,倒不再加苛责,只微笑道:“你这孩子怎么连我也说上了,你想想看,你俩兄弟有那一回不是打糊涂仗?打了半天连敌人的姓名来历都不知道,要是遇上自己有关的人,失手误伤,怎么得了?……” 王述先小脸被他说得热烘烘地,低下头来做声不得……。 忽然,王述先猛一抬头,秀目里面闪烁着奇异的光辉道:“刚才那贼人忙着过招的时候,似乎从他的身上掉下一件小东西……”王仲甫忙问:“真的?”“好像是的,等我找找看!”立刻从小皮袋里,取出几颗鳗珠,分给各人照亮,在船面上四处找。各人一站起来,王述先就发现王太伯刚才坐的地方,有一小块黄澄澄的东西,连忙检起来道:“在这里了!” 各人走过来一看,原来王述先手上拿看一块二寸见方的竹牌,竹牌的正面赫然有一个骷髅的火烙印,背面又雕有“七弓三奇”四个隶体字,王仲甫接过来,一面看一面沉吟道: “七弓……七弓是什么地方?难道就是骷髅党人藏身的所在……”。 王大伯接看道:“我记起陵水附近有个七弓岭,可不知是与不是”? 王仲甫连忙道:“不管是不是,你先把七弓岭的情形告诉我们大家研究也好,或许就是骷髅党的巢穴,也可能是盗蚺头的贼人藏身的地方”“不会吧!七弓岭我睢然没有到过,可是据当地人说,七弓岭高插入云,青蛇遍地,瘴气重重,连到泉水都有毒质不能饮用,那能够住人?” 王大伯表示怀疑起来,任乾玉听了苦笑道:“如果真是这种情形,那么盗宝贼和刚才的贼人多半会藏在七弓岭,因为七弓岭不见得比蒙天岭凶险,可是蒙天岭还……”任乾玉说到这里,忽然警觉到几乎把王述明的秘密说出来,急忙住口一阵乾咳后,才继续道:“蒙天岭都还住有奇人哩!” 王仲甫也同意任乾玉的见解,依照王述先的意见,不管蚺头是否给七弓岭的贼人盗去,就想马上去查个明白,可是王仲甫却认为自己这方面,不但武功不够,连人手也不够,假如七弓岭真个是贼人的巢穴,岂不是要糟,只有记住这个地方,日后再为打算,各人听他这一说,倒是至理,也都同意了,为了恐怕贼人再度来袭,王大伯立即叫船夫连夜启航,在凉风习习中,朝向涛村方向驶去。 船行迅速,不久驶出北鳌港,各人都在闭目养神,惟有王述先盘膝枯坐,暗暗练习“引气归元”的内功,到了日上中天,仍然不愿起来,各人看他那付庄严法相,也不打扰他经过了很长的时间,才见王述先的脸上展开一丝微笑,忽然一声长啸,把船帆震得“拍拍”乱响,身形一直,竟拔起了十多丈,在空中一个筋斗,脚上头下,双手往后一拨,小身躯竟从空中像饿鹰扑食,追过船头,迎看船行方向,身形一落,轻轻巧巧站立在桅杆顶上,翘起一脚,演了一个“独立苍冥”,身法端的是美妙无此,然后一声长啸,身躯随看啸声像殒星堕地般,落回原先的小匾,把各人惊得目瞪口呆。 任乾玉喜得把他搂起来道:“兄弟,你漏这一手,真是太妙了!怎么练成的,才是短短的两夜就绕到这飞天的本领,能不能把练的方法告诉我们?……” 王述先苦着脸笑道:“我那知道怎样练法?还不是依照明弟所传的口诀,在静坐里用功?自己忍住周身火热之后,接磁感到一阵清凉甘畅,不由自主地一声长啸,似乎更加舒适些……”想了一想又笑道:“任叔叔多日未见练习轻功,也许早就进步了还不自觉呢?” “真的?”任乾玉听到王述先说他可能不知不觉中进步,心中虽然感到喜悦,但是还不能十分相信,怀疑地问了一句,接着道:“等我试试看!”立刻把衣襟一扎,双脚用力一顿,身躯居然也拔起三丈多高,两手刚好攀住桅顶,又笑又喊道:“了不得!要跌死了,怎样下来?” 王大伯见了他那付样子,禁不住笑骂道“我看你这个该死的傻瓜,能够上去怎不能够下来?”“你说得好轻松,上去不怕跌,下来怕跌倒啊!”任乾玉故意逗看。 “那末等我把你揪下来吧!”说完了真个双臂向上一抖,双脚用力一跃,王大伯也跳起三丈来高,两手堪堪要抓到任乾玉下垂的双脚,任乾玉被他这一吓,连忙把手一松,胸腹贴看桅杆一弹,一个身体顺着王大伯的背后急降,加果不是王大伯迅速抱着桅杆,倒要被他冲压掉舱面来。 任乾玉一落回船面,立刻大喊道:“大伯,这回看你的!”“我才不像你那么脓包”。 说了之后两手一松,也就轻轻地落回船面,这时丁世成也随后试验,也能拔起一丈多高,连到王仲甫也老兴勃发,展开身法一个“旱地拔葱”也腾起五丈多高,再向下一扑,待身形快落到桅杆时再来一个“鱼跃龙门”一缩一跳,两脚平平稳稳地站在桅顶,长啸了一声,然后降落回船面上来。 经过这一次的实验,各人都知道自己的功力确进步了三四倍之多,而这个进步,不过是练习了两夜的“引气归元”的结果,各人谈论起来,无不大喜过望。 王仲甫也叹一口气,感慨地说:“老朽枉自学了几十年的把式,到头来也不过是人家一天二天的功夫,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停了一下再说:“述先的轻功到了鸢飞鱼跃的地步,而述明那孩子这两天又不知进步了多少?如果以他的资质看来,五年之后再见时候,也许真能到步履虚空,超凡入圣的地步哩!老朽长了这几十年,只要看到他两兄弟有这样的成就,倒也不枉人生一世了……” 各人一阵互相劝慰,喧暗嚷嚷夹着船夫们七口八舌,几乎无不是谈论述先兄弟的前途,更急于希望述明回来一展身手,使各人大开眼界。 不久,船夫们搬来早餐,虽然没有山珍,可也少不了海味,各人心里高兴起来,无不开坏畅饮,王大伯也给述先筛了一碗酒,要他慢慢地喝着陪着,这一顿饭竟吃到日正当中,这时风顺潮顺,不消一个时辰,已经望到向涛村的山势,才撤去残肴剩酒,再清谈一会,就见到村前的沙滩上挤满了人,王大伯等知道是村人出来欢迎,连忙站到船头,拿出一方的布不住地幌动,算是和村人打了招呼,在村人一阵一阵的欢呼中,王大伯等登上了沙滩,被热情的村民前呼后拥地回到阔别了八天的祠堂;又少不了慰问热闹一番。 王述先回到向涛村之后,除了晚上和任乾玉,丁性成到往日和述明在一起练习轻功的椰林,继续练习轻功和拳剑之外,真个不出门户,每天的清晨四更天就起来练习“引气归元”;早饭后读书,晚饭后充任王仲甫的助手,教那三十名馆徒。 本来午饭后他有一段长时间可以到外面走动;但是,回村之后,他的跳跃本领已经被船夫传开去,全村的男女老幼,无不知道他能跳高十几丈,所以一见到他走出来,就大家磨着要他表演,尤其有些顽皮的小孩,更磨他去摘椰子,也就使他不胜其烦,同时仲甫也不许他过份炫露,因此就以乾脆不出门为上策,在祠堂里躲起来。 可是孩子爱玩的心性,那能羁绊得多久?而且爷爷并没有禁止他出门,有了机会不到外面去才是真正的傻瓜,最初几天他还怕麻烦,自动地禁足,好容易捱到了第八天,真是无法忍耐了,他想:就是在村外走动走动,也不到见得就会遇上凶险,只要自己小心,不去惹事生非,鸡道还有什么祸事落到头上来不成?他想到这里,决心到村外去走走,在吃过午饭之后,就把这个意思对爷爷说了。 王仲甫也觉得没有什么关系,同时已知道王述先的武艺不弱,尤其是打不过就一跃悬空,他这最后一着是任何高手都办不到的,所以嘱附几句早去早归之后,就让他去了。 王述先倒也小心翼翼地装饰了一番,把鳗皮衣贴身穿好,束了蒙天剑,再穿上外衣,然后走出门外,仲甫看他刚刚踏出门槛,就回过头来喊“任叔叔来了”! 王仲甫闻声迎了上去,已见任乾玉携着王述先笑道:“看这个样子,王兄弟又是要出门了……”“谁说不是,他想到村外走动,也只好由他了。”王仲甫皱着眉头说。 任乾玉笑道:“到外面走走当然好……”又转问述先道:“不过,你很少到外面玩,你不认识人家,人家也不认识你,一个人能玩出什么味儿来?倒不如我带你到邦加村去走走,顺便认识几个伯伯,叔叔、哥哥、弟弟,比你一个人乱撞乱走要好得多。” 王述先笑道:“本来我也没有什么地方好去,不过在家里闷得发慌,很想到外面走走,同时又记起你以前对我们说的铜鼓岭上,留有汉朝马伏波将军的铜鼓,很想去看看,现在既然任叔叔耍带我去邦加,那末,铜鼓岭我也不去了……”一停又说:“但是,我可不表演什么给他们看!”“你放心吧”他们不会知道你有一身的轻功,充其量也不过叫你走一两趟刀剑拳脚,你也不必把蒙天剑拿出来,随便拿一根竹棍或是木板之类,当作刀剑来使,又有什么了不起?”王述先笑着答应了。 王仲甫见到任乾玉刚巧来遇上述先要出门,而且任乾玉又自动地要照顾述先,省得自己耽心,不禁心里大喜,当下大家寒喧一会,也就让述先跟看任乾玉走了。 邦加村坐落在向涛村的西北,沿着文昌溪往上走十二三里就可以到达,以王述先和任乾玉的脚程来说,倒用不到一顿饭的时间,可是这时在青天白日之下,田野里人多来往,不便施展轻功惊骇世俗,只好一步一步地捱,竟花费大半个时辰在这十二三里的路上。 任乾玉对于邦加村是经常来往之地,全村里的人几乎没有一个不认讥他,所以进得村来,见到人都要招呼点头,忙个不停,那些村人见到这次任乾玉带来一个十二三岁,眉目如画的小孩,就有不少好奇的人跟在后面,而且还窃窃地猜想,可是,任乾玉并没有理会挪些闲事,迳拖着王述先向林逸夫的家里走去。 林逸夫是邦加村的首善,历代书香,传到逸夫这一代,兄弟三人,逸夫居长,逸民居次,逸华最幼;他们的父亲林卓然于五年前一病身故,林老太太已经七十多岁了,虽然身体健康,但也安享佳儿佳媳之福,有时含饴弄孙,自得其乐,把一切家事交给长子逸失去管理。 逸夫兄弟倒也亲睦,更鸡得的是妯娌也同样一团和气,从不发生争执,因此,全村老少无不以逸夫这一家作为马首是瞻,以他这一家和睦礼让的家风,作为训勉子弟的蓝本。逸夫的年纪虽然不过是四十五岁,但是村民爱戴,不论大事小事无不取决于林家,俨然成为全村的领袖。 这一天逸夫刚巧有点小事往县城去了,逸民正在帮忙僮仆整理客厅,忽然听到外面喧喧嚷嚷正待出门看看,已见任乾玉携带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跨进了大门,任乾玉呵呵大笑道: “二哥,你想不到吧?……”王述先见任乾玉称呼人家做二哥,他也自然地喊声“二叔!” 林逸民一愕,仔细端详了一会,才笑道:“小兄弟不必客气了”又转过话头向任乾玉道:“这个小兄弟太概就是王师父的那对瑰宝了,幸会幸会!”一面说一面把任乾玉和王述先向书房急让。 任乾玉带看王述先跟了主人到书房坐定,立刻有家人过来献茶,任乾玉等候家人退去之后,就天南地北和林逸民塞喧起来,只有王述先坐在旁边,一双星目尽向那四壁悬挂的书幅图书发怔,心里不由得暗暗昨苦,要知道任叔叔带他出来这样玩法,他倒不愿意来了;可是已经来了又不能回去,纵然自己可以回去,人家也不愿意放他走,真是左右为难,脸上不知不觉中表现出不耐烦的形迹。 任乾玉和林逸民虽然是谈他们的话,但是眼睛也随时注意到述先的动作,现在看到他脸上的表情,那还会不知道他的心意? 林逸民向任乾玉告了便,转往后堂,不一最就带来两个述先差不多大的男孩子,后面还跟着两个比述先小两三岁的女孩,笑吟吟地回到书房,对述先笑道:“小兄弟这回有伴出去玩了”,那几个小孩子对任乾玉喊声“任二叔”之后,都讪讪地望看王述先,等候他一起去玩;王述先也在等候他们过来邀请,结果是十目相投,大家都怔怔地站着不动。 任乾玉看到他们那付滑稽的样子,禁不住笑道:“看你们失魂落魄那付样子!叫你们去玩难道都不愿意去?”一面说一面指责林家那些孩子对王述先道:“那两个是哥哥,这两个是妹姝,什么名字我现在不告诉你,只要你们玩熟了,他们会告诉你的。” 又指看述先对林家的孩子道:“我这个叫做王述先,但是你们把他叫着王老大也行,好了,你们可以去玩了。”又对那两个孩子说:“可是不准打架,要打的话,你俩兄弟准输! 林家那四个孩子听到任乾玉最后这句话,不禁同时望了述先一眼,还是那两个女孩子比较活泼些,等不及逸民再吩附,立刻蹦跳过来,拉看王述先的手喊“王家哥哥,我们去玩去!” 林逸民把手一挥道:“去吧!到吃饭的时候再回来,可不准和人家打架!”他们同时应了一声,就一窝蜂似的半跑半跳出了大门。 不要看林家那几个孩子在家时候是那么老实,但出得大门就是他们的世界了,还不等待王述先发问,就各自抢自我介绍,不但姓名,年龄,生日,是他们介绍的主题,甚至家里有些什么人,爸爸、叔叔的个性和对他们管束的情形,读什么书,统统在介绍之列,闹得王述先头晕脑涨,一时也记不了那么多,只拣那名字记住也就算了。 王述先和林家孩子去后不久,林逸夫和逸华都同时回来,大家又闲谈了一阵,林逸夫才问起任乾玉怎么忽然光临,任乾玉把带王述先到各处走动的事说了,林逸华一听说述先来了,急得就要叫人去找,逸夫道:“老三总是那么急,你就让他们小兄弟玩一下痛快也好吗?而且我家那两个魔头,也得叫他碰碰钉子,使他们知道除了自己之外,还有别人才行,不然他们可要把村子闹翻了哩!” 但是,林逸华还是一脸焦急的样子,任乾玉以为他恐怕他的儿子会被述先打伤,忍不住淡淡地笑道:“三哥总是过于耽心了,我们那述先虽然武艺高强,但也不是轻易出手的人物,同时,我已经告诫过不准打架,而且他们一起出去,那会自己人打起自己人来,”逸华一听乾玉的话意,就知道自已的意思被人家误解了,急忙道:“我那里是这个意思?我倒希望王家小兄弟替我们结结实实把克功社槌一顿哩!” “那末你又着急什么来着?”任乾玉反问道。 “上次,太哥二哥带了本村兄弟会合九村到你们那边,原意是帮忙你们驱逐海盗,谁知道却变成帮忙你们救火、我听到回来的人说,幸得王师父的两个小孙儿,把所有上岸的海盗给杀了一半,剩下来的都被蹑服了,那天我没有同去,已大叹没有眼福,现在听说他来了,好歹也要让我开开个眼界儿,也可以杀杀雷公明教出来那些徒子徒孙的骄气哩。”林逸华说了这一段话,任乾玉才恍然大悟!又笑道:“那又何必着急?他们玩了一会,总会回来的,还怕见不到人么?不过……”任乾玉知道逸华性急,故意卖关子逗他。 “不过什么?”逸华果然上当。 “不过………”任乾玉装出十分慎重的样子,逗的逸华翘耳搔腮,然后突然口风一转,问道:“你准备好酒好菜了没有?”各人都被他这一句话,逗得大笑起来。 逸华一楞,然后会意过来,又急又气地骂道:“你这个穷书生,我看你是饿慌了,才来这样的一个‘不过’,我倒非和你算这笔帐不可……一面说看,一面追过来要打。任乾玉连忙道:“且慢……”“我才不听你的鬼话!”林逸华截了他的话头。 “倒不见得就是鬼话!”任乾玉很郑重地说。各人看他煞有介事的样子,知道不会再是开玩笑,个个侧耳恭听起来。 但是任乾玉却另有他的打算,看了他们这付样子,知道准会上第二次当,于是,把刚才林逸民吩附林克功兄弟的话慢条厮理地转述一遍,及加了按语道:“既然叫他们到吃饭时候才回来,那么现在又不吃饭,要他们回来干什么?”这时,林逸夫也好笑道:“这还不仍旧是鬼话?鸡道会少掉了你一份了?”立刻就吩附逸民弄酒菜,然后拉起乾玉带了逸华去找王述先和林克功兄弟。 林逸夫和乾玉逸华两人出得门外来,却见那些巷子里都是静悄悄地,除了看到几个老婆婆和少数三两岁的小孩子之外,精壮的村民和七八岁以上孩子一个也看小到,这种情形是邦加村从来没有的事,各人心里睢然知道必然是看述先表演去了,但也不禁有点惊奇。 林逸失笑对任乾玉道:“你看,你带来这个孩子的魔力多大!竟把我们全村大小给带跑了!”逸华也道:“听说海盗侵犯贵村那晚上,全靠他祖孙三人就把千多海盗杀退,这种事情如果不是亲眼看见,谁也不肯相信,倒底他们的武功高到何种地步,能不能就告诉我们,增长见识?”逸华老早就听说王述先兄弟的武功高强,急于相见一面,但是总没有机会,这时那肯放周,立刻就磨看任乾玉讲述王述先的武功。 任乾玉叹一口气道:“三哥,你没有看到当时的情形也难怪你不信!可是你们所听到的传说,还不及他们实际功夫的十分之一,小过,他们都有一段难言之痛,不便要他在公众面前显露,只有等待深夜,才可以看到他们的绝学哩!” 林逸夫奇道:“当晚对敌的情形我虽然没有看到,但是我们九村的人到达的时候,看到满村子都是贼尸,你现在又说传说不及实际的十分之一,难道他们在那样危急关头,还不出全力对付敌人不成?” 任乾玉望了他两兄弟一眼,才说道:“你这个意思只算对了一半,因为当晚除了王师父和现在带来的王述先是全力对敌之外,那个较小的王述明也不过显露出一半的功夫,就把贼人杀死了六七百,如果他不是留着剩下的残盗,很可能是一个也活不成,那海盗头子林少英更不用想逃出他们的剑下,就算是他把海盗统统杀光,也不过是他线有的功夫十分之一。” 林逸华听得着急起来道:“你不要打闷葫芦好不?什么一半一半的?我还是想不清楚,还请你老老实实地说出来总比较好些。” 任乾玉知道逸华的性子最急,不便过份逗他,才把述先当时的武功描了一个大概的轮廓,然后又加上几句:“现在他们祖孙三人的功力,比起当晚又高了好几倍,这可不是一半的一半,十分之一的十分之一?” 林逸夫兄弟听到任乾玉说,今天来的王述先,他的武功不过是述明的十分之一,更是惊托异常,急忙拉看任乾玉走出村外。 任乾土知道林逸夫兄弟的心意,是恐怕赶小及看述先的演技,所以也紧紧跟在林逸夫的身后,这时,已听到村口右边的树林旁边传来一阵阵的喧哗。 林逸华第一个向那边飞跑过去,那消片刻已经到达了现场,满眼是黑压压的人群,有些站在地上,有些却爬在树上。人群当中一块十来丈的空地,仅站着林兖功,林完诚兄弟,和林燕云,林燕霞姊姝,仰着头望着一棵二丈来高的树顶上发。林逸华顺着人群的视线望过去,就见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轻悠悠地在树顶上施展各种身法,忽而“金鸡独立”,忽而“暴虎凭河”,忽而“东风拂柳”,忽而“倒竖蜻蜒”……花样新奇,姿态幽美,每一种花式出现,人群里就轰了一声,林克功兄弟虽然是一头一脸灰泥,也是随着观众不断拍手叫好王述先的眼尖得厉害,他一见到任乾玉和两个中年的汉子穿进了人群,立刻从树顶上一纵身落回地面,朝着任乾玉身边跑来,满面惊慌说:“他们一定要我演轻功……” 林克诚兄弟也跑到林逸夫的面前,分别拉看林逸夫林逸华的手,嘟起小嘴吧道:“你们来了,闹得我们没得看的了!” 林逸华笑对任乾玉道:“请小兄弟再到树上表演一套剑术吧!” “我没有剑!” “暂时用椰子树的长叶代替吧,它也是软绵绵的,可以要出同样的一套来!”任乾玉这样暗示着。 事实上椰子的长叶,它的长度宽度都和述先那枝蒙天剑差不了许多。更难得的是软绵绵中又带有轫性,确有蒙天剑的优点。 王述先被任乾玉一提醒,心里就是大乐,说声“好!”一纵身就从人群的头上跳出圈外,向一棵椰树走去,以现在王述先的轻功来说,他可以跳上十来丈高的椰树是没有什么问题。但是,他并不这样做,他从地面上轻轻一纵,跳了二丈来高,双手孢着树杆,两脚两手交换着向上爬,转眼之间就上了三四丈,眨眨眼又上了三四丈,真个捷如猿猴上了树顶,他顺手摘两片叶子抛下来,然后顺着树干爬下,那些树叶尚未落到地面,王述先已经站在地上,博得观众一阵欢呼,林家各人都瞪大了眼睛,说不出话来,林克诚,林克功两人刚才虽然被了几十个筋斗,可是看到人家的功夫,也心服口服地拍手叫好,吵着逸华要学,要逸华送们俩去向涛村拜师了。 王述先拿到了椰叶,纵身重入圈里,倒提看椰叶,向周围的观众一躬到地,霎时星目含威,如喜如嗔地向四周一扫,道声:“演得不好时请多多指教!”立刻一抖椰叶,那原来垂看的椰叶,竟笔直如剑,被他伸得平平地,林逸华惊叫出声来,悄悄地问任乾土:“这种是什么功夫?你办得到办不到?”任乾玉跟看王仲甫习武,是人已尽知的事实,这时被逸华问来,不由得苦笑道:“这是上乘的内功,那是我做得来的?也许再过十年可以办得到!” 林逸华和任乾玉在这边谈论,王述先已在圈内一式一招地施展开来,他为了避免过于显露,不用“猴王剑法”只拿出王仲田教给他的“乾坤八卦剑”来搪塞,但是“乾坤八卦剑” 也非同小可,尤其王述先的身手灵活,那一条椰树的叶子在他的手中,居然是一片青光,把小身子裹得风雨不透。任乾玉由地上捡起一段小树枝交给林逸华道:“三哥,你试着向青光抛去看看!”林逸华毫不犹豫,用力把那段树枝向青光里一抛,只听到“拍”一声。那树枝竟被折成两段,而那青光仍然和原来一样猛烈,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各人正看得眼光燎乱的时候,忽然听到由青光里发出一声长啸,一团青光势急如箭般扑到一株小树的旁边,各人还来不及看到底是什么一回事,就见那株手臂大小的树,“碧”的一声,慢慢地倒了下来,观众又是一阵大哗喊好,林逸夫等人怔目矫舌,半响说不出话来,那株小树一倒,青光一收,已见王述先倒提树叶笑吟吟地站在圈子中央,向四周的观众作了一个罗圈揖,这时观众的掌声,叫好声,叹息声,赞美声响成一片,有几个好奇的观众跑到那株小树近前一看,见那株树竟像是被利刀刺断一样,更是咋舌不已而大叫起来。 王述先演完了剑术,回到任乾玉的身边,任乾玉给他引见林逸夫,林逸华之后,一同转回村上,在路上林克功林克诚两人,拉着王述先的手,很亲熟地说:“王家兄弟!我们这回真服了你了…”林克功更说:“在村里和我们一样大小的人,我一个可以斗五六个还不致于落败,那知我们两人一上来就给你栽了几十个筋斗,当时我因为没有伤着,所以始终不服,到现在不服也不行了,你这套功夫能教给我们吗?只要你肯教,要我拜你做师父,我也愿意!”这一席话,把各人听得哈哈大笑,林燕云林燕霞姊妹更用手划脸不断地羞他,气得他顿脚瞪眼追过来要打,更惹得各人大笑。 王述先忙拦住他道:“我年纪小小的,而且我自己还学不好,怎能够教别人?不过,要是有工夫,我也愿意帮助二位哥哥学习……”“我们也要学!”燕云燕霞两姊姝也抢过来说,当她俩见到王述先点头答应时,她俩互相交换一眼,笑了。 林逸夫拍着王述先的肩背,很亲切地道:“小兄弟的艺业,我已经看到了,听说你还有一个弟弟,他比你怎样?他为什么不来玩?” “哟!我那能和明弟比?他的艺业高得出奇,像我这样的人,十个也打不过他一个,尤其他舞起剑来的时候,我们都被他的剑风迫出五六丈外,连接近都没法子接近,更不用说是打了,这几天,被他的师父带到山里学艺去,武功又不知道高了多少了!”王述先半真半假地,把述明在蒙天岭学艺的事实隐藏起来,任乾玉也暗暗称赞他确够机警,而林家各人听了更是惊奇。 回到了林家,燕云拖着燕霞一蹦一跳跑进后堂,过了一会,燕霞在屏风后伸出一个头来,喊道:“王家哥哥,我妈找你哩!” 王述先不禁一楞,林逸华连忙站起来向任乾玉笑笑道:“一定是燕霞这丫头对她妈吹了一阵,惹起她们也要急于见见我们这位小英雄了,我们一起带他到后面去吧!” 任乾玉虽然时常过往林家,对于林家上下内外每一个人都熟悉,可是从来就没有往后房去,这次当然也不例外,林逸华知道他拘谨,祗得由他,而单独带王述先到后面去,林逸华的妻子宋氏看到丈夫带了王述先进来,连忙站起来,指着旁边一个位置给述先坐下了,对逸华道:“你出去陪客吧,这孩子我暂时留下,等一会妈也要出来看他,还有二位嫂嫂也都要看看她,你且出去等到要吃饭的时候再叫他出去吧!”林逸华笑了一笑走了。 林逸华走后,宋氏一面端详,一面询问述先的艺业和读书的情形,连到家里有些什么人,都要问个明白,这时林逸夫的妻子陈氏和林逸民的妻子杜氏也扶着林太夫人来到后堂坐下,加上燕云燕霞小姊姝,一共是六对眼睛看得王述先小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尤其王述先不惯打诳,被问到父母的情形,心里一酸,只说得一句“被仇人杀死了……”就簌簌地流下眼泪来,几个女眷看到他满脸凄惶的表情,知道必然有一段悲惨的身世,也不再迫他说下去,话头又说到述明的身上。 一说到述明,王述先就眉飞色舞,口若悬河,滔滔不绝,除了在蒙天岭学艺不说之外,简直是把明弟形容得天上少有,地上无双,各人听到他说,他的功夫是弟弟教的就更觉得奇怪,问了结果,才知道述明的天资比述先还要高,悟性还要强,而且福缘深厚,处处都遇着奇缘,尤其是燕云,燕霞,听说什么银果,血鳗,蚺肉,蹑空草,这些好东西,小禁搂着妈妈的韬子一阵乱摇,吵着要买来吃,把几个大人闹得又好笑又好气;宋氏-着燕霞指着述先道:“你们问先哥要去!”王述先也好笑道:“我那里有这些好东西?每吹都是明弟找来分给我吃,如果是我,连果皮根也找不到的啊!” “骗人!我才不哩!我们不认得你那好明弟,只有问你耍。”燕云嘟高了小嘴吧娇-地说,述先只好道:“等到明弟回来的时候,我向他要来送给你们就是了”。各人就在这一片欢乐的声中等待着,希望充满在心灵的深际。 不久,林逸华回到后房,领着王述先往客厅入席,山珍海味,杯盘交错,在林逸夫兄弟的心目中,认为王述先不过可以成为一个英雄,未必能成为一个名士,趁着王述先还在后堂的时候,和任乾玉谈论起王述先的文学,任乾玉当然是一阵推崇,可是仍然未可全信,所以王述先入席之后,酒过三巡,林逸夫就轻轻地吟哦:“四壁画图,龙不吟,虎不惭,花不芬香,雀不噪,童子喜乎”?任乾玉知道逸夫有意试一试王述先,可是心里小由得暗暗生气,认为这联对子出得太难,自己也未必对得出来,一面想着下联,一面用眼角溜看述先道: “林伯伯,这上联,你能对下去吗”?他以为王述先必然说什么“想一想”啦,“考虑” 啦,所以微笑看等待答覆,这时几个大人的眼光,都集中在王述先的脸上,那知他展眉一笑道:“我早就想到下联了,但是恐怕不好,同时,林伯伯又没有说是给我对的,所以没有说出来。”王述先这么一说,却给满座带来震惊,林逸夫吓得站起来道:“小兄弟……”竟说小下去,还是任乾玉笑道:“你就把你对的下联,说出来吧,对得不好也不要紧”。任乾玉也有点信不过,所以才提醒述先一句。 王述先笑笑道:“既然这样说,那末小子告罪了,我对的是:‘一盘棋局,车无轴,马无缰,炮无音响,卒无枪,将军死矣!’可是,不知道行不行呢?这时,不但林逸夫怔得话都说不出来,连到林逸民,林逸华也都瞠目结舌,只有任乾玉满面春风,呵呵大笑。半响,林逸夫定过神来,把桌子重重一拍,坐下来叹一口气道…“我已活了四十多岁了,足迹也走遍西南两粤,阅人也不在少数,可是所见都是平凡之辈,使我以为大下之人才不过如是,那知这位小友竟是才高八斗,有出将入相之能,是玉堂金马之器,今后我也再不敢轻视天下人了,遇到这样快活的事,那能不痛饮三杯?”说完了真个一叠连声“拿大觥子来!” 这一餐饭,竟从黄昏时分吃到三更,林克诚,林克功两人早就沉沉欲睡,酒席一散他们就跑到后房睡了,只有王述先仍然眼光灼灼,毫无倦意,陪着几个大人在书房里,盘膝运气,不一会,王述先忽然惊叫道:“有马向村子跑来,而且跑得很急!”“你不会听错吧?” 任乾玉回问一句。“绝对不会,恐怕还是我们村子那边出了事了!” 来人很快就到了林家,由林家的人带他到书房来,任乾玉把来人一看,就认出是丁阿龙,急忙问道:“村里出事吗?”丁阿龙气急败坏地答道:“正是来了几个敌人,已经和王老帅父打起来了!” 王述先只说一声:“我先走了!”身形一幌,一条白色的身影,已经夺门而出,站在门外的丁阿龙,只感到一股劲风,从头上掠过,竟吓得叫出声来。任乾玉和林逸夫兄弟追出门来一看,只有星河摇曳在天,述先已经是无踪无影,不禁点头惊叹。 任乾玉因为来时没有带兵器,只好向林家要了一把长刀,辞别了林逸夫兄弟,跨鞍上马,急急赶回向涛村。林逸夫兄弟目送他走了,林送夫叹口气道:“任乾玉将来可能也是一位游侠,但比起王氏小兄弟来就要差得远了!”然后鸣鼓聚众,点起百来个精壮汉子,亲自率往救援向涛村。 原来当天王仲甫让任乾玉带王述先出门之后,自己一个人守着那么大的一座祠堂,倒显得有点冷静凄怆的景象,心里觉得异常无聊,也就顺步到村外四周走走,了望远处的水色山光。晚上看完了馆徒做了功课之后,自己一个人静坐在室内屏息运气,练习“引气归元”的内功,正喜内气归一,有点像王述先所说的周身火热的情形,这时候王仲甫知道是紧要关头,那肯放弃这个机会,好容易又觉得一阵清凉,其甘畅的情形是前几次所没有,正是大喜过望的时候,忽然听到瓦面上发出很轻微的声音,王仲甫以经验来判断,决定那声音绝不是什么猫儿鼠儿的追逐,更不是树叶的响动,分明是有很高的轻功的夜行人落在瓦面的声音;于是,他悄悄地套上了鳗皮衣靠,提起鳗骨鞭藏在门后静待看情况的变化,果然没有片刻,瓦面上沙沙作响,似乎又来了四五个夜行人,由他们落下瓦面的轻功判断,来人没有一个不是高手,王仲甫心中不自禁地浮起一团。暗影。 正在这个紧张的时候,瓦面上传来一阵磷磷的笑声,就像夜枭叫嚣那么难听,而且阴恻恻地令人心里发毛,那笑声之后传来:“姓王的老头子,难道不出来招呼好朋友么,难道躲在那狗窝里让我们来挑你出来不成?” 王仲甫听到敌人已经公然叫阵,知道不出去是不成了,轻轻地拔去门闩,“呀”的一声,把两扇房门同时打开来,正在这个时候五六点寒星同时袭到,王仲甫也无暇去管它是什么暗器,仗着鳗皮衣靠的功能,把鳗骨鞭护着头面,一个箭步竟越过天井,扑到对面的瓦面上,距离敌人也不过是五六尺远近。 王仲甫两脚一踏实,立刻发声道:“那里来的好朋友,也要报个字号来才好招呼,不过,老朽过去既未走过江湖,近年来又隐居授徒,更未和黑道白道中朋友结过梁子,好朋友到底是不是受了传闻之误,也请说个明白,以便老朽有所区处”。 敌人刚看到王仲甫登上瓦面的轻功,心里也是暗暗地震惊,可是仗着自己这方面高手众多,而且还有最厉害的师父作为后援,那里把王仲甫等人放在心上,所以等到王仲甫话一说完,立刻就接下去道:“王老头不必假什么惺惺了,过去你也不是什么人物,在江湖上果然没有你这一号,但是,你还记得半月前在这里发生的事吗?你这个糟老头和那两只小狗,杀了千人命,还毁了我们的马师弟,就是林师弟也仅能断臂逃生,现在你不拿命还有什么话说?王仲甫还没有答话,又听到正殿的屋脊上敌人喝道:“糟老头不要多讲废话了,本来我们白阳七义半生来不杀无名之辈,但是你和那两个小狗杀了我们那么多弟兄,又要另当别论,今夜你那两只小狗为什么不见,难道就剩下你这糟老头顶死不成?” 贼人的词锋咄咄迫人,任凭是谁也忍不下他们这般的骄横,王仲甫虽是涵养很好,也禁不起怒火上冲,可是“怒”是一件事,今夜的情势,显然大不利于主人,王仲甫举目四望,果然见到正殿,前殿,与及偏屋的屋脊都站上了敌人,自己也许还可以冲出去,可是这样做必然害了全村的民众,于情于理都有不合,惟一的办法,只有硬着头皮接下去,等待村民惊觉之后,飞报王述先和任乾玉回来。 王仲甫下了决心之后,嘿嘿笑了几声道:“什么白阳七义?还不如叫做白阳七贼来得恰当,不过你这几个贼朋友认为怎样打法,一起上也是车轮战,祗要划出道来,老朽总要奉陪,决不叫你讨了好去!”说完之后,抱鞭挺立,顾盼自豪。敌人看了王仲甫这番气概,心里也是发毛,但是白阳七义,在江湖黑道上确也是佼佼不群,成名已久的人物,给王仲甫这么一说,倒也不肯以多胜少自己破坏自己的名头。 站在王仲甫前面的贼人磷磷笑道:“对付你这样一个糟老头,还要我们一齐上?只要我这云里鹤李不凡,就够送你的终……”一亮手中剑,就要欺身进招。 王仲甫又急喊声“且慢……”“慢什么?-王教你立刻死,难道你想强捱到五更?”一招“长蛇封豕”直点王仲甫的“关元穴”。王仲甫使了一个“九州移鼎”让过李不凡这一招,叱道:“话还没有说完,你急什么,难道怕去迟了进不了鬼门关不成?”李不凡看到王仲甫身形迅速,倒也不敢大意,抱剑当胸道:“糟老头有什么遗嘱快讲!”众贼又是一声哗笑,王仲甫沉着气道:“如果我们交手的时候,我一个照应不来,你们这些不说人话的东西,趁机扰乱村子,而我又把你打败了,这笔账怎么算?” 云里鹤那知是计?立刻答道:“糟老头你安心领死好丁,在你没有死之前,我们绝不动你一草一木,纵然要请救兵,也可以尽管去,假如能够把我们全部打败了,也还有老人家接得下来,总之你们一个也别想活过今夜……” “朋友!说的话可要算数?请进招吧!” 云里鹤李不凡更不打话,一剑“金针度线”又快又急向王仲甫丹田刺过来。王仲甫一挺身,“孤雁离群”身形竟向后拔离七八尺,一抖手中鞭,“狂风撼树”竟向云里鹤的腰部横扫过去,鞭风又劲又紧,如果云里鹤给他扫中也,那怕不尸横瓦面上。但那云里鹤也非弱者,他见“金针度线”一招落空,不待招式用老,立刻一收剑,王仲甫的七尺长鞭已卷了过来。云里鹤急忙用剑尖向瓦面一点,借刀把身形向后倒退两步,堪堪能躲过鞭梢,但已吓出一身冷汗,那知王仲甫的身法比他更快,云里鹤刚刚立稳,王仲甫已迫近身旁,右手鞭一扬是个虚招,左手“童子推云”一掌,结结实实打在李小凡的右肩上,把那盛气凌人的李小凡打得踉跄跌出五六尺,右手鞭由虚招变成实招,“泰山压顶”向李不凡身上打去,这一招里含有“寻花拂柳”,“拨草寻蛇”,“蜉蝣绕树”三招,这时李不凡身形已迫落,要想躲过这一招,万不可能,只好扬起手中剑“一字朝天”向上一挡,“-!”一声,剑身已被长鞭绕个结实。 站在旁边的贼人一阵惊呼,几点寒星同时向王仲甫身上袭到,好个王仲甫身形一起,连云里鹤也被带起二三尺,这时,云里鹤如果不松手中剑,必定要伤在自己人的暗器之下,只好松剑倒下,一个“懒驴打滚”,滚开七八尺远,手中剑却被鞭梢甩出四五丈外,几乎刺伤站在殿角的雾里鹰李半寒,贼众又是一声大喊。 这时,王仲甫已经落回瓦面向贼众招呼道:“这位朋友已经让了招了,刚才有话在先,现在轮到那位朋友来过招?”“糟老头别太得意,我雪里熊陈明远来会你!”一阵急风,从前殿迳飞扑周来,王仲甫一打量来人,不过是三十岁左右,心里不禁有点疑惑,一拱手问道:“这位朋友也是林少英,马惟果的师兄?”“你见我年纪小是不是?告诉你吧,我们是以先入门为长,师兄不师兄你不要管,只要能收拾你就行”话一说完,立刻“吴刚伐桂”右手一斧向王仲甫腰部斫来,王仲甫不禁一楞,那敢怠慢,急忙移宫换步,见招破招,利用灵活的身形,避实就虚。本来王仲甫是长刀阔斧的猛将,对于鞭法并非所长,不过因为没有好兵器可用,而且鳗骨鞭又是一宝,普通刀剑休想削断它,甚至于还要被它打折,所以改用长鞭,日常见到王述明自创的“猴王鞭法”,自己也暗暗练习,但是吃亏在身形没有王述明的灵活,运用起来总觉得不大对劲。现在这个雪里熊的斧法,高得出奇,而且用的是双斧,右手一招“吴刚伐桂”还没有用实,左手一招“魂断巫山”又到,王仲甫虽然见招破招,但也被他迫得连连后退;心里一急,喝了一声“着!”那长鞭竟像长蛇般,从身后超越向前面的敌人头上压去。 陈明远一见长鞭当头压了下来,他存心削断这根鞭子,竟然不避,双斧向上一迎,同时左脚踏向前面一步,那知他这样一来,倒真符合古人所说的“自作孽不可活”了,说时迟,那时快,鳗骨鞭和陈明远的双斧一接,“-”一声,竟把陈明远的虎口震得发麻,打得双斧直冒火星,那鳗骨鞭不但不被削断,而且前面一段竟朝陈明远的背上打下来,鞭上本来就有削尖了的枝骨,这时已把陈明远的背上刺成十几个小洞,纵然陈明远是铁打的硬汉,也由不得“嗳呀!”一声,喊出口来,王仲甫已顺着鞭势,“平地青云”轻飘飘地越过了陈明远的头上,站在他的后面说:“朋友!承让了!”陈明远只好满面惭羞,退在一边。 王仲甫无意中用出“猴王鞭法”中“百步击空”招术,凑巧陈明远自食其果,一招幸胜,心里虽然暗称“惭愧”,但是对于“猴王鞭法”已具信心,知道王述明这“猴王鞭法” 比起自己学过的“霸王鞭”、“尉迟鞭”都强,虽然自己功力不过是五六成,但运用起来总比已经部份忘记的坏鞭法来得好,尤其自己和敌人吆喝这么久,村里面的人必定有所惊觉,也许早就分头飞报各村。敌人的功力不过如此,只要王述先赶得回来,自己这方面绝对不会落败,虽然还有一个老魔头还未出现,可是,照理来说,他的徒弟既然这样不济,则老魔头的本领也不见得高到那里去,王仲甫想到这里,心里更是安定起来,但是,这不过是一瞬间的事,贼人那边喝了一声“好鞭法!”一条黑影从正殿的屋脊上直射下来,轻飘飘地站在王仲甫的面前约五尺的地方,竟然没有半点声响。 王仲甫一看来人竟是道装,身佩长剑,年纪约在五十开外,两目灼灼放光,知道此人的内功,必然有很高的造诣,而且他刚才纵身过来的轻功,也比先前那人强得多,明知道这人是一个劲敌,但今夜只许有胜无败,一败则不但自己的性命难保,而且全村的男女老少都要遭敌人的屠杀,那能不把死马当做活马来医,当下抱鞭作势问道:“道爷为何也要来……”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那道人喝道:“少说废话,待我霜里飞狐来见识你的好鞭法!” 王仲甫不由得怒道:“我说的是废话倒不要紧,你好好的一个人,为什么要说驴话起来?朋友进招吧,难道还怕不能到鬼门关去?” r胡说!看招!”四尺多长的一枝长剑,一个“见龙在田”一片寒光向王仲甫的双脚斩来。王仲甫见他进招奇速,那敢大意,双脚一蹬拔起寻丈,鞭梢向下一卷,施展出“猴王鞭法”的奇招,一记“天女散花”反把霜里飞狐罩在一片寒光的鞭影里。 这个霜里飞狐柳一存的武功,本是非同小可,他一枝锋锐无比的潜龙剑,配上昙幻真人苦心造诣的“拂云剑法”,在西南几省的黑道中横行无忌,尚没有遇上敌手,同时也是白阳七贼中武功最高的一个,他在旁边看到王仲甫连败两个好手,都是在险中幸胜,鞭法不见得怎样神奇,所以过于轻敌,那知这回王仲甫已经决定施展“猴王鞭法”应战,开头一招就把目空一世的霜里飞狐罩起来。 霜里飞狐一招落空,眼睛一花,却看到身外四周都是敌人的鞭影,本来蛮认为可以在外线作战取胜,岂知一看大意,形势整个变了过来,自己反而落到内线,这时吓得亡魂直冒,只好施展出师门绝技的“拂云剑法”,把手里一枝潜龙剑舞成一团银光,构成了一堵剑墙,把自己的身形裹个风雨不透,和敌人的鞭影对抗起来。 王仲甫见到这个飞狐的身手,果然不弱,竟然在一片鞭影包围中,确立自保,而且旁边还站着六个敌人,虽然事前说过以一对一,但是这些穷凶极恶的东西,那会有什么信义,到头来还不是要围攻群殴。惟有毁一个则少一个劲敌,杀一个则少一重障碍,心里一发狠,就毫不犹豫,施展起“猴王鞭法”,只看到白光一片,只听到呼呼风声,把敌人攻得毫无还手之力,看看就是五十多招。 这时王仲甫长鞭一撤,露出空门,鞭随身转,一招“斯文扫地”,一片白光冲破对方的剑招,向敌人卷去。那霜里飞狐看到王仲甫在紧要关头,忽然露出空门,立刻身随剑走,一招“夺命追魂”剑光如练直刺王仲甫“期门穴”那知剑尖还距离敌人一尺多,而鞭影已扫到自己的身边,此时,要想收招还击,万万不及,忽然群贼一声惊呼,六条身影,八般兵器同时向王仲甫袭到。王仲甫只好先顾自己,身形往上一冲,一个“燕子纵云”从霜里飞狐的头上纵过去,趁势将长鞭向后一挥,把飞狐打得当场倒地。 群贼一声大喊:“朋友留下命来!”王仲甫气往上冲,喝道:“无耻的狗贼,讲不讲信义?”这时群贼那还顾什么道义信守,竟然一涌而上。王仲甫也一抖长鞭,往贼群里冲去,一时鞭光剑影,纠结在一起,王仲甫接战九种兵器,也只有招架之功,正当这紧急关头,忽一听到一声断喝,两团黑影同时跳上瓦面,两条短鞭也分别向包围王仲甫的贼党身上打去。 王仲甫一看来人,眉头一皱,正待发言,而敌人那边已分出两人应战。原来澈人和王仲甫骂阵的时候,已经把王大伯惊醒起来,所以他带了鳗皮水靠提着骨鞭先去找丁世成,派了丁阿龙骑了任乾玉的马赶往邦加,并另派几个人通知各村,然后和丁世成赶回祠堂救援,那知回到祠堂的时候,巳见到王仲甫已无还手之力,心里一急,也不问自己的功力如何,立刻飞身上瓦,和敌人对起招来,幸好和他们交手的敌人,功力也较弱,一时还小致落败,但也是险象环生。那边王仲甫以一敌四,已经是相当吃力,再则看到王大伯和丁世成,迭遇险招,心里一急,心神一分,几乎被那使用双拐的敌人打个正看,小禁大惊,急忙佥起心神,注意迎敌。 正在这个舍死忘生搏斗的时候,天空里忽然传来一声长啸,那啸声就如鹤唳九霄,清晰异常,在场各人各自认为来了好帮手,精神都因之而大振—— 炽天使书城扫校 第 六 回 喜获良师 老尼谈隐士 轻趋绝地 小侠戏群凶 上文说到王仲甫、王大伯、丁世成等,和夜袭向涛村的群贼搏斗的时候,忽然传来一声长啸,双方都以为自己这方面来了能手,精神大振,便各自奋勇攻迫对方,这时,啸声越来越近,王仲甫各人脸色上,更是显得兴奋,但是贼众的脸上却泛起惊疑不乏的表情。 虽然那啸声给王仲甫,王大伯,丁世成等人带来了坚定沉着与勇气,可是双方的实力确是相差太远;王仲甫是以寡敌众,丁世成和王大伯是以弱敌强,所以三五招之后,又恢复到原先的不利状态。这时王大伯看出贼人的刀法一分,以为是敌人分心失招,大喜过望,急一紧手中鞭,朝贼人身上打去。那知贼人移身换步,让过王大伯一鞭,趁机反手一刀,向王大伯的腰部横扫过来。王大伯急忙向后一倒,不料脚下一滑,竟真个跌倒瓦面上,贼人见了这个好机会,那肯放过?正欺身急进想斫下首级。在这千钧一发的险况中,头顶上一声断喝,闪电似的白光巳扑到贼人的面前,那贼人连来人的身形都未看清,只见一缕寒光分心刺到,“哟”一声未喊出口,就已尸横瓦面。 加入战团的白影身法,确是快得出奇,白色的光团里喊声“爷,等我来!”人随声到,围攻王仲甫的四个贼人,看看自己人快要得手,心里正是大乐,那知从天上降下一条白影,只一招就把自己人杀死,这时又感到一股劲风,从身后袭到,那持双斧的陈明远本能地转过身躯,想用手上一对利斧来挡一下,那知陈明远身形虽快,人家比他更快,陈明远还没有转到正面,一缕寒光已从他的右胁刺了进去,而且穿过了左胁,双斧“-”一声落在瓦面上。 剩下那四个残贼,看到自己这方面的高手,不过是一招半式就被毁了性命,吓得亡魂直冒那敢还手,喊了一声“扯活”抛下睡在瓦面上的三个尸体不顾,立刻就纵出圈外,四面逃散。 王仲甫对于今夜来袭的强盗,不顾道义,以多欺少,以强欺弱,早已一肚子的怒气,这时见他们想跑,那里肯轻轻放过?回头招呼王述先一声“追!”身形一起,一个“乳莺出谷”追了过去。 但是王述先,王仲甫只得两人,而敌人却有四个,并且是分头逃跑,那容易悉数歼灭? 王述先看到这种情形,反而一声大喊:“留下命来”!这一声就像晴天霹雳,那跑出四五丈外的敌人不禁一怔,就在这个一怔的时间,王述先已经扑到身后,横扫一剑,把那用双拐的敌人连人带拐扫成六段。 王述先把使用双-的敌人杀死之后,身法并没有因此而停下来,横身一跳,截住另一个敌人的去路,喊道:“朋友!来过两招!”不容分说,一招“野祭孤魂”身随剑转,欺入贼人的洪门,那贼人做梦也想不到面前这个小孩子会用这种奇招,正待举剑相迎,已被述先一个“铁牛犁地”左腿一起,踢在胯下,不由得一跛倒下,王述先手起剑落斩成两段。 这时王仲甫已经追上一个敌人,单鞭单剑在那边狠狠地搏斗,王述先看到爷爷以一对一,料定必能取胜,而另一个贼人已逃出二三十丈开外,却不能放他逃脱,一连两纵巳经追上三四丈,大喝一声“小爷要让你逃出村外,就要从头学艺了……”身形一起就扑了过去,那知身形像箭般直射的时候,侧面一声“只怕未必”!一股强烈无比的劲风,竟把王述先吹出一丈开外。 王述先定下了身形,向左边一望,却见一个瘦长的老道,目露凶光站立在三丈外,原先那贼人在老道的旁边哭诉道:“你老人家怎么现在才来?我们全都给这小狗毁了!……” “我就要叫他拿命出来就是了,你到那边帮郭师哥毁那老狗去……”其实这个老道人早就来到了向涛村外,却被一个不知名的隐形人戏弄个够,所以来得慢了,这一耽搁,却把白阳七恶几乎全葬在向涛村,现在被徒弟一阵诉苦,而自己有苦说不出,只好吩附几句,装装门面。 那贼人听老道叫他去帮和王仲甫对招的贼人,应了一声立刻要走,王述先看在眼里,那容得他这样目中无人地骄横下去,喝了一声“没有那么容易”,右肩一耸,身体竟横移四五丈,截住敌人的去路,把那贼人吓丁一跳。老道看到这种上乘的身法,也不由得暗暗震惊,一耸身挡着王述先喝道:“你找死!”一记劈空掌,向王述先的胸前打来,好个王述先那等到他打着?双脚一蹬,身形拔起七八丈,那劈空掌的掌风从述先的脚下打过,只刮起几十张瓦片,声势倒也惊人。 王述先躲过老道一掌之后,在空中哈哈大笑道:“贼老道!我包你这回没命!”一个“饿鹰搏免”身随剑走,扑到老道的面前,老道急忙又是一掌,打得王述先在空中连翻筋斗可是王述先身形一定,又扑了过来,老道连发了十几次劈空掌,仍然奈何述先不得,不禁大为焦燥,而且演这劈空掌最耗真力,时间一久难保不致落败,就是王述先也自感到贼道的掌力,没有初时的凌厉,所以不但不畏缩,反而越攻越近,一面还百般讥讽,千般侮辱,气得老道目口翕张,看看又过了十几招。那老道虽然功力深厚,占据莲花山上,横行无忌,而且在西南几省的绿林道唯我独尊,不过和他对招的人都是脚踏实地来比划的,那里见过这种在空中的打法?知道自己真力一懈,敌人就要乘虚而入,祗好运起苦练几十年的真气,双掌齐发,勉强支持,在这个紧要关头,王仲甫那边传来一声惨呼,王述先身形往后一退道声“等一会再要你的命”!一个“燕子纵云”飞身过去,忽然又扑身过来道:“牛鼻子!贼老道! 这回你真个没命了”。那知贼道两手一扬,十几道碧丝绿的寒光,向王述先的身上袭来,王游先不知道那些是什么东西,正待舞剑去挡,忽听到侧方喝一声“要不得”,一股劲风把那些碧光全打歪了五六丈落到地上,“轰”一声,把地面炸成十几个窟窿,王述先不禁暗喊声“惭愧”!正待攻向前去,忽然眼前一花,一个年纪七八十岁的老尼姑现身在自己的面前,向贼道发话道:“你这个杂毛的牛鼻子,刚才在林里难道还不够受,又仗你那些鬼火来欺负人家的孩子,还不好好地滚,难道等待我拧下你的头来不成”?这时,那老道的凶焰尽佥,但仍不服输地喊道:“原来是你这贼尼两次坏我的好事,现在暂且让你逞强,水远山长,五年后再来要你狗命”!话刚一完,立刻携着站在身边的小贼喝声“走”,两条身影拔上树顶,王述先喝道“要走么!”身形一起,将待追去,那老尼把袍袖向上一拂,竟把王述先倒撞了回来,并且说:“孩子,让他去吧!”一脸慈祥的气氛,把个王述先怔在屋面上,不知所措。 还是老尼打破这尴尬的场面,笑对述先道:“你叫什么名字?师父是谁?……”这时王仲甫,王人伯,丁世成等都已过来,王述先指着王仲甫对老尼道:“这是我爷,我叫做王述先,师父?……我没有师父!”王仲甫先向老尼一揖道:“今夜多仗老师太解围,使这孩子不遭贼道毒手,此恩此德永不敢忘,尚望示知法号,以便朝夕诵拜,至于小老儿和这孩子,都有一段难言的身世,并不是一言可尽,请老师太到书斋里暂憩,待老朽清除这几具凶物之后,再行叩见细谈如何”?老尼笑笑道:“这几件废料,待老衲替你打发了,再一起下去吧!”立刻朝空中喊声:“蝉儿!”。这时,忽听到一株凤凰木上应声“来了!”从树上飘下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站在老尼面前嘻嘻憨笑道:“恭喜师父,又收个好师弟了”!老尼笑着叱道:“讨打!还不赶快收拾那些废料去”?那女孩子瞟了王述先一眼,咕噜咕噜道:“偏是你会杀,倒累我来替你收拾!”她虽是这么说,到底也飞纵过去,给每一个贼人的尸体,弹上一点药粉,然后回到老尼身边,一双剪水明眸,尽在王述先的身上溜个不停,老尼这才携着那女孩的手,对王仲甫等人说:“居士领先下去吧”! 几条身形,先后飘落院子里。 王仲甫肃容入座,把王大伯,丁世成与及自己的姓名都对老尼介绍了,老尼一一稽首问讯,自称法名“明因”,庵址就在铜鼓岭,不过,为避尘扰,很少下山,由老尼口中知道: 今晚使用火弹用道人,是林少英的师父昙幻真人,这次率领所谓“白阳七义”来到琼州,主要目的是替徒弟马惟果,林少英两人报仇,前天已派了两人来向涛村踩探,刚巧遇上老尼和蝉儿在城里的旅馆中窃听到恶道的计划,可是,不知道向涛村隐居有什么人物,坐落何方? 为什么会和这个道人结仇,只好向城里人踩探,才知道半个月前向涛村歼盗的经过,蝉儿一听说村里有两个武功高强的孩子,引起了她的好奇心,同时自己也知道昙幻恶道的本领高强,尤其是他那“青-烈火弹”威力更是厉害,如果不知道底细,贸然用刀剑去架挡,被它爆炸开来非要死伤不可,所以也就暗中援着来踩盘子的贼,来到向涛村待机臂助。前天上贼晚人离开向涛村之后,自己和蝉儿还在暗处窥探述先所练的功夫,却发现他所练的是上乘内功“引气归元”的心法,这种内功如果练到绝顶,就可以延年益寿。 在中原也不过有五六位老前辈练过这种内功,可是居然在这偏僻的渔村里,倒有几位在——地锻链,而且这小孩子练得更好,看样子已经有了六成的火候,如果不是贼人高手颇多,而且恶道还有独步江湖的青-烈火弹,则向涛村绝不致于落败;正因为这样,自己才和蝉儿隐藏在村外等待着,果然到了今夜,就见白阳七恶先行到达,恶道却在后面远远跟随着,一到村边,恶道就被自己和蝉儿戏弄,狼狈逃去。 这时忽听到远处传来啸声,还以为是贼人来了帮手,正待再度戏弄,可是这啸声过后,一条白影一瞥而过,才看出是这个孩子,又引起蝉儿的好奇心跟过来看,忽然又见恶道折回来,并且在最后一出手就发出十几颗青-烈火弹,被自己把他吓走……。王大伯等一听,连忙道谢了。这时村外又听到人声吵杂,王大伯知道必然是邻村闻警来援,此时虽然贼人已经退去,但是人家这份情意可不能不领,连忙和丁世成向老尼告辞之后,立刻赶出村口。 老尼见王大伯,丁世成都走了,又向王仲甫问起述先的师承来,王仲甫道:“这孩子生来苦命,那有什历师父?下过是仗着一点奇缘罢了,不瞒老师太说,他的确没有师承,只是小老儿闲时指点他的功夫,其馀全靠他兄弟的悟性……”老尼听了摇摇头道:“本来老衲是出家人,不便打听别人的秘密,但是居士似乎有言不得的苦衷,尤其说到师承这方面,不是老衲小觑你居士,事实上这孩子必然另有师父,可能你也不知道哩,单以‘引气归元’这门内功来说,老衲走遍中原也小过是在正派之中,发现两人是此中能手,另外有一位住在藏边的贡葛山顶,还有一人就是老衲,不过老衲数十年的功力,也仅能达到七八成而已,天下武术,万法朝宗,有何讲不得?” 王仲甫聪了老尼这一席话之后,不禁一阵为难,过去一心一意替王述先兄弟寻找良师,而现在良帅巳在眼前,又怕并不可靠,沉吟良久,蓦然想起王述明在蒙天岭说的:“到时不要错过机会才好“那句话,当即如醍醐灌顶,立刻面展笑容,先向老尼一躬到地,然后源源本本把王述先的身世和自己如何带两小兄弟来海南避祸访师,与及他俩兄弟屡遇奇缘的事说了,并恳求老尼收述先做徒弟,学习武功,报仇救世。这时老尼才呵呵大笑道:“怪道哩! 也只有忠臣羲士才配有这样好资质的后人,在今夜他们交手时候,我就觉得奇怪;这孩子仅有上乘的轻功,而没有上乘的拳法,可是昙幻恶道的‘夺命追魂掌’也伤不了他,原来就是这几颗银果和鳗皮衣服作怪!不过他这“引气归元’又是谁教的,你的话似乎还没有说完哩?” 王仲甫还没有开口,就被述先抢看答道:“不是爷爷不肯说,而是你老人冢问得太快了!”接着就把海盗寻仇到蚺头失踪的经过,很详细说出来,然后跪倒喊声“师父!”恳求收留为徒。 老尼怔怔地想了一会,忽然惊叫道:“我怎会把这人忘记了!”然后满面笑容,迅速扶起述先道:“我收你!我收你!”王仲甫,王述先两人看到老尼在片刻之间,时惊时喜,都觉得异常奇怪。 老尼是何等人物,那有不明白他们心意之理,此时微微一笑道:“如果我猜得不错,而述明这孩子真得到这个人做他的师父,那真是旷世仙缘了”!述先惊叫道:“师父认得他”? 老尼很庄容道:“我那里配认识他?不过曾听我师祖说过紫虚上人的法号,并且说他可能隐居在五指山而已,听说他是南宋时代的人,距今已有三百多年了,但是他已得了驻颜仙术,看上去就像一个三十多岁的书生,他的武功,已是运气成剑,飞空蹈虚的仙侠之流,我们这些俗人那能望其项背?最近百年来,虽然有人知道他的名头,可是也没有人真正见过他,我因为你们说蒙天岭的情形,而且述明又是从书本上学到‘引气归元’的内功,再而这个岛上的奇人异侠,我畿乎全部认识,就不认识也会知道他的名头和隐居的方向,可是没有一个是焘居在蒙天岭那绝地的,所以才猜到上人的身上来……”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王大伯,丁世成和几个陌生的中年人,已走进书斋,王述先一看连忙站起来喊声“林伯伯”,接着王大伯把进来各人向明因老师太介绍了,同时,把明因帅太今夜到来破了昙幻恶道青-烈火弹的事,向各人重复一番,各人塞暄客气一阵然后入座。这时,王大伯满脸焦急对王仲甫道:“乾玉不见了!”“怎么不见?你且慢着急,先把情形说清楚。”王仲甫心里虽然着急,可是更急于知道详情。 王大伯连忙对林逸夫道:“你说吧!”林逸夫才急急地说出所见的情形来,各人听了也觉得任乾玉可能漕遇危险,王述先更是盈盈欲泪。 原来任乾玉骑看快马离开邦加村之后,林逸夫兄弟也带了村里的壮汉随后赶来,可是马匹先行,人那里赶得上,想不到来到距离向涛村不及三里的地方,却见乾玉的马伤倒在路上,而乾玉则踪迹不见,林逸夫立刻指挥邦加村的壮汉,在附近展开搜索,搜索将近一个更次,也没有可寻的蛛丝马迹,只好带了村众来向涛村,一方面是查看情形,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报信。本来请各村来援,是邦加得讯最早,中途却因为乾玉的事,反而到达最迟,林逸夫一面说,一面在脸上现出愧色……。 明因师太静静地听完了林逸夫的陈述之后,气愤偾道:“又是昙幻这恶道捣的鬼,真悔不该放了他,虽然他走得远了,但是他那徒弟却走得不够快,还可以找到他的”立刻招呼蝉儿,述先两人道:“徒儿随我走!”正待纵起身形,忽然殿角的屋脊上传来一声冷笑,接着是一句:“有屁用!”各人不禁大愕。 王述先身形较快,叱了一声,扑上殿角,挥剑就斫。明因帅太忙喊“不要鲁莽”,立刻瓢身上瓦,只听到远处哈哈大笑道:“老尼姑!你收了个好徒弟,却留了一个伤患的给我,改日再和你算账!” 明因师太随声追上瓦面,只听到哈哈笑声,一个模糊的背影,被黑暗所吞没。王述先却怔在殿角发-,明因师太过去拍拍他的肩背:“孩子,我们下去吧!”王述先无可奈何地收剑入鞘,随明因师太回到书斋。 虽然不过是片刻的事,可是屋里的各人已等待得着急,一见明因帅太回来,立即拥上去询问来人是谁?蝉儿看到跟在明因师太后面的述先,面色铁青,咬紧了嘴唇皮一言不发,失魂落魄的样子,暗暗好笑。这时明因师太对各人道:“各位檀越已用不着耽心了,你们那位朋友已经给我一位老朋友救去,几年后,江湖侠义道上又要多一位杰出的人才了”。各人听明因师太这么说,真个放心,而且各自为乾玉庆幸。 这时,王述先的脸上也展露一丝笑容道:“师父!他的身法好快!”“难道只准你快不成?”蝉儿站在师太的后面顶了一句,述先的嫩脸上倒给她迫红了,只好辩道:“不是这个意思,因为我看到那位老前辈的身法,就想起明弟来,他们两人都差不多哩!”蝉儿听了更加不服,哼了一声道:“差不多?祗要有一天我看到你那宝贝的明弟,要是他跑不快,我不好好捶他一顿才怪!”一片天真的娇态,流露在脸上。“你打他不到”!“我偏……” 明因师太轻叱一声:“不准拌嘴!”把蝉儿未出口的话禁住了,蹩得蝉儿瞪眼鼓腮望着述先,王述先却给她扮个鬼脸,又惹得几个大人一阵好笑。 林逸夫兄弟虽然不懂武术,可是胸怀豁达,大有丈夫气概;几年前,也曾请了一位本地名武师雷公明来家里教虎诚兄弟,不料克诚兄弟武艺虽然不高,而骄气却相当不弱,林逸夫闷在心里,好容易等到三年期满,备了一席酒菜,把雷公明饯行了。但雷公明走后,克诚兄弟年纪虽小,却会欺压别人,幸得遇上王述先把他俩制得服服贴贴,煞一煞他俩的骄气。现在,林逸夫兄弟遇着世外高人,蓦然想起克功兄弟的前途,那肯放过这个机曾,他料到明因师太小会马上就走,遂藉口说是遣回村众,走出去秘密吩附村人回去,快点把克功兄弟带来依照明因师太的本意,就想要述先立刻收拾起程,但是王大伯,王仲甫,那肯就放走? 明因师太禁不住主人殷情,只得答应留下。王仲甫立刻吩附述先去打扫客室,请师太过去休息,各人也趁机散去,只剩有王仲甫,王大伯,丁世成,和林家兄弟留在书斋里,畅谈今夜的凶险。 王述先送明因师太到客室之后,本来就要退出,却被师太留住,更详细地问他到蒙天岭的经过,述先毫不隐瞒地说了。师太听他说到七弓三奇与蚺头有关的话,立刻叫他回房取那面竹牌,王述先应了一声,走了,但回来的时候,除了竹牌之外,还有一包软绵绵的东西交给明因师太,笑吟吟道:“这点小东西,就请师父给了师姊吧……”明因帅太打开小包一看,原来是薄如蝉翼五色斑烂的鳗皮衣靠。明因师太忙道:“这件衣服给了师姊,你拿什么来用……?”王述先忙道:“我还有一件比较厚的水靠和背心,尽够用了,如果将来学得像师父的本事,可不是也用不着了?” 明因师太知道他说的真话,顺手把鳗皮衣给了蝉儿收了,拿起小竹牌仔细端详起来。王述先怔怔地望看师父的脸色,忽然问:“师父!事情很严重吗?”明因师太一愕道:“虽然不见得严重,但是我们总要往七弓岭走一趟了”,王述先听到明因说事情不严重,可是要上七弓岭,以他这孩子心性来说;上七弓岭他是高兴的,不过帅父的意思,却叫他摸不着头脑,一双星目,注视在师父的脸上。 明因师太察言观色,岂不明白述先的意思,当下笑问道:“你很怀疑我的意思,是小是?”王述先点点头,师太道:“这也难怪!你要知道,七弓三奇是琼南的一霸,兄弟三人,武艺倒也不恶,尤其他的师父仲霄剑客在五十年前,凭一枝仲霄剑,阴魂掌,和九巧连环独门暗器,就震撼了东南七省,后来误入歧途,包庇几个无恶不作的大盗,被我的师父联合了几位前辈剑客,找到福建仙霞岭,挑了他的老巢,一时作恶的门徒,死伤殆尽,但是仲霄剑客本领确也高强,在那么多成名剑客的重围中,不但自己逃脱了性命,同时还掩护四个本领高强的门徒,夺命逃去,过了二十年,才听说他在七弓岭的黎峒里收了三个门徒之后,不知所终,而这三个门徒也是欺压善良无恶不作的凶手,我倒不是怕七弓三凶的武艺,也不是怕他师父来出头,主要的是耽心他蛊惑黎峒里无知的黎人,和我们汉族为难,造成滔天无比的大判!”慈祥的面孔笼上一层愁云。 王述先皱皱眉道:“要是这样说,我们不问他们要蚺头,让他一次,可不就行了”明因师太看他一眼,怜恤地说:“孩子!你心存忠厚是无可非议的,但是你只知其一而不知其二,因为他这块小牌,在江湖道上叫做‘追魂令’拿到竹牌的人,必须在一百天内到七弓岭和他了断,否则他尽其千方百计也要找到失落竹牌的地方,而找别人的麻烦,我们虽然不怕他,可是我们不能害了这一带无辜的村民!”王述先听了也觉得心惊,默默不语。 这时,蝉儿问道:“难道就没有办法解决了?”“这就是我们要往七弓岭的原因,如果我们在限期内到了七弓岭,再约他们定期决胜,他们当然不能再找别人麻烦,那末这一带村子也就能够保存了”“那末,师父还愁什么哩?”蝉儿这一问,却把明因师太问得莞尔而笑。 明因帅徒这样谈着谈着,不觉就是雄鸡报晓的时刻,各自盘膝用功,不久东方大白,师太和蝉儿梳洗完毕,王仲甫和王大伯两人已经过来招呼,可是述先仍然瞑目枯坐,王仲甫是见过述先经常这样用功,明因师太也是过来人当然都不以为奇,唯有蝉儿年轻淘气,他喊了两声“师弟”见述先不答应她,便走上向前探探鼻息,还想把述先摇醒过来,被明因师太一眼瞥见连忙喝止了,可是这时蝉儿手指颤抖,一脸惊慌指看述先道:“师弟的鼻孔没有气了!”师太喝声“胡说!”但也不由得多瞥述先一眼,点点头道:“难得……”接着用庄严的口吻对蟠儿道:“你师弟的功夫,已做到道冢所谓‘龟息’的阶段了,修道人没有三四十年的时间,也链不到这样的火候哩!”一面说一面和王仲甫步出门外,顺手把门反扣了,不让别人打扰述先的调息。 明因师太一进入书斋,就见林逸夫兄弟带了四个灵慧孩子近上来,师太微微一愕果然落座寒暄之后,林逸夫就替克功兄弟和燕云姊姝提起拜师学艺的事,师太推辞再四,只答应收燕云姊姝,而且要待到七弓岭的事告一段落之后,才带她们到山上去,蝉儿凭空得了两位师妹,喜得口笑眉开,拉着燕云姊妹往外面唧唧哝哝去了。唯有克功兄弟闷然不乐,后来听到明因帅太说起给他们俩引到另一位奇侠门下,这才破涕为笑,皆大欢喜。 早膳后,明因师太带了蝉儿,述先两小起程回山,林逸夫等都送到村外殷殷而别,并留下克功,克诚,一方面是和仲甫作伴,一方面顺便学点武功不表。 且说明因师太带了述先回到铜鼓岭碧霞庵,替他引见同门的师姐,从第二天起就指点他学习内家拳剑,和轻功的各种招术。王述先本来已经打好了上乘轻功和内功的底子,练习起来进步神速,所以到了第二个月和二师姐罗凤英过招的时候,罗凤英只能在拳术和内功上稍占便宜,而剑术则每次走下风,至于轻功方面,罗凤英更是望尘莫及。不过,王述先为人忠厚,每次对招都是守多攻少,不令师姐难堪,日常见面更是姐姐长,姐姐短,喊得罗凤英眉开目笑,明因师太见得徒如此,也是老怀大慰。 这是腊尽春回,春光明媚的上午,王大伯,王仲甫,丁世成和几泣村里的父老,正在祠堂前面闲话桑麻,忽然间村口门楼下走进几个人来,王仲甫还来小及细看,已听到:“爷! 大伯,世成哥!……”一阵乱喊,王仲甫等连忙迎上去,却是明因师太带了述先,蝉儿回来,后面还跟一个二十来岁的姑娘,眉目之间,隐含英气。两月不见,王述先似乎又高了许多,王仲甫和师太招呼过了,携着述先的手,竟是喜欢得流下泪来;王大伯连忙请明因师太一行四众,进入书斋,落坐之后,师太首先说明往七弓岭的事,为了避免路上耽搁,并且隐避形迹起见,请派出一艘小舟送往新村港,王大伯连声答应了,一面吩附弄饮菜,师太也把罗凤英给大家介绍认识了,谈了一会,酒菜已经拿了进来,师太在席上说起要赶在三天内到达七弓,不能再耽搁时间误了大事,各人问起有什么要事,师太简略地说了,各人心里也是着急万分,因为此举有关全村的安危,那能够不耽心呢? 王大伯忙离席出去吩附准备一艘中型的帆船,并且充分备些柴米水酒,匆匆吃饭之后,由王大伯,王仲甫,丁世成,扮作船夫,老少七人扬帆出海,第二天的黄昏已经泊碇在新村港。明因师太问明了七弓岭的方向,立刻就要带罗凤英,蝉儿,王述先出发,虽然王仲甫也想一同前往,可是想起自己的脚程不快,去了反而碍事,所以也就算了。 明因师徒走了之后,王仲甫,王大伯,丁世成三人,几乎没有一个时候不谈到他们此行的得失,尤其是到了第三天,天刚刚发亮,各人就轮换着望着山境的小路,好容易在黄昏的时分,才见到山境那边现出四条大小不一的人影,各人连忙互相招呼一声,迎了上去,老远就听到王述先和蝉儿嘻嘻哈哈拌嘴的声音,各人心里大乐。不消片刻已经会合在一起,才见到王述先和蝉儿用一倏竹杆抬看一个布包,幌荡着,笑闹着;一看他们这付样子,就知道此行不虚,忙向师太道劳,并询问此行的经过。师大笑笑道:“说来话长哩,先上船了再谈吧!” 原来,那一个晚上,明因师徒别了各人,进入山垣之后,天色已黑,师徒四人就依着王大伯所述的方向,施展陆地飞行的轻功,在那山间小道转了又转,当中虽然经过三几个疏落的村庄,但是为了省得招意意外的麻烦,也都绕道而过了,到了雄鸡报晓的时分,已经看到几座高耸入云的大岭,绵亘不绝地拦在前面的路上,看样子也不过是十来里远近了,可是看那蜿蜒不断的山脉,那怕没有百多里的长度,纵然前面的大山就是七弓岭,而“三奇”的巢穴又在什么地方呢?明因师太想到这个问题,脚程不觉一慢,正待吩附停步,忽然听到走在前面的述先“哗”一声喊,接着就是“呼”一声,劲风起在前面。 明因师太连忙纵身过去,却听到述先在树顶上喊道:“师父小心”!师太仔细往地面查看,原来是土人用一种山竹弯成的打兽弓,给王述先踏上了它的枢纽,所以直弹过来,它这一弹的力,至少也有千斤以上,如果不是王述先身形拔得快,那怕不被打得两脚齐折。 明因师太原以为王述先受了贼人奇袭,到来一看却是这样的东西,心里倒也好笑,可是,在这荒山绝岭当中却卸有人布下这种东西,可见附近必有人家住宅,也许就是三奇故意布下这些埋伏,所以也不能太过大意。 明因师太想了一会决定不在这时候惊动,立刻招呼凤英,婵儿,身形一起,直登树上,四人就在树上纵跳如飞,半顿饭的时光,已经到达山脚。 这时,王述先皱起眉头对明因师太道:“师父!这山那么大,到那里找贼人去?”明因师太见述先身形一停,正待问什么原因,那知被述先这样一问,师太一时也答不出话来,又见述先接着道:“我有办法把他们引出来!” 蝉儿奇道:“别吹牛,你有什么办法?”一开口就要拌嘴。 “你小信?”述先反问一句,才说:“我只要把鳗珠亮出来,跑到山顶上舞一回剑,包他们这些贼子贼孙要出来了!”明因师太本来知道述先有那些发光的鳗珠,可是一心想寻找三奇的踪迹,倒把这至宝忘记了,经述先这样一说,觉得也是一个方法,不过这个方法也有危险,因为贼人在暗处,而自己在明处,就是要加倍防备奇袭,可是除此之外,似乎没有更好的方法可施,师徒商议了一阵,决定把鳗珠分成四份,每人携带三颗,王述先轻功较高,当前诱敌,其馀各人就以王述先为中心,分别藏在离开述先百来丈远的地方。除了王述先诱敌时,用两个鳗珠,发规敌踪,用一颗鳗珠之外;馀人发现敌人则用一颗鳗珠,遇险则用两颗,约定了记兢,王述先立刻挂起两颗鳗珠,把附近十几丈以内的林木映得通红,轻轻说声:“我去了!”一道光华已脱出二十多丈,明因师太急忙领着凤英,蝉儿两人,避开珠光,随后跟来,那知王述先今夜是尽量施展,脚程飞快,明因帅太倒不觉得怎样,可是凤英和蝉儿两人却远远落在后面,害得帅太走一程等一程,不到半刻,已被王述先脱出二三百丈开外王述先夹着两道珠光,履空蹈虚,飞树渡涧,真是其疾如风,其速如电,明因师太看在眼里,心中也暗暗赞叹。可是,王述先到了半山,身法一停,就见那珠光滚来滚去,当中还夹着一道银光,珠光受到银光的反射,光芒万道,蔚成奇观,师太正奇怪他为什么不再上去,及至抬头一望,原来述先的位置已经和岭云相接,再上去则珠光不会被下面的人看见了,更赞叹他的心思灵巧,连忙分配凤英、蝉儿,一右一左向王述先两翼抄了过去。 王述先舞了一会,一声长啸,身形向左一纵,一道光华又向左方飞驰,害得各人又跟在他后面急追,转眼之间,又离开了十几里,王述先身形一顿,又舞起剑来,这回他是一面舞,一面啸,那啸声在四周的山峰震得呼呼乱向。 明因师太知道他别有用意,也不去喝止,不久东方已现鱼肚白,可是珠光仍然有它独特的光辉,并没有弱下多少,这时述先的左边忽然一声娇呼,一颗鳗珠滟滟地发光。显然地,蝉儿已经发现了敌人了,王述先忙收起珠光,那消两纵,就在蝉儿旁边五六十丈的地方监视着;明因师太和罗凤英也偷偷从两旁掩过来。 这时,王述先也看清了来人的身影;是一个黑色的身影,看样子约莫是二三十岁的汉子,脸上勾着很有规则的花斑,手上拿着一枝长约一丈的标枪,飞步进入珠光,满脸惊奇地向蝉儿跪拜,口里还嘟噜嘟噜地,不知说些什么,再看那蝉儿也是满脸惊疑,朝那个勾脸的黎人怔怔地望着。 可是这样的和平气氛,并不会久,那黎人嘟噜了几句之后,忽然一个虎跳站起身躯,一道银光,标枪竟脱手飞出,蝉儿学艺五六年,虽然不能说是神化,可是也到了上乘的境界,那就容他刺上,她看到面前这个半野人的标枪飞来,身形微微一闪,让过标枪,一道光华已扑到野人的身旁,接着就听到“咚”一声,一个庞大的身躯已经倒在地上。 王述先正待上前,却听到那边一声大喝:“那里来的野丫头,到这里逞能,难道嫌命长了不成?”这几句是用当地的土话骂出,各人全都听懂了。 蝉儿自从懂得人事以来,那里受过别人这样辱骂?不由气往上冲,叱道:“本姑娘要打你这贱嘴!”声随人至,恰遇着那汉子飞身扑来,“拍!”一声,果然响得又清又脆,王述先虽然距离在几十丈外,也清晰可闻,忍不住“噗吓”笑出声来。 那汉子捱了这一巴掌,岂肯甘休,尤其是在这一带地方,他狗仗人势,附近汉黎各族都怕了“三凶”,连到他手下的奴仆也不敢轻易招惹,这个汉子原是三凶手下的一等头目,平日趾气高扬,谁知一上来就捱了一个耳刮子,那得不气,他也不自量到底能不能打过人家,立刻把刀一拔,跳上前来,一个“独劈华山”朝着蝉儿的头顶劈下。蝉儿艺高人胆人,那把他放在心上?她空手进招,左手一个“悬空立柱”正斫上那汉子的右腕,“铛!”一声,一柄钢刀被她打落,一翻玉腕,“拍!”一声,又是一个耳刮子,一阵巴掌,打得那汉子哇哇乱叫,笑得述先捧着肚皮。 这时,蝉儿也发觉王述先在笑,转过头来骂:“笑什么?等会儿我也叫你试试巴掌的味道!”“别拌嘴胡闹,等我来问他”一阵轻风,明因师太巳站在蝉儿的面前。 那汉子也是穷凶恶极的人,而且山居粗野,又被蝉儿一阵耳刮打得气在头上,忽然眼睛一花,一个鹤飨慈颜的老尼姑,已站在自己面前,他也没有多加考虑,“黑虎出洞”右手一拳直捣明因帅太的心窝,师太微微一笑,袍袖轻拂,那汉子竟攒眉怒目,前弓后箭,连同打出来的右手,一式不换,怔在地上,惟有两只圆眼仍然能够骨碌骨碌地转动着。 明因师太把那汉子制服之后,解开他上半身的穴道,面露慈容道:“你是打不过我们的,我们也并不是要故意和你打架,不过你刚巧撞上吧,你是那里人,住在什么地方,和七弓三奇有什么关系,三奇兄弟住在什么地方?你能够把这些问题详尽地答覆,我就放你走。” 这时那汉子上半身虽然能够自由动作,而脚底下却是半步莫移,凶焰尽佥,那里还敢强横,对于师太所问的要点,都一一答覆了,并且说:“你老人家,不知道要找符兴茂符大爷有什么事,要是符大爷的朋友,我倒可以带你老人家去……”。 明因师太见他这么一说,灵机一动就诚心冤他道:“你们的符大爷有个朋友,在几个月前在外面和我们遇上了,托我们带点小东西给大爷,可是他只说符大爷住在七弓岭,匆匆地就走了,却没有说到底符大爷住七弓岭的什么地方,害得我们昨晚上,就在这个山里迷了路,现在遇上你倒可以省了我们摸索了”一面解开这汉子的穴道,又叮蝉儿把躺着那黎人的穴道解开,由那汉子带路,一步一步朝着松林堡走去。 在路上,间起三奇的武功,那汉子不知就里,滔滔不绝地说了出来,各人才知道三奇的名字:老大符兴茂,老二符永茂,老三符昌茂,本来就是兄弟三人,跟了仲宵剑客学艺十二年,端的练到纵跳如飞,内掌碎石的地步,老三更为出色,可以飞攫禽鸟,力搏疯牛,他的掌风在七步之内就能把人打翻,心肝迸裂而死。“别胡吹!”蝉儿见他尽吹三弓武功的精奇忍不住喝了一声。那汉子望了蝉儿一眼道:“小姑娘的功夫倒是很好哪,可是我也不是替符三爷胡吹,好在你们都是朋友,等一会见面了要他表演两手给你们开开眼界也好。”其实符昌茂的七步劈空,也没有什么了不起,这点功力蝉儿也可以做得到,不过女孩子原是小心眼,气不过挪汉子尽捧敌人,乃娇叱一声而已,现在听那汉子也捧她几句,心头上也舒舒服服,不再说什么了。 这时,天已大亮,各人走走谈谈已来到一个谷口,正待进入夹谷的时候,呼一声从树顶上跳落一个劲装的中年人,挡在前面喝道:“符奇!你身后的是什么人?”“大爷的朋友,从远路赶来的,昨晚上在林子里迷了路,遇上我带回来”那带路的汉子这样回答。 “朋友?”劲装的中年人表示怀疑地,又接着说:“大爷将近十年没有出山,而且从来没有听说他们有朋友。符奇!我看你是被人家骗了”。明因师太一看那位劲装的中年人,一脸凶悍之色,而且词锋棱利,已把符奇问定住了,只得挺身出来打个问讯道:“施主请了,这位施主的台甫何名,能否见告”,那劲装中年人打量来人是一个老年的尼姑,容貌慈详,神态宁静,倒也不敢怠慢,连忙道:“我叫做符亨一,听说老师父要找我们的大爷,但是我们大爷在外面确是没有朋友,恐怕老师父找错了人了,不知道老师父带有什么信物没有?” 眄因师太听说他索取信物,微微一笑道:“信物倒是有,不过要见到你们的堡主才可以交付,既然施主要看,就此给施主过目也好”说完之后,从袖里取出一面小竹牌来。 符亨一见到那面竹牌,面色陡然惨变,一瞬间又恢复。 “哦!”一声接下去道:“原来是大爷约来拜山的朋友,这倒失敬了!”说完了对符奇道:“符奇回去吧!不要再放人进来,大爷要会会朋友哩!”符奇应了一声,带那勾花脸的黎人退下去。 符亨一等待符奇走后,正对看明因师太道:“老师父应约而来,本应领着老师父入山才是,不过我们各人有各人的职司,只好把路径告知,由老师父率领同来的人,自己进山,好在沿途都有本山的兄弟关照,不会出什么岔子,老师父以为如何?”符亨一说出一番似是而非的道理,明因师太那有不明白之理,不过,艺高人胆大,除了初出师门的十年?因为经验尚浅,功候不足,有过三两次落入下风之外,五十年来从未落败,黑道上说起雷霆剑明因师太,无不闻名丧胆,这次来到七弓岭,虽然明知三奇的师父是一个难惹的家伙,可是岂甘就这样罢手,而让向涛村几千人口给恶魔屠-?所以闻言不再考虑,立刻答道:“多谢施主指点了,施主既然不能离开,老衲也不敢烦施主,只望把进堡的路径告知,我们就可以起程了。” 符亨一听了明因师太这样说,立刻指指点点把进山的路径说了一遍,明因师太道声“扰了!”就率领罗凤英,蝉儿,王述先三人进了夹谷,人踏脚步向里面走去。 明因师太进入夹谷之后,仔细打量那夹谷的形势确也可惊,一条仅容两人行走的小路,蜿蜒在半山腰上,左临绝壑,右傍绝壁,而那绝壁竟有几百丈高,这时刚巧有一群觅食的老鹰,也不过飞在绝顶的下面。左边这个谷底最少也有百来丈深,而谷底又傍着一条水流湍急的山涧,那山涧的宽度也有五六十丈,对面也是一块很高的削壁,真正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地。 罗凤英看到这夹谷的形势,心里一阵嘀咕,对明因师太道:“师父,我们被那个什么符亨一骗了,要是贼人把两头的谷口堵了起来,我们真不容易冲出去哩!”明因师太沉着声音道:“我并不是不知道这夹谷的凶险,但是我们这次是公开来拜山,在未遇到主人以前,相信他们不会有什么动作,到遇到主人之后,难道我们不能要他们送客么?再退一步来说,假使我们不能要主人送客,我们也不一定要经过这夹谷回来,虽然七弓岭的山势险峻,可是我们的轻功也是不弱,徒儿的顾虑也有道理,不过是要我们沉着应付,绝对可以离开七弓岭,也许还会和三魔大斗一场哩!” 明因师太边走边谈,虽说是不把敌人放在心上,可是每人都计划着如何作战的方略,这时她们顺着曲径约莫走了五六里远近,忽闻身后的笛声渐来渐近,一条白色的小影掠空而过,而且还带着啸声,各人抬头一望,原来是一只白鸽,述先笑道:“怎么这只鸽子在飞的时候还会叫?”明因师太解释道:“这是贼人的报信鸽子,在胸前拴上风笛,飞起来就会响了,这只鸽子飞过之后,贼人必然要特别紧张起来了,也许在两边崖上已埋伏了不少的……” 话还没有说完,忽然述先“咦……”一声,打断了师太的谈话,蝉儿正是兴冲仲地听着师父那风笛拴在鸽子身上,自己也想怎样找到一只鸽子,照样拴上风笛玩玩,被述先一声“咦”把它的思潮打断了,心里没有好气,-道:“你大惊小怪胰什么,再不快点说,可当心我捶你!” 原来述先的眼力最尖,他一面走一面听师父说话,但也一面留神崖上的情况,当明因师太说到两边崖上已埋伏了小少贼人的时候,他确见到远处的崖上,有一个人影一闪,可是,人家一闪而逝,这时候被蝉儿问起来,他到那里再找一条人影来证明呢?不过,明因师太知道述先必有所见,所以微笑道:“那些埋伏原在我意料之中,不足为奇,你尽管走你的就是!” 这条夹谷湾湾曲曲,少说也有十里开外,明因师徒虽然有一身轻功,在这个时候,也不愿炫露以免使贼人有所戒备,甚至于把贼人吓跑了,更是不值得,祗好照平常的步法,稍为加快一点,所以虽然不过十来里长的夹谷,却走了半个时辰以上,好容易走到了夹谷的尽头,明因师太一看,由你经验再丰富,武功再纯熟,看到这种情形,心里也要哆叩。 原来这夹谷的尽头,是一个高削的山峰,山上有疏落的杂树,和一个黑压压的树林。左边那条涧水,却是从山脚下一个大洞穴里流出来,势如奔马,呼呼有声。看这个样子,这个夹谷竟然是个死谷,如果不由水洞里钻,就必须有绝顶的轻功,登上山崖,从树顶上过去。 这时,忽听崖顶上高喊道:“拜山的朋友听着:这个地方就是七弓岭的地奇,现在你们可开眼界了,如果不能上来,就此回去吧!我们绝不难为你,或者我们放下绳子拉你们上来也行!”说完了哈哈人笑。 明因师徒那肯受这种奚落,尤其婵儿的性情又急,不住骂道:“好贼听着:原来你们第一奇葬在这里么?二奇三奇为什么还不来……”明因师太忙拦看她的话,深恐在这绝地里再引出意外的纠纷来,然后向山崖上喊道:“朋友听了:我们已见到你们的一奇了,还有两奇在那里,能不能让我们见识?”“你们只要上来就可以看到了,不过,恐怕你们没有这个福气,祗看一奇就完了,你们先看看你们脚底下罢!”明因师徒果然往左边一望,“呀”原来有几百个坎墓,沿那涧边排列着,有些已被涧水冲去表土,露出才搀的白骨,不由气往上冲,大喝一声:“我来见识!”双袖一扬,就像一个人鹤把身形拔起十多丈,巅巍巍地立在一株树顶上,崖上贼人也轰然叫起好来。 王述先估计一下,自己上这块崖顶倒是易如反掌,可是就耽心蝉儿上小去,他低声问道:“师姐!你上得去上不去?”“不要你菅!”叱得王述先一吐舌头,罗凤英看在眼里暗暗好笑,也道:“你们先上去吧,我来断后”王述先也要抢着断后,罗凤英只好道:“师弟,你的轻功比我们高些,而且有那口宝剑,先上来也好帮忙师父啊!有你们在前面走,我护着师妹,绝小会出什么岔子!”王述先听她这样说,知道是实话,而且师父已纵上三四十丈了,如果不赶快追上去,万一给贼人暗算,就要遗恨终天,所以不再坚持,答声“好!” 双脚一顿,小身躯竟轻悠悠地拔起十多丈,双脚一接触树顶,又一弹,小身躯就像箭一般直射,又上了十多丈,喊声“师父等一等,徒儿来开路!”立刻施展起王述明那晚上在椰林演技的身法,手脚并用,一路斛斗,竟赶过了前面。罗凤英在下面看得呆了,低头对蝉儿道: “师弟这一套轻功真高,我们万万赶不哩!”“听说他那宝贝的明弟还要好哩!还不都是靠那些草木禽兽蛇虫之类?”蝉儿硬是不服,“那也是人家的缘法啊!你还不是要靠那条蛇筋索,不过我们只要加倍地练,也许可以到他们现在的地步呢”罗凤英。说到这里,蝉儿好笑道:“师姐真会抓人家的痛脚,不过,如果没有这蛇筋索,我真不敢冒险上去……哟,赶快走!” 原来她俩这一耽搁,王述先已经上了百多丈,蝉儿心里一急,连忙解下蛇筋索,向上一抖,那条索竟搭在距地二十多丈的树上,双手用力一拉,身形一起,借着树枝的弹力,竟把她的身躯弹上了树顶。罗凤英在底下看到蝉儿这种美妙的身法,他拍掌叫好,这时那敢怠慢,连忙施展轻功,拔起身形,在后面跟上去。 罗凤英跟在蝉儿的后面,利用横伸出削壁外面的树杆作为踏脚点上去,还没有上得一小半就听到述先在上面大喝道:“朋友,要暗算么?……小爷不毁了你这些狗头就不……”又听到师父大喝“先儿小心!”罗凤英和蝉儿急抬头一看,也吓得心惊胆战。 原来飞蝗似的羽箭,竟集中朝着一个小白点乱射,并且还从崖顶上滚下无数的大石,那大石冲击削壁发出隆隆隆的声音,显然地师徒都被贼人集中攻击了,而师弟更是贼人唯一的狙击目漂。此时师父又一声大喝:“徒儿快抢那黑森林!”罗凤英纵目一看,果见自己站的右上方百来丈远,就是一个黑树林,进了树林就可以在树顶上施展轻功往上赶,虽然这个树林上不了崖顶,可也安全得多,而且树林的顶端距离崖顶不过是百来丈,只要休息一会,待体力恢复,就可以一鼓作气,冲上崖顶去。 时间也小容许她俩人加以考虑,眼看到崖顶上落下一块磨盘大的山石,就要临到头顶,两姐姝同时向右一纵,刚好立在十来丈远的另一株树上,“吧!”一声大响,原藉为立足点的那株树,已被山石击断,跌下几百丈的深谷,两姐妹不由得暗喊一声“危险!”。 明因师太虽然喝令凤英,蝉儿,抢进树林,但是她本人却施展起绝顶的轻功,朝述先所站的地方扑去。凤英,蝉儿两人一进入树林,就听到述先叫骂道:“好崽子!你们那些废铜烂铁有多少,尽管放过来吧!看小爷怕不怕你!”这时各人才记起述先穿的鳗皮衣,绝不怕那些刀剑和暗器,听到他这样招拨贼人,倒也好笑起来,反而忘记了身在战场,远以为是在看热闹来了。又听到崖上的贼人哗道:“现在叫你们看二奇吧!这是物奇,你这不知死活的小鬼!我们会好好招呼你!”说时迟那时快,话一说完,两道暗红的长练,朝着述先的身上射到。 凤英,蝉儿,还没有到树林顶端,距离述先较远,看不清是什么东西,只听到师父叫声“先儿用剑”,王述先身形一拔,银光一闪,那两道红练巳斩成四段,跌落到深谷去了,述先又落回原来那株树上,连喊:“两条飞蛇儿,不奇!不奇!”这时明因师太也已站到述先的那株树上,述先又喊道:“还有没有?小爷上去,你就该下来了!”长啸一声拔上崖顶,同时两条黑影向深谷投下,崖上一阵大哗;又见两条黑影投向深谷,还听到述先在崖顶上大喊:“你该先下去……你又该下去……轮到你了……”一连就踢了十几个贼人下谷底,惹得凤英,蝉儿一阵大笑。 明因师太虽然也恨贼人手段毒辣,乘自己这方面身履险地的时候猛下毒手,可是倒底是慈悲为怀,不愿述先过份杀戮,忙纵身上崖喝止了。虽恭师太的身形奇快,但上得崖来,敌人那边已被述先投下二十多个,其馀的贼众都跪成一团,那敢再动? 贼众对凤英,蝉儿弱人的威胁一解除,她俩也就像一阵风似的上了崖顶,只见明因师太慈祥地对跪在地上的群贼道:“你们所谓七弓三奇,大概就是地奇,物奇和人奇了,刚才我们已领教过你们的地和物,虽然你们那两条火练蛇是稀有之物,可是在我们看来也是平平无奇,究竟你们的奇人在什么地方,赶快带我们去,否则……”“就都摔你们下崖去!”王述先抢着喝一句。 这时群贼里面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起来说道:“我们蒙了老师父的慈悲,沐了再生之德,本该引带师父下去,可是我们不敢擅离职司,老师父要杀就杀,小的们绝对不敢反抗……”看不出这群凶顽的贼人说到这里竟是呜呜地痛哭,各人看到群贼这种情景,知道积于三凶淫威之下,连到反抗求生的本能都消失,可见贼人洗脑的功夫厉害,想起来也各自黯然。 明因师太缄默了一会,满脸悲愤之色,对群贼道:“有老衲在此,你们不必怕符氏三凶,只要你们选出一人带我们去,或是指明路线,我们也可以找到他们,难道你们就只怕三凶,在三凶的手里是一条命,在我们的手里就不是命?”停一停,又道:“老衲包定七弓三凶不敢再为难你们就是了!” 群贼听明因师太说完了,起了一阵窃窃私议,才推出两个中年的壮汉来,那两位壮汉就包括了先前站起说话的一位,他们走到明因师人的面前,自动报出“符明栋”,“王隆三” 两个名字之后,垂手侍立,听候吩附。明因师太先把群贼遣散了,才问起三凶的情形,那知他俩又说出一番惊人的事实,使明因师人对这蛮山瘴水,另有新的估价;使各人怒发冲冠,恨恨不已。 原来三凶原是汉人,艺成之后,就霸占七弓岭这块地方,首先把邻近的各峒黎人降服了,然后在深谷的反面一块小盆地,建筑松林堡。建堡的时候,已经尽驱黎人为他服役,建堡之后,还要抽调黎峒壮丁,为他们警卫外围,并且徵粮纳税,俨然成为一个土皇帝,黎人虽不愿意,可是慑于淫威,稍不如意立刻就被处死,尤其他利用各峒的青年男女,随意配给结成夫妇,实则彼此监视,混淆他们的血统,以遂予取携的目的;因此,事无论巨细,只要对于三凶稍有不利,三凶很快就能知道,立刻把这“犯人”拿到松林堡去,胫过百般侮辱,干样苦刑之后,又带到广场上强迫各峒黎人到来“公审”处死,说起三凶的罪恶,真是罄竹难书。各峒有志气的黎人,也曾经密商对策,可是都因为联系不够,实力单溥,三凶的武艺确也太强,所以每次起义都陷于失败,反连累多人丧命,以致再说到起义就没有人胆敢向应。 近五年来,三凶又广收徒弟,作为羽翼,在他徒众里算“七弓八侠”的武艺最高,经常住在松林堡,有时也被派出山,次一等的徒众有二三十之多,都派充各哨卡的头目,其馀的峒黎连同次一等的凶贼在内,没有“八侠”携带是不能擅自出山的,甚至小孩子也不例外。 他这松林堡虽然比不上皇宫内院那样富丽堂皇,可是埋伏重重,也许有过之而无不及;同时,这个地方隐秘异常,三凶又狡滑多窟,所以被他盘据十多年,也没人干预,看他近年的作为,料必还有一个极大的阴谋尚未爆发哩。 明因劭人听了符明栋,王隆三的诉说之后,又问道:“这些险阻的地方,为什三凶不派那些一等徒弟来把守?”王隆三惨笑道:“那里没有?不过那八侠没有来罢了,因为八侠只负……”“什么八侠不八侠,不过是八贼罢了,你再叫八侠我就拧下你的头来!”蝉儿娇叱了一句,王隆三吓得连声“是……是八侠……”一想又不对连忙改口道:“八贼……”蝉儿见他急得那样,也轩渠不禁。 明因师太轻叱道:“蝉儿别打岔,让他说下去!”王隆三又继续道:“八贼只管巡山的任务,下面这个夹谷叫毒龙谷,各位来时已经看到了,因为涧水从山洞里喷出来,而且水量又多,所以成为七弓岭的一奇,至于刚才那两条飞蛇,不是一般飞蛇可比,不但蕴有奇毒,而且能够呼唤人名,追踪而至,遇上必无幸免,听说还是三凶到大角潭他那师父处借来守山的,因为这种蛇?往来如飞,又受人豢养,呼之即至,所以成为七弓的二奇。”顿一顿望着王述先道:“可是这位小哥的武功却高得出奇,一举手就把这两条赤练飞蛇斩成四段,倒替这一带的居民除害了!三凶认为这边有二奇的险阻,同时又有六个本领高强的头目把守,倒也安心享福,但是六个头目却都被小哥摔到谷底,这也是三凶意料不到的事哩!” 明因师太暗叫一声“惭愧”,如果这个绝地的崖上有几个高手主持着,今天真无法登崖,说不定还要把一世英名丧葬在这里。这时,知道再问下去也没有什么资料了,就叫符明栋,王隆三两人领头带路,叫王述先走在最后,师徒四众就跟着收服的贼人,顺看山径蜿蜒下山,转过两个山地,就看到果然有五六里方圆的小盆地,盆地的中央竹楼高耸,屋宇栉比,各人正度量形势的时候,忽然在右方百来丈的草丛里,咭咭两声冲起一只鸽子朝松林堡飞去,就在各人一愕的时间里,草丛中骨起一条花斑斑的人影,朝着明因师徒飞奔过来,符明栋,王隆三,一见来人吓得全身发抖,连连倒退。 各人一见符王两人的情形,也就知道来人的身份了,正待叫符王两人不必害怕,来人已经到达面前,明因师太迎了上去。那知来人先不理会明因师太,倒向符王两人大喝道:“为什么离开卡子,想找死不成?”这一来无异是对各人一个侮辱,蝉儿叱了一声,正待飞身过去,被明因师太一拦道:“徒儿且慢!”只得停下身形,蹩得小脸绯红,鼓腮作气,明因师太挡着蝉儿之后,转过身来对来人打个问讯道:“这位料是七弓八侠之一了,老衲明因这次带了小徒三人从铜鼓岭专诚来访符老堡主,迭经惊险,只得请这两位带路,尚望施主代为转报老堡主,彼此面谈如何?”这席话不亢不卑,正是得体,可是八贼骄横成性,那肯卖这个闲账?嘿嘿一阵冷笑,接着喝道:“我不管你是铜鼓岭铁鼓岭来的,想找老堡主倒也容易,只要赢得我手中刀,便放你周去,否则把命留在这里!”明因师太微微笑道:“难道老堡主约来的人,也不给见么?”即时拿出那小竹牌向他面前一晃,来人不禁一怔,转了口风道: “原来是追魂令请来的朋友,倒是得罪了,老师父随我来!”立刻掉头走,明因师徒只得随后跟去。 各人由那汉子领引,弯弯曲曲经过了无数的阡陌,约莫半个时辰,来到一堵竹织的围墙,顺着围墙绕到庄院的门楼下,那汉子回头只说一声:“等候通报!”还没有等待答覆,就捷步进入门里,他这种骄横无理的态度,真把罗凤英,蝉儿,述先三人粉脸都气红了,罗凤笑怒道:“好大的架子,难道我们跟不进去不成?”作势举步,就要跟进,明因师太忙道:“不要造次,我们就忍耐一时也不要紧,横竖看这样子不会善休,等一会见了三凶,还要忍气为高,须知练功的人,最忌的就是动了真气,以致心浮躁进,只要我们能够忍,总要把气忍下来,到了不能忍的时候,就要以雷霆万钧控制全局,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逃,这样做法胜了固然好,就是败了也不会败得太惨。今天的情形,我们不一定会败,可是身入重围,地形不熟,还是小心点为好……”各人只好点头应了。 这时,符明栋走过来,轻轻地对明因师太道:“我们要走了,不然堡主出来我就没命!”明因师太虽知道他恐惧,可是又没有地方安排,只得说:“不要怕,等一会你和王隆三就走在我们师太的当中,包管伤不到你们。”蝉儿一瞪眼道:“我们都死了难道你还赔不上一条命?”符明栋惨笑道:“不是信不过老师父,但是我们自己技不如人,在这里反而碍手碍脚,既然这样说,小人拼上两条命也要和恶魔的手下搏斗了。”“你这几句倒有点像人话!”蝉儿似讽刺也似赞美地回了一句。 各人在门外等了很久的时间,才听到里面大喝“开寨门引进!”述先嘟噜一句:“强盗的威风!”这时挡在大门里面的塞门,已经打开,走出一位三十多岁的壮汉向明因师太道: “老师父请进,我们的堡主已在厅上拱候了!”明因师太应了一声,一面跟看壮汉,一面打量四周的情势,符明栋,王隆三两人紧紧的跟在师太后面,罗凤英,蝉儿,王述先走在最后,不消多久,已到达客厅的阶前,阶上前面列着三位五十来岁的老人,个个乩筋显露,目光四射,后面排列七位中年的壮汉,包括先前带路的那汉子前排居中的老人见到明因师徒来到阶前,说声老师太远来辛苦,”抱拳一拱,一股劲风当胸扑到,明因师太连忙合十当胸,微笑道:“不敢当!”在这一瞬间,两人当中的阶上尘土,就像被一阵卷风,把它扬起来。 各家对招雄然不过一招半式,可是强弱已判,在师太来说,不过是用了五成的功力,以保护自身,而在三凶那方面来说,已经用出八成的功力,仍然讨不到便宜,这时岂敢轻视。 但是三凶到底是阴险毒辣的人物,雄然看到这种形势,知道对方武功高强,不易讨好,不过自恃人多地险,必要时群起而攻,只要把来人全毁在七弓松林堡,又有谁敢泄漏说自己以多欺寡?所以,反而呵呵大笑道:“老师太毕竟不凡,请进厅用茶!”明因师太也不再和他客气,拔步登阶,各人鱼贯上去,轮到符明栋上阶的时候,左边那位老人喝声:“你不能算!人”右掌一伸,一股烈风向符明栋身上打来,罗凤英老早就注意到三凶的神色?一看那老人眉毛一竖,就知道他要下毒手,所以暗蓄真力,待机而发。 这时,看到老人的掌风快要打到符明栋身上的时候,罗凤英突然用足劲力,双掌齐吐,“砰!”一声,老人竟被罗凤英的掌风震退了一步,身形连幌几幌,三凶一见这种情形,不禁大愕。那老人正待再度进招,明因师太叫声:“堡主且慢!先听老衲一言如何?”居中那老人也喊声:“三弟不可无礼!”然后明因师太说出请符明楝,王隆三带路的原因,并请求不要在这个时候难为他俩,居中那老人大笑道:“这些小事何必挂意,我们答应师太便了”。 各人落坐交换引见完毕,从屏风后面转出一对浓眉大目年约十三四岁的黎女,给各人献茶,和在每人面前摆上一口槟榔,就退了回去。明因师太不欲多事延搁,立刻取出竹牌,双手捧到符兴茂的面前道:“这次老衲来骚扰宝山,并非无故……”接着把王述先在蒙天岭杀死蚺龙,蚺头失踪,荒亭上绘有黑骷髅,船上遇敌无心过招,后来在船上得到这块竹牌,乃来七弓岭请求发还蚺头,彼此握手言欢等情,除了隐起王述明在蒙天岭学艺,和说蚺身取回船上之外,句句真实,以为三凶必然接衲好意,那知三凶听了个个皱眉,背后的八恶,个个攒目,符永茂狞笑道:“老师太错了,那个蚺头确实在我们这里,可是有什么办法证明是这位小哥杀的呢?我们这位徒儿……”把手向后面指着一个瘦骨棱棱的高个子,又说“在蒙天岭的荒亭里看见这蚺头的时候,曾经四面查看,那里见一个鬼影?后来六徒儿发觉有一艘海盗船停泊在北鳌,问起来知道停了几天,才引起他的注意,乘夜去探,被你们以多欺少,他不得不退回来,恐怕你们没有地方找,才发出追魂令,果然你们按时来到,不能不说你们遵守本堡的规章,可是你要想取回蚺头,首先就要证明蚺龙是你们杀的,否则,无主之物人人可以取去,谁捷足谁就先登,你能怪得谁来?” 本来他们的赖账,原在明因师太意料之中,可是以为他会推说没有看到蚺,却不防他承认蚺头在堡土,而要自己这方面提出证明来,一时倒无话可答,还好王述先的心机慧敏,立刻站起来道:“假如能够证明是我杀的呢?”“那就另行再议!” 王述先见凶贼这样狡猾,几乎气得打抖,可是蚺头不知被凶贼藏在什么地方,光是气有什么用?心里一急,灵机一动,强按着怒气,咬一咬牙根道:“好!另行再议就另行再议,你把蚺头拿出来,我证明给你看!”三凶是欺他年小,能有什么本领杀那庞大的蚺龙,同时看他师徒四人,除了明因师太和罗凤英背着长剑之外,王述先两手空空,拿什么去杀那蚺龙而且三凶得到蚺头之后,用尽各种方法,都不能够动它毫末,本拟送往天角潭给师父,又恐防路上被夺,如果自己倾巢护送,又怕敌人来到寻仇,只好暂存在堡里,这时听述先说拿蚺头来证明,就以为是大话吓人,那里放在心上,也不加以考虑,立刻吩咐一声:“郑一虎,到聚宝楼去把蚺头拿来!”那个郑一虎应了一声迳自去了。不多时提了一个黄包袱回来“咚”一声搁在当中的方桌上,把包袱打开,果然是栩栩如生的蚺头,茶碗大的双目仍然放出精光,王述先正待走向前去,师太忽然喊声“且慢!”立刻向三凶道:“贤昆仲都是成名的英雄了,所说的话自然不能不算数,依照贤昆仲刚才的说法,这蚺龙绝对不是贤昆仲或是贵门下所杀了?”三凶只好点点头,师太又接着道:“如果小徒能够证明他是亲手杀死蚺龙的人,那么也必然是蚺头的主人了?”“那又另当别论!不过,如果证实蚺龙是令徒所杀,我们也有可商量了!” 明因师太见三凶一味胡赖,心里也十分震怒,但是面上却一点都不显露出来,同时,想到此行的目的并不尽在蚺头,不过藉蚺头现身,把三凶的目标引到铜鼓岭去,解救向涛村灭村的横祸,所以也处之泰然,微笑对述先道:“徒儿就演你那天诛龙的情形给老前辈看看吧!” 述先应了一声,又皱起眉头来道:“老头子,你们想想,没有宝剑宝刀,是割小动蚺头,杀不死蚺龙,是不是?”三凶只得又点点头,述先又说:“老头子,你这客厅太小了,是不是?”三凶连听他喊两次老头子,已经有点气愤,又见他嫌客厅太小,那得不气,符昌茂气在头上,大喝一声道:“你这小鬼胡络什么?”述先倒不慌不忙嘻嘻地笑道:“老头子越老越糊涂了,你想想看,这蚺龙长二十多丈,力量何止万斤,如果在你这客厅滚动起来岂不是屋毁人亡?死绝灭绝?”这几句话给各人听了,三凶是气破了肚皮,蝉儿是孝绉了肠子;三凶尽管是气,可是,述先说的确有道理,也不由得不佩服这小孩的心机灵巧,只好道:“依你的又要怎么样?” 述先笑笑道:“把蚺头拿到广场上去,广场的当中安上了一张桌子,把蚺头放在桌上,你们都站得远远地,就可以参观我杀龙的手段了,因为当天我是一个人把这条龙杀掉的啊!”三凶倒也想着述先当日诛龙的情况,并且测探述先的功力,毫不犹豫,叫人把桌子和蚺头搬到广场放好,述先看到准备妥当之后,向各人拱拱手道:“杀龙有僭了!”霍一声,从衣衿底下,抽出一把耀目生寒的宝剑来,三凶眼前一亮,不禁暗呼“上当!”—— 炽天使书城扫校 第 七 回 剑碧鞭寒 三凶新毁折 月明夜静 千里故交来 但是王述先却不让三凶再有考虑的馀地,立刻展开身法,退后两丈,然后纵步向前,喊道:“全蛇出匣刺蚺喉!”,身体向前一冲,直穿到跤头的后面去,又喊道:“金刚降地斩蚺身!”反手一剑,又喊道:“哎呀!蚺龙想跑了,不行,这一招叫做‘快婿乘龙’我爬上蚺背了,追上去,蚺头昂起来,虾尾扫来了,给它扫着准死,这一式叫做‘青云独步’,我纵起来了,这一招叫做‘寒风扫竹’……”他身形一纵接近了蚺龙,横扫了一剑,喊“蚺头堕落下来了!”跟着把蚺头拿起,飞步就走。 三凶同时大喝:“小子想跑么?”四五点寒星向王述先的身上招呼,这时罗凤英,蝉儿两人也都同时惊叫,双双扑了过去,那知王述先突然扭转身躯,把蚺头向各种暗器一挡,只一旋,竟把几件暗器统统打落,立定了身形怒道:“你们忙什么?我如果不把蚺头拿到荒亭去,你们怎么能够偷了?” 各人听他一说,才明白王述先是故意捉弄三凶,藉故骂人,心里不禁好笑,尤其三凶气得吹须瞪目的样子,更引起蝉儿娇笑不已。 这时大凶符兴茂飞步过来,面对王述先道:“难道你这两手就能够斩下蚺头么?”“还要怎么样?” “你要能够破开这蚺龙头才算!”“好!你等着瞧!”其实王述先这把蒙天剑能否斩开蚺头,连到他自己也没有把握,可是,我记起那天晚上在蒙天岭,明弟对他说过,这枝蒙天剑比起绿虹剑稍为差些,他也亲眼看到明弟轻轻一挥就斩下蚺头,如果自已用全力去斩,未必不能把虾头斩成两半,所以就硬着头皮顶上去,他答覆了符兴茂的话之后,立刻向前一纵,把虾头放回桌上,喝声:“老头子看好了!”右手一抖蒙天剑,震了一个剑花,然后对准虾头当中,用力一劈,“叭!”一声,斗大的虾头连带桌子被王述先劈成两半,两头虾珠,从虾头的破口里滚了下来。 符昌茂看到虾珠滚出,正待飞身去抢;王述先手快,已经把虾珠揣到怀里,嘻嘻地笑道:“老头子别贪心,这两颗珠子是我们小孩子玩的东西,怎么要来抢?好不识羞!”符昌茂被他说得脸上发热很不好受,符兴茂忙走过来道:“小哥,那虾珠当然也包括在虾头之内,既然虾头还没有了断,你怎能够在蚺头里取去虾珠?” “谁叫你们一味狡猾想赖,现在我已经表演过杀蚺时的情形,而且我这枝剑又把蚺头破开了,你们还有什么话?怎样了断?快说!”双眸朗朗注意在三凶的脸上,大有气吞河岳之概。 三凶吃他这么一迫,无不气往上冲,符永茂性情更急,一个箭步标进广场的中央,喝道:“赢得我兄弟,才算是你的!”剑拔弩张,大战一触即发,忽然眼前一闪,明因师太已挡在两人的当中,合十向前道:“二堡主请了,但是贫衲与贵堡往日无恨,近日无仇,实不愿因此生事,此行的目的,也并不是完全为争取虾头,可以说完全是为了尊崇贵堡的追魂令而来,使贵堡知道追魂令是落在贫衲师徒手中,不致连累无辜的旁人,而在这里对追魂令作一个了断,因为堡主方面,信不过蚺龙是小徒所杀,才引起小徒献拙的童心,现在蚺头既已劈开,但宝物绝不止两颗蚺珠,蚺角蚺骨皆是人间的至宝,不如就让小徒取去蚺珠,贤昆仲取去虾骨虾角,彼此就此罢手,化戾气为祥和,免去一场争斗如何?” 三凶本来看到明因师太显出上乘轻巧“雪地移舟”的身法,心里也明知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既然有胆来到七弓的绝地,当然也有超人的艺业,心里也不无多少震惊,无奈三凶本性顽强,而且从来就没有人折过他们一招半式,除了对他们自己的师父凌霄剑客还有三分顾忌之外,可说是目空一切,那里肯服明因师太的劝告? 同时,又想到来人之中除了两个大人之外,另外两个是小孩子,王述先表演杀虾的时候,除了倚仗那枝宝剑之外,似乎没有什么内功根底,而且自己这方面,好手又多,那里把明因师徒放在心上,不过明因师太彬彬有礼,三凶虽是顽劣,也不好当场发作,这时,见明因师太说化戾气为祥和的话,误会以为对方人少胆怯,只要捡一点小便宜,尤其符水茂奸滑多谋,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反而呵呵大笑道:“老师太这个意思,愚兄弟均有同感,不过,愚兄弟在此地隐居,与老师太互不侵犯,今天老师太来到敝境,连续杀伤我们手下多人,如果老师太不肯留下两手,教愚兄弟立身何地?” 那知三凶不提起绝壁的事犹可,一提起来,明因师太虽然涵养到炉火纯青,也不由得不动怒,所以符水茂的话一完,师太立刻就冷冷地答道:“力二堡主既然是这样说,贫衲师徒如果再事推辞,倒显得太小器了,但不知道堡主将要怎样比法,是群殴蛮打呢还是个别对招?是点到即止呢还是赶尽杀绝?总请堡主划出范围,才好奉陪,再说,胜利的一方应该得到什么权利,也请说出来,以免临时又费周折!” 符兴茂先向师大打个招呼,才说道:“愚兄弟虽然山野之性,但也不会以多欺少,师太尽可以放心,至于过招时候当然是各尽所学,有时为了救急偶下重手也在所难免,假如师太方面胜了,这虾头当然给师太带去,假如是败了,那么愚兄弟只好把师太留在此地,另由贵门下派一人回去,在一百天内请来高手与愚兄弟对招了。师太听了微笑道:“大堡主说的倒也近情近理,不过贫衲还有一点不合情理的要求,尚望堡主采纳。”“师大话讲!” 明因师太面色一沉,两眼射出两道精光,注视符兴茂的面上道:“如果贫衲败了,当然是连命也留在这里,但是,万一贫衲侥幸得胜,唯一的要求是请堡主立刻把各峒黎人遣散回家,让他们安生乐命,如果不服,堡主可以在五年十年之后,前往铜鼓岭碧霞草庵找贫衲了结今天的恩怨,如果堡主认为力量不够,也可请请来三两位好友,一同前往,老衲虽贫,也要好好接待,不知道堡主可肯赏脸?”这段话真是挖苦已极,既讥笑三凶低能,而且还带上了朋友,其实明因师太故意挖苦三凶,是另含有深意,本来以三凶的行为来论,碎尸万段犹有馀辜,但是还有凌霄剑客和他的手下诸凶,未能一网打尽,所以明因师太先用话激他,好待他约来群凶,在锅鼓岭上给他全军尽墨,三凶不知就里,果然上当,符兴茂气得哇哇大叫道:“贼尼少得妄狂,今天你师徒一个也休想回去!” “我们胜了又怎样?说!” “你们胜?嘻嘻!胜了就照你说的办好了!” “好!就请进招吧!”明因师太虽是这样说,可是仍然安祥地站着不动。 这时,三凶那边一声断喝:“好妄狂的贼尼,等我出山虎来领教几招!”明因师太举目一看,出来是八恶之一,明因师太那肯和这种四五流的角色对招,正待发言,蝉儿已飞步拦在师太的前面笑道:“师父!这个给蝉儿发发利市吧!” 又向王述先一嘟嘴道:“就不准你打,还不给我退回去!”明因师太见蝉儿出场,自己也招呼王述先一同退出,站在一边看着。 那自称为出山虎的贼人,看到对方出来的是一位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头上梳着双辫,一脸稚气,连忙喊道:“你来错了!赶快叫你大人出来!” 蝉儿哼了一声道:“不要以为你的个子大,本姑娘正要打你这条死虎!”不容分说,揉身进招,两臂向外一圈,再向里一合“钟鼓齐鸣”朝出山虎的太阳穴打到。 那出山虎摔不及防,几乎被蝉儿打个正着,幸亏他功夫不弱,一闻到拳风呼呼,急忙把上身往后一倒,顺便左脚一起,一个“撩阴腿”,朝蝉儿的下身踢来,这一招的力量非轻,蝉儿如果被他踢着,一生名节固然丧尽,说不定还会当场送命,但是,蝉儿也非弱者,虽然看到贼人进招轻薄,把她的小脸羞得通红,可是那会被贼人踢着?立刻向上一缩,身形又拔高了二尺,出山虎的左腿竟从蝉儿的脚下踢过头去,这时,蝉儿的身形一扭,抢入洪门,“拍拍拍拍”一阵清脆的声音传入各人的耳朵,原来盛气凌人的出山虎,已给蝉儿拍得两颊通红,出山虎连忙乾脆卧倒身躯,就势一滚,滚开了七八尺,一个“鲤鱼打挺”站立起来,此时老羞成怒,也不管道义不道义,飕的一声,从背上抽出一对万字夺,翻翻腾腾地扑向蝉儿。 蝉儿年小好胜,见出山虎舞着万字夺翻扑过来,她也不拔兵器,一搓玉掌,竟施展师门的“空手夺刃”的功夫,和出山虎对起招来,明因师太虽知道蝉儿必能取胜,可是也皱一皱眉头,王述先一看师父的表情,立刻大喊道:“师姐你怎么不用兵器毁了他,尽在耕什么?”“你急了是不是?头几场我包打,不用兵器也可以毁他,好师弟!你看着啊!” 出山虎一对万字夺,使尽招式,舞得风声呜呜,仍然伤不了蝉儿分毫,再听到她师姐弟一唱一和,直气得乱嚷乱叫,蝉儿更是滑溜,故意不和他硬拆硬碰,施展“蜉蝣绕树”的掌法,身随掌走,圈着这头出山虎不让它出山,一面嘻嘻地笑道:“你急什么?明天阎王点卯总少不了你!”转瞬之间已经三四十招,三凶八恶那方面个个睁大了眼睛,暗暗惊奇,出山虎在八恶里面,武艺虽不算好。但也不十分坏,现在使用他惯用的兵器,竟被一个空手的女孩缠得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群贼那能咽下这口气,群贼里面就有想出手夹攻,但是因为说过不以多欺少,同时,双方胜负未分,出山虎仍没有显露败徵,招式仍然和初时一样凌厉,也不好以二打一使别人讥笑,可是,正在这个时间里,蝉儿的招式忽然一变,好像不顾死活地向那万字夺里面猛扑,符永茂暗道声“不好”!正待飞身出去,换回出山虎的时候,忽然听到一声“哎……”,同时寒光一闪,出山虎的双夺已飞起二丈多高,“咚!”一声,出山虎已倒在地上不能动了。 原来蝉儿变招猛扑的时候,出山虎也知道厉害,把双夺舞得更紧凑,可是蝉儿已改用“穿林拂柳”的拳法,专找他双夺的空隙打来,出山虎心里一呆,又给蝉儿乘空进招,一记“月洛乌啼”把出山虎的双夺打飞之后,立刻右肘向前一冲,“珠还合浦”结结实实把出山虎胸骨打断二根,并且震断了心脉,“嗯”一声,当场死去。 群贼见出山虎一倒,大喝一声,双双飞出两贼,把那出山虎的尸体抢了回去,蝉儿正待转身,忽然一阵劲风起自身后,急忙向前一纵,消去了掌风的来势,回过身来一看,原来一条高大的壮汉,站立在五六尺之外,蝉儿因被他偷袭,所以这时看到这条汉子,就有点气,双肩一竖冷冷道:“从背后偷袭,算是什么东西?”“臭丫头有什么能耐,等我这坐山虎和你玩玩!”蝉儿听到他出口轻簿,更恨他刚才偷袭,心里陡起杀机,反而冷笑道:“什么出山虎坐山虎,说穿了还不都是死虎?亮兵器吧!等本姑娘打发你早点回家去!”她虽然是这样说,但也觉得这贼的掌力深厚,不可轻视,所以也不鲁莽向敌人进招。 那坐山虎也猜到蝉儿的心意,桀桀一笑道:“臭丫头怕了吗?为什……”话还没有说完,蝉儿双脚一顿,已扑到面前,坐山虎连人都没有看清,“拍”脸颊上已挨了一掌,又辣又麻,这也是怪他自己大意,没有防备蝉儿的身法奇速,以致挨上一掌,再不怠慢,霍!抽出一枝长剑,刷刷刷,连环三招,向蝉儿猛攻,这次蝉儿似乎不愿再挨时间,见贼人长剑攻来,立刻移宫换步,趁势从怀里抽出述先送给她的那条鳗骨鞭,“盘根错节”找贼人的下三路,坐山虎双脚一纵,让过了这一招,那知蝉儿一抖鞭梢,直冲贼人的心窝,坐山虎只好在空中来一个“鹞子翻身”再让一招,正待稳定身形,拆招还招,可是蝉儿的身法更快,鞭随身转,把一个坐山虎圈在鞭光里面,竟无还招之力,幸而坐山虎一味是招架闪避,一时还不致于落败,蝉儿见力战无功,心里也焦燥起来,一阵猛攻之后,攻势就渐渐地迟缓下来,坐山虎以为她后力不继,心中大喜,但他并不即时反攻,仍然觑定空门,待机一击,好容易看到蝉儿“伏虎降龙”长鞭当头盖下,坐山虎连湾一闪身躯,躲过一招,立刻“丁山射虎”剑走轻灵,身随剑后,往蝉儿身上扑到,蝉儿的招式已用老,吧一声鞭梢落后,打得尘土飞扬,此时坐山虎的长剑已札到胸前,万难躲避,王述先喝了一声,正待飞身出去,忽听到“呀!”一声惨呼,坐山虎已经尸横就地,一个大脑袋被蝉儿踢成两半,脑浆流了一地,显然无法再活了。 蝉儿踢死了坐山虎之后,反而镇定异常,笑盈盈地望着群贼道:“我是打猎专家,还有什么狼儿,虎儿,狗儿,有胆出来没有?如果没胆,就恕本姑娘不奉陪了!”经她这么一挑拨,群贼无不暴怒,尤其符氏三凶眼见两个心爱的徒弟,都当场丧仑,更是悲愤异常。 符永茂再也不能等待,身形一摆“饿虎擒羊”-到蝉儿的面前,冷冷地发话:“野丫头倒心狠手辣,待老夫先毁了你,再和贼尼算账!”明因师太恐防蝉儿力怯,正想缓步出场,王述先站在旁边,已知道师父心意,轻轻说句:“有事弟子服其劳”,一声长啸,双臂一摆,身形就像一匹黑练穿入符永茂和蝉儿的中间,一股劲风把符永茂和蝉儿同时迫退四五步,不但符氏三凶做梦地想不到十二三岁的小孩子会有这样功力,连到明因师太也大感意外。 王述先稳定身形之后,轻轻对蝉儿道:“这个魔头让给我吧!你和二师姐专心对付那些免崽子好吗?” 蝉儿初时见到王述先抢去了她的生意,本来就有点气,可是,听到王述先说让他对付那八恶,先前已经赚了两个,还有六个,要是和二师姐二一均分,还可以得到三个,小心眼一盘算,倒也合算,展眉一笑道:“好,这个就让给你,等一会不准你再破坏我的买卖了!” 一连几纵回到师太的身边。 王述先见蝉儿走了,符永茂仍怔怔地站在一边,不禁好笑,喝道:“老头子,你想什么,还不快点亮招吗?” 符永茂本来已被王述先的功力吓呆了,这时被一声大喝,一时仓皇失措,如梦初醒,就好像梦游病患者也不加考虑,拔出泼风刀,展开“断魂刀法,劈,斩,挑、刺、削,一团白光向王述先猛攻,王述先更是刁钻古怪,剑抱当胸,并不还招,一味是腾,挪,闪,避,在符永茂的刀光外面逗圈子,越走越快,竟成了一道黑色的围墙,把白光围个风雨不透。初时三凶见到王述先只是腾挪闪避,倒觉得十分奇怪,渐渐地看出王述先虽是并不出手,不进招,可是脚底下却走有一定的步法,符兴茂陡然想起自己学艺的时候,师父曾经说过一家的拳剑招式来,心里不禁大惊,但是仍然信不过这个小孩子,能练到这种地步,因为他的师父曾经说过,这种功夫必需有上乘的轻功和内功,才可以练,而且有些人练了三四十年也练不好,可是仔细看来,王述先的身法,步法无一不像,而且外面的这堵黑墙,已经渐渐往里面紧缩,符永茂初时守着三丈方圆的地盘,现在已剩到不够一丈,如果再等片刻,可能连招也发不出来,这时符兴茂急得头上青筋直爆,高喊一声“老二小心;他这是‘鹄-夺蝮’的功夫!”,符永茂一听是“鹄-夺蝮”,心神一震,就觉得身外罡气紧压,几乎无法喘息,手臂一软,一把泼风刀-一声落在地上,群贼大惊失色! 王述先一见敌人已经投下武器,倒也不再进招,立刻停下身躯,嘻嘻笑道:“老头子怎么搞的,再打一场如何?”这时符永茂面若死灰,那里还敢答话,一声不响,捡起泼风刀,迳自飞跑回去了。 王述先得理不让人,仍然抱剑当胸,沉气叫阵:“老头子,你们还有人出来没有?如果不来快些,就请你履行你答应的事吧!” 群贼原已慑于王述先的威势,做声不得,这时王述先一叫阵,又撩起他们的怒火凶焰,六贼里面大声一喝,同时闯入广场,王述先微微笑道:“诸位这样赏脸,料想是撕毁刚才的约言了!”立刻退后一步,一抖剑花,正待进招,忽听一声娇叱,罗凤英和蝉儿两人已双双扑到,蝉儿瞪了王述先一眼道:“你刚才说的话算不算数?” 王述先笑笑道:“他们人多哩!”“不要你管!”他们一问一答,旁若无人,好像很有把握把贼人全毁似的,那些凶贼一字一字听进耳里,肚皮也要给他三姐弟气炸了,这时,头一个贼人大喝道:“你三个统统上来吧!”“忙什么?”蝉儿回了贼人一句,又叱述先道: “你到底走不走?”述先无可奈何地,转过身躯,正待退出广场。 那知六贼一声大喝:“小鬼留下命来!”蝉儿一抖长鞭拦着追踪述先的贼人道:“把命留给我也是一样。”那贼人一看拦着自己的正是连毁了二位师兄弟的小女孩,更不打话,“毒蛇打洞”一枝长剑指向蝉儿的“气海穴”,蝉儿反手一鞭,架开贼人的长剑,正待变招还击,那知贼人并非庸手,长剑一吞一吐,又指向蝉儿的丹田穴。 蝉儿见贼人变招迅速,出手不凡,知是遇上强敌,那敢怠慢,连忙往后一挺,把小身子移后六七尺,一抖鞭梢反攻了回来,主客为之一变,迫得贼人连连后退,旁观的贼人,一见这种情形,陡然想起最先被毁的师兄弟,喝一声:“并肩子毁这丫头!”双双飞纵过来,两枝长剑分别向蝉儿的腰肢斩来。 蝉儿单鞭迎战,已把贼人迫得手忙脚乱,眼看得手,忽然听到身旁金刀劈风的异声,知是受贼人偷袭,一个“旱地拔葱”身形已拔起七八尺,顺手“雨打梨花”长鞭向下一圈,朝三个恶贼的头上打去,那贼人原是使尽气力,以为偷袭必定成功,却料不到蝉儿会忽然把身形隐去,一招落空,那硕大的身躯就向前一栽,这时发觉劲风起自头上,鞭影到达眼前,那还来得及招架,急忙各取一个“懒驴打滚”三个贼人同时向不同的方向滚去,喜得站在明因师太旁边的王述先拍掌大笑。 但是明因师太庄容凝视罗凤英那边,一言不发,时而皱眉,时而摇头,原来罗凤英遇上的贼人,是六贼中最强的二贼,如果是以一对一,则罗凤英可以不到十招里就把贼人毁人,就是以一对二也可以占了上风,可是现在是被三贼围攻,就难怪险招互见了,同时,凤英忠厚诚实,追随明因师太十年来,除了和师父师姐弟对招研究之外,根本就没有遇上过敌人,以致缺少作战经验,也成为她不能取胜的原因,她这种情形却被明因师太和王述先看在眼里。 明因师太德高辈尊,自然不便胡闹,可是王述先就不同了,尤其他是旁观者清,连到贼人要采取什么招式进攻,他都可以事先推测得很精确,这时见到二师姐受贼人围攻,迭遇险招,他的脚步不知不觉地一步一步向前移,一对星目随着场内的剑光刀影,转来转去。 正好像看别人下棋一样,当局者倒不觉得怎样,而旁观者却暗暗着急,甚至于由争论而相打起,王述先前进相当距离之后,虽然袖手旁观,可是嘴里面却在喃喃不绝,忽然一声大喊:“神龙博飓”!罗凤英被他一言惊醒梦中人,果然剑尖一竖,身形一锉,一个大转身,——!恰巧把三贼的剑锋,个别弹开二尺多,震得三贼手腕发麻,掌心发热。 可是王述先喊过“神龙博飓”之后又接连喊出:“天马行空”!“苍龙取水”!“孟嘉落帽”三招,罗凤英震开贼人长剑之后,果然采用“天马行空”把身形拔起三丈多高,在空中转了一周,然后头下脚上反扑下来,宝剑一旋“苍龙取水”,把贼人朝上迎来的剑尖,完全打向地上,趁着自己剑尖将要及地的时候,在空中一个翻身,剑尖反往上指,随着娇躯一转,嗖嗖两声,头一个贼人躲避不及,已被斩得身颈分离,次一个贼人也被割去头发连头皮削了一大块,“哎呀”一声,往后直倒,惊晕了过去,惟有第三个贼人站在较远,而且剑尖来势已经挑向上方,所以逃脱性命,可是一顶英雄巾也被削了下来,其实这一招“孟嘉落帽”如果落在述先的手里,藉着小人身矮的便宜,恰是斩腰,斩胸,斩首,贼人一个也不得活,不过,凤英使这一招,也足寒贼胆,此时见贼人已经逃去,也不再追,缓步过来,握述先的手道:“师弟!你真行!”两人相视大笑。 和蝉儿对敌的三贼,最初一上来双方均过于轻敌,所以险招屡见,可是也不过扯成平手,对拆了三四十招,仍不能分出胜负,这时蝉儿瞥见师姐那边的敌人,一死一伤一逃经已结束战斗,而自己连贼人的汗毛也没打下半根,心里大为着急,暗恨贼人强横,尽赖着和自己缠斗,气得有点想哭,可是又没理由叫人家停斗,更不能叫敌人束手,任凭自己或打或杀,想到这里,也有点觉得好笑,可又笑不出来,只好一咬牙龈“老树盘根”向贼人下三路扫过去,群贼吃她鞭梢一迫,不约而同地往后纵开两步,蝉儿趁这个机会,把长鞭交给左手,腾出右手蓄势待发。 群贼以为蝉儿空出右手要在暗器上取胜,急忙先发制人,大喝一声:“照打”一片寒星分三方面向蝉儿身上打来,那些暗器堪堪打到蝉儿的身上,却听到“哎呀!”一声;已经有人倒地,各人定睛一看,王述先等不禁欢呼,而贼人方面反而目瞪口呆。 原来蝉儿自恃那鳗皮衣靠刀枪不入,所以并不顾虑敌人发出的暗器,她反而迎向贼人暗器冲过去,贼人做梦也猜不到她会来这么一着,想退也退不及,被蝉儿赶上两步右手向前一推,一股劲风把贼人的胸口打个正着,这贼人只觉得胸骨似被千斤铁锤,重重地击了一下,一时逆气上冲,喉头发甜,只喊得“哎呀”一声,便仰倒地上死去。 可是蝉儿并不因敌人死了一个就肯罢手,她见一招得势,立刻右手持鞭,“巧跳龙门” 一个反筋斗,把身躯对正了后面的两个敌人,乘着贼人见同伴倒地一怔的时间,手中鞭“横扫千军”,鞭风如刀,朝着敌人的腰身斩去,首当其冲的贼人,一闻鞭风之中,雷声隐隐,那敢还招,急忙往后一闪,但也被鞭尖把衣服扫去一大块,吓得亡魂直冒。 这时,蝉儿正待进招,忽然一声大喝,身后一阵劲风扑来,只好向旁边纵开寻丈,避过来势,回头一看,已见明因师太和三凶对立在自己的身后。 原来三凶看到蝉儿竟能用劈空掌力,毁了他们一个爱徒,就知道今天可能全军尽墨,如果再不出手,等到手下尽被来人歼灭,落下自己三人也是个死字,所以彼此招呼一下,同时发动,希望能毁一个就少一个,那知蝉儿年纪虽小,经验却不少,一闻到身后的劲风,也顾不得伤害面前的敌人,经向横方回避。 明因师太见三凶一声不响,身形纵起,就知道他们要立下毒手,也就从旁边飞身过来,轻轻一掌,把三凶的劈空掌风完全化去。 三凶见到明因师太已经进入当场,也不好意思再追赶蝉儿了,转过来叱道:“贼尼纵徒行凶,还有什么话好说?”明因师太见三凶不讲是非,不讲义道,颠倒黑白,倒也有点发怒,当下冷冷道:“要像贤昆仲这样说来,人世上倒没有羞耻的事了,贫衲痴长几十年,也不过在今天看到以多欺少,以大欺小,以暗袭明,轮战群殴取胜,还好意思说贫衲纵徒行凶……” “胡说!横竖今天不给你师徒活着回去,贼尼先来领老夫几招!”三凶见明因师太越说下去,就越难听,此时老羞成怒那容明因师太开口,符兴茂喝了一句,立刻喊声:“兄弟们,孩子们!齐上!”三凶立即各拔兵器,馀下的四恶也各领着一大群小贼围了上来。 明因师太朝着三凶大喝道:“你这几个凶贼,要死就单独死,不要使那么多人陪你死! 有本事的尽管上来!”三凶那容分说,叱声“干!”贼众就像潮水般拥了上来,把明因师徒连带符明栋,王隆三两人围在核心。 明因师太一面和三凶过招,一面招呼述先道:“徒儿不可滥杀无辜!”述先,凤英,蝉儿都同时应了一声,把符明栋,王隆三两人护在当中,分作三个方向对攻过来的贼人作战,一时杀声传遍了幽谷……。 那仅存的四恶明知战不能胜,所以一上来就指使弓箭手,标枪手,集中全力向罗凤英等人射来,罗凤英师姊弟又恐过份杀戮会遭受师父的责骂,初时仅守不政,各把武器舞成一道铁墙,挡着贼人的标枪乱箭。 可是这样的防守也有其难处:因为三人的兵器绝不能衔接在一处,而且贼人的乱箭是四面八方射来,总会有多少钻隙而入,果然没有一会,就听到“啊呀!”一声,符明栋的胸上已中了一箭,一个庞大的身躯,已静静地倒下。 符明栋这一死倒不要紧,可是却给王述先师姐弟带来莫大的麻烦,因为各人不但要顾虑敌人的乱箭,而且还恐怕践踏躺在地上的尸体,迫得再把圈子扩大,因而兵器的间隙愈大,接着又是一声“啊呀!”王隆三也相继中箭倒地,百忙之中无法觑到他是死?是活? 王述先大喊道:“我们可以杀过去了!”凤英,蝉儿,各叱一声,三围白光冲往群贼阵里,只听到擦擦——的声音,夹着一片凄厉的惨呼!头,手,臂,腿,一阵飞舞,尤其王述先的蒙天剑更是势不可当,一出手就把剩下的四恶斩了二个;凤英那枝宝剑,也非小可,她拳剑并用,像排山倒海般进入贼阵,只一招就把一凶毙在剑下,掌风刮起漫天的泥沙,打得群小贼唷唷呼痛。 王述先一见这种情形,也不忍心再加杀绝,一声长啸,身形已拔起十多丈,竟停在空中发话道:“除了老贼之外,赶快丢下兵器投降!”三凶手下这些峒黎本来就迷信很深,现在看到敌人站在空中,疑是天神降生,那敢抵抗?一声喊,纷纷丢掉手中兵器,拜倒在地叩首不已,惟有硕果仅存的一恶,仍然舞着双刀和蝉儿狠狠地相搏,王述先虽知道这些凶恶之徒,迟早要毁在师父和师姐的手上,可是他忍不住看着三凶横蛮的样子,又大喝一声:“老贼接我一招!” 三凶原已看到王述先把身形停在空中,心里暗暗嘀咕:“这是什么功夫?”现在又见他一挺软剑,作势扑来,那得不惊? 符昌茂一呆,就被明因师太一掌打在右肩上,“拍”!肩骨已被卸了下来,一枝奇形长剑也跌落在地上,明因师太也不去理他,转身进招,拳风迫得符兴茂符永茂连连后退,王述先又喝道:“还不跪下讨饶,真个想死不成”人随声至,三凶拨头就跑,明因师太,罗凤英各叱一声追了过去,王述先身形更快,一个“神鹰搏免”扑到符永茂的头上,蒙天剑往下一落,已把符永茂一条右臂斩了下来,晕绝在地;明因师太也追上符兴茂,一点井田穴,顺手就把他提过来,摔在地上问道:“你这些草冠还有什么说?”符兴茂倒不失为强悍的汉子,同时,明因师太点的不过是软麻的穴道,所以他还能够自由说话,此时听了明因师太一问,惹起了先天的凶性,把环眼一瞪,冷冷道:“要杀就杀,何必多言?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难道怕你不成?” 王述先见他凶性不改,挺撞自己的师父,叱了一声就要给他一剑,明因师太忙把袍袖向上一拂,喝道:“不要胡来!这个人我还要问他。”王述先这一剑虽然只用二三成的真力,但也不可轻视,那知被明因师太轻轻一拂,那蒙天剑已经倒撞回去,而且恰到好处,那枝软剑只在头上幌摆,吱吱作响,王述先心理陡然起了无限的敬佩。 明因师太拦了王述先一剑之后,又道:“你过去救那个人去!”把手朝王隆三一指,王述先忙纵步过去,在王隆三的身上仔细察看,发现他不但在左乳下的气俞穴中了一箭,而且小腹上也中了两箭,可是心脏还有些微跳动,急忙由身上取出明弟留给他的“七宝除毒治伤丹”,在每一个伤口塞了一粒,另外扳开他的嘴巴倒进了三粒,果然是仙乐有灵,那灵丹遇上了唾液竟自化去,顺着喉管,流进了胃里,半响,王隆三“啊呀!”喊出声来,王述先连忙按着他的身体,不让他动,一面招过来两个峒黎,要他们看守着王隆三,自己和蝉儿,凤英两人站在一起。 这时,明因师太在符兴茂的背上一拍,解开了穴道,喝道:“起来吧!我明知道你不服,可是杀你却易如反掌,贫衲不惯杀害俘虏,所以饶你的性命,限你立刻就把手下的峒黎遣散,修心养性做个好人,否则,我随时要你的命,如果你还要欺压峒黎,我更要你零零碎碎的死,只要你履行今天的诺言,五年后的中秋,你尽可邀请你那同党到铜鼓岭去再来一次了断……”符兴茂听到这里,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恶狠狠地望了各人一眼,一声不响,扶起符永茂,扶着待昌茂,头也不同,迳向松林堡走回去。蝉儿盯着符兴茂的背影,咕哩咕噜道:“好个亡恩负义的匹夫,真太便宜他也!” 明因师太笑道:“你认为便宜他吗?他们自命为什么英雄,就要给他这种气享,比杀了他还要难过,他必然要远走天涯吃尽苦头去找能手,再来向我们报复,到那时候我们正可以以逸待劳,一鼓而歼,这次放了他,不过是为使他替我们当上一回义务的传令吧!然后转过头来对那些跪在地上的峒黎道:“现在符兴茂兄弟已经走了,我不难为你们,快点起来!” 当场峒黎轰应了一声,站了起来,师太吩咐王述先把丹药拿出来,分给那些负伤的人每人每一粒,当场教他们服下,正想吩咐他们各回原来的峒村去的时候,忽然由人群里走过一位二十来岁的青年跪倒在师太的面前,诉说他的姐姐被三凶抢来,强迫在堡中服役,讲师太加以缓手,明因师太连忙询问峒黎,结果获知堡内被强迫服役的妇女竟有二十多名,幸得三凶妄想练成上乘内功,所以除了把抢来的妇女配给他手下的亲信之外,其本身并没有多大的,淫孽,所以立刻喊述先和蝉儿过来,要他俩人追入堡中救人,蝉儿因为刚才杀得并不够痛快,闻令眉飞色舞,被明因师太看到,笑骂道:“你这猴子,以为我准你在里面杀人么?”然后吩咐他们,见了三凶应该说什么话,述先和蝉儿答应了,各自一展身形,飞跑过去,眨眨眼已达堡前。 王述先和蝉儿两人身形一拔,登在山竹织成的围墙上,王述先大喝一声:“糟老头听了!快点把抢来的妇女放出来,否则休怪本少爷赶尽杀绝了!”符兴茂才扶了他那两个断臂的兄弟回来,安置在后院里,忽听前院大喝,急忙出来一看,就见到是王述先和蝉儿两人巅巍巍地站在墙上,在双方作战的时候,符兴茂早知道这两个小孩子心狠手辣,这时见是他俩,不啻是小鬼遇上了阎王,心胸里血脉一震,脸色立刻惨白下来,王述先看他那付可怜相,心里暗笑,又叱道:“老头子你怕了吗,赶快把抢来的妇女送出来,绝不难为你!”停一停,又喊道:“要快!本少爷等得不耐烦了!”这时符兴茂像斗败的公鸡,那敢发威!无可奈何地应了一声,迳自转入内院去。 过了一会,符兴茂果然带了二三十名妇女,大开堡门赶了出来,王述先见那些妇女统统出来了,蝉儿居先领路,王述先押后对符兴茂道:“老头子请回去吧!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我再赠你一点小礼物,拿去医治你那兄弟的剑伤,虽然他们各废了一臂,但如能因此改过自新,塞翁失马安知非福?如果再横行不法,纵然我们不来,也会有另外的高人来把你们毁去,须知山外有山,天下的奇人异土,不知多少,你们这一点点的道行算得什么?不要妄想再练五年就以为可以和我们为敌,须知你练五年,我们也同样练五年,你有进步,我们也有进步,结果还不是等于白费功夫,倒不如自奉天年,比较合算,……” 一顿,再道:“老头子!我言尽于此了,善恶两途只在一念之间,听不听由你了”把一个小纸包朝符兴茂的怀里一扔,一声轻啸,已去了二三十丈,把符兴茂怔在门外,半晌才恍如梦醒,垂头丧气进入堡里。 王述先和蝉儿带着那些妇女,回到明因师太身边和各人会合了,各人又是一阵欢呼,各认回他们的亲人,携伤带弱,争先领路,约莫走了个多时辰,出了另一个谷口,正在谷口的外面就是一个百馀户的黎峒,从外面看来,这个黎村恰把谷口遮蔽着,一点也看不出来。这时,明因师太才发觉,昨晚上因为恐惊动别人,而避开很多村落,结果是走进绝谷,几乎被毁在那夹谷里,不由得大恚,但是明因师太宽大为怀,此时平安归来,而且毁了三凶凭害以人的两条飞蛇,废了三凶用来作恶的两条手臂,还解救百十个处于水深火热中的峒黎,安定了十数个经常被扰的村庄,收获丰硕,心中大为欣慰。 这黎村里的人,看到明因师太领着峒黎一路吆喝而来,纷纷出到门外探视,个个脸上布满了惊疑的表情,被明因师徒救出来的峒黎,连忙飞跑过去对他们说了,一阵欢笑高呼的声音,响遍了这个谷口,几位老年的黎人率领了峒民花花绿线跪在地上,膜拜不已。 明因师太忙一拂长袖,一阵劲风过处,跪在前面的几个老人,竟被劲风捧了起来,又想拜了下去,明因师太忙两手高举,上躯向前躬了三下,意思是叫他们免礼,才结束了这场闹剧。 明因师徒在这个叫做“玉米村”的黎峒,匆匆用了午餐,看那救出来的黎人各自散去,然后别了黎峒的酋长林华光,一路施展轻功走向归程。 明因师徒回到船上,王大伯立即主持开始,晚上凉风习习,星月依稀,煮酒谈瀛,由明因师徒说出远征七弓三凶的经过,听得各人舍不得动筷子,好容易结束了这长长的故事,王大伯点头叹道:“要是知道你们杀得那么轻松,我也要跟去见见世面了!” 王仲甫笑笑道:“你还说是轻松哩!如果我们跟去,最少也要三天才可以走到,也许就过了一百天的限期,三凶已经出发找到村上来了,纵然能够把他打发回去,也已经引鬼上门,纠缠不清了。” 各人听王仲甫这么一说,暗暗屈指计算日期,恰恰就是一百天,不禁吐舌,王大伯即席对明因师太一揖道:“师太功德无量,向涛村民生生世世不忘此德了!”师太连忙谦逊了,又谈了一阵当代各家的武功,然后各自将息。 顺风顺流,人乐舟轻,第三天的黄昏已回到向涛村,免不了另有一番热闹。 次日早晨王仲甫一面遣人往邦加村,请林逸夫带燕云姐妹过来,一方面和王大伯陪着明因师徒,往各处溜鞑,只有述先用功正勤,各人也不去扰他,把门反扣起来,一路步出村去。 大家谈谈笑笑走了一程,蝉儿忽然浮起奇想,拉着王仲甫问:“伯伯!你说先师弟和他那明弟武功谁高?”王仲甫冷不防被她问得一呆,罗凤英笑骂道:“看你这没头没脑的问话,叫伯伯怎么答覆你哪?” 想了一想又接着道:“当然王师弟的武功好些吧?”这也难怪,王述明的的艺业怎样,她俩师姐妹没有见过,但是王述先在七弓岭表现出那几手,已使罗凤英倾佩得五体投地了。 可是蝉儿生来就是一块抬杠的料子,以前王述先说明弟的武功很百的时候,她就说要抓述明来打一顿给述先看,这时见师姐说述先的艺业比述明要好,她又该不服了。 果然,罗凤英话音才停,蝉儿就噘起小嘴道:“那才不哩!你不见先师弟常说他那明弟的武功此他高?” “那时和这时不相同啊!王师弟的悟性又高,用功又勤,师父教他一式,他就可以化出三五式来就拿在七弓岭时他那种‘鹄-夺蝮’的功夫,就是从师父那套‘两仪护身掌’配合内功的先天罡气,又在无意中看到鹄-和蝮蛇博斗,而学到鹄-的身形步法,结果就是一招不发,把强敌迫倒在地上,他那明弟以前虽然有点仙缘,可是找不到好的师父理还不是白搭……?”罗凤英为了要证实王述先的武功比述明好,不惜费尽唇舌,列举种种理由,正待要说下去,却被蝉儿鼻子里“哼”一声,打断了她的话头。 明因师太本来和王大伯走在前头,指点着山岚龙气,最初只听到罗凤英和蝉儿抬杠子,知道她两人每天总要拌几次嘴,倒也不在意,这时忽听到凤英说述明找不到好的师父,心头就是一震,忙叱道:“英儿不要胡说……” 忽然身旁传来一句:“孩子们的话理它做啥?”声音清晰异常,明因师太急忙回头一望,却是不见人影,忙喊道:“上人留步,让弟子参见!”各人仍然一无所见,可是明因师太已停下脚步,合十当胸,眼目敛眉,慈祥的面上时灵笑容,一会儿,才向空中稽首,回过头来对罗凤英笑道:“这回你闯的祸可不小,幸得上人海量,不计较你这次失言,并且传下一种工夫,反而因祸得福了!”说完哈哈大笑。 罗凤英、蝉儿两人在师门十几年,就没有看到师父这么快乐过,也不由得大喜。 但是这种奇事又引起蝉儿的童心,忍不住问道:“师父见到紫虚上人么?他和你说那么久的话,为什么我们都没有听到?” 明因师太笑道:“痴儿!你以为上人那么容易给人看到吗?就是我练了几十年的眼力,也不过是看淡淡一条影子在千百丈高空上,一掠而过,恐怕现在已回到蒙天岭了!” “那么他怎样和师父说话?” “这是千里传音的功夫,他只传给我一个人听,所以你们就听不到了,刚才头一句话,是传给大家听,所以每一人都以为有人在身旁说话了,事实上他说话的时候,是站在祠堂的殿脊上哩!”明因师太这番话说出来,更便各人震惊。 王仲甫道:“传音入密的工天老朽倒见述明那孩子表演了一次,就是我们都在蒙天岭的晚上,他对述先说了一大堆话,我们几个人都围在他的身边,但只有述先听到,想不到千里传音竟有这种不可思议的妙处,如果不是亲眼看到,真要被别人认为是神话了!” 明因师太听了王仲甫说,王述明已经做到传音入密的功夫,他大为诧异,回头对凤英蝉儿道:“你俩人争论的问题有了解决了!”“凤英,蝉儿都同时把头一低,明因师太又道: “不过,你们争论错了,应该争论述明和我,究竟谁高才对!” 王仲甫忙道:“述明那孩子,怎能和师太比较?” 明因师太微笑道:话不是那样说,因为闻道有先后,学术有专攻,贫柄不能说所遇并非名师,但是紫虚上人岂是我们能望他的项背? 自古说:‘名师出高徒’,述明的师父那么强的武功,他的徒弟岂是弱者?老衲不是故意谦虚,但是述明在短短的一天一夜就把内家最上乘的传音入密学会,而且还能运用出来,这一种悟性岂是常人所及,就以老那几十年的锻链,现在仍然做不到他这个地步,这三个月来,他又必然是一日千里,也许连洗毛,代髓,易筋,换骨,的口诀也链得精通,尤其他那好强的师父,更不会给他的徒弟落于人后,刚才因为凤英这孩子一句话,他还说要赶快回去亲自调教徒弟,免得被别人赶过前头哩!”说完了又哈哈大笑。 各人因为师太这么高兴,也就谈笑风生,惟有罗凤英和蝉儿有点闷闷不乐,明因师太看在眼里,笑道:“你两人倒底也会自寻烦恼,其实上人并不计较你们那些孩子话,他最爱护晚辈,刚才已经说出给你们每人一件东西,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可绝不是通常能够得到的了。蝉儿还可以多得一样至宝,可是要你自己去找,由此可见上人多么爱护孩子了,如果不是凤英那一句玩话,倒引不出上人来,而我们的机缘也统统失去了。” “这就叫做因祸得福!”王大伯也鼓掌大笑。各人就在欢乐的气氛里,慢步回村。 在回路上,蝉儿拉着师太问道:“上人说那件至宝放在什么地方?”“这个……他没有说!” 蝉儿着急道:“那叫我到什么地方去找?” “傻孩子!上人已经答应了,他还能骗你不成?是你的终究是你的,别人也抢不去,这才叫做机缘,你现在着急什么?”明因师太说这隐含玄机的话,蝉儿虽是不大了解,但也被说得脸红红地,不好意思,凤英顺口撩她道:“也许上人给你的是一个活生生的宝哩?”蝉儿更是不解,低下头来尽在思索,惹得各人又是一阵大笑。 蝉儿被各人笑得急了,只好央着凤笑道:“好师姐!赶快告诉我,什么活生生的宝?” 凤英望了她一眼,也笑道:“我怎么知道?” “你不说不行!”蝉儿缠得更加厉害,凤英被她闹得没办法,只好在她耳边轻轻说: “……”。 “啐”蝉儿小脸一红拉着她就要捶,凤英忙把蝉儿的手摔开,朝看椰林飞跑,蝉儿也跟在后面急追,转眼之间,两人的背影都消失在椰林里。 各人知道她两人胡闹一阵自然就会回来,也不去理她,迳自进村。回到祠堂的时候,林逸夫三兄弟已经带来燕霞,燕云,等待很久,一见明因师太进来,同时迎了上去,燕云,燕霞姐妹更恭恭敬敬地喊声“师父!”明因师太见她俩灵慧活泼,倒也喜欢。 不久就见到罗凤英跚跚地回来,脸上还孕育着笑容,各人知道它和蝉儿两人必定玩得很开心,可是却见不到蝉儿,正觉得奇怪,明因师太教燕云,燕霞两人过来拜见师姐了,王述先忍不住问道:“蝉姐呢?” “师妹还在椰林里找我呢!”凤英一面回答,一面吃吃笑个不止。 明因师太笑骂:“看你长那么大了,还是那么淘气,可别把师妹弄丢了哩!”话虽是那么说,可也没有责备凤英的意思,凤英笑了一笑就拉着燕云姐妹,絮絮叽叽地谈起来。 各人又闲谈了一阵,已到己午时分,而蝉儿仍然没有回来,各人都暗暗着急,凤英笑道。“蝉妹不要是躲在椰林里哭晕了!” 明因师太笑骂凤笑道:“都是你闹出来的事,还不快点去找她回来。”凤英笑应了一声,出门去了。 罗凤英一走,各人的心也被她带走了,没有一个不希望她立刻带得蝉儿同来,可是等待饭菜都冷了,不但蝉儿不见,而罗凤英也跟着失踪,明因师太恐怕它们遇上敌人,和各人招呼一声,正待出去寻找,王仲甫,王大伯,丁世成三人也想一同前往,闹得乱烘烘的当儿,忽闻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踏进中门,十几只眼睛齐向那边注视,果然是凤英回来了,可是蝉儿却动也不动,被她-在背上,各人无不大惊失色。 明因师太和王述先更是着急,明因师太忙问道:“怎么了?” “到房里讲!”凤英含笑地答一句,脚步不停地把蝉儿-入房中,王述先待要跟进房里,凤英白他一眼,笑叱道:“你出去!”王述先只好伸伸舌头退出外面,和各人在厅上静候着,乱猜蝉儿的遭遇。 一会儿,明因师太和罗凤英笑吟吟地出来,落坐完毕,王仲甫关心地问起蝉儿的遭遇,明因师太笑道:“我现在也不清楚,不过上人的话已经兑现了,蝉儿不知吃些什么东西,睡到这时还没有醒过来,”各人知道蝉儿必有奇遇,心头上一块大石才放了下来,立刻开怀痛饮,明因师太一面吃,一面叫凤英寻找蝉儿的经过说了出来。 原来罗凤英奉命去寻找蝉儿,出村门后立即施展轻功,放开步法,不消片刻,已经到达原先和蝉儿追逐的椰林也就是以前述先和述明练功的地方这时罗凤英心里在想: “这野丫头躲在什么地方,要好好吓她一跳。”所以放轻了脚步,藉着树木的遮蔽,慢慢地寻去。这个椰林本来就不十分大,没有好久就被罗凤英走遍了;可是,仍然没有蝉儿的踪影,心里暗暗焦燥起来,只好运足内气狂喊“蝉儿!”照理说,三四里的远近都可以听到了,可是除了空谷回音之外,仍是一无所见。 罗凤英越想越不对路,心里陡然蒙上一层暗影,赶忙跳上椰树从里向外,一株树,一株树地捱着找过去,又在椰林的外围,向四周了望,才发现向北一面的荒地上,似乎有很轻的足迹,连忙过去察看,果然发现是小孩的鞋印,因为这一带的村童都是赤脚大仙,所以就决定这足迹是蝉儿的了,但是这足迹却是忽然向东,忽然向西,忽然又向北,而且是一踪就是五六丈远,这个距离已经是蝉儿功力的极限了,她为什么那样费力在这块草地上跳跳蹦蹦呢?这是罗凤英无法了解的谜,而且她又到那里去了?很想找附近的人来问问,可是这个时候,快到中午的时分,田野里的人,都回村去吃饭了,这带又荒僻异常,不会有什么行人经过的,只好踏着足迹的方向,一圈一圈往外找,这样经过了七八里的路程,才见到足迹的方向,一路跑向河边。 罗凤英心里一阵震栗,急忙加快速度,飞跑过去,沿着河边往上走,约莫两三里的地方发现一丛青草,傍着河岸的崖边,到这里已再看不到脚印,经了仔细寻找,才又发现青草的中央有一个一尺多宽,五六寸高的小洞,因为洞小草长,所以一时找不出来。 这时罗凤英心里嘀咕道:“难道这野丫头,钻到洞里去了?”再拨开青草细看,果然看到近草根的泥土,有一双鞋尖的印子,罗凤英恍然大悟,忙朝洞口狂喊,可是喊了一会,却得不到回音,心里一急,也不再加考虑,立刻俯下身子,爬进那个小洞里……。 这时,王大伯忽然喊一声道:“那是金牛洞!” “什么金牛洞?牛头也进不去哩!”罗凤英笑驳一句,惹得各人大笑。 林逸华性急,白了王大伯一眼道:“王大伯,你别打岔,让师太讲完了,再轮到你说,好吗?” “你那猴急的性子!……” 明因师太笑了一笑道:“里面的情形,我也记不起来了,还是由凤英说吧!” 林燕云姐妹也连催凤英快说,凤英嗔道:“偏是你姐妹,也是猴急的性子!”又引起哄堂大笑,凤英也会过意来,脸上一红倒做声不得。 林逸华忙笑道:“罗姑娘不要发急,我就是那么厚脸厚皮,不怕人笑的,你尽讲你的就是!” “这是不打自招的承认了!”王大伯补上一句。 罗凤英顺一顺气,才又把进洞后一段经过补了出来。 起先,罗凤英钻进那金牛洞的时候,感到洞口异常逼仄,幸亏勉强还可以进去,为了师妹当然不再理会这些小事了,可是爬行七八丈之后洞壁忽然开阔,竟可以站起来走动了,不过却黑暗异常,罗凤英虽是链过夜眼,但也看不出四五尺外的事物,只好沿着洞壁寻找去路,果然在洞壁的右边,发现一条甬道,顺着甬道弯弯曲曲又走了十多丈,才看到几缕光线从甬道的顶端射了下来,原来是透空的石隙。 罗凤英发现了这一个所在,脚底下也就加急的行进,虽然地面比较潮湿,但因为有了光线,走起来要便利多了,经过了无数次的转弯抹角,眼前忽然开朗,身形不自主地向前一纵,已经进入了石室的中央,这个方圆十几丈的石室,布满了石椅,石桌,罗凤英地无暇去仔细欣赏,急忙向四周一看,目光接触的地方,居然发现蝉儿呼呼沉睡在靠着右边洞壁的一张石床上,这时罗凤英的心里不知是惊?是喜?是怜恤?是怨恨? 急性飞扑过去,一把搂着狂喊“蝉妹!”可是,蝉儿除了红得像苹果的小脸孕育着笑容之外,小身子动也不肯动,罗凤英心里觉得奇怪,忙扣紧蝉儿的寸、关、尺,却又是六脉平和,并无病徵。 这时,罗凤英决意先把这位小师妹-负离洞再作打算,那知把她的身子一翻转,就看到她的身旁压着一张简帖。 罗凤英读了那张简帖,知道蝉儿是服食了什么灵丹灵药之类,心里大为欢慰,这时反而希望能在石室里多盘桓一回,放下蝉儿自己沿着石室慢步寻找,果然发现一个石隙里吹出丝丝的冷风,夹着一股清香的气息,罗凤英猜想这种气息绝不是什么凶邪所发,放大胆子伸手进去一掏出一个小纸包,打开一看,纸包里放着两颗亮晶晶的丹药,还有一张简帖说明丹药的服法,罗凤英把它收在怀里,-着蝉儿慢慢地走出洞口。 王大伯听完了罗凤英的遭遇,笑着道:“这位仙人也忒奇怪,要赠东西给人家也不好好地赠,还要人家担心受怕去找,……” 明因师太笑道:“这些东西就是刚才在空中说话的紫虚上人赠的,这位老前辈行事确也令人捉摸不定,他不知用什么方法把蝉儿引到那小洞里,还恐怕蝉儿吃了第一种丹药之后,还要贪心不足寻找第二种,所以把她治得昏然入睡。同时,他又断定我们必定可以寻到金牛洞,这还不足为奇;可是,他断定凤英必定可以找到那包丹药,就是奇怪了,假如凤英稍为忽略,急于把蝉儿救出,岂不是失去了机缘?可见上人老谋深算,我们的一切都在他的算中,不愧为仙侠之流亚了!” 王仲甫想了一想,忽然问道:“师太怎知道是紫虚上人赠的丹药?” 明因师太道:“他留下简帖不是!”从袖中抽出一张宣城纸笺来。 各人接过来一看,上面写着:“紫气缤纷剑气清,虚躬反顾自通明,有缘至此灵丹赠,华发霜催恨亦平”。 林逸夫读了点点头道:“确是紫虚上人赠的了,这是一首藏头寓意的话,虽然是半诗半偈,倒也有其工整不群之处。” 一向很少说话的林逸民也道:“这首诗不但不俗,而且字走龙蛇,铁笔银钩,也是当代少见哩!” 各人因这一关,竟把午饭都担搁下来,这时知道蝉儿无恙,心里大乐,边吃边谈,这餐午饭竟吃到戊亥时分,两餐并成一餐了,燕云燕霞两姐妹老早就由凤英陪着去睡了,而蝉儿还没有醒过来,王仲甫笑对明因师太道:“蝉姑娘可要像宋朝陈搏老祖,一睡成仙了。” 明因师太也笑道:“虽然不致于一睡成仙,可是大凡吃了这类仙丹异果,最少也要经一周天的时间,等到功力充实之后,才能够醒过来哩!”“那末徒儿和明弟吃那些银果和先天紫气丹,都没有发生昏睡的现象?”述先仍然有点疑惑。 明因师太解释道:“这就要看各人的禀赋和福缘了。” 接着举出那些成形的参实、何首乌、茯苓、黄精……服用的方法和功效,各人听了都惊叹为前所未闻,不知不觉已是礁鼓三更,各自将息。 次日的己午时分,蝉儿醒了过来,各人见她神光焕发,目似朗星,心知是仙药的灵效,王述先和燕云姐妹首嬲她说出昨天的经过,再加上王大伯、丁世成、林逸夫兄弟等人怂恿,她知道不说是不行了,才一同来到厅上,指手画脚说出一段奇遇来。 原来蝉儿听到凤英在她的耳边说:“……”,她就追看凤英要打,“二师姐,你说什么?”王述先见蝉儿没有把话说出来,就说追着要打,心里觉得很疑惑,忍不住问上一句,那知蝉儿柳眉一竖,星目如电直射在述先的脸上,叱道:“你真要讨打?”述先吃她这么一吓,把头一缩,扮个鬼脸,嘀咕道:“问一句也要讨打,真是……”蝉儿当真追过来要打,述先连忙跑开了,惹得各人大笑。 王大伯对述先笑骂道:“你这顽猴子越大越顽皮……”“对!大伯教训教训他!”蝉儿装出赌气的样子,补上一句。 王大伯笑道:“你只管说你的吧!” 再说蝉儿和凤英两人在椰林里追逐了一会,却把罗凤英追失了踪,原来罗凤英籍着椰林的掩蔽,一个“野鹤冲霄”上了树顶,那椰树的叶梗本来就很大,而且两旁高,中间低,就像一艘小舟,所以罗凤英到树顶之后就睡在叶梗上,蝉儿只注意在林里寻找,那里找得到? 给罗凤英在上面看了,还暗暗好笑哩。 蝉儿在树林里找了一阵,没有找到,嘴里咕噜咕噜地:“我看你飞到天上去……”脚步还是慢慢地向林外移出,两条小辫忽左忽右地幌动。罗凤英知道她非找到自己,是不甘心的,故意急她一急,偷偷从椰顶上飘了下来,朝着蝉儿相反的方向,走出椰林,大喊一声: “我在这里哩!”就听到蝉儿“咦”一声,以为她要追过来,急忙飞步回林。 那知蝉儿一出椰林,已听到罗凤英在后面大喊,本待回身追蹑,可是她这时候看到一件更奇怪的事,不觉就“咦”出声来。 原来蝉儿一出椰林就看到一匹金色的小牛,静静地伏在一丈多远的前面,这匹小金牛也小得出奇,不过是五六寸高,一尺来长,可是五官齐备,初看起来还以为是小孩子玩的玩偶。但是蝉儿这一“咦”,那匹小牛竟然一跃而起,回头就跑,惹起蝉儿孩子的心性,轻轻一纵,截断了小牛的去路,那匹小牛倒也刁钻,一见被截了去路,又向横方向跑去,本来那小牛无论如何,也没有蝉儿的身形迅速,可是它的身躯既小,动作尤其灵活,蝉儿只存心活捉,所以有好几次都是俯身伸手的时候,被它溜了出去,待得蝉儿转身过来,小牛又已跑了四五丈,激得蝉儿呀呀乱喊,心里暗想:“这只小畜生,倒是那么难缠。”而脚步却毫不放松地追了过去。 渐渐,蝉儿看出那小牛尽管它跑来跑去,左右闪避,但是一有机会就朝着圈外而跑,而且每次都是跑同一的方向,蝉儿心中暗喜,决意把它放松,看它到底跑到什么地方。果然,那小牛得到这个机会,急如流星,头也不回的直跑,蝉儿只在它后面七八丈远跟着,一直就追到河边,却见那小牛纵身进入一丛青草,就无影无踪。 蝉儿四面仔细一看,就寻到那个小小的洞口,心里不由暗笑道:“你这个笨畜生,这回给我追到你的家来了,看你还往那里跑?”估量那个小洞,自己还可以进去,更不犹豫跟着往里面爬,进了那间石室,就嗅到一阵阵的清香。蝉儿很快就寻到香源的所在,原来是从一株伞形的金菌上发出来的香气,菌的旁边还有一张简帖,说明金菌的服用法,蝉儿福至心灵,知是仙品,立刻就拔起那金菌,弹去根上的泥土,按照简帖所示的方法把它吃了,只是那匹小金牛始终不见踪迹,蝉儿又在石室的周围,石棹、石椅的附近乱找,此时只觉得天旋地转,身上发热,头脑发晕,忙躺上石床,才觉得一阵凉,竟自沉沉睡去。 林逸华听了赞叹道:“这个金牛洞的传说,已经有好几百年了,我们还是小孩子的时候,也曾爬到里面去,可是里面阴风凄恻,进不好远就退出来了,却真是这么一条小金牛留待蝉姑娘来发现,真是一饮一啄俱有前定,半点也不能勉强哩!”王大伯听了奇道:“照你这样说,难道蝉姑娘竟把那金牛吃了不成?” 明因师太点头笑道:“谁说不是?蝉儿所吃的金菌,名唤做金芝,是道家三十六种珍品之一,得天地的灵气而生,经了一千五百年而幻化成形,最初只能化成小牛,再经过五百年就化成小马,再经五百年幻化成为小人,这时候如果能躲过九九天劫,再修链五百年,就可以离开它托根的地方,而升降太虚紫府,以现这在金芝的气候来说,最少也在一千八百年以上,那知还会遭到劫运,可见蝉儿的仙缘也是不小哩!” 午餐后,明因师太别了王大伯,王仲甫,林氏兄弟等人,迳自带罗凤英,蝉儿,王述先和燕云,燕霞姐妹回铜鼓岭去了。 明因师太回到铜鼓岭,稍事休息一两天,便又安排起各人每天的功课,亲自教导三个首徒,至于燕云,燕霞姐妹,则由罗凤英代师传授,倒也进步神速,尤其是蝉儿自从服食了金芝之后,自觉身轻体健,以前链气不到的地方,居然也能链到了。明因师太和罗凤英服食了紫虚上人赠给的灵药,也是觉到中气充沛异常,师徒心中各自大喜,不知不觉又过了三年。 在这三年当中,述先,蝉儿,凤英,固然有飞跃的进步,就是燕云,燕霞两人也在细心调教之下,链成了一身软硬功夫,普通三几十个壮汉,显然不是敌手,轻功方面三四丈远近,二三丈高低也能一蹴而到,明因师太见到各人的造诣,心里也是大大的欢慰。 这一年的中秋月夜,明因师徒在铜鼓岭上共同赏月,在这月色加霜,被凉如水的情景里,固然另有一番风味,但更易引起孤臣孽子的遐思,正在大家兴高采烈的当儿,明因师太低头沉吟了一会,忽然喟然长叹。 罗凤英追随明因师太已有十多年了,这种长叹也见到无数次,可是,师父这次长叹的音调里,却有点怆然,忍不住问道:“师父!可是又想起大师姐来了!” 明因师太又叹了一口气,一脸悲怆之色,才微微地点头说:“你们那戴师姐出山已经七年了,连到音信也没有回来,那得不令人思念?可是这种思念倒不过是一种私情,最重要的还是:自从太祖驱除鞑靼,鼎定中原之后,杀戮功臣太过,自毁长城,到了成祖纂位,忠良尽绝,大明天下已潜伏了灭亡的因素……” 忽然站起来叫道:“你这野和尚,来到了还不现身,难道还要请你不成?” 王述先忽然见师父转了口风,不禁一愕,知道必然有人到了,但是凭自己的耳朵竟然没有听到动静,可见来人武功之高,而自己也太过于大意了,师太的喊话一停,就听到后面七八丈远的一株荔枝树上,哈哈大笑,飘下一位身躯高大,慈眉祥目的老和尚来,罗凤英,蝉儿两人忙喊一声“老师伯!” 老和尚笑道:“这两只顽猴倒也刁钻,师伯就是师伯,还要给我加上一个老字!” “你就是怕人家说你老,其实老有什么不好?”明因师太笑笑又说上一句。 “都是你纵惯了的,过两天她们不喊你做老师父才怪!”一眼看到王述先,又呵呵笑道:“你这个好徒弟,那晚上如果不是我跑得快,几乎就要吃他一剑劈个半死!” 王述先听他这么一说,知道就是三年前救去任乾玉那位怪人,急忙跪下去叩见,满面惭羞道:“当时徒儿不知是师伯,多得罪了!”那和尚一见王述先跪下,忙一拂袍袖,一股无形的潜力冲了过来,可是却没有把述先拦上,王述先已经在那里恭恭敬敬叩头不已,和尚连忙把他才起来道:“你师伯今晚可说是栽到家了,可是却看不惯你这叩头虫的样子!”骂得王述先怔怔地发呆,罗凤英和蝉儿却咬着嘴唇皮暗笑。 明因师太笑道:“先儿多给师伯叩几头吧,他的功夫可多哩,你磨着他教,总要得点好处!”述先听了当真又要跪下去。 和尚真发急起来道:“你这老尼姑真讨厌!”又对述先道:“你再矮下半截,我就要高起几丈走了!”王述先吃他这么一说,真个不敢再跪下去了。这时明因师太才把王述先,燕云,燕霞姐妹向老和尚引见了。 原来这老和尚俗家的名字叫做叶希贤,原是惠帝建文朝代的御史,成祖纂位,建文出走,叶希贤也就削发为僧,听说建文太子避祸在黔贵一带,他也就远走苗疆,一心追随故主,那知故主虽然没有寻到,却被他在贡噶山的绝顶,一个雪窟里,得到一部“瑜迦秘笈” 的上篇,便依着瑜迦上篇按步就班地苦链了十年,居然链到周身罡气,刀剑不入的地步,然后下山行道,自号为“雪庵和尚”,仍然历遍苗疆,寻找故主,八年前偶然在十万大山遇上了明因师太,彼此志同道合,才结伴来到海南岛,结庐于七星岭,本来和明因师太过从甚密,可是这几年来因为那晚上巧救了任乾玉回去,医好了他的创伤,又传授各种武艺,明因师太也因为收了王述先和燕云姐妹,彼此都为徒弟忙碌,竟也是四年多不见面了。 落坐献茶完毕,明因师太再不和他打哈哈了,庄容地问道:“我们三年不见了,这几年来你可寻到了惠帝的踪迹?”“说起来也是冤孽太甚,无端无故地找来那个徒弟累了我几年,要想再往苗疆,又恐怕他一个人在山上闯出祸来,到了今年见他已经有了相当基础,我才放心四处走走,却在罗浮山遇上了冯翁……” “那就奇怪,冯翁不是在夔州做他那教书匠,为什么又到岭南来了?” “我也曾经问过他来,他还不是为着追踪惠帝而到岭南的?他还说见到惠帝的亲笔诗,可能已经不在苗疆了,所以来岭南找一找呢!” “惠帝的诗?怎么讲?” “还不是思念故都,伤怀身世的作品?等我念出来给你听听吧!”雪庵和尚说完了就庄容合十念道:“牢落西南四十秋,萧萧白发即临头,乾坤有恨家何在,江汉无情水自流,长乐宫中云气散,朝元阁上雨声愁,新蒲细柳年年绿,野老他乡哭未休!”念完了已是凄然欲泪。 明因师太也凄然道:“蒙尘天子的苦况,落难王孙的哀鸣,从这首诗里也表现无遗了,但是你还找不找他呢?” 叶希贤正容道:“只要我稍为能够分身,那怕天涯海角,我也应该前往一见,不过,总要度过这一次魔劫之后才说吧!这两年内委实是没有时间哩!” 明因师太点点头道:“难道你以方外之身,存忠义的浩气,将来我佛总会保佑你,达成你的志愿,但是,你说没有时间,我真是猜不透,难道你还有其他俗事不成?” 雪庵鹿和尚正色道:“还不是为了你们的事?”“我们的事?”明因师太更觉奇怪。 雪庵鹿和尚笑道:“你这个老尼姑倒也会撇青,你约人家在中秋比试的事,难道就忘记了?” “啊”明因师太把尾音拉得长长地,又笑道:“凌霄那老不死的鬼怪,我才不怕他哩!” “如果仅是凌霄那老怪物,不但你不怕他,就是我也不怕他,可是你知道他要请什么人出来撑腰?” “难道他还会请到什么了不起的人物?” “你终日躲在这草棚里,当然不知道。可是我在上月中遇上他那大徒弟闪电手管中天,鬼鬼祟祟地前往云雾山,我觉得很是奇怪,当时我又有事,没有跟踪他,可是回来之后,我立刻到天角潭老怪的巢里去踩探了一阵,才知道他派出了三个门徒,分头去找帮手,听说预定的人选中还有雪山的老魅,冈底斯山的赤身魔女……” 明因师太听说到“赤身魔女”,也不禁面色惨变—— 炽天使书城扫校 第 八 回 兄弟相逢 奇术惊奇士 师徒巧遇 新技显新猷 明因师太听了雪庵和尚说起凌霄剑客所谓的帮手中,有雪山老魅劳斯民倒不觉得害怕,可是对于赤身魔女乐可夫就惨然色变,一改轻视的态度。罗凤英,王述先,蝉儿等首徒看在眼里,也知道事态的严重。 蝉儿忍不住问道:“赤身魔女是怎样的人物,师父为什么要怕她?” “我倒不是十分怕她,可是其中还有一段师门的仇恨,我还没有力量去报复,而且赤身罗刹教下,无一不是穷凶极恶之徒,偏是他们会假装成为好人,人数又众多,使你防不胜防,杀不胜杀,只要你一惹上他们,立刻就如影随手,赶也赶不掉,非要把你弄得支离破碎不可,所以罗刹教所作所为虽是万死莫赎,而正人君子奇门侠士对他们都有些儿顾忌;各自名哲保身,反而姑息养奸,增长了罗刹教的凶焰。五十年前你师叔哲真子就因为看不惯罗刹教徒的骄横,着手诛戮,本来以一对一,他们绝不是你师叔的对手,可是蚁多困死象,他们多人围攻就不相同了,尤其是那些教徒个个都像中了魔术一样,竟不顾死活猛冲上来,你师叔杀得心惊手软,只得长叹一声跳出是非圈外。后来事过了二十年,你师叔以为安然无虑了,那知罗刹教的赤身魔女先派一批教徒,伪装学艺,要拜你师叔为师;你师叔也见她们个个姿质不错,都是可以造就之材,不防有诈,就收了下来。过不了几天,她们却暗下毒素,迷惑你师叔的本性,毁去道基;然后带往万洋山,吸尽膏髓而死。为师邀请同门,联合中原的剑客多人,直捣她的老巢,虽然把赤身魔女赶出万洋山,杀戮了她不少的弟子,但是重要的贼党都被兔脱,十多年前听说她逃到冈底斯山又蛊惑回藏各族,而且潜修绝艺,如果真被凌霄剑客勾引来到海南,那末这块世外桃源也就永无宁日,那得不耽心?”明因师太说完仍然恨恨不已。 雪庵和尚笑道:“这有什么好恨?那赤身魔女只有在她的势力范围里,才能够称王作霸,真不来海南也就算了,让她多活几年再联合去剿她,如果她要答应凌霄老怪做帮凶,难道还带那些徒子徒孙来不成?到那时候她人单势孤,我们倒可以先毁了她,再去拯救那些被迷惑的徒众哩!”他永远抱着乐观看法。 明因师太仍然愁眉不展道:“你说的虽然有点道理,但是我们现在也是人单势孤,人手不足,凌霄老怪既然分派三人去找帮手,可知他最少要找三人以上,连他自己也有四人,我们只得两人和这几个徒儿,总感实力对比上,有点不大够哩!” “现在距离约会的时间,还有整整两年,难道我们在两年之内还找不出几个高手来?” “贫衲隐居多年,对于故交的消息都有点茫然,能到什么地方去找?”明因师太先担忧地叹息,接着又婉惜地补上一句:“如果我那大徒儿回来,还可以问她在外面走动时,可曾遇上那些前辈,但是现在连踪影不见,也没地方问去!” “你这老尼姑真会说泄气的话,找几个人也有那末多的困难,我负责替你找几个成不成?” 明因师太忙合十称谢道:“大师肯跋涉帮忙,还有什么好说,但大师准备找那些人,能否说出来商量一下呢?”明因师太似乎仍不放心地问。 雪庵和尚笑骂道:“我就知道是上你老尼姑的当了,原来装得满面愁容,待我替你跑腿,不过,我已经把话说满了,不会不算数,你放十二条心吧!”接着说出要找塞马先生,若耶溪渔者,玉山樵者,梁中节,郭良,史仲彬一大堆名字来。 明因师太惊异道:“玉山樵者难道还在世上?” “你这人真怪,玉山樵者如果不在世上,难道我找个死人来捧你的场不成?” 明因师太听了,不禁哑然失笑道:“倒是贫衲失言了,因为玉山樵者可能已经是一百五十岁开外的前辈,一时倒想不到他还在世上哩!” “不只是他,听说云门僧也还在世上哩,而且梁良玉也隐居在海南,不过找不到他罢了。” 明因师太更加诧异,忽然重重一拍道:“我怎么一时记不起这个人?” “你说谁,云门僧?梁良玉?” “都不是,如果能请到这个人帮忙,就是一百个赤身魔女,也不足畏惧了。”明因师太故意卖关子。 “谁?谁有那么大的本事?”雪庵和尚,果然很着急地问着。 明因师太看雪庵和尚着急的样子,反而好笑道:“这回轮到你着急了!”然后轻轻说出紫虚上人来。 雪庵和尚也庄容道:“果然是一位好帮手,只要他肯出手来管,还怕什么赤身魔女,就是魔王到来也讨不了好回去,可是这位老人家辈份太高,恐怕就不乐意和这些小妖小魔争长短哩……” 陡然,一个孩子的声言嬉嬉笑道:“那末等我小辈来管吧!”各人都不约而同,向身后一望,可是渺无人影,只有那丝丝的凉风吹动各人的衣矜作响,彼此都是愕然。 雪庵和尚奇道:“明明听到有人在我身旁说话,怎么找不到人,贫僧今年流年不利,真是时衰被鬼弄……”话没有说完,又听到“噗哧”笑声。 蝉儿一声娇叱:“我看你搞鬼!”人随声去,跳在一株树顶上,仍然四处寻找。 这时,王述先忽然喊道:“兄弟,不要胡闹!”雪庵和尚听了,怔怔地望着他,那知王述先声音一停,就听到空中喊道“来了!”。在各人听到“来了”的时候,已看到面前站着一位书生打扮的少年,拉着述先亲热地喊声“哥哥!” 王述先连忙拖着这位少年到师父和雪庵和尚的面前道:“这就是徒儿的明弟!”王述明也忙向明因师太和雪庵和尚作揖行礼。 师太呵呵大笑道:“小友不必多礼了,坐下来大家好谈。” 述明道:“晚辈怎敢!” 雪庵和尚看了述明一眼,皱一皱眉道:“贫僧今夜的时运真个不济,刚才遇上一个无缘无故矮去半截;现在又来一个长了疔疮……”说得各人望着述明兄弟大笑,述明只好讪讪地坐了下来。 这时,明因师太才对雪庵和尚说出述明兄弟的师承和身世,雪庵和尚拉着述明兄弟的小手,仔细端详一会才叹道:“小友!你知道么?你祖父在往日和我也是一殿之臣,不过他是忠于为国,落得忠臣的美誉;我是忠于君,只好流浪这一辈子了”述明见他说和祖父是一殿之臣,连忙喊一声“叔祖……”跪了下去,本来还要说些什么,可是喉咙里一哽咽,竟无法说下去,雪庵和尚看到述先也跪在述明的旁边,流泪满面,也是黯然神伤,忙拉他俩兄弟起来道:“你俩兄弟也不必伤心,你们的父亲于冕据说并没有被害……” 王述明听说他父亲仍在世上,不禁喜跃,忙问道:“叔祖知道我父亲在什么地方?” “我也不知道,也许你到黔中去找,可能遇得到……”雪庵和尚说到这里,突然又改口风道:“以后不准再喊什么叔祖,伯祖的,我们出家人不爱理这一套,还是喊和尚动听些!” 王述明笑道:“晚辈怎敢!” 罗凤英和蝉儿两人趁着明因师太介绍王述明述先兄弟的身世的时候,四只眼睛瞬也不瞬地朝王述明的身上打量,只见他生得鼻梁丰满,齿白唇红,灵秀异常,尤其那双朗星似的眼睛,开阖之间神光四射,身型倒像十六七岁,可是满脸稚气未除,如果不堤述明刚才露出那手轻巧,任何人也看不出这年轻的孩子,身怀绝世的武功。这时,凤英悄悄在蝉儿的耳朵旁说道:“他这付面赠给女孩子是多好,”蝉儿刚想回答,却听到述明说的那句“晚辈怎敢!”下由得噗哧一笑。 凤英瞪了她一眼,嗔道:“你笑什么?”谁叫他胆子那么小,左一个不敢,右一个不敢,不知道他敢什么来着……?”蝉儿带笑说出这几句话,惹得燕云姐妹也笑个不停。 述明也自己觉到脸上有点热烘烘地,不大好受。还幸得这种尴尬的情形,被明因师太看在眼里,忙轻叱凤英道:“看你那么大的人了还是是那么小孩子样地胡闹!” 又转回对述明道:“小友不必和我们客气了,你把我们叫做和尚尼姑,也都可以……” “晚辈不……”述明正待说个“敢”字,陡然想起刚才凤英姐妹,正笑他左一个不敢,右一个不敢,却把将要出嘴的话咽了回去,急得连话也说不出来,这付尊容,更便她们笑得前俯后仰,花枝招展,连到明因师太,雪庵和尚,王述先,甚至王述明本人也觉得忍俊难禁,一片欢笑的声音,冲破了月下的静寂。 好容易停下了笑声,明因师太才道:“就称呼我们的法名,法号吧!这该不客气了,事实上如果按照江湖上的辈份来说,我们真不敢自居前辈,反而要喊你做师祖宗了。” 述明只好道:“出山的时候,恩师就再三叮咛,只要遇上有年纪的人,就要称为前辈,因为恩师几百年来很少在江湖上行走,而且各有所承,似也不应论辈份而致隔阂,可是师太却是哥哥的师父,雪庵老前辈又是师太的好友,这个辈份岂能不论?” 雪庵和尚听了笑笑道:“就是这样吧,你已经把辈份喊出来了,我们也就冒居前辈吧!”又对明因师太道:“你这几天可是化不到缘?” 明因师太一怔,笑问:“你这话怎讲?” “你看今夜月明中天,被凉如水,人生已是难得享受这种景致,尤其老友小友都在一起为什么不请我们喝上几杯?” “哦!”明因师太恍然笑骂道:“你这酒肉和尚一到来就胡绉,怪得谁来?”忙回头吩咐凤英去张罗酒菜,凤英应了一声,拉着蝉儿回到庵里去了。 不一会,凤英笑嘻嘻地和蝉儿拿了酒菜出来,把酒菜摆在一张厚厚的石桌上,蝉儿把酒杯在各人的面前摆好了,最后轮到述明的面前,她轻轻把酒杯朝桌上一按,问道:“你喝不喝酒?”述明往桌上一看,原来那酒杯被蝉儿按进石桌,杯口和桌面平平地,就像一张天然的石桌长了一个酒杯形的小洞,述明知道蝉儿存心比试功力,当下笑一笑道:“在山上的时候,也还常陪恩师喝上几杯,可是都是拿起杯来喝,蝉师姐把杯子弄到桌子底下了叫我怎样喝法?”“别在装傻了,要喝就连桌子端起喝吧!”蝉儿也明白王述明在捣鬼,明因师太也知道蝉儿个性好强,听说述明艺业高强,不露一手是不甘心的,同时自己也想知道述明的内功高到何等程度,能否抵抗得未来的强敌,所以也不加阻止,反而微笑道:“小友就显一手给我这个徒儿看吧,不然她真不知天高地厚,到处亮相,将来碰了钉子倒要怪老衲了?” 雪庵和尚他笑对述明道:“小友不妨露一手吧!” 述明无可奈何道:“既然是这样,晚辈是这样,晚辈只好有僭了”说完转过身子,向空中默默了一会,然后笑问蝉儿道:“请问蝉师姐要我怎样喝法?”蝉儿不由得脸上一红,嗔道:“谁知道你要怎样喝法?不要婆婆妈妈了!”述明答声“好!”轻步一移,整个身躯就挪出七八丈,明因师太和雪庵和尚不由得互相看了一眼,面容上也微微变色。 王述明离开桌子之后,转过身来,也不见他怎样凝神运气,就只站在那边不动,蝉儿走上去叱道:“叫你喝酒,你却站在这里发什么-?”可是王述明并没有理她。王述先觉得很奇怪,无意中朝桌上酒杯一看,“啊哟!”竟惊叫出声来,原来那酒杯里满杯的酒,已经乾了一半,明因师太和雪庵和尚看到这种情形,也不由自主地鼓掌喝采。 蝉儿见桌子这边乱哄哄地,忙来过一看,皱着眉嘀咕道:“人家叫他喝酒,他却变什么戏法?” 罗凤英拉着蝉儿,在耳边轻轻道:“师妹别说是戏法惹人家笑话了,今夜我们总算有眼福哩!你请看这个!”指着杯口上面教蝉儿看,蝉儿顺着凤英指的地方仔细地看,才见杯里的酒被逼成此头发还要细的银线,伸引到站在七八丈外王述明的嘴里。半向,又见桌子的酒杯慢慢高起来,一会儿就离开了桌面,呼一声响,竟飞到述明那边。述明就在各人的掌声中,回到桌边对师太和雪庵和尚拱手微笑道:“在两位老前辈面前献丑了!”接着把杯子轻轻放回桌上,各人顺着杯子看到桌面,又是轰雷般喝起采来,罗凤英几个更是矫舌不下,原来那桌面被蝉儿接凹下去的地方,现在已经恢复原状,可见述明吸取酒杯的时候,他是用气功把石粉从底下托起酒杯,尤其他竟能用腹内丹火隔空融合,使那石粉胶在一起,这种儒释道三教归元的上乘功夫,更是在座各人望尘莫及了。 雪庵和尚待述明落坐之后,指着述明的肩背大赞道:“小友刚才显那手‘金龙取水’真太妙了,单单是这一手已可无敌放天下,有小友一人帮忙,那怕十个赤身魔女也不是敌手,倒可免贫僧跋涉一场了!” 述明正色庄容道:“老前辈太过谬奖了,其实武学浩瀚无边,晚辈所学不过是九牛一毛,能算得什么?而且恩师再三嘱咐非遇上绝无救药的奸贼枭雄,不得用绝招伤人,将来遇上赤身魔女,在她鬼计多端,阴谋暗算之下,还要请老前辈多多照顾哩!” 明因、雪庵二老,知道述明心存谦逊,彼此客气一会,边谈边吃,竟闹到月落乌啼,尽欢而散。这时,王述先才有时间和述明单独诉说别后的情形,从学艺说到将来行道,从改名换姓又说到归宗。在这次的长谈里,王述先才知道三年前述明的师父紫虚上人,回到蒙天岭之后,立刻亲自教导述明,所以进步神速;除了所谓“灵胎经”上面的功夫,火候还没有到家之外,其馀各门功夫挪己十成八九,所以自中元节后,就派他出外采药,学习链丹救世的技术。这次就是因为往抱虎岭去采一种药草,这种叫做九叶莲的花,必需到了中秋月明的夜里才开,也要到这个时候才找得到;所以采药之后顺道经过这个山头,远远就看到一堆人,在山顶上又笑又闹,引起述明好恶作剧的天性,停在空中偷听;后来听到明因师太说出,要请自己的师父帮手,因为知道自己师父绝不会理这笔闲账,同时又认出述先也在这里,所以决定由自己来滔这浑水,对方既然是穷凶极恶之徒,料想自己的师父也不会因此而过份责备,这才现身出来和各人见面。 第二天清晨,明因师太一来到外面,就见王述先王述明仍在唧唧哝哝地说个不休,知道他俩兄弟一夜没睡,王述明的耳朵最灵,早就听出明因师太起来了,这时见明因师太来到,连忙站起请安,然后说就要回去。明因师太知道他必然有要事,也不留他,述明匆匆叮咛哥哥回去向王仲甫说明归宗的事之后,别过师太,雪庵和尚,和述先的同门,双脚轻轻一跨,身形就拔起十多丈,在空中向各人扬一扬手,一折身躯,连连几声长啸,早去得无形无影。 王述先诧异问道:“怎么明弟啸声,不像住口中发出的?” 明因师太正色道:“这就是他厉害的地方,你要知道这啸声并不是口中发出,而是他飞行的时候,身躯被冲破前面的罡气,而逼出来的,这是他去得太急的缘故,可能用不着一顿饭的时间,就可以回到蒙天岭去了,不过他这门功夫还是未到至善的程度哩。” 王述先又问道:“什么样子才到至善的程度呢?” “如果到了至善,那未就不会发出声音来了,譬如紫虚上人那次飞行,很明显地述明明要忙得多,可是无声无息一掠而过,也没有风吹草动的现象。刚才述明起步的时候,因为此存忠厚不敢放肆,所以起得很慢,没有啸声,如果他像在空中那种快法,那未我们这些人都要被他的风力刮倒了!”明因师太说完了还在一面摇头,连呼厉害。 王述先见说到人会被风刮倒,噗哧一笑道:“这才怪哩,昨晚上他和我说可以把别人推倒,我还以为他胡吹,那知真有这么一回事!”王述先说时有意无意地看了蝉儿一眼,蝉儿立刻接下去道:“推倒?哼!下次他再来找我就给他推推看,要是推我不倒就教他好好受我一百捶!”蝉儿那付赌气样子,更惹得各人发笑。 明因师太笑笑道:“蝉儿总是不服人的,但是推倒的功夫并不是不可能的,你也不想想你那劈空掌,双推掌,碎心掌,可也不是在十步之外把人推倒,本来这种推倒的内功,在前辈一两位仙侠中,确是练到这门绝技,但是想不到述明这小年纪就也练成功,不得不奇怪吧!”这些话除了雪庵和尚之外,无不惊奇。 雪庵和尚见明因师太藉机训徒,一时倒不便开口,这时才笑对述先道:“照这样功力看来,你这位小兄弟可能连易筋经也学到了?雪庵和尚这话,本来是一种臆测,那知王述先听了却蹙蹙眉头道:“他念的经多哩,只听说什么灵胎经九阴还没有全会………” 雪庵和尚点点头道:“这就难怪了,原来六经已全读,而且都实地去体验,当然有不可想像的武功了。” 转过头对明因师太道:“有述明这小友做帮手,我们自信绝无败理,不过为了不让顽凶漏网起见,还需要贫僧跑跑腿了,明天我就叫任乾玉先回村去,然后过海去走一遭,总在两年后中秋以前到这里会齐,到时侯,凌霄老怪就不来再找我们,我们也要找他去,顺便为后代开活路,为万世开太平,不过,你还要要特别小心才好,因为凌霄老怪那些贼子,不会和你说什么信义,不会守什么誓约,也许他们请到好帮手之后,就会提前到来捣乱;万一被他得手,那就不值得了。” 明因师太对于雪庵和尚在紧要关头,竟是这么古道热肠,说不尽谢意,对于雪庵和尚所建议:要小心防备敌人偷袭的事项。更是衷诚采纳,彼此商好对策,然后雪庵和尚作别了明因师徒,自回七星岭去了。 过了几天,明因师太留下罗凤英一班女徒守在庵里,自己带了王述先到向涛村找王仲甫,讲明要他们复姓归宗的事,王仲甫见到王述先兄弟已经长成,而且个个都学得一身本领,如果不趁机得姓归宗,到将来在江湖上立出名头之后更难复姓了,所以也就满口答应,刚巧遇着任乾玉在几天前回村,和王述先久别重逢,另有一番絮聘,当下由王大伯备了几桌酒,请来林逸夫兄弟和向涛村的父老作陪,当众宣布王仲甫祖孙在几年前避仇改姓,现在复姓归宗王仲甫仍称骆中明,王述先仍称于志强,王述明仍称于志敏,各人听了也无不替他们庆贺。 本来明因师太原定说明了大事之后,就立刻赶回铜鼓岭的,可是被王大伯等人一再挽留,情面难却,只得暂时答应下来,那知这一席酒竟闹到半夜。这时王仲甫的一个馆徒匆匆从外面跑进来大喊:“火!火!” 明因师太,于志强两人身形一直,已从席上拔到房顶,纵目一望竟惊得目瞪口呆,明因师太连仁对各人招呼一下,和于志强一展身形,就像两缕轻烟似的消失在夜影里。 当明因师徒离开瓦面的时候,骆中明,任乾玉也同时上了瓦面,这才知道明因师徒匆忙回去的原因。原来向涛村东北角已起了几个火头,看样子约在二十里开外,却正是铜鼓岭的地区,料是强人放火,骆中明和任乾玉恐怕明因师徒人手不够,忙回到屋里对各人说明了,各提了一条鳗骨长鞭,施展陆地飞行的轻功,随后赶去。 却说明因师太和于志强一看起火的地方,正是铜鼓岭的方向,知道铜鼓岭是除了自己的碧霞庵之外,渺绝人烟,看来必是贼人寻仇偷袭,给雪庵和尚不幸言中了,心里一急,忙施展“流星赶月”的轻功,一路飞驰回去。但是铜鼓岭离开向涛村有二十多里,纵然明因师徒脚程再快,也需要一段时间,待得赶到山上的时候,已经是火光烛天,于志强眼尖,已经看清楚有十几个黑影在火光里扑搏,这时,这再不能顾虑更多,喊声“师父!徒儿先上去了!”奋起身形,刷!刷!刷!竟抢到前面去。距离搏斗的地方还有二十来丈,就亮出蒙天剑,挺身一扑,“燕子追云”扑到敌人的身后,剑走偏锋,“分花拂柳”向贼人的腰部斩去;那贼人正和三个同党围攻罗凤英,如果不是存心活捉,那么十个罗凤英也早被毁了,岂知眼看得手,满心欢悦的时候,身后忽来劲风,知是被人家偷袭,本能地把右手的浑天铛朝后一拨,却和于志强的剑锋碰个正着;于志强这把蒙天剑,本来就是吹金戳玉的宝物,而且心急救人,这一招用足了功力,岂是普通纲铁制成的浑天铛能够挡得住?只听到“凉凉”一声,浑天铛已被截成两段,而蒙天剑的剑锷却把贼人的脊骨斩成两截,“哎…”一声倒在地上。 罗凤英正在危急的时候,忽见于志强一现身,只一招就毁了一个强敌,尤其知道师父也必定来到了,陡然勇气倍增,展起穿云剑,飕!飕!飕!向身旁的三个人一阵猛攻。 于志强一招得手,罗凤英一时还不致落败,转眼一看;蝉儿却是遭受六个敌人围攻,可是她一枝鳗骨鞭却舞得风雨不透;惟有林燕云姐妹功力较差,虽然各自对两个敌人作战,也已杀得娇喘吁吁,还手无力。于志强连忙一抽身形,纵到燕霞的身旁,喝道:“去帮你姐姐去!这两个宝货留给我!”剑随声到,一招“狂风扫叶”拦腰向贼人斩去;头一个贼人不明就里,一顺手中的风火轮,“上下交征”朝于志强的宝剑一绞,蛮以为可以击落来人的兵器,那知于志强将计就计,等到贼人的双轮快要夹到的时候,突然招式一变,一抖剑身“蝴蝶穿花”那蒙天剑竟从双轮的间隙刺进贼人的心窝。这时,另一个贼人的长剑,已从背后刺到,本来在这种时候最难躲避,可是于志强先在兵器上占了便宜,立刻一个“平地翻云”身体向前扑起五尺多高,那软绵绵的蒙天剑,却随着这一翻从贼人的心窝逸出,剑尖从下向上成为“反手撩阴”,反刺进后面贼人的丹田,连肠子也割断了。就在这一瞬间,两个高大的身躯,接连倒在地上。 于志强杀了二贼之后,正待转身去帮蝉儿斗那群恶贼,忽听到一声凄厉的长啸,啸声阴恻恻地带有几分鬼气,于志强心中一懔,那啸声一敛,就听到身后有人冷冷地说:“好心狠的小辈……”于志强忙转身一望,就见身后已多站一个瘦骨嶙嶙身躯修长的道人,穿着一件白色的道袍,更显得阴沉可怖,如果被胆小的人在黑夜里遇上,就不被他打死,也要吓得半死。于志强本来耳目灵敏,十丈内的落叶声音也可以听得出来,而这时却被人家站在身后三四尺毫不自觉,如果来人对自己有不利的偷袭,真是易如反掌,可是来人并不那样做,于志强一时摸不清到底是友是敌?只好抱剑当胸,打个问讯道:“道长何人,请赐法号?” 那道人桀桀笑了一阵,双目一瞪,射出两道精光,喝道:“你可是老鬼明因的徒弟?快说说!”于志强见这个三分像人七分像僵尸的道人,把自己的师父叫做老鬼,料到不是什么好路数,也就冷冷地说:“是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那道人两眼一翻,忽然射出棱厉的凶光喝道,“是就要你的小命!”两臂一垂,周身的骨节格格作响;于志强知道他蓄势待发,在不明道人的武功深浅之前,倒不是贸然进招,只得向后纵开两步,相机进击,那知瘦道人跟着于志强这一纵,竟扑了过来,右臂一伸“单掌摄魂”朝于志强的胸前打到。于志强忙移宫换斗一撇蒙天剑往道人的长臂就斩;瘦道人也知道这枝剑的厉害,忙一缩右臂,同时左掌一伸,一股强烈的劲风“拍”一声正中了于志强的右肩。于志强被他这一击,只感到肩背发麻,一枝蒙天剑几乎掉下地来,身形也被瘦道人的掌风震退了两步。这是于志强习艺以来,从来未有的事,心里不禁又惊又怒,急忙一提罡气,正待给敌人一个反击,忽然听到一声大喝:“强儿住手!”明因师太已急如鹰隼扑到面前。 明因师太阻止于志强出手之后,合十当胸,对那瘦道人打个问讯道:“道长何人,恕老衲眼拙,不知在何处曾经得罪道长……”“住口!你就是明因贼尼么?三十年前你那死鬼师父勾结了一批妖邪,惨杀我的门徒,迫使我居身无地,好容易来到琼崖,你还要赶尽杀绝,找到七弓岭去,打伤我的徒儿,还有什么话好说?”“道长只知其一……”“知其一就得了!”不待明因师太回答,一个双推掌向明因师太撞去;明因师太双掌翩飞,两人打在一起。 于志强见师父已接下凌霄剑客,正待去帮助师姐,忽然又有一股劲风从后面扑到,于志强忙一扬左手,朝劲风代势一推;“卜”一声,双方都被震退两步,却又是一个清瘦的道人,肩-长剑,站立在自己面前七八尺远的远方,神采虽然逼人,但双目斜视,隐含荡气。于志强想起他那一掌偷袭,不禁有点发怒道:“你这道人好没有道理,专事偷袭别人算是那一号的人物?” 那道人嘿嘿冷笑道:“凭你这乳臭未乾的小儿,也配问你仙师的法号?进招吧,好待你仙师送你回去投胎吧!”于志强见这道人看轻自己,心里头虽然气极,但是口头上却不肯示弱,一面全神灌注在敌人的眼睛上,防备敌人突下毒手;一面却喝道:“好狂妄的妖道,看你长得倒像个人形,却说出满口的驴话,你小爷对不肯透露姓名的禽兽,照例先让三招……”于志强话还没说完,就见道人目露凶光,袍袖一拂,一股强烈的劲风扑面而来,于志强一个“顺水行舟”往后滑出三丈,那道人的掌风已成强弩之末,那能打得到;可是,于志强口上仍不放松喊道:“一招了,快再来两招待小爷送你的终!”那道人见一招不中,立刻两脚一顿,身形腾起十来丈,在空中一个转身,张开两臂,向于志强的头上扑来。恰巧,和蝉儿对敌的六个敌人,因为站立的地方离开于志强较近,一见道人施展这种身形,惊喊一声,只得放弃伤害蝉儿的企图,向两旁跃开三四丈,以免敌我不分,落个两败俱伤。 可是,蝉儿却不像贼人这样想法,她被六个贼围攻得娇喘吁吁,迭遇险招,要不是那套鳗皮衣可以挡住普通刀剑,早就丧命多时,这时在危急关头,忽见贼人四散逃避,身外压力一松,那肯放弃这个良机,娇叱了一声,飞扑过去,“虎口夺食”长鞭一伸一卷,竟打在一个落后的敌人身上,这一鞭又重又狠,被打的贼人“哎”了一声就倒了下去。跟着又追上另一个敌人,正待展鞭施招,忽然背后“蓬!”一声响,急忙回头一看,只见烟尘滚滚,尘石飞扬,一条小黑影却从烟尘里飞掠到自己的前面,银光一闪就把逃走的贼人斩成两段。蝉儿知道准是于志强捣的鬼,正想喝骂他一声,忽然身后劲风四起,那还让他有娇叱别人的时间?连忙一个“平地青云”把身形拔起二三丈,回头一看,又是先前和自己交手的那几个,这时蝉儿那还把他们放在心上,身形一落,展开鳗骨鞭又和这四个贼人对起招来。 这都是同时的发展,当蝉儿被袭的时候,于志强那边已经和那清瘦的道人交起手来。 原来于志强见那清瘦道人身形腾空而起,张开两臂凭空下扑的姿态,陡然记得师父说过的“鹤形拳”;他知道这鹤形拳掌含有绝大威力,如果给他拳掌击中,当然是当场废命,就算是给他的掌风扫上、他未必能吃得消。 最初于志强已经和清瘦道人递过一招劈空掌、虽然说是功力悉敌,可是常时的道人是凌空而到,没有藉力的地方;于志强是脚踏宝地,所以掌风坚实,在这一点上彼此心里都有数。 不过,于志强有着超人的轻功,更能够利用这个长处去取胜强敌,这时看到道人施展鹤形拳的身法,身体虽仍在空中,但已隐闻风雷的声音,知道除鹤形拳外还含劈空掌,风雷掌之类的毒招。因此就打好了主意,待那道人身形猛落,堪堪到达自己头上的时候,忽然一个“织女投梭”就像流星换位一样,竟从道人的裤下穿了过去。本来这时于志强如果想伤那道人,只需要反手一剑就可把道人毁去,但是,于志强存心忠厚,原说过让人家三招,现在才是两招,不愿出手反击,只是趁机毁了另一个贼人,减轻蝉儿所受的压力。 那清瘦的道人施展出鹤形拳的身法,还夹上“春雷劈树”的招式,蛮以为面前这少年必然毙在掌下,那知双掌将要落到敌人的头上,忽然眼底一花,敌人已失去了踪影,不禁大惊,可是掌发出的劲风已经收不回来,只打得方圆五六丈内沙石飞扬,待立定身形一看,那少年己穿出十丈开外,还把自己手下的人毁去一个。清瘦道人这一怒非同小可,大喝一声飞扑上去。 于志强早就料到那道人必然要追过来,所以斩了贼人之后,仍然抱剑当胸悠然自得,这时看到道人飞扑过来,就大声吆喝道:“两招已经过去了,还有这一招之后,小爷绝对替你就要废命,小爷可怜你长那么老的年纪倒不容易,有什么事需要留话的就赶快话,小爷绝对替你传到……唔……还有,还有你那些废铜烂铁最好也亮一点出来,不然你就这样去了未免不值……”那清瘦的道人扑上来之后,看到于志强气度安闲,一时也不敢大意,正待发话,却被于志强语如连珠,说个不停,到这时候那里还听得下去?也就大声喝骂道:“好小子休要猖狂,你梅岭云鹤厉华剑下不斩无名之辈,报个名来!” “对了,你少爷叫做……” “叫做什么?” “你叫做云鹤?唔,我就叫斩鹤的于形吧,我兄弟两人,谁都会斩鹤煮鹤!”于志强故意不把“强”字说出来。 那梅岭云鹤厉华也是绿林黑道里的成名人物,而且是宇内十三凶之一,那容得于志强嘻皮笑脸的奚落?可是刚才三招已试出于志强的功力深浅,而轻功方面更是高强,实在不容轻视,“镪”一声抽出肩上的宝剑,精光闪闪,映月生寒,于志强心里不觉就是一震,不由自主地赞声“好剑!” 梅岭云鹤见于志强赞他的剑,微笑道:“你也知道是好剑?”“可是,你不配使用它!”“胡说!看招!”梅岭云鹤原拟要把宝剑自夸一番,却不道于志强说他不配使用,心里大怒,立刻一招“走马看花”剑光如虹,向于志强的期门穴点到。 于志强看到敌人一起招,就是毒着,而且剑光耀眼,立刻身形一缩,飘起三丈多高,避过这一剑,提气立在空中道:“第三招了,我的鹤儿小心!上这里来打。”虽然话是这么说,可是仍然站在空中并不下来。 梅岭云鹤一看于志强竟能悬空停步,倒也被惊呆了,默默地做声不得。于志强知道他的心思,好笑道:“怎么?要打就上来,不然就给我滚,再不然小爷要不客气了!”这时,云鹤才恍然惊觉自己站在敌人的前面,大喝一声,一招“野火烧天”身形跃起五六丈,飞舞宝剑一路盘空上来。于志强等他快到脚下的时候,挥起全力在右手,把蒙天剑向下一斩,叱声“下去!”只听到“-!”一声,两剑相击发出一缕火花,云鹤的身躯果然巅巍巍地落向地面,那知于志强比他更快,云鹤的身躯还未到地上,于志强已经凌空扑到,一招“周处屠蛟”当头劈下。这时候,云鹤的身体悬空,万难回避,只得用尽平生之力,使了一招“霸王扛鼎”剑横一字,挡着上空,说时迟,那时快,又听到“-!”一声,于志强的身形固然被震出圈外,但是,云鹤更被压得像流星堕地,不由自主地坐了下来。 这时,凌霄剑客大喊:“厉老弟休慌,我毁了贼尼就来帮你!”那知他不喊还好,这一喊反而喊得吃何败仗。 原来于志强见自己利用这种奇妙的招式,已经压倒了梅岭云鹤,正待趁敌人惊魂未定的时候,过来取他的性命,却听到凌霄剑客一喊,于志强纵目看过去,却见师父仅凭着一双空手对付敌人明晃晃的一枝宝剑,已被敌人逼得连连倒退,这时那还顾得伤及敌人,大喝:“贼道休伤我师父!”一个“海燕掠波”纵身过去,朝凌霄剑客的肩上就是一剑,口里更喊: “师父快去取剑,这个妖道让给徒儿挡他一阵!” 凌霄剑客施展起他那自创的冲霄剑法,杀得明因师太并无还手之力的时候,忽然听到金刀劈风的异声起自身后,也顾不得伤敌,连忙一招“秦王负剑”往后一撩,于志强的蒙天剑被他撩个正着,“-!”一声激射无数的火花,两人手腕都震得有点发麻。凌霄剑客回头一看是先前的那个少年,不禁怒道:“你这小儿是活得不耐烦了!”一展冲霄剑“拨草寻蛇” 找于志强的下盘,于志强先前因为不明了他的招式,吃了凌霄剑客一掌,这时那敢怠慢,立刻施展起师门的“雷霆剑法”,点,剔,挑,盘,斩,削,抽,截,只见一团银光裹着身形,呼呼风雷的声音,向凌霄剑客猛攻,明因师太的双掌竟插不下招去。可是,梅岭云鹤才吃亏了于志强一招,那能咽下这口气。见于志强已经和凌霄剑客对招,欺着明因师太徒手,立刻飞舞宝剑扑了过来,于志强心里一急,竟喊道:“师父快回去拿剑啊--”,声音竟抖了起来,可谓伤心已极,但是他的招式却不慢,脚下移宫换斗,迅速异常,又扑到梅岭云鹤,当头劈上一剑,云鹤待举剑截击,那知他用的原是虚招,那步一移又到凌霄剑客那边去了。 明因师太一看这两个强敌,知道仅凭赤手空拳,无论如何是不能取胜,可是回庵拿剑,又恐怕几个徒儿遭遇毒手,内心也矛盾已极,又听到于志强颤抖的声音喊道:“师父怎么还不去--”说到“去”字的时候,竟像是哭出的声音,凄厉异常,明因师太知道如果再不去,万一于志强心急失招,则师徒六人就要全毁,只得含泪喊道:“徒儿小心,为师就来!” 一展身形扑向火光融融的庵里。 明因师太一离现场,凌霄剑客就向厉华招呼:“先毁这小鬼!”两枝宝剑同时一左一右向于志强截来,但是明因师太一走,于志强的心中也大为安慰,此时见两枝利剑斩到,立刻身形一拔起了五六尺,弯腰撇剑一招“苍龙取水”,“——”两声,凌霄厉华两枝长剑竟被荡开去,于志强身形一容,立刻又是一招“玉带围腰”朝着凌霄厉华两人就截,已操纵了主动先着的权利,凌霄剑客和梅岭云鹤那肯吃这个后手后着的亏,立刻一变剑招,各展绝学,要夺回先手权利,那知于志强比他更快,一见对方不理他的招式如何,各自舞起一团剑光,就知道对方的意思,立刻使出“猴王剑法”来,只见寒光霍霍,剑气腾腾,加上“鹄-夺蝮”的身法和“劈空掌”的劲风,竟把凌霄剑客和梅岭云鹤同时罩到剑影掌风里面,一面打一面嘻嘻笑道:“好妖道!留下兵器给你走!”翻来覆去地乱喊,把凌霄厉华两人气得个发昏。 凌霄剑客和梅岭云鹤这两枝剑,本来也是截铁如泥的宝物,而且剑术也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可是合两人之力仍然占不了便宜,反而因为一着之误,落到下风,竟被一个未出师的小辈逼得透不过气来,真是一世英名,毁于一旦,那得不发急,本来这两个老道还可以运用内功拳掌,和暗器取胜,可是于志强也看透了这一点,所以放弃师傅的剑法不用,而施展起猴王剑法,因为他知道师傅的雷霆剑,稳健有馀而棱利不足,如果以一对一则绝对可以取胜,但是如果以一对众,则不如猴王剑法着着抢先,招招凶狠,果然这一着棋被他走对了,到明因师太取剑出来的时候,已看到于志强胜利在握,逼得凌霄剑客和梅岭云鹤的圈子越来越小。这时凌霄剑客才看出于志强使的竟是武林上乘“鹄-夺蝮”功夫,吓得亡魂直冒,尤其又见到明因师太抱着一柄寒光夺目的宝剑,气度悠雅待机而动,知道不乘时设法逃走,迟早也只好废命,大丈夫不吃眼前亏,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三十六计究竟仍是走为上计。 凌霄剑客打好了主意,立刻呕哨一声,身随剑走,往圈外硬闯,那知巧被于志强转过来的掌风一递,拂在右腕上痛得几乎连剑都拿不稳,赶忙“一鹤冲霄”拔起身形,于志强哈哈大笑道“朋友想走么?要留下押金来!”身形跟着一起,如影随身,朝凌霄剑客身后劈到,凌霄剑客在空中转身不便,只好展开一招“倒转乾坤”企图护着后背,那知于志强的剑尖疾如风雨,正点着凌霄剑客的关脉,手腕一麻,“-!”一声,长剑落地,凌霄剑客那还敢回头取剑,一连几纵,亡命地跑下山去。和凤英,蝉儿,林燕云姐妹相搏的那几个贼人,见凌霄剑客和梅岭云鹤已经逃走,也各自噫哨一声,虚进一招,反身便走,凤英。蝉儿同时娇叱一声,正待追赶,却被明因师太喝止了。 于志强检起凌霄剑客那枝宝剑,捧上明因师太,笑道:“师父!我们损失了几间房子,那妖道却留下这枝宝剑,还丢下这四具废物,算起来他们得不偿失吧?”明因师太接过剑来笑了一笑,正待回答,忽然满脸诧异的神色,喊道:“快追下去!”于志强还没有等到师太说完,已长啸一声,腾空而去。 明因师太顺手把凌霄剑客那枝宝剑递给蝉儿道:“你护着师妹随后来!”一拉凤英的臂膀,电掣风驰地追下山去。 蝉儿个性本来好强,可是师父在匆忙间要她护着两个小师妹,连想撒一下娇都来不及。 这时见师父走了,只好催着燕云姐妹快走,燕云姐妹的轻功那能赶得上,看着就落后十几丈,害得蝉儿又要停步下来等候。这样走走停停,好容易下得半山,就听到山坡下乒乒乓乓的兵器冲击声音,接着又听到一声长啸之后,就是于志强喝骂道:“好恶贼,待小爷来收拾你!”“…………”却没有人答话,而且连武器碰击的声音也停了下来,气得蝉儿嘟噜嘟噜道:“都是些废料!”恰巧燕云姐妹走到,听了蝉儿没头没脑这么一句,满脸惭羞道:“师姐!你先走吧!”蝉儿回头一看,知道燕云姐妹误解了自己的意思,不由得噗哧一笑道: “走吧!我没有说你,难道没听到那些贼人全走了不成?”顺手把鳗骨鞭往燕云手中一递,挽着燕霞,慢慢地走下山来。 蝉儿和燕云姐妹到了山下,就远远见到一堆人在乱烘烘地,急忙催燕云姐妹快走。过去一看,却见任乾玉伤倒在地,明因师太正在替他推宫过穴,于志强和罗凤英则在一边赶扎担架。 过了好一会,任乾玉才悠悠醒转,担架也已经扎好了,骆中明把乾玉扶上担架睡好,招呼于志强协力把乾玉抬起,各人也随着担架走往向涛村。 这一夥人的脚程本来就是飞快,用不了半个时辰已回到向涛村的祠堂,王大伯和林逸夫三兄弟与及一些关心的村中父老,仍然在祠堂里焦急地等待。这时忽然看到骆中明,于志强两人抬了担架进来,都不禁大吃一惊,等到看清了伤者是任乾玉时,各人脸色更是怆然。明因师太忙上去阻止各人惊扰,吩咐先把任乾玉抬到书斋里安置,又替他诊治了一会,知道已无大碍,才出到大厅来把经过的情形对各人详说。林燕云姐妹也过来依在逸民,逸华的身边,林逸民兄弟见到爱女虽仍是一付娇憨的姿态,但均已身型长高了不少,心里也各自喜欢,但是好友负伤,倒也不便于太过流露出来。 原来任乾玉和骆中明两人,恐怕明因师太人手不够而跟着追了出去,但是,他俩回到房里拿兵器,耽搁了一会,而且明因师太和于志强的轻功,岂是任乾玉和骆中明追得上?等到他们上了屋顶,已经看不到明因师徒的人影;只好加快脚程,拼命追赶,一路电掣风驰倒也迅速,约有半个时辰,到达铜鼓岭的山下,正待找上山的道路,却见“刷!刷!”两声,从树顶上跳落两个道人。 骆中明比较老练,一见两个道人身形一落,连忙拉了任乾玉向旁边的树影里一闪,可是那两个道人是何等人物,其中一个反而呵呵大笑道:“两位朋友还不出来相见,躲躲闪闪做啥?”任乾玉只得硬着头皮和骆中明走上前去,装出诧异的样子道:“本来这铜鼓岭上是没有人住的地方,怎么今晚竟自烧起火来,道长从山上下来,料定是住在这里了,请问是什么一回事?”这些话本来是任乾玉临时编出来的,明知道不是猛龙不过江,既然这两个道人胆敢向明因师太寻仇,必然有过人的艺业,自己这几年学来的肤浅工夫,那里就能够打得过人家;所以,只希望能骗一时算一时,各走清秋大道。当下那持剑的道人果然几乎被他坠,回头对那徒手老道说:“走吧!省得那贼尼来了生枝节!”可是,另一个徒手的道人,却对任乾玉冷笑道:“朋友,你是干什么的?卖人之初倒卖到孔夫子头上来了,坦白一点说出来吧,你们和山上的贼尼是什么关系,以为我们是瞎子不成?”任乾玉还辩说是:附近村庄的村民,因为看见火光,才来打探铜鼓岭的消息。 这时,那两个道人那里肯信?尤其那徒手老道一眼看到任乾玉手中的鳗骨鞭,立刻脸色一变,大喝道:“胡说!你这枝鞭那里来的?”身形一挪,就要过来抢鞭,任乾玉忙侧身让过了,也就喝道:“出家人怎么恁地不讲理?难迫还怕你不成?鞭是朋友赠的,你又待怎么样?”“这就对了……”一招“金龙探爪”欺身抢鞭,任乾玉向后纵开三四尺,抖起长鞭,刷刷刷,一连三招直扫老道的上盘,那老道微微把身躯往后一仰,突然把头一低,身体直撞过来,任乾玉忙腾起一丈多,避过了一招,反手一鞭就挞在老道的背上。 那持剑的老道,一见他的同党失招,立刻一纵身,朝着任乾玉的双脚一撩,此时任乾玉身体悬空,本是无法避免。幸有骆中明看到,忙一抖长鞭,一招“沧海寻珠”点向老道的眼睛,逼使老道收招,不然任乾玉双腿早就被废了。 那徒手的老道,因为过于轻敌,被挞了一鞭,动了真怒,一只肉掌上下翻飞,急如风雨朝着任乾玉身上疾攻,但任乾玉也因为刚才拔起身形,遇上险招,这时也存了戒心,运起骨鞭,舞成一堵鞭墙以求自保,一时还不致落败。 忽然听到远处一长声啸,树上又刷刷刷落下几条人影,和骆中明对招那个道人忙喝道: “你们先走,待我们毁了这两条蛮牛,就跟上你们”。 骆中明听了嘿嘿笑道:“好妖道,死到临头还想逞凶么?你们的对头来了,快点纳命吧!”这时,在四五十丈远的树梢上,又是一声长啸,那徒手道人急忙一退,任乾玉以为他想逃走。大喝一声追上前去。 忽然,眼前一亮,一片寒光扑上任乾玉,“哎呀!”一声,任乾玉竟被击倒在地上。那道人立刻倒纵过来,想下毒手,骆中明看在眼里,可是被持剑的道人缠着,无法分身救援,眼看任乾玉就要毙在道人的掌下,正在这千斤一发的时候,树梢上一声断喝:“打!”那道人怔一怔,一条人影已挟着劲风冲到,一片寒光往道人头上就砍,那道人倒退两步望清来人之后,脸色骤变,呕哨一声,双双落荒跑去。 骆中明定一定神,回头望过去,却见于志强蹲在任乾玉的身旁,把丹药纳入乾玉的口中;正在这时,树上又刷刷飘落人影,于志强急喊:“师父,任叔叔伤很重呢!” 明因师太过来见到任乾玉昏迷不醒,知是所伤不轻,忙叫于志强把任乾玉的上衣解开,进行摸诊,过了一会才微笑道:“并无大碍,不过倒要休息一百天,在百天内不能链功链气了。”一面替任乾玉推宫过穴,一面吩咐于志强罗凤英两人去斩伐山竹,编成担架,把任乾玉抬回向涛村。 各人听说任乾玉并无大碍,才略为安心,王大伯笑道:“乾玉的时运竟是这样不济,两次受伤都是伤在败逃的贼人手中,将来行道还不知要遇上多少次凶险哩!” 明因师太也笑道:“这就是各人的缘法不同了,有些人出道几十年都能一帆风顺,不经挫折;有些人却是一出师门,就遭风险,不过只要心存忠厚,处事小心,终可以逢凶化吉,遇难呈祥哩!” 王大伯点点头道:“师太这几句倒是至理名言,可是,师太曾否见过从未经挫折,而能够成名的侠义中人呢?” 明因师太被他问得一呆,才微笑道:“这就很难说了,在贫衲这一生中还没有遇上这种人物……”想一想又接下去道:“要有,就有紫虚上人这一种人了,因为他这一种人物,平时蛰居在深山里,与人无忤,与世无争,学成了登峰造极,履空蹈虚,刀枪不入,吹气成剑的上乘功夫之后,才出来行侠,而且他们的行为端正,品格高洁,处处都得到人缘,遇上不平的事,伸手就管,管不下就凌空飞霞,一去无踪,等待时机成熟再来管,当然就比较难遇凶险了。譬如说:你们这里的于志敏,就藏在人迹不到的地方专心学艺,他的师父艺业既高,人又好胜,三百年来就只收他这一个门徒,不把古今绝学完全给他练好,也不放他出山,到出山行道的时候,只要行为正当,不太过骄傲,谁愿去惹火烧身,难道真个活得不耐烦不成?”明因师太这些话说得既轻松,又痛快,各人都赞叹不已,尤其骆天明更感到一阵安慰,正待询问志强,究竟志敏的艺业高到什么程度,又听到蝉儿嘻嘻对明因师太笑道:“师太总是称赞别人,自己的反而不说了。” 明因师太笑道:“痴儿,你一样也不行,要我赞你什么?” 蝉儿噘起小嘴道:“徒儿就不信志敏的功夫有那么凶,那天撞在我手里,就要捶他一百捶。”眼着于志强一笑,一片娇憨之态。 明因师太轻叱道:“别给人家笑话了,他能让你打着岂不是梦……”忽然,从梁上轻飘飘地落下一个不满四尺高的小孩子来,可是却穿着成人的衣服,就像裹着一堆布料,各人惊喊一声,那小孩已走到明因师太面前,打一个稽首道:“奉恩师命,呈上一粒灵犀夺命丹,救那位受伤的叔叔,但是吃了下去却要三天不醒哩!恩师还说赶快到中原去多请几位帮手来,恐怕凌霄妖道会把宇内十三凶,统统搞来琼崖,闹个乌烟瘴气哩!”说完就从那长袖中取出一颗丹药,递给师父;明因师太接过丹药,端详那小孩一会,哑然失笑道:“小友,你也太会胡闹了!”于志强也惊呼一声“兄弟!”只见那小孩随声暴长,各人眼睛一花,却看到一个十六七岁体型的少年,嘻嘻几声就掠到门外,一路笑声,已去得远了,蝉儿一把没抓着,鼓起小腮连呼可惜,恨恨不已。 明因师太望着蝉儿笑道:“是不?我说你打不到他,你不信,现在我们说的话统统被他听去了,他不笑破肚皮才怪上!” 接着叹一口气道:“贫衲不是夸口,如果在静夜的时候,半里内的落叶声音也可以听得出来,可是志敏这小友是什么时候来的,我就听不到,可见他的艺业实在高深到不可测的地步了,不过,这也是给贫衲一个教训,如果有他这样一个敌人藏身在这里,岂不是随时可以偷袭成功了!” “志敏这孩子从小就是顽皮,不分大小喜欢捉弄别人,也许他老早就藏身在这里……” 骆中明英指顶上一块匾额说。 明因师太望了那匾额一眼,摇摇头道:“不是!” 于志强诧道:“师父怎知不是?” 明因师太道:“你准细心观察一番,也可以长点见识。”并没有直接答覆。 各人都不约而同,抬头望那块匾额,一会儿,蝉儿点点头道:“果然不是!” “你怎么也知道不是?”于志强还要问上一句,蝉儿蹙起眉头嗔道:“你这个人怎么尽是实心实脑的,不看看那块匾额,蛛网尘封,如果有人从那匾额上下来,为什么灰尘不跟着掉下来?” 于志强给她说得小脸一红,但仍然强辩道:“我偏说是!”“你有什么证明?”“你看这个!”于志强飞身上去一指。原来悬挂匾额的那根横梁上,清清楚楚地印有一个人形,但是,不细心去观察仍然看不出来,“我和你说匾额,谁和你说梁上?真是牛头不对马嘴!” 各人听了他师姐弟拌嘴,倒也一乐。 明因师太笑道:“不要拌嘴了,横竖是志敏利用我们混乱的时候,不知道用什么身法,把身体贴在梁上,我们也太过大意了,才没有看出来,不过,我倒不认为他是开玩笑,可能还是暗示着贼人要使用这种方法,来窥探我们的秘密哩!”话虽是这么说,但心里也暗暗佩服于志强心细。 “难道敌人之中也有像敏弟这种功夫的人?”于志强对他这位敏弟,已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所以多此一问。 “这就难说了,敌人中未必就有志敏的功夫,可是也不可轻视,藏身在匾额上,就是普通人也能做得到,不算什么希奇。同时,他说的宇内十三凶是什么人物,我们虽不知道,但必定是辣手的魔头,不然他那师父就不会特别关照我们注意。这次又派他送来丹药,解救任乾玉,免他百日的苦难,料想也含有深意,可能就是要他早日恢复健康,以便锻链功夫,将来还有急用之处;不然,他明白地知道任乾玉不会危险,又何必多此一举呢?”明因师太这一场解释,各人都觉得合情合理,但是,不知道将来会遇上怎样的魔难,心头慢慢爬上一团暗淡的阴影。 明因师太看各人的脸上都罩着一片严霜,知道必然是过份担心将来的遭遇,连忙接着解释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值得畏惧的地方,那些贼人既然被称为宇内十三凶,当然个个都有惊人的艺业,不过,邪不胜正也是必然的道理,在天地之间,同情恶人为非作歹的人毕竟是少数中的少数,他们能够找到同臭相从的人做帮手,难道我们不能找到身怀绝学,胸罗万象的奇人正式来帮忙我们?再退一步来说,纵然当时我们吃了一个小亏,可是那些顽凶多行不义,总归是要有人把他收拾,不过,事是由我们而起,我们更要尽力去做,不能坐享其成了!” 骆中明见说事由明因师徒而起,不禁一声长叹道:“这场是非都是我和志强给师太惹下来的,应当出我去找帮手才是,但老朽却是一介武夫,所认识的人也都是些平凡的人物,至于志强这孩子现在还是由师太教导中,也不能帮个什么忙,只好有劳师太多多担待了。” 明因师太见骆中明说话时,一脸惭色,咨嗟不已,只好劝慰道:“话并不是这么说,像志强兄弟这种资质谁人不爱,贫衲正寄望他们将来光大师门,在武林中放一异采,那里能说是拖累;至于虾头的事件,似乎是近于多事,可是仔细分析起来,仍然是保障正义的一种措施,肉为把虾头骨制成暗器,真是无坚不摧,只有百链精钢和它本身的皮骨可以挡得住,假如这虾骨落到那些顽凶的手里,虽然未必能够横行宇内,可是也不知道要有多少正义之士,因而丧生送命,所以表面上看来似乎是惹火烧身,而实质上却是功德无量哩!” 说到虾头制成暗器,于志强却“呀!”一声惊叫起来,明因师太望着他笑笑道:“你不要着急,那些暗器我已经全带来了,大概那些恶贼是忙着放火烧庵,所以连到我的床下藏剑,都来不及搜查,至于这一袋暗器,因为你们还没有认熟穴道,所以没有给你,顺手藏在床底下,也没有被恶贼拿走……”又哈哈一笑道:“这就是我们师徒的幸运,如果这袋暗器落在凌霄剑贼手中,那么今夜就决没有这样幸运了!” 明因师太见各人都有点诧异的形状,知道各人将信将疑,太过份信赖自己师徒,本待不把这种独门暗器显露,可是恐怕各人过于信赖反致大意吃亏,乃从僧袍里面提出一个鹿皮袋,又在鹿皮袋里选出十二根骨针,和十二颗骨珠来交到各人手上。 各人把那些比绣花针还要小的骨针,和那些比黄豆还要小的骨珠,看了一看,也看不出它厉害的地方,明因师太笑道:“各位不要小觑了这些东西,其实这些东西落在武林人物手中,就不啻于无价之宝,贫衲费了整整三年的工夫,才制成十万二千根骨针和一千零八十颗骨珠,还剩下一大块头骨和骨屑骨粉,一时还用不着,只好把它埋藏在安全隐秘的地方,可说是煞费心血了,各位试试拿一块山石来,再用针尖划划看。林燕云姐妹嘻嘻一笑,就跑到门外捡了个黑色的鹅卵石进来,拿起一根骨针在石上一阵勾划,竟相视大笑,各人接过那黑石一看,也咋舌称奇。原来那黑石上已被刻上一个人头像,而且那些刻纹竟有两分多深。丁世成看了大喜道:“小妹妹多给我刻几个僧人头像!” 明因师太笑道:“这骨针的功能,尚不止此!”立刻吩咐于志强拿一把钢刀贴着柱上挂好,明因师太取了一根骨针,一扬手,就听到钢刀那边“雪”一声,各人拿下钢刀一看,已被刺穿了一个小孔,再往柱子一看,一条直径尺多的光滑圆柱,也被刺个对穿,那骨针却钉在那面石墙上,各人才大为叹服。 这时林逸华低头悄悄向燕霞道:“你姐妹学到了什么?”“学会了打筋斗!”打筋斗有什么好么的? 燕霞装憨笑道:“有什么不好?打不过师姐就打筋斗呀!”惹得她的父亲林逸华哈哈大笑,轻轻打她一下说句:“野丫头!” 第二天,明因师太叫林燕云姐妹回邦加村去看她妈妈,然后把罗凤英,蝉儿,于志强三人带往后面一进屋子里关起门来,教她们三人认清人身七十二大穴,同时讲解六百六十六处针灵穴道,罗凤英等人虽然聪明慧敏,专心致志,也要尽一天的工夫,才记得烂熟,接着明因师太又教他们点穴的类别和方法,并且要她们练习虾骨针和虾骨珠的打法,由她们每天到椰子林里去练习。转眼就是三天过去了,师姐弟三人都学好了一手暗器打法,认穴点穴也是百无一失,明因师太见她们进步神速,满心大喜。 到了第四天的晚上,明因师徒从椰林里练习黑夜打穴回来,却见任乾玉在客厅上和骆中明讲话,明因师太忙喊道:“师侄不可如此!”任乾玉看是明因师太也忙站起来笑道:“师叔,我已经不妨事了!”明因师太仔细地把任乾玉看了一看,见他神清气爽,毫无病容,知是仙丹的妙用,这才笑笑道:“虽然你的伤势已愈,可是仍然不要过份劳动,才好!”任乾玉唯唯应过了,又向于志强一躬到地道:“于兄弟救命之恩,叫我乾玉没齿不忘了!” 于志强见任乾玉对他行礼鞠躬,忙跳开去,着急道:“任叔叔,你是怎么搞的?”任乾玉忙道:“你不要喊我任叔叔了,你不见你师父喊我做师侄?今夜彼此是平辈,谁也用不着客气,不过你那救命之恩,我倒要谢谢你哩!”于志强还是尽在摇头不答应。 可是,蝉儿却在这时候走到任乾玉的面前,煞有介事地喊一声“任师兄!”跟着笑道: “我师姐师妹师弟倒有几个,这次倒也找到这个师兄来喊了!”没遮拦地又是一阵乱喊。 明因师大笑斥道:“这丫头越来越顽皮了,不过在武林上辈份倒是不可乘误,凤儿和强儿也都过来和任师兄见见面吧!” 各人等明因师太就座,才分两边坐下,又把旧话重提,无非是贼人势大,手段毒辣凶残,渐渐就说到应付的对策,和对下一步的剿匪计划。还是明因师太决定带了罗凤英,蝉儿,于志强往闽粤湘桂一带,寻觅几位同门,顺便寻访高人来和群凶决一胜负,至于林燕云,林燕霞两人因为年纪太小,武功有浅,带路路上反而增加麻烦,只好把她俩留在家里,等到事毕再求深造。 骆中明和任乾玉也想趁这个机会,往各地走动,见识一些武林前辈,可是,被明因师太以必需留他俩个在琼崖打听消息,和连络招待先期到达的朋友,而且还要防备林少英那一批海盗前来寻仇,这个后方的任务,倒也不轻,向涛村的生命财产,就都依赖在他们几个身上。骆中明和任乾玉一想,知道确是至理,再也不敢坚持说要到中原去了。 但是罗凤英三人新学到打暗器的手法,虽然纯熟,不过仍然没有做到用劲如意的地步,还需要加紧练习,否则在旅途中,一切都要停顿下来。因此,明因师太决定再多住半个月,以便指点罗凤英三人深造功夫;另方面也可以教林燕云姐妹和任乾玉接放普通暗器的本领。 同时,又请王大伯和林逸夫兄弟设法传知各村,加紧防御设备,多储备些石灰,泥土,弓箭,挡牌之类,虽然这些东西,不能阻止高手的进出,可也能够给予那些叹-小贼莫大的损害。分配妥当之后,各人也就十分忙碌起来。 当天,林燕云姐妹坐了一顶黑轿子回到向涛村,给蝉儿看到了笑道:“好不害羞,才回去两三天,就做起新娘子来了!”林燕云小脸一红就要过来呵吱她,蝉儿嘻嘻哈哈地走开了,林燕云忙喊:“蝉师姐,别走,我妈请师父和师姐过去呢!” 蝉儿见她一脸正经地说,知道不是玩笑,停下脚步挽着她俩人的手儿到祠堂里找明因师太,燕云姐妹上前施了礼,就把请师父姐姐到邦加村去的话说了,明因师太见她们意诚可感,同时,也想去认识林燕云姐妹的尊长,将来凤英,蝉儿两人也可多得一处的照应,只有于志强以前曾经去过,同时也想多做一点功课,所以不想去,明因师太也不勉强他,迳自带了凤英,蝉儿,林燕云姐妹去了。 这次,明因师太因为坐了轿子,凤英姐妹只好在轿后缓缓地跟着,一路上山花秀草,流水行云,比起运用飞行功夫走马看花,又另有一番风味。足足走了大半个时辰,才到达林家,林逸夫兄弟把明因师徒迎进了后堂,和各人见了面,唠唠叨叨,说不尽女人家事,谈不完武林人物,从燕云姐妹说到克功兄弟的武师,从凌霄剑客说到志强本领的高强,不觉时间易逝,转眼就到黄昏时候,林家忙搬上酒菜,林逸夫夫妇正待肃容入座,忽然林燕霞匆匆地走进来说:“师父,听说于师兄在外面和一个穷道士打架哩!” 明因师太诧道:“有这样事?他不是说不来,为什么又来了,你听谁说的?” 燕霞急道:“在门外听林阿四和村人说的。”明因师徒急忙赶到村外,果然看到一里多路之外,围着黑黝黝的人群,师徒忙施展陆地飞行的轻功,奔向前去,拨开人群,进到圈内一看,明因师太急忙喝声:“住手!” 于志强本来和那穷道士打了几百招,势均力敌,忽见师父气息败坏跑来喝止,只得虚扬一掌跳出圈外,那道人一见明因师太,呵呵大笑道:“你这徒弟比我强多了!好!好!” 明因师太也笑道:“那及得二师兄?”接着向于志强喝道:“强儿赶快来拜见二师伯!”于志强听说是二师伯,脸上一红,忙过来叩见,被那道士拦着笑道:“不必多礼了,这才叫做大水冲倒龙王庙,一家人不认得一家人了!”凤英,蝉儿,林燕云姐妹也都过来拜见了,明因师大笑吟吟地带路,一起回到林家,向林逸夫兄弟介绍,这时各人才知道这位穷道士,竟是明因师太同门的二师兄入云龙觉真道人。 自从入云龙落坐之后,蝉儿一双秀目就不断地打量这师伯,又看看自己的师父,一脸惊疑之色,明因师太见了笑道:“你这丫头以为我年纪老,是不是?你师伯还要比我长五岁哩!”然后说明觉真道人得到内家真传,能够驻颜等等。 觉真道人笑道;“四师妹不要尽替我吹了,刚才不是你到来快一步,我这付老骨头就要给你这小徒弟打碎了!”说得各人一阵大笑,于志强脸儿又是一红,嚅嚅道:“徒侄不知道是师伯,天大的胆子也不敢!” 觉真道人又哈呵大笑道;“不知者不罪,可是你刚才使出那一套拳术,却不是本门所传,你到底在那里学来的?”明因师太也觉得于志强不用本门拳术应战,有点不应该,轻轻斥道:“徒儿为什么不用本门起手式?”那知于志强却说出一套道理,使各长辈也赞叹不已。 原来于志强看师父师姐都走了,独自到椰林里练习暗器打法,已经到了得心应手的地步心里一高兴,灵机一动就发生一种奇想;他想猴王剑法是那样奇妙,如果把猴王拳法揉合到师门的雷霆掌法里,其威力岂不更加厉害,他想到就做,整个下午都在制造他的新拳法,好容易练到纯熟,自觉得循环无端,招招奇险,五百八十七招中,没有一招是缓着,心里大喜,立刻回祠堂找骆中明说明要到邦加请师父指点有没有漏洞,那知找来找去也不见骆中明,只好独自一个人,施展轻功一路赶来,在路上却遇上了觉真道人问他是不是明因师太的徒弟,他因为在觉真道人的衣服装扮上看,以为是凌霄剑客一流人物,所以不肯说,双方越闹越僵,而且自己又心急于赶往邦加,几次想冲过前面,都被觉真道人挡着,心里一怒,立刻施展出自创的拳法,觉真道人以为这十六七岁少年,能有多大本领,那知他这套拳法果然不同凡响,还打不上二百招,道人就连连被打了三掌,这才知道厉害,觉真道人忙施展几十年来的功力,才扯个平手,又打了一百多招,就被明因师太到来喝止了……。 觉真道人听了笑道;“那就怪不得了,他一面对招一面留心,可是你这套杂锦拳,有些地方很像本门的掌法,有些地方又像猴王拳,当中还夹了稀奇古怪刁钻的招式,令人捉摸不定”又回头对明因师太道:“想不到他小小的年纪,竟能够揉合各家,独创拳法,师门的光大,就全靠你这几个门徒身上了,他这套拳法还没有名字,未免美中不足,到将来禀过掌门师兄,再行决定吧!”然后又问起各人的艺业,和凌霄剑客寻衅的经过,明因师太也一一说明。觉真道人听说梅岭云鹤也牵涉在里头,不禁大惊道:“怎么连这个魔头也惹上了?” 明因师太见觉真道人这种情景,也是一震道;“形势很坏么?”停一停又说:“梅岭云鹤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当晚在铜鼓岭上他和凌霄两人合力斗于志强,却被于志强打得抱头鼠窜,凌霄连剑也不要了!”说完指着蝉儿的那把剑说:“这就是冲霄剑!” 觉真道人先看志强一眼,连赞几句“难得”,然后对明因师太道:“梅岭云鹤是宇内十三凶之一,他虽然本事不太大,但是最会兴波逐浪,无事生非,伪装中立,挑拨离间,使我们增加不少敌人,这次他吃了败仗回去,不知又要搬动些什么人马来了!” 明因师太“哦!”了一声道:“怪道于志敏的师父也传语要我防备哩!”接着把于志敏傅言示警,一一说出,并且说自己就要到蛮荒去寻觅问门……—— 炽天使书城扫校 第 九 回 仗剑返中原 河山有恨 市恩降恶霸 主客同仇 却说,明因师徒把入云龙迎进邦加村,和林逸夫兄弟见面。说起自己在短时间内就要离开琼崖,遍历蛮荒,找旧日的同门友好,来和群凶决战,闲谈畅饮,酒过数巡,明因师太忽然向入云龙笑问道:“二师兄,我们自从协力驱逐赤身魔女之后,算起来已经有了二十多年,你收了几个徒弟了,这次你怎知道我在琼崖?……” 这一问,却把一个谈笑风生的入云龙,问得神情黯淡,默然半晌才道:“这些伤心的往事,不提也罢!”明因师太以为入云龙不愿提起万洋山的往事,也就凄然道:“万洋山的往事,我也不愿再提,唯希望你把这十多年来,在外面的见闻和经历告诉我一点,还有小一辈的同门,也要使他们知道多少江湖的风险,免得将来行道的时候,反而一筹莫展!” 那知入云龙仍然神情黯然,先朝座上各人看了一眼,然后长叹一口气道:“四妹,你知道我也是闹到无处容身么?”这句反问,把在座各人都问得一震,明因师太更加着急道: “二师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要急死人了!” 入云龙惨笑道;“要说起来,也不是一言可尽,总之,我三个徒儿都毁在亦身魔女之手,只有我那最小的徒儿罗冠英在紧要关头,被一个不知名的异人救去,我要不是仗着这一点轻功,而且获得两位不露面的异人保护,也要葬身在萌渚山上。三年了,三年来我走遍了百粤,八桂,三湘和古越,虽然结交了不少的江湖豪客,风尘异人,和山泽隐者,但是,他们的艺业也不过比我略为好些,要想利用他们去对付赤身魔女,虽不致于落败,可也赚不了便宜,搞得不好也许还要连累他们血溅荒山……” 明因师太越听越气愤,越听越动容道:“难道莽莽神州,济济多士,就找不出能制服这一个魔女的人?” 入云龙又惨笑道:“我最初也像你这样想,我认为赤身魔女并不是怎样了不起的人物,在万洋山那一役中,我们虽然没有致她的死命,可也打得她抱头鼠窜。当然,我并没有不防备她东山再起,我虽然隐居在萌渚山关门授徒,但也不断地锻链内功的心法,知道总有一天要和这魔女算个总账,来一个澈底的了断,可是,想不到她竟能够找到萌渚岭去,这也怪我自己平日少在外面走动,对外界一无所知,所以毫无戒备,以致被她偷袭成功……” “偷袭!”明因帅太又是一惊,苦笑道:“这帮贼子真会来这一手,可说是无独有偶了,前后三次如同一辙,不过手法不同罢了!”说得入云龙也好笑道:“你以为她们在没有充分准备之前,会和你堂堂正正地对招不成?她们自己就夸口:‘不打没有把握的仗’,在没有准备完善的时候,除非我们也学她一个偷袭;否则在她那笑脸外交,和平政势之下,绝不让我们有打的机会,我们要勉强去打,未尝不可,但舆论上倒是贼人占了先着,等到她一切布置好了,我们就难得有取胜的机会,那时候我们不想打也不行了。” “师伯,照这样说来,我们可不是永远挨打?”于志强忍不住问上一句。 入云龙望了他一眼,苦笑道:“这就是一个难点,所以只好防备自己,让魔女凶焰继续长下去。等待到吃亏的人多了,大家就会联合起来,团结起来,一致对付那些凶徒。我们才可以立于不败之地哩!”这一番话给于志强听了仍然是似懂非懂。只是觉得师伯太过软弱了,给别人欺到自己的头上,还不肯主动去找敌人报仇,可是,因为是师伯的话,也许另有一番道理,倒不敢驳他,只好默然不语。 明因师太接口笑道:“师兄说的倒是正理,不过那赤身魔女是否能等待我们联合起来,就是一个问题了。照这样延宕下去,那怕不被她各个击破,个别摧毁?到那时候,我们再想联合起来,也没有人和我们联合了。” 林逸华也插嘴道:“是啊!如果等到恶人势力长成,个别消灭我们坚强的帮手之后,我们岂不是要走进绝路,依我的愚见,倒不如以爪还爪,以牙还牙,只要抓住机会,立刻就翦除恶党,绝不让她们的羽毛丰满,比较束手挨打来得好些哩!横竖是忠奸不能并存,邪正不能两立,我们又何须顾虑那么多的舆论?如果舆论真是能有效的话,那些恶贼也不会越来越嚣张了!” 入云龙静静地听取明因师太和林逸华的意见后,领首微笑道:“你们说的都是正确的道理,我现在已被赤身魔女搞得无路可走,而且辛辛苦苦培育出来的徒儿,也被她手下的党人毁去,这种仇恨我绝不会放过,不过,她那些徒众太多,而且又会伪装好人,在茫茫人海中实在不容易发觉,有时虽明知某人是她的党徒,但又没办法取得他的确证,尤其,社会上多的是没有头脑的人物,无法辨别是非,反而变成恶人的应声虫,而这些可怜的应声虫,为数又太多,感化不胜感化,翦除不胜翦除。我在离开萌渚山之后,三年来明踩暗访,未尝不想把亦身魔女的党徒个别除去,但是,到头来不是发觉他罪证不足,就是为恶未着,反而难以下手诛灭,甚至于自己还吃过他们几次暗亏,官府把我认为是恶人,民众也认为我是坏蛋,只好走而避之了!” 各人仔细地把入云龙的话一想,知道这个赤身魔女确也难缠,虽然个个咬牙切齿,却也想不出一个具体的办法出来,明因师太皱一皱眉头道:“那末,你远而避之,一避就到海南来了!” “谁说不是!”入云龙笑了一笑又说:“事实上,我也不知道你隐居在琼岛……”明因师太诧道:“那么你是……”入云龙并没有让明因师太说下去,接着道:“你先不要打岔,本来我飘洋过海,并不是存心来找你,而是年前在岭南遇上了冯翁,他告诉我说雪庵和尚和你都在琼岛,可是他也不知道你躲在那个山头上。我想找你也没处去找,但我终于来到了琼崖,在各处乱闯乱走,又听不懂本地话,真是像哑子吃黄莲,有苦说不出,直到前天,在定安县我遇上两个鬼鬼祟祟的道人,从他们的谈话里,知道他们曾经向你寻仇,无意中知道你的踪迹,我心里一急,连忙询问店家,认明了铜鼓岭的方向,乱走乱撞,居然在这里遇上你们,倒不辜负此行了。” 各人听了也互相欢庆,直吃得杯盘狼籍,散席之后,明因师太对入云龙说起应付赤身魔女,和协助于志强报仇雪恨的事,入云龙一震道:“于师侄这个弥天的大恨,只怕只能够报得一半了……”明因师太忙问原因,入云龙微微叹息道:“于师侄仇人中的石亨,已经被皇帝抄家了,不过石亨的运气还不坏,他没有被斩,而是病死狱中……”明因师太虽然一面听入云龙的说话,一方面注意于志强脸上的表情,这时,见于志强眼光一直,身子往后一倒,竟是晕在椅上,各人又是一阵骚乱。 明因师太急忙向林逸夫兄弟摇摇手,连说不妨事,可是手下却不停地替于志强推宫活血,过了半晌,才听到于志强“呱!”一声哭了起来。 明因师太看了,怜恤道:“痴儿!你话还没有听完哩,而且仇人不仅是石亨一个,石亨虽然是死了,可是曹吉祥,徐有贞,萧惟桢,张,这些人都还没有死。要算起来主要的仇人还是曹吉祥,萧惟桢这两个奸臣,何必苦坏了自己的身子,而让仇人逍遥法外?”经了明因师太这样解释,于志强才渐渐停止呜咽,各人也同样觉得有点惨然。 第二天,明因帅太带了罗凤英,蝉儿,于志强等陪着入云龙觉真道人,回到向涛村,介绍和骆中明,任乾玉,王大伯各人相见,各人商议结果,认为于志强报仇雪恨的事不可从缓,骆中明因此也要一同前往。向涛村因为各能手都要离开,实力愈形单薄,幸有入云龙答应留守后方,主持一切,骆中明又趁机把丁志桂引到入云龙的门下,于是,皆大欢喜。惟有骆中明和于志强挂念着于志敏,深恐他赶不上报仇雪恨的大事,有点闷闷不乐;明因师太洞悉他俩的心意,微笑道:“于志敏的事大可放心吧,也许紫虚上人必然会有更好的安排,而且报仇雪恨和光宗耀祖本是殊途同归的,纵然志敏小友不能手刃亲仇,但学成之后,为武林大放异采,也足以慰先人于地下了……” 骆中明听了明因师太的意见,虽也觉得很对,可是总感到于志敏不能参加这次复仇的行列,是美中不足的事,谁又料到后来事出意外,平添一段佳话呢。 过了一天,骆中明,明因师太,罗凤英,蝉儿,于志强等收拾妥当,别过了王大伯,入云龙,任乾玉,丁世成和向涛村诸老之后,由骆中明带着于志强;明因师太带着两个女徒,约定沿途连络方法,分别向府城进发,买棹渡海,那消两天已到了雷州。 骆中明和明因师太两起人,在雷州会齐之后,知道此后已进入赤身魔女和其他一些无名敌人的范围,只有步步小心,所以采用交互前进的方式,向北方进发,一路上说不尽人物风光,尤其一群年轻的门徒,更是笑逐颜开,雀跃异常。骆中明和明因师太虽然满怀心事,但踏上这久别的中原,旧地重游,也说不出感慨万千,不必细表。 行行复行行,已非一日,这一天轮到骆中明和于志强先出发。在中午时分,已到达了梅岭关,在这个地方正是大庾岭的交通孔道,虽然这是山里的一个小镇,可是倒有百几十户人家,简陋的客栈和小饭馆倒也有好几家,看样子是准备那些来不及越过岭去的旅人食宿之所。这时,骆中明和于志强都有点饿了,只好选择一家比较清净的饭馆,叫了两三味菜,吃了起来。 正在这个时间,街上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不消片刻已到达这家饭馆的门前停了下来,饭馆里立刻过去两位夥计,满脸堆笑,一面接了马缰,一面说:“两位军爷往里面坐!”骑在马上的两位中年汉子“唔!”了一声,滚鞍下马,大踏步走进店来,经过了骆中明、于志强的座旁的时候,有意无意地瞟了一眼,然后在另一角上坐了。于志强看在眼里,低声嘟噜道:“好个穷凶相!”骆中明忙瞪了他一眼,催他快吃好赶路。于志强不再说什么,转眼之间吃饱了肚子,匆匆付了饭账,踏出门来,却听到那两位中年汉子轻微的笑声。 本来骆中明,于志强两人的脚程都很快,可是在这人多的官道上,不便施展轻功,只能一步一步走,走到西山日落,才下了大庾岭,恰好岭脚不远就有一个小镇,当下决定就在镇上宿一宵,入得镇来。只见客栈的招牌倒有不少,可是都简陋非常。出门人虽然不计较这些,但为了次日进出方便,选来选去。还是在大街北端一家“平安客栈”住了。 住店手续办理完毕之后,骆中明向夥计问了本镇的交通路线,和酒楼饭店,就和于志强走上大街,顺着街道走出镇外,指点了一阵方向,才回镇里找一间乾净的饭店,当下有夥计过来招呼,陪着笑脸问道:“客官要不要酒?我们这大庾墟的梅岭红酒是出名的,尤其小店自酿的酒,更是香冽,端的非同凡品,如果客官不会喝酒倒了罢了,如果是会喝的,千万不可错过,不过千万不能多喝,再好的酒量也喝不了三斤……” “陡!”骆中明瞪眼一喝,把这个夥计吓了一跳,接着说道:“不要噜-,给我打六斤来!而且选你店里拿手的好菜做四盘来!”骆中明本不愿喝酒,也给他激起酒瘾来。 那夥计出其不意,被骆中明吓了一跳,又听了这一番话不由得失笑道:“客官不要发怒,刚才小的所说都是真话,那个开店的不想多卖一点货,多赚几个钱,可是小店的酒,真个香冽,厉害,要是说遇上一些牛饮客,囫囵吞枣似的喝,不说三斤,也许三十斤也喝下去了,充其量是醉死,可是,会喝的人是慢慢的喝,尝一生来最好的酒味,真个喝不了三斤,小的名字叫做‘杜老实’,绝不会说骗人的话。客官要喝,小的就立刻打酒上来,可是真个不能多喝哩……” 骆中明想不到这个店夥计倒能说出一番饮酒哲学,细细一想,倒也是道理,只好挥挥手叫他去了,于志强望着杜老实的背影笑道:“想不到喝几斤酒也有那么多的名堂。”骆中明也笑道:“他讲的倒是道理,也许这店里的酒,确是不同凡响吧?”一老一少谈不到几句,热腾腾的菜和酒都已端出来了,交件迅速,使老于江湖的骆中明也暗暗惊奇。 只见杜老实嘻嘻地笑道:“也许客官觉得我们小店酒菜方便,而觉得有点奇怪吧?其实敝镇上家家都是这样,不过小店的酒菜更加快一点而已。” 骆中明一看拿上来的菜,原来是一盘蒸羊肉,一盘烤鹅,一盘炒猪肝和一大碗膳糊,不禁有点好笑,因为这四盘菜里,除了膳糊一样稍为需要时间之外,其馀都是现成的东西,不过,就这样也算是很难得的了,这时杜老实又把小酒坛端上一个来,当场打开道:“这一坛就是三斤,客人尝过就知道好处了。” 骆中明见杜老实除去酒坛的封泥的时候,已嗅到一股酒香,这时,一揭开坛盖,更是酒香扑鼻,不由得赞声“好!”那杜老实见客人赞酒好,笑了一笑,说声:“客官趁着菜热的时候。赶紧吃吧,膳糊冷了是不好吃的,你老还要别样的时候,就喊小的一声!”骆中明点一点头,让他退下去了,一老一少就对酌起来。 当骆中明和于志强打开第二坛酒的时候,门外忽然又来了两人,于志强认出正是在梅岭关遇上的那两人,眉头自然地皱了一皱,悄悄说声“讨厌!” 这两人进店之后,店里就热闹起来了,与其说是热闹,倒不如说是忙碌来得适当,他们人还没有坐定,就一叠连声喊“杜老实!快拿酒来!”此时,杜老实在里面应了一声“来了!”从通道上转出来,看那样子显然是对新来这两人不大欢迎的。 那位紫脸孔的中年汉子瞪着杜老实道:“你又有什么不高兴了,难道我们吃你的东西,还会赖你不成?”杜老实连忙陪笑道:“小的那敢说不高兴,不过因为掌柜的娘病了,他回家去招呼,而店里只得我们三人,我又要顾着里面,又要顾着外面,实在招呼不过来呢,霍爷需要什么,尽管吩咐,小的必定迅速办去……” “谁听你那么多噜-?快点去拿酒菜上来!”另一位马脸的汉子吆喝着。 “是!”杜老实应了一声,转过头来望骆中明这边一眼,又说:“不过,爷们要好的菜,却要等一会了,因为……” “因为什么?快去!” “是!”杜老实应了一声,转到后面去了。一会儿捧出一小坛酒和三样菜来,于志强眼尖,早看出菜式和自己吃的完全一样,不过就少了一碗膳糊,知道事情要糟。果然杜老实摆上三样菜式之后,那马脸汉子气冲冲地喝道:“为什么只有三样?” “韩爷!请息怒!本来敝小店的拿手菜式是四样,可是今天的人客多,膳鱼又买得少,所以已经没有了,爷们如果要另外的菜,只要小店里有,都可以立刻补上……” “我偏要膳鱼糊!”马脸汉子又吆喝起来,杜老实苦着脸回道:“膳糊真的没有了,别家对于这门菜也不肯让,只好明天多补两份……” “混帐!”马脸汉子喝了一声,一伸手,杜老实的脸上已经中了他狠狠的一巴掌,这时心还未足,骂道:“老子教训教训你,如果不快点去找膳糊来,哼!”忽然又改了口风,喊声“唷!”接着从嘴巴里吐出一小块鹅骨来。 那杜老实挨了马脸汉子一个巴掌,脸上热辣辣地,现在见他狼狈的样子,心里暗暗称快,可是又不敢笑。那马脸汉子吃了这个暗亏;岂肯甘休,举目四望,想找出是谁开他这个玩笑,恰巧于志强看到他狼狈的样子和杜老实想笑不敢笑的那付尊容,少年心性不由得“噗哧”!一笑,骆中明连忙瞪他一眼,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那马脸汉子正是气在头上,没处发泄,现在见有人笑他,立刻-着双手,走过来喝道: “好小子敢笑你大爷?”骆中明正待站起来说话,那知于志强比他更快,已经断喝一声道: “小爷笑小爷的干你屁事,难道这空气是你包下来的,笑都不准人家笑不成?一说完了又夹一块烤鹅吃在嘴里。面前这两个汉子横行在梅关,大庾,西华,青龙,池江一带已经有好几年,自从今年夏秋之间,又和当地一个大恶霸合成一气,更是横行无忌,现在被一个无名无姓的少年讥笑,并不把他放在眼里,这一口气岂能咽得下去,大喝一声“好小子!”正待伸手来抓于志强,那知刚好说完“子”字,嘴唇还没有合拢回来,只见白光一闪,“卜”一声,自己的门牙整整地被打折了四个,痛得他“哇”一声。朝后倒跳一步,吐出牙齿一看,在那被打断的牙齿里居然又是夹着一块鹅骨。 这一下子,全店里的人都明白过来了,骆中明一面高兴,一面又暗暗地埋怨;高兴的是,几年来于志强已学到了上乘的武功,这次报仇雪恨更是有把握;埋怨的是,于志强年轻好事,将来前途上恐怕魔难重重,尤其在这些地方,为了不需要的闲事而出手,也许会引来不少障碍,担搁了报仇的行程。至于店里的夥计,甚至于那两个中年汉子,无不被于志强这一手震惊了,想不到弱不禁风,文绉绉的小孩子,竟有这一手绝技。可是,这两个汉子也犯了凶性,虽然明知大敌当前,但在众目睽睽之下,就这样抱着退却主义,未免有点值不得。 紫脸孔那位汉子大喝一声:“我霍一鸣来会你!”立刻越过了马脸汉子,一个“黑虎出柙”朝着于志强胸前就是一掌。于志强那里把他放在心上,等到敌人的肉掌快要到达自己胸前的时候,左掌轻轻一拨,趁势一缠一摔,一条身高七尺的汉子“扑通”一声,已是狗吃屎般扒在地上,惹得门外一群看热闹的观众齐声喊“好”!接着又是一阵天笑。 霍一鸣从地上爬了起来,那紫脸孔更加紫中透黑,满目凶光,满脸杀气,对马脸汉子道:“韩兄弟走吧!”又怒冲冲对于志强道:“你别跑,有种的就在这里等着,等一会有给你好瞧了,你霍大爷……” “凭你也配!统统给我滚出去!”于志强喝到“去”字的同时,马步一挫,也不见他怎样进招,可是霍韩两人已被他一手一个抛了起来,从围堵在门口的观众的头上飞越,而跌到街心去了。这次,霍一鸣吃亏更大,良久,才爬得起来,一跛一蹶地迳自去了;其馀闲人也各自散去。 霍一鸣两人走了之后,杜老实苦着脸走过来恭恭敬敬对骆中明于志强打躬作损道:“这位小哥替小的出气了。但是,那两人也不是好惹的……” “为什么不好惹?”于志强问上一句。 杜老实苦笑道:“客官是外来的人当然不知道,刚才吃小哥用鹅骨打落门牙的叫做韩修,另一个给小哥打倒在地的叫做霍一鸣,这两个人都是几年前就来到本地,鬼鬼祟祟地就在这一带走动,连到县老爷也对他们客气,其他升斗小民更不敢惹他们了,近两年来又和本地的李大爷联成一气……”杜老实说到这里先望望店外,然后又悄悄地说:“我们本地人明里不敢说什么,可是在背后都叫他们是‘大庾三害’,恨不得有一个周处到来,把他们统统除去……”接着又把大恶霸李全藩的劣迹,一古脑儿说了出来,听得骆中明肩眼俱张,气得于志强粉脸通红反而冷笑道:“你说的这些恶鬼住在什么地方?等我们找他去!” “他们就住在镇西五里远的大庄子里,其实客官们不用去找他,他也就要来找你了!” 杜老实停了一停又说:“以一对一来说,他们绝对不是小哥的对手,可是他们人多,而且里面也有些很辣手的人物……” “比刚才这两人怎样?”骆中明忍不住问了一句。 “刚才这两人不过是四五流的脚色吧,不过因为勾结官府我们才怕他,不然我们镇上人也不容他横行的。至于李全藩的石虎庄里的人物就难说了,看样子个个都是江洋大盗,听说里面有一个番僧,能握石成粉,隔山打牛,但这个番僧从来就不出庄门,我们也没有见过……” 听了杜老实的话述,骆中明和于志强都对石虎庄的人物行为有概略的了解,估量那群恶霸爪牙里面,好手不过是:番僧、李全藩、柳营、车长庆、车长祝、闻仲三等几人,剩下那些二三四流的角色,虽然说是人多势众,但能贴身挤近的也不过仅容四五人,因此倒不致于怕他,问题在于街上不便于打斗,恐怕伤了别人,破坏了别人的东西,当下匆匆吃完了饭,问明了往石虎庄的路线,就迎了上去。 当骆中明,于志强两人,刚刚出了镇外,果然见到远处蜿蜿蜒蜒的火把,约有三四十人向大庾镇飞奔而来。在火光的前面,似乎有五六条飞快的身形,骆中明连忙把于志强一拉,两人同时拔起身躯,跃上路旁一棵大树上隐蔽起来,于志强笑对骆中明道:“伯伯,我到前面戏耍这几个蠢驴一番,煞一煞他们的锐气!” “要小心!” “我自省得!”说时迟,那时快,于志强一条灰白色的身形,已如孤鹤腾空般,接连几纵,落到几十丈远的树顶上,而且还顺手在地上抓了几把泥沙,树叶,看看那些石虎庄的来人快到树下的时候,忽然,一声长啸,腾起十五六丈,并且提气停在空中喝道:“下面无知的凡人听着,吾乃夜游神是也,石虎庄李全藩作恶多端,鱼肉小民,即将降罚,你们助纣为虐还不赶快退去!” 石虎庄的来人正在急行进中,忽然听到一声长啸,已经是惊魂落魄,再听到有人居然站在空中发话,以为是真神降临,“哗!”一声拨转头就跑,只有那番僧见多识广,反而大喝一声:“那里来的小鬼,照打!”一把菩提子竟向于志强的身上打去。 本来于志强穿了一件鳗皮背心,是不怕一般暗器的,可是,吃亏在经验太少,而且在饭馆里已被杜老实说得番僧如何厉害,以致在心里上输了一筹,这时眼见几十颗亮晶晶的暗器,四面八方向自己身上袭来,不由得大惊;连忙把手里的沙泥树叶用“满天花雨”的手法。 往下撒去,同时,左脚往右脚面上一蹬,身躯向右一闪,竟斜斜地问出四五丈,可是,因为这样用力,身躯也轻悠悠地往地面落下来。这时,石虎庄的壮汉,已被那些碎砂树叶打得一阵呼痛,乱撞乱闯。 那番僧对于于志强的捣鬼,本来就是不信,现在见于志强竟然会闪避暗器。并且坠落地面,当然更不畏惧了,当下一提禅杖,“泰山压顶”朝于志强的头上击下。 于志强看到番僧已经进招,那沉重的禅杖夹着呼呼的风声当头压下,也不敢怠慢,仗着身躯轻便,肩膀一幌,已绕到番僧的身后,“五丁推山”双掌竟朝番僧的背后进袭。 可是那番僧的武技,也非平凡,见到一杖下去,敌人已失了踪迹,就知道不对路,急忙杖随身转,横扫向后面,却被于志强一个“平地翻云”,从番僧的头上越过去,头朝下脚朝上,顺手就是一掌,“拍!”的一声,正打在番僧的脖子上,自己的身子也因此而反弹起三四尺高。虽然于志强这一掌,是身体悬空,无处着力,所以打得不十分重,同时,番僧有一身横链的功夫,不易受伤,可也被打得脖子热辣辣地不大好受。 番僧这枝禅杖,本来也有三四十年的功夫,可是一上来就过于轻敌,以致吃了大亏,不禁逗起他那半野蛮的凶性,立刻展开“风魔杖法”,把周身裹得风雨不透。于志强虽然得了明因师太的真传,而且服过不少的灵药,但凭着一双肉掌,那里是番僧的对手,反而被番僧迫得连连后退,心里一急,一个“燕予穿云”拔起十多丈高,趁着身体停在空中,从襟底下抽出蒙天剑来,喝道:“你这披头散发的驴头,有本事就上来打;否则,小爷要不客气了!”说完了嘻嘻地讪笑。 那番僧在石虎庄上是首席的人物,那忍得下这小孩子目空无人的讥笑?立刻大喝一声,腾身而起,手中禅杖夹着一股无比的劲风,向于志强脚下扫来。于志强也想不到番僧居然有这么高的轻功,深恐被他那沉重的禅杖扫着双脚,只好用了一个“鹞子翻身”把身子翻开一丈多,避开了禅杖,又回到地面上,抱剑当胸喝道:“你这驴头报个名来,小爷剑下不斩无名之辈!” 那番僧见面前这文绉绉的少年,最多也不过是十六七岁,居然有上乘的轻功和掌法,现在手上又多了一枝明晃晃,软绵绵的长剑,料想是一件宝物,倒不敢轻视,也就横仗作势喝道:“小狗听了!你佛爷是罗刹教下,南支活佛座前大力金刚哈巴罗夫是也,你如果好好跟我回去,投身我教,佛爷爱你这付身手,必定好好看待你,否则,明年今日就是你的周年祭了,我看你年纪轻轻地死了未免可惜,不如就跟我回去为妙!” 于志强初出茅庐,也不知道哈巴罗夫是什么东西,大概是个名字,可是名字又那么刁钻古怪。至于罗刹教这个组织,于志强老早就听明因师太、雪庵和尚、入云龙师伯等人说过,想不到初次出门就遇上这样一个对手。不过,刚才已经过了几十招,眼前这个番僧不见得是怎样了不起的人物,就怕他们围攻的时候,有点麻烦,本想用话挤了他们,但是这些穷凶恶极之徒,那里顾什么信义,乾脆就和他闷斗,杀一个少一个,所以摇摇头道:“你这名字太长,不好念!”哈巴罗夫听了以为这少年容易就范,反而轻笑道:“名字并不长啊?我叫做‘哈巴罗夫’只有四个音,你们大明国不是也有‘诸葛什么’,‘司马什么’还不是四个音吗?你又叫做什么名字呢?” 于志强听番僧这样说,倒要诚心冤他一阵,激起他的怒气,当下也笑笑道:“你叫做什么锣夫,鼓夫都不大好!”哈巴罗夫一忙道:“为什么?”于志强先笑了一阵,才缓缓地说“就叫做哈-巴--狗吧!” 这时,哈巴罗夫才知道是上当,气得满脸通红,骂道:“你这小子敢戏弄你佛爷,先吃你佛爷一杖!”一面说一面挺起禅杖“横扫千军”一片乌光袭了过来。于志强手上虽持有削铁如泥的蒙天剑,但是,慑于禅杖的沉重,恐怕伤了自己的宝剑,只好双脚轻轻一纵,避过了一招,立刻展开“雷霆剑式”先发制人,只见一片寒光挟着风雷的声音,扑向杖影。哈巴罗夫看到这种声势,那敢怠慢,急忙施展风魔杖法,保卫自己,只杀得沙尘滚滚,转眼之间,就是百数十招。 石虎庄的来人,那里看过这种场合,只惊得目瞪口呆,忘了置身战场上,倒有点像是看戏法来了。渐渐、两人越打越紧,除了在树上躲着的骆中明和石虎庄来的三两个高手之外,其馀的人只能见到一团银光和一团乌光在那里飞滚,在场各人无不暗暗惊奇,也无不暗暗赞叹。可是,两个交战的人自己心里都有数;哈巴罗夫自认为可以利用“金刚杖法”取胜,于志强则还有一套煞手的“猴王剑法”还没有施展出来。旁观各人则因为武技不及,而且人家还没有分出胜败,一时也不便帮手,惟有石虎庄方面同来的车氏兄弟武技和番僧不相伯仲,尤其车长祝更打得一手好暗器,早就跃跃欲试,现在见哈巴罗夫久战不下,立刻暗取两枝蜈蚣镖在手,待机发出。正在这个时候,忽听场内一声大喝,接着就是一阵龙吟的声音,两条人影兀自分开了八九丈。 原来,于志强和哈巴罗夫两人,各自知道对方的武技高强,所以各以绝学来保卫自己,一面寻找对方的空隙,本来是不易分谁胜谁负。可是,于志强一方面要对付当前的强敌,一面还要防备其他敌人的偷袭,这么一来招式上就打了一个折扣,这时看到敌阵中,有人鬼鬼祟祟,摸摸掏掏,不由得分心关注起来,不知不觉中,剑式也就缓慢下来。哈巴罗夫打了好几百招,好容易看到这个机会,那肯轻易放过,立刻欺身纵步,一记“三花聚顶”,庞大的杖影竟朝于志强当头盖到。 于志强一发觉自己失招的时候,禅杖已临到头上不过半尺,知道万难躲避,反而一躬身躯,剑前身后,向哈巴罗夫身上探过去。哈巴罗夫做梦也想不到这个少年那么胆大,反被吓了一跳。这时哈巴罗夫如果不撤招保卫自己,虽然于志强的臀部免不了遭到一杖之危,而自己竟要受到一剑穿身之祸,在这种电光石火的瞬间,哈巴罗夫本能地把发出去的禅杖一收,“三花聚顶”改变为“金刚扫地”企图把于志强的宝剑打飞。这一来却把来人的宝剑挡个正着,于志强吃亏在身已离地,被这一枚打在剑上连人腾出五六丈,可是哈巴罗夫也因被反震的力量,把他自己震开二三丈,摇摇摆摆幌了几幌。两个对敌的人,当局者迷,倒不觉得什么,而所有的旁观者,无不为他们两人捏了一把汗,暗叫一声“惭愧!”尤其躲在树上的骆中明更暗暗咕噜一句:“这孩子好大胆!” 车氏兄弟老早就待机而动,这时看到两条人影一分,认为时机不可失,车长祝一扬手,一枝蜈蚣镖急如流矢向于志强的胸前飞到。说起车长祝这种蜈蚣镖,原是他的师父洛伽山天一真人的独门暗器,通体用二十四个有刺钢环衔接而成,所以打过去就家一条软蜈蚣,镖的两端各有两枝刺针中藏毒汁,敌人一被蜈蚣镖刺中。则毒汁自然注入皮肤里面,随血运行,当时不过是有点红肿,但是过了一顿饭时间,全身就要发寒热起来,不能动弹,不到一个时辰就要死去,只有他的独门解药,可以挽救,不过挽救得太迟仍然要贻患无穷。镖毒有时或发,一年之中总要来上好几十次这种痛苦,反而是生不如死;所以江湖道上,一提起天一师徒的蜈蚣镖,无不让他三分,惟恐惹火烧身。车长祝是天一真人的第四个门徒,因为天性歹毒,在蜈蚣镖上更着实下过一番功夫,发镖的猛、狠、疾、广。这些手法几乎和天一真人并驾其驱,而发镖的时候,又是一声不响,使敌人无从防备,更足以证明他为人的阴毒。对于蜈保镖这种软体的暗器,可不能用兵刃去挡,因为那些钢环既滑且坚,击首则尾至,击尾则首至,如果从中一剑削断,则首尾分为两枝镖,同时射到敌人身上。本来这时于志强正在低头检视自己的蒙天剑,有没有伤损,根本没有防备到贼人竟是那样阴狠地偷袭,对于这枝蜈蚣镖万难躲避,巧就在哈巴罗夫已犯了凶性;他一退之后,立刻大喝一声反扑过来,“风卷残花”禅杖就像一条黑龙似的滚到于志强的身旁,于志强吃他这么一吓,双脚本能地一顿,身体已拔起丈多高,同时避过了明暗两种兵刃,把车长祝气得连连跌足,大喝一声,第二枝蜈蚣镖挟着一股劲风,直奔于志强的面门。这同于志强倒把发镖的来路看清楚了,他看到袭来的暗器伸伸缩缩,而且在一股劲风里还夹杂有悉悉率率的声音,自己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也不敢用手去接,立刻一沉气,身躯又飘回地面,车长祝这枝蜈蚣镖从头顶上飞到后面去。 于志强这回重返地面,可不再和敌人客气了,立刻施展“猴王剑法”向那番僧一阵猛攻。番僧哈巴罗夫见于志强身形迅速,招式精奇,急忙施展数十年精练成功的“金刚杖法”,护定全身,寻瑕抵隙,两人又是打得难解难分。于志强因为刚才已看到自己的宝剑并无损伤,少了很多顾忌,放胆和禅杖硬拚,而且猴王剑法到底比起师门的雷霆剑,在攻势上要利便得多。所以圈外的人只听到一片叮叮——钢铁相击的声音。番僧也觉到于志强的功力似乎陡然增强得多,心里暗暗惊奇,尤其自己使用的是重兵器最耗力气,久战下去终究要落一个败字,大凡交战的时候,全凭一股气魄,番僧既然在心里上起了变化,招式当然不如初时凌厉,这个弱点不到三四招的时间,就被于志强看出,更是加紧猛攻,把那骄横一世的哈巴罗夫,迫得气喘如牛,哇哇怪叫。 于志强眼见胜利在握,更是诸般嘲笑,阵前招降,哈巴罗夫心里愈急,招式愈乱,头上的汗珠竟自流滴下来,车氏兄弟看到这种情势,知道自己再不上去帮手,必然更糟,两人招呼一下,大喝一声,车长庆展起鬼头刀,车长祝端起点穴-,双双纵入战场。车长祝的身法更快。趁着一冲之力,点穴-直找于志强的曲池穴,于志强取了一招“梨花乱落”舞起万千点剑光,跟着身形纵起,跳出圈外笑道:“你这贼倒学会了点穴?统统上来小爷也不怕,可是。要先报上名来。等你小爷认识你到底是什么人物,好得一齐打发!” 车氏兄弟气往上冲,喝道:“叫你死了好指名告状吗?”各自报出名号,于志强更是刁钻。他一面听车氏兄弟报名叱号,一面嘻嘻笑道:“不见经传!”更不答话,“银河换斗” 一片寒光耀眼,已把车氏兄弟圈进了战团,右剑左掌,剑招里来有劈空的掌风,迫使车氏兄弟和哈巴罗夫三人,不得不背靠背采取内线作战方式。 于志强见到敌人是以守代攻,知道他们想长期耗下去,眉头一皱,身形一变,立刻又展开“鹄-夺蝮”的功夫,加强圈内的压力,车氏兄弟这时才知道不可轻视,只好拚尽气力支持,寄望于敌人自己失招。 躲在树上的骆中明三番两次想出手相助于志强,但是因为看到敌人太多,自己必须监视其馀未交手的敌人举动,忽然又看到于志强那边,又被两名高手围攻。心里暗暗替他着急,正待纵身下树,只见眼前一亮,于志强的身法竟像旋风似的,绕在敌人的外围。把三个强敌束在一起,知道绝对不会落败,所以暂时不必帮手。转眼之间又是百多招,忽然,“-!” 一声之后,接着敌人一阵惊呼,一个高大身躯已经倒在地上。 原来,于志强边打边想,像这样长期耗下去,永远没有胜利,不是一个办法,最初不过是为了显能,使敌人知难而退,后来则越打越有一点气,知道不给敌人一个厉害,敌人是不甘心雌伏的。于是,故意把身法缓了下来,这种情形,很快就被敌方发觉,车长祝认为这是千载一时的良机,那肯轻易放过,手中点穴-一探,点向于志强的期门穴,于志强是何等人物,岂能让他点着,一翻手腕,蒙天剑竟贴着点穴-,直指车长祝的面门,车长祝想不到敌人变招这般地迅速,自己的点穴-才伸出去,敌人的剑已沿-而上,这时已无法招架,身后又被哈巴罗夫和车长庆挡着,只好把头往后一仰,点穴-横翻上去,企图把敌人的宝剑打开去。那知点穴-这一翻,却和剑锋撩个正着,手上一轻,点穴-已经被削去一大段,还剩不到一尺持在手上,这一吓非同小可,正待跳出圈外。于志强那容他再逃,蒙天剑往前一探堪堪到车长祝的胸前,忽然往下一落,剑尖已点上了车长祝的神功穴,车长祝一阵颤抖,双脚一软,倒在当场,这还是于志强心存忠厚,否则车长祝的胸前已被刺个对穿。 虽然于志强手下留招,但是敌人并不领情,车长庆喝一句,“小狗敢伤我兄弟!”鬼头刀就像风卷残云横扫过来,哈巴罗夫的禅杖也当头压下。于志强一听到背后的劲风,知道一杖之力不可轻视,脚下微微一顿,已飞越了车长庆的头上。哈巴罗夫和车长庆两人发招很急,未及收招,那沉重的禅杖竟和鬼头刀碰个正着,“-”一声发出一溜火花,几乎把车长庆的鬼头刀震落。于志强看到他们狼狈的情形,反而站在一旁哈哈大笑道:“凭你这几个狗头也想打胜小爷?要是再不让路,可小心你的狗命!” 本来这时候,哈巴罗夫和车长庆好好把车长祝扶走,于志强也绝不会追赶,无奈车长庆见到兄弟负伤。自己又失招,老羞成怒,那肯罢休,大喝一声:“老子和你拚了!”舞起鬼头刀朝向于志强劈去。哈巴罗夫也知道不可示弱,同时大喝:“一齐上去剁啊!”一声令下,那石虎庄的壮汉“吆!”了一声,蜂拥而上。 骆中明看这种情形,从树顶上一声断喝,冲了下来,一抖鳗骨鞭,只一招“枯树盘根” 就打倒七八个壮汉。于志强也喝声:“你们要找死,倒不能怪你小爷了!”手中蒙天剑,就像一团白雪,滚向人丛,只听一阵“卡喳”的声音,敌人的兵刃纷纷被削断,当中还来着一片呼喊痛哭的怪声,转眼之间,石虎庄的壮汉已倒下一大半。车长庆看势头不好,百忙中挟起车长祝一连几纵,逃入左近的树林里,哈巴罗夫也虚掩一杖,地想脚底抹油溜之大吉。可是,于志强那还容他逃命,一声长啸,身形已纵起十二三丈,在空中一个“麻鹰扑雀”追了上去,左手一扬,十二枝蚺骨针同时打向哈巴罗夫身后的穴道。 哈巴罗夫正在夺命逃跑之间,忽听到背后丝丝破空的劲风,知道是敌人的暗器,急忙中向右一纵,居然避过了于志强的蚺骨针,可是却躲不过于志强的蒙天剑。因为于志强打出蚺骨针之后,人已追到哈巴罗夫的头上,手起一剑往哈巴罗夫的额上斩来,刚巧哈巴罗夫往右一腾,“喳”一声,一颗斗大的人头,已经飞堕,连“哎!”一声都来不及喊,就死了过去。 在于志强得手的同时,骆中明也顺利地结束对庄汉们的战事。原来那些庄汉,不过学得些毛手毛脚的招式,那里是骆中明的对手?现在见同来的首领,一死一逃,已经是亡魂直冒,纷纷投下兵器,跪成一个大半圆,哭叫饶命。骆中明也觉不为已甚,当于志强诛了番僧回来,略略询问几句。就叫他们各自逃生去了。 骆中明和于志强打发那些庄汉完毕,立刻施展轻功,电掣风驰扑向石虎庄,不消片刻已经抵达,并不犹豫,两人同时登上了墙头。骆中明吩咐了于志强几句,两脚一顿,真如四两棉花轻轻地落在正屋的屋顶,于志强迳自奔往后面,分头进行。 却说骆中明到达了正屋,从檐上用了一个“金钓倒挂”式,探头往下一望,却见厅上灯火齐明。当中一张方桌上围坐着五人,桌上却摆了八付碗筷,酒菜却热腾腾地还没有开始吃,只听到坐在下首的那人向左首的说道:“柳师傅刚才说起哈巴师傅的武功,料想不假,可是他带了车氏兄弟去了那么久,还不见回来,千万不要出什么岔子才好。”左首那人呵呵大笑道:“万师父不要杞人忧天吧,听说对方不过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孩子,能有多少能耐,我敢担保万无一失,也许是那小孩子跑了,他追了下去呢?”坐在上首一位浓眉凶目的大汉,微笑点头道:“还是柳兄弟说得有理,年前哈巴禅师来的时候,我曾见到他那条二百来斤的铁禅杖,舞起来真像灯草似的,但打起来却沉重非常,一下子就把一个石鼓击成碎粉,同时,他那十步劈空掌力非同小可,在十步之内稍为小一点的树杆,被他的掌风扫中,无不立刻折断,和愚兄的鹰力龙虎掌不相上下。听说那小孩子武功虽然好,仔细想来,还不是韩,霍两人不济,被人家打怕了,回来乱说,希望少在这里丢丑吧!”此问彼答,全不信于志强确有绝学的武功,说着说着,又说到风花雪月的上面。骆中明正待下去教训这群恶贼一番,以免他还要目空一切,欺压善良,可是又不知道于志强是否已经得手,只好稍等一会。忽然,大门外响起:“阿毛,开门!”骆中明知道有人来了,连忙一缩身躯,伏在瓦顶,从檐口偷偷望着大门那边。 从门房里转出来一个中年汉子,呀的一声把门打开了,门外进来一个劲装的汉子,后面还-着一个大人,不消说就是车氏兄弟了。车长庆-着车长祝急急地登上了阶墀,大厅里的众人已被他那急促的脚步声惊动,不约而同地迎了上去,这时看到车长庆狼狈的样子,都大吃一惊。 车长庆一进得大厅,先把车长祝放在一张湘妃椅上坐好,一面替他裹伤,一面对原先坐在上首那位浓眉凶目的大汉道:“李大爷,我们这番毁了!” “车老师慢慢地说吧!哈巴禅师怎么不见回来?”那个被称为李大爷的人,虽然心里急得很厉害,可是因为是主人身份,不得不装出镇定。 “哈巴老师已经死了!”车长庆此话一出,客厅里就是一阵扰乱。李全藩这时再也不能装做镇静了,惶急地问道:“哈巴禅师怎么那样轻易被毁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车长庆见他连自己兄弟的伤势都不问,一心只关注在死了的哈巴罗夫身上,不由得有点反感。冷冷地说:“等我先扎好伤者再说吧!” 这时,各人才注意到车长祝的伤势,原来被人家用剑点着神功穴,流血太多,已经奄奄一息了,扰乱了半晌,车长庆已把车长祝的伤处扎好,然后在他的背后褒忠穴拍了一下,车长祝竟哇了一声,吐出一口浓血来,车长庆知道已无性命的危险,这才放落心上一块大石。 各人落坐完毕,李全藩又向车长庆问起经过的情形,车长庆先长长叹了一口气道:“想不到我兄弟半世的英名,竟败在一个乳臭未乾的小孩子手上,更想不到哈巴禅师也毁在他的手里!”然后把前事说出来,各人听了更是大为惊奇。车长庆说完了经过,好像又想起一件事来,脸色陡变道:“我-起长祝跑向树林里,接着就是禅师被杀,没有片刻就见那小孩子和一位五六十岁的老头,对我们的庄汉吩咐了几句话之后,立刻飞步向这个庄上跑来,他们的脚程很快,为什么还没有来到?” “也许是走岔了路了!”原先那个姓柳的回了一句。 “不会吧!仅是几里的路程,偌大一座庄子难道还看不见?”车长庆又补上一句。 各人一阵缄默,但是心头上慢慢爬上一个可怖阴影。 李全藩忽然想起一件事,喊道:“老四!老四!”仍然没有人答应。“阿双!”“阿双!”也是没有人答应。这时,李全藩心上的阴影更加扩大了。他站起来对各人说一声“失陪!”立刻转过屏风,走回后院。 群贼还坐在厅上等着主人李全藩回来,忽然后面传来急剧的吆喝声,群贼知道李全藩已和敌人交手。柳营一扬衣袖,把厅里灯火全部扑灭,除了留下车长庆和另外一个叫做龚华的守护着车长祝之外,馀下三人分作前后两路,夺门而出,那些从厅后出去的贼人,刚刚跨出门槛,忽然听到瓦面上一声“照打!”黑黝黝的暗器已夹着劲风奔到,那两贼急忙一扁手中刀,护着面门,只听到“拍!拍!”两声,原来是两块瓦片打在刀上,已经震得粉碎,可是劲力之大,几乎把那刀倒撞回来。 说起来当头出门那贼人,往年也是横行在浙闽一带的飞贼,他的名字叫做周刚,因为力气很大,曾经单身举起八百多斤的铁鼎,所以在黑道上得了千斤鼎的绰号,十年前行劫在甄江上游,遇上一个鹑衣百结的道士,打了起来,结果是千斤鼎连吃败仗,反而拜了道士为师,五年后学成一身软硬功夫,同时,也就洗手不干;事实上仍然做那坐地分赃的勾当。这次本来是尾随一批红货来到大庾,因为探悉这批红货是由湖广镖局保送,随伴而行的出名镖师倒有五六名之多,一时不敢下手。听说石虎庄的庄主李全藩早年也是黑道人物,家里还养着一批绿林豪客,所以绕着小路,兼程赶来,邀请共同截镖,是昨天才赶到石虎庄和李全藩见面,彼此臭味相投,正待商量进行的方针,却遇上霍一鸣、韩修两人在大庾墟吃亏回来;李全藩这个坐山虎当然不愿被别人剃他的眼眉,立刻派哈巴番僧和车氏兄弟带了四十名庄汉,赶往天庾墟,企图把一老一少擒回庄上侮辱,那知却是引鬼上门,不但丢了番僧的性命,而且人家还要大胆到庄上来捣乱。千斤鼎适逢其会也不得不管,可是心里却也叫苦不迭,这时连敌人还未见面,就被两块瓦片震得两手发麻,情知来人并不易与,只是凶顽成性,又听说敌人不过是一老一少,而庄上好手众多,仍想以多为胜,大喝一声,一个“旱地拔葱”跨上屋脊,脚还未站稳,背后又是一阵劲风袭来。幸亏闻仲三跟在后面,大喊:“周大哥,留神!”周刚在百忙中,右脚横跨一步,只觉得左耳一凉,接着两块瓦片已落在前面的瓦面上,无意中伸手一摸,好好的左耳已经不知去向。这一惊岂同小可,当下也不再加考虑,飕地转过身躯,说句“闻大哥请你注意这一面!”立刻越过闻仲三的身后,四处搜敌。 可是,瓦面上黑漆漆的,何尝有个人影?唯有后院里传来一阵阵的叱骂,当中还来着小孩子的嘻笑声。 周刚搜了一会,不见敌人踪迹,只好招呼闻仲三,一连几纵飞奔后院,却见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在下面和李全藩空手对招,两人的掌风刮得地面的灰尘飞扬,煞是厉害,柳营却抱着一柄明晃晃的宝剑,在袖手旁观,除了交战中两人和柳营之外。李全藩的家人一个也不见,心里正是奇怪。周刚和闻仲三看到柳营在一旁袖手,自己也不便以多欺少下去夹攻,满认为一个少年能有多少力气,自己只要守住瓦面,不给他逃跑,等一会还不是可以生擒活捉,慢慢拷问,那知当他多看两招之后,才觉得当前这个少年,内劲并不平凡,轻功尤其优越,至于所用的招式,更是五花八门,希奇古怪,明明见他招式已老,但一屈一伸,反而成为绝招,自己横行江湖十多年,又得苦道人孤心造诣,仍然看不出这小孩到底用的是那一门功夫,不禁大惊。尤其那少年打来轻松利落,不像李全藩坚苦支撑,心知长久下去李全渖非败不可,周刚在劈空掌上曾经下过十多年的功夫,很想下去夹攻,可是自己也是一个成名的绿林魁首,同时,李全藩败象未露,如果出手相帮,则主客两方都不好过,只急得搓手待机。 这时,又听那少年嘻嘻笑道:“李大庄主叫做全藩,这次可真要全翻了,不但全翻。而且要全毁!”旁观三贼听了不禁就是一怔。 李全藩横行里曲几十年,目空一切,那甘受这般戏弄。但是,不甘却不行,自己屡被对方的掌风刮得面颊生痛,而自己连摸都摸不到人家的衣角,空自作急,额上黄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 周刚看到这种情形,那能够忍得下去,大喝一声,一个“苍鹰搏兔”从檐口下扑,堪堪到达于志强的头顶,忽然-开五指,“金龙探爪”抓向于志强的头上。这一招如果得手,于志强当然是不死必伤,周刚心里正在暗喜:“这小鬼真不知死活!”那知于志强是诚心使他上当。 于志强看那空中来袭的贼人,来势汹汹,掌风虎虎,立刻把周身的真气运到上半身,看那掌势将要到达头上的时候,突然一招“托梁换柱”右掌朝上一打,“五丁推山”左掌朝前一推,李全藩在地上被掌劲震退两步,兀自发怔。可是周刚吃的苦头更大,他的身子凭空下击,掌劲那怕没有千斤,那知被于志强单手朝上一推,不但消去来势,反把他倒撞了回去,“叭”一声跌回瓦面上,好容易爬得起来,满面惭羞,叫道:“小狗叫什么名字,你爷爷五年后再会!” 于志强知道他喝的是门面话,可是也不便示弱,当下扬声道:“你还配问小爷的名字么?你小爷叫做‘宇宙风’,有本事尽管再来,五十年也还可以……”又嘻嘻笑道:“五十年?再过五十年,你那骨头可以做鼓了!” 周刚本来就要逃走,忽然听到于志强最后那句挖苦的话,沉不住气,骂道:“不要逞能,看宝!”十五颗五芒珠朝于志强的面门飞到,等不得看效果如何,立刻拔足飞奔。 于志强见他临走还要来这一手,不禁动了真怒,一扬手,一阵劲风竟将十五颗五芒珠同时扫落,双脚一顿追了上去,喊道:“朋友不留下记号来就想走么?”不消几纵早已追上,手起一掌,“呀!你怎么没有左耳?右耳也是一样!”手腕一翻直找右耳,周刚陡觉得右耳一凉,知道右耳又被切去,吓得魂飞胆落,那里还敢答话,像丧家狗似的夹着尾巴飞跑而去。 于志强放走了周刚,回到院里却见李全藩和另外几个大汉怔怔地站在天井,于志强笑笑道:“李庄主还要打么?一齐上来倒也省事!”这时,李全藩凶焰尽敛,满脸陪笑道:“小英雄艺学高强,俺已算是服了你了,随小英雄吩咐俺必定照办就是!”说完拱手而立,柳营和闻仲三也各把兵刃纳回鞘里,静静地听候吩咐。于志强想不到这场战事就这样结束,反而怔得说不出话来。 忽然,屋顶上哈哈大笑道:“李庄主真是快人快事,这场争斗就这样和了吧!”接着飘落一个身躯高大的老头,站在各人的面前,于志强一见连忙嚷道:“伯伯,我正不知道怎样善后哩!幸亏你来了,就请你老人家处置吧,李庄主既然肯和解,我倒要先把李庄主的宝眷救醒过来才好;不然时间久了,说不定会有伤残哩!”这时,李全藩才知道自己一家人都在无声无息中,被人家制服了,怪道那宇宙风尽喊“李全毁”,可不是全毁,心里一急,托柳营、闻仲三两人陪着骆中明先到厅里坐,自己一反身,随着于志强进入内宅,只见室内东一个西一个,横横竖竖倒了一大堆。于志强进来之后。拖长了衣袖,东一拂西一拂,倒在地上的各人,打了一个呵欠,各自醒了过来,搓搓眼睛,如同做一场大梦。 李全藩见于志强这样做作,竟像变戏法一样,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知道人家用是拂穴法,先点了各人的黑甜穴,后来又用拂穴法,把各人点醒。自己看到来人年纪轻轻已经学到不传之秘,心里暗喊句“侥幸!”陪着于志强回到前厅,这时,前厅又是灯火辉煌,骆中明,柳营,闻仲三,车长庆和龚华五人虽然彼此间仍存有芥蒂,也已互相通谈,渐渐地拉在一起。柳营眼尖,一看到于志强和李全藩进来,赶忙站起,各人也纷纷起立。于志强一眼见到车长祝仍然躺在那湘妃椅上,缓步过去笑道:“这位朋友因我而受伤,好生过意不去,现在穴道虽然是解了,但如果没有灵丹妙药,仍然要变成残废,幸亏我随身携带有一点药物,就赠给这位朋友服用吧,服用之后,再过半个时辰,就能运气行功了。”说完就从身畔取出一个小瓶子,倒出三颗“七宝除毒治伤丹”交给车长庆,告诉他用法,由车长庆服侍车长祝服下丹药,便自将息;果然灵丹妙药与众不同,车长祝服药不久,竟能坐了起来活动,车氏兄弟私心大慰,也就凑上桌子,谈笑风生。 李全藩见到一家几乎全毁,幸是一转念之间,竟能化戾气为祥和,心里大悦,连忙肃客入座,骆中明再三推辞,但见主人情殷,只好就席。彼此请教姓名,开怀痛饮,柳营在无意中问起于志强的师承,才知道是当代隐侠明因师太的得意门徒,不禁赞叹道:“怪不得哈巴番僧要横尸旷野了,不过,番僧的背后人物倒不可轻视……” “不知道他后面有些什么辣手人物?” 柳营先望了于志强一眼,又望了李全藩一眼道:“还是请李庄主说吧!” 李全藩皱一皱眉头。又劝了各人一杯酒,然后叹一口气道:“说起来也是我命里的魔星,这个哈巴番僧是北极魔教的人物。年前才来到大庾,听说要建立什么支部,我因为爱惜他一身武艺,收留了下来,后来才知道他和赤身教也有很深的渊源……”于志强坐在李全藩对面,脸色陡变,对着李全藩头上狠狠就是一掌,李全藩不防备于志强这一着,“哎呀!” 一声,身躯往旁边一倒。于志强已喝一声“好贼敢施暗算!”一条身形已经离座越过李全藩的头上,追出门去。只听到远处呵呵大笑道:“李全藩敢泄漏秘密,暂时寄下你的狗头!” 各人惊魂甫定,于志强已经回转,摇摇头道:“好快的身法!”又笑对李全藩道:“庄主受惊了!”弯下腰肢,在李全藩原坐处的后面捡起几件东西来。 各人就灯下一看于志强捡起的暗器,原来是五枝绣花针样的暗器,每枝不过是一寸三公分长,针身呈暗绿的颜色,知是经过毒药锻链,见血封喉的毒物,都咋舌不置。估计敌人发针的位置当在对面的屋檐上,而从那个位置到达厅里,至少也有六七丈,能用这种轻体的暗器发出那么远的距离,而且还要伤害别人的穴道,敌人的内劲,眼力,都不可轻视。 李全藩无意中吃于志强掌风扫中,肩上又辣又痛,正待翻脸;后来看到于志强飞身上屋,又听到远处叫骂,才知人家另有所见;轮到看了这几枝毒针,才恍然大悟。知道自己这条命是被人家救回来了。立刻离座向于志强一躬到地,脸容惨戚道:“小侠救了我这条残命,只好说是来世报恩了,以小侠的英雄盖世,倒不需我这无能的人帮忙什么,可是,如果用得我李全潘跑跑腿的地方,只要一言吩咐,我李全藩必定舍命去做,从今天以后,李全藩就是另外一个人,以前所作所为真太对不住乡里,今后我是洗心革面了,希望众兄弟也能以我作为一个榜样,如果有不愿的,我李全藩也不相强,只是割袍断义,纵然将来在道左相逢,也是视同陌路了!”说完纵自四望,威风凛凛,正气迫人。 柳营、闻仲三、龚华、车长庆都轰然答应改过自新,连到车长祝也凄凄地说:“我也知错了,我今后必然依照李大哥的吩咐去做!” 骆中明见到这些穷凶恶极的人,竟能皤然悔改,不但了却一桩心事,化敌为友,而且能造福这一带的乡民,心中大喜,连忙趋前握李全藩的手,感动地说:“李庄主和各位英雄都不必客气了,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今后正是我们喜事的开始哩!不过赤身教和北极魔教中人,个个心狠手辣,李庄主远要细心防备才好,就以刚才的情形来说,难保不是赤身教的高手,事先在这里卧底监视,不然为什么有那么凑巧,先不来,后不来,正待李庄主说出亦身教的事,才发出暗器,想杀人灭口呢?” 李全藩听了骆中明这些话,不由得把大腿一拍道:“骆老英雄真是一言惊惧梦中人了!”又对柳营、闻仲三各人道:“诸位老弟陪老英雄在这里喝两杯水酒,我去清点一会人数再来!”立刻转到外面大门击鼓聚众,不消片刻,全庄的精壮都已聚齐,李全藩点来点去,却少了一个家人李福,连到霍一鸣和韩修两人也不知去向,李全渖心里有数,遣散了庄汉,回到厅上闷闷不乐。 各人一看李全渖那样子,就知道出了毛病,闻仲三忍不住问道:“可是少了人了?” “谁说不是?”李全藩仍然有点闷,接着又说:“想不到我们这些人终年打雁,到头来还是给雁啄了眼睛!” “到底是谁不见了?”龚华又补问一句。“李福这狗头和那两个祸首都不见了!”李全藩话一出口,在座各人除了骆中明和于志强不明底细之外,无不诧异。 只听李全藩又愤愤地说:“李福这厮,原就不是本庄的人,两年前哈巴番狗来了之后不久,我在一个偶然的场合,到大庾墟见到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替全福酒店挑酒,看他那付骨格倒适宜练武,而且力气又大,一时动了怜才的念头,就要他到庄上来帮佣,因为没有时间所以也不教他什么招式,平时也不见他有什么异象,忽然在今夜失踪,而且连到韩修,霍一鸣两个狗头也走了,照理来说:韩修、霍一鸣两人的武艺低劣,而且骆老英雄连到我们这些罪孽深重的人都饶恕得了,他为什么要走?也许另有用意哩!” 各人推测了很久,还是想不出李福三人失踪的道理来,还是李全藩爽快,说道:“不必去想他了,还是喝酒要紧!”举起林朝着骆中明一饮而尽,霎时间,又热闹起来,惟有龚华却怔怔地凝神。李全藩忍不住笑道:“有酒不喝,你发什么呆?”那知龚华并不理会李全藩的话,反而回骆中明问道:“请问骆老英雄过去是不是随着于将军于谦,征苗的骆参将?” 骆中明听了就是一怔,不知道是善意恶意,呆得一言不发,这情形当然瞒不了在座的江湖人物,龚华站起来朝骆中明一躬道:“骆参将不必隐瞒了。其实骆参将当年虎口夺孤雏,义薄云天,传遍江湖,谁不景慕,今天总算小人有福,得瞻丰采,刚才李大哥已经说过了,有用得着小人的地方,万死不辞!” 骆中明只好站起来道:“龚英雄不必客气了,老朽正是当年追随于大人的参将,但不知这和李福失踪有什么关系?各人知道骆中明就是当年的骆参将,更是肃然起敬,李全渖叹道:“要是早让小人知道是骆参将到来,老早不必和于小侠辛苦这一场了!” 龚华笑道:“大哥还提过去的事做啥”?转向于志强一揖道:“这位于小侠料必是于将军两位哲嗣之一了,但不知是那一位?”于志强正待答话,骆中明已代他说道:“他是哥哥”龚华脱口喊出:“于大公子!” 各人见龚华一阵乱闹,都等得不耐烦了,闻仲三笑道:“你在捣什么鬼,快点说出来吧,憋在肚里好不好过?” 龚华庄容道:“你且慢着急,关系大得很哩!请骆参将坐下来,我们一面喝,一面说好了,终究会把这事情弄个明白,绝不会使你们失望就是。”各人知道不是故意闹玩笑,也都坐下听他说出一番话来。 龚华又哈哈了一会才道:“李大哥!你难道还不知道韩修和霍一鸣逃跑的原因?” “你这没头没脑的哑谜,谁会猜中你的?”李全藩驳回一句。 只见龚华慢条细理道:“他们两人所以来,为的是骆参将和于公子,他们两人之所以走,也是为骆参将和于公子……”于志强“哦--”一声道:“这样说来,他们两个竟是石亨,曹吉祥那班奸贼的爪牙了!” “还是于公子一猜就中!”龚华欣然笑道:“他们两人正是石亨,曹吉祥的爪牙,在四年前于将军升仙之后,石亨知道骆参将已把于公子救走,总是祸根,所以派了侦骑四出,守住各地关隘,想来个斩尽杀绝,可是四年来没有半点成就,到了今年,石亨又被皇帝老子把他斩首,这两个废料才稍稍敛迹,但每天仍不死心在梅岭的官道上巡逻。我因为见他们鬼鬼祟祟,终日在外面闯祸,告诫他们几句,他们才把巡逻的企图说出来,原来他们还希望有一天擒了骆参将和于公子向曹吉祥献功,本来当时我就想下手把这两个狗头除去,可是又念及李大哥有家人产业在这里,所以容忍下来,料想这两个狗头必定是偷听我们的谈话,同时认出骆参将和于公子的容貌,又到县里去挑拨是非去了。” 各人听了龚华这么分析,回心一想确也不差,骆中明霍然站起来对李全渖拱手道:“老朽这么一来反而害了李庄主了,就此告辞,好找这两个狗贼去!”李全藩连忙挽骆中明坐下道:“骆参将不必多心,总之那两个狗头不会做出什么大事来,要说起小人这一份家业倒是可有可无,官府又能怎么样?如果那狗贼真的勾结县里的捕快到来,小人别的不敢说,但应付县里那几条狗腿也能应付得来,也许还可以先把韩修,霍一鸣这两个贼子先行毁去,让他们死无对证。小人村野鲁夫,今天幸会骆参将,已是不世的仙缘,还请参将多多指示……” 骆中明听他们总是参将长,参将短的,确实有点逆耳,只得笑道:“老朽得和各位相处也是前缘,那有不愿之理,只是此次北上,原有要务;同时,韩修、霍一鸣两人一到县里,必然要率领多人来庄上找麻烦,能避一时就避一时,不愿连累庄主……” “参将不必多疑了,纵然有要事待办也不忙在一两天,韩修、霍一鸣这些人更无须放在心上,我还想请参将多住几天,让我们多学几手绝招哩!”柳营也帮腔挽留着。 骆中明知道无法推辞,只好答应暂住下来,同时请求李全藩等人改一个称呼,不要尽称什么参将以免惹出麻烦,各人也就答应了,又重整菜肴,浅斟低酌起来。 正在各人兴高采烈的时候,柳营忽然向身旁的龚华问道:“龚老五!你说韩修和霍一鸣两人逃走的原因,我也听明白了,可是李福那厮为什么也要走呢?” 龚华冷不提防,被他问得一愕,沉吟半晌道:“李福的逃走,倒和韩霍两人无关……” “为什么?”柳营又追问一句。 “你先不要打岔,我自然会说下去!”龚华狠狠地顶他一句,才接着说:“韩霍两人的目的是在骆老英雄和于小侠身上,刚才已经说明白了。至于李福那厮,当然是赤身教的人物,先到李大哥这里来卧底,调查,然后找机会拉拢李大哥到赤身教里面,所以他和番僧是一暗一明,番僧是在正面求好印象,李福是在暗而做控制的工作,等到时机成熟,先孤立了我们这些人,然后网罗起来,到那时候,我们不随他走也不行了。可是,想不到人算不如天算,一夜之间,番僧授首,我们又皤然觉悟,他看到几年的心血白搭了,那得不恨?尤其李大哥又说出亦身教的事,被他偷听到了,知道已不能再白待下去,只好放出毒针一走了事了!” 经了龚华一说,各人回想起来觉得李福这个人确是可疑,更觉得赤身教的人物阴谋毒狠的可怕,它既然又要尽各种手段让别人入教,同时又抱着疑忌的心里,给教徒以重重禁制,深悔不及早发觉。清理门户,尤其李全藩回想前因,更是恨恨不已。 正在各人对李福逃跑的事件,咬牙切齿的时候,忽然一个黑黝黝的东西,从门外飞进。 于志强惊呼一声,劈空一掌推了过去,已听到“扑通”一声,来物坠落地上。各人定睛一看,原来就是恨恨不忘的李福,不知为什么已被人家制住穴道,捆得像一个元宝似的投进门来,却已被于志强一掌打死了过去。各人正是惊魂甫定,忽然灯影一摇,厅里平添一个十五六岁,粉妆玉琢的少年,于志强一见来人,惊呼一声“弟弟!”连忙跑过去握着他的手臂,可是却怔得连话也说不出来。 来人先朝骆中明叫声“伯伯!”四目交投,是一阵缄默。骆中明好容易才挣得出一句: “孩子。你终于追来了!”真是心中无限意,尽在不言中,另有一番滋味—— 炽天使书城扫校 第 十 回 月夜除奸 剑光寒石虎 梅关却敌 克敏救明因 于志敏这一次现身,来得太突然了,不但是石虎庄的李全藩、闻仲三、柳营、龚华和车氏兄弟,被吓得张口结舌,连到骆中明也觉得好像是在做梦;惟有于志强见过志敏两次身手,所以并不惊讶,可是,对于于志敏出其意料之外之出现,也被怔得说不出话来。 于志敏见各人惊愕的样子,心里又是舒服又是好笑。因为他生性顽皮、活泼,紫虚上人几百年来就收他这么一个徒弟,当然爱护有加,尽心培育,再说起紫虚上人当年,也是顽皮的孩子,于志敏这种个性,正合紫虚上人的心理,所以亲自调教了三年,除了教得于志敏满腹诗书,周身绝艺之外,更会施展小巧,捉弄别人。这时见到厅里各人木立发呆,那得不好笑,还是因为有骆中明和哥哥在场,不好意思,否则,不知道他还要闹出什么样子的花式来。 于志敏见过了哥哥和骆中明之后,骆中明连忙领着他和石虎庄的人相见,于志敏又嘻嘻笑道:“各位伯伯叔叔我全见过了!”此话一出,在座的客人无不惊奇。 于志强奇道:“你刚才来到,在那里见到这几位叔叔了?” “就是刚才见到的呀……” 骆中明知道于志敏又犯了那顽笑的性子,正待说他胡闹,那知话还没有出口,就听到于志敏指出刚才李全藩说什么,龚华说什么,把每人所说的话几乎都背诵了出来。在座各人那能想到于志敏还有这一煞着?更是惊奇莫置。 于志强笑道:“你不要搞鬼了,正经地说,你怎么会来到此地来?地上这个是谁,怎么无缘无故被你捆来,却给我打死了?” 李全藩看了地上的人一眼,脸色陡变道:“这个就是我们刚才说的那个李福啊!但是为什么倒给小兄弟抓到,真令人不解,还是请小兄弟解开这个哑谜罢!” 于志敏对志强微微笑道:“你看李大叔还认得出这人,而你却让他从你的手底下跑掉了,我好容易替你把他追回来,你不但不领情,还要说我无缘无故,真正岂有此理!” 于志强见他一来就要拌嘴,知道说他不过,只好央道:“好兄弟,不要找我开心了,还是快点告诉我罢!” “告诉你就告诉你,可是这块废料放在这里却令人恶心,人是你打死的,你就收拾收拾吧。” 李全藩哈哈大笑道:“倒不劳于公子收拾!”立起身驱,把李福一提,大踏脚步往外走,迳自去了。 不一会,李全藩转回厅堂,于志强又笑对志敏道:“这回你可没有赖的了!” “你这人真是……你什么时候见我赖过了?” 先前各人经过了骆中明的介绍,知道后来这个小孩子就是于将军最小的一位孙子,对他已经是另眼相看。虽然觉得他词锋凌厉些,可是,自从来后,满座春风,脸上一团稚气未除,各人不但不觉得唐突,反而觉他有趣;尤其进厅里的那种身法,已经使各人在心理上起了无限敬慕。石虎庄这一群人物,虽然武技上不能算是登室造极,可也是在江湖上成名的英雄,今夜一个于志强已把他们闹个不亦乐乎,正暗自赞叹,那知后来这个年纪更小,而武技更高,枉自有那么多人,而究竟人家怎么进来的,也看不清楚。李全藩身为主人,当然要尽力招呼,希望把他老少三人多留几天,也许从他们身上学到多少好处,同时,现在的天色,不过是初更时分,又有家藏佳酿足宴佳宾,何乐不为?当下一叠连声肃客入座,呼僮进酒,霎时,满屋子忙碌起来。 酒过三巡,于志强又催促志敏赶快说出擒的经过,正巧于志敏夹了一块腊味刚刚放进嘴里,被志强一迫,不由得瞪他一眼,虽然是兄弟之间拌嘴惯了,但于志强被他这样一瞪,也感到心头一震。于志敏咽下那口腊味之后,才转过头来对志强道:“你这人还是那猴急性子,要听也要等人家咽了东西才好说呀!说!说!现在就说,省得你问七问八,人家吃也不能安心!”这几句本来是很平常的话,但是于志敏说起来不但清脆动听,而且加进了不少的表情,竟逗得各人哈哈大笑。 于志强见他肯说,已是满心欢喜,知道强他不过,被弟弟说了一大套,只好淡淡一笑。 还是李全藩过意不去,陪笑说道:“小兄弟尽管吃吧,吃完了再讲也是一样,今夜就在这里憩,还怕没有时间说话不成?……” 经过了李全藩这么一说,于志敏反而不好意思起来,“骆伯伯!你们当真在这里过夜?” 骆中明只好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那么我得先回去拿东西!”人影一晃,已不知去向。于志强跟踪上屋,只见星河在天,凉风习习,那里有志敏的影子,只好垂头丧气回来。 闻仲三看了赞叹道:“古人说:‘英雄出少年’真正不虚了,最初我看到于小侠的艺业,已经认为高不可及。那知道位小兄弟竟是到了飞行绝迹的地步,而且年纪又小,真不知道是怎样修来的?……”又叹一口气道:“我们这一点皮毛的把式,真不能算是什么了!” 骆中明见各人因为看到于志强兄弟武技高强,都有点灰心样子,只好安慰他们一番,勉励他们一番,不多一会,于志敏已经转回,原来在一枝香不到的时间里,于志敏已经来往大庾墟两次,取回衣物。 于志强到底是对这位小兄弟特别关注,一眼就看出他这次的装束和刚才不相同,忍不住问道:“你原来的那枝绿虹剑为什么不带,却带这枝长剑来了?” 这时各人才注意到于志敏果然是斜背一枝长剑,又听到于志敏说:“绿虹剑也带,可是下山的时候,师父说我那绿虹宝剑的煞气太重,除非遇上最凶顽的强敌,才允许使用,所以又多给我这枝‘金霞’,虽然比绿虹稍为逊一点,却是当年师祖行道时。随身佩用的剑。师父因为已经用不着兵刃,又因为不准我乱用绿虹剑,又恐怕遇上强敌的时候,没有兵器会吃大亏,才给我的。可是这枝金霞跟我几天来,还没有发过利市,真有点委曲了它了。” 各人听于志敏这么一说,各自在心灵的深处暗喊一句侥幸,知道这个小魔头心狠手辣,今后江湖上又要多一番杀戮了。幸得见机还早,改邪归正,才转祸为福,反而交上这些武林异人,如果刚才继续顽抗下去,惹起这小魔头出手,那还有命? 惟有骆中明为人持重,心地纯厚,见于志敏说到“宝剑不发利市,有点委曲,”弦外之音,当然是要到处寻惹祸患,找人厮杀,深自不以为然,眉头皱皱轻斥道:“学武的人怎么如此心狠?难道在山上的时候,上人没有和你说起?” 于志敏笑道:“怎么不说,其实我的心最慈,尤其是深得师父说的:‘宽恕待人,除恶务尽’的真谛呢!” 李全藩听了更是懔然,骆中明也点头无语。 于志强又磨着要看金霞剑,他说:“兄弟这枝金霞剑必定是一件宝物了,但不知比我的蒙天剑怎样,可能给我瞧瞧?” 于志敏微笑道:“你不必用激将法!我这枝金霞剑绝不比你那枝蒙天剑差,除了不像你那枝软绵绵可以束在腰上之外,断金切玉,专削一切重兵刃。”说完已经解下宝剑连鞘送了过去。 于志强接过宝剑,左手握着剑鞘,右手握着剑柄,拇指在卡铅上轻轻一按,“-!”一声,剑身竟自动跳出半尺,只见一缕金光,映得在座各人须眉皆紫。各人连呼:“好剑!” 于志强正待抽出宝剑,忽然于志敏喝声“慢着”,吓了他一跳。于志强正想发话,已见志敏笑笑道:“哥哥要拔出剑身就请到庭院里去,因为我这枝剑带有二尺四寸的-尾,很容易伤到别人哩!” 于志强离座正要出去,又见于志敏道:“我说你猴急性子,一点也不错,放着好酒好菜不吃,无缘无故的要看什么宝剑?等一会吃完了,我给你看一个够!”于志强只得把宝剑入鞘,回身坐下。 各人边吃边说,才知道于志强和骆中明走后第三日,于志敏就从山上回到向涛村,见到王大伯、任乾玉等人,知道骆中明,于志强,明因师徒都已重入中原。心里一急,立刻赶回山上,禀过了上人,匆匆又赶回向涛村,由任乾玉亲自送他到雷州登岸。 当时,于志敏知道骆中明等是从陆路北上,好在雷州到达高州只有一条官商大道,很容易追寻。可是,过了高州之后就不同了,到底骆中明走那一条道路,无法知道,幸亏他天赋聪明,在两三天内连续看到骆中明和明因师太所留的记号,虽然不能确定那些记号就是骆中明一行人所留,可是,既然有了那些古怪的标志,跟了下去总算是聊胜于无。同时,又触起一种联想:知道明因师徒为为是女性,可能不会同行,而分批前进,恐防失了连络,才留下这些标志。想到自己的脚程本快,充其量追到大庾岭这个南北必经之地,终可以探访出一的消息,如果真是找不到,那末,自己一个人也敢到北京去找仇人算账。果然是到了第十天的早晨,在英德镇上却看到明因师徒,束装就道,就知道骆中明和于志强不会太远。本来于志敏可以先和明因师徒相见,可是生性顽皮,总想找个机会开她们一个大玩笑,同时,自己在暗处对于应付未来的敌人,还有很多方便的地方,所以也就不现身。到了当天的晚上,候明因师徒住店之后,于志敏偷听她们师徒谈话,知道明天就可以见到骆中明和于志强,才己自安心休息。这几天来,就走在明因师徒和骆中明二人的中间,脚程飞快,每夜还来往两处一次,在暗中照应。 今天知道骆中明等人必定在大庾墟落店,自己就先期到达,恰巧和骆中明住在同一个店里,为了不给骆中明和于志强认出,反而施展缩骨功,涂上易容丹,就尾随在骆中明等人的身后,连到在墟上打架,路上斗番僧,都一一看在眼里,料到骆于两人可以取胜,所以并不出手。后来又随骆于的身后来到石虎庄,用两块瓦片切下周刚的左耳。不久,这边战事结束,自己也就躲在后院的屋角上,看到明二人鬼祟祟地也在窃听,另外还有一人在对面屋檐发出暗器,立刻飞跑,于志强追赶不及,才越过去把他治了。回来的时候,又遇上两人朝县里的大道飞奔,知道可能是回去报信,索性也把他们毁了,本待在这个时候现身,恰好听到各人正为看李福逃跑而担忧,只好顺理成章把李福摔了下来。 于志强静静地听了志敏的经过,“哦--”了一声道:“怪道呢,我追赶李福那狗头的时候,彷佛看到一条淡淡的影子,凌空飞过去,我还以为是眼花看错,却原来是你,当时你为什么不招呼我一听?” 于志敏笑笑道:“招呼你?你自己不肯追,怪谁?”忽然又改口风道:“李福这厮身手倒不是一个弱者,尤其是轻功更是优越,如果你起步快一点倒以以追上,可惜你只追了一半,被他躲起来,你却以为他跑脱了,立刻回头,我在你后面看得清清楚楚,才代你追上去哩!”于志敏这话不说犹可说了出来却把志强气得脸脸红地,连呼“可惜!”惹得各人一阵大笑。 各人听说连到韩修,霍一鸣两人都已被杀,知道消息一点也没有泄漏出去,石虎庄暂时可以安然无事,无不心中大喜,谈谈笑笑,吃得杯盘狼藉,宾主尽兴。 这时虽已是鱼跃三更,但是各人还有馀兴,柳营、闻仲三、龚华、车长庆连到剑创甫愈的车长祝,也嬲着于志强兄弟露一两手,当然其主要的目标是在于志敏身上。于志敏一面是年轻好胜,一面是推辞不掉,两兄弟只好含笑举步,由李全藩领引,迳出庄外。恰好是十八九的夜晚,半轮皓月,虽缺犹明,衣袂飘飘,使人心旷神怡,千氏兄弟各把宝剑出鞘,让各人传阅,见者无不称赞,羡慕。接着就是表演开始:先由龚华表演一路“断魂刀法”,接下去就是闻仲三“万花夺”,柳营的“卧龙剑”,功力深厚,身躯灵巧各有千秋,李全藩本来是败军之将不愿献丑,经不起于志强说:“李叔叔刚才是因为心神分散,以致失招,这算不了什么!”骆中明也再三勉励,只好硬着头皮施展苦练二十年的“梅花枪法”,只见银光闪闪,耀目生辉,倒也非同小可。 半晌,一百三十六招梅花枪使完,霍地收招,朝着骆中明一躬到地道:“献丑!献丑!”骆中明着实的赞美了一番,然后自己也进入场中,使出三百六十五招猴王拳来。但见拳风呼呼,飞沙走石,十丈之内,各人的身上都感受到一股压力,除了于氏兄弟之外,无不被拳风迫退几步。骆中明使到要紧处,只见一条身影时上时下,拳掌就像雨点似的分不清楚。正在各人凝注视线的当儿,突然听到骆中明一声大喝,身形腾起十二丈,在空中一个大翻身,倒冲下来,离地还有一丈多的时候,两掌向下一拍,身体又倒翻出来二丈多,霍然收招落地,同时,听到他双掌一拍的地方,“蓬!”一声,竟把地面打陷了二尺多宽的一个小坑。各人看到这种情形,无不轰然叫“好!”于氏兄弟更是把手掌拍得怪晌,跟着呼起“妙!”来。 除了车氏兄弟再也不肯出场,各人不便强人所难之外,于氏兄弟知道自己是无法推托的,两人悄悄地商量一阵,才由于志强首先出场,只见他轻身一纵,已站立在十多丈远的地方,回过头来向各人招呼过了,手中蒙天剑一绕,“野火燎天”一团银光起了五六丈,忽然又是“仙女散花”银光倏地分开,成为千万点银星,直罩了下来。各人见到开头两招,已经是这样精奇,无不摒息呼吸,瞠目直视,想在这一路剑法中,学到一招半式。渐渐,招式越来越紧,只见是一团银影,飞上飞下,于志强的身形已经无法看到,约莫是一顿饭时光,一声轻啸,那团银光竟飘起十八九丈,然后像星丸泻地,直落下来,银光收处现出一个苗条的身形,于志强已向各人作了一个罗圈揖。 各人如梦初醒,轰然叫好,骆中明、于志敏也鼓掌不停,于志强轻轻一纵到了于志敏的身旁,俏皮地问道:“兄弟!好么?” 那知于志敏本来是随各人喊好的,但这个时候只淡淡一笑问道:“你这套杂锦剑法,可是五百四十八招?”这一问,可问得于志强目瞪口呆,只好点点头道:“正是五百四十八招!” 他俩兄弟这样一问一答倒不要紧,可是却把旁观者怔得像一天群木鸡,连到骆中明心里也暗暗在想:“志强这套剑法,连我也只看到是一团银光,裹着一条人影,偏偏是一招一式都被志敏看个清楚。” 又听到志强道:“这回轮到你了,你可要拿出点好看的东西来!” 志敏道:“你要我拿出什么来?” “管你拿出什么都好,可不要冷场!” “也罢!你看看!”志敏说完了,霍地拔出金霞剑,就见一片金光映着月色煞是好看,这时,他更不怠慢,一扬手,一缕金光激射到前面二十多丈一棵大树上,立刻喝声:“回来!”那缕金光,果然又射回手上,在这一瞬间,“轰!”一声,前面那株大树,已经倒了下来,各人还来不及喝采,于志敏肩膀微微一晃,已越众而出,刚刚回到手上的宝剑,又是一缕金光脱掌飞去,这次宝剑脱手似乎比头一次还要远些,可是并不飞向什么目的物,各人暗暗奇怪,不知道于志敏要什么玄虚。 可是,于志敏已经站桩运掌,一招一式地演练起来,就在这一刹那间,各人发觉悬在空中的剑光,是矫若游龙随着于志强一招一式而舞动。渐渐,掌打得越来越快,剑光也越来越密,竟交织成一堆美丽的光墙。 于志敏舞得兴起,左手往怀里一探,跟着向外一扬,一道碧绿色的光华,又飞出二十多丈,也是跟着掌法而在二十丈外飞舞。开始的时候,一金一碧的两道剑光,是个别地舞动,后来竟是纠结在一起,此进彼退,此来彼往,此刺彼贴,此劈彼挡,但都是在电光石火的瞬间,倏尔分开,并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碰击的声音,约莫是一顿饭的时光,两道剑光轻轻一贴,一声清脆的龙吟,双双飞回志敏的掌上。 这一场剑光飞舞,把各人看得眼光撩乱,怔怔地出神,连到于志敏收剑后,对各人来一个罗圈揖,也浑如不觉,直等到于志敏站回志强的身旁,开声发问:“你还看什么?”这才是大梦初醒,还疑刚才在做梦,轰然一声喝起过时的好来。 骆中明感动到流下几滴凄泪,抚着志敏的美发叹道:“孩子!你这几年来吃了多少苦,才链到这种地步,如果祖父母和你的爷娘健在,真不知得到多少安慰哩!”于志敏面容惨变,但生性倔强,恨恨地把银牙一挫,纵鼻孔里哼出一口气之后,竟然默默无语。 李全藩等人,见到骆中明又起了伤感,免不了劝慰他一番,只有于志强迫不及待,握紧了志敏的手,恳求道:“好兄弟!你这套剑法能不能教我?” 这套瑜迦剑法本来是从天竺传过来的,不是本门的十二字剑,当然是可以教你。可是,以你现在的功力来说,只能够学它的招式,要想像我这样脱手舞剑,也未尝不可,不过,一面要看你的修为,一面还要靠遇着机缘才行………” “修为倒不必讲了,我自己懂得用功,可是你说‘机缘’,要有什么机缘呢?” “机缘这句话很难说,譬如说,我们过去就遇着不少的机缘,银果啦,血鳗啦,蹑空草啦,蚺龙啦,宝剑啦,这些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东西,平空增加了几十年的功力,如果不是那些东西,我们还不是像一般习武的孩子一样,充其量也不过较好一些罢了。” “说起那些奇物异果,你我还不是都同样得到?” 于志敏又看他一眼才说:“我得的东西比你多得多啦,一时也讲不完,将来有机会再慢慢告诉你。” 这时已时灵鹤再唱,斗转星移,各人真个是兴尽而回。李全藩把书房让出来,给骆中明和于氏兄弟安憩,各人也回居室各自安憩不提。 一宿无话,次日各人梳洗完毕,李全藩邀请各人陪若骆中明和于氏兄弟,往大庾墟取骆中明的行囊,顺便往福星酒家吃那梅岭红酒。当他们这一行人,来到镇上的时候,街上的人群个个都带有点惊慌的表情,而且渐渐地往室内规避,这种情形当然瞒不过老江湖的的人物。 不一会,李全藩一行人已到达骆中明原住的客栈,由李全藩亲自代付房租取出行李,又转往福星酒店。 跑堂的社老实正在洗抹桌椅,忽然看到李全藩带了七八个彪形大汉进来,早已吓得魂飞魄散,脸色惨变,可是,跑也跑不掉,只得硬着头皮上前招呼。李全渖等人见到这种情形,知道杜老实起了误会,连忙安慰他道:“今天我们到这里,是吃酒不是打架,你放心好了!” 杜老实听他这么说,才稍稍安心,仍在一旁恭候着。 李全藩点了十几个菜,杜老实唯唯退下去吩咐厨下做了,各人趁这个机会,又谈谈笑笑起来,李全藩笑道:“这墟上与及附近的邻里,都有点怕我,可见我过去所作所为都未免太过分一些……” 于志敏心直口快道:“是啊!我一来到就听到人家说李叔叔的坏话哩!”骆中明不由得盯他一眼。 “小兄弟说得很对,附近的人恨我、骂我、怕我,我全都知道,因此我也恨透了他们,久而久之,就互成为因果,结果是我变成了独夫,脱离了群众。但是,从昨晚起,我觉悟了,我真正地觉悟了,像骆老英雄,于小侠、小兄弟,个个都身怀绝艺,仍是那样地谦虚,那样地宽恕,而我,不过是懂得几手把式,就那样盛气凌人,不求上进,说起来不但对不住我的父母,而且也对不住我自己!”李全藩说到这里,停了一停,接着很激动坚决地说: “今天,我要让全墟的人,知道我悔改,而和我做一个朋友!骆老英雄和诸位兄弟总不会说我不对吧?” 各人听了李全藩这些话,无不动容,龚华就首先翘起姆指叫“好”。但是,他又惶惑地问:“大哥!你说在今天要让全墟的人,知道你悔改,要用什么方法?” “那还不简单!……” 这时,跑堂的杜老实已把食具送来,接着又端上肴菜,另外在每人的身旁,放下一坛梅岭红,舀酒完毕,垂手侍立。李全藩等到一切酒菜分排妥善之后,立刻把杜老实拉过一傍,俯耳细语,在座各人都听不出他在说什么,惟有于志敏却不断地点头,微笑。 杜老实一面听李全藩吩咐,脸上却显出惊讶的表情。半晌,各人才听到杜老实回一句: “李大爷!你这件事小的绝对替你办到!”匆匆就出门而去。 李全藩归座之后,柳营第一个忍不住问:“你到底捣什么鬼?”李全藩笑而不答,尽是劝各人喝酒。柳营和李全潘的关系比较密切些,笑骂道:“你不说出来,却把我闷饱了,怎么还吃得下?”李全藩仍是笑而不答。 闻仲三望着于志敏道:“还是请小兄弟替他说了吧,省得他还以为秘密哩!” 于志敏也笑道:“人家的秘密,我怎好把他说穿?反正再等一会就知道,倒不如先把酒菜吃了,省得又要回锅失去原味!” 于志强笑骂道:“看你就像饿鬼似的,专讲吃,我量你也不知道李大叔说什么,不过装出那知道的样子,吓吓人罢了!”各人也忍俊不禁,认为李全藩说话的声音是那么低,纵然于志敏的听觉灵敏,也听不出什么来。 那知于志敏盯了志强一眼,接着说:“想不到你还会用激将法,可是激不到我,你问问李大叔稍会是不是要找很多人来?还有李大叔带来那个袋子,现在还是无价之宝,再过一会就是一文不值?我也懒得说穿,让你去打哑谜去!” 这时,各人的眼睛都注视在李全藩的脸上,等候答覆。李全藩笑道:“小兄弟说的全都对了!”但是,各人仍然不懂,于志强和车长祝心机较灵巧,倒也想出一点蛛丝马迹。各人知道纵然再问,李于两人也不会说,索性依于志敏的话,吃喝起来。 酒到半酣,各人就听到门外人声嘈杂。柳营走出门外一看,果然看到杜老实率领三四百人烘烘乱乱地朝福星酒店走来,不消片刻,店门外已经挤满了人群,把店里挡得发黑。李全藩立刻走到店门,扬声道:“各位乡亲父老,请静一会,听我李全藩几句话!”门外的人群骚动了一下,立时鸦雀无声。李全藩见各人已静了下来,接着说:“过去找李某走错了路,很对不住乡亲父老,以致各位痛苦颠连,但是,我李某得到了骆老英雄宽恕和规训之后,现在已经觉悟了,决心痛改前非,而且希望各位乡亲父老,能够原谅我!把我当做各位的子侄,兄弟,一样看待!”人群里又是一阵骚动。李全藩把带来的一个大布袋高举过顶,又说:“这个袋里装的是:借据、田契,除了兄弟初来本地,公平交易买下一所庄院和田产之外,历年来各位乡亲向我借的,典给我的,租给我的,卖给我的,都装在这个袋子里。可是,我现在要把它焚毁,也许还有远路的乡亲不在此地,可也请各位代为转告:从今天起,以前向我借的,或者典给我的,租给我的,卖给我的,一律无息退还原主耕作,请各人认明自己的产业,自行处理!”立刻就把那个袋子交到杜老实手上,教他拿到外面去当众焚毁。 李全藩把群众遣散,回座笑道:“痛快!痛快!今天我才是做了毕生来最快活的事了!”在座各人无不称赞。 各人离开酒店,走到街上的时候,街上的人群都向他们投以欢悦的眼光。倒使李全藩这不可一世的魔君显得有点忸怩,显然地,在内心既感到人类的温情,同时也觉得有点愧作。 于志强兄弟本是携着手,在后面跟着,刚刚出了墟口,志敏忽然道:“我去去就来来!”摔脱了于志强的手,迳向一丛山竹的方向跑去。于志强眼望着他绕到山竹的后面,以为他是内急解手,倒不在意,就在路上边走边等,那知道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于志强忍不住,索性跑向那丛山竹,嘴里还在嘟噜嘟噜说:“我看你是-出血来了哩!”等到朝竹丛后面一看,那里还有人影。再往地面一看,也没有半点潮迹,知道于志敏是藉故走了,可是想不出他为什么要走,而且这一丛山竹,四面都是田野,只有左面四五十丈远的地方,有一个疏疏落落的林子,但是从竹丛到达林子的路,正对着原先所走的大路,要是一个人从那条路经过,万无看不到之理,心里只是惶惑,只好垂头丧气,跟上骆中明等人。 骆中明原是看到于志敏匆匆走向竹丛,后来于志强也跟了去,但是只见于志强一个人回来,脸色也有点不大对,已明白就里,仍然忍不住问道:“你的兄弟呢?” 于志强苦笑道:“丢了!”骆中明不禁好笑,虽然觉得于志敏不告而行,是有点不对,可是知道他不会出什么岔子,也许他另有所见,所以追下去了。 惟有李全藩几个听说于志敏丢了,一时联想不起来,诧异道:“他好好跟在我们后面,那就会丢了?” 骆中明笑道:“那里是丢?还不是给他看到了什么古怪,连招呼也不招呼一下就走了! 这孩子从小就古怪,现在学到一身绝技,更加顽皮了!”接着就把自己心里的怀疑,告诉了各人,李全藩等也都赞同骆中明那种看法,一齐回了石虎庄。 到了掌灯的时候,李全藩忙着肃客入座的当儿,忽然灯影一晃,于志敏已回到厅上,不待各人开口,就喊道:“快快迎接,快快迎接!”各人就是一愕。于志强一肚子没好气,跳过来就给他一捶,骂道:“我看你还会溺遁!”惹得各人一阵大笑。 于志敏正色道:“别闹!别闹!”回头又对于志强道:“你师父快要到了,还不去迎接?” 骆中明喝道:“不要胡说!” 于志敏笑道:“我一点也不胡说,我拿这个来骗伯伯做什么?” 骆中明看他的表情,倒有几分相信,正待招呼各人到门外迎接,已听到哈哈的笑声,门外已现出明因师徒的影子。骆中明连忙和各人迎上去招呼,各人见说面前这位头发皤白,身躯高大,双目放光,面目慈祥的老尼,就是二十年前绿林闻名丧胆的明因师太秦寒梅,无不肃然起敬。经过了入座引见之后,骆中明笑问:“师太在什么地方遇着志敏这孩子?当志敏来说贤师徒要到的时候,我还斥他胡说,那知师太果然来到了!” 明因师太笑道:“今天我师徒算是栽到家了,如果不是小友及时赶到,恐怕今生已经难以相见哩!” 骆中明闻言大惊道:“难道凭师太绝顶的武功,还会落到别人的手里不成?” 明因师太苦笑道:“老施主不要恭维贫尼太过份了,反使贫尼不安。像贫尼这一点功夫,那能够称得上绝顶两个字,如果和小友这种艺业比较起来,贫尼只算是才才入门哩!……” “老前辈你可不要恭维我!”于志敏喊道。 各人见明因师太这样推崇于志敏,自然不是无因,不约而同地望于志敏一眼,但是,于志敏只顾低头吃菜。蝉儿和志敏像是冤家似的,看在眼里,指着于志敏对罗凤英笑道:“师姐!你看他就像是从饿鬼道出来一样,吃得那付凶相,也不怕人家笑话!” 蝉儿说话的声音本来很小,可是于志敏是何等人物,能不听得一清二楚。罗凤英正待答言,已听到于志敏咕噜咕噜道:“你不吃才是傻瓜,五脏庙不修,什么都不能做,连到孔夫子都考究吃,何况我?”一面说,仍然是头不抬气不透地在吃。 蝉儿又笑道:“你看啊!他又要拿出孔夫子来顶扛了。”停一停,又对于志敏道:“孔夫子考究吃?你可拿得出证据来!” “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孔夫子自己说的!”于志敏冲口而出。 蝉儿原来也是书香之后,她的父亲柳仲元在她四岁那一年,全家从金陵南迁,在洞庭湖误乘贼船,全被惨戮,因为当时群贼见她年小,而且聪明活泼,一时不忍下手,却被明因师太巧遇,杀退群贼把她救了下来,后来探悉群贼是洞庭湖君山水寇,闹江龙白道生的手下。 明因师太人单势孤,只好带她回琼崖隐居,平日除了教她锻链武技之外,也指点她读些佛经,古学,所以对于于志敏说这两句,倒也不见得生疏。当下好笑道:“吃!吃!算你嘴强,有理!”于志敏望了她一眼道:“这才是啊!”又吃了起来。 骆中明也见于志敏吃得有点不大雅相,笑道:“这孩子大概是在山上饿慌了,所以一见这些美味,就不管伯伯们笑话,吃个不停!”于志敏听了,把筷子往棹上一放,笑道:“伯伯也要拿我笑话,其实我在山上才好哩,烤蚺龙、炙野猪、烧鹧鸪、烹兔子、炖鹿肉……那一样不是奇珍美味,不过,今晚上我还有事,所以吃饱一点罢了!”骆中明和于志强都诧异道:“你有什么事?” “天下人管天下事,除非不管,管起来就多啦!不过,今夜的事是天机不可泄漏,现在也不便说!”于志敏故示神秘。 明因师太微笑道:“你还想到分水町去?” 于志敏笑了一笑。 骆中明急于要知道明因师徒遇险的缘因,问道:“师太在什么地方遇上敌人了?”明因师太笑道:“说起来话长哩!”接着把遇险的经过说了出来。 原来,明因师徒走在骆中明的后面,两者相隔也不过是一天的路程。这一天的中午,明因师太在梅关用了午餐,向山下走来的时候,忽然,从后面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转眼之间,已到了明因师徒的身后。明因师徒急忙向路旁一闪,让那些快马过去,这时,才看出来的这九匹骏马,上各驮一位壮汉,而这九名壮汉都是一律黑色的劲装,肩上都斜插着一枝长剑。看起来,都是一时的豪雄人物,尤其是,最后一匹赤骝马上,骑着一位年约三十岁的壮汉,长得蜂腰猿背,广额虎颔,太阳穴高高地鼓起。他经过明因师太的身旁,有意无意地扫了明因师徒一眼,坐骑似乎缓了一缓,鼻孔里似乎“哼”一声,飞驰过去。 明因师太虽然有精堪的内功,可是被那人双目扫到,也觉得精光照人,心里就是一懔,暗道:“这些人不知道是友?是敌?倒不可以轻视哩!”但是,表面上仍然不露形色,等到他们走远了,才对凤英、蝉儿两人说:“我们要小心了!刚才过去的那些人不知是友是敌,而且在这条狭窄的山路上相遇,虽然是官道,可是行人稀少,两边又都是悬崖削壁,深溪绝壑,万一是敌人,今天倒有得好打哩!” 明因师徒戒备着向大庾墟进发,山地也渐渐开朗,远处炊烟袅袅,料道再走二三十里,就可以到达墟上。而且,今天恰巧是两起人会师的日期,合起五人的实力,对付这九条壮汉也不见得落败,心里也就大大安慰,脚下也渐渐地加快起来。堪堪出得山边,前面就是一块空旷的平地,右边不远还有一个连绵不断的森林,那条官道就顺着森林的边缘,绕往前面。 忽然,“汪--”一声,一枝响箭破空而过,接着又“汪--”一枝响箭,本来,在北方的绿林道行劫的时候,是先发响箭警告,但那种响箭,是用以对付镖行,或是大群商队之用;如果行人偶而闯入他们的势力圈,有时也发响示警。然而,现在明因师从走的这条路,却是一条官商大道,照理说:不应该有绿林豪客的山寨在邻近,同时,明因师徒三人都是女子,除了两枝长剑比较露目之外,只有一个小小的包袱,是由罗凤英-着,也没有引起别人觊觎之理。然而,这两枝响箭,明显地是为着明因师徒这一群人而发,纵然明因师太恁般老练,也一时想不出其所以然来,只好停下脚步静观其变。 明因师徒停下脚步之后,树林里飕一声,跳出一位劲装的汉子,手持一枝精光耀目的长剑,挡着明因师徒的去路,喝道:“你这个尼姑带着这两个女孩,是到什么地方的?” 明因师太一看,正是刚才那九人中之一,乃庄容稽首:“这两人是贫尼的弟子,正是一同到大庾墟去!施主何必多问?” 那汉子嘿嘿了一阵,才道:“你这贼尼,在真人的面前还要讲假话,难道我不知道你要去大庾墟?”停一停,又道:“你们从什么地方来的?” 明因师太还没有回答,蝉儿已忍不住娇叱道:“我们从什么地方来,和你有啥关系?” 那汉子脸色陡变,冷笑道:“想不到你这胎毛未乾的小东西,居然敢和你三爷顶扛,等下子我包你有痛快的!你当我不知道你们的来历不成?告诉你吧!你这个贼老尼是不是叫做明因?” 贫尼正是明因,但贫尼与施主素不谋面,往日无仇,近日无怨,施主问它怎的,请道其详?” 这时,森林里忽然一声长长的哨子,从森林里又来八个劲装的汉子,挡在前面,而且切断了出入的道路,为首那位广额虎颔的汉子喝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回全不费工夫你既然是明因贼尼就得了,今天你一个也不要走!久闻你一枝雷霆剑,一手菩提子,打尽中原无敌手,现在等我白无常路华明来领教你几招!” 明因师太虽然知道,面前这班强徒不甘罢休,然而,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和他们结下梁子,看这班强徒的年纪,每人都在三四十岁之间,自己则在二十年来很少出手,不可能和这些强徒直接结梁子,料必是那一门恶魔的手下,在没有弄清楚门路之前,实在不愿和这些强徒结怨,忍着一口气笑道:“贫尼是一个出家人,学得三招两式也不过为了山行方便,防防野兽而已,跟路施主既无仇恨,何必要贫尼献丑?” 白无常听了呵呵笑道:“贼尼倒会撇清,我告诉你也使你死得瞑目,万洋山的事难道你就忘记了?老实告诉你吧!从你一到雷州,我们教主就派人掇着你,现在已经是布好了天罗地网,跑也跑不掉了,还是在这里纳命吧!” 这时,明因师太双目一竖,满脸煞气,冷笑道:“贫尼以为是那一路的英雄人物,说穿了原来是赤身魔鬼任可夫裙下的野兽,大概不给你知道厉害,你也不肯悔改,既然挡着贫尼的去路,就请进招吧!” 这席话骂得路华明三尸咆哮,七窥生烟,一抑长剑就要动手。贼人中一声喝道:“等小弟效劳吧!”人随声去,站在明因师太的面前冷笑道:“贼尼把命交给我宁华元吧!”明因师太正待答话,蝉儿一声娇叱:“凭你也配和我师父动手!”两丝白光直取宁华元双目。 宁华元听到一声娇叱,两丝白光已到了面前,知道是针形暗器,这时已无法躲避,百忙中身躯往后一倒,“啊唷一声,一枝蚺骨针正顺着鼻尖穿上,把宁华元的鼻子给多开了一个小洞。宁华元一上来就吃了大亏,那咽得这口恶气,立刻“鲤鱼打挺”反跳起来,朝着蝉儿就是一剑。 蝉儿见到自己初试蚺骨针,居然得手,早已一抖鳗骨长鞭,跳了上去。这时又见敌人竟不顾针穿鼻子,一剑砍来,连忙一翻手腕,那鞭梢直朝上卷,“-!”一声,宁华元那枝长剑,竟吃她鞭梢荡开二尺,震的虎口发麻,几乎把长剑磕飞。 宁华元本来并非弱者,可是因为一出手就被蝉儿打伤了鼻子,引起他的怒火。在急怒之下,又过份轻敌,被蝉儿震麻了他的虎口,才知道面前这个小女孩也非易与,立刻施展出“灵蛇剑法”,一招紧似一招,同蝉儿猛攻。 蝉儿使鞭本非所长,十招之后已被宁华元追得手忙脚乱,迭遇险招。罗凤英在旁边替她暗暗着急,想道:“这丫头怎么这样不懂事,放着好好一把剑不用,却要使什么鞭!”正待提醒她用剑,那知蝉儿也是这样的心思,陡然腾起六七丈,喝声:“打!”两丝白光又奔宁华元的穴门。同时,喊声“师姐接鞭!”把手中鞭抛给罗凤英接了,束在腰上。 宁华元见到自己占了上风,正待出言嘲笑,忽然又见两丝白光直奔穴道,知道又是那话儿来了,自己已吃了一次亏,那敢怠慢,连忙舞起一团剑花,把蚺骨针打落。可是,因此慢了一着,蝉儿已把肩上的长剑持在手上,身躯刚一落下,立刻展开“雷霆剑法”节节反攻。 宁华元招式虽然精奇,也无法占得上风,一时还分不出胜负。 群贼见宁华元无法取胜,又是一声断喝,走出一个瘦骨棱棱,獐头鼠目的汉子来,正待夹攻蝉儿,罗凤英娇喝一声,拦在贼人的面前道:“朋友想以多为胜么?” 那贼人见罗凤英出场,呵呵大笑道:“原来大姑娘已经忍不住了,来来来!让我萧华封和你玩个痛快!” 罗凤英见贼人出言轻薄,一双鼠目尽朝自己的胸前打量,直气得粉脸通红,更不答话,“灵蛇出洞”运剑如风,指向贼人的气海穴,恨不得一招就废了恶贼的性命。 那知这个萧华封的武功,比起宁华元更高,他等到罗凤英的剑尖快到身上的时候,陡然吸一口气,身形竟后退了两尺,反而呵呵大笑道:“大姑娘还想摸这个地方么?” 罗凤英一招落空,身躯向前一栽,暗道:“不好!”急忙“野马归槽”身形随剑势转了过来,耳边又听到贼人的鬼话,气得咬碎银牙,知道贼人之中无一庸手,只好抑制心中的怒火,沉着应战,渐渐打了一个平手。 可是,在旁边观战的七个贼人,那甘寂寞,白无常路华明一声断喝,所有的贼人却一涌而上。明因师太再不动手也不行了,只好一震雷霆剑,接战路华明,这样明因师徒每人都受到三个强敌夹攻,只杀得师徒三人汗流夹背。 萧华封的口上更损,一面打一而叫道:“老尼姑也来了,虽然老一些,可是也可以煞一煞火气,横竖本教里是老幼兼收,姘媸毕集!”只要萧贼话一出口,群贼就是一阵哄笑。师徒三人心里越急,则招式越乱,百多招之后,蝉儿就给宁华元刺中一剑,幸得穿首于志强给他的鳗皮衣,而宁华元那枝剑,又不是十分好的宝剑,否则已经当场送命了。 明因师徒知道今天已是最后关头了,摆在面前的两条路,一条是死,一条是辱,虽然知道骆中明和于志强就在二十里外的大庾墟,可是无法分身去求救。同时,这些贼人如果以一对一已是难于对付,何况以多攻少,纵然是于志强、骆中明两人来到,也不过是多延时刻而已。所以,情急拼命,希望能毁一个算一个,毁三个就够本。明因师太想到这里,大喝一声道:“徒儿振作起来!我们拼了!”一紧手中剑,功力又加强了许多。罗凤英和蝉儿正在迷惘中,忽闻明因师太一喝,恍如当头霹雳,各自把剑舞成一道光墙,暂图自保,情知生而辱,不如死而荣;果然这样一来,贼人竟无法攻进。 群贼方面也看出明因师徒的心意,所以也不急求取胜,而是想打着如意算盘,打久了总可以生擒活捉,一面用下流淫荡的话来潮起明因师徒的怒气。明因师太的涵养工夫,已是到达炉火纯青的地步,对于贼人的叫骂嘲笑,还忍得下来,可是,罗凤英和蝉儿几乎被那些风言淫语气昏过去。 罗凤英气在头上,银牙一咬,惊虹一剑向萧华封刺去。萧贼知道她情急拼命,这一剑之力不可轻视,倒也知机,不敢硬挡,身躯一旋,避过了这一剑,立刻“泰山压顶”反朝罗凤英的头上劈下。这一招,萧华封用足了功力,满以为可以把罗凤英的剑,击落尘埃,任凭活捉回去,那知罗凤英已经豁出性命不要,反而欺身进步“雷火穿心”一剑反刺萧华封的胸膛。 萧华封见面前这一女子,竟是恁般拼命,如果不撤招硬挡,罗凤英固然被劈成两片,而萧华封也要被刺个对穿。就在这电光石火的瞬间,萧华封被迫收招回救,“-!”一声,双方的剑都震出外门,几乎把旁边两贼斩成四段。两贼不约而同地倒纵一步,又扑向前来,仍然又打在一起。 蝉儿那边在同一时间内,也是险招屡见,她仗着鳗皮衣,刀剑不入,胆子要比罗凤笑大得多。可是吃亏在心急性燥,连被贼人斩了好将剑,把她那套外衣斩得支离破碎,敌人起先以为她有硬功护身,所以刀剑不入,等到外衣撕破了,才发觉她穿一件五彩斑烂的皮衣,知道刀剑无功,所以专攻她暴露的部份,也采取围困政策,使她慢慢地就范。 至于明因师太功力沉厚,可是对手的白无常却是九贼中,武功最高的一个。幸好明因师太及时施出雷霆掌法士,右剑左掌,打得尘土飞扬,贼人也不敢过份接近。这时,已经扣了四五百招,雷霆掌最废内劲,由得明因师太的内功精纯,也气喘吁吁,招式渐渐缓了下来。 群贼看到这种情形,认定了明因师徒已成了瓮中之-,白无常又呵呵大笑道:“老尼姑这回认命吧!难道还要你路大爷动手不成?等一会叫你认识分水町九友的厉害!” 白无常路华明话刚一停,忽然听到一个小孩子的声音。冷冷道:“只怕未必!”急忙回头一看,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身后站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孩子,那小孩生得唇红齿白,星目含威,长眉侵鬓,配上一张吹弹得破的脸孔。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的长袍,肩上却-着一枝长剑,一双秀目正注视着自己。 路华明那知道厉害,喝道:“你这孩子快点走,免得伤了你,不是玩的!”以为这小孩可能是附近人家的孩子,因为听到了刀剑的声音,跑跑来看热闹的,这样一喝,那敢不走。 可是,竟出了路华明意料之外,那像一个学童似的小孩,闻言笑笑道:“你叫我走么? 我偏不走!我要看你们有多大的本事哩!”纵目四望,故意装出憨笑的声道道:“哟!我以为你们有多大的本事,才出来看看,那知道你们用那么多人去欺负人家老人和小孩子哪!快快不要打了,我不想看,都给我住手!” 明因师徒一见这个孩子现身,知道这些贼人全都走到亥字运了,各人心中大喜过望,精神也就焕发起来。这时,见他愚弄贼人,心里都暗暗好笑,可是,手中的兵刃却一招也不敢松弛。 白无常被那小孩娇憨地数说了一阵,倒有点愕然,也就笑笑道:“你家在那里?还是回去吧!省得伤了你!” “我才不哩!我要你们停手,快点停手!” 白无常见那小孩尽是歪歪缠,不禁有点发恼道:“你这野孩子,再不听话我就要打你了!” “打我?你专会欺负小孩子?”停一停,忽然满面怒容,眼光带煞,叱道:“叫你们停手,为什么不停,当心小爷揍你!” 白无常见他那付宜喜宜嗔的样子,反而笑道:“好孩子,你叫什么名字,住在那里,等一会我们事完了送你回家去!” “你问我?哦--我叫龙卷风,是龙卷风把我带来的!”忽然指着蝉儿那边喝道:“你敢欺负这个小姊姊!”他这么一指,却把蝉儿那边一个贼人指得怔怔在那边,蝉儿正在危急当中,忽然见贼人无缘无故地发怔,那肯放弃这千载一时的机会?横扫一剑早把贼人斩成两段,剩下两个贼人一声惊呼。 白无常虽然觉得有点邪门,这小孩子轻轻一指,自己人就失招被杀;可是,这小孩子距离蝉儿那边最少也有二十多丈,任何人也没有这种功力,能隔那么远的距离,施用隔空点穴的功天,但是,这时自己人已经有了伤亡,那有功夫和这小孩子瞎闹?大喝一声,飞身过去,想先把那小女孩毁了再说。 那知白无常身形一起,“拍!”一声清脆的声音,响彻了全场。白无常却被这一巴掌,打得从空中一个筋斗翻下来,纵使白无常武艺再高,这突如其来的事变,也把他怔在那里。 白无常回头一看,那个自称为龙卷风的小孩,仍然好好地站在原处,笑骂道:“小爷说一是一,说二是二,不准还价,要你们停手就得停手!听到了么?” 这时,白无常才知道这个小孩是来找他们霉气的,怒喝道:“你可是找死?”“一个饿虎扑食”扑了过来。那小孩一挥手,喝道:“你敢!”白无常的身子,在黑道上已配得上是头等人物,但是吃那小孩轻轻一挥,自觉到一股莫大的潜力,当胸撞到,竟站脚不稳,倒翻几个筋斗,“扑通!”跌倒在十几丈外的地上,白无常路华明好容易肥得起来,心里又惊又怒,喝道:“硬点子来了,兄弟们并肩子毁他!”群贼一声惊呼,除各自留下一人和明因师太缠斗外,四面八方向着那小孩跑来。 那小孩嘻嘻笑道;“这才像话!”身形一转,舞起一双长袖,只见呼呼风声,吹得那五个贼人东倒西歪,竟是无法接近。 明因师太骤然觉得压力减轻,百忙中朝于志敏那边一看,却见于志敏舞动双袖,把贼人迫出一丈以外,尤其奇怪的是:尽管群贼的衣袂飘飘,东歪西倒,而地面上刮是纤尘不扬;邻近几株长草,也是纹风不动,知道于志敏用的是“铁袖功”,把内家的真气发出,而造成的结果。想不到他年纪轻轻,却学到那么多,练得那么好,仅凭一双肉掌,就迫使五个强敌手忙脚乱,立于不败之地。反观自己这几人,刚才是以一对三,自不必说,现在以一对一,尚且不能轻易取胜,心里好生惭愧。可是,看到蝉儿那边,明明躺有一个贼人的尸体,明因帅太不知是于志敏暗助蝉儿一臂之力,想来想去还是想不通,只好奋起神勇,力争上游,迫得当前的贼人连连后退。 这时,群贼已经禁若寒蝉,不敢再开尊口了,相反地。是于志敏嘴里不断地嘲笑,这一心里作战更便群贼胆战心惊,忽然明因师太一声大喝,接着就是贼人一声惨呼,已经结束了一组的战斗。 罗凤英早先被三贼围攻,累得娇喘吁吁,香汗齐流,尤其恨透了那个萧华封出言轻薄,而现在对敌的正是那个萧华封,那不把握时机报仇雪恨?可是萧贼的功力,也不可轻觑,尤其以小巧的功夫见长,腾挪滚避。罗凤英剑法虽然凌厉,一时也奈何他不得。只是,明因师太那边一声惨叫,萧华封的心头一震,招式一缓,被罗凤英看出了便宜,一招“穿云捉月”,身随剑走;萧贼心神一震,也自知失招,陡然惊觉,一枝精光耀目的利剑,已指到自己的面前。急忙往旁边一闪。可是,因为剑尖距离太近,繇得萧贼的身法再快,“斯!”的一声过去,左边耳朵连带面颊,已被罗凤英卸下一大块来。这时,萧贼已惊得亡魂直冒,虽然痛得哇哇怪叫,可是要命更比什么都重要,那还显得疼痛,虚掩一剑,拨头就跑。罗凤英累了半天,给这个潇贼气苦了,现在见他要跑,那肯放过?娇叱一声,追了上去。 萧贼拚最后一口气,看着就要跑进树林,那知对面一阵劲风扫了过来,急忙腾身一退,定睛一看,原来是明因师太挡着了去路。这时,更不答话,提起一剑朝向明因师太剌去,明因师太急闪,让开了萧贼一剑,正待发招,罗凤英已经从萧贼身后一剑刺到。这也是萧贼为恶过甚,合该殒命,他明知道身后有人追来,但是脸颊的伤处痛得厉害,头部有点发胀,神志已昏,竟轻轻易易地被罗凤英一剑贯胸,连“哎呀”都来不及喊,就当场倒地。 在罗凤英得手的同时,蝉儿那边的战况也发生了急剧的变化。原来和蝉儿对招的那个贼人,功力虽然比起蝉儿要差些,但是,蝉儿要想在三五十招之内,把贼人打败,倒也不易。 不过,当前这个贼人,听到了战场上自己人连声惨叫,另外五位兄弟被一个小孩缠着,无法分身,知道今日万无幸免,如果不急急在脚底下抹油,恐怕连自己也要丧送在这里,所以一招紧似一招,以攻为守,希望把对方一迫退,自己就立刻飞鸟投林,溜之大吉,他却没有想到;自己虽然聪明,对方倒也不傻。 蝉儿正在和贼人厮拚的当儿,忽然见贼人招式一变,攻势凌厉,招招凶狠,心里觉得有点诧异。除了把手中剑,舞成一团银光,护着自己之外,更留心敌人的动作,果然被他发觉贼人攻势虽急,但是每攻一招之后,脚下总是后退尺许,而退的方向,却正是树林的那边,心里不由得暗笑道:“要是给你这个臭贼跑掉了,那才丢脸哩!”当下也不点破,只是时刻准备着万一贼人一跑,立刻就从后面赏他一剑。 贼人这时正打着如意的算盘,一尺一尺地退到林边附近,心中正是大喜过望,那里还想到自己的奸谋,已经被人家识破,利用他这一着妙棋,给他一下死着,蝉儿眼见贼人已退到林缘两三丈的地方,知道他立即要发动猛攻,然后向后飞跑,与其等待他反攻而自己落在后手,倒不如故意授人以隙,使自己掌握主动的先手。 蝉儿考虑已定,立刻故意把自己的剑招缓一缓,但却把全身的罡气,运入左掌,脚下也蓄势待发。说时迟,那时快,贼人趁蝉儿这一缓的瞬间,大喝一声,“白鹤亮翼”剑走偏锋,朝蝉儿的胸前刺到。 蝉儿一见贼人果然上当,心里一乐,几乎要笑出声来,知道他第二招必定是转身逃命。 所以,对贼人这一招“白鹤亮翼”,只是虚扬一剑。 贼人见到蝉儿的利剑已经扬起,倏尔一个转身,左掌一招“乌龙探爪”直探蝉儿的前胸,不待招式用实,趁着这一招转身之便,忽然收招,身形一起,扑向树林。那知蝉儿面对树林,起步比贼人更快,娇叱一声,娇躯向前一纵,几乎骑在贼人的背上,凌空一掌,拍在贼人的后脑。贼人冷不及防,受了这一招的重手法,闷声“唔!”了一声,一个庞大的身躯瘫在地上。 明因师徒结果了贼人之后,看到于志敏仍然在那边受着贼人的五把利剑围攻,而他只是空掌和贼人对招,确然如此,那五个贼人已累得满身大汗。蝉儿肩膊微微一晃,就想上前帮手,早杀几个贼人结束了战争。明因师太连忙把她一拉道:“他还用得着你去帮手?” 蝉儿那小脸不禁一红。 罗凤英看了于志敏,专守不攻,好像和贼人开玩笑似的,奇道:“人家对敌只是越快越好,不知道他尽在缠什么?而且肩上一把剑也不拿出来用!” 明因师太也猜不透于志敏的心思,听到罗凤英嘀咕,漫声应道:“他总有他的用意吧?” “那些贼人打又打不过,为什么不走?”蝉儿补充上一句。 “走?”像电光石火一样在明因师太的脑里一闪。真的,那些贼人为什么不走?忍不住喊道:“小友,为什么还不把这些强徒毁丢?万一给他们逃了就值不得了!” “我要留他们下来,一方面向他们学一两手绝招,另一方面是练习我自己的功力!”于志敏嘻嘻地说,又接着道:“他们一个也跑不掉,我会叫他们回来的!”于志敏这几句话,真把那五个贼人气炸了肚皮。 白无常路华明怒喝道:“你不妨再试试瞧!” 路华明果然喝一声:“扯活!”五个强贼同时向五个方向,跳开两三丈,拔脚飞奔。本来在明因师徒个别得手的时候,路华明这群恶贼,也曾试图个别逃跑,但都没有成功,这次同时逃跑还是首开试验。在各人的心意,都认为于志敏只有一人,无论如何也会被贼人跑脱一两个。明因师徒心里一急,各自喝了一声,就要拦截。这一瞬间,于志敏一声长啸,就像龙吟一般,身形已凌空直上,双手乱招,嘴里尽喊:“快都给我回来!快都给我回来!” 说起来那些贼人倒也听话,被于志敏这么乱招乱喊,居然都倒倒撞撞,踉踉跄跄,回到了原地。蝉儿看到贼人这样狼狈,无可奈何的样子,笑得连连打跌,不断叫好。 那些贼人横蛮半生,几曾受过这样地侮辱?其中有一个竟急怒攻心,“哇”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晕倒在地。白无常见了,朝着于志敏怒喝道:“你又不肯杀,又不肯放,你到底想怎的?” 于志敏仍然嬉皮笑脸道:“就要你陪小爷练武,小爷高兴了多少,放你们回去多少,这个价钱可公道?”说完了,见群贼尽在沉吟,又接着道;“本来你们那点鬼把式,我倒用不着,但是,小爷最恨人家留下绝招,如果不是这个办法。倒迫不出你师娘师父那点毛手毛脚来!”忽然又问道:“你们到底愿不愿意,再留下几招?快说!” 这一群恶贼虽然个个横眉怒目,但是已尝过于志敏的厉害,那敢答话,蝉儿忍不住喊道:“你真损!和他们这些还要讲那么多废话做啥?” 于志敏答一声“好!”回过头来对白无常喝道:“既然你们都不肯留招,在这里也没有什么用处,还是送你们回去罢!” 白无常心里一懔,知道这小孩子就要过来要自己这几人的性命,怎肯束手待毙?怒喝道:“没有那么容易!”四贼又围攻上去。这时是生与死的决斗,四个贼人谁也不肯退缩,只见四团剑光圈着一条白色的身影,兔起鹄落,声势倒也惊人。 可是,于志敏嘻嘻笑道:“这才像话哩,不过,小爷已经懒得学招了,你这个废料仍然是那么几手。”一面说一施展身法在四枝利剑的中间,穿来穿去,忽然喊声“注意!”也不知他怎样动手,四枝利剑几乎同时落地。 明因师徒定睛一看,原来四名贼人都已被于志敏用点穴法制住了,——僵立在一起。明因师太带了罗凤英、蝉儿,上前相见,才问知骆中明两人住在石虎庄的经过,罗凤英笑道: “敏弟!你们在石虎庄,怎知道我们有难,前来相救?” 于志敏笑道:“还不是这几块废料的响箭招来的?我远远听到响箭的啸声,又隐约看到山上几条身影,猜想是你们,才赶来一看,果然就遇上了!”停一停道:“刚才你们打得热闹哩!” 明因帅太苦笑道:“小友不要提它吧!如果你来慢一步,我师徒恐怕都落到贼人手里了!” “那倒不见得,其实是老师太心地太慈了,一上来不肯立下煞手,反被他们占了上风。” 明因师太知道于志敏故意给她一个面子,可是于志敏这个意见,确也是平心之论,只好笑了一笑转过话题道:“现在躺着这五名恶贼,倒也应该处置了……” 于志敏又笑道:“今天算我倒霉透了,遇上这几个宝货,本来想学他三招两式,但他们连一招也承不起……” “正是哩!”蝉儿脱口而出,又笑道:“你有这么高的艺业,还要学?” 于志敏望了明因师太一眼,才说:“学然后知不足,不学怎么能行?虽然这几个宝货因为功力不够,吃了大亏,但是他每人一路剑法,倒也不是一朝一夕凑拚成功的,我们要学正门,也要学旁门,专精固然重要,而博学也不可轻视。当今练武的人囿于门户之见,除了师门一点技艺之外,把所有一切技艺都认为旁门左道,一旦遇上敌人岂不吃大亏?须知事物本无好坏,是非端在人心,我们只要运用适当,还不是同样可以扭转乾坤,发扬正气?”这些话说得明因师太暗暗点头。 柳蝉儿嫣然一笑道:“这样说来,你所学的是各派都有的技艺了?” “师姐这话只能算是一半对了!” “一半?”蝉儿诧异道。 “固然我所学的是各门各派都有,可不是各门各派全有,因为恩师上人把各派的精华揉合而另成一系,所以有各派的优点,而少各派的缺点。虽然本门的技艺,似乎比起任何一派为高,可是各派也不断地求进步,经常有奇妙的招式出现,这就是我要向各派学习的缘因,不过我学的方法有点不同……” “哦--”蝉儿似乎恍然大悟,接着又说:“我明白了,你学别派的方法是把人家打得半死不活,迫他使出绝招来救命,你就可以从中偷学!” “你这话又只能算是对一半!”于志敏笑道。 “一半?总是一半?”不但蝉儿想不出于志敏说只对一半的原因。连到明因师太也有点茫然。 但是,于志敏已接口道:“要学到敌人的东西,当然是迫他献招救命,来得爽快;可是,对自己人就不同了。我总不能为了要学你的。而把你打得半死半活,是吗?” 这一问,问得明因师徒哑然失笑。蝉儿脸红红地“啐!”一口道:“量你也不敢!”但是,那颗小头已低垂到了胸前,心里还在暗笑。 罗凤英这时边笑边问:“敏弟这样说,那么,你刚才学到了多少?”大家经了这次共同作战,情谊上也亲密得多,罗凤英也喊起敏弟来。 “学得多哩!包括你们的在内!” “我才不信你的鬼话!” “信不信由你!” “我要你使出雷霆剑法,等我好指点你!” “你看着!”于志敏先答应了蝉儿,又向明因师太一躬道:“晚辈要放肆了,有不周的地方。仍请师太指点一二!” 明因师太含笑道:“小友不要尽和我客气了,你尽管演下去吧!”事实上,自己也有点不信。而希望于志敏试一试。 于志敏笑应了一声,缓步出列,一个“秦王背剑”式,各人就见一道耀目的金光,从于志敏的肩部跳出,就在各人一愕的瞬间,于志敏的手中已经多了一枝长剑,剑尖还带一段-尾,兀自发出滟滟的金光,接着就是一招一式地练起雷霆剑法来! 明因师太特别留心察看于志敏练这套剑法,只见他不但练得和自己一模一样,而且功力之深厚,变招的迅速,更在自己之上,心里不禁大惊,其中有好些地方,于志敏还插进一两招,而并不是雷霆剑法,最初还以为他记不清楚,可是,一想起来,他插进去的新招,确有独到之处,知道于志敏是暗示这套剑法应该修改的地方,心中更是感激不尽,当下一一把它暗记下来。 不一会,于志敏演完了剑术,蝉儿头一个就嚷道:“你把我们好好一套剑术,加些乱七糟八的东西进去,你看我可饶你!”赶过来要打。明因师太忙喝止了,转向于志敏稽首道: “多谢小友给我指点了,将来师门能由这套剑术发扬光大,都是小友之赐哩!”立刻喝令罗凤英和蝉儿过来参见,吓得于志敏连忙跳开去,大喊:“折杀晚辈了!”明因师太只得由他,还依照姐弟称呼,寒喧起来。才由明因师太说出雷霆剑法传到第三代弟子的时候,就有人发觉剑招里有些地方不能十分衔接,可是谁也不敢大胆加以修改。因为本门子弟要修改祖师的剑招,就无异是背师叛道;如果外人要修改本门的武术,他必需具有折服本门三代的武功,而且甘冒大不韪的罪名。修改之后更要比原来的剑术精良,否则仍然不能服众,同时雷霆剑法在二百多年来,就很少遇上挫折,也只自认为功力不够,谁也不敢说这套剑法有缺点,以致没有人再提起修改剑法的话。那知今天于志敏仅看这剑法施展一次,就能照样施展。并提出应该修改的地方,和修改的方法。照理来说:对能提出这种意见的人,本门子弟就要予以最高的尊崇,其地位就等于存在世上的最高一代。 经了这么一阵折腾,原来吐血倒地那个贼人,也呻吟起来。于志敏看他一眼,对明因师徒道:“这个倒是一条直性汉子,还得救救他哩!”立刻从怀里取出两颗丹药纳入那贼人的口中。 于志敏又望白无常四人,眉头一蹙道:“本来晚辈对这些恶人,一向是抱除恶务尽的态度,可是,今天和师太在一起,连我也要学慈悲起来,不过这些恶人饶了他,又要多生枝节,欺压善良。倒是蛮讨厌,叫他们把武功交出来如何?”明因师太先念一句“阿弥陀佛!” 才道:“任凭小友施为吧!” 本来蝉儿原是想叫“杀掉!”可是见于志敏说叫他们交出武功,自己一想;武功在身上,如何交法?倒要见识见识,也就不做声。 只见于志敏对着白无常四贼连指几下,那贼人就是一阵抽搐,吐出一口鲜血来。这时,于志敏对那贼人朗朗地说:“你们作恶多端,本该杀戮,念及你们不易长得那么大,暂时留你们的狗命,可是今后不能再练功也,修心养性做个好人,还可以享尽天年,否则,一动真气随时就要吐血死亡,如果不服,十年后尽可以到琼崖蒙天绝顶去找我……” 这时,天际传来极微细的破空之声,于志敏神色陡然紧张起来,连忙招呼明因师徒避进树林里—— 炽天使书城扫校 第十一回 赤手惩强梁 道人失剑 卢陵遇奇险 师太逢亲 说到于志敏在梅关的山下,帮助明因师徒制服了分水町九友,用独门绝艺,破去白无常等四贼的真气,使他们无法再凭藉武技去为非作歹,欺压善良。 正在告诫群贼的时候,忽然天际传来异常的声音,虽然是很微小的破空的声音,但是,于志敏的神色顿形紧张近来,急忙招呼明因师徒隐避,连到地上躺着的贼人,都来不及处理。 明因师太虽然还没有发现什么警兆,可是于志敏那种登峰造极的技艺,已经使她师徒心折。现在见这不可一世的人物,尚且那么紧张,料知必有所见,而且事不寻常,也急忙随着于志敏进入林里。 明因师徒藏好身形,正待向于志敏询问。 于志敏已经轻轻声道:“来人身手不弱,不知是友是敌,还是不惹他为妙,等一会如果看出是敌人,仍就由晚辈单独应付、以免失闪……。” 正说间,于志敏忽然摇摇手,更把声音压低道:“来了!”各人的血脉都顿时紧张起来,静悄悄地等待着未来的发展。 片刻,果然从树顶上轻轻飘落一位,身穿鹅黄色道袍背负一枝长剑的清瘦道人,那道人一落地面,就走向群贼的身旁,细细察看一阵子,然后在四贼身上一阵推摩。过了半晌,四贼中的白无常因为功力较高,同时又是那道人首先施救,竟“呀!”一声,就想爬起。 那道人连忙按他躺下道:“不要动!你现在已被人家破了真气,虽然救得性命,可是在一个时辰之内还不可行动,以前所学的功夫却算白费了;此后三年内不能动气动怒,今生也不要想练功了。谅那贼尼还没有这种本领,到底你们是吃了谁的亏了?” 白无常路华明有气无力地说:“师祖!是一个小孩子!” 那道人霍然跳起来道:“小孩子?” 白无常又道:“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孩子,他……。” 那道人和白无常一问一答,都被明因师徒和于志敏听个清楚,知道这道人就是白无常的师祖,当然和赤身魔教都是一邱之貉。这时,于志敏听到白无常说他“他”字,恐怕会连自己几人躲在树林的事说出来,自己虽然不要紧,可是明因师徒显然不是那道人的对手,心里一急,也不招呼明因师太,一个“蝙蝠穿林”小身子就弯弯曲曲地穿过密密的丛树,飘到道人的后面。 那道人果然不是庸手,纵使于志敏身轻如燕,但是那衣带的风声,已使他警觉,霍地回过头来,一双精光四射的眸子,直射着于志敏的面庞。 这时,各人都把那道人的扮像看得清楚了;那脸上瘦得只是皮包骨,一双招风的大耳,塌鼻子下面是一张深蓝色的大嘴,年纪也有七八十岁的样子,看起来却是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怪物。 那道人发觉于志敏之后,一双恶眼立即射出凶光,阴恻恻地问道:“你就是伤害我这些徒孙的小鬼头?” 于志敏不便示弱,也就冷冷地喝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谁叫他们以大欺小,以壮欺老,而且还以众欺寡!” 那道人听了,嘿嘿一笑,那笑声竟像是鸱鸱夜鸣,震得树林边缘的木叶,簌簌地堕落下来,明因师徒躲在树林的深处,也有点感到寒意。道人桀桀地笑了一阵,陡然沉下面孔喝道:“你到底是谁的徒弟,说出来我也不和你一般见识,直接找你的尊长算帐,要是不说……。” “不说又怎样?” “不说!”停一停,又桀桀一笑道:“那么你只有两条路可走:第一条路是跟我做一个徒弟,将来你还有好处,否则,就走第二条路……” “第二条路呢?”于志敏装出有点畏缩的样子。 那道人双目一瞪,一声大喝道:“第二条路就是你要在今天去投胎了!” “哦”于志敏把声音拉得长长地,才又笑道:“请问道爷还有没有第三条路?” 那道人暴怒道:“小鬼尽在瞎缠什么?告诉你!没有第三条路了!” “我偏要走第三条路!”于志敏故意把小嘴噘得高高地,一片天真娇憨流露在脸上。 那道人看了,怜恤道:“你这小鬼谅你也不知道我乾坤一发皈命真人的厉害,不过,本真人见你资质不错,才想收你做一个关门的徒弟,否则就把你毁去,那里还有第三条路给你走?不要做梦吧!” 那道人一说出名号,明因师太不禁大震,心里暗叫:“糟糕!”罗凤英和蝉儿看到师父的脸色不对,也知道事情严重,尤其蝉儿更恐怕于志敏敌不过贼道,暗暗盘算万一于志敏真个打不过道人的时候,好歹也来一个围攻,打他措手不及。年轻人想到就做,蝉儿已掏出一大把蚺骨针握在右手上,同时,把宝剑略整一整,罗凤英和明因师太,都各自准备着。 可是,站在皈命贼道面前的于志敏,却没有她们那么紧张,他知道皈扳命贼道的名号之后。反而嬉笑道:“我还是要走第三条路!” 这一下子真惹出皈命贼道的真气来了,贼道一声大喝:“不知死活的小子!你第三条路是什么?” 于志敏又嘻嘻笑道:“第三条路是……” “是什么?”那贼道显然是暴怒到无法等待。 于志敏仍然慢吞吞地:“第-三-条-路-是”说到这里突然语若连珠地喝出: “要吗你死,不然就快跑!”接着又一阵银铃般的朗笑。 皈命贼道做梦也想不到,面前这小孩有那么大的胆,竟敢说这一条路来让自己走,当时脸色一变,头上的长发竟笔直立起,把戴在头上的道冠,顶得高高起来,双手一伸一缩,五爪如钩,朝着于志敏的胸前抓到。 于志敏一看来势,知道这贼道练的是“九幽阴魂掌”,普通人只要给他的掌风扫中,立刻打一个寒噤,四肢无力,过了一时三刻,寒气袭骨。痛苦万分,还要受七天的活罪,才痛苦地死去。自己也不敢过分轻敌,不等贼道的掌风扫到,一个“横行扑免”身形一晃,已绕到贼道的身后,嘻嘻地笑道:“你倒会扮鬼吓人哪!” 皈命贼道一见掌风发出,面前那小孩已经踪影毫无,心里大惊,急忙转过身躯,四处寻找,那知于志敏比他更滑溜,竟是贴着他的身后三四尺的地方,跟着乱转,就如影之附形,赶也赶不走,随你用尽了各种身法,也不能脱离那小孩一步。 那贼道倒也识货,知道这个小孩用的是儒释道三教归元的“一片丹心”上乘身法,只要自己的心一动,则必定形于外;一形于外,就被人家先发制人,身随形转。这时贼道不禁大惊失色,连忙稳下身躯,运起周身罡气。以防被人袭击,并想利用敌人一时的疏忽,陡然发招,制敌死命。 果然,于志敏因为贼道身形一停,已经失去了凭依的罡气,只好把自己身形也停了下来,心里正盘算制胜的方法,忽然贼道一声大喝:一股强烈无比的劲风,当面扑到。于志敏连忙顺着风势,身形一起,竟避过了风势,可是那风力非同小可,已把林边的树木摧折了五六株。 贼道见第二招又没打到敌人,徒然替山樵省力,更是咆哮如雷,明知那小孩绝不易与,可是,已犯了凶性,一招紧似一招,连环进击,一时飞沙走石,尘土漫天,反而看不到人影。 于志敏见那贼道已动了真气,更加百般嘲弄,笑他只配替农夫代牛耕地,又说他只配替樵子伐木开山,边骂边笑,边笑边骂,但是一条小身子却在滚滚的烟尘里,穿过来,插过去绝不让贼道的掌风刮到身上。 渐渐,于志敏见贼道打不到自己的身上,胆子也越来越大起来,心里想道:“这贼道的九幽阴魂掌也不见得怎样厉害,何必和他瞎缠?”立刻就沉气下降,脚踏实地,正巧贼道一掌推来,于志敏运足了功力,陡然还击一掌,“蓬”一声,双方都震退寻丈。 那皈命贼道每一掌发出都是用足了加力,想把对方置之死地,不料反被对方震退了一丈多,身形也晃了好几下,才能站稳,这才知道面前这个小孩子,已得绝技的真传,不但是轻功卓越,就是内功方面也不同凡响。既然在内功方面难于取胜,只好利用自己苦练五十多年的“旋风剑法”以求一逞,心意一动,一个“鹞子翻身”执剑在手,喝道:“小鬼报个名上来,好待祖师爷打发你!” 于志敏朗笑道:“你要问小爷的名字么?说出来要吓倒了你,要不说吗,又恐怕你死了没地方告状,而且阎王也不知道你要告谁……” “胡说!你祖师爷剑下不斩无名之辈!快点说出来好过来领死!”贼道在咆哮怒喝。但是于志敏仍然嘻嘻道:“你说的话可算数?” “本真人说一是一,说二是二,怎的不算数?”皈命贼道以为于志敏就要说出名号来,所以这样回答,而且热盼着于志敏一说出来,就马上动手,料定这小孩子纵然在内功拳掌方面有多少成就,可是在兵刃方面无论如何也比不上自己苦练五十多年,才创出来的旋风剑法精奇,纵然不能生擒,也可以把他杀死,心里正暗暗地喜悦。 那知于志敏又朗朗地笑道:“好贼道既然说剑下不斩无名,那末我正是无名的,你就回去吧!”贼道听了就是一怔,不但出乎贼道意料之外,就是蝉儿那种慧敏俏皮人物,也给志敏瞒过了,几乎笑出声来。 那贼道套了半天,不但无法知道人家的师父名字,连到他自己的名字也那么保密,反而被对方抓住自己的话柄,倒套了回来,直气得须眉戟指,大喝一声:“你这不知死活的小鬼,真气死我也!”那付吃人的扮像直瞪着于志敏。 但是,于志敏见到自己能够逗得别人发气,自己更是好笑,随口答道:“我气死你,你就死罢!为什么说了又不算数?” 皈命贼道此时那再容他说下去,大喝一声,身剑合一朝于志敏的胸前刺来。于志敏肩膀微晃,身形已逸出外门,避过了第一招,嘻嘻笑道:“你的话不算数了?” “先教训教训你再说!”一招“旋风扫叶”朝于志敏拦腰斩来。于志敏双脚微微一顿,拔起一丈多高,又避过了一招,笑道:“好妖道!你要施展出最后的法宝来,我才有的学啊!”此言一出,蝉儿陡然联想到先前志敏说过,迫敌人献招救命的话,知道他又准备捣鬼,不禁“噗哧”一声笑了起来。 那贼道耳目何等灵敏,虽然蝉儿这么轻轻一笑,已经被贼道发觉有人躲在林里,下意识地回头一望。这个电光石火的瞬间,志敏已乘虚而入,“蓬!”一声,妖道肩胛上重重地受了志敏一掌,只打得眼中火星直冒。 还亏他有七八十年的功力,否则,仅此一掌就够使他送命;但虽他有七八十年的功力,也被志敏这一掌打得他踉跄出三丈开外,肩胛疼得发麻。 于志敏一招得手之后,再也不进招,反而嘻笑道:“妖道!泼道!拿点本领出来吧!” 妖道吃了耳目灵敏的亏,那肯甘休,立刻施展旋风剑法,一片银光,耀目生寒,急如风雨,向于志敏猛攻,骂道:“小鬼敢施偷袭,你老祖师爷就要你的命!” 于志敏一面施展轻功,躲开剑招,一面笑骂道:“谁叫你这妖道老不正经,要看过树林那面,小爷那得不教训你!”一条小身子就像风车一样,绕着剑光飞转,尽管皈命贼道剑法高强,一时也奈何他不得。 名家对招,只要双方一接触,立刻心里有数,这时贼道的旋风剑已使出一半的招数,还无法奈何志敏一双肉掌,心里暗暗着急,猛然吸进几口气,一抖精神,恶狠狠地攻了过去。 这一阵果然生效,于志敏竟被他迫得连连后退,险象环生。 明因师徒虽然知道志敏绝对不会落败,可也替他捏一把汗,蝉儿心里更急,竟自离开藏身之地,一步一步向前移动,明因师太和罗凤英也见志敏空手和皈命贼道对招,太过冒险,各互相招呼一下,一齐步出林边。 本来这是明因师徒的好意,那知于志敏见她们现身出来。反而着急万分,既要顾着防卫自己,还要顾着明因师徒不被贼道猝然下手伤害,在这心神一分的瞬间,已被贼道迫得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这时,妖道一招“并刀断水”一片寒光卷到志敏的眼前,蝉儿心里一急,情不自禁地喊一声“啊呀!” 那知事情并不像地想像那么糟,志敏的身手确是不凡,他看到贼道的剑朝着自己的脚下卷来,心里暗想:“你可要找死!”更不躲避。 妖道在这一招“并刀断水”上,也狠狠下过功夫,如果是对方向上跳避,他跟着就是“潜龙升天”迳取对方的下部;如果对方向后跳避,他跟着就是“野渡横舟”直切对方的腰枝;如果对方朝着旁边闪避,他只要一翻手腕,剑走偏锋,化为“穿杨渡柳”点进对方的胁下。纵然不能即时致敌死命,可是永远操了主动,使敌人居然下风。端的阴狠已极。 那料到于志敏却给它一个不跳、不退,看看那剑身已剌到于志敏的脚经,于志敏的左脚却好像是长眼睛似的,陡然往上一缩,堪堪让过剑身,立刻向下一踹,竟把皈命贼道的宝剑,平平地压在地面上,端的千钧一发,危险万分。 在于志敏脚下压剑的同时,双掌齐吐,直拍贼道的面门,“独腿撩阴”右腿直冲贼道的洪门,喝声“撤剑!” 这时,贼道人的剑已被压住,只剩下一边左手,接于志敏的单掌倒是可以,但是要想接双掌一腿,绝对不可能,只要被于志敏任何一招打实,都要立刻废命,只好忍痛把剑向下一堆,藉这一推之势,来个“鸭子大翻身”,空着双手翻出五丈开外,喝声“有胆的到分水町来!”的门面话,一纵又是十五六丈,一连几纵,破空逃去。 于志敏也没有再追下去,顺手就给白无常一拳,白无常连哼也没法再哼半个字,就当场死去。蝉儿提了宝剑正想把其馀的四贼杀戮,被志敏拦住道:“这几个饶了他吧!”蝉儿呕起嘴道:“偏是你就可以杀,我要杀的时候你又要饶了!” 于志敏见她蛮不讲理,只好笑笑道:“话不是这样说,因为那个白无常,深中匪毒,饶了他也不会改过,反而要挑拨是非,我们虽然不怕他,可是多数的老百姓就要受他荼毒,所以我为了老百姓的安全才杀他,也可以说是代表老百姓杀他。至于这几个就不同了,看他们满脸惭愧悔恨的表情,现在亲见连到他们的师祖也会弃之而去,也应该觉悟了,所以本着天地作育万物的原则而饶了他,并不是我饶了他,可以说是他们自己忏悔的结果。” 蝉儿听了于志敏这一阵解释,才回嗔作喜,明因师太见到于志敏年纪轻轻,竟能行忠恕之道,不断地念佛。 于志敏见自己说的话,各人都同意了,才回头对躺在地上那四个贼人叱道:“你们听见了没有,连到老师太都肯饶恕你们了,还有什么好说,你们四人并没有受什么了不起的伤,现在再慈悲你们到底,每人再给你二粒丹药,服下去之后,只要再过一个时辰,就可以行动如常了,七天之后还可以做一般人所能做的事,只是不能再练内外功罢了。不过,因为这样使你们得以安养天年,已是不幸中的大幸。” 又指着那气急攻心的贼人,对其馀三贼道:“这一个的武功并没有废,可是,你们要劝他弃恶从善,否则我一查到,随时就取他的性命,我所以不废他的武功的缘因,是因为他还有一点血性,而且你们几个树敌已多,没有他的保障,你们也不能安全,不过,他的武功只准在别人欺上门来万分危急的时候,才准用,如果是滥用伤害别人的性命,我同样也不饶他,记住了我的话,青山不老,绿水长存,我们也许还有见面的馀地。” 于志敏对这群贼人训示了一番,随手给他们每人三粒丹药,吩咐即时服用。然后捡起地下那把旋风剑,递给罗凤英道:“师姐就用这枝剑吧,这枝剑比蝉姐那枝还要强些。” 罗凤英望了明因师太一眼,见到师太微笑点头道:“蝉儿那枝剑是于志强夺过来的,现在这一枝又是志敏夺来的,真是无独有偶了,小友既然给你,你就收下来吧!” 罗凤英接过旋风剑,用指甲在剑身上轻轻一弹,“汪”一声,竟然是龙吟的声音,历久不散,心里大喜。 明因师太笑道:“这次皈命老道真是锻羽而归了,大概他有生以来这次还是第一次大败哩!我在五十年前还未出道的时候,他已经是名满中原,想不到今天亲眼看到给小友一双空手,打得他丢脸弃徒,才是大快人心哩!” 于志敏笑笑道,“本来这个贼道的武技,兀是不弱,要想以空手胜他兵器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但是一下来被我先养成他的骄气,再则气到他发昏,后来因为蝉姐一笑,引他转头,被我打了一掌,减去他一半的功力,三方面一凑合。他想不败也不行了。事实上,他那旋风剑法倒有不少绝招,可惜他还没有使完出来,害我只能够学到一半,真是功亏一篑了,可惜!可惜!” 蝉儿见志敏捧了她一句,心里感到甜甜地,最后见志敏连呼可惜,不禁噗哧笑道:“那么你为什么夺下他的剑,不让他继续下去?” 于志敏笑笑迳自走开,跑到树林里牵出两匹骏马,蝉儿一见,蹦蹦跳跳也跑到林子里牵出两匹,于志敏把马交到罗凤英手里,又回去再牵一匹。罗凤英看了笑道:“敏弟想是要当弼马温了,一下子要那么多马做什么用?” 于志敏笑道:“师太和你们两人每人一匹,骆伯伯和强哥每人一匹,可不是需要五匹?” “那么你呢?”蝉儿忍不住问道。 “我?我骑两脚马远比较快些!”志敏一面说一面去收拾地下那五枝长剑,捆成一堆,驮在马背上道:“这几枝剑虽非宝物,可也是精铜炼成,带在路上赠人也好!” 收拾完毕,明因师太和于志敏各自嘱咐群贼几句,除了用一匹马驮各人的衣包和五枝长剑之外,每人骑上一匹缓步往石虎庄的路上走去。 这时,已经是日斜西山的时分,树影婆娑,凉风吹送,马蹄得得追着队队归鸦,另是一番令人悠然的境界,尤其于志强,罗凤英和蝉儿,都是第一次骑上这种雄壮的马,更是高兴非常,一路说个不停,不知不觉已到石虎庄,李全藩迎入庄内,盛宴款待,席间,明因师太说起志敏气走皈命贼道,又得了五匹骏马。 说到马,于志强大感兴趣了,插嘴问道:“马呢?怎么一匹也没有看到?” 各人被他这一提醒,全部觉得奇怪,不但见不到马,而且连马嘶的声音也没有。 明因师太笑道:“这就是你这兄弟后来的搞鬼了!” 于志敏正在吃着,听了笑道:“师太怎么说是我捣的鬼?” 蝉儿道:“不是你是谁?” 志敏急道:“难道你没有份?还要讲我哩!” 明因师太见蝉儿和志敏拌嘴,也好笑道:“要说起来连我都犯了串通欺骗的罪过哩!” 罗凤英笑道:“师父有什么罪过,还不都是他们俩个小鬼头玩出的把戏?” 于志敏,蝉儿两人同时朝着罗凤英一瞪眼道:“你倒大得很哪?” “好!好!恕我口拙讲不过你们!”罗凤英一笑作罢,可是把那个于志强急到不可忍耐,磨着志敏道:“好兄弟!你到底把马藏到什么地方去了?” “我说你猴急性子,就真是猴急性子,马在庄外右边里多路的树林子里!”于志强好容易等到志敏说这么一句,急忙朝各人打一个招呼,匆匆出去,连到志敏在后面喊:“当心马儿踢了你!”也听不到,事实上人已去远了。 李全藩连忙到外面叫几个壮汉,一同前往把马牵进庄子,于志强也嘻嘻哈哈地回来。 这时,骆中明触起一件心事。心中陡然一惊,告诫于志敏道:“你对皈命贼道那么高的武技,交手时为什么不用兵刃,万一失手,才后悔来不及哩,以后千万不可如此,以你的艺业来说,上人既肯放你出山闯链,当然是已有了相当成就,可是仍然要小心为是!” 志敏沉吟了一会,才道:“骆伯伯说的话确是真理,不过蒙天剑派是集汇各派精华而成,而各派又有各派的绝招,除了衣钵门徒之外,别人无从学到。只好利用机会,随时留意,因此,惟有空手过招,才打得久些,别人那套功夫才有时间演出来,我要学也学得更澈底。再则我现在没有什么兵器好用……” 各人听到于志敏说没有兵器好用,大为惊讶,明明他身上带着两枝宝剑,还说没有兵器用,甚至于明因帅太都认为他有点逞能,还是志强忍不住道:“你不是带着两枝宝剑,怎说没有兵器使用?” “是啊!”蝉儿也附和一句。 于志敏庄容道:“你不知道,我背上这枝剑是师门的至宝,前几辈的侠义道和绿林道对它都很熟悉,只要剑一出匣,他们就会看得出我的师承,为了不替师门多招恩怨,只好备而不用。至于我那枝绿虹,却是煞气太重,尤其几年来我已把它练到能发能收,差一点的宝刀宝剑遇上了非折不可,恩师上人曾再三嘱咐,非遇到万恶不可赦的凶徒,或本身已遇到绝境的时候,不准用。师命当然不可违,并且我还有一点私心……” 顿了一顿,接着道:“如果我用起绿虹剑,就没得打的了,那还能够注意强学别人的绝招?” 各人听了志敏这番话,才知道他存心忠厚,顾及师门,并不是炫奇好胜,无不动容,倒是蝉儿嘴快,笑道:“你这叫做关起猴子无法耍,才气闷哩!难道你不会找一枝普通刀剑来用?” “我又不开兵器店,要那么多干啥?”说得各人哈哈大笑。 这时,各人已经是酒醉饭饱,于志敏回后面去打开衣包,取出一件背心和一件鳗皮衫交给明因师太道:“这两件衣服虽然不能算是上好的宝物,可是对于防御别人的暗器倒很有用,就给师太随意使用吧!” 回过头来对骆中明道:“伯伯!你们到了南昌再等我几天吧!现在我要去分水町找那皈命贼道学剑法去!”也不待各人答应,提起一个小小的包裹,朝着各人点一点头,肩膀一晃,灯影一摇,各人眼睛一花,已失去于志敏的所在。 李全藩无限感慨道:“像于二公子这种艺业,不但没有半点自骄,反而异常谦虚,处处寻找学习的机会;不但向自己人学习,甚至于向敌人学习。我们才学得一点点皮毛就自高自大,岂不愧死?” 蝉儿口快接道:“李伯伯还说他谦虚哩!他嘴里倒是谦虚,可是做起事来,却独断独行,一点也不问别人……”说到这里自己觉得话里有毛病。反而把末说出的话,咽了回去。 柳营道:“这也难怪!以他这样深厚的功力,别人认为做不到的,他做起来却很容易,叫他和谁商量去?譬如刚才他要往分水町,慢说那边有皈命妖道为敌,就单单以路程来说,也有将二百里的远近,给我们走也要走两天,可是他走起来也许一两个时辰就可以到达,实在也找不到和他商量的人来。不过,像他这样,恐怕要寂寞一辈子!” 龚华笑道:“你这是什么话,为什么要寂寞一辈子?” 柳营哈哈笑道:“你这个猴子精,平日自诩聪明,这回倒给我难住了!这就是因为‘曲高和寡’呀!” 到了就寝的时候,于志强发觉枕头底下压着一封信,拿起一看,上面写着:“代呈明因师太亲拆”,那字迹却认出是于志敏的笔法,心里诧异道:“他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讲,却要多费笔墨,而且是什么时候写的?”虽然是这样疑惑,到底是急急忙忙地拿去交给师父。 明因师太拆开一看,不禁呵呵大笑,其乐已极,罗凤英、蝉儿、和于志强,都不知道师父为什么那样高兴,反而怔着了。 明因师太笑了一阵。把信交给于志强道:“你看你这位兄弟多聪明,真是深得我心。我多年来没有解决的谜。却给他几句话就点破。好吧,你们统统出去,替我守着门外,在明天这个时候我不自动开门以前,不准任何人来打扰我!”挥一挥手,罗凤英师姐弟只好悄然退出。 到了外厢,各人涌上前来看志敏那封信,大意是说:三年前,上人用千里传音的方法,告诉师太练那瑜迦秘笈的口诀,但是今天在梅关遇敌,却没有用上,料必是口诀中有一两句费解的地方,所以练起来总觉得五气不能归一。 其实要正气归一倒也容易,只要在打坐的时候,手心脚心向上,舌尖抵住上颚,瞑目内视,摒息咽气,口内自然灵液生津,经过了十二时辰的来复,就觉到气魄充足,运剑欲飞… ……。 凤英师姐弟读了志敏给师太这封信,知道师父需要有整整一昼夜,不能动弹。在这个紧要关头,深恐别人进来骚扰,更防外敌到来破坏,虽然扰乱一天,第二次还可以再练,到底也是讨厌。师姐弟商量了一阵,决定分班轮流侍护,一直到第二天的亥刻,师太开门出来,果然精神焕发,师徒都庆幸不已。 骆中明和明因师徒,在石虎庄住了三天,别了李全藩、柳营、闻仲三、龚华和车氏兄弟,向南昌进发。鉴于上次梅关遇敌的经验,知道纵然采取分散的方法,也无法避开贼人的跟踪,而且自己反因分散之后实力不足,与其躲躲藏藏示敌以弱,倒不如堂堂皇皇和敌硬拚。 所以这次出发的时候,决定两起人经常保持连络,在每一个歇脚站,就停下来,等候会合再继续前进。 这一天,到达庐陵,在城外五里的地方,有一座傍山偎水的凉亭,倒也清幽脱俗,并且是在官道的旁边,亭外悬着一付对联:“为名忙,为利忙,忙里偷闲,且到凉亭坐坐;劳力苦,劳心苦,苦中作乐,聊将世事谈谈。”联语浅显清新,笔法劲遒苍古,却没有上下款,不知道是什么人写的。 明因师太对着各人笑笑道:“我们也来个忙里偷闲,到凉亭坐坐吧!” 各人拴好马匹,进了凉亭,不一会,骆中明和于志强也同时到达,见到明因师徒在亭里小憩,此时且喜无人,招呼一下,也就进入亭子。 寒喧沿途的景物,渐渐提到韩江沿岸的风光,依照明因师太的意思,就想在庐陵弃马乘船,顺着赣江而下,比较省力,而且可以秘匿行踪,还可以浏览两岸的风物。 可是,于志强和蝉儿二人,稚气未除,那愿被关在船舱里受那闷气?再则曾经舱海难为水,他们在琼州乘坐惯了大海船,赏尽了烟波浩荡的景色,那还看得起一条小小的赣江?尤其是,新获良马,骑在马背上,听那“得得”的蹄声,顺着马蹄溜达,还可以浏览沿途的山岚水色,赏玩一些鸟语花香。 四天来,他们已经和马儿结为良伴,尤其蝉儿选中白无常的赤骝马,虽非宝驹,倒也名马,骑起来平稳迅速,飘飘欲仙,更不愿把它卖掉。所以蝉儿一听到明因师太和骆中明,商议乘船的事,首先就提出反对的意见道:“我虽然喜欢乘船,但是我更喜欢骑马!” 明因师太好笑道:“痴儿,既然是乘船,那还能够骑马?难道你把马放在船上,而你又骑在马背上不成?” 蝉儿陡不防备被师父抓住自己的语病,加以反驳,倒觉得有点好笑,想了一想道:“如果两者不可得兼,我还是弃舟而乘马好啦!” 不等别人开口,又补上一句:“因为船是别人的,而马却是我的啊!” 明因师太摇摇头笑道:“真是谬论!……” 于志强忙插嘴道:“我们一共右五匹好马,如果立刻贱价售出,难保不便别人怀疑,岂不是欲盖弥彰?同时,水上不比陆上安全,万一在水上遇了强敌,两位师姐虽然有一身登萍渡水的轻功,倒底在茫茫的大江里,不便作战,岂不要吃亏?既然这里离开南昌不远,走的是通衢大道,贼人未必敢明目张胆,群闹围殴,要是来十个八个小贼,还不是照样打发他回去,何必躲开正面,让贼人取笑?” 于志强并不坚持必须骑马,可是他倒举出乘船的缺点,很巧妙地掩蔽了他要骑马的目的,这一套间接路线,果然收效。 明因师太和骆中明虽然知道他真意,但是又想不出更好的理由来驳斥,蝉儿虽然觉到志强的话里面,包含着说她不会水功的意思,倒想驳他几句,后来一想,志强的主意也是在于骑马,彼此志同道合,不但不反驳,而且不断地说:“妙啊!妙啊!我真也怕在水上遇敌哩!可是有点说不出口,却被强师弟替我说了!” 明因师太见他两人此呼彼应地捣鬼,不由得好笑道:“看不出你两人为了要骑马,却说出一大堆的道理来。骑马就骑马罢,可不许到处惹祸!”这一个决定,喜得于志强和蝉儿几乎要喊出“师父万岁!” 骆中明看他俩人那付高兴的样子,眉头皱皱道:“不要太高兴了,后面一句话还没有听清楚哩!” 蝉儿小嘴一呕,拉着罗凤英,飞身上马,迳自赶往庐州。骆中明、明因师太和于志强,也只好上马加鞭,紧紧着她俩后面,进入城里。 这时,天色很早,不过是申初的时分,明因师太一行,先在大街上找到一家福安客栈住下。于志强和蝉儿都是初次来到这个山城,见到熙熙攘攘的人堆,绿绿红红的招牌,引起他们好玩的童心,便要上街去溜溜。 明因师太知道禁也禁不来的,只嘱咐他们不要闯祸,并且叫罗凤英领着他们前往,自己因为不便多出露面,就和骆中明在店里闲谈,吩咐店家做饭喂马。 罗凤英师姐弟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离师外出,无拘无束,满心喜欢走到街上,以为可以舒舒服服地玩上半天;那知到了街上,反而有点茫然。 他们既然又不买东西,同时又是人生地不熟,胡乱走走,东张张西望望,反而惹起路人的注意。 当罗凤英师姐弟感到索然无味,正待回转客栈的时候,忽然耳边传来“铛!铛!”的锣声,街上的小孩和一些闲散的行人,都向西边的街口拥去。 罗凤英师姐弟三人随着人群到达街口,已见到一块约有二十来丈的空地上,站满了人群,还有不少人爬上附近的树上,朝着场里观看。 罗凤英师姐弟被人群挤在前面,除了场里两根高竖的竹杆,和杆上横着一条绳子之外,一无所见。于志强看得不耐烦,自告奋勇,当先开路,一声“请让!”慢慢挤进了人堆。那些围观的闲人见她们三人是外乡人,而且又是一个小孩和两个姑娘,倒也让开一条通路给她们进去。 罗凤英三人挤入围里,就看到一位头发斑白的老人,站在一块被人圈围成约七八丈的空地中央,向周围的观众拱手发话道:“老朽祖孙三代,原籍河间府,因为来到贵地访友不遇,资斧又罄,还幸曾经学过几年的把式,随身带来一些丸散丹膏,对于跌伤、打伤、烙伤、溺伤,一切痨七伤腰酸背痛,脚麻骨损,无不灵效异常,所以选择这块空地,藉会有缘,各位乡亲朋友,能帮忙的请尽量帮忙,能照顾的请尽量照顾,如果各位捧场的朋友里头,有所说的各种病症,或者自己怀疑有那些病症,也不妨告知老朽,代为医治,至于诊金方面多给多谢,可是赤贫的朋友,要真的因为身上不方便,老朽也就愿意义务诊治,交一个天涯的朋友,希望千万不要见外才好!” 说完一句,在他旁边一位三十多岁的男子,就把那面铜锣敲一下,等到老人说完了,朝周围的人圈来一个罗圈揖,那铜锣就更密密地敲起来。 罗凤英三人当那老人说话的时候,已经注意到老人的背后,一位三十来岁的女人,带着两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子,坐在一块黄布的后面。那块黄布上面摆着一二十瓶丸散之类药品,靠那女人的面前,还另外有百来张狗皮膏药,黄布旁边地上插有两枝七八尺的长枪,横着两把钢刀,两枝钢剑,最使她师姐弟触目的,倒不是那些普通的刀剑,而是一把竹剑和一对点穴。 罗凤英三人目光一接触到那竹剑,心里不觉一怔。看起来那把竹剑上面,还隐隐有不少黑色的斑点,分明是血迹的留痕,不由得再向那一老二壮二少仔细打量一番,只见那老人虽然有六七十岁的样子,可是半点也看不出龙锺的老态,反而一双灼灼的眼睛,更显出他有精湛的内功,就是那一对夫妇和一对女孩,似乎也有很高的武技。 但是,这一家人个个脸上都是一团正气,身上穿的虽然是粗布衣裙,倒也异常整洁,并没有仆仆风尘的样子,更不像是一个卖解的人物。 这时,卖解的那对小女孩,已发觉罗凤英三人向她们注视,两双圆碌碌的眼珠,望了罗凤英三人一下,回头在那中年妇人的耳边,不知说些什么,那中年妇人也就朝罗凤英三人多望两眼,和那对小女孩悄悄地说起话来。 那老人道完了开场白,走了几圈仍然没有见人应声买药,又吆喝道:“各位乡亲朋友,不必和老朽客气,须知小病不医就会成大病,新病不医就要变痼疾,俗话说得好:‘一针不缝,十针难补’,来!来!现在我先奉送一点膏药,各位乡亲之中,有腰酸背痛,腿-脚软的,尽可以伸手,虽然这些药膏并不是花钱买来的原料,可也是千辛万苦,在那深山绝谷中,一点一点的采来,为了广结善缘,老朽愿意奉送二十张,奉送过后,再不奉送,以后各位要买,每张要回三分银子,话要说明了,老朽并不是为了赚钱,而是要回一点路费,作为将来入山采药,医治更多的朋友!” 又是一阵锣声,老人随着锣声,走到那妇人的面前取了二十张膏药。那妇人对老人说了几句,老人有意无意地回头望了罗凤英三人一眼,略略点头微笑。 老人取了膏药,回到场子中央,右手一摆,锣声一停,又喝道:“现在开始奉送膏药,请各位需要的高伸贵手,老朽一定按照先后的顺序,奉送一张,可是,只奉送二十张为限………”这时,已经有二十多只手高高地伸了起来。 老人微微一笑,立刻把手里的膏药,一张接一张地飞出去,每一张就恰巧飞到需要人的手中,很快地就已分发完毕,又高喝膏药的用法。 人丛里除了喧哗乱嚷的声音之外,却没有一个再提买药的事,于志强心里暗想:“这里的人怎么是这样地悭吝,光会白要人家的东西?” 只听老人又喝道:“各位乡亲朋友,也许认为老朽的丹膏丸散都是骗人的,不相信,但是功夫不能不信,等老朽叫我的犬子先表演一套功夫,给各位指点指点,不过,话可要说回头来,小老儿一家并不是跑码头卖解的,不希望各位在武艺上给我们盘费,仍然是要卖一点丹药。” 停一停,喝一句:“方儿过来,练一套功夫给各位朋友乡亲助兴。”那中年汉子“有!”一声,把铜锣交给那中年妇人拿去,把腰带紧一紧,偕同那中年妇人出场,先向四方拱拱手道:“兄弟虽然懂得一点把式,实在也贻笑方家,可是老爷子要我出来练一趟给各位助兴,又不容得兄弟不练,要是有练不到的地方,还请各位多多指教!” 交代过了场面话,又朝各方面一拱手,打出一套花拳来。但见拳脚飞舞,灵活紧凑,看得观众眼花撩乱,不断地叫好。 于志强对罗凤英道:“看这些卖解的,个个都似乎身怀绝技,怎么耍起这种花拳绣腿,不适实际的东西来骗人?” 罗凤英对于江湖的门道,本来也不比志强多,也是无法答覆,疑惑地说:“也许他们不愿意以实在的功天来见人吧?” 片刻,那汉子已演练完毕,又朝各人一拱手,站在一旁,面不红,气不喘,益见精神焕发。接着是那妇人在黄布的旁边取了一枝长枪,玩了一套花枪,也是呼呼风向,只见一条人影被枪影裹得风雨不透,人群里更是一阵阵的叫好!可是,自始至终,没有一人伸手到袋里,也没有任何人,向空场里投下一个小钱,或是向老者买一包丹药。 那妇人练完了一趟花枪,又喊那两个小女孩向前道:“莺儿,鸾儿,现在要你们两个练一套绳上的功夫,给诸位伯伯叔叔们看,敢不敢?” “敢!”两个女孩同声答应。接着分别走到一根竖着的竹杆旁边站着,分别向观众鞠一躬,转过身子,用双手把竹杆向身子的前面拉过来,双脚却向反对的方向顶出去,立刻手脚并用,幌幌眼就走上了杆顶,观众又是一阵鼓掌叫好。 两个女孩走上杆顶之后,相对着沿看悬在杆顶的绳子,走向中央,在绳子上,忽而“丹凤点头”,忽而“金鸡独立”,忽而“横桥卧波”,忽而“倒竖蜻蜒”……姿态的美妙,花式的新鲜,连到罗凤英三人都拍手叫“好!”于志强心里暗道:“这回那些悭吝鬼总该大破悭囊了吧?” 那知叫“好”的人尽有,而伸手掏钱的人尽无。 那两个小女孩,在绳上耍了十几种花式之后,年纪稍小的一个,却“哎呀!”一声,从绳上跌了下来,那绳子距离地面,最少也在两丈开外,要是真个跌了下来,不死也得终生残废。 蝉儿见那女孩失足,正待飞身出去救援。却被凤英拉了一把轻轻道:“不要鲁莽!”蝉儿定神一看,也失笑道:“这小妮子倒会装狡猾,吓人哪!”话还没有说完,那女孩已经等到身子将及地面的时候,忽然在空中来一个筋斗,化开了垂直下降的速度,两脚一直,已经站好在地面上,众人又是轰然叫“好!” 这时,绳上年纪较大一点的那女孩,竟在绳上施展“一鹤冲天”朗上一跳,然后在空中一个倒转,头下脚上,朝着地面冲下来,也是等到头部快要接触地面的时候,陡然一个“平地翻云”,双掌往地面轻轻一贴,藉这一贴之力,小身子竟翻了过来,变成头上脚下,站回地面。 这回,观众叫好的声音更久,更大声,真个是响遏凌云,连到于志强三人,也赞叹不置。 在群众呼好的击中,“-!”一声锣响,老人又吆喝道:“各位乡亲朋友听了,刚才看过小老儿孙女的功夫就叫好,小老儿要对各位捧场的朋友说句谢谢了,但是小老儿一家并不是卖艺的,而是卖药的,如果没有这些治伤的灵药,小孙女也练不出那种功夫来,现在只请各位朋友帮小老儿一个大忙,把二十张膏药卖出去,每张三分银子,卖完这些膏药,小老儿还有一套适用的拳腿,向各位朋友露露脸,博各位一笑,请各位尽量帮忙,帮忙!” 又朝围观的人群来了一个圈揖,然后退下去取出二十张膏药托在一个盘里,一面绕着圈子,一面喊“三分银一张,一张三分银!”可是,那老人走了好几圈了,仍然一张都卖不出去。 于志强再也忍不住了,一方面他是急于想看老人的拳腿,一方面也是恨那些观众悭吝,手往袋子里一掏,却摸到仅有的一个元宝,原来那个元宝还是离开向涛村的时候,王伯伯赠给他压袋子的,足足有十两。 于志强有生以来,还没有单独化过钱,自然也不知道十两银子能买多少东西;同时,他的身上也只有这么一块,时间和现实都不容许他再加考虑,那老人已经又转到他的面前。 于志强这时感到自己有点心跳,自己想帮老人解决这个困难,可是,拿了银子又不知道怎样出手,看看那老人又要走过去了,心里一急,硬着头皮喊声:“老丈!” 老人回过头来一看,退后两步回到于志强的面前,含笑道:“小哥可是要买?” 于志强红起小脸,点点头,掏出仅有的一块银子送了过去。 那老人一怔,笑道:“小哥!你这银子是十两,你到底要买什么药?小老儿这些膏药每张纸值得三分钱,就一齐给了你也抵不了数哩!” 于志强嚅嚅道:“我这银子,就赠给老丈做个盘费吧!我不要什么药!” 那老人呵呵大笑,转向围观的闲人道:“各位乡亲朋友听了,这位小哥说要把这十两银子赠给小老儿,但是小老儿一生来不白要人家的钱的,本来小老儿久闻这个吉安州,是宋时的庐陵,也就是欧阳修和文丞相的故乡,代出忠良侠义,早就想来瞻仰瞻仰先贤的故乡,那知道一代不如一代,反而是这位外乡的小哥同情小老儿,这份情谊小老儿倒是心领,小老儿这些膏药并不值钱,只好把不出售的红玉散赠给这位小哥了。不过,小老儿二十张膏药,仍然请各位乡亲朋友,帮一个忙,不要让外乡人专美……” 老人的话还没有说完,人丛里忽然一声大喝,跳出一位四十多岁的虬筋大汉,走到于志强和老人的面前,指着于志强喝道:“你这个小杂种,从那里跑出来的?你诚心来拆你秦大爷的台,你秦大爷要给你好看!”一伸蒲扇般的大手,横掴过来。 于志强正待闪避,那老人已经横手一招,架住来势,喝道:“别欺负人家外乡的孩子!”那虬筋大汉被他轻轻一招,不但手臂被抬出外门,而且人也幌荡了几下。 在这个时候罗凤英也娇叱道:“怎么欺负我的弟弟?” 虬筋大汉被老人一格,打不着于志强,怒喝道:“老狗还顾不了自己,还敢顾别人么?”一伸左掌,又要掴那卖药的老者,被那老者让开了,老人拱拱手道:“这位壮士何来?难道小哥做个好事,都犯了贵地的规矩吗?” 虬筋大汉被这一问,竟答不出个理由来,老羞成怒喝道:“没有秦大爷的话,谁敢在这里耍猴子,姑念你是个外乡人不与计较,已经是莫大的恩惠了。你还胆敢来架梁子,再也饶你不得!”一个“黑虎偷心”向老人的胸前抓到。 老人一侧身躲过了一招,正待发话。 但是,于志强先前已被那虬筋汉子,骂得满头冒火,蓄怒在胸,这时又见他横蛮无理,欺负一个老人家,那还忍得下这口闷气,立刻挺身而出,喝道:“狗子是那里来的人物,难道这块地是你的不成?小爷有钱花钱,干你屁事?你还要来欺负人!”更不容他答话,起手一掌“拍!”一声掴个正着,旁观的人个个动容,可是并不敢笑。 那汉子挨了一掌,咆哮如雷喊道:“反了!反了!兄弟们过来把这些野杂种都统统捆回庄去,交给殷大爷打一顿……”话还没有说完,左边脸颊又挨了于志强一个耳刮子,只打得那汉子哇哇怪叫。 这时,人丛里又跳出十几个彪形大汉,围着于志强一起人喝道:“好小子算你有种,乖乖地跟我们走吧,难道还待爷们动手不成?”说完就要动手抓人。 于志强冷笑道:“你们这些狗子,充其量也不过是豪奴狗腿,要小爷那里去?”虬筋大汉喝道:“兄弟们不要饶他,抓呀!”当前那十几个大汉,闻声分别向于志强和卖艺的老少五人扑到。 于志强那把这些人放在心上?小身躯一转,“拍!拍!拍!……”一阵耳刮子,打得那几条大汉怪叫连天。卖艺那两个小女孩,喜得拍手叫“好!” 于志强一面打一面喊道:“老丈让开,让晚辈来教训这些狗腿!”小身躯旋风似的走到虬筋大汉的面前,“拍!拍!拍!……”这一阵又重又狠的耳刮,打得虬筋大汉眼冒火星,招架不及,蝉儿看到兴起,意忘了在身战场,拍掌大笑。 蝉儿不笑还可,这一笑却惹来几个大汉,跑到跟前喝道:“野丫头!你笑什么?”蝉儿怒他出口不逊,喝一声:“你也吃这个!”学了于志强这种手法“拍!”一声把当面那大汉打得半边脸红肿起来。 虽然是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场里十几个大汉都每人挨了数不清的巴掌,这时,场外一阵呼喝,围观的人群,都纷纷退后,从外冲进三个大汉来。 那虬筋大汉一见来人,就喊道:“陈师父,李师父,这几个小子凶得狠哩!”后来这三个人进场之后,朝着各人一眼,喝道:“住手!”双方都停了打斗。 为首那个略略问了虬筋汉几句,转过来对卖艺老人冷笑道:“你到这里卖艺,可曾先到霸王庄殷庄主殷大爷那边拜帖了没有?” 老人拱手答道:“小老儿初到贵地,不知道有什么殷大爷!”为首那汉子望了老人一眼又道:“这也难怪!”回过头问于志强道:“你有钱花钱倒不怪你,可是,你可知道这里的规矩?”于志强冷冷道:“我也是初到贵地,到底你们这里有什么规矩,就没有听讲过!” 那为首的汉子还没有答话,虬筋大汉已经喊道:“陈师父,就是这个野种强横!” 于志强怒道:“难道随便骂人打人是你们的规矩!” 那姓陈的盯了于志强一眼,也怒道:“你在这里强横打人,还敢来顶嘴?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本事?” 于志强正待答话,罗凤英已挺身而出,拦在前面道:“我这个弟弟买药给钱,有什么不对?” 指着那虬筋汉道:“谁叫他一开口就要骂人,一动手就要打人?你们这样来势汹汹的,专责备别人,难道怕你不成?” 姓陈的还没有笑话,已经从后面转出一人到前面道:“陈师父且慢动手,等我来教训这雌儿一下,谅不给她厉害,你也不肯服贴呢!” 转头朝着罗凤英喝道:“野丫头叫什么名字,可知道我花斑豹子的厉害?” “什么花斑豹子?花斑驴子?本姑娘只认得道理,就认认识你这个不讲人话的东西!” 罗凤英打量来人一眼,见他脸上长满了白癣,白一块赤一块,估计花斑豹子就因此而来了,看来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也冷冷地回他几句。 那知这个花斑豹子小的时候,正是叫做花斑驴子,后来被崆峒道人带去学了几年功夫回来,就在吉安这个地方教起武馆,才改呼为“花斑豹子”,说起武技,倒有几手狠的杀手,这时被罗凤英无意中揭发“驴子”的绰号,又说他不讲人话,那还忍耐得下去,大喝一声,欺身进招“二龙抢珠”直取罗凤英的双目。 罗凤英正待接招,于志强已是旋风般抢到面前,“麒麟猷瑞”挡了一招,喝道:“你这四不像,也配和我姐姐过招?” 罗凤英忙喝道:“弟弟别胡闯,这个让我教训他!” 于志强只好退下去,可是那卖艺的两个小女孩,却跑过来喊蝉儿和于志强道:“我妈请请你俩过去哩!”不容分说,一个拉一个走到那中年妇人的面前,指指点点地看罗凤英打花斑豹。 花斑豹子刚才一招“二龙抢珠”,被于志强震得他手臂发麻,心里正在嘀咕,现在见换了原先那女子上阵,心里估道一个女子能有多大力气,又起好胜的雄心,“黑虎伦心”朝着罗凤英的胸前抓来。 罗凤英的脸儿一红,一个“白猿献果”托了出去,那知这花斑豹仍不识趣,掌法一变,“叶底偷桃”又朝罗凤英的下体抓到。 这两招都轻薄异常,逗得罗凤英满腔怒火,一招“击楫中流”荡开豹子的偷桃手,立刻就左掌一扬,右腕一翻,“钟鼓齐鸣”一招,豹子的双耳同时挨了一掌,那响声清脆异常,喜得那两个卖药女孩,连连拍掌道:“姐姐打得好!姐姐打得好!” 花斑豹本非弱者,因为一上来见对方是一个女子,故意存心戏弄,连用了三招不合逻辑的招式,吃了大亏,那白里夹紫的豹斑,这时更臊得通红丑怪,哇哇乱嚷道:“贼人敢打你大爷!”立刻身法一变施展开苦练多年的七煞掌来。 罗凤英见花斑豹掌带劲风,倒也不敢大意,轻移莲步,连环换招,打在一起,一时也分不出胜败。 那卖艺的老人,看了罗凤英打了二十多招之后,脸色渐渐显出诧异之色,回到于志强的身边,悄悄问道:“小哥!你们的师父是谁?”于志强听了就是一怔,蝉儿也感觉有点意外。 那卖艺的老人见到这种情形,笑道:“小哥不必惊慌,也许我们是一家人呢,你那位姐姐用的是雷霆掌法,不要瞒我,你们的师父是不是明因师太?” 于志强见这老人能够看出师门的掌法,而且口气缓和,料定不是敌人,才点点头道: “老前辈看对了,恩师正是上明下因,但不知道与老前辈怎样称呼,好待晚辈叩见!” 老人感动地道:“这样说来大家不是外人了,我叫做秦寒竹,你的师父是我的姐姐。” 于志强和蝉儿连忙喊声:“伯伯!”就要叩见,秦寒竹连忙拦住道:“不要客套了!” 于志强忙把师父也同来,住在福安客栈说了,老人更是大喜,也忙给他引见儿媳孙女,这么一来,各人更显得亲热,尤其秦玉莺秦玉鸾两小姐妹,竟把蝉儿“姐姐!”喊个不停。 这时,场里罗凤英和花斑豹,又打了五六十招,仍然不分胜败,秦老皱皱眉道:“凤英还不早点把他打发了,尽在缠什么?” 于志强笑道:“二师姐已经学会了我敏弟那句话了!” 秦老诧异道:“什么话?” 蝉儿笑道:“还不是向敌人学几招!” 接着把于志敏的事迹略略表出来,最后还道:“他功力又高,人又最顽皮,敌人遇上了他不被他耍够不肯罢手,可惜他这次找皈命贼道去了,没有来……” 秦老儿说于志敏去找皈命道人,大惊道:“那不危险?” 蝉儿又笑道:“有什么危险?他赤手空拳就把皈命贼道的旋风剑都夺下来,他的师父紫虚上人更凶得很哩!” 秦老大喜道:“这回赤身教遇到克星了!”秦老一家也无不大喜。 正在各人喜悦的当儿,场内一声娇叱,那花斑豹已经被罗凤英,倒提双脚,一个“顺水推舟”从那十几名大汉的头上抛了出去。 在各人轰然叫好的声中,敌人那方面一声大喝,又纵出一个浓眉大目的汉子来,拦在罗凤英面前道:“野丫头休走!等我望山虎来会你!” 罗凤英正要答话,蝉儿已经飞身而出,笑道:“姐姐!你打了一头豹,就让这只虎给我吧!” 罗凤英只得点点头道:“小心!” 正待退出场外,敌人那边又一声大喝,一条淡黑色的身形,又拦在前面喝道:“打伤了人还想走么?” 一招“拦江截斗”夹着一股劲风,横扫过来,罗凤英定睛一看,来人正是那个性陈的,倒也不敢轻觑,连忙移宫换步避过了一招,于志强已喝道:“这条小狗留给我吧!”人随声到,一记劈空掌,把那个姓陈的震退了一丈多,嘻嘻笑道:“我两个姐姐,一个打豹,一个打虎,你可是叫做四眼狗?”说得场内场外一阵大笑。 那姓陈的虽然发觉于志强的功力,似乎比起那两个女孩还要深厚,可是,被这一讥笑,已成为骑虎难下,欲罢不能,喝一句:“胡说!你大爷叫做金眼飞鹰!” 霍地抽出一条钢鞭来,立刻就“狂风扑柳”卷向于志强的双脚。 于志强轻轻一登,避过一招,笑道:“都是畜生!”又喊蝉儿道:“蝉姐!我们比赛打猎,若谁打得快!” 蝉儿答一声“好!”跟着一声娇叱,“蓬!”一声,那望山虎已被她一记劈空掌打出五丈开外,喊道:“我打死虎了!” 蝉儿这么快就结束了当前的敌人,但旁观的人感到奇怪,连到她自己也感到意外,原来她自从服食了金芝之后苦练了几年,仍然觉得气不归一,正和明因师太犯同样的毛病,后来于志敏留书给师太,点醒了五气归一的练法,她也就偷偷地练了起来。 虽然她没有时间去练到紫霞十二楼的地步,可是因为金芝乃是绝世的珍品,比起于志强所吃的银果、鳗血、蚺肉的功效还要大,在路上几天,每天她都以打坐代替睡眠,连到和她睡在一起的罗凤英,都没有发觉她这个秘密,她自己也不知道究竟进步了多少。那知一招成功,自己心中也大喜过望。 于志强见蝉儿不出三招就结束了搏斗,也就不再客气,双掌齐发,一阵阵的劈空掌风,迫得金眼飞鹰左闪右避,不敢还手。 蝉儿在旁边笑道:“强师弟,他是鹰,你难道不是鹤?” 一言提醒了于志强,一声长啸,拔起空中十二三丈,头朝下脚朝上,张开两臂扑了下来,那劈空掌风卷得沙石飞扬。 金眼飞鹰喊一声:“我命休矣!” 那还跑得及?竟被于志强把他迫倒地上,骑着就打,打得飞鹰满口求饶,狼狈异常,旁观那十几个凶徒,那还敢动手?还是秦老走过来道:“贤契饶他去吧!”于志强这才站起来。指着金眼鹰喝道:“要不是老丈替你讲情,今天不把你这鹰毛一根一根拔出不行,这回你可知道小爷厉害?” 金眼鹰那还敢强嘴?痛苦地爬起来,望了众人一眼,带着望山虎、花斑豹和那十几个大汉,一蹶一跛地走了。 这时,才有几个闲人走过来,轻轻道:“小哥们好本事,也替我们出一口气了,但是你们惹的祸大哩!” 秦老动容问道:“难道他们背后还有什么了不起的人物?” 那人道:“这几个都是殷家霸王庄的教师,庄主殷达是当朝显宦曹公公的乾儿子,漫说在势上你们敌不过他,单说这霸王庄好手还有几十个,其中有好些都是赤身教下的人物,你们是外乡人不必把命送在这里,还是快点走吧!”说完迳自走了,连到秦老想谢他几句,都来不及。 这时回头对于志强师姐弟笑道:“想不到在这里又遇上这些狗贼,要知道他们还有人撑腰,真不该饶了他!” 收拾妥当,随着罗凤英诸人转回福安客栈。正巧酒温菜熟,骆中明吩咐摆在客栈的后院,明因师太仍在前厅等候爱徒归来,忽然人影一幌,蝉儿已蹦到跟前,喊道:“秦伯伯来了!” 明因帅太一愕道:“什么秦伯伯?” 握着她的手,朝她脸上一望,陡然寒起脸道:“你们又闯祸了?” 依照平时,蝉儿陡然被师太这样一喝,多少总要显出一点张惶,可是这次她反而嘻嘻地点头道:“祸倒是闯了不小,可是,要不闯祸,还见不到亲人哩!” 这一回答,确是出乎明因师太意料之外,正待问她闯了什么祸,已见门外人影憧憧,传来一阵“姐姐!”“姑姑!”“祖姑!”的叫声,蝉儿娇笑了一声,托地跳开去。 明因帅太还没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又听到一个苍老沙哑的音调凄然喊道:“大姐!我找得你好苦!” 一个头发苍白的老人,站在自己的面前,就要跪下去,明因师太连忙定睛一看,一把搂着来人颤声喊道:“竹弟!原来是你!” 泪流满面,泣不成声,站在旁边的秦方夫妇,玉莺姐妹,罗凤英师姐弟和蝉儿,无不黯然呜咽。 骆中明从后院出来,看到这种情景,也猜中多少,急忙招了于志强过来一问,略略知道情形,连到自己也有点黯然,还是忍住伤感,上前劝慰道:“师太!今天你们姐弟重逢,正该欢喜才是,你看侄儿媳、侄孙女都陪着哭,这像什么话!” 明因寒竹两人徒然惊觉,连忙止了悲声,寒竹才叫过秦方和媳妇龙啸云过来拜见姑姑,秦方夫妇带了玉莺小姐弟过来拜见了。 明因师太也给他们引见骆中明,秦寒竹父子知道骆中明就是当年虎口夺孤雏,力救于谦后人骆参将的时候,更是肃然起敬。 各人这时欢欢喜喜地入席,明因师太对秦方道:“我离开家里的时候,你才是……”一面屈指计算。 秦寒竹笑道:“你离家的时候,方儿才是五岁,今年他已经三十六岁了,连到莺儿也有十五岁,鸾儿也有十三岁了,我还记得你离家的第二天早上,方儿一早上就吵着要姑姑,他妈妈哄了好久,才把他止住哩!” 明因师太也凄然道:“卅年一觉黄粱梦,还是我佛慈悲,让我们姐弟家人能够晤面,已经难得了!但是你说找我,难道有什么事么?” 秦方夫妇听到这一问,忍不住就在桌上痛哭起来,玉莺姐妹也轻轻地辍泣。霎时间,愁云惨雾笼罩了全桌,罗凤英,蝉儿,把玉莺姐妹一人搂一个,怜恤地轻轻拍着。 秦寒竹也老泪纵横续续地泣诉道:“我们的家在三年前,全都被毁了,弟媳也是在那一次毁家的时候,丧失了生命,幸得弟侄媳在先一天晚上,带了玉莺姐妹回到外家去,所以没有遭到毒手。否则,为了要保护这两个孽障,也许连我这条老命也要陪上哩,只可怜三弟,弟媳合起我这一家大小二十多口,当时除了我和方儿之外,全没逃得出来……” 明因师太睁圆了眼睛,颤声喝道:“是些什么贼人,查出来没有?” 秦寒竹稍稍止住悲声,长叹一声道:“查到是查出来了,还有两个祸首,被我用竹剑毁“竹剑?你的天都剑呢?” 秦寒竹惨笑道:“如果我不是封剑归隐,贼人也没有那么轻易得手!” “这些慢点说,你先说谁是祸首!” “祸首是九天飞鼠华清风,玉面狐寇道容,和赤髯龙毕江平这班九宫山强盗,但是这班强盗的力量并不能把我们的家毁去,而是他们投身到赤身教去,学到一身软硬功夫,又转到奸贼石亨的属下,充当起石亨的卫士,利用官盗两方,一明一暗,才把我毁得澈底……” 明因师太这时已明了了一个大概,又问道:“现在石亨已经死了,这群狗贼该是没有凭依了?” 秦寒竹苦笑道:“如果这群狗贼真个没有凭依,那么我还可以纠集旧时的好友,报这个血仇,不必千辛万苦找你了。就是因为石亨死后,曹吉祥也大起恐慌,反把石亨府里的卫士秘密收容起来,并勾结赤身魔教,作为外援。这样,我们的力量更显得单薄了,才想起你在二十年前曾经邀请中原侠士,和赤身魔女战过一场,所以除了托几位好友约请高手,在明年端午齐集京师之外,四处找你的踪迹,要请你请法邀请旧日同门,联合起来,报仇雪恨哩! 明因师太沉吟道:“本来单单是要除去几个狗贼,倒不需要人多,可是狗贼勾结曹吉祥和魔教中人,事情就不简单了。不过,赤身魔教的根本地盘,并不在京师,而是在藏边的冈底斯山,你却约定朋友在京师会晤,所谓南辕北辙,到底是什么意思?” 秦寒竹脸上一红,嚅嚅道:“我也知道赤身魔教的根本在冈底斯山,可是我没有力量到那个地方去。好在祸首都在京师曹贼的府中,所以就想起先毁了那三个祸首,顺便为国除奸,杀了曹贼,然后再找魔教算账……” 骆中明忽然插嘴道:“好计划!连带于家的仇也报了……” 忽然朝外面喝道:“有事就进来,不要鬼鬼祟崇的!” 众人回头一看,原来是店里的账房来到了通道的外面,可是,却满脸惶惑,不敢走进院子。经了骆中明一喝,只好移动他那千斤重的脚步,慢慢地挨进来。 明因师太温和地站起来,陪笑道:“原来是司账先生,不知道有什么事没有,如果有闲暇,就和我们在这里喝上几杯如何?” 那账房也陪笑拱手道:“酒是不敢陪客官们吃了!”望了秦老众人一眼,接着道:“听说这几位小姐弟适才在外面打伤了殷府的教师,所以来请客官们避开一下,以免害了小店!” 骆中明怒瞪于志强一眼道:“你又在外面惹祸了?” 于志强还没有回答,秦寒竹已抢着说:“骆兄不必怪他们!” 接着把经过说了,骆中明和明因师太听说殷达是曹吉祥的乾儿子,更是怒不可遏。 明因师太冷冷地对账房道:“殷达这狗头,难道还敢到城里来横行不成?” 账房脸色惨变道:“师太是出家人,何必惹这场是非,殷达虽然不是怎样的人物,可是曹公公是当朝第一权臣,连到皇帝也要让他几分,我们这些小民怎能惹得起他,请师太可怜可怜小店吧!” 骆中明怒道:“如何可怜法?” 账房战战竞竞地央求道:“只要请各位英雄迁出小店,就没有事了,小店愿意赔上一桌上好的酒菜如何?” 这句话不说犹可,一说了出来,却激怒了坐在旁边的于志强,“拍!”一声就是一个耳刮子,骂道:“你这个混帐,难道我们要白吃你们的不成?殷达是你老子,你怕他,小爷偏不怕他,你要小爷搬家,你小爷偏要住下来,看你又怎么的?” 明因帅太和秦寒竹做好做歹,把账房劝走了,回来埋怨志强道:“怪不得你敏弟也说你那猴急性子,和这班小人也要认真做啥?” 于志强这时倔强起来道:“反正都是蛇鼠一窝,今夜我就先往霸王庄去放一把火,看看曹贼的乾儿子如何厉害法?” 明因师太笑道:“好倔强的孩子,可是要放火也不必露出来呀!你想:现在我们住在州城里,人多目众,行事也不方便,还是在城外找一个地方住下来,比较好些哩!” 于志强从来没想到这些,被师太说了一顿,小脸不禁一红。被蝉儿和玉莺姐妹看在眼里,不由得暗笑。 众人一面吃,一面商议如何处理眼前的问题,每一人都主张要在霸王庄警诫恶霸一番才走。可是,走往那里去呢?众人都是初到吉安,连东西南北都分不出来,如果要动手,就得先找藏身的地方,和约定会晤的地点,本来想找店家来问,但刚才话已说满了,转不过弯来,骆中明尽是埋怨于志强不该太急,弄到连问都没地方去问。 正在众人一筹莫展的时候,院子上空一阵轻风拂过,于志强和蝉儿都似乎看到一条淡淡的白影,一掠而逝,众人也觉得这一阵风来得有点古怪,不约而同地一跃登屋,可是那有个人影? 等到众人再回到院子,秦方夫妇已“啊呀!”一声,周身发抖;原来这一瞬间,玉莺两小已经不知去向。 众人也是大大惊愕,明因师太忽然触起一件事来,沉吟道:“除了志敏,谁还有这份功力?”要不是这孩子回来捣鬼? 于志强听了辩道:“绝对不是敏弟!他走起来连风也没有,更看不到他的身形,可是刚才他明明看到一条白影!”蝉儿也争说看到一条白影,一条瘦小的白影掠过她的身旁。 忽然,罗凤英惊叫道:“蝉妹,你那发辫怎么少了一条白带子?” 蝉儿连忙伸手往后面一抓辫过来一看,那里是少什么白带子?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给人家多拴上一张白纸条。蝉儿把纸条取下来,气愤愤往地上一摔。 于志强眼尖,呀!一声,忙把纸条捡起来叫道:“上面有字!”各人拢来一看,果然上面端端正正写看:“敌多势强速走,西南五里松林候。”十三小字,下面还绘上一朵小小的梅花,字迹清秀异常,分明不是志敏的笔迹,却把蝉儿气个娇嗔满脸,连脸:“让我把他抓到,非好好捶他一顿不可!”—— 炽天使书城扫校 第十二回 剑气如虹 一招除三绝 后生可畏 二小挫双妹 明因师太接过志强手里那张字条,心里倒有点茫然,却被蝉儿这么一闹,不由得好笑道:“你这好强的孩子,辫子上给人家做了手脚还不知道,还说要捶人家呢!” 蝉儿小嘴一噘道:“他爱和我开玩笑,我总有机会抓到他,就不捶他,也要吱他个够!”此话一出口,连到愁苦满脸的秦方夫妇,都被她惹得笑起来,可是这一笑却夹着一个陌生的银铃似的笑声。 蝉儿一声不响,“腾蛟起凤”把身子徒然拔起十一二丈,向四周查看,那还有半个影子,只好乘兴而上,败兴而下了。 骆中明这时庄容道:“这个来人并非恶意,料必是我们未见过面的女侠,故意示警,又恐怕玉莺姐妹逃避不及,先把她们带走了,纸上留言,宁可信其有,走避为佳,横竖到了松林,就知真象了!” 众人都一致同意,急忙叫账房进来,付了食宿各账,收拾停当,走出门外,远远就见火把齐明,知道纸上的留言不谬,暗自庆幸有能人相助,急忙走到僻处,跃上屋顶,一路迳奔西南,从城墙上跃了下去,走了五六里果然找到了一个很大的松林。 众人还在犹豫,已听到林里的树顶上喊道:“妈!我们在这里!”秦方的妻子龙啸云,,已不待及和众人招呼,一跃而入。 众人随后进了树林,已见龙啸云搂着爱女问道:“谁把你们弄来这里,害得妈心惊胆战?” 莺儿道:“是一位小姐姐!” 龙啸云笑道:“姐姐就是姐姐,怎么还加上个小字?” 莺儿笑道:“她是小嘛!看起来不知她大还是我长哩!” 鸾儿插嘴道:“那位小姐姐好美!” 龙啸云又问道:“你们走的时候,为什么不喊妈一声?” 鸾儿噘着小嘴道:“怎么不想喊?就是喊不出来,她还在蝉姐的身旁停了一停,才又回院里把我们带走,经过爷的身边的时候,我想伸手拉爷一下都来不及,回头一看,你们已落在后面好远好远了。我们来到这里,就说得出话来,正想和她打架,她已先说明你们快要来了,叫我们躲起来,恐怕有恶人伤害,又回去看看你们就走了。等到第二次回来的时候,又说要去找什么志敏去……” 蝉儿和于志强听说那女子要去找志敏,都同时着急道:“她去找志敏做什么?” 鸾儿怔着一双妙目,痴痴地笑道:“我怎知道她找志敏做什么?连到志敏是谁?我还没有见过哩!” 志强听了还不觉得怎样,惟有蝉儿听了,自己也感到两颊有点热烘烘地,一种莫明的情感,爬上了心头,幸得在树林里黑暗,不然,她那付脸孔,应该红得更厉害了。 明因师太听说那女子去找志敏,嘴里念句“阿弥陀佛?”才感叹道:“冤孽!冤孽!但愿她们能化敌为友才好!” 骆中明一惊道:“难道说他们会打起来?” 明因师太微微笑道:“虽然说不定会打,但是很明显地是;那女孩子必然有一个好强的个性,在暗中听到我们说除了志敏,谁也没有这份轻功。志强又说志敏走起来连风都没有,分明是说那女孩子比不上志敏。他们都是年轻好胜,还不是要找机会去较量去,如果真打起来,不论是那一方面,都是我们的损失啊!” 蝉儿听了喜道:“我真希望敏弟替我把她打一顿,省得她会捉弄人哩!” 明因师太看她一眼,却不再说下去。 这时,于志强哑然失笑道:“她不知道敏弟在什么地方,天下之大到那里找去?我们正不必为他们担心哩!” 秦寒竹这时也有点恍然了,当下笑道:“儿女事管他做甚?现宾的事情摆在面前,我们到底要不要往霸王庄去警诫那些恶霸一番哩?”这话一出,当下几个小友无不跃跃欲试,可是却不知霸王庄在什么地方? 于志强道:“那还不简单,鼎鼎大名的霸王庄,本地人那个不知道,只要随便抓一个路人来问就得了,横竖我们存心去找他们的霉气,难道还怕他们泄漏消息,通风报信?” 众人听了志强的主意,也都表赞同,当下就分配龙啸云看两小,由于志强、柳蝉儿、罗凤英和秦方等四人打头阵;明因师太、骆中明和秦寒竹在后接应。 临走的时候,明因师太忽然问寒竹道:“你那天都剑带来了没有?” 秦寒竹道:“带在身上。” 师太又问:“方儿用什么兵器?” 秦方连忙答道:“侄儿用的是竹节钢鞭!” 明因师太正待开口,于志强已走过来道:“你那竹节钢鞭有多少用处?我把这枝鳗骨鞭赠给秦大哥用吧!”说着就解下那条一丈二尺的鳗骨长鞭,送了过去。 秦方却惊疑不止,明因师太笑道:“强儿既然自愿慷慨,你就收了吧!你不要小觑了它,这枝鳗骨鞭可比你的钢鞭强多了,拿在手里,发出去的力量,差一点的宝剑宝刀都斩它不动,不像你那钢鞭遇上宝刀宝剑就变成豆腐鞭了!” 秦方听了,连忙谢了又谢,把鞭抖开一试,倒也趁手,可是稍嫌长了一些。秦寒竹笑道:“这是你用不惯的缘故,多舞两回就好了!” 罗凤英见于志强把鳗骨鞭赠给了秦方,也顺手抽出一条七尺的骨鞭捧给龙啸云道:“大嫂就用这个吧!”蝉儿也把鞭交给莺儿,她们各各谢了。 惟有莺儿朝着蝉儿一呕嘴道:“蝉儿姐姐不疼我!” 蝉儿好笑道:“我没东西赠给你了,先给你半袋子骨针吧,等到见了敏哥哥,我代你问他要好的宝刀宝剑去,他开上好的兵器店哩!” 鸾儿道:“你不骗我?” 蝉儿笑道:“我骗你做什么?” 龙啸云不明就里,诧异地问道:“志敏开什么兵器店?” 惹得罗凤英笑得打跌道:“你听她哩!” 蝉儿不服道:“他抢得别人的兵器随手就送,还不是做兵器交易的生意?” 罗凤英道:“那么强师弟还不是开兵器店?”“没有他那么多,一下子就夺下人家六口剑五匹马!”这时龙啸云听得呆了,半响做不得声,却听到于志强一声长喟! 蝉儿瞪了于志强一眼道:“人家要出发打仗,你却唉什么声?叹啥气?” 于志强苦笑道:“你不说马还好,敏弟替我们抢来五匹马,却在这里统统丢了,岂不可惜?” 蝉儿羞了他一下,才说:“亏你还做哥哥呢,今夜攻打霸王庄,我要一下子找十匹回来!”“好!看你的!” 骆中明笑道:“霸王庄如果有马,而且我们能够得手的话,不说十匹马,就是一百匹也容易,可是人家是否把马装鞍等着你去牵?还有,万一败了呢?” 蝉儿娇憨地说:“绝对不会败,因为他们的好手都往城里找我们,庄上实力薄弱很容易被我们人到成功……”眉毛动了几下,沉吟道:“可是,马鞍嘛……” 秦方见她因为马鞍为难,插嘴道:“除非是金鞍、银鞍,不然,普通的皮鞍还不是放在马厩里,只要把它补上就可以了。不过,我们在打斗的时候,是不是还有闲暇去装马鞍,这倒有研究的必要。” 于志强笑道:“照这样说来,倒是容易,几个人挡住敌人,几个去装鞍……”他还待再说下去。 罗凤英笑道:“那样做起来,我们可不变成抢马贼了?” 明因师太见他们尽在叽叽不休,轻叱道:“不要担误时间了,走吧!” 七条高矮不一的黑影,趁着夜色茫茫,疏疏落落地走上了官道,这时不过是初更时分,官道上仍然在不少的行人,于志强因为是一个书生打扮,自告奋勇,当头探路,好不容易在路上遇到一个徒手的行人,于志强连忙上前打个问讯道:“请问这位大叔,要到霸王庄,在什么地方,应该从那里走?” 那人见到一个少年书生,操着外路的口音,问往霸王庄的路,脸上显出惊疑之色,沉吟了一下才摇摇头,说句“不知道”,迳自走开了。 于志强那里看不出那路人,分明是知道而不肯说,可是,人家既然说“不知道”,自己又没法强说人家知道,只好讥他走开。那知一连问了五六人,都是如此,惹得这位小爷心头发火,暗想:“下一个不知是谁该倒霉了,再说不知道,可要当心小爷的厉害!”打定了主意,静静地在路上守候。 好不容易等了一段长时间,才见到两个黑影,匆匆而来,于志强心中大喜,急忙迎上前去,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婆婆,携着一个十岁八岁的小女孩,急急忙忙地走着,于志强上前陪笑问道:“婆婆!请问霸王庄在什么地方?” 满以为这个老婆婆必定会说实话了,那知这老婆婆端祥他一会,才道:“小哥,听你的口音,好像不是本地人呢,你问霸王庄做啥?老身因为听说我昌儿有病,才匆忙地带着这个小孙女从村里赶上城来,可怜她妈妈也是前天病倒了,不能同来,可怜!可怜!……” 于志强好不容易听了半天,到头来只听到“可怜!可怜!”两句,心里不由得叹气,不知道老太婆还要细数家珍,数到什么时候,连忙拦住话头问:“婆婆!我问的是到霸王庄怎样走法?” 老太婆瞪了他半响,才“哦--”一声道:“正是哩!你问的是霸王庄哪?”想了一想,又吟道:“霸王庄?霸王庄是个鬼地方,人到那里去就回不来,小哥年纪轻轻的,问它做啥?老身也只是听别人说过那个庄名;可是,也没有去过,也不知道它在什么地方,你还是向别人问去吧!”这些话就像呻出来似的。 于志强这一气,非同小可,他原先就计划着--谁说不知道,他就给对方吃一点苦头,迫他说出霸王庄的地方,那知这个计划刚想得出来,第一个却是一个女人,不但是女人而且还是老态龙锺的女人,那能够下得手?只好让她们走了,只气得连连跺脚。 于志强在路上为难的情形,给躲在路旁众人看在眼里,也暗暗着急,蝉儿却暗骂他脓包。过了一会,路上又来了一位壮年的汉子,于志强心里发狠道:“这回看小爷还放过你!” 赶忙迎了上去,却见那汉子满面愁容。 于志强心里一震,暗道:“这回又糟了!”可是仍忍不住上前问道:“请问大叔,往霸王庄怎样走法?” 那汉子听到于志强提起霸王庄,面容惨变,反问道:“你问霸王庄做什么?” 于志强知道不能泄漏自己的行踪,只好撒谎道:“我要到霸王庄找叔叔去!” “你叔叔在霸王庄做什么?” 这一下子倒把于志强难住了,他本来就不善撒谎,嚅嚅了半天,才挤出一句:“充当教师!”这话一说,那汉子陡然就是一拳朝于志强的胸前打来。 于志强那会被他打着,觑定那拳头将要到达胸口的时候,右手往上一托,随着一伸掌。 把那汉子的拳头抓个结实,笑道:“你别误会,我向你问路,为什么往上动手就要打人?” 那汉子见到自己的拳头,被人家抓住,立刻左掌一扬,又朝于志强脸上打到。 于志强又把他的左手接住了,嘴里不断说:“不要误会!” 这时明因师太,已看出那汉子有点蹊跷,飘身而出,叱令于志强放手,然后回头向那汉子道:“看施主这种急怒,似乎和霸王庄有什么过不去的事情是吗?只要你好好告诉我们,霸王庄在什么地方,我们不但不为难你,也许还可以帮助你,因为我们要到霸王庄去找朋友倒是真,但是我们要找他们的霉气也是真,不要误会!” 那汉子双手都被于志强接了去,心里正发急就要拼命,忽然眼睛一花,面前已站立一头白发的老尼,虽然是在夜间,可是星光之下,依稀看出慈祥的面目,而且还孕含无上的威仪。 只见那老尼一出面,当前这个少年人就松开双手,又听到老尼这么一说,才是有点恍然,但仍不敢十分相信,忍不住问道:“老师太不骗我?” 明因师太道:“我好不好骗你做什么?”那汉子一听,立刻双膝跪下,正要叩头,已被明因师太袖风把他拂起,吓得他怔了一怔,可是,也会意到站在面前的是一位高人。 那汉子哭诉道:“老师太救小人一救!” 明因师太听他没头没脑这么一句,倒有点茫然道:“你慢慢说,到底是什么事?” “小人的妻子被霸王庄的人抢了!”接着就要诉说被抢的经过。 明因师太忙拦着道:“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在这里,你只须把你的名字、住处、妻子的名字、年龄。什么样子告诉我们就是!” 那汉子忙忙地说了,并且说出霸王庄的方向。 明因师太见他说出霸王庄的方向,立刻吩咐于志强他们先走,然后详细地询问那汉子一番之后,就叫他往松林里等候着。自己也就和骆中明、秦寒竹两人随后赶去。 却说于志强等四人,得知霸王庄的方向位置之后,各自展开轻功,电掣风驰般往前直冲,于志强的脚程最快,但是蝉儿因为近日来会意了五气归一的功夫,跑起来也不弱,两人几乎是并着肩飞驰,惟有罗凤英和秦方都落后一百多丈。本来到达霸王庄的路,也不过是五六里,不需多少时候,已径到达院墙。于志强和蝉儿两人,更不犹疑,轻轻一顿足,已站上约莫有五丈高的墙上。 这所庄院围地倒不小,尤其幢幢的房屋,少说也有四五十间,可是除了当中那几间,还辉耀着灯火之外,其馀的房屋,只有疏落的灯光。 照这样看来,料必那灯火辉煌的地方,必然是殷达那些人的居所。于志强招呼了蝉儿一下,立刻朝着庄院中心扑去。 那知于志强离开那灯火辉煌的大屋,还有三间房子远的时候,忽然一阵劲风,从侧面袭了过来,接着就是一声大喝:“好小子敢到太岁头上动土,叫你知道草上飞邬灵仙的厉害!” 于志强骤遇袭击,虽然艺高胆大,可也吃了一吓,一个“野鹤腾空”身形竟顺着敌人的掌风,飘出八九丈外,站在里面一排屋面上,邬灵仙也就紧迫过去。 原来,于志强过份相信来时蝉儿说的那句话,认为霸王庄方面能有几个高手?既然他们已经入城,则留在庄上的人必然少得可怜。所以一时大意,竟没有掩蔽身形敲砖问路,一味是横闯直撞,那得不暴露。 这时见自己已经被敌人发觉,知道再躲也躲不来,索性蛮干到底,恃着自己的轻功卓越,先不理来袭的敌人,一展身形,一连两纵,已经到达灯火辉煌的屋子对面,在匆忙中似乎看到厅里摆好了三桌酒菜,当中一桌和右边一桌,都已坐满了人。 当中一桌上首,坐有一个约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却在上唇留有两撇八字的胡子,身上穿着织锦的黄色长袍,并不像是一个练武的人物。可是坐在此人的左首,却是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头子,一对长眉之下隐着精光炯炯的双目,两边太阳穴深深地陷下,使人一看而知是链有阴劲武功的能手。 于志强料定穿着长袍的那人,必定是殷达无疑,同时那厅门正是敞开着,给他不少方便,立刻双脚往檐口一蹬,“燕子穿帘”扑进大厅,在空中发出一掌,打向殷达的胸前。 于志强这一估计并没有错误,那个穿长袍的中年汉子,确是殷达,他们在当天下午见到花斑豹子、望山虎、和金眼飞鹰等人,一跛一蹶带了十几名打手回来,当下问起,知道是因为看人家卖艺,被一个小孩和两个女子打伤,各贼无不骚乱。 本来金眼飞鹰等三人的武艺,虽然不能说是上乘,可也是江湖上闯出字号的人物,尤其霸王庄自从和曹吉祥巴结之后,吉安州里就没有谁敢动到霸王庄的毫末,这次居然有人抖虎头、捋豹须,而且还打伤了三位教师,那还了得!殷达立刻就要派人出去报仇,还是他最亲信的篾片主张,先派人去踩探来人的来历,所以明因师太等人在福安客栈进膳的时候,形迹已被殷达的手下踩探了去。 殷达得知明因师太这一群人都住在福安客栈之后,立刻就吩咐劈虎头陀悟真、匡庐二怪梁意传、梁意统兄弟,笑面虎王必真,辟水灵犀江彬、和陆地行舟王傲日等恶贼率领四十多名二三流好手,分做两路,采取包围态势,准备把明因师徒等人手到擒回。 说起霸王庄这一批猫爪倒有几个辣手人物,其中以劈虎头陀悟真的功力最深,能够一掌就把一个虎头,劈得粉碎。 陆地行舟王傲日的轻功最俊,笑面虎王必真的手段最毒,贪淫采花杀人放火无所不为,他的技业虽然不高,可是打得一手暗器,善用迷魂邪帕,万无一失。 劈虎头陀这群恶贼,浩浩荡荡到达福安客栈,满以为还不是手到人擒,那知道却扑了一空,涂了后槽的五匹好马之外,一无所有,笑面虎一看那五匹良马,认为明因师徒必然要回来取马,就和劈头虎陀商量,把个人分配暗哨,在福安客栈各处等候着,那知道这一着之错,几乎使整个霸王庄化为灰烬。 殷连看着劈虎头陀等人离庄之后,就和一气道人惠全子,芒山人魔桂霜,莫干独兽平海,红面华光宓文秀,乾坤掌马家驹、鬼王扇徐生、粉面狼胡为,多臂猿杜一时,火眼俊猊张化辉等十馀人,在厅上摆下酒席,边吃边候,另外由黑沙掌林双,赣江三绝裴吾、尤壮、丁坤等四人,分别在庄院里面僻处护卫着,真个是铁网般的防御,自以为万无一失,安心把曹吉祥密函中交待的任务,在席上显露一下,一方而固然可以使这些所谓英雄人物慑服,另一方面也可以获得暂时性的踌躇满志,看到天下的英雄人物都唯命是从,也可以满足自己的领袖欲。 那知殷达刚刚把那密令宣读后,放回衣袋里还不到一盏茶的时间,正是各匪徒恭维庆贺的时候。忽然,前院大喊一声“刺客!” 大凡那些专靠裙带关系,走内线,像弥子瑕,薛敖曹型的人物,无不是贪生怕死之辈。 他们平时利用自己某一方面的一点半点长处,蛊惑主子,欺压下人;可是到了危急的时候,无不逃之夭夭。 殷达既然是这一类型的人,自然也不会例外,所以一听到“刺客”,双膝一屈,竟钻到桌子底下去。 这也是他命不该绝,同时也可以说是于志强的经验不够,竟给他躲过了这一招劈空掌力。 于志强恃着一身技艺,想在霸王庄这十来个高手保卫之中,夺取敌将的首级,冒偌大的危险,从檐口穿着下来,满以为这一招必然得手。岂知对方身躯一矮,已经无影无踪,一声大喝,四面的劲风已同时袭到。 在这种场合之下,任凭你技艺超人,也不由得你不震栗;但是于志强毕竟是曾经几度交手,获得多少经验,而且是身的技艺确是不弱,口中微微“噫!”一声,身形已经拔起,贴在正梁的下面。 群贼的掌虽然收得回来,可是掌风却收不回来,“蓬!”一声,群贼掌风接触的时候,竟打得杯盘飞舞,酒菜淋漓,于志强虽然身履险地,但是遇上这种情形,也禁不住在梁上哈哈大笑,一折腰肢,又穿户而出。 芒山人魔这些人物,都是黑道上的一流好手,乾坤掌马家驹、鬼王扇徐生两人更是随伴石亨的卫士,石亨彼斩后经了曹极祥收容,转派到殷达这边,协助殷达网罗些江湖人物,企图大举,马徐两人的功力也不在芒山人魔之下,尤其是一气道人,更是出群拔萃。 这时,在众目睽睽之下,竟被敌人窜了进来,使主子几乎受害,自己这方面十馀人的掌风同时发出,又给敌人轻轻躲开,还搞得一团混乱,就在各人微微惊愕的瞬间,敌人又已窜了出去,给群贼大大的扫脸,这口闷气,岂能咽得下。 一气道人惠全因为坐在上首,正对看门外,双脚一蹬,大喝一声,飞身追出,已经看到一个年纪十六七岁的姑娘,手中舞着一枝明晃晃的宝剑,在和草上飞邬灵仙一枝飞虎刺,狠狠地相搏。 另外就是刚才逃出去的少年,手中也是一枝宝剑舞成一团白光,把赣江三绝追得攻不进去。 一气道人也是江湖成名的人物,心里不愿以多欺少,同时看出双方都未落败,只好沉着气,和芒山人魔,莫干独兽等站在五六丈外,袖手旁观,心里却觉得这一对少年男女,来得奇怪。 正在这个时候,前院又听到一声娇喝“好贼子,敢施暗算!”接着就是“啊呀!”一声,已经有人倒下。 芒山人魔听出是黑煞的叫声,急忙纵身上去,双脚刚刚踏上屋脊,就感觉到一阵劲风,当面扑到,知道是劈空掌力,急忙往旁边一移,但是左肩上已被掌风扫中多少,觉得有点隐隐作痛,心里大惊。 可是,来人并没有放松攻击,又是一声娇叱,一片寒光当头罩到。芒山人魔桂霜一上来就连连失招,那敢怠慢,当时取了一个“倒鲤穿波”,往后一跳,趁着躲招的机会,取下虬龙棒喝道:“邢里跑出来的野丫头,报个名来!你可知道芒山人魔的厉害?” 罗凤英朗笑道:“凭你也配问本姑娘!看招吧!”一缕寒光,又朝芒山人魔心门刺去。 芒山人魔心里暗想:“谅是一个女子,能有多大力气,等我把你宝剑磕飞了,你才愿意听我摆布哩!”心里是这么想,手里倒也不慢,连足了功力,虬龙棒横横一扫,自认为敌人绝不敢硬接。 那知罗凤英一上来就得手,一枝蚺骨针就使黑煞掌送命,面前这个敌人刚才也不敢接招,所以胆子也陡壮起来,这时看到敌人的虬龙棒扫来,不但不避,反而一翻玉腕,手上的旋风剑迳迎了上去,“-!”一盘龙吟,芒山人魔觉到手上一轻,虬龙棒似乎没有着力的地方,身子也就随着向左一幌,几乎栽倒。罗凤英见敌人失招,那肯放过,手中剑略为一旋,直取敌人后心。 芒山人魔惊觉自己失招,本能地顺着一栽之势,一个“鲤鱼翻身”越出一步,可是已经迟了,自己感到背上一阵刺痛,身躯不由得自动地颤抖起来,迷迷惘惘地倒了下去,似乎还听到一声大喝,一阵惨呼,和连声的呼啸。 罗凤英见这个自称为“人魔”的贼人,被自己两三招就倒了下去,正待补上一剑取他性命,忽然耳边一声大喝,一阵劲风扑到身后。 这时,罗凤英知道遇上劲敌,来不及回身应招,右手剑往后面一撩,同时一顿双脚,竟斜斜地飞出五六丈开外,已经踏上了内院的屋脊,看到蝉儿和志强两人,在对面屋上和两群敌人狠狠地搏斗。 罗凤英娇叱一声,正待加入战团,后面一声大喝:“野丫头别走了!”劲风又起自身后,心里不由得有点发恼,霍地一转娇躯,突伸一掌,“拍!”一盘,掌风接触的地方,那瓦片也打得飞了起来。 那追过来的敌人心里暗暗嘀咕,立刻喝道:“丫头是那里来的,报出名来好在乾坤掌下领死!”罗凤英吃吃笑道:“凭你也配?”一顺手中旋风剑,寒光一闪,已扑到乾坤掌的面前,起剑直点敌人血海穴。 乾坤掌倒底是一个名符其实的好手,一见剑光耀眼,知道是一柄宝剑,而且刚才亲自看到敌人这枝剑,削断了芒山人魔的虬龙棒,更是不敢大意,打定主意空手夺剑。所以一看敌剑将到胸前,乾坤掌略为一侧身躯,身随掌走,已到罗凤英的身后,罗凤英见敌人的掌风凌厉,招式新奇,身法迅速,也不敢怠慢,立刻施展师门雷霆剑法,一片寒光护着自己,一时胜负不分,暂时按下不表。 却说于志强被草上飞邬灵仙,发现了身形,衔尾急追进了大厅之后,草上飞知道厅内好手众多,于志强绝对讨不了便宜去,立刻回头查看适才另一条身形,那想到他追赶于志强的时候,蝉儿已经紧随在草上飞的身后。这时草上飞回过头来,就给蝉儿候个正着。 蝉儿一声不响,一扬冲霄剑,当头就劈。草上飞骤遇急招,心里大惊,亏他轻功卓越,右腿一蹬,身子斜斜窜开三尺。蝉儿见一招落空,玉腕一翻,“秋风扫叶”又横扫一剑。 草上飞想不到这个小女孩,变招竟然有这样迅速,自己脚跟还没有站稳,第二招又到,急忙腾身后退丈馀,拔出长剑,反扑回来,和蝉儿一招一式地相互搏刺。 因为草上飞这一惊动,赣江三绝已知有敌人来袭,三条身影,也就奔向蝉儿这边。正巧遇上于志强一击不中,抽身上屋,见到蝉儿就要被群贼围攻,那能让贼人以多为胜?立刻抽出蒙天剑,扑了过去,赣江三绝中的老大裴吾,在百忙中看出这个少年持的是一柄软绵绵的剑,寒光袭人,料是一件希世的宝物,急忙招呼尤壮,丁坤两人,同时扑到于志强的身边。 于志强轻轻一展手中剑,就见剑影如山,白气如虹,朝着三绝卷去。但是赣江三绝一上来,就认识于志强手中是一枝宝剑,所以绝不让自己的兵器碰上敌人的剑锋,只是分成三面,把于志强困在圈里。于志强向前一冲,则后面同时袭到;反身一击,则前面两股兵器又招呼过来。 这样打过十多招之后,于志强看出敌人的目的是因为顾忌自己的宝剑,才用这种围困的策略;同时也看出这三贼的招式之中,还有虚而不实的地方,联合进攻虽然能收呼应之效,如果自己采用突破的方法,未始不能毁去其中之一,瓦解了他们的联攻政策。 于是,于志强深深地吸进一口气,立刻反手一剑,朝后面一个贼人的身上横扫过去,前面自然就露出空隙。站在于志强前面的正是三绝里面的大阿哥裴吾,见到于志强在三人联攻里面,不收剑自保,还要露出空门,向别人进攻,一时未及思考,认为这个少年耐性不够,立刻“毒龙出洞”身随剑走,照着于志强的胸前扎来。 于志强用了一招“乌龙摆尾”迫退身后的敌人,这时看到前面的贼人,果然踏中宫,抢洪门,欺身进招,心中大喜,突然一个“怪蟒翻身”接着用上“孟嘉落帽”一招,剑尖一幌,已点到了裴吾的胸前。 裴吾还想收剑后退,那里来得及,于志强一招“孟嘉落帽”已吧他的胸骨割断,“吭!”一声,尸横瓦面。尤壮,丁坤两人,先前被于志强“乌龙摆尾”迫退,而裴吾及时进招,正在莒悦的当儿,忽然那少年来一个“怪蟒翻身”,把前后的方向颠倒过来,少年的剑尖已到达裴吾的胸前。 尤壮,丁坤同时大喝,一扑而上,那料到于志强一招“孟嘉落帽”的剑法,是从“旋风夺树”的身法中使用出来,剑尖仍然笔直伸向前面,只是身形作大半圆的回旋,丁坤首当其锋,一棵大好头颅,已凌空飞起;丁坤的尸身还没有倒下来,尤壮一声惨呼,整个一条右臂,连带小半个脑袋,被于志强的蒙天剑卸了下来。 就在于志强一剑除三绝的同时,蝉儿那边也是一声惨呼。原来和蝉儿厮拼的草上飞,他的功力和蝉儿是不相上下,两人正门在紧张的关头,于志强这边却是一个倒地,一个飞头,草上飞的心神不觉就是一懔,咬紧牙根,一招“力劈华山”那枝长剑朝着蝉儿的头上劈下。 蝉儿知道是敌人情急拼命,蝉儿的心里暗笑,立刻用一招“野马嘶风”,剑尖朝上,剑身往左一贴,竟把草上飞的长剑震开去。 草上飞喊声:“啊呀”,正想变招,已经来不及了,被蝉儿玉腕一翻,冲霄剑就像游龙一般,回头一扫,剑光过处,草上飞的脑袋也飞起寻丈,手中剑和一具没有头的尸体,同时倒地。 在这短短的时间里,蝉儿已看出草上飞的长剑,和自己所用冲霄剑差不多上下,正好来的时候,玉鸾问她要兵器,她当时无法应命,这时有这么一枝上好的剑,那肯放过,趁势就把它捡了起来,颠一颠,正好合用,满心欢喜。忽然一声大喝,一阵悉悉的暗器破空声,已经袭到,蝉儿忙把两枝宝剑,舞成一团银光,只听一阵叮叮——的声音,敌人打来的暗器,都被她的剑光击落在瓦面上。 原来一气道人惠全、莫干独兽平海、鬼王扇徐生、红面华光宓文秀、粉面狼胡为、火眼俊猊张化辉,多臂猿杜一时等众凶,最初都是袖手旁观,认为来的这几个男女虽然是招式精奇;但是,他们个个都是年龄不太大,那能够比得上,正在巅峰状态的三绝和邬灵仙等人。 那知才过了十几招,胜负未分的时候,忽然人家的招式一变,赣江三绝和草上飞邬灵仙四人,不折不扣地同时毙命,连想伸手救援都来不及,尤其那十六七岁的少年,一招除三绝,更令群贼大感出乎意料之外。 在群贼里,杜一时的暗器最多,而且都是毒辣异常,梅花袖箭,铁鸳鸯,紧背弩,金钱镖……竟达七八种之多。而且他发暗器的手法,又是与众不同,别人发暗器只是用手来发,可是,杜一时的暗器,除了用手发袖箭之外,一低头就是一枝紧背弩,一伸腿就是一枝铁鸳鸯,一曲肘,就是五个金钱镖,如果他和敌人打得急了,就一面招架,一面踢腿、折腰,伸手,曲肘、低头,就像是扭秧歌的姿态,于是,周身的暗器都同时出发,端的防不胜防,所以江湖上就得了多臂猿的绰号,无论是黑道白道的人物,遇上这只多臂猿,无不大感头痛。 这时,杜一时一眼见到草上飞丧命,大喝一声,踢、折、伸、曲、俯、同时并用,那暗器就像雨般,朝着蝉儿的身上飞去。 杜一时这一出手,倒提醒了群凶,各人都不约而同地,掏出各人的独门暗器,朝于志强的身上打去。 于志强一听那些暗器里头,有好几枝夹着一股劲风,倒不敢大意,一盘长啸,身形又拔起十三四丈,提气停在空中,笑骂道:“狗头想以多为胜,有本事的到这里来打!”接着朗声大笑。 群凶里面,几曾见过这种身手,侧眼一看,多臂猿杜一时已经和那少女搭上了招,各自呼啸一声,扑向蝉儿。 于志强恐怕蝉儿有失,也顾不得和敌人开玩笑,大喝一声,凌空下击,朝群凶的头上扑来,群凶被他来势所慑,稍为停顿一下,于志强已经脚踏瓦面,把蒙天剑一抖,一团剑花,迳向群凶的中心点突进。 鬼王扇徐生,一个箭步,越众而出,手中扇一点,把于志强的宝剑点开尺许,喝道: “休得猖狂,让我使你知道鬼王扇的厉害!”左掌一伸,朝于志强的肩上拍来。于志强一见自己的宝剑竟给敌人轻轻点开,知道此人是一个劲敌。 此时,又见敌人的掌风已到,心里也暗暗喝采,肩膀微微一幌,身形移开三四尺,避过了一招,立刻施展雷霆剑法,但见一团银光,隐闻风雷的声音。鬼王扇徐生陡然见于志强剑法一变,竟是无瑕可击,也就施展师傅的独门扇法绝技来相抗,看看已是十馀招。 一气道人在旁边看到于志强的剑法,陡然想起一个人来,立刻喝道:“住手!” 鬼王扇闻声跳出圈外,问道:“道爷!什么一回事?”于志强见敌人停手不攻,自己一时也不好意思动手。 一气道人喝止了鬼王扇之后,立刻走到于志强的面前喝道:“你这套剑法,是什么地方学来的?” 于志强道:“在学处学来的,你问它做啥?” 一气道人又喝道:“你和芙蓉女侠戴文玉是怎么称呼?” 于志强听了心里暗道:“戴文玉是大师姐,怎么会和这些邪魔外道认识?”当下也就喝道:“你问这些怎的?” 一气道人看于志强这一沉吟,那有不知就里,当下阴恻恻道:“今天要你的狗命!” “没那么容易,打过再说!”于志强一展蒙天剑,点向道人的丹田穴。 一气道人也不躲避,伸手一掌,竟把于志强挡退了六七丈,然后大喝:“一齐上!先把这个小子毁了,再找他的师父算账!”群凶应了一声,分成两批,个别地把于志强和蝉儿包围起来。 这个时候,除了罗凤英和乾坤掌是以一对一之外,于志强和蝉儿两人,每人都要和四五名高手作战,已感到应接不暇,忽然后院喊声“火起!”,接着就听到乒乒乓乓的兵器撞击和喊杀的声音。一气道人百忙中回头一看,已见十来个火头伸着火舌,后院里一片浓烟。一气道人知道又来了强敌在后院放火,正待分出人到后院救火,兼阻挡来人,可是又舍不得放开这里的敌人不管。 一气道人真个一气之下,大喝:“先毁这小子再救火!”左掌右剑把他敏十年来,师门的苦学加上自已精研的本领,统统搬了出来使用,果然急如风雨,疾如雷电。于志强看看抵挡不住,忽然侧方一声大喝,一股奇烈的掌风扑到;粉面狼胡为正遇上那掌风的中心,来不及躲避,竟被掌风打起一丈多尚,连哼地没有哼半个字,从空中翻倒了下来。 这一个突然而来的奇变,繇得一气道人武技高强,也禁不住胆战心寒,托地跳开,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位精神矍烁的白发老尼,手上托着一枝明晃晃的宝剑,两目神光四射,面罩寒霜,冷冷地注视着自己。一气道人看来来人这个样子,立刻联想起一个人来,心里虽然一寒,可是嘴里仍然不肯示弱,杰杰一笑道:“秦寒梅,原来是你!” 明因师太听到面前这个道人,一口就能喊出自己几十年不用的名字,心里也是一怔,仔细端详了一下,倒觉得有点似曾相似,冷冷道:“是我又怎样?” 一气道人面容一变,喝道:“是你就算二十年前的旧账,再找你那宝贝的徒弟戴文玉算新账!” 明因师太冷笑道:“我只道你是什么脚色,原来还不是万洋山的馀孽!既然要算旧账,就请进招吧,旧账新账一起算也可以!” 一气道人喝了一声,长剑一闪,一招“吴刚伐桂”横斩了过来。明因师太他不躲避,等到贼道的剑快到身侧,条然身躯一转,一招“地藏坐镇”,两剑撞在一起,“-!”一声,剑身上竟射出一溜火花,两人的手臂都被震得有点发麻,不约而同跳后两三尺,怔了一怔,一气道人立刻施展绝技,把手中剑舞成一团雪影,步步进迫。明因师太开头一招,已试出贼道的功力,不在目己之下,心里也不敢大意,现在看到剑影如山,向自己迫来,急亡展起雷霆剑法,战在一起,而蝉儿那边,又是一声惨呼。 明因师太百忙中,侧目一看,已见到一条长鞭里着一个人影,扑向蝉儿那边,接着两个贼人,狠狠地相搏。蝉儿脚前虽然倒了一个贼人,可是还有两个贼人,联合向蝉儿进攻,看起来还是蝉儿稍占优势。 可是,于志强那面的战况仍然没有好转,于志强以一对四在苦苦支持着。忽然一道白光从空而降,疾如飞丸射入于志强的战团,就听到贼人两声惨呼,接连倒下两个,明因师太一看来人,正是自己的胞弟天都剑秦寒竹,心里大慰。 这时,远处一条火龙似的人群,向霸王庄飞奔,前面还有十条八条飞快的身影。在霸王庄这边,也已是火光烛天,除了明因师太这几个人,分成六起作战之外,另外两条人影,在后院的火光中,和一大群的贼人往来冲突,其中一个,身形缓慢,似乎是受了伤。 秦寒竹一见这种情势,手中剑一紧把贼人迫退了几步,转过身躯,施展“燕子三抄水” 的功夫,扑往后院。 秦寒竹这么一走,剩下那个贼人立刻扑到于志强的后面,一声不响,一招“平地生波” 朝于志强的腰部点到。 于志强正在取着攻势,看看得手的时候,忽然闻到后面声响有异,知道遇敌偷袭,霍地一收宝剑往后面一拂,“神龙顾首”和贼人的长剑接个正着,“-”一声,那贼人的长剑已被截去六七寸,吓个亡魂直冒,拨头就走。 于志强那还容他活命,身形一挫,左腿一扫,蒙天剑就像一条匹练卷了过去,贼人“啊哟!”一声,双腿被齐根斩断,上半截身躯骨碌骨碌地滚下房去。 这时,明因师太那边的一气道人,也“唷”了一声,“-!”一枝随身四十多年的宝剑,竟跌落瓦面上,而明因师太的剑光如练,绕向他的脖子。一气道人那还敢争强,双脚一点瓦面,腾起五六丈,头也不回,竟自走了。 这边的战事已近尾声了,剩下于志强和一个贼人仍在不分胜负,蝉儿和骆中明各是以一对二,在那边拼命,罗凤英则和那个挖坤掌拼了二百多招,仍然不分胜负,而远处那条火光,已逐步接近,尤其火光前面那几条身影,更是飞快。 明因师太看到这种情形,知道是到城里那一批贼人折了回来,连忙喝声“快走!”,正在交战的各人,陡然警觉,各自一紧手中兵器,把贼人迫退几步,一连几纵到明因师太这边会合,一同往后院扑去。 和于志强等交战的这一群贼人,被于志强等一阵险攻,迫着后退,这时看到自己人又快回到,所以也振起胆子随后追来,明因师太此时那还肯和他们死缠,只是加紧脚步,飞奔后院,在火光中看到秦寒竹一枝天都剑,凌厉异常,已经斩杀了五六名之多;秦方一瘸一蹶地,连马步都站不稳;另有一个三十来岁的玄衣女子,手上一枝宝剑舞成一团雪光,和几十个贼人对抗,可是,她的背上多了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所以招式也有点沉滞。 各人对于这个和贼人拼命的女子,都觉得很陌生,惟有罗凤英一见,就指着对明因师太道:“那不是大师姐?” 明因师太道:“不错,正是她!”大喝一声,凭空飞下,双剑一绕,贼群里就是一阵惨叫。 明因师太一面打,一面喊:“文玉和方侄先退出去,这里让我们来挡!” 戴文玉和秦方应了一声,霍地一跳,勉强上了墙头,天都剑秦寒竹恐防她们有失,也跟着后面上了墙上。 乾坤掌,鬼王扇一群凶徒,见到戴文玉这些人要走,那肯放过,大喝一声,五六条身形追了上去。 明因看了这种情形,大怒喝道:“难道都要找死!”把双剑并在一手,腾出左手,掏出三四十枚蚺骨针,一扬手,贼众方面就“唷!唷!”连声,已经有二三十个中针呼痛。罗凤英、蝉儿、于志强三人见到师父已经使用暗器,自己更用不着客气,各自向贼群中发出大把骨针,转眼之间,惨叫呼号,乱成一片。 于志强发射蚺骨针之后,眼见看几条黑影,还紧追戴文玉三人不舍,一声清叱,随后追去。 这时,明因师太见霸王庄方面已受重创,也不愿恋战下去,招呼各人退出庄外,朝着戴文玉等人的去路追赶。 于志强起脚较快,加上轻功又俊,一马当先,不到两里路远近,前面的贼人已被于志强追上。这时,于志强更不打话,掏出一撮蚺骨针,用足了功力,照着前面几个贼人打去。他这一着用得很毒,而且蚺骨针质轻形小,只有很轻微的破空声音,如果在很静的场合里,未始不被贼人发觉。 可是现在正是个个奔跑得呼呼风响,那还能够听得出暗器的风声,等到贼人发觉身后似乎有异的时候,蚺骨针已穿肤而入,贼人“唷!唷!”连声,急忙往两旁跳开,落荒而走。 乾坤掌、鬼王扇和多臂猿三贼,走在最前面。于志强发出蚺骨针的时候,三贼被走在后面那几个替死-挡住了,所以一根也没有中上。 这时,三贼闻到后面“唷!唷!”的声音,情知有变,回过头来一看,已见身后的同党四处逃散,原来和鬼王扇拼命的那个少年,距离自己三人不过是三丈多远,鬼王扇招呼多臂猿反身迎了上来,乾坤掌仍然继续追上前去。 于志强看到前面的三个贼人之中,两个贼人回头来对付自己,仅有一个追赶秦寒竹父子,料想秦老必能应付得了,心里大慰。 但是,在这种情形之下,恋战确非上策,立刻一纵身躯,竟飞越鬼王扇和多臂猿的头顶,当他经过鬼王扇和多臂猿的上空时,喝声“照打!”左手往下一摔,一大撮的蚺骨针,夹着犀利的风声,像雨丝般朝二贼的头上罩下。 鬼王扇倒也识货,听到一声断喝,立刻往旁边跳开三丈,堪堪避过了蚺骨针的范围。可是,那多臂猿却自恃精于暗器,暗笑道:“你可和你祖宗开玩笑了!”一舞长袖就想硬接。 那知道这蚺骨针是无坚不摧的异宝,岂是一袭布衣可以挡住;只听悉悉几声,骨针已穿过了衣袖,还有几根骨针竟从多臂猿的肩井穴,穿透了肺脏,“吭!”一声长叹,倒了下去。鬼王扇看到这种情形,那里还敢接招,知道后面还有强敌追来,只好喝一声“并肩子走吧!” 算做是招呼乾坤掌一声,一连几纵,在黑夜里消失了鬼王扇的身形。 乾坤掌马家驹独立追赶秦寒竹等人,才离开鬼王扇不到三四十丈,就听到鬼王扇在后面招呼他逃走,自然回头一看,已不见了鬼王扇和多臂猿的踪影,却看到适才那位少年从身后追来。 乾坤掌心里暗称“不妙”,三十六着里面,还是倒底抹油,以走为上着,也不等到于志强追上来,蓦地向斜面一腾身,逸出了正路,头也不回,竟自逃去。 于志强虽然见到最后一个敌人逃去,但是此时他正担心着前面秦方的安全,也不去追赶乾坤掌,一味朝着前面直走。不多时刻,已经跟上了秦寒竹等人,立刻走到秦方的旁边问: “秦大哥,你的伤处要不要紧?” 秦方苦笑道:“一枝袖箭正打在左腿弯上,已经起下来了,幸是没有毒的暗器,现在不要紧了!” 于志强见他一瘸一蹶地,知道多少也有一点痛,谅是不十分要紧了,才注意到戴文玉背上的那人,忍不住喊声:“大师姐!你-的是谁?” 戴文玉本来没有和于志强见过面,这时却听人家喊自己做“大师姐”,不禁辗然,回头笑道:“这位小哥怎么把我喊做大师姐?” 于志强笑道:“我叫做于志强正是你最小一个师弟哩!不过,我入师门的时候,师姐早就出山去闯道了,我原先也不认识你,还是刚才在霸王庄听师父喊你的名字,我才想起来!” 戴文玉满心喜悦道:“师弟入门多久了?” “三年多一点点!” 戴文玉见他满口不脱童俟的声音,更加惊愕道:“三年多?你的轻功好俊哪!” “还不都是师父教导的结果!”于志强心存忠厚,不愿意说出他吃到那些希奇古怪的珍品,只是归功于师父的教导,接着又说:“你-那个是什么人,现在那些贼人统统跑掉了,还有师父和二师姐三师姐骆伯伯等人断后,把他放下来慢慢走吧!” 戴文玉觉得这个师弟,倒长着一个甜嘴巴,当下笑道:“是一位中年的女人,因为我见她被人家关在房里,哭哭啼啼地,顺手把她救出来,还没有问她的名字哩!” 于志强心里暗暗想这个师姐好鲁莽,连人家为什么啼哭也不问一问,就把人救了出来,如果不巧遇上自己那么多人全来,岂不是要连自己也陪上去,可是嘴里并不说出来,正想搭讪几句。 那妇人已在戴文玉的背上一挣,问道:“贼人全走了么?” 于志强,戴文玉和秦方听了,都各自会心的微笑。 当时戴文玉把那妇人放下来道:“你半天晌也不晌,我还以为你晕死了呢,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被人家关在房子里?” 那妇人浑如大梦初觉哭道:“小妇人叫做金阿珠,嫁个丈夫朱平山……”还待再说下去。 于志强连忙摇手道:“得了,得了!你丈夫就在右首的那个松林里,只要再走二里就到,不必说了。” 这时,秦方过来轻轻地问于志强道:“大师姐叫什么名号?我还没有认识呢!” 于志强这才想起他们拼肩和贼人打了半夜,没有时间互通姓名,自己也忽略了,不由得暗笑,当下就先找戴文玉向秦寒竹引见,并介绍秦方和戴文玉认识。 当介绍戴文玉的时候,他还加上一句:“这位大师姐就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芙蓉女侠!” 戴文玉笑道:“师弟!不要尽给我戴高帽子了,谁配称为女侠?除非是王紫霜才配称做女侠哩!” 于志强诧异道:“难道你不叫芙蓉女侠?王紫霜又是谁?” “你听谁说我是芙蓉女侠?” “刚才一个持着长剑的道人说的!” “道人?叫什么名字的,我为什么没有见到?” 于志强笑道:“他联合几个贼人和我打了半夜,后来给师父把他打跑了,连剑都被师父带来了,你怎能儿得着他?” “叫什么名字?”戴文玉有点急于想知道到底是谁? “唔--”于志强沉吟了一下,才道:“这倒没有问起。” 戴文玉不觉脱口呼道:“你好鲁莽!”忽然觉得责备过于严厉些,又补上几句道:“你怎么糊里糊涂地连人家的名字都不问?” 于志强心里想到:“我倒是糊里糊涂的打,你可也是糊里糊涂的救;我乱打乱着,你也乱救乱着。这就是一招还一招,彼此不吃亏。”不想驳回几句,却碍于是初见面的师姐,不好意思,反而笑道:“反正他们都是蛇鼠一窝,一邱之貉,又不想和他对亲,问他做啥?” 戴文玉听了好笑道:“你这个志倒很强哪!可是你不想想,你把敌人打死或打伤,问不问当然没有关系,万一敌人把你打伤,而你又幸逃脱性命,事先不问敌人姓名,事后往那里报仇去?” 于志强从来就不想到这些,被戴文玉这一反问,一时倒回答不出来。只好涎着脸强辩道:“那道人我认得他所有的特徵,就算他烧了灰我也认得出。” 戴文玉听他这么一说,展然一笑又道:“那么你就把他描绘出来罢!” 于志强裂嘴一笑,接着说:“那道人古怪呢,高高的个子,瘦瘦的身材,钩钩大大的鼻子,一张阔阔的嘴巴,一双绿豆似的眼睛却泛出碧绿色的光,还戴上一头的黄发……” 戴文玉边走边听,听到这里情不自禁地叫道:“哦--那是一气道人!” “那就怪不得了!你认识他,他也认识你,这回他可要一气半死,不叫做一气道人了!” 戴文玉见他天真地说--把一气道人的名字改编为一气半死,倒也哑然失笑,不由得回头看这师弟一眼道:“他怎么不认识我?我一口气杀了他四个徒弟,后来还和他打过两场,每次他都吃了一点小亏,这几年来不知道他躲在什么地方苦练了几年,最近才又在江湖上出现,到处要找我报仇,就是没有遇上。” 于志强笑道:“遇上又怎么样?结果他还不是落个败字!” “那倒不一定哩!他原来的功力就和我差不多少,经过几年的苦练,谁知道他练到什么绝技?” “他练了几年,难道你倒睡了几年?他进步,你还不是一样进步?如果他真要来欺负你,就等我先和他打一场,刚才在霸王庄他们五个人打我一个,如果是他一个人和我打,恐怕等不到师父来,我就把他毁了!” 戴文玉见这位师弟说话的口气,暗暗佩服他勇敢,居然能以一人敌上一气道人那样五位高手,而且还不致于马上败绩,也是奇事,正在沉吟之间,忽听到于志强笑道:“师姐又怎样和一气道人结的梁子?” “说起来话长哩,等一会见了师父再说,省得我要说好几遍!” “那么,你刚才说的王紫霜又叫什么女侠?” “王紫霜我没有见过,但是,从中原到汉水,所有黑道中人无不慑于她这梅花女侠的名字。听说她已练到来无踪,去无迹的地步,平常爱穿白色的轻绡衣棠,就在白天里也只能见到一阵风夹着一条淡淡的白影;个性又好高嫉恶,遇到不平的事,伸手就管,非要把那为恶的人,俯首服输不可。是她做过的事,总要留下一朵梅花的暗记,所以江湖士都把她叫做梅花女侠……” “哦--”于志强脱口叫了一声,跟着又说:“这个人的技业也不见得高嘛!” 戴文玉惊叫道:“你认得她?” 于志强哑然一笑道:“我倒不认识她。” “那么,你为什么说人家不行?” “我不是说她不行,不过只说她的技业不太高罢!臂如说,她飞行的时候还可以看到白影,而且又听到风声;如果连影也看不到,风也没半点,该是多好!” “那根本就不可能…” 于志强“噗哧”一笑。戴文玉见他笑得古怪,忍不住问道:“你笑什么?” “我笑他们快要打起来了!” “你说谁,谁要打起来?”戴文玉诧异地问。 “就是你说的王紫霜和我的弟弟。” “你的弟弟?那么你的弟弟准败!” “师姐!”于志强忽然叫了起来,接着蛮有把握地说:“你错了,我说那个梅花女侠准败,也许还用不着四五十招就败,除非敏弟弟故意让他。” “胡说!”戴文玉以为于志强故意捧他的弟弟,轻轻斥了一句。 这时,后面传来秦寒竹的声音道:“戴姑娘不要尽和你这位小师弟闹笑话了,他确有那样一位弟弟。” 就是你说的梅花女侠我们也在今天遇上了,虽然不知道谁的武艺高,可是他那弟弟于志敏,是你师父也佩服的人哩!”一阵朗朗大笑。又说:“等一会见了你师父再问吧,现在快到林子了,你们先进去吧,我在这里等候他们!” 戴文玉应了一声,和于志强、秦方,带着姓金的女人,跨上了田梗,往松林走去。 龙啸云带着玉莺、玉鸾和朱平山在松林里等候又等候,看到远处霸王庄方面火光烛天,隐隐还听到呼叱的声音,知道丈夫和公公已经和敌人动手,担心着出征的人儿是否安然无恙。三番两次地想赶去帮手,又恐怕两个孩子单独在树林里,遇上险事就应付不来,一棵芳心随着霸王庄的火光,渐渐升高起来。 好容易看到霸王庄的火光,渐渐熄下去,心里知道那边的战事已经结束,可是,这个时候,龙啸云的芳心更跳得厉害。忽然林外传来人声,她吩咐玉莺姐妹小心,自己悄悄地走到林缘,提着鳗骨鞭在候着,双目瞬也不敢瞬地注视林外。 林外有的是星光,在星光下几条人影缓缓地接近树林。这时,龙啸云已看出一条矮小的人影,并且还听到于志强的声音,急忙迎了出去,却见秦方一瘸一蹶地向她走来,芳心不禁大惊。 连忙一把将他牵着,关心地问:“你怎么了?”扶着秦方,招呼于志强等人进入林子里。 秦方虽然腿上受了一点伤,可是得到妻子的爱抚,心里大为安慰,先说一句不妨事,然后苦笑道:“如果不是这位芙蓉女侠来早一步,我当时就被毁了!” “秦大哥也太过客气了,我不过是适逢其会罢,一家人何必这样。”戴文玉见秦方提起打斗的事,心里有点不安。 但是,龙啸云见说戴文玉就是江湖上闻名的芙蓉女侠,同时又是救秦方的恩人,连忙谢了又谢。 这时,朱平山夫妇也走过来,同戴文玉申谢,各人在林里坐着等候明因师太,惟有于志强和戴文玉放心不下,一同走出林缘。 半晌,明因师太,骆中明,秦寒竹,罗凤英,和蝉儿也都来到了,戴文玉先见过了师父,和骆中明,然后牵着罗凤英和蝉儿的手笑道:“师妹可还认识我?” 罗凤英亲热地笑道:“师姐一切如旧,怎能不认识,师父天天都说到你哩!”惟有蝉儿张开一双秀目,仰着头,对这个大师姐望个不停,突然问:“大师姐!你怎么会到霸王庄来?” 戴文玉正要回答。明因师太已说:“先找一个地方憩了下来再说吧,难道要在这个树林里过夜不成?” 这时,玉鸾跳到蝉儿的面前,正想开口,蝉儿急忙一退道:“小心宝剑伤了你!”玉鸾被吓了一跳,蝉儿把手上提着那把宝剑,送过去笑道:“小猴子就用这把吧,现在没有剑鞘,过几天去配一个鞘来,现在先给妈放好。” 玉鸾满心欢喜接了宝剑,一跳一蹦地回到龙啸云的身边。玉莺却笑喊到:“蝉姐!你现在可开兵器店了?” 蝉儿摇摇头道:“本钱太少,本钱太少!”惹得连到明因师太也禁不住轩渠,也凑趣道:“我这里也夺得一把剑,还没法送出去哩!” 蝉儿脱口说道:“给秦大嫂!” 明因师太望了蝉儿一眼,才问秦寒竹道:“不知侄媳的功力怎样?” 秦寒竹道:“和方儿差不多少。” 明因师太摇摇头道:“那末,他还不能使用这枝剑!” 蝉儿诧异道:“这有什么关系?” 明因师太庄容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大凡宝剑宝刀,是有德者得之,无德者失之。功力高的人,手上有宝刀宝剑,就是如虎添翼,如果功力较差的人,有一枝好的宝剑,反而引起人家的贪心,明抢暗夺,岂不害了性命?所谓怀璧其罪,就是这个道理。”想了一想,又道:“也罢!你把你现在那枝剑给嫂子,你就用我抢来这枝吧,刚才那道人用剑硬接我一招,竟是分毫不损,倒是一件宝物哩!” 蝉儿虽然有点不愿意,可是他应了一声,解下剑鞘,连宝剑一齐送给龙啸云,然后接过明因师太给她那枝没有鞘的宝剑。 龙啸云谢了师太和蝉儿,又望着蝉儿那枝没鞘剑笑道:“宝剑没有鞘,怎好携带?我这里倒有几枝仅可以斩柴的废铁,先试试瞧能不能适用。”立刻解开包袱,取出两枝长剑,先把剑鞘送给蝉儿一试,果然恰好套上。 蝉儿心里大喜,可是,又皱皱眉头道:“我的剑倒有鞘了,可又有一枝没鞘剑又怎么办?” “扔了就算了!”龙啸云答。 “何不拿来试剑?”秦方忍不住补上一句。 “对!对!拿来试剑,看那一枝剑好!”蝉儿一面说,一面向龙啸云取过那枝钢剑,左手拿钢剑,右手拿起师父给她那枝宝剑,轻轻一削,“嗤”一声,把钢剑已短了两寸,满心大喜。又拿回自己用的那枝剑来削,却削不过去,后来用力一砍,才“-!”一声响,把钢剑斩短了两寸。这时,才暗暗佩服师父的眼光,确是不凡。 蝉儿一高兴,索性问各人拿出兵刃,一阵乱砍乱削,好好一枝钢剑,却被削剩一个剑柄,这才停下手来。 经了蝉儿这么一阵乱闹各人倒也看出自己兵刃的强弱来,还是于志强那枝蒙天剑最好,其次就是明因师太的雷霆剑,秦寒竹的天都剑和蝉儿,罗凤英,戴文玉等人的宝剑,再次又才到龙啸云,秦玉鸾的两枝。试剑过后,蝉儿又笑对志强道:“就不知道你敏弟那两枝怎么样?” 于志强还没有同答,明因师太已经叱道:“不要鲁莽犯上!尊剑如尊人,这句话是武林必需遵守的,志敏那枝绿虹是春秋时候的名剑,我们这些剑遇上岂木就和顽铁一样,至于他那枝金霞剑,也是将要化龙飞去的至宝岂能轻视。” 戴文玉忽然插嘴道:“金霞剑?是不是三百年前紫虚上人用的那枝?至于绿虹剑听说宋朝陆秀夫兵败,-着帝-投丁零洋的时候,连人带剑都沉到海底,怎么这两枝剑都落到一人的手里?” 明因师太笑道:“你记的事情倒还清楚。于志敏正是紫虚上人唯一的传人,金霞剑怎不在他的手中?至于绿虹剑的情形,你问你师弟去罢,现在先要找地方歇了再说。” 朱平山听说要找地方歇脚,连忙上前道:“小人的家里离这里不过是五里路,而且只有小人一家,地方很僻,清静。如果师太不嫌弃,就请到小人的家去罢!” 明因师太想了一下,才点头答应了,接着又问戴文玉的住处。戴文玉笑道:“徒儿本来今天才到吉安州,就住在城里的东关的客栈里,晚上听说什么霸王庄的人被打了,从传闻上知道打霸王庄教师的人都是年纪小小的孩子。”说到“孩子”罗凤英不由得望志强、蝉儿二人一笑。又听到文玉继续说:“当时我恨奇怪,决意去探霸王庄一番,看看到底有些什么人物,却看到秦大哥放火烧庄,和几十个人打起来,在不远的房子里却有妇人啼哭,才又看见这位朱嫂,被捆在床上,我连忙把她解开,带着她一出门口,就和那些恶贼搭上过招,为防朱嫂受害,只得-在身上和贼人作战。现在我的行李还在城里呢!” 明因师太才对她说:“我们先到朱家去,你先往城里取行李再来吧!” 戴文玉应了一声,向朱平山问明朱家的地形方位,就想要走,于志强忽然喊道:“师姐!我跟你去!” 戴文玉笑道:“你去做什么?” 于志强道:“你一个去,万一遇上群贼,岂不要吃亏?再则我们还有五匹马没有拿出来,回去看看,如果方便就拿了出来,省得敏弟笑我连守几匹马都守不住!” 说到马,蝉儿兴趣也来了,也吵着要去。骆中明本来想说于志强几句,可是,明因师太已经说:“好吧,你们两人就随大师姐去罢!”只好吧未说出的话咽了回去。 蝉儿见师父准许她们进城,心中大喜,又挑罗凤笑道:“二师姐怎么不去?” 罗凤英苦笑道:“我现在的轻功跟不上你们,跟去干啥,岂不反累了你们?” 蝉儿笑道:“我们去的时候走慢一点,回来的时候骑马回,多人谈谈说说多好!” 罗凤英给她这样一说,心里也被她说活了起来,禀过了师父一声,四人立刻施展轻功,电掣风驰没进了夜幕里。 明因师太等到她们去远了,才和骆中明领着各人,随着朱平山夫妇,一步一步向山中走去。 却说,戴文玉等四人各自施展轻功,走向城里,起先各人仍然一致,差不了多少。渐渐于志强和蝉儿就越来越快,戴文玉和罗凤英拼尽了全力也赶不上去,到达城脚下的时候,于志强和蝉儿不过是相差一肩,而戴文玉落在最后,不但和于志强差了七八十丈,就是比起罗凤英也要差十多丈,心里不禁一阵惭愧。暗想:“这是怎么搞的?越是后入门的师弟妹,武功越好。”想来想去还是想不出其中理由来。 在城墙下,各人会齐了,缓步入城。这时,罗凤英才对蝉儿道:“你还说等我呢,一起步就像野马一样,累得我喘不过气来!” 蝉儿笑道:“还不是师弟多事,我见他越跑越快,以为他又发现什么宝贝了,所以只好快追啊!” 于志强也笑道:“你还说我呢,你还不是要魂落魄似的飞跑,要不是我起步时快了一点,也许你还跑到我前头去了哩!” 戴文玉苦笑道:“不用说了,算我这个师姐倒霉,给你们三个累得我一头汗,还是追不上,到明天我还得向你们领教去,不然才丢脸哩!” 四人说说笑笑,已到了戴文玉住的客栈,于志强等随同进去,结账取了行李,又向福安客栈走去。 不消多时,罗凤英等四人已回到福安客栈,那茶房正待关上大门,忽然看到她们四人到来,脸色陡然变色。 可是此时想逃也迷不掉,只好硬着头皮,满脸陪笑上前道:“姑娘回来了,刚才霸王庄的人来了几十,见姑娘们不在小店,才幸幸而去哩,现在姑娘回来,是否还要在小店歇息?” 罗凤英冷笑道:“歇息是不要了,你赶快把我们的马带来还我!”茶房那敢回话,唯唯连声,往后就走。 于志强和蝉儿恐怕他捣鬼,立刻跟了进去,仍留罗凤英和戴文玉监视管账的先生守在前厅。 不一会,于志强三人牵着五匹马,呼呼叱叱地出来,罗凤英见她们那付样子,又好笑又好气,轻叱道:“你喜欢什么?难道不怕惊动别人吗?”罗凤英这句,果然收效,两小立刻静了下来。 戴文玉见马已牵出,不再担搁,立亥招呼各人,飞身上马,一抖缰绳,疾驰上街道,幸好城门尚未关闭,很顺利地走上征途。 明因师太率领各人随同朱平山夫妇,转过好几个山坳,到达朱家,当下由朱平山先回屋里。 明因师太先看附近的地势,嘱咐各人应注意防备的事项完毕,已听到一阵马蹄声,来到庄外,知是于志强四人回来了,朱平山连忙开门接引,一齐进入客厅,马匹另外由朱平山的兄弟牵往后面。 各人落坐完毕,朱平山的父母带着媳妇来到堂前,朝着明因师太纳头就拜,明因师太连忙避座相迎,寒喧几句,朱平山的兄弟平贵,已端上热腾腾的几碟菜肴,一瓮水酒上来。各人本来已经在吉安用过晚餐,可是经了整个更次的战斗,当时虽然不觉得饿,这时静了下来,而且菜肴当前,倒真觉得有点饿了。当下更不客气,狼吞虎噬,匆匆用完了这次消夜,已是谯鼓三更。 明因师太吩咐由罗凤英、于志强、蝉儿、龙啸云四人分班警备的任务后,便就各自将息,事实上各人那能睡得着? 且说芙蓉女侠戴文玉随着师太到房里之后,畅谈别后经过,唧唧哝哝,已是三更将尽,忽然听到院外的远处一声清叱,接着又是一声娇喝,明因师太知道第一班警备的弟子罗凤英和于志强两人已经发现敌踪。 明因师徒连忙顺手在桌上取了宝剑,熄灭灯火飞身上屋,已看到约二十丈左右的地上有两条人影,在那边相扑;更回头一看,身后二十馀丈的山坡上,也有两条人影在搏斗。另外还有十多条人影,分成前后两路,朝朱家奔来。 明因师太此时也无暇考虑到敌人是谁,只招呼戴文玉和蝉儿,分头迎了上去。 此时,院子里飕飕飕,也接连上来几条人影,到达屋面上之后,霍地一分,各自向屋角扑了过去—— 炽天使书城扫校 第十三回 寄宿朱家 师徒遭危难 何来郭解 大侠显威风 明因师太一行十馀人,从霸王庄战罢归来,在朱平山的家里过夜,除了留下于志强和罗凤英两人,值第一班在外面戒备之外,其馀各人都在房里,有的倒头便睡,有的仍在谈天。 这时,三更将尽,忽然听到外面的于志强大喝,罗凤英也跟着娇叱起来,室内各人知道敌人已经追踪来到。明因师太恐怕于志强等有失,立刻招乎戴文玉和蝉儿,熄灭灯火,飞身上屋,已见于志强和罗凤英分别在前面后面和贼人搏斗。可是,敌方来人太多,于罗两人除了挡住正面之外,其馀敌人纷纷由两侧渗进。明因师太立刻扑向罗凤英那面;戴文玉和蝉儿只好奔往前面,支援于志强;就在师徒分别迎战的时候,秦寒竹、骆中明、龙啸云三人也纷纷上屋,只留着秦方看着玉莺姐妹在屋子里。 明因师太一看贼人竟有十馀人之多,不用说也知道善者不来,来者不善,贼人在霸王庄吃了大亏,仍然敢离庄追踪,定然有恃无恐,绝不敢加以轻视,深恐被贼人渗进来放火伤人,只好招乎各人退守屋面。拼命死战,希望先毁掉一部份功力较弱的贼人,减轻一点压力。 可是,这次来袭的敌人似乎个个都是高手,于志强以一对三,虽不见落败,但也没有讨到便宜;罗凤英原是以一对一,后来出现六七个人影之后,也变成以一对三,馀下的贼人又绕到她的后面,向屋面奔了过来。这时,往前院接应于志强的戴文玉,蝉儿和骆中明也各自接上了两个贼人,明因师太心里不知道后面还有多少贼人,不敢大意,见各人已经退守屋面,料知一时尚无大碍,立刻大喝道:“使用鳗骨!”自己取出一撮鳗骨针?往前一扬,喝声:“照打!”那一撮骨针夹了呼呼的破空微声,朝着扑来后院的贼人群中打去。本来明因师太打暗器的手法和功力,都已臻于上乘,而且鳗骨针又是无坚不摧的至宝;可是,骨针一出手之后,群贼中间忽然冲出一个髯长过腹,飘飘欲仙的道人,挡在群贼的前面,哈哈大笑道:“还要施用暗器么?”一面说,一面扬起双袖,一阵劲风过处,明因师太的骨针统统被劲风打落。 明因师太见状大惊,连忙问讯道:“道友何人,为什么助纣为虐?” 那道人冷冷道:“枉道你是个老江湖,连到我这付行头还不认识?“说完睨目四顾,盛气逼人。明因师太仔细地端详了一会,心里陡然记起一个人来,脸上也陡然变色,但是,也不便示弱,合十当胸,抱着雷霆剑,朗声问道:“道长可是武功山文殊院长髯真人静虚道长?” 那道人这才微微一笑,忽然双目猛睁,射出两道精光注视到明因师太的脸上,答声: “然也!”接着又朗笑了一阵,又喝道:“既知我名,为什么还不放下兵器,可饶你活命?。” 明因师太不禁气往上冲,但是静虚道人的确是武功绝顶,而且心狠手辣,漫看他朗声欢笑,实在是隐藏了无限杀机,自忖自己这方面,没有一人是静虚的对手,如果以多克寡,虽然不致于落败,但是敌方是众,群贼眈眈虎视,只要群贼不同时动手,已属万幸,那还敢自己先发动群殴?在这种敌强我弱。敌众我寡,敌暗我明的情势之下,一个应付失当,立刻就会全被毁灭。明因师太满心踌躇难决,眼光忽然触到龙啸云的身上,联想到两个小侄孙女,陡然勇气倍增,灵机一动,也就朗声叫道:“以道长的功力和威名,难道还允许他们群打群殴,欺压小辈不成?” “胡说!”静虚怒喝一声,接着冷笑道:“我也知道你这贼尼必然要施诡计,可是,你说群打群殴倒还有点道理,我现在就止住他们的战斗,看你又能够怎的?”说完立刻大喝一声:“住手!”那声音就如同金鼓交鸣,震耳欲聋,明因师太知道静虚故意露出这一手示威,也就迫起真气呼一声“住手!”那声音就像鹤唳长空,在那金鼓的声音里,也有它清清楚楚的一份,这一来,静虚道人的脸上也微微变了一变,但是瞬息之间,就恢复了正常。 正在搏斗中的双方,听到这两声“住手!”各把兵器一收,集中到明因师太和静虚道人的身边,分做两起对峙着。明因师太这时已经看出来人之中,有乾坤掌,鬼王扇这些人在内,心里有点明白,但是仍想不出为什么静虚道人也牵涉在里面,又启口笑道:“久闻道长隐居武功山上,虔修上乘功夫,不问世事,而且贫尼也久未出山行道,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不知何处得罪道长……” 静虚听了,冷笑道:“贼尼还要强辩,冀逃一死,倒没有那么容易,可是,在你死前也要给你知道死因。”顿了一顿,又喝道:“你知道梅岭云鹤是我何人?红面华光又是我的何人?我两个徒儿一败一伤,都是你这贼尼造成的,难道你还想活命?” 原来梅岭云鹤和凌霄剑客夜袭碧霞庵失败之后,梅岭云鹤一直就回到武功山,向师父静虚道人哭诉经过,请静虚道人下山替他报仇,静虚道人因为隐居已久,不愿管这些闲账,只叫他在山上苦练几种绝技,好在订有五年之约,几种绝技倒可以练得成功。可是,静虚道人被他到山上一闹,无端地拨动止水般的心情,想起三徒儿红面华光宓文秀年前回观,说起他寄迹在吉安州的霸王庄殷达的府上,又说殷达如何好客,如何慷慨,大有今世孟尝君的作风,门下多的是江湖好汉,如何如何,因此,倒要下山见识见识这些“后起之秀”,好在武功山离吉安州不远,静虚道人摒挡各事交付几个香火道人完毕,就收拾下山。也就在明因师徒到达吉安的当天,静虚道人也就到达,可是,他当时并没有到霸王庄去,后来霸王庄起火,惊动了劈虎头陀这一群人飞奔回庄,静虚道人也有所惊觉,就悄悄地尾随劈虎头陀这一拨人马,来到霸王庄上。 说起霸王庄这个晚上,确也够惨,明因师徒走了之后,霸王庄方面救火扶伤葬死,仍然乱哄哄地闹个不停,仔细一清点人数,死的倒有三十多个,包括有草上飞邬灵仙,赣江三绝,粉面狠,多臂猿这几个一等好手在内。伤的有八九十人,还包括有一气道人,芒山人魔,莫干独兽,红面华光,和黑沙掌这些好手在内。除一气道人是伤在腕部,没有多少妨碍之外,其馀的人或则受内功的震伤,或则受骨针刺进穴道,都已奄奄一息。 正在霸王庄一团纷乱的时候,忽然一阵旋风过处,诸凶徒眼睛一花,已见一位修长的道人,站立在院子里,陆地行舟王傲日,以为是敌人一党,恃着自己的轻功高人一等,大喝一声扑奔上云,那道人还没有等他扑上,只把右掌一扬,王傲日就觉得一股劲风,当胸撞到,已被道人击中了穴道,不能动弹。劈虎头陀和一气道人见状大惊,急忙上前问讯,才知道来人是红面华光的师父静虚道人,当下请静虚道人解开王傲日的穴道,一同进厅坐下,并请殷达出来相见,各人见静虚道人一举手就把陆地行舟点上穴道,知道其武功高到不可捉摸的地步,无不千般恭维,把一个山林修士,闹得魔障重重,终至于身败名裂,此是后事,暂且不提。 却说静虚道人在厅上和各人大谈特谈的时候,纵目四望,却看不见红面华光,忍不住问了起来,才知道红而华光身受重伤,静居后室。静虚这一惊非同小可,一气道人连忙把他引进后室,静虚道人把各人的伤势一看,连说不妨事,立刻从百宝囊里取出几十粒丹药,交给各人服用,这时,他却联想到红面华光已练就一身横练的功夫,怎会被人家用针形暗器打伤?心里暗暗嘀咕。劈虎头陀见他望着红而华光宓文秀的伤口,沉吟发怔,知道他心中狐疑的原因,当场就把从伤者身上起出来的骨针,送几根过去道:“打伤令徒的就是这些东西。” 静虚道人接过骨针反覆把玩,一时也不知是什么,灵机一动,当场取出一根,朝着一丈开外放在门前的一个铁鼎一扬手,只听到“唏!”一声,那根骨针已穿过厚约二十的鼎缘,劈虎头陀和一气道人走上前去一看,不禁吐舌。 静虚道人想了一会,忽然重重一拍,叫道:“又是她!”登时满面怒容,目露凶光。 一气道人惊问:“道长说是谁?” “不是明因那贼尼还有谁?” 一气道人点头道:“来人之中,正有明因和她几个门下,刚才因为只顾瞻仰道长的丰采,竟给忘记说了。但是,为何道长一见这种暗器,就知道是明因贼尼所为呢?” 静虚道人笑了一笑,才把明因师徒夺蚺龙头,和冲霄剑客结仇一节说了出来,并且加上接语道:“这种虾骨针的功力,各位已经看到了,还幸得她们功力不足,所以伤的人不重,如果像刚才的情形,铁鼎都可以打穿,打人更不必说,以后遇上要特别注意才好!” 然后静虚道人又问起明因师徒来霸王庄寻衅经过,一气道人和劈虎头陀两人,当然是“隐善扬恶”,把是非颠倒过来,大大地替霸王庄殷达吹嘘一番,共同揣测的结果,料知明因师徒不会远去,可能就投宿在朱平山的家里。于是,就由静虚上人领头,带着劈虎头陀,匡庐二怪,笑面虎,辟水露犀,陆地行舟,乾坤掌,鬼王扇等八位一高手和八九名次等脚色,朝着山坳朱家奔去,果然不出群凶意料之外,双方竟然在这荒山里遇个正着。 明因师太见那静虚道人提起梅岭云鹤和红面华光,知道事情绝不会善休,当下也冷笑道:“梅岭云鹤被冲霄妖道蛊惑,乘我不在庵里,带了多人欺负我的门徒,火毁碧霞庵,贫尼回山只是把他们赶走,并没有为难他,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如果要算这笔债,试问道长如何算法?至于红面华光是谁,贫尼不但未见,而且亦是未闻,如何就能咬定是贫尼所伤?” 静虚道人被明因师太这一反驳,也微微一愕,可是,立刻就拿出几根骨针来,喝道: “打伤红面华光宓文秀的就是这些虾骨针,你还抵赖怎的?” 明因师太呵呵大笑道:“亏你是个武林前辈,也是这样是非不明,皂白不分,还好意思来找贫尼算什么账?” 静虚道人怒喝道:“胡说!我有那点是非不明,皂白不分,你先说来!” 明因师太这时庄容道:“依照道长这样说起来,可见道长并不明白事实的真相。殷达是吉安州的土霸,平民畏之如虎,这次舍弟寒竹途穷卖药,小徒志强见义-济,这本是人之常情,相信道长当年见到这种情形,也要倾囊相赠吧,可是,这样就触了霸王庄之忌,当场就有几位霸王庄的人要欺负小徒,才被小徒略施儆戒,谁知他们又回去纠合多人进城生事,如果不是贫尼率众先一步回避,岂不在城里就要闯出大祸来?再说这里朱家的女主人和她的丈夫由城里回家,在半路上被霸王庄的人无端抢去,欲加以凌辱,现在已被贫尼救了回来,活口俱在,道长只要平心一想就可知谁是谁非,假如道长真以先入为主,那么贫尼也不便多言,只怕道长将来也难逃公道!”明因师太理直气壮地说了一大套经过,听的人无不动容,就是群贼里面也有人在窃窃私议。 这时,静虚道人缓缓地问:“那么打伤宓文秀的事,又该当如何?”显然口气缓和得多了。 明因师太笑道:“当时打斗的时候,委实不知那一位是令高徒,如果知道,也许贫尼会叫他回避,现在既然因为覆巢负伤,倘若道长愿意息战休兵,贫尼愿意陪个不是并奉送丹药代为治疗如何?静虚道人正想开口,那知劈虎头陀惟恐静虚答应,不容分说大喝道:“一味胡说!你打伤了人,还要花言巧语,谁要你治伤,谁希罕你的丹药?你现在先给我打一顿,再叫你道歉,疗伤如何?” 明因师太本来和静虚道人说得好好的,忽然被这个头陀横来架梁破坏,纵然涵养再高,也由不得多少有点愤怒,当下怒睁了他一眼,冷冷地说:“看你倒是一个佛门子弟,难道还未闻冤冤相报的要旨么?” 劈虎头陀老羞成怒喝道:“贼尼休把鬼话来骗人,我先把你毁了待你来此报冤去!”霍地越众而出,就想要进招。 明因师太远待答话,后面一声娇叱,一条小身影已挡在师太的面前,指着劈虎头陀大骂道:“你这个披着马鬃的贼秃,敢把我师父怎么样?冤冤相报你不懂么?你骂得我师父,我现在就骂你,这就叫着冤冤相报,如果不快点滚回去,我还要给你现世报哩!那还等得到来世?”蝉儿莺声呖呖,妙语连珠,绝不停顿,劈虎头陀想插嘴也插不进去,那付狼狈的样子惹得双方除了两个主脑人物之外,都大笑不已,龙啸云、戴文玉两人还是头一次见到蝉儿骂阵,更笑得弯腰哈背,连呼“厉害”。 这时,劈虎头陀咆哮如雷,喝道:“我看你敢骂洒家,待洒家教训你!”一个“双龙出海”双掌齐向蝉儿的胸前打来,掌风呼呼,威力绝大。那知蝉儿存心使他扫脸,看到掌风扑到,更不还招,“嘻!嘻!”两声轻笑,肩膊一晃,已绕到头陀的后面,骂道:“贼秃!我先让你三招,三招过后,我就不客气了,你如果怕死,就在现在叫句姑奶奶饶命,还来得及!” 劈虎头陀双掌一发,好好站在前面的小姑娘忽然失踪,知道上当,正在四处乱找,人家已在身后三四尺处发话,捞又捞不着,打又打不到,反之人家要伤害自己,只要一举手之劳就可以成功。这时由劈虎头陀周身是胆,也禁不住心寒,暗道:“这个小女孩已是这么难缠,那些大人不知更高到什么程度了。” 蝉儿露了这一手,不但贼人那边暗自心惊,不懂得她的招术,连到于志强和戴文玉也看不懂,心里暗道:“这野丫头,到那里学了这刁钻的招式来!”其实在场各人惟有明因师太和罗凤英心里明白,这种招式是蝉儿在梅关见到志敏戏耍皈命道人才学的,也都暗自点头赞许。 蝉儿把话骂够了,停了下身,在劈虎头陀前面嘻嘻笑道:“一招了,你叫什么名字,先报了名姑奶奶好喊你!” 劈虎头陀急怒攻心,也没有听清蝉儿说什么,大喝道:“我劈虎头陀……”本来他想喝:“我劈虎头陀取你!”可是蝉儿那容他再说下去,立刻截断了他的话头,朗声笑道: “好听话的侄孙子哪!”又惹得各人大笑。 劈虎头陀一定神,把蝉儿的话前后一想,知道又上当,“呼”一声,拔起六七丈高,平伸双臂凌空下击,方圆五丈之内呼呼风声,满以为这一招“大鹏扑雀”,最少也要把这小女孩打个半死。那知劈虎头陀的巨爪,快要抓到蝉儿的头上,蝉儿忽然把头一低,竟从头陀的腹下穿出三丈开外,喊声:“第二招!” 劈虎头陀已看到那小女孩,快要被自己的手指抓着她的头发,心里暗喜道:“这回你跑不掉了!”那知未及想完,女孩又失了去向,自己收招不及,“轰!”一声响,尘土飞扬,喷得自己一头一脸,如果不是有几十年的功力,趁着手掌一贴地面,立刻翻身起来,真要演出一套狗吃屎的活剧。 劈虎头陀此时已犯起凶性,一听到蝉儿在身后发话,立刻趁着翻身一站的馀力,又来一个翻身,竟飞到蝉儿的面前,立刻连环连招,拳掌挟着劲风一阵乱打。 蝉儿一面闪避,口里还是不停地骂道:“三招已经过去,你可以当心姑奶奶教训你!” 说到个“你”字,在场各人都听到很清脆的掌声,头陀的脖子上已经挨了一下。虽然因为蝉儿的功力不足,没有把他打得皮开骨折,可也是火辣辣地,不大好受;尤其是开头一招,就被打着,心里的难过,比脖上的麻痛还要难过,气得劈虎头陀哇哇怪叫。 蝉儿看到头陀这付样子,更加得意,边打边笑道:“我看你还是转回去学五年再来吧! 反正我们往日无仇,近日无怨,值不得拼命!”立刻又把身影一收,站在劈虎头陀的前面,笑道:“你要打,我也不愿和你打了!”一掉头,一腾步,站回明因师太的后面。 那劈虎头陀大喝一声,追了过来,岂知一阵劲风,反把他迫退一丈多,头陀定睛一看,自己的面前又站立一个十六七岁的美少年,心里一怔,喝道:“叫那丫头出来!” 那少年冷冷地叱道:“好不害羞,输了又不认账,人家不愿和你打了,还要死缠不休,把命交给我还不是一样?”劈虎头陀脸上陡变,从衣衿里抽出一把软绵绵的缅刀来,指着于志强喝道:“小狗!要命的跪下喊三声佛爷,我就饶你!” 于志强还是冷冷道:“别太得意了,你跪下来喊三十声小爷,我也不饶你!” 劈虎头陀更不答话,一抖缅刀,那软绵绵的刀竟被他功力灌满,笔直起来。于志强一看,知道这头陀内力充沛,不可轻视,刚才他不过是被蝉儿引发他的怒火,才吃了轻敌的亏,现在见他能够使用缅刀,自然不敢大意,当下一掏衿底,也抽出那枝蒙天剑来,喝道: “贼秃!我也先让你三招!” 劈虎头陀一声不响,一翻手腕,“跃马檀溪”刀光霍霍,分做下中上三点,耀烁在于志强的面前,然后大喝一声,低头进招,“力揭千斤”直夺于志强的下部。于志强一声轻噫,左肩微幌,身影已移动两尺,也学着蝉儿的口吻,喊出“第一招!” 可是劈虎头陀也明知对方绝不易与,第一招也不想赢,所以不等到第一招用老,立刻一扁刀身“蜉蝣撼树”,一片寒光扫了过去。于志强一提气,身形凭空提起一丈多,又躲过了,喊出“第二招!” 劈虎头陀看见于志强,拔起身躯,心中大喜,立刻把刀尖向上等着于志强落下的时候,一直穿进肛门,他这一着倒也歹毒,如果换上别人,可能收效。可是,用来对付于志强,则丝毫无功,等了片刻,还不见于志强反掉下地,心里暗想:“这小子倒底是怎么的?尽管你怎么提气,你总要下来,那怕刺断你肚肠才怪!” 慢说劈虎头陀打着加意算盘,就是戴文玉、秦寒竹、龙啸云三人,见于志强无缘无故地垂直拔起身形,也不禁大惊,惟有蝉儿却“噗!”一下笑出声来。 戴文玉莫名其妙地看她一眼,轻轻叱道:“你笑什么?” 蝉儿笑道:“你看那头陀就像呆猫候雀的样子,怎不好笑?” 戴文玉一看一想,确也好笑,可是又担忧地说:“他这样凌空提气,能有多久?等一会落下来就糟了!” 罗凤英笑道:“强师弟那里是提什么气?他和他那宝贝的敏弟都吃过蹑空草,停在空中只要不动,永远也跌不下来,看起来那蠢驴又要上当了!” 各人这才放心,又想起蝉儿说“呆猫候雀”那句话,再看看劈虎头陀仰头注视的样子,个个都笑得肚痛。 于志强在空中嚷道:“你们笑什么?说给我笑笑!” 蝉儿最是顽皮,边笑边答:“请你看呆猫候雀!” 于志强从空中俯首下望,却见头陀正站在自己的胯下,昂着头。弩着目,手上一把缅刀刀尖朝上,那付尊容,确也好笑,也就嚷道:“我们请你看活韩信!” 他们这样一问一答倒不要紧,却把个劈虎头陀气得头脑发涨,心里想:“你不下来,难道我不会上去不成?”立即大喊一声,垂直往上就冲。 于志强见头陀已经发动,立刻施展“隼鹰追雀”的功夫,从空中一个翻身,双手一划,竟利用气流的力量,把身形窜出三四丈,才落回地面,喊道:“第三招!” 劈虎头陀一落回地面,立即抖动缅刀,施展刀法,金刀劈风的声音,倒也惊人,只见一片寒光就在于志强的周围滚来滚去,于志强的身形,渐渐被头陀的刀光淹没,可是他仍然以整待暇,见招破招,刀法虽然厉害,却攻不进去半寸,反累得劈虎头陀满头大汗。 这时候,双方所有的人,都在凝神注视场中两个人的打斗,龙啸云不明就里,一见志强被头陀的刀光包围,连说要糟,气得蝉儿要和她打赌,秦寒竹和戴文玉都暗自心惊,而骆中明、罗凤英却连说无妨,惟有明因师太双目尽是注视对方其馀各人的动作。 看看就是百多招过去了,于志强忽然长啸一声,身形冲高了几丈,脱出刀光之外,一落回地面,立刻就是左掌右剑,猴王剑招,劈空掌法加上鹄-夺蝮的身法,迫得劈虎头陀,收刀退守。 戴文玉奇道:“四师弟这些是什么功夫,怎么不见你们用过?” 蝉儿笑道:“他这套杂锦的东西,只要他俩兄弟用得好,剑法是弟弟创出来的,身法是哥哥自己搞到的。”说完又笑道:“头陀要败了,师姐快看!” 戴文玉笑道:“你怎么知道头陀要败?” 蝉儿道:“师弟这套功夫用了出来,竟是百战百胜,头陀那得不败?”向场中注视一会,惊叫道:“快看!迟了就没……” 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一声,刀光一敛,接着“蓬!”一声,头陀已被打出二丈开外,回头说声:“后会有期!”正待要走。 于志强高叫道:“大头陀!捡了刀再走!” 劈虎头陀反而解下刀鞘,掷入场中喝道:“连这个给你吧!五年后再见!”头也不回迳自走了。 于志强顺手把缅刀捡起来纳入刀鞘,正待回队。敌人阵里一声大喝,又跳出一个人来。 于志强回身一看,却认得是在霸王庄曾经败绩的使扇汉子,不由得冷笑道:“朋友!你还想怎的?” 鬼王扇喝道:“你怎能留下劈虎大师的刀?” 于志强还是冷冷道:“你又不聋不瞎,没有看到他连刀鞘也给了我?” “我要你把它留下来?”鬼王扇又踏上前一步。 于志强怒道:“凭你也配?”接着对场外的人朗声大喊道:“我要请各位评评理,这位朋友又想来夺劈虎大师赠给我的宝刀,到底谁对谁不对?” 静虚道人嘴唇动动,正想答话,鬼王扇大喝道:“不需要说那么多废话,手底下见高低。”铁扇一展,一阵劲风扑面而到。 于志强托地跳开了,喊道:“这是第一招!” 鬼王扇怒喝道:“你想找死,你管我几招?” 于志强笑道:“谅你有什么本事?” 鬼王扇怒目圆瞪,把铁扇一收,欺身进招,直点于志强的期门穴。 于志强那会被他点着?右肩微幌,身形已送出三尺,嘴里还喊道:“这是第二招!” 鬼王扇见两招落空,知道于志强绝不易与,心生一计,一个“鱼跃龙门”扑到于志强的跟前,暗暗把真力运入左掌,右手的扇朝于志强的胸前一点,没有等招式用实,立刻身形往右一转,左掌对准于志强的小腹一掌拍去。同时右拇指一按扇钮,十二枝“穿心透骨针”竟脱颖而出,朝着于志强的左胁射去。 于志强那里知道鬼王扇心肠那般歹毒,一见铁扇向胸前点来,身躯微微一退,正待喊出“第三招”。忽然对方身形一变,左边肩膀微动,知道贼人另有毒招,急忙一侧身子,躲过了敌人的左掌。那知耳边微听到“铮!”一声,十二枝针形的暗器,已整整齐齐地同时打在自己的左胁,虽然穿着鳗皮衣,没有受伤,可是穿心透骨针的威力绝大,也打得他胁下隐隐作痛,不由得气往上冲,喝一声“贼子!”右手蒙天剑,左手的带鞘缅刀,上下交征,左右逢源,同时朝鬼王扇砍去。 鬼王扇徐生看到自己的十二枝“穿心透骨针”,整齐地打出,料道敌人必定负伤倒地,正喜得满脸含着微笑,谁知敌人浑似未觉,这才知道不妙,火速腾身,冀图走避。但是此时距离又近,来招又急,那还能够躲避,只见寒光过处,拦胸被斩成二段,上躯竟斜斜抛出丈多远,才倒了下来,下肢的双脚,也被刀鞘打折,难在地上。 群贼一见这种情形,轰然大哗,乾坤掌马家驹和这鬼王扇同事几年,更是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立刻飞身而出喝道:“好小贼,竟敢心狠手辣,恣意伤人!”肩膊一沉就想进招。 于志强喝声“且慢!我们说完再打还不迟。”不慌不忙地左胁下一连抽出十二根透骨针扬一扬手道:“你说我心狠,也许只有一半对,但是连避了他三招,他还要施用这种歹毒的暗器来,如果不是我天生异禀,那还等得你出来答话?可惜你站得太远,星光太暗所以看不清楚,我可以谅解你,快回去吧,不要自讨没趣,如果真要过招,还是约定日期地点再见,省得又说我心狠手辣!” 乾坤掌本来不知道鬼王扇已经施用了透骨针,所以出头叫骂,及至于志强以透骨针作为证据,驳得他哑口无言,自知理屈,可是,却被于志强像教训孩子般教训他,那能忍得下去,所以,于志强话一说完,乾坤掌立即一声断喝,两掌一搓,“平分秋色”朝着于志强的两肩打来。 于志强见对方一出手就是奇招,双脚向前一堆,脚跟一蹬,身子斜斜往后飞出一丈多远,在半空中来一个“筋斗翻云”转正了身体,站立回地上,笑道:“我手上有两把家伙,而你却赤手空拳,胜你不武,且等我放好兵器再打!”立刻一转身躯,跑回本阵,把乾坤掌气个半死。 于志强匆匆把缅刀交给了明因师太,把自己的蒙天剑纳回鞘里之后,立刻又施展一个“陆地移舟”的身法,双脚擦着地皮,溜入场中。 乾坤掌马家驹见于志强返入场里,立刻飞身进击,“蓬!”一声,两人都被震退七八尺。 原来,乾坤掌冀图先发制人,所以在欺身进招的时候,已暗蓄掌力,想一下于就把于志强毁在他的乾坤掌下。那知于志强虽然是施展身法,急进的时候,因为屡经大敌,尤其刚才被鬼王扇偷袭成功,此时更不敢大意,一见敌人身形未至,而掌风先到,知道对方的劈空掌力,也非同小可,在百忙之中,双掌一吐,虽然仓卒应战,功力不足,但是因为挟着身法的冲劲,倒也不可轻视,所以一动一静都被对方的掌风弹退几步。 乾坤掌想不到对方年纪轻轻,竟有这份功力,硬接自己的一招,而且震得掌心发热,心里大惊。立刻施展“乾坤转运掌”排山倒海似地猛攻。 于志强看到对方招式神奇,暗暗打好主意,采取专守不攻的策略,一面暗暗把敌人的招式记在心里。 马家驹这套乾坤掌法本来只有九九八十一式,不消多时,已经用出了一大半,还伤不到对方一毫一发,心里大惊,情知招式一用完,就是自己的霉运开始。此时势成骑虎,又不得不战,心里一急,牙关一紧,招式似乎又快了许多。霎眼之间,第八十一式乾坤掌已经用完,心里微微一愕,身形一变,又把乾坤掌拆开来使用。 于志强一面见招拆招,可是也一面注意敌人的表情,尤其他练就的目力,几已达到虚室生白的地步,虽然在黑漆的夜里,也能看到很清晰的人影,何况在这种满天星光之下。这时忽然见到敌人面颜惊容,招式又变,当时以为是掌法上应该如此,可是,过了十馀招之后,看出敌人所使用的招式,全部是重复使用,不由得心里暗自好笑。立刻嘻嘻笑道:“你那乾坤掌用完了么?请看我的!” 于志强身法一变,立刻一招一式,按照乾坤掌法依样画葫芦,居然一招不误地反向马家驹攻了过去。 马家驹做梦也想不到这少年竟能用自己的掌法,施以反制,心里大惊,就在这微微一愕的瞬间,正遇上于志强用到乾坤掌的第五招“引龙擒虎”,“蓬!”一声,胸前中了于志强左手一掌,而于志强的右掌正搭在马家驹的左胛,一抽一送,把个马家驹批出一丈开外。 这时喜得蝉儿一群拍掌不断叫好。贼人那方面,却个个大惊失色。 明因师太见到于志强连胜三人,心中大喜,可是,转眼间又是大忧,心知这次之后敌方慑于威势,一时不敢单独出战,必定引起群殴。尤其还放着一个绝顶武功的静虚,在一旁眈眈虎视,前途岂敢乐观。 果然不出明因师太意料,贼群中一阵惊叫之后,飕飕两声,两条身形同时扑奔于志强。 于志强一拔蒙天剑,沉声喝道:“朋友一齐上么?”来人桀桀一声长笑道:“匡庐二梁,素来对人多人少都是并肩作战,你怕了么?” 于志强正待答话,忽然一声娇叱,人随声至,喝道:“琼崖二小也是并肩作战,朋友你进招吧!” 二梁中较小一位笑道:“匡庐二梁,是同胞兄弟,你琼崖二小是什么东西?”群贼里又是一阵-笑。 可是群贼笑声未绝,“拒!”一声之后,夹着“你敢辱我!”的娇骂的声音。这一记耳刮子,响得清晰异常,师徒这边又轰然叫“好!” 匡庐二梁中的梁意统,冷不防备,吃了蝉儿一记耳刮,脸上又麻又辣,心里暴怒,骂道:“你二爷不杀你这个野丫头,誓不姓梁!”伸拳就打。 蝉儿一闪开去,朗声笑道:“你本来就不姓梁嘛!”又惹得罗凤英、戴文玉和能啸云一阵大笑。戴文玉皱一皱眉头,轻声笑对罗凤笑道:“三妹这嘴巴真损!” 梁意统开头听蝉儿说他不姓梁,倒还不觉得什么,及到各人一笑,他也就会过意来,喝骂道:“你才是野杂种!”两臂一圈,一阵劲风扑往蝉儿的两胁。 蝉儿轻轻往后一退,堪堪躲过,忽然后面又来劲风。 蝉儿来不及接招,两脚一顿,身形拔起五六丈,一个“雁落平沙”,往小梁身上扑到。 这时于志强一声大喝:“真个要以多欺少么!”一纵身躯,已经缠着大梁过招。 小梁本来也赏识过蝉儿的身法,可是想不到蝉儿从空中落下来也有那么快,几乎被蝉儿一招“雁落平沙”扑个正着,心里又惊又怒,大喊:“哥哥过来!” 蝉儿见他发急乱喊,又朗朗笑道:“等一会,你就要喊爷爷也不行了!”一招“独手遮天”劈脸就是一掌,吓得小梁连连倒退。 蝉儿心里暗道:“这个家伙的武功,为什么这样不济呢?”不单是蝉儿是这样想,于志强也同样存着这个心里。她们那里知道,梁氏兄弟学的是好好一套“两仪四象拳”,这套拳术是需要两人并肩,此攻彼守,此击彼应,进则同进,退则同退,才发挥得出威力。这时梁氏兄弟秀才遇着兵,有理讲不清,硬生生地被拉开两起来打。因此,四象就变成了两仪,而两仪就变成混沌不分,乱七八糟的杂凑,那得不手忙脚乱,险招迭见。 在这个时候,群贼里面除了静虚道人之外,全部知道梁氏兄弟的两仪四象拳是要合起来打,现在被人家分开不让他俩在一起,必然要糟。可是,各人都见到于志强连败了三个高手,谁也没有胆量单独出面。 至于静虚道人的心里却和群贼有别,第一是他的辈份很高,要算起来比明因师太还要高半辈,在明因师太未出手以前,他不便-上一个“欺压小辈”的臭名。第二是起先被明因师太说出一套道理,他自己暗自澈底想了一下,也知道其曲在已,心里正在内疚,深怨着这次不该下山搭上霸王庄这条贼船,要想丢开不管,则自己一世英名受了污损;要是继续闹下去,真不知伊于胡底。所以,也就默然无语,暗自盘算。 可是,当时的情形,已不容许静虚道人考虑一条妥善的方法,场内的梁氏兄弟,已经被打得呼号惨叫。这时,辟水灵犀江彬,陆地行舟王傲日,笑面虎王必真,连同已败阵退出的乾坤掌马家驹,都大喝一声,纷纷取出兵器,扑进场子,那次一等的强徒,更是一拥而上。 就在群贼一拥而上的当时,场内两声惨叫,梁氏兄弟的尸体,已被蝉儿和于志强拾了起来,向群贼的队中抛去。 原来蝉儿和于志强两人,一见群贼-然,知道群殴已是不免,目前的情势,多毁一个贼人,就多获一份益处,便各展所长,拳掌兼施,只一招,就各点中梁氏兄弟的穴道,就势把梁氏兄弟的尸体抛了出去。立刻拔剑在手,沉着应战。 群贼原想用群殴的方式,挽救梁氏的性命,却想不到适得其反,加速梁氏兄弟的死亡。 吃了这一吓,冲势果然缓了一缓。 秦寒竹、骆中明、戴文玉、罗凤英和龙啸云等五人,原是站在明因师太的旁边观战,这时见群贼一拥而上,那还忍得住不出手。 秦寒竹大喝一声,当先飞身冲出。笑面虎一展手中精钢剑,迎了上来。秦寒竹正待还招,蝉儿已从旁边像旋风似的,一卷而上,一缕银光已把笑面虎,刺个对穿,尸横就地。 这时场内已是一片喊杀和惨呼。 群贼虽凶,那里此得上天都剑和几个后起之秀,同时于志强、蝉儿、罗凤英、戴文玉和秦老,都是有上好的宝剑在手。骆中明那根一丈二尺的鳗骨长鞭,也是凌厉异常,逼得贼人无法接近。所以,不消片刻,群贼已伤亡过半,遍地横尸。 静虚道人一看这种情形,知道如果自己再不出手,则霸王庄这方面。真个不堪设想,而自己在江湖上也没有立锥之地了。立刻一声长啸,身体腾起十多丈,往场地中央一落,袍袖一扬,平地里刮起一阵劲风,竟把在场各人吹得东倒西歪,抛出数丈。连到于志强,蝉儿那种得天独厚也被道人的劲风吹开原地几步,各自站着发怔。 这种突如其来的事变,大家都惊叫起来。于志强最初见师父对那道人必恭必敬,委曲求全的样子,心中很不以为然。到了这时,才惊觉道人功力之高,就这轻轻一扬袖,各人已抵挡不住,如果打起来,那还了得。幸好刚才以一对一的时候,先毁去贼人几个高手;在混战的时候,又歼贼过半,目前除了这道人之外,馀贼并不足畏,谅骆伯伯、秦伯伯、秦大嫂与及戴罗两位师姐还可应付得来,自己和蝉儿迎战这个老道,料想三招两式之中也不致于落败,那么等到骆伯伯把馀贼剪除,再过来夹攻,岂不是稳操胜算?于志强想到这里,立刻招呼蝉儿一声,双双扑向静虚道人。 明因师太见状大惊,急忙挺身而出,喝道:“强儿蝉儿不得无理!”可是已经迟了。 静虚道人用混元一气功打散场里的混战之后,正要发话,忽然眼前一花,两条瘦小的身形已扑到自己的前面。静虚道人定睛一看,认得是原先在场内连败几个高手的少年少女,心里暗道:“你好大胆!”双袖一扬,又是两股混元气逼了过去。可是,这次两小已有准备,周身真气往下一沉,两股烈风竟吹他们不倒。 这一下,不但大出明因师太意料之外,连到静虚道人看到自己这次用出去的真气已是功力十分之七,只能把这两个少年男女吹得上躯摇了两摇,脚下连动也不动,这一惊也非同小可。 于志强见道人的衣袖无功,不禁微笑道:“道爷还有没有好的,等晚辈多学几招?”他一喜之下,连到师父叫他俩不得无理的话,都忘记到华胥国去了。蝉儿更嘻嘻地接下去道: “道爷!”如果你会放风筝,那倒好哪!” 静虚道人的年岁已过了八十,平生不知道经过多少次风险,见过多少有名的人物,那曾受过这些孙玄辈的奚落?可是,到底是生姜是愈老愈辣,人愈老愈怪。静虚道人受了奚落,反而哈哈大笑道:“你们两位小姐弟。多少年纪了?” 各人都听不懂静虚道人的意思。惟有明因师太素闻此公手段毒辣,如果是给他骂一顿倒不怎样,如果是他哈哈大笑,那么就是他的心中已愤怒到极点,立刻就有大祸降临。这时,静虚道人的笑声,响彻云霄,明因师太便感到毛骨悚然。 可是于志强却不管这些,固然他是不知道静虚道人的用意,而另一面却也是初生犊儿不怕虎。反而陪笑道:“道长问这做啥?” 静虚道人陡然双眉倒竖,面罩寒霜,喝道:“好替你们立墓志!”双掌一吐,就卷起一大堆沙石。 于志强和蝉儿同时一声:“只怕未必!”静虚的掌风,挟着沙石风雷的力,已经扑了过来。 于志强一声长啸,身形已拔起十七八丈,在空中喊道:“道长!上这里来打可好!” 蝉儿身形一幌,也到了道人的身后,朗笑道:“道短!来这边打可好!” 这一来,更把明因师太吓得心惊胆战,暗骂道:“这两个孽障,真不知死活!”那知还有一个人更是大惊呢。 本来静虚道人这一招“双龙出海”是含有铁袖功,混元一气功,劈空掌的力量,而且用上十足的功力,蛮以为纵使对方身形再快,地无法避免。就想一招成功,挽回多少面子,岂知一招发出,两少年已经无影无踪,却听到一个在头上发话,一个在身后发话,这时,任凭静虚道人技艺再高,也由不得不仓皇失措,那里还敢怠慢,立刻施展苦研数十年的飞熊掌法,冲上击下,擒左-右,掌风棱厉,柳蝉儿被迫在五丈开外乱转,于志强也被迫在五丈以上的空中乱荡。群贼以及骆中明、罗凤英、戴文玉和龙啸云等都被迫出十丈开外,但是偶而被掌风刮中,还有点辣辣生痛。 可是,静虚道人空自舞了一阵,仍然没有伤到两小毫末。 蝉儿起初也觉得静虚道人的掌风威力绝大,而有点心惊,这时打了一会,见他不能伤到自己,也就定下神来,又犯起戏谑的天性。一面施展轻功绕着静虚的身形转动,避实就虚。 这样,又打了十几个照面,蝉儿看到静虚道人的身躯陡然一栽,身后已露出了空隙,是静虚道人的后劲不继,心里喜得几乎笑出声来。真个大喜过望。 立刻双肩一幌,小身躯就像离弦的羽箭,扑到静虚的背后,一伸玉掌,打个正着。那知这一掌打了上去,竟然无处着力,心里大惊,急忙飞身后退。但是,静虚道人袍袖往后一拂,蝉儿感到一股极大的潜力,倒撞了过来,不由得脱口喊了一声,竟站不稳步法,被击退七八丈,一双粉腿,痛澈心脾,显然是负伤不轻。 于志强在空中看到蝉儿燥进失招,立刻凌空下击,也不暇看清静虚道人的招式,就在这一瞬间,静虚的双掌已经反推向上,这一落一起的速度,正是势如奔马,于志强那还躲得开,“蓬!”一声,于志强的掌风竟被击散,敌人掌力的馀势,竟把于志强打得飞向空中,半响缓坠回地面。 明因师太忽然看到蝉儿倒撞了回来。知道已负重伤,急忙飞身出去,刚刚搂着蝉儿,又一眼看到于志强失招,这一惊非同小可,只恨不能分身救援。忽然耳边几声大喝,骆中明、戴文玉、罗凤英连到秦寒竹,都已飞身而出,扑到静虚道人的身旁。 明因师太一看这种情势,心里暗喊声:“糟糕!”忙把蝉儿往龙啸云的怀中一放,说声:“带她进屋去!”也不等到龙啸云的答覆,一抽雷霆剑就要上前……” 忽然百十丈的山顶上一声清笑,正在场里剑拔弩张的双方,都不由得一愕,就在这一愕的时间里,各人眼睛一花,斗场的中央不知什么时候已站立有一个女孩子,叉着双手满脸娇嗔朝着静虚道人叱道:“你这为老不尊的牛鼻子,为什么要欺负人家的孩子?”说完也不理静虚道人答话,回头对明因师太道:“你老人家去救那孩子去,这里有我哩!”居然又是教训别人的口吻。 明因师太虽然觉得这女孩有点唐突,可是,于志强的伤也不能不救,只好“嗯”一声,退到后面扶起于志强来,仔细检查一下,知道仅是脚踝被打断了的外伤,不过是痛晕了过去,没有多大要紧,也就大大放心,便请骆中明过来,把紫虚上人的治伤丹,给他两人当时吞服了,并用几粒丹药化开;轻揉伤处。 这时,场内的情形又起了变化。 原来静虚道人打败了于志强和蝉儿两人之后,忽见明因师太这边,冲出几条人影,霸王庄这边各人,也都扑进场中,眼见群殴之势绝不能免,正待喝话阻止,一手包揽,挽回失去的面子,那知就在这种间不容发的时间里,自己的面前,又站立一个年纪更轻的小姑娘,而且还敢骂他“为老不尊”。 到底静虚道人经验丰富,一见来人的势派,就知道绝不易与,反而陪笑道:“小姑娘! 贫道敬受教训了,有生之年誓必奉行到底!”向明因师太诸人拱一拱手,回头朝着霸王庄的人喝道:“走罢!”两脚一跺,破空而去。 霸王庄群凶见到依为屏障的静虚道人,被一个小女孩三言两语轰走,那还敢留连?哗一声狼奔豕突,四处逃命。明因师太怒叱一声:“把你们的人带走!”霸王庄的人才敢回头来抬死扶伤。迳自去了。 明因师太回过头来,那小女孩已经踪迹不见,定睛一看,才见她和罗凤英几个忙在一起,救护别人,心里大为感动,连忙过来谢她解围之德,一同落回朱家的院子。 那小女孩随同明因师太一进屋子,秦方已经亮起灯来,秦王莺一看来人就扑了过去道::“小姐姐!你说要去找那小哥哥呢,找到了没有?” 那小女孩粉脸一红道上。“讨打!”果然就轻轻一巴掌打在玉莺的屁股上,“拍!”一声,惹得各人大笑。 这时骆中明、龙啸云,已经把于志强和蝉儿安置在房里,转回厅上来,只听到明因师太问道:“王姑娘,怎知道我们有难?” 那小女孩笑道:“你老人家怎会知道我姓王?” 明因师太还没有答话,戴文玉已抢着笑道:“大名鼎鼎的梅花女侠,谁人不识?尤其女侠这付衣裳,更是一个好标志哩!” 王紫霜听了也不答话,一双秀目尽朝自己的衣裳发怔。 各人这时也顺着看她几眼,只见她穿着一件白鹅绒织成的披风,里面是,一件猩红色的紧身,下身是一条天蓝色的裙子,那紧身的钮扣,每一颗都是亮晶晶地发出滟滟的宝光。看起来,这王紫霜年纪也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还是一脸稚生,生得唇若涂-,鼻如悬胆,长眉入鬓,妙目含情,肤色白里透红,而表皮上似乎隐隐透出一种珠光,怪不得玉莺说她真美。 王紫霜把自己的周身上下看了一个透,忽然嫣然一笑道:“我这套衣裳也没有什么奇怪呀!不相信,你看!”立刻把披风一解,脱了下来,往戴文玉的面前送过去。 这时,各人才又看到她一头黑油油的柔发,后面有红绒扎成两条短短的发辫,紧身衣裙包裹着窈窕-娜的腰肢。更显出风姿万种。 戴文玉见王紫霜真个把披风送了过来,不由得好笑道:“我那里是说你的衣裳奇怪?而是因为江湖上传说你爱穿白色的衣裳啊!” “啊--”王紫霜有点恍然,哑然笑道:“我那里是爱穿白色?不过这些衣服都是师父在我下山的时候赠送的,尤其是这件披风是用雪蚕丝纺着天鹅绒织成,穿起来冬温夏凉,风雨不透,既可以当棉被,又可以当作帐蓬,而且还有一个很大的用处--就是从千百丈高的地方跳了下来的时候,它就张开来像一个很大的鸟翼,再也不会跌伤了人,所以我就天天把它穿在外面罢了,其实我这件猩红的紧身才美哩!”忽地一个转身道:“姐姐!你看是不是美?” 各人见她年轻天真活泼,都不约而同的赞她几句,玉莺更说:“小姐姐长得更美哩!” 王紫霜听了回过头来,嫣然一笑。忽然又庄容起来,问道:“你们那个受伤的人,怎么样了?” 骆中明忙接口道:“谢谢姑娘关心,他们服过八宝除毒治伤丹,已经不妨事了,不过脚踝折断,也许还要费些时日哩!” 王紫霜诧异道:“八宝除毒治伤丹?那是紫虚上人的灵药,你们从那里得来的?” 骆中明也惊诧道:“姑娘认得紫虚上人?” 王紫霜笑道:“不过听说过他的称号罢了!” 骆中明点点头道:“正是紫虚上人的药,是于志敏拿来赠送给我们的。” “于志敏?于志敏又怎么会得到?”王紫霜满脸惶惑地念着。 明因师太笑道:“他是上人的唯一弟子呀!” “哦……”王紫霜也明白过来了,秦寒竹、秦方、龙啸云、和秦玉莺姐妹也全明白过来了。秦玉莺忽然笑问罗凤英道:“于志敏,你们见过了?” 罗凤笑道:“见过好几次哩!”“他长得美不美?”秦玉鸾又问。 “好美哪,就傍玉树临风,神采夺人!” “有没有小姐姐美?” “小丫头问这些干啥?”罗凤英含笑地回问一句。 秦玉鸾娇憨道:“好和小姐姐做一对哪!” 各人想不到秦玉鸾会说出这么一句来,连骆中明一向就摆着正经的样子,此时也禁不住噗哧一笑。 王紫霜脸红红地,身形一幌乙把玉鸾揽在怀里说句:“你讨打!”真个劈劈连声,打在秦玉鸾的屁股上,更惹起各人一阵大笑。 秦玉鸾边笑边喊道:“好姐姐饶命!” 王紫霜边笑边打,打了好几下才放她起来。 秦玉鸾整好了衣裙,又蹶起小嘴道:“难道你真个不要?” 王紫霜脸儿更红得像一朵致瑰,嗔道:“你再说,我就走了!” 说到要走,秦玉莺妃妹都着急了,拉手的拉手,抱腿的抱腿,哀恳道:“好姐姐,不要走!” 王紫霜被她俩缠得没有办法,脸红红地说:“不走,不走!就不准你乱说!”可是,想起下山的时候,师父所说的话,脸上更是红辣辣起来。 经了秦氐姐妹这一阵胡闹。反而显得更亲热起来,笑笑谈谈,才知道当天的下午,王紫霜已看到于志强和蝉儿在街上痛殴霸王庄的人,引起她好奇的心里,一心想知道双方是些什么人物。所以夜幕一上,立刻就赶去霸王庄,窃听庄上群贼谈话,知道群贼派出高手来城里寻找报复。王紫霜脚程本来就飞快,又先一步赶回城里,通知明因师太各人准备,又恐明因师太不走,索性就把秦玉姐妹掳出城来,迫使个人不得不离开悦安客栈。 王紫霜把秦氐姐妹安顿在树林里,不久,就见明因师太一行人往松林这方面走来。她当时不愿意跟别人见面,就先一步走了。后来又想到-晚也许还有好戏看,又折回暗处候着,果然见到明因师太一行人离开树林,也见到于志强问路时那狼狈的样子;王紫霜尾随着各人到了霸王庄,坐山观虎斗。 明因师太一行离开霸王庄之后,不久,王紫霜就看到静虚道人现身,群贼忙了一阵,又对静虚道人说了很多不实在的话,挑拨静虚道人到来寻衅,如果静虚道人不是出手伤人,自己也不打算现身和各人见面的。可是,后来看到静虚一连伤了两人,自己地看出在场各人决不是静虚的对手,自己只好飞身下来,给他一个教训,事实上,静虚并不是穷凶恶极之徒,不过是受了徒弟的蛊惑而已,相信他这次回去,也惟有闭门思过,再不敢到江湖来寻仇报复了。 明因师太听了王紫霜说了半天,可没有把师承说出来,料知必定是一位前辈高人,也不便多问,只是不断口地称谢。 王紫霜说完了这一段始末。接着就问各人准备到什么地方去? 明因师太把此行的目的说了。王紫霜喜道:“这样说来,目的倒是相同哩!我也正要找曹吉祥那贼子报仇去!” 骆中明诧异道:“请问姑娘怎会和曹吉祥结仇?” 王紫霜面容惨淡,柳眉倒竖恨恨道:“天下人谁不恨曹贼,可笑英宗无目专门信任这些宦官,王振弄权搞出了土木之变,还不自知警惕,反而信任王振门下的曹吉祥,杀害忠良,说起来我和曹吉祥之间的仇恨,绝不下于于氏兄弟,也可以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骆中明惊道:“摊道姑娘也有灭门之恨?” 王紫霜珠泪如泉,哽咽很久才幽幽地说:“先父王文和和于尚书同日被害……” 这话一出,在座的老一辈都同时起立,骆中明更是朝着王紫霜一拱手道:“原来女侠竟是王大学士后人,老朽失敬了!” 王紫霜连忙避席答礼道:“老英雄不必多礼,折杀小女子了!事实上小女子此次下山,将来需要各老前辈指教之处尚多哩!”彼此又免不了互相劝慰一番,不知不觉已是灵鸡再唱。 王紫霜忽然站起来笑道:“这次我真该走了!” 明因师太诸人诧道:“姑娘不去北京了?” “去倒是要去,不过我还有点小事要办理,只好到南昌再见了,而且要报这个大仇,也不是一刀两段的报,因为那样子做,太便宜曹吉祥这恶贼了。现在曹贼四处招兵买马,收罗爪牙,也许他还想有所蠢动,就像他那祖先曹操一样也不一定,如果他真要那样做,那么我们更应该等到时机成熟,来一个大的歼灭,并且把他的奸谋公诸于世哩!” 明因师太诸人见王紫霜说有要事,也不再留他。王紫霜向戴文玉要回了披风,披了起来,却见秦玉莺姐妹盈盈欲泪的样子,笑道:“傻丫头,我看你们找到婆家了还会这样不?” 秦玉莺姐妹正待开口,只见王紫霜朝着各人拱一拱手,一个大转身,一阵微风裹着一个白影破空而去。 明因师太连连摇头道:“厉害!厉害!如果今晚没有她来,我们真丕知要变成什么了哩!” 戴文玉笑道:“她年纪小小的,竟学到那么高的功夫,做到飞行绝迹的地步,就拿三师妹和四师弟来说,她俩的功力也比我强多了……” 明因师太笑道:“恐怕又是志敏那套故智吧!不然怎能练到那种绝顶的轻功?” 戴文玉又笑道:“又干涉到于志敏什么来了?” 骆中明才把于志敏志强两人如何找到各种灵药,无形中增长了若干年的功力,统统告知各人,各人听了免不了赞叹一番。 秦氐小姐妹听说琼崖竟有那么多好的东西,都嚷着要找来吃。明因师太笑道:“那些东西是要有缘才能够巧遇,你到那里去找?” 秦氐小姐妹一想,倒是道理,便不作声,随同各人到后房看于志强和蝉儿两人。 蝉儿和于志强听说自己的命是梅花女侠救的,都同时嚷了起来,要走出去看看。 明因师太笑道:“你们静静地休息吧,人家现在已经到百十里之外去了,往那里找?” 蝉儿尽蹶着小嘴,怪罗凤英没有喊他,并且也自己埋怨自己道:“本来我们老早就醒了过来了,只是身上还有一点痛,如果知道有个梅花女侠,我爬也要爬去看看啊!” 罗凤英笑道:“再过几天我们到了南昌,就会和梅花女侠见面,你忙什么?这次人家救了你,你还打人家不打?”蝉儿颜一笑道:“我要呵吱她一个够!” 经过了一天旅途上的疲劳,加上大半夜的打斗,当时还不觉得怎么样,可是,人终究不是机器造成的,一静了下来,个个都觉得疲劳万分。 明因师太料想这时霸王庄方面已经魂飞魄散,在短时间内绝不敢再来寻衅。同时,东方已现出鱼肚白,分明是天色将晓,乾脆吩咐各人休息。 也不知道是经过了多少时间,各人一觉醒来,已是日正当中的向午时分,梳洗完毕,主人已过来请入席进膳。蝉儿和于志强虽然当时伤势很重,但是到底丹药的妙用无穷,经了几个时辰的休息,已经可以勉强行动,也就出到前厅坐下。 各人边吃边谈,商量今后的行止;明囚师太婉劝朱家暂迁别处,躲避一个时期;恰好朱家原来是从吉水搬来。现在还可以转回老家去,而且和明因师太上一行北上是同路。当下匆匆收拾一点重要细软,越过了山坳,取道往吉水走去。 明因师太一下行在吉水盘桓几天,等到于志强和蝉儿完全康复。才离开吉水。她们在吉水几天,别人还可,惟有于志强、蝉儿和秦玉莺姐妹,终日被关在院子里。却闷得发慌。这天到了南昌,天色已暮,好容易捱到天亮,四小便吵着要到外面去玩。明闪师太也想到原来和于志敏约定是在滕王阁见面,如果不出去,那又怎能遇得上,因此,当下答应,老少十人出了客栈,往城西的滕王阁走去。 于志强等四小随同明因师太来到滕王阅,这时,正是辰未时分,阁上茶座疏疏落落,并没有多少茶客,各人找了两个清静的方位坐下,当下就有茶博士过来答讪泡茶。骆中明和明因师太吩咐过后,各人就静静地清谈起来,惟是蝉儿和秦氐小姐妹,那能呆得住?最初她们还忍耐听着听着。不久,就觉得心里烦燥起来,渐渐不安于位。只好凭栏远眺,看那滔滔的赣江水流,自由自在,俯视街上熙熙攘攘,为功利奔忙,似乎城里城外。就有天渊之别。蝉儿的心里,就在这种清净的景物中,浮起一种异样的感觉,不由得回过头来,望着清谈的一群,喊道,“师姐过来,你看城里的人忙忙碌碌,究竟是为了什么?”这一声喊很大声,在座各人全都听到了。明因师太心中一懔,暗道;“这孩子倒有多少悟了禅机哩!”不由得多望她两眼,却不做声。 罗凤英走到蝉儿的身边,笑骂道;“大惊小怪什么?那些人还不是为了衣食住行而忙着!”蝉儿笑道:“我也知道他们是为了生活,可是,吃得多少?穿得多少?住得又多少?” 这几句话却问得罗凤英无法答覆,却听到于志强在另一边吟道:“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阁中弟子今何在,槛外长江空自流。” 蝉儿看于志强那自吟自赏的样子,好笑道:“书-子,你说什么槛外长江空自流?真是不通,不通,又不通。” 于志强不由得一愕到:“怎么不通?” 蝉儿笑道:“你也不问问,这条江水到底是长江还是赣江,胡说一场,岂不是把冯京作马凉?” 于志强想了一想,哑然失笑道:“你说我不通?其实是你自己不通,王勃说的长江,是说长长的江水,那里是指扬子江的长江?” 蝉儿正想答话,忽然向江边一望,叫道:“你们快来看,那边是什么?” 明因师太等人急忙拥向栏干这边,顺着蝉儿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原来是两个白色人影在那边相搏。 于自强“嗳呀!”一声,纵出阁外—— 炽天使书城扫校 第十四回 古杀见幽栖 群英议计 冤家初聚首 患难同心 于志强眼尖,一看那两条人影,“暧呀!”一声,轻轻纵出阁外,迳向江边跑去。 于志强这么一跑,明因师太、骆中明、罗凤英和蝉儿都明白过来了;戴文玉和秦家祖孙也联想到发生什么事。明因师太笑道:“志强这孩子那么性急,这样纵跳下去也不怕惊骇世俗么。”当下请各人在阁上候着,带了戴文玉缓步下阁,也就往江边走去。 却说于志强一出了滕王阁,立即施展陆地飞行的轻功,赶到河边的沙滩,却看到两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在沙滩上狠狠地相扑,彼此都各不相识,分明认得出其中一个的身形很像是于志敏,可是肤色面貌却很不像,而另一个少年却生得杏脸桃腮,身形婀娜,端的美丽异常。 虽然这两个少年打得激烈异常,却不像是在存心拚命,他们每一个发出的招式,都是奇谲万分,身形步法尤其是已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于志强不由得暗暗惊奇道:“看起来这两个少年比我还要小得多,而功力却要高得多,不知何事在这里相打?”脚下也渐渐移向斗场。那知两少年同时喝道:“不准帮手!” 话一出口,于志强就是一怔,分明听到是志敏的声音,不由得向那紫脸膛的少年仔细地打量一阵,忽然会意起来,哑然失笑,喊道:“兄弟!你捣什么鬼?” “不要你管!我们还没有分胜负哩!” 这时明因师太和戴文玉也来到了斗场,看到双方的功力,不禁大惊。但是,奇怪的是双方的面目都很陌生,明因师太看了很久,陡然想起一件事来,赶忙纵入场中高呼“住手!” 那美男子见是明因师太到来,吃吃一笑,一个转身,又去得无影无踪,那紫脸膛的少年也叱了一声,身形一幌,也是人影不见。 戴文玉看得瞠目结舌道:“真是白天见鬼!” 于志强笑道:“那是见鬼?那紫脸膛的分明就是敏弟,但不知道怎么搞的把脸孔晒紫了,一时间连我也认不出来。至于那位美少年不知是谁,看起来他的功力和敏弟也差不多哩!” 明因师太摇着头笑道:“他们两人也太会胡闹了,紫脸膛那位果然是志敏,而那美少年正是王紫霜!可不知道他们如何在这里遇上,却在这里打起来,现在又是一逃一追,不知到什么地方捉迷藏去了,闹着玩倒没有关系,不要打出仇恨来,那才难办呢。” 于志强听说那美少年就是王紫霜,也有点诧异,正想答话,却听到戴文玉问道:“师父!你看他们两人到底是谁强一点?” 明因师太笑答:“当然是于志敏强多了?你没见他们起步的时候,王紫霜是两脚微微一顿,而于志敏仅是两肩微微一幌?” 戴文玉笑道:“我太不行了,连到他们怎样走的,我都看不清楚,只觉得眼前一花,人已失踪,如果不是师父和于师弟都说认得他们,我真要疑惑是白天见鬼!” 于志强担心道:“照这样看来,恐怕敏弟今天不会回来了……” 明因师太道:“你不用担这个心吧!也许他们现在已经在滕王阁上等待我们了哩!”于志强无可奈何,只好怀着一肚的闷气,随着明因师太转回阁上。 明因师徒三人刚登上滕王阁的第二层,蝉儿已经迎上来,手里还拿着一张字条笑道: “师父!刚才有个小孩子送这张字给你!” 明因接过来一看,上面仅有“今夜在会仙居见敏”八个字,惊问道:“那小孩子呢?” “已经走了!” “是什么样子的人?” “一个黑脸孔,年约十五六岁的小孩子,秦伯伯他们都看到了,他们还在这里吃了两块糖哩!” 秦寒竹、骆中明也都证实了蝉儿所说的不虚,明因师太却兀是纳闷,想不出那个小孩到底怎会知道来滕王阁找人,而且居然一找就着。字却是志敏为的,可是他为什么不出来见面,反而约往会仙居;如果说那小孩就是于志敏捣鬼吗,自己明明见他追了王紫霜,怎会折回滕王阁来?明因师太默默无言,各人也想不出一个道理,他们来滕王阁的意思,就是等候于志敏和王紫霜,现在于志敏既已约定往会仙居,那么滕王阁已无留连的必要,所以,各人指点些烟岚山色,也就付账下楼。顺步而行,先到会仙居去认识那个地点,以免临时寻找不易。 会仙居正在南昌城里百花洲上,两层楼宇,三面临水,这时正是睡莲花开的时节。东湖的睡莲,红白相间,一阵阵的幽香,扑面而来,明因师太等人一踏进会仙居,无不在心里暗暗叫好,立刻选择一角水榭,坐了下来。 会仙居的水榭,地方本来就不大,可喜当时并没有什么客人,这块好的地方,就被明因师徒和秦家祖孙占什了,那知,这时茶博士却走过来,满脸陪笑道:“这块地方已有人包下了,各位客官请到楼上雅座好吗?” 明因师太一怔道:“哦--不过贫尼看到这水榭很好,现在客人还没有来,是否可以让我们在这水榭上喝一杯茶,等到客人来的时间快到了,再通知我们到楼上去呢?” 那茶博士又笑道:“本来师父和这几位客官都是外乡人,也许还是到来敝地观光的,小店自应招呼,可是,这水榭委实在刚绉被一位小哥包了,也没有说什么时候要来,还怕小店信不过,丢了五十两的银子就走了,他还说要请十几个人来这里吃晚饭哩!小店既然收了人家的银两,就不能不讲信用,如果招呼师父和客官在这里,给人家撞见了,小店怎好意思?” 明因师太听了茶博士的话,知道人家说的是道理,也不便勉强,正待率众转出水榭,于志强灵机一动,忽然问道:“你说那小哥有多大的年纪了,长得像什么样子?” 茶博士望于志强一笑道:“说起来也奇怪,那位小哥的年纪不过是十五六岁的样子,但是生得一付蓝脸,蓝得好怕人,除了蓝脸之外,其他地方倒还均匀,背上还掮着一枝长剑,外乡的口音,……” “好了!好了!他请的正是我们!”于志强笑着说。 那茶博士诧异道:“客官不要和小人开玩笑吧!” “不开玩笑,不开玩笑,没有你的事,快点替我们泡上茶来就是!”于志强肯定地说。 茶博士又估量他们一眼,只见个个都有宝剑在身,料想赶也赶不走,说不定还要闹出事来,倒不如暂时依他,到那人回来再加以说明罢了,当下也就诺诺连声,问明了各人所需要的东西,迳自出去准备了。 各人在水榭坐下之后,骆中明埋怨于志强道:“你怎能肯定那人是志敏?” 于志强笑道:“不是他还有谁?” 骆中明又道:“志敏又不蓝脸。” 蝉儿也接着嚷:“是啊!他是白里透红的脸!” 于志强又笑道:“师父和我们在河边还见到他是紫脸哩!谁知道他搞什么鬼?” 明因师太也点头微笑道:“我也曾经听过说有易容丹这一类东西,可能又是志敏把他那师父的易容丹带了出来,却故意卖弄狡猾哩!” “哦--”罗凤英惊叫了一声。这时,茶博士正把茶壶杯子端了进来,不便再说下去。 茶博士走了之后,龙啸云笑问罗凤英道:“刚才你叫个什么?” 罗凤英道:“我想起来了,在滕王阁送信那黑小孩,必定也是敏弟!” 蝉儿道:“起先我也有点怀疑是他,可是看他那头部并没有特别显得大,我就不怀疑了,这种缩骨功,也不能连头部也缩小了去啊!” 明因师太庄容起来道:“蝉儿,你这就是只如其一,不知其二了。大凡练这种缩骨功的人、最初都是从服气入手,成功之后,周身可以软若棉花,也可以坚如铁石,不但可以把身躯缩小成一二岁的小孩,也可以把身躯缩薄成一张人皮,如果练到最高的成就,还可以借物隐形,叶底藏身,一个小小的头部为什么不能缩小?不过问题在于于志敏是否已经到达这种地步罢了。” 经过了明因师太这一解释,各人都有点明白了,秦玉莺姐妹听说武功竟有这种神奇,不禁悠然神往,怔怔地想了一会,玉鸾忽然问道:“不知道宝剑衣服这些死物,又怎么缩法?” 秦玉鸾这一问,却把明因师太问-住了,沉吟半响才回答:“也许另外做一套小衣服吧,至于宝剑兵器倒可以先藏起来。不过,到底是不是,我也不敢肯定,反正不久就可以见到他,你再问他好了。” “敏弟为什么要弄这些狡猾?”罗凤英又问。 “如果不是故惹闹着玩,就是另有用意吧,也许他是正在和别人闹着,就连带那付装束和我们相见,也不一定哩,总之。志敏这种人已可说是宇内第一奇人了,奇人必然有他的奇行,我们又怎能知道?”明因师太一点把握也没有地在揣测。 蝉儿满脸娇嗔道:“等到今夜见了他倒要问个清楚,如果另有用意倒还罢了,不然就要捶他一顿。省得他到处捉弄别人,这回差点把我们捉弄到连这块好地方也坐不稳哩!” 秦氏小姐妹都拍手叫好,摩拳擦掌煞有介事似的,好家等着于志敏就要送上门来挨揍,反惹起各人大笑。 龙啸云笑骂道:“这两个小鬼头可是疯了,也不害羞,人家是你们能够捶得到的?” 于志强笑道:“我们这个样子,不要给敏弟就躲在这里看到了,再被他捉弄一次,那才冤哩!” 蝉儿“哼!”了一声,才说:“你就会帮你的敏弟,搞得不好,你也要挨揍,不相信,试试看!” 明因师太笑叱道:“不准拌嘴!放着山色湖光,花香鸟语且去欣赏,你又怎知这地方的好处来?”一言提醒,各人果然端起茶杯,各自倚栏浏览。 惟有于志强却注视着悬挂在壁上一幅中堂在发怔,戴文玉偶然回头。见于志强还在厅里,顺步走过来一看,原来是一幅就写就的中常,那笔迹就像龙蛇飞舞,迥异俗品,可是却没有上下款,戴文玉再看中堂条幅的内容,原来上面写着:“雪晓清茄乱起,梦游处不知何地,铁骑无声望似水,想关河,雁门西,青海际。睡觉寒灯里,漏声断月斜窗纸。自许封侯在万里,有谁知,鬃虽残,心未死。”当下笑笑道:“那是宋朝爱国诗人陆放翁的词,拿来这里悬挂,真有点不伦不类了。” 于志强讶道:“原来师姐还是一个女词人哩,我想了好久,就是想不起是谁作的?师姐竟能一看就说出作者来,可见是修养有素了。” 戴文玉被他一阵恭维,自己反觉到脸上有点-烘烘地,暗道:“好甜的小嘴!” 罗凤英在栏干那边,听到他两人在厅里谈论起词来,也跑过来凑趣道:“陆游的词不过是一个虚名罢,除了钗头凤之外,真找不出一首好的来……” 戴文玉不服道:“他那首鹊桥仙--一竿风月,一-烟雨,家在钓台西住,卖鱼生怕进城门,况肯到红尘深处?潮生,理棹;潮平,系缆;潮落,浩歌归去。时人错把比严光,我自是无名渔父。--不算是好词?” 罗凤英笑道:“如果就词论调,那么他这阕鹊桥仙虽不算好,可也不能算坏,不过却和他的生活脱了节,变成了无病呻吟。” “怎见得是无病呻吟?”戴文玉又回了一句。 “陆游何曾曾划船,他又何曾卖过鱼,既说不肯到红尘深处,为什们又要自许封侯在万里?这岂不是无病呻吟,胡说八道?”罗凤英这一反驳,竟驳得戴文玉哑口无言,半响无语。 于志强笑道:“古今来的词人墨客,无非是以他的幻想,形诸笔墨吧。难道他心里是这样想,你也不准他想?” 罗凤英好笑道:“你到有一个硬嘴吧嘛!说到心想,我倒想到一个故事来--从前有一个童生讨媳妇的时候,想装门面大些,就用了全付执事,引路的高脚牌上,大书‘状元及第’四个大字,后来被州官捉了去审问他为什们冒充状元,招谣撞骗。你知道他怎么说?” “怎么说?”于志强和戴文玉都同时发问。 罗凤英摆出一脸正经的样子道:“他就对州官说:大老爷请往高脚牌上再看看吧!州老爷过去一看,竟被吓得发-……” “为什么?” “原来状元及第四个大字的旁边,却写了心想两个小字,州官老爷虽凶,那能够禁人家心里不想呢?而且童生举子想中状元,也是很合理的想法呀!” 各人一阵大笑。骆中明笑道:“你们倒会利用这个机会来讲故事?有花无酒,也未免有点辜负良辰吧?”连忙呼唤茶博士过来,吩咐备殖。 茶博士心里虽然有点嘀咕,可是卖茶也是卖,卖酒也是贾,反正已经被人家坐在水榭里,倒不如多赚几个钱才是正经,也就答应了。 饭后,明因师徒和奏家祖孙又往各处随喜浏览,顺步出了进贤门,到达绳金寺,只见古柏婆娑,屋宇栉比,端的是一座上好的丛林。 原来这厂绳金寺建于五代,经过历代的整修添建而成为江西省十大丛林之一,佛殿里香烟缭绕,声钟震耳。明因师太一行,踏上石阶,当下就有知客僧过来接待,明因师太是佛门弟子,那有见佛不拜之理,缓步进殿,参拜如来,进步正待转入后殿,那知客僧忽然走过来挡着,满脸陪笑道:“大师就在这里随喜罢,后殿是本寺主持静修之所,不待通传却不大方便呢。” 明因师太“哦--”一声道:“这倒是贫尼失礼了!”转步退出。那知于志强和蝉儿两个随在明因师太后面,却已看出这寺院有点蹊跷来,当下也不说穿。 出了绳金寺之后,蝉儿偶一回头,见那知客僧仍然站在山门,目送着明因师徒离开,蝉儿鼻孔里不由得“哼”出声来。 明因师太见蝉儿哼得有点古怪,问道:“你又看到什么事了?” 蝉儿轻轻道:“师父!那寺院的后面,好像很古怪哩,刚才师父和知客僧说话的时候,我分明看到后殿通往后面的角门里,有个红衣影子一闪。” 于志强也接口道:“是啊!我也看到分明是一个女人的身影!” “也许是远地来的客人,携眷暂住的吧?因为右不少读书人酷爱寺观的清静,就租下耳房,携眷久住的呢!”明因师太这样解释着。 “这样子难道不妨碍寺里人的清修?我们要进去玩一会,他都不肯放,别人却能够在里面久住下来,真是岂有此理!”蝉儿口没遮拦一阵牢骚。 明因师太一想,这倒是道理,把前后的事一贯串起来,真个也值得可疑,秦寒竹和骆中明不愿多事,也不出声,但是戴文玉走遍了江湖,素来就爱管闲事,嘴里虽然不说,心里那忍得下去,便轻轻碰蝉儿一下,蝉儿仰脸一看,却见大师姐对她暗使眼色,也就会过意来。 各人回到客栈休息下来,蝉儿却悄悄找了戴文玉到客栈的后院去,那院里的设备恰像一个小花园,倒也雅静。她俩在一个小假山的旁边,选择了一张石凳坐下来,蝉儿就低声问道:“师姐!刚才走在路上的时候,你碰我一下做什么?” “那寺院也许真有点古怪呢,说不定还是藏垢纳污之所,我们何不在今夜悄悄去查探一番?” 蝉儿大喜道:“正是哩,我们等到师父伯伯都睡了再去,到了明天还可以吓她们一大跳哩!” 戴文玉望了她一眼,却有点担忧道:“看起来那寺院里的僧徒恐怕总有好几百吧,如果里面还有辣手的人物,那倒很危险哩,我们还是多找几个人才好!” “那么就找二师姐去!” “四师弟要不要?” “不要!不要!省得说什么都非要他们男孩子不可!” “我们才得三人,未免太少了一点吧?”戴文玉仍然抱着慎重的态度。 这时,假山后面吃吃笑道:“不要我?你们走得成功才怪哩!” 戴文玉和蝉儿都没防到假山后面,会有人窃听,都猛然被吓了一跳。蝉儿回过头来。看见于志强,嗔道:“不害羞的墙脚鬼,偷听人家说话,偏不要你去,看我们走得成走不成?” 于志强微微一笑道:“等到吃饭的时候,我把话一说穿,你们就走不成了!” “你敢!”蝉儿赌气地说,“你可要看我撕你的嘴!”还要补上一句。于志强吐一吐舌,讪讪地不好意思。 戴文玉笑道:“师弟要去也是可以,可是今夜你那敏弟来了,不暗着他怎成?” 当下三人议计妥当,并由戴文玉找罗凤英说明计划的内容,嘱咐她不要对别人说起,以免惊动大家,反而因了小事劳师动众,太不值得,那知却有一个人躲在旁边偷笑。 原来秦玉鸾年纪最小,同时也是最多诡计的孩子,回到客栈之后,本来想找蝉儿玩去,却到处找不着,也就穿过后厅来到后园,却见于志强躲躲藏藏在那假山的后面。后来于志强一现身,秦王鸾也就蹑手蹑脚,躲在于志强原先的位置,把她们商议的计划全都听在耳里。 秦玉鸾姐妹家学渊源,武艺也是不弱,无奈龙啸云溺爱过甚,诚怕她们遇上危险,所以除了在家里姐妹自己喂招之外,总没有出手的机会,这次出来遇到蝉儿,于志强,王紫霜几人都是年纪小小地,竟是一个比一个强,小心灵里老就忍耐不住了,尤其在吉安的时候,看到王紫霜那种疾如飒风的身法,更是羡慕不已,所以在路上这几天,只要一休息下来,两姐妹就磨着蝉儿和于志强教她们的剑术,与及经功上各种花式,长一辈的人虽然都看在眼里。 可是明因师太是两小的祖姑,同时,也知道蝉儿和于志强两人的功力,足以教秦氏小姐妹而有馀,所以不去管她。秦寒竹和秦方夫妇,巴不得自己的女儿武艺高强,恨不得来个摄苗助长,不但不加阻止,反而鼓励她俩恳求的勇气。加上蝉儿、于志强两人天真热肠,教的时候绝不留手,几天来秦玉莺已学到一套雷霆剑法,秦王鸾也在于志强那边学到了整套的猴王剑。除了有些地方限于她们本身的轻功不及,使用出来未龙达到圆满之外,居然能够依样画葫芦,一招不错。秦玉鸾更从蝉儿那边学会了打鳗骨针的手法,不过每次只能发出五枝,就是这样也已进步得惊人了。 在她们要离开吉水的前一晚上,戴文玉无意中看到秦玉莺姐妹对招,也免不了悚然一惊,想不到师妹师弟竟是那么会教,尤其惊异的是玉莺使出来的雷霆剑法,有好几拍和师父教的不相同,戴文玉初时还以为玉莺的记忆错误,那知接下去的招式,竟是奇妙异常,无懈可击,只好闷着气回来问过明因师太。明因师太才感慨地告诉她--雷霆剑法经过于志敏改正了几招,而且这几招的变化使雷霆剑法更加精采,当下就把这几招教给戴文玉,这时,戴文玉才真正服了于志敏的武功。本来她还有一点事情待办,可是,知道来到南昌就可以见到于志敏,那肯放过这个机会,今天的上午,明因师太知道她的意思,所以带她往河边去,虽然见了于志敏,可不是本来面目,还暗里有气哩。 再说,秦玉鸾听了戴文玉,蝉儿和于志强的私话之后,等到她们走远了,才离开那个假山,心里暗想:你们瞒祖姑倒瞒得下,可是瞒不到我们了。一边走一边笑,不知不觉几乎和一个人撞个满怀,幸亏她身躯灵巧,一看前面陡然现出一个黑影,急忙倒退一步,抬头一望,却正是她的姐姐秦玉莺,更使他忍不住格格痴笑。 秦玉莺几乎被妹妹撞上,已吃了一吓,现在又见她笑个不停,不由得叱道:“小丫头到那里来,有什么好笑?” “好笑得很哩,你再凶我就不说!” 秦玉莺看那妹妹那付样子,知道必有原因,只好央道:“好妹妹!你告诉姐姐吧,姐姐疼你哩!” 秦玉鸾把玉莺拉往后园,找一块清静偏僻的地方坐下,才把偷听戴文玉几人的计划说了出来,并且说:“姐姐!我们学了那么多东西,可是,妈总不让我们出手,好容易得到这个机会几个姐姐都要偷去,我们也悄悄跟去行不行?” 秦玉莺虽然觉到事关重大,但是,有几个本领高强的人在前面,自己料是没有多大危险。而且近来得到一口好的剑,又学了新的剑法鞭法,还没有真正用上。未免有点委曲,当下也就同意。可是,又担忧道:“蝉姐她们轻功那么好,我俩怎能跟得上去?” “那我们先走行不行?” “那未蝉姐不是发觉了?还是等她们走了我们再走,慢一点也不要紧,总之要到达绳金寺就是了。”两小姐妹商议已定,回到厅上,却见明因师太一群人陪着两位少年在谈话。两少年之中一个生得美貌异常,另一个却生得一张紫里透蓝的脸,两小姐妹大为诧异。 明因师太见秦玉莺姐妹进来,忙笑喊道:“莺儿鸾儿过来,我给你引见穆哥哥和于哥哥!” 引见完毕,秦玉莺姐妹才知道那美貌的少年叫做“穆然化”;而那位紫脸丑怪的少年就是各人念念不忘的“于志敏”。 秦玉莺姐妹不由得特别仔细地把志敏从头到脚看个详尽,心里却各自嘀咕道:“这样的人还说是美哩!那么阎王庙里泥小鬼该是天仙了!” 漫说秦氐姐妹心里很不自在,却说明因师太看到秦氐小姐妹满脸惶惑的神情,那有不明白她们的心意?呵呵大笑道:“小友!你恶作剧已经够了,就把你本来的面目显一显出来罢!这里很多人还没有见过你的真相,将来遇上岂不是很不方便?” 于志敏噗哧笑了起来,他这一笑倒不打紧,反吓了秦氐姐妹一跳,因为那张紫脸之下,裂开了一个很大的嘴巴,更显得格外可怕。不过,这个时间倒是很短,于志敏一笑说道: “本来晚辈出山的时候,恩师特别赠了五包化颜丹,要晚辈不要以真相示人,因为来时匆匆,所以在大庾以前都是晓宿夜行,倒不需要化颜,从石虎庄之后因真相已露,恐怕路土惹出麻烦,一路来都是变成这付样子,自己照照镜子,倒也可笑,既然大师这样说,晚辈就把它去掉就是。” “这才是啊!在路上都看你这倒霉的样子,不顺眼!你老早就应该这样啊!”穆然化也说上几句,可是,秦氏小姐妹听了这个声音,似乎很熟悉,小脸上就是一怔,惊奇地望了穆然化一眼,正想发话,却被穆然化两眼一瞪,也不知那里来的力量,竟把秦氏小姐妹瞪得不敢做声。 于志敏望了穆然化一眼道:“穆弟!你也不用说我了,我还不知道你要装假,装到什么时候呢?” 穆然化的粉脸上猛然一红,又恢复了平静,各人看在眼里,却有点纳闷。 又听到穆然化笑道:“我就是这付样子啊!难道还有假的不成?” 于志敏笑了一笑,向各人告便,到后面房里去了,于志强也跟着后面走去。 约莫是一盏茶的时间,于志强挽着一位面如传粉,唇若涂-,长眉入鬓,目似朗星,年纪仅有十五六岁的美少年,回到厅上,这时除了罗凤英、蝉儿、明因师太、骆中明四人之外,无不惊奇失色;连到美少年穆然化也黯然失色注视不瞬。 这时秦玉莺心里暗想:“世间那有这样的美男子?”反而疑惑地问:“于哥哥!你刚才一付相貌,这时又另一付相貌,到底那一付才是你自己的?”这一问,却问得-堂大笑。 于志敏随口答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无人无我,我也不知道那一付是我哩!” 秦玉莺姐妹听了更加莫名其妙。蝉儿笑了一会,才对玉莺姐妹道:“我替他答了吧!现在这付是他自己,刚才那一付相貌,是他自己搞出来的鬼画符!” 秦玉莺到底是孩子气很重,当时接口笑道:“能够把脸色变来变去,倒是蛮好玩的哪!” 明因师太道:“别胡闹了,我们就往会仙居去罢!” 各人忙着各自起立;于志敏却道:“我要先走一步了,不然,照这样到聚仙居丢,又要惹出麻烦来!”两肩微微一幌,又失去志敏的踪影。 奏寒竹摇摇头笑道:“这小友真个古怪,前几天你们说他的武功奇妙,我还有点不信,那知果然如此。看来他的年纪也不过是十六七岁罢?……” 于志强却脱口道:“十六岁是我!敏弟比我还要小两岁哩!” “好家伙,连我都被他骗了去了,我非要和他算账不可!”穆然化薄嗔地叫了起来。 骆中明一惊道:“他怎么骗了穆小哥?” 穆然化的脸孔又一红道:“四天前,我和他在峡江镇上一个偶然的场合里,和他见了面,问了起来,他自称为姓龙的,名字叫做卷风,我尊称他一句龙兄,他居然厚起脸皮来叫我一声穆弟!问起年龄来,他又说是十五岁,害得我只好自认倒霉,做了几天弟弟。到今天才知道他也是十四岁,我倒非要抢个哥哥来做不可!”说得各人大笑,尤其蝉儿更笑得弯下肚子叫痛。 于志强笑了一阵才道:“穆弟是几月?” “七月!” “敏弟也是七月,你那一天?” “十五!” “巧极了,敏弟也是十五!” “你帮着他放赖,那有这么巧?” 骆中明笑道:“敏儿确是七月十五出生的,一点也不假!” 于志强又笑道:“穆弟是什么时辰?” “不说了,省得你又巧极了!” “可不要是子时才好!” “是又怎的?” “那么你俩人打一场架,好分出谁是哥哥,谁是弟弟罢,不然拈阉也好,因为敏弟也正正是子时啊!” 罗凤英笑道:“这真是同年同月同日同时生了,尤其七月十五又是银……”说到这里,陡然惊觉说溜了嘴,急忙把未说出的话咽了回去。 明因师太看在眼里,微微点头道:“我们走吧,去迟了还不知道他要耍出什么花样来。” 各人随着明因师太来到会仙居的水榭,却见到一个面如蓝静的少年。拱手站立在进入水榭的通路尽头。那少年见了师太一行人来到,也就热烈招呼,侧身让客,各人虽然微愣了一下,可是很快就会过意来,含笑客套一番。入榭就座。 此时水榭里面灯火辉煌,如同白昼,堂中摆上一张大圆桌,设了十二个位置。两旁的栏干里面,也摆有十二张酸枝梅木的太师椅。和八个茶兀;厅中的板壁上原先悬着的条幅,已经取了下来,另外悬挂一幅山水古画,两旁一付对联,上面写着:“海到无边天作岸;山登绝顶我为峰。”十四个大字。穆然化和于志强这一班小友见了,都暗道:“好大的口气!” 穆然化更叫出声来。 于志敏却吩咐酒家端菜上来,居然指挥得井井有条,各人的心里也暗暗自嗟叹。 不久,于志敏看到菜已上齐,居然以小主人身份,肃容入座。于志敏忍不住道:“兄弟,你到底要捣什么鬼?” 于志敏也不答话,先把酒保支开了,把通往大厅的门关了起来,才回座笑道:“在那里我是姓龙,请各位老前辈和姐姐们别忘记了!”劝客三巡之后,压低了音调道:“老前辈不知道我要选择这地方的用意吧?” 于志强惶惑道:“兄弟,别打哑谜了!” 于志敏道:“就是你心急!” 明因师太笑道:“也难怪他心急,其实我们都被你这个哑谜琢艘徽天,到底是怎样一回事,还是你把它揭开吧!” 蝉儿忽然说声:“慢着,等我猜一猜!”停一停,就问志敏道:“这个地方环境清幽,正好煮酒论英雄,吟诗舞剑,是不是?” 于志敏笑道:“猜对了一小半,但是煮酒论英雄是要在闲暇的环境中,才有那份心情,现在是什么时间,那里来这种兴趣?” 蝉儿还要答话,却被罗凤英扯了她一下袖子。 于志敏又压低声调道:“你们看这水榭,正建筑在湖水的中央,仅有这一线红桥通会到仙居的院子;虽然说是三面临水,事实上是五面临水……” “怎么五面临水?”于志强笑着问。 “底下不是水?”于志敏接着又说:“而且水榭的地方又小,我们这样一占,别人就无法再插进来,岂不比任何地方来得好些?” 于志强笑道:“那还不是爱这个地方环境清幽?” “话还没有说完哩,你忙什么?要是给你猜一年也猜不着!”于志敏又回了一大串话。 骆中明轻轻对于志强道:“不要打岔,让他说下去!” 于志敏又道:“固然是因为环境清幽,但主要的目的并不在此!” 蝉儿见于志敏慢吞吞地,说了半天还没有说出目的来,自己又要赶着当晚的计划,如果这一餐被他们闹到三更半夜,岂不是要变成泡影,当下急怒起来,可是又不敢闹席,只好央求道:“请你快点说吧!” 正是急惊风偏遇上了慢郎中,蝉儿着急,但于志敏并不着急,反而望了蝉儿一眼,说到:“你又没有什么事要赶着要办,着急什么?”一句话说中了蝉儿的心事,可是,蝉儿却没办法把自己的计划公开出来,知道愈要和他顶嘴,他愈要慢慢地说,只好低下头来,专拣菜吃。 于志敏见蝉儿没有再答话,当下心里暗笑,这才接下去道:“主要的目的是:这个水榭除非有登萍渡水功夫的人,就不易接近来窃听。”忽然把声调压得更低道:“现在我们的处境很危险哩!” 明因师太诧道:“难道敌人已经追蹑上我们了不成?” “谁说不是?敌人不但知道我们的人数,去向,和企图;而且还知道一部的渊源和来历。” 在座各人听到于志敏这么说,个个面容上都凝重起来。于志敏又道:“贼人虽然人多势众,可是我们并不怕他们暗来;只要是暗中来袭,那末就是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管叫他讨不了好去。惟一可怕的是:他们竟利用官府的力量,而这些官府,又多是石亨那狗贼的爪牙;现在石亨虽然伏法,但是这些爪牙还是互通声气,并且由曹吉祥把他们联络起来,譬如南昌府这参将艾贤才就是一个例子。而且绳金寺的住持圆觉和尚,更是专负责招徕豪客的任务,莫以为绳金寺是江西省十大丛林之一,表面上堂堂皇皇;事实上,暗地里却是藏垢纳污之所,更是绿林豪客藏身的‘圣地’,因为曹吉祥利用太祖保护丛林寺院的遗命,叮嘱地方官吏不得任意骚扰寺院,另一方面则叮嘱爪牙,物色江湖亡命利用寺院栖身,看他这种布置,似乎有大举的企图哩!” 骆中明道:“但是你怎么知道贼人已经追蹑了我们?” 于志敏笑了一笑,从怀里取了一卷纸条,检视了一下,找出其中一张交给骆中明道: “伯伯请看这个!” 骆中明接过了,和众人一看,原来是梅岭那方面的报告,上面写着:“孙华大寨主阁下:于谦后人重入中原,有前骆参将中明,明因贼尼师徒护送,一行五人于今日离石虎庄北上,其中除骆贼之外,均为强手,小心留意为要,知名。” 于志敏见他们看完了,又掏出一张来,上面写着:“明因贼尼一行七人,至霸王庄寻衅,达字”蝉儿见于志敏一张一张地拿出来,心里很不耐烦,嗔道:“你那堆纸卷,一下子交出来,岂不省事?” 于志敏笑道:“一齐拿出来才不省事哩,我这样一张一张是按照得到的先后顺序的,只要一看就明白,不然还要费我解释一番呢!” 各人看完了小纸卷,于志敏又从怀里取出一个大封套来,各人一看那封套的大印,赫然有“昭武伯曹印”五个大字,当时无不动容,紧张起来。骆中明抽出里面一看,原来是曹钦的一封私函,令江西省都指挥甘侯,看手下人密查骆中明一行人的踪迹,在途中没法把骆中明这班人除去,还说明要重用南昌参将艾贤才,连络绳金寺住持圆觉和尚等事情。直气得老少诸侠三尸咆哮,七窍生烟。 明因师太沉吟道:“这个曹钦到底是什么人物?” 骆中明道:“曹钦就是曹吉祥的嗣子,甘侯在几年前也是参将,想不到短短的几年当中,曹钦竟封为昭武伯,甘侯也升到都指挥,员是匪夷所思了。”两眼睁圆,根恨不已。 于志强读完那些纸条了,忍不住问道:“兄弟!这些纸条,你用什么方法取得来的?” 于志敏道:“说穿了还不是偷、截、抢、几个字,不过就是这样,也是煞费工夫,而且也被漏了出去。” “为什么还有漏出去的呢?”于志强有点疑惑。 “如果能够全部截到,那么我们行动的情形,怎么迅速传到京师去?而且曹贼又怎能传令下来,到处要截击我们?”于志敏有点懊丧。 秦寒竹道:“小友不必懊悔了,虽然没有截获全部的资料,可是,就拿现有的资料来论,已经是很宝贵了,第一可以使他们提高警觉,秘慝今后的行藏;第二还可以证实了曹贼有进行颠覆活动的事实。不过,朝里的公卿多是曹贼的爪牙,正人君子已经凋残,否则,仅是这些资料,已足制曹贼的死命了。”各人也有此同感,点头嗟叹。 穆然化笑道:“秦老英雄说的倒是真话,不过:这些资料能够证实曹钦勾结外力,却不能证明曹吉祥也有内乱的企图,目前曹吉祥的势力,蒸蒸益上,皇帝老子把他看成宝贝似的,纵然英宗这个糊涂虫能够相信,也不过是罪在曹钦,对曹吉祥仍然一无所损。所以,晚辈主张一方面尽量搜集贼党密图的证据,一方面着手剪除强而有力的贼魁,至于那些狗官如果不是过分欺压良善,也就暂时留着不管,等待我们把证据-齐了,交到皇帝老子的手上,料想英宗再糊涂,也不会放过他们吧。于志敏首先就叫起“好”来,接着又笑道:“穆弟……” 穆然化嗔道:“这回我要你叫穆哥!” 于志敏陡然一怔。各人想起适才在客栈里的时候,穆然化说的那些话,又看到于志敏尴尬的样子,都忍不住-堂大笑起来。 于志敏怔了一怔道:“一路来你不是把我喊做哥哥?怎么来这里又变了。” “你为什么骗我是十五岁?” “那是我想到明年就是十五岁嘛!” “哼!心想!” 各人又联想到罗凤英说的那个故事,又是一阵大笑。尤其罗凤英和蝉儿两个,笑得连含在嘴里的菜都喷了出来。 于志敏被大家笑得讪讪地,-了半响才问:“那末,你又有多大嘛?” “今年十四岁,是七月十五日子时生,怎么样?” “那末,用不着争了,我们两人都是哥哥,也都是弟弟吧!” “这话怎讲?” “我现在喊你做穆弟,过一会你再喊我做龙弟!” “不行,不行,我们打个赌。” “赌什么?” “赌打!”穆然化又接着说:“谁胜了谁就永远做哥哥!” “不好,不好!” “有什么不好?” “要是对招,你又不认输;要是真打,伤了岂不可惜?照我看,就赌偷吧,横竖我们要偷贼党的证据,我们就赌这个,看谁的手段高强,谁就永远做哥哥,可行?” “就依你!但是,怎么偷法?” “我们对偷对方一样带在身上东西,只要对方自己认为是最紧要而且最难偷的就行!” “好,我们先解决这名……”穆然化突又转口道:“先解决了这称呼的问题,再回来喝酒!” “请骆伯伯和两位老前辈作证!” “我也要请几位姐姐和妹妹作证!” 各人见到于志敏和穆然化来这种别开生面的赌,倒大感兴趣,一心想看他两人怎样偷法,这时贝他两人居然要找别人公证,各各微笑点头。 于志敏这时站起来道:“那末,就请老前辈一同到后面阑干的走廊去罢,我们要在那边同时动手,才显得出手段来!” 各人知道好戏就要开锣,都抱着一颗热望的心,随着于志敏和穆然化走往后面,看他们两人怎样动手。 只见于志敏和穆然化各站在阑干一头,相隔约一丈五六尺。于志敏首先发话道:“穆弟,请你先检查你自己的东西,是否齐全,省得过一会说我先动手。” 穆然化哼了一声,然而确也用手在自己的怀里摸了一阵。说声:“我检查过了,你呢?” “我用不着检查,现在开始了,小心呀!”于志敏一面说一面向前走,穆然化也朝着于志敏这边走来。就在两人的肩膀交错的瞬间,各人看到于志敏的身形忽然微微一闪,两人的方向和位置都已交换。 于志敏笑道:“我们此赛完了,回厅去罢!” 各人回到水榭的前厅,于志敏兀是笑个不止。于志强忍不住问道:“兄弟偷到穆兄弟什么东西?”蝉儿也在问穆然化偷到什么东西。 于志敏笑了一会,才开口道:“穆弟!你输了!” “你才输了哩!” “那末大家把偷到对方的东西拿出,此较此较!” “好!”穆然化答应之后,从怀里取出两样东西来,交给蝉儿。蝉儿一看,原来是于志敏的绿虹剑,和两颗鳗珠,当下对各人说了。 这时,穆然化笑盈盈地说:“你看是不是你输了?”各人见于志敏的丝虹剑居然都被人家盗去,都大为惊讶,大凡一个练武的人,贴身的兵刃,惯用的兵刃,如果脱了手,不输也要认输了,何况绿虹剑又是于志敏贴身携带,视为至宝的武器呢,所以,骆中明、于志强、明因师太、罗凤英、蝉儿等人,见到穆然化居然有这种手段,都勃然变色;秦家老少和戴文玉也知道事情严重。 可是,于志敏也盈盈笑道:“我有东西相抵哩,发急什么?”也往怀里一掏,取出一把小剑,和一颗夜明珠交到骆中明手里道:“我赢了!” 穆然化嚷道:“我偷了两颗珠,你只偷到一颗珠,在数目上是我赢定了!” 于志敏心里暗道:“难道真个要我当场揭你的底子不成?”各人见于志敏沉吟不语,以为他真个输了,所以说不出话来,除了骆中明、明因师太和于志强面色凝重之外,都异口同声道:“你输了怎么还不认输?” 于志敏嚅嚅道:“还是我赢了!” “不害羞!”穆然化说了一句,又加上:“好强的嘴哪!” 于志敏吃他这一迫,倒迫出主意来,当下笑道:“你才输了呢,可是我拿出证明之后,第一不准你赖,第二不准你跑!你要是依了,我就拿出来,否则,我就喊你做哥哥也愿意。 不过,话得说回头来,我是赢定了,只是愿意喊你做哥哥吧!”这席话似软而实硬,穆然化那吃得下去?当下也不加思索,脱口答道:“都依你!” 于志敏哈哈一笑,对罗凤英、蝉儿和秦玉莺姐妹道:“请你们看住她,别给她跑了!” 穆然化仍然回不过意来,反而薄怒轻嗔地喝道:“胡说八道!少废话!” 于志敏深情地望她一眼,一面把手往腰底掏,一面说:“这些东西是无价之宝哩!” 穆然化徒然惊觉。正想说“我输了!”那还来得及?于志敏话一说完,手掌往上一伸,已取出三件东西来。各人朝着他那掌心望去,原来是一个玉石雕成的环佩,佩上雕上一对栩栩如生的鸳鸯;另一件却是玉石雕成的弥勒佛像,反面还雕有文字,一时也来不及细想;还有一件是女孩子专用的心形玉佩。 穆然化一见这几样东西,粉脸一红,真个想跑,罗凤英坐在她的旁边,那容得她跑脱,一扳她的两肩,又强她坐了回来。同时,秦玉莺姐妹也拉手拉脚,嘴里尽喊:“姐姐输了!” 明因师太这时也微笑道:“王女侠,你也不必隐瞒了,英雄肝胆,儿女心肠,瞒住自己人有什么用处?” 于志敏、于志强、蝉儿都因这一发现而惊讶起来。 明因师太又笑道:“老衲替你们重新引见吧!”当时介绍于氏兄弟和蝉儿,王紫霜的姓名,并且对于志强和蝉儿道:“你两人的小命,就是这位王女侠救了的哩!当时你两人都在休养的时候,王女侠又有事先走,所以没有见到,还不赶快谢王女侠?”于志强和蝉儿当真站起来谢了。 惟有于志敏却喃喃地念着王紫霜的名字,忽然笑了起来。各人见他牛疯牛癫的样子,都觉得有点诧异,王紫霜更以为他轻薄,心底暗自悔恨。那知于志敏一笑之后,立刻问道: “师姐!请问你是不是在圣母峰学艺的?” 王紫霜不觉就是一震。各人看了这种情形,也明白了多少了。只见王紫霜庄容答道: “正是在圣母峰,但不知龙兄怎能知道?” 王紫霜听到最后一句话,刚刚平静的脸色,又像朝霞般红到颈上,心头扑扑地剧跳,几乎要跳出腔外来。 于志强忍不住道:“兄弟!到底是说什么?” 于志敏正想答覆,王紫霜心里一急,叱道:“不准你说,你敢!” 于志敏一吐舌头,笑道:“我又不说什么,难道说师门渊源都不行?”王紫霜这才知自己会错了意,那小粉脸更红得发烧,低下头来,半响才嗔道:“说!说!我告诉师父扯你的耳朵!” 于志敏嘻嘻笑道:“师父才不拧我哩,只怕师母要撕开你那小嘴才好!” 王紫霜和于志敏这一拌嘴,各人全都明白他们两人,原来是被一对夫妻分开来教的,所以谁都不认识谁,可是谁都知道谁。至于,紫虚上人这一对爱侣,为什么分开来住,而且又住离那么远,那就不是各人想像可及了。 这时,明因师太忍着笑问道:“照两位小友这样说,竟是从来未见面的同门了,这次能够相逢正该欢喜哩,来,来,老衲先贺你俩一杯!”立刻取杯立起,王紫霜只得跟着于志敏起立,取杯一饮而尽,粉颈更加鲜红了。跟着秦寒竹、骆中明和老少各人都轮着向于王两人庆贺,惟有蝉儿的心里暗暗叫苦,没奈何也只好起来道贺,可是举止不很自然,给各人看到都暗自纳闷。 秦玉莺却拉着王紫霜的手笑问:“小姐姐!你们什么时候遇上了,打起来了没有?” “我不是说过在峡江镇遇上的?” “你并没有说怎样遇上呀!”秦玉鸾又问。 王紫霜一面收回自己的东西,一面指着于志敏对秦家小姐妹嗔道:“你问他去!” 于志敏忙道:“我说!我说!”接着说出一段故事来:原来那一个晚上,于志敏一离开石虎庄,立刻施展“履空蹈虚”的轻功,朝着分水町那方向,作直线式的奔驰,不到一个更次,已经到达分水镇。这个镇虽然不大,可是,这个时候不过是四更天气,家家户户都关着大门,正是最好的睡眠时候。虽然知道贼人巢窟是在分水町,但是,坐落在分水町那一个方向呢? 于志敏虽然是多次出山,可是对于搜寻敌踪,还是首次,看到除了分水町镇之外,其他的山脚下,疏疏落洛,有好几处村庄;但那些村庄都很小,不像能够藏慝大批强人的地方,只好逐步搜寻,划定区域,一个挨一个找去,不知不觉,已是东方发白,山鸟齐噪的时刻。 这时忽然一里多远的一处山凹,冲起七八双健鸽,迳向于志敏这边飞来。于志敏觉得这群健鸽,飞得有点古怪,因为如果是觅食的鸽子,就应该在上空飞旋。但是,这群健鸽,却冲起很高,略为盘旋一二匝,立刻作直线方向飞行,似乎是抱有某一种目的。于志敏正打算等待这群健鸽飞到的时候,施用“化实为虚”的功夫,抓下几只来检查一番。却不料群鸽将到头顶,忽然从林里飞出一只麻鹰,迳向鸽群扑去;群鸽受此一惊,各自飞散开来,而且飞得更高,眼见无法捉到,把于志敏气得又急又怒。 可是,正在于志敏气急的时候,远处的天空飞来一个小黑点,于志敏定睛一看,原来就是那只麻鹰飞回,爪下还抓住一只健鸽。于志敏暗骂道:“这次活该你这畜生倒霉!”顺手折下一枝荆棘刺,候着那麻鹰飞到距离头顶还有十五六丈的时候,用发瞄器的手法把荆棘刺望麻鹰一扬,那根刺上正刺在麻鹰的腿上;麻鹰吃了这个苦头,“嘎--”一声,爪子一松,健鸽就直从十几丈的空中,跌了下来。那麻鹰急饿攻心,见到自己的猎物掉了下去,立刻一个翻身,俯冲下来,待抢回健鸽;那知于志敏比它更快,双脚猛然一顿,身子就像流星一样,飞入高空,把健鸽抢在手里。那饿鹰眼看就要抓回自己的猎物,忽然冲起一个巨大的白影,吓得它又“嘎--”一声,冲往高处,仍恋恋不舍,在于志敏的头顶上盘旋。 于志敏夺下那只健鸽,打开那鸽翼一看,却见翅翼根下扎着一团卷纸,写着于志强一行人重入中原的消息,料道是皈命贼道所报,至于孙华到底是谁,在什么地方立寨,却无从知道,待要追那群高飞的健鸽,却因为它们飞得东,西,北三方面都有,也不知该追那一个方向才对,同时,又不肯放过跟皈命贼道学招的机会,就在这沉吟盘算的时候,健鸽已飞出二三十里,知道追也追不上了。这时,又听到“嘎--”一声,于志敏抬头一看,见那饿鹰仍盘旋在头顶上,于志敏笑骂一句:“笨畜生,姑念你送得书来,就赏你这个吧!”提起那垂死的健鸽,在空中一扬,堪堪飞到饿鹰的脚下,那饿鹰双爪一抓,“嘎--嘎--两声,抱着喜悦的心情飞远去了。” 于志敏无意中得知贼巢的下落,又知道贼人对自己这一行人的注意,真是喜惧交集,当下见鹰鸽都已飞远,更不犹豫,扑奔群鸽飞起的那个山凹,不消片刻,已经到达。于志敏远远就看到有一个人在山凹那边的草地上,一招一式地练功,疑心就是皈命贼道,近达百丈左右的时候,于志敏已看清那人正是皈命贼道,可是,这块地方却没有屋子,心里觉得奇怪,仔细一看,原来那些屋子都长满了山藤,并且隐藏在一个树林里面,从平面看去,绝不易发现。于志敏看清了形势之后,大喝。一声:“牛鼻子,自己练有什么好处?还是等我来吧!” 人随声至,落下那平广的草地。 皈命道人利用这个大好的清晨,练他那“方圆一体”的内功,正是兴冲冲的时候,忽然耳边一声清喝,眼前一花,面前已多了一个瘦小的身影;连忙定睛一看,却认出是梅岭关下把自己打败的那个小孩,不禁暴怒道:“好小子,还想赶尽杀绝么?今日不是你,便是我!”双掌齐发,两股烈风从左右两边,袭了过来。 于志敏一看来势,就知道皈命贼道用的是“方圆一体”内功拳术中的“金龙锁柱”,立刻欺身进招,直冲敌人的洪门,双掌一合,两臂猛然一分“狐狸拜月”,竟把皈命道人推开了五六丈,这还是于志敏存心多学几招,所以,才用三成的真力,否则,仅此一招,就可以把皈命道人打得胸膛开裂,五脏成糜。 皈命贼道倒也识货,一招之失,立刻退身喝道:“小子是两仪门的?” 于志敏遣:“你错了!多说废话做什么?” 皈命道人暗道:“这小子既然两仪门的,我就用归除拳来收拾他。”立刻身形一变,双拳竟如雨点一般,当头罩下。 于志敏见敌人果然误以为自己是“两仪门”,而使出“归除拳”里的“生公说法”,不由得心里暗笑,立刻双掌一搓,倏地一分,左掌“九品莲台”往上一托,欺身进招,右掌“推山填海”,又当胸击去。 皈命道人做梦也想不到于志敏进招那么迅速,更想不到于志敏会使出这一套掌法,胸骨上又挨了一掌,身形被震退了五六丈,又喝道:“小子是五行门的!” 于志敏嘻嘻笑道:“妖道,你又错了!” 皈命道人大怒,暗道:“总之要把你师承打出来,才好取你狗命!”更不打招,身法一变,双臂一屈一伸,似封似闭,一阵劲风又冲到于志敏的面前。 于志敏一看皈命的身形步法,知道他又用玄都掌法中的“有凤来仪”来对付自己,立刻右臂一竖,右掌往前一推“樵夫问路”,左掌随着身形一移“走马观花”,“蓬!”一声,皈命道人的右胁被打个正着,身躯却被这一掌打开七八丈。 皈命道人一连挨了三招,被打得周身骨头疼痛,心里大惊,尤其惊的是于志敏一连三招,却是“两仪门”,“五行门”,“四象门”全有,而这几门的拳法掌法却是此正彼反,学好这样,就不容易学好那样;可是,于志敏却样样学会,招招精熟。这时,皈命贼道知道单独打斗,万难取胜,大喝道:“取兵器来!” 于志敏接口道:“这才对啊!”那知皈命贼道这句话却是暗语。固然皈命道人的兵器,是送来了,但是树林里面也转出三十五六人,个个武功不弱,而且各持兵器在手,横列在皈命的后面;有好几个,却站到于志敏的身后。 群贼出到现场之后,皈命贼道的胆子更大了,喝道:“小子拿命过来!”一挺手中剑“乳燕离巢”欲退还进,朝着于志敏的胸前点来。 于志敏一看皈命道人的剑光,知道是一种普通的宝剑,更不躲避,等到敌人的剑尖快要达胸前,突然右手往上一迎,食指中指拇指三个指头把皈命道人的剑尖抓个正着,立刻身躯一偏,右手用力一抖,喝声:“撤!”皈命道人就感到全身一震,虎口已被震裂,手臂也在发麻,掌心一松,一口宝剑又落到于志敏的手中。 皈命贼道知道这次更不易讨好,所以宝剑一脱手,立即喝声齐上,自己却往后一纵十五六丈,逃奔性命去了。 此时于志敏怎么肯放,一展身形从后追来,看看就可以抓到,却被皈命贼道跑入一间小屋里。于志敏追进屋里一看,却是家徒四壁,皈命道人已经无影无踪。 于志敏这一气非同小可,明知妖道必定逃入密道机关去了,可是,一时又找不到机关的枢纽,一怒之下,立刻使用“束气成雷”的内功绝技,把周身的真气紧束,突地沉声一喝,真气一张,“轰!”一声震雷般大响,一座一丈见方的小屋,四壁竟倒了出去,屋盖也飞出一丈多远,几个贼人随后追人。刚刚到达门口,就被这一震之力,抛出四五丈外。群贼见到这种功力,那还敢抵抗?呼啸一声,狼奔豕突,躲往树林中逃命去了。 于志敏震塌了这间小屋之后,一看地面也裂出一个二尺见方的口子,知道是机关的进口,更不犹豫,抽出金霞宝剑一阵乱劈,果然劈开了洞口的盖板,立刻跳身进去,顺着甬道走了五六里之远,出得甬道已是另一面的山洼,知道皈命已逃,无法追寻,只好回到原地,仔细搜寻馀党。那知搜完了这十多间大屋子这仍然是神鬼未见,只剩有千多两黄金,料想是贼人临走匆匆,来不及拿走,附近又没有人家,只好找个包袱,把贼赃包了;放起一把火,把贼巢毁去,趁着晨光曦微,踏上官商大道,沿途化装成紫脸膛的富家公子,几天来济堪施贫,倒也心安理得。 经过了分水町这一役,于志敏更得到了不少的经验,也提高了警觉,举凡一见到路上的鸽子,必定不肯放过,几天来竟得到不少的宝贵资料。 “你和小姐姐怎样遇上的?还没有讲出来哩!”秦玉鸾见于志强把话一停,立刻劝各人喝酒吃菜,自己也在大喝大嚼,连忙追问一声。 于志敏笑笑道:“你问小姐姐去罢!” 秦玉莺听说,立刻笑对王紫霜道:“小姐姐快讲!” 经不起秦家姐妹磨着,磨着,王紫霜只好脸红红地说:“当我离开朱家的晚上,心里起一个奇怪的念头。” “什么念头?”秦玉莺睁着妙目,催她快说。 “我总会说下去嘛,你急什么?”王紫霜脸儿红红地,盯她一眼,又接着道。“因为在圣母峰的时候,师父时常说起,晚一辈的小朋友里头,有一个姓于的……”望了于志敏一眼,各人也望了于志敏一眼。 “说下去呀!”秦王鸾又催促着。 “说他的先天禀赋和后天的遭遇,都和我差不多;当时,我总不相信。因为,我确信除了师父和师公之外,真正能够胜我的人已经很少,尤其说是和我同辈的人胜过我,更加难服。” “现在你服了没有?”秦王鸾天真地问一句。 “讨打!”王紫霜俏骂一句,又道:“那天的晚上,我连续几次听你们提起于志敏,到底于志敏是怎样一个人?我决心要会他一会。本来我就是闲云野鹤,没有什么事情;遇上不平,伸手就管,要说起报仇雪恨,随时都可以,但是,时机不到,暗杀了曹贼,固然可快人心于一时,也许是造成他忠烈的封诰,所以就留下他一条狗命……” “做得好!”于志敏忍不住赞上一句。 “谁要你赞!”王紫霜秀目横瞪,似嗔似喜。 “说坏也不对,说好也不对,把嘴巴缝起来?” “缝起来也好!谁叫你要多话?” 各人正听得起劲,被于志敏这一赞,眼看着他两人又要拌嘴,都有点着急,那些长一辈的倒不便说什么,可是晚一辈的除了蝉儿另怀心事之外,都异口同声叫于志敏不要打岔。 王紫霜见各人舆论制裁了于志强,朝着于志敏嫣然一笑道:“这回你可尝到厉害了,看你还敢不敢多嘴?” “……”于志敏望了她一眼,可是没有作声。 “姐姐!说下去嘛!”秦玉鸾恳求着。 “就是你!”王紫霜嗔了一句,到底也接下去说:“可是,我要会于志敏就有点困难了,既不知道他是不是仍在大庾这一带,又不知道他是否已经到了南昌?因此,我计算一下他的行程,就决心在峡江这一带守候着,每天来回在峡江到新淦这段路上。果然到了第三天的清晨,我刚刚走出峡江镇口不到二里的地方,就看到一个紫脸膛的白衣少年,-着一个很重的包袱,用很快的步法走过我的身边,我急忙加紧脚步,追了上去……” “姐姐不害羞,逗人家男孩子哩!”秦王鸾嚷起来。 “胡说!我已经扮成男人呀!”王紫霜轻轻斥骂一句。 “你终究是女孩子嘛!” “你听不听?不听我就不说了!” “听!听!姐姐说下去吧!”秦玉鸾又软化了。 王紫霜又道:“那知我跑得快,人家跑得更快,将要到一个山口的时候,那少年一连两纵就不见了踪影。我心里暗想,在这个地方居然有这么好轻功的人,就怀疑是于志敏,可是,看起来又不像,那会有哥哥生得那么清秀,弟弟却长得邦么丑怪?……” 于志敏听了不由得“噗哧”一笑。 “你笑怎的?”王紫霜又盯了他一眼。 “王姑娘,你说你说,不要理他!”骆中明儿说到紧要关头,又要打岔,忙笑着叮嘱一句。 王紫霜点点头道:“就在我略略犹疑的时候,身后微微一动,急忙回头一看,已见一条淡淡的白影,一掠而逝。当时,我猜想必然是那紫脸的少年,急忙施展轻功追了上去,可是,眨眨眼又失了踪迹,等到我快要到新淦镇的时候,却见那少年坐在路边的亭子看书……” 这时,于志敏想笑,却不敢笑出来,只好望了王紫霜一眼,并不做声;正巧王紫霜也望他一眼,四道目光一接,两人都不期而同时低下头去。各人看到他俩这种情形,心里都暗底发笑,惟有蝉儿却满心不是味儿。 此时,秦玉鸾又催促道:“石姐姐!为什么不说下去?” 王紫霜叹了一口气,才道:“我当时看到那少年在凉亭里看书,心里知道他在假装,事实上那有人赶了几十里路到凉亭看书的道理。可是,我也同样地假装不知道,进入凉亭里,坐在他的对面;那知他看到我坐下,他倒站了起来,提起包袱望我一眼,就要走出亭外。我这时候真有点着急了,一方面是因为在路上受了他的戏弄,另一方面却看看这高人的真面目,所以,我就伪装问路,挡在他的面前,寒暄起来,才知道他叫‘龙卷风’,要往南昌去。我心里暗想;那有入叫那种古怪的名字?什么龙卷风不龙卷风,还不是骗人的!……” “你还不是叫做穆然化?”于志敏又驳回一句。 王紫霜狠狠地盯了他一眼,才接着说:“所以我更加注意他那脸孔和手脚,却发觉他长得有几分像他哥哥的轮廓,而且腕部以上却皙白异常。这时,我知道这个龙卷风就是于志敏的化身,我也就说要到南昌去,彼此是同路,顺便称他一句‘龙兄’,却不道他毫不客气地叫我一声‘穆弟’,这才恨死人!” 王紫霜说到最后几句,当场的人谁地忍不住气,竟是-堂大笑起来。 明因师太笑了一阵,才问道:“那么今天上午为什么你们却在沙滩上打起来了?” 王紫霜脸红红地望了各人一眼,才嚅嚅地说:“本来从峡江路上认识之后,我们都是同食同住在一起,我总想找机会和他过一过招,可是,在亭子里我曾经说过我不会武艺,才能够请他携带同行,谁料到他明明知道我会武艺,却故意装作不知道,所以在路上都没有机会。我既然不便开口,他也故意装傻,可是,到了这里之后,我知道再不找机会,就不行了,如果遇上了你们,就永远没有较量的时机了,所以,我就故意激起他的怒火。”顿一顿,又接着说:“他刚才已经承认,他自己有一大堆黄金了,我当时就说他那黄金是抢来的,他身上带着宝剑,不是抢是什么,并还说要向衙门告他。这样一来,他果然上当,一口咬定我是女孩子,也不知道他怎么看出来的,才气死人哪!因此,我们就约定今天早上……” “不要说大声!我去看看就来!”于志敏忽然截断王紫霜的话头,身形一幌,飞出窗外。 秦王莺惊叫道:“呀!窗外是水!” “傻丫头,是泥也不要紧呀!”龙啸云轻轻地骂。 “衣服可不被弄潮湿了?”秦玉鸾也疑惑地问。 龙啸云笑道:“这些水岂能淹住于家哥哥了?你不看他出去这么久,那听到半点水声?” 各人陡然见于志敏忽然飞走,知道他必然有所见闻,但是各人都没有见到什么动静,也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王紫霜倾听了一会,笑道:“他遇上敌人了!” 于志强听说兄弟遇敌,立刻就要出去,王紫霜拦住道:“他快要回来了,你去做什么?”果然人影一幌,于志敏又已入室归座—— 炽天使书城扫校 第十五回 轻敌贪功 蝉儿初履险 逢凶化吉 姐妹归良姻 却说明因师徒,秦家祖孙,于志敏和王紫霜等人正在会仙居的水榭里,诉述往事的时候,于志敏忽然截断王紫霜的话头,飞身出外,在座各人除了王紫霜耳目灵敏,听出于志敏已经在远处遇敌之外,其馀的人都是既无所见,又无所闻,过了一会,于志敏又飘然而入。 明因师太连忙问道:“小友又遇着什么了?” 于志敏道:“脓包的东西,连到半招都受不了,还要来打探消息,已经把他废了,管他做啥?” 王紫霜瞪他一眼道:“老前辈问你的话,怎么不答?是不是绳金寺那边的来人?” 于志敏被她这一瞪眼,只好苦笑道:“是不是贼寺那边来,虽然说不定,据我看来多半是的,不过因为我们这边正是吃得高兴的时候,我不愿意慢慢惩治他,只好请他快点回老家去了!” “你没有问清楚,难保不杀错了人。”骆中明埋怨了一句。 “杀倒不角杀错!因为我听到远处的水声一响,最初还以为是有人投水,待跑去一看,却儿两个狗头一个携着对阎王判,另一个带着一把长剑,施展着蹴水的功夫向我们这边来,一见我踏着水面去追他,拨头就跑,我故意等他们到了岸上,才把他们擒着,可是他们一开口就骂我是钦犯,强横得很,我也就懒得和他缠了。”于志敏怎么一说。各人才知道他这一转眼的功夫,就毁去敌人两名高手。虽然不知道对方武技如何,可是只看对方这种凌波蹴水的能耐,就非庸手。竟被他一子毁去,泰氏祖孙对他更加敬佩。 秦王莺怔怔地听了笑道:“小哥哥!你说的半招,究竟是怎样讲的?” “姐姐怎么喊我做小哥哥,你先解释给我听!”想一想又说“你比我还要大一岁多,怎么不喊我做弟弟?” 秦玉鸾忸怩道:“我武艺不及你,就喊你做小哥哥,等你教教我嘛,要是喊你做弟弟。 你怎肯教我?”一口没遮拦天真澜漫地说,惹得明因姐弟,骆中明和秦氐夫妇一群人都笑了起起来。 芙蓉女侠戴文玉笑道:“想不出你这小猴子,倒打的好主意。要是人家不教呢,你可不就白喊了。” 秦玉莺笑道:“他不教我?我就改口喊他一声‘大弟弟’!立刻又转对于志敏问:“你教不教?” 于志敏看这位小姐姐倒蛮够俏皮的。拿她没有办法,只好笑道:“教就教,但是教你什么呢?” 随你高兴,只要你肯教,你教什么我我就学什么!” “好!我就教你一套连环珠玉剑吧!” “我也要!”秦玉莺也凑了过来喊。 于志敏先看了她一眼,才道:“也好,就教你一套盘龙剑法吧!” 秦氐姐妹俱各大喜,可是秦王莺眼珠一转,笑了起来道:“为什么我学的跟姐姐学的不同呢?” 于志敏笑道:“凭你这句话,就知道你适于学盘龙剑了!”但是在座各人除了王紫霜和明因师太以外。都听得有点莫明其妙。于志强忍不住问道:“到底为什么?” 于志敏又道:“连环珠玉剑是以功力胜,盘龙剑是以灵巧胜,玉莺妹妹比较顽皮活泼,所以适宜学盘龙剑。玉莺姐姐比较起来还是学珠玉剑好。” 经过这一解释,各人才恍然大悟,戴文玉心里暗想:难道就凭这一眼。就可以看出一个人的功力和特点来。当时笑笑问道:“你单是看一眼,就能够看出来?” 于志敏知道这位大姐的心里,还是包着疑团,也就笑道:“我那里是仅凭一眼的观察? 其实老早我已经注意到她们的功力,这是从说话上,行动上,尤其是一双秀目上看出来的。 大凡一个练武的人,只要和别人对面,首先就要注意到对方是否会武艺,然后注意到他适宜学那一种功夫,可以学到什么程度,目前已有什么程度,甚至于还要推测到他的武功极限;如果对这些一无所知,那么对起招来,岂不是败多胜少?如果教起人来,岂不是事倍而功半?”这一席话,说得各人心服口服。 明因师太叹一口气道:“小友这些话,顿开老衲茅塞,回想起来真是惭愧万分,过去我总抱定人力胜天的看法,不去研究因材施教的道理。所以教来教去总教得不好,现在还请小友不客气批评我这几个劣徒,连老衲在内,该学那一门功夫好?” 于志敏忙道:“师太过于谦逊了,其实晚辈也不过是胡乱说说吧!” 明因师太硬是不答应,非要于志敏批评一番不可,于志敏只好说:“依晚辈的看法,英姐和蝉姐都吃过铃药,随便练那一门功夫都比较容易入手,惟有大师姐除了瑜珈剑法和师门的“江”,“山”,“无”,“恙”以上的八字剑之外,似乎都不妨苗纯一番哩!” 蝉儿见说她自己什么都可以练,一扫脸上的愁云,忙问道:“敏弟!你说的可真,我什么功夫都可以练?” 于志敏笑道:“我骗你做什么?不过你还犯了心浮气燥的毛病,也许你练什么都不能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那才冤哩!” 蝉儿一噘小嘴道:“我才不!”但也毛骨悚然。 明因师太看了对于志敏笑道:“小友指点她一点功夫可行?” 蝉儿的小嘴又噘起来道:“我才不跟他学哩,他专会捉弄人!” 王紫霜在旁插嘴道:“我教你可好?我们两个联在一起,就可以把他打败了,省得他专会捉弄人!” 于志敏扮个鬼脸,吐一吐舌头笑道:“有你一个已经够受了,还要再来一个?”那知言者无心,听者有意,王紫霜和蝉儿两人,都脸红红的垂下头来。 戴文玉不由得望了师太一眼,明因师太却点头微笑。可是于志敏似乎只管抬杠,拌嘴,并不注意这些,又笑对罗凤笑道:“英师姐!她们好不害羞,还想以多欺少,两个打我一个,你看我会不会跑?” 于志强突然笑着插嘴道:“你会溺遁!” 于志敏被这四个字说得脸色越紫了,除了骆中明之外,谁都不知道这个故事。王紫霜知道话里有因。忙问:“什么叫溺遁?” 于志敏笑道:“你听他的哩!” “今天是包公审案,不准你讲就不准你讲!”王紫霜狠狠地瞪着于志敏,又回过头去问于志强。 这时,于志强反而不说了,尽是摇摇头。王紫霜一气,牵着蝉儿的手道:“我们走吧!”作势就要出去。这回轮到志敏着急了,反而央告志强道:“哥哥就告诉她们吧!反正没有什么了不起,我包她们听了大失所望哩!” “那怕你不说!”王紫霜回了一句。 于志强也就含笑地,把于志敏借便急偷跑往梅关一段说了出。明因师太听了笑道:“还亏他这一遁呢,否则,你们要赶着回去,脚程又慢,岂不误事?” 可是,王紫霜却不同意师太的想法,她以为于志敏着急那样子,必然是有不便告人的秘密。因此才磨着于志强说,及至说了出来,却是平平无奇的正经事,心里真个有点失望,这时却看到于志敏在那边偷笑。陡然会过意来,知道于志敏故意利用哥哥来愚弄她们,不但是她上了当,连到于志强也上了当,心里一气,也不做声,跑上去就是一捶,正捶在于志敏的背上,娇嗔道:“看你还会捉弄人不?”于志敏“唷--”了一声,各人也会过意来,又是一阵大笑。 秦寒竹边笑边说:“小友真会捉弄人,连到老朽也被你骗过了,不是王姑娘打你这一下,我还想不起来哩!” 明因师太也笑道:“竹弟这次也服人了呢,小友可比你还要难缠不?”这话一出,更惹得老老少少都笑得捧腹,显然地,老一辈的人也年轻了很多。 本来于志敏决定以会仙居作为会晤地点,是有其深意的:一方面是因为地方幽静,一方而可以阻止敌人袭击和窃听;同时,藉这个机会当一次小主人,报告一个重要的消息。可是,出其意料之外地,揭穿了他的穆弟,就是闻名已久的王紫霜师姐,自然是心花大放。目前虽然有一件事情需要对各人说明的,但是看出各人高兴的时候,也不便浇下冷水,索性就忍住不说。 然而,王紫霜的心机最为细密,一方面因为于志敏是同门的师弟;一方面又因为自己下山的时候,师父叮嘱的那几句话,所以对于于志敏更是关心备至。这时,在各人嘻哈笑闹的时候,看到于志敏忽然静默了下来,欲语还休,欲言又止的神情;最初还以为于志敏已在师公那边获知有关的消息,可是,再看于志敏脸部的表情,却又不像是预先知道那一件事的样子,而是另外有一件事亟待解决,心里暗暗纳罕,忍不住问道:“龙兄!你想些什么,能说出来吗?”见于志敏不做声,气得她再“喂!”一声。 于志敏正在盘算一切的事,没有听到王紫霜说什么,等到王紫霜“喂!”了他一下,反把他吓了一跳。 蝉儿看到这个样子,也忍不住掩口笑道:“妹妹问你的话,你听到没有?”这时她倒把王紫霜喊成妹妹了。 “问我什么?” 王紫霜一咬牙,恨道:“看你那丧魂落魄的样子,要是有敌人跟在后面,不把你打死才怪呢!” 于志敏脸儿一紫,笑道:“有那么多人在这里,曾让敌人打到我身上?” 王紫霜瞪了他一眼,却不再做声。蝉儿笑道:“你才想得写意哩!你刚才在想些什么? 连到人家问你的话,也听不到?” 慢说于王柳三人在这边拌嘴,却说明因师太一班老辈,正在谈笑高兴的时候,忽然听到王紫霜的喝声,都同时注目过来,这时却听到于志敏道:“我想的事情多呢!” 明因师太忙道:“什么事?” 于志敏看是明因师太问他,倒不好再开玩笑,当下说:“那绳金寺到底该不该去探视一番?”各人精神一震。 “小友到过绳金寺了?”明因师太又问。 于志敏点点头。 “你骗人!”王紫霜轻骂一句,又接着道:“昨天上深夜我们才休息,今天又在一起,你什么时候去过了,难道我还不知道?” 于志敏笑道:“就是今天在沙滩上追你的时候去的呀!”王紫霜一想,在那个时候,确是有一个长时间的分开,后来回到客栈,才又见他已回房里,脸儿不禁一红,于志敏又接着说:“因为当时是白昼,有很多地方进不去,所以得不到什么消息,不过,在后院的僻处。 倒看到晾着几件女人的衣袄;并且还有几个强壮的俗家人,在寺院里走动。后院一块平地上,铺满了沙子,尖石,和竹签,料想他们必然是练梅花桩,竹签阵这一类的功夫;因此我更联想到寺里面的住持圆觉和尚,当时很想给他们一个教训。可是又挂念着我们一群人都在城里,万一惊动起官府,虽然并不怕他,到底也是讨厌,只好忍耐着等候大家袋思广益,商量一个妥善的办法呢。” 明因师太沉吟半晌道:“依照小友这样说,而且又有曹钦那封信为证,绳金寺果然不是什么好的路数,反正也不忙在这一两天,现在已经夜了,出城去也不容易找到地方住,今夜就暂时在城里再住上一晚,明天出城之后再回来探查一番,如果确有不法的事情,我们就着手把圆觉除去,既可以解救生民,又可以剪除曹贼的党羽,一举而两得,各位以为如何?” 骆中明,秦寒竹一班人都点头称善。 于志敏想了一想道:“本来也只好如此,但是我们这些人的形迹已落在那群狗贼的眼里,今夜也许不酋太平安静下去。还得小心为好。” 各人也认为这是必需的处置,又商议了一阵应敌的方法。依照骆中明的意见,很想叫于志敏和王紫霜也搬过来,同住在一个旅馆里。比较可以集中力量。但问了起来知道于志敏和王紫霜两人住的客栈,只相隔他们不过是十来间铺面,也不算远,明因师太则认为不必急急搬迁,反致暴露形迹。所以离开百花洲会仙居之后,先由于志敏,王紫霜带了于志强,秦方往住所看过了之后,认好了方向和地点。就各回客栈休息。 这一夜,四更初打,王紫霜正做一个甜蜜的梦的时候,在纂手泻鋈惶到有人轻敌板壁,喊一声:“穆弟!快起来”王紫霜知道出了要紧的事情了,急忙嘤了一声,穿好衣服,束好兵刃,走了过来,还没有问到底是件么事,已见于志敏反手轻轻把门一关。轻轻叫声: “走吧!”就穿窗而出。 王紫霜只好跟在后面,不消几纵已到达明因师太所住的客栈,却见到明因师太,于志强,骆中明,秦寒竹,罗凤英,秦方夫妇。玉莺姐妹都全部和贼人在瓦面上,院子里狠狠地拼命。 这时,秦寒竹被四个贼人围攻,已经透不过气来,于志敏一见这种情形,照会了王紫霜一声之后,一抖双臂,身躯就像闪电一般扑奔前去,王紫霜也一闪娇躯,一声清叱,飞进了战场。 虽然贼多势众,稍稍占有优势,可是那能够挡得住这两只新来的乳虎?于志敏一声长啸,王紫箱一声轻叱,两人都同时发动,正在交战中的贼人连来人的方向都没有看清,已被他两人打倒在瓦面上。 秦寒竹和骆中明正在危急的关头,忽然闻到一声长啸,一阵烈风扑到。当面的贼人就全部倒下,已知道是什么一回事。秦寒竹连忙喊道:“蝉姑娘被掳去了,赶快去救,这里我们还可以招呼得下来!” 于志敏微微一愕的时间里。明因师太又喊道:“你们先去救蝉儿要紧!”这时。贼人已被于王两人毁去了八个,其馀虽仍是顽斗。但是实力已经弱了许多。于志敏并没有听明因师太的意见,小身躯就像旋风一样。只一转身,双掌齐吐,又把明因师太和罗凤英两人身旁的贼人全部打翻,当这个时候,王紫霜又毁去包围在玉莺姐妹身旁的贼人。 这一个突变。吓得来袭的贼人亡魂直冒,那里还敢交手?呼啸一罄就想抽身逃跑,于志敏那肯放过,身形连闪,“扑通!扑通!”一阵乱响,敌人的尸体就一阵乱滚,等到明因师太高喊:“留下活口!”的时候,已经一个也没有活的。 王紫霜嗔道:“你这人好鲁莽,统统打死了,怎好问?” “你那边呢?”于志敏反问了一句,却问得王紫霜哑然失笑,原来她那边也是个个死光。 明因师太急忙道:“事不宜迟,我们救蝉儿去!” “好!”于志敏应了一声。顿一顿又说:“老前辈带着师姐往指挥衙,我到绳金寺,秦老英雄和骆伯伯往府衙,我们到城北十里的江边再见吧!”身形一幌已经走远了。 骆中明英对明因师太道:“于志敏做事就是那么跋扈,一下子就跑了。” 明因师太正色道:“他这样分配,倒不是跋扈,事实上是救人要紧。在匆忙中能顾虑到三方面,已经是难得了,我们就收拾收拾。分头进行吧!” 明因师太一行人的衣物,本来就不多,但是她们收拾出来的时候。王紫霜也把于志敏和她的东西收拾过来了。这时,店家已被惊动起来,一看院子里竟七横八竖,堆着十几具尸体,这一惊非同小可,又见她们要走,那里肯放;迫着明因师太无可奈何,只好用化骨丹把尸体化去,然后率了各人,分奔府衙和指挥衙。 却说于志敏因为心急救人,却把贼人统统打死,到底蝉儿被谁掳去?掳往什么地方!都没有办法去问。不过,他知道掳去蝉儿的人总不会超出:绳金寺。府衙和指挥衙三方面,纵然不是这三方面,但也会和这三方面有关连。他也知道府衙和指挥衙虽然有不少好手,但多的是弓马大将,绝少江湖上高来高去的人物。惟有绳金寺是盗贼的渊薮,本来想招呼于志强或是王紫霜一同前往;但是他想到于志强的脚程不快,多了他反而碍事,王紫霜虽然跟他差不多少。又恐怕往指挥衙的人手不够,所以略为一考虑,就决心单独往绳金寺。 于志敏以最迅速的身法,不消片刻已经到达了绳金寺,虽也有两个在殿角警卫的贼僧,那里挡得住于志敏这种绝妙的身手?一阵轻风过处,两名贼僧都被他用“隔空点穴”的手法控制。并且一手一个提出寺外。这时。于志敏夺下贼僧的戒刀,解开其中一名的哑穴,轻轻喝道:“你们刚才抢来的那少女藏在那里?说出来可以饶命,否则立刻就取你的性命!” 那贼僧眼见看自已两人无端无故地,被人家捉在手里。已吓得心胆俱寒,现在又见明晃晃的钢刀落在自已的面前,更吓得齿牙发抖,战战竞竞道:“小侠饶命!那女子被寒锋居士毛落鸿擒来,已经进入后院的地下室去了,地下室的机关就在后殿的佛廊下居中的莲瓣。只要把莲瓣往外一扳。佛座的右边就可以现出门来,可是里而也有机关,小僧因为是管外事的。不得进入里面。所以其中的情形也无法知道。请小侠饶……” 于志敏回头一看,见来了五名贼僧,暗道:“来得好,正需你们来带路哩!”立刻一个反身迎了上去。这几名贼僧连人影都还没有看清楚,已经被点倒在地,于志敏顺手提起一个解了他的穴道,喝道:“要命的就带路!”那贼僧本来也是一个凶恶的人物,穴道一被解开,“当头棒喝”劈面就是一掌,于志敏是何等人物,岂容他打着,一招“推窗望月”反把贼僧的掌震了回去,连手臂都折断了,贼僧“哎呀”一声惨呼,竟惊动了殿上的贼僧,纷纷追了过来。 于志敏因为志急救人,这时尚未把人救出来,也无心跟贼僧打斗,一幌身形。扑到千斤闸的前面,立定脚跟,连起铁掌神功,双掌用力,向千斤闸上一拍,“轰”一声震天价响,那千斤闸竟被打飞出三四丈之外。 这千斤闸后面正是一个很大的地下室,里面一切陈设,被于志敏打来的千斤闸撞倒一地。于志敏见千斤闸已被打崩,立刻就跟纵飞进,眼光略为一扫,就发现蝉儿被人家剥得像一只白羊,躺在一张畸形的椅上,人是已经晕了过去。 蝉儿面前面站着一个赤条条一丝不挂的中年男人,正要扑向蝉儿的身上。于志敏一看这种情形,气得蓝脸都变紫了,怒喝一声,用尽功力劈空一掌打过去。那男人正是寒锋届士毛落鸿,武功本来不错,尤其是练有一种落魂沙,如果遇上强手。立刻把落魂沙放出,只要一股轻烟过去,敌人就要昏迷倒地,非经他独特的解药,绝对要经过两个时辰。才能够苏醒过来。而且这毛落鸿天性最淫,在江湖上是个采花的能手。只要被他看中,那怕是官宦千金,士民美妇,都要被他淫弄个够才肯放手。本来这一天的早晨。明因师太一行人到了滕王的时候,就被寺中的探子发觉,归报圆觉和尚,当时毛落鸿听说对方有好几个十分美貌的雌儿,心里已经是怪痒虽然,可是,从他们所获知的密报里,也知道明因师徒难惹。所以,不断地派人追蹑明因师徒的行踪。后来知道明因师徒到百花洲会仙居用膳,绳金寺方面再派来两名高手,企图偷偷藏身在水榭的底下,窃听明因师徒的谈话,那知被于志敏发觉,一声不响就送了他们的命。 到了二更天气,明因师徒和于志敏王紫霜离开会仙居,各自回到客栈;绳金寺方面放在街上的眼线,赶忙飞报圆觉和尚。这时圆觉和尚才发觉有点意外,为什么派出去窃听的两名高手还不见回报,料知绝对是落到人家的手中,依照毛落鸿的本意,就想立刻纠集高手,前往客栈抢人,还是圆觉和尚主张慎重,因为南昌府治是江西省的首府,兵马众多,人烟稠密,虽然有都指挥甘侯,参将艾贤才等人作为一党,到底也不敢过分张扬。 好容易等到三更,寒锋居士毛落鸿再也忍不住了,恃着周身武艺和一袋子落魂沙。便自告奋勇,选将点兵,要杀奔城区中心,圆觉和尚那不明白他的心意,不过是因为知道他的癖好好色,自从毛落鸿来到寺内之后,设制逍遥椅,抢来不少美貌绝色的妇女,使自己也尝到异味,真是其味无穷,所以这次也不便拦阻,当时就拨出二十名僧人,另外加上八名礼聘而来的高手,由毛落鸿率领出发,不消多时已到达明因师徒寄宿的客栈。 这也是合该有事:蝉儿自从会仙居回来之后,在床上左翻右覆,总是无法睡得安稳,她心里想得很多很多,自从家遭横祸被明因师太救上山来,拜师学艺,一直想到紫虚上人为什么赠给她那株芝马。她幻想到紫虚上人明明就是照顾她,也许还要为她撮合一段因缘,而这段因缘似乎应落在于志敏的身上,一想到于志敏,她脸上可有点发烧,心里也卜卜地急跳起来。 这时,她又回忆到初次遇见于志敏的时候,对她那种神情,如果说他是无情,那么为什么他那双勾魂的秀目,常常望着自己,如果说是有情,那么为什么他总不跟自己单独在一起?再把今天的事情来想,心里倒有一点恼怒;那王紫霜还是第一次和志敏正式见面,就样样占了自己的先着,王紫霜凭什么要对志敏那样关心,志敏为什么高兴和王紫霜在一起? 蝉儿想到这里,心里几乎要恨出声来。可是,回头一想,却有点茫然,自己为什么会起这种念头,于志敏和王紫霜都对自己不坏呀,而且王紫霜答应过和自己在一起呀,答应过教自己的武艺呀……想着想着,又想到王紫霜所说的话,什么联合起来啦!还不是暗示着未来的命运?心里不禁又发出会心的微笑,甜甜蜜蜜地感到一阵舒服好受,正在朦胧中忽然听到瓦面上,轻微的响声。 蝉儿自从服食金芝之后,耳目都更加灵敏,功力更是蒸蒸日上,如果在静静的夜里,二三十丈远的树叶落地都能听得出来,何况是一个人落在瓦面上?虽然她这时听到仅是很轻的声音,也决定是已有强敌到来,立刻推醒了同床共枕的师姐罗凤英,轻轻说声:“贼人来到了!”便就轻手轻脚起来,从枕旁取出宝剑,扎好剑鞘,提着宝剑推开窗门,一声娇叱,就穿而出。 这时,不但是蝉儿惊觉,连到于志强,秦方夫妇等都已纷纷由门由窗冲出庭外。飞身上屋。不过于志强上得瓦面的时候,已经是晚了一步,蝉儿已经和一个三十馀岁的动装男子,在瓦面上剑来剑往,杀做一团。于志强大喝一声,正待加入战团,忽然四面风声,强敌已经袭到,一直到后来各人出来,也莫不被几个贼人包围看,一时无法抽身。 却说蝉儿双脚刚刚站上瓦檐,就听到一个声音喝道:“好妹妹来吧!你大爷正在找你呢!”人随声至,一个高大的身形飞扑了过来。原来正是那淫贼毛落鸿,看到一个出来的是一条婀娜的身形。虽然在星月微茫之下,看不清面貌,可是,仅由身影看来已经够人销魂,那肯放过,立刻就冲向前来,意图活捉。 却遇上蝉儿贪功冒进,截下来就打,正合毛落鸿的心意,毛落鸿的武艺虽然不弱,但究竟并非蝉儿的对手,五六招之后,已是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这时,群贼和明因师太等都已搭上了手,惟有蝉儿稍占上风,毛落鸿眼见对面这个少女竟有那样身手,知道再闹下去,必然落个败字,只好拿出他最后的杀手翦间,卖个破绽,向后倒纵一丈开外。蝉儿以为他想逃跑,娇喝一声:“留下命来”双脚一蹬,追往前去。 毛落鸿已存心把蝉儿活捉,也不再接招还招,只是一面虚作招架,一面纵后退避,这一退一进,转瞬之间,已脱出三四间店铺的瓦面。明因师太在百忙之中,看到这种情形,知道要糟,急忙大喝:“蝉儿小心!”可是到底迟了一着,毛落鸿右手一剑“追魂摄魄”,巅巍巍地向前面一递,蝉儿以为他这一招真个要刺了过来。忙一挺手中剑,往外一贴“雪压竹枝”,想把贼人的剑压出外门。那知贼人左掌往前一吐,一阵香风扑面而至,蝉儿暗道: “不好!”想立刻闭气息抽身倒退,已经是来不及,娇躯摇了一摇,手中剑“-!”一声落在瓦面上,人还未倒下就被毛落鸿飞身上前,把她一扶一-,一连几纵飞奔出去。 明因师太各人眼见到蝉儿失招被擒,都同时大喝一声,想抽身去追,但是贼人也非庸者,而且人多势众,一时冲不出重围,眼看着蝉儿被擒乾着急,幸得于志敏和王紫霜两人及时赶到,三招五式就把摹贼全部毁去,解救了这次危难。 再说,于志敏一招打死淫贼,立刻施用“金刚指”的功夫,把蝉儿手脚上的钢扣扭断,可是蝉儿仍然没有醒过来,而贼僧呼喝的声音,已经越来越近。 这时,于志敏也顾不及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那一套,赶紧抓起床单,把蝉儿和衣服都包了起来,往左胁下一挟,右手打出劈空掌护着前面,冲入甬道。 甬道里的贼僧,何止数十,原来那些贼僧是两人一组,共有十组人在各个大殿担任警卫。当于志敏入寺的时候,身形太快,在这些蠢驴的眼中根本就看不出来,可是,于志敏为了要寻觅那密室的门,就不得不在正殿佛座前面停下,于志敏穿着白色的衣衫,更是触目,当下就被发觉,立刻拥了过来,又见密室的门已开,知道有人进入甬道,贼僧就想堵住。于志敏一见贼僧太多,立刻大喝一声,单掌往外一推,发出劲道无比的劈空掌力,把当前的凶僧打得七歪八倒,剩下一两个凶僧,看到来人身上-着一个很大的包袱,仍然有这样的威势,那敢拦截?于志敏也更不迟疑,身形连幌,一路飞奔城北的河边,却见一道白影,疾如流星,破空而来。 于志敏以为又是贼人上来拦截,没看清来人的身形,立刻就是一招劈空掌打了过去,却见来人身形往上一翻,腾起十多丈高。于志敏一看来人竟有这种上乘的身法,在这急奔之中,竟能避过自己一招,凝神一望,竟脱口喊“穆弟是你!” 王紫霜避开了于志敏一掌,接口道:“你找死,连我都要打!”一看到他背上赤裸裸的女子,立刻脸色一沉,柳眉一竖,星目含嗔喝道:“你是怎么搞的?” “事急从权,没有办法,好在你来了,就由你解救吧,我回寺里找那些贼秃去!”于志敏苦笑一下,满脸愁容地回了几句,把蝉儿朝王紫霜的怀里轻轻一送。 王紫霜白了于志敏一眼,到底也接过了蝉儿,还待问上几句,于志敏双脚用力一蹬,已扑出几十丈外,小身形已消失在夜幕里。王紫霜知道追他不上,只好由他去了,但是抱在怀里的蝉儿,却“哇!”一声哭了起来。 王紫霜见她能够哭,知道她刚才不过是急晕过去,现在已经不妨事了,忙劝慰道:“姐姐!事已如此,哭又何益,令师立刻就到先把衣服穿了起来,也好相见!”那知这话一出,蝉儿更是哭得梨花带雨,兀是不停。把个王紫霜哭得莫名其妙,不免在心里酸溜溜地问: “是敏弟对姐姐不住么!” 蝉儿一听这话,忙一挣下地,问道:“不是姐姐把我救出来么?” 王紫霜摇摇头。蝉儿更是粉脸通红,边哭边诉,同时,自已也偷偷地检查一遍,见仍然故我,毫无损伤,才把衣服穿了起来,忽然身前一幌,明因师太,罗凤英和芙蓉大侠戴文玉也都降落身旁。 蝉儿一见师父到来,猛然扑往怀里,埋头又哭,明因师太揽着她,怜悯地劝说,并由王紫霜把刚才于志敏和她的情形说了,各人无不觉得为难。 蝉儿才抽抽噎噎地,把被擒入密室的经过说了出来。明因师太心里已经雪亮,断然道: “这就是了!”王紫霜心头就是一震,幽幽地问:“难道敏弟有什么不好?” 明因师太知道王紫霜误解了自己的意思了,面容一整道:“志敏这孩子倒没什么不好,不过,我得先请问王姑娘下山的时候,令尊师可嘱咐你什么话来?” 王紫霜不防到明因师太会有这样一问,不觉一怔,脸儿一直红到粉颈,半晌不语。 明因师太看她这种忸怩的情态,岂有不明白七分,当下微笑道:“王姑娘就不说,贫尼也猜到几分,这次事起突然,也不能怪志敏失策,事实上他当时在强敌环伺的情形之下,心急救人,也无暇考虑。但是,蝉儿这种遭遇就更苦了,贫尼倒有一件小事恳求王女侠不要推辞才好!” 当时,柳蝉儿凄凄切切地,哭得肝肠寸断,王紫霜正不知道如何劝慰,现在听到明因师太说有事恳她,连忙道:“老前辈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晚辈只要能办得到,必然照办!” 明因师太把面容一整,说道:“王女侠能够这样,贫衲也就心领了,现在我这个孽徒……” 指着蝉儿又说:“从未满一岁的时候,就全家遭难,贫尼把她抚养到现在,已经是十四年了,本想传给她最好的功夫,但是贫尼的功力也不过如此,这十几年来,已得到我的真传。不过对方的势力太强,虽然也是江湖人物,可是比起赤身教来,到底稍逊一筹,要想报仇雪恨,还需再过一个时期了,王女侠继承绝学,在世上已不可多得,贫尼希望你能念及她生来命苦,凡事指点她照顾她帮助她罢,但不知王女侠的意思如何?” 当蝉儿听师太提起她的身世,已经哭不成声,这时又听到明因师太托王紫霜照顾她,急忙挣脱了师父的怀抱,满面泪痕,朝着王紫霜跪下就拜,哭道:“妹妹!照顾我这苦命的姐姐吧!”王紫霜一下子被她搞慌了手脚,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竟也双膝点地地对拜了起来,各自想到家人惨状,竟又拥抱着相对呜鸣。 明因师太见到这种情形,反而微笑地拉起她们两人,一起抱到怀里,怜惜道:“但愿你俩姐妹,永不分离,就像今天这样子才好!”两人都带着泪痕,点头答应。但是,这一幕悲喜剧,被站在旁边的戴文玉和罗凤英看到了,彼此交换一眼,都同时“噗哧”一声。 蝉儿盯了两位师姐一眼,恨道:“人家哭都来不及,她还要笑哩!” 罗凤英更加笑的厉害道:“难道你要我们陪你哭不成,脸上的泪还没有乾,可是心里的花倒开了,难道还想瞒我?” 蝉儿被她说得脸红红地,就要不依。王紫霜见她俩师姐妹一闹,心里陡然警觉,原来明因师太的话里还含有深意,脸上一阵发烧,更加红得厉害,低下头来,尽扯着自己的衣角,默然不语,心里也不知道是酸?是甜?是苦?是辣?当时说:“老前辈在这里等一会,我往绳金寺接应他去!”蝉儿正待说一句:“带我!”可是王紫霜已经走远了,只好拉着罗凤英问作战的经过。 原来,当时明因师太带着一班女徒和王紫霜飞扑指挥衙,王紫霜身形迅速,一幌身形早已离开明因师徒好远好远,明因师徒虽然拼尽功力,但也无法赶上。等到明因师徒到指挥衙的时候,却见王紫霜站在墙角底下候着她们。 明因师太忙轻声问道:“你为什么还不进去?” “晚辈已经衙里走了一周了,蝉姐姐似乎不在这里呢!”王紫霜微笑着回答。 “王女侠怎知道不在?”戴文玉又问了一句。 “偌大的衙里,到处都静悄悄地,除了几个打更的人,和几个侍卫巡逻之外,各处大厅灯火都已熄灭,不像是有什么事的样子!”王紫霜把适才所见的情形照实说了,但明因师太仍是主张慎重,惟恐被人家灼过去。 戴文玉请缨道:“等徒儿进去抓了一个人出来问问!”明因师太道:“这样也好,可是要小心,别惊动他人才好!”戴文玉答应了,脚尖一点,身形已跨十三丈多高的围墙,略为顿了一顿,迳扑往内院。 过了不久,墙头上忽然显出一个身影,飘然落到墙外。戴文玉走到明因师太的面前,轻轻道:“王女侠说的果然不错,徒儿刚才抓了一个更夫来间,他并不知道有这回事,不过,万一是这里的高手,把人一直掳入内院藏了起来,更夫那里能够知道!”这倒是使人为难呢!” 明因师太还是不放心,大家再约定利用这个墙角作为基点,一齐进衙分头搜索一次,万一被敌人发觉,也要闹一个天翻地覆,反正已经知道指挥衙里面,多的是曹贼党羽,也无须顾虑伤人了,计议既定,正待分头进去,忽然王紫霜把手一摇,悄悄道:“有人来了,且听他们说些什么?”明因师徒虽然还没有发现警兆,可是知道王紫霜的耳目和武艺,都远胜自己,既然王紫霜这样说了,当然不会有错,所以也就暂时不发动。 果然经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各人也全听到墙里有一个中年人的口音说:“魏二哥你说的可真?圆觉大师那边发动了那么多人,为什么不通知我们一声,使我们也捞到一点油水?” 另一个比较苍老的口音答道:“胡老弟,你也太老实了,不说别的,我这个飞天狼要骗你做什么?听说是寒锋居士毛落鸿得到了消息,说是明因那贼尼带来的这几个雌儿,竟是一个比一个强,年纪越小的越生的标致,所以毛落鹤才亲自率领出马,凭他那一袋子落魂沙那怕不到手擒来?” 姓胡的又问:“那么毛落鸿还要带那么多人做什么?难道他还肯来个大开锅,见者有份不成?” 那姓魏的呵呵大笑道:“胡老弟,你可真是胡全了,毛落鸿做事如果他自己吃得下,还不是自己吃了,不过知道对方有三个少女,一个姑娘,另外有两个中年的美人儿,自己一下子也吃不了那么多,才想多带几个人去,把她们统统捞回来,慢慢受用吧!” 姓胡的也呵呵笑道:“这下子毛落鸿可有得落红了,我们两个一早就到绳金寺去,找个小利市,也许刚刚开辟的道路走得更舒服些哩!” 明因师徒听到墙里面两个贼人,此间彼答,说出一大堆秽话,恨得七窍生烟,王紫霜轻轻跺脚,已经登上了墙头,魏胡两人贼那会想到在自己的范围之内,还会有人来偷袭,只见王紫霜玉臂往下一推,劈空掌力当头压到,翻胡两贼只“嗯!”一声,就胡胡涂涂地被打死在下面。 王紫霜用劈空掌力震死两名狗贼之后,立刻飘身下来,对明因师太道:“照这两名狗贼的说法,那么蝉姐必然是被掳往绳金寺去了,那边已经有于兄弟前往,想来那些贼僧绝不曾讨好去!可虑的是:他一面要救人,一面还要作战,恐怕难以兼顾,不如晚辈赶着前往,助他一臂之力!” 明因师太道:“我们在这里也没有事,就一齐去吧,不过,姑娘的脚程快,你也不必等我,横竖我们随后就到。” 王紫霜应了一声,立刻起程;明因师徒,也随着后面施展轻功,飞赶过去。那知才到达半途,就听到有人在呜咽痛哭,过来一看,蝉儿已经和王紫霜站在一起。 明因师徒把这段经过,断断续续地告诉了蝉儿,发觉蝉儿还有一点哽咽,明因师太怜惜地抚着她的柔发道:“痴儿,你这次已经因祸得福了,还要哭什么?你想想,如果志敏不把掳你的那贼人打发了,绝不可能把你救出来。再看志敏这孩子和王女侠的情形,在志敏方面似乎还没有什么异状,可是王女侠下山的时候,她那师尊分明曾经吩咐过她很多话,以我的猜测,必定要她找着志敏依靠终身,夫妇行侠,到功果完满才准回山。料不到她两人才遇上还没有几天,就遇着你这件事情,虽然说是有点勉强,也是一种缘法,所以我就把你的事情和王女侠的事联结起来,将来她的师尊知道了,也不能不近人情地硬把你们分开,这样你的亲仇也可以报了,武艺上也有进益,终身也有依靠……” 蝉儿原本躲在明因师太怀里,静静地听,到这时却“嘤!”一声,又哭泣起来,抽抽噎噎地诉说:“徒儿只要能够报了亲仇与及师门的仇恨之后,也只好跟着师父,愿意追随师父这一辈子了!” 明因师太笑道:“你又痴了,孽债岂是躲得过的?青灯古佛消磨这几十年的时光,就够你忍受,现在你放下旷世仙缘不就,光缠着我有什么用?快不要讲这些话,我明天就找机曾和骆老英雄说去,谅志敏也不敢反对,一切都有我作主呢!” 罗凤英也笑着劝道:“我可先替师妹恭喜了,有师父作主,你还怕什么?不过,你那未来的小口子可难缠呢,现在你得事事依他,顺着他,用你的心去体贴他,不然……” 蝉儿一挣而起,追着要打,罗凤英边走边笑道:“啊呀!我说的难道不是正经的话么? 那有像你那么泼媳妇儿,就要打起姐姐来了?……”两人闹成一团,竟把适才的愁云惨雾消得一乾二净,沙滩上却充满活泼和睦的气象。 明因师太含笑望着她们两人打打闹闹,陡然又想到一件心事,把蝉儿喊过来道:“我一下子忘记要告诉你一件事情。”蝉儿睁大了眼睛,静静地听。 明因师太庄容起来说:“刚才你二师姐对你说的话,倒是真正的道理,还有王女侠的武功比你高,而且她已经得到她那尊师的意旨,当然也把志敏当做她的终身伴侣来看待,你的年纪比她大,事事要能够让她,安慰她才好,不然,将来可能就要形成一种人生上的惨剧,遗恨了终身。” 蝉儿见到师太庄容说话,心里也是一懔,想起来也是实情,当下也点头答应了,表面上虽然有点害羞,可是内心却暗自欢悦,而且暗自盘算不提。 经过了这一阵折腾,于志强,骆中明,秦老一家大小也都来了沙滩,只是于志敏和王紫霜两人却踪迹未见,各人都觉得有点意外,蝉儿的心里却暗暗叫苦。 于志强听说于志敏和王紫霜同往绳金寺未回,心里大为着急,恐怕他两人失陷,连忙向明因师太请求一同前往,明因师太笑道:“他们俩岂是一个绳金寺能够困得住?如果他俩人都被困住了,岂是我们这些人能够解救?不过往那边见识见识倒是个道理!”说完立刻招呼各人,施展轻功,一同赶往,这时戴文玉才把蝉儿失落的宝剑送还。 这次因为要掳带秦玉莺姐妹,所以各人脚程放缓些,虽然是这样,也比普通人走路要快得多,十几里路的远近也不过是小半个时辰就已到达,却见寺内阗无人声,各人暗暗称奇。 于志强一跺双脚,已经跃登墙头,往院里一看几乎惊得倒撞下来。明因师太见于志强身躯幌得很不正常,连忙凌空发出一掌,把他扶稳,跟着罗凤英,戴文玉等全部都陆续跃上墙头,往内院一看,真个心胆俱寒。 原来前面的院里黑压压站上七八十人,个个手里都持着兵刃,呆若木鹤,张口怒目,就像十王殿里那些僵尸厉鬼一样。明因师太,秦寒竹两人都是老于江湖经验丰富,就是戴文玉也已经是见多识广,知道那些贼人全被人家用点穴法制住了;但是贼人有那么多,这个穴如何点法?也由不得发怔了一阵。 明因师太一行人知道下面的贼人全不能动弹,各自飞身下去。明因师太往贼人身上看,这院子里七八十个僧俗都有的贼人,全都被点了死穴;明因师太念句阿弥陀佛,眉头一皱道:“这两个小魔王也太心狠了,难道这里都是万恶不赦之徒?” 一面说,一面率着各人走上殿去,在殿里,又发现三四十人,也和前院的情形一样,个个被点了死穴。这样走着走着,走完了五个大殿,五个大院子,没有一个院子或一个大殿,不是死去三四十人以上,看得各人毛骨悚然。明因师太长叹一声道:“小友这样做法,实在有伤天和哩……” 还待利用机会说法,耳边却听到有妇人哭泣的声音,几个女徒已随声飞步过去,却在厢房里搜出二百多个妍媸不一,老少不同的妇女出来,在佛殿的灯光下,更显得这批妇女惨无血色,有几个更是瘦嶙嶙,形同行尸走肉。 这批妇女出来一见明因师太是女尼装束,纷纷下跪哭喊“菩萨救命!”诸侠一看这种状况,全都明白是什么一回事了。明因师太先安慰那些受难妇女一番,然后问道:“寺里除了你们之外,还有活人没有?” “殿里和殿外都被两位仙侠弄死了,只有厢房里有几百个活人,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都不能动!”一个二十多岁面目姣好的妇人回答着。 “那两位小侠呢”于志强心急地问。 “他们追赶十馀个贼和尚去了!”各妇女异口同声答。原先答话那妇人又道:“那蓝面小侠临走的时候,就说过菩萨要来救我们,现在真个来了……” 骆中明苦笑了一下,对明因师太道:“志敏这孩子真是泼皮,他杀了那么多人,却要我们来替他善后!” 老神仙不要怪那小侠了,事实上这寺里的人全都该杀……”那答话的妇人又指着跪在一旁那位小女孩,脸红红地对明因师太道:“菩萨有眼请看这小女孩吧!这小女孩才是十岁,她还有一位妹妹八岁,在上个月被抢来这里,当时就由主持贼僧拖进密室里去,把她两姐妹都奸了,第二天就由寺里的和尚轮流去奸淫。那那妹妹年纪小,受不了这些如狼如虎的贼人蹂躏,第二天晚上就周身流血死去,这女孩眼看看自己的妹妹,就死在自己的旁边,但是她自己也在痛苦中挣扎,没有办法解救……” 骆中明听得虎目圆睁,重重把桌子一拍,喊声:“气死我也!该杀!该杀!杀得太得太了!”站起来就要往厢房搜人。 秦寒竹拦着他道:“你性急什么?要去就等我们一起去,难道还怕贼僧跑掉了不成?” 群小侠也磨拳擦掌,就要前往。 明因师太看到群情激昂,念声阿弥陀佛,然后说:“我们先到各处看看吧!” 那些妇女听说明因师太要到各处去看,立刻有十几人挺身出来带路,明因师太只要两人跟随着,其馀的人就是给秦方夫妇暂时照顾,众人跟着那些妇女绕往后殿,进入甬道,甬道的尽头,就是一个很大的密室,各人进里面一看,却见一个千斤闸被击毁在密室的里面。秦寒竹略为估量一下,少说也有五千斤以上,而这个千斤闸上面,并没有什么毁坏的痕迹,那闸板上仅有深约二分厚的小掌印,料知是于志敏或王紫霜的杰作,心里也不由得对他俩的掌力表示敬佩。 可是,蝉儿一进这个密室,神色顿形紧张起来,侧目一看,室的右边设置着一张逍遥椅,逍遥椅右边的墙上,却贴着一个赤裸裸的尸体。蝉儿一见到这些东西,粉脸徒然一红,拔剑纵步,一阵乱砍,椅啦,人啦,都被她砍得满室飞舞。明因师徒当然心里明白,惟有骆中明,秦寒竹于志强和秦氏小姐妹却不明究里,泰玉莺反而上来拦道:“姐姐尽对这些死东西发脾气做怎的?” 蝉儿有苦说不出,喝一声:“不要你管!”吓得秦玉莺倒退了丈多,才敢停下脚来,仍然睁着一双妙目,嘀咕嘀咕地说:“对死人发脾气,才怪哩!” 蝉儿乱砍了一阵,把那赤裸裸的尸体剌成了肉泥,才随着明因师太等进入其他较小的密室,那些地方都只有一个佝偻才可以进去的小门,可是,进去之后倒也宽广,每一间密室都设置有一个逍遥椅。一张床,一张桌。秦玉莺适才在密室的厅上看见蝉儿乱砍逍遥椅,不知道这个师姐为什么恨这样的东西,看起这种椅子黑油油地,软绵绵地,倒是很好玩,一时好奇心重,往上一坐;蝉儿想要喝止,已经来不及,只听到“阁!”一声,那逍遥椅的旁边,竟伸出四个钢扣,把秦玉莺的手脚分别扣起来,秦玉莺的粉腿也破铜臂把它分开两边,座下一块皮垫却把玉莺的臀部托得高高起来。秦玉莺骤遇此变,也惊得晕了过去。 蝉儿是过来人,知道厉害,一挺手中剑纵了过去,乒乒乓乓一阵乱砍,才把逍遥椅的钢臂折断,解下秦玉莺。然后,各人共同协力把密室里所有的机关破去,回到大殿,处置馀僧和那些被于志敏打死的尸体,工作完毕的时候,东方已现出曙光,而于志敏和王紫霜仍然渺无消息。 各人为了于志敏两人失踪的事件,大为烦恼。尤其是蝉儿更急得盈盈欲泪。明因师太和蝉儿两个师姐都明白她的心意,可是目前还有大批妇女待遣送,只好暂时不管,等待天亮,好遣送这批受难的妇女,然后再作打算。 当各人惶急无计的时候,原先答话引路的那妇人,也在旁边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她这种古怪的表情,却引起秦寒竹的怀疑,喝道:“有话就说,鬼鬼祟崇地做什么?” 那妇人忙陪笑道:“小妇人适才把那蓝仙侠临走时的话忘记了,现在才想起一半来,还不知道对不对呢?” “什么话?他说什么?”蝉儿急忙问道。 那妇人看了蝉儿一眼,笑道:“小妇人还在想哩!”又惶惶惑惑,自言自语道:“才怪呢,那有人到那种地方去?岂不见鬼?”又连连摇头,自我否决道:“不对!”蝉儿又气急地喝道:“你倒底说什么?”把那妇人吓了一跳。 明因师太笑对蝉儿道:“你且慢着急,待为师慢慢问她为是,你越喝她,她就越说不出来了。”然后叫那妇人过来,和颜悦色地问道:“那蓝脸的小侠到底说些什么?你尽管说出来,绝不怪你,你不知道的地方也许我们倒知道呢!” 那妇人这才笑道:“圆觉和尚带了十几人逃跑的时候,那白面小侠第一个不见了,但是蓝脸仙侠却没有追上去,后来,他到了方丈室拿到一卷纸卷出来,看了一看,就吩咐小妇人和各人在厢房里候着菩萨来救,还说了一句……” “一句什么?”蝉儿又急着发问,各人也同样紧张。 那妇人顿了顿,接着说:“他要追圆觉和尚去,并且还要去什么酆都阴风洞,立刻一幌双肩,就不见了。小妇想过酆都是死人才去的地方,尤其是阴风洞可不是受难的鬼……” “胡说!”蝉儿怒喝了一声。 明因师太笑道:“蝉儿不要喝她,在人世上确是有一个地方叫做酆都的,至于那边是否有阴风洞,就不十分清楚了,我们回头再商议一下,现在还是先打发她们这一班人要紧。” 各人全都同意,立刻分头搜索贼僧的金银财帛,分给这班妇女,把她们遣散出寺,完成了一项重要的工作。 明因师太眼看着这些妇女都走远了,才回寺叫于志强和秦方,把馀僧带来诰诫一番,仍叫他们各回执掌所司。然后,自己这一行人,就退入方丈室,商量今后的行止,和讨论于志敏往酆都的问题。 明因师太首先发表意见道:“我们从志敏所得到的消息看来,贼人方面对我们的行踪已经了若指掌,如果仍然集中在一路难免处处遇险,时时被他们袭击,我们虽然不怕他,但是,我们还有更重大的事情待办,如果被官贼双方处处为难,到底也是惹厌,为了避免敌人耳目,还是以分开行进为上。骆中明和秦寒竹当然也就表示同意,约定在明春的清明,到京师的景山聚齐,于志强听了各人的决定,皱一皱眉道:“我们这么一走,敏弟怎能找到我们?” 秦寒竹笑道:“你难道还怕把他弄丢了?京师虽然大,但是在他那种艺业的人看来,还不是顷刻之间就可以走上几遍,而且,景山是一个名胜的地方,如果他到了京师,那有不去玩玩的道理?” 秦玉莺却呀了一声道:“于哥哥还答应教我们剑术哩,怎么一声不响就走了?真是骗人呀!” “骗你?”于志强插了一句,又说:“他才不骗人呢,将来见面他总会教你!” “到什么时候才能够见面呢?”秦玉莺也插上一句,噘起嘴巴道:“你总是维护你那宝贝的弟弟!” 于志强嘻嘻笑道:“你那么着急,不懂得找他去?” “我才不呢,你看再见到的时候,我喊不喊他做个大弟弟?”秦玉莺粉脸薄怒地说。 “你可别以为找不到他,你看我敢找他……”秦玉莺也不服地说。 于志强被她俩姐妹,你一句,我一句,说得不太好受,秦玉莺话没说完,龙啸云已喝道:“莺儿!不准和哥哥拌嘴!”结束了小一辈的抬杠。 骆中明笑道:“说起来也怪,志敏好好的还要到什么酆都?” 蝉儿急道:“伯伯!酆都在什么地方?”一脸焦急之状,各人见了都有点奇怪。骆中明还没有答话,戴文玉却笑道:“告诉你吧,酆都是在鬼门关过去!” “胡说,鬼话!我才不信哩!你没听见师父说是一个地名?”蝉儿银铃仰的声音,反驳了一句。 明因师太笑道:“酆都虽然是一个地名,可是确和鬼门关差不多少。” 骆中明接口道:“师太说的不错,在十年前我还到过那个地方,当时走的水路,从长江逆流而上,过归州入三峡,经颖州,云阳,忠州,总能到达酆都,沿途都是崇山峻岭,鸟道羊肠,长江三峡水声如沸,而水底又是暗礁罗布,真是险过鬼门关。酆都,那个不及三里的小城却建在三面临山上面临水的平地上,城外有一个小山其中有一个方圆不及二尺的小洞,却就叫阴风洞,传说那个小洞,其深可通幽,我当时也到过那个洞口,虽是在炎阳之下倒也觉阴风迫入,谅来无人敢住的地方,真想不到志敏去哪里做甚?” “总不会是没有用意吧?而且他先搜寻了方丈室,才有这个决定……”明因师太沉吟一会,忽然吩咐小一辈的人先退出去,单留着骆中明和秦寒竹两人在方丈室里。 明因师太见小一辈都退出去,才笑看对骆中明道:“贫尼请老英雄在此,非为别事,而是为着于志敏和小徒一件终身大事,得和老英雄商量一下。”接着把蝉儿失陷在密室,于志敏不避嫌疑到来救援的经过一一说了,又说明蝉儿赤裸裸地被于志敏抱了出来,如果不作成这段婚事,实在无法善后等情形。 骆中明才恍然大悟,这半夜来蝉儿那样关心于志敏的原因。也同情蝉儿的遭遇,当下就说:“这件事包在老朽的身上,谅志敏不致反对,现在除了志强是他的哥哥之外,他也没有什么亲人,老朽还可以做得主,等一会叫志强进来对他说明了,就把事情定了下来就是。不过,他的年纪还小,哥哥还未聘,弟弟先纳采,似乎于礼不可吧?” 明因师太事先倒没有想到这层,微微一怔,望了秦寒竹一眼道:“竹弟!不知道莺儿已经有婆家了没有?” 秦寒竹忙道:“她年纪小,而且我东飘西泊,还没有留心替她物色到婆家呢!” 明因师太笑道:“那么这个难题也就解决了,就把莺儿许给强儿如何?” 秦寒竹笑道:“姐姐作主难道还有错的?可不知志强的心意,而且就怕莺儿不配吧!” 骆中明一听秦寒竹答应了,心里大喜,忙笑道:“秦兄说什么来,强儿的事也就包在小弟身上好了。” 明因师太又笑道:“你们两位都不必客气了,事情就这么办……”停了一停,又笑道: “竹弟!我看连带鸾儿的事也一齐解决了吧,省得将来又要打灯笼去找……” “姐姐替鸾儿找谁?” “还不是于志敏?” “使不得,使不得!志敏福薄,那好委屈秦兄的……”骆中明见明因师太说,要把鸾儿给于志敏,一连喊几个“使不得!” 明因师太微笑道:“有什么使不得?舜就有娥皇,女英,苏学士也有朝云,暮云,只要她们能够相亲相爱,如宾如友,也没有什么使不得,而且,来日大难,既要报仇雪恨,又要对抗顽敌,这样结合起来,我们力量也增强很多,彼此通家,也照应得方便些。” 骆中明儿是这样说,只好转愕成笑说:“这样就太便宜了于志敏了,又太委屈了秦兄的女孙。” 秦寒竹掀髯笑道:“骆兄也不必说这话,鸾儿得配小友,已经是非份了,不过这些大事,我还要问儿媳一下,省得她说我们都老古懂了哩!” “你快去问去,我等着你答覆,才好再定下一次的行动计划哩!”明因师太忙把自己的意思说了。 秦寒竹笑了一笑,出去找秦方夫妇,把这话说了,龙啸云虽然觉得人家一下子就要了两块肉,虽然有点心疼,可是,女儿长大了总要嫁人的,而且女婿都长得粉琢香堆,英勇异常,尤其是于志敏那种人物,到那里去找去,当下也就欢喜笑道:“姑姑和老爷子都这样说,有什么不好,横竖是莺儿和鸾儿的福气,可不知道人家愿不愿意哩!” “他们敢不愿意,可叫骆老揍他!”哈哈大笑,走到方丈室答覆明因师太。 这时,明因师太才把小辈统统叫了进来,把这件大事一宣布,骆中明连忙喝叫于志强跪下向秦寒竹和秦方夫妇叩首,龙啸云这个丈母娘倒是真爱女婿,忙含笑把他扶起来。 戴文玉和罗凤英立刻对于志强,秦玉莺,蝉儿和秦玉鸾一阵恭喜,羞得她们四人嫩脸娇红,各把一个小头埋到胸脯上去,更惹得各人大笑不止。 好容易止住了笑声,骆中明吩咐于志强交出聘礼,于志强脸红红地说:“强儿没有什么好东西呢!” 骆中明微微一愕,忽然又哑然笑道:“你那十二颗鳗珠,不是可以作为你的聘礼?还有你兄弟不在这里,你就用那两颗蚺宝,替你兄弟行聘吧!” 于志强脸红红地照办了,把鳗珠蚺宝交到骆中明的手上,由骆中明再转交给明因师太又转到秦方夫妇的手里,龙啸云,先把鳗珠交给玉莺,叫玉莺往后面解下玉佩作为交换。然后把两颗蚺宝分开来,交给蝉儿和玉鸾一人一颗。这时,骆中明忙道:“她两人不必交什么信物了,敏儿不在这里,强儿也不便代收,我们都是英雄肝胆,何必计较这些。”龙啸云听说,也只好如此。 但是,于志强却顽皮起来了,他走到蝉儿的面前一揖到地道:“师姐!现在是弟妇了,叫我怎样称呼?”逗得蝉儿脸儿通红,秀目一瞪道:“你可要讨打?”当真扬手作势,吓得于志强忙跳开去,各人又是一阵大笑,连到秦玉莺姐妹也忍俊不住。 戴文玉笑道:“这有什么难称呼?在外面的时候,就称师姐,回到家里,就叫弟妇就是……” “不行!不行!我要他不管在什么地方都叫我是师姐!”蝉儿刚一说完,猛然见罗凤英站在旁边,用手指划脸羞她,又飞扑了过去,罗凤英连忙往外就跑,一跑一追离开了方丈室,各人才获得静了下来。 各人经过了一阵计议,一致决定从这个时候起,就分送去寻找同门,邀请高手,明因师太自己一人走向陕西方面;骆中明和秦寒竹两人,一见投缘,愿意在湖广一带邀游一番;然后回河间府,主持于志强和玉莺的婚事;罗凤英却要跟着戴文玉在江湖上阅历,是漫无目的,先溯江而上,取道入川,然后再折返河间。秦力夫妇则带了于志强,玉莺,蝉儿和玉鸾先回河间。并由志强,蝉儿两人教玉莺姐妹的功夫,以备明年会师之用。 各人约定过了新正,就到河间喝于志强和玉莺的喜酒,然后上京师和各路英雄见面,进行铲除曹贼的计划。 于是,各人离开了绳金寺,分做四批,走上大道,各自抱着一颗惜别的心,踏上辽远的征程,今后的遭逢,谁又能够逆料? 再说戴文玉,罗凤英两人,一个是成名的女侠,一个是新出师门的稚儿,两人离开了各人之后,免不了天南地北,畅谈一番。戴文玉首先谈起江湖上的人物,渐渐又扯上了于志敏和王紫霜的身上。 罗凤英笑道:“起初在琼崖的时候,我总以为蝉儿会和志强成为一对,到了江西见过了王紫霜,我又想到于志敏和王紫霜该是一对天造地设的侣伴,看他两人的才貌,武功,家世,年龄,简直是没有半点不相当。可是,苍天弄人,我揣测的事,全部都推翻了,虽然说是天缘凑合,将来的演变,还不知道成什么样子哩!” 戴文玉叹一口气道:“师妹!我当初也抱有你这种想法,可是一饮一啄莫非前定,何况这种大事,现在唯一恐怕的是:于志敏和王紫霜都不在这里,看起来王紫霜似乎和于志敏十分投缘,将来他俩相遇之后,私订终身起来,事情更加复杂了呢。”罗凤英低头沉吟,半晌无语。 戴文玉又问道:“师妹对这事有什么意见?” 罗凤英道:“看起来王紫霜和蝉妹也很投机,万一真个不能相容,惟有请出他们的师父来解决了。” 戴文玉点点头,忽然又笑道:“我们走这条路,也许还会遇着他们两人哩!” 罗凤英一愕道:“这是什么道理!” 戴文玉道:“师妹!你没有走过这条路,你当然不知道,试想想看,如果我们是从水路入川,就非要经过酆都那个鬼地方;如果走陆路呢,就要经过湖广,穿过擂鼓台,越酆都,合川到达成都游峨嵋,也要近很多路……” “师姐以前来过酆都?” “来倒没来过,还是前年我在襄阳遇上了一位前辈异人,她隐居在峨嵋后山,她告诉我的,这次我要入川,也是为了要找这位异人作为我们的帮手……” “难道那异人比于志敏还要高明?” “这倒不见得,不过将来要剿灭赤身魔教,却不是一件易事,这并不是说于志敏不行,而是说人数少了纵然能破了他根本的重地,也无法尽歼那么多的高手,只要给他们漏网出去,又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地死灰复燃,所以愈是人多愈好。就说起师父现在要往陕西,也无非是这个目的,如果仅仅是杀那曹贼,那么只要于志敏一人或者王紫霜一人前往,就可以达到目的,又何必等到明年?” 罗凤英这才恍然大悟,一路上笑笑说说,倒不觉得寂寞,顺步而行,不知不觉已到晌午,戴文玉指着前面一个小镇道:“前面就是万家坝了,其实一百家都没有!” “可有卖吃的?” “多哩!而且都是实实在在的料子,不像南昌专做表面好看,吃到底下都是衬着没有用的东西。” “那么我们就在这个小镇上吃一点东西吧,昨夜闹了一个通霄,连水也没有喝上一口,现在肚子可有点饿了。”罗凤英提出吃饭的建议。 “好吧!我们就吃些东西再走,这里离开南昌已经是五六十里,谅那些狗头一时也追不上来。”放缓了脚步和罗凤英进入万家坝。 恰巧这一天不是万家坝的墟期,街上零零落落地,显得异常宁静。戴罗两人找到一间比较乾净的小店,选择一个雅座,坐了下来,当下就有店小二过来招呼,但是,当戴罗两人进入镇上,已引起闲人的注意,这时店门外就围拢来十多个人,探头探脑望进店里,还有几个指指点点在窃窃私议着。 罗凤英到底是初出道的雏儿,有点恼怒轻嗔道:“这里的人是怎么搞的?人家吃东西也要来看。” 戴文玉笑道:“看什么?他们看城里人下乡罢,我们这一身装束还不够他们看的?反正我们吃了就走,谁有空去理他哩!” 这时店伙已把她俩叫的肉面送来,戴罗两人也就静静地吃了起来,不一会,已是风卷残云,碗底朝天。两人收拾收拾,付了面账,就要出门,可是门外拥挤的人,却不让开道路,这回由得戴文玉再有涵养也有点气了,立刻唤店伙过来道:“请你叫他们让开路,我们要赶路了!”心里也有一点嘀咕,知道事不寻常。 那店伙把戴文玉的话转达给围在门外的闲人,戴文玉以为这回总可以走得成了,那知人丛里忽然走出一个獐头鼠目的人来,朝着店伙喝道:“任老四你瞎了不成?难道没有看到我们是怎么来的?雷老爷要留下的人,谁敢放走谁就得兜着走!” 那店伙见来人这样说,连忙陪笑道:“是!是!今天因为不是墟期,掌柜的不在家,只由小人单独又管店门,又管厨里,对雷老爷的各位大哥实在没有看清,请汤师爷包涵一二!”说完连连打躬不已。 戴文玉看见这幕活剧,就知道迟早要惹出事来了,立刻喝那店伙走开,拉着罗凤英走往那位叫做“汤师爷”的面前道:“各位乡亲,请让让路!” 汤师爷笑道:“姑娘不要发气,雷老爷差我们来请姑娘到乐行庄上……” 戴文玉柳眉倒竖喝道:“我不认识他,凭什么要留我?”—— 炽天使书城扫校 第十六回 分道赴酆都 前途有险 避仇杀茅店 后患无穷 却说那汤师爷见戴文玉说不认识雷老爷,仍然陪着笑脸道:“姑娘不认识雷老爷没有关系,但雷老爷却认识姑娘,只要姑娘肯移玉步前往乐行庄上,雷老爷必定尽情招待,连我这个师爷也可以叨光哩!”说完呵呵大笑,正等着戴文玉回答。 戴文玉一看汤师爷满脸奸猾的样子,老早就有气,现在见他依赖着不走,更加气愤,喝道:“快滚!我不认得你们什么雷老爷电老爷,要再不走开,我就不客气了!” 汤师爷那知厉害,看到戴文玉秀目含嗔,粉脸孕春,另有一番风趣;不但不肯让开,反而嘻嘻笑道:“雷老爷的本事大哩,在南吕府的地方上,提起雷老爷谁个不知,那个不晓? 只要他肯赏识你,包你快活下……” 忽然“拍!”一声,汤师爷左手握脸呼起哟来,破口骂道:“反了,反了,这妮子竟打起我来,等一会管教你识得你汤师爷的厉害,你……”又被“拍”的一声,打得他把话咽回去。可是,围在店外的闲人,却拥了过来,还大喊:“不要放走了这个骚妮子!” 戴文玉一看来势,就知道不会善休,这些围观的“闲人”,也不会是什么好脚色,不过因为时在白天,自己也不愿出手伤人,立刻使了一个“秋风扫叶”的招式,娇躯一转,就把四五名壮汉扫倒在地,就势往前一探粉臂,竟捞起那“汤师爷”的瘦腿,把他倒提起来,又是一个“秋风扫叶”,把汤师爷的上躯,打在拦路壮汉的身上,壮汉又被她打倒了四五名,汤师爷那上躯也被那群壮汉的身体打着,痛得他连喊:“姑娘饶命!” 罗凤英看到师姐已经出手,自己也不甘落后,连掌如风,夺门而出,虽然她才用二三成的功力,可是那掌风已把这群蠢汉刮得站不稳脚,“哗--”一声,纷纷倒退,被罗凤英和戴文玉纵出街心。 这时,戴文玉才把那汤师爷放在街上,喝道:“你们这班狗仗人势的东西,本该即时打死,可是,你姑娘从来不杀俘虏,暂时寄下你这个狗头,虽然是这样,也要给你做下一点记号,免得以后难认。”立刻莲瓣一起,把那师爷一只右耳踢出五六丈外,痛得他杀褚般嚎叫起来。 戴文玉和罗凤英就在这种凄厉的声中,徜徉而去。 在白昼里戴文玉罗凤英两人不便施展轻功,缓缓步出镇外,看到后面还有人远远跟着上来,罗凤英又喝了一声,反身扑回去,把他们驱散了,才又回头追上戴文玉。 那知两人还没有走出十里,忽听到背后一阵蹄声。戴文玉说道:“来了!”招呼罗凤英,一连几纵躲进附近的林里。 戴罗两人刚刚藏起身形,已见离开二三十丈的大路上,如飞地冲出六匹高头大马,骑在马上的人个个都在三四十岁之间,其中一个打扮得更为出色,一身碧绿色的紧身箭衣,头戴英雄巾,腰跨着镖囊,背上斜插一枝长剑。 这几人的打扮,颇有一付英雄的色彩,几乎使戴罗两人怀疑起自己神经过敏;但是,这几匹马来得很快,也没有注意到有人躲在林里,竟是一掠而过。 罗凤英笑道:“我们真是被惩热汤者吹冷斋了,听到马蹄声,也以为是贼人追来。” 戴文玉粉脸一红道:“师妹别大意了,在江湖上仍然是以小心为妙,你看蝉师妹的武功就比我们高出多少倍,可是一个大意就被贼人擒去,如果不是于志敏及时赶到,还不是遗憾终身吗?”说得罗凤英毛骨悚然,讪讪地嚅嚅地说:“师姐误会了我的意思了,我是把那句话作为解嘲吧,我们一入江湖,就有强敌环伺,那敢大意?师姐的教导,愚妹铭记在心里就是。” 戴文玉见她这样说,回过来一想倒也是道理,深悔一下子口快,使这个师妹有点难堪,只好用话支开道:“那些我们不说它罢,现在上树去了望一下,看这几骑到底是干什么的?”说完立刻一个“松鼠登枝”跃到树上,拣一处树叶浓密的地方,隐藏起来。 罗凤英看见师姐已经上树,也立刻使一个“平地青云”随后跃上另一株树,隐蔽起来;戴文玉看到师妹那种轻松异常的身法,也暗暗钦佩。 不久,又见远处尘埃滚滚,先前过去那几人又策马如飞地回头,到达林子的旁边,缓辔下马,其中一个汉子道:“雷二哥,看来我们是追错路了,不然,凭着两个娘儿们能有多少能耐,跑得出我们的快马追踪?” 罗凤英打量那说话的人,生得紫脸膛,大耳朵,穿着一件茶褐色紧身,一双肥大的手掌,似乎比常人还要大上半倍,背上斜插着一枝黑油油的柄,因柄的下端是瘦细的套,一时也看不出是什么兵刃。 只是那汉子话一停下,就听得那打扮得出色的男人答声道:“孟老五,你倒想错了,我雷民纳不是夸口,这周围一二百里的地方,那一条路我不熟悉?刚才在镇上明明听说那两个娘儿们走这个方向,而这个方向又没有别一条岔路,她们能跑到那里去?或者就藏在这个树林里,在笑我们哩!” “对!我二哥说得对,那两个娘儿就躲在这树林里,我们先搜他妈的一搜。”穿着灰色箭衣,阴阳脸的汉子说完,就要进入林里。 雷民纳忙挡着道:“老三你可是疯了!那有像你这样鲁莽的?万一那两个娘儿正躲在林里,这样进去,可不是要吃她的亏?” “那么,你说怎样搜法?” “反正我们有六人,就一路进入林里,第一第四望树上,第二第五看前面,第三第六看侧面,待进入树林中央,再围成一个圈,向四面搜去,如果她们真个躲在林里,就可以把她追出林去,这就叫做反客为主。” “二哥好主意!” 各人同声嚷着,立即开始行动,由那雷民纳带头,各亮出兵器,步向树林边。看看将要全部进入树林,忽然一连两声娇叱,两点寒星直取雷民纳的双目,一蓬树叶也像骤雨般,朝着后面五人罩到。 雷民纳骤遇此变,眼看亮晶晶的两点寒星袭来,已无法往横方向躲避,迫得使出“铁板桥”功夫,身躯往后一倒,可是,倒下不到一尺,已被后面的人挡住,倒不下去,说时迟,那时快,两枚锋利的金钱镖已带着轻轻的嘶声,冲额而过,把他额上的头皮,削飞了两块。 后面的群贼,也被罗凤英发出的树叶,划破了肌肉,哇哇怪叫,立刻就全部退出林外。 雷民纳定得好计划,自以为什么“反客为主”的方法,万无一失,那知一入树林,连到敌人躲在什么地方都没有看清,就全吃了大亏,自己几乎被金钱镖打瞎双目犹是小事,最可惊的还是敌人竟有“飞花却敌”,“摘叶伤人”的上乘功夫,仅凭着一把树叶,就把自己这方面打得头破血流。 本待急流引退,又因为自己的名声太大,这样狼狈而逃,这个脸放到那里去?尤其是那阴阳脸的老三性子最暴,同时,也吃亏最大,身上被树叶割伤好几处,所以一出了树林,就破口大骂。 罗凤英听他骂得刻毒,而且还有很多不堪入耳的话,心里大怒,轻轻一跃就到了戴文玉藏身的树上,向戴文玉道:“师姐!那个狗贼忒可恶,我出去给他吃点苦头好不好?” 戴文玉笑道:“敌势太强,我们不便现身,只消如此如此,就够他受了!”罗凤英微微一笑,就依着师姐的计划,各自进行去了。 那阴阳脸雷老三骂了一会,见树林里没人答应,又改一种骂法:“你这两个贼婆娘,在里面磨什么豆腐嘛,难道还没磨出x来?等你老子把你心肝五脏都掏出来,你才称心满意哪!你……啊呀!……”双手赶忙一掩鼻子,又“呀!”一声改握耳朵,又呀一声,改握嘴巴。群贼虽然明知大敌当前,也忍不住因为雷老三那种手忙脚乱的样子,而纵声大笑。 雷民纳回头一看,见老三吃了大亏,连忙把他一挟,双脚一顿,倒退出两丈开外,仔细一看,原来是雷老三的鼻子的下端,被一枝小树枝横贯过去,就像小犊穿鼻一般;两边耳朵也被两根带有一个粗疙瘩的树枝,穿通了过去,嘴巴却被塞上一块蚁窝。 纵使雷民纳胆子再豪,到此也觉得有点儿胆寒,忙从镖囊里取出一枝青-箭来,朝着树林里就摔。 罗凤英看到敌人朝着树林发暗器,正待纵身过去把它接过来,忽然侧面吹来一阵劲风,竟把那暗器打偏了两尺,“刷”声跌到地面,“轰!”一声响,那暗器竟自行爆开来,把罗凤英吓出一身冷汗。 罗凤英惊魂甫定,已经看到戴文玉像穿花蛱蝶一般,穿枝过-地飞了过来,罗凤英也暗暗佩服。 戴文玉过来之后,立刻轻轻道:“敌人放出来的是青-箭,等一会这树林就要焚烧起来了,我们快从那面走出去。” 罗凤英往地面一看,那枝箭原来熊熊的火光,已经燃烧上附近的小树上,这时候林外又接连飞进三枝青-箭,在几处爆开来。 罗凤英更不犹豫,立刻随着戴文玉躲躲闪闪,不消片刻已到达树林的另一端,正待离林而走,猛然看到一里多远的尘头起处,一彪兵马约有五六百人,飞驰前来。 戴文玉喝声:“快跟我走!” 不容分说,拉住罗凤英跳到地面,施展轻功,向侧方飞奔而去。 那彪兵马的前头,倒有几个成名的人物,远远看到有两个女子向侧方飞跑,身形迅速,料知必是自己要捕获的人物,大喊一声,也就包抄了过去,这么一来,就变成和戴罗两人相隔一里多路,同一个方向飞奔。但是那些官兵岂能追得上这些飞檐走壁的人物,渐渐被愈抛愈远;就是戴罗两人的轻功,也比较那些官兵里的高手胜一筹,渐渐也把所有的人马抛到后面。 这样跑着跑着,约有一个时辰,已是斜日西照,后面一阵马蹄的声音,追了上来,罗凤英回头一看,却原来是雷民纳那六人骑着骏马,跟踪而至,不由得发恼道:“师姐!我们先把这几个狗贼毁去,抢他们的马!” 戴文玉边跑边答道:“我们先是一路跑罢,待他们追上来再说!” 罗凤英只好跟在后面飞跑,约莫再走二三里,到达了一个峡谷,戴文玉一路通过峡谷,就往旁边一闪,说一句:“师妹!用暗器作战!” 罗凤英应了一声,右手掏出一小撮蚺骨针,左手往地面一抓,抓起一天把沙石。戴文玉见师妹是这样准备,自己也就在囊里取出十二个金钱镖,左手也抓起一把沙石,静静地等候着。 就在戴罗两人准备就绪的当时,峡谷里已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夹着一声大喊:“小心贼人暗算!” 罗凤英暗道:“这回你也怕了?”望了戴文玉一眼,彼此发出会心的微笑。 虽然那人是大声叮嘱他的徒众,可是蹄声并没有缓下来,刚刚要冲出峡口的当儿,突然一声:“照打!”一阵微末状的暗器夹着十几枚亮晶晶的金钱镖,当面打到。 领头那一位正是雷民纳,看到这种情形,喊声:“不好!”从马上凌空纵起两三丈,后面的几个有的凌空纵起,有的滚鞍落马,虽然是身形迅速,但群贼中也有两人中了金钱镖,把腿上削去两块厚肉,也有三个被沙石打得唷唷呼痛。 惟有雷民纳却没被这些暗器打着,那知身形再度降落的时候,在两丈左右高度的空中,看到一蓬针雨飞到。 雷民纳的武艺却也不劣,知道这一蓬暗器厉害,就在空中来一个“孤雁翻云”,把身体往后挪后五六尺,冀图避过暗器的来势;那知这一次,罗凤英存心要他的性命,好夺马奔跑,所以戴文玉发出金钱镖和沙石的时候,罗凤英仅发出一把沙子,而用足手劲,将一小撮蚺骨针全部用在雷民纳的身上。 只见嘶嘶风声过处,已有两根蚺骨针穿入雷民纳的心脏,腿上也中了五六根,连哎一声都喊不出来,那尸体就像断线风筝般,“蓬!”一声坠落地面。 那群恶贼看到这种情形,那敢抵抗,“哗--”一声,拨头就跑。 就在这一瞬间,罗凤英和戴文玉已各跨上一匹健马,小腿用力一夹,那马痛得长嘶一声,耳尖一竖,拨开四足,飞冲而去。 戴文玉和罗凤英骑着夺来的骏马,一路奔驰,也不计到底跑了多远,看看到了夜幕低垂,才又到达一处山凹。山凹里却有两家茅屋,里面灯光艳艳。 这时,两位女侠都有点累了,牵着马到达门前,却听到一个五六岁的男孩子声音嚷道: “妈!马!”戴文玉知道里面有女人,更为安心,立刻拍门喊道:“大嫂!请开开门!” 那屋子里面应一句:“那里的姑娘来我们这里,敢是走错路了?” “我们正是走错了路,请大嫂开门让我们进去可行?”戴文玉又回答一句。 屋里答一声:“来了!来了!” 接着就听到脚步声从里面出来,门缝透出来的灯光,却也闪烁不定。当那脚步声快到门前的时候,戴文玉见罗凤英也要挤过来,急忙把她往旁边一拉,闪过一边,俯耳道:“不知是敌是友,万事小心。” 罗凤英被师姐一拉,正是莫明其所以,到这时才恍然大悟,也不做声。 茅屋的门打开了,戴文玉借着灯光一看,打开门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面目倒也端正,眉梢眼角颇有几分英气,右手端着一枝油盏灯,左手牵看一个五六岁的孩子;那妇人站在门里,也端详了戴文王和罗凤英一下,才笑道:“原来是两位姑娘,还有马……” “大嫂!我们是一对姐妹,走迷了路,想在这里借宿一宵,请大娘方便方便!”戴文玉抢先说明了来意。 那妇人笑笑道:“与人方便,自己方便,有何不可?不过,茅屋简陋,恐怕没辱了姑娘,如果不嫌弃,就先到里面坐吧!马也牵进来,从屋里送到后面去。” 戴文玉和罗凤英都向主人客套了一番,先把马送到后面去,原来这家茅屋却是前后三进正屋,另外有侧屋,虽说是山居,倒也还整洁,壁上也挂有虎叉,钢刀,网罟之类,料是渔猎世家,可是,却没有一个成年的男人。 回到居中那间正屋,坐下之后,那妇人笑迷迷地,望看戴文玉道:“姑娘恐怕不是迷路吧?” 戴文玉闻言不禁一愕,那妇人又笑道:“也怪不得姑娘惊疑,事实上这个年头的路难走,到处都容易遇上恶人,但是要请姑娘放心的就是寒舍并不是那种人……” 戴文玉听到人家是那样说,而且今夜又要寄宿在人家这里,那好再隐瞒着,当下就点头承认是被恶人追赶,才落荒而走,那妇人听了又道:“如果我猜得不错,那么姑娘是从省城来的了?” 此话一出,戴文玉和罗凤英都同时大变,脸色都同时大惊。那妇人笑道:“姑娘不必惊疑,这些都是今天早上有二位小侠来此问路,拙夫送他们上路的时候说起的……”罗凤英听了竟“呀!”一声叫了起来。 连忙问那两人的打扮,如是于志敏和王紫霜两人,这样彼此意见一沟通,更显得亲热起来,才知道这妇人的丈夫叫做“尚道中”,也是武林人物,并且还是武当派晚一辈的高手,这妇人名字叫做“林秀芙”,在峨嵋派晚一辈里,也是其中佼佼。 戴文玉在江湖上奔走多年,对于各派的长辈人物,全都闻名,甚至还有点交情,一说起来林秀芙知道来的这位女侠,竟是绿林道上闻名丧胆的“二十四子母金钱镖戴文玉,外号叫做芙蓉女侠”,更是大喜过望,连忙道:“两位女侠小坐一会,待我去弄点菜来,喝上几杯。” 戴文玉连忙拦着。 林秀夫笑道:“戴女侠不必客气,我们也还未用晚餐哩,拙夫到前山去有点事情,家翁也快要回来了,我们难得聚首,正应该痛饮一夜哩!” 戴文玉只得把今天在万家坝的事说了,并且说恐防来袭,不便喝酒的原因。那知林秀芙反而笑道:“戴女侠,就是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毁了雷民纳那狗头了,你尽量放心,雷家的人有一百个胆也不敢来这里闹事……” 罗凤英诧道:“林女侠怎知道我们杀了雷民纳?” “从你们的马知道的,雷民纳骑的是火骝驹,那是一匹宝马,雷民兹骑的是青毛踏月驹,虽然此火骝驹差些,但是都是一日千里的良马,现在两匹宝驹都落在你们的手上,可知他两兄弟全毁在女侠的手里;不然,他们爱这两匹马胜于自己的生命,怎会平白地赠给别人?” 戴文玉,罗凤英听了也暗暗佩服林秀芙的眼光和心思,听她说雷家的人不敢来闹,料必有其原因,也不多问,这时罗凤英忽然轻轻“哦!”了一声,接着道:“林女侠,什么人来了?” 戴文玉侧耳一听,果然听到远处有很轻微的脚音,不久就听到林秀笑道:“兴儿,公公回来了,快去开门!”那孩子跳跳绷绷地一路嚷着出去。 林秀芙笑道:“这孩子见了公公,比见了我还要高兴些,他又不知道搬弄些什么话出去了!” 果然前一进屋里一阵大笑,一个苍老的声音道:“那里来的女侠?” 戴文玉骤然听到那声音,却是好熟,双目尽注视着门外,人也站了起来,罗凤英也立在师姐的后面。 接着就见一个身躯高大,头发斑白,目光如炬的老人,进入厅里,那老人一眼见到戴文玉,立即过来一躬到地,喊道:“原来是恩人来了!” 戴文玉连忙跳开去,喊道:“老前辈不要认错人,折杀晚辈了!”罗凤英和林秀芙都不觉大愕。 那老人庄容道:“恩人还记得八年前在浔阳江边的事吗?如果不是女侠拔剑相助,惠药医伤,老朽那还有今日?恩人以为那是小事自然不易记忆,但是,老朽却认为那是一生的大事,那里会忘记?自信老眼无花,绝对不会认错人。” 戴文玉听到老人这样说,才依稀记得八年前似乎有那一回事:当时,有一位五十多岁的老人,被四个精壮的汉子围攻,已经是摇摇欲坠。自己看到那种情形,忍不住气愤,立刻挺剑向前,把那四个汉子杀伤了,救下老人,又把师门的治伤灵药奉送,问起来知道那老人叫“尚达三”,当时因为自己还有事待办,只把老人护送了一程,就话别而去,想不到八年后的今天,却在这荒山茅屋里遇上,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了。 戴文玉想起这段经过,忙笑道:“这样说来,你老人家就是尚达三老前辈了,当年晚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是理所当然,而且当时纵然没有晚辈在场,老英雄也未尝不能把贼人毁去,区区小事,老前辈竟悬念到现在,反增晚辈愧颜了。” 尚达三庄容道:“戴女侠这样捧我,真比打我还厉害,横竖老朽还不糊涂,有生之年总要图报就是了……” 林秀芙笑道:“老爷子还说不糊涂呢,你看人家站得腿都发-了,今天下午打斗了半天,肚子也饿了……” 尚达三呵呵大笑道:“亏得你还记得提起,我因为见了戴女侠,心里一喜竟忘记了,就麻烦你到厨里去罢!”遣走了林秀芙,自己也就招呼着戴文玉和罗凤英入座,问起和谁家结怨,来到荒山。 戴文玉答道:“今天我师妹杀了雷民纳那小子。” 接着说起万家坝打斗到峡谷夺马这一段经过。尚达三连声喊好,接着又赞叹道: “雷家三霸,无恶不作,老朽早想除他,但仍恐实力不足,他也知道老朽这里不易惹,所以也不敢来骚扰,今天被罗女侠除去两霸,剩下一霸也无能为恶,地方上也要安静一个时期了。” 这时,林秀芙已端上热腾腾的酒菜上来,打断了各人谈话,浅斟低酌,尽了三巡,戴文玉问道:“这雷家三霸,到底如何为恶?愿老英雄告知一二,我们看是否需要立即把他除灭,为人类去一天害!” 尚达三先呷了一口酒,才开腔说:“雷家三霸说起来还不是像一般恶霸一样--欺压里邻,劫掳妇女?不过雷家的老狗雷多义,早年跟着崆峒山金璧道人学了将近二十年的武艺,打得一手飞蝗镖,尤其是他一手佝偻剑法更是出色……” 戴文玉这时却“哦!”了一声。 尚达三惊问:“戴女侠可认识他这套剑法?” 戴文玉笑道:“听倒听说过,佝偻剑法是专向下三路进攻的剑法,几年前在北方行走的时候,也曾知道雷多义的名头,为什么却隐在江南呢?” 尚达三点点头道:“戴女侠对于佝偻剑法的优点是那么清楚,料想必然能够破了?” 戴文玉见尚达三不答自己的问题,倒先问起破佝偻剑的方法,料知事关重要,也就老实的回答:“佝偻剑法并不难破,譬如龙山剑派的雷霆剑,崖山派的锄烟剑都可以破……” 罗凤英插口道:“师姐!如果是破专攻下三路的剑法,那么武当派归源剑法也可以破,强师弟自创的猴王剑,鹄-夺蝮这些功夫都是下三路的克星哩!” 戴文玉亏得师妹提醒,连忙对尚达三抱歉道:“晚辈一时说急了,倒忘记贵派的归源剑法是佝偻剑的克星。” 尚达三忙笑道:“戴女侠说什么话来?其实老朽也不知道归源剑能破佝偻剑法,不但老朽不知,恐怕敝同门也多人不知,如果不是罗女侠点醒,老朽还因为震于雷老贼的佝偻剑,而不敢放胆和他过招哩!”说完了还连连骂自己几声“糊涂!”反把各人惹得吃吃地笑了起来。 林秀芙笑了一阵才说:“老爷子还要糊涂呢,刚才戴女侠问你,雷多义为什么来江南,你还没有答覆,就提出一串问题来……” 尚达三笑道:“兴儿的妈专会排喧我,其实我因为急于想知道怎样破佝偻剑,才打这个岔,你先别心急,我马上会说出来。”接着说:“本来万家坝就是雷多义的原籍,十年前雷多义还在北道上,做那没有本钱的独脚生意。” 罗凤英却笑问道:“什么叫做没有本钱的独脚生意?” 尚达三笑道:“没有本钱的独脚生意就是,当了独脚强盗,偷摸带抢一切都干呀!”又接着道:“后来在黄河以北遇上正派里的高手,把他折磨了一番,迫得他伏地求饶,自承悔改,才削丢他的左耳,放他逃生,这些事戴女侠在北道行走,料必听人说起吧?” 戴文玉点点头道:“听说是凌云侠痛惩他一番。” 尚达三点头道:“从那一年起,他就跑回南方,好在已掠得无数金珠财宝,也足够他快活下半世了。那知道他仍然贪得无厌,贼性难改,过了两年,他那三个儿子也陆续出师回来,大儿民佑,次儿民纳,三儿民兹,都学得一身功夫,据说回来组织什么万家分会,骗了不少愚民入教……” “是什么教?”戴文玉忍不住问一句。 “什么教倒不知道,因为入会人都守口如瓶,连到谁是教徒,谁不是教徒,都无法知道,甚至他们的父母兄弟也无法知道,只是从他们的行为上看出多少来……” “行为上有什么特徵呢?”戴文玉又问。 “据说:从雷老贼三个儿子回来之后,附近的少壮男女常常在夜间外出,到了深夜才回家,有时被家人问起,也不说出到什么地方,甚至于和家人闹蹩扭。曾经有人偷偷跟着去看,却见有很多人在山上又扭又唱,而山下却有很多人在把守着。因为当时跟去的人是两个,其中一个被发觉了,就没有回来,另外一个却跑脱了回来报告,但是,到了第二天的晚上,逃回的这一个也神秘的失踪了,第三天就全家被戳。……” “哦!赤身魔教!”戴文玉忍不住喊了起来。 “赤身魔教?”尚达三也叫了起来,又诧异地问道:“赤身魔教不是在二十年前,被一批正派剑客把它毁了,怎么又有赤身魔教?” “老前辈知道的也不假,当年恩师纠合同门并请来中原各派上手剑客,才破去它的万洋山根据地,可是赤身魔女却逃往冈底斯山,近年来又广招门徒,死灰复燃……” 戴文玉述出一段往事。 “尊师是谁?”尚达三急忙追问一句。 戴文玉肃容欠身应道:“恩师是一位老尼,法名上明下因……” 尚达三呵呵笑道:“怪不得戴女侠的武艺那么高,原是我故友秦寒梅的弟子!”竟是乐不可支。忽又转口问道:“戴女侠这口剑,可是你师父那口雷霆剑?” 戴文玉脸儿一红道:“晚辈这一点皮毛的功夫,那里配用师门的剑!将来还不知是那一位师妹代师父行志哩!” “你还有几个师妹?难道她们比你还强?” 戴文玉脸儿更红了,苦笑道:“老前辈也太看得起我了,晚辈的几个师妹弟,简直是一个比一个强。”立刻指着罗凤笑道:“这个是二师妹,她的一切都比我强上一倍以上……” “哎呀!师姐怎么和我开玩笑?我那比得上你!”罗凤英娇羞满面,不胜忸怩。 “难道我看不出来么?”又对尚达三道:“三师妹柳蝉今年才十五岁,她的武功比二师妹又强好几倍,四师弟于志强又此三师妹强一二分,五师妹六师妹才入师门,没有见过,相信将来都把我们这些师姐压倒下去了。” 尚达三诧异道:“你师父还收有男徒?” 罗凤英接下去略说于志强的来历,各人都唏嘘赞叹。 在这一段谈话中,尚达三获知晚辈里,竟有这些杰出人物,老怀一乐,竟吃到三更鱼跃,才各自将息,那知罗凤英一觉醒来,却听到远处有喝骂的声音--一个陌生的口音喝道:“尚老头,你可要识相些,你既然说没有外人,为什么不准我们进去?” “是我的屋子我就有权管,我不准别人来,别人就不得进来,我不一高兴,你就别进来!”分明是尚达三的声音。 这时,戴文玉也被罗凤英推醒过来了,远处的喝骂声,清晰异常,两人知道必然又是富家的人寻踪来到了,立刻收拾妥当,悄悄地出到外屋,转过屋角,上了山坡,利用树影掩蔽,在偷窥双方的情形,才看到星光之下却有八个敌人,跟尚达三翁媳两人在对峙着,翁媳的身边还有一个三十多岁的壮汉,料想就是林秀芙的丈夫尚道中了,可是四面搜索,却看不见兴儿,戴罗两人心里暗暗纳闷。 忽然又听居中那个贼人冷笑道:“尚老头,你不要以为我们雷家的人会怕你,你要知道我雷民佑从来说一是一,说二是二。我既然决定要搜,那么你准也要搜,不准也要搜,好好和你说你不行,难道敬酒不吃倒要吃罚酒?” 尚达三也冷笑道:“我说一百个不行,你要怎么的?别人怕你这插翅虎,我可不怕你这插翅虎……” “你这付老骨头可是不要了!”雷民佑喝了一声,回顾两旁的贼众叫道:“方老五,丁老七,你们两个就进去搜人,看这糟老头敢怎样?”外翼的两贼应了一声,立即从左右两旁包抄了过去。 尚达三看到这种情形,知道不能善休,横竖这个梁子是结定了,立刻喝道:“道中!别放他过去,咱爷儿和他们干!”尚道中和林秀芙各应了一声,立刻就飞步过去挡在两贼的前面。 雷民佑喝道:“兄弟们,干吧!先把他毁了再说!”这句话其实是多馀的,尚道中和林秀芙已和两名贼人搭上手,分成两对在那边厮拚了起来。 戴文玉看到这种情形,轻轻在罗凤英的耳边说了几句,罗凤英点点头同意了,两人仍藏身静观,这时双方已经过了十多招,似乎是尚道中夫妇稍占上风。 可是,贼人那边又一声大喝,飞跃出一个劲装的壮汉,看他那种身手,知是不弱;这个贼人一现身,就扑向尚道中,造成以二击一。就在这贼人跃出之后,贼方又掠出一条黑影,扑到林秀芙那边,喝道:“看剑!”一招“灵蛇出洞”就寻林秀芙的天绝穴。 林秀芙正和敌人空手对招,忽闻脑后风声,如是强敌袭来,此时,手无寸铁,那敢接招,急往旁边一纵,跳开丈馀,避过了贼人一招,拔剑凝神叱道:“好贼以多为胜,还要施用暗袭么?” “只要胜了就行,谁叫你们人少?”那贼人回了一声,又是“东风拂柳”横斩一剑;在这个时候,原先和林秀芙交手的贼人,也一摆起判官笔,夹击了过来。 林秀芙腹背受敌,只好舞起剑花,护着自己,一时也不分胜败。 至于尚道中那边,虽然也是以一敌二,但是双方都是赤手空拳,谁也没有占谁的便宜,只打得沙尘滚滚。 戴文玉,罗凤英虽见到贼人以多欺寡,心里恼怒异常,恨不得立即把贼方毙了,可又怕在这时候现身,会使尚达三的一家日后有更大的麻烦;横竖胜负未分,也不需要出手。 在尚达三方面,却也知道戴罗两人必然已被惊醒,可能就躲在附近观斗,只要自己一遇上危险,万无不出手相助之理,所以心神大大安定,各展所长,杀得天昏地暗。 惟有雷民佑和群贼心里,却暗暗奇怪,已经打斗了那么久,如果二女果然在尚家隐藏,万无不被惊醒,出手帮助,也许果然不在,倒使自己多惹上两派的仇敌,这时反而自己觉得有点鲁莽。 无奈凶顽成性,恨尚达三不尊重自己的意见,死不肯让自己这方面进去搜索,可见必有内情,这时已势成骑虎,一不作,二不休,反正不结这个梁子,也已经结了,乾脆毁个一乾二净,省得将来又多麻烦。 雷民佑想到这个问题,立刻就喝道:“兄弟们,一齐上!”馀贼得令,各自随着雷民佑大喝一声,扑向尚达三。 尚达三听到雷民佑说一齐上,立刻拔剑在手,冷笑道:“想不到你这些狗贼竟是那么无耻!”看到群贼一拥而来,更不怠慢,把手中剑舞成一团剑影,冲了过去,霎时杀做一团。 但尚达三以一敌四,确是力不从心,约莫有五六十招之后,招式渐渐缓了下来,那边林秀芙也是娇喘吁吁,迭遇险招。 忽然树影里一声娇叱,两团剑影就像游龙般,冲入了斗场。原来戴文玉罗凤英两人,看到尚达三后力不继,林秀芙危险万分,知道出手的机会来了,两人立刻按照预定的计划,双双飞出。 罗凤英剑光如雪,首先扑到雷民佑,喝道:“不要脸,四个人欺负一个老人,算什么英雄!”剑走轻灵,直点雷民佑的天绝穴。 雷民佑一见罗凤英出手就找重穴,知道这女子功夫不弱,岂敢怠慢,连忙侧身一跳,避过剑尖,身形一变,佝偻下去,剑光霍霍,就攻罗凤英的下三路。 罗凤英一看雷民佑这种身形,料到就是什么“佝偻剑法”了,心里暗笑道:“你这恶贼可要自食其果了!”身形一变,施展起雷霆剑法来,还不到十招,就遇上“玄鸟划沙”一招。 雷民佑想不到罗凤英这路剑法,是他的克星,如何逃避得了,“啊呀!”一声,原来佝偻的身躯,已被剑尖划断了脊骨,瘫倒在地上。 馀贼三人一声喊,竟分出二个扑到罗凤英的身旁,一个“吴刚伐桂”,一个“蝙蝠绕林”,两枝青钢剑分别朝着罗凤英的上下两路砍到。 罗凤英是会家不忙,一展身法“舍影追形”,轻挪娇躯,避过“蝙蝠绕林”一招,抢入敌方的洪门,右手剑“迥风扑柳”,把另一枝青钢剑震开一尺多,立还敬一招“水中捉月”,剑尖如电,指向贼人的胸膛。 那两贼作梦也没有想到罗凤英变招有那么迅速,尤其另一个见自己的剑被人家震开,而人家的剑分毫未动,反点到自己的胸膛,吓得他出了一身冷汗,立刻斜挪三尺,避过一招;在罗凤英身后那贼人,一见同伴遇险,急忙身随剑走,直刺罗凤英的后心。罗凤英辨别风声,知道贼人兵及袭到,头也不回,轻轻往上一纵五六尺,右手剑“辽鹤归来”往下一掠,“-!”一声,贼人一枝四尺长剑,竟被截去一尺多,吓得他飞身纵步逃进林里。 在这个时候,戴文玉那边,也已同时得手。 原来戴文玉看到林秀芙迭遇险招,立刻扑了过去,围攻林秀芙的两个贼人,忽见眼前骤亮,又来了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女子,看那来势,知是劲敌。其中一人立即举剑相迎,那里挡得住芙蓉女侠节节进攻,不及十招,早被戴文玉迫得他手忙脚乱,还是戴文玉存心活捉拷问赤身魔教的情形,否则老早把他毁了。 林秀芙正在危急关头,忽见戴文玉一现身,把身边的贼人拉去了一个,压力骤然减轻,精神陡然倍长,手中剑一紧,飕飕飕飕,一阵急攻,迫使当前的贼人连连后退。 林秀芙正在满心欢喜的时候,忽然两道寒光起自身后。林秀芙也非弱者,一听到身后的风声,知是暗器袭来,急忙往右边一跳,可是已经迟了一点,一枝青-箭擦过了她的衣服,竟着火焚烧起来。 林秀芙急忙双足一蹬,跳出三丈开外,就地一滚,虽然滚熄了火光,可是一件衣服已被烧去半边,左臂也烫起几个水泡。 原来是和林秀芙的丈夫尚道中交手对招那两个贼人,看到自己人看看得手,却被两个女子增了上来,不到十招就把雷民佑杀伤,而自己这方面已经人人遇险,那里还肯空手缠斗? 立即各自拔出兵器,一前一后向尚道中攻杀。 尚道中虽是年轻力壮,武艺高强,但是仅凭一枝长剑对付两个强敌的判官双笔和一对月形轮,也是吃力异常,看看就快招架不住,可是,这个时候,用判官笔那个贼人,忽见和林秀芙交手的同伴险象环生,要想抽身驰救,已经是来不及,只好把双笔并在一起交给右手,一面和使月形轮的同伴缠着尚道中,左手却取出一枝青-箭觑机发出,解救了和林秀芙对招那同伴的危难。 戴文玉忽见林秀芙被贼人的青-箭打中,虽也见到她已经能够设法滚熄了火焰,但是青-箭的火毒必然使林秀芙受伤,在这个情况之下,多迁延时刻,是对自己大不利的;所以,也更不客气,银牙一咬,手中剑的威力,更比原来来得厉害。 当面的贼人那能抵挡,就在不到十招的时候,被戴文玉“追云-月”一剑,把他的下领刺穿到顶上,倒在地面。 这时,雷民佑带来的好手,已经死了一个,逃了一个。雷民佑虽然不死不逃,可是却被斩断了脊骨,瘫伏在地上,手脚不断地挣扎,嘴里不断地嚎叫,却爬不起来。 群贼一见这种形状,心胆俱寒,自知不敌;那打出青-箭的贼人,立刻又掏出五枝青-箭,一阵乱打,都袭到戴文玉和罗凤英的身旁,由得戴文玉,罗凤英两人武艺高强,但是对于这种烈火的暗器,也不能硬挡,只好侧身避过。 那打出青-箭的贼人见到同伴已经有此机会,急忙哨哨一声,打了一个暗号,反身就走,群贼也急忙夺路而逃。 罗凤英眼看贼人是恁般滑溜,芳心大怒,娇喝一声,抽身追上前去,却听到尚达三在后面喊道:“姑娘别追了,由他去罢!” 罗凤英见主人都不愿深究,也就停步下来,凑回一起。罗凤英望着爬在地上的雷民佑道:“这个狗头要怎样处置才好?” 戴文玉笑道:“还不是把他废了!” “让老朽先问问他罢!” 尚达三见各人说要杀雷民佑,连忙含笑地拦着,然后和尚道中两人把雷民佑抬进屋里。 戴文玉和罗凤英也跟着林秀芙,一同回到屋里坐下,静听着尚达三审问雷民佑。可是,那雷民佑倒是一位强硬的汉子,尚达三用尽各种方法,仍然得不到他半句实话。 罗凤笑怒道:“老英雄不必和这狗贼多费唇舌了,反正都是天下最坏的东西,把他毁了倒还乾脆!” 尚达三听了还没有答话,反是瘫在地上的雷民佑忍着疼痛冷笑道:“老子怕你杀不成? 再过半天就有你的好看,要杀就杀,老于绝不皱眉……” 罗凤英听他左一句老子,右一句老子,气往上冲,喝道:“你想早一点死,我偏让你苦一点活,你等着瞧!”霍地拔出宝剑,朝雷民佑的背上又一划,然后往下一割,剑光一挑,就把雷民佑背骨取下三寸多长来,把雷民佑痛死了过去。 戴文玉看了皱皱眉道:“师妹怎的恁狠?如果给他一刀,不更乾脆?”尚达三也觉得这姑娘,确也狠了一些。 罗凤英见师姐怪了下来,粉脸一红道:“我也知道狠了一点,不过,这种狗才毕生为恶,已不知害了多少人在他的手上,也不知多少人被他害得不死不活,我现在这样处置他,正是要使他知道不死不活的痛苦,让他那赤身教的党徒恐怕日后遇上正派剑客,要受同样的处置,而销声匿迹哩!” 戴文玉笑道:“你这妮子的嘴巴好强!万一赤身教的恶贼看到他这样子,更加愤恨我们,那么,你的想法岂不是要落空?” “难道不这样做,赤身魔教就恨少了我们不成?”罗凤英先强辩了一句,又接着说: “赤身魔教只认识武力,认识强权,它根本就不讲什么道义,也不讲什么人性,所以我们对付普通的贼人,当然是用道义人心去感化,可是对付赤身党徒只有以其人之道,反制其人之身,使他们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使他们认识他们那点点的道行,并不足以为恶,也许还要收效些。如果一味对他们宽恕,反而使他们有恃无恐,误会我们在怕他,这种养奸蓄贻的办法,才真正是适得其反哩!” 罗凤英就发表这正义的主张,理直气壮,听的人无不动容,等到她说完了,各人都还在细味真言,半天说不出话来。 各人静默了很久,外面的风声凄厉,更显得这肃静之中,含有阴恻恻地可怕。 尚达三想了再想,才叹了一口气道:“罗女侠说得很对,古话说:‘斩草不除根,萌芽依旧发’又说:‘对敌人宽恕,就是待自己残忍!’如果当年各派剑客不留后手,一举就把万洋山的群寇除去,又何致于有目前的劣势,使无数生民被赤身魔教的凌辱?” 罗凤英到底脸嫩,这时被赞了几句,反而显得不好意思起来,所以,尚达三话一说完,她就接口道:“老前辈过于谬赞了!小女子随口乱说,也不知道到底对不对,不过,总觉得对赤身魔教这一号的贼党,匪徒,绝不能依照什么江湖道义去衡量他们,因为我们已经吃过他们不少的亏,现在已经应该觉悟了,绝不能让它一骗再骗……” 这时,兴儿不知从那里忽然现身出来,把罗凤英的手猛然一拉道:“姑姑!你真会说话呀!” 罗凤英没防备兴儿会徒然出现,被他吓了一跳,回头一望,见他那一双小眼睛朝着自己的脸上骨碌碌地望着,本待斥他两句,也不忍斥责,反而抚着他的柔发道:“你这小嘴巴倒会灌迷汤哪!” 与儿年纪小,不知道“灌迷汤”的意思反而惶恐地问:“什么叫做灌迷汤?”惹得大家都笑了,紧张气氛一扫而空;但是,这不过是暂时的轻松而已。 戴文玉想了一想,忽又肃容对尚达三道:“老英雄本来在这里平静地隐居,却因我们到来而惹出了是非,恐怕今后麻烦更多了!” 尚达三闻言就是一懔道:“戴女侠说的确是不错,不过,老朽在这里住下来也并非安稳,雷家也曾经找过几次麻烦,每次来到都被老朽薄予惩诫回去,后来他不知在什么地方打探出老朽的来历,才敛迹不来;事实上,他并不是因为老朽有胜过他们的功夫,而是恐怕惹出两派和他们对敌,这种猫鼠式的和平共存,早就知道不会长久,终会有一天被他们找到头上……”叹了一声,才又接下去说:“所以,几个月来,老朽一家人都时时刻刻提心吊胆,每一个夜晚三更以后,都要分出一人到山上去了望,可巧今夜就遇上了那些狗贼……” 尚道中也接口道:“两位女侠也不必为我们难过,因为今天早上两位小侠经过的时候,他曾经说过破绳金寺的事,我们也就意料到这里迟早要发生事情,所以送了两位小侠上路之后,我们就商议着对策,家父就指定小弟往前出去联络一下,所以两位女侠来的时候,小弟没有在家,却不道刚回到前面,就遇上民佑这狗头问七问八;先是问我知不知道绳金寺的事,再则请我们加入他们雷家的线上,都被我拒绝了,他们老羞成怒,硬指我们家里藏人,由这样看来,他们事先绝不知道两位女侠住在这里,不过是误打误闯罢了!” 戴罗两人听了尚道中的话,才略为安心。这时,尚达三又问尚道中到前山连络的经过,尚道中说:“前山的伍伯伯说,他知道雷家不久就要网罗附近几百里的武林人物,到时候,也许谁也躲不过这场浩劫,如果跟着雷家,则将来难免玉石俱焚,要是不和雷家同一鼻孔出气,就免不了立刻引起杀戮,所以,不如先定下一个日期,约了雷家到时正式决斗,倒能相安一时……” “约时决斗倒能相安,伍伯伯说出理由来没有?”尚达三忍不住又问。 伍伯伯的主意是说,我们写一封信给雷家,就说明一山不能藏二虎的理由,先激起他的怒火,然后说双方约下日期请来高手作一次决战,雷多义挪老狗在盛怒之下,必定依照我们信里的日期,允诺决斗的事,那么就可以相安一时了。不过,我们也必需尽量找帮手,才可以保得住这一片基业。 尚道中把往前山连络的经过说了出来。戴罗两人虽然不知道伍伯伯是什么人,猜想也是一位成名的前辈侠隐,否则,尚达三也不会向那人请教。 尚达三沉吟半晌,忽然把手一拍:“好个伍驼子真有一手!好计!好计!” 罗凤英听了倒不觉得什么,可是戴文玉听了陡然一震道:“老前辈说的伍老前辈,可是江湖上称为伍氏双英里八脚神驼伍云鹏老前辈?” 尚达三哈哈大笑道:“戴女侠到底不凡,给你一猜就着,老朽说的伍驼子正是伍云鹏,不知戴女侠为什么会猜到他的身上?” 戴文玉被尚达三笑得脸上有点发热,嚅嚅道:“如果不是八脚神驼,还有谁值得你老人家那样地推崇?” 尚达三又哈哈一笑道:“姑娘又捧起我来了,可是,江湖上值得我敬佩的人虽然不少,而驼子方面也确只有伍驼子一个,慢说此公的智慧是常人所不及,就是武艺的成就,也是超人一等,不过,此公行事有点古怪,有时你故意找他,他却置之不理,甚至于避不见面;有时,你不去找他,而他却自己到来,自动帮忙……” “你这猿猴又在背后排喧我什么了?”人随声至,檐前落下一个驼背的老人来。 戴文玉和罗凤英两人微微一愕之间,尚达三已接口笑骂道:“你用不着开腔,我也知道你这驼鬼要来的,不然,我倒要骑你一骑,看你到底是几条腿?”罗凤英不由得往神驼脚上一看,又惹得尚达三哈哈起来道:“你到底有几条腿?快说!” 还是戴文玉恐怕他俩会闹成反脸,过来朝着神驼一拱手道:“伍老前辈,家恩师要晚辈问候您老!” 伍云鹏瞪起怪眼,朝着戴文玉打量个够,尚达三又笑骂道:“你这驼鬼真是半点礼貌也不懂,戴女侠向你行礼,你瞪起你那对死蟹眼做什么?告诉你吧,戴女侠是秦寒梅的大弟子,江湖上称为芙蓉女侠的就是她,亏你还老起脸皮来充老江湖哩!” 伍云鹏听说,才呵呵笑道:“你这猿猴还好意思说我哩!为什么你起初不早一点说明白?”又对戴文玉道:“贤侄不必多礼,你师父可好?” 戴文玉回了话,又引见罗凤英,然后各人就座。 伍云鹏对躺在地下的雷民佑望了一眼道:“这么一个废物,留他做啥?” 戴文玉以为伍云鹏有点厌弃,忙接口道:“师妹说留着他做一个现世宝哩!”罗凤笑脸儿一红,以为伍云鹏会埋怨一番,那知出乎意料之外,伍云鹏听了反而叫起好来,接着又说:“我伍云鹏横行了几十年,倒没你这种心思刁巧,用这种方法处置这种匪徒,正是各得其所哩!不过,事先必须查询清楚才好!” 罗凤英受伍云鹏一扬一抑,虽无觉得他有点倚老卖老,但也知道他和师门渊源甚深,惟有唯唯称是。 各人坐定之后,伍云鹏立即问尚达三道:“尚老弟!现在你有什么打算?” 尚达三皱一皱眉道:“还有什么好的打算?只有依照你这驼子的主意,和电家约期决一个存亡,万一得胜则替世人除一大害;万一败了,也只是埋骨荒山罢!” 伍云鹏冷笑道:“我就不像你这猿猴那样泄气,不是我伍云鹏说句大话,凭雷多义那班狗头也能摸我一根毫发?问题是在他的背景人物,难道我们不该想个计较,束手待毙不成?” 尚达三还是满脸愁容道:“你这驼子光会开口损人,吹牛皮,说大话,你可知道雷多义的后面有什么人撑腰?” 尚达三开头这一阵骂,骂得伍云鹏须目俱张,把案一拍,站起来喝道:“你这尚猴子敢损我?我伍云鹏几十年来曾经怕过谁?要不相信,我先替你把雷多义那脑袋拧了下来,再和他撑腰的人物算账,算完了敌人的账,我还要拧掉你的脑袋!” 尚达三动也不动地坐在那边,冷冷地笑道:“驼子要拧我的脑袋,我倒请你现在拧,否则你那脑袋先给人家拧了去,就没有机会了!我看你吧话说满了,过一会就变成泄气的尿泡,不过,谁叫我交上你这驼子,又不得不告诉你,否则,你还会说我气你去死哩!你还是正正经经地坐下吧!站在那边涨什么气啊?” 各人都以为二老总会闹翻脸了,那知伍云鹏听了尚达三这一席话之后,果然颓然坐下道:“尚猴子,你到底有什么正经话,就快点说出来,谁耐烦和你打哑谜?” 尚达三这时也知道不能再激,也就一整面容道:“你且慢着急,让计较我尚达三确是不如你,但是,讲慎重我确要比你强……” “好了!好了!有屁快放,别再婆婆妈妈了!”伍云鹏已是急不可待。 尚达三笑道:“看你那猴急的样子,我倒要把我这个绰号赠送给你了,老实告诉你吧,雷多义是赤身魔教的……” 此话一出,把伍云鹏激得跳了起来,涨红了脸问道:“你听谁说的?” 尚达三咯咯笑了一阵,才一指戴文玉道:“就是戴姑娘说的,你可问她去。” 伍云鹏坐了下来,然后再问:“戴姑娘怎知道雷多义是赤身魔教的人物?” 戴文玉欠身回答:“不过是由他们行事的线索上看,也说不定是和不是哩!” 接着就把自己听到尚达三的话,和自己以前曾经听过赤身教的匪党行事情形,所以有这推测,一一说了出来。 伍云鹏静静地听着,两眼骨碌骨碌地转,脸上的表情瞬息数变,等到戴文玉说完了,伍云鹏才深深地叹一口气道:“照这样看来,那有不是之理,不过,赤身魔教死灰复燃,今后几年中,武林又要遇上浩劫了!”又转向尚达三道:“老猴子?我原先的计划已经不中用了,你还是放弃这几间茅屋,到我那边去罢!” “难道往你那边去,就能够安全了?” “虽然不能说是绝对安全,但是,总要比你在这里等死,要强得多……” “你怎知我在这里等死?” “这还不简单,你想想今晨逃回去的那些狗头,到了晚上就会回到雷家,那雷多义知道一天之中,两子遭丧,岂不立刻设法报复,那么在明晨,最迟也不过是明午,就要到达这里,所谓善者不来,来者不善,虽然来的不一定是高手,可是,我们不明敌情,怎能应战? 万一被狗贼得手,伤了一两个人,也是值不得啊!” 各人一想,知道事情确是严重,沉吟半晌。罗凤英悄悄在戴文玉的耳边惋惜地说:“如果他们在这里,就不怕这些狗贼了!”戴文玉瞪她一眼,轻斥道:“你这不是废话?” 虽然戴罗两人轻轻地问答,可是,伍云鹏的听觉灵敏,已经听到了一点话尾,含笑问: “戴姑娘!你师妹说什么?告诉我们参考也好?” 戴文玉知道隐瞒不住,只好笑道:“她说了一句没边际的废话!” “废话有时也会变成有用的话哩!”伍云鹏又追逼一句。 戴文玉陪笑道:“师妹说只要有于志敏和王紫霜在这里,就可以剿灭了雷家,甚至于毁了这里赤身教的分会了。” “于志敏?王紫霜?这两人是谁?”伍云鹏情急追问。 戴文玉才记起,还不曾对各人说出于王两人的来历,当下陪笑道:“就是昨天早上经过这里的那两位小侠!” 这时,尚达三,尚道中和林秀芙都“哦--”一声,恍然大悟。尚道中也接口道:“那两位小侠武艺真高,不过,他们只得两人,恐怕也要吃人少的亏吧?” 罗凤英微微一笑,插嘴道:“我的意思是说,只要有他两人之中,一个就够了哩!” 伍云鹏几乎不信自己的耳朵,追问道:“罗贤侄你说什么?请你再说一遍!” 罗凤英知道他们不信,肃容答道:“晚辈说他们两人之中,只要有一个在这里,就可以剿灭赤身教的分会。老前辈不认识他们,可是,他俩艺业之高,绝非晚辈可及,像晚辈这份鸡毛蒜皮的本事,一百人也挡不了他半招……” 伍云鹏听到这里。一声不响,突然猛伸右掌,一股劲风,打到罗凤英的胸前,在座各人见他突然变脸发招,不禁一声惊呼。 罗凤英正在说得起劲,不防到伍云鹏一掌推来,要想避开已来不及,仓卒间右掌一起,发出劈空掌力,嘴里急喊“老前辈!” 就在两人的掌风相击的瞬间,“绷!”一声巨响,风力竟被迫向上下和两侧,一张山竹制成的桌子竟被劈成粉碎,木头竹屑飞舞一厅;向上的那股劲风,却把茅屋的屋顶揭开了二尺多长,五六寸宽的天窗,那断草残泥,簌簌落满一地。 一招过后,尚达三正待开言,伍云鹏己满脸笑容向罗凤英陪话道:“罗姑娘艺业高强,老朽佩服了!但是,罗姑娘这种武功,尚说不能挡上人家半招,未免有点自谦欺人吧?” 这时,各人才知道刚才是位云鹏不信,所以故意试试罗凤英的功力,尚达三不由得骂道:“你这名怪物,不信就罢了,怎么突然来这一手,幸亏罗姑娘武艺高强,不然可不被你打个半死?” 伍云鹏也反唇相讥道:“猴子懂得个屁?如果不是这样,怎能试出罗姑娘真正的本事来呢?” 罗凤英苦笑道:“老前辈功力深厚,晚辈虽然勉强挡了一招,现在手臂还发麻哩!” 伍云鹏也苦笑道:“罗姑娘再要捧我,可教我要跳河自杀了,其实我已用了七成的功力,而你是仓卒应招,最多只能用上一二成的功夫,不瞒你说,现在不但我的右手作痛,而且还是肩背发麻哩!说起来,还是我真个老朽了,但不知你说那两个人是谁的弟子,却能使你那样佩服?” 罗凤英这时不便隐瞒,就把于志敏和王紫霜的艺业,师承,尽其所知的,一五一十,统统说了出来。 各人赞叹之馀,又不胜惋惜,商议了一会,仍然决定先搬往前山伍云鹏的家里,暂时躲避几天,一方面多请能手,一方面由戴罗两人溯江而上,先往酆都,如果能遇上于王两人,就请同来,敉除雷家。万一遇不上,那么伍尚两家都在明春北上,参加天都剑秦寒竹的喜事,同往北京,然后联袂回南,先被雷家分会,再定以后的行止。 本来尚达三的茅庐几间,除了兵器,被服之外,并没有多少笨重的行李,不需多时,就已收拾完毕。 尚达三带着儿媳和孙子兴儿,由水路赶程;伍云鹏一行人先行到达,立刻有庄丁过来,接马牵驴,伍云鹏的哥哥伍云程听说远客到来,也忙着出厅迎接,寒喧片刻,尚达三一家人也都赶到,霎时忙碌安顿,不在话下。 戴罗两人本意来到认识伍家的环境地势之后,立刻离去,直赶往酆都,寻找于王两人,料想他两人脚程虽快,可是,白天不便施展轻功,晓行夜宿,必然在路上有不少担搁,而自己则有两匹千里良马,兼程追赶,没有赶不上之理,但是伍氏兄弟那肯就让她们走,经了再三挽留,戴罗两人也觉得连日劳顿,就宿一宵,也不妨事。于是,打消了即走的念头,到了次日的清晨,才又在各人殷殷“珍重!”的声中,顺着得得蹄声走往西北。 戴罗两人离开伍家,等到看不见送别的人,才策马疾驰,绝尘而去,朝餐暮宿,说不尽旅途苦况,但在她们练武的人看来,也不过是略为忙碌而已。 马行迅速,当天中午就进入了湖广的地界,当晚到达了嘉鱼镇,罗凤英就想在镇上住宿,戴文玉忙拦住她道:“我们先在镇上吃点东西,喂饱了马,就设法渡江吧,不然也要离开这个小镇住宿才对哩!” 罗凤英诧异道:“师姐!你这意思我就不懂了,难道这么一个小镇也会出毛病不成?” 戴文玉笑道:“师妹真是聪明一世,-懂一时了,要知道愈是大城市,愈不易出毛病,其原因是每天过往客商,当地居民人烟复杂,谁也注意不到我们两人;在这种小地方就不同了,我们只要一入镇上,就引起别人的注意,虽然这个镇比较万家坝稍为大一点,但也难藏下我两人的形迹,尤其是我们这两匹马和两枝剑,更易引起别人注意,这里离开万家坝不过是两天的路程,说不定镇上的人都认识这两匹马……” 罗凤英经过了师姐一阵解释,似乎有点明白了,立刻又请教第二个问题。 “那么更小的地方呢?” 戴文玉笑笑道:“如果是十家八户的心地方,那么除了担心黑店之外,倒也省了很多心事。不过,在那种地方,不遇上敌人则已;一遇上,往往就是强手;总之,在江湖上走动,一切要细心为妙。”这些话说得罗凤英心服口服,不断地赞美。戴文玉却故意逗她道:“当然嘛!我总比你多吃几年饭嘛!” 罗凤英却用手指划脸羞她道:“羞!羞!多吃几年饭,连师姐夫都没找到半个,倒是先见到师妹夫了!” 戴文玉在马背上一伸掌,拍在罗凤英的右肩上笑骂:“贫嘴!当心我把它撕掉!” 罗凤英娇笑一声,一抖疆丝一前一后,进入了嘉鱼镇上。 两人晚饭完毕,联骑走到江边,只见滔滔江水,滚滚洪流,这时已经是酉末戍初,所有的船舶都已移泊岸边,灯火零落。 两人问来问去,所有的大船不是说不渡,就是说黑夜渡长江危险,总之一句话就是“不渡”。 问得罗凤英几乎要发作起来,两人牵着坐骑沿着江岸往上走,看看走到嘉鱼镇的尽头,却见槐树底下泊着一艘不大不小的轻舟,岸上却只有两间茅屋,料是船主的住所了,戴文玉把疆绳交给罗凤笑道:“师妹,你暂且在这里等一下,我先去问问船去!” 罗凤英点点头推下疆绳,看着戴文玉刚刚走到亮着灯光那间茅屋;还正在准备拍门的时候,那木板门却自动的打开,一个蓬头僮咕噜咕噜道:“我就不相信是女……”猛一抬头,立刻倒退两步,喊道:“爷爷!你猜对了,果然是个女的!” 这时,任凭戴文玉武艺再高,也禁不住被这蓬头僮和屋里面的人吓了一跳。她想到自己是轻轻地走来门前,那知屋里的人已经警觉,而且从自己的脚步声音,居然就能猜出自己是个女性,这种听觉确非常人所及,万一是敌人方面的人,倒是一个不可轻视的劲敌。 就在戴文玉这一愕的时候,坐在室里上首的一位老人,已离座走来,边走边笑道:“门外的姑娘,何不进来坐一会,敢是想雇船渡江么?” 戴文玉这时想走也走不掉,只好硬着头皮上前陪笑道:“正是想找船渡江,不知老丈能否帮个大忙,小女子当重重酬谢!” 那老人听了呵呵大笑道:“姑娘言重了,不过老朽并不是摆渡谋生的人,如果有缘,自当效劳,请先进来坐一会吧,反正要渡江也不忙在一时哩!” 说完把身一侧,竟是肃容进门的样子。戴文玉知道无法推搪,而且在那老人的脸貌上看,也不像是一个坏人,除了一对精光的眼睛之外,也没有什么特异的地方,当下回头招呼一声道:“妹妹在外等一等我,我和老丈谈几句再来!” 那老人又笑道:“连那位姑娘也请进来吧,马儿就栓在门外好了,绝对没有人那么大胆来这里偷马的道理!”这时那蓬头僮已经再出门来,走往罗凤英的跟前接过马疆,牵到门前,忽然惊叫一声:“火骝驹!” 蓬头僮这一声惊叫,把罗凤英吓得惊疑不定,挺身喝道:“是火骝驹又怎的?”拔剑弩张,就想动手。 戴文玉经验丰富,已看出有点不对路,忙叫道:“妹妹不要鲁莽!”转过头来对老人一拱手道:“不知这位小哥怎认得这火骝驹?” 那老人自始至终仍然镇定如一,微笑道:“不管它是什么驹还是请二位姑娘先进来坐,总之,老朽并非恶人,这点倒可以放心。” 戴文玉见事已如此,也再用不看客气,索性叫罗凤英把马交到蓬头僮的手上,然后随同老人进入茅舍,分宾主坐下,那老人就自我介绍道:“老朽文亮,带同孙儿在此隐居多年,今夜二位姑娘深夜要想渡江,莫非有很紧急的事么?倘能告知一二,老朽也许可以帮忙哩! 但不知雷家的火骝驹和踏月驹为什么都落在二位手中,反使老朽糊涂了,请一并说来,以免误会。” 戴文玉听到老人自称名字,想了一想,立刻又站起来一拱手道:“老英雄可是江湖上称为黄盖三杰中的一线天文老英雄?” 文亮听了呵呵笑道:“一线天正是十年前的鄙号,不知戴姑娘从何处听来的?” 戴文玉听他自承是“一线天”,心中大喜道:“恩师敦嘱晚辈,到处寻访您老,十年来晚辈历遍江湖,却打听不到,却不道在今夜竟能拜见!”立刻盈盈起立,招呼罗凤英喊句“师伯!”就要跪下。 一线天文亮被戴文玉几句话弄昏了头,复被一顿做作搞得他莫明其妙,连忙呼叫“免礼!”然后问道:“姑娘真使我更加糊涂了,为什么叫我做师伯?到底令师是谁?” 戴文玉一一说明了,一线天文亮呵呵大笑道:“你们原来是四师妹的弟子,照理我应该受你们的礼,但是,我疏懒成性,也就免了罢!”立刻叫:“信儿过来叩见两位姑姑!”原先那蓬头僮应了一声,就要下拜。 戴文玉连忙避开笑道:“师伯既然说疏懒,为何又要折磨晚辈?” 一线天大笑道:“你这张嘴,不亚于当年你那师父,倒是我又错了,信儿就算了吧!” 信儿原就没拜下去,这时跑到他的爷爷身边,尽朝着两位新见面的姑姑叮看。 戴文玉忍不住问道:“师兄师嫂为什么不在这里?” 文亮一听,脸容立刻惨变道:“师侄不提这些事也罢,信儿年纪还小,等到他再学几年,我就会慢慢告诉他,到那时侯,还需要师侄同门,协力帮忙哩!” 戴罗两人一见这等情态,就知必然有一个很大的对头,所以师伯还是主张慎重,也许还是赤身魔教之类的凶徒,当下也就默不做声。可是,文信却不愿缄默,天真地喊道:“爷爷!我总多次问爸爸妈妈到什么地方去了,你总不肯说,现在当着姑姑仍然是不肯说,又说再等几年啦,爷爷不说,我也不再学什么唠什子功夫了!” 文亮怒喝一声道:“你懂什么?”可是却老泪纵横夺眶而出。 信儿看到爷爷哭了,自己反而慌了起来,也就陪着哭道:“信儿年小,不懂得什么,爷爷别哭,信儿也再不惹爷爷生气了。” 文亮看到这唯一的孙儿哭了起来,怜恤地抚摩着他的柔发道:“不是爷爷不肯告诉你,而是敌人委实太强,连到爷爷也非敌手,只希望你能够加倍用功,学得像我一样,然后,我爷儿两个就离开这个地方,这几年来你的功夫确有很大的进步,可是,我懂得又太少,照这样瞎练下去也没有多大用处,只好暂时不说了。” 罗凤英听了,又插嘴道:“徒侄不怕师伯见怪,万一对头确是太强,那末还是另外替信儿找个师父才好!” 文亮凄然道:“我并非不知替信儿另找师父,无奈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就今各派之中,比我强的人已没有多少,教来教去还不是这一老套?” 罗凤英安慰道:“徒侄倒认得两位绝世的人物,不过他们的年纪和信儿差不了几岁,就恐怕他们不愿收徒,否则,得其中之一为师,也就无敌于天下了!” 文亮闻言惊道:“这个人现在什么地方?请你把他的来历说出来,我们去找他去,苦求之下,谅无不可之理!” 戴文玉也知道罗凤英推荐的人物,当下就略略把此行的经过,和急需赶往酆都寻找于王两人的意思说明了。 文亮听完之后,立刻说一句:“你俩等一下子!”转到后面,不消片刻,就取出一个小包裹来—— 炽天使书城扫校 第十七回 良骥奔长途 专程救主 凶山作小饮 定计除妖 一线天文亮满脸泪痕,取出一个小包裹来,喊声:“信儿!你跪下来看你父母的遗物!”信儿遵命跪下了,文亮伸开他邢颤抖的手,慢慢地把那布包袱一层一层解开,戴罗两人的心情,也跟着一寸一寸地紧张起来,仔细看那包袱,却并不是整块的布料,而是一块一块血布密密地包着,那布上斑斑点点。有大有小,虽然经过多年,但仍可认出是鲜血染成的图画。 经过了很长时间,那包裹布已临到最后一层了,文亮的手更加颤动得厉害,身体也有点摇幌起来,戴罗两人知道老人已到了悲痛攻心的阶段,急忙交换了一下眼光,双双绕到老人的后面去。 但是,这个时候,老人已像是一个梦游的病患者,对于戴罗两人的行动,浑如未觉,仍在慢慢地解开最后一层血布,各人眼睛瞬也不瞬地注视着。 忽然,眼前一亮,那块血布已被打开,老人大喝一声,凌空一掌朝着院里打去,竟把十丈外一株大树震得摇摆不已,戴罗两人暗自敬佩这位三师伯的掌力雄厚。这时,戴罗两人以为老人发现了什么敌人,顺着掌风双双纵出门外,却只见满天星斗,树影婆娑,回到尾里看到信儿仍然跪得笔直,老人两目直视,站在那里动都不动,就像是一尊石像。 戴文玉一看老人的状态,知是急怒攻心,人已晕厥,好在自己知道解救的方法,急忙招呼罗凤英扶着老人不让他倒下,然后伸开玉掌,在老人的气海穴一拍,迅电般急伸二指一连点了老人几处穴道,老人才哇一声吐出一口浓痰,颓然坐下。 半晌,老人猛睁环眼,环顾左右,嘴唇开-,欲言又止。戴文玉知道他已苏醒过来,不过是有点惶然罢了,趁机安慰道:“三师伯,您老人家憩一会吧!” 老人摇摇头,望着桌上那些血布,毒钉,断头剑,又是一声惨笑。 这时,屋子里虽然很明显地站着,坐着,跪着,有四人之多,而且灯光明亮;可是,每一人都感到似乎是处身在荒漠,四周鬼影幢幢,自己在朝着死亡进军。幸得老人惨笑过后,接着道:“信儿!你起来吧!” 信儿遵命而起,站立在桌子前面,怔怔地望着爷爷,又怔怔地望着桌上的遗物。老人见到信儿这种情形,凄然一笑道:“信儿!爷爷已经好了,你不要惊慌,待爷爷把这些东西告诉你,可是,绝不许你哭,也不许你说报仇的话。当然,仇是要报的,但是,你得跟那未来的师父学上十年八年,待功夫学好了,你才可以手刃亲仇,而且这个仇是要你亲身去报,不能依赖着别人代你去报,这是你那可怜的妈妈的遗命,不准你有所反抗的,你懂了吗?” 信儿倒也奇怪,最初虽有呜咽的声音,可是听到后来竟是咬紧了嘴唇皮,一言不发,攒眉怒目,不断地点头。 庭外呼呼的风声,使室里的各人的心头更是倍增冷意,老人迈步到门边,把门关紧,回到座上,顺手拈起一根绿森森的钢针对各人道:“信儿!你知道这枝是什么暗器?” 这老人仍然有点语无伦次,但各人朝那钢针一看,也居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戴文玉和罗凤英心里暗暗嘀咕道:“这不是梅花针不成?” 但不便说穿,只是轻轻地摇一摇头,信儿更是看不出什么来。 老人见到各人不答,把脸容一整道:“这是梅花针的一种,但是在江湖上使用这种歹毒梅花针的只有一个人,你们认清楚吧,它的名字叫做化骨针……” 戴文玉听说是“化骨针”,“呀!”一声失口喊了出来。 文亮见到戴文玉喊出声来,回头一望诧异道:“师侄认识这个人?” 戴文玉道:“晚辈曾经听说过使用化骨针的人,只有湖广弓箭塘毛家湾毛水西一人,不知是与不是?” “谁说不是?说起这毛水西在三十年前,本来是寂寂无名之辈,可是他不知在那里搞来一部西方魔经,日夕研究,几年之间,竟被他悟出一种绝门剑法,端的厉害无比,功力不够的人遇上了绝门剑法,简直是销魂蚀骨,半招也挡不住,尤其那种剑法完全以意动为主,只要你心意一动,他那冷森森的剑光就乘虚而入,此后他就操了主动,占了先着,任凭你如何变招,也脱不出他的剑光笼罩之下。就在你师父邀集同门与各派剑客破了万洋山的次年,毛水西的剑法还没有十分纯熟,但是已胆大妄为,仗以为恶,而且受荼毒的又是湖广一带,我气他不过,立刻周游各地,明踩暗访,终于在雪峰山的马王坳遇上了,我们就在一个绝谷中一连打了两天,结果是他伤我一剑,我伤他一掌,谁也胜不了谁,约定了五年为期,再行决斗,到了第五年,我如期前往马王坳整整等了三天,却不见毛水西的踪迹,以为他已不敢来的了,那知六年前重阳节后的第三天,我带看信儿到船上泛湖游览,毛水西却找到黄盖湖来,我到了红霞满天的时候回来,进入屋里一看,已是人物全非了!” 文亮说到这里,突然吆喝信儿道:“信儿!你记到你妈怎么死的吗?” 信儿点点头道:“爷爷把她杀死的!” 戴文玉罗凤英听了大愕,以为师伯又要大发肝气了,那知适得其反。 文亮听信儿说他杀死媳妇,脸容一惨,凄然道:“你说的不错,确是我亲手杀死你妈,也亲手杀死你爸,但是,你爹娘就不杀也要死,而且死得更痛苦更惨。” 戴文玉和罗凤英听了,知道里面必有文章,果然,老人呷了一口茶之后,接着说:“当我踏进院子,就看到两具半截尸首躺在院里,急忙把信儿往地上一放,走向前去一认,邢正是我的清儿和媳妇的尸首,这时我的哀痛,岂是一言可喻?当我泪眼模糊的时候,似乎见到媳妇的尸体动了一下,我也顾不得什么嫌疑,立刻把他抱了起来,才知道她的两腿和两臂都已化成了血水,可是,人却没有完全死去,她断断续续地呻吟:‘让……信儿……亲…… 手……报仇……’过了半晌,又呻吟一遍,我知道她痛苦已极,只好用内功掌力把她的内脏震碎,再看看我的清儿,两臂已全化尽,双腿也化到了小腹,我为了要保存他俩人一点尸骨,只好取出宝剑,剁去他两人的四肢,临时用床板做了两个大木盒,把儿子和儿媳的尸体收拾了,在打扫残血的时候,才看到这八根梅花针。” 这时,戴文玉和罗凤英反而呜咽抽噎起来。文亮反转来安慰她们道:“两位师侄不必为他们难过了,我的年事已老,武功又不济,只能指点信儿的基本功夫,要想把他调教到能够亲手报仇,恐怕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了,惟一寄望于两位帅侄带着你们这位小侄儿,遇上了于小侠的时候,千万向他恳求收录,学得功夫,手刃亲仇,老朽有生之年也就感激不尽了!” 说完立刻朝着戴罗两人跪下,吓得戴罗两人连忙跪下,膝行向前扶起文亮道:“师伯折杀晚辈了,师伯吩咐的事,晚辈必定照办就是!” 文亮起来之后,又喝叫信儿参拜戴罗两人,然后把那血布连同梅花化骨针包在一起,才问戴文玉为什么要急于渡江?戴文玉把花万家坝的事说了,文亮忙道:“这样说来,事不可迟,今夜就走。”立刻回房里收拾一个大包裹,又往厨里提出一个大锅给信儿拿了,顺手拿了一点酒菜,带着戴罗两人走往船上。 当夜文亮等四人二马,就在顺风逆水的情况下,抱着适才未了的心情,向上流驶去。本来戴罗两人也都会操舟,但是文亮说她俩水路不熟悉,而且这一带的水底暗流漩涡,凶险异常,万一惹翻了船,反是不好,戴罗两人只好算了,告了一个罪,请了晚安,就到舱里睡去了。 可是,她俩思潮起伏,想起师伯的际遇,想起信儿爹娘当时手脚已化而入仍未死的惨状,想起此行是否能遇得上于志敏和王紫霜两人,也想起自己应该怎样帮忙师伯和信儿达成志愿,想得太多,竟是无法入眠,心里一恨,乾脆联袂回到舱面,和文亮节儿两人扯扯谈谈,抱着忧喜参半的心情,不觉天已将晓。 几天来除了上岸补充粮食和马草之外,都在船上逆流而上,这一天快到归洲的时候,文亮笑对戴罗两人说:“现在我们已经来到归州,再走一天就可以进入川境了,如果仍然要从水路走,必需经过巫峡,瞿塘峡,滟-堆,八阵图,这些险地,虽然我们不怕,但是因为有马匹的关系,万一水急船摇惊了马匹真不好应付,我们就此登岸,把船卖了,再买两匹马,在陆路上行走要方便得多哩!” 戴罗两人在船上几天,已闷得头脑发涨,碍在和师伯同行,不然老早就要走旱路了。这时见师伯自动提议登陆,挪有不同意之理?当下各人就弃舟登陆,找一间客栈歇下。 文亮单独走回江边,接洽售船事情,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罗凤英正和信儿在厅上聊天,看见文亮回来,立刻站起来笑道:“伯伯顺利了么?” “售倒是售出去了,但是售价不太高,我们为了要走陆路,也顾不得价钱的高低了,总之出手就是财,如果为了争价钱,多住几天还不是一样得不到手?”文亮笑吟吟地回答。 这时,那账房先生却端一端眼镜,走过来插嘴道:“老客官出售了什么东西?” “船!”文亮笑答一声,接着又说:“因为乘船经过三峡不方便,所以把它卖出去,现在想买两匹马,不知道贵地有没有良马出售?” 账房闻言笑道:“以前落在小店的客官们,也常有像客官这样的办法,不是售船买马,就是售马换船,在敝地一年当中,也常做好几十次这种生意,马儿倒也经常有得出售,可是都是普通的川马,身小腰短,没有像客官这两匹神骏,却惯于走山路,一天也能走上三五百里……” “能走上三五百里就行,但不知马价如何?” “这就要看客官的运气了,价钱总在一百两银子左右,有时也可以买到便宜的好马。” “既然如此,就请老先生指示一下吧!” 账房点点头,唤来一位店夥,领着文亮,罗凤英,戴文玉和信兄出店,转了几个湾,到达马贩子集中的地方,文亮举目一望,马场里站着,卧着,到有三五十匹,不过都是一些普通的马儿,罗凤英一看那些马,忍不住笑出声来。 戴文玉盯她一眼道:“你笑什么?” 罗凤英边笑边说:“那些那里像马?如果一个大人骑了上去,一双长脚几乎伸到地上,才十足像小孩子骑狗哩!” “照你这样说,邢么我们这小身躯骑在那大马上,倒像猴子骑羊了?” 罗凤英正待回答,忽然听到棚后一声长嘶,罗凤英脸容一振道:“伯伯,你要买马,就买后面那一匹罢!包你是一匹神骏,不会错!” 文亮还没有回答,戴文玉诧异地笑道:“妹妹尽是胡扯,几时见说你会相起马来?” “胡扯?不相信就过去看看!” 这时,马贩子听了,竟插口道:“这位姑娘真好眼力,哪匹马的长相真好,但没人敢骑,也不是小的所有。三天之前,小的从川东赶了一批马回来,行经青草坪的时候,这匹马竟从巫山的山坳里跑了出来,杂在马群里,一面跟到这里,它还带了一付很好的鞍镫,可是却不让人走近它。来到这里之后,给它吃,它也不吃,每天只喝一点水,这两天已经饿坏了,说不定还会死哩!” 文亮听那马贩子这样说,心里知道那匹马必然是江湖豪客的坐骑,也许是马主人遭了不幸,才流落到马贩的手里,因为心怀故主所以食不下咽,赶忙叫马贩一同转过棚后,一看之下,心里大惊,那马一见文亮到来,猛然站了起来,奔到文亮的身旁,低声吼嘶不已,各人都暗暗纳罕。 文亮一见这种情形,知道必是那人的马,连忙对马贩子道:“这匹是我一个故人的马,不过多蒙你昭呼这么久,你需要多少银子作为这几天的费用,我必定照数奉上。” 马贩子看到这匹马对文亮亲热的情形,心里早己雪亮,当下满脸堆笑道:“老客人何必说这种话,刚才小的已经说明了,这匹马给它什么东西,它都不肯吃,既然马能认主,就请客人牵去,只要不说小的偷马,就感激不尽了,小的不过多费一两天的工夫而已。” 文亮再三不肯,还是拿出五两银于给那马贩子,又花了五十两银子以了另一匹川马,爷儿两人满心欢喜,牵了两匹马走回店里。当下店伴就典牵马往后槽,那匹川马犹可,但是那黑马一见店伴到来,就怒目相向,吓得那店伴摇头吐舌,笑道:“还是老客官自己来吧,小的真不敢接待它哩!” 文亮心里一动,吩咐店伴先把川马牵了进去,自己也牵了黑马跟在后面,罗凤英忍不住笑对戴文玉道:“这匹马倒也欺负人哩!” 那黑马听了陡然回过头来一望。 戴文玉笑道:“敢情这畜生还懂得听人说话?” 文亮在前面听了,连连摇手,叫她俩禁声。戴罗两人知道有点古怪,也就随着走到后面。 文亮把店伴支走了之后,立刻对那马道:“墨龙驹,你的主人遇险了么?” 墨龙驹听了,竟是一声长嘶,跪在文亮的面前,点头低鸣。各人见它竟是邢么灵异,都赞叹不已。 文亮又对那马道:“你主人是死了吗?”那马又摇摇头。文亮又问:“是失陷了么?” 那马又点点头。文亮又道:“你主人失陷了,我们吃了东西,就由你带去救你的主人好吗?” 那马听到后面一句,立刻站了起来,一声长嘶,挨着文亮的身上尽擦。 文亮笑道:“你的心倒是急,但是你饿了几天,那能走得动,还是吃饱了再走,总之要救你主人就是了。”那匹墨龙驹这才低头走到马槽,和踏月驹,赤骝驹一齐抢吃了。 罗凤英笑道:“这匹墨龙驹真灵异,不知是那位前辈调教出来的?” 戴文玉道:“好像是江湖上传说的大巴山云中龙秦老前辈的墨龙驹。” 文亮点点头道:“戴师侄说的不错,正是云中龙秦平的墨龙驹,想不到八年前只见一次,它还闻得出我的气息,也幸得罗师侄闻到它的嘶声,就知道是良马,否则要错过这个机会了。不过,以云中龙那种武艺,还要失陷在敌人的手上,可知敌人绝非弱者,我们如果不去解救,恐怕也没有人去解救了,两位师侄的意见如何?” 戴文玉肃容道:“师伯这还用问吗?我们一齐前往就是了;但是,师伯又多买了一匹马了。” 文亮笑道:“你这话怎讲?” 戴文玉道:“那四川马怎能跟得上?” 文亮哦了一声,沉吟不语。 罗凤笑道:“为了这匹川马,我倒想到一个两全办法:不如师伯就把秦老前辈的相貌告诉师姐和我,由师姐和我骑着墨龙驹和赤骝驹先走,师伯和信儿骑踏月驹和川马随后跟来,我看那匹川马倒也是中上之品,纵然是落后也落不了多远。再不然,师伯抱着信儿骑墨龙驹,我们骑着赤骝驹和踏月驹随后追上,可是师伯又要救人又要顾信儿,倒为不美。” 各人商议了一阵,结果还是采用第一个方法,由戴文玉和罗凤英先走,这时,那墨龙驹却抬起头来,望了罗凤英一下。罗凤英笑道:“你这畜生以为我不能救你的主人吗?不显一手给你看,料你也不服,来吧,我倒要看看你的本事。” 这几句话本来是笑话,那知墨龙驹竟当起真来,一声短吼,霍地跳出马槽,朝罗凤英冲到。 罗凤英没有防备,几乎给他冲着,可是,罗凤英的轻功到底了得,看那马头距离自己将达二寸的时候,忽然双脚往前一蹬,身子往后倒退寻丈,接着一个平地青云,拔起七八尺。 那墨龙驹冲不到人,猛一收势,正待以整待暇,那知罗凤英已在空中一翻,势急如电,倒扑了回来,墨龙驹还想往旁边闪避,已经来不及,被罗凤英的手一抓判官头,翻身骑上,笑道:“畜生还要强不?”那马低下头来一声长嘶,文亮见了笑道:“罗师侄,它已服了你了,不然它还要咆哮哩;我们赶快吃饭去吧!” 罗凤英应了一声,跃下马来,顺手在马脸颊上摸了一下,墨龙驹也把它的脸颊挨着罗凤英的手上尽擦,低嘶不已,惹得老少四人都笑了起来。 各人匆匆吃饱了饭,交了店租,带了乾粮马豆,骑上马儿来到马贩子的地方,取回四十多两银子,把马退了,四人三骑,由罗凤英骑着墨龙驹,戴文玉骑赤骝驹,文亮抱着信儿骑踏月驹,衔尾疾驰,顺着墨龙驹的意旨,一路飞奔。 一直马不停蹄地到了第二天的深夜,赤馏驹和踏月驹都已不见踪迹,但是,墨龙驹仍然健步如飞,在丛山峻岭里乱转,罗凤英知道它救主心急,也不为难它,又走了半个时辰,墨龙驹忽然停下脚步,昂起头来四面嗅嗅,一声低吼。 罗凤英看到墨龙驹这怪异的举动,知道它必有用意,忍不住在它的耳边轻轻问道:“到了么?”墨龙驹把头摇摇,罗凤英又问:“有人么?”墨龙驹又哼了一下。 罗凤英由它这种动作中,知道墨龙驹已发现了敌踪,正待下马,那墨龙驹忽然身躯一转,迳朝着一块山坡跑去,绕了二三里路,才又上了正路,一路疾驰,约莫有十里之遥,却见远处有火光一闪,墨龙驹立刻一伏身躯,同时就要横卧,罗凤英知道它要自己下来,连忙跨下马背,又在它的耳旁问道:“到了么?”这次墨龙驹却轻吼一声。 罗凤英知道自己所料不差,立刻对那马儿道:“我现在就去救你的主人,可是你也要找个地方藏起来才好。”墨龙驹又低吼一声。 罗凤英知道它同意了,更不犹豫,一整衣裳,一连几纵,直奔适才看到火花的所在。 不需多久,罗凤英已越过了两个山头,又见火光一亮,罗凤英忙一闪身形,施展起草上飞的轻功,悄悄地奔了过去,在星月之下,只能看到一条淡淡的黑影。就在这个时候,罗凤英却听到半里远的地方传来很轻微的人声,立刻往前一听,其中一个在说:“张三哥!也不知道我们庄主要造什么孽,好好端端地抢了人家一个女儿进来,却招来了什么云中龙到来讨人,虽然胜在人多,把人家擒了,可是又不敢杀掉,这回骑虎难下,害得我们夜夜要出来喝西北风……” 另一个口音却说:“卢理!不要乱说话吧!我们庄主的事情,岂是我们管得着的?你这样抱怨,万一被四大金刚知道,我们准是没命,谁叫我们跟上了这条绝路呢?” 先前那个又说:“张三哥!难道我还不知道四大金刚比庄主还要凶恶,不过,在这里当着你说说,也解一下闷儿,要真给他们遇上,也只怪自己命儿罢了,其实在这里捱着,也是生不如死哩!” 那叫做张三哥的又道:“听说那女子就是云中龙的女儿,被我们的庄主抢来,当天晚上就要纳为七姨太,却被云中龙寻到,打打闹闹,那云中龙确也了得,伤了庄上不少的高手,后来还是四大金刚一齐上,才把他擒获。经了这么一闹,却被后面的大娘知道了,把庄主骂了一顿,又把那女子领到后面去,不准庄主沾染,真是吃不到羊肉,倒惹来一身骚了!” “张三哥!你猜庄主想把那云中龙怎么样?” “听说要把他活活地饿死,然后假装放还那女子,等到在路上再抢回去,瞒着大娘,偷偷成亲哩!” 罗凤英听到这里,已经知道了一个大概,更不犹疑,身形一纵,扑到两人的跟前,一起手把他们全点上麻哑穴,抽出宝剑朝两人面前一幌道:“你两人说的话我全听到了,你两人还不算顶坏,只要肯说出你庄主把人关在什么地方,我就饶你!”说完立即解开两人的哑穴,两人彼此对望了一下,那叫做卢理的才说道:“女侠问来,小人那敢不说,我们都是附近的佃户,为了家贫,才跟上庄主,这个庄叫做毒龙庄,庄主叫着周济泉,外号叫做乌风蛇,手下有四大金刚,八大罗汉,个个都有了不起的内功外劲,兀是了不起……” “我问你云中龙关在什么地方?”罗凤英叱喝着。 “在后花园的石室里,那石室在外面看来是一座假山,而开关的机关却在假山的顶上,只要把那山顶上一块方石挪开,就看到机关了,但是机关如何开法,我们都不知道。”卢理急急地说。 罗凤英料是实情,立刻在他们的身上撕下一块布来把他们的嘴塞上,吩咐道:“等一会自然有人来救你!” 然后转过山坳,就看到黑黝黝一所大庄院,大概有百来间房子,罗凤英艺高人胆大,更不理会,运用轻功,跃上了院墙,接连几纵已扑到当中那些大屋,鹤行鹭伏,迳趋后院,果见园子的后面,有一座假山。假山上面却有两人在那边守卫着。 罗凤英估量到假山的距离,虽然不过是五六丈,只消一纵之力,就可以抵达,但是,纵起身形终不能免于暴露,这时救人心急,那还顾得敌人的死活,立刻掏出两枝蚺骨针,取了准头,一扬手发向前去,然后纵起身形跳上假山,正巧接了敌人将倒的尸体。 罗凤英把那两具尸体,移过一边,揭开石板一看,果然有一条儿臂粗细的铜柱,在那石槽的正中,铜柱上端铸就一个孔雀的头形,孔雀嘴下有一个光滑的铜盘,铜盘上又刻着无数的分划,可是那铜盘的分划,已被孔雀嘴刮成一道弧形的浅槽。 罗凤英看这情形,知道密室的开关必然就是这个铜盘,于是,她用剑鞘向那孔雀头轻轻一点,那孔雀头立即低了下来,孔雀的嘴正密接在铜盘上,罗凤英恍然大悟,更不犹疑,右手把孔雀头一转,就听到下面吱吱怪响,怪响过后,假山顶的石槽竟越开越大起来,渐渐可以容得一个人上下。 罗凤英忙取出千里火筒往洞口一亮,轻轻喊道:“下面是秦老前辈么?我奉文师伯之命来救你!” 却说,秦平被捆手捆脚关在石室里,暗无灯火,不见天日,肚里饿得发昏,不时还听到敌人在石室的顶上嘲笑,也不知道经过多少时候,忽然见到眼前千里火一亮,又听到女子的声音,如是来了救星,无奈手脚都被蛟筋捆绑,动弹不得,只得呻吟道:“我正是秦平,可是被绑在这里,不能出去,还劳女侠下来救我,好在这里不高,只要把我解开,我就能够跳上去。” 罗凤英听到下面的回答,也不顾三七二十一,立刻从洞口跳了下去,双脚一踏宝地,立刻又亮起千里火,已看到一位年约五六十岁的老人,被捆成一团,睡在一个墙角;不由得心里大怒,拔剑上前,吧蛟筋斩成寸断。 秦平手脚一松,就想拜谢,罗凤英忙道:“老前辈不必客气,还是先离这险地要紧!” 解开乾粮送了过去,又说:“晚辈先上去守着洞口,老前辈先用点乾粮长点力气再上来,过一会文亮师伯和我师姐来了还要大杀一阵哩!” 秦平正是疑惑面前这少女十分面生,这时听她把文亮叫做师伯才有点明白,忙道:“既然如此,倒生受贤侄了,贤侄就先上去吧!” 罗凤英应了一声,收起千里火,一跺脚,出了洞口,心里一阵轻松。 约莫经过半盏茶的时间,罗凤英听到下面喊一声:“贤侄你让开,我要上来了!”罗凤英急让开洞口,呼一声下面一条身形已冲洞而上,罗凤英眼看云中龙秦平这一手轻功,心里也暗自敬佩。 秦平上来一看,却见假山顶上躺着两个尸体,再仔细一瞧,不禁笑容满面道:“这两个敌人,是被贤侄杀死的了?”又指着其中一人道:“这个就是四大金刚之一,名叫赤眼飞鱼岳教良,现在手上拿着我的剑,也应该物归故主了!”立刻把岳教良佩在身上的剑解了下来,忽又记起还不曾问罗凤英的姓名,又忙忙地请问,罗凤英据实回答了,秦平恨不可耐,就想动手救那失陷的女儿。 罗凤英忙道:“要救失陷的姐姐,倒不忙在一时。姐姐已被他这里的大娘带去,周济泉也不敢侵犯,再等一会,人到齐了再行动手不迟。” 正在这个时候,墙外又飘进一条苗条的身形,罗凤英连忙站了起来,又立即蹲下。那条才出现的身形也就扑到假山这边,罗凤英悄悄地对秦平说:“我师姐来了!”话刚住口,戴文玉已经到达跟前。 戴文玉看到罗凤英和一位老人站在一起,料知哪老人必然是云中龙秦平了,但是仍客气问一句:“这位就是秦老前辈么?”秦平连忙答应了,三人就商量着手救人的计策。 秦平道:“还是由老拙亲自前往吧,因为小女洗霞和两位不熟悉,两位前往反而要多费时间,现在敌势太强,倒是不便哩!” “不知浣霞姐姐被那狗贼藏在什么地方?”戴文玉因为初到,不明就里,有此一问。 罗凤笑道:“刚才我进来之先,听到这里两个庄汉抱怨,说是被什么大娘领到后面,料必是周济泉的元配带去了,女眷的住所不是在后院或是在什么小楼,能跑到那里去?” “既知道浣霞姐姐被那贼婆娘领去,我们就先寻找后院内室,把人救出来,再和这些狗贼算账罢!”戴文玉性急如火,不愿多事逗留,迁延时刻。 秦平先前听到她喊出浣霞姐姐,本来就想加以说明,已被罗凤英抢先答话,这时只得笑道:“两位贤侄不要把浣霞捧得太高了,她的年纪小得很哩,就不客气喊做妹妹吧!” 戴文玉一想,也觉到自己冒昧得有点好笑,连人家年纪多大也没打听清楚,就姐姐长,姐姐短喊了一阵,万一人家不过是五六岁的女孩子,岂不可笑,这时又问道:“那未浣霞妹妹有多大年纪了?” “今年才进入十七岁哩!” 这一担搁,院墙上又飘进一个高大的身形,罗凤英知是师伯到了,立刻站起来显示一下。文亮一见,急奔前来,秦平忙起来招呼,文亮道:“秦老弟,现在不是客套的时候,先脱离了险地再说,你们尽在这里-着耍什么?” 秦平笑道:“我们正在商议救援小女的计策哩!” “什么,令媛也失陷在这庄上?”文亮觉得有点意外。 “如果不是小女失陷,则小弟也不会情急被擒了!”秦平匆忙地回答一句。 文亮道:“既是如此,赶快分头寻找才好!”四人立刻施展轻功,分头搜索。云中龙秦平救女心急,身形就像一缕轻烟,扑往后院,罗凤英,戴文玉,文亮三人,也就分别在秦平的左右两翼,不先不后离开假山。 罗凤英眼尖,老早就看到二三十丈外,右一座精致的小楼,料想必是周济泉内眷所住,立刻飞扑前去,不消几纵已到达楼下,看到楼上灯影摇摇,隐闻异声,知是有人在楼上未睡。罗凤英艺高胆大,轻轻一跃,登上了阑干,轻手蹑脚走到窗前,用唾津湿了窗纸,轻轻摩了一个小孔,一眼从小孔里看到里面,却羞得她粉脸通红,心头卜跳,赶忙退到旁边,原想飞身进去,一人一剑给里面的贼男女了账,可是,又羞得不敢动手,心里暗恨道:“暂且饶你一时,等一会就要你狗命。” 罗凤英正想纵步下楼,忽又听到那男的声音说:“六姨太,庄主得你这样的美人儿,心犹未足,还要抢什么女儿进来,现在给大娘要了过去,看看肥肉落在嘴边,却吃不到,可不馋死?” 那女的轻轻浪笑道:“你馋不馋?” 男的又说:“我大力韦陀蒙得六姨太垂青,已叫万幸,那还敢作非份之想?” 女的又道:“你可别在我面前灌迷汤,转过头去,又不知道说我什么了,老实说,你要把那女孩子拿来试新,我倒可以把她藏身的所在告诉你,不过以后不要忘记了我就是了。” 罗凤英听到这里,精神为之一振。又听到那男人的声音道:“小芬!你就告诉我,我也不会去!” “别假惺惺了,那女孩子就是藏在我这小阁后面,那铁门的仓库里面。” 那男的诧异道:“涂大娘把她关在里面做什么?” 那女的咯咯笑道:“你以为姓涂的真是大发慈悲不成?她不过是为了不让那老乌龟得意,才把那女孩子关了起来,磨老乌龟几天,使老乌龟到她那边去服侍她几夜,等到她惬心称意了,还不是要交到老乌龟的手上?我就不让老乌龟得意,所以才叫你先去把她毁了,使老乌龟先戴上一顶绿帽子,难道你还不乐意不成?” “你早不说,让我尽在葫芦里打转,既然是这样,我俩先战了这一场,再一同前往就是了!”那男人的声音,分明充满了希望和欢悦。 罗凤英听了,把银牙一咬,心里暗道:“等我先把人救出来,再回来料理你这两个狗东西!” 更不犹豫,纵身下地,很快地就找到那扇铁门,原来却是嵌在一个石壁里。铁门外面一条手臂粗细的铁棍闩着,中间挂着一把大镇,罗凤英抽出宝剑往那锁上轻轻一削,左手一拖,那把大锁已经落了下来。罗凤英连忙把门推开,侧身进去,一亮千里火,轻轻喊道: “浣霞妹妹,我来救你!” 忽然门后转出一个身形,倒把罗凤英吓了一跳,那身形一现立刻问道:“姐姐是谁?” “少说废话了,你爸爸就在外面,快跟我出去!”罗凤英催她快走。 两人出得铁门,罗凤英笑道:“妹妹的轻功行不行?肚子饿不饿?” 浣霞答道:“气都气饱了,还觉得饿哩!我爹爹在那里?”不放心地问上一句。 “秦伯伯和我们三人分做四个方向找你,结果还是我先找到,他们大概还在前面哩!” 浣霞听说她爸爸在前面,立刻就要前往,罗凤英笑道:“倒少见你这种急性子,人家把你救了出来,连姓名都不问一下就要走……” 浣霞被她说得粉脸一红,自己重重的敲一下脑袋道:“真该死!姐姐刚才不是叫我少说废话么?” “看不出你这个小嘴巴,倒会放刁,好吧,不问就不问,让你永远不知道也好!”罗凤英这样一说,秦浣霞更加不好意思起来,忙恳道。:“好姐姐!告诉我吧!霞妹年小,不懂事,饶了霞妹吧!”罗凤英听了倒也好笑,可是,也不便作耍她,只笑笑道:“真会磨人!”到底也对她说了,并且道:“这里还有两个淫魔,我们先把他毁了,也省得过一会要碍手碍脚!” 罗凤英轻轻一跺脚,飘身上了楼上的阑干,轻如二两棉花,毫无声息,浣霞的轻功虽是不错,但也望尘莫及,恐怕上去惊动了贼人,反为不美,而且,自己的兵刃暗器都已被人家夺去,空手上楼也帮不了什么,只好在楼下躲着,来一个坐山观虎斗。 罗凤英上了阁楼,立刻喝道:“淫魔快出来领死!” 房里那对宝贝,原已事毕起来穿好衣装,正待一同往浣霞禁闭的地方,忽听到一声娇叱,还以为是浣霞跑了出来,也不想一想,反而大模大样地应道:“这丫头是等得不耐烦了,大爷就来!”立刻开门而出。 这也是淫贼恶贯满盈,误把魔星认做亲娘,前脚还没有跨出门外,罗凤英剑光一闪,已到达他的胸前,想避也来不及,就被刺个对穿。罗凤英疾如飘风,一抬腿,把贼人的尸体踢回房里,刚巧撞在后面那女人的身上,同时倒地,也晕了过去。 这一来虽然把楼下的丫头惊醒,可是,罗凤英那把她们放在心上,反而奔进房里,顺手摘下一口钢剑,飞身下楼,交到浣霞的手上,喊道:“妹妹!走吧!”领了浣霞飞扑左边,刚刚越过两栋房子,就看到五六个贼人围着秦平,在院子里厮杀。 原来秦平分手之后,对正那方向,正是后院的正屋,他看到里面还有灯光闪烁,立刻就绕往后面,正待飞身上屋,忽然后面一声大喝,一条竹节钢鞭夹着劲风,拦腰打来。秦平连忙就地拔起身形,堪堪躲过了这一鞭,但已惊动了屋里的周济泉,一拎宝剑纵身而出,朝着秦平就是一剑;秦平剑走龙蛇,以一对二战了起来。 周济泉把来人一看,也暗暗吃惊,心里想到已把秦平关在密室里,而且还是用蛟筋缚着,怎能让他出来?料想如果不是出于内奸,就是来了外敌,所以更不打话,急急进招,想乘云中龙体力未复,就迫他就范。 那知云中龙秦平也已认出来人是乌风蛇周济泉,这回仇人相见,分外眼明,心里一恨,而且又有大援在后,情绪上也安定得多,一阵急攻,反把周济泉迫得手忙脚乱。 就在这个危急关头,侧方一罄大喊:“周庄主,我来助你!”飕飕两声,两枝透风镖朝着秦平的面门打到。 秦平步法横移,避过钢镖,就在这个时候,侧方又跳出三个贼人,刀剑齐施,把云中龙围在核心。 秦平一枝宝剑挡着五个强手的围攻,虽然有几十年的功力,也只能扯个平手,可是他却担心着自己的爱女,还有同来的人一个也不见,这一来,心神不属,险招迭见,幸亏他遇上几次险招以后,知道着急是无补于事,也就沉着应战,勉强支持,一时还不致于落败,可也是满头大汗,气喘如牛。 围攻秦平的贼人,看到秦平已无还手之力,认为是瓮中之鳖,还能跑到那里去?放大胆子,百般戏谑,一心想把他活捉,要他说服浣霞就范,那知事出意料之外,看看就要得手的时候,房顶上一声娇叱,一条瘦弱的身形快如闪电般,扑了下来,一道白光寒森森地一闪,扑向秦平身后那名贼人“啊--”一声尸横就地。 群贼连来人身形都没有看清楚,就见自己人倒了一个,不禁大哗,正待分出两人迎战来人,可是来人身手太快,一招“野马分鬃”剑锋斜走,右面那名贼人急忙往上纵起身形,使了一招“玄乌划沙”想把来剑荡开,那知“-!”一声过处,又接着“啊呀!”一声,一个高大的身躯,凭空栽了下来。 原来敌人那把劈风刀,不但没有把敌人的兵刃荡开,反而被截成两段,宝剑横扫过来,又把他的双脚齐胫斩去,这一痛澈心脾,那得不倒? 来人使出这两招,真是迅速已极,群贼惊愕之间,房顶上又飘落一条人影,“当头棒喝”先朝着周济泉一剑,接若喝道:“你这狗贼拿命来!” 秦平一见后来这人一到,大喜叫道:“霞儿,我们爷儿两个先毁了他!”立刻一紧手中剑,就像一团瑞雪,攻了过去。 这时群贼只剩三人,那是对手?而且又慑于罗凤英那枝削铁如泥的利剑,喊一声“扯活!”往后就退。 罗凤英起初还不知道谁是周济泉,可是,自从浣霞加入战团,骂了起来之后,也知道那人是主要的人物,那肯让他容易走脱?立刻两脚一顿,身躯斜斜跳出七八丈,挡在周济泉的面前,冷冷地说:“老狗!还想走么?” “姐姐!别让他跑了!”浣霞在后面喊着。 “他跑不了!”罗凤英笑答一句。 周济泉本来起步最快,满心以为必定可以跑脱,那知头上一阵劲风过去,那美貌的少女已落到自己的面前,挡着自己的归途,这一惊已非小可,这时,又听到她们一喊一答,更是心胆俱碎,只好硬起头皮一抖流星锤,一上一下分取罗凤英的胸前和下体,罗凤英恨他出招就找便宜,也不回避,立刻弯腰蹬脚,“织女投梭”身随剑走,竟从上下两锤的空隙中间,真像穿梭似的穿了过去。 周济泉做梦也想不到,当前这个女子是这么大胆,更没有看见过这种招式,而且自己双锤发出,招式用老,要收招回救,已是来不及,只好往侧方一跳,希望避过来势。 谁知他快人家更快,周济泉步法一移,罗凤英的剑尖已经由他的左肩穿了进去,周济泉左手一松,一柄流星锤已抛出三四丈远,“哎唷”叫出声来。 罗凤英好笑的骂道:“死就死吧,喊什么脓包!” 那知周济泉不喊还好,一喊起来却连累了另外两个贼人送命,而自己也没有把命逃出罗凤英宝剑之下。 原来那追随在周济泉身后的两名贼人,正是四天金刚中的末座两名,因为被罗凤英飞身到前面一挡,不禁呆了一呆,脚步一缓,就给秦平父女分别追上,交起手来。 照理来说,这两名金刚虽然打不过秦平父女,但也可以挡得三五十招,尤其是浣霞功力不足,最多也仅能和人家打个平手,可是,周济众这一喊,他俩就同时一愕,手底一缓,秦平那游龙似的宝剑就乘虚而进,寒光过处,一名金刚立刻身手分离,一腔热血竟喷起三尺多高。 和浣霞交手的那名贼人,眼看着同伴死亡,主人失招,心里机伶伶地打战,招式也就迟滞起来,秦平杀了那名金刚之后,看到自己的女儿仍未得手,也就跳了过来,喝声:“我来了!”声震屋瓦,那贼人吃他一吓,心里陡然一震,剑尖已被浣霞格出外门,露出前胸;这时,浣霞立即上躯一探,取了一招“圯桥进履”剑尖由下往上一挑,把贼人的肚皮挑破,连到肠子也流了出来,尸身往后就倒。 就在浣霞得手的同时,罗凤英那边的战事也已结束,三人招呼一下,飞身上屋,又过了两三栋房子,才看到七八十丈远的地方,火把齐明,十几个高手围着文亮和戴文玉分成两起在狠狠地相搏。 罗凤英娇叱一声道:“你们庄主已死,还不投降么?” 人随声去,那消几纵,已到达了现场,又喝一声,扑了下去。 当时文亮和戴文玉两人,正是苦苦支撑,虽然杀死十来个贼徒,无奈其中不少高手,要逃也一时逃不脱,忽然听到远处娇叱的声音,知道罗凤英各人已经得手,不由得勇气倍增,两只宝剑舞成两团剑光,分别向群贼进击。 群贼相反地听说庄主丧命,不由的微微惊愕,立即被文亮和戴文玉伤了好几人,“啊唷!”的声音,此起彼落,但是,群贼还是有点不相信,仍然围着蛮斗不休。 这时,罗凤英已飘身落地,一枝宝剑就如猛虎扑进了羊群,贼人的刀碰刀折,剑碰剑断,又给她伤了好几个,这才知道厉害,呼哨一声,四散逃命。 一线天文亮恐怕逃生的群贼和信儿遇上,急忙追出庄外,罗凤英,戴文玉两人也跟踪追了下去,只剩下秦平和浣霞两人气愤不过,到处寻人厮杀。 但是,贼人中的高手已经纷纷逃走,剩下那些无知的庄汉,那是云中龙秦平父女的对手?霎眼之间,纷纷跪下投降,秦平也不再为难他们,立刻带同浣霞搜寻内院各室,搜出周济泉的妻妾五人,和周济泉元配所生的两个儿子,秦平一看那两个小童最大的也不过是四五岁,那里下得绝手加以杀戮,长叹一声,吩咐那些妇女壮丁几句,正待叫她们散去,却见到文亮、罗凤英、戴文玉带着信儿和三匹良马来到院前。 云中龙连忙带着浣霞出门相迎,罗凤英牵着那匹墨龙驹一见主人无恙,低头一声欢啸,挣脱了缰绳,挨身过去在秦平的身上猛擦,鼻子里还“哼”个不停。罗凤英笑道:“你这畜生倒是这样猴急!”接着把缰绳送给秦平道:“老英雄这匹墨龙驹灵异得很哩!” 云中龙接过缰绳,笑道:“这匹墨龙驹跟着我已经有三十多年了,当年在西北道上曾经建了不少的功绩,差一点的恶人倒也毁在它的蹄下,现在人老了,马也老了,可是,它倒还会引各位来到这里救我……” 文亮见秦平感慨万端,笑道:“你尽说这些丧气的话怎的?我们还是处理正经事要紧!” 秦平道:“现在都把乌风蛇的巢穴毁了,他这些妻于怎么办?” “放生吧!我们做不了那么绝情,不过也要把他那些爪牙遣散才好!” 文亮这个主张各人都同声赞好。立即开始行动,叫周济泉的原配涂华拿了不少财物出来,分给那些庄汉,和那些姬妾叫她们等到天明各自散去。 秦平喂了马匹,又问涂华要了一罐酒,和不少的熟肉,挂上马背,一路走出庄外。 刚刚走出庄门,罗凤英却“啊呀--”了一声。 戴文玉笑道:“你又有什么大惊小怪了?” “你看现在我们大小六人,才得三匹马,可不把马儿累死?”罗凤英担忧地说。 文亮笑道:“这还不简单,我们问庄上要几匹就是!”立刻回头问那跟出门来的庄汉道:“庄上可有好马?” 那庄汉连声答应:“有!有!待小人去牵出来!” 各人在庄门等了一会,果然见到先前那庄汉带了两人,每人手上牵看一匹良马,辔鞍俱全,走出庄门,面交到文亮和秦浣霞的手上,各人免不了安慰他一番,飞身上马,竟奔前途。 这时却是文亮和秦平当头带路,其次就是戴文玉和文信儿,最后才是罗凤英秦浣霞,几个人捉对儿唧唧哝哝,顺着马蹄一路走去,所谈的无非是江湖人物,各派武功。 秦平更询问来援的经过了文亮都一一答覆了,还特别说明罗凤英和戴文玉的师门因果,和此行的目的。 秦平听说他们要赶去酆都,却“暧呀!”了一声,各人不由得大惊。 文亮惊道:“秦老弟!怎么如此慌张,难道酆都会有什么凶险么?” 秦平道:“说起酆都的事件,实在是一言难尽,现在我们在马背上喝的北风,恐怕话还没有说完,肚子却被风涨饱了,不如找个地方憩下来再说吧!” 文亮笑骂道:“大概你是饿慌了,又带来那些烧酒,逗起你的馋虫了吧?在这荒山荒岭到什么地方去憩?” 秦平笑道:“你别强嘴!到时候恐怕你吃的比我还要多!至于说到没地方憩,这倒不需你担心,这一带地方,我总要比你多熟悉些,这个大巴山脉东西蜿蜒一千多里,寺观破庙到处都是,还怕找不到歇脚的地方来?要是不相信,往左边走不到五里的地方就有一座废了的道观,我们可以去看看……” “爹爹!你忘记了那个地方去不得么?”秦浣霞在后面听到秦平要往那座道观,却惊得喊了起来。 罗凤英见她这样惊呼,知道事出有因,连忙问道:“妹妹!一座荒废了的道观,为什么去不得?” 秦浣霞还没有答话,又见秦平在前面纵声笑道:“我怎么不知道那座玄妙观的种种传说,不过我们这条命都是白检回来的,难道还怕那些山魈木客不成?再则我们今夜的人多,又有四枝好的宝剑,顺手替世人除害也好!” 秦浣霞听说,默不做声。 还是文亮听出话里有因,持重地问道:“秦老弟!你且说说玄妙观到底是怎样一回事? 里面藏有什么凶物?等我们准备准备也好,我并不是有什么胆怯,不过,要能知己知彼,才能够百战百胜啊!” 秦平听了,这才说出一番有关于玄妙观的事迹来,各人一边听,一边被晓风一吹,毛骨悚然,口里虽然不说,可也暗自心惊。 原来玄妙观的荒废,还是最近五年的事。五年前,观里也有百多二百名道侣,主持玄妙观的羽真子更是全真派第四代的高手,除了羽真子以外,能够力敌百人的高手倒有一二十个。换一句话说,就是如果上千的普通武师,要想进攻玄妙观,也讨不了好回去。 可是,说也奇怪,这些高手连带羽真子在内,一夜之间,都长眠不起,那些道侣仔细地把他们的尸体检视一番,却找不出半点伤痕,兵刃暗器也都原封不动,当然是不经过格斗就已丧命,再则那些尸体也没有异样,不像是服毒的样子。这时,所有的道侣乱了一阵,也想不出其中的理由来,惟觉得整个道观里,阴森森地笼罩着鬼气。 当天,观里的道侣,匆匆把羽真子和各人的尸体火化了,派出几个胆大的人带藏着武器,偷偷地在偏僻的地方躲了起来。 这一夜的三更天气,那偷藏在老君殿的道侣,都同时看到四五道绿光,自屋脊飘了下来,各人定睛一看,不由得心胆俱裂。原来是五个长着周身绿毛的怪物,疾如飒风地上了老君殿。就在殿里舞了起来,那些怪物,个个身高丈三四,瘦得只是皮包骨;眼如铜铃,闪着碧绿的光芒;血盆似的大口,露出四个撩牙,每个约有二寸多长;手如爪,指如钩,倒能直站着走路。 自从这五个怪物入殿之后,殿里充满了寒意,冷得那些埋伏的人周身打战,可是谁都喘一口大气。 那些怪物乱舞了一阵,其中矮小的一个“桀!”一声怪叫,如风般又飘到众道侣所住的地方,隔着窗口挨个地吹气。 那些埋伏在殿里的道侣,虽然看得真切,但是也已经毛骨悚然,不敢动弹,也不知道那些怪物嘘气的用意,好容易捱到了五更,那些怪物又集回殿上,舞了一阵,绿光一闪又越瓦而去。 天亮之后,几个埋伏的道侣才敢现身出来,先到那些被怪物嘘气的房里一看,这一惊不亚于昨夜看见怪物的情形,原来房里十多个道人,都已经僵死了过去,赶忙喊醒馀众,把被怪物嘘气的房间逐个打开,一连打开了六间,里面都没有半个活的,每人死的情形,都跟羽真子等人一样,一点地没有伤痕。 这时,虽然还有五六十名道人,但那敢再住下去,只好趁着天亮,把同伴的尸体火化,匆匆收拾行囊,投奔他方去了,而玄妙观的怪事也就传闻远近。 这件怪事传开了去,江湖上也有不信邪的侠士,陆续前来探险,可是一入玄妙观,就如石沈大海,毫无消息。 头一年来的就有沧浪羽士孟琼元,插翼貔貅管中岳等出名的人物。第二年来的更多,有踏雪寻梅武浪萍,孔雀明王云振东等十多个。到了三年,那些侠士再也不敢来了,偌大的一座玄妙观,就让它荒废下去。 可是,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结束,观里的人迁走之后,附近的老百姓在每个夜里都听到观里面怪叫怪嚷,渐渐地在白天里也时时听到异声,吓得那些老百姓也都是性命要紧,统统往外地迁移,以致于这附近十里以内渺无人烟,除了些打猎的人,偶而经过这条路之外,谁也不敢再踏上这一块土地。 各人听了秦平转述玄妙观这段怪事,都觉得有点胆寒,只有信儿怀疑地问:“秦叔叔,你不说从这里到那玄妙观才五里?为什么还没有动静?” 秦平还没有答话,前面十来丈远的树梢忽然“桀桀”怪笑,秦平和文亮同时一收马缰,止步不前,各人也同时抽出了宝剑,瞬也不瞬地注视树顶上的变化。 这时,天色微明,在他们练功人的眼中,已经可以把周围一二十丈的事物看得清楚,可是寂寂荒山,一无所见,更因为是这样,更显得这个地方神秘,和前路的危险,一树一木,一草一石,都好像是死神般向他们这一行旅客招手。 各人停了一会,见前面没有什么动静,胆量也就大了起来。文亮忍不住笑道:“我看也是黑道上的高手搞鬼吧,如果是山魈木客那敢在白昼里现形,我们既已到了这个地方,好歹也要闯他一闯,难道被这两声怪笑就吓倒了,今后在江湖上如何见人?”正待领头上前,忽然“刷”地一条人影已穿往前面。 文亮定睛一看,却是罗凤英超越前面,连忙喊道:“师侄小心!” 那知妙事就在这一瞬间,罗凤英一到距离树下三丈多远,左手一扬,几十道绿线就穿往树上,她自己也娇叱一声,扑往树顶,这时,树叶浓密的地方,又“桀桀”一声怪笑,冲起一只猫头鹰来,正好遇上罗凤英顺手给它一剑。 罗凤英挑死了猫头鹰,从树顶上飘身下来,走到文亮的面前笑道:“师伯,我们上了这怪东西的当了!” 秦平只好苦笑一声。 文亮笑道:“你该领得头功一次了!” 罗凤英听到师伯是这样说,不由得微微一愕,不知道到底是誉?是毁?默然不敢作声。 文亮见她怔成那样子,也知道她的心意,又笑道:“我不像你师父那么多古怪的规矩,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你这次杀死玄妙关的守门大将军,难道还不该记功一次?”这一席话,竟把各人都说得笑了起来。 秦平接过罗凤英手上的猫头鹰,把它双翼张开一看,足够有三尺多长,也就笑道:“这个扁毛畜生够我们一顿酒了,不知道罗姑娘怎样看出是这一个东西来?” 罗凤英嚅嚅道:“起先晚辈听它那叫声,本来就有点怀疑,因为在琼崖的时候,每夜都听到这种东西的叫声,可是受了玄妙观的怪事影响,不怕老前辈笑话,当时确有点胆怯,后来看到没右动静,而且师伯又说要上去,晚辈才敢上前,还恐怕真个有怪物藏在树上,所以先给它一把松针,想挡它一挡,然后飞身上去,却不知道是这个怪物受灾哩!” 这时,文亮,秦平两人才知道罗凤英刚才洒出去几十道绿线,原来却是松叶子,那么轻的东西,她也能打出几丈远,可见功力深厚不可轻视,都着实赞她一番。 信儿见罗凤英能用松叶当做暗器,又犯了孩子气,央道:“姐姐!教我这个!” 罗凤英笑道:“你那师父比我强得多了,你单单单他那手招倒的功夫,岂不是好?” “什么招倒?”秦平问上一句。 罗凤英道:“他和敌人相隔十来丈远,只消把手一招,敌人就倒!” “哦--”秦平惊喊了起来,接着又说:“这种功夫听说是叫做什么‘虚空接引’,没有百年以上的功力,休想练就成功,你说这个人今年多大了?” 戴文玉吃吃笑道:“十四岁!” 秦平瞠目半天,惊疑地说:“姑娘!别骗我!” 文亮笑骂道:“你才是少见多怪哩!人家骗你做什么?”接着又略略说明,赶往酆都,正是要找于志敏做信儿的师父说了。 秦平这才明白,叹一口气道:“这样说来,不但你们要去,连到我也要去开开眼界了,刚才我还以为你们要去送死哩!” “往酆都不见得就死吧?”文亮有点不服。 “普通老百姓去郑酆,不见得就死;但是,我们这些人去,就一个也不活!” “为什么?” “文老哥!你在江湖行走那么多年,可知道有一个地方叫做玄冰谷?” 文亮只好摇摇头。 秦平含笑道:“这也难怪,你多年不在江湖行走,而我也是在最近半年才听到这个地方。” 戴文玉怔了一怔,却不做声,秦平也望了她一眼。 这时,各人已经来到山上一片青石的地方,秦平停马笑道:“我们就在这块石坡上,来一次野餐吧!边说边吃,说得多也吃得多,等一会也许还有凶险的事哩!” 各人也就滚鞍下马,先照顾马匹吃点乾粮,清水,又削了几根竹筷,就在石坡上把带来的酒,肉,开怀大嚼。 文亮记起秦平说到玄冰谷,又不说下去,这时也就旧事重提,追询一个明白。 秦平先喝了一口冷酒,润了喉咙,才凝重地说:“提起玄水谷这个地方,已经成为目前正派人士谈虎变色的地方,常在江湖上行走的人,大都知道它的名字,但是,却不知道它究竟是在什么地方,戴姑娘也许知道多少吧?” 戴文玉见秦平忽然转过口风,问起自己来,也就微笑道:“晚辈只知玄冰谷是在钦察汗,到底它确实的所在是什么地方,也弄不清楚。” 秦平笑道:“戴姑娘说对了,那个地方距离中原很远,约有三万多里,是在钦察汗的正北方……” 罗凤英笑道:“秦伯伯真是越说越远了!” 秦平笑道:“远倒是远了一些,不过并不是不能到达的地方,二百年前蒙古鞑靼征服了那块地方,建立了钦察汗国,我们既然可以去,人家也可以来啊!” 戴文玉惊诧道:“秦伯伯是说酆都和玄冰谷有关系?” 秦平点点头道:“岂止是有关系,而且,住在酆都阴风洞的妖人,正是从玄冰谷派来卧底的,鬼鬼祟祟不知道他做些什么,但是,武功再高的人一到达阴风洞五里之内,只见绿光一闪,人已失踪。” “哇!”罗凤英,秦浣霞两人同时一声尖叫。 各人眼光都同时转移到她俩身上,罗凤英也觉得自己这一惊叫,有点失常,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 秦平笑道:“你们不要惊慌,像你们说的于小侠那种人物,绝对丢不了,只怕是他的绿光一闪,敌人就失踪哩!” 罗凤英大喜道:“秦伯伯说得正对,他那绿虹剑所显出的-尾,正是碧绿色的!”立刻满脸愁云,一扫而尽。 文亮看了笑道:“看不出你对于于小侠,倒也箕心实意的!” 罗凤英粉脸一红,急忙分辩道:“师伯休得取笑,他是蝉师妹的良人,如果有个三长两短,可不叫蝉师妹急死!” 戴文玉笑道:“师伯并没有说你错呀!” 罗凤英看了她一下,可是,也不做声。只听文亮又问:“你说阴风洞住的妖人,是怎么一回事?” 秦平道:“听说他们要取一百零八对童男女的心,祭炼什么赤焰阴魂剑,这样不是妖人是什么?” 戴文玉“哦--”了一声,接着说:“竟有这样惨绝人寰的事,怪不得于志敏和王紫霜两人,破了绳金寺之后,急急跑去,原来是赶救那些小孩子。罗凤笑道:“我们赶紧把这里的事处理完了,就去看他们的热闹,也许还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 秦平把腿一拍,赞了一声“好!”动容地说:“两位姑娘都有这样的志气,老朽虽然无能,也要拚命完成这件工作了!” 文亮笑道:“恐怕我们这里的事办完了,于小侠也已离开酆都了哩!” “不会吧?”秦平有点怀疑,纵然他们武艺再高,但是要捣毁妖人的穴巢,也不是一时半日可以完成吧! 各人胡乱揣测一番,也没有一个结论,还是匆匆忙忙塞饱了肚皮,然后找个石洞,把信儿和浣霞藏了起来,老少四人施展起轻功,往玄妙观奔去。 秦浣霞原也想跟去,可是,秦平说信儿没人照顾,而且她去了也不能帮什么手,反而害别人照顾她,更为不美。秦洗霞回心一想,确是道理,也只好陪着信儿,把马儿带入林里栓好,然后往石洞躲了起来。 却说,秦平、文亮、戴文玉、罗凤英四人,奔赴玄妙观,转了两个山坳,就看到盆地的对面山坡上,高高的围墙,围着十几二十间高大的房屋;观门大开,远看似乎并没有人类居住的迹象。 盆地里一片广阔的水田,都长满了野草,已分不出那些是草,邢些是稻?水田的边缘,疏疏落落地,有几座小村庄,而那些屋子东欹西倒,渺无人烟,比起经了一场大的天灾人祸之后,还要荒凉几分。 各人虽然个个身怀绝艺,而且又在白昼里,可是,面临着这种苍凉的景物,也是一阵阵地寒噤,竖起鸡皮疙瘩。 各人的轻功很快,不消片刻,已经到达了玄妙道观,罗凤英拔出宝剑,朝门里一探,就要跳了进去,戴文玉急忙把她一拖,轻道:“不要鲁莽!” 文秦两人见了,也暗暗点头。文亮轻轻说句:“随我来!”抽身退出大门的正面,带着各人来到侧面的院墙,顺手捡起十来个石子,然后轻轻一跃,登到墙上。各人看到文亮这种做作,也明白他的意思,各自捡了石块,随着上去。 文亮见到各人都上了院墙,立刻取出一个石子,一扬手,朝着院子里打去,只听“咯!”一声,石子和阶石都震得裂开。 秦平也从墙上绕往后殿,每一个院子都丢下一块石子,试探地面的虚实。戴罗两人,也依样画葫芦地依照办理,戴文玉悄悄对罗凤英道:“这个道观,真个不是什么好相与吧?我们丢下那么多石子,除了知道院子是实地之外,什么也看不出来!” 罗凤英点点头道:“正是哩!我来到这里之后,心里总觉得有点不安,可别出什么凶险才好!” 戴文玉道:“我也有这种感觉,好像这块地方有很重的阴气。” “什么叫做阴气?” “就是感觉到死气沉沉,凄凄凉凉地呀!” “哦--我懂了!等我弄出一点阳气来!” 戴文玉诧异道:“怎么弄?” 罗凤笑道:“这还不简单?你看!” 她把手里面最后一颗石子,觑定老君殿外挂着那口大钟打去,“-汪--”一声,响澈了云霄,历久不绝。 罗凤英突然来这一手,倒把正在屋脊上踩探的秦平和文亮吓了一跳,仓皇地往各殿一看,并未发现什么,猛然回过头来,又见戴文玉一扬手,殿里又是“-注--”一声,这才知道是她俩捣鬼,文亮不由得埋怨道:“你们两人还是这样孩子气?” 戴文玉正想答话,罗凤英已经感觉有点异样,把她粉臂一挽,一个纵步,带着戴文玉跳开三丈。 戴文玉被她这一拖,在殿顶上站好了,才嗔她一眼道:“你看见了什……”话还未说完,就见原先的站处,滚起一缕轻尘,吹出墙外。 罗凤英低声道:“真有妖怪不成?刚才第二次声响的时候,我明明见到绿光在殿角一闪,似乎有一个怪物向我们嘘气,你也看到我们原先站的地方,滚起轻尘了,可是,那妖怪为什么不敢出来呢?” “白昼里,它不敢出现吧?”戴文玉没有把握地回答一句。 这时,秦平和文亮已看出墙上的异象,也赶过来询问,罗凤英把前事说了,文亮严肃地说:“如果说那怪物不敢在白昼里现形,这恐未必吧?也许它还另有阴谋哩!” “另有阴谋?妖怪也会有思想?”罗凤英诧异地问。 “别样思想倒没有?但是害人的思想、和防卫自己的思想,总该是有的啊!”文亮很严肃地同答。 “如果是妖怪,倒也罢了,如果是敌人,恐怕我们今天都讨不了好回去!”秦平担心地说。 “你这话怎么讲?”文亮诧异地问。 秦平道:“你看罗姑娘站的地方,距离老君殿起码有五丈开外,再加上殿口到殿角的三丈,就有八丈多远,那个怪东西能够一口气吹出八丈多,而且吹得墙头尘埃滚了起来,如果是人的话,这种内劲岂容轻视?” 戴文玉道:“大半是妖邪吧,如果是人,老早就追出来了?” “这倒不一定哩,也许他故意诱敌深入呢?”文亮这么一推测,各人回想一下,确是道理,如果是自己躲在殿里,可能也是这么做。 各人在屋上一阵默然,环境静寂得听到自己的心跳。过了一会,罗凤英忽又笑道:“难道我们就这样退去不成,现在晚辈倒想出一个计策,不知可不可行?” 文亮道:“你且说说瞧!” “放火!”罗凤英发表了她的主张? 文亮笑道:“这不好,因为一放起火来,未必就可以消灭得了妖怪,可是,这座几百年的道观,就被一把火毁去,岂不可惜?” 罗凤英见师伯说她的办法不好,自然地有点惭羞低下头去。戴文玉又接口道:“我们可以多找点石子来,抛进殿里,激怒它出来。” 文亮笑道:“这倒是一个办法,但是,它万一不出来呢?” 戴文玉地想不出一个妥善的办法来,可是,罗凤英又展然一笑道:“有了!有了!” “可是放水?”戴文玉笑她一句。 “你真胡说八道,人家讲正经的哩!”罗凤英嗔他一句,接着转向着文亮道:“晚辈想起那些妖怪光是会嘘气,料想它那一口气必然恶毒异常,如果我们避开正面,进攻他的侧面和后面,总不致于吃亏吧?” 文亮笑道:“你这一着,倒是可行,不过,要有一个人引开它的正面才行,否则,单一打斗,何处不是它的正面?” 各人就这个战术,讨论了一番,决定由罗凤英,秦平两人作为第一组,文亮和戴文玉作第二组,分配妥当之后,罗凤英第一个跳下院子去,娇叱一声,冲到殿前,双手齐推,发出劈空掌力,同时打出瓦片沙石,飞满了老君殿里。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听到殿角发出一阵“桀桀”的怪笑—— 炽天使书城扫校 第十八回 玄妙观前 凤英擒妖贼 酆都城外 文玉救英雄 罗凤英跳下院中,一阵沙石打进老君殿里,并且发出掌力,呼呼作响。忽然殿角传来“桀桀”的怪笑,这几下子的笑声,使屋上的文亮和戴文玉都感到有点悚然。 但是,罗凤英可不管那些怪笑,她一心在于诱敌,希望看到殿里到底藏着什么东西;因此,尽管是殿里桀笑,而她仍然站在殿外,左一掌,右一掌,打得殿里钟鼓齐鸣,神像也被她的劈空掌打得横飞直闯。 就在殿里一片混乱的时候,罗凤英忽然感觉到自己发出去的掌力倒震回来,她下意识地知道对方竟然还招,虽然自己不过用上五六成的功力,可是,由于这一震的结果,也可以知道殿里看不到的怪物,功力并不算弱,立刻向秦平打了一个手势,要上面留意,接着大喝一声,双掌齐发,身躯也跟着这一阵劈空掌风,飘进殿里。 瓦面上各人想不到罗凤英竟然这么大胆,赤手空拳,连到宝剑也不拔出来就冲进殿里,都同时大吃一惊。 秦平更不敢坐视,连忙飘身下来准备接应,那知身形刚一落地,就感到背后一阵劲风夹着冰冷的寒风袭到。 秦平在江湖上,也算是老一辈的侠客了,尤其是一身的轻功更是了得,所以博得“云中龙”的雅号。这时,感到一阵劲风,知是隐形的高手,从中作怪,立刻往上一跳,避过来势,在空中来一个“鹞子翻身”,改过一个正面,双掌齐施,往那劲风的方面打去,同时喝道:“朋友出来罢!不要装神装鬼了!” 就在这个时候,殿里那个罗凤英也嘻嘻地骂道:“你这个怪东西还会嘘气,看本姑娘可饶你!” 原来罗凤英的心机精巧,老早听说那些怪物会吹气,所以知道如果用兵刃对敌,必定要吃亏。因此,她一上来就发出劈空掌力,一方面固然是护着自己,而一方面也可以打击敌人。纵然是自己功力不够,不能在远处伤害对方,可是,由距离上说,假如对方在五丈外发出掌力,或是吹来的劲气,到达自己的跟前,那么自己只要发出一半的力量,就可以把来势挡在五尺之外,这种是以近制远,以逸待劳,以四两敌千斤的运用。 最初,各人且知就里,以为她太过大胆,其实这正是她技巧的地方,获胜的秘诀。 罗凤英进入殿里打了一阵劈空掌,随时也注意对方的动静,这时,又被她看出了有点异样。 原来那劈空掌力所及的地方,都打得尘土飞扬,殿上的陈设,甚至老君的塑像,都被她打倒了下去,惟有殿角一面大皮鼓,却动也不动地,仍然屹立在架上,而那个鼓架却用黄幔围了起来的。 她虽然看出这种异样,可是,她并不动声色,仍然在殿上左三右四地,漫无目的地,打她的劈空掌,就像是平时练习一样,而身躯却渐渐地朝着鼓架这方向移过去。等待身形离开那鼓架不到一丈的时候,突然双掌齐发。 这一掌,她是用足了功力打了出去,漫说是虚置在地面上的鼓架,就是一尺大小的树-也要被她的掌力打断,所以她这一掌,竟把邢鼓架打得横倒了下去。 怪事也就在这时候发生了,当那鼓架往侧面一倒的时候,罗凤英忽然感到一阵冷风吹到,她急忙再发出掌力,把那阵寒风倒撞回去,而且她左右掌连环交换,迳自扑向鼓架那边。 三四步之后,罗凤英已到达鼓架的面前,她取了一个“玉柱回旋”的腿法,左腿横里一扫,把那鼓架连带架上的皮鼓都扫倒在一边。这时,鼓架后面却跳出一个一分像人,九分像鬼,瘦骨嶙嶙,绿光闪闪的怪物来。 那怪物一现身形,立刻张开血盆似的大嘴,朝着罗凤英嘘一口冷气。罗凤英当时虽然被那怪物吓了倒纵回去,可是,这时看到它在吹气,知道它这口气非同小可,赵忙双掌一吐,又把怪物那口气打退了回去。 经过了这么一接招,罗凤英知道邢怪物并没有什么可怕的地方,立刻节节进迫,娇叱起来。 殿外的秦平,屋顶上的文亮和戴文玉听到罗凤英在下面喝骂的口气,知道她已发现了敌踪,而且那些敌人并不是传说上那么可怕,胆子陡然一壮。 文亮首先大喝一声:“该死的东西!”人随声至,飘落地面。但是,戴文玉却怕那怪物漏网,仍然手持宝剑在屋上警卫着。 就在这个时候,罗凤英已迫得那怪物出到院里,各人一看它那长相,确也怕人,文亮一见立刻就要拔剑而上,罗凤英忙喊道:“师伯别用剑,只能用内功毁它。”罗凤英这一声喊,内气一松懈,那怪物趁这时机,张口一喷,一股冷气竟扑到罗凤英的面门。 罗凤英被它这一口气喷中,也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噤,那怪物见到已经喷中了对方,立即张开钢爪,扑奔前来,朝着罗凤英的头上抓到。 这时看起来罗凤英万万无法避免,必定要丧生在怪物钢爪之下,文亮“啊呀!”一声,双掌一错,发出强烈的掌风往怪物的侧面打来,就在这个紧要关头,各人眼睛一花,却听到“绷!”一声巨响,那怪物竟被罗凤英打出一丈开外,倒在地上已经不能动了。 原来罗凤英自己感到真气一懈,而且又中了怪物的冷气,心里陡然大惊,在这间不容发的时候,她拚命提起全身功力运在双掌,却正遇上怪物扑奔前来,这时距离又近,罗凤英双掌齐发,疾如雷电,怪物那能够躲得开?所以被罗凤英双掌结结实实地打在它的前胸,心肝五脏都被震碎了。 罗凤英这一得手,回头一望,却见秦平和一个较矮的怪物在那边交手,劈空掌风和怪物的嘘气,闹得后面一片混乱,看起来这个怪物的功力似乎比起先前那个要强得多,秦平的劈空掌风竟发不出三尺以外,而且被迫着节节后退。 罗凤英一见这种情形,娇叱一声,就要过去夹攻。文亮忙道:“师侄且歇一歇!”说毕,飞身一纵,又扑到怪物的身旁,伸掌就打。 那怪物看到文亮加入战团,两脚一撑,抽身倒退一丈多,“桀桀……”一阵怪笑,身形一纵三丈多高,张开双臂倒圈了下来,居然是武林的家数。 文亮和秦平见那怪物竟用出鹤形掌法,凌空飞击,心里也就明白几分,四掌同时往空中迎击,嘴里喝道:“你到底是人还是鬼?” 那怪物见秦平,文亮不为所动,而且周身都被掌风击到,连忙纵身上屋。 各人见那怪物身悬空中,竟能利用右脚往左脚面一点飞身上瓦,分明是武林里的“燕子纵云式”轻功,全部明白过来。 戴文玉正立在瓦面上,一见怪物上来,娇叱一声,左掌往前推,打出劈空掌力护着自己,同时,右手剑“青龙出洞”身随剑走,直刺怪物的胸膛。 那怪物的身手确是不弱,它本来身躯才上屋面,还没有站稳脚跟,戴文玉的劈空掌力已到胸前,万难躲开了可是,它脚尖往瓦面一蹬,身体顺着掌风,倒冲飞越天井,落到对面的屋面上去,接着就是一声长啸,那啸声里中气充足,并不像是怪物的啸声。 罗凤英大怒喝道:“你这个扮鬼害人的东西,请先吃我一掌!”一展身形,扑上瓦面。 那怪物见罗凤英扑了上来,立刻喷出一口冷气,可是罗凤英已有经验,不但毫不害怕,反而双掌齐发,把吹来的冷气迫了回去。这一来,那怪物大感意外,双爪往腋下一抓,往前一扬,数十点绿星,朝罗凤英的面门飞去。 罗凤英见了不敢怠慢,身形往上一起,怪物打来的绿星全数从她的脚下飞过去,不少坠落在天井,爆出无数的火光。 罗凤英笑道:“从来没听过,怪物也会打出暗器来,大概你是特等妖怪吧?”立刻拔出宝剑,施展起““雷霆剑法”一团寒光,攻了过去。 那怪物看到罗凤英攻势凌厉,往后一纵,竟退了七八丈,又站上另一所屋顶,同时,双爪往前胸一划,一袭兽皮外套,应手而脱,弯腰下去,从天腿上抽出乌油油的一把软刀来。 也许那怪物嫌头上的面具太重,不太方便,左手往上一推,把那假面具推落瓦面。喝道:“天堂有路你不去,地狱无门闯进来!你是那里来的野杂种,可知道夺命神童追云雁白鸣初的厉害?” 罗凤英看那人瘦骨棱棱,活像个猴子,也就喝道:“我不知道你这无名小妖,接招吧!”罗凤英飞扑过去,“画龙点睛”一招,剑光直取白鸣初的眉心。 夺命神童追云雁见到对方来招迅速,急忙刀峰一起,“沿门托钵”把罗凤英的剑尖荡开,那知罗凤英手腕一翻,剑尖顺着刀身滑下,又直指气海穴点到。白鸣初见她变招迅速,也大吃一惊,不敢怠慢,也就展开苦学斗成一团,势均力敌,难分胜负。 可是,在罗凤英和白鸣初交手对招的时候,文亮,秦平,戴文玉等三人,也各自接上一个怪物,在配殿上展开肉搏。 原来怪物的三个同党,深藏在地下室里,大量制炼那害人的冷气,留一个在殿角巡风警卫着,原以为万无一失,却没有料到制炼的紧要关头,忽然听到两声钟响。地下那几个怪物知道来了外敌,白鸣初是这几个人的首领,自然也就走上来看看,正遇上秦平要接应罗凤英,所以也就现身和秦平打了起来。 岂料这次所来的对手,多是江湖上久已闻名的人物,而且又是在阳光之下作战,冷气的毒性也要减少得多,尤其是罗凤英曾经服用过紫虚上人的灵药,不十分畏惧寒冷,所以不到十多招,就把一个怪人打死在地。白鸣初不禁大惊,只得连声怪啸,唤出同伴和对方决一死战。 在地下室的三个怪人,听到上面的首领怪啸连声,知道事情紧急,也顾不得将要炼成功的冷气,立刻吩咐几个手下照顾那些炉火和机械,各怀兵刃和冷气筒,穿上那套涂-的兽皮衣,戴上假面具,出到殿上,飞身上瓦,那知它们一出殿门就被戴文玉发觉,纵上前去一声不响就是一记劈空掌打了过去。 当头那怪人迫得往后一退,后面那两个立刻分开左右包围上来。文亮和秦平见了,也就分开接应,那些怪人最厉害的还是那些冷气,可是,这回遇上的对手,个个能运用劈空掌力,反而把它们那冷气吹得四散,半点也起不了作用,而怪人那套兽皮衣又是牵手缚脚。原来仗以吓人的东西,反变成障碍自己的累赘,只得各自把皮衣剥去,现出真身,和文亮诸人拚命。 文亮诸人一见怪物剥去皮毛衣之后,就再不见它们喷气,心里更是明白,少了不少的顾忌,立刻各拔兵刃冲上前去,八个人分成四对儿厮杀,从己初杀到午后还是功力悉敌,不分胜负。 这时,罗凤英却有点焦燥起来,心里暗道:“照这样打法,虽然不败,可是也不胜,到底要打到几时呢?”立刻对那白鸣初发话道:“这样打不够味儿,我们改一种打法如何?” 白鸣初把刀一收,跳出圈外道:“你说怎么打?” “我们此赛打暗器!” 白鸣初一听,心里暗乐道:“这真是自作孽不可活了!”可是,嘴里却淡淡地说:“比暗器也行,可不知你怎样比法?” “我们两人各站在五丈外,画了两个圆圈,谁要被对方迫出圆圈之外,就算谁输!” “输了又怎样?”在白鸣初以为罗凤英一定说:“输了立刻就走。”那知却猜错了。 罗凤英笑了一笑,又说:“你输了就拿命来,乖乖地俯首就戮;我输了,不服再打!” “胡说!你输了也拿命来!”白鸣初怒着说。 “一言为定!不准你赖!”罗凤英吃吃地笑说。 这时,各人都停下搏斗,一同走出玄妙观外的空地上,分做两边对峙着,罗凤英和白鸣初两人,各在自己所站的位置,画了一个直径三尺多大的圆圈,不消片刻,各已准备完毕。 罗凤英把白鸣初所圈的地方,看了一眼,笑道:“我们现在要交换一下位置了!” 白鸣初怔了一怔道:“为什么?” “彼此站往对方的圈里,才是死而无怨啊!” 白鸣初无可奈何地答应了,可是到达罗凤英所画的圈子一看,却有点嘀咕;原来她把那圈子昼得很小,刚好能够容下一双脚,只要稍为一动,就要踩出圈子,这时不由得暗骂罗凤英歹毒,可是,身为首领,又不便示弱,更不能把人家画就的圈改变,只好怀着满腔怒气踏进圈里。 罗凤英进入圈里之后,笑道:“姓白的!你如果嫌我画那圈子不合你用,你也可以把它改一改,省得等一会儿死了还不瞑目!”这几句话,挖苦之至,真个比打他十记劈空掌还厉害些。 白鸣初那惨白的脸孔,被罗凤英挖苦得红了起来,怒喝道:“野丫头少说废话,看打!”右手一扬,一枝梭形的暗器,带着一道赤色的光芒,射到罗凤英的胸前。 罗凤英虽然初次离师行道,但是往常也听过师父说,大凡梭形暗器,多半内藏爆炸的东西,这时见到那枝梭形物朝着胸前飞到,立刻上躯往后一仰,暗器竟贴胸飞过,落往后面二丈多的地方,“轰!”一声响,把地面炸成一个二尺来大的小窟窿。 那白鸣初第一枝暗器,原没打算能够命中,所以发出那枝“火云梭”之后,立即又取出四枝“火云梭”在手上,眼看着罗凤英用铁板桥的功夫躲过他的暗器,立刻把四枝“火云梭”分向罗凤英的双乳,头面和小腹下打去,场外各人看了,都不自主地“啊呀!”一声,认为罗凤英必然丧命。戴文玉心里更急,娇叱一声,纵身出场。 就在这个时候,各人眼睛一花,耳边却听到一连串的爆音,响在罗凤英的身后,而白鸣初这边也起了一声且响,一个血肉模糊的尸体,却从空中倒了下来。 原来罗凤英避过了白鸣初第一枝“火云梭”,身形刚站了起来,又见四点赤光急如骤雨般打到,只好一提真气,身形一伸,穿进了四梭的空隙,就势捞着上面一枝梭尾,反手向白鸣初所站的地方一丢。 那白鸣初第二次发出这四枝“火云梭”认定对方必死无疑,却料不到对方却从梭隙中穿了过来,而且还接梭反击;这时,罗凤英打出“火云梭”并不是朝着白鸣初的身上,而是打向白鸣初的脚下,他想接也来不及接,就在这一错愕之间,“火云梭”已经落地,“轰!” 一声爆炸开来。 白鸣初站的地方又近,所以“火云梭”一爆炸,同时引发他放在百宝囊里的“火云梭”,于是,这个练有周身技艺,刀剑不入的夺命神童追云雁,竟丧生在他自己的恶毒暗器之下。 白鸣初一死,其馀三个怪党,吓得心胆俱碎,一声大喊,却翻身朝着密林的方向跑去,文亮诸人那里肯舍,也各自施展轻功,随后追赶,电掣风驰,转眼之间,已离开玄妙观五六里,那三个怪党看到那密林不过距离三四十丈,正在喜欢的时候,忽然一阵劲风当面袭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喝道:“滚回去!” 三个怪党身不由主,被那劲风刮得他们倒撞退回十多丈。还没有站稳,罗凤英已到身后,娇叱一声,双掌齐落,又把当中一个打飞往前面四五丈。林里喝一声“滚!”那个怪人又被打退了出来,剩下两个怪党看到这种情形,正待往侧面逃避,可是,戴文玉也已赶到,一领剑诀,“秦王鞭石”朝着其中一个长个子就斩,那长个子当然不肯束手待毙,一挺手中软钢刀,又交起手来;另一个也和文亮打在一起。 可是,原先被罗凤英和林里高人打的那一个,已经尸横荒野了。这时,罗凤英知道林里面有高人相助,当那贼人一死,她立刻朝着林里拱手喊道:“里面是那一位老前辈?请出来让晚辈拜见!”一连喊了几声,却不见有人回答,料想那暗里相助的人,不愿现身相见,只得罢了。顺手解下怪贼的软钢刀,回到场里和秦平站在一边,观看师伯和师姐与两个怪贼对招。 这时,又是几十招过去了,那两个妖怪倒是强横异常,他们明知不易逃出性命,但除了一拚,另无良法,只好苦苦地支撑着。 罗凤英很不耐烦,叫道:“师姐!我来了!”话声未毕,和戴文玉交手那妖贼,惊诧之间,被戴文玉一招“梅园栖鹤”切去半个脑袋。 这个妖贼一死,和文亮交手那个妖贼也刀法一缓,被文亮一招“章台走马”削去他的双脚,痛死过去。 罗凤笑道:“师伯!给他一剑吧!” 文亮道:“我还要问问他,到底是那一路的妖贼?” 秦平笑道:“还不是玄冰谷出来的妖贼?” “你怎知道?”文亮问上一句。 “我猜想吧!如果不是玄冰谷的人物,那会搞出冷毒的东西来?” 文亮道:“还是等他醒过来,问一问才好,看看有无馀党,也好设法加以剿灭哩!” “那么我们把他提回去吧,万一玄妙观里还有馀党,给他跑了更是不值哩!”秦平发表他的意见。 文亮点点头道:“你这个醉鬼倒有点计较!” 戴文玉见说要把妖贼带回观里,眉头一皱道:“这块腰料又没有脚,怎样带法?” 文亮笑道:“砍一条树枝来抬他去就是!” 罗凤英应了一声,一连两纵到达林缘,正待上树砍枝,忽然听到一个苍老声音道:“娃儿!到这里来,我问你!” 罗凤英微微一愕,忽又想起可能是适才在暗里相助的那位高人,忙道:“老前辈在什么地方?” “你进林子来吧,我不会害你!” 罗凤英更不犹豫,穿林而入,走了约莫有五六十丈,忽然眼前一亮,现出一片空阔的平地来。平地的当中端坐着一位头戴阔边斗笠,身披兽皮-衣,足登芒鞋,慈眉善目的老人,老人的身旁,放着一条扁担,一柄板斧。 罗凤英也福至心灵,一见这个老人,立即倒身下拜道:“老前辈在上,弟子罗凤英参见!” 那老人把斗笠往上一推,右手一摆道:“不必多礼了,坐着好说话!” 罗凤英被老人这一摆手,却觉到一股无比的潜力,把她搀了起来,只好顺势坐下,拱手问道:“不知老前辈有什么差遣?” 老人微笑道:“我那有什么事,不过看到你的剑法,掌法,都有点像我一个老友的支派,乃问问吧!” 罗凤英见老人说认得她的师门武艺,不知道他和师门有什么渊源,连忙欠身请教道: “不知老前辈与弟子恩师可否认识?” 老人笑道:“你师父是谁?” 罗凤英才惊觉到自己还没有说出师承,粉脸不禁一热,急忙欠身道:“恩师上明下因,是一位女尼,人称为雷霆剑的就是。” 老人“哦”了一声又问:“慧灵子是你的什么人?” 罗凤英忙欠身答道:“是晚辈的师祖!” 老人笑道:“这就是了!”接着叹道:“想不到在这里却遇上故交的传人,倒也是一段缘法,我也没有什么好的东西给你,惟有……”立刻从袖里取出一本厚厚的书来,交给罗凤笑道:“我一生从不收半个门徒,可是,一见到你,倒是有缘,这本书是我毕生研究内功的精髓,你要好好地照着上面锻练,将来多替世人诛除祸害吧!” 罗凤英再拜受了,又问道:“请老前辈示知法号,待弟子也好称呼!” 老人笑道:“我的姓名早已忘记了,因为经常在金华东山斩柴换酒,别人都叫我是玉山樵者,你也叫我玉山樵者吧!” 罗凤英慌得拜伏在地,连称道:“弟子万罪了!” 老人忙扶她起来,笑道:“我最不喜欢这些虚文,还是坐着说话好。” 罗凤英只好起来坐着。 玉山樵者又问:“你在什么地方,听了谁说我的名号来?” 罗凤笑道:“弟子在琼崖的时候,听到雪庵和尚叶老前辈叶希贤说的。” 玉山樵者眼光一亮,微笑道:“希贤到琼崖去做什么?” 罗凤英就把雪庵和尚远走苗疆寻访建文太子,后来在琼崖收徒,回到中原寻访能人,计划征剿赤身魔女,统统说了。 玉山樵者闻了喜道:“希贤倒是有心人,到时候我往琼崖找你们就是了,现在你的同伴寻来了,我还不打算见他们,你记着这本书只可以和你的同门研究,可别给外人得去,知道么?” 罗凤英连忙答应了,忽然转口问道:“弟子有一至友于志敏是紫虚上人的唯一传人,能给他看么?” 玉山樵者大愕道:“于志敏年纪多天?” “今年才十几岁,是于兵部于谦的孙子。” “哦--给他看?可以!可以!”想了一想又说:“倒不如说给他代为修改吧。好! 好!”玉山樵者一连几个好字,顺手把身旁的扁担和板斧一捞,身形一站起已经去得无影无踪的了。 罗凤英听玉山樵者说她的同伴找来,可是却没有听到什么迹象,玉山樵者走后一会,才听到林外戴文王喊道:“师妹!你在那里?” 罗凤英才更加佩服玉山樵者的耳目灵敏,忙答道:“来了!”收好了玉山樵者给她那本“内功诀要”走出林子外。 戴文玉见罗凤英两手空空地走出来,以为她内急解手,笑骂道:“好一个姑娘,有那么长的便,便了大半天,也不害羞!” 罗凤英脸红红地分辩:“谁去便来?” “那么你在里头做什么?” “遇了仙了哩!”罗凤英满面红光,尽笑着。想了一想终于把遇见玉山樵者一段经过说出来,并且拿出“内功诀要”给戴文玉过目,两师姐妹喜得笑逐颜开,连忙斩下一根树枝,哼哼哈哈地回到文亮,秦平等人的身旁。 文亮和秦平虽然觉得罗凤英去得久了一点,可是,以为人家姑娘有姑娘的事情,现在已经回来,也就不便探问,立刻把那怪贼捆好,抬着往玄妙观走去。 将要进入玄妙观的时候,文亮又吩咐罗凤英去叫秦浣霞和信儿一齐来,罗凤英答应一声,单独地走了。 各人来到老君殿坐下,把擒获的妖贼解开,文亮又在他的穴道上一阵推摩,把他弄醒了过来。那妖贼一醒,立刻就是一阵大骂,秦平气冲冲地踢他一脚道:“难道你真要找死?” “我死又怎么样?你老子就不想活!”妖贼又骂着。 文亮反而笑道:“朋友!你想错了!要死倒是容易,可是,俗话说得好:‘人死留名,豹死留皮。’就是鹿死了,双角还是朝天竖起呢。难道你要做英雄就不留名字?你不留名字又有谁知道你是英雄呢?” 这话果然说得那妖贼有点动容,双目一瞪道:“我寒锋五子从来不懂死为何物,我叫做丧门吊客宋家邦,言尽于此,要杀要削,任随尊便了。” “你们的武艺是从那里学来的?”文亮又问。 “…………”宋家邦并不做声。 “你们为什么要杀死全真派的羽真子和这里几十名道侣?”秦平又接着问。 “…………”宋家邦仍然没有做声。 这时一阵马蹄声,来到门外。罗凤英,秦浣霞和信儿每人牵着两匹骏马,走到殿前,顺手把马栓在殿廊下的柱上,走进殿来。 罗凤英一看那妖贼的情景,就知道他熬刑不供,也就粉脸含嗔道:“师伯!别和他说那么多废话,只要给他吃点苦头就行了!” 妖贼宋家邦听说要给他吃苦头,立刻开口大骂:“我操你xx……” 罗凤英那能听得下去?立刻纵步到他的身旁,莲瓣一起,先点了他的哑穴,再一脚踢中他的软麻穴,并起二指再点他的神力穴,笑道:“看你还骂人不?” 文亮看到这位师侄一上来,就下辣手,微微摇头笑道:“你真像四师妹那一手,一点也不饶人!” 罗凤英笑道:“谁叫他会骂人,却不会招供?” 戴文玉嗔她一眼道:“谁要你来这一手,难道师伯和秦伯伯不懂得处置他不成?” 罗凤笑脸儿又一红道:“我也知道师伯们会处置他,但是气愤他骂人,只好先给他哑了才好!” 这时点穴法已经生效,那妖贼满脸痛苦表情,露出乞怜的眼光,额头上的汗珠滚着下来,周身的肌肉不断地抽搐着,料想是痛苦万分,可是,却说不出话来。 罗凤英才又笑骂道:“这回你可尝到厉害了,你到底招不招?” 那妖贼微微地一点头。 罗凤笑道:“要是不招,等一会还要叫你尝一尝厉害!”走向前去,在他的百会穴一拍,莲瓣往他的脊骨一蹬,那妖贼才“呀!”地一声,喊了起来。 罗凤英就站在那妖贼的身旁喝道:“快说!” 那妖贼爬在地上。翻开一双白眼,狠狠地瞪她一下。 罗凤英冷笑道:“看多一点吧,省得到阎罗王那边认不得人!”接着又喝道:“你说不说?”装着又要下辣手。 那妖贼叹一口气道:“你们要我说什么呀?” 罗凤英倒真给那妖贼问住了。这时,文亮才微笑道:“你就把刚才问你的,先答覆了罢!你只要好好地,宝宝在在地说出来,我担保没有谁为难你!” 这时,那妖贼才断断续续地,说出他们占据玄妙观的用意。各人由妖贼的口中,知道他们正是从酆都分住此间的分站,利用玄妙观在深山里的隐秘,而制造各种毒物,一方面固然是要和各派争短长,而主要的却是帮助曹吉祥攫取帝位,然后把整个大明江山,送到钦察汗那边去。罗凤英听了,更是怒愤填膺,喝道:“留你不得!”正待立下毒手。 文亮连忙喝道:“且慢!这种废物难道还怕跑得掉不成?” 罗凤英见是师伯喝阻,只得回到戴文玉的身旁坐下。屁股还没有坐稳,忽又拉着秦浣霞道:“我们到后殿去看看!” 秦浣霞跟她的爹爹说了一声,正想邀同戴文玉一同到后殿去。戴文玉笑道:“你们自己去吧!我才不知道你要捣什么鬼哩!” “捣鬼?告诉你吧!这狗头说的话有很多不实在的,我要找出证据来,再跟他算账!” 罗凤英解释说。 “你怎么知道他说的不实在?” “我总怀疑他们只有五人在这个玄妙观里?” 秦平听到罗凤英这样说,心里也就起了一重疑云,插嘴说:“罗姑娘说的倒也有理,我们再问问他。”转过头来,对那妖贼喝道:“你们的同党还有多少人在观里?” 朱家邦哭着脸道:“委实是没有了!” 秦平看他那付样子,果然认为是真情,也不再做声。可是,罗凤英却冷笑道:“我看你要在夫子庙前卖三字经,可是要白费力了,我问问你,你们在这座观里制造毒气,那么工场在什么地方?” “…………”朱家邦并不做声。 罗凤英又冷笑道:“你以为我们找不到不吗?我立刻找出来给你看!”挽着戴文玉,秦浣霞两人的手,转往后面去。 三位女侠在老君殿后仔细地搜寻,忽然戴文玉一声惊呼道:“在这里了!” 罗秦两人急忙拢来一看,原来戴文玉就站在老君殿左角一个窗下,指着那一片墙道: “妹妹!你们请看!” 各人一看,原来那窗下的粉饰,隐隐约约制成一个门形。罗凤英笑道:“这块恐怕不是吧!” “怎见得?”秦浣霞好奇地问。 “你不见这里虽然显出门形,但是粉饰的地方并没有剥落的迹象?”罗凤英答。 戴文玉想了一想,也哑然失笑道:“我真是终年打雁,反而被雁啄了眼睛了!” 罗凤英笑道:“不是你不细心,而是欢喜过度啊!” 各人笑了一阵,又仔细地寻找了起来,一同走进了一个配殿,戴文玉仔细一看,笑道: “这回总不该错了吧?” 罗凤英也顺着师姐指的地方一看,也笑道:“这回对的成份比较多了,管它是不是,先试试看,但是,破这些机关,我可没有经验,还是由你来!” 戴文玉笑了一笑,走上前去,在那尊托塔天王座像上端详很久,然后跳上神龛,把那神像往右一转,就听到神座吱吱怪响一阵,神像后面的石壁竟然往左右分开,露出一座门来,门开处,一阵阵冷风,夹着腥臭的味道,冲人作呕。 戴文玉连忙取出几粒丹药给她两人,噙在嘴里,秦浣霞虽然站得远些,但也头晕脑涨,这时,丹药一入嘴里,立刻一股清香,直上脑门,连声赞道:“好药!” 戴文玉笑道:“这几粒丹药还是八年前,我刚出山行道不久,在湖广的苗区除了一条大蟒,当地的酋长就赠给我这么一瓶丹药,它的名字叫做‘避瘴丹’,也是很难得到的东西哩!现在吃了避瘴丹之后,不怕恶臭了,我们就此走进去看看吧!” 罗秦两人也一致同意了,由戴文玉当先领路,一缕剑光,破关而入,各人也从后跟进。 原来这是一条甬道,弯弯曲曲,越走越低,并且祟暗异常,阴风阵阵,吹得各人毛骨悚然。 戴文玉用宝剑开路,急急冲前的时候,忽然看到两点线星,迎面飞到。这时,甬道里刚能容纳两人并肩而进,已经无处可避,急喊“啊呀!”一声,伏下身躯,迎面的绿星已飞往后面。 罗凤英随在戴文玉后面不到五尺远,忽见师姐身形一矮,知道有变,两点绿星已扑面而到,百忙中一蹲下去。同时,宝剑往上一举,却感到宝剑一震,而且一段一段的东西,冷冰冰地顺着手臂滑了下来,吓得她惊喊一声,几乎晕倒地上。 秦浣霞跟在罗凤英的后面,听到她一声惊呼,娇躯摇摇欲坠,急忙纵步向前,把她一搀,轻轻道:“姐姐你见了什么?”就在这个时候,浣霞也感到脚背一凉,也就一声惊呼,往上一跳,拖着罗凤英喝道:“冲进去!” 戴罗两人才又如梦初醒,一往前冲。不消片刻,眼前一亮,已到达甬道的尽头,看到一间很大的地下室,布置得倒也精致,堂中点着两盏大油灯,照得密室通亮,室里满是大的,小的,长的,短的毒蛇在蜿蜒着,各人才想起刚才两点绿星,原是毒蛇的眼睛,回忆起在甬道里惊慌的景象,无不哑然失笑。 罗凤英更恨道:“都是你这些坏东西,助纣为恶,打死你!”左掌发出劈空掌,把十几条大蛇当场打死,戴文玉也依样做作起来,没有多久,已把室里的毒蛇,打死满地。 戴文玉,罗凤英和秦浣霞,小心翼翼地跨过蛇尸,进入室里。 三姐妹在室里搜了又搜,罗凤英将要搜到一张大床的后面,“呼--”一声,喷出一股腥臭的气息来。罗凤英一伸左掌,隔着帐子打去,只见帐子影里,赫然是一条很大的毒蛇,显然地已被劈空掌力击死了。 戴文玉揭开帐后,一阵乱剑斩去,把那大蛇斩成几十段,在百忙当中,又看出墙上嵌有一个指甲大小的铜钮。戴文玉更不犹豫,用剑尖朝那铜钮轻轻一按,忽然密室的石壁又现出一个门来,门内又是一间大的广厅,却有几人围着一个大火炉在忙碌着,火炉上的铁锅,正在冒着轻烟。 戴文玉娇喝一声,当先冲入,那几个烧火的贼党,忽然见到一个妙龄女子提着宝剑冲到,急忙捞起火钳,火铲,就想加以抵抗,戴文玉那容他们动手,旋风似地绕着那些笨贼一转每一个都被点上穴道,不能动弹。 罗凤英走往前去,把那大铁锅一掀,里面的毒药,全部打翻。 三女侠把那些贼徒捆好双手,解开了穴道,押着他们回到老君殿,文亮略为审问,知道这班妖贼,个个罪大恶极,立刻都把他们废了,戴文玉更取出化骨散来,把他们的尸体化去。罗凤英也把夺来的两把软钢刀,分给浣霞和信儿两人。处置完毕,文亮忽然想起一桩事,笑对着秦平道:“老弟台,我们今天倒为地方除去一大害,但是这里已经没有人烟,要设法召集那些道侣回来才好,否则,再被妖魔占住,又要贻害人类哩!” 秦平笑道:“谁说不是!这一带地方,我较熟悉些,那一位姑娘跟我出去宣传一番?” 罗凤英立刻接口道:“晚辈愿去!” 戴文玉,秦浣霞也说“愿去!” 秦平笑道:“用不了那么多人!你们就在这里陪着文师伯,再则弄点酒菜,等我回来吧!”招呼罗凤英骑上墨龙驹,自己上了赤骝驹,驰往观外。 秦平带着罗凤英走后,文亮也带着戴文玉,秦浣霞和信儿,在观里到处搜寻,居然又被他们在地下密室里寻出五六坛好酒,几十斤鹿哺,油、盐、酱、醋、米之类倒也不少,一一都搬上老君殿来,戴文玉还搬到两箱金块,笑道:“师伯:这两箱阿堵物,少说也有四五千两,除了-济附近受难的贫民之外,此去酆都,也不必再卖船了!” 文亮笑道:“黄金散尽还复来,我们哪用得这么多?师侄在江湖行走,难道还不懂得怀璧伤生的道理么?” 戴文玉笑道:“晚辈不过是想多带一点沿途-济,布施均匀罢了,如果说到旅囊方面,随时随地,都有不义之财可夺,无主之财可取,贪墨之财可借,真正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呢!” 文亮被她说得呵呵大笑,各人就在这欢笑的情景中,喂马的喂马,洗米的洗米,烧火的烧火,忙着当晚的一餐。到了傍晚的时分,才看到秦平和罗凤英骑马缓缓而来,后后呼呼喝喝跟来百多个壮汉和道侣,戴文玉看到罗凤英那付神情,不由得暗笑。 罗凤英骑马到达老君殿前,戴文玉望着她笑道:“卑职迎接木兰将军!” 罗凤英笑道:“可要累死我了!”滚鞍下马,接着说:“和这些妖贼打几个时辰,倒不觉得累,惟有唇焦舌烂说服那些无知的人,才是要命的哩!” 秦平也对文亮笑道:“和他们说杀死了妖贼,说了半天还是不信,最后还是用剑胁着他们来的,可见,武力也有和平的用途,过一会,他们信了,就再也不用武力了!” 各人闲谈几句,群众的先头已经到达观前,文亮拿出五套兽皮衣和面具出来,对他们解释一番,霎时欢声动地,历久不歇。 文亮又取出那些金块,用剑切开,每人分领一小块,又招回几个道侣,暂时维持玄妙观的场面;那些道侣都分别散去,各就职司,附近的村民,因为乘夜回去不便,也都在观里烧起熊熊大火,拿出密室里的酒菜欢天喜地吃着,喝着,一直闹到天亮,才各自散去,向各方面宣扬去了。 第二天,文亮叫那回来的道侣,组织基金保管会,把那些黄金交给他们保管,然后又驰上长途,朝着酆都的方向进发。 文亮等一行六众,从大巴山折向南行,这一天来到梁山镇,听说到达酆都还有二百里左右,如果以墨龙驹,赤骝驹,踏月驹,那种快马的脚程计算,一天之间倒可以来回好几次,但是,其中有几匹只能算是健马,而且天色将暮,纵使能够赶到酆都,也办不了什么事,横竖也忙不在这一天的担搁,所以选择一所清净的客栈,住了下来。 店伴看到他们,个个骑着骏马,身佩宝剑,知道是江湖人物,也在旁边搭讪道:“客官们可要到酆都去看热闹?” 文亮笑道:“酆都有什么热闹好看?” 那店伴也笑道:“客官是新从外地到来,难怪不知道,说起来酆都最近发生这件大事,已经轰动远近了,简单一句话就是打擂台,而打擂台的背景,却隐藏着无限的辛酸。” 各人一听店伴说酆都有人打擂台,兴趣全来了,可是,后来又听说擂台的背景,隐藏着辛酸,也不禁大愕,文亮急忙问道:“有什么辛酸的事?” “这话说来很长哩!” “邢么你就坐下来说吧!”秦平指着一个位置,叫那店伴坐下。 那店伴告了个罪,就坐在秦平的旁边,清一清嗓子才说:“酆都本来是一个世上乐园,因为它前临江水,后枕高山,又不对着正路,所以自古以来,不论那一朝代,它都受不到纷扰,地方虽然穷一点,可是,当地人省吃俭用,倒也出了几个财主……” “财主也有天小之分哩,不知道你说的是大财主?还是小财主?”罗凤英恼那店伴,尽说些无关的话,特意插进一句话气他。 那店伴愕了一愕道:“我们这里小地方,那有大财主?充其量也不过是三万五万两银子的罢!” “妹妹别打岔!”戴文玉把罗凤英的袖子一拉。 那店伴接着又说:“可是,近两年来除了原士道那一家之外,其他各家的财主都倒透了霉……” “难道是有人勒索?”秦平也有点忍不住了。 店伴又笑道:“客官说的对了,不过勒索那些财主的,并不是人……” “不是人是什么?”文亮也惊愕地问。 “是什么就不知道了!听说是神。” “神都会勒索人,真是天下奇闻了!”罗凤英叽哩咕噜着。 “那些神怎样勒索呢?”文亮问。 “最初是指定各户的财主出钱,后来又要那些财主户捐田分地给穷人……” “这样那些穷人不是很感激了?”秦平问。 “如果真是这样倒也好了,但是那个神又指定加些分到田地的穷人捐钱捐米……” “捐给谁?”秦平又问。 “统统丢掉在阴风洞里!” “哦--”各人都同时喊出声来。 店伴又接着说:“这样还好哩!最近两个月来,因为哪些财主已经破产了,神又指示要捐献孩子,而且要的是十五岁以下的孩子。惟有一件怪事,就只有原士道那一家并不需捐献这些东西,因此,惹起另一个叫做卫千里的怀疑,他联合了几个财主硬指是原士道捣的鬼。 原士道和卫千里都是武林人物,双方就打了起来,从一开始要小孩子的时候就打起,打了几次都互有伤亡,不分胜负,所以了搭起擂台,双方约定好手到来作最后一次决战,如果那一方败了,就要把孩子送入阴风洞里去。” “那么,通知捐献的人,是不是原士道呢?”文亮抱着非管不可的心情追问着。 “是每次在在城隍庙里扶乳决定的!” “既然是这样,为什么硬说是原家捣鬼呢?”秦平还有点疑惑。 “里面的详情,小的并不知道,只听说那些乳子是原家请的。” “什么时候是擂台的正日?”罗凤英插嘴问一问。 “这次擂台赛期一共是五天,从昨天就开始了,还有三天哩!客官们要去看,恐怕只能看到最后一天了!” 店伴离去之后,文亮笑对戴文玉、罗凤英两人道:“这回真个有热闹看了,而且于小侠必然还留在酆都,真是幸运哩!”不过,原士道这个狗头,为什么用这个绝户计,毁别人的生命财产,真也使人想不通哩! 戴文玉笑道:“原士道也许另有大的企图吧!” 秦平道:“戴姑娘说得很对,如果他仅是想独霸一方,绝不需要用这么复杂的手段。” 罗凤笑道:“我猜他必定是阴风洞的主脑人物!” “姐姐,你猜错了!”秦浣霞抢着说。 罗凤英盯她一眼道:“你怎知道我猜错了?” “如果原士道是主脑人物,试想阴风洞的绿光一闪的事,就知其人武功高强,卫千里最多不过是稍懂武艺的土财主,那有能力抵抗?”秦浣霞这一分析,各人都暗暗地点头。 罗凤英一想,心里也暗暗承认秦浣霞说得对,可是天性好强,又辩道:“主脑人物并不一定要懂得武功啊!臂如说当今的皇帝并不懂得武艺,可是,我们都承认他是主脑人物!” 文亮见她两人这么一辩,各有各的理由,只好笑道:“你们两个都说得对,不过,到底他是属于那一类型,只有把他抓来问问,才知道哩!” 文亮的话刚一说完,彷佛听到墙外一声冷笑,罗凤英身形一站,已穿上瓦顶,各人也跟着上去。这时不过是初更未到的时分,三丈之内还可以认清人影,但是,各人搜寻了一会,却不见半个人影,只好废然而回。 罗凤笑道:“晚辈分明听到一声冷笑,怎么上到瓦顶又看不到人,不知道是敌?是友? 今夜可要小心哩!” 文亮道:“那一声冷笑,分明是人的笑声,单凭他这一下的动作,也可断定他是敌……”文亮说话的声音本来很低,可是,“人”字还末出口,又听到墙外一声冷笑;而且这次笑的声音很大,连到信儿和秦浣霞都听得很清楚,各人从对方的音调听出是一种轻视的样子。 罗凤英又第一个上屋,仍然找不到人影,而且那笑的方向是一块百来丈的平地,绝无法躲藏起来的道理,心里暗惊对方身法的迅速,只好回院子和各人说了。 戴文玉见两次都找不到对方,眉头皱皱,想出一个计策,让各人一面谈笑,她却用酒在棹面写出一个计策。各人一看,全都点头同意。 秦平又道:“想不到在这小小梁山镇,却有这样的高手,料想必定是过路的吧?” 文亮笑道:“管他过路不过路,我们还不是过路的?” “如果我们有时间,真要把他搜出来!” “可不是吗?凭我们这几个人,还怕找不到他……” 墙外又是阴恻恻地一声冷笑,可是,罗凤英已在墙上娇叱道:“我看你还跑到那里去!”身形一幌,也就跳下墙去。 戴文玉恐怕罗凤英有失,急忙飞身出去,已见罗凤英的身形在十丈开外,戴文玉也展起轻功,追了下去,但是,罗凤英身法本来就比戴文玉高了几分,这时起步在前,戴文玉那能够追得上,渐渐连罗凤英的身形也看不到了。 戴文玉又追了一阵,却见罗凤英垂头丧气地,走了回来,她一见到戴文玉,就摇摇头道:“追不上了,我们回去吧,别再出什么乱子才好!”两人并着肩儿,施展轻功赶回到半路,又见到秦平气喘吁吁地笑道:“你们两个脚程真快,我老了,不中用了,赶你们都赶不上哩!” 戴罗两人客气了一番,缓缓地回到客栈。却见文亮手里拿着一张便笺,坐在椅上沉思,浣霞和信儿出分别站立在文亮的背后。文亮一见她们回来,笑了一笑,把手里的便笺递给秦平和戴罗两人道:“真是怪事,你们看这个。” 戴文玉和罗凤英围上去一看,原来便笺写着:“酆都之谷,我为鱼肉,勿攫其锋,可截其腹。”等十六个字,上面三句还容易解答,而最后一句,却不知指的是山腹还是人腹,也是想不通。这张便笺上除了十六个字之外,左下角却画了一个酒坛盖子,料必是那人的隐号。 罗凤英是第一次踏上江湖,当然不知道是谁,可是戴文玉,秦平和文亮都足经常在江湖上来往的人物,见多识广,一时也想不起是谁来,唯一可以安心的是,来人并无敌意而已。 秦平想了一会,笑问文亮道:“这张纸笺怎样到你手里的?” 文亮苦笑道:“就是你们快要回来的时候,从墙头飘了进来,我接到手里看了一会,不到半盏茶的时间,你们也就回来了。” “可能就是那怪老人写的!”罗凤英接着说。 “那来的怪老人?你追的是一位老人?”秦平有点诧异地问。 罗凤笑道:“晚辈适才一上墙头,就看到一个矮小的老人回头就跑,晚辈才追了上去,最初和他相距也不过是十丈左右,渐渐地,距离越拉越远,到达那山坡下的时候,已经找不到人了,只好回头。” 秦平道:“你看出他带有什么兵刃没有?” “兵器好像是没有,可是看出他背上有一个很大的葫芦……” 秦平把棹子一拍道:“是他!” 戴文玉也欢呼道:“是他!” 文亮怔了一下,笑道:“我也想起一个人来了,咱们先不要说,用纸写了起来对照瞧瞧,是不是同一个人?” 罗凤英忙笑着跑去张罗文房四宝,文亮,秦平和戴文玉各自写好,拿到棹上一对照,都相视而笑了起来。罗凤英上前一看,秦平和戴文玉写的都是“酒中仙”三个字,而文亮写的却是“酒中仙郭良”五个字,也就春风满面,笑了起来。 文亮笑道:“既然我们三人所猜的都相同,料必是他无疑了。想不到已超过百龄,行为还是那么古怪。” 罗凤英笑道:“郭老前辈是怎样的人物?是不是很会喝酒?” 文亮笑道:“这个怪老头算起来连我都要叫他做师伯,他岂止会喝酒?简直是把他泡在酒缸里也不会醉,我在师门学艺的时候,他已经名重武林,黑道人物闻名丧胆,三十多年来已听不到他的名字,却料不到在此地遇上,不过此人行为怪异,听说对于扶掖后进,倒不遗馀力哩!” 当晚,罗凤英拿出玉山樵者给他那本“内功诀要”,和戴文玉共同阅读,两人就在房里练习起来,罗凤英原是练过“引气归元”的功夫,倒不觉怎么;惟是戴文玉练了起来,周身骨节酣畅,舒适异常,直到血气运行了一周天,才把书本收入怀里,安然就寝。 罗凤英在甜梦里,似乎被一种轻微的异声,把她惊醒,急忙静静一听,果然在远处有人喝骂着:“你这个不成材的东西,我要不看在你师父的面上,立刻就把你毁去,看你到十王殿去告我!”忽然那声音距离很远,但也一个字,一个字,都清清晰晰钻进耳膜。 罗凤英不禁大吃一惊,赶快推醒戴文玉,束好宝剑,带好暗器,轻轻地拔开窗门,在室里静静的候着,准备外面一动手,立刻就上去帮助。 这时,又听到一个中年人的口声道:“既然是老前辈来淌这浑水,晚辈也是无法,只好就此退去,可是酆都的事最好请你别管,否则,恐怕讨不了好哩!” 另一个苍老的口声喝道:“我就管下来又怎的?你以为捧出松林老怪的名字,就能吓倒人不成?你再不快滚,我可要不客气了!” “好!好!到酆都再见!” 罗凤英和戴文玉两人听了一阵,再也听不到人声,知道人已经都走了,才闩回窗子,回到床上,看到秦浣霞仍在另一床铺上,沉沉入睡,不由得暗笑。 戴文玉皱皱眉道:“我们今夜怎睡得那么死?” 罗凤英笑道:“白天太累,晚上太喜,如果没有那老人拦住对方,也许真个死了呢!” “可不知道那老人是谁?” “到了酆都总有机会相见吧!你没听见那贼子还约他在酆都相见?” “这种叫做死约会,真个是相约往酆都了!” 看起来,双方都有不少的能手吧,还有什么松林老怪也出来了,师姐你可认得?” “名字倒听说过,他是黑道里一名高手,听说隐居三十多年了,原是妖妇唐赛儿的部将,武艺非常了得,为什么也在这时出现,真个是神仙也要应劫不成?” “这种狐鬼之类那配得上说神仙,充其量也不过妖魔遭劫罢!” 戴文玉和罗凤英两人就这样说到天亮,唤醒了秦浣霞同到广场去练习了一回功夫。当她们再回店里的时候,秦平,文亮和信儿都已起来了。 文亮一见她们三人从外面回来,笑道:“你们昨晚上没有睡?” 戴文玉笑道:“睡倒是睡了,还差一点送命哩!” 秦平大诧道:“发生了什么事?” 戴文玉边笑边说,把夜里听到的话告知二老,文亮不禁大惊道:“松林老怪刘大正也装出现,可真不好应付呢!” 罗凤英笑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恶人自有恶人磨,怕他做甚?” 文亮动容道:“你真是初生之犊儿不怕虎,须知松林老怪是当今黑道里坐着第四五把交椅的人物,我们这些人全上去也不是他的对手。” “酒中仙和玉山樵者怎么样?”罗凤英又笑着问。 文亮笑道:“酒中仙恐怕也不是他的对手,要是玉山樵者……”沉吟了一会才接着说: “玉山樵者可能也只能和他扯个平手吧?但是玉山樵者已经归隐多年,谁知道他是否还在世上?” 罗凤英“噗哧!”一下笑出声来。 文亮笑骂道:“你这小牛赌犊有什么好笑,难道我说的不对?” 罗凤英笑道:“我没说师伯不对啊!不过,玉山樵者还活若在世上哩!” “你听谁说的!” 罗凤英庄容答道:“晚辈曾见过他来!”接着又把在玄妙观外遇见玉山樵者的事说了。 文亮笑骂道:“看不出你这小犊倒能把话憋了那么几天,必定是玉山老前辈吩咐你什么来了。” 罗凤英点点头,算是承认了,文亮老走江湖知道顾忌,也不再问,各人匆匆吃了一点早粥,跨上骏马,直往酆都奔去。 中午的时分,各人到达酆都,缓辔进城,罗凤英就要去看打擂台,文亮笑道:“就是你这个姑娘性急,你忙什么?现在还是先找客栈住下再说,等一会儿没店住的时候才冤哩!” 罗凤英粉脸一红,低看头跟着各人找客栈,那知一连找了好几家,都是客满,费了多少唇舌,并且出了重价,好容易找到一家大客栈腾出两间小房来。各人安置完毕,佩上宝剑兵刃,挂了暗器,到街上吃了两碗面食,就往城外的擂台走去。 各人出得城门,已见一里开外的广场上,黑黝黝围着人堆,广场的中央搭有三个很大的席棚,当中那个席棚更是高大。各人近前一看,原来中央那席棚计分为两层,约莫有八丈来广阔,上层的板足足有四五寸厚,端的坚固异常,上面已经站着一个汉子在那边发话。 罗凤英还要向里面挤,戴文玉见了,连忙把她往后面一拉,轻轻道:“师妹!今天不是最后一天,忙什么,到了最后一天我们来早一点,还怕抢不到好座位不成?” 罗凤英点点头,和各人在圈外站着。过些时西边那席棚里,走出一位中年的汉子来到台下,双脚一跺,飞身上台,各人估计那擂台最少也有两丈五六尺高,那汉子一跃而上,可见轻功不弱。 那位汉子上台之后,朝着台上的汉子一拱手,也不知道说几句什么,就听到原来在台上那汉子大喝道:“少说废话!”一招“黑虎偷心”朝着后来那汉子的胸前打去。 后上台那汉子使了一个“樵夫问路”,把来势架开,喝道:“孙必全你休得强横,难道我叶道清还会怕你?我劝你赶快回去,不过是不愿自我残杀罢了!” 孙必全喝道:“今日各为其主,谁也不能怪谁,手底下见真章吧!”说完又是一招“横劈金刚”化拳为掌,朝着叶道清的头脖就劈。 文亮皱一皱眉,对秦平各人道:“这两个五行门的弟子,为何分别打起来,看来五行门又要分裂成为两派了!” 秦平道:“谁说不是,五行门分裂已经是几年的事了,听说还是因为门下一叫做周成通的投入赤身教而起哩!” 各人边说边看,台上已经过了四五十招,孙必全仍然是技差一筹,被叶道清一个“盘龙腿”扫落台下。 此后双方连换了十几个上台,都是互有胜败,到了申刻一过,东边席棚撑出一面黄旗,宣布结束当天的打斗。罗凤英只好悻悻地随着各人回转客栈,气愤愤地说:“要都是这些脓包,在台上胡闹,真是不看也罢!” 戴文玉笑道:“难道我们仅是来看打擂不成?” 罗凤英被师姐这一提醒,也不禁哑然失笑。 第二天文亮等人匆匆吃了早饭,又赶往打擂台的地方,满以为可以找到好的位置,那知他们早,人家更早,视线良好的近距离,都已经被人家占了去,只好在对正擂台的人丛后面站着。 好容易等到中午的时分,才听到人群里起了一阵嘈声,“来了,来了!”千万个脖子,伸得长长地望着场外,一批衣着仆素而整洁的队伍,鱼贯地进入西棚。 文亮等人纵目一看,西棚这一班人,个个脸上一团正气,但是怒目横睁,似乎蕴含着莫大的悲愤。 再过了一会,耳边一阵鸾铃响处,冲来二三十匹健马,人肥马壮,衣着鲜明,大模大样地到达东棚滚鞍下马,另由棚侧跑出一批衣着褴褛的人,把马牵到棚后去,信儿年纪虽小,可也小口一睁,骂一句:“好大的臭架子!” 罗凤英望着他笑道:“小弟弟也讨厌他们么?” 文信儿正待答话。戴文玉一撞罗凤英道:“师妹!东棚这批人物里面,倒有几个难缠的高手哩!坐在右首第三位那个叫做白额巴蛇万世仇,第四位叫做黑玄坛宋东明,左首起第五位叫做翻江犀宋一波,第九位那矮老头叫做……” 秦平在旁边听了,笑道:“那矮老头就是江湖上闻名的十二凶之一,叫做青脸佛梁半侯啊!” 文亮也笑道:“今天双方来的人物,我倒认识不少,而且个个的技艺都不弱,有一番好看了!” 各人指指点点,各把所认识的人说出来一凑,倒认了十分之六七,这时,台上又已交起手来。 罗凤英看开头交手那几个,艺业虽然不见怎样,但也打得十分剧烈,险象环生,就在第七对两败俱伤的瞬间,东棚里一声大喝,那矮老头已飞身到达台上,跟着右腿微微一起,已把西棚那位青年打手,踢到台下,罗凤英看得心头火起,把鸾带一束,正待冲进场内,又听到西棚一声长啸,一条人影速如奔马,穿空而过,他那脚尖刚一沾到台沿,腰肢一扬,又飘起三丈多高,在空中来一个“鹞子翻身”轻轻巧巧地落到擂台的中心。戴文玉一看才上擂台那人,微微噫了一声道:“怎么他也来了!” 文亮也微笑道:“这孩子的功夫倒也很俊了,唉!已经是十多年不见了哩!” 罗凤英一看台上那人,不过是三十多岁的样子,却生得魁武非凡,笑问道:“那人是谁,刚才都没看到他?” 戴文玉道:“他是大师伯的弟子,我们的二师哥,飞云燕吴徵信,大概是刚刚来到的吧?” 罗凤英笑道:“看他那身法,的确也像一只燕子。” 戴文玉笑道:“那及得上师妹的轻巧美妙!” 罗凤英粉脸一红道:“师姐怎么和我客气起来?” 文亮听她俩在问答,却望着戴文玉微微一笑。 这时,台上的飞云燕吴徵信已经和青面佛梁半侯交起手来。文亮各人便不多说,一心观看台上的打斗,名家交手,到底与众不同,眨眨眼就是几十招。 罗凤英看到半途,忽然拉一拉戴文玉道:“师姐!二师兄就要落败了!” 戴文玉刚说了一个“不……”就见青面佛已抢进了飞芸燕的洪门,双掌一吐“推窗望月”按到了飞云燕的胸前。飞云燕身躯往后一倒,双腿往上一盘“鸳鸯戏水”,飞踢青面佛的小腹,就在这电光石火的瞬间,飞云燕被打飞出台外,青面佛也双手捧着小腹,踉跄地步下台去。 戴文玉看到飞云燕受伤,“啊呀!”一声,双脚一蹬,竟如离弦的箭般,踏在观众的头上,飞奔了过去。罗凤英也随后追去,那些观众只觉得头上接连两压,急忙抬头一看,已见两个女子的身形从他们的头上过去,这才知道原来人家借用他们的头颅来做垫脚石,不由得连呼倒霉不已。 这时,双方受伤的人已经被抬进了席棚,而东棚那边也挂出了黄旗,表明当天的擂台结束,观众也渐渐地散去。 却说西棚这边把飞云燕抬进棚里,还没有安置妥当,就见两名女子踏在观众的头上,电掣风驰扑奔棚来,棚里的人不知道来人是敌是友,急忙列阵相迎,这时,戴文玉救人情急,那有时间理这笔闲账,刚喊出一声“师兄”,身形一幌,就冲进棚里。 罗凤英随后进得棚来,看到戴文玉跪在飞云燕的身边,荧荧欲泪,再一看躺在长椅上的飞云燕牙关紧咬,气若游丝,血色青得没有半点血色,知道他受伤很重,忙道:“师姐!我看来有救,快点拿水来!” 戴文玉怔了一怔,望了罗凤英一眼,也就一跃而起,对席棚的人拱拱手道:“请那一位英雄拿一点开水来?” 其中一位四十多岁的壮汉应了一声,揭开桌上的壶子一看,顺手取了一壶,把水倒进碗里,双手捧给戴文玉。戴文玉接过了那温开水,交给罗凤英。 这时罗凤英已纵从囊里取出一个小磁瓶,倒出六粒芝麻大小的丹乐,接过了开水,倒去一大半,然后把丹药化入水里,一阵浓郁的香气从碗里透了出来,接着把药水送给戴文玉道:“师姐!你灌给二师兄吃了下去吧!” 就在戴文玉脸红红地,逡巡未接那药碗的时候,文亮,秦平,也带着信儿和浣霞来到,棚里各英雄一看到文亮,泰平,立刻有四五个围上来,呵呵大笑道:“幸会!幸会!” 文亮百忙中说一句客套话,立刻接着道:“待老朽先救这位师侄,再和各位细谈!”转过头去对戴文玉道:“这些是什么药?” “是紫虚上人的八宝除毒治伤丹!”罗凤英抢着答。 文亮“哦--”了一声,接过药碗,用左手托着飞云燕的下额,轻轻地一扳,就把他的嘴扳开来,然后把药灌了进去,才把下巴托上去,这样开阖几次,已把那药水度人飞去燕的肚子。过了半晌,就听到飞出燕肚里咕噜地响了一阵,陡然一阵痉挛,哇出一堆瘀血来。 戴文玉初时也骤然一惊,及至看到飞云燕脸上渐渐现出血色,才把心头上一块重石放了下来,深深地吐了一口气,罗凤英却抚媚地望着她笑了一笑。 这时,文亮才对那几个素识的朋友寒喧起来,趁机向各人引见秦平,戴文玉,罗凤英等人。西棚里的英雄知道来的这几个人竟是十几年前,绿林闻名丧胆的一线天文亮,云中龙秦平,和最近几年来名满中原汉水一带的芙蓉女侠戴文玉;至于罗凤英年纪轻轻,丑然还没有闯出什么名号,看起来技业似乎比她的师姐还要高些,西棚各英雄骤然获到这几个高手到来,怎不大喜过望,忙叫几个庄汉把飞云燕连带椅子抬起,恭请文亮等六人一同往卫家庄走去。 到达卫家庄后,主人过江龙卫千里先把事件的前因,对文亮等人重述一遍,宾主尽欢,议定了明天应战的计划。 戴文玉,罗凤英和文亮看到飞云燕已经清醒过来,不过元气大伤,仍需要休息几天,叮嘱了几句,然后辞别了卫家庄上各位英雄,转回城里。 当文亮一行六人回到客栈的时候,已经是三更时分,因为看打擂台的人多,所以仍然热闹异常,但是,罗凤英把房门打开一看,赫然在房里屹立着一个背影,吓得她尖叫一声,右掌一伸,一记劈空掌朝那身影打去。 要知道罗凤英这一掌之力,足够打死一头猛虎,可是那人浑如未觉,陡然转过身来,打个照面,喜得罗凤英把她抱了起来—— 炽天使书城扫校 第十九回 扮狐仙 志敏戏掴松林怪 打擂台 信儿勇胜震天雷 说到罗凤英,戴文玉和秦浣霞三人,由卫家庄回到客栈,打开房门一看,猛然见一个身影,罗凤英一声尖叫,立刻打了一劈空掌。 照理说,这个距离又近,罗凤英的掌力又重,就是老虎也会被她打死,可是,罗凤英这一掌打去,那人霍地一个转身,吃吃地笑道:“姐姐!你好狠!”仍然文风不动地屹立着。 罗凤英一听那人的声音,喜得扑向前去,一把抱着,一连问道:“原来是你!打伤了没有?什么时候来这里的?你那个志敏怎么没有来?” 戴文玉跟在后面,听到罗凤英这些问话,已知道房里面是谁了,连忙打燃了火镰,点起灯来,望着那人笑道:“王女侠!你真会捉弄人啦,只有你那敏哥才是对手!” 王紫霜粉脸一红,就势滚到她的怀里,仰着脸,睁开秀目问道:“戴姐姐!你今天心里疼不疼?” 戴文玉一怔道:“我心疼什么?” 王紫霜道:“人家把你那燕儿打伤了,不心疼?” 话一说完,立刻跳了起来,躲到罗凤英身后吃吃地笑。罗凤英也拍掌笑道:“好啊!这回我才见到师姐……” 话没有说,被戴文玉啐一声“该死!”追过来要打,三人笑成一团,却把秦浣霞怔怔地站在房门里面发呆。她们乱了一阵,戴文玉才记起还有一个秦浣霞,忙喊道:“浣霞妹妹,怎的还不进来?” 话声刚毕,就听到浣霞笑道:“我老早就进来了哩!” 各人听了反而觉得不好意思起来。戴文玉忙招呼浣霞过来道:“过来吧!这位就是我们常常提起的梅花女侠王紫霜妹妹!有了她来,什么都用不着怕啦!” 王紫霜笑道:“我被你这么一捧,可真要替你卖命了!” 戴文玉不经意地笑了一笑,给她引儿了秦浣霞之后,才问道:“敏弟为什么不和你一同来?” 王紫霜道:“来倒是来了,他现在还在卫家庄,因为原士道那边今夜又到了几个高手,我俩恐怕你们人手不够,而且明天又是最后一天的擂台,那些奸贼可能要施行偷袭,所以我们才分开来。” 罗凤笑道:“原士道那边来了些什么人,你可知道?” “我从来就不和江湖人来往,谁知道他们叫些什么阿狗阿猫,反正都是老而不死的废物!” “这回他们遇上你们两个,总是要死了吗?” “这倒不一定,因为要留一两个引出隐藏多年的凶徒哩!”王紫霜停了一停,又说: “而且,我们都还不准备正式露面和那些人交手?” 戴文玉诧道:“为什么?” “人怕出名猪怕肥,给人多认识了,做事很不方便哩!” “那么你该连梅花女侠的封号也不要!” 王紫霜笑道:“谁希罕什么女侠不女侠,就是他们也不知道这个我就是那个我呀!”停了一停,又笑道:“你们赶紧去把恐怕贼人暗袭的事,告诉那两位老人家准备,我一个人怕招呼不过来。” 戴文玉应了一声又道:“和你一齐过去!” 王紫霜摇摇头道:“现在我还要往原士道那边去,看看他们还有什么阴谋,没有时间哩!” 罗凤笑道:“你认得路?” 王紫霜笑道:“我们住在他的家十天,睡得好吃得好,一个钱不花,还要谢谢他哩!” 罗凤英大愕道:“你这话怎讲?” 王紫霜笑道:“他们自己搞鬼,又自己惊慌,现在拿我们当做狐仙供奉,那还不好?” 戴文玉听她这样说,“噗哧!”一下笑出声来。 王紫霜又笑道:“现在我要走了,省得他供奉的东西被耗子仙吃了去,如果有好东西,我给你们带一点来。”立刻一堆窗门,身形一幌,只起微微的轻风,灯影轻摇了一下,人已不知去向。 罗凤英把窗子关好,叹了一口气道:“侥幸!如果不是他两个都赶来这里,到了明天我们不知在那里了!” 秦浣霞道:“姐姐们常说她人美武功强,当初我还有点不信,到了今夜看来,好像姐姐们还没有说完她的好处哩!” 罗凤英还要答话,戴文玉拖着她两人道:“我们先过去告诉师伯准备才好!” 戴文玉等三人来到师伯所住的房间,敲了门进去,文亮诧异道:“你们不睡,还要闹什么!” 他看到她们脸上都孕着笑容,以为她们顽皮来告什么状了。 戴文玉正容道:“今夜事情不大顺利,师伯和秦伯伯还要准备才好!” 接着就把王紫霜来说的话,告诉了文亮。 文亮、秦平和文信儿听到这个消息,无不半喜半惊。信儿知道戴文玉所说的人,就是自己所要找的师父,一路来没有一天不想念着那未来的师父,可是,到了现在就快见面了,又担心师父不收,尤其是恐怕师父一瞥即逝,所以顷刻之间,小脸上变化万千,连到爷爷和姑姑们商量如何应敌的事也没听到半句。 罗凤英看到信儿脸上的表情,闪烁不定,不由得笑道:“小鬼头一下子就拜两位师父,还要担心什么?” 信儿小脸一红,却没有做声。 各人商议了一阵,都认为有了王紫霜在暗中照应,大体不致于出什么乱子,唯一可担心的,是王紫霜只得一人,万一被漏进来一二位强敌,伤害了别人,不得不各自准备着。 戴罗三女侠又在文亮那边议定了方针,也就辞别回房,在床上静静地打坐,低头瞑目,各自用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忽然窗门一响,一条小白影已经穿窗而入。 戴罗各人同时惊醒,睁目一看,已经认出来人是谁,急忙跳下床来,罗凤英低声问道: “来了敌人么?” 王紫霜摇头笑道:“那些笨东西,被我吓破了胆,那还敢来?我还带来不少吃的哩!” 这时,各人才注意到她左手提着一个大袋子。 王紫霜笑嘻嘻地从那袋子里掏出几色冰藏水果,几块熟的鹿脯,三四十个肥鹅掌,两只肥鸡,一只肥鹅,一小坛酒,和八付杯筷,最后还提出一个拜盒。 罗凤英打开那拜盒一看,里面装满了炒的,炖的,煎的,不由得笑道:“这下子原士道可损失惨重了!” 王紫霜笑道:“可恨他对我的供奉过于悭吝,今夜却用这么好的东西来招待那几个糟老头,气他不过就席卷了他一桌,让我们姐妹好享受一番。” 秦浣霞笑道:“王女侠带来八付杯筷,我们只得四人,要不要请师伯和我爷爷过来?” 王紫霜想了一想笑道:“也罢!在房里吃把人家闹醒不好,不把人家闹醒又吃得不舒服,今晚还有点月色,我们就搬上房顶的晒台去吃,人多了也热闹些。” 秦浣霞见她不反对,一跳一蹦地往文亮那边说了。 戴文玉、罗凤英帮忙王紫霜把菜肴搬上晒台,布置完毕,文亮、秦平、信儿,已随着秦浣霞上来。信儿事先已得到指示,一上来看到台上站着一位披着银白色披风的少女,知道正是自己要找的人,立刻走到王紫霜的面前,扑通跪下,喊声“师父”,叩头不已。 王紫霜见到文亮等人上来之后,秦浣霞还没有引见,就有一个小孩子来到自己面前,原以为是那小孩好奇,也不在意,那知忽然被人家把自己叫成“师父”,在这一愕之间,那小孩已叩了十几个响头,闹得她连连跌脚道:“这是什么一回事?” 罗凤英忙替她介绍各人姓名,渊源,然后把信儿的亲仇略略说了,接着就代信儿请求收纳。 王紫霜沉吟之间,文亮泪流满面一躬到地道:“王女侠,可怜可怜这孩子的身世吧!” 王紫霜急忙还礼,正容道:“老前辈不必过谦,因为晚辈奉师命在最近这几年,需要在江湖上行走,漂泊不定,没有时间,而且练功必需要静的地方,所以万难承命,只好指点他内功口诀,由老前辈亲自督率他练习如何?” 文亮想了一想,知道王紫霜所说的确是实情,虽然得不到王紫霜亲自教导,但是,融通了口诀之后,进步也是很快,忙道:“能够如此,老朽也同时获益了!” 又怜悯地对信儿道:“快谢谢师父!” 王紫霜忙道:“免了,还不快点起来!明天事完了我再替你引见另一个人。” 文亮听王紫霜这样说,已知道她所要替引见的是谁,心里大喜,不断地称谢。 这时,各人心事一完,就在晒台上吃喝了起来。 罗凤英拿起一只鹅腿递给信儿笑道:“这些东西都是你师父弄来的,将来你学会本事,也可要照样搞几份来才好!” 信儿接过鹅腿笑道:“师父怎么弄得来的,我还不知道哩!师父肯不肯教这套功夫给信儿,待信儿也弄来给姑姑们吃?” 王紫霜嗔道:“我不要你叫什么师父师母的,明天见了那个人,你要叫他做师父,可当心他打你!” 罗凤英把话听了一半,就已笑不可仰,王紫霜回头一想,知道口快失言,不由羞得粉脸通红,一伸手就把罗凤英擒过来就拧,嗔道:“都是你,还要笑哩!” 罗凤英边笑边嚷道:“好不害羞!那点点年纪就要做师母,也不怕徒弟笑你!” 王紫霜把手一松,站起来恨道:“都不是好人,我要走了!” 信儿听说师父要走,忙跪下道:“徒儿不敢笑!师父你别走!” 更惹得各人大笑不已。就在这时候,忽然听到一句:“你要躲起来吃,不让我有份可不行!” 各人微微一愕,已听到王紫霜接口道:“不让你有份,你待怎的?” 话音一停,又听到嘻嘻一声长笑,席上那只肥鹅,竟凭空飞去。文亮诸人见了,不禁大惊。 王紫霜嗔道:“你敢捣鬼,看我可再理你!” 这时又听到叽叽的笑声,各人辨那音源分明是在那边楼角,可是笑声还未停下来,已看见王紫霜身边多了一位少年,他把那肥鹅朝王紫霜手里一塞笑道:“看你一个人可吃得下去?” 罗凤英忙笑道:“敏弟也来了,让我做个鲁仲连,替你们这对欢喜冤……” 话没说完,就被王紫霜一捶,打得她“唷”了一声,又惹起了大笑。 到头来还是罗凤英替于志敏引见了。各人坐定之后,王紫霜侧着头问于志敏道:“你要不要收徒弟?” “我收什么徒弟?” “你在滕王阁答应教人家剑法?” “那算是什么徒弟?你别尽问这些,让我吃点好东西好不好?” “我偏要你说明白了,才准吃!” 王紫霜把于志敏将要送入嘴里那块鸡腿抢了过来。于志敏皱一皱眉道:“放着东西不吃,缠什么?” 王紫霜笑道:“你到底收不收徒弟?说!” 把手上那块鸡腿朝他面前一扬倏又收回。于志敏忙道:“收!收!”就伸手出去问王紫霜要回鸡腿。 王紫霜嘻嘻一笑道:“且慢!你说话可是算数?” 于志敏道:“怎么不算?” “好!”王紫霜望着信儿道:“还不快点拜见!” 信儿连忙即席拜倒,于志敏被她这一闹,知道上当,但是于志敏到底胸有成竹,也不惊不慌,立刻把信儿拉起来道:“拜师的事暂且慢提,过一会我带你到一个地方去,你敢不敢去?” 信儿也是心机乖巧,时来运至,那肯放过机会,连忙答道:“只要师父敢去,徒儿也敢去!” “我要是不去呢?” 信儿忙道:“只要师父叫徒儿去,徒儿就敢去!” “那么你就先去把毛水西的脑袋拿来吧!” 信儿料不到于志敏会这样,不禁大愕,答不出话来。 王紫霜嗔道:“你到底教不教这孩子?” 于志敏笑道:“你怎知道我不教?” “为什么要出离题给他做?”王紫霜瞪着秀目。 于志敏被王紫霜的眼光摄住了,陪笑道:“要吃饱了才教啊!” “那怕你不教!”王紫霜恨了一句,才把鸡腿递回给于志敏。 于志敏边吃边笑,笑得王紫霜恨他一眼道:“有什么好笑!” “你这个人,连到笑都不给笑?” “就不给你笑,要说出埋由来,才准你笑!” 于志敏反问道:“你怎样把原士道这些酒菜拿来的?” “不告诉你!” “不告诉我,我也知道。” “你知道什么?说!” 于志敏噗哧一笑道:“还不是用我刚才夺鹅的那种手法?不过,你差一点点,要闯出祸来!” “你胡说八道!我闯什么祸?” “你以为那几个老头怕事么?他们才不哩!你把他们的菜偷了,当时固然乱成一团,可是后来那松林老怪就要去搜我们住的地方,还是由我来收他的尾巴!”说完又是大笑。 各人听于王两个尽在拌嘴,说得藏头露尾的,都个个心急,罗凤英忍不住道:“敏弟上你就一古脑儿说出来罢,人家心都听得烦了。” 于志敏先看看王紫霜的脸色,见她微微地点头,才敢说出一番话来。 原来王紫霜回到原士道庄上的时候,于志敏也正巧到达,他看到王紫霜偷听厅上松林老怪和原士道的谈话,知道老怪刘大正对于偷袭,主张最力,他的理由是,为了取得明天擂台的绝对胜利,先用偷袭消灭卫家庄一部份实力,同时,在偷袭时候,还可以抢夺一批小孩子,以供炼剑之用。 王紫霜听到那些话之后,又见到那些庄汉端上热腾腾的菜出来,她立刻退到后面四处乱找,于志敏仍然用“纳芥藏身”的功夫,把自己缩得像一只蝙蝠,贴在走廊上的黑影里,两眼却注视着厅里。 过了一会,厅上已摆下了五桌酒席,原士道请那些凶徒入席坐定,那松林老怪就坐在居中一桌的上座,正待举箸夹那块肥鹅的时候,忽然那肥鹅无缘无故地来一个大翻身,“呼-”一声飞出门外,把那老怪吓得“哎呀!”叫了起来。 于志敏知道是王紫霜使用“虚空接引”的功夫,和那群贼人捣蛋,不由得暗暗好笑,接着就看到鸡啦、鹿脯啦,都一件接一件地往外飞。 松林老怪把脸都气青了,恨恨道:“这是怎么一同事?” 原士道忙道:“老前辈不知,敝处近来出了狐仙,而且正住在舍下的水阁上,今夜可能是鸡肉烧得太香了,惊动了狐仙来开这个玩笑哩!” 于志敏在墙上听原士道这几句话,几乎要笑出声来。 松林老怪道:“有这个事?你这里的狐仙,住多久了?” “没有多久,大概是十天的光景,我们都不敢走到水阁的桥上,只好在桥前供上一点水果、清酒,以求他不来干扰。”原士道据实回答。 这时,不但酒菜飞走,连到碗筷也统统飞走。桌上已是和初时一样,半点东西也没有了,松林老怪往桌面上望了一会,忽然怒容满面,站起来喝道:“好一个小辈,敢到老夫面前来耍玄虚!” 一个箭步冲出门外,双足微微一动,已扑上对面的房顶,可是,他四周看一会,也看不出到底有什么异象,只好颓然回到厅上。 原士道陪笑道:“老前辈不要发恼,原来那些酒菜既已被狐仙要去,料道他也吃不了那么多,等晚辈再叫做好的来!” 松林老怪道:“我就不信真有狐鬼的事,近来我已收到南昌那边传递站传递来的飞鸽传书,知道新近出现几个高手,年纪都是小小的,在大庾岭、分水坳行凶的是他们,毁霸王庄,破绳金寺的也是他们;听说其中有一个叫做龙卷风的,更是了不起,就拿近几个月来江湖上传说的梅花女侠来说,也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现在贵宅不先不后在对敌的时候,出现狐仙,可别是这几个小捣蛋来耍的玄虚,还是我们一起往水阁看看才是。” 于志敏听到松林老怪这个主张,也暗暗心惊,这时看到他们都已站了起来,就要前往水阁,如果让他们进了水阁,则自己的一切秘密都要被他拆穿了,于是,更不犹疑,先一步走到书房,写了两张纸条,拿了一块红绫,在半路上等候着。 松林老怪一行三十多人,由原士道带路,看看就要到达通上水阁的小桥,忽然对面吹来一阵狂风,风沙扬尘,扑面打到。 松林老怪自恃功力深厚,大喝一声,冲上小桥,忽然对面一阵劲风吹到,自己立脚不稳,竟被吹落小桥,跌进鱼池的水里,走在后面的群贼一声喊,狼狈逃去不少,原士道跪在桥前,不断的磕头,高喊:“大仙饶命!” 松林老怪好容易爬得上岸,却又见小阁里刮起一阵狂风,一朵红云升上半空约有二十多丈,红云上站着一个小孩吃吃地笑道:“今天我们大人都不在家,居停主人免见罢!” 松林老怪始终认为是人捣鬼,大喝一声,纵身而起,倒也跳起十五六丈,可是,云里一声长笑,那小孩于却跳出云端,手掌轻轻一吐,又把松林老怪打落尘埃,说时迟,那时快,松林老怪身形还没有落到地上,那小孩子已追了下来,“拍!拍!”两声,两个耳刮子,打得松林老怪如醉如痴,眼看着那小孩穿上了红云,只一个转身,带着红云飞进了水阁。 群贼看那小孩子不过是身高二尺,最多也不过是周岁的孩子,竟能把上百年功力的老怪打得毫无抵抗,这时心胆俱碎,就是老怪也嗒然若丧,再也没有胆量进入水阁了。但是,松林老怪回到厅上,觉得脸颊上有点黏绷绷的,急忙用手一抓,却在脸上抓下两张小纸条来,忙就灯下一看,原来那两张小纸条分别写着:“入阁者死”,“偷袭者亡”八个字,更把他吓得心里发毛,那还敢抗命? 于志敏在水阁上看到松林老怪等贼人退去,知道他们不敢再来水阁,可是,自己也得把那付枕褥藏到山洞里,送还那张红绫,又检查了一遍,如是没有什么东西遗落,才到城里,却远远听到这方面有人说话,特意来到一看,果然遇上了。 文亮听了笑道:“小友这一手玩得真好!” 王紫霜噘起小嘴道:“还说好哩!他就懂得欺负人!” 于志敏诧异道:“我欺负你什么?” “你当时为什么不提醒我,却让我做错了?” 于志敏见她强辩夺理,只好望着她傻笑了一下,和各人搭讪起来。 文亮和秦平各人经过这一阵子,知道于王两人除了有绝世的武艺之外,其馀一切都和小孩一样,胸中没有城府,也不知道忌讳为何物,所以也不客气,老少一群,天南地北乱谈,吃得满晒台都是残肴废骨。 于志敏拍拍身上,对王紫霜笑道:“你今夜回不回去?” 王紫霜道:“你自己回去吧!” 于志敏笑道:“照我看,还是回去以逸待劳的好,只要他们一动,我们立刻知道,截在他们的前面,倒比这样分开来好得多。” 王紫霜嗔道:“你刚才为什么不说?” “现在说也不迟呀!” “现在我不高兴回去哩!” 于志敏无可奈何,只好对文亮各人道别,拖着信儿道:“现在就跟我去罢!” 双肩微微一耸,带着信儿破空而去。 王紫霜看了笑道:“他不知道带信儿到什么鬼地方闯祸了?” 罗凤英笑道:“难道他不回水阁去?” 王紫霜道:“他走的那个方向,分明是走阴风洞!” 文亮听说于志敏把信儿带往阴风洞,骨肉情深,微微一愕,可是,王紫霜已经看出来,也微微一笑道:“老前辈尽管放心,他比鬼还要灵些,绝不会出毛病,阴风洞虽然险恶,但不能挡得住我们,而且那地方正是练武的好地方,他一定是带信儿经历去了。” 文亮听她这样说才稍微放心,其实文亮并不是不知道于志敏不会出岔子,但是两代一身,形单影只,有点挂念而已。 第二天罗凤英醒了起来,却不见了睡在身边的王紫霜,虽然知道她必定是走了,可是,也不由得暗暗吃惊,如果万一遇上像王紫霜这样高手,在自己的身边做了手脚还不知道,岂不是要吃大亏?所以从这一天起,一遇有机会,也就依照玉山樵者给她那木“内功诀要”苦练起来。 当天各人梳洗完毕,吃了早点,正待前往打擂的地点,却见文信儿徐徐而来,各人不禁大愕,文亮把他搂过来问道:“你不是跟着师父去了?怎么一个人回来?” 信儿吃吃一笑道:“师父不要我了!” 各人看他那种神情,知道他是故意顽皮,个个眉头皱了一皱。罗凤英笑骂道:“小鬼头去了一个晚上,本事没有学会,倒学会了你师父那古怪的名堂了!” 信儿也不甘示弱地,笑笑道:“我师父有什么古怪?他还说你们古怪哩!” 戴文玉望着罗凤英笑道:“昨夜王紫霜说的话,一点也不错,果然是功夫和利嘴都学到了。” 文亮奇道:“玉女侠和你们说什么?” 戴文玉笑道:“她说,志敏要教一个人的功夫是很快进步的,他有一套速成的办法,并且带有稀奇古怪的东西,可以增加受教者的功力,可是,也同时学到他那不让人的利嘴。大半个晚上,真不知道志敏编排我们什么了。” 文亮闻言大喜,把信儿搂得紧紧地,问道:“你师父教了什么给你了?告诉爷爷喜欢喜欢啊!” 信儿笑道:“他教我睡觉!” 秦平笑道:“睡觉有什么好教的?” 信儿笑道:“睡觉的奥妙才大哩!他把我带往一个大大的深谷里头,拿三颗很香的药丸给我吃了,就要我平睡在一张石凳上,把我周身的衣服脱光,然后在我身上抚摩着,只觉得他那掌心的热气灌进我的身上,烧得那骨头似乎要酥了,后来又觉得周身甜畅舒适,我才沉沉地睡去。可是,并不是睡,而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在那梦里似乎有三年的时间我自己练了六套剑术,十八套拳术,学会了旋风舞絮和七十二种的点穴法,学到这里,就听到一声雷震,把我震醒,却见师父仍然在我身边微笑。这时,他把衣服给我穿好,然后立刻把梦里的招式练上两遍,果然我全部记得,他满意的笑了,就叫我回来,我不肯走,他说我没学会他的个性,就不是他的徒弟,硬要赶我回来,不容分说,把我一抓,凌空而起,出了那个深谷之后,人就不见了……” “啊呀!”文亮惊叫了起来问道:“你怎么识路回来呢?” 信儿笑道:“我在那谷口静静地打坐,想着师父有什么个性?想了很久,才想到他有一个不让人的嘴巴,和爱开玩笑,正在这个时候,我看到王师父远远地走来,我忙喊她一声: ‘师母’却被她重重地打了一掌………” 罗凤英噗哧一笑道:“该打!” “倒不是白打!她这一掌打后,我自己感到浊气下降,一连放了几个响屁,霎时身体也轻飘飘地,要想拜谢,她人已经走了,这时,却听到师父在我的耳边说:‘从现在起,你算是我的徒弟了,回去吧!’我周围寻找,却不见人影,此时,天已大亮,我认清了这里的方向,就赶着回来。”信儿笑嘻嘻地说。 文亮笑道:“信儿!你的缘份不小,自己再苦练几年,必定能够报仇了。你要好好地仗义行侠,报答师父的恩情罢!” 秦平惊奇地问:“文大哥!你可知道志敏用的是什么方法教人?这种在梦里受教的事,从来没有听说过。” 文亮正容答道:“于小侠这种方法是天竺瑜迦教里‘心灵交感’,可以把教者的意念,灌输进受教者的心灵,把数十年的时间,缩为一瞬;把数万里的空间,缩为一粟,所以受教者虽然是在短短的时间,也可以得到长时间学习的功夫,信儿虽然是做了一梦,而这个梦里的时间是三年,那么就等于他随师父三年了。” 罗凤英听完接着道:“师伯说的全对。听说志敏还会一套‘瑜迦剑法’,可以把宝剑离手搏刺。” 各人听了,更加惊讶,赞叹不已。 各人到达擂台的地点,已是日近晌午,因为是最后一天决战,广场上已经挤满了人山人海,可是,文亮一行人却不愁没有地方坐,一直迳走到西棚。这时,双方的人都还没有到来,棚里仅有几个打杂的壮汉,他们已经认出文亮等人是昨天到过庄上的人,连忙招呼坐下,倒茶倒水。不久,双方都也来到,卫千里一眼看到文亮各人坐在棚里,急忙趋前几步,文亮也率领各人起立相迎,寒暄之后,戴文玉急忙问飞云燕的消息。 卫千里望了她一眼,才含笑道:“飞云燕已经能够走动了,他还托老朽问候戴女侠哩!” 戴文玉闻言芳心大慰,嘴里客气几句,忽又问道:“昨夜贵庄上发现奇事吗?” 卫千里一愕道:“女侠怎知道?” 罗凤英笑道:“可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到贵庄打扰了?” 卫千里又望了她一眼,才笑道:“没见到什么少年来庄上,只是在各位走后不久,从外面飘进来一张短笺,要庄上注意防敌偷袭……” 这时,居中那高台上一声大喝:“卫家庄的狗子快上来领死!” 西棚各人忙往台上一望,原来那台的前面已站着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武威非常,双目凶光四射。坐在卫千里旁边的趸尾针万波平告诉各人道:“那人是瞿塘渔夫的大弟子铁钓竿史丹,手下倒有几招毒招……” 话没说完,各人身后忽然起了一个小小旋风,一条小黑影已越过头顶,扑上高台,罗凤英“呀!”一声叫了起来,文亮更是大惊失色。 各人定睛一看,原来上台的小黑影,正是文亮的惟一孙儿文信,同时都感到意外,尤其是文亮的心情,更是沉重。但是,台上那铁钓竿史丹惊讶的程度,更不亚于西棚各人,原来他正在台前发威的时候,忽然眼前一花,一个小黑影当胸扑到,史丹本能地往旁边一闪,那小黑影已抢上高台,停了身法。 这时,铁钓竿史丹才发觉,一个周身穿着黑衣裤,年约十一二岁的蓬头童,笑嘻嘻地站在自己的面前。史丹枉自练了三十年的功夫,却看不出人家用的是什么身法,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文信儿见史丹怔怔地发-,笑骂道:“大个子!你犯了什么离魂症!” 史丹这时才如梦初醒,喝道:“你家大人不来,却要你来送死!” 文信儿嘻嘻道:“不见得理!一定是你先死!” 史丹大怒喝道:“你找死!” 右掌往前一探,“金龙现爪”向文信儿头上抓到。信儿的小身子滴溜溜一转,却转到史丹的身后,小拳头“咚!”一声,捶在史丹背上,台下的观众雷轰似的喝起采来。 史丹的武技虽然不算太高,但也是长江上游的一霸,因为过于轻敌,头一招就被文信儿打个正着,自然气往上冲,大喝一声,一个“鹞子翻身”反扑了过去,双拳由外向内合击,“钟鼓齐鸣”又朝着信儿的太阳穴打来。文信儿看着史丹那对斗大的拳头将要打到的时候,猛然把头往后一仰,史丹的拳头来势太猛,不及收回,“澎!”一声,左右两拳同时越过了信儿的门面,对打起来。本来信儿这时如果起一招“无影飞脚”,很容易就制对方死命,可是,他并不那样做,反而抽身后退一步,嘻嘻笑道:“大个子!打痛了么?” 惹得观众一阵大笑。 罗凤英皱一皱眉道:“才是半个夜晚,居然就变成了志敏的影子!” 戴文玉也道:“真是哩!前几天在大巴山还要给藏在山洞里,而且是一个不会说话的孩子,那知被志敏教了半夜,就教出这高的武艺,同时还会作耍人。” 秦浣霞笑道:“在大巴山的晚上,我问他的武艺,知道比不上我,可是现在变成我望尘莫及了!” 西棚里各人不明就里,都交声赞誉文亮教得高明,信儿那么小的年纪,居然就练到了上乘的轻功。文亮脸孔红红地谦道:“信儿虽随老朽学过几年,但老朽这点能耐也不过如此,那能教出什么好的轻功?” 趸尾针万波平笑道:“文大侠过于谦虚了,谁不知道你的轻功水功是黄盖湖的二绝?” 文亮苦笑道:“万兄太过于捧我了,老朽这点能耐算得什么?说起来也许你不相信,事实上我这个小孙儿另有他的师父。” 卫千里忙问道:“他的师父是谁?” 秦平笑道:“就是罗姑娘问你的那个少年啊!” 卫千里“哦””声。又望了罗凤英一眼。罗凤英这时精神都贯注在台上,也不理会。秦平知道卫千里和西棚各人都有点误解,心里暗笑,也不再加以解释。 但是,罗凤英在这时候,却“呀!”一声叫起来,接着滴姑着:“小鬼头好大胆!” 文亮更是睁着铜铃似的眼睛,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地向棚外移去。 因为那史丹连连失招之后,竟不顾道义,也不怕惹人耻笑,霍地拔出明晃晃的宝剑来,喝道:“小鬼快取兵器,免得说我史丹欺你!” 信儿嘻嘻笑道:“对付你这个大萝卜头,那用得着兵器?快点过来待小爷收拾你!” 史丹气得满脸通红,杀机透顶,大喝道:“现在我有兵器,你没兵刃,就先让你三招吧!省得说我欺你!” 信儿还是嘻嘻地笑道:“慢说三招,就是一招你也受不了,还是你先进招罢,省得说我欺你大萝萄。” 史丹也是一个成名人物,那吃得下这一口气,横竖受辱已够了,一不做二不休,惟有寄望在这只宝剑上能找回多少面子,大喝一声“看招!”白光一闪,“长亭送别”斜着剑锋直削信儿的腰肢。 信儿年纪既小,又缺乏对敌经验,忽然遇上这种怪招,也吃了一惊,幸亏他学会旋风舞絮的身法,举止飘忽,对方不易捉摸,这时,看到对方的宝剑,倏然一转身躯,已绕到史丹的后面,喝声“打!”右手一扬,却是虚招。 史丹眼看自己的剑尖快刺上对方,忽然眼前一花,对方已失了踪影,就知道不好,这时听到“打”声自起背面,急忙跳前一步。宝剑往后一撇“回光反照”身形跟着一转,原来那“回光反照”的剑势“就变成了“秋风扫叶”,剑光如环,护住了自己的中盘。 信儿看到史丹这种剑式,知道他有点心怯,更加嘻笑道:“你专顾中盘有屁用,看小节拧下你的头来!” 身形一拔,喝声“照打!”趁势扑往史丹的头上。 史丹因为先就听到信儿调拧下他的头。已暗暗准备着,现在看到他真个身形纵起,扑向自己头上,心里大喜,大喝一声,剑锋往上一撩“举火撩天”,以为对方非死即伤。文亮更是“哎呀!”一声,急得几乎栽倒,就是连到戴文玉也以为信儿难逃一剑之危。 那知信儿原是存心戏耍史丹,使他当众丢更大的脸,所以,他这一扑并不是向史丹的头上进招,在表面上看来似乎是“饿虎扑食”,而事实上是“玉燕归巢”,势急如箭;当史丹的剑锋往上一撩的时候,信儿的整个身子已越过了史丹的头上,从史丹的背上滑了下来,两手刚刚到达台上,立刻双脚往后一踢,“黔驴戏虎”正正踢在史丹的屁股上,“蓬!”一声,把史丹踢个踉跄几步,惹得台下轰然大笑,观众的叫好声,竟掩没了台上的紧张场面。 秦浣霞更笑得弯腰喘气,罗凤英边笑边说:“他的功力还不见怎么样,但是招式刁钻,就和他那师父一样,真是有其师,必有其徒了!” 文亮本来提心吊胆地恐怕信儿失招,经过了这阵子之后,知道信儿已经大非昔比,大大地放心,也就退回棚里坐下。 台上的史丹受了一踢之后,知道这小孩子确不易与,也就剑招一变,施展起苦练三十多年的“万花剑法”,一团白光护着自身,一味只守不攻,想以逸待劳,消耗对方的体力,果然,这一个计划颇为收效,信儿一连攻了几次,都无法攻进,身法也渐渐缓慢下来,而文亮的心情又渐渐地紧张起来,惟有罗凤英看出信儿绝不会落败。 五十招之后,信儿的身法更是迟滞。史丹的心中大喜。暗道:“看你这小鬼还凶得起来不?我不出百招,就要你送命!” 可是,信儿却胸有成竹,并不理会,一面施展他那旋风式的轻功,绕在剑光的外面,嘴里却不断地嘲笑道:“大萝卜!你可是跟师娘学的功夫?为什么半招都不中用?” 这话一出,史丹的心里可真有点着急了,因为他那“万花剑法”只有八十一招,现在已经用出大半,还是仅能够保卫自己,为了要拖延时间,只好把剑式缓缓地施展,那知道这么一来,居然是八十岁老娘倒绷孩子,上了文信儿的大当。 文信儿一见对方的招式缓了下来,立刻双脚一蹬,身直如箭,抢入了对方的洪门。史丹想不到对方的身法那样奇快,而且居然凭着双手,抢进自己的洪门,一时大意,收招回救已经来不及,只得往后一退。右手剑横着往前一推,“拦江截斗”挡上一着,再行打算。那知信儿的旋风舞,飘忽到不可捉摸,倏地一个转身,又已绕出外门,左掌朝着史丹的面门一照,忽又收回。史丹看见信儿的右掌朝着面门打来,本能地把剑一起,却没有防备信儿左手一伸,正点中他的“曲池穴”,史丹感到右臂一麻,“-榔!”一声,一只长剑已经落在台上。这时史丹亡魂直冒,急忙往左一跳,逃到台下,向着东棚一拱手,说句:“兄弟丢脸回去,他日有缘再见了!” 说毕,头也不回,走出场外。 文信儿捡起史丹跌在台上那只长剑,正待要走,忽然东棚里喝声“且慢”,又跃出一位六七十岁的老头子到了台上。 西棚各人一儿那老头子上台,就是一怔,文亮急忙唤道:“信儿下来!” 本来信儿已经赢了一场,下台换人上去,在武林的规矩上是可以的,尤其是他的年纪小,对方更不应该采取车轮战。 罗凤英看到西棚各人紧张的样子,和文亮师伯惊叫的声音,虽然她不认识那老头子,也知道那老头子绝非易与,急忙轻身一纵,飞跳到中央擂台上,叫道:“信儿!你打胜一场了,就下去罢!” 文信儿那肯答应,反而嘻嘻笑道:“姑姑让这一场给我罢!等我打乏了,你再来好吗?” 这时,那老头子已经等得不耐烦了,沉声大喝道:“到底你们两个是谁上来领死?” 罗凤英还没有答话,就被文信儿抢着说:“糟老头别吹破了,待小节教训你!” 冲过罗凤英的面前就是一掌朝着那老头子面门打去。 那老头子的功夫确是不弱,见信儿的手掌打来,肩膀微微一幌,人已离开三尺,喝道: “谁教出你这野杂种,连规矩都不懂!” 信儿唯恐别人抢了他的生意似的,急忙接着道:“糟老头,要打就来,不打就滚!” 他那知道面前这个老头子却是三湘七泽草湖英雄中,坐稳第二把交椅的震天雷徐严谷。 提起徐严谷这个名声,在湖广四川这一路上,不论是侠义道,绿林道,无不让他三分,岂肯受黄毛孺子的戏弄? 果然,震天雷徐严谷听到信儿无情的嘲笑之后,眉藏杀气,面罩寒霜,反而仰天大笑道:“我震天雷徐严谷也遇上了对手了,不过这个对手却是个无知的孩子,他的长辈是谁? 请出来答话!” 震天雷这几句话,是用内功的真气从丹田里迫出来的,在场观众不论远近,都听得异常清晰,罗凤英和文信儿从他那宏亮的音调里,也知道这人有精湛的内功,实在不可轻视,都不禁微微一怔。 可是,信儿小时就受爷爷几年的薰陶,再加上梦里三年的名师指点,所谓初生犊儿不畏虎,管他是震天雷震地雷,还不是按照敌人来办理,当时又朗笑一声道:“凭你也配问我? 我也不管你是震天雷,轰地炮,尽在说那么多废话怎的?” 信儿这话一出,东西两棚的人物,连带观众,都不由得一震,个个暗叫:“这小鬼好大胆!” 文亮心里一急,飞身出去喝道:“信儿不得无礼!” 震天雷徐严谷看到文亮出面,双眉往上一竖,冷冷道:“哦我当是谁教出来的小辈,原来是黄盖三杰大阿哥的传人,怪不得有这么骄横,可是,黄盖三杰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 “放屁!你敢轻视我爷爷!” 信儿两肩一幌,人随声至,一扬右掌,五指如钩,一招“寒鹤寻鱼”拍向震天雷的左颊。 震天雷一看文信儿居然使出“鹰爪力”的家数,到底他的功力如何,不得而知,但是年纪小小,一出手就是毒招,也不敢轻视,急忙左手一翻“金丝缠腕”,企图倒扣信儿的寸关尺。 信儿的功力虽不如人,但是小身躯却像风车一样,看到对方并不回避,反而要抓自己的腕臂,立刻趁势“曲脉三折”右掌往后一收:“合浦还珠”肘向前击,冲向对力的掌心,同时身子一侧,左掌“闭门谢客”,掌沿切向对方的脖子。 震天雷想不到这小孩子竟会用出这种怪招,当下如果不收招退避,则左掌必然被他撞中,虽然不见得就会被打折,可是也要丢个大脸,搞得不好要是被他切上脖子,更无异牺牲了江湖上的生命。所以,迫得又往后一跳,避过来招。 信儿见到自己已抢到主动,更不怠慢,双掌就像蝴蝶似地上下翻飞,忽而“轻舟搏浪”,忽而“西子浣纱”,忽而“范蠡游湖”,忽而“葵花向日”,虽然震天雷经验丰富,见多识广,可是,看到信儿所使用的招式,忽然是三寸门,忽而是八卦门,忽然又转入五行门,不论是少林、武当、崆峒、昆仑,样样都有;明明看到他右掌是实招,立刻加以化开、那知自己的招式刚刚发出,对方的招式已经化为虚招,接着下一个招式,又冲向自己身上另一个部位。 震天雷一个大意,竟吃信儿在他的背上连拍了两掌,虽然因为自己的功力深厚,没有伤到内脏,可是以一个成名的人物,连打一个小孩子就打不过,那不羞得老脸发红,无奈眼前这个小孩子的身手确也太快,招式确也太怪,由得震天雷小心应战,发出十足的功力,也不过是扯得一个平手。 信儿也觉得震天雷这个老头子,确是与众不同,连捱了自己两掌,不但招式不乱,而且功力似乎又增强得多,所以也就小心翼翼,沉着应付,打成惊心动魄,东西两棚诸位英雄都暗暗惊服。 三四百招过去了,棚里各人还没有看出胜负,可是,信儿却嘻嘻笑道:“糟老头,你要败了,快拿兵器!” 震天雷徐严谷闻言,心头上微微一震,大喝道:“就凭我双掌毁你”话音未断,信儿吃吃一笑,身形一起竟扑了过来,右手一伸“双龙抢珠”指向震天雷的双目,右掌反推向上“猴子偷桃”暗藏着“金刚掌法”冲击震天雷的小腹。震天雷看到信儿来势汹汹,知道必有所恃而动,急性坐定马步,身形一侧,左掌“天王托塔”,右掌“武松擒虎”,先把来势化开,然后续用“狮子抛球”将信儿击退回去。 本来震天雷采用这种招式应战,是绝对正确,台下各人无不以为信儿是劳而无功,尤其是文亮更担心信儿身体悬空,万一被人家运用劈空掌力反击过来,岂不被打落台下?那知信儿老早就看出对方的弱点,所以掌似屏风,拳如骤雨,打得对方无暇运用劈空掌力,这时看到对方居然应招,小身子凌空一挺“懒虎伸腰”轻轻一扭,已闪往震天宙的身后。 震天雷左右两手同时出招,突然眼前人影一幌,信儿已落往身后,自己就知道上当,急忙身形一挫,沉肘托掌,左腿猛然一扫,把整个身躯凭藉腿力转往后面;这一招“金龙绕柱”虽然用得不差,但是信儿更为贼滑,他那小身子一到震天雷的后面,立刻一跺脚,凌空跃起一丈多高,此时,震天雷只顾到前后左右,上面完全空着,等到发觉信儿不在身后的时候,“汰!”一声断喝,信儿已经当头落下,左掌一招“苍鹰喙食”夺去震天雷的头巾,那斑白的头发散披了下来,右拳就势一抓,把震天雷的头发抓紧,趁着身躯落下的时候,双脚又往震天雷的膝弯一点,右手往后一-,就把震天雷摔倒在台上。 信儿这几招不过是瞬间的事,震天雷一倒,台下的观众和西棚的英雄,都震天价地叫起好来,把东棚的群贼气得脸色大变,就在这个乱——的时候,忽然东棚里飞出一片淡淡的轻烟,飞往正中的擂台,信儿不知就里,微微一怔,看看就要被那股轻烟罩上。 可是,这种千钧一发的时候,台下却吹上一股劲风,把那轻烟吹上了棚顶,同时,西棚里也一声娇喝:“信儿快退!” 人随声至,台上又多站了一个二十八九岁的女郎,东棚各人一见这人现身,都窃窃私议起来。 那女郎一上台,立刻喝了信兄回去,一双凤目往台下一扫,怒容满面,朝着东棚喝道: “那一位是施放‘瘴烟’暗算的朋友,有胆的就出来过两招!” 这时,东棚那边一位三十五六岁的汉子出得棚来,轻轻一纵,就飞身上台。戴文玉看来人头戴英雄巾,身披大氅,背上斜插一只长剑,生得眉长入鬓,秀目含春,美貌之中,眼角眉梢都隐含荡意。 这个汉子上台之后,立刻向着戴文玉拱一拱手道:“女侠何人?为什么也要来淌这淌浑水?” 戴文玉一听那人的口音很熟,想了一想,知是头一天晚上在客栈外面被不知名前辈骂跑的那位狡贼,料道不是什么好东西,也就冷冷地说:“你还要问我么?本来我并不上来淌这浑水,可是,就恨你们这些施暗算的狡贼,有胆的就报上名来,让本姑娘打发你回去!” 那汉子吃这几句话一激,也就怒道:“你当我不知道你是芙蓉女侠不成?既然你要找死,就等我采花蜂送你回去,要不然就陪老子玩玩也好!” 说完立刻取下宝剑,沉着气,注视着戴文玉。 戴文玉听到来人自称为“采花蜂”,也就知道是荆山孟良臣老侠的徒弟,想不到却在这里遇上,当下冷笑道:“原来你就是背师叛道的温嘉烈,好!好!让我来替孟老英雄清理门户!” 立刻也拔出宝剑,喝道:“淫贼!进招罢!” 采花蜂孟嘉烈见戴文玉居然知道他的师承,也暗地一惊,答声“好!”身躯猛然一转,剑走轻灵,一招“游龙戏凤”当胸点来。 戴文玉见他一出招就是轻薄,心里大怒,但是对方招式轻巧,倒也不敢大意,立刻横移玉步,避开正面,玉腕一翻,掌中剑就如游龙般刺了过去。 孟嘉烈想不到戴文玉的剑招恁般精熟,急忙把宝剑往怀里一吞,接着一沉腕,剑尖反向上挑,身躯同时一转,“天魔舞杵”竟图一招就把戴文玉的宝剑击落。那知戴文玉也恐怕自己的腕力不济,如果自己的剑给他碰上,弄得好落个两败,弄不好是自己的宝剑被击落,犯不着和他拚硬,所以宝剑往怀里一带,接着再往前一吐,直指孟嘉烈的后心,喝声: “着!” 掌中剑已像闪电般发出。 孟嘉烈一招“天魔舞杵”没有碰上对方的兵刃,已知危险,这时忽听身后一声断喝,急忙往前一纵,却料不到戴文玉身随剑走,已扑到他的背后,又喝道:“着!”孟嘉烈这时真个吓得惊魂出窍,连到应招的机会都没有,凌空一个翻身,飞落台下,惹起观众一阵-笑。 戴文玉见采花蜂已逃下台去,自己不便追着下去,立刻收回宝剑,站在台口盈盈一笑道:“想不到好一个成名的人物,原来只会脚下抹油……” 话声未毕,一股淡淡的轻烟,随着一股烈风飞上台来。 戴文玉双肩一沉,正待运用劈空掌力,把这股“瘴烟”倒撞回去,这时,侧面一声娇叱,一股烈风把那“瘴烟”吹向空中,接着东棚里“哎呀!”一声,一位五十多岁,骨瘦如柴的老年人,倒在地上,东棚的群凶也一阵鸟乱。 戴文玉微微一愕之间,东棚里又哈哈一声长笑,一条人影抢上台来,戴文玉一听那笑声,就知那人的内功精湛,这时见到人影扑到,急忙往侧方一退,眼前一花,来人已经安安稳稳地站在台上,身法之快,是前所未见。 戴文玉定睛一看,来的这个人年纪约有六七十岁,高约七八尺,瘦得如同一根竹竿,唯有双目露出两股凶恶的光芒,碧篮篮地令人可怕。戴文玉连忙拱一拱手道:“这位前辈何人,为何助纣为虐?” 那瘦老人双眼一翻,仰天大笑一阵,才又阴恻恻地望了戴文玉一眼道:“你不是我的对手,快找那施暗算的人上来说话!” 戴文玉听了,不由得气往上冲,秀眉往上一扬,星目含嗔喝道:“我尊你一句前辈,不过是见你那么老的年纪,好意叫你退去罢了,难道还怕你不成?既然不肯通姓名,就请进招罢!” 那瘦老人又杰杰一笑,才又冷冷地说:“你这娃儿真不知道厉害,要知道我赤发灵官说一是一,二是二,从来就不准违拗的,不过,姑念你无知,就此准你退去,饶你活命!” 戴文玉听到瘦老人说出名头,不禁就是一怔,暗喊句惭愧,仔细地往老人的头上一看,果然见判官帽下面的鬓脚,隐约透出赤光,自己在江湖上行道,也曾经听说过此老的名头,却不知道在这时候遇上,但是,自己也不便示弱,就在这一沉吟之间,赤发灵官又冷冷道: “怎么样?还不快点退下去,难道要找死?” 这时,戴文玉再也忍不住了,也就拱一拱手,冷笑道:“既然老前辈一定要淌这浑水,那么晚辈也只有领教几招!” 此话一出,赤发灵官登时须目俱张,沉声喝道:“算你有胆!进招罢!” 戴文玉陪笑道:“既是这样,就请老前辈亮出兵刃,好待晚辈进招!” 赤发灵官更加大怒道:“老夫三十年来,不用兵刃,就凭这双肉掌打发你!” 戴文玉还是陪笑道:“既然老前辈不用兵刃,晚辈也只好收起兵刃了!” 果然一挽剑花,“-!”一声,把剑纳回鞘里;这一下反而把东西两棚的成名人物吓了一跳。文亮和秦平都相对地看了一眼道:“这孩子好大胆!” 文亮更轻轻地推着罗凤英道:“这个赤发老贼辣手得很哩!你去照顾照顾,必要时助你师姐一臂!” 罗凤英微笑着,点一点头,缓步离开西棚,原来这赤发灵官的功力确非常人可比,尤其他练的完全是阴柔掌劲,和劈空掌劲是殊途而同归,劈空掌打出是一路的劲风,而阴柔掌击出只是一团的柔气,要到达跟前,才能够发觉,因此,也使对方最不容易躲开。 自从赤发灵官练成这套掌法之后,江湖上成名的人物不知被他毁去多少,可是,作恶多端,必然身毙。正当他练阴柔掌到达极顶的时候,不知在何处一个墓窟里得来半部道书,又说明练阴柔掌之后必须练僵尸功,否则必然丧生在自己掌力反弹之下。 赤发灵官当然将信将疑,立刻找到一株大树来试验自己的掌力,那知掌力发出之后,那棵树仍然纹风不动,而自己的身上却起了反应,幸亏他有很好的轻功,一个“筋斗翻云”倒纵了回来,可是下半截已经受了重伤,调养一年多,仍然不能复原,阴柔掌也未能到达造极的阶段,僵尸功也只能练个两三成,于是,懊悔不迭。尤其奇怪的是:他那阴柔掌劲发出石也为穿,可是朝着树上打击,却不伤毫末,屡试不爽,这才悟出道理来,原来阴柔掌是纯柔之力,所以能够制刚,但遇上柳树,却是至柔之物,而阴柔掌反为所制。 这时懊悔已迟,仔细想了又想,反而疑心到有仇敌故意遗书害他,因此藏慝多年,苦练白骨掌的绝技,杂入阴劲,到了最近才来到酆都,却被松林老怪网罗了进丢,戴文玉虽久闻其名,但那知他真个厉害? 赤发灵官一见戴文玉收起宝剑,气得他老脸都红了起来,喝道:“你要找死,可怨不得我!” 戴文玉微笑道:“老前辈!看招!” 双掌往外一分,然后往里一合,掌心微微朝前面一推,一股劲风,已扑往赤发灵官的胸口。 赤发灵官原已知道戴文玉剑法精奇,只须两招就把采花蜂迫落了擂台,后来苗疆毒瘴的门人曹岳风发出一把“瘴烟”,却被旁边一女子的劈空掌力震散,连带曹岳风也被人家不知用什么东西打瞎双目,自己才出来叫阵,却不知道戴文玉头一招就用起劈空掌力,但是,仍以为这一女子能有多少内劲,于是,袍袖一扬,也用出三四成掌劲,推往前,双方掌风一触,只听到“绷!”一声过处,台板阁阁作响,三丈多高的席棚,也被这一阵风刮得沙沙作响,这时,双方都惊觉到对方厉害,不敢轻视。 赤发灵官一时大意,接了戴文玉这一掌,虽然身体没有受伤,但也觉到真气受了震荡,这时更不容戴文玉进招,双掌一错,就势往前一推,发出一股柔劲。 戴文玉见赤发灵官双掌推出,分明是用内功进招,可是却没有感到什么拳风,知道对方用的是柔劲,急忙娇躯一挺,平地拔起五六尺,然后双脚往上一跷,倒扑了下来,两臂往外一扬,再往里一圈,“寒塘鹤渡”挟着强烈无比的掌风,罩到赤发灵官的头上。 赤发灵官见到自己的掌劲发出,对方已跃开原地,急忙纵身往后,蓄势以待,这时忽见劲风起自头上,知道对方用的鹤形掌,凌空击下,方圆两丈之内都已被掌风笼罩,万难逃避,只得一沉身躯,双掌往上一翻,用足了功力反托向上,这时,忽听到“照呀!”一声,接着“蓬!蓬!”两声巨响,各人眼睛一花,戴文玉已经像断线风筝,轻悠悠地飘出台外四五丈远,可是赤发灵官却瘫在台上,一动也不动了。 这时,台侧一声娇喝,飞过一条身影,直冲往戴文玉那边,一伸手,把戴文玉抱在怀里,接连两纵,进入了西棚,急忙从身上取出几粒丹药,纳入戴文玉的口中,顺便度一口气,把那灵药灌进戴文玉的肚里,然后把戴文玉平放在一张长椅上,拿了斗蓬给她盖好,才望着文亮笑道:“好险!” 文亮笑了一笑道:“你这一手做得很好,可是,恐怕那些贼人会胡赖哩!” 秦平忙问道:“罗姑娘!是你做的手脚?为什么我都看不出来?” 西棚各人都同时注视着罗凤英等着她答覆。 罗凤英摇一摇头道笑道:“我只是叫了一声吧!” 秦浣霞笑了起来道:“姐姐!你的嘴可是有毒?” 罗凤英怔一怔道:“你这话怎么讲?” “如果不是嘴里有毒,为什么叫了一声,那赤发灵官就被你叫死了?” 罗凤英-了她一眼,才笑道:“你这个笨虫,连这个道理都不懂!” 秦浣霞被罗凤英说得粉脸通红,低下头去,罗凤英见了又怜恤地说:“你这个人哪!” 秦浣霞抬头一望。罗凤英又笑道:“你听到我刚才喊一声是什么?” 秦浣霞想了一想道:“是不是照呀?” 罗凤英点一点头道:“你听的对了,可是你能猜到赤发灵官听到的是什么?” 秦浣霞顺口说:“还不是听到‘照呀!’”罗凤英笑着摇头道:“你错了,赤发老怪必然听到一声‘照打’!” 秦浣霞奇道:“这是为什么?” 罗凤笑道:“譬如两个人在面对面相打的时候,忽然有人在后面喊声‘照’,你说他这时是什么样的心情?” 秦浣霞道:“当然恐防暗算呀!” “所以他就会把‘呀’字听成了‘打’字!” 罗凤英这话一出,西棚各人除文亮早就雪亮,秦平也已经明白之外,自卫千里以下,全都“哦”了一声,恍然大悟。 卫千里望了东棚一眼,回头笑道:“赤发老怪料想难活了,但戴女侠也已受伤,我们还是得不偿失……” 罗凤英接口道:“卫庄主放心,我师姐决不妨事,而赤发老怪断难活命,因为他是被我师姐的掌力直接击中的呢!” 东棚那边经了这一阵混乱之后,忽地又传来一声长啸,啸声一停,居中那台上已站了一个须眉皆白的老人,罗凤英定睛一看,认得是昨天戴文玉指给她看的那个白额巴蛇万世仇,正待飞身出场,却是信儿跑过来笑道:“罗姑姑,你要招呼戴姑姑,这场让给我吧!” 也不待罗凤英答话,两臂一扬,旋风陡起,拥着小身子又飞上台去。 万世仇见旋风飒飒,一个蓬头童已到了台上,认得又是打伤震天雷的那个小孩子,立刻大喝一声:“小鬼嫌命长了,又来找死么?” 信儿笑嘻嘻道:“小爷和你有万世仇,却要抓条蛇儿耍耍。” 万世仇见信儿把他的名号拆开来取笑,须眉一展,右手往腰里一探,抽出一条长约四尺的奇形短鞭来,漫看他这条鞭长仅四尺,却是两头都带有三寸多长的暗舌,而且一端藏有毒汁,一端藏有毒针,如果功力不敌人家的时候,就一手执定中段,一按暗钮,毒汁就射向对方的头面,毒针就射向对方的身上。万世仇几十年也就仗这一条“毒龙鞭”而成名,差不多在江湖上行走的人物,都知道他这条鞭的歹毒。 文亮在西棚里一看万世仇亮出兵刃,也知道厉害,急忙喝道:“信儿小心,鞭上有毒!” 信儿先应了一句:“知道了!” 又对着万世仇嘻嘻笑道:“听说你这鞭上还会放毒,就先放出来吧,省得过一会来不及了!” 说完也不进招,就站在万世仇的面前,昂着小脑袋,打量着万世仇,一脸蔑视的表情。 万世仇被信儿惹得他心头火起,也不顾什么道义不道义,大喝一声,手中鞭“迅雷轰顶”当头打下。 信儿在起先已连胜了两人,那把这条白额巴蛇放在心上,等到鞭梢将到头上,小身子立刻往下一坐,抢入万世仇的洪门,就要进招。那知万世仇的“青龙鞭法”确是非凡,而且因为鞭身很短,使用起来更是灵活,他一见信儿欺身一招,心里暗叫:“你找死!” 右手一抖,鞭梢倒卷了回来。“澜江撒网”拦在信儿的前面。如果信儿不是收招的快,那么,双手都要被他打断。 信儿吃了这一下子小亏,再也不敢轻视,立刻施展起“旋风舞絮”的身法,绕着白额巴蛇乱转。说到这种“旋风舞絮”的身法,确是不同凡响,施展起来只见尘沙滚滚夹着一条小身影在转,而这条小身影也变成了一堵矮墙把白领巴蛇围在中心,本来和“鹄-夺蝮”是同源的身法,因为信儿是在梦中学艺,所以没有练成劈空掌力,以致不能尽量发出它的功力,由他这样也把这条老巴蛇围困起来,一时也冲不出去。 白额巴蛇虽然不懂得信儿用的是什么功夫,但是当信儿空手夺下史丹的长剑,摔倒震天雷徐严谷的时候,已经赏识了这种身法,这时,看到信儿又施展起这种身法,倒也识得厉害,立刻鞭梢一转,握紧了中段,两端就像两个毒蛇头,伸伸缩缩,尽朝着信儿的身影,迫得信儿进不了招。渐渐,信儿的身法越来越快,白领已蛇的鞭法也越来越紧,两棚的英雄和台下的观众,除了少数的几名高手之外,都只看到两团影子在台上打转,分不是谁是信儿,谁是巴蛇。 文亮和秦平看得紧张起来,都走出西棚到了台前,东棚里的黑玄坛宋东明、翻江犀宋一波也都走出棚外,双方剑拔弩张,一触就要变作群殴的时候,文亮似乎听到身旁有一个苍老的口音道:“那小孩不致落败,你紧张什么?” 声音清晰异常,可是,回头一看,那有什么老人,其馀的观众个个都凝神望着台上,文亮知是高人指点,心里也稍觉安慰,转眼之间,台上又是百几十招过去了,双方仍然是无法进招,直打得惊魂落魄,台前的观众不用说也是个个盼望信儿得胜。 忽然看到外围的圈子骤然一紧,一个灰白的影子被抛落台下,文亮和秦平紧张过度竟“哎呀!”喊出声来,但是,却听到台上“吃吃!”在嘻笑。 文亮急忙定睛一看,原来是信儿满头大汗,仍然屹立在台上,手里还拿着白额巴蛇的毒龙鞭,这时,观众已经一阵欢呼,但是文亮却喜得一声也响不出来,反而是流下几滴惶然的清泪。 就在这个时候,东棚一声大喝,飞上一个像铁塔般的老人,刚一到台上,立刻运剑如风,往信儿当头就劈,信儿连忙一闪身躯,避过一招,正待发话,秦平已经怒不及待,双脚微微一顿,飞身上台,一挺手中剑拦在信儿的前面,朝着宋东明喝道:“你们以老欺少还不够,又想用车轮战么?” 朱东明大怒道:“你是什么东西,敢横来架梁?” 秦平冷冷地笑道:“你瞎了眼不认识我,可是,我却认得你是在玄武庙守门的那只畜生!” 这话说完,台前又是一阵-笑。 宋东明那能再听下去,左臂往后一分,右肩一侧,剑走偏锋,拦腰削到。秦平看见敌招已发,立刻一沉右腕,剑尖斜斜往上,“拨雾看天”化开了来势,同时剑锋顺着对方的剑身往前一削。 宋东明见对方用此奇门险招,知道如果不急把宝剑收回,势必被削断手腕,可是,此时自己的剑已被人家黏紧,要想收回已是不易,只得双脚往前一挺,使一个“金鲤穿波”的身法,全身抽退。 秦平没有防到他会来这样一着,身躯被迫得往前一顿,幌了两幌,几乎失招,心里暗骂一句:“狡贼!” 宋东明看到秦平身形幌了一幌,急忙稳下自己的身形,上体往前一探,右手剑“乳燕寻巢”直点秦平丹田。秦平这时身形未定,一见寒霜耀目,敌剑已到,只好把手中剑往台板上一点,使出一个“倒卷珠帘”的身法,把身形翻上空中,轻轻巧巧地落到宋东明的身后,趁势一提宝剑,“抽刀断水”反由下向上划切宋东明的前胸。 这一招乃是秦平的救命绝招之一,不用则已,一用了出来,对方非死必伤,尤其是这时的黑玄坛宋东明距离又近,更是万无幸理,可是,就在秦平快要得手的瞬间,东棚里飞出两枝“流云梭”,不偏不倚正射在秦平的剑身,“-!-!”两声,秦平的宝剑竟被击偏了一尺多,震得手腕发麻,几乎连剑也拿不稳。 宋东明检回了性命,更不打话,“回风扫叶”一剑又朝着身后撇出,秦平的身形刚刚落回台上,尚未站稳,只得一点脚尖,退后丈馀躲过这一招。 这时,激怒了台前观战的文亮,大喝一声,飞身上台,朝着东棚喝道:“朋友!有胆就出台来罢,躲在里面暗算人家,是什么好汉?” 话声未毕,东棚里一声长啸,夹着一条身形飞到,同时一阵劲风,竟把秦平、文亮,双双推落台下—— 炽天使书城扫校 第二十回 夺宝剑 紫霜力救酒中仙 逐怪僧 志敏逞威阴风洞 上文说到文亮一上擂台,东棚那边忽然一声长啸,一条身形像流星追月似的飞上台来,只一招就把秦平、文亮同时击落台下,西棚各人见状大惊。 就在文亮堕台的同时,观众群中又是两声“哈!哈!”一条矮矮的人形也飞上台去。 原先站在文亮身边的信儿,看到爷爷被击下台,担心爷爷受伤,地无暇顾及先后上台的是什么人物,惊叫了一声,旋风般穿到文亮的身边,正待伸手去扶,文亮和秦平已经一跃而起,拍拍身上的灰尘,望台上一眼悄悄道:“我们回西棚去罢!” 牵著信儿的手走回棚里。 这时,各人-注视台上,原来已站有两个老人,身材都同样地矮,年纪也差不多一样地老,可是一个穿著一件道袍,面如满月,肩上一枝长剑竟拖到台面;另一个穿著一件短袄直缀,一头的散发,一脸的油泥,背上-著一个很大很重的葫芦,手上还拿著一把破烂不堪的蒲扇,看那样子,就像是济公再世,或是从卑田院跑出来的叫化。 罗凤英初出行道,几曾见过这种怪样子的英雄,幸得戴文玉已经醒了过来,躺在罗凤英的腿上,望见罗凤英孕育著笑靥,急忙把她一捏,才没笑出声来。 却看到台上那身-著葫芦的老人,面朝著对方冷笑道:“刘老怪,你想不到我们又碰头了吧?” 这虽然是简单的一句话,可是,已把那背长剑的老人气得咆哮起来道:“你这打不死的醉鬼,到底凭什么处处跟我为难?这次再要饶你,我就不叫做刘大正!” 那背著葫芦的老人又嘻嘻笑道:“你叫不叫刘大正,可是与我无关,要想打死我却没那么容易。” 刘大正更加大怒道:“揍死你就像踩死一双蚂蚁那么容易……” “不见得吧?你要是踩死了我,还有谁跟你……” 背葫芦的老人仍然笑嘻嘻地说,可是刘大正又大喝道:“少说废话,五十年前有孙明子老怪救你,今天可没有谁救你,纳命来罢!” 十指如钩,挟著寒风当胸抓到。 背葫芦的老人右脚往前一踏,左脚一点,身形往右移开三四尺,仍然嘻嘻笑道:“你这松林老怪终年躲在松林里,听说要炼什么迷魂剑,这次却炼到酆都来了,酆都就是你葬身之地,离鬼门关、阴风洞,都要近些,真便宜了你……” 松林老怪不等到背葫芦的老人把话说完,又是一声断喝,两臂往外一分,立刻朝里向下一合,“双龙入海”一股猛烈无比的劲风,朝著背葫芦的老人的下体攻到。背葫芦的老人急忙一点脚尖,又跳开五六尺,仍嘻嘻笑道:“刘大正,我们说完了再打还不迟,难道你怕阎罗王不收容你不成?” 松林老怪见到一连两招都被对方轻易地闪过,脸容上似乎微微一愕,喝道:“有什么话要留下的,快说完好领死!” 那背葫芦的老人仍然不慌不忙地嘻嘻笑道:“刘大正,我郭良并不是怕你,而是可惜你这样一个人材,虽然我郭良未必打得过你,可是,你可记得五十年前刘伯温祖师留下的那四句偈?” 东西两棚各人听了,都有点茫然。 松林老怪听了陡然一惊,但仍然强项地问:“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郭良双目一瞪,接著道:“当时刘祖师曾经说过:‘琼海蛟腾,玄冰谷破,天南剑合,赤气澄清。’亏你是过百龄的人物,还替玄水谷的妖魔卖力,不但是辱没了祖宗,也出卖了万代的子孙,枉想炼什么迷魂剑,把无辜的孩子,作为你洗脑换心的灵药,你可知道琼海的蛟龙,已经飞腾在中原的上空,天南的剑气已纵横在老魅的头上?……” 这一席话,说得所有的观众都无不骇然,西棚各人似懂非懂地气愤填膺,但也把松林老怪气得须眉倒竖,-目大喝:“今天不是你便是我,少说废话!” 双掌一搓,“偷龙换凤”分作上下两路,朝著酒中仙郭良的身上打来。 郭良肩膀微微一幌,“移宫换步”避过来势,也是满面怒容喝道:“刘老怪,我已经让你三招了,真是要打,先说个明白,到底用兵刃,还是用拳脚?……” 刘大正嘴里喝道:“横竖都是要你的命!” 双掌一翻,一招“梅妻鹤子”又分别朝著郭良的天残穴、天废穴点来。 郭良见松林老怪蛮不讲理,而且施出隔空打天的内功,一出手就是毒招,急忙运气闭穴,双掌一扬,“推山填海”硬接上一招,两人都被震退几步。 秦平苦笑道:“这裁是势均力敌哩!像刚-我们被那老怪一招就推下台来,真个不成话呢!” 文亮老脸一红道:“秦老弟真爱开玩笑,我们这点功力那及得上老怪?” 趸尾针万波平看到他俩自疚,急忙接口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如果不是老怪施行暗袭的手法,以两位大侠合力起来,老怪要胜也不见得那么容易吧。” 他这话虽是安慰,但也确是实情,文亮、秦平两人的声名得来并非幸致,而文亮的功力更是沉厚,要不是松林老怪上台太速而且猝然下手,那么三五十招还可以挡得来,所以趸尾针万波平这话一出,各人一想确是公允之论,全都为之默然。 但是,信儿却发了奇想道:“姑姑!郭老前辈不会把老怪打死了吧?” 罗凤英本来静静想酒中仙说出来那四句偈,对于各人的谈论,并没有听进耳朵,这时却被信儿唤醒,诧道:“为什么?” 信儿笑道:“让我们一齐上去揍他一顿!” 文亮又好笑又好气地,轻轻斥道:“真是胡说!” 这时,台上两条身形又陡然一分,就听到松林老怪喝道:“醉鬼快亮出兵器来,省得说我欺小,死不甘心!” 郭良一声长笑,接著道:“好不要脸,你这老怪欺小难道倒少了?用兵器就用兵器,省得你死了,还说留下行头没派上用场!” 松林老怪冷笑道:“少发点狂,总会有你的好处。” 一面说一面解下那只长剑,一撤剑柄钮,“锵”一声,抽出一枝精光夺目的长剑来,顺手把剑鞘往兵器架上一丢,剑鞘上的带子竟轻巧地在架上一套,单是这一手,已经是准确非凡,不可忽视,然后,用指甲在剑身上一弹,又是“锵”一声,清彻异常,松林老怪似乎满意地笑了一笑,宝剑一扬,双目一睁喝道:“醉鬼,来领死!” 当松林老怪解下宝剑的同时,酒中仙也已解下背上那只大号的葫芦,把葫芦盖打开,骨碌骨碌地喝上了几口酒,这时,看到松林老怪叫阵,他也缓缓地把葫芦塞子盖好,微笑道: “要我死就进招吧!装什么腔?” 松林老怪喝道:“你懂不懂规矩?” 酒中仙笑道:“你有什么臭规矩?” 松林老怪又喝:“我让你三招,省得说欺你!” “哦”酒中仙接著说:“刚-还不是你先进招?现在又装什么蒜,不害羞的,进招吧!” 松林老怪被酒中仙几句话一激,却也沉不住气,立刻右臂一提,一个斗大的剑花竟往酒中仙的身上罩到。 罗凤英看了有点担心道:“郭老前辈恐怕这回要落败了。” 接著招秦浣霞过来,轻轻道:“你替我招呼师姐,待我必要时帮一下手。” 信儿也道:“姑姑,带我一同去!” 罗凤英看他一眼道:“你没有兵器不能去!” 信儿把夺得铁钓竿史丹那只长剑一扬道:“这不是兵器?” 罗凤英笑道:“这枝豆腐剑有啥用处?” 信儿小脸一红。戴文玉看在眼里,微笑道:“你就暂时用我那枝吧!不过,恐怕你还来不及出去,你的师父也就来了!” 说完,就叫罗凤英替她解下那枝宝剑,递给信儿。 罗凤英一面解下文玉的佩剑,一面道:“是啊!他们这一对为什么还没有来?” 慢说西棚这边小侠的动作,这时台上的险招互见,酒中仙的招式迟滞异常,脸色上也显得十分持重。卫千里大惊道:“看来郭老前辈真个要落败了,刚才老怪一发招的时候,罗女侠就为了这个担心,我还以为不会,现在怎么是好?” 罗凤英肃容指著信儿回答:“松林老怪这套剑法,曾经听他的师父说过,叫做‘十绝剑法’,是专门对付奇形兵器之用的,他也曾经说过这套剑法的起手式,因此晚辈一见就知道,及至看到郭老前辈只用葫芦当作兵器……” 忽然,“哎呀!不好!”急忙一按桌面,娇躯就如流星般穿出棚去。 信儿也是一个旋风,随后飞出。 卫千里听到罗凤英说得好好的,忽然“哎呀!”一声,知道有变,急忙往台上一望,却见酒中仙被松林老怪迫得连连后退,松林老怪那枝长剑却压在酒中仙的葫芦底部,两般兵刃,一上一下粘著不动,但是松林老怪的脚步却可以步步前移,看来酒中仙已是落了下风,非败不可了,惟有盼望罗凤英和信儿能够及时赶到,解救这一场危难,西棚各英雄都急得站了起来。 那知罗凤英和信儿两人还没有到达台前,各人眼睛一花,接著听到一声娇叱:“给我站住!” 同时见到一条白色的人影站在酒中仙和松林老怪的中央,酒中仙的葫芦仍然持在手上,可是松林老怪的宝剑却落到那人的手里。 在这光天化日之下,众目睽睽,竟不知那人从什么地方来,也不知道为什么松林老怪的宝剑一下子就离了手?东西两棚连到台前的观众无不大惊失色。可是,在文亮等人定睛一看,无不齐声欢呼。 罗凤英和信儿一声欢呼之后,知道没有自己的事了,立刻又像流矢般扑回西棚对各人道:“来了!” 文信儿更满脸欢愉对戴文玉道:“姑姑,你说得真准!” 西棚里不认识那人的各英雄,都异口同声在问:“那女孩子是谁?” “是梅花女侠!” 罗凤英抢著说。 “是我的师父!” 信儿抢著说。 “哦” 各人都同声赞叹著。 就在西棚各人惊愕、欢悦问讯的时候,台上的王紫霜并没有理会站在当前的松林老怪刘大正,反而掉过头来对酒中仙笑道:“请老前辈往棚里憩憩,这老妖有小女子来打发他!” 酒中仙虽然不认得来人是谁,可是想到,当自己将要落败的时候,这女孩子不知从什么地方出来,一现身,单手一举,就同时把两般兵器分开,而且夺下松林老怪的宝剑,这一种功力恐怕连自己的师祖都未必到此地步。看她秀外慧中,英风夺人,年纪虽小,可是眉梢眼角光芒四射,肌肤隐透宝光,说不定是那一代仙侠的门徒。再则,他现身的时候,正是自己将败而未败的时候,替自己保留不少的面子,怎好违背人家的意旨,当下说句:“老朽遵命!” 正待抽身要走。 原已被王紫霜夺去宝剑,吓得-在台上的松林老怪,见到酒中仙要走,才如大梦初醒,喝道:“醉鬼别走!” 想飞身拦截。那知王紫霜衣袖一扬,一股烈风竟把松林老怪吹得东倒西歪,退回原地,把个松林老怪气得脸孔铁青,竟忘记了人家的功力程度,怒喝道:“那来的野种,你待怎的?” 王紫霜也不答话,把老怪端详了一会,摇摇头道:“你可是冒名的松林老怪?” 松林老怪怒道:“你瞎了眼?” 王紫霜笑道:“要不是冒名的,为什么那样不济?” 老怪更加大怒,不容分说,左掌“推山填海”,右掌“画龙点睛”,挟著雷霆万钧的威势,朝著王紫霜的身上打来。 此时,双方距离既近,松林老怪出力又重,所有观众都以为王紫霜必然要举手还招,大有看头了;那知王紫霜对于老怪打出的掌风,根本不加理会,待他双掌将到身上的时候,左袖一扬,一股烈风反推出去,如果不是老怪收招得快,被那衣袖直接扫中,那怕不当场打断,纵然是这样,也被那袖风刮得老脸发痛,连连倒退。 王紫霜看那松林老怪那付狼狈的样子,笑了一笑道:“你拿著宝剑,尚且被我夺下来,难道还要空手找死?” 这几句说得虽轻,可是全场几千人都听得很清晰,都哄然大笑起来。 松林老怪算起来也是当世黑道里一等的人物,几十年来少逢敌手,也少用兵器,今天因为遇上酒中仙是五十年前的冤家,功力和自己相差不远,为了速战速决,-诱他使用兵刃,满以为仗著自己这枝“绝龙剑”,可以在三五十招之中,毁了酒中仙,余下卫家庄的人物,不难一举扫荡,赤焰阴魂剑也可以在短时间炼成。那知看看得手的时候,却被这不知姓名的女孩子破坏,这时,更被群众哗笑,百年的声名就要毁于一旦,但是,松林老怪到底是个老奸巨猾,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喝道:“你不过是用妖术趁我冷不提防,才能够夺去宝剑罢了,难道真打你不过不成?” 王紫霜见老怪沉吟之间,眼珠乱转,已知道他的心意,反而好笑道:“你这不害羞的老怪,我们就打个赌,我如果在三招之内,夺不下你的剑,就让你逃生,如果夺下了,你就得把碧眼老妖藏身处说出来如何?” 老怪一听可以取回宝剑,满心欢喜,连声答:“好!” 王紫霜看老怪的样子,知他急于取回宝剑,立刻面罩薄霜,“哼!”了一声道:“可是,你别打你那鬼主意,要是我夺得宝剑,你就想逃,莫怪你姑娘手辣!” 说完右手一扬,一枝长剑就像游龙般直飞往另一个台角,“卜”一声刺通了台柱,没到了剑柄,这一手招来轰天价地叫好,也吓得东棚诸人魂飞魄散。 松林老怪刘大正脚尖轻轻一点,已腾步到了柱前,两指拈著剑柄,轻轻一抽,也把剑抽了出来,在手上抖了一抖,一声长啸,那啸声里含著悲愤、急怒、希望……种种情绪,响澈全场,啸声一毕,一抖剑花“急浪翻舟”,反身横斩王紫霜的腰肢,剑光如练,挟著劲风,端的犀利异常。 王紫霜等那剑光离开自己不过是半尺的时候,猛然朝右一折腰肢,整个身躯就侧成了一字,沿著地面绕往老怪的后面,叱道:“第一招!” 同时伸开玉笋,往老怪的右手就点。 老怪见宝剑快斩上对方的身上,忽然眼前一花,对方已失去踪迹,这时万不能把宝剑顺著身躯乱转,立刻一翻手腕“回风击浪”,右脚也往后一退,岂知这一招刚一发出,就觉得右肘一麻,宝剑又被夺了去,接著耳边听到一声娇笑道:“第二招!如何?” 观众都轰然喊起好来。 可是在这个时候,东棚方面却飞起一条身影,越棚逃去,王紫霜娇叱一声:“狡贼想走么?” 人随声去。老怪那肯放过这个机会,一幌身形也向相反的方向逃去,西棚里的酒中仙一见老怪逃走,急忙也追了过去,其余的西棚英雄都同时涌过了东棚,乒乒乓乓群殴起来,观众也纷纷逃命,一时秩序大乱。 等到王紫霜擒得逃走的采花蜂孟嘉烈回来,和罗凤英等人相见,知道松林老怪逃去,酒中仙追赶未回,气得连踢孟嘉烈几脚道:“捉了你这个兔子,却害走我一匹鹿,你可要好好赔一匹鹿来!” 那孟嘉烈已经被王紫霜点了穴道,动也不能动,只是两眼流泪。 罗凤英看了笑道:“妹妹!你点了死狗的穴道么?” 王紫霜-想起刚-气在头上,竟忘记了这一著,也哑然失笑,举手一挥,解开孟嘉烈的穴道,喝声:“快说出那碧眼妖在那里?” 孟嘉烈尽是摇头。 罗凤笑道:“这个坏蛋不怕他逃上天去,等师伯回来问他。” 过了一会,文亮、秦平、卫千里、万波平和信儿等回来,知道又生擒了一个原士道,跑掉一个宋一波,其余的大盗,一个也不活。王紫霜一见信儿,立刻喊他过来道:“你今天打得不坏,我给你一样东西!” 立刻把夺得松林老怪的宝剑交给信儿,文亮慌忙叫他跪接了。 信儿接过了宝剑,迳自跑往擂台兵器架上解下剑鞘。文亮和秦平、卫千里却忙著审问俘虏。 王紫霜看了躺在秦浣霞腿上的戴文玉,眉头皱一皱,接著又笑道:“姐姐受伤不轻哩! 我另外给你一粒药服下,再过半个时辰就好了。” 立即从那件大氅里面取出一个小小的药瓶,各人一看她那药瓶只有三粒筷子头大的丹药,知道必然珍贵异常,果然瓶塞一开,一棚里都闻到芬芳的气味。 她倒出一粒,塞到戴文玉嘴里,然后脱下斗蓬把她一里,就抱往棚后去。 罗凤英见王紫霜举动奇特,也跟了进去,却见她把戴文玉朝地下一放,接著在戴文玉的身上抚摩起来,渐渐,戴文玉的眼皮下垂,显然是已经睡著了,可是,王紫霜的双手仍然在动著,嘴里喃喃不断,不知道念什么经,约莫过了一顿饭的时光,王紫霜嘻嘻笑道:“姐姐起来吧!” 戴文玉果然双目一睁,一跃而起,笑道:“好舒服!” 罗凤英笑道:“你又学到了什么了?” 戴文玉和王紫霜都有点茫然。罗凤英又笑道:“你们两个不是一个教功夫,一个学本领?” 王紫霜这才知道罗凤英说的是:于志敏教给文信儿那种速成本领,当下妩媚一笑道: “这下子你倒猜错了,我只会用瑜迦术来治伤治病,却不会用来教本领,如果你要学本领,还是要请他教去。” 这话本是无心,可是罗凤英联想到信儿回来说的那种情景,不禁羞得脸红耳热,啐她一口。这一来反把王紫霜弄得莫名其妙,睁著妙目怔怔地望著她道:“姐姐怎么啦?” 戴文玉见此情形,也联想了起来,心里也不由得暗笑,顺手提起地上那件斗蓬交回王紫霜道:“为什么你那个志敏,今天不来?” “他呀!他有许多事要办哩!” 王紫霜一派天真地回答著。 “什么事?” 戴罗两人忍不住同声一问。 王紫霜笑了一笑道:“他在阴风洞那边候著那碧眼和尚,他认为我把松林老怪打败了,碧眼和尚必定出来的,我们住这里几天,已经查知阴风洞的真正主持人是这个妖和尚,就是不知道他藏在什么地方。至于松林老怪,原道士这一夥人,无非是替那碧眼和尚卖力跑腿罢了!” 戴罗两人听了都大吃一惊。 王紫霜、戴文玉和罗凤英回到棚前,却见文亮几人审问原士道和孟嘉烈还是没有结果,王紫霜恨道:“你这两个活宝,担搁了我多少事情,杀了不就完了!” 眉梢一扬,只见她右手轻轻一指,孟嘉烈已栽倒在地。王紫霜还待再处置原士道,卫千里忙道:“女侠且慢!” 王紫霜见是卫千里拦她,不由得诧异道:“这位英雄为什么要救他?” 文亮知道她还没有和卫千里这班人正式见面,连忙代引见了,卫千里-道:“本来照原士道的行为来说,是万死犹有余辜,但是他历年为恶,不如把他送县处置,可以告诫将来,女侠以为如何?” 王紫霜想了一想,说句:“也罢!” 手起处,原士道立刻就当场倒下,一阵抽搐,脸上的汗珠如泉涌。一会儿,王紫霜第二次举手,原士道竟瘫在地上,王紫霜笑道:“看你还能够为恶不?” 回头过来对卫千里道:“卫庄主,这狗贼交给你处置吧!反正他一身已废,也不怕他逃了,我们还要赶往阴风洞救那些孩子,和找妖僧的麻烦哩!” 卫千里忙谢了,叫几个庄汉架起原士道往城里报官,自己也就展起轻功,追随王紫霜等朝著阴风洞方向驰去,可是卫千里这点点轻功那能赶得上众侠?好容易和万波平几个走到阴风洞的山前,却见松林老怪满头大汗,和一个少年在山坡上相搏,酒中仙、文亮、秦平、王紫霜、戴文玉、罗凤英、秦浣霞和信儿等八人都各占一个方位,在袖手旁观,奇怪的是松林老怪手上却拿著一把长剑,而且分明就是王紫霜已夺过来交给了信儿的那枝,虽然松林老怪把剑光舞得风雨不透,寒气迫人在三丈开外,可是,分毫占不了那徒手少年的便宜。信儿却不断地拍手笑喊:“学会了!” 万波平等人急忙问文亮道:“那少年是谁?” 文亮笑道:“他就是劣孙的师父于志敏!” 卫千里等人不觉笑道:“他的武技似乎比不上王女侠哩!” 站在旁边的罗凤英道:“他要学老怪的剑术,不然,老怪那里能够接上半招,他还利用这个机会教徒弟哩!你看信儿在那边尽叫‘学会了!’,大概这老怪就要倒霉……” 罗凤英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那少年喝道:“老怪还有东西快点拿出来,不然,你该把剑还给我徒弟了!” 卫千里等一听,才明白松林老怪那枝剑是于志敏叫信儿给老怪的,心里又钦佩,又赞叹。于志敏话一说完,数点银光破剑光而出,还挟著呼呼的风声,朝著于志敏上中下左右飞去,同时,剑光一敛一条矮矮的身影破空而出。 卫千里几个不由得嘘声“啊呀!”说时迟,那时快,于志敏身躯一转,已把五枝流云梭捞在手上,立即一跺脚,腾身追上老怪,右手用力一招,喝声:“给我回来!” 松林老怪竟被他离开寸许,倒拖著回到场里,这一种身手连王紫霜那样的功力,也喝起采来,信儿更喜得发疯似的乱跳乱叫。 于志敏把松林老怪倒拖回场子的中央,-撤去“虚空接引”的功力,把一个松林老怪气得半死。怔在场里怒目横睁一言不发。于志敏却嘻嘻笑道:“你这个刁钻的老怪,未得到我那徒儿的允许,就想逃走,那可不成,看著!” 左手一扬,一枝流云梭带著咻咻的响声,对正著老怪的乳下打去。老怪到这个时候就像被猫儿放在地上的老鼠般,打又打不过,跑也跑不脱,可是,万无闭目等死之理。所以一见“流云梭”来到胸前,猛然一扭身躯,让开了梭头,左手一捞,却被他捞住了尾端。信儿高叫:“懂了!” 话音未断,于志敏又喝一声:“著!” 两枝梭一前一后衔尾打到,老怪急忙一接第一枝梭,立刻一沉手腕,楂开中指食指,把第二枝梭接去,信儿又是一声高叫。于志敏喝道:“再看!” 两枝流云梭又分左右同时飞去,松林老怪也都接了。松林老怪刚接回第五枝梭,翻手一扬,五梭齐发,于志敏用手一招,五梭同时被他握进手里,可是接著又是五梭齐到,于志敏手向前推,叮叮当当一阵响声,十枝流云梭都跌落在场上,信儿连连喊“好!” 就在这个时候,松林老怪剑前身后,一招“玉女穿梭”直穿到于志敏的胸前,于志敏身躯微微一侧,右手一扬,食指拇指已夹著剑身,喝声:“撒手!” 手腕往下一振,松林老怪感到手腕一酸,虎口一痛,只得一松手,那校长剑又落到于志敏的手中,各人不由自主地轰然叫好。 但是,峰顶上却传来一声长笑,那啸声宏亮清彻,震得山谷里发出很大的回音,各人看到王紫霜一脸惊疑之色,都暗暗嘀咕,松林老怪却露出惊喜的样子,惟有于志敏仍然嘻皮笑脸道:“你这老怪以为那些妖魔来到,就能救你的钱命不成,姑念你诱敌有功……” 王紫霜以为他要放走松林老怪,大为著急喝道:“你敢把老怪放走!” 松林老怪也以为立刻可以得回性命,日后再图报复,正待说句谢谢的话,那知于志敏双肩一扬,沉声喝道:“落得全尸而死!” 松林老怪知道万难活命,急忙一声凄厉的长啸,腾身跃起,那知离地未及十丈,就被于志敏左掌往上一招,右掌往前一送,老怪的身躯竟似星丸下泻,落到场外,王紫霜莲步一旋,同时到达,脚尖轻轻踢了一脚,一个为恶一世的老怪从此颓然死去。 可是,山腹上又一声长啸,各人眼睛一花,已发现有几条身影飞驰而到,转眼之间,来人已到达了近前,各人一看那些怪人,计有五个之多,个个身高一丈开外,穿了一条窄脚长裤,一双又长又大的皮靴,佩著一枝又窄又长的剑;上体紧身短靠,双排金色的钮扣,外面披上一件宽敞的黑色披风,却敞开前襟;头上戴著一顶鸭屁股样的帽子,惟有当头一个戴的是一顶城墙样子的高帽,手上多了一枝高过人头的锡杖,杖头上还铸有几个大圆圈,看起来有点像大秦教徒,但也有点不大像,任由各英雄走遍江湖,也一时摸不清他们的来路。 这些怪人来到现场之后,望了死在地上的松林老怪一眼,自己叽哩咕噜一阵、才由那戴高帽的出来,用生硬的汉话道:“你们……都是……什么人……为什么……打死死人?” 于志敏和王紫霜、罗凤英一群女侠都忍不住笑出声来,于志敏也学著那些怪人的口音道:“你们……都是……什么鬼……为什么……来到这里?” 那高帽的又说:“我叫做……破铜烂铁锡吉……是活佛……不是人!” 这几句话没有说完,王紫霜已笑得弯下腰去,尽喊:“唷!绉断肠子了哟!唷!” 信儿也在那边傻笑不已。 那些怪人知道王紫霜等人笑他们,个个把那长大的鼻子掀动几下,又叽哩咕噜一阵,立刻有一个戴扁帽子的把外套脱去,交给另外一个同伴,和戴高帽那人走出场中,戴高帽那人看到文亮的个子高大,就指著文亮道:“你……出来……决斗!” 罗凤英因为一天来都没机会出手,气得骨头几乎发胀,这时面对著半人半鬼的怪物,老早就想寻衅了,也不待文亮答话,立刻冲进场去,朝著那戴扁帽的一剑劈下,那戴扁平帽的单脚一点,身体已旋过一边,那戴高帽的连忙摇手叫“不……不!” 罗凤英怔了一怔,那戴扁帽的已把剑鞘丢给同伴,右手持了宝剑,走到罗凤英面前五六尺远的地方站好,脚下不丁不八,右脚在前,左脚在后,剑尖伸出,微徵上翘。罗凤英倒是剑尖下垂,双目牢牢注视著对方的动静,于志敏一看那怪人的招式,忙喊道:“英姐,他那是斗牛剑法,你要多用‘横溪寻渡’的招式啊!” 这时,那戴高帽的见两人都已准备完毕,望了罗凤英笑了一笑,然后离开三丈,从袋子里拿出一个哨子,吹一短声,那戴扁帽的立刻右脚往前一踏,那枝亮晶晶的长剑速如流矢,朝罗凤英的左乳点来。 罗凤英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急忙跃过一旁,以为对方必定连环进招,那知对方一剑不中,也立刻跳回原地,凝神等候著。 罗凤英暗笑道:“几时见你这样的蠢驴打法,最多还不是三招就使你废命!” 心念刚动,对方又跳了上来拦腰一剑。这回罗凤英不再躲开了,一沉腕,手中剑往左一砍,把对方的剑击出外门,趁势右腕往上一提,一招“走马观花”身随剑走,想夺对方的身后,但是对方也不是弱者,一见罗凤英剑招精熟,长剑往上一架,低头一钻,居然和罗凤英换了一个位置。 这时,王紫霜也看出对方的剑路来了,一面注视场里,一面笑嘻嘻对于志敏道:“我和你住口头上对招好不好?” 接著飞了一个眼色,又道:“我做姐姐来个‘圯桥进履’你怎么办?” 于志敏道:“我就玄乌划沙。” 王紫霜道:“我一反手顺势成为倒卷珠帘。” 于志敏道:“我就程门立雪。” 酒中仙不由得望他一下。王紫霜吃吃笑道:“我一人变成为孟嘉落帽,或是野渡横舟。” 于志敏笑道:“我就脑袋搬家或拦腰两段。” 说得旁观的人都大笑起来,惟有几个怪人却听得莫明其妙。 罗凤英正在和对方过招的时候,忽然听到王紫霜大声说和于志敏在口头上过招,心想: “到底你这对冤家要捣什么鬼?” 也就只守不攻,用心倾听,听到最后才恍然大悟,心里大喜道:“这回是你这怪物该死了!” 立刻剑招一变,“圯桥进履”宝剑朝著对方的两脚削去,对方果然仗著腕力雄厚,想用“玄乌划沙”把罗凤英的剑身荡开,那知两剑刚刚一粘,罗凤英就势一翻手腕,宝剑由下往上,反削对方的左胁;怪人连忙一沉手腕把剑一收,剑尖向上,企图护著正面,俨然是一招“程门立雪”,岂知罗凤英上躯微微一缩,陡然一个大踏步,右腕往外一横,剑如匹练竟滑过对方的剑身,一招“孟嘉落帽”,对方拦截不及,白光过处,一颗斗大的脑袋,斜斜飞出场外。 四怪见状,无不大惊,窃窃私议了一阵,才由另一名戴扁帽的怪人出场,于志敏笑道: “信儿记著第三剑式里的第九招第五十一招及第七十六招一连使用出来。” 信儿点一点头,立刻抽出松林老怪的绝龙剑,把剑鞘交给爷爷,大摇大摆出场,把罗凤英换了回来。 出场那怪人本来是要寻罗凤英报仇的,现在见罗凤英要走,那里肯放,立刻一个虎跳栏在罗凤英的前面,信儿见了大怒,一抖剑花,一招“鹏搏九霄”直点怪人的眉心,那怪人一见这枝寒光耀眼的宝剑刺到,急忙抽身一退,罗凤英趁机一闪娇躯,走出场外。 信儿看到罗凤英退出去了,立刻站个门户,向那怪人招招手道:“来!来!我们来过两招!” 那怪人虽然不懂汉语,但是刚才吃了信儿一剑,已经怒在头上,这时见信儿嘻皮笑脸对他招手,更加怒不可遏,不管三七二十一,立刻飞扑过来,当头一剑斩下,信儿早受于志敏的指点,身子往左一偏,右手剑往左方一斜“二郎担山”把敌势化去,顺势一撇,变成“吴刚伐桂”斩怪人双脚。 怪人意料不到一个蓬头童的剑术,也有恁般神妙,大吃一惊,急忙剑往下撇,荡开信儿的剑,那知信儿“吴刚伐桂”这一招原是虚招,并没有等到对方的剑撇下,立刻穿过了怪人的身后,“回光反照”一剑,把怪人从背后刺通到前腹,一丈开外的身躯已经“隆!”的一声倒下。 信儿拔出宝剑,一抖剑花,把那些鲜血洒去,立刻一个“旋风舞絮”回到爷爷的身边。 文亮一见喜得把他一搂,亲了一亲道:“快快谢你师父!” 信儿当真跑到志敏和紫霜的面前叩头,王紫霜面含薄怒道:“起来吧!我俩没那么多规矩!” 说完了,才自知失言,默默无语,可是粉脸却一阵一阵地飞红。罗凤英虽然看在眼里,但是当著大众的面前,也不便打趣她,只笑叱信儿道:“你这小顽皮还不起来,难道要惹你师父打你?” 信儿听了更加不敢起来,——地望望王紫霜又望望于志敏。 于志敏微微笑道:“起来吧!我俩委实没有那么多臭规矩!” 却给王紫霜横了他一眼,他报装做不见,把信儿挽了起来。 在这个时候,为首那个怪人已经命令其余两个怪人把尸体搭出场外,为首那个怪人立即走进场里,手中禅杖往地上一柱,立即柱没入地面只剩杖头的圆圈,这种功力确非等闲,王紫霜一脱斗蓬就想出场,于志敏悄悄在她的耳边道:霜妹妹!让我学学几招吧!绿虹剑一出手就没有玩的了,而且刚-我看到山顶上还有几个鬼鬼祟祟地,你看著那些,免得给他们漏网-好!” 王紫霜深情地望他一眼道:“这回依你,可是你不让我杀,那可不行!” 于志敏含笑点头答应了,立即飞步到那怪僧的面前,打个问讯道:“破铜烂铁锡吉…… 你要打什么?” 那怪僧原是从玄冰谷派来主持这里的事务还不到半年,平时又不敢远离山洞,对于汉话并不懂得多少,连禅杖也不会说,只好朝那枝没入地下的禅杖一指。 于志敏当然懂得他的意思,走到禅杖的旁边,卷起衣袖捧起杖头尽摇,但是却分毫不动。那怪僧以为于志敏真个不行,走上前来道:“你走……叫他来!” 仍然朝著文亮一指。 于志敏也不理他,等到那怪僧来到很近,才猛一用力,那根禅杖就像蛟龙出洞似的直射向半空。怪僧猝不及防,竟被吓得倒退两步,半晌,那根禅杖在空中打个转身,落了下来,离地面还有十来丈,怪僧故意表演轻功,双脚一顿,飞身上去接著禅杖的下端。却不知道于志敏存心跟他捣蛋,双脚微微一点,身形后发先至,却接了禅杖的上端,反而用力一压,两人就像殒星落地般直泻下来。 那怪僧人大体重,已经不易站得稳,而于志敏更是刁钻,看到怪僧将要著地的时候,再运用千斤堕的功夫加上一次猛压,怪僧那能禁得住,只听到“蓬!”一声,怪僧的屁股却把地面坐塌了一个大坑,惹起各人一阵哗笑,竟忘记了自己是身在战场,面对著凶险。 不过,怪僧的武功也是已达到上乘的地步,虽是被于志敏这两下重压,跌了一跤,但禅杖并没有撒手,跌后立即一跃而起,双手拿著禅杖就舞了起来,这时,于志敏双手握在禅杖的上端,身子悬空随著摆舞,那样子就像一把大伞在半空里转动,嘴里还尽喊:“你们看啊!这样子多舒服!” 那怪僧倒也歹毒,他见舞了半晌,还是奈何不得于志敏分毫,陡然把禅杖往地上一打,想一下子把于志敏打成肉饼,这一杖之力,那怕没有千斤以上的重量,王紫霜看到紧处,情不自禁地“啊呀!”一声,双脚一纵到了怪僧的面前,正待伸掌要打,却听“汪”一声巨响,怪僧已经四脚朝天,倒在场上,一段又长又亮的东西,急如闪电般飞出场外;于志敏却站在一丈开外,手里握著上半截禅杖嘻嘻地笑著。 王紫霜看到这种情形,不便以二打一,横了志敏一眼,“哼”了一声,纵回原处。 原来于志敏虽然顽皮,但在打斗的时候却心细如发,怪僧的禅杖往地上打下的时候,他趁著间不容发的时间,立下了脚跟,把禅杖往身上一挟,右掌运起神功往禅杖的中间一拍,再一拗,因为怪僧的内力不弱,所以一枝寸径大小的神杖就被他一拗两段,可是,于志敏并不以此为满足,反手抓著断杖的另一端朝前一送,那怪僧没有防备,却被他摔个四脚朝天。 这几招都在电光石火的时间里完成,不但场外各人没有看清是什么一回事,甚至于在打斗中的怪僧也觉得跌得太过冤枉,心里那肯服贴,立刻翻身跃起,定一定神,那个大鼻子和大耳朵都颤动了几下,牙龈一咬,两只藏在深眶里的圆眼,也泛出深蓝色的凶光。他把身上的大披风一脱,解下腰间的长剑,先把剑鞘抛过一边,左手提起披风,右手拿著长剑,喉咙低低吼了一声,就像一头疯狂的狮子,扑上于志敏的跟前,左手披风一卷,往于志敏的头上罩去,右手长剑跟著披风同时进招,朝著于志敏的腰部就劈。 王紫霜这一班人全不懂得怪僧使的是那一路剑法,而且这一场的决斗已是生死存亡之战,双方都带著喜忧参半的心情,凝神注视著,个个都把兵刃握在手上以防万一,可是,罗凤英在百忙中看到王紫霜手上的短剑闪出两尺多的绿色-尾,忍不住问道:“妹妹手上的是不是绿虹剑?” 王紫霜全神贯注在斗场中,只应了一个“是”字。站在几步远的酒中仙听到罗凤英问绿虹剑,不由得回过头来望一下王紫霜手上那枝短剑,满面露出惊讶的神情,缓步过来笑道: “姑娘既是使用绿虹剑,就出去帮小友一下吧,只要一剑就成功了!” 王紫霜笑了一笑道:“他才不要人帮他哩!而且他还有金霞剑和白霓剑可使用。” 酒中仙听了更是惊喜,回头注视场里,只见于志敏的身形纵跳如飞,怪僧一枝宝剑一袭披风虽舞得呼呼风声,可是半点也挨不到于志敏的身上。于志敏还是使用那半截禅杖,一觑到空隙就给怪僧一下,气得那怪僧哇哇怪叫。 于志敏一面打,一面喊道:“信儿好好地学呀!这套斗牛剑法很不错哩!” 信儿凝神注视,应了一句。于志敏又打了五六十招,再喊道:“霜妹!你看啊!这怪僧手上的是银霜剑啊?” 王紫霜道:“你怎知是银霜剑?” “你看啊!它带著二尺多长白色的-尾!” 于志敏嘻嘻地笑著,又说:“刚才因为天色太亮看不出来,现在可以看出来了!” 可是王紫霜站的地方较远,仍然看不出来,只得说:“你试它一试瞧!” 于志敏道:“好!” 一条身躯腾上两丈,手中的禅杖一招“迅雷轰顶”压了下来,那怪僧忙一侧身子,手中剑往上一削,于志敏的手上一轻,“蓬!”一声,杖头把地面打成一个尺多深的小坑。于志敏身形一落,立刻又绕著怪僧旋回,又喊道:“是银霜剑了,它的-尾把禅杖削断了,所以没有声音!” 王紫霜满心欢悦喊起来道:“敏哥!把它夺下来!” 那银铃似的声音,划破了空气,进入于志敏的耳朵,心里感到甜蜜蜜地,十分好受。这也难怪,王紫霜还是当著人的面前,第一次喊他“敏哥!”哩!她这一喊,几乎使于志敏失了招。于志敏刚说一句:“我要夺下来给你!” 接著就是“哎呀!”一声,把王紫霜吓了一跳,幸得这一声过后,于志敏又朗声笑道: “你这怪物好狠,把我的棍子削短了拿什么东西打你?” 这句话一出,又惹起哄然大笑。 王紫霜笑道:“你不懂得用绿虹剑?” “那不好,他一下子死了没猴子耍!” “笨东西!你的金霞剑!” “哦我倒忘记了……怪物!请看这个!” 一段很短的禅杖柄像剑般射往怪僧的身上,怪僧连忙把披风往上一卷,于志敏右手往背上的剑柄一拧,“汪”一声,金霞剑已经在握,在场各人连王紫霜和罗凤英算上,都没有看到于志敏用兵刃和别人交手,这时更是认为是千载一时的机会,更加注意起来。 那怪僧刚一卷去于志敏送给他那段废铁,眼前金光一闪,已看于志敏手上多了一枝宝剑,立刻就采取主动的攻势,轻身一跃,身随剑走,剑光如云,朝著于志敏的左胁斩来。 于志敏一剑在手,所采用的招式又和用杖的时候相反,他用杖的时候恐怕被对方的披风缠住杖头,所以专门攻击怪僧的右方,想点落怪僧的宝剑;现在,他用的金霞宝剑,如果再攻击怪僧的右方,万一两剑撞在一起,弄不好就是两损,损了金霞剑就对师父不住,损了银霜剑又对王紫霜不起,所以改过来攻击怪僧的左翼。这时,看到敌剑来到,立即右脚往前一踏,身形一转,“金龙探爪”剑尖指指怪僧的左胁。怪僧见于志敏向左边换步,心里大喜,一抖披风,当头卷下,那知于志敏这一招原是虚招,他的身形一挺,反而跳在怪僧的披风上面,金霞剑往下一划,就把一件长长的披风改成了短套。这一招用的异常迅速,王紫霜等人都轰然喝采,信儿更喊道:“师父!我看懂了!” 那怪僧被于志敏把他的披风割断,也吃了一惊,急忙后退一步,右手剑又似箭般刺于志敏的左胸,于志敏“移宫换位”旋风似地又到了他的左侧;这次怪僧学了乖,左手的披风一扬,可是并不卷出来,反而往后面卷,同时左脚一退,右手一收。那枝宝剑立刻收往腹前,然后像“拦江截斗”的招式,从左向右撇出,意图把于志敏截在自己的前面。那知于志敏比他更溜滑,而且目光如雷,一见怪僧虚扬披风,立刻身形一挫,增加了前进的速度,绕到了怪僧身后,反手一剑喝声“赫!”怪僧因为披风挡住了视线,急忙把左臂一伸,身躯往右一纵,避过来势,可是一袭披风又被于志敏从领子的接口处齐根割断,怪僧的身形整个都暴露了出来。 原来这种“斗牛剑法”必须用一块布,或一件披风之类以挡住对力的视线,与及卷对方的兵器和罩对方的身子,然后自己的剑由披风外面劈刺对方,现在披风既已被于志敏整个割去,这种剑法的威力就要减少得多,所以怪僧连披风的领子也干脆丢掉,大吼一声,剑法一变,一团银光竟护著自己的身形,冲向于志敏的身形,端的犀利非常。但是于志敏仍然嘻嘻笑道:“这才像话哩!谁希罕你那种斗牛剑。” 接著又喝信儿学招。 怪僧这一路剑法确是精采,一施展出来,旁观那两个同党立刻拍掌助威,信儿本来想找那两个扁帽子出来,可是听到于志敏要他学招,又不敢分心,只好凝神看著场里,各人因为不愿放弃看于志敏运剑的机会,也就没有去理旁观那两人,但是,于志敏并不积极进攻,仍然在怪僧剑-所及的圈子里旋转,怪僧的剑法密如风雨,简直无法分得清楚是多少招,而且于志敏又不进攻,看不出他这一路剑法的玄妙来,人人都知道是精采,可是它好在什么地方,除了王紫霜之外,酒中仙也不过看出一点点,信儿看得不耐烦了,喊道:“师父,我看不清楚!” 于志敏笑著骂道:“傻瓜,用心看,但是我还没有学全哩!过一会我叫他拿出一些好的来!” 各人听了才知道于志敏只守不攻的原因,原来他也在学怪僧这一路剑法,罗凤英在大庾遇险的时候,曾经见过于志敏学皈命道人剑法的情形,正和现在一样,不由得噗哧一笑。 戴文玉骂道:“看得好好的,有什么好笑?” 罗凤英笑道:“你不知道,如果等他学全了,对方不是丢命,就是丢剑哩!” 秦浣霞也笑道:“这-叫做拚命教徒弟,教出逢蒙射后羿了!” 秦浣霞这一句话,使旁观的人都哄笑起来。 于志敏在场里听到了,喊道:“你们笑什么?告诉我乐一乐!” 王紫霜朗笑道:“秦姐姐说教出逢蒙射后羿哩!” 于志敏也朗笑起来,那怪僧被他们笑得一呆,手中剑一慢,于志敏把他的剑粘出外门,乘虚而入,在他的胸上重重地一拳,把怪僧打得踉跄几步,但是,于志敏还是煞有介事地骂道:“你到底还教不教?” 各人起先听“蓬”一声响,接著又听到于志敏骂,知道怪僧吃了亏了,心里大大地安慰。那怪僧吃了这个亏,剑法果然舞得更加紧密,风声呼呼,银光闪闪,平空增加了不少的功力。 这时,酒中仙知道于志敏绝对不会出毛病,心里却想起一件事,立刻对文亮道:“老侄台!我们几个先往阴风洞去救人。” 文亮应了一声,招呼秦平,卫千里等人正待要走,王紫霜见了忙喊道:“敏哥!我们先去阴风洞好吗?” 于志敏叫道:“去不得!等一会我来带路!” 各人全听到了,知道必有更凶险的事,只好打消原意。恰好过了片刻,怪僧的招式已经用完,呆了一呆,于志敏却把他新学来的剑法使用出去,又招呼信儿学习。 那怪僧见于志敏竟能用出自己的剑法来对付自己,不禁大惊失色,嘴里咕噜两声,站在场外旁观那两个扁帽子,四脚同时用力一踩,两条身形如箭般往山顶急射,王紫霜娇叱一声,双脚一顿,也就追了上去,酒中仙也随后追去,那两个扁帽子起步虽快,但是还没有跑上几十丈,已被王紫霜拦在前面,只得往后跑,却又被酒中仙截堵上来,文弄、秦平、卫千里等人也先后追到,那两个扁帽子立刻把披肩一除,拔出长剑,王紫霜以为他们必要死拚,企图突出重围,或者拚一个算一个,打算捞回老本,当下嘻嘻笑道:“这回该轮到我来学几手了!” 那知这两名扁帽子脱了披风之后,咕噜几声,对看了一眼,互相点一点头,一挺长剑,竟是互相刺个对穿,两个高大的身躯,斜斜地各倒在一边。 王紫霜气得粉脸通红,骂道:“你这两个死东西,竟敢违拗姑娘的旨意。” 跑上去一个一脚踢了开去。 文亮看了好笑道:“他们死得壮烈,姑娘饶了他罢!” 走上前去捡起那两把长剑和两件披风。 王紫霜见了奇道:“老前辈要这些东西做什么?” 文亮笑道:“将来如果有那位英雄要往玄冰谷去,恐怕还要借重这些东西哩!现在还是由卫庄主保管较好。” 立刻把这些虏获物交给卫千里,卫千里待要推辞,文亮才说明自己四海飘流,不便保管的原因,卫千里只好收了下来。 各人回到于志敏和怪僧打斗的地方一看,却见怪僧跪在于志敏的面前,一枝宝剑已经放在他的身旁,信儿也站在一边,但于志敏仍然指著宝剑,要怪僧起来决斗,每当于志敏指往那地上宝剑一次,那怪僧必定叩几十个响头,周身震栗一阵。 王紫霜见这种情形,好笑道:“这种无耻的东西,留他做啥?还是让我把他杀了。” 于志敏忙笑道:“没有他,我们进不了洞里的密室哩!” 王紫霜听了只好作罢,蹶起小嘴咕噜道:“我就不信邪!” 于志敏也没理她,望著信儿道:“你去把那剑鞘和剑捡来给我!” 信儿照办了,并且把剑纳回鞘里,双手捧给师父。于志敏把剑取了,喝令怪僧起来,指著山顶的阴风洞要他带路,怪僧无可奈何,只好应允,于志敏顾虑各人的脚程,喝叫他走慢一点,约莫有一顿饭的时间,各人已经到达洞口,于志敏从囊里取出六颗鳗珠,分给文亮、秦平、信儿、卫千里、万波平和酒中仙,可是酒中仙笑道:“老朽的眼睛还可以应付得来!” 于志敏只好把那颗交给卫家庄的另一人佩好。王紫霜见于志敏把鳗珠分给各人,自己也从披风的袋里取出六颗明珠来,正拟分给几位女侠,于志敏忙道:“霜妹和姐姐们就守在洞外吧,里面脏得很哩!” 王紫霜蹶起小嘴道:“我偏不!” 于志敏笑道:“我们都进去了,要是走有敌人把这小洞口堵上怎么办?” 王紫霜秀眉一扬道:“谁敢?” “要是真有人堵起洞口,投下毒烟呢?” “难道这些怪物住在里面都不怕?” “他们有秘密的通路啊!” “我们有他带著,怕什么?” “万一人家想连他也一齐毁去,又怎么办?” 王紫霜没想到这层,被问得哑口无言。酒中仙笑笑道:“我们这么样的年纪了,要看什么阴风洞?这守洞口的责任就由老朽来担任罢!” 于志敏虽然还没有和酒中仙正式见面,可是在山下看他追赶松林老怪的轻功,知是一名高手,忙笑道:“得老前辈守住洞口最好,但是一人还嫌单薄些,就请文老前辈、秦老前辈,带著信儿一同在这里罢!” 文亮、秦平两人都答应了,卫千里等人也都想留在外面。于志敏忙道:“使不得!如果卫庄主不去,恐怕那些孩子一个也不愿出来哩!” 卫千里知道话里有因,而且知道还有失踪的小孩子,心里大喜,连忙答应了。各人守在洞口不需鳗珠,又都交回志敏,分给三位女侠。志敏也把夺来的“银霜剑”交给王紫霜,各人在洞口折腾了一阵,分配任务完毕,才由于志敏押著怪僧先行。卫千里等人紧随在于志敏身后,王紫霜却和戴文玉、罗凤英、秦浣霞三人手持兵刃,谈谈笑笑,像旅行似的跳下阴风洞口。 本来这个洞口仅能容得一人上下,黑黝黝地看不出深浅,跳了下去才知不过是三丈多高的样子,可是冷气袭人,功力稍浅的几位,都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冷战。洞底是一条弯弯曲曲的甬道,甬道的宽度,约是六尺左右,不算是狭窄的了,高度也有一丈多,可是一路往下斜走,约莫有二三丈-现出一个大大的水池挡在前面,水池的四周石壁,透出一阵阵的寒风,那怪僧一走到水池,毫不犹豫地踏水而过,于志敏也施展登萍渡水的轻功跟著过去了,可是,回头一望,池的后面仍然闪耀著鳗珠的光线,知道卫千里一行人无法飞渡,连忙喝令怪僧停了下来,再喊王紫霜过来监视怪僧,自己却一个一个把卫千里一行带了过来,然后再由王紫霜回去带秦浣霞,至于戴文玉和罗凤英两人都能够利用轻功,渡过水面。走过了水池,又进入一条宽仅二尺的甬道,这个狭窄的地方不过是三四丈远,就忽然开朗,现出一个十一二丈宽广纵深的大洞,洞里怪石嵯峨,像魔鬼般屹立著,而且洞壁的旁边还有无数小洞,有的高可容人,有的仅可容一只黄鼠狼爬进爬出,各人也无暇细看。 怪僧带领各人走到右边一个方圆尺许的小洞前,伸手进去一探,探了半天满脸显出惊疑的样子。于志敏知道有变,忙喊各人退后,这时光度更是微弱,怪僧从怀里取出一面五寸多大的铜镜,一揭开镜衣,就泛出墨绿的光辉。在铜镜的光辉照映之下,那方孔左边的石壁上隐约现出紫线界出的门形,门的右边人高的地方,另有一个紫线划成的小圆圈,那怪僧骈起二指,往那小圆圈一按,可是,分毫没有动静,急得他哇哇怪叫,脸上露出又惊又怒的表情。 这时,各人都知道事情严重了。于志敏一掌把怪僧推开,运起气功,力透中指,往那圆圈一点,却见那圆圈平空陷成很深的小洞,石壁里却“叽咯叽咯”的怪响,过了一会,却见那门样的石壁,凭空往外推出三尺,怪僧站在门边,一纵而入,于志敏喝声:“追!” 随后飞进,那门却“砰!”一声,闭了回来,把于志敏和各人隔在两处,于志敏大怒,急忙运起铁掌神功,一掌把那厚约三尺的石门打开,可是,回头一望,怪僧已利用这个机会,逃之夭夭,不知去向。 于志敏把怪僧已捏在掌上,却被怪僧利用这个机关脱逃,上了一个大当,这一怒非同小可,抬头一看,原来门的上面连著两条钢臂,伸入石壁的两个小洞里,于志敏忙喊各人让开,拔出金霞剑“擦擦”一连两下,把那钢臂割断,那石门上面失了支持,“蓬!”一声巨响,倒在地上,于志敏出得门来,王紫霜已娇嗔道:“你真是蠢东西,这样还给人家逃走了!” 于志敏苦笑道:“我以为他真是按不开这牢门,谁知道这妖僧有那么狡猾?” 王紫霜娇笑道:“活该!叫你下回小心也好!” 于志敏道:“霜妹!别说了!请你带秦家姐姐出去帮助老前辈守洞口,省得怪僧连络了同党抢夺洞口好吗?” 王紫霜骂道:“为什么还要秦家姐姐出去?” 于志敏笑道:“你不带她出去,万一再遇来时那种地方,难道要我抱她过去不成?” 王紫霜啐道:“该死!” 但是也招呼秦浣霞一同退出洞外。 于志敏等到王紫霜走了,-对各人苦笑一下道:“这回叫雁啄了眼睛,要破这里的机关,恐怕很难哩!各位在后面远一点跟我来,一不做二不休,要把这个魔窟毁去-好!” 立刻持剑在手,领先跃进,在甬道里转了一个转,就看到一付很大的齿轮,于志敏不管三七二十一,给它一阵乱削,然后敲著石壁前进,遇铁就削,一路斜著往下走,约是五六十丈,-又走上平坡,再转了几个弯,又露出一个铁门来,于志敏忙喊各人后退,自己寻暇找隙,忽然用剑往门缝里一刺,立刻闻出一阵异味,赶忙一个“燕子凌波”沿著洞壁后退十多丈,喝声:“睡下!” 各人虽然不知就里,但也知道事不寻常,立刻平卧贴地,罗凤英稍为犹豫一下,身体还没有睡得下来,已听“轰隆!”巨响过处,一股强烈无比的风力从铁门那边推了出来,把罗凤英撞出二丈外的石壁上,晕死过去,一阵硝磺的臭味,触鼻欲呕,满甬道里都是石粉石屑飞舞著。 于志敏忙喊道:“戴姐姐,罗姐姐受伤了!” 纵起身形过去一看,罗凤英星目微睁,牙龈紧闭,戴文玉见了,心里一酸,簌簌地流下泪来。于志敏在罗凤英手腕处一摸,忙道:“妨是不妨事,但是,在这里遇上这种事怎好?” 一面从袋里拿出一颗香喷喷的药丸给戴文玉道:“度她的嘴吞下去!” 戴文玉立刻照办了,问道:“真个不妨事么?” 于志敏笑道:“绝对不妨,但是要她醒过来还须等一个时辰,在这种地方怎么行?” 戴文玉道:“瑜迦术的治病法你可会?” 于志敏笑道:“会又怎的?” 戴文玉道:“你不可以帮个忙?” 于志敏笑笑道:“男女授受不亲!” 戴文玉骂道:“小鬼头!你有多大了?现在说男女授受不亲,为什么对蝉儿又亲了!” 于志敏忙了一忙,辩道:“蝉姐姐?我是用被单把她裹起来的,但是,施用瑜迦术时,手必须触在胸口才行呀!” 戴文玉怔了一怔,倒给她想出一计,又骂道:“你总得想个办法立刻治好,不然,我可要告诉你那霜妹打你!” 说到王紫霜,对于于志敏可真起了作用,忙陪笑道:“也罢!我试试我功力够不够。” 立刻叫戴文玉盘膝坐下,用右手探进罗凤英的衣内,压在酥胸上,于志敏也盘膝坐在戴文玉的左边,捧著戴文玉的左手,瞑目内视。 过了一会,戴文玉忽然感到一缕热气透入她的左掌,当时百脉俱畅,那热气在自己的身上运行了一周,然后从右掌里消失了,知道是于志敏施术的结果,也学起于志敏敛目内视起来。 这时,卫千里等人知道于志敏施术救人,各人都是肝胆英雄,望也不整一眼,各自守著甬道两端。约莫过了一顿饭的时光,戴文玉忽然感到右掌一震,正暗暗怪异,耳边却听到于志敏笑道:“这回你总不能叫霜妹打我了!” 戴文玉睁眼一看,于志敏已把手松开,可是罗凤英仍然昏迷不醒,忙道:“你说好了,为什么她还是不醒?” 于志敏诧异地望了罗凤英一眼,只见她粉脸红晕,像朝霞般可爱,胸口微微起伏著,笑道:“她在这里打赖哩,你在她身上拧一下,她就起来了!” 戴文玉听了,当然要拧一下,那知刚触及罗凤英的身上,罗凤英噗哧一声笑了起来,骂声:“该死!” 于志敏已经走回卫千里的面前道:“这次凶险过后,谅不会再有什么了,我们走吧!” 各人跟著于志敏进入已经炸坏了的铁门里面,却是一间约四五丈宽的大殿,殿上的陈设甚至于神像,都炸得粉碎,看不出所供的是什么神像,神台的位置却炸成一个一丈多深,六七尺宽的大坑,知道必定是事先埋下硝磺的地点,各人看到这种景象,不由得咋舌惊叹。 神台后面的两个小铁门都给炸开,于志敏犹豫了一下,叮嘱各人守住左边的小门,自己单独从右边的门进去,他单独一人运起轻功,就像穿花蝴蝶般,沿著甬道直走,甬道里虽然有十间八间小室,但都是空无一人,甬道的尽头,却隐隐听到小孩子嘻笑的声音,但是这里却是整块石壁,毫无暇隙可寻。 于志敏暗暗纳闷,再回头进入那些小室仔细寻找,果然在当中一间小室里,找著一个暗门,打开暗门进去,又看到一条弯弯曲曲的甬道,甬道的尽头又是一个小门,门里传来一阵阵小孩子的笑声,于志敏心里暗道:“你们这一群真是死活不知了!” 轻轻一掌,已经把这个木板门打开,却见里面灯光闪耀,室内那群小孩子一见有生人进来,立即一拥而上,小拳头像雨点般,打在于志敏的身上,于志敏忙喝道:“快点住手,待我救你们出去!” 那些小孩子那里肯听,“哗”了一声,小拳头又打了过来,于志敏大怒道:“等我给你们一点苦头吃!” 一个旋风舞,就统统给他们点上了穴道,然后在室里找了一番,知道没有别的暗门,才把群小的穴道解开,喝令出去,可是那些小孩仍然不听,围上来又要打,于志敏暗道:“谅不给你们吃再大的苦头,你们还不答应哩!” 身形一动,又给他们点上了“麻痛穴”,群小都痛得哭了起来,于志敏秀眉一扬喝道: “你们这回听不听话了?” 群小无可奈何地点点头。 于志敏押了群小走回殿里,见卫千里等人一脸焦急惊慌,忙问道:“有什么奇事吗?” 戴文玉朝甬道里一指,轻声道:“里面有异声!” 于志敏一听,果然听到呼呼的声音,笑道:“是烧开水的声音嘛!大概敌人因为我们来了,连饭都来不及吃就跑了,所以水开了也没人管。” 各人仔细一听,知道于志敏说的不差,个个都觉得紧张过度,反而好笑起来。 于志敏把群小交给卫千里等人,押在后面,自己和戴文玉、罗凤英三人当先开路,走进甬道约二十多丈,果然看到一个很大的厨房还烧著几炉炭火,其中有一炉烧的果然是开水,大水壶的盖上还冒出缕缕的白烟,袅袅地穿进洞顶的石隙。于志敏把那几个大锅盖揭开一看,其中有一锅烧好了的白饭,足够三四十人吃的;一锅烧的是几只肥鹅,于志敏笑道: “这些贼人今天算倒霉了!” 嗅了一嗅,提起一只就啃,顺手取下两个大竹筐,把那些熟鸡装了,交给戴文玉道: “姐姐,我们把它拿回去吃!” 戴文玉笑道:“看你那馋样!” 于志敏笑道:“你不知道敌人的东西才好吃哩!又不花钱,又香!我们在原士道的家里也是这样吃!” 戴文玉和罗凤英想起他和王紫霜在原士道家里装狐仙,都不禁大笑,卫千里等人不明就里,围上来问原委,也都捧腹不置。另外过来两人把戴文玉的两筐鸡接了,跟著于志敏一段一段地搜索,走在后面的卫千里每一间小房、大厅,都给它一把火,可是于志敏自从厨房里走出来之后,嘴里一面啃著鸡,一面尽说:“奇怪!” 罗凤英笑道:“你说什么奇怪?是不是鸡味不好?” 于志敏摇头笑道:“你看,那些贼人应该认为我们都被炸死才对,可是……” 忽然哦了一声道:“是我失策了!” 罗凤英见他自问自答,笑道:“你说些什么?” “敌人最初必定认为我们都被炸死,但是,后来都被鳗珠的光辉把他们吓跑了,岂不是我失策?现在追不上了!” 于志敏这一解释,各人无不觉得惋惜。 各人一路走出洞外,这边都是一片山崖,洞口却被一丛密密的山藤障蔽著,而且天色已暮,不但外面看不进来,连里面也望不出去,于志敏相度了地势,笑道:“请在这里等一等,我查看那些贼子怎样走法!” 肩膀微微一幌,已经无影无纵。过了一会,于志敏回来笑道:“霜妹她们都在峰顶等著我们,郭老前辈也来了,路黑难走,这些小鬼还是由我招呼他们上去,两位姐姐等一会霜妹来带你们走,他们在峰顶那个洞口旁边倒杀死十几个哩!我认出其中有一个是圆觉和尚!” 戴文玉和罗凤英都欢呼起来。 这时各人听到哈哈的笑声,人影一幌,酒中仙一现身就望著于志敏笑道:“你走得真快!鸡呢?” 各人都跟著哈哈起来,卫千里忙递过两只肥鸡道:“这都是小侠的功劳,不然我们看到也不敢吃哩!” 酒中仙一面接鸡一面笑道:“果然果果然!他们连到吃的东西都放有一种叫做‘牛屎菌毒’,吃了就会迷失本性。” 于志敏接著道:“怪道呢,原来这些小鬼都吃过了‘牛屎菌毒’,所以晚辈救他们的时候,他们反跑上来打我,后来还是给他们吃点苦头,才服贴了,看起来他们就懂得崇拜权力,可惜晚辈没带那么多解毒丹,怎么办?” 酒中仙笑道:“这一层倒不须顾虑,解毒的事包在老朽的身上,但是,小友吃了那么多,万一中毒怎么办?” 于志敏笑道:“那些贼子逃命都来不及,那有心情放毒?而且晚辈吃什么也不会中毒?” 酒中仙诧道:“这是因为什么?” 于志敏笑道:“我吃过银果和鳗血!” 酒中仙有点恍然了,问道:“小友的艺业高强,老朽佩服到五体投地了,但是,小友的师承能否给老朽知道?” 于志敏正容道:“晚辈这一点肤浅的功夫,能算得什么,那值得老前辈谬赞,恩师上紫下虚,不知老前辈可认识?” 酒中仙惊叫起来道:“你可是从琼崖来?” 于志敏诧道:“老前辈怎知道?” 酒中仙呵呵笑笑,喝了一口酒,才道:“刘伯温的偈言,已经应了,原来琼海的蛟龙指的是你!而且你又是天南剑派的传人,王女侠也是你的同门吧?” 于志敏惊道:“王紫霜是我师母的弟子,请问老前辈与师门是何等关系?使晚辈也好改个称呼!” 酒中仙又仰天大笑道:“刘军师的偈全验了,现在正是‘琼海蛟腾,天南剑合’。将来‘玄冰谷破,赤气澄清’是无疑的了!” 低下头来对于志敏笑道:“小友不要因为称谓上为难,令师和我的师祖是知父,算起来你应该是我的小师叔……” 于志敏眉头一皱,暗想:“这真是叫人家改称呼来了!” 连忙道:“令师祖是谁?” 酒中仙道:“上苍下冥,令师可曾说过?” “哦”于志敏恍然大悟道:“原来令师是苍冥前辈,我还见过他哩!” 酒中仙忙扑通跪倒,口称“小师叔!”吓得于志敏一跳跳开,尽喊:“你怎么搞的?” 后来见酒中仙赖著不肯起来,迫得过来把他扯起道:“我年纪那么小,怎好受你称为师叔?你就叫我小友,我就叫你郭老,好吗?” 酒中仙再三不肯答应,并且说师门规律甚严,如果把称呼搞错,自己要受重罚。于志敏强他不过,只得由他喊“小师叔”,于志敏则喊他做“郭老”,酒中仙一想,这也是一种顽皮的称呼,正适合自己的性情,也就决定了。 当下由于志敏把那些小孩子点了麻穴,一手一个纵上崖顶,往返几次,已经竣事,最后是酒中仙,王紫霜两人下来,引导戴文玉一行,从另一条路,走上崖顶,会齐之后,一同回到卫家庄。 在酒席上酒中仙和于志敏两人斗酒,你叫我一声“小师叔”,我叫你一声“郭老”!把王紫霜、文亮、秦平等人摸不著头脑,问起来他们两个都不肯说,别人还可,惟有王紫霜气了起来,拧起于志敏的耳朵喝道:“你聋的嘛?到底说不说?” 于志敏望了酒中仙一眼苦笑道:“我说,我说!” 把在崖下如何决定称呼的事说了出来,酒中仙立刻朝著王紫霜唤一声“小师叔!”王紫霜立刻还他一句“郭老”!惹得哄堂大笑。 在各人谈论的当中,郭老已经知道于志敏的身世,立即正容道:“请问小师叔是先往北京找曹吉祥报仇呢?还是往蛮荒寻父呢?” 于志敏惊得跳起来道:“难道我爹爹尚在人世?” 酒中仙笑道:“不但在,而且还很健壮,三年前我在滇池一带见到他很多次,如果你到滇池沿岸那些市镇走走,会看到他在那里卖药。” 各人都同声向于志敏称贺。 于志敏沉吟一会,牙龈一咬,毅然道:“饶那些奸党多活几天,寻父要紧!” 罗凤英忙道:“明年你……” 戴文玉忙把她一捏。 于志敏诧道:“明年我什么?” 戴文玉忙接著道:“明年新春,志强和玉莺的婚事过后,各路英雄都约定在清明那一天,在京师的景山会齐,铲除曹吉祥奸党,你参不参加?” 这些事倒出了于志敏的意外,沉吟半晌,-道:“爹爹还在,他不禀过爹爹,要结什么亲?还是请姐姐告诉我强哥暂时缓下来吧!我仍然决定先到滇池走走,如果寻不到爹爹,我必定于清明那一天赶到北京,要是寻到了爹爹,就要看爹爹的意旨了!” 罗凤英道:“既然是这样,我把我那匹赤骝驹赠你代步。” 于志敏笑道:“我走起来比马还要快,要马做啥?” 罗凤英笑道:“你不要小觑我那匹马,它也是一日千里的良驹,而且,万一你寻到了爹爹,而你爹爹也要赶来看那一场热闹呢?没有好马怎行?” 于志敏忙起来作揖道:“我倒没想到这一层,我现在先谢谢你了!” 戴文玉看到王紫霜沉吟不语,笑问道:“你要到什么地方去?” 王紫霜道:“明年我必定依期赶往北京,现在却没有一定的去处。” 于志敏忙道:“那么,和我一齐往滇池去好吗?” 王紫霜望了他一眼,幽幽地说:“我又没有马骑,你要我走路跟著你不成?” 于志敏喜道:“只要你愿意去,我就让马给你骑好吗?” 戴文玉笑道:“倒不必让!我还有一匹好马……” “谢谢!”于志敏抢著回答了,戴文玉笑道:“看你那付猴急的样子!你知道我要把马赠给谁?” 于志敏笑嘻嘻道:“一样,一样!” 罗凤英划脸羞他,反把王紫霜羞得低下头去。 第二天,于志敏把紫虚上人的灵丹赠给酒中仙两粒;并传下口诀,请文亮监督信儿练功,辞别了卫千里等人,然后和文亮、秦平等回到城里要马,一声“北京再见!”和王紫霜分别骑上赤骝驹,踏月驹,奔上征途。 于志敏和王紫霜走了之后,文亮、秦平,也各带他们的儿女,北上河间府和于志强会合。戴文玉和罗凤英出城之后,用于志敏给她们的半瓶化颜丹,改变了原来的面目,继续她们往峨嵋的计划。 (《琼海腾蛟》全书完,请续看《海天情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