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逃生游戏里谈恋爱》 第1章 男朋友 “宴会厅的大门‘砰’地一声打开了,歌舞应声而停,所有人都往门口看去――一个浑身燃烧着熊熊火焰的人正站在门口,一大群象征着不祥的乌鸦在他的头顶盘旋。人群沉寂了片刻,尖叫声响了起来――” 名为《黑鸦庄园》的书籍的第一页上如此写着,夏诺的手指轻轻划过书页,指尖微微颤抖着。 这就是他要进入的第一个逃生游戏,他看着这段文字,有些紧张,也有些害怕。 系统看出了他的不安,安抚道:“放心,新人的第一个游戏难度很低,而且我还安排了一个‘资深者’进去陪你,你的身份是一个眼盲的富家小少爷,而他会在里面扮演你的‘男朋友’。” “男朋友?”夏诺小小地惊呼了一声。 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谈过恋爱呢,没想到第一次“谈恋爱”居然是在游戏里。 说起来,夏诺之前十八年的人生确实是乏善可陈,基本上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病床上度过的。 他是个早产儿,出生的时候就被医生断言先天不足,从小到大尤其受病魔青睐,大病小病不断,甚至在三天前还收到了医院下达的病危通知书。 夏诺本以为自己的生命就会这样走向终结,但是系统却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如果还想活下去,就来参加逃生游戏吧。” 听起来好像是没什么诚意的安利台词,却是渴望活下去的夏诺的唯一选择,于是他出现在了这里,准备参加第一场逃生游戏。 系统的叮嘱还在继续:“游戏一开始,你一定要跟紧你的‘男朋友’,他会舍身救你三次,这是给你这种新手小白的新人福利,记住了吗?” “好哒,我记住了。”夏诺无比乖巧地点头,“不过他会跟我一起进入游戏吗?如果不是的话,我要怎么找到他?” 他认真地提出了疑问。 系统说道:“这个你不需要担心,虽然他不会跟你一起进入游戏,但是游戏一开始,他就会出现在你身边的。” “那,我的那个……‘男朋友’。”夏诺稍微有点迟疑,还是选择了这个称呼,“我要怎么报答他啊?” 天底下毕竟没有白吃的午餐,何况夏诺从小就被父母教育要知恩图报。‘男朋友’要在一听就很吓人的游戏里保护他,估计也很不容易,夏诺觉得自己怎么也得做出点表示。 系统上下扫视了他一番,它的外表是一个粉蓝色的,巴掌大的可爱玩偶,圆滚滚的身体后面缀着一对小巧的翅膀,看起来装饰性大于实用性。 它飞在半空中,嘴巴大大地咧开了,笑容看起来有几分嘲弄:“不需要你来报答。资深者参加新手游戏,也是可以获得奖励和道具的。这些就已经足够了。” 虽说如此,夏诺心里还是有点过意不去。总觉得系统说的轻飘飘的,好像受人帮助是一件无足轻重的事情,跟他之前受到的教导截然不同。 嗯……等进入了游戏,再看看自己能为他做点什么吧。 夏诺暗自做出了决定。 系统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它摇了摇头,有点发愁。 夏诺的父母都是公认的俊男美女,他完全继承了父母的优良基因,五官协调又精致。天生一张娃娃脸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上不少,眼尾下垂,眼睛又大又亮,看人的时候有一种无辜的天真,很容易让人想到鹿或者兔子这类无害的食草动物。 怎么说呢,系统觉得拥有这样的特质,对夏诺来说既是优势,又是劣势。 简单来说,它觉得夏诺很容易获得善良阵营和中立阵营npc的好感,足够幸运的话便可以得到线索和道具,但是如果遇到邪恶阵营npc,也更容易引起他们的关注,被抓起来欺负玩弄也是大概率事件。 ――就像在野外遇到一头小鹿,有的人会选择用牧草投喂,有的人却会想要给它套上套锁关进笼子里。 不幸的是,在逃生游戏里,后者占据了绝对的数量优势。 真是不妙。 系统这样感慨着,难得遇到这么一个听话的新人,它可不想让他早早被淘汰。 “在游戏里,你一定记得要听资深者的话知道吗?他比你更有经验,更有手段,能让你少走很多弯路。而且他跟你是利益共同体,肯定是不会害你的。” 当然,也不会抱很多好心就是了。这种新手保护制度给出的限制就是一旦新人死亡,资深者就会被踢出游戏世界,反之资深者死亡,却不会给新人带来任何影响。所以资深者会努力保证新人不死,但要说更多的,那就没有了。 系统想了想,又说道:“最后一点,在游戏里,绝对不能把自己的真实姓名告诉npc,否则――” “――一旦被缠上,就再也逃不掉了哦。” 最后这句被故意压低了音量,听起来很是诡异,内容更是令人不寒而栗。夏诺不禁打了个寒颤,寒意从心底一直蔓延到全身。他连忙点头,表示自己一定会牢记在心。 系统恐吓了他一番之后,自觉得到了满意的效果。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它飞到书页上空:“好了,现在你该进入游戏了。” 话音刚落,书页就泛起了一阵白光,夏诺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吸入了书页之中。 进入的过程有点难受,好像被滚筒洗衣机翻搅了一遍,整个人头昏脑胀。夏诺感觉自己落在实处的时候还踉跄了一下,视线里一片黑暗,他一时还无法适应,不由得有几分慌乱。 他伸出手胡乱摸索了一通,这时候恰好有一只手伸了出来,稳稳地扶住了他的手臂。 ――是你!我的“男朋友”! 夏诺的内心一阵喜悦,想到系统所说的话,这个对他伸出援手的人物的身份就昭然若揭了。 找到了队友,夏诺心里一下子就踏实了许多。他立马牢牢抓住这只骨节分明,让人十分有安全感的手,没有发现那只手的主人因为他热情的举动而怔愣了片刻。也更不知道,片刻之后,那人看着他缓缓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 恰逢剧情开始,足以媲美女高音歌唱家的尖叫响彻整个宴会厅,乌鸦冲了进来,宾客们开始四散而逃。 逃生游戏,正式开始。 第2章 逃跑 人类的天性就是恐惧黑暗,向往光明。因为黑暗就意味着未知,未知中又潜藏着危险。在尚且和平的现实世界里就是如此,更不用说是危机四伏的游戏里了。 夏诺虽然在进入游戏之前已经做了许多心理准备,但是骤然失去光明,陷入黑暗的世界里,还是不可自抑地感到了恐慌。 而且一旦眼睛看不见,其他的感官就会许多倍地放大,夏诺能够清楚听到鸟儿拍打翅膀的声音,周围人奔跑时杂乱的脚步声,衣料的摩擦声,以及时不时响起来的尖利的叫声。空气中弥散开淡淡的血腥气,很可能是已经有人受伤了。 大概在场的人都不会想到,像是乌鸦这种虽然会在野外偶尔看到,但是谁也不会觉得它会给自己造成威胁的鸟儿,有一天竟然会让他们如此恐惧。 它们生着一双猩红的眼睛,体型是普通乌鸦的三四倍大,尖锐的爪子,锋利的长喙,甚至连宽大的翅膀都可以成为攻击的武器,每一下都会带来深切的痛楚。痛楚之外,则是面对未知生物的,无法言说的恐惧。 夏诺即使看不见也能想象的到现在混乱的局面,他忍不住朝着“男朋友”的方向靠了过去,像是一只害怕得发抖的小动物,遇到危险时下意识地寻求庇护似的,语带颤音地说道:“那个,我们不逃跑吗?” “逃跑?”男人拉着他后退几步,躲开一个慌不择路的男人,意味不明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语。他环顾四周,看着宾客们都在惊慌失措地奔逃,这些权贵名流在遇到危机时再也无法维持住自己上等人的体面,一个个衣鬓散乱,形容狼狈,为了一条逃跑的道路你推我挤,人性的丑恶在这一刻暴露无遗。 这一场他一手主导的闹剧,看起来已经收到了预期的效果。而且在此之外,他好像还得到了一份额外的收获――一只傻乎乎的,自投罗网的小羔羊。 他看着怯生生的,正满怀信赖地倚靠在他身边,等待他做出决定的少年,轻笑了一声:“好啊,我们要往哪边逃跑呢?” 男人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说话时不知是有意无意地,嘴唇凑到了他的耳边。两人之间的距离是如此之近,近得好像他下一刻就会吻过来似的。 “!!!”夏诺面红耳赤地捂住了耳朵,男人灼热的气息喷洒在他敏感的耳朵上,让他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你,你决定就好了。”夏诺支支吾吾地回答,“我都听你的。” “这样啊。”男人抬起头,话语中含着几分不易觉察的愉悦,“我们来这边。” 他们所站的位置是一个偏僻的角落,旁边不远处就是宴会厅的一个上锁的小门。男人拉着他走到门前,从口袋里掏出了钥匙。 此时堵在宴会厅正门的火人扭过头来,紧紧地盯着男人,忍不住向这边迈了几步,目光中含着几分犹豫和祈求。男人冷冷地看了它一眼,成功地让它停下了脚步。火人收到了他的警告,不禁哀哀地吼叫着,转头开始追逐起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 “擦!倒霉的怎么偏偏是我!”赵长则咬紧了牙关,飞快地奔跑起来。 他没想到自己点这么背,百分之一的几率也被他赶上了。现场这么多人,这怪物不去追其他人,偏偏来追他! 被怪物追和被乌鸦追可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被乌鸦追上也不过是被鸟嘴啄几下,但是被怪物追上,肯定会没命的! 他没有注意到,火人虽然对他穷追不舍,却没有真正对他造成实质性的伤害。甚至有几次明明已经追上了他,却故意放慢了脚步。 夏诺也听到了火人的吼声,他冷不丁地打了个哆嗦,循着声音转过了头去。理所当然的,他眼前还是一片黑暗,什么都没有看见。 男人轻轻地把他的头扳正了方向:“不要放在心上,这跟我们没有关系,注意脚下。” 他已经打开了那扇小门,门后是一座看上去十分古旧的楼梯,大概已经很久没有人从这里走过了,楼梯的地毯上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角落处还有几个不甚明显的,一看就是孩童留下的小小的黑色脚印。 “哦……好,好的。”夏诺发觉男人正拉着他走上楼梯,不禁问道,“我们不往外面跑吗?” 虽然看不见,但是人群应该都是朝外面涌去了吧? “不需要哦。”男人贴心地在每次抬脚的时候做出提醒,以免少年被楼梯绊倒,“乌鸦在空旷地带才能发挥出更大的杀伤力。而且,我们要去的地方跟他们不同。” 那群猎物往外跑,应该是想从庄园的大门逃出去吧,可惜他们不知道,庄园现在已经完全封闭起来了,虎视眈眈的猎手早已就位,他们根本不可能逃出生天的。 当然,他也是要参加这场狩猎的。不过在此之前,他要把这只与众不同的小猎物先安顿好才行。要知道,花园里可是等着一个怨气冲天的女人,迫不及待地要把他撕成碎片了。 “哎?”夏诺一脸茫然。 “要去的地方跟他们不同”?“男朋友”已经要开始做任务了吗? 难道这就是资深者跟新手的区别?虽然是同一时间进入游戏,自己还对游戏一无所知,对方却好像已经提前掌握了许多信息。这也太厉害了吧?我什么时候能像他一样优秀? 夏诺忍不住“看”向自己优秀的“男朋友”,露出了崇拜又憧憬的神情。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少年现在这副模样实在很是可爱,男人忍不住松开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发出了一声愉悦的叹息,再一次觉得之前自己做出拐走他的这个决定真是十分正确了。 微凉的手掌落在了自己的头上,夏诺愣了一下,虽然之前也不是没有被爸妈或者哥哥摸过头,然而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为什么男人的这种手法,这么像是在摸一只毛绒绒的小宠物? “喵――” 突然响起的猫叫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在夏诺听来,这只是一声普通的猫叫,不过在游戏世界里,一切突然出现的生物都是需要警惕的,他下意识地拉住了“男朋友”的衣袖,小心翼翼地从他身后探出头来。 楼梯的扶手上趴着一只巨大的黑猫,庄园里的生物好像普遍都比外面的同类大上许多,这只黑猫的体型也有正常黑猫的三倍大,不过却并不显得臃肿,趴在楼梯上的时候可以很清楚看到它脊背上随着呼吸起伏的健硕的肌肉。 “喵――”它再次叫了一声,叫声不像其他猫咪一样绵软,而是十分粗砺沙哑。 “你抢了娜娜的猎物?”它如此问道。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章 重新写了一下,努力让它变得逻辑自恰,上下情节衔接。 第3章 他的名字 “不,他已经不是娜娜的猎物了。”男人摇了摇头。 可能是命运的安排吧。 那时在宴会厅里,只是不经意地一眼,却让他看到了奇异的一幕――漆黑的罪恶如潮水一般从少年的身上褪去,之前的罪人转瞬间消失于世,一只纯白的,崭新的羔羊顷刻诞生,将他取而代之。更为戏剧性的是,这只羔羊竟然主动投向了他的怀抱。那一刻,男人就马上决定要把他圈养起来了。 这么柔弱而又惹人怜爱的小生物,如果没有他的保护,肯定很快就会被庄园里怪物连皮带骨地吞掉吧? 但是被他圈养起来就不同了。他会好好地保护他,给他吃最精美的食物,准备好玩的玩具,而他只要会在他怀里撒娇就足够了。 仿佛已经看到了少年扑进他的怀里撒娇的画面,男人眯起了眼睛,露出了陶醉的神情。 看到他这副表情,黑猫绿幽幽的眼睛狐疑地看向他:“你不会是老毛病又犯了吧?” 在庄园里相处久了,他也知道男人很喜欢可爱的生物,经常会为了它们打破原则,做出之前根本不可能做的事情来。不过以前那些可爱的生物都是一些毛绒绒的小动物,对于人类,这个男人可一向是不假辞色的。 它上下扫视了一番躲藏在男人身后的少年,想要看看他到底有什么特殊的,锐利的视线投注在夏诺身上,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发生了什么?男人是在跟这只猫咪对话吗?他是怎么听懂猫咪说话的? 黑猫的话语落在他耳中只是一些长短不一的猫咪叫声,然而男人却好像能听懂它在说些什么,准确地做出回应。 好像又发现了“男朋友”的一项厉害的技能啊。 夏诺在心里再一次感慨。 这应该是什么特殊天赋吧?他隐约记得好像在系统商店里看到过,价格很是昂贵。不过那时他真正想看的是兑换健康需要的游戏点数,所以对前面的技能都没怎么关注。 对了,说到游戏点数,他好像还没有看这个游戏里他的任务是什么? 他兀自在这里出神,而那边男人和黑猫的对话还在继续。 “凯特,你吓到他了。”男人反手护住了夏诺,不赞同地看着黑猫,“庄园的规则本来就是只能杀有罪之人,现在他已经不符合这条规则了。娜娜那边,我会亲自跟她解释的。” “娜娜可不会听你说这些。”黑猫慢条斯理地捋了捋胡子,“她好不容易等到能够亲手报仇的这一天,你现在让她停手?不可能的。” “这个就不需要你费心了。”男人再次拉起了夏诺的手,准备离开,“另外,我看到你的‘伊丽莎白’小姐往女神像喷泉那里去了,你不过去看看吗?” “……”黑猫的眼神陡然锋利了起来,“多谢告知。作为交换,我不会把猎物在你这里的事情告诉娜娜的。当然,要是娜娜自己发现了,那就不能怪我了。所以你最好找个地方,把他好好藏起来。” 说完它就跳下了楼梯,几个起落就消失在了男人的视线里。 “不需要你提醒我,我自然会保护好他的……”男人喃喃自语道。 这座楼梯的尽头就是一间小阁楼,也是他一开始的目的地。把可爱的小宠物安置在那里,肯定是万无一失的。因为除他之外,没有其他人敢去到那里。 而此时夏诺正在查看脑海中的游戏面板,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浑然不知。 游戏面板上如此写着: 主线任务:成功在庄园生存七天 奖励:一千点数 支线任务:探索庄园 目前完成度:0.5% 奖励:五千点数 特殊任务:揭开谜底,解放庄园中的恶灵 奖励:一万五千点数 提醒:游戏包裹(未使用)已发放。游戏兑换功能已开启。 特殊物品:欧利尔庄园的邀请函(不可掉落) “诚邀____先生参加七月十五日为庆祝欧利尔庄园主人的二十五岁诞辰所举办的宴会。 欧利尔全体人员六月三十日敬上 备注:我们在花园中为您准备了惊喜,请务必莅临一观。” “一万五千点数?”夏诺还没来得及关注最下方的提醒和特殊物品,游戏奖励已经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 新手的第一个游戏世界,奖励都是这么丰厚的吗?他所想要兑换的那具健康的身体,也不过才需要十二万点数而已。如果能把这三个任务全部做完,六分之一的点数就到手了。 这么一想,还挺振奋人心呢! 如果系统还在这里,肯定会毫不留情地让他打消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 奖励的丰厚程度与任务的难易程度是成正比的。《黑鸦庄园》这个游戏世界的危险程度排名中等偏下,本来不是很适合磨练新手,但是它的主线任务却是出名的难度低,只要不作死,不违反游戏规则,基本上没有完不成的。 系统安排夏诺进入这个世界,本来就只是想让他了解一下游戏规则,熟悉一下游戏世界而已。哪会想到他会如此异想天开,居然想把三个任务都做完呢? 可惜系统并不能进入游戏世界,现在陪伴在夏诺身边的是《黑鸦庄园》内置的游戏系统,并不智能,只有基本的发布任务、结算奖励之类的功能,自然不会对夏诺的想法提出任何异议。 于是夏诺便怀着这种在其他人看来绝对是不切实际的念头,一步步随着男人走向了阁楼,一扇铁门出现在他们面前。 铁门宽厚高大,因为许久未用,门栓上已经生着一层厚厚的铁锈,一把铁锁横亘其上。 男人看了一眼他十二岁之前的居所,眼神中流露出几分憎恶,很快就被他掩藏了起来。 他本想掏出钥匙开门,却发现钥匙早就在离开时被他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虽说管家那里肯定还有备份,不过他现在正在宴会厅里和他的孙子享受“天伦之乐”,他也不好去打扰他们。 想了想,男人把手放在了铁锁上,片刻之后,“咔哒”一声,铁锁坠地,他转过头:“好了,进来吧。” 一打开铁门,阁楼里潮湿阴冷的空气便倾巢而出,陈旧腐朽的气息迎面而来。 夏诺缩了缩脖子,此时小动物一般趋利避害的敏锐直觉发生了作用,他犹犹豫豫地问道:“那个,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啊?这里让我感觉有点怪怪的……” 虽说系统叮嘱他要听“男朋友”的话,但是面前这间阁楼,真的是在散发着有如实质的邪恶气息,夏诺挪动步子,怎么也提不起勇气走进去。 为什么男人要带他来这里呢?这里也没有任务事件的触发点啊? 小宠物的直觉还真是敏锐啊。 男人看着少年可怜兮兮的,几乎要缩成一团的模样,忍不住想要逗弄他一下。 他向前逼近一步,影子笼罩下来,投在地板上形成黑压压的一群庞大的黑影,黑影扭动挤压着,露出了许多双猩红的眼睛。 夏诺虽然看不到这诡异可怖的一幕,但是却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 “你可以猜一猜,我为什么要带你来这种‘感觉怪怪的’的地方?”男人故意压低了声音,原本磁性的嗓音听起来居然有几分失真,更是为当前的诡异氛围增色不少。 “……” 夏诺后退几步,抓住了楼梯的扶手,大大的眼睛圆睁着,露出了无措的神情。 这时候男人居然能理解为什么有些人特别喜欢惊吓自家的宠物了,因为能够看到小宠物受到惊吓之后可爱的模样,真的会让人觉得成就感十足。 “猜到了吗,是因为什么?” “因为……因为……”眼前的少年身体微微颤抖着,手指攥成了拳头放在身侧,几次欲言又止之后终于张开了嘴巴。 “因为――想要保护我?”他犹豫着说道。 “哈,哈哈,哈哈哈……”沉默了片刻之后,夏诺听到男人忽然笑了起来,他越笑越大声,就如同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物一样,笑得停不下来。 “怎,怎么了?难道我说错了吗?”夏诺本来是很笃定自己的猜测的,被他这么一笑,也变得不太确定了。 难道他真的猜错了? 可是之前男人跟猫咪的对话,他虽然听不懂猫咪说的话,男人所说的话他确实是能听明白的,也能听出他话语中对他的维护。更不必说那句“我会保护好他”了,虽然声音不大,但是凭借他现在敏锐的听觉,也是听的一清二楚。 虽然一开始并没有猜到,但是联想到男人之前的话,答案也就昭然若揭了。 “没有哦,你没有猜错。”男人走上前来,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我还以为刚才那个样子,你会误会呢。” “我才不会呢!”夏诺奇怪地“看”了男人一眼,“我虽然有点迟钝,但是能够分辨真心和假意,别人对我好,我也是能够感觉到的。” 从一开始男人就表现得对他非常爱护。无论是提醒他注意楼梯,还是温柔地摸他的头,亦或是说要保护他,每一件事都被夏诺牢牢地记在心里,这种情况下他怎么可能误会? “真的是非常感谢你之前对我的照顾。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也请你告诉我吧!”夏诺十分郑重地说道。 哎呀,怎么能这么可爱呢!男人在心里感叹着。 于是他说道:“那么作为报答,就把你的名字告诉我吧。” “哎?”夏诺没想到男人会提出这样的条件,系统的警告浮现在他的脑海里,让他不禁犹豫了一下。 “怎么,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男人的声音低沉,听起来好像有几分失落。 “……可以,可以的。”夏诺脑袋一热,满口答应下来,话说出口的那一刻却没由来地感到几分不安,“我叫夏诺,夏天的夏,一诺千金的诺。” 系统只是说不要把名字告诉npc,告诉同伴的话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他浑然不知自己已经一脚踏进了恶魔布下的陷阱,甚至还一无所觉地对着恶魔露出了无比信赖的笑容。 于是男人也微笑着,告诉了他自己的名字:“我的名字是阚琛,请务必要牢牢记住它。” 如果夏诺对这座庄园有所了解的话,他就会知道“阚”是庄园第一任主人的姓氏。在他死后,庄园几度易手,每一任主人都会死于非命。 不过这才是他来到庄园的第一晚,而且一进入游戏,根本没有时间搜集信息,所以他只是简单地“嗯”了一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这个名字。 此时那张邀请函上突然泛起了水纹一样的波动,字体重新排列组合,变成了―― “欢迎尊贵的客人夏诺先生来到欧利尔庄园做客,庄园的大门随时为您打开,欧利尔全体人员期待您的到来。 欧利尔庄园阚琛敬上。” 作者有话要说:  邀请函是重要的道具哦,大家可以猜一猜它有什么作用。 第4章 一起 张漫是个资深者。 到目前为止,他已经度过了六个游戏世界,带过三个新人,经验丰富,自认为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了,发生任何事他都能够从容应对。 ――他没想到打脸居然来的这么快。 游戏一开始,张漫就被乌鸦追逐着跑到了庄园的马场里。 当他到达那里的时候,马场还有两匹马在悠闲的散步,一匹马通身漆黑如墨,一匹马却是洁白似雪。 看到陌生人到来,两匹马不慌不忙地抬起头来,扫了他一眼,眼神通透清明,流露出几分人性化的智慧。 看,来了一个人类。 它们的眼神如此诉说着。 “呀――呀――” 这时在天上盘旋的乌鸦叫了几声,黑马则抬起头长嘶一声,然后便迈开步子,带着白马离开了。 张漫不知道它们一马一鸟到底交流了些什么,他现在只顾得上思考一件事,那就是――“他要带的新人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他带了这么多次新人,还是第一次遇上这种游戏一开始就找不到新人的行踪的情况。 按理来说,两人的“出生点”相距不会超过五米,而且因为玩家身上总是会有一种与npc格格不入的气质,所以非常容易辨认,基本上不存在认错人的情况,找不到人的可能性也很低。 于是当张漫扫视了一圈,发现自己居然没有找到人的时候,心中的惊讶也就可想而知了。 而且这游戏也没有留给他任何找人的时间,很快一大片乌鸦就朝他飞了过来,张漫不得不一边躲避它们,一边快速离开了宴会厅。 一直跑到庄园的马场里才甩开了好像有意把他往这个方向驱赶的乌鸦,张漫停下了脚步,这时候才有功夫去思考新人的事。 难道新人一开场就挂了?张漫如此猜测到。 但是如果新人在游戏里死掉,他就会被立刻踢出去,这也是资深者为什么会费心费力地保护新人的原因。要不然有那个时间,他还不如去做任务和找道具,为什么非要带一个会拖后腿的新人? 不过除了知道新人目前还活着,其他的信息张漫一概不知,庄园这么大,想要在里面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他只能期望那个新人能够有点自知之明,安分地找个地方躲起来度过七天,不要让他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就被踢出去。 夏诺不知道自己被寄予了如此的“厚望”,他正努力克服着自己逃跑的本能,跟着男人走进了阁楼。踏进门内的那一刻,几丝灰尘从屋顶飘落了下来,夏诺感觉鼻子一痒,忍不住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好久没有来过这里,没来得及把它打扫布置一下。请恕我招待不周了。”男人点了点他因此发红的鼻头,笑了起来。 他一手扶着沉重的铁门,看着他幼时的住所。这里已经完全被灰尘和蛛网占据,房间里空荡荡的,没有床,也没有桌椅一类的家具,完全看不出曾经有人类居住过的痕迹。 “那接下来,就请你好好待在这里吧。”男人微笑着,轻轻把夏诺推了进去,沉重的铁门嘎吱嘎吱地响着,门扇即将闭合。 哎――?等等! 夏诺一脸懵逼,他下意识地抓住了男人的衣角,一只手撑住即将关闭的铁门:“等一下!” “哎呀。” 他听到男人叹了口气,语气有几分为难,像是必须出门时被自家的不听话小宠物抱住了大腿:“听话,外面太危险了。安心待在这里,我会送食物跟水过来的。” 待在这里?虽说知道阚琛先生是为了他好,但是让他独自一人待在这种诡异的地方……夏诺设想了一下那样的情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恰好一阵阴风从他身边吹过,打在窗棂上发出“哐哐”的吓人声响,他终于下定决心,期期艾艾,犹犹豫豫地开口:“那个,阚琛先生,虽然这么说有点任性,但是我真的不想一个人待在这里。” 他凑了过来,虽然眼睛看不见,但还是十分精准地抓住了男人的袖口,可怜兮兮地说道:“你也知道我看不见,一个人待着什么都不能做的话,我会疯掉的。所以……你行动的时候能不能带我一起?我保证会乖乖听你的话,你让我往东我绝对不往西!” 他举起三根手指做发誓状。 少年有一双非常漂亮的眼睛,眼睫浓密,眼珠如同打磨得圆润光滑的黑珍珠,泛着雾蒙蒙的宝光。此时这双漂亮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看”向他,眼神湿漉漉的,十分惹人怜爱。 只可惜这双漂亮的眼睛,并不能映出他的影子,实在是一件憾事。 男人在心里由衷地叹息着。 因为他迟迟没有回答,夏诺不禁有些着急:“阚琛先生?” 少年睁大眼睛的样子惶惑又无措,看上去说不出的可爱,让人忍不住想要继续逗弄,看看他还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不过看着少年因为着急已经微微泛红的眼眶,男人难得良心发现,问道:“你是真的想要跟我一起行动吗?” “哎?”夏诺愣了一下,从他的语气中听到几分松动的意味,于是再接再厉地说道,“是啊。虽说我眼睛看不见,只能靠你指路,武力值不高,遇到怪物只能逃跑,而且跑也跑不快……”他越说越发现自己好像一无是处,除了拖后腿以外别无他用,声音不禁越来越低,越来越没有底气,“但是……但是……” 夏诺感觉到男人投注在他身上的视线,心一横大声说道:“但是我一个人会觉得害怕呀!阚琛先生你别笑我,这是我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感觉到害怕也是正常的嘛!而且我也不是一点用都没有,我还可以跟你聊天解闷,我还会讲故事,肯定不会让你无聊的……所以,所以你行动的时候能不能带上我?我保证找到的任何东西都先交给你!” 说到最后,他整张脸都烧了起来,十分不好意思――听起来自己能够起到的作用也实在太小了吧? 虽说他想起系统曾经说过,资深者进入游戏是想要获得点数和道具,所以许诺会把找到的道具都给他,但那也只是空头支票,如果阚琛先生拒绝他,他也不会觉得意外…… 男人却没有直接给出回答,而是说道:“你知道外面有多少噬人的怪物想要把你剥皮拆骨,吞吃入腹吗?你知道它们会采用什么样的手段来杀人吗?它们会吓破你的胆子,挖出你的心脏,把你的骨头抽出来留作收藏,让你在绝望痛苦中死去……听到这些,你觉得害怕吗?还想跟我一起出去吗?” “……”随着他的描述,夏诺第一次直面了游戏世界的血腥与恐怖,他沉思片刻之后,直率地点了点头,“感觉很害怕。” “那你……”就乖乖待在这里好了…… 阚琛本以为他已经被自己的话给吓住了,没想到少年飞快地打断了他的话,“但是我不可能每次都躲起来,靠阚琛先生庇护吧?总有一天我要独自面对那些可怕的怪物,那时候有应对的经验总比没有好不是吗?所以我还是想要跟阚琛先生一起出去。” 少年的脸上满满都是坚定。 “这可真是……”男人哑然失笑。 事情再一次超出了他的预期,他可爱的小宠物真是每一次都会让他感到惊喜啊。 “既然你这么说的话,那好吧。” “哎――?!”夏诺惊讶地抬起头,脸上满满都是不可置信。虽然说了那么一番话,但他还是没有完全的把握男人会答应自己,骤然听到这个回答,他不禁愣了一下。 怎么,这很不可思议吗?男人挑了挑眉。 面对着这么一个可怜巴巴地看着你,祈求你不要丢下他的惹人怜爱的小动物,任谁都不可能狠下心来拒绝的吧?就算是阚琛,一开始也不过是打算吓唬他一番,想让他知难而退罢了。 既然这个方法不奏效,那除了答应他,他还能给出其他回答吗? “我是说我答应了。”阚琛还是忍不住想要逗逗他,“你怎么这么惊讶?难道说你刚才的话并不是出自真心?还是说你反悔了?” “没有!”夏诺反应过来,着急地向前一步,拽住了他的衣角,语无伦次地解释道,“不,不是!我是太开心了!我是没有想到,你居然会答应我……” 他的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开心的笑容,整张脸闪闪发亮:“谢谢你,阚琛先生,我会尽可能不拖后腿的!” “唔……知道了,我们先出去吧。” 夏诺听到男人发出了一声难耐的低吟,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似的,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说完这句话之后急匆匆想要离开的阚琛先生,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味道。 应该是错觉吧?他想,阚琛先生看起来很可靠啊,应该不会有什么让他如此无措吧? 夏诺一边被男人拉着,一边在脑海中打开了游戏面板,此时支线任务进度已经到达了5%,地图上他们走过的地方被点亮,阁楼所代表的地点上被划了一个大大的红叉。 这是代表危险的意思吗?夏诺如此猜测到。 于此同时,他还惊喜地发现,因为支线任务的点数是实时结算的,他现在已经拥有了250点数,系统内兑换视力与视野的功能也随之解锁了。 作者有话要说:  阚琛:噫。太可爱了,想日。 第5章 害兽 终于可以不用当盲人了! 然而惊喜还没有维持一秒,夏诺就发现兑换视力需要的点数高得吓人。 游戏面板上清晰地标注着: 视力:250点数/分钟 视野(静态):1点数/分钟 视野(动态):5点数/分钟 夏诺看着自己手里少得可怜的点数陷入了沉思。 以他现在的身家,也就只能兑换一分钟的视力。短暂的光明之后,他要面对的就是空空如也的口袋了。 这还是夏诺第一次体会到想要某样东西却完全买不起的感觉。 他的家境殷实,父母除了不能让他恢复健康,基本上对他是有求必应的。无论是多么昂贵的东西,只要他喜欢,就会眼也不眨地把它买下。不过那时候夏诺的兴趣来得快去得也快,那些失去主人宠爱的物品往往只能有一个下场――放在仓库中积灰。 现在回想起来,之前的自己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他看着十分诱人的,好像闪着金光的视力兑换按钮,还是忍痛……买了一分钟的动态视野。 ――然后他发现,自己眼前还是黑漆漆的,只不过是黑得比较有层次,能够大概分辨出物体罢了。 怪不得这么便宜!果然是一分钱一分货啊! 虽然这么抱怨着,夏诺还是又兑换了半个小时的动态视野。 没办法,情势所迫,他已经受够当盲人的感觉了。 他们循着原路返回,此时宴会厅已经空荡荡的,无论是乌鸦、宾客还是怪物,此时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东倒西歪的桌子,摔得粉碎的杯盘,昭示着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闹剧。 出了宴会厅,阚琛停顿了一下,脚步一转,领着夏诺拐上了一条曲折的小路。小路由红砖石铺就,窄得仅容两人并行,这时候阚琛便不动声色地凑了过来,紧紧贴在少年的身侧。 夏诺有点意外。因为从说完之前那句话开始,男人好像就有意无意地跟他拉开了距离,要不是他还拉着他的手,体贴地给他指路,夏诺差点就以为他是反悔答应要带着他这件事了。 不过现在,男人又戴好了持重有礼的面具,自觉已经将刚才的失态掩饰好了以后,问道:“发生了什么?你刚才看起来好像很……沮丧?” 男人斟酌着,挑选了一个比较贴切的形容词。 阚琛还是第一次知道人的表情能够这么丰富。从刚才开始,少年的脸上表情一直在不停地变换,从惊喜到心酸,再到不甘后悔,再到沉痛沮丧。可爱的小动物好像被谁给欺负了似的,脸都皱成一团了。 不过,他可不觉得能有人在他的眼皮底下,欺负被他看护着的小动物。 所以他真的很好奇,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呢? “唉!”夏诺重重地叹了口气,发自内心地感慨,“因为我突然发现,我真的好穷啊!” 穷? 男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从他制作精良的手工礼服再到价格不菲的手表配饰,少年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有钱待宰的气息。 而且,一般人也不会走着走着就发出这种感慨,必然是先有了花钱的欲望,才会进而感叹自己的贫穷吧? 阚琛不觉得在这种地方会有什么激起他的购买欲。 不过,少年身上确实经常会有许多违和的地方。从他看到少年的第一眼起,他就已经发现了。 “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我知道庄园的藏宝室在哪里,那里面的收藏品还是蛮丰富的。”阚琛轻轻地、试探性地抛出了一个诱饵,像是一个在远处拿着逗猫棒在猫咪眼前晃动,想要看它飞扑过来的无良主人。 之前有很多人冒着生命危险来到这座闹鬼的庄园,就是为了寻找庄园主的宝藏。不过那些小偷因为太过贪得无厌,结果全都被他杀掉,成为了庄园血腥传说中一个又一个的受害者。 但是如果是眼前的少年的话,让他想一想……他的藏宝室有没有什么适合少年的珍宝。 嗯……那条名为“真爱之心”项链,上面的粉钻一定很衬他漂亮的锁骨,那枚祖母绿的戒指,戴在少年的手指上一定也很好看,还有那对蓝宝石袖扣,跟这身礼服也很搭…… 他浑然不觉自己现在的表现,好像一个刚得到了心爱的宠物,便兴致勃勃地想要打扮它一番的小姑娘。 而作为他臆想对象的夏诺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他收紧双臂抱住自己,茫然地看向身旁的男人。兑换了视野之后,他已经可以看到男人高大的轮廓,却看不到男人的表情,只能感觉到男人身上散发出一股迷之愉悦的气息。 “阚琛先生,你有没有觉得好像变冷了?” 是因为他们现在是在室外吗? 话音刚落,恰好一阵微风吹过,风中弥漫开若有似无的蔷薇花的香气。 他这句话打断了阚琛越来越放飞的思绪,他回过神来,干咳一声,若无其事地回答:“没有,你觉得冷吗?”说着他便脱下外套披在了夏诺身上。 “奇怪……现在又不觉得冷了。”夏诺摇了摇头,抓紧了肩上宽大的外套,“谢谢你的外套。不过阚琛先生,你有没有闻到蔷薇花香啊?” 他的鼻尖耸动着,想要找到那股蔷薇香气的来源。 在现实世界里因为他的花粉过敏症,父母从来不会把鲜花摆到他的眼前来,即使他想要看花,也只能在花房外隔着厚厚的玻璃墙遥望。 如今闻到这股香气,他才恍然想起,现在自己是在游戏世界里,没有什么花粉过敏症,那些鲜花也可以想碰就碰了! 这时候他就很庆幸自己来参加逃生游戏了。不仅能体验之前从未体验到的事物,还能认识很可靠的朋友――没错,现在在夏诺心里,阚琛已经可以称得上是重要的朋友了,论起重要程度来,只排在父母和哥哥后面。 阚琛不知道自己居然成了小宠物心里的“朋友”,他停下了脚步:“这里只是一个废弃的园圃,并没有种植蔷薇花,不过……” 他好像想到了什么,并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夏诺左右环顾一周,只能看到许多影影绰绰的,黑乎乎的影子。只能依稀分辨得出是许多植物,至于植物的种类,那就不清楚了。 他的身侧有一株高大的树木,伸展出长长的枝桠,上面停住了一个模糊的黑影。 “呀――呀――”黑影发出了粗砺的叫声,夏诺才发现那是一只鸟儿。 鸟儿的叫声有几分熟悉,但他怎么也想不起来是在哪里听过了。倒是阚琛在鸟儿叫完之后,回应道:“好了,我知道了。” “阚琛先生能听懂它的话吗?它说了什么?”夏诺好奇地问道。 他突然觉得,能够跟动物交流真的是一个非常有用的技能。不过看他现在可怜的身家,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兑换得起这种昂贵的天赋。 他还没来得及沮丧,一只微凉的手就放在了他的头上,亲昵地摸了摸他的头发:“它在说,庄园里的害兽正在搞破坏呢。” 夏诺从他的动作里感受到了安抚的意味,男人的力道非常温柔,让他想起了同样喜欢摸他头的哥哥,不过跟哥哥比起来,男人的动作显得生疏许多,而且他总是习惯从发顶一直摸到后脖颈,而且还会有意无意地在那里摩挲几下。 后脖颈正是夏诺的敏感带,男人一摸到那里,他就像是被人捏住了要害的兔子一样不敢动弹。 “害兽?”为了转移男人注意力,不要再继续摸他,他对这个一听就很陌生的词汇提出了疑问。 阚琛露出了一个毫无温度的微笑,解释道:“就是一群黑漆漆的野兽。他们会摧折植物,污染泉水,吓跑马匹……对庄园造成破坏。我的任务,就是要把他们清理干净。” 夏诺忍不住颤抖了一下,为他话语中透露出的冷酷与杀意。 男人看出了他的害怕,安慰道:“别害怕,你跟他们是不一样的。你是纯白色的,非常容易区分,我不会把你们认错的。” 张漫对自己成为了别人口中的“害兽”这件事浑然不知,他进入了马场之后没多久,又有一帮人来到了这里。 双方甫一照面,皆是一愣,然后便开始不动声色地打量对方。 “何莉娜。”三人中为首的女人先冲他伸出了手,“这是我的两个助理,刘成和徐凯。”她介绍了身后那两个正戒备地盯着他的男人。 虽说是助理,但是那两个男人生得人高马大,可以看到西服之下鼓胀的肌肉,比起助理,更像是保镖。 “我叫杨科。”张漫随口编了一个名字,却没有去握女人伸过来的手。 以他以往的经验来看,这女人并不像是什么普通角色,他自然不会贸然跟她接触。 何莉娜噗嗤一笑:“别那么防备啊,你不会是不认识我吧?” 她生得很是漂亮,笑容妩媚:“难道我已经过气了?” 张漫很轻易地就猜到了她的身份:一个当红明星,看起来对自己的魅力十分自信。 然而她遇到的却是一个游戏玩家,张漫自然不可能会被一个npc给迷住,他只是笑了笑:“不好意思,何小姐,我平时不追星的。” “这样啊。”何莉娜看起来一点也不尴尬,“在这里相遇也是一种缘分,杨先生多了解我一下,说不定就会喜欢上我呢。” “这里?”张漫环视四周,耸了耸肩,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此时夜色早已降临,黑漆漆的天幕笼罩之下,空旷的马场显得寂静又阴森。 “这里的环境确实不太好。”何莉娜屡次被驳面子也不恼,她自顾自地说道,“杨先生有没有听过这座庄园闹鬼的传言?据说庄园经历过三任主人,每一任都死于非命,久而久之,就有传言说这座庄园里居住着恶灵,它把庄园视作自己的所有物,不允许任何人进入。所有进入庄园的人,最后都会被它杀掉。” “是吗?这听起来很有意思,但是我是一个无神论者。恶灵什么的,听起来也太不真实了。” 张漫装作浑不在意的样子,但是实际上,他对于何莉娜口中的传言很感兴趣。因为到目前为止,他得到的关于这个游戏的信息实在是太少了。除了《黑鸦庄园》这个名字和开场的剧情,他几乎一无所知。 不过他知道,他越是对此表现得不屑一顾,这女人就越会为了获得他的信任,告诉他更多。 他猜的确实没错,女人张了张嘴,还想继续说些什么。但是突然之间,她好像看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东西:“快躲起来!” 此时一道并不明显的黑影振翅飞过了上空。 “找到了。”男人眯起眼睛,仿佛想起了什么不甚美好的回忆似的,“居然聚在一起了。不得不说,成群的害兽危害真是特别大啊。” 第6章 项圈 听起来阚琛先生跟那群害兽真的是积怨颇深啊。 “那我们现在要过去吗?”刚刚说完这句话,夏诺再一次闻到蔷薇花的香气,这一次香气浓烈了许多,很显然不是他的错觉。 下一刻,他就看到两道黑影刷地一下出现在了他的眼前,黑影看起来很瘦小,身量如同孩童一般,却有很明显的四肢与人体的轮廓,蔷薇的香气就是从他们身上源源不断地扩散开来。 如果夏诺能够看到的话,他会发现这两道黑影并不是真正的人类小孩儿,而是做工极其精致的木偶。 阚琛上前一步,挡在夏诺身前:“你们是来找我的?” “是的呀,爸爸排演了一部新剧――”右边的木偶人发出了一道稚嫩的童音。 “――让我们来邀请你去看。”左边的木偶人飞快接上了话。 “李查理?”阚琛嗤笑了一声,“他整天排练来排练去,不都是同一部剧吗?” 两个小木偶僵硬地抬起头来,直直地瞪着他,异口同声地说道:“不可以这么说爸爸!虽然他又穷又蠢,又没有才华,又爱表现,还很死心眼……” 哎――?夏诺瞪大了眼睛。 现在的小孩儿是怎么回事?不让别人说你们爸爸,你们自己倒是把他贬低得一无是处。这样真的好吗? “……但是这一次,他真的准备好了了新剧本,名字就叫做――《血色歌剧院》!” “不去。”阚琛直接了当地拒绝了,“听名字就不是什么值得一看的东西。” 在庄园里这么久,他也很清楚李查理的编剧水准。这个人的水平数十年如一日地糟烂,从来到庄园起就没有提升过。 两个小木偶人被拒绝了也不气馁,反而转向了夏诺,问道:“小哥哥,你想去看我爸爸的新剧吗?” “不,不了吧。”夏诺连连摆手。 《血色歌剧院》,听名字就血腥得很。而且他现在看什么都是黑乎乎的色块,也欣赏不来歌剧啊。 “啊――”左边的小木偶人拖着长音,发出了失望的叹息声。右边的小木偶人看了看眼前两人相牵的手,狡黠地转了转眼珠,问道,“小哥哥,你是第一天来到庄园对吗?我不一样,我可是从出生起就住在庄园,对这里的一切都很了解哦。你想知道庄园的秘密吗?比如庄园主是谁?我可以告诉你呀。不过作为交换,你们要去看爸爸的歌剧……” 他话虽然是对夏诺说的,眼睛却直勾勾地看向阚琛,勾画出的嘴巴大大地咧开,露出一个嘲弄的表情。 阚琛冷冷地注视着它。 想用这个来威胁他吗?那它可真是打错算盘了。虽然它是不死的造物,但是他却有千百种方法可以让它生不如死。 但是……他看了一眼身旁的少年,他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呢? “真的吗?”夏诺乍一听到这句话很是惊喜,但是随即一想,还是拒绝了,“算了吧。庄园主的名字我迟早我会知道的,但如果条件是勉强我的朋友去看歌剧的话,那还是算了。我不想让他不开心。” 虽然它开出的条件听起来很有诱惑力,但是夏诺却做不出勉强朋友的事来。既然阚琛先生已经拒绝了它,他就不会跟他唱反调。 小木偶人没想到夏诺会给出这样的回答,只能愤恨地看着眼前的男人露出了在它看来,似是得意又似是炫耀的笑容。 阚琛虽然没有说些什么,但是他的眼神已经很好地诉说了一切。 ――怎么样,我的小宠物很乖巧懂事吧? 小木偶人恶狠狠地磨了磨牙,它瞅瞅夏诺,又瞅瞅阚琛,终于忍气吞声一般妥协道:“你现在应该很需要项圈吧?我可以让爸爸给你打一个――用最好的材料和手工。他虽然脑子比较笨,但是手艺活却是顶尖的。这样可以了吧?” 它就不信这样的条件男人还不动心! 听了它的话,夏诺很不解:“为什么我们会需要项圈啊?” 小木偶人没有理会他的问题,反而直直地看向阚琛。意料之中的,男人没有一口拒绝,而是露出了沉思的表情。 “成交。”片刻之后,阚琛如此说道。 “太好了!”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沉默着围观事态发展的那个小木偶人跳了起来,欢呼一声,“我来给你们带路!” 说完它便啪哒啪哒地在小路上小跑了起来。 虽然站立着不动的时候它们真的很像是普通的小孩子,但是一旦跑动起来,夏诺却听到了一阵不自然的关节撞击声。 “这个……它们?”夏诺转头看向男人。它们居然不是人类么? 男人对此的回应是轻笑一声,“你才发现?” 夏诺的关注点却歪到了其他地方,他用一种惊奇的语气问道:“那它们还说‘爸爸’?它们的‘爸爸’也不是人类吗?” “不,它们的‘爸爸’是货真价实的人类。他是一个木匠,它们都是他做出来的木偶。” 真是长见识了。 能把木偶做的这么逼真,说话思考的方式跟人类一般无二,甚至比人类还要聪慧狡猾,不知情的话大概根本想象不到它们会是没有生命的造物。 能够做出这样的木偶,那个木匠的手艺一定已经达到登峰造极的水准了吧? 等等―― “跑去写剧本的木匠?”夏诺发现了问题。 “李查理是一流的木匠,十八流的剧作家。”阚琛如此评价道,“所以我才不想去看他排演的歌剧,那简直是一场折磨。” 当年李查理刚进入庄园的时候,大家还没有对他的编剧能力形成一个正确认知,对于他的邀请也是欣然接受。然而只要看过一次他排演的歌剧,基本上没有人会答应再看第二次。阚琛也是如此,自从视觉听觉被荼毒了一次之后,他从此就对这个人敬而远之了。 “那你为什么会突然改变主意?”夏诺很是不解,他猜测道,“是因为项圈?” 阚琛先生很明显是听到小木偶人承诺会让‘爸爸’做一个项圈给他才答应下来的,但为什么是项圈?这种东西有什么特殊的吗? 阚琛嘴角噙着一抹神秘的微笑:“以后你就会知道了。” 项圈这种东西,既能保佑平安,又能宣示主权。早在一开始,他就想要为自己的小宠物准备一个了。 虽说他的藏宝室里本来就有许多项圈,有金银雕花的素圈,美玉雕就的玉圈,镶嵌珍珠宝石的项圈,但是要论起效用来,它们都比不上李查理亲手做的――不说别的,李查理的手艺还是无可指摘的。 “好吧。”夏诺也不是那种非要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性格,男人既然不说,他也就不再追问下去了。他不知道的是,听到这个回答,阚琛却露出了隐隐失望的神情。 小宠物也太没有好奇心了吧?他还想他一追问,他就顺势告诉他项圈是为他准备的呢! 本来以为可以收获小可爱感激的目光,或许他还会扑进他的怀里撒娇也不一定。现在却全都成了空想。 这时一直在前面领路的小木偶人停下了脚步,提醒道:“我们到了哦。”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一座小型歌剧院,拥有着尖形拱门和肋状拱顶,典型的哥特式建筑,雪白的墙壁上爬满了大片的黑色蔷薇,不须有风吹过,浓烈的花香就盈满了鼻尖。 “我们快进去吧,表演要开始了。”小木偶人催促道。 “先等等。”阚琛走开了片刻,回来时便将一大束去掉了花刺的蔷薇递给了夏诺,“喏,你一直想要的蔷薇,喜欢吗?” “喜欢!”夏诺激动地把脸埋入花瓣里,感受着那柔软的触感,“谢谢你,阚琛先生!” 这才是真正的鲜花啊!不是色香味俱无的假花,也不是一碰就碎的干花。鲜活的花瓣在他手指间舒展着,透着一股勃勃的生机与旺盛的生命力――这也正是夏诺躺在病床上的时候最为憧憬的东西,所以他才会对鲜花拥有如此深的执念。 他一激动,就忍不住扑上去,在男人的脸颊上印上了一个响亮的亲吻,旁边的小木偶人看的眼睛都直了。他却好像不知道自己完成了什么壮举似的,举着花束傻笑了起来。 男人如愿以偿地收获到了感激的眼神再加上额外的一个吻,胸腔里许多年未曾跳动过的心脏那一瞬间仿佛发出了清晰的“砰砰”声响。 作者有话要说:  项圈是类似于平安锁一类的东西,不是宠物项圈,亲爱的们不要误会了。不过在庄园其他人眼里……嗯,你们懂的。 另外,攻不是病娇哦~ 有小天使问为什么诺诺花粉过敏还知道那是蔷薇花香,我想说不只是真花才有香味啊,还有香包香水什么的,总会闻过这个味道的 第7章 歌剧院 半个小时前,一行人跌跌撞撞地跑出了宴会厅,不知道逃了多久,等他们停下来时,发现原本在身后追逐的乌鸦早已不见了踪影,而他们正站在一条细窄的林间小道上,一抬头只能看到一片密密麻麻的榛树。 几人对视一眼,一个女人开始抱怨了:“终于不跑了么!我的脚都要跑断了!” 她的名字叫何云,是一个富家小姐,从小就被娇养长大,从出生起就没有吃过这种苦头。 到了现在,她脚上还穿着一双七八厘米的高跟鞋,如果不是丈夫拉着她,逃跑途中她就不知道要摔倒多少次了,不过她却并不领情,反而将炮口对准了他:“都怪你!要不是你收到了邀请函,我们怎么会来这种鬼地方!现在可好了,我们要怎么回去?” 谁知道那些乌鸦还会不会在外面等着他们! 丈夫何正伟不断地跟她道歉,说软话陪小心,都不见她消气。这时候另一个女人开口了:“好了小云,我们来之前也没有想到会是这种情况,正伟他也不是故意的。再说邀请函我也收到了,你是不是也要怪我拖累了大家?” 何云听到女人一说话,原本盛气凌人的模样也收了起来,她哼了一声:“当然不会了,这个窝囊废怎么能跟蔷姐相提并论?” 何云伟已经习惯了这种待遇,也不辩驳,脸上露出了无奈的苦笑。 叶蔷看了他们两人一眼,也不再继续说和:“我知道小云你是个懂事的。现在当务之急是怎么离开这座诡异的庄园。小云,你看一下手机,能不能拨通电话?” 如果能跟外界联系上,就可以寻求救援了。 何云也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她打开一直紧紧抓在手里的手袋――其他人或者是一开始就没有带上,或者是逃跑的路上弄丢了,现在一行人里能拿出手机的也就只有她一个。 “不行,没有信号。”何云看了一眼,摇了摇头。 “……”所有人顿时陷入了沉默。 他们的司机如今都停在庄园门口,进入庄园的时候是庄园主派车来接的,当时汽车大概行驶了一个多小时才到宴会厅门口,保守估计他们现在离大门也有几十公里。在场的五个人都是颇有身家,身娇体贵的,尤其是叶蔷的丈夫,都已经五六十岁了,体力跟不上,怕是根本走不出去。 最重要的是,他们根本不知道大门在什么方向,就算真想走出去也找不到路。 他们并不知道,庄园存在于一个独立的空间里,即使他们找到了大门,没有主人的允许,也是出不去的。 几个人的脸色都不是很好,何云更是高高扬起了眉毛,忍不住又想发火。 这时叶蔷把手里拎着的高跟鞋啪的一声放到地上:“我记得我们进来的时候车子是向北行使的,我们往南走肯定能够走出去。即使走不到大门,我们也不能留在这里,谁知道这树林里有没有野狼什么的?我们必须得找个地方过夜才行。” 从一开始,她就隐隐是几个人中的主心骨,她一发话,她老公谷柏西就点了点头,含糊不清地说道:“阿蔷、说的、对。” 何云看了她一眼,也说:“我听蔷姐的。” 至于她的老公跟谷柏西的私生子,两人根本没什么话语权,这时候也点头称是。 叶蔷穿上了为逃跑而脱掉的鞋子――不穿不行,地上不知道有多少碎石子和断枝,不穿她的脚要划破的。 叶蔷辨认了一下方向,五个人开始往南走,大概是他们运气不错,没有多久,他们眼前就出现了一座尖顶的房子,房子透着暖黄色的亮光,远处有隐隐约约的歌声传来。 “有人!”何云面露喜色,顿时加快了脚步,朝着房子走去。 其他人表现跟她一样,看到亮着灯光的房子,听到歌声,他们心里就如同注入了一针强心剂――有人的话就代表他们可以求助了! 只有叶蔷面露犹疑,但是看到他们那么激动,到底也没有开口说什么。 等走近了,他们也看到了满墙的黑色蔷薇,在夜色掩印下随风摇曳,送来一阵阵浓烈的花香。 叶蔷忍不住停下了脚步,不知是想起了什么,指尖微微颤抖起来,没有人发现她的异样。看到她在门口停下了脚步,何云还特意拉了她一把:“蔷姐,你发什么呆呢!快进来啊!” “……”叶蔷没有反应过来,立刻就被她拉了进去。 进去之后他们才发现这是一座小型歌剧院。座位上包着红色天鹅绒的垫子,一看就软绵绵的十分舒适。 何云马上拉着叶蔷坐在上面:“走了这么久我都要累死了,幸好这里有座位能够休息一下……蔷姐,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这时候谷兆东刚刚殷勤地扶着谷柏西坐下,就听到叶蔷斩钉截铁地说道:“不行!我们马上就走!不能留在这里!” “蔷姐?”何云不明白叶蔷为什么这么说,“我们好不容易能休息一下……” “你不懂!这里绝对有问题!”叶蔷不复之前的从容,整个人透着一股暴躁,“我们在外面的时候听到有人唱歌,现在有看到人吗?如果这里有人,看到人来了为什么会不出现?如果没人,那刚才到底是什么在唱歌?” 何云被她说的脸都白了,她仔细一想,说话都颤抖了起来:“……蔷姐,你有没有发现,我们一进来歌声就停了?” “……”其他人愣了一下,发现真是如此,不禁有些不寒而栗,叶蔷一语定音:“我们立刻离开!” 他们连忙想要离开椅子,往门外跑――然而他们却惊恐地发现,他们好像被粘在椅子上似的,根本站不起来了!不仅如此,渐渐的,他们发现自己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就这么维持着惊恐的表情,端正地坐在了椅子上。 等到夏诺和阚琛进入歌剧院的时候,夏诺看到第一排上已经端坐了几个黑影,不禁感叹道:“原来除了我们还有其他观众啊?” 看小木偶人威逼利诱也要请他们过来的那副模样,他还以为是因为实在没人捧场,它才非要邀请他们呢! 现在看来,虽然只有寥寥几个观众――夏诺数了数,应该是有五个人――但是也不至于太过寒酸了。 阚琛看了一眼,倒是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是看了一眼身旁抱着花束,神情愉快的少年,还是没说什么。 那个相比较于它的兄弟,性格比较腼腆的小木偶人领着他们在旁边落座,夏诺离旁边的叶蔷只隔了一个座位,看到阚琛投过来的目光,它软软地解释了一句:“这里是视野最好的地方。爸爸嘱咐我一定要让你们坐在这里。” 它确实没有说谎,不过夏诺听了却很想笑:“可是我看不见啊,视野好有什么用?” “唉――?”小木偶人惊叹了一声,打量了他黑润的眼睛一番,感慨道,“我刚才一点都没有发现呢!你这样会不会很不方便?要不要让爸爸给你换一双眼睛?我和哥哥都已经换了三双眼睛了,每一双眼睛都看的很清楚哦!” 眼睛也可以换?夏诺乍听到还有些惊讶,但是转念一想,它们兄弟都是木偶,眼睛对它们来说只是零件而已,自然想换就换了。 “应该不行吧?我跟你们体质不一样。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他如此说道。 “普通的人类?不是啊,你明明是阚琛先生的宠……嗯!” 小木偶人被掐住了脖子,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只留下夏诺一脸茫然:是阚琛先生的什么?怎么不继续说下去了? 小木偶人拼命摇头表示自己不会再继续说下去,阚琛眼含威胁地看了它一眼,慢慢松开了手。 劫后余生的小木偶人也不敢继续留在这个是非之地,丢下一句“我去后台看看爸爸”就飞快地离开了。 “他刚才想说的是……”夏诺转头“看”向身旁的男人。 阚琛轻笑一声:“没什么吧?小孩子就喜欢胡言乱语,谁知道它们整天在想什么?” 但是说完之后,他却是陷入了沉思。 刚才他下意识地就阻止了那木偶继续说下去,但是想想,那木偶也没有说错什么吧?他不是一直都把少年当做一个可爱的小宠物吗?为什么自己会不愿意让它说出那个词汇? 他突然想起了不久之前,落在他脸上的那个温热柔软的亲吻,以及亲吻过后隐隐失控的心跳。 或许,少年对他来说并不只是宠物。但到底把少年当做什么,他也说不出一个具体答案。或许…… 阚琛闭上了眼睛,不愿再深想下去。 “说的也是。”他听到身旁地少年用清亮好听的声音说道,“现在的小孩子是挺让人摸不透的……” 不必转头,他也能想像得出少年现在的模样,肯定是一边这么说着,一边一本正经地点头,好像在对自己的话做出回应似的…… 这么想着,他自己也没有发觉,他的嘴角已经悄然勾了起来。 夏诺想到了现实世界里邻居家的小孩儿,也是想一出是一出的,思维特别跳跃。可能前一秒还在跟你炫耀玩具,下一秒就夸奖起动漫里的英雄人物来了。 这么一想,小木偶人话说到一半就跑掉的行为也不是那么突兀了,毕竟是小孩子嘛。 但是夏诺不知道,其实他眼中的小孩子,实际年龄比他还大好几岁呢! 画面倒回到他们进入歌剧院的那一刻。 李查理坐在后台的长椅上,身边坐着一个头戴黑色面纱的美貌女人,他紧紧握着女人的手,颠三倒四地说道:“薇薇啊,今天这部戏可是为你准备的,你可一定要认真看看……这些年我可是长进了很多,再也不是原先那个窝囊废了……对了,你一定要好好表演,这部新剧能否成功全都要看你的表现……” 女人沉默地坐着,没有对他的话做出任何反应。这时候小木偶人中的哥哥从门后探出头来,看到他这副模样,十分嫌弃地翻了个白眼:“爸爸,你还在这里啰嗦什么啊!客人都已经到齐了,歌剧要开场了!” “哦――哦!”李查理慌忙站了起来,神经质地推了推眼镜,“客人都已经来了啊!庄园主也来了吗?这么多年承蒙他的关照,我一直想要谢谢他,今天终于有机会了……” “爸爸!”小木偶人大叫了一声,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再说下去就真的来不及了!” 它用力拉了一把椅子上的女人,连拉带拽地把她推上了舞台。猩红的幕布缓缓拉开,女人就这么僵硬地出现在了舞台上。 叶蔷看到她的那一刻,眼睛倏然瞪大了。 其实在看到阚琛和夏诺进来的时候,她还想着向这两人求救来着。不管怎样,只要是个正常人,看到他们这副模样,怎么也会觉得不对吧?但是无论她内心是多么的着急,多么的想要开口,却不能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从自己面前走过。 但是很快,她也发现了那两个人的不对劲。那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明明发现了他们的困境,却对此视而不见!而那个模样可爱的少年人两眼无神,根本就是个瞎子!不过,就算少年不是瞎子,叶蔷也觉得指望不上他。看他跟那个见死不救的男人一副亲密无间的模样,就知道他也不是什么好人! 不仅如此,最让她害怕的是,给两人领路的居然不是人类,而是一个会跑会跳会说话,与活人无异的一个木偶! 木偶经过她身边时,还冲她做了一个鬼脸,说了句什么,然后便笑嘻嘻地离开了。 当时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现在想起来,它说的好像是――“好久不见啊,妈妈。” 台上的女人一开口,夏诺就知道为什么之前阚琛先生会给出那么低的评价了。原因无他,女歌唱家的声音实在是难听了! 好像粗砺的石块摩擦在一起,又好像刻刀在木头上用力划过,从她开口开始,夏诺一点都没有注意她到底唱了些什么,注意力全都放在怎么让自己不再经受这种折磨上了。 “阚琛先生。”夏诺凑到男人的耳边,悄悄说道:“我们可以偷偷逃跑吗?” “阚琛先生?阚琛先生……”男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夏诺发觉他好像在出神,于是便轻轻唤了几声他的名字。 阚琛:“!!!” 夏诺感觉自己原本放在座椅扶手上的手被猛然攥紧了。原本覆在上面的大手好像是害怕他逃跑似的,一下子收拢了手指,力道有些大,夏诺忍不住低声痛呼了一声。 “抱歉。”男人连忙松开了手,他的声音还有些喑哑,里面含着几分莫名的情绪“你刚才说了什么?”。 “我是说,我们能不能偷偷逃跑?”夏诺好脾气地又重复了一遍。 “恐怕不行。”男人看向通往后台的那处角落,“李查理现在正躲在幕后偷看呢。” 作者有话要说:  阚琛慢慢地要“开窍”啦!下一章会揭露夏诺的一个秘密哦! 第8章 审判 “不过我倒是有个办法。”阚琛看他一副失望的模样,想了想说道:“你靠过来。” 夏诺听话地靠了过去,然后一双微凉的手就伸了过来,扣住了他的耳朵。 “哎?”夏诺瞪大了眼睛,敏感的耳朵被碰触,他的脸上倏然出现了一片红晕,“阚琛先生,你、你在干嘛?” “这样就听不到声音了吧?”阚琛忍不住揉了揉他的耳珠,如此说道。 夏诺的耳珠生的小巧圆润,跟他这个人一般秀气,摸起来软软的,手感极佳,阚琛捏了一下之后像是对这感觉上瘾一般揉捏个不停。 夏诺的脸都快烧起来了,他连忙也伸出手,抓住了阚琛的手掌,不让他继续动作,然后软软地推拒道:“我,我可以自己来的!” 他的手掌生的很小,肉肉团团的,握在手里的时候手感极好,这个阚琛在一开始牵住他的时候就知道了。 “真的吗?”他把少年的手拿了下来,放到眼前跟他的手掌做对比,“你感觉一下,我的手是不是比你的还要大好多?” 他缓缓合拢手掌,将少年的手包在手心。夏诺迷迷糊糊地点头,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阚琛摇了摇两人握在一起的手,又说道:“那你想一下,用我的手来捂耳朵是不是更好,更能隔绝声音?” 还,还可以这样吗? 夏诺张口结舌,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更可怕的是,他好像也被男人的理论说服了:“好像、是这么一回事儿……但是……” 刚才耳珠被揉捏的感觉还停留在脑海里,让他一想到就觉得脸要烧起来。 他连忙摇了摇头,急中生智般说道:“我想了一下,捂住耳朵的话,对舞台上的演员也太不尊重了。而、而且,你不是说李查理先生正在看着我们吗?我们还是好好欣赏歌剧吧。” “你说的对。”阚琛好好欣赏了一番眼前的少年红着脸,又窘迫又害羞的模样,终于放过了他。不过座位的扶手上,两人的手却还是紧紧交握着。 舞台上的女歌唱家还在放声歌唱,夏诺为了转移注意力,忍着不适凝神听了一会儿。 歌剧讲述了一个美貌的女人的故事。女歌唱家以第一人称的视角,缓缓唱出了这个故事。 她出生在蔷薇盛开的夏天,出生的时候满园的蔷薇花竞相开放,父母惊喜地抱着她,给她取名为蔷薇。 蔷薇长到十八岁,出落得十分美貌,与邻家青梅竹马的哥哥恋爱了。年少时的爱恋又青涩又动人,却又犹如日出时的朝露一般短暂――结婚以后,蔷薇要面对一贫如洗的家境,每日为生计发愁。 不想再过着这样的日子,蔷薇决心另寻出路。幸好她还拥有一项天生的资本――美貌。她被丈夫的一个有钱的顾客看上,义无反顾地跟他私奔,最后却又被他抛弃,只能灰溜溜地回到这个贫穷的家里。 丈夫不计前嫌,重新接受了她,但是蔷薇并不感激。她受够了窝囊无能的丈夫以及这种要为每一分钱打算的生活。很快,她意外结识了另一个年老的富豪,吸取了教训,她谎称自己并没有结婚,背着丈夫,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富豪的情人。 她步步逢迎,虚与委蛇,又有心机手腕,富豪渐渐地爱上了她,想要与她结婚。可惜纸终究包不住火,丈夫意外得知了一切,愤怒地找她质问,甚至想要把真相告诉富豪,断绝他的念头。 蔷薇怎么甘心到头来功亏一篑,她拼命地劝说丈夫,阻止未果后狠下心来杀死了他,并将他们的居所付之一炬,以掩盖自己杀人的罪行―― 除开糟糕的唱腔,这个故事还是可以一听的。夏诺不知不觉就入了神,等到女歌唱家停下来的时候,他还有些意犹未尽:“为什么不继续唱下去了?到这里就结束了吗?蔷薇最后怎么样了?她有没有受到惩罚?” 虽说这个故事有些老套,像是渣男抛妻弃子的性转版,不过停在这里还是挺让人抓心挠肺的。 他一口气问了这么多问题,阚琛却只回答了第一个:“还没有结束,接下来就是对罪人的审判环节了。” 审判?那就是还会有其他角色出场了?但是舞台上空荡荡的,连个像样的布景也没有,实在不像是要出现新角色的样子。 夏诺正这么想着,舞台上的女歌唱家却一步步走下了舞台。她走路的姿势十分僵硬,走到近了,他又听见了那熟悉的“咔哒”声。 这应该也是李查理创造出来的木偶吧?这样的话,就不能怪人家的声音不好听,表演没什么感情了。 木偶咔哒咔哒地迈着步子,在叶蔷惊恐的眼神中,走向了坐在最右边的谷兆东。 她站在他的面前,黑黝黝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了他:“你是如何看待我的呢?” 她如此问道。 哎?这是要询问一下观众意见吗?夏诺愣了一下,连忙开始组织语言,准备好好夸奖木偶一番。毕竟人家辛苦表演一场,而且她讲故事的本事真是挺不错的。 在谷兆东的眼里,木偶却是变成了他美艳的小妈叶蔷。他本想说几句好话来讨好她,一开口却变成了:“只是一个愚蠢的老女人罢了。说什么以后一定会让我继承我爸的遗产,到时候不要忘了我们之间的情意,要好好对待你。呵呵,一个老女人而已,还指望我对你有什么真心?还说什么真心爱我,为了我才会跟我爸在一起的鬼话,以为我跟你丈夫一样傻吗?如果不是要讨好我爸,我才懒得搭理你。” 说起来,其实叶蔷当年一开始搭上的并不是谷柏西,而是谷兆东,但是当时谷兆东也不过有几个小钱,真正的有钱人是他的爸爸谷柏西。叶蔷得知了这一点,便巧言说服了谷兆东,让他把她介绍给了他爸,并许诺有她从中斡旋,一定会让谷兆东继承遗产,到时候他们再光明正大地在一起。 谷兆东信了吗?其实没有,他之所以愿意帮叶蔷这一把,是因为他手里握着叶蔷的把柄,所以不怕叶蔷反悔。 其实叶蔷这个女人,胆子也是真大,他只不过是说了一句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她就敢下手杀了她的丈夫,这份狠心不得不让他佩服,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一直防备着她。 “谷兆东,与已婚女人发生不伦关系,挑拨叶蔷杀死丈夫,并为她掩盖罪证,你认罪吗?故意制造车祸,害死原配与她的儿子,你认罪吗?” 他心里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罪过,然而嘴巴却不受控制地说道:“是的,我承认我有罪。” “咔啦――” 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响起,谷兆东感觉自己身体里的骨头寸寸碎裂,如同被车子碾压过一般。他痛得不住大叫,却还是不能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好像有什么木质的东西从他的脚踝慢慢攀援而上,短短几秒钟便蔓延到了他的脸上。 在他生命仅存的最后几秒钟里,他看到面前的人偶对他露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木质的表面上居然泛起了一层柔和的光泽,像是突然生出了一张人类的柔软皮肤。 谷兆东死了,他的身体跌落在了地上,碎裂成了一块块的木头。他的眼睛还圆睁着,里面满是恐惧与疑惑,到死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失去了性命。 木偶站到了谷柏西面前:“你是如何看待我的呢?” 谷柏西老而混浊的眼睛微微眯着,他看到他死去的原配站到了他的面前:“菁菁啊,是我对不起你。但是你年纪大了,年老色衰,还经常对我大吼大叫地发脾气,这些我都可以忍耐。但是你不该总是在我面前提起我发家是靠你父亲的资助,我原本是你家的上门女婿,甚至还想让我立下遗嘱,让我把遗产全留给你的儿子。你这么说不是咒我早死么?” 他叹了口气:“但是你却是走在了我的前头。说实话,其实你跟儿子的死真的只是个意外。本来我只是想稍微警告你们一下的,谁知道刹车会突然坏掉呢?要我说,这就是命啊!” 木偶沉默地听完:“谷柏西,你侵吞岳父岳母的财产,随后下毒害死他们,你认罪吗?推波助澜杀死自己的妻儿,包庇真凶,你认罪吗?” “是,我有罪。”谷柏西直截了当地说道,“但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不过是顺应了自己的欲望罢了。” 话刚说完,他的喉咙便咯咯作响,一股烧灼感从五脏六腑贯穿全身,一股黑血从他的嘴角流了出来。 在中毒直到死去的十几分钟里,他痛得不住哀叫,祈求木偶给他一个痛快。但就如同他对岳父岳母所做的那样,木偶选择了袖手旁观,直到他痛苦死去。 这一次,木偶拥有了一双灵动的眼睛。 然后便轮到了何正伟。他目睹了谷兆东与谷柏西两人的死状,知道下一个就轮到了自己,内心惶恐不安,衣服都已经被冷汗浸湿了。 但是出乎意料地,木偶居然径直从他面前走了过去,好像没有看到他这个人似的,并没有对他进行“审判”。 “……” 何正伟先是不敢置信,然后便是狂喜――他这是逃过一劫了么? 然后他就看到旁边的何云站了起来,笑意盈盈地走到他面前站定:“不好意思,负责审判你的人――是我哦。” …… “叶蔷。”木偶站到了她的面前,揭下了面纱,露出了一张跟她一模一样的面孔。 叶蔷冷冷地看着它:“是李根生让你来的吗?” 她冷哼了一声:“我早该想到的,那个男人不会那么容易死掉。也只有他,会搞出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来。我不想跟你说话,你让李根生出来。” 木偶也冷冷地看着她,突然露出一个嘲弄的笑容来:“你以为他还会像之前那么好说话吗?只要你哭几声,说几句道歉的话就会原谅你?你想得未免也太美了吧?” “我如何想的跟你有什么关系?”叶蔷被她戳破了心里的盘算,不禁有些气急败坏,“再怎么说,这也是我跟他两个人之间的事!跟你这块破烂木头没有关系!” “那可真是不好意思啊,我这块破烂木头,今天就要把你取而代之了。”木偶一点都不恼,反而笑得更开心了。 叶蔷动弹不得,只能大声喊道:“李根生,你这个孬种,窝囊废!你别假装不在,给我出来说清楚!取代我是什么意思?!” 她看着木偶跟她一模一样,却要比她更精致,更为年轻的面孔,一阵阵的恐慌漫上心头。 她一直知道自己在李根生的心里是特别的,无论自己做错了什么他都会包容自己,所以她愈发地有恃无恐,仗着这份包容作天作地。但是如果自己不再独一无二,这份包容还会存在吗? 其实回想起来,她也是真心实意地爱过他的,也曾经许下过相守到白头的诺言。但是后来的背叛,归根结底并不是她的错!要怪就怪这个男人太没用了! 她眼睁睁地看着那些无论是样貌还是学识都不如她的朋友一个个找到了家境殷实的老公,衣食无忧,而她却嫁给了一个木匠,过着穷困潦倒的生活,每天都要为生计发愁,还被那些之前不如她的人嘲笑! “闭嘴!”木偶上前一步,恶狠狠地掐住了她的脖子,“谁准你这么骂他的!” 木偶的手劲大的吓人,叶蔷感觉喉咙被狠狠卡住,渐渐开始喘不上气来,她不由得朝着旁边的少年伸出手,艰难地吐出一个字:“救……” 突然接收到了求救的信号,夏诺还有些茫然:“这难道不是歌剧的一部分吗?” 但是旁边这个女人好像真的要被掐死了,这应该不是演戏吧? 他刚想伸出手去,却犹豫了一下,转过头来问阚琛:“我该去救她吗?” 如果是现实世界里遇到这种事,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冲上去救人的,但是在游戏世界他却不能这么做,因为他不知道这样做会引发什么后果,会不会给阚琛先生带来麻烦。 而且如果这个女人就是歌剧里的蔷薇的话,那她可一点都不无辜啊。 “不用管她。这是他们之间的因果,我们不能插手。”阚琛摸了摸他的头,如此说道。 “哦。”夏诺乖巧地点了点头。既然阚琛先生这样说了,他就当作没有看到好了。 旁边的女人没想到他会见死不救,不禁又痛又恨。她用力挣扎,拼命抓挠着木偶,想要它松开手。她那种力气对于木偶来说实在是无关痛痒,它冷笑着,慢慢收紧了手指。 缺氧让叶蔷眼前一阵阵发黑。她在心里绝望地大喊:我不想死!世界上比我罪孽深重的人多的是!凭什么死的人是我! 绝望中她甚至开始憎恨,憎恨李根生,憎恨他为什么要娶她;憎恨谷兆东,憎恨他引诱了她;憎恨眼前的木偶,憎恨它要夺走她的性命;憎恨旁边的少年,憎恨他见死不救――!!! 挣扎中她仿佛穿透了什么,抓住了一个温暖圆润的东西。颈上的手指突然松开,两具身体同时倒在了地上。 “哎?木偶小姐是怎么了?”夏诺看到这一幕,小小地惊叫了一声。 “你别动,我过去看看。”阚琛起身,朝着地上的叶蔷走了过去。 他探了一下她的鼻息,发现她已经失去了性命。 他刚想回头去看看那个木偶,却感觉身边一阵疾风刮过,然后就听到了少年的惊叫声。 ――那木偶从地上爬了起来,猛然向着夏诺扑了过去,少年被它从椅子扑到地上,肉体与地面碰撞,发出了一声沉闷的撞击声。 第9章 能力 “夏诺――!!!” 阚琛的声音中充满愤怒,像是一头被侵犯了领地,抢走了心爱之物的猛兽,露出了尖锐的獠牙,发出了惊怒的吼声。然而愤怒之下,还隐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恐慌。 叶蔷对此恍然未闻。 刚才她倒在地上,以为自己已经死定了的时候,一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已经变成了刚才那个要掐死她的木偶。 在她的面前,那个曾对她见死不救的少年正毫无防备地端坐着,而以他保护者自居的男人却不在他的身边。 一时间所有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她想也不想地冲着少年立刻扑了过去,恶狠狠地掐住了她的脖子,狞笑着说道:“当初你见死不救的时候,没想到你会落在我的手里吧?” 夏诺被她这么一扑一撞,脑袋与后背都是一片火辣辣的疼痛,他用手去掰木偶卡住他脖子的手,艰难地开口:“什、什么……” 叶蔷掐住少年细白的脖颈,仿佛能感受到手下颈动脉中血液的奔流,少年是生是死,都掌控在她一念之间。这种感觉实在是美妙极了,她忍不住迷醉地闭上了眼睛。 看来之前确实是她错了。她不该追求人世间的富贵,而是应该追求如同现在这样超自然的力量。 就如同现在,她看着几步外投鼠忌器,害怕她伤害到少年的高大男人,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怎么,你不是说不必管我么,现在是不是后悔了?” “放开他!”阚琛沉声警告。了解他的人会发现,他现在已经处于失控的边缘。 在他的背后,黑压压的影子投在地上,黑影中巨大的乌鸦们感知到主人的情绪,愤怒地振动翅膀,想要从影子中挣脱出来,扑向面前这个木偶将她撕碎。 “如果你敢往这走一步,我就会立刻掐死他。”进入现在这副身体之后,叶蔷知道自己已经算是不死的造物。所以根本不害怕男人的威胁。 她本来也不需要害怕,因为如她这般的木偶,只要不被破坏内核,就不会真正死去。即使男人有千百般手段,只要不能一击击碎她的内核,她就不会死去。而她的内核时刻都在体内游移,真正的位置,就连她自己也不清楚。 阚琛闭了闭眼,身周的空间甚至出现了一瞬间的扭曲,他冷冷地喊道:“李查理,你给我滚出来!” 发生了这种事情,李查理也不能再继续躲在幕后了。他带着两个小木偶人从后台走了出来,一脸局促地推着眼镜:“这……我也没有办法……” 木偶虽然是他创造的,但是他却并不能操纵它们,对眼前这种状况,他也实在是无能为力:“抱歉,要不然……等他死了,我把他做成木偶送给你……你看怎么样?” 阚琛的表情并没有因此而和缓,李查理劝说道:“反正灵魂是一样的,人还是那个人,没什么区别的吧?” 小木偶人连忙拉了拉他的衣角,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只有他这种木匠才会觉得没什么区别,现在说这种话简直就是拉仇恨啊! “我不要木偶。”阚琛想到少年曾经满脸信赖地说着相信他会保护他的模样,心中第一次体会到如此深切的痛楚,“……我要他好好的。” ――哪怕是用他的性命作为交换。 夏诺躺在地上,能够清晰地听到阚琛与李查理的对话。他听出了男人话语中的难过,很想安慰他:别伤心,即使游戏失败,他也不会真正死掉。顶多就是退出游戏,然后扣掉一些点数罢了。点数没有了可以再赚,但是他却不想让男人为他伤心。 想到男人会因为他而伤心,夏诺的胸口便闷的发慌,是因为缺氧才会这样吗? 但是他被木偶卡住喉咙,根本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发出一些咯咯的颤音。 叶蔷恶趣味地将力道控制在一个既能让他难受,又不至于立刻让他毙命的程度上,冷眼看着他们的交谈,觉得时机已到,便突然开口说道:“要我放过他也不是不行。” “你的条件?”阚琛立刻领会了她的意思。 “我要你立刻把我送出这个鬼庄园!”她刚说完,就立刻得到了两个截然不同的回应。 小木偶人中的哥哥反对道:“不行!” 阚琛却说:“可以。” 小木偶人跳脚说道:“你疯了!现在时间没到,庄园根本打不开!违反了规则会是什么下场,你不知道吗?!” 男人对此恍然未闻,他转向了女人:“你先放开他。我会打开庄园的大门,让你出去。” 他这么说着,趁着叶蔷稍微放松了警惕,他身下的影子无限拉长,渐渐与周围的阴影融为一体。乌鸦潜藏在黑影之中,悄然向她靠近。 叶蔷微微松开了手指,夏诺恢复了呼吸,发出了呛咳的声音,他伤到了嗓子,原本软软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咳,咳……阚琛先生,你、别听她的。” “你给我闭嘴!”叶蔷恶狠狠地说道,她裹挟着少年站了起来,一手按着他的肩膀,一手对准了他的心脏。木偶尖尖的手指几乎要陷入他的肉里,夏诺忍不住痛呼一声,反应过来后紧紧咬住了嘴唇,不想在她面前流露出软弱的一面,也不想阚琛先生为他担心。 但还是有点晚了。阚琛明显已经听见了他的痛呼,忍不住向前一步,得到了叶蔷一个警惕的瞪视:“退后!” 可能是阚琛的反应重新让她提高了警惕,她狐疑地扫视一周,可能是发现了什么端倪,不禁冷笑道:“看来你并不是诚心想要跟我合作啊,那好……” “诺诺躲开!”阚琛一边疾声喊道,一边快速朝着叶蔷冲了过去。 成群的乌鸦从黑暗中箭一般地冲着叶蔷射去,叶蔷的反应也是很快,她一边挟持着夏诺急速后退,一边手下用力,尖利的指甲弹了出来,狠狠地向下刺了进去―― 阚琛目眦欲裂,他阻止不及,只能听到一声清晰地利器入肉的声音,鲜红的血液渗透了出来,染红了少年胸前洁白的衬衫―― “啊――!!!”黑压压的乌鸦群中传来了叶蔷的尖叫声,几乎是转瞬之间,所有人都听到了一声重物落地的响声。 片刻之后,乌鸦散去,夏诺捂着胸口茫然地站在众人面前,除了胸口的一片血渍,他看起来几乎毫发无损。他“看”着停在半步之外,一动不动的男人,迟疑着开口:“……阚琛先生?” 他的脚下是一片零碎的木偶零件,木质的手脚、身体,头颅散了开来,木偶的脸上还保留着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好像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已经成为了不死的造物,却还是逃脱不了死亡的命运。 阚琛这才反应过来,一把把他拉进自己的怀里紧紧抱住,内心不住地后怕:他已经失去了太多东西,如果再失去夏诺,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李查理却是更关注另一件事。 他从木偶散落的零件里捡出一块触手生温,莹莹生辉的,如同美玉一般的黑色木料,说道:“这块材料用来做项圈是最合适不过的了。但是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杀掉她的?” 后面这句话是对夏诺说的。 他第一次见到有人能够杀死这种造物,要知道,即使是庄园里最为强大的阚琛,也没有这种能力。 两个小木偶人躲在他的身后,怯生生地看着夏诺,其中的哥哥原本都敢威胁阚琛,如今却是乖乖地缩小存在感,努力回想自己之前到底有没有得罪这个看起来软乎乎的,很好欺负的小哥哥。 拥有这样的能力,简直就是他们的天敌嘛!怎么能不让他们害怕呢! “哎?我吗?”夏诺在阚琛的怀里茫然地摇头,“我、我不知道啊?”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大家可以猜一猜诺诺到底是有什么特殊能力? 之前的评论明天会回复完,没发完的红包会继续发完,谢谢小天使们的支持啦~ 第10章 变化 “你再想想?当时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吗?”李查理追问道。 “特别的事……” 回想起当时的场景,夏诺只记得一大片鸟儿扑棱棱地飞了过来,然后木偶贴在他胸口上的手指便毫不犹豫地刺了下去,再然后……木偶就哗啦啦地倒在了地上。 他心有余悸地摇了摇头:“我真的想不起来了。” 说实话,他现在脑袋还是空白的。虽说进入游戏之前也做好了要面对危险的准备,但是真正面对危险的时候,他才知道,那些都是纸上谈兵。 真正经历过了之后,才会发现自己面对危险是如此的无力,甚至还差点连累了阚琛先生。 李查理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阚琛阻止了,他松开怀里的夏诺,轻轻点了点他因为沮丧而皱起的眉毛:“想不起来就别想了,先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看到夏诺安然无恙地站在那里的时候,他实在太过激动,一把把他拥入了怀里。现在想想,当时的动作实在是太粗暴了,不知道有没有弄痛他的伤口。 “伤口痛不痛?”他一边小心翼翼地解开夏诺衬衫的扣子,害怕弄痛了他,一边轻声问道。 白色衬衫上胸口的位置被血液洇湿了一小片,现在已经微微发暗了。 阚琛当然是见过血的。至亲的血,仇人的血,甚至还有他自己的血,他都已经见过了许多次。对他来说,流血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是看到少年身上的鲜血,却让他心脏闷闷地发痛起来。 夏诺有点不好意思,想要自己动手:“我、我自己来吧……其实一点也不痛的。” 哎――?为什么会不痛呢? 夏诺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不对。 这时候阚琛已经解开了衬衫的扣子,然后他的目光便凝住了。夏诺随着他的目光低头看了一眼,却什么都看不到。 “怎么了?伤势很严重吗?” 小木偶人拿来了伤药和纱布,不过它却不敢靠近,只能在几步之外探头张望。 “不严重。”阚琛把少年的衬衫重新拢好,夏诺虽然不好意思,但是拗不过他,只能任由男人替他扣好扣子,“伤口已经愈合了。” “那就好……哎?”小木偶人下意识地回答道,但是很快就反应过来不对,不禁惊讶道,“怎么会这么快?” 叶蔷当时下手的时候,绝对是一点没有留情,是实打实想要夏诺的命的。看他衣服上洇出的那片血渍,也能看出并不是什么很浅的伤口,即使是那样的伤口,愈合速度也没有这么快的。 小木偶人仔细打量了夏诺一番,怎么看都觉得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甚至比普通人类还要柔弱,但是他却能杀死非人的造物,而且伤口还会飞速愈合,根本一点都称不上普通啊! 我以后再也不会以貌取人了,它默默地自我检讨道。 李查理原本还在检查木偶零件,闻言看了过来,目光灼灼发亮:“伤口愈合了?” 炽热的目光如有实质地投注在夏诺身上,他不禁后退了一步,迟疑着点头:“阚琛先生这样说……应该是吧。” 他摸了摸胸口的位置,只摸到了平整光滑的皮肉,刚才没有感觉到疼痛并不是他的错觉――伤口都不存在的话,怎么会感觉到痛? “伤口愈合了?原来如此……我知道了!”李查理喃喃自语,突然大叫一声,顿时所有人都看向了他。 “你发现了什么?”阚琛立刻问道。 李查理兴奋极了,他指着木偶散落一地的身体零件说道:“你们一开始看到木偶变成这样,脑子里第一个想的是什么?是不是觉得它是被外力打碎的?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检查了之后才发现其实不是。它是自己从内部解体的,结合到你刚才说的伤口愈合,我得出了一个结论――它的内核――也就是支持它运转的生命力,被他拿走了。” “他”指的自然就是夏诺。 夏诺听到这话,自己也很惊讶:“我……我有这么厉害吗?” 他把双手摊开,翻来覆去的检视一番:“但是我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而且生命力……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怎么能拿走啊? 李查理摇了摇头,话题一转,问了个看似毫不相干的问题:“我猜测这个能力并不是可控的,应该是你身体做出的自发反应。你从小到大是不是体质很差,经常生病?而且总是难以治愈,经常复发?” “好像,是这样的。”夏诺愣愣地点了点头,没想到他会猜测得如此准确。 “但是又有一点不对……如果真是这样,你应该活不到这么大才对……”李查理说着说着,又好像陷入了自己的个人世界,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摇头的。 他曾经不知道在哪本杂谈上看到过相似的事例。某个人天生体弱,从小大病小病不断,十几岁的时候就已经生命垂危,也许是他命不该绝,居然机缘巧合地发现自己一旦受伤,就能够以血液为媒介,夺取造成他伤口的生物的生命力。 一开始他只能向一些生命力弱小的生物下手,比如刺伤他手指的玫瑰,划破他皮肤的铁蒺藜什么的,随着他能力的增长,他渐渐地把目标换成了生命力更为强盛的动物甚至人类,攫取他们的生命力以填补自身…… 如果少年跟他一样的话,那一切就能解释得通了。 像是木偶这类非人的造物,虽说能够像人类一样行动说话,但却终究不是人类。它们的生命力由创造者赋予,与它们的身体联系并不紧密,想要夺取它们的生命力甚至要比对植物下手容易的多――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有这种本事的。 但是还有一点说不通――少年到底是怎么活到这么大的? 看他的样子,明显对自己的能力一无所知,肯定没有做过主动夺取生命力的事情。但是他的身体就如同一个漏斗一般,内里生命力肯定是日益匮乏的,如果得不到补充的话,少年应该早就因病身亡了。怎么还能好好地站在这里呢? 阚琛一开始还耐着性子等他得出结论,但是看他一副沉浸其中,大有一种要思考到地老天荒的倾向,忍不住沉声问道:“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 事关身边的少年的安危,他并没有那么多耐心。 李查理猛然惊醒,他又向夏诺问道:“那你后来是如何恢复健康的?你现在除了眼睛看不见,其他的应该没问题了吧?” 他冲着阚琛讨好地笑了笑,解释道:“只要我搞懂了这个问题,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这个……”夏诺的双手交握,手指不安地绞动着,犹豫了半天,还是开口说道:“我不能说……” 他不愿意撒谎说自己不知道,但也不能把真相说出来。在跟系统签订契约的时候,它就严厉地警告不能把游戏世界以及系统的存在告知其他人,即使是跟他一样的玩家也不行,更不用说是游戏里的npc了。 “哎?为什么不能说?”李查理追问道。他看不出少年为难的模样,或者说,他从来都不是一个会看人眼色的人。就算小木偶人拉他衣角提醒,他还是很茫然:“小一,你拉我干嘛?” 小一气得跺了跺脚,喊了一声:“你还是闭嘴吧!” 从他那张嘴里说出来的话,没有一句不让人生气的。 “不能说就不说了。”阚琛安抚地摸了摸少年的头,顺便威胁地看了李查理一眼。声音很温柔,眼神却极具震慑力,其中蕴含的意味却跟木偶人小一一模一样――你还是闭嘴吧。 明明你也很想知道啊! 李查理这么想着,还是委委屈屈地闭嘴了。 阚琛确实很想知道。 其实从一开始,他就知道少年的身上潜藏着许多秘密。在被告知庄园里有怪物的时候,少年的脸上并没有惊讶地神情,也没有对此刨根究底,仿佛早已知悉了这个秘密。还有少年的眼睛,一路走来,他表现的并不像失明已久,而更是像是乍然失明,对黑暗世界既惊又惧,茫然不知所措。 最让他在意的一点就是,少年并不惮于将这些秘密暴露给他知道,这种信赖由何而来?难道只是因为当时在宴会厅里他对他伸出了手? 他直觉不是。 阚琛并不傻,结合少年的表现,他轻易地得出了一个结论――少年认错了人。 他猜测,少年应该是跟另一个人结伴来到了庄园,双方互相知道对方的存在,但彼此却并不认识――这才能解释得清为什么少年会认错人,而且在他问起他的名字的时候也并不意外――他们约定好在宴会厅碰面,因为少年看不见,所以应该是那个人主动接触少年,但是中途中他出现了,拉住了少年的手,所以少年把他当做了同伴―― 阚琛目光沉沉,虽然明知道自己才是那个后来者,但是一想到如果他没有出现,少年现在就会在另一个男人身边,拉着他的手冲他撒娇,依偎在那人怀里…… 男人的手指捏得咔咔作响,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想要杀人的冲动。 如果说一开始看到少年的时候,他只是把他当做一个可爱的小宠物,想把他放到身边,闲暇时逗弄一番,还没有那么上心的话,现在他的想法却是完全改变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少年对他的意义渐渐变得不同了。或许是少年信赖地说着相信他会保护他的时候?又或许是少年露出祈求的神情,虽然害怕,还是想要跟他一起行动的时候?再或许是少年因为收到蔷薇,开心地吻上他脸颊的时候? 阚琛觉得自己简直能够找出一万种理由来解释自己想法的变化。这些变化潜移默化地发生,如同涓涓细流一般,分开来看一点都不起眼,直到少年受伤,他才恍然发觉它们已经汇聚成了广阔的江河,再也不能轻易忽视了。 第11章 日记 另一边,张漫与何莉娜还有她的两个助理躲进了马场的一个简陋的小屋。 何莉娜的表情还带着几分张皇,她小心翼翼地把头探出窗外观察了一番,强笑了一下:“幸好躲起来了,万一被看到可就糟糕了。” 张漫挑了挑眉,不动声色地说道:“你刚才是在躲什么?不过一只鸟飞过去而已,不必反应这么大吧?” 他戴着一副金丝眼睛,一副高冷精英的模样,挑起眉毛看人的时候颇有几分居高临下的味道,他用这种口吻说话的时候,好像在说“不过是一只鸟,也值得你大惊小怪”,透着一股蔑视的气息。 在这个游戏世界里,他给自己的设定就是这样一个自以为是,人模狗样的斯文禽兽,虽然容易吸引仇恨,但也容易让人不自觉地轻视,不会惹人防备。 他的人设艹的还是比较成功的。就比如现在,何莉娜背后的两个男人眼神中已经透出了“你怕不是个智障”的意味,何莉娜虽然隐藏得不错,但是眼中也流露出几分轻视,她轻声细语说道:“杨先生不要这么说嘛,人家只是一个小女人,胆子比较小,当然比不上你镇定冷静啦。” 何莉娜见多了这种自视甚高的男人,知道对付他们的方法就是要捧着顺着,要多夸奖他们,表现得对他们无比崇拜,然后才能让他们跟着你的步调走。 “不过杨先生难道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害怕吗?”她撩了撩头发,笑了起来。 “你既然想说,那我就听一听好了。”张漫双手抱胸,一副施恩的语气。 何莉娜浑不在意:“我害怕乌鸦,是因为在那个传说里,乌鸦是怪物的引路人。如果被乌鸦发现,怪物也就得知了你的方位,他会很快追过来杀死我们的。” “怪物?你是说宴会厅里那个‘火人’?”张漫虽然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并不这么认为。 原因无他,宴会厅里的‘火人’虽然看起来吓人,本身却并不怎么厉害。要说它是一个危险等级排在中游的世界里的幕后boss,张漫是不相信的。 “当然不是。”何莉娜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真正的怪物要比他厉害多了。真正被他盯上的话,我们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何小姐好像知道很多不为人知的消息啊,难道你之前来过庄园吗?”张漫一针见血地问道。 “当然没有!”何莉娜瞬间变了脸色,这还是见面以来她第一次情绪失控,但她不愧是明星出身,立刻就调整好了情绪,笑吟吟地说道,“我是说当然没有了。这些消息,都是我的一个朋友告诉我的。早些年庄园还没有出事的时候,她的妈妈在庄园里做过女佣。” 怕不又是“我的朋友就是我”系列吧? 看她的表现,任谁都能发觉出不对。张漫默默地在她身上打了一个疑似来过庄园的标签。 “那么按你说的,既然庄园这么危险,你为什么还要过来参加生日宴会?你明明可以不来吧。”他又质疑道。 “哪有那么简单。”何莉娜苦笑一声,“如果可以,我也不想来。但是不行,收到了邀请函的话,那就非来不可。” 听到这句话,张漫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标着“不可掉落”的金色邀请函,从拿到它的那一刻起,他还没有认真看过它。 特殊物品:欧利尔庄园的邀请函(不可掉落) “诚邀____先生参加七月十五日为庆祝欧利尔庄园主人的二十五岁诞辰所举办的宴会。 欧利尔全体人员六月三十日敬上 备注:我们在花园中为您准备了惊喜,请务必莅临一观。 在他的注视下,邀请函上的空白被“杨科”两个字填补上了。 邀请函认可了这个虚假的名字,在游戏世界他就将一直以这个身份存在了。 张漫仔仔细细地将邀请函读了一遍,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看到最后,他将目光放到了底部的备注上――“在花园中准备了惊喜”? 张漫默默地在脑海中将花园这一地点打了一个大大的叉号。 游戏里的提示大多不会是无缘无故的,有时候多关注一下细节就能让自己逃过一劫。敌对阵营发的邀请函上说在花园里准备了惊喜?真实意思应该是我们要在花园里杀了你吧? “你应该也是收到那张邀请函了吧?就是那张生日宴会的邀请函?”何莉娜的声音把他唤回了现实,张漫默默点了点头。 何莉娜继续说道:“自从收到了这封邀请函,我就再也没能睡个好觉。我本来打算远远地逃开,假装没有收到过它。但无论我第一天逃到多么远的地方,总会在起床的时候看到它出现在我的床头柜上。而且随着赴宴的日期一天天接近,上面我的名字也渐渐从墨色变成了血一样的红色――我知道它是在警告我,所以我不敢不来。” “原来如此,我可以看一下何小姐的邀请函吗?”张漫想要看看他跟何莉娜的邀请函有什么区别。 “这……不瞒你说,其实我的邀请函在宴会厅里的时候就已经弄丢了。”何莉娜叹了一口气,“当时场面实在是太混乱了。我一个不注意,它就已经找不到了。” 撒谎。 虽然只是只认识了这么短的一段时间,但是张漫可以从她的言行举止中看出她是一个控制欲极强的女人,想要把一切都掌握在自己手里。这样的一个人,会因为不小心而丢掉性命攸关的东西? 怎么可能呢? 张漫正想开口说些什么,鼻子却感到一阵痒意。 “阿嚏――!”几个喷嚏打完,张漫忍不住摸了摸胳膊,奇怪,为什么他会感觉到一阵凉意?不会是有人在诅咒他吧? 怀疑的人选不是没有,就是那个无故失踪,让他遍寻不得踪迹的新人。 不过这次他却是猜错了,让他浑身发凉的并不是现在还被蒙在鼓里的新人,而是顶替他位置的“冒牌男友”。 “你怎么了?不会是生病了吧?”何莉娜见状关切地凑上前来,伸手就想要摸他的额头。 张漫连忙后退几步,躲开了她伸过来的手。他站的位置后面正好有张简陋的木桌,他一后退,木桌被撞了一下,“哐当”一声,木桌的抽屉从上面掉了下来。 这间房子许久都没有人住过,抽屉掉在地上,扬起了厚厚的一层灰尘,何莉娜咳嗽了几声,退了开来。 张漫却眼尖地发现掉落的抽屉里露出了几张泛黄的纸张,他蹲下身,不动声色地把它们收进了自己的游戏包裹里。 “怎么了?地上有什么东西吗?”何莉娜十分敏锐地问道。 “没什么,刚才是我的钥匙扣掉在地上了。”他摊开手,给她看手中小马宝莉的钥匙扣。 “……杨先生还真是挺有童心的。”何莉娜嘴角抽了抽,言不由衷地夸奖道。 “过奖了。”张漫矜持地点了点头,趁着何莉娜被他噎住,暂时不想跟他说话的时候,在脑海中翻开了他捡到的纸张。 七九年五月十五日,多云 今天是我在庄园就职的第一天,庄园主安排我到马场工作,负责照料马儿,我很喜爱这些无忧无虑的可爱生灵,它们会让我的心情瞬间美好起来。 七九年五月二十三日,晴 庄园主的女儿今天来到了马场,她穿了一条藕荷色的裙子,笑着跟我打招呼。她说她叫阚莎,这名字真美……直到睡前,她美丽的身影还在我的脑海中萦绕不去。 七九年八月三日,阴 我带着莎莎逃离了庄园,我不后悔这个决定,我要捍卫我们的爱情。 八零年七月十五日,晴 莎莎生下了我们爱情的结晶。我们给他取名为“琛”。“琛”代表着珍宝,这个孩子就是我们珍爱的宝物。 八五年七月十五日,大雨 庄园主发现了我们的藏身之处,他要抓住我们了! 最后这一张字迹尤为潦草,可以清楚地看出作者的不安焦急的心绪,张漫放下了纸张,若有所思。 很明显这些纸张是日记的一部分,日期并不连贯,里面总共出现了四个人物――棒打鸳鸯的庄园主、爱情故事男主角马夫、爱情故事女主角阚莎,爱情结晶x琛。 张漫并不知道小孩儿的姓氏到底是什么,只能用x来代替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是认真玩游戏的张漫先生~简直跟诺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哈哈哈(?w?)hiahiahia 看到有小天使说感情进展太快,我其实想说,阚琛现在还没有完全爱上诺诺,只是对他很有好感,觉得他非常重要罢了(画重点),他真正爱上诺诺还要在后面。 第12章 冲动 那么问题来了:这一家三口现在在哪里呢?他们被庄园主找到之后发生了什么? 结合何莉娜曾经说过庄园曾经有过三任主人,每一任都死于非命这件事,张漫心里隐约有了一个猜测。 可惜手头的线索实在是太少了,他还不能立刻得出结论。 不过现在也只是第一天而已,还剩下六天的时间,足够他完成游戏了,所以他并不是很着急。 他现在面临的问题是,夜深了,他需要一个地方休息,但是现在他待的这个木屋实在太简陋了,床板也早已被蚂蚁蛀空了,根本不能睡人。包裹里虽然有帐篷,但是当着何莉娜和两个助理的面他也不可能把它拿出来,所以睡觉就成了一个问题。 现在夏诺也面临着同样的问题。 危机过去之后,他的精神松懈下来,迟来的倦意占据了他的整个脑海,他开始不停地打起了哈欠。 “怎么?困了吗?”阚琛看他困的头一点一点的,才恍然记起原来人类都是需要睡觉的。因为脱离人类的身份太久,他早已经忘记普通人类是如何生活的了。 “现在几点钟了?”夏诺强打起精神,如此问道。 阚琛掏出怀表,一打开,怀表内的一张全家福跃入眼帘,他不动声色地将表盖扣上:“正好十二点整。” “我在家的时候十点钟就要上床了……”少年发出了模糊不清地咕哝声,他的头一点一点的,小鸡啄米一样,看的阚琛内心的阴郁一扫而空。 他不禁笑了起来,问道:“是吗?那你早上几点钟起床?” “唔……”夏诺十分理所当然地回答,“当然是睡到自然醒啦……” 他说出了一个会让许多人羡慕不已的答案。 不过在场的人里,除了李查理,没有一个是货真价实的人类,自然体会不到这话有多么拉仇恨。 李查理又是一个经常沉迷排剧可以整日整夜不睡觉的奇葩,所以也没有对此做出什么反应。他的注意力全集中在了手里的黑色木料,不无遗憾地说道:“既然要睡觉,那你们明天晚上再来找我吧,明天项圈就做好了。不过,我还是觉得用它做一个木偶会更好一些……” 提到木偶,阚琛嗤笑了一声:“然后再像今天这样,轻易地就被人占据了身体?” “那不一样……”李查理底气不足地解释,“那个木偶是材质出了问题,当初做的时候我加入了叶蔷的头发,所以才会发生这种事……不过,这次的事情确实给我提了个醒。” 说到后来,他把目光投向了身边的小一小二,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小一无奈地说道:“别看了,我们是不会出现这种问题的。” 它跟小二所用的材料,一个是叶蔷流掉的胎儿,另一个则是刚出生就被她掐死的婴儿,根本不会有原身来抢夺它们的身体好吗? “对哦。”李查理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 夏诺已经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了,他抵抗不了困意,眼睛一闭,身体往前一倾,就落入了一个冰凉的怀抱,阚琛伸手揽住他,做出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小二瞪大了眼睛,它悄声问道:“你要带小哥哥去哪里睡觉啊?” 因为庄园中生活的大部分都是非人的存在,大家都是各自划定地盘,阚琛虽然是庄园主,但是也不会去侵占别人的领地。 在庄园里,能够休息的地方除了黑猫凯特占据的前庭,剩下的就是…… “就是你想的那样。”阚琛将夏诺打横抱了起来,少年好像察觉到了什么,把脸埋在他的胸口,轻轻蹭了蹭,感受到熟悉的气息之后瞬间放下心来,沉入了更深的睡梦中。 男人被他蹭得胸口发痒,他看着少年睡得红扑扑的脸蛋,心中陡然泛起一股陌生的冲动――他突然很想摸一摸、亲一亲那一看就软嘟嘟的脸颊,甚至还想要咬上一口,尝一尝是不是如同想像一般的美味。 他的脚步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在走过小木偶人身旁的时候,小一听到了一声犹如叹息一般的低喃:“要忍耐啊,吃掉的话会舍不得的。” 小一:“……???” 它盯着男人远去的背影很久很久,直到小二凑到它的身边,羞涩地小声问它:“哥哥,等那个小哥哥睡醒了我可以去找他玩吗?” 虽然拥有那种能力的夏诺可谓是它们的天敌,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出于慕强心理,又或者是因为夏诺生得好看,人又容易亲近,小二却是很喜欢他。 小一看着弟弟渴望的眼神,沉吟了一会儿说道:“可以是可以,但是你要记得离阚琛远点。他的这里……” 小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一脸沉重地说道:“……已经坏掉了。” 小二:“……” 小一摸了摸它的脑袋:“听话,你已经够笨了。再跟他接触的话,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哥哥才是笨蛋呢!”小二跺了跺脚,一转身跑了出去。 他跑出了歌剧院的大门,看到何云正在将何正伟的尸体往榛树林里拖去。 看到它跑了出来,一副气呼呼的模样,还跟它打了个招呼:“哟,小二,又跟哥哥吵架了?” “何云姐姐。”小二停了下来,认认真真地喊了一声。 此时的何云完全没有之前跟叶蔷等人在一起时的娇纵,或者说她从来都不是一个娇纵的女孩子。 她原本家境富裕,人长得也漂亮,性格也不错,有一个门当户对的男朋友,准备在她大学毕业之后就结婚。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她的人生就会一直这么顺风顺水下去,结婚生子,安度一生。 可惜有一天,意外发生了。 她在一次晚归的时候遭遇了抢劫,抢匪抢走了她身上的财物,还把她…… 这件事不知怎么传了出去,未婚夫跟她解除了婚约,流言如同刀剑般将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割的遍体鳞伤。 这时候粱正伟出现了,他说他一直爱慕何云,不嫌弃她的过去,甚至还愿意改姓入赘何家,做何家的上门女婿。 何云果然被他打动了,虽然她并不爱他,但是遇到这样一个愿意包容她,接受她不堪的过去的男人,她也是非常感动。如果放在之前,粱正伟这种一无是处的男人她是绝不会多看一眼的。 两人结婚之后也是过了一段相敬如宾的和谐生活,粱正伟,不,应该说是何正伟借助何云父母的资源,做生意也是风生水起,一切都仿佛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直到有一天,何云无意间发现了真相――当年伤害她的那个劫匪,居然就是她的丈夫,她的枕边人粱正伟。当年他知道自己高攀不上何云,所以策划了那场抢劫,摧毁了何云之后,他再趁虚而入―― 知道了真相的何云承受不了打击,一时冲动选择了自杀,死后才开始后悔――她还没有报仇,没有揭开这个男人的丑恶嘴脸,没有让他得到惩罚,她怎么甘心就这么死了! 所以她来到了庄园,亲手策划了这场复仇,看着这个男人跪在地上跟她求饶忏悔的时候,她的内心居然毫无波动,这个男人已经不能调动她一丝一毫的情绪了。 “七天后姐姐就要离开庄园对吗?”小一如此问道。 它知道何云是还想要再见她父母一面的。 庄园会收留满怀仇恨的恶灵,帮助它们报仇,却不会限制它们的自由。七天之后庄园的大门会再次打开,想要离开的恶灵尽可以离开,不过如果离开了还想要回来的话,那可就很困难了。 除非它们拥有一张庄园的邀请函。 不同于那些强制邀请客人的邀请函,真正的邀请函是要获得庄园主的邀请和认可,才能在无尽的时空里定位庄园的位置,打开庄园的大门。实际上,说它是邀请函,不如说是通行证更为贴切一些。 “如果姐姐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去要一张哦!”小二还是很喜欢这个会温柔地摸它的头,给它糖果的小姐姐的。虽然哥哥告诫它不要靠近阚琛,但是只是去要一张邀请函的话,应该没关系吧? 夏诺不知道自己已经得到了一张可以自由往来庄园的“通行证”,他现在正在被男人抱着,一步一步地往庄园的主宅走去。 如果有人在场看到这一幕的话,一定会非常惊讶。 因为男人的身影在夜色中已经变成了大团大团的黑雾,他每迈出一步就好像跨越了空间一般,脚下踏着重重的虚影。 李查理的歌剧院离主宅的距离并不是很近,阚琛却只花了三分钟便到达了目的地。 他抬头看了一眼夜色下显得格外阴沉的主宅,眸光沉了沉。 少年在他怀里睡得人事不知,还发出了规律的呼吸声。 阚琛心下一颤,那股奇异的冲动再次袭击了他,让他喉咙格外焦渴。 他连忙定了定心神,迈步走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以为自己是想要吃掉诺诺的阚琛:要忍耐,吃掉的话会舍不得的。 看透了一切的小一:……这个人怕不是个傻的。 嗯,此“吃”非彼“吃” 阚琛没经验,以后小一会助攻的。 第13章 美味 主宅内部装饰的富丽堂皇,即使长久无人居住,里面的装潢也不因年久失修而褪色,细节处可以看出些微的异国风情。 阚琛一踏进雕花的仿古大门,主厅的水晶吊灯便倏然亮了起来,走廊上的壁灯也仿佛接收到了主人的命令,一盏接一盏地闪耀着明黄色的幽光。 阚琛还记得当年他第一次来到主宅的时候,他才五岁,被强行从父母的身边带离,带到了上一任庄园主面前。 当时那个老者已经六十多岁了,一头花白的头发,拄着一把文明杖,西装革履,外表看起来如同一个绅士。 ――也只是“看起来”而已。 阚琛依然记得他盯着自己时,那仿佛要把他刺穿的,令人不寒而栗的阴沉目光。 他看着他,缓慢而沉重地开口:“这孩子,生的一点都不像莎莎。” 他身旁的管家微微躬身:“老爷,您仔细看看,他的眉眼还是跟小姐有几分相似的。” 眼前的男孩拥有一双英挺的眉毛,湛蓝色的眼睛好像一汪深湖,即使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被几个陌生人评头论足,他的眼睛里也不见丝毫的惊慌:“你是谁?我的爸爸妈妈呢?” 老者看他这副模样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厌恶地皱了皱眉:“真是没有礼貌,你就是这么跟长辈说话的?” 他转过头跟管家抱怨:“都是让下等人给教坏了,有其父必有其子,这不懂礼数的模样跟那个马夫一模一样……” 阚琛生来早慧,虽然只有五岁,却已经能明事理,懂人言,他听出眼前这人是在诋毁他的爸爸,不禁反驳道:“背后说人坏话,你跟你嘴里的下等人也没什么区别。” “什么?!”大概许久没有敢当面驳他的面子,老者先是震惊,然后便是恼怒,“我倒是没看出来,你小小年纪,倒是牙尖嘴利的。” “老赵。”他沉声吩咐道,“带他到禁闭室里,让他好好反省一下自己,起码要让他懂得基本的礼貌。” 这一次的回忆就停留在这里了,阚琛最后对主宅的印象,便是那通明的灯光,以及掩藏在云层里的皎洁的月亮。后来回想起来,他之所以会对那幅画面印象深刻,是因为潜意识里对黑暗的抵触以及光明的渴望。 因为在那之后,他就被关进了逼仄的黑屋里,屋子里不见一丝光明,也寂静的可怕,他唯一能够听到的只有自己的呼吸。这样的环境,足以逼疯一个心智健全的成年人,何况只是一个只有五岁的小孩子? 他们倒是不曾短缺过他的食物,管家会准时送来一日三餐。送餐之前,他会站在门口,居高临下地问道:“小少爷,您知错了吗?” 阚琛没有回答,他是个聪明的孩子,自然知道只要服软就会被放出去。然而每当管家这么问的时候,他都会紧紧地闭着嘴巴,不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他并不觉得自己有错,反而是他们,仗势欺人,把他关在这里想要用黑暗和孤独让他屈服。 如果他比他们更强的话,他们还能强迫他低头认错吗? 或许那个时候,他的心里就埋下了想要获得力量的种子了吧? 阚琛想起小时候又倔强又天真的自己,不禁哑然失笑。 恰好夏诺不知道梦到了什么,一边咂嘴,一边含糊地嘟囔着什么,阚琛低下头凑近去听,一个温暖柔软的东西突然含住了他的耳朵,还轻轻咬了一口,阚琛浑身一震,差点把怀里的少年摔下去,反应过来之后又立刻收紧了手臂。 同时他也听清了少年到底在说什么,他说:“猪耳朵……不好吃……” “……” 阚琛心里乱糟糟的,他的耳朵红通通的,上面还带着齿痕以及湿漉漉的可疑水渍,他呆呆地站在那里,脸上说是面无表情不如说是因为震惊而变得一片空白,正因如此,那慢慢爬上脸颊的红晕就显得尤为明显了。 夏诺睡得正香,他梦到眼前出现了一大桌的美食,正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他忍不住拿起刀叉,向着离他最近的烤乳猪发起了进攻。 其实他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因为在现实里的话,家人肯定不会让他吃这些虽然美味,但实在是“不太健康”的美食的。既然是在梦里,那他也就不需要克制自己了,他冲着眼前金黄油亮的猪耳朵,一口咬了下去。 奇怪……怎么没有味道? 夏诺用舌头舔了一口,再次确认了一遍――真的没有味道哎! 怎么这样啊…… 他失望地叹了口气,好不容易梦到一桌美食,都是他之前想吃却不能吃的,哪成想它们都是没有味道的啊。 “好想吃啊……”他看着一大桌美食喃喃自语。 “想吃什么?”他的耳边突然响起了一道低沉的,听起来十分熟悉的声音。 虽然熟悉,但是夏诺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不过既然有人问他,他也就坦率地回答了:“唔……想吃烤乳猪……” 他还是对吃到嘴里却没有味道的猪耳朵念念不忘。 “……” 阚琛得到这个回答之后沉默了一会儿,他在思考,他到底要到哪里去找一头乳猪呢? 一向觉得自己虽然不是无所不能,但是这世上基本上也没什么事能难倒他的阚琛,发觉自己在遇到怀里的少年之后,发愁的事情变得越来越多了。 但是这种记挂着他人,被人一举一动牵动心绪的感觉,好像并不让人反感?正相反,他的心底正因为设想着少年的愿望被他满足之后会露出怎样惊喜的表情而泛出了甘美的滋味。 或许,他的脑袋真的已经坏掉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阚琛(美滋滋地):我的脑袋坏掉了 第14章 全家福 夏诺醒来的时候,眼前一片漆黑,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天还没亮,再睡个回笼觉吧。 然而闭上眼睛却感觉不到丝毫的困意,他睁着眼睛发呆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这里并不是他的家,他现在是在游戏世界里。 “阚琛先生?” 并没有在周围感受到那熟悉的气息,夏诺坐了起来,驾轻就熟地打开了游戏面板,然后就被上面的游戏点数给吓到了。 我不是看错了吧? 夏诺不敢置信地再数了一遍,一、二、三、四……五!确实是五位数! 他看了一眼任务完成程度,支线任务探索庄园已经完成了45%,奖励结算之后他就有了2250游戏点数,然后昨天兑换动态视野,一共兑换了两个小时,花掉了600点数,所以他现在应该还剩下1650点数才对。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剩下的一万点数是从哪里来的? 如果张漫在这里,他会告诉他游戏里面其实还存在着一些隐藏任务,参与特殊事件可以触发,但是触发时并不会得到提示,玩家也并不知道怎么做才能完成任务,甚至有的连自己触发了隐藏任务都不知道,稀里糊涂就把任务做完了。 当然,这样的例子实在是凤毛麟角,更多的则是因为不知道它的存在,不知不觉就把隐藏任务错过了的。也正因为隐藏任务触发和完成之难,所以奖励一般非常丰厚。 张漫一开始也并不知道有隐藏任务的存在,系统也根本不会跟玩家主动提起。直到有一天他十分幸运地完成了一个隐藏任务,向系统询问的时候,才得知了它的存在。 夏诺没有任何人可以咨询,不过他却发现游戏点数11650后面有一个小小的加号,点开之后便显示出了如下内容: “欣赏歌剧《血色歌剧院》+2000……杀死罪恶者+3000……获得生命力+5000……”夏诺一字一句地将它们读了出来。 看到这些点数,夏诺立刻想起昨晚在歌剧院发生的那些事,不禁拍了拍胸口,还有些后怕。 当时他还以为自己马上就要游戏失败,退出游戏了呢。他之前可是听系统说过,在游戏里死亡的话,可是会扣掉一万点数的。如果没有这么多点数,下一个游戏世界也无法补足的话,就会永远失去玩家的资格,再也不能参加逃生游戏了。 不过他最后不禁没有死掉,还获得了这么多点数,这算是因祸得福吗? 想到这里,夏诺的心情瞬间变得很好。 他看着250点数/分钟的视力兑换,忍不住想要奢侈一把。 我就买五分……不,十分钟!他这么告诉自己,然后按下了在他眼里闪烁着金光的兑换按钮。 一秒钟之后,眼前的黑暗尽数褪去,一个奢华的房间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身下是雪白柔软的床铺,地上铺着厚重的羊绒地毯,墙壁贴着暖黄色的壁纸,上面挂着一幅幅风景油画以及许多盏水晶壁灯。床头柜上摆放着一个小巧的时钟,时针已经指向了十。 现在已经十点钟了? 夏诺只记得昨晚自己实在是太困了,最后的记忆就是他倒在了阚琛先生的身上……所以是阚琛先生在他睡着之后带他来这里的?那现在阚琛先生去哪儿了?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夏诺走下床,拉开了窗帘,不禁为眼前看到的景象小小地惊呼了一声。 “好美啊。” 从这里可以俯瞰大半个庄园,夏诺看到了不远处的巨大的刺绣花园,秀美的花朵与地上的砖石组成了刺绣地毯般美丽的图案,花园再向前便是一尊巨大的女神雕像,女神垂头微笑,神情温柔悲悯,清澈的泉水从她手中捧着的细长瓶子的瓶口中流淌出来,与女神像脚边的几个小喷泉汇聚在一起,形成了一条华丽的链式水体,穿越了绿色坡地,流向了目力所不能及之处。 虽然天气还是阴沉沉的,没什么阳光,但是眼前的美景丝毫不因没有日光的装点而逊色,反而更增添了一份柔和内敛的美丽。 夏诺突然很可惜自己没带手机,游戏也没有开发出截图功能,否则他一定会把眼前的美景拍下来留作纪念。 如果阚琛先生在这里就好了,夏诺很想让他也能欣赏到如此美丽的景色。 不过阚琛先生到底去哪里了? 难得他忍痛兑换了十分钟的视力,他还挺想看看阚琛先生到底长什么样子呢! 在他的设想里,阚琛先生的年龄大概是二十七|八岁,跟他哥哥差不多大;身材高大――这个是他亲身接触验证过的;长相的话……这个实在不好想像,不过他的声音那么好听,人应该不会长得很丑吧? 他这么想着,打算离开这个房间去找他。开门的一刹那,他的眼角余光好像瞄到了什么东西,发出了一闪即逝的流光。 那是什么? 夏诺忍不住走了过去,发现刚才闪光的是一个倒扣的相框,原本就是放在床头柜上,被钟表挡住了大半部分,又是木质的,跟床头柜同样的颜色,看上去一点都不起眼,所以一开始他才会把它忽略了。 夏诺将相框翻转了过来,露出了一张全家福的照片。如果他看到过阚琛的怀表,他会发现这张照片跟里面的那张一模一样。 照片上左侧的男人是丈夫,他有着一头暗金色的头发,碧蓝的眼睛,微笑的模样十分灿烂阳光。右侧的女人是妻子,她是黑发黑眼,面容秀美,虽然也是在微笑,笑容中却藏着一份挥之不去的忧郁。站在中间的孩子大概是五六岁的年纪,黑发蓝眸,样貌可以说是结合了男人和女人所有的优点,眉眼精致,脸上还带着可爱的婴儿肥,偏偏神情又严肃又认真,只可惜放在这张可爱的小脸上反而起到了反效果,反而很想让人捏一捏他胖嘟嘟的脸蛋。 夏诺忍不住笑了起来,戳了戳照片上小男孩脸蛋的位置,不过很快他就意识到这可能是一个道具或者是一条线索,便说了一句“抱歉”,然后轻轻地把相框拆开了。 拆开相框之后,里面一张写满了字的白纸掉了出来。夏诺先不急着打开它,反而将照片翻转了过来,看到照片的背面上写着:罗尔一家于一九八五年拍摄。 那上面那个孩子就是小罗尔吧。 一九八五年……钟表上显示的日期是二零零五年七月十六日。所以现在小罗尔应该是二十六岁左右…… 夏诺忍不住开始计算起了照片中小男孩的年龄。 这个房间是小罗尔的吗?他不禁猜测到,随即又否定了这个猜测。这应该是一个女性的房间,从其中一些细节的装饰可以看得出来。与其说这是小罗尔的房间,不如说是他妈妈的房间更为让人信服。 夏诺又打开了那张纸条,阅读了起来。 “我发现了一个秘密。”纸条的最上端如此写着。 ――“我发现了一个秘密。” 十几年前,照片的那个女子伏在桌上写下了开头的那句话。因为害怕被发现,她并不敢开灯,只能点亮一只蜡烛,昏暗的烛光照亮了她憔悴的面容。 “我的父亲……”写到这里,她的笔锋停了下来,或者是不知道是不是还该如此称呼那个男人,又或者是为自己即将写下的内容感到痛苦难当,“……是一个谋杀犯。” 她艰难地动笔:“他谋杀了我丈夫的父亲,对外宣称他暴毙而亡,堂而皇之地占据了他的财产,成为了庄园的主人……这么多年来,这桩罪行一直无人发现。” 她之前一直以为父亲反对她跟罗尔在一起,是因为他看不上罗尔的身份,又因为他们背着他私奔生子,所以才会如此恼怒。 谁知道真相却是如此残酷,她的父亲是个杀人犯,她的丈夫因为她父亲的罪行从高高在上的大少爷变成了一个马夫,而作为罪人的女儿的她却跟当年的受害者结婚生子……多么荒诞又可笑啊! 她知道父亲肯定早就知晓了罗尔的身份,才会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他们抓回来。大概他也是心虚的吧?看到罗尔跟他父亲相似的样貌,他也是会担心真相被揭露的吧? 自从被抓住之后,她就一直被关在这个房间里,无论她如此哀求哭泣,父亲都不允许她跟跟丈夫和儿子见面,她甚至因此产生了一个可怕的念头:他们还活在这个世上吗?会不会已经……不会的,父亲应该不会那么心狠的,毕竟琛琛身上也继承了他的血脉,他应该不会对他下手的…… 她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她的儿子只有五岁,还那么小,她却不能陪在他的身边,甚至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活着…… 夏诺站在一旁,完全是在用第三者的视角看完了这一幕,眼前的女人趴在桌上,身体不停地颤抖着,发出了哀恸的哭声。他差点忘了她并不是一个真实的存在,想要走上前去安慰她。 不过还没等他走过去,眼前的场景就如同泡沫一般消散地干干净净。他的手中只剩下了还留着斑斑泪痕的纸条。 夏诺没想到那张全家福上看上去无比幸福的一家三口,背后居然隐藏着如此悲哀的故事。 或许是女人的情绪感染了他,夏诺的鼻子酸酸的,几乎也要流下眼泪来。 他想的跟女人是一样的问题:二十年过去了,照片上那个可爱的小孩子还活着吗? 他想起阚琛曾经说过李查理是庄园中唯一的人类,所以…… 不不不,或许小罗尔早就逃出去了呢!不能一开始就把事情想得这么糟糕啊! “怎么哭了?” 十分钟早已结束,夏诺眼前恢复了黑暗,又因为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根本没有发现阚琛已经推门走了进来。 他刚想回答,一个毛绒绒的东西便扑到了他的怀里。 第15章 花园 “什么东西?!”夏诺被吓了一跳。 那个毛绒绒的东西仿佛受到了什么惊吓似的,一个劲地往他怀里钻,夏诺感觉自己都快要抱不住它了。不过正是它的这一番动作,让夏诺摸到了它长长的耳朵。 夏诺连忙兑换了动态视野,问道:“这是兔子吗?” “是,不过你还没有回答我,你为什么哭了?”男人周身的气息突然变得凝重起来,“难道是有谁……欺负你了吗?” 他只不过是出去了一趟,回来就看到可爱的小宠物眼尾发红,眼睛中盈荡着满满的雾气,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阚琛的第一反应就是,有人趁着他不在欺负了他的小可爱。 谁会这么大胆干出这种事来? “哭了?”夏诺摸了摸自己的眼睛,果然感觉到一点湿润的痕迹,他很不好意思地解释,“没有人欺负我的,只是我看到了一个故事,感觉很悲伤罢了。” “‘看’到了一个故事?”男人挑了挑眉,流露出了些许的怀疑。 小可爱,你是不是暴露了什么? 少年的眼睛仍然是黑黝黝的,虽然美丽,但是依然印不出他的影子。 “你可以看见了?”他的声音依然很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 “刚才可以,现在不行了。”夏诺没发现任何不对,他摇了摇头,惋惜地说道,“我只兑换了十分钟的视力,如果你早点回来就好了,那样我就可以看到你长什么样子了。” 由于游戏对玩家的保护,那句“我只兑换了十分钟的视力”,传到阚琛的耳朵里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一堆乱码。 “……”阚琛沉下了眸子。 不是因为无法探究小宠物的秘密,事实上,他很早就知道少年身上隐藏着很多秘密了。这些他并不打算深究,因为他相信自己总有一天会得到答案。 他之所以感觉到不悦,是因为刚才那一瞬间,他感受到了规则对他的压制。 阚琛成为庄园主是在他十二岁那年,原本的庄园主,也就是他的外祖父暴病而亡,而他的母亲也早在三年前就郁郁而终,唯一的继承人只剩下了他,所以他才被从阁楼上的小房间放了出来,第二次来到了庄园的主宅,成为了庄园的主人。 又因为后来发生的一些事,他的肉体死去,化身成了恶灵,成为了非人的生物之后,他第一次感受到了规则的存在。 规则告诉他:“一,庄园可以收容想要复仇的恶灵。二,十二年后,庄园的大门开启,罪恶者将会被杀死。三,大门一旦开启,七天之后才能关闭。” 当然,他并没有直接与规则对话,只是收到了冥冥中的一点感应。自此之后,大概是因为获得了规则的认可,他能感觉到自己对庄园的掌控力增强了许多,庄园也从此获得了在空间中穿梭的能力。 阚琛不知道其他人面对这种情况会作何反应,表面上,规则并没有对他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从那三个条件上来看,它甚至是向着他们这些恶灵的。但是阚琛却始终对它抱有一份警惕。 他能感觉到,始终有一双眼睛冷漠地注视着他们,像是在评估,又像是在监视,一旦发生了什么超出掌控的事情,它便会毫不犹豫地插手干涉。 ――就比如现在。 他看着眼前一无所觉,露出一副惋惜的表情的少年,心中一片漠然:他的小宠物会跟规则有什么关系呢? 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并没有注意到夏诺说了什么。等他回过神来,就听到少年用兴高采烈的声音说道:“……阚琛先生,这样可以吗?” 什么可以吗?阚琛的眼神里透出些微茫然。 这时候那只兔子为了彰显存在感似的在夏诺的怀里扑腾起来,它在男人的身上已经感觉不到杀意,便准备迅速离开溜之大吉了。 这只肥兔子足有十几斤重,它一扑腾,夏诺立刻就抱不住它了,只好任由它跳到了地上。 不过这样一来,他的两只手重新腾了出来,便抓住了从刚才开始就沉默不语,对他的问题也没有作出回应的男人的手臂,重复了一遍:“我想要摸一摸你的脸,感觉一下你长什么样子,可以吗?可以吗?” 虽然还可以兑换视力,用眼睛直接来看,但是夏诺总感觉这样会更有意思。 阚琛没有立刻回答,他扫了想要逃跑的胖兔子一眼,成功让它停下了脚步,缩在少年的脚边瑟瑟发抖。 手臂上传来的热度对于他来说烫得灼人,他下意识地抽出了手臂,看到少年因为他这一举动露出了惊讶的神情,脱口而出说道:“可以。” 夏诺立刻忘记了要探究男人刚才躲避的动作,他尝试了一下,发现不太顺手,于是说道:“阚琛先生你低一下头,我有点够不到。” 男人闻言俯下身,任由少年细白的手指在他的脸上游移。 从额头开始,然后是眼睛,鼻梁,嘴巴,下巴…… 他保持着静止的姿势一动不动,即使细腻的指腹划过他的皮肤时带来一股细微的麻痒,即使少年的手指在足以称得上的是要害的眼睛上来回抚摸…… 夏诺的脑海中渐渐勾勒出了一张英俊的面孔。 男人的额头饱满,眉弓高高隆起,英挺的眉毛下面是深深的眼窝。他的五官立体深邃,带着一股异域的风情。睫毛长而浓密,像是小扇子一样在他手下扇动。高挺的鼻梁下面的便是厚薄适中的唇瓣,上面生着一个小小的唇珠,这样的嘴唇,应该很适合接吻吧? “……”夏诺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想到这个,顿时好像被什么烫到了一般收回手,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连忙说道,“阚琛先生是混血儿吗?感觉五官很深邃啊。” “是,我的父亲有俄罗斯血统,不过传到我这一代的话,已经被稀释得差不多了吧。” “俄罗斯血统啊,听起来好厉害!”夏诺发出了一声无意义的感叹。 怪不得阚琛先生生的如此高大可靠,原来他祖上是俄罗斯人!他想起曾经看过的许多俄罗斯人徒手斗熊,零下二十多度裸身冬泳的新闻,心里升起了一股浓浓的钦佩之情。 阚琛眯起眼睛,一边回忆一边说道:“没什么厉害的。小时候我因为长得跟周围人不一样,根本没人愿意跟我玩,就算我主动靠近,也会被驱赶。他们还给我起了一个外号,叫‘丑八怪’。” “什么?这也太过分了吧?”夏诺义愤填膺地说道,“哪家的熊孩子这么不尊重人啊?” 他安慰道:“他们的眼光绝对是有问题。你这还叫丑的话,让其他人怎么活?你都不知道我有多么希望长成你这个样子。” 他摸了摸自己软嘟嘟的脸蛋,抱怨道:“像我长成这个样子,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所有人都只会夸我可爱,从来都不会说我帅气。有生之年,我也很想被人夸一句帅气啊。” 阚琛听到他的孩子气的抱怨不禁哑然失笑,“我觉得你这样就很好。” 像是可着他的心意长的,没有一处不让他喜欢。 夏诺叹了口气:“你这种长得帅的人是不会懂我的痛的。” “是吗?”阚琛挑了挑眉毛,虽然他并不在意自己的样貌,但是被少年夸奖了,心中还是不可避免地泛起一股愉悦来。 “是啊是啊。”夏诺用力点头,想要证明自己话语的可信度。 他点完头之后,突然想起了脚边的兔子,于是问道:“对了,阚琛先生,你为什么会带一只兔子回来?” 男人却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他:“你还记得昨晚梦到了什么吗?” “梦到了什么?”夏诺努力回忆了一下,“记不清楚了……好像梦到了很多吃的?” “你再想想,是什么吃的?”男人循循善诱。 “……”夏诺冥思苦想,终于灵光一闪,“我想起来了,有一道烤乳猪!看上去很诱人,吃起来却一点都不好吃!我吃了一口猪耳朵,根本没有味道的!” “……这样啊。”男人的声音里不知为何带了一点咬牙切齿的味道,听的夏诺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暗自反思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幸好阚琛很快恢复了平静,“你昨晚说梦话,说想吃烤乳猪。可惜庄园里并没有乳猪,所以我去山林里捉了一只兔子。” 他说的轻描淡写,但是事情其实并不是那么简单。 庄园的背后是有一座山林的,阚琛一大早就进入了山林,凭借着乌鸦提供的信息找到了好几窝野猪,个个都是皮糙肉厚几百斤朝上的,小猪倒是一头都没有看到。 他站在那里发愁了半天,还是黑猫凯特提醒他,松树林里有一只膘肥体壮的兔子,烤兔肉味道也是不错的。他才又去捉了兔子,就是现在好像听懂了他们的话,在少年腿后瑟瑟发抖的这只。 “谢谢你……”夏诺没想到男人会因为他说了一句梦话而如此大费周折,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阚琛先生对他也实在太好了吧?夏诺在感动之余,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生出了几分惶恐。 这样我以后要怎么报答阚琛先生啊?他十分发愁。 “不用谢。”阚琛自觉满足了少年的心愿,心里顿时产生了一股成就感,“你现在饿了吧?” 不提还好,一提夏诺的肚子就咕咕叫了起来,他才想起自己连早饭都还没吃,而现在的时间都已经到中午了,不禁点了点头。 “跟我来。”阚琛提起那只兔子,带着少年走出了房间,走下了楼梯。 “我们是要去厨房吗?”夏诺乖乖跟在他的身后,忍不住问道,“吃过午饭之后,我可以去花园逛一逛吗?” 在窗边看到那样的美景之后,他就对花园念念不忘了。 阚琛的脚步一顿,夏诺听到他用十分坚决的语气,毫无转圜余地地说道:“你绝对不能去花园。” 作者有话要说:  阚琛立了一个g~ 以及描述了一下他的长相,应该不会有小天使再说联想到厂长了吧ヽ( ̄▽ ̄)? 第16章 温柔 “哎?”夏诺愣了一下,下意识地问道:“为什么?” 他从来没有听到男人用这种严厉的口吻说过话,不禁有些诧异。 “听话,那个地方很危险。”阚琛摸了摸他的头,看他一副茫然不解的样子,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恐吓道,“对于像你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羔羊来说,尤为危险,去了的话可就再也回不来了。” 气氛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微妙地凝滞了,少年的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 吓到了?男人挑起了眉毛。 片刻之后,少年开口了―― “手、手无缚鸡之力?”夏诺诧异地反问。没想到他在男人心里居然是这种形象,他想要反驳,但是仔细想了想之后,居然觉得男人说的好像也并没有什么不对的,不过…… “为什么是羔羊,不是别的什么?”他一本正经地提问,“比如说鹿啊兔子啊什么的,羔羊这个词,总觉得会让人产生某种不好的联想。” 某个食人魔医生,了解一下。 话题顿时滑向了一个莫名其妙的方向。 阚琛不得不为少年奇妙的脑回路感到叹服,他把手放在了少年的后脖颈上,不轻不重地抚摸了几下,看到手下的小动物敏感地瑟缩着,微笑着说道:“乖,不要问这么多问题,记住我说的话就好了。” “哦,哦……好的。”夏诺忙不迭地点头,乖巧地回答,“我记住了,我不会去花园的。” 阚琛满意地转身,继续带着他向着厨房走去。而夏诺表面上一副乖巧.jpg的表情,心里却在可怜巴巴地控诉:为什么阚琛先生总是能那么精准地抓住他的要害? 后来,夏诺鼓足勇气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得到了一个轻描淡写地回答:“小动物的弱点不都是那里吗?” 夏诺:…… 不过那都是后来的事了,现在他们两个人站在厨房里,对着案板上的兔子面面相觑。 “……我不会做。”男人摇了摇头,印证了夏诺的猜测。 “那怎么办?”夏诺瞪大了眼睛,他在家里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娇养长大的孩子,只能分的清最基本的酱醋糖盐,其他的就一概不知了。 “嗯――”阚琛沉吟了一会儿,从橱柜里翻出了一本卷边泛黄的食谱。 “原来还在这里啊。”他的眼里泛起几分怀念。 “是食谱吗?”夏诺“看”到他的手里拿着一本书籍样的东西,忍不住凑了过去。 不过他完全看不清上面的字体,之所以表现得这么积极,是因为阚琛将它拿出来的时候,上面也闪过了与相框一般的流光。 这也是线索吗?还是道具? 靠近了之后,游戏面板上闪过了这本食谱的信息。 名称:何妈妈的食谱 稀有度:普通 简介:普普通通的一本食谱,凝聚了一位普通的中年妇女的经验与心血,阅读食谱之后无论基础如何,厨艺都将达到入门级。 特殊提示:何妈妈在翻阅食谱的时候,会不自觉地将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记录在上面,仔细阅读也许会有新发现。 “好了,你想吃哪道菜?”阚琛翻到兔肉的那一篇开始读了起来,“红烧兔肉、干煸兔肉、干锅兔、兔肉火锅……” “红烧兔肉吧……”夏诺想了想,还是选择了听起来最简单的那一道菜。 毕竟菜谱上面只说阅读之后能达到入门级,他推己及人,对于男人的手艺……还是不太能信任。 阚琛斜睨了他一眼,显然看出了他在想什么,但他也不说破,反而从橱柜中拿出了几个鸡蛋:“菜要一会儿才好,不能让你饿那么久,先煮几个鸡蛋吃吧。” 夏诺捂着咕咕叫的肚子,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这也不能怪他吧……如果算上昨晚,他都已经有三顿没吃了! 他接过鸡蛋,又有点好奇:“这个橱柜好神奇啊,里面还能拿出什么来吗?” 阚琛还没来得及回答,两人就听到了一声“砰”的撞击声,不禁转头向声音发源地看去。 “喵喵喵――!”黑猫凯特扑到窗户上,愤怒的瞪视着夏诺……手里的鸡蛋。 “你这个偷蛋贼!”它冲着阚琛咆哮。 凯特是一只很奇葩的猫,明明早已成了恶灵,却依然固守着生前每天都要进食的习性。在刚来到庄园的前几年,它都是在庄园的山林中捕食来满足自己的食欲。后来吃腻了野味,又搞起了养殖事业。 它在中庭里放养了一群山鸡,每天都会去拾捡鸡蛋并且计数。今早它按照惯例跑到中庭,却看到了不远处一群飞掠的乌鸦,当时心里就产生了不好的预感。一数鸡蛋的数量,果然少了许多! 黑猫凯特一下子就想起了早上遇到的阚琛以及他饲养的小人类,除了他们,谁还会打它鸡蛋的主意!而且在庄园里,谁不知道乌鸦就是阚琛的化身,都不知道掩饰一下,当它是傻瓜吗?! 于是它就愤怒地追过来了,正好被他抓到一个人赃并获! 虽然被它抓了个正着,然而罪犯阚琛一点愧疚的表情都没有,旁边听不懂它说话的小人类又是一脸茫然,黑猫凯特越发愤怒了。 “把我的鸡蛋还给我!”黑猫喵喵喵大声叫着。 “它这是怎么了?是不是也饿了?”夏诺猜测道。 “不用管它。”阚琛拿出了一个小锅,倒水放鸡蛋开火一气呵成。黑猫凯特看到这一幕,叫得更大声了。 面对它的控诉,阚琛轻描淡写地回复道:“你在庄园里住了这么久,我可从来没有收过你房租吧?你把中庭搞得一团糟,我也从来没有说过什么吧?最重要的一点是,庄园里的一切都是属于庄园主的,庄园守则上写得清清楚楚,你不记得了吗?” “喵――?”黑猫凯特惊讶得叫声都变调了。 有这回事?但是仔细回想一下,好像再进入庄园的第一天,阚琛确实给它宣读过庄园的守则,里面大概,也许,可能……是有这一条的? 它的声音顿时沮丧了起来,夏诺的耳边顿时充满了哀怨的喵喵声。 这时候水已经滚开,鸡蛋很快就煮好了。阚琛把水倒掉之后,就拿起了一个鸡蛋。 “等等!这样会烫到的!”夏诺“看”到男人没有把鸡蛋放到冷水里沁凉,反而直接拿起了刚从沸水里出来的鸡蛋,连忙过去阻止。 他捉起男人的手一边放到冷水下冲洗,一边数落道:“阚琛先生,看你平时那么成熟稳重,为什么一点常识都没有?刚出锅的鸡蛋不能直接用手去碰的,烫伤了怎么办?” 少年的脸上满满的都是担忧,阚琛却垂下了眼。 刚才那个举动与其说是他无意为之,不如说是一次有心的试探。 恶灵并不惧怕高温,更不会被烫伤,如果夏诺可以看见,就会发现他以为已经被烫到发红的手指,依然呈现着一种不见血色的苍白。 通过这次试探,阚琛发现,夏诺应该可以通过某种手段来“看”到某些物体,但却不能看清具体的细节。就像他能够看到他碰触鸡蛋的动作,却不能发现他并没有被烫伤。 这也是规则给予他的能力吗? 阚琛并没有因此对少年产生戒备,相反,他开始担忧起来。 根据他对规则的了解,它并不是什么慷慨的馈赠者,它的赠予从来也不是什么无偿的。你从它那里得到一分,以后必然要加倍地偿还给它。 他看着眼前单纯懵懂的少年,很担心他会受到规则的欺骗。 “还痛吗?”少年满含关切的询问打断了他的思绪,阚琛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不自觉地回答道:“好痛。” 虽然是毫无波动的语调,夏诺却无端从中听出了几分撒娇的意味,他想了想之前自己受伤时家人的应对方法,于是举起男人的手放到嘴边,轻轻地吹气:“呼,呼,痛痛都飞走了!” 阚琛:“……” 温热的气流拂过他冰冷的手指,带来了一股微妙的触感。少年的嘴唇无意间触到了他的指腹,虽然只有短暂的一瞬,那柔软的感觉却深深地刻在他的脑海里,并且不停地回放。 说完那句话之后,夏诺也觉得这实在是太幼稚了,他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小时候我受伤了,妈妈就会这样给我吹一吹,奇怪的是,没多久我就觉得不痛了。那时候太小,不懂事,还以为这是什么仙法呢!” 后来长大了才明白,那才不是什么仙法,而是家人的关心让他得到了心理上的安慰,所以才不觉得痛了。 他不禁说道:“只是吹了一下,也不知道有没有用,还是应该找点药抹一抹……” “很有用。”男人打断了他的话,声音有些沙哑,“现在一点都不痛了。” 他顺从自己的心意,一本正经地撒着谎,完全不知道如今自己脸上的表情,到底是多么的温柔。 作者有话要说:  目睹了一切的黑猫:我是谁,我在哪,我不是来要回鸡蛋的吗?为什么我嘴里突然多了这么多狗粮? 第17章 称呼 “这样啊……”夏诺心里微微一动,他不自觉地放轻了声音,仿佛害怕惊扰了什么。 在这一片安静中似乎有什么在悄然滋生,突然一阵“梆梆梆”的声音响了起来,打破了这静谧的氛围。 黑猫凯特正不停地用爪子敲着窗户,一张大脸挤在玻璃上挤的变形:“喵喵喵――” 它不管阚琛朝它射来的的锋利的眼刀,大声说道:“让我进去!不管怎么说,鸡蛋都是我提供的!怎么也得让我吃一个吧!” 阚琛:“……” 夏诺猛然回神,回想起刚刚的场景,还有些晕乎乎地摸不着头脑,不过既然想不明白,那就先不想了。 黑猫的叫声如此凄厉,他听到后有些于心不忍,不禁提议道:“要不然放它进来吧?它叫得这么大声,不会是快要饿死了吧?” “它再饿上一百年都不会死的。”虽然这么说着,阚琛还是打开了窗户。 黑猫凯特好像怕他反悔似的,窗户一开就迅速跳了进来。一跳进来,它就飞快地窝到了夏诺的手边,用头蹭了蹭他的手背。 它算是看清楚了,阚琛这个家伙,已经被这个小宠物给吃得死死的了,只要抱住小宠物的大腿,他就拿它没有办法了。 它想到这里,不禁暗含得意地看了阚琛一眼,谁知道男人根本连一点眼角余光都没有分给它,而是正在翻看着菜谱,按照步骤一步步地洗菜切菜,热锅下油。 而站在一旁的夏诺则将鸡蛋用勺子捞了出来,浸在了凉水里。 黑猫眼尖地看到案板上摆着小木偶人园子里种的葱姜,眼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但是想起阚琛所说的庄园守则,还是老老实实地闭上了嘴,一言不发。 它无事可做,只能甩着尾巴,打量着这面前两个人,越看越觉得不对。两人虽然都没有说话,却有一种无言的默契流动在他们中间,这种氛围,让它觉得分外熟悉……但是任它如何冥思苦想,也想不出该如何形容这种感觉。 这时候男人突然说道:“诺诺,帮我拿一下围裙,就挂在你手边的墙上。” 阚琛被扑面而来的油烟呛了一脸,这才想起要做前期的准备工作。 “诺、诺诺?”夏诺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地反对道,“不,不要这么叫我啊!” “为什么不能这么叫你?这样不是更亲近吗?” 男人的口吻非常认真,像是真的对此十分疑惑,夏诺张了张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我,我不知道……但是,但是……” 他算是个被娇宠长大的孩子,从小到大家人朋友不知道给他取了多少个昵称,什么宝宝,安安,长安的,后面两个,还是依照他的小名取的。 长安原本是他的本名,因为他小时候体弱多病,父母就给他取了这个名字,蕴含着长久安康的意思。不过后来,一个久居乡下,很有几分神异本事的姨婆来探望他,说是这个名字不好,企图心太强,不容易得到神佛保佑,最好还是改个名字。 这件事还是他长大之后哥哥告诉他的,那时候长安已经变成了他的小名。夏诺这个名字也已经跟随他十几年了。他也问过为什么要选择“诺”这个字作为他的名字,但是每次提起,父母都是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久而久之他也就不再询问了。 话说回来,他仔细回忆了一下,从小到大,父母从来都不会叫他“诺诺”,只有哥哥这么叫过他,被父母听到之后,他还被训斥过几次,后来也改口叫他安安了。 不过他之所以不想让男人这么叫他,倒不是因为这些有的没的,而是一听到这个昵称从男人的口中说出来,他的心跳就不自觉地加快了几分,像是……某种虚幻的界限被打破了一样,一种微妙的,看似毫无危险的侵略感温柔地、不动声色地向他袭击了过来。 但是他口笨嘴拙地,无法说清楚这种感受,只能软乎乎地推拒道:“我觉得这样不太好……” ――敏感的小动物察觉到了危险,却不知道该如何躲避。 “我倒是觉得没什么不好的。还是说你嫌弃我,不想跟我拉近关系?”阚琛故意如此说道。虽说那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称呼,但是一旦跟少年产生了联系,意义瞬间就变得不同了起来。“说起来,你之前都是叫我‘阚琛先生’的吧?这个称呼是不是太生疏了?” “当然不是了!”夏诺着急地反驳,“我怎么会嫌弃你呢?之所以叫你‘阚琛先生’,是因为我觉得这样表现得比较尊重。” “既然你不嫌弃,那我可以叫你‘诺诺’了吧?”男人得到了意料之中的回答,像是没有发现少年的窘迫一样继续说道,“你也是,叫我‘阚琛’就好了。” “――我喜欢你这么叫我。”他意味深长地说道。 “好,好吧。”到了这种地步,夏诺也不能再说什么,只好顺着男人的话答应下来。 “那好,过来帮我系一下围裙吧。”男人的声音中充满了愉悦。 “……”夏诺已经隐约察觉到自己被男人套路了。 他期期艾艾地走上前去,“看”着男人穿上了围裙,两条细长的系带垂在了他的身侧。 夏诺伸出手,抓住了那两条系带,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绳结。 “好了。”他如此说道,假装自己对男人被系带勾勒出的美好腰线一无所觉。 “啧啧啧,真可怕。”黑猫凯特咋舌感慨。它趴在一旁可是目睹了一切,要不说当局者迷呢,小宠物看不出来,它却是对阚琛出卖美色的意图看得一清二楚,顺便还对他连哄带骗说服小宠物的行为表示了唾弃。 不过话说回来,它可不关心这些两脚兽之间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它关心的只有一件事――“锅里的菜都要糊了!” 不需要它提醒,阚琛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他最后翻炒了几下,把菜盛了出来,装在了盘子里。 虽然过程比较曲折(……)但是这道菜终于还是完完整整地出锅了。 兔肉色泽红亮,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单看卖相还是非常不错的,至于味道,那还有待商榷。 黑猫凯特第一个凑了过去,却被阚琛毫不留情地拍开了,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它:“你说鸡蛋是你提供的,所以要分给你,可是这兔子却跟你没关系吧?” 黑猫凯特故作严肃地摇了摇头,强词夺理道:“怎么没关系,要不是我提醒你去捉兔子,你怎么会做这道菜,所以这也该有我的一份吧?” “你说的也对。”没想到男人沉吟了一会儿,居然点了点头,然后便夹出了一块放到了它的面前,“吃吧。” 然后叮嘱夏诺道:“去洗手,准备开饭了。” 黑猫凯特多少年没有吃过熟食了,现在就有一块香喷喷的兔肉摆在它面前,它不禁有些激动,用牙齿撕咬下一口之后连忙咀嚼起来。 “味道怎么样?”阚琛问道。 “一般。”它故作淡然地回答。 其实挺好吃的。大概阚琛在厨艺上是有那么一点天赋的,又或者是菜谱的加成,这道菜的水准可以称得上是中上了。但它不想让阚琛太过得意,所以只说了“一般”。 “那就是味道不错了。”阚琛了然地点头,“既然不难吃,那就可以拿给诺诺吃了。” “什么?你是在用我试菜?”黑猫凯特这才反应过来,它就说这家伙怎么这么大方,原来是别有用心啊! “对啊。”阚琛不仅毫不犹豫地承认了,甚至还一丝愧疚也无地说道,“你也就只有这么点用处了。” 然后他拿了一枚鸡蛋塞到它的怀里无情地说道:“好了,你可以走了。” 黑猫凯特:“……” 它简直气得要跳脚了:“你最好以后都不要求到我头上来,否则……” 它话还没说完,阚琛就指了指窗户,说道:“再见。” 等到夏诺回来的时候,已经看不到黑猫的影子了,他不禁有些奇怪:“猫咪已经离开了吗?” “嗯,我喂它吃了点东西,它吃饱就走了。”阚琛毫不心虚地说道。 夏诺不疑有他:“这样啊。” 他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对,便跟着男人走出了厨房。 另一边,黑猫凯特含着鸡蛋走在小路上,心里还在愤愤地咒骂阚琛,在路过花园的时候,它被一个白裙子的小女孩叫住了。 “凯特,我的仇人真的来到庄园了吗?为什么我都在这里等了一天一夜了,连个人影都没有看到?”小女孩抱怨道。 “娜娜。”它叫出了小女孩的名字,不忍心把真相告诉她――她注定是等不到她的仇人了。它只能干巴巴地安慰道,“你再等等吧……” 谁叫它已经答应阚琛,不把小宠物的下落告诉娜娜呢。虽说阚琛这家伙挺气人的,但它也不能言而无信啊。 “唉――还要等多久啊?”娜娜长长地叹了口气,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对它说道,“对了,我发现庄园的喷泉被污染了,流出来的水都变黑了,庄园主知道这件事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黑猫:今天的我也是被用完就丢呢。 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本厘子决定明后两天写一波存稿,大家以后再也用不怕我断更了_(:3」∠)_ 关于昨天那个妹妹,其实安慰她花的时间也不算太多,就是帮她查一些学校的资料,分析前景什么的花了大部分时间。毕竟高考真的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我当时想着能帮还是帮一下吧,至少要让她打起精神来面对下一科的考试。不过其实我都要毕业了,对这些东西早就不了解了啊!(?Д?)? 在这里还是跟亲爱的们说一下,心态真的很重要,不管做什么事情,保持一个好心态结果都不会差的。爱你们哟(≧3≦) 第18章 乌鸦 “什么?我昨天过去的时候还是好好的……”黑猫凯特不敢置信地说道。 “昨天?”娜娜坐在花坛上的石阶上,双腿悬空荡来荡去,“你是去追‘伊丽莎白小姐’了吗?” 黑猫凯特不甚在意地点了点头,它更关注的还是泉水污染的事情:“不行,这件事我必须得告诉阚琛才行……” “他不知道吗?”娜娜后知后觉地抬起头,“说起来,今天一直都没有看到乌鸦呢。” 往常天空上总是有一群乌鸦在逡巡,庄园里发生的任何事情都逃不过它们的眼睛。所以娜娜便先入为主地认为庄园主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额……”黑猫凯特眼角抽搐了一下,它大概知道那些乌鸦的去向了,“他忙着讨好宠物,估计早就忘记要打理庄园了。” “宠物?”娜娜一下子来了兴趣,“是什么宠物?它长得可爱吗?我可以找它去玩吗?” “挺可爱的。”黑猫凯特回忆了一下夏诺的长相,即使用猫咪的眼光来看,这个白白嫩嫩的小两脚兽也足够讨人喜欢,“不过你还是不要去了吧,阚琛占有欲太强了,他不会让你跟他的小宠物亲近的。” 它也是离开之后才弄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阚琛疯狂针对,不就是蹭了你家小宠物一下吗?用得着这么小心眼吗? 腹诽完之后,它想起了正事,连忙说道:“我先去把这件事告诉阚琛,下次再聊吧,娜娜。” 说完它便急匆匆地跑走了,把小女孩的抱怨留在了身后。 “怎么走得这么快?”娜娜叹了口气,“都没人陪我玩,好寂寞啊。” 她想起黑猫凯特所说的小宠物,顿时心痒难耐,至于它的提醒…… 娜娜摇了摇头:“庄园主人挺好的呀。” 她只在进入庄园的时候见过阚琛一面,虽然看上去不好亲近,实际上是个挺温和的人啊。她迷路的时候,还是庄园主派乌鸦给她引路的呢。 犹豫了一会儿之后,她做出了决定:“不管啦,我要去找小宠物玩啦!” ――她实在不想一个人待在这里了。 小女孩从石阶上跳下来,一蹦一跳地跑走了。 客厅里,阚琛突然接收到了黑猫凯特传来的信息,他立刻站了起来,对坐在沙发上的夏诺说道:“庄园里出了一点问题,我要去处理一下。你……” 他犹豫了一下,欲言又止。 经过了歌剧院的危机之后,他才知道有些事无论如何都做不到万无一失。而他更不想承认的是,或许在他身边,夏诺才会遇到更多危险。 夏诺乖乖地举起手来:“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他发觉了男人的为难,便主动提出想要留下。除此之外,他也想独自冷静一会儿,好好思考一下他们的关系――他总觉得他跟阚琛之间,仿佛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化学反应,他们的关系好像已经悄无声息地越过了朋友和同伴的界限,正在往一个他无法预料到的方向狂奔。 阚琛不知道少年正打算捋清他们的关系,他想了想,一只乌鸦从他的影子里悄无声息地飞了出来,站在了门口的立柜上。 他指着它对夏诺说道:“我不在的时候,它会保护你的。” 夏诺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然后小声说了句:“早点回来。” 说完他自己都不好意思地红了脸:他是不是对男人太过依赖了? 阚琛看着他,不知怎么就联想到了依依不舍挽留丈夫的小妻子。他笑了起来,摸了摸少年的头:“好,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阚琛走后,夏诺坐在沙发上发了一会儿呆。明明说要思考两人之间的关系,但是一想到阚琛,他的脑海中就忍不住跳出他平时对自己的照顾,特意为自己摘得蔷薇,叫他“诺诺”时温柔的口吻…… 夏诺觉得自己的大脑越发混乱了。 想不明白就先不想了,还是先找线索吧。 这么安慰着自己,他从厨房里拿出了那本《何妈妈的菜谱》,开始翻阅起来。 他并不关注那些美味菜肴的制作方法,而是把注意力放在了书页空白处一看就是随笔的小字上。 菜谱的主人是个单亲妈妈,丈夫很早就去世了,她独自一人抚养着女儿。她的女儿名叫何丽丽,从小乖巧懂事,只可惜生来就是兔唇,何妈妈在庄园里做厨娘的初衷就是为了给女儿攒钱做手术。 庄园的待遇不错,家里的生活渐渐变得好了起来,何妈妈也认识了一个不错的男人,跟他结了婚,怀了一个孩子。 或许是新生活对于何妈妈的影响更大一些,在这一阶段,女儿在她笔下出现的的次数变得有些少了,她开始更多地提到她的丈夫和未出世的孩子,畅想未来的生活。 中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出现了大段大段的空白,夏诺翻过了三十多页,才在尾页找到了新的随笔。 这时候丈夫和未出世的孩子已经从她的笔下消失了,她也没有再提到女儿,而是简简单单地写了一句话:“我对不起那孩子。” 这就是结束了。 看完之后,夏诺觉得自己不但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反而满心疑惑。 那孩子是指谁?她的女儿?还是未出世的孩子?又或者…… 不知道为什么,夏诺突然想起了小罗尔,那个孩子会不会指的是他? 虽然只是一个瞬间闪过的念头,但是他仔细一想,觉得不无可能。 何妈妈在庄园里做过那么长时间的厨娘,很可能了解一些不为人知的秘辛,而小罗尔,联想到他离奇悲惨的身世,很可能也属于这秘辛之一。 不过夏诺之所以得出这个结论,最重要的依据还是――游戏系统将它跟全家福归类在了一起,挂在了特殊任务下面。 夏诺:谢谢系统爸爸提示。 起码他现在知道了小罗尔绝对是特殊任务的重要一环,要解开庄园的谜题,必须要找到小罗尔才行。 “嗨!你好呀!”一个稚嫩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夏诺诧异地循声转过头去,一个白裙子的小女孩站在了客厅的门口。 此时立柜上站立的乌鸦安静地抬起头来,猩红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下方的两人。 “你好。”夏诺也跟她打了个招呼,“你是来找阚琛先……阚琛的吗?” 话说到一半,他想起答应男人要改称呼的事情,硬生生地改口了。 “不是呀,我是来找你玩的。”娜娜把手背到背后,打量了他一番,一派天真烂漫地说道,“凯特说的不错,你真的好可爱哦。难怪阚琛哥哥那么喜欢你。” 小孩子都是颜控,少年生得精致好看,五官又十分具有亲和力,娜娜第一眼看见他,就觉得自己这一趟来对了。 我要跟这个小哥哥一起玩!她美滋滋地想着,不过好奇怪哦,明明小哥哥是个人类呀,为什么凯特说他是阚琛的小宠物? 她自顾自地疑惑着,并不知道她的话对夏诺造成了多大的冲击。 “喜、喜欢我?”夏诺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他的脸染上了漂亮的红色,说话也变得结结巴巴的:“真,真的吗?” “真的呀,娜娜可是不会说谎的。” 夏诺脸颊上发烫的温度缓缓降了下来,小女孩天真无邪的口吻让他意识到:这么小的孩子,应该还不知道“喜欢”的意思吧?她嘴里的喜欢,大概就是像喜欢玩具和漂亮衣服一样?刚才是自己反应过度了。 冷静下来之后,他回想起小女孩之前的话,不禁问道:“我们并不认识吧?你为什么会来找我?” “现在不就认识了吗?”小女孩笑嘻嘻地说道,“我叫娜娜,你呢?” “我叫夏……” “呀――”乌鸦的叫声打断了他即将说出的自我介绍。 夏诺猛然想起了系统的提醒,眼前的这个小女孩应该是个npc,不能告诉她自己的真实姓名,于是他改口道:“我叫夏长安。” “咦?”娜娜皱起了眉头,踢了踢自己的鞋子,“夏?我讨厌这个姓。” 她记得她的仇人就是姓夏,怎么眼前这个很顺眼的小哥哥也姓夏? 不过她却没将两个人联系在一起,反而兴冲冲地走上前去,拉住了夏诺的手:“长安哥哥,我们一起出去玩啊。” 小姑娘身量小小的,力气倒是很大,夏诺被她拽得一个踉跄,连忙拒绝道:“不行,我答应了阚琛,要在这里等他回来。” 娜娜眼珠子一转,马上想出了一个主意:“我知道阚琛哥哥在哪里,我们去找他好不好?” “哎?这样不太好吧?我都答应他了……” “有什么不好的?阚琛哥哥,我们可以来找你吗?”小女孩冲着立柜上的乌鸦问道。 “娜娜,你为什么要对那只鸟说话?而且……” ――而且还叫它阚琛。 夏诺的心里突然泛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话音刚落,他就感觉肩膀一沉,那只鸟儿飞过大半个客厅之后,收拢翅膀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对乌鸦说的话阚琛哥哥都能够听到啊。”娜娜很奇怪为什么眼前这个小哥哥居然对此一无所知,凯特不是说他是阚琛哥哥养的小宠物吗? 她认真地解释:“乌鸦不是阚琛哥哥的化身吗?” 夏诺愣住了,半晌之后他才僵硬地吐出两个字:“乌鸦?” 他的脑海中一片空白,不受控制地想起了《黑鸦庄园》的开头: “宴会厅的大门‘砰’地一声打开了,歌舞应声而停,所有人都往门口看去――一个浑身燃烧着熊熊火焰的人正站在门口,一大群象征着不祥的乌鸦在他的头顶盘旋。人群沉寂了片刻,尖叫声响了起来――” “乌鸦?”他再次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语,语气中满是不敢置信。 他的心里隐约意识到了什么,但是情感上却无法接受。 而一旦发现了不对,之前所有被忽略的疑点纷纷涌现在他的脑海里:为什么男人会如此了解庄园的情况,为什么他能跟动物交流,为什么他跟庄园里的npc如此熟稔――一切都有了答案。 乌鸦在他的左肩上沉默地站立着,夏诺想起了被木偶挟持时涌现出来的鸟群,那时候应该也都是它们吧?明明乌鸦的叫声那么独特,为什么那时候他却没有辨认出来呢? 娜娜茫然地看着他,不明白为什么眼前这个小哥哥神情突然变得这么复杂,他的脸上不禁有懊恼,还带着几分沮丧和难过。 她不禁关切地问道:“你怎么了?” 沉默了片刻之后,他终于开口了―― “没什么,请你带我去找阚琛吧。”夏诺缓慢而又坚定地说道。 ――他要去找他问个清楚。 作者有话要说:  实力掀马甲的娜娜:我有做什么吗? 第19章 幻象 阚琛与黑猫凯特站在女神像下,黑色的泉水从地下涌现出来,散发着一股难言的臭味。 黑猫凯特刚一凑近,那股臭味就直直地钻进了它的鼻子,猫咪的嗅觉虽然比不上犬类,却要比人类灵敏得多,它的表情顿时变得扭曲起来:“我昨晚过来的时候,喷泉还没有发生这种变化,那时候大概是十点钟。” 那时候它得知了“伊丽莎白小姐”的下落,马上就赶过来了。刚好庄园的大钟“当当当”敲了十下,它记得很清楚。 “泉水被污染发生在十一点到十二点之间。”阚琛笃定地说道,他回想起了昨晚的事,“那时候因为歌剧院出了乱子,我放松了对庄园的掌控。” 那时候夏诺被挟持,他召回了所有乌鸦,无暇他顾,结果却被人钻了空子。 黑猫凯特眯起了眼睛:“你是不是已经确定嫌疑人了?” 阚琛一脸平静,并没有露出什么出乎意料的表情:“差不多吧,大概只有她能够做出这种事来了。” “你是说……何丽丽?”它迟疑着开口了。 黑猫凯特是最早来到庄园的那一批恶灵,知道许多其他人都不知道的秘辛。 它刚来到庄园,第一次遇到阚琛的时候,这小子外表看上去才十五六岁,长得嫩生生的,看人的眼神却深沉得很。 看到他时,它当时只有一个念头:这个庄园主年纪怎么这么小? 这里所说的“年纪”,跟人类的年龄并不是一回事,而是指成为恶灵的时间,它还有一个说法,叫做“资历”。一般来说,恶灵的“资历”越深,能力越强大。 然后它就开始担忧了:这么小的庄园主能够管理好庄园吗?他能服众吗? 要知道恶灵之所以称之为恶灵,是因为它们死去的时候满含怨气,如果是本心不怎么坚定,被怨气侵染之后,很容易就会变成它们生前最为痛恨的那种人。 更何况庄园第一次开放,进入的恶灵鱼龙混杂,其中不知有多少恶灵心怀不轨。它也不知道它们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很快,它的担忧就成真了。 一个“老资历”的恶灵挑衅了阚琛,想要抢夺庄园管理权。它的实力算是这群恶灵里面最强大的一个了,更别提它联合了一批同样不安分的恶灵,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当时阚琛的处境并不算好,因为他孤身一人,没有任何帮手。进入庄园的恶灵要不选择了袖手旁观,要不就被“老资历”恶灵拉拢了过去,黑猫凯特就属于前者。 恶灵可没有多余的同情心,黑猫凯特并不会因为他年纪小,势单力薄就去帮助他。毕竟“老资历”恶灵说的那句话还是挺对的――“没有金刚钻,就不要揽瓷器活。” 它也想看看阚琛到底有没有能力管理这个偌大的庄园。 不过当时,它还是不看好阚琛的,毕竟“资历”在那里摆着呢。它并不相信阚琛能胜过一个“资历”比他多出几十年的恶灵。 ――后来结果出来,黑猫凯特的脸都被硬生生地打肿了。 阚琛表面上不言不语,对“老资历”恶灵的第一次挑衅也没有做出任何回应。所有人都以为他是胆小怕事,想要退缩,“老资历”的恶灵也怀揣着同样的想法,于是它变得愈加猖狂,得寸进尺地叫嚣着要把阚琛赶出庄园。 然后阚琛便出手了―― 许多年过去以后,黑猫凯特依然清晰地记得那堪称惨烈的一幕――黑压压的巨大乌鸦瞬间将那个恶灵团团围住,把它的灵体撕扯成碎片,然后一口一口吞入了腹中。恶灵的嘶吼从愤怒变得虚弱,再到消失,也不过是短短的几分钟。几分钟之后,它便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 最让黑猫凯特印象深刻的,还是在这个过程中阚琛的表现。 无论恶灵如何挣扎反抗,甚至到最后哀叫求饶,阚琛都不为所动,他站在外围漠然地注视着,冷淡得像是一个局外人。 然后他便借机清理了一大批有异心的恶灵,最后留下来的都是真心想要复仇的恶灵,庄园的氛围顿时变得无比和谐。 黑猫凯特当时就觉得这小子能耐的很,是个有心性手段的,它之前确实是看走眼了。 吞噬了那个恶灵之后,阚琛的身体肉眼可见地发生了变化。之前他看上去只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外表还很青涩稚嫩,如今他的身量却猛地拔高了一截,五官长开,脸庞变得棱角分明,看上去俨然是一个成熟英俊的男人了! 黑猫凯特:吞噬恶灵还有这种效果? 要不怎么有句俗语说是好奇心害死猫呢,在周围的恶灵都被阚琛显现出的实力震慑,对他退避三舍的时候,它偏要凑上去打听一下这变化产生的原因。 虽然过程比较艰难――艰难的原因主要是阚琛一直表现得拒人于千里之外――但是经过一番努力,它还是从庄园原先的管家那里得到了答案。 “小少爷死于一场同龄人的谋杀,那时候他只有十三岁。” 所以阚琛只是用吞噬恶灵所得到能量将自己的身体调整成了他实际的年龄罢了。 黑猫凯特再往下问,赵管家却是不肯再说了。看得出来,他很惧怕这个他口中的小少爷。 不过后来,黑猫凯特还是因为一次很偶然的机会,得知了杀死阚琛的凶手的身份――变更了自己原本的姓名,改头换面的当红女星,何莉娜。 它知道如今何莉娜再次回到了庄园,还带着两个名为助理,实为保镖的男人。不过它没想到这个女人竟然如此不安分,还有心思搞这种小动作。 “她应该是知道了一些庄园的内幕吧。”阚琛漫不经心地说道,“大概是之前来过庄园的恶灵不小心泄露出去的。” 他猜的确实没错。 何莉娜是个非常惜命的人,她不舍得自己当前的地位与钱财,不愿意就这么死去。但是她却无法拒绝那封邀请函,只能拼命地求神拜佛,寻求各种高人的帮助。 还是那句话,她有钱有地位,自然也就找到了门路,她得知只要在庄园里成功存活七天,庄园的大门就会开启,她就能够活下来,继续她受人追捧,纸醉金迷的生活。 但是她也知道,阚琛不会轻易放过她。那个眼神锋利的仿佛能看透人心的少年,那个发现了她的秘密,被她推入湖中淹死的少年,不会轻易让她逃脱。 所以她还需要做一些其他的准备,仅仅雇佣两个保镖保护自己还不足够,她需要一个万无一失的办法。 “喷泉里大概是被放了什么东西。”周围的地砖有着明显被动过的痕迹,黑猫凯特忍着恶臭,凑近了去看,透过小小的出水口,它看到了一个黑色的物体沉在底部,正不停地散发出一片片的黑雾。 阚琛挪开地砖,乌鸦将头探了进去,将那个黑乎乎的东西叼了出来,放在了他的手心。 “这是什么东西?”黑猫凯特凑了过来,不同于泉水的恶臭,这个黑乎乎的物体居然散发着一股清新的香气。 它用力嗅闻了几下:“奇怪……这个香味,我好像在哪里闻过……” 黑猫凯特正思考着它在哪里闻过这种香味,眼前却突然一黑,它出现在了一个装饰得粉粉嫩嫩的房间。 “大家,晚上好呀!”穿着粉色洛丽塔公主裙的“女孩”在摄像头前露出了一个甜美的微笑。 “晚上好,亲爱的!” “伊丽莎白今天又变漂亮了哦!” “用户“豆豆爱伊丽莎白”送出了一束玫瑰!” …… 一大片弹幕飞快地从电脑屏幕上划过。 黑猫凯特看着眼前这熟悉的一幕,不由得僵住了。 它明明记得昨天就把这个人驱赶到密林里去了,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 它忍不住向前迈出一步,想要辨认一番这个“伊丽莎白小姐”的真假,却发现它被关在一个狭窄的笼子里,体内一阵剧痛传来,它忍不住惨叫了一声,跌倒在了笼子里。 “没什么呀,只是猫咪在跟我撒娇罢了。”“女孩”如此粉饰太平道。 而阚琛那边,也出现了跟它差不多的问题。 男人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还在女神像旁,只不过他的身前出现了一个他意想不到的人物。 “诺诺?你怎么在这里?”他皱起了眉头,有几分惊讶,“不是说好会乖乖等我回来吗?” 他看到少年抬起头来,露出了一双红通通的眼睛。阚琛的心里蓦然一痛,便听到少年质问道:“你为什么骗我?” 第20章 合作 昨夜 “我觉得我们可以合作。”何莉娜对着张漫说道。 “合作什么?”张漫不动声色地问道。 这时候两个正坐在木屋外面的草地上,身前燃着一个不大的火堆,橘色的火苗跃动着,木头发出燃烧的噼啪声。 他们商量好轮换守夜,何莉娜主动提出要跟张漫一起守上半夜,两个助理守下半夜。 夏日的夜晚还有几分凉意,张漫找到了一堆木柴,点燃了火堆,既可以取暖,还可以吓退夜袭的野兽。毕竟马场的背后就是一片山林,里面的野兽绝不会少的。 “你不想知道怎么离开庄园吗?”何莉娜神秘地微笑着。 戏肉终于来了。 张漫一直不太明白,为什么何莉娜一直表现得对他非常殷勤,即使他假装性格糟糕,也没有给过她什么好脸色,她却一直笑脸相迎,表现得好像没脾气一样。 就是这样才不正常。 一个当红明星,平时被人追捧惯了,怎么可能会没脾气?她会这样捧着一个普普通通,在此之前甚至可能没机会跟她搭话的男人,说是没有问题,谁会相信呢? 有句老话说得好,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张漫深以为然。 何莉娜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压低了声音:“杨先生之前是个医生对吗?” 看到张漫惊讶的眼神,她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一张泛黄的报纸,一打开就可以看到一行醒目的黑色加粗的巨大标题――《仁爱医院医疗事故!某医生因操作失误致病人死亡》。 “这上面的医生,就是杨先生你吧?”何莉娜指着报纸上的照片,上面一个戴着蓝色口罩,穿着一身白大褂的男人,脸部被遮住了大半,只露出了一双冷漠的眼睛。 乍一看,这个男人确实跟张漫十分相似。虽然遮住了大半张脸,但是眉眼确实一模一样。 “……” 张漫沉默地接过了报纸,阅读了那则占据了一整个版面的新闻。 新闻的大致内容是,仁爱医院的某位医生因为疏忽,给一个病人注射了过敏性药物,导致了病人死亡。 看上去只是一个普通的医疗事故,之所以会引起这么大的关注,原因有三个。 一,那位医生当时在医学界非常有名,业务技术过硬,医疗态度严谨,在医院里口碑很好。这样前途无量的一个年轻人,却因为疏忽导致了医疗事故,很多人都不敢置信。 二,死亡的病人是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正是花骨朵一样的年纪,父母只有她这一个孩子,把她看的跟自己的性命一样重要。女儿就这么死了,他们自然无法接受,愤怒悲伤之下选择了将医生告上法庭。 三,小女孩死前签署了一份器官捐赠同意书,将自己的眼角|膜捐献了出去,很多人都被她无私的行为所感动,要求严惩那个医生。 其实最令人惋惜的是,小女孩本来只是因为感冒入院,病情并不严重,只需要吊几瓶水就会痊愈。然而却因为那位医生的疏忽,小女孩失去了自己年轻的生命。即使之后那位医生被医院辞退,以后再也不能从事这一职业,小女孩的生命却是回不来了。 “距离这件事情发生已经有五六年了吧?”何莉娜自顾自地说道,“我调查了一下,发生事故之后你离开医院,进入了男朋友家的企业,做了财务总监对吗?” 张漫没有回答,实际上,他也不知道自己的人物设定背后隐藏着这样一个故事。 “后来我继续调查下去,发现了一件非常凑巧的事情。”何莉娜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你的男朋友在这场医疗事故之后,很快做了一次眼角|膜移植手术呢。” 她轻笑了一声:“杨先生,你来说说看,手术用的眼角|膜是谁捐赠的呢?” “……” 张漫心里暗自卧槽了一声,即使系统提示他发现角色隐藏剧情,获得了1000点数都挽留不了他爆炸的心态。 通过报纸的新闻以及何莉娜透露出的信息,这件事的真相简直呼之欲出。 “你是想说,我是故意害死病人,就为了用她的眼角|膜让我的男朋友做手术?你有什么证据吗?”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语气不善。 “我可没有这么说。”何莉娜连连摆手,狡黠地笑了笑,“不过如果这件事公布出去,大家会不会这么想,那就不好说了。” 如今的网络可比五六年前发达多了,遇到什么事情,社会反响也会更激烈。虽说时间过去那么久,但是当年有没有什么证据留下,那谁也说不准。 张漫比她知道的还要更多一些,系统刚刚解锁了他的人物传记。 杨科当年可不仅仅是制造了这么一起医疗事故这么简单,他跟男朋友恋爱之后,就参与了男朋友家族背地里的一项黑色事业――贩卖人体器官。 他亲手操刀,摘取的器官不计其数,不过因为行事小心,从来没有闹出过人命。小女孩那件事,完全是他应男朋友的要求,故意注射过敏性药物,将小女孩害死,目的就是为了获取她的眼角|膜。 或许是报应,他的男朋友手术结束之后,确实恢复了视力,然而不到三个月,他便再次失明,而且经医生诊断,他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复明的希望了。 看完之后,张漫开始由衷地担心那个新人了。 作为事故中的主谋,他必定吸引了恶灵大量的仇恨,如果他知道邀请函的隐藏含义还好,如果不知道,又凑巧去了花园……那画面太美,他不敢想像。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要应付眼前的这个女人,他问道:“你想怎么合作?” 现在主动权完全在何莉娜手里,所以她气定神闲地说道:“杨先生请放心,我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离开庄园。除此之外,我并没有其他企图,只是希望杨先生能够协助我一下罢了。” 张漫沉默不语。 她说她没什么企图,他是不相信的,这个女人大概早就已经盯上了他,否则怎么可能专门来调查他,还翻出了五六年之前的旧事? 他倒是想看看何莉娜到底想做什么。 “怎么协助?”张漫问道。 “杨先生果然是个聪明人。”知道他说这话就是同意合作了,何莉娜笑着捧了他一句,“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庄园闹鬼的传言吗?” 张漫挑了挑眉:“记得,我还记得我说过,我不信这些神神道道的东西。” “这可由不得你不信了。”何莉娜正色道,“毕竟是关乎性命的大事,我就直说了吧。当年那个因为医疗事故死去的小女孩,她的名字叫做‘于娜’对吗?她现在已经变成了恶灵,正准备找你复仇,要想活着走出庄园,必须要听我的。” 这条信息她还是从一个恶灵那里得知的,她先是知道了“于娜”的存在,才顺着这条线索调查到了杨科和他的男朋友,最终决定要跟杨科合作。 张漫也被她获取信息的能力给惊到了,甚至还产生了一种我还不如一个npc知道的多的挫败。不过很快,他就没功夫想这些了,因为何莉娜拿出了一个瓶子,里面装着一个黑色的不规则物体。 一看到它,不知怎么地,张漫的心里就生出了几分排斥。 “现在听一听我的计划吧,杨先生。” …… “小哥哥你还在为阚琛哥哥瞒着你的事情伤心吗?”小女孩拉着夏诺的手,一蹦一跳地走在砖石路上,“别伤心啦,我想阚琛哥哥之所以这样,是因为他有什么……苦衷,对,就是苦衷!” “我想应该不是吧。”夏诺垂下了眼睛,长长的眼睫蝶翼一般地抖动,整个人身上笼罩着一股脆弱的美感。 回想起他们在宴会厅里初遇的时候,是他先入为主地认定了他是他的“男朋友”,阚琛只不过是选择了将错就错,没有说出真相罢了。 这件事要怪只能怪他自己太过愚蠢,怎么也怪不到别人身上去的。 夏诺懊丧地垂下了头,虽说如此,他的心里还是很难过。 他总是忍不住要去想,在这个过程里,阚琛是如何看待他的呢? 他会不会也觉得他很愚蠢,很好骗,背地里也在偷偷嘲笑他? 一想到男人温柔的表象之下或许在嘲弄着他的愚蠢和轻信,他的心脏就一阵阵的抽痛。 他恍然发觉,不知道什么时候,男人已经在他心里占据了举足轻重的地位,轻易地就能牵动他的心神。 那些对他的维护,说要保护他的话,也是假的吗? 但是回想起他遇到危险时,阚琛那焦急的模样,却并不像是伪装。 夏诺的大脑一片混乱。 他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事,对此一点经验也没有,唯一能够想到的就是要去找阚琛,当面跟他问清楚。 如果真是他想像的那样,那他,那他…… 夏诺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身边的小女孩儿还在无忧无虑地哼着歌,夏诺不禁对她产生了几分羡慕。 如果能像她一样,把脑海里的烦恼全部忘光就好了。 夏诺这么想着,他刚刚踏进那个他在窗边看到的刺绣花园,背后突然斜伸出一只手来,抓住了他的手腕。 “快走!” 他听到一个男声如此喊道,然后是玻璃破碎的声响,一个瓶子一样的物体被投掷了出去,摔在了地上,诡异的香味弥散在了空气中。 作者有话要说:  系统温馨提示:您好,您的“男朋友”阚琛已下线,大boss阚琛正准备华丽登场,敬请期待。 接下来便是追逐战啦!大概是……如果你追到我,我就让你嘿嘿嘿?(噫,我在说什么糟糕的台词。) 在这里解释一下,玩家进去游戏之后,是完全替代了里面原本的角色,就是一开始只有一个模板,玩家进入之后它才真正活了起来。所以张漫说自己叫杨科,他在游戏里就叫杨科了,之前的时间点里模板也被替换成了杨科这个名字,所以何莉娜调查的就是杨科,这里不是bug。 上一章阚琛看到的是幻象。 第21章 重逢 “等等,你是谁?你要带我去哪――”手腕被紧紧攥住,夏诺只能跟着那人踉踉跄跄地奔跑。他想要挣扎,但是那人手劲却大的吓人,他怎么都挣脱不开,只能被他拉着,一直跑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才停了下来。 “你认不出我?”那人的声音也很惊讶。 “你是……”夏诺听到这句话,愣了一下,心里突然生出了一个猜测。 不会这么巧吧? “男朋友?”他试探性地说道。 张漫忍不住轻嘲了一句:“还好,还没傻得太彻底。” 天知道他看到这个傻瓜居然牵着那个小女孩往花园里走的时候,他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你知道刚才有多危险吗?”张漫想起当时的场景,内心还一阵后怕。 他自己当年被怪物追逐的时候,心脏都没有跳的这么快过。 “刚才很危险吗?” 夏诺还有些茫然,为什么他一点都没有感觉到? “啊,你不会是在说娜娜吧?”他后知后觉地感叹了一声,疑惑道,“可是她只是一个小孩子啊。” “对了,你刚才扔的是什么东西?不会对她造成危险吧?” “……”张漫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会有什么危险?有危险的是你才对。那个小女孩儿可是个恶灵,如果不是我救你,你早就被撕成碎片了。” 这个新人,是迟钝过头了吧?进入游戏这么多次,他还从来没有见过会担心游戏里的小boss危不危险的人呢。 张漫的脾气不算好,也曾经有过把新人骂的狗血淋头的事迹,对于那些自己要作死的新人,他从来都不愿意跟他们多费口舌,一般都是直接让游戏里的怪物教他们做人。 刚才如果让他被那个小女孩追杀一次,估计他以后就再也不会说出这种话了。 张漫如此想着,但是看到眼前的少年仰着脸,茫然地像是一只被告知同伴是披着羊皮的大灰狼的小羊羔,又乖又单纯,看的人不忍心苛责,甚至还想要摸摸头来安慰他。 ……行吧,你可爱,你做什么都对。 “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张漫如此说道,考虑到夏诺现在还是个盲人,又补充道,“把手给我,我拉着你走。” “等等――”夏诺不但没有如他所言牵住他的手,反而露出了警惕的神情,“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男朋友’?你有什么证据吗?” 他可不想再被骗第二次了。 少年的脸上划过了几分不易察觉的难过。 这时候倒是变得警觉啦?可惜在他看来,这份警惕还是稚嫩得很,如果真想骗他,自己都能找出千百种方法来。 不过他只是想想,却不会真这么做。 原因大概是……眼前的少年有几分像他早夭的弟弟吧。心思澄澈的如同一汪清澈的湖水,一眼就能看透。 张漫直接吐出几个字:“黑鸦庄园。” 听到这话,夏诺心里陡然生出一股尘埃落定的失落。 在没有见到阚琛之前,他还抱着一丝微弱的希望,如果一切都是误会呢?如果他没有认错人,阚琛就是他的“男朋友”呢? 虽然希望有些渺茫,但还是确实存在着的,直到现在,那一丝微弱的火苗发出了“啪”的一声,缓缓地熄灭了。 张漫挑了挑眉毛,不明白眼前的少年为什么不但没有惊喜,反而露出了沮丧的神情:“怎么?你是在埋怨我没有一开始找到你?还是说,你觉得我是个没本事的,不像是个资深者?” “没有,我没有埋怨你,我们走散都是我的错。”夏诺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把责任揽在了自己身上,“至于你的能力,我不了解,也没办法评价。” 正常人不都是应该反驳之后顺势吹捧他几句的吗?比如说对他的能力很有信心什么的。少年的发言也太耿直了吧。 张漫带着几分好笑地说道:“行吧,以后再让你见识一下我的能力。现在你可以跟我走了吧?” 他再次冲着夏诺伸出了手,然而这一次还是被拒绝了。 夏诺摇了摇头:“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兑换了动态视野,不是什么都看不见,我可以自己走的,你不需要太过照顾我。” 虽然知道这人是出于好心,夏诺却并不想麻烦他。他不能太过依赖他人了。 还有一个不能宣之于口的原因是……他并不想去牵其他人的手。 夏诺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只男人的手,宽厚有力,骨节分明,温度是冰凉的,抓着他的力度永远都是恰到好处地让人安心。 他原本是打算去找他的,但是没有娜娜引路,他并不知道阚琛现在在哪里。看这个资深者对待恶灵的态度,大概也是不会带他去找阚琛的。 但是他还要在这里待六天,不可能一次都遇不到他吧? 说实话,冷静下来之后,他反而有些不敢面对阚琛了。他害怕从他嘴里得到那个最为残忍的答案,心里难免生出了几分逃避的心思。 “跟上来啊。”张漫的催促让他回过了神。 夏诺不再想那些有的没的,而是跟随着张漫来到了他们昨夜待的马场。 刚刚踏上那片茂盛的草场,夏诺就感觉到了两道意味不明的视线,他下意识地转过头去,只“看”到两道黑影从栅栏边上一闪而过。 “那是什么?”夏诺问道。 张漫看了过去,只看到一条漆黑如墨的马尾,瞬间就消失在了视线之中:“别害怕,只是马场里的马罢了。” 他并没有察觉出什么问题,在他看来那只是一匹普普通通的马:“在我来马场之前,这里就有两匹马了,一匹黑色,一匹白色,它们应该是夫妻吧。” “马?”夏诺立刻想起了全家福里罗尔,他不就是个马夫吗?那么马场里应该会有关于他的线索吧?或许那两匹马就是他曾经饲养过的? “怎么?你是不是也知道什么?”张漫挑了挑眉,他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内,小新人居然也找到了线索。 真是人不可貌相,少年看上去柔柔弱弱的,潜力却是不错。 “嗯……”夏诺在犹豫自己是不是要把自己得到的线索说出来。 还没等他得出结论,一阵脚步声传了过来。 “这件事我们待会儿再说。”张漫低声说道,因为他看到何莉娜跟他的两个助理已经走了过来,“我现在的名字叫做杨科,不要记错了。你在游戏里的名字是什么?” 游戏里的名字?他问的应该不是真名吧? 被他的态度所感染,夏诺也压低声音说出了他告诉过娜娜的名字:“夏长安。” “这一位是?”何莉娜远远就看到两人“亲密”地贴耳低语,走上前来就看到了双眼失明的少年,虽然立刻就明了了少年的身份,她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这不是很明显吗?我的男朋友,夏长安。”他介绍道。 “哦?原来你就是长安。”何莉娜意味不明地挑了挑眉毛,“你好,我是何莉娜。” “你好。”夏诺轻轻点了点头,看上去十分礼貌乖巧。 凭心而论,眼前的少年确实生的十分可爱,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眨着眼睛“看”过来的时候像是一只无辜的小动物,很容易让人心生怜爱。 不过外表再无害又怎样?内里还不是个心狠手辣的。 何莉娜混迹娱乐圈多年,见多了这种看上去无辜单纯,实际上什么坏事都干的出来的人,早就见怪不怪了。 虽说如此,她还是对这个少年没什么好感。 换句话说,她一向讨厌这种出身优越,被人宠着爱着,想要什么都有人捧到眼前的人。何莉娜从小时候起,就知道她无论如何也无法成为这种人,她只能一边羡慕嫉妒着,一边拼了命地去抢夺自己想要的东西。 这种赤|裸裸的惨烈对比,怎么能让她对这个夏长安产生好感? 更何况,在他没有出现之前,她还对杨科怀着几分不可说的心思。 倒不是说她真的看上了那个男人,只是比起利益关系,她更相信男女之情。爱情在她手里一向是一把好用的利器,热血上头的男人总是愿意为心爱的女人付出一切的。 她不是不知道杨科是个同性恋,不过那又怎样?世上从来没有什么挖不倒的墙角,更何况杨科到底对这个夏长安有几分真心还未可知。 她没有再理会少年,而是笑盈盈地开口:“杨先生,你的任务完成了吗?” “完成了,我已经把蜃石扔到了花园里。”张漫笑了笑,“我还要多谢你的安排,让我在那里遇到了长安。” 他露出了一副庆幸的表情,对着夏诺演戏:“当初在宴会厅里走散了,你不知道我有多么担心,长安,这次你一定要牢牢跟紧我。” 夏诺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他悄悄摸了摸自己的胳膊,毫不意外的摸到了几粒鸡皮疙瘩。 “这也……太肉麻了吧?”他忍不住小声吐槽道。 而且他敏锐地发觉,在张漫说完这句话之后,何莉娜投注在他身上的视线带了几分不善。 “配合我一下。”杨科低声说道,他的脸上依然挂着微笑,不复之前拒人于千里之外,冷冰冰的模样。看上去真是为了恋人的失而复得而感到喜悦。 “……” 夏诺不知道为什么要在这几人面前演戏,只能强迫自己露出了一个尴尬的微笑。 只是这个笑容,在何莉娜眼里,怎么看都像是炫耀。 她索性转过脸不再看这两人,而是说道:“刚才我的两个助理也已经投放了两块蜃石,接下来我们要做的就是去庄园的主宅,找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张漫问道。 何莉娜诡异地笑了起来:“一个能够真正杀死恶灵的宝贝。” “杀死恶灵?”夏诺睁大了眼睛,他感觉喉咙里好像哽了一块什么东西,让他几乎要说不出话来,“为什么要杀死它们?” 他想到了李查理,小木偶人,猫咪,娜娜以及……阚琛。 他们大概就是她眼中的恶灵吧?所以说,她是要杀死他们? “小可爱,你不会以为这是一场过家家吧?”何莉娜嘲弄道,“我们跟恶灵之间可是你死我活的关系,就算我们不杀它们,它们也要来杀我们。既然这样,我们当然要先下手为强了。如果你实在接受不了,可以留在马场,不必跟着我们了。” 张漫没有插话,他也想看看少年会做出什么选择。 “……”夏诺沉默了一会儿,“我跟你们去主宅。” 这样他或许还有机会比他们能够更早地找到那件“宝贝”,然后――把它藏起来。 何莉娜对于庄园的情况也是知之甚详,没多久,一幢宏伟华丽的宅邸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夏诺看着这熟悉的房子,几小时之前,他还刚从这里面出来。只不过是几个小时的时间,一切都改变了。 不过现在还不是悲春伤秋的时候,他身上还肩负着一个艰巨的任务呢!夏诺暗自定了定心神。 几人进入了主厅,何莉娜开始分配任务:“我们一共五人……” 张漫抢先说道:“我要跟长安一起,他跟别人行动我不放心。” 何莉娜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好吧,那我跟助理去西栋,长安……你就跟你的男朋友去东栋好了。” 话音刚落,主厅的大门被“砰”的一声撞开,成群的乌鸦飞了进来,凝聚成一个男人的模样,他的声音不辨喜怒:“什么男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  嗯……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第22章 信任 “……” 众人循声望去,何莉娜惨白了脸色,她的两个助理依然是面无表情。而张漫却拉着夏诺后退了一步,向着楼梯的方向。 阚琛看到这一幕,眼眸愈发深沉:“怎么,没人回答我的问题吗?” 什么问题?男朋友? 众人愣了一下,不由得齐刷刷地转头看向站在张漫身旁的夏诺。 少年正垂着头,身体轻轻颤抖着,像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害怕得瑟瑟发抖,看起来十分可怜。即使讨厌他如何莉娜,心里也短暂地产生了一秒想要上前去安慰他的冲动。 回过神后,她唾弃了居然会同情那个黑心莲的自己一秒钟,然后悄悄打了个手势,身后的两个助理便猛地朝着阚琛扑了过去,她顺势喊了一声:“分开跑!” 说完她便朝着西侧的楼梯奔了过去,张漫的反应也很快,拉着夏诺跑向了东侧的楼梯。 “等等,先别跑,我有话要说……” “呀――!” 夏诺微弱的抗议声被乌鸦愤怒的长唳所掩盖,所有人的身体瞬间停顿了一瞬,不由自主的捂住了耳朵,被声波扫过之后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失聪。 何莉娜边跑边留意着身后的情况,她知道阚琛如果摆脱了那两个助理,必然会跑过来追她的。 这也没办法,谁能想到多年之前被她杀死的少年,居然会化身恶灵来找她复仇呢? 但是如果让她再选择一次,她还是会下杀手。她不会让任何人泄露那个秘密,毁掉她的人生。 不过她现在还在疑惑另一个问题:为什么阚琛能够那么快就能够摆脱蜃石的影响? 卖给她蜃石的那个人当初可是信誓旦旦地说了,这蜃石起码能够困住一个恶灵一整天的。如果不是这样,她也不会冒险踏入恶灵的领地。 何莉娜只能庆幸自己为了万无一失,还雇佣了两个傀儡保镖,至少现在他们还能为她争取一点逃跑的时间。 然而她却没有听到任何乌鸦振翅的声音,回头一看,那两个保镖已经支离破碎地倒在了地板上,而阚琛早已不见了踪影。 这是怎么回事? 张漫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自从那个男人撞门而入,出现在他们面前的那一刻,他身体内部预知危险的报警雷达就疯狂地大叫起来。 看男人的气场,比起普通的小boss强了何止百倍,张漫不需要验证,就知道他肯定是最终boss没错了。 这种时候除了感慨自己运气不好,也就只能快点逃命了。努力一下,说不定能够从他的手里逃掉呢。 反正张漫是不敢跟他正面刚的,实力相差太悬殊了,他还是挺有自知之明的。 所以他当机立断,拉起身旁的少年就开始逃跑。至于刚才少年的反常表现,他自动归因于新人见识太少,心理承受能力太差,被大boss给吓到了。 ――如果知道他心里见识太少的新人已经跟大boss相处了差不多一天一夜,牵过大boss的手,还亲过他一口,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楼下的傀儡保镖阻隔了男人一瞬,很快就被撕成了碎片,凌乱的肢体散落了一地,看的张漫忍不住咋舌:这个boss,手段也太残忍了吧? 两人的目光不期然地在空中交接了一瞬,张漫浑身一震,他看到了男人眼中毫不掩饰的杀意,犹如一柄利剑,直直地向他刺了过来。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大boss的仇恨值是不分对象的? 张漫一开始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大boss是何莉娜引来的,然而现在他却不敢这么肯定了。 他没有注意到,男人投来的目光有着微妙的偏移,正正地落在了他拉住夏诺的手上。 下一秒,男人的身体轰然散开,黑压压的乌鸦成群地朝着他们扑了过来。 “擦!”张漫为自己的倒霉的低咒了一声,拉起夏诺转身就跑,在这之前,他还不忘扔出一个道具阻碍一下大boss的来路。清晰的镜像碎裂声响起,张漫露出了肉痛的表情。 这可是他花了大价钱兑换的道具,一直都没舍得使用,现在倒是派上用场了。 心痛完了,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身旁传来一股阻力,少年挣扎着想要甩开他的手,嘴唇开合,像是在说些什么。 张漫听不清他说什么,努力辨认了一番之后,发现他在说的是:“等等!阚琛是来找我的――!”??? 张漫很想说一句:长安,你的脑袋没出什么问题吧? 随即他便反应过来,少年为什么会知道大boss的名字?还那么笃定地说他是来找他的? 他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发现已经不再流血,也能够听到声音了。他看着眼前满脸焦急的少年,打算听听他想说什么。 夏诺现在非常着急,一开始阚琛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不可否认,他确实感到了惊喜。但是很快,这份惊喜就因为男人漠然的声音而消散了。 他听到男人用一种从未有过的冰冷声线问道:“什么男朋友?” 他上前的脚步不由得停滞了一瞬,再然后,他就被张漫拉着跑开了。 回过神来,他连忙挣扎起来,想要抽出自己的手,想要去找阚琛,他有很多话想要跟他说,想要问清楚他到底是如何看待他的…… 但是因为耳朵受伤,张漫一直没有听到他的声音,直到现在,他才终于注意到了他的动作。 “你认识他?”张漫忍不住挑了挑眉毛,语气有几分不可置信。 “嗯。”夏诺点了点头,“一开始在宴会厅的时候,是他帮助了我,后来他也对我很照顾……” 他看着张漫如同看傻瓜一样的眼神,声音渐渐低落了下去,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复又变得坚定起来:“如果我没猜错,他应该是来找我的,我跟他说过,会在客厅里等他回来的。” “别傻了,长安。”张漫不无悲悯地说道,他觉得小新人一定是脑子坏掉了,否则怎么会说出这种主动要求去送死的话,“你眼睛看不见,我可是看的清清楚楚。他那个样子,说是来叙旧的,不如说是来寻仇的。你怎么就知道他不会伤害你?就凭你的推测?” 他语重心长地劝说着在他眼中已经误入歧途的新人:“要知道,我们玩家跟boss的立场从来都是对立的,不遇到还好,一旦遇到,必然是要争个你死我活的。你怎么知道他不是一直在欺骗你,故意伪装得无害呢?” 少年垂下了头,沉默不语,看上去似乎已经被他说服了。张漫满意地点了点头,刚想说我们先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就看到少年抬起头来,黝黑的眼睛里闪着灼人的光:“你说的对,我的眼睛是看不见,很多事情确实无法像你一样看的透彻,但是这里――” 他指着自己的胸口,砰砰跳动的心脏应和着他坚定的话语:“――是不会说谎的。” 或许他之前也有过如同张漫一般的怀疑,但是从刚才那一刻起,它们就已经消散无踪了。 他说:“我的心告诉我,我相信他。相信他对我的照顾是发自本心,他的一举一动并非伪装。或许他曾经欺骗过我,但是却不会真正伤害我。即使我的猜测出错,因此受到伤害,我也绝不后悔,因为这是我的选择。” “所以很抱歉,我要去找他。”他冲着呆愣住的张漫鞠了一躬,转身朝着他们来的方向走去。 “……等等!” 直到少年渐渐走远,张漫才回过神来,连忙出声想要叫住他。 说实话,少年能够说出这样一番话,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 就像是看到了一块美丽却脆弱的水晶,突然有一天发现它变成了通透的钻石。少年剥落柔软的外表,露出了光华璀璨的坚硬内核。 “如果是想要劝说我的话,就不要说了。”夏诺没有回头。 他背着光,影子无限地拉长,透着一股一往无前的勇气。 “我可不是要劝你。”张漫神情有几分复杂,“就算我要劝你,你大概也是听不进去的,我何必要浪费口舌。” “我是想说,就算你现在过去,也是找不到他的。”张漫叹了口气。 “为什么?”夏诺终于转过身来,一脸疑惑。 “你就没有发现不对吗?按理来说,他应该早就追过来了吧?” 他们现在身处在距离楼梯口不远处的一条走廊上,视线所及之处,确实并没有看到男人的身影。 张漫无奈地耸了耸肩,解释道:“我刚才丢出去的,是一个a级道具,叫做镜像空间。” “它会完美地复制当前的景象,自行创造出一个空间,只有找到出口才能从里面出来。至于它能够困住那个boss……阚琛多久,我也不知道。” 张漫偷觑着少年的脸色,飞快地改口。 “而且你也别看我,我也不知道出口在哪。”他两手一摊,表情颇为无奈。 “我不想知道出口在哪。”夏诺摇了摇头,顶着张漫诧异的眼神说道,“请你告诉我,入口在哪里吧。” 作者有话要说:  诺诺也开始渐渐成长了,毕竟他的定位,从来都不是那种躲在别人背后的小可怜啊≧v≦ 第23章 嫉妒 投放道具的地点就在二楼的楼梯拐角处,入口自然就设置在了那里。 “你真的要进去?”张漫再次询问道。 夏诺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张漫叹了口气:“你可别怪我事先没有告诉你,如果找不到出口,你就会被一直困在里面,困一辈子都有可能。即使这样,你也不怕?” 少年脸上坚定的神情告诉了他答案。 大概他已经老了吧?现在年轻人的想法,他都已经无法理解了。 虽然如此感慨着,张漫还是带着少年来到了镜像空间的入口处。 “喏,就是这里了。” 夏诺轻轻地向前伸出手,果然摸到了一面透明的,浮在半空中的镜子。他向前迈了一步,镜面上荡起如水一般的波纹,将他整个人吸了进去。 张漫站在一旁,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幕。他掏了掏口袋,摸了半天终于摸到了一支烟。他把烟点燃,吞云吐雾了半天,表情掩藏在烟雾中看不真切。 “算了。”抽完了那支烟,张漫自言自语道,“当初接下这个活,不就已经做好要给新人擦屁股的准备了么。不管他的话,我良心上实在过不去。” 其实他说自己不知道出口在哪,并不是在说谎。他确实不知道出口在哪,但是他却知道镜像空间的规则,知道规则的话,要找出出口也不是那么困难。 之所以那么说,也是存着想要吓退夏诺,打消他的念头的心思。哪成想即使他说的那么严重,少年也不愿意退缩呢。 既然夏诺已经进入了镜像空间,他当然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他困在里面。 这样单纯乖巧,没有经历过什么挫折,满眼光明的孩子,大概只有非常美满幸福的家庭才能教养出来吧?如果少年出了什么事,这样一个幸福的家庭会变成什么样呢? 张漫自己不曾拥有过这样的美好,也不希望这样的美好覆灭在他眼前。 “阚琛是吧?希望你能对得起长安的这份心。” 张漫碾灭了烟头,大踏步地走入了镜像空间。 夏诺进入了镜像空间。 还是身处于二楼的楼梯口,他却敏锐地察觉到了空间的转换。 他小心翼翼地向前迈了一步――仿佛被按下了开关一般,原本安静的世界突然变得喧闹起来。 悠扬的乐曲从小提琴手的琴弓下流泄出来,整个宴会厅谈笑声与音乐交织在一起,显得无比热闹。 夏诺站在二楼长长的走廊上向下张望,端着香槟的两个侍者从他身边走过,却对他视若无睹,仿佛他是一个透明人一般。 夏诺听到他们在低声交谈:“听说老爷已经把小姐抓回来了,就关在主宅里不让她露面,是真的吗?” “你的消息也太落后了吧?这都是好几个月前的事了。当时跟着小姐一起被抓回来的还有那个马夫跟他们的孩子呢!” 两人同时发出了唏嘘的声音:“看样子老爷是真的对小姐失望了,他的七十寿宴都没有让小姐出来露面呢。” “其实我觉得,老爷也太不近人情了。”消息更为灵通的第二个人叹道,“小姐的孩子,不管生父是谁,都是老爷的外孙吧?但是老爷偏偏不认,不仅如此,还把那么小的一个孩子关在阁楼上……” 他摇着头,脸上露出了不赞同的神情。 “行了,老爷做事,哪是我们这些下人能够随便评价的。”第一个侍者如此说道,结束了这段对话。 两人随即快步走开,留下夏诺一人站在原地若有所思。 刚才他打开了游戏面板,想要兑换几分钟的视力以备不时之需,却看到面板上缓缓刷新出了一行字: 提醒:检测到玩家所处的时空日期为一九八六年七月十五日,此时空存在特殊线索,请玩家自行探索。 一九八六年?他现在是回到了十几年前吗? 至于特殊线索……夏诺想起了侍者口中关在阁楼上的孩子。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那个被关在阁楼上的小孩子,应该就是小罗尔吧? 小姐与马夫结合生出的,不被庄园主期待的孩子…… 等等,庄园主?! 他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一个问题:在他所处的时空中,庄园主是谁? 从他得到的信息来看,现在的庄园主起码也有七十高龄,二零零五年他大概都已经九十多岁了。而夏诺却并没有在庄园中看到那么一个老人。 合理推测一下,这个游戏世界之所以叫《黑鸦庄园》,乌鸦在其中必定扮演了重要角色,甚至可能还是最终boss,而娜娜曾经说过乌鸦是阚琛的化身…… 再往前回溯,他想起了小木偶人说要告诉他庄园主人时古怪的语气…… 阚琛会不会就是庄园主呢?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就好像扎了根一样,无数的蛛丝马迹涌现出来,为这一猜测添砖加瓦。 然后他便想起了阚琛说过他的父亲有俄罗斯血统,他是一个混血儿的事,心中生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小罗尔会是阚琛吗? 如果两人是同一个人的话,作为老庄园主的外孙,阚琛继承这座庄园,成为新的庄园主也是情理之中。 他不禁有些后悔,如果当时能够看看阚琛到底长什么样子就好了。如果能够亲眼看到的话,说不定就能确定阚琛跟小罗尔是不是同一个人。 不过现在要验证这个猜测也很简单,他只要想办法得知现任庄园主的姓名就行了。 这时一个宾客从他身边经过,夏诺试探性地叫住了她,说道:“你好,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在被侍者忽略了之后,他本来做好了搭讪失败的准备。那个穿着一袭红裙的女宾客却转过头来,她好像被这突然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脸色并不好看,但是看到出声的是一个生得乖巧可爱的少年,表情和缓了下来:“你想问什么问题?” 夏诺腼腆地笑了笑,看上去说不出的招人喜欢:“我是第一次来参加宴会,听说小姐已经回到了庄园,怎么不见她在宴会上露面呢?” “你是说阚莎吗?你不知道她是私奔被捉回来的吗?”女宾客显然是个知道内幕的,她耸了耸肩,“对外的说法是她卧病在床,不能行动。但是我看呀,估计阚老先生不会把这个让她丢脸的女儿再放出来了。” 她说完忍不住在心里啧了一声,看样子,少年又是阚莎的一个爱慕者。 夏诺不知道她的误会,听到这个熟悉的姓氏,他就愣住了。 果然如此,阚琛就是小罗尔,老庄园主的外孙!随即他又想到侍者所说的话,立刻就站不住了――现在幼年版的阚琛,正在被关在阁楼里呢! 他急匆匆地向这位女宾客道了谢,快步走开了――他现在马上要去阁楼! 夏诺想起了来到庄园的第一天,阚琛带他去的那个散发着危险气息的房间,地图上还对那个地点进行了专门的标注。 他打开地图,看到了那个红色的醒目叉号,“阁楼”两个字分外清晰。 张漫走在一条长长的走廊上,这里的光线十分昏暗,一扇扇棕红色的木门在光线的映衬下泛着不详的光泽,看起来有几分可怖。 他并不意外自己会出现在这样一个完全陌生的场景里。镜像空间就是如此,它会根据进入者的实力复刻出相应的场景,虚虚实实,让人难以分辨…… 他正这么想着,身后一阵劲风袭来,张漫闪避不及,被一股巨力拍击,猛地撞到了墙上。 “咳――”血液从嘴角流了出来,他呛咳了一声,捂着自己的腹部,庆幸内脏没受到什么严重损伤,至于肋骨,大概断了几根吧。 他抬起头来,看到了一双墨蓝色的眼睛,蓝得近乎发黑。那个不久之前对他释放过杀意的大boss,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跟夏诺是什么关系?” “夏诺?”张漫疑惑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你是说……长安吗?” 男人的眼睛越发显得黑沉:“长安?” “咳……你说我们是什么关系,你不是早就听到了吗?”张漫笑了起来,面带挑衅,“你跟长安又是什么关系,你有质问我的资格吗?” 资格? 好像被重锤猛然敲击了头部,从听到男朋友的那一刻起,他就陷入了这种奇怪的状态。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人是夏诺的男朋友,他会如此愤怒,胸腔里好像有一团火焰在燃烧,蒸腾出的热气让他的头脑都变得昏沉起来,脑海中充斥着杂乱的念头: 所以夏诺离开他就是为了去找这个人?不是说好会乖乖等他回来的吗?在夏诺的心里,这个人比他还重要? 张漫从男人的眼中看到了无法掩饰的嫉妒,心下一紧,不会吧……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他故意说道:“对了,听说我跟长安走散的时候,是你一直再照顾他的?那可真要谢谢你了……” 只听见“砰”的一声巨响,在距离他脸侧不到一厘米的位置,出现了蛛网般的巨大裂纹。 男人收回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最好先闭嘴,否则……” 他可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 奇迹般的,夏诺这一路上畅通无阻。他发现只要他不主动跟人说话,就不会被任何人注意到,仿佛他不存在一般。 他根据地图,顺利到达了阁楼,毫不意外地看到了门上的铁锁。 没有钥匙,铁锁沉重而坚实,并不像是能用外力破坏的。 夏诺思索了片刻,把手放在了铁锁上。如他所料一般,铁锁砰然坠地。 沉重的门扉发出吱呀的声响,一个稚嫩的童音问道:“你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张漫:实力作死,还有谁比我更厉害? 第24章 线索 “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你。”小男孩继续说道。 被关在这里这么久, 阚琛还是第一次见到管家之外的人。他看着少年背后因为铁门打开而倾泻出的大片光明,克制住了自己渴求的眼神,再次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你是谁?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小男孩儿的声音听起来嫩生生的, 回荡在狭小的房间里。 “……”夏诺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事实上, 当他推开门,看到那个那个黑发蓝眼的小男孩的时候, 他就愣住了。 虽然在全家福上看到过他的模样, 但是那时候并不知道小罗尔就是阚琛,现在再来看他,心中顿时生出一股新奇的感觉:这就是小时候的阚琛吗? 他看上去比照片上消瘦了许多, 圆嘟嘟的脸蛋清减了大半, 露出了尖削的下巴,皮肤雪白,眼睛是湖水一般的湛蓝色。他正坐在角落的一张小床上, 脸上带着几分不符合他年龄的成熟。 他在打量阚琛, 阚琛也在观察这个突然出现在房间门口的少年。 好像一头小鹿, 阚琛在心里如此想到。 少年有着一头蓬松柔软的黑发, 圆溜溜的黑色眼睛, 看过来的眼神湿漉漉的, 蕴含着许多柔软而温暖的情绪,少年笑了起来, 阚琛听到他用柔软却坚定的声音说道: “我是来带你离开的。” 既然找到了幼年版的阚琛, 他就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他被关在这里。 这个房间虽然不像是后来那样透着一股危险的气息, 但是同样阴暗潮湿, 除了一扇厚重的铁门,只有一个铁栅栏一样的高高的小窗,如同一个囚室一般。 这样的一个房间,甚至连光线都很难通过重重阻碍穿透进来。如果不是他兑换了视力,仅凭动态视野他都看不见阚琛的位置。 一个五六岁的男孩儿,怎么能被关在这样一个糟糕的环境里? 听了他的话,小男孩用一种很奇异的眼神注视了他片刻,冲着他举起了手:“你看不到吗?我是没办法出去的。” 两条长长的铁链连接着镣铐,在他稚弱的手腕上发出了清脆的撞击声。 “这也……太过分了吧?”夏诺难以抑制自己的愤怒。 把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关在黑暗的阁楼上,还像对待囚犯一样给他带上镣铐。那个庄园主一定是个人渣吧? 更别说他虐待的还是自己的亲外孙,就算是对待一个陌生人,也不至于如此狠毒吧? 他突然很后悔自己不会说什么脏话,否则现在也不至于一句也骂不出来了。 小阚琛看着少年一副气呼呼的表情,单薄的胸膛不住地欺负,腮帮子鼓鼓的,让人很想戳一戳。 他放在床单上的手指轻轻颤抖了几下,还是克制住了这种冲动。 “别生气啦。”他反过来安慰夏诺,小大人一般说道,“为那种人生气不值得的。” 是了,现在还不是生气的时候。 夏诺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他走到小阚琛身前,单膝跪了下来。 小阚琛一脸不解地看着他的动作,问道:“你要做什么?” 夏诺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他把手放到镣铐上,轻声说道:“来,我给你表演个魔法。” 魔法?小阚琛撇了撇嘴,很想说自己已经不是那种会相信魔法的幼稚小孩儿了。 但他看着眼前的少年一副认真的表情,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按照少年的话把目光移向了自己手上的镣铐。 ――然后奇迹一般的,在两双眼睛灼灼的目光中,镣铐碎裂开来,跌落在地上,发出了“咔挞”的清脆声响。 “哇――”小阚琛发出了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惊呼声,“你是怎么做到的?” 他忍不住握住夏诺的手掌来回翻看,想要从中找到他能够徒手打开镣铐的秘密。不过看了半天,也没有发现什么特异之处。 少年的手指纤白细长,指头却是圆圆润润的,有着手感极佳的柔软指腹,小阚琛一开始确实是抱着认真求索的态度才伸手的,这时候却不想放开了。 不同于夏诺的手掌,小男孩的手掌整个都是肉嘟嘟的,皮肤极为柔嫩。可能是怕弄疼了他,小阚琛的动作极为轻柔,夏诺天生怕痒,他忍不住笑了起来:“不是说了吗?这是魔法哦。” 其实他也是在开阁楼们的时候发现的,在这个时空里,一切都在为他寻找线索服务,他近乎拥有了心想事成的能力。 他不想被人发现的时候,宴会厅里的侍者就对他视而不见。当他想要获取信息的时候,他的存在就变得能被人察觉。包括在面对门上的铁锁时,结果也一样如他所愿。 正是因为发现了这一点,他才会笃定自己能够打开小阚琛手上的镣铐,而事实证明他确实猜对了。 小阚琛的目光瞬间发生了变化,他的眼睛闪闪发亮:“你是小仙女吗?” 话刚说出口,他就反应过来,改口道:“不对,应该叫你小仙男吧?” 小、仙男?夏诺愣住了。这个称呼也太…… 他太过震惊,居然一时忘记了反对这个称呼。 小阚琛仿佛没有发现他的异常,漂亮的蓝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夏诺,忏悔道:“我错了,我不该说我不相信魔法的存在的。” 在被抓到庄园,与家人分离之前,他也是一个生活在幸福家庭里的孩子。爸爸也会每晚都给他讲述童话故事,哄他入睡。 在他更小的时候,他还是相信这世界上有会使用魔法的小仙女存在的,甚至也想象过哪一天他也能学习魔法,成为救世主来着。 等他长大一点,读过许多书之后,就对小仙女的存在半信半疑了。再到他被关在黑暗的阁楼上,无论他如何祈求祷告,也没有一个小仙女出现,像拯救灰姑娘一样拯救他之后,他就再也不相信这些虚幻的东西了。 ――直到今天,眼前这个少年像是许多童话故事里的英雄一样出现在他面前,不仅带来了光明,还除去了他手上的镣铐,说要带他离开―― 是我错了呀,他称心诚意地叹服道。 小阚琛低下头,想要把少年的面容印刻在脑海中一般深深地凝望着他。 夏诺感觉现在的气氛很有些古怪,小阚琛投注过来的视线,也太灼热了吧? 他突然后悔自己刚才开玩笑说会魔法了,小孩子不懂得分辨真假,不会真的把他的玩笑话当真了吧?而且想象一下成人版阚琛叫他“小仙男”的场景……简直是羞耻y啊! 想到这里,他圆溜溜的眼睛惊恐地瞪大了。不行,必须要想办法澄清才行,他可不想再听到这个称呼被安在他头上了。 这时候庄园的大钟“当当当”地敲了十下,夏诺回过神来,假装若无其事地说道:“我们先离开这里吧。” 至于那个小仙男的称呼,我们就当做无事发生过好不好? 小阚琛也听到了钟响,他乖乖地点了点头:“好啊。” 按照以往的经验,再过十五分钟,管家就会来到这里,像往常一样给他送来食物,顺便询问他:“今天你有没有知错?如果你愿意跟老爷道歉,就能够从这里出来。” 他明明什么都没做错,才不会跟那个以势压人的老头子道歉呢。何况现在有少年在他身边,他肯定会保护他的! 夏诺并不知道小阚琛对他的盲目信任,他弯下腰,想要把坐在床上的小男孩抱起来。 小阚琛察觉到了他的意图,乖乖地张开了手臂――要知道从他三岁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让别人抱过了。不过,这个小哥哥却是不同的。 小阚琛缩在床上的时候,看上去只是小小的一团,没什么重量,夏诺因此接收到了错误的信号,一直自信满满地认为自己能够轻易地抱起他。 ――事实证明,是他想多了。 现实总是比想象残酷得多,他低估了小阚琛的体重,也高估了自己的臂力,接连尝试了三次之后,他终于放弃了。 “对,对不起。”夏诺垂着头,不敢想象小阚琛现在会是什么表情。 这也太丢脸了吧?夏诺不敢置信地捏了捏自己的软嘟嘟的胳膊,不相信自己的力气会这么小。 他整个人都变得蔫搭搭的,觉得刚才那件事发生之后,小阚琛对他的印象甚至会从“小仙男”变成“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仙男”了! 小阚琛却不以为意,他主动拉起了他的手,善解人意地说:“没关系啦,不是你的错,是我太重了。” ……你是小天使吗?夏诺眨着眼睛,一脸感动。 他没想到小阚琛会这么体贴懂事,为了不让他难堪,居然主动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 其实回想一下,成年版的阚琛也是很体贴的,只不过有时候会故意坏心眼地捉弄他罢了。 想起成年版的阚琛,他忍不住低下了头,开始思考一个问题:在这个时空里,阚琛还只有五六岁,一开始很明显地表现出了对他的陌生,说明他并没有大阚琛的记忆,那么现在真正的阚琛在哪里? 夏诺一边思考着这个问题,一边拉着小阚琛走出了阁楼。墙上的壁灯散发着幽幽的光芒,他听到小孩儿感叹道:“真好啊,我好久没有见到过光亮,也好久没有跟人说过话了。” 在那个狭小的空间里,黑暗和孤独无时无刻地侵扰着他的心灵,咆哮着要他屈服,要他沉沦在那无边的黑暗里―― 夏诺对男孩儿的话感同身受,忍不住轻轻摸了摸他的头。 他很早就停止了视力的使用,因为在破坏小阚琛手上的镣铐的时候,他突发奇想:既然这个时空给予了他这么多特权,是不是也能让他暂时恢复视力? ――结果令人惊喜,现在他已经不需要花高昂的点数来兑换视力,就能看清眼前的一切了。 小阚琛的头发摸上去软软的,手感实在是很好。夏诺突然就能理解为什么大阚琛总是喜欢摸他的头了。 小男孩儿感受到头顶那轻柔的力度,突然笑了起来:“不过幸好你来啦!谢谢你用魔法解救了我,小仙……” 听到后面一句,夏诺立刻就有了不好的预感,他连忙阻止道:“其实,其实我是开玩笑的,那并不是魔法,是……是我把钥匙藏在手心里了。” 少年的声音有些急切,听起来含着几分窘迫:“以后不要叫我小仙嗯……了,我真的不会魔法的。” 那个称呼他实在说不出口,只能含混过去了。 那个理由一听就很蹩脚,更何况小阚琛可是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他的手掌,并没有发现什么钥匙。 但是少年这么说,可能是不想暴露身份吧? 既然这样,那他就不会再提了,就让这件事变成他们两人之间的一个特殊的秘密吧。 这么一想,他的心中甚至生出了几分隐秘的欢喜:因为这样一个秘密的存在,自己跟少年的关系无形之间拉近了许多呢! “那我可以叫你哥哥吗?”出乎夏诺的意料的,小阚琛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看到夏诺点头之后,他问道,“哥哥叫什么呢?我叫阚琛哦,琛是宝物的意思。” “……”夏诺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道,“我叫夏诺。夏天的夏,一诺千金的诺。” 仿佛时空倒转,那时他站在男人的面前,一字一句地说出了同样的话。 “夏诺……”小阚琛轻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露出了一个明媚的笑容,“我记住啦!以后我就叫你诺诺哥哥好不好?” 在他说出这句话之后,夏诺感受到一股无比熟悉的凉意爬上了他的脊背,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果然……第一次也并不是他的错觉。 这一次,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灵魂深处,与虚空中的某个强大的存在建立了联系。 系统的警告言犹在耳,他却还是选择了告知自己的真名。 ――他并不后悔,即使他还没有明白自己到底对阚琛是何种感情。 他没有给出回应,小阚琛就当他默认了,立刻“诺诺哥哥”长,“诺诺哥哥”短地叫了起来:“诺诺哥哥,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夏诺……夏诺也不知道。 虽然找到了阚琛,游戏系统却并没有提示他找到了特殊线索。接下来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他问小阚琛:“你有想去的地方吗?对了,你想去找你的妈妈吗?” 夏诺突然想起了全家福里的那张纸条,那间卧室应该就是阚莎被囚禁期间的住所吧? “妈妈……”小阚琛的语气变得低落起来,他小心翼翼地问道,“妈妈,她还活着吗?” “放心吧,她还活着。”夏诺感觉到掌心的小手一下子不安地攥紧了,连忙安慰道,“她被关在庄园的主宅里,我们一起去救她好不好?” “……”不知道为什么,小阚琛沉默了许久,终于说道,“好……” 想起妈妈,他的内心就无法平静下来。 他没办法忘记被抓住之前父母的那一场争吵。 第一次,爸爸破天荒地对着妈妈吼道:“你为什么要偷偷跟你父亲联系?你以为他会放过我们吗?” 而妈妈对此没有辩驳,只是捂着脸低声哭泣。 他能够听懂,他们之所以被抓住,是因为妈妈把他们的行踪泄露了出去。 一想到这里,他就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妈妈。 夏诺不知道为什么小阚琛会变得沉默起来,他们离开了喧闹的宴会厅,穿过了女神像喷泉,如今已经到达了那个巨大的刺绣花园。 他想了想,在经过一丛满天星的时候停了下来。 空气中弥散着满天星淡淡的香气,夏诺将一枝满天星放进小阚琛的怀里,轻声问道:“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不开心了吗?” 漆黑的夜空下,天上的星子闪烁着它们独有的光芒,如水一般的月光倾泻下来,照亮了少年温柔的眉眼。 小阚琛踢了一脚脚边的小石子,看着它骨碌骨碌滚远了:“……我不知道该不该原谅妈妈。” 他将阚莎所做的事情说了出来,然后说道:“如果不是因为妈妈,我们一家三口还能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不会变成现在这样……我甚至至今还不知道爸爸的下落。” 说完他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诺诺哥哥,你知道爸爸现在在哪吗?” “抱歉,我不知道。”夏诺摇了摇头,但其实,他的心中已经有了一个不妙的猜测。 人们都只知道庄园主抓回了私奔的小姐以及她生下的孩子,却半句都不曾提到小姐私奔的对象,仿佛这个人并不存在一样。 他们冷漠的态度让他想到了所看过的书中,中世纪的封建家长是如何对待私奔的贵族小姐以及情夫的:贵族小姐会被抓回来□□一生,而情夫则会被秘密处死,不让任何人再有借口宣扬这一段耻辱的经历。 更何况根据阚莎的描述,庄园主还是罗尔的杀父仇人,他会轻易放过罗尔这个隐患吗? 他并不敢将这些猜测告诉小阚琛,他还太小,并不能承受的起亲人的离去。而且如果他猜错了,不就会让小阚琛白白伤心了吗? 夏诺暗自决定找到阚莎之后要独自去马场看一看,那里或许会有有关罗尔先生下落的线索。如果罗尔先生还活着那就皆大欢喜,如果罗尔先生不幸离世,他会暂时保守这个秘密。 穿过刺绣花园之后,庄园的主宅很快出现在了他们面前。奇怪的是,主厅里并没有亮灯,庄园主不在主宅。 难道他是有事出去了?夏诺如此猜测到,这样也好,否则要是遇见他的话,夏诺很难控制住自己不上去指责他。 夏诺记得阚莎的卧室是在西栋,他带着小阚琛来到卧室门前,敲响了房门。 “阚莎小姐在吗?”他一连问了几声,都无人应答。 他忍不住推门而入,却并没有在房间里看到阚莎,却发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存在。 一个背影单薄的少年正背对着他们,坐在书桌前不知道在写些什么。 “……诺诺哥哥,这个人,跟我长得好像啊。” 小阚琛轻声说道,打破了凝滞的氛围。 这句话也是夏诺想说的,他正是因为看到书桌前的少年的相貌,才陷入了沉默。 ――这不就是一个少年版的阚琛吗?! 这眉眼五官,简直就跟身旁的男孩儿一模一样,活脱脱一个放大版的小阚琛! 这是怎么回事? 他打开游戏面板,看到了一条无比熟悉的系统提示: 检测到玩家所处的时空日期为一九九五年七月十五日。此时空存在特殊线索,请玩家自行探索。 夏诺:“……” 他这是再一次穿越时空了?他看了一眼还拉着他的手,一脸茫然的小男孩儿――而且这次居然还带上了小阚琛? 他想起无论是电影还是书中宣扬过无数次的“一个时空中不能存在同样的两个人”的论调,不由得握紧了小阚琛的手问道:“没事吧?你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看到少年焦急中夹杂着关怀的表情,小阚琛心里一暖,对于看到这样一个几乎跟他一模一样的“大号”自己的排斥也减轻了许多:“我没事……这个人到底是谁?为什么他跟我长得这么像?” 他是我的哥哥吗?小阚琛这样想着,却又很快推翻了自己的猜测。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应该就是十年之后的你。”夏诺神情复杂地说道。 “哎――?”小阚琛瞪大了眼睛,发出了一声惊呼。 小阚琛看了少年阚琛一眼,勉强让自己合上了嘴巴。 诺诺哥哥可是会魔法的呢,让他跟十年后的自己见面,也不是很值得惊讶……对吧? 他并没有意识到穿越时空是一件意义多么重大的事情,反而将它当做了一个好玩的游戏,此时正想兴致勃勃地探索这个时空一番。 只要有诺诺哥哥在他身边,他就什么都不怕啦! 这时候少年阚琛站了起来,他的手里拿着一本日记一样的本子,走出了阚莎的卧室,在经过门口的两人时,他毫无所觉,无比自然地像穿透一汪空气那样穿过了他们。 夏诺睁大了眼睛,诧异地看着原本还牵着他的手的男孩儿身影渐渐变得浅淡,最后消失在了空气之中。 “一个时空不能存在两个同样的人。”这一结论还是生效了。 夏诺站在原地怔愣了片刻,看着少年阚琛越走越远的身影,还是追了上去。 无论如何,特殊线索一定是存在于阚琛身上的,而且这个时间点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游戏系统才会把他送到这里来。所以只有紧跟着他,才能找到那条特殊线索。 于是夏诺便一路跟随着阚琛,看他在庄园主宅中行走。 此时老庄园主已经去世,阚琛作为他的外孙,唯一的继承人,合理合法地继承了庄园,成为了新的主人。 庄园有了新主人之后产生了许多的变化。最为明显的一点就是,庄园里的佣人减少了许多。 之前老庄园主在世的时候,无论何时何地,都能看到穿着统一制服的佣人在庄园中行走,而现在走了一路,他只看到了原本跟随在老庄园主身边的管家以及一个身着围裙,被叫做“何妈妈”的厨娘。 管家平时对阚琛表现得毕恭毕敬,除了汇报庄园事务从来不会跟阚琛多说一句话,其他的佣人总是会下意识地躲避着阚琛的视线,好像他是什么洪水猛兽。偌大的一个庄园,只有“何妈妈”会对着少年说上几句关心的话。 夏诺看着走在前面的少年阚琛瘦削挺直的脊背,突然感到了几分心疼。 但是他跟少年阚琛之间却始终隔着一层什么看不见摸不着的薄膜,虽然没有尝试过,但是夏诺隐隐有种预感――即使他上去跟少年阚琛搭话,他也不会发现自己的存在。 即使他想要对少年阚琛表示关心,最大的可能性是被视若无睹。 想到这里,夏诺忍不住叹了口气,如果他的脑袋上生着耳朵的话,现在一定早就耷拉下来了。 两边的时间流速并不一致,夏诺也不会感到饥饿困倦,拥有大把的时间来观察少年阚琛。 少年阚琛每天过着按部就班的生活,打理庄园事务,写日记,吃饭睡觉,生活得无比单调。 时间飞快地流逝着,就在夏诺几乎要怀疑自己的猜测出错的时候,一个重要的转折发生了。 ――一个留着长长的头发,戴着口罩的女孩子来到了庄园。 虽然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但是夏诺还是透过她露出的熟悉眉眼辨认出了身份――那个对他有着莫名敌意的何莉娜。 她来这里做什么? 夏诺正疑惑着,就看到何莉娜熟门熟路地走到了厨房,冲着“何妈妈”走了过去,叫了一声“妈妈”。 原来她就是何妈妈的女儿,那个生来就有兔唇缺陷的女孩。 他看着无时无刻不戴在女孩脸上的口罩,难道她到现在还没有做矫正手术? 他明明记得后来的何莉娜嘴唇形状极为漂亮,完全看不出曾经有过缺陷。 等他回过神来,何莉娜已经离开了厨房,迎面撞上了刚刚谈完生意,回到庄园的阚琛。 “……” 两人并没有说话,仿佛陌生人一般擦肩而过,但是夏诺却分明看到,在阚琛走远之后,何莉娜在他的背后露出了一个无比阴狠怨毒的眼神。 “!!!” 夏诺心中顿时生出了不详的预感,事实上,从看到何莉娜的第一眼开始,这种预感就已经不停地发出警报了。 他永远都忘不了何莉娜是如何诡异地笑着,轻描淡写地说出要杀死恶灵这种话的。现在想起来,她大概就是专门针对阚琛才会那么说的。 那么现在该怎么办? 他自然不愿眼睁睁地看着阚琛被何莉娜伤害,既然这样,就必须得想办法提醒他才行! 夏诺尝试了各种办法:或者是写下“小心何莉娜”的纸条放在阚琛面前,或者是对着阚琛直接说出提醒的话――然而这些办法没有一种能够奏效。 让他稍微放下心的是,何莉娜很少来庄园,一个月只来过这么一次,而且还匆匆离开,根本没跟阚琛产生什么交集。 可惜他放心的实在是太早了。 大概又过了十几天,一天傍晚,阚琛突然收到了一个雪白的信封,里面装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如果想知道罗尔先生的下落,半个小时之后来湖边。 夏诺也看到了这张纸条,几乎想要大声阻止:这是陷阱,不要去! 阚琛却猛然攥紧了纸条,站了起来。 夏诺知道这封信完全抓住了阚琛的弱点,他一直都想知道父亲的下落,现在得到了线索,即使知道这可能会是陷阱,他一定也会赴约的。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淹没了他,他垂下眼睛,颓丧地想,如果不能阻止意外的发生,那他来到这个时空的意义到底是什么?难道他只能做一个可有可无的旁观者? 即使他再不愿意,一切还是按照它原有的轨迹发展了下去。他眼睁睁地看着阚琛来到湖边,被蓄谋已久的何莉娜用石头袭击了头部,在昏迷中被推下了湖泊,溺水身亡。 看着平时表现得对阚琛无比关心的何妈妈,明明在旁边的树林中目睹了一切,不仅没有站出来阻止女儿的恶行,反而在何莉娜走后,将阚琛的尸体打捞了出来,放在了老庄园主用来饲养乌鸦的玻璃笼舍之中后离开了庄园。 看着第二天在笼舍中发现了阚琛残缺的尸体,却不知道为何选择了沉默的管家,任由乌鸦将阚琛的血肉啄食殆尽,最后一把火烧掉了残存的尸骨…… 夏诺目睹了这一切,失魂落魄地站立在玻璃笼舍之外,心里是说不出的难过悲伤。 直到庄园燃起一场大火,将管家也卷入了其中,管家哀嚎着在火海中挣扎,火焰并没有将他烧成灰烬,反而包裹住了他的全身,将他变成了一个“火人”。 玻璃笼舍中的乌鸦不知何时飞了出来,盘旋在天空之中,在滚滚浓烟中发出刺耳的叫声。它们的眼睛由墨色染上了猩红的色彩,身形变大了数倍,然后――乌鸦们聚集在在一起,凝聚成了一个少年的形象。 ――恶灵阚琛于此诞生了。 一切都变得清晰明了。 阚琛死后变成恶灵,依然行使着庄园主职责,守卫着整座庄园。 何妈妈的菜谱中那句“我对不起那孩子”,指的便是阚琛。 《黑鸦庄园》开头所出现的“火人”就是被火焰吞噬的管家。 “恭喜玩家获得特殊线索――庄园主之死。” “恭喜玩家完成特殊任务中的第一部 分――揭开谜底,请玩家再接再厉,解放庄园中的恶灵。” 夏诺的眼前出现了一条长长的黑色走廊,走廊尽头,张漫和阚琛听到了声响同时回过了头来。 ――然后便看到了一个眼圈红红的少年,啪嗒啪嗒地跑了过来,像是被欺负了的小动物寻求安慰似的,扑进了――阚琛的怀里。 张漫:……这一刻,我是如此的多余。 不过看到这一幕,他突然就不担心小新人会受到伤害了。 因为他站在旁边,全程见证了刚才还黑着脸,一身阴沉气息的男人在少年扑进他怀里的那一刻,周身的氛围瞬间变得柔和起来。 百炼钢化为绕指柔,不外如是。 阚琛轻柔地拍着怀中少年的背部,温声安慰道:“怎么了?为什么哭了?是谁欺负你了?” 大有一种夏诺说出名字他就要找上门报复的架势。 他一连提出几个问题,夏诺却连连摇头,露出一双红红的兔子眼:“没人欺负我,真的……” 张漫呆立在一旁,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他刚刚张开嘴,就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度令人吃惊的事物,粗口都忍不住爆了出来。 “我擦,长安,这是你们的孩子吗?”他指着夏诺刚才站立的位置,刚才那里该空无一人,现在却站了一个黑发蓝眼的小孩子,正直愣愣地看着他们。 第25章 钥匙 “诺诺哥哥?”小男孩清脆的声音在陡然安静的长廊中分外明显。 “……哥哥?”张漫怪叫了一声, 看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身上,连忙扯出一抹尴尬的微笑,“那什么, 我看他长得跟阚琛一模一样, 还以为他是你们的孩子呢……” 阚琛的脸上露出了古怪的神情,夏诺的注意力却放在了另一个点上:“两个男人也能生孩子吗?” “当然啦。”张漫浑不在意地点了点头, “只要你有足够的点数, 别说生孩子了,就是你想生头狮子都行。怎么,你对这个有兴趣?” 他知道在游戏规则的作用下, 阚琛并不能听清楚他们的话, 所以也就放心大胆地说了出来。 夏诺:“……” 他连连摇头:“没有,没有,我只是单纯地好奇罢了。” 生头狮子什么的, 也太离谱了吧? 他目光一转, 便看到张漫嘴角的裂伤, 伤口很新, 还染着鲜红的血丝, 不禁有些奇怪:“你的嘴角是怎么回事?” 明明之前, 他的脸上还是没有这些伤口的。 “……” 张漫嘴角抽动了一下,他想起伤口的由来, 忍不住把目光投向了站在那里, 仿佛没事人一样的阚琛。 “没什么, 都怪我自己不小心。”夏诺从他的话语中听出了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谁要我非要去挑衅善妒的野兽呢,就算被野兽抓了挠了,也怪不得别人。” 看到面前一脸漠然,仿佛事不关己的男人,张漫感觉肋腹处又隐隐作痛起来。 从前看到其他玩家作死翻车,他还在心里嘲笑过他们,自以为自己永远都不会做这种蠢事,谁知道打脸会来的这么快呢? 不过现在估计阚琛也已经发现不对了。 虽然他宣称是长安的男朋友,但是他们两人站在一起,却根本没有那种暧昧的氛围。更别说甫一照面,长安就直直地扑进阚琛的怀里,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了――真正的男朋友怎么可能会这样。 不过他也没有想到,男人居然真的陷进去了。虽然他自己可能都没有察觉到,但是眼里的感情却不是假的。 有一句老话不是说过嘛,这世上有三件事无法隐藏,那就是――贫穷,咳嗽,还有爱。 他突然就有些佩服小新人了,虽然他并不看好两人能够真正走到一起,但是能让这么一个看上去冷心冷面的大boss爱上,长安还真是挺有本事的。 野兽?哪里有野兽? 夏诺并不知道张漫居然开始佩服起了自己,他听了那番话,左右张望了一番,还是没有弄懂他的意思,而身旁的小阚琛听着他们在说些他听不懂的话,不甘心自己被忽略,迈着小短腿跑到了夏诺面前,仰着脸问:“诺诺哥哥,你的眼睛怎么红通通的?是不是这个人欺负你了?” 该说不愧是阚琛么,这脑回路真是一脉相承,不过小阚琛说出这话,矛头却是对准了眼前的成年阚琛。 不知道怎么的,小阚琛看到这个男人的第一眼,就对他怀有一种微妙的敌意。 大概是因为同类相斥?像是尚且年幼的猛兽的猛然对上了比他更加成熟强大的野兽,既羡慕对方的强大,又忍不住警惕戒备。 他看着男人把少年圈在怀里,充满占有欲的保护姿态,忍不住撅起了嘴: 凭什么这个男人能把诺诺哥哥抱在怀里? 他对比了一下自己跟男人的身高差距,心里暗自想着:他一定要快点长大,等他也长得这么高大,也要这样把诺诺哥哥抱在怀里! 不怪他没有认出来那是长大后的自己,成年阚琛与少年阚琛相比,五官已经长开,发生了明显的变化,轮廓也变得更加深邃立体。想要让人一眼认出来,还是有些难度的。 顶着小阚琛疑惑的目光,夏诺恍然发觉他还倚靠在阚琛的怀里,白皙的皮肤顿时染上了一片好看的红晕,他一边挣扎着想要从阚琛怀里出来,一边再次否认:“不是的,没人欺负我。” 谁知道阚琛却收拢了手臂,一语不发地把他按在了自己怀里。 夏诺诧异地抬头看了一眼,只看到了男人的瘦削的下巴以及抿紧的嘴唇,他想了想,索性也不再挣扎,低声解释道:“因为我读了一个故事,结局太悲伤了,没忍住就哭了。” 张漫看着他不安地轻颤着的眼睫,就知道他一定是隐藏了什么,他相信阚琛一定也看出了这一点,不过他们都默契地选择没有拆穿。 “咳,长安,你还没有介绍一下,这个小孩儿是谁呢?”张漫迅速转移了话题。 “他是……”夏诺抬头看了看沉默的成年阚琛,再看看一脸单纯的小阚琛,不知道怎么解释。 直接说他们是同一个人吗?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两个人能够出现在这里,没有出现一方消失的状况,但是夏诺却害怕如果他直接说出真相,现在的小阚琛就会立刻消失在他们眼前。 但是阚琛应该也知道小阚琛的身份了吧?对于自己小时候的相貌,怎么也是能够认出来的吧? 他抬眼看着眼眸沉沉,不知道在想什么的阚琛,又有些拿不准了。 “他是二十年前的我。”阚琛突然说道。 “哇!”小阚琛惊呼了一声,因为之前有过相似的经历,他毫不犹豫地接受了这一说法,然后便仔仔细细地打量成年阚琛一番,“原来我长大了是这个样子的。” 其实仔细端详,还是能够发现一些端倪的。比如那双湖蓝色的眼睛,无论是形状还是色泽,都是无比的相似。 夏诺没想到阚琛会一语道破真相,怔愣了片刻之后,他连忙看向小阚琛――小男孩儿依然稳稳地站在那里,并没有要消散的痕迹。 他问小阚琛:“自己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你还有印象吗?” 明明在第二个时空里,小阚琛被少年阚琛排斥,消失了原地,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看周围的环境跟之前两个时空截然不同,游戏系统也没有给出任何提示,难道他是触发特殊事件了吗? 小阚琛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呀。” 他本来是想要跟着诺诺哥哥看看十五年后的自己的,谁知道只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诺诺哥哥就在他的眼前消失了,他又回到了那个狭小黑暗的阁楼。 难道刚才只是他做的一场梦?诺诺哥哥其实并不存在么? 但他分明记得少年好看的要命的笑脸,温暖柔软的手掌,递给他的散发着淡雅香气的满天星――现在他的手中还残留着几片稀落的花瓣。 正是这些花瓣坚定了他的念头:那才不是一个梦呢!他必须得去找诺诺哥哥才行! 他这么想着,便出现在了这条黑漆漆的长廊上,然后…… ――然后就看到诺诺哥哥啦! 他并没有因为面前场景的陡然变化而感到害怕,在得知眼前的男人是二十年后的自己之后,反而十分开心。 毕竟不是谁都有他这样的奇遇,能够在一天之内接连见到十年后的自己和二十年后的自己的。 而且二十年后的自己是这样的高大,可以轻易地把诺诺哥哥抱在怀里。这样亲密的姿态,一旦代入了自己,看起来立刻就顺眼了很多呢! 小阚琛甜滋滋地笑了起来。 我擦,大boss小时候居然是这么可爱的吗?一点都看不出来! 张漫腹诽道,面上却不显,一本正经地说道:“先别说那些题外话了,现在重要的是,我们要如何找到镜像空间的出口。” “看到那些门了吗?”夏诺点了点头,张漫便继续说道,“我现在手里有三把钥匙,一共能够打开三扇门。这三扇门里,只有一扇才是真正的出口,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找出那扇真正的门。” “那要怎么才能确定真正的门呢?”夏诺问道。 张漫一摊手:“我也不知道,不过肯定是有线索的。” 如果他知道的话,他们早就已经出去了好吗? 张漫的目光在空中与阚琛产生了短暂的交汇,从刚才开始话都没说几句的男人突然冲他伸出了手,说道:“给我一把钥匙。” 张漫:“……” “你知道哪一扇是真的门了?”他有点不敢置信。 夏诺和小阚琛也看向了阚琛,眼神带着好奇与希冀。 “不知道。”阚琛干脆利落地回答。 还没等张漫阻止,他就将钥匙插入了右手边一扇门的锁孔里,“咔哒”一声之后,木门缓缓打开了。 ――门后站着一个漂亮的女人,在看到阚琛的那一瞬间,露出了惊恐的眼神。 “何莉娜!”夏诺立刻叫出了她的名字。 第26章 记忆 乍然看到何莉娜出现在这里, 众人神情各异。 夏诺自然不可能对这个杀人凶手有什么好脸色。他还是第一次对一个人观感这么差。在亲眼目睹那桩谋杀之前,他从来没有想过居然会有人这么的狠毒,居然会毫不犹豫地扼杀一条年轻鲜活的生命。 更过分的是, 少年阚琛在那之前还曾经因为何妈妈的请求,帮她寻找适合做手术的医院,可以说是对她有恩。而何莉娜的所作所为,简直称得上是恩将仇报了。 小阚琛并不认识眼前这个女人, 不过看诺诺哥哥那么愤怒, 他自然也同仇敌忾, 狠狠地瞪了一眼眼前的女人。 奇异的是,作为受害者的阚琛却是十分平静, 他看着眼前瑟瑟发抖的女人,没有任何想要开口的意思。 气氛隐隐凝滞下来,张漫开口问道:“何小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我……”何莉娜双手环肩, 慢慢地向后退去。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一开始阚琛并没有来追她,她实在是松了一口气的。 毕竟当时的情况确实危险,花重金聘请的保镖只不过一个照面就被阚琛撕碎,蜃石看上去也起不了多大作用。手中没有其他底牌,她一个普通人类,论速度也绝对比不上已经化身恶灵的阚琛。如果男人追过来,她也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儿。 谁知道阚琛居然没有选择来追她呢? 或许是他对另外两人兴趣更大,要不就是他决心把她放在最后, 慢慢来折磨她。无论是哪一个猜测, 都让她提心吊胆。 后者自不必说, 如果是前者,杀死了那两个人之后阚琛必定也不会放过她的。 于是她决心好好利用这个时间差,去找那个恶灵跟她说过的,能够彻底杀死阚琛的宝贝。 然而大概是她运气不够好吧。何莉娜尽最大所能的搜索了一番西栋,却并没发现那件宝贝的踪影。 不幸中的万幸,不知道是不是被那两人拖住了,在这期间,阚琛一直都没有追过来。 而她那时就要面对一个艰难的抉择了:要不要冒着被阚琛抓住的危险,跑到东栋去寻找那件宝贝? 何莉娜犹豫了不到半分钟,便做出了决定:她要去东栋。 从小到大,她就十分地果决,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别人,都能够轻易地狠下心来。 就像小时候母亲要跟其他人组建家庭,还告诉她即将拥有一个小弟弟的时候,她只不过是考虑了半天,就决定要扼杀掉那条小生命。 要说原因,也只不过是母亲更多地把注意力放在了未出世的孩子身上,让她感到了危机,觉得弟弟的出生会抢夺她的宠爱与资源罢了。 她做决定很快,行动力也很强。只不过是稍微用了一点小手段,就让母亲“意外”流产,这个未出世的弟弟便再也不能对她构成威胁。 不过她当时年纪还是太小,行事并不周全,机缘巧合之下居然让阚琛发现了蛛丝马迹。 恰逢那时有一个进入演艺圈的机会出现了――一个前辈看中她表演上的天赋,决定收她为徒,并且承诺无偿帮她进行矫正手术。 本来这是一件难得的好事,但令她不安的是,那个前辈非常看重个人品行,而且又跟阚琛有过几次合作。 何莉娜害怕阚琛会将她害死弟弟的事告诉那个前辈,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先下手为强。 之前杀死未出世的胎儿已经催大了她的胆子,再次杀人,她心里居然没有生出任何波澜。按照计划,她把阚琛诱骗出来,然后趁他不备杀死了他。 不得不说,少年时期的阚琛真是单纯的过分。因为她母亲的关系,一直对她不加防备,被她袭击的时候,甚至都没来得及反抗。 不过回想起当时的情景,何莉娜的心里染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因为阚琛临死之前的眼神,实在是太冷静了。 没有惊讶,没有恐惧,无波无澜,仿佛早已预见了自己的死亡。 少年在倒地的时候嘴唇张阖,无声地说了一句话。 ――“这并不是结束。”他如此说道。 何莉娜浑身一颤。 奇怪,他为什么会这么说? 之前她还没有意识到不对,直到现在回到庄园,遇到化身恶灵的阚琛,她的心中突然生出了一个可怕的猜测:阚琛他……不会早就预见到今天这一幕了吧?他当年是故意被她杀死的吗? 不,不可能的吧?他又不是神,怎么能预料到死后的事? 然而那个猜测还是萦绕在她的心头,让她坐立不安,也更加坚定了她要去寻找那件宝贝的决心。 然而当她踏上去东栋的楼梯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场景变幻,一眨眼她便出现在了一个黑漆漆的房间里,门外隐约传来了阚琛的声音。还没等她想好对策,门便被“咔嚓”一声打开了。 现在,她的目光从夏诺、阚琛、小阚琛身上扫过,最终停留在张漫身上,心下一片冰凉:“……你们是一伙的?” 她看到原本应该是杨科男朋友的少年居然依偎在阚琛的怀里,手里还牵着一个跟阚琛有几分相似的男孩儿,而杨科站在一旁,对这一幕居然没有任何排斥。 正常人会放任自己的男朋友在他面前出轨吗? 何莉娜摇了摇头,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这时候她反而也不想着逃跑了,因为唯一的出路已经被阚琛堵死,她破罐子破摔一般问道:“你想把我怎么样?” 她冷冷地看着面前一脸漠然的男人:“你一定非常恨我吧。如果不是我杀了你,你现在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庄园主,坐拥万贯家财,受尽众人追捧,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变成了恶灵,只能在见不得光的地方苟活。” 她的话语中蕴含着无限的恶意,不仅如此,因为毁掉了这样一个前途光明的少年,她甚至还感到了几分得意。 不过她没有得意太久,因为男人给出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 ――他说:“不。” 为什么阚琛会说“不”呢? 在场的众人都十分疑惑,夏诺也是如此。 刚才如果不是男人的手臂牢牢圈在他的腰上,他都想要跳起来去打眼前这个恬不知耻的女人了。 杀了人之后一点都没有反省也就算了,居然还很得意?这也太过分了吧! 他这个局外人听到这话都十分生气,为什么阚琛会给出否定的回答? 阚琛低下头,看着一脸不解的少年,圆溜溜的黑色眼睛里清晰地映出了他的模样,里面黑发蓝眸的男人突然笑了起来,他听见自己说道:“不,我反而要感谢你。” 在看到幼年自己的那一刹那,被锁在脑海深处的记忆纷纷涌现出来,如潮水一般将他淹没。 他记起了自己茕茕孑然的少年时期。那时候老庄园主暴毙身亡,他作为唯一的继承人,顺理成章地接管了庄园。 他辞退了庄园里的许多佣人,不再像老庄园主那样三五不时地举办宴会,庄园里顿时冷清了许多,偌大的庄园里变得愈发空旷,也愈发缺少人气。 阚琛不是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但是那又怎样?他的母亲早已去世,父亲下落不明,无论身处何地,他都是孤身一人。他人的热闹,从来都与他无关。 即使从狭小的阁楼中离开,陪伴在他身边的还是只有孤独,他也已经习惯了品尝这份孤独。 但是突然有一天,一切都发生了变化――他听到了身边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脚步声。 一个黑发黑眸的少年出现在了他的身边。 一开始看到他,阚琛还以为是是哪家的小少爷误入了庄园,少年面容还带着几分稚气,黑黝黝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他,像是看到了极为惊讶的事物。 他忍不住有几分想笑。 这么可爱的少年,会是谁家的孩子?张夫人?不,他除了黑发黑眸,跟张夫人并不相似;李先生?也不对,李先生的大儿子也才刚满十二;那就是陈老爷? 但是很快,他推翻了这些猜测,因为他看到少年的手臂隐没在了雪白的墙壁之中――少年并不是人类,而是幽灵。 奇异的,他并没有感到害怕,反而想要上前去跟他交谈。 ――他的尝试理所当然地失败了。 两人的世界好像隔着一层无法打破的隔膜,任何话语,动作都无法传达到对方身边。少年甚至不知道自己能够看到他的身影。 让他感到庆幸的是,虽然无法交流,但无论何时何地,少年都会跟在他的身后,像一条沉默的影子。但是阚琛从来都不会觉得烦闷,即使两人无法交流,少年也很会自娱自乐。 他会在他办公的时候唱起一支走调的歌,摘下一朵小花放在他的笔筒上,用白纸折出一只活灵活现的小动物…… 少年的世界里,好像从来都不存在无聊这两个字。他永远都鲜活生动,在他身边,就连空气都是活泼明快的。 但无论如何,他们的人生轨迹还是如同两条平行线一般,永远都无法交汇在一起。 阻碍他们的是不是死亡呢? 因为有了这样的猜测,他的脑海中甚至生出了一个疯狂的念头。 在被何莉娜杀死的那一刻,他鬼使神差地放弃了反抗。 他有一种直觉,他们会在另一个世界相会。 “这并不是结束。” 他看着焦急地向他伸出手,却无论如何也无法碰触到他的少年,无声地说道。 第27章 承诺 何莉娜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看他脸上的表情并不像是在说谎,心里突然涌上一阵狂喜:“既然你这么说……那就代表你不会杀我了?” 虽然不明白阚琛为什么这么说, 但既然不恨她……就不会对她下手了吧? 就这么放过她了? 听了这话, 夏诺两条秀气的眉毛紧紧蹙了起来,他不由得看向了阚琛, 却发现他也在低头看着自己, 眼里漾着温柔的光。 夏诺的心脏顿时停跳了一拍,他的手指轻轻蜷缩起来,一股细微的麻痒从他的掌心生出,雪白的皮肤顿时染上了漂亮的红色。 他忍不住垂下了头, 红通通的耳尖却暴露了他的情绪:“你……” 他欲言又止, 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说什么。 你为什么用那样的眼神看我?你别再看我了? 但是这些话终究没有说出口,他也知道这样很不讲道理。 毕竟眼睛长在阚琛身上, 他想要看谁是他的自由, 但是,但是……夏诺感觉自己的脸颊又开始发烫。 那样的眼神,好像在看什么极为珍贵的,失而复得的宝物,但又不仅仅是如此,里面还蕴含了一些夏诺现在还无法读懂的情绪。 不知道为什么, 他总有一种如果不移开视线,下一秒这人就会吻上来的错觉。 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古怪,空间里弥漫着一股泛着甜味的暧昧气息。 张漫做出了一个受不了的夸张表情,顺便捂住了小阚琛的眼睛, 解释道:“小孩子别看。” 小阚琛撇了撇嘴,他很想说,什么都没有发生呢,有什么不能看的? 再说,之前他的爸爸妈妈秀恩爱,直接亲上去的时候,也没人对他说不能看呀。 张漫不知道,就因为他这个初衷是保护小孩儿纯洁心灵的举动,让小孩儿给他打上了“迂腐死板”的标签。 而何莉娜看着眼前两人的互动,眼里闪过一丝厌恶。 从一开始她就很对少年抱着几分反感,到现在这几分反感完全变成了厌恶。 在她看来,夏诺现在这副单纯的模样完全就是伪装。明明之前跟杨科还是恋人关系,现在转投入阚琛的怀抱,还装作什么都不懂的样子,实在让人看不下去。 不过他的演技实在不错,居然能把阚琛骗了过去,这也实在很让她佩服了。 一开始问题没有得到答复,何莉娜脸上的笑容都有些难以维持:“你不回答,那我就当你默认了。虽然你说你不怪我,但我也知道之前是我做的不对。为了不让你看到我碍眼,我还是先离开好了。” 看到了生还的希望之后,何莉娜顿时改变了策略,开始避重就轻地道歉,想让众人忘记她之前那副死不悔改的姿态。 话刚说完,她就侧过身子,想要从门的缝隙中穿过,迅速溜走。 “等等。” 明明没有抬头,阚琛却仿佛能够看到她的动作似的,开口阻拦道。 还没等何莉娜反应过来,门上立刻出现了几条铁质的横栏,挡住了她的去路。 还差一点就可以走出房间,却被拦了下来,她浑身僵硬,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我说过我不恨你。”阚琛抬起眼来,眼里一片冰凉,“但是它们可没说过。” 杀人的罪责不会因为受害者不追究而消失,更何况他可从来没有说过要原谅她。 “它们?”何莉娜下意识地重复道。 突然间,她感觉一只冰凉的小手摸上了她的小腿,她陡然一惊,像是意识到了什么,颤颤巍巍地低下头去。 一个面目模糊,看上去都没有发育完全的小孩子冲她咧开了嘴巴,露出了猩红色的口腔。 又有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等她转过头去的时候,一个脸上满是烧伤痕迹的女孩子冲着她缓缓露出了微笑。 何莉娜的心脏砰砰砰跳的飞快,她还看到了之前被她骗光财产,然后一脚踢开的男人,看到了被她破坏家庭,愤而自杀的女人……最后是曾经提携过她的前辈,脸上依然挂着慈祥的微笑,看上去却是那么的诡异可怖。 她的眼睛因为恐惧睁大到不可思议的程度,眼角余光瞄到门口的男人伸出手,慢动作回放一般地缓缓合上了房门。 “不――!!!”不知道是哪来的力气,何莉娜甩开脚上的婴儿,猛地朝门扑了过去。 然而实在是太晚了,房门发出砰的一声声响,最后一丝光亮也完全消失了。 ――她被关在了这个房间里,跟这些怪物一起。 何莉娜突然意识到这一点,情绪瞬间崩溃了。 她扑到门上拼命地敲打,呐喊着:“我知错了!我真的知错了!阚琛!看在我妈妈曾经那么照顾你的份上,你就饶了我吧!阚琛――” …… 关上门之后,阚琛便毫不犹豫地转身打算离开。房门关闭之后,一切挣扎哭喊都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夏诺回头看了一眼,还是忍不住问道:“我们就这样……不管她了?” “不必担心,她的‘老朋友’们会替我好好招待她的。” 张漫听了阚琛的回答,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露出了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他总觉得,在与长安重逢之后,阚琛的身上,好像发生了一点微妙的变化。 他周身的气息好像变得更加内敛,要说之前像是令人望而生畏的山峦,锋芒外露。如今更像是不可见底的深渊,让人望而却步。 如果说之前遇到阚琛,他还有两成战胜他的把握,但是现在的阚琛,却让人根本生不出与他对抗的念头。 何莉娜的出现也让张漫生出了一个猜测。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现在的镜像空间已经完全在男人的掌控之中了。 对此一无所觉的夏诺还有些发愁:“只剩下两把钥匙了,我们要怎么找到门啊?” 钥匙只剩下两把,长廊上的房间却是无穷无尽,一眼望不到头。 阚琛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道:“诺诺,你的运气怎么样?” “不怎么好。”夏诺诚实地回答,他掰着手指细数之前的“悲惨”遭遇,“从小到大,抽奖一次都没有中过;抽卡即使概率up也总是坠机;乘坐的航班经常延误;想买的专辑排到我的时候刚好售罄……” 他列举了许多事例,两手一摊:“差不多就是这样。” 张漫和小阚琛不约而同地露出了同情的眼神:这样的运气已经不能用“不怎么好”来形容了,用“糟糕”更贴切一点吧? 阚琛眼中流露出几分笑意,却把钥匙递到了他的手里:“去吧,你感觉哪扇门是真实的,就去打开它。” “真的吗?”夏诺眼睛倏然睁大了,“可是我,我运气真的很糟糕啊……” 他感觉手里的钥匙沉甸甸的。 “相信我,去吧。”阚琛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推了一把,夏诺抬起头,刚好站在了一扇门牌为715的房门前。 这个数字很是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许多次似的。 “那我开了?”夏诺还是有些不自信。 “开吧。”他小心翼翼的模样让阚琛忍不住笑了起来。 小阚琛也鼓励他:“诺诺哥哥一定可以的!” 而张漫在后面静静看着这一幕,验证他猜测的时候到了。 夏诺将钥匙慢慢插进了锁孔,“咔嚓”一声过后,房门缓缓地打开,熟悉的楼梯和走廊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玻璃碎裂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俗话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重新由光明陷入的黑暗,他的心里不免产生了几分失落。 夏诺眨了眨眼,打开了动态视野,发现只有张漫站在他的身后,阚琛跟小阚琛还没有从镜像空间里出来。 “你想跟我说什么?”阚琛弯下腰,看着年幼时的自己。 就在刚才他要离开的时候,小阚琛拉住了他的衣角,小声说了一句:“我有话对你说。” 小男孩儿脸上露出了严肃的表情,他问道:“你喜欢诺诺哥哥,对吗?” 阚琛挑了挑眉,毫不犹豫地给出了答案:“是。” “那诺诺哥哥喜欢你吗?”小阚琛越发严肃地问出了另一个问题。 “我不确定。”阚琛坦诚道,“如果他喜欢我,那样最好。如果不喜欢我……” 他笑了起来,眼睛里闪烁着细碎的光芒:“那我就再努力一下。” “如果你们在一起,你一定要好好对待诺诺哥哥,不能惹他生气,要让他每天开心,竭尽所能地对他好……爸爸说过,喜欢一个人就要做到这些,否则就不配说喜欢。你能做到吗?” 小阚琛有预感,一旦走出镜像空间,他就会回到自己原本的时空,在此之前,他必须要得到未来的自己的承诺。 “我会做到的。” 男人的回答回荡在空荡荡的走廊上,他的面前已经空无一人。 镜像空间外,阚琛迟迟没有出现,夏诺不禁有些焦急:难道发生了什么意外? 张漫老神在在地安慰他:“放心吧,他肯定不会出事的。” 整个镜像空间都在他的掌控之中,阚琛怎么可能遇到意外。 “嗨!小哥哥,你终于出现了!”就在这时,小一突然出现在楼梯扶手上,冲着夏诺打了个招呼,“你预订的项圈,爸爸已经做好了哦。” 第28章 喜欢 “项圈?” 张漫听到这话,不禁产生了一种奇妙的联想, 脸上也流露出几分诡异的神色。 小一奇怪地觑了他一眼, 把手上的盒子递给了夏诺, 显然也知道他想歪了,嘴里小声嘟囔了一句:“糟糕的大人。” 张漫:“……” 他没想到有生之年, 他能够这么平和地跟一个小boss站在一起, 不仅没有大打出手,甚至还被它吐槽了,这真是一种奇妙的体验。 夏诺接过盒子, 小一连声催促他打开:“快看看喜不喜欢, 爸爸可是做了好久的。” 浅色的盒子发出“啪嗒”的声响, 盒盖翻开, 猩红色的天鹅绒上静静地躺着一条黑色的项圈, 项圈宽约两指,通体温润, 触手生温, 散发着雾蒙蒙的宝光。 张漫惊奇地“咦”了一声,他使用鉴定道具鉴定了一下项圈的品级,得出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b级道具。” 看它的样子,可不仅仅是b级,张漫还以为它至少是个a级呢。 小一没注意到他的举动, 他抱怨道:“你们之前去哪儿了?爸爸让我来给你们送项圈, 但是到处都找不到你们, 我可是足足找了你们两天呢!对了, 阚琛在哪?这个大叔又是谁啊?” 它后知后觉地看向了张漫,露出了疑惑的目光。 为什么他是小哥哥,我就是大叔?我们差别有那么大吗?张漫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阚琛……”他应该还在镜像空间里吧? 话音刚落,他的身后便出现了男人高大的身影。 “小阚琛呢?”夏诺没有“看”到那个小小的人影,忍不住问道。 “他回到他该回的地方去了。”阚琛回答道。 小一看到突然出现的阚琛,目光在他和夏诺之间来回打转,露出了微妙的神情。 那神情怎么说呢?既包含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嫌弃,又流露出几分“你也有今天”的幸灾乐祸。 小木偶人脸上的表情如此生动,让张漫不由得发出了“啧啧”的感叹。 不过它好戏还没看多久,阚琛的一个眼神扫过来,就让它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奇怪,之前从来没有感觉阚琛对他的威胁有这么大啊?他消失的两天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小木偶人十分疑惑,它不敢再看阚琛的热闹,连忙指了指盒子里的项圈,对他说道:“项圈我已经送到了,至于要在上面雕刻什么铭文,就由你们自己决定吧。” 阚琛拿起项圈,食中两指并拢,指尖上光华流转,在外侧正中写下了一个清晰的“诺”字。项圈上原本雾蒙蒙的宝光消失不见,光华内敛,却比之前显得更加厚重。 张漫忍不住再次使用了一次鉴定道具,这一次得出的结果却是“a级道具”。 还有这种操作?张漫表示自己长见识了。 “来,低头。” 夏诺依言低下头,阚琛将项圈扣在了他的脖颈上,雪白的皮肤与黑色的项圈对比分明,项圈躺在形状优美的锁骨上,颇有几分惊心动魄的美感。 脖子上乍然多出了一样东西,夏诺有些不太适应,他摸了摸项圈,听到阚琛说:“好好戴着它,关键时刻它会救你一命。” 夏诺的心里有几分复杂,他还记得当初小木偶人想要拉他们去歌剧院,项圈便是它开出的筹码。 当时他还很疑惑,为什么阚琛听到李查理可以帮忙做一个项圈,原本不打算去歌剧院的他就改变了主意,此时却明白了过来。 从镜像空间出来之后,他便想起了自己的初衷是想要问清楚阚琛为什么要骗他,一直以来他是如何看待他的。但是现在看来好像也没什么必要了。 “谢谢你,阚琛。”他仰起脸,神情认真得可爱。 “我们之间,还需要说‘谢谢’吗?”阚琛勾起唇角,轻轻摸了摸他的头。 小木偶人看着眼前这温情的一幕,脸上不禁露出了几分疑惑:这两个人,到底有没有在一起啊? 看这旁人无法插足的气氛,他们两个之间肯定是有点什么。但如果真在一起,这种情况下为什么还那么客气?怎么不快点亲上去啊! 小一默默地在心里抓狂呐喊,不过很快,它就想起了另一件事。 “对了,你知道娜娜去哪儿了吗?我本来想去花园,问问她知不知道你们在哪里,但是一直都没有看到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它皱起了脸,猜测道,“而且花园里还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臭味,娜娜是不是受不了这股臭味,跑到其他地方去了?” 夏诺想起最后一次见到那个小女孩儿,她还要带他去找阚琛,但是刚刚踏进花园的时候他就遇到了张漫,当时他好像扔出了什么东西…… 张漫看他冲自己转过头来,推了推眼镜,解释道:“我当时扔出去的只是蜃石,只会让人陷入幻境,不会造成什么危险的。而且,就算被蜃石迷惑,那个小女孩也不可能凭空消失,她应该是遇到了别的事情。” “蜃石?”阚琛想起了从喷泉中拿出的黑乎乎的物体。 因为那个东西,当时他还见到了流泪指责他的“夏诺”。 不过当时他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即使“夏诺”说话的声音,做出的动作都是依照他的记忆,伪装得毫无破绽。但是只有一点无法伪装――少年纯白色的灵魂。 在意识到眼前的少年并非真实之后,幻境就消失了。 他之所以耽搁了那么久,是因为时间全都花在唤醒那只困在幻境中,怎么叫都没有反应的黑猫身上了。 阚琛点了点头,验证了张漫的说法:“幻境中确实没什么危险。至于娜娜――” “――她现在在另一个空间。” 他送她去往了一个平行空间,在那里,娜娜只是一个普通平凡的小女孩,没有被蓄意谋杀,没有被人欺骗着签下□□捐赠协议,她会平平安安地长大,安稳地度过一生――这是他对她做出的补偿。 虽然娜娜复仇的对象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上,但是娜娜却并不能分辨出她的复仇对象与少年的区别。如果她得知了夏诺的真实身份,会做出什么来可想而知。而他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伤害夏诺,所以只能采用这个方法。 “那她以后不会回来了吗?”小一难得感到有几分惆怅,虽然这个小姑娘一看见它总是喜欢把它当做洋娃娃摆弄,但是想到以后都见不到她,它心里还是有些舍不得的。 阚琛点了点头。 听到这个消息,张漫发现自己居然高兴不起来。 虽然娜娜不在了,意味着他不必对上这个小boss,这当然是一件好事。但是阚琛话语里透露出的信息,却让他心惊胆战。 他总感觉,阚琛的能力已经远远超出一个游戏npc的水准了,即使他作为最终boss,能力也太过于逆天了。 能够操纵空间的话,这已经超出游戏规则了吧? “我们能单独说几句吗?”他对着阚琛说道,表情很是严肃。 阚琛看了他一眼,大概是猜到了他想要说些什么,思考了一瞬,便跟着他走到了走廊的另一头。 看着他们走远,小木偶人突然兴奋了起来,阚琛不在,它在心里憋了很久的问题终于能够问出来了:“小哥哥,你跟阚琛是不是在交往?” “哎――?”听到小一的问题,夏诺的脸立刻就红了,“交往?” “没、没有啊。”夏诺语无伦次地否认,“没有的事,我们只是朋友……你为什么说我们在交往?” “没有吗?”小一并不相信,“但是他看你的眼神特别温柔,不像是在看朋友哦。别的我不敢肯定,我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喜欢你。” 夏诺长长的眼睫不安地眨动,脸上的热气都要把他整个人蒸熟了。 听到小一说这些,他感觉特别不好意思,但是不可否认的,听到它说阚琛喜欢自己,夏诺的心里像是被微风拂过的湖水,一圈一圈荡起了涟漪。 “那你呢?小哥哥你喜欢阚琛吗?”小木偶人连忙追问。 它一边问一边在心里想着,阚琛这次可要好好谢谢他了,否则他们两个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捅破这层窗户纸呢! “……我不知道。”少年垂下了头,神情中夹杂着几分困惑,“怎么才算是喜欢呢?” “大概就是……时时刻刻想要待在对方身边,脑海里想的都是对方的事,情绪会因为对方而起伏不定……这样吧。”小一也是半懂不懂,它回想起看过的许多爱情戏剧,如此总结道。 “这样吗?”夏诺喃喃自语,仔细想一下,这段时间自己脑子里想的确实都是阚琛(因为特殊线索),时时刻刻想要待在对方身边……想要找到他算不算?情绪会因为对方起伏不定,这一点倒是确凿无疑的了。所以―― “原来我是喜欢阚琛的吗?”他犹豫着得出了结论。 刚刚结束谈话,从走廊那头走过来的张漫听到这句话立刻愣住了:小新人,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而阚琛则是三步并作两步,迅速来到夏诺的面前,眼眸变成了深沉的墨蓝色:“你刚才说的话,是认真的吗?” 第29章 回答 时间倒回到阚琛与张漫谈话的那一刻。 “你到底是谁?”张漫在窗边站定,直直地盯着眼前的男人。 明明容貌与之前一模一样, 但是张漫却感觉他整个人气质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透露出的能力手腕也让他心惊。 只不过进入了一次镜像空间, 这人就变成了这样。他这真的是我之前见到的那个boss?不是被什么人给掉包了? 张漫心中充满了怀疑。 阚琛的眼底划过一丝惊讶,瞬间又变成了了然, 他反问道:“你说呢?” “我是阚琛, 这个庄园的主人,你不是很清楚了吗?”他的脸上一派平静,并没有露出被质问的不悦, “不过, 或许你想知道的, 是我的另一个名字?” 下一秒, 他嘴里吐出的那个名字如同惊雷一般炸响在张漫耳边。 ――“他们都称呼我为k。” “……” 张漫心想, 如果现在他面前有一面镜子,镜子里他的表情一定非常古怪。但是没有办法, 足足有十秒钟, 他都无法控制住脸上的表情,连控制自己的嘴巴闭上都做不到。 “……k?是我想的那个k吗?”张漫颤抖着问道,胸腔里的心脏砰砰砰跳地飞快。 对子这样的问题对于阚琛来说已经是司空见惯了,许多得知他身份的人震惊过后总会有此一问。 阚琛挑了挑眉毛:“你还认识其他叫做‘k’人?” 张漫木然地摇了摇头,精神上受到了太大冲击, 让他整个人反应都迟钝了不少。 他所知道的“k”自然是只有那一个, 但是……这个男人就是“k”?不可能的吧?“k”不是一个玩家吗?他不是最后升级为了监察者吗?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还变成游戏里的boss? 一连串的问题险些让他的大脑死机。也不怪他反应如此之大, “k”这个名字代表的意义实在是不一般。 “k”拥有传奇一般的经历。 成为玩家以来从无败绩,成功通关无数个高危世界,迅速积累起几百万的点数,打败许多比他资历深厚的玩家,成为排名第一的监察者…… 毫不夸张地说,几乎所有在“k”之后成为玩家的人,都把“k”当做榜样一样地看待。更有狂热者,几乎要把他视作神明,对他顶礼膜拜。 张漫虽然没有达到后者那种程度,但他对“k”也是怀着羡慕向往的心态的。 毕竟监察者和玩家之间的差别有如天堑,后者只是通关游戏获取点数,以满足自己的愿望。前者却是制定游戏规则,控制游戏世界平衡的存在。 差距太大,根本生不出什么嫉妒之心,只能仰望了。 现在告诉他,“k”就站在他眼前? 虽然心里一直呐喊着“这不可能!”、“这不是真的!”,但是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个人并没有说谎。 “那……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张漫犹豫了再三,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其实他想问的还有很多,最后只是选择了这个最想知道的。 依照他对于监察者的印象,他们不都是终年在高纬空间里自闭……不,是监控世界走向,不会轻易出现的吗? 阚琛没有回答,他的眼睛里飞快地闪过一片暗影:“这不是你该知道的。” 之前尚且平和的态度褪去,这一刻,属于监察者的冷漠彻底暴露了出来。 张漫忍不住后退了一步,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那好,我不会再问了。” 虽然得知了阚琛变化的原因,张漫却感觉自己的心情更加沉重了。他拖着步子慢慢朝着来处走去,等他刚刚走近,就听到一句―― ――“原来我是喜欢阚琛的吗?” 刚刚得知了一个重大的秘密,他的内心还没有平静下来,就听到了小新人劲爆的发言。 张漫的嘴角忍不住抽搐起来,他很想说:长安啊,你知道你告白的这个人到底是谁吗? 怎么说呢?他觉得这两个人之间的感情真是一波三折啊。 在不知道阚琛就是“k”之前,他就十分不看好长安跟阚琛在一起。 毕竟一个玩家,一个boss,不仅立场对立,而且玩家终究是要离开游戏的,到时候又该怎么办? 不过当时他还很庆幸,虽然阚琛看上去已经陷进去了,长安倒还是懵懵懂懂的,没怎么开窍的样子。如果他们两个没有真正在一起,至少造成的伤害不会那么严重吧? 现在听到小新人的告白,他又开始操心。 原因无他,两人之间的身份差别实在是太大了。 如果阚琛只是一个普通的玩家,张漫绝对不会多说什么。 毕竟游戏里玩家跟玩家的结合也不在少数,甚至还催生出了许多玩家二代,享受着父母积累下来的资源,玩游戏就像过家家一样轻松。 但问题是,阚琛他并不是普通玩家,而是监察者啊! 监察者对待玩家的态度,就好像玩家对待npc一样,并不把他们当作是自己的同类。虽然监察者也是由玩家转换而来,但是成为了监察者之后,日复一日的待在高纬空间,情感波动都近乎于消失了。 他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就感觉身边的一道黑影迅速掠过,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阚琛就站在了少年的身前。 “你刚才说的话,是认真的吗?”语气中有几分掩藏不住的急切与期待。 张漫的心突然就安定了下来。他也不急着走上前去,就这么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他们。 “你,你听到了?”夏诺顿时变得慌乱起来。 “是,我听到了。”阚琛抿着唇,上前了一步,将少年完全笼罩在自己高大的影子里,“所以,你的回答呢?” “我……”夏诺为难地蹙起了眉,男人满是侵略性的气息萦绕在他的身周,让他几乎无法思考。 他忍不住侧过头去,求助一般地“看”向小木偶人,却得到了一个加油的手势,不由得更加慌张了。 久久没有得到回答,阚琛无声地叹了口气,看着少年发愁的模样,一句“算了”就要脱口而出。 少年还没有开窍,他也不忍心让他为难。 但是夏诺却开口了,他说:“是我错了。” 他这句话是对着小一说的,话刚一出口,小一的心就凉了半截。 怎么回事?它的剧本可不是这样的啊?难道接下来不应该是欢欢喜喜的happy ending吗?为什么小哥哥会突然说这种话啊? 阚琛也听到少年的话,周身的气息顿时凝滞了一瞬。 这样的话,明显不会是他想要的回答。 张漫看到男人脸上的表情都僵硬了,他的心忍不住也提了起来。 阚琛他应该不会因为小新人拒绝了他,就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吧?他担忧地看向了依然一无所觉的少年。 夏诺看不到小一和张漫脸上惊恐的表情,他认真地说道:“是我错了,我之前不该说我跟阚琛只是朋友的,我要收回这句话。” 咦? 小一从他的话里听出了几分转机,连忙问道:“你的意思是?” “我认真思考过了。”夏诺一改之前的踟蹰,像是终于解决了一个世纪难题一般,整个人都变得轻松了起来,“我之前也有过朋友,但是阚琛跟他们的感觉都不一样。” “我不会因为朋友亲近的举动而害羞脸红,也不会如此全身心地依赖信任他们。如果有人像你一样告诉我,我的朋友喜欢我,我也不会因此而感到开心。”夏诺的脸颊因为直白地说出了心里想法而变得绯红,虽然有几分不好意思,他还是继续说了下去,“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阚琛已经在我的心里占据了很重要的位置。” ――“不同于家人朋友的重要位置。” 少年的声音轻轻软软的,但却是不容质疑的笃定。 “现在我可以回答你的问题了。”夏诺转向了从听到他说“阚琛跟他们的感觉都不一样”之后便愣住了的阚琛。 峰回路转也不过如此了。 虽然少年还没开口,但是他之前所说的话,却已经给出了暗示。 阚琛听到“砰砰砰”的鼓噪声,胸腔里冰冷了许久的心脏突然之间被热血盈满,发出了高声的欢鸣,他的耳朵嗡嗡作响,这一刻,整个世界仿佛都变得寂静下来。 被风拂过的树叶停止了抖动,草丛里的昆虫停止了鸣叫,林间的小鹿也驻足等待,所有的生物都在侧耳倾听,等待少年说出那个答案。 “我发现,我喜欢上你了。” 庄园长久被乌云遮蔽的天空突然放晴。阳光穿透云层,洒落了一地光明。 第30章 离别 夏诺开始谈恋爱了。 在这方面, 他是个完完全全的新手。 而且这还是他第一次在没有家人的干涉下, 自己做出这样的重要选择。要知道,在前十八年里,因为身体原因,他可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在将来的某一天谈恋爱, 恋爱对象还是个男人。 他只能说,这真是一种奇妙的体验。 在他还很茫然,不知道要怎么跟身份转换为恋人的阚琛相处的时候,阚琛却已经完美地融入这个角色了。 “诺诺, 起床了。” 窗帘被刷地一下拉开,满室的阳光撒了进来, 投在地上形成片片的光斑。 夏诺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听见男人用温柔低沉的嗓音说着“抬手”“放下”的指令, 他便做出相应的动作。 等他终于清醒过来, 男人微凉的手指正贴着他的锁骨,替他扣上衬衫的最后一颗扣子。 “好了。”阚琛最后整理了一下衣领, 然后在他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了一个吻。 夏诺脸颊微微发红,他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直到现在, 他还是会因为恋人这样亲昵的举动而害羞。 “现在几点了?”他红着脸, 也迅速在男人的脸上亲了一口。 早安吻, get√ “九点了。”阚琛拉着他站起来, 听着他可爱的“今天怎么这么早”的嘟囔声, 勾起了唇角,“今天是最后一天了,我带你去个地方。” 夏诺睡意顿时不翼而飞,他喃喃道:“原来是最后一天了啊……” 从镜像空间里出来之后,经过小木偶人的提醒,夏诺得知距离游戏结束还有三天的时间。三天之后,他就将离开庄园。 这对于刚刚说出告白的话语,与阚琛确定关系的他来说不亚于平地惊雷。 ――他离开了,阚琛要怎么办呢? 在此之前,他从未如此清晰地认识到,两人的身份是如此大的阻碍。 作为玩家,时间一到,即使夏诺想要留在游戏里,游戏世界也会自动地将他“驱逐”出去。 夏诺开始慌了,但是阚琛却说了一句话,让他定下了心来。 夏诺回想起当时的场景,心脏飞快地跳动起来。 “别出神了,走了。”阚琛在他面前招了招手。 他带他来到了马场,夏诺好奇地“张望”了一番,并没有发现什么新奇的东西,不禁问道:“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 阚琛打了个唿哨,一阵踢踢踏踏的声响由远及近,两匹骏马便出现在两人面前。 “咦?”夏诺觉得它们十分眼熟,很快他就想起了第一次来到马场的时候见到的那两道黑影。 然后他便听到男人用十分平淡的语调介绍道:“他们是我的父母。” 哎――?!等等!我没有听错吗? 他心里想什么,一眼就能看的出来,阚琛眼含笑意:“对,你没有听错。这两匹马就是我父母灵魂的化身,他们死后化为了骏马,一直生活在庄园里。” 听了阚琛的解释,夏诺更加紧张了:不是在开玩笑?怎么这么突然就要见家长啦?他还没有做好准备呢! “那个……”他吞吞吐吐地开口了,“叔叔阿姨你们好,我,我是阚琛的男朋友。” 他冲着它们鞠了一躬,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胡言乱语些什么:“虽然只交往了三天,但是我们的感情很好……我是把他当做终身的对象来相处的。如果没有意外,我会一直陪他走下去。所以,请把他托付给我吧!我会对他负责的!” 阚琛原本还在一旁笑着看他,听到这话心里却微微一动。 唉,他的小恋人,总是知道该如何让他动容。 他轻轻摸了摸少年垂下的脑袋,把他拢到了自己怀里,宠溺地说道:“小傻瓜,我可没说过,他们能够听懂你说的话啊。虽然灵魂曾经是人类,但是他们现在已经是彻头彻尾的两匹马了。否则我也不会这么久才发现他们的真实身份。” “……什么?”夏诺先是一愣,反应过来之后脸就红了,“你,你为什么一开始不告诉我?” 他忍不住捂住了脸,小声哀叹道:“完了,我究竟都干出了什么蠢事啊?” “请你立刻!马上!忘记刚才的事!”他连忙说道。 “不行呢。”阚琛把头埋在他的脖颈里,声音带笑,“这些话都已经存在我的心里,永远都无法忘记了。不仅如此,我以后还要时不时地拿出来回味一番,毕竟这可是诺诺珍贵的告白,怎么能够轻易地忘记呢?” “随,随你吧。”夏诺的脸紧紧贴着他的胸膛,听到他心脏砰砰砰的跳动声,破罐子破摔一般地说道。 因为在这一刻,他真切的感觉到了男人无法自抑的喜悦与欢欣。他突然就觉得刚才的丢脸也不算什么了。 见完了家长,距离离开还有几个小时,阚琛便带着夏诺走遍了整个庄园。一边走,一边给他介绍庄园中的一草一木。 期间遇到小一、黑猫凯特、李查理、何云,他们虽然态度各异,但是无一例外都笑着祝福了他们,送上了离别寄语。 ――然后,离别的时刻便到了。 庄园的大门上有着精致的浮雕,两侧的天使雕像悲悯地垂下眼,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对即将分离的恋人。 以大门为分界线,门内是庄园正常的建筑,门外却是一片混沌, 张漫原本站在他们身后,托夏诺的福,他已经拿到了三个任务的全部点数,加起来足有两万多,可以说是收入颇丰。在接下这个带新人的任务之前,他可没有想象到会有这样一番际遇。 他对庄园毫无牵挂,所以也丝毫不拖泥带水,一脚就踏进了门外那个未知的空间。 “有缘再见了,长安。”到最后,他也没有告诉夏诺他的真实姓名,只是笑着冲他们挥了挥手。 其实他也知道,他们以后应该不会有再见面的机会了。 “再见!” 夏诺站在门口,用力地朝着他挥手。 送走了张漫,他却迟迟没有迈出那最后一步。 他转过身来,认真地注视着眼前的男人,从他湖蓝色的眼睛一直看到他淡色的嘴唇,像是要把他的样子牢牢刻在心里。 这一次,他可一点都不吝惜自己的点数了。 “你说过会再来找我的,对吧?”夏诺在做最后的确认,“不是开玩笑,也不是为了让我安心故意骗我?” 阚琛任由他打量,他的唇角含着一抹笑:“你怎么会怀疑这个?” 他压低声音,声带振动,好像穿透了无数个空间,发出震撼人心的宣告:“别怕,无论你身在何处,无论你是否还记得我的存在,我都会如同忠实的影子伴你身侧,追随着你的脚步,直到――我生命终结的那一天。” 再一次听到那天阚琛安慰他时的话语,夏诺感觉到了灵魂的震颤。也正是如此,他才会毫不犹豫地相信男人的话。 一只乌鸦从天而降,稳稳地落在了夏诺的肩头上。 “这是我送你的离别礼物。它会代替我留在你的身边,直到我们重逢。” 他放在少年的肩膀上的手停顿了一瞬,然后便轻轻将他推了出去。 乌鸦长唳一声,声音沙哑,鼓噪着夏诺的耳膜。 他忍不住回过头去,看到在他踏出大门的那一刻,庄园一瞬间褪去了颜色,像是被人摧毁的沙堡一般,化为飞尘消逝在了空中。现在门前的男人,也渐渐变成了一抹虚影。 ――然后,黑暗便吞没了他,夏诺失去了意识。 再睁开眼睛,是在一间摆满了书架的房间里。 夏诺从书桌上抬起头来,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个长长的梦。醒来时,梦里的场景已经变得模糊不清,唯有一个男人茕茕孑立的身影,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脑海里。 奇怪,他是谁呢? 夏诺茫然地思索着,为什么一想起他,自己的心里既有些甜蜜,又有些难过? 他的胳膊下面还放着那本黑色封皮的《黑鸦庄园》,他尝试着拿起它,却发现这本书已经打不开了。 “恭喜玩家通关游戏!” 蓝色的玩偶飞到他面前,吸引了夏诺的注意。 不过虽然说着恭喜的话,它的话语里却没有多少喜悦,更多的是复杂。 系统的心里确实很复杂。 作为少年的主管系统,它是拥有在新手世界的开始十五分钟内观战的权力的。 当看到夏诺一把就抓住了大boss的手时,它的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这个小新人已经凉了。 大概再不过多久他就要宣告角色死亡,被游戏世界踢出来了吧? 抱着这样的念头,系统等啊等,非但没有等到小新人游戏失败,反而收到了他通关游戏的通知。 “恭喜玩家通关第一个游戏世界,获得a级评价,额外奖励5000点数。在游戏里的获得点数和道具可以在面板上查看。” 玩偶扑扇着翅膀飞在半空中,它现在需要好好思考一下,要如何给少年安排下一个游戏。 不得不说,得到这样一个出乎意料的结果,它的计划一下子全盘被打乱了。 夏诺打开游戏面板,上面的游戏点数让他吃了一惊,少年瞪圆了眼睛:“怎么会这么多?” 足足有两万的点数呢! 除了点数,夏诺还看到两个闪烁着金光的道具,一个名为“庄园主的邀请函”,一个名为“暗鸦之眼”。 “邀请函”被评为a级道具,而“暗鸦之眼”则是s级道具。 虽然得到了珍惜道具很开心,但是它们到底是怎么得来的,夏诺却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他不由得问道:“系统,为什么我一点都不记得游戏里的事了?” 玩偶一本正经地回答:“这是正常现象。因为游戏里或多或少存在恐怖色彩,进入多个游戏也容易导致记忆混乱。为了玩家的身心健康,在通关游戏之后,我们会对玩家的记忆进行处理,让玩家不再受游戏世界的影响。” 夏诺:“……” 虽然听起来很像是为玩家着想,但是,这种事不应该提前征求一下玩家的意见吗?我并不想忘记啊! 夏诺想起那道模糊的影子,心脏猛地抽痛了一下。 “那我的记忆还可以拿回来吗?”他抱着一分微薄的希望问道。 “抱歉,不可以哦。”玩偶嘴巴向上勾起,看起来有几分诡异,“三天之后,玩家将要进入第二个游戏,请玩家早作准备。” 话音刚落,一本黑色封皮的书从书架上飞了下来,《狂蟒之灾》四个大字清晰地映入眼帘。 …… 高纬空间 那是一个非常巨大的空间。一踏进去,看到的便是满眼的白色。层层叠叠,铺天盖地,延伸到了目力所不能及的远方。 在这一片白茫茫的背景里,唯一具有色彩的便是那高高的王座,以及王座之上,正一手撑在扶手上,缓缓睁开眼睛的男人。 “数据已经检测出来了,k大人。”身着白大褂的男人恭敬地低下了头,“就在刚才,j大人所管理的z108区域,产生了一阵剧烈的能量波动。” “据调查,z108区域的主管系统已经连续三年获得业绩第一,j大人已经着手准备它的升级事宜了。” 男人并没有对他的话做出什么反应,白大褂也已经习惯了他的沉默,恭敬地一鞠躬之后便退了出去。 “z108么?”男人低声说道,一本黑色的封皮的书突然出现在了他的手中,上面《狂蟒之灾》四个字闪烁着金色的光芒。 第31章 小蛇 “新闻快报:针对纳苏鲁地区蟒蛇成灾一事, 女王陛下拟派遣五位勇者解决此事。五位勇者分别为:魔物猎人罗因、魔法师雪莉、光明牧师长安、骑士卡尔、骑士奎克。” 飞驰的列车行驶在荒野上, 午后的阳光从车窗里照了进来,浅色的光柱中可以看见细小的灰尘在飞舞。 列车上大部分座位都空置着,因为所经之地太过偏僻,零星几个乘客百无聊赖地坐在座位上, 展开了手上的报纸。 “纳苏鲁?”读到这一条新闻,原本昏昏欲睡的乘客来了精神。 他抬起头来,准备跟自己的侄子分享这则新闻。 纳苏鲁地区原本只是一片荒僻的山林,位于旷达尔荒原的尽头, 人烟稀少,偌大的一片土地, 常住人口竟然不足三百人。 不过就在五年之前,纳苏鲁地区突然开采出了珍稀的魔法矿石,它的境遇就完全不同了。 “阿罗, 你在看什么呢?”乘客看着正在出神的侄子, 诧异地顺着侄子的视线看了过去,看到了一个沐浴在阳光下, 犹自睡得香甜的少年。 少年坐在靠近车窗的位置,正歪倒在座椅的扶手上,脑袋半垂着, 阳光照在他的脸上, 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 可以看到他脸上细小的绒毛。 再看一眼少年的容貌, 他忽然就能理解为什么阿罗会看着他出神了, 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少年长的这么好看,吸引几个像他侄子这样的毛头小伙也不是稀奇的事。 “回神啦。”他敲了敲面前的桌子,冲着仿佛被吓了一跳的阿罗笑了起来,“怎么?喜欢上人家啦?” “叔叔,你在说什么呢!”阿罗红着脸反驳,却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我是看他睡觉的姿势太糟糕了……” 不过别扭的姿势并没有影响少年的睡眠,他沉沉地睡着,脸颊压在粗糙的椅面上,露出了浅浅的红印。 姿势那么糟糕,却睡得如此安稳,乘客看着他呼吸时平稳起伏的胸口,不禁也啧啧感慨起来。 不过这也不妨碍他笑话自己的侄子:“行啦,我还不了解你吗?从小到大,你什么时候对一个陌生人这么上心过?” 说的阿罗哑口无言之后,他合上了报纸,用一种过来人的姿态说道:“你也不必不好意思,喜欢就追嘛。能乘坐同一辆列车,坐在同一个包厢,不也是一种缘分吗?” 他跟侄子是去往坐落在纳苏鲁地区,并以此命名的一个村落去探亲的。去往纳苏鲁的列车三天才有一辆,乘客又那么少,能在这里相遇,不是缘分是什么? 阿罗:“……” 幸好此时列车的广播响了起来:尊敬的乘客们,列车已经到达了终点站,请拿好你们的行李,准备下车。 广播一直播报了三遍,少年还是毫无反应,兀自睡得香甜,等到列车发出长长的鸣笛声进站的时候,他依然没有要苏醒的迹象。 这下阿罗坐不住了,他顶着叔叔调侃的目光,靠近了少年。走近了看,少年的容貌愈发精致,长长的睫毛小扇子一样地半垂着,打下一片阴影。 阿罗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那个……”他伸出的手停在了半空中,看着少年削薄的肩膀犹豫了半天,还是没有放上去,只是轻轻唤了一声,“醒醒,列车到站了。” 理所当然的,这比蚊子振翅大不了多少的声音并没有把少年叫醒。 偏偏这时他的叔叔看到他一副小心翼翼,踟蹰不前的模样,还在背后发出了一声嗤笑。 阿罗恼怒地回头,瞪了他一眼。不过他也发觉了,这样下去少年是不会醒的。 他定了定心神,再次伸出了手。 “呀――!”一声粗砺的鸟啼声突然响了起来,把阿罗吓了一跳。 一只羽毛黑得发亮的乌鸦正站在高高的椅背上,猩红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哪里来的乌鸦? 包厢的门是关闭的,窗户也不曾打开过,他也没有听到鸟类扇动翅膀的声音,这只乌鸦是怎么出现的?难道它是一开始就在这里的吗? 但是阿罗仔细回想了一下,却并不记得自己在椅背上看到过这只乌鸦。它就如同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他眼前,如果不是发出了叫声,他恐怕一直都无法发现它的存在。 在它冷漠地注视下,阿罗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唔……” 夏诺揉着眼睛醒了过来,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一个金发碧眼的青年站在他的面前,眼中带着几分惊惧。 怎么回事? 他忍不住也睁大了眼睛回看了过去:“发生了什么吗?” 列车出了事故?包厢起火?还是遇到了劫匪? 话刚说完,他的肩膀一沉,那只乌鸦收拢了翅膀落在他的肩头,顶着阿罗诧异的目光梳理起了羽毛。 “……没什么。”阿罗一口气卡在喉咙里,半天才终于说道,“我是想说,列车到站了。” “这是你的宠物吗?”他难掩复杂地问道。 “是的。”夏诺摸了摸它梳理的油光水滑的羽毛,顺便道谢,“谢谢你提醒我。” 这只乌鸦,就是他在上一个世界《黑鸦庄园》所获得的s级道具“暗鸦之眼”。使用次数不限,发动道具之后一只乌鸦就会凭空出现,陪伴在他身边。 游戏面板上对它功能的介绍是: 警戒:在boss范围50米之内有50%机率发出提醒。 搜寻:在道具范围50米之内有50%机率发出提醒并显示道具地点。 储物:拥有一立方米空间可以储存重要道具/线索。 攻击:听从主人的命令发动攻击,对灵体伤害加成。 守卫:有50%的机率在主人受到攻击时保护主人。 其余功能请自行探索。 看完之后,夏诺只能感慨,不愧是s级道具,这也太厉害了吧? 说来也奇怪,要是之前夏诺看到这么大一只乌鸦,不说害怕,也是轻易不敢靠近的。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它是道具的原因,夏诺不仅不害怕,还对它十分亲近喜爱。 乌鸦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手指,一点都看不出瞪视阿罗时那副居高临下的模样。 阿罗看着一人一宠的互动,呐呐地回答:“不必谢。” 他这副不争气的模样,他叔叔看不下去了。 雷因从座位上起身,咳嗽了一声:“你应该也是要到纳苏鲁村庄的吧?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们就顺路了。你有行李吗?放在哪里?让我侄子帮你拿吧。对了,我该怎么称呼你?” “叫我长安就好了。”夏诺有点招架不住他的热情,“行李的话我自己可以拿的,就不麻烦你们了。” 长安?这个名字听起来怎么这么耳熟? 雷因还没反应过来,他用眼神示意阿罗:机会都给你创造出来了,还不快点抓紧? 等等,长安? 他想起了刚刚看到的那则新闻,忍不住说道:“冒昧地问一下,你是不是就是这则新闻上的光明牧师?” 他将那张报纸在少年的面前展开,夏诺只看了一眼就点头承认了:“是我,怎么了?” 说着他便从自己的脚边拿起了那根镶嵌着许多华丽宝石,重量惊人的法杖。 看到那根法杖,雷因这才真正相信了他的话。 怎么说呢?他倒不是怀疑少年在撒谎,主要是少年跟他想象中的,被女王委以重任的勇者形象也差太远了。 虽然世俗公认不要对光明牧师的体格做太大要求,但是少年……看起来也未免太柔弱了吧? 夏诺对他的腹诽浑然不知,他拿起了法杖撑在地上,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声响。 其实一开始看到这根法杖的时候,他内心是拒绝的。 本来得知自己在游戏里的身份是光明牧师的时候,夏诺还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触,只是一个角色而已嘛。 等他看到这根据说是光明牧师的标配,外表看起来骚包得不行的法杖的时候,他才感觉大事不妙。 要一直举着它的话,我是办不到的吧?夏诺可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幸好上手之后他才发现,不知道是不是角色加成,他能够轻而易举地拿起这根看起来奇重无比的法杖,施展出复杂的法术。 如果我现实世界里也有这么大的力气就好了,夏诺捏了捏自己细瘦的胳膊。 “d003包厢的乘客,列车已经到站了,请下车吧。” 他们在这里耽搁了太久,列车员忍不住过来催促了。 “……我们走吧。”雷因如此说道。 他有些遗憾地看了面带怅然的侄子一眼,不禁在心里哀叹:少年是神职人员,这下阿罗没机会了。 三人下了列车,雷因对道路熟悉的很,有他在前面引路,他们很快就达到了那座村庄,看到了一大片分布稀疏的房屋。 作为女王特派的勇者,纳苏鲁安排了特定人员在门口接待长安。 雷因便在这里跟夏诺道别了,顺便拉走了神思不属的阿罗。 接待夏诺的是一个皮肤黝黑,笑容爽朗的小伙子,他笑着对长安说道:“尊敬的勇者大人,欢迎你来到纳苏鲁,其他几位勇者大人已经提前到了,让我带您去跟他们汇合吧。” 夏诺点了点头,他便领着夏诺向着村落里一座高大的建筑走去。 没走多久,夏诺就看到一个小孩子正从远处朝他们走来。他好像是在追赶着什么,一边跑,一边还不停地丢着石子,嘴里嘟囔着夏诺听不懂的话。 等他跑近了,夏诺才看清他到底在追赶什么。 那是一条通体雪白,不到两手长的小蛇,在小孩子的追逐下,慌不择路地朝着夏诺爬了过来。 第32章 视线 夏诺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 身旁的接待他的那个小伙子便迅速地向前一步, 挡在了他的面前。 小蛇立刻改变了路线,钻进路旁的一个浅浅的水洼中,瞬间就消失不见了。 这时候小孩子也跑了过来,看到小伙子板着脸, 悻悻然地停下了脚步,叫了一声:“卓尔哥哥。” 他自然也看到了夏诺,少年的画风跟纳苏鲁的村民完全不同。 他穿着一身纯白绣金线的牧师袍子,下摆一直垂到脚踝,露出同样浅色的靴面,肩膀上站了一只黑色的乌鸦,手上拿着一根象牙色的法杖,法杖上面镶嵌着各色的魔法宝石, 在夕阳的映照下折射出动人的光芒。 不仅仅是衣着, 少年的皮肤也是白皙润泽的, 跟被常年风吹日晒,皮肤黝黑粗糙的纳苏鲁人放在一起,可以很明显地看出其中的差别。 小孩儿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 听到卓尔训斥他:“告诉你多少次了,做事不要这么冒冒失失的,之前没惹出什么麻烦也就算了,这次你还冲撞了尊贵的客人, 还不快点跟客人道歉。” “对不起。”他老老实实地低下了头, 眼睛却忍不住偷觑少年的神色。 “没关系, 没关系的。”夏诺还不太适应卓尔对他恭敬的态度,“小孩子嘛,活泼一点很正常,不要太过苛责了。” 他看到卓尔听完他的话,不甚明显地松了口气,心里不禁诧异道:我看起来有那么吓人吗? 殊不知,卓尔也在为他的好脾气感到庆幸,在少年之前,他已经陆陆续续地接待了好几个勇者,他们大多眼高于顶,盛气凌人,其中有一位女性勇者,脾气还十分糟糕,因为衣服上不小心被同伴撒上了水渍,便对着同伴破口大骂。 虽然少年看起来很友善,他也不敢仅凭表象就做出判断。 夏诺不知道卓尔的腹诽,他想起刚才的小蛇,忍不住问眼前的低着头的小孩儿:“不过,刚才你为什么要用石子丢那条小蛇?” 看他的动作神情,像是对待不共戴天的仇人一样。 小孩儿抬起头来,黑白分明的眼睛满是理所当然:“村长说过,只要看到蛇都要消灭掉!如果不这么做,它们会啃噬树根,把圣树毁掉的!” 卓尔也补充道:“在这里,您一定要小心提防这种生物,不要看到它们生的弱小就掉以轻心。既然您是女王陛下派遣来解决蛇灾的,肯定也知道最近发生在纳苏鲁的几起命案吧?” 夏诺当然知道,他就是为此而来的。 在《狂蟒之灾》这个游戏里,系统上给出了三个任务。 主线任务:解决纳苏鲁地区的蟒灾 奖励:三千点数 支线任务:成功存活至游戏结束 奖励:三千点数 特殊任务:解开谜底,帮助纳苏鲁走出困境 奖励:五千点数 同时,系统也给出了游戏背景。 纳苏鲁地处偏僻,近乎与世隔绝,这里的居民大多一贫如洗,靠着种植纳苏鲁的一种独特的植物生活,自给自足,鲜少与外界交流。 一年前,一个魔法师无意间在纳苏鲁发现了稀有的魔法矿石,这个偏僻的小村庄才变得热闹起来。 不过热闹也只维持了短暂的一段时间。因为大家发现,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能够开采矿石的只有纳苏鲁人,外地人一旦参与采矿工作,矿石的开采效率便会大大降低。 女王便为此特准将纳苏鲁的原本的税收用矿石代替,同时撤出了得知消息后派遣到纳苏鲁的采矿者。 不过有些富有研究精神,或者是怀有其他目的的魔法师们还是没有离开,他们想要调查出这其中隐藏的秘密,并借此谋利。 但是他们不知道,与魔法矿石一同被发现的,还有几条体型粗硕,身长足有七八米的蟒蛇。 第一起惨案大概发生在五个月前,一个魔法师的尸体在山林中被发现,全身的血液都被吸干,身上有着蟒蛇缠绕挤压过的痕迹。他的脸上还带着惊恐的表情,像是见到了什么极为可怖的事物。 人们调查了他的尸体,只在脖颈的位置上发现了一处微小的伤口,经验老道的村民说,那像是蛇牙咬过的印记。 凶手虽然已经找到,但是想要抓住它,可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当地的居民对着山林中生长的一棵巨树有着坚定的信仰,他们称呼它为“圣树”。想要进入山林,必须要询问祖树的意见。祖树一直没有应允,村民不肯进入山林,这件事很快就不了了之了。 间隔只有两个月,第二起惨案发生了。这次死者的身份是死去的魔法师的侄子,他为了调查叔叔的死因,不顾村民的阻拦进入了山林,最终落得了跟他叔叔一样的下场。 接连死了两人,其中还有一位珍贵的魔法师,魔法师协会便开始介入调查,不过在他们派遣出的调查员也死在了纳苏鲁,还是同一种死法之后,不得已,他们向女王寻求了帮助。 夏诺的身份便是女王派遣来解决此事的勇者之一,其余四位同样也是玩家。不过他们跟他的“出生点”不一样,听卓尔的话,他们要比他早到一步。 夏诺在这个游戏里的名字叫做“长安”。 自从上次他认真询问记忆消失的事情却被系统敷衍之后,他就不再像之前那样信任系统所说的话了。 因此当系统询问他在上一个游戏中获得了什么道具的时候,他将“暗鸦之眼”的存在隐藏了起来,只对系统说他得到了一张邀请函。 不知道系统是否也察觉到了他的不信任,它的态度顿时变得冷淡了许多。进入游戏之前,它只是冷冰冰地提醒他:此次的玩家并非一人,请玩家注意,保护好自己的个人信息,不要让其他玩家和npc得知。 所以再进入游戏,面见女王之前,有人询问他的姓名,他便告诉了他“长安”这个名字,并且打算之后都使用这个名字作为自己的游戏名。 他还没有回答卓尔的问题,卓尔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虽然调查说凶手是将人勒死的巨蟒,但是众所周知,巨蟒是不会吸人血的,所以我们怀疑吸血的是它养育的小蛇,所以平时看到这种小蛇,一定要赶走或者杀死它们。” “……这样啊。”夏诺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话刚说完,一阵熟悉的倦意袭来,夏诺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卓尔连忙说道:“坐了那么久的车从王都赶过来,您一定是累了吧?休息的地方和晚餐早就为您准备好了,我们还是快点过去吧。” 看到夏诺点头,他又嘱咐小孩子:“图巴,你家里也到了吃晚饭的时候了,快点回去吧。” 此时太阳西沉,落日的余晖即将被黑夜吞没,家家户户的烟囱里冒出了阵阵炊烟,饭菜的香味渐渐传了出来。 在走向那座高大的建筑物的途中,夏诺忍不住又打了好几个哈欠。 他没有对卓尔说,其实这根本不是赶路的原因,他在列车上几乎睡了一路,但是还是无法抵挡得住这股突如其来的困意。 因为系统没有提醒,进入游戏之后夏诺才发现,自己在这个游戏世界里的角色是患有嗜睡症的。 白天总是不分时间地点地感到困倦,不知不觉就会睡过去,一旦睡着就是人事不知。幸好他提前使用了道具,有陌生人靠近的时候,乌鸦总会发出叫声,夏诺才不至于在列车上被人偷光家当。 ――即使他的家当只有一根孤零零的法杖。 他这也算是赤贫阶级了吧? 夏诺自我调侃了一番,强忍着困意走到了目的地。 那是一座跟村庄中其他建筑完全不同的房子,其他房子的大多是用泥坯作为材料,房屋低矮,也不甚整齐,而这座建筑却用青砖石瓦造就,远远望过去就比它的同类高出很大一截。 不只是建筑风格和材料不同,这座内里呈回字结构的房子还规制齐整,透着一股庄重古朴的气息。 一进门就是一个巨大的庭院,卓尔在前面引路,夏诺跟在他的身后,突然察觉到了一道奇异的视线。 那道视线从他进入庭院开始就一直紧紧跟随着他,专注地让人无法忽视。 他忍不住循着那道视线看了过去,在庭院西侧的某个房间的窗边,看到了一条一闪而逝的影子。 他指着那个房间,问道:“那个房间的主人是谁?” 明明只是一个普通的问题,卓尔却露出了复杂的神情,夏诺从他的眼中看出了一丝难以掩藏的恐惧,他停顿了片刻才回答:“您说的大概是村长的儿子吧。几年前他生了一场大病,到现在病根还没有完全去除,只能待在房间里静养。他可能是因为对您感到好奇才会看过来的,请您不要介意。” 夏诺却抿紧了嘴唇。 他总觉得,那道视线并不像是好奇的打量,更像是发现了什么稀奇的事物,想要据为己有的渴望。 他没有发现,从刚才开始,他肩膀上的乌鸦就转过了头去,紧紧地盯着那个房间,猩红色的眼睛里闪过了一道光芒。 第33章 夜袭 “烦死了, 那个叫长安的怎么还没来?我们要等他到什么时候?” 卓尔领他到了门口便离开了, 夏诺独自踏进大厅,听见“砰”的一声,像是有人不耐烦地踢了一脚桌子。 发出声音的是一个身着魔法师长袍的女孩子,不出意外的话她就是雪莉了。雪莉坐在长桌的一侧, 对面则是穿着皮铠,留着满脸络腮胡的魔物猎人,而在雪莉身边,一左一右成环绕保卫之势,穿着一模一样的就是骑士了。不过在他们没有自我介绍之前,夏诺还分不清谁是卡尔,谁是奎克。 “抱歉,让大家久等了。”夏诺的脚步停顿了一下, 从善如流地道歉。 他看起来又乖又软, 脸上的表情也很诚恳, 雪莉原本还打算发作一番,现在也只是冷哼了一声,倒是没有再多说什么。 魔物猎人如他外表看起来一样沉默寡言, 就算夏诺在他身边落座,他也没有任何反应。倒是坐在雪莉右侧的骑士笑着打圆场:“其实我们也没有等很久。你是坐火车来的?其实魔法师协会里是有专门的传送通道的,可以节省很多时间,你们光明神殿里应该也有设传送阵的吧?” “是有, 但是我没有钱。”夏诺坦然道。 传送阵开启一次要花费一个金币, 但是夏诺刚刚进入游戏的时候身上是一分钱都没有的。就连十个铜币一张的车票, 还是好心人帮他买的。否则他现在别说迟到了,恐怕连到都到不了。 雪莉嗤笑一声,似笑非笑地盯着他:“你是新人吧?怎么连进入游戏之前要先用点数兑换一部分游戏世界的货币都不知道?你的系统是怎么教你的?” 系统…… 夏诺几乎跟自己的系统闹掰了,它自然不会这么贴心地提醒他。所以进入游戏之前,他只是兑换了一个b级的道具。 不知道是否存在什么限制,游戏外可以兑换的道具最高只有a级,价格也是高的吓人。夏诺斟酌再三,联想到自己的这次角色设定,最后只购买了一个治疗加成道具。 看到他没有回答,雪莉皱了皱眉:“还是说你身上连兑换货币的点数都没有?” 他看起来有那么穷吗? 夏诺诧异地睁大了眼睛,想要否认,突如其来的一个哈欠却打断了他未出口的话。 雪莉便当他默认了,她挑了挑眉,把一袋子金币扔进夏诺的怀里,看着少年手忙脚乱地接住了它。 她板着脸,语气生硬地说道:“送你了。不要的话也别还给我,只是十五个点数而已,放在身上我还嫌重呢!” “谢,谢谢?”夏诺迟疑着道谢。 他的眼睛圆溜溜的,因为诧异而睁大了,看起来很像是什么受到惊吓的小动物。 右侧的骑士露出一个苦笑,他跟左侧的骑士对视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看出了同样的情绪:大小姐她就不会好好说话吗? 不过夏诺却并没有误会,他收起了那袋金币,再次认真地道谢:“谢谢,你以后受了伤也可以来找我,别的不说,我的治疗法术已经练得很不错了。” 他浑然不觉自己好像在说什么咒人的话。 骑士们:“……” 他们突然就不怎么担心了! 之后大家分别做了迟来的自我介绍,夏诺终于能够分辨那两个骑士了。坐在右侧的骑士是卡尔,左侧的骑士是奎克。 他们跟雪莉明显之前就认识,并且对雪莉十分恭敬,可以明显的看出之间的从属关系。 雪莉的脾气虽然暴躁,说话也有点难听,不过心地不坏。在两个骑士之间,她跟卡尔的关系要更近一些。就像刚才,卡尔会为她打圆场,也能够哄劝她几句,而奎克就表现得拘谨多了。 罗因则是一个寡言少语的人,自我介绍也非常简短。这个人好像不太擅长人际交往,也不喜欢跟别人太过亲近。夏诺好几次看到他愣愣地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对其他的玩家有了大致的了解之后,村长出现了。 他是一个五十多岁,精神矍铄的老头,说话中气十足,脸上一直挂着笑容:“欢迎各位勇者来到我们纳苏鲁。现在天色不早,我想大家应该也饿了吧?请大家移步餐厅,我们已经准备好丰盛的晚餐了。” 夏诺倒是不饿,他只是犯困,坐在餐桌前,他的头一点一点的,什么样的美食都味如嚼蜡。迷迷糊糊地还听到雪莉抱怨没有她想吃的食物,卡尔还安慰了她几句。 好不容易结束了晚餐,终于听到村长说:“房间已经准备好了,我带大家去休息一下吧。” 夏诺便迷迷糊糊地站起来,跟着村长往前走,不知不觉地,走廊上只剩下了他自己和村长。 其他人都进入了自己的房间,村长还是领着他不停地往前走,直到夏诺也发觉了不对,问道:“我们还没到吗?” 村长面带歉意地解释:“因为没有想到会来一位女性勇者,我们一开始只准备了两个房间。现在要带您去的这个房间,还是我们临时整理出来的,希望您不要介意。” 夏诺困的不行,居然也没有听出什么问题,任由村长领着他,一直走到了走廊的尽头。 如果他还清醒着,就会发现这个房间,与他在庭院里看到窥视着他的人影的房间,只有一墙之隔。 不过他现在困意正浓,只想躺在床上好好睡一觉,他接过村长手里的钥匙,打开房门,径直扑在了床上,肩头上的乌鸦飞了起来,停在了门口的立柜上。 少年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缓,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床头柜上的小钟上,时针慢慢指向了十二这个数字。 走廊上突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脚步声很轻很轻,轻得几乎让人无法察觉,伴随着脚步声而来的,还有一阵轻微的,像是什么质地坚硬的东西在地面上游走所产生的沙沙的摩擦声。 脚步声走到夏诺房间的位置便停了下来,因为少年的疏忽,房门并没有完全闭合,月光投在地上,门缝的间隙里印出了一道长长的黑色影子。 但那道黑影的主人并没有要进来的意思,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口,半晌之后,一条粗长的,不知道是什么的生物从门缝中钻了进来,高高地扬起了头。 以它的角度,恰好可以看到床上沉睡的少年。 少年睡得很沉,可爱的脸蛋红扑扑的,他睡着睡着还咂了咂嘴,喃喃着说了些不成语句的梦话。 不知名生物静静地注视着他,许久都一动不动,像是完全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住了一样,动都不舍得动一下。 等到少年翻了个身,它才如梦初醒一般地委顿下来,伏在了地上。不经意间地一个转头,它便跟立柜上的乌鸦对上了视线。 乌鸦停顿了几秒钟,把头埋在了自己的翅膀底下。 …… 夏诺是被饿醒的。 睡到一半,他的肚子就咕咕叫了起来。晚饭没有好好吃的后果就是半夜肚子饿的难受,再加上白天睡了足够多觉,他现在已经完全睡不着了。 他从床上坐了起来,有些奇怪地看着地上摆放得整整齐齐的鞋子。 他明明记得昨晚急着上床,鞋子都是被他甩飞出去的。怎么现在它们却如此整齐地摆在床边? “是你帮我摆好鞋子的吗?”夏诺对着立柜上的乌鸦问道。 思来想去,大概也只能是这只乌鸦做的了。 乌鸦叫了一声作为回应,夏诺没有发现不对,他穿好鞋子,准备去找点食物。 床头上的小钟显示现在的时间是两点左右,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 夏诺打开了房间门,被走廊上的一个人影吓了一跳。 走廊上的灯火早就熄灭了,夏诺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就看到一道黑乎乎的影子正在他的房门前站着,他忍不住后退了一步,颤声问道:“你是谁?在这里干什么?” 那道人影原本上背对他的,听到这话,他取下了墙上挂着的一盏煤油灯,“嗤”地一声划亮了火柴,煤油灯亮了起来,照亮了他苍白的面孔。 他是一个二十几岁的男人,生得很高,身体却有几分瘦弱,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灯光太过昏暗,男人的脸上、唇上看上去没有一丝血色。 “我睡不着,所以出来走走。你呢?”他低声说道。 确认了黑影是个人类,并不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之后,夏诺松了口气。一放松下来,他的肚子就发出了饥饿的鸣叫。 夏诺捂住了肚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我没怎么吃晚饭,所以……” ……是他的错觉吗?刚才他好像看到男人的嘴角轻轻勾了一下? 但是再看过去,男人还是一脸漠然。 “这样啊。”男人一副了然的语气,“反正我无事可做,就带你去厨房吧。” 第34章 存在感 夏诺有些犹豫。 男人看出了他的犹豫, 轻声说道:“别怕, 我不是什么坏人。” 夏诺:“……” 但是真正的坏人也不会承认自己是坏人吧? “我是坎兰尔,纳苏鲁村长的儿子。”男人做了自我介绍,在说到村长的时候,他的声音有一瞬间微妙的停顿。 但是夏诺没有发现, 听到男人的自我介绍,他的第一反应就是:“你就是傍晚的时候我看到的那道影子?” 他想起当时那道富有侵略性的目光,怎么也不能跟眼前这个看起来苍白削瘦,看起来没什么危险性的男人联系在一起。 “那时候吓到你了吗?”男人轻声问道,面上是一派纯然的无辜。 夏诺摇了摇头:“只是有些惊讶,你为什么要那样看着我?” ――而且是用那种现在想起来,仍然让他感到一阵战栗的灼热目光。 “其实我是在看你手里的法杖。” “法杖?” 男人垂下了头,声音低沉:“原本没有意外的话, 我也会成为一个像你那样的光明牧师, 但是一场大病把一切都毁掉了。” “……” 不知道是不是夏诺的错觉, 面前的这个男人,从他的言语到肢体,都在拼命传递着一种“我很难过求安慰求拥抱”的讯号。 更要命的是, 夏诺发现自己居然真的生出了一股上前抱抱他的冲动。 这难道是一种新型的洗脑方式吗? 夏诺不由得睁大了眼睛,按住自己蠢蠢欲动的手臂。 男人还在继续说着:“所以当时我看到你的时候,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他蓝汪汪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的少年:“你能原谅我吗?” “我……我一开始就没有怪你啊。”夏诺艰难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反而安慰他, “你也不要太伤心了。要成为光明牧师的话, 以后也会有机会的。” 虽然夏诺也不知道, 要成为光明牧师到底需要什么条件。 不过他离开神殿时,倒是看到那个负责接引他的,据说职位是红衣主教的老头,在收下一袋金币之后,随随便便就在入职手册上登记上了一个魔法师的名字。 这么看来,要成为光明牧师的成本也不算太高。 并不了解这个世界物价水平的夏诺如此想着,他说:“你如果对我的法杖感兴趣,我可以拿给你看一下。” 说着,他就要回房间拿出那根被他不知道扔到哪个角落里的法杖。 男人眼神幽深地注视着少年的背影,唇角微微上扬。 少年的猜测只对了一半。 他是对某个东西很感兴趣,但他感兴趣的可不是法杖,而是法杖的主人啊。 没等少年打开房门,他便阻止道:“还是算了吧。” 夏诺疑惑地回过头来,听他说道:“法杖明天再看也不迟,你不是肚子饿了吗?” 他不说还好,一被提醒,原本被忽视的肠胃就不甘寂寞地发出了抗议,夏诺不好意思地捂住了肚子,看到男人笑了起来:“我带你去厨房吧。” 男人一笑起来,眼睛里便泛起了粼粼的波光。 夏诺一抬头,便望进了那一双深深的眼睛里,不禁愣住了。 怎么说呢?之前男人给人的感觉,像是路边一株不知名的植物,虽然都知道它的存在,但是却难以引人注意。 但是他一笑起来,存在感突然就强烈了起来。原本普通的植物突然开出了艳丽的花朵,绽放出了令人目眩的美感。 等到夏诺回过神来,才发现男人正疑惑地看着他:“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吗?” “没,没有。”夏诺的脸一点一点变红了,他只能庆幸光线不明显,男人应该没有看到吧? 男人不仅看到了,还看的很清楚,他静静地凝视着眼前的少年,从他闪躲的眼神一直看到他染上红晕的脸颊,脸上的神情很是意味深长。夏诺却并没有发现。他没有心思关注男人脸上的表情,反而想要尽快摆脱当前这尴尬的境地。 “我们走吧。”夏诺这么说完之后,便当先迈出了脚步,走在了男人前面,连自己不认识路这一点都顾不上了。 “走这边。”男人也不叫住他,他在夏诺明显要拐到一条错误的路上去的时候,走上前去拉住了少年的手。 夏诺:“!!!” 刚刚降下去的热度又有回升的趋势。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生病的原因,男人的手温度很低,乍一接触,夏诺还以为自己是摸到了一块冰块,下意识地差点甩开。 但是男人是好心地帮他指路,他这么大反应不太好吧? 夏诺抑制住了那股冲动,但是没想到直到走出了一段距离,男人还在牵着他的手,一点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他忍不住侧头看着心情貌似不错的男人,迟疑着提醒道:“你的手……” 两只手牵在一起,夏诺感觉自己的手心在不断的升温,全身的热度好像都集中在了这里。他的手温度越高,就衬的男人的手越发冰冷了。 “怎么了?”他好像并没有理解夏诺的话,反而把少年的手抓得更紧了。 少年的手指纤长,手掌小而柔软,男人将他的手包覆在手心,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喟叹:“幸好牵着你的手,我终于觉得没那么冷了。” 这是什么意思?夏诺有些茫然。 此时纳苏鲁正是春天,夜里气温不高不低,看男人的穿着也并不单薄,怎么看都不像是怕冷的样子。 但是男人的手确实很冷,即使再没有常识的人,也知道这么低的温度并不正常。 像是发现了他的疑惑,男人随即解释道:“其实这是生病留下的后遗症,在没有完全康复之前,都会这么畏寒。” 夏诺想起卓尔曾经说过,男人几年前生了一场大病,直到现在都没有彻底根治。 男人苍白的肤色,血色浅淡的嘴唇,以及削瘦的身体正好验证了这一点。 他不禁联想到了自己的经历,心里产生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感受。不过比较幸运的是,现在在游戏里,他是不受疾病困扰的。 ――也正因为这样,看到与之前的他遭遇相似的男人,他就忍不住想要为他做点什么。 夏诺想了想,释放了一个中级治疗术,浅白色的光芒在黑暗中亮了起来,印出了少年认真的神情。 因为没有法杖在身边,他不能释放更高等级的法术,看着细碎的光点融入男人的身体,夏诺殷切地问道:“怎么样?有没有感觉好些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使用技能,不知道效果怎么样? 男人切实地感受到了一阵暖意笼罩在了他身上,体内一直叫嚣着要吞噬什么的**被压制了下去,原本亏损的内里也开始修复。 夏诺看到男人露出了放松的神情,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但他不知道,虽然法术很有效,可惜却治标不治本。 这些治愈能量也只在男人的身体停留了短短一瞬,很快就如同之前一般,迅速地从他的身体里流走了。 自从上次受伤之后,男人的身体就变成了一个无底洞,毫不餍足地渴求的能量。但是即使他吸收再多,能够真正留下的也不足十分之一。 不过面对少年期盼的眼神,他还是回答道:“我感觉好多了,谢谢你。” 夏诺笑了起来,眼睛闪闪发亮,听到这句话,他感觉之前练习时的辛苦全都值得了。 曾经他躺在床上的时候,也曾经幻想过会不会哪一天,能有一个厉害的医生宣布可以治愈他的疾病。如今角色颠倒,他反而能够治疗别人了。 这种体验十分新奇,夏诺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满足感。他开始认真地考虑,以后自己康复了,要不要投身医生这一职业呢? 不过夏诺还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正治愈了男人。 男人的手还是那么冰冷,脸色也没有发生什么很明显的变化。内里的疾病并不像是外伤,效果可以用眼睛直观地看见。 夏诺正专注地思考着,没想到男人却突兀地停了下来。 怎么了?已经到了吗? 夏诺顺着男人的视线看了过去,却看到不远处站着两道熟悉的人影。 “雪莉?”他忍不住叫出了声。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听到他的声音,那两道人影迅速回过了头来。 “长安?你怎么会在这里?”雪莉也很惊讶。 她的神情中还有几分没有掩藏好的不自然,站在她对面的卡尔也是如此。 夏诺隐隐察觉到了有些不对,刚才两人的姿势…… 他没有将自己的疑惑说出来:“我半夜饿醒了,所以出来找点吃的,你们也是吗?” 第35章 鼓声 卡尔点了点头:“晚饭不合雪莉的胃口, 所以我们出来找点吃的。” 他看向夏诺身旁的男人:“这一位是?” “我是坎兰尔。”男人微微颔首。 “我是卡尔, 她的名字是雪莉。” 卡尔的视线飞快地从他脸上略过,落在了他与夏诺两人交握的手上,不自觉地停顿了一瞬。 雪莉这时候开口了:“不是说饿了吗?怎么还不进去?” 她这话是对着夏诺说的,说完就一脚迈入了厨房。 等到夏诺跟进去的, 雪莉已经在处理食材了。 看到她娴熟的动作,夏诺还有些惊讶。 他原本以为雪莉会是那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这一刻她的表现却完全推翻了他之前的认知。 雪莉有些嫌弃地拿起一块兽肉,打量了一番又放了下来。 她回过头对卡尔抱怨道:“我就说了,你早该听我的,从王都购买一些食材的。” 案板上只有几块兽肉,少数几种蔬菜,再就是一种叫做小叶薯的主食。 兽肉是村子里的猎人提供的, 蔬菜与小叶薯也是村民自己种植的。 纳苏鲁是个很神奇的地方, 它兼具荒野与山林两种地形。本地气候炎热少雨, 土壤贫瘠,普通的植物很难生存,所以居民们会在这里种植一种叫做小叶薯的作物, 以此来维持生计。 小叶薯耐热抗旱,易于种植且产量很大,味道不像是现世的红薯,倒是更像是土豆。 夏诺在来到纳苏鲁的时候, 道路两旁的田地里种满了小叶薯, 这种植物确实生命力顽强, 土地明明都已经干涸得开裂,它们却好像丝毫不受影响似的,叶片都是充满了生机的绿色。 不过奇怪的是,虽然田里的土地因为干旱而开裂,其他的植物都发黄枯萎,奄奄一息,远处的山林却是一片郁郁葱葱,植物茂密,走近了还能听见潺潺的水声。 对于这种巨大的落差,纳苏鲁的居民都宣称那是圣树的功劳。 圣树的根系锁住了水源与土壤,山林里才能生长出茂盛的植物。除此之外,山林里还生活着许多魔兽,物资十分丰富。 不过奇怪的是,明明不远处就有水源,但是夏诺却没有看到有任何一个村民饮水灌溉,即使田地里的其他植物快要缺水而死了。 他不知道,纳苏鲁有一个约定俗成的规矩。 ――那就是不经圣树的允许,任何人不能踏进山林一步。 山林表面上看上去十分平静,实际上却危机四伏。如果没有圣树的保护,想要全身而退可谓是十分困难。 那个死去的魔法师便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而村长之所以能成为村长,也是因为他是纳苏鲁唯一能够跟圣树沟通的人。 夏诺不自觉地走神了一会儿,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一股食物的香气,直直地从他的鼻尖钻入他的大脑,十分轻易地扰乱了他的心神。 夏诺循着香味找到了雪莉面前的锅子,那是一个大肚子的砂锅,雪白的米粒在锅中沉浮,呈现出一种剔透的色彩,小叶薯被切成了小块,煮的又软又糯,粥里还放着细碎的肉末以及青嫩的蔬菜,香气就是从这里一阵一阵蔓延开来。 “好香啊!”夏诺深深吸了口气,由衷地赞叹道。 雪莉的脸上露出一丝不甚明显的得意来,她听到少年问她:“雪莉你好像很擅长烹饪啊,是专门有学过吗?” “……” 雪莉沉默了一瞬,卡尔的咳嗽声在她耳边响起,她随即不屑地撇了撇嘴:“这难道还需要学吗?我不需要有人教我,是无师自通的。” 夏诺不疑有他,眼睛发亮,满是羡慕地看着她:“好厉害啊,我就从来都学不会的。” 他之前也有一次心血来潮想要下厨,本来只想简单地煮一锅粥的,结果放水太少,差点把锅底都烧穿了。 从此在他心里,能把粥煮好的就是厨艺大师了。 坎兰尔站在一旁,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或许他也应该去学习一下如何做饭? 要引诱小猎物坠入陷阱的话,诱饵也要足够诱人才行吧? 雪莉盯着少年期待的目光把粥盛了出来,还特意拿了一个大碗,给他盛了满满一碗。 夏诺刚想去接,坎兰尔却提前一步接了过去:“小心烫到,还是我来吧。” 夏诺“嗯嗯”地点着头,亦步亦趋地跟在男人的身后走出了厨房。他的全部心神都放在了食物上面,没有注意到卡尔在背后看着他们,露出了复杂的目光。 雪莉很快也端着一碗粥出来了,她的碗是小碗,粥也只盛了一半。坐下之后,她百无聊赖的用勺子搅动着粥碗,好半晌才舀起一勺送入嘴里。 夏诺却是立刻就捧着碗喝了一口,一旦有了饥饿加成,什么食物吃起来都是特别美味。更别说雪莉的厨艺确实十分出彩,鲜美的滋味在舌尖上爆开,多种食材的味道揉杂在一起,非但不显得杂乱,反而相辅相成,产生了一种独特的美味。 夏诺在专心致志地喝粥,坎兰尔则在专心致志地看他。 雪莉给他的盛粥的碗是一个粗瓷大碗,碗口很大。少年一低下头,就像是整张脸都埋进了碗里一样,看起来很有几分滑稽可爱。 夏诺后知后觉地抬起头,对着正专注地注视着他的男人问道:“嗯……你也想吃吗?” 男人一开始没有盛粥,夏诺还以为他是不想吃呢。 不过感受到他专注的目光,夏诺却自以为会意了,他刚想回到厨房,去替他盛一碗,却听见雪莉说道:“厨房里已经没有了。” 她本来做的量也不多,大部分都在夏诺碗里了。 夏诺:“……” 这下子他有些为难了,犹豫了一下,顶着男人莫名有些期盼的目光,他把碗抬了起来,干干净净的碗底露了出来。 “……已经没有了。”他小心翼翼地说道,“如果还有,我倒是不介意分享给你,只要你不嫌弃我吃过了话……” 坎兰尔:“……” 他微微笑了起来,镇定地反驳:“其实我没想吃的,不过还是谢谢你。” 不知道为什么,夏诺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唉,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心里还是介意的吧? 夏诺悄悄叹了口气,早知道他就不吃那么快了。 现在只有雪莉的碗底还剩下一些粥了,卡尔跟男人一样,并没有去盛粥,只是在桌边坐着。 怎么说呢,总不能让坎兰尔去吃雪莉碗里的食物吧?男生之间的话还好,男女之间的话这种行为就不太适宜了。 他摸了摸饱足的肚子,刚想说点什么,就看到男人的耳朵动了动,他沉声说道:“有什么东西过来了。” 什么? 夏诺与雪莉、卡尔面面相觑,他们一点动静都没有听到。 雪莉质疑道:“什么东西?你不会是听错了吧?” 男人却没有多做解释,不过很快,他也不需要解释了。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了过来,像是什么东西在地上爬行,腹部与地面摩擦产生的声音,夹杂着一阵奇妙的鼓点,渐渐向这个方向接近了。 鼓声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清晰。那是一面皮鼓,不知道由什么动物的皮制作而成,只能看得出上面有着一圈一圈的神秘纹路。 一只苍老的,满是皱纹,青筋毕露的手掌敲打在鼓面上,鼓点节奏越来越快,像是蕴含着什么奇妙的韵律,那声音中潜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魔力,让人听着听着就陷了进去。 “啊!好痛!”夏诺感觉到脸颊上传来一阵疼痛,立刻就回过了神来。 原来是坎兰尔发现他被鼓声迷惑了,便掐了掐他的脸蛋。 其实力道也没有多大,只不过是夏诺对于疼痛比较敏感罢了。 少年看起来很瘦,脸颊上却是肉肉的,捏了一下就会忍不住要捏第二下,那柔软的触感令他爱不释手。 夏诺清醒了过来,仍然心有余悸。 关键是他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陷进去的。他当时脑海里最后一个印象便是“咚咚”的鼓声,剩下的就变得一片空白。 雪莉和卡尔面上还是一片恍惚,很明显也是被这魔性的鼓点影响了。 “他们没事吧?”夏诺不知道该不该唤醒他们,连忙向男人求助。 男人用手指敲了敲桌子,很快,两人也清醒了过来,脸上一副大梦初醒的神情。 他们也察觉到了是怎么回事,卡尔不禁皱起了眉头。 “我们是不是应该先离开这里?”他问道。 “现在已经晚了。”男人如此回答。 话音刚落,一条接一条地,种类繁多的爬行动物就出现了在了他们眼前。 第36章 熟悉 那些爬行动物中大部分是蛇类, 夹杂着几条蜥蜴。在昏暗的烛光下, 那一条条蠕动纠缠的长蛇看起来分外瘆人。 雪莉和卡尔也是经历过几场游戏的“老人”了,遇到这样“大场面”也并不是很惊慌。雪莉甚至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包雄黄粉,看起来也是早有准备。 她抬手把雄黄粉掷了出去,棕黄色的粉末在空中爆开, 散落在了蛇群之中,引起了一番骚动。 她顺便还教育了一番看到一副画面有些呆愣的夏诺:“这就是早做准备的重要性了。” 游戏的名字往往会提供许多信息。有经验的玩家,在得知了游戏的名字之后,就会提早做些准备。 就像是这一次,雪莉得知这个游戏名叫《狂蟒之灾》,于是她在进入游戏之前,不仅兑换了货币,还准备了一些雄黄粉以及凤凰草, 用来驱蛇和治疗蛇毒。 不过大概只有资深者才会有这种意识, 没有经验的新人往往要多吃几次亏, 或者被提醒了才会意识到这件事。 夏诺下意识地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不过雄黄粉的作用却并不是那么大,可能是因为这些并不是普通的蛇类。虽然在雄黄粉撒过去的时候蛇群散开了一瞬, 但是随着鼓点的响动,它们又重新聚拢起来,抬起身子虎视眈眈地注视着他们。 “它们好像没有攻击我们的意思?”夏诺有些不确定,但是看它们的架势, 明明这么一大片地涌了进来, 团团围住他们, 却并不发动攻击,像是在等待着什么,确实有些古怪。 雪莉攥紧了手里的纸包,冷哼了一声:“即使不攻击我们,也是来者不善。” 半夜出来,她没有带自己的魔杖,卡尔也没有带他的长剑,夏诺的法杖还在床边放着,几个人没有一件趁手的武器,真要打起来,还是很吃亏的。 更别提夏诺还不是一个专攻武力的,只是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奶妈了。 四个人与一群蛇就这样对峙互望着,他们在等待着蛇群的下一步动作,或许更应该说是幕后主使者的下一步动作。 “坎兰尔,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卡尔突然开口了,“你好像从一开始就对它们的到来并不惊讶。” 不知道为什么,从一见面起,卡尔就对坎兰尔很是关注,在如今这个所有人或多或少都有些紧张担忧的情况下,仍然沉着冷静的男人就显得有些特别了。 更别说一开始也是他提早发现了蛇群,也是他不受鼓声的影响,唤醒了被鼓声迷惑的大家。 男人摇了摇头,他并没有对卡尔的怀疑做出任何反应,只是平淡地解释道:“我只是听觉比较敏感罢了。至于那鼓声,我在祭祀的时候已经听过很多遍,自然就不会轻易受影响了。” “祭祀什么?”卡尔敏锐地抓住了重点。 “是圣树吗?”夏诺猜测道。 纳苏鲁唯一的信仰大概就只有这个了吧? “没错。”男人点了点头,肯定了他的猜测,他继续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现在门外面站着的,大概就是上一任被废除的祭祀了。” “被废除的祭祀?”夏诺眨了眨眼睛。 这个名头,一听上去就很有故事啊。 “她因为触怒了圣树,所以被废除了。从她之后,纳苏鲁就不再设立祭祀这一职位了。” 男人轻描淡写地说道,听了他的解释,夏诺反而更加想要了解事情的始末了。 他直觉这肯定是一条重要的线索。 男人看出了他的求知欲,摸了摸他的头:“有时间我再仔细跟你解释。” 男人冰凉的手从发顶一直摸到发梢,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夏诺觉得男人的手好像在他的脖颈处停顿了一瞬。 男人的手移开之后,他忍不住用手摸了摸那个位置,虽然男人的手已经离开了,但是他留下的那种奇妙的感觉却久久不曾消散。 是我的记忆出问题了吗? 夏诺有些疑惑,为什么他总感觉之前好像也有一个人,不止一次地对他做过这样亲昵的动作。但是仔细回想的时候,却又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不远处站着一个身穿黑袍的老妇人,幕后黑手终于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老妇人的脸被垂下的兜帽挡住了大半,加上烛火昏暗,她的样貌十分模糊,不过拿着皮鼓的那双手却皱纹遍布,暴露了她的年龄。 她的声音也是苍老嘶哑的:“你们就是来解决蟒灾的勇者们?” 她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雪莉与卡尔对视一眼,她开口应下:“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阁下搞出这么大阵仗,难道是来欢迎我们的?” “而且,想要知道别人的身份,最好还是先报上自己的名字吧。”她挑了挑眉毛,语气毫不客气。 老妇人抬了抬眼皮,却是没有动怒,居然还回答了她的问题:“我是来帮助你们的。如果你们是外来的勇者,我会告诉你们解决蟒灾的真正办法。如果不是,那我现在就离开。” “至于名字,你可以叫我娜朵纱。” “你知道解决蟒灾的办法?你让我们怎么相信你?”雪莉质疑道,“这些蛇类都是被你所操纵的吧?与其说你知道如何解决蟒灾,我觉得蟒灾是被你所控制的更加可靠一点。” 卡尔接话道:“退一万步说,就算您知道解决蟒灾的办法,为什么不告诉这里的村民,反而要告诉勇者?再说,我们怎么判断您给出的信息是正确的呢?” 夏诺:“……” 听了雪莉与卡尔的轮番质疑,他欲言又止。 其实从一开始看到这个老妇人开始,他就感觉有些不对。 虽然她穿着一身阴森森,黑漆漆的袍子,出场方式也是那么地富有反派气息,但是夏诺却觉得这个人并不像看起来那么邪恶。 或许应该归因于直觉?夏诺选择相信她说的话。 但是雪莉与卡尔的质疑又让他犹豫了:他是不是不应该太轻信? 娜朵纱并没有因为他们的质疑而生气,她直白地说道:“不告诉这里的村民,是因为我跟他们有仇。” 她的眼神幽深,像是想起了许久之前的往事:“我巴不得这群忘恩负义的人全部死掉,怎么会告诉他们解决办法?至于你们,如果不相信我,那我也没办法。” “不过如果你们真的想知道,明天就到山脚下的那棵榕树那里找我。”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她的头颅转动,眼睛看向了从她进来之后,一直没有出声的男人。 ――我会一直等待着您的。 她的眼神无声地诉说道。 男人的眸色沉沉,眼中飞快地闪过了什么。 鼓声再次响了起来,蛇群再次应和着鼓点,潮水一般跟在她的身后退去了。 确认她完全离开之后,雪莉才松了一口气,这时她听到少年犹豫着开口:“你们觉得她说的是真的吗?” 她还没来得及回答,卡尔便说道:“她说真话的可能性很小。如果真的想要帮助我们,为什么要带着这么一大群蛇,而且想想一开始的鼓声,如果不是坎兰尔提醒我们,现在我们也清醒不过来。” “但是她不是说跟村民有仇吗?鼓声催眠也可能是不想被其他人发现,带蛇群来是为了保护自己。”夏诺认真地说道。 他不像卡尔,不惮于用最糟糕的想法来推测别人,夏诺总是会把人往好的一面考虑。 “我们可以听一听她的解决办法是什么再做打算。反正这次的任务并没有规定具体的期限,山脚下也不远,我们去一趟也并不会花费很多时间。” “而且如果我们做好准备,带上武器的话,即使跟她对上也不会像今天这么被动。” 雪莉看着侃侃而谈的少年,眼神有些惊讶。 或许是之前夏诺给人的印象便是一个什么都不懂,需要人照顾的小萌新,除了可爱好像没有什么独特的地方,有时候感觉还有些幼稚傻气。 但是没有想到,他也会如此条理清晰地分析问题,更重要的是,他说的居然很有道理。 雪莉像是第一天认识他似的对他来回打量,直到夏诺摸着自己的脸,疑惑地问她:“我脸上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吧?” 她才挑了挑眉毛:“你在胡思乱想什么呢,我只是觉得你分析得很有道理罢了。” 她转过头去对着卡尔说道:“就按长安说的,我们明天去山脚一趟吧。” 既然她发话了,卡尔也只有点头的份,这时候从老妇人出现到离去都一直在沉默着的男人开口了:“可以带上我吗?” 第37章 弱点 雪莉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男人适时补充道:“我对山林很熟悉, 可以帮你们引路。” 夏诺有些担忧:“但是你的身体……卓尔不是说你的病只能在房间里静养吗?” 男人冲他安抚地一笑:“你忘记你已经帮我治疗过了吗?我现在已经好多了。” 夏诺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雪莉却在审视了男人一番之后说道:“现在也太晚了,等到明天再做决定吧。我现在要回去休息了。” 现在已经四点多钟了,星子在黑暗的夜空中隐去, 天边渐渐透出了一丝白亮的光线。 雪莉打了个哈欠,捂着嘴含糊不清地说道:“女人可是不能熬夜的,病人最好也不要。” 她的这句话好像意有所指,夏诺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雪莉已经带着卡尔干脆利落地走了。 他们的房间跟夏诺的房间方向相反,路线并不相同。 两人走在寂静的走廊上,只能听见“啪嗒啪嗒”的脚步声。 “那个坎兰尔, 需要多加注意。” 在两人独处的时候, 卡尔脸上没有挂着一贯温和的笑容, 原本阳光的气息也消失得无影无踪,整个人看起来竟然有几分沉郁。 雪莉面无表情,她也不像在众人面前一副高傲冷淡的模样, 不过语气依然生硬:“我知道了。” 如果让夏诺看到现在这一幕,他肯定不会觉得卡尔跟雪莉是从属关系了。非要说是,那也只能是雪莉从属于卡尔。 卡尔看到她这副模样笑了起来:“对了,你也要注意跟那个长安保持一下距离。” 他凑近了雪莉的耳边, 语气阴沉:“之前也不见你对新人这么关心啊, 那个长安有什么特别的?” “我只是不想让他拖我们的后腿罢了。”雪莉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卡尔呵呵笑了几声, 像是相信了她给出的理由:“我也不想管这么多,你只要别忘记你的任务就行了。至于长安,他最好不要打乱我的计划,否则……” 剩下的话语渐渐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 …… “……雪莉说的很有道理啊。”雪莉离开之后,夏诺思索了一番,连忙催促道:“我们还是快点回去休息吧。” 不过他早已把来的路线全部忘记了,说完就只能期盼地看着眼前的男人,期期艾艾地说道:“还是你带路吧,我忘记我的房间在哪了。” 坎兰尔微微勾起唇角:“好啊。” 他再次牵起他的手,夏诺微微有些不自在,但是看男人一副坦然的模样,又觉得好像没什么可不好意思的。 反正都是男人嘛,而且……路痴没有人权。 夏诺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发现自己有这种路痴属性,之前他从来没有单独出过门,离开病房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以至于他从来都没有发现,自己是不认识路的。 男人领着他穿过一条条的走廊,经过一排排的房间。夏诺本来还有心想要记一下路线,但是没多久就放弃了。 他明明记得,来的时候路线没有那么复杂啊? 为什么到了回去的时候,又是左拐又是右拐又是直走的,路线变得这么复杂? 几次三番下来,夏诺感觉自己的脑子都有些不够用了。 而且,这座房子真的有这么大吗?从外面看起来,这座房子应该没有这么多的走廊跟房间吧? 他有些疑惑,刚想出声询问,就听到男人说了一句:“到了。” 咦?已经到了? 夏诺抬头看了一眼,终于从自己的房门上找到了些许的熟悉感。男人松开了他的手,把手中提着的煤油灯挂在了墙壁伸出的吊钩上。 夏诺把手放在了门把上,忍不住回头看他,恰好与男人投注过来的视线相对,男人冲他灿然一笑:“祝好梦。” 做梦的话,要记得梦见我啊。 夏诺晕晕乎乎地回道:“你也是。” 他不知道,直到他走进房间,男人还在背后深深地凝视着他,眼睛里涌动着许多灼热滚烫的东西。 第二天一早,他的房门被敲响了。 那是村长安排的负责照顾他们这群勇者的一个女孩,等到夏诺睡眼惺忪地开门时,她冲着少年甜甜地笑了起来:“早饭已经准备好了哦。” 夏诺自从昨晚回到房间之后,躺在床上一直没有睡着,一闭上眼,脑子里就不自觉地闪过男人的笑容,然后他的脸颊就开始发烫。 翻来覆去折腾了大半个晚上,等到天色蒙蒙亮的时候,一股倦意才涌了上来,没等他睡多久,就被敲门声唤醒了。 夏诺迷迷糊糊地点头:“等我洗漱一下。” 他现在穿着的还是一件不知道是谁早就准备好的,放在衣柜的睡衣。 睡衣又长又宽大,一直垂到他的脚边,将他的整个身子都裹在了里面。这样一来,显得他整个人都娇小了几分,蓬松着头发揉眼睛的模样也是十分可爱。 女孩很明显地被他萌到了,说话的语气都柔和了几分,像是在面对一只惹人怜惜的小动物,说话大声一点就会把他吓跑似的。 “没关系,你慢慢来,不要着急。” 说这句话时,她俨然已经忘记除了少年以外的所有人都已经在餐厅里等着了。 夏诺点了点头,洗了一把脸之后整个人都清醒多了。 水管中流出的水色泽清亮,散发着一股清甜的味道,扑在脸上的时候整个人都清爽了几分。有几滴水珠在洗脸的时候不小心溅到了嘴里,尝起来果然是甜甜的。 这难道是山泉水吗? 夏诺有些疑惑,纳苏鲁对于勇者的待遇,未免也太好一些了吧? 他走出门,原本站在立柜上的乌鸦一振翅飞了下来,安稳地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已经好了吗?那我们走吧。” 此时夏诺已经换上了洁白的牧师长袍,原本那股娇小的感觉消逝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圣洁的气质。 女孩有些小小的失望,不过很快又觉得这样也十分好看,又笑了起来,想要带少年去往餐厅。 夏诺刚刚迈出一步,突然想起了什么,指着他旁边那扇紧闭的房门问道:“坎兰尔也在餐厅了吗?” 如果男人比他醒的早,应该会叫他一起的吧? “……” 女孩没有回答,夏诺疑惑地回过头去,看到了她脸上一闪而过的惊诧的神情。 “怎么了?” “……没什么。” 女孩艰难地吐出这句话,然后便看到少年在听到她的回答之后没甚犹豫地敲响了那扇房门。 少年的动作太快,她甚至都没来得及阻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房间门“啪嗒”一声打开了。黑发蓝眸的男人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女孩下意识地垂下了头,不敢直视男人的脸。 她的心脏“砰砰砰”跳的飞快,双手不安地绞紧了。 她又害怕,又在为少年担忧:少年不会因为触怒了男人,而遭到什么可怕的对待吧? 她的脑海里闪过许多可怕的画面,想要上前拉住少年,可身体却不听使唤,就这么僵在那里无法动弹。 直到男人的一阵笑声传来,她才诧异地抬起了头,看着眼前这出乎意料地一幕,整个人都呆住了。 夏诺敲响了房门之后没多久,男人就打开了房门。 他不像是刚起床的样子,衣服都已经穿戴整齐,纳苏鲁特有的亚麻服饰穿在他的身上,即使也是如同当地人一样的一件短上衣加长裤,在他身上就显得格外的飘逸轻灵。 昨晚烛火昏暗,夏诺都没有好好看一眼他的样子,现在看起来,他的脸依然是苍白的,不过嘴唇的颜色却并不像昨晚那么浅淡,反而呈现出一种嫣红的色彩。 夏诺不自觉地就盯着他的嘴唇看了许久,问了一个傻乎乎的问题:“你是偷吃什么东西了吗?” 否则怎么会变化这么大啊? 男人笑了起来,凭借着身高优势,他轻易地摸到了夏诺的头,揉着他软蓬蓬的头发:“是啊。” 昨晚跟夏诺分别以后,他逮到了一只不知死活,偷偷上山的猎物。虽然十分蠢笨莽撞,但是也为他提供了不少能量。 “那你要跟我们去餐厅吗?”夏诺问道。 他扫了一眼站在少年身后,战战兢兢地看过来的女孩,眼眸微微暗了暗:“不了,我还不饿。而且会有人专门把食物送到我的房间来的。毕竟我是病人,跟尊贵的客人们同桌进食实在是不太好。” 听了这话,夏诺秀气的眉毛皱了起来:“哪有这种说法啊?你的病又不是什么传染病,大家也不会介意的吧?” 但是说完之后,他又有些不太确定。 毕竟现在跟他稍微熟一点的也就是雪莉和卡尔,他能肯定雪莉不会介意,卡尔听雪莉的,估计也不会有什么意见,至于剩下的那两个人就难说了。 “好了,别皱眉了。”男人轻轻点了一下少年聚拢的眉峰,“我吃的食物是专门给病人准备的,所以要单独送来。总不好大家都吃同样的食物,就我一个人与众不同吧?” 夏诺抿了抿唇,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道:“……我会努力找到治愈你的办法的!” 归根结底还是生病的原因,如果病治好了,肯定就不会出现这种问题了。 他的眼神那么坚定,里面写满了认真,男人勾了勾唇角:“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他看着夏诺身后一直犹豫着想要搭话,鼓起勇气又退缩了好几次的女孩,也不再为难她,更重要的是,他不想少年因为她的态度对自己产生什么怀疑。 他看了女孩一眼,确定她接收到了自己想要传递的讯息,便说道:“好了,你快点去餐厅吧,不要让其他人等急了。” “那我先走了,再见。” 夏诺跟他告了别,然后才发现刚才他只顾着跟男人说话,居然把好心来为他引路的女孩忽视了。 他有些愧疚地跟她道了歉,不过女孩却并不在意这个,她嘴上说了“没关系”,脚步走的飞快,直到走出很远,拐过了弯,男人的视线消失不见之后,她才放慢了脚步,缓缓地松了口气。 即使男人的视线并没有放在她身上,而是一直在身旁的少年身上停留不去,她也觉得如芒在背,难以忍受。 夏诺好不容易才赶上她的脚步,一抬头,却发现女孩在用一种十分复杂的目光在注视着她。 女孩好像对他有了一番重新的认识,那目光中不禁有惊讶,有疑惑,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敬佩。 像是他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一样。 夏诺忍不住仔细回想了一下,但他除了跟男人说了一会儿话,真的没有做别的啊。 所以说女孩为什么要用这种目光看着他啊? 不过很快,女孩就试探性地提问了:“你跟……坎兰尔关系很好吗?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她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还有些不自然。 其实她更想问的是:你怎么敢跟那位大人说话?你知道他的真正身份吗? 夏诺没有听出她的言外之意,他思考了一下,有些犹豫:“关系……我们应该算是朋友了吧。至于怎么认识的……他的房间就在我旁边,我们昨晚恰好遇见了。” 其实他们算是一见如故吧。夏诺不知道男人有没有这种感觉,反正他第一眼看到男人,就觉得这个人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接下来攀谈认识也是顺理成章,两人之间的距离一下子就拉近了。而且坎兰尔这人相处起来也很舒服,一同经历了昨晚的事情之后,夏诺便理所当然地认为两人算是朋友了。 听了他的回答,女孩几乎无法掩饰自己的惊愕。 ――她还是第一次听到,居然有人说他跟那位大人是朋友呢! 其实她来找夏诺的时候,走的是另一条路,这座房子的建筑是回字形的,道路都是相通的,绕一圈之后甚至能回到原点。 当时她只是有些奇怪夏诺为什么不跟其他勇者住在一起,并没有注意到夏诺的旁边就是那位大人的屋子。 如果知道,她可能根本不敢过来吧。 但是村长肯定不会记错那位大人的房间。所以问题来了:他为什么要把少年安排在那里?是那位大人的意思吗? 她想起刚才见到的那一幕,看着毫不知情的少年,想要提醒他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虽然那时因为害怕而不敢抬头,但是那位大人的说话的语气她可是听的清清楚楚,那种温柔的,像是对待什么珍贵的宝物一般的语气,还有那不似作伪的笑声……都让她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 还有他们离开时的视线…… 她从来没有见到过那位大人对待其他人如此特别。 她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大胆的念头,心脏“砰砰砰”地跳动起来,又是激动,又是不安。 ――少年会成为那位高高在上的神明的弱点吗? 第38章 躁动 夏诺进入餐厅的时候, 雪莉正在百无聊赖地戳着盘子里的一块煎肉, 还时不时地打一个哈欠,一脸倦意。 坐在她旁边的卡尔也没什么精神,眼下还有着不甚明显的黑眼圈。 看到夏诺进来,雪莉抬起头一看, 感慨道:“年轻就是不一样,一点都看不出熬夜的痕迹来。” 同样是晚睡,少年就看不出一点精神萎靡来。反而容光焕发,眼睛湛然有神,雪白的皮肤透着健康的红晕。 夏诺下意识地眨了眨眼,大概是昨天白天的时候睡得太多了? 他听到雪莉问道:“昨晚你回去之后一定睡的很好吧?” 还没等他回答,雪莉就抱怨道:“我可是一宿没睡着。” “房间也太狭小了。床板又窄又硬。房间里还不知道是不是进来了什么虫子,嗡嗡嗡叫了一晚上, 吵得我根本睡不着。” 昨晚的房间安排便是雪莉单独一间, 奎克卡尔一间, 罗因自己一间。 听了雪莉的抱怨,卡尔还没说什么,奎克就深有同感地附和道:“对, 我也听到了。不过我听到声音是从房间后面传出来的。” 至于住宿条件,他就不多做评价了。 毕竟他是一个大男人,不像女人那么娇贵,更何况雪莉这种大小姐, 对于这种住宿条件看不上眼也很正常。 不过谁让他们都是玩家呢, 进入了游戏世界, 即使条件再不好也要忍受,毕竟他们也不是来度假,而是来做任务的。 别看奎克是跟着雪莉和卡尔一起来的,其他人也理所当然地把他们归于一国。但实际上,奎克是后来被雪莉雇佣的。 这种雇佣制度在游戏中很常见,虽然没有摆到明面上,但是许多玩家早已心照不宣。 雇佣者只需要花费一部分的点数就可以获得被雇佣者的保护。而被雇佣者除了获得点数,也获得了与真正的玩家共享游戏的机会。 要知道,对于玩家进入游戏的次数和间隔都是有规定的,要进入什么样的游戏也是全凭系统安排。 明面上,系统自然不会超负荷地给玩家安排游戏。但是对于这种私底下的交易,它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毕竟玩家的表现也是跟系统的业绩挂钩的。玩家进入的游戏越多,系统能够获得业绩也就越多。所以它们根本不会对这种私下交易进行阻拦,甚至还会偷偷给玩家提供便利。 这次雪莉发布的任务就是奎克的系统先看到,然后告知奎克的。 雪莉是游戏世界有名的玩家二代。她的父母都是知名的游戏大佬。当初两方的结合还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雪莉一出生就能够享受的到父母积累下的资源,起点天然就比别人高好几个台阶,这是无论别人如何羡慕嫉妒也比不上的。 幸好奎克心态一直很好,所以在看到这个任务的时候,他就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接受,然后就见到了这位在玩家中知名度很高的大小姐。 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雪莉就是跟卡尔一同出现的。两人之间的姿态明显比较亲密,但是说是恋人,却又差了几分味道,奎克一度觉得挺疑惑的。 但是他也不是一个八卦的人,接受了雇佣之后就一直恪守本分,倒是卡尔,虽然看上去他是跟他一般的雇佣者,但是总会有意无意地隔开他跟雪莉的距离。 这也没有什么,反正奎克是对那位大小姐没什么意思的,就算卡尔想要追求她,只要不妨碍到他,他也没兴趣关注。 不过总共就这么五个人。雪莉和卡尔不怎么好接近,罗因又是一个闷葫芦,只剩下一个长安,小孩儿生的又乖又甜,看起来是个好相处的。 奎克对夏诺很有好感,他这个人天生就喜欢跟人聊天,跟卡尔和雪莉相处的时候他就差点被闷死,好不容易夏诺出现了,他立马来了谈兴。 他问夏诺:“长安,你那边也有虫子吗?我听说你的房间被安排在走廊的那一头了,那里离后院挺近的吧?” 夏诺的茫然地摇了摇头:“我没注意。” 其实他听到雪莉的抱怨的时候就感到有些不对劲。 雪莉的房间真的有她说的那么糟糕吗? 但是他觉得自己的房间就很不错啊。又宽敞又明亮,床铺很柔软,能够把他整个人都陷下去。他昨晚也睡的很舒服,没有听见什么虫子的叫声。 但是村长也不至于差别对待吧? 他正有些怀疑,就听到原本一直沉默着的罗因开口了:“那是一种魔虫,对血液尤为敏感。如果有人受伤了,它会循着血腥味一路寻找过来。不过它们攻击力不强,即使发现了受伤的猎物,也不是猎物的对手。因此它们会发出尖锐的叫声,吸引一种叫做野狸的魔兽过来,双方合作,野狸杀死猎物之后它在吸走猎物的血液。” 他难得一开口就说了这么长一段话,众人都有些惊讶,罗因的视线缓缓扫过所有人的脸,沉声问道:“所以是谁第一天就受伤,还把这种魔虫引来了?” 几人面面相觑,雪莉把刀叉一丢,靠在椅背上一脸漠然:“先说好,我可没受伤,不信你可以过来检查。虽然我确实是听到了虫子的叫声,不过我没有下床确认一下它是不是在我的房间里,所以不必用那种眼神看我。” 夏诺有些疑惑:“有没有受伤这件事很重要吗?如果只是魔虫和野狸的话,也不需要这么紧张吧?” 罗因看了他一眼,解释道:“虽然魔虫和野狸不足为惧,但是我昨晚有看到一个人影偷偷离开了这座房子,往山上去了。没过多久,魔虫的叫声就响了起来。很明显,那个偷偷离开的人在山上受伤了。” 卡尔接下了他的话:“我们既然进入了同一个游戏,就是一个集体,如果有人擅自脱离队伍行动的话,那影响可不太好。尤其是在你不知道他真正的意图是什么的时候。” “……这样吗?”夏诺脸上仍然是懵懵懂懂的,他还是无法体会到他们的那种紧张的感觉,“那你看到那个人影是在什么时候,罗因?” 罗因意味不明地看着他,还是说道:“大概是一点半。” 夏诺仔细回忆了一下,那时候他还在睡觉,两点多钟他才从房间里出来。 卡尔说道:“我跟奎克在一个房间。如果我们两个之间有谁有什么动静,互相肯定能发现的。” 罗因却说道:“那也难说,你跟他是一起来的,难道不会互相包庇?” 听了这话,雪莉冷笑道:“那你说你看到了人影,你有什么证据吗?你今天一反常态地说了这么多话,不会是为了掩饰你的心虚吧?” 气氛一时间变得剑拔弩张。 夏诺瞪大了眼睛,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 原本大家不是在正常地吃饭聊天吗?怎么现在却好像要吵起来了? “大家先冷静一下……”夏诺尝试着安抚众人。 但是事情已经发展到现在,没有人愿意息事宁人。 罗因反而将炮口对准了他:“你也有很大嫌疑。你作为光明牧师,如果那个受伤的人被你治疗好的话,我们自然就发现不了了。” 什么意思?!这是说他是同伙吗? 夏诺反应过来,气得拳头都攥紧了,一时想不出该如何辩驳,只能干巴巴地说道:“我没有!” 奎克忍不住替他说话:“按你这么说,如果长安治疗了那个受伤的人,血腥味不消散的话,魔虫也会跟着过去吧。那为什么长安没有听到魔虫的叫声?” 罗因冷哼一声:“谁知道他是不是在说谎呢?” 雪莉嘲弄地挑了挑眉:“绕来绕去,你的矛头还不就是我吗?怎么,长安是说过让我受伤了就去找他,这句话你倒是记得很清楚啊?” 卡尔也说道:“即使你说的都是真的,那你怎么肯定昨晚偷偷离开的不是村民,而是我们其中的一个人?” …… 夏诺坐在院子的石阶上,背后便是长长的走廊,他倚靠着高大的石柱,整个人都很沮丧。 他回想起早上那一番激烈的争吵,谁都没能说服谁,最后以不欢而散而告终。 临走之前,罗因投过来的那一道怀疑的视线让他感觉喉咙好像梗了一块什么东西,心脏也闷闷的,直到现在都很低落。 他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事,也不知道该如何洗脱自己的嫌疑,又或许他根本不需要向罗因澄清,因为雪莉要求的证据罗因也拿不出来,他自己也不是那么理直气壮。 但是他就是觉得很沮丧。 明明昨天的时候,大家还都是好好的,突如其来的,矛盾就爆发了,原本那种和平的氛围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即使在罗因离开之后,大家也还是受到了影响。夏诺就是因为受不了那种氛围,才自己跑出来的。 夏诺忍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 今天的阳光没有以往的暴烈,而是十分温和。暖融融的阳光照在他的身上,时不时有几丝微风拂过。 夏诺的眼皮渐渐变得沉重起来,长长的睫毛扇动着,意识变得模糊起来。 很快,他的眼睛完全闭上,最后一丝清明也消失了――他陷入了昏沉的黑甜乡中。 等到夏诺慢慢苏醒的时候,太阳跃升到了天空的正中央,时间已经过去两个小时了。 刚刚清醒过来的时候,意识还有些混沌,夏诺只是模模糊糊地感觉自己好像枕着什么东西,那东西散发着冰冰凉凉的气息,却是很柔软舒适。 夏诺不由自主地轻轻蹭了蹭,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喟叹,看上去很像一只慵懒的小动物。 被他枕着的男人看到这一幕,忍不住轻笑出声,低沉的嗓音在夏诺的耳边响起,少年不由得呆愣了一瞬。 虽然大脑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但是身体早已提前做出了反应。 夏诺一转过头,立刻就看到了男人放大的面孔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两人的距离是如此之近,近的他都感觉到男人的呼吸拂在了他的脸上,带起一阵灼热的战栗。 夏诺陡然一惊,他下意识地就想起身远离,刚一动弹,一阵难以言喻的酸麻滋味就从他的腿上传了过来,踉跄了一下之后就向后倒去。 ――然后就被男人抱了个满怀。 “呜……”少年发出了小声的呜咽声,在男人明知故问的那句“怎么了”的询问之后,他泪眼汪汪地回答道:“腿麻了……” 少年的眼睛红通通的,生理性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整个人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男人的心脏骤停了一瞬。 他听见脑海里有一个声音在指责他说:你可真坏啊。 他无声笑了起来。 他确实很坏。 因为看到这样的少年,他的第一反应不是安慰他,而是想要狠狠地欺负他,看他哭得更加大声的样子。 如果可以,他更想用舌头慢慢地舔掉他的眼泪,将那滴泪水含在舌尖上细细品味。 少年的泪水会是什么滋味呢?会不会像他这个人一样……十分美味呢? 仿佛已经看到了那样的画面,男人的内心越发躁动起来。 夏诺不知道身后的男人笑容是如此的诡异,像是一只不知餍足的野兽,正在对他的猎物虎视眈眈,仿佛在思考如何下口似的。 他犹不知晓近在咫尺的危险,还用带着哭腔的软糯声音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腿上钻心的麻痒一阵阵传来,夏诺也知道现在除了等它自己恢复以外别无他法,为了不让自己太过难受,他只能选择跟男人说话来转移注意力了。 “今天天气这么好,我本来是打算出来散散步的,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你。”男人轻笑了一声,“看你睡得那么安稳,我也不忍心把你叫醒。但是又害怕你这样的睡姿醒来会落枕,只好牺牲一下自己,当你的人肉靠垫了。” 夏诺吸了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谢谢你。” 让男人看到这么丢脸的样子,他本来感觉十分尴尬,但是男人带着笑意的调侃却慢慢将这份尴尬消弭了。 “腿还酸吗?”男人问道。 他认真地叮嘱怀里的少年,“下次可不要随随便便就在外面睡着了。” 否则看到这样一只毫无警惕性的小动物,他可不确定下次能忍住不把他带走关到自己的巢穴里。 夏诺懵懵懂懂地点头,男人便伸出手去,轻轻地按在了他的腿上:“一开始可能有些难受,你能忍住吗?” “……”夏诺想了想,迟疑着摇了摇头,“我觉得不能……” 然而他这话已经说的太迟了,男人脸上带着和煦温柔的笑容,下手却是毫不迟疑。 “哎呀!”夏诺忍不住惊叫了一声。 这时一个女声突兀地响了起来:“你们在干嘛?” 夏诺抬头一看,雪莉正站在不远处,眼神古怪地看着他们。 第39章 分析 “……”夏诺回以一个疑惑的眼神, “怎么了?” 少年的眼睛清清亮亮, 可以清楚地印出她的影子来。 雪莉先是愣了一下,觉得事情可能并不如她想像的一般,但是看到两人的姿势,她不禁皱起了眉头:“你们两个的姿势……” 夏诺才恍然发觉自己正被男人抱在怀里, 他不自觉垂下了眼睛,睫毛小扇子一样地扑扇着,脸上生出了一片好看的红晕。 他吞吞吐吐地解释道:“嗯……就是我不小心睡着了……然后腿麻站不起来……” “……” 雪莉无语了片刻,然后说道:“这就是你没去吃午饭的原因?我还以为你是因为早上的事生气了呢?” 早上的事?生气? 男人的眼神一暗,忍不住低头去看少年脸上的表情。 夏诺抿了抿唇,摇了摇头:“我没有生气。” 但是他的心情看上去也不是那么美好。 雪莉看他明显低落下来的情绪,安慰道:“你不必太在意那个罗因说的话。有人的地方就会有争端,这是无论如何都避免不了的。” “我来找你是为了提醒一下, 昨晚我们说好要去找娜朵纱, 两个小时之后在门口集合, 你先去吃点东西,准备一下吧。” 提醒了夏诺一番之后,她干脆利落地说道:“记住了吗?记住我就先走了。” 她可不想再继续待在这里, 被那个男人的目光一扫,她总有一种自己很多余的感觉。 看到夏诺好像还没反应过来,直愣愣地点了点头之后,雪莉便毫不犹豫地转过了身, 只是在迈出第一步之前, 她还是微微侧过了头, 眼角余光瞥到男人低下了头,在少年的耳边说了什么。 她轻轻一哂,摇了摇头,迈步离开了。 男人问道:“早上发生了什么?” 他的声音很轻,很平静,却无端蕴含了一股风雨欲来的气息。 “你被欺负了?” 他从雪莉的话语中得出了这一讯息,眼眸立刻就沉了下来,眼中一片浓浓的墨色。 “没有。”夏诺耿直地摇了摇头,“其实罗因并不是针对我,他也怀疑了雪莉和卡尔,或者说,他觉得大家都有嫌疑吧。” 他一五一十地把早上的事情对着男人说了出来,有些疑惑地歪了歪头,“我现在都不知道该相信谁了。雪莉说罗因拿不出证据来……那他是在说谎吗?” 第一次面临这种问题,夏诺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但是他可以确定的是,他们当中之前有一个人说谎了。 虽然他还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男人摸了摸他的头:“那我们来做一个假设。假设说谎的那个人是罗因。” 夏诺侧过头,摆出了一副认真倾听的架势。 “罗因透露出了三个讯息。”男人慢慢地分析道,“一是魔虫的存在,这种生物对血液敏感;二是他晚上看到的黑影,昨晚有人偷偷外出;三,有人受伤,那人是你们的队友。” 看到少年点了点头,他继续说道:“他认定雪莉有嫌疑,因为雪莉曾经说过她近距离地听到过魔虫的叫声。卡尔和奎克的嫌疑也没有完全消除,因为他觉得他们会互相包庇。而你――” 他轻轻点了点少年蹙起的眉头:“因为你是光明牧师,他怀疑你跟受伤的人是同伙。即使不是同伙,他也觉得你包庇了那个人。” 夏诺抿了抿唇,十分认真地解释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昨晚回去之后我就一直待在房间里,也没有人来找过我。” 男人的唇角勾了起来:“我知道,我相信你。” 少年的一举一动都不曾脱离他的视线,他自然十分清楚少年的动向。 夏诺可爱地笑了起来,他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谢谢你相信我,被人怀疑的感觉可真是太难受了。” 他之所以那么沮丧,未尝没有不被人信任的原因。 他口笨嘴拙,也不知道如何为自己辩解。这时候男人能够毫不迟疑地说他相信自己,让夏诺感觉心头上萦绕的阴影的都消散了大半,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男人的手指轻轻弹动了一下,他忍住想要捏一捏少年软嘟嘟的脸颊的欲|望,慢慢地引导他:“他几乎将所有人都怀疑了一遍,尤其是雪莉、卡尔和奎克,他们明显形成了一个小团体,而你则是这个团队中的中立者。他这样做到底是怀着什么目的呢?” “……”夏诺仔细想了想,不确定地猜测道,“这样一来,他就站到我们的对立面了?但是这样对他有什么好处吗?” 夏诺感觉自己的脑容量不是很够用:罗因故意挑起争端就是为了把自己推到所有人的对立面?这是为什么啊? 男人轻笑了一声,看着少年闪闪发亮的,写满了“快点告诉我吧”的渴求眼神,故意拉长了语气:“这个嘛――” “什么?什么?”夏诺竖起了耳朵,迫切地想要得到答案。 “很简单,他因此获得了自由行动的权利。跟你们闹翻之后,谁也不会再关注他到底想要做些什么了。”男人不再逗弄他,直接说出了答案。 “自由行动?”夏诺不太理解他的意思,“但是他想要自由行动,跟我们说一声就好了啊。为什么要这样大费周折?” “是吗?”男人未置可否,“但是在你们这个团队里,很明显不是这么民主的吧?” 这是什么意思? 夏诺突然想起了卡尔所说的话。 “我们既然进入了同一个游戏,就是一个集体,如果有人擅自脱离队伍行动的话,那影响可不太好。” 这仿佛是一条老资历玩家们心照不宣的规则,夏诺回想起当时的场景,在卡尔说出这句话的神情是那样的理所当然。 “在一个相对封闭的环境中,一旦形成一个团体,就会产生一种无形的约束力。如果有人想要脱离这个团体,必然会引起巨大的影响与关注。团体中的其他成员为了维护固有的秩序,一定会不遗余力地消除这个变量的。”男人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夏诺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他有些茫然,真的有这么夸张吗? “当然,这只是假设而已。”男人不动声色地把少年往自己怀里拢了拢,“如果他没有说谎,那想要脱离团队的就是另外一个人了。” “……” 不知道为什么,夏诺总觉得男人好像知道些什么,他说“另外一个人”的时候,语气不甚明显地加重了。 这应该不是我的错觉吧? 他刚想询问一番,却听见男人问了一句:“现在腿还麻吗?” “?” 夏诺仔细感受了一下,才恍然说道:“……不麻了,已经好了啊。” 跟男人聊了这么久,他早就忘了腿麻这件事,不知不觉就自己恢复了,这大概也有男人按摩的功效? 夏诺想起男人帮他按摩时那股难以言喻地酸爽滋味,忍不住轻轻哆嗦了一下。 下次他宁愿放着它不管,即使恢复时间长一些,也不想再经历那种折磨了! 听了他的回答,男人站了起来,顺势将他也拉了起来:“既然已经好了,那就去吃饭吧。我们待会儿可是要去很远的地方,不做好准备可不行。” 松开少年的那一刻,他的心里涌出了一股清晰的不舍,少年却毫无所觉地站了起来,乖乖地应道:“嗯,我知道了。” 从他醒来之后就一直没有出现的乌鸦从屋顶上飞了下来,落在了少年的肩头上。 男人跟那双猩红的眼睛对视了一瞬,乌鸦“呀――”地叫了一声,像是在跟他打招呼。 “它好像很喜欢你。”夏诺转头看了乌鸦一眼,有些惊奇,“真难得,除了我,它之前对谁都不亲近的。” “是吗?”男人伸出手摸了摸它光滑的翅羽,乌鸦不仅没有躲开,反而主动凑了上去,“可能是体质原因吧,我从小就招鸟类喜欢。” “真的吗?”夏诺露出了羡慕的眼神,“听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真的,不信你看。” 男人冲着不远处的屋顶伸出了手,立刻就有一只小麻雀一样的鸟儿扑棱棱地飞到了他的掌心里,乖巧地窝在上面,整只鸟圆滚滚的,看上去十分可爱。 “……哇!”夏诺凑近了来看,兴奋地询问道,“我可以摸一摸它吗?” “当然可以。”男人微笑着如此说道。 少年于是小心翼翼地向着这只小鸟伸出手,谁知却在即将摸到它的那一刻,原本乖乖不动鸟儿突然扇动翅膀,箭一般地飞射了出去。 夏诺的手来不及收回,一下子按在了男人的掌心,男人便顺势收拢了手掌,将他的指尖包覆在掌心。 夏诺有些怔愣地抬起头来,恰好望进了男人深潭一般的眼睛里。 “这个也可以随便摸哦。”他如此说道。 第40章 出发 ――“我先走了!” 最后夏诺顶着一张通红的脸落荒而逃。 跑到一个无人的角落, 夏诺缓缓蹲了下来, 把头埋在了膝盖上。 理智回笼,夏诺才开始后悔:自己当时为什么要跑啊?这样不就显得更加尴尬了吗? 他凝视着自己的右手,虽然从外表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变化,但当时那一股触电一般的感觉却深深刻在了他的脑子里, 挥之不去。 夏诺回想起当时的场景,刚刚降下热度的脸又一点一点地漫上了红晕。 其实让他不好意思的,根本不是牵手这件事本身。 要说牵手,他们昨晚也牵了很久,却没有像今天这样让夏诺反应这么大。 当时他还在想,毕竟是两个男人,牵一牵手没什么大不了的,现在想起来……自己当时实在是太天真了。 如果不是他的错觉, 当时男人的眼神, 言语以及行动, 都在向他传递一股让夏诺脸红心跳的暧昧讯息。 不过最让夏诺害怕的,还是他居然真的接收到了那股讯息,并为此心如擂鼓。 好感来的实在太过突然, 夏诺甚至有些慌乱。 他从来都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甚至因为在游戏里,连一个可以询问的人都找不到。 对一个刚刚没认识多久的人产生好感,这样是正常的吗?会不会有些太突然了? 而且坎兰尔……他是认真的吗? 夏诺的心中又生出来几分不确定。 如果他是认真的, 那自己就更不能草率地下结论了。 在没有理清这种情绪之前, 他感觉自己都有些害怕再见到坎兰尔了。他甚至生出了想要躲他一段时间的念头。 然而躲得了初一, 躲不过十五。 很快,因为要去见娜朵纱的事情,他们就在门口再见面了。 夏诺过去的时间刚刚好,雪莉、卡尔和奎克已经在门口等着,罗因果然没有出现。 坎兰尔也站在那里,不过他站的位置离雪莉他们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乍然看过去,一股微妙的疏离感就这么透了出来。 夏诺一出现,他就好像安装了什么精准雷达一样,立刻看了过来,唇角微微勾起,脸上绽开一个笑容。 夏诺:“……” 他垂下头,假装看不到男人灼热的视线,默默地走到雪莉的身边,低声问道:“我们现在出发么?” 雪莉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不太明白为什么中午的时候还好好的两人,现在就好像闹翻了一样,而且还是长安单方面地躲着那个男人。 她沉默了一会儿,看着夏诺躲闪的眼神,最终还是没有出言询问,只是回答道:“不,我们还要再等一个人。” 再等一个人?罗因吗? 夏诺愣了一下,又觉得不太可能。 很快,雪莉口中要等的那个人出现了。 卓尔赶着一辆由两头魔兽拉着的篷车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奎克“咦”了一声,夏诺不禁疑惑地看了过来,听他解释道:“我在院子里见过这辆车子的。” “当时这辆车子连个顶棚都没有,只有光秃秃的一块板子,没想到这么快就改装好了。” 卓尔从车上跳了下来,站在坎兰尔的身边,他的表现可比上午的那个女孩镇定多了,起码从表面上没有任何人看出一丝不对。 坎兰尔对他的表现也很满意,他给了卓尔一个眼神,这个小伙子就笑了起来,依然如夏诺印象中那么爽朗:“我听坎兰尔说了你们要去山脚,那里离这比较远,还是坐车比较方便一些。” 夏诺的注意力却放在了车前的两头魔兽身上,它们的外表长得很像是放大版的沙狐,生着一身厚软的长毛,皮毛呈浅褐色,此时正驯顺地趴在地上,两只大耳朵灵活地抖动着。 夏诺看的目不转睛,他有一种想要走上前去,摸一摸那对大耳朵的冲动,不过看到站在魔兽身边,脸上带着莫名的微笑的男人,他立刻就抑制住了这股冲动,甚至还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雪莉有些奇怪:“怎么了?” 顺着少年的视线看过去,她开口了:“这应该是驯化后的野狸,听说它们跑起来速度很快,可以达到八十公里每小时。” “野狸?”夏诺怔愣了片刻,他第一次听到这种魔兽还是在罗因的嘴里,想到罗因,他有些迟疑地问道:“罗因他……他这次不跟我们一起吗?” “我问过他,是他自己拒绝了。”雪莉轻描淡写地说道,脸上并没有流露出什么额外的情绪。 夏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听到雪莉继续说道:“我已经跟他说好了,既然他执意要单独行动,那么之后我们获得的任何信息都不会跟他分享,同样,我也不会要求他跟我们分享情报。” 说完她便直直地看向了夏诺,夏诺还有些茫然,雪莉便直白地挑明了:“‘我们’也包括你,长安。” 她看到少年呆愣住的模样,用过来人的态度告诫他:“你可能一时还接受不了,不过,这就是规矩。” “……” 直到上车的时候,夏诺还是有些恍惚的,直到他听到一声“小心”在耳边响起的时候,才回过神来。 然后便发现他的面前是长长的车辕,再往前迈一步他就要磕在上面了。幸好一双手斜伸出来,拉住了他的手臂,他这才幸免于难。 夏诺满怀感激地抬起头来,然后便看到了男人放大的面孔,两人的距离真的十分之近,近的让夏诺感觉到了一丝莫名的危险。 男人语带笑意地问他:“怎么这么不小心?” 夏诺:“……” 男人的心情真的很好,从少年红着脸落荒而逃的那一刻起,他心中的愉悦指数就维持在一个很高的水平。即使看出了少年故意躲着他,他的心情也没有因此而变差。 如今他满心满眼都是当时少年红着脸,眼睛水润润地看过来的模样,实在太可爱了,像是一只被狼逮了个正着的兔子,脸上写满了无措与惊慌。 而且,或许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吧?在这种情况下,他居然还对他满怀信赖。 少年看过来的眼神里有着他自己都不曾发觉的祈求,是觉得他会因此而停手吗? 小猎物惊慌起来,居然开始向猎人求助了啊。 但是这样反而更会引起狩猎者的兴趣,被放过的可能性几乎比零还低了呢。 ――实在是太可爱了。 男人低下头,眼神不可自抑地变得沉黯起来。 少年的躲避并没有被他放在心上。 毕竟还是要给小猎物一点喘息的空间不是吗? 反正,无论如何他都是要来到他的身边的。现在不正是如此吗? “谢、谢谢。”夏诺不敢看他,男人用一种不容反抗的力道抓着他的手臂,夏诺感觉两人皮肤相接的地方,几乎要燃起火来了。 他不抬头,男人也不逼迫,反而饶有兴味地看着他。 两人就这么隐隐僵持在了这里。 所有人都已经坐在了车上,看夏诺迟迟没有上来,奎克还探出了头来,然后便看到了这副古怪的场面。 “长安?” 夏诺这才反应过来,此时车上只剩下了两个靠外的位置,这意味着接下来的一路,他都要跟男人坐在一起了。 这…… 然而奎克还在看着他,像是在疑惑他为什么犹豫。 夏诺心一横,劝慰自己:不就是坐在一起吗?就这么一段路而已,很快就过去了。 然后便踏上了车辕。 不出所料的,男人随后跟了上来,正坐在他的身边。 两人紧紧挨着,夏诺小心翼翼地向左边挪动,跟男人拉开了一点微不足道的距离。 所有人都上车之后,卓尔抽了一记响鞭,车子震了一下,两头魔兽飞快地奔跑起来。 随着车子的震动,夏诺的身体不由得歪了一下,差点栽进男人的怀里。 他连忙撑起身子,没想到不知道车子碾到了什么,再次剧烈地颠簸了一下,夏诺还没来得及反应,身体再次一歪。 ――这次正正好倒在了男人的怀里。 “……”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为什么会这么巧? 顶着男人似笑非笑的眼神,夏诺欲哭无泪。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男人脸上的神情明明白白如此说道。 夏诺无法辩驳,就听到男人叹了口气:“不好好看着你的话,根本不行啊。” 然后他便理所当然地圈住了少年的肩膀,心满意足地把他拢在了自己怀里。 车子在颠簸中行进,而在车外,卓尔一边驾车,一边疑惑:这条路上什么时候多出了这么多石子? 第41章 幸运 野狸奔跑在无边无际的荒野上, 飘逸的长毛随风而动, 周围的景色飞快地从眼前略过,车内一片寂静。 山林在远处就能望见那一抹苍翠的色彩,在满是黄土与灰石的荒野上尤为显眼。不过“望山跑死马”不是说说而已,虽然看上去像是触手可及, 但野狸足足跑了半个多小时才停了下来。 这半个小时,雪莉在闭门养神,卡尔在他们上车的时候饶有兴味地打量了他们一番,不一会儿也闭上了眼睛。 只有奎克,这家伙特别耿直,眼神一直在两人身上打转,嘴巴张合几次,明显是想说些什么, 到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那副表情, 看上去就是憋的难受。 夏诺倚靠在男人身上, 身体一开始都是僵硬的。不能拒绝男人的“好意”,他原本打算跟他保持距离的计划算是完全失败了。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看向车外那无边的旷野, 旷野无边无际,看着那一成不变的景色,他的眼皮渐渐变得沉重起来…… 没多久,夏诺就头一歪, 倒在男人身上睡着了。 男人勾起唇角, 调整了一下姿势, 让他睡得更加安稳一些。于此同时,道路上的那些石子也很快消失地无影无踪。 道路变得平坦,车子自然就不再颠簸,夏诺的呼吸渐渐变得绵长,他睡熟了。 他做了一个短暂又古怪的梦。 梦里他站在一扇装饰华丽的大门前,面前是一片空落落的,看了令人心里发慌的黑暗。而身后则有一道面目模糊的人影,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他。 夏诺看不清他的脸,却觉得他的身形无比熟悉,像是在哪里见到过许多次似的。可要他说,他又一时说不出到底是谁。 只是看着那道身影,他的心里就生出一股说不出的难过。 天空阴沉沉的,厚重的云朵笼罩下来,像是即将迎来一场暴雨似的。几只黑漆漆的鸟儿在云朵下低空盘旋,发出粗砺嘶哑的叫声。然后便一拥而上,将那道身影完全吞噬了。 “呀――”鸟儿的叫声回荡在他的耳边。 夏诺一个激灵,猛地坐了起来。 “怎么了?做噩梦了?” 少年的脸上还带着未消的惊恐,眼神空落落的,一时找不到焦点。 他的胸腔急速起伏着,下意识地就拽住了男人的衣角,急声问道:“你没事吧?” 男人慢慢地握住他的手,轻轻拍打他的背部,声音低沉而温柔地安抚道:“我没事,别怕,别怕……” 虽然不知道少年梦到了什么,但是看着少年惊惧的模样,他的心脏便猛然收缩了一下,一股难言的滋味涌上心头。 顾不上体味一番这从未有过的奇妙感受,他现在唯一想的就是不要让少年露出这样无助的模样。 夏诺茫然地看着他。 其实在看到男人被乌鸦吞噬的那一刻,他才恍然惊觉,怪不得他会觉得眼熟,那道人影,不是跟坎兰尔一模一样吗? 即使是梦,那好像失去了重要之人的感受仍然无比清晰。 于是梦醒之后,再看到男人,他的第一反应就是――他没事吧? 夏诺的情绪渐渐平复了下来,他不好意思地松开了男人的衣角,垂下了头:“对不起,是我反应太过了。” 他还有些疑惑,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 而且梦里的吞噬他的鸟儿,跟他的乌鸦一模一样,明明在现实里乌鸦表现得很喜欢他啊? 夏诺怎么都想不明白,他下意识地扫视了一圈,发现车内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已经到了吗?”他仰起脸问道,脸上还带着还未完全褪去的脆弱,眼睛雾蒙蒙的,像是蕴了光的黑珍珠,看上去很是惹人怜爱。 “没有,还没有进山。”男人摇了摇头,他的手没有停下来,仍然一下一下地抚着少年的脊背,“在进入山林之前,还要祭拜一下圣树,获得它的许可才行。” “那我们快下去吧,不要让大家等急了。”夏诺深吸了一口气,揉了揉眼睛,努力让自己的外表看不出什么异样来。 他甚至还开了一个玩笑:“你说我这样下去,大家会不会以为你欺负了我啊?” 他的声音软软的,还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沙哑。 “很有可能呢。” 男人轻轻抚过他打湿了的眼睫,少年闭着眼睛,长长的眼睫蝶翼一般地扇动着,白皙的脸庞看上去又乖巧而又纯净。 “好了,这样就看不出来了。” 他牵着夏诺的手下了车,少年乖乖地跟在他的身后。 一下车,天空中盘旋着的乌鸦便俯冲了下来。 它并没有跟着夏诺上车,反而跟着车子飞了一路,速度甚至比野狸还要快上几分。 等到夏诺出现,它立刻便飞了过来,想要停在少年的肩膀上。 男人却敏锐地发现,在看到乌鸦的那一刻,少年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瞬,甚至还后退了一步,像是想要躲开似的。 少年做的梦与乌鸦有关?男人如此猜测到,却没有问出口。 毕竟他好不容易才把少年哄好,万一再提起来,少年又伤心了怎么办? 不如不问。 卓尔看到他们,立刻迎了上来:“仪式由您来主持吧。” 他这样说着,等在一旁的三人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 毕竟术业有专攻,当初雪莉也是考虑到需要有人祭拜圣树这一点,才同意带上坎兰尔的。否则看他那一副大病未愈的模样,她才不愿意带上一个拖后腿的呢。 其实仪式说难也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只要主持仪式的人能够与圣树沟通就够了。 不过只这一个条件,便可以刷掉无数人了。 关于与圣树沟通这一点,不知道是不是村长的固有技能,还是说只有能够与圣树沟通才能当上村长。反正偌大一个纳苏鲁,除了村长,只有坎兰尔能够做到这一点,同时他也是板上钉钉的村长继承人。 听到卓尔的话,夏诺主动松开了男人的手,男人便上前几步,在圣树面前站定,同时把手放在了树身上。 男人闭着眼睛,像是在与圣树全神贯注地沟通。夏诺的注意力却不自觉地放到了圣树身上。 其实准确地说,他们眼前这棵圣树其实只是一个分|身,真正的圣树生长在高高的山顶,庞大的根系包裹住了整座山体,庞大的树身明明白白地昭示着自己的存在感。 眼前的圣树虽然只是一个分|身,不及本体的十分之一大,却同样散发着凛然不可侵犯的威势,让人无法小觑。 一阵风吹过,它苍翠的叶子轻轻地在风中摇曳,发出了哗啦哗啦的声响。 夏诺无端就产生了一种它好像在跟他打招呼的错觉,很快就被自己否定了,他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个念头也有些太离谱了吧? 恰好坎兰尔跟圣树沟通完毕,说道:“圣树同意我们进入山林了,现在大家可以像我刚才那样,一个一个把手放在树身上,如果得到了圣树的喜爱,圣树便会给予他一个祝福。” “祝福?” 雪莉他们立刻就联想到了,这是不是一个道具? 男人勾起唇角:“这个祝福能够让人得到圣树的庇护,会降低在山林中遇到危险的可能性,还有可能收到圣树的馈赠。” 奎克的眼睛亮了起来,就听见男人补充道:“不过几率很低,大概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吧。” 百分之一? 众人心思各异,不过还是决定尝试一下。 雪莉自然排在第一位,然后是卡尔,然后是奎克。不过他们的手放上去之后,什么都没有发生,很明显这个幸运儿并不在他们之间。 夏诺对此也不抱什么希望,毕竟他可是一个纯血非酋,遇到这种拼运气的好事,从来都不会落到他的头上的。 抱着这种心态,夏诺走上前去,将手放到了树身上。 圣树的树身非常光滑,摸起来冰冰凉凉的,夏诺很快就放开了手,转身对着雪莉他们说道:“我也……”不是。 话音未落,他就看到了众人惊讶的眼神,顺着他们的视线,夏诺转过头,便看到了这奇妙的一幕。 原本层层叠叠的绿叶之下瞬间结出了许多花苞,然后便飞快地绽放开来,花瓣重重叠叠地攒在一起,艳丽的色彩晕染其上,美得不可方物。 ――再然后,花朵们坠落下来,纷纷扬扬地洒落了在一脸懵懵懂懂的少年身上,少年的头上、肩上、怀里,满满的都是艳色的花朵,鼻尖充盈着花朵芬芳的香气。 直到怀里落满了花朵,夏诺还有些不敢置信:这个幸运儿居然是我? 第42章 失踪 肩膀上的乌鸦适时叫了起来,游戏面板上出现了一行提示: 道具:圣树的祝福 等级:b级 圣树的庇护:圣树会妥善地保护玩家, 玩家遇到危险的概率降至0.1%, 在圣树的管辖范围内生效 圣树的馈赠:玩家有50%的概率获得圣树的馈赠, 在圣树的管辖范围内生效 幸运加成:为玩家增加15%的幸运加成, 在圣树的管辖范围内生效 其实仅看道具的功能, 说它是a级道具也不为过,不过大概是因为有地点限制,所以才被降为了b级。 奎克凑了过来, 脸上带笑:“恭喜啊,没想到长安你运气这么好。” 有时候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他也曾经见过一个欧皇,那运气, 让人不佩服都不行。 不过他却不知道眼前的少年本质是个假欧皇真非酋, 长这么大第一次被幸运女神眷顾,夏诺又惊喜又不敢置信。 我这是把我未来一年的运气都用光了吗? 他甚至还产生了几分惶恐。 雪莉也对他说了一句“恭喜”,卡尔的脸色却不是那么好看,不过他很快也调整了过来, 却没有跟夏诺道贺。 奎克悄悄告诉他:“大概是因为卡尔刚刚说过他运气一向很好吧,结果……” 结果真正得到道具的人却是夏诺。 奎克表面上并没有表现出什么, 心里却暗暗地将卡尔划为了“不可深交”的那一类人。 从他一开始故意隔开他,不让他接近雪莉, 再到现在的小心眼, 奎克越发觉得这个人表里不一。 刚才夏诺离他们比较远, 并没有听到这句话, 奎克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少年一下。 “……”夏诺不知道该说什么。 之前他也隐隐感觉到,卡尔这个人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阳光爽朗,不过那时候卡尔还是掩饰得很不错的,不像现在,会直白地将自己的情绪表现出来。 “……谢谢,我知道了。”夏诺抱紧了怀中的花朵,最终如此说道。 等到坎兰尔走过来的时候,便看到了少年一脸复杂的神情。 “怎么了?怎么不开心了?” “没什么。”夏诺摇了摇头,他看着怀里的花朵,露出了一副发愁的表情,“这些都是圣树的祝福?我要把它们全部带走吗?” 虽然这些花朵轻飘飘的,但是满满的一怀,数量可观,携带起来也不是那么方便。 居然是因为这个吗? 男人挑了挑眉,他也看到了刚才那一幕,还以为少年是因为发现了队友表里不一而感到难过呢。 还能是因为什么? 夏诺也疑惑地看了过去,难不成他觉得他是因为卡尔的表现而难过,可他并没有那么脆弱啊。 他跟卡尔的交情也只不过是泛泛,卡尔的性格如何,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很小夏诺就知道,这世界从来都不是非黑即白的,也不是所有人都会喜欢自己,所以他为什么要那么在意别人的态度? “……” 男人摇了摇头,笑了。 少年的想法,总是会出乎他的意料啊。 他抬起手,在少年圆溜溜的眼睛的注视下,将落在他头顶上的花朵拿了下来。 “只拿一朵就好了。”他将那朵花举到夏诺面前。 这朵唯一被选中的花外形与其他花朵并没有太大不同,只不过体型要比它们大一圈,色彩更加艳丽,花瓣上隐隐闪烁着金色的流光。 “戴在头上怎么样?”他开玩笑一般戏谑地说。 “???” 夏诺诧异地看着他,看到他勾起的唇角,反应过来这是个玩笑。 “我觉得不行。”他认真摇头的模样可爱的要命。 男人的喉结动了动,强忍住那一瞬间想要亲吻少年的冲动。 “那剩下的这些花怎么办?”夏诺看着怀里的花朵,有些犹豫地问道。 如果只带走一朵,剩下的要怎么办呢? “丢掉就好了。”男人浑不在意地说道。 少年喜欢花的话,他随时随地都可以送给他。 “……”夏诺奇怪地看着他。 为什么他总觉得,男人对于圣树的态度,并不像村民们那样恭敬呢? “这样不太好吧?” 夏诺仍然记得这些花朵落到自己怀里的那份喜悦,而且花朵对于植物来说意义也是不同的。圣树能在一夕之间开出如此多的花朵,也是代表了它的喜爱与善意,他舍不得就这样丢掉它们。 男人饶有兴味地看着少年露出苦苦思索的表情,问道:“那你要如何处理它们?” “嗯……”少年发出了含混的鼻音,“我可以把它们带回去……” 其实一开始他是可以把它们放在自己的游戏包裹里的,但是包裹只能用来储存线索和特殊道具,在男人挑出那朵代表着道具的花朵之前,这些花朵都可以叫做“圣树的祝福”,也能够装在游戏包裹里。 但他当时并没有想到,现在想起来也已经有些晚了。 不过他现在已经想到了解决办法,他跑去找了卓尔。 卓尔是并不跟着他们进入山林的,他只是应男人的吩咐,过来送他们一程罢了,等到回程的时候,他再把他们送回去。 看到夏诺过来,他有些惊讶,同时也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拉开了与少年的距离。 夏诺并没有注意到他暗地里的小动作,他开口询问道:“卓尔,你可以帮我保管一下它们吗?” “它们?”卓尔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少年指的是他怀里的花朵,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他看着它们的眼神好像是什么洪水猛兽似的,夏诺也愣住了。 卓尔很快意识到了不对,解释道:“这是圣树的恩赐,我并不敢随意碰触。” “那……”夏诺也不想为难他,很快就想出了一个折衷的办法,“我把它们放在树下,你可以帮我看一下吗?” 卓尔松了一口气,这次他很爽快地答应了,这其中也有收到了男人的示意的原因:“可以。” 夏诺总算了却了一桩心事,他啪嗒啪嗒地跑了回来,一脸雀跃。 “解决了?”男人明知故问。 “嗯!”夏诺用力地点了点头。 他接过男人一直拿在手里的那朵花,将它别在了自己的长袍上,殷红的花朵与雪白的长袍相得益彰,越发衬的少年唇红齿白,一股禁|欲的美感油然而生。 “坎兰尔?”夏诺下意识地吞了口口水,试探性地唤到。 为什么男人刚才看他的眼神,竟然会让他觉得非常危险呢? 小动物的本能在向他发出警报,夏诺竟然生出了一种想要把自己躲藏起来的冲动。 “怎么了?” 但是乍一看,男人的脸上的笑容却一如往常,仿佛刚才的危险只是他的错觉。 “……没什么。”夏诺摇了摇头,“我们该走了。” 他看到雪莉冲他招手了。 雪莉把他们刚刚讨论的事情跟夏诺复述了一遍:“娜朵纱这个人敌我难辨,我们必须提前做好准备。进入山林的时候,我跟卡尔走在前面,你与坎兰尔走在中间,奎克殿后。” “如果我们跟娜朵纱起了冲突,你不需要参与战局,保护好自己,能够及时给我们治疗就够了,记住了吗?” “好的,我记住了。” 夏诺曾经也玩过游戏。虽然技术不说多好,但是基本的角色设定还是了解的。 他这样一个身娇体弱的牧师,根本不适合近身战斗,最好的安排还是做个辅助,给队友治疗,上各种增益buff。 所以雪莉的安排对他来说没什么问题。 “坎兰尔你也要跟紧长安,要知道战斗的时候我们可是腾不出手来保护你的。”雪莉转过头对男人叮嘱道。 男人未置可否地笑了笑,在夏诺看过来的时候却说道:“长安,你可要好好保护我啊。” 夏诺却当了真,他圆溜溜的眼睛认真地注视着面前的男人,拍了拍自己单薄的胸膛,因为被男人托付了安危而显得无比激动:“交给我吧,我肯定不会让你受伤的。” “……”男人哑然失笑,“那我要怎么感谢你呢?” ――不如以身相许? 这句话在他舌尖上绕了一圈,还是被吞了回去。 还不到时候,他告诫自己。 他看着挂着可爱的笑容,说着“我们之间不必这么客气”的少年,无声地叹了口气。 ――要忍耐啊,他对自己说道。 一行人向着娜朵纱所说的地点走去。 午后的山林中有些黑暗,重重叠叠的树冠挡住了阳光,地下铺着厚厚的一层落叶,踩在上面,柔软得几乎要将人陷进去。 走着走着,夏诺突然停住了脚步,语气中带着几分惊慌:“奎克是不是不见了?” 第43章 两人 乍然听到这句话,走在前面的雪莉和卡尔猛然回过了头来, 众人齐齐看向少年的身后, 果然空无一人。 因为地上铺了一层厚厚的落叶, 走在上面几乎听不到脚步声, 以至于他们现在都无法知晓奎克到底是什么时候消失的。 死一样的寂静, 大家沉默着对视了一眼,雪莉问道:“长安,你是怎么发现奎克不见的?” 夏诺回答:“奎克的剑柄上挂着一个木偶挂件, 走路的时候挂件撞到剑鞘上,会发出一种‘哒哒’的声音,我发现声音消失了的时候,就感觉有些不对了。”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而且夏诺也不确定自己发现时奎克已经消失了多久。 ――如果我早点发现就好了。 夏诺不禁有些自责, 男人摸了摸他的头,安慰道:“这不怪你。” 雪莉也点了点头:“如果不是你细心, 我们可能到了目的地才会发现奎克不见了。晚发现总比一直没发现好得多。” 当务之急,还是先找到奎克再说。但是, 他们该如何寻找他呢? 山林中无比安静, 前方黑洞洞的, 像是张开了巨口的野兽, 正欲择人而噬。 “我们先原路返回,看看能不能找到他。”雪莉虽然这样说, 也知道能找到人的可能性很低。 如果是奎克遇到了什么危险, 或者是迷路了, 肯定不会如此的悄无声息。 但是换句话说,如果真的有什么东西,在他们面前抓走了他,还让他们一无所觉,那它的危险性也不可小觑。 “这次你走在前面,长安。”为了防止少年也毫无预兆地失踪,雪莉如此说道,“每过五分钟,你问一次“在不在”,如果没有听到回答,还能及时发现。” “好。”夏诺点了点头。 一只夜枭无声地展开翅膀,站在了一根高高的树杈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们。 山林中其实生活着许多生物,不过此时它们都好像接收到了什么命令一般,行动地无声无息,好像害怕惊扰了什么,又好像只是为了专门营造一种恐怖的氛围。 夏诺不由得往男人身边靠了靠,一半是出于害怕,一半还是因为出发前他所许下的要保护男人的承诺。 男人眼含笑意,他顺势拉住了少年有些发凉的手,看不出有一丝惊慌畏惧的情绪。 不过本来这就是他的主场,在山林中发生的一切事情都瞒不过他的眼睛,他又怎么会害怕呢? 一行人原路返回,夏诺计算着时间,过了五分钟,他第一次询问:“你们还在吗?” “在。”回答他的是卡尔。 男人负责辨认道路,如果不是他指路,所有人连来路都找不到。 虽然一开始卡尔为了防止迷路,还在树身上刻下了记号,但是回来的时候他们却发现树身上的记号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看不出任何痕迹的树身仿佛在嘲笑他们的天真。 路上也没有留下他们来时的脚印,地上的落叶不仅能掩盖脚步声,甚至恢复力惊人。踩上去之后虽然会出现凹陷,但是不过一息便会恢复,连脚印都无法留下。 走在后面,卡尔无声地与雪莉交流。 长久的相处下来,他们之间已经有了一种无需语言也能交流的默契。 ‘如果拿到道具的是我就好了。’卡尔看着少年的背影,眼眸沉沉。 如果他能拿到“圣树的祝福”,他们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被动。面对着这样一个潜藏着未知危险的环境,他心里也有些没底。 ‘别想太多。’雪莉微微一哂,并没有让卡尔看到她嘲弄的眼神,‘道具是不能抢夺的。’ 是啊,出于对玩家的保护,道具是不能被抢夺的,除非自愿交易。 不过以己度人,卡尔并不觉得少年会把这种保命的道具交易给他。 除此之外,倒还有一种方法…… 如果持有者死亡,道具有30%的机率损毁,但也有70%的机率随机掉落,任何人都可以拾取。 虽然之前被打脸了一次,卡尔还是对自己的运气充满了自信。 长安…… 口中轻轻吐出少年的名字,他无声地笑了起来。 他却没有注意到,数条黑影潜伏在黑暗中,在这一刻直起了身子,正幽幽地注视着他。 五分钟很快过去,夏诺再次开口:“在吗?” “在。”这次给出回答的是雪莉。 山林之中的道路非常狭窄,幸好他们还处在山脚地带,道路虽然狭窄却并不陡峭,如果是在山腰或者山顶,道路会更难走。 他们一路走过去,并没有发现奎克的身影。夏诺还大声地呼唤了他的名字,少年的清脆的声音在山林中回荡,惊起大片的飞鸟,可惜却始终没有得到回应。 情况不容乐观。 夏诺沮丧地低下了头,幸好此时他还牵着男人的手,虽然温度冰冷,但是却给他带来了一种无言的慰藉。 “别怕。”男人轻声说道。 夏诺仰起脸,不由得愣了一下。 男人的声音依然是温柔平和的,但是他的脸掩藏在黑暗之中,看起来却有一种莫名的危险。 夏诺摇了摇头,像是要把这个念头甩开:他在胡思乱想什么呢。 不知道是第几次,夏诺习以为常地说出那句“你们在不在”,本以为会得到与之前相差无几的回复,他甚至还猜测了一下这次到底是雪莉还是卡尔做出回答。 ――然而,回应他的却是一阵死寂。 夏诺的心脏“咯噔”一下,飞快地扭过头去,他的背后空无一人,只有密密麻麻的树木矗立在黑暗中,一阵风吹过,树叶哗啦啦地摇曳起来。 夏诺忍不住抓紧了男人的手,有些惊慌失措:“他们,他们也不见了!” 惊惶之下,少年的力道不由自主地加大了,男人甚至感受到了一阵细微的疼痛。 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端倪,声音依然是平静和缓的:“先别着急,我们回去看看。” 夏诺被他的态度所感染,也慢慢地平静下来。 对,只不过是五分钟而已,还是有很大可能找到他们的。 这时候他才恍然发觉自己正在紧紧抓着男人的手,虽然看不清男人的手上是否有被他捏出的红痕,但是男人肯定是不好受的。 “我是不是抓疼你了?”夏诺缓缓地松开手,试探性地问道。 “没有哦。”男人面不改色地回答道。 他其实并不算是说谎,这样细微的疼痛,对他来说不值一提。而且…… 这不正是少年对他的依赖和在意的象征吗?这样的疼痛,他甘之如饴。 夏诺将信将疑,男人接下来的话却让他没有心思再想这些了。 男人再次牵起了他的手,说道:“走吧,只剩下我们两个人,我们可一定要好好抓住对方才行。” 夏诺心里一阵窒闷:确实,现在只剩下他跟坎兰尔了,其他的队友不知踪影,甚至连是死是活都无法定论。 不过幸好坎兰尔还在,否则只剩下他一个人,他不知道自己会有多么害怕。 现在牵着坎兰尔的手,他的心里居然生出了几分安全感。 虽然他知道男人并没有什么战斗力,遇到危险说不定还需要他保护,但是这份心安的感觉却是实实在在的。 五分钟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按照他们行进的速度,五分钟也不过走了一小段路,所以按理来说,雪莉和卡尔失踪的地点距离他们并不远。 他们再次掉头,寻找雪莉和卡尔的踪迹。 不出所料的,夏诺并没有找到他们的踪影,也没有找到任何的线索。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他有些泄气地蹲下,看着黑黢黢的地面,眉头紧紧皱着,“现在该怎么办?” 他跟男人可都是没什么战斗力的,真遇到什么危险,估计也撑不了多久。 不过现在的情况却是他们根本找不到人,连个需要战斗的对象都没有。 而且他一想到,把人掳走的罪魁祸首,现在可能正躲在某一个角落里,无声地嘲讽着一筹莫展的他们,心里就是说不出的郁结。 “不如去找圣树询问一下?”男人佯装思考了片刻,一本正经地提议道。 “圣树?”夏诺没有领会到他的意思,有些疑惑,“圣树知道他们在哪吗?” “你忘了我说过的吗?圣树掌控着整片山林,山林中发生的任何事都逃脱不了他的眼睛。”男人俯下|身,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无端流露出几分诱哄的意味。 “……”夏诺迟疑了一下,他有些不太确定“但是它会告诉我吗?” “当然。”男人无声地笑了,“他那么喜欢你,会愿意实现你的所有愿望的。” 第44章 蟒蛇 “……” 夏诺仍然在迟疑, 不知怎么的, 他的内心有些莫名的抗拒,但是思来想去,他无论如何也找不到比这更好的办法了。 在他做出决定之前, 坎兰尔就这么一直静静地站在他身边,也不催促, 也不劝说, 平静的表面下是满满的胜券在握――他知道他会得到想要的结果。 “好吧, 那我们去找圣树。”夏诺如此说道。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像是要把心中的游移不定一股脑地排遣出去, “不过我们是要去询问真正的圣树,还是它的分|身?” 如果要去向真正的圣树求助, 他们就要去山顶,如果只是分|身, 那他们只需要回到进入山林的地方就可以了。 “当然是真正的圣树。” 男人抬起头, 眼神仿佛能够穿透层层叠叠的树冠,一直看向山顶矗立的那棵挺拔入云, 遮天蔽日的大树。 夏诺抿了抿唇, 释放了一个叫做“光明神的眷顾”的法术, 白色的光芒落在两人身上,夏诺感觉之前累积下来的疲劳一点一点消褪了。 “走吧。” 两人再次出发了。 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不知道是不是发现了夏诺的情绪有些低落, 男人一改之前的沉默, 开始向他介绍沿途的所见的动植物。 在他娓娓的描述下, 夏诺突然感觉这片黑暗的山林也不像他想像的那般恐怖。 山林中的生活的小动物们在林间跳跃奔跑,探出头来好奇地打量他们,一时间山林竟然显得生机勃勃。 “这是金斑雀。”他一招手,一只羽毛华丽的小鸟便飞到了他的手里,他将胖嘟嘟的小鸟递给夏诺,“它们从出生起羽毛上就生有金斑,金斑的数量,决定了它们在族群中地位以及受欢迎的程度。你看这一只,身上有二十三个金斑,它在族群中地位就会很高,也更容易找到伴侣。” “这是红实树,这种树一年四季,会根据不同的季节决定要结什么样的果子,但是无论是什么样的果实,颜色都是红色,它也因此而得名。” 红实树树身低矮,树杈上挂满了一串串红通通的果子,果实饱满而又水润,男人挑选了一串品相最好的递给夏诺,说道:“尝一尝?这个时候它结的果子是最好吃的。” 轻轻地掰开果实,饱满的果肉瞬间露了出来,清甜的香气散发开来,吃到嘴里,味道确实十分美味。 金斑雀站在少年的手上,啄食着少年特意分给他的一半果肉,吃的头也不抬。 要知道红实树的果子虽然好吃,但是它身上的毒刺可不是看着好玩的,金斑雀虽然对红实树的果实觊觎已久,但这还是它第一次真正吃到呢。 它沉溺于美味之中,没有注意到少年肩膀上的乌鸦早已对他虎视眈眈,下一刻,乌鸦就俯冲下来,带起的翅风把它扇了个趔趄。 金斑雀“唧”地叫了一声,扑扇着翅膀,慌不择路地飞走了。而乌鸦则得意洋洋地将它的战利品――剩下的果肉叼在嘴里,飞到最近的一根树枝上,慢慢地享用起来。 目睹了一切的夏诺:“……” 这样欺凌弱小真的好吗?而且你可是道具啊,道具也是要吃东西的? 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便低下头继续剥手里的果实。 昏暗的背景并不能影响男人的视线,他不错眼地看着少年剥开果实,好像慢动作回放一般,纤白的手指与鲜红的果皮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喉咙莫名地焦渴,男人却知道自己真正需要的并不是水源,他的全身心都在叫嚣着对眼前少年的渴望。 “喏。” 男人正在出神,眼前却突然伸出一双手,他的眼神不自觉地凝聚在那一点露出的莹白的指尖上,耳边传来少年柔软的声线:“你也吃呀。” 夏诺将剥好的果实递到男人眼前,还有些奇怪为什么他刚才为什么发愣。 坎兰尔:“……” 他缓缓地低下头,含住了那甜美的果实。 有一瞬间,夏诺仿佛感觉到指尖传来了一阵濡湿的感触,但是这感觉来的快去的也快,他竟无法确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好甜。”男人的声音无端有些沙哑。 大概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所说的“好甜”究竟指的是什么。 “……” 男人直勾勾的专注眼神看得夏诺心里有些发慌。 “我们快点走吧,天都要黑了。”他匆匆忙忙地转移话题。 不过这个借口实在是太糟糕了。 山林里不见天日,怎么能够看出天黑? 不过坎兰尔也不拆穿他,从善如流地回应道:“你说的对,我们走吧。” 虽然这么说,却看不出他有一点想要“快走”的意思。 男人仍是一路上给少年介绍看到的有趣的生物,他对于山林的了解十分透彻,这里的一草一木仿佛就没有他说不出来历的,而且这里的生物都对他表现得十分亲近,一路上走过来,夏诺已经摸了不下十只鸟,还有三头鹿,一只松鼠,甚至还有一只小豹猫。 天知道他看到男人居然就在豹猫妈妈的面前,堂而皇之地把人家孩子塞到他怀里的时候,他是多么的惊讶。 而这一切只是因为他看到在树下打滚的小豹猫,称赞了它一句可爱而已。 除此之外,夏诺还吃了不下十几种水果,每次他听到男人介绍一种植物,以“它的果实味道不错”而结尾的时候,就会自觉伸出手去,都已经形成了一种条件反射。 夏诺的心里甚至产生了一个疑问:我们真的是要去找寻队友的下落,而不是来游玩的? 虽然还是在为队友的安危而担忧,但是不知不觉的,那股担忧渐渐地被男人找到的各种新奇事物冲淡了。 山林里的新奇事物数也数不清,夏诺的注意力在他自己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就慢慢转移到了男人的身上。 他不知道,这也是男人有意为之的。 在这样完美的两人世界里,他怎么会允许少年的心里还想着其他人呢,即使他们只是少年的队友也不行。 他好不容易创造出的两人独处的环境,可是想把这当做一次正式的约会来进行的。 看着少年周身的氛围渐渐变得欢快起来,男人微微勾起唇角:目前来看,进展还不错。 不过总有一些不速之客,非要破坏他的计划。 他看着突然出现在两人面前的黑袍妇人,声音冷凝:“娜朵纱,你为什么在这里?” “……” 老妇人恭敬地朝他弯下腰去,却看向了他身边一脸茫然的夏诺:“我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勇者大人们的到来,所以打算先离开这里,没想到却在这里与您相遇了。” “我们是打算去找你的,但是却遇到了意外……” 突然看到他们原本的目标对象,夏诺的心情不禁有些复杂。 “怎么,其他的勇者大人们是被蟒蛇抓走了吗?”娜朵纱竟然丝毫没有流露出意外的神色。 “蟒蛇……”夏诺摇了摇头,他怀着几分期望说道,“我不知道,走着走着,大家就悄无声息地失踪了。娜朵纱,你知道他们的下落吗?” “肯定是那几条蟒蛇做的了。”娜朵纱没有丝毫迟疑,“不过您不必担心,据我所知,那些蟒蛇正在为即将孵化的小蛇储备口粮,其他的勇者大人们暂时还没有生命危险。” 听到这话,夏诺松了一口气。 他最害怕的就是等到再见面,出现在他面前的却是队友的尸骨。既然知道他们没有生命危险,他就安心多了。 “那你能带我们去找他们吗?”夏诺如此问道。 “这……”娜朵纱偷觑了一眼男人的脸色,“那些蟒蛇准备了很多洞穴,实际上我并不知道他们真正在什么地方。” 她早就就看到了少年胸前的花朵,现在便直截了当地提议道:“不如去询问一下圣树如何?” 做了这么多年的祭祀,她自认为对于男人的心思还是有几分了解的。 果不其然,听到这句话,男人原本因为受到打搅而变得冰冷的面色和缓了下来。 娜朵纱的建议也是如此,夏诺也只好接受“除了询问圣树以外别无他法”这个事实。 不过他很快又想起,娜朵纱说过的解决蟒灾的办法,忍不住问道:“虽然现在这里只有我一个勇者,但是你能先把解决蟒灾的方法告诉我吗?” “当然可以。”娜朵纱点了点头,“这件事还要从五年前说起……” 五年前,离开家乡许久的卓央回来了。 作为纳苏鲁地区这么多年来第一个走出去的魔法师,他的回归受到了村民的热烈欢迎。 不过他并不是孤身一人,与他一同回来的,还有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 卓央介绍说她是自己导师的女儿,现在已经成为了她的妻子。他们这次回来,就是想在纳苏鲁定居,同时进行一项魔法研究。 具体是什么魔法研究,村民们没有听懂,也并不感兴趣。 热闹了一阵之后,纳苏鲁恢复了原有的平静。卓央与她的妻子在靠近山林的地方修建了一座屋子,就这么住了下来。 因为住所偏僻,村民们并不能经常见到两口子的身影,大概六七个月之后,卓央的妻子就挺着一个大肚子,以一个孕妇的姿态出现了。 纳苏鲁因为人口稀少,向来对新生儿很是重视,自然就对卓央的妻子多了几分关注。这一关注,他们却发现了问题。 自从卓央的妻子来到纳苏鲁,这里就开始发生了一些怪事。 村民们在荒野上见到魔兽尸体的概率大大增加,而且尸体也不像往常一般,身上并没有之前那些死去的魔兽那样搏斗撕咬的痕迹,它们死因都是被吸干了全身的血液,尸体僵冷而干硬。 大概是这里来了什么吸血为生的魔兽吧。 村民们如此猜测着,一开始并没有把这放在心上。 但是很快发生的一件事,让他们再也不能忽略了。 一个村民晚上因事外出,却被一头不知名的魔兽袭击,第二天荒原上便出现了他的尸体。 村民们一片哗然。 要知道,纳苏鲁的魔兽都是受圣树的管辖,即使再怎么互相搏斗,也不会伤害这里的原住民的。 起了疑心的村民开始调查此事,虽然他们的手法并不高明,但是凶手显然也没怎么费心遮掩过自己的恶行,他们很快就追查到了真凶――卓央的妻子。 因为凶手作案的时间都选择了晚上,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也防止冤枉了好人,村民们中一个大胆的小伙子自告奋勇地要去监视那个女人。 ――然后他便看到了惊人的一幕。 卓央的家里并没有看到卓央的身影,床上盘着一条雪白的巨蟒,肚子高高隆起,显然已经吃饱喝足。 而在巨蟒的身侧,躺着一具早已枯化腐朽的白骨。白骨已经看不出本来面貌,不过它手上的那枚还在闪闪发亮的结婚戒指,却明明白白地昭示了它的身份。 它就是许久未曾出现在大家面前的卓央。 “然后呢?”听到这里,夏诺忍不住追问道,“那条蟒蛇,是卓央的妻子变化的吗?” “然后自然是大家杀死了那条蟒蛇。”娜朵纱点了点头,肯定了他的猜测,她嗤笑了一声,“可惜他们没有想到,蟒蛇肚子里的孩子居然活了下来。” 第45章 顿悟 “那个孩子现在还活着吗?这些蟒蛇……跟那个孩子有什么关系吗?”夏诺捕捉到了其中微妙的联系, 不由得追问道。 “当然活着, 而且他还是造成蟒灾的罪魁祸首。”娜朵纱的表情很是平淡,“他一出生就能够操纵蟒蛇,令它们听命于他。这五年里, 纳苏鲁的蟒蛇数量急剧增加,蟒蛇泛滥成灾。然后就在五个月前, 发生了第一桩惨案。” 她好像并不痛恨制造出灾难的那个孩子, 结合到她之前曾经说过跟村民们有仇, 那她的现在的表现也不难理解。 不过…… “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们解决蟒灾的办法呢?”夏诺很是疑惑。 既然她跟那个孩子立场并不冲突, 而且那孩子还间接帮助了她, 那她为什么要选择帮助他们这些勇者? 娜朵纱垂着头,半晌之后突然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因为他太不听话了。” 她看似在对夏诺说话, 实际上却更像自言自语:“年龄太小,又不服管教, 甚至还胆大包天地去招惹圣树……” “您应该也知道, 我是圣树的前任祭祀吧?虽然被废除了,但侍奉圣树依然是我的责任。在屡次劝告他都不听之后, 我只能出此下策了。” 招惹圣树? 夏诺心思电转, 想起了那天遇到的, 追赶一条小白蛇的孩子,他说的是―― “村长说过,只要看到蛇都要消灭掉!如果不这么做, 它们会啃噬树根, 把圣树毁掉的!” “是因为蛇会啃噬圣树的树根吗?”夏诺忍不住问道。 娜朵纱没有回答, 像是默认了他的猜测。 “但是圣树不会阻止它们吗?” 娜朵纱笑了起来,仿佛是在嘲笑他的天真:“圣树的根系遍布整个山林,数量众多,体积庞大,圣树就算想管,也不一定能管得过来。更何况除了主根,其他根系对于圣树可以说是微不足道。” “但是――”她话风一转,“圣树虽然不在乎,我可不能坐视不理。圣树的权威绝对不是他一条小蛇能够侵犯的。” “……” 听了她的解释,夏诺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可让他说,他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心里隐隐觉得,圣树并不像她所说的那样不在乎,而是另有打算。 包括从周围村民的描述中也可以轻易知道,圣树想要处置一条不成气候的小蛇绝对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更别提小蛇还是生活在圣树掌控的山林之中了。 但是看样子娜朵纱也不会再透露更多的信息,夏诺只好把这疑惑暂时藏在心里,问道:“那么解决蟒灾的方法是什么呢?” “其实很简单。”娜朵纱如此说道,“我调查了当年的事情,卓央的妻子其实并不是真正的蟒蛇,而是由人类改造而成的魔法造物。她确实如卓央所说,是导师的女儿,不过他确实也是从导师的手上继承了这项将人类改造成魔法造物的研究。” 将人类改造成魔法造物…… 夏诺的心脏紧了紧:“那卓央的妻子是不是自愿的?” 话一出口,他就知道自己问了一个蠢问题。无论是不是自愿,脱离人类身份,变成另一个物种,对于当事者来说承受的痛苦都是相同的。 “谁知道呢?”娜朵纱摇了摇头,“不过卓央也没什么好下场,他最终不还是被他的妻子吞噬,只剩下了一具白骨?” “言归正传,要想解决蟒灾,只要将卓央的孩子恢复成人类就可以了。” 她顶着夏诺诧异的眼神,解释道:“那孩子生下来就是一条小蛇,完全继承了他母亲的天赋,能够操纵同类。但是这天赋是由他的魔兽血脉给予的,一旦他变回人类,这天赋自然就消失了。” “当然,勇者大人们也可以选择杀死他,不过看现在的情况,恐怕这计划不太可行吧。” 娜朵纱说的委婉,夏诺却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除他之外的其他勇者都被蟒蛇抓走了,看样子他们根本不是那些蟒蛇的对手啊。 夏诺……夏诺竟无法反驳。 娜朵纱继续说道:“您如今所在的居所建有一座藏书室,卓央的研究笔记就放在那里,里面记载了如何再将魔法造物转化为人类的方法。至于其他的,我就不一一赘述了。” 她说完之后,便很有眼色地告辞了,留下夏诺慢慢消化从她口中得到的信息。 “长安?”从刚才两人交谈起,便一直沉默不语,像是一个局外人一般站在一旁的男人开口了,他唤了一声少年的名字,看他一副冥思苦想的模样,不禁问道,“怎么,觉得很为难吗?” “这倒不是。”夏诺摇了摇头。 他长出了一口气,感觉已经可以把通关要做的事情捋清了。 第一件事,就是要去山顶,询问圣树队友们的下落。 第二件事,救出队友,回到住所。 第三件事,通过研究笔记,找出将小蛇变为人类的方法。 这样一二三地一排,感觉条理清晰多了。 但是,事情真的会如他所想的那样顺利吗? 夏诺的心中又无端生出了几分不安,他是不是忽略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呢? 他皱起了眉头,两只手交握在一起,手指下意识地绞动着。 男人看到这一幕直接抓住了他的手,顶着少年茫然的目光,轻声责问道:“还说不为难,你看你的手。” 虽然光线不明显,但是少年手指的指节上却可以看到清晰的红色指印。 夏诺才反应过来,连忙说道:“其实不怎么痛的……” “但是我会心疼啊。”男人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夏诺瞪大了圆溜溜的眼睛,眼睁睁地看着男人将他的手举到唇边,轻轻地印下一吻,黑白分明的眼睛看了过来,像是一个漩涡,将他全部的心神都吸引了过去。 “……” 夏诺的耳尖一点一点,慢慢变得通红。 他的心里好像跑进去了一只土拨鼠,正人立起来“啊啊啊啊”地尖叫。 “你,你……”他嗫嚅着,好半天终于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你到底想干什么啊?” 他的声音柔软又委屈,比起指责,更多的像是小动物受到欺负之后软绵绵的抱怨。 男人的眼眸沉沉,他向前逼近了一步,夏诺才恍然发觉他的身材竟然是如此高大,能够轻易地将他笼罩在其中。 男人脸上的笑容仍然是如此温柔,夏诺却从中体会到了一丝难言的压迫感,淡色的两片唇瓣开合,吐出再也无法让他逃避的话语:“我喜欢你,长安。” 告白的话语脱口而出,男人不由得生出几分恍然大悟的感觉。 原来是这样,原来我是喜欢眼前这个少年的。 原来从见到少年的第一眼开始,内心一直叫嚣着想要得到他的,不知餍足的欲|望,是因为他喜欢他啊。 像是久病的患者终于找到了救命的良方,男人的心中涌现出一阵纯然的喜悦。 “为、为什么这么突然?我们才认识没多久……”夏诺感觉自己的嘴巴好像都已经不受控制了。 他在脑海里拼命搜刮拒绝的理由。 认识时间太短?感情来的太仓促?我们的身份不合适? 可惜他没有注意到,这些理由中唯一没有出现的就是“我不喜欢你”这一选项。 “感情并不是以时间长短来衡量的,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被吸引住了。”男人眼含笑意,他并不在意少年言不由衷的拒绝,“直白地说,我对你一见钟情了。” “认识之后,你的一举一动随时都能牵动我的心神,等我发现的时候,脑子里已经全部都是你的影子了。” 夏诺:“……” 其实他第一次见到男人,心里也产生了一种隐约的熟悉感,像是宿命一般,那一瞬间灵魂深处都传来一阵难言的战栗。 这是一见钟情吗? 夏诺心慌意乱,脑子里一团乱麻,无法好好思考。 周围静悄悄的,树叶都停止了抖动,原本还有几只小动物伸出头来偷觑他们,如今早已缩了回去。 “那么你的回答呢?”男人认清了自己的感情,也不想放任少年继续逃避,“或者我换个说法。” “你喜欢我吗?” “你愿不愿意跟我在一起?” “你允许我喜欢你吗?” 夏诺已经被这一连串的问题问蒙了,听到最后一个问题,他忍不住咬了咬嘴唇,有些赌气地说道:“如果我不允许呢?” 男人两手一摊,表情竟有几分无可奈何:“不允许吗?” “但是我的喜欢,也并不以我的意志为转移的啊。” 第46章 赦免 “……”夏诺无话可说。 因为仔细一想, 男人说的居然很有道理。 “但是……但是……”夏诺摇了摇头,想要把这个糟糕的念头甩出脑袋, 他哀鸣了一声, 看上去像是一只可怜巴巴的小动物, “你先别说了,让我自己冷静一下好吗?” 他发现自己真的很容易就被男人给带歪了。 男人非常顺从地闭上了嘴, 可惜不说话不代表不能做别的事情,夏诺就眼睁睁地看着他走向了大树旁边的一丛戈玲花。 戈玲花外表类似玫瑰, 男人之前还给他介绍过, 这种花朵象征着忠贞不二的爱情, 纳苏鲁的小伙子如果想跟姑娘求婚,必须要亲手种一盆戈玲花送给她。 坎兰尔难道是想送花给他吗? 夏诺一时间忘记了自己的初衷,不由得偷偷看向男人。 然后他便看到男人一朵一朵地将戈玲花摘下来,去除掉花刺, 截断花梗, 将花朵一朵朵攒在一起…… 夏诺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仿佛见证了一场奇迹一般的,看到一只粉红色的小兔子在男人的手下诞生了。 夏诺曾经也见过鲜花小熊, 不过却从来没有真正见过实物。 父母为了他好,几乎隔绝了一切他与鲜花接触的途径, 不过夏诺却因此对鲜花更有执念了。 在圣树为他开了整整一树的花的时候, 夏诺虽然表面上没有说什么, 实际上对于圣树的好感可是猛涨了一大截。 做成可爱的小兔子形状的鲜花对于既喜欢花, 又喜欢小动物的夏诺简直是直击要害。 等到男人将小兔子递给他的时候, 他是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接过来的,生怕一不小心就碰坏了这美丽的艺术品。 “好厉害啊。”夏诺喃喃说道。 他的眼睛闪闪发亮,好像天上的星子一齐坠落在了里面,动人的光芒看的男人心口微微发烫。 夏诺一看到它,感觉之前的纠结犹豫什么的全都变得不值一提,如果男人能够许诺每天送他一只鲜花扎成的小动物,夏诺觉得自己立刻答应他都可以。 “……” 男人看到少年喜悦的表情猛地一怔,眼睛里写满了不敢置信。 这是怎么了?男人难得感到了几分紧张,自己的这一招投其所好不是很成功么? 这可是他关注着少年的一举一动,推测出他的喜好,想出的最容易打动他的礼物。 难道出了什么差错吗? 无论如何他也想不到,夏诺突然发愣是因为,他没有想到自己意志力这么不坚定,轻易地就被男人送出的鲜花所腐蚀了。 我这样对待感情也太草率了! 夏诺在心里严厉地批评自己。 在没有弄清楚自己对于男人的感情之前,怎么能够轻易地答应别人的告白呢!这样不就变成他最讨厌的那一类渣男了吗? 夏诺想起他之前陪着大哥看偶像剧,每当看到一个无法认清自己的感情,摇摆不定,伤害了单纯善良的女主角的渣男的时候,都会对他表示深深的唾弃。 唉,现在他也要变成之前最讨厌的那一类人了吗? 男人浑然不觉自己的脑袋上已经冉冉升起了一个硕大的,标着“单纯善良女主角”的光环。 他有些疑惑地看着少年看向他,眼神里闪过几分愧疚,然后便是坚定。 少年的嗓音依然柔软,听起来还有些许稚嫩,不过其中的决心却是无法忽略的,他说:“我现在还没办法给你回答,因为我不也不清楚,对你的感觉是不是喜欢。我希望你能够给我一段时间,让我好好思考一下再给你答复。” ――“好吗?” 男人自然不可能给出否定的回答。 他也不想把少年逼得太紧,对于他来说,得到这样的回应,已经达到第一阶段的胜利了。 ――“好,我会耐心等待的。” ……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他们已经到达了山顶。 处在山林的最高处,一抬头好像就能触摸到天空中闪烁着的星子,圣树就矗立在不远处,如水一般的月光倾泻下来,圣树的枝叶也仿佛染上了一层银光。 距离拉近之后,再看圣树,完全就是另一番不同的景象。 圣树的本体比它的分|身不知道大了多少倍,夏诺站在树下,跟圣树庞大的树身一对比,他顿觉自己十分渺小。 现实生活中不可能会有如此巨大的树木吧? 夏诺突然很庆幸自己能够进入游戏,在游戏里他见到了在现实世界里可能终其一生都无法得见的奇妙景象,认识了许许多多性格各异的人,感受到之前从未体验过的新奇事物,还有…… 他忍不住偷觑了一眼正站在他的身后,面色温柔如水的男人。 他不得不承认,遇到坎兰尔是最让他觉得幸运的事情。 “我还是要像之前那样,把手放上去吗?”夏诺如此询问道。 跟男人说开以后,他们就恢复了之前的相处模式。 男人勾起唇角:“不需要哦,你回头看看。” 夏诺有些诧异地回过头去,便看到树身上垂下了一条碧绿色的柔软枝干,直直地停在他的眼前,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夏诺试探性地抓住了那条枝干。 手感好奇妙啊,他在心里感叹。 枝干柔软而富有弹性,而且冰冰凉凉的,表面非常光滑。 他忍不住捏了捏它,觉得手感很像是小时候玩过的史莱姆水晶泥。 然后他便感觉那条枝干好像回应似的,也轻轻挠了挠他的手心。 “好痒!” 夏诺手心的皮肤娇嫩而又敏感,被枝干尖尖的头部这么一挠,一股难耐的痒意从手心一直窜到了心里,他立刻就想要缩回手去。 没想到枝干反而反客为主,扭动着缠住了他的手腕,还在他的手腕上轻轻点了点,像是道歉一般地垂下了头部。 “……它是通人性的吗?”夏诺见到这一幕,惊奇一般地问道。 虽然枝干是圣树的一部分,但他不自觉地就将两者分开看待了。 男人笑而不语,夏诺才想起来,他来这里并不是为了跟圣树玩的,而是来寻求圣树的帮助的。 他轻轻地握住了那条枝干,向圣树传达自己的讯息:尊敬的圣树大人,我在山林之中与队友们失散了,不知道您是否愿意帮助我,告诉我队友们的下落呢? 考虑到圣树的身份地位以及村民们对圣树的尊崇,夏诺使用了敬语来表示自己对圣树的尊重。 很快,圣树便给出了回应。 它的声音有些空灵飘渺,却可以清楚地听出是一个男性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夏诺总觉得这声音他好像在哪里听过似的。 ……应该是我的错觉吧? 夏诺很快否定了这个猜测。 圣树回答:当然,你是我亲手选中的宠儿,我对你的喜爱足以让我愿意满足你的一切要求。我不仅可以告诉你他们的下落,还可以将他们从蛇窝中解救出来,不过…… 夏诺还没来得及高兴,便听到了这个颇为令人心慌的转折词。 “不过什么?”他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不过你要答应我的一个要求。 圣树如此说道:虽然我对你无比喜爱,愿意实现你的愿意,但是我也必须遵守这世间等价交换的公平法则,所以你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那是什么要求呢?” 从一开始夏诺就做好了事情可能不会这么顺利的准备,听到圣树的回答,他也没有太过失望。 他发愁的是,圣树的要求会不会太过离谱? 要知道,他现在可是身无长物。他感觉圣树并不能够从他身上得到它想要的东西。 如果支付不起代价,那他就只能选择拒绝了。 ――很简单,我要求一次无条件的赦免权。 “赦免权?”夏诺按住了自己的耳朵,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在你对我进行审判的那一刻,我希望能从死罪中逃脱。 审判?死罪? 夏诺越发摸不着头脑了。 首先,他怎么会有资格审判圣树?其次,圣树是犯下了足以致死的罪行吗? 他不禁求助一般地看向了坎兰尔,想要听一听他的意见。 “怎么了?圣树的要求让你很为难吗?”男人接收到他的求助信号,如此问道。 “也不是为难……”夏诺迟疑着说道,“只是圣树让我赦免他……为什么呀?” 他觉得自己好像并没有这种权力啊。 男人垂眸沉思了片刻:“答应他吧,他要求的并不是世俗层面上的赦免,” “那是什么?”夏诺更加疑惑了。 ――是唯有你有资格进行的,几乎是必死的感情审判中,唯一生还的权力。 第47章 青年 ――好, 我答应你。 夏诺权衡再三,还是答应了圣树。 就如同男人所说的那样, 如果圣树要求并不是世俗层面上的赦免, 没有违背任何公序良俗, 夏诺想不出自己要拒绝它的理由。 在他开口应允的那一刻,圣树树上的叶子无风自动, 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无需语言, 也能让人感觉到它的欣悦。 圣树的声音听起来也变得轻快了许多, 如释重负一般说道:如此, 在你我的见证之下,契约成立。 一条墨绿的光带从枝干的顶端伸展出来,如有实质地缠上他的手腕,片刻之后, 夏诺莹白的手腕上出现了一片墨绿色的树叶图案。 树叶与圣树的叶片形状一模一样, 只是缩小了数倍, 看起来玲珑而小巧,又散发着一股神秘的气息。 在夏诺的注视下, 图案亮了起来,浅白色的光芒流转, 树叶像是被注入了生命力一样舒展开来, 片刻之后, 色彩却由浓转淡, 几分钟之后, 它已经完全消失了踪影,甚至一点都看不出它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他忍不住抬起头,一刹那间好像看到圣树身上也出现了一个淡色的图案,不过那图案消失得太快,他并没有看清。 只是依稀觉得,那好像是一个巨大的圆圈? “你有看到圣树树身上出现的图案吗?”夏诺转头看向身旁的男人。 如果他没有猜错,那个图案肯定跟他也是有联系的。 “没有。”出乎他的意料的,男人摇了摇头,隐藏起眼中复杂的情绪,“这是你跟圣树之间的契约,别人是无法参与,甚至无法旁观的。” “这样吗?” 虽说如此,夏诺还是无法忘记那惊鸿一瞥下看到的图案,他总觉得,那图案对他来说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 像是有人反复在他耳边诉说,深深地刻在了他的灵魂深处,让他无论何时何地,只要看到它出现在他的面前,就立刻意识到它的重要性。 但是具体它代表了怎样的意义,夏诺也说不清。 圣树的声音适时唤他回神:我亲爱的眷顾者――契约成立之后,它开始用更加亲密的称呼来称呼夏诺――我已经实现了你的愿望。你的队友现在已经离开了山林,回到了原本的居所。 “这么快吗?”夏诺很是惊讶。 现在距离他跟圣树订立契约,也只过了不到十分钟吧? 在这么短暂的时间内,圣树已经将雪莉他们解救了出来,还把他们送了回去? 但是这样一来,就越发显得蟒蛇泛滥这件事有古怪了。 以圣树的能力,为什么对它们如此……纵容。 夏诺觉得用纵容来形容圣树的态度也不为过了。 但是还没有等他询问,圣树便说道:时间不早了,我送你们离开吧。 “等、等等――” 夏诺未出口的话卡在了喉咙里,无数条藤蔓一样的枝干将他团团包裹起来,夏诺感觉自己好像被关进了一个逼仄狭小的房间里。 满眼都是苍翠的浓绿,夏诺突然冒出了一个不合时宜的念头: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小黑屋”呢?不对,应该叫它“小绿屋”更加贴切…… 抛开一开始因为圣树突兀的行动而产生的惊慌之后,夏诺很快就平静了下来。 耳边传来呼啸的风声,他能够感觉到自己在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向着山下行进。 处于圣树枝干所构建成的“牢笼”里,很奇异的,夏诺被仿佛回到母亲腹中的一般的安全感所包围了,大脑完全放空,什么都不去思考。一阵浓浓的倦意袭来,他的眼睛慢慢地闭上了。 ――如同蜷缩在母体中的胎儿安然地沉入了睡眠之中。 早已在山林外面等待了许久的卓尔倏然站了起来。 视线所及之处,一个男人的影子缓步从山林中走了出来。 一个少年正在他的怀抱里安睡,男人抱着他的姿势无比珍惜。男人低着头,温柔地注视着怀中的少年,像是怀抱着他的整个世界。 …… 再醒来时,夏诺还有些茫然,他眨了眨眼睛,搞不清情况似的问道:“我们现在在哪?” 刚刚睡醒的少年一脸懵懂,眼睛还含着蒙蒙的雾气,像是水洗过一样,看起来又柔软又明亮,男人不禁失神了一瞬:如果被这样的眼神所注视着,即使少年想要他的心脏,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挖出来双手奉上吧? 他的理智已经发出了警报,少年对他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然而他的情感却不为所动,任由他继续沉沦下去。 “我们现在在回去的路上。”男人回过神来,如此回答他。 还是他们来时的那辆车子,卓尔在外面驾车,野狸的奔跑速度不像是来时那么快,车子以一种相对缓慢的速度行驶在荒野上。 夏诺慢慢地清醒过来,才发现他现在正枕在男人的腿上,身子占据了车子的大半个空间。 跟他比起来,男人仿佛被他挤到了角落里,只能可怜巴巴地曲着腿,姿势看起来很是别扭。 “不,不好意思,这样一定很不舒服吧?”夏诺连忙道歉,他坐起身来,听到男人发出了“嘶”的一声。 看到少年愧疚的眼神,男人不无可怜地低声说道:“腿麻了。” 是被我枕麻的吗? 夏诺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心里更加愧疚了,他试探性地问道:“那我帮你按摩一下?” 就像是下午的事情重演了一遍,不过角色却完全颠倒了过来。 男人自然从善如流地答应了下来,或者说他一开始的目的便是这个。 得到他的应允,夏诺小心翼翼地把手放了上去,事先给男人打预防针:“我没有经验,下手可能不知道轻重,你多担待一点呀。” 男人的喉头滚动了一下,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来吧。” 他的手一放上去,就感觉到男人的腿上的肌肉一下子绷紧了,不由得说道:“放松一点。” 说完之后,他感觉到手下的肌肉有意识地缓缓放松了下来,不像刚才那么紧绷了,夏诺才开始进行他的按摩工作。 不过他也并不会什么技巧,回忆了一下男人曾经用过的手法,夏诺拿捏着力道,从上往下、巡回往复地揉按起来。 按着按着,他却不自觉地走神了。 男人的小腿形状生的极为完美,腿上几乎看不到什么毛发,不知道是不是生病的缘故,他的皮肤白的恍若透明,像是整块白玉雕就而成。 夏诺的力道忍不住又轻了几分,他总感觉,好像自己一用力,就会在这上面留下深深的痕迹一样。 不过事情证明确实是他多想了,男人的皮肤看起来脆弱,实际上却不是那么容易受到伤害,按揉过去之后,上面连一丝印记都没有出现。 按了许久,夏诺才恍然发觉自己一直都没有听到男人的反馈。 他抬起头,却看到男人的额头上已经沁出了细密的汗珠,眼睛变成了极深的墨蓝色,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真的很难受吗?”夏诺悻悻然地停下了手,“我的按摩是不是一点作用都没有?” “当然不是。”男人勾起唇角,“多亏了你,现在已经不难受了。” 不过不得不说的是,这个过程对他来说真是一种甜蜜的煎熬。 少年温暖而柔软的手指在他的皮肤上灵巧地跃动,垂眸凝视的模样乖巧而又纯净,每一次的接触都像是有一根羽毛在他的心上的搔刮,让他心痒难耐,让他不可自拔。 最重要的是,在这一刻,少年的注意力完完全全地属于他,眼睛里只有他一个人的影子。在这个狭小静谧的空间里,世界上仿佛只有他们两个人存在。 …… 野狸缓缓停了下来,卓尔扬起嗓子,大声地告诉他们:“已经到了。” 他们下了车,却看到了一个意外的人物。 村长正拄着一根红梨木的拐杖,看到他们从车上下来,脸上立刻挂起了笑容:“你们可终于回来了,其他几位勇者受了伤,现在正在被治疗。看到你们安然无恙,我真是松了一口气。” 不过夏诺的注意力却完全被站在他身旁的那个青年吸引了,金发碧眼的青年眼睛里满满都是他的影子,他冲着他露出一个腼腆的微笑:“长安,我是专程来找你的。” 专程来找我? 夏诺看着这个只是在列车上有过一面之缘的青年,疑惑地蹙起了眉。 男人跟在夏诺的身后下车,自然也看到了这个青年。 听到这话,他抬起眼打量了青年一番,随即以一种无比亲昵的姿态站到了夏诺身旁,不动声色地问道:“长安,这个人是谁?” 第48章 可怜 “他是阿罗, 是我在列车上遇见的……”夏诺不知道该如何介绍那个青年。 一个陌生人? 虽然这话说出来可能有些伤人,但是在夏诺的心里他确实只是一个有过一面之缘的陌生人而已。再次见面, 夏诺还有些惊讶。 没想到青年居然笑了起来, 像是很惊喜似的说道:“原来长安还记得我的名字吗?” 然后他想起了什么似的补充道:“其实是我叔叔带我过来的,他说发现了有关蟒灾的重要线索, 必须要来告诉你们才行。” 夜色下, 他的脸色看上去有些病态的苍白。 男人看了他一眼, 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一般,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片刻之后,他也笑了, 主动上前一步,握住了阿罗的手:“你还记得我吗?我是坎兰尔, 上次你到纳苏鲁来的时候,是我负责‘招待’你的呢。” “招待”这个两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来, 莫名地显得古怪又凝重。 两人的手交握在一起,是如出一辙的苍白和冰凉。 “……” 阿罗脸上满是疑惑不解, 他大概是完全记不起男人所说的“招待”是什么了,印象里他也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一个男人。 “是吗?”他努力回忆了一下,有些愧疚,“抱歉, 可能是我记性不太好吧。三个月前我是来过纳苏鲁一趟, 不过发生了什么我都记不太清楚了。” “没关系。”男人松开了手, 轻描淡写地说道, 身上原本那股微妙的敌意消失了大半。 村长适时插话了:“要叙旧的话还是进去再说吧, 勇者大人,我们先去看看其他的勇者们伤势如何,怎样?” 看到夏诺点了点头,村长便领着他们走了进去,阿罗还想凑到夏诺身边说些什么,却被村长扯住了袖子。 村长生的干瘦,力气却是很大,他一只手就牢牢地拉住了阿罗:“我们还是快走吧,你叔叔还在大厅里等你呢,你出来这么久,他一定等急了。” 夏诺跟男人走在后面,看他一直没有说话,眉头还微微皱着,男人不禁问道:“你在想什么?” “……”夏诺看了他一眼,犹豫了片刻还是问道,“刚才你是……”吃醋了吗? 男人会意地微笑起来:“是啊,我是吃醋了。” 他承认地如此理直气壮,反而让夏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男人凑近他的耳边,用低沉的声音说道:“在你还没有答应跟我在一起之前,所有对你有好感的生物我都需要警惕。不过……” 不过那个现在还被蒙在鼓里,搞不清状况的可怜虫,勉强可以排除吧。 男人的眼角余光扫过阿罗的背影,眼睛里流露出毫不掩饰的轻蔑。 夏诺却一无所觉,他小小的“啊”了一声,不知怎么的,有些难为情,脸上漫上几分不明缘由的热意。 “其实……我跟他只是认识而已,话都没有说几句的。”他的声音也很低,像是含在嘴里没有完全吐出来似的,如果不是男人听力很好,差点就忽略了过去。 男人的心情顿时变得明媚起来,他当然知道少年跟那人不可能有什么,一开始的敌意,也不过是出于被侵犯了领地的野兽的本能而已。不过少年能为此特意跟他解释,确实让他有些出乎意料。 这是不是说明少年已经逐渐意识到自己的感情了呢? 男人无声地勾起唇角,他有预感,距离他得到想要的结果的那一天,已经不远了。 奎克,卡尔和雪莉都已经被救了回来,他们分别被安置在不同的房间里。 奎克的伤势最轻,夏诺过去的时候,他手里正拿着一个类似于苹果的水果啃着,看到长安进来他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终于有人过来了,长安你不知道,我已经待在这个房间里好几个小时了,都快要闷死了。” 他的腿用正骨板和纱布裹着,躺在床上动弹不得,脸上手上还有些一看就是擦伤的细小伤口,除此之外,身上倒是没有什么明显的伤痕了。 不过对于一个隐性话唠来说,没有人跟他聊天也足够让他难受了。 夏诺问他:“奎克,你还记得你是怎么受伤的吗?” 他依然很疑惑,到底蟒蛇们是怎么在他们一群人的眼皮底下把奎克绑走的呢? 奎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记不清了。” 他顶着夏诺疑惑的眼神解释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当时我不知道中了什么暗算,眼前一黑就不省人事了。” “听带我回来的村民说,他是在距离这里不远的荒原上发现我的,那时候我不仅腿断了,满身都是山林里落叶和泥土。他们都说我是从山上滚了下来才会出现这样的状况,具体发生了什么我自己都是不清楚的。” 夏诺把这记在了心里,对着奎克施展了一个高级治疗术,然后说道:“你的腿大概明天就能好了,我先去看看雪莉和卡尔,你好好休息吧。” 奎克露出了哀怨的神情,不过还是说道:“你去吧,我听说他们的伤势可比我严重多了。跟我们比起来,长安你真是幸运太多了。” 幸运吗? 夏诺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想起圣树的祝福,想起进入游戏以来发生的事情,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还算幸运。 起码他没有受伤,还能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对比其他人,确实是幸运多了。 难道非酋体质离我远去了? 夏诺怀着这不切实际的猜测见到了雪莉。 雪莉躺在床上,脸上是失血过多呈现出的苍白,她的声音还有些沙哑,看到夏诺进来,她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来:“幸好你没事啊,长安。” 可能是生病使人脆弱吧,夏诺觉得原本在雪莉身上挥之不去的那股尖锐的气质消散了许多,她整个人都变得柔软了起来。 雪莉的脖子上有些肉眼可见的两个小孔,她身上的血液被吸走了小半,说话都有些有气无力。 因为流失的血液不是那么容易补充回来的,夏诺即使帮她治疗也不能让她很快地好起来。 被问起发生了什么,雪莉回忆了一下,露出了古怪的神色,她苦笑起来:“我说我什么都不清楚你信吗?” 她其实也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如同奎克的遭遇一般,她也是眼前一黑便人事不知,再醒来就已经得救了。 不过她想的要比奎克要多一些:“当时失去意识真的很突然,我确定并没有什么陷入到什么幻术之中,也没有中什么药物,但是就仿佛被控制了一样,身体不听自己的使唤。” 听到夏诺还想去找卡尔询问情况,雪莉提醒道:“卡尔比我伤的还重,现在还处在昏迷之中,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夏诺还有些奇怪,要做好什么心理准备? 不过等他叫了卡尔就明白雪莉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比起卡尔,雪莉的伤势居然还能算是轻的了。 夏诺看到浑身消瘦,脸色青白的卡尔,一时太过震惊,居然想不起来健康的他是什么模样了。 卡尔的血液几乎要被吸干了,如果不是听到他的呼吸声,夏诺几乎以为躺在床上的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不过那呼吸声也是非常微弱,夏诺连忙对着他施展了好几个高级治疗术,看到他的脸色不那么难看,才心有余悸地停了下来。 不过也因此,他的体力差点耗尽。幸好身旁的男人一把抱住了他,他才不至于因为腿软而倒在地上。 男人把他搂在怀里,开玩笑道:“这是主动投怀送抱吗?” 他看到怀里的少年顿时羞红了脸,结结巴巴地反驳道:“你,你胡说什么呢!” “好吧,是我胡说。”男人的脸色突然变得严肃了起来,声音却是柔和的,“下次做这种事记得量力而为,别让我担心好吗?” “……下次不会了。”夏诺不好意思地承诺道。 关键是卡尔的伤情实在太严重了,如果自己不救他,他确实就要死了。 不过夏诺也知道是自己莽撞了,如果不是男人提醒,他差点也要因为体力不济而晕倒了。 …… 在他治疗卡尔之前,其实还有一段小插曲。 雪莉的房间跟卡尔的房间并不是紧挨着的,虽然距离不远,但是离开雪莉的房间,还要拐一个弯才能看到卡尔的房门。 夏诺便是在那里,与罗因迎面撞上了。 罗因不带什么情绪地扫了他一眼,突然说道:“我早就说过了,山林里不是什么好去处,你们不听我的,结果出事了吧?” 他的语气好像完全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并没有什么幸灾乐祸的意味。 夏诺听到这话还有些疑惑,罗因什么时候说过这句话? 随即他想起雪莉曾经说她询问过罗因是否要跟他们同行,难道是在那时候说的? 罗因说完之后也不在乎他是什么反应,转身就离开了。 夏诺看着他的背影,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刚才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罗因是从卡尔的房间里出来的吧? 第49章 谜团 探望完卡尔之后, 夏诺再次见到了阿罗的叔叔, 雷因。 在夏诺出现之前,他本来还在笑容满面地跟村长寒暄, 见到夏诺与坎兰尔一同出现之后, 他打量了两人一番,然后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原因无他,那个叫做长安的少年正亲密地倚靠在他身边的男人身上, 两人之间的氛围只要不是瞎子就能看得出不对来。 这下你可完全没戏了。 他看着自己的傻侄子,眼神如此说道。 阿罗不知道是没有接收到他的信号还是怎样,立刻冲着夏诺热情地招了招手:“我们正说到你呢,长安。” 雷因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他一眼, 解释道:“其实我们正说到纳苏鲁的蟒灾, 不知道勇者大人们有没有找到什么好的解决方法?” 夏诺微妙地迟疑了一下, 因为他听到男人在他耳边轻声提醒:“告诉他‘没有’。” “……没有。”夏诺最终还是选择听从男人的话。 雷因于是说道:“实不相瞒, 我最近从一本古籍中发现了解决蟒灾的办法。” “古籍?” 娜朵纱提供的方法也跟书籍有关, 他们的方法会是一样的吗? “对,那本古籍还是我曾爷爷传下来的呢。我记得我小时候不懂事,还把书的封面给撕掉了。后来那本书找不到, 我还以为是丢了,没想到居然会在老家的房子里发现了。”雷因笑了笑,像是回忆起了往事,“那上面记载了一个除蛇的药方, 对于消灭斑白蟒有奇效。” “斑白蟒?”夏诺还是第一次听到蟒蛇的真正名字, 他发觉到目前为止, 他还没有一次见到过那些蟒蛇的真身。 就连被袭击的雪莉奎克等人,也没有见到过把他们掳走的罪魁祸首。 那些蟒蛇的身上,好像笼罩了一层神秘的面纱,阻止人们去探寻真相。 “对,是斑白蟒,我绝对不会认错的。”雷因十分肯定,“说来惭愧,我其实之前曾经在皇家医学院任职,职务是一名药剂师,后来因为犯错被解雇了。” 他对此不想多提,便一语带过:“我检验过药方,确定成功率可以达到八成。不知道勇者大人们愿不愿意采用这种方法?” 他给出的方法与娜朵纱的完全不同,夏诺有些拿不定主意,身边的男人却开口了:“不知道这药方所需的药材难不难获得?如果不难获得,我们当然愿意采用这种方法了。” “其他的药材都很平常,可以在市场上买到,只有一味主药,需要斑白蟒的蛇蜕。”雷因犹豫了一下,“这个相对来说就比较困难了。” 因为它要求的并不是普通的蛇蜕,而是对斑白蟒的年龄有着一定的要求。 男人听到这里却是笑了:“这很简单。之前我们趁一条斑白蟒蜕皮的时候杀死了它,蛇蜕保存了下来。它是一条成年蟒蛇,蛇蜕肯定满足要求了。” 雷因的眼睛里闪过了一道惊喜的光芒:“真的吗?那可太好了!这样药材就全齐了,我可以立刻将那种药配出来!” 阿罗连忙拉住了他:“叔叔,配药不是那么快的。” 他对着夏诺和坎兰尔解释道:“保守估计需要三天吧。配药和熬药都需要时间,而且还有根据蟒蛇的体型确定用药的剂量,对药方进行调整,可能需要让你们多等一段时间。” “对,对。”雷因冷静下来,冲着他们赧然地笑了笑,“是我兴奋过头了。说实话,我其实是想凭这个药方重新回到皇家医学院的,所以难免有些激动,请你们见谅。” 在夏诺表示不介意,男人也许诺会尽快将蛇蜕给他送去之后,他拉起明显有些恋恋不舍地阿罗跟他们告辞了。 ――他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回去把药配出来了。 他们离开之后,正厅就只剩下了夏诺跟男人。 这时候夏诺才问道:“刚才你为什么要我说‘没有找到办法’?” 少年的眼睛里流露出确切的疑惑,男人却丝毫不见心虚:“我们当时不是还没确定娜朵纱的方法可行吗?多一种方法不是更好吗?” “……这样吗?”夏诺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那我现在去藏书室……” 男人却打断了他:“明天再去吧,现在已经这么晚了,你该休息了。” 正厅里的大钟时针正指向十点,在现实世界里夏诺早就已经在床上躺好准备入睡了。 不过可能是因为白天睡得太多了,此时夏诺却没有感觉到丝毫的倦意。 “而且藏书室的钥匙在我父亲手里,他现在已经休息了,我们也不好现在把他叫起来吧?”男人给出了一个无法反驳的理由。 夏诺只好点了点头,然后就被男人轻轻推着肩膀,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夏诺一点都不困,他躺在床上,开始思考今天发生的事。 从他们去找娜朵纱,然后队友失踪,然后得到解决办法,再然后雷因又提出一个新的办法…… 还有罗因,他去找卡尔是为了什么呢? 虽然找到了解决方法,游戏好像很快就能通关似的。但是夏诺却觉得没那么简单。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好像有一双手在背地里操纵着这一切,他们的一举一动好像都被安排好了似的,无论如何也跳不出那个圈子,像是宿命一般地无能为力。 夏诺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他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了。 他没有发现,他的房间在面对着院子的那扇窗户上,慢慢地爬上了许多蜿蜒的黑影,仔细一看,却是一条条翠绿的藤蔓。 它们像是约好了一样,一齐伸出了长长的触足,趴在窗户上,密密麻麻的一片,齐齐对准了窗户里面的少年。 如果它们有眼睛,夏诺定然会被几十道密集炽热的视线看的毛骨悚然,不过幸好这只是一个假设,他对此一无所觉,反而终于产生了几分倦意,不由得沉沉睡去了。 第二天他起了一个大早,一种难言的紧迫感催促着他,让他加快了行动的脚步。 他去找了村长,拿到了藏书室的钥匙,在他离开的那一刻,村长突然在背后说了一句:“勇者大人,有时候知道太多也不是一件好事。” 他忍不住回过了头,村长依然一副笑眯眯的和蔼模样,在他饱经风霜的满面皱纹里,夏诺却品出了几分苦涩的滋味。 在夏诺离开之后,村长长长地叹了口气。 该提醒他都已经提醒了,再发生什么事情也都与他无关了。 其实他现在也很后悔,如果不是当年的事,他们现在面对圣树,也不必如此战战兢兢了。 藏书室并不算大,里面只有寥寥几排书架,有的书架上书甚至都没有放满,看起来很是寥落。 这里好像很久都没有来过了,夏诺刚一打开门,就有几丝灰尘飘到了他的鼻子里,让他狠狠打了几个喷嚏。 夏诺的眼睛都有些发红,抬头一看,天花板上几处巨大的蛛网正明晃晃地彰显着存在感,整个藏书室都透着一股衰朽的气息。 夏诺捂着鼻子,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不知道是不是该庆幸书籍很少,他轻而易举地就找到了一本黑色封面的笔记本。 它的名字也十分简单粗暴,就叫《卓尔的研究笔记》,基本上不存在认错的可能性。 夏诺将那本笔记抽了出来,想了想,顺便将旁边的一本《魔物百科――你所不知道的五百种魔物习性》一起拿了出来。 那本《魔物百科》十分古旧,不知道是哪一年的老版本了,夏诺本来只想碰碰运气,看看里面有没有斑白蟒的记录,没想到一翻开《魔物百科》,恰好出现的就是斑白蟒的介绍。 “斑白蟒,沙斑蟒的亚种,繁殖能力弱……喜阴好湿,多生活在水边,蛇蛋在水中孵化……体型较小,成年蟒蛇不足两米……” 夏诺慢慢地将百科上的文字念了出来,心里五味杂陈。 所以……到底是谁弄错了呢? 如果真如雷因所说,蟒灾是有斑白蟒造成的,为什么蟒蛇的习性与他所知的完全不同? 处在纳苏鲁这样的环境下,斑白蟒根本不可能大量繁殖的,而且它们的体长,也跟他获得的情报中“足有五六米的巨蟒”不符。 所以雷因跟娜朵纱,两人到底谁在说谎呢? “长安,你来藏书室,怎么不叫我?”男人突兀地出现在了房间门口,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少年。 夏诺被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啪”地合上了书页:“我以为你还没有起床,所以……” “这样吗?” 男人逆着光站着,身前投下了长长的黑色影子。 第50章 怀疑 夏诺看着站在门口的男人, 虽然他的眼神是一如既往的温柔,脸上的笑意却让他捉摸不透。 夏诺的手心无端渗出了些许冷汗,男人朝着他走了过来, “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在静谧的室内被无限放大, 显得分外明显。 男人走到他的身边站定, 看向了他手中的已经合拢的书。 “魔物百科――你所不知道的五百种魔物习性?”他慢慢地将书名念了出来, 然后勾起唇角,“这本书还是挺有意思的, 你不妨多读读看。” “你之前看过这本书吗?”夏诺试探性地问道。 “看过。”男人轻描淡写地回答, 露出了一丝怀念的神色, “不过那是很早之前的事了。” 不只是看过,其中的许多资料甚至是他提供给编纂者的,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 当年的编纂者也早已变成一抔黄土了。 有多早呢? 夏诺发现自己开始对男人的每一句话满怀疑问, 有时候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 一个微不足道的举动或者一句不经意的言语都会变成丰沛的养料,拔擢它长成参天大树。 而这一切的开始,都是因为太“巧合”了。 从一开始, 娜朵纱的身份就是由男人介绍而来的, 而娜朵纱对待男人的态度也十分奇怪。 娜朵纱口头上说着痛恨村民, 却并不排斥身为村长儿子的男人,虽然她极力掩藏, 夏诺还是察觉出她面对男人时的恭敬与畏惧。 只不过当时夏诺以为这是因为他在场的缘故, 并没有联想到男人身上。 还有, 男人主动要求跟他们进入山林,然后在山林里,除他之外的所有队友相继失踪,而他却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如果说他不被攻击是因为有圣树的庇护,那么男人是因为什么? 夏诺只能想到两种可能:一,他跟蟒蛇是同类,蟒蛇们自然不会攻击他;二,他是比蟒蛇更为厉害的存在,蟒蛇们不敢对他出手。 而无论是哪一种可能,都说明了男人的身份并不简单。 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无论是女王的命令,还是娜朵纱说出的往事,亦或是村民口中的传闻,夏诺来到这里之后,从来都没有见到过造成蟒灾的罪魁祸首。 他甚至开始怀疑,那群造成多人死亡的蟒蛇是真实存在的,不是被人虚构捏造出来的? 就连蛇,也只是在第一天见到过一条,而且它当时还在被一个小孩儿追赶…… 等等!夏诺的眼睛倏然瞪大了。 他努力回忆了一下那条小蛇的模样,通体雪白,皮肤上有着不甚明显的白斑,在阳光下闪烁着金色的流光,体长不足一米,身形纤细,可以很明显地看出亲近水源…… ――它才是真正的斑白蟒。 “……” 夏诺因为这一重大发现而愣住了,没多久,却感觉到了脸上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 男人用手指戳了戳他还带着婴儿肥的脸颊,语带笑意地问他:“想什么呢?怎么发起呆来了?” 夏诺的身体猛地一僵,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躲开了男人冰凉的手指。 男人的手指就这么停在了半空中,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短暂的相接,夏诺率先心虚地低下了头去。 “你……你的手指好冰啊……” 他给出的借口实在太过拙劣,男人深深地凝视了他片刻,复又收回了手。 “可能是我今天忘记吃药了吧。” 男人的声音平平淡淡,听不出情绪,夏诺的心脏却猛然皱缩了一下,他身体的反应一向快过于意识,在他没有察觉之前就已经自发地抓住了男人的手:“怎么能不吃药呢?” 他的手心依然是暖热的,像是一个小太阳,可以轻易地把男人融化。 怎么办呢? 男人含笑看着少年紧张的模样,他的心里甚至因此生出一股难言的快意。 即使少年对他生出了怀疑,他的关心,他的依赖,仍然完完全全地属于他。 要知道,植物一开始生根发芽,本能便告诉他要努力向上生长。因为只有生的足够高大,才能获得更多的照射,更充足的阳光。 ――少年之于他,就如同太阳之于植物,一旦得到,就绝不容许失去。 …… 夏诺带着《卓尔的笔记》去找了雪莉。 卓尔与雪莉同是魔法师,上面的记载的魔法由雪莉来破解会更快一些。 雪莉的脸色比起昨天来已经好多了,夏诺过去的时候,她正在喝着一大碗散发着古怪气味的补血汤药,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露出了几分罕见的孩子气。 听夏诺说明了来意,雪莉放下了药碗,拿起了笔记翻看。 笔记上的记录并不晦涩,雪莉大致翻看了一遍,心里已经有了眉目。 “这上面记载的方法非常简单,不过需要的一味材料却非常麻烦,它要求施法的媒介必须由圣物的树心制成,如果我没有理解错的话,圣物指的就是圣树吧……” “长安……长安?”雪莉没有得到夏诺的回应,不由得诧异地抬起了头。她只看了少年一眼就发现了不对。 少年的眼睛还是那么的清亮,如今却失去了神采,瞳仁直勾勾地看着床上的被单,像是能够数出上面有多少条花纹似的。 “长安?你在想什么呢?”雪莉伸出手在少年的面前晃了晃,成功唤回了少年的神智。 “啊。”夏诺愣了一下,脸上露出了复杂的神情。 “你有什么心事?你在为什么烦恼?”雪莉一针见血地问道,“你的心事跟坎兰尔有没有关系?” “……” 夏诺被她一连串的问题问懵了,他结结巴巴地不打自招了:“你,你怎么知道……” 怎么知道他在想坎兰尔的事情? 雪莉看了他一眼,有些无奈:“这不是很明显的事情吗?我跟你说关于蟒灾的事情,你都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除了坎兰尔,你还能想谁呢?” 她极为关切地问道:“怎么,你们吵架了吗?不太可能吧,你们的感情不是一向很好吗?” “不过感情好也不代表不会吵架。”她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自言自语道,“有些小情侣不是越吵架感情越好吗?” “情侣――?!”夏诺连连摆手,脸涨得通红,“不不不――我们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雪莉挑了挑眉毛,反问道:“那是什么关系?别说你们只是朋友,他看你的眼神,可不像是朋友该有的眼神。” “还有你。”她指了指一脸茫然的少年,“看你的表现,也不是只把他当做普通朋友吧?你们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那种别人都无法插足的气氛……啧啧,我就不说什么了。” “……那么明显吗?”夏诺忍不住喃喃自语道。 “何止是明显,简直就要闪瞎眼了。”雪莉面无表情地吐槽道,“拜托你们有点自觉,对待单身人士友好一点好吗?” “对不起……”夏诺不由得低下了头,虽然他并不明白自己之前的行为到底对雪莉造成了什么样的伤害。 “不过‘单身’?”夏诺提出了疑问,“可是你跟卡尔……” “我跟卡尔没什么关系。”雪莉突然变了脸色,冷冰冰地回答道。 “抱歉,我不该这么说的。”虽然不明白雪莉为什么生气,但是夏诺知道自己肯定说错了话,连忙道歉道,“是我之前误会了。” “没关系。”雪莉的语气缓和下来,“你还没说,你跟坎兰尔之间出现了什么问题?” “……” 夏诺犹豫了片刻说道:“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发现你原本以为自己非常熟悉了解的一个人,突然表现了出了出乎你意料的一面。你发现之前所看到的那个人,都是他的伪装……你会怎么办?”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有些艰涩,但还是坚持着说完了。 “只是这样吗?” 雪莉不甚在意的反问让夏诺睁大了眼睛,他不由得问道:“这样不算什么吗?” 当然不算什么了。 雪莉还以为少年在为其他的一些更为重要的事情烦恼呢。 比如他跟坎兰尔之间的身份差距什么的。 要知道有时候,玩家跟npc之间产生感情也不是什么稀奇事,要如何突破心理障碍、身份差距在一起才是真正的难题。 不过看少年的模样,他大概永远都不会因为这种事而烦恼吧? 雪莉看人还算精准,她知道少年会是那种一旦爱上,就会坚定自我,不受外界所扰的那种人。 这种纯粹的爱人的能力,她早就已经失去了。但这并不妨碍她欣赏别人的勇敢,并帮助维护这种勇敢。 她看着少年笑了起来:“那我帮你仔细分析一下?” 第51章 冷战 “好的。” 夏诺端正地做好, 两只手放在膝盖上, 乖乖地看着她。 “……”雪莉哑然失笑, 她也被他的态度感染了, 不由自主地调整了一下姿势,“先从什么开始说呢?” 她回忆了一下少年的话:“你刚才那话的意思是说, 你发现坎兰尔在你面前的表现是伪装吗?” 夏诺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想了想, 又摇了摇头:“也不全是吧……但是他有事情瞒着我,而且, 他好像是故意让我发现的……” 那应该不是他的错觉, 即使男人没有故意引导, 却也在他探寻真相的时候没有阻止。 这也让他尤为疑惑。 他总觉得, 自己现在所有的每一步,都是男人暗中推动,甚至精心设计好的,但是既然如此,又为什么要让他察觉呢? 比起被欺骗,还是这种隐隐被掌控在手心的感觉让他更为不安。 雪莉看他一副纠结的模样, 轻声开口问道:“他瞒着你的到底是什么事呢?” 夏诺刚想开口,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 复又闭上了嘴巴。 因为他恍然发觉,之前对于男人身份的怀疑只是怀疑而已, 他现在并没有实质性的确凿证据说明男人的身份并不简单。 而且雪莉作为同样需要通关游戏的玩家, 得知了这个消息之后又会是何种反应, 他也不能确定。 他忍不住暗暗地叹了口气,直到现在,他还在担心男人身份暴露之后会不会对他造成什么不好的结果。 我的脑袋一定是坏掉了,夏诺沮丧地如此想着。 他为难的神情被雪莉看在眼里,她安抚地笑了笑,说道:“你们小情侣之间的事情我也不多问了。我只想知道一点,他瞒着你的事情有没有伤害到你,让你生气?” “……” 夏诺认真思考了一下,摇了摇头,给出了否定的回答。 其实当时发现了之后,他第一反应并不是生气,而是有些惊慌。就像是之前的认知被完全推翻了一样,让他觉得眼前的男人陌生得有点可怕。 至于受到伤害…… 恰恰相反,通过之前的事情可以看得出来,他反而被男人保护得最好的那一个。其他队友都受了或轻或重的伤,唯有他自己安然无恙。 想到这里,他不禁对雪莉产生了几分愧疚。 “那你是不是完全无法接受这种行为?想要跟他一刀两断,互不理会?”不出意料地得到了否定的回答,雪莉随即下了一剂猛药。 “这……我从来没有想过。” 少年圆溜溜的眼睛里出现了意料之外的惊慌。 夏诺的心脏猛地皱缩了一下,这样的假设让他心里泛起一种难言的酸涩滋味。 他从来都没有想像过,如果他跟坎兰尔变成了彻彻底底的两个陌生人,会是怎样的一种境况。 “那你在为什么而发愁呢?”雪莉挑了挑眉,“正常人都会在自己喜欢的对象面前伪装的,为了迎合心爱的人的喜好,害怕被拒绝,将自认为阴晦不堪的一面隐藏起来,表现出最为无害完美的一面……不是所有生物的本能吗?” “如果你发现了他不为人知的那一面依然还喜欢他……” 雪莉歪了歪头,未竟之语不言而喻。 “你说的好像很有道理……”夏诺犹豫着点了点头。 “但是,这也不意味着他欺瞒你的行为就是对的。”雪莉话锋一转,“你也得让他认识到他的错误才行。” “那我该怎么做呢?”夏诺认真地向雪莉征求意见。 “这个嘛……” …… 纳苏鲁的天空上阴云密布,像是暴雨来临之前的征兆,空气沉重闷热,让人感觉有些透不过气来。 这样罕见的天气已经持续了三天。 第一天的时候,村长还有些开心,对着夏诺说道:“大概是要下雨了吧,这么浓厚的乌云,这必定是一场大雨。” 纳苏鲁干旱少雨,每一滴雨水对他们来说都是恩赐。 然而他等啊等,迟迟没有雨滴落下来,天空依然阴沉沉的,看的人心都有些发慌。 第二天,村长就开始有些发愁了。 第三天,村长坐不住了。 他找到夏诺,试探性地问道:“勇者大人,你最近……跟坎兰尔吵架了吗?” “没有啊。” 夏诺正坐在书桌旁,聚精会神地翻看那一本《魔物百科》。 自从他上次来过之后,藏书室就被彻彻底底地清理打扫了一遍,现在这里已经变得非常干净整洁。夏诺就经常在这里看书了。 他看的还是那一本《魔物百科》,这本书写的很有水平,作者的文字深入浅出,每一种魔物的介绍都十分详实生动,语言也很幽默风趣,夏诺便忍不住一直读了下去。 不过因为天气原因,光线昏暗,书桌上还摆了一盏煤油灯,昏黄的灯光将少年的脸庞映照得如同暖玉一般。 听到村长询问,夏诺抬起了脸,有些疑惑:“为什么会这么问呢?” “这……”村长看了一眼窗外依然阴沉沉的天空。 这还需要怀疑吗?能够牵动那位大人心神的,这里也唯有你一个人啊。 “没有吵架,那就是闹别扭了?”村长又提出了另一个假设。 反正那位大人的心情不可能无缘无故就变糟了吧? “闹别扭倒是说不上。”夏诺认真思考了一下,“应该算是我单方面的冷战吧。” 用如此轻描淡写地语气说出了宛如平地惊雷一般的话语,村长惊诧地看着眼前毫无自觉的少年,这明明比闹别扭还要严重千万倍好吧! “……这是为什么呢?”村长小心翼翼地为男人说好话,“坎兰尔这孩子,从小情商就比较低,如果他做错了什么事让你生气了的话,还是跟他说清楚比较好吧?” 口中说着男人的“坏话”,虽然是为了劝和,村长不免还是有些胆战心惊。 真是怕什么偏偏来什么,下一刻,村长就在窗外看到了男人似笑非笑的面容,而夏诺因为背对着窗户,对此还一无所觉。 村长背后冒出了冷汗,很想时间倒流,把那个乱说话的自己嘴巴堵住,结果却看到男人对他做了个口型。 ――“继续。”男人如此说道。 好吧,继续就继续。 村长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听到少年回答他:“他确实是做错了事。” 这不足为奇。 村长在心里想到,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呢。 从一开始他就预料到男人肯定是要翻车的,不过没想到最后居然还要他来说好话。 “不过我不是因为这个而生气的。”夏诺的表情依然很平静,就如他所说的,他才不是因为男人骗他才生气的。 “那是因为什么?”村长自己都有些好奇了。 是啊,那是因为什么呢? 男人站在窗外,也很疑惑。他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 从三天前开始,少年就开始对他进行了单方面的“冷战”。 具体表现为:见面之后只是冷淡地打个招呼;在他牵他的手的时候躲开;只用简单的“嗯”“啊”来回应他;即使收到他送的花,也强迫自己不露出喜悦的表情…… 一开始少年做完这些还会有些不安,自以为隐藏地很好地偷觑他的脸色,小心翼翼的模样像是一只正在竖起耳朵侦察敌情的小鹿。 男人一开始还觉得少年的表现十分可爱,还饶有兴味地猜测他接下来会有什么动作。 结果三天过去,他已经完全笑不出来了。 天空上方沉重的乌云很好地体现出了他现在糟糕的心情。 因为少年真的是在很认真地跟他“冷战”,坚决贯彻了“不听不看不管”的三个方针,如果说他一开始的表现还有些生疏,后来就变得熟练多了。 他一认真起来,男人的日子就不太好过了。 跟仿佛没有受到多大影响,依然该做什么就做什么的少年比起来,男人的心情已经可以用恶劣来形容了。 他觉得自己大概是患上了一种叫做“长安缺乏症”的恶疾。 病情的具体表现就是因为长时间见不到少年的笑容,无法跟少年进行肢体接触,每日对话不超过二十句等种种原因而产生的狂躁、不安,进而产生一种想要毁灭什么的欲|望。 如果病情再得不到缓解,男人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因为他没有跟我道歉。”夏诺在其他两个人的屏息等待之下,说出了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答案。 就如同雪莉所说的那样:“做错了事情不可怕,但是他必须得认识到这种错误并且道歉才行。” “长安,在这件事上,你必须掌握主动权知道吗?” 雪莉认真地叮嘱他,夏诺虽然懵懵懂懂,还是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 村长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到男人向他投来了一个“赶快离开”的眼神。 虽然心里嘀咕着“用完就丢”,村长还是听话地告辞离开了。 出门之后,他就跟急匆匆赶过来的男人打了个照面。 希望这次可别出什么幺蛾子了。 村长暗自想着,他可不想一整天都见不到太阳了。 第52章 团子 夏诺看书的速度很快, 那一本《魔物百科》他已经看到了结尾。 《魔物百科》最后一种介绍的魔物是一种叫做克达尔的魔兽, 它们生存能力很强,外形如同一只大号的糯米团子,看上去圆滚滚的一只。 作者还细心地给它们配了图,上面的克达尔看起来软绵绵的, 头上生着两只小小的犄角,看上去分外无害。 一开始看到这里,夏诺还有些疑惑为什么克达尔会被放在最后介绍。 因为很明显的,作者介绍魔兽的顺序就是按照稀有度和等级来安排的, 稀有度和级别越高, 顺序越靠后。 而克达尔这种魔兽,无论是稀有度还是等级都是普普通通, 看不出什么出奇的地方, 却被放在了最后, 夏诺感到有些疑惑。 不过他很快就从这本书的后记中找到了答案。 作者在后记中写到:“历时十年又三个月, 这本《魔物百科》终于在我的导师及朋友的帮助下完成了。为了探寻书中魔兽的踪迹,我几乎走遍了整个大陆, 也认识了许多有趣的, 志同道合的朋友,克达尔(请允许我自作多情地将他归类于其中)便是其中之一。” “……得到了他的允许, 我将他记录在了这本书中。不, 或许用‘它’来代指更为贴切――是的, 我所说的朋友克达尔并不是人类, 而是一头魔兽。” “大家一定想像不到, 也不敢相信,魔兽能够以人类的形态出现,并且拥有与人类同等,甚至是更高的智力水平。它的行为举止,语言习惯都与普通人类没什么不同,如果不是一开始就知道真相,我一定也无法发现它的真身。” “它就是克达尔,以自己族群的名字命名的一头魔兽,虽然克达尔常常自谦自己不过是一头普通的魔兽,但它与同类之间的差别却犹如天堑。” “在这里我不得不提到‘拟态’了,我的朋友就拥有类似于‘拟态’的能力,具体表现为――它可以很轻易地模仿不仅仅是魔兽,还包括魔植的外表与特性,自如地在不同身份之间转换――它的人类形态,也是模仿的结果之一。” “奇异的是,其他的克达尔并不具备这种能力,而我的朋友却说,这是它与生俱来的天赋,这一点我至今未能找到合理的解释。” “我曾经有个猜测,或许它的真实身份并不是魔兽克达尔,而是因为它曾经模仿过克达尔才会出现这种认知呢?但是应它的强烈要求,我还是将它归类为了克达尔魔兽,这也是我将克达尔魔兽放在最后介绍的原因――这唯一的特例已经足够特殊了。” “……旅行途中,我的朋友不停地变幻身份,它仿佛对这种游戏乐此不疲,直到我们来到了旷达尔荒原上,朋友说它想以一棵树模样的扎根在这里,我们尊重了它的选择。” 夏诺读到这里,心脏的跳动不由自主地加快了,“砰砰砰”的声音鼓噪着他的耳膜。 ――他有预感,自己即将得知一个十分重大的线索。 夏诺轻轻地将最后一页翻了过来,上面只记录了半页文字,却是无比重要的信息。 上面如此写着:“我们就这样分别了。魔兽的寿命要比人类长出许多,不知道在我有生之年,还能不能再见它一面。” “阅读此书的读者啊,如果你有幸遇到了它,请代我向它问好,替我告诉它,我很感谢之前它对我的帮助,以及无论如何,我都把它当做我的朋友(即使天性冷漠的它并不如此认为)。” “它生着黑发蓝眸,在大陆上这种特征十分罕见,非常容易辨认。而且这许多年来,它从来不曾改变过自己作为人类时的容貌,我有理由相信,你在遇到它的时候它仍然是这副模样。――h.c于一五五零年十二月二十六日” 树,旷达尔荒原,黑发蓝眸……男人的身份已经昭然若揭了。 奇怪的是,猜测出了坎兰尔的身份,夏诺的心中却突然生出一种尘埃落定的轻松。 像是苦苦地等待之后,另一只靴子终于落地了一般,困扰的楼下住客终于能够睡个好觉了。 之前关于男人身份的猜测,一直像是一块巨石压在他的心上,让他觉得沉闷发慌。 而现在,得知了男人的身份之后,夏诺总算不像之前那样忐忑不定了。 不过他随即想起了另一件事,之前他得到圣树的祝福,果然是被暗箱操作了吧?所以说,他的运气其实并没有变好? 夏诺的关注点发生了奇怪的偏移,他正出着神,一具冰凉的身体却贴了过来,男人的手指按在了他并未合拢的书页上,用低沉的嗓音问道:“已经看到这里了吗?” “……”夏诺刚想回答,却猛然想起他们还在“冷战”,于是便故作冷淡地“嗯”了一声。 不需言语,两人都心知肚明,夏诺已经得知了男人的真实身份。 明明被发现了真实身份,男人的表情却不见诧异,也没有骗人被拆穿之后的心虚,反而还饶有兴趣地对着夏诺说道:“你知道吗?其实市面上能够买到的《魔物百科》,都是没有后记的。出版商们都认为作者老年糊涂,臆想出了这样一种根本不可能存在的魔兽,所以有志一同地将它删掉了。” 夏诺虽然表面上不为所动,其实耳朵早就竖了起来,认真地捕捉着男人的每一句话。 男人看的好笑,却只能强忍住,不敢表现出来:“你现在所看到的,其实是作者自费出版的,唯一一本原本。我花了不少心思,才从作者的后代那里得到了它。” 男人说完这句话便不再继续,夏诺终于按耐不住,问道:“还有呢?” 你不解释一下你的身份吗? 少年的目光终于如他期待的那样投注在了他的身上,男人故意拖长了语调,享受着少年久违的关注:“还有――” “――还有我要向你道歉。”男人眉目低敛,看上去无比真诚地说道,“之前欺骗你是我不对,我已经认真地反省过了,原谅我好吗?” 男人知道这时候说什么借口都不应该,径直认错就对了。 夏诺微微一愣,他倒是没想到男人是通过偷听才找到正确的攻略方法,不过…… 他想了想,提出了一个要求:“我看了《魔物百科》上对克达尔的介绍,你能不能变成原形让我看一下真正的克达尔的模样?” “……” 男人罕见地露出了诧异的神色,却被夏诺误会了,他有些失望:“不可以吗?” 当然可以,只不过这个要求实在太过于简单,让男人有些不敢置信。 “当然可以。”像是怕少年反悔似的,男人迅速地给出了回答。 只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夏诺面前就出现了一个与《魔物百科》图片上一般无二的一个团子。 它生着蓬松的白色皮毛,外面看起来肉嘟嘟圆滚滚的,头上的两只小角只冒出个尖尖,可爱地向外弯着。 克达尔这种魔兽并没有四肢,平时都是靠着弹跳来行动,男人如今的形象也不例外。除了一双蓝汪汪的眼睛,他跟图片上的形象没有多大差别。 无论是什么生物,只要生的小巧而圆润,看上去就会让人产生一种可爱无害的感觉,夏诺面前的这只克达尔便是如此。 他仔细地打量了它一番,真的很难将眼前这小小的一只跟男人高大的身形联系在一起,跟圣树那庞大的身躯就更没有可比性了。 面前的团子任由他打量,甚至还轻轻地弹跳了几下,力图向他全方位地展示自己,还发出了稚嫩的“啾啾”声。 ――形象这种东西,哪有他的长安重要啊。 “……” 夏诺突然抿紧了嘴唇,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有几分凝重。 怎么了?他又做错了什么吗? 男人的心里咯噔一下,不由得停止了动作。 没想到下一刻,少年突然弯下了腰,男人只感觉身体一轻,一双温暖柔软的手抱住了他,他的视角慢慢地抬高到与少年平视的角度,然后―― 少年静静地凝视了片刻,把他抱在了怀里,脸蛋在他的软毛上蹭来蹭去,口中喃喃自语:“不行,太可爱了,我受不了了……” “……” 这种待遇完全是出乎男人意料的,贴在少年温热的胸口上,他竟然感到头脑一阵阵发昏,不由得问道:“长安,你原谅我了吗?” “当然没有了。”夏诺毫不迟疑地回答道,他诧异地看着怀里的团子,“是什么让你产生了这种错觉?” 男人:“……” 第53章 代价 夏诺认真地解释道:“你根本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只是因为道歉才会获得我的‘原谅’而道歉,所以我不能原谅你。” “……” 白团子肉眼可见地萎靡下来, 眼睛水润润地看着他,夏诺忍不住捏了捏它圆嘟嘟的身体, 十分有原则地说道:“卖萌和装可怜都是没有用的。” 不过虽然这样说着,因为手感绝佳,他还是忍不住又捏了好几下。 其实刚才夏诺也想过了,既然男人的身份是魔兽, 那就不能强行以人类的标准来要求他, 或许在他心里, 并不觉得隐藏身份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然而他又转念一想, 男人在山林中的时候明明知道队友的下落,不仅不告诉他, 还诱哄着他去求自己的化身,把这当做筹码跟他交换条件――这种行为实在太恶劣了。 想到这一点, 他又不想那么轻易原谅他了。 怀里的团子在他说完那句话之后就安静了下来,像是受到了什么打击似的一动不动, 夏诺不由得产生了几分担忧, 不过若是他能够看到团子脸上的表情, 他保准就不会这么想了。 男人正把脸埋在他的怀里,眼眸沉沉,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像是想到了什么绝妙的主意一般, 露出了一个微妙的笑容。 …… 三天的时间很快过去了, 与雷因约定的那一天到来了。 傍晚时分,阿罗行色匆匆地赶到了这里,面带歉意地说道:“抱歉,我来晚了。” 他解释道:“研究的过程出了一些问题,叔叔已经尽力补救了,也因此花费了许多时间。因为太过疲劳,他不能亲自前来,所以就由我把药送过来。” “不过具体的药效如何,还要实验一下才能知道。” 他拿出了一个不过一指长的水晶小瓶,瓶身微微倾斜,里面深绿色的液体也在其中缓慢的流动。 夏诺不太懂药剂学,问道:“这种药的剂量会不会有点少呢?” 阿罗冲他笑了笑:“药液现在是浓缩状态,它是需要兑水使用的,药与水的比例是一比五。” 他本想把水晶瓶递给夏诺,男人却提前伸手接过了它。 男人拉开瓶塞,打开了瓶子,把瓶口凑到鼻下轻轻地嗅闻,在闻到一股熟悉的气味之后,他勾起了唇角:“你叔叔可真是‘诚意十足’啊。” 阿罗不明所以,还是接下了这个夸赞:“谢谢,我会代为转达的。” 他本来想立即离开的,却被村长出言挽留住了。 “天色这么晚了,不如住一晚再回去吧,反正这里的空房间也很多。”村长笑眯眯地说道。 阿罗下意识地想要拒绝,雷因还在家里等着他反馈药物的作用呢,但是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夏诺,他鬼使神差地改变了主意。 “好吧。”他答应了下来。 男人将水晶瓶收好,对着夏诺解释道:“这药剂有点危险,还是放在我这里吧。” 夏诺思考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以男人的身份来说,药剂由他保管确实要安全多了。 而且经历过之前的事情,男人估计也不会再搞什么小动作了。 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的猜测并没有出错,男人确实不会对药剂动什么手脚,他现在只需要耐心等待就够了,总有人会比他先沉不住气的。 安排阿罗房间的时候,还出了一点小插曲。 当村长客套性地问他对房间有什么要求的时候,青年居然直愣愣地问道:“我可以住在长安附近吗?” 其实阿罗对长安并没有什么旖旎的念头,他只不过是感觉待在夏诺身边会特别的舒服,所以本能地对他很有好感罢了。 不过他说话的方式,却实在太容易让人误会了。 村长自然也误会了,他尴尬地笑了几声,下意识地去看男人的脸色。 这个青年还能活过今晚吗?他不由得有些担忧。 男人却轻笑了一声,代替村长做出了回答:“不行。” 他并没有如同村长想像的那样勃然大怒,反而用十分暧昧,惹人遐想的语气说道:“因为――我跟长安住在一起,你过来会打扰到我们的。” “???” 他这种说法显然更容易让人误会,夏诺诧异地看着他,很想提醒他:我们什么时候住在一起了?而且,你是不是忘了我还没有原谅你啊?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短暂的接触了一瞬,夏诺看到男人做了一个口型:克达尔。 他瞬间会意,不由得沉默了片刻,直到阿罗向他求证:“真的吗?你们住在一起?” 夏诺艰难地回答道:“……真的。” 认真思考了一番之后,他还是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直到离开,阿罗都一直在用羡慕的眼神注视着男人,男人沐浴在这样的目光下,嘴角的笑容越发明显了。 两人朝着夏诺的房间走去,到达了目的地之后,站在房门前,夏诺冲着男人摊开了手。 男人的反应速度很快,几秒钟之后,他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原地,一个圆滚滚的团子出现在他的位置,一个用力,就跳到了夏诺的怀里。 他顺势打了一个滚,在少年的胸口上蹭了蹭,找到了一个舒适的位置便一动不动了。 是的,男人当时的那一句“克达尔”的意思就是如此。 ――他用变成团子的代价来交换跟少年睡一个房间的权力。 毫不夸张地说,他觉得自己赚大了。 夏诺揉着怀里软乎乎的团子,也觉得这笔交易非常划算。 要知道,他对萌物可是一点都没有抵抗力的。 夏诺躺在床上,团子本来被他放在了枕头上,却不动声色地慢慢蹭到了他的怀里,夏诺一伸手就摸到了团子的长毛。 本来他还有点失眠,不过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团子的身体,倒是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半夜的时候,乌鸦的大叫将他从睡梦中惊醒了。 夏诺猛地坐起身来,一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由得有些慌乱。 不过他看到团子也轻轻跳了起来,神情镇定自若,受到它的影响,夏诺也冷静了下来。 “发生了什么事?”夏诺开口询问。 乌鸦发出的是危险警报,说明有危险正在临近,他直觉男人肯定知道答案。 男人当然知道答案,他张开嘴,回答了他的问题:“啾啾,啾啾。” 夏诺:“……” 他一点都不懂克达尔语啊! 不过很快,他也不需要询问男人了,因为他已经看到了导致乌鸦大叫的罪魁祸首。 ――一条条巨大的蟒蛇从窗户外面探出头来,猩红色的眼睛正不怀好意地盯着他们。 “斑白蟒?”夏诺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不,不对,应该是沙斑蟒才是。 他们现在已经被这群巨蟒所包围了。 男人冷冷地看着它们,却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动作,直到夏诺满心疑惑地开口:“它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夏诺不知道这群蟒蛇为什么会出现的如此突然,而且其他队友的情况他也并不清楚。 蟒蛇也去找他们了吗? 他想到腿伤还没有完全痊愈的奎克,以及刚刚苏醒过来,行动不便的卡尔,不禁有些担忧。 而且,它们的出现也与他之前获得的线索相悖。 他明明从得到的信息中推断出,蟒灾可能并非是真实存在的。无论是雷因所说的斑白蟒也好,还是娜朵纱口中的魔法造物,都不太可能是造成蟒灾的元凶。 但是现在,这群沙斑蟒的出现,却完全推翻了他的猜测。 “那药水对它们有用吗?”夏诺强自镇定下来,对着身旁的团子问道。 他本来也没报什么希望,毕竟那是专门用来杀灭斑白蟒的药水,对于沙斑蟒可能并不会起什么作用。 不出意料的,团子摇了摇头。 他没有告诉少年的是,无论是面对何种蟒蛇,药水也不会起作用的,因为它研制出来,本来就不是用来对付蟒蛇的。 “那现在该怎么办呢?”夏诺抿紧了嘴唇,不由得抓紧了法杖。 窗外的蟒蛇还在对他们虎视眈眈,而他作为一个战五渣,根本就不是它们的对手。 这时候团子却轻轻用头蹭了蹭他的手背。它头上的钝钝的,看起来一点杀伤力都没有的小角刮过皮肤,带来一种奇妙的触感。 一人一团子的目光相接,夏诺怔愣了片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你的意思是,你有办法对吗?” 他才恍然记起,男人的身份之一可是圣树,对付这些蟒蛇,大概也是不需要费什么力气的。 然而虽然这么表示了,男人却一丝要变回去的意思都没有。 “……” 夏诺看着他,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他突然就明白了男人的意思。按照两人“冷战”时的模式,他是在要求“等价交换”。 男人好整以暇地等待着少年向他求助,窗外的蟒蛇“嘶嘶”地吐着蛇信,像是在催促着少年尽快做出决定。 “你想要什么呢?”夏诺低垂着眉眼,长长的眼睫不安地抖动着。 “很简单。”男人得到了满意的结果,变回了原本的模样,高大的身材压迫感十足地逼近了,口中吐出的话语却是与他行动截然相反的柔软祈求。 ――“原谅我之前的过失好吗?” 第54章 原谅 夏诺:“……” 他怔愣了片刻, 突然生出了一个猜测:“这不会又是你设好的局吧?” 少年的眉头慢慢皱了起来,黑黝黝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男人哑然失笑, 他毫不心虚地回答:“当然不是。” 只不过他早就预料到了会被蟒蛇夜袭,顶多……也就算是趁火打劫吧。 “唔……”夏诺发出了意味不明的沉吟声, 脸上露出了莫名的神色,“让我考虑一下。” 他显然是相信了男人的话,因为他知道男人从来都不会说谎,他只不过是喜欢用言语行为来误导别人罢了, 让别人相信他们所看到的“真相”, 他却能置身事外清清白白的, 这才是他一贯的风格。 窗外的蟒蛇却不会那么体贴地留给他时间考虑, 只听见“哗啦”一声,一条蟒蛇用力地撞击了一下, 窗户上的玻璃便碎裂成了一片一片,掉落在了地上。 夏诺被吓了一跳, 诧异地转过头去,却看到本想顺着窗户上的空洞爬进来的蟒蛇被突然生出的藤蔓扼住了脖子, 发出了挣扎的“嘶嘶”声。 不, 应该说那些藤蔓本来就生在那里, 但是一直隐藏在阴影之中,不曾彰显过自己的存在感,如今看似无害的藤蔓上却生出了无数尖刺, 刺穿了沙斑蟒的鳞片, 牢牢地扎进了它的皮肤之中。 夏诺恍惚地想起《魔物百科》里曾经说过, 沙斑蟒的鳞片的坚硬程度不下于魔法矿石,而魔法矿石已经算是游戏世界里最为坚硬的石头,沙斑蟒的鳞片足以与它媲美,可见鳞片的坚硬程度。 ――而这些藤蔓刺入蟒蛇的鳞片,却并不比穿透一块豆腐来的困难。 “你可以慢慢考虑,不要着急。”男人像是为了向他证明自己没有逼迫他的意思,微笑着如此说道。 “……” 夏诺沉默了一会儿,却突然问了一个好像完全不相关的问题:“在你眼里,人类是一种怎样的存在呢?” “人类啊……”男人停顿了片刻,像是对这个问题有些惊讶,也像是在思考该如何回答,想了想,他回答道,“人类这种生物,实在太矛盾了,我大概永远都无法理解人类身上产生的那种复杂的情感。” “渺小而卑微,伟大而崇高,冷漠而丑恶,热情而善良……都是人类。” “我曾经见过曾经为朋友赴汤蹈火的人最终因为一点微不足道的利益选择背叛,高位者的走狗为了所谓的正义反咬主人,虔诚的信徒在神明跌落之时露出狂喜的姿态,无法拿起长剑的勇者投靠他的敌人……这是人类。” “我也见过懦弱的小人物为了他的妻儿奋起反抗压迫,下令屠城的将军冒死救下即将被碾压的婴儿,敌对的双方在最终一战来临之前把酒言欢……这也是人类。” “复杂而又矛盾,像是折射着光芒的多面体,它不翻转过来,你就永远看不清它的真实面目。” 夏诺看着男人脸上的神情,他在说这些的时候,冷静而又客观,像是一个完全置身事外的局外人,不带感情地点评着与自身无关的事物。 他不由自主地,在心里长长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即使男人的外表与人类如何相像,他的内里也终究不是人类,要想让他站在人类的角度思考问题,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 就像是现在,男人对夏诺道歉,绝不是因为他意识到了错误――或许在他的思维里,他永远不会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而是因为他觉得夏诺想要他道歉,所以他才做出这个举动。 ――就如同他承诺的那样,他愿意满足夏诺的一切愿望。 在他的认知里,他绝对不是一个亏欠者,而是一个施予者。他的歉意并非发自本心,而是因夏诺而生。 所以在夏诺拒绝接受他的道歉之后,他才会那么惊讶――就像是送出了礼物却被对方拒绝了一样,他不明白为什么对方明明想要这件礼物,却还是对他说了“不”。 但是没关系,没有人规定“礼物”只能送出去一次,何况他知道夏诺依然想要这个“礼物”,所以他选择更换方法,将这个“礼物”再次捧到夏诺的面前。 如果夏诺再次拒绝,那么下次男人会寻找一个更为迂回,更为和缓的方法将它送到他的手里,除非夏诺真的不想要它。 想明白了之后,夏诺甚至有点想笑,他最后真的笑了出来,笑得眉眼弯弯,浓密的眼睫蝶翼一般扇动,眼睛里泛上一层白蒙蒙的雾气。 男人不明所以,却又不由自主地沉浸在这个笑容里,目光追随着少年闪闪发亮的眼睛,颊边若隐若现的酒窝,以及与雪白的牙齿中隐约露出的一点殷红的舌尖……无一不让他神魂颠倒。 或许现在说什么都是多余的,男人不想问他为何发笑,只想狠狠地吻上去,将这个笑容连皮带骨地吃进肚子里,蛮横地据为己有,不让别人有机会看见。 ――这样的臆想让他几乎不能自拔。 可以夏诺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他说出的话语突兀地打断了男人的绮思,他说道:“我考虑好了――我原谅你了。” 男人还没有回神,他的脑海空白了一瞬,听到这句话还在想:考虑什么?原谅什么? 然后他慢慢地清醒过来,脸上还带着未褪去的茫然,已经下意识地勾起唇角:“这可真是太好了。” 然而他的心里居然还有些空落落的,大概是因为说完这句话之后,那个灿烂的笑容便从少年的脸上消失了吧。 既然得到了少年的答复,窗外的那些蟒蛇便没有存在的必要了,男人操纵着藤蔓,干脆利落地将它们一一绞杀,血腥味弥散在空气之中,地上满是蟒蛇的尸体以及散落的鳞片,然后再用藤蔓将它们慢慢打扫干净。 夏诺一直静静地看着这一切,这时突然冷不丁地问了一个问题:“你说你无法理解人类的感情,但是你又说过喜欢我……这是假的吗?” 第55章 回应 男人诧异地回过头来, 少年的脸上倒是一派平静, 像是刚刚那平地惊雷一般的话语不是他说的一样。 “喜欢”, 这对于男人来说曾经也是一个陌生的词汇。 他见过人类之间的“喜欢”, 同性之间,异性之间, 都可以堂而皇之地用它来表达自己的感情。 人类之间的喜欢可以很持久,也可以很短暂。持久到相识相会共度一生, 短暂到一转身就道了离别。 相比起来,魔兽之间的“喜欢”就要见到纯粹得多, 它们不像是人类在感情中有着诸多游移矛盾,更多的是由荷尔蒙催发的, 意图繁衍生育的求偶欲|望。 当然, 男人很肯定自己对于少年的感情并不是这个。 或许以克达尔的角度来看, 少年没有丰厚华美的皮毛,没有形状优美的尖角,也没有足够柔软浑圆的体态……但是他的目光就是无法从他的身上移开, 少年的一举一动, 说话的姿态,看过来的眼神, 脸上细微的神态变化,他都愿意花费时间和心思将它们一一记录在心里。 ――毫无疑问,他栽在了少年手里, 彻彻底底。 而且还像是在对着心仪的对象求偶的傻鸟, 迫不及待的想要将华美的羽毛、动听的歌喉以及自认为身上任何可以吸引对方的优点显现出来, 吸引他的注意。 在注视着少年的时候,心中涌动而出的拥抱亲吻他的欲|望,无法错认的保护欲,想要将他占为己有的占有欲……虽然口口声声说着“不懂人类的感情”,但是这种表现,除了“喜欢”,不会再有第二种可能了。 虽然这一瞬间他的脑海里转过诸多念头,但是在这一刻,在少年平静的目光注视之下,他好像预感到什么要发生似的,张了张口,干涩地吐露自己的心声:“当然不是。” “我确实无法理解人类的情感,这不仅仅是因为我与他们并非是同一种生物――有的时候,就算是人类自己也无法肯定地说能够搞懂自己的感情――但是也因此,我喜欢你这件事,并不受那些所谓的条条框框,人类规则的限制,而是发自于我的本能,我的每一次呼吸,血液的奔流,心脏的跳动,都在大声地宣告这一事实。” 如果可以,男人愿意将自己的心脏剖出来,向少年证明那鲜红的,跳动的器官上,密密麻麻地刻满了他的名字。 没想到少年居然点了点头,赞同了他的话:“是啊,有时候就算是人类,也不一定能够弄懂自己的感情。” 他的眼睛里闪过一道类似于狡黠的灵光,夏诺笑了起来,这个笑容仿佛将他的整张脸都点亮了,即使是昏暗的夜色都无法遮挡住他这一瞬间爆发出的光彩。 男人像是预料到了什么一样,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然后听到少年用他一贯柔软的语调接着说道:“作为一个脑袋不怎么灵光的人类,我唯一能够确定的,大概也就是我喜欢你这一件事吧。” “……” 刚才发生了什么呢? 虽然他曾经将这句告白作为自己全力追求的目标并笃定最终它一定会达成,但是这一天真的来临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居然是―― ――“这是真的吗?我刚才没有……幻听吧?” 夏诺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男人此时的表情,它混合了茫然、不敢置信、惊喜以及其他诸多神情,他小心翼翼地向他求证,就如同他现在拥有了对他生杀予夺的权力,而事实也差不多如此。 夏诺突然冒出了一个可以称得上是坏心眼的念头,如果他现在摇摇头,告诉他“你刚才确实是幻听了”,男人会是怎样的表现呢? 不过他也只是想一想而已,从小家人就告诉他要认真对待感情,并且言传身教,耳濡目染之下,夏诺一直将他们的教导记在心里,并且也身体力行地这样做了。 “是真的,你没有幻听。”夏诺耐心地回答道,“需要我再重复一遍吗?” 他没有想到这时候男人居然罕见地露出了幼稚的一面,他得寸进尺地要求道:“我想听你说一百遍可以吗?” 夏诺:“……” “不可以。”他果断拒绝了男人的无理要求,用怀疑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你是认真的吗?” 男人的身上洋溢着不容错认的喜悦,夏诺怀疑,如果这是漫画,他的身上一定开出了无数粉色的小花。 不过男人身上虽然不能开花,他的另一个身份却可以轻易做到。 娜朵纱半夜被野兽们的嘶吼声吵醒的时候,一抬眼,就看到了圣树那庞大的树冠上,一夜之间,新绿的叶片已经完全被粉色的花朵所取代,风中传来了一阵一阵浓烈的花香。 娜朵纱想起之前看到的,男人与少年相处的情形,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那位大人,现在一定非常幸福吧? 她默默地闭上了眼睛,送上了一个祝福:愿这世间的一切丑恶都离汝远去,一切的美好都加诸汝身。 男人现在确实是十分开心的,虽然他无法准确形容出自己现在的感受。 他恍惚想起,当他决心化身为树,作为一颗种子从土壤中钻出来,第一次感受到阳光照射在身上,那种温暖惬意的体会。 然而,虽然得到了想要的结果,心里的空洞暂时被填满,却又随之生出更大的不满足来。 “我……大概是认真吧?”男人居然还认真思考了一番,给出了一个不甚确定的回答,“如果你不想说,那换我来说也可以。” 难道他要说一百遍“我喜欢你”吗? 夏诺诧异地看着他,深刻地体会到了恋爱中的人智商会下降这一论调的准确性。 然而他没有想到,男人一开口,说的却是:“长安喜欢我,长安喜欢我,长安喜欢我……” 语调一开始很轻很轻,然后逐渐加重,重音从“喜欢”变成了“我”,说话的时候,眼睛还满含笑意地注视着他。 夏诺:“……” 是我太天真了。 随着男人一次次的重复,红晕渐渐地爬上了他雪白的脸颊,告白时都没有羞涩的夏诺,此时脸已经完全红透了。 “你别说了!”他赧然地低声抗议,为了阻止男人这一行径甚至冲上去捂住了他的嘴巴。 “唔……”男人发出了意味不明的呻|吟,少年柔软的手心贴在他的唇上,敏感的皮肤甫一接触,就带来了极为奇妙的体验。 男人忍不住伸出舌头,轻轻地舔舐了一口少年的掌心。 “啊!”夏诺惊叫着把手收了回来,他睁大了圆溜溜的眼睛,像是一个受惊的小动物,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而男人却笑得十分餍足,甚至还伸出舌头,像是回味什么美味一样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那一点艳红的色彩几乎要填满夏诺的视线,他不由得偏过头去,发出了没什么底气的抱怨:“你,你怎么能这样啊。” 男人歪了歪头,好像是极为疑惑一样:“我以为这是恋人之间正常的动作?” “……” 没吃过猪肉,但是见过很多猪跑的夏诺:这才不是恋人之间正常的动作呢! 男人挑了挑眉,语带笑意:“或许你可以教一教我,恋人之间正常的相处是什么样的?” 夏诺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我也是第一次谈恋爱……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经验啊?” “这样啊。”男人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那我们可以一起探索,共同进步,这样也不错。” “第一步,不如就从接吻开始吧。” “唔……”夏诺还没来得及拒绝,嘴巴就被欺身上来的男人堵住了。 男人一开始的动作还十分生疏,但是大概真的会有人在这方面比较有天赋吧,不过一分钟之后,掌握了技巧的男人就把少年吻得晕头转向,大脑一片空白。 空气中弥漫着暧昧的气息,“啧啧”的水泽声听的人脸红心跳。 …… 第二天,男人与夏诺十指相扣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收获了一众“果然如此”“终于成了”的目光。 而村长就更为夸张了,他看着外面晴朗的天空,眼里的感激几乎要满溢出来了。 夏诺想要抽出手来,多次尝试未果之后,在雪莉意味深长的目光里不由自主地红了脸。 “你们在一起了?”好不容易等到好像连体婴一样的两人分开,雪莉走到夏诺的身边,揶揄地问道。 “嗯。”夏诺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大大方方地点了点头。 “恭喜。”雪莉诚心诚意地道贺,然后提起了另一件事,“你还记得我所说的,将魔法造物变为人类的逆转魔法所需要的媒介吗?” 第56章 沙漏 夏诺仔细回忆了一番, 艰难地从自己的记忆里找到了他们当初的对话:“圣物的树心?” 雪莉点了点头:“树心对于圣树来说意义一定不一般, 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 “……” 夏诺听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现在倒是知道男人就是圣树,但是雪莉却对此一无所知。 而且他知道,如果他提出要求, 男人肯定会把树心给他, 但是…… 一是失去树心不知道对男人有没有什么危害,二是…… ――他怕男人再提出什么令他头皮发麻的“交换条件”。 现在想起来,当初圣树向他要求赦免权的时候, 就已经非常可疑了。直到现在,男人也没有任何想要提起它的意思, 让夏诺不禁怀疑他是不是正憋着什么大招。 两人相隔不远,夏诺能够清晰地感觉到男人的视线正牢牢地追随着他,如有实质的目光像是能够穿透他的衣服,在他赤|裸的皮肤上流连, 让他不禁有些坐立不安。 自从确定关系之后, 男人做出的那些他宣称的“恋人之间的正常行为”都让夏诺很是招架不住。 在夏诺还还处于刚刚入门的新手阶段时, 男人却好像无师自通地掌握了恋爱的正确技巧,要以优等生的身份身体力行地来指导他这个后进生了。 对于夏诺来说, 最为直观的感受, 便是男人开始变得“缠人”了。 是的,他没有用错形容词, 这个词语用来形容男人当前的状态是再恰当不过的了。 无时无刻都要像连体婴一样粘在他身上, 话说到一半就要向他讨吻, 时刻都要保证他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内,就连牵手时,也变成了十指相扣这样占有欲十足的姿势。 夏诺并不排斥这样的做法,不可否认的,男人在做那些亲密的小动作时,他心里也会泛上一股莫可名状的甜意。 但是同时,他也由衷地体会到一种被牢牢束缚住的感受,男人圈住他的手臂,吐露出的充满爱意的话语,凝聚在他身上的视线,都化作了缠绕在他身上的锁链,让他不禁产生了一种微妙的不安。 而男人仿佛对此一无所觉,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还在不遗余力地向所有人展示他们的“恩爱”。 当然,用奎克的话可以很好地形容男人如今的状态,那就是:“我感觉你身上正散发着一股恋爱的酸臭味。” 他们两人正坐在同一条长椅上,奎克自从见到男人跟长安手牵手进来,对男人也变得亲近了许多。 他的想法比较纯粹,并不觉得玩家跟npc谈恋爱有什么好指摘的,虽然有些极端的卫道士一直对此表示强烈反对,但是他一向是不被别人的想法所左右的。 再加上好不容易能够自如活动,话匣子一打开,他就控制不住自己了。 “你跟长安在一起了?” “那可真是恭喜了。” “其实我从第一天见到你们,就觉得你们非常般配。” “你们会结婚吗?我能不能有幸出席你们的婚礼?” 一开始被夏诺支开――少年表示要单独跟雪莉说会儿话――虽然中间只隔了这么一小段距离,并不妨碍他注视着少年的可爱神态,男人还是觉得有些不爽,更何况身边的这个人是如此地聒噪。 不过听清他说话的内容之后,奎克在男人的眼中就变得稍微顺眼了一点。 “婚礼吗?”男人一向是对这种人类之间毫无约束力的仪式敬谢不敏的,不过能够向世人宣布他对于少年的所有权……那么婚礼的存在还是有必要的。 男人陷入了沉思之中,没有了他的眼神骚扰,夏诺终于能够集中注意力听雪莉说话了。 “如果能够与圣树沟通就好了。”雪莉不无遗憾地说道,“那样我们就可以直接向它询问,无论是谈条件还是被拒绝,总会有个确切的答复。” “这个……我大概可以办到。”夏诺犹豫着说道。 与圣树沟通,对他来说是最简单不过的了。 “那太好了。”雪莉脸上露出笑容,她大概认为夏诺是通过“圣树的祝福”跟它有了联系,“如果它提出什么条件,如果不过分的话,你可以先答应下来,一切以通关游戏为要。” “……好的。”夏诺也勾起了唇角,但是那笑容怎么看都有几分艰涩。 条件,这对如今的他来说真是一个相当“恐怖”的词汇啊。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我们大概明天就可以取得树心,然后通关游戏了。”雪莉如此设想着,然后转向了夏诺,“不过你大概是要选择在游戏里停留一段时间的吧?” 这个游戏并没有时间限制,玩家是可以决定是否要多停留一段时间的。 “……”夏诺怔愣了片刻,点了点头,听了雪莉的话,他才恍然发觉离别的时刻即将到来了。 “对了。”他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你们昨晚也被蟒蛇袭击了吗?没有受伤吧?” 其实男人也告诉了他,蟒蛇的主要目标都集中在了他们身上,其他人那里也只有零星几条过去袭击,构不成什么威胁。 而且看雪莉他们的状态还算不错,也知道他们没什么大碍。 “没有受伤……”雪莉的神色有几分复杂,“是罗因帮了我们。” 虽然沙斑蟒在男人面前不堪一击,但是对于雪莉来说,要对付它们还是有些困难的,这个时候作为魔兽猎人的罗因出手,可以说是帮了大忙。 “罗因?”夏诺有些诧异,不过随即释然了,“我其实一直觉得他并不是一个坏人,只是面冷心热而已。他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并不奇怪。” “是啊。”雪莉垂着头,让人看不清她的神情。 “还有一件事。” 夏诺有些迟疑,但这个疑问已经盘桓在他心中许久,一直没有得到解答,而且这么多天的相处下来,他觉得雪莉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所以终于吐露出了这个疑问:“在我的新手世界结束之后,系统取走了我的记忆……” 他将系统给出的理由复述了一遍,看到雪莉抬起头,神色有几分凝重:“……这应该是不正常的吧?” “当然。”雪莉毫不犹豫地回答,她皱起眉,“对于游戏玩家来说,经验是最为重要的东西,甚至比道具重要得多,怎么可能因为‘怕给玩家留下心理阴影’这种可笑的理由而拿走玩家的记忆?!” “你知道你的系统编号吗?”雪莉有些担忧地看着眼前的少年,不出意料地看到他摇了摇头。 她的心里咯噔一下,恐怕她的猜测成真了。 其实之前她也从卡尔那里听说过不少秘辛。 虽然系统与玩家一向是互惠互利的关系,但有些系统确实会冒着被销毁的危险对珍贵的玩家动手脚,它们这样做无非就是为了追求更高的等级,直至最后获得成为人类的机会。 ――更为可怕的是,有的时候它们甚至能够得到监察者的帮助。 雪莉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玩家手则》上第一条就清楚地写到:“系统有向玩家无条件告知自身编号的义务。” 这是为了维护玩家的权益而由监察者共同制定的一条规则,一旦系统侵害了玩家的权益,玩家是可以通过它的编号来进行投诉的。 而一旦投诉被证实,系统会获得严厉的处罚。 但少年一摇头,雪莉就知道他恐怕不仅不知道系统的编号,甚至都没有得到一本《玩家手则》。 能够做出这样严重违反规则的事情,说是没有监察者在系统背后撑腰,雪莉是不相信的。 然而这样一来,少年就陷入了最为困顿的境地。因为他既没有能力反抗系统,也不能向上级求助。 雪莉抿紧了嘴唇,思考有没有什么解决办法。 “这件事很严重吗?”夏诺小心翼翼地询问,看着雪莉脸上凝重的神色,他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非常严重。”雪莉如此说道,除非少年能够永远不脱离游戏,那么等待他的结局必然不会多么美好。 然而所有的玩家都很清楚,玩家是不可能永远停留在游戏之中的。 雪莉看着眼前依然生动鲜活的少年,像是已经看到了他的生命步入了倒计时。 “不过你有没有听说过沙漏?”雪莉话锋一转,提起了一个道具,“它可以存储记忆,也可以回溯时间,你甚至还可以用它构造出一份虚假的记忆……唯一一点不足的是,你必须要为它设置一个独一无二的,无论如何也不会忘记的口令,在这个口令启动之后,你消失的记忆,隐藏的时间,通通都会回来。” 但是一旦失去记忆,又怎么能保证自己一定会记得这个口令呢?正因为如此,这个作用如此强大的道具也只不过是b级。 然而现在的夏诺,却只能倚仗这个道具了。 “我回去整理一下我的包裹,然后再把沙漏给你好吗?”雪莉如此说道。 “谢谢你。”少年清澈的眼睛里盈满了感激。 夏诺一开始也只是抱着尝试的态度一问,没有想到问题就这样被解决了,他认真地承诺道:“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请务必告诉我,我也会尽我所能地帮助你的。” 夏诺当然不会白白地拿走雪莉的道具,他现在正在思考到底要不要支付给雪莉点数,还是用其他道具来交换? “不必了。”雪莉微笑着,说出了令夏诺摸不着头脑的一句话,“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该说谢谢的应该是我才对。” “我真的非常庆幸遇到你们,多谢。”她的目光略过夏诺,看向了不远处仍然在喋喋不休,荼毒男人耳朵的奎克,无声地笑了起来。 …… 午后的庭院里,雪莉与罗因在一条狭窄的小路上相遇了。 “这是你要的‘沙漏’。”罗因的表情被络腮胡和乱糟糟的头发遮盖了大半,唯有眼睛里,依稀能够看出几分温柔的神色,“明天会有一个好天气的,我向你保证。” 这两句话简直风马牛不相及,雪莉却丝毫没有感到诧异,她接过沙漏,与罗因擦肩而过,用几不可察的声音说道:“谢谢你,哥哥。” 第57章 阿罗 再进入山林时, 夏诺还有些心情复杂。 看着高大的林木形成的黑黢黢的,不见天日的屏障,第一次来时的忐忑完全消失得无影无踪, 自从得知了男人的身份, 这次行动在他眼里也就跟郊游差不多了。 坎兰尔就站在他的身旁,在夏诺看过来的时候冲他微微一笑。 夏诺:“……” 男人俯下身,嘴唇几乎要贴到他的耳朵上,用着十分暧昧的语气说道:“长安可不要忘记答应我的事情哦。” 男人温热的气息拂在他的脸颊上, 夏诺没有说话,脸却慢慢红了。 “不会忘记的。”他用细如蚊呐一般的声音回答道。 “那就好。”男人抓住少年的手, 隐隐带着笑意回答。 两人的手指十分契合地交缠在一起, 夏诺垂着头,回想起当时的场景, 他特别想捂着脸大喊一声――“我反悔了!” ――然而他也只是想想而已。 …… “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你想要吗?” 当夏诺问起树心时,得到了男人这样的回答。 “是雪莉说笔记中记载的魔法需要……” 彼时夏诺正在被男人把玩手指, 男人像是对待什么珍奇宝物一样捧在手心轻轻抚弄, 夏诺阻止未果之后只好由他去了。 “这样啊。”男人的兴致肉眼可见地低了下来。 “……其实我也很需要的, 毕竟消灭蟒灾也是我的任务嘛。”夏诺连忙补救。 “哦?”男人抬起头,轻轻挑了挑眉。 夏诺被他灼灼生辉的目光注视着,内心突然生出了一种不妙的预感。 “树心可以给你, 但是……”男人眼睛里蕴满了笑意, “遵循等价交换的公平法则, 你知道你要要付出什么代价吗?长安?” 他的名字被故意拉长, 无端生出了一种旖旎的意味。 “你,你说吧。”夏诺硬着头皮回答道,圆溜溜的眼睛里却不自觉地流露出几分惹人怜爱的祈求。 …… 回忆结束,夏诺想起男人提出的所谓条件,脸上的热度难以降下去。他连忙摇摇头,想要将这件事从脑子里甩出去,专注于眼前的任务。 队伍里的人员配置与上次差别不大,不过这次还多了罗因与阿罗。 要通关游戏,必然是要全员参与的,这也是罗因站在这里的原因。而阿罗,据他所说,是他叔叔让他过来的,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除此之外,尚未完全恢复的卡尔很是十分让人担忧。 虽然夏诺给他治疗了多次,但是流失了大量血液却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够恢复的,卡尔的脸色依然十分苍白,靠扶着自己的长剑才不至于栽倒下去。 奇怪的是,这次雪莉却没有站在他身边,也没有要搀扶他的意思。罗因独自倚靠在一棵树上默然不语,而奎克跟阿罗聊了起来,不知道他们聊了什么话题,气氛倒是热火朝天的。 有意无意的,其他人跟卡尔之间像是形成了一个真空的小圈子,没有人主动接近他,跟他交谈。 乍一看,卡尔像是被众人排挤了一样。 金发的骑士低下头,眼睛里飞快地闪过了什么,他没有去看身旁的雪莉,却暗暗地把目光放在了远处的夏诺身上。 如果计划成功,这样的一个新身份看起来也不错。 他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 一行人进入了山林,这次他们的目标非常明确,就是山顶的圣树。 得到了树心之后,雪莉就可以施展魔法,将魔法造物变为人类。而娜朵纱也提前找上了他们,说可以提供那条小蛇的方位。 如果一切如娜朵纱所说的那样,那他们今天就可以通关了。 这个设想听起来无比美好,夏诺却有些担忧,他对于斑白蟒的身份始终存有疑虑。不过看着身旁的高大的身影,他又没由来的获得了些许信心。 有坎兰尔在的话,应该没有问题吧?即使娜朵纱的情报有错,他们也不过是需要再找一个办法罢了。 夏诺如此安慰自己。 路过上次遇见娜朵纱的地方,夏诺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他问男人:“我还记得,娜朵纱第一次出现的时候,你说她是被废除的祭祀……她是因为什么原因被废除的呢?” 按理说娜朵纱是侍奉圣树的祭祀,从她的话语中不难听出,即使她被废除了也对男人十分恭敬,然而她却说她跟村民们有仇,这是怎么回事呢? “因为渎职。”男人眉眼低敛,浑不在意地说道。 “渎职?” “因为她没能及时与圣树沟通,导致圣树险些被一把火烧掉,这是她被废除的原因。” 男人不带任何感情地说道,漠然得像是一个局外人。 然结合他的身份,这话听起来就无比荒诞了。 “是谁放的火?为什么?”夏诺的手一下子收紧了,他有些急切地追问道。 看着少年毫无作伪的担忧,男人不由得勾起了唇角:“放火的人是前一任村长,至于原因……因为他想带领村民离开纳苏鲁。” 纳苏鲁的村民们在这里已经居住了千百年,倒是从来没有想过要离开。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他们适应这里气候和生活方式,而一旦离开,先不提外界是否愿意接纳他们,就说迁移整个村子,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前任村长原本也不曾想要搬走,直到一个魔法师来到了纳苏鲁。 他观察了纳苏鲁的地形、气候以及植被,觉得这里非常适合进行他的魔法实验,不知道他如何说动了村长和大部分村民,他们就像鬼迷心窍一般要求离开纳苏鲁。 然而,想要离开纳苏鲁也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首先他们就要获得圣树的允许。 在过去的千百年里,圣树一直庇护着纳苏鲁,这跟它将纳苏鲁划为自己的地盘不无关系,虽然村民只不过是享受它偶尔的一点遗泽,但还是对它崇敬万分。 而圣树是不可能让魔法师将它的地盘据为己有,充当他的魔法实验室的,这就是冲突的来源了。 要论单打独斗,魔法师绝对不是圣树的对手,所以它也从未将他放在心上,然而它却没想到魔法师却迷惑了村民,趁它不备放了一把火,点燃了圣树的树根。 点火的材料被魔法师施加了魔法,点燃的火焰不会轻易熄灭,而他自己则想趁此机会,一举铲除圣树。 值得一提的是,在他眼里,圣树也是绝佳的实验材料,他甚至还想好了在杀死它之后要如何利用它的“尸体”。 “结果呢?你没事吧?” 关切的话语脱口而出,夏诺才察觉自己问了一个蠢问题,男人还好好地站在这里,不就代表他没事吗? “那个魔法师最后怎样了?你杀了他吗?” 夏诺生平第一次觉得有人是如此的可恶,一想到如果魔法师的诡计得逞,男人就不会出现在他面前,他们也不会相遇,他的心里不禁一阵阵地恐慌。 男人忍不住戳了戳少年气鼓鼓的脸颊,漫不经心地说道:“没有,来到纳苏鲁的并不是他的真身,而是一个傀儡,不过没关系,这次他绝对逃不掉了。”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无端透露出一股奇诡的意味。 夏诺没有听清最后一句话,还有些疑惑地抬头看他,却听见后面传来了雪莉的一声尖叫:“小心!” 一条相较于之前夜袭的沙斑蟒体型增大了四五倍的蟒蛇从树丛中钻了出来,昂着头吐着信子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夏诺拉着男人下意识地往后退去,眼角余光却又瞥见了诡异的一幕。 ――在阿罗站立的位置,青年见到蟒蛇微微一愣,然后就像是接收到了什么信号一般,身体飞速地膨胀起来,他仿佛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脸上依然一副惊恐的表情,然而不过一刹那,他也变成了一条与突然出现的蟒蛇身形相差无几的巨蟒。 巨蟒的眼睛泛着红光,很明显,它已经不再是之前的那个阿罗了。 蟒蛇昂着头,十分明确地表示出了它的攻击意图。 看到这一出大变活人的戏码,在场的所有人,除了脸上依然波澜不惊,像是早已预料到了这一幕的男人,都不由自主地怔愣了片刻,而这两条蟒蛇就趁着这个机会,向他们发动了攻击。 奇异的是,它们的目标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站在最前面的夏诺,蟒蛇张着巨口迅速地向他扑了过来,距离如此之近,夏诺几乎能够闻到它们带着血腥味的口气,看到闪着白光的森森獠牙。 夏诺冷静地思考着他现在所处的方位,寻找最佳的躲避地点,就在他想向后退一步的时候,一只手猛地在他背后推了一把,把他向着巨蟒的方向推了过去。 “锵”地一声,夏诺的耳朵里捕捉到了长剑出鞘的声响。 第58章 二代 入目是满眼的浓绿。 在巨蟒即将将夏诺一口吞噬的那一刻,无数条藤蔓倏然出现, 将他层层包裹起来, 形成了一个人形的圆茧,巨蟒一时间躲闪不及, 猛地撞了上去,发出了“咚”的一声闷响。 夏诺身处在这个极为坚实的圆茧里, 视线受阻, 只能努力地辨认声音,想要得知此时外界的情况。 在他被藤蔓包裹起来的那一瞬间, 男人就松开了他的手,夏诺不禁有些不安,然后就听到了男人的声音。 “别怕, 安心待在里面。”男人轻笑了一声, “大概……只需要十分钟就好了。” 他将脸贴在圆茧上, 安抚地摸了摸大概是少年脸部的位置,极为轻描淡写地说道。 此时夏诺绝对想象不到,在外面,他的队友们已经分裂成了三派。 罗因竖起了盾牌, 护住了站在他身旁的雪莉。 卡尔站在他们的对面, 他扶着长剑, 已经完全卸去了自己的伪装, 露出了阴鸷的表情。 奎克站在另一边, 脸上还带着不解和震惊。除了夏诺, 他才是最为摸不着头脑的那个。 先是目睹了还在跟他聊着天的青年变成了一条巨蟒, 又看到队友内讧,卡尔想要谋杀长安,再看到表面不和的雪莉和罗因居然统一了战线,两人的姿势隐隐表现出一种难言的默契。如果说他们不是之前就认识,大概没有人会相信吧。 而另一旁的男人与巨蟒,则又是另外两股势力了。 看着眼前的场景,男人却好像完全没有要参与进去的意思,只是漫不经心地说道:“给他留一口气。” 他这句话是对着罗因说的,而那个“他”,指的自然就是卡尔了。 一边说着,他一边用藤蔓架住了蠢蠢欲动的巨蟒,一边从它们的身体里榨取血液,一边欣赏眼前的这幕戏剧。 罗因先是有些不解,但看了看男人身旁的那个圆茧,突然就明白了过来,卡尔这次针对少年的行动,是完完全全触到男人的逆鳞了。他之所以这么说,大概是想替少年出气? 但他还有些犹豫,直到男人轻声说道:“放心,我来处理他,肯定要比你处理得更为干净。” 他是知道罗因是想彻底湮灭卡尔的灵魂的。 雪莉轻轻碰了一下罗因的胳膊,低声说道:“答应他。” 罗因便点了点头。 卡尔的目光在男人和罗因之间打转,突然“哈哈哈”地笑了起来,褪去伪装之后,他身上有一股说不出的邪恶味道,明知故问:“原来你们是一伙的么?” 然后他看向雪莉,皱了皱眉:“真没想到啊,你居然敢背叛我,你不怕血契了吗?” 雪莉没有回答,只是冷冷地看着他,然后卡尔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也难怪啊,我知道了,上次我们在山林里遇到袭击,是你们早就策划好的?” “难怪你跟奎克都只受了轻伤,只有我要流血致死了。怎么,拿着我的血液,你们研究出什么来了吗?”他恶意满满地问道。 突然被点名,奎克还是一副懵逼的表情,他弱弱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卡尔扭过头来,看着他又忍不住笑了起来:“原来这还有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瓜在啊。” 奎克:“……” 不得不说,卡尔拉仇恨的本事真的挺厉害的,就算还没弄清楚事情的真相,奎克也觉得自己不想站在他那一边了。 “事情不是已经很清楚了吗?她才不是所谓的玩家二代。”卡尔轻蔑地指了指雪莉,然后又指向自己,“我才是。” “啊?”奎克诧异地张大了嘴巴。 他回想起雪莉当初是如何傲气地对着卡尔颐指气使,怎么也想象不到他们的身份竟然会掉了个个。 “可是……你们……”他张口结舌,几乎要说不出话来。 夏诺听到这里也很惊讶,虽然他不清楚玩家二代到底是什么,但是听卡尔自豪的语气,也知道这个身份不简单。 那么雪莉是跟卡尔交换了身份吗? 夏诺被困在圆茧里面,想要了解外界的情况只能全凭想象,不由得难耐地挣动起来。 他一动,外面的圆茧也随之摇晃起来,男人轻轻地抱住了圆茧,像是对待什么极为珍爱的宝物,轻声安抚道:“别着急,事情结束之后我会将真相一一告诉你的。” 但是我现在就想知道,夏诺露出了一副漠然的表情。 虽然知道男人的初衷是想保护他,但是这么严密地将他包裹起来,要说没有什么私心在里面,他是不相信的。 自从他们确立关系开始,男人就没有隐藏过对他的占有欲和掌控欲。这牢笼一样的圆茧到底代表了什么,他与男人都心知肚明。 像是为了安抚他,男人的一只手伸了进来,夏诺面无表情地抓住这只手,放在嘴边狠狠咬了一口。 “嘶――”男人发出了吃痛的声音。 不过能够与少年柔软的嘴唇和湿热的口腔亲密接触,他又觉得这疼痛十分值得了。他甚至还隐隐地嫉妒起了自己的手指。 如果能换成我的舌头那就更好了,他像是回忆起了什么美味一般舔了舔嘴唇。 外面卡尔与奎克的对话还在继续,像是突然产生了一股倾诉欲似的,也像是被奎克的傻劲娱乐了似的,他继续说道:“你应该知道玩家是不会被杀死的吧?” 奎克直愣愣地点了点头。 玩家在游戏中死亡只需要扣除一定的点数,这是所有玩家都知道的常识。 “但是如果玩家被多次杀死,没有点数可扣会如何呢?”卡尔问道。 “这……”奎克悚然一惊,虽然他没有经历过这种事,但是一想就能够知道,那个玩家下场会如何。 玩家进入游戏就是为了点数,点数被扣就需要进入更多的游戏世界,而紧追不放的杀人者也就有更多的机会对他下手,这样反而陷入了一个死循环。 “这个方法还是我父亲告诉我的,用来收拢手下效果真的很不错。” 确实,这种情况下,大多数玩家都会选择屈服,毕竟他们可不想看着自己的负债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 没有点数,就不能购买道具,通关游戏的困难便会大大增加,再加上阴魂不散的追杀者,玩家的处境只会越来越困难。 而卡尔也不需要担忧这样的玩家会对他心怀仇恨,毕竟他之前也说了,他还有另一种叫做“血契”的手段用来控制玩家。 “你要知道,总有一些心怀不轨的小人物对我满怀嫉妒,在游戏里遇到危险的可能性也非常高,这个时候,我就需要一个挡箭牌了。” 这个挡箭牌,指的自然就是雪莉了。 他的语气中不禁没有一丝忏悔,反而充满了得意,雪莉的眼神不由得暗了下来,像是想起了什么糟糕的回忆。 “但是你今天不就遭到反噬了吗?”奎克不由得提出了这个问题。他的语气十分自然,像是真的对此十分疑惑似的,“要是这方法真有你说的这么好,你现在就不会被困在这里了吧?” 卡尔的表情一下子凝固住了,他阴冷地瞪了满脸无辜的奎克一眼,冷笑一声:“是我的前期调查工作没有做好,我哪里能想到,这个女人居然还能找到一个帮手呢?” 在下手之前,他也是调查过的,雪莉一向独来独往,跟其他的玩家也没什么接触,他才将目标对准了她,哪成想会突然冒出来一个罗因? “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啊。”奎克一脸无辜地嘲讽道,“像你这样的人,大概永远都不觉得自己有错吧?” 他大概觉得自己天生就该踩在其他玩家头上吧? 他们能看到的只有一个雪莉,除此之外,还不知道有多少玩家遭殃了呢。 对了,卡尔还说这方法是他父亲教给他的,那受害的玩家范围又要扩大了。 奎克努力回忆了一下卡尔那个所谓的父亲到底是谁,却发现脑海里一片空白,像是有人刻意将他的存在抹去了一样,只剩下一个“有名的玩家”的认知。 “别在拖延时间了,你等的人不会来了。”男人冷眼看着这一切,这时突然出声说道。 “动手吧。”这句话是对罗因说的。 他向少年承诺的时间都已经过去一半了。他怕继续下去,少年都要没有耐心了。 “等等!”卡尔后退一步,突然笑了起来,像是胜券在握一般说道,“你们看这是什么?” 他将长剑翻转过来,雪亮的剑身上有着十分明显的一点血迹。 同一时间,夏诺突然感觉手指一痛,他的指尖上出现了一道极为细微的伤口,因为太过细小,受伤时甚至没有一点感觉。 第59章 结局 “你还是来了。” 村长抬了抬眼皮, 看着站在他面前的男人, 以及他身后的一群巨蟒,干瘦的脸上没有一丝意外。 雷因挑了挑眉毛:“你早就认出我了?我还以为自己伪装得不错呢。” 他笑了笑, 又说道:“不过许久不见, 你已经变得这么憔悴了啊,央多。” 上一次见面,是十多年前还是二十多年前来着?那时候他记得央多还是一个精壮的中年男人来着,现在却完全变成一个干瘦老头了。 “这都是拜你所赐。”村长冷声说道。 在纳鲁苏,村长这个职位一般都是世袭罔替的, 而他就是那个被魔法师蛊惑, 犯下了大错的前任村长的儿子。 “不不不。”雷因连声否认,“这怎么能怪我呢?明明就是你们愚蠢轻信,空有宝山却不知道利用, 我只是看不下去想要帮助你们而已。” 他歪着头,发出了诡异的笑声:“归根结底,还是你们所信奉的圣树把你变成这个样子的吧?你们不去找它算账,反而来责怪我是怎么回事?” 雷因曾经是皇家魔法师协会享誉胜名的魔法师,不过自从他被发现研究禁忌的将人类变为魔法造物的魔法之后,他就被协会除名了。 不过这也不能阻止他将那个魔法继续研究下去的决心,在被协会除名之前,他收下了一名来自纳苏鲁的弟子。 ――那名弟子就是卓央。 彼时雷因已经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魔法研究陷入了瓶颈。缺乏实验材料, 他甚至将主意打到了自己的女儿、侄子身上。 他甚至都已经弄不清楚, 自己到底是为了原本的理想, 通过这个魔法延长人类生命,获取魔兽的力量,进而名垂青史,还是单纯地想要得到一个结果。 ――他已经为此付出了太多太多,他承担不起失败的后果。 卓央的到来带给了他希望,研究发现,他的体质十分特殊,魔法作用在他身上效果极佳,恰巧卓央对他无比信服,几乎是有问必答。 雷因因此得到了两个重要的情报――纳苏鲁与圣树。 他一方面安排成功的实验品卓央与他的女儿――实验的半成品配种,意图获得基因更为完美的下一代,一方面动身赶到了纳苏鲁。 一到这里,他就感受到了空气中浓郁的魔法元素,在他的耐心搜寻之下,他发现了纳苏鲁地下潜藏着储量巨大的魔法矿石。 这对于魔法师来说简直是一个巨大的福音,不过想要得到它们,他首先需要的面对的就是在纳苏鲁盘踞多年,被当地居民崇敬有加的的魔植――圣树。 在魔法矿石上扎根多年的,力量丰盈无比的圣树自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即使他煽动了村民,也想尽了办法,最终还是只能落荒而逃,还丢掉了好不容易炼制的魔法傀儡。 回到皇都之后,第二个噩耗迎面而来――他的好弟子卓央居然对他的女儿产生了感情,两人趁他不在,破坏了实验室,逃回了纳苏鲁。 但是他们想不到的是,雷因早就将监视魔法施展在了他们的身上,必要时,他甚至操纵自己的女儿杀死了卓央。 虽然他们的行为出乎他的意料,不过却也为他提供了一个新思路,在卓央和女儿死后,雷因操纵着他们的孩子,那条小斑白蟒,继续他的计划。 魔法矿石如他安排好的一样被发现,不过同时他又损失了一个傀儡,还差点把他的仅剩的实验品――他的侄子搭进去,同时纳鲁苏蟒蛇泛滥成灾的传闻也开始甚嚣尘上,趁着魔植的伤势还未痊愈他再次动身前往纳苏鲁。 这次他的目标可不仅仅是魔法矿石,他还想要纳苏鲁的居民全部成为他的实验材料。 欺骗那些所谓的勇者,获得女儿的蛇蜕,从而研制出更为强力的催化剂,与此同时,他也掌控了上次背叛之后被放逐的村民,将他们一一变为了巨蟒。 一切都是按照他的计划来进行的,除了那个自己找上门来,说要跟他结盟的勇者。 看到那人的第一眼,他就知道他们是同一类人,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所以理所当然地同意了。 不过从阿罗传来的反馈看来,他的同盟状态好像有点糟糕啊。 当然,他的处境似乎也不太妙。 雷因看着突然出现在村长身后,一脸漠然的娜朵纱,她手里拿着一面白色的皮鼓,此时冷冷地开口了:“还想要挑拨我们跟圣树的关系?如果不是圣树,祖先怎么能在纳苏鲁生存下来?你没出现之前,我们可是靠着圣树的庇护才能在这里安然生存数千年之久。因为你的出现,才给我们带来了灾难。” 雷因却完全没有注意他说了什么,他的眼睛牢牢盯着那面白色的皮鼓,突然古怪地笑了起来:“原来如此,我居然被你们摆了一道。” 他得到的根本不是真正的蛇蜕,真正的蛇蜕已经被制成了娜朵纱手里的皮鼓,通过它,娜朵纱可以轻松地号令他制造出来的蟒蛇,这次他可是完完全全地失败了。 “不过这还不是结束……”他这样说着,虽然被反水的巨蟒包围了起来,脸上却没有一丝惧色。 剩下的话语卡在了喉咙里,他突然露出了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怎么会!他是怎么发现――啊!” 他的身体跌落在地上,露出了傀儡的本来面目,与此同时,千里之外,一条藤蔓从他真身的胸口钻了出来。 ――从坎兰尔将种子藏在假蛇蜕中交给他的那一刻,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直到最后,雷因都没有想明白,自己的藏身之处如此隐蔽,为什么还会被找到,不过他再也没有机会去想了。 …… 山林之中,失去了雷因的控制,阿罗变身而成的那条巨蟒突然露出了茫然的神色。 不过谁都没有注意到这个变化,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卡尔身上。 准确的说,是他手中所持的长剑身上。 卡尔满意地看着罗因停止了上前的脚步,不由得“呵呵”地笑了起来:“怎么,害怕了?” 他的目光看向雪莉:“你们能做的只不过是减弱与我的联系,却不能真正解除血契,不过这次,你们就算想要放血也做不到了吧?” 他的手指上不知道何时也出现了一道伤口,鲜红的血液在指尖上凝成了水珠样的一滴。 血契,是一种能让双方性命相连,定契者掌控契约者的契约。 罗因当初研究许久,也没有找到解除血契的办法,只能通过让卡尔的血液大量流失来减弱他与雪莉的联系。 只要在此期间杀死他,雪莉虽然会受到伤害,这伤害却不会致死。但如果这时卡尔再与夏诺定下血契,那卡尔死亡,夏诺也注定会受到致命的伤害。 男人的眼神已经冷凝了下来,卡尔嘲讽他:“怎么,这时候你就做不出事不关己的样子了吧?连自己心爱的人都不能保护周全,你可真是无能啊!” 说着他便将自己的手指狠狠地朝着剑上按去。迅速窜出的藤蔓晚了一步,只能悬停在他的后心,眼睁睁地看着两人的血液交融在一起。 “住手!”女性尖叫声在这一刻清晰可辨。 夏诺虽然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却能感觉到男人的手指一下子变得冰凉刺骨,握在手里与寒冰无异。 但是十分奇怪的,夏诺却感觉到一股暖流灌入了自己的身体,原本有些疲乏的精神一下子振奋了起来。 他的状态从来没有这么好过,除了男人的手指一下子收紧,抓的他有点痛之外,一切都好的不能再好了。 夏诺甚至莫名产生了一种预感,自己的嗜睡症以后都不会再发作了。 而在外面,阻止不及的众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卡尔露出了得意的神色,不过下一刻,他的表情便凝固在了脸上。 他的喉咙里发出了“嗬嗬”的声响,青白的脸色变得更加恐怖,他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向自己的手指,仿佛是发现了什么极为可怖的存在。 “他这是怎么了?”奎克不禁有些担忧,这不会是他新想出来的什么招数吧? 雪莉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当初她与卡尔订立血契时,并没有出现这种状况。 “怪……怪物……” 卡尔摇着头,拼命从喉咙里挤出这一句话,然后便一头歪倒在了地上,身体飞速地萎缩,像是一株干枯的植物,失去了所有的水分,缩小成了原来的三分之一。 犹豫了片刻,虽然怀疑这可能是卡尔做出的伪装,罗因还是走上了前去。 他用盾牌轻轻碰了碰倒在地上的身体,然后就听到了一阵像是纸张皱折一般的声音,一片片皮肤从卡尔的身体上剥落下来,他的血肉仿佛已经消失殆尽了。 “……死了。”罗因难掩复杂地说道,他感觉有些恍惚。 原本他千辛万苦找到的,能够湮灭灵魂的方法也没有用到,卡尔就如此轻易地死去了,这让他不禁产生了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而且这次他是彻彻底底的死亡了,因为玩家的那种可以回档的死亡,是并不会在游戏中留下尸体的。 雪莉的一句话将他拉回了现实:“长安没事吧?” 所有人一齐看向了站在圆茧旁边的男人。 “他没事。”男人语调冰冷地说道。 少年的手指依然温热,向他传递着融融的热意,将他从极度的恐慌中拯救了过来。 直到现在,他的手指依然僵直着无法动弹。 不可否认的,卡尔确实有一句话说的不错,他确实没有保护好少年,他应该引以为戒才对。 男人一点都没有想要让其他人亲眼验证一下少年安危的意思,抱着圆茧几个起落就消失在了原地,只留下雪莉他们面面相觑。 …… “长安,我们要离开这里了。” 雪莉与罗因站在门前,微笑着与少年道别,奎克早就已经离开了,阿罗脱离雷因控制之后,也选择去其他地方过自己的生活,而他们则是专程来跟夏诺道别的。 刮掉了胡子,整理了仪容的罗因已经露出了他本来的面貌,居然与雪莉有着七八分相似。少女般柔美的外表与他魁梧的身材怎么看怎么不搭。 不过这也没办法,他与雪莉是双胞胎兄妹,相貌本来就相似,罗因长年留络腮胡子,就是不想以真面目示人,不过现在他也不在乎这些了。 “这次真的要谢谢你了,长安,还有坎兰尔。”雪莉看向站在少年背后的男人,“也谢谢你为我哥哥提供的帮助。” 他们是在第一天到来的晚上结盟的,男人抓住了偷溜上山的罗因,却没有杀死他,反而放走了他。 虽说一开始所谓的结盟也不过是男人用作消遣的小游戏,不过对于他们来说作用却是巨大的。 “我也要谢谢你,雪莉,你真的帮了我很多。”夏诺也认真地向她道谢,不论是一开始的开导,还是她后来给他的沙漏,对他来说都很重要。 四个人隔着一扇门对话,门的上半部分是透明的,雪莉透过玻璃,眼尖地看到了少年脖颈与锁骨上数量众多的吻痕。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长安,有的时候,教会恋人‘节制’可是很重要的。” 夏诺:“……” “再见了,祝你们幸福。” 雪莉朝他挥了挥手,身形逐渐变得透明,她漂亮的眼睛里泛起了雾气,里面有喜悦,也有不舍,更多的是释然。 无论如何,她终于摆脱了自己的梦魇。 男人从背后环住夏诺的腰,把头埋在他的脖颈里不断磨蹭,十分孩子气地嘟囔着:“终于走了,我讨厌分走你注意力的任何人,谁也不行。” “……”夏诺任由他作为,沉默了一会儿居然说道,“我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所以,钥匙给我。” 男人:“……” 自从上次男人把夏诺带走之后,他就矫枉过正一样将他关在这个房间里,食物和水一应俱全,夏诺想要什么他也能很快拿来。 只有一点,他不让夏诺轻易离开房间。 ――就像刚才雪莉过来,他们也只能隔着门道别。 一开始夏诺还对他十分体谅,时间一久,他也发现了端倪。 一开始或许是因为受到了打击,但是后来,男人就完全是仗着夏诺对他的纵容肆意妄为了,夏诺身上的吻痕便是最好的证据。 男人虽然没有抬起头,但是夏诺知道他的表情一定是非常不情愿的,不由得说道:“你隐瞒了我那么多事,我都没有找你算账呢。” 男人知道甚至推动了这一切的发生,却一直将他蒙在鼓里,看他为此忧心发愁。 想到这里,夏诺甚至产生想要将男人暴揍一顿的冲动。 “我要求特赦,长官。”男人毫不犹豫地说道,那一次的赦免权就是为此准备的。 “……” 夏诺也想到了这一点,不由得鼓起了脸颊,气鼓鼓地看着他:“钥匙呢?” “门没锁,不需要钥匙的。”见势不妙,男人果断服软了,看着少年扭开门,即将走出去,他又期期艾艾地问道,“你上次答应我的事情,还算数吗?” 他说的是上次为了树心,少年答应他的条件。 其实也很简单,男人要求他每天都要给他一个晚安吻,期限嘛,他非常机智地订为了少年还喜欢他的每一天。 “你说呢?”夏诺微笑着反问。 既然没有拿到树心,交易自然就不成立了。 …… 到了晚上,男人直挺挺地躺在了床上。 他本来就是不需要睡眠的植物,何况怀抱里此时空落落的,失去了散发着熟悉的温度的身体,他就连闭上眼睛的欲|望都消失了。 要不要去夜袭呢? 他十分认真地想着。 “当当当。”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男人的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他迅速地打开门,看到少年站在门前,仰起头,脸上绽放出了一个狡黠的微笑。 “晚上好啊。” 少年踮起脚尖,一个湿润的吻落在了男人额头上。 第60章 纹章 “当――当――当――” 悠远的钟声响起的时候, 几个刚刚降生的玩家下意识地向着钟声传来的地点靠近,在那里, 一个身穿白色衬衫的男人已经在等待着他们了。 四周是高高竖立的围墙,围墙上涂满了各种奇奇怪怪的图腾,恶魔狞笑着注视着他们,生着灰翼天使在立柱上居高临下地俯瞰着经过的每一个人类。 夏诺不经意地一抬头,恰好与一个恶魔的视线相接, 恶魔碧绿的眼珠不怀好意地转了一圈, 冲着他咧开了嘴巴,露出了一个嘲讽的微笑―― “你在看什么呢?”一个玩家经过他的身边,诧异地看着驻足不前的少年, 拉了他一把, 催促道, “快走吧。” “……” 夏诺连忙跟上了他的脚步,只不过走着走着, 他下意识地回过了头,然后便看到了让他惊讶的一幕――那个嘲讽他的恶魔的头上, 突然落下了一束漆黑的火焰,火焰将恶魔团团包裹住, 它在火焰中哀嚎挣扎, 很快就被烧成了一团灰烬。 “一。” 他听见一个低沉的男声如此说道。 夏诺本以为是身边的玩家在说话, 但是看他的表现, 却并不像这么一回事。 “你有听到什么声音吗?”夏诺问道。 那个玩家一脸茫然:“什么声音?” “没什么, 可能是我听错了吧。”夏诺摇了摇头。 此时他们已经被大部队甩下了, 那个玩家着急赶路,也就没有细究。 夏诺到达的时候,身着白衬衫的男人正在计数,他跟那个提醒他的玩家落在最后面,男人指了指他们,说道:“最后,四十九和五十。” “好了,人齐了。”男人的眼神一一扫过在场的所有玩家,“这次我们的队伍一共有五十人,加上对方的队伍,一共有一百人参加这一次的迷宫逃生。根据人数推断,这次的游戏难度为s级。” 男人面无表情地说出了令人惊慌的话语,人群中产生了一阵短暂的骚乱,大家好像都被这个s级的难度给吓到了,忍不住小声地议论起来。 “s级?我的天哪?”夏诺听到身边的玩家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这根本不可能通关的吧?” 其他的玩家也表示了对于s级游戏难度的不敢置信。 夏诺对于s级的难度并没有什么概念,就有玩家主动跟他解释了:“这么说吧,s级的难度对于我们来说,就像是刚出新手村的勇者要去对付满级的恶龙一样,大概只有运气逆天的人才能做到吧。” 听到这个解释,夏诺愣了一下,但他却并不是很担忧。 虽说听起来很吓人,但是游戏里不可能会存在这种必死的局面,或许通关方法很难找到,但它一定是存在的。 他环顾一周,发现大多数人脸上都是忧心忡忡的神色,只有少数人一派平静,他们大多是经历过大场面的资深玩家。 男人并不阻止他们的议论,只是冷眼看着他们,慢慢地,喧闹平息下来,男人才开口说道:“安静下来了?那就听我说。” “我们现在所处的迷宫里,有着数不清的怪物伺机而动,杀死他们会获得大量点数,但是同样也要冒巨大的风险。” “同时,我们还要打通十二个节点,节点中的怪物与迷宫中游荡的怪物相比,就是精英怪与普通怪的区别。它们的级别更高,杀伤力更大,更难对付。” 男人使用了一个游戏术语,这样的类比其实也很恰当,因为这次的迷宫逃生,就像是一场大型的竞技网游。 不像是之前一样,需要做任务才能获得点数,在这里,只要杀死怪物,就能获得相应的点数。 当然,前提是,你得有这个本事才行。 “除此之外,我们还要面对的是另一个队伍的竞争,我们需要比他们更快地打通节点,更快地通关,因为先走出迷宫的那一队,每个玩家会获得――” 他故意卖了个关子,扫视着众人的表情,缓缓地吐出剩余的几个字:“――三万点数。” 听到这个数字,不少玩家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三万点数对于他们来说可并不是一个小数目,而且,只要抢先通关就能获得如此丰厚的奖励,又有谁不会心动呢? 成功地调动起了玩家的积极性,男人满意地一笑:“至于我,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这个队伍的总指挥,这是游戏赋予我的权限,在这个游戏里,你们每次行动都要听从我的指挥。” 他的身份介于玩家和npc之间,是主动申请驻扎在某一个游戏里,充当引导者的一个角色。 想要申请成为引导者,需要符合许多条件,限制也有许多,这个限制不仅面向玩家,也面向游戏世界,不是所有的游戏世界都需要引导者的。 而一旦成为引导者,就再也不能从游戏中离开,想要获取游戏点数,只能依靠“业绩”。这也是这个男人为什么要如此激励玩家的原因。 如果是他带领的队伍抢先通关,他就能获得更为丰厚的奖励。 “虽说如此,但是真的有人能够通关吗?”有玩家提出了疑问。 “当然有。”男人笑了起来,充满蛊惑意味地说道,“你们听说过‘k’吗?”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呼。这个监察者的名字一亮出来,就算是最为冷静的资深者都出现了一瞬间的动容。 “他最终可是以获得了十五万点数的超高成绩通关的,至今还没有人能够打破他的记录。当然,或许下一个k,就在我们之中也不一定。” 不少玩家眼中出现了憧憬向往的神色,夏诺却有些疑惑,为什么他会觉得这个名字如此熟悉呢?他之前明明没有听说过这个人才对啊? 但是其他玩家都是一副对这个人物知之甚详的模样,他也不好突兀地开口询问。 男人继续介绍道:“值得一提的是,在这次的游戏里,玩家被分为三类,一类是普通玩家,另一类则是卡牌玩家。还有一类,他们隐藏在普通玩家或是卡牌玩家之中,被称作是――” “――背叛者。” 这是一个令人悚然一惊的名词,可惜男人却并没有要详细介绍的意思,反而说道:“现在所有人观察一下你们的右手,出现花纹的就是卡牌玩家,请你们站到前面来。” 男人话音刚落,夏诺就感觉右手手背上一阵灼热,一个花朵形状的纹章出现在了上面,他依言走上了前去。 相比较玩家的总数,卡牌玩家真的少的可怜,加上夏诺,也不过只有五个,是总数的十分之一。 男人看了他们一眼,居然还很满意:“还不错,之前我有一次带队,三十人里只有一个卡牌玩家,可把我坑惨了。” 他依次检视着五人的右手,顺便说出了花朵的名称:“金百合、忍冬、山茶、蔷薇……” 最后轮到了夏诺,男人看了一眼他的手背,毫不犹豫地说道:“铃兰。” 夏诺的心里却是“咯噔”一声,他不自觉地抚上了手背,因为在男人开口的那一刻,他又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 那个声音是这样说的:“欧石楠,象征着孤独与背叛。” 声音隐隐带着笑意。 到底谁说的才是真的? 夏诺无法确定,却又知道不能把自己此时的疑惑表现出来。他捂着自己的手背,听男人继续说了下去。 “卡牌玩家是我们的主要战力,他们能够召唤出深渊的魔物,帮助我们战斗。普通玩家也不需要着急,你们也可以在卡牌玩家的帮助下,驯服怪物作为自己的召唤物,两者之间的差别不会很大。” 当然,这话就是在胡说了。 相比起驯服怪物,自然是自己亲自召唤出的魔物更为强大忠诚,而且召唤者还能不断收集资源给魔物升级,这绝对是普通玩家所比不上的。 不过,他只会将这些告诉卡牌玩家。 一方面是为了队伍的稳定,另一方面是因为,比起普通玩家,卡牌玩家才是通关的真正关键,他也只会将卡牌玩家当做自己的亲信。 “好了,现在我们要尽快赶到第一个抽卡地点,你们要跟紧我。” 最后一句话是对着夏诺他们五个说的。 他们现在所在的地点是一个半开放式圆形堡垒里,被一个透明的罩子所笼罩着,罩子外面已经开始不时地传出怪物的嘶吼声。 男人带领着队友跑出了堡垒,在他离开的那一刻,罩子发出了碎裂的声响。怪物适时朝他们扑了过来,男人迅速张开领域,将五个卡牌玩家牢牢地庇护起来。 无论卡牌玩家后期有多么强大,在游戏一开始,他们都是极为脆弱的,男人必须要将他们好好保护起来。 至于其他人,他可管不了那么多。 怪物不断追逐着落单和队尾的玩家,玩家数量肉眼可见地开始减少,怪物的嘶吼与玩家的哀嚎交织在一起,奏响了一曲残酷的交响乐。 “我们……就这样不管他们了吗?”夏诺下意识地回头,恰好看到一个怪物张开巨口将玩家吞入腹中。 “不需要对他们发善心。”男人的声音极为温柔,吐出的话语却是无比冷酷,“玩家减员,游戏难度也会随之下降,你看,现在已经只有a 了。” 第61章 运气 几人听了这话神色各异, 男人继续说道:“等在这里的都是等级最低的怪物,往好处想, 它们不仅帮我们淘汰了实力不济的玩家,还降低了游戏难度,你们应该感到庆幸才对。” 不过他对待普通玩家和卡牌玩家的态度却是截然不同。 就在他说话的时候,一头四肢细长的怪物从道路旁边的阴影冲出,扑向几人里年龄最小, 看上去实力最为弱小的一个小女孩, 他却是猛地抽出长刀将它砍成了两截。 “你们可以放心,我是绝对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卡牌玩家的。”男人冲他们安抚似的微微一笑,然后提醒道, “在到达第一个抽卡地点之前, 先检视一下你们携带的道具, 在这次的迷宫逃亡里,不允许使用任何s级的道具, a级道具可以使用五个,其他级别的道具使用数量不限。” “怎么还会有这种规定?你不会是在骗我们吧?” 说话的是那个拥有金百合纹章的女孩, 再进入这个游戏之前,她可是好不容易攒够点数购买了一个s级的保命道具, 现在居然被告知无法使用, 这让她如何能接受? 而且之前经历过那么多游戏世界, 她可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限制道具使用的情况。 她不禁怀疑地看向男人, 旁边她的男朋友连忙拽了她一下, 让她说话不要那么直白。 “为了游戏平衡。”男人被质疑也不恼, 反而耐心地解释,“深渊魔物一旦培养起来,就会成为远超s级的战力,” 女孩听了这话转忧为喜,开始检查自己的包裹,挑选要使用的道具,却忽略了男人所说的一个前提――“一旦培养起来”。 如果培养不起来,那么一切都是空谈。 不过男人也不会去特意提醒她,他之前也是玩家,深知玩家自视甚高的特性,即使提醒他们,他们也大概不会认为自己会失败的。 夏诺也在检视自己的道具。 相比起女孩这样的资深玩家,他的道具算是比较少的了。 不过数量虽然少,级别却很高。 两个s级道具,“暗鸦之眼”、“庄园主的邀请函”,两个a级道具,“圣树的祝福”、“圣树的树心”,一个b级道具“沙漏”。 然而级别高却并不是什么好事,不提“庄园主的邀请函”,“暗鸦之眼”如果能够使用,凭它的功能,绝对会是一大助力。 至于“圣树的祝福”和“圣树的树心”,虽然能够使用,但它们都是辅助性的道具。 使用“圣树的祝福”可以获得植物的亲和力加成和幸运加成,而“圣树的树心”则是一个治愈道具。 “能够治愈一切物理攻击造成的伤口,是绝佳的能量储存道具。”介绍上是如此说明的。 虽然听起来很不错,但是治愈范围限定为“物理攻击造成的伤口”,而且每天只能使用三次,实用性便降低了不少。 夏诺的目光转向了最后的b级道具“沙漏”。 说实话,他有些记不清自己是如何获得这个道具的了。 纺锤形状的沙漏静静地站立在独立的空间格子里,金色的沙粒不停地向着下方流逝,静谧的空间中甚至可以清晰地听到沙粒流动的细微声响。 “长安。”他听到一个男声如此唤到。 夏诺一时竟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他闭着眼睛,意识昏昏沉沉。 那声音好像远在天边,又仿佛近在咫尺,飘渺而又清晰。 “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别怕,我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很快就去找你。” “长安……长安……” ――那声音呼唤着这个名字,温柔得仿佛情人之间的低喃。 “……” “小哥哥,你没事吧?” 一个稚嫩的女声唤回了他的神智,夏诺悚然一惊,忽然想起了一件事――长安,不是他在游戏里使用的名字吗? “小哥哥?” 他低下头,看到了正扯着他的衣角,关切地看着他的小女孩。 “我没事,谢谢你的关心。” 夏诺勉强地挤出一个笑容来,小女孩见状却是更加担忧了,不过她也没有多问,也露出了一个笑容:“那就好,指挥先生正让我们过去呢。” 夏诺环顾四周,发现他们已经到达了一个男人口中所说的“抽卡地点”――一个好似巴洛克建筑的大厅,大厅的正中央,一汪碧蓝的泉水正凭空地倾泻下来。 此时玩家的数量还剩下三十几人,已经划分出了明显的派别。 “金百合”与她的男朋友“忍冬”身后聚集了大部分的玩家,“山茶”是一个很明显受过军|事化教育的男人,他的身后聚集的全都是体型健硕的高大男人,因而数量最少。而站在他和小女孩身后的,便是剩下的玩家了。 夏诺还有些不明所以,就听到一个戴着黑框眼镜,一身学生气的青年说道:“请尽快过去吧,指挥在催了。” 夏诺下意识地冲他点了点头,然后就被小女孩拉着走向了中央的“喷泉”。 刚刚迈出一步,他再次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 ――“亲爱的,请时刻注意,我已经为你准备了一个惊喜。” “……” 夏诺的脚步微微一顿,因为他确实感觉到在这句话说完之后,有什么东西出现在了他外套的口袋里。 他的手指好像不经意一般擦过了外套上的口袋,轻轻一按,感觉到了纸张一样的质地,然而只是一触即离,并没有将它拿出来。 他不知道这个声音是敌是友,也不知道它有什么意图,但是目前来看,好像只有他一人能够听到这个声音,结合它之前所说的“欧石楠”,夏诺的心里突然生出了一种不妙的预感。 说实话,在这个游戏里,他确实是处于被动的。 夏诺不知道其他玩家有没有额外获得关于这个游戏的信息,反正在进入游戏之前,他是对这个游戏一无所知的。 在完成上一个游戏之后,回到系统空间里,等待他的是一片死寂,系统不知道去了哪里,在进入游戏之前,夏诺一直都没有看到它的影子。 至于想要从它那里得到什么情报,那就更不可能了。甚至到了最后一天,他才知道自己即将进入的游戏世界的名字,而那个时候系统居然也没有露面,代表游戏世界的黑皮书还是时间到了,自动从书架中弹出来的。 夏诺没有见过其他系统,不知道它们是不是像它这么不负责任,反正他对于系统的观感是变得更加糟糕了。 “蔷薇”拉着夏诺在喷泉面前站定,此时另外三人也已经过来了,男人看着眼前明显分为了三派的五人,挑了挑眉,倒是没对此发表什么意见。 “好了,既然已经到了这里,那我们就可以开始抽卡了。”男人如此宣布道,“跟普通的卡牌游戏一样,这里的初始卡牌有n、r、sr、ssr、ur五个稀有度,一般来说,初始卡牌的稀有度决定了深渊魔物的能力上限,稀有度越高,魔物越强大。” “顺便一提,抽中ur的概率只有千万分之一,他们无一不是领主级别的魔物,建议你们不要把目标放的太高,这么多年,我还从来见过没有人能够抽出一个来呢。只要你们没有抽到n卡,那运气就不算太差。” 夏诺感觉小女孩拉着他的手一下子收紧了。 “怎么办?我的运气一向很差的。”“蔷薇”的脸上露出了几分惶然的神色。 “别怕……”夏诺怀着复杂的心情安慰她,“我的运气只会比你更差。” 这是根据他十多年来的经验所得出的最有可能的结果。 他已经做好n卡预订的准备了。 “金百合”却是惊喜地笑了起来,她暗含得意地看了夏诺他们一眼,不无炫耀地说道:“我的运气倒是一直不错呢。” 她之前也玩过卡牌游戏,往往很快就能达成全图鉴成就。 而且依照她的性格脾气,如果不是运气好,怎么能够通关那么多游戏,怕不是早就被人排挤死了。 “当然,这也不是绝对的。”男人对这些卡牌玩家之间的暗流汹涌浑不在意,继续补充道,“深渊魔物的能力如何,还要看后期的培养。后期培养的好,即使是r卡也可以与sr一战。相同等级的卡片能力也不是完全相同的,有的卡片甚至可以对同等级卡片造成身份压制,所以即使第一次抽卡结果不尽人意,你们也不需要灰心丧气。” “当然,迷宫中还设有其他的抽卡地点,你们可以进行第二次甚至第三次抽卡,更换初始卡牌。不过,你们得能付出相应的代价才行。” 说到这里,男人露出了相当诡谲的笑容,可想而知,他口中的“代价”必然不是玩家能够轻易付出的。 “好了,就从你开始吧。”男人的手指指向了“山茶”。 第62章 地图 “山茶”作为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所有玩家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压力不可谓不大。 但是他的心理素质十分强大, 当即迈着坚毅平稳的步子走了过去。 “把你的手伸进泉水中,放松思维,尽可能地回想一些让你感到快乐的回忆。”男人如此说着。 “……” “山茶”依言将手放入了泉水之中, 但是快乐的回忆…… 他的神情出现了几分恍惚, 他想起了当初与同一战壕的战友们并肩作战的日子,那时即使炮火满天,生命下一秒可能就会逝去,大家的脸上仍然带着笑容,因为他们是在为保护自己的国家和人民在战斗…… 然而――然而, 他们为之战斗的国民却毫不犹豫地放弃了他们。 在国家成为战败国, 签订附属国协议的那一天,所有战士的名字都被从名册中抹消, 民众们提起他们,只会唾弃他们的无能,却不会记得他们为此流的血,受的伤, 以及消逝的无数条生命。 奇异的是,“山茶”那时并不觉得愤怒, 反而只是悲伤。 这个国家会如何, 在他心里已经激不起一丝的波澜, 他带领着已经失去身份, 存在完全被抹消的战士们游荡在战场上, 收殓亡者的尸骨,为求生存接受各式各样的委托,成为了一群见不得光的幽灵…… 每当这时候,他的心里都会出现一个念头。 ――如果能够回到过去就好了。 如果早知道这个国家的政权是如此的腐朽,民众是如此的愚昧,他就不会让战士们为了他们而白白地流血牺牲,他会――他会――选择颠覆这个国家! “您的愿望,就由我来实现吧。”一个温柔的女声如此说道。 一只带着丝绸手套的手缓缓地搭在了男人伸出的手上,在所有玩家不错眼的注视下,一阵紫色光芒闪过,泉水中走出了一位身着华服的美丽女人,她用扇子轻轻遮挡住大半张脸,只露出魔魅一般的双瞳,娇声说道:“妾身名为阿德利娜·j·山达治,请称呼我为j夫人。” “恭喜你,手气不错。”男人轻轻鼓了鼓掌,微笑着介绍道,“灭国夫人,实力不错的sr。” 阿德利娜,原为公爵之女,后因家族败落被卖为女奴,又神奇地以王子的侧妃身份回归,凭一己之力颠覆了一个国势强大的国家,死后化为魔女,因她生前的伟大功绩,获得了“灭国夫人”这一称号。 “灭国夫人”算是比较容易培养的卡牌,她喜欢吞噬高位者的灵魂,国王者尤佳,十二个节点中存在无数个国家,培养材料可以说是应有尽有。 难以说清“山茶”的脸上是何种表情,他沉默着,任由“灭国夫人”的手搭在他的手背上,回到了他的队友身边。 第一次抽卡的结果不错,男人也很满意:“下一个……” “下一个我来吧。”“金百合”主动说道。 男人未置可否,她便主动走上前去,口中还说着:“我的运气一向是很不错的……” 希望她抽中的魔物能够长得好看一点,“金百合”如此想到。 看到“山茶”抽中的“灭国夫人”,她不禁也对深渊魔物的颜值有了期待。当然,她期待的可并不是比她还要美丽的女人。 “灭国夫人”出现的那一刻,在场所有人的人的目光都被她吸引走了,就连她的男朋友都有一瞬间的失神,这可让她大为光火。 我想要一个英俊绝伦的男人,能对我言听计从那就再好不过了。她在心里默念着。 在她玩过的诸多卡牌游戏里,召唤物可是都要听从主人的命令的。 能够任意差遣一个长相俊美的魔物,旁人对她的艳羡,甚至是两者身份差异所带来的禁忌感……一切的一切,都让她兴奋得浑身发抖。 “金百合”刚刚把手伸进去,泉水中就窜出一条大蛇,皮肤黝黑,脊背上生长着根根棘刺,尾巴上生有长长的尾钩,不时吐出暗紫色的蛇信,除了降临时的银色辉光,这条大蛇看上去只能让人联想到“丑陋”两个字。 “金百合”惊叫一声,后退了好几步,直到她的男朋友拉住她的手,她才惊魂未定地抚着胸口,直白地嫌弃道:“这是什么鬼东西?!” 说实话,在游戏世界里,她也是见过不少鬼怪幽灵的,虽然早已克服了对那些不死之物的恐惧,但是女人天性中对于蛇、老鼠、昆虫……一切形容丑陋之物的恐惧,却不是那么容易克服的。 “……”指挥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心里想笑,也就真的笑出来了,“恭喜你,你的运气还真是不错。” 看到“金百合”皱着眉看过来,他解释道:“这可是稀有的ssr,萨尔冈德……” 听到大蛇是ssr,“金百合”的面色缓和了些许,然后就听到了男人继续说道:“……嫉妒与丑恶的庇护者。” “金百合”的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大声喊道:“不要说了!我才不要这种东西做我的初始卡牌!” 男人的介绍停了下来,他直直地看了过来,语气十分严肃:“你是认真的吗?” “如果还想要再次抽取初始卡牌,就要花费一万点数,还要献上十颗高级怪物的心脏,你确定要再次抽卡吗?” 他的语气更像是在询问:你能支付得起这个代价吗? “……”“金百合”一时无语,片刻之后又忍不住说道,“可它实在是太丑了……” 说不上是它的丑陋还是许愿落空给她的打击更大一些。 “忍冬”小声劝慰她,给了她一个台阶下:“好了好了,丑点没关系,好歹也是一个ssr呢……” 指挥看着“嘶嘶”地吐着蛇信,距离“金百合”一臂远,眼神阴沉的萨尔冈德,没有告诉她大蛇可以变为人形,更没有提醒她,魔物可从来不会因为被召唤出来,就会对召唤者无条件容忍啊。 尤其是萨尔冈德的秉性,它可是一向喜欢睚眦必报的。 接下来的抽卡倒是没什么可说的。 “忍冬”抽到了一副高大的盔甲,让担心他又抽出一个美艳女人的“金百合”松了口气。 “蔷薇”的抽卡结果倒是让她心里不那么痛快了。 因为她抽出了一个容貌俊美的堕天使,如果不是指挥说这是一张r卡,她都要控制不住想要出言嘲讽了。 即使如此,她也没有给小女孩什么好脸色。 最后轮到了夏诺。 此时场上已经出现了一张r、两张sr、一张ssr,夏诺心里一阵忐忑,怎么想都觉得自己会抽出一张n卡。 然而真抽出来他也只能认命,毕竟要再花一万点数去赌一个可能不会有什么改变的结果,这种事他是不会去做的。 夏诺慢慢地将手伸进了涌动的泉水之中,泉水流过他的手背,带来了些许凉意。 他的眼前出现了一幅残缺的地图。 地图虽然残缺,但是却能清楚地看到上面绘制着一个巨大的迷宫,迷宫里面存在着各式各样的图标。 红色的代表节点,灰色的代表怪物的出生地,玩家的图标有黑有白,分别聚集在地图的两端。 之所以说它残缺,是因为地图被分割成一块一块,许多部分被隐藏在阴影之中,看不真切。 “每死去一个玩家,地图就会被补全一部分。”那个声音如此说道,“这是背叛者的罪行,也是你应得的奖励。” “没有地图,任何人都无法走出迷宫。” 它贴耳呢喃:“我们是共犯。” “什么?!” 夏诺猛地后退一步,所有人都诧异地看着他。 少年的脸色苍白,胸腔不住地起伏,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 “金百合”被他吓了一跳,忍不住说道:“怎么?你不会什么都没有抽到吧?” 因为夏诺与小女孩站在一起,她连带着他也看不顺眼了起来。 少年站在那里那么长时间,他的卡牌却迟迟没有出现,她的心里不由得就生出了这个猜测。 “要是这样就有意思了,你说是吧,指挥?”她看向脸色莫名有些凝重的男人,脸上的笑容怎么看都有些幸灾乐祸。 “你再来一次试试。”男人用一种莫名的眼光打量了夏诺一会儿,选择再给他一次机会。 ……会是他想的那样吗? “这样不好吧,指挥?”“金百合”大声说道,“他这样算是第二次抽卡了吧?难道不需要付出代价吗?” 她看向身后的队员,他们也适时发出了赞同的声音。 “是啊指挥,不能坏了规矩吧?” “他也得付出代价才行!” 甚至还有嘲笑的声音:“一万点数哎,他能拿的出来吗?” 反正他们也无法成为卡牌玩家,也乐见一个卡牌玩家倒霉。 “蔷薇”气得快要跳起来了,可是她却不知道要怎么反驳他们。 “……” 夏诺回过神来,刚好听到这一句话。 虽然心里还是一番惊涛骇浪,他的脸上却是一点都看不出来了。 “首先,一万点数我当然可以拿的出来。”少年冷着脸的模样,看起来与之前大相径庭,他的声音虽然不大,却轻易地盖过了那起哄的人群。 “其次,是不是第二次抽卡并不是由你来定义的,还是说你要比指挥先生更了解规则?”他看向始作俑者,黑黝黝的眸子看得她心里一颤。 像是被无害的兔子突然咬了一口似的,“金百合”没想到看上去那么好欺负的少年居然反将了她一军,她虽然对指挥没什么敬畏之心,却也不想得罪他,连忙反驳道:“我当然没有这个意思!” 夏诺也不在这个问题上跟她多做纠缠:“我记得指挥先生说的是‘再次抽取初始卡牌’需要支付代价,但是没有初始卡牌,这个条件自然不能成立。是这样的吧,指挥先生?” 男人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金百合”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她看到少年走上前去,不禁恶意地想着:最好你这次也什么都抽不出来! 夏诺并不知道她的诅咒,知道了大概也不会放在心上。 他只想再看看这次地图还会不会再次出现,以及弄清楚……他是不是那个声音所说的“背叛者”。 不过这次他的手刚刚伸入泉水,就感觉有什么东西飘落在了下来,落在了他的脸上。 大概是一种轻柔的,生着细小绒毛的物体,让夏诺感觉脸上有些痒痒的。 他忍不住想要伸出另外一只手,把那个东西拿下来,却听到了人群发出了一阵惊呼,以及站在最前面的“金百合”脸上尤为明显的惊诧。 这次又是发生了什么?他的身后有什么吗? 众人的眼神都穿过了他,直直地看向了他的身后。 夏诺忍不住也想要回过头去,看看发生了什么。 一双手从背后伸出来,圈住了他的肩膀,横在他的胸前,让夏诺的动作停滞了一瞬,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低喃:“找到合心意的猎物了呢……” 第63章 故事 猎物? 夏诺怔愣了一瞬, 下意识地想要挣脱背后的禁锢。 男人轻笑一声, 缓缓松开了手, 顶着众人复杂难辨的神色,慢慢地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 指挥虽然早有预感,但是看到男人, 心里也是狠狠一震, 他没有开口介绍男人的身份或是能力,因为那对于他来说显然算得上是一种冒犯。 阿德利娜首先弯下腰去,她的扇子依然牢牢地遮着面部,姿态恭敬,语气却很熟稔地寒暄道:“柯罗里克大人, 好久不见, 原来您也有兴趣参加这种游戏吗?” 男人微微地颔首,做出了回应。 阿德利娜也只不过随口一问, 没想到居然得到了回答。 因为这个高位恶魔一向深居简出,就连陛下举办的宴会都不一定能让他赏脸参加,深渊中到处流传着柯罗里克其实是个死宅的说法,也从来不见他本人以及从属澄清过。 不过, 这或许并不是谣传。 她记得有一次有幸去过这位公爵大人的城堡,见到这位大人收集了无数人类称之为手办的雕塑, 细细想来, 那些雕塑的模样, 居然跟面前的少年有几分相似。 阿德利娜眼波流转, 扇子底下的红唇勾起, 如果真是她想的那样,那就有意思了。 在她心里不知道打着什么主意的时候,盔甲与堕天使也躬身向男人行礼,只有那条大蛇伏在地上,“嘶嘶”地吐着蛇信,动作怎么看怎么僵硬。 不过心情最为复杂的,当属“金百合”了。 当“蔷薇”召唤出堕天使的时候,面对着那黯淡的灰芒,她还安慰自己说那只是一个中看不中用的货色。 自己的卡牌虽然生的丑,但是好歹也是稀有的ssr,跟她的r卡简直是云泥之别。 不过当这个男人降临的时候,她却找不到任何理由来安慰自己了。 当时夏诺背对着男人,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金百合”却是看的一清二楚。 不同于他们从泉水中出现的召唤物,男人出现之前,少年的背后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从漩涡中,首先探出一对漆黑的羽翼。 一开始,所有人都以为这是跟“蔷薇”召唤出来的同一种族的堕天使,毕竟他也生着一对黑色的翅膀。 然而很快,他们就打消了这个猜测。 因为这对羽翼更为丰满华美,在空气中振动时,一阵强者的威压向他们袭来。 他的气势甚至比萨尔冈德还要强大――后者虽然形容丑陋,实力却是不差的――黑羽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他身前的少年一无所觉,其他人却是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感到一阵巨大的压力。 这应该就是指挥口中难得一见的ur了吧? 他们甚至都无法将目光从他的身上移开,只能呆愣愣地看着他慢慢从漩涡中现出了全貌,勾起唇角,露出一个魅惑力十足的笑容,然后―― ――以一种十分亲昵的姿态环住了他面前的少年。 “……” “金百合”看着那个笑容,忍不住向前迈了一步,回过神来之后,一股巨大的羞耻感涌上了心头。 她绝对不愿意承认,她当时是被这头魔物给吸引住了,也更不想承认,她根本没有被那头魔物看在眼里,一切都是她自作多情。 当然,这一部分仇恨都被夏诺牢牢吸走了。 “金百合”愤恨地想,刚才就应该坚决阻止他抽卡的,现在可好,不仅卡牌稀有度比她还高,还害她出了这么一个大丑! 她看着脚边安静如鸡的萨尔冈德,心里越发不忿了。 而且,凭什么她的卡牌如此丑陋,他的却那么好看? 此时夏诺终于回过头去,看到了男人的真实面貌。 男人的形象十分符合人们对于恶魔的想像――黑发蓝眸,头上生着巨大的恶魔弯角,背后巨大的羽翼伸展开来,黑羽正纷纷扬扬地从上面掉落下来。 夏诺手上还拿着那根落在他脸上的羽毛,已经能确定是这个恶魔翅膀上的产物了。 两人还未进行交谈,指挥的心不禁提了起来。 他之前没有说过的是,ur不仅出现的概率低,在他出现之后,也有很大概率并不听从召唤者的差遣。 就如阿德利娜所说,对于他们这些深渊魔物来说,这不过是一场消遣的游戏。 规则可以约束他们,却不能约束高位恶魔,之前也不是没有出现过召唤出ur,却被以“你并不合我胃口”为借口拒绝掉的玩家,这还算得上“和平分手”,也有的一口吞掉召唤者以及在场的所有玩家,美曰其名这是召唤他所需要付出的代价的…… 召唤出ur反而不是最困难的,最困难的是要如何驯服他们。 他紧张地关注着事态发展,终于,少年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他说―― “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啊?”夏诺犹豫了片刻,还是问了出来。 从看到男人的第一眼开始,他就感到了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无论是男人英俊的眉眼,还是他微笑时唇角勾起的弧度,甚至是不经意的一个小动作,他都仿佛见过无数次似的。 然而无论他如何回忆,脑海中都找不到关于男人的任何记忆,难道这一切只是他的臆想? 他的眼神中出现了些许的不确定,这时男人适时给出了回答:“大概是上辈子吧,亲爱的主人。” “那时你跪在祭坛之上,甘愿奉献自身,以求得恶魔的庇护。我听到了你虔诚的呼唤,降临到了你的身旁。” “你将你的真名告知于我,你将你的灵魂奉献于我,你抛弃了你的信仰,投入了恶魔的怀抱。” 夏诺一开始还很认真地听他讲述,但他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听到最后更是满头黑线。 “等、等一下。”他不得不打断了讲得正起劲的恶魔,“你确定自己不是在讲述什么言情故事吗?” 怎么说着说着,就突然出现了邪恶的主教,邪恶的骑士,邪恶的领主一类的角色,他们纷纷为了阻挠两人在一起想出了诸多办法并付诸实践,但是两人不仅一一化解甚至还因此加深了感情,恶魔夹带私货地编造了许多人类向他倾诉衷肠的情节,肉麻的情话听得夏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真的不是改编版本的《罗密欧与朱丽叶》?但是深渊里也能看到莎士比亚的巨著吗? 柯罗里克被他打断之后还有些意犹未尽:“我只是恰好为你的问题找出了一个合理的解释罢了。至于其他的,那只是合理的艺术发挥。你不觉得,圣职者与恶魔之间禁断的,不为世间所容的爱情十分浪漫吗?” 他含笑的眼睛深深凝视着他。 夏诺:“……” 无论是男人口中前世今生的说法,还是他所编造出的这一个自诩浪漫的故事,果然都是不可信的吧? 他突然不太想追究自己为什么会觉得男人面熟了,反正如果之前见过的话,他肯定会记起来的。 他带着这位十分擅长“编造”故事的恶魔回到了自己的队伍当中,在其他人面前,男人倒是保持住了他高冷的形象,周身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轻易地就将其他人隔绝在外。 夏诺的身边立刻出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真空圈子,圈子里只有他和这一位名为柯罗里克的深渊魔物。 “高等恶魔的领地意识可是十分强烈的。” “……”夏诺一愣,侧头去看站在身旁的恶魔,恰好柯罗里克也看了过来,两人的视线相对,夏诺迟疑着问道,“刚才是你在说话吗?” “没有,我刚刚可没有开口。”恶魔十分诚恳地摇了摇头,眼神却带着几分诡秘的色彩,“亲爱的主人,你难道是幻听了吗?” 夏诺:“……” 应该不会吧? 他很确定,自己不会无缘无故臆想出这么一道声音,无论是它之前所说的“欧石楠”、“惊喜”、“背叛者”,还是现在的“领地意识”,他之前对此一无所知,显然不是他幻听而产生的错觉。 那么,这虚无中到底有什么无形的存在不停地在他耳边低喃?告诉他这些,它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 指挥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听到恶魔叫出“主人”这一称呼的那一刻,他虽然有些不敢置信问题如此轻易就解决了,但也慢慢地放松了下来。 此时抽卡地点之外已经聚集了许多等待许久的怪物,一代一代的经验传承下来,它们早已知道该到哪里去寻找猎物。 更何况,这次的猎物之中还隐藏着一个气息最为诱人的,它们循着气味而来,轻而易举地就找到了这群看上去十分美味的猎物。 此时屏障已经完全被一个巨大的灰色怪物所挡住了。 它有着如山一般的身躯,头颅低垂下来,巨大的独眼骨碌碌地转动着,不怀好意地注视着屏障中的玩家。 这可是个硬茬子,因为实力强大,外表可怕,一直被称作是玩家的噩梦。 若是放在之前,指挥可能还会发愁要如何对付它,不过现在,他却是一点都不担心了。 “铃兰,你站到最前面来。”他如此说道。 第64章 幼猫 “喵喵喵――” 一只皮毛雪白的猫咪从树丛中滚了出来, 它睁大了碧蓝色的眼睛,不时地抬起前爪, 摸摸自己毛绒绒的脸蛋以及头顶上尖尖的耳朵, 脸上露出了人性化的诧异。 “……还蛮可爱的。”那个声音居然出现了一阵微妙的停顿。 没有其他人在场,夏诺终于能够问出这个萦绕在他心中已久的问题:“你到底是谁?” 虽然出口的话语不出意料地变成了一连串的喵喵声。 然后他就听到了一阵毫不掩饰的笑声:“我可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呢, 小猫咪。” 夏诺有些崩溃地捂住脸,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 “不知道柯罗里克大人愿不愿意为您的主人奉献您的一份力量呢?”指挥对着跟在夏诺身后的男人如此问道。 他是听到男人亲口称呼少年为“主人”,他才敢有此一问。 弯角的恶魔轻轻一歪头, 眼睛里清晰地倒印出少年的身影,他勾起唇角:“那是自然的,不过……” 这个转折的出现让指挥提起了心来, 然后他就听到这头深渊魔物说道:“……这个要求应该由我的主人亲自提出来吧?” 他自然明白这个人想要他出力对付外面的怪兽,不过对于少年之外的人, 他可不会轻易买账。 夏诺:“……” 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金百合”就抢先说道:“指挥,我的萨尔冈德应该也可以帮忙出一份力吧?” 她看不过指挥那么看重少年的模样, 反正她的大蛇也是ssr,跟ur只是差了一级而已,能力也不会差太多吧? 这时候她倒不嫌弃大蛇生得丑陋了,不过她却完全忘记了指挥当初介绍的时候所说的ur的稀有程度, 以及柯罗里克出现之时大蛇僵硬的表现。 哪成想指挥毫不犹豫地给出了否定的答案:“不行。” “金百合”的表情僵硬了起来:“为什么不行, 怎么也要给我个理由吧?” 指挥摇了摇头, 有些好笑。 难道她现在还觉得萨尔冈德会听她驱使吗?即使它愿意听从她的命令, 有柯罗里克存在, 他为什么不选择一个更稳妥,伤亡更小的办法? “铃兰。”他唤了一声夏诺的代号,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请帮助我们消灭外面的怪物吧。”面对指挥殷切的眼神,夏诺硬着头皮对男人开口了。 事实上,虽然口口声声被这个男人称作是“主人”,他却一点都没有感觉到男人对他有半分的恭敬。 他看他的眼神里,平静的表象之下隐藏着贪婪的掠夺欲|望。 奇异的,男人并没有提出什么额外的要求,反而一口答应下来。 他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满脸不忿的“金百合”,突然说道:“过来。” “金百合”的心脏砰砰砰地飞速跳动起来:这句话是对我说的吗?他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想要更换主人了? 她的脑海里突然生出了这么一个不切实际的猜测,她看着男人俊美的面孔,脸上不由自主地泛起了红晕,忍不住向前迈出了一步。然后―― ――就被她的男朋友拉住了。 “你干嘛?!”“金百合”对“忍冬”怒目而视,“忍冬”也不辩解,只是眼神示意她自己去看。 “金百合”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脸色顿时变得无比难看。 那条大蛇,萨尔冈德在男人说完那句话的那一刻,便忙不迭地朝着他爬了过去。 它人立起来,眨眼之间就变成了一根黑色的法杖,蛇身缠绕在杖身上,蛇头置于杖顶,狰狞地张大了嘴巴,露出了紫色的蛇信和獠牙。 “请注意看,不要将你的目光移开。”夏诺听到男人如此对他说道。 然后他便看到男人闲庭信步一般走出了屏障,他刻意隐藏了自己的威压,面对扑上来的怪物,他手中的法杖微微下压,然后―― ――从蛇口中喷薄而出的黑焰吞没了如山一般的巨大怪物,怪物嘶吼着、哀嚎着,却无法从火焰中逃脱,不过片刻,就化为了一团体积庞大的灰烬,风一吹,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其他的怪物看到这一幕不由得纷纷后退,它们也不是全然没有理智的,被这头大恶魔不带感情的眼神一扫,它们顿时感觉浑身一凉,也顾不上什么诱人的气息了,立刻撒开腿四散而逃。 不一会儿,外面的怪物就消失得干干净净。而距离男人走出屏障,也不过是花费了五分钟而已。 混着逃跑的怪物扬起的烟尘,以及随风而逝的尸体的残灰,男人的漆黑的身影在众人眼中顿时变得无比高大。 毕竟无论什么时候,慕强都深深地刻在了人类的天性之中。 “对我的表现满意吗,主人?”男人勾起唇角,毫不掩饰自己想要得到夸奖的意图。 说句不太恭敬的话,看到他这副模样,不知怎的,浮现在众人心里的,却变成了一只开屏之后,洋洋得意地向求偶对象展示自己的羽毛的孔雀。 “……” 夏诺那时正在出神,他总觉得那黑焰看起来无比眼熟,他很快就回忆了起来:杀死壁画上的恶魔的火焰,跟蛇杖中喷出的黑焰简直一模一样。 这是深渊魔物的固有技能,还是柯罗里克独有的能力? 他被恶魔的问句打断了思绪,回过神来之后便浑不在意地点头:“满意,满意。” 男人挑眉,很显然对他敷衍的回应很不满意,他刚想说些什么,便被“金百合”的尖叫声打断了。 “你对我的萨尔冈德做了什么?!把它还给我!” “金百合”看到刚刚那一幕之后,对于萨尔冈德的所有不满完全消失了。 毕竟它在男人的手中是那么的强大,只需要轻轻一挥,就可以轻易消灭如山一般的巨大怪物,如此能力,让她看得十分眼热。 她完全忘记了萨尔冈德是如何主动地爬到男人身边的,一心只想把它要回来,然后――看那些人还敢不敢嘲笑她! 别以为她不知道,有些人就是在明里暗里嘲笑她,在她几次三番的出丑之后,他们简直要把她当做一个笑柄了! 但是现在不同了,有了如此强大的萨尔冈德,他们即使再不情愿,也要贴过来巴结她! “‘你的’萨尔冈德?”带着几分嘲笑般的意味,男人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古怪。 “小姑娘,这你可就说错了。”灭国夫人轻笑着开口。 “金百合”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反问道:“我说错什么了?难道萨尔冈德不是我的东西?” 灭国夫人对她不痛不痒的瞪视浑不在意:“当然不是了。” “如果你通读《深渊史诗》就会知道,萨尔冈德被柯罗里克大人打败之后,就被变为了一根法杖,存放在藏宝室中。后来萨尔冈德出逃,它才恢复了原本的模样。归根结底,它的主人一直都是柯罗里克大人。即使要论先后顺序,它也不是属于你的东西。” “不过呢……”灭国夫人妩媚一笑,“按照我们恶魔的规矩,你如果能够战胜柯罗里克大人,萨尔冈德自然就会变成你的所有物。如何,你要向他挑战吗?” “……开什么玩笑!” “金百合”还没有失去理智,自然知道自己不会是深渊魔物的对手。而灭国夫人说出这么一番话之后,也不会有人站在她这一边,指责恶魔恃强凌弱。 毕竟萨尔冈德,本来就是那个恶魔的东西,人家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那是天经地义的! 但是放弃了萨尔冈德,就意味着她必须要进行第二次抽卡了。 想到需要支付的一万点数,她就感觉到一阵肉痛。 当初嘲讽“铃兰”的时候,她可没有想到此时他们的境遇居然完全颠倒了过来,当然,“金百合”是绝对不会认为这是报应,也绝对不会反思自己的。 她只会更加地愤恨,愤恨那个少年为什么召唤出了ur,为什么不约束那个恶魔,让他抢走属于她的卡牌…… “忍冬”把她抱在怀里柔声安慰,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他用眼角余光偷觑着夏诺的身影,微不可见地勾起了唇角。 …… 在离开抽卡地点后,他们到达了第一个节点。 入口是一面泛着淡淡白光的镜子。 “我们必须要加快动作了。”指挥脸上出现了些许烦躁的表情,“没想到他们的动作居然这么快,另一个节点已经被打通了了。” 他所说的是另一个队伍。 迷宫之中一共存在十二个节点,每个队伍要负责六个,通关一个节点会获得相应的一片地图。 “只有集齐了地图,我们才能真正走出迷宫。” 指挥所说的话语与他那时所听到的声音传递了一模一样的信息。 夏诺的心沉了沉,虽然目前还不能完全相信那个声音,但是它传递的许多信息却已经被证实了。 难道我真的是它口中的背叛者? 夏诺攥紧了口袋中的地图,这也是他在之后发现了它,却没有第一时间拿出来的原因。 不管怎样,指挥对于背叛者一定是有几分了解的,但他一开始却对于背叛者的存在避而不谈,很难说不是想要等背叛者自己暴露,或者坐收渔翁之利。 看他对待玩家的态度,也能够知晓他并不把玩家的死活放在心上,如果能够集齐地图,他甚至会选择推波助澜也说不定。 而夏诺此时不确定的是,游戏中,是否只有他一个“背叛者”。 “铃兰,一切都要靠你了。”指挥突然说道。 他本想拍一拍少年的肩膀以示他对他的倚重,却在恶魔冷冷地注视下悻悻然地收回了手。 “节点中存在着一个独立的副本,你要做的就是杀死里面的怪物,找出其中存在的真实。” 这句话透露的信息并不是很多,夏诺默默地点了点头,听到他笑着说道:“不过我也不是非常担心,毕竟,有柯罗里克大人在,通关一定是轻而易举的。” 为了消除刚才冒失的举动所带来的糟糕影响,指挥不着痕迹地捧了男人一把。 不过…… 他忍不住暗地里咂舌,这位柯罗里克大人,对猎物的占有欲,可真是惊人啊。 “当然。”男人的面色稍霁,他用无比温柔的口吻说道,“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主人的。” “……”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男人重音说出的“好好保护”这四个字,夏诺的心里陡然生出了一种不妙的预感。 “放心吧,主人。”看着少年茫然无辜的眼睛,男人抑制住想要亲吻它的冲动,语带笑意地说道。 ――然后,走入了那面镜子之后,夏诺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糟糕的预感成真了。 夏诺生无可恋地瘫在柔软的草皮上,远远看上去,奶白的幼猫四肢摊开,圆滚滚的身体拉长,看上去还是小小的一团。他蹬了蹬脚,露出了粉嫩嫩的爪垫,如果有人在场,看到这一幕,肯定忍不住扑上去狠狠揉捏一番。 突然,他的耳朵轻轻动了动,捕捉到了一阵脚步声。 “看,那里有一只小猫!” 第65章 k君 有人来了。 来的是两个学生模样的女孩, 穿着统一的制服长裙,抱着书本, 看上去像是两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 为什么要用“像”来形容呢? 因为她们的脸上看不清五官, 被一个大大的字母所掩盖了。 右边的女孩子的脸上是a,左边的女孩子是b。 夏诺:“……” 可惜小猫的脸上并不能看出他的表情是如何的复杂, 两个女孩子只能看到幼猫睁着一双蓝汪汪的眼睛, 无辜又可爱地看着她们。 “天哪!”女孩a夸张地捂住胸口,“这也太可爱了吧?” 女孩b比她要理智得多, 她环顾一周,寻找猫咪的主人或者大猫的踪迹,未果之后疑惑道:“奇怪, 这只小猫是从哪里来的?” 这里是一所公立高中,管理一向比较严格, 要说学生有没有养宠物,那肯定是有的。 不过他们要养也只是偷偷地养,而且饲养的都是一些体型较小的宠物, 也不会把宠物放在人来人往的操场旁边。 “不会是被主人抛弃了吧?”女孩a自发地脑补出了一个理由,看向夏诺的目光充满了怜惜,“小猫咪,你饿不饿, 要不要跟姐姐走呀?” 夏诺连忙摇头, 他还不知道柯罗里克的下落呢。 当时他们可是一起进入镜中的, 柯罗里克距离他应该并不太远。不过…… 夏诺不知道男人有没有受到影响, 是不是也变成了一只猫咪……想象着高大的恶魔变成一只猫咪喵喵叫的模样, 他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可惜他的动作却被两个女孩误解了,女孩a担忧地看着他:“小猫这是觉得冷吗?” 天空雾蒙蒙的,没有一丝的阳光透过来,夏诺可以清晰地看到空气中有着无数的黑灰色的小颗粒在浮动,而两个女孩却一无所觉。 很快,一群刚刚打完篮球的男孩子从这里经过,看到夏诺之后也凑了过来。 “哪里来的猫啊?” “什么品种的?长得还挺可爱的。” “它多大了?会不会挠人?” 渐渐的,经过的人越来越多,有男有女,将夏诺团团包围了起来。 如此封闭的、一成不变的环境里陡然闯入了这么一个意外,而且这只小生物还如此可爱,很容易就能引起这些男孩女孩的关注。 夏诺任他们打量,与此同时,他也在观察这些将他团团围住的人类。 他们服饰并不完全相同,即使在统一制服的学生时代,爱美的男孩女孩也会想尽办法地打扮自己,一个发卡、一条丝巾、一个与众不同的发型,就能将自己与他人轻易地区分开来。 然而他们的身上却有一点相同之处,那便是――他们都看不清五官。 像是被故意遮挡住了一样,每个人的脸上都笼罩着一层薄雾,薄雾之上,表示象征着身份的字母或是数字。 他们互相称呼时,也是根据脸上的符号。 “a小姐”、“b小姐”、“十三君”、“十五君”诸如此类。 当然,还有一些,他们的脖子上根本不是人类的头颅,而是怪物那畸形的躯体。 不过怪物的数量相对于人类来说要少得多,围观他的大概一共有十几个学生,怪物却只有一个。 怪物们大多生的千奇百怪,就像是他面前这一只,有着长颈鹿一般的脖子,铜铃一样的独眼,舌头长长地伸出嘴外,紫色的皮肤看起来十分瘆人。 它的声音是尖细的:“我这里有牛奶,小猫咪要喝吗?” 它掏出了一袋看上去黑黢黢的,散发着邪恶气息的“牛奶”,努力做出和善的表情,然而瞪大的眼睛里却无法掩饰地流露出垂涎的意味,清晰地暴露了它的意图。 夏诺连忙往后退去。 虽然指挥说过他需要消灭节点里的怪物,但是他现在这副模样,这钝钝的奶牙和爪子,要怎么去跟怪物战斗? 难道要靠卖萌把它们萌死? “小猫咪――你为什么要跑呢?” 怪物嘿嘿嘿地笑着,拖长了语调,周围的学生们没有一人发现它的真面目,还在七嘴八舌的讨论着: “小猫应该不能喝牛奶吧?” “那它能吃火腿肠吗?” 夏诺一步步后退,直到碰到了一个女生的鞋尖,然后他飞快地转身,顺着女生的脚边钻了出去。 幸好他现在身形比较小,猫咪的身体又很灵活,夏诺轻松地脱离了人群的包围,但是怪物却不会让他轻易地跑掉。 恰好一个女孩子喊了一声:“哎呀,小猫你别跑啊!” 就有三五个女孩子追了上来,怪物也在其中。 它拖着长长的舌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逃跑的夏诺,像是在看什么究极的美味。 被禁锢在这个节点之中,许久都没有玩家到来,即使有玩家,也轮不到它这种低级怪物享用。 饿了这么多年,终于见到了一顿大餐,这让它如何肯放弃呢? 夏诺驱使着四条小短腿拼命地往前跑,然而怪物与他的距离却是越来越短。 一方面,夏诺第一次变成猫,由人类变为四足动物,他的肢体还很不协调;另一方面,则是他现在的身体年龄太小。一只还未经过锻炼的小奶猫,是无论如何也跑不过轻轻一迈,就是他身长三四倍的人类的。 眼看即将被怪物追上,夏诺已经能够感受到怪物口腔中喷出的热气。 难道就这么结束了?他要丧命于这个怪物的口中? 夏诺气喘吁吁地想到。 奔跑中,他回过头,想要看看怪物的动向,却没有看到前方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 一不留神,他便撞在了那人的小腿上。 “喵――”猫咪的喉咙里发出了稚嫩的痛呼声。 好痛啊!他这是……撞到石头上了吗? 夏诺晕晕乎乎地想着。 “哎呀,是k君!” k君…… 夏诺茫然地抬起头来,来人的面孔隐藏在阴影之中,看不真切。 不过即使看见,也只不过是一个代号吧? 不过……k? 再次听到这个代号,夏诺的心里生出一股微妙的感受。 还没等他弄清楚那是什么感觉,一双手伸了出来,夏诺的视野无限升高,才发觉他这是被来人给抱起来了? 之前被围观的时候,也不是没人想要抱一抱他,或者摸一摸他看上去就很柔软的皮毛,都被他灵巧地躲过了,甚至还因此得到了一个“高冷的猫咪”的评价。 来人的手冰冰凉凉的,动作十分轻柔,一点都不会让夏诺感觉不适,他托住了他的脊背,小小的猫崽躺在他的手心上,越发显得小巧可爱。 尤其是随着身体腾空,夏诺心里难免生出几分恐慌,不由自主地伸出爪子牢牢地扒住了青年的手掌,害怕他一不小心就把自己丢了下去。 猫咪依赖的姿态让青年很是受用,尤其是它那一双蓝汪汪的眼睛,通透清澈如海洋,配上它略显尖削的脸蛋,怎么看都透着一股惹人怜爱的气息。 “k君……” 追赶夏诺的女生在距离青年几步远之外停下,不敢上前。 夏诺在青年手中努力调整姿势,侧过头去。 原本跑在最前面的怪物此时已经躲到了那几个女生身后,胆怯地露出一个头来,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抢走了它猎物的男人。 “这是你们的猫吗?”青年开口问道。 “不,不是。”女生慌乱地摇头,“它是在草地上被发现的,应该是没有主人的。” 即使有主人,看到这只小猫跟k君接触过,应该也不敢要了吧? “那我带它走,你们应该没有意见吧?”青年的声音透露出一股愉悦的气息。 没有主人,这可真是再好不过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看到这只小猫,就觉得非常喜欢,即使它有主人,他大概也是不愿意归还的。 “没意见,没意见。”女生连连摇头。 虽然有些可怜落在青年手中的小猫,但是要让她为了小猫跟青年对上,她是没有勇气的。 自求多福吧,小猫咪。 她看着毫无自知,甚至在青年的手中打起了滚的奶白色小猫,不无怜悯地想到。 夏诺不知道在别人的眼里他的生命已经进入了倒计时,通过刚才的一番对话,他发现把他捧在手里的这个青年,也就是k君,好像非常受人排斥。 这种排斥还并不是校园霸凌那种孤立,而是因为其他人对他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惧怕。 难道他拿的是什么大魔王人设吗? 夏诺仰起脸,看着面目模糊的k君。 不管怎么说,如果没有这个人的帮助,他今天肯定逃不过一劫,因为青年的出现,怪物才不得不放弃了他。 这么看来,称呼青年为他的救命恩人也不为过。 等等…… 能让怪物都心生恐惧…… “喵喵喵――”夏诺努力地支起身子,瞪大眼睛,想要透过那一层薄雾看穿青年的本来面目。 你是柯罗里克吗? 然而青年却并不能听懂猫语,只是轻轻用手指点了点夏诺湿润的粉红色鼻尖,低声呢喃道:“猫咪……该如何饲养呢?” 第66章 怪物 一只柔弱、无助、可怜的小猫咪能在一个恐怖故事中发挥什么作用呢? ――夏诺也不知道。 尤其是不确定柯罗里克的身份, 又对这个世界充满陌生的现在。 夏诺在青年的手里打了个滚,挣扎着爬了起来,一路顺着青年的手臂颤颤巍巍地爬到了他的肩膀上。 青年也不阻止他的动作,只是伸出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护住了他, 避免他从自己身上跌落。 爬到了高处,一切也就看的更加清晰,但是夏诺的疑惑却又加深了一层。 进入节点之前,指挥只是说要通关, 就要杀死其中的怪物,找寻真相。 现在想起来, 这通关条件未免也太模棱两可。 首先, 杀死其中的怪物, 是要将它们全部杀死,还是只杀死头领? 其次, 找寻真相, 要找寻这个世界的真相?还是怪物产生的真相?也是不明不白。 不过现在看来,他们所处的这个世界范围就限定在了这个校园里, 青年在校园的其中一条道路上行走, 夏诺趴在他的肩膀上观察四周。 夏诺再次肯定了青年人缘不好这一猜测。 在行进途中, 道路上经过了许多脸部被代号遮挡的男男女女,他们看到青年,不是当做没有看见匆匆溜走, 就是飞快地打个招呼同样匆匆溜走, 没有任何人愿意与青年近距离接触, 即使他的肩膀上趴着一只软萌可爱的小猫咪也一样。 青年也好像习以为常,对此没有做出反应,看的夏诺无比疑惑。 这个人,到底是不是柯罗里克呢?如果是,这个世界又赋予了他怎样的设定?背后又隐藏着什么故事? 这时,从道路两旁栽种的梧桐树上悠悠地飘下了一片落叶,猫咪的天性作祟,夏诺忍不住用爪子轻轻地扑了一下那片叶子。下一刻,他的眼睛突然睁大了。 ――因为他看到,那片叶子在接触到青年身体的那一瞬间,猛然碎裂,化为了灰黑色的粉尘,飘散在空气之中。 他之前看到的那些空气中的粉尘,就是这么产生的吗? “喵喵喵――” 他忍不住拍打着青年的肩膀,想要让他看看眼前的这一幕,却被青年顺势摸了一把毛绒绒的脑袋:“乖,别闹,怎么了?” 青年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随着青年走远,夏诺也看清了那棵树的全貌。 整棵树呈现出一种灰败的颜色,枝叶枯萎,如同行将就木一般,看不出一丝生机。 很奇怪,按照夏诺对于学校的认知,如果校园里出现了一颗枯败的树木,应该早就铲除更换一株新树才对,不会选择保留着它。 还是说,它是最近才枯萎的? 夏诺想的头都大了,看到小猫精神有些萎靡,青年也有些奇怪:“累了吗?还是说……看到了什么‘糟糕’的东西?” 他的声音低沉,无端透露出一股诡异的味道。 咦?糟糕的东西? 夏诺完全忘记了自己现在根本看不清青年的脸,想要扭头去看他的表情,却被青年的手按住了身体,顺着脊背一下一下地抚摸着。 他一开始还扭动着小小的身体挣扎,可惜语言不通,无论他如何迫切地想要问青年他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发出来的都是一连串娇嫩的喵喵声。 甚至到了后来,他被青年无师自通的顺毛手法所征服,喉咙里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一阵愉悦的咕噜声。 夏诺:……有点想要放弃了怎么办? 青年带着他,一路走进了一栋标着“七号楼”的建筑。 “七号楼”大概是一栋宿舍楼,一走进去,一股阴凉的气息迎面而来。 青年用手半托着猫咪的后腿,不由自主地揉了揉它软软的小屁股,捏了一下粉嫩的爪垫――然后得到了小猫条件反射一般的一踹。 你是变|态吗? 夏诺眼神复杂地看着发出了愉悦笑声的青年的侧脸,暗自腹诽着。 大概青年之前并不怎么喜欢笑,他的笑声引来了许多人注目,宿舍楼中的住客的窃窃私语传到了夏诺的耳朵里,他甚至听到了一句:“你快掐我一下,我不是在做梦吧?” 夏诺能够听见的议论青年自然也能够听见,他对此却毫不理会,径直上了七楼。 很奇异地,七楼不同于六楼,有着两条长长的走廊,而是类似于阁楼一样的结构,青年的房间也并不像是他想象的那样逼仄,顶楼上一整个巨大的房间都属于他,夏诺甚至觉得他都能在里面尽情地跑动。 当然,他也很清楚青年是一个特例,正常的学生宿舍,即使是单人间,也不会有如此宽阔的空间,而在公立学校,单人间的出现甚至都是极为特殊的。 青年走进了房间,把他放在了黑色的皮质沙发上,夏诺忍不住抬起头来环顾四周。 房间的装潢很是简单,白色的墙面和吊顶,天花板上垂下的白炽灯,红木的房门以及同等材质的衣柜,贴墙放置的白色双人床,还有现在它身下的皮质沙发。 夏诺的思绪停滞了一瞬,他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身下的沙发,然后――伸出了蠢蠢欲动的爪子。 “嗤――” 沙发上出现了一道十分明显的白色划痕。 夏诺:“……” 他之前可从来没有养过猫,不知道喜欢抓挠物体是不是猫咪的天性,虽然人类的理智在脑海中告诉他这么做是不对的,然而那悦耳的声音以及畅快的手感让他停不下手中的动作。 等到青年拿着一条毛巾从洗漱间出来的时候,沙发上已经出现了许多白色的划痕。 这时候不知道是不是该庆幸夏诺还是一只幼猫,指甲并不尖利,沙发上虽然出现了划痕,却没有被真正抓破。 青年手里拿着毛巾,沉默地看着这一切,作为罪魁祸首的夏诺,在看到青年的那一刻也呆住了。 一人一猫就这么直愣愣地对视着,直到夏诺反应过来,羞愧地捂住了脑袋。 我这是都干了些什么啊…… 变成猫之后,人也变得这么幼稚了吗? 青年却误会了他的举动,蹲下身来安慰道:“别怕,我不是要打你。” 他的声音十分温柔,还隐隐带着笑意:“没关系,你看,沙发不是没有被抓破吗?” “而且,就算被抓破了,我也不会责怪你的。” 夏诺捂住眼睛的爪子微微张开,从缝隙里偷觑男人的脸色。 他其实很想纠正青年,他并不是怕挨打……但是,你这个养宠物的,未免对宠物也太过纵容了吧?你这样,可是会轻易被宠物爬到头上去的。 青年看着小心翼翼偷看的小猫,暗自脑补出了小动物满怀愧疚的心理活动,不由得微微一笑。 此时一人一猫的脑回路,可是完完全全地岔开了。 不过很快,青年就想起了他的初衷。 夏诺刚刚进入这个世界的时候,还是一只皮毛洁白,浑身上下没有一丝脏乱的小猫。但是经历了在树丛中打滚,在草地上逃跑,他现在身上已经沾满了草屑,柔顺的长毛也有些打结了。 青年拿来毛巾就是为了帮他清洁身体,他之前虽然没有养过猫,却也知道这样小的猫咪还不能洗澡,所以打算只用毛巾来把它清理一下身体。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做了错事,小猫乖巧得很,它像是能够听懂指令一样,青年一说“抬爪”,它就乖乖地抬起爪子,一说“翻身”,它就露出了柔软的肚皮。 养猫真的是一件十分轻松,又愉悦身心的活动。青年不禁如此想到。 他忍不住轻轻地戳了一下小猫肥嘟嘟的小肚子,看着小猫怕痒似的蜷缩起了身子,蹬了蹬脚丫,没注意将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你是一个男孩子还是女孩子呢?” 夏诺:“……” 他注意到男人仿佛下一刻就要下移的视线,不由得一个激灵,立刻就翻过了身去,有些惊恐地看着他。 “现在还看不太出来。”青年冰凉的手指轻轻戳了一下他的额头,“不过我直觉,你应该是个男孩子吧?” 夏诺很想点头印证他的猜测,好让他不再继续探究自己的性别,但又怕这样显得他太过通人性,引起青年的疑心,一时陷入了犹豫之中。 “你应该能听懂我的话吧?是的话,就点点头?”青年不知道是在逗弄他,还是在认真地求证。 夏诺犹豫了片刻,还是在青年殷切的注视下,缓慢却又不容错认地点了点头。 别说凭直觉,他早就认定了青年就是柯罗里克,就算青年不是,他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大不了……就跑路吧。夏诺认真地想着。 “原来你真的能听懂我的话。”青年伸手将小猫举了起来,一人一猫的视线平齐,夏诺恍惚觉得自己看到了一双眼含笑意的蓝眸,“真是不得了,我大概是捡到什么宝物了吧?” …… 自从认定小猫能够听懂他的话之后,青年丝毫不顾一人一猫语言不通的事实,询问了夏诺许多问题,诸如: “你是从哪里来的?” “你的名字是什么呢?” “你愿意被我饲养吗?” 越问越离谱,甚至最后还出现了――“你喜不喜欢我?” 虽然青年听不懂他的话,夏诺一开始还是认真地回答了他的问题,即使他的回答传到青年的耳中也不过是一阵意义不明的“喵喵”声。 “从外面的世界来的。” “长安。” “暂时被你饲养还不错。” 轮到最后一个问题,他不由得卡了一下。 这……应该是很纯洁的问宠物喜不喜欢主人的意思吧? 不过因为夏诺猫咪的壳子下隐藏了一个人类的真身,面对这个问题不禁有些别扭。 “我无法回答。”他表情严肃地说道。 他对待感情可是很认真的。 可惜看在青年眼里,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真可爱啊!” 他毫不作伪地感叹道,忍不住用自己的鼻子蹭了蹭小猫粉嫩的鼻尖。 还没等夏诺反应过来,他就落到了青年的怀抱里,听到他像是寻到了什么礼物,迫不及待地想要讨自己欢心似的说道:“来,给你看个东西。” 说完便抱着夏诺来到了窗边。 夏诺向外看去,此时天空已经变成了漆黑的一片,上面只能看到零星几颗星子,月亮高高地悬挂起来,惨白的月光静静地笼罩着整个校园。 这么快就天黑了吗?夏诺有些疑惑。 不过他并不知道到达这个世界的时候具体时间,也没有看到太阳,只好暂时将疑惑压在了心底。 他不知道青年到底是想要他看什么,忍不住疑惑地扭过头去,却听到他说了一句:“来了。” 什么来了?夏诺顺着青年的视线看了过去。 不知道这座学校是如何设计的,这栋宿舍楼的旁边,不远处便是一栋教学楼。 教学楼一直被当做实验室使用,无论白天黑夜,都拉着厚厚的窗帘。风一吹过,白色的窗帘随之飘动,看起来颇有几分瘆人。 不过重点却不是在教学楼的窗帘上,在青年说完那句话之后,教学楼的天台上,突然出现了一个黑漆漆的影子。 “!” 夏诺原本贴在窗户上,此时却被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缩进了青年的怀里。 青年捏了捏他立起来的小耳朵,对手感十分满意,他轻声说道:“继续看下去。” 不必他说,夏诺也睁大了眼睛,盯住了那个黑漆漆的影子。 他这时也已经发现了,那道黑影,正是白天追赶他的那头怪物。 不说其他的,它那条标志性的长脖子就非常容易辨认。 它大晚上的到天台上来干嘛? 对面那栋教学楼显然是没有人的,即使透过窗帘,也可以清晰地看到没有一间教室灯是开着的。 教学楼的天台上竖着围栏,防止学生失足掉落,但是学生如果主动想要跳下去,那围栏基本上形同虚设。 夏诺诧异地看着那头怪物爬上了围栏,站在了天台外围那无比狭小的一圈细檐上,它身上的制服长裙随风飘动起来。 “喵喵喵?” 它这是想干嘛? 夏诺抬起头,却只能看到青年形状优美的下巴。 他越发疑惑了:青年为什么要让它看这些呢? 突然间,他的耳朵捕捉到了一声极为嘶哑的吼声,然后便看到怪物纵身一跃,从天台上跳了下去,“咚”地一声,发出了重物落地的沉闷声响。 夏诺:“……”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怪物跳楼呢!这难道是它的什么特殊爱好吗? 对面的教学楼也只有六层,这么低的楼层,他根本不相信弹跳力惊人的怪物会摔死,这也是他根本没有往自杀这一方面想的原因。 但当夏诺扒在窗户上时,探头向下看的时候,却看到了让他惊讶的一幕。 怪物掉落在地上,根本不像是他想象的那样毫发无损,反而摔得四分五裂,肢体分散在地上,虽然没有鲜血流淌出来,却也足够触目惊心。 “喵……”夏诺诧异地张大了嘴巴。 然后怪物的尸体就在他眼睁睁地注视下,飞快地化为了灰烬,风一吹,原地就只剩下了一套空落落的制服长裙。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夏诺回想起青年一开始的表现,根本就是对此早有预料,他的脑子里开始乱成了一团。 他回想起刚才的那一幕,那怪物化为灰烬的死法,怎么看都与之前被火焰烧死的恶魔和怪物一模一样。 “好了,时间也不早了,你该去睡觉了。” 青年一点都没有要为夏诺解答疑惑的意图,反而把他放在了床上。 “喵……”看他要转身离开,夏诺连忙用爪子勾住了青年的衣袖。 看着小猫眼睛里满满的求知欲,青年忍不住笑了起来:“屠宰场里的蛀虫被发现了,而已。” 第67章 人身 奇异的是, 那头怪物的死亡并没有引起什么波澜。 像是这种学生――表面上看是如此――跳楼的事件, 一般不是会在校园里引起很大轰动的吗? 起码也应该调查一下死者为什么会轻生, 更有甚者还会有电视台来报道, 然而在这里,一条生命的逝去是如此的无声无息。 不是说没有人议论――事实上,当第二天,青年带着夏诺走出宿舍楼,往一栋教学楼走去的时候, 他确实听到了学生们的议论声。 然而却是―― “又是k君做的吧?” “这已经是这个月的第三起了。” “太可怕了,他到底什么时候离开学校?” …… 是青年做的?不可能吧? 夏诺此时安稳地待在青年的上衣口袋里,闻言不禁探出头来去看说话的学生们。 他们聚集在路边, 对经过的青年侧目而视, 眼神中充满了畏惧以及排斥,像是在看一个彻彻底底的异类。 不需要任何证据, 也不需要了解内情, 他们就直接认定了青年的“凶手”身份,这大概就是他们之前排斥青年的原因吧。 然而这样未免有些太武断了,但是听他们所说, 这样的事情发生了不止一次?那么是不是之前发生了什么, 导致青年被认定为凶手呢? 直到现在, 夏诺还是一头雾水, 虽然他直觉青年并不是凶手, 但是昨晚青年那仿佛对怪物自杀一幕早有预料的表现, 还有他口中的“屠宰场”, 不得不让夏诺非常在意。 但是无论夏诺再如何“询问”,拉住他的衣袖,甚至“喵喵”叫着卖萌,青年却不再多说,只是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但是我现在就想知道啊! 夏诺不可避免地感到一阵灰心丧气,越发觉得这个任务艰难了。 青年带着他堂而皇之地走进了一间教室,门牌上写着二年级一班,夏诺还没来得及纠结上课允不允许带宠物的事情,就看到青年径直坐到了教室最后一排。 青年是个留级生――这是夏诺倾听学生们议论得出的信息,可能也是因为如此,教师们对他根本不加管束,就连他带猫进来,讲台上的老师也只是扫了一眼,并没有多说什么。 除此之外,夏诺也发现了,青年的着装也十分与众不同。 这里的学生,几乎全部穿着灰黑色的制度,就连教师,工作装也是灰黑两色,灰色在这里世界仿佛常见色一般,给人一种深深的压抑感。 但是青年不同,他的衣服并不局限在灰黑两色,也不穿制服,就像今天,他穿着一身驼色的大衣,在这个灰蒙蒙的世界里显得无比亮眼,也越发显得他与其他人格格不入。 不过夏诺很快就没有心思思考这个问题了。 “一百二十三,你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 青年面前的男生站了起来。 再看其他的学生,大部分都在认真地听课,就算不听课,开小差也并不会扰乱课堂纪律。 除了青年,因为他正在明目张胆地逗猫,猫咪的叫声和跑动的声音在一瞬间安静下来的教室中尤为明显。 夏诺也发现了这一点,不由得悻悻然地停下了脚步,不好意思地伏下身去,有些愧疚地看着讲台上的老师。 因为青年独占了后排,一整排的桌子都任他使用。夏诺被他放在桌上,眼睁睁地看他掏出了逗猫棒。 等等!这种东西你是哪来的?! 夏诺诧异地睁大了那双蓝汪汪的眼睛,却在青年挥舞逗猫棒的时候不由自主地扑了上去。 扑咬在面前移动的物体,大概是猫咪的本能吧。 夏诺已经数不清自己被这种本能坑害了多少次,面对几乎是所有人投过来的意味颇多的目光,他只好乖乖地趴在那里装作自己是一只不懂事的幼猫了。 不过他现在这副模样,也不会有人把他当做一个人类看待,所以大多数的目光,还是向着青年去的。 青年第一次接收到了除畏惧和排斥之外的眼神,感觉还有些新奇,那些目光更多的是艳羡,毕竟这些迷失的魂灵,对于鲜活的生命还是有几分向往的,虽然他们并不自知。 当然,青年是个例外,面对着他,他们只能感觉到如山一般的压力,以及产生自己下一刻就会死去的错觉――不过某种情况下,可能那并不是一种错觉。 夏诺正趴在那里,立志做一只“隐形”的猫咪,就感觉身体一轻,视线下移,被放在了青年的腿上。 原因无他,青年从那些目光中读出了几分觊觎的意味,在夏诺看不清的薄雾笼罩下,他的唇角缓缓地放平,恢复了以往的面无表情。 觊觎他的所有物…… 他一遍遍地给趴在腿上的小猫咪顺毛,眸色却慢慢沉了下去。 …… “笔仙,笔仙,你是我的前世,我是你的今生……” 夏诺刚刚从沉睡中醒来,就听到一个女声如此说道。 他从桌子上爬了起来,没有看到青年的踪影,不禁有些奇怪,这时那个女声又响了起来,还是在念叨着召唤笔仙的咒语,夏诺忍不住循声望了过去。 三女一男正围坐在一张桌子前,四只手握在一起,拿着一只笔悬在白纸上,白纸四角被蜡烛压住,白色的蜡烛上跳动着橘色的火苗。 还是那个教室,教室里却只剩下了四人一猫,不见其他人的踪迹。 窗帘被完全拉上,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教室里黑漆漆的一片。 多亏了猫咪的夜视能力,夏诺还能将一切看的清清楚楚。 这几个人在玩笔仙吗? 夏诺预感到可能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毕竟,在无数小说戏剧里面,这样一看就有问题的世界背景下,玩一个恐怖游戏,简直就是明目张胆地作死,而且会引发接下来一系列的事件。 “来了,来了。”声音带着几分惊喜地宣告“笔仙”的到来。 不过接下来,他们问的问题却都十分普通。 “笔仙,笔仙,我的成绩能上s大吗?” “笔仙,我喜欢的那个人喜不喜欢我?” “笔仙,我什么时候能够一夜暴富?” 男生的问题一出口,就引发了一阵笑声还引来了诸如“这是什么鬼问题啊!”的吐槽,教室里充满了欢乐的气息。 难道是我想错了?夏诺却觉得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不出所料,轮到最后一个女生,她问了一个与之前画风截然不同的问题:“笔仙,我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类吗?” 夏诺:“!!!” 他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不知道这个女生为什么会有此一问。 显然,她的同伴跟他一样困惑,夏诺听到一句小声的疑问:“z,你为什么会问这种问题啊?” z没有回答,只是聚精会神地看着他们手中的笔,等待一个答案。 片刻之后,笔尖缓缓地移动起来,在白纸上划了一个大大的“x”。 “哎?这是谁画的?” “不是我!” “也不是我!” 几个人互相对视,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游移不定。 他们其实并不相信世界上存在笔仙这种东西,像是这种游戏,彼此都心知肚明是为了娱乐,必然会有人暗中移动这支笔,给出一个皆大欢喜的答案。 然而这个“x”,却赤|裸裸地打破了他们的自欺欺人。 众人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没有人开口说话,更确切地说他们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喵――”一声猫叫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静。 夏诺倏然睁大了眼睛,因为他突然看到一对无比熟悉的、标志性的弯角,在四人的上方出现了一瞬,却又飞快地隐去了。 “柯罗里克!” …… 青年看着睡梦中的小猫不停地挣动着四肢,嘴里还大声地“喵喵”叫着,很明显地陷入了一场无法自己挣脱的噩梦。 他刚刚伸出手,按住小猫的四肢想要唤醒它,就看到小猫猛地睁开了眼睛,脸上流露出一股人性化的茫然。 “怎么了?做了什么噩梦?”青年轻声问道,像是怕吓到它一样。 夏诺直愣愣地盯着他脸上显眼的字母“k”,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他已经反应过来,刚才那是他的一个梦境,不过这么一场梦,却也给他传递了许多信息。 最重要的是,那个名为“z”的女生所询问的问题:“我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类吗?” 而笔仙――或者说是柯罗里克,给出了一个否定的答案。 这个答案并不只是回应女生的问题,也是他想要给夏诺传递的线索。 不过他面前的这些人,既然不是人类,那又是什么呢? “你在想些什么呢?”青年戳了戳夏诺的额头,却看到小猫一个激灵,从桌子上爬了起来。 因为夏诺突然反应过来,或许,他应该去找一下那个名为“z”的女生,既然能够问出那个问题,她必然是察觉到了什么吧? 但是校园这么大,他要到哪里去找“z”? 陷入了深深地迷茫当中,夏诺的耳边突然响起了那久违的声音:“今晚九点,你独自一人到湖边来。” 夏诺:“……” …… 青年发现自家小猫自从做了噩梦之后,整只猫都变得有些不对劲,一整天下来都是恍恍惚惚的,喝奶的时候,甚至整张脸都埋在了碟子里,一抬头,脸上湿漉漉一片。 “怎么这么不小心?”青年帮夏诺擦干净脸上的奶渍,不带什么指责意味地说道。 “……” 夏诺无精打采地“喵”了一声以作回应,自从听到那个声音之后,他整只猫都陷入了犹豫之中。 犹豫的问题只有一个:他到底要不要听从那个声音的话,跑到湖边去呢? 一方面,之前的种种迹象都表明,这个声音之前所提供的信息都是真的;另一方面,夏诺却还是不敢轻易地相信它,毕竟那道声音的身份不明,谁知道它到底怀着什么心思呢? 眼看着时针慢慢地爬到了八点,青年也走进了浴室,夏诺犹豫了半天,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悄无声息地跳下沙发,从并没有关严的房间门的缝隙中钻了出去。 其实从一开始他内心的天平就已经倾斜向了“赴约”那一方,否则也不会在青年进入宿舍的时候,故意转移他的注意力,让他忘记关上房门。 赖于猫咪柔软的身体和厚厚的足垫,夏诺悄无声息地跑出了房间,并没有被青年发现。 他在脑海里回想着这座校园的地图,很快就确定了自己的目标。 那道声音所说的湖边应该指的是校园中心的名为“常青湖”的湖泊,距离这里并不算远。 夏诺在心里计算了一下时间,确信自己能够在九点之前赶到。 他经过那条熟悉的、到达这里的第一天,青年带他走过的栽满梧桐的大道,想到了什么似的,抬起头寻找那天那棵枯萎的大树。 没走多久,他便看到了那棵熟悉的梧桐树。 它还是伫立在那里,没有被铲除,灰色的树叶随风飘落,积在树下铺了厚厚的一层。 奇怪的是,其他的树下都没有落叶,即使有,也只是零星几片,夏诺记得他看到有学生拿着扫帚来清扫落叶,那么为什么会单单留下这些不管呢? 没有人为他解答疑惑,夏诺试探性地走上前去,轻轻地碰了一下落叶,却看到它们就像是那天一样,在他的眼前化为了灰黑色的粉尘。 “……” 夏诺的心里生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不过他还需要更多的线索来验证这一点。 距离九点还有一刻钟的时候,他到达了湖边。 夜晚的湖泊静悄悄的,没有看到任何人的影子。湖泊边没有路灯,夏诺的眼睛里发出了莹莹的绿光,猫咪的夜视能力在此刻派上了用场。 他环顾四周,奇怪那道声音为什么要他到这里来。 他绕着湖泊走了一圈,心里突然生出了一个不切实际的猜测:“或许那道声音想让他看的东西在湖里?” 想到这里,他立刻就采取了行动。 与他的外表不同,夏诺有着表面上看不出来的大胆与果决,这也是他为什么当初能够一口答应来参加逃生游戏,也是他现在敢孤身一人――不,一猫在夜里来到湖边的原因。 他小心翼翼地俯下身,长长的胡须触到了冰凉的湖水,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湖面平滑如镜,印照出他如今的影子。 感觉好奇妙啊…… 虽然内心清楚自己是一个人类,但是看到湖面上印出的猫咪的身影,夏诺还是产生了一瞬间的认知错乱。 像是庄周梦蝶一样,到底是人变成了猫?还是猫变成了人? 他满脑子哲学问题的时候,没注意到脚下的石头出现了一瞬间的松动,只不过是轻微的震颤,却让正在出神的夏诺脚下一滑,一头栽进了冰凉的湖水里。 “喵喵喵喵喵――” 猫咪的爪子并不像人类的手指一样灵活,夏诺多次尝试扒住石头爬上去未果,肚子里还喝进去了许多湖水。 更倒霉的是,夏诺的身上的长毛浸透了湖水,变得十分沉重,一直拽着他向下坠去,夏诺本来就不怎么会游泳,冰凉的湖水又十分消耗热量和体力,他渐渐地感觉到体力不支,仿佛要溺死在这湖水之中了。 我不会这么倒霉吧?夏诺的嘴边咕噜噜冒出了许多气泡,无力地想着。 就在这时,他的脖子上,原本空无一物的地方,却闪过了一道墨色的流光,印照出了一个清晰的“诺”字。 那光华在深色的湖水中一点都不显眼,因此夏诺丝毫没有察觉。 他只是感觉身体一阵发热,原本窒闷的感觉消失不见,伸出的手终于抓住了岸边的石头,他一个用力,脚终于踩到了实处,身体浮出了水面。 等等――伸出的手? 夏诺踩到延伸到湖水之中的台阶上,双手放到面前,不敢置信地打量着自己的纤长的手指,脱口而出的是清朗的少年音色: ――“我终于变回来了?” 青年赶到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奇异的一幕。 此时遮蔽月光的乌云退去,清冷的月光洒落下来,将湖水中的少年染上一层银辉,少年的脸上还有清透的水珠滑落,他圆溜溜的眼睛专注地凝视着白皙纤长的手指,如同童话里突然变成人类的小人鱼,不敢置信地打量着自己的变化。 青年的心脏突然漏跳了一拍,出口的声音没由来地有些沙哑:“……你有看到我的猫吗?” “你的猫?”夏诺下意识地反问。 “一只生着白色皮毛,蓝眼睛的猫。”男人描述着猫咪的特征,“它今晚趁我不注意偷跑出来了,你有看到它吗?” 青年慢慢地恢复了镇定,说到最后,他的声音里染上了些许笑意:“不好意思,它实在是太淘气了。大晚上的跑出来,一点都没有想过主人会担心吗?” 夏诺:“……” 听着青年半真半假的指责,夏诺有些心虚:“不、不知道啊,我没有看见有这么一只小猫。” 说完他又好像欲盖弥彰一样地说道:“确实是挺淘气的……不过,你怎么知道它是往这边来了?” “它留下的踪迹非常显眼,很容易就发现了,”青年没有多解释,反而对着夏诺伸出了手,“湖水里太凉了,还是先出来吧?” 夏诺犹豫了一瞬,还是拉住了他伸出的手,顺着青年的力道,他慢慢从湖水中走了出来。 不知道该不该庆幸,他变回人类之后,身上是穿着变成猫之前的衣服的,不过被湖水浸透之后,轻薄的衣物变得有些透明。 青年的目光好似不经意地扫过少年胸口透出的大片肌肤,以及不经意露出的腰线,动作十分缓慢地松开了手。 “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青年体贴地脱下外套披在了满身水渍的少年身上,仿佛不经意一般问道,“我好像从来都没有在学校里见过你呢,这么晚了,你为什么会在湖里?” “我是长安……”夏诺只回答了第一个问题,脸上出现了明显的犹豫,他要怎么跟他解释,他是突然来到这个世界的? 这时突如其来的变故替他解了围。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西边的天空一瞬间亮如白昼,无数的光点从地上飞起,向着天空中突然出现的一张巨口飞去。 “……这是什么?”夏诺诧异地看着这一幕,与此同时,身体感觉到一阵虽然轻微,但确切存在的吸力。 这股吸力大概是也想将他吸到天上,但因为太过微小,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我们跑吧。”青年突然攥住了夏诺的手,夏诺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看到一群面目模糊、身着制服的“学生”向着他们冲了过来。 第68章 药剂 夏诺:“……” 人鱼十分满意地看着少年乖巧地张开了嘴巴, 露出一点殷红的舌尖,将点心含了进去。 指尖上微微传来一点濡湿的触感,她不动声色地收回手放在唇边, 轻轻吻了一下。 正在努力咀嚼食物的夏诺恰好错过了这一幕,他的腮帮子鼓鼓囊囊的, 像只填满了颊囊的仓鼠一样, 有些含糊不清地问道:“托娅小姐能够告诉我树人族的领地在哪里吗?” ――明人不说暗话,我已经看穿了你的打算,你就明说有什么条件吧! 少年黑白分明的眼睛如此诉说着。 “唔……”人鱼小姐沉吟了一声, 居然真的做出了一副认真考虑的模样,看的夏诺不免有些着急。 装模作样地思考了一番了之后,人鱼却说出了令夏诺出乎意料的话:“当然可以了,以我们的关系, 这种微不足道的要求我怎么会不愿意满足你呢?” 咦?! 夏诺睁大了圆溜溜的眼睛, 感觉自己受到了惊吓。 已经被人鱼套路了无数次的他有些不敢置信, 托娅小姐这次怎么会这么好说话?是不是还有什么后招在等着他? 夏诺暗自提高了警惕心,然后就听到人鱼小姐继续说道:“这就作为你帮忙寻找项链的报酬吧,毕竟你也是为此付出了巨大的牺牲。” 她说的意味深长,夏诺却是一脸茫然,直到到达蜘蛛小姐的裁缝铺子,他才明白她的意思。 蜘蛛小姐的裁缝铺子位于另一个空间, 这里不同于夏诺一开始到达的小镇, 是一个相当繁华的城市, 土豪的人鱼小姐在这里也拥有一栋别墅。 马车把两人放在裁缝铺的门口, 驾车的男仆便被人鱼打发走去向别墅通报主人到来的消息了。 “两个小时……不,三个小时之后再过来吧。”人鱼小姐如此说道。 距离裁缝铺不远处,便有一处圣泉,此时那里正聚集了不少人,不过看他们的架势,却不像是在排队抽卡,反而围成一圈,像是在围观什么。 “怎么还没有抽中!”人群的正中央,突然传来了一声饱含愤怒的喊声。 夏诺有些好奇地看了过去,穿过重重的人群的缝隙,恰好与一个皱着眉头,满脸不耐的美艳女人对上了视线,然后就被那个女人狠狠瞪了一眼。 无端被迁怒的夏诺愣了一下,结合人群的议论和她之前的喊声,不难猜出这位女士是抽卡坠机才会如此暴躁。 他很理解这种感觉,对此感同身受的夏诺如此想着。 这种无论如何氪金、进行各种玄学都抽不到自己想要的卡,就像是被剥夺了空气,整个人都快要窒息而死的绝望感――他深有体会。 祝你好运吧,他默默地祝福了这位运气糟糕的女士一番,跟随着人鱼走进了裁缝铺。 他没有注意到,人鱼小姐在进门的那一瞬间,头微微一侧,眼睛里漠然地印出了那位女士的身影。 夏诺在踏进这间裁缝铺的时候还一脸轻松,不知道接下来的三个小时自己即将经历什么。不过很快,他就明白人鱼当初所说的“牺牲”是什么意思了。 “不要乱动!”蜘蛛小姐严厉地说道。 她的八条腿分别拿着剪刀、量尺、记号笔等工具,在少年的身上比来比去。 夏诺拽着身上厚重的布料,无奈地站直了身体,突然非常怀念现实世界里那些已经成为流水线的服装制作。 如果只需要试穿成品就好了。 然而现实是,他只能任由蜘蛛小姐替他量完尺寸之后,将一匹匹厚重的布料拽在身上,由她查看上身效果以及构思礼服的样式。 怎么说呢,蜘蛛小姐不愧是一个经验丰富、专为贵族服务的裁缝,工作效率确实很高。 只不过是一个小时,夏诺就看到她已经画出了六张礼服的设计图纸,不得不说,即使还只是一些图样,都能看得出它们制作完成之后必定美得惊人。 夏诺也为这种美丽付出了代价――他已经站在那里站了一个小时,此时只觉得累得要命。 一想到还要再站两个小时,夏诺就感觉眼前一黑,忍不住向着人鱼小姐投去了求救的目光。 人鱼小姐原本坐在一旁,正兴味盎然地欣赏着少年披上各色布料的画面,突然接收到少年求救的目光,她轻轻挑了挑眉。 “安娜,长安已经累了。”人鱼看向蜘蛛小姐,丝毫没有被她严肃的面孔所影响,“接下来可以在椅子上就行吧?作为一名一流的裁缝,我相信你一定对长安适合的风格有了详细的了解了。” 蜘蛛小姐听了这话眉头便是一皱,作为一名很有几分脾气的裁缝,她一向非常讨厌不听她的指挥,跟她讨价还价的客人的。 但是人鱼小姐的话语仿佛有魔力一般,不知不觉地就让她改变了主意,虽说如此,她潜意识里还有些不情不愿,语气还有些生硬:“你就坐在那把椅子上吧。” 她指了指人鱼小姐旁边的椅子。 终于能够坐下,夏诺感激地看了人鱼一眼,小声问道:“你之前来做衣服,也是这么辛苦的吗?” 顶着少年隐隐露出几分敬佩的目光,明明从来没有过这种经历,人鱼还是昧着良心点了点头:“当然,蜘蛛小姐对于她的客人一向一视同仁。” “太厉害了。”夏诺低声感叹道。 他觉得需要靠鱼尾站立的人鱼小姐绝对要比他辛苦得多。 人鱼轻轻颔首,厚着脸皮收下了少年的夸赞。 虽然能够坐在椅子上休息,但是身上裹着布料,夏诺还是被要求不能随意乱动。 这时候人鱼小姐坐在他的身旁,倒是找到了事做。 “啊――”马车上的一幕再次重演了。 人鱼小姐拿着各色点心,兴致勃勃地投喂着落到她的手里,动弹不得的小动物,体会到了之前从未有过的乐趣。 夏诺因为消耗了太多体力,也觉得有些饥饿,而且之前已经屈从了人鱼一次,底线降低了不少,这次人鱼小姐把点心拿到他的面前,他也能毫无心理负担地张开嘴巴了。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之前还没有发觉,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夏诺发现自己的胃口变大了许多。 就像是现在,他吃完了满满一盘子点心,居然还没有任何饱腹的感觉。如果换成之前,这么多的食物,他早就已经吃撑了。 “……我是不是吃的太多了?”夏诺愣愣地看着空盘子,颇为担忧地说道。 “怎么会呢?”人鱼却一点都没有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我对此没有任何意见。” ――甚至还有些乐见其成。 “我不是这个意思……”夏诺有些苦恼地摇了摇头,“我是说,我之前的食量没有这么大来着。” 无论是昨天还是前天都没有显露出任何征兆,他的食量好像今天才变大起来的。 人鱼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夏诺一番,视线有意无意地在少年依旧平坦的小腹上多停留了片刻。 “会不会是怀上了宝宝?怀孕初期胃口突然增大也是有可能的。”人鱼一本正经地说道,看到少年投来了颇为无语的目光,又改口道,“我是开玩笑的。” “我检查了一遍,你的身体很健康,已经排除了是生病或是中了什么魔法的因素。” 听到人鱼这么说,夏诺却突然生出了一个猜测――会不会是食物不同的原因? 他之前的在圣泉中抽中的食物,每一样都清晰地标注了饱腹度,或许只有食用这样的食物他才能真正吃饱? 回想起之前吃过的几餐,除了初来乍到那一天是食用的圣泉中抽中的食物,在人鱼的府邸上,他也吃过几次增加饱腹度的点心,或许正因为如此,他才会这么晚发现蹊跷吧。 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夏诺皱起了眉,圣泉可真是把玩家的命脉掌控在手里了。 毕竟任何人都不可能不吃不喝,只要他们不想饿死,就必须在圣泉里抽卡。 这样的做法……实在是细思恐极。 “长安?” 夏诺回过神来,连忙说道:“不好意思,我想我大概是找到原因了。” 他并没有要多说的意思,人鱼也就善解人意地不选择追问。 像是察觉到了少年的低落,人鱼突然开口说道:“对了,我突然想起一件事,需要长安帮忙。” “需要我做什么?”夏诺也希望有其他事情来转移一下注意力。 “变装舞会上,我需要穿男装出场,你知道这件事对吧?”看到少年点了点头,人鱼继续说道,“问题就出现在这里,如果需要穿男装,我就要把鱼尾变成双腿。” 说到这里,人鱼半真半假地露出了苦恼的神情,夏诺原本就因为之前人鱼毫不犹豫地答应告诉他树人族的隐居地这件事有些良心不安――不得不说,人鱼的这一招以退为进真是漂亮――听了人鱼的话,他也有些苦恼:“但是,我好像也没有办法……” 他也不知道如何将人鱼的鱼尾变成双腿啊,难不成需要寻找巫师讨要魔药? “不,这件事只有你能办到。”人鱼突然抓住了他的双手,湛蓝的眼睛像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海洋,“只有人类才能从圣泉中获得一种药剂,它叫做变形药剂,恰好能够解决现在的问题。” 夏诺:“……” 即使对着抽卡有着隐隐的排斥,但是在裁缝小姐结束了她的工作之后,夏诺还是向着圣泉的方向走了过去。 “我先声明一下,我的运气可不算好。”夏诺走在前面,颇为认真地提醒道。 变形药剂可是比美容药剂出现的几率更低,他可没把握能够抽到。 “没关系,我有的是魔晶,”人鱼浑不在意地说道,“你想抽多少次都可以。” 此时距离他们来到裁缝铺已经过去了接近三个小时,原本围在圣泉周围的人群已经散去了不少,倒是那位抽卡坠机的女士还站在那里,一次又一次地往泉水里扔入魔晶。 “还是算了吧,夫人。”她的仆从劝阻道,“您该回家了,老爷和大夫人现在肯定一定等急了。” “不,我就不信我抽不中变形药剂!”那位女士坚决地摇了摇头,眼睛都已经隐隐发红了。 变形药剂。 夏诺的耳朵捕捉到了这个词汇,不由得有些诧异地看向了她。 这么巧,他们的目标居然一样吗? 像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那位女士转过头来,再次恶狠狠地瞪了少年一眼:“怎么又是你?” 夏诺刚想说些什么,人鱼便站到了他的神情,隔绝了那位女士的视线:“好久不见啊,公爵夫人的小宠物。” 人鱼漫不经心地对着夏诺介绍道:“这就是我上次说过的,提出举办变装舞会的主意的那个人类。” 那位女士脸色一变,这个称呼仿佛让她受了极大侮辱似的,虽然这是事实,但是敢当面地直白地说出来的人,却没有几个。不巧的是,人鱼便是其中之一。 她的胸腔起伏着,强行压下了怒火,脸上扯出一个笑容来:“您好呀,托娅小姐。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您也是来抽变形药剂的?” 第69章 抽卡 “是又如何?”人鱼微微一笑,“看来你今天的运气并不算好。” “……” 那位女士张了张嘴巴, 竟然无法反驳。 她的名字是狄灵。 作为一个玩家, 她算是比较幸运的一个。初来乍到就抱上了公爵夫人的大腿,相比起其他需要不停地做任务才能获得魔晶的玩家, 她只需要讨公爵夫人的欢心就能锦衣玉食,衣食无忧。 不过她的生活也只是表面上风光罢了。 公爵夫人与人鱼小姐一样,同为人鱼一族, 她的性格要更加喜怒无常。狄灵陪伴在她身边,每一天都是提心吊胆, 只能绞尽脑汁地想出各式各样新奇的点子供公爵夫人消遣。 唯一值得庆幸的一点是, 她的模样还很符合公爵夫人的审美,这也让她获得了公爵夫人更大的容忍度。 这次的变装舞会,也是她想出的一个新点子。 值得一提的是, 之前的人鱼小姐与公爵夫人并不对付。 人鱼是一种同类之间很容易引发争端的种族。它们颜控的特性只对于外族生效, 留给同族的只有天生的坏脾气。 所以人鱼之间互相看不顺眼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 狄灵作为公爵夫人的宠物,她忠实的拥护者, 自然是同仇敌忾,对人鱼小姐的态度也算不上友好。 上次人鱼小姐在公爵夫人的宴会上丢失了珍贵的项链, 她还幸灾乐祸了许久。 当然, 这都是背地里发生的事情。当着人鱼小姐的面, 她对她还维持着表面上的恭敬。 否则一旦惹怒了人鱼小姐, 即使是被杀掉, 她也没处说理。 她清楚地知道, 公爵夫人是绝对不会为她出头的, 虽然她看上去深受宠爱,但宠物终究只是宠物而已。要公爵夫人因为她打破与人鱼小姐表面上的平衡那是不可能的。 这次她提出变装舞会这个点子,也是存了几分想要坑人鱼小姐一把的心思。 一方面,凭人鱼小姐的脾气,她很有可能找不到玩家来帮她抽卡;另一方面,即使有玩家愿意帮忙,变形药剂也不是那么好抽出来的。 ――当然,在人鱼小姐被魔物取而代之之后,这个计谋自然就无法得逞了。 在提出这个提议之后,狄灵自告奋勇地说想要帮公爵夫人抽出变形药剂,在公爵夫人面前又刷了一波好感度。 ――她对于自己的运气还是非常自信的。 从小到大,各种各样的抽奖,无论大小,她都一定会中。无论什么样的卡牌游戏,她都能轻易地达成全图鉴的成就。 所以即使变形药剂的出货率不过千分之一,她也并没有放在心上。 然而现实却狠狠地给了她一巴掌――她的好运气仿佛离她而去了一般,到现在为止,抽了近两千次卡,投入了大量的魔晶,依然没有见到变形药剂的影子。 想起在公爵夫人面前夸下的海口,狄灵越来越恐慌,也越来越疯狂了――无论如何,她今天也一定要把变形药剂抽出来! 现在看到人鱼小姐出现,更是刺激了她敏感的神经。 知道她来到这里的意图,狄灵看向人鱼小姐的背后,仿佛能够直接透过她看到被遮挡得严严实实的少年。 “我今天的运气确实不算好。”她强笑着,故作镇定地说道,“不知道您带来的这一位先生运气如何?又是什么身份?” 她颇有些嘲弄地说道:“他不会也是您豢养的宠物吧?之前怎么没听说您有这种爱好?” 仿佛通过贬低少年的身份,就能让她获得一点扭曲的满足感一样――我和他半斤八两,根本没什么区别。 宠物? 这一次这个称号被放在了自己的头上,夏诺不禁愣住了。 之前人鱼小姐说那位女士是公爵夫人的小宠物的时候,他还有些不解其意。 但是那位女士现在所说的这句话,其中满满的恶意他是能够听出来的。 他刚想站出来反驳,没想到人鱼的动作要比他更快。 人鱼小姐后退一步,挽住了少年的臂弯,反驳道:“当然不是了,长安可是――” 她微微一笑,说出了让狄灵大受刺激的话语:“――我的爱人。” 夏诺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也贴近了人鱼的身体,更是缩短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没错,就是如此。” ――既然答应了要做人鱼小姐的男伴,这时候怎么能拆她的台呢? 虽说少年与人鱼的身高差距如此之大,让人难免让人产生一种想要将他们性别互换的想法,但不知为何,两人依偎在一起却莫名显得十分和谐,就像是天造地设,本就该在一起一样。 狄灵嫉妒得眼都红了――当然,她并不是对他们其中一个产生了什么不该有的想法。到今天为止,他们一个还是她讨厌的对象,另一个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陌生人。 她嫉妒的对象自然是夏诺。 她能够看出,人鱼眼中的感情不似作伪,她确实是真心实意地将少年当做自己的恋人的。 原本她应该在心里嘲笑一番人鱼的堕落,居然爱上了一个人类,但是事到如今,嫉妒才是她内心最真实的感受。 同是玩家,她需要奴颜婢膝地讨好怪物才能维持住表面上的风光,少年却如此轻易地就得到了怪物的宠爱,这让她早已扭曲的心灵产生了极大的不忿。 她早就忘记了,曾几何时,她也是其他玩家羡慕嫉妒的对象,现在遇到一个待遇比她不知道好多少倍的少年,她也开始觉得不公平了。 然而任狄灵心里是如何的火山爆发,她最终只是呵呵一笑,说道:“这样吗?” 她转身让出了位置,暗自咬了咬牙,对着夏诺说道:“既然如此,那你先来抽卡吧,长安先生。” 她倒是要看看,两人之间的感情到底多么坚固!如果少年屡次抽不中人鱼想要的药剂,人鱼会做何表情呢! 直到现在,她都不相信是自己的运气变差了。 ――一定是圣泉出了问题! 反正,如果是自己都抽不中的话,少年怎么会抽出来呢!她不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有比她运气更好的人! 夏诺的运气当然没有她的好,事实正相反,他的运气其实糟糕得要命。 乍然听到这话,他忍不住抬头看向了身旁的人鱼。 人鱼冲他鼓励一笑,将装满魔晶的手袋放在少年的手里:“去吧。” 夏诺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这时候他倒是无比希望之前那道声音再次出现,再给他一次提示了。 虽然到现在为止,他还不知道那道声音到底有什么企图,但是顶着那位女士轻视的目光,也知晓了她与人鱼小姐不对盘的事情之后,他发觉自己一点都不想让人鱼丢脸。 他走上前去,将魔晶投入了圣泉之中。泉水荡漾起一圈一圈的波纹。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仿佛听到虚空中传来了一声轻笑。 十张卡牌一字排开,夏诺试探性地伸出手去,空气之中好似出现了一双无形的手,轻轻地抓住了他的手指,指引他点在了其中一张卡牌上。 一阵白光闪过,夏诺的手中出现了一瓶药剂,轻轻地摇晃瓶身,碧蓝色的液体流动起来,让他立刻联想到了人鱼的眼睛。 ……跟她的眼睛颜色一样啊。 夏诺顶着狄灵不敢置信的目光,转过身面对着人鱼,将水晶瓶举了起来,他的笑容仿佛会发光一样,看上去可爱的要命。 “看,变形药剂。”少年的嗓音柔软而悦耳。 “我的长安真厉害。”人鱼也毫不吝惜自己的夸奖。 夏诺颇有些不好意思:“其实也不算是我的功劳……” 他小声地对着周围的空气说了一句谢谢,虽然不知道那道声音的主人是否能够听到,也不知道它到底是怀着各种目的来帮助他,但起码现在,他确实是真情实意地感激它的。 狄灵的笑容都有些扭曲了:“恭喜托娅小姐得偿所愿。” 看到被她认定为最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出现在她面前,她竟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了――少年是抽了一次,就抽出了她心心念念却死活都抽不出来的药剂! 狄灵的眼睛紧紧盯着那瓶变形药剂,恨不能将它从少年的手机把它夺过来,仅剩的理智打消了了她冲动的念头。 她强笑道,声音听起来无比生硬:“公爵夫人还在等我,那么我就先告辞了。” 这时候她倒是想起仆从劝说她的话了,不过明眼人也都明白,她只是想找一个台阶下而已。 即使浪费了大量魔晶,回去会被公爵夫人责罚,她也不想留在这里了。 她的话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人鱼与少年正自顾自地说着话,谁都没有分给她半分注意。 狄灵咬了咬嘴唇,不甘心地看了他们一眼,转身带着仆从悄无声息地飞快离开了。 “喝下它,你的鱼尾就会变成双腿了吗?”夏诺不禁有些好奇地打量着人鱼的鱼尾,“会是如何变化呢?” “真这么想知道的话,不如亲眼看看?”人鱼挑了挑眉。 “不不不,还是算了。”听到人鱼戏谑的语气,夏诺顿时生出了一种不太妙的预感,连忙摇头拒绝了。 “好吧。”人鱼对他的拒绝早有预料,她意味深长地说道,“明天,我会给你一个惊喜的。” 第70章 少女 第二天, 夏诺确实见到了人鱼口中所说的“惊喜”。 不,更准确的来说,是“惊吓”才对。 实际上, 他是在第二天的下午, 才真正见到喝下了变形药剂的人鱼的。 一大早,夏诺就被仆人告知人鱼小姐正在经历变形的这一过程,这段时间短则半天,长则一天,一般人鱼的体质不同,时间的长短也并不相同。 这个过程虽然耗时较长, 但却并没有危险。人鱼的意思是,这段时间里夏诺如果觉得无聊,可以逛一逛她的府邸,也可以在仆人和侍卫的陪同下出门去玩。 男仆传达完人鱼小姐的话就站在那里,等待着夏诺拿主意,夏诺想了想,最后还是没有出门。 虽然看着迷宫进度上那可怜的数字, 让他很想趁这个时间去探索一番, 但是还要带着仆从和侍卫的话, 那还是算了。 恰好人鱼的府邸之中建有一个藏书室,夏诺在询问了藏书室的位置之后, 打算在那里消磨一下时间, 也正好寻找一下有没有其他关于迷宫与魔王的书籍。 藏书室里的书大多五花八门, 虽然有专人打理, 但是还是能看出书籍大部分都是未翻阅的崭新状态,其中大部分还是一些图画集,由专门的机构推出的类似于《美男集》、《美女集》一类的画册。 看着它们,夏诺仿佛对人鱼小姐的喜好有了更清晰的认知。 不过看了一上午,他也没有找到其他关于迷宫或者是魔王的任何书籍,倒是找到一本介绍人鱼家族兴衰史的书籍,看的夏诺大开眼界。 而且这本书籍还附赠一本人鱼家族的谱系图,夏诺居然还在上面找到了人鱼小姐的名字,在树状图上,她的名字与公爵夫人的名字相距很近,两人是有血缘关系的堂姐妹。 这件事夏诺倒是第一次知道,不得不说,两人的关系糟糕,跟她们的血缘也有一部分关系。 相近家庭长大的孩子,很难不会被拿来比较。 他翻到了书后面公爵夫人的画像,相当客观的说,夏诺觉得还是人鱼小姐生得更加好看一些。 花了一上午的时间,夏诺还没看完这本厚厚的大部头的第一部 分。 第一部 分讲述的是人鱼的祖先是如何在深海中生存的,其中虽然不乏残酷的生存斗争,不过也有大篇幅的海底风光的描写,夏诺索性就把它当做一本游记来读,看的津津有味。 离开的时候,他从藏书室的窗户里看到了后花园的景色,当即决定下午要转移阵地,跑到花园里去读书。 府邸中的仆人在人鱼小姐的嘱咐下,都把少年当做第二个主人看待,所以根本不会阻拦,反而殷勤地在花园里架好了阳伞,准备好了饮料和点心,生怕他有一丝一毫的不满意。 毕竟人鱼的态度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少年在她心中的地位显而易见,仆人们甚至开始打赌,猜测少年什么时候会成为府邸真正的主人。 夏诺当然不知道仆从们私下的想法,他躺在阳伞下的摇椅上,徐徐的凉风吹过他的身周,带来鲜花的香气。 手边是提前处理好的水果和精致的点心。这时夏诺倒是发现了玩家必须食用圣泉抽出的食物的一件好处――如果吃其他食物不会饱腹的话,那他就可以想吃多少就吃多少,根本不必担忧吃不下的问题。 这样一来,可以品尝更多的美食,说不定吃货们还会觉得这是一件好事吧。 午后的阳光奇异地并不热烈,维持在一个令人舒适的温度,夏诺看着看着书,突然感觉一阵倦意袭来,他挣扎了一番,还是没有抵挡住睡魔的侵袭,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恰好看到一个关键情节,临睡之前他还想着,书里说人鱼上岸之后,得到了一个神秘人的帮助,那个神秘人是不是魔王啊…… “长安……长安?” 睡梦中,他仿佛听到了一个低沉的男声在唤着他的名字。 这个声音,仿佛有点耳熟…… 夏诺迷迷糊糊地想着,在哪里听过呢?好像是在梦里…… 对了,他想起来了,这不就是他那天梦里,人鱼小姐的声音吗?那时候人鱼突然变成了男性,他的声音就跟这一模一样…… 夏诺的心脏突然砰砰砰跳的飞快,他突然记起了在那个梦境里,人鱼是如何将他逼到墙角告白的。 他的那句“你的答复呢,长安?”依然还在耳边萦绕,上次就在那里惊醒了的夏诺想着:不会吧,难道那个梦像是一个电视剧一样,还有续集的吗?人鱼是上次没有得到回复,所以又追到他的这个梦里来了?! 他悚然一惊,挣扎着睁开了眼睛,一张放大了的俊脸出现在他的面前。 碧蓝色的眸子,利落的短发,顺着形状优美的下巴看过去,还可以看到不容忽视的喉结和平坦的胸口…… “果然是你!”夏诺脱口而出,他揉了揉眼睛,看到面前的男人并没有消失,于是委屈巴巴地开口了,“你怎么还追到这里来了,我真的不知道……” 他直到现在还是觉得,喜欢一个人,是一件意义重大的事情,是不能够草率地轻易说出口的。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自己心里仿佛有过一个人存在的痕迹。 虽然脑海里没有任何关于那个人的记忆,让他说,他也说不出个什么所以然,也提供不了任何有力的佐证,但是他却莫名地笃定,是有这么一个人存在的。 在平时与人鱼小姐相处的时候,他并没有感觉有什么不对,但是在梦境里见到的性转之后的人鱼小姐,他的形象却仿佛与他心里的那个人出现了一点微妙的重合,让夏诺的心脏不由自主地就跳的飞快。 但是也正因为这样,感觉好像把人鱼小姐当做了什么替身一样,这让夏诺不由得产生了很多愧疚。 于是任凭人鱼如何将他逗弄得面红耳赤,他也从没有真正生气过。当然,这其中也有他的脾气确实软和的原因。 不涉及到原则问题,夏诺觉得自己大概永远都不会对人鱼生起气来。 所以现在面对着再次出现在他“梦境”里的人鱼,他有些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少年白皙的脸上还带着些许椅子印上的红印,人鱼听着他软软的,并不带什么指责意味抱怨声,饶有兴味地问道:“长安是在哪里见过我吗?” 他原本还以为少年是发现了他的另一重身份,毕竟当初在迷宫之中,少年也是见到过他的真实面貌的。 但是转念一想,也正因为如此,他早就做好了准备,使用了一点小手段,让少年不会将两个人联系在一起,即使面貌相同也没什么妨碍。 所以并非是发现了他的真实身份,少年的那句话就很耐人寻味了。 夏诺听了这话不由得有些奇怪,忍不住反问道:“难道不是你一而再,再而三地闯进我的梦境里的吗?怎么……” 话说到一办,他突然感觉有些不对,一阵风吹过,花影摇动,树叶发出了哗啦啦的声响。 梦境,会有这么真实的吗? 夏诺感受到微风拂到脸颊上的力度,一时陷入了茫然之中。 但是不是梦境的话,眼前的这个男人又做何解释呢? 他下意识地上上下下地打量了眼前的男人一番,确实发现了他与梦境中的人鱼的不同之处――他的下半|身并不是银色的颀长鱼尾,而是货真价实的两条人类的长腿。 不,不会吧? 夏诺的内心生出了一个不敢置信的猜测,诧异地看着眼前的人鱼――不,应该是男人。 “原来长安曾经梦见过我?”从少年的话语中拼凑出了真相,男人的心情顿时变得愉悦起来。 “……”夏诺不知道该作何回答,他的脸颊就被轻轻捏了一下。 软嘟嘟的,男人意犹未尽地收回手指,如此想着,他勾起了唇角:“还觉得是在做梦吗?” 虽然男人的力道很轻,夏诺却还是感受到了一点轻微的痛感,不由得愣愣地点了点头,复又反应过来,飞快地摇了摇头:“不觉得了……” 但是…… “托娅小姐?”他试探性地叫了一声,不确定地问道,“是你吗?” 男人眼含笑意地点了点头,将少年一脸懵逼的模样收入眼底:“对,是我。” “……”夏诺感觉自己的大脑有些混乱,他艰难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怎么变成这样的?难道是因为那瓶变形药剂?” 但是……那是变形药剂,不是变性药剂吧?他不敢置信如此想着,还是说,它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副作用?只能玩家使用,在其他物种身上就会出岔子? 但是看人鱼并不意外,也没有丝毫慌乱的模样,他又有些不确定了。 或许……这也是在人鱼的意料之中? 但是西西不是告诉过他,人鱼是不能更换自己的性别的吗?还是说人鱼使用了什么禁忌的秘术? 夏诺的想法越发离谱了。 男人饶有兴味地看着少年胡思乱想,没多久就脑子打结,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他,目光里充满了求知欲。 然而男人的恶趣味发作,只是轻描淡写地回答道:“我只是发觉变形药剂并不能满足我的需要,所以使用了一点小手段,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毕竟――”他意味深长地看着眼前的少年,“做戏就要做全套嘛。” 夏诺:“……” 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颤,因为男人的这句话生出了一个极为可怕的猜测。 “我不要变成女孩子!”他极为慌乱地摇了摇头,突然感觉男人仿佛变成了冒险故事中邪恶的大魔王一样,周身充满了可怕的气息。 做戏就要做全套……人鱼已经为此变成了男人,这岂不是说他也要变成女孩子? 要他穿女装还可以接受,但是真的变成女孩子……这是绝对要拒绝的! 而且听男人如此轻描淡写地说出“用了一点小手段”,仿佛他只是动动手指就能改变人的性别一样。 夏诺颇为惊恐地看着男人,害怕他一言不合就给他来个“性别改造”。 男人看着因为想歪而害怕得瑟瑟发抖的小动物,不由得哑然失笑:“别害怕,我不会把你变成女孩子的。” “放心,放心……”他摸着少年毛绒绒的发顶,耐心地安抚道。 被男人用恰到好处的用力道一下一下地摸着头发,夏诺没由来的感觉到一阵安心,看到手下的小动物渐渐放松了下来,男人却又补充道:“不过,我们还是需要做一点小小的改变。” 夏诺抬起头,只看到了男人脸上一抹神秘的微笑。 …… 镜子里面清晰地映出了一个少女的身影。 “她”生着一头乌黑茂密,长及腰部的黑发,身穿一件白色的睡裙,踩着一双柔软的睡鞋,正坐在梳妆台前的圆凳上。 镜子里的“她”琼鼻红唇,生着一双颇为美丽的眼睛,眼尾无辜地下垂,蝶翼一般的眼睫遮住了眼中的神情,看上去十分惹人怜爱。 “长安?”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男人走了进来。 第71章 出场 “你准备好了吗?” 少女开口, 却是清亮的少年音色:“准备好了。” 夏诺有些好奇地摸了摸自己冰凉如丝的长发,感受着那顺滑的触感,内心不免生出了一点复杂的感受。 没想到他也会有长发及腰的这一天啊。 此时距离上一次与男人在花园中的对话已经过去了三天。 男人口中所说的“小小的改变”, 便是夏诺身上的这一头长发了。不得不提的一点是, 这次使用的生发药剂还是夏诺自己去抽出来的。 怎么说呢,这种感觉还是很奇妙的。 喝下生发药剂,长出长发的那一瞬间,夏诺最为直观的感受,便是头上沉重了不少。 他的头发质量很好,乌黑浓密, 也正因为如此,才显得它们沉甸甸的一团。 怕不是要有一斤重,夏诺扶着脑袋感叹道,长头发的女孩子真是辛苦啊。 十五件礼服已经赶制了出来,不得不说,蜘蛛小姐的效率还是非常之高的。 现在被男人拿在手里的,便是一件桃粉色的礼服长裙, 无论是荷叶边的裙摆还是胸口处点缀的蔷薇花朵, 无一不透露出满满的少女气息。 与之相配套的, 还有一个铂金制成,点缀以粉钻的, 同样打造成花朵形状的臂环。 除此之外, 其实原本还有一对珍珠耳钉, 不过当时男人打开盒子, 看到它们的时候,动作十分自然地捏了捏夏诺的耳垂,说道:“这么漂亮的肌肤,还是不要留下伤疤的好。” “而且,我也不忍心看长安受伤啊。”男人用无比温柔的语调如此说着。 猝不及防就被调戏了一把的夏诺:“……” 自从人鱼小姐变成了眼前的男人,他身上的侵略感陡然就变得明显了起来。 夏诺垂下头,耳朵变得通红:“麻、麻烦你出去一下,我要换衣服了。” “我不能留在这里吗?”男人颇为遗憾地问道,“我们现在可是同性。” “不行!”夏诺凶巴巴地吼道,第一次表现得无比强硬。 然后这强硬也没有维持三秒钟,仿佛觉得刚才的语气太过了似的,他又软软地解释道:“你,你原来可是一个女孩子……” “唔……”男人沉吟了一声,有些坏心眼地想着,如果现在告诉少年,他原本就是一个男人,少年会作何反应呢? 不过想象了一番之后,他还是打消了这个颇具诱惑力的念头――如果吓到少年那就不好了,而且,他现在还没有打算暴露身份。 当然,他不会知道,如果夏诺得知他原本的身份,会更加强硬地把他赶出去的。 “好吧。”他不无遗憾地如此说道,转身走了出去。 “咔哒”一声,门扇闭合的声音响起,夏诺确定男人是真正离开了之后,才慢慢地脱下了身上的睡裙。 少年原本被衣服遮挡住的白皙皮肤一寸一寸展露出来,他的身材十分匀称,带着少年人独有的纤细之感。虽然没有多少肌肉,看上去却并不消瘦,而是透着勃勃的生机与活力。 已经算不上是第一次穿女装――身上的睡裙已经抢走了这珍贵的第一次――但这应该算是他第一次要穿着女装出门。 夏诺看着面前的礼服长裙,有些忐忑,也有些新奇。他轻轻地拿起它,把头穿过了领口。 屋子里传来十分细微的布料滑动的声响,以及皮肤与布料接触时那细小的摩擦声,这是人耳很难捕捉到的声响,而站在屋外的男人只是轻轻动了动耳鳍,就轻松地捕捉到了它们。 虽然并没有直接看到少年换装的场景,男人却听着声响,在脑海中脑补出了一切。 随着脑海中的少年的一举一动,脱下睡裙,换上礼服,整理裙摆……男人的唇角无意识地开始上扬,整个人都散发出一股痴|汉的气息。 “好了,你可以进来了。”夏诺换好衣服之后,对着门口喊到。 他揪着裙摆,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身体,颇为不好意思地问道:“怎么样?不会太奇怪吧?” 尤其是看到男人脸上有些古怪的笑容之后,夏诺更不自信了:“如果真的很奇怪你可以直说的……” 男人直勾勾的眼神看的他很想低下头去。 “不,一点都不奇怪。”不知为何,男人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他的眼眸陡然变得深邃起来,无比直白地夸奖道,“很美,是一种令人神魂颠倒的美丽。语言难以形容出它万分之一的美妙。” 他并不是在说谎,无论是少年虽然害羞,却还是在尽力展示自己的姿态,还是他身着长裙的模样,都十分动人。 少年穿着这一身桃粉色的长裙一点都不显得违和,一字领的领口将少年圆润的肩头与精致的锁骨展露了出来,顺滑的长发垂落在肩膀与雪白的手臂上,乌发与雪肤相得益彰。少年的腰线也被裙子的掐腰凸显了出来,纤细的腰肢更是适合手掌来丈量的美妙之地。 男人的心脏一团火热,他放在身侧的手指微微弹动了一下,随后大步走上前去。 装着臂环的盒子“咔哒”一声打开了。 “来。”男人如此说着,示意少年伸出手臂。 夏诺正被他的目光看得有些局促不安,闻言乖乖地把手臂伸了出来,犹豫着说道:“刚才说的……也太夸张了吧?” 应该是为了不打击到他,故意这么说的吧? 男人轻易地看穿了他的想法,将臂环扣上少年的右臂,他轻轻地把他推到了镜子面前,按在了圆凳上。 “不相信的话,你可以自己看看。” 夏诺跟镜中人对视一眼,不由得愣住了。 他几乎要认不出来自己了――只是换了一件衣服而已,为什么变化会如此之大? 他下意识地捏了捏自己的脸颊:“好痛!” 看到镜子里“少女”跟他做了一模一样的动作,他的心里才产生了些许的认同感――这居然真的是我! 估计他现在走出去,只要他不开口,百分之百会有人认错他的性别,把他当做一个正值花季的少女吧? 夏诺颇为新奇地打量镜子里的自己,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一样。 男人颇有些好笑地看着这一幕,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少年十分乖巧听话,几乎是一个指令一个动作,等夏诺回过神来,才发现男人已经帮他戴好了过肘的丝绸手套,此时正捧起他的右脚,要将手中的鞋子套上去。 “这个我自己来就好了。”夏诺有些不好意思地缩了缩脚,看着正半跪在地上的男人。 男人的动作却比他更快,一把握住了他的脚踝,不知道是不是夏诺的错觉,男人好像有意无意地摩挲了一下他的脚踝。 “别动。”男人制止道。 夏诺十分怕痒,总觉得男人的下一步仿佛要挠他的脚心,听了这话,他下意识地停下了挣扎的动作,任由男人将鞋子套了上去。 最后一步需要处理的便是少年的头发。 男人仿佛无师自通了编发的技能,夏诺能够清晰地感觉到男人的手指在他的发丝之间穿梭,他的动作非常迅速,夏诺几乎看不清他在镜子里映出的动作,他就已经将头发盘好了。 最后再戴上一顶垂下白纱的小礼帽,一切就大功告成了。 现在的少年,已经完完全全变成一个盛装打扮,即将要参加宴会的少女了。 马车已经等在了门前,现在他们就要赶往公爵夫人的城堡了。 理论上来说,公爵夫人的城堡是与他们处在同一个世界的。 不过特立独行的公爵夫人却突发奇想,偏要将她的城堡独立出来,再形成了一个小空间。 所以他们要参加宴会,还需要在跨越一次空间。 他们到达的时间不早不晚,恰好是晚上八点,宴会还未开场,不时有飞行兽拉着的马车降落在城堡之前的空地上,也有不少提前到达的客人并不急着入场,反而在门口与熟人攀谈起来。 等到夏诺和男人走下马车,也理所当然地收获了一波好奇的视线。 怪物的生命相当悠长,也只有拥有足够身份的人才能获得邀请,所以公爵夫人的宴会举办了无数次,客人们彼此之前都无比相熟,乍然见到了两个完全陌生的面孔,不由得小声议论起来。 “托亚先生。”――这个称呼,还是人鱼变化之后让他改口的。 顶着许多热烈的视线,夏诺不由得有些紧张,下意识地贴近了身边的男人。 男人让他挽住自己的手臂,轻声安抚道:“放松,他们没什么恶意的。” 事实也确实如此,不过与其说他们没有恶意,不如说是他们并不敢怀有恶意。 实际上,在这个几乎全是高级怪物存在的场合里,夏诺这个唯一的人类几乎像是一个一千瓦的灯泡那样显眼。 虽说种族不同,但是拥有人形之后,怪物的审美观还是趋同的。 此时看到盛装出场,清新如同荷露的美丽“少女”,所有怪物不由得怔愣了一瞬,脑海里出现了一个共同的想法:人类居然也会如此好看吗? 之前也说过了,怪物对于人类的态度一向是漠视居多,究其原因,也是因为人类的弱小。 崇尚实力至上的怪物大多并不将他们放在眼里,除了譬如公爵夫人一般,少数一些喜欢豢养人类做宠物的怪物,大多数怪物都不曾正眼看过人类。 所以它们现在才会如此惊讶。 怪物们一向是一种相当直白的生物,对于看上的东西,如果能够凭借武力抢夺过来,它们是并不惮于打上一场的。 不过现在它们却只是看着不远处的少年,即使产生了一丝想要抢夺的念头,却立刻就飞快地打消了。 原因就在于,“少女”挽着的那个男人,正毫无保留地散发出强大的气场,将“少女”完完全全地笼罩起来。 “她”是我的――男人周身的气息宣告着他的所有权。 怪物们还是很善于审时度势的,在发现“少女”的拥有者是这样一个一看就十分强大,令人不敢生出对抗意识,甚至下意识地想要臣服的男人,它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了退缩。 不过与此同时,一个问题也出现在了它们的脑海之中:这个男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呢? 它们回忆了以往的无数次宴会,都没有在其中发现男人的身影。而且以男人的实力,如果之前见过一次的话,对此特别敏感的怪物们不会认不出来的。 不过很快,公爵夫人的出现就解开了它们的疑惑。 “亲爱的堂妹,你可终于来了!”公爵夫人的脸上挂着热情的笑容,无比热切的说道。 要不说最了解你的一定是你的敌人呢,公爵夫人只需要一眼,就确定了男人的身份。 她用扇子遮挡住脸部,眼睛弯了起来:“没想到堂妹你会为了贴合宴会的主题,甚至不惜改变自己的性别,可真是让我佩服。” 她虽然在笑,笑意却并不达眼底。 要知道,人鱼这个种族,男性的地位可是远远不如女性的。 “叫我托亚。”男人并不理会她的轻嘲,漠然地说道。 公爵夫人被他不轻不重地顶了一句,不由得皱起了眉:“你……” 她的视线不经意地转向他身旁的“少女”,愣了一下之后,她的眼睛倏然亮了起来。 第72章 戒指 “这一位是你的女伴――不, 男伴?”公爵夫人放下了遮在脸上的扇子, 冲夏诺微微一笑。 虽然这话是对男人说的, 但是说话的过程中,她的眼睛却一直紧紧盯着“少女”,片刻都不曾离开。 男伴? 周围正竖着耳朵听两条人鱼说话的怪物不由得一愣, 这才想起它们参加的是一场变装舞会,所以眼前的这一位清新动人的“少女”, 真实身份应该是少年才对。 但奇怪的是, 在公爵夫人指出这一点之前, 居然没有一个人发现这个真相,少年并没有带任何颈圈之类的装饰品将喉结遮挡起来, 却被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忽略了过去。 只能说, 少年的出场实在太让人惊艳了,以至于它们都下意识地忽略了这种微不足道的破绽。 不过这个消息, 比不过得知男人的身份带来的震惊大。 这个人居然是托娅小姐?! 因为对男人心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畏惧,它们并不敢像之前那么明目张胆地打量他, 但是暗地里投来的视线却也显眼得很。 在它们的印象里, 托娅小姐只是一条生得漂亮、家产丰厚的人鱼而已, 有着人鱼族特有的傲慢和糟糕的脾气,除此之外,她的实力如何, 倒是不太为众人所知。 不太为众人所知的意思就是, 不算太强, 也不算太弱, 处于中等水平,泯然于众怪物之中,一点都不起眼。 难不成变性可以增加实力? 以它们的眼力,自然可以看出人鱼是货真价实地改变了性别,一时间脑海里不禁生出了这个不靠谱的猜测。 或许它们也应该尝试一下这个方法,看看实力会不会增长? ――居然还真有一些怪物对此跃跃欲试起来。 夏诺不知道男人的出现即将引起一次怪物界的变性潮流,他在公爵夫人热烈的目光不禁打了一个寒战,下意识地往男人的身边靠去。 ――然而公爵夫人的目光却因此变得更加灼热了。 金发的人鱼眯起眼睛,看向少年的目光充满了掠夺的意味。 公爵夫人之前的喜好,也可谓是众人皆知:她喜欢长相美艳的生物,不论是人类还是怪物,只要满足她的审美,她便会想方设法地将对方占为己有。 公爵夫人天生性格比较极端,是那种“爱则加诸膝,恶则坠诸渊”的人物。 她对一个人好的时候,那可真是恨不能把对方捧到天上去,对方所有的愿望,只要是她能够做到的,便会毫不犹豫地满足。 她本来也生得极美,很少有人能够抵挡得住这种美色加物质的诱惑,纷纷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心甘情愿地冠上宠物的名头,被她豢养起来。 即使有那么少数几个坚贞不屈的,不论她如何威逼利诱也不为所动,他们的下场一般会非常糟糕。 或是“意外身亡”或是容貌尽毁,皆是公爵夫人的手笔――她一贯秉承着一个观念:她得不到的东西不如毁掉。 不过公爵夫人喜新厌旧的速度也是相当之快,一旦她对某个小宠物感到厌倦,便会毫不犹豫地将其抛之脑后。 一旦品尝过被宠爱的滋味,之后的冷落便显得尤为残酷了。 为了不失去公爵夫人的宠爱,她的小宠物们反而会竭尽所能地讨好她,满足她的一切要求,两者的态度陡然转换了过来,也是令人惊诧不已。 不过大多数怪物虽然知道她的这种爱好,却对此没什么意见。 一方面,不论私底下如何,明面上双方都是你情我愿的,也轮不到外人来干涉。 另一方面,公爵夫人对于下手对象的挑选极为有分寸,要不就是出身寒微,要不就是如同狄灵一般的玩家,他们的共同之处就是牵扯极少,没有人会关心他们的死活。 这样一来,自然不会有人多管闲事。 不过现在怪物们的目光却在公爵夫人、少年,托娅小姐――不,是托亚先生三人之间打转,满满的都是看好戏的意味。 ――看公爵夫人的样子,明显是在打少年的主意,但是少年却不同于她之前的那些目标,人家明显是“有主之物”,而且他的主人看上去可不像是一个好惹的对象。 不说男人对待少年那视若珍宝的态度,以两人势同水火的关系,他也不可能将少年主动出让的。 对于人鱼与公爵夫人之间的恩怨,怪物们虽然不怎么热衷于八卦,对此也是知之甚详的。 两姐妹从小关系就不和,起因还得追溯到上一辈的恩怨。 公爵夫人与人鱼的母亲也是一对姐妹,她们同时看上了一条男性人鱼,那条男性人鱼最后选择了妹妹――也就是人鱼的母亲,姐姐因此愤而嫁给了男性人鱼的哥哥,纠纷也正是从此开始的。 恰巧公爵夫人与人鱼是同一天出生,她们之间各种比较与争夺的事迹从小到大不胜枚举,不过最为出名的,还是上一次宴会时,人鱼小姐项链失踪的事件。 关于那条项链,准确的说是项链上的戒指,可是大有来头。 虽然当时夏诺问起的时候,人鱼只是轻描淡写地说那是父母的定情信物,但实际上,它还代表着一个人尽皆知的意义――魔王的承诺。 之前夏诺所看的那本书里,人鱼的祖先从深海来到陆地上的时候,获得了一个神秘人的帮助,那个神秘人就是魔王。 他将人鱼的祖先收为了侍从,却又在打算沉睡的时候赶走了它们。对于这么多年忠心耿耿的下属,他给予了一个承诺: 他可以满足持有这枚戒指的人一个无条件的要求。 这个承诺可是意义非凡,要知道,即使魔王这么多年不曾出现在人前,怪物们对他的敬畏可没有半分减少。 不过更多的来说,这个承诺的象征意义要大于它的实际意义。 任何人都不敢招惹戒指的持有者,毕竟你永远都不知道它的持有者到底会许下什么样的愿望。 因为戒指的重要意义,而且丢失的地点还是在公爵夫人的宴会上,名流众多,消息传播得极快。 所以它的丢失,很快就变成了一件人尽皆知的大事。 更引人注目的是戒指丢失之后公爵夫人微妙的态度,她不仅不帮忙找出小偷,反而还对人鱼小姐冷嘲热讽,讽刺她是因为自己不小心才会把项链弄丢,并以此为借口拒绝了人鱼小姐搜寻城堡的提议。 因为这件事,不少人暗地里怀疑小偷不是受她指使,就是跟她有某种联系,说不定会是她受宠的某个小宠物什么的。 不过这也是它们私底下的猜测,没有证据,谁也无法对此真正下定论。 不过这也不妨碍它们现在看两人的好戏。 …… 男人感觉到少年对他的依赖,不懂声色地微微一笑,直接了当地说道:“公爵夫人,麻烦你把视线从长安的身上移开,觊觎别人的爱人可不是什么高尚的事情。” “爱人?”公爵夫人颇为古怪地挑起了眉,自动忽略了男人的要求。 看到男人点了点头,她不免十分诧异。 原来少年的身份竟然不是她以为的宠物? 不过打量着眼前的少年,她忽然也有些理解了人鱼的做法。 在见到少年之前,她可从没想到自己会看上这样一个原本绝对不符合她审美的人类。 要知道,她之前喜欢的,从来都是明艳动人的美人,至于其他的,她则嫌弃他们长相太过寡淡,难以入她的法眼。 直到看到少年,她才推翻了之前的看法。 少年身穿女装的模样清新如荷露,自有一种含羞带怯的风情,看上去楚楚动人,颇能引起人的怜爱之心。 如果说公爵夫人之前喜欢的美人都像是熟透的樱桃,有着甜美诱人的汁水,那少年就如同含苞待放的花朵,能够极大地激发让人呵护的欲|望。 公爵夫人就是见到他这个模样,才突然觉醒了一种另类的爱好。 如果能够将这白纸一样的少年涂抹上自己的颜色,一步步教导他长成自己喜欢的模样…… 这种成就感必然是她之前的游戏所无法比拟的。 她自顾自地陷入了妄想之中,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 如果夏诺知道公爵夫人对他的看法,一定会连连摇头,告诉她那都是你的错觉。 什么含羞带怯,什么清新动人,都是假的! 或许是女装给他带来了什么奇怪的加成,夏诺发觉他如今的模样吸引的注意力是之前的百倍。 他之前的模样走出去,大多数人都会觉得这是一个可爱的少年,但是换上女装,却仿佛摇身一变,成了一朵楚楚可怜的小白莲一样。 更糟糕的是,小白莲明显要比可爱的少年更加吸引变态的关注――当然,在这里我们要排除一下对任何模样的少年都怀着变态想法的某个魔物。相信大家都知道是谁,在这里就不需要多提了。 夏诺很想辩解,第一次穿女装出席如此大型的场合,觉得害羞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因为不适应高跟鞋,走路的姿势别扭一点,怎么又变成弱不禁风了? 被好像要把他生吞活剥的目光盯着,觉得害怕不是人之常情吗?不过是往人鱼的身边靠了一下,哪里楚楚可怜了? 你们那些奇怪的滤镜能不能收一收? 少年眨巴着眼睛,颇为苦恼地想着。 至于男人口中的爱人,一回生两回熟,对这样的说法,他竟然有些习以为常了,生不出什么腹诽的欲|望。 反倒是对他不怀好意的公爵夫人,让他更为反感一些。 …… “现在已经到了宴会开场的时间了吧?”男人的话语毫不留情地将陷入妄想的公爵夫人拉了出来,“将客人堵在门口,可不像是主人家应有的待客之道。” 注视着男人沉沉的眼眸,公爵夫人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让开了道路。 反应过来之后,她对自己这种示弱的举动懊恼不已,男人却又轻描淡写地在她心上插了一刀。 “谢谢。”他微一颔首,挽着少年向门内走去,在路过公爵夫人身边时,男人勾起唇角,“对了,忘记说了。我的爱人胆子不大,所以你最好不要在他面前露出这种赤|裸裸的丑恶嘴脸,会吓到他的。” “如果你执迷不悟,那我也只好采取一点非常手段了。” “……” 直到男人带着少年走远,公爵夫人才回过神来,然后――滔天的怒火涌上她的心头:他怎么敢跟她这么说话! 要知道,因为她的权势,公爵夫人一向是备受追捧,就算是之前的人鱼小姐,也不曾如此直白地顶撞她,男人的话语却犹如一记耳光,直接打在了她的脸上。 说她丑恶……她这个堂妹,是要跟她撕破脸皮了吗? 公爵夫人能感觉到周围宾客们的视线都集中在她的身上,虽然它们没有开口,但是她知道它们一定都在心里暗自嘲笑她,等着看她的笑话。 她恶狠狠地盯着男人远去的背影,决心一定要把少年从他的身边抢走,好让他感受一番失去心爱之物的痛苦滋味。 她正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之中,突然,一阵灼烧感从身体内部传来。 “啊啊啊――” 第73章 诅咒 “我好像……听到了奇怪的声音?”已经走进了大厅, 夏诺下意识地回头看去, 视线却被墙壁挡住了。 但是刚才的那一瞬间, 他好像真的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哀嚎声,叫声无比惨烈,仿佛在承受某种酷刑。 那声音, 好像还有点熟悉呢。 “大概是某个不听劝告的家伙受到了惩罚吧。”男人微微一笑,意味深长地说道。 夏诺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不禁有些茫然。这个问题暂时放到一边, 他回想起刚才的事情, 不禁有些担忧。 “刚才你那么说,真的没有关系吗?”少年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关切, “毕竟她也是宴会的主人……” 男人刚才说的话, 应该已经彻底把她得罪了吧? “放心,她是不能对我怎么样的。”男人俯视着身旁的少年, “如果我连自己的‘爱人’都不能保护好的话,那也太无能了。” 再次听到“爱人”这个词汇, 虽然知道并不是真的, 夏诺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他低下头, 微微露出一点粉色的耳尖:“刚才真的是谢谢你了。” “虽然这么说好像有点不太好,但是看到她生气,我居然还有点开心。” 他抬起头, 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眸子, 唇边一个可爱的酒窝若隐若现。 “……”男人陷入了一阵可疑的沉默。 等到夏诺觉得有点不对劲的时候, 他才若无其事地移开了视线, 开玩笑道:“那你要怎么感谢我?” 夏诺也起了玩笑的心思:“除了以身相许,要我怎样都可以。” 男人颇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那你可要记住今天的承诺。” 毫无危机感的夏诺点了点头,一口答应下来:“好的呀,我可是很守信的。” 两人走进了宴会厅,此时的宴会厅还有些空空落落的,因为大部分客人都还停留在门外,只有一些侍者在其中行走。 而且奇怪的是,他们进来好一会儿后,才有一些客人稀稀落落地走了进来,看向男人的目光,好像有些畏惧? 夏诺再三观察了一番,确定没有看错,他们的眼里却是满是畏惧,不论交谈还是取食,都有意无意地避开了他跟男人所站的位置,两人的身周形成了好大一片真空地带。 而且,在大部分客人都入场之后,他也没有见到公爵夫人的身影。 发生了什么事?难不成公爵夫人被人鱼怼了几句之后,愤然离开了? 夏诺的心里生出了一个不靠谱的猜测。 不过想也知道这不可能,先不说公爵夫人并不像是心理承受能力那么差,被人说几句就受不了的性格,就说她作为宴会的主人,没有特殊原因,必然会来主持宴会的。 最起码,也要来宣布宴会开始才对。 然而夏诺又等待了一段时间,还是没有看到公爵夫人的身影,而其他的客人却好像知道什么一样,对此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疑惑。 虽然夏诺其实并不想再见到那位夫人,也不想受到她侵略性目光的再次洗礼,但是她迟迟不出现,也确实让人感到奇怪。 此时夏诺的身前已经摆满了五六个碟子,全都是他在思考问题时男人拿过来的食物,食物的种类各式各样,五花八门,只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很符合夏诺的口味。 这些食物并不会让他产生饱腹感,小腹也不会因此凸出来,所以夏诺也不需要克制自己,当即便愉快地享用起来。 要知道,一般来说,身着礼服的女性可不敢在宴会上大吃大喝,哪怕吃的不多,凸起的小腹看起来也是非常明显的。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夏诺的嘴里被男人塞进了一个点心,他一边咀嚼,一边腮帮子鼓鼓地问道。 一开始还没有察觉,现在回想起来,男人刚才说的那句话也太奇怪了吧? “不听劝告的家伙受到了惩罚。”――说的难不成就是公爵夫人? “知道些什么?”男人戳了戳少年的脸颊,漫不经心地反问道。 男人的表现看不出什么异常,夏诺不由得又推翻了之前的猜测。 如果真是男人做的,他怎么会毫不知情呢? 要知道,从一开始,男人的一举一动都是被他看在眼里的,如果他真的做了什么小动作,夏诺应该早就发现了才对。 难不成公爵夫人真的是遭了天谴了?他不切实际地想着。 就在这时,公爵出现了。 这位一向不喜欢出现在人前的大人物只是露了一面,宣布了宴会开始以及公爵夫人身体不适的消息,然后就飞快地离开,一点都没有要替公爵夫人招待客人的意思。 临走的时候,他不易察觉地看向男人所在的方位,眼神有些复杂。 剩下的客人们对此适应良好,还在调侃说:“这次公爵大人在公共场合说的话可比上次多了十个字,破纪录,破纪录了。” 夏诺不由得对这位公爵的寡言有了深刻的认知。 他还没有忘记这次参加宴会的目的。 “你还记得,上次参加宴会的时候,带你去更衣室的侍者长什么样子吗?”夏诺压低了声音问道。 男人摇了摇头:“丢失项链之后,我在城堡里搜索了一番,并没有发现那个人的踪迹。有两种可能:一,他已经离开了城堡;二,他改变了自己的容貌。” “不过鉴于雇佣关系一向是终身制的,那么第一个假设就不太可能,除非他是受人指使,而主使者恰好能够放他自由。” “你是说……公爵夫人?”夏诺不太确定地猜测道。 “或许是其他拥有权限的人也不一定。”男人勾起唇角,眼眸深邃。 “你……难不成你已经知道项链是被谁拿走了?”夏诺试探性地问道。 但既然如此,他们来参加这个宴会还有什么意义呢?为什么他不直接找出小偷? 男人笑而不语。 …… “夫人现在的情况如何?”公爵站在床前,向着医生询问道。 他的面色是非常不健康的苍白,相比起躺在床上脸色红润的公爵夫人,很难判断出生病的到底是哪一个。 医生摇了摇头:“我已经检查过了,夫人的身上并没有外伤,也没有遭受魔法攻击的痕迹,目前还无法得知她昏倒的原因,” 公爵皱起眉,对着站在一旁的仆人说道:“你来复述一下当时的场景。” “是。”仆人点了点头,开始回忆起来,“……在场的所有宾客都目睹了这一幕――当时夫人尖叫了一声,好像受到了攻击一样,叫声非常痛苦。但事实上,除了我和门口的侍卫,并没有其他人靠近。” 仆人的描述非常细致:“夫人拽着自己的头发,大喊‘好疼’、‘把火扑灭’、“烧死我了”……然而她的身上也没有出现任何火焰,喊完之后,她就仿佛承受不住痛苦一样,直接倒在了地上。” “唔……”医生听了仆人的话沉吟了一会儿,“听你的描述,公爵夫人的状况,仿佛是中了诅咒,这样一切都能说的通了。” “诅咒直接作用于灵魂,所以并不会造成什么外伤。但是毫发无损地外表下,灵魂却是受到了重创,这可比一般的受伤更加严重。” “如果真是中了诅咒,该如何解除?”公爵问道。 “这……”医生迟疑了片刻,摇了摇头,“恕我无能为力,一般来说,也只有种下诅咒的那个人,才能把诅咒解开。公爵大人不如去寻找一下真正的行凶者是谁吧。” 公爵闻言挑了挑眉,要说现成的怀疑对象,那不会是别人,自然就是在门口与公爵夫人发生冲突的人鱼了。 更别提仆人的描述里,他说的那句一听就有问题,仿佛威胁一般的话语,说起嫌疑人,那就只有他了。 然而没有确切的证据,就无法给男人定罪。更别提他神鬼莫测一般的手段,如果得罪了他,也被他诅咒一次怎么办? 看到公爵夫人的惨状,可没有人愿意轻易尝试。 公爵此时的表现十分冷漠,他像是走个过场一样,询问完公爵夫人的病情就像是完成了任务一样,自动忽略了医生的话,转身对着管家说道:“你去调查一下。” 然后他便打算离开。 也不能怪他态度冷漠,他跟公爵夫人本来也没什么感情。 像所有典型的政治性联姻的夫妻一样,两人平时互不干涉,各玩各的,所以这时候也不能指望他有什么真情实感。 管家点了点头,面上露出了一丝苦笑,接下了这个艰巨的任务, 房间外通过偷听了解到事情始末的狄灵抿了抿唇,赶在公爵出现之前离开了。 …… 虽然没有公爵夫人,宴会还是十分热闹,客人们参加了许多次宴会,早就学会了自己找乐子,如今聊天的聊天,吃东西的吃东西,也有人早就跑到了二楼阳台上,占据了最佳地点看风景。 夏诺兴致勃勃地观察着他们,发现了许多有趣的事情。 之前也说过了,这是一场变装舞会,其他的客人们虽然不会像人鱼那样,直接转换了自己的性别,但也都穿上了异性的服装,认真做了一番准备。 一般来说,如果不是特殊情况,一般女性穿起男装来,并不会显得太过难看,而男性却不一样。 到目前为止,夏诺已经发现了许多个生得五大三粗,却偏偏要打扮成娇俏少女的壮汉了。 不仅个个都像花蝴蝶一样,穿着各式粉嫩颜色的衣裙,还要硬把自己塞进紧绷绷的礼服群里,壮实的肌肉都要把裙子撑裂了。 还别说,没过多久,夏诺还真的看到一个把裙子撑裂的。 “嗤”地一声,鹅黄色的裙子从侧边裂开,露出了这位肌肉壮汉毛绒绒的大腿。 肌肉壮汉是一个老虎兽人,性格大大咧咧,当众出丑也不过是嘿嘿一笑,大家也是抱以善意的一笑。 夏诺的目光却是集中在了兽人头顶半圆形的耳朵上,它们随着兽人的笑声一抖一抖,看起来很想让人上手摸一摸。 “你在看什么呢,长安?”男人的声音在夏诺的耳边响起。 刚才他声称有事离开了片刻,大概离开了五分钟,一回来,就看到少年正盯着一个老虎兽人看,目光还无比专注。 “你喜欢他身上的肌肉吗?”他显然是会错了意。 男人的声音凉飕飕的,夏诺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危险,连忙摇头:“不不不,我是在看他的耳朵。” 男人看了兽人的耳朵一眼,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夏诺却渐渐生出了一种不详的预感。 他感觉男人的目光时不时在他的头顶逡巡,连忙警觉地捂住了头顶:“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是想要跟他一样的耳朵!” “这样吗?”男人仿佛颇为遗憾地说道。 他有些可惜地想着,如果那对耳朵生在少年的头顶上,一定会更加可爱吧?想象着生着兽耳的少年扑进他怀里撒娇的场景,男人的周身不由得泄露出了一丝变态的气息。 他这副模样,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他之前是在打什么糟糕的主意。 逃过了一劫的夏诺松了一口气,他移开了视线,不敢再关注那个兽人,却因此看到了一个无比眼熟的身影。 那不是那天他们在蜘蛛小姐的裁缝铺那里遇到的那个玩家吗? 第74章 赴约 狄灵显然也看到了他, 不,准确的来说, 她就是专程来找夏诺的。 夏诺看着她对着一个侍者耳语了几句, 没过多久,那个侍者就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托盘,上面摆着一个盛放着澄清酒液的高脚杯。 侍者将酒杯放在夏诺面前的长桌上, 微一躬身, 说道:“这是刚才那位小姐让我给您送来的。” 夏诺不明所以地往狄灵的方向看了过去, 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送酒给他, 恰好狄灵也看了过来, 两人的目光相接,狄灵冲他微微一笑, 转身离开了。 总觉得这个人有些怪怪的。 夏诺如此想着, 打定主意不去碰这杯酒。 然而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他很确定自己并没有碰触到酒杯, 耳边却响起了狄灵的声音。 “如果想要知道项链的下落, 就单独一人到二楼走廊尽头左手边的第一个房间来。” 啊? 夏诺愣了一下, 才反应过来这应该是一个传声道具,而且是有指向性的, 只有他一个人能够听到。 “怎么了?”人鱼发现了他的异状,目光看向了长桌上的酒杯。 夏诺只犹豫了不到一秒钟, 就把事情说了出来, 末了还补充了一句自己的看法:“我觉得……这件事有点不对。” “嗯?” “她似乎并不是这么好心的人。”夏诺回忆了一番, “上次遇见她的时候,她明显对我没有多大的善意,甚至还很讨厌我。” 这一点夏诺还是能够感受的到的。 “而且,特别强调让我单独一个人过去,这件事也很可疑。” 君不见多少小说戏剧中,单独赴约的主角掉进了敌人早就设好的陷阱啊! 明明知道有问题还往陷阱里跳,夏诺每每看到这样的情节就克制不住自己吐槽的欲|望。现在他也遇到了这样的套路,他自然是选择告诉人鱼,两人一起商量对策。 毕竟不论是以人类的标准还是以怪物的标准,人鱼的强大都是毋庸置疑的。 而且,夏诺不知道为何,总有一种无论面对怎样的困难,人鱼都能够轻松解决的认知。换句话说,在夏诺还没有察觉的时候,他的心里早已对人鱼产生了莫大的信赖。 大概是因为人鱼总是表现得无所不知,面对任何事情都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吧?夏诺如此想着。 “所以你打算怎么做呢?”人鱼含笑看着眼前的少年,语气颇为随意,看得出他确实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唔……”夏诺沉吟了一声,他思考了片刻,“我还是想要去看一看她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如果她真的知道项链的下落最好,我们可以直接找到项链。” 然后他就不需要在参加接下来的宴会,也不需要再穿三天的女装了!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瞥了男人一眼。到目前为止,他还是有些搞不懂男人的心思。 如果说他不想要找到项链,那男人也没必要带他来参加宴会,还为此做了这么多准备。 如果说他想要找到项链,看他的模样,却更像是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一点也看不出着急或是紧张的情绪。 “如果她不知道项链的下落,那她的动机就很可疑了。”夏诺一手托腮,做出一副认真思索的模样,“她是想要对付我,还是想要利用我做什么事情,以达成她的某个目的?” “如果我不过去,她也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与其被她一定在暗地里算计,不如看看她到底想做什么。” “但是这样一来,问题又来了。”夏诺的眼睛里露出几分苦恼的神色,他不自觉地看向男人,带着可能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求助的神情,“我要怎么‘单独一人’去跟她见面呢?” 他莫名地笃定男人一定有办法达成这一条件。 既然少年都提出了要求,那么放心爱的小宠物出去玩玩也未尝不可,不过前提是,小宠物必须要一直待在他的视线所及之处才行。 “这很简单。”男人自然不会辜负少年的期望,“只要……” …… “哒、哒、哒。”那是高跟鞋敲击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的清脆声响。 一个身着粉色长裙的少年在走廊中行走,他走路的姿势有些别扭,看起来却莫名有种优雅的韵律。 少年的手中握着一把象牙制成的折扇,此时正用它轻轻敲打着手心,看他悠然的神情,不知情的人一定不会知道他正要赴一个不怀好意的邀请。 不过奇怪的是,少年的目光却一直有意无意地落在他自己的胸前。但是仔细看去,那里只有大朵大朵用来装饰的蔷薇,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这不免让人产生了一个疑惑:他到底在看什么东西? …… 不知道狄灵使用了什么手段,夏诺这一路走来,没有看到其他任何一个客人的身影。 他循着狄灵告诉他的地址走到了走廊尽头,在一间门牌号为1558的房间之前站定,抬起手敲响了房门。 房门应声而开,虽然极力掩饰,还是能看出有几分焦躁的狄灵出现在了夏诺面前,看她的神情,不难想象她早就在这里等待了不短的一段时间。 看到少年的身影,狄灵下意识地看向他的背后,没有发现人鱼的身影,她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声音难免泄露出几分得意:“你果然来了。” “项链的下落呢?”夏诺没有心思跟她绕来绕去,直接了当地问道。 狄灵眼神复杂地打量了他一番,从价值不菲的礼服一直看到同样造价昂贵的首饰与折扇,毫不意外地得出了少年非常受宠的结论。 然而这又如何呢,还不是乖乖地踏进了她的陷阱? 狄灵忍不住笑了起来。 早在上次见面之后,她就对夏诺调查了一番。 小镇的空间闭塞,消息传递得极快,夏诺那天进入人鱼小姐府邸的事情又被多人目睹,很快就变成了一件众人皆知的事情。 连同着之前人鱼小姐发布的寻找项链的事情,狄灵轻而易举地就得到了想要的信息。 不过她却是得出了一个错误的结论――她以为,这个任务是少年与人鱼相识的契机(虽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没错),少年通过短短几天就就掳获了人鱼小姐的芳心(这就有点夸张了),为了讨人鱼小姐的欢心以及完成任务,少年必定会想方设法地找到失窃的项链。 带着这个念头,她设计了一系列的计划,终于等到宴会开始,少年出现,她的计划也就开始实施了。 虽然公爵夫人的昏倒带来了一点不大不小的变故,不过这倒是给她的计划带来了一些便利。少了公爵夫人的关注,她也能放手去做自己一直想做却不敢做的事情了。 而少年的到来,就代表着她的计划可以顺利实施了。 “跟我来。”狄灵迅速地转身,没有让夏诺看到她脸上古怪的笑容。 她直接向着房间的博物架走去,在挪动了一个花瓶的位置之后,房间内响起了一阵“轰隆隆”的声响。 原本上书桌的位置移开,露出了一个黑黝黝的洞口以及一排向下的台阶。 “这下面有个密室,项链就被藏在里面。”狄灵心情颇好地解释道,为了获取少年的信任,她也不介意多泄露一些信息,“其实项链失窃,真正的主使者就是公爵夫人。” “她一向喜欢收集珍奇的宝物,又看不惯人鱼,想要给她一个教训,所以安排了那么一出好戏,趁人鱼不注意偷走了项链。” “所以她才不答应让人鱼搜索她的城堡,也不答应帮她找出小偷――那不成了贼喊捉贼了吗?” “这样吗?”夏诺未置可否地说道。 这些话,他倒是没有完全相信。 之前他也猜测过是不是公爵夫人偷走了项链,男人的反应让他推翻了这个猜测。 而狄灵却直说公爵夫人就是幕后主使,不是她存心欺骗,就是她也不知道事情的真相。 “我们下去吧。”狄灵不知道从哪里寻来了一盏煤油灯,此时正提在她的手上,脸上不自觉地流露出几分兴奋的神情。 夏诺的心里微微一动,联想到刚才狄灵说起公爵夫人的宝藏时她有些怪异的语气,他脑海里产生了一个念头:她的真正目的不会就是为了获得公爵夫人的宝藏吧? 那她叫他过来干嘛呢?是想让他当替罪羊? 确实,如果公爵夫人的宝藏失窃,那去过密室的夏诺定然脱不了干系。 但是……只是这样吗? 夏诺的心里不由得产生了一丝淡淡的失望,亏他还以为有什么特别大的阴谋在等着他呢。 夏诺低声叹了口气,引来了狄灵诧异的目光。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好像看到,少年胸前好像有什么东西动弹了一下? 但是仔细一看,除了装饰性的花朵,上面并没有其他的东西。 “跟我来吧。”狄灵暂时放下了心中的疑惑,率先走下了台阶。 通往密室的通道极为狭窄,只能容许一个人通过。于是便形成了狄灵走在前面,夏诺跟在她身后的场面。 通道的台阶两边生长着绿油油的苔癣,中间却极为光滑,看得出有人经常在上面行走,墙壁上每隔一段距离都镶嵌着一块发光石,有的光芒极为暗淡,却并没有被更换下来。 夏诺几乎看不清脚下的台阶,每一步都迈得小心翼翼,越往下,空气就难以流通,而且还散发着一股潮湿霉烂的味道。 夏诺感觉有些憋闷,忍不住轻轻地戳了戳自己的胸口,像是察觉到了他的需求一样,一阵清新的水汽突然迎面而来。 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狄灵的呼吸声也变得越来越粗重,在半封闭的通道内听起来尤为瘆人。 但是跟她比起来,少年却仿佛没有缺氧的困扰似的,他的呼吸声不注意听,根本无法听见,尤其是在狄灵那么大声的呼吸声掩盖之下。 狄灵不禁产生了些许疑惑,但是很快,面前出现的一道白光就将她的注意力完全吸引了过去。 ――密室已经到了。 第75章 图腾 狄灵的眼睛陡然亮了起来, 夏诺的耳朵却是微微一动。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好像听到了水流的声音? 虽然非常微弱,但确实像是潺潺的流水声, 而声音传来的地点……夏诺看向了面前的密室。 密室的大门看上去非常厚重, 不知道是什么材质造就的, 看上去就十分结实。 门上并没有铁索, 但是当狄灵迫不及待走上前去,想要将门推开的时候却失败了。 她不死心地又用力推了一下,看上去闭合并不紧密的大门却纹丝不动。 “怎么回事?!”她气急败坏地用力锤了下去, 只听见“砰”的一声闷响, 她的手顿时变得红肿了起来。 其实这也不能怪她太过暴躁,毕竟梦寐以求的宝藏就在眼前, 她却被密室的大门阻隔在了门外,以她的脾气, 不着急才怪了。 而且原本她的目标就是里面的宝藏,自从她机缘巧合之下得知密室的存在之后,她就一直盘算着将公爵夫人的宝藏据为己有了。 但是之前她也只能想想而已,毕竟公爵夫人可不是什么好对付的角色, 一旦被她发现自己觊觎她的宝藏, 即使再受宠爱也不可能会被轻易放过的。 但是狄灵却不死心, 她当时已经不怎么受宠,也受够了公爵夫人喜怒无常的脾气, 早就打算离开城堡远走高飞了。 不过想要离开又谈何容易。 狄灵从来没有见到过公爵夫人的宠物能够活着离开城堡的, 所以她只能把想要离开的念头偷偷放在心里, 从不敢宣之于口。 直到她得知了密室的存在。 她之前对夏诺说的有关密室的消息,其实只是一部分。密室中不只有宝藏,还有一个只能使用一次的单向传送阵,可以直接通往外界。 狄灵的计划就是偷走宝藏之后再通过传送阵逃跑,而夏诺,则是她用来拖延追兵脚步的挡箭牌。 如果公爵夫人认定夏诺是小偷那最好,人鱼肯定不会眼睁睁地看着爱人被抓,一定会出手阻拦。即使夏诺想要澄清自己,也需要找到证据,她也能利用多出来的这段时间,跑到更远的地方去。 如果公爵夫人不认为夏诺是小偷,对于她的计划也没什么妨碍。 不过按照狄灵对公爵夫人的了解,第二种可能性极低,毕竟她可不是什么讲道理的人。 虽然计划听起来很完美,但是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把密室的门打开。 狄灵虽然知道密室里有宝藏和传送阵,但是却不知道该如何把门打开,只能恨恨地停下了手,看着紧闭的大门发愁。 “我来试试吧。”夏诺突然说道。 “你?”狄灵的鼻子里发出了不屑的气音,不过还是让开了一点位置,让少年站到了她的旁边。 她原本是打算暴力开门的,不过让少年试试也未尝不可。 不过看到夏诺只是在门上敲敲打打,狄灵又有些不耐烦,她催促道:“你动作快一点,如果不行的话,就把位置让开。” 毕竟时间对她来说可是很宝贵的,她现在已经做好准备暴力破门了,不过这也有一点坏处,那就是动静太大,容易被人发觉。 夏诺却并不理会她,只是专心地摸索着大门上的突起,直到他循着突起的纹路找到了图腾中央的一处细微的凹陷之后,他便用力按了下去。 “喂,你有没有听到我说的……”剩下的话卡在了喉咙里,狄灵目瞪口呆地看到少年只是摸索了一番,门居然就这么打开了! 他是怎么做到的?! 狄灵不敢置信地看向夏诺,却怎么也拉不下脸来询问,只好若无其事地推开门,走进了密室。 夏诺跟在她的身后,心里也有些疑惑。 刚才他之所以能够打开门,是因为借着煤油灯的灯光,他看到了门上一闪而过的巨大图腾。 图腾的颜色与大门的颜色相差无几,不认真看根本看不出来,夏诺惊鸿一瞥,却突然想起――那个图腾,他在《魔王的迷宫》这本书里见到过。 图腾是树人族的图腾,它是一棵月光树的模样,中间的凹陷就是月光树的果实存在之处。 不同于其他的树木,果实一般都是生长在树枝上,而月光树的果实,却都是生长在树干之中。 一棵月光树只会结出一个果实,它生长的那个地方,会形成一个凹陷,这一点也被忠实地反应到了图腾之上。 在这里不得不提的一点是,因为这独特的生长习性,果实与树身极难分离,如果掌握不了正确的方法,果实就会碎在里面,再也拿不出来了。 而这种方法,目前也只有树人族才真正知道。 夏诺也正是疑惑在了这里,无论是门上的图腾还是打开密室的方法,无一不明晃晃地昭示着它们与树人族的联系。 这个密室到底跟树人族有什么关系呢? 密室的所有者是公爵夫人,而公爵夫人是一条货真价实的人鱼,即使人鱼与树人的关系再好,她也不会在如此重要的地方使用树人族的图腾吧? 还是说密室的所有人根本不是公爵夫人? 夏诺怎么也想不明白,这时他胸前的蔷薇花里,突然窜出了一个小小的脑袋。 那脑袋也只有夏诺的手指大,样貌却是无比熟悉,黑发蓝眸,耳朵是半透明的耳鳍,正是人鱼的模样。 人鱼从少年的胸前钻了出来,捉住了少年伸过来的食指,将它贴在脸颊上轻轻磨蹭起来,仿佛是在表达对少年的安抚一样。 夏诺愣了一下,感受到食指上那冰凉柔滑的触感,忍不住稍微用了一点力,按了一下小人鱼的脸蛋。 软软的……夏诺如此感慨道。 人鱼并不是单纯地缩小了体型,身体也进行了幼化,所以现在的人鱼,是一条拥有圆圆的眼睛以及胖嘟嘟脸蛋的人鱼。 人鱼一旦幼化之后,原本的侵略感顿时消失了大半,夏诺看着他的动作,居然觉得有些可爱。 不得不说,一旦什么东西变小,它的萌感立刻就显现出来了。 看着这样的人鱼,夏诺就能够毫无芥蒂地让他趴在自己的胸口上了,而不像之前,只要是跟人鱼接触便感到不好意思。 小人鱼甩了甩尾巴――是的,他也恢复了人鱼的形态――毫无压力地向夏诺袒露出了软软的肚皮。 夏诺看的有些好笑,他暂时把原本的疑惑抛在脑后,并没有如人鱼所料揉他的白肚皮,反而轻轻地把他按回了蔷薇花里。 “小心不要被发现了。”他小声说道。 是的,这就是男人当初出的主意,就是他以这样的形态跟随在夏诺身边,因为体型很小,所以不太可能引起狄灵的注意。 人鱼悻悻然地缩了回去。 此时他们已经走进了密室――不,现在它已经不能称之为密室了。 一走进去,夏诺看到的就是一条长长的地下河流在静静的流淌,他在进入密室之前听到的隐约的水流声应该就是从这里传来的。 河水颜色暗沉,夏诺仿佛在远处看到了一些小小的白点,一眨眼又看不见了。 不过他却因此提高了警惕,他直觉这河水并不像它表现出来的这么平静。 “宝藏!”狄灵却在此时惊呼出声。 在河流的正中央,有着一艘陈旧的大船,上面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箱子以及成堆的金币银币,它们闪烁着的光芒在狄灵看来是那么的耀眼。 大船与岸上的连接是一条粗粗的铁索,狄灵的眼里再也看不到其他,抢先往着船上跑去。 夏诺犹豫了一下,也踏上了那条铁索。 铁索只有几十厘米宽,大概是长年悬在河上,上面还有一层湿滑的水汽,夏诺又穿着高跟鞋,行走极为不便。 等他小心翼翼地走到了大船上,狄灵早已开始大肆搜刮宝物了。 “项链在这条船上吗?” 趁着狄灵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宝藏上,夏诺低下头小声问道。 人鱼从他的胸前探出头来,露出了小半个身子,他细细地感受了一番,手指指向了一个方向。 夏诺朝着那个方向走了过去,在人鱼的指引下找到了一个红棕色的盒子,一打开,果然看到了一条跟人鱼之前的描述差不多的,缀着戒指的项链。 夏诺将项链收好,看向一旁正在疯狂地往一个空间道具里装财宝的狄灵,说道:“项链已经找到了,我就先走了。” “等一下!”狄灵下意识地阻止道。 恰好她的空间道具也已经装满了,她站起身来,假装不经意地环顾了一番四周,然后在密室的入口处看到了那个泛着淡淡光芒的传送阵。 她的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了几圈,隐藏起了不怀好意地神情,说道:“我也已经收拾好了,我们还是一起吧。” 夏诺没说什么,心里却暗暗地提高了警惕,狄灵抢在他的前面走上了铁索,步履飞快地走到了岸上,此时夏诺还在铁索的中间位置。 “再见了。”狄灵冲着少年挥了挥手,再也掩饰不住自己的恶意,脸上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然后――一脚踹在了铁索上。 铁索本来就绷得很紧,遭受到突如其来的外力冲撞,不由得剧烈地摇晃了一下,夏诺维持平衡原本就很困难,这么一晃,他脚下一个不稳,一头栽到了水里。 眼睁睁地看着少年掉进了水里,狄灵哈哈哈地大笑起来。 这个做法,还是她看到铁索的时候突然想到的。 如果少年不会游泳,淹死那是最好的。即使少年会游泳,他落水的地点离岸边还有很长一段距离,想要游过来必然也要花费一段时间,那时候她早就离开了。 想象了一番少年在冰凉的河水中痛苦挣扎的画面,狄灵感觉自己长久以来的嫉恨与痛苦都得到了缓解,她一边笑着一边走向了传送阵,亮起的白光吞没了她的身影。 然而夏诺的处境却并不像狄灵想象的那样糟糕。 他确实不怎么会游泳,让他从河流中央游到岸上也是强人所难。但是他身上却是携带了一个强力外挂。 人鱼环抱着少年从河水中冒出头来,看向传送阵的目光无比冰冷。 第76章 安抚 “轰隆隆――” 迷宫的深处, 仿佛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震颤。像是惊醒了一头沉睡的猛兽,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吼声。 但是奇异的是,几乎所有人都对此毫无所觉, 即使是身处于迷宫之中的玩家, 也一点都没有发现端倪。 只有少数几个高级怪物与魔物抬起头来, 若有所觉地看向虚空之中, 露出了复杂的神色。 狄灵踏入传送阵的时候,还满心得意。 到目前为止,她的计划圆满成功, 不仅获得了足够她挥霍许久的宝物与魔晶, 还坑了看不顺眼的少年一把,想到这里, 她就忍不住要笑出声来。 传送阵是单向法阵,而且目的地不知道在何方。不过狄灵之前也隐约探听到了一点消息。 这个密室, 早在城堡建立之时就存在了,不仅用作藏宝室,也是为了出事的时候能够有个避难之所。 一旦发生了什么危及城堡主人性命的大事,城堡主人可以通过密室逃生。 由此狄灵推断, 密室的传送阵必然不会通往什么危险的地方。为了避免被追捕, 她也早已决定将那里当做中转站, 并不会在那里多加停留。 在得知密室的存在之前,她就已经计划好了逃跑路线。如今只需要按计划照做就是了。 然而狄灵没有想到, 在传送阵的白光消失之后, 她却来到了一个无比奇怪的地方。 传送阵微微悬停, 距离地面大概有十几厘米的高度,因为只能使用一次,使命完成之后,它便消失在了原地。 传送阵一消失,狄灵便落到了地面上,然后她就听见“啪嗒”一声,鞋面上仿佛溅上了几朵水花。 她还有些奇怪,难不成她是落到水坑里了? 这个空间此时大概是晚上,四周一片漆黑,天上也并没有星星月亮一类的发光体照明,对于不能夜视的种族很不友好。 而且不必仔细感受,空气里就存在着几分明显的潮湿感,还带着某种狄灵觉得有些熟悉,但是一时想不起来的古怪味道。 这么潮湿,难不成这里有很多水吗?她如此猜测到。 不过转念一想公爵夫人的物种,她也就不那么奇怪了:人鱼天性不就是喜欢水吗?把传送阵设在这种地方也可以理解。 当务之急,还是要想办法尽快离开这里,避免被人找到自己的行踪。 她这么想着,迈出了一步,然后就被一个东西拌了一下,险些一头栽倒在地上。 “什么鬼东西?!”狄灵脾气一上来,当下狠狠踢了那个东西一脚,然后听到了一阵骨碌碌地滚动声。 她举起了一直拿在手里的煤油灯,想要看看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在此后的无数个生不如死的日夜里,她都无比悔恨自己的这个举动。 “啊――!!!”女人凄厉的叫声在空间中回荡。 煤油灯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很快就被地上的血水染成了红色。 是的,血水。 地面上那浅浅一层的液体,根本不是狄灵以为的水坑,而且一片仿佛望不到边的浓稠血水,铺满了整个空间的地面。 而差点绊倒她的那个东西,则是一条巨大的,分辨不出是何生物的肋骨。 到底是什么东西才会流这么多血?!狄灵惊恐地想着。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一开始觉得熟悉的味道,原来是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传送阵把她带到了什么地方?! 她抓着自己的头发,心脏砰砰砰狂跳起来,难言的危机感袭上了她的心头。 不需要任何人的提醒,她也知道这个空间不正常了。 而就在此时,被她刚才的尖叫声所惊扰,黑暗之中突然亮起了无数双眼睛。 …… “没事吧?”人鱼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怀里的少年,甚至忍不住上手去确认一番他的安危。 夏诺下意识地想要躲避人鱼伸过来的手,但看着人鱼满是担忧的焦灼眼神,最后还是硬生正地止住了这种冲动。 他摇了摇头:“没事的,我没有受伤。” 虽然没有预料到狄灵会做出那种举动,在摔进水里的时候,他还是尽力调整了一下姿势,屏住了呼吸,让自己不被水呛到。 再加上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人鱼就变回了原形,将他抱了起来,所以他根本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现在除了裙子吸水之后有些沉重,黏糊糊地贴在身上有些不舒服之外,几乎没有什么问题。 不对……还是有一点问题的。 夏诺的神情有一点古怪,他忍不住踢了一下双脚,确认了这个事实:“……我的鞋子沉进水里了。” 本来高跟鞋的码数要比他的脚要偏大一些,加上水的浮力,两只鞋子都脱离了他的双脚,无一幸免。 刚才看到少年欲言又止的神情,人鱼还以为他是感觉到了身上哪里不对,不由得十分担忧,听到这话却是松了一口气。 “只是一双鞋子而已。”人鱼的手臂横亘在少年的腰侧,两人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少年的体温隔着湿透的衣服传了过来,是一种让人安心的温度。 人鱼从看到少年落水的那一幕起就疯狂跳动的心脏终于慢慢地安定了下来,但是那一刻仿佛要失去少年的后怕依然残留在他的脑海中,让他难以真正平静下来。 “没有保护好你,是我的错。”人鱼的声音有些沙哑。 确实是他太过自大了,不应该因为那个女人弱小如蝼蚁就放松了警惕。 “为什么要道歉?”夏诺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不明白人鱼为什么如此自责,“我真的没事,只不过是掉进水里了而已,而且这也根本不是你的错,我还要谢谢你救了我呢!” 因为人鱼拯救及时,夏诺根本没有受到什么伤害。他也没有受到什么惊吓,因为人鱼就在他的身边,他知道他是不会让他出事的。 所以这次落水在夏诺的心里算不上什么大事,他也就无法理解人鱼可以说是有些激烈的反应。 “不,你不明白……”人鱼的眼眸沉沉,“如果我反应及时,你本来不会落水的。” 但是在那一刻,一股全然陌生的感受袭上了他的心。像是与某些并不存在,或者说并不属于“他”的记忆产生了共鸣,虽然少年近在咫尺,他却产生了一种即将失去他的错觉。 魔物心脏剧烈地疼痛了一下,回过神来时,少年已经落入了水里。 “唔……”夏诺沉吟了一声,看着人鱼少见的有些发怔的眸子,做出了令人鱼意想不到的举动――他一把将人鱼按在了自己的胸口,然后开始顺毛一样的抚摸人鱼的发顶。 “没关系的呀。”他特意放缓了语调,声音听起来无比柔软,“这又不是在冬天,就当洗了一个凉水澡好了,还清热消暑呢。” 人鱼无比顺从地任由夏诺抚摸,看着人鱼异于常人的耳鳍,夏诺不禁产生了像是在抚摸某种珍奇猛兽的感觉。 魔物的头颅贴近了少年的胸口,耳边传来少年心脏有力的跳动声,他颇有些着迷地倾听着这代表着鲜活生命的跳动声,脸颊下意识地在上面蹭了蹭――这种小动作,在此时是可以被无条件纵容的。 “不过可惜的是,让那个人逃跑了。”夏诺看向传送阵消失的地方,有些惋惜的说道。 他可不是什么被人害过之后还要原谅对方的圣母,自然是准备报复回去的。但是对方却溜得如此之快,让夏诺不由得有些憋闷。 “跑不了的。”原本在少年怀里装乖的人鱼突然说道,声音透出几分冷意,“那个传送阵通往的地方,可是虚无之境。” “虚无之境?”夏诺有些疑惑。 “那是魔王放逐罪人的地方。”人鱼微微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那里没有食物,没有时间的变化,只是生存着数以万计的怪物,它们无时无刻不在互相厮杀,死亡之后会立刻复活,永远都无法摆脱这一循环。” “弱者去了那里,大概只有被捕杀的份。”而狄灵,显然也不是一个强者。 “她现在大概已经被杀死无数次了吧?”人鱼漫不经心地说道,“但是又得不到真正的解脱,只能一次次被杀,一次次复活,在这悲惨的境地里陷入永恒的绝望。” 这就是触怒魔王的下场。 在遥远的另一个空间之中,女人绝望的哀嚎声在空间中不停地回荡。不过再过不久,她就连哀嚎的力气也不会有了。 夏诺:“……” 感觉到少年的手突然停了下来,人鱼抬起了头:“怎么,你觉得这手段有些太残忍了吗?” 他环抱住少年腰肢的手不由得紧了紧。 人鱼后知后觉,刚才的话语中,确实透露出了几分不为人知的残忍。如果少年因此感到害怕…… 夏诺发觉人鱼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连忙摇了摇头,神情颇为古怪:“这倒不是……” 他也不至于同情一个想要害死他的人。如果不是人鱼的存在,可能他现在早就被淹死了。 而且她是主动走进传送阵的,自己做的选择,就要承担后果。 所以听到狄灵的下场,除了有些感慨她自作自受之外,夏诺没有其他的想法。 他刚才愣了一下是因为,他收到了系统久违的提示: 玩家所处位置,月纬108度。探索进度:0.0015‰ 检测到前方有特殊事件发生,玩家可自行决定是否前往探查。 进度条增加了微不足道的一点,同时出现了一个特殊事件。 夏诺有些疑惑:城堡不应该算是一个独立于迷宫的空间吗?为什么他会收到这种提示?还是说……这个密室已经脱离了城堡,位于迷宫之中? 不,不对,他走进密室的时候,可没有收到系统的提示。准确的来说,存在于迷宫之中的,应该是这条河? 人鱼看着少年欲言又止,然后提出了一个古怪的要求:“我们能不能先不要上岸?” 此时正打算抱着少年游到岸上的人鱼停下了自己的动作。 第77章 树人 “我感觉前面好像有什么……”东西。 令夏诺诧异的是, 原本他还绞尽脑汁想要找什么借口来解释这种反常的行为, 结果人鱼没等他说完, 只是定定地看了他一眼,便善解人意地问道:“要我带你过去吗?” 不知道为什么, 人鱼这么反常, 反而让夏诺觉得有些不适应。 大概是因为……人鱼对他原本就存在的那种不问缘由的纵容,变得更加明显了吧? 夏诺没由来地有些心虚,他点了点头,人鱼便抱着他,摆动鱼尾向着他指的那个方向游去。 在这个过程中, 夏诺又看到了一开始进入密室的时候在河流中的白点, 它们像是感受到人鱼的气息, 没等他们靠近就远远地避开了。 “那些是什么?”夏诺有些好奇地问道。 “它们是白头鳄。”人鱼看了一眼, 没怎么放在心上, “一种没有多大杀伤力的弱小生物罢了。” 夏诺信以为真, 却不知道在人鱼眼中,几乎没有什么生物算是强大的。 他口中的“没有多大杀伤力的弱小生物”,生性残暴, 嗜食血肉, 喜欢群体捕猎, 无论是多么强大的生物,一旦落入它们的地盘, 是不可能毫发无伤地逃脱的。 它们守卫着这条河流, 不让任何人通过, 这么久以来不知道吞噬过多少生命,甚至有不少高级怪物也丧命于它们口中。 如果它们能够开口说话,知道了人鱼对它们的评价,怕是会忍不住抗议吧? 不过人鱼却不会在意它们的想法,他带着少年越游越深,一直到进入了一个狭窄的通道,已经距离密室的入口十分遥远了。 空间越来越狭窄,夏诺不禁感到有些憋闷,这次还没等他开口,人鱼就如同在地下通道时那样,制造出了许多清新的水汽。 越往里走,眼前也越来越黑,人鱼的眼睛在那黑漆漆的通道之中,泛起了蓝莹莹的光芒。 夏诺忍不住看向了他的眼睛,却发现一件让他不知该如何是好的事情――从一开始,人鱼就在专注地注视着他,眼睛里蕴含着某种令夏诺动容的情感。 “你……” 你是喜欢我吗? 他欲言又止,原本隐隐的猜测这时候突然得到了确定,他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嘘――”人鱼的食指抵在了唇上,“不要说出来。” 现在并不是一个好的时机。 他不能确定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无论少年能不能给出让他满意的答复。 他可能承受不了少年的拒绝,但是如果少年答应……现在他更有可能做出的事,是将少年关在一个谁都不知道的地方――他心爱的珍宝,必须由他严密地保护和珍藏。 但是那样,肯定会被少年讨厌的吧?人鱼如此想着,不过暂时维持这微妙的平衡,直到……他能够将这种念头完美地隐藏起来。 黑暗中,夏诺无法看到人鱼唇角勾起的弧度。 他不知道人鱼的想法,反而松了一口气,因为他也不知道,一旦说开该如何面对人鱼。 就……暂时先这样吧…… 夏诺鸵鸟似的埋下头,脑回路与人鱼微妙地重合了。 恰好这个时候,他们已经到达了河流的尽头。 通道是一条向上的斜坡,尽头便是一个狭小的洞口,人鱼抱着少年从那里露出头来,夏诺看着面前的场景,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比起之前那个密室,还是这里被称作密室更为贴切一些。因为除了他们出来的这个洞口,此外并没有别的通道能够进入这里了。 在这里并不十分宽敞的空间里,地面上生长着没过脚踝的绒绒的绿草,一棵大树从墙壁的的缝隙里生长出来,因为空间有限,树冠只能像藤蔓一样爬满了整个空间的顶部。 此外,还有许多不知名的植物,墙壁上成长着发光的菌类,照亮了一整个空间,虽然不知道缺乏阳光与水分它们是如何生存下来的,有些植物状态也并不算好,但是它们却是顽强地扎根在这里,没有即将死亡的迹象。 最为瞩目的,还是躺在石床上的一个男人。 他周身的皮肤呈现出一种生机勃勃的新绿,上面还绘制着奇怪的纹路,他生着异于常人的尖耳,手脚分别有六根指头。 “树人?” 在看过迷宫入口处的壁画和《魔王的迷宫》之后,对于树人的这些特征夏诺基本上已经了如指掌了。如今一看到这个男人,他立刻就认了出来。 不过…… “你有没有发现……”夏诺仔细打量了一番这个树人的脸,有些犹豫地对着人鱼问道,“这个树人长得跟公爵一模一样?” 虽然他也只是见过公爵一面,树人的脸上也生着干扰性的纹路,但是刨去这些纹路,夏诺可以确定两人的面貌并没有什么差别。 “嗯,确实一样。”人鱼点了点头,印证了少年的猜测。 “他们是一个人吗?还是说双胞胎?可是公爵明明不是树人啊?”夏诺颇为苦恼地喃喃自语。 人鱼是一种不喜欢与外族通婚的种族,所以公爵夫人嫁给了同样身为人鱼的公爵,所以按理来说,两人应该不会是同一个人或是双胞胎才对。 除非公爵对外宣布的身份是假的,但是夏诺却又看到了他的鱼尾…… “其他物种可以伪装成人鱼吗?” 夏诺生出了一个不太靠谱的猜测:公爵的那条鱼尾会不会是假的? 人鱼很容易就猜到了他在想什么:“可以,而且很容易。不过我们看到的公爵确实是一条货真价实的人鱼,这一点并不是假的。” “我们看到的?”夏诺敏锐地抓住了重点,“你的意思是原本的公爵并不是人鱼,他是被人假扮的?这才是真正的公爵?” 被现实世界里的狗血电视剧荼毒已久,他的脑海里顿时冒出不少身份互换、冒名顶替的宅斗大戏,看向树人的视线不由得充满了同情。 “都不是。”人鱼却全盘否定了他的猜测,“准确的来说,公爵确实就是我们看到的那个,因为继承爵位的确实是他,而这个树人――” 人鱼故意拖长了语调,吊足了少年胃口之后才慢悠悠地说出真相:“――真正身份是公爵的儿子。” “啊?”夏诺嘴巴微张,感觉这比“树人是公爵的兄弟”这个猜测还让人惊讶。 然后他就从人鱼的口中听到了一个让他无比凌乱的故事。 这个故事大致讲的是,上一任公爵,也就是他们在宴会上见到的那个公爵,早年爱上了一个树人族的姑娘。 而树人族,也是一个不愿意与外族通婚的种族,而且那个树人族的姑娘,虽然被公爵无比热烈地追求,还是不喜欢他并且将他拒绝了无数次。 但是人鱼一族往往在感情上无比偏执,公爵设计将树人族姑娘骗了出来,同样将她囚禁在了这个密室之中,并且让她为他生下了一个儿子。 树人姑娘经受不住折磨最终选择了自杀,而树人姑娘死后,公爵仿佛从狂热的爱情中清醒了过来,整个人性情大变。 因为早年他追求树人族的事迹几乎是众人皆知,公爵在族内受到了排斥,如果被族人知道他的儿子是一个树人,他们甚至有可能会剥夺他的爵位。 公爵很快想出了一个办法。 他对外宣称自己已经娶了一位人鱼族的妻子,妻子还为他生下了一个儿子,不过他将他们保护得无比严密,外人都不曾见过这两人的存在。 然后公爵在寻找到了一个恰当的时机之后,宣布自己与妻子病故的消息,由儿子继承自己的爵位,然后他便以公爵儿子的身份重新出现,娶了现在的公爵夫人。 而他真正的儿子,却被关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密室之中,浑浑噩噩地沉睡着。 “这,这……”夏诺张口结舌,几乎说不出话来,“这个公爵也太渣了吧?” 不仅害死了自己喜欢的人,还为了地位撒了这么多谎,顶替了自己儿子的身份,甚至还将儿子囚|禁了起来。 怪不得他不常出现在人前,也不愿意多说话呢!他应该是害怕暴露自己的身份吧? 人鱼抱着他浮上了水面,夏诺赤|裸着双脚站在了草地上,保持着一段安全距离打量着眼前的树人。 “他还能醒过来吗?”夏诺好奇地问道。 “当然可以。”人鱼坐在洞边,尾巴浸没在水中,他将夏诺拉进了自己的怀里,做出了保护的姿态,眼睛却是看向了石床上的树人,“事实上,他现在就是清醒的。” “啊?”夏诺睁大了圆溜溜的眼睛,看上去傻乎乎的,“可是……” “长安……”人鱼发出了轻轻的叹息声,他颇为好笑地点了点少年的额头,“我只是说公爵将他囚禁在了这里,可从来没有说过公爵让他陷入了沉睡啊。” 不过夏诺因为先入为主的观念,看到树人躺在床上,就以为他无法自己醒来,没想到还有装睡这一可能。 不过既然他是醒着的,那为什么还要躺在床上装睡?而且刚才他们说的那些话,树人都已经听到了? 夏诺突然生出了一种议论别人被当面逮住的窘迫。 树人听到人鱼揭穿他的伪装,也不再继续装睡,一个翻身就坐了起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这两个不速之客:“你们是谁?” “我们是谁重要吗?”人鱼反问,“你应该很想逃出去对吧?” 树人有着猫科动物一样的竖瞳,看人的时候莫名显得有些凶狠:“你不是对我的故事了解得很清楚?谁会想被关在这里永远无法离开!” “既然这样,那我们就来做个交易吧。”人鱼看了一眼怀中的少年,微微一笑,“我可以带你出去,条件是你要给我一颗月光树的种子。” 夏诺一愣,没想到人鱼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我之前答应过你,要带你去树人族的领地。”人鱼一边好整以暇等待着树人给出回答,一边揉了揉夏诺毛绒绒的脑袋,“但是现在有了一个更便捷的方法。” 第78章 暧昧 树人当然是不可能拒绝的, 虽然因为公爵的存在, 它对人鱼族一直都心怀芥蒂, 但是被关在这里这么久,想要逃出去, 想要为母亲报仇, 想要与族人团聚的心情在这几十年的囚|禁中不但没有磨灭,反而越发火热。 但是事关月光树,这种对于树人族如同圣物一般的植物,他不禁又有些犹豫。而且对方那不慌不忙,仿佛笃定他一定会答应的态度, 让他感到十分恼火。 “好, 我答应你的条件了。”树人咬了咬牙, 最终还是应允下来, “不过我现在并没有月光树的种子。” “我知道。”人鱼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 “但是你手里有月光树繁衍地的钥匙, 那是你母亲留给你的,对吧?” “你――!”树人惊怒地瞪大了眼睛,“你怎么会知道这种事?!” 他会有这样的表现, 也是有原因的。 并不是每一颗月光树的果实都会产生种子, 还要经过树人族的精心培育, 种子才有可能真正出现,这也是月光树这些年来为何濒临灭绝的原因。 树人族极为重视月光树的种子, 所以单独开辟出了一个空间用来育种, 这个空间没有钥匙根本无法进入, 而当年那个树人族姑娘,就是负责掌管钥匙的人。 按理来说,钥匙丢失,树人族原本应该会努力地寻找钥匙保管者的下落才是,然而树人族本身就不怎么团结,当年还爆发了一次内战,整个族群分裂成了两部分。 内战一爆发,根本就没人在意钥匙掌管者的下落了。等到内战结束,他们想要寻找,却根本找不到一点关于她的消息了――当然,这基本要归功于公爵优秀的保密工作。 此外,除了树人族,根本就没人知道那个姑娘就是钥匙掌管者,就算在树人族,知道这个消息的人数也不超过五个,所以人鱼说出那句话之后,树人满脸都是不敢置信的神色。 “我怎么知道这个消息的并不重要。”人鱼慢条斯理地回答,“你只需要回答愿不愿意把钥匙给我就是了。” “……”树人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如果人鱼只是想要一颗月光树的种子,这对他来说尚可接受,但是一旦被他拿走了钥匙,那此事就非同小可了。 他看向人鱼的目光颇为挣扎,但是很快,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眼睛里闪过一道灵光,随即眉头松了开来。 “好。”树人突然变得心平气和了起来,完全看不出之前暴躁的模样,“只要你带我出去,钥匙我可以给你。” 树人的态度转变之快让夏诺不禁有些惊讶,不过这仿佛也在人鱼的预料之中,他神情淡然地说道:“那好,交易成立。” 要带树人离开,就要穿过那一条长长的,被河水浸没的地下通道。 树人之前一直无法离开,一方面是因为通道实在太长,他没办法在氧气不足的情况下游出去;另一方面则就是遍布在河水之中的白头鳄了。 虽然树人这么多年来尝试了许多方法,但最终还是没能离开。而人鱼和夏诺的出现,才让他看到了一点逃离的希望。 既然他们能够进来,自然是也可以出去的。而且看人鱼轻松的模样,就知道这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件难事。 他的想法是对的,带他出去对于人鱼来说确实易如反掌。不过理所当然的,树人却无法获得像夏诺那样被人鱼抱着游出去的待遇。他被人鱼装在一个巨大的泡泡里,牵引着跳入了通道之中。 终于能够离开,树人族满心激动地贴在泡泡的壁上,看着外面的湍急的水流。 因为泡泡隔绝了声音,所以他无法听到泡泡外人鱼与夏诺的谈话。 人鱼抱着少年游在前面,看着他多次欲言又止,主动开口了:“你是想问,为什么我会知道这么多对吗?” 夏诺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之前不问,是因为他觉得想要探究人鱼的秘密有些不好意思,但是这个疑惑已经存在他心中许久了。既然人鱼主动开口,他也就承认了。 “其实我一直在想,这世上到底有没有你不知道的事情呢?” 这个说法有些夸张,却是夏诺心里最为直观的感受。 “就像是之前,你好像一开始就知道真正偷走项链的人是谁。” 现在想想那人应该是公爵,虽然不知道他的动机。 “还有公爵害死树人族姑娘,伪装成他自己儿子的事情。” 除了当事人,大概也只有人鱼知道这件事了吧?而且他还说的那么详细,就仿佛亲眼见过一样。 “还有知道月光树繁衍地的钥匙在公爵儿子手中的事情。” 看当时人鱼说出这件事时树人惊讶的表情,他就知道这应该也不是什么众人皆知的事情。 如果说一件事是偶然,那这么多件事加起来,足以看出人鱼知晓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了。 夏诺掰着手指,一件件细数过来,末了抬起头,认真地说道:“我不是一定要知道答案,毕竟这是你的秘密,你可以随你的意愿决定说或者不说。但是你如果愿意告诉我,我也会很高兴的。” 人鱼笑了起来:“这其实算不上什么秘密。” 他低下头看着怀里的少年,思考了一秒钟然后说道:“大概不需要多久,你就会知道了。” 看树人的表现,他明显是知道了什么。人鱼只是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通过他来揭露这个秘密。 因为他有预感,现在说出来,少年一定会生气的。趁着还有时间,他必须先想好对策才行。 人鱼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了不久之前,他变小之后,窝在少年的胸前时所享受的待遇,那时候少年对他可是十分纵容…… 夏诺看到人鱼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睛突然亮了起来,表情中……仿佛还带着一丝兴奋? 他不确定自己有没有看错,却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战。 人鱼察觉到了少年的动作,不由得加快了动作――他还不知道,夏诺不是因为河水而感到了寒冷,而是隐隐察觉到了他的变|态气息而产生了不妙的预感罢了。 很快人鱼就带着夏诺以及树人游到了岸边,回到了一开始的密室,树人一方面因为终于逃了出来而感到兴奋;而另一方面,他看着躲得远远的,根本不敢靠近的白头鳄,越发印证了自己心里的猜测。 树人神情颇为复杂地说了一声谢谢,跟着他们离开了密室,然后便分道扬镳了。 离开密室之后的事情夏诺就不太清楚了,因为那时他们已经跟树人分开了,不过他看到离开时树人郁忿的表情,心里清楚他肯定是要去找公爵报仇的。 人鱼并没有要干涉树人的行动的意思,毕竟他只是答应带树人出来,至于其他的,对于与少年无关的事情,他是没有兴趣去管的。 此时宴会已经结束,虽然他们中途离开,却不知怎么地没有获得很大关注,不过看到少年湿淋淋的衣裙,客人们却都心照不宣地露出了暧昧的神情。 尤其是夏诺的鞋子掉进了水里,在拒绝未果之后,一路上都是被人鱼抱着过来的。在听见人鱼让侍者帮他拿一双鞋子过来的时候,他们看向衣裙掩盖下少年赤裸的双足,纷纷露出了古怪的笑容。 他们大概以为,人鱼与少年中途离开,应该是去玩什么奇怪的y了。 年轻人的花样真多啊。客人们不约而同地啧啧地感叹着,看的夏诺一脸茫然。 直到侍者领着他们到了早已安排好的房间,他才反应过来:“只有一个房间吗?” 侍者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您与人鱼先生不是爱人关系吗?所以管家只安排了一个房间。” 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他又补充道:“请放心,房间的隔音是很好的,祝您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 夏诺:“……” 这两句话一连起来,他立刻就明白了侍者的意思,脸上飞快地漫上了一片红晕。 “不,不是,我们……” 还没等他想好怎么解释,侍者就鞠了一躬离开了,只留下夏诺呆愣在那里,福至心灵地想到:其他客人看他们的眼神那么古怪,不会也是跟侍者一样误会了吧? 而在一旁微笑的人鱼显然是早就知道了这件事,他把还没反应过来的少年推进了浴室:“有什么事情洗完澡再说,虽然不会着凉,但是穿着湿淋淋的衣服也不舒服吧?” 夏诺:“……你说的也有道理。” 不过等洗完澡出来,人鱼便殷切地走上前来,替他擦拭那一头长及腰部的黑发。 不得不说,之前短发的时候,夏诺从来都没有面临过这种问题,长发沾了水之后越发显得沉甸甸的,而且因为浓密厚实,要擦干它也需要多费一番力气。 人鱼倒是非常喜欢这份工作,他的手指在湿滑的长发中穿梭,偶尔力度适中地替少年按摩一下头顶,头皮本来就是极为敏感的部位,被人鱼用恰到好处的手法摩挲着,夏诺顿时感到一阵倦意袭来。 他接连打了几个哈欠,意识已经有些昏昏沉沉的。恰好这时候人鱼已经帮他擦干了头发,夏诺便任由他将自己轻轻放到了床上。 迷迷糊糊地,夏诺听见人鱼说道:“如果你实在介意的话,我可以睡在地毯上。” 他选择在这个时候提起洗澡之前少年纠结的事情,不得不说,实在是挑选了一个足够好的时机。 夏诺的大脑被困意占领,他迷迷糊糊地想着,为什么要人鱼去睡地毯呢?明明床上真的很宽敞,容纳下两个人根本不成问题嘛…… “唔……”他下意识地拍了拍身下柔软的床铺,咕哝着说道,“来吧……” 人鱼便从善如流地照办,他躺在少年的身侧,半支起身体注视着少年可爱的睡颜,然后在他的额头上轻轻印上一吻。 湿润的嘴唇微微开阖:“晚安,亲爱的长安。” 夏诺枕着人鱼的手臂沉沉地睡去了,完全不知道明天醒来之后他会受到怎样的惊吓,各种意义上的。 第79章 身份 第二天夏诺醒来的时候, 看到的人鱼的近在咫尺的胸口。 昨晚临睡之前的记忆迅速回笼,夏诺不由得懵了一会儿, 才感觉到脖子底下枕着的并不是柔软的枕头, 而是人鱼手臂上弹性十足的肌肉。 值得一提的, 两人现在的姿势十分暧昧。 夏诺枕着人鱼的手臂, 眼前是一片雪白的肌肤,人鱼的规律的呼吸声拂过少年的发顶, 胸口也随之一起一伏, 心脏砰砰砰的跳动声传到了夏诺的耳朵里, 因为距离无比接近,他甚至感觉到自己耳膜在微微震颤。 从未与一个人距离如此接近过, 夏诺的耳尖发红, 内心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感受。 人鱼其实在夏诺醒来的时候就已经清醒了过来, 此时看着少年头顶上小小的发旋,怎么看都觉得十分可爱, 忍不住凑上去轻轻吻了一下。 “!!!”湿润柔软的嘴唇落在发顶上的感觉十分明显,本来那里就极为敏感,被人鱼一吻,夏诺感觉到一股电流迅速窜过了全身。 “你――你干嘛!”夏诺一个激灵,猛地滚出了人鱼的怀抱,他忍不住用手指摩挲着自己的发顶,想要尽快让那股奇怪的感觉消退。 看着少年颇为警惕地捂着脑袋, 防备着他靠近的模样, 人鱼不由得哑然失笑。 他丝毫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反而理直气壮地说道:“这不能怪我,谁让长安太可爱了呢,根本没办法忍住啊。” 夏诺:“……” 他睁大了圆溜溜的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人鱼,第一次发现他竟然是这么的厚脸皮。 冲动一下,他做了一件回想起来就觉得不好意思的举动。 夏诺扑了上去,曲起手指,在人鱼光洁的额头上敲了一个爆栗,无比认真地说道:“对不起,我也没办法忍住想要敲托亚先生额头的冲动,谁让托亚先生看起来太欠揍了呢。” 说完他便飞快地下床跑掉了。 当然,没过多久夏诺就觉得后悔了,在洗手间里,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忍不住捂住了脸:“我怎么那么幼稚啊……” 不过在人鱼若无其事地敲门喊他去吃早饭之后,这种感慨就变成了淡淡的羡慕:如果他也能跟托亚先生一样,拥有那么厚的脸皮就好了。 …… 再次见到公爵的时候,夏诺明显发现了他身上的变化,虽然只是昨晚惊鸿一瞥,但是公爵身上那种死气沉沉的刻板还是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而此时的公爵,不,应该称呼他为树人了,身上明显带着一种与他年龄相符的活力,虽然不知道他是用了什么方法去掉了脸上的印记,手指也如同常人一样变为了五根,夏诺还是一眼就将他认了出来。 树人挥退了所有的仆从,会客厅里顿时只剩下了他们三人。 不知道他是如何用短短一个晚上的时间就将公爵取而代之,甚至连最为亲近的管家都没有发现不对――当然,这也可能有公爵为了不暴露身份,刻意与旁人保持了距离有关。 “我来履行我的承诺了。”树人的脸色颇为复杂,他十分不舍地从脖子上掏出了挂着一个浅金色的小方块的挂坠,放到了人鱼面前,“这就是钥匙。” 虽然之前也曾设想过无数次毁约,但是一想到人鱼真正的身份,树人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再过三天,便是月光树的果实成熟期,那时候最容易取到果实。”树人看了人鱼身旁的少年一眼,突然微微一哂,“培育种子的方法也不需要我细说了吧,无所不知的深渊魔物阁下。” “!!!” 夏诺诧异地转头去看人鱼,没有听明白树人的意思。 树人叫人鱼深渊魔物?这是什么意思?托亚先生难道不是人鱼吗? 他倒没有怀疑是树人口误,毕竟人鱼与深渊魔物,原本就是两个不同的物种,无论如何都混不到一起去,任谁都不会轻易搞混的。 “看来您的爱人好像还不知道这件事啊。”树人的语气虽然十分恭敬,还是掩藏不住话语中深深的恶意。 自从取代了公爵之后,他就从管家的口中问出了关于少年的消息。 自从昨晚在门口与公爵夫人的那一番针锋相对之后,所有人都十分清楚少年在人鱼心中的地位了。 树人乍然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有些诧异。 虽然之前不是没有见过人鱼对待少年那亲昵的姿态,但是真正得知两人的关系,还是让他觉得有些不敢置信。 无心的深渊魔物,居然也会爱人吗? 他发现人鱼的身份其实还多亏了夏诺提醒。少年虽然不知道,他却是很清楚的。 能够知晓那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除了一直注视着迷宫,世间发生的所有事都逃不过他的眼睛的深渊魔物,不做第二人想了。 所以在知道两人的关系之后,他才会如此惊讶。但是看着人鱼对待少年的态度,他又能分辨出那并不是伪装,毕竟发自内心的爱护与珍视是如何伪装都伪装不出来的。 拥有了弱点的深渊魔物啊…… 树人不知道该作何表情地感慨着,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利用这弱点让魔物感到小小的不痛快――树人可是一种非常记仇的生物啊! 不过出乎树人意料的是,人鱼面对少年的疑问居然表现得十分镇定。 他站了起来,微微一笑,一瞬间就完成了由人鱼到魔物的变化。 半透明的耳鳍与手掌上的蹼爪消失不见,魔物的头上生出了一双弯角,背后伸展开了巨大的黑色羽翼,黑色的羽毛纷纷扬扬地空中飘落下来,落到地上便飞快地消失了踪影。 夏诺下意识地伸出手接住了一片落羽,奇异的是,它并没有向其他同类一样消散,而是安然地躺在少年的手心。 “你是柯罗里克!”电光火石之间,夏诺的脑海里闪过了他第一天进入游戏之时,救了他一命的男人的身影。 在魔物主动脱去了伪装之后,人鱼与魔物的面容在夏诺的脑海里终于重叠了起来。 仔细想想,他好像就是为了与魔物签订契约,才想要获得抽卡的魔晶,然后找到了人鱼,接下了帮他寻找项链的任务…… 可以说柯罗里克是一切事情发生的开端了,但是现在告诉他,柯罗里克居然跟人鱼是同一个人? 这也太荒谬了吧? 夏诺攥紧了手里的羽毛,不知道该作何表情。 “没被召唤的魔物可以在外界停留这么久吗?”愣了半天之后,他居然问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没想到少年会是这种反应的魔物哑然失笑:“别的魔物当然不可以,但是我是例外。” “欺骗了你很抱歉,长安。”魔物眼帘低垂,在浓密的眼睫遮盖下,与之前一模一样的魔魅一般的眼眸泄露出一丝华光,“你考虑得实在太久了,我忍不住想要来向你寻求一个答复。” “……”夏诺却没被他的借口蒙蔽,“答复的话,你直接问我就好了,为什么要变成人鱼来骗我呢?” “唉――”魔物长长地叹了口气,不无忧郁地说道,“请体谅一下我这个已经等待了千万年,终于等到了自己想要的主人的魔物的心情吧。” “因为我无法控制住想要亲近你的心情,所以才做出了这种事。” 夏诺:“……”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但是看到男人忧郁的模样,虽然知道这可能是他故意装出来以博取同情,但是夏诺还是不由自主地心软了。 树人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他看到少年仿佛真的被魔物故作可怜的模样给欺骗了,张了张口刚想说点什么,就得到了魔物的一个满是威胁意味的瞪视,只好不情不愿地闭上了嘴。 看到少年的态度有所松动,魔物上前一步,贴在少年的耳边呢喃:“先离开这个地方,你想要问我什么问题,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离开?”夏诺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然后就感觉一只结实的手臂环上了他的腰。 恶魔振动羽翼腾空而起,抱着少年就从会客室的窗户飞了出去。 临走之前,他的眼角余光瞥了一眼仍然坐在会客室的椅子上,还没有回过神的树人,轻轻勾起了唇角。 “!!!”树人悚然一惊,然后就看到魔物嘴唇开阖,冲他做了一个口型:功过相抵。 树人愣了一下,过了许久,他才好像想明白了什么似的,狠狠拍了一把桌子。 原来这也是他早就算计好的! 使用他人身份这一点,魔物自然是不可能欺骗少年一辈子的。 但是怎么揭开这个真相,也分为许多种情况。 最糟糕的情况就是少年自己发现,这种情况下,当事人受到欺骗的感觉最为强烈,魔物想要获得原谅的难度会大大增加。 其次是魔物自己说出来,不过这也需要寻找一个恰当的时机才不会显得突兀。 最好的办法就是由旁人揭露,尤其是这个旁人还不怎么心怀好意,魔物再趁机卖一波惨,进行一番“我深有苦衷”的表演――这样少年的注意力便会转移到其他地方,怒气值便大大下降,想要获得原谅自然就变得轻松了许多。 而他自己就在这件事里扮演了那个“不怎么心怀好意”的旁人,替魔物揭开了真相,所以他才会说功过相抵。 功嘛,自然就是替他揭开了真相这一点;至于过,则是因为他做这件事完全是出于恶意。 一想到魔物发现自己察觉了他的身份之后就预料好了现在的一切,树人整个人就有些不好了。 不过没多久,他就转怒为喜,呵呵地笑了起来。 被利用了又怎样呢,魔物计算的如此周详,还不是因为他太在意那个少年了? 一物降一物,一旦拥有了弱点,魔物终究不会如同之前一样强大了。 …… 夏诺被魔物抱在怀里,只能听见四周呼啸的风声。天空中明暗变化,仿佛穿越了许多个空间。 没过多久,夏诺只感觉眼前一暗,回过神来时已经出现在了一个房间里,四周的摆设如此熟悉,跟他在诺克街的那座房子一模一样。 他刚想说点什么,就看到眼前的魔物肉眼可见地缩小起来,最终变成了巴掌大小,想要说的话立刻就卡在了喉咙里。 第80章 寻找 早在柯罗里克还是人鱼形态时, 他就发现少年对于可爱的生物没有什么抵抗力――少年看着变小时的自己,眼睛都是闪闪发亮的。 如果当时没有第三人在场,柯罗里克觉得自己大概能凭借这副外表谋取更多“福利”, 不过现在也为时不晚。 他扑扇着翅膀飞在半空之中,夏诺终于回过神来,看到他这副模样, 下意识地摊开了手心。 计划通√ 魔物心里如此想着,脸上却并没有将这想法泄露出一丝一毫,反而飞快地在少年手心中降落,乖巧地抱膝坐着,眨巴着一双蓝汪汪地眼睛问道:“长安, 你愿意原谅我了吗?” “!!!” 夏诺抑制住自己想要尖叫的冲动, 他强行镇定下来,手指却忍不住向着魔物软嘟嘟的脸蛋伸了过去:“这个嘛……” 其实要说他有多生气,那倒是没有。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 比起生气,还是震惊的成分更多一些。 “你先告诉我,你是怎么假扮成人鱼小姐的?原本的人鱼小姐去哪了?” 魔物乖乖地回答:“伪装本来就是魔物的天赋技能,所以假扮成人鱼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原本的人鱼还在她自己的府邸之中, 我用了一点小手段让她陷入了沉睡, 现在她已经醒过来了。” 听到原本的人鱼小姐没事,夏诺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柯罗里克趁机抓住他的手指用脸颊蹭了蹭, 撒娇道:“我已经知道错了, 原谅我好吗?” 夏诺:“……唔!” 他感觉自己受到了可爱光波的攻击! 殊不知对于魔物来说,面对着少年,他的心里也经常出现这种感受,而且他至今都没法对此免疫。 回过神来,夏诺发现自己已经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颇为恍惚地说道:“好吧,我原谅你了……” 魔物小小地欢呼了一声,周身洋溢着愉悦的气息。 柯罗里克未免也太在意自己的想法了吧?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影响真的会有这么大吗? 夏诺脑海里突然冒出了这样的疑惑,他有些好奇地问道:“说起来,你为什么会选择我做你的主人呢?” 他后来也听小女孩科普了一番召唤物的傲慢程度,有时候甚至玩家无论怎么倒贴它们都不为所动,但是柯罗里克一见面就想要跟他签订契约,而且态度跟“傲慢”这个词一点都不沾边。 倒不是说夏诺妄自菲薄,他只是觉得自己好像并没有什么能够让魔物一眼看中的地方吧? 魔物笑了起来,意味深长地说道:“亲爱的长安,你不明白,我们恶魔是很看重感觉的。” “我已经等待了你很久了。” 少年在进入迷宫的那一刻,冥冥之中,魔物就产生了感应,他只看了少年一眼,像是一见钟情一样,心里就有个声音在不停地诉说着:就是他,这就是你要找的人! 声音越来越大,心脏的跳动声鼓噪着恶魔的耳膜,他的眼睛贪婪地注视着少年的身影,一刻都不能从他的身上移开。 从他诞生伊始,他就知道自己在寻找一个人。他不知道那个人的模样,不知道那个人的性别,不知道那个人的年龄……要寻找这样一个对他的任何信息都一无所知的人,难度可想而知。 更可怕的是,你还并不知道这个世上到底有没有存在这样一个人,这份找寻的信念到底有没有存在的意义。 如果漫长的寻找之后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那份巨大的失落感足以让一个心志坚定的人陷入疯狂。 但是魔物却不把这点困难放在眼里,不知为何,他笃定那个人一定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正等待着他把他找出来。 即使他暂时还在他无法去往的地方,终有一日也会来到他的世界。 抱着这样的信念,魔物开始了漫长的寻找。他走过了许许多多的地方,见识到了许多事物。找寻的过程并不枯燥,因为一想起那个人的存在,柯罗里克就忍不住发自内心地微笑起来。 大概在很早的时候,他建立了许多势力,收拢了无数下属――魔王的称号也是从那时开始在世间传颂起来。 然而几乎找遍了整个世界之后,魔物不得不失望地承认――那人还未来到这个世界里。 既然如此,那他做的就只有等待了,除了等待,他别无他法。 不得不说,等待的日子要比寻找的日子难熬许多,为了能够在少年进入这个世界时第一时刻发现,魔物做了一件十分在外人看来十分大胆的举动――他将自己与这个世界融合了。 之前从来没有任何人敢于尝试与世界融合,这个念头甚至都不会出现在他们的脑海之中。不需要说出来,任何人都知道这是一件极为困难又风险重重的事情。 魔物所处的世界虽然刚刚诞生没多久,还处在一片荒凉之中,但是无论是多么年轻的世界,都是伴随着世界意识诞生的。 想要与世界融合,必须要经过世界意识的考验,甚至一个不小心,还会被它所吞噬,这对于任何人来说几乎都是一次不可能的尝试。 但是柯罗里克却做到了,在与世界意识的斗争之中,他获得了最终的胜利。然而反过来吞噬了世界意识之后,因为太过强大,他的本体不得不陷入了沉睡之中。 他遣散了所有的部下,放任自己的分|身在外行走,意识却始终注视着这个世界,任何变化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终于有一天,他在迷宫的入口处发现了一个少年。 这么多年来,已经有许多人进入了迷宫,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性格面貌也各不相同,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带给他这样如波涛一般汹涌的狂喜。 他不错眼地注视着他,却又仿佛近乡情怯一般,不敢突兀地走上前去。 第一次见面应该非常重要吧?我该如何给他留下一个好印象呢? 怀揣着这样的念头,柯罗里克心里流转过了千百种设想,最后终于找到了一个恰到好处的时机,以一个拯救者的姿态出现,救下了被怪物追逐的少年。 他的眼睛在看着我呢。 魔物的心里陶醉一般地想着,少年的出现终于填补了他脑海中那一抹空白的剪影,原来我等待的那个人是这般模样。 少年的身量并不算高,头发与他一般都是如墨一般的黑色,眼睛如同上好的黑曜石,可以轻易地映照出他的身影。 魔物沉醉在少年的视线里,几乎要忘记早已准备好的说辞――然而那也只是“几乎”而已。 “你就是我的召唤者吗?” “你愿意成为我的主人吗?” 你愿意……永远跟我在一起吗? 平静的表象之下,是澎湃的心潮,是终于得偿所愿的狂喜。 魔物并不知晓这份感情到底从何而来,但是奇异的是,他居然一点都不觉得排斥。 他跟少年,或许是累世的恋人也说不定。 魔物如此想着,即使少年没有给出一个确切的答复,即使少年看着他的眼神充满了陌生,还是没有浇熄他心中火焰。 他时时刻刻跟随在少年的身边,虽然因为规则的存在,他并不能直接在少年面前显露出身形。 想要与少年亲近的欲|望得不到满足,魔物终于在听到少年打算接下某个任务的时候,想出了将人鱼取而代之的方法。 少年如果知道了真相,可能会生气吧? 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在如此说着但是魔物却深知,不去争取,永远都无法真正得到他想要的东西。 即使少年可能会为此生气,但是这个机会,即使再来一次他还是会毫不犹豫地抓住的。 而事实证明,他确实是赌对了。 魔物看着听了他的话有些不明所以的少年,不动声色地微笑起来。 他一本正经地说道:“说起来你可能不信,长安,我第一眼看到你,就知道你是我要寻找的那个人。” 这个说法,听起来怎么那么像一见钟情?夏诺在心里腹诽道。 不过若是这番话从原本的魔物口中说出来,夏诺可能还会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不过现在嘛―― 他忍不住轻咳了一声,捂住了嘴巴:“对不起,我真的有点想笑……” 一边说着,他一边就“噗嗤”一声笑出了声来。 这也不能怪他,魔物如今的模样,在夏诺看来简直与一个玩具娃娃无异,虽然十分可爱,但是任谁被“玩具娃娃”对着说类似于一见钟情的话语,都会觉得想笑吧? 柯罗里克:“……” 凡事有利也有弊,他既然想要通过变小来博取少年的关心,自然也要承担起阐述心意后引人发笑的后果。 魔物的脸上三分真七分假地出现了恼怒的神情,他的嘴巴抿了起来,即使是生气的模样也带着几分挥之不去的可爱之感:“你就是仗着我没法对你生气……”才如此肆意妄为。 但是这有什么办法呢,他永远都无法不纵容眼前的这个少年,而且他笑起来的模样是如此可爱,魔物不得不承认,他想要看到更多的笑容出现在少年的脸上。 “抱歉啊。”夏诺抚摸着魔物的发顶,像之前那样给他顺毛,他的脸上还带着未褪去的笑容,说话的声音清亮而柔软,“因为柯罗里克实在是太可爱了。” 这话应该我对你说才对,魔物如此想着,感受着少年恰到好处的力度,颇为享受地闭上了眼睛。 “那我现在还需要再召唤你一次吗?”夏诺有些好奇地问道。 现在魔物就在他的面前,他不知道是否还需要再通过圣泉召唤他一次,还是说可以直接签订契约呢? “需要。”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柯罗里克也有些无奈。 召唤物必须要从圣泉之中召唤出来,这还是他之前制定的规则,就连他自己也不得不遵守。 “但是你一召唤,我就会立刻出现的。”魔物补充道,他直直地看向少年的眼睛,仿佛是不确定一样地追问道,“你一定会召唤我的对吧?” 第81章 委托 “当然了。”夏诺轻轻地笑了起来, 他的小指伸了出来,“不相信的话……我们来拉勾怎么样?” 夏诺不会轻易许下承诺,但是一旦许诺, 他就绝对会遵守。 “唔……”魔物被他可爱的笑容迷得神魂倒颠,一大一小的两根手指勾在一起,画面奇妙而又和谐。 “就这么说好了。”魔物无比认真地说道。 他很想跟少年多待一会儿, 然而没签订契约, 他清晰地感觉到了规则对自己的排斥。 之前取代了人鱼的身份, 算是他钻了规则的漏洞,现在恢复了原本的身份,规则可不会像之前那样宽容了。 柯罗里克在心里长长地叹了口气, 十分不情愿地说道:“我现在该离开了。” 虽然这个“离开”并不像是夏诺想的那样回到深渊里去, 他仍然能够陪伴在少年身边, 只不过夏诺无法发现他的存在罢了。 一想到少年的眼睛里无法印出他的身影, 虽然只是暂时的,魔物还是感觉难以忍受。 “一定要快点来召唤我哦。”他再次叮嘱道, 小小的身影渐渐变得透明起来, 最终消散在了空气之中。 夏诺点头点到一半, 有些怅然若失地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心, 半晌之后也幽幽地叹了口气。 如果他进行召唤,出现的应该是成年形态的柯罗里克了吧? 当然,他并不是说成年体型的柯罗里克有什么不好, 但是…… 还是这样小小的, 拇指姑娘一样的魔物看起来更加可爱。 而且他身上还没有像成年魔物那样浓重的侵略感, 整个人看起来又乖又黏,夏诺还想要跟他多玩一会儿呢。 如果柯罗里克知道夏诺现在的想法,大概也不会在意。 反正无论是成年体型还是缩小之后的模样,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区别,反正都是他嘛。 只要夏诺喜欢,他可不会在意他到底喜欢的是哪一种外表的自己。 …… 夏诺站起身来,刚刚回到这里的时候他也只是惊鸿一瞥,然后就被魔物的变化吸引了注意力,现在才发现他确实已经回到了诺克街的那座屋子里。 所以说,柯罗里克把他带了回来? 夏诺摸了摸自己的口袋,里面的项链还完好无损地装在里面,想起之前魔物说过人鱼小姐已经回到了她的宅邸里,他决定还是先去将项链还给她,把任务完成。 不过刚刚迈出一步,夏诺就停了下来,看着身上白色的小礼服裙,颇为庆幸地想到:还好他发现了,如果穿着这样的衣服出门的话,会被当成变态的吧? 但是衣服可以换掉,头发他却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了。 要剪掉吗? 夏诺拿着剪刀比划了很长时间,最终还是没有下定决心,万一剪的乱七八糟怎么办?他对自己的手艺可是一点信心都没有。 而且不知道生发药剂什么时候失效,夏诺有些后悔自己一开始没有询问清楚了。 夏诺犹豫了许久,最终十分笨拙地将它扎成了一个高马尾。 值得庆幸的是,现在男生留长发也不是稀罕的事,而且扎成高马尾的长发与少年搭配起来并不违和,反而显现出一股难得的英气。 不过走在路上的时候,夏诺还是收到了许多意味不明的注视。 有的人就是光明正大地盯着他看,而有的人却自以为隐蔽,其实早就被夏诺发现了。 夏诺不禁有些茫然,不明白自己只是离开了几天,为什么会突然变成了一个名人一样,好像所有人都认识了他,还不时看他几眼,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想也知道,他们谈论的肯定是关于他的话题。 不过等夏诺看过去的时候,聚拢的三五个人很快就若无其事地走开了,他想要上去询问一番都没有找到机会。 夏诺只好暂时把这个疑惑压在心里,去往人鱼小姐的府邸要经过小女孩西西的家,夏诺想到已经好几天没有与她联系,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他按响了门铃,然而等待了许久也没有人应答。 她应该是不在家吧?上次她说的事情处理好了吗? 夏诺如此想着,有些后悔之前没有询问一下她的交易方式。 还是下次再来看看吧。 这样想着,夏诺转身离开了。 他不知道,在他以为没有人的公寓中,二楼上有两双眼睛透过窗户一直在观察他。 一双眼睛的主人便是夏诺以为不在家的小女孩西西,而另一个则是一个样貌十分普通,湮没在人群中也难以发现的男人。 “他就是这次的目标?”男人开口说道。 西西沉默着点了点头:“没想到会是你接手这个委托。” “没办法。”男人摊了摊手,“我跟你这个自由玩家可不一样,你能拒绝这个委托,我可不能。” “我倒是有点好奇。”小女孩皱了皱眉,“他是怎么惹到你的主子的?开出那么丰厚的价码,连我一开始都有点动心了。” “你还别说,我也挺好奇的。”男人微微一笑,“所以我偷偷打听了一下,你猜是怎么回事?” “直说吧,别卖关子了。”小女孩不耐烦地说道。 她跟这个男人合作过几次,关系并不算太差,但是对于男人偶尔的恶趣味,她还是敬谢不敏。 “我不保证消息一定准确。”男人没把话说死,“我打听到的,是他杀死了主子最为成功的一个实验品。” “啊?”小女孩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了惊讶的神色。 怎么看,她都不觉得少年是会主动杀人的那种人。 “我那个主子是多么刚愎自用的一个人啊。”男人并不在意她的反应,只是夸张地说道,“破坏了他的计划,能不让他记恨吗?” 说出这种嘲讽的话语时,男人原本平平无奇的面容顿时生动了许多。 任谁也能看出,他对于口中的那个主人一点都不认同。 小女孩颇为无语地瞥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问你一件事,你最近还在寻找你之前的主人吗?” 她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已经做好了男人会翻脸的准备,毕竟她也知道那个“前主人”是男人的逆鳞,不过没想到这次他居然表现得十分平静。 不像是之前每次提起他都是一脸的烦躁,甚至勃然大怒,这次他的表现让小女孩仿佛猜到了什么:“你找到他的线索了?” 男人听到这话,脸上甚至出现了几分喜悦的神情,他点了点头:“是啊,而且还是托这次目标的福。” 他没有具体解释是怎么一回事,只是说道:“看在这个份上,我会放他一马也说不定。” 小女孩:“……” 她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只是在心里默默地吐槽着:到底是谁放谁一马还不一定呢! 她并没有将夏诺即将召唤出一个高级魔物的事情告诉男人,反而饶有兴味地准备看好戏。 ――毕竟她最喜欢的事,就是看热闹了。 …… 夏诺走到了人鱼小姐的府邸门前,门口的两个侍卫一看到他,就热情地迎了上来:“您终于来了,主人早就叮嘱过我们,一旦您来了就直接带您过去找她。” 夏诺有些不明所以,按理来说,真正的人鱼小姐之前应该不知道他的存在吧?为什么还特意吩咐了侍卫对他放行? 他怀着这样的疑惑跟着侍卫走了进去,在会客室里见到了真正的人鱼小姐。 她跟公爵夫人一样,金发碧眼,有着淡紫色的鱼尾,此时看到夏诺进来,脸上立刻绽出了一个笑容。 面对着人鱼突如其来的热情,夏诺有些不知所措,毕竟魔物是为了他才顶替了人鱼小姐的身份的。面对着人鱼小姐,他忍不住产生了几分心虚。 他将项链拿了出来:“这是您的项链,托娅小姐,现在将它物归原主。” 人鱼接过了项链,不急着检查,反而仔仔细细地将夏诺打量了一番,嘴角还一直噙着一抹古怪的笑容,看的夏诺身上莫名地泛起一阵凉意。 他不知道,人鱼之所以会是这种态度,完全是之前已经接到了柯罗里克的指示。 终于看到魔物视若珍宝的少年的真容,人鱼心满意足地拍了拍手:“谢谢你帮我找回了项链――管家!” 管家便拿出了事先准备好的魔晶:“这是您应得的酬劳。” 这次任务的奖励确实极为丰厚,一百颗高级魔晶足以完成小女孩口中的一次十连抽了。 不过要召唤柯罗里克,显然是不需要这么多魔晶的,正如他自己所说,只需要夏诺召唤一次,他就会迫不及待地跑出来了。 这时候人鱼小姐突然问道:“我听说你是为了获得召唤物,才接下这个任务的是吗?” “……是的。”夏诺有些诧异她怎么会知道这件事,不过点了点头。 人鱼小姐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之后兴致勃勃地说道:“这件事宜早不宜迟,不如你现在就去圣泉进行召唤吧?” “管家,你负责送我们尊贵的客人过去。” 夏诺不知道为什么人鱼小姐对此表现得比他本人还要上心,他有些不自在地推拒道:“谢谢你的好意,不过还是不必了。” 抽卡的广场距离人鱼小姐的府邸不过两条街的距离,根本不需要别人送他过去啊。 “请不要拒绝。”人鱼小姐的理由却更加冠冕堂皇,“你找回了我的项链,就是我的恩人了,请允许我为你做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吧。” 夏诺招架不住人鱼小姐殷切的态度,几分钟之后,他已经站在了圣泉所在的广场上。 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真的不是柯罗里克对人鱼小姐说了什么吗?为什么她对这件事表现得比他本人还积极? 不过这个问题也只有魔物才知道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走到了湛蓝色的那座圣泉前面。 许久都没有人尝试召唤魔物了,加上这人又是之前因为成为人鱼小姐的座上宾而获得了广泛关注的那个少年,一时间夏诺的身上聚集了许多目光。 第82章 镜子 夏诺被盯得略微不自在,不过还是强自镇定了下来, 只当他们不存在。 他的一举一动都被关注着, 所以看到他一次只扔进了十颗魔晶的时候,议论声就响起来了。 “只抽一次?他也太自信了吧?” “说不定人家只是手头紧张呢?” “我看悬, 这魔晶怕不是要打水漂啊?” 大多数都是质疑的声音,这个世界里的玩家可不相信什么单抽出奇迹的说法, 不来一个十连,能够召唤出魔物的可能性是极低的。 当然,就算十连,这可能性也没有显著提高。 不过也有人跟他们持反对意见。 “先别那么早下结论,你们忘了人鱼的事情了?” 此话一出, 所有人都悻悻然地闭上了嘴巴。 刚才说话的那些人里,也不乏之前被夏诺打过脸的。 不过这也不能怪他们, 谁知道少年到底是用了什么方法才成为人鱼的座上宾的呢? 不过经人一提醒,他们也想了起来,之前少年接下的那个任务,应该也已经完成了吧?那一百颗魔晶的报酬也应该到手了。 按理说他手头上应该不缺魔晶,但现在却只往圣泉里面扔十颗…… 到底是他不知道十连这个潜规则, 还是说……他真的就有这么自信? 想到这里,围观的人们不由得屏气凝神, 看向了散发着幽光的圣泉。 几乎是片刻之间, 一阵浅白色的光芒就亮了起来, 所有人的心脏不由得漏跳了一拍, 看向少年的眼神更加复杂了。 这个征兆, 就代表有魔物回应了少年的召唤了。不管魔物实力如何,少年迈出的这一步,早就甩了那些连召唤都不能成功的玩家一大截了。 黑色的羽毛纷纷扬扬地落下,从光芒中现出一个俊美逼人的男人,黑发蓝眸,头上的弯角为他平添了几分邪恶危险的气息。 他一出现,周围无论是玩家还是怪物,都感觉到了一阵可怕的威压,让他们一瞬间就对男人的身份做出了判断――这是一个实力强劲的高级魔物! 更有的玩家暗自心惊,他之前也见到过被契约的高等魔物,而且是公认的,玩家召唤出的最强大的高级魔物,身上也没有如此可怕的气场! 毫不夸张的说,他觉得这个魔物要比那个所谓的最强还要强大无数倍! 这样强大的魔物,少年真的能够顺利跟他签订契约吗? 他们这样想着,不由得睁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两人的一举一动。 然后他们便看到魔物缓缓绽开了一个可以称得上是温柔的笑容:“终于有机会能再次问出这个问题了。” “长安,你愿意做我的主人,与我签订契约吗?” …… 广场上围观的人群缓缓散去了,不少人还面带恍惚,仿佛还没从刚才的冲击中缓过神来。 有收到消息却来晚了的玩家追问:“怎么样?召唤出魔物来了吗?签订契约……咦?你们怎么这副模样?” 仿佛受了很大打击似的。 被询问的那个人两眼呆滞地看着他,直把那个玩家看的心里发慌,才艰难地吐出五个字:“天命之子啊……” 他们什么时候见过魔物上赶着要认主定契的?而且还是那么一个强大得令人难以想象的魔物?让人不由得怀疑少年身上是否有某种特殊的魔力。 这么看来,说少年是天命之子一点都不为过。 而且差距太大,让人就连一丁点儿的嫉妒都没办法产生,只能感慨人比人气死人了。 夏诺还不知道他在其他玩家眼里已经变成了“天命之子”,他摩挲着手背上的契约,有些好奇地打量着它。 签订契约的方法十分简单,在他回答了男人的问题,说了一句“愿意”之后,他的手背上就出现了这么一个代表契约成立的纹身。 纹身的颜色是紫色的,看上去像是一个个同心圆叠在了一起,中间一只巨大的眼睛。 夏诺不经意地与那只眼睛对上了视线,仿佛看到它轻轻地眨动了一下。 但是等他再凝神细看,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柯罗里克的手背上,同样的位置也出现了一个纹身,不过不同于少年手背上的纹身,他的纹身是一个椭圆形,外围装饰着各式各样的花纹。 “这是……镜子?”男人仔细地打量了这个纹身一番,有些不确定的说道。 “什么镜子?”夏诺凑过去看,却看到纹身应该是镜面所处的位置,荡起了一圈一圈的波纹。 然后波纹中,便出现了一个跟他一模一样的少年。 “长安?你怎么想到给自己取这样一个名字?”看不清面容的男人如此问道,他身上穿着一件白大褂,声音听起来有几分熟悉。 “我听说这是一个人类城市的名字,千年古都,对不对?”镜子里的少年歪了歪头,认真地询问道。 男人啪的一声点燃了打火机,袅袅的烟雾升起,他浑不在意地点了点头:“对。不过你打算什么时候从镜子里出来?” 少年不知道回答了什么,男人烦躁地“啧”了一声,不再询问这个话题,反而拿出了三张扑克牌。 方块j、黑桃q、梅花k。 “你喜欢哪个?” 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少年指向了中间的黑桃q:“这个!这个跟镜子好像!” 男人挑了挑眉,像是早已预料到了这个答案,他将黑桃q递给了少年,自己拿走了方块j,剩下的那一张扑克牌被他收了起来。 “三张扑克牌代表三个监察者,不过现在只有你跟我两个。”男人漫不经心地注视着手里的扑克牌,“也不知道谁是最后一个,这么倒霉,连挑都没得挑了。” 不过很快,他话锋一转,又问道:“说实在的,你还是早点出来吧,镜子里到底有什么好的?” 他抛出了一个极具诱惑力的诱饵:“要是你出来,我就带你去游戏里逛逛,最近出现了一个难度极高的世界,叫《深宅里的新娘》……” …… “长安?” 夏诺恍然一惊,他看向将他唤醒的魔物,眼神还有些发愣。 刚才…… 他并不是以旁观者的视角看到的那一切,而是好像出现在少年的身体当中,亲身经历了那一番对话。 而且…… 他有些不安地动了动手指,在他的游戏包裹中,一张黑桃q正静静地躺在里面。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男人是递给了镜子里的少年,但是接过来之后,它就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了他的手中,而且被判定为等级不明的道具,被直接收入了包裹之中。 除此之外,少年与男人的交谈之中所说的,监察者又是怎么回事? 他跟那个跟他长相一模一样的少年到底有什么关系呢?他们难不成是同一个人吗? 夏诺的脑子里一团乱麻,感觉自己遇到了一个巨大的谜团。 正纠结着,就感觉头顶一重,男人的手放了上去,正揉着他的发顶,夏诺下意识地就护住了头部:“不行,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梳好的头发!” 他可是好不容易才把头发扎起来的,被男人一揉就完全乱掉了。 少年愁眉苦脸的模样终于消失了,男人终于放下心来,转而捏了捏少年软嘟嘟的脸颊:“你刚才在为什么发愁?” “唔……”夏诺犹豫了一会儿,看向男人手上的纹身,“为什么我们两个人的纹身不一样?它们有什么特殊的寓意吗?” 想来想去,他还是决定从纹身入手,毕竟他是因为纹身才看到那一幕的。 男人挑了挑眉,意味深长地说道:“因为契约作用于灵魂,所以它是灵魂直接映射出的模样。” “啊?” 夏诺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难道他的灵魂就是一面镜子? “不过因为灵魂是一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很难用实物来形容,所以这个映象并不是完全准确。” 不过错误的可能性也非常小,基本上约等于零。 这句话男人并没有说出来。 “但是你刚才就说它是镜子了吧?”夏诺想起了魔物一开始的话。 “是的,它是什么,往往取决于第一眼印象。”男人点了点头,“我一看到它,就觉得它是一面镜子。” 不过这也有些奇怪,他本以为少年……应该是一个纯正的人类才对,现在看来,好像并不是这样。 夏诺:“……” 他跟镜子里的那个少年是同一个人的可能性越发大了。 但是监察者……他怎么会是监察者呢? 他虽然对监察者的身份并不了解,但也是听说过他们的赫赫威名的。 在玩家里面广为人知的便是“k”,他是一个典型的励志传说,至于“j”和“q”,他可从来都没有听说过。 他不由得深深叹了口气,感觉自己被绕了进去。 他也不知道该向谁打听这些消息,柯罗里克也帮不上什么忙…… 但是放任这个谜团在那里不去解开,尤其是跟他关系匪浅的谜团,对于夏诺来说是不可能做到的。 关于监察者的事情…… 突然间,夏诺的脑海中灵光一闪,想起了系统空间里那一排排的书架,他记得自己无聊时翻看过,其中好像有关于监察者的介绍! 夏诺一下子就振奋了起来,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到系统空间里去查阅一下那本书了!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要先通关游戏。 夏诺如此想着,立即就诉诸了行动:“柯罗里克,我们现在去找月光树的种子吧!” 他现在就想要离开这个迷宫了! 魔物对于少年如此巨大的转变感到有些诧异,不过他也乐见少年振奋起来,于是拿出了那个浅金色的小方块,轻轻按了下去。 空间出现了一瞬间的扭曲,夏诺不由得紧紧抓住了魔物的手,任由魔物将他用翅膀牢牢地包裹了起来。 天旋地转中,他没有发现,包裹里那张黑桃q的扑克牌亮了起来。 …… 入目是满眼的绿色,他们降落在了一片植物茂密的原野上。 被男人结实的手臂抱着,虽然不是第一次,夏诺的身体却变得僵硬了起来,他张了张口:“喵?” 第83章 耳朵 一恶魔一猫正在面面相觑。 “长安?”恶魔忍不住揉了一下猫咪不安抖动的耳朵。 “喵喵喵――”我怎么变成猫了?! 猫咪独有的竖瞳收缩成一线,反映出了主人此时震惊的心情。 夏诺低下头, 看了看自己身上雪白的长毛, 又看了一眼站在他身前的男人…… “喵喵喵――”你怎么也变小了? 他蹲坐起来的时候,视线就能与柯罗里克平齐了。由此可见, 并不是只有他一人身上发生了变化。 柯罗里克两手一摊:“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事态隐隐地脱离了他的掌控,奇怪的是, 他丝毫没有感觉到任何不对。 按理来说,应该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在他毫无所觉的情况下动手脚才对…… 更为奇怪的是,对于这脱离了他掌控的变故,他居然也并不觉得担忧。 “喵呜……”夏诺颇为颓丧地垂下了头,然后就被恶魔抱住了脖子。 柯罗里克埋进猫咪毛绒绒的长毛之中, 力道不轻不重地抚摸着猫咪的脊背,安抚着有些不安的少年:“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不过我有预感,脱离这个世界之后你就可以变回来了。” “呼噜噜……”猫咪的喉咙里不由自主地发出了极为享受的声音。 反应过来之后夏诺连忙摇了摇头,对自己喉咙里发出的声音感到了惊奇:“这个声音真的是从我嘴里发出来的吗?!” 听起来又娇又软,像是撒娇似的。 虽然他嘴里发出的还是一连串的喵喵声,但是在恶魔的耳中却被自动翻译成了人类的语言。 变成猫咪之后还能与恶魔无障碍的沟通, 这对于夏诺来说可真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 “唔……”柯罗里克看着猫咪惊慌失措的模样,有些受不了地猛亲了他的额头一下, 就算亲得满嘴猫毛也不介意。 “你怎么能这么可爱呢?”他笑眯眯的说。 夏诺:“……” 还没等他发出控诉, 恶魔就若无其事地转移了话题:“既然已经到了这里, 那我们就去找月光树的种子吧?” 夏诺经他提醒才想起来到这里的目标, 也不纠结恶魔占自己便宜的事了, 连忙点了点头。 他还是很相信恶魔的话的,既然他说离开这里他就能变回原来的模样,夏诺原本的担忧不知不觉就消散了许多。 “喵喵喵?”我们要到哪里去找月光树的种子呢? 他们此时正站在原野上一个凸起的小土坡上,远远看去,正前方表示一片茂密的树林。 不过现在的植物就足有他们一人高,能够轻易地遮挡住他们的视野,再加上他们现在正在远眺,看上去距离树林很近,但是真正想要过去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夏诺不禁将希冀的目光放在了恶魔身上,他应该会知道月光树的种子在哪吧? 他还记得树人揭穿恶魔的身份时,可是称呼他为“无所不知”的深渊魔物。 柯罗里克也没有辜负他的期待:“应该就在那片树林里。” 不过要怎么过去却成了问题,以夏诺现在的脚程,想要走到树林大概需要一天的时间。 魔物却并没有把这放在心上,他背后巨大的羽翼伸展开来,轻轻地扇动着:“我可以带你飞过去。” “!!!” 夏诺看的眼睛都直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猫咪的天性如此,他看到恶魔的翅膀,第一反应就是扑上去抓咬。 大抵猫咪都是喜欢玩弄会动的活物吧? 夏诺死死地压制着内心的这股冲动,可惜发出的叫声却不自觉地泄露了他的渴望。 恶魔却仿佛毫无所觉一般,向前迈了一步,翅膀将猫咪包裹了起来,黑色的羽毛落在夏诺的鼻尖上。 猫咪粉红色的鼻尖抽动了一下:“阿嚏――!” 鼻子依然酸酸痒痒的,夏诺挣扎着从恶魔翅膀的束缚中逃脱出来,什么冲动都没了。 “为什么你的翅膀一直在掉毛?这样真的不会秃吗?”他认真地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不会啊。”恶魔捡了一根羽毛在手中摆弄,夏诺立刻心有余悸地后退了一步。 看到他这副模样,恶魔发出了低沉的笑声:“好了,不逗你了,这都是我魔力的具现化,并不是真正的羽毛。” ……所以掉不掉毛他是可以控制的? 想明白这一点之后,夏诺恶从胆边起,“喵呜”一声就扑了上去,咬住了恶魔的翅膀尖。 恶魔明明可以躲开,却任由他咬了上去,还低笑着问道:“味道怎么样?” “……还,还可以吧。”夏诺下意识地咂了一下嘴,说出了他的品尝体验。 不过反应过来之后,他就僵住了。 这是什么鬼回答啊?! 他不知道该不该把含在嘴里的翅膀尖吐出来,就听到恶魔感慨道:“变成猫咪之后的长安真热情啊。” 放在之前,少年可不会就这样直接扑上来。 不得不说,动物的思维就是要比人类更加直率一些,毕竟它们大部分时间都是依照本能行事的。 夏诺:“不,不好意思……” “没关系。”恶魔可不会直说他很喜欢这种热情,他搂住猫咪的脖颈,咬上了那正在不安抖动的耳朵,“这样就扯平了。” 猫咪的耳朵本来就是极为敏感的部位,被温热的口腔与柔软的舌头一齐袭击,那感受真是无法形容。 更别提恶魔可不仅仅是咬了一口,他还恶趣味地用舌头仔细地□□了起来。 如果忽略两人原本的身份,这行为大概就像是给小动物舔毛一样,然而…… 夏诺软下了腰,如果不是被恶魔抱着恐怕会瘫成一张猫饼,他没有发现自己正无意识地喵喵叫着,仿佛极为享受一般,叫声又娇又软,惊飞了草丛中的无数昆虫。 昆虫们:噫――基得没眼看! 猫咪的爪子在地上扑腾了一番,终于攒够了力气推开了恶魔,杏仁般的眼睛水汪汪的,充满了对恶魔的控诉。 恶魔颇为餍足地舔了舔唇角,像是没有接收到夏诺的控诉一般,冲他微微一笑。 这样恰到好处的时机,不出手怎么对得起他呢? 少年对他的举动并未表现出排斥不是吗? 不过贪婪的恶魔可不会仅仅满足于此,他想要更进一步的…… 猫咪在恶魔莫测的目光中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柯罗里克绝对在打什么糟糕的主意! 夏诺如此想着,忍不住又悄悄地后退了一小步。 殊不知他自以为隐蔽的动作早就被恶魔看在了眼里,不过恶魔却没有拆穿:“天就要黑了,我们最好还是在天黑之前赶到树林比较好。” “喵――”他说的也有道理。 然后―― 夏诺就感觉自己的身体腾空而起,恶魔不知道什么时候绕到了他的背后,手臂横亘在他的胸前搂住了他,然后便振动翅膀飞了起来。 夏诺下意识地蹬动了一下后腿,然后便感觉到恶魔的飞行方向发生了明显的偏移,甚至好像摇摇欲坠,立刻就乖乖地缩在了他的怀里不敢乱动了。 毕竟他们现在的体型,好像并没有什么差别啊…… 感觉到恶魔冰凉的气息喷洒在自己的耳尖上,夏诺有些不自在地抖动了一下耳朵,却是不敢再挣扎了:“我现在是不是很重啊?”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有一种恶魔仿佛很吃力的感觉。 要抱住跟他一样大的一只猫咪飞在半空中,一定非常辛苦吧? 夏诺完全忘记了之前他还是人类模样时恶魔轻松地抱着他飞翔的姿态。 “没有,一点也不重。”恶魔的脸上满是笑意,虽然说着否定的话,喘息声却刻意加重了些许。 夏诺越发印证了自己的猜测,不由得有些不好意思:“辛苦你了……” 完全忘记了柯罗里克作为一个恶魔,根本不会因为抱着一只猫咪就会觉得疲累的事实。 更何况他本人根本不觉得辛苦,反而甘之如饴呢。 为了不给柯罗里克再加重负担,夏诺乖乖地待在他怀里不动,只能用眼睛欣赏着下方的风景。 从半空中俯瞰这片原野,倒是让夏诺发现了不少新奇的事物。 原野上生长着许多夏诺叫不出来的植物,不过更多的还是大片大片的杂草,风一吹,便像波浪一般摆动起来。 一只外形类似于兔子,却长着尖尖的獠牙的生物人立起来,颇为好奇地打量着飞在半空的夏诺以及恶魔。 看着看着,它突然猛地跳了起来,像是之前的每一次捕猎一样,向着夏诺扑了过去。 显然它是将夏诺当做了软弱可欺的猎物。 “喵!” 夏诺惊叫了一声,恶魔却恰在这时飞高了一截,那“兔子”扑了个空,两只眼睛还虎视眈眈地注视着他们。 “想不想吃兔子肉?”恶魔贴在他的耳边问道。 “唔……”夏诺的肚子“恰到好处”地叫了起来,没经得住诱惑,他点了点头。 …… 木柴噼啪作响,串在上面的烤肉被炙烤出了金黄的油脂,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天空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此时他们正在树林里的一片小小的空地上,夏诺专注地盯着火堆上的烤肉,眼睛亮闪闪的。 是的,上面的烤肉就是之前意图袭击夏诺的兔子,它错估了猎物的实力,结果角色调换,它变成了别人的盘中美食。 柯罗里克正在翻动着架子上的烤肉,毕竟这件事完全不能指望身为一只猫咪的夏诺来做。 他颇为谨慎地观察着烤肉的火候,被猫咪炽热的目光注视着,没有冲上前去揉搓那可爱的小动物一番,已经用尽了他毕生的自制力了。 “现在还不能吃,需要放凉一下……” 刚刚烤好的兔肉很烫,猫的舌头是没办法承受这种温度的。 即使被猫咪的爪子扒住了衣角,眼巴巴地注视着,恶魔还是不为所动地举高了手臂。 他话还没有说完,一道黑影就从旁边的树上俯冲而下,看目标,正是柯罗里克手中的烤肉。 第84章 种子 作话里有个小剧场哦~ ――他没想到打脸居然来的这么快。 游戏一开始, 张漫就被乌鸦追逐着跑到了庄园的马场里。 当他到达那里的时候, 马场还有两匹马在悠闲的散步,一匹马通身漆黑如墨, 一匹马却是洁白似雪。 看到陌生人到来,两匹马不慌不忙地抬起头来, 扫了他一眼,眼神通透清明, 流露出几分人性化的智慧。 看,来了一个人类。 它们的眼神如此诉说着。 “呀――呀――” 这时在天上盘旋的乌鸦叫了几声,黑马则抬起头长嘶一声,然后便迈开步子, 带着白马离开了。 张漫不知道它们一马一鸟到底交流了些什么,他现在只顾得上思考一件事, 那就是――“他要带的新人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他带了这么多次新人,还是第一次遇上这种游戏一开始就找不到新人的行踪的情况。 按理来说, 两人的“出生点”相距不会超过五米,而且因为玩家身上总是会有一种与npc格格不入的气质,所以非常容易辨认, 基本上不存在认错人的情况,找不到人的可能性也很低。 于是当张漫扫视了一圈,发现自己居然没有找到人的时候, 心中的惊讶也就可想而知了。 而且这游戏也没有留给他任何找人的时间, 很快一大片乌鸦就朝他飞了过来, 张漫不得不一边躲避它们, 一边快速离开了宴会厅。 一直跑到庄园的马场里才甩开了好像有意把他往这个方向驱赶的乌鸦,张漫停下了脚步,这时候才有功夫去思考新人的事。 难道新人一开场就挂了?张漫如此猜测到。 但是如果新人在游戏里死掉,他就会被立刻踢出去,这也是资深者为什么会费心费力地保护新人的原因。要不然有那个时间,他还不如去做任务和找道具,为什么非要带一个会拖后腿的新人? 不过除了知道新人目前还活着,其他的信息张漫一概不知,庄园这么大,想要在里面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他只能期望那个新人能够有点自知之明,安分地找个地方躲起来度过七天,不要让他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就被踢出去。 夏诺不知道自己被寄予了如此的“厚望”,他正努力克服着自己逃跑的本能,跟着男人走进了阁楼。踏进门内的那一刻,几丝灰尘从屋顶飘落了下来,夏诺感觉鼻子一痒,忍不住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好久没有来过这里,没来得及把它打扫布置一下。请恕我招待不周了。”男人点了点他因此发红的鼻头,笑了起来。 他一手扶着沉重的铁门,看着他幼时的住所。这里已经完全被灰尘和蛛网占据,房间里空荡荡的,没有床,也没有桌椅一类的家具,完全看不出曾经有人类居住过的痕迹。 “那接下来,就请你好好待在这里吧。”男人微笑着,轻轻把夏诺推了进去,沉重的铁门嘎吱嘎吱地响着,门扇即将闭合。 哎――?等等! 夏诺一脸懵逼,他下意识地抓住了男人的衣角,一只手撑住即将关闭的铁门:“等一下!” “哎呀。” 他听到男人叹了口气,语气有几分为难,像是必须出门时被自家的不听话小宠物抱住了大腿:“听话,外面太危险了。安心待在这里,我会送食物跟水过来的。” 待在这里?虽说知道阚琛先生是为了他好,但是让他独自一人待在这种诡异的地方……夏诺设想了一下那样的情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恰好一阵阴风从他身边吹过,打在窗棂上发出“哐哐”的吓人声响,他终于下定决心,期期艾艾,犹犹豫豫地开口:“那个,阚琛先生,虽然这么说有点任性,但是我真的不想一个人待在这里。” 他凑了过来,虽然眼睛看不见,但还是十分精准地抓住了男人的袖口,可怜兮兮地说道:“你也知道我看不见,一个人待着什么都不能做的话,我会疯掉的。所以……你行动的时候能不能带我一起?我保证会乖乖听你的话,你让我往东我绝对不往西!” 他举起三根手指做发誓状。 少年有一双非常漂亮的眼睛,眼睫浓密,眼珠如同打磨得圆润光滑的黑珍珠,泛着雾蒙蒙的宝光。此时这双漂亮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看”向他,眼神湿漉漉的,十分惹人怜爱。 只可惜这双漂亮的眼睛,并不能映出他的影子,实在是一件憾事。 男人在心里由衷地叹息着。 因为他迟迟没有回答,夏诺不禁有些着急:“阚琛先生?” 少年睁大眼睛的样子惶惑又无措,看上去说不出的可爱,让人忍不住想要继续逗弄,看看他还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不过看着少年因为着急已经微微泛红的眼眶,男人难得良心发现,问道:“你是真的想要跟我一起行动吗?” “哎?”夏诺愣了一下,从他的语气中听到几分松动的意味,于是再接再厉地说道,“是啊。虽说我眼睛看不见,只能靠你指路,武力值不高,遇到怪物只能逃跑,而且跑也跑不快……”他越说越发现自己好像一无是处,除了拖后腿以外别无他用,声音不禁越来越低,越来越没有底气,“但是……但是……” 夏诺感觉到男人投注在他身上的视线,心一横大声说道:“但是我一个人会觉得害怕呀!阚琛先生你别笑我,这是我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感觉到害怕也是正常的嘛!而且我也不是一点用都没有,我还可以跟你聊天解闷,我还会讲故事,肯定不会让你无聊的……所以,所以你行动的时候能不能带上我?我保证找到的任何东西都先交给你!” 说到最后,他整张脸都烧了起来,十分不好意思――听起来自己能够起到的作用也实在太小了吧? 虽说他想起系统曾经说过,资深者进入游戏是想要获得点数和道具,所以许诺会把找到的道具都给他,但那也只是空头支票,如果阚琛先生拒绝他,他也不会觉得意外…… 男人却没有直接给出回答,而是说道:“你知道外面有多少噬人的怪物想要把你剥皮拆骨,吞吃入腹吗?你知道它们会采用什么样的手段来杀人吗?它们会吓破你的胆子,挖出你的心脏,把你的骨头抽出来留作收藏,让你在绝望痛苦中死去……听到这些,你觉得害怕吗?还想跟我一起出去吗?” “……”随着他的描述,夏诺第一次直面了游戏世界的血腥与恐怖,他沉思片刻之后,直率地点了点头,“感觉很害怕。” “那你……”就乖乖待在这里好了…… 阚琛本以为他已经被自己的话给吓住了,没想到少年飞快地打断了他的话,“但是我不可能每次都躲起来,靠阚琛先生庇护吧?总有一天我要独自面对那些可怕的怪物,那时候有应对的经验总比没有好不是吗?所以我还是想要跟阚琛先生一起出去。” 少年的脸上满满都是坚定。 “这可真是……”男人哑然失笑。 事情再一次超出了他的预期,他可爱的小宠物真是每一次都会让他感到惊喜啊。 “既然你这么说的话,那好吧。” “哎――?!”夏诺惊讶地抬起头,脸上满满都是不可置信。虽然说了那么一番话,但他还是没有完全的把握男人会答应自己,骤然听到这个回答,他不禁愣了一下。 怎么,这很不可思议吗?男人挑了挑眉。 面对着这么一个可怜巴巴地看着你,祈求你不要丢下他的惹人怜爱的小动物,任谁都不可能狠下心来拒绝的吧?就算是阚琛,一开始也不过是打算吓唬他一番,想让他知难而退罢了。 既然这个方法不奏效,那除了答应他,他还能给出其他回答吗? “我是说我答应了。”阚琛还是忍不住想要逗逗他,“你怎么这么惊讶?难道说你刚才的话并不是出自真心?还是说你反悔了?” “没有!”夏诺反应过来,着急地向前一步,拽住了他的衣角,语无伦次地解释道,“不,不是!我是太开心了!我是没有想到,你居然会答应我……” 他的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开心的笑容,整张脸闪闪发亮:“谢谢你,阚琛先生,我会尽可能不拖后腿的!” “唔……知道了,我们先出去吧。” 夏诺听到男人发出了一声难耐的低吟,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似的,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说完这句话之后急匆匆想要离开的阚琛先生,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味道。 应该是错觉吧?他想,阚琛先生看起来很可靠啊,应该不会有什么让他如此无措吧? 夏诺一边被男人拉着,一边在脑海中打开了游戏面板,此时支线任务进度已经到达了5%,地图上他们走过的地方被点亮,阁楼所代表的地点上被划了一个大大的红叉。 这是代表危险的意思吗?夏诺如此猜测到。 于此同时,他还惊喜地发现,因为支线任务的点数是实时结算的,他现在已经拥有了250点数,系统内兑换视力与视野的功能也随之解锁了。 系统看出了他的不安,安抚道:“放心,新人的第一个游戏难度很低,而且我还安排了一个‘资深者’进去陪你,你的身份是一个眼盲的富家小少爷,而他会在里面扮演你的‘男朋友’。” “男朋友?”夏诺小小地惊呼了一声。 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谈过恋爱呢,没想到第一次“谈恋爱”居然是在游戏里。 说起来,夏诺之前十八年的人生确实是乏善可陈,基本上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病床上度过的。 他是个早产儿,出生的时候就被医生断言先天不足,从小到大尤其受病魔青睐,大病小病不断,甚至在三天前还收到了医院下达的病危通知书。 夏诺本以为自己的生命就会这样走向终结,但是系统却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如果还想活下去,就来参加逃生游戏吧。” 听起来好像是没什么诚意的安利台词,却是渴望活下去的夏诺的唯一选择,于是他出现在了这里,准备参加第一场逃生游戏。 系统的叮嘱还在继续:“游戏一开始,你一定要跟紧你的‘男朋友’,他会舍身救你三次,这是给你这种新手小白的新人福利,记住了吗?” “好哒,我记住了。”夏诺无比乖巧地点头,“不过他会跟我一起进入游戏吗?如果不是的话,我要怎么找到他?” 他认真地提出了疑问。 系统说道:“这个你不需要担心,虽然他不会跟你一起进入游戏,但是游戏一开始,他就会出现在你身边的。” “那,我的那个……‘男朋友’。”夏诺稍微有点迟疑,还是选择了这个称呼,“我要怎么报答他啊?” 第85章 吞噬 夏诺终于知道为什么没有月光树的种子, 就无法到达迷宫的中央了。 因为它指的那条路,根本没人能够想到,也没人能走。 他眼睁睁地看着月光树的种子在迷宫的墙壁上开出了一道光门,穿过光门之后, 收到了游戏系统的提示: 玩家当前所处位置为月纬50度, 探索进度10% 穿过一道道光门,提醒也一条条到来。 玩家当前所处位置为月纬30度, 探索进度50% 玩家当前所处位置为月纬10度, 探索进度70% …… 探索进度上的数字相比较之前可以说是在飞速上涨,夏诺与柯罗里克在最后一道光门之前站定,这次系统给出的提示中, 探索进度已经达到了99%。 这意味着,只要踏进这扇门,他们就会到达迷宫的中央。 然而夏诺却停下了脚步。 “我一直在疑惑一件事。”少年的脸上满是认真的神情,力图营造出一种严肃的气氛,然而蓬松的发丝之上那对猫耳却破坏了这份严肃。 看柯罗里克忍俊不禁的表情就知道了, 他大概一点都没有察觉到少年的“严肃”, 反而只觉得可爱。 “什么事?”他眼睛含笑, “或许我可以为你解答。” “我在想, 真的有人能够走出迷宫吗?”虽然这么说着,夏诺的眼睛里却没有与之对应的疑惑。 正相反,少年的眼睛明彻透亮, 带着洞悉一切的笃定。 “唔……”恶魔沉吟了一声, 说出了令人惊讶的回答, “我觉得,应该没人能够离开迷宫吧。” 明明他们就站在这里,距离迷宫的中心只有一步之遥,柯罗里克却给出了这样的答案。 “因为迷宫是在不断扩张的,是吗?”夏诺接连问了两个问题,“因为迷宫一直在扩张,所以永远都没有人能够百分之百地探索完毕,是吗?” 两人默契地凝视着对方,像是在玩一个问答游戏,彼此都心照不宣。 “是。”恶魔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如果这个消息被迷宫之中的玩家知晓,肯定会引发轩然大波。 毕竟他们长久以来的希望就是能够完成百分之百的探索进度,然后离开迷宫,任务虽然艰巨,但是还能抱有一丝希望。 然而恶魔的回答却连这一丝希望都扼杀了。 “让我来猜测一下,圣泉的存在,就是在为迷宫的扩张积攒能量吧?” 说出这个问题时,夏诺已经有了百分之八十的把握。 玩家必须要投入魔晶才能获得生活的必需品,这一点就有些可疑了。 再加上西西曾经说过的,曾经有过投入错误等级的魔晶,圣泉中出现了大量低级怪物的事情,当时夏诺就产生了一个猜测――圣泉中是不是存在着根据不同等级的魔晶而开启的传送通道呢? 而召唤物的存在更是为这个猜测提供了佐证。 毕竟召唤物可都是活生生存在的,并不像是食物、药剂一般是没有生命力的死物。 玩家为了生存下去,不得不在圣泉中投入大量的魔晶,而魔晶的投入,恰好为迷宫的扩张提供了能量。 殊不知正是因为如此,迷宫才会越来越大,玩家也越来越难以离开迷宫。 而夏诺之所以能够发现这一点,还是因为游戏系统的提示。 在城堡中的密室时,那时探索进度已经达到了0.0015‰,而离开刚刚那个空间时,仿佛时间倒流一般,进度又重新回归了0.0015‰。 实际上,进度条是往后退了一格的。 这样的情况,除了迷宫在不断扩张,夏诺想不出其他的解释了。 至于其他玩家为什么没有发现,除了他们没有遇上这种发生概率很小的巧合之外,夏诺认为,应该是迷宫有意识地掩盖了这一点。 第一,迷宫本身就极为庞大,难涨的进度条吓退了大部分玩家;第二,执着于探索迷宫的玩家,可能并不会有心思来丈量迷宫的变化;第三,迷宫之所以被称之为迷宫,就在于它道路的曲折莫测,即使行进的路途与进度条显示不符,也很难引起人们的怀疑。 而魔王所创造的地图,这个不知道由谁传出来的捷径,在被广泛流传之后,就吸引了诸多玩家的注意力。 如果能够找到地图,那么就不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去探索迷宫,以至于几乎是所有的玩家,都将心思花在了寻找地图上,探索迷宫的玩家人数减少,也就降低了发现真相的可能性。 而这个传说中的地图,真的是存在的吗? 完完整整地倾听了夏诺的推测过程之后,男人鼓了鼓掌:“你猜的没错,魔晶确实会让迷宫扩张,而地图,确实也是不存在的。” “事实上,只要到达迷宫的中心,获得魔王的允许,就可以离开迷宫了。” 恶魔的嘴角噙着一抹微笑,面上一派平静,让人看不出他心里的真实想法。 “但是,你会让我离开吗,魔王陛下?”夏诺第一次毫不躲闪地望进了那一双魔魅般的眼眸之中。 “不会,除非是有我的陪同。”恶魔毫不犹豫地说道,“不过,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身份的呢,长安?” 夏诺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他狡黠地眨了眨眼睛,像是一只捉到了心仪猎物的小猫,轻声说道:“就是刚才,你亲口承认的。” “……”柯罗里克哑然失笑,原来刚刚少年表现得那么笃定,却是在套话吗? 不得不说,他的表演真的是十分成功,居然真的骗到了他。 “之前只是怀疑。”成功地套路到了恶魔,夏诺不禁有些自得,“因为你跟其他的召唤物,实在是差别太大了,这个就不需要我一一说明了吧?” “那些破绽先暂时不提,真正让我开始怀疑你的,还是你给我的那本童话――《魔王的迷宫》。” “是吗?”柯罗里克丝毫没有被揭穿身份的自觉。提起那本童话,魔王的表情也没有丝毫的意外,反而出神地看向了少年的发顶。 少年在兴奋的时候,耳朵会不由自主地抖动,他的眼睛粘在上面,无法移开自己的视线。 不同于少年淡然或是害羞的模样,他带着几分骄矜的神情也颇为让人心动。尤其是那对暴露了他真实心情的耳朵,像是在说着:我是不是很厉害?快来夸奖我吧! 夏诺对此毫无所觉:“那本童话的内容,实际上已经被你篡改过了吧?原版中可没有那么详细地描述要如何到达魔王的宫殿。” 至于他为什么会发现,还不是因为他在人鱼小姐的藏书室中看到了没有被篡改过的原版。 不得不说,恶魔在这方面,真的是粗心大意得可怕。 不――或者说,他根本就是故意的? 顶着少年狐疑的目光,柯罗里克居然还颇为坦然。 是故意的那又如何呢?反正他现在已经达成自己的目的了。 “那长安你,对于我是魔王这件事,又有什么看法呢?”他不动声色地靠近少年,对着觊觎已久的猫耳伸出了罪恶之手。 “没什么看法,不过你最好解释一下,我手背上的纹身到底代表着什么意思。”夏诺斜睨了他一眼,眼神中竟然还有几分无奈,“还有,麻烦你不要打我耳朵的主意了。” 关于柯罗里克是魔王这件事,他就这样毫无障碍地接受了。这不同于之前人鱼的事情,关于柯罗里克是魔王这件事,夏诺早早地就有了心理准备。 而且严格来说,这也算不上什么欺骗,顶多就是故意隐瞒罢了。 更让夏诺在意的,还是他手背上那个据恶魔所说反应灵魂本质的纹身,以及恶魔对于自己头上多出来器官额外的关注了。 不过虽然这么说着,他却没有阻止恶魔伸出来的手,毕竟柯罗里克的手法真的是相当得好,真的让他感觉非常舒服。 “唔……”夏诺的喉咙里不自觉地发出了享受一般的低吟,眼睛水润润的,不过还是挣扎着看向恶魔,向他寻求之前问题的答案。 恶魔勾起了唇角,他轻轻拿起了少年的手,在夏诺诧异地目光中,那个原本的纹身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一个大写的英文字母――“k”。 夏诺:“……” “你是监察者?!”一声惊呼脱口而出。 “原本在这个世界里,我应该是迷宫的化身,也就是你所说的魔王。”柯罗里克的眼眸看起来无比深邃,“不过就在不久之前,我发现了自己真正的身份。” 之前三个世界的记忆尽数回归,他也已经找到了少年真正的所在之处,可以毫无顾忌地将他带走了。 “你的系统已经因为违反规则被带走调查,之前消失的记忆也被追回了。” 实际上,这也是夏诺在进入迷宫这个游戏之前,系统一直没有出现的原因。 “至于其他的,回到高纬空间之后,我可以慢慢告诉你……” 夏诺仍然处于震惊之中,柯罗里克却已经向他伸出了手,等待着他的回应。 “……” 夏诺犹豫了片刻,也慢慢地伸出了手,两手即将相触的那一瞬间,男人原本隐含笑意的脸上,突然出现了极为惊诧,甚至是恐惧的神色。 这种神情,他从来没有在恶魔的脸上见过,他对任何事从来可都是处变不惊,游刃有余的啊。 发生了什么呢?直到被黑暗吞没之前,夏诺还是疑惑不解,他的耳边响起了男人痛彻心扉的嘶吼声。 “长安――!!!” 然后他便失去了意识。 …… 原本乖乖跟在两人身后,存在感近似于无的煤球身体已经膨胀成了原本的无数倍。 刚才便是它从身后一口将夏诺吞入了腹中,此时正用无机质的声音重复着一句话:“找到他……保护他……吞噬他……杀死他!” 而在它身体内部的空间之中,积攒已久的生命力向着漂浮在半空中的少年的身体中涌去。 遥远的空间中,张漫――不,应该说是江漫看着手中亮起的纸牌,微微一笑:“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第86章 冥婚 十里长街, 纸钱翩翩,打更人僵硬地敲着梆子,奏乐人卖力地吹着唢呐,明明是喜乐, 却莫名营造出了一种诡异的氛围。 长安掀开盖头, 好奇地向外张望,还没等他掀开喜轿的帘子, 就听到紧跟在轿子旁边的冰人提醒了:“新嫁娘, 这可不吉利。” 她的脸上抹了一层厚厚的胭脂,却依然掩盖不住她苍白的脸色,说话时, 不知道是累是惧,有滚滚的汗珠从她的额头上不停地滑落。 “哦。”长安定定地看了她一眼,直把她看的心虚不已,才放下了帘子,坐回了轿中。 不过没有冰人盯着, 坐在轿子里的长安也没有多么安分。 他从一睁开眼睛, 就发现自己坐在摇摇晃晃的喜轿之中, 身上穿着大红色的嫁衣, 头顶上还有一顶重得压人的凤冠。 从这个场景中不难得出,他这是正在经历一场婚嫁,而他正是要嫁人的那个。 刚从镜子里出来, 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阵仗的小土包子顿时觉得又兴奋又新奇。 其实之前在镜子里, 他也已经见过了许许多多婚礼, 无论是中式还是西式,不过亲身体验一番,却是比之前干看着好玩多了。 不过j现在在哪呢? 新奇完了,长安终于想起了j的存在。 这次就是j带他出来的,美曰其名为了调查这个世界死亡率那么高的原因,实际上这种事哪里需要出动两个监察者,不过就是假公济私带长安出来玩罢了。 说实话,其实长安对j并不是很了解。 满打满算,他跟那个男人认识其实还不到半个月。 半个月之前,他从镜子里诞生,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个男人。 他抽着烟,像是早有预料一般,对于长安的出现丝毫不显得惊讶:“哟,终于舍得出来啦。” 长安还不是很懂他的意思,他的两只手贴到镜面上,好奇地问:“你是谁?” “我叫江漫,不过这个名字也并不重要。”袅袅的烟雾遮挡住了男人的脸,“你叫我哥就行了。” 长安只是刚刚诞生,可并不意味着他不通人事,他撇了撇嘴:“论起年龄来,你也不比我大啊,为什么不是你叫我哥?” 男人轻轻弹了镜面一下,惊得长安后退了一步,他微微一哂:“我做人的时间可比你长多了,让你叫我一声哥,并不过分吧?” 长安仔细一想,居然觉得很有道理,男人又补充道:“而且,你要是叫我一声哥,我就带你出去玩怎么样?” 长安看向他的身后,只看到一片白茫茫的空间,不由得皱起了眉:“外面也没什么好玩的呀。” 他在镜子里可是见识到了无数有意思的世界,看起来都比外面好玩多了。 男人回头一看,不满意地“啧”了一声:“我说的不是这里。” “你在镜子里看到的那些游戏世界,你就不想去亲自玩一玩,干看着又有什么意思?” …… 不可否认的,这句话确实把长安说动了,所以他现在才会坐在这里,扮演一个出嫁的新娘。 “这个游戏的名字叫做《深宅里的新娘》,也就是说,我是主角?”长安后知后觉地想到。 第一次不是以旁观者的身份参与一场游戏,他感觉激动不已。 至于周边环境若有似无的违和感,他暂时就当作没有发现好了。 没有多久,轿子停了下来,冰人颤颤巍巍地掀开门帘,冲着长安伸出手:“新嫁娘,安宅到了。” 与此同时,一个小脸煞白的男童也站在了她的身旁,黑黝黝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长安。 他是安家精心挑选出来的,与小少爷生辰八字相符的替身。 不知道安家是怎么调|教的,这小孩一点都没有同龄人的活泼,也不闹腾,身上反而死气沉沉的,看着就不像活人。 冰人眼角余光瞥到这一幕,小心翼翼地往旁边挪了一步,离男童更远了一些,直到长安将手放在了她的手背上,感受到那温热的皮肤,冰人才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 ……还是活人就好。 然而一想到这少年接下来会面对什么,她的心脏不由得又砰砰砰地飞快跳动起来。 要怪,就只能怪你命不好了。 她看了毫无所觉的少年一眼,目光中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怜悯。 要说起这位夏家的少爷,在这座不大的小城里也算是个鼎鼎有名的人物了。 不过他的出名,却不是因为他本身,而是因为他小时候与安家小少爷定下的一桩婚事。 要说那件婚事,当初看来是没有什么问题,两人也算竹马竹马,门当户对,除了两人都是男人,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了。 不过因为两人八字相合,这唯一的一点缺点也就算不上什么了。 不过谁能想到,安家小少爷会这么短命呢? 原本上万中无一的好命格,也没有命却享了,可见天生好命也是没什么用的。 不过安家老爷子可不这么想,他从小少爷出生起就特别宠爱这个老来子,真是恨不得要星星要月亮也得给他摘下来。 现在小少年英年早逝,他又害怕他独自一人在地下寂寞,当即就想起了与夏家早就订好的那桩亲事。 十几年过去了,原本富庶的夏家已经出现了衰颓之势。 如果安家小少爷没死,那两家还能不能结亲倒是未可知,但是小少爷一死,这门亲事反而板上钉钉了。 这也是挺滑稽的。 就这样,安家为了不让小少爷在地下打光棍,夏家为了获得安家的支持,两家一拍即合,也就有了今天这一幕的出现。 至于夏家小少爷的意愿嘛,估计也是没有人在意的。 她将男童手中的红绸递给长安,扶着他的另一只手向着安宅走去。 此时偌大的一个宅邸完全陷入了阴影之中,没有一间房间亮灯,只有走廊上一排排的白灯笼在随风摇曳。 今天,可是那位小少爷的头七。 替身的男童紧闭着嘴巴,步履僵硬地向着布置好的礼堂走去,一路上只能听见三人细碎的、踩在砖石路上发出的脚步声。 眼看着礼堂近在眼前,冰人的脚步不由得轻快了些许,她打心眼里盼着这场婚礼快点结束,并且决定以后再也不见钱眼开,接这种担惊受怕又丧良心的活了。 说来也奇怪,整个锦绣城里,数得上号的冰人一听是这种婚事,全都摇着头拒绝了,无论安老爷子出再大的价钱也不答应。 现在想想,她们的选择才是正确的。 突然间,新嫁娘的脚步停了下来,此时他们距离礼堂也不过几步远,冰人心里暗道一声不好,他不会是反悔了吧? “新娘子,怎么不往前走了?” 长安一停,男童也随之停了下来,无神的眼睛看了过来,冰人的胸口猛地一怔,壮着胆子问出了那个问题。 话音刚落,只听见“砰”的一声,一个白色的人形物体猛地落在了他们面前,发出了清晰的骨头碎裂的声响,红黑色的粘稠血液流淌了出来,几乎要漫到长安那绣着龙凤呈祥的红色绣鞋上。 长安后退了一步,庆幸地看着脚上那双精美的绣鞋。 他还想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留着它们做纪念呢,沾上血可就不好了。 “婚礼上见血,可是大不吉啊!”冰人下意识地说道。 下一刻,她看着倒在地上的人形物体――不,确切地说那就是一个人,而且是一个挽着鬓的女人,终于反应了过来,嘶哑着嗓子喊道:“死,死人了!” “闭嘴――!”安老爷子从礼堂之中走了出来,猛地敲了一下拐杖。 他身边扶着他的大小姐也不紧不慢地开口了:“我不管什么死不死人的,反正今天小弟的婚礼,必须给我办成了。” 冰人接收到她满含威胁的目光,颤颤巍巍地点了点头,再一次后悔为什么自己为什么要接下这桩差事。 立刻就有下人来将尸体抬走,将血迹清理干净,大小姐看到冰人怕得发抖的模样,出言安抚道:“你也不必害怕,我们安家也不是那种不遵纪守法的人家,明天必定会去警|察署报案的。只是今天是小弟的大好日子,不想徒增晦气罢了。” 不过这话也只是说说而已,谁不知道在这锦绣城里,安家几乎是说一不二呢。 冰人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只是一个劲的点头。 大小姐暗自皱了皱眉,却看到新娘正一派安静地站在那里,像是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似的。 他是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是已经吓傻了? 她又没法透过盖头来看看这位新娘子的表情,所以只是在心里暗自腹诽了几句,任由冰人将新娘送入了礼堂。 新娘在想什么并不重要,只要他不搞什么幺蛾子,让婚礼能够顺利举行就够了。 但愿婚礼能够顺利举行下去吧…… 想到这里,她的眼睛里出现了几分担忧,她与老爷子对视了一眼,老爷子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手背。 …… 长安当然知道发生了什么,而且还比所有人更早预料到惨案的发生。 他还知道,那个死者绝对不是自杀,死亡日期也不是今天。 不说他看到的血液已经发黑,就说这礼堂附近四野开旷,也没有能让人坠落而死的高楼啊。 不过问题也来了,尸体到底是怎么从礼堂上方掉落下来的? 他抬起头,透过盖头打量四周,却没有发现什么高大的建筑物。 如果这一幕被j看到,肯定会嘲笑他,可怜的长安,至今还没发现他现在正在一个灵异背景的游戏里。 除了刚才那个小插曲之外,其他的一切都很顺利。 仪宾高声唱喏:“一拜天地――” 长安与男童向着天地跪拜。 “二拜高堂――” 安老夫人早已去世,所以椅子上只有老爷子一个长辈,他安然受了一礼,含笑点头。 “夫妻对拜――” 长安对着男童俯下了身,一抬眼,却看到面前出现了一对与小孩子截然不同的、成年男人的双脚。 第87章 新房 此时礼堂上出现了一瞬间的骚动。 原本这场冥婚也并没有邀请多少人, 观礼的安家人也只有大小姐和老爷子两个。除此之外就是安家的下人以及一个供奉的巫祝了。 在这里不得不说一下安家的家庭结构和发家史。 安家是从安老爷子的父亲那一辈起家的, 安老爷子的父亲叫做安如诚, 当年也不过是一个走街串巷的货郎。 安如诚这人平平无奇, 没什么经商的头脑, 除了长的英俊一点之外,基本上没什么优点,也就是我们俗称的漂亮蠢货。 不过呢, 虽然他脑袋空空, 靠着一副英俊的相貌, 却是成功被一家点心铺老板的女儿看上了, 死活非要下嫁给他。 点心铺老板虽然不赞成这桩婚事,不过拗不过女儿, 只能提出希望安如诚入赘, 想让他知难而退。 毕竟那时候人们还是很重视血脉传承的,如果入赘,那生下来的孩子可就不能随安如诚的姓了。 不过那点心铺的老板却没想到, 这个要求一点都没能让安如诚为难, 人家眼也不眨地就答应了,这下老板可没有话说了,只能点头同意了婚事。 婚后安如诚就住在了自己的妻子家里, 顺带一提,他的老丈人姓许, 祖上据传是给前朝皇室做过点心的, 后来皇室被推翻, 他的祖上流落到民间,也就开了这么一间点心铺子。 还别说,这个传闻受众真的很广,因为许家人做的点心确实好吃,许老板单凭这一间铺子,就攒下了偌大的家业,在寸土寸金的锦绣城黄金地段买下了一座五进的大宅子,也就是现在的安宅。 至于当年的许宅是怎么变成安宅的,那可有一番说道了。 当年安如诚入赘进了许家,虽然没有改姓,但是也算是许家人了,许老板也就松口让他参与了点心铺的差事。 不过只是让他管算账收账一类的经济事务,最为核心的做点心的手艺却是半点都不想给他学了去的。 那时候坊间早就流传有一个传闻,说是许家的点心之所以那么好吃,是因为他们在里面掺杂了一种特殊的材料,说起来可能有些骇人,那材料就是锁龙井的井水。 据传前朝皇室当年打下了天下的时候,就由国师抓住了一条黑龙,将它镇于龙脉之上,困于锁龙井之内,以保佑他们的统治能够千秋万载。 而锁龙井的位置,自古以来都是一个秘密,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就有人传言锁龙井是在这锦绣城里,再具体一点,就在这许家大宅里。 而许家的点心之所以那么好吃,就是因为那井水里沾上了黑龙的灵气。 这个传闻一出来,有人信了,也有人嗤之以鼻――就锦绣城这么个地处偏僻的小城,怎么会有龙脉?锁龙井更是无稽之谈了。 有人听信了这个传闻,还趁夜潜入了许家,里里外外找了个遍,也没有发现锁龙井的踪迹。 这个消息一放出来,相信传闻的人也就更少了,不过,安如诚却是一点都没改变自己的态度,不知道是不是从老丈人的言行中察觉出了什么,他从一开始就相信有黑龙的存在,到最后也没变过。 他坚信锁龙井肯定就在许家大宅的某个角落,为此不惜找了十多年才放弃。 不过他放弃也不是他心甘情愿的,而是那一年,许家大宅突然起了一场大火,除了外出联络生意的安如诚跟他的大儿子,许家一家十多口人全部葬身于火海,没留下一个活口。 鼎盛一时的许家就这么消失了,等到安如诚回来时,只看到了一片焦黑的废墟。 故事的转折点就是发生在这里,作为许家女婿,唯二活下来的许家人之一,安如诚理所当然地继承了许家的点心铺子,而且生意比之前更加红火了。 究其原因,只不过是因为点心铺子卖的点心比之前味道还要更好一筹,点心好吃,生意自然就不会差。 不是没有人怀疑过安如诚是偷学了许家的秘方,也不是没有人怀疑那场大火跟他脱不了干系,不过没有证据,谁也没办法给他定罪。 安如诚重建了许家大宅――不,现在它叫做安家大宅了,脱离了上门女婿的身份,安如诚娶了一房夫人并两个姨太太,摇身一变成了锦绣城名声显赫的大商人。 他的生意也扩展到了锦绣城附近十里八乡的许多个城镇,不过再怎么扩张,他的本家始终扎根在锦绣城里,从没打算离开过。 说完了安家的发家史,再说一下这家的家庭结构吧。 安如诚的大儿子许家湖,就是许家小姐所出,当初许家出事时他已经懂事,死活不肯改姓,分家时就被分了出去,现在不住在安家大宅里。 安如诚的二儿子安家河,是一房姨太太所生,没有继承权,不过因为与当家关系不错,所以现在依然住在安家大宅里。 安家河还有一个妹妹,跟他一母同胞,不过早已嫁了出去,夫家也在这锦绣城中。 安如诚的小儿子安家泊,也就是现在的安老爷子,是安如诚后来的夫人所生,继承了他的家业,也生下了四个孩子。 大女儿安姒月,也正是她给安老爷子出主意举办这场冥婚的。 二儿子安承博,目前正在江城的一家学堂读书,自诩进步青年的他得知家里要给小弟结冥婚,自然是极力反对的,不过他接连写了三封信都没能动摇安老爷子的决心。 三儿子安承雅是姨太太所生,在这里家里就是一个小透明,不受宠爱,人微言轻,这场婚事也没他能够发表意见的地方。 小儿子安承泷,也就是这场婚礼的主角了。 他是安老爷子的老来子,一出生就被宠到了天上去,安老爷子对他几乎是有求必应,要星星不给月亮,二十多岁的青年被他爹养成了一副娇纵的性格,而偏偏,他的劫数就应在了他的娇纵上。 他死的那天,正是锦绣城最热的一天,酷暑难熬,几个富家公子哥便相约去游湖,安承泷自然也在被邀请之列。 他的小厮极力劝阻,因为这位小少爷刚出生的时候,巫祝给他算过一卦,说他命格显贵,一生顺遂,只是二十二岁的时候命里有一大劫,度过去还好,度不过去那就命丧黄泉了。 这劫难,恰好与水有关。 于是在小少爷二十二岁这一年,安家人严防死守,不让他去任何河湖井边,远离任何水汽旺盛之地。 春天还好,夏天的时候小少爷就忍不了了,虽然小厮极力劝阻,但他哪能劝得了这个活祖宗,只能一边暗地里给老爷子报信,一边跟着小少爷上了船。 恰好游船划到湖泊中央,非要站到船头上赏景的小少爷脚下一滑,然后就一头栽进了湖里,等捞上来的时候,就是一具被泡发了的尸体了。 现在看到这位小少爷突然出现在礼堂里,穿着落水那天的长衫,所有人都是吃了一惊。 虽说今天是小少爷的头七,但可没有人能预料到他真的能够回来,一时间又惊又惧,失去了言语。 虽说没见面之前,大家口口声声都说想再见离世的亲人一面,等真见了面,那心情可未必真有他们说的那么高兴。 值得庆幸的是,小少爷并不是以落水之后的面貌出现在大家面前的,否则不知道安老爷子这老年人脆弱的心脏还受不受得住。 不过就算如此,他也是捂住胸口一副快要喘不上气来的模样。 “小、小弟……”大小姐的声音带颤,轻轻唤了一声,连忙翻出药来塞进老爷子的嘴里。 她还只是惊讶,一旁的冰人见到这一幕,都没来得及喊出声,就两眼一翻晕过去了。 她一晕倒,就有下人立刻将她拖着离开了,反正接下来的婚礼也不怎么需要她的参与了。 巫祝咳了一声,对着仪宾使了一个眼色,仪宾心领神会,这是让他接着把婚礼完成,立刻高声喊道:“礼成――送入洞房――” 反正他该做的已经做了,接下来就看这位小少爷配不配合了。 事实上,这位小少爷还真是蛮配合的。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想打光棍,还是对新娘子很满意,他牵起红绸,不需要旁人指路,就径直朝着布置好的新房走去。 那红绸,还是他从男童的手里拿过来的。 说来也巧,这小少爷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最后一拜的时候出现了,光明正大地抢走了男童的位置,对着长安扮演的新娘子拜了一拜。 正主出现又离开,男童不知所措地站在一边,巫祝走过去点了点他的额头,他便两眼一闭睡了过去,睡醒之后,今晚发生的所有事他都不会有印象了。 “这接下来……”安姒月有些不安地看向巫祝,小弟的出现,可并不在他们的预料之中。她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派人跟上去。 巫祝正是安排冥婚一应事宜的人,她自然要寻求她的意见了。 “接下来的事,就由小少爷自己主张吧,我们不好干预的。”巫祝哑着嗓子说道。 …… 长安跟随着前面青年的脚步,说是脚步也不恰当,因为这位小少爷的脚是微微离地,漂浮在空中的。 长安从盖头底下打量着这一幕,对于他的“新婚丈夫”不免产生了几分好奇。 无论是第一次结婚还是第一次见鬼,对于他来说都是无比新奇的体验,要不是怕被人看见,他现在就想掀起盖头看看这位小少爷的真容。 两人一路到了布置好的新房,不知道是谁做的布置,虽然是男男结婚,床上却如同平常婚礼一般铺上了花生、桂圆一类的干果。 长安毫无防备地坐了上去,立马就被硌得“哎哟”一声叫了出来,然后他就听到了青年低低的笑声。 这个人一点同情心都没有的嘛? 长安捂着被硌痛的屁股,气呼呼地想着。 正腹诽着,他的眼前一亮,那人已经拿着秤杆挑起了他头上的盖头。 盖头掀开,长安一抬眼,就望进了一双无比深邃的眼眸之中。 “哥?”他惊讶地叫出了声。 第88章 交杯 “哥……?”青年语气古怪地重复道。 长安也不在意他被硌痛的屁股了, 他眨巴着眼睛, 颇为失望地说道:“哥, 我都认出你来了,再装有意思吗?” 没想到j这次扮演的角色居然会是安承泷, 他的鬼丈夫, 长安的新奇感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因为原身是镜子, 长安辨认一个人,从来都不是依靠外表。眼前的青年有着与j一模一样的虚无本质, 被他一眼就看透了。 青年愣了一下,他倒是没有想到, 自己会因为这种莫须有的事情被指责。 挑起盖头之前, 他对于这个新娘是没什么特别的感觉的。 安承泷与这位夏家的小少爷订下婚约的时候才四岁,这位小少爷年纪就更小了,才刚刚出生, 被裹在襁褓里。 要说那时候能对对方产生什么好感,那是无稽之谈。 原本两人的婚约, 就是因为夏、安两家在生意上往来密切,巫祝又告诉安老爷子夏家小少爷的八字与安承泷相合,两人结婚会助长安家的气运, 这样才定下来的。 后来安承泷长大,这位娇纵的小少爷一方面是不想那么早走进婚姻的坟墓,一方面也是不想娶一个男人, 因此百般拖延婚约的履行, 安老爷子又是什么都由着他, 久而久之,这婚约渐渐就被人遗忘了。 夏家对于这婚约也是未置可否的。 安家不提,他们也就当作没这回事,毕竟上赶着不是买卖,再说这么多年过去,两家的地位早就不平等了,他们也不好意思再提这个婚约了。 直到安承泷死了,这个婚约才重新被拿到台面上来。 安老爷子许下了大价钱,舍出了几笔重要的生意给夏家,只要求他们把小儿子嫁过来,面对这样的诱惑,夏家人自然是满口答应了。 反正除了小儿子,他们还有一个大儿子,大儿子无论是才学还是做生意的头脑都强出小儿子百倍,他们平时跟小儿子感情也不深,把他舍出去换一次东山再起的机会,他们甚至没有犹豫一下就答应了。 回归正题,其实满打满算,安承泷与这位夏家的小少爷也只不过见过一面,要说对他有什么深刻的印象那是不可能的。 虽说都住在这锦绣城里,但是一家住城东,一家住城西,夏家小少爷又是一个内向怕人的性子,十几年过去也没怎么参与过交际,大概也只是最近,因为这场婚礼,锦绣城里的居民才知道还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 不过…… 青年轻轻挑了挑眉,看来传言也不可尽信,少年哪有他们说的那么内向? 长安以为面前的青年是j,顿时放松了许多。 他踢掉鞋子,把床上的桂圆花生都扫到一边,拍了拍床沿:“上来坐呀哥,你干站着不累吗?” 青年哑然失笑,不过因为少年不见外的举动,他心中一动,真应了他的要求,坐在了他的身旁。 旁边的案桌上摆着一把酒壶和两个酒杯,被长安看到,他好奇地问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交杯酒吗?” “传说?”这是什么奇怪的说法? 长安没有在意青年的疑惑,他兴致勃勃地将两只酒杯拿了过来,斟满了酒,还不忘事先问道:“你能喝酒吗?” 他还不知道鬼能不能吃人类的食物呢? 青年看穿了少年的意图,率先接过酒杯,绕过了少年的手臂:“要喝交杯酒是吗?” “嗯!”长安的眼睛发亮,用力地点了点头。 结婚的话,怎么能少了这最重要的一个仪式呢? 在燃烧着的红烛见证下,少年与青年手臂交缠,喝下了这么一杯代表着夫妻合二为一的“交杯酒”。 喝完交杯酒之后,酒杯还要一正一反地掷于床下,以示百年好合。 青年看着少年兴致勃勃地做完了一整套仪式,像是在玩什么过家家的游戏一样,不由得哑然失笑。 笑完了,他自己也有些奇怪,他之前可没有那么好的兴致,愿意陪小孩儿玩这种游戏。今天怎么会这么有耐心,难道就因为少年叫了他一声“哥”? 还是因为掀起盖头时,少年看过来的,纯稚又无辜的眼神呢? “你就没有想过,万一认错了人怎么办?”长安回过头来,恰好看到青年正在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他。 “不会认错的呀。”长安认真地想了一下,回答道,“我又不是傻瓜,你跟其他人差别那么大,我一眼就能看出来啊。” 青年看过来的眼神更加复杂了,如果长安没有看错的话,里面还带上了几分怜爱? 他的感觉没有出错,青年确实很怜爱他这个认错人还不自知的小傻瓜了。 长安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变成了青年心里的小傻瓜,他凑近了青年,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哥,虽然你变成了安家的小少爷,但是他已经是个死人了啊,死人应该不能长期逗留在阳世吧?你是打算今天过后就离开吗?那我岂不是要守活寡了?” 他一连串问出了许多问题。 青年一开始听到他的问题还以为他是发现了什么,心中一凛,不过后来听到那句“守活寡”,他又忍不住笑了。 虽然不知道少年口中的“哥”到底是谁,他猜测,可能也是像他一样的一个孤魂野鬼。 不知道少年是怎么认识的那鬼,还称呼它为哥哥,总归他的误会对他来说是有益无害的。 “你如果不想守活寡……”说到这里,他又忍不住勾起唇角,“我倒是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长安被他勾起了好奇心,有些着急地追问。 “如果你愿意将一半的阳寿分给我,我就能够起死回生,滞留在阳世了。”说这话时,青年虽然笑着,笑意却不达眼底,“怎么样,你愿意吗?” “唔……” 果不其然,涉及到寿命问题,少年开始犹豫了。这也可以理解,毕竟寿命可比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重要多了。 “……这种问题还需要问我,一点不像你的作风了。” 青年没想到少年沉吟了一会儿之后,居然如此说道。 “我肯定是愿意的啊。倒是你――”少年露出了狐疑的神色,“之前你可从来不会问这种蠢问题的,你是不是――” 随着少年的话语,青年罕见地感觉到了一丝紧张。 “――是不是做了亏心事了?”长安抿了抿唇,满脸怀疑。 不得不说,自他诞生起,j虽然一直对他很好,但也总是喜欢捉弄他,美曰其名给他身上添几分烟火气。 中招了无数次之后,长安一觉得反常,就会提高警惕了。 “没有,我只是开个玩笑罢了。”青年任由长安打量,笑得人畜无害。 这句话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反应过来的青年几不可察地愣了一下。 不得不承认的是,听到少年理所当然的回答,他的心里,升起的是对他那个所谓的“哥哥”不可名状的嫉妒。 这么多年来,他可从来没有遇到一个人,愿意将这么重要的东西毫不犹豫地分享给他,他们从来都是欲壑难填,无休无止地向他索取,一旦不满足他们的要求,便会被指责埋怨。 跟他们比起来,少年的表现让他心里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感受。 青年明明是打算在少年回答之后就表明自己的身份,告诉他你认错了人的,此时却鬼使神差一般说出了补救的借口。 此时此刻,他居然想要让少年继续误会下去了。 实际上,他本来就是穷凶极恶的鬼怪,抢夺自己看重的东西,是他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在少年的“哥哥”还没有出现之前,就让他来扮演这个角色吧…… 即使那人出现了,他也有千百种方法让它消失,然后彻彻底底地取代他。 想到这里,他居然对那人的出现产生了几分期待。 “你,你怎么笑得那么……诡异?”长安犹豫了一下,考虑到j的自尊心,还是选择了一个不怎么夸张的形容词。 实际上,他觉得青年刚刚虽然在笑,周身的气场却阴森森的,仿佛有黑气在他身上翻涌,把他吓了一跳。 我应该……没说什么惹他生气的话吧? 长安认真地回想了一下。 “有吗?”青年温柔地看了过来,一瞬间又像是春暖花开了。 安家大宅,一个极为狭窄的下人房里。 江漫不知道为什么,身上一阵恶寒,连连打了几个喷嚏,同住的人被他吵醒,不由得嘟囔了几句:“老三,你怎么还不睡?” 不过他也知道这人是个哑巴,根本不会给他回答,于是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 是的,江漫这次的角色,是安家一个地位很低的下人,不仅如此,他还是一个哑巴。 他玩游戏这么多年来,还从来没有获得过这么凄惨的角色,真的不是规则在针对他吗? 不就是把小镜子骗出来玩了吗?要不要这么小心眼啊? 如此腹诽着,江漫又结结实实地打了好几个喷嚏,连忙裹紧了身上破破烂烂的被子,想不通为什么明明是夏天他身上却一阵阵发寒。 说起长安,那小孩儿现在肯定已经玩得乐不思蜀了吧?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身份? 不得不说,江漫对于长安还是很了解的。 他现在正在缠着青年玩双陆,这棋盘还是他从新房的柜子里翻出来的。 “输的人要自罚一杯!”长安一开始信心满满地说道。 然后就经历了三连败。 “为什么会这样啊……”少年的脸上满满的都是不敢置信。 他觉得自己棋力还是很不错的,没想到居然遭遇了三连败。 青年微笑不语,将酒壶拿到了他的面前。 酒壶身量并不算大,里面剩余的酒液满打满算也超不过三杯,因为杯子已经被丢到了床下,所以长安便对着壶嘴将一整壶都灌进了嘴里。 没办法,愿赌服输,他可不是不守信的人。 他的酒量则算不上好,喝完之后就面色酡红地趴了下去,眼睛里一片荡漾的水光。 “我,我先睡了……”少年软软地嘟囔着,伸出手揪住了青年的衣角,“你可别偷偷跑掉哦……” “不会的,我保证。”青年低沉好听的声音响了起来。 第89章 族谱 第二天, 当青年出现在所有人面前的时候, 众人的反应不一。 这可是真·见鬼了,而且还是白日见鬼。 “小弟?!” 安姒月手中的咖啡杯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深棕色的污渍弄脏了她的旗袍,她也毫无所觉。 安老爷子也是抚着胸口, 一副快要喘不上气的模样。 主人如此, 伺候的仆人们也就更不必说了,一个个都呆立在当场。 他们有的对于昨晚的冥婚可一点都不知情,当时参与安排婚礼的都是安姒月挑选出来的心腹, 此时看到已经死去的小少爷又活生生地出现在众人面前,不由得惊叫出声:“鬼……鬼啊――!” 安姒月这才反应过来,狠狠地瞪了出声的那人一眼,便有人会意地将他捂住嘴拖了下去。 安老爷子又吃了几粒平气丸――自从小儿子死掉之后,他吃药的频率也是越来越高了。毕竟是他年事已高,心脏不好,受不起什么惊吓了。 青年是与长安一同出现的,两人正站在客厅的门口。长安的身上还穿着昨晚的嫁衣。 倒不是他喜欢这件衣服到天天都想穿着的地步, 而是没有人想到他居然还能活下来,所以也根本没有仆人为他准备换洗衣服,他才只能穿着这一身衣服亮相了。 不得不说,嫁衣与少年倒是极为相配, 红衣越发衬的他肤色白皙, 眉眼纯稚温润, 背着光长身玉立的少年看起来有一种别样的美感。 不过谁也没有心思欣赏这种美感, 他们都直直地看向两人身前的地面,直到看到两条黑漆漆的影子才松了口气。 不过也只是松了口气而已,谁也没敢靠近,安姒月定了定心神,才颤声问道:“小弟,你活过来了?” 确实,看青年目前的状态,也并不像一个死人。 之前安承泷的尸体打捞上来的时候,因为是溺水而亡,身体膨胀了许多,皮肤青白发肿,一点都看不出生前那英俊的皮相了。 不过现在的青年却是恢复了生前那副好相貌,一举一动都看不出任何异常,被不知情的人看了,绝对不会以为他是个死人。 不――确切地说,他现在也不是一个死人了。 他笑吟吟地开口说道:“姐,真的是我,我活过来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安老爷子缓过了气来,终于开口了。 青年颇为温柔地看了站在他身边,正挽着他手臂的长安一眼:“这都多亏了我的夫人,他自愿将一半的阳寿分给我,于是我又活过来了。” 这话自然是假话,先不说他根本不想复生也不能复生,就算能够复生,他也不舍得夺走少年的阳寿。 “这是真的吗?”安老爷子不敢置信地看向长安,求证一般地问道。 长安不知道他为何如此诧异,有些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 其实在来之前,他也问过青年这个问题。 一觉醒来之后,青年果真如他所承诺的那样没有消失,长安从床上爬起来,发现昨晚他睡着之后青年贴心地给他盖上了被子,衣服倒是没换,睡了一晚之后变得有些皱巴巴的。 不过长安却没心思注意衣服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站在他面前的青年,有些疑惑地问道:“哥,你现在是活过来了?但是我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啊?” 青年现在是双脚着地地站在地上,已经明显有了人类的影子,脸色也不像昨晚那样苍白,除了体温一如既往地冰凉之外,已经与活人没什么区别了。 结合他昨晚说的话,这样看来,自己应该已经将寿命换给他了? 但是长安仔细感觉了一下,一点都没有发现自己身上有什么变化。 寿命这种东西,消失了一半,怎么也应该有点表现吧? 被他这样充满求知欲地看着,青年微微一笑:“你想要有什么感觉?寿命这种东西,本来就是虚无缥缈,看不见也摸不着的。” 再说,他其实根本也没有取走少年的寿命,他根本舍不得这么做。 “不过,你真的不后悔?”青年故意问道,“原本你是长命百岁的命格,现在将寿命分给我,你最多也就只能活到六十了。” 长安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当然不后悔啦,活到六十岁多好啊。” 他掰着手指一一细数:“照你说的,我原先能够活到一百岁。那时候就算我身体再怎么硬朗,肯定也不比年轻的时候了,说不定牙齿也掉光了,行动也不便了,还可能有大大小小的疾病找上门来。到了那个时候,再有钱也没办法享受,活着一点乐趣都没有了。” 最好的例子不就是安老爷子,他现在已经接近八十,心脏气管都不怎么健康,时时刻刻都要把药瓶子揣在身上,即使家财万贯也买不回他的健康,更遑论享受了。 说句不好听的,无论是美食还是女人,他现在都无福消受了。 “六十岁那就不一样了,那时候死掉的话,也不会老的不像样。”说到这里,长安像是想象出了那个画面一样捂住了脸,打了个寒战,“……我可不想带着一脸褶子死掉。” “而且。”他一本正经地补充道,“如果知道自己的寿命还有多久,肯定也会更加珍惜时间了。等离开安家之后,我们就去各地转转,欣赏欣赏美景,吃遍天下美食。等老了之后,就提前选一块风水宝地,作为最后的长眠之处。” 这里的离开安家,自然指的是通关游戏。在长安的认知里,完成任务之后就可以肆意享受了。 他兴致勃勃地畅想着,眼睛里闪着憧憬的光芒。 这就是他想要经历的,普通人的一生啊! “你觉得怎么样?”说完之后,长安终于想起了站在一旁的青年,不过不知道为什么,青年的神情有些怔愣。 “我觉得……很好。”青年长出了一口气,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似的,微笑着回答。 少年口中的生活是他从未想像过的。 这样只有他们两个人在一起,不为世事所扰,随心所欲的生活,对于他来说,充满了梦幻一般的不真切的感觉。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个梦境确实十分美好,美好得令他也忍不住开始憧憬了起来。 又或者说,因为营造这个梦境的那个人是少年,他忍不住想要为他实现所有的愿望。 不过少年的下一句话就将他拉回了现实。 “那就这么说定了哦,哥。”长安颇为兴奋地说道,像是一个被大人肯定了自己的想法的小朋友,还俏皮地伸出了小指,“要不要拉勾啊?” 哥…… 这个称呼,显然并不是给他的,少年的眼睛里看到的那个人,也说不定并不是他。 他的所有畅想,都是围绕着他臆想出的那个人展开的,而不是站在他眼前的自己。 一想到这里,胸腔里的心脏仿佛被炽火灼烧,嫉妒的火焰差点要冲昏他的头脑。 青年眼神莫测,却是上前一步,勾住了长安的小指:“就这么说定了。” 不论如何,现在站在少年面前的,终究是他,不是吗?终有一天,他会取代那人在少年心里的地位,成为他心中最特殊的那一个。 两人的手指勾在一起,像是定下了一个不可违背的誓约。 长安原本只是开个玩笑,没想到青年会这么认真,不禁笑了起来,他摇了摇两人勾在一起的手指:“感觉好像小孩子啊。” “小孩子才会认真对待誓言,不是吗?”青年有些不舍地松开了手。 “说的也是。”长安仔细想了想,按照诞生的时间来算,他其实还是一个小婴儿呢。 不过就算是小婴儿,他也称得上是“巨婴”了吧? 想着想着,他突然感觉到一阵饥饿袭来。 其实从昨天开始,他就没怎么吃东西,不得不说,这饥饿感来的都有些迟了。 看他捂了一下肚子,青年反应很快:“也到了吃早饭的时间了,我也该告诉家人,我复生的这个好消息,让他们都高兴一下,对不对?” “那就走吧,正好我也饿了。”长安为两人的默契感到高兴。 于是就有了客厅里的那一幕。 巫祝接到报信匆匆赶来了。 还没有走上前来,她只是远远看了一眼,就说道:“阳气虽然还不旺盛,但小少爷现在确实不是一个死人了。” 人们现在辨认鬼魂,往往都是通过看他在光下有没有影子,能不能在烈日下行走,但是她却知道,有些实力强大的鬼怪是不畏日光的,影子也可以造假,这两样都当不得真。 所以她看这位小少爷,先看他身上的三把火,若是阳火亮着,那他就不是一个死人。 小少爷身上的阳火虽然光亮微弱,但确实真真切切存在着的,至于其他的,巫祝又走上前去,捏住了青年的脉搏。 青年微不可查地挣动了一下,便任由她检查。 感受到血管中脉脉流淌的血液,巫祝皱巴巴的脸上绽出一抹笑来,她也没说别的,只是说了一句“恭喜老爷”。 只这一句话,就让人明白了她的意思。 “好――好啊!”安老爷子猛拍了一下大腿,笑得开怀,任谁都能看出他的开心。 旁边的仆人们也是,虽然心里的想法各异,脸上的笑容却是一个比一个夸张,屋子里的气氛顿时跟过年一样喜气洋洋。 “承泷能够活过来全是你的功劳。”安老爷子高兴完了终于想起了长安,“好孩子,你有什么想要的就告诉我,我一定尽力满足你。” “没什么,这是我应该做的。”长安如实说出了心里的想法,安老爷子看向他的目光变得更加慈爱了。 “父亲,他都饿了一天了,有什么话吃完早饭之后再说怎么样?”青年不动声色地抓住了长安的手。 “对对对!是我疏忽了!”安老爷子立刻吩咐下去,立刻就有仆人在餐厅里摆上了一大桌菜。 安老爷子早已吃过了早饭,此时也只是坐在一旁,一脸慈爱地看着长安进食。 长安吃东西的时候可是很认真的,等闲npc的目光可打扰不了他。 而且这还是他第一次吃到人类的食物,无论是蟹粉汤包还是桂花糖藕还是麦仁银鱼粥,又或是其他的美食,味道都是如此的美味。他突然就很能理解为什么人类中有那么多的吃货了 青年暂时不需要吃东西,便专心致志地给少年碗里夹菜,看着少年嘴里塞着点心,腮帮子鼓鼓的模样,不由得会心一笑。 “既然我已经复生,也成了婚,是不是要改一下族谱了?也不能让我的夫人没名没分地跟着我吧?”等到长安吃完,青年轻描淡写地抛出了一个被所有人忽视的问题。 “是这个道理。”安老爷子没怎么考虑就应承了下来,他行动力也很强,立刻就去找了掌管族谱的哥哥。 开了宗祠,拿出了族谱,翻到了小少爷的名字。安家河大笔一挥,在安承泷的旁边,夏诺两个字被添了上去。 “一诺千金吗?” 青年的手指虚虚地在未干的墨迹上划过,微微一笑。 从此,他便是安承泷了。 第90章 提示 “一诺千金?好像是这样的意思。”长安也凑过去看了一眼。 他记得, 这个名字就是因为夏安两家的婚约,夏家才给他取了这个名字, 寓意正如青年所说,就是一诺千金的意思。 不过长安还是更加习惯他现在的这个名字:“你还是叫我长安好了。” “长安?是你的乳名吗?”青年――不,现在应该叫他安承泷了,如此问道。 乳名?也算是吧…… 看少年点了点头,他默默地品咂了一下这个名字:“长安, 长安……” 这两个字从他的嘴里说出来,莫名有一种缱绻动人的味道。 “唔……”不知怎么的,听着青年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长安的脸颊有些发热。 气氛正好,却有一阵急促的高跟鞋的声音由远及近,安姒月很快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爸,昨晚我们家死人的事情, 被那个冰人给传出去了。”说出这话之后, 她还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青年。 因为死掉的那个人身份确实有些微妙,她正是安承泷的奶娘,也是他的保姆,从小看着他长大的。 “是谁负责看住那个冰人的?怎么没有把她的嘴给堵上?”安老爷子也没把她当做一回事, 便只是随口一问。 这里的“把嘴堵上”,并不是真的要把她的嘴堵上,而是要用足够的钱来买她闭嘴。 “这事说起来就有些复杂了。” 其实这都是因为一个误会。 那冰人昨晚被吓晕了之后, 就被安置在了一个客房里, 安姒月派了一个仆人看住了她, 没想到这人居然很快就醒了。 她的胆子本来就比老鼠大不了多少,昨晚又是经历死人,又是见到小少爷的鬼魂的,更是把她的老鼠胆子都要吓破了。 这人不禁胆子小,还有些疑神疑鬼的。醒来之后就怀疑她知道这么多事,安家肯定是要对她下手。于是趁着仆人一个不注意就翻墙逃跑了,然后天一亮就把这事告到了警|察署。 其实在发现她逃跑之后,仆人就把这件事报告给了安姒月,只是她当时没怎么放在心上,谁知道她能干出这种事来。 “外乡人就是没见识!以为我们会要她的命吗?也不打听打听,我们安家犯得着对付她一个小人物?”安姒月嗤笑了一声。 那冰人确实是最近才搬来锦绣城的,还没有摸透锦绣城的情况,不了解安家在锦绣城是何等的地位。也正因为如此,她才敢接下这桩冥婚的差事。 “这件事说出去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吗?”长安问道。 “倒不是什么大事,不过……”安老爷子看了一眼他死而复生的小儿子,微微有些发愁。 该怎么对外说小儿子复生的事呢? 若说是夏家的小少爷舍出了一半的阳寿给他,外界不知道他是自愿的,肯定会传言是他们安家逼迫的。 虽然当初结冥婚的时候外面的传言就不怎么好听,但是那时因为小儿子死了,安老爷子没心情管那些有的没的,现在小儿子活过来那就不一样了。 无论是以后读书还是做生意,小儿子还是要在外行走,名声坏了可不行。 不过他只是愁了一会儿,很快就想到了办法。 他嘱咐安姒月:“你一会儿就传消息出去,就说上次落水,承泷根本没死,只是陷入了假死的状态,我们已经把他救回来了。” “另外,之前参与打捞的下人,不论用什么办法,让他们闭上嘴就行了。” 反正当初小儿子打捞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除了安家的下人也没几个人真正见过小儿子的尸体。 现在他说当初小儿子是假死,也没人能够反驳他。小儿子现在活生生的,任谁也看不出他曾经是个死人。 至于结冥婚的事情,这个也可以解释为冲喜。反正别人也没有亲眼见过,自然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等安姒月答应下来,安老爷子看向长安,又是一副慈祥的模样:“好孩子,让下人先去带你洗个澡,换件衣服。” 长安的身上还穿着那身嫁衣,不是说不好看,只是实在有些不像样。 “还是我带他去吧。”青年笑着接过了话,“我们两人的身量也差不多,长安直接穿我的衣服就好了。” 这就是睁着眼说瞎话了,两人无论是身高还是体型都差着一大截,衣服肯定是不合适的。 不过安老爷子乐见小夫妻感情好,加上现在安家确实没有长安适合的衣服,便点头应允了。 看着两人相携离开,他随即吩咐仆人:“等小少奶奶换完衣服,你们按照他的尺寸去定些衣服,四季的衣服都要有,就去找家里惯用的那个老裁缝。” “还有,以后就把小少奶奶也当成你们的主子,他说的话你们都要听着。要是我发现谁怠慢了他,我可不会轻饶!” 说出这话,就代表着安老爷子真心接纳了长安,把他当做了安家的一份子。 不同于一开始,夏家的小少爷在他心里只是一个与小儿子结亲的道具,现在让小儿子死而复生的长安已经成了安家的大恩人,地位自然与之前不同。 加上长安确实生的讨喜,也不像传言的那样一股小家子气,安老爷子越看越喜欢,对他也越来越有好感,所以才会如此叮嘱下人。 …… “老爷,警|察署的人登门了。” 长安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恰好有仆人来报告了这个消息。 他穿着一件月白色的长衫,给他身上增添了几分书卷气,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前提是忽略他那卷起来的袖口与拖在地上的袍角。 没办法,不合身的衣服穿在身上就会有这样的效果。 上门的是一个姓杜的警长和他手下的小警员。 都说官商一家亲,杜警长跟安家的关系也确实不错。 这位警长早上接到了报警的消息,先是不紧不慢地吃完了早饭,又读了好几张报纸消磨了一会儿时光,直到看时间快到中午,他才慢悠悠地带上手下的小警员来到了安家。 一进门,见到安老爷子,先是寒暄了几句,看到安承泷,他也只是惊讶了一瞬。 这位也是上过新式学堂的,脑子里也没有那么多的封建迷信思想,听安老爷子一解释,他立刻就相信了。 “这可真是一件大好事啊!”他哈哈笑着,“不,应该说是双喜临门才对。” 这指的就是青年与长安的婚事了。 青年微微一笑:“承您吉言。” 杜警长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啧啧感叹:“你还别说,经历过生死的人就是不一样,小少爷可比之前懂事多了!” “可不是嘛!”安老爷子也深有同感。 要说之前的安承泷,不说是人憎狗厌,也是不怎么讨人喜欢的,也就安老爷子把他当个宝贝罢了。 不过这次死而复生,他也感觉到了小儿子身上的变化,原本急躁的脾气消失了,整个人变得成熟有礼了许多。 安老爷子欣慰之余,不禁又有些心疼:小儿子在那七天里,肯定是吃了不少苦头吧? 长安听了他们的感慨,忍不住小声问他:“大家都这么说……你之前的脾气是不是很糟糕?” 他有些好奇j有没有之前安家小少爷的记忆。 “那倒是没有。”青年一口否认了,“不过我是一个睚眦必报、锱铢必较的人,心眼小倒是真的。” 长安:“……” 这也不是什么优点吧? 像是看穿了长安的想法,青年慢条斯理地帮他卷了卷滑下去的袖子:“心眼小,所以只能装的下一个人,这不算是优点吗?” 被他含笑的目光注视着,长安居然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他们两个人在这里说着悄悄话,杜警长已经提出要去查验一下尸体了,长安也顺理成章地跟了过去,毕竟他也算是一个“目击证人”嘛。 而且说不定,他能从那里得到什么游戏通关的线索呢,当然要跟过去看看了。 他要过去,青年自然是要跟随的。 忘记说了,在进入游戏之后,他就获得了两个提示。 第一个是:不要被发现你的真实身份。 第二个是:探寻安家的灭门惨案的真相。 第一个他还有些摸不着头脑,第二个倒是很清晰明了。 不过……安家会被灭门?这是怎么一回事? 长安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了起来,他扯了扯青年的袖子:“别害怕,我会保护你的。” 青年既然姓安,自然也就是安家的一员了。安家灭门,他肯定也是有生命危险的。 青年不知道他为什么说出这句话,不过联想到现在的情景,难道长安觉得他会害怕尸体? 他的眼睛弯了起来:“好,那我就等着长安保护我了。” 尸体被摆放在了一个空房间里,那个冰人也被传唤来了,此时有些战战兢兢地跟在小警员的身旁。 尸体上蒙上了一层白布,一掀开,死状凄惨的女人尸体便露了出来。 因为是从高空坠落,她的脑袋已经碎掉了,红红白白的液体粘在额头的位置,看起来又恶心又可怖。 她的眼睛还圆睁着,即使失去了神采,还是能够轻易地让人看出其中的惊惧与诧异。 看她的表情,自杀这个可能就被排除了。 “说一说案发现场的情况吧。”杜警长说道。 便有仆人详细地描述起了他们看到的情景,当然,关于冥婚的部分被他有意略过了:“……当时尸体便从天而降,正好摔落到礼堂门前,但是奇怪的是,礼堂附近根本没有高楼!不知道这个女人是从哪里掉下来的!” 杜警长皱了皱眉,看向了安老爷子:“安老爷子,你应该早点报案的。” 他倒不至于跟仆人想的一样,以为这是一场灵异事件,凶手如果通过吊索抛尸,在夜色的掩盖下也能营造出这样的场景,不过一晚上过去,尸体被挪动过,现场也早就被破坏了。 安老爷子苦笑了一声:“我也是一时糊涂,为了完成婚礼,所以……”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杜警长问道:“在死者死之前,是谁见了她最后一面?” “应该是她的侄子!”有仆人回忆道,“昨天她的娘家侄子刚好来找他,那人是我们家雇佣的一个短工。” 便有人将奶娘的侄子叫了过来,那人是一个木讷高大的汉子,从进入房间起就开始低着头。 这人姓胡,名叫胡生。 杜警长叫着他的名字:“胡生,你最后一次见到死者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 那人只是低着头不说话。 杜警长又提高了音量重复了一遍,也没有得到回答,这时所有人都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杜警长走上了前去,想要伸出手去拍拍那人的肩膀,还没等他的手碰到那人,异变陡生! 胡生的身体像是没了骨头一样软倒在地,瘫成了软绵绵的一团,两只眼睛上翻,露出了充血的眼白。 杜警官的手停在了半空之中,半晌之后,他才反应过来,探了探胡生的鼻息。 “死了。”他如此说道。 此时,尖叫声才后知后觉地响了起来。 长安刚一皱眉,就感觉到一双手捂住了他的耳朵,隔绝了刺耳的噪音。 青年俯下身子,在他耳边说道:“我早说过了,我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 第91章 互吹 “闭嘴!”杜警长吼了一声, 他扫视了一圈,也被那尖叫声吵得头疼。 发出那声尖叫的是一个小丫头, 刚来安家做工不久,正好住在奶娘隔壁,因为要询问情况,也就把她叫过来了。 小丫头十六七岁,人生的瘦瘦小小的, 却是中气十足,那嗓子吊的,像是有做女高音的天赋。 被杜警长吼了一声,她委屈巴巴地闭上了嘴,一汪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对、对不起……” 安姒月扫了她一眼,神情有些莫名。 又死了一个人,而且还是在他眼皮子底下死的, 杜警长也有些头痛。 他扫视了一圈, 房间里的几个人三三两两地分成了几拨。 安姒月与安老爷子站在一起,安老爷子这次倒是没有受惊,或许是因为他见多识广,又或许是因为小儿子的死而复生锻炼了他的心理承受能力。虽然他现在面沉如水, 看上去心情有些糟糕,但也不像是之前那样需要吃平气丸救命。 另一拨,就是被叫来作证的几个仆人了。除去那个尖叫的小丫头, 他们几个很显然也受到了惊吓, 却没有像她那样大叫出声。 余下的两人, 就是长安与青年两个了。 两人在交头接耳,耳鬓厮磨的,显得与命案现场格格不入。 杜警长忍不住啧了一声:就算是新婚小夫妻,这也太腻歪了吧? 他眼里的小夫妻正在说着悄悄话。 “哥?”长安有些不明所以,“你刚刚是说了什么吗?” 可惜被捂住了耳朵,他一句都没有听清。 尖叫声已经平息了下来,青年若无其事地松开了手:“没什么,我只是想问,看到这样的场景,你害不害怕?” “这有什么好害怕的?”长安摇了摇头,开玩笑似的说道,“要是我连死人都害怕,还怎么保护你啊?” 他倒不是在逞强,作为高纬空间的支柱,每时每刻都有数不清的负面情绪向他涌来,他还未诞生的时候,在镜子里也见过了许多恐怖游戏的场景,鲜血与尸骨都是家常便饭。 最重要的一点是,长安还没有学会要怎么“害怕”。 “……”青年低低地叹息了一声,“小坏蛋,你就不能不撩我吗?” 声音湮没在唇齿之间,几不可闻。 长安没有听清,他又想起了什么似的,举例说明道:“对了,你出现在礼堂里的时候,不也是个鬼魂吗?我要是害怕的话,早就跑掉了。” “不过同样是死人,你要比他们好看多了。”他语气十分真挚地赞叹道。 青年摸了摸自己的脸,第一次觉得这皮相还是有点用处的:“我倒是觉得,长安要比我好看得多。” 他确实是这么觉得的,在掀开盖头的那一刻,他可没有想到自己会看到那样一双恍如星子一样的眼睛。 他见过的美人不少,也各有各的动人之处,但是没有一个人,像是少年一样对他有着莫名的吸引力。 当然,也或许是因为有滤镜加成,反正在他的眼里,少年是极为好看的,身上没有一处不动人。 两人在这里真情实感地互相吹捧了一波,杜警长那里却是陷入了僵局。 两具尸体并排放在一起,他检查了一番之后,没得出什么有效的信息。 奶娘的尸体自不必说,她并非因为高空坠落而死,身上也没有其他的外伤,想要找出她的死因必须要经过一番更为细致的检查。 胡生的尸体则更为古怪一些,一个大活人就在他们面前这么死了,死法还这么离奇,让人很难不联想到什么神神鬼鬼的东西。 “不如去请巫祝过来看看吧?”安老爷子提议道,“这种东西还是他们专业的人更为擅长。” 安老爷子也认为是有什么精怪再暗中搞鬼。 当然,杜警长可不是这么想的,比起鬼怪作祟,他更倾向于是中毒。就是不知道是什么毒药能够呈现出这样的效果。 虽然这么想着,他也没有拒绝安老爷子的提议,反而点了点头。 巫祝不一会儿就到了,一进门,她首先看了青年一眼,发现他身上的阳气又旺盛了不少,然后才看向了地上的尸体。 只一眼,她就皱起了眉:“这是中了蛊。” “蛊?!”安姒月一听到这个字眼,立刻就联想到了黏糊糊的虫子,忍不住后退了几步。 “是尸蛊。”巫祝自顾自地拿出一根银签子,扎入了胡生的尸体之中。 “这种蛊没有实体,一旦寄生在人身上,只有寄主死掉才会被发现。” 皮肤破裂处涌出了一股黑色的液体,与此同时,一股浓烈的恶臭也从他的尸体上传了出来。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人早在七天前就死掉了。”巫祝仔细地审视着签子上的黑水,“这七天来,是尸蛊让他如同常人一样行动的。” 几个仆人纷纷露出了后怕的眼神,谁能想到,这几天他们是在跟一个死人共事呢? 一个仆人突然说道:“我想起来了,这几天,胡生的表现确实有些怪怪的,不仅很少说话,动作也变得很僵硬!” 其他的几个人经他一提醒,也想了起来,纷纷附和道:“对,而且这几天他也没有当着我们的面吃东西过!” “也没有去过茅厕!” 几个人这么一回忆,还真是发现了许多疑点,每一个都为巫祝的说法提供了佐证。 “那他怎么会突然倒下?”杜警长听了他们的话,原本以为是中毒的猜测也动摇了,半信半疑地问道。 “因为尸蛊的存活期只有七天,而且它已经把他的尸体吃空了。”说到这里,巫祝眯起了眼睛,“不过奇怪的是,没有引子,尸蛊根本是培育不出来的……” 她如此低喃着,忍不住看向了安老爷子,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对,彼此都心知肚明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巫祝口中的引子,就是尸蛊培育的温床,温床的要求极为苛刻,必须是死亡超过五百年,至今保存完好的尸体才行。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其他的要求,都不是那么好满足的。 当然,要是尸蛊那么好培育,这种东西早就烂大街了,那世道还不乱套了。 但是据她所知,安家是有满足这个条件的尸体的,不过安老爷子应该已经将它处理掉了才对,怎么会…… 听了她的话,杜警长还是没有完全相信,对于念过几本洋书,受过高等教育的他来说,要他相信人死了还能自如活动七天,不被其他人发现异常,那可不容易。 “我先把尸体带回警|察署,让医师检验一下。” 巫祝对此没什么意见,反正她已经找出了原因,其他的就不归她管了。 而且,对于她来说,更想知道的是,这尸蛊到底是怎么来的? 杜警长带着两具尸体走了,也没有如他来之前所想的那样,留在安家吃个午饭。实际上,看到那样的两具尸体之后,任谁也没什么胃口了。 警|察署的同僚是小警员联系的,这个年轻人刚刚从警校毕业,是个十成十的菜鸟,基本上唯杜警长马首是瞻,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平时干些跑腿的活计,存在感也不怎么高。 但是离开的时候,他却是看了长安一眼,那一眼可是信息量十足,让长安愣了一下。 这个小警员,是个玩家? 不过就算认了出来,他也没有什么其他的表示。要他将玩家当做自己的同类,目前来说还有些困难。 青年站在长安的身旁,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眼睛不由得暗了暗。 “你认识他?”他按住少年的肩膀微微用力,一下子就把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长安唤醒了。 “不认识啊。”长安摇了摇头,“你也知道,我认识的人只有你一个嘛。” 他自诞生之后,真正见过的人也只有j一个。 说来也奇怪,他还不知道这个小警员怎么把他认出来的呢。 他倒是不想想,虽然见过原本的夏家的小少爷的人不多,但是关于他性格内向阴郁的传闻可是众人皆知。 这个先不说,毕竟传闻也多有不实的,但是长安的身上,却有一种与其他人截然不同的气质,就像是黑夜中的一道火把,轻易地就能将他与其他人区分开来。 不被人发现才有问题呢! 长安对此毫不知情,不过他却敏锐地发现,听到他的回答之后,青年的心情仿佛由阴转晴了? 最为直观的表现是,在用餐的时候,他特意地挑了几样菜放到长安的面前,而且恰巧都是他喜欢吃的。 “你怎么知道我的口味?”长安还有些奇怪。他应该从来没有对他说过自己喜欢吃什么吧? “我猜的。”青年好心情地回答道。 其实是他通过观察发现的。 少年的口味其实是有点奇怪的。他既喜欢吃甜又喜欢吃辣,喜欢浓油赤酱,也喜欢质朴的原味,喜欢清爽的蔬菜,对于肉类也来者不拒。但要说他什么都吃,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对于菜肴,他自有一种品评机制,某种情况下,他还是很挑食的。 餐桌上其他人的胃口都算不上好。 安姒月是因为看到了尸体觉得恶心,吃不下东西,只能一杯一杯喝着清茶。 安老爷子上了年纪,本来就食欲不振,加上心里存着事,也不怎么能吃下东西。 至于其他人,安承博并不在场,安承雅这个小透明也推说身体不舒服,单独在房间里用餐,所以这一大桌子菜,动筷子最多的就属长安了。 他吃东西的速度很快,难得是用餐的姿态也不显得难看,反而有一种赏心悦目的感觉。而且吃东西的时候,少年一脸满足的模样,看起来真是幸福感十足。 看他吃得那么享受,其他人的食欲不知不觉就被他调动起来了。 就连不怎么有胃口的安老爷子在他的带动下,也多用了一碗汤羹。 不过吃完午饭之后,见到巫祝,他的心情又变得糟糕了起来。 还没等巫祝开口,他就抢先问道:“我的小儿子,跟夏家的那个孩子,到底是谁有问题?” 第92章 邪物 “小少爷没有问题。”巫祝的一句话让安老爷子暂时放下了心来。 “那就是夏家的那个孩子?” “那也不是。”巫祝又摇了摇头,“小少奶奶虽然有些奇怪, 但是身上也没什么问题。” “你确定?”安老爷子狐疑地发问, “我可打听过了, 他在家里可不是这种性格。” “老爷是不相信我的眼光?”巫祝挑起了眉,“我确定,他的身体跟灵魂很契合,没有被什么东西取而代之。” 她反问道:“倒是老爷,你不解释一下,为什么会出现尸蛊这种东西?我们当初不是说好要把引子处理掉的吗?” “……”这下轮到安老爷子哑口无言了, 沉默了一会儿,他才说道, “不管你信不信,我确实是把引子处理掉了,但是……” 他垂下头,重重地叹了口气,半晌才说道:“是我当时鬼迷心窍了。” 三年前。 “既然老爷已经得偿所愿,还是快点把那东西处理掉, 避免招惹什么不必要的事端。” 巫祝的告诫言犹在耳,安老爷子走进暗室,举起了手里的煤油灯。 暗室里没有一丝的光亮,等到他举起了煤油灯, 借助那微亮的烛火, 才能看到那暗室的正中央, 躺着一口漆黑的棺材。 棺材没有钉牢, 推开上面的一层,可以看到里面躺着一个身穿白衣的男人,如果有其他人在场,一定会诧异地发现,这人居然跟安家备受宠爱的小少爷长得一模一样。 棺材里原本就浸了一层浅黄色的煤油,只需要一丁点的火苗,就可以轻易地燃烧起来,将整个棺材都燃烧殆尽。 安老爷子举着煤油灯的手微微倾斜了一下,小小的火星从灯罩中抖落出来,他又下意识地飞快将灯拿远,远离了棺材。 “还不行……”他喃喃地说道。 虽然除去了他最大的竞争对手,安家的生意又上了一层楼,但是他仍然不觉满足。 没有了沈家,还会有张家、李家、王家……商场如战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不知道什么时候安家又会陷入危机,他离不开这个邪物的帮助。 …… “然后呢?你不是说把它处理掉了吗?”巫祝听完他的叙述追问道。 “是,因为没多久,承泷就生了一场大病,我怀疑是跟那个邪物有关,才下定决心一把火把他烧掉了。”安老爷子如此说道,“但是那也是在一个月之后了,所以我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影响。” “……”巫祝沉默了片刻,她满眼都是不赞同,“我当初也劝过你,这种邪物最好一刻都不要多留,你……” “多说无益,现在最重要的是把那个在背地里搞鬼的家伙找出来。”安老爷子眯起了眼睛,释放出了与他外表不符的气势,“然后――杀了他!” 巫祝也只能点头:“这是最好的办法了,如果那邪物还存在于世上,必然是要附身在人身上的,现在正是消灭它的大好时机。” “你是不是有了怀疑对象了?”安老爷子一下子就听出了她的意思。 其实一开始,他还怀疑过自己的小儿子来着,毕竟无论是头七回魂,还是死而复生,都透着那么一股诡异的感觉。 而且小儿子死而复生之后,性格也变化了许多,要说没有过疑问那是不可能的。 但既然巫祝说他没有问题,安老爷子还是选择相信了。 比起小儿子被邪物占据了身体,他还是更想相信他是真的活过来了。 “要说怀疑对象,我确实有一个。而且那人就在我今天见过的那几人当中。” “你是说……那个人?”安老爷子回忆了一下,也知道她说的是谁了,“是或者不是,就让我来检验一下吧。” …… 因为安家大宅里接连死了两个人,安姒月觉得十分晦气,便提出要搬到长洲区的公馆里去。 安老爷子未置可否,征求小儿子的意见:“承泷,你想不想搬过去?” 青年没有立刻回答,反而看向了长安。 安姒月看到这一幕,立刻明白谁才是真正有话语权的人了,她连忙对着长安说道:“小弟媳妇,长洲区的公馆里头,好吃的和好玩的可比这里多多了。” “公馆依江而建,不仅推开窗户就能看到江景,还能吃到刚刚打捞上来的河鲜。而且那里距离夏家也近,你回门的时候不也方便吗?” 回门? 长安愣了一下,想起了还有这样的习俗。新婚之后的第三天,好像是要回娘家来着。 他的反应慢了一拍,就被人误会了。 安老爷子皱了皱眉:“儿媳妇,你要是不想回夏家,也不必顾忌什么,直接说出来就行。我们也不是多么计较习俗的人家,一切都以你的意愿为主。” 他以为长安还在对当初夏家干脆利落地把他卖掉的事情耿耿于怀,所以不愿意回去。如果是这样,他还是能理解少年的心情的。 他不得不承认,在这件事上,两家人都做的挺不厚道的。 “那倒不是,跟那个没关系。”长安想了想,“我还是挺想去公馆的。” 他对夏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反正他也不是真正的夏家的小少爷,所以没办法对这感同身受。 对于他来说,夏家还没有解锁新地图重要。而且安姒月口中的江景跟河鲜都挺吸引他的。 安姒月可不管他是怎么想的,反正他说了想去,小弟就不会反对,安老爷子更不会说什么。 就像是食物链一样,站在最顶层的就有话语权。 想到这里,安姒月的心情不由得有些复杂,她没想到,还不到一天,这个少年就把他的小弟吃的死死的了。 不过最让她没有想到的是,还是小弟的复生。 当初小弟出生的时候,安老爷子就放话以后的家业大部分由小儿子继承,当时也没人敢反对,这事便这么定下来了。 说句不好听的,当初小弟一死,安姒月想的便是能多分一点家产了,悲伤倒是没有多少。 毕竟年龄差距摆在那,安老爷子又那么宠爱他,古话说不患寡而患不均,安姒月承认,她是挺嫉妒小弟的。 所以现在小弟复生,她也没有多么高兴,只不过面上没有表现出来罢了。 公馆里的一应东西都是现成的,也不需要特意收拾行李,安姒月只是带上了她惯用的化妆品,就坐上了家里的小汽车。 通过后视镜看到小弟抓住了少年的手,她忍不住撇了撇嘴,到底没有说什么。 长安坐在黑色的真皮座椅上,好奇地透过车窗向外张望。 汽车在街道上行驶,来往的人群,临街的店铺,一栋栋民居,飞快地从他的视野之中略过。 人群的说话声,沿街的叫卖声,汽车的引擎声,许多种不同的声音充斥着耳朵,虽然都不是什么美妙的声音,但是在长安听起来,每一种都十分新奇有趣。 直到青年抓住了他的手,他才意犹未尽地回过头来:“哥,我想吃麻花和糖葫芦。” 刚才的叫卖声里,就属这两样最有吸引力。 而且糖葫芦红通通的,上面一层透亮的糖浆,看起来就十分好吃。 “怎么跟小孩子似的?”青年玩笑似的说了一句。 其实从一开始他就有这种感觉了。 少年给他的感觉,像是之前都生活在玻璃罩子里,一朝出来,他看什么都新奇,什么都想体验一番。 更为奇异的是,少年虽然并不缺乏各种常识,但更像是只知道一个概念,本质上来说,他仍然是不谙世事的。 夏家真的能养出这样的一个孩子吗?他对此表示深深地怀疑。 虽然这么想着,不过他也乐意纵容他:“等到了公馆,再吩咐下人去买。” 得到了他的承诺,长安便心满意足地乖乖坐好了。 殊不知答应了他要求的青年摩挲着他的手腕,暗自想着,要是再把小孩儿喂的胖一点就好了。 安家大宅里,还在思考该如何接近长安的江漫听闻了这个噩耗――小少爷和小少奶奶搬到公馆里去住了。 江漫:“……” 他刚刚确定了长安就是嫁到安家的那个新娘子,还在想着要如何与他相认,就被告知人家已经离开了。 虽说他们搬到公馆去肯定要安排仆人跟着伺候,但是显而易见不会带走向他这样的下等仆役的。 江漫不能轻易离开安宅,长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他能不发愁吗? 这个小没良心的,江漫咬牙切齿地想到,没找到你哥,你就一点都不着急么? 要是他知道长安把别人错认成了他,估计会更生气吧? 江漫拿着一个长柄扫帚,刷刷地扫着院子。因为不会说话,受到其他仆人的排挤,他分到的是最脏的那块区域。 江漫倒是不怎么在意这个,他一边扫地,一边下意识地观察四周,这是他这么多年玩游戏养成的习惯。 不一会儿,就有一个小丫头步履匆匆地走过了这个院子。她正是上午看到尸体时尖叫的那个小姑娘,老爷吩咐她去给三少爷收拾行李,她必须快点赶过去才行。 第93章 相片 长洲区的公馆跟安家大宅简直是两种风格。 安家大宅是完完全全的古风建筑,带着满满沉淀的历史感, 而公馆则更多的受到了洋风的影响, 无论是建筑还是装潢都充满了西式风格。 客观来说, 长安还是更喜欢公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 安家大宅总是带着一股衰朽阴冷的气息,在那里待久了, 会让人浑身都不舒服。 汽车停在了公馆的门前, 刚刚下车,被长安用希冀的目光注视着, 青年立刻会意:“放心, 我没有忘记。” 很快就有仆人买来了糖葫芦和麻花,长安美滋滋地舔了一口糖葫芦上面的糖浆,眼睛亮了起来:“好吃!” 麻花也是酥脆咸香, 长安咔嚓咔嚓地咬着,颇为同情地看了青年一眼:“哥,这么多好吃的你现在都不能吃啊?” 青年摇了摇头,笑着说:“我看你吃就好了。” 他一点都不重视口腹之欲, 而且看少年吃东西, 获得的满足感不是可以轻易用语言描述出来的。 他玩笑似地戳了戳长安的小肚子:“我倒是想知道,那么多东西, 你都吃到哪里去了?” 少年的小腹依然平坦, 看不出有任何凸起的痕迹。 他这一戳就戳到了长安的痒痒肉, 长安一边咯咯笑着躲避,一边说道:“我天生胃口大嘛!” 他总不能说,那些东西刚刚吃进去就被他消化了吧? 青年看着他纤细的身形,再结合他的回答,难免生出了一个不好的猜测:少年他之前不会一直没有吃饱过吧?所以才会生的这么瘦弱? 这么一想,他对于夏家的观感又糟糕了几分。想把少年喂胖的念头存在感越发强烈了。 安姒月冷眼看着两人腻腻歪歪的,提醒道:“小弟,你之前的房间没有打扫,暂时还不能住进去,来之前爸跟我说过了,让你们小两口住主卧,你们两个新婚燕尔的,也好好温存一下。” 早有仆人将主卧的一应用品都换成了喜庆的大红色,像是要把两人新婚之夜受到的冷待找补回来一样。 长安还不明白这代表着什么,青年却是听懂了她的意思,微微一笑:“我知道了,大姐。” 安老爷子留在安家大宅里不过来,主卧自然是闲置的,不过就算如此,他也不会轻易让别人住进去。 主卧主卧,那就是一家之主的象征。 早在之前,安老爷子对于安承泷的偏爱就毫不掩饰,也曾明说过要让他继承家业,只不过安承泷之前喜好玩乐,所以一直没有接手家里的生意罢了。 安姒月本来对这种偏爱已经习以为常,不知为何,这次她心里却很不舒服。 她一抬眼,就看到了青年揽住了少年的腰肢,贴在他的耳边说了什么,两人默契地一齐微笑起来。 被这一幕刺痛了眼睛,安姒月低下了头。 安姒月之前也是有过一次婚姻的,准确的来说,是失败的婚姻。 她跟她的丈夫沈乘云,是典型的商业联姻,彼此之前感情没有多深,不过也说的过去。相敬如宾地生活了五六年之久,即使没有爱情,亲情也是有的。 沈乘云性格温和,对她也极为包容,即使嫁过来之后她一直没有怀孕,他也从来没有责怪的意思。 安姒月在他身上,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家庭式的温情,或许再过没多久,她会真的爱上他也说不定。 不过很快,安家和沈家在商场上发生了冲突。起因也不必多提,左不过那些利益纠纷,反正一夕之间,关系还算可以的两家就变得敌对了起来。 安姒月夹在中间,并没有左右为难。 这一场战争,她从一开始,就是希望沈乘云能赢的。 她生在安家,无论什么时候,安老爷子的眼里都没有她的影子。安承泷没出生的时候他看重安承博,安承泷出生后他眼里再没有了旁人。 从小到大,安姒月想要什么东西,都是需要绞尽脑汁用尽手段才能得到,可想而知,她对于安家是没有什么顾念之情的。 相比起回到安家讨好安老爷子与小弟,她为什么不愿意在沈家过舒服日子呢。 事情向着她希望的那个方向发展了,实际上,安姒月在其中也出了不少力――她不着痕迹地将安家的一些情报透露给了沈乘云,有了这些情报,沈家在这场战役里获得了很大的优势。 那几乎是安家面临的最大的一场危机了,如果度不过去,安家从此败落都有可能。 但是――这真是一个令人痛恨的转折词,沈乘云死了,死于突发疫病,几乎是转瞬间就没了生息。 他一死,沈家群龙无首,自然敌不过早有准备的安家,双方的下场立刻转换,这次,轮到了沈家一蹶不振。 沈乘云死后,安姒月才发现自己怀了孩子,月份不大,还分不出男女,她看着还未鼓起的肚子,犹豫了没多久,便做出了决定――她流掉了孩子,回到了安家。 从小到大,在被漠视的环境里长大,安姒月一直都知道该做什么是对自己最好的。 沈家已经败落,她作为罪魁祸首安家的女儿,留在那里必然不会有什么好的待遇,不如回到安家,即使又要回到过去那样曲意逢迎的日子,起码物质上是不会差什么的。 安姒月承认,她本来就是一个自私透顶的人。 沈家的那一段过往,被她搁在了心底,一直不愿意去碰触。直到今天,看到面前这两人幸福的模样,隐藏在心底的怨恨重新又被勾起了。 为什么,有的人总能这么好命,一出生就能获得别人梦寐以求的待遇! 有的东西,她用尽力气去拼去抢,而小弟却不需要做什么,就有人主动地送到他面前――无论是安家的家业,还是安老爷子的偏爱,又或者是倾心相许的爱人! 安姒月咬住了嘴唇,努力不让自己的面上泄露出端倪:“我有些不舒服,先回房间了。” 青年微微抬眼,看到她的心口有压制不住的黑气溢散出来,唇角微勾。 …… 又是一阵汽车的鸣笛声,在他们之后,安承雅也到达了公馆。 这还是长安第一次见到这个安家三少爷,他确实看起来病怏怏的,脸色苍白,被一个小丫头扶着走了进来,低声跟他们打招呼:“小弟……小弟媳妇。” 声如蚊呐。 还没等青年和长安有什么反应,他就低声咳嗽了起来,连声道歉,说他身体不舒服,想回房间休息。 自然不会有人劝阻他,不过在他经过两人身边时,长安扫了一眼,看到了他手上绷起的青筋。 他抓住小丫头的手极为用力,小丫头露出了吃痛的表情,却也不敢多说什么。 她还不知道,为什么安老爷子会突然让她来伺候这位少爷呢,虽然这一位是个小透明,但是身份摆在那里,来伺候他之后,她的月钱足足涨了三倍呢! 看在钱的份上,其他的她也只好忍了。 接连两个人都称说身体不舒服离开,客厅里顿时只剩下了长安与青年两个。 长安坐在皮质沙发上,有感而发:“你有没有觉得,安家人好像都有点怪怪的。” 除去还没有见面的安承博,几乎是每一个安家人身上,都给他一种矛盾违和的感觉。所有人都像是带着一层面具,面具之下隐藏着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你觉得哪里怪怪的?”青年对他的敏锐略微感到有些惊讶。 “我说不清楚……”长安嘟囔着,却好像发现了什么似的,指着一个相框问道,“那是你吗?” 青年将相框拿到他的面前,那是一张全家福,是安承泷七岁的时候拍摄的,上面安家八口人都在,包括安承博和安夫人,还有安老爷子的一房姨太太。 上面的安承泷还是一个剃着西瓜头的小男孩,站在正中央,抱着一只哈巴狗微笑着。 照片上的小孩儿玉雪可爱,虽然是黑白照片,但是仍然能够看的出他笑得很甜。 不过长安看到他的眼睛,却是愣住了。 小孩儿的眼睛看向镜头,因为笑容而呈现出微弯的模样,但是仔细看去,那里面却是一潭死水,与他的表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也没有与他年龄相称的纯真与活力。 哈巴狗乖巧地躺在他的怀里,任他抱着,看上去像是被训教得很好。 但是认真打量就能看出,它的尾巴低垂,紧贴着臀部,眼睛死死地盯着地面,那里面的神情像是……恐惧? 它在恐惧什么呢? 长安对于生物的情绪还是很敏感的,很快,他就找到了小狗恐惧的源头,正是抱着它的那个小男孩。 第94章 安眠 长安:“……” 很奇怪, 他陷入了疑惑之中。 因为他从小男孩的眼睛里, 看到了与现在的青年如出一辙的虚无本质,但是……j总不可能在他小时候就开始扮演这个角色了吧? 但要说青年不是j……他给他的感觉又是一样的。 但细细一想,好像又有一点微妙的不同。 j给他的感觉,就像是空气, 无处不在, 但又摸不着实体,而青年则更像是一个黑洞,靠近他时, 能感觉到他好像无时无刻不在吞噬着靠近他的一切事物,但他们本质上都是虚无的。 长安的本体是一面镜子,虽然是一面拥有特殊能力的镜子, 但是镜子该有的功能他还是具备的。 如果两人站在他的身前,不出意外, 镜子里是印不出两人的身影的,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两人并不是真切地存在于这个世上的。 他不禁开始思索, 这世上真的有如此相似的两个人吗? 不知不觉中, 长安潜意识里,已经将j和青年当做两个人看待了。 但是不得不说, 他还是更愿意跟青年待在一起。 之前也说过了, 青年像是黑洞一样, 能够吞噬周围的一切事物, 这其中, 也包括人类的情绪。 长安很容易就能感知到周围人的情绪,或者说,是他们在主动向他传递着情绪。 人们的欢欣喜悦、悲伤恐惧、嫉妒憎恨……都由他来转换为能量,源源不断地供应给高纬空间,支撑着规则的运转。 如果他只是一面没有意识的镜子,这对于他来说只是一项必须的工作,但是成为人类之后,他是不喜欢这项工作的。 无论那些情绪是正面的还是负面的,它们都不属于他,却偏偏围绕在他的身周,发出喋喋不休的呐喊。 “她是爱着我的――!”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害死你的!” “不要追我!去杀他好了――!” 这些呐喊传递到他的耳中,难免让长安觉得有些烦躁。 尤其是规则衍生出来的世界越来越带有恐怖色彩,传递给他的情绪也开始变得越来越负面。 但是跟青年站在一起,那些不知是好是坏的情绪都会被他吞噬掉,长安感到了久违的轻松。 虽说如此,该问的还是要问的。 “这是你吗?”他指着照片上的小男孩,又重复了一次自己的问题。 青年凑过来看了一眼,露出了怀念的神情:“原来是这张照片啊……这当然是我了。” 他甚至还能够清晰地记起当时的场景。 那是他这么多年以来,屈指可数的几次,可以出来透透气的机会。 那时候安家泊还不是那么防备他,也还没有真正找到办法锁住他的魂魄,所以他还能借助安承泷的肉体来看看外面的世界。 在暗无天日的井水中囚禁了许久,外界的一切对于他来说都是美妙而有趣的。 这么多年过去,这世上居然发明出了一种能够将人的影像摄录进去的机器,这对于老古董的他来说简直是难以想象的。 虽然是使用了安承泷的身体来拍摄了这张照片,但是这具身体最终都会是他的,所以他也并不在意照片里的自己是何种模样。 不过照相的时候,还是发生了一点意外。 安承泷饲养的那只哈巴狗,察觉到了他并不是它原本的主人,居然大声的吠叫起来。 在这方面,动物确实比人类敏锐多了。就连最疼爱小儿子的安家泊,都没有发现他已经换了个芯子呢。而且狗叫声实在吵人,他还训斥了它几句。 “别骂它了,爸爸。”小男孩眼睛微弯,他蹲下身,伸出手去摸哈巴狗的头。 小狗发出了呜咽似的哀鸣,它下意识地想往后退,看着小男孩黑漆漆的瞳仁,最终还是畏惧地伏下身来。 小男孩把哈巴狗抱了起来,在他怀里,那狗更是一动都不敢动。 “它不是很听话吗?”他如此说道。 …… 回忆结束,青年看着长安怔愣的神情,反应了过来,他这是暴露了吗? 没想到少年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摩挲着照片,手指在小男孩的眼睛上虚虚地划过:“你原来是这么早熟的吗?” “有吗?”青年不动声色地反问,“可能是吧,我天生早慧。” 他说的是原本的那个他,从出生起,他就仿佛生而知之,知晓这世间的许多事情了。 两人都心照不宣地绕过了刚才这个话题,少年没有追问,他自然不会再提起。两人的相处模式与之前别无二致。 不过他也发现,从那时开始,少年就不再叫他“哥”了。 …… 安姒月回到了她的房间,一头栽倒在了床上。 她捂着脸,看着房间里富丽堂皇的装饰,一时间心绪起伏,脑子里乱七八糟地闪过了许多念头。 心里面有个声音在不停地说着:你没有做错!你忘了之前你经过沈家,看到沈家人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了吗?连一身体面的衣服都穿不上,一个可以使唤的下人都没有!你如果留在沈家,就会跟他们是一个下场!而且他们看你的眼神,就像是看仇人一样!你以为留在沈家,会有什么安生日子吗! 虽然不停地劝说着自己,安姒月却不自觉地捂住了自己的小腹。 她还记得,当初自己怀孕的时候,因着这好不容易的一胎,给沈乘云带来了莫大的喜悦。 虽然孩子月份还小,那个男人却每天都会贴在她的肚子上,固执地捕捉胎动的痕迹。 即使在与安家战况最为激烈的时候,他也没有像其他沈家人那样迁怒于她,反而对她一如既往地包容。 可惜,在孩子在她的肚子里终于有了动作的时候,那个一直期盼着这一天的男人还没有感受到一下,就毫无预兆地离开了。 安姒月不是没有怀疑过,她父亲在里面动了什么手脚,事实上,比起染了疫病,她更相信沈乘云是被安老爷子用什么阴毒法子暗算了。 她还记得,巫祝是在她二十岁的时候来到安家的,那时候小弟也才八岁。 她第一眼看到那个裹在黑色袍子里的阴森女人,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的古怪感觉。 事实上,她的预感还是很准确的。 自从那个女人来到了安家,小弟就开始三天两头地生病,一向偏疼小弟的父亲居然不带他去看医生,反而让巫祝念咒给他治疗,往他身上洒一些奇奇怪怪的液体。 这样的事情发生过好几次之后,二弟受不了家里神神道道的氛围,又拗不过安老爷子,便跑出去念了新式学堂,好几年都不愿意回来。 至于三弟……因为他的存在感实在太低,安姒月回忆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好像也是那一年,三弟的身体就开始变得糟糕了。 不得不说,能让闯荡了大半辈子,可以说是阅历丰富的安老爷子奉为上宾,巫祝必然是真本事的。 而安姒月的怀疑也不是没有道理――她曾经亲眼见过,有一个人冒犯了巫祝,没多久就痛苦难当地死去了。 沈家几乎要把安家逼到绝境,安老爷子怎么会不让巫祝出手呢? 想到这里,安姒月露出了一丝苦笑。 就算知道了真相又如何,还不是要装聋作哑,粉饰太平吗?难道她还能去报警,让警|察署派人将她的父亲抓起来吗? 她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做,反而竭尽所能地讨好他,只为了让自己活的更加舒服一点。 想着想着,安姒月疲惫地闭上了眼睛,渐渐地沉入了睡梦之中。 在梦境里,她好像看到了一个小小的孩子,正用着稚嫩的嗓音喊着:“妈妈、妈妈……” …… 公馆的主卧被装饰得如同新房,床单被褥一应都是鲜艳的大红色。 长安走到床边,下意识地先按了一下床垫,发觉没有异物放心大胆地坐了下去――他上一次,可实在是被锦被下面的花生桂圆给硌惨了。 这次算是吃一堑长一智。 青年看到他的动作,也想起了昨晚的那一幕,忍不住笑出了声。 长安气呼呼地瞥了他一眼,也没说什么,只是往被子里一钻,背对着青年,用实际行动来表示自己的抗议。 不过睡着之后,长安不自觉地就往青年的怀里钻了进去,毛绒绒的发顶还在青年的胸前磨蹭了几下。 青年因为他下意识的动作心都快化了,他也不敢做太大的动作,怕吵醒了怀里的少年,所以只是在他的发顶轻轻地印下了一吻。 他没有闭上眼睛,反而一直注视着少年安详的睡颜,心里荡漾起了一阵温柔的涟漪。 时针慢慢地指向了三点,突然间,一声凄厉的尖叫声响了起来。 第95章 试探 长安皱了皱眉, 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发生了什么……” 还没等他问完,就听到那道声音再次发出一声尖利的叫声:“死、死人了――!” 听声音, 那人好像是公馆里的厨娘。 作为一个“吃货”,做菜好吃的厨娘可以说是除了安家人以外他最印象深刻的人了。 不过……她说的是什么?又死人了? 如此短的时间内已经死了三个人, 安家是中了什么死亡魔咒吗? 想起游戏给的提示,长安迷迷糊糊地坐了起来, 睡袍的带子没有系紧,露出了光裸的肩头和大半个雪白的胸膛。 睡袍本身就是有些大的,因为那是按照安承泷的身量制作的,穿在长安的身上显得有些空落落的, 极容易下滑。 长安极为困倦, 任谁半夜三更地被吵醒,不得不从床上爬起来, 都不可能立刻精神抖擞的。 更何况这个时间段,本来就是人类睡意正浓的时候。 他一坐起来,就感觉有什么东西从他的肩膀处滑到了腰侧, 低下头一看, 原来是一条手臂。 手臂的主人正颇为慵懒地仰头看过来, 长安发现从这个视角看过去, 青年黑漆漆的眸子像是一个漩涡, 仿佛有魔力一般,能够轻易地吸引住人的心神。 “被吵醒了吗?”青年明知故问。 长安迷迷瞪瞪地点了点头, 度过最开始的那阵倦意之后, 他的神智也慢慢地清明起来了。 “我听见有人在喊‘死人了’?”他如此问道。 其实也不必他问, 外面已经传来了一阵一阵的脚步声,灯都亮了起来,公馆里的人被吵醒,此时也都往声源地过去了。 “要出去看一看吗?”青年提议道。 他打开了床头柜上的小夜灯,暖黄色的灯光驱散了黑暗,却也清晰地印照出了他脸上的漠然。 对于一条生命逝去的漠然。 长安不出意外地发现了这一点,又或者说,青年本来也没有多加掩饰。 再说的赤|裸裸一些,这就是他对于长安的一种暗示――他已经开始一步步地,将自己的真面目暴露出来给他看了。 自从得知长安“有可能”发现他认错人之后,他就开始有预谋的试探少年对他的容忍度了。 原本在身份暴露的那一刻,他的心里还罕见地出现了些许慌乱。 他小心翼翼地窥探着少年的脸色,猜测他尚且平静的外表下,心中可能会出现的情绪――这么多年以来,他第一次发现,这世上居然会有一个人,他的喜怒哀乐,对自己的影响如此之大。 少年会不会因为他的欺骗而生气?会不会一怒之下想要离开,去找那个被他取代了身份的人呢? 一想到这里,青年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心内蕴起了一阵风暴。 他突然……就有些后悔了。 说实话,少年能够发现他的身份,其中也有他刻意的成分在里面。 他之前也说过,他是一个小心眼的人,虽然一直告诫自己,他能够和少年如此亲密,都是因为他将自己当做了另一个人…… 但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更加觉得无法忍受。 他不想在少年的眼里,看到的永远都是另外一个人的身影,不想少年所有的撒娇,所有的亲昵,并不是因他而来,不想在那人出现之前做一个替代品…… 在这样的念头驱使下,他鬼使神差地给出了那样的暗示,而少年也立刻领会了他的意思。 然而他很快就开始后悔了。 一阵难言的沉默,两人谁都没有开口,气氛窒闷无比。 长安的脸上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随着时间的流逝,青年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他看到少年张开了嘴,脑海里飞快地猜测着:他会说着什么吗?是要指责他?还是要先拆穿他呢? 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像是一个等待宣判的犯人,但是与此同时,他的脑海里也响起了另一道声音:不如趁此机会,将他彻彻底底地变成你的所有物好了。 他有千百种手段来完完全全地占据少年的心神,让他的眼睛只能看到他,耳朵只能听到他,只能与他说话,只能…… 青年沉浸在自己狂热的妄想之中,他看着少年张开了口,眼神无比深邃。 “今晚吃什么?”少年如此问道。 “……” 青年愣了一下,像是发觉了他在出神,长安在他面前挥了挥手,好奇地问道:“你在想什么呢?” “……”青年的喉头上下滑动了一下,声音莫名地有些艰涩,“没什么……你刚刚说了什么?” “我说今晚吃什么呀?”长安笑嘻嘻地打趣道,“年纪轻轻的,耳朵就出问题啦?” 他对他的态度还像以往一样自然轻松。 青年认认真真地打量了一番他脸上的神情,没有发现任何伪装或是勉强的痕迹之后,不只是失望还是庆幸地松了一口气。 “厨房里新送来了一篓螃蟹,今晚就吃螃蟹宴好了。” 如他所料的,听了这个回答,长安的眼睛亮了起来。 他提出了一个要求:“我能去厨房看看他们是怎么做菜的吗?” 对于那些可口的菜肴是如何制作出来的,他也是充满了好奇呢。 青年自然不会拒绝他的要求,长安也正因为如此,才见到了那一位身形胖胖的,手艺很好的厨娘。 而现在她却一脸惊恐地坐倒在地上,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着。 在离开卧室之前,长安对于自己的走光还毫无所觉,青年颇为无奈地看着他穿上拖鞋就想这么走出去,连忙叫住了他。 他将衣领帮他拢好,即使如此,少年精致的锁骨还是大半显露在外面。 看到这一幕,他的眼神微暗。 如果是在卧室里这么穿着还好,反正也只有他一个人能看到,但是让他就这样走出去……青年自然是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他又找了一件外套给少年披上,长安还以为是他是怕他着凉,虽然是夏天,夜里还是很寒凉的。 他冲着青年一笑,甜滋滋地说道:“谢谢你啦。” 虽然不再称呼青年为哥哥,但是他的态度却一如往常,并没有因为发现了青年的身份而因此疏远他。 青年自然也察觉到了这一点,说实话,少年这样纵容的态度,让他忍不住想要更加得出进尺,一点点地试探、蚕食少年的底线。 你能够接受真实的我吗?并非是显露在你面前的温柔表象,还有不为人知的残酷内里? 他如此想着,却摸了摸少年毛绒绒的发顶:“别这么生分了,我们之间还需要说谢谢吗?” 长安笑着答应了:“好的呀。” 两人离开了主卧,向着声源地走去。 其实也不需要他们特意去找,因为来往的仆人已经替他们指路了。 就在一楼的客厅里,围观的仆人静默着让开了路,长安便看到了坐在地上的厨娘,以及厨娘面前,挂在吊灯上的尸体。 尸体的身份也很好辨认,便是今天那个跟着安承雅一起来的小丫头。 不知道是因为她的身体太瘦弱,还是吊灯的承重能力太好,她挂在上面,身体还微微地晃动着。 “这是怎么回事?”安姒月姗姗来迟,她穿着睡衣,眼底还有一团不甚明显的青黑。 但是长安却能感觉到,不知道为何,她现在的心情反而是不错的,原本在她身上,对着他和青年的那股若有似无的敌意已经消失不见,她的眼底出现了令人奇怪的兴奋神色。 不过,她的好心情自然不是因为眼前的这具尸体,倒不如说,看到尸体也没有影响她的好心情。 厨娘听到她的问话,像是终于找到了主心骨一般,一股脑地说道:“我,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起夜……一抬眼就看到有东西挂在吊灯上……我就走过来……可实在没想到……” 她说话断断续续,还有些语无伦次,但是其中表达的意思却很清楚了。 安姒月扫了一眼小丫头的尸体,也想起了她的身份,说道:“这不是负责伺候三弟的小丫头么?” 她环顾了一周,没有发现安承雅的身影,便指了一个仆人:“你去把三弟叫过来。” 然后便让人扶起厨娘,把小丫头的尸体放了下来。 厨娘的腿还是软的,靠她自己是站不起来的。事实上,一开始安姒月没来之前,就有人尝试着把她扶起来,没想到根本扶不动。 她本身的体重是一部分原因,另一部分原因则是她被吓得瘫软,根本没有自主意识,如果不是靠住了后面的沙发,她就要直接瘫在地上了。 现在倒是好多了,她回过了神来,手里还被相熟的佣人塞了一杯热茶,整个人总算是从惊吓中缓过来了。 她的眼睛不由得扫视着在场的人,没怎么费力地就发现了正在出神的长安。 她还记得这个笑起来很讨喜,也没什么架子的小少奶奶,看这模样,他也是被吓到了吗? 不了解长安的人可能会这么觉得,但是青年却不会,他知道,长安的胆子可是很大的。 “怎么了?”他低声问道。 “……”长安没有回答。 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因为他刚刚又收到了一个提示:一名玩家死亡,通关失败,退出了游戏。 所以说,那个小丫头是个玩家? 也不怪他没有把她认出来,事实上,只要玩家不自己暴露身份,其他人一般是认不出来的。 如果不是收到这个提示,可能长安自始至终都不会发现她是一个玩家。 但是……她是怎么死的呢? 安承雅很快就出现了,他的衣服和头发还有些凌乱,看上去像是被人从床上直接叫起来的。 他的脸色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还没等安姒月发问,他就直接说道:“对不起大姐,我戴了耳塞,所以没有听到声音……” 他的睡眠质量不好也是众人皆知的。 安姒月也没再多说,只是指了指小丫头的尸体,说道:“这是伺候你的人对吧?” 看到尸体,安承雅的瞳孔一瞬间放大了,他的身体摇摇欲坠,幸好有佣人及时扶住了他。 这一刻,他的诧异和后悔不似伪装:“我,我没想到她会自杀……” “自杀?”安姒月挑了挑眉。 安承雅定了定心神说道:“今晚我睡觉的时候……她爬到了我的床上,却被我拒绝了……” 他看上去有些难以启齿,众人却已经明白过来,这是一出麻雀想要飞上枝头,主动投怀送抱的戏剧。 小丫头脸皮薄,被拒绝之后一时想不开自杀也是能够说通的。 一时间众人都以为自己得知了真相,不由得暗自发出了感叹的唏嘘。 只有长安,他看向安承雅的目光中充满了怀疑。 一个玩家会因为这种事情自杀?怎么可能! 他也不相信安承雅所说的,小丫头对他主动投怀送抱的说法,毕竟她可并不是一个真的小丫头,想要攀权附贵,这怎么可能呢? 第96章 玉佩 可惜其他人并不知道这一点,纷纷相信了安承雅的话。 安姒月不知道想起了什么, 看向小丫头的眼神里充满了鄙薄:“你不说我还想不起来, 这小丫头之前不还说过想要去伺候小弟的吗?原来这么快就换目标了?” 一时间所有人都在明里暗里地打量长安和青年, 偷觑他们的脸色。 果不其然,听了这话,少年的脸色很不好看。 不过他们却是误会了, 长安可不是因为这便幼稚地争风吃醋, 更确切地说,他还没有掌握这项情绪。 突然, 他看向安姒月,表情十分认真地说道:“大姐,我觉得她并不是自杀。” 安姒月挑了挑眉:“你为什么这么说?” “自杀的话, 并不会让她的指甲变成黑色吧?”长安指着她的小丫头的手说道。 安姒月看了一眼,发现果然如此。一般人先入为主地认为她是自杀,便不会注意到这种细节。 事情又变得扑朔迷离了起来。 这时候青年开口了:“不如打电话给警|察署报案,让他们来调查这件事吧。” 安姒月想了一下, 点了点头:“也是, 这种事就应该交给专业的人来调查。” “不过……”她似笑非笑地看向青年,“小弟, 你有没有觉得,自从你回来之后,安家的死人就越来越多了?而且每一个, 好像都跟你有点关系呢?” 这话就有些诛心了。 是个人都能听出她的话外之音, 这不是明摆着把小少爷跟安家死人的事情扯上关系了吗? 众人都低下头, 假装自己刚才失聪,什么都没有听到,同时也在心里暗暗疑惑:大小姐怎么敢对小少爷说这种话? 在安家,论起地位来,一直都是小少爷>老爷>大小姐的。不是说大小姐对此毫无怨言,只是之前她从来不会表现出来罢了。 这么直白地话里带刺还是第一次,她就不怕小少爷跟老爷告状吗? 谁知道青年却并没有生气,反而勾起了唇角,他张了张口,还没等他说话,长安就开口了。 他的神情颇为天真自然,说出来的话却很气人:“那大姐你可要小心了,你不是跟他关系更为亲近吗?按照你的说法,下一个出事的会是谁也不好说哦。” 他没有说完,不过眼睛却看向了安姒月,是个人就能听懂他的未竟之语。 “这就不劳你担心了。”安姒月冷哼一声,面色不愉,但却没有当众发作,“谁出事我都不会出事的。” 不知她是哪里来的自信,安姒月说完之后就不再理会他,转身吩咐下人给警|察署打电话。 在她转身的那一刻,不知道是不是长安的错觉,他仿佛看到有一双小手搭在了安姒月的肩膀上,等他认真去看的时候,却又消失不见了。 他正疑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便听到了青年低沉的嗓音,冰凉的吐息贴近了他的耳朵,青年声带笑意地说道:“谢谢长安刚才维护我。” 他是真的很开心,声音中掩饰不住地一股温柔缱绻的气息,长安的耳朵不由得悄悄红了。 感受着耳朵上传来的热度,他一边为这陌生的体验而感到新奇,一边说道:“不用谢呀,我们之间不需要这么生分,这话不是你说的吗?” “你说的对。”青年愉悦地低声笑了起来,他看着长安透红的耳尖,忍不住夸赞道,“你真可爱。” “是吗?”长安捧着脸,也笑了起来,“之前我……也有人这么说过。” 他本想说“我哥”,话到嘴边却转了个弯,变成了“有人”。 不过这句夸赞从不同的人嘴里说出来,感觉是截然不同的。 长安能够微妙地感觉到其中的差别,但是具体让他说是什么差别,他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过,提起j,他不可避免地想到了一个问题:既然青年不是j,那j去哪了呢? …… 江漫正在听一群仆人说闲话。 他暂时放弃了去找长安,决定先将游戏通关。 长安一直没来找他,他就猜测这小孩儿是不是玩上瘾,把他抛到脑后去了。 一想到这,江漫就有些无奈,不过小孩儿玩心重也是正常的,反正他也不需要担心他的安全问题,就让他好好玩玩吧。 他可深知,长安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像是一只无害的小动物,但是凭他的本事,是不可能被人欺负的。 而且这次出来,他的初衷本来就是让这小孩儿多体验一下人类的情感,有他在身边陪着说不定也不是什么好事。 江·老妈子·漫可以说是为小孩儿的成长操碎了心。 他披着被子倚靠在墙边,听几个睡不着的仆人在那里八卦。 因为他是一个哑巴,既不会告状,也不会往外瞎说什么,所以即使他坐在那里,其他人也没当一回事。 “听说那个胡生死了?”一个仆人先起了个头。 江漫不知道他的名字,就暗地里给他编了个号,叫他仆人甲,其他的依次类推。 “听说了,他死的还挺古怪的!”仆人乙放低了声音,刻意营造出一种恐怖的氛围,“他是死了好几天,还能自如行动,直到昨天才被人发现呢!” “啊!”仆人丙最为胆小,下意识地用被子蒙住了头,颤颤巍巍地说道,“其实我前几天还跟他说过话来呢,不知道他那时是死人还是活人……” “什么时候?他跟你说了什么?”仆人甲兴致勃勃地问道。 他的胆子比较大,从来不怕这些神神鬼鬼的。当然,这也可能有小时候算命的说他八字硬的关系。 “就是八天前……”仆人丙回忆了一下,“他问我有没有看到小少爷的奶娘,语气很急,脸色也很古怪……” 他记得还很清楚,因为那一天,没多久就发生了小少爷掉进湖里的事情,虽然最后救了回来――这是安老爷子粉饰太平的说法,但是当时这件事对安家造成的影响可谓是巨大,安家当时就乱做了一团。 仆人丙虽然地位很低,小少爷的事情轮不到他掺和,但因为那天有这种大事发生,他的印象还是比较深刻的。 “小少爷的奶娘?那不就是他的婶娘么?”仆人乙想了想,又压低了声音,“我说一个事,你们可别往外乱说。” 看到仆人甲和仆人乙点了头,他才继续说道:“我不是跟伺候小少爷的小厮是老乡嘛,他倒是跟我说过一件跟小少爷有关的怪事。” 下人往往是对主人的八卦充满好奇的,两人纷纷竖起了耳朵,凝神去听。 “他说小少爷小时候,因为八字太轻,经常被鬼上身,而胡生他阳气重,能克鬼,就因为这,安老爷子才把他接到安家来的。” 仆人丙还没什么反应,仆人甲先是轻嗤了一声:“这也太离谱了吧?不是说小少爷天生命格贵重吗?怎么又变成八字轻了?再说鬼上身,你亲眼看到啦?” “我哪能亲眼看到啊!”仆人乙辩驳道,“反正那小厮是这么跟我说的,再说,如果不是这样,你怎么解释安老爷子要特意把胡生叫到安家来?” 其实胡生这人,在下人们中讨论度还是挺高的。 因为这人实在没什么本事,空长了一副人高马大的体格,本身却没有看起来那么健壮。 让他去伺候人吧,这人又实在太木讷,让他做个保镖,武力值又不够,要说他是不是有拿的出手的手艺,这人也没有。 说句难听的,实在是一无是处。 不过就这样,却不知道怎么得了安老爷子的青眼。 在小少爷还小的时候,他就被叫到安家,说是给小少爷做个玩伴。 说实在的,光是年龄,两个人就差五六岁,怎么玩都是玩不到一起的。更何况那时候小少爷三天两头的生病,叫个陪玩的实在没什么意义。 等到小少爷病好了,胡生已经在安家待了两三年了,这两三年里,他的地位实在有些古怪。 安老爷子也不让做别的,就让他专心跟着小少爷,伺候人的活有小厮和丫头,他什么都不用干,只是跟着小少爷就行了。 那一段时间,他可遭了不少人眼红。 毕竟小少爷受宠是人尽皆知的,能伺候小少爷,对于下人来说是个殊荣。被一个一无是处的人比了下去,他们怎么能甘心呢? 不过后来,小少爷病好了之后,胡生就不再安家长住了,只是时不时被安老爷子叫过来,也不跟在小少爷身边了。 就这样,下人们对他的嫉妒才消下去一些。不过疑惑还是存在于他们的心里:安老爷子,到底为什么非要把胡生叫到安家来呢? 仆人甲显然是不可能知道原因的,他跟仆人乙谁也说服不了谁,这一次卧谈会就这么结束,几人各自躺下睡了。 仆人丙缩在被窝里,暗暗地把手伸进了怀里,摸到了一个触手生温的物体,便牢牢地把它抓在了手里。 那是一块血玉做成的玉佩,是小少爷落水的那天,从胡生的身上掉下来的。 他捡到了,便偷偷藏了起来。 这块玉佩显然价值不菲,不是胡生能有的东西,他猜测这玉佩应该是小少爷的所有物。 丢了玉佩,胡生看起来十分着急,不过在他回来找寻的时候,仆人丙却牢牢地闭上了嘴巴,一个字都没说。 第97章 吃醋 安姒月打了电话, 来的却是那个小警员。 小警员姓蒋, 名叫蒋叶, 刚从警校毕业不久,还是个十足十的菜鸟。 至于为什么杜警长没来, 来的却是他这个小警员…… 蒋叶的脸皱了起来:“师父昨天回去之后不小心扭到脚了。” 本来应该是他们两个一起值班的, 但是杜警长受伤了,总不好让人带伤工作吧? 蒋叶长了一张颇为讨喜的娃娃脸,总的来说是个阳光爽朗的青年, 或者说, 他展现在众人之前的样子便是这副模样。 此时他脸一皱, 丧眉搭眼地看过来,看上去怂哒哒的:“安小姐, 我没什么经验,所以也只是走个过场来调查一下, 希望你们能好好配合。” 安姒月还没有见过这么直白,直白到有些傻的警员呢。 走过场这种潜规则,就被他这样大大咧咧地说出来了。 她被他的耿直给噎到了, 无语了片刻,然后说道:“我们当然会好好配合的, 有什么问题你就问吧。” “那就好。”蒋叶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他挨个询问了一番关于案发时你在哪里,有没有不在场证明,跟死者是什么关系之类的问题, 顺便将每个人的回答都记录了下来。 不过他虽然看起来认真, 实际上却连小丫头什么时候死的都不知道。 他询问了安承雅最后一次见到小丫头是什么时候, 得到回答是十点钟左右。 又问跟小丫头同住的人晚上有没有回来,又是什么时候不见的,得到了一个“不知道”的回答。 那个跟小丫头同住的下人白天累得要死,几乎是一沾枕头就睡着了,还睡的死沉,要问她小丫头是什么时候不见的,她还真不知道。 不过昨晚小丫头确实是回来过,她仔细回忆了一下:“那时候大概是十一点钟左右吧,我看她脸色很不好,以为是她身体不舒服,便没多问。” “脸色怎么个不好法?”蒋叶追问。 “哎呀……”下人支支吾吾的回答,“就是脸很白嘛,我也不是很清楚……对了,她好像有点心绪不定的,差点把床头柜上的杯子打翻了。” 但是当时她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也没有多问。 而且后来三少爷不也说了,那小丫头肯定是因为献身被拒所以脸上挂不住了呗。 “哦……”蒋叶认真地将这一条写在了记录本上。 这样案发时间就被限制到了十一点到三点之间。 不一会儿就轮到了长安跟青年。 他们排在最后。安姒月问完话之后已经离开,说要回去睡个回笼觉,安承雅默不作声地也走了,只剩下几个仆人还在客厅伺候着。 蒋叶看到长安,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冲他友好地一笑,语气不自觉地放缓了许多:“案发时你在哪里?” 长安也很配合,毕竟他面前的这个人是个玩家嘛,玩家的工作还是要大力支持的:“那时我在睡觉。” “跟我在一起。”青年补充道。 蒋叶怪怪地看了青年一眼,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他把长安当做了跟他一样的玩家,所以觉得长安是没什么嫌疑的。 因为这个时候,玩家的数量实在有些少,所以有专门的规定,玩家与玩家之间是不能互相残杀的。 不过青年就不一定了。 他来之前也是看过游戏介绍的。游戏的名字叫做《深宅里的新娘》,整个故事是以新娘的口吻展开的。 准确的说,新娘的角色每次都是由玩家扮演的。 “从我嫁入安家的那一天起,安家就无时无刻不在发生一些怪事。” “先是丈夫的死而复生,然后便是佣人们一个个离奇死亡。” “安家的氛围十分古怪压抑,我的丈夫从来都不愿意与我交流,安家人各自都拥有他们的秘密。” “安姒月是第一个死亡的安家人,被发现时,她的尸体上有着无数青紫的小手印。” “安承雅是第二个,他的尸体被钉在墙上,脸上带着古怪的笑容。” “安承博是第三个,他带回了本领高强的天师,可以这也没有挽救他的生命。” “而我是第四个。他们发现了我的真实身份,将我投入火中活活烧死,我的丈夫冷眼看着这一切,并未阻止。” “但我知道,我不会是最后一个。临死之前,我看到漆黑的阴云笼罩在锦绣城的上空,没有人能够逃掉。” 这是无数玩家通关失败之后,整理出的大致剧情。 实际上,除了新娘往往都是被烧死的之外,其他的玩家往往都是死的莫名其妙,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清楚,更遑论找出凶手了。 而且新娘一旦死亡,整个游戏就结束了,所有玩家,无论是不是还活着,都是通关失败。 即使玩家想要保护新娘,一旦新娘被发现了真实身份,还是难以逃脱死亡的命运。 更糟糕的是,失败无数次之后,他们还是不知道新娘的身份到底是怎么被发现的。 无论新娘多么小心翼翼地掩饰和伪装,到了那个时间点总是会被揭穿。几次三番下来,其他玩家都快要没脾气了。只能尽力在新娘死亡之前收集线索。 不过这么多次下来,他们也发现了一个规律――一切的开始都是从安承泷的死而复生开始的。 而且这个角色还一直活到了新娘死亡之后,总的来说,他还是比较可疑的。至于另一个怀疑对象,就是安老爷子了。 他也是在新娘死后还活着的角色,而且无论是家养巫祝,还是他的竞争对手总是会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出岔子,这些事情都带着几分古怪。 玩家失败了那么多次之后,也总结了经验。他们分好了工,有的专门负责传递消息,有的专门负责盯梢,还有的是要负责保护新娘。 而蒋叶负责的任务,就是最后一个。 别看他表面无害,甚至还有些好欺负的模样,其实这都是他的保护色。 一副无害的外表带来的好处还是很多的,它能让别人轻易地对你放松警惕,毕竟谁也不会特意去提防一只兔子对吧,虽然兔子着急起来是会咬人的。 但实际上,他已经是个经历过多个世界的老人了。他是跟江漫同期进来的,资历很老,两人曾经一同行动过一段时间,不过后来江漫被规则选中,他们就不得不分开了。 这个任务还是蒋叶自己选的,能者多劳嘛,这个任务难度最大,就只能由能力最强的他来负责了。 不过现在他看着长安跟青年的相处模式,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是说,安承泷一向对新娘非常冷淡吗? 基本上每一个新娘对于他这个丈夫的评价都是“性格冷漠”、“不好接近”、“阴沉诡异”……全都是□□。 不是没有人为了通关游戏主动攻略他,他们无一例外地全都碰了壁。 “他根本没把任何人放在心上。”有一个玩家给出了精辟的总结,“对所有人他都是一视同仁地视若无物。” 而现在,这位据说是“冷漠”、“难以接近”的角色,居然会跟新娘表现得如此亲昵,还会主动替他说话。 蒋叶忍不住望向窗外,想看看天上是不是下红雨了。 更别提他的话中透露出的信息了――两、人、是、一、起、睡、的! 而之前的新娘可都是反馈说根本连他的一片衣角都碰不到好吗?!更别提睡一个房间了! 蒋叶忍不住又看向了长安,想知道他到底是有什么魔力,能把这人迷得晕头转向的。 还别说,他生得确实很可爱,或许青年就是喜欢这一类的?但是之前也不是没有长得可爱的玩家,也没见他给人什么好脸色啊? 长安被他打量得有些疑惑,主动问道:“有什么不对吗?” “没、没什么……”蒋叶干笑了几声,合上了记录本子,“总之,后续有什么问题,我会再通知你的,希望你能好好配合。” 说完之后他十分隐蔽地对着长安使了个眼色。 长安一愣:“好,好的。” 应该是有什么线索要告诉他?他如此猜测道。 他的猜测没错,蒋叶确实有线索要告诉他。 之前他也没有想到这次的新娘居然会是一个他从来没有见过的新人,也不知道他知不知道剧情,不知道的话,他还是有必要告诉他一声的。 除此之外,他还要告诫他要警惕身边的那个青年,这人可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 看着长安对青年不设防的模样,他都忍不住担忧:这个小新人不会是被骗了吧? 还别说,长安的外表还是很有迷惑性的。 在蒋叶看来,他跟青年的组合,就像是不怀好意的大灰狼跟不谙世事的小白兔,不知道什么时候小白兔就会被拆吃入腹了。 蒋叶忧心忡忡地离开了,他不知道,刚才他那自以为隐蔽的眼色早已被青年收入眼底,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青年不动声色地眯起了眼睛。 长安突然感觉到了一阵危险的气息,不过这气息来的快去的也快,他环顾一周,到底是没发现这气息是从身上散发出来的。 不过他很快就没心思思考这个问题了。 因为青年突然一把抱住了他,把头埋在他的脖颈里,低声说道:“我吃醋了。” “啊?”长安发出了疑惑的气音。 周围的仆人眼观鼻鼻观心,主人家秀恩爱,他们最好还是不要直勾勾地盯着比较好。 不过与此同时,他们还是忍不住在心里感慨:小少爷跟小少奶奶感情真好啊。 被仆人们认为感情很好的两个人正在说着“悄悄话”。 青年知道长安对于某些情绪并不敏感,需要他直白地说出来他才能弄懂,所以他也这么做了。 “你为什么会……吃醋?”说出这两个字,长安还感觉有些奇妙。 他其实还想问问青年,吃醋是什么感觉?好玩吗? “你不是说不认识他吗?为什么他表现得跟你很熟的样子?”青年理直气壮地询问道。 长安:……蒋叶表现得跟他很熟?有吗? 第98章 学习 他心里这么想的, 便直白地说出来了。 青年:“……” “那你答应我不要跟他单独相处。”他埋首在少年的颈间, 深吸了一口气,眼睛里闪过了晦暗不明的光芒。 长安的身上清新的少年气息涤荡了一直以来充盈在他鼻尖的腐朽气味,他轻轻蹭了蹭, 有些不舍得离开。 “好痒啊。”长安推了推他毛绒绒的脑袋,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认真地想了一下,问道:“为什么你会有吃醋呢?是因为你觉得我是你的所有物,所以对我产生了占有欲吗?” 因为他的原身是一面镜子, 所以他可以毫不避讳地说出“所有物”这样的词汇。 长安像是一个遇到了问题的好学学生,正带着满眼的求知欲看着他的“老师”。 青年没想到他会问的如此直白, 某种意义上, 他说的确实没错。 不过…… 他弯起眼睛:“长安只理解了最表面的一层意思吧?” “嗯?”长安没有弄懂他的意思,“难道不是这样吗?” “我之前也发现了。”青年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 “长安每次看一件事, 都是站在一个客观的角度,给出最为透彻的回答。像是这次, 长安以为我只是因为对你的占有欲才吃醋的,对吗?” 准确地说, 他会看清事情的本质, 却不会主动探究当事人的动机以及其中蕴含的情感。 长安点了点头, 他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但是占有欲也是有许多种的。”青年耐心地解释道, “对亲人的占有欲, 对友人的占有欲, 对爱人的占有欲――” 说到这里, 他故意拖长了声线:“――都是占有欲的一种,你要如何分辨呢?就算是三岁的小孩子,也会紧紧抓着手里的玩具不放,这难道不也是占有欲的一种体现吗?” 听到这里,长安已经有些懵了。 他确实能够感受到青年对他的占有欲,但是让他细细分辨,说出那是哪一种占有欲,他是说不出来的。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他从不曾切身体会过这些情感,他的所有表现其实都来源于模仿。 青年满意地笑了,他早就发现了,长安对待感情,真的是十分不擅长。 这反而对他十分有利。 青年用一种诱哄的口吻说道:“长安想知道我对你是哪一种占有欲吗?” 长安直觉有哪里不对,挣扎了一番之后,还是拗不过内心的求知欲,乖乖点了点头:“想。” “但是我不想直接把答案告诉你。” 这话一说出来,他毫不意外地收到了少年控诉的眼神。 他笑了起来:“别这样看着我,我是说,即使这次我直接告诉你答案,你没有真正理解的话,下次遇到这种问题还是会不明白。” 他一副一本正经的模样,仿佛真的把自己当做了一个老师,正尽职尽责地教导着自己不开窍的学生。 “唔……你说的也有道理。”长安被他说服了,但他很快发现了不对,“但是你不告诉我,我也不会知道答案啊。” “是这样没错。”青年点了点头,“所以我有个主意。” …… 安姒月最近很是春风得意,表现在脸上,就是容光焕发,走路都带风。 原因无他,安老爷子最近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居然将一家商行交给安姒月打理,让她做了经理。 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情,毕竟之前就算安姒月怎么讨好他,他可从来都没有松口放权过。 这人心里还存着一些老派思想,说是重男轻女也不为过。在他心里,女儿可以富养,但是不能让她们打理家业,这是只有儿子才能做的事。 而他也一直践行着这个观念,安姒月问他要钱他会给,但是在经营产业这一方面,他从来没有松口过。 而他一直属意的继承人是安承泷,从小就手把手地教他做生意,只是那时候小少爷不感兴趣罢了。 像他这样的封建家族的大家长,一般都不会允许分家,让家族势力衰弱下去。所以一旦选定了继承人,其他人基本上也就断了这条路子了。 这次他让安姒月打理商行的行为,跌破了不少人的眼镜。 安老爷子不是被下了什么降头了吧? 更让人吃惊的还在后头,安姒月居然很有管理天赋,那家商行在她手里交易额直线上升,没多久,安老爷子居然又把一间商铺交给了他。 这其中的意味可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不少人此时将目光移到了安承泷身上,不知道他对此作何反应,想要看好戏的也不在少数。 许多人正暗暗期待着一出姐弟相争的好戏,没想到那小少爷却那么淡定,整天跟着他的小妻子形影不离的,一点都没有着急的意思。 其他人不禁又有些疑惑:难道他们猜错了?安老爷子没有要更换继承人的意思? 这一番操作下来,确实让外人有些看不懂了。 青年并不在意旁人的看法,最近几天,他都在带着长安四处闲逛。 不带下人,只有他们两个人,只为了让长安观摩体验一下普通人的情感。 没错,这就是他那天所说的主意了――让长安自己主动挑选“学习”对象,来观察学习一下人类所谓的情感。 当然,他也是有自己的私心在里面的。必要时,他也不介意做一下陪练。 长安观察的对象选择了一对夫妻。 他也是陷入了思维误区,因为他跟青年两个表面上的关系正是夫妻,所以他不自觉地就将目标定在了其他的小夫妻身上。 青年发现了这一点,不过这样反而对他有利,所以他乐见其成,一点都没有要纠正“学生”的意思。 那对夫妻住在大北胡同,距离附近的一条美食街很近,青年怀疑这是长安将地点选在这里的一个重要原因。 这对夫妻生活十分困苦,丈夫瘫痪在床不能行动,只能靠妻子养家。妻子在美食街上摆了一个小摊,卖些面点,生意不好不坏,只能说勉强维持生活。 因为需要照顾丈夫,所以她不能走的太远,抢不到什么好的地段,也不能全天地守着摊子,只能在固定时段摆摊,所以赚的钱也不多。 长安默默地观察了好几天,终于问出了一个问题:“是什么让她坚持这么久的?责任感吗?” 可以看的出来,妻子在长久的辛劳之中,已经变得十分疲惫。 丈夫完全不能行动,只能靠她养活,还要长年吃药,支付一笔不菲的医药费。就这样,她也没有放弃给丈夫治疗。 每天清晨,她不到四点钟就要起来,给丈夫准备早饭,做好面点准备出摊。八点钟左右收摊回来,又要洗衣服收拾屋子给丈夫翻身,避免他生褥疮。十一点钟又要出摊,回来之后要忙着给丈夫煎药。下午五点钟再次出摊,晚上回来之后要准备第二天的材料,大半夜才能入睡。 一整天下来,几乎没有休息的时间。 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下来,女人的脸上早早地生出了皱纹,比她的同龄人沧桑许多。 但是即使如此,她也没有要放弃丈夫的意思。 这时候和离的夫妻虽然不多,但是也不像早几年那样受人诟病,妻子的样貌还算是清秀,不是没有亲戚或是媒人来劝她和离改嫁,都被她拒绝了。 “真的只是责任感吗?”还没等青年回答,长安又犹豫了起来。 只是责任感的话,为何妻子那么辛劳忙碌,脸上依然挂着笑容呢? 青年只是笑而不语。他有预感,他很快就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了。 在再一次看到妻子拒绝了上门劝说的一个亲戚之后,长安忍不住跟在了出摊的妻子身后。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他走上了前去。 妻子正在埋头收拾东西,闻言抬起头来,看到一个俊秀的少年人正站在她眼前。 她用围裙擦了擦手,温和地一笑:“可以,你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吗?” 她看到了少年脸上真切的疑惑,一下子就激起了她的慈母之心,因为她没有孩子,便下意识地对着长安这样的少年宽容了几分。 “你为什么要拒绝亲戚的提议呢?”长安直接了当地提出了自己的问题,“明明按照他说的去做,你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辛苦了。” 妻子先是一愣,半晌之后意识到少年是看到了刚才那一幕,她没有因此生气,只是露出了一个平和的笑容,摸上了头上的一支木钗。 长安的目光也随之转移到了那支木钗上。 那木钗被打磨得十分光滑,其上雕刻着精美的花纹,只看手工,确实是极为用心的。 “这是我丈夫送给我的。”她的目光如水。 她的丈夫因为瘫痪在床,不能行动,只能做点小手工来补贴家用。 “或许我这一大把年纪了说这话有点可笑。少年人,你还没有遇上过真正喜欢的人吧?”妻子含笑看着懵懂的长安,“我说的喜欢,是爱人之间的喜欢。” “……”长安摇了摇头。 “你爱上一个人,跟他在一起什么都是好的。就算是吃糠咽菜也胜过许多美味佳肴。” “再苦再累,想起有这么一个人在等着我,所有的辛苦劳累都是值得的。” “我没办法想像,离开他我要怎么生活。这么多年过去,他已经成为我生命里牢不可分的一部分了。” 长安……长安想像不出这样的场景。 迄今为止,他所感受到的情绪都是极为浓烈的,因为那样的情绪带来的能量波动最大,他从未体验过这种细水长流、温情脉脉的感情。 但是看到妻子脸上幸福的神情,她那张平凡的面孔甚至都因此变得生动美丽了起来。 长安的内心不由得生出了几分羡慕向往。 青年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这一刻的情绪,几不可察地勾起了唇角。 长安问完问题之后,他便不顾妻子的推辞,大手笔地买下了所有的面点。 在回去的路上,看着正拿着一个兔子形状的豆沙馒头,若有所思的长安,他突然开口了:“要不要跟我尝试一下,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受呢?” 第99章 幸之 青年的语气十分平淡, 不像是在提出一个尝试恋爱的提议,反而像是问要不要吃某样东西那样随性。 当然, 谁也无法知道他平静的外表下隐藏着一颗鼓噪的心脏。 但是长安居然真的认真地思考起来。 其实,这个提议是让他颇为动心的。 在作为一面镜子的时候,他就对人类的情感很是好奇,也曾经疑惑过人类为什么会有那么多, 那么强烈的情绪, 好奇过后,便产生了些许的羡慕。 等到变成人后,他的一言一行都在向人类靠拢, 但是想要获得人类的情感, 单靠模仿是行不通的。 虽然居心不良,但是青年的话也没错。这种事情, 必须要亲身体验才行。 看出了长安的犹豫之后, 青年又在天平上加了一重砝码:“其实我在这方面也是一个新手。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 我也很想感受一下。长安愿意满足我这个微不足道的心愿吗?” 他的眼中有细碎的光芒闪动, 似是期待, 又似是祈求。 “……” 好像完全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啊, 长安一边如此想着,一边点了点头, 然后便看到青年的脸上露出了一个令人目眩的笑容。 就这样,做人经验还十分欠缺的长安一脚踏进了青年早已准备好的陷阱。 至于青年能不能如愿以偿地捕捉到他心仪的猎物, 还要以观后效。 不过…… 等长安从他的笑容里回过神来, 问出了从刚刚他就十分疑惑的问题:“你刚才说你是个新手, 但是你不是懂的很多吗?” 青年之前表现出来的形象,就是一个经验丰富的可靠引导者,所以长安才会对他那么信赖。乍然得知他也没有经验,长安难免会感到惊讶,也有一种认知颠覆的错愕。 “我也只不过理论经验丰富罢了。”青年毫不避讳地说道,“看的多了,有些事情不懂也就懂了。” “而且――”他的眼神意味深长,“一旦你遇到那个对的人,有些事情不需人教,便能无师自通。” 长安半懂不懂:“我看的也很多啊,但是有些事情至今还没弄明白呢!” 他将之归结为人类的情感实在是太复杂了。 “傻长安。”青年哑然失笑,他带着宠溺意味地摸了摸少年的头,不无怜爱地说道,“你还没有开窍呢。” 只要开了一窍,这人世间的七情六欲,便都能融会贯通了。 “这样吗?”长安思索了一会儿,“那要怎么才能开窍呢?还有,我们现在要做些什么?” 他跟青年之间的关系,应该算是恋人了吧?长安不确定地想着,普通的恋人应该做些什么呢? “第一步,先从牵手开始吧。”青年如此说道。 “牵手?”长安略微有些失望。 之前他跟青年也牵过手啊,他还以为青年会说出什么更有新意的事情呢。 “不是跟之前一样的牵手。”青年抓起他的手掌,跟他十指相扣,两只手掌一大一小,交握在一起竟然莫名契合,“是这样的牵手。” 长安新奇地活动了一下手指,他一动,青年便收紧了手指,被禁锢住的感觉尤为明显,就好像……被另一个人掌控了一部分行动权一样。 或许恋人之间就是这样,无论是有意无意,都会带着掠夺和占有的欲|望去侵占对方的空间,想要与对方成为一个密不可分的整体。这样即使到了分开的时候,也会撕扯得鲜血淋漓。 “然后呢?”他感受着青年手心冰凉的温度,饶有兴致地问道。 “然后,称呼也要变一下。”青年仿佛是想起了什么,“到现在,长安对我好像还没有一个固定的称呼呢。” 之前长安认错人的时候,一直叫他“哥”,后来发现了这件事,便各种称呼轮着来了。 “叫全名的话显得太生分了。”青年微笑着,“幸之,这是我的字,长安以后就这样称呼我吧。” “幸之?”长安重复了一遍。 少年的嗓音清亮,这两个字从他的口中说出来,无端带上了几分亲昵的意味。 “这个字有什么特殊含义吗?”他好奇地问道。 “大概是因为我出生的时候,锦绣城罕见地下了一场大雨吧。”青年回忆着,“父亲说我的降生给锦绣城带来了好运,所以在我加冠之后,便给我取字为幸之。” 那时候锦绣城还是一个边陲小城,气候恶劣,长年干旱少雨,不过自他降生之后,气候便改善了许多。 但是这种好运,是对于锦绣城的居民来说的,于他而言,却是彻彻底底的厄运。 青年陷入了过往的回忆,这时候长安却突然开口了。 “那是大姐吗?”他突然看向了一个方向,那里正站着一个身穿旗袍,身材曼妙的女人,在那女人的背后,正是安家的一家商行,也是安老爷子让安姒月管理的那一家。 “是她。”青年只是看了一眼,便肯定了她的身份。 安姒月正站在家商行门口,跟人交谈。 那人背对着他们,看不清容貌,但是看身形,应该是个男人。 等他们说完了话,略一转身,才将两人的动作暴露在了人前。 那个男人手里捧着一束玫瑰递到了安姒月面前,安姒月不知道说了什么,摆了摆手,仿佛是笑着推拒了几句。但是男人还是极为执着地举着花束,直到安姒月接过了玫瑰,他脸上才露出了笑容。 送玫瑰……代表的是追求的意思吧? 长安有些不确定地看向青年,却被他误会了:“你也想要吗?” 还没等长安回答,他便自顾自地说道:“是我太粗心了,谈恋爱的话,怎么能不给自己的爱人送花呢?” 长安知道许多,此时正好有一个卖花的小姑娘经过,她挎着花篮,篮子里插着犹带着露水的鲜嫩花朵。 青年叫住了她,等他再回过身来,手里已经拿了一束完整的花束。 小女孩的花篮里鲜花的种类各异,青年仔细地将它们搭配好,最后用雏菊的梗将它们系成一束,攒成一个花球。 “喜欢吗?” 长安看着青年好像变魔术一样的动作,眼睛发亮,用力地点了点头:“喜欢!你好厉害啊!” 他真心实意地夸赞着,迫不及待地将花束接了过来。 之前他也见过情侣送花的场景,接受的那一方大多都会露出欣喜的表情,等到长安亲身经历了一番,发现这确实会让人忍不住露出笑容。 虽然他们高兴的原因可能截然不同。 长安喜欢一切有着旺盛生命力的,代表着勃勃生机的生物,眼前的这束鲜花便很符合他的喜好。 他将花束放在鼻下轻轻嗅闻,一抬眼却看到安姒月跟男人一同坐上了一辆黑色的小汽车,转眼间就不见了。 青年循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他的脸上还因为长安毫不掩饰的崇拜神情而带着微笑。 因为将更多的心神放在了长安身上,他对于安姒月的事情便不是那么上心了。 “不需要多久,安家就要有喜事发生了。”他漫不经心地说道。 追求安姒月的正是锦绣城里有名的青年才俊,他比安姒月小十多岁,和安承泷同一辈,也不知是怎么的,居然会被安姒月迷得神魂颠倒。 认识他的人都以为他是中邪了,不过他本人可不这么觉得,反而放话说非安姒月不娶,已经打算好要上门提亲了。 对方也是家大业大,依安老爷子的性格不会拒绝这门婚事,所以他才说要有喜事发生了。 不过一个不好,喜事可能就会变成丧事呢。他想起刚才看到的,安姒月接过鲜花时,她背后的婴灵愤怒的神情,眼帘低垂,掩去了眼中残忍的笑意。 长安对此一无所觉,他的注意力不知怎么,被一个佝偻着身子的身子的老人吸引了。 更确切的说,是被他身后靠着的一座井给吸引住了。 那座井已经废弃了许久,那是由石头垒成的一座井,现在石头缝里已经长满了丛生的野草,一个吊桶歪倒在不远处,上面的绳索早已腐烂断裂,吊桶本身也破了一个大洞,根本不能用来打水了。 长安走进了探头去看,井极深,他只看到了一个黑洞洞的井口,至于里面有没有水,他看不清楚。 “小娃子,别凑那么近,小心井底的冤魂,一下子把你拉下去喽!”正在睡觉的老人突然睁开了眼睛,沙哑着嗓子劝说道。 “井里面有冤魂?”长安转过了头来。 “这井存在了许多年头了,怎么没有几个失足掉下去的呀。”老人如此说着。 不知怎么,长安总觉得他没有说真话。 冤魂冤魂,失足而死,怎么能算是冤魂呢? 第100章 斩龙 但是老人说完之后就闭上了眼睛,一副不想多谈的模样。 长安还想说些什么, 却被青年制止了:“有什么想问的, 为什么不问我呢?” “你知道我想问什么?”长安转过了身来。 “不就是这口井的故事么。”青年牵着长安远离了那口井, 一边向前走一边说道,“关于那口井的故事,锦绣城里几乎无人不知, 他们都是从小听到大的。” “嗯?”长安发出了疑惑的气音。 他有些诧异地回头看了一眼, 刚刚他是不是听到了咕噜噜的水声?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井里涌上来似的。 不过青年的话很快就吸引住了他的注意力:“大概是五百年前, 前朝皇帝刚刚开国的时候,锦绣城是由一位姓叶的将领把守着的。那时候锦绣城还不像现在这样, 是没有那条横穿过锦绣城的大河的……” 那时候锦绣城连年干旱, 微不足道的一点雨水都是上天的恩赐, 降水不足, 土地贫瘠,连年欠收,外族入侵…… 锦绣城所面临的苦难不一而足。 然而这还不是结束, 那时候, 锦绣城面临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旱,一连三个月, 天上没有降下一滴雨水。 庄稼全部干枯在了地里,土地干裂, 井水干涸, 人们甚至举行了不下十次的求雨仪式, 结果纷纷以失败告终。 这时候, 叶将军的一个幕僚给他出了一个主意。 他说锦绣城之所以会有这一场大旱,是因为天上的恶龙降生到了人世,想要下雨,必须要把恶龙斩杀才行。 没有其他的办法,将军只能采纳了这个主意,斩杀了恶龙之后,他们将尸身镇入了井中,天上果然下起了大雨,一连下了十日,雨停之后,那条横贯锦绣城的大河便出现了。 从此锦绣城风调雨顺,因为大河的出现,对外的交通也方便了许多,商业慢慢发展起来,锦绣城也慢慢地繁荣了起来,一直发展成了今天这副模样。 但是恶龙的魂魄仍未消散,它盘桓在井中,无法离去也不愿离去,一直等待着机会想要复仇。 这几百年来,失足落入井中的人数实在不少,渐渐的,再没有人敢到附近,这口井才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你的意思是,刚才那口井,就是镇压恶龙的那口井?”长安想了想,“可是恶龙的说法,实在是有些奇怪呀。普通人真的能够战胜恶龙这种强大生物吗?” 不是说他看不起人类的本事,在他的印象里,龙族可都是身体庞大,脾气暴躁的生物,光靠身躯就能碾压那些对他来说十分渺小的人类了,要打败它谈何容易。 而且这也不是什么玄幻或者是魔法世界啊,普通人想要战胜恶龙基本上是不可能的吧? “所以说这也只是一个故事啊。”青年微微一哂,“现实中怎么可能会有恶龙这种生物存在呢?” “但是……”这个故事流传下来,一定是有什么依据的吧? 青年看出了他的疑惑:“不过还有一种说法,知道的人非常少。” “是什么?”长安好奇地追问。 “据说当时杀死的并不是恶龙,而是将军的小儿子。” “啊?”长安愣住了。 人类中,不是会有虎毒不食子这样的说法吗? “很奇怪吗?”青年挑了挑眉,“一个人的性命与一城人的性命,孰轻孰重?更何况将军不只是有一个儿子,面对家国大义,做出这样的选择不是很正常么?” 他的语气十分凉薄。 长安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半晌之后他才说道:“可能你说的是对的。但是家国大义,对于我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如果让我选,我会拒绝。” 他不是人类,所以并不能完全理解他们的想法。在他看来,为了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伤害自己的亲人爱人,是一件很令人费解的事情。 青年笑了:“那你会怎么做?” 他又补充道:“那时候几乎全城的人都知道了这个消息,他们围在将军府外,无声地传达出了他们的意见。将军并不是不喜爱他的小儿子,他做出那个选择……可能也有被逼迫的原因吧。” 他说的仿佛身临其境一般。 “嗯……带着他逃跑?”长安想了半天,最终如此说道,“将军府应该会有后门地道什么的?” 青年的面色十分古怪,像是要叹息,又像是要发笑,最后还是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脑袋:“好吧……好吧。”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没有告诉长安,他的办法太过于想当然――即使逃跑又能跑多远呢?更何况之前也说过,将军还有其他的儿女,他怎么会愿意抛下一切逃跑呢? 而且那些因为长久的干旱失去了理智的人,也不会给他那种机会。 不过…… 即使如此,听到长安颇为天真的设想,他心中还是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时间也不早了,我们该回家了。”千百般话语在他的舌尖上滚动,最终,他还是将它们一一吞了回去。 回到家时,安姒月也在。 桌上摆着几本书,长安粗略地扫了一眼,大概是游记、话本之类的,还掺杂着一本外国小说。 安姒月循着他的目光看去:“这是我的一个朋友送给我解闷的,你想看看吗?” 不必多说,那个朋友就是长安他们看到的那个男人,安姒月现在的追求者了。 或许恋爱会让人滋润这句话并不是假的,她现在容光焕发,看起来年轻了十岁。 长安摇了摇头,他对读书没什么兴趣。 安姒月也没再多说什么,反而将话题引到了青年身上:“小弟呀,我体谅你们两口子刚结婚不久,想要整天黏在一起,但是像这样一直无所事事可不行啊。” 她罕见地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口吻说着这种话,名为劝说,其实跟教训差不多了。 “年轻人也要有点事业心,你看大姐这个年纪还要为家里打理产业,你怎么就不能多上点心呢。” 语气里带着掩藏不住的一丝得意。 “大姐说的对。”青年也不恼,只是微微一笑,“我也很高兴大姐能焕发第二春呢。” “不过,其他人高不高兴,那我就不清楚了。” 安姒月皱起了眉,用骤然加大的音量掩盖了自己的心虚:“你这是什么意思?” 青年的话仿佛意有所指,她忍不住瞥向自己的右肩,婴灵还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让她放下了心来。 她还想说着什么,一个电话就打了进来,不知道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什么,她皱起的眉头渐渐舒展开了,脸上也露出了微笑。 “好,就这么说定了。” 她放下了电话,整理了一下自己肩上的披肩,吩咐仆人:“我出去一下,告诉厨房,今晚不用准备我的晚饭了。” 说完便向着门口走去。 青年看着她的背景,眼神莫名,长安站在他的身边,仿佛听到一句低喃。 “我可是提醒过你了,小孩子总是喜怒无常的……” 非常平淡的一个夜晚,安姒月如她所说一般,并没有回来吃晚饭,不仅如此,她甚至都没有回来过夜。 不过她是个成年人了,也不像小孩子一样需要门禁,所以除了仆人给她留门以外,没什么人关心她的去向。 没想到第二天一早就出事了。 安姒月的尸体在一家餐厅被发现了。 这可是一个大新闻。 之前安家死的那几个人,还可以说是家务事,死者的家人被打点过,所以闭口不谈,消息被掩盖了下来。 但是安姒月的死却是掩盖不住了。 因为她的死法,实在是非常离奇。 根据餐厅服务人员的说法,她昨晚是跟王家的那位少爷一块来就餐的,就餐完之后两人便相携离去了,这个说法得到了许多目击者的证明。 然而第二天,餐厅的清洁人员却在盥洗室里发现了安姒月的尸体。 安姒月的死状并不算凄惨,但是看到尸体的人无不感觉到毛骨悚然,因为实在太诡异了!她的尸体上居然全都是青紫的小手印! 安姒月一死,连带着奶娘和胡生,以及小丫头的死不知怎么也流传了出去,一时间流言四起。不少人在暗地里推动,意图浑水摸鱼。 有说安姒月是施巫术遭到了反噬的,也有说不止安姒月,安家整个都不干净的。 小丫头的死也被反复提起,不知怎么的,突然出现了一种说法――安家的三少爷安承雅有虐待癖,小丫头就是被活活虐死的! 这下子,原本默默无闻的安承雅突然名声大噪起来,当然,不是什么好名声就是了。 第101章 变化 安家现在可谓是多事之秋。 安老爷子到了公馆, 劈头盖脸地先把安承雅训斥了一番, 安承雅低着头, 一直等到安老爷子骂完, 他才委屈地辩驳道:“传言都不是真的……” “我管它是不是真的呢!”安老爷子立马喷了回去,“但是外面的人都在这么说,你就不能反省一下自己?” 安承雅默然不语。 这可有些无理取闹了,嘴长在别人身上,他怎么管的着他们怎么说呢。 安老爷子只是想在他身上发泄怒气而已, 邪火发了出去, 他就恢复了平静,转而看向了青年:“你待会儿跟我出去一趟, 把你大姐的尸体领回来吧。” 他的语气很淡漠, 像是在说一个无关紧要的人,面上看不出一丝悲痛之色。 原本他就是个极为寡情之人,之前的情绪波动也只是因为安家的名誉受损。至于大女儿的死,对他来说就像是湖里投下的一颗小石子,涟漪消失,便一丝波动也没有了。 这个不被他期待的孩子无论是出生还是离世, 对他来说是没什么所谓的。 “对了,在这之前要先给你二哥发个电报, 把他叫回来。”他对于这个二儿子也是不甚上心的, 现在却是想起来了。 不过他不知道, 二儿子现在找了一个天师, 正在往家里赶来, 已经走到半路上了。 “好的。”青年应了下来。 等到要出门的时候,他低下头嘱咐长安:“乖乖待在家里等我回来,不要乱跑好吗?” 他虽然是在嘱咐长安,眼角余光却瞥向了正小心翼翼地偷觑他们的安承雅,眼神中带着警告意味,吓得安承雅瑟缩着低下了头。 “好的。”长安乖乖地点头,乖巧的模样看的青年心头一动。 他上前一步,抱住了长安,将少年揽进自己的怀里之后,在他的额头上印下一吻:“离别吻。” 濡湿的嘴唇接触着敏感的皮肤,长安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心里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感受,像是突然生长出了一株植物,伸展开了它稚嫩的茎叶。 长安细细地体会了一番,直到青年离开,他才回过神来――刚才应该回吻一下的吧? “你跟小弟的感情真好啊。”安承雅突然说道。 “啊?”长安怔愣了一瞬,没想到他会主动跟自己说话。 毕竟安承雅之前一直表现得畏惧跟人接触。 安承雅也没想从他那里得到什么回应,只是冲他一笑:“我其实是很羡慕你的,时刻被人记挂在心上,不像我,从小到大一直像是一个隐形人一样生活,任何人的眼里都看不到我的存在。” 虽然这样说着,他的表情可不像是羡慕。 “其实这次关于我的流言传出来,我反而觉得很高兴呢。虽然不是什么好名声,但我总算不像之前那样默默无闻了。” 他眯起了眼睛,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玩的事情,咯咯咯地笑了起来:“我之前还想过,是不是只有我死了,我的存在才能被被人发现,我还想过,到底要挑选什么样的死法,才能引起轰动……” 说着说着,他的眼神便有些疯狂了,甚至还上前几步,想要去抓长安的手。 长安从他说话开始就察觉到了不对,不过他一开始只是觉得他是被安老爷子训斥后受了什么刺激,那时他就有所防备了。 所以在安承雅抓过来的时候,他迅速地后退一步,避开了他的手。 一直都有仆人注意着两个主子的动向,看到这一幕之后飞快地赶了过来,两人一左一右架住了还想要扑过来的安承雅。 “对不起让您受惊了,最近三少爷的精神有些紧张,外面的流言给他带来的压力实在太大了。” 仆人飞快地致歉,差点就直说安承雅有精神病了,可见他在安家的地位确实不高,仆人都敢把他的脸面往地上踩。 “没关系。”长安却是看向了安承雅因为挣扎,而露出的一截手腕上。 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上面有着许多青青紫紫的伤痕。 “但是生病的话,还是叫个医生来看看吧。”他好心地提议道。 “好的,好的。”仆人连连应是,不顾安承雅的挣扎一路把他架回到房间里去了。 长安在原地静立了片刻,还是在沙发上坐了下来,脑海里忍不住想到:幸之会出去多久?还来不来得及回来陪他吃饭呀? 不知怎么,青年不在他的身边,一切都变得索然无味了起来。 大概是因为青年在的时候,总能发现许多好玩的事物,跟他在一起做什么都很有意思,一点都不无聊。 只剩下他自己的时候,他就感觉哪里都不自在,好像少了点什么似的。 如果让青年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一定会十分高兴的。 虽然只是“玩伴”一样的角色,但是长安已经开始习惯有他的陪伴了,不是吗? 他颇为无聊地坐了一会儿,又跑到了阳台上看风景。 公馆依河而建,阳台下面便是那条宽阔的大河,长安想起青年给他讲的那个故事,再看这条河就有些怪怪的。 此时河面上有两条渔船相遇了,渔夫互相打着招呼,问收获如何。 一个说道:“嗨呀,别提了!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河里捞上来的鱼虾越来越少,而且就算捞了上来,网里面死鱼的数量也占了一大部分!可愁死人了!” 另一个奇道:“你也这样?!我还以为只有我这么倒霉呢!” 两人交流了一番,发现都出现了这种情况,不由得面面相觑。 “等会儿我们再去问问老周他们,看看是不是也跟我们一样。”一个如此提议道。 另一个人点了点头,突然压低了声音:“你说……会不会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啊?动物总是比人要警觉得多了……” “别自己吓自己了,说不定只是巧合呢。”虽然这样说着,渔夫的眼神里却出现了几分不安。 长安没有听到他们的这番对话,因为他早就又回到客厅里了。 客厅的茶几上,还摆着那天安姒月收到的几本书,长安闲得无聊,便拿起了一本。 他拿的那本书恰好是游记,随便翻了几页,他便看到了关于锦绣城的一篇文字。 这本书是古人写的,用的文言文,咬文嚼字的。长安不是看不懂,只是没有多大耐心罢了。 不过这次不同,因为他看到了一行十分眼熟的描述。 “叶堃?”他读出了那个名字。 提到锦绣城,就不可避免地提到了那个带有玄幻色彩的故事,当然,里面说的是青年讲述的斩恶龙的那个版本。 里面笔者还提了一下叶将军的小儿子,叶堃便是他的名字。 笔者好像对他颇为欣赏,在游记里对他大加赞扬,说他惊才艳艳,风姿绝伦,只可惜英年早逝。如果因为如此,他必能封侯拜相,青史留名。 略过这些夹带私货的吹捧,长安注意到,关于叶堃的死因,笔者所说的是:“死于流民暴动。” 意思是说,他是被失去了理智的流民活活打死的。 长安看到这里不知作何感想。 他还注意到一点,叶堃的字,恰巧与青年相同,都是幸之。 长安不自觉地将两人联系了起来,在看那轻描淡写地一行文字的时候,竟然不可自抑地感觉到了一丝心痛。 他按住了自己的胸口,感受着这陌生的情绪,一时竟愣住了。 …… 蒋叶刚要出门的时候,他家门房叫住了他:“小少爷,这里有你的一封信。” 蒋叶没怎么在意地接过来拆开,看到了一笔十分熟悉的字迹。 雪白的信纸上只有五个大字:“你想做什么?” “被发现了了么……”蒋叶喃喃道,“真不愧是你啊,江漫……” 门房诧异地看着他将信纸捏在手机,古怪地低笑起来,向着蒋叶投去了担忧的眼神:整天跟尸体打交道,小少爷的脑子不会出什么问题了吧? “我先出门了。”他若无其事地说道。 这时候,他又是那个阳光爽朗的小青年了。 可惜即使江漫发现了他在搞小动作,也不会想到他真正想要做什么吧?因为那个念头……实在是在疯狂了啊。 疯狂到一般人根本不会去想,也不敢去想。 蒋叶带着淡淡的微笑向着警|察署走去,十分熟稔地跟遇到的人打招呼,任谁也不会发现,他的内心正在翻涌着无数骇人的黑涛。 而写了那封信的江漫,此时正在围观一场好戏,仆人甲正在被仆人乙抓着领子质问:“说!是不是你偷走了我的玉?!” “什么鬼?!”仆人甲一把就推开了仆人乙,“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玉?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他的表情不似作伪,仆人乙失魂落魄地摇头,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也不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喃喃地说道:“我的玉、我的玉不见了……” 他口中的玉,自然就是那块从胡生身上掉下来,被他捡到的血玉了。 他原本是把玉妥善地藏起来了,谁知道他今天惯例地过来看一眼的时候,却发现它已经不翼而飞了! 这可真是晴天霹雳! 对于他来说,可不仅仅是失去了一个发财的机会。 那块血玉,他犹豫了许久,也没有敢找买家把它出手。 一方面,是因为胡生的死,让这块玉变成了一块烫手山芋,他可不想被怀疑跟胡生的死有什么关系; 另一方面,他总觉得这块玉透着一股不详的气息,他并不敢时刻将它揣在怀里,这也就给了小偷可乘之机。 这不,玉不就被偷走了吗? 他也不敢报案,因为那块玉的来源实在是说不清楚。 仆人甲看了他一眼,很是莫名其妙:“你别是发了什么癔症吧?你看你那穷酸样,能有什么好玉吗?谁会想去偷你的破烂啊?” 他看了一眼被翻的乱七八糟的床铺,不光是他的,江漫和仆人丙的床铺都被翻过了。理所当然的,仆人乙一无所获。 仆人乙却只是摇头,呆坐在地上,神情看起来颇为可怜,看的仆人甲也不忍心责备了。 只是还是有些不忿,一边收拾床铺,一边小声地咒骂着什么。 而江漫站在一旁,目睹完这一场大戏便转身离开了。他向外走着,手掌微微一动,手中便出现了一个东西,正是仆人乙遍寻不着的血玉。 第102章 怪异 镜头转回到青年身上。 两人坐上了去往警|察署的汽车, 青年一直看向窗外, 没有要出声的意思。 两人分坐在后排座椅的两侧,安老爷子咳了一声:“承泷啊,我呢, 年纪大了, 身体也不好了。人老了,就没有精力去打理家里的产业了。你能不能来帮帮我呢?” 青年看了过来,他又说道:“之前你大姐的事情, 你也别误会, 我只是让她帮一下忙罢了。家里的产业当然是全部留给你的。” 说起来, 他也有点疑惑, 为什么前一阵子莫名其妙就把商行给了安姒月,像是被下了降头一样。 青年闻言没有太大波动,像是早就预料到他会这么说。 “父亲,我觉得最近商行, 还是多进一些草药为好。”他语气淡淡地建议道。 汽车转瞬而过的一个街角,一个摆摊的小贩突然倒了下去,倒在地上呕吐不止, 周围的人惊骇莫名,良久之后才有人反应过来:“去找大夫!” 安老爷子自然是没有看到这一幕的, 小儿子愿意插手家里的生意,他就喜悦非常了:“好, 好, 我马上吩咐下去。” 他也不管有没有什么依据, 便想也不想地答应了下来。 原因很简单,因为小儿子天生命里就是带财运的。只要是他看好的生意,基本上是稳赚不赔的。也正因为如此,安老爷子才会对他特别宠爱。 青年垂下了眼帘,掩去了眼中复杂的神色。 长安现在在家里做什么呢? 只不过是离开一小会儿,他发现自己已经开始思念那个少年了。 他不知道,正在同一时刻,长安也正在想着他呢。 警|察署很快就到了,两人刚下车,就与刚刚走过来的蒋叶迎面遇上了。 杜警长继扭到脚之后,又染上了一个上吐下泻的毛病,根本不能办案,蒋叶作为他的徒弟,只好硬着头皮顶上了。 当然,这只是外人的看法,实际上蒋叶却觉得杜警长的病来的恰到好处。 “安老先生,安小少爷,上午好啊。”他笑着跟两人打了招呼。 安老爷子微一颔首作为回应,青年却没有任何表示。 蒋叶浑不在意地一笑,招呼他们:“你们是来认领安小姐的尸体的吧?请进来吧。” 事实上,关于这个案子,警|察署高层一致认为,还是不要去仔细追究的好。 警|察署里的法医也检查了安姒月的尸体,发现她身上除了遍布全身的小手印之外,并无外伤,也排除了中毒的可能性。最可能的死因居然是受惊吓而死。 而且,她死亡的地点也很可疑。 当时餐厅有不下三十人亲眼看到她走出了餐厅,但是最后她的尸体却出现在了餐厅的盥洗室里,这就让人细思恐极了。 这样的案件很难不让人联想到灵异方面。 流言传出去之后,安老爷子打了一通电话给相熟的高层,两人在电话里聊了好一会儿,最后达成了共识。 警|察署用一个狱中的死刑犯顶了罪,宣布这是一起抢劫杀人案,就将这个案子定了性。剩下的就是等流言慢慢平息了。 实际上,流言传播的势力有三方。 一方是安姒月那个追求者的父母,为了让儿子洗脱嫌疑来推动了流言的传播;一方是安老爷子的那些竞争对手们,纯粹是为了给他添堵;最后一方便是蒋叶了,他才是最先传出这个流言的人。 “对了,之前王华,胡生,还有鸳鸯的案子也结案了。”蒋叶一边领着两人往停尸房走,一边说道,“都是意外身亡,他们家人已经把他们的尸体领走了。” 王华、鸳鸯是奶娘和小丫头的名字,这也是安老爷子“交涉”的结果之一。 “安家可真是正当多事之秋啊。”蒋叶好似不经意地感慨道,“安老先生,您有没有想过,为什么那么多事都凑巧发生在您家里,是不是有人在背地里搞鬼呢?” 他有意无意地看向了青年,很快又笑了起来,连连摆手:“当然,这只是我的一个猜测啦。说不定真是凑巧呢。” 但是明眼人都知道,一件两件事还算是凑巧,这第三件第四件,怎么都算不上是凑巧了。 安老爷子仿佛没有听出他的题外话:“唉,可能是我们家最近走背运吧。我可怜的女儿,她还那么年轻,那个杀千刀的抢匪……” 说着说着就哽咽了起来,在旁人面前做戏,他一向是不遗余力的。这下子,其他的警员不论之前怎么想的,都向他投去了同情的目光。 不管怎样,白发人送黑发人都让人唏嘘不已。 蒋叶没再多说什么,安老爷子这样的反应也在他的预料之中。 “那我就只好祝您早日转运了。”离开时,他意味不明地说道。 等离开了警|察署,安老爷子拿开了遮脸的手帕,眼角并无一丝水光:“其实我也怀疑,有人在背地里搞鬼。” 不过他的怀疑对象,都是他的竞争对手什么的。至于那具古尸,早就被他一把火烧掉了不是吗? “巫祝正在制作一批护身符,等她送来之后,你一定要好好戴在身上。”他看着复生之后听话懂事了许多的小儿子,慈爱地叮嘱着。 “好的,父亲。”青年自然是满口答应了。 等回到公馆,仆人就向安老爷子汇报了安承雅意图袭击长安的事情,惹得他又大发雷霆:“一个个地都让我不省心,是想活活气死我吗?!把他关在房间里,今晚别给他送饭了!” 青年却丝毫不受他怒火的影响,先是问了长安有没有受伤,得到了否定的回答之后又问道:“他现在在哪里?” “小少奶奶在花园里呢。”仆人小声说道。 青年便点了点头,对着安老爷子说道:“父亲,我去找他了。” 安老爷子侧卧在沙发上,心累地挥了挥手,随他去了。 青年找到他的时候,长安正在花园的躺椅上睡着了,身上还盖着一条薄薄的毯子,那是仆人怕他着凉给他盖上的。 青年将他连着毯子一起抱了起来,长安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迷糊着摸了摸他的脸,便安心地蜷在他的怀里继续睡了。 他这个样子,让青年即使把他抱到了卧室也不舍得放下了。 虽然只是不大的一团,重量也奇异得很轻,但是青年把他抱在怀里,却感觉心里空荡荡的一部分被填满了,要跟讨厌的人虚与委蛇的烦躁也消失得一干二净。 …… 长安一睁眼就看到了青年放大的俊脸出现在他的面前,不由得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你回来啦!” 青年受他感染,唇角也勾了起来:“在家的时候想我了吗?” 他本是调侃性地一问,没想到长安毫不犹豫地点头了:“嗯!我好想你啊,幸之。” “……”心脏好像受到了重重一击,青年突然感觉自己失去了言语能力。 长安还在说着:“……你不在的时候,我做什么都觉得很无聊,我觉得……有一个词叫做什么来着……” 他陷入了思索当中,青年提醒道:“寂寞?” “对!就是这个!”长安眼睛一亮,“我觉得好寂寞啊――!” 他的声音软软的,拖长的尾音好像撒娇一样,根本没人能抵挡这种攻势,青年也不例外。 或者说,因为某些我们心知肚明的原因,他对此更加没有抵抗力。 “……唉呀。”青年似真似假地抱怨道,“说这种话,也太犯规了吧?” “嗯?”长安不明所以。 “我是说,你实在太可爱了。”青年微笑着转移话题。 ……你之前的话明明不是这个意思吧? 长安怀疑地打量着他,青年便任由他打量,他巴不得长安的视线一直放在他身上呢。 “好吧。”长安如此说着,不在纠结之前的问题。 他这时才发现他正蜷在青年的怀里,虽然被毯子阻隔了,他还是能够清晰地感觉到青年身上的凉意,就好像一个正在散发着冷气的大冰块儿一样。 “你的体温好像越来越低了,这样没关系吗?”长安不禁有些担忧。 “没关系的。”青年摇了摇头,“这是正常现象,只要……” 后面的话语被他吞没在了唇齿之间。 长安没有听清他说了什么,刚想发问,却被青年抢先了:“你之前说的,离开安家之后要跟我去各地游玩,欣赏美景,品尝美食,这些还作数吗?” 长安想了一下,才想起这是冥婚当晚他说的话,那时候他还把青年当成了j,所以才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没想到青年记得那么清楚。 他只是稍一犹豫,青年脸上便出现了失望的神情:“你忘记了?” “没有!”长安连忙摇头,“作数的,作数的,我们都拉勾了嘛。” 虽然青年不是j,但是承诺已经定下,他就不会反悔。而且,跟青年在一起的时光真的很愉快。 长安心里默默地对江漫说了一声对不起:哥,我找到更好的玩伴了。 “那就好。”青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重新勾起了唇角,“我也该加快动作了……” 第103章 扑克 “什么加快动作?”长安奇怪地问道。 “没什么。”青年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因为父亲一直想让我继承家业,但是我却不想这么做, 所以必须要跟他讲清楚才行。” 长安没怎么多想:“对了, 大姐的遗体已经领回来了?警|察署怎么说?” “说是被劫匪所杀。”青年漫不经心地回答。 “劫匪?不可能的吧?”长安显然是听说过外面的流言的。虽然有点离谱,但是安姒月的诡异的死状可不是假的。 “谁知道呢?不过我觉得应该是婴灵做的。”青年把长安扶了起来, 调整了一下姿势, 仍然让长安依偎在自己怀里。 他一说婴灵,长安立刻就想起了曾经在安姒月身上看到的一双转瞬即逝的小手,将这两者联系起来之后他便立刻相信了这个说法。不过问题又来了。 “那个婴灵为什么要杀了她呢?” “你大概不知道,大姐之前是有过一个孩子的。”青年慢条斯理地说道, “还没有生下来就被她打掉了, 因此沾染上了怨气,变成了婴灵。” “不过在之前, 大姐都是看不到那个婴灵的。对于人类来说, 看不到的东西都是不存在的。”青年的讲述带上了一丝诡秘的色彩,“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看到了那个婴灵,也就因此招惹了事端。” “婴灵是想报复她吗?”长安猜测道。 “不,更确切的说,是她想要借用婴灵的力量。即使被杀死, 婴灵对于母亲还是怀有一份亲近的。”青年嗤笑一声,“可惜她什么都不懂,又太贪心了。” 之前安姒月能够从安老爷子手中得到一家商行,也是借助了婴灵的力量。尝到了甜头之后, 她便一发不可收拾了。 安姒月想要的东西有很多,想要家产,想要获得安老爷子的器重,想要重新变得年轻漂亮……婴灵一一帮她实现了。 但她只看到了眼前的好处,却对暗藏的危险一无所知。 就像他之前告诫的那样,小孩子可是喜怒无常的,他们一旦生气,可是什么都做的出来。 安姒月正是低估了婴灵对于母亲的独占欲,便被它活活害死了。 而青年,也只不过是在最开始的时候,给予了安姒月看到婴灵的能力罢了。不过事态发展成如此,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这样吗?”长安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他想起了得到的第二条提示。 安家的灭门惨案,是从安姒月开始的么? 虽然打定主意说要阻止这件事发生,但实际上这些天他一直在吃喝玩乐,根本没干什么正经事啊。 长安自我反省了一番,打定主意要开始寻找线索了。 不过,要从哪里开始,他还没有头绪。目前他获得的信息实在太少了,而且根本无法串联成线。 青年点了点他的额头:“怎么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眉毛都皱起来了。 长安总算找到了一个恰当的切入点:“你有没有觉得,安家最近怪事发生的太多了?” 不管怎么说,短短时间内接连死了四个人,也够骇人听闻的了。 “是有点多。”青年不动声色地回答,“长安想说什么?” “我总觉得这只是一个开始。”长安努力地思索着,“一开始只是下人出事,现在变成了大姐,我担心你以后也会有危险。” “原来长安是在担心我啊。”青年心中熨帖,“放心,我一定不会出事的。” 他的语气十分笃定,长安在感到些许安心之余,一丝疑惑也悄然漫上了心头。 巫祝的护身符制好了,安老爷子原本打算让人送来,但是人选怎么都不放心,最后还是青年主动说自己去拿。 正好安姒月的事情,还有一点小问题需要他去善后。 他首先去了停灵的祠堂,一副厚重的棺椁正摆放在里面,棺椁中便是安姒月的尸体。 他走了进去,身周一阵阴风吹过,祠堂内响起了一阵婴儿的啼哭。 在停灵的这段时间,守灵的下人便经常听到有小孩儿的哭声,几天下来饱受惊吓,但是碍于安老爷子的命令却不敢擅离职守。 他本想报告给巫祝,但是巫祝又不是他这种小人物轻易能见到的。更何况巫祝最近都在全力制作护身符,根本没人敢去打扰她。 青年进入祠堂不久,守灵的下人便听到一声凄厉的尖啸,婴儿的啼哭声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发生了什么?是他的耳朵出了问题了吗? 下人捂着刺疼的耳朵,看着青年从祠堂里走了出来。 不过自此之后,直到安姒月下葬,他再也没有听到婴儿的啼哭声了。 离开祠堂之后,青年一边拿着一条手帕擦手,一边向着巫祝暂居的地方走去。 这次长安本来想要跟来的,却被他拒绝了。 一方面,是因为他要做的事情不想让他看到;另一方面,他不想让长安跟巫祝多接触。 之前安老爷子曾经询问过,他的小儿子跟长安到底谁有问题,有没有被什么奇怪的东西取而代之。 巫祝自然是看不出他身上的问题,而长安,则是由他出手遮掩过去的。 其实,之前所有的新娘,他们的真实身份基本上都是被巫祝发现的。 而蒋叶也早就发现了这件事,只不过出于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他没有将之说出来罢了。 两人一见面,巫祝便将青年上上下下扫视了一番,她的年纪虽然大了,眼睛却依然锐利有神:“你父亲让你来的?” 青年任由她打量:“是。” 巫祝把五个护身符交给了他,看到青年接过护身符之后并无异状,她才说道:“你复生之后,身上的阴气怎么越来越重了?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 不知怎么,虽然确定了青年是安承泷,仍有一丝挥之不去的怀疑盘桓在她心头,让她不能彻底放下心来。 “大概是因为快要到中元节了吧。”青年漫不经心地说道。 巫祝一愣,她居然忘记了这一点,这在之前可是从来都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她一走神,连青年的告辞也没有听到,等到她回过神来,青年早就已经离开了。 走到庭院里的时候,青年突然感觉到一丝熟悉的气息,不由得放慢了脚步。 此时庭院里只有一个下人正拿着扫帚清扫庭院,看到他过来,突然停下了动作,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东西。 “你是说,这是你捡到的?”青年接过血玉,神色有些复杂。 下人是个哑巴,他乱比划了一通,勉强表达出了他的意思。 物归原主,青年却没有多少喜悦之情。 之前他的能力被削弱的时候,灵魂便只能寄存在这块血玉之中。 血玉原本就是不祥之物,这块血玉更是一个随葬品,沾染了墓主人的怨气,对他来说是很好的寄身之所。 只不过因为安承泷喜欢,所以才一直带在身上,实际上长久佩戴,对于他的身体是有害无利的。 但是当时青年寄存在玉佩之中,却是将怨气牢牢锁在里面,不让它们侵染安承泷半分。 因为安老爷子曾经许诺,这副身体之后是要归他所有的。 这个诺言还要追溯到安老爷子的父辈,安如诚那里。安如诚当时作为一个上门女婿,一直心怀不甘,又听信了锁龙井的传闻,一直想要将那口井找出来,机缘巧合之下便发现了青年的存在。 得知锁龙井并不存在的安如诚没有失望,反而提出要跟青年做个交易,他愿意把子孙辈的身体献给他,来换取他的帮助。 而他们选中的那个人,正是安承泷。 只不过后来安老爷子出尔反尔,先是请来了巫祝,又找到了胡生,利用他特殊的命格将他镇在血玉中不能离开。 要怪,也就只能怪他过于轻信了。太过迫切地想要重返人世,以至于没有发现安老爷子的圈套。 青年想起那段难熬的时间,脸色不由得冷了下来。 但是即使如此,他也没有把那块血玉扔掉,反而牢牢地抓在了手里。 他没有发现,在血玉通透的内里之中,有一张扑克牌的模样隐约显现了出来,如果仔细去看,还能看到一个标志性的梅花k。 江漫看着青年离去的背影,虽然已经送出了那张扑克牌,他的脸色却越发凝重了起来。 …… 长安再次被一个人留在了公馆里,百无聊赖地翻看着一本画册,这时有仆人过来通报。 “小少奶奶,上次处理鸳鸯案子的警员上门来拜访了,他说是来找您的。” 蒋叶?他来找我做什么? 长安放下画册,疑惑地想着。 作者有话要说:  蒋叶:我来挖一下墙角。 第104章 野心 “请他进来吧。” 长安之前就打算开始收集线索了, 蒋叶到来的时机真的是非常凑巧。 便有仆人将蒋叶带到了会客厅。 蒋叶进来之后,将一本民俗小说交给了长安, 作为拜访礼物。 长安跟他一对视, 便看到他灿然一笑,心里不知怎么, 没由来地有些心虚。 可能是因为上次他离开后, 青年吃醋,要求自己不要跟蒋叶单独相处的话仍然言犹在耳,长安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仆人。 这样,应该不算单独相处吧? 蒋叶呷了一口清茶, 茶杯落在桌上, 发出了“碰”的一声轻响。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是一个新手玩家, 对吗?”他直接了当地问道。 长安一愣, 下意识地去看站在一旁的仆人,发现他们垂着头,表情没有丝毫变化。身周的空间时间都已经停滞在了这一刻。 “新手玩家?”长安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是他应该不算吧。 蒋叶却是误会了:“怎么,你连这个都不清楚吗?要我说,规则实在太乱来了。” 长安:“……” 蒋叶实在是挑错了对象, 或许其他玩家会对他的话感同身受,但是对于作为规则衍生物的长安来说…… 长安:露出了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蒋叶的意思很清楚,因为规则对于玩家们实行的确实是放养模式。 规则会挑选执念比较深重,还有未尽愿望的人成为玩家, 让他们进入游戏,通关游戏以获得游戏点数,来实现自己的愿望。 但是同时,它一旦挑选出了玩家,完全就变成了一个撒手掌柜,后续一概不负责,无论是选择要进入的游戏,还是兑换道具,还是通关的方式,一切都由玩家自己来决定。 这样的方法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 好的一面是给了玩家极大的自主权,减少干扰,让他们自由行动;不好的一面是缺乏引导,玩家往往要摸索许久,才能适应游戏生活。 所以玩家组织才会应运而生。 说一句题外话,其实规则也曾经为玩家组织的诞生出了一份力,如果没有它的帮助,想要聚拢玩家就是一个大问题。 这时候,规则的力量相比起同类来说还尚属弱小,有些事它不得不亲自摸索参与一番。 玩家组织收拢每一个刚刚进入游戏的玩家,给他们指导,给出较为详尽的攻略,教导他们如何挑选游戏――这是最为重要的一点。 只有在前期选择好适合自己,难度恰当的游戏,积累起一定的游戏点数,后期才不会捉襟见肘。 而玩家组织的另一个重大优势,是它能够将玩家团结起来。 就像是《深宅里的新娘》这个游戏,至今没有人通关,是一个难度极高的游戏。如果仅凭单个玩家的力量,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通关。 而现在,每一个通关失败的玩家都可以将自己得到的线索告诉玩家组织,由玩家组织将它们整合起来,再告诉其他进入这个游戏的玩家,线索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多,通关的可能性便无限增大了。 蒋叶和江漫便是玩家组织的创始人。 可以说,他们是最早的一批玩家中的两个。同期的玩家不是放弃,就是已经实现了自己的愿望离开了这里,最为资深的玩家便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两人一合计,便建立了这么一个组织,也算是造福后来的玩家了。可以说,一开始两人的初衷确实是十分纯粹的。 但是无论是什么组织,一旦发展起来,人数一多,便多了很多利益纠葛,也就很容易背离了原来的初衷。 蒋叶仿佛没有注意到长安脸上微妙的表情,他身体前倾,用一种十分诚恳的语气介绍了玩家组织的优势,末了,又开出无比优厚的条件请求长安加入。 可以说,作为玩家组织的创始人、高层、实际掌控者,他给出的条件是十分具有诚意的,当然,他的行为也是十分可疑的。 像是看出了长安脸上的怀疑,他说道:“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监察者的存在?” 长安心里一动,眼睛里却流露出几分茫然:“那是什么?” 看上去确实像个一无所知的新人菜鸟。 “监察者是规则挑选出来的,帮助它管理游戏世界与玩家的助手,是它在高纬空间的代行人。”蒋叶微微一笑,“而我,现在有意竞争这个位置。” 他自从得知监察者的存在之后便动了妄念,尤其是在发现江漫成为了监察者之后,更是遏止不住这个念头。 在蒋叶看来,江漫能力心境各方面都比不上他,他都可以,自己为什么不行? 但是……你是根本不可能成功的呀。 长安愣了一下,看着好似胸有成竹,胜券在握的蒋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他不知道蒋叶是如何得知监察者的存在的,但是他身上根本没有成为监察者的那种特质。在长安看来,就连青年成为监察者的可能性都比他大。 “但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长安这次真的是开始疑惑了。 看上去蒋叶并不知道他的身份,只把他当做了一个新手玩家,可是他想要成为监察者,跟他这个“新手玩家”有什么关系呢? 蒋叶压低了音量,气氛无端变得凝重了起来:“不知道你对于安承泷这个npc的观感如何呢?” 长安暗自提高了警惕,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才说道:“他……是个很好的人。” 这样含糊其辞的说法引得蒋叶笑了起来:“如果我说,他就是一切事故的幕后黑手,曾经害死过无数的人呢?” 长安抿紧了嘴唇,听着蒋叶将之前玩家整理的剧情告诉了他:“……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他应该是之前被安如诚害死的许家人,现在附身在安承泷的身上,想要报复他们。” 蒋叶一边说着,一边注意着长安的脸色,奇怪的是,他没有从这个少年的脸上看出他想要的情绪。 无论是害怕,还是诧异,还是怀疑……通通没有,他的表情也太过平静了。 不过话还是要继续说下去的:“他是通关游戏的关键,但是之前历任新娘跟他的关系都不怎么亲密,甚至可以说的上是糟糕了。只有你――夏诺,你是例外。” 少年低垂着眼帘,蝶翼一般的眼睫轻轻抖动,泄露出他并不平静的心绪。 “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蒋叶实在无法把握少年的反应,但是计划还要继续,他将一个指肚大小的黑色珠子放到长安的面前,“把这颗珠子放在他身上――放心,对他没有什么伤害,只不过是能禁锢住他的行动罢了。” 看到长安终于抬起了眼,他不遗余力地劝说道:“我们也只是想要通关这个游戏罢了,而他作为这个游戏里的boss,怨气难消,放任下去必然会有更多的人死亡。” “而且我们并不是一定要消灭他,可以采取其他方法化解他的怨气――即使我们不这样做,怨气越来越深重,他最后也会迷失自我的。” 他看出长安跟青年的感情不错,便换了另一种说法。 单看外表,他确实长了一副很容易博得信赖的相貌,话语也十分具有迷惑性。 蒋叶耐心地等待了一会儿,终于听到长安开口了:“那这跟你想要成为监察者有什么关系呢?” 他还在执着于之前的问题,蒋叶心口梗了一下:“如果能够成功通关这个游戏,自然也算是我的业绩了,为我自己增加一点砝码这不为过吧?” 他以为监察者都是由规则挑选出来的,自然要好好表现――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并没有错。遗憾的是,从一开始他就被没有获得被挑选的资格。 他看到说出这句话后,少年终于拿起了那颗珠子,不由得松了一口气:“那就这样说定了。” …… 等到蒋叶离开之后,仆人才从雕塑一般的状态恢复过来,第一眼就看到少年的手里正在把玩一颗黑色珠子。 那珠子看上去平平无奇,也只有格外圆润这一点值得称道了。 “客人已经离开了吗?”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知怎么,原本亲和的少年身上突然多了一种莫名的压迫感,让他感到了一丝心悸,声音便不由自主地放轻了。 “嗯。”长安点了点头。 仆人跟在他的身后,跟着他走出了会客室,行走在长长的走廊上。 庭院里有一个小池塘,里面有着数条颜色鲜艳的锦鲤,经常会浮在水面上求食,今天也不例外。它们挨挨挤挤地浮在水面上,张大了嘴巴。 仆人看着少年突然停了下来,盯着锦鲤看了一会儿。 小少奶奶是想喂鱼了?仆人如此猜测道,他是不是该去把鱼食拿过来? 他正这么想着,便看到少年抬起手臂,轻轻一扬,便有一个东西呈一条抛物线地落在了水里,被一条锦鲤吞了下去。 “走吧。”少年拍了拍手,声音变得轻快了起来,身上的那股压迫感顿时像是融雪一样消失不见了,“幸之应该快要回来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蒋叶挖墙脚失败。 总结一下他对长安说的谎:1.青年的身份,他知道他不是许家人;2.珠子的作用;3.消除boss的怨气;4.通关游戏为自己增加砝码 #作者总是忍不住要剧透# 第105章 暗影 对于蒋叶的话, 长安并没有全信。有时候说话真假掺半,是很难让人分辨出来的。 即使他说的是真的, 说一句冷血的话, 那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且不说玩家在游戏里并不会真正死亡,而游戏里的人物, 在他的眼里也只不过是数据罢了。 他们的消亡并不能给他带来多大的触动。 不过……蒋叶到底是如何知道监察者的存在的呢? ――其实是江漫不小心透露给他的。 现在江漫也在后悔, 他本来以为他跟蒋叶,可以算得上是朋友来着。毕竟他们曾经一同经历过生死,也曾经无话不谈。 但是现在,他们的立场俨然是对立的了。 江漫的打算, 是专门培养出为一批玩家服务的系统, 将玩家组织从冗杂的工作中解放出来,将它转型为一个维护玩家权益的组织。 而蒋叶却认为他是想要削弱他的权力, 嘲讽他成为了监察者之后便不把他放在眼里, 两人大吵一架,最终不欢而散。 其实江漫早有预感,早在蒋叶有意无意地架空他的权力,表现出旺盛的权欲时,两人就已经渐行渐远了。 他知道蒋叶想要成为监察者,也知道这并不可能。可惜蒋叶听不进他的劝告, 一直一意孤行。 而蒋叶在背地里做小动作,江漫是早有防备的。 虽然他已经成为了监察者,但是玩家组织里还有几个他的忠实拥趸,一直在向他传递蒋叶的动向, 然后就被他发现了端倪。 在《深宅里的新娘》这个游戏上,蒋叶表现得也太古怪了。 在江漫看来,这个游戏是有一定的难度,却没有难到玩家组织里的精英玩家组织多次通关都以失败告终的程度,其中必然有什么蹊跷。 最大的可能性,就是有人隐瞒了重要的信息和线索。而真正能够做到这一点的,非蒋叶莫属。 这个游戏有什么古怪?江漫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个。 于是他也进入了这个游戏,然后便发现了叶堃的存在。 是的,叶堃,他动用了自己的权限,调查出了青年的身份,也就明白了蒋叶的动机。 说起叶堃,这个表面上看上去是npc的青年,居然是自主诞生的一团“暗影”,这也是江漫来到这个游戏之前不曾想到的。 所谓“暗影”,便是世界上所有的黑暗面集合而成的一种“生物”,它本身是没有善恶属性的,但是变为人类形态之后,往往因为“命运的偏好”,会将他往邪恶的方向塑造。 因此,“暗影”一旦诞生,往往会成为众叛亲离的邪恶反派。 当然,这是大概率事件,并不是绝对的。 不过叶堃的遭遇却没能偏离这个套路,被父亲放弃,被以往爱戴他的城民杀死,被镇压在暗无天日的井中几百年,好不容易可以重返人世又遭到欺骗……简直是一个大写的凄惨。 如果他能够成为一个五讲四美的好青年,江漫才要怀疑自己的三观。 不过话说回来,他居然非常适合成为监察者。 一见到他开始,江漫暂时保管的扑克牌便开始发烫起来,这就代表他遇到了适合成为监察者的人选。 当然,只是适合,并非是非他不可。 适合监察者的人都具有一个不足为外人道的共同点――他们本质上并非人类,或者说早已脱离了人类的范畴。 长安是一面镜子,叶堃是一团暗影,而江漫则是一个亡者。 是的,江漫早就已经死去了。 这个秘密目前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按理来说,玩家无论是在游戏内外都不可能会死亡的,但是江漫是一个例外。 这其中也有规则没有进化完全的原因,江漫便是遇到了其中的“bug”。 死亡之后,江漫不再是人类,却也不是幽灵,这世上早已没有了他的存在,但是他却又是真真切切地存在于这个世上的――他成为了一个彻底的矛盾体。 规则正是看中了这一点,然后将他选为了监察者――某种意义上来说,它确实是肆意妄为的。 所以当蒋叶质疑他为什么能够成为监察者的时候,江漫只有苦笑。 他如果能死一次就什么都明白了。 但是无论如何,以蒋叶的心性,是不适合成为监察者的,所以江漫才会将扑克牌给了叶堃。 蒋叶想做的无非是将叶堃收为己用,而江漫是不打算让他如愿的。 至于叶堃能不能成为监察者,还要看规则的意愿。 尽人事听天命,反正他能做的都已经做了。 …… “今天蒋叶来过了?”青年回来的时候便听到仆人汇报了这个消息,迈出的步子不由得一顿。 “是的,说是来拜访一下小少奶奶。”仆人小心翼翼地窥看着他的脸色,“来喝了一杯茶,坐了五分钟就走了。” 青年沉下来的面色缓和了几分,不过还是有些不好看:“长安现在在哪呢?” “小少奶奶现在在喂锦鲤呢。”仆人想了想,又说道,“刚才他还在问您是不是快回来了呢!” 他壮着胆子说了一句:“要我说,虽然您只是离开这么一会儿,小少奶奶对您可是想念得紧哪!” 闻言青年的脸色又缓和了几分,脸上甚至还露出了一丝笑意,仆人提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他忍不住想到,小少爷和小少奶奶真不愧是夫妻,两人的气势还真是如出一辙的惊人,吓得他背后都冒冷汗了。 然后就看到青年大步朝着庭院走去了。 虽然说最好不要妄议主家的事情,但是他还是想在心里感慨一句,两人的感情真是不错,现在的小夫妻少见能像他们这么黏糊的,更别说他们婚前也没见过几面,只是小时候订了个娃娃亲罢了。 看来有时候缘分还真是天注定的。 青年看到长安的时候,他如仆人所说的,正趴在栏杆上喂鱼,一把鱼食撒下去,一群锦鲤都聚集过来,张大了嘴巴抢食。 明明从来没有短缺过它们的吃食,一个个却像是饿了许久的样子。 “长安。”他唤了一声,便看到少年一脸惊喜地回过头来,一把把手里的鱼食全撒进了鱼塘,然后连蹦带跳地扑了过来。 少见少年这么活泼主动的样子,他还有些受宠若惊,心头的最后一丝阴霾也消散了。 “你把护身符拿回来了?”长安问道。 青年拿出护身符给他看,护身符通体黑色,里面不知道装了什么,捏起来有几分柔软,还散发着一股凉意。 不知怎么,长安总觉得这护身符给人的感觉与青年有几分相似。 青年拿出了两个,剩下的一股脑给了长安:“拿去玩吧。” 语气十分漫不经心。 巫祝一共给了五个护身符,原本就是想安老爷子、安姒月、安承雅加上他们两个,五个人一人一个的。 至于安承博,他还没有回来,自然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她制作护身符时安姒月还没出事,数量正好,现在却是多出一个来了。 他把护身符拿给了安老爷子,看他珍而重之地将护身符装在荷包里,贴身收好。 他虽然面上不显,心里却好笑:他若是知道这护身符是用什么制成的,恐怕会避之不及吧? 巫祝虽然当年提醒安老爷子要处理掉他的尸体,自己却偷偷留下了他的头发,现在又把它们装进了护身符里。 某种意义上来说,她这种做法并没有问题,以邪抑邪而已。 不过对于安老爷子来说,他可不想再跟叶堃扯上关系了。 但是他可不会提醒他,青年接着去了安承雅的房间。 他敲了敲门,便看到门打开了一个小缝,安承雅躲在门后,脸只露出了一线。 他看上去阴沉沉的,眼睛底下有着浓重的黑眼圈。 安老爷子给他下了禁令,不允许他离开房间,吃的喝的都有下人给他送进去。 不过作为一个没有存在感,又不受宠的少爷,下人们自然看菜下碟,对他十分怠慢。 饭菜总是不会准点送到,送来的饭菜也多是已经冷掉的。他们正是吃准了他不能向安老爷子告状,告了状也不会被理会这一点,才如此肆无忌惮。 “小弟。”他沙哑着嗓子唤了一声,犹豫了一会儿又说道,“上次的事情,是我不对……” 他指的是上次袭击长安那件事。 青年没有回应,只是将护身符递了过去。 他闻到一股血腥味从房间里溢散出来,但他故作不知,若无其事地走开了。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单只看他想要袭击长安这一点,青年就完全不会同情他。 第106章 疾病 安承博拎着一个箱子走下了列车, 列车并非是直达锦绣城的,还要再转车, 再颠簸两三个小时才行。 他早早地离开了家里, 时隔这么久再回来,锦绣城的交通还是一如既往地不发达。 当然, 这里的交通是指陆路交通, 这里的水路交通还是蛮发达的。 也正因为如此,安承博询问过铁路局,最近五年内他们都没有在锦绣城修建铁路的计划。 说实话,安承博是不怎么想回来的, 好不容易脱离了那个封建的家庭, 享受到了自由的空气,让他回来, 他是不情愿的。 但是收到安老爷子的电报, 得知安姒月的死讯之后,安承博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回来一趟。 虽然他跟安姒月的关系并不怎么亲密,但是她的最后一面,还是要见一见的。 还有一件事,是他惦记了许多年,一定要做的。 “这么多年过去, 锦绣城跟我离开时居然没有多大差别。”下了车,安承博深吸一口气,打量四周。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跟在他身后下车的一个中年人人如此说道。 锦绣城小归小, 一应设施都是齐全的。 “陆兄,多谢你陪我走这一趟。”安承博看着那个中年人正色道。 这个中年人的身份不是别的,正是他偶然结识的一个天师。 安承博当年离开家不久,便一病不起,找了许多医生来看也找不出病症,更遑论治愈了。 恰巧那时候他跟陆天师同租一栋公寓,天师来看了一眼,很肯定地说是他身上萦绕着怨气,祖辈造下的罪孽,最后报应在了他身上。 他不能解决这个问题,只能暂时压制。毕竟冤有头债有主,必须债主真正愿意放过他才行。 安承博这次回来,也是为了解决他身上的这个隐患的。 还有巫祝,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她是不是还留在安家呢? 没人来接,安承博也不奇怪,因为他没有告诉任何一个人他在今天回来。 他先是回了安家大宅,得知所有人都在公馆之后又调头去了公馆。 仆人一看到他们,眼睛都直了,愣了一会儿才大声地通报道:“二少爷回来了――!”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一大家子齐聚在了客厅里。 安承博的视线扫过安老爷子,青年,又看向了长安,最后沉声问道:“三弟呢?” 他跟这个阴郁孤僻的弟弟也不太熟悉,但是唯独他没有出现,还是有些奇怪的。 安老爷子冷哼了一声,没说他被关了禁闭,只是吩咐仆人:“你去叫他下来,就说他二哥回来了。” 仆人点头应是。 他走上了二楼,站在了安承雅的房间门前,敲了敲门:“三少爷?” 没人应声,他又说道:“您二哥回来了,老爷子让您下去呢。” 还是没有动静,房间里一片死寂,仆人站在那里,突然感觉有些不对。 他拧了一下门把手,试探性地问道:“三少爷?我可进来了?” 房门没有上锁,一下子就打开了。门一开,仆人便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他的心咯噔一声,下意识地一抬眼,便看到正对着门的那面墙壁上,一个人形的物体正挂在上面,四肢流出的血液已经把墙面都染红了。 ――而那个人形物,正是他在呼唤的三少爷,安承雅。 “啊啊啊――”仆人一屁股坐倒在地上,发出了凄厉的尖叫声。 安承雅果然如他所说的,凭借他惨烈的死法在安家引起了轰动。 “不能再报警了!”安老爷子看到尸体的第一眼,便说出了这种话。 “父亲!”安承博不敢置信地看着他,这么多年过去,他还是跟他记忆里一样的冷血。 “确实。”没想到陆天师居然赞同了安老爷子的话,“这并非是人力可以解决的事。” “你是说有邪物作祟?”安承博一个激灵。 “虽不中,亦不远矣。”陆天师点了点头。 他毫不在意蔓延在地板上的鲜血,走到安承雅的身边,从他的身上拿出了一个东西。 那东西无论是颜色还是形状都无比眼熟,安老爷子失声叫道:“护身符?” 陆天师看向了他:“看来您是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了。” 他当着他的面打开了它,从中取出一团乌黑的发丝,然后点燃了它,看着上面溢散出了一团蒸腾的黑气。 “令公子正是被上面的邪气所影响,才会选择自杀。” “这……自杀?”安承博看着从小到大,也没有跟他说过几句话的三弟的尸体,心情十分复杂。 “是的。”陆天师捋起安承雅的袖子,露出了底下一道道纵横的伤疤。 伤疤有的新,有的旧。新的才刚刚结痂,旧的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伤口。它们一直蔓延到了他的肩膀上,可想而知,他身上的其他地方伤口也不会少。 “恕我直言,令公子应该是有自虐的癖好。” 不必他说,其他人也能看的出来。他身上的伤口确实都是自己造成的。 安承雅虽然在安家不受重视,但大小是个主子,安老爷子管的严,仆人敢偷偷怠慢他,却不敢在他身上弄出这么多伤口来。 “……”安老爷子沉默了一会儿,长叹了一口气,“是我之前太忽视他了。” 陆天师点了点头,从周围人的表现里,他也能大致得了解这位三少爷的情况了:“长期被忽视,确实会出现这样的心理问题。可能是偶然一次,他发现受伤便会博得大家的关注,便一发不可收拾了。” “不过真正的诱因,还是我手里的这个东西。”他举起了手中的护身符。 安老爷子眼神一凝,他虽然没有完全相信这个说法,但是刚才那一幕还是引起了他心里的怀疑。 但是……这是为什么呢?他跟巫祝一向合作愉快,他想不出她要害他的理由来。 犹豫了一下,他从怀里掏出了护身符:“大师,您看看我这个有没有问题呢?” 陆天师再次打开,里面还是一模一样的一团乌发:“一样的。这东西上携带的怨气深重,长期佩戴可能会影响人的心智,让佩戴者做出不理智的举动。” “还有其他的么?都交给我处理了吧?”他问道。 青年这时走上前来:“剩下的还有三个,都在这里了。” 安承博有些复杂地看了他一眼,低声唤了一句:“小弟……” 说起来,他当年离开家,一部分也是因为他呢。 “二哥。”青年落落大方地回应道。 这么一看,他就跟安承博记忆里被宠坏的小孩儿截然不同了。 这时候陆天师与安老爷子谈话还在继续,陆天师义正言辞地说道:“用此等邪物害人,是我道中人不能容许的。请务必告诉我是谁将它们制作出来的。” “……此人是我家养的一位巫祝。”安老爷子眉头紧皱,没怎么犹豫便说了出来。他也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陆天师是个天生的行动派,立刻就要去找那位巫祝。 安老爷子跟安承博自然是要跟去的。 “我就不过去了。”青年微笑着拒绝,“就算我去了,恐怕也帮不上什么忙。” 确实,他不捣乱就不错了。 不过这个天师的出现,真是个意外之喜。有他在,他就不必亲手处理那个巫祝了。 从他在护身符上动手脚就预料到有这么一天,没想到这一天来的如此之快。 他没去,长安也留了下来。 没有目睹现场,后续还是从仆人的嘴里听说的。 听他说,两人甫一照面,天师就把巫祝给制服了,然后从她的房间里搜出了许多害人的邪物,都被他一把火给烧了。 最后陆天师如何处置巫祝,没人知道,不过从此之后,安家再也看不到那个披黑袍的女人了。 …… 中元节要到了。 安家老早就开始忙碌了起来,扎河灯,叠纸锭,准备祭祖的一应事项。 安家是个传统的大家族,这些东西虽然可以从市面上买到,但还是自己做的比较有诚意一些。 负责采买的伙计带回了一个消息:“最近外面生病的人太多了!医馆都人满为患了!” 江漫竖起了耳朵,他最近也发现了,不只是外面,安家生病的人其实也不少。 这种疾病好像还带有传染性,一个病了,很快就能传染下一个,安家生病的下人都被隔离起来了。 江漫冷眼看着这一切,心里生出了一种不妙的预感。 他总觉得,这并不是天灾,而是有人在背后搞鬼。 不仅是人,河里的鱼也开始大规模地死亡,原本还算清澈的河面上,一眼看过去全是翻着白肚皮的死鱼。 公馆的池塘里也出现了这种情况,仆人将死去的锦鲤打捞上来,以免污染了池水。 一条条死去的锦鲤陈列在池塘边,看上去有点惊悚。 一个路过的仆人没注意,一脚踩了过来,恰好踩中了一条锦鲤的肚子,那条锦鲤鱼口一张,从中喷出了一个圆润的物体。 “咦?”仆人捡起了那个东西,“这不是小少奶奶那天拿在手里的……珍珠?”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只能胡乱称呼了一下。 他没有多想,把它冲洗干净之后顺手就交给了青年。 “长安的东西?”青年将它拿在手里,也有些疑惑。 他好像从来没有在少年的身上看到过它。 作者有话要说:  这件事告诉我们,不要随手乱扔东西,因为你不知道它会以何种方式重新回到你手里。 第107章 镜碎 这时候突然有一个仆人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过来:“不好了!二少爷晕倒了!” 青年顺手将那个东西放在了口袋里:“二哥病了?” 这场蔓延到全城的疾病最终还是传染到了他的身上。 等青年过去的时候, 安承博正病怏怏地躺在床上,并不时地爬起来干呕。 陆天师站在一旁担忧地看着他, 他虽然是天师, 但是却没办法治愈疾病。 安承博身上原本就有怨气残留,身体比其他人虚弱, 所以他是安家人里最早患病的那个人。 安老爷子害怕被传染, 借口身体不适躲了出去,安承博心冷之余,看到青年这个跟他并不亲近的兄弟过来看他,不禁有些感动。 “医生怎么说?”青年问道。 “目前还查不出病因, 医生说可能是瘟疫。”陆天师代为回答。 这种大规模地爆发传染病, 而且病人的表现都是同样的高热、呕吐、头晕……必然是瘟疫无异了。 目前当局已经封锁了出入锦绣城的通道,害怕瘟疫被扩散出去。 不过幸运的是, 除了动物, 目前还没有传出患者死亡的消息。 青年前一段时间的提议起了大作用,安老爷子靠着囤积的草药赚了一个盆满钵满,即使他趁机提价,别人也敢怒不敢言。 因为事发突然,现在锦绣城里的药铺存货稀缺,卖方市场下只能任由安老爷子开价了, 不过这时候还一心敛财,所有人都在背地里腹诽他是老糊涂了。 “好好养病吧二哥。”青年背对着陆天师,语气担忧,脸上却带着笑容, “你一定能好起来的。” 安承博的眼睛倏然睁大了,他的喉咙咯咯作响,却说不出什么话来。 这句话真的十分熟悉,熟悉到他立刻就想起了当时的场景。 那还是十几年前,安老爷子请来了巫祝,小弟开始频繁地生病,有一次他经过他的房间,看到奶娘给小弟灌了药之后,居然用毛巾捂住了他的口鼻。 小弟挣扎着向外伸出了手,眼睛也看向了他,仿佛在向他求救。 奶娘也看到了他,手下的动作不停,面上若无其事地跟他打招呼:“二少爷好。” “……”安承博走到了近前,看着小弟那一双黑黝黝的眼睛,突然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按住了他不住挣动的手臂。 “好好养病,你一定能好起来的。”他说道。 那时候奶娘是如何说的呢……安承博恍惚地回忆着。 “两位真是兄弟情深啊。”陆天师真情实意地感慨道。 讽刺的是,他的话竟然与奶娘当年说的一模一样。 仿佛当年的场景再现,不过主角却已经换了一个人。 安承博本以为这段记忆早已被他遗忘,他那么决绝地离开安家,未必没有这件事的原因在里面。 但只不过是一句话,便将蒙尘的记忆再度揭开,如此残忍而又赤|裸裸展现在了他的眼前。 他眼睁睁地看着陆天师和青年离开了这个房间,青年最后的笑容萦绕在他的脑海里,久久不能散去。 与青年分开之后,陆天师便出门了。 他本就是个热心肠,遇到瘟疫爆发,即使他的所学派不上用场,也想要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出门没多久,他便遇到了一个笑容颇为阳光爽朗的青年,他仿佛是专门在那里等他似的,一看到他,便说:“久仰大名了,陆天师。” “――我有一件事想要告诉您。” 去“探望”了安承博一趟,青年已经忘记了口袋里的东西存在,在他没有察觉的时候,那颗珠子像是融进了什么东西一样,渐渐消失在了空气之中。 等他看到长安的时候,发现他正在客厅里坐着,皱着眉,嘴唇抿着,一副不开心的模样。 “怎么了?是谁让你不高兴了?”他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放柔了。 “没有谁……”长安忍不住叹了口气。 因为最近疫病爆发,锦绣城顿时萧条了许多,青年也减少了出门的次数。 不能出去玩,闷在家里的长安心情怎么可能好的起来。 不仅如此,还是因为疫病,许多动物病死,河鲜更是都不能吃了,食材只剩下自种的青菜和鸡蛋豆腐等物。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就算厨师手艺好,也不能把它们做出朵花来。 长安的心情可想而知。 青年在他身边一坐下,他就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毛绒绒的发顶在他的怀里磨蹭。 青年多么了解他啊,一想就知道了原因:“待在家里无聊了?” 他安慰他:“后天就是中元节了,等中元节一过,我们就可以离开锦绣城,四处游山玩水了。” 长安听到这话抬起头来,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了过来,青年补充道:“一应事情都处理完了,我也已经跟父亲说了,不打算继承家业,他也同意了。” 长安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才绽开一个笑容:“真的吗?那太好了!” 虽然他知道,青年这么说,就代表着安家剩下的那两个人也没什么好活了――是的,他现在已经知道青年就是安家灭门惨案的幕后策划者了。 但是说句冷血的话,这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但是……事情可能不会如青年想像的那般发展。 他颇为依恋地贴着青年的胸膛,听着一声一声沉稳的心跳,强行压下了心底的不安。 最近一件件、一桩的事故,都透着一股山雨欲来的气息,长安敏锐地察觉到有危险在一步步逼近。 是因为蒋叶吗?好像又不仅仅是如此,只是蒋叶,不会让他感到如此大的威胁。 那又是什么呢?长安怎么也想不出来。 青年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少年的脊背,享受着长安对他难得的依赖,气氛如此温馨,却又仿佛有暗流在其中涌动。 第二天,安承博便因为高热不退死去了。 这仿佛是个引子,从他开始,锦绣城便陆陆续续地又染上了瘟疫的病人死亡,这下原本不怎么担忧的病人和家属都开始恐慌起来。 毕竟谁也不知道,死的下一个会不会是自己。 锦绣城里的气氛顿时变得紧张了起来,像是一个即将引燃的火药桶,充满了压抑的气息。 冲突最先爆发在安家的药材铺里,几个病人冲进了铺子,打伤了伙计,抢走了草药,甚至还把安老爷子推倒了。 他上了年纪,心脏又不好,一口气没有喘上了,也没人给他拿药,竟然就这么咽气了。 安老爷子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最后竟然落得这样的死法,实在是令人唏嘘不已。 锦绣城里此时一片混乱,警|察署的警力已经不足以维持住治安,病人们肆意妄为,像是在享受最后的狂欢。 ――反正根本没有治愈的希望,都快要死了,为什么还要受世俗规章的束缚呢? 然后,不知道是谁传出了这么一个消息:瘟疫的出现,是因为五百年前的恶龙复苏了。只要杀了它,所有的病人都能够痊愈。 而恶龙的身份,虽然那人没有明说,但给出的信息却直指仅剩的安家人,安承泷。 一群人将公馆包围了起来,安家的仆人拿着武器跟他们对峙――五百年前的场景,仿佛再次重现了。 青年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挂钟的分针一格一格地走着,时间已经接近晚上十二点了。 他仿佛对外界发生的事一无所觉,倒是长安,他透过玻璃看到了外面的景象,眉头皱了起来。 等到挂钟“当当当”地敲响了十二下,他好整以暇地笑了起来:“长安现在打算怎么办呢?如果现在把我交出去的话还来得及哦。” 时间一长,安家的下人肯定不会是外面那些人的对手。 他现在还有心情开玩笑,长安抿了抿唇,犹豫了一会儿,提议道:“我们逃跑吧!” 当时青年给他讲述那个故事的时候,他便是想出了这个方法,再一次从他口中听到这句话,青年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完了,他说道:“我知道公馆有道小门,我们从那里出去好了。” 虽然外面那些人对他构不成威胁,但是看了少年真真切切为他担忧的模样……他还是忍不住顺着他的提议“演”了下去。 小门没有被人围堵,长安与青年顺利从公馆“逃”了出来。 走在一条偏僻的小路上,青年问他:“接下来呢?” “唔……”长安认真地思索着,“先找个地方躲起……”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眼前就出现了两道身影。 一个是安承博死后就消失了踪迹的陆天师,另一个便是蒋叶了。 “你说的没错,他果然是妖邪!” 月光下,青年身影的边缘扭曲着,蔓延出了无限的黑暗。 “我自然是不会骗人的。”蒋叶大言不惭地说道,“还等什么呢?陆天师,动手吧!” 陆天师闻言祭出了桃木剑与符箓,拦住了青年的去路。 蒋叶知道他不是青年的对手,他叫这位天师来本意也不是想要对付青年,而是牵制住他。 也不需要多久,只需要那么一小会儿就够了。 蒋叶催动了已经融入青年的那颗珠子,志得意满地笑了起来。 青年的身上出现了一瞬间的残影,他的身体飞快地开始虚化,一团团的黑雾取代了他人类的肢体――他现在看起来像是一个名副其实的邪物了。 周围的空间开始了不稳固的波动,像是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吸力,四周的东西都开始向青年身上涌去。 空间迅速地破碎,碎片也被青年吸收殆尽,周围的景物瞬间褪色,青年像是一个不知餍足的怪物,贪婪地吸收着一切能够吸收的东西。 蒋叶大惊失色,眼前的这一幕是他绝对没有预料到的:“怎么回事?!” 那珠子明明只是一颗散魂珠啊! 长安也愣住了,他诧异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随着吞噬的东西越来越多,黑雾还在不断地扩大,一个个游戏世界被吞没,其中的npc甚至是玩家都不能逃脱。 但是这仍然不能满足黑雾的胃口,它仍然在不断地扩散壮大,侵蚀着周围的一切。 但不知道是不是还保有一丝理智,无论黑雾如何扩散,它都给长安保留了一定的空间――那是它为他预留的安全之地。 然而长安心跳的越来越快,他知道黑雾这样无止境地吞噬下去,必然会被规则出手湮灭的。 他现在就已经感受到了一丝规则的力量――它还在审视,还在等待,想要看看黑雾值不值得它亲自动手。 但是它的耐心并不会维持多久。 要想阻止黑雾,想要让它主动停下吞噬的行为,必须要让它获得足够的能量才行。 而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只有储存了大量能量的长安了――毕竟他作为镜子的本职,便是供给高纬空间能量的转化者。 没怎么犹豫,长安便主动走入了黑雾之中。 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他,我好像已经喜欢上他了…… ――这是长安的最后一个念头。 “咔嚓”一声,镜子碎裂的声音响了起来。 “长安――!!!”在他闭上眼的那一刻,青年悲痛欲绝的声音仿佛撕裂了空间,传入了他的耳中。 第108章 终章 要修补一面镜子有多难? 看上去仿佛并不难, 只要将碎片拼凑起来然后粘合就好了。 即使看上去还会有裂缝,它终究是被修补好了。 但如果那是一面特殊的镜子呢?如果那是一面从内部被它自己主动打破的镜子呢? 对于这件事, 江漫最有发言权。 说起来, 这件事也算事出有因。 在长安“消失”之后,江漫一想起这件事就觉得后悔――为什么要把扑克牌提前给叶堃呢? 他没有想到, 因为叶堃的出身, 规则决心要对他是否能成为监察者进行一番试炼。而试炼的结果,却是导致了它最为心爱的造物毁掉了。 是的,只是“毁掉”,并不是消亡。 一面碎裂的镜子当然是可以修补好的, 即使它是一面特殊的镜子。 但是用来修补它的东西却不同寻常――必须是最为精纯的生命力才行。 江漫回了一趟高纬空间, 将象征着监察者身份的扑克牌留在那里,便彻彻底底地消失了。 之前也说过了, 他是一个连规则都搞不定的“bug”的产物, 他要跑路,就连规则一时也找不到他。 当然,在跑路之前,他还是做了一番布置的。 早在很久之前,他也在考虑将游戏系统化的事情,并已经开始制作出了一批“助手”。 方块3便是他最为得意的杰作之一, 他将他留在了高纬空间里,在他核心里刻下了这么一条命令:收集一切可以利用的生命力,在遇到特定对象的时候,才可以释放出来。 这个特定对象, 自然指的就是长安了。 然后他便踏上了寻找长安的路途。 为了不被规则发现,他不再动用监察者的权限,将自己伪装成了一个普通的玩家,按部就班地通关游戏世界,寻找镜子的碎片。 而叶堃与蒋叶的后续,他也有在继续关注。 在长安消失之后,规则压制住了几欲发疯的叶堃,封印住了他的记忆,把他投入游戏世界里,让他成为了一个“普通”的玩家。 当然,这其中有没有什么报复的性质,也只有它自己知道了。 毕竟叶堃在吞噬的同时,已经将代表着监察者的扑克牌完全吸收,那时他已经拥有了监察者的身份和权限。 但是规则因为失去了心爱的造物,看他哪哪都不顺眼,便将他毫不犹豫地“下放”了。 然后,只图一时之快的规则便面临了无人可用的境地,它不得不捏着鼻子把蒋叶带到了高纬空间。 曾经这里有两个监察者,甚至还有一个监察者候选人。 不过现在,一个毁坏待修,一个跑路,还有一个被“下放”,虽然最后一个回归也只不过是时间问题,但是时间的长短可并不好说。 对于急需帮手的规则来说,蒋叶如同鸡肋一般,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但终归还是有那么一点用处的。 蒋叶上位之后,便接受了江漫的工作,在规则的监督下制造出了一大批的系统,真正实现了江漫当初设想的系统化的操作。 系统们不但能够给予玩家引导和帮助,还负责将他们在游戏中的释放的情绪收集起来,集合到高纬空间转化为能量――某种程度上来说,它们也是代替了一部分长安的工作。 当然,两者在能力上是天差地别的。 当然,这只是明面上的事情,背地里蒋叶可并不想服从规则的管束。 之前也说过了,他是一个权欲很重的人,怎么能忍受自己只是一个被操纵架空的傀儡呢? 所以他就开始暗地里搞小动作了。 首先,对于江漫留下的那一批“助手”,他自然是毫不客气地收为己用了。被江漫当初耗费心血制造出来,它们的能力自然不必多说。 然后,制造出一批所谓的“玩家二代”充作耳目,来代替他探索游戏世界,收集各式各样的情报。 最为大胆的一点是,他居然想要跟规则争夺能量。 玩家在游戏中的情绪是不可能让他动手脚的,因为那都是有定数的。他便把主意打到了玩家的记忆上。 他利用某些想要脱离这个身份的系统,跟它们做了一个交易,交易的内容便不必多说了。 因为是在私下进行,也不能保证成功率,所以只是挑选了一批“实验品”来作为交易的对象。 不得不说,有的野心家他们的想法真的是让人大开眼界。 最为凑巧的是,被选中的实验品里,其中一个便是复苏的长安。 要说规则对此一无所知那是不可能的,但是它却只是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的发生,并没有要阻止的意思。 对于一个还没有完全脱离新生期的规则来说,它乐见事物有多种多样的发展――不论这发展是好的还是坏的,这样有利于它进行推演学习。 某种程度上,它的不作为也是导致长安毁坏的原因之一。 江漫也是最为痛恨它这一点,即使理智上告诉自己这并不能怪它,但是情感上还是无法接受。 ――所以他跑路了。 在作为普通玩家张漫存在时,他不可避免地偶遇了几次叶堃,那时他已经选择了“k”作为自己的代号,也成为了一个极为优秀的玩家。 那时候江漫在寻找长安的路途上行进的并不顺利。游戏世界数以万计,并且数量还在一直增加,而长安的碎片散落在其中,像是几滴水落入了大海,踪迹难寻。 但是在偶遇了几次叶堃之后,江漫却是发现了一件让他不知道说什么是好的事情――他发现,叶堃遇到碎片的概率高到吓人。叶堃所选择的游戏世界,几乎都有碎片的存在。 这实在不得不让他感概这都是命运的安排了。 跟随着他,江漫顺利地将长安重新拼凑了起来。 新生的长安受到了《深宅里的新娘》角色设定的影响,产生了虚假的记忆。 他以为自己叫做夏诺,有一对疼爱的父母和一个兄弟,先天不足――受了他本体的影响,他忘记了之前的一切,把自己当做了一个人类。 不过虽然被拼凑了起来,镜子上面仍然存在着裂痕,还存在着再次碎裂的危险。 方块3还没有出现,江漫便想了一个主意――放长安到游戏世界里获取能量,直到他遇到方块3为止。 不过他没有想到,长安第一个游戏世界,便再次遇到了已经成为监察者“k”的叶堃。 他还是像以前一样,每次的角色大多命运悲惨,是天生的boss命格。 江漫冷眼旁观,看到他再次与长安相遇,看到两人互相吸引,看到他们重新走到一起。 他表现得与一个普通的玩家无异,当然,最后他还是没忍住告诫了叶堃几句。 虽然对于之前的事情,他不可避免地对叶堃产生了迁怒,但他要承认,没有叶堃,长安也不会这么快再次出现。 不管怎样,即使自诩为长安的长辈,他也没有权利干涉他的选择。 而且他不得不承认的是,有叶堃的看护,他才能对长安在游戏里的安危放下心来,才能安心地执行自己的计划。 而幸运的是,计划进行的很顺利。长安现在不是已经回归了吗? …… 近乡情怯,说的便是现在这种状况吧? 高纬空间经历过一番动荡之后,重新恢复了平静。 江漫回归之后,规则对于总是喜欢搞小动作的蒋叶也不再容忍。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它已经观察到了足够多的东西,蒋叶对于它来说价值已经消失殆尽了。 蒋叶被叶堃杀死了。更准确的说,是被叶堃吞噬了。因为在规则的掌控下,除了江漫这个意外,其他人是不会死亡的。 他消失了,剩下的烂摊子也不是那么难收拾。 江漫收回了之前那批“助手”的所有权,处理了蒋叶制造出的那些“玩家二代”,销毁了与蒋叶勾连的系统之后便更改了系统的权限――它们现在只有引导和帮助玩家的功能了。 毕竟长安已经回归,收集能量这件事已经用不上它们了。 而长安现在,正站在高纬空间的某一个分隔点上,踌躇不前。 再往前,便是监察者“k”,也就是叶堃的地盘了。 要说不想见他,那是不可能的,但是不知怎么,他又迈不动步子。 他还有一点心虚――真正拥有了人类的感情之后,长安才知道当初自我牺牲的行为给他造成了多大伤害。 虽然他肯定不会不原谅他,但是长安有点过不去自己心里这一关。 “k”的手下正站在不远处看着他,长安看了他一眼,脑袋里突然灵光一闪。 “麻烦帮我把这个交给他。”长安将突然出现在手中的一本书递给了手下,然后便飞快地消失了。 等待不及的叶堃追出来的时候,他整个都已经没影了。 叶堃看着黑色封皮上几个烫金的大字,又好气又好笑。 他的小可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狡猾了? …… 某个偏远的小村落里,正在举行一场献祭的仪式。 祭品是被捆绑住双手,跪在祭台上的一个少年,而献祭的对象,便是他们供奉已久的邪神了。 伴随着鼓乐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一条几人合抱粗的巨蟒爬了出来,缠住了祭台上的少年。黑色的身体与少年雪白的皮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巨蟒的头颅贴在少年的耳边,嘶嘶地吐着蛇信。 ――抓住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啦!求一波作收!新文《跟大人物结婚后我成了星际第一网红》九月中旬开。体型差!巨大的龙族跟人类小可爱的故事,喜欢的小天使可以去看看哦! 按照惯例作者来叨叨几句,谢谢亲爱的们这么久以来的支持和陪伴,写这篇文的时候我真的认识到了自己许多的缺点,能够一直包容我的你们一定是天使吧? 三个多月的时间不短不长,相聚在一起就是缘分,希望我写出的故事能够给你们带来欢乐,亲爱的我们有缘再见啦~ 虽然这么说作者还是很想在新文那里见到你们的_(:3∠)_ 第109章 番外 “那就是我们的解救目标, 对吧?”爱丽举着一个望远镜,向身边的男人确认。 “应该……是吧?”王尔不确定地回答道。 他们两个都是雇佣兵, 就在三个月前接到了一个委托, 雇主要求他们把自己流落在外的儿子找回来。 他们一路调查追踪,最后找到了这个偏僻的村落。 一打听, 雇主的儿子, 那个叫做长安的少年居然在几天前就被献给了邪神。 毫不夸张地说,听到这个消息,两人眼前顿时就是一黑。 开玩笑,这样一来他们整整三个月的努力不都白费了吗?而且任务失败, 他们在雇主之间的口碑也会下降的。 不甘心的两个人继续打探消息。 这里地处偏僻, 村落封闭,村民都很排外。 他们好不容易从村民的口中得知了邪神的居所, 它就住在包围着村庄的那一片巨大的迷雾森林里。 听村民的描述, 邪神当时一反常态地没有直接吞下祭品,而是把他抓回了自己的巢穴。 “可能是想把他当做储备粮吧?”村民当时如此猜测道。 这句话不禁让两人燃起了一丝希望。 万一目标还没有身亡呢?说不定邪神还没有吃掉他呢!虽然距离那一场祭祀已经过去了七天,这希望实在很渺茫了。 退一万步,就算目标已经被吃掉了,他们去收拾一下他的遗体(虽然不知道有没有)和遗物,也好对雇主交差嘛。 怀着这样的想法, 两人向着迷雾森林出发了。 经历过千辛万苦,打败了许多危险的魔兽,途中还甚至差点团灭,但是不管怎么说, 他们都找到了邪神的巢穴。 更为惊喜的是,他们发现那个叫做长安的少年居然真的还活着! 就是面前的这副场景怎么都有点不太对。 “你确定我们需要去‘解救’他吗?”爱丽再次问道。 王尔看了一眼,神情恍惚:“大概……不需要吧……” 两人正趴在悬崖上的一个树丛上,感觉世界观都有些摇摇欲坠。 邪神的巢穴身处一个可以称得上是风景秀丽的峡谷之中。 峡谷之中有着千姿百态,争妍斗艳的植物与花朵,有着如同一块深蓝色宝石的美丽湖泊,甚至还有着数不清的小动物(王尔吐槽:它们都不害怕邪神的嘛),其中最为显眼的,便是湖边的一人一蟒了。 少年正背对着他们,两只脚浸在湖水中,双手正掬起一捧捧的湖水,洒落在正伏在他大腿上的巨蟒头上。 那巨蟒,就是村民口中的邪神了。 来之前,两人也是做好了一定的心理准备。毕竟无论是从村民的口中,还是从各种文献里,甚至从他们一路过来,看到的森林中留下的邪神的活动痕迹,都可以推断出邪神绝对不是一个好惹的角色。 性情残暴,冷血嗜杀更是它公认的性格。 而真正见到的邪神,也正印证了他们的推断。 无论是它粗硕的身形,还是泛着寒光的獠牙,甚至是额头上的尖角――这甚至是一条即将化龙的巨蟒! 它的实力自然不必多说了。 而现在,这头骇人的凶兽居然整个把自己缠在少年的身上,眼睛享受一般地眯着,任由少年在它身上抚摸,甚至不介意暴露出要害位置。 ――他们看到的真的不是什么家养的,诸如小猫咪一类的宠物吗?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脸上的怀疑。 他们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少年没有被吃掉了。 而更让他们震惊的还在后头,随着蟒身的游走,少年背部一小部分雪白的皮肤裸露了出来――他是赤|裸着上半身的,这可以理解,毕竟这森林里面肯定是没有衣服给他穿的。 不过随后他们便看到了上面密集的斑驳痕迹,这就有点…… 两人都不是不通人事,看它们的大小和形状,也能猜出这是什么。再看颜色,明显是近期留下的,而除了巨蟒,明显不可能有第二位作案人了。 仅仅是这么一小块皮肤,上面便有如此多的痕迹,可以想象,在蟒身遮掩下他身上的其他部分会是何等的“盛况”了。 简直像是在明晃晃地昭示着所有权呢,占有欲也太强了吧? “噫!这世上竟有如此淫|乱之事!真是让人看不下去了!”爱丽义正言辞地谴责道。 “……在说这句话之前,麻烦你先把望远镜放下,再把你兴奋的表情收敛一下,好吗?”王尔吐槽道。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动作太大,隔着几十米远,巨蟒居然直直地看了过来,两人的望远镜里毫无预兆地出现了一双猩红的竖瞳! “妈呀!”爱丽惊叫了一声。 她看到巨蟒竖起了身体,做出了一副要攻击的架势――这时它还不忘紧紧圈着少年,以一种保护的姿态。 近百米的距离对于速度迅疾如风的巨蟒来说也只需要一刹那罢了。它的眼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还没到近前,只凭借眼神把这两人钉在了原地。 爱丽的腿都软了,就在她以为今天小命就要折在这里的时候,少年突然有了动作。 他向着这边看了过来,脸上露出了一丝惊讶的神情。 很奇怪的,明明知道他是一个普通的人类,不借助望远镜的话根本看不到他们,但是对上他的眼神,爱丽却有一种被清楚地看见了的错觉。 唉,好不容易看到了少年的正脸,即使命不久矣,爱丽还是想要感慨一句,他长得真是好看,怪不得能把邪神迷成这样,被他抱住之后就一动不动了…… 等等!不动了! 爱丽恍然发觉,原本作势要攻击他们的巨蟒真的平静了下来,恢复了原本那副懒洋洋的模样,甚至还把头埋在了少年的脖颈之间,仿佛撒娇一样的磨蹭着。 她回想起了刚才的画面:少年站了起来,搂住了巨蟒直立的身躯,仿佛安抚一般地轻轻抚摸了几下,然后在它耳边好像说了什么,然后巨蟒的杀气便像是阳光下的积雪一样飞快地消融了。 嗯……看上去,这邪神还是一个妻管严吗?这可真是……太棒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眼睛里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他们可不敢再作死了,毕竟小命还是很重要的。 趁着巨蟒没有注意到他们――确切地说,是懒得理会他们,两人趁机逃跑了。 在逃走的时候,爱丽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少年好体力啊! 那巨蟒怎么都不得有几百斤重,能把这么一个“大胖子”挂在身上还不被压趴下……爱丽心里由衷地升起了对救命恩人的钦佩! ――果然能跟邪神搞对象的也不是一般人啊! 长安不知道他不经意间获得了一个“迷妹”,他摸了摸巨蟒身上光滑密实的黑色鳞片,突然冷不丁地吐出一句:“你是不是又胖了?” 巨蟒:“……” 说完之后他就好像没事人一样该干嘛干嘛,仿佛这句打击人――不,打击蟒的话不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一样。 叶堃变成了人形,审视着自己的身躯――倒三角的身材,有着恰到好处的流畅的肌肉线条,肩宽腿长,腹肌人鱼线一样不缺,没有任何赘余的脂肪。 哪里胖了? “啊,我只是随口一说啊。”长安的脸上带着无辜的神情,在他追问时给出了这样的回答。 “话说回来,既然你可以变成人,为什么每天都是以巨蟒的形态出现?” 当然是因为巨蟒的身体可以把他完全包裹起来,还可以无时无刻地缠在少年身上――每当这个时候,他总会有一种两人已经融为一体的错觉。 但是叶堃看着长安脸上无辜的神情,一时又拿不准他是不是早就发现他的意图了。 几天前还是百依百顺,因为愧疚心虚而对他百般包容,吃起来分外美味,即使他需索无度也不会把他推开,玩各种情趣y都会配合的小可爱……现在已经消失不见了吗? 男人的眼帘低垂,看上去竟有几分失落。 长安虽然知道他有很大的可能性在做戏,但还是忍不住上前一步抱住了他:“好啦,好啦。我不问这个问题,也不说你胖了。” 他牵着男人的手,像是牵着一个大号的小朋友:“我煮了鱼汤,你来尝一下吧。” 长安也开始学着自己做菜了。 毕竟他总不能指望着一条巨蟒来做菜吧? 男人乖乖地任由他拉着,想起落荒而逃的两个人,心里微微一动,突然有了一个主意。 在他心里,这一段时间就如同新婚之后的蜜月期,好不容易重新相聚,当然是要过两人世界了。 在这样一个可以算得上是与世隔绝的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没有任何人来打扰――对于这样的生活他是很满足的,但是对于喜欢新奇事物的长安来说,恐怕并非如此。 他看着长安舀了一勺鱼汤,品味了一番:“唔……总算不苦了。” 在厨艺方面,他实在是没什么天赋,至今做出来的东西也只是勉强入口而已。 男人的手艺确实比他好得多,但说实话,总是吃差不多的东西也是会腻的――森林里没有齐全的厨房设施,自然也做不出那么多菜式花样。 不过一向挑食的长安却没有抱怨,他倒是没有男人想的那样难以接受,相反,他还挺乐在其中的。 亲自动手做饭也挺好玩的。 不仅仅是如此,像是观察观察植物呀,跟小动物玩呀,甚至是跟男人腻在一起什么都不干,悠闲地度过一整天,他根本一点也不觉得无聊啊。 不过男人却想当然地以为长安是在迁就他,在询问了长安是否想要离开得到了否定的回答之后,他心里已经有了决断。 是夜,已经跑到了森林边缘的爱丽两人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了。 他们一睁开眼,就看到那条极为眼熟的巨蟒正在月光下冷冷地注视着他们。 妈呀,它不会是反悔又想杀掉他们了吧?不然怎么会追上来? 两人惊恐地想着,等到巨蟒开口,说出了他的要求,这份惊恐就变成恍惚了。 他们的耳朵没有出什么问题吧? 是的,巨蟒并没有提出什么难为人的要求,只是让他们做个代购而已。 不拘是什么东西,好吃的,好玩的,亦或是什么新奇有趣的事物,通通来者不拒。 作为回报,它自然也会给他们想要的报酬。 就这样,作为雇佣兵的两人获得了一个长期主顾。 那一段时间,在他们行业里最为轰动的一个消息,便是作为顶尖雇佣兵团队的爱丽和王尔转行了。 问他们转行的原因,只会得到一个苦笑外加摇头的动作,让业内不由得议论纷纷。 许多年之后,成功转行成为了出色的美食评论家、鉴宝大师的爱丽与王尔再次遇到了少年与巨蟒。 当然,这次巨蟒是以人类的形态出现的。 这么多年过去,再次见面,两人还是手牵着手,一副亲密无间的姿态,看着对方的眼神里仿佛有星子在闪烁。 爱丽感慨道:“真好啊,我又相信爱情了。” 老搭档王尔还是一如既往地吐槽道:“说的好像你经验很丰富一样……” 而那边,两人的对话还在继续。 “去下一个世界玩一玩?” “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  江漫:等等!你们给我回来!翘班把工作全丢给我人干事?! 上面是开玩笑的哈哈哈(?w?)hiahiahia 本来不打算写番外的,原因有很多吧(最主要的是懒哈哈哈)不过昨天有小天使问我写不写,看评论也有很多小天使问,那我就还是……写一个吧。 番外是两人的蜜月期,主要就是吃吃喝喝玩玩还有开车哈,没有什么波折和磨合,相爱的两个人也不需要太多的言语来解释,就这么顺其自然好啦。 这次真的是结束了,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