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要辜负我(慢穿)》 第1章 状元郎的糟糠妻1 夜色凉如水,顾如琢从轿子中下来。管家就守在门口,匆匆走上前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顾如琢皱起了眉,原本准备朝前院书房去的脚步转了个弯,向着后宅去了。 主院的寝室内,仍然点着灯火。 一个青年披头散发,一身单衣地坐在屋内。他容色极美,长睫低垂,发色如鸦。听到他进门后,男子缓缓抬起一双冷淡的桃花眼,白皙如玉的脸上挂满冰霜:“你今夜去哪儿了?” 顾如琢上前摸了摸妻子的手,一片冰凉,他的眉头皱的更紧:“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我不是说了吗,以后我回来晚了,不要等我。” “我问你今夜去哪儿了?!” 见一向脾气淡淡的妻子大发雷霆,顾如琢愣了一下,解释道:“几位同僚约我去吃酒。” “几位同僚?”容瑾冷笑,“我竟不知,今晚宴请你的,除了那位三公主,还有哪几位?” 顾如琢脸色骤变:“谁跟你嚼舌根了?!” “顾如琢。你拿我当傻子吗?哪用别人来跟我说,这满大街哪个不知道,新贵顾大人入了三公主的眼,只等糟糠下了台,就要做驸马。”容瑾慢慢站起身,“是,我容瑾出身普通商户,还是个见不得人,男扮女装的怪物,当然比不上堂堂三公主。” 容瑾的眼圈变红了:“顾如琢,你倒不如堂堂正正告诉我,你敢不敢休我!” 顾如琢脸色铁青:“那都是胡言乱语,我和三公主根本没什么。别人不信我,阿瑾你还不信我吗?” 容瑾转过脸:“我也不知该如何信你。” 顾如琢突然一把抱住了他:“阿瑾,我对你的心意,便是半分作假,就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说完这一番表忠心的话,顾如琢松开了容瑾,浑身紧绷着丢下一句“早点休息吧”,仿佛后面有狗撵一样,快步离开了。 留在原地的容瑾:…… 兄弟你先等等,我觉得我们拿到的剧本不一样。 容瑾僵硬着脸,对外面忧心忡忡看进来的婢女苦笑了一下,哀婉地合上了门。 熄掉烛台,容瑾躺在床上,终于在脑海中咆哮出声:【这是怎么一回事?!说好的图穷匕见,威逼利诱,强迫糟糠给新欢让位呢?】 一个正太音在他脑海中出现:【呃,我想,大概只是你单方面说好,他并没有同意?】 容瑾咬牙切齿:【统哥,这不是你和我说好的吗?】 【宿主,剧情都是你在走。】系统坚决否认他的指控,【按理说确实应该是那样的,但是为什么变成了这样,我怎么会清楚呢?】 一人一系统互相推诿了一波责任。 在容瑾稍微平静一点之后,系统终于小心翼翼地说:【其实这样也没什么不好。虽然没完成任务,但是宿主不是也有点喜欢顾如琢吗?】 【喜欢谁?】容瑾冷笑,【你说这个背信弃义,富贵忘妻,明明出轨还拖着糟糠原配不肯离婚的贱人吗,你觉得我还喜欢他?】 系统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只恨自己为什么就记不住闭嘴。 容瑾闭上了眼睛,冷淡道:【无论如何,总要完成任务的。】 系统:【我们现在怎么办?】 容瑾不甘心道:【我就不能主动提出来和离吗?】 【不行,宿主你是不是忘了,你演的角色可是被辜负的糟糠之妻,】系统义正言辞,【必须得被人家抛弃才可以!】 容瑾深呼了两口气,露出一个狰狞的微笑:【没关系,这还不简单吗?】 顾如琢现在还拖着不肯和离,不过就是为了好名声。 只要我够作,够无理取闹,我就不信,你还能忍我! …… 容瑾是个非常幸福的富二代。 他父母双全,恩爱美满,上有人称商业奇才完全可以接手家业的兄长,下有投身政治混得风生水起的悍妹。他作为全家唯一一个废柴,可以说是非常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了。 而他本人呢,是个非常佛系的人,唯一的爱好就是伺候花花草草,猫猫狗狗什么的。而他也很有植物动物缘,侍弄的花草总是更有几分灵性,小动物也天生就愿意亲近他。 容母曾经感慨过,我家瑾瑾真是好命哦。就算生活在闹饥荒的年代,或者流落荒岛,也不会饿肚子的。 如果非要在他的人生中找到一个不如意的地方,大概就是他是个母胎单身狗。 在他刚刚出生的时候,容父容母曾经抱着他去算命。一连换了好几个有名的大师,都说他这辈子恐怕是没有姻缘。 容父容母本来是不太信的。 我儿子这么好,喜欢他的小姑娘小伙子还不得排队排到十里外,怎么会没有姻缘啊。 直到容瑾二十五岁生日都过了,还完全没有任何恋爱的迹象后,容母终于坐不住了。 她决定为自家的心肝小儿子相亲! 那是一个非常美的妹子,黑长直,高白瘦。性格文静高冷,做的一手好饭,还是植物学博士毕业的。充分地考虑到了容瑾的外在审美和精神需求! 容瑾就是在相亲回来的路上出事的。就在他从相亲的咖啡店出来,准备给母亲打电话表达自己内心满意之情的时候,一辆仿佛得了狂犬病的车直接从红灯那里闯过来,把他给撞飞了。 在有意识的最后一秒,容瑾心想: 原来那些大师不是串通好的骗子啊! …… 容瑾是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醒过来的。 他从床上下来,活动了一下自己完好无损的四肢,再回想一下当初被撞时飞起来的高度,喃喃道:“不是吧,现在医学技术都有这么发达了?” 他环顾了一下这个房间,空荡荡的,除了他刚刚睡的床以外,什么都没有。 容瑾忍不住感慨道:“这么简朴节约?是把所有的钱都花到研究医术上了吗?这年头竟然还有这么清纯不做作的医院啊。” 容瑾正想着是不是该说服自家爸妈给这救命医院投点钱什么的,一个有点刻板的声音突然响起来。 【叮。】 【你好,欢迎来到系统空间,我是‘糟糠’系统,很高兴和你见面。】 容瑾吓了一跳,等他冷静一下,就找声音来源,找了一圈什么也没找到。当然最关键的是这屋里啥也没有,他最多只能去床底下看看。 还是那个自称“糟糠”系统的声音提示了他,他才找到。 容瑾眯着眼看墙上的光屏,了然道:“你是个萌新吧?” 机械音一卡,容瑾仿佛能听出来它的纳闷:【你怎么知道?】 “孩子,”容瑾很慈祥地拍了拍墙,“下次在白墙上,就不要选白色的背景字样了。看着怪傻的。哦不,是根本看不到。” 【……】 “另外,你可以换个声音吗?机械音听着怪别扭的。” 系统非常冷漠地换成了人声,听起来还是个可爱的男孩子:【哦。】 容瑾笑眯眯:“所以,你请我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你还记得之前发生的事情吗?】 容瑾低下头,轻松的笑意渐渐褪去:“之前的事情啊,记得啊。我死了,对吗?” 【我可以帮你。】 “条件呢?” 系统纳闷儿了,你怎么这么淡定呢?难道不该欣喜若狂,然后讨好本系统吗? 系统咳嗽了一声,加重了自己的音调:【我可以帮你回到你出车祸之前。】 “嗯。”容瑾点点头,“总不能是看我好看,所以天上掉馅饼给我吧?你的条件是什么?” 系统终于放弃了看他激动欣喜的想法:【条件就是,你要到不同的世界里,作为我们的工作人员,帮助我们完整剧情。】 容瑾若有所思:“你们的世界是不是都以小说作为支撑?但是出了一些意外导致剧情断裂,现在必须有人顶上这个空缺,去完成剧情。” 系统再次卡音:【你,你怎么知道?】 “原来艺术真的来源于生活啊。”容瑾摸摸下巴,“那你是哪个系列的呢?主角?反派?还是男配?” 【是“糟糠”。】 “等等,你说的‘糟糠’,不会是糟糠之妻的那个糟糠吧?” 【是的,没错。就是那个糟糠啊。】 容瑾:…… 果然没有天上掉馅饼的事。 容瑾原地冷静了一会儿,重新描述了一遍:“你说的是那种,含辛茹苦任劳任怨,种地要饭,伺候一家老小,来供另一半读书创业。等到另一半功成名就,再被当做是对方重情重义的证据,因为不被抛弃还要感激涕零的原配糟糠吗?” 【不是啊。】 容瑾松了一口气:果然是我理解错了。 【是等到他功成名就,再把你抛弃的那种糟糠。】 容瑾终于崩溃了:“你的意思是我不仅要含辛茹苦任劳任怨,种地要饭,伺候一家老小,来供另一半读书创业。然后还要被人骗身骗心,最后再只穿着一件破烂的单衣,被无情地抛弃在冬天的萧瑟的街头上吗?” 大概是察觉到了他内心的惊恐,系统连忙否认:【这都是多少年前的剧情了?我们也是懂得与时俱进的。不要这么误解“糟糠”好吗?】 “我想还是算了,”容瑾对系统的说法并不抱有乐观的态度,他尽量委婉道,“统哥,你看我,一直都娇生惯养,肩不能扛,手不能挑的。实在是跟你们这个员工的定位不符合啊。如果叫我去养家,恐怕等不到她功成名就,一家老小就饿死了。” 【难道你不想回去了吗?不想再见到你的父母兄妹了吗?】 “我想啊,我当然想。可我知道我根本做不到。”容瑾苦笑,“与其苦苦挣扎吃苦受累,最后还是惨淡失败,还不如现在就去投胎。我想,我的父母兄妹也舍不得我去种地挑水的。” 系统怒了:【都说不会那么惨了!不是每个糟糠都是种田文的!我这里根本没有种地挑水这种设定好吗?】 “原来是这样。”容瑾抬起头,表情无辜又单纯,“那你那里都是什么样的设定?” 系统简直怀疑他刚刚的失落伤心是装的:【你放心,我们这里员工福利是很好的。我这儿的几个世界,你需要扮演的角色的家境都不错。不会要你在生活中吃苦受罪的。我们这里的糟糠只是说,在他落难的时候,你要陪伴他,帮助他度过难关而已啊。】 【你的主线任务只有两个:成功走完剧情,以及找出对方背叛的原因。】 容瑾挑挑眉:“抛弃糟糠还能有什么原因?不是肤白貌美大长腿,就是有权有钱身份贵呗。” 系统很冷漠:【总之,这就是你要完成的任务。只要你完成足够数量的任务,就可以回去了。】 “足够数量是指多少个?” 【五个。只要你完成五个世界的任务,我就送你回家。】 容瑾很冷静地问:“如果我失败了呢?惩罚机制是什么?失败多少次会被抹杀?” 系统明显表示出了它的诧异:【抹杀?为什么会被抹杀?你当我是什么?我们可是正规的系统。】 “那惩罚机制呢?”容瑾惊讶地挑眉,“总不可能任由我自己一直失败,没有惩罚吧?” 【确实没有惩罚。如果你一直不能完成任务,那我也没办法送你回去。等于说你就是打白工,这已经算是一种惩罚了。如果好几次都完不成任务的话,也可以送你去投胎。】 容瑾点了点头,心中许多个念头环绕。 看来这个维护小说世界的公司很缺人啊。 就算不能被送回原点,在不同的世界里穿梭,不也是一种变相的对生命的延续吗? 按理说,这种机会应该有很多死去的人想要吧,竞争很激烈才对。系统却明里暗里劝说他同意,在自己表示不愿意吃苦后,还同意了给自己选择角色家世好的世界。 竟然还没有失败后的惩罚机制。 这么好的条件,不会有什么坑吧? 算了。自己刚刚也不过是试探一下而已。既然有能回去的机会,自己当然不能错过。就算是有坑,也不得不跳了。 容瑾心中念头百转千回,脸上笑的诚挚又好看:“既然我们初步达成共识,那作为以后的工作伙伴,重新认识一下吧。我叫容瑾。统哥你呢?” 【我的系统编号是521。】 容瑾嘴角抽搐了一下:作为一个注定要带来bad ending的系统,你的编号叫521?这合适吗? 容瑾真诚地赞美道:“这真是个好编号。” 系统欣喜道:【我也这么觉得。】 “那我们现在就去任务世界吧?” 【当然可以。哦,忘记告诉你。你被车撞飞后没有感受到痛,对吧?因为我在那之前,就把你的灵魂给带到系统空间了。】 【如果任务失败被送去投胎的话,你就被放回到原点。你想看一下你被撞飞之后的画面吗?骨头大概断了二十几根吧,内脏好几个都被戳破了。按照人类的标准,应该还能挣扎着再活几分钟。】 容瑾的笑容僵硬了一瞬间:“我一定会努力工作的。”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看到一些评论说,第一章的倒叙比较赶客,其实小天使们很认真地给我提意见,也是希望我能更好,这些我都知道的。不过蠢作者还是挺心水这个狗血的情节的……可能是大家萌点不同……如果能接受的话,热烈欢迎跳坑~如果不能接受,就希望第二个故事,甚至是下本书可以有缘再见啦~卖个萌(●—●) 【奉上一个小剧场呦】 容瑾:顾二狗,我为你付出了辣么多!你竟然敢休老子,是不是想死?! 顾如琢:亲爱的,我发誓!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个! 容瑾:不,我仔细想了想,觉得确实有点配不上你,我们还是分手吧! 第2章 状元郎的糟糠妻2 容瑾从黑暗中醒过来。他躺在一张罗床上,久久不能回神。 系统以为他是为这穿越世界的神通而震惊,正有些得意。 【统哥,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容瑾的声音颤抖着响起,【我,我还是个男的吗?】 系统摸不着自己的脑壳:【是啊。要不然是什么?】 容瑾犹不敢相信:【真,真的吗?】 系统对他的质疑表示不满:【你自己摸一下不就知道了。】 容瑾的双手比他的声音颤抖的幅度还大。他哆嗦着摸了一下自己的胸前。 很好,平的。但是也不排除是平胸,于是他的手又向下滑去。 容瑾终于长吐出一口气。 系统翻白眼:【这下相信了吧,你到底在乱想什么?】 容瑾表示很委屈:【这也不能怪我啊。】 谁家的男孩子用浅粉色床幔啊?还在床头挂了香囊挂饰神马的。真的不怕养个娘炮出来吗? 容瑾掀开了床幔,他再次被外面的摆设给震惊了。 璎珞珠帘,美人戏蝶六扇屏风,碎花小绣墩,摆满了精巧小玩意儿的八宝格,还有一张,看起来就非常贵的,紫颤木镜台。 他僵硬地看向那个存在感无比巨大的梳妆台,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统哥,难道我穿进了女尊世界吗?】 系统还没回答他,外面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姑娘醒了吗?” 显然这只是一个礼貌性的问话,因为容瑾还没应声,一个穿着石青色罗裙的少女已经掀开了珠帘,走了进来。 她看到孤零零站在屋内的容瑾,快步走过来拿起一件叠好的衣服,似乎是想要服侍他穿衣服。 容瑾不动声色的退后了两步,又坐回了床上:“我还想再躺一会儿。” 等到床幔落下,容瑾虚弱难受的表情顿时收了起来。 【刚刚那个姑娘应该是个婢女,所以我不是在女尊世界。她喊我叫姑娘,所以,所以,】容瑾崩溃道,【我是个男扮女装的伪娘吗?!】 崩溃过后,容瑾粗略读取了这具身体的背景。 原身今年刚刚过了十四岁生辰,也叫作容瑾,他是巨商容怀松的独子,从小受尽万千宠爱。至于他为什么以女子身示人,是因为容怀松在他出生之前,曾经有过两个儿子,统统都在襁褓之中夭折了。 护国寺的一位大师告诉他,他命中没有子孙缘。 再后来,容怀松的一个妾怀孕了,容怀松从大夫口中知道胎儿的性别之后,就立刻赶去了护国寺。护国寺那位大师给他出了一个主意,那就是把男孩当成女孩子养。越少人知道,这孩子就越安全。 容怀松严格遵循了大师的忠告。就算在这个人口很多的家里,满打满算,知道容瑾性别的,也只有一掌之数。 容瑾就这么穿罗裙,住闺房地,以女子的身份,长大了。 …… 容瑾看完了这一切,他最关心的一件事是:【意思就是说我必须以女子的身份生活下去了。】 系统讪笑:【宿主,冷静啊。往好里想想嘛,你不是说自己吃不了苦吗?还有什么比一个家里有钱的深闺姑娘过得更轻松的?】 【这是轻松不轻松的问题吗?】容瑾崩溃了一阵,最终还是顽强地捡起了自己的理智,【但是任务怎么办,难道我要去搞百合吗?】 系统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心虚:【呃,宿主,我没有跟你讲过吗?我是个耽美向的系统啊。】 容瑾:“……” 【统哥,我觉得你可能对我有一些误解。】 系统装傻:【什么?】 算了,容瑾丧气地接受了这个现实。反正一开始,也不是冲着谈恋爱来的。只是为了活命而已啊,男孩子就男孩子吧。 容瑾静静地躺在架子床上,消化原身庞大的记忆。 虽然容怀松对外声称容瑾是他的五女儿,并且严格地以打扮女儿的方式来打扮他,比如说那可怕的梳妆台和满满几妆奁的首饰,但很显然他并没有打算把自己唯一的儿子,真的教导成一个大家闺秀。 容怀松从不要求原身学女红厨艺,反而花重金请来了教原身读书识字的先生,并且任意他在外行走。 也没什么人怀疑,大家都认为,在第五个女儿出生之后,容怀松终于放弃了生一个儿子继承家业的想法,开始培养自己的女儿。好在这世道对女子的钳制不算太多,如果没有儿子,女儿继承家业也不算少见。 因为容怀松的悉心教导,原身也并没有因为从小穿裙子戴首饰,就变成一个小娘炮。相反,他很清楚自己的性别,天资聪颖,又心性坚韧。 因为身怀秘密,容瑾很少让别的婢女近身,也不喜欢和旁人亲近,渐渐养成了冷淡疏离的性格。 这叫容瑾狠狠松了一口气,真要叫他演个活泼娇嗔的十四岁少女,他估计得疯。性格淡漠高冷的话,他还是可以挑战一下的。 …… 了解完了身世,也接受了自己女装大佬的设定,容瑾开始关心任务:【我那位功成名就后抛弃糟糠的另一半,应该去哪里找?】 系统:【你们现在还没有遇到。三个月后,你会在奴隶市场上和他初遇,并且将他买了下来。】 容瑾洗耳恭听:【然后呢?】 【什么然后?然后你们成亲了,然后等到他考上状元,你们就和离了。】 【这就没了?】容瑾不可置信。 【没了啊。】 容瑾嘴角抽搐:【统哥,你们系统界是不是也经常考试?】 系统莫名:【考什么?】 【一句话概括段落大意什么的。】 见系统没有get到他的吐槽点,容瑾决定换个更直接的说法:【统哥,你们这世界不是根据小说生成的吗?原著呢?】 【什么原著?哦,你说小说原著啊,你只是个小配角而已啊,原著基本上和你没啥关系。】 容瑾:“……” 看容瑾一脸的不可置信,系统很友好地多加解释了一句:【除了重生复仇文,你见过哪个糟糠是主角的小说哦,一般不都是在背景中捎带一句的那种吗?】 容瑾不服气:【以我的条件,做个小说男主绰绰有余好吧?】 系统没有说话,容瑾却莫名地感受到了它对于智障的怜爱。 【好吧好吧,那我怎么知道自己有没有完成任务?】 【只要保证重要情节不出差错就算完成主线任务了,其他的细节你自由发挥,只要别太崩人设就好啦。支线任务开启的时候我会通知你,这个完不完成都可以,但是会有积分拿哦。】 容瑾点了点头:【那重要情节都有什么?】 【第一个世界的重要情节:1、买下主角。2、和主角成亲。3、主角考上状元。4、和主角和离。】 容瑾扶了扶额头:“拜托稍微具体一点,谢谢。” 【那好吧。】系统听起来似乎不太高兴,但还是很大度地同意了他的要求,【1、在奴隶市场上,买下主角。2、在主角微末之时,和主角成亲。3、帮助主角考上状元。4、在主角主动的情况下,拿到和离书。】 容瑾勉强微笑着:【这可真是,太具体了。】 好吧,容瑾安慰自己,其实条条框框少也没什么不好,至少他有很大的自我发挥的余地嘛。这样自己也会过得舒服点。 …… 容瑾感觉自己消化地差不多了,就掀开了床幔,轻声唤到:“双云。” 刚刚的少女立刻出现在珠帘外:“姑娘醒了。” 容瑾从床上下来,坐到了妆台前:“怎么不叫我,该去给祖母请安了。” 双云端着铜盆走过去,一边拧帕子,一边笑道:“姑娘若是再不醒,我就要去叫姑娘了。” 双云和另一个叫朝雨的少女,是容瑾的贴身婢女,都是容瑾奶妈的女儿,心腹中的心腹,自然知晓容瑾的真实性别。她们二人除了照顾容瑾起居,更重要的是帮容瑾掩饰身份。 容瑾细细打量铜镜中的自己。 镜子中的人和他本人五官很像,却更加柔美,雪肤乌发,细长的桃花眼,素齿朱唇。大概是骨架小的原因,看上去俨然是一个十三四岁的美丽少女,只不过比寻常少女要稍高一些罢了。 难怪没人怀疑。 他轻轻地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眼角,叹了一口气。 【宿主,怎么了?】 系统一本正经的正太音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这具身体和我原来的样子挺像的。” 【这是为了让宿主尽快适应新的身份,所以才特意按照宿主原来的身体数据打造的身体,所以会有七八成像。】 “那下次能帮我把眼角的这颗痣去掉吗?” 【不能,因为身体数据已经提交上去了。每次世界的身体是按照已经提交的数据稍作修改,随机生成的。】系统的正太音卡顿了一下,仿佛有点小心翼翼,【宿主不喜欢这颗痣吗?】 “是啊。这颗痣从小就有,但是我每次看到这颗痣,就觉得很碍眼。” 他的长相本就偏向于美,而不是帅,偏偏眼下还长着一颗小小的痣。看上去就平白多了几分媚意。容瑾从小就不喜欢这颗痣,大一些后就想着去点掉它,谁知竟然去不掉。 曾经有一位给他算命的大师说过,他的这颗痣是泪痣,也是他姻缘不顺的证明之一。如今容瑾相信了那些大师不是骗子,再想想这番话,就对这颗痣更加不喜。 可是去不掉也没什么办法。 双云给容瑾找了一身浅蓝色的简单裙衫,施了薄薄的一层淡妆,然后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只用一支白玉簪子固定住。 双云知道,自己名义上的姑娘,实际上的少爷,一点儿也不喜欢那些华丽繁复的发髻珠翠。也对,明明是顶天立地的儿郎,可是却不得不扮成女儿模样,谁会高兴呢?所以双云每次为他打扮,都尽量挑素净的来。 不过,双云轻巧地在容瑾腰间系上一块玉佩,然后退后了两步,满意地想:少爷长得可真好看啊,就算穿的再素净简单,也远胜过几位姑娘的精心打扮,难怪几位姑娘总爱跟公子过不去。 容瑾快步走在园中,一草一木,每一段路径都非常熟悉,就算闭着眼也不会走错。 读取记忆这件事太神奇了,容瑾忍不住有些感慨,就像是他自己真的经历过这一切一样。若不是系统在脑中时时出声,说不定自己都要真的以为,自己在这里,以另一个容瑾的身份,生活了十四年了。 第3章 状元郎的糟糠妻3 容瑾赶到的时候,屋内已经坐满了莺莺燕燕。 是的,容怀松虽然没有儿孙缘,但是女儿缘倒是挺不错的。容瑾有四个姐姐,两个妹妹。更别说,他大伯三叔家的诸位堂姐堂妹。 容家是个很大的家族。嗯。 容瑾快步走到屋子中央:“容瑾来给祖母请安。” 容母淡淡地“嗯”了一声。 容瑾淡定地起身,转身朝着一张门边的空椅子走去。 偏偏有人不放过他,一个略带尖酸的女声传来:“十二妹妹今日来的可真晚啊,也不知道是忙什么去了。” 另一个更显柔弱的女音立刻接道:“八姐姐可别这么说。十二妹妹是大忙人,要忙着读书管家呢。” 容瑾:“……” 他紧赶慢赶过来,就是怕遇到这一幕,没想到还是没逃过。 是的,容瑾在自家父亲的孩子里排第五,但是在整个容家的姑娘里,他排第十二。也不知道哪儿来这么多姐妹。好在前七个已经出嫁走人了,要不然是非岂不是更多。 原身生平最怕这样的场合。换了容瑾,也照样头皮发麻。 容瑾转过身,看也没看出言讥讽的两个人,干脆跪到了地上:“容瑾请安来迟,还请祖母罚我。” 容母的眉头紧锁,冲他摆摆手,神色很是厌烦冷漠:“好了,你出去找你爹吧。省的他一会儿再派人来找你。” 容瑾恭敬地应了一声“是”,然后直接起身走了。 容母不喜欢他。 准确的说,这一屋子的莺莺燕燕没一个喜欢他的。 容怀松实在瞒得紧,就连容母都不知道容瑾的真实性别,只当他是个孙女。容瑾被容怀松亲自教养大,和容母的接触本来就少,又不像别的少女会撒娇卖乖。 最重要的是,容母一心希望由容瑾大伯的嫡子来继承容怀松的家业,谁知儿子竟然宁愿把家业给一个庶女,也不愿意给亲大哥的儿子。自然对容瑾有很多不满。 而那些堂姐堂妹亲姐亲妹,有的是觉得如果没有容瑾,就轮到自家兄弟继承容家的一切;有的是觉得大家都是女儿家,凭什么容瑾就能得到这偌大的容家;有的单纯是嫉妒容瑾长得好看。 容瑾毕竟是个男孩子,他每天忙着读书,还要和父亲学习生意上的事,也没时间和她们套近乎,处交情。 总而言之,容瑾在自己家里,人缘很烂。 好在他自己知道自己是个男儿身,不愿意跟她们家长里短地纠缠,除了觉得有些烦,基本上视她们的挑衅为难如无物。 现在过了每天最难熬的时刻,容瑾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生怕一会儿会有人追出来似得,加快了脚步。 …… 容瑾到了前院,看到何叔站在书房门口,便知道父亲已经从外面回来了。 容瑾和何叔微微点了点头,接过双云手里的书袋,在门外喊了一声“父亲”,直接推门进去了。 父亲的书房一向是随便他进的,从来没人拦过他。 容瑾进了门,抬眼就看到一个儒雅长须的中年人,坐在桌案后,手中拿着一卷书,正微笑着看向他。 容瑾心中陡然便生出一股自然的亲近和孺慕来。他在敬爱的父亲面前,才看着有几分随意和孩童气。 容瑾上前两步:“父亲。” 容怀松笑眯眯地冲他招手:“今日的课业带来了吗?” 容瑾假假地抱怨了一句:“见父亲哪里敢不带功课过来。” 容怀松先是接过他手中的功课认真翻开起来,又考了几句,最后和儿子说了些生意上的事。 每日例行的活动做完,容怀松放松地靠在椅背上:“瑾儿,你今年已经十四了。对婚事有没有什么想法?” 容瑾所在的这个王朝叫做大雍,有女子十八岁必须成婚的规矩。若是到了十七还没有定下人家,官媒就会上门来。到时候可就由不得你自己了,所以一般大家都会在女孩家十三四岁的时候,就赶紧相看人家,尽快定下来。 容瑾作为一个登记在册的“姑娘”,当然也必须遵守这个规定。他的几个年龄相近的姐妹,有的已经订好人家,有的还在相看。只有容瑾的婚事,还完全没个着落。他的生母早亡,祖母也懒得管他,所以也没什么人催。 但这事早晚要解决。 容瑾漫不经心地去给自己倒茶喝:“过些天,孩儿去奴隶集市上,挑一个顺眼的买回来就是了。” 容怀松皱眉:“买个奴隶?如何配得上你。” “孩儿又不是真的嫁人。”容瑾看到桌上摆着一套全新的茶具,心中喜欢,便拿起一个茶盏把玩,“不在乎什么家世人品,最重要的是放心二字。难道还有比,把那人的卖身契攥在手里,更叫人放心的吗?” 容怀松想了想,也觉得有几分道理:“若是要卖身契,从家里挑一个适龄的家生子,岂不比外面买的更知根知底?” “就是知根知底才不好。” 见容怀松面露疑色,容瑾解释道:“我身边没有绝对放心的人选。若是随便选个家生子,一大家子牵扯在这府里,反倒容易出事。倒不如从外面买一个无牵无挂的,放在我身边养上两年,看看品性,□□□□。” 容怀松轻声叹了一口气。他也知道这府里不怎么平静,盯着容瑾的人不少。 “瑾儿你心中有思量就好。” “放心吧父亲。”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容瑾起身告退。 回到自己的雪松院,容瑾刚刚进门脱掉了罩裙和外衫,双云便拿进来一个大木盒。 容瑾随口问:“是什么?” 双云抿嘴笑道:“是老爷身边的笑梅姐姐送过来的。” 容瑾走过去,打开看。 木盒里装的,正是他今日在父亲书房里,把玩的那一套茶具。 容瑾又是无奈,又是暖心:“这可真是……” 双云也凑在一旁看:“谁不知道,老爷最疼我们姑娘了。这可是好东西呢。” 容父容瑾对身份一事约束地很严。就算在没人的时候,也只按女儿家来称呼容瑾。 不用双云说,容瑾自己也知道。这套茶具透亮白皙,如同上好的白脂玉,上面绘的是最常见的花草纹饰,难得的是,笔触细腻,不落俗意,颇有大家之风。 必然是很难得的。 【系统,】容瑾神色复杂,【在原著的最后,容家怎么样了?】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知道是假的,可是读取记忆后,他却对这里有很大的归属感,那些孺慕,或是厌烦,都格外地真实,就好像是他真的经历过的人生一样。 他继承了原身的记忆,也继承了原身的情感。 【应该没有怎么样。】 容瑾挑眉:【应该?】 系统坦然道:【我只知道,主角没有针对容家。】 也对,就连他这个主角的原配,也不过是书里三两句带过的炮灰,他所在的容家当然也不会有太多戏份。 容瑾心中却松了一口气。 小说主角也算是天命之子了,他当然不希望容家和主角对上,更不希望是自己把不幸带到容家。 容瑾更加坚定了,在主角落魄时对他好,等他发达了赶紧退位让贤的念头。 容瑾将木盒盖上,交给双云:“明天就把屋子里的茶具换下去吧。” 双云笑盈盈地应下。 “双云,去把院子里的那处小楼整理出来。”容瑾原本想说用最好的东西,后来想了想还是要符合人设,“换上好一些的器具。规格就按几位堂少爷的来。” 双云虽然摸不着头脑,但还是躬身应下:“是。” 双云抱着木匣下去了。 容瑾晚膳过后,坐到了桌案前。原身习惯在睡前看一会儿书。容瑾也继承了这个习惯。 一个穿着紫色裙衫的少女悄无声息地从外间进来,她先是捧了一盏灯过来,放在容瑾身侧的小桌上。然后安静地站到容瑾身后,帮他取下了头上的簪子。乌黑的长发落下来,少女小心地用手接着,散开铺到榻上,用一把牛角梳小心又轻缓地为容瑾梳发。 容瑾放下了手中的书卷,微微叹了一口气:“朝雨。” 朝雨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轻声问:“奴婢打扰您读书了吗?” “没有。”容瑾抬起头,在灯光的映照下,他的睫毛蹁跹如同蝴蝶。 朝雨从小就知道,自己的姑娘长得好。做女子,是这世上最美的娘子;做男子,也是这世上最俊的郎君。 “朝雨,我让双云把小楼收拾出来了。” 朝雨低下了头,强笑道:“奴婢知道。” 朝雨是双云的姐姐,性格温柔,心思缜密,不知比双云那个傻丫头明白多少。她听说这件事的时候,瞬间就明白了容瑾的用意。 她心中泛起一丝丝苦涩,却也知道这是早晚的事。 “朝雨,我给你说一户好人家吧。”容瑾转过头看她,神色认真,“我收你做义姐,找一个殷实又淳朴人家的好儿郎,把你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朝雨手中的梳子一下子落在了地上,她的声音颤抖:“姑娘要赶奴婢走吗?” 容瑾的神色平淡,仿佛没有看到她的失态:“你到了成婚的年龄了。” 容瑾不是不明白朝雨的心意,但是他不能接受。 一来他必须要做任务;二来,他对朝雨确实没有特殊的感情。 他对朝雨和双云的感情,远远胜过他所有的血缘姐妹。但这其中,并没有男女之情,他不能再拖着朝雨了。 朝雨的年纪,在古代已经不小了。 “姑娘身边,总要有个人伺候的。”朝雨的眼圈变红了,“姑娘难道还有比奴婢更信任的人吗?” 容瑾伸手擦去了她脸上的泪,声音却平静到冷酷:“你该嫁个好夫婿,做个体体面面的正头娘子。” “姑娘就不怕吗?”朝雨说着赌气威胁的话,声音却不自觉压得极低,“就不怕奴婢出去了,会对姑娘不利吗?” 容瑾失笑:“你不会的,朝雨。” 灯光下的少年眉眼如画,神色淡然,带着旁人看不懂的温柔:“你不会的。” “奴婢不会嫁人的。便是姑娘不喜欢奴婢,奴婢也要一辈子伺候姑娘。”朝雨的眼泪却落得更急了,“奴婢嫁了人,姑娘怎么办?” 说完,不等容瑾回话,朝雨便流着泪向外跑了。 容瑾摇摇头,叹了口气。 他也不算太担心。朝雨确实对他有点那意思,可更多的,还是一起长大的情分。 自己的身份不想暴露,就必须招婿。可自己是个男儿,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他也不会轻易信任那些外来的女子。 朝雨一开始估计是想着,反正别的人也不放心,倒不如自己来,没名没分伺候他一辈子,顺便为他生儿育女。这才渐渐演变成了今天的模样。 说白了就是一种自我牺牲。 要不然,容瑾想想自己今天在铜镜中看到的模样,哪个姑娘好端端地,会喜欢一个外表娘炮到不行的男孩子啊。 还是让她自己冷静一下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发射~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应该是两天一更呦。 第4章 状元郎的糟糠妻4 隆冬时节,寒风凛冽。 鹅毛大雪下了整整一夜,到天微亮,才将将停住。街道上,屋顶上,花草树木上,铺了厚厚的一层雪。整个淮南城穿上了银装,诗人咏词作赋,姑娘们在庭中围着火炉赏雪玩笑,农人也对明年的丰收充满了期待。 但是这场雪并不是对所有人都那么友好。 一条狭窄又凌乱的街道上,许多衣衫褴褛的人挤在一起,脚上被栓了铁链。他们唯一能躲避寒风的地方,不过是一些无遮无挡的窝棚。他们之中有孩子,有壮年,也有女人。 每个人都冻得脸色铁青,嘴唇紫红,只能挤在一起,盖着几条破被子取暖,还要时不时忍受人牙子的怒骂和鞭打,不时爆发出骨肉分离的哀求和痛哭声。 如同人间炼狱。 前面突然传来了一阵喧哗。 坐在马扎上的林牙子正无聊,听到了动静,便仰着头向前看。 人群避开,一辆马车缓缓地从前方的街道驶了过来。 林牙子也禁不住双眼一亮:好漂亮的马车。 并排缓步前进的两匹骏马,皮毛油光水滑,膘肥体壮。黑色的车身上雕着繁复又精致的花纹,装饰了浅绯色的纱幔。素色织锦做成的屏风门上,绘着寥寥几枝红梅。车盖的四个角落,都挂着一串璎珞金铃。随着马车的前行,沿路洒下清越的铃声。 马车周围,还环绕着十多个骑着马的护卫。 林牙子啧啧称奇。这样的马车,这样的阵势,在淮南城也算是亮眼少见的,何况是出现在这里。这可真是太稀奇了。毕竟,能坐得起这样马车的人,想要买奴仆,都等着人牙子把人带上门去,随意挑选。谁会跑到这脏兮兮,又拥挤的地方来呢? 看这马车的风格,似乎还是坐着哪家的小姐夫人呢。 马车缓缓驶过来,在林牙子的摊子前停下了。林牙子立刻换上了一副热情赔笑的模样,迎了上去。 车夫从马车上跳起来,拉住马的缰绳。骑马走在马车窗边,大约是护卫首领的男子低声对着车厢道:“姑娘,我们到了。” 林牙子心想:果然是位小姐,也不知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屏风门被拉开,一个秀丽的少女从里面钻了出来。 一名护卫已经将一个脚蹬放在了车边。少女踩着脚蹬下了马车,才回过身,对着车门的方向伸出手:“我扶着姑娘。” 马车真正的主人,终于姗姗来迟地出来了。 一时间,周边的这一圈街道,陷入了寂静当中。就算是自许见过不少世面的林牙子,也呆立当场。 其实,真要说,也没什么太特殊的地方。 少女带着面纱,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桃花眼,细长又冷淡。长发挽在脑后,很简单的发髻,只插着一支珊瑚簪子。一条大红色的斗篷遮得密不透风,看不出丝毫身段。 但是,当他站在这里,视线扫过来的时候,林牙子当场打了一个激灵。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在裤边上擦了擦手,感觉自己这辈子从没这么轻声细语过,仿佛大出一口气就把仙子给惊扰了一样:“您是想要买仆人吗?” 仙子点了点头,声音不似一般少女清脆,反而带着微微的哑意:“是。” 他竟然直接回答了自己的话,林牙子很是受宠若惊,连忙欠身:“小姐是想要买丫头吗?好一些的都在里面。” 人牙子也不会把所有的奴隶都扔在外面。对他们来说,这些人和货物没有什么区别。珍贵的货物自然是要好好安置的,若是一不小心冻死了,岂不是亏大发了。 容瑾没有说话,他的视线在拥拥攘攘的人群中扫过。他没有听到系统的提示,所以点了点头。 几人拥着他,跟在林牙子身后,向着街道旁的一处院子走去。 刚跨进院门门槛,容瑾突然闻到一股很重的血腥味。 他微微皱眉,侧过头,朝着血腥味传来的方向看了过去。 那是一个很小的门,门上遮着两块破布做成的门帘。门帘的缝隙中,有一双眼睛和他对视了一眼。 那是一双很亮,带着些许愤怒和狠厉的眼睛。 容瑾的脚步一下子停住了。同时,他脑海中终于出现了系统的声音。 【滴——目标人物出现。顾如琢。】 容瑾没有理会试图阻拦的林牙子,径直朝着小门走过去。跟在他身边的护卫替他掀开了门帘。 阳光照进了这方寸之地,一览无余。 容瑾难得的怔愣在原地。 其实他本来也不是个很天真的人,不会觉得世界到处都充满爱和和平之类的。拥有了原身那么多年的记忆后,更是对这世道有不少了解。他早就心知肚明,这是个等级分明,人命如草芥的时代。 但是看到眼前这一幕,他还是觉得心底涌上来一股寒凉和愤怒。 这个屋子,大概原本是用来养牲畜的,非常小,里面还围着一圈栅栏。一个人形蜷缩在里面,只穿着一件破烂的单衣,被打的遍体鳞伤,到处都是血痕,就算是在这么冷的天,血也还没有凝固。他的脚上拴着一条很粗的铁链子,另一头被锁在栅栏上。 若不是那双尚且燃烧着生机的眼睛,容瑾几乎不敢相信,这是一个活人。 容瑾没有在意同行几人的神色,迈步走了进去,他走到那个人身边,蹲下身,平视这个人:“你多大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沙哑着嗓子回答:“十五。” 林牙子跟了上来:“小姐,这小子不听话地很,还没□□好,买回去也要跑的。” 容瑾听了他的话,仍然没有起身,反而问少年:“你愿意跟我回去吗?” 少年终于抬起头,去看这个突然出现,说要带他回去的陌生少女。半响后:“愿意。” 听到了答复,容瑾站起身:“就他了。陈叔,给他收拾一下,带他回去。” 陈峰习武,对处理外伤很有心得。他闻言看了一眼林牙子。林牙子知趣地赶紧报上价钱:“二十两。” 陈峰惊诧:“二十两?你拿我们当冤大头?” 林牙子连忙解释:“我哪儿敢?别看他如今这副模样,那可是我这些年,都没收到过的顶级货色。真真正正读书的少年郎。若不是不听话,绝不会卖这么便宜的!” “就二十两。”容瑾打断了两人的交谈,“我们回吧。” 买到了想要的人,容瑾就打算离开。 双云在他身后,轻声询问:“姑娘,不再看看别的了吗?” 容瑾已经告诉了双云,他此行买人的真正目的。双云对自家姑娘这么轻易,就决定了如此重要的人选,有些许的不安。 她已经和林牙子打听过了,这个少年之所以被打成这样,关在这里,是因为他多次想要逃跑。虽然他可能有什么苦衷,但是这也多多少少说明了,这个少年野性难驯,难以控制,不是上佳的人选。 而且,双云发自内心地觉得,就算只是名义上的姑爷,想配上自家姑娘,也必须得是一个长相俊逸,德才兼备之人。这连脸也没看过,能靠谱吗? 容瑾视双云如幼妹,平日里很是宽容。如今听她质疑,也不生气,淡淡回道:“先带回去养养看。若是不行,再换就是了。” 这当然只是随便说说,就算把自己换了,也不能把小说男主给换了啊。 容瑾也知道双云的想法,他心想:双云实在是多虑了。作为小说的男主,而且是后来考上了状元,攀上了高门的男主,那必须是风流倜傥,才华横溢的啊。就是这个抛弃糟糠的人品不怎么样。 不过现在容瑾也多少改变了想法,他毕竟是个男的,又不是和主角做真夫妻,说不上是谁抛弃谁。说不定人家是互利互惠,和平和离呢? 不管怎么说,都必须要抱紧主角的大腿啊。 容瑾微微失神,在心里感慨,丝毫没有注意到,他说出“再换”那句话的时候,一直低着头缩在角落里的少年,悄悄抬头看了他一眼。 听了容瑾的回答,双云也恍然大悟,高兴起来。 也是哦,我家姑娘又不是真的一嫁定终身。不喜欢再换就好啦。 踏上马车之前,容瑾突然说:“再给他二十两银子。” 护卫立刻从钱袋中取出银子,拿给了林牙子。 容瑾看向摸不着头脑,一脸谄笑的林牙子:“至少,修个好些的,能挡风的棚子吧。” 说完,也没等回应,他便上了马车:“走吧。” 这世道,他也无能为力。 …… 陈峰当场给他简单地包扎了一下,然后带着他去了医馆,请大夫给他开了药。 少年一路沉默,非常顺从,完全看不出林牙子口中乖张不逊的模样。 最后,他跟着陈峰回了容家。 陈峰一路领着他穿过长廊,最后在一扇拱门前停下,那门内站着一个妙龄女子。少年看出,她和那天跟在小姐身后的小丫鬟长得有点像,只是年纪更大一些,也更显沉静气度。 陈峰对她的态度很尊重:“朝雨姑娘。” 朝雨一福:“陈大哥。” 朝雨站直身,朝着他身后的少年看过来:“跟我来吧。” 少年跟在她身后,进了内院。朝雨一边引路,一边叮嘱他:“我家姑娘的芝兰院,是最接近前院的院子。你无事绝不能往后面去,免得冲撞了家中的女眷。” 少年一路听着。尽管他如今已经是一个历经劫难,沉默寡言的人了,他还是忍不住想问:和我说这个做什么?难不成我住在你家姑娘的院子里吗? 等到他们到了目的地,少年抬起头,就看着院门上提着的【芝兰院】三个大字。 他踌躇着停下了脚步。 朝雨回头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少年心想,也许只是来给那位姑娘请个安,或者是姑娘有什么吩咐,怎么可能叫我住在这儿?这才跟着进去了。 两人站在了一栋小楼前,朝雨推开了门:“这是你的住所。” 少年看着这明显在芝兰院中的小楼。 这是,我住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有一个男主他出现了…… 鼓掌欢迎他…… 第5章 状元郎的糟糠妻5 这栋小楼看着不大,里面却五脏俱全,一应器具应有尽有。卧床休息了几天,他一直没有出小楼,只能见到楼中的三个婢女。 领头的那一个,叫做小莲。 这几天,已经足够他从小莲那里了解到一些内情。 那位买下他的姑娘,是大雍朝豪商容怀松的第五女。 他在人牙子那里听说过这位容姑娘,多数是溢美之词,生而早慧,聪敏过人。据说,还是容怀松选定的容家继承人。 那么,结合自己被买下后的待遇,现在住着的地方,这位容姑娘的年纪…… 他对自己被买下的原因,也隐约猜到了几分。 能做容家的赘婿,也算是一步登天了吧。多少人欣喜若狂,求之不得,更何况是一个奴隶。 但是,猜到这件事之后,少年第一时间想到的,并不是容家的良田豪宅,万千家财,而是他看到容瑾的第一眼。 冰天雪地里,穿着红色斗篷的少女侧过身,一双细长的眉眼,冷清清地看过来。 少年坐在地上,遍体鳞伤,心中满是悲愤绝望。然后,他鬼使神差地抬起头,正好和少女的视线对上。 那一刻,他仿佛听到了大雪落下来的声音。 少年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水盆中平静的水面,再想想小莲看到他沐浴出来后,一瞬间脸通红的表情。 嗯,虽然瘦弱了很多,有了许多伤,但是看上去仍然是个翩翩少年郎。 他从小就知道自己长得好,却一直不怎么在乎,还有点抵触。当初被卖到人贩子手里,反抗地那么激烈,也是怕被卖去不干净的地方以色侍人。 虽然现在和以色侍人的处境差不多。 他面无表情地想:但是如果,如果以色侍他的话,咳,也不是,不是不能接受。 …… 下午,少年在书房中练字。 那天跟着容瑾去买人的小丫鬟蹦蹦跳跳地走进来,仰着脸:“我们姑娘说要见你。” 屋外的积雪尚未全部消融,屋内燃着三两个炭盆,竟温暖如春。 少女正倚在窗边的美人榻上,穿着一身浅杏色的裙衫,一手托腮,闲闲地读一卷书。听到少年的脚步声,少女放下书,抬起头看过去。 雪肤乌发,长睫漆瞳,唇若含丹。 一张清冷中带着绝丽姝色的脸,闯进了少年的眼中,竟叫他呆立当场。 他早就料到这个人美,但是真的看到他面纱下的真容,竟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动人心扉。一时,各种描述佳人神女的诗篇,从他脑中闪过,最后却没有一句能说的出来。 双云有些不满地看着呆呆的少年:怎么瞧着有点傻?也就是姑娘大度,才不计较他的失礼。 事实上,容瑾根本没有看出什么不对。他也不觉得主角该给自己行礼:“你叫什么?” 少年终于从呆滞中清醒过来,他其实想过这一幕,也知道自己现在该怎么做,心中却冰凉。 最后,他咬牙跪到了地上:“请姑娘赐名。” 他如今已经入了奴籍,都到了这一步,还有什么骄傲尊严可言呢? “你不必跪我。” 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他抬起头。 少女的双手洁白似玉,正轻轻地拨弄羹匙:“我这里规矩轻。在容家,除了父亲和祖母,你用不着跪任何人。” 其实,就连容父,容瑾也不希望他跪。谁知道主角会不会因此记恨啊!万一到时候,突然想起来这点叫他觉得屈辱的往事,随手给容家下点绊子。得罪了命运之子的容家,岂不是分分钟完蛋。 奈何不能ooc。 就连容瑾自己都得跪父亲和祖母,更何况是他手底下,一个没人当回事的上门女婿候选人。这已经是最大程度上的宽待了。 容瑾再次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他没有想要把自己当做奴仆对待,所以也不会要求他改姓换名。 他心中微暖,犹豫了片刻,还是轻声道:“姑娘为我赐名吧。” 他对过去的那个家,已经再无眷恋,那个男人给他起的名字,他也不想再要了。既然已经卖身给容家,入了奴籍,又何必再自命清高,遮遮掩掩。 容瑾微怔:【系统,这可怎么办?主角改了名字,算是重大剧情出错吗?】 【不怎么办,他原本叫顾白珂,顾如琢就是你给他选的名字。】 “你原本姓顾。” 少女翻起手边的书,少年瞥到,那是一卷《诗经》。 葱白的指尖从一行句子上慢慢滑过:“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你往后,就叫顾如琢吧。” 顾如琢俯首:“谢姑娘赐名。不知在下日后作何差事,为姑娘分忧?” 少女不置可否:“我听小莲说,你喜欢读书?” 顾如琢一瞬间觉得被刺痛了。 这是他曾经最骄傲的地方。他少有才名,酷爱读书,曾经以为自己会有远大而光明的前途。如今,却沦为了奴籍,过往一切都化为笑谈,他再不可能登科,再不能行文会友。 一个奴才,伺候主子就是最大的本分,竟然也敢喜欢读书吗? 想起自己在小楼中看书练字那几日,他只觉得分外可笑和难堪。他几乎是握紧拳头,将指甲陷入掌心,努力克制着自己颤抖的声音:“是。” “那就接着读书吧。”容瑾的声音很平静,就好像顾如琢说出的,不是自不量力的妄言,而是什么天经地义的话一样,“我这里不用你做什么。” 顾如琢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容瑾。 “我会给你讨一个白鹿书院的名额。再过两日,你的伤好全了,就去读书吧。”容瑾说完这一句,微微皱了皱眉,加重了声音,“既然喜欢读书,就好好读,明白吗?” 一定要顺顺利利按照剧情,考上状元啊! 顾如琢感觉自己的双眼一瞬间涌上了热意,立刻低下了头,不叫任何人看到。 他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只哑声道:“谢姑娘。” 顾如琢离开后,双云有些吃醋,噘着嘴:“姑娘对他,可真够好的。” 容瑾继续低着头看他的书,轻描淡写道:“还是个孩子呢。” 双云不服气:“他看着都有十四五了。比我都大呢。” “我对你不好吗?”容瑾挑眉,“若是你喜欢读书,我也送你去白鹿书院。” 双云连忙摆手:“那还是算了。白鹿书院那种地方,可不是奴婢能待的。” 作者有话要说:  经常有小天使问,顾如琢不会怀疑为什么容瑾知道他的名字吗? 因为容家有钱有势嘛,顾如琢又是买来入赘的人选,要查一下他的来历也很正常啊。当然容瑾可能没有看,知道的却更详细,因为他有系统。 给大家解释一下~ 第6章 状元郎的糟糠妻6 白鹿书院就在淮南城城郊,是大雍朝最知名的书院之一。几百年前为大儒林岱所建,历经好几个朝代,铮铮风骨不改。里面出过数不清的大儒高官,隐士才子。 这样的好学校,当然不好进。 白鹿书院每年只举办一次招生考试,只要两百个人,对比起来报考的人数,那可真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而且风气又正,一不看钱,二不畏权。 饶是以容家的财力,也不可能走的了白鹿书院的后门。容瑾敢夸下海口,给顾如琢要一个名额,也不过是因为容瑾有一个了不得的好师父而已。 留着长须的中年大儒端坐在高位上,等着自己的得意弟子给自己煮茶。 “无事不登三宝殿啊。”戴珣安拿着手炉,摇头晃脑,“说吧,是有什么事,要求我啊?” 容瑾跪坐在席子上,乖巧地用扇子扇着红泥小炉:“瞧师傅说的。不过是想着几日未见,来孝敬师父罢了。” “乖徒儿你当真无事求我?” “师父这么一说,倒也真的想起有那么一件事。”容瑾优雅地放下团扇,将已经烧沸的雪水倒入茶杯中,“师父应该还有一个白鹿书院的举荐名额吧。” 白鹿书院招生极为严格。但是也有两种例外情况。一种是名满天下的大儒,一种是白鹿书院的教员。他们每年都可以举荐一位学子来读书,不必参加入学考试。 不过这种名额很少有人用。 读书人都看重风骨。若是自己举荐进去的人,到了年终考核没有通过,被退了出来。那可真是丢尽脸面了。所以,除非是极亲近又有才华的子弟,绝不会轻易开口举荐。可有才华的人,都更愿意自己考进去。 戴珣安惊诧道:“你想进白鹿书院?” “不是徒儿。”容瑾抬起手腕,将炉上煮沸的水倒进茶杯中,“是徒儿前些日子,从集市上买回来的一个少年。” 师父凑近一些,眼中闪烁着八卦的精光:“难不成是你买回来的童养夫?” 容瑾嘴角抽搐了一下:“父亲告诉您的?” 他得意地仰起脸:“哪儿用他来告诉我。” “师父只说行不行吧。” “乖徒儿,不是为师不疼你。”戴珣安摸摸胡须,脸上显出为难之色,“你这贸贸然就叫为师举荐他,万一他读书不大行,我的老脸往哪儿放?” “若他没有几分本事,我也不会来为难师父。”容瑾轻声慢语,“师父也许听说过他过去的名字。他以前叫顾白珂。” “顾白珂?”戴珣安想了想,“难不成是江东河阳郡的顾白珂?” 还不等容瑾回答,戴珣安就摇摇头:“这不大可能吧?” 容瑾却点头:“正是那个顾白珂。” 戴珣安惊诧万分:“他好像是官宦之家吧?怎么会跑到这里来,还沦为了奴籍?难道被抄家了?” 容瑾叹道:“这可真是一言难尽啊。” 看着系统给出的详细资料,容瑾是真心同情顾如琢。 虽然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吧,但是这也太坑了。 顾白珂的出身还可以,虽然远称不上显赫,但好歹也是个官宦之家。他本人少而聪敏,七岁能诗能赋,十二岁的时候偶遇大儒南山先生,赞他“文情高华,不可限量”,从此才名远播。 嗯,听上去还挺不错的。 而顾白珂沦落到了现在这样,是因为,他有一个许多主角曾经碰到过的天敌——后娘。 顾如琢母亲嫁给顾父之后,原本和顾家门当户对的娘家渐渐败落,顾母多年抑郁,终于在顾白珂十二岁那年撒手人寰了。过了两年,顾父攀上了长官家的小姐。后娘一进门,就怀了孕,从此视顾白珂如同眼中钉。 有了后娘就有后爹,这句话简直就是顾父的量身写照。 克扣伙食用度,以教导之名罚跪,以守孝的名义不许他出门见人…… 这些小意思就不说了。 眼看着三年孝期要过,顾白珂可以准备参加童试,他亲爹,连同后娘,竟然偷偷把他给卖了!! 谁能想到?! 官宦之家!正儿八经的嫡长子!还才名远播!竟然被自己的亲爹继母给偷偷运到外地卖了?! 电视剧都不敢这么演! 不过这招虽然刻毒,但是却意外地好用。 谁会想的到呢? 进了人贩子手里,顾白珂根本逃不出来。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他逃了三次,都被抓回来了。到时候他们只需要说顾白珂出去游历,失踪了,根本不会有人发现真相。 就算真的被发现了,顾如琢长得好,指不定被卖去什么地方。若是被卖进了花街柳巷,就算马上被赎出来,名声也毁了。谁会为了一个前途尽毁,屈辱加身的人追究呢? 这世上,竟然还有这么坑的亲爹吗?哪怕只是后娘自作主张,做出这种事也好啊! 就算他不是主角,容瑾遇上了估计也会帮上一把,这倒霉孩子实在是太可怜了。明明脚下就有青云路,偏偏被亲爹给扔进了沼泽地。 听容瑾三言两语说完,戴珣安也无言以对了。 这可真是,闻所未闻啊!这世上还有这样的爹吗?! 戴珣安想了想,不解道:“若他真是那个顾白珂,何不再等一年,堂堂正正地考入白鹿书院?” “韶华难得,怎忍叫他荒废?”容瑾叹了一声,“而且,他如今是奴籍,根本没资格参加入学试。” 最重要的是,一年只要两百个,万里挑一啊,这概率也低了吧!万一没考上怎么办?! 戴珣安皱眉:“阿瑾,有才之士难得,不可轻辱。何不销掉他的奴籍?” “销了奴籍,再送回他亲爹手里?”容瑾将泡好的茶放到师父面前,“倒不如就留在容家。” “反正我也缺一个名义上的入赘夫婿。何不等他入赘进了容家,再销去他的奴籍,他就彻底和顾家没关系了。”容瑾说的真心实意,“等他处境好些了,到时候是走是留,都随他意。” 戴珣安久久没有说话。容瑾察觉到他的沉默,微微侧过脸:“师父?” “你和你父亲很像。”戴珣安怔怔地看着容瑾,“心地良善,重义惜才。” 容瑾惊讶地睁大眼,微微笑起来:“如果父亲知道您背地里这么夸他,指不定多得意呢。” 戴珣安转过了话题:“你过几日把那孩子带来给我看看吧,若是有真才实学,我就举荐他进书院。” 容瑾顿时欣喜,又陪着戴珣安说了一会儿话,便告辞了。 戴珣安目送着容瑾离开。良久后,他拿起面前那杯,容瑾精心煮了很久的茶,却没有喝,而是一点点洒在了地上。 “见素兄,容怀松未负所托,将他教养地很好。容貌虽不相似,气度心胸却像你。” “你九泉之下,亦可瞑目了。” …… 容瑾坐在马车上,在脑海中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系统的正太音响起:【这不是达到目的了吗?宿主因为什么烦恼呢?】 此刻,马车里只有容瑾一个人,他不需要再维持端庄的大家闺秀人设,于是懒懒地摊在舒适的马车上,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我只想做个闲鱼,抱紧主角的大腿,早日完成任务。一点也不想开启身世成谜,背负血海深仇的副本啊!】 系统莫名:【宿主在说什么?】 【师父和我爹向来看对方不太顺眼。那句话‘心地良善,重义惜才’,明显不是在说我现在的这个爹啊。这点我之前为什么没想到,】容瑾懊悔地想拍自己的脑袋,【我爹虽然和师父相识,但大家明显不是好朋友。师父这样的大儒,为什么会那么轻易就收我做弟子?还对我一直都特别好?!】 【宿主会不会想多了?】系统天真地说,【也许他只是和你投缘呢?】 容瑾恢复了冷静,语调变慢了,却更有条理:【还有一处不对的地方。如果你有一个心爱的女弟子,她必须要招婿上门,很难遇到什么好男人。但这时候她刚好运气爆棚,买到了一个难得的少年才俊。你会怎么想?】 系统想都没想:【让他俩试试看?】 【是啊。这才是正常人的想法吧?但是,除了师父在不知道他身份时,和我开了一句玩笑,他完全没有这方面的念头。甚至在我说,我需要一个‘名义上’的夫婿时,他也没有表露出丝毫的惊讶。】 容瑾缓慢地说出了自己的推论:【我怀疑,师父他知道我是男子。】 系统还是觉得他想的太多了:【师徒关系那么亲密,你们相处的日子也久,说不定是他偶然发现。或者是你爹告诉他的。】 容瑾摇头:【偶然发现的话,师父一定会来问我。至于第二种,我爹连祖母都没告诉,怎么会告诉关系算不上好的师父?除非,有不得不告诉的理由。】 疑心一起,容瑾立刻从过往的记忆中找出了很多疑点。 【我之前就很困惑,为什么我爹那么看重我的课业。我又不能去考科举,读那么多圣贤书有什么用?而且,如果说想要骗老天爷以为我是女孩,我应该越女气越好吧。但是从我很小的时候,他就很忌讳这一点,反而在衣着称呼上要求地很严。】 【不像是要瞒天,倒像是要瞒人啊。】 越想,容瑾越觉得绝望。 系统安慰他:【不管这背后有什么隐情,我们只需要完成我们的任务就好啦。】 容瑾轻轻【嗯】了一声,心中却依旧并不开怀。 猜到容怀松并不是他的亲生父亲,容瑾觉得心里很不好受。他不禁想,如果真的是原来的容瑾,恐怕根本接受不了吧。他想象了一下,如果他知道了自己现实生活中的父母,不是自己的亲生父母,大概分分钟崩溃吧。 何况,单看容怀松把他藏得那么严实,就知道,如果真的有仇家,那这仇家恐怕来头不小。也许终究不是原身的缘故,他并不想知道亲生父母是谁,也不想因为这个,再将容家,师父这些亲近的人,给卷入到危险中去。 但是,有些事不是你想躲,就能躲掉的。还有父亲,师父他们,又是怎么想的呢? 算了,他搓搓自己的脸,走一步看一步吧。 作者有话要说:  捉了个虫~ 第7章 状元郎的糟糠妻7 顾如琢到来的时候,容瑾正拿着一把小剪子,坐在窗边剪花枝。 这是顾如琢到容家后,第二次见到容瑾,两次都是在容瑾的书房。第一次,他太紧张了。这一次,顾如琢却注意到,容瑾的书房里,书房外,摆着许多花盆。有的空着,有的种着花草,尽管是在寒冬,并不如何繁茂,却独有一种勃然生机。 容瑾慢慢剪完,示意他去看桌上的匣子。 顾如琢走过去打开,里面是一摞一摞的宣纸。他迟疑着抬头看向容瑾:“姑娘,这是?” 容瑾淡淡道:“这是我近些日子的课业,你拿回去看一看。过两日,我要带你去见我师父。” 顾如琢一下子怔在了原地,感觉一股热血涌上了头顶,几乎有些手足无措。 容瑾纳闷儿:【系统,你看男主是不是脸有点红?】 【大概是知道这么快就能去白鹿书院读书,激动地吧。】 “这,会不会,太过仓促了?” “读书之事,自然是越早越好。”容瑾难得长篇大论:“尽管我托了师父给你一个机会,可若是你过不了师父那关,师父也不会举荐你进书院的。我给你的这些课业,你这两天要好好看。” 容瑾说完,看着顾如琢的反应,皱了皱眉:【系统,我怎么看他好像有点懵,他不会真的是不学无术吧?】 【怎么可能,人家可是神童,以后连得三元的状元郎呢。怎么可能连一个小小的考核都过不去。说不定是觉得你小瞧了他。】 容瑾想想也是,再不济应该还有主角光环嘛,于是放下心来:“我知你平日里读书刻苦,但是这些课业上有老师的批注,多少有些用处。” 顾如琢低下头,闷声应下:“是。” 顾如琢离开后,容瑾琢磨了一下:【我看他好像真的有点不高兴。】 系统:【那么多考前复习资料,谁能高兴得起来呢?】 【也是。】容瑾想到自己每天功课的数量,心有戚戚。 …… 顾如琢抱着匣子回到小楼,关上门,一下子捂住了自己的脸。 自己真是,鬼迷心窍了。怎么会那么想? 他慢慢等脸上的温度降下来,看向桌上的匣子,心中平定下来。 他自己也是读书人,知道这个名额来的有多不容易。绝不能辜负了姑娘的一番心意。 深夜,小莲手中提着灯油盒,轻步走进来:“少爷,天这么晚了,早些睡吧。” 顾如琢放下手中的宣纸,揉了揉有些昏沉的脑袋。 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我见姑娘书房里有许多花盆,都是姑娘自己养的吗?” “是啊。”小莲答道:“姑娘很喜欢花花草草。” 顾如琢轻声说:“我看其中名贵的品种并不多。” “我家姑娘就是不爱养名贵的品种。姑娘说了,名贵的花草,自然有别人精心照顾。姑娘自己养的,大部分都是路边或者花摊上捡回来的,奄奄一息的那种。”听得出来小莲很是骄傲:“我家姑娘可心灵手巧了。就没有我家姑娘养不活的花草。” 顾如琢想起自己刚刚看到入迷的文章。 字迹清朗隽秀,颇有风骨,内容更是文采斐然,见解深刻。 以往,他虽不说,心中却对自己的文采学识颇为自傲,殊不知,一个比自己更小的女子,就有如此功底。实在是叫他羞惭。 顾如琢小心地将桌上的宣纸收进匣中:“姑娘是不是很喜欢读书?” “是啊。”小莲帮他收拾桌上的笔墨:“姑娘从三岁就启蒙了。一直到现在,多少年,每日都要花足足四个时辰念书写字,从没有中断过。有时候,白日里有事耽误了,晚上也要补上的。” 顾如琢心中更是感慨万分。就算是男儿,又有多少人能做到每日四个时辰,从不中断呢。 小莲将桌面上收拾地干干净净:“少爷要睡了吗?” 顾如琢低声道:“别叫我少爷。我也不是什么少爷,不过是姑娘的仆从罢了。” “我们是仆从,您可不是。”小莲笑的促狭:“如今叫少爷,再过两年自然就不叫少爷了。” 偌大的容家已经传遍了,容瑾从奴隶集市上买回来一个翩翩美少年,不仅给他疗伤治病,还带着他住进了自己的院子。 下人们对他的身份多有揣测,无论是哪一种,都离不开和容瑾的暧昧。 顾如琢快步走出来书房:“我要睡了。” 如果仔细看,应该能看出一点落荒而逃的意思。 …… 三日后,容瑾叫来了顾如琢:“看完了吗?” 顾如琢姿态恭敬,却又不显谄媚:“回姑娘,看完了。” 容瑾满意地点点头:“我带你去见我师父。” 【主角就是不一样啊!】容瑾在心中赞叹道:【这三天把那么多内容都看完了,不知道熬夜到几点,竟然没有黑眼圈!】 系统赞同:【确实。】 两人同乘一车。只不过容瑾在车内,顾如琢坐在车辕上。 这实在是一件庆幸的事。因为顾如琢坐在车辕上吹着凉风,想到一会儿要见容瑾的师父,就觉得心跳的很快。如果真的和容瑾一起坐在相对狭窄的车厢内,估计他会脑袋一片空白,把以前学的东西全部忘干净。 戴府的管家早就在门边等着,微笑着将两人迎了进去。 容瑾对这位中年管家也很熟悉,冷若冰霜的脸柔和了几分:“羽伯。” 到了一扇小小的拱门前,戴羽停下来脚步,笑道:“姑娘,老爷吩咐过了,只准这位少爷进去。” 容瑾点点头,留在了原地。只有顾如琢跟着戴羽进去了。 容瑾对戴府熟得很,孤身一人也没任何不自在的地方。正打算找个舒服的地方坐一会,他就看一个青年从繁茂的花木后走了出来。 青年器宇轩昂,相貌清俊,眼中饱含笑意:“师妹。” 容瑾惊喜道:“师兄,你游学回来了?” “是啊。昨天刚回来。”戴承霖走过来,摸了摸容瑾的头发:“一年多未见师妹,长高了不少。” 戴承霖是戴珣安的幼子,也是容瑾的青梅竹马。 容瑾是个男儿身,却是女儿身份。他家里堂兄弟各个恨他入骨,外面的男子也不可能和他接触。所以,戴承霖是他过去十几年,身边唯一一个年纪相仿的同性朋友。 更别说戴承霖年长于容瑾,才德俱佳,性情平和,平日最是照顾容瑾。所以容瑾一直很崇拜信任他。两人的感情极好。 “去师兄的院子里坐坐?” 容瑾稍微有一点犹豫,师兄的院子离这里有些远。 “师兄给你带了许多有趣的小东西。”戴承霖暗暗扫了一眼周围,没有人,于是悄悄贴近容瑾的耳朵:“我叫人买了的绵玉斋的雪绵糕。” 容瑾抬头,一本正经:“许久不见师兄,不如就去师兄的院子里坐一会儿吧。” 原主很多习惯爱好都和容瑾很像。比如说,他们都喜欢花草,都喜欢吃甜。 不过容瑾是坦荡荡地爱吃甜食,但是原主不一样。他可能是尽力想在这些细节上,规避自己任何显得女气的习惯,所以稍微长大一些后,就不再表露出对甜食的偏爱。 但是戴承霖知道这个秘密。他经常找各种理由,悄悄带容瑾去吃。容瑾在他身边,也不再掩饰这一点。 戴承霖出去游学了一年,容瑾就足足有一年没吃过绵玉斋的点心了。不提还好,一提容瑾就馋的不行了。 年纪大了,就算是亲兄妹,也要避嫌。何况是师兄妹。所以他们没有进屋子,只坐在院子里说话。 戴承霖叫人把买来的点心端上来。 容瑾垫着手帕拿起来一块,优雅又迅速地吃起来。 戴承霖笑道:“整整一斤,都是你的。不用吃的这么急。” 刚说完,容瑾就噎住了。容瑾一边努力下咽,一边恶狠狠地瞪戴承霖,戴承霖忍笑,他顺手拿起茶盏,递到容瑾嘴边。容瑾连忙低头喝了一口,才将嗓子里的糕点咽了下去。 看容瑾一双桃花眼大睁着怒视他,戴承霖突然就觉得心里紧了一下。他连忙低下头,赔笑道:“都是师兄的错。” 容瑾其实也知道这事不怪他,只能怪自己。摆摆手,还没说话,容瑾就看到戴承霖收起来了脸上轻松的笑,摆出一副面对生人,温润如玉的模样。 容瑾回头,看到顾如琢正站在院外。 容瑾站起身,声音略带急切:“如何?” 顾如琢垂下了眼睫,平静道:“侥幸通过了戴老的考验。” 容瑾脸上轻轻浮起一个笑:“师父向来严谨,他看重的人,俱是真才实学,没有侥幸的。” 容瑾转身,对着戴承霖:“师兄,我去拜见师父,就回家去了。” 戴承霖将桌上的糕点盒子扣好,递给容瑾:“拿回去吃。” 容瑾接过盒子,和顾如琢一起向外走。 顾如琢走到拐弯处,回过头,看到青年仍然坐在原地,目光落在容瑾的背上。见顾如琢回头,青年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眼中没有丝毫的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  打滚求评~ 我自己捉了个虫,重复点进来的小伙伴抱歉啦。 第8章 状元郎的糟糠妻8 回到容家,容瑾将早就准备好的器具,给顾如琢送了过去。 其实需要的笔墨纸砚,小楼里都有。但是容瑾还是重新给他准备了一整套更好的,外带一个书童。 顾如琢看了一眼那个书箱:“姑娘送我去书院读书,已经叫我铭感五内,实在不必再如此破费。” 容瑾并不觉得这有什么破费。容家有钱,不缺这点东西。何况,他可是主角啊,当然该用好东西。如果可以的话,容瑾恨不得给他弄个纯金的书箱。 容瑾手指轻轻在书箱上拂过,淡声道:“你只管用。” 顾如琢猛地低下了头。容瑾甚至注意到,他握紧了双手。 容瑾心想:难道是明天要去上学,太紧张了? 容瑾尽量在不ooc的情况下放缓自己的声音,感觉自己就像是送儿子第一天去上学的妈妈。他根据自己对书院的印象,安抚顾如琢:“你不必担心。白鹿书院的风气很好,同窗都很友善,你只管安心读书就是了。” 见顾如琢没什么反应,容瑾体贴地留下一句“早些休息吧”,就离开了。 等到屋子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顾如琢着了魔似得,慢慢抬起手,将自己的手掌覆在了书箱上。刚刚容瑾细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拂过的地方。 他猛地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天啊,我是疯了吗?!这真是,真是,太冒犯了! …… 白鹿书院的风气确实很好,并不会说集体排外,或者欺负新人。但是顾如琢进去后的第一天,一个朋友也没交到。没有人主动和他说话。他询问坐在身边的同窗一些事,对方会好好回答他,但态度也很疏离。 他的身份很尴尬。 能进书院的,绝大部分都是考进来的,自然有真才实学。极少数通过其他渠道进来的,不是小有名气的才子,就是世家大儒的子弟,天然就有自己的社交圈。 顾如琢这种两边都不靠,又后面进来的,自然就显得孤零零。 如果他用顾白珂的名头,可能会好很多,但是他早就决定和过去告别,再也不会提起顾白珂三个字。 好在他对此也并不在乎,在向为他解惑的同窗认真道谢后,也不再和人交谈,只管一个人读书听课。 到了傍晚,书院放学。顾如琢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收拾东西。 教舍外传来一阵热闹的笑谈,似乎是什么人来了。 不过这不关顾如琢的事,他收拾好自己的书箱,径直出门离开。 “顾师弟。” 还没走出几米,一个人从背后追上来,拍了拍顾如琢的肩膀。 顾如琢惊讶地停下来,转过身:是昨天在戴府,喂姑娘喝茶的那个人。 围绕在戴承霖周围的几个少年,都和顾如琢同班。他们看向顾如琢的眼神带上了明显的好奇和亲近:“戴师兄和新来的同窗相熟吗?” 戴承霖笑得和善又温润:“是啊。顾师弟第一天来书院,父亲叮嘱我来看看他。诸位师弟,我改天再和大家叙旧。今日就先告辞了。” 顾如琢沉默地跟着戴承霖离开了。 离开了众人的视线,戴承霖拉开了和顾如琢的距离。他仍然带着笑,但看向顾如琢的时候,却远不如刚刚表现出来的那么亲近和熟识。但是这才是对的。他们二人都心知肚明,他们根本不熟,今天才是第二次见面。 两人沉默着一直走到山门外的一条小道,容家的马车在那里等顾如琢。 容家的车夫见到戴承霖,很是自然地和他打招呼。 戴承霖也笑着点了点头,然后从自己的书箱中,拿出了一个四四方方的食盒,递给了顾如琢。 他的眉眼温柔:“这是我带给师妹的点心。劳烦顾师弟转交了。” …… 顾如琢这边心情憋闷,容瑾那边也不好受。 这天下午,几年都不踏足他这芝兰院一次的容家姐妹,竟然一窝蜂来了七八个。 容瑾当时正坐在书房内看容父送来的账本。 朝雨将她们几个人安置在了院中的小花厅。 刚走到门口,容瑾就察觉到了那股来者不善的氛围。但是他也不能直接掉头就走,只好暗自头疼,神色淡漠高冷地走了进去。 尽管容瑾始终面无表情,她们还是热情又坚强地寒暄了起来。 容瑾听了半天,终于听明白了,她们是因为顾如琢来的。 “你把外男留在自己院子里,叫外人知道了,怎么想我们容家?!” 容八最先沉不住气,咄咄逼人,只差没把“不守妇道,水性杨花”八个大字给贴在容瑾脑门上。 “十二妹妹别怪姐妹们多嘴。”这是娇娇弱弱,擅长暗箭伤人的小白花容十一,她带着一脸真挚的担忧看向容瑾:“姑娘家的清誉何其重要,一言一行更应当慎重自爱。八姐姐这么说,也是为了你好。” 若说其他几个人,还有那么点可能,是担心容瑾的清誉,或者担心容瑾连累了自己。 但是这两位说担忧他的清誉,容瑾连一个标点都不信。她们不诬陷自己,容瑾就谢天谢地了。 任凭她们唇刀舌箭,容瑾只自顾自地坐在主位上慢慢喝茶。 等到她们说的口干舌燥,不得不停下之后,容瑾终于放下了那一盏喝了半天,才喝下小半杯的茶盏:“若是说完了,就请回吧。” 容八暴跳如雷,但是被容十一给一把拽住了。容十一语气轻柔,眼中却带着深深的冷意:“既然妹妹不肯听。姐姐也无话可说。只当是白费了一片好心。” 容瑾扫了一眼窗外,双云刚刚在那边张望了好几下,想必是有事要告诉他。 容瑾慢悠悠地站起身,终于正眼看了容十一,白皙的脸上带着一丝轻嘲:“我有一句话想奉劝八姐和十一姐。别说我养一个男人在院里,就是养上十个八个,也由我乐意。轮不着两位姐姐来置喙。” “妹妹这话别说给我听。”就算是容十一,这下也忍不住心中的怒气了:“十二妹妹还是去给祖母说吧!” 容瑾恍然大悟:我说怎么一个两个今天这么嚣张,原来是有靠山啊。 容瑾轻轻笑了一声:“我自会去找祖母。不牢十一姐费心了。” 容八一行人怒气冲冲地起身离开。 花厅门外,顾如琢正站在台阶下等待。听到她们几人出来的声音,便侧身回避。 容十一几人走出花厅门,一眼就看到顾如琢,竟全都怔住了。很快几人便意识到,这就是住在容十二院内的那个外男。 花厅并不大,容十一站在门外,很容易就和屋内的容瑾对上了视线。她冷笑着对容瑾丢下了一句:“当真是不知羞耻。” 容瑾气定神闲地站在原地,仿佛没有听到这句羞辱似得。 低头站在一边的顾如琢眼中,却闪过了一丝戾气。 事实上,神色如常,面容平静的容瑾,正在心里默默念叨:【好男不跟女斗。好男不跟女斗……】 系统心想,你都把她们气成那样了,还想怎么和她们斗? 一行人彻底离开后,容瑾才从花厅内出来,从顾如琢身边走过,没有停留:“走吧,跟我去见祖母。” 顾如琢安静地跟在他身后。 顾如琢走在最后,终于可以抬起头,正大光明地看这个人的背影。 十四岁的少女一般才将将长开身量,还带着一点稚气,但是容瑾却不同。他看上去很高挑,身形挺拔,也从不扮作柔弱,面上总是淡淡的,举手投足皆是端正文雅,不像是娇娥,倒像是哪家的君子。所以,尽管五官姣好甚至柔媚,却带着一种凛然淡漠的气势。 反正在顾如琢眼里,哪哪儿都好。 顾如琢看着容瑾,心想,哪个姑娘不在乎清誉呢,他的姐妹那样说他,他心里一定很难受,却还要强装不在乎。 顾如琢心中涌起一种陌生的情感,涨涨的,又是愤怒,又是疼惜。 容瑾丝毫不知道在顾如琢的心中,他已经成了一朵黯然神伤,却不肯表露出来的娇花,他正在和系统唠嗑:【你说顾如琢也不是第一天住进芝兰院了,怎么祖母她老人家,现在才来找我的麻烦?】 系统也很懵逼,完全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一起跟容瑾痛骂容八和容十一。 到了祖母的院子前,也没人拦顾如琢,他们就一起进了屋子。 容瑾抬头一看,这场景和他想象的差不多。容家祖母高坐堂前,身边容八一行人眼圈通红,很显然已经告过状了。 容瑾恭顺又平静地跪下:“容瑾拜见祖母。” 容家祖母连看都没看一眼跪在容瑾身后的顾如琢,她甚至没叫容瑾起身,神色冰冷又厌弃:“我知道,你素来自视甚高,瞧不上你那几位堂兄。却没想到,竟是连一个奴隶,也比你堂兄来的重要。” 容瑾微带不解:“祖母这话从何说起?” 容老夫人近乎憎恨地看着他:“白鹿书院的名额,你宁愿给一个买来的下人,也不肯给你堂兄?” 原来是因为白鹿书院的名额。 他就说,如果只是事关他的“闺誉”,祖母才懒得搭理这件事。 容瑾一点也不怕,他白皙的脸上平静如初:“祖母难道觉得,谁能进白鹿书院,是孙女说了算?” “你不承认?”容母冷笑:“十一亲眼看见,你身后的这个人,今天早晨进了白鹿书院。若不是你托人说情,他能进得去?” 容瑾轻飘飘地看了容十一一眼。容十一竟觉得这一眼淡淡的目光如同针刺,忍不住向后缩了一下。 容瑾抬眼看向祖母,他不急不缓:“孙女确实请了师父为他举荐。但是如琢能进去,是因为他有真才实学。至于几位堂兄……” 容瑾没有再接着说下去,但任谁也能听出他未尽之意。 容家祖母几乎暴怒,她自己也知道几个孙子不是读书的料,但却不能容忍容瑾这样说:“一个卑贱的奴隶,也敢说什么真才实学!” “有没有真才实学,和身份并无关系。祖母若不信,只管叫来几位堂兄与如琢一同考教。”容瑾的视线慢慢扫过在座的所有人。他虽然跪着,身形却笔直,说话掷地有声:“他在容家是什么身份,大家都很清楚。我是容家未来的家主,他就是容家当家夫婿。孙女倒不觉得,他比几位堂兄卑贱在哪里。” 作者有话要说:  告诉大家一个比较沉痛的消息,接下来我大概真的要两天一更了。 应该是每天上午十一点之前更新,如果到时候没更的话,就是第二天才更新啦…… 第9章 状元郎的糟糠妻9 容瑾说完,堂内一时寂静,只能听到容家祖母粗重的喘息声。 一盏茶杯猛地冲着容瑾砸过来。顾如琢急促地膝行两步,将容瑾猛地向后一拉,挡在了容瑾身前。整整一杯热茶,茶水混着茶叶,全部洒在了顾如琢背上。 “给我滚出去跪着!” 容瑾拽着顾如琢的袖子,从善如流地滚出去了。 容瑾跪在堂前,顾如琢就跪在他身后。 过了一会儿,容家祖母身边的大丫鬟珊瑚出来了,高高在上地宣布了容家祖母对容瑾的惩罚。 因为忤逆不孝,冒犯祖母,罚他在门外一直跪到月上中天。 忤逆不孝,在这个年代,算是极大的罪过了。换做任何一个古代小姑娘,这种罪名传出去,恐怕以后嫁人都难。足以看出容家祖母对容瑾的厌憎和愤怒。 容瑾听完,沉默了好一会儿,一句服软的话也没说,直接扣头:“是。” 容父匆匆从前院赶来为他救场,可惜这次容家祖母铁了心,连见也不肯见他。容父也束手无策,毕竟亲祖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出言罚他,如果容瑾胆敢径自起身,他的名声就真的毁了。 容父在容家祖母门前软语相劝了好一会儿,最后不忍心再看便离开了。双云和朝雨闻讯赶来,跪在他身边哭,也被容瑾哄回去了。 最后,院子里只剩下容瑾和顾如琢两个人。 容瑾跪的膝盖很疼。 不管是来这里之前,还是之后,容瑾一直都过得锦衣玉食,娇生惯养,哪里受过这个罪? 他侧脸看了一眼顾如琢,心中憋气,也顾不上伪装大家闺秀了:“又没让你跪。” 顾如琢轻声道:“我陪姑娘跪。” 容瑾突然就觉得很委屈:“我腿疼。” 如果可以,顾如琢恨不得立刻把容瑾抱起来,或者把容瑾的伤痛都转移到自己身上,十倍百倍也没关系。但是他天生早熟,又在那样的家庭中过了三年,比谁都清楚,一个孝字究竟有多大的力量,能带给人多大的限制。 所以,他只能缓声轻语:“我陪姑娘说说话吧。说说话就不疼了。” “说什么?” 顾如琢想了想,还是问了这个一直积压在心里的问题:“姑娘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你说书院的名额?”就算是因为这件事被罚跪,容瑾也并不后悔。就算没有系统任务,他也会选择把顾如琢,而不是他的堂兄们,举荐给师父:“你有这个天赋,不该被那些腌臜事埋没。我既然知道了,就帮你一把。” 其实顾如琢真正想问的不是这个,或者说,不止是这个。 但他最终还是没有问。顾如琢心想,如果他问了,答案也许也不会变。 为什么买下他,因为他是那些奴隶中,被打得最惨的那一个,为什么选择了他作为自己的未婚夫婿,因为他既合适,又可怜。 只是遇上了,就顺便帮一把。 就像是那些街边,被容瑾捡回来的花花草草一样。 容瑾感觉两个人说起话,膝盖确实没那么疼了。他开始主动找话题:“今日在书院过得怎么样?” “还好。”顾如琢突然想起了那件事,他声音微低:“戴师兄他,托我给姑娘带了一盒点心。” “师兄托你带给我的?” 顾如琢看到,容瑾转过脸,眼中是明显的惊喜,连一向微绷的脸颊线条,都变得柔和了。 顾如琢忍不住想起那天,他站在院外,看到容瑾和戴承霖亲密地坐在一起。戴承霖说着什么,容瑾一边吃点心,一边笑着看他。那时候的容瑾,看上去既自在,又高兴。戴承霖,甚至亲手将茶盏送到他嘴边,喂他喝茶。 这远远超过了普通师兄妹之间该有的界限。 顾如琢感觉自己的心紧紧地缩成一团。 容瑾没再说话,顾如琢从他身后,都能看出,他的心情轻快了很多,原本僵硬的身形,也轻松了一些。 顾如琢握紧了双手:就这么,喜欢戴承霖吗? 事实上,就在刚刚,容瑾有气无力:【统哥,我真的撑不住了。你就没有止痛功能吗?】 于是萌新系统终于在宿主的提醒下想到了这一点:【宿主,我有啊!】 一键无痛功能…… 重新恢复了生龙活虎状态的容瑾,终于重新捡起了之前丧失的人设和理智。 容瑾轻声对身后的少年说:“你起来吧。跪的够久了。” 顾如琢没有动:“我陪着姑娘。” 容瑾心里有些感动。他知道这么跪着很难受,自己倒是解放了,不忍心叫主角继续跪着,于是想了个主意:“我想吃那盒点心。” 顾如琢一怔,立刻道:“我去给姑娘拿。” 说完又迟疑:“姑娘一个人……” “祖母的院子里,能有什么事?”月光下,容瑾回头看他,眼神带着一点温软的意味:“你快些回来就是了。我想吃。” 大概是容家祖母吩咐的,这挺大的院子里竟然一个人也没有。古代又没电灯,乌漆墨黑的,只有月光能照明,在地上映出些花草的阴影。顾如琢走后,容瑾还真的有点怕。好在他还有系统陪他聊天。 【老人家偏起心来,真是毫无理智。也不想想,就堂兄那几块料,白鹿书院,这不是开玩笑吗?】 他的**位堂兄,倒不是人人都像那位笑起来阴测测的大堂兄那么讨厌,但是他们确实不合适啊!两个练武的,五个做生意的,一个游手好闲的……他们自己也不会想去的好吗?! 【就是就是!】系统也对这个罚他家宿主跪石板的老太太没什么好感。 容瑾跪着抱怨:【我要是真敢把堂兄几个带去见师父,我师父还不拿戒尺抽死我。】 一人一系统疯狂吐槽。 身后传来脚步声时,容瑾还以为是顾如琢回来了。回头一看,却是容怀松。容怀松在容瑾身边停顿了一下,就直奔容家祖母的主屋。 他强忍着怒火,跟在门前拦下他的丫鬟交涉。可惜容家祖母这次的意志极为坚决,丫鬟只说老夫人已经睡下了,不肯去通报。 容怀松转身回来,站在容瑾身边,直接道:“瑾儿,你起来吧。” 容瑾抬头。月光下,他也能看清楚容怀松脸上的心疼和痛惜。他摇了摇头,轻声道:“我冒犯了祖母,该跪的。” 倒不是容瑾有自虐的情节,但是容家的老夫人,不仅仅是在孝道上辖制着容瑾,也同样限制着容怀松。虽然容怀松发话叫他起来,但如果他真的照做,名誉受损的,就不是他自己,而是容怀松。 何况,容瑾知道,容怀松对自己的母亲,还是很敬重的。他并不想因为他自己,再激化容怀松和容老夫人的矛盾。 别说现在腿不疼了,就是腿疼,他也得忍下来。这是,他对容怀松的孺慕和尊敬。 容怀松明白他的意思,却不赞同:“起来吧,没事的。再跪下去,你的腿受不了。” 容瑾没起身,眼神坚定:“父亲,孩儿又不是娇娇女,跪一会儿也不怕。” 再说,都跪了这么久,现在起来岂不是功亏一篑。 容怀松叹了一口气,看着自己的爱子罚跪,也难免有点迁怒罪魁祸首:“你对那小子倒好。” 容瑾哭笑不得地感觉到一股熟悉的醋意。当初双云不是也这么说的吗。 看来他对顾如琢确实好的有点过头了。可有啥子办法,人家是主角嘛。 容瑾只好安慰吃醋的老父亲:“我只是看他有天分,不忍心他被埋没罢了。” 容怀松其实也是刚知道,容瑾送那个买来的奴隶去了白鹿书院这件事,他忍不住想问:“读书有天分?” 不怪大家都怀疑这一点。一般民间牙行手里的奴隶,绝大部分是吃不上饭的贫困人口,有一个识字的,都足够叫人惊讶了! “是的。”容瑾没有提起顾如琢过去的事,只是简单解释了几句:“他以前读书就小有名气,只是遇到了一些变故,沦为了奴籍。我只是带他去见了师父,师父考核后,对他颇为欣赏,才松口为他举荐。” 能叫那个死板又眼高于顶的家伙颇为欣赏,容怀松对顾如琢的天分有了一个高度的认识。 不过容怀松更关心另一个问题:“你已经决定好了?就是他了?” 容瑾点点头。这不是他能决定的,是上天注定的人选。 容怀松其实不是很赞同,不过他担忧的点和戴珣安的完全不同,他倒是不觉得会辱没了有才之士:“有才华的人,一般都心高气傲,只怕不会安心做一个奴隶。” 他们之所以决定买一个奴隶回来,不就是为了好掌控吗? 容瑾笑了:“本也不是想要他一直做奴隶啊。本来就是假夫妻,到时候应付了官媒,他若想要离开,孩儿自然会销掉他的奴籍,与他和离。” 嘛,朝廷规定年过十八的少女必须成亲,但是对和离或者被休的妇人,就宽容了很多,只要每年交一笔数量可观的罚金,就能不用嫁人了。 “好吧。”容怀松还是挺相信容瑾的眼光的,他看着固执不肯起身的儿子,摸了摸他的头:“受不了就起来,就说是阿爹叫你起来的。” 容瑾乖巧地点头,容怀松却知道,他不会提前起来的。 容怀松心中微痛,却也无可奈何,将手中提着的灯笼放在容瑾身边,转身往回走。走了一小段,看到路边站着一个少年,对他行礼。 “见过老爷。” 少年很陌生。 容怀松想了想,猜到了他是谁,忍不住抬眼仔细地打量了他一番。就算在朦胧模糊的月光下,也能看出少年俊朗的轮廓。 长得倒是人模人样的。 容怀松心里冷哼了一声,一时竟有一种,乖女儿被长得好的混小子给蒙骗的心酸和愤怒。 不过他很快想到,阿瑾不是乖女儿,是个货真价实的儿郎。 于是,容怀松放下了自己那颗老父亲担忧的心,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更新啦~ 老父亲还是不太懂人间险恶,放心太早…… 第10章 状元郎和他的糟糠妻10 顾如琢匆匆往芝兰院去。 其实顾如琢的腿也有点疼。但是这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忍耐不得的事情。毕竟,他曾经被关在狭小又寒冷的围栏内,打得遍体鳞伤,也不肯松口求饶。对疼痛的忍耐程度极高。 他心里想着,姑娘还在等他,也许会害怕,也许正盼着吃东西,脚步就变得飞快。回到芝兰院,给一直等着的朝雨双云她们报了声信,便急匆匆地拿起食盒,原路返回。 他远远就看到了那边有一盏新增的光亮。可直到悄悄走近,他才看清楚,那个站在容瑾身边的人,是容怀松。 他们正在说话,没有注意到他。 顾如琢犹豫了一下要不要避开,就听到了那句——“你已经决定好了?就是他了?” 尽管没有听到前言,他还是心中一顿,直觉地停下脚步,屏住了呼吸。 “有才华的人,一般都心高气傲,只怕不会安心做一个奴隶。” 容瑾的声音传来:“本也不是想要他一直做奴隶啊。本来就是假夫妻,到时候应付了官媒,他若想要离开,孩儿自然会销掉他的奴籍,与他和离。” 听到这儿,顾如琢不愿意再听下去了。 他悄无声息地向外走,一直走到只能远远看见灯光,却听不到声音的地方,才停下来。 他紧紧地握着手里的食盒,颓然地靠在树上。 明明早就知道的,不是吗?难不成还真以为姑娘是对他有意吗? 戴承霖才貌俱佳,家世出众,又与容瑾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他顾如琢,有什么地方能胜过戴承霖呢?凭什么叫容瑾高看一眼。 道理他都明白,但是,心里还是很难受。 顾如琢感觉着心内的酸涩,终于不得不承认,他确实,对容瑾生出了非分之想。 他在最落魄,一无所有的时候,遇上了心爱的人。 如果他没有对容瑾动心,那么他对做这个上门女婿不会有丝毫犹疑,就当是报答容瑾的知遇之恩。可是如今,他明知自己动了情,容瑾也有心上人,就不该再借这个暧昧的身份,去接近他,放任自己的妄想。 若是他不想要做这个假的上门夫婿,跟容瑾直说,以容瑾的为人,定不会强迫他,也不会迁怒他。 可他却下意识地想到:如果他没了这层身份,他就必须搬出芝兰院,以后可能,就连再见容瑾一面,都做不到了。 他无比清晰地听到了自己的心声:他想要留下,哪怕不读书,哪怕只是名义上的夫君,也愿意。 真是既卑劣,又难堪。 …… 顾如琢本来以为容父这次过来,能让容瑾少跪一会儿,结果看到容父自己走了出来,心中顿时有点失望。 他站在原地,恭敬地等着容父走过,然后提着点心盒子加快脚步过去。 姑娘从傍晚一直跪到现在,一定饿了。 容瑾百无聊赖地跪在原地,于是微微仰头,越过屋顶和树枝,去看天上的星星。一盏灯笼放在他身边,灯光朦胧地映在他脸上,向来冷淡的眉眼看上去柔和了许多。 顾如琢走过去,跪到容瑾身旁,打开了点心盒子:“姑娘,我拿来了。” “你别跪了。”容瑾知道顾如琢没那么好说服,想了个理由,轻声道:“一会儿,大概还要靠你带我回去。” 顾如琢犹豫了起来。 姑娘面上看着轻松,到底是个女孩子,跪了这么久,到时候能不能走路都不一定,确实需要有人帮忙。 顾如琢低声应道:“是。” 然后他站起来,选择了盘腿坐在容瑾身边。 容瑾看着盒子里整齐摆放着的糕点,伸手去摸袖中叠好的帕子,结果摸了一个空。他这才想起来,好像之前在花厅喝茶的时候,落在花厅了。 容瑾之前吃点心,都要用帕子垫着的。 他纠结地看着满盒子的点心,犹豫到底是稍微崩一下人设,还是就这么眼巴巴地看着,等到回去了再吃。 顾如琢看他迟迟不动手,想了想明白过来,从袖中取出了一块素手帕,垂下眼睫:“还是新的,我从未用过。姑娘若不嫌弃,就先用着吧。” 容瑾矜持地点了点头,然后飞快地从他手中取过帕子,捻起一块点心,咬了一口。 这种幸福的口感…… 而且还在腹中饥饿的时候…… 容瑾努力维持面色的平静,却仍然忍不住开心地眯了眯眼睛。 顾如琢注意到了这一幕。他佯装咳嗽,转过脸背对着容瑾,嘴角悄悄地翘了起来。 容瑾一连吃了三四块,才想起身边的主角:“如琢是不是还没吃晚饭?” 因为顾如琢陪他跪了这么久,还去帮他大老远拿了点心盒子过来。容瑾心中犹然地升起了一股亲近之意。他为了不ooc,面色仍是淡淡,口中却换了一个更亲近的称呼。 “是。” 他刚从书院回来,没有歇一口气便去见容瑾,然后就遇到了来挑衅的容八一行人,被容瑾带来了这里。 容瑾下巴微抬,示意他去拿盒中的点心:“陪我吃一点吧。” 顾如琢身上只有一块帕子,已经给了容瑾。好在他并没有必须要用帕子垫着吃点心的人设,也没有推辞,直接伸手拿了一块。 那点心很甜,细腻绵软。 不是顾如琢喜欢的口味,此刻吃在嘴里,却觉得格外美味。 两人一跪一坐,食不言,默默地吃点心。 容瑾为了平日里不露馅,又不想显得女气,举止只好端正端正再端正。而顾如琢怎么说也是官宦之家的嫡长子,礼仪规矩也很好。 两人虽然在庭院中,像小孩子一样分吃点心,竟也吃出了一种正经宴席,端庄优雅的感觉。 直到盒中的最后一块糕点消失,容瑾轻轻松松地将手中沾满糖霜的手帕叠起来,扭头看向顾如琢。 顾如琢正皱着眉,为难地打量自己的手。 吃的时候倒是没想那么多,容瑾对他说“陪我吃一点”,他就脑袋一热,伸出了手。如今吃完了,满手的糖粉,可怎么处理? 容瑾心中不禁一乐。顾如琢少年老成,喜怒不形于色,自从容瑾将他买回来,还从未见过他这样为难失措的模样,显出几分少年人的活泼来。 容瑾将手中叠好的帕子递给他:“另一面未沾糖粉。” 顾如琢飞快地接过,将手上的糖粉擦去:“多谢姑娘。” 经过这件事,两人之间的气氛轻松了很多。 吃饱了,容瑾原本端端正正的跪姿,也变得松散了些。他理了理自己的裙摆,像个真正的家长一样,仔细地问他:“你今日在学院,可有什么人为难你?” 顾如琢毕竟是走后门的插班生,也不知道有没有谁欺负他。 顾如琢摇头,唇边带了一丝笑意:“正如姑娘所说,学院风气清正,诸位先生学识渊博,同窗也很友善。” “那便好。” 顾如琢顿了一下:“今日散学后,戴师兄来找过我。是姑娘拜托戴师兄的吗?” 容瑾点了点头,显然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奇怪的:“师兄在白鹿书院有几分名气,你若有事,可以去寻他。课堂上可有遇到不懂的地方?” 顾如琢原本想说没有,顿了顿,鬼使神差道:“确实有几处不甚明朗。” 事关主角的学习大事,容瑾顿时紧张起来。他挺直了脊背,严肃道:“你且说。” 顾如琢挑了几处今天学的内容,问出来。 容瑾一听,发现自己都会,于是很耐心仔细地给他讲解了一遍,直到顾如琢点头说听懂了,才作罢。 容瑾心里狐疑:【统哥,这个主角不太行啊,连我都会的东西,他却听不懂?】 系统也有点纳闷儿,但是还是尽力解释:【原主容瑾的学问本来就非常好。而且主角在家蹉跎了一年,说不准后娘都不许他读书呢,有什么好奇怪的?】 容瑾觉得有点道理,心想,还是不能把考上状元的希望,完全寄托在主角自己身上啊。根据后世的经验,有几个成绩好的孩子是只靠课堂读书的,还是得请家教啊。 这年头有本事的先生很难请,所幸容瑾自己的学问就很好。 容瑾想了想:“我晚饭后一般在书房。你若是有什么不懂,只管随时来问我。” 顾如琢低着头:“会不会太麻烦姑娘?” 容瑾正色:“若能有助于你,我并不觉得麻烦。” “读书是一件长久的事。你有这样的天分,已经胜过不少人多年苦读,就更该好好珍惜,莫要荒废了大好时光。” 顾如琢抬起头,看向月光下的少女。 容瑾的眼神温柔,带着一点劝诫的味道。 他有好久,都没有听过这样的话了。 在他还小的时候,祖父为他启蒙,常常叮嘱他用功读书。后来祖父过世,他也渐渐显出天分,那个男人也隔三差五把他叫到书房,说些□□的话。 但是等到那个女人进门之后,他就再没进过那人的书房。到了最后那一段时间,他甚至只敢在夜里偷偷碰书本。只可惜,尽管如此,他们还是不愿意放过他。 这是在那之后,他身边出现的,第一个真心实意为他好,劝他用心读书,莫要荒废时光的人。 他一时竟觉得眼眶发热,他转过脸,不愿意叫身旁的人看见自己那一瞬的狼狈。 “是。” 第11章 状元郎和他的糟糠妻11 月亮终于慢慢升到了头顶。 容家祖母的大丫鬟珊瑚姗姗来迟,神色傲慢:“时辰到了,姑娘起身吧。只盼着十二姑娘明白老夫人的苦心,莫要心存怨怼。” 容瑾面色苍白,俯身叩首:“孙女谢祖母教诲。” 他知道,虽然看着这院子里没人,但各房必定留了眼线在附近。这么久都跪了,在最后关头,更要尽善尽美。 于是,他踉跄着起身,却脚下一软,幸亏顾如琢及时伸手扶他,才没有一头载下去。他推开了顾如琢,强撑着独自站立,脊背挺直,有汗水顺着苍白的脸颊滑下来。谁都能看出他此刻的虚弱和忍痛,但他面上却依旧平静,长睫低垂,神色诚恳:“孙女让祖母不快,莫说是跪这么一晚,便是在这里一直跪下去,只要祖母能消气,孙女也是愿意的。” 宛如一朵巨大的盛世白莲。 看珊瑚脸色微微发青就知道了。 珊瑚冷笑一声:“姑娘若是这么想,就再好不过了。也算是没白跪这一晚上。” 顾如琢简直气的发抖,想要上前一步,却被容瑾一把拉住了。 容瑾神色平静,甚至带着一丝笑意:“多谢珊瑚姑娘的提点。” 珊瑚眼中显出得色,转身走了。 顾如琢深吸了一口气,平复愤怒的心情,走过去在容瑾身前蹲下:“我来背姑娘。” 容瑾反射性地拒绝了:“不必,于礼不合。” 系统的声音却突然出现在容瑾脑海中:【宿主答应吧。我只是给你屏蔽了痛觉,你这幅壳子可是结结实实跪了一晚上,现在膝盖不定伤成什么样了。要是还健步如飞,岂不是很奇怪?】 【绝对不行!】容瑾断然拒绝:【要是被他发现了我的平胸,那还得了?】 系统竟无言以对。 顾如琢没有放弃,背对着容瑾,坚持道:“姑娘今日不是说,我是姑娘的未婚夫婿吗,那我背姑娘又有什么关系?” 【你确定要拒绝主角的好意吗?】系统幽幽道:【可能会被记恨哦。】 容瑾悚然:【他应该没这么小心眼吧?】 系统呵呵一笑。 容瑾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伏在了顾如琢的背上。 顾如琢并不是那种很强健的男孩子,他才十五岁,可能是在家里受了虐待,看上去甚至有些削瘦。 容瑾本来还怕他背不动自己呢。 但是真的趴在上面,容瑾却觉得他的背没那么单薄,很结实可靠,走的也很稳。让容瑾莫名生出一种安全感。 容瑾本人其实不比顾如琢低多少,他为了能让顾如琢轻松一些,伸手搂了搂顾如琢的脖子,向上挪了挪,视线正好对着顾如琢的侧脸。 然后,容瑾注意到,他似乎紧紧地咬着牙。 容瑾冷清清地开口:“你怎么了?” 难道其实他只是客套一下,并不想背我? 顾如琢沉默了片刻,闷闷地开口:“是我连累了姑娘。” 在容家的这几天,他也大概能知道,容瑾在容家的地位特殊,颇受容怀松的宠爱。这次若不是因为帮他,也不会受罚。更不必说,连一个婢女也敢给他这样的脸色看。 容瑾联想了刚刚顾如琢的激动,很快明白了过来:“不过是口舌之争,理她做什么?” 容瑾确实没把珊瑚刚刚的话太放在心上,更不会放下身段去跟她互怼。 如果被人招惹了,只放两句狠话,有什么用呢? 相安无事太久,难免叫人觉得软弱可欺。 不仅仅是珊瑚,还有容八,容十一…… 他看在容父的份上不去招惹容家的老太太,可若是连她们几个也轻轻放过,那他容瑾岂不是成了人人都能捏一把的软柿子。 不过这些话,就不必跟顾如琢说了。 顾如琢背着自己爱慕的人,但心中却没有丝毫的旖念,只有满满的愧疚和心疼。 “姑娘,我会更用功读书。” 这一句话很轻,轻飘飘地落在晚风里,但是容瑾听到了。 “嗯。” …… 顾如琢将容瑾背回了芝兰院。 双云和朝雨等得心急如焚,远远看到他们回来,就立刻围了上去。 顾如琢小心地将容瑾放在了书房的软塌上,眼见大夫已经来了,就很自觉地回避了出去。 他一直站在书房门口,直到大夫宣布说,容瑾的腿并没有伤到筋骨,才悄悄离开。 顾如琢回了小楼。 不一会儿,小莲领着那位大夫进来了:“姑娘说少爷也跪了,叫周大夫也给少爷看看腿。” 顾如琢跪的并不久,只是膝盖上生了几块淤青,大夫给他留下了几张药膏和一张药方。 送走大夫后,小莲端着熬好的药进来:“姑娘对少爷可真好呀,还特意送了一碟子蜜饯儿过来。” 顾如琢扫了一眼那裹满糖粉,一看就非常甜的蜜饯儿,突然问:“姑娘她喜欢吃甜吗?” 若不是喜欢吃,怎么院子里会随时备着这些? 小莲将托盘放到桌上:“没有呀。我们姑娘和一般姑娘口味不太一样,不怎么爱吃甜。这肯定是戴家少爷送来的。” 提起戴承霖,小莲的口吻熟稔又亲切,她笑道:“戴家少爷老是记不住,爱给姑娘带甜点心,蜜饯儿。不过也只有戴家少爷送来的,我们姑娘才肯收下。” 顾如琢扯扯嘴角:“姑娘和戴家公子的感情很好。” “是啊。”小莲笑道:“若不是……” 小莲突然想起什么,猛地住了嘴,只对着顾如琢尴尬地笑笑。 顾如琢其实能猜到她后面的话是什么。 若不是容瑾要继承容家,必须招婿,他和戴承霖,自然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小莲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欲言又止。 顾如琢笑笑:“把药拿来吧。” 小莲连忙将药递给他,顾如琢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苦。 真的特别苦。 他从没有喝过这么苦的药。就连后面放进嘴里的那棵蜜饯儿,也是苦的。 …… 第二天,容瑾还没来得及出手报复,容父就当着众人的面,斥责了两位容家小辈,并且收回了容家放在他们手下打理的铺子。 这两位,正是容八和容十一同父同母的兄弟。 长着眼的人都能看出来,这是容父在为容瑾昨天受的罪出头。 消息传回来,容家祖母几乎是暴跳如雷,命人去叫容父立刻过来。 容怀松大踏步地走进来。容老太太还没发话,他就直接沉着脸对屋子里的下人喝道:“你们都出去!” 容老太太坐在主位上:“你这是来我这里耍威风?” 容怀松态度冷硬:“娘,儿子有话要单独跟您说。” 容老太太挥退了下人:“说吧,叫我这个老太婆听听,容老爷有什么高见?” 容怀松深深地注视着容老太太:“娘,对阿瑾好一些吧。” 容老太太冷笑:“我为什么要对他好?” 容怀松百思不得其解:“娘,儿子就不明白了,您为什么老是看阿瑾不顺眼?我选了阿瑾做继承人,也是因为阿瑾他有这个能力!能者居之!” “你不是。”容老太太冷冷地看着他:“你不是因为他有本事,才决定叫他继承容家的。从他被抱回容家,你就打好这个主意了!” “是!”容怀松闭了闭眼,承认了:“就算是这样,阿瑾也是您的孙女,不是吗?” 容老太太的脸上满是厌恶,她几乎是恶狠狠地握紧手中的拐杖,尖叫道:“我不认他!” “那时候你妹妹遭逢大难,你却哪里都找不到人影!后来你抱了襁褓回来,我才知道,你妹妹死的时候,你在守着一个外室产子!我可没见过那个贱人,也没承认过他!谁知道是哪里来的野种!” 容怀松从没有听自己的母亲说起过这些。 至此,容怀松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容老太太如此厌恶容瑾,竟连多看一眼都不肯。 他浑身几乎脱力,疲惫地坐在旁边一张椅子上:“阿瑾的确不是我的孩子。” “娘。”容怀松抬头看着老泪纵横的母亲,眼里也有泪光闪过:“他是阿芜的孩子。” 容老太太根本不信:“不可能!我当初打听过,阿芜生下的是一个男孩。” “他们说挣扎了一天一夜,母子都走了。我的阿芜身体那么好,怎么会难产!”容老太太几乎嚎啕大哭:“她一定是被人害死的!我却连给她收殓,都不能啊!” “是男孩。的确是个男孩。”容怀松用手掩住了脸:“阿瑾他,就是阿芜的独子啊。”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更新啦~ 第12章 状元郎和他的糟糠妻12 冬去春来夏匆匆,又是一年秋景时。 容瑾这一年过得很是舒心。 容八和容十一再没来找过他的麻烦,就连容老太太,虽然还是不怎么搭理他,但也再没为难过他。 顾如琢在展现出自己作为主角的惊人天赋后,也渐渐在白鹿书院站稳了脚跟。有才之士无论在哪里都受敬重,更何况是在书院里。如今,他是书院好几位先生的得意门生。就连往日苛刻的戴珣安,也对他赞不绝口。 让容瑾唯一有点困惑的是,顾如琢都这么厉害了,仍然每天晚上,都会去书房请教自己。 到最后,容瑾看着他每天跑,都替他累,干脆叫他晚上直接来自己的书房看书,方便顾如琢提问。 两人同在一室,偶尔探讨解惑,各不相扰,倒也气氛和谐。 …… 容瑾放下手中的账本,揉了揉脖子,视线掠过旁边空荡荡的桌案,皱了皱眉。 他看向双云,问道:“如琢今日也没来?” 双云忙着给容瑾端茶:“是啊,顾少爷说,最近几日都不过来看书了。” 容瑾接过茶盏:“可有什么缘故?” 双云摇摇头:“顾少爷没说。” 容瑾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难道是突然厌学了?!这可不行!状元还没考上呢!怎么能懈怠呢! 于是容瑾站起身,面色严肃:“去看看。” …… 小楼内,小莲在前面引路,轻声回答容瑾:“少爷这几天每天从书院回来,就一直待在书房里,我也不知晓少爷是在做什么?” 容瑾站在小楼书房门外,敲了敲门。 不一会儿,房内有脚步声渐渐走近。 顾如琢打开房门,眼睛微微睁大:“姑娘怎么来了?” 容瑾不动声色地向他身后扫了一眼,什么也没看见。他坦然道:“你这几日夜间都没去书房,我过来……” 容瑾话未说完,就勃然色变,一把抓住顾如琢的手,将他的衣袖捋了上去。 顾如琢突然被面前的心上人抓住手,立刻不自在地想要抽回,却被容瑾牢牢按住了手腕。 容瑾丢下这只手,又去掀另一只手上的衣袖,他心中怒意更盛:“这是怎么一回事?!” 只见顾如琢原本白净细长的一双手上,竟满是刀伤刻痕!有新有旧,有的瞧着是刚划伤不久,有的却已经隐隐结痂了,条条交错,叫人触目惊心! 顾如琢没说话,容瑾将冰冷的视线转向了小莲。 小莲怯生生地后退了一步,悄悄觑了顾如琢一眼。 容瑾冷笑:“你看他做什么?我不能问你话了吗?” 小莲从没见容瑾发过这么大的火,一时也不敢看顾如琢了,低着头带着哭腔道:“少爷手上的伤有好几天了,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既然小莲不知道,那应该就不是在家里。 不是在家伤的,那就是在学校里了! 这一年的相处下来,容瑾早把顾如琢当成半个自家孩子看。自家孩子竟然遭到了校园欺凌,叫他怎么能忍! 容瑾气得转身就走:“马上给我备车!我倒要去白鹿书院看看,哪个混蛋敢这么欺负我的人?!” 一着急连人设都崩了。 众人都愣住了。眼看着容瑾怒气冲冲,就要走到拐角。 还是顾如琢手疾眼快,冲上去拉住了他的衣袖:“姑娘!” 容瑾怒气冲冲地回头,却在看到顾如琢表情的那一刻怔住了。 顾如琢站在他身后,眼中似乎有万千星光闪烁。任谁都能看出,他此刻心情极好,唇边带着遮也遮不住的笑意:“姑娘想错了。没有人欺负我。” 容瑾质疑:“那你手上的伤是哪儿来的?” 顾如琢转身,手中还拉着容瑾的衣袖。他就这么牵着容瑾的衣袖,将他拉进了自己的书房,并且转身,将几位婢女给关在了门外。 容瑾不知为何,突然就生出些不自在来。 明明容瑾的真实年龄比顾如琢大很多,而顾如琢本人沉默知礼,进退得宜,并不是一个压迫性很强的人,但面对顾如琢时,容瑾仍然偶尔会有一种局促的感觉。 容瑾心想:这大概是主角气场太强的缘故? 容瑾正胡思乱想,顾如琢已经走到了桌案边,示意他看桌子上的东西。 那桌上铺着一张厚厚的棉布,上面放着几把刻刀,散落着许多木屑。 容瑾走过去,拿起刻刀看了看,果然看到有的刀锋上沾着些血迹,心中有了猜测:“你最近在学雕刻?” 顾如琢点头:“嗯。” 容瑾没说什么,却慢慢蹙起了眉。 经过后世的教育冲击,他也知道孩子不应该只死读书,应该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若是再有个高雅上台面,自己也喜欢的特长,就更好了。 同样的理论也适用于大雍,白鹿书院在开设君子六艺课程的同时,也开设诸多小众的课程。容瑾给顾如琢精心准备了名琴佳棋,良驹雕弓。 没想到顾如琢喜欢上了雕刻。 算了,孩子的成长过程总不会完全按照家长的意愿走的。容瑾这么安慰自己:而且雕刻印章,也算是一桩雅事。 但是,容瑾板起脸:一连几个晚上都沉迷其中,耽误学业不说,还把自己的手弄得伤痕累累,这就太过分了! 容瑾轻轻将刻刀放回桌上,本想出言责备他,转念一想:十六七岁的少年,好像应该以鼓励理解为主,不能随便骂。要不然很容易变成叛逆少年。 容瑾已经恢复了平声静气:“你这几日雕了什么?” 顾如琢犹豫了一下:“再过几日吧,姑娘,我还没有刻完。” 容瑾也不是真的想看,他随意点了点头:“既然你喜欢,我会给你请一位精通雕刻之术的师父来。” 说完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以后不要晚上做这些精细活,会伤眼睛。” 顾如琢一愣:“我还以为,姑娘会劝我少碰这些奇技淫巧。” 容瑾平时对他的课业很是看重。顾如琢本以为,容瑾听了他这些天晚上没有读书的原因,会出言斥责他。 容瑾摇了摇头,心头掠过一丝柔软:“若是你喜欢,没什么不行。” 顾如琢满打满算,才只有十六岁。 十六岁是什么样的年纪,放到现代社会,应该还在上初高中,还算是无忧无虑的小孩子。也许最大的烦恼就是考试成绩,喜欢的女孩子,和家长的关系。 可是,十六岁的顾如琢,虽然身形还略有些单薄,却看着已经像是一个真正的男人了。 他自律又克制,纵然经历过叫常人愤恨不平的遭遇,却依然沉稳宽和,并没有因此而愤郁怨世。容瑾毫无缘由地将他带离绝境,又对他有求必应,他却从不谄媚,也未骄狂,一心用功读书,从不主动向容瑾索取任何东西。 容瑾有时候会觉得,这样一个人,的确是配得上气运之子的待遇的。 容瑾确实很盼着他用功读书,顺利考上状元,好叫任务早日走上正轨。但是容瑾心想,也不必对这样一个孩子那么苛刻,不过是个小爱好,有什么不能满足的? 于是,他的声音越发轻缓:“读书也该劳逸结合。” “我以前说我喜欢读书,姑娘就送我去了白鹿书院。我现在说我喜欢雕刻,姑娘便为我请师父来。”顾如琢抬眼看着容瑾,眼中闪着容瑾看不懂的火光:“不管我喜欢什么,姑娘都会答应我吗?” 那怎么行,小孩子是不能惯的! 容瑾矜持地回答:“要看你喜欢的是什么。” 顾如琢却猛地转过身,第一次对他语气不好:“既然姑娘不会有求必应,又何必对我这么好?” 容瑾还没来得及说话,顾如琢硬邦邦地说:“夜深了,姑娘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 容瑾走后,顾如琢看着桌上的刻刀苦笑:人家对你好,你反而因为人家不答应你无理的要求,就发脾气,是什么道理? 姑娘一定是生气了吧。 可是,他是真心实意这么觉得的。 容瑾既然喜欢戴承霖,就不该再对他这么好。 容瑾对他越好,他心中的妄念便越盛。这一年来朝夕相处,他使用卑劣的手段,利用容瑾的天真纯善,每天晚上都去书房和容瑾共同读书。容瑾一心想着他的学业,从没想过这会对自己的名声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他越是和容瑾接触,就越是爱他。爱他的才情心性,爱他的清冷容颜,也爱他偶尔的懵懂天真。 心中的爱恋,如同熊熊烈火,叫他因为容瑾偶尔一个眼神,尝到前所未有的甜蜜,也叫他日日夜夜痛苦煎熬。 他知道,容瑾对他没有丝毫的旖念。他看着自己的眼神,有时候就像是在看一个孩子。他不知道容家是怎么养出这样的一个容瑾。 容瑾心中好像根本没有所谓的男女大防,完全是,一片赤诚,毫无理智地信任他,帮助他。 但他配不上容瑾这样的信任。 当容瑾说出那句“既然你喜欢,没什么不可以”的时候,他真的冒出一个前所未有的,邪恶地叫人心惊的想法。 这个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婢女们都在门外,只要他动作快一些,只要他撕破容瑾的衣裳,或是亲一下容瑾的嘴…… 容瑾就再不能想着戴承霖,只能真真正正地嫁给他! 这个念头来势汹汹,几乎要彻底击溃他的理智。 于是他在把这个念头付诸行动之前,赶走了容瑾。 容瑾离开之后,他坐在桌案后,脊背挺直,眼神悲凉,心中满是对自己的厌弃和憎恶。 小莲怯生生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少爷,要不要包扎一下手上的伤口?” 顾如琢沙哑着嗓子:“不必了。” 就叫我这么疼着吧。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又有一个勤快的宝宝更新啦~~ 第13章 状元郎和他的糟糠妻13 今古长如白练飞,一条界破青山色。 只不过,眼前的山却不是青山。秋风已经从山间吹过,将碧绿变作浅黄和深红。 一条瀑布从交错的山间飞流而下,落入漂浮着片片红叶的寒潭之中,激起涟涟水声。山腰处还隐约挂着一道虹,当真恍若仙境。 只是这里没有乘鹤而至的仙人,往来的都是长衫方巾的文雅学子。 一个穿着莲青色长裙的少女,正站在寒潭边,似乎是在等人。 那少女面容姣好,一双桃花眼冷冷淡淡,竟比这满山的秋意还动人,引得不少定力不够的年轻学子偷眼去看。 有几个结伴的书生在少女面前停下。 一个少年活泼地笑道:“容姑娘是来找戴师兄吗?” 容瑾其实很熟悉白鹿书院。他幼时跟着戴珣安读书,十天总有那么五六天待在书院里。不用读书的时候,戴承霖便带着他在书院里走走逛逛。所以他与白鹿书院不少学子,都有几面之缘。 少年旁边的人偷偷地用手肘捅了一下他的腰,他面色疑惑地转过去:“怎么了?” 容瑾并不生气,他冲着面前的几个人微微颔首,一派端庄:“我来找顾如琢。” “顾师兄?”少年愣了一下,然后脸一下爆红。 他终于想起来,江湖传言说顾师兄是容家姑娘的上门女婿。原来竟然是这位容姑娘吗?! 那戴师兄怎么办?! 他结结巴巴地跟容瑾道歉:“抱歉,实在,是,抱歉。” 容瑾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这有什么好抱歉的? 果然孩子还是应该劳逸结合,多发展兴趣爱好,要不然就会变成他这样奇怪的书呆子。 容瑾心里想着,面上仍是平静:“公子言重了。” 少年见他没有生气,脸色微红:“我去帮容姑娘叫顾师兄。” 说完,就拔腿跑了。 和他同行的几人面面相觑。容瑾跟他们打听了几句顾如琢在书院的状态,几人便离开了。 容瑾仍留在原地等顾如琢。 他思来想去好几天,还是觉得有点不放心。虽然顾如琢说那伤口是自己划伤的,可毕竟没谁亲眼见过。万一他在学院受了欺负,却不好意思说怎么办?所以容瑾还是决定来书院里看一眼。 不过就刚刚问的情况来看,顾如琢好像在书院中还挺有名的? 其实容瑾远远低估了顾如琢在白鹿书院的出名程度。 他横空出世,没有通过考核,由大儒戴珣安亲自引荐进白鹿书院。他来到书院后参加的第一个月考,就力挫丁班几位才子,取得了榜首之名。白鹿书院的院长看了他写的那篇考卷后,亲自考核他,然后力排众议,将他提入了以往至少入学三年才能进的乙班。 这样一位才华横溢的同窗,自然引起大家的关注。然后大家发现,顾如琢这个人好像石头缝里蹦出来的,竟然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 于是就有好奇的人去问了戴承霖。 戴承霖只说,他是容家的人。 请注意,是容家的人,不是容家的亲戚朋友。而且,顾如琢还住在容家。 这不是很奇怪吗,容家的人为什么不姓容? 最后终于有人提出了猜测:难不成,他是容家的上门女婿?! 甚至还有风言风语说,顾如琢是容家从集市上买回来的奴隶。这种说法被大部分人嗤之以鼻。顾如琢能被戴珣安举荐进书院,一定是走了容家的关系。谁会送一个奴仆来白鹿书院?而且,顾师兄的风度学识,怎么看也不可能是个奴隶吧! 不过大家心中默认,顾如琢只怕家世不显,所以才会依附于容家。说不定是容家哪个刁蛮小姐瞧上了顾兄的人品相貌,仗着容家家大势大,逼迫顾兄做了容家的上门女婿什么的…… 咳,尽管白鹿书院学风清正,但大家私底下也是有好奇心的嘛。所以,这个猜测很快一传十,十传百,成了白鹿书院近一年最大的八卦。 所以,容瑾说出顾如琢三个字的后果,就是大半个学院都知道,有一位姓容(重音)的姑娘,来书院中找顾如琢了。 容瑾神色略带犹疑地看着来来往往的学子。 他记得寒潭这边的路应该挺冷清的吧,怎么今天这么多人路过? 不一会儿,几个穿着白鹿书院院服的少女,从远处气势汹汹地朝着容瑾这边的方向走过来。 容瑾远远看到,立刻不动声色地向旁边挪了两步。 自从那次容父处置了容八和容十一的两位兄弟,她们没少来找容瑾的麻烦,小动作不断,等到被容瑾揭穿,又一哭二闹三上吊。直到容瑾忍无可忍,直接出手削减了她们一部分嫁妆,她们终于消停下来了。 不过这段经历还是给容瑾带来了难以磨灭的阴影,以至于他看到疑似找茬的一队娘子军,就情不自禁地想要退开两步躲避。 他都感觉自己快患上恐女症了。 遗憾的是,他并没能成功地躲避开这队娘子军,因为她们就是冲着他来的。 其中一位少女美目中尽是敌意:“你就是顾师兄的那个未婚妻?” 顾师兄?是说顾如琢吗?未婚妻?虽然是假的,但应该勉强算是他的未婚妻吧。 容瑾沉思了片刻,矜持地点了点头。 看她们来势汹汹,难不成就是她们在学院里欺负顾如琢?! 想到这个,容瑾立刻不动声色地挺了挺腰杆,视线在她们身上慢慢扫过。 相比起书院家境各异的学子,能在书院中读书的女孩子,则简单一致多了。毕竟愿意供女孩读书,还能供进白鹿书院的,肯定都是殷食人家。 说不定里面就有脾气不好的大小姐呢。 最前面的少女见她点了头,微微抬手,后面几位颇有微词的少女,便安静了下来。看得出来,她是这个小团体的领头人。 “我们几位这次来找容姑娘,是想请求容姑娘,放顾师兄离开容家。” “虽然贸然这么说,真的有些唐突,也许还会叫人误会。”少女脸上带着浅笑,语气温柔又坚定,“但是顾师兄才华横溢,入赘有污声名,姑娘你又出自商贾之家。若是因此耽搁了他的前程,岂不可惜。我实在不吐不快。容姑娘若是当真爱重他的才华,何不放他走呢?” 容瑾:…… 这姑娘说话,怎么有一种谜一样的容十一的既视感? 不过听完她的话,容瑾终于恍然大悟:原来这不是顾如琢的仇家,是顾如琢的桃花啊! 白鹿书院的姑娘可是出了名的心高气傲啊。顾如琢不愧是主角,这么快就有桃花找上门来了。 不过,就算她真的说出一朵桃花来,容瑾也不会在完成任务之前,让顾如琢离开容家。 而且,她这种与容十一极为相似的说话风格,让容瑾觉得心里很不爽。反正附近也没有认识的人,容瑾决定稍微放飞一下他自己。 于是,容瑾气定神闲道:“这位姑娘有一处说错了。” 那少女一愣,眼中闪过一丝暗光:“不知是何处说错了。” “我并非爱重他的才华,不过是喜欢他的容貌罢了。”容瑾闲闲地理了一下裙摆,“所以,我不在乎他前程如何,名声如何。反正,我也养得起。” 几个少女都面露怒色,后面有一个姑娘沉不住气,怒声道:“你!简直是,简直是,不知羞耻!” 经历过可怕的容八和容十一,面对这种挑衅,容瑾轻车熟路:“过奖过奖。” 正说着,容瑾抬眼看到顾如琢匆匆向这边来了。 容瑾刚打算打发走这群不速之客,就听到了一个响亮的男声从他背后传出来。 “如琢!如琢!”贺秋生拍树狂笑不止,“这儿!快过来!这位容姑娘说,他只是看重你的美貌,一点也不在乎你的才华!” 声音之洪亮,态度之兴奋,叫方圆一公里所有的人,都把惊诧的视线投向了这边。 容瑾:“……” 顾如琢也顺着声音看过来,目光最后停在了容瑾的脸上。 容瑾:“……” 不,等等,我要重新说一遍!我不是那个意思! 顾如琢快步走了过来。 容瑾还没来得及张口,贺秋生已经巴拉巴拉地开始说了:“这几位师妹,过来找容姑娘,说希望容姑娘能看在你才华的份上,不要耽搁了你的前途,赶紧放你离开容府。好叫你重新娶一门官宦之家的娇妻。” 顾如琢皱着眉看过去,几个少女脸涨得通红,窘迫尴尬不已,只恨不能夺路而逃。 顾如琢沉着脸:“不知我有何处,得罪了几位姑娘?” 最前面的少女尚能镇定应对:“我并非有什么龌龊心思,不过是为顾师兄抱不平罢了。” 顾如琢毫不留情:“我不需要。” “先不说这个,”贺秋生揽上顾如琢的肩膀,看热闹不嫌事大,“你知道你这位容姑娘怎么应对的吗?他说他只喜欢你的容貌,不在乎你的才华和前程。还说他养得起你。” 顾如琢其实不太信这是容瑾说的,他下意识看了容瑾一眼,容瑾却僵着脸避开了他的视线。 这下他知道了,真是容瑾说的。 明知也许只是故意气她们的话,顾如琢竟也觉得心中泛起几丝甜意:至少,姑娘也觉得我,长相尚可。 “快说快说,顾兄,作为能靠脸吃饭的人,”贺秋生简直乐不可支,这姑娘实在太有意思了,“你是怎么想的?” 顾如琢没好气地瞪了贺秋生一眼:“所幸,我尚能再年轻貌美几年。”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更新啦~ 第14章 状元郎和他的糟糠妻14 贺秋生旁边还站着一个穿着蓝衫的温润青年。只不过他一直没说话,身形半掩在树后,也就没人注意到他。 顾如琢说完那一句话,便和容瑾离开了。 众人散去后,青年神色有些不安:“你这样说,如琢是不是生气了?” “生气?”贺秋生歪歪扭扭地挂在他肩膀上:“你瞧他笑的春风满面那个样子,哪里像生气啊。” 宋溪不太相信:“哪个大好儿郎喜欢被说是,被说是,靠脸吃饭?” “书呆子。你也不想想,这话是谁说的。”贺秋生嘿嘿笑:“放心吧,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宋溪若有所思。 “如斯佳人啊。难怪如琢刻了那么多天的簪子。”感慨到这里,贺秋生忍不住吐槽了一句:“不过那簪子是真难看啊。” 提起那把顾如琢亲手刻的簪子,宋溪也惨不忍睹地闭上了眼。 …… 顾如琢完全不知道自己仅有的两位至交好友,正在一起吐槽自己多日的心血。他沉浸在容瑾来书院找他的喜悦当中,整个人都醉醺醺的,嘴边的笑一直没有消失过。 刚刚说出那么羞耻的话,竟然还被大大咧咧地喊给当事人听,容瑾简直觉得想找个地缝钻下去。 等到周围没了人,容瑾终于鼓足勇气,打算开口解释两句。话没出口,便被顾如琢打断了。 顾如琢扭头看着容瑾,语气温柔地好像是面对一只,好不容易才肯落在他掌心小憩的鸟儿:“姑娘之前不是想看我刻了什么吗?我如今刻好了。” 顾如琢主动揭过了刚刚那一幕,容瑾松了一口气,赶紧配合得调整出一个略感兴趣的表情,颔首道:“好啊。” 顾如琢从书箱中取出一个小小的木盒,有些留恋迟疑地摩挲一下,才递给容瑾,然后微微把脸偏到一边去了。 容瑾没注意到这一幕,他接过盒子掂量了一下,就是那种很普通的小木匣,又薄又轻。 容瑾一边想着,既然要学雕刻,也该给他买些好木头,一边打开了那小匣子。 里面竟然不是容瑾以为的印章,而是一支木簪子。 不是什么名贵的木料,做工很一般,样式也不好看,簪身上甚至还有斑斑的血迹。 但是看得出来做的很用心。簪身泛着浅浅的柔光,连一根细小的木刺都看不到,像是被人珍惜地放在手里摩挲过很多遍。 容瑾愣了一下:簪尾能勉强看出是一朵花,这应该是女子样式的簪子吧。顾如琢好端端地做这个干什么?难道他有心上人了?他给我看这个,是为了试探一下我的态度吗? 容瑾顿时想起刚刚那几位来势汹汹的少女。 他悄悄咽了一下口水。 那里面可没几个省油的灯,一看就都很记仇。他才刚刚下了那几人的面子,如果她们真的有人和主角好上了,岂不是最后要蹉跎死容家?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叫主角知道,他不会阻拦主角的,不管是他的青云路,还是他的桃花运。 容瑾将手中的木匣还给顾如琢,微微端正了脸色:“你应当知道,我将你买回来,也有自己的目的。” 这还是容瑾第一次开诚布公地和他谈起这件事,顾如琢心中不禁有点紧张,他点了点头:“姑娘是希望我和姑娘成亲,避开官媒。” “不错。”容瑾颔首,解释道:“我知晓对你不太公平,但这不过是权宜之计。所以,你若是有心上人,也不必顾忌我。” 顾如琢嘴边的笑意慢慢淡下来:“我的命都是姑娘给的,为姑娘做事是天经地义。” 容瑾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怪怪的:【统哥,他是不是生气了?】 系统的声音慢吞吞:【我瞧着像。】 于是容瑾只好声音更加和缓,给顾如琢解释留下的好处:“顾家的情况复杂,便是我如今销了你的奴籍,你回顾家也不是什么好事。入赘进容家,既帮了我,也是对你的一种保护。待到你有了自保之力,我们可以和离。” 顾如琢半响没说话,他突然低下头看着手中的木匣,自嘲地笑起来:“姑娘觉得这簪子怎么样?是不是挺丑的?” 容瑾见他终于开口,连忙捧场,但是实在是没法昧着良心说不丑,只好曲线回答:“你是要送给哪一位心仪的姑娘吗?” 顾如琢本来有一套想好的说辞,没什么心仪的人,不过是想着姑娘生辰快到了,自己身无长物,实在没什么好报答,才想着亲手为姑娘做一支簪子。 他有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可以说,可以光明正大地把簪子送给容瑾。但最后,他却轻声道:“本来是想送的。但是想想,他什么样的好东西没见过,哪里瞧得上这个?” 容瑾一听不干了,怎么说也是他家孩子好多天,刻的鲜血淋漓才弄出来的:“虽样式简单,但心意可贵。” 顾如琢的声音有点麻木:“可是,我的心意,他也一点都不在乎。” 容瑾一方面有些庆幸顾如琢喜欢的,不是刚刚那几个少女中的一个,一边又难以自抑地觉得有点心疼。他斩钉截铁地对着顾如琢道:“你以后会遇到更好的姑娘的。” 是啊,你可是主角,最后是要成为大雍皆知的状元郎,一路青云直上,风光肆意的。按照小说的套路,你会遇到很多很多倾慕你的姑娘,有的温柔,有的活泼,说不定还能配个姿容绝色的公主呢。总有一个人能捕获你的心,叫你忘记今日的伤痛。 这个姑娘不喜欢你,是她没眼光。 “更好的姑娘。”顾如琢站在原地,苦笑了一声。 不会再有更好的了,永远也不会有了。因为我已经见过最好的那个人了。 见他仍然闷闷不乐,容瑾的内心动摇了,他试探着问:“女孩子喜欢华贵些的首饰也是常理。要不我叫朝雨去福熙楼,买套最好最贵的首饰送给她?” 福熙楼是淮南城最大最贵的银楼,专卖各种首饰。 顾如琢神情惨淡地摇了摇头。 容瑾心里很着急,面上还要端着一派正经冷淡:“你若是心中喜欢,只管说出来。我与你出出主意。” 喜欢就直说嘛。现在这年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你不主动点,心上人说不定就被许出去了。 不堪忍受似得,顾如琢面露哀求:“姑娘,我们说点别的吧,好不好?” 容瑾恨铁不成钢,可是看顾如琢眼睛都快红了,也只好悻悻闭嘴。 两人之间气氛很沉默,简直比之前没说话的时候还尴尬。 这次是容瑾坚强地挑起了话题,他想起之前戴珣安和他说过的话:“对了。我听师父说过,你如今的学问,过童试绰绰有余。你明年要不要下场试试?” “我不想考科举。” “不想就……”容瑾的话突然停住,他慢慢抬起头,眯着眼看向顾如琢:“你,说,什,么?!” 顾如琢却没看他,他远远地看着别的方向,面上表情平静又坚决:“我不想考科举。” 作者有话要说:  家里来电,更新啦~ 本章比较短小,这是因为,我在走签约的流程,需要压一下字数,不过我不会断更的,还是两日一更。等到真的签约啦,应该会更得更勤快一些。希望大家能体谅一下…… 我知道这个故事里有很多不符合常理的地方,比如说其实读书人好像都相互称呼字,而不是名;奴籍到底能不能销掉然后考科举……但是蠢作者本人水平有限,大家就看个消遣,不要较真啦,多谢呦~ 第15章 状元郎和他的糟糠妻15 贺秋生和宋溪大晚上找到顾如琢的时候,他正坐在白鹿书院后山的边缘上,头顶是浩瀚星空,身旁是潺潺奔流的河。水流从山崖落下去,变成一条白练,跌入水潭中。 贺秋生一撩袍角,坐在他身边:“这么有情调,坐这里看星星啊。” 顾如琢没说话。 贺秋生叹口气:“说说吧,你为什么不想考科举?” 顾如琢终于开口:“是姑娘叫你们来的?” “是啊。”贺秋生和宋溪都住在书院里,正好是舍友,“你家容姑娘大半夜地上门找到我们两个,说你在这儿坐很久了,怕你一个想不开跳下去,叫我们来跟你说说话。” 顾如琢猛地转过头:“他还在书院?” 宋溪连忙说:“别着急,我们已经劝容姑娘回去了。” 顾如琢这才平静下来,他没头没脑道:“不是我家的。” “那你喜欢他吗?”贺秋生听懂了,“这里只有我们三个人,你什么都不必顾忌,大可直说。” 顾如琢露出一个似哭非哭的笑:“喜欢啊。” 怎么可能不喜欢?真的特别特别喜欢啊。 “那你今天还跟人家吵架?”贺秋生百思不得其解,“人家叫你去考试,这不是一片好心吗?你为什么不想去?” 顾如琢终于艰难地启齿:“若是考科举,就必须销掉奴籍。” 顾如琢和贺秋生,宋溪相识一年,却是极好的知交。有些话想找人说说,他觉得,也只有这两个人能倾诉了。 他将自己的身世和容瑾说的那番关于和离的话告诉了他们。 顾如琢神色平静:“他需要的,是一个可靠的,能拿捏在手中的赘婿。我本来也无所谓前程,若是能留在他身边,也算是求仁得仁了。” 如果他真的销去了奴籍,又有了自保之力,那他就再没有理由留在容瑾身边了。 “如琢兄,”宋溪语重深长道,“色衰而爱驰啊。你现在为了这个不肯去考科举,以后等到年华老去,定会悔不当初。” 顾如琢下意识反驳道:“我并非只贪恋他的容貌。” “你想多了。”贺秋生翻了个白眼,“他是怕你色衰。” 顾如琢想起来今天白天容瑾的话,顿时失笑:“姑娘只是开玩笑的。我们不是那样的关系。” 顾如琢嘴边的笑慢慢淡下来:“他喜欢的是戴承霖。” “没毛病。”贺秋生凉凉道,“要是我,也喜欢戴承霖。你瞧瞧你自己,有什么地方能跟人家比?” 宋溪伸手焦急地去拉贺秋生的袖子,贺秋生完全无视了宋溪的阻拦,继续打击他:“你要钱没钱,要权没权。身世一堆麻烦。虽然长得不错,但人家戴承霖也是相貌堂堂。而且人家俩又是青梅竹马。” 顾如琢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好不容易有一个能跟戴承霖一较高下的地方,你还不肯去。你凭什么叫他喜欢你?” 最后,贺秋生一字一顿地看着他的眼:“顾如琢,你是指望着他一辈子可怜你吗?!” “那我能怎么办?!”顾如琢一下子站起来,他感觉自己的口中满是血腥气,充满着不甘和嘲讽,“难道我考的比戴承霖好,他就喜欢我了?” 一直沉默的宋溪突然开口,问顾如琢:“你就是想留他在身边,对不对?” 顾如琢没说话。 宋溪性格和善温良,说话也慢吞吞的:“那你更应该去考。” 宋溪是大理寺寺卿家的公子,家学渊源,对厚的像座山的大雍朝各律法了如指掌:“律法有规定,如果女子想要以寡居的身份立户,至少也得成婚五年以上。只要你能在婚后五年内考上进士,得到官身……” 宋溪的未尽之语,他们两个都明白了。 民不与官斗。 若是顾如琢考上进士,就是天子门生,立刻能得到官身。到时候,只要他咬死牙不愿意,谁也不能逼他跟容瑾和离。 在一片寂静声中,宋溪慢吞吞道:“最重要的是先成亲。” 片刻后,贺秋生补充道:“没错。按照你之前说的,为了不让顾家找你麻烦,在你销去奴籍之前,容姑娘一定会和你成婚,把你的户籍落在容家。” 顾如琢神色变幻不定。 宋溪劝他:“如琢,奴籍身份的人,容家姑娘要多少有多少,你成不了特殊的那一个。你想留他在身边,唯一的办法就是变强,叫他没办法离开你。” 顾如琢喃喃道:“他有心上人了。或许叫他顺心如意,才是为他好。” 贺秋生冷笑:“得了吧,如果你真这么想得开,还大半夜坐在这儿看什么星星?” 顾如琢犹豫:“这是不是卑鄙了点?” 贺秋生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有什么卑鄙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他戴承霖又没和容姑娘定下三媒六聘。大家各凭本事,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说不定你一发奋,容姑娘觉得你也挺有前途的,就不想和离了呢?” 顾如琢还想说什么,贺秋生不耐烦了:“别这么磨磨唧唧的。一句话,你想不想和他长长久久地在一块儿?” 这次不需要任何犹豫,顾如琢直接道:“想。” 贺秋生耸耸肩:“这不就结了?从明天开始,好好读书,准备考试吧。” 说完这些话,三人在山头坐了一会儿。 虽然天很高,月牙弯弯如银钩,满天繁星辽阔,坐在这儿,感觉整个人的心胸都开阔起来。但是实在是有点冷。当宋溪忍不住打了第二个喷嚏的时候,他们终于决定回去。 夜色已经过半,于是顾如琢也跟着去了贺秋生他们寝室。 三个人裹在被子里,一时也睡不着,只好扯闲天。 “我瞧着容姑娘也不像对你没意思。”贺秋生翻个身,去戳顾如琢,“你没见他今天来找我们的时候,那副焦急担忧的样子。他对你也太好了吧?” 顾如琢看着房顶,轻声道:“姑娘心地好。” 贺秋生翻了个白眼:“我怎么就没遇见过心地这么好的姑娘?” 这时候,他突然眼尖看到顾如琢脱下的外衣上,安放着一个小匣子:“你这簪子还没送啊?” 顾如琢苦笑:“我今天拿簪子给姑娘看,他问我是不是有了心仪的姑娘,还劝我去追求人家。” 贺秋生皱眉:“这是完全没想过你喜欢他啊。看来这姑娘有点迟钝,你得表现地更明显一点才行。” 宋溪突然插嘴:“先不要。” 顾如琢情不自禁地竖起了耳朵:“嗯?” 宋溪的声音温吞又平缓:“先成婚。不要打草惊蛇。” 顾如琢点了点头。 贺秋生安慰顾如琢:“其实没给也挺好的,你瞧这簪子丑的。” 顾如琢郁闷地翻过身,后脑勺对着贺秋生。 贺秋生心大,睡觉质量也超乎常人。没人和他说话,很快就沉沉睡去了。 最后,黑暗中,宋溪轻声道:“如琢,我小时候,父亲曾经告诉过我一句话。你想要什么,就必须自己想办法伸手去拿。等着别人给你,你就永远也得不到。”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更新啦~ 感觉宋溪有点白切黑? 第16章 状元郎和他的糟糠妻16 顾如琢第二天回容家向容瑾请罪的时候,多少是有点忐忑不安的。 姑娘会不会生气?昨天他一片好心,自己却接二连三违背他的好意,最后还毫无道理地生气离开。 容瑾语气淡淡,却也并未刻薄刁难于他,隔着一道屏风,一句话打发了他:“既然下场,就好好准备吧。” 顾如琢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忍不住有些失落。 以姑娘的为人,大概是不屑于把这种冒犯放在心上的。但是到底还是有点生气吧? 这一年来的接触,容瑾待他慢慢亲近了一些。最直白的表现,就是容瑾在他面前,表现出了更多鲜活的喜怒情绪,交谈也变得更多更随意。 但如今,这种隐约的亲近,在容瑾冷淡的语气中已经消失无踪。 一语结束,顾如琢觉得容瑾不太想搭理他,想说几句道歉讨好的话,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好识趣地准备告退。 “等等。” 容瑾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 顾如琢停下脚步:“姑娘有什么吩咐吗?” 屏风后的人慢慢走出来。他今日打扮地格外随意,好像是刚刚沐浴过,一头青丝没经半点装饰,散落在深蓝色的宽袍之间,似乎还带着几分水汽。他没有上妆,容颜褪去了几分往日的柔美,显出几分棱角来,一双细长的桃花眼摄人心神:“既然决定下场,那婚事也该提上议程了。” 顾如琢张嘴想要说什么。 “顾如琢,”容瑾直接打断了他未出口的话,声音带着一种凉意:“我希望你能明白。我要做什么,没有你置喙的余地。” 顾如琢所有的话封入口中,他后退一步,深深弯腰:“是。” 容瑾坐在外间的凳子上,给自己倒茶喝。 他本以为说完了话,顾如琢该走了,谁知顾如琢却拿起屋内架子上的巾帕,走到了他身后,低声道:“我为姑娘拭发。” 容瑾倒茶的手一顿:“不必了。” 顾如琢低声道:“我昨日顶撞了姑娘,心中不安,想为姑娘做些事。” 容瑾不太乐意让他干这个。顾如琢到了他手里,他就没让顾如琢做过一件伺候人的活。名义上虽是仆从,可一开始容瑾就是把他当客人看的。后来渐渐了解,待他又多了几分真心,拿他当自家的孩子看。 听了他这么低声下气的话,容瑾心想,我是不是吓到他了。到底算是孤苦无依,寄人篱下。 容瑾心软了,语调也多了一份温和:“你不必做这个。” 顾如琢却坚持:“我本就是姑娘的下人,做这些不是天经地义吗?” 容瑾一听“下人”两个字,立刻想起了昨天的事,好不容易消下去的怒火“哗啦”一下又涨起来了。 昨天顾如琢直言不愿去考科举,容瑾当然要追问缘由。 再三追问之下,顾如琢说:“我的命是姑娘所救,原本就想着一辈子衔草结环,报答姑娘。读书是姑娘给我的恩典,岂有因为读书就不再侍奉姑娘的道理。” 无论容瑾如何劝,讲事实摆道理,他都吃了秤砣铁了心,死活不愿意去考。 容瑾最后生气了:“那你就打算一辈子给我当下人?” 顾如琢更大声地丢下一个“是”,就拂袖而去。 想起昨天的事,容瑾就来气。 我就说青春期的小孩子怎么会这么乖,合着是要给我憋个大招。还说什么伺候报答我,见过这么趾高气昂,一怒之下就夜不归宿的下人吗?!早晚要被这个混蛋给气死! 既然还想着伺候人比当官好,不如叫他过几天伺候人的日子,敲打敲打他。 容瑾将手中的茶杯“啪嗒”一下丢到桌子上,冷冷道:“那就擦吧。” 澄澈的茶水从茶杯中晃出来,滴在桌面上。顾如琢皱着眉摸了摸茶杯:是温的,但绝对不算热。 容瑾只许双云和朝雨进他的书房,今日不知怎么两人都没在,自然也就没人来换茶水。 顾如琢完全没有容瑾想象的那种受辱的感觉。 他先是不慌不忙地去给容瑾换了一壶热茶,倒好放在一旁,又给容瑾拿了果盘和解闷的书放在手边,然后才低眉顺眼地站在容瑾身后,慢慢地给他擦头发。 容瑾心中不顺,讥讽道:“是挺熟练的。吃这碗饭倒也合适。” 顾如琢站在他身后,悄悄露出一丝笑意。姑娘待外人总是冷冷淡淡的,便是遇到容八她们这么烦人的,也不过是被逼急了才说几句重话。 如今这般模样,倒像是恼羞成怒。 他贪爱容瑾待他的每一份不同寻常,无论是担忧,肯定,还是恼怒。 可惜这种时候实在太少了。 顾如琢轻声道:“常看朝雨姑娘这么照顾姑娘,看得多了,便也会一点。” 容瑾心中更堵:合着早就开始观察行业规则了。 这时候,朝雨从外面提着一个小竹篓进来,只淡淡看了他一眼,没有理会他。 顾如琢突然想到,自从那次容瑾为他出头,被罚跪了半夜后,容家所有的下人对他都态度和善,恭敬有加。唯有朝雨,待他冷淡如初。 朝雨进了屋,放下竹篓,便走过去想要接下顾如琢手中的帕子。 “他想干就叫他干。”容瑾阻止了她,看了一眼那竹篓:“里面是什么?” “姑娘,是府里新来的荔枝,老爷特意吩咐先送来的。” 容瑾点了点头:“朝雨,你先传消息去给父亲吧。我打算成婚了。” 朝雨唇边的笑容微微一滞,很快又温柔地笑起来:“姑娘打算请哪位大师来算日子?” “日子啊。”容瑾漫不经心道:“不必刻意找人去算,翻翻黄历找个好日子就行。在年节之前把事情办了。” 县试是在二月,报名在一月。顾如琢奴籍的事情,必须在报名之前解决掉。 朝雨犹豫地劝道:“怎么说也是姑娘的大事,如何能这般随意?而且年节之前,也太赶了,好多东西来不及准备。” 便是寻常人家准备婚礼,还得提前个半年呢。这距离年节,只剩下不到四个月了,怎么办得好? “自家入自户。要准备什么?”容瑾有点不耐烦:“依我说,直接拜个堂,去官府登记下就结了。” 朝雨温柔地笑着,语气却调侃:“这话您自己说给老爷听听。” 容瑾不说话了。 依他老爹的脾气,他要敢这么说,估计要罚他抄账本。 顾如琢就站在容瑾身后,低着头温柔仔细地给他擦头发。就好像这件事和他没有丝毫关系一样。他的手很稳,眼神却很深。 似乎有些欣喜,又很悲凉。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更新啦~ 第17章 状元郎和他的糟糠妻17 容家又要办亲事了。 这个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淮南城。 容家是淮南城的豪商,又是出了名的女儿多,这一辈光是出嫁女儿,都已经办过七场婚宴了,每一场都风风光光,大摆宴席。任何人只要说句吉祥话,都能入内畅饮畅食。 普通人津津乐道于容家的豪奢和排场。而对于了解些内情的人,更关心好奇的是,这一次成婚的,竟不是容家排行第八的那位姑娘,而是排行十二的那一位。 在与容家有些许来往的人眼中,容十二的名头自然不是容八可比。谁不知道,容十二是容怀松选定的,容家铁板钉钉的继承人。 但按照世俗礼法,无论容十二的身份如何,毕竟长幼次序排在那里,容十二先行大婚,实在是不怎么给上面几位未出嫁的姐姐面子。 所以,在容瑾做出年前大婚的决定时,也已经做好了被找茬的准备。毕竟,他那位祖母,除了不疼他,还是挺疼其他的孙儿孙女的。 “孙女拜见祖母。” 容瑾安静地跪在珠帘外。 这间屋子和容瑾的卧房很相似:雕花的木墙将屋子分为外室和内室,一道挂着璎珞珠帘的拱门将内外室相通。珠帘里面是入寝梳洗的地方。 这屋子不在容老太太的院子内,而是容家一处偏僻又无人住的小院里。 一开始珊瑚给容老太太传信,叫他来这里的时候,容瑾还怀疑珊瑚是假传消息,想算计报复他呢。如今见到门口守着的,是容老太太身边另一个贴身的婢女,确定里面的人真的是容老太太,才松了一口气。 自从那次他被罚跪,容怀松怒罚两位堂兄,又和容老太太吵了一架后,容老太太就再没找过容瑾的麻烦。至少容瑾知道,容老太太虽然不喜欢他,却也不会用下作的手段算计他。 内室里很昏暗,应该是有帷幔将窗子都遮住了。容瑾跪下时往里面扫了一眼,透过珠链,看到容老太太似乎坐在一张妆台前。 “你来了。”老太太的声音很平静,倒不像是要找容瑾麻烦:“我听你爹说,你要成婚了。” “回祖母,是。” 容老太太坐在珠帘内,内室昏暗,外间却好一些。容瑾低着头看不到她,她却能看到容瑾的模样。 真像啊。为什么以前竟没看出来呢? 容老太太好久没说话,容瑾轻声提醒:“祖母?” “啊?”容老太太如梦方醒,她的声音听起来很沙哑:“你马上成婚了,我这里有些东西要给你。” 容瑾一直回到芝兰院,还觉得很恍惚不可置信。 他打开了容老太太给他的那个匣子。 里面是一整套首饰,是女子出嫁时戴的。 容瑾虽然不爱钗环,但容怀松什么都想给他最好的,容家豪奢,他见过的好东西实在数不胜数。 但是他仍然为匣中的这一套首饰惊叹。 金丝缠成百花引蝶的凤冠,后面缀着成串的东珠;整个红翡雕成的簪子手镯,质地细腻,色泽明丽;雕着卧颈鸳鸯,栩栩如生的金项圈…… 容瑾心想,这样一套首饰,如果不看规格,只看材质和手艺的话,就算东宫娶妃也够用了吧。肯定不是临时能找到的,祖母手里怎么会有这样一套出嫁的首饰,看不出哪个容家女儿这么得祖母宠爱啊。 更重要的是,怎么会给我啊? 容瑾简直百思不得其解。 正在他疑惑的时候,双云进来通报:“姑娘,老爷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容瑾的错觉,他觉得容怀松的神情有一股极力掩饰却仍然透露出少许的急切:“我听说你祖母叫你过去了一趟?” 容瑾心中纳闷,难不成容怀松还怕容老太太害他? 无论心里怎么想,容瑾面上很平静:“祖母今日将孩儿叫过去,给了孩儿一套首饰。” 容怀松一愣,重复了一遍:“一套首饰?” 容瑾点了点头:“嗯。” 容怀松的面色微松,却很复杂:“里面是不是有一件金丝缠成的凤冠?” “对。”容瑾微低着头,很自然地表现出一个孩子长期不受家长待见,突然受到厚爱,那种受宠若惊和担忧:“那首饰太过贵重,孩儿只怕受之有愧。” “没事,除了你没谁受得起。”容怀松说到这儿突然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然后自然地笑道:“你成婚的时间太赶了,我想给你找更好的也来不及,正好你祖母那里有,就戴这个吧。” 容怀松走后,容瑾一个人坐在屋内。他打开了那个匣子,拿出那顶凤冠仔细地摩挲观察。能被容怀松特意提起,这个凤冠一定有不同寻常之处。 如果真的是以前的容瑾,听了容怀松的那番话,大概会以为,因为时间来不及准备,容怀松托容老太太给容瑾找了这一套首饰来。以容怀松对容瑾的疼爱,是非常有可能的。 但容瑾知道不是。 很多事一旦起了苗头,就会发现很多以前不会注意到的蛛丝马迹。 父亲为什么那么怕他和容老太太单独相处? 容老太太之前明明那么讨厌他。倒不是说容老太太有多针对他陷害他,但是那种厌恶,是深刻在她每一个眼神,每一句对容瑾说的话里的。 自从那次罚跪之后,尽管她仍然态度冷淡,很少和容瑾说话,多看他一眼也没有,容瑾却直觉到,她对他的态度发生了变化。她不再厌恶容瑾,甚至,她是盼望见到他的。 现在,甚至将这样一套,完全可以做传家宝的首饰,给了他? 是什么叫她的态度发生了变化? 联想到容老太太将木匣给他时那一声轻叹,容怀松听说是那个凤冠的一瞬间,露出的复杂神情,容瑾觉得,他可以在这套首饰中,发现一点线索。 那凤冠很美,也很复杂。 容瑾摸索了好久,最后,他在那一顶凤冠的内里,发现了一个很小的“芜”字。 芜,乱草丛生,却有勃然生机。 实在不像是一个姑娘的闺名。可是刻在凤冠上的,还能有别的可能吗? 容瑾坐在原地思索,他的生活中,有没有接触过闺名中带着“芜”字的女子。 这时,双云走了进来:“姑娘,戴少爷来了。” 容瑾一愣:“师兄?” 他有好些日子没有见过戴承霖了,自从戴承霖得到了戴珣安的认可,准备下场考试,就一直在家闭门苦读。 所以,突然得知戴承霖上门拜访,容瑾很惊讶,也很惊喜。他走进花厅:“师兄,你怎么来了?” 戴承霖的形容却不那么如意,他依然青衫纶巾,笑容温柔,面容看上去却很憔悴:“师妹。” 容瑾脸上的笑慢慢收起来:“出什么事了吗?” 戴承霖笑着看容瑾,语气轻缓平静:“我左思右想,还是想来问师妹一件事。” 容瑾郑重道:“师兄只管问。” 戴承霖看着容瑾的眼睛,眼底有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也愿意入赘的话,我行不行?”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顾如琢没有上场,上场的是他的情敌…… 哈哈哈哈哈,大家说心疼顾如琢。我想了想,容容确实有一种渣男的气质。很像骗了纯情少男的感情却不愿意负责,最后不得不结婚,却连个婚礼也懒得办,只想花九块钱领个证那种…… 第18章 状元郎和他的糟糠妻18 容瑾真的没想到,戴承霖来找他,会说出这样一句话。 容瑾智商正常,不是偶像剧里的傻白甜,他不会天真惊讶地问“你说什么呀”或者“师兄是什么意思”。他很明白戴承霖这句话的意思。 过去和戴承霖相处的种种细节一下子冲进脑海。那些以各种名义送到府中的糕点蜜饯儿;外出游历时从不间断的信和礼物;戴承霖看他的时候,格外柔软的眼神…… 容瑾脸色一白,向后退了一步:“师兄。” 戴承霖看着容瑾的反应,突然笑了:“不用说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他确实挺不错的。”戴承霖的语速很快,他似乎有点怕容瑾开口,不去看容瑾的眼睛,嘴边强撑着笑:“在书院里我观察过顾如琢。他很有才华,品行也不错。我这次来,原本是想来恭喜师妹的,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说出这种话。你只当我昏了头,开个玩笑吧。” 容瑾没有顺着戴承霖给的台阶下来,他打断了戴承霖的掩饰和强撑:“师兄,是我的错。” 容瑾在知道戴承霖的心思之后,他扪心自问,绝不能说自己是清白无辜的。他和戴承霖之间的相处方式,若他们是师兄弟自然无妨,但若是换成师兄妹,就远远超出了该有的界限。 他知道自己是男儿身,但是戴承霖不知道啊。长此以往,生出情愫也是人之常情。 是他太自私了,一心只想着这是他唯一信任又亲近的同性朋友,没有把握好和戴承霖相处的分寸。 容瑾从没觉得这么愧疚和自责过,他狠狠闭了一下眼:“师兄,是我对不起你。” 戴承霖听了容瑾的话,他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然后,他无奈地笑起来,比刚刚强撑的笑,多了几分真心实意:“师妹,你是不是以为,是你在我们相处的过程中给了我那方面的暗示,所以我才会心悦于你?” “不是的。”戴承霖将视线转开,透过窗子,看窗外栽种的一棵桂花树:“其实我一早就知道,你待我亲近,不过是拿我当兄长看,并无他意。我们之间相处过于亲近,其实不合适,但我私心太重,明知你没意识到,却不曾提醒过你。” 容瑾张口想说什么,戴承霖对他摇了摇头:“师妹,听我说吧。也许,我也就这一次,和你好好说话的机会了。” 戴承霖看着容瑾,想摆出一副释然的模样,但笑意却哀伤:“你真的不用觉得愧疚。我跑到这里来,贸贸然跟你说出那些话。其实我自己知道,我是不愿意的。如果我真的愿意入赘,为什么这么多年,我守着你这么多年,都没有下定决心和你说呢?” “我总觉得,我还有很多时间,很多机会,来犹豫,来抉择,来打动你。”戴承霖忍不住别过脸,不想让容瑾看到他那一瞬间的失态:“我太高高在上了,所以注定得不到我想要的。” 这一日,戴承霖说了很多话,有的条理分明,有的颠三倒四。 可再多的话,也有说完的时候。 走到庭中,他抬头看着之前在花厅,就透过窗户看到的那一棵桂树:“庭中桂树长得极好,师妹赠我一枝桂花吧。” 容瑾点点头,踮起脚,仔细找了很久,终于选中了最欣欣向荣,最好看的那一枝。 戴承霖珍惜地将那一枝桂花放入了袖中。 容瑾一直将戴承霖送到了大门外。 戴承霖含笑看着容瑾:“我将给师妹的新婚贺礼,留在了厅中。师妹婚礼那一日,我就不来了。” “阿瑾,我走了。” …… 庭中有奇树,绿叶发华滋。 攀条折其荣,将以遗所思。 馨香盈怀袖,路远莫致之。 此物何足贵,但感别经时。 …… 容瑾知道,这一日之后,他和戴承霖再不可能像以前一样相处。这个陪伴他多年,如兄如友的人,他终究要失去了。 来到这个世界后,他一直做得很好,无论是性格还是言行,都和原身有一种非同寻常的契合。这么久过去,从没有人发现过他和原身的不同。但他自己心里留着一根弦,并不觉得自己就真的属于这里,一直提醒自己,我只是为了完成任务。这是他第一次强烈地感觉到,原身已经成为了他的一部分。他已经分不清楚,哪些是原身的记忆情感,哪些是他自己的。 这也是他自己的人生。 …… 尽管是容瑾和顾如琢要成亲,但这场婚礼好像没顾如琢什么事一样。 他照常每天去书院。 这天,顾如琢从书院回来,路过花厅,就看到双云一脸焦急地守在花厅外,时不时凑到窗户那里偷偷看一眼。 顾如琢走过去:“双云姑娘,发生什么事了吗?” 难道容八她们又来找姑娘的麻烦? 双云正急的团团转:“姑娘一个人在花厅里喝酒,不叫我们进去。” 双云想起容瑾对顾如琢非同寻常的厚待和宽容,顿时眼前一亮,央求道:“顾少爷,姑娘一向待你宽厚,要不你进去劝一下姑娘吧?我实在是放心不下。” 顾如琢想也没想,就应下了,问道:“姑娘在里面待了多久了?今天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双云急的眼里都有泪了:“今天戴少爷来过了,和姑娘在花厅里说了会儿话。他走后,姑娘就把自己关进了花厅,要了很多酒进去,一直在喝,差不多都有一个时辰了。” 打开花厅的门,里面的酒气扑面而来。顾如琢心里担忧更深:这是喝了多少? 他走进去,看到容瑾背对着他坐在桌旁,头也没回,神智似乎还很清醒,吐字也很清晰:“我说我只想一个人待着。” 顾如琢只当没听到,他走过去,将容瑾脚下躺着的好几个小空酒坛拿到一边去,以免容瑾踩到摔倒:“姑娘再喝就要醉了。” “这酒太淡。”他不肯走,容瑾竟也没生气。他手里拿着一个酒壶,软软抱怨道:“喝多少也醉不了。” 顾如琢知道容瑾已经醉了。 若是还清醒的时候,容瑾怎么也不会这样说话。更别说这些日子,容瑾为了叫他彻底打消留在容家,给容瑾当牛做马的念头,一直都待他非常冷淡。 容瑾“啪”一下,狠狠把酒坛磕在桌子上:“你要么陪我喝酒,要么就滚出去。” 顾如琢淡定道:“一个人喝酒有什么意思,我陪姑娘喝吧。但是姑娘也说了,这酒太淡,姑娘想喝得尽兴,我去给姑娘换些更烈的酒来。” 容瑾觉得顾如琢说的有道理,点点头:“好,快去吧。” 顾如琢走到门外,招呼双云。 双云刚刚躲在窗边,已经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于是怒视顾如琢:“我叫你进去,是希望你劝姑娘别喝了。” 顾如琢轻声道:“去取些酒坛,装上水送过来。” 双云一怔,犹豫道:“万一姑娘发现了……” “不会的,姑娘已经喝多了。分不出来的。” 很快,装满了水的酒坛就送到了花厅。顾如琢将其中一个打开,递给容瑾:“姑娘,酒来了。” 容瑾拿起来,喝了一口:“这个也淡。” 顾如琢一本正经地跟他解释:“这酒只是喝着淡,但后劲大。” “是吗?”容瑾相信了,在他的潜意识里,顾如琢是个不会骗人的好孩子:“那我再喝一点试试。” 容瑾抱着酒坛,一小口一小口地喝了一会儿,他的身体开始往下滑,最后慢慢就趴到了桌子上。他趴在自己的袖子上,抬眼看顾如琢:“我觉得我好像醉了。” 顾如琢温声道:“那我送姑娘回屋里休息吧。” 容瑾的声音很温吞,带着一种酒后特有的含糊:“我不想出去。” “那姑娘就在这儿休息一会儿吧。” 容瑾迟钝地点点头,慢慢闭上了眼睛。 等到容瑾安静了好一会儿,顾如琢觉得他大概睡着了,试探着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袖子:“姑娘?” 容瑾突然喃喃着说了一句话。 虽然他说的很快,趴在袖子里声音也含糊,但顾如琢听清楚了。 他说的是:“师兄,我对不起你。”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发现师兄的人气很高,哈哈哈哈,但是我的cp是绝不会动摇的。【冷酷】 这个故事其实是有一些很隐约的伏笔的,不知道大家会不会发现。不过伏笔很含糊,没有看出来也很正常啦。 顾如琢也很惨,好不容易出现又是情敌虐心。 最后,感谢诶嘿,醉花阴,噜噜,曦曦,年少如诗如歌的地雷;还有不风,久微,曦曦,哎呦大萌萌吖,逍,和一位没有名字的小天使的营养液;以及,多谢大家的评论,收藏和支持呀。我会继续努力! 第19章 状元郎和他的糟糠妻19 傍晚时分,夕阳缓缓下落,将天边的云层镀上金边儿。这片山头上种满了枫树,头顶红叶交织如锦,不时有叶子一片片从枝头落下,铺满了地面。 佳景如画,美不胜收。 戴承霖从山下慢慢走上来,每走一步,都能听到脚下红叶碎裂的细微声响。 前不久,那个和顾如琢交好的书生宋溪给戴承霖送了一个口信,说顾如琢约他傍晚在此地见面。 戴承霖走到山顶,果然看到了正等着他的顾如琢。 戴承霖看上去状态不太好,憔悴了许多:“顾师弟找我?” 顾如琢转过身,一句话没说,上去就给了戴承霖一拳。戴承霖毫无防备,被他一拳打在嘴角,跌倒在地上。 顾如琢犹不解气,戴承霖心中也升出勃然怒火。两人直接在地上翻滚着厮打起来,你一拳我一脚,简直斯文扫地。这样好的一番美景,他们二人竟然在这里打架,还非常凶狠。 最后,顾如琢凭借着不要命的精神,成功地压制住了戴承霖。 戴承霖愤怒道:“你发什么疯?!” 顾如琢把戴承霖按在地上,抓着他的衣领,眼底几乎是一片血红:“他那么喜欢你,你却叫他伤心流泪。” 戴承霖有一瞬间的失神,他就像是突然失去了所有反抗的力气,躺在地面的红叶上,看着头顶的枫叶:“他哭了吗?” 顾如琢恶狠狠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顾如琢整整一夜都没有睡,因为他只要一闭上眼,就想起他轻轻将容瑾从桌边抱起来的时候,容瑾眼角的几丝水痕。 我那么珍惜的人,只敢小心翼翼地放在心头,于夜深无人处偷偷地拿出来想一想,你却叫他伤心流泪。 戴承霖突然笑了:“你叫我过来,就是为了打我一顿?” “我是想跟你说。”顾如琢居高临下冷冷地看着他,眼神说不出的憎恶和嫉妒:“这场婚礼是假的,不过是为了应对官媒。姑娘待我心怀坦荡,光风霁月,没有你想的那种心思。” 说完这一句,顾如琢松开了戴承霖,大步地离开。 戴承霖大笑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这么大公无私啊。” 顾如琢走后,戴承霖也没起身。他躺在地上,胳膊撑在脑后,抬头看头顶的枫叶。 半响,他突然摸了摸脸上被顾如琢一拳打上去的地方,忍痛地“嘶”了一声,然后道:“我才不告诉你。失败者总是心怀怨愤的嘛。” …… 顾如琢失魂落魄地往回走。容府离他约见戴承霖的地方很远。但他没有叫任何人等他接他,而是步行往回走。他想,这么漫长的一段路,他应该就能整理好自己的狼狈了吧。 这下,解开了误会,他们应该就会和好了吧,姑娘也不会伤心了。虽然那个戴承霖懦弱又迁怒,但是姑娘喜欢他。 喜欢又有什么道理呢? 他回到容府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按理说这时候,容瑾应该是待在书房里。顾如琢特意绕过书房前,从另一条路回自己的小楼。结果一转弯,容瑾正独自坐在走廊里,身旁放着三四个灯笼,抬头正对着他:“你过来。” 顾如琢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乖乖走过去了。 容瑾抬眼看着他眼角藏也藏不住的乌青,凉凉道:“真是出息了。我当你为什么这么晚回来,原来是跟人放学后打架去了。” 顾如琢心里那股颓唐绝望一下子就消失了,甚至还有点想笑。 容瑾酒醒了,那副软软的,好像有点撒娇的神态彻底消失了,又恢复了之前对他的态度。自从那天他坚持给容瑾擦拭头发后,容瑾就一直这么对他,爱理不理,三言两语总带刺,时不时使唤他去干点活。大概是想叫他体会一下劳动人民的艰辛,好早日放弃之前不靠谱的想法,彻底投奔进科举的怀抱。 但顾如琢却觉得,姑娘这样真可爱啊,很像他很早很早之前,养过的那只白猫。 优雅,矜持,但是炸毛的样子也很可爱。 容瑾施施然站起身:“走吧。” 顾如琢从善如流地提起一盏灯,给容瑾照着脚下的路:“去做什么?” “能做什么,给你抹药。”容瑾高贵冷艳地扭头看他:“明天你还要去书院。” “我不希望,到时候你往书院前一站,又有什么容家仗势欺人,强抢民男的谣言传出来。” 顾如琢跟在他身后,低声道:“是。” “你可别忘了,到时候成婚,你是不盖盖头的。”容瑾现在一看他这幅低眉顺眼的样子就来气,故意刻薄他:“如果以后再跟人打架,那你就别去书院了,安安心心在家里待娶吧。” 到了容瑾的书房,容瑾吩咐双云去找些消肿祛瘀的药来。 芝兰院里怎么会备这种药,双云只好匆匆地出门去找家里养的大夫。 容瑾不喜欢朝雨,双云之外的丫头进他的书房,所以书房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容瑾刚坐到书案后,顾如琢就很有眼色地站到他旁边,给他磨墨。 容瑾这些天故意想着蹉跎他一下,所以也不拒绝,自顾自地看自己的账本,任由顾如琢磨墨洗笔。 看了一会儿,容瑾觉得口渴,习惯性地伸手去拿桌面上的茶杯。以往他看书看账本时,双云和朝雨在他身侧,总能在他口渴的时候,在他桌案上放一杯沏好的茶,位置固定,温度刚好。 今天也一样。 他拿起茶杯喝了一口,突然想到:双云还没回来。这应该是顾如琢给他沏的茶。 容瑾拿着茶杯的手一下子顿住了。 顾如琢好像格外会照顾人,无论是现在温度刚好的茶,还是过去轻柔仔细地拭发。容瑾回忆了一下,不得不承认,尽管他一心希望顾如琢专心于科举,但是顾如琢的照料,确实极合他心意。 这个世界上没有天生会照顾体贴别人的人,所有的恰到好处都必然费尽了心思。双云和朝雨跟了他十年,感情如同兄妹,荣辱系于一身,方才能做到如今细致入微的地步。那顾如琢是因为什么呢?真的如他所说,是因为感激和报答吗? 如果真的只是感激,努力奋进读书,为自己搏一个锦绣前程,同时回报容家,不是更好吗? 许多过去相处的细节涌上心头。 容瑾将茶杯放到桌上,长睫低垂:究竟是因为师兄的事,他变得疑神疑鬼了,还是说,这其中确实有他所注意不到的情愫呢? 【统哥,你觉不觉得,这主角有点不对劲?】 系统的声音无辜又惊讶:【不对劲?哪里不对劲了?不是挺好的吗?】 这时,双云推门回来:“姑娘,我把药拿回来了。” 顾如琢从双云手中拿过药膏,正要打开。 容瑾突然抬头:“拿回去抹吧。” 顾如琢一愣,笑道:“好。” 容瑾的声音非常冷淡,褪去了那种故意刁难背后隐约的亲近,变得冰冷又不近人情:“你以后晚上就在自己的书房读书吧,别过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 顾如琢的心思要被发现了,情敌在退场的同时,还不小心坑了他一把…… 有小天使说希望有一个固定的更新时间,我想了想,那就定成早上八点吧。大家起床就可以看。我会尽量做到的! 第20章 状元郎和他的糟糠妻20 寒冬腊月,明明白日里还暖阳高照,夜里却突然下起了大雪。 顾如琢睡不着,半夜起来推开窗子。 窗外,鹅毛般的雪花旋转飞舞,从浩瀚的天空中无声地落下来,已经将整个院子铺成银白。 他微微睁大了眼。 他还记得他第一次见到容瑾的时候,就是一年寒冬雪后。大雪纷飞了整整一夜,他也逃了一夜,早晨被抓了回来,遍体鳞伤地被关在狭小又冰冷的栅栏里。他那时候心中已至绝望,抬头却看到了容瑾。 容瑾蹲下身问他:“你愿意跟我回去吗?” 容瑾穿着一身红斗篷,衣着华贵,却一点也不在乎栅栏和他身上的血迹污垢。容瑾一双桃花眼极黑又极美,倒映着他的狼狈不堪,带着一点点的漫不经心,丝毫不知道,自己的出现,对他而言,是暗无边际中突然出现的光,像是命运给他的怜悯。 明日是他们的婚期。 容瑾虽然说随便去黄历上挑个宜嫁娶的日子,可容怀松却不同意,他不允许自己的爱子的人生中有任何不如人意,敷衍了事的地方,哪怕只是一场假的婚礼。 容怀松特意去请了护国寺的大师,竟然刚刚好在腊月里有一个极好的日子,完全符合容瑾要在年节之前办婚礼的要求。 这场婚礼,自始至终,没有人问过顾如琢的意见。可其实他也没什么意见,对他而言,这场婚礼最重要的意义,最叫他期待在意的,就是他心上的那个人。 明天,他就可以见到那个人了。 他已经,足足三个月,没有见过容瑾了,从盛秋到寒冬。自从那一日,容瑾突然开口叫他晚上不要再来书房,他再也没见过容瑾。 顾如琢第三次求见容瑾,再次被朝雨轻飘飘两句话推拒。他站在容瑾的书房门前,短短两三米距离,可他却什么办法都没有。他突然就想到了宋溪曾经告诉他的那些话。 “如琢,奴籍身份的人,容家姑娘要多少有多少,你成不了特殊的那一个。你想留他在身边,唯一的办法就是变强,叫他没办法离开你。” “你想要什么,就必须自己想办法伸手去拿。等着别人给你,你就永远也得不到。” …… 一夜大雪,到清晨的时候,雪停了,竟又是艳阳天。大雪将整个淮南城装点地银装素裹,恍若仙域,唯有容府满府的红绸,带着凡世的喜庆和欢乐。 新郎入赘,省去了从家中出发去接新娘回来的过程,其实比寻常婚礼要简单许多。顾如琢只需要换上新郎服,跟在容怀松身后招待客人就行了。 他又不是容怀松真的女婿,容怀松也不会刻意介绍人脉给他,所以大部分时候,他都是作为一个木头架子,微笑着站在容怀松身后。幸好是一个年轻俊秀,容貌极佳的木头架子。 吉时到。 顾如琢亲自到容瑾的院子里接他的新娘。他站在院门口,远远看到一抹红。 鞭炮和喜乐喧嚣,周围人群涌动,他站在原地,眼中只有这一个人,由远及近,跨过了院门,拿过了他手中红绸的另一端。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他晕晕乎乎的,一时竟觉得非常不现实,像在做一场荒唐又渴望至极的梦。直到他在喜娘的指引下,掀开了绣着龙凤呈祥的喜帕。 一张很美的脸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那张脸很熟悉,熟悉到他曾夜夜在梦里凝视,闭着眼睛都能在纸上画出来;却又很陌生。容瑾美貌惊人,却爱素雅,不喜浓妆。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容瑾,金玉琳琅,黛眉如山,唇若含丹。 他呆呆地看着,像是愣住了,被洞房中的人好一番调侃戏弄,来不及和容瑾说一句话,就被众人赶出去敬酒。 来的宾客,大部分都是容家的亲朋,但也有很多是书院的先生同窗。尽管有贺秋生和宋溪为他挡酒,可一桌桌轮下来,他也喝了许多杯。酒水从杯中洒出来,把他的衣襟全打湿了。 等他被人们拥簇着送进新房,已经醉醺醺的了。 新房中,容瑾早已经把妆给卸了,还洗了个澡,穿着一身家常穿的旧衫子,倚在榻上看书。在有外人在的时候,为了不引起怀疑,这场婚事自然是要尽善尽美,半点不出差错。可到了如今,屋里只有他和双云两个人,还在乎什么。 房门打开,顾如琢摇摇晃晃地走进来。 容家只有知道容瑾身份的几个人,才知道这场婚礼是假的,其他人都只当顾如琢真的是容瑾的入赘夫婿。何况,今天还有许多外人在,为了不节外生枝,顾如琢今夜必须和容瑾在一个屋子里住。 容瑾合上书,皱眉:“怎么喝成这样?没人给你挡酒?” 顾如琢站得不太稳,他扶着屋内的圆桌,笑着看容瑾,说话倒是挺利索,但是脸红的厉害,身子也不住地往下滑:“我高兴啊。” 容瑾扶额,对双云道:“去给他打点水来擦擦脸。” 顾如琢坐在了圆桌的椅子上。他温柔又认真地看着容瑾,突然开口:“姑娘知道了,是不是?” 容瑾只当他在说醉话,不搭理他。 顾如琢却不依不饶:“姑娘知道我的心意了,知道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所以才不肯见我了,对吗?” 容瑾“啪”一下把手中的书扔在了桌子上,深吸了一口气:“顾如琢,你今日喝醉了,我不跟你计较。” “不跟我计较。”顾如琢苦笑:“你都不肯见我了。我再装下去,又有什么用呢?” 容瑾闭上了眼睛:他担心的事情成真了。 戴承霖向他告白,着实提高了容瑾的警惕心。那日之后,他回想顾如琢以往的表现,越想越疑心。他很怕顾如琢也因为和他的相处,生出什么特别的情谊来,于是刻意躲避了和顾如琢接触。 他毕竟是个男人,还是个过客,没有在这个世界谈恋爱的打算。他不想承担和辜负任何人的情谊,也不愿意给任何人错误的暗示和希望。 他本来以为,这三个月的冷落,如果顾如琢真的对他有那份心思,也应该能看懂自己的拒绝。顾如琢一向心思沉稳敏锐,又懂进退,应该自己就能不动声色地回到安全线内。 他没想到顾如琢会突然捅破这层窗户纸,在这样敏感的时候。 “我知道,姑娘喜欢戴承霖。”容瑾的沉默并没有阻止顾如琢继续说下去,酒意似乎激发了他的勇气,那些不敢说,甚至不敢想的话,他看着容瑾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出来:“可是他配得上你吗?” “我那日去找过他,告诉他这场婚礼是假的,他误会了我们的关系。他本该来找你道歉,却第二天就出门远行,直到现在也没回来。他舍不得自己的前途,不愿意入赘,又因此迁怒于你!他根本就配不上你!” 容瑾不知道这跟戴承霖又有什么关系,他脑子里很乱:“别说了。” 顾如琢站起来。他和容瑾的距离其实很近,五六步就到了跟前。 容瑾突然想到什么,一下子就浑身绷紧了,已经做好准备从榻上翻身起来,躲开顾如琢,顾如琢却突然停了下来。 他站在一步开外,这是一个安全的距离,就像是,怕吓到或是唐突了容瑾一样。他站不稳,一下子摔倒在地上,他就这么狼狈地直起身,伸手拉住了容瑾的衣袖,仰头去看容瑾。 “我就不行吗?姑娘,我会更努力读书,去考功名,我不会比他差的。姑娘,你等一等我,行不行?” 他的眼睛慢慢红了,里面是求而不得的痛苦,几乎卑微的哀求。 “我那么喜欢你,比所有人都喜欢你啊。” “他们都教我,要不动声色,要精心谋划。可如果你一点也不喜欢我,就算我真的考上进士,真的能一辈子拴着你,又有什么用呢?” “姑娘就真的对我,没有一点点感觉吗?”他仰头看着容瑾,像是攥着唯一的希望:“为什么把我买回来,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长得挺好的,不是吗?” 容瑾眼睫低垂,灯光下谁也看不清他的神色:“你死了这条心吧。” 顾如琢松开他的衣袖,他依然笑着,眼泪却顺着眼角掉下来:“如果姑娘真的不能接受我,就干脆一封休书休了我吧。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死心的。”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要的婚礼!我来的早不早! 我总感觉,他俩是不是拿错了剧本? 看到有人给顾如琢起外号,你们太过分了,他都那么惨了,你们还给他起外号…… 第21章 状元郎和他的糟糠妻21 如果可以的话,容瑾真的很想一封休书糊到他脸上,然后把他赶出去叫他好好清醒一下,不要一天到晚就想着情情爱爱。 可惜他不能。 在这里,他再怎么过得游刃有余,真心实意,他也牢牢记着,他是为了完成任务才来到这个世界的。 他之所以来到这儿,是为了回去。 容瑾坐在原地,冷冷地看着顾如琢:“顾如琢,爬起来。有点志气行不行,你现在像什么样子?” 顾如琢苦笑,仰着头看容瑾,断断续续:“我本来,在姑娘面前,也没体面过。本来,就是既可怜,又可笑,不是吗?” 从一开始,我就是趴在泥地里,仰望你的啊。我遇到你的时候,就是我最狼狈,最难堪的时候,不是吗?那时候你拉我出了泥潭。现在,我又待在深渊里看着你,你愿意再可怜可怜我,拉我一把吗? 容瑾面上浮现出前所未有的怒气:“顾如琢,那么多圣贤书,就是教你自轻自贱吗?你现在马上给我爬起来,滚出去用凉水醒醒脑子!” 顾如琢的脸潮红,他好像突然听不懂容瑾的话了似得,也不明白容瑾为什么生气。他面露茫然地抬头看了容瑾一眼。灯火下,他发墨如鸦,有流光暗藏,双眼湿漉漉的,还带着刚刚落泪的一点红痕。饶是容瑾自诩在现代社会见过万千美人,此刻正怒气上涌,也不由得恍惚了几分。 容瑾回过神,刚想说什么,这位灯光下叫人心神动荡的美人,就“啪”地一声,摔倒在地上,不动了。 容瑾一腔怒气就这么卡在了半道,差点把他噎死。他起身走过去,皱着眉推了顾如琢一下:“顾如琢?” 顾如琢双眼紧闭,呼吸平稳,好像是睡着了。 容瑾:“……” 【他是不是在驴我?】容瑾不可置信地在脑海中问系统:【刚刚胡说八道的时候倒是挺清醒的,说话都不用大喘气。现在好不容易轮到我骂他,他就这么干脆利落地睡了?】 系统犹犹豫豫:【不是吧,应该真睡着了。】 容瑾仍然不大相信他真睡了,又推了他两下:【怎么那么会挑时机呢?】 双云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隆冬时节,尽管燃着炭盆,可容瑾也不能看着顾如琢就这么躺在冰冷的地上,于是费力将他拖到了旁边的软榻上。 往日,顾如琢沉稳又寡言,很容易叫人忘记他才十六七岁;睡着后,倒显出几分少年的稚嫩和乖巧来。 容瑾看着榻上的人,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系统冒出头来:【宿主叹什么气?】 容瑾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第一次这么发愁:【怎么这么不叫人省心呢?】 系统弱弱道:【额,其实我们不禁止宿主和原住民谈恋爱的。】 容瑾神情好奇,眼底却有幽暗的光一闪而过:【哦,是吗?】 【是呀。宿主也是人嘛,当然也会不可避免地产生感情需求啊。】系统一本正经地解释:【宿主继承了原身的记忆和感情。你对容怀松有父子之情,和戴珣安有师徒之情,所以,男女之情当然也是允许的啊。】 容瑾眼睫低垂,笑了笑:【是这样啊。】 系统问容瑾:【他听起来还挺真心实意的,你不考虑一下吗?】 容瑾轻飘飘地质疑:【但我的这个任务,一听就跟和他谈恋爱冲突吧。】 系统的声音听起来天真又满不在乎:【哪里冲突了?只要最后完成任务不就好啦,没说中间不让谈恋爱啊。你答应他,说不定还能叫他更用功读书,早点考上状元呢。】 【但是我不喜欢顾如琢啊。统哥你忘啦,我可是个男孩子。】容瑾笑起来:【对了,统哥,原剧情里,主角也喜欢上了容瑾吗?】 【我怎么会知道?都说你只是个小配角啦。】系统听起来气鼓鼓的:【那宿主你不打算接受他,为了任务也不能真的休了他,现在怎么办?】 【不怎么办。】容瑾边伸手把顾如琢头上的发冠取下来,将他的头发散开,叫他躺的更舒服一些,边声音散漫:【师兄好歹还二十出头了,他才几岁?见过几个优秀的同性异性?小孩子嘛,脑子一热就告白了,懂什么情情爱爱啊?】 容瑾从寝室的床上搬了一床被子过来,给顾如琢盖上:【只要远远冷着就行了。时日久了,他早晚会死心的。】 跟系统说了会儿话,刚刚的怒气早散了,容瑾低头看了一眼睡得安稳的顾如琢,自嘲地笑笑:“算了,跟醉鬼计较什么。” …… 双云端着水盆从屋外进来。 容瑾也懒得问她为什么去了那么久,从榻边起身,直接往内室走:“双云,你找人来照顾他,我乏了,去屋里睡了。” 双云听容瑾说乏了,也没去叫人,连忙帮顾如琢脱了鞋,解开外裳,然后用帕子给顾如琢擦了手脸,立刻吹熄了灯,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容瑾心疼她们两个,从来不叫她们两个守夜。但是今天毕竟不一样,双云将盆中的水泼了,对着廊下的几个小丫头笑道:“姑娘脸皮薄,你们都去耳房里坐着吧,我在这儿给姑娘守着。” 两个小丫鬟轻声应下,便转身朝着耳房去了。 耳房里没有人,其中一个小丫鬟悄悄道:“细柳,你刚刚有没有听到什么啊?” 细柳咬咬嘴唇,看了眼窗外,才俯身在同伴的耳边:“我好像听到姑爷跟姑娘吵架了。” “我也听到了。”玉竹惊慌地点头:“我还隐约听到了戴少爷的名字。你说,姑爷是不是介意姑娘以前和戴少爷的事?” “哎呀你说这个做什么,要死啊。”细柳狠狠地打了玉竹的手背一下:“姑娘和戴少爷只不过是师兄妹,有什么事?” 玉竹撅起嘴:“我不就跟你说说嘛。” 细柳的语气严厉:“以后少提起戴少爷,尤其不许在姑爷面前提,听见没?” …… 容瑾早早就躺到了床上,却翻来覆去睡不着,也不知道是因为屋子里多了一个人,还是被顾如琢给气的。 黑暗中,顾如琢躺在外间的榻上,能清楚地听到里屋容瑾翻身的声音。他睁开了眼睛,屋子里吹熄了灯,却并不黑。大概是因为外面银雪覆地,月光极亮,悄悄从纸糊的窗子边照进来,营造出一室的温柔。 顾如琢悄悄往下缩了缩,将自己的脸埋在那床被子里,仿佛还能感受到容瑾给他盖被子时的温度。他想起容瑾之前给他摘冠时的仔细轻缓,悄悄握住了自己的一缕发。 真是叫人愈陷愈深的温柔啊。 明明知道了我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城府深沉,心生妄念,姑娘仍然不忍心赶我走吗? 你是不是,也对我有那么一点点情谊呢?就算比不过戴承霖,只要一点点也行。一点就够了。 如果不是,你这样心软,这样好骗,又叫我怎么能放得下? 不过,不该晚上跟姑娘说这些话的,竟扰了姑娘今日的安眠。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大家好像都很关心顾如琢的外号,比较常见的有,顾女主,顾公举之类的…… 今天有双更呦,算是感谢大家之前给我投的雷和手榴弹,还给我写了辣么多评论~不过第二更我还没写完,大概要到十点多了吧。 第22章 状元郎和他的糟糠妻22 容瑾一直翻来覆去到半夜才睡着,早上还是被朝雨叫醒的。 他晕乎乎地爬起身,往外间扫了一眼,朝雨便心领神会道:“姑爷早就起了,在屋外的走廊边坐着看书呢。” 容瑾梳洗过后,朝雨给他找了一身浅紫色的撒花裙衫,外面还罩着微闪金光的薄纱。容瑾的脸色顿时有点精彩。 朝雨低声:“姑娘,新婚头一天呢,已经很素净了。” 为了尊重古代的习俗,他不得不穿上了那身对他来说过于花哨的裙子。好在之前一年多的女装经历,已经逐渐提高了他的容忍度。难道还能比昨天的嫁衣更难接受吗? 顾如琢看到容瑾从屋里出来,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立刻站起身,神色恭谨:“姑娘。” 容瑾想起昨天的事情有点生气,但是他并不想给顾如琢难堪,尤其是在这时候。 顾如琢在容家的身份尴尬,几乎可以说,他在容家的待遇和地位,完全取决于容瑾对他的态度。容瑾再怎么生气昨天的事,也不会在新婚第一天,当着众人的面,给他脸色。 于是,他走过去,象征性地给顾如琢整理了一下本来就很整齐的衣襟:“怎么起得这般早?” 顾如琢面容仍平静,耳朵却染上了红色,抓着书的手指也一下子握紧了:“姑娘教过我,读书当勤勉不辍。” 容瑾轻轻“嗯”了一声:“走吧,该去给祖母和父亲敬茶了。” 容瑾和顾如琢并肩走在园子里。原本顾如琢想像平日里一样稍微退后半步的,但是容瑾拉住了他的衣袖:“你我夫妻一体,还讲究这些吗?” 其实顾如琢心里很明白,今天早上容瑾对他的亲近,是因为容瑾想要在容家,给他一个体面。容瑾并不是被自己昨天那番话打动,起了什么别的心思,只是单纯不想叫别人看轻了他。 容瑾一向待他好,许多他自己都没有留意过的东西,容瑾都一一为他打算。 容瑾的手就在他的衣袖边,只要他轻轻一动,就能握住,但顾如琢很老实,并没有什么举动。 这叫容瑾松了一口气,看来,他要么是不记得醉后那些话了,要么是打算装傻,翻过昨天那一篇。如果他真的不管不顾,还像昨天一样追着他要个结果,容瑾就真头疼了。 松了一口气,容瑾也有心思七想八想了:他昨夜失眠,现在还感觉头有点痛。顾如琢昨天喝得烂醉,今天竟然一点宿醉的痕迹都没有,还能早早爬起来读书?难道这也是老天爷给主角开的金手指吗? 敬茶这件事非常地顺利。 容瑾是容家的继承人,新婚对他而言,更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他新婚第一天,容家自然来了个齐齐全全。容瑾和顾如琢挨个见礼后,容怀松当场宣布,要容瑾正式接手容家布庄的管理。 容瑾坐在堂下,能清楚地看到,许多人的脸色当场就变了。 容家是做布料生意起家的,时至今日,早已扩展到五花八门,无所不涉。但是布庄依旧是容家生意中最重要的一环。以往大家都知道容怀松属意的继承人是容瑾,对外也一直表露出这一点,可到底还缺个形式。如今这是要名正言顺了啊! 容怀松的大哥,容怀竹,忍不住看向了容老太太。 容老太太一直是属意他家大儿的。 容老太太根本没有和他对视,只是慢慢地喝着茶,像是默认的模样。 容怀竹尚未说话,他的三弟容怀兰就笑着开口:“阿瑾才刚刚成亲,正是新婚燕尔的时候,二哥说这个是不是早了些?” 容怀松仿佛完全看不出大家的暗潮汹涌:“不早了,他既然要担起容家,辛苦些也是应该的。” 容怀兰还想说什么,容老太太慢慢开口:“行了,既然敬过了茶,就早点散了吧。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家里最高领导人发话,大家只好乖乖散去。面上看着仍是笑意盈盈地告别,心里究竟怎么想就不知道了。 容瑾和顾如琢回到芝兰院,容瑾松开了他的衣袖:“你回去吧,我去布庄走走。” 容瑾在自己的世界中,也是出自巨商之家,但他一直都是父母娇惯的小儿子,没接触过家里的生意。成为大雍朝的容瑾后,容怀松将他视为继承人,可他更多时候只是看看家里的账本,听容怀松讲些生意上的经验和诀窍,偶尔跟着容怀松出去走走,并没有真的亲身上阵过。他对自己没太大信心。 如今,容怀松为他力排众议,将家中最重要的一门生意交到他手里,护着他往前走,他不愿意辜负了容怀松的期待和信任。 唯有勤勉和用心啊。 顾如琢温声道:“姑娘还未吃早膳。” 容瑾抬脚向外走:“你吃吧,我今日不吃了。” “姑娘何必急于一时?”顾如琢拉了一下他的衣袖,见容瑾没有半点停留的意思,他微微无奈地笑道:“我刚好要去书院,姑娘可否捎我一程?” 容瑾一怔:“去书院?今日还要去书院吗?” 顾如琢笑着点点头:“是啊。我在家里也无事可做,倒不如去书院读书。” 容瑾摆摆手:“叫人摆膳吧。吃过早膳再去。” 读书费脑子,可不能饿着肚子去。 顾如琢眼底有微微的笑意:“那就多谢姑娘了。” …… 容父早猜到他今天要去布庄,已经吩咐了布庄的老掌柜在那里候着他。 容瑾为人谦虚知礼,又是容父最看重的孩子,老掌柜很喜欢他,一整日都带着他熟悉布庄的情况。 等到他从布庄出来,车夫低声问:“姑娘,我们回家吗?” 容瑾坐在马车里,似乎想了一会儿,随意道:“待会儿要去接如琢散学。现在时日还早,去福熙楼逛逛吧。” 车夫闻言有点惊讶。他是容瑾专属的车夫,最熟悉容瑾的行程。容瑾从不喜欢去卖胭脂首饰之类的地方,今日怎么想起来去福熙楼?但是想想,容姑娘毕竟是女儿家,又是新婚,想去买几件首饰,也很正常。 马车停在福熙楼前,老板娘听闻容家新婚的十二姑娘来了,亲自出来招待。 老板娘是知道的,这位容家姑娘可跟其他的容家姑娘不一样,奈何他实在不喜欢来这些地方,老板娘纵然有千般计策,也使不出来。这次难得他上门来,千万要笼络住。 老板娘笑颜如花,一套套珍奇的首饰摆出来,各种风格应有尽有。 容瑾一件件看过去,和老板娘说自己的来意:“我平日里爱素净,前些日子得了一套红翡雕成的簪子玉镯,竟找不出东西来配。” “红翡吗?”老板娘热情道:“是什么样的红翡?容姑娘今日可带来了?” 容瑾冲朝雨招招手:“带来了。” 朝雨将一个锦盒捧上来,放到桌面上打开。一支红簪,两支红镯,安静地躺在绸面中,折射出温润的光彩。 老板娘忍不住惊叹:“瞧这颜色花纹,应该是一整块红翡雕出来的吧!” 这样大的红翡,成色还这样好,真不愧是容家啊。 容瑾微微颔首:“我不太懂这些,老板帮我挑一些相配的首饰吧。” 老板娘将簪子和镯子托起来仔细观察了一番:“这雕工古朴大气,自有意趣,难道是大师卫阑珊之作吗?” “是祖母给我的,我亦不知,应该有些年头了。” 老板娘小心翼翼地将镯子放回去:“十之**是。卫大师这些年很少出手了,但是十多年前,正是他最活跃的时候,现在市场上流传的卫大师之作,大多数都是在那时候成的。我要好好选一选,可不能糟蹋了大师的手艺。到时候选好了,我叫人给容姑娘送到府上去。” “那就多谢老板了。” 容瑾买了不少东西,在老板娘热情又不舍的告别声中乘车离开了。 马车慢悠悠地朝着白鹿书院走过去,容瑾独自坐在车厢中,他手中拿着那一支红翡的簪子,细细摩挲。那簪子雕的牡丹花瓣里,也有一个极小的“芜”字。 容瑾心想:“大师卫阑珊吗?” 系统的声音突然响起:【宿主查这个做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是有点放不下。】 这一套十多年前的,新嫁娘的首饰,容老太太在无人处悄悄给了他,容怀松又直言“除了你没谁配得起”。这套首饰原来的主人,芳名中带着一个“芜”字的女子,一定和容瑾这个人,有极大的联系。 会不会,就是这具身体的生母? 马车突然停下来,车夫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姑娘,书院到了。” 容瑾将簪子放回锦盒,轻声道:“好。”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看到有宝宝说顾如琢傻,其实他不傻啊。他不是真的喝多了。他是真情流露,但同样是借酒装疯啊。他原本想要温水煮容瑾,但是容瑾已经知道他的心思了,根本不见他。他只好搏一搏,干脆告白了。赌的是容瑾心软,不会真的赶他走。虽然容瑾不心软,但是没办法,不能赶他走,哈哈哈哈哈哈。 双更发射,再也不许说我短小了,哼! 第23章 状元郎和他的糟糠妻23 马车停留在山下,容瑾想起上一次他到山上的尴尬经历,隐约感觉到背后凉飕飕的,于是这次他决定在山下等顾如琢。 朝雨从马车的窗子那里探出头,张望了几眼:“姑娘,旁边有个茶楼,我们去坐一坐吧。” 容瑾点了点头。 毕竟是寒冬腊月,就算马车里铺了厚厚的毡子,又放着汤婆子,坐得久了,还是冷。 开在书院附近的茶楼,倒不如何奢华,主要是风雅。雅间之间的墙上是镂空的,雕刻着各式各样的飞天图,中间又用厚厚的屏风遮挡住。 说白了也就是隔音不怎么样。店家的本意大概是希望书生们高谈论阔,各抒己见,不受房间的阻碍。然而,这也必然意味着可能会发生一些不太愉快的小意外。 “顾师兄?不过就是容家奴役之流。”一个轻蔑的男声从隔壁传来:“如此卑贱的身份,竟也被他们追捧为师兄,简直是辱没圣贤。” 大概是因为如今还不到散学的时间,茶楼里很是冷冷清清,于是,这人说别人的坏话,竟然也丝毫没有降低音量,直冲冲地撞到了刚坐下的容瑾耳朵里。 旁边有人怀疑道:“卓兄,你是不是听错了?容家的姑娘嫁了他,他怎么也不可能是仆役吧!”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那人冷笑:“和他成亲的那一位容姑娘,是戴承霖的青梅竹马。但她是容家家主选定的下一任家主,必须要招婿上门。戴承霖家世清贵,又饱读诗书,怎么肯入赘商户,所以她才从人牙子上买了一个奴隶回来做幌子,就是顾如琢!” 几人其实还是不太信,因为顾如琢确实读书厉害,还被容家送进了白鹿书院,一个奴仆哪有这样的本事?但这人说的信誓旦旦,他们也没接着质疑。 “他今日还来书院上课,你们就不觉得奇怪吗?哪儿像是新婚的样子?”姓卓的越说越起劲,不依不饶:“哪里是容家的女婿,只怕是奴才吧!” 朝雨偷偷抬眼看了一眼容瑾。朝雨知道,她家姑娘待顾如琢向来看重。隔壁刚刚开始说的时候,朝雨就想起身去隔壁制止他们,容瑾却拉住了她。 容瑾面无表情地坐在原位,一直等他们说完了,换了其他话题,才悄悄起身:“我们走吧。” 朝雨跟在他身后,出了茶楼:“顾少爷散学还要一阵子。姑娘换一家店坐吧。” “先回车上。” 走到车边,容瑾的脚步一顿:“对了,这附近是不是有一家绵玉斋?” 朝雨不知道,但是车夫最清楚这些:“是啊姑娘,差不多半个时辰够一个来回。” 容瑾上了马车,车帘落下:“去绵玉斋。” …… 顾如琢正低着头写字,旁边突然有人用纸团砸了他一下。 他停下笔,皱着眉转过头,贺秋生正对他挤眉弄眼,示意他看窗外。 他顺着窗户看过去,然后愣住了。远远的站在树下的那个人,不是姑娘吗? “啪!”一个戒尺重重地落在贺秋生的桌面上,将贺秋生差点惊得跳起来。他抬起头,就看到本节课的老夫子正冷冷地看着他:“把今日要背的那篇祭文抄三十遍,明日给我!” 今日要背的那篇祭文,字数可不少…… 贺秋生欲哭无泪:“是。” 然后老夫子转过身,淡淡地看了装乖的顾如琢一眼,告诫道:“戒骄戒躁。” 顾如琢低声应下后,老夫子就满意地走开了。 贺秋生更加悲愤了!同样是走神,为什么待遇差别这么大?! 散学后,老夫子慢悠悠地收拾好自己的书,走到门口,停下了脚步:“呦,是容家的小丫头啊。” 容瑾走近,恭敬道:“容瑾见过陈老先生。” 容瑾以前天天跟着戴珣安,这白鹿书院不认识他的夫子反倒是少数。 陈老夫子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笑道:“虽然我没教过你,但如今你叫一声夫子也使得。” 容瑾这方面被人调侃,实在装不出来古代少女该有的娇羞模样,好在原身的人设也是情绪内敛,他颇有些无奈地重新行礼:“是,容瑾见过夫子。” 容瑾从朝雨手上取过一盒点心,双手递给陈老夫子:“天寒地冻,我给大家带了点心来。还望夫子千万不要推辞。” 陈老夫子笑呵呵地接过容瑾手中的点心盒:“这算是喜点了?” 书院门风清正,可一盒点心也不算什么,更别说是得意弟子的娘子孝敬的。 夫子慢悠悠离开后,顾如琢走到容瑾面前,还没来得及说话,贺秋生已经从他背后探出头,自来熟道:“弟妹带的点心可有我的份儿?” 容瑾认得这个人。 就是这个人上次大喊大叫害他出丑,不过他是顾如琢在书院最好的朋友之一,上次顾如琢坐在瀑布边夜不归宿,也是他去劝的。两两相消了。 容瑾微微颔首:“自然有。我特意带够了来的。除了点心还有热茶。” 车夫便将好几个大食盒挨个提了进来,放到最中间的桌子上。 屋内俱是少年。大家平日里关系也挺好,立刻笑嘻嘻地“嫂子”“弟妹”地道了谢,大大方方地聚众吃点心喝茶。 众人吃点心去了,顾如琢终于来得及和容瑾说话:“姑娘怎么来了?” 容瑾清冷冷的容颜上浮起一丝浅淡温柔的笑意:“今日天寒,我来接夫君归家啊。” 顾如琢的耳朵一下子变得通红。 旁边吃点心的几个少年听到了,俱忍不住笑起来,促狭的那个还故意咳嗽了几声。 顾如琢正窘迫,忍不住回头瞪了那咳嗽的少年一眼,恼怒道:“林青阳!” 顾如琢平日里最是稳重,举止有度,一派端方君子,众人哪见过他这副模样?一时之间,咳嗽此起彼伏。 容瑾比顾如琢落落大方多了,仿佛完全没听到似得,轻飘飘地看了一眼顾如琢:“怎么还叫我姑娘?” 顾如琢一脸茫然地抬起头:“啊,啊?” 容瑾仿佛无奈又亲昵地抱怨了一句:“书呆子。” 林青阳大笑道:“嫂子快把顾师兄领走吧。我看顾师兄再待下去,窘迫地连话都不会说了。” 容瑾和顾如琢并肩离去。 旁边的贺秋生一边吃点心,一边感慨:“如此温柔体贴的娘子,真叫人羡慕啊。” 林青阳拼命点头:“是呀!看得我都想成亲了!” …… 然而顾如琢和容瑾那边的气氛却和他们想象的完全不同。 顾如琢当然不觉得容瑾是新婚燕尔,才特意来接他。附近没有人之后,他开口问:“姑娘今日怎么来了?” 容瑾其实是好意,因为一直来接顾如琢的马车,是容瑾自己的。容瑾今日乘车去了布庄,若是不来接顾如琢,他只怕就得步行回去。但是顾如琢撒酒疯时一句“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叫容瑾不太敢再表露出自己对他的好意,于是凉凉道:“怕你散学不回家,又去跟人打架。丢了容家的脸。” 顾如琢微窘:“姑娘。” 那日顾如琢鼻青脸肿地回家,容瑾突然意识到了顾如琢可能待他有点非同寻常的情谊,于是将他赶了回去,之后一直避着顾如琢,也没问顾如琢是怎么受的伤。 如今想起来,正好堵他的嘴。 顾如琢侧过脸看了容瑾一会儿,轻声笑道:“姑娘是听说了什么吗?特意来给我做脸面。” “不是。”容瑾下意识否认了这一点,不过他马上就想出了一个合理的理由:“虽然是权宜之计,可到底涉及到官府,总要做做样子。以免被人看出来,官媒找上门。” 这话当然是假的。 官府确实有权利清查弄虚作假,躲避官媒的婚约。 可女儿家清誉何其珍贵!除了他这个男扮女装,估计也没什么姑娘会为了躲避官媒,假成婚了。就算真的有,又怎么查的出来?只要你在衙门登记了婚契,官媒才懒得理你。 容瑾万万没想到,不过是自己随口一说,竟然真的被官媒找上门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后天,也就是周一,本文入v,到时候有三更发送哦~ 我知道有的宝宝喜欢养肥,但是希望大家那天能多多支持,因为可能关系到夹子的顺序……爱你们呦~ 第24章 状元郎和他的糟糠妻24 冬日的午后,暖意洋洋, 本就叫人困乏, 再加上年关将近, 整个容家都充斥着一种喜庆又懒散的气氛。不过一伙不速之客的到来,稍微打破了这种安逸。 芝兰院里,门前廊下值班的几个小丫头,正坐着偷偷打盹儿。反正这时候, 姑娘都在午睡,不会有人来。 院门口的一个小丫头半睡半醒之间,注意到有人走近, 一个激灵醒过来,立刻惊慌失措地跳起:“见过老爷!” 几人纷纷惊醒请安。 容怀松皱了皱眉, 也没说什么:“你们姑娘还在睡吗?” 小丫头结结巴巴:“回老爷, 应该是。” “去叫你们姑娘起来,就说家中来了客人,有事要见他。” 小丫头应下转身去了。过了一会儿, 就有人出来。但来的人不是容瑾,只有双云。 双云笑意活泼,眼睛不动声色地从容怀松身后几人身上扫过:“双云见过老爷。实在不巧的很, 姑娘中午睡不着,去园子里散心了。茯苓跟着呢。” 容怀松还没说话, 他身旁的一个穿着官服的青年男子就笑了:“这倒怪有意思的, 你们家姑娘在没在自己院子里, 看门的小丫头竟然不知道?” 双云面色不变, 笑道:“这位大人有所不知,我们姑娘最爱清静,又体恤这帮偷懒的丫头,是从偏门出去的。” 容怀松回过头:“要不几位大人还是去前院坐着等一等吧,我叫人找到小女,立刻唤他过去。” “不必了,我们办差,哪里敢偷懒?”青年男子笑着看向双云,道:“你家姑娘去哪儿了,你知道吗?” 双云的眼睛睁得很大:“我哪里知道?不过我家姑娘喜欢清静,大人只管往荒僻处找就是。” 双云目送几人离开,然后转身回了容瑾的寝室,拉住里面正整理妆台的小丫头:“茯苓,你现在就从侧门去找姑娘,告诉姑娘,老爷领着几个穿着官服的人去寻他了,有男有女。” …… 他们一行人朝着府里最荒僻的地方走,果然没多久,就在一片荒凉的竹林里找到了容瑾。 容瑾当时正坐在一块大青石上,背对着他们,听到脚步声,站起来转过身,眼中有些许的惊讶:“父亲,这几位是?” 容怀松只向他介绍了最前面的那位青年官员:“这位是淮南府的林大人,有些事要问你。你不用怕,只是随便问问,你按实回答就好了。” 林青崖看了容怀松一眼,倒没有因为他这么说心生不快,反而饶有趣味道:“此地如此荒芜,叫人一看就心生寒意和凄凉。容姑娘新婚燕尔,正是恩爱甜蜜的时候,来这里做什么?” 容瑾的态度淡淡:“听风声。我喜欢听风吹动叶子的声音,奈何冬天我院子里的叶子都掉光了,只好到此地来。” 林青崖做出一副惊讶的姿态来:“容家这么大,我远远瞧着,别处也有不少竹林吧,怎么偏偏到这么个荒凉的地方来?” 这片竹林确实荒芜,能看得出来,大概很久没有人收拾过了,可以说是杂草横生。 容瑾直接坦荡道:“我与家中姐妹关系不好,那几处竹林,都在她们院子附近。” 容瑾解释得合情合理,林青崖笑了笑,也没再纠缠下去。毕竟人家有个那么厉害的大儒当师父,听说文采还好,有这么个风雅的爱好也不足为奇。 林青崖咳嗽了两声,正色道:“我也不瞒容姑娘了。官府接到了诉状,有人告你假意成亲。” “假意成亲?”容瑾慢慢地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仿佛觉得很荒诞似得:“什么叫假意成亲?” 林青崖身后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子冷冷地看着容瑾:“意思就是你和顾如琢并不是真夫妻,与他成婚只是为了逃避官媒。女子十八必得出嫁,这是大雍朝建朝时定下的铁律,若是被人查出来弄虚作假,是要受刑的。” “这位大人,您说的这条律法我知道。”容瑾的神情也冷下来:“就是不知道你是否晓得,污蔑诽谤良民也是重罪。听大人这意思,倒像是我假成婚有什么铁证了?” 女子被容瑾噎住,容瑾厉声道:“若有人证物证,只管抓我去公堂定罪。若是没有,还请慎言吧!” 见气氛一触即发,林青崖笑呵呵地出来缓和一下:“容姑娘息怒。我们其实也觉得这事荒诞,只是毕竟接到了诉状,也少不得来盘问一二。” 容瑾转头问他:“不知那诉状是何人所上?” 林青崖干笑了两声:“是匿名送到了官府。” 容瑾的嘴角慢慢勾起来,轻声道:“原来是匿名啊。” 林青崖心中暗骂:怎么这容瑾小小年纪,和他那老狐狸的爹一样难搞? 容瑾占了上风,容怀松终于慢悠悠地出来打圆场:“大人们也是奉旨办事,定不会故意为难我们容家。阿瑾你只管回答就好,不要老是问别的。” 林青崖身后跟着的几个人开始逐一发问。 “以姑娘的才貌身家,什么样的青年才俊嫁不得?为何要嫁一个奴仆呢?” “大人没有见过我夫君吧?”容瑾慢慢笑了:“若你见过他,就不会再问我这个问题。他除了时运不济,被卖身为奴,倒未必比这淮南城里的青年才俊差什么。” 这倒是,顾如琢在白鹿书院其实挺出名的。这几位家中要么有长辈在书院教书,要么有年纪小的在里面读书,自然也听说过他。 一人提出了质疑:“你当初买他时,可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为何直接就将他买下,还安顿进了自己的院子?不觉得不妥吗?” “男爱娇,女爱俏。他长得好,所以我将他买了回来,也愿意给他优待。”容瑾神色淡淡,完全不像是在说一些叫人羞耻的话:“我既是容家的下一任家主,未来要娶夫上门,便是在院子里先安顿一个美貌的少年,又有什么不妥?” …… 几人发问,容瑾皆一一应对,从容不迫,有理有据。 最后,林青崖突然问:“你们二人圆房了吗?” 容瑾停顿了一下,似乎有些尴尬,还是镇定地回答了:“没有。” 林青崖紧紧盯着容瑾:“为什么?我听姑娘言辞之间,与新婚夫婿情谊甚笃,为何没有圆房呢?” 容瑾神色有些羞恼,深吸一口气,语气不太好:“夫君明年二月要下场参试,正是用功读书的时候,怎敢现在扰他心神?” 说完这一句,容瑾终于失去了耐心,冷冷道:“大人们问完了吗?” 林青崖安抚地笑笑:“问完了,问完了。我们也是按例办事,容姑娘莫要介意。我们之后会再去找姑娘的夫君询问一番。然后就没事了。” 容瑾背过身:“慢走不送。” 容怀松笑呵呵地替容瑾给他们赔礼道歉,然后把他们给送出府了。 片刻后,容怀松又重新出现在了这片竹林中。他表情严肃,神色匆匆。这里面已经没有了容瑾的身影,容怀松片刻都没有停顿,径直朝着一个方向走了过去。 一个荒芜的院子里,容怀松的神色复杂难言:“阿瑾,你在这儿做什么?跟着你的茯苓呢?” 之前还跟在容瑾身边的,那个叫茯苓的小丫头已经不见了踪影,容瑾孤身一人站在院子前,直视着容怀松的眼睛:“我在这里等父亲。我想,父亲应该会来这里找我,和我说一些不方便被人听到的话,所以先打发茯苓回去了。” 容怀松慈祥又无奈地笑起来:“我只是担心你因为刚刚的事害怕,所以过来看看你。既然你没事,就早点回去休息吧。这边荒芜,也许会有蛇虫。” “父亲到了现在,还要跟我装傻吗?”容瑾失笑,他很认真地对容怀松道:“有些事,我早晚是要知道的。” 容怀松的笑意慢慢落下来:“你知道了什么?” “确实猜到了一些东西。我的生母,是叫容芜吗?” 听到那个名字后,容怀松的瞳孔狠狠一缩,他的表情甚至有一瞬间的凶狠:“是谁告诉你的?!” “没人告诉我,甚至在族谱上,都没有这个人的名字。但是我猜到了。” “从一些容家老仆闲聊时的只言片语里;从那些新娘首饰中刻的“芜”字里;从这个荒废多年却隐约能看出曾经华美精致的院子里;从祖母对我突然改变的态度里,我大概猜到了一点点真相。而您现在的反应,说明我的猜测是正确的。” 容怀松的神情有一瞬间的颓唐:“阿瑾,你想知道,为什么不直接来问我?你是怀疑我,怕我对你不利吗?” 容瑾摇摇头:“父亲,我就算怀疑我自己,也不会怀疑父亲对我这么多年的好。但是我想,父亲应该不愿意告诉我吧。” “我的确不会告诉你,也不会允许别人告诉你。”刚刚那一瞬间的软弱和颓唐,已经被这个一向和善又慈爱的中年人给强硬地压制了下去:“阿瑾,不要再问,也不要去查。” 容瑾当然不能接受这个说法:“父亲总得给我一个理由。总得叫我知道,您顾忌的仇人是谁?” “那是神仙打架,我们不过是被殃及的小小池鱼!就算你真的知道了真相,又能怎么样呢?”容怀松激动地浑身发抖,却还是反射性地压低了声音:“难道我不想给他们报仇吗?那是我最疼爱,最亏欠的亲妹妹!难道我想叫我最心爱的,儿子,一辈子穿着裙装,不能正大光明地活着吗?” “可是我没有这个本事。你也没有。”容怀松疲惫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能叫你平平安安地活着,我这辈子就心满意足了。” “可是仇家不会因为我们躲,就放过我们。”容瑾其实本来对这事执念不深,他今天之所以和容怀松把这件事揭开,非要问个明白,就是因为他察觉到了危险:“今天来的那帮人,真的是为了查我和顾如琢是不是假成亲?什么时候官府闲得连这种事都管了?而且容家向来和淮南知府关系亲近,如果只是有人投状这么简单,官府怎么会有人这样气势汹汹地找到这里来?” “如果为了不引起怀疑,我一时失措,谎称已经圆房,下一步他们就该提出验身了,那几个女官就是为这个来的。不是吗?”容瑾紧紧盯着容怀松的脸:“仇家远比淮南知府势大,对不对?” 容怀松微微松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这件事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肯定,这件事和仇家没关系。不过是那位林青崖大人,新官上任三把火罢了。” 容瑾仍然不死心,试图说服容怀松:“就算这件事没关系,可我总要有所防备。” “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我们不过是被殃及的池鱼,只要老老实实的,仇家根本不会找过来。不要试图去报仇。”容怀松的表情极其严厉:“容瑾,如果你还把我当你父亲,就不要再去查这件事了!这只会给你我,给容家,带来灭顶之灾!” 容瑾其实不太明白为什么容怀松的反应会这么激烈,毕竟他也没打算做什么,只是想知道真相而已。他张开嘴还想说些什么。 容怀松一把死死抓住了容瑾的肩膀:“你现在就发誓,如果你再查这件事,就叫我不得好死!” 看着自己一手养大的爱子脸色发白,容怀松缓和了语气,几乎是低声下气:“阿瑾,就只做我的儿子,不要去想这些了,不行吗?” 容瑾看着短短几句话时间,仿佛苍老了许多的父亲,深吸了一口气,攥紧了手:“好,我听父亲的。” “我发誓,以后绝不会再查此事。” 第25章 状元郎和他的糟糠妻25 林青崖和他的属下被容怀松和和气气地送出了门。 其中一人低声问:“大人,您觉得这容姑娘有问题吗?” 林青崖伸了伸懒腰, 一副懒散又吊儿郎当的样子:“我怎么知道, 不是还要去问问顾如琢?如果他的回答都能对的上, 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走吧,去白鹿书院。” 白鹿书院里,一堂课结束之后,顾如琢刚把刻了一半的木簪拿出来, 一个小书童就走进来:“顾师兄,监院叫你过去。” 顾如琢一怔,直接将簪子收进袖子里, 站起身:“多谢。” 林青阳正好在他身旁:“唉顾师兄,我和你一起去。正好我要找监院请假。” 路上, 林青阳高兴地絮絮叨叨:“家里传信说, 我哥这两天调任回来了,我要请假回家住几天。我哥当初考中进士,直接就授官去了外地, 我都快三四年没见过他了。” 到了监院的书室,两人敲门进去。 “学生见过监院。” 行过礼后抬起头,才注意到房内除了监院, 还有好几人。 林青阳突然睁大了眼睛,惊喜道:“哥!” 饶是林青崖再怎么年少深沉, 看到自己经年未见的幼弟, 也忍不住先仔细打量了一番:“长大了。” 林青阳激动地不行:“哥你怎么来了?是来接我吗?!” “那倒不是。”林青崖将视线落在与他同来的顾如琢身上:“我是来办公的。” 监院坐在原位上, 慈和地看着顾如琢:“如琢, 这位是淮南府新调来的林青崖大人,接到诉状,说你和容家的小丫头假成亲,违背了律法。你也不必怕,他们问什么只管答就是了。我们书院,也不是任人欺负的地方。” 林青崖苦笑:“监院,瞧您说的,好像我故意来找茬似得。我也是书院出去的,怎么会干这种事?” “不是找茬是什么?”监院一点也不给这个曾经的书院学子面子:“假成婚?我活了这许多年,还没见过有官府来查这种事的。闻所未闻这样的事情!” “假成亲?哥,你搞错了吧。”林青阳也不相信地嘟囔道:“我看人家两个,比你跟嫂子看起来恩爱多了……” 林青崖回头怒视他:“林青阳!你闭嘴!” “明明就是。” 最后竟然是顾如琢最配合:“大人要问什么,只管问吧。” 林青崖敲了敲桌子,诚恳道:“你明明前途无量,为什么会愿意入赘容家?容家再怎么豪奢,也不过是个商户。只怕日后对你清誉有碍。” “大人来之前没有调查过我的经历吗?”顾如琢失笑:“我是容家买回来的仆役,难不成还在乎入赘商户?” 林青崖眼神微微一深:“你是因为容姑娘对你有恩,才愿意入赘吗?” “大人或许更想问,我是不是为了容家的钱,或是为了销掉奴籍,才愿意入赘。”顾如琢自嘲地笑起来,然后他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温柔:“也许大人不相信,但是我真的爱慕他。” 感受到监院和幼弟一瞬间不善的目光,林青崖硬着头皮咳嗽了一声:“咳。我自然相信顾师弟不是那种趋利小人。” 林青崖也是白鹿书院出去的,他叫顾如琢一声师弟,合情合理,这也算是示好了。 林青阳忍不住插嘴:“顾师兄绝对不是那种人啊。顾师兄对容姑娘可好了!我们班谁不知道,每天闲下来,顾师兄就亲手给容姑娘刻簪子!” 这么一说他就想起来了,立刻去拉顾如琢的衣袖:“刚刚来之前,顾师兄还正好刻着呢。快,拿出来给他看看!” 顾如琢无奈,只好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袖子里的木簪拿出来:“手艺粗陋,叫诸位见笑了。” 众人定眼一看。 确实是,挺简陋的…… 如果容姑娘连这种簪子也肯带,大概确实是真爱吧…… 监院皱眉:“你到底问完了没?” “好好好,最后一个问题。”林青崖感觉自己不像是来审人的,像是被审的那个:“你们圆房了吗?” 顾如琢没有回答,看着林青崖目露不善。 林青崖解释:“我们也只是按例办事。” “没有。”片刻后,顾如琢终于回答:“我打算明年下场,希望能博得一二功名。” “本就是厚颜高攀,有幸得他垂怜,岂敢稍有懈怠,叫姑娘因我蒙羞。” 接下来的几个问题都不痛不痒,顾如琢神色淡淡地一一回答了。 “我问完了。”林青崖也松了一口气:“没什么不对,和容姑娘说的基本吻合。” 顾如琢的脸色一瞬间变得非常冷:“你们去找他了?” 林青崖挑挑眉:“容姑娘很清楚我们没有冒犯的意思。他很配合,没有什么抵触的情绪。” 若是一般的姑娘家,大概真的会羞愤欲死吧,但是那位容姑娘的确不是一般人,虽然态度很冷淡,但真的没表现出羞涩或者恼怒的情绪。 从林青崖之前对顾如琢的调查来看,顾如琢应该是一个看着温润端方,面上滴水不漏的人,这人不是天性冷淡,就是心思深沉。但此刻他的恼火和不快却明晃晃地挂在脸上,遮也遮不住。 顾如琢的情谊估计是真的,但是那位冷静非常的容姑娘,可就不好说了。不过这关他什么事?他也不想干这种像三姑六婆一样探问人家闺房事的差事啊!谁让他初来乍到,不得不干呢! 林青崖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微笑:“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告辞了。” 林青阳喊他:“哥,别走啊,我正要跟监院请假。等等我。跟你一块儿回家。” “请什么假?”林青崖转过身,一脸冷酷地看着自己弟弟:“好好在书院读书,不准请假!” 林青阳:“……哦。” …… 顾如琢刚回到芝兰院,就被容瑾叫了去。 容瑾坐在一个视野开阔的亭子里,双云守在亭外。容瑾手中捧着一个小小的暖炉:“今日有人去找你了吗?” 顾如琢点点头,他将今日和林青崖的对话,一五一十地讲给容瑾听。到那一句“圆房”,他眼神略有些游移,还是尽量口吻平常地复述了出来。 容瑾也觉得有些不自在。毕竟眼前这个人曾经对他炙热地表明过心意,容瑾再也不能把他当成一个普通的同性,甚至是一个孩子了。他垂下眼睫:“你答得很好。” 顾如琢站在一旁,低声道:“是。” 气氛一时凝滞。 这种沉默的气氛叫容瑾很纠结,他觉得自己一会儿准备要说的话,越发难以启齿。 这时候,双云突然咳嗽了一声。 容瑾抬头,就看到几个姑娘正远远朝这边走过来,里面就有容十一。 容瑾简直想扶额,这可真是冤家路窄啊。他万分期盼着她们能看到亭子中的自己,然后识趣地绕过这边,以免大家相看两相厌。她们果然抬头看到了他,然而遗憾地是,她们不仅没有绕道,反而在商量了几句后,径直朝着这边过来了。 容瑾开始想:我现在假装没看到她们,然后从亭子另一边走到底来不来得及?然后他悲伤地发现,当初想找一个四周开阔,不会被人听墙角的地方,才特意选的湖心亭…… 容瑾一直不说话,顾如琢悄悄抬头看过去,就看到了容瑾有点生无可恋的表情。顾如琢一怔,立刻朝来路望了一眼,果然看到了容家的几个姑娘正朝这边走过来,里面似乎还有容十一。 顾如琢收回了视线,眼观鼻鼻观心,唯有眼底有一丝浅淡的笑意。 容十一一行人走过来:“十二妹妹,好巧啊。” 容瑾耐着性子和她们寒暄:“好巧好巧。怎么不见八姐姐?” 容八向来和容十一形影不离,一个负责明枪,一个负责暗箭。今日竟然没见到容八? “十二妹妹不知道吗?”容十一睁大眼睛,柔柔弱弱地浅笑:“八姐姐的婚期定下来了,正每日在屋子里绣嫁衣呢。” 容瑾没关心过这个,确实不知道:“是吗?” “妹妹这样的大忙人,不关心这个也不稀奇。”容十一等人在亭子里坐下:“八姐姐的未来夫婿,听说是同知家的嫡二公子,已经有了举人身份呢。” 同知不算什么大官,可在淮南城,也算是个实差,再加上容家是商户,这确实是一门不可多得的好姻缘。 容瑾跟容八关系不好,可在容瑾眼里,容八毕竟只是个青春期少女,他也没到盼着她不好的份上。于是他真心实意道:“那可真是恭喜了。” 另一个姑娘突然酸溜溜地开口:“不过妹妹也不必羡慕,妹妹是二伯的心尖子,到时候只比八姐姐强,没比这差的道理。” 容十一轻轻地推了那姑娘一把:“九姐姐说什么呢。十二妹妹已经成亲了呀。妹夫不就在旁边站着吗?” 容九立刻浮夸道:“哎呀,我都忘了妹妹已经成亲了。主要是婚礼太简单了,一没聘礼,二没花轿的,都没什么印象了。” 容十一眼带同情和怜悯,安慰道:“虽然妹夫地位低了点,但妹妹你留在家里面,过得舒心。不必在意这些的。” 容瑾:“……” 容瑾严重怀疑,她们在看到他之后,那片刻的交头接耳,说不定就是在商量此刻的剧本。 如果容瑾不怕崩人设的话,他真的很想问一下,大家无冤无仇的,用得着这么刻薄吗? 在这帮姑娘眼里,嫁人就是天大的事。一个女子这辈子最大的成就,就取决于她嫁了个什么样的人。所以容瑾嫁了一个奴隶出身的穷光蛋,尽管是入赘,也立刻叫她们生出了优越感。她们估计是憋了好几天想看他笑话,但他足不出户一直没机会,现在终于逮到他了。 容十一脸带担忧:“不过我怎么听说,妹夫第二天就搬回小楼睡了?难不成吵架了吗?” 其实稍有些条件的人家,夫妻分院子睡都是很正常的事,不过容十一这个问题却正中容瑾下怀,他之前想和顾如琢说,却又难以启齿的,正是这件事。 容瑾的神色冷淡:“我这几日身子不爽利,之后自然还是同寝同居的。” 顾如琢微微一愣,不由得看了容瑾一眼。 容瑾的脸白如冰雪,眼睛远远地望着湖面,神色淡漠,看不出什么情绪来。 顾如琢轻声道:“姑娘,天太冷了,稍坐坐我们就回去吧。” 容瑾慢悠悠地站起身,好叫自己看起来不那么迫不及待:“好。” 容瑾避过容十一他们,向亭子外走去。 前些日子下了大雪,亭上尚有积雪未融化。似乎是一只雀儿在亭上扇动翅膀,一些积雪从亭角落下来,正好落在走过的容瑾身前。 容瑾还没动,顾如琢就轻轻拂去了容瑾发丝上的落雪,然后直接蹲下身,摸了一下容瑾的鞋面:“姑娘的鞋湿了。” 容瑾微不可查地向后缩了一下,神色如常:“不要紧。很快就回去了。” “姑娘身子娇贵,怎么能在冬天穿湿鞋袜?”顾如琢不赞同地站起身,示意双云扶着容瑾回了亭子里坐下,弯腰亲自将容瑾的鞋给脱掉了,递给双云:“还好袜子没湿。我背姑娘回去。” 容瑾当着众人的面,不好断然拒绝:“不,不必了吧?” 眼前的少年原本脊背挺直,却愿意弯下腰给他脱鞋。他含笑看着容瑾,眼中的温柔宛如夏日的湖水:“那我抱姑娘?” 少年坚持站在原地,容瑾最后妥协了:“你背吧。” 第26章 状元郎和他的糟糠妻26 顾如琢背着容瑾走在空荡荡的园子里。他看着脚下,特意避开那些有积雪和不平坦的地方, 生怕脚滑, 摔到了身后背着的人。 拐过几道弯, 他们现在绝对已经从容十一等人的视线中消失了,容瑾不自在地僵着声音:“她们看不见了,你放我下来吧。” 顾如琢含着笑轻声道:“姑娘刚刚出了一口气吗?” 容瑾想起刚刚她们看到顾如琢弯腰为他脱鞋,那一瞬间复杂的表情, 不得不承认:“确实有点痛快。” 就像容十一说的那样,她们虽然嫁得丈夫家世好一些,但是她们的丈夫, 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像顾如琢待他一样,在大庭广众之下为她们脱鞋, 背她们回家。 容瑾又重复了一遍:“你放我下来吧, 我自己走。” “姑娘的鞋袜湿了。” 这点小事,容瑾根本没放在心上:“没关系。我挺重的。” “不重。”顾如琢脚步很稳:“姑娘太瘦了,该多吃一些。” 这话绝对是过了滤镜的, 容瑾自己知道,他毕竟是个大小伙子,虽然看着挺瘦, 但绝对不可能真的像个十五的妙龄少女一样轻盈。 容瑾的声音冷下来:“顾如琢,放我下来。” 顾如琢的脚步停顿了一下, 却还是接着往前走:“我知道, 姑娘让我背, 一是不愿意叫我下不来台, 也是做戏给她们看。可我的理由是真的,姑娘的鞋子湿了,我不会叫姑娘冬天穿着湿鞋袜走回去。” “姑娘放心,我不会唐突姑娘的。” 这点容瑾还是相信他的,毕竟顾如琢是一个连醉酒后,都牢记得不要走的太近,以免冒犯了他的人。 容瑾无奈:“这儿离芝兰院还很远。” 顾如琢似乎笑了,他本来也是个看似彬彬有礼,其实内敛沉默的人。但此刻,他的声音中有一种缱绻的温柔:“一点也不远,我自己愿意背姑娘。” 多远的路都愿意。 容瑾垂下眼睫,不说话了。 顾如琢对他的这份心意,凭心而论,他不是不感动的。如果他真的是古生古长的容瑾,真的是个女孩子,他可能真的会愿意去试一下。 很可惜,他不仅是个男孩子,还是一个知道结局,早晚要走的过路人。 “我不会和你在一起。” 顾如琢早就被容瑾明里暗里拒绝过许多次,其实早该习惯。他还是忍不住眼睫毛颤了一下,抱着一点卑微又明知无望的奢望:“如果我拼命读书,去考功名,还是不行吗?” “你知道的,与这无关。” 他当然知道,容瑾不是在乎这种事的人。可是,他除了抱着这点指望,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呢? 顾如琢突然问:“姑娘相信我是真心吗?” 容瑾不明白顾如琢为什么这么问:“嗯?” “今日,林大人问我,是不是因为姑娘对我有恩才入赘容家。他这话其实是给我留了三分余地。”顾如琢口吻平静:“应该有很多人觉得,我是处心积虑要攀上容家这门亲事,为了销去奴籍,或者是为了容家的富贵。” 王孙权贵爱上贫家女,那是深情厚谊;可穷光蛋追求千金小姐,就是处心积虑。 而他是比穷光蛋更叫人看不起的奴籍。 除了你自己,谁信你是真心? 容瑾片刻都没有犹豫:“我自然信你。” 容瑾知道多得是为了钱权,以真心的名义骗婚的人,也见识过不少这种事,可他相信顾如琢对他是真心。 “如果是为了奴籍,就算你拒绝了入赘,我也会照样帮你。如果是为了钱,你才华卓越,早晚有蟾宫折桂那一天,容家这门亲事其实是你的负累。” 顾如琢苦笑:“姑娘对我倒有信心。” 就算没有系统的告知,容瑾也相信顾如琢最后一定能考中进士。因为顾如琢确实是有这块料的,他天赋惊人,又勤奋刻苦,肯下功夫。这样的人若是考不中,那真是没天理了。 叫容瑾有些惊讶的是:“我不知道你会在意这些庸人的闲话。” “我没法不在意。” 顾如琢不在意别人怎么看他,也相信自己终有出人头地那一日。可他喜欢上容瑾,就不得不替容瑾在意。他怎么忍心叫容瑾,因为嫁了他,就受人无端揣测怜悯,甚至是白眼讥讽。 容瑾有点担心他因为自己的拒绝自暴自弃,又怕他因为自尊受损歪了心性。这既是因为任务,也是他不忍心。他苦心劝道:“如琢,你年少才高,未来不可限量。何必将眼界放得这么窄?无论是我,还是那些闲言碎语,你未来回头再看,都不值一提。” 顾如琢明白他的意思,也知道此时说什么,才能叫容瑾放心。但他却不愿意,他遵循了自己的心意:“姑娘放心。就算姑娘不答应,我也会用功的。我不会叫姑娘一直因为我蒙羞。” 容瑾轻轻叹了一口气,也不再劝:“那就考个状元给我看看吧。” …… 芝兰院内,顾如琢背着容瑾朝着容瑾的书房走过去,容瑾却突然出声:“去卧房吧。” 顾如琢脚步微顿,什么也没说,背着容瑾换了方向。容瑾的卧房他曾去过一次,就是新婚的那一日。 他小心地将容瑾放到外间的榻上,打算告退。容瑾叫住了他:“你今晚收拾一下自己的东西,从小楼搬到这边来。我会给你安排相邻的房间,书房也与我共用。只是委屈你,隔几日就要在这外间的榻上睡一晚了。” 顾如琢看着容瑾,神色复杂难辨:“我以为姑娘听了我那番执迷不悟的话,会打消这个主意。” 容瑾知道,他现在应该做的是当机立断,和顾如琢划清界限,叫顾如琢认清现实,不要再给他希望,叫他越陷越深。 可他不行。 无论是为了维护顾如琢在容家的地位,还是隐瞒他的男子身份,以后逢场作戏都在所难免。 甚至,为了不叫那暗处不知是谁的敌人生疑,他不得不和顾如琢表现地比寻常夫妻更亲密:他仍然不太相信今日官媒找来的事只是凑巧。 容瑾心中有一丝内疚。他其实是为了自己,利用了顾如琢。 顾如琢嘴角微微翘起来:“姑娘是怜惜我吗?” 容瑾怎么听这话觉得有点不对劲呢?他刚刚隐约的愧疚一下子消失地无影无踪,冷着脸:“不是。只是怕再被官府找上门。” 提起这件事,顾如琢正色道:“姑娘觉得那诉状是谁干的?” 容瑾冷笑:“有没有那封诉状还不一定呢。” 顾如琢一愣:“姑娘是知道些什么吗?” 容瑾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没有。我的意思是,如果真的有人投了诉状,那必然是针对你我。” “的确。”顾如琢点点头:“容家枝繁叶茂,子嗣众多,如果这件事被查出来,虽然名誉难免受损,但未必会对容家造成什么影响。” “唯有我与姑娘,留下案底,声名有污,我不能再考科举,姑娘也不能再继承容家。”顾如琢轻声道:“我只是无名小卒,便是真的考不了科举,别人也拿不到什么好处。十有**是容家的人。” 容瑾想到那天他在白鹿书院山下茶馆里听到的对话,摇了摇头:“不一定。未必是一定要什么好处,不过是嫉妒就够了。你去书院,要多留心身边的人。容家内部我会去查。” “以后只要有朝雨双云之外的人在,要注意举止,不要被人察觉。” 顾如琢轻声问:“姑娘是觉得院子里有别人的耳目吗?” “我不确定。只是以防万一罢了。”容瑾神色冷凝:“这个背后投诉状的人,必须得把他找出来。” 如果真的能找出这么个人,也许这件事真的只是凑巧。如果找不到,那可就不太妙了。 顾如琢说完了话,却没走,他难得见如此犹豫踌躇的时候。 容瑾问他:“怎么了?” 顾如琢悄悄抬眼看了一眼容瑾的脸色:“姑娘还记得我之前刻的那支木簪吗?” “记得。” 那么丑的簪子想忘记也难。 “姑娘愿意收下吗?”顾如琢明显夹杂私心,却还是找出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我今日跟官府中人提起过。姑娘若是收下那根簪子,以后有人再来问,也是一个证据。” 容瑾沉默了一会,最后叹气道:“你拿来吧。” 顾如琢走后,双云呐呐叫了一声:“姑娘。” 她刚刚跟了一路,自然也听到了顾如琢和容瑾的对话,此时心里纠结万分。 顾少爷确实挺好的,对姑娘瞧着也真心实意,按说做姑爷也没什么不好。可她们家“姑娘”不是个姑娘,是个少爷呀! 容瑾知道双云想说什么,他也很心累,只是摆了摆手:“没事,我心里有数。” 双云嘟囔道:“我瞧着姑娘不像是心里有数。” “行了,我已经够烦了。”容瑾板起脸:“别唠叨我了。” 第27章 状元郎和他的糟糠妻27 贡院外,马车停出了八丈远, 人更是一个个摩肩接踵, 推推嚷嚷地挤在门口, 个个望眼欲穿,伸长了脖子往里看。 今天是乡试的最后一天。这里全是等着接考生的人。 贡院的大门慢慢开启,顾如琢随着人流走出大门,就听到了陈峰的喊声:“姑爷!” 顾如琢眉眼间闪过一丝无奈。 陈峰挤过来, 接过他手中的书箱,然后领着他走到了附近的一处拐角。那里停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车夫见到他,笑着跟顾如琢打了个招呼。 顾如琢掀开车帘, 果然在里面看到了容瑾。 容瑾先是直起身,仔细打量了他一番, 确定了他一切如常, 并没有什么不适的地方,才微不可查地松了一口气,又松松散散地斜倚回了软枕上。 三年前, 他们的确查到了背后投诉状的人,是顾如琢以前在丁班的同窗。理由也很简单,无非是顾如琢横空出世, 夺了丁班头名,还干脆进了乙班, 心生嫉妒不甘。他机缘巧合之下从容瑾的一位堂兄那里听说了顾如琢的来历和一切揣测, 一时冲动, 就投了匿名的诉状。 事情已经查清, 但是容瑾出于种种顾虑,还是决定和顾如琢好好地伪装成恩爱夫妻。 三年时间,顾如琢就住他隔壁,每晚和他共用书房,隔三差五还要和他共居一室。容瑾总不可能永远在他面前端着。 顾如琢见容瑾神色间有些疲倦,眼中顿时闪过一丝心疼:“姑娘,我们之前不是都说好了吗?只叫马车来接我就好,姑娘留在家中。” 自从顾如琢下场,每一场考完,容瑾都会亲自去接他。每次来接考生的人都那么多,顾如琢想也知道,要在这么多马车中占到靠前的好位置,容瑾只怕早就来了,每次都要在外面等很久。 容瑾原来的那一辆宽大又奢侈的马车,停在熙熙攘攘的考场门口,未免太过张扬。容瑾特意找了一辆最普通又不起眼的来,自然比不上原来的那辆坐着舒服,什么都有。 几场考试,要么天气冷,要么天气热。容瑾窝在这么一个小小的空间里,肯定很不舒服。 所以顾如琢每次来之前,都极力说服容瑾,希望容瑾不要去考场外接他。而容瑾每次都口中答应,却还是场场都来。 容瑾懒洋洋地半躺半靠着,假装没听见,不吭声。 开玩笑,哪有孩子高考,家长不在外面等着的?何况乡试三年才一次,真真正正地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比高考可重要多了好吗? 顾如琢看容瑾跟他装傻,心中又是甜蜜又是无奈。他也不想唠叨个没完惹容瑾不快,于是换了个话题:“姑娘好像从来不问我考得如何。” 容瑾托腮斜眼看他:“为什么要问?” 大家都知道,高考完绝对不能问孩子考得怎么样! 顾如琢见容瑾小小地打了一个哈欠,他捡起容瑾丢在一边的扇子,轻声道:“姑娘睡一会儿吧,我给姑娘打扇子。” 容瑾摆摆手:“很快就到家了,回家再睡吧。” 却没拒绝顾如琢扇扇子的举动。 于是顾如琢就低眉顺眼地在一旁给容瑾扇扇子,乍一眼看上去很像个小丫鬟。 容瑾丝毫不觉得,使唤一个刚刚从考场上挣扎了三天三夜的人给他扇扇子有什么不对。顾如琢早就消去奴籍,如今又有功名在身,按理说,以他的身份,无论如何也不该做这些。 容瑾一开始还推拒劝说,可顾如琢始终坚持,最后他干脆也习惯了。 顾如琢看着容瑾眼底隐隐的黑青:“姑娘今年苦夏怎么这么严重?” 这几次容瑾来接他,都是一副昏昏欲睡,没精打采的样子。 容瑾昏昏道:“可能太热了吧。” 顾如琢皱眉,心想:如今八月已经将将入秋了呀。 其实容瑾不是因为苦夏。是因为乡试不比以往,考生每一场都要在贡院待三天,连考三场。容瑾特意去找人问过,听说往年有不少考生都受不了那个环境,甚至有些没考完就被抬出来了。容瑾不知道为什么,他只要想着顾如琢不知道在考场上怎么样,就觉得夜里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片刻后,容瑾的呼吸变得平稳又轻缓。 顾如琢极轻地喊了一声:“姑娘?” 容瑾没有反应。顾如琢悄悄地掀开车帘,钻了出去。陈峰是骑马来的。马车外除了车夫,正好还能挤上他一个人。 对上车夫的视线,顾如琢低声道:“姑娘睡了。” 顾如琢侧着坐在边上,只将一只手伸进帘子中,仍然拿着扇子,轻轻地摇着。反正马车也小,就算是这样,里面也能吹到风。 陈峰看到这一幕,又是无奈又是好笑:“姑爷这是做什么,姑娘都说不介意了。” 第一场考完,顾如琢就因为三天没沐浴,坚持要坐在外面。是容瑾觉得刚考完试的人不应该得到这种待遇,坚决不同意。最后当然是容瑾赢了。 顾如琢略带些孩子气的对着两人微微告饶:“别告诉姑娘。” …… 九月飘香,桂榜提名,有人欢喜有人愁。每一次乡试,最受关注的自然是解元人选。 更叫人津津乐道的是,这一次乡试的解元,竟然是容家的赘婿。容家确实是淮南城极出名的富商,可毕竟是没什么文化水平的商户。淮南城底蕴极厚,不知多少书香世家,芝兰子弟,竟被一个商户家的赘婿拔得头筹。一时大家不由得感慨容老爷一如既往的毒辣眼光,和容家那位姑娘的好运。 夜已深,容瑾坐在灯下看书,茶已经添过三次。 朝雨将容瑾杯中冷掉的残茶倒掉:“今日是鹿鸣宴,宴席散了,定然还有好友相聚。说不得今夜不回来呢。姑娘别等了。” 不知道为什么,容瑾在朝雨平静的注视下,突然就觉得格外地狼狈。 他一时呐呐:“朝雨,我……” “其实没什么的。”朝雨的眼神很温和。她一直都是沉稳又包容的,像是容瑾的姐姐:“姑娘觉得开心最要紧。这事在外人眼里本也是名正言顺,就是老爷那里有点难办。” “朝雨,我们不说这个。”容瑾摇摇头,他旧事重提,“你还是不想成亲吗?” 朝雨今年已经快二十了。在现代还根本不用考虑结婚的事,但是在这个时候已经是大龄了。她是奴籍,官媒不会干涉。她的母亲,容瑾的奶娘也对这事绝口不提。容瑾倒是想替她做主,可是朝雨自己死活不愿意。其实容瑾知道,奶娘和朝雨不提嫁人的事,是希望她能留在容瑾身边,帮容瑾守着身份的秘密。可容瑾也不能因为自己就毁了朝雨的一辈子。 “我不想嫁人啊。” 朝雨看容瑾一脸的仇大苦深,自责内疚,忍不住笑了。她难得逾越地坐在容瑾身侧,神情有点轻松:“其实我小时候,我娘就告诉过我,我是要长长久久留在你身边的。姑娘对我又很好,很体贴,难免就生出一点别的心思来。” 容瑾几乎坐立不安。 朝雨看着容瑾,像看着一个关系好的弟弟,释然又坦荡:“年纪小的时候,也偷偷读过些荒唐的话本。自以为情根深种,其实并不如何懂情爱二字。” “后来见到姑爷待姑娘,方才体会到其中几分意味。” 朝雨似乎有点不知道怎么形容:“倒不是说姑爷伏低做小,伺候姑娘周到。” 说到这儿,朝雨忍不住有点生气。概因顾如琢待容瑾殷勤,经常抢了她们二人的差事,朝雨和双云都忍不住有种职业危机感:“论照顾姑娘,姑爷自然一万个不如我们姐妹。” 中途上完顾如琢的眼药,朝雨才接着道:“只是,他背地里看姑娘的眼神,就算是旁人看一眼,都觉得手脚有些不自在。” “我看着便有些羡慕,也想嫁一个这样看着我,或是我能这样看着的人。如今没有,也不着急。”朝雨说完,竟耸了耸肩:“反正我看嫁了人的几个姐妹,嫁人也不是什么好差事。跟着姑娘反而轻松自在。” 容瑾脸有些热,却神色认真:“若是你遇上这么一个人,我一定给你风光大嫁。若是遇不上也没事,容家怎么也养得起你。” “好了,不说了。”朝雨温柔又坚定地抽走了容瑾手里的书:“夜深了,姑娘快睡吧。我替姑娘留意着姑爷的消息。” 容瑾不自在地站起身:“不必留意他,他一个大活人,还能丢了吗?叫大家都休息吧。若是他夜里回来了,就叫他直接回小楼睡。” 等到现在,其实容瑾也真的困了。这个八月九月,他就没睡安生过。如今试也考了,榜也放了,鹿鸣宴也参加了。容瑾心中总算是大石落地。很快,他就睡着了。 被一阵吵吵嚷嚷惊醒的时候,容瑾简直感觉头痛欲裂。他缓了一会儿,听到外面似乎没有消停的意思,终于爬起来,穿上了一件宽大的外衣。 门外,朝雨和几个小丫头守在他门前,顾如琢站在阶下。两方人正僵持对峙。院子里的人大部分都被惊醒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好围在院子里。 屋门突然被打开,容瑾出现在门口,皱着眉:“大晚上的,吵什么?” 朝雨的脸色很不好看:“姑娘被吵醒了吗?” 顾如琢也不比她好多少。他的面容似乎还带着一些酒后的红晕,表情却看着非常麻木,一双黑黑的眼珠子看着容瑾,带着一种深夜的寒意:“顾如琢有事求见姑娘。” 朝雨对他非常不满:“姑爷有什么事不能等明日再说!” 非等大半夜地跑过来,把姑娘吵醒。姑娘都多久没好好睡过了?! “本来天色晚了,我不该惊扰姑娘的安眠。”顾如琢的声音如常,脸上却极痛苦。似乎是强撑着坚持站在这儿,又像是强忍愤怒:“可我实在是等不到明日。我就是想来问一问,这是姑娘的意思吗?” 容瑾头痛地要死:“什么?” 顾如琢大声问:“今夜小楼的事,是姑娘的意思?” 容瑾想了想,他确实在睡前说了,叫顾如琢回来后直接回小楼住一晚:“是。有什么不妥吗?” 你回来地晚,叫你回去住一晚上。大家都方便。这有什么问题吗? 顾如琢那一瞬间的就像是要崩溃了一样。他死死地看着容瑾,眼圈微微泛红,像是被最亲密的人捅了一刀,明明痛极了还是不可置信:“你为什么这么对我?” 顾如琢的声音在夜里微微发抖:“我的心意,你可以不要,可以不屑一顾,都没关系。可你也不能扔进泥里踩!” “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我不会接受的。”顾如琢死死地咬着牙:“我顾如琢有自己心爱的人,你就算找一百个人来,我也不会接受的!我顾如琢身无长物,可我的心意,也没那么便宜。” 顾如琢站在院子里,视线越过中间众人,落在容瑾的脸上:“容瑾,你有没有想过,我的心也是肉做的!” 顾如琢喊完,一甩袖子就向外走。 院子里的人都被这一出给惊呆了,情急之下有几人想要拦他。 容瑾睡得好好的,被吵醒不说,还劈头盖脸挨了这么一顿不着边的骂。他心中一时也很恼火:“你大晚上的撒什么酒疯!” 容瑾见顾如琢不顾几人的阻拦,非要往外走,顿时高声道:“别拦他,叫他滚!” 顾如琢离开后,容瑾怒气冲冲地回到床上。刚才的睡意却一下子全消失了,他在床上翻来覆去了一会儿,坐起身:“那个混账上哪儿去了?” 朝雨也没回去自己的屋子,坐在外间守着。她知道容瑾会问,也派人留意着,闻言直接道:“姑爷一个人出门去了。我叫小厮偷偷跟着。” 容瑾头疼:“他到底好端端地又发什么疯?” 朝雨想了想:“姑娘要不去小楼问一下吧?我觉得这其中可能有误会。” 虽然大半夜将姑娘吵醒非常过分,但是以顾如琢平常待容瑾几乎是伏低做小的态度,也不太可能无缘无故地发这么大火啊。 第28章 状元郎和他的糟糠妻28 贺秋生长长吁了一口气,刚刚迈着疲惫的步伐瘫倒在床上, 就听到了“砰砰”的敲门声。 他把被子蒙在头上, 假装没听见, 但是睡在一旁的宋溪已经慢悠悠地掀开被子穿上鞋,眼看着就要朝门口去了。 贺秋生绝望地坐起来:“行行行,你坐在这儿,我去开门, 我去开门,行了吧?” 宋溪乖巧地坐回了床边,贺秋生一边暗骂一边往院门那里走:到底是哪个混蛋大半夜地敲我的门, 扰人清梦想干嘛?! 贺秋生不耐烦地打开院门,定眼一看, 差点以为自己眼花了。 他诧异道:“如琢?你怎么大晚上地在这里?” 顾如琢抬眼看着自己的好友, 撑起一个笑:“我无处可去,只好来投奔你。” 贺秋生也不问发生了什么,立刻让开门:“快进来。” 其实不问, 贺秋生也能猜到。 今日鹿鸣宴上风光无限的青年解元,才华横溢,又风姿出众。长官青眼有加, 同辈钦佩敬服,倾慕之人更是不知凡几。如今深夜, 衣衫散乱, 面容苍白, 竟惶惶似无家之犬。 狼狈至此。还能是为了谁呢? 顾如琢默默跟在贺秋生身后。 贺秋生推开屋门:“就这么一个能住人的屋子, 一张能睡的床。凑活着住吧。” 顾如琢一愣:“阿溪为什么也在这儿?” “他宴上喝多了。”贺秋生走过去,拍了拍宋溪,示意他躺回去:“他家离得又远,就干脆住我这儿了。” 顾如琢本来也没喝多少,再加上今夜这场变故,酒早就醒得差不多了。他此时看宋溪举止稳当,脸上也没有酒意,就是表情微微冷漠,和平常有点不太一样。屋内完全没有酒味,实在看不出来他喝醉了。 夜深露重,顾如琢不知在外面晃荡了多久,头发衣服都带着湿意,贺秋生给他找了块帕子:“你这是怎么了?” 顾如琢接过来,却没擦,只坐着,怔怔道:“我心里难受。” 宋溪突然坐起来,刚刚盖好的被子滑落。他很认真地看着贺秋生:“我们去喝酒吧。” 贺秋生黑着脸:“你躺好。醉鬼闭嘴!” 宋溪微微皱眉:“我没醉。如琢难受,我们陪他去喝酒。” 贺秋生敷衍道:“如琢他不想喝酒。” “我想喝。”顾如琢突然抬起头:“我想去喝酒,你们陪不陪我?” 宋溪已经下床开始穿衣服了:“走。” 贺秋生:“……” 贺秋生简直崩溃:“这么三更半夜的,去哪儿喝酒?我们不是刚刚才从酒宴上回来吗?你知道我把这个醉鬼给拖回来,给他洗澡换衣服有多麻烦吗?!你知道吗?!” “那你去不去?” “……”贺秋生深吸了一口气:“我去。” 贺秋生走过去,帮宋溪把一本正经扣歪的纽扣,全部给他解开再系好,一脸悲愤:“走吧,我们喝酒去。” …… 贺秋生家附近就有一个小酒馆,到了那里一看,老板正准备关门。贺秋生给了店老板银子,店老板就乐呵呵地回后院了,整个店里面只有他们三个人。 深夜寻酒,知己对饮,本该是一番雅事。 可惜,这里一个仇大苦深地盯着另外两个,一个面无表情地小口小口喝酒,另一个则狂喝闷酒。 酒过三巡,顾如琢终于开口。 他说的断断续续,贺秋生听了半天,也听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顾如琢一只手拿着酒杯,一只手撑住自己的头,醉意醺醺:“他这么对我,拿刀往我心上捅。我不过是负气大声地说了两句话,他竟然就叫我滚。” “他让你滚,你就真滚了?”贺秋生恨铁不成钢,“这种时候,不是应该冲上去表个忠心吗?” 顾如琢苦笑了起来:“表忠心?就算把心切出来给他也没用。他若是心里有那么一点点在乎我,也不会往我屋子里塞人。” 一直端着杯子的宋溪突然开口:“你怎么知道是嫂子干的?” 顾如琢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那丫头说的。” 贺秋生很无语:“她说是弟妹吩咐的,你就信?” 顾如琢将杯子掷到桌上:“我不信啊。我当然不想相信。所以我就去问他。他亲口承认了。” 宋溪歪了一下头:“你确定?” 贺秋生补充道:“你亲耳听到他明明白白地跟你承认,说是往你床上塞了一个丫头?” 顾如琢停顿了片刻,他已经有些醉了,脑袋转的有点慢:“我问他小楼里的事,是不是他的意思。他说是。” 空气一时沉默。 贺秋生忍不住问:“我刚刚好像听你说,你三更半夜把弟妹吵醒,然后大声吼了人家一通?” 宋溪仍然是面无表情的样子,慢慢喝了一口酒:“你完了。” 贺秋生语重心长:“兄弟,我觉得你可能要凉啊。” 顾如琢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小声说:“你们的意思,这不是姑娘干的。” “如琢,我发现每次一遇到弟妹的事,你就脑子犯糊涂。”贺秋生简直哭笑不得:“他为什么要干这种事啊?” 顾如琢低着头,像是被雨打了的小树苗,眼睛看着桌上杯中的酒水:“他不喜欢我,烦我老是缠着他。” 说到这一句,顾如琢感觉到一股心酸从心底涌出来,一直泛到指甲盖那里。他知道容瑾对他的情谊向来退避不及,若是真的彻底厌了他,这么做也不奇怪。 “他要是真的打算用这一招叫你死心。还用等到现在?”贺秋生拍了拍顾如琢的肩膀:“我看你还是赶紧回去给人家赔礼道歉,把这事揭过去吧。” 顾如琢呆呆地看了桌面半响,突然说:“我不回去。他叫我滚。” 贺秋生惊异地看着顾如琢:“难不成你还生他的气?” 我天,我兄弟在他家姑娘面前,还有这么有气性的时候? 就连宋溪维持了整整一晚上的冷漠表情,都发生了变化,露出了一副万万没想到的样子。 顾如琢:“我不敢回去。” 贺秋生:“……” 宋溪也慢慢恢复了自己冷漠的醉酒模样。 好像,确实还挺麻烦的? 这事贺秋生也没法子。他从小就自己过,是典型的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在如何哄生气的心上人开心这方面,没法提出任何有建设性的意见。于是他推了推宋溪:“你家里女人多,给他出个主意,叫弟妹消气?” 宋溪摇了摇头,语气中颇有一点沉重:“男子汉大丈夫,该跪就跪吧。” 贺秋生:“唉。都怪那小丫头,看不出来你对弟妹一片痴心吗?干出这种事!” 宋溪慢悠悠道:“我倒觉得这事挺好的。” 贺秋生和顾如琢都很不能理解地看着他:“哪儿好了?” 宋溪拿起他身边的酒壶,给自己续酒:“太轻易得到的不会被珍惜。有人抢的才是好东西啊。” 贺秋生的视线落在倒不出一滴酒的壶嘴处,慢慢抬起头,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等等!我一时没看着你,你怎么喝了这么多?!” 宋溪面色冷漠地将空酒壶放下:“如琢,我给你再出个主意。你自己不敢回去,喝醉被人运回去不就好了。” 贺秋生崩溃:“宋溪!你自己想喝就直说,别给如琢乱出主意!” …… 等容瑾赶过来的时候,酒馆里已经只剩下贺秋生一个人清醒了。 宋溪终于开始了今晚第二轮撒酒疯,站起来满屋子乱走找酒。贺秋生正阻止他坚持不懈,想钻进人家店里大酒缸的行为。 见到容瑾来了,贺秋生宛如见到了救星:“弟妹来了。快把如琢带回去吧。” 带走一个算一个。这俩醉鬼,他贺秋生实在是伺候不起。 顾如琢瘫倒在桌子上,听到贺秋生那句“回去”,立刻抱着桌子大声喊:“我不回去。我不回去。” 容瑾简直感觉到自己额头上有青筋在跳:“你真不回去?” 容瑾的声音就像是晴空一道雷,一下子把顾如琢从混混沌沌中给炸出了三分清醒。顾如琢“腾”一下子就坐起来了。他满屋子慌乱地看了一圈,最后视线落在容瑾身上:“姑,姑娘来了。” 容瑾微笑:“还不走,等着我背你吗?” 他似乎只听到了一个“背”字,摇摇晃晃站起来,走都走不稳:“我,我背姑娘。太远了,我背姑娘回去。” 容瑾看着他这幅样子,再大的火气也散了。他无奈地走上前,扶住顾如琢,没好气道:“行了,别好端端地再找我麻烦,我就知足了。” 容瑾看向贺秋生:“马车在外面,我们送贺公子和宋公子回去?” 贺秋生一手制住宋溪,一只手摆了摆:“不必了,我家就在这附近。你们快回去吧。” 容瑾扶着顾如琢出去。陈峰等在门口,见状连忙上前接过顾如琢,将他安顿进马车里。 顾如琢在容瑾身边很听话,容瑾让他躺到小榻上去,他就乖乖地躺着。容瑾坐在侧边的位置上,扭头一看。 顾如琢正睁着眼睛,微微蜷着腿,侧躺着看他。不知道是因为醉酒,还是因为马车中此刻温暖的光,容瑾觉得顾如琢的眼睛看起来格外的专注和无辜。 容瑾今夜就睡了那么一小会儿,此刻看着罪魁祸首,实在好声好气不起来:“看什么?” “我听你话。”顾如琢嘟囔道:“你别给我安排人。我不喜欢。” 容瑾知道顾如琢说的是什么。他在朝雨的劝说下去过了小楼,自然也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其实他并不吃惊。 顾如琢现在可不是当初无依无靠的小白脸了,他是今次淮南城乡试的解元。可以说是板上钉钉的进士了,前途一片光明,再加上长得极好,风度出众。莫说容家的丫头,外面官宦人家的小姐想嫁他的,也大有人在。 毕竟,在官宦之家眼里,容家的赘婿这层身份,顾如琢早晚是要去掉的。 容瑾知道,淮南城好几个官员,都曾暗示过顾如琢,想给他重新介绍一门亲事,其中一门甚至是一位赋闲在家的阁老的孙女。他还知道,顾如琢全都婉拒了。顾如琢为了他拒绝了旁人眼里求之不得的好事,却从未找他邀功过。 这些,顾如琢的心意,他都是知道的。 “真是。我自己都还没享受过这腐/败的红灯绿酒呢,给你安排一个?你想的倒挺美。” 容瑾捏住了他的鼻子。顾如琢就这么乖乖地看着他,也不挣扎,也不张嘴呼吸,很快眼里就忍不住有了水汽。 容瑾突然就感觉自己的良心受到了谴责,悻悻放手:“这么傻乎乎的,也不知道怎么考上解元的。” 顾如琢闷着嗓子开口,有一点委屈:“我考的比他好。” “谁?” 顾如琢似乎生气了,翻过身背对着容瑾,重复道:“我考的比他好。” “是是是,你是解元嘛,比这次淮南城所有参加乡试的人都考得好。” 顾如琢似乎终于满意了,他轻声道:“我不会比他差的。他能给姑娘的,我也都能给。” 容瑾突然就明白了:顾如琢说的人是戴承霖。 容瑾的心突然就酸软了一下。 怎么这么傻啊。 容瑾在脑海中问:【系统,如果我完成了任务,会怎么样?】 系统对他的这个问题很不解:【完成任务,自然是离开,去下个世界。】 容瑾神色莫名:【我是说我离开后,现在这具身体会怎么样?会死掉吗?】 他从没问过这个问题,也不是不关心,可既然决定要走,就算问了又能怎么样呢? 【不是。】系统耐心道:【宿主离开后,这幅身体也会生出自己的意识来,就像是这个世界每一个人一样。世界会照常运行,不会有人看出宿主和他的区别的。甚至他自己,都不会察觉到其中的不同。】 容瑾怔怔:【所有人都不会看出来吗?】 系统想了想:【主角可以看出来,他是气运之子嘛。】 如果他和顾如琢在一起,最后却又离开,顾如琢怎么办呢? 容瑾的声音很低,他的手指轻轻拂过顾如琢的眉眼:“我不是,不喜欢你。我只是喜欢不起。” 第29章 状元郎和他的糟糠妻29 顾如琢睁开眼,看到熟悉的床帐。他此刻安然地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 一切如常, 叫他差点以为昨天只是一场梦。 直到他爬起来, 掀开床幔,发现屋内非常地明亮。于是,他从床上爬下来,推开窗户看了一眼:外面艳阳高照, 俨然已经是晌午了! 窗户“咔嗒”一声合上。 生物钟向来固定的他,终于确定了昨晚并不是自己荒唐的梦,并且顺便回忆了一下自己都干了什么…… 三更半夜把姑娘吵醒;然后对着姑娘大吼大叫;再然后甩袖子就走;再再然后姑娘来接自己, 自己还抱着桌子大声喊什么“我不回去”…… 再再再然后他不记得了,不过只是这些记得的事情, 就足够叫他觉得心底发虚了。 他昨晚是气昏头了, 又喝了点酒,才一时钻了牛角尖。现在想想,也觉得容瑾怎么会干这种无聊的事情!他想着自己昨晚干的事, 几乎不敢出这个屋门。 他绕着屋子转了三圈,给自己做了无数心理建设,终于深吸了一口气, 打开了屋门。 门外的小丫头抬起头,笑道:“姑爷醒了?” 顾如琢点点头:“是。姑娘呢?” 尽管顾如琢尽量表现地从容淡然, 可那两个小丫头还是看出了他的心虚, 憋笑道:“在屋里呢。” 他垫着脚尖从众人若有若无的视线中, 进了旁边的屋子。 容瑾坐在榻上看书, 抬起眼:“醒了?” 顾如琢低着头,眼睛盯着自己的鞋尖:“我昨晚冒犯了姑娘,请姑娘罚我。” 容瑾还没说话,顾如琢突然想起宋溪昨天跟他说的话,试探着抬起眼看容瑾的表情:“要,要不,我给姑娘跪下?” 容瑾简直气笑了:“天地君亲师,我是你哪一个?!你的膝盖这么便宜?!” 顾如琢没说话,心想:是我的天啊。 但是他不敢说,因为容瑾好像快气炸了。看来,阿溪的主意,也不是每个都管用。 容瑾见他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有火也发不出来:“算了。既然醒了,那就摆膳吧。” 顾如琢昨夜醉酒。所以虽然是晌午,却吃得是粥,菜也很清淡。 两人默默吃饭。 容瑾放下碗筷后,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口:“昨天我确实说了,叫你去小楼住一夜。但是人不是我安排的。” 他觉得这句话有点羞耻,就好像他跟顾如琢有什么,才特意解释似得。好在顾如琢只点了点头,没说话。 说完这一句,容瑾放松了很多:“昨夜那丫头,我既然拨给了小楼,就是你手底下的人。我也不好干涉,你自己处置吧。” 顾如琢看向容瑾:“姑娘觉得怎么处置合适?” “按理说若是你喜欢她,收房也没什么。”容瑾欲盖弥彰地先说了一句场面话,然后才转折道,“但这事不管是在哪个家里面,都不是好事,会影响家里的风气。发卖或是送她去庄子上吧。” 顾如琢知道容瑾其实心不硬,点点头:“好。我会去问问她,看她怎么选。” 说完这件事,容瑾话题一转:“如琢,你要不要出去游学?” 顾如琢一愣,眸光微暗:“明年开春就是会试,现在出去游学只怕不太合适。我想留在家中读书。” 容瑾皱眉:“你打算明年就下场?” 顾如琢点头:“是。” 容瑾完全没想过顾如琢会这么想,他不赞同道:“我问过师父和书院的先生们,都说你文采有余,唯一不足的就是一直待在家中,见过的山水民生太少。会试不同于之前的几场,对考生的见识很看重。你为什么不停上三年,出去走走看看,打磨一下后再下场?” 这些顾如琢不是不知道,书院的先生们早跟他讲过,但是他不肯改变主意:“我想要明年考。” 容瑾百思不得其解:“如琢,你明年才刚刚弱冠,为什么要这么急?” 容瑾知道这是一本书,书里顾如琢考了状元。可根据容瑾在这个世界中待的几年来看,他觉得这个世界是有逻辑性的。他并不觉得因为顾如琢是主角,所以随便考考也能中状元。 师父曾跟容瑾说过,顾如琢此时火候还不够,若能好好静下心来,出去游学两年,三年后上场,说不定三甲有望。 要是这一次匆匆下场,没考上还好,要是考了个吊车尾怎么办?你没考上还能接着考,万一考上了名次可就定了!这特么前三甲,和七八十名开后能一样吗?! 这不仅是容瑾的任务,更是事关顾如琢一辈子前途的大事! 容瑾冷下脸:“我不同意你明年去考。” 顾如琢没说话。 容瑾站起身:“当然,你如今身份变了,不听我的,我也管不了你。但是我的态度摆在这儿,我不同意。” “你当然能管我。”顾如琢苦笑,“你明知道,不管是什么事,只要你要我去做,我都会听你的话。” “那你回去收拾收拾,准备出门游学吧。” 顾如琢抬头仰视着容瑾的脸:“姑娘这是要把我给发配了?” “如琢,你冷静一点。”容瑾知道顾如琢又想歪了,他神色无奈,“我不是因为昨夜的事情,故意疏远你,才要你去游学。你已经是个大人了,明明知道,怎么做才对你有利。” “可结果没什么不一样。总归是要离开你。”顾如琢坐在椅子上,呆呆地看着容瑾,“我这样缠着你,你尚且毫不在意。离开数年,你哪儿还记得我是谁?” “到时候你喜欢上别人怎么办?我怎么办?”顾如琢像是个孩子,重复着,“我受不了的。我真的受不了。” 如果说三年前,他还能狠下心,为了容瑾,成全他和戴承霖。可现在他不行,只要想一想这个可能性,他就觉得心要从中间裂开了。 明明只是很正常的事,孩子出远门读书嘛,容瑾早在乡试之前,就已经做好这个准备了。但现在看着顾如琢的样子,容瑾却感觉自己的心也酸涩不堪。他忍不住摸了摸顾如琢的头:“你已经长大了,不再是个孩子了。成熟一点,别这么任性,好不好?” 顾如琢闭上眼睛:“如果非得轻描淡写地对姑娘,才叫成熟,我可能一辈子也长大不了了。” 容瑾轻声道:“如琢,我答应你。我绝不会喜欢上任何人。三年时间,你尽管去,我绝不会和任何人在一起。” 顾如琢猛地睁开眼。他看着容瑾,眼里有狂喜和不可置信闪过。 这是容瑾第一次给他正面的回应,尽管不是答应,但也不是直截了当的拒绝。 他的手不自觉握紧,嘴唇挪动了几下:“姑娘是不是……” 说到一半,他抿了抿嘴,没再接着说。 他想问,你是不是也有一点喜欢我?是不是觉得我也还可以? 但是他不敢问。 不管姑娘是因为有那么一点被他打动,还是因为可怜他,他都心满意足地接住了这一点点甜。 他问了另一个问题:“那,我中途能不能回来,见姑娘?只待几天,不,一天就走。” 容瑾收敛起了之前的一点心酸,摆出说教脸:“你去游学就好好游学,多走多看,多拜访名儒,多结交朋友,多体会民生。不许老是想着跑回来。” 顾如琢有些不甘心,却还是很乖地点了点头。 容瑾见他妥协,心中软的一塌糊涂,温声道:“三年后,我去找你,陪你去京都会试。” 顾如琢眼睛微亮:“我等着姑娘。” 顾如琢一下子变得这么乖,容瑾却又觉得心中莫名愧疚,颇有些不自在。他想了想,补充道:“我一直想出去走走看看。但我是女儿身,不能随便远行。就算出去,身边也得跟着好多人。你去了,就替我好好看一看,然后写信告诉我,可以吗?” 顾如琢认真道:“我会把途中遇到的趣事,一五一十写在信中,告诉姑娘。” 顾如琢答应了,容瑾却又放心不下。明明出发的事还没一撇,他现在就开始胡思乱想:“外面行走的时候,读书也不能松懈。” “我叫陈大哥跟着你,他很有在外行走的经验。你多听他的。” “不要随便相信别人。外面很多骗子。” “如果真的遇到求财的,就把财物给他们。人的安危最要紧。” “我给你一块牌子,你需要钱就直接去容家的钱庄里取。他们都认得。” 顾如琢一一听着,丝毫不耐烦也没有。他温柔道:“姑娘放心吧。” 容瑾也觉得自己说太多了,完全崩了冷淡的人设,于是也讪讪闭嘴。 顾如琢眼神炙热地看着容瑾:“姑娘说的我都答应。姑娘也记得答应我的事,好不好?” 第30章 状元郎和他的糟糠妻30 清晨下了一场小雪,路两边种着几颗梅树, 红梅映雪, 更添傲骨之态。而小路蜿蜒的尽头是一个林间小筑。 老人沿着小路走过来, 远远看到,一个青年正背对着他,在小亭中跪坐着,手中拿着笔, 不知伏案在写些什么。 老人见状很欣慰。 这个青年三个月前拿着戴珣安的书信来到景仁书院。信中说是这青年是他的得意弟子,一直在白鹿书院读书,如今在外游学, 希望老师能让他在景仁书院借读一段时间,跟您那里的大儒听听课, 和景仁书院的青年才俊们做做学术交流。最好老师闲下来, 也亲自给他指导指导。毕竟你徒孙马上就要下场了。 戴珣安在信中将顾如琢夸得天花乱坠,一开始魏无书还颇为怀疑。谁知这几个月相处下来,魏无书必须承认, 果然是个好孩子啊! 有才华,却没有恃才傲物的狂悖,性情稳重, 尊师重教,泡的一手好茶, 竟然还用功勤勉! 这不, 清晨下了雪, 那帮混账小子今天全都跑出去玩了, 美名其曰赏雪作诗,凝练才思。只有如琢,乖乖留在这里读书。 多好的孩子,怎么就叫戴珣安那小子给捡到了呢?戴珣安真是过分啊,遇到好苗子,只想着收到自己门下,也不为自己的老师考虑考虑!老夫也很缺这样一个关门弟子啊! 老人静悄悄地从他身后走过去,不想打扰他,想看看他在写什么锦绣文章。 顾如琢已经放下了笔,很专注地看着案上的宣纸,竟然完全没有注意到他来了。 魏无书一直走到案边,定眼一看,案上的不是文章,而是一幅画。他突然面色大变,一抬手不小心打翻了桌上的茶杯,茶水泼在案上,差点弄污了那张画。 顾如琢还没反应过来,魏无书已经一把将那宣纸夺了过来,先是小心地用袖子蘸去宣纸角落溅上的湿迹,然后捧着那张画,看了很久。 他慢慢抬起头,勉强笑了笑:“这,这是,你画的是谁?!” 顾如琢对魏无书的反应很困惑,却还是恭谨道:“是我家中爱妻。” “你的娘子?”魏无书又看了一眼画,突然问道,“他今年多大了?” “正是桃李之年。” 老人的眼眶一下子有点湿,他喃喃道:“二十岁啊。若我的外孙还活着,今年也该二十岁了。” 顾如琢知道恐怕勾起了魏无书的伤心事,一时不言语,只默默听着。 “真像啊。”老人越看越激动,“特别像囡囡。” 囡囡去后,他的老妻伤心欲绝,竟到了发狂的地步,一把火将囡囡之前的画像烧了大半。他将剩下的一两副全都锁了起来。他怕触景生情,也怕老伴受不了,再没打开过。二十年啊,他有二十年没见过他的囡囡了。 这幅画像真的很像。 “是个女孩啊。”老人伸手,轻轻摸了摸画上那人的女子发髻,“女孩好。” 如果当初他的囡囡生的也是个女孩,该多好啊。 老人出神地看了好一会儿,余光突然瞥到身边的顾如琢,才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将画像小心地收起来,然后咳嗽了两声,严肃道:“我记得你已经三年游学在外了?竟没有想过回去看看自己的娘子吗?” 他一脸责备地看着顾如琢:“再如何醉心游学,也不该整整三年不回家啊。” 顾如琢眼睁睁看着魏无书将那画小心地叠起来,就塞进了自己袖子里,他也来不及解释自己三年不回家正是容瑾的意思,轻声提醒道:“师祖,那是我的画。” “哦。”魏无书被提醒才注意到,从袖子里取出来画,依依不舍地递给他,“还你还你。” 尽管他有点舍不得这幅画,可那毕竟只是他的徒孙媳,他要拿走人家的画像,确实不太合适。 他对这个和他爱女长得很像的女子,充满了慈爱之心:“你带着你娘子,去见过珣安吗?” 顾如琢一听有点惊讶,他还以为戴珣安早在信里给魏无书交代清楚了呢。顾如琢解释道:“其实我娘子才是您的徒孙,我是您的徒孙婿。” 老人的瞳孔狠狠一缩,他努力控制自己的表情不要露出异样:“你是说,你的妻子,才是珣安的入室弟子?” “是。我本是奴隶之身,有幸得姑娘青眼,才能唤戴先生一声师父。”顾如琢趁机解释了一下之前的事,“此次游学,也是姑娘一力支持,希望我能在外面好好游学三年,定定心。” 顺便隐晦地暗示了一下他们关系不错:“待过了年节,姑娘会来景仁书院找我,陪我一同去京都会试。” “是这样啊。”在看不见的袖子底下,魏无书的手掌紧紧地握成拳,面容平静,带着一丝笑,“你们成婚这些年,家中应该有了子嗣吧。你娘子若是把孩子带来,可得给老夫看看!” 顾如琢脸微红:“尚未。” “那什么,你也老大不小了,还是抓紧吧。”魏无书心不在焉地留下几句话,“你好好读书吧。老夫还有点事,就先走了。” 魏无书几乎是脚下生风地一路去了书房。他从书架的最底下,找到了一个箱子。那箱子上并没有多少灰尘,能看的出来,经常有人擦拭。只是那锁已经有了斑斑锈迹。魏无书化了很大功夫,才打开它。 里面放着五六个卷轴。 魏无书颤抖着双手打开了其中一幅。 上面,一个穿着杏色衫子的少女站在花丛中微笑。 其实没有那么像,至少没有他以为的那么像。但是魏无书却神情更加激动,他颤抖着手将一张张画像全部展开,终于找到了他想要的那一幅。 这画上,少女已经嫁作人妇,梳着妇人的发髻。她坐在一个秋千架上,笑得甜蜜温婉,身后站着一个青年男子。 魏无书的视线,停留在男子那双总是微微带着冷意的桃花眼上。 “混账!混账东西!难怪在白鹿书院一留就是这么多年,不肯过来!”老人捧着画的手微微发抖,“竟然不告诉我!这么大的事,竟然不告诉我!” 他一时六神无主:“这么多年瞒过去,他为什么现在要那孩子过来?是已经安全了吗?” “不太对啊。”魏无书想起刚刚,顾如琢提到他妻子时,分明是一片深情,“难不成当初真的生的是个女儿?” “不对不对,若是女孩,何至于此!可如果是男孩,顾如琢又是怎么一回事?” 一时,各种猜测从魏无书脑海中闪过。 “难道这孩子不知道吗?” “还是说,其实当初是女孩,只是中间出了什么差错呢?” 如果真的是男孩,那好像是他们不太对得起顾如琢;但是如果是女孩,也不行!这全大雍成百上千的青年才俊,我还没仔细斟酌过呢,怎么能直接定了?!还游学三年不回家,简直是找死! 这天之后,顾如琢发现一向待他慈善,和气到叫其他弟子羡慕嫉妒的魏无书,对他的态度突然变得很奇怪,一时好像隐约有点愧疚弥补,一时又颇为冷淡挑剔。 顾如琢不解之余,也暗自将这事放在了心上。 这天,他去了书院的藏书阁。藏书阁是景仁书院最为人称道的地方之一,里面藏书无数,有的是学院的师生捐的,有的是书院的师生自己著的。 藏书阁有几个固定的书院弟子轮流看守记录。今日值守的,是一个叫做霍默的学生。霍默生性活泼,交友极广,消息灵通,是书院有名的万事通,非常对不起他的名字。据说他的父亲正是为了叫他改改爱八卦的性子,才叫他申请隔三差五来看守藏书阁的。 顾如琢抱着两三本书走过来。 霍默坐在藏书阁门口,正百无聊赖,见顾如琢过来,站起身热情道:“顾师兄今日来借书啊。” “嗯。”顾如琢将怀中几本书放到桌上,颔首道,“麻烦霍师弟了。” “好说好说。” 霍默注意到其中有一本书的纸页非常黄,看上去非常脆弱。他小心地拿起来,看了看书名,为难道:“师兄有所不知,这种年份特别久的书,是不让外借的,而且这本还是最开始的手抄本。师兄若是想看,可以在藏书阁里再找找,肯定有新印出来的。” 顾如琢微微有些不好意思:“嗯,多谢霍师弟告知。我看到这书上有师祖的署名,一时心喜,没有留意到。” “没事。” 顾如琢似乎还有点舍不得那书,轻轻摸了一下封面:“这书是师祖在书院任教后写的吗?瞧着都有二十年了吧。” “对啊。”霍默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点点头,“好像是魏老先生刚来书院没多久的时候写的。我想想啊,魏老先生差不多就是在二十年前,辞去了朝中的职务,回到景仁书院任教的。” 顾如琢不解:“那会儿师祖正当壮年,怎么会突然从朝中辞职?” 霍默左右看了看,见没有人,才低声道:“我听我爹他们提过一句。魏老先生的爱女,是在二十年前去逝的,据说是难产走的,一尸两命。当时魏老先生夫妇伤心欲绝,这才辞官回来教书。师兄你如今跟着魏老先生读书,可千万别提二十年前的事。” “那师祖的女婿呢?” “不知道,这些年没见过。大概是当初闹掰了,或者也去世了吧。” 他和霍默说了几句话,又折回去找到了一本新印的书,转身离开。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沉思了一会儿,然后慢慢展开了袖子中,自己今天画的那副画。 这幅画上是一个少女,穿着一身很厚的斗篷,正转头看过来。背景杂乱,少女却凌然若仙子。画的正是他第一次见到容瑾的场景。其实那时候容瑾带着面纱,但是顾如琢心里想他,于是做了改动,去掉了面纱。 旁边提着一行字:雪夜后遇卿,终有所归之地。 今日师祖口中和姑娘很像的“囡囡”,应该就是师祖的女儿。 顾如琢仔细得看了自己的这幅画:容瑾的轮廓之间,确实有五六分像容怀松,应该是容怀松的亲女才对。可若说容瑾是容怀松和魏无书独女的孩子,又有诸多不合理之处。 首先家世就不合适。书香世家傲气,向来不肯和商户结亲,何况是魏无书这种等级的读书人。更重要的是,戴珣安是魏无书的弟子,两人关系显然很亲近。若是容瑾真的是魏无书的外孙女,戴珣安为什么不告诉魏无书? 何况,今日魏老先生口中说的,分分明明是“外孙”两个字。而姑娘却是个女子。 顾如琢慢慢收起那副画:应该只是巧合吧。毕竟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或许戴珣安收容瑾为徒,也有容瑾和自己早逝的师妹有几分相似的原因。 他净过手,坐在桌案前,提笔给容瑾写信。 自从离开容家,开始游历,他就按照当初答应容瑾的,开始给容瑾写信。他刚开始总是犹豫信的数量,还特意去问了同样离家外出的陈峰。陈峰摸了摸脑袋:“家信?我当初当兵的时候,差不多一年半载往家里送一回吧。” 完全没有参考价值。 每日写,怕容瑾烦他,可隔的时间久了,自己又惦记着。最后犹豫来犹豫去,他决定每过三日写一封,控制信的字数,只写些有趣的见闻风景。 一封信写完,他难得坐在桌案前发呆。 都三年没见了啊,姑娘不知有没有什么变化。再过一两个月,姑娘应该就到了吧。 …… 被顾如琢心心念念的容瑾,此刻就在和顾如琢相邻的一个城池里。 容瑾这些年慢慢接手了家里的一部分生意。一天,容怀松突然提出,反正他也要在年节前赶去找顾如琢,倒不如早几个月出门,干脆去巡查一下容家外地的产业。 容瑾足足早了好几个月出门,将远一些地方的产业巡查了个遍,时间比他预计地要早一些。于是他决定加快行程,赶去陪顾如琢过年。 要在年节之前赶到景仁书院所在的定江城,时间有点紧,所以容瑾选择了改坐船。谁知这幅壳子竟然晕船,全程病怏怏的,完全凭着一口气坚持到定江城附近。眼看着就算马车赶路也绰绰有余,才停下来休整,换回了马车。 这海凤港,就是需要巡查的最后一站。查完了这里的账目,容瑾就可以赶去定江城了。 这天,他坐在马车上,突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师妹在里面吗?!” 车夫惊讶道:“戴少爷?” 戴承霖“唰”一下拉开了马车门帘,看到容瑾简直狂喜,他慌乱道:“师妹,借个地方给我躲一躲。” 容瑾也顾不上问他怎么了,立刻示意他上马车。 片刻后,一阵杂乱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慢慢在他们车前停下来。 一个娇俏的女声问车夫:“你刚刚可有看到一个青年书生从这里跑过去?” 这地方僻静,又正好在唯一一处拐角,若说没看到也太假了,车夫淡定道:“是不是一个穿着青色长衫的书生?看着很慌乱。” 少女喜道:“对!他向哪边去了?” 车夫指了指他们来的路:“他之前从这条路跑过去了。” 少女说了一声“多谢”,架马似要向前,路过马车时却一下子跳上了车辕,用马鞭刷一下挑开了门帘。车夫想要阻拦,却被少女一鞭格挡住。 一时容瑾马车后跟着的家丁,和少女带来的人马,立刻形成了对峙之态。 少女往里面看去,马车里坐着两个女子,似乎是一对主仆。 那婢女将主子护在身后,厉声喝道:“休得冒犯我们姑娘!” 少女似笑非笑:“这么大的马车,后面应该还有隔间吧?” 婢女要说些什么,那戴着帷帽的小姐轻轻抬了抬手:“姑娘如此威风,我等岂敢不从。朝雨,拉开隔间给这位姑娘看看。” 婢女低声应下,屏风门被拉开,里面一览无余,没有人。 少女看到没人,倒也爽快,大大方方道了歉,跃回自己马上,一招手:“我们走!” 马蹄声走远,过了好一会儿,容瑾再次拉开了屏风门。屏风门里的隔间是用来小憩休息的,里面什么都没有,只在面上铺着一层厚厚的被褥。朝雨过去将被褥给掀开,下面的木板分为两块,朝雨抽起其中一块木板,下面露出一个中空的空间。 这空间平面大,却很低,隔间平面上又铺着很厚的被褥,肉眼看上去,确实看不出有这么一个夹层来。 戴承霖就平躺在里面,躲了过去。 那里面虽然留了透气的孔,却还是很憋闷,他又是一路狂奔来的,刚刚不敢大喘气,这下爬出来终于安全了,忍不住扶着膝盖大声喘息。 容瑾从未见过戴承霖这么狼狈的模样,衣衫凌乱,满头大汗,哪还有往日温润如玉的感觉。 他皱眉担忧道:“师兄,你这是怎么了?刚刚追你的是什么人?” 戴承霖缓了一会儿,对着容瑾深深一揖,叹道:“多谢师妹救命之恩啊。” 容瑾闻言脸色大变:“他们要杀你?!” “不是。” 戴承霖见容瑾误会了,连忙苦笑着想要解释,可张张嘴,又闭上了。容瑾简直能在他脸上看见大写的“难言之隐”四个字。 容瑾迟疑地看了一会儿戴承霖,终于恍然大悟:“刚才那位姑娘爱慕师兄吗?” 戴承霖生无可恋地捂着脸:“我真的不知是哪里惹上了这位程姑娘啊!我之前根本见都没见过她!” 得知不是凶杀案,而是感情纠葛,容瑾就放心多了,问道:“她现在走了,师兄你是有自己要去的地方,还是暂时先跟着我?” “跟着你跟着你!”戴承霖一脸疲惫,“我为了躲这位程姑娘,足足有两天一夜没合眼了。再跑上一刻钟,我估计就真的要死在街头上了。师妹,我能不能到隔间里睡一会儿?” “师兄,不至于这样吧。”容瑾觉得这也太夸张了,“你有举人功名在身,如果你不愿意,她还敢抓你去拜堂?” 戴承霖闻言,露出了一个非常,非常悲愤的表情:“她敢啊。她真的敢!我就是从她家逃出来的啊!” 明明看上去很可怜没错,听上去也真的很惨,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容瑾莫名想笑。 他看着戴承霖眼底的青黑,非常厚道地忍住了没有笑:“师兄,你去里面睡一会儿吧。到了容家的宅子,我再叫你。” 戴承霖一句话也没说,就拖着疲惫的身躯,回隔间去了。 自从婚前戴承霖找他告白,他拒绝之后,六年时间,他和戴承霖很少再见面。戴承霖常常在外游历,偶尔几次在戴家碰到,也都觉得尴尬,彼此说几句场面话就告别。但是这一次碰面,容瑾却觉得好像和之前不一样了。他们有点像回到了小时候一起玩那会儿,彼此说话坦白,气氛轻松自在。 戴承霖看他的眼神,也明显不一样了。 看来那位程姑娘,对师兄影响很大嘛。 到了容家的宅子,容瑾见戴承霖睡得熟,干脆没叫他。戴承霖在马车上睡了个天昏地暗,一直到天色将黒才醒过来。 戴承霖吃了饭,洗了澡,换好了衣服,终于又变回了翩翩公子。 他来敲容瑾的门:“师妹,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海凤港?” 容瑾盘算了一下:“等我查完账本。这里的账目似乎有些麻烦,大概还要再过十几天。” 戴承霖诚恳道:“师妹,你走的时候,能不能让我躲在你的马车上,将我捎带出去?” 容瑾惊讶:“师兄不是有路引吗?” 戴承霖深吸了一口气:“她,程姑娘她,竟然在每个城门口都安排了军士。我之前就是想出城,结果被她给堵了个正着。” 容瑾一惊:“师兄,这位程姑娘到底什么来历?” 戴承霖苦笑:“她是程老将军的孙女。” “哪个程老将军?” 这话一出口,不用戴承霖回答他,他也知道自己问了个蠢问题。在海凤港的程老将军,你说是哪个? 容瑾同情地看了一眼戴承霖。 “程老将军忠君体国,平日里也清廉律己。怎么会有这样的孙女?简直,简直是个,”戴承霖咬牙切齿,说到这里犹豫了半天,终于狠心说了一个词,“简直像个女土匪!” 第31章 状元郎和他的糟糠妻31 解决了程缨这件事,戴承霖和容瑾终于能安下心来, 说几句话。 容瑾突然想起来, 他还没问过戴承霖为什么会在这儿:“师兄这是游学到海凤港吗?” “差不多。我想着快到年节了, 就打算来拜访一下师祖,才路经海凤港。师妹呢?特意来巡查家中的产业吗?” 容瑾笑道:“我和师兄一样,打算去景仁书院。如琢如今在那里借读,我去接他, 然后拜访师祖。” “顾师弟也在那里?”戴承霖迟疑了一下,“那我们是不是不太方便同行?” 容瑾一愣,他突然意识到, 顾如琢确实很忌讳戴承霖。可你说,大家明明在路上碰到了, 又去同一个地方, 总不能刻意分开走吧:“额,应该没什么吧?” 戴承霖打趣道:“真的没什么吗?那我就坐在师妹的马车里,一同过去好了。” 容瑾的脸色顿时有些讪讪。 戴承霖便笑了, 他神色平静又温和:“师妹,其实有些话我一直想跟你说,但是怕你尴尬, 也怕顾师弟心里不快,一直没找到机会。” “你婚前, 我一时冲动, 找你说了那些话。我知道师妹这些年心中一直对我有愧, 但其实完全没有必要。真的。当时我年少, 接触过最多的女子就是你,难免会生出一些念头来。我也有做的不对的地方。如今年岁渐长,阅历也增多,我已经放开了,只当你是个关系亲近的妹妹。” “我们可以照旧避嫌。但是我希望师妹心里,不要再因为这件事觉得愧疚不安。” “师妹,顾师弟是磊落君子,待你也真心实意。你嫁了他,我没有什么不服气。只为你高兴。” …… 顾如琢散课归来,和几个学子一起往回走。他低头正在想今天的课业,突然听到旁边一个人出声。 “那姑娘是找谁?” 顾如琢不知为何,心中突然有一种强烈地预感。他猛地抬头一看,竟当真看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他揉了揉眼,还以为自己思念太过,看错了呢。这时容瑾也正好抬头看过来。两人视线交错。 顾如琢脸上立刻显出激动不可置信的神情,大步地朝着容瑾走过去。 一个小少年纳闷儿:“顾师兄干嘛这么激动?难道是找他的?” 霍默道:“废话,肯定是顾师兄的娘子!你什么时候见顾师兄这么喜形于色过?” 少年叹气:“唉,真叫人羡慕。顾师兄长得好,学问好也就算了,连娘子都这么好。叫别人怎么活?” “你这话说反了。正因为顾师兄长得好,学问好,所以娘子才好啊。所以要好好读书知道吗?!”霍默拍了一下那少年的头,忍不住嘟囔了一句,“就是嫂子长得有点高啊。” 顾如琢站在容瑾面前,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半天,才喃喃道:“姑娘你来了?” 容瑾见他这样,脸也有些热,强做镇定:“我来陪你过年。” 顾如琢不说话了,他只贪婪又急切地看着眼前这个人:三年时间,容瑾长高了许多,比他见过的绝大部分女子还要高挑,只比他矮半头,却并不显得有压迫感。他眉眼也长开了,褪去了几分柔美,变得比之前更好看,更有锋芒。 他三年没见过这个人了。夜深人静的时候,也忍不住会想,姑娘如今长成什么样子了? 他想的每一幅模样,都和容瑾现在的样子不同。可此刻,他却觉得:就该是这样的,我喜欢的这个人,就该是现在的模样。 两人又呆又傻地互相看了半天,才想起来进屋坐着。 两人闲聊,容瑾提起路上的事,为了怕顾如琢到时候知道又乱想,主动提到了戴承霖。 顾如琢神色间好像一副不怎么在意的样子,问道:“姑娘是跟戴师兄一起来的?” 容瑾却立刻感觉到一股凉意,他极其平静道:“我和师兄只是在路上偶然碰到。” 顾如琢语气微酸:“路上都能碰到,确实有缘分。” 容瑾:“……” 容瑾终于冷下了脸:“去把你这几天的功课拿来给我看看!” …… 容瑾在翻完他的功课,顾如琢从箱子里抱出来一床新被褥:“姑娘睡床,我打地铺?” “如琢,我,”明明之前觉得是理直气壮的事情,但现在容瑾却觉得有点愧疚,“我已经答应了师祖,住到师祖府上去。” 顾如琢有一瞬间的低落,不过他很快就掩饰了过去,微笑道:“嗯,对。这里确实太小了。” 容瑾偏过头,不太敢看顾如琢的眼睛:“如琢,等你考完了会试,我想跟你说一件事。” 顾如琢将手中的被子放到床上,轻声问:“不能现在说吗?” “不能。”容瑾摇摇头,“要等到你考完会试,才能告诉你。” 顾如琢笑的有点勉强:“姑娘还记得我走之前,姑娘答应我的话吗?” 容瑾不知道顾如琢突然提起这个,他点点头:“我记得。” 我答应过你,三年时间,我绝不会喜欢上任何别的人。 顾如琢的脸色好了很多:“嗯。那我等会试后,姑娘告诉我。” …… 很快就过年了。 魏无书早就发话了,让顾如琢上他家去过年。如今容瑾来了,是人家正儿八经的徒孙女,自然更该上魏无书家过年。 其实顾如琢也暗地观察过,他并没有发现,魏老夫妇待容瑾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他们热情,慈爱,尤其是魏老夫人,见到容瑾就很开心,待他极亲密。就像是每一对见到很喜欢的晚辈的慈爱长者一样。 如果容瑾真的长得像他们的女儿,他们多喜欢容瑾几分,也很正常。 但是他心里总是忍不住在意这件事。这天,他从园子中穿过,正好迎面碰到独行的戴承霖。他本想像以前一样点点头就过去,但心头一动,他突然停下来:“我能不能请教戴师兄一件事?” 戴承霖很惊讶地看着顾如琢:“顾师弟直言。” “我之前曾听人偶然提起,师祖有一个女儿。但如今却完全不见这位师叔的痕迹,戴师兄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吗?” “我知道。但这事不太好提。”戴承霖也想跟顾如琢修复关系,何况他对顾如琢的人品有信心,于是他轻声解释道,“师祖确实有一个极疼爱的女儿,嫁了师祖当年的得意弟子。是极好,极有气度的一对夫妇。只是,后来出了事。” 毕竟他们出事的那时候,戴承霖已经五岁了。他对这一对常常来他家做客的夫妻,有挺深刻的印象。 “我那时候太小,不记得是什么事。只是隐约知道,是一件很忌讳的事。并且在那之后,师祖与父亲,都辞官了。” …… 年节过了,戴承霖最先告辞,他还打算顺路去拜访一位父亲的故友。魏老夫妇又留了容瑾和顾如琢一段时间,才不舍地送他们离开。 坐在马车上,容瑾怔怔地出神。 魏老夫妇待他极好,他在魏府住的也很自在。但是刚刚他去内室跟魏老夫人告别,屋内只有他们两人。他要走之前,魏老夫人突然问了他一句话。 “你,你父亲,他待你好不好?” 这是个很奇怪的问题。从一个外人嘴里问出来,不仅奇怪,更显失礼。可魏老夫人的眼神却极认真,似乎带着一点渴盼又难以言喻的煎熬。 于是,容瑾神色郑重地回答了她:“好。我父亲待我如珠如玉,爱若珍宝。” 魏老夫人就笑了:“好孩子,去吧。” 容瑾回想着这一幕,突然挫败地捂住了脸。 这可真是,剪不断,理还乱啊。 而魏府内,魏无书正脸色铁青:“谁让你问孩子这个的?!” 魏老夫人眼中全是泪:“我只是问问,我怕他过得不好。” “他过得很好。真的。”魏无书走过去,将老伴搂在怀里,“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容怀松是孩子的亲舅舅,当初就是他把孩子救出来的。怎么会对他不好?想要他过得好,就一丝一毫也不要表露出来,让他一辈子也不要牵扯到那件事里面。” “哪里过得好!我的外孙,像个女孩一样长大,哪里过得好啊!” “那也比死了强!”魏无书面容抽搐,“再说,不会一辈子的。最多再过几年,就可以想办法,叫孩子换回男儿身了。” 【看到很多宝宝困惑容瑾的身世,我直接在这里给大家解释一下算了。别嫌我占地,我下次会在作话里给大家把字数补回来。 容怀松是容瑾的亲舅舅,魏无书是容瑾的养外祖父。容瑾妈妈从小丢了,被魏无书养大的。长大以后容家才偶然找到她。 1、所以,魏无书和戴珣安都是当官的,但是没能救下来人。容怀松只是个商人,却救下了容瑾,因为别人都不知道他和容瑾母亲的关系。 2、这也是为什么容老太太给自己的女儿起名叫“芜”,野草的意思。因为希望她能够好好地活着,像野草一样顽强。 3、所以,容老太太看了容瑾十几年,愣是没看出来他的身份。但是魏无书只看了一眼画像,就认出来了。因为他亲娘是在魏无书身边长大的,容老太太只在找到女儿后,匆匆见过几面而已。 是我写的太隐晦了,大家才没有注意到。我没能写的明白,现在又解释,很抱歉。我下次作话会把这次占用的字数全部给补上,只多不少,不要拍我!靴靴!】 第32章 状元郎和他的糟糠妻32 马车是在山壁上出的事。非常温顺的马儿突然发狂。车夫其实反应地很快,狠狠拉着缰绳跳下马车, 试图控制住马匹, 立刻大喊, 叫车内的人下来。 马车上有三个人,容瑾先护着朝雨下车。朝雨刚跌跌撞撞地下来,转身要拉容瑾,马儿就挣脱了车夫的手。一路横冲直撞, 彻底脱离了车队的范围。 其实这山路不算窄,如今马儿也贴着山壁在跑,但是马儿发狂, 根本不看路。 顾如琢死死地抓着马车的边缘,向外看了一眼:“姑娘, 这样下去到转弯的地方, 车真的会被摔下山崖,我们必须地想办法跳下去。” 容瑾还没说话,顾如琢强行将他拉进了怀里, 一只手环着他的腰:“不要怕,我会护着你。” 电光火石之间,顾如琢护着容瑾跳下马车。但是马车跑得太快, 顾如琢也怕跳下去后卷入车轮,必须向远一点的地方跳。他极力控制, 两人却还是直接从山崖边滚了下去。所幸这边崖上有些树, 他们从树枝间跌落, 缓冲了好几次。 最后是容瑾中途拉住了一棵横在山崖间的小树。 而顾如琢始终都紧紧地抱着他的腰。这时容瑾立刻用另一只手死死握住了他的手腕。 顾如琢还没说话, 容瑾就先气喘吁吁地开口了:“你可千万别说什么,叫我松开手,不要管你之类的话。赶紧搭把手,自己拉住这棵树。” 顾如琢一只手拉住了小树:“姑娘现在可以松开我的手腕了。” 容瑾都懒得翻他白眼:“不松开。我怕你想不开找死。” 策略不奏效,顾如琢只好苦笑着指出既定事实:“但是这树明显撑不住我们两个人。” 容瑾无所谓:“掉下去了再拉下一棵呗。” “那姑娘为什么不丢开我,让我自己去拉下一棵?”顾如琢自问自答,“因为姑娘也很清楚,下一次我们不一定还有这种好运气。” 容瑾心力交瘁,为什么都这么惨了,他还得面对顾如琢这个乌鸦嘴:“闭嘴。我们不会死的。” 主角跳崖不死定律,经过多少小说和电视剧考验例证,岂有不准的道理! 顾如琢还要说什么,容瑾突然打断他:“等等,先别说话。” 容瑾侧耳倾听了一会儿:“你听到了吗?” 顾如琢摇头。 容瑾却非常肯定:“我听到了水流声,下面是河。” 顾如琢又听了一会儿,却还是什么也没听到。 容瑾的神色已经缓和了下来:“不信也没事,反正等我们掉下去,就知道了。” 容瑾信誓旦旦。顾如琢却什么也没听到,他心里不怎么相信这件事。但是容瑾不会松开他的手,他也不敢挣扎,生怕对这棵本来就很柔弱的小树苗,造成什么毁灭性打击。 于是,他只好默默闭上嘴。 事实上顾如琢最开始说的是对的,这颗小树苗没坚持多久,就开始出现断裂的痕迹。他们真的掉了下去。 树苗裂开那一刻,风扑上脸颊,顾如琢什么也没想,他比容瑾先一步松了手,然后抱紧了容瑾的腰。 万一真的是地面,他要是垫在下面,至少能给容瑾缓一缓。 幸好这次容瑾说的是对的。他们掉进了河里。 巨大的冲击力一下子就将顾如琢拍的昏了过去。他的确给容瑾缓冲了一下,容瑾只失神了数秒,就被彻骨的凉水给激灵醒了。于是,他拖着顾如琢的腰带,一路被水冲着向前游了一段,才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上了岸。 这幅壳子毕竟是当大家闺秀养大的,实在没多少体力。能做到这一步,还要多亏他曾经练过的骑马射箭。但这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他冻得要死,顾如琢的状况也糟糕透了。但他实在走不动了,只好在附近捡了些枯草。没有火石,不能生火,只好将顾如琢的外衫脱了,然后用枯草把他盖起来。 自己也哆哆嗦嗦藏在枯草中,容瑾心想:根据主角落难必有人相助的定律,现在千万来一个贵人,把他们给救回去吧。最好是朝雨他们。 可惜没有贵人,只有他自己。 容瑾后知后觉地想起这个没什么存在感的系统:【统哥,你能不能给帮点忙?】 一直挂机的系统出声:【什么忙?】 【起码给点吃的和一块火石吧。】 【实在对不起,宿主,我没有这个功能。】 容瑾想发疯:【你当初不是许诺过有商城吗?!】 系统无辜道:【但是那只能在系统空间用啊。为了不扰乱世界的秩序,我们不能给宿主提供东西的。】 【那主角死了怎么办?!】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我可以一下子把宿主的身体,恢复巅峰时的状态,但是只是暂时借用的。等一天时间过去了,宿主可能会生病。】 容瑾疯狂点头同意,下一刻,他觉得体力恢复了许多,也不觉得多冷了。于是,他立刻背起顾如琢,沿着河向前走。 好在虽然没有贵人,这地方距离村庄不远。 村庄接纳了他们,一个很热心的老太太让他们住进了自己的家里,还给他们熬了驱寒的汤药,找出了干净的衣服。 看着那身布裙,容瑾想了想:“李奶奶,能不能给我找一身男装?” 因为容瑾是穿着裙子来的,所以李奶奶只当他是女子,不过听了他的话,也同意了。出门在外,男装确实方便。 顾如琢是在夜里醒过来的。容瑾怕他夜里发烧,干脆穿着衣服趴在他床头。 顾如琢睁开眼,身子一动,容瑾就醒了。见状连忙把他扶起来,给他倒了一杯热水,喂他喝下去。 顾如琢喝完水,看到一身男装的容瑾,只低哑嗓子道:“姑娘有没有受伤?” 容瑾放下水碗,迟疑着问他:“没有。你,难道没什么问题想问我吗?” 之前落崖的时候,贴的那么紧,顾如琢不可能什么也没察觉到吧。如今他又穿着一身男装,为什么顾如琢看上去这么平静? 顾如琢眉眼间带着微微的困惑:“问什么?” 容瑾不知道顾如琢这是真的没察觉,还是跟他装傻。 容瑾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干脆叫他自己看,直接将上衣给脱了。 他一解衣服,顾如琢立刻将脸转到了另一边,耳朵烧的通红:“姑,姑娘,这是做什么?!” 容瑾用力拔他肩膀:“你把脸转过来。” 顾如琢胆战心惊:“姑娘,这,这不太好吧。” 容瑾心一横,强硬地将他掰了过来,咬牙直言道:“我其实是男子。” 说完这句话,容瑾压根不敢抬头看他。他低着头,见顾如琢一直没说话,心里慢慢凉了。他勉强笑起来:“其实,你当初不知道这件事,我们朝夕相处,你一时产生了错觉很正常。你不必有什么心理负担。我也没把你之前说的那些话当真。” 话说完了,容瑾感受着满室的寂静,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他抬起头一看,顾如琢脸爆红,他一只手捂在自己鼻尖,眼神躲闪慌乱:“实,实在,实在是冒犯了!抱,抱歉!姑娘!我不是故意的!” 容瑾的勉强撑笑,慢慢变成了面无表情:“我说,你能等看清楚了,再流鼻血吗?” 顾如琢一直道歉:“真的抱歉!我没有想要冒犯姑娘的意思!” “你到底看清楚了没?”容瑾握紧拳,重复了一边,“我是个男的。” “我,那我,”顾如琢似乎有点反应不过来,他看容瑾似乎没有因为他失态生气的意思,试探道,“我以后是不是该改口叫少爷?” 容瑾对他的这个反应,也很反应不过来:“是,是吧?” “不,不用。你可以叫我的名字。”说完这一句,容瑾还是觉得这很不对劲,他匆忙转身,“李奶奶在厨房给你留了粥和药,我去给你端。” 等他在外面平定好情绪,端着两个碗进来,顾如琢也已经整理好了心情,他面上仍有红晕,眼神有些微的躲闪。 容瑾把药放到桌上,然后把粥给他。 顾如琢接过粥,沉默地吃粥。 容瑾坐在他床边的凳子上,慢慢将自己之前想好的话告诉他:“我之前说的都是心里话。你不要觉得有心理负担。你当时什么都不知道,很可能只是一时的错觉。这世上还有很多好的女孩子,你不要……” “不是错觉。”顾如琢打断了他。他低着头,看着碗里的粥,“姑娘,不,阿瑾,我不知道你是男子,跟你说了那些话,确实是冒犯了你。我真的,感到很抱歉。但是不是错觉。” 他说着,感觉自己的眼底有点酸:“我的心意,不是错觉。” 顾如琢最近这一年,也曾经想过,五年过去了,容瑾似乎也没有要和他和离的意思。这样天长地久的下去,他总有一天能打动容瑾。毕竟,容瑾要继承容家,或许,可能,会需要一个孩子。 但是现在不可能了。因为姑娘,不,阿瑾他,是个男子。 他是男子。他不会说,被自己感动,或者想要一个夫君。 (作者有话说里有我补给大家的正文,记得看呦!) 第33章 状元郎和他的糟糠妻33 顾如琢醒过来的时候,立刻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容瑾睡在他身侧, 顾如琢没有碰到他, 都感觉到他身上的热意。他脸色微变, 摸了摸容瑾的额头,热到烫手。 顾如琢推了推容瑾:“姑娘?” 容瑾的脸极红,双眼紧闭,没有任何反应。 顾如琢匆忙起身, 出门求助。 村庄里的大夫赶了过来,一摸他的额头也同样眉头紧皱:“是发热。” 顾如琢紧张道:“大夫,姑, 阿瑾他为什么会发热?” 大夫翘了翘胡子:“你俩从崖上掉下来,大冬天掉进河里, 他还把你从河里拖了上来, 背着走了这么久。要是没个头痛脑热才奇怪呢。现在主要是得退烧。我先去拿坛烈酒,你给他擦身子。” 顾如琢后退了一步:“我,我擦?是不是不太合适?” 大夫瞪他:“有什么不合适的?烧越快退下去越好。如果高烧一直不退, 重则性命不保,轻也会烧成个傻子。” 大夫匆匆忙忙地拿了烈酒过来:“你先给他擦着。我去熬点药,熬好了你想办法叫他喝下去。” 顾如琢拿起帕子, 沾了酒,先给容瑾擦额头面颊和双手。擦完这些地方, 他为难地顿住了手。他昨晚好像听姑娘说, 他是个男子, 但是其实完全没什么真实感。再加上他还记得容瑾竟然答应了他, 这让他很怀疑自己昨晚只是在做梦。 他并没有犹豫太久,就算昨晚真的是做梦,姑娘真的是女子,那也不得不冒犯啊。大不了,到时候再给姑娘赔罪,要杀要剐都可以。 顾如琢咬咬牙,慢慢解开了容瑾的衣襟。 里面是一片平坦。昨晚的事情都是真的。 顾如琢呆呆地看着容瑾的上身,他并没有感到强烈的震惊,也没有感觉到昨晚那一瞬间控制不住的热血上头。 他只觉得心里像被什么人给攥住了,叫他心疼到不能吸气。 容瑾白净的身上,有很多青肿和淤痕,看上去几乎是触目惊心。 为什么昨夜,我竟然没有注意到呢?我看他的那一眼,为什么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些呢?我,竟然,在那一瞬间,只想到了旖思和杂念。我,我竟然是这种人吗? 他满怀着对自己的厌弃和对容瑾的心疼,很轻地用帕子给他擦拭身体。 容瑾身上有些红肿的伤口,顾如琢怕它们发炎,再怎么舍不得,也只能用烈酒去擦。酒精碰到伤口,激起强烈的刺痛感。容瑾似乎在昏迷中也感觉到了这种疼痛。他努力想要睁开眼醒过来,却还是陷入在混沌之中,嘴里却开始控制不住地乱喊,说胡话。 “爸,妈……” 顾如琢的手微顿。就算在容府,也不存在容瑾的母亲这个角色。阿瑾这是在喊谁? 容瑾不停地喊着话,大部分含糊地听不清楚,只有只言片语落入顾如琢的耳朵里。 大部分是在喊“爸”“妈”,有时候,会叫“哥哥”和“小妹”。 还有一些杂乱无章的句子。 “对不起……” “你骗我……我不信……” 顾如琢完全听不懂,他只能一遍遍地给容瑾擦身体。他心中毫无旖思,只噙满了爱惜和疼痛。 擦了很久,大夫来敲门。顾如琢出门去拿药。 “你想办法叫他喝下去。每过一个时辰,就再用酒给他擦一遍。小心点,别让他着了风。”大夫犹豫了一下,还是坦然直言,“如果一整天都不醒,那恐怕就不太妙了。” 顾如琢空着的那只手在袖子中攥紧:“多谢大夫。” 容瑾一直没醒。喝药的时候,顾如琢只能用了小勺子一点一点往他嘴里塞。有的咽下去了,有的没咽下去。一大碗药,倒有大半都洒了。 到了半夜,顾如琢几乎崩溃了。他坐在容瑾床头,死死地握着容瑾的手,感觉心如刀绞。 他的视线流连在容瑾的脸上,温柔道:“姑娘也喜欢我吗?昨夜姑娘不是亲了我吗?那肯定是喜欢我了。你不要怕,如果姑娘要走,我也跟你去。” “不怕的。”他不知道是说给容瑾听,还是说给自己听。最后,他爬上了床,将容瑾连同被子一起搂在怀里,头埋在容瑾的颈间,“你醒醒吧,我撒谎了,我真的很害怕。” “我害怕。” 顾如琢咬着牙,不想让自己软弱的泣声传出来。 然后,他听到了一个很虚弱,但还是能听出来,有一点点生气的声音。 “怕,什么?”容瑾的眼睛半睁着,顾如琢甚至能看出来,他是努力想要翻一个白眼,“男子汉,大丈夫,有点,志气行不行?” …… 第二天,容瑾半倚在床上,顾如琢坐在床边,给他喂粥。 吃完粥,容瑾垂着眼睫,微微低着头:“你昨天给我擦身的吗?” 顾如琢手里的汤匙一下子跌落到碗里,他的头比容瑾还低:“是。是我。我冒犯阿瑾了。” 容瑾微微咬了一下嘴唇,不过顾如琢没看到:“那你都看到了。和以前不一样。你不觉得,有点别扭,不舒服吗?” 容瑾曾经在现实中见过一对情侣,是两个很优秀的男孩子,但是后来分手了,据说就是在最后关头,有一个人还是接受不了。有的人能在心理上接受你的爱人和你同一性别,生理上未必可以。 顾如琢半天才反应过来容瑾是什么意思,他期期艾艾道:“可,可是,我以前也没看过啊。” 容瑾被顾如琢噎了一下,满腔杂乱心绪全部化为乌有,他没好气地瞪了顾如琢:“你没看过,难道也没想过吗?” 顾如琢仿佛被什么东西给咬了一样,他几乎是惊慌失措地跳起来,脸比高烧时候的容瑾还红。 他,他当然想过啊。就算在清醒的时候,不敢去想,害怕冒犯辱没了容瑾。但是睡着了,也控制不住自己啊。但是,顾如琢作为一个二十好几,没有和任何人发生过亲密关系,同时义正言辞地拒绝了贺秋生邀他同看春宫图的青年,他怎么能想出来那么细致的场景呢? “我,我只,只想过姑娘,不,阿瑾的脸。”顾如琢结结巴巴地回答了这个问题,然后耳朵红着问,“那,阿瑾,想过谁吗?” 容瑾:“……” 容瑾的脸色冷若冰霜:“你一个读书人,问这种问题,难道不觉得失礼吗?” 顾如琢很委屈:“是阿瑾先问的啊。” 两人面面相觑。 容瑾面不改色地转移了话题:“我们怎么离开?” 换了话题,顾如琢也松了一口气:“我问过村里的人了。这里离盖安府不太远。但是村里的人不怎么去那边。村里只有货郎有一辆牛车,每隔十日会去盖安府一趟。我们十一日后,搭货郎的牛车去城里。然后雇一辆马车,回淮南城。” 容瑾昏迷之前跟他提过,他怀疑这次的事情,是容家三叔干的。这里离海凤港不远,所以,他没有传信给容家商行。反正容瑾的衣服里,还有些银票。他们自己走,等远离了容家三叔的势力范围,再做打算。 容瑾皱眉:“十一日?为什么不明天搭上牛车走?” 顾如琢温声:“阿瑾身子太虚,经不起舟车劳顿的。我们再等几日吧。” 容瑾急道:“可如果真的要等十一日,你就赶不上会试了!” “赶不上也没什么啊。三年后又不是不考了。阿瑾的身体更重要。” 容瑾想了想:“这样吧,你把我留在这儿,你明天坐牛车走。先赶往京城,等离了这边,你传信给容家,叫他们来接我。” “不可能。”顾如琢非常坚定,“虽然目前村民都还很古道热肠。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阿瑾,我不会把你一个人留在这。” 容瑾毕竟长得好,村民又大都以为他是女子,他怎么可能把容瑾一个人留在这儿。 容瑾失笑:“我是男子啊。会有什么事?” 顾如琢扶着他躺下,面容平静:“一样的。不管是男子,是女子,在我心里都是一样的。” 都是重中之重,不可稍有怠慢差池。 “会试三年一次,可是阿瑾这个人,我一辈子才遇上一次啊。”顾如琢给他掖了掖被子,“莫说只是三年,便是永远不去考,也没什么大不了。” 容瑾有一瞬间的失神:“永远不去考吗?” 顾如琢以为他不信,也不再多解释:“阿瑾躺一会儿,我去给你熬药。” 顾如琢走后,容瑾缩在被子里,将眼睛闭上,喃喃道:“一直不考,也没关系吗?” 系统的声音突然出现:【宿主,你真的想好了吗?】 【我喜欢他,统哥你心里,应该也多少清楚吧。】容瑾闭着眼睛,神色平静,【我记得,我可以和这个世界的人谈恋爱。】 系统的声音听起来不太满意:【可是完成任务顺便谈恋爱,和为了谈恋爱彻底放弃任务,不是一回事。你不想回原来的世界了吗?】 【我想回的。但是统哥你说过,就算有世界任务失败也没关系。明明没有规定任务期限,不是吗?】容瑾的声音带一点恳求,【我想为了他,留在这个世界,到他死那一天,然后再去下一个任务。】 【确实可以这样。任务不完成也没关系。】系统的声音中带了一点苦口婆心,【可这才只是第一个世界。你就放弃了吗?以后还有好多个世界,每个世界里,你都会遇到很多人。父母,朋友,恋人。每一个都叫你心有牵挂。你全都放弃?】 容瑾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不一样的。】 【不管是这里的父亲,还是师父,朝雨她们,我对他们的情谊,我也分不清,是原主还是我。但是顾如琢不一样。从头到尾,都是我遇到他。】 【我知道,他喜欢我,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我那时候帮了他。但其实我没有那么好,我是因为任务,才救了他。他的心意太珍贵,我虽然知道自己不配,却想接住。】 系统微默,然后问道:【可是我记得,宿主你早就对他动了心,却一直都没有动摇啊。为什么突然就决定了?】 一直都很坚定地拒绝他,就算是三年前告别时,也只不过是给了他一个不会喜欢别人的承诺。这才重逢多长时间,就死心塌地了? 容瑾没有回答系统这个问题。 因为他记得,顾如琢在马车上,很危险,随时都会被甩出去,却一直紧紧地护着他;在悬崖上,顾如琢原本是想要松开手,将生路留给他的;最后,小树断了,那个关头,顾如琢是想要垫在他身下的。 他用命护我,这样的心意,我未能同等报之,但又怎么敢,再找借口理由推脱? 系统见他铁了心:【行吧行吧,但是你还记不记得,原著里,你是被抛弃的糟糠之妻?】 其实,这也曾经是容瑾的顾虑,但如今:【我自己选的路,如果他背叛了我,我也认了。】 系统最后不经意道:【你自己想好就行。对了,你可不能怂恿他不去会试。毕竟也是主线任务之一,他考上了状元,我们也能多拿点分。再说,这也是人家顾如琢的前途啊。做人不能太自私吧。】 容瑾的手微不可查地捏住了被角:【我知道的。】 系统在这个世界的存在感,始终非常低,几乎可以说,除了最开始提示他去哪里找顾如琢,系统完全没插手过任务的事情。就连当时他俩差点快死了,要不是容瑾唤他,系统也照样不吭声。 但为什么,他才刚刚提到,不去考会试。系统就破天荒地出现了呢? 虽然系统好像一直在劝他不要放弃任务,只在最后一句顺便提到了会试的事情,但是容瑾还是察觉到了他真正的意图。 所以,考状元,才是真正的重点吗? 第34章 状元郎和他的糟糠妻34 他们并没有真的在村子里待上十一天。 仅仅在第五天的时候, 陈峰一行人就找了过来。 当时马车失控,有几个反应快的护卫, 一直骑马追在后面,还没追上, 就亲眼看见他们从山崖间滚了下去。一听到这个消息, 朝雨当场就晕倒了。好在队伍中有陈峰在, 他走南闯北, 见过许多大场面。他立刻带着心腹,想办法绕路下山, 然后惊喜地发现崖下有一条大河。虽然情景仍然凶险,但至少没有在崖下找到尸身, 还有生还的可能。他们顺着河流沿路找村庄打听,竟然真的找到了容瑾他们。见容瑾病的起不来,又派人连夜骑马去城里备了一个马车。 容瑾给收留他们的乡亲留下了报酬, 郑重道谢后, 登上了马车。 容瑾靠在马车车窗边:“其他人呢?” 陈峰这次是半点也不敢松懈, 他骑马走在容瑾的马车边,闻言心领神会道:“我将其他人留在了城中的客栈里。护卫中有卖身契的人,总比没有的多。我让他们互相戒备着。” 马不可能好端端地突然自己发狂。 容瑾身边的大部分护卫,都是在容家长大的,卖身契留在容家。先不说忠心不忠心, 要是容瑾出了事, 他们也讨不了好。在陈峰看来, 自然是那些雇来的护卫更有嫌疑。陈峰将他不熟悉的人都留了下来, 只带了自己的心腹出来找。 容瑾意味不明地笑笑:“那匹马呢?” 陈峰:“摔下悬崖了。” 容瑾放下了车帘:“从容家带来的人开始查。尤其是那些,和三叔比较亲近,有些渊源的。” 陈峰一直跟在顾如琢身边,他并不知道容瑾之前和容三叔起过冲突,闻言:“三,三爷?三爷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去找如琢之前,在海凤港停了一段时间,在三叔掌管的账目中查出了一点问题。” 但是,当时因为戴师兄要躲程缨,他走的太匆忙,没有查完。如今看来,那笔账的问题恐怕比自己想象的,要严重地多。否则,容三爷是容怀松的亲弟弟,就算贪了些钱,容瑾一个晚辈能怎么着他?就算告到容怀松那里,最多也不过是训斥和家法。何至于杀人灭口? 容三爷不知道戴师兄的事,他见容瑾走的着急匆忙,肯定以为容瑾是察觉到了什么。 顾如琢安静地听到这里,主动请命:“我去为姑,不,阿瑾查这件事吧。” 容瑾回头看了顾如琢一眼,心中有点不忿。 同样是掉崖跳水,他病的这么半死不活,如今说话都虚的很;顾如琢只休息了几天,就又变得生龙活虎了。果然同人不同命啊。 容瑾将自己之前做好的决定告诉顾如琢:“你少掺和闲事。到了盖安府后,我们分开走。我回淮南城,和父亲说这件事;你上京考你的试去。” 顾如琢一愣:“不是说三年后再考吗?” 容瑾:“你之前是担心我的安危,眼下我也安全了,你当然要去考。如今不用我们自己赶路,你坐家里的船,很快就能到京都,不会误了会试。” “可是,我不想离开阿瑾啊。”顾如琢眼中带着一点低低的失落,“想到又要和你分开,我都不想去考会试了。” 容瑾唇边掠过一丝笑,然后抬起手,敲了一下他的脑袋:“别说傻话。男儿志在天下,你赖在我身边,能有什么出息。何况,你学那么多年圣贤书,不就是为了那一天吗?” “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一展所长,报效社稷,方不负多年苦学。” 顾如琢突然怔了一下。他其实一直对容瑾是男子,还是女子,没什么实质性的感触。反正,在他心里,都还是那个人啊,是看着冷淡,但其实处处为他想的那个人;是会耐心教导他,做错事又会怒其不争地骂他的那个人;是会在他假装醉酒后,给他盖上被子的那个人啊。 但是这一刻,他突然想起来,容瑾也曾苦读过经义诗书,刻苦程度远胜于一般学子。他记得,在他第一次去见戴珣安之前,容瑾给过他一匣自己的文章,里面字字珠玑;他记得容瑾的书房里,放着好几口大箱子,里面装满了容瑾练过的大字,写过的课业。 阿瑾他,是不是也想过蟾宫折桂,一展所长呢? 顾如琢温声道:“这次重逢,倒不见阿瑾读经义了。” 容瑾将手中的那卷游记合上,轻描淡写道:“我学那些,也没什么用。学他做什么?” 其实真相是,离开了戴珣安和容怀松的监督,他实在想偷懒,根本不想读书。为什么就算穿越了,还要像中学生一样每天背书做作业写作文啊。 但他总不好告诉顾如琢,其实我就是想偷懒。他们毕竟刚刚进入恋爱关系,直接这么说,也太幻灭了。 好在顾如琢也没再提这个,他拉了一下容瑾的衣袖,带着一点抱怨的口吻:“阿瑾之前明明说陪我去的啊。” 这点确实是容瑾理亏,他答应了陪顾如琢去考会试,但他觉得容三爷这件事背后的隐情很重要,他实在放心不下,想赶着回去见容怀松。 容瑾坦然:“是我的错。” 顾如琢低声:“那阿瑾是不是该补偿我?” 容瑾微咳了一声:“多大人了,不准撒娇。” 顾如琢却看出容瑾的纵容,他伏过身,嘴唇落在容瑾眼角,一触而过,然后心满意足地坐起身。 他很喜欢容瑾眼角的那颗痣。 容瑾斜睨了他一眼:“这么好打发?” 其实容瑾也是第一次恋爱,和顾如琢确定关系的那天晚上,他也觉得动辄心跳加快,局促不安,但是顾如琢实在是,太软,太纯情了。 就算是两人已经在一起了,他也严格遵循着礼数和规矩,有些亲密的动作,就脸红结巴。能淡定地主动在他眼角亲一下,已经是这些天相处的进步了吧。见他这样,容瑾几乎感觉不出来和以前有太大的差别,也很难再生出什么羞涩忐忑的心情来,反而有一种老牛吃嫩草的纵容感和宠溺感。 容瑾不着边际地想:或许如琢根本接受不来床上那点事。其实直接柏拉图也挺好的。但是我也要做两手准备。那这幅壳子就需要好好锻炼啊。虽然累了点,但是满足伴侣的需求,也是每个攻的责任。 顾如琢听容瑾这么说,立刻俯身弯下来,想亲一下容瑾的嘴唇。 容瑾却仰脸避开:“我在病中。” 顾如琢也没有非要亲,他坐在容瑾身边:“我总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 一朝心愿达成,竟也有忍不住胡思乱想,患得患失的时候。 容瑾看他那副有点惶恐不安的神情,忍不住又用手中的游记去敲他的脑袋:“少想些乱七八糟的。有这功夫多读点书。” 顾如琢的伤春悲秋就这么被容瑾粗暴地打断,于是可怜巴巴地被赶去看书了。 盖安府内的一间客栈里,朝雨正焦急地等待着。她一见到容瑾病怏怏的样子,就哭了:“姑娘干嘛这样子?下次再有事姑娘就先走,不要管我!你吓死我了知不知道!” 容瑾只好赔不是。 朝雨拉着容瑾进了一间房,强硬地解开容瑾的领子,看着上面触目惊心的伤痕,顿时哭得更厉害了:“疼得狠不狠?” “不狠,有大夫给我开过药了,一点都不疼。” 顾如琢在外面敲门,容瑾立刻如得大赦,出声喊他进来。朝雨连忙帮他把衣襟掩好。 朝雨没看顾如琢,对着容瑾郑重道:“奴婢说的是真的。姑娘下次再遇到什么事情,先顾着自己。” 容瑾安慰她:“可你是里面唯一一个女孩子。” 朝雨猛地抬头,惊诧又略带戒备地看着顾如琢。 容瑾安抚她:“如琢知道的。” “他怎么知道的?” 容瑾心虚,面上却看不出来:“在村子里我发烧了,他照顾我,自然就知道了。” 其实朝雨不是不相信顾如琢的人品,要不她当初也不会劝容瑾接受顾如琢的心意。只是这件事瞒了太多年,她难免有点反应过度。 朝雨不习惯在外人面前流泪失态,擦去了眼泪,顿时慢条斯理道:“看来姑娘这一趟,还怪有收获的。” 容瑾平静应对:“我瞧着陈峰大哥也挺不错?” 朝雨啐了他一下:“奴婢去后厨看看饭好了没。” 顾如琢神色微讶:“朝雨姑娘和陈峰大哥?” “早有情思,如今又患难见真情,应该就是他了。”说到这儿,容瑾也有点惆怅,“其实陈大哥也没什么不好,就在眼皮子底下。朝雨嫁给别人,我还真不放心。” 这毕竟是古代,对女子有诸多束缚苛刻之处。 顾如琢抿抿嘴,没说话。他知道,容瑾和朝雨她们感情极深。 “算了,不说这个了。”容瑾站起身,“吃过饭,你就直接启程吧。” 顾如琢一顿:“这么着急?” 容瑾耐心地解释道:“早到总比迟去好。你乘船,等到了京都,说不定还能再歇上七八天。” 其实该更早些去的。他们这次启程太晚了,中途又耽搁,只希望不会影响顾如琢的状态。 顾如琢虽然不舍,但知晓容瑾向来看重他的前途课业,于是应了下来。 饭后,顾如琢乘马车去码头。 眼看马车将要出发,容瑾突然出声:“等等。” 顾如琢掀起车帘:“阿瑾有什么吩咐吗?” 容瑾看了看顾如琢的脸,眼中情绪复杂难辨:“突然想到一句诗。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 顾如琢就笑了,温声道:“那我不去了,好不好?” 容瑾半响才开口:“说什么傻话,快去吧。” 其实,这一刻,他真正想说的是,要不就别去了。容家也不是养不起你我。原著的结局,到底是给他心中带来了阴影。 但是,他不能。任务不任务先不说,这毕竟是顾如琢的前程。他不能太自私了。何况,若真有背叛那一天,和所谓的地位前途,又有什么必然的关系呢? 第35章 状元郎和他的糟糠妻35 顾如琢中了状元的消息传回容家的时候, 容瑾正在书房里和容怀松说话。 下人欢天喜地地进来报讯,容怀松却并无喜色,反而冷笑:“是我走眼了。这样的大人物,不是我们容家能装下的。” 容瑾无奈:“爹,别这样。” 容瑾从外面回来,先跟容怀松汇报了这一路巡查的结果。等容怀松空闲下来, 就跟他坦白了顾如琢的事。他既然决定和顾如琢同守此生, 自然要做好万全的准备。容怀松是绕不过的一个坎。 容怀松当然不同意,直接把他给禁足了, 不许他进京找顾如琢。容瑾也没闹,乖乖待在家,每天看书,固定请安。 容怀松从雷霆震怒, 到苦口婆心, 就差以死相逼了,全都没有用! 容瑾的态度始终没变:“如果您真是死也不同意,那分开也无妨,但我心里就只有他一个人。现在是, 今后也是。” “你是家里的独苗,跟他好了, 难道不继承香火了吗?” “香火, 承谁的香火?”容瑾反问:“若是容家的香火, 我会从堂兄的孩子中挑一个。若是别人家的香火, 我如今连父祖姓名都不知道, 承不承又有什么差别?” 几个月下来,容怀松也没辙:“你现在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被那个狐狸精给迷住了。阿瑾,你想过没,富易妻贵易友,他如今成了状元,眼看着要一步登天,到时候大把的千金小姐,小家碧玉,他还能看上你?” 容瑾淡定自若地说瞎话安慰他:“没事,他到时候变了心,我就也正好回家娶妻生孩子,继承咱家的香火。” “行行行,你翅膀硬了,我也管不了你。你去吧。” 容怀松当然还有其他的顾虑,但他不肯告诉容瑾身世,这些自然也不便提起。他心想,当年的事毕竟过去二十年了,容家又和那些事明面上没有半点关系,顾如琢不可能会察觉到。 其实最初的震怒之后,容怀松的态度并没有容瑾想象的那么反对这件事。 因为,顾如琢既然有了官身,他就不可能主动告诉别人,他的妻子是男的。一来不是什么有面子的事,二来,这真要说起来,可以算是欺君的罪名了。他必然得帮容瑾遮掩。一位新科状元的妻子,还有比这更好的掩护吗?谁会怀疑呢? 其实就像他当初告诉容瑾的,这么多年过去,容瑾的身份应该已经很安全了。但能多一层保障,何乐而不为呢? 但容瑾此时的心情,也并没有他表现地那么轻松。 就算是一路奔波,仓促下场,也还是考上了状元吗?这到底是如琢才情如此,还是说剧情的力量呢? …… 而此刻,被容怀松认为什么也不会知道的顾如琢,正在翰林院里翻卷宗。 顾如琢是状元,按规矩自然是被“点翰林”,任从六品翰林院修撰。翰林院没别的,各种记录文献摞起来能压死人。顾如琢是新人,不可能马上就得到重用,所以就被分去整理校对往年无关紧要的卷宗。虽然这差事枯燥辛苦,但却正合他意。 容瑾的身世扑朔迷离,甚至还可能凶险万分,为了保护容瑾,这件事他无论如何也是要查的。 顾如琢很有耐心,他没有一开始就立刻去翻自己需要的部分,而是从最近的年份开始。他做事认真仔细,学问也扎实,遇事虚心请教,很快带他的前辈就不怎么主动来他这边巡视了。 他终于慢慢地,翻到了十多年前。 魏无书当年官途显赫,他的女婿,一定不是籍籍无名之辈。更何况能卷入叫诸人避讳之事,定然也身在官场。 他一开始最先留心的,是二十年前左右被抄家处死的官员。连怀孕的妻子都因此身死,自己的孩子男扮女装流落在外二十多年,那这个男人,一定也死了。 可那五年的罪官记录一条条对过去,他觉得并没有特别符合的。 他从头到尾又翻了一遍。视线从一句话上滑过,他的手顿时停住,又倒回去重新看了一遍,敏锐地发现了其中的不对。 建昭二十三年,骤卒,享年二十七岁,谥号“文忠”。 文忠可是文官了不得的美谥。当今陛下也不是什么宽容好说话的人,这个谥号便更加难得。 能记载在这里,这应该是官谥。但这个人生前,是詹事府少詹事,正四品。就算他再年少才高,不可限量,可他毕竟是年纪轻轻就在这个官位上去世了。按阶品来说,他应该没有资格得到官谥的,更别说是文忠了。那就是他生前做过什么很了不起的事,比如说忠君殉国。那为什么这里,竟然没有记录这个人的死因呢? 顾如琢又将这个人的生平重新看了一遍。二十七岁的正四品,按理说记载不应该如此寥寥啊。 少詹事,东宫的人。而十几年前,太子被圈禁,东宫早已形同虚设。这么一看,这一句“骤卒”,听起来也颇有蹊跷之处。 顾如琢将那些卷宗分门别类地整理好,然后拿好雨伞,出了门。 路上遇到几个老大人,均是一脸惊讶:“顾大人今日这么早就归家吗?” 整个翰林院都知道,新科状元顾大人是个充满工作热情,为人踏实严谨的年轻人,就算是整理陈年旧宗这种活儿,也干的勤勤恳恳,妥妥当当。在这个清闲度日的翰林院,着实叫人惊异。 顾如琢笑容间竟带了几分年轻人的羞涩:“今日,我娘子上京。我去接他。” 容瑾传信来了,应该就是这两日到京城。容瑾不叫他去接,所以顾如琢打算这两日都早些回家,在家里等他。 傍晚,容瑾的马车如约而至。他在马车中,隔着雨幕,远远就看到顾如琢正撑着伞站在门口。 容瑾从马车上跳下来:“你傻啊,我不让你去接,你就在门口傻等着?” 雨真的很大,哪怕顾如琢尽力为他撑伞,也还是淋湿了。容瑾在顾如琢的屋里,换了身衣服。等他出来,顾如琢发现,他竟是直接穿了一身顾如琢的衣裳。顾如琢身量比他高,看着松松垮垮的,不怎么合身。 顾如琢:“我记得家里有阿瑾的衣裳,我去找。” 容瑾摆摆手:“以往家里人多眼杂,我不敢穿男装,在这儿只有我们几个,让我松快松快吧。” 容家在京城也有宅子,不过在内城,就只有一个小小院落了,平日里只有两个老仆打理。顾如琢和容瑾带来的人都不多,也都是容瑾的心腹。这么一来,在这儿反倒比在容家自在安全。 顾如琢闻言一愣:“阿瑾不喜欢穿裙装吗?” 容瑾懒得理他:“双云,下次去置办衣裳的时候,记得给你家姑爷也裁两身裙子。叫他也穿几日试试看。” 双云忍笑:“是。” 顾如琢讪讪。 虽然阿瑾穿着是很好看没错,但是,哪个男儿会愿意这样? 阿瑾这些年,以女子身份生存,失去的远远不止是科举的身份,游历的机会。就算容怀松如何护他,他始终是在后院长大,因为身份的原因不合群,必须长久地忍受后院女子的刁难,那些琐碎又叫人厌恶的试探和心机。 容瑾见他低落,哄道:“好了,不会逼你穿的。” 顾如琢走过去拉住容瑾的衣袖:“若是阿瑾喜欢,我穿也可以。阿瑾以后在家穿女装,我也陪阿瑾穿。” 容瑾失笑:“你想吓死谁?” 顾如琢可不是容瑾那种雌雄莫辨的长相,他虽然长得极好,却是男子的俊美。少年时可能还能糊弄糊弄人,现在他要是穿女装,估计瞎子也能看出来。 顾如琢心里委屈,见双云抱着容瑾的床褥,似乎要去隔壁,更加委屈了:“阿瑾今夜,不和我一起睡吗?” 容瑾被问住了。他确实打算睡到隔壁去。他们以前隔三差五住在同屋,但也是一个睡里间,一个睡外间。直到在村庄,实在没有条件,才一张床上睡。现在有条件,他俩之间的关系也转变了,一下子就进展到一起睡,是不是有点快? 容瑾本来是想拒绝他的,但一看顾如琢眼巴巴地看着他,顿时:“行行行,一起睡。” 大家都是一张床上睡过的人了,还忸怩什么。而且,应该就只是睡觉的意思吧,就像是在那个村庄一样,大家盖一床棉被,纯洁地睡觉。如琢这种人,连男孩女孩一开始都分不清,哪有什么歪心思? 【拉灯】 第二天,顾如琢垂头丧气地站在床边一米开外,看着容瑾靠在枕头上,慢条斯理地喝粥。只要他稍往前一走,容瑾的眼刀就会插在他身上。 他觉得自己有点冤枉:“是阿瑾说要快一点啊。” 容瑾微笑着看他,咬牙切齿,一字一顿:“我的意思是,快,一,点,结束!” 顾如琢看容瑾这样,心里很不好受,昨天的激动兴奋,不能自已,在容瑾的不快面前,也都褪去了。他悄悄抬起眼看容瑾的脸色:“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么疼。那下次阿瑾来,好不好?” 容瑾有点惊讶他能说出这种话。毕竟他一直以女装示人,顾如琢会觉得他是承受的一方,也很正常。他这样几乎没犹豫,就同意自己在下面,容瑾心里不是不感动。看顾如琢这么百依百顺的模样,他其实还真有点心动。 但想想昨夜刚开始那会儿,他犹豫再三,终于还没好气道:“算了,一回生二回熟。别换了。” 刚开始,真的挺疼的。但其实他也知道,顾如琢已经足够温柔耐心了。容瑾心想:算了,哪舍得叫他受这份罪。谁让我老牛吃嫩草呢,疼他也是应该的。听说多几次就好了。 但有件事还是必须问清楚:“你从哪儿学来的这些?” 上次见面的时候,不是还拉一下手,都脸红半天的吗?!到底!是谁!带坏了我家的孩子?! 顾如琢对容瑾知无不言,半点没犹豫就把贺秋生给卖了:“是秋生当初送我的一摞,额,秘戏图。阿瑾答应我之后,我就找出来翻了翻,里面正好有一册,男子之间的。” 容瑾语重心长:“不是说考上了状元,就能松懈了,明白吗?对政事要多用心,闲着没事了看看书,和同僚联络感情,少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还有,你以后少和贺秋生玩!他不是什么好人!” 第一次见面就叫我难堪!后来又大半夜拐带如琢去喝得酩酊大醉!现在还送如琢这些东西! 到底想干什么?! 第36章 状元郎和他的糟糠妻36 容瑾休息了一会儿, 慢慢起身, 顾如琢立刻上前扶他。 容瑾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你今日不用去翰林院?” 顾如琢扶着他:“我今日休沐, 可以守着阿瑾。若不是如此, 也不敢……” 他说到一半消音,容瑾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容瑾想想昨晚的自己,感觉自己真是傻透了。竟然会觉得顾如琢是一个, 天真, 纯洁,根本没有危险性的草食系动物。瞧瞧,这考虑地多充分啊! 顾如琢见容瑾脸色不好, 殷勤道:“我为阿瑾梳发。” 容瑾坐在妆台前,顾如琢站在他身后, 拿着一把木梳,温柔仔细地为他梳发。容瑾长发养的极好,又黑又顺,顾如琢小心地为他理好,然后从袖子里取出一支木簪, 为他挽了一个男子的发髻。 那是一支男子发簪。 “手艺进步了不少。”容瑾从铜镜里看,“但不是之前才送过吗?” 顾如琢这些年, 每年容瑾生辰, 都会雷打不动地送容瑾一支自己刻的发簪, 就算是游学在外, 也会托人将簪子收回来。 容瑾从没戴过, 却每一支都小心珍重地收起来。一来他没想好要接受顾如琢的心意, 不敢戴;二来,顾如琢在别的方面天资纵横,但是在这方面手艺真的没什么长进,真的太丑了。如果戴出去,恐怕大家都以为容家要破产了。 但头上戴的这一支,看上去倒是顺眼了许多。 顾如琢从善如流地接受了容瑾的称赞:“阿瑾喜欢就好。以后,我为阿瑾做男子发簪。” 其实不是手艺进步了,是男子发簪明显比女子的要简单。他不用想办法在簪尾雕花刻蝶,当然看着好一点了。 “今日休沐,你不用去和同僚吃酒吗?” 顾如琢摇头:“不用。” “没人约你吃酒,你就约人家去吃酒啊。难道会试没有遇到几个性情相投的同科吗?” 在公务猿单位,人际关系很重要。古代的官场只比现代的复杂,还更讲究家世背景。顾如琢是商户的赘婿,偏又出了风头,得了状元,容瑾怕他受排挤,希望他能把握好同科这一重要的人脉。 其实有人约他,但是容瑾在,他当然不舍得出去。 “好,我下次会约他们。” 容瑾故作不经意道:“对了,如琢,我还没问过你,会试和殿试过得如何,顺利吗?” 顾如琢沉默了一下,眼底有一分说不出的讥讽:“会试其实我未得第一,不过是第三。但陛下赞我面相好,才点了状元。” 容瑾微讶。他虽然有所耳闻,当今陛下荒唐地厉害,迷信方术命理,但不知道已经严重到了这个地步。连国家最重要的选拔人才的科举,都如此儿戏。他轻轻靠在顾如琢怀里,将头抵在他怀中,想要安慰他:“如琢,你不必多想。你的才华,不逊于任何人。” 顾如琢俯下身,轻轻吻了一下容瑾的颈侧:“姑,阿瑾心疼我吗?” 这句昨晚熟悉的话,让容瑾立刻有了不太好的联想。他坐直身体,冷冷道:“不。一点也不。” “不行!我们不能一直在屋子里待着。”容瑾面色冷酷,“你下午,不,你现在就出去转转,我下午也要去容家的店铺。” “对了,我这次带来了一些师父的亲笔信。师父说让你拿着,去拜访他尚在京中的旧友。” 顾如琢失望地站起身,他心想:昨夜是不是吓到阿瑾了? 为了让容瑾心情愉快轻松,他决定听话出门。走之前,顾如琢突然回头,浅笑道:“京中风俗保守。阿瑾若是出门,记得带上帷帽。” …… 顾如琢一个人慢悠悠地走在大街上。 顾如琢用了整整一个月,已经将那五年的卷宗都细细翻了两遍,官场沉沉浮浮乃是常事,那五年里戟折沉沙的人不算少。但将年龄,师门什么的筛一遍,哪个都有对不上的地方。 难道不是京官,是地方官吗?这可就难查多了。要是他去的不是翰林院,而是吏部或者户部,就好了。 顾如琢思来想去,京官之中,唯独那个年纪轻轻,已经位至正四品,又资料模糊的人,有几分符合。可那人有谥号加身,明明是死后哀荣有加,怎么会妻儿遭遇不测呢?难道是先出的事,定下罪名,后来又翻案,加上谥号的吗?可如果翻了案,容怀松,戴珣安和魏无书,他们还怕什么? 时间过去得太久了,顾如琢再如何聪慧,也很难想象出,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步行到了一家朱门大户前,在门房递上拜帖:“晚辈顾如琢,携师长的书信,前来拜访李大人。” 顾如琢的拜帖递进去没多久,一个中年男子就急匆匆地赶了出来。他看了一眼顾如琢,显然认识这位新登科的状元郎:“原来是小顾大人。快请进。” 李毅招呼他在厅中坐下,然后迫不及待地问道:“你是珣安兄的弟子?” 顾如琢行晚辈礼:“正是。之前来京参试,为了避嫌,也不好上门拜访。如今贸然来访,希望没打扰到李大人。” “这说的是什么话!你是珣安兄的弟子,也是我半个徒弟,直接叫我李叔就行。你师父他这些年过得好不好?” “师父过得很好,只是有时候难免思念故友。” 李毅闻言,拍桌大叹:“太倔了。他这个人太倔了!二十多年了!他始终不肯进京,我写信劝他,他也不肯回,我一直以为他还在怪我,不敢去见他!” 顾如琢的眼睫很长,他垂眼看着地面,面色非常恭顺:“师父说,当年的事,他知道并不怪李叔,只是不愿意再回这个伤心地。” 戴珣安当然没说过这话,但戴珣安在信中叮嘱他,若是遇到了什么事,就去找李毅。也就说明,李毅是戴珣安极信任的好友。顾如琢跟着戴珣安也好些年了,对戴珣安的性子很了解。他连想带猜,再结合李毅话中流传出来的信息,这番话说出来,李毅丝毫没有怀疑。 李毅神色悲怆:“伤心地,伤心地。这么多年,他还放不下。” 顾如琢的心跳的很快,面上却不敢露出丝毫。李毅一定是当年的知情人。他不清楚容瑾的事,所以以为一切早就已经结束了,并不知道戴珣安绝不会跟任何弟子提起当年的事。想要套出什么话,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 顾如琢决定趁机搏一把大的:“至交含冤,未能瞑目。师父纵然无能为力,心中又如何放得下?” “他这么说?!”李毅手中的茶盏“啪”一下就掉到了地上,摔得粉碎,他却神色怔怔,“他还是这个样子,什么话都敢说!是,见素兄的事,难道我就不痛恨不内疚吗!可雷霆雨露,俱是君恩!陛下已经给了一个交代,我等还能如何呢?真要闹个天翻地覆,无法收场吗?” 顾如琢低声道:“师父对陛下的隆恩,自然只有心怀感激。只是心中愧对故友罢了。” “我们不说这些了。”李毅颤抖着收拾好起伏的心情,慈爱地看着顾如琢,“这些年,他在白鹿书院任教,从未听过有哪位亲传弟子前来参试,就连亲子也不肯送来京城。这次为你写信来,可见对你的看重。但不管珣安兄跟你说过什么,你踏踏实实干你的差事,绝不要掺和到旁的事中去。” 李毅生怕他受戴珣安影响,有什么想法,苦心劝他:“你不要学你师父。他为人坦荡,重情重义,但这在官场,不是什么好事。唯有谨言慎行,独处其身,才是长久之道。” 顾如琢低声道:“我晓得的。李叔,师父送我来京,并无他意,不过是给自己搏个前程。师父也再三叮嘱过我,不要莽撞行事。” 神态自若地拜别李毅,顾如琢感觉自己的心终于慢慢平静下来,这才发现,后背微湿。刚刚他的话全凭猜测,一句说错,李毅起了疑,他再想得到什么内情,就千难万难了。 但幸好,他的猜测是对的。 魏无书的女婿,叫戴珣安辞官归乡的挚友,也很可能是容瑾生父的那个人,就是那个二十七岁,骤卒,享谥号“文忠”的前詹事府少詹事,东宫属臣,卢见素。 当年卢见素能在二十七岁成为正四品,自身的能力之外,必定也家世显赫。 遍观朝中,称得上显赫的卢氏一族,唯有如今的皇后母族。卢家多年前本是将门,比程家更加势大,如今倒是由武转文,不涉兵权了,也渐渐从朝廷中隐退,但到底底蕴深厚。满大街谁不知道皇上早就厌弃了太子,圈禁十几年,却也没有真的废了他。皇后虽然不受宠,也好端端地在凤位坐着,不就是顾忌卢家吗? 卢见素死了,尚在孕中的妻儿也没保住,除了陛下,谁能做到叫这么多人都束手无策呢?可陛下不可能平白无故地杀了卢见素,故意触怒卢家。 至交含冤,未能瞑目。 李毅没有否认这句话。是有人陷害了卢见素。而陷害他的人,现在正过得风生水起,春风得意。所以,纵然是这么多年过去,容怀松和戴珣安,也不敢稍有差池。 …… 顾如琢路上走到一半,视线余光隐约看到了个熟悉的招牌。他在胡同口顿住了步子,往里定眼一看,是绵玉斋。 顾如琢原本直直向前的脚步就拐了弯儿:他今日惹了阿瑾不快,也不知道如今消气了没。不如给阿瑾带点点心回去。顾如琢这些年也渐渐发现了,容瑾是自己口味偏甜,只是不喜被人知道。 顾如琢在店门口驻足,微微皱眉。这家店面大约是位置不好,里面看着很是冷清啊,也不知道点心新不新鲜。 他正纠结要不要走进去,就看到,一个披着斗篷的女子从一扇小门中走出来,一边往外走,一边和一个掌柜模样的人说话。 两人目光所及,一时都愣住了。 那女子率先缓步走过来:“原来是顾公子。这可真有缘啊。” 顾如琢也不知道她到底想不想暴露行踪,思量几下,行礼道:“见过三小姐。不过是一面之缘,竟承蒙您记得。” 那女子抚唇轻笑:“一月前打马游街,倾了多少女儿心啊。我若不认识顾公子,反倒奇怪了。” 顾如琢:“三小姐说笑了。” 女子的视线漫不经心地从他周身边扫过:“顾公子休沐日,来这偏僻地儿做什么?” “在下来买点心。” 女子微讶:“顾公子也喜欢吃绵玉斋的点心?” 顾如琢不卑不亢:“是内子喜欢,使唤在下出来买。” 女子的嘴唇意味不明地勾起:“顾夫人真是好命。不像我,想吃个合口味的东西,还得自己出门来买。” “这位夫人放心吧。”掌柜笑呵呵地走出来,“您定好的点心,小老儿一定按时给您备好,保管妥妥帖帖,口味合适。您到时候直接叫下人来取就是了。” “那便好,我吃惯了你们家,自然信你们家的手艺。” 女子在丫鬟的搀扶下离去,顾如琢跟着掌柜进了店里。他一边看柜台中的点心,一边随口问:“那位夫人常来?” 掌柜笑得和善:“是呀,那位夫人是我们这儿的常客。客官,难不成有什么不妥吗?” 顾如琢笑道:“那倒不是。我原本见店中冷清,还担心店家的生意呢。如今一看,那位夫人身份尊贵,有她做店中的常客,哪里还用得着担心?” “谁说不是呢。”掌柜感慨道,“小店位置太偏僻,差点就要关门了。幸好这位夫人偶然遇见,自此便常常来,真是小店的活菩萨啊。” 顾如琢提着点心盒子离开店面。 刚刚视线相对的那一刻,尽管女子很快就镇定了下来,但顾如琢还是注意到了,她眼底最开始闪过的慌乱。 希望他演的足够好,不要惹出麻烦来。 第37章 状元郎和他的糟糠妻37 事情不像顾如琢想像的那么糟糕, 至少他安安全全到了家, 往后几天也没遇到过杀人灭口。 他都忍不住要想,是不是他这些天太阴谋论了点,看谁都像是别有隐情。也许人家三公主就喜欢微服私访, 去小胡同点心铺买点心呢。 过了七八天, 他就彻底把这事给放下了。他现在满心都想着容瑾的身世。只要三公主不牵涉到容瑾,他也懒得猜她的秘密。 他心中基本已经确定容瑾是卢见素的孩子, 但仍有许多困惑未解。 容瑾和容家是什么关系?不可能没关系。戴承霖和容怀松关系并不太好。但他甚至没有把这件事告诉魏无书, 却很信任容怀松,同意容怀松一手将容瑾养大。容怀松在这件事里, 一定担当着至关重要的角色,很可能参与了当年营救容瑾的事。容怀松又将容瑾视为继承人,他们一定有关系。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卢见素并不是以罪人的身份死去,可容瑾的身份依然见不得光。 只有弄明白当初的事,他才能判断, 谁可以是盟友, 谁又是仇人。 这些事盘旋在他的脑子里,顾如琢夜里睡不着, 总是对容瑾动手动脚。也不是有什么暗示的意味, 就是一会儿紧紧抱着, 一会儿又一下下亲容瑾的脸。 容瑾简直烦死他了,多次制止不能奏效, 制止地狠了又要可怜巴巴, 到时候就不是动手动脚能打发得了了。 一天早上, 容瑾疲惫地从床上爬起来:“如琢,你今日有宴请吗?” 顾如琢心情很好地给容瑾挽发:“今日没有。我在家里陪阿瑾。” 容瑾简直打了个冷颤儿,他抬起头,坚定道:“那我们今日去护国寺吧。” 顾如琢一愣:“护国寺?” 一般不都是女眷才喜欢礼佛烧香的吗?他和容瑾都不怎么信这个,逢年过节捐点香油钱就算了,这平白无故地,去护国寺做什么。 “对,去替你求求菩萨,让他保佑你晚上能老老实实睡觉。” 顾如琢的声音无辜又委屈:“阿瑾烦我了?” 容瑾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少给我来这套。” 顾如琢就俯下身去亲他的脸:“阿瑾真是狠心,之前明明说会心疼我的。现在得手了,就这么对我。” 容瑾简直想把“倒打一耙”四个大字给顾如琢贴脸上。 之前表现地多纯情多软啊,现在得手了,就露出来大尾巴了。如果是之前,容瑾晚上说要睡觉,就算顾如琢是在走刀山,大概也会马上安静下来;现在他晚上说想睡觉,让顾如琢老实点,顾如琢就跟没听见一样。他神色冷下来,顾如琢就装可怜。 一口一个:“阿瑾烦我了吗?” “我哪里做的不好,阿瑾告诉我。” “我好想阿瑾,一天没见了,阿瑾就不想我吗?” 容瑾:“……” 容瑾深吸了一口气,微笑道:“我们赶紧出发去护国寺吧!” 恐怕不仅得求菩萨保佑他晚上好好睡觉,还得求菩萨保佑他像以前一样,好好说话。 容瑾去护国寺,当然不是为了求菩萨给顾如琢治治恋爱脑。容家在护国寺里供了不少灯,有些是为死去的亲人供的,有的是为还在身边的人供的。容怀松每过半年,都会赶来护国寺,为他们亲手添一次油。 如今容瑾在京中,这件事便落在了他头上。 护国寺里,容瑾报上姓名,拿出了寺里发的木牌,小和尚便将他们领去了一间佛室:“原来是容家的女施主。我算着日子,也该来了。” 里面很干净,也很肃穆。高大慈悲的佛像摆在佛殿正中,下边的案上摆着十几盏灯。容瑾按照小和尚的叮嘱,恭谨地一一添了灯油。容瑾发现,里面甚至有一盏是他自己的。应该是容怀松为他供上的,大概是想求佛祖保佑他平平安安长大。 一一添完,容瑾和顾如琢跟着小和尚跨出门槛,一个穿着袈裟的老僧正站在殿前等他:“是容家的这位施主来了吗?” 老僧满脸皱纹,古井无波地看着容瑾:“你父亲,还供着一盏灯。施主跟我来吧。” 那是很小很小的一个小屋子,隐蔽地躲在刚刚那间佛殿一旁。 老和尚站在门口:“这盏灯,已经燃了足足二十年了。施主去吧。” 容瑾心头一颤。他知道这是谁的灯了。 这是,容芜的灯。 她含冤横死,所以容怀松为她点了一盏长明灯。 容瑾曾经跟容怀松说过,想去拜祭生母的坟茔,被容怀松喝止。容瑾不禁生出了一个可怕的猜想,也许容芜根本没有坟。容怀松为了保护容瑾,将容芜的过去抹得一干二净,怎么会给她设坟?但她的哥哥,终究还是偷偷给她点一盏长明灯。盼着她,怨气能消,早日投胎,来生平安喜乐。 顾如琢看着牌子上空荡荡一个“阿芜”,低声问:“这是哪一位长辈的灯?” 容瑾摇摇头,拉着顾如琢走到灯前:“我们给她磕个头吧。” 顾如琢听话地跟着容瑾,在蒲团上郑重地叩首。 容瑾跪在蒲团上:“如琢,你出去走走吧,我在这里待一会儿。” “好。” 门被关住,容瑾一个人坐在这昏暗又狭小的屋子里,抬头看着那牌子:“我,来的迟了。之前一直不知道,现在知道了,来看看您。” “我过得很好。父亲他将我保护地很好。您不用担心我。” “刚刚那个人,是我的心上人,也是您的儿媳妇。虽然最近吵了点,但是一直待我很好。” …… 顾如琢一个人从屋子里出来。小和尚正守在院中,见状热心道:“我领着施主去寺里转转吧。” “好,多谢。” 顾如琢跟在小和尚身后,在寺中闲转。小和尚高高兴兴地跟他介绍寺中的景物历史,他微笑地听着,神思却早已飞出去八里地了。 刚刚那个,被容怀松供奉了二十年的灯的主人,是谁呢?会不会,就是容瑾和容家的联系所在。二十年,实在很容易叫人想到,容瑾去世的双亲啊。 容瑾的父亲叫卢见素,那这个叫做“阿芜”的人,是容瑾的生母吗? 可容瑾的生母,不是魏无书的女儿吗? 还有,容怀松想出来的理由是,护国寺有高僧为他批命,说命中无子。这事做不了假,因为护国寺在给人批命上非常谨慎小心,都有记录,若是有人起疑,只要来护国寺一问就知道了。总不能刚好那么巧,容怀松就被批了命中无子吧。护国寺里一定有帮忙的人。 顾如琢看着前面叽叽喳喳的小和尚:“岳父每过一段时间都来吗?” 小和尚一愣,半天才恍然大悟:“您是那位容施主的女婿啊。是呀,听说容施主很忙,却还是每半年都来,从没有间断过。” 顾如琢皱眉:“岳父为什么会到护国寺供灯呢?” 小和尚有点不高兴:“怎么不能来我们寺里供灯了?” “我只是有点好奇,容家一直在淮南城。淮南城也有名声在外的庙宇,为什么特意跑到护国寺来供灯?” 小和尚嘟嘴:“当然是因为我们寺的灯灵验!” “其实最开始来护国寺供灯的,是那位容施主的母亲。她有一个女儿走失了,因为听说护国寺的灯灵验,这才特意那么远地跑过来,为她走失的女儿供了一盏灯。”小和尚绘声绘色道,“据说当年她一步一磕头爬上护国寺,到佛前点灯的时候,都快晕过去了。但她刚刚点上灯,佛前就有莲花虚影盛开。是佛祖感其诚心,特意现兆。方丈告诉容老太太,就算找不回女儿,她的女儿也一定过得很好。” “打那儿之后,容家就一直在我们护国寺供灯了。” “这事当时可震动了,到现在还有信众偶尔提起呢。” 一个人不可能有两份身世,除非她被收养了。 看来这护国寺是挺灵验的。 容家的女儿走丢,被魏家夫妇收养,多年爱若珍宝,养的如珠如玉,最后嫁给了父亲的得意弟子,卢见素。卢见素出身高门;听戴师兄讲,也是翩翩儿郎;年纪轻轻位至四品,又能力卓越。两人感情还极好。 这样就能解释为什么,容家找到了丢失的女儿,却从未声张过,也从未想过要认回她。 因为魏家能给她的,远远比容家更多。 顾如琢感叹道:“竟有佛祖现兆,难怪寺中香火这般旺盛啊。” 小和尚得意道:“那自然。好多人家都在我们这里供灯呢。” 顾如琢逗他:“你说说看,都有什么显赫人家啊?” 小和尚开始掰指头:“京里面李家,程家,方家,卢家,莫家……” 说着说着又叹气:“唉,可惜陛下如今更信道教方士,要不然我们护国寺……” 顾如琢脸色微变,制止了小和尚:“这话可不能乱说。” 小和尚被提醒,也面色煞白地住了嘴。 他们如今到了一个偏僻处。顾如琢弯下腰:“小和尚,我跟你打听一件事。你能不能不要告诉任何人。” 小和尚还挺不好糊弄:“那得看你想问什么。” 顾如琢和善道:“就一个特别小的问题,你随口就能答我。” “我刚刚听你说,皇后母族卢家,也在护国寺供了灯,对吗?”顾如琢声音微低,“我想问问,那里面,有没有一盏给卢见素的灯?” 小和尚挠挠头,他还挺喜欢这个年轻施主的:“这个我不清楚。我没留意,你要是真想知道,我去给你看看。” 小和尚答应了帮顾如琢看看,转身离开了。 顾如琢站在原地等他。 一阵脚步声突然从身旁响起,顾如琢猛地看过去,脸色微变。 一个女子缓步从一旁的灌丛后走出来,她今日穿了绿色的裙衫,站在灌木后,顾如琢完全没有注意到她。 三公主神色冷凝地看着顾如琢:“这可真是太巧了。” “本宫就是想问问,小顾大人闲着没事,打听卢家的事做什么?” 第38章 状元郎和他的糟糠妻38 顾如琢最初确实慌了一下, 不过他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公主上次是去买点心, 这次是来吃素斋?听闻公主喜好金玉,出入必仪位开路。如今一看,果然传闻不可轻信。” 她若是穿的锦衣玉带, 摆的公主仪位, 顾如琢绝不可能发现不了她。她一身素淡衣裳,独自一人出现在这护国寺的偏僻后山里, 甚至身边一个婢女也没跟。他心中有鬼, 她也未必光明到哪里去。 女子冷声道:“是本宫先问你的话。” 顾如琢淡定道:“之前整理卷宗,看到卢见素大人死后, 曾得‘文忠’二字。后面二十年,再无人能得如此谥号。微臣心中仰慕,便想为卢大人点一盏灯,聊表心意。但微臣不太懂这个,怕有什么忌讳, 故提前一问。若是不小心惊扰了公主凤躯, 还望公主恕罪。” 三公主原本神情非常尖锐,她闻言突然怔了一下, 渐渐有了笑容:“小顾大人, 你这个人实在很会说话。本宫今日心情不错, 就提醒你一句。这人想要活得长,好奇心就不能太重。” 她当然不信顾如琢的这番说辞, 可就冲他今日这番话, 冲他话里对那人的推崇, 她穆云升愿意给他一个面子。 “微臣谨遵公主的教诲。” 顾如琢低着头的时候,注意到三公主的鞋跟处,沾着什么东西。 那日在点心铺遇到三公主之后,顾如琢也留心过她的消息。 这位三公主,在朝野之中,是个备受争议的人物。她生母出身极卑,名声不显,她却极受帝宠,当年嫁了大皇子一脉的一位心腹。后来丈夫病逝,她便一直守寡。虽然是守寡之身,她并不低调,反而性情奢侈,喜锦衣玉食,出行动辄仪位开道,耗费巨大。有不少臣子弹劾她,但陛下宠爱她,现在最得势的大皇子也维护她,最后都不了了之。好在她虽对陛下很有影响力,却一心玩乐,除了偶尔帮大皇子说说话,并不怎么插手朝局,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 这样一位公主,怎么可能亲自去一家小胡同里的点心铺买点心?又为什么一身素装,身无钗环地出现在护国寺呢? 她是,偷偷来见什么人吗?不对,这一身打扮,更像是偷偷来拜祭什么人。 三公主似乎今日真的心情不错,她眼中难得带了一点真诚:“顾大人,你年少才高,又得父皇的青眼,只要踏踏实实做事日后自然前途无量。可若是掺和进什么不该掺和的事,也不过是一只小小的蚂蚁罢了。没事在家陪陪娘子,读读诗书,不是挺好的吗?” 顾如琢躬身道:“多谢公主的教诲,微臣定会铭记于心。” 公主远远看到那小和尚回来了,她耸耸肩:“希望你确实能记在心里吧。” 这年头,有才华的人很多,但恃才傲物或浮躁莽撞的人也很多,大部分打起个水花就沉了。这位小顾大人看着还挺顺眼的,希望他是个聪明人。 顾如琢目送公主转身离开,然后走了两步,弯下腰,悄悄将什么东西收进了手心。 小和尚蹦蹦跳跳地从后面过来:“施主这是做什么?” 顾如琢自然地直起身体:“没什么,鞋不太合脚。” 小和尚高兴道:“我去看过了,卢家供着的灯里面,是有个写着卢见素牌子的灯位。不过不是一盏,有三盏。” 是卢见素夫妻,以及他们的孩子。为去世的亲人供灯,少有一供二十年的,除非是横死。所以,至少卢见素并未被卢家驱逐。卢家是太子母族,他应该和太子是站在一起的。很可能,就是为了太子死的。毕竟二十年前,应该正是陛下厌弃太子,太子日渐式微之时。 顾如琢和小和尚边往回走边聊:“小和尚,我看寺中满目青葱,难道就没有赏花之地吗?” “有啊。寺中有不少花的。最出名的,就是前山的莲花池,好多人都来求;在后山,有大片的野山茶,不过这会儿也谢得差不多了。” 小和尚欢欣道:“对了,离这儿不远,就有两棵海棠,如今也正是花季。我带施主去看看?” 顾如琢掩在袖子下的手里,轻轻捏着一片沾了泥土的粉白色花瓣,笑道:“还是下次吧,我出来有一会儿了,我娘子也差不多该寻我了。” 小和尚很是热心,劝道:“真的不远的。施主若是下次来,可能就错过花期了。” 小和尚说着一拍脑袋:“这样吧!我带着施主从另一条路回去。虽然不会到树边,但是在山道上,往下正好能远远看到花树。顺道就看了。” 其实顾如琢今日本不想再多做什么。他之前刚刚碰到三公主,若是再在其他微妙的场合碰到,三公主再怎么心宽,也不能放过他。他是想查容瑾的身世,但没想过要给容瑾和容家惹麻烦。 但是这样好的时机和借口,他没什么理由拒绝。 两人从其他路上绕回去,走到一条山道上,小和尚给他指:“施主快看!” 两棵海棠树很高大,满树的粉白,风一吹就散得到处都是。果然很美,难怪小和尚极力劝他来看。 顾如琢看到海棠树边,是一大排小房子,问道:“小和尚,那房子也是佛殿吗?瞧着不像啊。难道是僧房?” “不是僧房,也不是佛殿。额,是祭祠吧。有些施主家中无依无靠,怕死后无人供奉,就会来到寺中布捐。待施主们离去,寺中会将他们的牌位供奉在里面,洒扫祭祀。虽不如家中子孙供奉,但也算是一些藉慰。” 也许三公主只是路过这边,脚下才沾了海棠花瓣,并不能说她一定是来了这里。但顾如琢却直觉,秘密就在这排小房子里。他之前无意窥探三公主的秘密,但此刻却又不同。 三公主刚从灌木丛后出来的时候,他确实是惊了一下,心中狂跳。但他冷静下来之后,却发现了其中的不对。三公主孤身一人,素衣荆钗来到这里,不说秘密不秘密,她一定是不想被人发现的。要不然,他和小和尚刚到那里的时候,她为什么没有出声。她一开始没打算出来。 直到顾如琢问了卢见素的事情。 她不顾隐瞒自己的行踪,立刻出声质问,面容冷厉。可顾如琢说完那一段仰慕卢见素的话后,她的态度明显缓和了很多。 三公主混迹朝野这么多年,顾如琢直觉,不该是如此喜怒形于色的人物吧。顾如琢能感觉到,出声质问的那一刻,她明显忍不住失态了。 是卢见素的名字刺激了她吗? 她一定知道卢见素,甚至认识卢见素。以她的年龄来猜,卢见素身死之时,她大约也有七八岁,是可以记事的年龄了。而且,从她后来的反应来看,她不仅对卢见素并无恶感,甚至,她是在关心卢见素。卢见素是她很在乎的人。 可卢见素是太子的人,三公主不是众所周知的,站在大皇子身边的吗? 卢见素当年的事情被人扫过尾了,知情人都闭口不言,顾如琢查不到。可十几年前,和太子斗得风生水起的人,不就是今日在朝中如日中天的大皇子吗? 顾如琢回去的时候,容瑾已经在门口坐着等他有一会儿了:“你上哪儿去了?” 顾如琢走过去,拉住容瑾的手,将他拉起来:“我在寺中转了转。” 容瑾笑问:“可有什么美景入眼啊?” 顾如琢很认真地想了想:“寺中青翠满目,古朴大气,确实很美。但论起我眼中的美景,还是如今回来才见到。” 容瑾没好气地将手抽回来:“少花言巧语。” 两人并肩向外走,顾如琢又拉住了容瑾的手,这次容瑾没有挣开。 他们走到一半,突然一个女声从背后传来:“顾公子!” 一行人慢悠悠地从身后追上来。容瑾扭头一看,丫鬟仆妇拥簇着一个打扮华美的少女走了过来,应该是哪一家小姐来礼佛。 “今日竟这般巧,遇上了顾公子。” 顾如琢皱眉:“小姐是?” 他真的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事实上,他根本不认识任何一个京城的小姐啊。 少女微微垂眼:“家兄是霍景州。我曾在家宴上,与顾公子有过一面之缘。” “原来是霍小姐。” 霍景州是顾如琢的同科,他确实曾去霍景州家中参加过宴请。 那少女一双美目终于落在了容瑾脸上:“哦,这位是?” 容瑾心想:我这么一个大活人,竟然现在才看见,谁信啊。对这种想挖他墙角的人,他实在提不起什么好心情好脸色来。 顾如琢看着容瑾的眼底全是缱绻:“是我娘子。” 那少女明显愣了一下,很快又笑道,“家兄今日陪我来的,顾公子和令夫人,要不要和我们同行?” 顾如琢还没说话,容瑾凉凉道:“不必了,走了这许久,我累了。要不夫君和霍姑娘同行,我先独自回家?” 顾如琢立刻感觉到后背一凉,连忙道:“娘子累了吗?怎么不早说,我背娘子下山吧。” 容瑾没回答,顾如琢立刻正色对少女说:“霍小姐的好意我们夫妇心领了。只是我娘子累了,我要背我娘子下山。” 少女脸上的笑维持不住了:“啊,哦。我兄长还在等我,那小女就先告辞了。” 少女离开,容瑾挑眉看顾如琢:“呦,桃花运不错嘛。” “阿瑾说的什么话。明知道我心里只有阿瑾一个啊。”顾如琢委屈地凑过来,示好,“阿瑾别生气,我背阿瑾下山吧。” “不了,”容瑾摆摆手,道,“听闻如今小顾大人青年才俊,也是无数娇娥的意中人了。我哪敢让你背我?到时候还不知得挨多少眼刀。” 顾如琢一脸正色:“请务必让我背娘子下山。阿瑾今日若是不让我背,我,我就生气了。” 在顾如琢的再三坚持之下,容瑾终于肯叫他背他。 顾如琢走到一半,低声道:“我也不知她为什么会这样。其实之前霍兄跟我提过,可我当时就已经告知,我有妻室了。” 容瑾其实知道为什么:“我是商户嘛,在旁人眼里,配不起你。觉得我早晚要下堂,她们自然不把我放在眼里。” 顾如琢如今身份变了,以后这种事,只会多,不会少。除了想将顾夫人取而代之的大家闺秀,还会有送妾的,送婢女的。 顾如琢背着容瑾的手紧了紧:“她们什么都不知道,是我配不起阿瑾。” 容瑾失笑:“哪有配起配不起?我心中喜欢你,你就配得起我。你心中爱慕我,我自然也配得起你。” “如琢,我不在乎她们怎么做,怎么说。我只在乎你的心。” 容瑾知道,在这个世界背景下,他的身份,确实配不上顾如琢。他自己不在乎家世地位,可别人不这么想。 顾如琢:“我心中,只有阿瑾一个人。” 容瑾伏在顾如琢耳边,悄悄道:“如琢,我是男子,绝不会像这世间有的女子一般委曲求全,认同三妻四妾那一套。若你真有变心那一天,我就算再心悦你,也不会忍的。我绝不能忍受和任何人分享我心爱的人。” 原著结局摆在那里,顾如琢要面对的诱惑又如此之多。容瑾心里,不是不怕的。 “你不要负我。” “我若负阿瑾,就叫我烈焰焚心,生不如死。” 第39章 状元郎和他的糟糠妻39 山路很长, 顾如琢背着容瑾又走的万分小心,走到一半就忍不住有点气喘了。 容瑾拍拍他的背:“放我下来吧。” “不行。”顾如琢摇头, “我说了背阿瑾下山的。为了防止再有这种不愉快的事情发生,这次务必要把我们的恩爱情深表现出来。” 容瑾想了想:“要不接着我背你?也算是表现我们夫妻情深了。” 顾如琢闻言脚步微顿:“那怎么能行?怎么能叫你背我?” 容瑾逗他:“你这是还拿我当闺阁女儿吗?我也是堂堂男子,为什么不能背你?难道你瞧不起我?” 顾如琢想了一会儿不知道怎么反驳,只好垂头丧气低声道:“阿瑾, 在外面,给我点面子……” 容瑾忍笑:“那你气喘吁吁背着我, 就很有面子了?我瞧见路上好几个人都在看你,要是遇到你的同科,被人知道堂堂小顾大人竟然畏妻如虎, 你以后脸往哪儿放?” 顾如琢不服气嘟囔道:“我背我娘子, 哪里没面子了?” “那意思是我背你, 你就没面子了?” 顾如琢小心地解释:“阿瑾如今毕竟……, 这要是被人知道我让我娘子背我,我,我实在是, 拉不下这个脸。” 容瑾没说话, 顾如琢以为他生气了,低声哄道:“回家好不好?回家让阿瑾背我。” 容瑾还不说话,顾如琢决定妥协了:“其实也没什么, 阿瑾若是想背, 那就背吧。但是这段陡, 等到平地面上好不好?” 容瑾心里真是, 又甜蜜又好笑。他拉了一下顾如琢的头发:“傻子,快走!回家我再背你。” 顾如琢本来还盼着,容瑾能到家就把这回事给忘了。然而很遗憾,他们携手进了内院。容瑾就停了下来,满脸期待地看着顾如琢。 这是内院,里面只有双云她们几个,都是容瑾的心腹。顾如琢实在想不出什么理由拒绝。 眼看容瑾已经蹲下身了,顾如琢只好战战兢兢地趴上去。其实容瑾走的还算稳,但顾如琢趴在他背上简直胆战心惊。 顾如琢不能理解:“阿瑾为什么突然想背我啊?” “没什么理由。” 其实,是因为顾如琢每次背他,都表现地特别幸福,特别满足。他的心意直白又简单,让容瑾也觉得,有甜意从心底一点点渗出来,带着一点点的不知所措和惶恐。 大概,当你心里满满都是一个人的时候,就忍不住想宠爱他,想为他做一些事,哪怕看起来很傻。顾如琢情意炙热,容瑾生性内敛。但他待顾如琢的心意,也是真真切切的。 然后,他们就一起听到了一声冷笑。 “呵。” 顾如琢几乎是吓得从容瑾背上滚了下来。 容瑾硬着头皮走上去:“爹,你来了。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 “提前说一声,还能看到这样的场面吗?”容怀松站在他们屋前,视线如刀,一刀刀刻在顾如琢身上,“说会对你好,合着就是这么对你好的,真是叫我大开眼界!” 容瑾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了。这个场面真的很尴尬。他爹一向待他比娇花还仔细,再加上本来也看不惯顾如琢,看到这一幕,心里不定怎么憋屈呢。 容瑾看顾如琢快被容怀松的眼刀给剁碎了,只好上前替他挡刀:“爹,我们只是在闹着玩。” 容怀松冷笑:“瑾儿你先去前院待着,我要单独和他说几句话。” 容怀松一副算账的样子,容瑾也有点恼怒了:“爹你这是做什么,我背他一下怎么了!” 顾如琢此时已经收敛好了神情,温声道:“阿瑾,你先去书房休息吧。我陪父亲说会儿话。” 容瑾心中担心,但人家两个都决定了,他也只好走了。 “朝雨,你把后院所有人都请出去。”容怀松指着院子里的空旷地,对顾如琢道,“我们去那里谈。” 亭内,容怀松脸色冷峻:“你知道我来找你做什么吗?” 顾如琢神色很恭敬:“我大概知道父亲的来意。” “别别别,别叫我父亲,我可担待不起。”容怀松几乎是日夜不停地赶了过来,神情极疲惫又愤怒,“既然你也猜到了,那我就直说了。顾如琢,顾大人,你究竟想做什么?!” “当年的事,你都知道了多少?你查这个做什么?!” 顾如琢早就猜到,他从李毅那里套话,只要李毅写信给戴珣安提起这件事,他就一定会露馅。但他和戴珣安,容怀松其实是站在一条线上的,他并不怕他们知道:“我确实知道了不少。比如说阿瑾的亲生父母。” 容怀松狠狠闭了一下眼睛。这件事他隐瞒了太久太久了,现在一下子被人提起,他竟觉得浑身发寒:“顾如琢,我们容家,没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我不管你知道了多少,要是你能半点念及我们容家这些年待你的种种,就别再往下查了。” “可是这件事,我是一定要知道的。”顾如琢神色恭敬,态度却坚决,“父亲,我对阿瑾是真心实意,绝无半点加害之心。我查这件事,也只是为了更好地保护他!” 容怀松低声吼道:“他很安全,不需要你保护!” “如果他真的很安全,为什么还不能恢复男儿身?虽然说要改动户籍,可对容家,戴家,甚至魏家来说,这应该不难吧。” 容怀松心中一惊,顾如琢知道的比他想象的还要多。他不肯再多说什么,只一口咬定:“什么都别做,只要再过几年,用不了几年,一切就都过去了。” “我知道师父和您是怎么想的。”顾如琢其实早就对容瑾为什么要改换性别的事情有了猜测,他见容怀松还不肯松口,非常无奈,“您们都想着,只要再过几年,那位子上换了人,谁会在乎阿瑾是男是女?到时候阿瑾悄悄恢复男儿身,也不会有人在意。可您想过吗,如果是仇人坐了上去呢?” “你!”容怀松铁青着脸,“就算是仇人又如何?除了眼前这一位,根本就不会有人相信那些无稽之谈!若是仇人,当初的事情都是他一手策划,如今又如愿以偿,更不会再追查当年的事情!” “那阿瑾呢?若是仇人坐上去了那个位置,是不会再主动去查。可若是如此,阿瑾也同样不能再找回真实的身份。他就这么一辈子顶着容家人的身份,稀里糊涂地活着?” “那又如何?我根本不在乎他是不是哪家的嫡孙,又姓什么!我养大了他,他就是我的儿子!大不了一辈子做容家的小姐,容家也够他锦衣玉食,一辈子快快活活!” “快快活活?”顾如琢的眼神有一瞬间很悲哀,“叫他一辈子不知父母名姓,有仇不能报,躲躲藏藏地快活活着吗?他本来该有最光明的前程,最坦荡的人生!如今触目都是后院的繁琐心机,科举不能参试,河山不能游历!” 容怀松浑身颤抖:“那我能怎么办?顾大人,我想请教一下你,你有什么好主意?” “好,就算是仇人,路人获胜都可以,您都给阿瑾想好退路了。可父亲有没有想过,若是名正言顺的那一位获胜了呢?” “他?”容怀松很不屑地“哈”了一声,愤怒道,“他若是有这个本事,当初也不用叫自己的表兄表嫂替他死了!” 顾如琢摇了摇头:“父亲,被厌弃十几年,却仍然能坐在名正言顺的位置上,那人没有您想的那么弱。此一时,彼一时啊。” 容怀松是个聪明人,他信任顾如琢的判断。顾如琢这话一说,容怀松原本愤怒的脑子也慢慢冷静了下来。他思量了一番,轻声道:“若是那人能赢,对我们自然只有好处的。那你就更不该插手这件事。” 容怀松的声音轻缓,却透露着一种薄凉:“他赢了,便是我们什么都没做,阿瑾不也能光明正大地回去吗?可他若输了,你贸然插手,容家就一定会死。这种事牵扯的都是大人物,我是个商人,你如今也不过是个芝麻官,难道有什么左右这件事的能力吗?既然如此,何必站队呢?” “原本您这么打算也没错,可我现在想问父亲一个问题。”顾如琢直视容怀松的眼睛,“那笔容三爷亏空的帐,大到他能铤而走险去谋杀阿瑾。那些钱去了哪儿?” 容怀松脸色骤变:“你劫了我的信?!” “容三爷之前差点害死阿瑾,我确实无法不关心这件事的原委。”顾如琢的眼睛犹如利剑,“父亲,如果之前您还觉得能凭借卢家的情谊,待他胜利后搭上他的关系。可容家曾经出钱帮他的仇人屯过兵!这么严重的事情!如果那人真的赢了,知道了这件事,他能放过容家,和被容家养大的阿瑾吗?” “二十年已经过去了,便是当时表兄弟情深,如今谁知还剩下几分?父亲,如果您觉得单凭情谊二字,能让上位者连这种事都轻轻放下,那也未免太高看情谊二字了!” 顾如琢斩钉截铁道:“我们必须出一个人,站到太子那边去。不是去帮什么忙,而是去做投名状。告诉太子,我们是站在他那边的。最好的人选,就是我。” “你说的这些,都建立在他能赢的基础上,若他输了呢?若他输了,你选择站到他那边,会叫整个容家都死无葬身之地!” 顾如琢怔了很久,几乎叫容怀松觉得他是被问住了,他才慢慢开口:“我是容家的赘婿,不是吗?真到了那时候,阿瑾一封休书给我,大家分道扬镳就是。” 容怀松皱眉:“那你呢?你怎么办?” 容怀松的态度松动了,顾如琢松了一口气,他并不想和阿瑾在乎的人起冲突。他微微笑起来:“是我自己心甘情愿,去为阿瑾做这个马前卒。” 容怀松神色很复杂:“他待你情深义重,你觉得阿瑾会这么做吗?” 闻言,顾如琢突然变得有点暴躁:“到时候我自己会想办法!就不牢父亲费心了!” 容怀松反而平静了下来:“这些事,你打算告诉阿瑾吗?” 顾如琢笑起来:“这些事为什么要告诉他?阿瑾本来也不知道多少,不是吗?父亲,我们的立场是一致的。我们都想保护他。” “不过不太一致,我是他爹,如果我骗他,他心里生气,却也不敢怎么样。但是你就不一样了。”容怀松挑挑眉,带了点幸灾乐祸,“如果你敢骗他,就算真的危机过去了,你到时候也会死的很惨。” 顾如琢低声道:“我不会骗阿瑾。我会万事小心,不会到那一步的。” 第40章 状元郎和他的糟糠妻40 两人去时剑拔弩张,回来的时候倒是和平又友好。吃饭的时候, 容瑾硬着头皮跟容怀松解释, 其实之前顾如琢背了他一路, 容怀松还说他, 让他别老是欺负顾如琢。 这个发展实在是叫容瑾摸不着头脑。 回了屋子里, 容瑾问:“你给我爹也灌迷魂汤了?” 顾如琢非常敏锐地抓到了重点:“也?” 容瑾一本正经:“是啊。我之前跟我爹说我们的事,我爹张口失了心,闭口迷魂汤, 简直把你当成了迷惑大官人的狐狸精啊。” 顾如琢失笑:“那官人还喜欢我这样的狐狸精吗?” 容瑾摸摸他的脸, 懒懒道:“如果狐狸精晚上能修身养性, 那就更好了。” 顾如琢叹气,委屈:“官人喜欢我的脸,又要我修身养性, 实在是太难为人了。” 两人笑着把这件事岔过去,容瑾心里暗想:这有点不太对啊。 他爹之前对顾如琢的态度摆在那里,是改变不了容瑾决定之下的妥协, 绝不是喜欢欣赏。他再怎么情人眼里出西施,也不觉得顾如琢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彻底攻略老丈人这么难的关卡。 这里面一定有他不知道的事。 他刚刚直接问顾如琢, 顾如琢却不动声色地把话头给岔开了。 他胆子是不是越来越肥了? …… 顾如琢后来又去过两次护国寺,专门去了那一排祭祠。 虽然这个规矩流传了很多年, 但世人都看重香火传承, 有条件的宁愿过继一个, 所以里面的牌位并不多。顾如琢每次也不敢多留, 只在里面待一会儿,就离开。毕竟,他不能真的确定三公主是敌是友。 他没查出来什么,也不敢轻举妄动。 八月十五,这次他又陪着容瑾去寺中拜祭先人。容瑾每次都要在最后的那个小房间单独待一会儿,他就去了祭祠。 在里面一无所获地转了一圈,他刚准备走,就听到了门外有声音传过来。 “你在这里守着门。” 是三公主。 怎么这么巧?!顾如琢左右环视了一番,躲在了柱子的幔帐之后。 门被打开又关上,一个脚步声慢慢接近,最后在顾如琢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三公主的声音有点沙哑,不复往日里春风得意:“阿兄阿嫂,阿棠来看你们了。” 她断断续续说了几句话,最后苦笑道:“这次我又失败了,可能会引起怀疑。有一段时间不能来了。” “你们不用担心,我有分寸,不会连累到自己。” “我不会一直失败下去的,也一定会把侄儿找回来。” 三公主没待多久,她这次来的仓促,走的也匆匆。 顾如琢悄悄从帷幔后出来,他凭借着对声音的判断,缓步走到三公主刚刚站立的位置,视线从牌位上一一滑过,最后停留在其中一个上。 兄嫂之位。妹泣立。 字体非常凌乱,可能是怕人看出来是谁写的。牌位的年份也很久了。 顾如琢在祠内又待了一会儿,估摸着三公主已经走了,才悄悄离开。谁知出门没多久,就在门口看到三公主正站在海棠树下,似乎正在和另一人对峙。 姚海晟的眼神尖锐又嘲讽:“公主还是不愿意解释到底来这里做什么吗?” 穆云升神色平静:“来护国寺,自然是烧香礼佛,还有旁的什么事情吗?” 姚海晟就笑了:“那就只能看大殿下,信不信公主的这番说辞了。我早就跟大殿下说过,这世上就是有养不熟的白眼狼。” 一道声音突然插入:“公主是来见我。” 姚海晟皱着眉看过来,顿时惊异:“小顾大人怎么会在这里?” 顾如琢缓步走过去:“自然是来见公主。姚大人,公主面子薄,这种事不太好说出口。大人又何必咄咄逼人呢?” “好好,有情人相见自然无碍。”姚海晟面色愤恨,冷笑道,“却不知这无花无月,为何在这偏僻荒野相见呢?” 顾如琢很从容:“这里有两棵海棠树,我在这里见阿棠,便是这海棠树无花又如何?” 姚海晟神色微变,他也听闻过穆云升小字确实是一个“棠”字,不由得心中信了几分,试探道:“我却听闻顾大人和令妻情深义重啊。” 顾如琢神色间也有些惭愧内疚:“所以才委屈公主,便装来见。我也知不该,不过是情不自禁罢了。听闻姚大人也曾为官后又曾娶佳人,想来定能体会我这份心情。” 姚海晟被顾如琢堵得哑口无言,只好悻悻告辞:“那本官就不打扰两位了。” 三公主始终面无表情地听着,一言不发。直到姚海晟离去,她才慢悠悠地转过来:“顾大人这次为本宫解围,本宫很感激。不过本宫想知道,顾大人出现在这里,是想做什么。” 顾如琢面上的神情敛起,他缓声道:“我想问公主,要一块敲门砖。” …… 容瑾从屋里出来,发现顾如琢没有在外面。他跟小和尚打听了顾如琢去的方向,便顺着路找了过去。一路上几个路口,他闲着没事随意猜着走,心想,再走一会儿碰不到,就回去。 结果刚想完,他一拐弯,就看到了顾如琢在不远处跟别人说话。那是一个女子。而且俩人离得有点近。 看到这一幕,容瑾心中顿时有点微妙。 常人若是看到这一幕,心宽的也要吃吃醋,心小的,只怕一年后女子抱着孩子哭啼啼找上门的剧情都脑补出来了。但是容瑾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他看那个女子,觉得很亲切,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他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能看得出来,顾如琢的神色很严肃。容瑾没上前打扰,安静地站在一旁等他们说完。他们身边还站在一个婢女,婢女很快看到了容瑾,然后说了什么,顾如琢和女子一同朝这边看了过来。 然后顾如琢跟那女子行礼告退,急匆匆朝着容瑾走过来:“阿瑾怎么来了?” “来找你。”容瑾漫不经心地回他,然后视线越过顾如琢,落在不远处那位女子的身上,“那位是?” 顾如琢极力平静:“是三公主殿下。意外遇到,帮她解了一下围,所以说了几句话。” 容瑾的视线却没收回来:“是吗?” 顾如琢手心有一点微微的汗:“阿瑾,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那女子也正看着容瑾,她的眼中似乎有些惊疑不定。 容瑾若有所思地看了顾如琢一眼:“我看那位三公主,确实是一位少见的佳人。” 真的是个绝顶的美人啊。倒不是说五官如何如何精美,毕竟容瑾也没看太仔细,但是那种气质却格外不同。这时候和现代不同,三十岁差不多已经算是青春不再。很多见过的女子容貌尚姣好,却已经看着有点低沉之意了。但她却仍然很美,不见丝毫暮态,哪怕是素衣荆钗,也自有华贵慵懒的气势在其中。 顾如琢脸色平静,心中却满是醋意:“她比我好看吗?” 容瑾心平气和道:“各有所长吧。” 顾如琢:“……” 原来阿瑾喜欢这样的吗,以后还是少和这位三公主联系吧。顾如琢心想。 两人并肩走在一起,容瑾问他:“如琢,你有没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顾如琢立刻问:“姑娘怎么突然问这个?” 容瑾眼中情绪莫名:多久没叫错过名字了。这是背着我做什么了,心虚成这样啊。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最近有点怪怪的。” 在家的时候,会不自觉地看着容瑾发呆。夜里有时候容瑾迷迷糊糊醒过来,好几次看到顾如琢披着衣服坐在外间的凳子上,在那里磨他的簪子。 顾如琢勉强笑了笑:“可能最近公务繁忙,有些累。” 容瑾心想:每个人都有资格有自己的心事。不想说就算了。孩子长大了,哪里能没有自己的秘密呢?虽然感觉有点不舒服,但是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于是,他轻声道:“别太累了。” 顾如琢笑道:“不会的。我只要想着阿瑾,就不觉得累了啊。” 第41章 状元郎和他的糟糠妻41 一座古旧的幽深庭院里, 一个男子坐在湖边的蒲团上, 正在钓鱼。顾如琢在仆从的带领下, 恭敬地在他身后站好:“微臣见过太子殿下。” 那人没有回头看他:“不知顾大人来找我这种被幽闭的废弃之人,有什么贵干?” 顾如琢沉声道:“微臣来求见殿下,自然是前来效忠的。” 太子笑了:“哦?淮南城容家什么时候效忠于孤了?” 顾如琢额头微微出了汗:他果然知道那件事! 顾如琢躬身:“那只是容家某些人擅作主张,并不是容家的意思。还望殿下勿怪。” “新科状元顾大人, 年少有为,又颇得我那位父皇的青眼, 多次召见, 赞赏有加, 可如今又官位低微,不急着站位。像你这样的青年才俊,等胜负决出,再效忠胜利者也不迟啊。何必掺和进这摊浑水?便是你真的那么心急, 想要从龙之功。如今我大哥春风得意, 容家又和我大哥有些关联, 你为什么要舍近求远, 过来找我?” 太子哼笑:“难不成对我这个被幽禁的废人, 这么有信心?” “殿下何必妄自菲薄?我站在殿下这边,自然是信殿下雄才伟略, 也是对殿下有所求。”顾如琢沉声道,“殿下还记得卢见素大人吗?” 太子的手微不可查地抖了抖。 “微臣是卢见素大人的晚辈, 效忠殿下实乃理所应当。” 太子的声音有点冷:“顾如琢, 本名顾白珂, 出自江东河阳郡顾家。后来被生父卖身为奴,幸而被容家的十二小姐买回家,做了容家的赘婿,入了白鹿书院,这才一路考上来。孤实在想不明白,你和卢见素能扯上什么关系?” 顾如琢深吸了一口气:“二十一年前,容家家主容怀松,曾经将一个男婴带回了家中,以女儿之身养大,视若珍宝,小心翼翼。此人正是微臣如今的妻子——容瑾。” 太子终于回过头,看向顾如琢:“愿闻其详。” “卢大人的夫人,其实是魏家的养女,也是容家当年走失的女儿。如今容家的家主,正是她的亲哥哥。容家在一次意外相遇中认出了她,但是魏家高门,远胜容家,所以并未相认。这段关系也没有什么人知道。后来卢大人夫妇出事,微臣的岳父便上京悄悄探看,机缘巧合救下了那个婴孩。” 太子的神色冷峻:“当年多少人苦求施救尚不可得。容家一介商户,有这样的本事?” “也是机缘巧合。当年卢夫人走失,容家为她祈福,曾广做善事,积善行德。当时看管卢夫人的一位内监,曾受过岳父的活命之恩。那位内监和微臣的师父戴珣安,里应外合,用另一具婴孩的尸身,换走了卢夫人的亲子。” “当初事态紧急,没敢带走任何信物。但微臣今日带来了师父的亲笔信。” 没错,阿棠当年亲眼见过,带走那个孩子的,确实是戴珣安。 他心知,戴珣安一定会把那个孩子留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所以这些年,也不是没派人暗地里查探过白鹿书院,却没找到什么痕迹。 原来是女孩的身份。难怪。的确够谨慎啊。 太子突然若有所思地看了顾如琢一眼:“听起来,你与那孩子,倒是情谊甚笃?你是为了他?” 顾如琢低声道:“是。微臣希望阿瑾能光明正大地恢复男儿身。” 太子:“若是孤能笑到最后,自然不会亏待他。” 顾如琢便掀起衣角,叩首道:“顾如琢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太子沉默了片刻:“你若是真心要效忠于我,我倒是有个差事要你去做。” “阿棠前些日子太心急了,难免给自己惹了点小麻烦。你去帮帮阿棠吧,前两天找的那个借口就挺不错。另外,听闻你的同科中,有霍家的嫡子霍景州。他和姚家,金家几家的公子俱是好友。虽然这些人行事混账放荡了些,却都颇受家中的宠爱,有些地位。若能从中影响,自然有些好处。” 顾如琢的脸色微变:“殿下的意思是?” 太子看着他:“我不缺心腹,也不会信任一个半路效忠,却清清白白,随时都能反水的人。顾大人,既然说了效忠,就拿出点诚意来吧。” 顾如琢低下头:“微臣明白了。” 太子慢悠悠地将提起来的鱼竿重新丢回水里:“至于容家为我那位大哥供钱粮一事,那就先接着供吧,别贸然断了。我日后可能用得上。如今京中局势看着稳定,其实风雨将起。顾大人若是怕心有杂念,不如将挂牵之人送走吧,也免得连累了他。” 顾如琢心头一颤:“是。” 顾如琢离去后,一个女子从水池中心的庭轩中走出:“哥哥为何还让容家为那人供应钱粮?” 太子看向自己的妹妹,神色轻松:“我们那位大哥,可不是什么宽容大度的人。容家说不供就不供了,岂不是大大得罪了他?” “看在容家养过,”太子顿了一下,“那个孩子叫阿瑾,是吗?看在容家养大阿瑾的份上,给容家留条后路也没什么不行。再说,我也不是多在乎那点东西。” 穆云升走到太子身边坐下:“哥哥也觉得自己会输吗?” “阿棠,这种事不到最后,都没有万全的把握。” 穆云升微默了一下,转过了话题:“哥哥为什么把这种差事给顾如琢?” 太子的神色平静无波:“这差事怎么了?” “哥哥让他去和霍景州几人走得近,只怕对他的名声不好。” 霍景州和一干好友,无论有无学识才华,都是知名的浪荡子。其中有几个,行事也不太干净,名声实在不怎么样。 “那又如何?他到这里来,其实是来做投名状的。帮我做点脏手的事,也是理所应当啊。” “可是,”穆云升咬咬牙,“他同阿瑾,关系好像不太一般。” “你不用说的那么委婉。”太子哼笑,“你没听到吗?他刚刚自己都说了,他们情谊甚笃。” 那你还让顾如琢去与这种人为伴? 太子轻声道:“简直荒唐。” 穆云升大概知道太子是怎么想的:“可我们,我们也没养过阿瑾一天,现在刚刚找回来,就贸然插手他的事,是不是不太好?” 她曾经见过容瑾和顾如琢携手离去。从二人神态气场,就能看出,他们虽然都是男子,但彼此感情很深。 “我又没说要做什么。我本来就缺这么个人手,需要有人去做这件事。他新入官场,家世又看着很清白,再适合不过。让他去,顺便也帮阿瑾试一试他。” “试什么?” “那可就多了去了。试试他们之间的感情有多深;试试顾如琢见多了红粉佳人,能不能不改初心之类的。再说,他混迹花楼,万一阿瑾一生气,把他蹬了,岂不是皆大欢喜?” 穆云升无语:“他又不是真的声色犬马,阿瑾也不是傻子,怎么会因为这个生气?” 太子摇头:“你别看他气度从容。像他这样的人,年少时被至亲抛弃,吃了很多苦。虽然后面过得好,心里却难免患得患失,没有安全感,恨不得将心爱在乎的东西,用匣子一层层藏起来。这些事,他肯定不会告诉阿瑾的。” “那阿瑾伤心怎么办?” “如果他改不了这个毛病,阿瑾现在不伤心,以后也要伤心。” 穆云升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哥哥接着钓鱼吧,我得走了。” 太子叫住了她,语气平静:“阿棠,你别太心急。再等等。” 穆云升的脚步猛地顿住:“等等等等!你总劝我等!已经二十年了!到底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当年的事情,是我太软弱。”太子背对着她,闭上了眼睛,“你那时候还太小,更做不了什么,不要有这么大的负担。你早已经设计杀了那个术士,剩下的事就让哥哥来吧。阿兄阿嫂也不会希望你这样的。” 穆云升几乎是尖叫:“我没法不负担!我每天夜里都梦到,我就躲在柜子里,然后从柜子缝里,看着阿嫂被人活活捂死!那术士是死了,但罪魁祸首还好好活着。一个高高坐在云端,另一个风光得意,正准备接着坐上去。” “哥,我已经快坚持不下去了。” 不等太子再说什么,穆云升直接转身:“臣妹告退了!” …… 顾如琢回到容家,容怀松正在书房等他,神色急切:“如何?” 顾如琢直说重点:“太子说让容家接着供钱给大皇子。” 容怀松一愣,半响后面色复杂:“看来,他比我们想象的,要更在乎阿瑾一些。” 顾如琢也松了一口气:“太子给容家留了退路,也给阿瑾留了退路。” 这样当然最好。原本容怀松还怕,太子会要求他们传信拒绝大皇子,举家彻底表明立场。到那时候,真是不站也得站了。 “别的事呢?太子还说了什么?” 顾如琢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父亲,你想个办法,叫阿瑾离开京城吧。” “出门游历,管理家业,或者去白鹿书院读几年书,都可以。听太子的意思,风波应该就在这几年了。” 第42章 状元郎和他的糟糠妻42 外面在下雪, 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人。容瑾很没形象地摊在桌子上, 然后把手从窗户那里伸出去,有零星的雪落在他手心里,很快就融化了。 他想顾如琢了。 冬天好像有点不一样。他在冬天雪后和顾如琢初遇;三年后也是在冬季重逢;他们的婚礼办在冬天;相爱也是在冬天。 可惜这个冬天,大概不能一起过了。 他之前去京都找顾如琢,离开了戴珣安和容怀松的视线。身边朝雨双云都由着他,顾如琢也从不会要求他做什么, 他就彻底放飞了他自己,每日看看游记, 种种花草,出去巡查巡查铺子, 好久没动笔做过功课。 谈谈情说说爱, 简直过得如鱼得水, 逍遥自在。 谁知容怀松之前突然到了京都, 这就算了,过了一段时间,又心血来潮, 突击检查了他的书房。 检查结果就是,他爹几乎是拽着他的耳朵,把他给带回了淮南城。 刚进淮南城,家门都没入, 他爹就把他送去了戴家。 戴珣安检查了他的课业后, 马上勃然大怒, 勒令他就待在戴家, 什么也不准干,哪里也不准去,每天读六个时辰的书,把之前所有丢下的功课都补回来。 他稍稍一提顾如琢,戴珣安便有长篇大论等着他。 “都是他勾搭你玩物丧志!你还敢提他,等他回来,老夫第一个饶不了他!” 或者:“你瞧瞧人家再瞧瞧你自己,这差距越来越大,将来连个共同语言都没有!到时候人家嫌弃你,可怎么办?!” 或者:“你自己瞧瞧你现在那笔字,都松散成什么样了?你不给我好好练回来,以后别说是老夫教的!” 容瑾:“……” 他大概能看出来戴珣安有多愤怒了,只好乖乖留下读书练字。在戴珣安的横眉冷对和恶语摧残下,每天过的痛苦不堪,好在每隔三日,顾如琢就会给他寄一封信来。 容瑾伏在桌子上,心想:如琢的信又该到了吧。 双云匆匆从门外走进来,手中拿着一封信。 容瑾坐直身体,神色矜持:“如琢的信?” “不是。” 容瑾这才注意到,双云脸上的表情很奇怪,带着不可置信,愤怒,委屈,各种情绪混合交杂。 双云颤抖着手把信递给了容瑾:“姑娘,不是那人的信!是茯苓的信!” “茯苓?” 茯苓是双云手下的小丫头。他当初带着茯苓去的京都。但是茯苓嫁给了跟着顾如琢的一个护卫,他跟着容怀松回淮南城的时候,就把茯苓给留在了京都。 容瑾扫了一眼信封上的字:“这不是写给你的吗?给我做什么?” “我一开始也以为是给我的。姑娘打开看看啊!” 容瑾取出里面的信件。薄薄一张纸,写的字数不多,他很快就看完了。 他的眉头慢慢皱了起来。 双云见状,悲从中来:“他,他竟然敢,竟然敢做这种事!” “茯苓说,姐姐之前给我们传了好几封信,一直没有回音。心知不对,后来找机会,姐姐让茯苓偷偷托了府外认识的一个同乡,这才送了这封信给我。我们从没收到过姐姐的信,一定都被顾如琢给截下来了!” “京中现在都传,他要做驸马了!” 容瑾张口刚想说什么,脑海中就听到了一个声音。 【宿主,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容瑾就要到嘴边的话猛地停住了,片刻后,他轻声道:“双云,你先别急。让我一个人想想。” 双云满眼含泪,心中满是不忿,却还是离开了。 屋内只剩下他一人,容瑾神色怔怔地坐在桌前,看着窗外的雪。 过了片刻,系统的声音又冒出来了:【顾如琢选了别人,辜负了你。宿主,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可能因为别人的直言片语,就给他定罪名。】容瑾的神色带一点哀伤,【统哥,我总要亲自去问问他。】 系统今日显得格外咄咄逼人:【如果是真的呢?如果你问他,他承认了呢?】 容瑾似乎不想面对,回避了这个问题,轻声问:【统哥,原著的女主,是三公主吗?】 系统微不可查地停顿了片刻:【是。】 容瑾抓着信纸的手指慢慢缩紧:【信中还说他结识了一些浪荡友人,终日混迹于花街柳巷,耽于酒色。】 系统平静道:【这本书,原本就是一本男主文。除了女主,便是顾如琢风流多情,有几个红粉知己,又有什么奇怪的?】 【也许他本来就是这样一个人,】系统态度冷淡,【之前不过是陷于身份,又想借助容家的财势,才刻意伪装罢了。】 容瑾释然道:【原来是这样啊。】 系统明显愣了一下:【额,宿主,难道你不生气吗?】 容瑾将信纸丢到桌上:【生气啊,很生气。每个人被别人欺骗,都会生气。统哥,要是他真的骗了我,我想脱离这个世界,直接去下一个世界,行不行?】 【不行!】系统急切道,【如果完不成任务,我们就必须停留在这个世界,一直到这具身体自然死亡。】 容瑾听了也没再要求,他摸了摸下巴:【既然这样,那我们就接着走剧情好了。】 系统估计以为他气疯了,之前带着冷漠的声音,突然变得有点小心翼翼:【宿主,你,不是喜欢他吗?】 为什么这反应这么诡异?! 容瑾无所谓道:【是挺喜欢的啊。但他若是变心了,甚至之前全是装的,我也没什么办法啊。爱情没了,总不能小命也丢掉了,对吧?只能及时止损了呀。】 系统听起来有点抽搐:【可宿主的反应为什么这么平静?】 到底为什么?! 【那我怎么办?哭?闹?以死相逼?】容瑾双手一摊,靠在椅子的后背上,哥俩好道,【统哥,你不了解我们现代人谈恋爱,大家都是很平静很佛系的。遇到喜欢的,就试试看,万一不成,就及时抽身,怎么能为了一个人渣耽误了寻找第二春呢?】 【是,是吗?】 【是啊。】容瑾关上了窗户,屋里顿时光线暗下来。他口吻轻松,眼中却有暗光闪烁,【如果顾如琢骗了我,我会很生气,也会很伤心。真到了那一步,我大概只想远远离开他,一走了之。】 【但我们总要完成任务的,不是吗?】 系统叹了一口气:【你说的对。你打算怎么做?】 【我不能主动提出和离,对吧?我记得当时任务是:在主角主动的情况下,拿到和离书。】 【是。】 【那我们就按传统的糟糠剧情走好了。先不动声色地找找证据,再找他摊个牌吧。】 【宿主心中有数就好。】 系统的声音消失了。 容瑾推开房门,双云立刻看过来。 容瑾从双云手中拿了一把油纸伞:“我先去见师父。” 双云默不作声地撑起另一把伞,跟在他身后。 眼前雪花纷飞,缓步走在雪上,容瑾的心里非常恼火。 其实容瑾不是没担心过原著的结局,也想过将来时日久了,恩爱渐消;甚至是原女主出现的话,会不会对顾如琢造成什么影响。 但也不是这个样子吧? 开什么玩笑? 别人不知道顾如琢,可能会以为他以前位卑,顾忌容家的财力,如今一朝得意才暴露出本性。可这么多年相处下来,一点点真心捧出来,难道容瑾还不知道顾如琢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这要是个长期的渐变过程也就算了。 短短三个月,他就从深情专一,爱装可怜的小纯情,变成了风流放荡,红粉无数的浪荡子了? 人心易变也不能易变成这样吧?!这特么哪是变心啊,这简直就是精神分裂! 我自己养大的孩子,我心里难道连这点数都没有吗? 当然,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就算给他的信,被顾如琢给拦下来了,难道容怀松也没收到丝毫消息吗? 顾如琢用容家的钱去逛青楼?!容怀松知道了就得活活撕了他,哪还能有心思隔三差五来检查他的功课啊? 父亲,顾如琢,甚至师父,他们是一起的,联合在一起瞒着他! 他们到底在做什么! 不行,他必须上京,不能让顾如琢一个人留在京城里! 第43章 状元郎和他的糟糠妻43 戴珣安坐在室内。 容瑾快步走进来:“阿瑾见过师父。我今日收到了一封信。师父想不想看一看?” 戴珣安心里“咯噔”一下。 容瑾将手中的信递给戴珣安, 戴珣安匆忙扫过,急切地开口:“阿瑾, 这件事……” 容瑾抬手止住了戴珣安的话:“师父什么也不必对我说。你们联起手来瞒着我,我也实在是不敢再相信你们跟我说的话了。事实是什么样的,我会自己去看,去判断。” 容瑾说出了自己的来意:“我要上京,现在就走。” 戴珣安冷下脸:“不行,你不能去!” “我为什么不能去?我丈夫在那里, 我为什么不能去?!”容瑾反问他, “师父, 我知道你们在乎我,不想我受伤。可你将心比心, 想一想我的感受!” 你们在乎我,就能轻贱他了吗?他也是我心爱的人, 我在乎的人啊!我知道在你们的眼里,他的命没有我的值钱,可在我眼里呢?你们想过我吗? 戴珣安闻言愣住了, 半响, 他看起来很疲惫:“阿瑾, 你长大了。” “是。” “我们只是想保护你。” “师父,该面对的东西总要面对。我不可能永远像个真的天真少女一样躲在你们后面。没有人能真的一辈子待在世外桃源里。” 戴珣安苦笑:“你铁了心要走, 难不成我能硬拦你?” “多谢师父体谅。”容瑾跪下来, 郑重地给戴珣安磕了三个头, “徒儿不孝, 叫师父挂心了。还望师父能帮我跟父亲解释。” 他不知道顾如琢在做什么,却从他们三个人对自己的态度中察觉到了危机。此去,他未必能活着回来给戴珣安和容怀松尽孝了。 戴珣安用不耐烦掩饰了眼底那点,不符合严师形象的热意:“你走吧。色迷心窍的东西,快滚!” 容瑾笑着起身,走到一半,突然回过头:“师父,我进京这种小事,就不要提前写信告诉如琢了吧?” 戴珣安摆摆手:“行了行了,老夫知道了。” 容瑾走后,戴珣安悄悄擦了一下眼角,嘟囔道:“他自己瞎了眼看上你,让他自己受着吧。” …… 容瑾只带了双云,随便收拾了几件衣服,就出门打算乘船上京。 系统抽闲问他:【宿主,你觉不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你爹和你师父为什么要帮顾如琢瞒着你?】 容瑾淡定:【没什么不对啊。他们怕我知道顾如琢变心,怕我难受,所以才瞒着我。毕竟现在人家也是皇上身边的新人了,听说还怪受宠的,我们也得罪不起人家。】 【是,是这样吗?】 【**不离十吧。】 容瑾以前试探过,他发现,系统并不是每时每刻都盯着他的,只会偶尔出现。但他不能判断系统出现的规律,只好尽力小心,不要露出破绽。不过,这系统似乎不怎么了解人啊,还是挺好忽悠的。 到了京城,容瑾直奔容家。 容瑾的身影从马车中下来,门房立刻面露惊慌失措。容瑾进去没几步,陈峰便迎了出来:“姑娘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让我去接姑娘。” 容瑾发现,家里似乎多了一些他没见过的人。 容瑾站在他面前:“陈峰,这个家里面,我说话还算数吗?” 陈峰其实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但容怀松吩咐过他,让他听顾如琢的,他只好按吩咐行事。但现在容瑾已经站到他面前了,他也不敢违背容瑾的意思:“姑娘说话,自然算数。” “去派人把所有的出口都给我拦住。你们姑爷回来之前,任何人不准离开。” “我就坐在这儿等他。”容瑾站在门里面,冷冷地看他们,“你们可别忘了,这上面挂的是容家的牌子。谁要是敢去给他报信,就给我滚出容家!” 容瑾搬了把椅子,就坐在大门里面的必经之路上等顾如琢。 天渐渐黑了。 顾如琢无论如何也该从翰林院回来了,他却始终没出现。 “打听完了没?去哪了?” 陈峰硬着头皮:“跟,跟着姚家二公子,去了百花楼。” “去了百花楼啊。”容瑾慢慢笑了,一字一顿道,“那我们也去。” 百花楼,听听名字,再看看陈峰的表情,容瑾也猜到是什么地方了。 陈峰驾着车,在黑夜里行驶。夜里,大部分地方都很安静,也没什么光线,但是有的地方却是灯火通明。 容瑾察觉到目的地将近,掀开窗户看了一眼外面。 这里倒是和容瑾以前在电视剧里看过的不一样,没有那么浮夸的装饰,也没有那种热情揽客的喧闹。虽然楼上窗边确实倚着不少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女子,门口也有美貌的侍女和侍从,但看着竟是个挺幽静,挺高雅的地方。 也是,毕竟是达官贵人去的地方,自然品味过得去。 陈峰低声道:“姑娘,我们到了。只是这里不太好进,容属下先去交涉一番。” 容瑾的手紧紧攥着门帘,半响后,低声道:“不用了,我们在门口等他。” 其实容瑾在路上的时候,真的非常生气。他晕船晕的要死,好不容易到了容家,顾如琢竟然逛花楼去了。就算知道肯定有什么缘由,他也没法控制自己那一刻的心情。 他只想立刻把顾如琢从楼里面拖出来,用戒尺狠狠抽他十下,然后质问他。 为什么不爱惜自己的羽毛?! 为什么自作主张?! 为什么从来没有想过要和他坦白商量这些事?! 顾如琢这个混蛋,简直是想死! 但是真的到了这里,容瑾却突然想到,顾如琢不是一个人在里面。这栋楼里面,除了他自己,还会有很多其他人,也许有他的同僚,他相识的人,以及,他刻意要结识接近的人。 他今天进去,把顾如琢叫出来,也许明日所有人都会知道这件事。 他不想让顾如琢难堪,更不想坏了顾如琢的事。 顾如琢用刀子拉破心口,挤出那一小碗殷红的血给他。容瑾绝不想喝,更恨他不爱惜自己,却也不忍心一把给他扣翻了,叫他那么狼狈。 容瑾问陈峰:“他身边跟着谁?” 顾如琢如今身份变了,身边自然随时都要跟着人。 “跟着两个人。一个属下也不认识,一个是徐宁。” 容瑾:“我们找个偏僻的地方。你找人在门口留意着,等他出来了,就接他过来。” “姑娘,”陈峰一边安排,一边还是忍不住解释了一句,“姑爷没有在外面留宿过。” 可以说,在容家,除了容瑾,就陈峰最熟悉顾如琢。在他眼里,顾如琢应该不是这样的人啊。但是人心难测,谁也说不准。如果真是这样,到了今天这一步,姑娘嫁都嫁了,人家也飞黄腾达了,真要撕破脸闹个鱼死网破,也不是什么好事。 “我知道了。” 容瑾冰冷的容颜被放下的车帘掩住。陈峰也只能叹了一口气。 …… 一直等到月上中天,顾如琢终于醉醺醺地被人扶着出来了。陈峰留在门外的人,立刻上前跟顾如琢说了几句话,指了指马车的方向。 顾如琢神色怔怔,他一开始根本没反应过来,想了一会儿,都快走到马车边了,才明白是什么意思,一瞬间酒都吓醒了一半。 他根本不敢去见容瑾,下意识几乎想转身离开。 但是下一刻容瑾已经掀开了车帘,坐在车上看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上来!” 顾如琢慢慢爬上马车,垂头丧气地坐在距离容瑾很远的地方。 容瑾见他醉醺醺,东倒西歪的样子,心里很难受。顾如琢不喜欢喝酒,容瑾只见过他彻底喝醉两次,一次是在他们的婚礼上,一次就是他误会容瑾给他塞了人。 顾如琢见容瑾脸色不太好,结结巴巴道:“姑,姑娘,不,阿瑾,我,我身上,不好闻。我出去坐吧。” 确实不好闻,酒气,脂粉气,简直让容瑾想打人。 容瑾感觉自己像是一座充满浓烟的火山,偏偏火山口被堵得死死的,不能大肆发作,只好从别的地方找到个小口子,一小缕一小缕地向外冒烟:“这么冷的天,你穿着单衣,喝成这样,还想坐到外面去?你可真敢想。” 顾如琢脑子喝晕以后,听话只能听半句:“天,天冷,我给阿瑾暖手?”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靠近容瑾,将容瑾的手搁进了怀里。 容瑾突然就觉得,有眼泪掉下来了。他微微仰着脸,抽出手,一把将顾如琢给按倒,叫他躺在自己的腿上,闷声道:“睡一会儿吧。要是不想挨揍,就闭嘴,别说话了。” 顾如琢点了点头:“我不说话。” 容瑾将顾如琢搬回了家,给他洗了澡,换了衣裳,然后挪到床上去。 顾如琢全程都很乖,有时候昏昏睡着,有时候含糊地睁着眼,但是都牢记容瑾之前的要求,没有开口说过话。 容瑾自己也洗过澡,然后穿着一身中衣,走到床边,看到顾如琢还和之前的姿势一模一样地躺着,眼睛睁着,只侧过头来看容瑾,眼睛里面干干净净地倒映着他的身影。 容瑾心想:他乖成这样,能骗得了谁啊。真的不会被人家一眼就戳穿吗? 容瑾见他这样,忍不住俯身亲了他的嘴唇一下。 顾如琢明显急切地想追着容瑾的嘴唇,却被容瑾给按住了。顾如琢也不挣扎,就这么被容瑾轻轻按着,任由容瑾一下下亲他的脸,慢慢向下,亲到他的脖子。 系统的声音突然冒出来:【宿主,你在做什么?】 【没什么啊,统哥。】容瑾漫不经心,【不愧是主角,确实长得好看啊。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嘛。我拿点员工福利不过分吧。统哥你回避一下?】 系统:【……】 【哦。】 第44章 状元郎和他的糟糠妻44 被系统这么一打断,容瑾也坐直身体, 不再亲他了, 只是手指仍然在顾如琢的脸上游走。 系统的声音又弱弱地冒出来:【宿主, 我觉得你这么做是不是不太好?】 【哪里不好了?】容瑾的手指轻轻摩挲顾如琢的嘴唇,【不是统哥你跟我说的吗?这是一本男主文,他有官配而且风流多情,当初那些都是装的。他对我这么渣,我就算占他点便宜,也没什么吧。】 【你之前不是说, 还要问一问顾如琢再确定吗?】 【如果他解释了,他没那么做, 那我们现在是情意相投的合法配偶,更理所应当了啊。】容瑾语气中已经带了一点不耐烦,【统哥,机会难得,别做电灯泡了!】 系统似乎很无语,不出声了, 大概是走了。 其实一开始容瑾没打算要做什么,他只是突然想亲近一下顾如琢罢了。但这么对着系统胡说八道一通,看着顾如琢这样,他还真的有些心猿意马。 顾如琢喝醉了啊。 被洗的干干净净, 只穿着中衣的一个大美人, 就这么躺在他身边, 一双眼里面澄澈地倒映着自己的面容。而且这个大美人还是自己情投意合的心上人。真的, 很难让人不动邪念啊。 容瑾凑到顾如琢耳边,轻声道:“如琢,把嘴张开好不好?” 顾如琢微微张开了嘴唇,露出里面整齐的牙齿和一抹舌尖。 还这么听话,他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 容瑾凑过去,含住他的嘴唇,感受他的柔软。顾如琢洗漱过了,嘴里带着一点微微的酒意和淡淡的茶香,叫容瑾忍不住往里探了探。 顾如琢抬手搂紧了容瑾的腰。 容瑾仰起头,躲开顾如琢追过来的嘴唇:“如琢听话,松开我,我给你把衣裳解了。” 顾如琢松开了手,容瑾三两下扒开他的里衣:“如琢,你翻过来,背对着我好不好?” 顾如琢毫无防备心地翻过身,露出年轻结实又修长的身体,还侧过脸来看容瑾,似乎是想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容瑾满不满意。 容瑾盯着他懵懂信任的眼睛,和他对视了片刻,猛地捂住了脸,“不行,不能这样啊。不能这样,不能这样。我简直就是个禽兽。” 趁着人家醉酒哄人家,他这成什么人了!而且他还记得,刚开始很疼的。 容瑾从旁边抖开被子,赶紧给顾如琢盖地严严实实。 顾如琢太听话了,他实在不好意思欺负他。 顾如琢还有点不解地看着他,全然不知自己逃过一劫。 容瑾拍了一下他的脑袋:“看什么看,我给你解开衣服,只是想叫你睡得舒服一点。没别的意思,快睡觉吧。” 容瑾拉开被子,自己也躺进去。刚刚闭上眼,他就感觉到顾如琢将脑袋歪了过来,靠在他的颈窝,然后一下下轻轻地拱他。 他拍拍顾如琢的头,哄孩子似得哄道:“好了,别闹了,快睡吧。” 顾如琢完全没有要睡觉的意思,大概觉得他没有露出拒绝的意思,于是开始慢慢吻他,露出牙齿轻轻咬他的侧脸,耳朵。 他这下知道顾如琢是什么意思了:“等等!我不欺负你就算了,你还闹什么?!” 【拉灯】 清晨醒过来的时候,顾如琢的头有一点疼。他闭着眼睛,想伸出一只手给自己揉一下额头,却突然察觉到怀里有一具温热的身体。 他昨夜,是不是去百花楼喝酒了?! 他猛地坐起来,近乎惊恐地朝旁边看过去,在视线触及身旁人的面容时,才狠狠松了一口气。 他就记得,昨夜他在彻底喝醉之前,就已经和姚弦他们告辞了,还千叮嘱万嘱咐,让身边的随从千万把自己带回容家。 但这口气还没松到一半,就又猛地提了上去。 阿瑾怎么来了?!原来昨夜阿瑾真的来了,不是他在做梦?! 阿瑾有没有听到京中的传言,是不是看到他去百花楼了?! 他,他,他怎么跟阿瑾解释?! 顾如琢六神无主地呆坐在床上,以往所有的聪明才智,冷静机敏此刻全都离家出走了,脑子里一片空白。直到他注意到,青年白玉般的脸,带着微微的潮红。顾如琢神色微变,伸手在被子里摸索了片刻。 被惊扰到的青年闭着眼睛,不耐烦地拍开他的手:“瞎摸什么!” 顾如琢轻轻推了一下容瑾:“阿瑾,醒醒。昨天没有洗澡,那东西得弄出来。” “嗯。”青年懒洋洋地应了一声,然后掀起眼皮,“我不想起。” 顾如琢低声道:“那我抱阿瑾去好不好?阿瑾接着睡,别管我。” 顾如琢喊人送热水,等人都出去后,掀起床幔,抱着青年走到隔间,小心翼翼地抱着他,坐到浴桶里。 坐在温水中,容瑾也慢慢清醒了。他闭着眼睛,靠在顾如琢的胸膛上:“如琢,你有没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顾如琢的手微顿,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很难看。片刻后,他才轻声道:“姑娘是说什么?” 容瑾看不到他的表情,却能听出他语气中的小心和勉强,以及他突然变快的心跳。 容瑾叹了一口气:“我是想问,你昨夜去百花楼做什么。” 顾如琢感觉他自己沉默了很久,才勉强做到声音平静:“没什么,就是交际应酬。”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想的,明明也不到危险紧急的时候,明明之前也想过许多理由和借口,但话到嘴边,却故意把自己说的不堪。 “我想往上爬,所以出去和人应酬,就是这样。” 容瑾也沉默了一会儿,最后只说了一句:“嗯。” 男人真是种善变又诚实的感官动物啊。 他昨天在花楼门口等顾如琢,越等心里火越大。当时想着,如果他问了顾如琢,顾如琢敢糊弄他,他非得好好叫顾如琢吃点教训不行。现在,明明顾如琢说出来的,是他最不想听的答案。可他懒洋洋地躺在顾如琢怀里,身体酸软半点提不起来劲,又心想:算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不就是有点自作主张,胡说八道的小毛病吗?不就是不想说吗?难不成我就非得问?说白了也都是为了我。又不是什么滔天大罪,适当给点小教训就算了。反正,他也正好看看系统到底想做什么。 于是,他也就不吭声了。 顾如琢却忐忑道:“阿瑾不生我气吗?” 容瑾懒懒地看了他一眼:“生什么气?” 顾如琢低着头:“我昨夜去了百花楼。” 容瑾无所谓道:“你不是说了吗?就是交际应酬啊。男人出去应酬很正常,我爹也常常去。” 容瑾没生气,本来该松一口气,顾如琢却不知为何,心里酸涩难言:“阿瑾觉得男子出去花楼应酬,很正常吗?” 阿瑾也是男子啊。 阿瑾觉得闲着没事就可以去应酬喝花酒吗? 他听姚二他们说,家中妻子再怎么贤惠温柔,面对这种事也会盘问吃醋,可为什么阿瑾一点也不生气呢?因为他是男子,心胸比女子开阔,还是说,他心里其实,不怎么在乎我? “是啊。”容瑾从他怀里站起来,坦坦荡荡地从浴盆里走出去,拿巾帕,“很正常啊。” 顾如琢傻坐在浴盆里,见状,咬咬嘴唇:“阿瑾好像,不似以前那样羞涩了。” 容瑾用帕子擦干身上的水珠:“大家都是男子,还避讳什么?” 之前确实拘谨些,毕竟单身二十多年,一下子就变成有夜生活的人了,当然不习惯。但一起住了这么久,床单都滚过多少次了,还要容瑾对此羞涩拘谨,确实有点难为人了吧。 顾如琢心里一凉:阿瑾这是对女子起兴趣了吗? 容瑾把胡思乱想的顾如琢丢在隔间,自己一个人慢悠悠地穿上里衣出去了。 【统哥,我问过他了。竟然脸不红,气不喘地骗我,果然统哥你说的是对的。】容瑾一边穿外衫,一边语调微忿,【他就是个骗子,人渣。】 系统好一会儿,才“哦”了一声:【那宿主你打算怎么办?】 【先不要打草惊蛇。】容瑾冷静道,【既然他起了这个心,提和离也不过是早晚的事。我先暗地里找找证据,等过几天,再质问一下他。有公主等着他,他肯定早就对我不耐烦了,到时候我一说,他肯定就顺理成章地暴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逼我和离,甚至干脆休妻。到时候我们完成任务,就可以走人了。统哥,你觉得我说的有道理吗?】 系统的声音听起来干巴巴的:【有道理。那就先这么着吧。】 【好。】 容瑾心想,既然传言四起,顾如琢肯定和三公主有牵扯,就是不知是敌是友了。反正他也打算查一下,顾如琢最近到底在做什么,到时候肯定能查出来他和三公主见面,正好提出来质问他。 大教训舍不得,小教训总得给他吃一点,要不然以后养成信嘴胡说的毛病可怎么办? 第45章 状元郎和他的糟糠妻45 顾如琢穿好衣服走出来:“阿瑾不觉得我龌龊吗?” 容瑾坐在桌子边梳头发:“想往上爬很正常啊。人往高处走, 水往低处流。这有什么龌龊的?” 顾如琢自然地接过容瑾手中的木梳, 想想还是不甘心:“我去喝花酒,阿瑾竟然不生气?” “你真的喝花酒了?是亲了人家的嘴, 还是上了人家的榻?” 顾如琢连忙摇头:“我没有, 真的没有。就是听曲子, 让她们斟几杯酒。” “那不就结了。逢场作戏而已。” 容瑾面色淡定, 语调平静, 心里却想:算你识相。 昨夜在等顾如琢的过程中, 容瑾已经向陈峰问过了。顾如琢行事发生变化, 是从和一个叫霍景州的人熟悉开始的。霍景州是顾如琢的同科,也是京都霍家这一代的佼佼者。容瑾之前也听过这个名字。 在这群进士中,顾如琢出身可以说是极其一般,奈何一张脸深受皇帝陛下的青睐,又是新科状元,自然也有被拉拢的价值。霍景州曾经好几次邀请顾如琢参加宴会。但霍景州这个人名声不太好, 和顾如琢脾气不相投, 顾如琢只去过一两次,之后就都婉拒了。 现在顾如琢不仅和霍景州走得近,还差不多打入霍景州。他是怎么解释自己的转变的? 容瑾想了又想, 再联合一下自己离京的时候,只想到了一个猜测。 所以,顾如琢给自己立的, 是家有悍妻, 有心无胆, 只有等到娘子离开,才敢出门风流的人设吗? 胆子大了,竟然敢在外面败坏我的名声? 顾如琢轻声问:“阿瑾怎么突然从淮南城过来了?” 容瑾在镜子里悄悄瞪了他一眼:“快过年了,总不能让你一个人孤零零地过年吧。” 接下来的两天,顾如琢试图不动声色地说服容瑾回淮南城,容瑾完全假装听不懂,每天看顾如琢绞尽脑汁想理由,心里不觉得心疼,反而觉得还挺高兴的。 真是活该,让你瞒着我。 这半个月,顾如琢每天都老老实实按点回家。他一是觉得心虚,怕容瑾不快;二来,容瑾都来了,顾如琢自己也不想出门去。他班都不想上了,只想每天待在家里,和容瑾说说话,或者给容瑾梳梳头,煮煮茶。 可惜这日子没能过几天。这次他刚走出翰林院大门,就看到姚弦的小厮正在门口等他。姚弦几人就在对面的茶楼,他避不过去,只好上去见他们。 霍景州最先带着几分埋怨开口,语调颇为亲热:“如琢,这几日怎么喊你都不出来了?” 顾如琢坐下,略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霍兄,我,我娘子这两天上京来了。” 姚弦一听,顿时无语地拍桌子:“你还能不能大丈夫一点了?!他来了你就不敢出门了?” 顾如琢闷闷地喝了一杯茶,没说话。 霍景州劝道:“你现在什么身份,他又是什么身份,还敢给你脸色看不成?” “霍兄,我娘子曾经救我于危难,岳父家又一路扶持我到今天。我实在是,不忍心伤他。” 霍景州心想:拉倒吧,要是真这么情深义重,当初怎么跟我们混到一起的?还跟三公主扯上了关系? 不过顾如琢怕老婆倒是真的,出去喝个花酒,只敢听曲喝酒,小手都不敢摸一把。得知他喜好美色后,霍景州曾经想送他几个姬妾婢女,一是拉拢,二来也在他身边放个耳目。多少形形色色的佳人都准备好了,竟然愣是没成功过。 可见这人怕老婆已经到了什么程度!这得是娶了一个什么样的母老虎啊。 心中不屑,霍景州脸上却真情实意:“如琢,你不过是出去听曲喝酒,又不是做了什么事,弟妹难道也不理解?” 顾如琢还没说话,霍景州又道:“再说了,这些楼里的脂粉也就算了,不过是个乐子,不值得惹了弟妹。可难不成公主殿下,你也不去见了吗?” 霍景州可万万不想叫顾如琢和三公主断了联系。凭借着顾如琢的面子,他们霍家已经从三公主那里拿了不少好处。谁不知道三公主最得陛下喜爱,又是大殿下身边得力的人。他们霍家正想效忠到大殿下身边,只是苦无门路罢了。 “公主她,我是万万放不下的。只是我家中的娘子,”顾如琢怔怔半响,突然叹气,“罢了,不说这些了。” 霍景州拿出了一封信:“如琢,公主接连十日传信于你,你都没有回。今日公主托到我那里,说三日后傍晚,她在两心湖边等你。如琢,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姚弦这时候走上前,拍了拍顾如琢的肩膀:“如琢,你都快一个月没出来跟我们哥几个见面了。今天无论如何,你也得跟我们喝几杯。你不想我们,难道也不想百花楼里的佳人吗?” 顾如琢紧紧拿着那封信:“好。自然是要陪姚兄几个喝酒的。” …… 顾如琢确实有收到过三公主的信,但是阿瑾就在府中,他怎么敢去赴约,于是拒绝了。 为了不让外人怀疑他们的关系,他们隔三差五便会出来相见一次。大部分时候各做各的事情,顾如琢看书,给容瑾写信,三公主继续研究到底怎么才能不动声色地毒死大皇子。他们偶尔会交流交流彼此得到的情报。如果太子有什么吩咐,也会由穆云升交代给他。 他们联系地很谨慎,信中只写风月,半点不提正事。 所以,顾如琢并不知道三公主找他是不是有什么正事,只当是寻常按例碰面。 谁知道穆云升竟然托到了霍景州那里,难不成是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他吗? 顾如琢心里念头百转,叫来身边跟着的小厮:“你传信给家中。我这几日有事要应酬,会回去地很晚,叫阿瑾不要等我,先睡吧。” 如果说出去喝花酒,还能解释为出门应酬,容瑾也信了。那他独自一人去见公主,可就不是那么容易能解释过去的了。但他又必须去见。 顾如琢思来想去,想到了一个馊主意。他打算这几日都回去地很晚,三日后见穆云升,也跟阿瑾说,他是出去应酬就好了。阿瑾,应该不会知道吧…… 容瑾这次来京,虽然问了他百花楼的事,却半句也没提三公主。顾如琢从提心吊胆,到渐渐放松。他想,也许阿瑾真的什么也没听说,只是上京来陪他过年,正好碰到了他去百花楼这件事。看来父亲和师父答应帮我瞒着他,做的还是很周全的。 容瑾坐在院子里,听着小厮回禀。 容瑾挑了挑眉,笑了:“接连几日都要去应酬啊。那是真是怪忙的。” 自从他来了,顾如琢就再没晚上或者休沐日出去过。容瑾还想着过几天他还不去,就得想想办法,免得他在人家面前漏了陷。 毕竟,家里娘子来了,这个理由能用得了一段时间,用不了一辈子。何况,他还要主动去接近人家,和人家搞好关系。长时间从这个社交圈中消失,可不是什么好事。 容瑾都在想,要不要他想个理由,单独去护国寺住两天。顾如琢怎么突然就下定决心,接着去了? 想来想去,不是霍景州他们找了顾如琢,那就是三公主了? 好几天都要应酬,回来地晚? 应该是准备去见三公主吧。 这还没去呢,就心虚成这样,好几天不敢来见我? 第46章 状元郎和他的糟糠妻46 顾如琢传信回了容家, 便跟着姚弦他们走了。 夜里,他一身酒气地从外面回来, 打算随便找个屋子睡一晚, 结果被下人告知, 主院的寝室里还亮着灯, 容瑾还没睡下。 顾如琢先是去洗漱了一番, 才去见容瑾:“阿瑾, 你怎么不睡?” 容瑾披头散发, 一身中衣,坐在灯底下看书:“我等你啊。” 顾如琢心虚,更心疼他熬夜, 劝他:“以后别等我了。” 容瑾合上书,很明显没把这话听进耳朵里:“好了,你回来就睡吧。” 整整三日, 日日如此。 第四天傍晚,容瑾坐在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上, 就停留在两心湖岸边一个偏僻的小角落里。他掀起帘子, 看着顾如琢从马车中下来, 跟着一个婢女上了一条画舫。 容瑾隐约还记得,他当初在护国寺见过那个婢女,正是跟在三公主身边的那一个。 陈峰显然也看到了, 他低声问:“姑娘, 我们现在怎么办?” 是前去捉奸啊, 还是秋后算账啊。 容瑾放下车帘:“回容家。” 马车走了没几步, 一个人远远地快步走过来,拦在了车前,行了一礼:“公子,我们殿下有请。” 陈峰既茫然,又警惕:“可我们马车中没有一位公子。阁下是不是找错人了?” 那人笑道:“没有找错,正是找容公子。” 容瑾掀开车窗,平静道:“不知是哪一位殿下?” 那人凑到窗边,对着容瑾耳语了一句话。容瑾听完,便吩咐:“陈大哥,跟着这位先生走吧。” 那人闻言立刻道:“公子折煞小人了,直叫我程三就好。” 程三引着他们,走过弯弯绕绕的荒凉路段,最后来到了一个看着很是荒败似乎已经废弃的园子里。 容瑾跟着程三向里走了几道门,却见里面装饰精致,打理地很好。 一间茶室内,男子坐在,温声道:“阿瑾来了。” 容瑾没有抬头看他,直接俯身跪下:“草民容瑾,见过殿下。” 太子仔细打量了容瑾一番,不太满意地看着他女子的发髻和衣衫:“阿瑾去换一身男装吧。” “是。” 容瑾起身告退。 偏室内已经摆好了脸盆,男装和男子配饰。两个婢女走上前,帮容瑾洗去面上的修饰,将衣服换下,然后为他打散了头发,梳上了男子的发髻。 容瑾侧眼看了一下铜镜中的自己。 其实他长大后,就不那么像女子了。毕竟长高了,骨架长开了,面容也露出了几分英气。双云只好每日为他仔细化妆,更加严格地要求他穿修饰身材的裙衫。唯有在小小的内室中,才敢只穿着中衣,散了头发,松快松快。 他不是那种好奇心旺盛,不让我做什么偏想做什么的小孩子。他进入这具身体的时候,毕竟就是个成年人。容怀松和戴珣安战战兢兢,他当然不会做出偷换上男装出去溜达之类的事情。 除了跟顾如琢落难村庄的那几日,他来到这儿,还真没怎么穿过男装。 眼下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容瑾一时也觉得有点新奇。 容瑾换上了男装,再次去拜见太子,太子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很好。这才配你。” 容瑾恭敬道:“草民谢殿下赐衣。” 太子亲自起身去扶他:“阿瑾不必那么拘谨,我们之间何须用到敬称,直说你我便可。坐吧。” 容瑾依言坐下,神色却仍然毕恭毕敬。 太子为他倒茶:“我本该等到一切都结束后,再去找你。但我知道你又来了京城,便等不及了,想先见一见你。你知道你的身世吗?” 容瑾低声道:“略有猜想。” 太子直接道:“你是我的母族卢家,这一代的嫡孙。你的父亲,是我的表兄,卢家卢见素;母亲,是魏家的养女魏姝,也是容怀松当初走丢的亲妹,容芜。” “你的父母二十多年前就死了。”太子怔怔地看着容瑾的脸,似乎能从容瑾的脸上看出故人的模样,“是为我死的。” 当年,他十八岁。虽然不怎么受父亲的宠爱,却仰仗着卢家和自己嫡子的身份,已经坐上了太子位。兴许是顺风顺水惯了,变得性情软弱,又轻信他人。他想要讨父皇的欢心,便开始结交一些方士术士。有的确实帮他在父皇面前得到了不少称赞,便更加推心置腹,以至于东宫能随意进出。 当今陛下早在皇子之时,就非常相信各种命理之说。也许他当初登位,背后确实有方士为他出力。后来登了基,更是变本加厉。光是皇宫里的术士,就足足养着上百个。 其中一个人追随了陛下很多年,为陛下办过很多事,深得陛下的信任,甚至能跟随陛下上朝。有一天,他突然跟陛下说,他昨夜观星,好像发现有妨碍龙体之人要诞生。但当时他也说,不过是一瞬间的事,也许只是看错了。陛下心里留了个疙瘩,却也没太在意。 结果三天之后,清晨朝会之时,一阵惊天的鹤唳响过,所有人都看到,有霞光从天而降,一只白鹤从殿前飞过,朝着东宫的方向去了。 方士便站出来,旧事重提,说他昨夜再看,发现那将要降生之人,会克君兴父。那鹤口中的,就是上苍预警的天书,会送到应兆之人那里。 陛下大怒,立刻要方士和一位将军带兵去查那鹤的去向。 殿上所有人都知道,太子妃快生了。 当时,卢见素并不在朝堂上。他先一步从别处得到了消息,抄近路匆匆赶到太子的寝室,真的找到了一封信。他将那封信塞进袖子里,然后离开寝宫。走到一半,就看到了来搜查的人。 “他明明已经将那封信从寝室里拿出去了,也没人问他。他却还是站了出来,说有一封信被鹤送到了他手中。” 容瑾苦笑一声,接道:“因为他突然想到,人家想搜的,兴许根本不是这张火烧不烂,水浸不湿的所谓‘天书’。” ‘天书’当然不可能真的是鹤送进去的。放进去的是人。而‘天书’能给你放进去,别的东西,龙袍,刀兵,伪造的书信,自然也能。 不管里面有什么,但是你的敌人要搜,就一定不能让他搜。一旦真从他的寝室中搜出来什么大逆不道的东西,所有和太子站在一条线上的人和家族,就全部都要完蛋。 于是卢见素就站了出来,主动询问了那将军,然后淡定道:“鹤叼着一封信吗?确实有这么一封啊,落在我手里了。不必再去别处搜了。” 然后将军就押着卢见素去了朝堂。 陛下当着众人的面打开了那封信,里面写着“王星降世,助父为圣”。当场验证,纸果然火烧不烂,水浸不湿。而卢见素的夫人,也正怀胎,一切都对上了。陛下便雷霆大怒,斥责卢家的居心。 卢见素当堂厉声喝道:“陛下竟因如此区区一封信,就疑我卢家的忠心吗?!” “我卢家世代忠良,文臣兢兢战战,武臣战死疆场!不知是何等宵小诬陷,区区方士荒谬之言,竟就叫君父生出疑心!既然如此,我身为卢家男儿,自当赴死,以安君父猜忌之心!” 然后,他就干脆利落地一头撞死在了大殿的柱子上。 “他肯定以为他死了,这封天书便不攻自破。除了他自己,谁也不会有事。”太子提起往事,脸色苍白,“但我们都低估了高高在上的那位,他的狠毒和猜忌。” 卢见素这一死,顿时满殿哗然。 那可是卢见素啊!他是魏无书的得意弟子,当年的状元郎,可以说是大雍朝这一代最出彩的年轻人。年纪轻轻官居四品,至交遍布朝野乡野,风评极佳!更重要的是,他是卢家这一代的嫡长子,也是卢家这一辈最有出息的儿郎,大家都知道,他以后是要继承卢家的爵位的! 除了龙座上那一位,实在没多少人怀疑卢家的忠心。你要人家上疆场,人家就武不畏死,你要人家解兵权,人家就弃武从文。你还想怎么着?! 陛下竟然因为一个不知道真假的‘天书’,几句方士之言,就逼死了卢见素! 可卢见素死了,陛下依然不能释然。他传令将卢见素怀孕的夫人拘进宫中。当时真的是满殿跪了一地。卢家已经得信,传令官来请人,卢家老夫人手里拿着当年御赐的丹书铁券,跪在卢家门前,求陛下收回成命。 最后,还是卢夫人自己从卢家走了出来。 “我丈夫对陛下忠心耿耿,悍不畏死。我岂敢拒旨,有污他死后清名!” 她为了卢家,决定进宫待产。 宫门前,陛下亲自来迎她,信誓旦旦:“朕不过是觉得有愧于卢卿,才邀夫人进宫待产。若是生下女孩,朕以公主待之。” 可惜御医诊断的是男孩,她生出来的,也确实是男孩。 半月后,卢夫人难产,一尸两命的消息传出去,群怨沸腾。臣子,书院的学生,卢见素的好友,在宫门口为卢见素及其夫人喊冤,跪的人实在太多,宫门口根本无法通行,以至于整整罢朝三日。 最后,陛下亲自为卢见素颁了“文忠”的谥号,才勉强压下此事。 最后的结局就是,卢家从此渐渐从朝堂退隐,魏无书和戴珣安等人辞官归乡。 太子看着桌面上平静无波的茶杯:“阿瑾,你别恨你父亲。以他当年的名望,如果不在殿上寻死,仅凭那一纸信,未必真的会有性命之灾。他毫不犹豫地死在殿上,也是想为你和你的母亲,谋一条生路。” 可惜他失败了。他的夫人惨死,唯一的子嗣被人偷偷救下,却只能以女儿身,偷偷摸摸地行走于世间。 第47章 状元郎和他的糟糠妻47 至于容瑾是怎么活下来的。 太子将从顾如琢那里知道的真相告诉了容瑾:“当初卢家和我, 也因为之前的布置,帮上了一点小忙。但最重要的,那个深得陛下信任,被派去监督此事的宦官, 是容怀松买通的。涉险去宫中救你的人, 是戴珣安。” 这些事, 容怀松从没告诉过容瑾。在容瑾心里,容怀松只是一个和气生财的商人,戴珣安也只是一个文采非常,脾气执拗的文人。他从不知道,他们曾经做过这样大胆的事情。一个普通商人, 一个芝麻官,竟敢买通宫人, 用数不清的钱和当初的恩情打通了一条路, 将一个必死的婴儿, 偷偷地从宫中换了出去。 只言片语,容瑾也能听出当年的惊险和危急。 “阿棠, 也就是三公主,她当时偷偷去看你母亲, 正好看到戴珣安将你带走了。我们这些年虽然不知道你在哪儿,却也一直相信你还活着。” “当年的事,你怪我吗?” 容瑾沉默了一会儿:“我父亲当年, 是为了殿下, 也是为了卢家, 为了所有和殿下站在一起的人。他若死而无怨,我身为人子,又能说什么。” 往事不是不惊心动魄,可容瑾听完了这些,他最关心的,还是现在的局面。 “既然我与殿下已经站在了同一条船上,那我冒死想问殿下一个问题。卢家是真的把兵权交了吗?” 太子顿时抚掌大乐:“不愧是阿兄的儿子!” 他表露出了对容瑾极大的坦诚和信任:“若是当真全无保留,我此刻,也不会还在太子的位子上坐着了。不过想想,他也忍受不了我几年了。毕竟他心仪的儿子,可虎视眈眈这位子二三十年了。” 容瑾了然道:“陛下是想等卢家老太爷先走。” 太子惊叹地看着容瑾:“容家和戴珣安救下了你,把你养大,是大功一件。可你是卢家的儿郎,心中有如此沟壑,他们却只想着叫你偏安一隅,把好好的苍鹰,当做家里的锦雀来养。实在是太过短视。” “还给你定下了一门荒唐至极的婚事。”太子漫不经心道,“他们把你养左性了,才喜欢上男子。更何况顾如琢他三心二意,配不上你。” 容瑾深吸了一口气,还是没能忍住,反问道:“殿下这句话,是在跟我开玩笑?他真的三心二意吗?他这么做,不是殿下您交代的吗?” 太子没有想到容瑾会知道这件事,顿时意外:“他告诉你了?” “他不告诉我,我就像个傻子一样,猜不到了?” 太子被揭穿,竟也丝毫不觉得尴尬,平静道:“他这个人心性不好,配不起你。” 容瑾突然就笑了:“殿下知道我为什么今日会愿意来吗?” 其实容瑾一开始是打算装傻装老实的,不管太子说什么,他都说对对对,嗯嗯嗯,一定肝脑涂地,誓死效忠。他得罪不起这位殿下,还要顾忌着系统是不是在旁观。他确实有些心力交瘁,不想再生什么枝节。 但现在,他听着眼前这个人高高在上地,点评所有他在乎的人,他却感觉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殿下待我坦诚,我也对殿下开诚布公。” “其实当年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确实猜到了一些,比如说我还有一对生父生母,他们大概死了,仇家风光得意,权大势大什么的。但我其实知道的就这些,整整二十年,父亲将过去瞒得很好。我今日来见殿下,不是因为我知道我的生父是殿下的表兄,殿下又与我有什么纠葛。而是因为我知道,顾如琢选了殿下,容家选了殿下。” 太子表情看不出什么情绪来:“你的意思是,你只在乎容家和顾如琢。” “不是只在乎。但是对于我来说,卢家,殿下,血海深仇,这些都太遥远了。我首先是容怀松的儿子,是戴珣安的弟子,是顾如琢的丈夫,其次,才是卢家夫妇的孩子,才是背负着血海深仇的这个人。” “我当然不想让他们什么都瞒着我,把我护在身后,但是也绝不会去怪罪他们想要保护我的心。他们用血肉之躯为我挡刀光暗影,我不仅不用感恩,还得怪罪他们?” “我也不是怪罪他们的意思,”太子竟也不生气,“容家养大了你,事成了,我自然会给他们回报;事不成,我不会要求容家也站过来。” 容瑾起身,跪下:“多谢殿下愿意为容家留一条退路,容瑾铭感五内。虽是无用之身,也愿为殿下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太子喝了一口茶:“那条退路,也是给你留的。” “我不需要一条没有顾如琢的退路。”容瑾面容平静,“他是我的丈夫,我的爱人。他的立场,就是我的立场。他选了殿下,我自然也以殿下,马首是瞻。” “我来京城,不是为了教训他,质问他,只是来陪他同舟共济。我是来陪他上赌桌的。他赌赢了,皆大欢喜;他赌输了,同赴黄泉。我也偿了卢氏夫妇当年活命之恩。仅仅是这样而已。” “你不在乎你自己,也不在乎容家吗?”太子摇摇头,“顾如琢毕竟只是赘婿,说白了也是个外人。但是你亲自下场,到时候被人察觉,容家难逃干系。” 容瑾沉声道:“这种事,只要卷进来,就没有万无一失。而且,我已经和父亲商议过了。” “顾如琢之前肯定考虑过这个问题,他想的主意,大概是到时候让我休了他?我的主意,和他的差不多。”容瑾嘴角有微微的弧度一闪而过,“以如琢今日的地位,再做商户的赘婿,只怕不太合适。他早该自立门户了。我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到时候是外嫁之身,和容家又有什么干系?何况,容家手里不是还握着殿下给的退路吗?” “我们夫夫俩,无牵无挂,谁也不连累谁。” 太子沉默了一会儿:“你其实对报仇这件事,没什么执念,对吗?之所以这么做,说白了就是为了一个顾如琢。你难道不怕在乎你的人伤心吗?” “确实是我不孝。可这毕竟是我自己的仇,不是吗?我本来也不该袖手旁观。”容瑾没有否认,“何况,我死了,父亲仍有心爱的孩子,师父也仍有得意的弟子。但我不陪顾如琢,他就什么都没了。” “他原本有坦荡光明的前程,却为我孤注一掷,赌上一切。我不忍心叫他全盘皆输。” “你待他倒是死心塌地。起来吧。”太子实在不解,“我看他这个人,虽然瞧着挺不错,好像是光鲜亮丽,青年才俊。但其实也没多好。待你不够坦诚,喜欢自作主张,真把你当深闺女子养了。” 说到这儿,太子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容瑾爬起身,坐在太子的对面。 太子明明看着是个心思挺深沉的人,而且地位权利远胜于容家,捏死他们就像捏个小蚂蚁。但不知为何,容瑾面对他,竟也不觉得害怕和不自在。刚刚冒犯的话都说完了,此刻更是放松。他甚至笑道:“殿下,若是再找个处事周全,样样得体的,自然是有。可那样的人,焉能把我当做重中之重?” 太子不置可否:“他这个人心太沉,越是把你看得重,就越容易做错事。在外面倒是拿得出手,回了家里却不行,容易伤人。” “何止心沉啊。”容瑾也感慨道,“不仅心沉,而且特别喜欢乱想,动不动就误会。还喜欢报喜不报忧,死鸭子嘴硬,什么话都憋在心里。真的要数的话,我能比殿下多数出来他一百个毛病。” “可我一开始就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啊。殿下,我既然和他在一起。”青年公子面如冠玉,一杯茶饮尽,茶杯放在几上,小小的一声轻响,却似乎带着万钧的重量,“他再重的心,我容瑾自认也担得起。” “当然,他确实有点欠收拾。不过那是我的事,不是吗?我希望殿下,不要再因为我,故意去考验他了。” 太子没好气:“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说什么?” 其实太子不太能理解,为什么容瑾竟然连丝毫怀疑都没有:“你就这么信他?信他真的一辈子不会辜负你?” “我不是信他一辈子不会变心。”现代社会,谁还相信一诺定终身啊,“但我自己也是个成年人。他到底有没有变心,有没有做对不起我的事,我自己会看,会察觉。何况,就算真有那一天,我也不会哭天抢地,要死要活。” 我既然决定拿起来,到时候,就算真挖心割肉,我也舍得起,放得下。 容瑾话题一转,殷勤地接过太子手中的茶壶:“殿下,他这个人演技不行。未免误了殿下的大事,有些事,不如让我想办法去做吧。” “你倒是心疼他。”太子看着容瑾给自己倒茶,闲闲道,“他没你想的那么单纯没用。他只是在你面前演技不行,在姚弦他们面前如鱼得水,顺利得很。你放心吧,我不会叫他去做什么伤天害理,背信弃义的事。我只是想争取一下姚家罢了。” 容瑾对朝堂局势懂得不算多:“姚家是大殿下的人?” “姚家大房的姚海晟,是铁杆的大皇子党。但姚弦是姚家二房的人。姚老太爷立场未定,素来又疼二子。当然,更重要的是,姚弦的大舅子厉昌,在御林军里做着二把手。虽然这人看着冷面冷心,六亲不认,实际上却挺疼自家妹子的。” “大房与二房不和吗?” “表面看着挺和的。” “这些事,殿下还没有交代给如琢吧。” 毕竟时日尚短,太子信得过容瑾,未必信得过顾如琢。 太子点了点头。 “那殿下不必告诉他了。我愿请缨,为殿下说服厉昌。” 太子沉默了一会儿,应下了:“有阿瑾帮我,我自然如虎添翼。只是阿瑾毕竟接触这些事的时日太短。我给你安排两个谋士,你带回去,有什么不知道的,不清楚的,叫他们教你。万万要行事小心谨慎。” “我纵身死,也绝不会牵连到殿下身上。”容瑾起身,深深一躬,“还请殿下不要将我来过的事,告诉顾如琢。” “你不打算和他谈谈?” “他不想我知道的事,我为什么非得知道?” 他想保护我,我就让他保护我。他想安心把我护在身后,我为什么非要推开他走出来? 他愿为我披荆斩棘,那我就做他背后相依。 “他要瞒你,你也瞒他?” 容瑾笑了:“瞧殿下说的,只许他瞒我,不许我瞒他?再说了,等到殿下功成那一日,有的是机会和他谈。” “阿瑾对我实在是很有信心啊。” “既然卢家早有准备,那殿下自然胜券在握。”容瑾低声道,“无非是干干净净,清清白白地坐上去,还是手掌杀伐,血流成河地坐上去。” 若能清清白白,自然最好不过。 “阿瑾,不会等太久的。”太子沉声道,“厉昌之事,成与不成,不必太过强求。有他是锦上添花,没他也无不可。你尽心护好你自己,顺便护上你的心上人,就是了。” 容瑾走后,太子坐在原地,沉稳的架子放了下来,对着空气喃喃自语:“阿兄,当初戴珣安写信,说他像你,我还不信。我只觉得,这世上没人能像你。” “谁知今日一见,果然相像。” “顾如琢这小子,真是越来越叫人看不顺眼了。奈何阿瑾喜欢。倒也勉强般配。” “我真是枉做小人啊!” 第48章 状元郎和他的糟糠妻48 陈峰驾着车, 脑海中一片空白, 完全是凭着本能往容家走。他现在还非常懵, 完全不能相信, 自家看着长大的姑娘, 竟然是个翩翩佳公子。 如果不是声音一样, 面容相似的话, 他真的,不能把这个举止端方的公子, 和之前进去的姑娘联系在一起啊! 容瑾离开的时候,也懒得换回原来的装扮了。反正他信得过陈峰, 马车一路回容家,他也不用露面。 都不用容瑾开口,陈峰就直接把马车给驾进了容家的内院。 容瑾从车上下来:“陈大哥,这事朝雨也是知道的, 但是不要告诉别人。” 陈峰有些恍惚地应下:“姑娘, 哦不,少爷, 我明白。” 容瑾低声道:“还是叫姑娘吧。不到叫少爷的时候。对了, 找个人在门口守着,等顾如琢回来, 告诉他我在屋子里等他。” 要不然, 他怕顾如琢今晚不敢来见他。毕竟, 是那种心虚到, 还没去见, 就连着三天给自己找好借口,不敢来见他的人啊。 陈峰口中应下,心里却很懵:如果姑娘其实是少爷,那姑爷又是怎么一回事?! 容瑾回了主屋,双云正在屋里等他,见他换了男装,大惊失色。容瑾安慰了她几句,然后一个人待在屋子里泡澡。 他故意要了很热很热的热水,泡在热水中,白玉般的皮肤被烫的红红的,他却只怔怔地发呆。 他在太子面前一直端得很稳,很镇定的模样,但心里却远不如表现出来地那么平静。 再惨烈的往事,也不过短短几句就交代地明明白白,掩掉了那背后的血泪心酸。 他从没见过卢见素,对那个十月怀胎生下自己的女子,也毫无印象。可他身为人子,亲生父母的苦难,又如何能轻描淡写,等闲视之呢? 何况,痛失亲妹的容怀松;死别挚友的戴珣安;那对待他毫无异状,却在分别最后一刻忍不住热泪盈眶的魏老夫妇,他们这二十多年,又是什么感受呢? 一定很痛苦,很煎熬吧。 而卢氏夫妇,容瑾从旁人的三言两语中窥视,也能看出几分当年的风采来。想必是郎才女貌,神仙眷侣吧。大好的年华,原本该幸福美满的两条命,就因为卑劣的阴谋,帝王的昏庸,彻底葬送了。 还有顾如琢,希望他能够以男子身行走于世,贸贸然淌进了这摊浑水中。 怎么能不报仇呢?如何能不报仇呢? 他猛地把自己扎进热水中,在里面待了好一会儿,咕噜咕噜冒了许多泡出来,直到喘不上气,才慢慢浮起来,疲惫地靠在浴桶边缘大声地喘气。 他不能这么在这种软弱又无用的气氛中沉湎下去。今夜还有一件事没解决。 他在等系统出现。 容瑾不知道,他和太子开诚布公的时候,系统在不在。如果系统听到了只言片语,那他今晚恐怕还得接着和系统开诚布公。 容瑾虽然察觉到系统的古怪和对他的隐瞒,但其实他并不太担心,因为他觉得系统好像也没什么太大的恶意。若说是希望他误会,然后早点完成任务,可有时候又会为顾如琢说话。他有点搞不明白系统到底想做什么。但系统毕竟是不可控的。 容瑾对系统所有的了解,都是从系统口里套来的,无法确定是真是假。只希望系统说的,完不成任务,他们没法离开这个世界,是真的。 系统一直都没出声,直到容瑾感觉自己已经打起精神,忍不住出声喊他:【统哥?】 过了一会儿,系统的声音才从脑海中传来:【宿主找我有什么,等等!宿主!你干嘛这个时候叫我出来!】 容瑾坐在浴桶中:【统哥,咱俩什么关系?还忌讳这个?】 【不不不,我觉得还是有点关系的。宿主你还是把衣服穿上再找我吧。】 容瑾披上中衣:【统哥,我穿好了。】 系统才又冒出来,带着一点忧虑和担心,【宿主你怎么了?怎么看着没精打采的?】 他家宿主,什么时候看上去这么疲惫过啊。出什么事了? 容瑾眼睫微垂,神色平静:【统哥,你今晚没在?】 【没,我有点事,你也没叫我,我这段时间都在外面。今晚出什么事了?】 是真没在,还是假没在?就当真没在说吧。 【统哥,我心里好难受啊。】容瑾瘫在床上,有气无力,【我亲眼看见顾如琢和那个公主,牵着手进了画舫,一直待到现在还没回来。】 容瑾一声三叹:【我真的被绿了。】 【你看到他们牵着手?我说,是不是别这么肯定,要不再看看?毕竟牵个手,】系统的声音有点勉强加扭曲,【也不能肯定就出轨了吧。】 【唉。难道还非得亲眼看到他们滚在床上,我才能死心吗?】容瑾神色悲怆,【我打算今晚就找他算账,到时候最好能一举和离,然后赶紧离开这个伤心地。我再也不想看到这个人了。】 系统:【好,好吧。那我们试试看吧。】 系统消声,容瑾心想:这到底是希望他误会,还是不希望他误会啊。虽然不知道它想做什么,但其实逗逗系统,还挺好玩的。 感觉沉重的心都变得轻松一点了,也有心情收拾顾如琢了。 顾如琢今日回来地格外晚。 三公主确实有事找他,她从大殿下那里隐约听到了姚家的一些旧事,又交代了太子的一些新叮嘱。等事情商量完,确实是挺晚了,三公主派了轿子送他。 顾如琢今日心虚地很,一时竟不敢回家,在外面又闲着转悠了一会儿。 直到夜深人静,他心想:阿瑾现在肯定睡了吧。 谁知他从轿子上下来,还没进家门,就看到管家在门口等他,告诉他容瑾还没睡。 他原本想去书房凑活一夜,谁知阿瑾竟然还在等他。他顿时心生懊恼,明知道阿瑾每夜都等他的,为什么今晚竟然被吓昏了头,这么晚才回来。 他心下忐忑地去见容瑾。 他从没见容瑾对他发这么大的火,期间三公主的名字说出来,顾如琢更是如雷轰顶。他想解释,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直接落荒而逃。 容瑾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对这个发展感到叹为观止。这才哪儿到哪儿啊,他一句重话还没来得及说,只不过问了问传言的事,扔出来两句不痛不痒的赌气话,顾如琢就直接被吓跑了? 在他面前就这胆子?他是不是还预备着,等以后到了危急时刻,演一出渣男辜负糟糠,糟糠怒而离婚的戏来着? 到底对自己哪来这么大的信心啊? 容瑾躺在床上,一边思考这个问题,一边很不走心地敷衍着系统。 系统弱弱道:【其实我觉得吧,他既然不肯和离,不管他有没有做错什么事,他到底对你还是有情谊的。】 【不,统哥,你不懂!明明出轨了却还是死活不愿意离婚,这不是对你有情谊,这是跟你有仇啊。】容瑾义正言辞,【这是要慢刀子杀人不见血,活生生折磨死你啊!我觉得他八成是对我过去见过他落魄的一面,怀恨在心,所以才决定报复我。】 【我觉得他应该不至于这样吧……】 【那就是老套路。有些渣男,明明是自己先变心出轨,却不主动说分手,故意各种冷淡触怒对方,等对方忍无可忍先提出分手。搞不好,渣男还会试图挽留一下你,然后等你心软了,又故技重施,直到把对方逼得声嘶力竭,撕破脸皮。然后再以受害者的形象高高站在道德制高点上。】 【顾如琢八成就是这么想的,毕竟他现在在做官,抛弃糟糠可不是什么好名声。他肯定是想叫我主动说和离。】 系统沉默了很久,才麻木道:【那他不主动和离,你打算怎么办?】 【没事的,我已经想好了。统哥,你看过电视剧吗?】容瑾淡淡道,【一般来说,人们总是对潇洒走掉的那个人心怀不舍,可越是挽留越是强求,就越是被厌烦憎恶。既然他等我先分手,那我们就走,死也不和离的路线好了。】 容瑾心情变得激昂:【那就跟他闹!跟他放狠话!就是不和离!等他忍无可忍那一天,我们自然就能完成任务了。】 系统心累:【很好,宿主。你自己看着办吧。】 容瑾从床上下来,脚下生风走到门口,猛地推开门:“去把顾如琢叫来!告诉他,如果今天不来,以后都别来了!” 片刻后,顾如琢就站在门口,抬了三次脚,都没迈进门槛里。 容瑾的声音从里屋传来:“怎么?等我去请你进来?” 顾如琢终于迈进了门槛,一路走到里屋,却不敢抬头看容瑾,低着头:“阿瑾。” 容瑾坐在床边,歪头看他:“你去了书房,是打算以后都和我分房睡?” 顾如琢结巴:“不,不是。我,只是怕阿瑾生气。” 容瑾面无表情:“你怕我生气,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我和三公主真的没有什么关系,”顾如琢急切地解释,“只是一些官场上的事情,才不得不见面,但我不知道怎么跟阿瑾解释……” “那你为什么不提前跟我说?”容瑾打断了他,“偷偷摸摸去见,不就是怕我知道吗?你真没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你心虚什么?”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明明可以处理地更好,阿瑾也不是刨根究底的人,可他面对容瑾总是方寸大乱,好像做什么都不对。 他只能道歉:“阿瑾,对不起。” 容瑾下来,慢慢走到他身边,一把揪住顾如琢的领子,将他压在旁边的柱子上:“顾如琢,你是不是忘了你之前说过的话。” 他们两人离得很近,再近一点点,容瑾就能碰到顾如琢的嘴唇。就算被压在柱子上,顾如琢也丝毫没有怒气,他眼睛很干净,带着一点小心的歉意和惶恐:“阿瑾,什么话?” 容瑾看着顾如琢的眼睛,轻声道:“你曾说过,若是负我,就烈火焚心,生不如死。你还记得吗?” “阿瑾,我记得的。我都记得。” 容瑾松开他的领子:“你要是敢对不起我,我不会放过你的。” “现在,赶紧睡吧。” “好。” “以后不许回来地这么晚。” “嗯。阿瑾,我记下了。” 第49章 状元郎和他的糟糠妻49 两人并肩躺在床上。顾如琢想和往常一样, 拉着容瑾的手, 或者是把容瑾揽在怀里, 但他知道容瑾今天生气,一动也不敢动。 顾如琢突然感觉到,阿瑾靠了过来,将头埋在了他怀里, 紧紧抱住他的腰。 这是一个, 柔软的,充满依赖的,顾如琢从没有在容瑾身上, 见到过的姿态。 “阿瑾, ”顾如琢小心翼翼道, “你怎么了?” 容瑾沉默了一会儿, 低声道:“如琢,我心里难受。” 顾如琢抱着他的手一紧,急切道:“阿瑾, 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我不会的,我只是有些, 朝堂上的事,需要处理。” 容瑾摇了摇头:“我不是怕你对不起我。只是我等你回来的时候, 好像, 做了一个噩梦。” 顾如琢轻声问:“是什么噩梦?” “记不得了。” 顾如琢没再问:“阿瑾不用怕, 我今晚不睡, 守着你。” “我当时很难受,但是现在你陪着我,好一点了。因为不管什么事,你都会护着我,对不对?” 顾如琢将容瑾揽在怀里,郑重道:“对。不管什么事,我会挡在阿瑾前面。” …… 三日后休沐,顾如琢和霍景州等人约在百花楼里喝酒。但是酒宴刚刚过半,顾如琢就打算告辞。 姚弦不同意:“这才到什么时候?” 顾如琢赔罪地饮了一杯酒:“我今日必须早些归家。” “自从你娘子从淮南城来了京城,如琢,你都多久没出来和我们饮酒听曲了?这就算了,好不容易出来一次,还半路就走人。”霍景州不满,“你娘子把你管成这样,夫纲何存啊!” 剩下几人也起哄:“就是就是!长期以往,你夫纲何在啊?!” 顾如琢正要说什么,一个小厮进来了。 “外面来了一位客人,说是,”那小厮偷眼看了一眼顾如琢,“说是顾夫人。” 按理来说,能嫁进权贵家的,也大多出身权贵。百花楼这种是非地,自然少不了打上门的原配和未婚妻,应该对这种事很有经验,等闲绝不肯放人进来的。而容瑾之所以能成为一个例外,顺顺利利地进来,是因为他态度非常和气友善,更重要的是,容瑾有钱。 人都到门口了,自然不能不让进。 容瑾带着厚厚的面纱,身后只跟着双云。陈峰在楼外等他们,没进来。毕竟人家百花楼也怕容瑾是先礼后兵。 百花楼听着似乎只是个小楼,其实里面很大,像姚弦他们这种常客,都有自己固定常用的院子,幽幽静静。容瑾这一路过来,也没碰到什么其他人。 容瑾视线扫过里面的酒宴,很好,场面比他想象的要好许多。也对,大家都算是有头有脸的人,怎么也不会放浪形骸到那种地步。他家纯情的顾如琢没有被教的太坏。 霍景州最先出声招呼:“弟妹怎么来了,快快请坐。” 小厮还没来得及在顾如琢身后加席位,顾如琢已经从座位上起来了:“阿瑾坐这里。” 他很自觉,也很紧张。席上几人都露出惨不忍睹的表情。 容瑾“咳”了一声,笑意温婉:“自然是夫君坐主位,我坐侧位。” 两人落座,霍景州状似玩笑道:“弟妹这么急匆匆地赶来这里,难不成是一怒之下,来抓如琢回家?” 面对这种完全带着恶意的挑拨,容瑾面不改色,伸手帮顾如琢斟酒:“哪能啊。我今日路过此地,想着夫君和几位好友在此处饮酒,于情于理该来拜见一番。” 容瑾慢悠悠道,“夫君不归家,自然是有我做的不周到的地方。我惶恐尚且来不及,怎么敢谈一个‘抓’字。” 霍景州心想:我真是信了你的邪。若当真温婉贤淑,顾如琢能怕成这样?顾如琢那是御前应对都镇定自若的人,可我看他现在拿着酒杯的手好像在微微发抖。这妒妇该不会是众目睽睽之下,想毒死顾如琢吧…… 其他几人也只是讪笑,唯有姚弦,顿时击掌感慨道:“如琢平日里不怎么玩得开,我还以为是弟妹霸道!不想弟妹竟然是这等贤惠的人!如琢真是好福气啊!” 稍坐了一会儿,容瑾起身告退:“我在外面等夫君,不扰诸位的兴致。” 片刻后,姚弦出门更衣,回来的路上,看到容瑾坐在不远处的石凳上,面前站着万花楼的管事。管事的表情十分为难。 姚弦顿时好奇,难不成和我家那个一样,只是在外面装的大度,其实背地里还是要算账。 他悄悄地走过去。 只听容瑾身后的那个丫头说:“我们夫人曾听闻,这百花楼中有几位我们家老爷的知交,今日是特意来请几位去家的。” 那管事面色很为难:“顾夫人,我们百花楼的姑娘,可不轻易赎身。” 百花楼属于高端会所,里面的姑娘不仅是身价贵,不少有名气的,也称得上是在文人墨客中有些地位,若真是赎身,百花楼也得看她们的意见。 “双云。” 容瑾声音一落,那丫头就从袖子里取出了整整一摞银票,轻轻放在桌子上:“我们夫人也知晓。又不是要管事给个确定答复,不过是请几位姑娘过来问一问,若是郎情妾意,自然是美事一桩。难道管事还怕我们夫人拿不起这点银子吗?” 姚弦顿时叹为观止。 他从一边走出来,非常恳切激动地对容瑾说:“弟妹,闲着没事了,千万和你嫂子多走动走动!” 让她也学学人家!不就是出来跟朋友喝个花酒吗,他又没真的做什么事,不过是为了面子才偶尔在外留宿,结果每次回家都被她打得半死!这样下去谁想回家! 容瑾眼底的笑意悄悄加深了:“好。” 姚弦迫不及待道:“事不宜迟,弟妹什么时候有时间,我安排安排你们见面?” 容瑾想了想:“三日后,若是嫂子有空闲,倒不如我请嫂子去梨花苑听戏。” 那是一个走高端会员路线,但大家都坐在大厅里听戏,便是包间,也只是用屏风虚虚挡住的戏院。就算当真是一男一女去听戏,也不用刻意避嫌。 他毕竟是个男人,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和别人家的女眷单独相处,以免若是身份暴露,给别人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姚弦满口答应,然后回了席中,满脸的羡慕:“如琢啊如琢,你真是太有福气了!实在叫为兄羡慕啊。” 顾如琢疑惑:“姚兄此话怎讲啊?” 姚弦一愣:“你还不知道啊。弟妹打算帮你把那几位你在这里的红粉知己,都买回家去。” 顾如琢端着酒杯的手顿时停住了。 等等! 顾如琢回忆了一下,常为他斟酒的那几位女子的容貌。 就算他一心只想着容瑾,也不得不承认,那几位百花楼里的名妓,确实是环肥燕瘦,各有千秋,风姿动人。 阿瑾要把她们都买回去?! 顾如琢极力控制自己,才没有腾地一下站起来。他看似面色如常,实际上如坐针毡地又和几人说了些话,然后起身:“家中娘子在外等我,我今日先告辞了。” 霍景州这次也没拦他,毕竟他娘子都找来了,顾如琢如果还不走,也不知道事后会被怎么清算。 这和娶公主有什么区别?就算是真娶了公主的,也未听闻公主跑到这里来找晦气!顾如琢为什么就不能干脆利索地休了他,然后去做驸马呢?要不是因为三公主的关系,他真不想和顾如琢玩。真是死要名声活受罪。 没错,霍景州坚信,容瑾肯定不可能是他今天表现出来的样子! 顾如琢走出来的时候,容瑾已经将那几位女子都见过了,也说了来意,正准备等她们的回复,就结账走人。 顾如琢快走过来,询问了进展后,松了一口气:“阿瑾,你先去外面等一下我吧。” 容瑾凉凉地看了他一眼,把银票留给他:“那就叫夫君自己决定吧。” 顾如琢毕竟风度翩翩,又是当年走马观花的状元郎,要说爱慕他的女子还真不少。容瑾态度看着也算和善,确实有不少女子动心了。 “在下得先给诸位姑娘提个醒。”容瑾离开后,顾如琢神色缓下来,低声道,“我是靠岳家发家,在家中全无地位。” “我在家中完全是,我娘子坐着我立着。家中的人也全是容家的人。我娘子立了规矩,我也得守着,更别说旁人了。诸位若是和我娘子起了冲突,完全指望不上我。哦,对了,还有一点,在下家中的财政大权也完全握在我娘子手里。” “男子贪慕美色是常事,我也愿意与诸位佳人喝酒作诗,听曲观舞。可真若是有了什么矛盾,自然还是站在自家娘子这边。” “我实在不忍见诸位大好青春年华,跳入火坑。诸位还是好好想想吧。” 所有仰慕顾如琢风度的女子:“……” 顾如琢孤零零地一个人,心情大好地走出了百花楼。 容瑾在马车上等他,见状一挑眉:“呦,怎么一个人?” 顾如琢爬上马车,委屈地把大脑袋搭在容瑾身上:“阿瑾,你想把她们买回去做什么?” 容瑾好奇道:“我就是想来瞧瞧,这烟花地长什么样,看看里面名传京都的佳人,又是什么模样,叫你们这么流连忘返。” 容瑾感慨道:“确实是如花似玉啊。带回去只看看也赏心悦目啊。对了,我没打扰你的事吧。” “没有没有。其实真的一点意思都没有。我不过是碍于情面来应酬。”顾如琢信誓旦旦道,“她们的名头全是被人吹捧出来的,妆也画的浓,其实长相很一般。而且真的很烦,她们的曲听着叫人发困,跳舞还没双云上次喝醉了跳的好看。阿瑾,不用好奇的。你赚钱也不容易,别乱花了。” 第50章 状元郎和他的糟糠妻50 姚夫人本来是心怀隐隐怒气而来, 走时却脚步清越,笑颜如花。 容瑾并不是不会讨女孩子欢心, 想他当年在现代, 也是颇受女孩子, 尤其是大姐姐喜欢的类型啊。只不过容家的姐妹因为种种原因,都不待见他, 还有几位格外跟他不对付,他在容家都快得了恐女症了。 如今换了个对象,顿时好了许多。这不,他和姚夫人相处地很不错,大家一起听了戏, 然后,还一起逛了个街,互相帮对方挑了些布料, 顺利地建立起了初步的, 浅显的友谊。 两人还相约下次接着听戏。 如此去了两三回, 顾如琢有一次饭桌上, 故作不经意道:“阿瑾,你最近似乎和姚家嫂子走的近?” 容瑾头也没抬:“是啊。姚家嫂子人不错, 眼光也好。” 顾如琢抿了抿嘴:“到底是男女有别。” 容瑾一顿, 郑重道:“我知道, 我每次和姚家嫂子见面, 都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身边也跟着很多随从, 没有过越界不适合的举动。” 顾如琢想问他:就不能不见吗? 但是他最后没说话。这种话说出来, 其背后的意义,对阿瑾是一种侮辱。 第四次见面时,这屋子里只有厉芸,容瑾和两人的心腹,容瑾将重金摆在了桌上,直言道:“姚夫人,我想求见厉大人。” 厉芸面色复杂地看着容瑾:“若我不答应呢?” 容瑾便从善如流道:“那我们就接着听戏吧。” 厉芸自嘲地笑笑:“其实我自己也知道,我并不是个十分聪明的人。以你的段位,想从我口中套出来他的行程来,想必不怎么难,何必把话摆到明面上来。” “我待姚夫人心不算诚,却也不至于如此啊。”容瑾神色平静,“若是姚夫人不愿意,我自然会想其他法子。” 只是这是最快,最方便的一条路罢了。他总要试一试。 厉芸沉默了一会儿:“你找我二哥做什么?” “是一些不太方便明说的事情,但我向姚夫人保证,我不会对厉大人有威胁。” 厉芸沉默了很久:“我会为你递个话,至于二哥见不见你,答不答应你,那就是二哥的事。” 容瑾将礼盒轻轻朝厉芸推了一下:“多谢姚夫人。” 厉芸赌气地推回去:“我不收你的东西。” 容瑾的一双眼睛带着隐约的笑意:“收下吧。我知道夫人拿我当朋友,嫌弃我市侩庸俗,别有居心。但我除了这些,也没什么能表示歉意和谢意的。” 容瑾坦诚,厉芸过了一会儿,也直白道:“我也没什么好气的。毕竟我一开始来见你,也只是因为姚弦那东西,在家里叨叨个没完,让我脑子疼。” “那我们以后就不是朋友了?”厉芸有点伤感,“其实我早知道,你一开始就待我疏远。我都叫你阿瑾,你却一直只叫我姚夫人。” 她出身将门,性情直爽,可嫁了姚弦之后,日常接触应酬的,都是书香门第家的小姐夫人。她不耐烦人家言谈之间的机锋,也玩不来那些诗社画社,只喜欢听个折子戏。但她很喜欢这个见了几面,却性情相投,寡言少语又叫人如沐春风的顾夫人。 容瑾低声道:“我与夫人自然是朋友。只是我有难言之隐,不便和夫人走得太近。” 容瑾也很喜欢这个性情爽利的姑娘啊,但这是古代,虽然男女大防不太重,也和现代不能比。他是个男的,现在见几面也就算了,真的和姚夫人走太近,万一日后恢复了男儿身,对厉芸可不是什么好事。 厉芸开始嗑瓜子:“算了,我是不懂你们这些人的事。既然我们是朋友,那今日就接着看戏吧。” “对了,姚夫人,还望你能帮我保密这件事,就算是姚公子也一样。” …… “顾夫人,你真的很厉害。” 厉昌坐在主位上喝茶:“这些年不是没人投过阿芸的门路来找我,从没有谁成功过。你是第一个。” 他所在的这个职位比较敏感,闲着无事也没人来求他。若不是想为家中子弟在御林军某个缺,那就是哪位野心勃勃的皇室,暗地里派人来接触他。厉芸为了不给他惹篓子,对这种要求向来是拒绝的。 容瑾一愣,他没想到是这样:“我竟得姚夫人如此青眼吗?” “阿芸看着大大咧咧,其实眼光很好。她既然拿你当朋友,我便听一听你想说什么。”厉昌放下茶杯,“顾夫人还请直说来意吧。” 容瑾开门见山:“如厉副统领预料,我是来做说客的。” “为大殿下?” “自然不是。” 厉昌感兴趣地挑起眉:“我却听闻,小顾大人和大殿下,好像走的比较近?” “可厉大人为什么会觉得,我是和他站在一处的呢?”容瑾笑起来,“难道如今还有谁不知道吗?他攀上了大殿下的爱妹三公主,自然一只脚踏到了大殿下的船上。我曾扶顾如琢于贫贱,他却在富贵后另起心思。诸位大人们可能觉得理所应当,我却不能忍下这口气。” 厉昌淡淡道:“他终究是你的丈夫。” “顾如琢背信弃义,容家却畏惧他如今的身份,叫我一味忍耐,甚至打算将顾如琢原本的赘婿身份给迁出去。可我原是容家的继承人!容家这一辈的子弟甚多,我能混到这个位置上不容易,为什么要为了这样一个男人失去一切?何况,真到大殿下成功那一天,三公主权势更盛,我不是下堂为妾,就是死的不明不白。” “我想为自己找一条不那么憋屈的活路,自然要另寻明主。” “另寻明主?”厉昌重复了一遍这句话,然后冷道,“我却未看出,还有何明主可寻?” 容瑾反问:“难道厉副统领觉得大殿下堪为良主吗?” “至少大殿下胜算颇高。” 厉昌自己也了解大皇子,这个人好弄权术,心性毒辣,简直和当今圣上一模一样,当然称不上什么明君良主。可是难道其他殿下,就比大殿下好吗?说不定还不如大殿下呢。 他虽不打算投到大殿下门下,却也不会投到其他无能之辈手下。 容瑾低声:“焉知没有潜龙在侧呢?” “就算你的主子当真暗中蓄力,颇有胜算,可我为什么要掺和这种事?厉家本就是百年世家,不必要去争这个从龙之功。倒不如老实当差,自然能稳稳当当。” “厉家百年世家,自然不惧潮来潮落。厉副统领不想想自己的前途,难道也不为自己妹子考虑一下吗?”容瑾问他,“姚海晟是大殿下手下的得力爱将。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姚公子生性天真直爽,不知到时候是不是还有命在?” 厉昌凉凉道:“你不用说的那么委婉。我知道他姚弦是个傻子。他要是能斗得过姚海晟,那可真是母猪都能上树了。但那又怎么样,难道我连我妹子都护不住?到时候正好给她换个好的。” 容瑾微笑道:“姚公子固然生性风流了些,但是在家中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在长辈面前对姚夫人多加维护。更重要的是,姚夫人与姚公子,青梅竹马,情分颇深。这样的妹婿,死了一个,可未必能找得到第二个。” 厉昌的手指微微扣在扶手上:“就算如此,我也不可能为了一个妹子,把整个厉家搭上去。” 容瑾见厉昌松动了,当即笑道:“厉大人误会了。我们并没有要厉大人投诚效忠的意思。” “我今日来见厉大人,不过是想来跟厉大人打个招呼。若是有朝一日,我主与大殿下狭路相逢,若是我主形势有利,还请厉大人行个方便罢了。” 厉昌沉默了很久:“不知容姑娘效忠的,是哪一位殿下?” 容瑾摆摆手:“厉大人既然不想卷进这些是非,自然知道地越少越好。” 厉昌便笑了:“容姑娘这样防着我,我又如何信得过容姑娘。若是到时候,赢的人不是你效忠的那位殿下呢?” 容瑾将一枚木牌递给了厉昌:“所以我才说,到时候若是我主将胜,请厉大人行个方便。若是我主赢了,厉大人举手之劳便换从龙之功;若是我主形势不利,那厉大人只当我今日没有来过,你也从未接过这块木牌便是。对大人,厉家,又有什么影响呢?” 容瑾走后,厉昌坐在原地沉思。他并不完全相信容瑾的话,但容瑾最后一句话没说错。这件事,确实对厉家没什么明显的坏处。如果在即将胜利者的船上帮一把手,何乐而不为呢?若是形势不明,那厉家自然是按兵不动的。 他突然托腮疑惑道:“顾如琢娶了这样的娘子,还过不了外面的美人关?” …… 夜色渐深,容瑾从驶到内院的马车中下来,刚走两步,就听到了一个声音。 “阿瑾,你回来了。” 容瑾的脚步顿时停住了。他今日从厉昌那里回来,绕了几道弯,便去了太子那里,跟太子说了厉昌的反应,这才回来地晚了。可今日顾如琢应该是和三公主有约,他怎么会回来地这么早? 顾如琢看了一眼容瑾身上没见过的男装,微笑道:“阿瑾吃过饭了吗?” 容瑾看向顾如琢:“吃过了。” “哦。”顾如琢避开了容瑾的视线,“那我自己吃吧。” 容瑾突然说:“你为什么不问我?” “问什么?” 容瑾的脸色有点冷:“顾如琢,你既然想知道我去哪了,为什么不直接问我?” 容瑾走近他,逼视他的眼睛:“你为什么不敢问?” 顾如琢勉强笑了笑:“你现在回来了,不是吗?” “所以,我去哪里都可以,去见谁都可以。睡在哪里,也无所谓。只要最后回来了,就行了,对吗?”容瑾突然就觉得很疲惫,“如琢,谈恋爱不该是这样的。” 不是你战战兢兢,低入尘埃,竭力地去付出和讨好。我也不需要你这样。 顾如琢在他面前,姿态向来放得低。容瑾又是第一次恋爱,之前竟然从来没有发现过这个问题。直到那天他赶来京城,去百花楼接醉酒的顾如琢回来。顾如琢喝醉酒,还满心惶恐,记着自己身上的味道不好闻,要坐到马车外面去。 容瑾才一下子意识到:他们有时候不像是恋人,更像是主仆。若按社会地位来说,顾如琢如今早已胜过他,却仍然待他小心到谨慎。因为这是一种情分上的悬殊,至少是一种在顾如琢心中情分的悬殊。是容瑾高高在上,顾如琢必须去竭力争取,去讨好的悬殊。 容瑾想要给他足够的安全感,所以才决定去配合顾如琢。如果你想要保护我,那我也愿意,做那个被保护的角色。 可今天,他夜中晚归,看顾如琢衣衫微湿,不知在门外站着等他多久,最后竟然不敢问他去了哪儿,他就觉得心里有炙热的火在往上涌,有一种拿戒尺抽他的冲动。 容瑾默默想着:体罚是不可取的。把这个三天两头能气死人的混蛋养大,都没打他,绝对不能在这里破功。 顾如琢没听明白后一句,但是前面的听懂了。他急切道:“你不会这么对我的。我知道,阿瑾不是这种人。我只是……” “你只是什么?”容瑾帮他把后半句给补上了,“你只是信得过我的人品,信不过我的情谊。” “顾如琢,你记不记得,你曾经问过我。说你一无所有的时候爱上我,所有人都不信你是真心,问我信不信你。我告诉你,我信你是真心。”容瑾今日看起来格外咄咄逼人,“现在我也想问你同样的问题。顾如琢,如今你勉强算是出人头地,也未必有多少人信我对你仍是真心。你信不信我是真心待你?” 顾如琢疾声道:“我当然知道阿瑾不是因为我勉强算是出人头地,才答应我!” 容瑾笑了:“你为什么不正面回答我的问题。顾如琢,我问你,你信不信我是真心待你?” 顾如琢沉默了很久:“我观阿瑾,向来从容,诸事无惧亦无怒。” 容瑾听明白了。 容瑾自己也承认,他确实是个比较内敛的人。他回忆了一下自己平日里的表现,好像确实有点不冷不热,老夫老妻的。而顾如琢是个少女恋爱脑,难怪会觉得容瑾不太在乎他。两人相性好像是不太合。不过这种事,嘴上发再多誓也没用。既然他知道症状出在哪,以后注意就是了。 等风雨落定了,到时候两人再谈就是。 至于系统,到了那时候,无论如何,系统也该发现了,见招拆招吧。他总觉得,这系统应该不是抱有恶意的。毕竟坏人也没那么容易做,感觉它智商不太够。 容瑾没好气道:“原来喜欢眉眼生动的,难怪总往百花楼跑。里面的姑娘确实笑似莲花初绽,泪如梨花带雨。” 顾如琢崩溃:“我不是!我没有!阿瑾你又去那里了?!” 容瑾平静道:“对了,我打算把我们两个的户籍从容家迁出来。” 顾如琢猛地抬头:“为什么?!” 容瑾:“没有为什么。” 顾如琢脸色很难看:“我不同意!” “我看你行事骄狂,早晚要连累容家,不如早点分家过。” “那你怎么办?” 容瑾的户籍在不在容家,那区别可大了。至少,哪里听说过外嫁的人做家主的!容家是容瑾最后的保护伞,顾如琢自然希望容瑾能从头到尾都待在容家。 容瑾面色冷淡:“顾如琢,你要是这么想叫我留在容家,为什么不直接休了我?不如咱俩现在就一拍两散,各奔前程。我不耽误你配公主,你也别耽误我觅佳人。你今天休了我,我保证二话不说扭头就走,任你以后是平步青云还是人头落地,都绝不回来看你一眼。你要是不休,就给我老实点。” 第51章 状元郎和他的糟糠妻51 容瑾说完那段话。院内一片寂静。原本在内院的随从见他们争吵, 早就悄悄退走了。此刻月色寂寂,夜间冰凉, 容瑾觉得自己的心也慢慢升起了凉意。 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如果顾如琢敢说,好,那我们和离吧之类的话, 那就干脆分开算了。 容瑾想问顾如琢, 是不是和他在一起,让顾如琢觉得很不安很痛苦?既然这样,那也没必要再继续下去。他是为了顾如琢想留, 若他只能带给顾如琢束缚和痛苦, 还不如完成任务走人。如果真想逼顾如琢主动和离, 对容瑾来说, 并不是什么难事。 顾如琢沉默了好一会儿, 才慢慢开口问:“佳人是谁?” 容瑾的怒火和悲凉一滞:“什么?” 顾如琢抬眼看他:“阿瑾说让我别耽误你去觅佳人,佳人是谁?阿瑾今夜去见的人吗?” 容瑾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感觉自己刚刚的感情被欺骗了, 于是愤怒地转身就往屋里走。 顾如琢见状, 可以说很委屈了:“不是阿瑾让我问的吗?” 容瑾甩袖:“我是说让你问, 但是又没说你问了就一定会告诉你。” 顾如琢追上去, 又拉住容瑾的袖子:“阿瑾为什么待旁人都温柔贴心,待我就这么狠心?” “若是我待你温柔贴心,你又要想, ”容瑾惟妙惟肖地学道, “阿瑾待我这么温柔贴心, 是不是同情可怜我呀?” 顾如琢:“……” 容瑾走到寝室,转身关门,打算将顾如琢拒之门外:“我今日很生气,你睡书房去吧。” 容瑾关门的前一刻,顾如琢抵住了房门,义正言辞:“我不去。” 容瑾这下有点惊讶。以他对顾如琢的了解,他冷言冷语赶他走,顾如琢只怕瞬间玻璃心就碎了一半。心里再苦涩,也不会多做什么,最多只敢道声歉,两句软话都不一定能说得出来,最后只会乖乖走人。 如果是这样,容瑾会更憋屈。 不得不说,顾如琢反常的举动,叫容瑾原本的怒火,消去了一半。 容瑾还是绷着脸:“不去也得去。” 顾如琢干脆就坐在门槛上,背对着容瑾,轻声道:“我就不去。” “阿瑾不让我进去,我就坐在这儿,靠着门框睡好了。”顾如琢敏锐地察觉到背后气氛稍缓,他带着一点赌气的意味,轻声道,“反正没有阿瑾,睡在别处和睡在这儿也没区别。” 容瑾差点气笑了:合着你和我在一起之前的小二十年,你都是靠着门框睡的? “行吧。”容瑾大步从里面拿了一床被子,丢给顾如琢,施施然道,“那你就靠着门框睡吧。” 顾如琢的背影微微一僵,他抱着被子转过身,眼见着容瑾真的往里屋去了。 他在门口望眼欲穿了好一会儿,容瑾都没出来。他终于相信,阿瑾是真的狠心到叫他睡在门口!他想直接进去,但容瑾没发话,又不太敢,只好铺开被子,打算真的在这儿将就一晚上。 刚刚把被子展开,容瑾就站在了他身后:“刚刚胆子不是挺大的吗?为什么这会儿不敢进来?” 顾如琢低声道:“阿瑾要是真烦我,我就不进去。” 容瑾无奈:“难道我会咬人?就算你进来,我能怎么着你?” “可是我怕阿瑾不高兴啊。”顾如琢无辜地看着他,“阿瑾如果没生气,自然会来叫我进去;如果真的生气了,不想见我,我就不进去。” 容瑾看着顾如琢在夜色里格外明亮温柔的一双眼,心想:我跟他较什么劲啊。我心理年龄比他大十岁呢,本来该宠他的啊,反而却是他更愿意迁就我。他心里没有安全感,我该更温柔更耐心地对待他才对啊,为什么反而生他气呢? 容瑾走过去,把地上的被子捡起来,丢到外间榻上,然后把人拉起来:“我就算不高兴,也不会咬你。” 顾如琢关上门,从背后搂住了容瑾:“阿瑾其实没生我的气,只是吓唬我,是不是?” 容瑾突然感觉耳朵有点热,干嘛说的好像我是个小孩子,在无理取闹似得。 顾如琢突然说:“阿瑾这样子真好看。” 容瑾愣了一下才意识到,他现在穿的是一身男装。 容瑾每次去见太子,太子必定要他换上男子装束。太子毕竟地位不同。容瑾拿太子当三分的长辈,两分的同盟,五分的上位者,对太子的这种小小的要求,自然是从善如流,毫无异议。 他如今穿着一身月白锦袍,配着男子玉冠,没有上妆刻意去隐藏柔化他的棱角,也没有去掩饰他的身材。翩翩君子,高挑挺拔,配上一张表情冷淡偏又带一点点妖的面容,确实,很吸引人啊。 顾如琢抱着他,喃喃道:“要是阿瑾以后,能每天都随心所欲,想穿什么就穿什么,就好了。” 容瑾挑挑眉:“你喜欢我穿成这样?” 顾如琢脸微红:“阿瑾穿什么都好,今日却格外好看。” “我本来以为,你会更喜欢我穿女装。” 顾如琢喜欢上他的时候,还不知道他是男子。容瑾有时候也会想,也许顾如琢其实是喜欢女孩子的。在这样一个大背景下,喜欢女子,自然比喜欢男子要顺风顺水得多。虽然容瑾只是想想,不会去自寻烦恼,却也未免会觉得,有几分歉意和复杂。 顾如琢答道:“我是喜欢阿瑾,男装女装都喜欢。” 容瑾转过身,故意凑到他耳边轻声问:“是喜欢看我穿,还是喜欢别的?” 顾如琢呆呆地看着他。 容瑾就笑着凑过去亲了一下他的嘴角:“我去隔间换衣服,你来不来?” …… “阿瑾,那床被子搁在地上,都弄脏了。”顾如琢抱着容瑾走到床边,“夜已深,我们别去打搅双云她们了,今晚就盖一床被子吧,好不好?” 是的,容瑾他已经差不多进化到,老夫老妻,晚上只想每人单独睡一床被子的程度了…… 顾如琢曾经对此也微弱地提出过异议,但都被容瑾一票否决了。 明显是自己睡一床被子比较舒服吧,为什么要两个人挤着睡?而且顾如琢小动作太多,严重影响到他的睡眠质量! 但是容瑾今天已经反思过自己了,所以虽然不太想和顾如琢睡一床被子,还是忍痛答应了顾如琢这个要求。 两人挤挤地拥着缩在被子下,顾如琢在他耳边问:“阿瑾,你会不会离开我?” 容瑾的困意已经涌上来了,他打了个哈欠:“你不变心,也不主动赶我走,我就不走。” 顾如琢就安心下来:“嗯。” 容瑾趴在他怀里:“如琢,你不用怕我不高兴的。我们是爱侣,你有资格问我,也有资格要求地更多。” 顾如琢沉默了一会儿:“真的没那个佳人吗?” 容瑾:“……” 容瑾冷冷道:“有。而且很多,一二百个。不许说话了,睡觉。” 容瑾的气息渐渐平缓下来。顾如琢很想吻容瑾,但知道容瑾不喜欢睡觉时被打扰,于是只轻轻亲了一下他的头发。其实他很喜欢这种时刻,容瑾睡意昏沉,他抱着容瑾在怀里,感觉整个世界纷纷扰扰,都和他们无关。 要是没有那些事就好了。他是个清清闲闲的芝麻官,每日去翰林院修修书,写写文章,到点了就回家。容瑾可以自由自在地穿男装,也不用去哪里都戴面纱。他们有很多的时间,可以看书,可以一起种花种草,或者什么也不做,就抱着躺在床上。若是有空闲,他们就去外面游历,到处走走停停,在容瑾喜欢的地方停留小住一阵。 他一点也不喜欢去应酬;不想天天想着怎么在陛下面前应对,怎么在大殿下面前应对;不想和相看两相厌的人虚与委蛇,比如说霍景州。那些站位立场,言底机锋,他也真的不想掺和。 顾如琢本质上并不是一个太有野心的人,尤其是容瑾答应他之后。 他更不想骗容瑾,瞒着容瑾那么多事。他去百花楼的事,见三公主的事,容瑾没有真的找他闹过,但是说到底,心底肯定不会是完全不在乎的。他怕容瑾伤心,却做着叫容瑾伤心的事情,如何能不心虚自厌呢? 容瑾已经上眼皮下眼皮分不开了,他似乎感觉到了顾如琢起伏的心绪,模模糊糊道:“如琢,其实你不用怕。不必怕。” …… 第二天清晨,顾如琢照常拿起梳子,容瑾却没坐下,而是接过顾如琢手里的梳子,将顾如琢按在凳子上。 “不,不用你给我梳发。你坐下,我给你梳。” 顾如琢微愣,还是乖乖坐下了。 容瑾在现代留的是清爽到随便梳梳就可以的短发,到了古代,容怀松拿他当心肝宝贝,活的比真大家闺秀还衣来伸手。这种伺候人的活他确实没做过,而他本人也完全不像是顾如琢那样天赋异禀。艰难奋战了许久,最后的成果,容瑾自己都没眼看。 顾如琢看着镜子里格外滑稽的自己,忍住了没笑:“阿瑾,还是我给你梳吧。” “呵。”容瑾冷笑了一声,“你嫌弃我梳的不好?” 顾如琢连忙道:“哪里哪里,甚好甚好。为夫今日就打算这样出门。” 容瑾挑眉:“当真?你不怕同僚笑话你?” 顾如琢忍笑:“若是有同僚相问,我就告诉他们,我昨日去了百花楼,被我娘子知晓,今日就变成了这样。” 容瑾悻悻地摘掉了顾如琢头上的冠:“为了我的名声,还是你自己来吧。” 用膳时,顾如琢习惯性地,为容瑾夹他喜欢吃的菜,被容瑾用筷子拦住了。 “不,不用你为我夹菜。你坐着,我为你夹菜。” 然后容瑾起身为顾如琢盛汤,顾如琢接过汤碗,有点疑惑:“阿瑾,你今日是怎么了?” 容瑾闲闲道:“我这不是怕大老爷觉得我对他不上心,然后又出去找别的体贴人,赶我下堂呢吗?故意来讨好一下大老爷。” 顾如琢瞧了瞧容瑾的脸色:“那阿瑾愿意喂大老爷喝汤吗?大老爷一定会心花怒放的。” 容瑾的筷子轻轻磕在碗沿上。 然后全程都非常安静了。 顾如琢吃完饭,他走之前,嘴边的笑意微敛,低声道:“阿瑾,我明白你的意思。之前是我钻了牛角尖。” “我会努力去改。” 第52章 状元郎和他的糟糠妻52 容瑾虽然直言许顾如琢问他,但顾如琢归根结底, 也没有追问容瑾的去向。他只问容瑾, 危不危险, 有没有什么事需要他做。 容瑾摇头后,他便不再过问。 容瑾偶尔比顾如琢晚归,顾如琢也不再表现地那么不安, 而是像容瑾一样, 坐在屋中, 翻翻书,喝喝茶, 等他回家。容瑾曾问顾如琢, 为何不问他, 顾如琢笑道:“难道我连这个也不信阿瑾?” 顾如琢将容瑾头上的发冠放到桌上:“难道阿瑾有随时追问我去哪里吗?阿瑾是男儿, 又不是深闺女子,自然有随时外出会友办事的权利。我不问,是因为我相信阿瑾啊。” 虽然他面对容瑾, 的确是个疑神疑鬼的人。但一个胡思乱想, 心中惶惶的人,叫人不喜;难道一个追问不休, 刨根究底的人,就会讨人喜欢了吗? 那只会给容瑾带来压力。何况, 他也确实相信容瑾, 相信容瑾有分寸, 相信容瑾不会伤害他。更重要的是, 他自己那么多事瞒着容瑾,哪敢追问不休。 顾如琢试着用一种更温和,更内敛,更叫人舒服的方式去爱容瑾。 尽管经常失败。 “当然,如果阿瑾想让我知道,一定会主动告诉我的对不对?” 容瑾心想:你都不告诉我,为什么我要告诉你? 于是他冷漠道:“没有啊,不太想让你知道。” 顾如琢:“……” 容瑾其实也不是很清楚顾如琢到底在做什么事,但是他也不会问清楚此事的太子,甚至基本上不会提。 一来系统目的不明,出没时间不定,还是小心为上;二来以太子的态度,大概不怎么喜欢他和顾如琢在一起。 容瑾当然不会因为他不喜欢就甩掉顾如琢,但也不会故意去扎他的眼。如果一个人高高在上许多年,那他就一定不会太顾及别人的感受,就算他再看重你也一样。容瑾不想惹来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太子也极少跟容瑾提起顾如琢。但太子谈大部分事的时候,并不避讳容瑾,偶尔的时候,他也会从太子的手下,或者三公主那里,听到一些顾如琢的消息。 顾如琢说服了姚弦,通过姚弦见到了姚家的掌事者,并且将姚家拉到了太子的船上;顾如琢为三公主掩饰了很多东西,也同样借助三公主的势力,进入了大皇子党的内部…… 将近一年,容瑾断断续续也能听出,顾如琢确实为太子做了不少事。 那是容瑾从没有见过的顾如琢,机敏果决,善谋善辩,也不缺心机。 其实,这么多年的相处,容瑾觉得,顾如琢真的不是一个特别有心机的人。在容瑾看来,顾如琢这个人原则性比较强,为人看似温良却很固执,也不太藏不住话。从顾如琢的一些言辞和表现中,容瑾猜出,曾经在顾如琢对他求而不得的时候,有人给顾如琢出过主意,叫他在和容瑾成婚五年之内考取进士。 容瑾自己是假成婚想骗过官媒,当然关心过这个问题,也知道,若是女子想要和离后不受官媒的控制,婚期至少要维持五年以上。 顾如琢若到时候有了官身,自然不惧容瑾再提和离。 顾如琢未必没有动过心,他那些年拼命读书,尽快地参试,想必就是为了这个。但他考取举人后,容瑾不许顾如琢参加当年的会试,提出要顾如琢去游学三年。 游学三年,就是前功尽弃,但顾如琢答应了。 容瑾要他去,他就去了。完全没想过,容瑾可能是在拖延时间,只等五年之后叫他滚蛋。不,也许想过,但是容瑾想让他三年后再考,这就是最重要的,压倒一切的理由。 容瑾刚开始都想,顾如琢实在是温软良善过了头,这要是混官场,岂不是分分钟被人吃了。如今眼看顾如琢如鱼得水,容瑾方知,顾如琢只在他面前这样。 只在他面前方寸大乱,只在他面前天真又莽撞,有时候甚至会像个孩子一样,沉不住气,胡思乱想,却又很好哄。也许爱上一个人,真的能把人变成完全不同的模样。 在他面前的顾如琢,叫容瑾怜惜;而在别人面前的顾如琢,叫容瑾欣赏。 时光渐行,容瑾发现,顾如琢夜里又开始失眠。除了去翰林院,他渐渐不再出门应酬,和霍景州他们明显疏远了,与他走得近的人换了许多,唯有姚弦,仍时常联系。 容瑾问:“这些日子怎么不见你出门,不是结识了新的同僚,难道没有宴请诗会这些吗?” “我要做的事,差不多都做完了。现在不想出门,只想在家看阿瑾。” 容瑾笑:“你天天看我,难道不腻?怎么不去百花楼看美人?” 顾如琢亲他的脸颊:“看别人,不看都腻,唯有阿瑾,百看不厌。” 若是能看一辈子,就好了。 容瑾从顾如琢的态度中,察觉到风雨将近。 这一日,顾如琢去翰林院,容瑾拜访过太子,临走前,太子低声道:“阿瑾,你要不要回淮南城?” 容瑾顿步:“是殿下要下手了吗?” 太子眼中带着一点嘲讽:“我为什么要下手?他如此长命高寿,难道最急的,是我这个落魄潦倒无人问的太子殿下吗?我那位大哥若是真温良恭谦让,孝心感天地,他要容家给他供钱做什么?” 容瑾向来不主动问太子的谋划,闻言也只笑道:“殿下,我当时从淮南城赶来,如今又怎么会走?” 太子轻叹:“我也早知你会如此选。” “其实,我知道阿瑾心志坚定,绝不会怕死。但我总想,你是阿兄最后的血脉。” 容瑾反问:“若是隐姓埋名,不敢昭告于世。这血脉留不留,又有什么区别?” 顾如琢也想让他回淮南城,容瑾知道,他不仅明里暗里找理由劝了容瑾好几次,还传信给容怀松,希望容怀松和戴珣安能把容瑾拘在淮南城,就像之前一样。 容瑾都装傻糊弄了过去。 这一日,顾如琢匆匆从外面回来,见到容瑾之后,强笑着说了两句别的话,然后问:“阿瑾,你很久没有回淮南城了,难道不想岳父和师父吗?” 容瑾知道顾如琢又要说这件事,都懒得理,眼皮都没抬:“你陪我回?” 顾如琢:“不,你自己回。” 顾如琢不能陪容瑾回去,他要留在京城,为太子做事。尽管他不掺和最后的事,但如此关头,他的态度必须摆正。何况,若是太子真输了,他回容家,只能连累容家。 “你自己回。”顾如琢拉着容瑾的袖子就向外走,“我已经备好了马车,让陈大哥,双云,朝雨,陪你回淮南城。立刻就走。” 容瑾在他人眼里,是容家外嫁之女,但从顾如琢的表现来看,他和顾如琢的关系并不如何亲密。若是最后顾如琢出了事,只要容瑾及时撇清干系,容家有当初为大皇子供钱的情分在,说不定能给予容瑾最后的庇护。 容瑾甩开他的袖子:“你为什么一定要我回?” 顾如琢的脸色几经变化,他突然面色冷凝道:“因为我想配公主。” “你自己不是也听说过了吗?我顾如琢跟三公主不清不楚。三公主今日传了信来,说打算请陛下为我们两个赐婚。我想配公主,你必须得走。” 容瑾眯了眯眼:“你若是配公主,打算将我怎么办?你的意思是想休我?” 顾如琢这是拿我当傻子啊。真以为外面的事情,我什么也不知道?在外人眼里,顾如琢早已经不和三公主联系了。 顾如琢避开了容瑾的目光:“公主天潢贵胄,岂能屈居人下?若真到了那一天,自然是要分开的。” 容瑾气极反笑:“那你为什么不现在就写休书给我?” 顾如琢心一颤。 因为,顾如琢是官身,容瑾自己是不能解除和顾如琢的关系的。若是他出事,自然一封休书放容瑾走;若是他没出事,事后哪怕容瑾再气,再不肯原谅他,他也还有一点点挽回的余地。 到时候,不管是任打任骂,死皮赖脸,长跪不起,这些他都肯的。至少,还有一点余地留给他。 容瑾直截了当:“我不信,也不会回。” 顾如琢面色几乎崩溃,他厉声道:“难道你当真以为我对你深情厚谊?我之前天天出入花楼,夜夜晚归。我真不知道,你为什么那么傻,我说我只是应酬,我说我没有和别人纠缠不清,你就信?” 容瑾的面色很无奈:“其实我也真不知道,都到了今天这一步,你为什么还非要我回?” “顾如琢,我直接告诉你,我不会离开京城。” 顾如琢还没说话,容瑾就拉住了他的手:“如果输了,很可能,这就是我们最后相处的时光了。如琢,难道你真的只想和我说这些吗?” 第53章 状元郎和他的糟糠妻53 顾如琢向后退了一步, 他不敢去看容瑾:“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容瑾站在原地:“你知道的。” “你真的非要和我说这些?”容瑾无奈地看着他, “在这个时候, 说你变心了,说你其实是个骗子,当初所说的真心, 全都是假的?你一定要浪费时间和我争执这些吗?” 顾如琢不知所措:“我, 我……” 容瑾轻声道:“无论你怎么说,我都要留下来。我也必须留下来。如琢,不管结果是什么, 我自己才是理应承受的那个人, 不是吗?” 顾如琢的脸色苍白:“你早就知道了。是父亲还是师父?” “你不用怪他们。我自己猜到的。”容瑾慢慢走过去,拉住了顾如琢的手, “因为我知道, 如琢不是这种人。你不是沉迷美色的人,也不会因为一朝得势, 就做辜负我的事情啊。” 顾如琢这次却没有轻易被容瑾哄好, 他的脸色很难看:“你既然知道真相, 为什么还一定要留?” 容瑾有时候觉得,平常几乎可以称之为逆来顺受,软萌的顾如琢,在这方面固执到叫他头痛。 容瑾反问他:“是, 这件事是很危险, 也许会死。如琢, 你好好做你置身事外的清贵翰林不好吗?为什么要掺和进这种事?” “你是为了我, 不是吗?” 顾如琢沉默了片刻,他突然摇了摇头:“不是,不能完全说是为了你。甚至可以说,只是为了我自己。” 容瑾以为他还要搬出那套自己想要出人头地的理论,来试图说服他。 顾如琢却话题一转:“阿瑾,你有没有害怕过什么?” 容瑾一愣:“什么?” 顾如琢自顾自问他:“你知道我这辈子最怕的时候,是什么时候吗?” 容瑾跟着顾如琢猜测:“是你在人牙子手中的时候吗?” 那时候,被至亲抛弃,前途无光,应该是他最无助,最绝望的时候吧。 容瑾极少跟顾如琢提起以前的事,他怕顾如琢心里有创伤,也怕伤到顾如琢的自尊。后来眼看顾如琢并不在意,他终于也不再刻意避讳这个。但在容瑾心里,那一段,应该是顾如琢人生中最黑暗的一段时间。 “不是。”顾如琢却摇头,“那时候,也愤怒,也绝望过,但我其实并不太怕,如果真的逃跑无门,最后也不过是一死而已。我最怕的时候,是我们在山村的那个晚上。” 那个晚上,你高烧不退,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我除了为你用酒擦身以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蜡烛燃烧,死亡一点点逼近你。 那个时候,是我最怕最绝望的时候。 那时候我就明白,我这辈子过不去的魔障和恐惧是什么,我怕你死。我那么喜欢你,爱你,恨不得每日连梳头穿鞋这种事都为你做,若是你不小心烫到手,崴到脚,就觉得不住心痛自责。我怎么能叫你死。我曾经那么接近过你的死亡,我知道我有多害怕,我绝不能眼睁睁看着这种事发生。 “不能说是为了你,阿瑾。如果我真的是为了你,我该尊重你,告诉你,然后由你来做选择。我之所以瞒着你做些事,只是为了我自己。”顾如琢苦笑,“我明知你该知道一切,也不会希望我这么做,却仍然选择了自己走这条路,不过是因为我自己怯懦又胆小罢了。其实我知道阿瑾并不怕,只是我怕罢了。” 容瑾对顾如琢这套逻辑简直叹为观止:“那你觉得,父亲和师父瞒着我,也只是为了他们自己吗?” 顾如琢摇头:“为人父母,难免想要将子女护在羽翼下。” “你做的,和他们做的,有什么区别呢?为什么他们就是爱子心切,而你就是自私卑劣又怯懦呢?”容瑾走过去,强硬地扳正顾如琢的脸,让顾如琢直视他,“不是的。你这么做,也只是想要保护我而已。” “你为什么不敢承认,你就是想保护我。” 顾如琢没说话,容瑾只好换一个方向:“那按照你这么说,我留下来,不也是为了我自己吗?难道你怕我死,我就不怕你死了吗?” 顾如琢捂住脸:“这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容瑾不解,“到底有哪里不一样啊?” “因为我必须这么做,而阿瑾不用这么做。”顾如琢真的沉默了很久,才轻声道,“就算阿瑾什么也不做,我待阿瑾的心,也是一样的。” 容瑾神色变化了许久,变成了一个不可置信,又觉得荒唐可笑的表情:“我听明白了。你是觉得,因为你对我好,不断为我付出,我才愿意和你在一起,所以你喜欢我,就必须得接着为我付出,但是我什么也不必为你做,是这个意思吗?” “难道我说的不对吗?”顾如琢在容瑾面前,很少有如此咄咄逼人的姿态,“阿瑾,我问你,如果没有那一次掉下悬崖,你会答应和我在一起吗?” 容瑾还没说话,顾如琢已经很肯定道:“你不会。” “我其实有感觉的。我知道,那时候,你或许已经有一点被我打动,但其实你没想过,要真的答应我。你还有顾虑,这顾虑可能是因为你的身份存疑,可能是别的。你之所以那天晚上突然答应了我,就是因为这件事。” 顾如琢轻声道:“因为我那时候,在马车上护了你;因为我在悬崖上,想过为你舍了这条命。” 容瑾一时竟无言以对,因为顾如琢说的是对的。 “我,”顾如琢有些语无伦次,“我这人不太有骨气,其实不是很在乎你到底待我有几分情谊,只要你愿意和我在一起,我就觉得很满足,很高兴了。我知道阿瑾不喜欢我这样,觉得我缺了几分底气,显得怯懦卑微,可若是我不这样,我就觉得,心中总是惶惶。” “所以,我是自己愿意为阿瑾做这些的。不是说多高风亮节,多为了阿瑾,我只是为了我自己,为了得到你,留住你。便是真的为阿瑾死,也定会在阿瑾心中永远占下一席之地,我不觉得有什么遗憾。” “但是阿瑾不一样,不是吗?阿瑾今日若为了恩义陪我赴死,大好年华戛然而已,不觉得遗憾吗?” 神特么恩义。 顾如琢这番话槽点太多,容瑾竟然不知道从何说起。他其实一直知道,顾如琢这个恋爱脑的脑回路和旁人不太一样,但他今日才真的见识到,顾如琢究竟是怎样一个神逻辑。 “我会为了恩义跟别人滚到床上去?” 许多话在嗓子里排着队打架,容瑾还是忍不住先问出了这一句话。 “你是不是对我的道德情操有什么误解?” 恩义是恩义,情爱是情爱。谁规定的有恩义就不能有情爱了?就连三岁小孩都知道,美人只会对自己看上眼的英雄以身相许。我若对你没有情爱这颗种子,你再多的恩义浇下去,难道能开出花来? 算了,他早知道顾如琢是个傻子。和傻子有什么好计较的? 容瑾还敏锐地从中找出了一个重要的毛病:“顾如琢,按照你这个说法,如果我今天告诉你,其实我也特别喜欢你,就算你不为我做这些,我也不会离开你,你以后就不会待我这么好了,是不是?” 以后是不是我就得自己梳头发,自己穿外衣,自己给自己刻簪子了? 果然男人都是大骗子!只在没得手的时候殷勤小意!难怪他对我这么好,合着在他心里,他压根还没得手呢! 顾如琢被容瑾问住了。他懵了一会儿:“不,不会的!不对,我的意思是,阿瑾你应该回淮南城去。” “你要是觉得你能左右我的决定,你就尽管试试吧。”容瑾凉凉道,“不过我劝你还是别白费功夫。” “我为太子做的事,未必比你做的少。便是我现在回去了,到时候也跑不掉,还平白连累容家。” 顾如琢早在容瑾告诉他,他什么都知道的时候,就想到了这个问题。容瑾的亲生父母被害惨死,容瑾知道了真相,一定不肯袖手旁观的。这也是顾如琢当初为什么极力主张,不要把这件事的内情告诉容瑾。但他还抱有一点微弱的希望,可容瑾这句话说出来,顾如琢终于死心了。 如果容瑾不可能撇清干系,那他在哪里,确实没什么区别。 “不对,顾如琢,你为什么对太子殿下这么没信心?” 张口闭口,都是怕最后失败了,容瑾被他连累。 顾如琢低声道:“我只是,先想最坏的情况。” 容瑾把那句话又重复了一遍:“顾如琢,如果是最坏的情况,我们很快就要死了。所以这么值得珍惜的时候,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大煞风景地在这里辩论这些?” 又不是开辩论会。谁输谁赢也没什么意义。 顾如琢看着容瑾的眉眼,心中很温柔,也很难受:“那我们应该做什么?” 容瑾想了想:“我种的木芙蓉,这两天正开,我们去看花吧。” “好。” 两人就真的手拉手,看花去了。两人并肩坐在一条长凳上,顾如琢低声问:“阿瑾,若是最后没事,你恢复了男儿身,想去做什么?” “我到时候,想先听你给我交代一下,为什么瞒着我骗我,以及你说的,等我喜欢你了,就不再对我好,是怎么一回事。哦对了,还有你混花楼的帐也该给你算一算。你不会真以为我不在乎吧?” 顾如琢:“……” “我没那么说。” “呵。”男人。 “如琢。我不知你信不信,但我确实待你有真心,并不仅仅是感动。若是这次死了,也便罢了;若是没死,日日夜夜,岁岁年年,我们会一直在一起。你总有不再惶惶的那一天。” 第54章 状元郎和他的糟糠妻54 夜幕降临, 顾如琢和容瑾看完了花,手牵手回屋子里去, 然后挤在一张榻上, 围着一床被子说话, 不再提那些争执和不快, 只谈些轻松愉快的东西, 谈他们过去的相伴, 也谈未来的相处。他们的小家里岁月静好, 外面却显然没有这么平静。 今夜似乎连空气,都弥漫着紧张不安的气氛,街上所有的门户都紧闭,街上不见人影, 偶尔会有成队的马蹄声从大门外的路上响过。 此刻,高大华丽的宫城内,发生着一场好像骇人听闻, 可在这个地方,却又平平无奇的政变。 太子坐在帘幕后,身后跟着两个心腹, 听着外面那一场两人的倾情投入。无非是不可置信,怒骂和质问,以及辩解,怨恨和志得意满。 他原本以为, 在自己一直等着的这一天, 这一刻, 他会觉得很痛快,会觉得大仇得报,会觉得如释重负,但其实没有,他坐在这里听着,只觉得滑稽。 他并不是瞧不起外面的两个人,事实上,他们两个,一个是在腥风血雨中坐在皇位,并且手段强硬,稳稳当当几十年的皇帝;另一个,是当年逼得他锋芒尽敛,狼狈不堪,痛苦足足二十年的对手。可在这时候,他们的表现,却那么平常,简直和所有自私卑鄙,最后反目的人没有任何区别。他心想,若是我在那个位置,是不是也不过是这样。 他实在是,对这些感到厌烦和无趣,于是也不再听,缓步从帘幕后走了出来。 大皇子脸上的隐隐怨恨和得意,在他出现后,慢慢凝固了:“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太子微笑:“难不成是来救驾的?自然是来做那只在后的黄雀。” 倚在床头的皇上怨恨愤怒地看着他:“逆子!孽畜!” “我自然是逆子。”太子步履轻缓,“连你最心爱,最得意,打算托付江山的儿子,都恨不得你死。我这个被你厌弃,多次派出杀招想置之于死地的儿子,难不成会孝感天地?” 大皇子条件反射地向外看。 “不必看了。外面当然也是我的人。”太子眼中含着嘲弄的笑意,“是卢家的人。” 大皇子犹不相信:“便是卢家有人,怎么可能悄无声息地进来宫城?!” “这世上,有的是识时务的人。” 容瑾当初给厉昌留下的那块木牌,最终还是起作用了。厉昌打开了城门,放了卢家的人进来。 “大哥,我原本以为,你辛辛苦苦,兢兢业业地养那么多人,是打算直接逼宫呢,没想到,盘算来盘算去,竟然还是打算走悄无声息这一条路,实在是,叫人不知道说什么好。”太子感慨道,“白白叫我准备了那么久。可准备都准备了,虽然今晚看着是用不上,却还是叫他们来了。” 大皇子站在原地,表情变幻,最后变成了癫狂和扭曲:“可真能忍啊!我的好弟弟,我还以为,这些年,你沉浸在卢见素的死里面,已经废了呢。” 太子转过了头,脸上形式般的微笑慢慢消失了,他死死地看着这个人,轻声道:“大哥,我向来不大瞧得上你,可有时候,我真的很佩服你的胆识。你竟然敢在我的面前,提他的名字。” “你竟然还敢在我面前,提起我阿兄的名字!” “阿兄?他算你哪门子的阿兄?”大皇子嗤笑,却也没再刺激太子,“今夜我愿赌服输,但我有个问题想问问你。我和父皇,一直都怀疑卢家当年留了一手,也一直心存提防。但你龟缩不出足足二十年,再怎么深的防备怀疑,也要松懈放下了。我实在想不明白,既然你手里有这样的牌,何苦隐忍这么久,竟然要跟在我后面捡这个便宜?” “因为一开始,这张牌可不像如今这样大。后来牌厚实了,舅舅外祖父他们,又常劝我,这么多年都忍了,何苦急在一时。若能手里清清白白,自然是最好的。” 太子走到一个很大的柜子边,从那里的一处暗格里,取出来一个白玉瓶。 一直安静没有说话的皇上,见到这一幕,感觉心间血液翻腾,竟比之前见到太子时更加愤怒,他指着太子,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你,你!” “这丸药,只要再吃上个一两年,父皇自然能如愿以偿,得道飞升了。”太子低声笑起来,“我差点以为,父皇的命真的这么好,没想到大哥你终究是没叫我失望。” “父皇,像你这样的人,安安静静地在夜里,做着得道飞升的美梦死去,实在是太便宜你了。”太子看向龙床上脸色灰白,不能行动的老人,“我一直都等着这一天,盼着这一天。希望你能被你最信任的人背叛,希望你能知道,像你这样的人,这世上,没有一个人高兴你活着!” 老人听着他话里慢慢的怨毒,一时脸上的愤怒竟慢慢消去,换做怔怔:“你,你这么恨朕?” 或许人总在自己弱势的时候,才容易念起旧情。他突然想起来,很久之前,这个儿子,也曾经是他的骄傲,也曾对他言听计从,也曾对他眼含孺慕。 “父皇,刚刚大哥问了我一个问题,我其实也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太子坐在他床边,“父皇啊,这些年我左思右想,都觉得有点不对。当年大哥虽然是挺风光,势力不小,但是从宫城外偷运一只仙鹤进来,还让它安安全全地从大殿前飞过,我总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吧。父皇,你能为儿子解惑吗?” “那是天意!” “我在这宫城里住了二十年,不信天灾,只信人祸!” 皇上脸上的痛惜一瞬间消失,变得铁青和狰狞:“你是因为卢见素,才这么恨朕?!卢见素的事,你这些年还没放下?果然不知悔改!” 太子厉声道:“我是放不下。不过今夜,我总算能为他报仇了。不管那仙鹤是谁放的,你们两个人,今夜都要去给他偿命!” 太子满含恶意和报复地看着这个人:“父皇,你知道吗?那个孩子,就是那个,我足足在殿前跪了三天,跪的昏过去,你都不肯放过的,阿兄的那个遗腹子。他没死。我找到他了。他这些年过得特别好,有疼爱他的父亲和师父;有忠心耿耿,追随他多年,将两个女儿也侍奉他的忠仆;现在还有了最得心意,美满的眷侣。他以后,会过得更好,他会锦衣玉食,会高高在上。” “我会把当初这个孩子失去的,你欠他的,我欠他的,全都十倍百倍地给他!” “我的好弟弟,害死卢见素的人,怎么会是我们呢?”大皇子突然大笑,“害死他的人,难道不是你吗?他当初,难道不是因为你才死的吗?” 太子看着温润的脸,此刻的表情近乎狰狞:“明明是你们害死了他!” 大皇子却毫不怕他,如今胜局已定,无力回天,他不介意给他的敌人心上插几把刀子:“你找回来卢见素的儿子了,那你是怎么跟他解释他亲父的死的?嗯?” “你怎么跟他解释的,我英明神武,年少才高的弟弟,为什么会那么鬼迷心窍地,叫一个小道士随意进出自己的寝殿?那小道士长得像谁,你跟他说过吗?” 太子厉声道:“你住嘴!” “你以为自己瞒得很好,说实话,谁不知道呢?可能也就卢见素不知道吧,不过也不一定。”大皇子挑挑眉,“若是没有卢见素,你还会不会那么听卢家的话,那么亲近卢家?谁知道卢见素是不是为了卢家,故意吊着你,勾着你?” 太子忍无可忍,他大步冲过去,一拳打在大皇子的眼角上,两人打做一团。 两个心腹不敢插手这种事,却还是在场面快失控的时候,将两人隔开了。太子死死地瞪着他:“你怎么敢这么侮辱他!我与阿兄清清白白!” “清清白白,好一句清清白白!”大皇子狼狈地坐在地上,边咳边笑,虚声道,“你是自己没见过你那时候看他的眼神啊。啧啧,你梦里面,也叫他阿兄吗?” “你不是想知道那只仙鹤的事情吗?”眼看着太子又快失控,大皇子及时说到了重点,“我告诉你啊。” “没错,是父皇做的。那个小道士是我找的,东西也是我吩咐他放进去的。但是原本,我只想让当年那个死掉的废物方士,给父皇尽两句谗言罢了。谁想到三天后,能有仙鹤从天而降呢?” 猜想得到证实,太子狠狠地闭上了眼:“为什么啊?父皇,到底为什么?我自问当时,并不失德悖逆之事啊!” “是呀,为什么呢?明明那时候,父皇虽然忌惮卢家,却也还算看重你,没想过要废你。为什么,他突然出手,打了你和卢家一个措手不及?”大皇子直接越过了皇上,插话道,“就是因为你太听卢见素的话了啊。” “父皇明明多次警告过你,让你离卢家远一点,可你却舍不得卢见素。你对卢见素的痴迷,近乎到了魔怔的地步。谁不知道你那位太子妃的来历?甚至除了她,你宫里面所有的女人,都爱慕卢见素。不过那时候爱慕卢见素的人太多,所以看着不显眼罢了。” 当年,首辅的老来女在宴会上对卢见素一见钟情,非要闹着去给卢见素做平妻,为了这个在家里上了三次吊。卢见素与妻子伉俪情深,当然不肯,但首辅向来宠爱这个女儿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甚至数次登门请婚。卢见素若不答应,两家就要反目成仇。 就在这时候,尚未娶妻的太子亲自向皇上请婚,将这位出身高贵,要死要活的姑娘抬进了东宫做太子妃。此事才终于消弭。 “我的好弟弟,人家伉俪情深,你为了叫人家夫妻美满,给自己往身边抬情敌,你也太可怜了吧?”大皇子嘲弄快意地看着太子,“父皇这么做,无非是怕你坐上皇位,不费一兵一卒,江山就姓了卢啊。你明白了吗?从头到尾,都是你的情谊,你那份小心翼翼藏着,却没藏好的情谊,害死了卢见素啊!” 太子像是被人重重敲了一击,他踉跄了两步,甚至是扶着床架,才没有摔倒。 “他说的是真的?”太子不可置信地看着床上神色默认的老人,“可我,我只是想一想啊。我从没想过要做什么,从没想过要表露出来!我只是在心里,偷偷想一想而已啊!” 皇上冷笑:“卢见素那种妖孽,死不足惜。” 太子却没生气愤怒,他好像被这个消息给打击傻了,半响,才轻声道:“他如高山,巍峨自持,只求身边有一江温柔环绕,可偏偏有黄蜂浪蝶,群花众草,拼命想靠近他。这又干他何事呢?” 自己一直想知道的事情,终于有了答案。他也不想再和这两人浪费时间了。 “请我这位大哥下去吧。”他对着自己的心腹,温声道,“那些刑具,别给我省着。太医药草也都准备好,务必叫他活的长长久久的。” 大皇子面无惧色,只冷笑地看着他。 “对了。”太子突然叫住了那两人,“孤记得,百花楼里面有一位极少露面的姑娘,叫做熙玉的,应该已经请过来了吧。我大哥那么喜欢她,为了保护她,不惜将她藏到百花楼里去,还与她偷偷诞下两子。一家人讲究个团团圆圆,送去与大哥一道吧。” “穆清源!”大皇子的脸色终于变了,“祸不及妻女幼儿!” 太子就笑了:“你害死我最心爱的人,现在却来与我讲,祸不及你的妻女幼儿?” 他从不敢承认他爱他,小心地将龌龊又无望的心事藏起来,不管是在他生前,还是他死后。藏得太深,太不敢面对,有时候,就连他自己,都觉得,他只是一直敬慕那个被他唤作阿兄的人。可这个时候,面对这个心知肚明,最了解他的敌人,他终于轻声地将自己心底一直掩藏的秘密说出口。 “等等!你不是想给卢见素报仇吗?还有一个仇人!”大皇子已经被那两人拉着向外走,他突然疾声喊道,“你不想知道吗?!” 太子挥手让那两人留下,神色冷凝:“什么人?” “我知道我是在劫难逃了,但是阿玉她,她只是个很单纯的女孩子。她从没有掺和过这些事。”大皇子终于露出了服软低声下气的样子,“我告诉你,你放过她。” “好。” “弟弟,你就没想过吗?为什么东宫那么大,卢见素却那么顺利,甚至赶在早有准备的方士之前,就找到了那封信?他是直接进了你的寝室的。他为什么那么确定,那封信在你的寝室?” 太子脸色瞬间惨白:“你什么意思?” “你那位看着天真泼辣的太子妃,实在是个厉害角色,”大皇子叹道,“就算是为兄我,也不得不说一句,实在是心狠手辣,佩服佩服啊。” 大皇子被拉走,太子站在原地很久,终于回过神,他又叫了两个人进来。然后慢慢走近了龙床,拿出一摞纸:“帮孤按住他。” 皇上看着那一摞纸,瞳孔紧缩,不可置信道:“你敢亲手弑父?!” “我为什么不敢?”太子慢条斯理道,“这种事,不管叫谁做,以后都难免要被猜忌。我实在是不愿意为了你,再折进去一个心腹了。我自己的事,自己也就做了。” 尽管早有预料,可这一刻,这个曾经沾过无数血,做过无数阴暗事的帝王,还是发自内心地感到恐惧。他不愿丢了自己最后的体面,强做镇定:“你为什么选在这个时候?” “儿子不是说了吗?大哥要出手,我也没办法,只能赶鸭子上架了。” “根本不是你终于等到他出手的,是你诱使他的。”这个帝王尽管老了,尽管到了末路,但他的头脑仍然很清醒,“你等了那么多年,就是为了清清白白地上位。这么一出,你登上皇位以后,无论如何,也会存有疑点和污点!” 太子笑了:“我怕这个吗?” “你如果不怕,就不会隐忍这么多年了。”皇上了然,“你是为了那个小崽子。你找到他了,并且他现在就在京城,你怕我发现杀了他,所以才决定先下手为强。” “为了一个卢见素和别人生的孩子,你竟然要亲手弑父!朕为什么会有这么一个大逆不道,逆行狂悖的儿子!” “对。我就是要保护他。我当年护不住阿嫂,如今必须护住他。” 老人躲闪,却被太子叫进来的人按住,动弹不得。一张黄纸沾了水,贴到了他的脸上。老人不住挣扎,却挣扎不开。 “我当初那么求你,你都不肯放过阿嫂。手掌杀伐,凭一己心意决人生死,很得意吧。你现在也被人决定生死,是什么感觉?” “我知道心爱之人惨死,是什么滋味。一想到阿兄若是九泉之下有知,自己心爱的人被人活活捂死,该如何痛彻心扉,我就觉得不能放过你。” “当初阿嫂死的时候,也是这样吧。她是不是也求你了,也挣扎了。你为什么当初不肯放过她呢?!” 他挣扎的力度越来越小,最后归于寂静。 太子坐在床边,神色未明:“你们出去吧,孤自己待一会儿。” 两人不敢说话,默默退下。房门关住那一刻,太子他轻轻将皇上面上的黄纸揭了下来。这人双眼大睁,脸色青白,却再也不能说话呼吸了。这个曾经那么强大,强大到想摧毁谁就摧毁谁的人,终于还是死了。 卢家,阿瑾,阿棠,他自己,他们所有人都安全了。 他为这个人整理了头发,衣衫,为他保有了帝王最后的尊严。 穆清源坐在床边,突然泪如雨下:“阿兄。” “我对不起你。他说的没错,是我害死了你啊。” 第55章 状元郎和他的糟糠妻55 天色渐亮。顾府的大门被敲响。 管家来通传的时候, 顾如琢正坐在桌前,给容瑾夹菜。他深吸了一口气,放下筷子,平静道:“请那位大人到前院厅堂吧。” 顾如琢来到前院,看到厅中站着的那个人之后,紧紧提着的心, 终于落地。 程三对他微笑道:“殿下召见顾大人。” 太子重归朝堂,昨夜的事,当然备受争议。 一夜之间,帝王崩,大皇子被当做谋害君父的罪魁祸首下狱,而那个落魄潦倒众人都默认,早晚要让位的太子却拿出了, 据说是帝王临死前写下给他的传位诏书。 这其中的猫腻, 简直用脚趾头, 都能想明白。不是没有忠君耿直的官员质问,甚至痛骂他弑君杀兄。但其实太子并没有受到太大的阻力。 毕竟帝王死了,大皇子明显失了势,剩下的几个皇子,在大皇子年复一年的打压下, 实在没什么成气候的。识时务的自然尽快投诚,至于有那么几分风骨的, 大皇子心胸狭窄, 喜奢残暴, 实在不是什么明君苗子。 太子往年名声极佳,真的没什么可指摘的地方,他被皇上冷落流放,不是没有官员哀叹惋惜。何况,如今他也是名正言顺的太子,便是没有诏书,也是顺理成章的继位人选。 几位忠君耿直的官员要以死明志,被太子的人给拦了下来,强行送去了太医院;几位大皇子的心腹要负隅顽抗,有的当场被杀,有的被下了狱;剩下的人,在看过血溅三尺的场面后,都没有过激的举动,想必过几天,都会慢慢归顺。 顾如琢到的时候,风波已经平息地差不多了。 太子坐在厚厚的帘幕后。 顾如琢撩起袍角跪下:“微臣恭喜殿下如愿以偿。” 太子低声道:“其实没什么好恭喜的。” “孤召你来,是想让你为孤写登基诏书。” 顾如琢一愣:“微臣才疏学浅,又无资历,如何担得起这样的重任?” 这种事,不是一般都是德高望重的阁老或者顶顶信任的心腹做的吗? “你这几年为孤做了不少事,担得起。”太子温声道,“孤听说,你在家里,对阿瑾很照顾。” 顾家有很多太子的人。这是太子的要求,也是顾如琢表露的忠心。顾如琢在家中,与容瑾相处,并未刻意避讳过太子的人。 顾如琢知道太子说的是什么:“不过是些许小事罢了。” “顾如琢,你别觉得委屈。这世上,有的是想给爱慕之人梳发提鞋,却不可得的人。”太子语气淡淡,带着一点寥落,“如果阿瑾长在卢家,便是你再怎么一往情深,与阿瑾也绝不可能。” 顾如琢低声:“能与阿瑾相伴,是微臣三生有幸。怎敢谈委屈二字?” 太子怔怔片刻:“是。你说的没错。” “阿瑾的身份也是时候大白于天下了。等到孤登基后第一次朝会,你可愿出来为阿瑾请旨?” 顾如琢叩首:“臣自然愿意。” “阿瑾重情记恩,想来是不愿改回卢姓的,但他终究是卢家的人,到时候要回去拜见卢家的列祖列宗。” “你不用担心卢家反对你们。只要阿瑾喜欢,孤会护着你们。”太子的声音平静,“卢家愧对阿瑾,不会过多干涉的。” 其实顾如琢并不怕卢家的态度。容瑾不是个容易被左右的人,他下定了决心,就连容怀松和戴珣安,也无法干涉他的抉择,更何况是卢家。顾如琢从来没有怕过别人,他一直怕的,惶惶不安的,都是容瑾的心。 但是,他还是诚心道:“多谢殿下。” “还有一件事,你回去告诉阿瑾。”太子的声音很低,“过些时日,我会为他父亲启墓重葬。” 顾如琢一愣:“启墓?” 入土为安入土为安,人一旦入了土,除非是极重要的事,否则是绝不能惊扰的。顾如琢以为当年卢见素出事,葬得简陋,太子心有愧疚,想为他重新风光大葬。 可这毕竟会惊扰到亡魂,于是他委婉劝道:“时隔多年,何必再惊扰卢大人?想来卢大人也不会介意身后事是繁是简。” “不是因为这个。”顾如琢回去要告诉容瑾,太子很有耐心,“当年,卢夫人的尸骨,并未和卢大人合葬。” 当初皇上对外宣称,容芜是难产身亡,但大家都知道,容芜不是。这种情况下,他怎么可能把容芜的尸骨还给卢家,借口说是在宫城里撞了忌讳,直接卷了席子,随便找了个地方埋了。是皇后偷偷找人,将容芜的尸骨收敛了起来,但也不敢送去卢家,只买了一口薄棺,买了一块地,下葬了。 太子低声道:“他们生同衾,自然也要死同穴才好。” 见太子坚持,顾如琢只能应下:“微臣会一五一十地告诉阿瑾。” “你去吧。” 顾如琢离开,三公主从里屋走出来,神色犹豫。她咬了咬嘴唇:“哥哥,我还是觉得,启墓重葬是不是不太合适?” “毕竟都过去那么多年了,何必再去惊扰阿兄阿嫂呢?” “不会,他们不会觉得被冒犯惊扰的。”太子眼神温和地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妹妹,“阿兄和阿嫂,都会高兴的。” 他们生前那么相爱,如今已经分离了二十年,一定很盼望着能相见吧。 “哥哥。”三公主看着太子,忧心忡忡,“你这两日是不是太累了,要不要去休息一会儿?” 为什么明明是大仇得报,志得意满的时候,你看起来却那么憔悴,甚至是显出老态来了呢? “嗯。”太子点点头,“这两天确实累了些。我待会儿去睡一觉。” 三公主便放下心来。她一向信任也崇拜自己的这位哥哥,只在他面前,露出小女儿的娇态来。 三公主笑着问他:“哥哥,你为什么就是不喜欢顾如琢啊?虽然说是个男子这一点不太好,可毕竟阿瑾喜欢他啊。我瞧着,他对咱们阿瑾,也确实是一片真心。易求无价宝,难得有心郎嘛。” 太子笑了笑没说话。直到三公主离开,屋内只剩下他和从小侍奉他的内监,太子才伸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微不可闻道:“大概,是因为嫉妒吧。” “真是,叫人嫉妒啊。” 有些人,幸运地得到心上人的爱,可有些人,永远只能做旁观者。甚至有的人,就连做个旁观者,都会给自己的心上人带来巨大的灾难。 何其不公啊。 …… 这几日,容瑾过得很悠闲安逸,有点像还没得知真相之前的日子。 戴珣安和容怀松正在赶来的路上;太子很忙没有召见过他;预料中会找上门的卢家,没有出现;就连容瑾最在意的系统,也没有来找过他。 自从上一次对话后,系统一直没有出现。一次两次是巧合,三次四次却肯定不是。容瑾不信系统直到现在,还不清楚他真实的想法。其实很久之前,容瑾就做好了和系统对峙的准备。他从没想过能拖到现在。 容瑾甚至觉得,系统是不是看穿了他的套路之后,对他绝望,终于决定抛弃他,另谋宿主去了。 登基大典,太子传话说希望他去,会特意为他备下席位,但是容瑾没有去。他如今身份未明,实在不愿意去受人揣测试探。那一日,他只站在附近茶楼的最高层包间,等新皇登上城楼时,远远地看了一眼。 第二天清晨,顾如琢出门前,笑着对容瑾说:“今日之后,阿瑾就能得回自己的身份了。光明坦荡,诸事随心。” 容瑾懒洋洋地亲了他一口:“佳人在怀,我如今便觉得,并无不遂之事啊。” 其实容瑾并不在乎这个。比起回到卢家,他更喜欢留在容家。反正他也不打算改姓,如今又安全了,何必再弄得大张旗鼓,满城风雨。以他来看,倒不如直接把户籍里的女子身份改回男子就结了。但无论是太子,还是容怀松,顾如琢,对这件事的态度都很坚决。 古人的观念里,认祖归宗,是一件得以安身立命,极其重要的事情。就算纵容容瑾不改姓,也绝不许他就这么以容家儿郎的身份混着。何况,得回卢家的身份,叫容瑾光明正大地存活于世,这几乎算是容怀松,顾如琢他们的执念了。 朝堂之上,众人寂寂,顾如琢跪在大殿正中央,口齿清晰,面容平静地陈述着当年的往事。最后,他俯身叩首:“卢见素大人的遗腹子,正是臣家中爱侣,容瑾。” 朝堂哗然。 但凡经历过当年事的人,有几个能忘记卢见素呢?那样风采灼灼,几乎占尽了世间偏爱的儿郎啊。 当年卢见素夫妇惨死,不仅仅是魏无书,戴珣安和卢家,还有数十位年轻官员,有卢见素的友人,也有与卢见素点头之交的高洁之士,接连愤然辞官。但凡是稍有良知之人,谁当年不曾为卢见素扼腕叹息呢? 如今,卢见素的儿子还活着! 立刻便有一位当年和卢见素交好的中年官员站出来,几乎激动到双手发抖:“臣恳请陛下,免除容戴两家为救无辜稚子而犯下的罪过,准卢氏遗孤认祖归宗!” 陆陆续续跪了一地:“臣复议。” 新皇坐在高高的龙座上,沉声道:“准。” …… 容瑾坐在家中,手里拿着一卷书,却心不在焉:都快晌午了,也差不多该散朝了吧,如琢早上可没吃什么。 然后,他听到了一个熟悉又久违的声音。 【滴。任务已完成。】 第56章 状元郎和他的糟糠妻56 容瑾手里的茶杯一下子脱落, 在地上摔得粉碎。 旁边的婢女立刻过来收拾, 容瑾摆了摆手:“没事, 你们去忙吧, 我自己收拾。” 婢女们顺从地离开,只留下容瑾一个人。 容瑾早就想过和系统对峙的这一天,可他过去心里多少有些底气。因为他从系统的口中套话,得知如果他不完成任务, 就不能离开这个世界。他很了解顾如琢,顾如琢是不可能真的想和他和离的。 他完全没想过任务会突然完成。 容瑾心乱如麻,却只能强装镇定:【统哥,好久不见啊。】 系统不咸不淡:【是你好久不见我。我倒是挺经常见你的。谈恋爱挺开心的?】 容瑾只当做没听到,问:【统哥, 我有点不明白。为什么任务完成了?】 【确实完成了。】系统的声音很平静,【就在刚刚那一刻, 你们的婚姻关系已经彻底解除了。而且是顾如琢主动提出的。他这么做的原因, 你我也都很清楚了。两个任务都完成了。】 系统这么一解释, 容瑾立刻就懂了。 顾如琢今天要在朝堂上表明容瑾的身份,想必就是刚刚那一刻。容瑾既然不再是容家女, 和顾如琢的婚姻关系当然解除了。是他疏忽了, 他没想过这种可能。 容瑾闭了闭眼睛:【统哥, 我觉得你这判定有点主观吧。】 【但不管怎么说, 任务都已经完成了。】系统的语气中带着一点嘲讽, 【宿主, 我们可以高高兴兴地离开了。】 容瑾低声道:【统哥, 你明知道的,我不想走。】 【你之前不是说,恨不得马上甩了顾如琢这个渣男,完成任务好回家吗?】系统冷笑,【所以宿主你这是打算和我解释一下,你之前为什么要忽悠我吗?】 容瑾无奈:【讲讲道理啊统哥,明明是你先忽悠我的。】 系统听起来很愤怒:【我什么时候忽悠你了?!】 明明一直都是你在忽悠我,好吗?! 容瑾也跟他直说了:【好。统哥,那你告诉我,这真的是一本风流男主上位记的小说吗?如果你看过原著,你应该很清楚,顾如琢不是那种人。你明知道他背后的动机是什么,当时为什么故意误导我?】 系统感觉自己简直比窦娥还冤:【我根本没有故意误导你好吗!我是怕到时候他脑子进水,非要给自己刷渣男人设,你被他虐身虐心,提前给你打个预防针而已。我怎么会知道本尊来了,后续是这么发展的?!这特么的坑爹剧本不是我写的好吗?!】 容瑾就笑了:【所以你确实很清楚顾如琢没有变心,甚至知道他到底在做什么。话说,我难道不是一个原著中一笔带过的背景吗?统哥,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你曾经指点我何时去集市上买回顾如琢,也告诉过我顾如琢的家世背景,证明你确实对顾如琢的人生有了解。但我想了想,你其实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任何,关于顾如琢后来人生的消息。哪怕不经意的一点点只言片语都没有。除了那句你用来误导我的,三公主是女主,顾如琢风流多情以外。】 【就算你可以解释说那些都跟我没关系,所以没必要告诉我。可到了现在这一步,我和顾如琢相恋,剧情早就崩了不是吗?就算我现在走了,难道顾如琢还能安安心心地继续升级打怪。我们的任务不是维护小说剧情吗,现在这样,怎么就算是完成任务了?】 【所以其实根本没有所谓的,顾如琢与糟糠和离后,一路升级走上人生巅峰的原著是吗?】容瑾轻声道,【而我要走的,也绝对不是,顾如琢人生背景中被一笔带过的糟糠剧情。】 【统哥,你从一开始,就在糊弄我啊。】 容瑾说完,系统陷入了沉默,很久才道:【你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的?】 【刚进来的时候。】容瑾长篇大论说到这儿,已经变得很坦然,【在我刚进来的时候,我发现我不仅得到了原身的记忆,还得到了原身的情感。如果是完任务的话,应该越冷静,越置身事外才越有利于任务的完成,不是吗?】 【而且很多和系统有关系的事,都是我先提出来,你才想到的。比如说我可以从你这里换东西,比如说你其实能止痛之类的。统哥,你不是系统吧。】 系统若有所思:【还有吗?】 【挺多的。】容瑾坦白承认,【统哥,你不适合做这种骗人的事。破绽实在太多了。】 系统转了话题:【所以你现在跟我摊牌,究竟想说什么?】 容瑾沉声道:【我不会跟你走。】 【这件事难道你说了算?】系统反问,之后又放缓了声音,【我知道你舍不下顾如琢,可你若跟我走,我们走完了第二个世界,我到时候可以再送你回来,和顾如琢再续前缘。】 【我凭什么信你?】容瑾问他,【就像你根本没法证明你能送我回家一样,我跟你走了,你不送我回来怎么办?】 【你信不信我有差别吗?你一开始就不信,但是你还是老老实实地来了这个世界。因为你根本没得选。你现在跟我走,还有希望能回家,有希望能回来找顾如琢。可你如果不走,那就只能回你自己的世界等死,照样陪不了顾如琢。到底怎么选,你自己想吧。】 容瑾不说话了。这就是为什么他知道任务完成后,会反应这么大,最后干脆破罐破摔,和系统彻底摊牌了。因为说白了,现在主动权在系统的手里。 他已经无招可用了。 系统要他走,他就必须走。 容瑾低声道:【统哥,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想要的结果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一开始,系统几次暗示他,可以和顾如琢在一起;为什么他决定和顾如琢在一起了,系统又阻拦他;为什么一开始顾如琢风流的消息传来,系统直接给顾如琢定了罪;但容瑾表示他不相信顾如琢时,系统又站在顾如琢那边说话? 你表现地这么矛盾,到底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结果?你极少插手剧情,是不是因为你一开始就知道,只要他买回了顾如琢,顺其自然,什么多余的事都不必做,任务就一定会完成。 系统却没有回答他:【宿主,不管你信不信,我不会害你。】 …… 比顾如琢先到的,是圣旨。 早就备下的桌案摆下,容瑾跪在厅中,听着圣旨里对他已故的亲生父母极尽赞誉,赐下的各种荣誉,赏赐更如水般送进府中。 顾府里欢喜一片。唯有容瑾,神色寂寂。送走传旨官后,容瑾直接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众人只当他一朝大仇得报,恢复身份,心绪起伏,也没人打扰他。 顾如琢终于散朝归来,他脚步轻快地推开房门,让阳光伴随着照进来。他笑道:“阿瑾,我回来了。” 容瑾看着顾如琢满是笑意的脸,一时心如刀割。他慢慢道:“如琢,你记不记得,我曾经说过,若是能恢复男儿身,想自由自在地出去走走看看。” “我记得啊。” 他当然记得。那是容瑾的愿望,他怎么会不记得。 顾如琢自然地牵起容瑾的手,眼中带笑和一点点抱歉:“如今陛下刚刚登基,诸事繁忙。阿瑾再等几月,我便辞官,到时候阿瑾想去哪里,我都陪阿瑾去。” “不,不是。”容瑾感觉自己的嗓子被什么给堵住了,他极力保持镇定,害怕下一秒自己就要崩溃,“我的意思是,我自己去。” “我想自己出去走走,一个人去。” 顾如琢的笑慢慢变成一点点委屈:“阿瑾不能等一下我吗?只有几个月。” 容瑾藏在袖子里的手死死攥住,几乎要握出血来:“不,不能。” “那我不等了,明日就去辞官,好不好?”顾如琢拉了拉他的袖子,带着一点讨好和哄劝。 容瑾似乎不堪忍受,猛地把脸给转到了另一边。 他的声音有一点冷:“我之前一直以女装示人,从未真正过一天随心自在的日子。我也想像个真正的儿郎一样,出去游历游学,结识更多的人。顾如琢,我现在恢复了男儿身,觉得我们当初的决定太匆忙了。我也想去游学三年,顺便让我们重新考虑一下彼此的关系。” “你答应我,这三年,除非我主动来找你,你不要去见我。” 系统说过,两个世界的流速可以调整。三年时间足够长。如果他三年还回不来,那大概永远也回不来了。也许三年过去后,顾如琢发现了不对,也只会觉得,是容瑾在这三年里改变了。人都是会变的。 其实之前,容瑾不是没偷偷怪过顾如琢,觉得顾如琢不信任他,如果他真的信了顾如琢变心,那他一定会很受伤。可真到了如此雷同的一幕,他却做了和顾如琢当初一样的选择。 你曾经说过,最怕我死。我怎么敢告诉你,怎么能告诉你?我宁愿叫你觉得是我怯懦了反悔了,宁愿让你觉得物是人非情谊不再,也不能告诉你,我也许已经彻底离开你了,甚至已经死了。 “我不同意!”顾如琢一把扣住了容瑾的手腕,他死死地看着容瑾,“阿瑾你说过的,我是你的爱人,我有资格对你提要求的!” 顾如琢的声音颤抖:“我不同意你去,不同意你这么对我。” 容瑾轻声安抚他:“如琢,你别怕。我只是想给彼此一个空间,再仔细想想。” 也许我可以回来。只要我能回来!我一定会回来找你! “你要想什么?想是不是后悔和我在一起?”顾如琢自嘲地笑笑,脸色惨白,“我不明白。就在昨天,我们还说要等老了,回淮南城教书。你今天就告诉我,你要一走三年,再重新想想?” 容瑾站起来,抱住了顾如琢的腰。顾如琢比他要高,他正好把脸埋在顾如琢的颈间。他闷声道:“如琢,你一向什么都顺着我。你再顺着我一次吧。” 顾如琢的身形僵硬地像石头,他沉默了好久好久,才哑着声音:“好。” “没事,你想吧。阿瑾想多久,我都等阿瑾。” 第57章 状元郎和他的糟糠妻57 容瑾突然决定外出游学这件事, 虽然大家都有点意外, 但也没觉得有什么。他做女孩子太久了,一天到晚待在家里, 就算出门也必须面纱遮面,众人环绕。如今终于恢复自由身, 想要自己出去走走, 去别的书院里读几年书, 认识一些新朋友, 也很正常。 其实这些天有数不清的事情要去处理。新皇的赏赐以及各种恩典,他理应进宫谢恩;卢见素的旧友有许多递来了帖子;卢家的人也几次接触他, 希望他能多回几趟卢家。 他应该去做这些的。 系统留了一个月的时间给他,让他做告别。论情论理,他应该在去游学之前,把这些事全部都处理地妥妥当当。但容瑾现在什么也不想做。 这一个月,他参加了卢见素和容芜合葬的那一场葬礼, 为他们披麻戴孝,尽了亲子的责任。 剩下的时间, 他送别了要回淮南城的戴珣安;每天和容怀松一起吃饭;他还去了陈峰和朝雨的小家, 亲眼确定了陈峰确实待朝雨极好;双云也早就有了心上人, 只是为了容瑾一直不肯成婚, 容瑾如今身份大白, 也终于说服了她。 然后, 就是和顾如琢在一起。 尽管不舍, 但容瑾并不如何担心别人。系统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骗他, 等他走了,自然会有一个一模一样,甚至连性格,记忆和情感都相同的容瑾,来接替他。如果那个容瑾真的和他极像,那他也一定会为容怀松和戴珣安养老,会将朝雨和双云照顾地妥妥帖帖。至于其他人,原本也和他没有多大的纠葛,是他还是后面的容瑾,没有什么区别。 不会有人发现他的离开,也不会有人受伤,除了顾如琢。 容瑾知道,如果真的按照自己的设想,那最好现在就慢慢变得冷淡,拉开距离,但他想见顾如琢。也许这就是他最后和顾如琢在一起的时光,容瑾舍不得对他冷淡。他突然变得很缠顾如琢,除了顾如琢不在家的时候,他几乎无时不刻都和顾如琢在一起。旁人不知道他说过什么,还以为容瑾是一去三年,舍不得顾如琢。 容怀松整天一幅没眼看的模样。三公主偶尔上门,也会调侃他们。 顾如琢却一反常态地面色淡淡。 容瑾知道,因为顾如琢在生气。虽然他还没有生气到要搬着被子分居的程度,但夜里,他们并肩躺在床上,顾如琢却一连好几天,都沉默着不理他,也不再闹他。今晚熄了灯,又是一室寂静,容瑾等了片刻,慢慢将手伸进顾如琢的被子,牵住他的手,讨好地晃了一下。 “你不是还没想好吗?”顾如琢把他的手拿开,翻过身背对着他,“不要摸我的手。” “没想好就不能摸了吗?”容瑾从顾如琢背后抱住他,满是苦涩的心里掺进去一点点笑意,于是他轻声道:“那我想摸怎么办?” 顾如琢默默地将自己的手缩到枕头下,不搭理他。 容瑾干脆掀开了自己的被子,像只巨大的树袋熊,压在顾如琢身上。他将顾如琢连被子带人压得严严实实,然后趴在顾如琢耳边,笑道:“大老爷,别这么小气呀,让我摸一下吧。” 顾如琢闷闷道:“我本来就心胸狭窄。你又不是不知道。” 容瑾心里温软一片,就低声哄他:“你别不高兴了。” 顾如琢不吭声,容瑾就俯身去亲他的脖子。 顾如琢却突然一把推开了容瑾,他坐起来,气到浑身颤抖:“我不是想做这些!” “你也不用故意做这种事来讨好我!我宁愿你不去这三年,要我永远睡在门框边上也可以!” “我喜欢你,不是为了这个。” 容瑾脸上的笑,也慢慢落下去了。他低着头,声音淡淡:“不想就不想,发什么火。” 容瑾重新躺好,钻回被子里。黑暗里,他也背对着顾如琢,感觉心里像是被人放了一块冰冷的石头,不断往下坠。 他自嘲地笑笑,其实自己真的挺无耻的。明明都说要保持距离,明知道自己很可能回不来,却还是不愿意放手顾如琢。他发现,他真的受不了顾如琢这么对他,他受不了顾如琢对他冷淡,也受不了顾如琢因为他伤心难过。 可他没办法。他也没有办法啊。 顾如琢坐在原地,穿着一身单衣,看着容瑾的背影,有一种说不出的委屈和恨恨:“容瑾。你就是仗着我喜欢你,故意玩弄我。” 顾如琢结巴了好几下,才轻声道:“之前,明明是你说,我对你很重要,我可以放心大胆一些,说你不会离开我。我,我有一点恨你。” 容瑾感觉自己的眼睛一下子就有热意涌上来,他死死地抓着被子,没说话。 顾如琢说完,沉默了一会儿,又低声道:“阿瑾,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这么说的。我只是有点害怕,你不用理会我。阿瑾如果喜欢去游学,那就去吧。你只是想再慎重地考虑一下,自在地过一段日子,不是说,一定会离开我,是不是?” “对不起。我这些日子,不该这么对你。我是昏了头了。”顾如琢在他背后,轻声道,“我会听话,不会去打扰阿瑾的。三年以后,我再去找阿瑾。” 容瑾真的用尽了力气,才把眼眶里的眼泪逼回去。他很怕他一开口,就会忍不住崩溃。 他们和好了。至少表面看上去,和以前没什么区别。 如果说有什么区别,那就是他们待在一起的时间更多了。容瑾不让顾如琢辞官,他便请了假。两人终日形影不离,一起读书,喝茶,闲谈。 有一次,顾如琢被容怀松叫去,回来的时候,看到容瑾在收拾行囊。他神色暗淡了一瞬,便强打起精神,甚至对容瑾笑了笑:“阿瑾确定要去景仁书院了吗?” 容瑾没敢看他:“嗯。” “景仁书院挺好的。先生们博学多才,同窗也都很友善。” 说到这儿,顾如琢突然满带怀念地笑起来:“阿瑾记得吗?阿瑾送我去白鹿书院的前一天夜里,也是这么叮嘱我的。” 容瑾回想了一下,觉得那真的是好久远的事情了。那时候,他刚刚把顾如琢从人牙子手里救出来,顾如琢才十五岁,身形单薄,容瑾总忍不住把他当做孩子看,送他去读书之前,也曾担心他在学院里受欺负。 时间真的过得太快了。 容瑾再怎么珍惜,再怎么舍不得,还是到了系统期限的最后一天,也是他启程去景仁书院的那天。 顾如琢一路将他送到了京郊十里外的凉亭。再送下去,就到下一个城镇了。容瑾终于还是开口要马车停下:“就送到这儿吧。” 再送下去,也是徒劳。 马车停在路边,他们两个在凉亭里坐着说话。 顾如琢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有好多话想说,却都堵在嗓子里,最后只问道:“阿瑾,我本来是想提前把生辰礼赶出来给你的,但是我没做完。我到时候,能托人给你送去吗?” 其实是因为,他恨不得每一秒都陪着容瑾,根本不敢花时间刻簪子。 容瑾看着顾如琢的脸:“你现在带着那把簪子吗?” “带着。” 顾如琢从袖子里取出来一支细长的小木盒。 容瑾打开,这簪子已经刻出形状来,但还很粗糙简陋。 容瑾把簪子取出来,递给顾如琢:“你给我戴上吧。” “我还没做完。” “没关系。” 于是顾如琢就取下了容瑾发间的那一支,将这一支换了上去。容瑾轻声道:“顾如琢,要不你背我去马车那里吧。” 顾如琢有些惊讶,却明显很开心:“好啊。” 其实此刻,这地方有不少来来往往的人。以前他做女子装扮时还好,现在换成了男装,任谁一眼也能看出他是男子。再让顾如琢背他,就难免得到别人奇怪的注视。但容瑾和顾如琢都不在意。 容瑾趴在顾如琢背上,想着过去顾如琢曾经许多次这样背过他,然后有一点水渍落在顾如琢肩上。 隔着厚厚的衣裳,顾如琢不可能察觉到,但他却突然顿了一下脚步:“阿瑾,怎么了?” “没事。大概是有一点舍不得你吧。” …… 容瑾上了马车。马车行驶地又急又快,不过是一天,已经离京城很远了。夜里,容瑾在一家客栈投宿。 系统的声音如约而至:【宿主,时间到了,我们该走了。你准备好了没?】 容瑾深吸一口气,他刚要开口,却突然察觉到一点微妙的不对,心重重跳了一拍,没有说话。 系统又问了一遍:【你准备好了没?】 【等,等等!】容瑾猛地想到了什么,他立刻在脑海中高声喊道,【不!我不同意!】 系统的声音微顿:【宿主,怎么了?】 容瑾一瞬间感觉自己的心跳的飞快,他从没感觉自己的脑袋转的这么快过:【我其实有牌,我手里其实是有牌的!】 【我之前没有仔细想过,你明明占据绝对优势,随时都能直接提我走,为什么还要跟我废话那么多,还许诺说完成第二个世界,就愿意送我回来。】 系统冷冷道:【我直接提你走,你怎么会心甘情愿地为我做下一个任务。】 【你完全可以直接将我提走再跟我谈条件。到时候木已成舟,我只会妥协地更快。你为什么现在费这个功夫?又是权衡利弊,又是许诺,还留给了我足足一个月的时间告别。】容瑾轻声道,【也许只是我过于敏感。但我听了你刚刚的那两个问题,突然冒出来一个想法。】 【统哥,你之所以这么问我,是因为,一定要我自己同意,才能去下一个世界!】 系统冷笑:【你是不是宫斗剧看多了?】 容瑾狂跳的心慢慢平静下来,他甚至露出了一丝笑:【统哥,如果我猜错了,你为什么不直接带我走呢?】 系统没再反驳他。正如容瑾所说,如果容瑾的想法是错的,他完全可以现在带容瑾走,容瑾的话不攻自破。 他还没走,就证明容瑾猜对了。容瑾不出言同意,他就不能带容瑾离开这个世界! 容瑾感觉自己后背上全是汗:其实他根本没多少把握,不过是匆匆的推断和六分的直觉罢了。所幸他猜对了。 【你这算是单方面毁约。】系统的声音很危险,【我是不能带你去下个世界,但能直接把你送回去现实。】 容瑾根本顾不上想这个,系统提出来,他也只能苦笑:【统哥,我不过是赌一把。你既然肯花这个功夫糊弄我,就证明,我对你是有价值的,不是吗?虽然这价值是什么,我也不知道。】 【你就不怕赌输,丢了命?】 【那就丢了命吧。顾如琢也从未怕过为我丢命。】容瑾释然,【我想留下来,我不愿意去赌难以预测的未来,我只想要现在。】 我不想叫他去痛这三年,更不想叫他三年后,再痛不欲生。 其实容瑾也知道,三年的缓冲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他和顾如琢不是没分开过三年。如果三年后他真的没能回来,顾如琢会分辨不出自己的爱人吗?如果他真的认出来那个人不是容瑾,他怎么办啊? 【统哥,我知道你这么做,是因为你怕我和顾如琢在一起白头偕老,会不愿意再接着往下走。】容瑾极力去说服系统,【统哥,我发誓,只要我陪着顾如琢过完这一世,我一定会跟你走,一定会跟你去下个世界。】 系统冷笑:【我敢信你吗?】你个大猪蹄子。 容瑾察觉到了他的松动:【统哥,我愿意发誓!跟你签合同!写血书!】 系统想了想:【那你发吧。你就说,如果你到时候反悔不跟我走,那就叫顾如琢下辈子吃糠咽菜,挨打受气,还天天倒霉,上山掉坑,过河落水。】 容瑾:【……】 【你连这点诚意都没有?!】 【不不不,我发!】 …… 顾如琢送别了容瑾,他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晃荡,整个人像是丢了魂。 从十五岁开始,他人生的每一步都跟容瑾相关。一开始想娶容瑾;后来娶了他,一边怕容瑾跟他和离,一边觉得该给容瑾争一口气,于是拼命读书考科举;后来做了状元,又开始查容瑾的身世,希望他能自在地恢复男儿身。真要说和自己相关的,倒没有什么正事。 现在,容瑾突然走了,他除了一个“等”字,什么也做不了,感觉人生都变得空落落的,心里也空落落的。 他走了很久,街上的人似乎也看出他不太对劲,纷纷躲避他。 直到一个女声犹豫地喊住了他:“顾大人?” 顾如琢抬头,看到招牌,才发现自己竟然走到百花楼里来了。 门口的女子走过去,笑容极为热情:“顾大人可好些日子没来过了呀。今日也是跟姚公子他们约好的吗?” 顾如琢想了想:“你们这里,我不想要姑娘,只想一个人喝酒行不行?” 女子也看出顾如琢此刻失魂落魄,当即有眼色道:“当然行。” 顾如琢可是如今炙手可热的人物,自然要小心讨好。 一坛坛酒摆上来,顾如琢喝之前还犹豫了一下:如果他喝醉在这里,阿瑾会不会不高兴?但转念一想,阿瑾都走了,说不定都不要他了,谁会在乎呢? 于是,他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搬着酒坛子回家喝。 一场伤心欲绝,酩酊大醉。 第二天,他醒过来的时候,一睁眼竟迷迷糊糊看到了容瑾。 顾如琢一时还以为自己在做梦,怔怔道:“阿,阿瑾,你不是去景仁书院了吗?” 容瑾正站在窗前,闻言转过脸,温柔地微笑道:“哦,因为我走到一半,突然想到,你是不是还没跟我解释,你为什么之前闲着没事就往百花楼里跑?对了,听说你昨天又去百花楼了?看来我在京城里,你是过得怪压抑的。” 顾如琢未喜先惊:“不,不是!我,我没有!” 【本故事完】 第58章 浪荡子和他的渣男攻1 容瑾睁开眼睛的时候, 发现他正跪在地上。他微低着头,视线只能看到膝盖前那块刻满了纹饰的汉白玉。周围明明很安静,容瑾却直觉地知道, 这是一场豪华的宫宴,而他正被拎出来问话。 一个低沉威严的声音从高位上传来:“怎么?你是觉得朕的掌上明珠, 配不上你?” 他都没怎么思考, 直接脱口而出:“回禀陛下, 公主殿下天人之姿,配给微臣何止绰绰有余!奈何微臣不爱红粉, 独爱龙阳啊!” 此言一出, 安安静静的周围顿时哗然声起。 陛下似乎被他惊住了, 一时没说话。一个女声突然从不远处响起:“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欺君!谁不知道你容瑾为人最是风流放荡, 平日里尽爱混迹那些不干不净的地方, 红粉知己遍地。如今要你娶我皇妹,倒又说自己好起龙阳来了?” 容瑾心中却并无丝毫惧怕, 他抬起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散漫地看了那少女一眼:“您这大帽子微臣可不敢戴。微臣忠心耿耿,岂敢欺君?!” 宫装少女冷笑:“那你怎么解释你混迹秦楼楚馆, 而不是南风馆?” 容瑾理直气壮:“微臣不过是喜欢听听曲罢了。瞧您这话说的,微臣可是个正人君子, 您去问问, 我几时在楼里留过宿?正是因为喜好龙阳, 我平日里才去找青楼女子听曲。若是去了南风馆,岂不是真成了您口中的风流放荡之徒?倒是您,金枝玉叶之躯,怎能打听那些‘不干不净’地方的事情呢?竟连南风馆都知道!” 少女被他堵得哑口无言,只好气急败坏地瞪他:“你!” 皇帝看了少女一眼,不咸不淡道:“阿瑾说的不错,你是该温婉乖巧些。” 少女悻悻又不甘地坐下来。皇帝将视线转到容瑾身上,语气倒是不算恼怒:“阿瑾也是,净说些荒唐话。你堂堂男儿,岂有不成家的道理。” 容瑾刚想说什么,一个高大的中年男子从席位上站起来,大步走到容瑾身边跪下,简直是悲愤交加:“臣教出此等不孝子,实在是愧对陛下!还请陛下责罚!” 皇帝连忙让他起身:“友清这是哪里话!不过是阿瑾还小,一时糊涂罢了。” 男子摇摇头,痛心疾首:“臣长期不在京中,内人又素来娇惯他,这孽畜简直是无法无天!平日里荒唐顽劣也就罢了。如今承蒙陛下厚爱,愿意将公主相托,这孽畜竟敢说出这种话来!他这样子,岂能配得起公主!” 皇帝劝了几句,还给容瑾说了几句好话。 容友清却言辞坚定:“微臣这次定会对他严加管教!一定要打折这个孽畜的腿!” 君臣二人相互劝慰吹捧了一番,此是宽厚明君,彼乃国之栋梁,一番对话简直是感天动地。 最后,容友清一把揪住容瑾的耳朵:“混账东西,还不赶紧给我滚下去。” 容瑾跟着容友清,回了自己的席位。坐下后,他在脑海中问:【统哥,一上来就这么刺激?】 系统懒洋洋道:【你这不是应对地挺好的吗?】 【全是靠着这幅壳子的本能反应。】容瑾淡定地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不过统哥,这幅壳子喜欢男子啊?】 要想理由推脱婚事,容瑾下意识就想到了这一条。难不成这幅壳子确实只爱龙阳,以前混迹花楼都是假的? 系统沉默了半响,只用了一个【呵】字言简意赅地表示了自己的看法。 【宿主,你要现在接收记忆吗?】 【还是别了。等夜深人静的时候吧。】 他现在虽然两眼一抹黑,但这幅壳子的本能反应还在,看到谁也能大概想起些印象来,只要他老老实实的,也够他挨到散席回家了。 吃吃喝喝,看看歌舞,有人来了就商业互吹,最高领导发话就保持安静。古代的宴席和现代的差别不大。容瑾全程都保持低调,也没人再来找他麻烦。月上中天,宫宴终于散了。 容瑾眼观鼻鼻观心,老老实实跟在容友清身后,容友清则全程都冷着脸。刚下了马,进去容家大门,容友清就厉声喝退了所有人,要求容瑾单独跟他去祠堂。 祠堂门关上,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个,容瑾嘴角抽搐:“不会是真的要打我吧?” 容友清一改在人前的威严,哥俩好地搂住了容瑾的肩膀:“儿子!事情变成现在这样子,为父也不想的,对不对?但是我们毕竟是当人家臣子的,必须要给陛下面子!你今天干出这种事,我又放出话去了,要是不痛不痒地放过去,你叫陛下和文武百官怎么想我们容家?!” 容瑾对他这番推心置腹,毫无所动:“所以您想怎么罚我?” 容友清咳嗽了两下:“不多打,就打几棍,到时候御医来看的时候,能看得出来有伤就行。” 容瑾:“……” 容瑾早就察觉出来了,容家是将领之家。这幅壳子身为将军之子,估计挨打也是家常便饭,皮糙肉厚得很,十棍下来倒也不怎么觉得疼。 容瑾一声没吭挨下了十棍。 容友清看了看容瑾的伤,确定自己没下重手,然后低声道:“明日晨起,记得帮我跟你娘说两句好话。” 家中娘子素来最宠爱小儿子,要是知道他又敢偷偷打容瑾,还不得折腾死他? 容瑾没应声,心想:想的倒挺美。 容友清只当他答应了,站直身体,用屋外也能听到的声音厉声道:“你给我跪在这里好好反省!” 容友清离开,祠堂的大门再次紧闭。容瑾听了听外面没什么动静,悄悄爬起来,凭着一点点模糊的直觉去祠堂最后面的一处小窄柜里翻了翻,果然找到了一套齐全的被褥枕头。 很好,看来跪祠堂也是家常便饭。 容瑾熟练地将被褥铺好,然后侧躺在上面,被子轻轻搭着,尽量不要碰到背面的伤口。 系统的声音不情不愿地出现:【宿主,我有止痛功能,你要不要?】 【这止痛功能有什么限制吗?】 【有。只是暂时切断你的感知,但是伤还是一样严重。】 【那还是别了。】容瑾拒绝了,【也不是很疼。这指不定是个什么世界背景,也许以后挨打受伤的时候还多着呢,我总得开始适应。】 反正原主的身体素质摆在这里,他要是一味偷懒躲避,把现在好好的优势给浪费了,到时候也许更受不了。 【统哥,给我原主的记忆吧。】 【好。】 纷杂庞大的记忆在脑海中平复。 容瑾惊诧万分:【统哥,第一个世界难度就这么大啊!又是古代,又是君臣猜忌,说不定还要上战场?!】 系统没搭理后几个问题:【这不是第一个世界。】 容瑾瞳孔紧缩了一下,笑容微带诧异:【这是什么意思?统哥,难道我这不是第一次做任务吗?】 【你确实已经成功走过第一个世界了,这是第二个。】系统不耐烦,【别一天到晚净想着防备我,套我话,你留不下来上个世界的记忆,也不是我能决定的好吗?】 容瑾委屈:【统哥,我怎么感觉你对我这么不友好呢?】 系统:【呵呵。】 看来他上个世界不知道干了什么事,把这个可爱的萌新系统给惹毛了? 容瑾识时务地转移了话题:【统哥,我们这个世界具体的任务是什么?有没有什么具体条例,注意事项?】 【不用,我们不是“糟糠”嘛,你只要到时候,去帮主角度过最艰难的时候就行了。没其他要求。】 容瑾微诧:【就这么简单?不是说还有被抛弃,找到被抛弃的原因吗?】 【慌什么,到时候该抛弃自然就抛弃了。你现在只要别让主角混太惨就行了。】 【也不用管剧情怎么走?】 系统冷冷:【瞎走,随便走,爱怎么走就怎么走。】 看来系统火气确实很大…… 容瑾怕它分分钟爆炸,也不敢招惹它了。他回顾了一下自己得到的记忆。 天下多分,群雄割裂,倒是有点像战国那种背景。容家所在的邵国,就是众国中比较强大的一个。容家世代从军,将才频出,是邵国最有力的守卫者。 但这么一来,军权在握,难免就受到皇位上那人的猜忌和疑心。所幸容家和皇室的关系确实还不错,为了加强彼此的信任和亲密关系,容家每一辈都会选择一两个嫡出的儿郎,在宫里跟着皇子们一起读书,长大后也基本上不会上边疆,而是留在京中。一来是容家留在政权中心的耳目代表,二来也是叫皇室放心的人质。 容友清一共就三个儿子,必须留一个在京城里。容瑾小时候看着就文文气气,没他大哥二哥结实。本来容友清还有点犹豫,直到容瑾长大一点后,表现出了他完全不符合容家画风,喜欢花花草草,不爱打打杀杀的一面。于是容友清立刻拍板,容瑾雀屏中选了。 容友清身为容家家主,邵国大将军,名声那是相当不错的,偶尔也被老百姓称为邵国守护神,容瑾的大哥容珏眼看着也是完美继承人。为了不太扎皇室的眼,容瑾就没必要太在乎名声了。 他本人过得娇惯,散漫又嚣张,天不怕地不怕,皇帝宠着他,他竟然也泰然处之,日常相处比正牌皇子瞧着还亲近随意。喜好华服美食,虽然被容友清训出一身好本事,容瑾也懒得用,其实非常适合这个角色。但是尽管他名声平平,皇室还是不太满意。容瑾也不好为了叫皇室放心,就去干些欺男霸女,烧杀掳掠的勾当,于是只好走风流浪子路线,隔三差五和一些狐朋狗友在风月楼里厮混,没事找找骂,每天作为靶子被御史弹劾几次,你好我好大家好。 他长得极好,性情也随意,对这些青楼女子还挺尊重,久而久之就成了京城有名的风流公子,红粉知己能排出去三条街。 也不知这次皇帝是抽了什么风,竟然想着把公主嫁给容瑾这个名声在外的浪荡子。 容瑾想到了什么,连忙道:【对了统哥,这公主不是主角吧?】 可千万别已经把主角给拒绝了。 【不是。】 容瑾却还是皱着眉:【既然我是被抛弃的糟糠,那我到时候肯定要娶主角吧。但是我拒绝了公主,还说自己有龙阳之好,到时候若是成亲,岂不是真的欺君了?】 系统翻了个白眼:【你可放心吧。】 第59章 浪荡子和他的渣男攻2 容瑾被关了禁闭。容家父母一致不同意他出门, 别说和狐朋狗友鬼混了,就连宫中的课也告了假,不准去了。 皇帝派了御医来,得知诊断说容瑾确实受了伤,还轻微责备了宋友清两句, 然后爽快地放了容瑾假, 让他在家里养伤。 当然这点伤对一个, 在八成以上男人从军, 沐浴在体罚光辉传统中的家庭长大的孩子来说, 实在不算什么。他很快就好了。但是容友清觉得自己难得留在京中,应该好好管教一下自己天分绝佳, 生性懒散的小儿子,于是拉着他每天操练。 饶是原身底子很好, 容瑾也累得够呛。不过好处是,他对这具身体的掌控,从稍感生疏,变成了得心应手。 等到容友清大发慈悲,准容瑾出门, 八月桂香已经散尽, 换上了十月的木芙蓉。 容瑾刚刚走近,就听到汤兴抱怨的声音。 “是不是有病啊你们?大冷天地约在这个破园子里,连个唱曲的都没有。” 周临嘉解释:“这不是阿瑾喜欢这些花花草草嘛!再说了, 他刚刚被放出来, 容将军可还在京中呢, 你约阿瑾去风月之地,难道还想害他挨打?” 安和附和:“就是。” 他们是容瑾的朋友,虽然一开始不过是一起找找乐子,可日久天长,自然也有真情分。 容瑾脚步未停,从走廊后拐了出来:“空荡荡的,干嘛约在这儿?趁着秋风未尽,我请大家去吃蟹。” 汤兴最先看到他,幸灾乐祸:“呦,终于被放出来了?听说容将军把你腿打断了?我怎么瞧着走路还好的样子。” 容瑾走过去,拍拍汤兴的肩膀,诚恳道:“你放心。我回头就把你上次打烂了你家老爷子心爱的古董花瓶这件事,告诉你们家老爷子,保证你能体会到腿打断以后走路是个什么感觉。” 汤兴识趣地转移话题:“我们还是赶紧去吃蟹吧。对了,你干嘛在宫宴上那么说,还为此挨了一顿打。其实娶公主也没什么不好啊。” 他们几人都生在鼎盛之家,有的是生来娇惯懒散,有的是有难言之隐。总之,俱不是什么有雄心壮志,想干出一番事业的人。以容瑾现在的处境来看,娶公主对容瑾并没有什么坏处。相反,七公主是陛下最疼爱的女儿,容瑾若是娶了她,必定能更得今上的信任看重。 容瑾毫不在意:“不说了吗,我好龙阳啊。” 安和翻白眼:“你拉倒吧。” 他们显然不信容瑾当初宫宴上的说辞。 在安和看来,容瑾这一步走的实在不怎么妥当:“陛下肯将七公主许给你,可见对你的信任喜爱。” 但容瑾拒绝了,无论是什么样的理由,陛下心里也会留一个疙瘩。 汤兴坏笑:“安和,你这可就说错了。我看不光是陛下的信任,更是公主的青眼啊。” 容瑾实在长得好。相貌昳丽的少年,鲜衣怒马,走在这风月之地,说一句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万万不为过。虽然风流名声在外,又没什么功业才名,可京中闺秀倾慕容瑾的,也绝不在少数。 “诶诶诶,都给我闭嘴啊。”容瑾警告他们,“女子清誉何其珍贵,怎么能瞎说。” 容瑾淡声道:“何况我喜欢男子,才不得不辜负了陛下的美意。” 几人顿时了然。容瑾众目睽睽之下以此为理由拒绝了公主,以后便是不喜欢龙阳,也不得不喜欢龙阳了。 周临嘉叫道:“这种事都不告诉我们,不拿我们当兄弟啊!” “往日里叫阿瑾陪着我们逛青楼,实在是委屈你了!”汤兴感慨万分,“走走,兄弟,以后哥几个就舍命陪君子,陪你去逛南风馆。” 容瑾翻了个白眼,没理他们。 汤兴顿时惊恐:“阿瑾,你平日里不逛南风馆,是不是有心上人了?难道是我?!虽然我们是好兄弟,但是我们家五代单传的!” 容瑾恨不得把白眼糊到他脸上去:“你实在是太多虑了。我就是瞎了眼,也不可能看上你。” 也不瞧瞧自己长什么样子。还五代单传,被你三个哥哥,两个弟弟听见,分分钟捶死你。 剩下两人顿时笑作一团。 汤兴不服气:“哥可是京城有名的美男子。连哥都瞧不上,你喜欢什么样子的?” “我喜欢啊。”容瑾漫不经心地敷衍他们几个,“我喜欢身材高瘦,白白净净,带些书生气的那种。” “最好,”容瑾微微恍惚了一下,“还要会刻簪子。”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提起喜欢的人,突然就有这么一个形象从脑海里浮出来,就好像,他曾经见过这么一个人似得。 “阿瑾竟然喜欢文弱书生!” 容瑾下意识反驳:“不文弱好吗。” 谈笑间,几人已经出了园子。那家醉蟹不太远,几人步行过去。 容瑾正偏着头跟安和说话,视线突然停顿,就连脚步也停下来了。几人注意到他的异常,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发现是一家卖笔墨纸砚的店的二楼。 周临嘉问:“怎么了阿瑾?你要买东西?” “不是,只是刚刚从窗子那儿看到一个人,觉得有点眼熟。” 安和也看到了那人窗前一闪而过的身影,惊讶:“阿瑾不认识他?” 容瑾莫名其妙:“我该认识吗?” “说起来,他都在宫里住了快两年了吧。你天天进宫,竟然没有碰见过他?” 见容瑾还是一脸疑惑,安和无奈道:“就是辰国派来的那个做质子的皇子啊。” 容瑾心里“咯噔”一下,明白了。 邵国自来出美人,能走到今天这一步,虽然主要是自身的国力,但和联姻也脱不了关系。邵国如今的皇帝有不少同父异母的妹妹,其中一个据说非常非常美,是当年的天下第一美女,被作为联姻对象,嫁去了辰国做妃子。 辰国很强大,虽然不能说独步天下,至少要远远胜过邵国。结果那位公主去了不到五年,辰国突然将原本的皇后嫡子,送来了邵国!面上说是友好交流,增进国与国之间的和平,其实和做质子有什么区别? 一个大国,将皇后所出的嫡子派到一个宠妃的本国去做质子,而且这个宠妃的本国,实力还远远不如自己,真是不用想都知道猫腻有多少。这个操作容瑾也是服了。 容家是将门,尽管容瑾不参军,也不会主动去和他国的皇子交好。但容瑾此刻发现,虽然不主动结交,但他整日混迹在宫中,竟对这位住在宫中的质子毫无印象。 想来,他在邵国过得很不好吧。 原本也不大在乎的一件事,容瑾现在却突然觉得心底有点酸涩。 “他叫做顾念,是吗?” 汤兴大咧咧地点点头:“对,就是他。” 几人丝毫没有体会到容瑾复杂的心情,吵吵嚷嚷去吃了蟹。容瑾伤刚好,也不吃这种发物,自己一个坐在桌子边,喝两口小酒,也不说话,整个人看着颇有些魂不守舍。 容瑾刚被放出来,不敢玩到太晚,天色刚昏,就告辞回家了。 容瑾走后,汤兴奇怪道:“阿瑾这是怎么了,我感觉有点不太对劲啊。” 周临嘉正冥思苦想,突然一拍桌子:“我想起来了!” 其他两人莫名其妙:“想起来什么了?” “身材高瘦!白白净净!最好再带些书生气!这不就是阿瑾说喜欢的那一种的吗!” 三人面面相觑。 难道阿瑾说喜欢男人是真的?这是遇到了理想型吗? 周临嘉迟疑:“那那个人会刻簪子吗?” 汤兴:“要不我们替阿瑾问一下?” “别别别。”安和制止他俩,“顾念可是辰国皇子,阿瑾和他扯上关系不是什么好事。” 汤兴懒洋洋地往后一靠:“拉倒吧,还皇子。他爹要是还管他,能把他送到这地方来?是生怕他死的晚?说是个孤儿也没差了。” 安和皱眉:“就算阿瑾喜欢,那也得阿瑾自己决定,你可别瞎插手。” 第60章 浪荡子和他的渣男攻2 几人在背后揣测了些什么,容瑾不知道, 他这些日子也没什么机会出去找他们玩了。毕竟如今已经能出门, 入宫读书的事自然也推脱不掉。 陈老先生在上面之乎者也,容瑾在下面恍惚走神。 反正他一个陪太子读书的武夫, 表现地太积极只怕要凉,于是常年打酱油, 老先生也不会怪罪他。 容瑾放下手中的笔,看着宣纸上勾勒的眉眼,微微叹了一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忍不住想起来那个人。其实当时那人在窗边停留, 不过是惊鸿一瞥,他也只看到一张侧脸而已。但是他却觉得这个人很熟悉, 熟悉到, 他不知不觉,就能用笔将那人在他脑海中的样子画下来。 明明只是看了一眼侧脸啊。他以前是不是认识那个人? 这些日子的魂不守舍,让他很想去见一面这个叫做顾念的少年。但犹豫了很久,有时候脚步都转到了那条通往他住处的路,却又停下来了。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犹豫什么,想来想去,只能归因于,容家人不太适合和顾念走得近。 容瑾在下面托腮走神,陈老先生慢悠悠地走到他身边, 瞥了一眼他的桌子, 皱眉瞪了他一眼。 容瑾讨好地笑笑, 从下面抽了一张宣纸,盖住了上面的画。 老先生讲完了课,慢悠悠地在讲台上收拾东西。 旁边的少年凑过来:“阿瑾,今天去打马球吧。” 容瑾懒洋洋地摆手:“不去。我爹警告我早点回家。” 旁边几人都笑了:“你都多大人了,容将军还管你这个?去呗。” 容瑾还没说话,台上的陈老先生已经冷冷出声:“容瑾留一下。” 其他几人见状都噤声,悄咪咪地走了。屋子里只留下容瑾和老先生。老先生皱眉走过去,将容瑾桌上的宣纸翻出来:“你课上不听讲,在那儿做什么呢?” 容瑾心虚地垫了垫脚:“没做什么啊。” 陈老先生拍了拍手中的画:“你这叫没做什么?” 容瑾在中秋宫宴上的话实在是惊世骇俗,纵然是古板如他,也听闻了这件事。陈老先生表情很严肃:“我管不了你们家的事。你想找什么理由都行,但别去牵扯他。” 容瑾很惊讶:“先生和他很熟悉吗?” 老先生年纪很大了,是个了不起的神人。年轻时就著书立传,到了中年已经是一代文学思想领袖,晚年被千请万请,终于请到了邵国皇宫里做先生,每隔三日上一次课,将一众皇子皇孙管的服服帖帖。他生性严谨肃穆,极少掺和学术之外的事情,如今竟然特意留下容瑾,为顾念说话。 老先生皱着眉,面色严肃:“他这几年过得不容易,你不要把火引到他身上,他扛不起来。何况,他再怎么说也是个别国皇子,你们家和他牵扯上,也不是什么好事。” 容瑾点了点头:“我明白您的意思。” 这大概,就是容瑾为什么不愿意去找顾念了吧。 事到如今,神情恍惚了好几天,他必须得承认,他对顾念确实有那么一点点旖思。对他而言,这时候有一个同性的绯闻对象,自然是最好的。一来证明自己确实没有欺君,二来也给皇帝和七公主挽尊了。毕竟他喜欢男人,那拒绝了公主也只能说他实在没这个福气。 但这个人不该是顾念。 顾念不合适。就算随便从大街上找个男的,大概也会比顾念更合适。 容瑾在脑海中重复地说服了自己好几遍。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保持原状,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谁也别去招惹谁。 然后,他视线一错,看到了另一条道上有学堂里几个平日里爱欺男霸女的同窗。容瑾心里唾弃了一把,打算默默走人,结果视线转过来,一张熟悉的脸就闯到眼底下去了。 很明显,他们把顾念围在中间,不太可能是打算和他友好交流。 容瑾深吸了一口气,心想:我们俩素不相识,连一面之缘也说不上。他挨打受气关我什么事?何况他要在这讨生活,我又不能永远跟着他,今天我给他出头,明日我不在,这些人岂不是变本加厉把今日受的气讨回来?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假装没看见。 容瑾脚还没迈出去,余光就瞥到有人推了顾念一把。 容瑾感觉自己脑子里轰了一声,他三五步走了过去,一把拉住了其中一人的领子:“要打架?打架这种事怎么不叫我?!” 那人被突然出现的容瑾吓了一跳,定眼一看,顿时骂道:“关你什么事,少特么多管闲事!” 容瑾面无表情:“你管老子管什么闲事。吃多了白饭,就喜欢管闲事行不行?” 他们几个是贵妃家的子侄,是最受宠的小皇子的伴读,素来嚣张跋扈,不太看得惯容瑾。见容瑾非要管,几人顿时将容瑾围了起来。 容瑾挑挑眉:“你们确定要在这儿跟我打架?” 难道这帮人脑子被烧了,还是说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贵妃终于要干掉皇后上位了?嚣张成这样?偏僻地方悄悄堵个人也就算了,难道敢在宫里大规模斗殴? 容瑾撸了撸袖子,心想:打就打,谁怕谁。 容瑾作为一个长期在父兄铁拳环境下生存的青少年,对付他们几个弱鸡实在是实力爆表,就算藏拙也完全能做到一拉五。当然,他也象征性地挨了一拳,嘴角破了,打算到时候被揪过去骂,能卖卖惨。要不然他一个人把五个人给打成这样,自己分毫未损,就算是别人先找茬,他自己也占不上理。 事罢,他拍拍手,看着地上左歪右倒的几个人:“不走等着我找人抬你们?” 那几人也是金尊玉贵的少爷,哪里挨过打,之前也不过是对容瑾的实力不太了解,才想着教训他。如今一看打不过自然是要溜,走之前还不忘放点“你等着”之类的狠话。 容瑾看着他们跑远了,犹豫了一会儿,才转过头去看另一个安安静静的人。 少年正在弯腰捡东西。他当时怀里抱着一摞纸,那人一推他,纸就散了一地。 容瑾也没说话,走过去,帮他把地上的宣纸捡起来。上手一摸,容瑾就知道,这纸很一般,不像是宫里有的东西。再想想上次他看到顾念的地方,正是一家卖笔墨纸砚的店。 容瑾想问,他们连纸都不给你发?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只能低着头帮他捡纸。 一张张纸被整齐地摞好,最后一张也被捡起来,容瑾拍拍纸上的尘土,打算递给顾念。 两人终于四目相对。容瑾刚想说什么,脑海中就冒出来久违的声音。 【滴,目标人物出现——顾如琢。】 容瑾递过去的手,一下子就顿住了。 少年却没发现他的异样,伸手接过他手中的宣纸,低声道:“多谢。” 说完这一句,他转身就要走,容瑾却伸手拦住了他:“我这也算是救了你啊。” “你瞧。”容瑾指指自己嘴角的伤,“为了你都被人打伤了,你都不邀请我去你住的地方,抹点伤药吗?” 顾念抿了抿嘴,没说话。 他只是落魄了,不是瞎了,自然能看出来容瑾的身份很高,只怕还要在刚刚那些人之上。他怎么可能缺他那点伤药。而且,这伤明显是他自己故意受的啊,大概是想到时候告那些人状吧,哪里需要抹药? 这个人贸贸然出现,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别的居心。他不应该带他去自己住的地方,最好是现在说两句为难的客气话,然后婉拒,保持一个疏远不相干的距离。 最后话出口,却是:“来吧。” 第61章 浪荡子和他的渣男攻4 容瑾跟在顾念身后, 绕过假山亭台, 渐渐到了荒僻的地带。容瑾从来没来过这里。邵国很富裕, 皇室也崇尚奢华享受,皇宫建得很大, 也很华美。容瑾从不知道, 原来在这据说全天下最华美精致的邵国宫城中, 也有这样荒僻的地方。 最后,他们停留在了一处小院落前。 容瑾看着眼前矮小又朴素, 屋顶上甚至长着些荒草的小院子, 心中一阵阵疼。这地方其实说不上多破败,也许在平民之家,也算是尚可的家产,可对一个锦衣玉食长大的皇子来说,就是莫大的侮辱了。 明明宫里多得是空院落, 他们却连这点体面都不给你吗? 顾念一路沉默, 也没有看容瑾。到了这里,他面色平静地推开院门。一个差不多年纪的少年从院中的小房子迎出来, 本来脸上带着笑,眼睛看到容瑾, 顿时收住了脚步, 恭恭敬敬地站在了一侧。 容瑾将自己的视线老老实实收好, 跟着顾念进了院子的正厅。 顾念低声道:“你坐一会儿, 我去给你拿药。” “好。” 顾念离开了屋子, 容瑾终于敢抬头观察附近的环境。 屋子很小, 只摆着几张桌椅,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但是收拾地很整齐也很干净。顾念离开片刻,刚刚在院子里的少年缓步进了屋子,手中端着一杯茶。 容瑾笑着接过少年手中的茶杯:“多谢。” 少年回了一礼,离开了。 容瑾端着茶杯,慢慢喝了两口。这少年应该是一直跟在顾念身边的亲信,看上去也是大家子弟出身,举止不卑不亢,从容优雅。 顾念很快回来了。他手中拿着一个小盒子,递给了容瑾。 容瑾眉眼弯弯地接过小盒子,起身就打算告辞。 一直沉默寡言的顾念看着他起身,突然开口:“你,你看不到。我给你涂吧。” 容瑾的脚步顿住了。他笑起来,懒洋洋地坐回原地:“行呀。” 其实他一开始只是想来看看顾念具体住在哪儿,伤药只是一个借口。毕竟他还打算留着这个伤口去和那五个家伙互相扔锅,根本没打算涂药。但现在顾念一开口,容瑾又想,打都打了,还怕他们告状?这事真要是上达天听,惹来非议,他还能消停几天,不去青楼呢。 顾念正在暗自懊恼。刚刚拿药的时候明明已经想好了,不管他有什么目的,给了药就委婉劝他走。现在倒好,人家自己要走,他倒出言留人家。 但话都出口了,硬着头皮也得把药给涂了。 容瑾摊开右手,托着药,等着他来拿。 顾念向前走了两步,神色镇定地避开了容瑾的手心,将那盒药捻了起来:“那你等一下。我让人去烧热水,煮干净的细布来。” 容瑾大大咧咧:“烧什么热水。你用烈酒擦一下手,直接用手抹不就好了?” 容家毕竟是军旅之家,他在容家再受宠,偶尔跟着父兄的时候也过得糙。况且这么小一个伤,搁以往他直接擦擦酒,根本就不抹药。 顾念一愣:“我这里没有烈酒。” 容瑾虽然不上战场,但随身该带的一些军旅保命的小玩意儿却是常备的。他摘下来腰上的小小酒壶,丢给顾念:“我身上带了。” 顾念默不吭声地拿出帕子,用里面的酒浸湿,仔细地擦了手。他抬起头,看着少年托着腮坐在椅子上,笑意盈盈地仰着脸看他,顿时感觉耳朵微热。 容瑾正等着他,顾念却突然犹豫:“要不还是你自己擦药吧。” 用手指去摸别人的嘴角,实在太过了。 容瑾失笑:“不是你说的吗,我看不到啊。别磨磨蹭蹭的,快一点。” 顾念用手指沾了酒,小心地涂在容瑾受伤泛红的嘴角。他觉得心里微紧,低声问:“疼吗?” 容瑾感受着嘴角微微的刺痛,不在乎:“这算什么伤?” 顾念的手指还放在容瑾的嘴角,他突然开口说话,顾念的手指一时竟感受到微湿的温润。 顾念猛地把手缩了回去。 容瑾一愣。他本来也有点不自在。但看顾念这么强烈的反应,他心里只剩下无语和好笑了。 容瑾无奈道:“你还抹药吗?” 顾念停顿了片刻:“抹。” 顾念在给他抹药之前,补充道:“你不要说话了。” 容瑾点点头。顾念飞快地将伤药薄薄地涂在伤口上面,虽然快,动作却很轻。 容瑾仰着脸,看着顾念凑近的长睫毛和眼底隐隐的温柔,突然冒出来一个念头:真是贤惠啊。但看顾念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他决定为自己积点德,不要调戏人家了。 药抹完了,容瑾能明显感觉到顾念松了一口气。容瑾突然觉得心里梗了一下,兴致缺缺地站起来:“我该告辞了。” 顾念自顾自地将伤药盒子收起来,面色平静,隐在袖中的手指,却忍不住略弯了弯。 “哦对了,”容瑾停下来,“还没告诉过你我叫什么呢。” “我叫容瑾。” 容瑾说完,摆摆手走了,全然没有看到顾念听到他的名字后,骤然暗下来的神情。 他叫容瑾。 这宫里难道还有第二个敢跟那几人打架的容瑾吗? 不就是那个邵国战将容家,最小的儿子,从小在宫中读书,风流放荡!红粉遍地!的那个容瑾吗?! 顾念站在原地,手里紧紧抓着那只盒子,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难受什么。 少年从屋外进来,神色担忧:“殿下怎么遇到他的?” 顾念已经收敛起了自己的神情,跟少年讲了自己回来路上的事。 “那几个人!”少年愤怒地捏紧了拳头,却也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想办法退避,“殿下,你以后还是别一个人出去了。” 顾念摇摇头:“我明面上能用的人只有你一个。好不容易才到今天这一步,怎么能因为这种小事龟缩起来。” 少年也知道这个道理,但是主辱臣死,现在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顾念受苦。如果今日没有遇到容瑾,那几个混蛋真的打人,顾念为了不引起注意,甚至不能还手。 “殿下。” 顾念想了想:“去给他们找点麻烦吧,要注意分寸。” 少年松了一口气:“是。殿下,这位容公子,我们要不要也查一下?” 他们的处境实在不怎么样。顾念当初来到邵国,明面上只带了柳弈一个伴读,其实身边悄悄跟了不少母族的人。但是顾念住在宫里,邵国的皇帝大概是收到自己妹妹的信,很是防备顾念。顾念忍气吞声,装作颓废,破罐破摔的样子,也就是这半年,宫里才渐渐放松了警惕。他偶尔打点过宫人,两人还可以出宫门买点东西,才联系上了那些未散的旧部。 顾念摇了摇头,轻声道:“先不要了。我看他应该只是偶然遇到,出手相助,并无什么恶意。” 柳弈面色犹豫了半响,咬牙道:“殿下,你不知道,我是怕他别有用心。” 顾念忍不住笑了:“我是个落魄的穷光蛋,他是风光的容家子。他能图我什么?” 柳弈看了看自家殿下一日比一日更清俊的容貌,颇有些难以启齿。但是他怕顾念真的被容瑾占了便宜,只好小声道:“容瑾他,传言是个短袖。” 顾念的手微微一抖:“他喜欢男子吗?” “应该是。”这事实在是这一年邵国皇宫里最大的八卦,柳弈也听说过了,“据说邵国的皇帝想把七公主许给他,但是他说自己只爱龙阳,拒绝了。” 顾念不久前刚见过那位七公主,比他要小两岁,是个有点娇气,但非常美,说话很温柔的姑娘。何况,能娶到这位公主,皇帝应该会更信任容瑾,容家一些吧。于情于理,容瑾不该拒绝。 他只喜欢男子吗?喜欢什么样的? “殿下。”柳弈毕竟从小就跟着顾念读书,他很了解顾念,看着顾念有些出神的样子,有种不太好的预感,“这个人不太正派。他仗着自己生得好,又是容家人,得陛下的青眼,整日不学无术,和一些狐朋狗友混迹风月之地,四处留情,沾花惹草。单单是我知道的几个宫女,便有半数倾慕于他,都说曾与他有过情谊。” 柳弈声音极低道:“据说公主下嫁一事,也是那位七公主自己主动提出来的。” 这个人在感情上可是风月老手,若是真看上了他们未经□□的殿下,那可怎么办?! 顾念怔怔地看着窗外,言语不接:“他确实生得好。” 柳弈又想说什么,顾念打断了他:“阿弈,不是说过吗,不要再叫我殿下了。” 柳弈面容微变,正色起来:“殿下就是殿下,就算如今龙遇浅滩,那又如何?终有翱翔天际那一日。” 顾念没说话。他被流放到邵国的时候,才十四岁。从一个金尊玉贵的皇帝嫡子,突然变成他国阶下囚一样的人。刚来的时候,邵国不敢太怠慢他,但对他的行踪看管地很严。后来渐渐放松了警惕,他获得了一定的自由,相对应的是,就连宣纸笔墨,也得自己出门买了。 他真的吃了很多苦,阿弈也一样,无论是轻蔑辱骂,还是缺衣少食,这些他们都熬过来了,才终于联系上旧部。 顾念并不是觉得自己没有回到邵国这一日,他只是偶尔也会想,如果连以前最疼爱他,他最尊崇的父皇,也想要他死,那他这么死命挣扎着回去,抢位夺权,又有什么意思呢? “殿下难道忘记娘娘了吗?”柳弈知道顾念在想什么,他轻声道,“娘娘还在苦等殿下回去啊。” 顾念狠狠闭上了眼睛:“你说得对。阿娘还在等我。” …… 容瑾从顾念那里出来,一个人穿行在落满枯叶的小道上。 【统哥,他不是叫顾念吗?】容瑾最先想到的是这个,【你当时怎么提示的是顾如琢?是不是认错人了?】 系统不耐烦地冒出来:【差不多,反正就是他这个人。以后你就知道了。】 容瑾委屈:【统哥你再这样,要给我的心灵造成伤害了。】 系统微笑:【你先把你给我造成的心灵伤害弥补一下吧。你让我失去了对人类的基本信任和友善,你知道吗?】 【不知者无罪啊。】容瑾厚脸皮,【现在的我已经是全新的我,为什么要被过去的我连累?】 系统懒得搭理他:【宿主,你想好怎么办了没?】 【不是说,剧情随便走,我只要让主角过得不那么惨就行了吗?】容瑾懒散道,【不怎么办,就是想办法人道救助他一下,最好是悄悄的,不要跟自己扯上什么关系。我们两人还是做路人最好,谁也别去打扰谁。】 系统心想:就你这些天魂不守舍那个样,我真是信了你的邪。 容瑾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不过,他既然是主角,不太可能老老实实当一辈子质子的吧。】 系统没说话。 容瑾抹了一把脸:【统哥,这事有点为难我啊。】 这幅壳子生长于将领之家,从小听的就是忠君体国。尽管容瑾来自现代社会,但这幅壳子的记忆和情感也毫不颓色。他的父兄对邵国忠心耿耿,列祖列宗为了邵国,大半人都马革裹尸。他身边接触的每一个人,卖早点的大叔,为他倒茶的宫女,全都是邵国的百姓。若是他明知道顾念以后会危害到邵国,还是坚持帮他,那他就是在作孽。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肯定道:【你放心。他不会对邵国不利。】 容瑾还想接着问,迎面就看到几个人直直地充着他过来。 领头的那人是陛下身边的总管太监:“可算是找到你了容少爷。陛下正在书房等着你呢。” 容瑾加快了脚步,熟悉地朝那总管太监问道:“他们几个去找陛下告状了?” 总管笑而不语,容瑾就知道他的意思了。 容瑾挑了挑眉:嘿!真有意思,明明是他们先挑事,还被一对五打得那么惨,怎么好意思来告御状啊! 第62章 浪荡子和他的渣男攻5 等容瑾跟着总管进了小书房, 就看到一排熟悉的人正跪在地上, 九皇子站在他们旁边,向容瑾投来愤恨不满的眼光。 容瑾大大方方地走过去, 在他们身边跪下:“微臣参见陛下。” 皇帝盘腿坐在软塌上,正在研究一盘残棋,听了之后看了他一眼, 也没叫他起来:“来了?说说吧, 这是怎么一回事啊?光天化日, 大庭广众, 在宫中公然大肆斗殴,打伤朝廷重臣子女。你想干嘛?” 容瑾诚恳道:“回陛下, 微臣正打算来找您告状呢!” 皇帝神色未明:“哦?” “正如您所说, 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他们竟然敢公然围堵他国前来交流的皇子, 微臣好心阻止, 竟不由分说就被围起来打了一顿!实在是目无法纪!太嚣张了!” 容瑾指了指自己嘴角的伤口, 委屈道:“您瞧, 微臣脸上还带着伤呢。” 九皇子顿时急了,他站出来刚要开口, 皇上脸色绷不住了,已经嗤笑出声:“你还好意思说你那点伤, 不如去看看人家几个的伤。看看你把人家五个都打成什么样了?” 几人脸上青青紫紫, 还有的走路一瘸一拐的, 被九皇子领进来告状的时候,看着真是很可怜了。 容瑾却摇头:“明明是他们五个打微臣一个,明明是技不如人才变成这样,怎么能怨微臣呢?要是我爹没抓着我练武,那现在被打的就是微臣了啊。” 皇上制止了九皇子的话,感兴趣道:“五个打一个?怎么?你帮忙的人没下场?” 容瑾叹口气:“他看着文文弱弱的,哪像是个打架顶用的材料。” 原本跟着九皇子信心满满的几人,听他们说话这个风向,顿时心里有点慌了。陛下这是要护着容瑾?! 皇上突然沉声:“知道人家五个打你一个,你还上去逞什么能?!” “路见不平,仗义相助嘛。”容瑾理直气壮,“这都是父亲平日里教导的好,容家的家训呀。” 皇上受不了了,拿起手中的棋子去丢容瑾:“少给朕嬉皮笑脸。还家训,朕怎么不知道容家有这个家训!你少给你爹和你哥惹点事,比什么都强。你两个兄长也都是举止端方,为国为民的好儿郎,友清怎么教出来你这么个赖皮?” 容瑾也不躲,任由棋子没什么力气地落在他身上,还抬起脸讨好地笑笑:“陛下,您看父亲和哥哥们平日里为国为民也怪辛苦的,这事就别告诉他们了。” 皇上笑骂:“现在怕了?不行。劲松,你待会儿送这小子回去,务必把这事告诉友清。” 身边的侍卫头领忍笑:“遵命。” 容瑾垂头丧气被侍卫给领了出去。剩下的几人一看,也知道皇上心里的倾向了,不敢再多说,请罪告辞。 唯有九皇子还留在原地,等他们出去后,上前一步,面色不平道:“父皇,这次的事明明是……” 皇帝打断了他:“明明是怎么回事,你比朕清楚。好端端地,你去招惹顾念做什么?” 九皇子面色难堪:“父皇,他一个落魄鬼……” “他再落魄,也是辰国的皇子。”皇帝沉声道,“便是个平民百姓,他没招你没惹你,你找他麻烦做什么?” 九皇子低着头不说话。 “你这么大了,也该懂点事,别天天跟着你母妃家里那些人混,身边没有一个成器的人。” 九皇子心中吐槽:好像容瑾是什么成器的人一样,你还不是向着他! 他愤恨不平,却只好应下:“是。” 九皇子离开,屋子里只剩下皇帝和总管太监。皇上继续看自己的棋盘,片刻后,他漫不经心道:“你说说,阿瑾这小子,这次怎么突然这么热心肠?” 总管弓着身,将桌上的茶换成温度合适的:“陛下,容小少爷本来就性子直,又好打抱不平,见着几位少爷堵一个人,自然不能不管。” “你想说他莽撞就直说。”陛下低声问,“可他以前再怎么莽撞,也比那几个有分寸,没在宫里跟人打过架。难道就没点别的原因了?” 总管微微忍笑:“有没有这个老奴可不知道,但老奴前些日子见过辰国那位殿下,确实是眉目疏朗,面如冠玉。” 皇帝脸色微变,轻声道:“你说他喜欢男子之事,是真是假?” 总管平静:“宋小少爷既然当着陛下的面,说了喜欢男子,自然就是喜欢男子。” 便是不喜欢,以后也得喜欢。 说完这一句,总管语气中带了些笑:“不过宋小少爷这些年喜欢出入风月之地,去了只是听曲,确实不曾留宿过。” 总管声音降低了一些:“老奴听闻,宋小少爷今日课上作画,被陈老先生留下骂了。那画瞧着倒是像辰国那位殿下。” 皇上拿着棋子的手一顿,无奈地笑起来:“阿瑾这孩子哪都好,就是在这色相上有些看不开。” 说到这儿,他突然问:“这些天朕都没敢去看,湘儿最近怎么样?” 总管温声道:“公主殿下情绪尚可。除了那天知道宋小少爷的话,在自己的殿内赶走下人,掉了一会儿泪。之后几天就好多了,只是断不了发呆。” 皇帝点点头:“阿瑾是不错,但是配湘儿,还是不合适。” 还好这小子识相拒绝了。 总管不说话,只默默听着。这些事不是他能插嘴的。 皇帝似乎有些烦心:“走,去看看湘儿。” 华美的宫殿中,少女听闻消息,迎出来,笑容温婉:“父皇怎么有时间来看女儿?” 皇帝挑眉:“这是怨朕这些天没来看你。” 少女皱皱鼻子:“本就是。” 少女拉着皇帝的袖子,两人进了宫殿。少女一个眼色,屋里的下人下去了一大半,只剩下几个人。少女依偎着皇帝,轻声问:“父皇,听说容瑾哥被人打了?” 皇帝:…… 他忍不住问:“你就没听说他打别人了?” 少女理所应当:“要是他们不先挑事,容瑾哥怎么会打他们?” 皇帝:…… 这心真是偏的没边了。 皇帝沉下脸:“你以后少打听他的事!没事去打听打听别的青年才俊。” 少女嘟嘴:“父皇又这样!” 皇帝连忙道:“这次可不能怨朕吧?你非说想嫁,朕也赐婚了。人家自己不同意的。你冲朕发什么火,去找那小子发火去!” 少女扶一下鬓边的步摇:“不娶就不娶呗,我为什么要冲他发火。” 皇帝郁闷:朕当初劝你别嫁他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这么听话? 皇帝就想不明白了: “那小子到底哪好啊?” 是长得好,是嘴甜会哄人,是人品还可以,也忠心。但是这种人,做晚辈挺招人待见的,做女婿就万万不足了,一看就不是个老实的。先不说他是不是喜欢男人,就算喜欢女人,这天天桃花多的要上天,怎么能叫朕放心呢!奈何他拗不过自己的宝贝闺女,只好下旨,幸好容瑾拒绝了! 少女不服气:“哪儿不好了?!他哪里比父皇喜欢的几个青年才俊差了?” 跟恋爱少女说不通,皇帝心思一动:“就算他再好,人家只喜欢男人。别以为他只是说说,他如今已经有个相好的了!” 少女狐疑:“我怎么不知道?” 皇帝威严地咳嗽一声:“朕难道会故意在你面前黑他?不信你去问问,就是那个辰国的皇子,顾念。” 少女反驳:“不可能,容瑾哥根本就和他不相识。” “前些日子刚认识的。今天他就是去找顾念,正好碰到那几个人围堵顾念,冲冠一怒为蓝颜,才打架的。” 皇帝说的信誓旦旦,少女也不得不有点怀疑。 “要不你去看看那个顾念?确实长的特别好!” 少女摇头:“如果他真是容瑾哥的心上人,我去找他不太合适。万一叫他误会容瑾哥就不好了。” 皇帝心中痛骂容瑾何德何能,面上还是一副关怀平静,毫不心虚的模样。 “要不你去问问容瑾?朕叫他来见你。” 少女有点心动,最后却还是摇摇头:“赐婚的事过去没多久,别叫容瑾哥来了。要不然风言风语更大了。等到了年节宫宴的时候,我悄悄见他一面吧。” 父女一起欢声笑语地吃了饭。皇帝离开宫殿,立刻对总管吩咐道:“现在就去给容瑾那小子送个信!叫他务必和顾念多走动走动!” 第63章 浪荡子和他的渣男攻6 容瑾被御前侍卫首领“护送”回家。劲松走了之后, 容瑾被容友清微笑地注视着。容瑾硬着头皮和容友清对视。容友清被他气笑了。 他这才刚被放出去几天,又惹出事来了。光天化日在宫中斗殴,一口气打了五个朝廷重臣的儿子。虽然现在还没到皇子站队的时候吧, 但你一口气把九皇子五个亲信都打了,到底想干嘛?要不是皇帝护着容瑾, 这事估计容友清又得大义灭亲揍他。 容友清皱眉:“我说,儿子, 你最近很嚣张啊?” 容瑾给自己解释:“这不挺好的吗?明天上朝又有人弹劾你了, 虽然还是教子不严的罪名,但终于从行为不端, 变成嚣张跋扈了。我看陛下挺满意的。” 容友清不听他这一套:“这是两回事。你先给我解释解释, 你今天为什么打架?” 容瑾漫不经心:“能有什么原因, 看不惯他们欺负人。以前也不是没因为这个打过架啊。” “装, 再给我装。老子还不知道你?你要是不想打架, 完全能三两句就把这事先圆过去, 多少看不惯等出了宫再说。”容友清对着容瑾冷笑,“逛逛青楼,在外面套人麻袋,和在宫里面群殴, 能是一回事儿吗?你向来是个疲懒性子,不喜欢招惹是非, 对麻烦敬而远之。我真的很想知道, 是什么叫你今天这么冲动啊?” 容瑾无奈:“能为了什么!亲爹, 你觉得我是为了什么?再说, 我什么时候群殴别人了,不是别人群殴我吗?你还骂我,到底是不是我亲爹!” 容友清看他还避重就轻,直截了当道:“我就问你,你是想拉他做借口,还是真的?” 容瑾装傻:“真的什么?” 容友清沉声道:“真的喜欢男人。” 其实容瑾在宫宴中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容友清心里就咯噔了一下,但是容友清左想右想,觉得容瑾以前没这个倾向,于是没太当真。 容瑾沉默了片刻,摊开手:“喜欢男的怎么了?” 时至今日,他必须得承认,他确实对顾念有点不可言说的想法。他也不是不敢承认的人。 容友清崩溃地捂住眼睛:“你娘还等着给你养儿子呢。” 容瑾同情地拍拍容友清的肩膀。容友清警惕地瞪他:“这是你的麻烦别想带上我。” 容瑾微笑:“爹,你觉得娘会怪我吗?” 容友清崩溃地警告容瑾:“就算喜欢男的也不能是顾念,我是让你没事给我惹点小麻烦,不是让你给我惹烂摊子。” 容瑾其实也没想着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给容家带来什么不好的影响,但他还是礼貌地问了问容友清:“那你觉得谁好?汤兴吗?” 容友清崩溃地走了。 晚饭后,容友清打算把他最近有点不听话的小儿子叫过来,和他探讨一下为什么那个人不能是顾念,谁知刚叫过来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门就被敲响了。他的亲卫低声道:“将军,陛下有口谕到。” 来的是个小太监,他是太监总管新招的小徒弟,眉眼稚嫩,笑意盈盈,看着很招人喜欢。 “小的来传陛下的口谕。” 当然传的不可能是那句,让他务必和顾念多走动走动的原话。小太监脸色微肃,“辰国的那位殿下来到邵国足足有两年了,竟也一直没有什么玩伴。陛下知道今天的事以后,觉得有些过意不去,想着容小少爷性格好,为人爽朗仗义,希望容小少爷能跟辰国的那位殿下多走动走动。” 容友清:“……” 小太监走后,容瑾一摊手:“这可是陛下叫我去的!” 容瑾也很困惑:“不过陛下为什么会下这种口谕?” 虽说容家和当今陛下确实关系不错,顾念现在瞧着也没什么威胁性,但武将和他国皇子走得近,终究还是一件遭人忌讳的事情啊。 容友清敲他脑袋:“还不都是你惹的麻烦!陛下肯定是想把你喜欢男子这件事给坐实了,叫七公主死心。” “不过陛下的担忧是可以理解的。”容友清非常感同身受地感慨道,“我也觉得七公主殿下配给你,实在太可惜了。” 容瑾深表赞同地点点头。 容友清脸色变得郑重又严厉:“容瑾,我警告你啊,出去玩是出去玩。但你要是喜欢男子,就别去招惹别的良家小丫头,小心我真打断你的腿。” 容瑾感觉自己今天尽在被冤枉:“我什么时候招惹小丫头了?” “别的不说,七公主怎么一回事?你要是没点殷勤,人家能瞧上你?” “好了好了,我知道七公主是仙女,无论如何也不该看上我。”容瑾丧气:“但我和七公主之间,跟你们想的真不一样。她才几岁,我至于那么龌龊吗?!” 容友清:“你也就比她大一岁。” “反正我们两个是清白的。就这样。爹,天色不早了,娘是不是还在等你?快走吧。儿子恭送父亲。” 容友清走后,容瑾躺在床上发呆,心里很乱。 有些能正大光明接近顾念的欣喜,也有一种说不出的恐惧。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容瑾发现自己的性格也受到了很大的影响。他问过系统,系统说这具身体,包括记忆和情感,都是按照原小说和容瑾本人,直接数据构成的。可为什么会这么真实呢?他对顾念突如其来的感情,究竟是出自自己的内心,还是,同样是所谓的数据构成呢? 而且,今天这一出,已经充分地说明,这个剧情,绝不是他想怎么走,就怎么走的。系统叫他随意,不一定是不在乎剧情,很可能是剧情自己就具有修复性,你不走也得走。 但这不管怎么说,既然是陛下自己的意思,那他接触顾念,容家至少不会因此遭到猜忌。 容瑾在床上翻来覆去,突然出声:【统哥,是不是你们输入数据的时候,给这幅身子设定了性取向和对主角过分的好感度啊。我以前丝毫没有这个倾向啊。】 系统冷声道:【讲真,这个锅我是拒绝的。】 …… 晌午,顾念从外面回来,就看到一个少年吊儿郎当地斜倚在院墙上,抬起眼对他笑。 顾念脚步微顿,才走过去:“不知容公子来此有何贵干?” 容瑾自然而然道:“等你啊。” 顾念面容尽量平静:“我与容公子不过是一面之缘,容公子等我,是有什么事吗?” “大概是对你一见,”容瑾故意停顿了一下,注意到顾念不自在地攥了一下手,才忍笑道,“如故吧。” 容瑾瞟了一眼他手里的篮子。此刻正是饭点,他猜测里面应该是饭食:“这是要开饭了吗?我能留下来蹭饭吗?” 顾念紧紧提着的心一下子落下去了,他松了一口气,但也有点失落:“进来吧。” 两人说话间,柳弈听到声音寻了出来,看到顾念手里的篮子,那一瞬间的表情仿佛被雷劈了:“殿下,这种事您怎么能自己去?” 顾念无奈:“你已经很忙了。不过是跑跑腿的活而已。” 柳弈匆匆接过顾念手中的竹篮,低声道:“我去做饭。” 容瑾一愣:“你们自己做饭?”御膳房是干什么吃的? 顾念点点头。 容瑾犹不可置信:“你们一直是自己做饭吗?” 顾念摇头,轻描淡写:“这几日才自己做。可能是打点不到位吧。” 柳弈正端着水盆,出来洗菜,想说什么又忍下来了。 容瑾这才意识到,他问了一个傻问题。既然之前都还好好的,突然变成了这样,自然是因为得罪了人。 容瑾大步走过去,看了一眼,里面的菜果然品相很差,甚至数量也很少。 容瑾如今心底已经很明白了。 御膳房一看权二看钱。顾念早就在邵国的皇宫彻底失势,既然他之前还能好好吃饭,就证明他钱财打点到位了。御膳房怎么会好端端地突然找顾念的麻烦?肯定是有人发了话。御膳房在宫里的地位很特殊,一般人根本指使不动。前几天才不给做饭,用脚趾头想,容瑾都知道是谁故意在整他们了。 容瑾心里满是火,却强压下去。他一撸袖子,笑道:“我今日蹭饭来的突然,竟然没带入伙的饭菜来。我去抓条鱼吧。” “对了,柴也等着我回来劈。” 容瑾出了院门,直奔御膳房,一拍桌子:“给我来条鱼。” 御膳房的大厨连忙迎过来,问:“容小少爷想吃鱼派人说一声就好,怎么还亲自来了?这鱼是要什么口味?” 容瑾冷笑:“什么口味?你们御膳房如今不是改卖菜,不做饭了吗?怎么还能有口味?” 见他来者不善,大厨的脸色顿时僵住了。旁边的小太监立刻溜了出去,片刻后,御膳房的总管赶来了。 “容小少爷可否借一步说话?” 容瑾也不想彻底得罪了御膳房,脸色稍缓,跟着总管去了旁屋。 一听容瑾刚刚那句话,总管就知道他为什么来了。他苦笑道:“容小少爷,您为难小的们做什么?小的们难道是故意找那位殿下的麻烦吗?也是不得不为啊。” 容瑾点点头:“我知道是有人发了话。不过,我就想问问,什么时候陛下以外的人,也能把手伸进御膳房来了?谁这么厉害啊,连你这个御膳房总管也得言听计从?” 总管吓了一跳,去捂容瑾的嘴:“小少爷!这话可不能乱说啊!” 御膳房地位特殊,掌管着宫里所有人的伙食,也包括陛下的。总管太监一定是陛下的心腹,忠心是最要紧的。说他对别人言听计从,简直是要他的命啊。 总管太监心里苦:“容小少爷,你到底想干嘛呀?” 容瑾平静道:“我不过是一个小小外臣,哪敢像人家那么嚣张,直接插手御膳房的事。只是你们御膳房本职就是做饭,给宫里所有要吃饭的人做饭。我以后每天就跟着辰国那位殿下用膳。虽然在下地位卑微,但想吃个饱饭,不过分吧?” 总管太监苦笑:“容小少爷,你们打擂台,我们不过是奴才,谁也得罪不起啊。” “我也不为难你。要是谁来问,你就告诉他,顾念这个人我罩了。他有什么事,让他直接冲我来。” 第64章 浪荡子和他的渣男攻7 顾念坐在院子里看书,突然一个小小的果子打下来, 落在他的书上。顾念抬起头, 不出预料地看到墙头上坐着一个人。 顾念压下嘴角的笑意, 无奈的看着少年:“你这是做什么?” 容瑾晃着腿, 笑道:“阿念家里的小跟班每天防我像防贼,我想找你玩, 又怕被人赶出来, 只好先翻墙来问问阿念,让不让我进。” 顾念的表情尽量平淡,眼睛里却带着藏不住的笑意,他轻声道:“我什么时候赶过你?” 于是容瑾就直接从墙头上跳了下来,身姿轻盈地像是一只猫, 轻轻巧巧地落在顾念面前。 顾念想说他,不要老是翻墙爬树,万一摔倒怎么办。可看容瑾熟练地很,他怕容瑾烦他,也觉得自己没什么立场,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容瑾扫了一眼顾念手里的书,本来只是想随便找个话题,但看清上面的字,他的视线微顿:“你喜欢看兵书?” 他现在装的是自暴自弃, 混沌度日的质子, 自然不该接触这些比较敏感的东西。顾念苦笑着发现, 明明容瑾的立场和他并不一致, 他对容瑾却实在提不起什么防备。如果容瑾想要对付他,可能他痛痛快快也就死了。他不自在地微微攥紧手中的书卷:“偶然找到的,今天闲了,就翻出来看看。” 容瑾却没说什么,只笑了笑:“这本书我家有下册,你要是喜欢,我下次给你带来。” 顾念将书合上,声音平淡:“不必了,只是随便看看。” 容瑾也没再纠缠这本书的事,他将手中拿着的小包裹递给顾念,大大咧咧道:“我上次跟着汤兴他们几个出去玩,正好看到这个,觉得很配你。又想着在阿念这里蹭了好多天的饭,也没交过伙食费,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刚好拿这做个赔礼。” 容瑾知道,这宫里面现实得很,如果没有权利,那就衣食住行,处处都得用钱开道。顾念在这宫里面住了两年了,只怕当初搬了座金山过来,现在也所剩不多了。他知道自己如果直接给钱,顾念面子上肯定过不去,但看顾念过得苦兮兮,他不是不心疼的,只好悄悄地想别的法子补贴他。这包裹里面,是一整套白玉坠子,数量很多,个头不大,无论是打点还是当了换钱,都很方便。 顾念垂着眼睫,看了看那包裹,没有伸手去接。 自从那一次容瑾去外面“抓”了一条鱼之后,御膳房就继续供应饭菜了,伙食比之前还要好很多。甚至,这些天,他这里缺的家具,差不多该准备的冬装和炭,全都陆陆续续被安置过了。容瑾从没有半句提过这些,但这是谁的功劳,顾念心里有数。 顾念联系上了旧部,如今并不缺钱,不过是为了不打草惊蛇,才表现地格外落魄。容瑾那样帮他,他心里有一点隐约的甜蜜,但也觉得不太好受。不光是自尊的问题,他这些年寄人篱下,多少怜悯,嘲讽甚至羞辱,也都清风拂面过去了。但这个看到他无能一面的人变成了容瑾,他却觉得格外地无力和羞耻。 他知道容瑾是好意,也知道自己其实已经从容瑾那里得到了不少好处,再摆一副清高的姿态着实好笑,但是容瑾现在直接把钱摆到他面前,他真的伸不出去这个手。 他不愿意让容瑾觉得,自己是为了借容瑾的势,才和他接近,但可悲的是,只要他和容瑾接近,他必然会得到好处。他没有办法证明,他其实不贪图容瑾的好处。 容瑾见顾念不拿,顿时知道自己这次做错了。容瑾一开始就对顾念有种熟悉感,心里总觉得和顾念已经十分亲近了,但说到底他们不过才相识半个月而已,这半个月还是他天天蹭饭混的脸熟。他这次确实太心急了。 真是关心则乱。 但拿都拿出来了,要是收回去那就更尴尬了。 于是容瑾硬着头皮,若无其事道:“阿念不喜欢我的礼物吗?” 少年眉眼生的极好,一双桃花眼总含盈盈笑意,好像看谁都自带深情。这么凑到他身边,手里拿着为他挑的礼物,眼睛里还有一点委屈和亲昵。恍惚间让顾念觉得,他们是一对相恋多年的眷侣。 顾念原本想要拒绝,说辞都想好了:容公子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不过是几餐饭,不值什么,礼物还是拿回去吧。 但最后,顾念站起来,一把拉住了容瑾的手腕,语气决绝:“我也回礼给你。” 容瑾微愣,立刻应下:“好啊。” 顾念拉着容瑾手腕的手很用力,竟然直接大步进了自己的寝室。在这种年代,寝室是极隐私的地方,不是关系极亲近的人,是绝不可能让进的。顾念掀开垂下来的床幔,一个箱子被放置在床底下,上面上着锁。顾念将箱子拖了出来,从颈间取下钥匙,打开了那个箱子,从里面取出了一个小盒子。 他将那个盒子递给容瑾,郑重道:“我把这个给你。” 容瑾迟疑了一下。看顾念的态度,这里面的东西,一定对顾念很重要吧。 顾念这次的态度却很强硬,他直接把盒子塞进容瑾手里:“若是你不想要我的回礼,那就把你的礼物,也带回去吧。” 容瑾顿时觉得手中的盒子非常烫手。他怕顾念心里过不去,送顾念的那套坠子并不算值钱,不过是挑着好打点的小东西买的,万一顾念要是死心眼,真把什么家传之宝还礼给了他,那他可就太亏心了。 可如果不要,那他们短暂的“友情”只怕就要破裂了。容瑾很心虚地将那盒子给收了起来。 见容瑾收下了盒子,顾念却明显放松了许多,他甚至嘴角带了一丝笑:“我以后能叫你阿瑾吗?” 容瑾口吻略带抱怨:“为什么不能?难道我叫过你殿下吗?不是一直叫阿念的吗,只有你一直还叫我容公子。真够生疏的。” 两人并肩坐在一起,随便找了本游记一起看。柳弈从外面回来,见容瑾在这里,还和顾念离得那么近,顿时心头火起。 容瑾虽然那次帮顾念解了围,但在柳弈看来,他和那几个九皇子的伴读没太大不同,区别不过是那几个人想找顾念的麻烦,容瑾却想占顾念的便宜! 这些天容瑾天天来蹭饭,来了就找顾念套近乎,柳弈实在是忍无可忍。柳弈可不是顾念,他对容瑾没有特殊感情,联想起容瑾以往的风流事迹和最近疯传的断袖名声,他左看右看,都觉得容瑾居心不良。 要么是想叫顾念背这个拒绝七公主的锅;要么是觊觎顾念的容色;要么,就是从什么地方,知道了顾念如今尚有势力,想要立这个功。 明摆着不怀好心的事,但是他家殿下就像被人下了降头,以往的明智谨慎全都不见了,愣是叫容瑾攻城略地,一步步接近。 柳弈深吸了一口气,顿时脸色就不太好看。他不愿意在殿下面前多嘴,忍了下去。等到容瑾告辞,顾念进了屋,柳弈悄悄追了上去。 容瑾走出一段距离,施施然转过身:“不知柳公子跟上来,是有什么指教?” 柳弈看不惯他,容瑾知道,他也不太喜欢这个一直跟在顾念身边的心腹。 柳弈面容平静:“容公子,我们这里庙小,伙食也不好,容公子平日里用惯了锦衣玉食,过得是前呼后拥,风光肆意的日子,何必非和我们掺和一起呢?” 这是要赶他了,容瑾似笑非笑:“你家主子和什么人做朋友,难道还得经过你的允许?” 柳弈反问:“难道容公子是真心和我们殿下做朋友的吗?” 容瑾:“你从哪里看出来我不是真心?” 柳弈看着容瑾,一字一顿道:“容瑾,别拿你风月场上那一套,来糊弄我们殿下。殿下他涉世未深,和你们不一样,他不玩这些的。” 容瑾被心上人的好友指出自己的风流事迹,顿时脸上有点挂不住:“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容公子是什么意思?”柳弈咄咄逼人,“难道容公子真的要说和我们殿下一见如故,毫无别的念头吗?” 便是他真的这么说,柳弈也绝不会信。别说柳弈,换位思考,让容瑾站在柳弈的立场上,容瑾也绝不会相信这个人毫无别的居心。何况,前有系统,后有皇帝,他确实算不上坦诚无辜。尽管,他是真的喜欢顾念。 容瑾想了想,摊了摊手:“我其实是奉旨前来。” “我跟七公主的事,想必柳公子之前也有耳闻。陛下其实也不情愿将七公主许给我,正好之前为了你家殿下,我和那几人打了一架。陛下就希望我能坐实喜欢男子这一说,对象就是你家殿下。” 柳弈听完,吃惊之余,他狠狠松了一口气。这与他的众多猜测相比,实在是很好的一种情况了。 “这件事对你家殿下并没有什么坏处,有和我的这一点关系在,你们在宫里的日子会好过很多。” 柳弈还是希望容瑾能离顾念远一点,顾念似乎对容瑾不太一般,日久天长相处,谁知道会怎么样?不值得为了这点小恩小惠,把自家殿下的真心赔进去。何况,这件事对他们是有坏处的。他们如今在宫里是透明人,行动很方便。如果跟容瑾扯上关系,必然会被人关注,到时候再想出宫联系旧部,风险会变大。 他婉拒道:“我们殿下未曾接触过情爱,若要和容公子伪装爱侣,恐怕不能胜任。” “不用你家殿下表态,只要对外说我单方面纠缠就可以。” 柳弈暗暗咬牙:“天下英才万千,何人不行呢?” 容瑾认真又郑重地看着柳弈:“我对你家殿下,确实有倾慕。但我发誓,不过是情之所至,绝无轻辱之意。” 柳弈更紧张了:“我家殿下并无断袖之好。” “我说一句不太好听的话,你别见怪。”容瑾在顾念面前,向来是和和气气,顾念不在,他终于露出了自己更为真实,带点冷酷的一面,“你们现在是在邵国,又不是辰国,你家殿下要这个好名声有什么用?” “我知道你们不稀罕我那点东西,我也并没有携恩图报的想法。但是如今九皇子眼看着跟你们杠上了。他这人心眼可小的很,小动作很多。不说别的,他找七八个人再去堵阿念,你怎么办?便是你再忠心,每时每刻都跟着他,那时候你能护得住阿念吗?” “但是我可以。有陛下口谕在先,我护着阿念,别人就不敢明目张胆地动他。” 柳弈心底悲凉。他确实没办法。 容瑾瞥了柳弈一眼:“你不用天天像防变态一样防着我,我就算风流,也不下 流好吧。我不会趁阿念不知道占他便宜的。” 第65章 浪荡子和他的渣男攻8 柳弈忧心忡忡地往回走。 容瑾告辞时,顾念在室内, 并没有出来送他, 所以柳弈才避得开顾念,偷偷跟了上去。这小院角落里有一个非常非常小的小窄门。回来时, 柳弈不想惊动顾念, 结果刚推开小门, 就看到本该在寝室的顾念,正坐在窄门后的树边看书。 柳弈脚步一顿, 脱口道:“殿下,天这么冷, 怎么坐在这里看书?” 如今已至下午,太阳渐沉,早没有晌午时那么暖和, 坐在这里看书一定很冷。 顾念头也没抬, 翻过了一页书,平静道:“他怎么说?” 这下柳弈也不用费心思想出去的借口了,他苦笑着跪下:“我自作主张,殿下罚我吧。” 顾念站起身,把柳弈拉起来, 摇摇头:“我们多少年扶持着走过来。我有那么多血缘兄弟, 可在我心里,阿弈, 你才是我唯一的手足。这些请罪的话, 就不必再说了。” 柳弈心中又惭愧, 又感动,他承认道:“我确实是去找了容公子,希望他以后能不要再来这里。” 顾念知道柳弈是怎么想的,并不怪他:“我明白你的顾忌。” 容瑾突如其来的接近,对他们二人来说,毫无疑问是一种变数。他们的人大部分都在宫外,在邵国的皇宫里,很明显容瑾是强势的一方。顾念又这样没有防备,如果容瑾真的有什么不好的意图,那对他们来说,将会是一场灾难。 “从大局上来讲,阿弈,你的想法才是对的。” 不管容瑾是什么理由,什么意图,一时兴起也罢,找他背锅也罢,对他们而言,容瑾带来的物质上的好处,远远比不上容瑾带来的风险。容瑾是邵国皇宫里最风光的贵公子,家世极贵,又深得陛下信任偏爱,偏偏还是个嚣张肆意的性子,公主的赐婚说拒就拒,和皇子说翻脸就翻脸。 他和谁走得近,谁就相当于站在风口浪尖上。 可顾念现在要的就是不起眼。辰国送他来时,曾和邵国约定,等到他十八岁那一年,就接他回去。但想也知道,邵国不可能主动放他走,他那位被邵国公主迷得神魂颠倒的父皇,大概也不会来接他,他要回去,只能自己想办法。他想要做一些动作,联系旧部,必须避开众人。九皇子找他麻烦,确实叫人头疼,但容瑾带来的风险,却可以叫他们两年的隐忍,付之东流。 顾念说出来的话,柳弈听到了;顾念没说的,他也明白了。 从大局上来讲,自然是应该离容瑾远一些;可从顾念的私心来说,又是另一回事了。 虽然柳弈早就看出来苗头,可他仍然觉得有点不可置信,毕竟他们才相识那么短一段时间。他欲言又止:“殿下,你是真的……” 顾念直接笑起来:“阿弈,我今天把那对镯子给他了。” 柳弈顿时不淡定了:“殿下说的,不会是我想的那对镯子吧?” 顾念点点头:“就是那一对。” 柳弈简直感到窒息:“殿下,你未来娶了王妃,打算拿什么给王妃?!再说您给了容公子,容公子也戴不出去呀!” 那是女子首饰啊! “哪来的王妃啊?”顾念难得没有形象地跟柳弈勾肩搭背,“哪有姑娘愿意嫁给我?就我们现在这处境,说不定还没来得及见个姑娘,就先去见阎王爷了。” 柳弈感到痛心疾首并且无可奈何:这都是借口!容瑾不会是对他家殿下洒了迷魂药吧。就这么把家传的信物送出去了?邵国果然尽出妖孽! 两人并肩往屋里走,顾念终于旧事重提:“你今日去找他,问了他真正的来意吧。阿瑾怎么说的?” 柳弈卡壳了。本来他是打算添油加醋地跟顾念形容一下,容瑾完全是出于摆脱七公主的目的,才来接近顾念,好叫顾念及时看清容瑾的为人,趁早抽身。可现在眼看着,自家殿下已经泥足深陷,一颗真心早给出去了,他怎么还说得出口。 一想到自家殿下情根深种,容瑾却多半是为了皇命,只剩下一把难言的心酸了。 柳弈一犹豫,顾念就明白了,他自嘲地笑笑:“你说吧。我也不是什么天真少女,难道心里还没点猜测吗?他突然接近,总要有个理由的。” 柳弈低声将容瑾所说的,邵国皇帝的密令告诉了顾念,也说了容瑾的打算。 他怕顾念心里难受,连忙道:“但容公子说,他待殿下,确实有倾慕之心。” 说到这儿又觉得容瑾这人不可靠,怕顾念太当真,被容瑾骗,话头一转补充道:“但他那样风流的人,真心也不知道有几斤的分量。” 柳弈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了,垂头丧气:“反正,殿下您自己掂量着吧。” 顾念的表情却从始至终都很平静,平静到好像这些都和他无关一样。 柳弈试探道:“殿下不觉得伤心吗?” “阿弈,你不明白。” 容瑾之前就并肩和顾念坐在院子里看书。顾念看着容瑾坐过的那把椅子,好像还能看到那个鲜活的少年一样:“对我来说,他是真心,还是假意,并不重要。我是一定要回去的,如果我失败了,那就是身死异乡;如果我成功了,很可能一辈子见不到他了。” “其实我自己都不信,他是因为喜欢我,才来的。可我喜欢他,想要见他,就只是这样而已,原本也没幻想过什么两情相悦啊。” “他能说一句‘倾慕’,对我来说,已经是意外之喜了。”顾念微笑起来,“阿弈,我只想在有限的时间里,和他相处的时间多一点,再多一点。他是因为什么接近我,来找我,对我来说,都无所谓。” 是因为皇命也好;是存心利用也好;是单纯喜欢他的这张脸,也可以。 其实,得知是有邵国的皇命在,顾念竟觉得心头更加安稳了一些。毕竟,容瑾风流名声在外,如果仅仅是凭一张脸,凭那虚无缥缈的倾慕之心,他能留住容瑾几天呢?容瑾的选择实在太多了。他长得好,家世好,性格也好,就算喜欢男子,上到高门,下到风月,多的是俊秀男子愿意迎合他。 他自己是个无趣沉闷的性子,顾念不知道,什么时候容瑾就会厌倦了他。 可如果是皇命的话,至少,他总能见到容瑾的。 柳弈看着顾念平静的面容,感觉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如果他们还在辰国,顾念是高高在上的皇嫡子,想要什么样的人没有,便是想直接把容瑾娶回去,也不是不可能,何至于如此卑微呢? “我知道你在怕什么。我最近确实有点昏了头,太过松懈了。”顾念想起那本兵书,他心头微凛,对柳弈郑重道,“阿弈,我会见他,但也会更加谨慎。我不会让你们的心血白流。” ※※※※※※※※※※※※※※※※※※※※ 实在抱歉,我这几天事真的太多了。导师还没确定,还要天天抄单词,背长长的英语课文,做作业。【吐血】 本章下大家留个言吧,截止到九月十二号中午十二点,我给大家发红包。 周内更新不定,这个周末给大家连续两天日六,好不好? 第66章 浪荡子和他的渣男攻9 容瑾第二天晌午照常来了。 这次他没来得及翻墙爬树, 就在门口碰到了柳弈。虽然昨天说话很硬气,但他如今见柳弈,就像是见心上人家不待见自己的亲眷, 难免觉得心里不太自在。他还没来得及打声招呼,柳弈已经为他推开了门, 然后微低着头向后退了一步。 这是一个下属的姿态。 柳弈的骨气很硬, 对顾念也忠心, 要不然当初也不会主动跟着顾念来邵国。虽然如今寄人篱下, 但他向来只认顾念一个主子。除了顾念, 他见谁都是礼数周到, 又不卑不亢,疏离冷淡的。当然对容瑾这个似乎觊觎他们家殿下美色的家伙,态度又更差一些。 容瑾见状,顿时心中警惕。明明他昨天还是一副替他家殿下拒人于千里之外, 后来迫不得己屈于容瑾的逼迫, 痛心疾首,无可奈何的样子,怎么今天态度变得这么好了?难道是昨天晚上已经暗地里给我上好了眼药, 盼着我进去受冷待或者挨骂吗? 容瑾如临大敌地走进了那扇熟悉的小院门。 今日陈老先生拖堂,容瑾来的有些晚了。顾念坐在屋子里,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碗筷。柳弈跟在容瑾后面进来,落座前还主动为容瑾盛了一碗汤。 “多谢, 多谢。” 容瑾干笑着接过汤碗, 同时悄悄看了一眼顾念, 顾念面色很平静,倒没有什么不快的模样。 用过饭,容瑾照常主动站起来收拾碗筷,柳弈却拦下了他,一定要自己去洗。 容瑾只好随他去,自己也不好意思闲着,站起来看了一圈,去院子里收衣服,心中狐疑:柳弈这是怎么了? 将院子的衣服收好叠好,容瑾看了看,似乎没什么活了。毕竟宫里的人眼色活,容瑾去了御膳房一趟后,顾念这里的杂活大部分都有人干了。他坐在顾念身旁,犹豫再三,还是将腰间的那个盒子拿了出来。 昨天回了家,容瑾坐在廊下吹风,想起顾念给他的小盒子,于是翻了出来。 打开一看,是一对碧玉镯子,翠色欲滴。 他也是识货的人,顿时觉得手里的盒子烫手到不行。偏偏这时候他娘从廊下走过去,看了一眼他手中的盒子,花容失色:“你干了什么违法乱纪的事?!难道你偷偷去刨了前朝帝王的墓?” 容瑾:“……亲娘,话可不能乱说。” 他娘只是太惊讶了,想想也觉得容瑾有分寸,当然最主要是他最近被管的很严,应该没时间去偷偷寻墓。她看着那对镯子,惊叹道:“这都可以做咱家的传家宝了。你以后娶了媳妇,倒是可以给她。你从哪里弄来了?” 说到这儿,想到自己儿子大概也没什么娶媳妇的可能了,又变得低落起来。 容瑾将镯子收好:“友人送的回礼。” “你朋友送你这个做什么?你又不能戴。” 是呀,顾念把这对女式的镯子给他做什么?难道顾念不愿意占他便宜,但是身边只剩这一件值钱的东西,于是咬咬牙给他了吗? 容瑾左思右想了半夜,还是觉得他不能收下这个镯子。一来太贵重了,二来看顾念的样子,这镯子只怕挺重要的。万一顾念只是面子上抹不开,他真的收了,顾念心里该怎么想他? 他将那盒子拿在手里:“阿念,你昨天是不是拿错了?这个也太贵重了。” “没给错。”顾念看都没看那盒子,轻描淡写:“也不是什么要紧东西,你收着吧。” 柳弈正好洗完碗回来,闻言心中暗暗着急。他出身世家,上面有一个风流多情的哥哥,对这些事颇有一番自己的心得。但凡做了不说,只默默付出的人,最后一定比不上那些嘴甜如蜜的。 柳弈见顾念就打算这么含糊过去,只好心累地以下犯上插话:“怎么不要紧?这是娘娘给我们殿下未来皇子妃的信物,只是……” 顾念沉声打断他:“阿弈!” 是给未来的皇子妃的? 容瑾本来打算直接把盒子放到顾念身边,闻言,伸出去的手拐了个弯,又搁回了自己腿上了。 容瑾突然想到一件事,脸上的笑容微淡:“阿念来辰国时,已经是十三四岁的少年,想必婚事已经定下了?” 这个年代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往往定得很早。越是身份贵重的,往往越是定下得早。容家父母向来不大管自家孩子这些事,容瑾之前竟然也没想过这个问题。 容瑾心里微紧,面上却仍是一副善意调侃的表情。 顾念却点了点头:“小时候确实曾经定下一门婚事。” 容瑾暗暗握紧了手中的盒子,强撑着笑,好奇道:“那怎么没把信物给人家姑娘?” “本该大婚那一日给的。”顾念见容瑾表情如常,眼底暗淡了一些,“如今婚事已经取消了。自然也不必给了。” 容瑾愣了一下:“婚事取消了?为什么?” 顾念淡定地回答:“我要到十八才能回国,她家中不舍她苦等,便在我离开辰国之前,与我退婚了。” 其实话一出口容瑾自己就明白了,其实还是因为顾念落魄了。能和顾念议亲的,必然是达官显贵。嫁给前途不可限量的皇嫡子,和嫁给落魄到被流放的质子,自然不能是一回事。毕竟顾念以后能不能回国,都还两说呢。 明明没有婚事了,容瑾心里却并不好受。 一方面,他觉得心疼。顾念离开辰国时,才十三四岁,被父皇流放,那时候处境一定很艰难,偏偏又被未婚妻退婚。 容瑾是个成年人,他不是不能理解,人家不愿意叫掌上明珠吃苦,或者不愿意做亏本投资。可顾念并不是个非要拖累别人的人,等到顾念离开时日久一些,风头过去了,再退婚也不迟,何必如此急着划清界限,落井下石,急慌慌地赶在顾念走之前提这个?这是生怕顾念赖上他们? 其实真要说起来,人家也没做错什么,容瑾却觉得他们太过刻薄了。大概人心总是偏的吧。 另一方面,容瑾又控制不住地想:原来是人家提出退婚的,那阿念他,是不是还念着那个姑娘呢?毕竟,也是从小订下的未婚妻啊。 容瑾忍了又忍,一忍再忍,还是忍不住想问:“那个姑娘,她好吗?” 顾念失笑,摇摇头:“我与她只幼时见过一面,话都未说过半句。” 容瑾怕顾念想起屈辱的往事,心中受伤。顾念却并不在意这个。 他本来也打算在走之前退婚的。他那时候没有遇到容瑾,不明白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滋味,但也把那个姑娘当做自己的责任。后来他落魄了,也没想过耽误人家。所以他们找上门,顾念半点没犹豫,就痛痛快快地退婚了。如今遇到容瑾,倒庆幸那时候退婚了。 顾念见容瑾手里把玩着那盒子,突然想到,送女子首饰给容瑾,是不是不太好?容瑾该不会心中介意吧,于是他伸出手:“若是你不喜欢……” 容瑾一下子将盒子抬起来,躲过了顾念的手,疾声道:“谁说我不要?” 见顾念微愣,容瑾才察觉自己太失态了,有点像占人便宜的变态。他咳嗽了一声:“咳。我也没别的意思。” “反正阿念现在也没有合适的人选,不如我先帮你收着吧。”容瑾淡定地把准备还回去的盒子,又重新塞回了自己腰间,“这地方看着怪偏僻的,不太安全。这么重要的东西,万一丢了就不好了,对不对?” 顾念被容瑾这一出给弄得愣住了,傻傻地点了点头。 容瑾余光看到,柳弈刚刚翻了个白眼,但是他假装自己没看见,假惺惺道:“等你找到了心上人,我再还给你。” 顾念已经反应过来了,微笑道:“这是给你的回礼。若是阿瑾喜欢,就阿瑾留着吧。” 容瑾做贼心虚地重复了一遍:“我只是替你收着。” “至于回礼。你若是有空,”容瑾的神情有一瞬间的恍惚,“不如给我刻个簪子吧。” 顾念有些诧异,但还是点头:“好。” 容瑾坐在顾念身边,顾念偏着头看他,容瑾突然就觉得非常不自在。他想,大概是他刚刚将那盒子收起来太快了,觉得有点太丢脸了吧。不知道阿念有没有看出什么来。 虽然顾念待他很好,但容瑾并不确定,顾念究竟是拿他当一个难得的朋友,还是心里也对他有点意思。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喜欢男子的,有的直男根本想不到这方面。 他一时觉得,顾念可是宫廷里长大的,他表现地这么明显,不可能看不出来,这不镯子都送了吗;一时又觉得,就算看出来了,说不定人家也没当真,只是试探试探他的来意呢? 他心里很乱,恨不得从这冬风中,凭空变出一朵花来,叫他揪花瓣来确定一下顾念的心意。 知道,不知道?喜欢,还是试探? 干脆豁出去问一下算了,婆婆妈妈不是他的性格。但是毕竟是头一回这么喜欢一个人啊,就算再坦荡洒脱的人,也会忍不住前顾后瞻,怕这个,顾忌那个。 容瑾脑子里线头打架,没话找话,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想到了昨天跟柳弈的对话:“我昨日跟柳弈说的事,阿念知道吗?” 顾念点点头:“阿弈跟我说了。” “你怎么想?”容瑾直觉这个话题找的并不好,硬着头皮道,“就是告诉别人,我心悦你这件事。” 容瑾怕顾念不高兴,解释道:“你什么都不用做的。只要我做出追求你的姿态,就可以了。你若是不喜欢别人乱说,当着外人,对我很冷淡抗拒就好。” 顾念眼睫低垂:“我答应。” “不过,不必你追求我,若是装作两情相悦,岂不是更好?” 容瑾迟疑:“这样只怕对你名声不太好……” 他单方面追求顾念是一回事,顾念和他在一起,又是另一回事。如果顾念真的和他在一起,容瑾不用想,都知道那些嘴碎的人会说出什么话来。自甘下贱,卖身求荣…… 容瑾想一想,都觉得心里要爆炸。 顾念淡定:“我现在是在邵国,又不是辰国,要好名声做什么?” 容瑾觉得这话有点耳熟:…… 顾念坚持,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第67章 浪荡子和他的渣男攻10 容瑾每天能去找顾念的时候并不太多,他不能在宫里待太晚, 只能中午在顾念那里待一会儿。 这天陈老先生又课下留了他一会儿。说完话, 他匆匆地往外走。 九皇子正在站在路边:“阿瑾。” 容瑾实在和这位年纪小, 性情高傲嚣张的皇子无话可说, 他正正经经行了个礼, 就准备告辞。 谁知向来不怎么理会他的九皇子,竟然笑容满面地拦住了他:“阿瑾,许多日子不见, 不如我今日做东,请阿瑾去喝两杯。” 容瑾急着去见顾念, 敷衍道:“殿下的好意,我心领了。实在是今日我有约了,不如改日我请殿下吧。” 九皇子的笑冷下来了:“怎么?不赏脸?难道顾念那个落魄鬼的饭, 比本殿下的宴席好?” 容瑾的脚步停下,笑了起来:“殿下这约, 瞧着倒像是鸿门宴啊。” 他原本以为, 九皇子和顾念之间也没什么大梁子。他已经为顾念出头,如果九皇子不想和他结怨, 就算心里不痛快, 至少表面上应该也不会再计较。毕竟和容瑾结怨对九皇子也没什么好处。如今看来,他实在是高估了这位殿下的心胸,和他自己在这位殿下心中的分量。 容瑾这样直白地撕破脸, 九皇子也很恼怒:“容瑾, 既然你这么不识抬举, 我也懒得和你装了。我要劝你一句,人要在宫里活得长久,这闲事,得罪人的事,就要少管。” 容瑾满不在乎道:“那我也奉劝殿下一句,得饶人处且饶人。” 见容瑾态度如此,九皇子冷笑:“容瑾,你最好能一辈子护着他。” “我能啊。”容瑾掷地有声道,“我怎么不能?他一天在我身边,我一天就护着他。” 九皇子实在不理解,容瑾到底为什么这么得罪他:“你们又非亲非故,你为什么非要和我过不去?” “谁说我和他非亲非故?”容瑾来了兴致,“九殿下不知道吗?我们两个已经私定终身了。” 九皇子:“……什么?” 容瑾吊儿郎当:“就前几天啊,在阿念的院子里。天地也拜了,定情信物也给了。实在是情之所至,赶得急,也没摆个宴啊什么的,九殿下不知道也很正常。” “九殿下也不是什么外人,回头记得把份子钱补上。” 九皇子当然不相信容瑾这番话,震惊之后只当容瑾在耍他,恼怒地丢下一句“我们走着瞧”,便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容瑾在他背后,轻蔑地笑了笑。他和这位殿下互相看不顺眼,不是没有缘由的。九皇子看不惯容瑾在宫里得宠,并且不买他的帐;容瑾也看不惯他残忍暴戾,他对自己身边出身不算显赫的跟随,动辄打骂侮辱,下人更是常有被打死的情况。一想到那次顾念被堵,容瑾就觉得心里后怕。如果他没正好碰上,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有了个得宠的母妃,真当自己是铁板钉钉下一任皇帝人选了啊。 “他不知道也就算了。”旁边一个幽怨的声音传来,“为什么你订了终身,我们几个也不知道?!” 汤兴今天跟着父兄进宫,想着好些天没见容瑾,就自己过来学堂这边找他,正好看到容瑾在和九皇子说话。他是知道容瑾和九皇子往日里就不太对付,赶紧过来想打个圆场,谁知听到了这一番话。 汤兴低声问:“阿瑾,你这真的假的?” 容瑾突然就觉得有点不自在,他看了看一脸凝重的汤兴,点点头:“真的啊。” 汤兴叹了一口气:“我连那人都没见一面。我们阿瑾,就这么嫁出去了。” 容瑾:“……滚蛋。” 汤兴叫道:“在人家的院子里拜了天地,还说你不是嫁人了!” “我就说!你怎么现在不出来玩了,我们还以为你被家里关禁闭呢,谁知道你一声不吭就定下来了。果然是嫁出去的儿子泼出去的水!” 容瑾面无表情地看着汤兴:“我要回去把这句话告诉我爹,问问他对你称呼我为儿子,有什么感想。” 汤兴赔笑:“别别别,我就那么随口一说。阿瑾,既然定下来了,怎么也得领出来给我们瞧瞧吧?” 容瑾知道自己应该想法子回绝。他和顾念毕竟只是假装情侣,是因为陛下的懿旨,为了陛下和七公主的面子,人家顾念没义务陪他去见自己的亲友。 想是这么想,但话到嘴边,容瑾却鬼使神差道:“我回去问问他。” …… 今天容瑾来的很晚,来了之后还魂不守舍。顾念看了他好几眼,他都没注意到。磨磨蹭蹭到了该走的时候,容瑾终于开口:“阿念,我跟你商量一件事。” 顾念抬起头:“嗯?” “就是吧,我有几个朋友。”容瑾有点紧张,“他们听说了我们在一起这件事,想和你见见面,互相认识一下。” “其实你不想去也没关系。他们几个就是整天闲着没事,所以……” 顾念神色平静:“好啊。” “本来也该见的。” 容瑾没想到顾念答应地这么痛快,一时有些怔怔:“啊?” “我的意思是,”顾念重新低下头,“我们假扮恋人,既然是邵国陛下的旨意,便该扮得逼真些,自然要去见一见你的朋友的。” 容瑾心虚地笑笑:“嗯,对。” “阿念,我今日遇到了九皇子,他问我们的关系,我就直接说了。” 他们本来说好,顺其自然,不必去刻意表明什么,只要容瑾每日过来,自然会有风声传出去。过年的宫宴上,陛下可能会问起,到时候直接承认就好。谁知今天遇到九皇子,容瑾一时冲动,就脱口而出了。也不知道阿念会不会生气。 顾念想到的却是别的:“你们起了冲突?” 以前容瑾护着顾念,毕竟没和九皇子正面起过冲突。大家暗地里打擂台是一回事,正面撕破脸又是另一回事。人家毕竟是皇子,会不会对容瑾不太好? 容瑾明白顾念的意思:“不必担心,我心中有数。” 他这些年在宫里看似受尽皇恩,一路顺风顺水,其实暗地里的心血未必就比边疆的两位兄长下的少。多年下来,他对邵国宫中的形势已经非常熟悉了。 他相信,邵国的皇帝,是绝对不愿意看到容瑾跟哪位皇子走得近的。大部分皇子显然也清楚这一点,所以容瑾在宫中长大,小时候还和几位皇子关系挺亲近,长大后,也慢慢疏离了,和众人都保持着友好但合适的距离。 皇帝是绝不会怪他和九皇子起冲突的。 而九皇子说真的,实在不像是个将来能成功上位的料。他要是实在和容瑾过不去,容瑾也不怕他。 容瑾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另一件事:“那就约在本月休沐的时候?” “好。” 第68章 浪荡子和他的渣男攻11 休沐日, 容瑾也不用进宫读书, 中午坐在马车上, 在偏门那里等顾念。 顾念从门中缓步出来,容瑾拉他上马车, 不放心地叮嘱道:“我那三个朋友性子直, 有时候说话没把门, 阿念如果觉得有什么冒犯的地方,只管告诉我,我去骂他们, 不必放在心上。” 顾念看着就是安静沉稳的性子, 容瑾估摸着,他不太能和自己那三个好朋友聊得来。他已经开始后悔答应带顾念去见他们了。 顾念心想:你这样说,倒像你我生疏, 是外人一样。不过想想,和人家十多年的交情比起来, 自己确实是个外人。于是他笑了笑,没说话。 汤兴把地方约在洒金湖的画舫上。 容瑾听到地点的时候犹豫了一下,洒金湖那里的画舫, 虽然不是花街柳巷, 可也不算是个正经去处。不过想想, 他们平日里去的绝大多数都是这种地方,若要选个熟悉的地方宴请, 这已经是个相对来说比较合适的选择了。 而且毕竟约好的时间是大中午, 只要不刻意去叫人来, 应该不会有什么歌舞伴奏,甚至劝酒夹菜的女子吧…… 汤兴定下的画舫停在湖畔。容瑾先上了船,其实画舫停得很稳,但他还是下意识伸出手,去扶顾念。 顾念牵住了他的手,稳步上船后,也未放开。容瑾不知他是一时忘记了,还是故意做给别人看,但心想,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于是也心安理得地握住了心上人的手。 掀开纱幔,也没别人,一条画舫里,只有容瑾的三个狐朋狗友,坐在案前说话。 容瑾顿时松了一口气,他牵着顾念走进去,笑道:“怎么今日都来的这样早?” “难得我们阿瑾如今肯赏脸赴约,怎么敢来得晚?这位就是,”周临嘉笑着说到这儿,犹豫了一下,磕磕巴巴道:“这位便是辰国的那位殿下吧?” 三个都是久经风月,混迹浪荡场的人,不是没听说过龙阳之好,但对自家一起逛青楼的好兄弟突然就喜欢男人了这件事,还是没什么真实感。更别说,容瑾连个缓冲都没有,飞速地就找了个男心上人,据说还是正儿八经,打算长长久久的。实在叫他们没什么心理准备。 明明商量好,一定要好好招待顾念,给阿瑾长脸的。可见面第一句,称呼就把周临嘉给难倒了。 我到底是叫弟妹呀,还是妹婿啊?难倒叫弟婿?算了,我还是叫殿下吧。 汤兴见气氛一时尴尬,连忙起身:“快快快,快落座。” 容瑾和顾念的桌案被并排着放在一起,中间只隔着一个小小的缝隙,汤兴三人则坐在对面。 入座后,三人也不知道说什么。顾念这样干净斯文,稳重寡言的人,一看就跟他们不是一路的,难道要谈一下诗词歌赋?他们可都不怎么拿手。 还是顾念先拿起了酒杯:“阿瑾常跟我提起三位,说是他此生挚友,今日有幸得见,顾念先敬三位一杯。” 一杯酒下去,场面顿时缓和了许多。汤兴这样大大咧咧的,已经对顾念颇具好感:“哪里哪里,我们才是久仰殿下的大名呢。” 顾念微笑道:“几位是阿瑾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如果不嫌弃,直呼我姓名便好。” 容瑾惊奇地发现,顾念平日里不爱说话,可到了交际时,却游刃有余。想想也对,毕竟是宫廷里混大的,哪有傻子,就连九皇子,偶尔都还会装个温良恭谦让呢。何况阿念后来还吃过苦。 虽然开场尴尬了些,但几人都有意交好,很快便相谈甚欢。 容瑾倒不怎么急着插话,他靠在桌案后的背靠上,慢慢夹菜吃,听他们几人闲聊, 舱口的纱幔突然被掀开,两个小丫头,一个拿着琴的女子缓步从舱外进来。她容色并不如何出众,但眉眼清冷,颇有一番冰雪凌然的气质。女子环视了一番,视线定格在容瑾脸上,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见过诸位公子。容公子许久不见,可还安好?” 容瑾一愣,顿时不自在地坐直了身体:“原来是陆莺姑娘。自然安好。” 汤兴喝了几盏酒,已经微醺,见到来人,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笑着对顾念道:“阿念不知道,莺莺姑娘的琴是洒金湖一绝,平日里难请得很。我们哪一次听到,都是沾阿瑾的光。” 安和嘴角抽搐,狠狠地在案下拧了汤兴一把。汤兴还一脸懵地看着安和。 容瑾偷眼看了看顾念,顾念笑容很平静:“哦?那我今日有耳福了。” 陆莺可比汤兴察言观色的本事强一百倍,她立刻意识到,这位新出现在容瑾身边的少年,不怎么喜欢她。但是她并不大在意。容瑾有好些日子没来过了,也不知是不是找到了别的,弹琴更好的人。她新练了一首极难的新曲子,有心在容瑾面前露一手。 陆莺年幼时便被卖入青楼。她容色一般,其实只是被买来做丫头的。但楼里的一位老琴师发现,这个常来偷听的小丫头片子,在琴上极有天赋,便收了她做弟子。她长大后,成了洒金楼最好的琴师。 她性子冷,又以琴艺闻名,虽然卖身契在青楼,却是清倌人。身陷风月,难免也会遇到一些麻烦。容瑾曾经为她解过围。陆莺早就知道容瑾的名字。他是风月地的常客,陆莺有好几个关系好的姐妹,都暗地里心仪于他。 她曾经心底不屑过。常来这地方的,哪有什么好人,面子上再怎么矜持,也不过是色鬼罢了。何况容瑾一无才名,二无功绩,不过是个仰仗家世的纨绔子弟,装个君子,竟也把这许多姐妹迷得团团转。 直到容瑾救下她,她为了报答容瑾,为容瑾弹了几次琴。她发现,容瑾是真的只听曲。 他不怎么喜欢歌舞,若是有歌舞助兴,必然是同伴点的。他身边也极少有姑娘陪着,陆莺只见过一次。那是一场很大的宴会,占了洒金湖最大的画舫,宾客满堂,穿着纱裙的女孩子如同蝴蝶,脚步蹁跹地掀开纱幔走进去。有个女孩子很小,大概是第一次待客,心里紧张,踩到裙子摔了一跤,狼狈得很,宴请的主人觉得丢脸,恼怒地骂她出去。容瑾为她解了围,叫了她过去。一场宴会,陆莺总忍不住朝容瑾那里看,她看到,容瑾从始至终没有碰到那个姑娘一下,只叫她倒酒。 他是个真君子,目无淫邪。 陆莺越来越盼着容瑾来。陆莺一直以为,容瑾待她,多少是有些不同的。容瑾有时候也会独自过来,若是她闲着,多半都是叫她。她坐在纱幔后,默默地为容瑾弹曲子。容瑾听够了,便离开。 直到这一次,容瑾足足有三个月,未曾来过洒金湖了。自从他听过她的琴,从未有这么久没来过。 容公子好像也到年纪,是不是打算成亲了? 她心里念头纷纭,一曲终了,起身。 顾念将酒杯轻轻放到桌上,平静道:“弹错了几个音。” 陆莺的脸一下子涨红了。她也知道自己心里浮躁,弹错了几处,没想到这位新来的公子精于此道,听出来了。她微微福身:“是陆莺技艺不精。” 毕竟是老熟人,容瑾下意识打了个圆场:“陆莺姑娘这首曲子是新练的吧,以前未曾听过。” 陆莺嘴角略弯,看了容瑾一眼:“确实是新曲。陆莺该练好了再弹的,污了容公子的耳朵。” 顾念轻笑了一声,没再说话。 容瑾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对着顾念笑道:“我都不知道阿念还懂音律。” 顾念轻声道:“略懂一二罢了。” 就算粗神经如汤兴,也察觉到了这股不太友好的氛围。他终于从自以为一派和谐的幻想中脱离出来,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安和为什么掐他了。 陆莺一曲弹得不好,心中窘迫,便起身告辞了。汤兴借口去更衣,打算去给画舫上的人说一声,千万别再有别人上来了。 “汤兴你没毛病吧,”容瑾跟着他一起出去了,到了角落里疾声道,“我带着阿念来吃饭,只我们几个人就好,你还叫别人做什么?!你怎么不直接叫个十几个姑娘跳一段啊?生怕我过得好是吧?” 汤兴很冤枉:“我再没眼力,也不至于干出这么坑兄弟的事。这不是忘了说了吗?再说这哪能怪我,你每次来,只要莺莺姑娘有时间,不都听人家弹曲子的吗?我一时忘了交代,画舫就告诉莺莺姑娘了。” 汤兴很不服气,嘟囔道:“再说莺莺姑娘本来就是你的红颜知己,你前科那么多,躲得过这次也躲不过下次,早晚要叫人家知道的。” “什么就我的红颜知己了!我就听听曲子,连句闲话都没说过,怎么就成红颜知己了?!”容瑾简直抓狂,“我哪来的前科?!你给我说清楚,不许诬赖我!” 汤兴翻白眼:“你要真问心无愧,你慌什么啊?行了行了,我回去帮你解释,行不行?” 容瑾心累:“您可闭嘴吧。” 容瑾和汤兴离开,屋里一时寂静。顾念心里像被人倒了一碗苦汤药,从心底苦到舌根底下,只好默不吭声地喝酒。 周临嘉拼命想话题,一时脑抽:“阿念,你会刻簪子吗?” 顾念拿着酒杯的手一顿,他想起来容瑾之前提过,要他刻一把簪子做回礼:“略会一二。” 其实一点也不会,是听容瑾说了之后,才开始了解的。但他想,既然容瑾和周临嘉都提起,大概是有些缘故的。他想听一听。 安和是三个人里面心思最缜密复杂的。他想着顾念八成是生气了,最好趁现在不动声色地帮阿瑾说说好话。他插话道:“阿瑾之前突然告诉我们,他喜欢男子,我们不信,还问他喜欢什么样子的。” 顾念果然放下了酒杯,眼神专注了一些。 “他说,喜欢身材高瘦,白白净净,带些书生气。”安和微笑道,“最好还要会刻簪子的。” 顾念能听出陆莺曲子里弹错的几处地方,肯定是精通音律。容瑾问起时,他却说只是略懂一二。安和下意识以为,这音律的“略懂一二”和刻簪子的“略会一二”,是一个意思。 他心想这可真是太巧了,真是天助我也:“如今看来,这么具体的条件,高瘦白净,带着书生气,簪子还刻的好,他说的这人不就是阿念吗?” 他刻意忽略了容瑾是在说过这话之后,才认识的顾念:“想来阿瑾早就对你动了心,只是一直没有表明心意。” 顾念心里咯噔了一下。 他其实不会刻簪子。 第69章 浪荡子和他的渣男攻12 容瑾从外面回来的时候, 顾念已经恢复了平静, 。 安和对容瑾使了个眼色,容瑾立刻明白了。他这些朋友里, 汤兴是个生活幸福的真傻白甜, 周临嘉也差不多, 安和就不一样了。他的家庭非常复杂, 有一群被花心滥情还偏心的父亲养大野心的兄弟, 和一个同样被父亲逼黑化的嫡母哥哥,终日腥风血雨,手起刀落。他能从无差别仇视所有异母兄弟的变态兄长手底下, 自自在在地混自己的小日子, 一直都是几个人中最靠谱,心思最多的那个。 肯定是安和帮他描补过了。好兄弟,一辈子。容瑾给了安和一个感激的眼神。安和谦虚地点点头, 深藏功与名。 汤兴还惦记着帮容瑾补救一下,席上:“阿念,你别看我们爱来这种地方,可阿瑾可是个真真正正的正人君子, 从来没在外面留宿过, 我跟你保证,绝对连小手都没拉过。容家管得严, 真要有个什么, 那绝对是要负责任的!” 别说容瑾和安和了, 就连周临嘉都想打他了。你的意思是阿瑾洁身自好, 是因为家里管得严吗? 顾念却面容平静,甚至带着一点笑:“我自然是信得过阿瑾的。” 他早就知道,容瑾在外面是什么名声。就算他不知道的,柳弈也都打听回来,一点点事无巨细地讲给他听,生怕他脑子被恋爱的热度给烫傻了,最后落得个伤痛欲绝的下场。 红颜知己,别说只是听人家弹琴,就算容瑾真的留宿这里,他能管得了吗?他说到底,也不过是假借着做戏的名义,暗地里来接近容瑾的,居心不良的人啊。 饭罢,顾念准备离开,容瑾起身和他一起走,顾念却拦住了他:“时日尚早,阿瑾何必急着走,不如留下和几位好友说说话。我前些日子在一间铺子定了些东西,如今正好去看看。” 他从几人的话里也听出来了。容瑾已经很久没有和他的朋友们聚过了,不知道是因为陛下的旨意,还是因为别的缘故。这次好不容易聚一聚,他在这里,容瑾和几人都不大自在。 容瑾当然说要陪他一起去,但顾念态度很坚决。容瑾转念一想,也许阿念有什么不方便自己跟着的缘故呢,也没再坚持。 顾念离开后,气氛放松下来。他们也不是不喜欢或者排斥顾念,就是觉得哪里不太对?反正是不敢放开了喝酒,放开了胡说八道的…… 汤兴又新叫来了酒:“来来来,赶紧倒上,今日不醉不归。” 他表情很严肃:“以后我们阿瑾就是有家室的人了,估摸着不会再和我们出来玩了。今日就是诀别宴!喝了这杯酒,我们以后就不是兄弟了!” 安和一巴掌拍在汤兴的后脑勺上:“少看点白痴话本吧!” …… 容瑾一身醉意,脚步微晃地回到容府,结果在自家门房看到了一个不速之客。柳弈已经等了他有一会儿了,面容有点着急:“容公子,我们殿下呢?” 容瑾一愣:“阿念没回去吗?是不是你跟他错开了?” 这会都快傍晚了,顾念是中午走的,就算步行走,也该回去了啊。 柳弈摇头:“没有,我走之前拜托了偏门的侍卫大哥,说殿下回来了,会到容府给我送信来。” 容瑾想起来了:“阿念说他前些日子订了些东西,要去看看东西到了没。那家店在哪儿,你知道吗?” 柳弈提起来就悲愤莫名:“八成是给你定簪子的用料去了。” 顾念在雕刻上实在没什么天赋,他先拿木头练了两天手,发现凭借着自己的手艺,这簪子实在很难达到送人的标准。他去了京里最出名的一家雕刻店,那老师傅看了他的成品,也无话可说,最后给他出了个主意。手艺不够,东西来凑,叫他另辟蹊径,找些珍贵稀奇的材料来,到时候刻个最简单的。他就拜托那位老师傅,给他留心合适的材料。 容瑾问清楚店在哪儿,也没等柳弈,从家里牵了一匹马出来,疾驰着离开。 那家店并不难找,容瑾很快就到了,顾念却没在里面。老师傅问清楚了他的来意,告诉容瑾,店里的一个伙计曾经在城郊的一位老先生家中,见过一块质地细腻光滑的极品白玉,触手生温,宛如丝绸,更难得的是,那是一块软玉,雕刻难度比较低。但是人家说要留着收藏,不肯卖。顾念急着想要,就干脆跟着那伙计出城去拜访那位老先生了。 老师傅安慰他:“那位老先生住在山上,路不太好走。也许那位老先生不愿意出手,耽误了时间,今夜赶不及宿在城外,也说不定。” 老师傅说的有道理,容瑾心里却总觉得有点不安。顾念不像是要露宿在外面,也不跟柳弈说一声的人啊。 他对老师傅道过谢,便骑着马向城外走,沿着打听来的路线,去寻顾念。 …… 天色渐渐变暗,顾念走在山间的小道上,身边一个汉子为他开道。那汉子很高,声音洪亮又愤愤:“别让我再见到那个家伙,我非要揍死他不可!” 顾念跟着那个伙计走了很久,终于到了那位老先生的竹舍前。他跟那位老先生说了许多好话,答应了许多条件,才把那块玉换出来。结果他从竹舍里出来,那位说好在卵石小道前等他的伙计,早已经不见踪影了。同时不见踪影的,还有来时的马车。 顾念其实之前就看出来,那个伙计有些不对劲,不过顾念从画舫出来,先去了他旧部的据点。那里的负责人不放心他一个人在京里乱走,非要他身边跟一个暗卫,一直把他送到邵国宫门口。所以顾念并不怕出什么事。他这两年很安分低调,与他结仇的,无疑就是那位九皇子了。可他再怎么讨厌顾念,也不敢真的直接派人杀了顾念。 “殿下。”汉子看了眼顾念,“要不属下带着您走?” 汉子是顾念外祖家精挑细选出来的,功夫很高,要不然也不能暗搓搓地一路跟着马车过来。虽然说扛着自家殿下有点不太恭敬,可殿下瞧着就文文弱弱的,这得走到什么时候才能走到有人烟的地方? 顾念摇摇头,想说什么。汉子突然小声道:“有人来了。是马蹄声。” 顾念的脚步也顿住。 他的听力不如汉子,不过片刻后,他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远远地从山上传过来,是在喊他的名字。顾念带着掩都掩不住的笑意,轻声道:“不必了,有人来接我了。” 汉子也知道容瑾,毕竟顾念这次来取白玉,不就是为了给容瑾刻簪子吗?他欲言又止,最后趁着马蹄声还远,他低声道:“那位容公子有功夫在身,属下只怕要离得远一些。” “你先回去吧。” 汉子离开后,容瑾的马蹄声越来越近,顾念估摸着差不多接近了,喊了一声容瑾的名字。 容瑾见到平安无事的顾念之后,松了一口气。他其实已经快马加鞭地从另一条路上赶到了那间竹舍,得知顾念一个人走了有一会儿了,又立刻从顾念走的那条路追过来。天眼看着就黑了,山路不好走,更别说可能有野兽之类的危险。一路上没见到顾念,他都快急疯了。 容瑾见到顾念,心里其实很生气,也不说话。 容瑾自己在山间,马骑得很快,现在要带着顾念,却不敢夜里在山上骑马,只好牵着马,冷着脸和顾念往山下走。 走到一半,太阳眼看着要落下去,容瑾远远看到一间小木屋:“我们就算现在往回赶,城门都关了。天黑了山上也不安全,不如就在这小屋子里凑活一夜吧,明早再回去。” 容瑾好不容易理他了,顾念自然没什么意见。 这小木屋是专门盖在山上,给来不及下山的行人落脚的,估摸着前不久刚有人住过,打扫地很干净,还备着一些干粮,褥子,打火石之类的东西。 容瑾出去打了猎,顾念捡了树枝,在石灶下生了火。夜幕降临之前,两人将屋门关好,已经是个暖和舒服的落脚处了。 容瑾坐在石灶旁,冷笑道:“拿出来给我看看吧,是什么样的宝贝,叫你一个人大老远地跑到这荒山里来?” 幸好现在是冬天,野兽不怎么出来了。要不然万一遇见个熊瞎子什么的,他就只能来给顾念收尸了。 顾念却看不懂容瑾的脸色似的,低头笑了一下:“确实是一件宝贝。” 顾念觉得这趟还是来得值的。不仅那玉很合他心意,容瑾竟然肯这么远来找他,也是一件叫他心生甜意的事。容瑾心里,多少是有他的。 容瑾气笑了,不理顾念了。顾念却从榻上下来,直接坐到了容瑾身旁,和他并肩烤火,然后悄悄地握住了容瑾的手:“阿瑾生气了吗?” 荒郊野岭,只有他们两个人,好像身份的差别,种种的顾虑和猜测,都一下子消失了。这个世界好像变小了,就只有这个小屋子这么大,里面只有他们两个人。 容瑾感受到手背上的温暖,多少火气都被浇灭了,他不自在地用一根捡来的粗树枝将火堆拨的更旺一些,嘟囔道:“离我远点吧。这深更半夜,孤男寡男,彻夜未归。本来只是风言风语,这下好了,直接坐实了。” “你今夜没回宫,只怕过不了多久,所有人都知道你跟我在外面过夜了。”话是这么说,容瑾却没放开顾念的手,反而握得更紧,“柳弈还不得气死。他家殿下的清白只怕要被我毁了。” 顾念坐在容瑾身边,偏着脸含笑看他。少年的侧脸在火光的映照下,格外地温柔又俊美,叫人心底发颤。 顾念突然搂住了容瑾的后脑勺,然后将他压在了地上的厚褥子上。容瑾怔怔地看着顾念,顾念慢慢靠近他,温柔地吻在他的嘴唇上,然后一点点变得急躁和急切,撬开了他的牙关。 明明是第一次和人亲昵,搂着这个人,亲着这个人,却觉得好像是已经喜欢了这个人很久,和他在一起很久了一样。 唇齿偶尔分开之间,顾念含含糊糊道:“反正,清白也保不住了。” 第70章 浪荡子和他的渣男攻13 屋外寒风凛凛, 触目一片黑暗, 仿佛能瞬间将人吞噬,狭小的屋子却暖意融融,火堆偶尔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这座屋子像是一座孤岛,将所有的世俗和苦恼都隔绝在外,又因为身边的这个人, 变得暧昧又温暖。 顾念亲上去, 真是只是一时冲动。他原本想要慢慢来的, 慢慢去试探, 慢慢去接近容瑾。如果容瑾也表现地有点喜欢他, 他就能尝到一点点甜。也许是今夜的气氛太好,火光映地容瑾格外温柔;也许是容瑾这么晚急匆匆地来找他, 给了他勇气。 一开始他只敢轻轻地蹭容瑾的嘴唇, 生怕容瑾觉得不快唐突,但容瑾没有推开他。他心中狂喜, 试探着去舔容瑾的唇瓣,容瑾也慢慢松开了牙关。 两人亲了很久, 从温柔的试探,到略带急促的掠夺, 最后两人抱在一起。顾念不舍得把自己整个人都压在容瑾身上, 也不舍得放开容瑾,于是他侧过身, 躺在容瑾身旁, 然后轻轻搂着他的腰, 将容瑾整个人都带进自己怀里。 容瑾闭着眼睛,顾念看不到他眼底的表情,却看到,他这边的耳朵似乎有些泛红。 容瑾其实还有些懵,不明白事情为什么发展地这么快。明明,之前还下定决心,要长期艰苦作战,先试探试探阿念到底能不能接受男孩子,然后再不动声色地追求。刚刚顾念突然牵他的手,容瑾都觉得心跳的很快,忍不住胡言乱语了。为什么眨眼之间,现在连二垒都打了? 他想起顾念在亲他时,说的那一句“反正清白也保不住了”,他轻咳了一声:“其实你也不用这么自暴自弃……” 顾念将头抵在他肩上,闷声笑起来。 容瑾顿时闭嘴了,恨不得钻进地缝里,觉得自己可能是刚刚脑子烧糊涂了。 顾念搂着他,轻笑道:“阿瑾,我今天很高兴,你来找我。” 容瑾努力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惊乍:“我把你带出来见我朋友,结果把人弄丢了,我怎么交代?柳弈就得打死我。” 顾念粘在他身上,在他耳边笑着问:“只是因为这个吗?我不信。” 容瑾那时候的声音听起来那么着急,见到他之后,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他不信容瑾对他没有情谊。何况,都愿意让他亲了啊。怎么说,也有一点喜欢他吧。 容瑾觉得脸烧的厉害,推开顾念,然后坐起来,往火灶里添了几根柴火。 “没事的。阿瑾,你不用给我任何承诺。”顾念坐起来,从背后抱住容瑾,“我不用你对我负责。” “你有点喜欢我,那我们就这样,好不好?”顾念的声音有一点忐忑,“你要是还没想好,不用跟家里人说的。我不介意。” 容瑾沉默着添了一根树枝,半响道:“早就跟家里说过了。” “怎么就不用负责任了?”顾念忐忑不安,容瑾反而从窘迫羞涩中冷静下来,他感觉心里酸软一片,嘴上故作轻松地调侃道,“我们阿念也是正儿八经,清清白白的大家公子,我亲都亲了,抱也抱了,如今还要一起过夜,怎么能不负责?” 顾念收紧了自己的手:“阿瑾。若是你不愿意定下来,我没关系。你不用顾忌我。” 容瑾很庆幸他现在背对着顾念,他觉得自己现在的脸一定很红:“我们容家,没有偷偷摸摸和人好的事。要么就在一起,和我回家见父母;要么就算了。” 顾念没想到容瑾真的愿意给他这样的承诺,他简直语无伦次:“我,我能去见吗?” 如果到了现在,还看不出顾念其实喜欢他,那容瑾一双眼也白长了:“阿念,你也喜欢我,是吗?” “是。” 心里偷偷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本该是一件欣喜若狂的事。但这种甜蜜里,却带着叫人不安和忐忑的阴影。容瑾真的很想什么也不顾,只看着眼前这个人,只和他谈情说爱,不去想那些身份和将来,但他不能。 他有时候也会想,自己到底纠结什么?反正也是外来客,他的任务不就是对顾念好,帮助顾念吗?他也没忘记,顾念的身份是主角,而自己的任务是糟糠。 顾念早晚,是要离开的。而自己,等顾念回国,“抛弃”了自己,大概就完成了任务,也要离开这个世界了。那到时候什么国仇家恨,后续发展,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对他而言,本来就是有今天,没明天的事,何必顾忌那么多? 但是他不能。他爱这个叫顾念的人,也在乎这具身体的亲朋好友,还有容家守卫多年,邵国无数的普通人。 “我也心悦于你,阿念。我愿意带你去见我父母,愿意给你此生一人的真心和承诺。但是阿念,我有个问题想先问一下你。” 顾念的心情很好:“你问。” 容瑾看着火堆,火苗映照在他眼里,盖住本来的情绪。他轻声道:“阿念,你恨邵国吗?” 容瑾其实也知道这话问得不合时宜。他们才刚刚在一起,说真的在现代估计还在危险试用期。他还想和这个人好,实在不该去踩这种雷区。设身处地地想想,顾念落到这一步,几乎一无所有,都和邵国分不开关系,容瑾觉得他不可能不恨。他也该恨。 顾念没想到容瑾问的是这个,他闭了闭眼睛:“如果我恨呢?” 不是不恨的。他对邵国最开始的印象,就是那个美艳到张扬的女人。她从邵国万里前来,进了他父皇的后宫,然后就是一次次冲突。他的母后不跋扈,但也不软弱,自然要捍卫自己的利益和声誉。那个女人的手腕并不如何高超,无奈受尽偏宠,多少次陷害,漏洞,多少次真相摆在眼前,却都被那个男人视而不见。 他的母后忍无可忍,反击了几次,便彻底失宠。曾经对他慈爱又寄予厚望的父皇,对他也日渐冷淡,在那个女人诊断出身孕之后,竟然亲自下手陷害自己的发妻,只为了逼势力渐成的嫡子,心甘情愿地远走他国。 当时顾念已经十四岁了,已经算是半个大人。辰国向来看重嫡出,何况顾念素有才名,又具仁心,所有人都相信,弱冠成人礼上,他会登上太子之位。流放皇后嫡子,这样荒唐的一件事,如果不是顾念心甘情愿地接旨,皇帝没那么容易赶走他。树倒猢狲散,趋炎附势之人散尽,而他的心腹,大多来追问顾念缘故,事关母后的清白,顾念给不出解释,于是心腹苦劝无果,接连愤而离开,唯有柳弈一个人,跟着顾念不远万里去了邵国。 他被流放,在路上水土不服,病的差点死掉。侍卫得了皇帝的旨意,无论柳弈如何收买求情,都没用,只顾着赶路,片刻也不敢停。那时候,他孤单单地躺在马车上,心里不是不恨的。 顾念自嘲地在心里笑笑,便是说不恨,容瑾也不会信的:“如果我恨呢?容瑾,你要先除后患,杀了我吗?” 虽然早有预料,容瑾还是觉得心凉了一瞬:“我不杀你,阿念,但我会拦你。” 如果你恨邵国,我就不能让你回去。 顾念轻轻地搂着容瑾:“我以前恨,现在不了。阿瑾,不是为了说好听话哄你。我以前,不仅仅是恨邵国,更恨辰国的皇帝。” “但现在,我谁也不恨了,因为成王败寇,自来如此。我走到今天这一步,只能怪我自己。” 他若能早些明白这个道理,不去对那个男人抱有那些软弱的幻想和留恋,也不会被打得措手不及。邵国不欠他,那个女人也不欠他,因为权力场上,本就是弱肉强食,你死我活。 容瑾的心里却没有丝毫放松。 成王败寇,自来如此。那等顾念成王那一日,败寇的下场,也可想而知了。 容瑾挣开了顾念的怀抱,他声音有一点颤抖:“阿念,我知道,邵国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但这终究是我的家国。” 顾念看着容瑾的背影,眼神干涩:“阿瑾担心什么啊?我现在落魄潦倒成这样,还要靠阿瑾才能混口饭吃,便是心里有不甘,又能如何呢?” 顾念真的很谨慎。容瑾这些天,只要闲着,就和顾念待在一起。这么久的相处,容瑾从没发现过什么真正的蛛丝马迹。顾念看上去,就像是真的认命了,可能有些不甘,但还是认清现实,乖乖做一个异乡质子。 但容瑾知道,不是这样的。没听说哪本书的主角,是心甘情愿一辈子寄人篱下,做个质子的。顾念看着不温不火,但心底却有傲气在。他有才华,有心胸,曾经那么风光得意,所有的一切唾手可得,距离辰国的太子位只有一步之遥,怎么甘心一辈子平庸潦倒? 顾念一定想回去。而顾念要回去,他一定有自己的势力在。除了柳弈,他手底下一定还有别的人,不过是瞒得密不透风罢了。 容瑾很想问他,不回去行不行?就留在邵国,我会保护你,不让任何人再欺负你。你想要什么,但凡你要,但凡我有,我都给你。能不能不回去? 他知道这些话有多荒唐,多自以为是。先别说顾念肯不肯,就算顾念肯,他凭什么要顾念为他放弃所有的一切?但是这些念头却还是盘旋在他的脑海里。为什么谈恋爱会让人变得这么软弱呢?为什么顾念偏偏是这样的身份呢? 顾念重新抱住他:“阿瑾,我们不说这些了,好不好?” 容瑾压下心头重担,点点头:“好。” 反正,现在还没到那一天。就让他再软弱一会儿吧。 第71章 浪荡子和他的渣男攻14 “阿瑾, 我们不说这些了,好不好?” 容瑾靠在顾念的怀里, 两人依偎着烤火:“好啊。那我们说什么?” 顾念想了想,试探着问道:“阿瑾,你真的只喜欢男子吗?当初你在宫宴上的话,我还以为是拒婚的托词。” 其实当时确实是个借口, 因为容瑾是在遇到顾念之后, 才突然开窍的,但也不排除那是下意识的反应。反正他理直气壮道:“是呀。” 顾念轻声问:“难道阿瑾这么多年, 就没有遇到过喜欢的姑娘吗?” 容瑾和顾念同龄,如今才将将过了十七岁生辰,却已经是花街柳巷的常客。隔三差五被御史拎到朝上弹劾, 风流事迹很多, 光是柳弈打听出来的红颜知己, 都排能出去三条街。 突然说喜欢男子, 只怕整个邵国没有几个人信。 “何止是没有喜欢过姑娘啊。”容瑾听着顾念小心的试探,心中好笑, 他懒洋洋地靠着顾念,往后伸出手轻浮地摸了摸顾念的脸颊, “就连喜欢的男子, 顾公子也是头一位啊。” 听到这儿,顾念突然想问他, 如果你没有喜欢过任何人, 那安和说的那个身材高瘦, 白白净净,簪子还刻得很好的人,是谁? 可是,刚刚问起有没有喜欢的姑娘,顾念犹豫几下,尚且能问出口。这个话题,他却莫名地不想提及。就好像他潜意识里觉得,那个会刻簪子的人,才是容瑾心底真正不能碰触的部位。而且,他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心里酸涩难受,却并不觉得那个人,能真正给他带来威胁。 管他是谁。顾念恨恨地想:容瑾不是个瞻前顾后的人。既然他们没在一起,就证明他们不合适!反正,现在在容瑾身边的人是我。 顾念搂紧容瑾:“既然我们正式定下来了,阿瑾常去的一些地方,就不太合适再去了。是不是?” 容瑾当然能听出顾念的潜台词。 “好好好,我如今也是有家室的人了。”容瑾笑着转过身,揪住顾念的脸,“全都听阿念的。以后就把琴棋书画诗酒花,全都换成柴米油盐酱醋茶,好不好?” 顾念声音含糊:“不用。” “嗯?”这么大度?还是可以去吗? 顾念一本正经:“我也会弹琴。若是阿瑾想听,我以后弹给阿瑾听。” 容瑾故意逗他:“但是我还喜欢听笙,听箜篌,听二胡。这些阿念都会吗?” 顾念想了想,郑重道:“我可以学一下。” 容瑾坏心眼:“可我还喜欢看跳舞。尤其是穿着那种长纱裙,要舞水袖的那一种。” 顾念:…… 他很想咬咬牙说这个我也可以学,但是他确实不行。于是他很委屈:“阿瑾故意刁难我。” 容瑾托着下巴:“这怎么能叫故意刁难呢?我只是合理正当地表达自己的需求而已啊。阿念,我还想看水袖舞,行不行嘛?” 顾念眼睫垂下来:“阿瑾想去看,我也没办法。反正我住在宫里,也管不了,管不着。” 可以说是很心酸了。 “哎呀,这么贤良大度的吗?”容瑾凑近顾念,去看他的眼睛,“那我真去了?明天就去?” 顾念简直忍下一口老血。他努力安慰自己,阿瑾说他不喜欢女子的,去看女子跳舞什么的,其实也没有,不,其实还是很有关系。再怎么样,顾念实在说不出来,没事,你明天去吧这种话。 容瑾见顾念憋得眼都快红了,忍不住拍腿大笑起来。一边笑,还一边断断续续笑话他:“你,快找个镜子,照照,吃醋吃得,都快变形了。” 容瑾终于领悟到,那一句嫉妒使我质壁分离,是怎么一回事了。 顾念知道容瑾是在捉弄他了。他恨恨地按住容瑾,想狠狠咬他一下,但越靠近,心里就越软,真的碰到容瑾时,只轻轻地咬了他的唇瓣一下。容瑾甚至都没感觉出来,这个吻里面,还掺杂着一个小心翼翼的咬痕。 容瑾笑倒在顾念怀里,他仰头看顾念。少年眉眼带笑,眼小还有一颗小小的痣,艳色惊人:“只是说笑。我相公不让我去,我怎么敢去啊?” 顾念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阿瑾,你再叫一声。” “我不叫。”容瑾却摇头,“我都叫过一遍了,该你叫我了。” 顾念还没出声,容瑾已经翻身起来,一下子把顾念按倒,坐到他身上,表情一脸的严肃,眼底却隐藏笑意:“快,叫相公。” 顾念很乖顺,猝不及防一下子被他按住,竟也没有丝毫挣扎,对容瑾的要求也从善如流:“相公。” 容瑾歪着头:“我让你叫,你就叫?” 容瑾其实有些惊讶,顾念会这么轻易叫出口。顾念是个地地道道的古人,和他这个半途插班,中间搀着一半现代思想的人不一样。就算是和男子相恋,可是喊另一个人叫“相公”,这对古代的男子来说,应该是一件挺有损男性尊严的事情吧。 顾念却毫不在意:“阿瑾让我叫,我就叫啊。” 容瑾若有所思:“那我要你在下面,也可以吗?” 顾念感觉血液一下子冲上头顶,耳边“嗡嗡”作响。他甚至怀疑自己脸上,已经热得冒烟了。他没敢想过这么多,一下子被容瑾提起,他感觉自己快直接蒸发了。 他的脸涨得通红,很艰难地应道:“可以。我听阿瑾的。” 容瑾惊讶:“你竟然听得懂?你知道男子之间是怎么一回事?” 顾念突然有点不服气,道:“我当然知道。” 其实不知道。是他告诉柳弈,他确实喜欢容瑾后,柳弈给他找来的画册。找来画册还不放心,柳弈又特意去找人打听了一下,回来后一边结巴,一边忧心忡忡地跟顾念叮嘱了很多。说不定顾念知道的,比容瑾还多呢。 顾念紧张地要死,容瑾反而放松,还有心情逗他:“你都知道了,还愿意在下面?” “我,我愿意在下面。”说了几句,顾念感觉稍微好一点了,但他还是不敢抬头看容瑾,轻声道:“再说,我听说下面的那个人会比较痛。” 他不舍得的。虽然,咳,他做梦的时候,是压着容瑾。而且,也不太能想象自己躺着的样子。但是,如果在现实里,他自然不舍得叫容瑾痛。 容瑾突然板起脸:“那不行。我们相性不合。” 顾念顾不上窘迫了,他抬起头,傻傻的:“什么不合?” 容瑾放开他,冷冷道:“我怎么会想在上面?喜欢男子,就是想在下面啊。要不然和喜欢女孩子有什么区别?” 顾念没跟别人好过,在遇上容瑾之前,他根本就没开过那根窍。他连男女之情都一窍不通,更别说相对复杂隐蔽的男男之情了。根本无法辨别这个世界上,到底有没有天生喜欢男子,但是想在上面的这一种属性。 他想了想,觉得容瑾说的有点道理。 容瑾叹口气,拍拍他的肩膀:“看来我们不能在一起了。” 顾念大惊:“不,不是!我,我可以在上面啊。我愿意在上面的!” 容瑾心里憋笑,面上却做出一副渐渐缓和的表情。 容瑾当然不是天生就只想当零号。 只是,如果他们真的要在一起,容瑾不得不为顾念多想一些。顾念现在的处境不算好。如果床笫间,顾念在下面,难免会被人看出什么,到时候风言风语只会更难听。不如他来做这个比较弱势的角色。 容瑾光棍地心想,不就是有点疼吗?有什么大不了的。军棍家法他都挨得住,那点疼还不都是毛毛雨吗? 顾念生怕容瑾真的因为这个反悔,他急切地伸手去解容瑾的扣子。 容瑾还没做好准备,赶紧打断他:“夜深了,快睡吧。我们明日早点进城。” 第72章 浪荡子和他的渣男攻15 清晨醒来, 石灶中的火堆早已燃尽,变成一片灰烬。昨夜刚刚确定关系的两个人,四肢交缠地睡在一张被子里。顾念先睁开眼, 他没急着起来, 看了容瑾一会儿,然后凑过去,轻轻亲了一下容瑾闭着的眼睛。 容瑾眼睛突然睁开:“谁偷亲我了?坦白从宽啊。” 顾念又亲了一下, 形象地描述了什么叫“知法犯法”。 容瑾想要坐起来,却头皮微痛。他定眼一看, 昨夜两人的头发散开, 一夜过去,有的发丝缠在一起了。 容瑾捡起两人交缠的那一缕发丝,仔细看了两眼, 笑起来:“这可不像是头发自己缠上去的。” 顾念垂着眼睫,没有应声, 默默地抬手接过来, 去解他们缠在一起的头发。 虽然昨夜只是很小心地挽了一个结, 经过一晚上纠缠,也变得复杂起来。容瑾托着腮, 歪着脑袋看顾念仔细耐心地一一解开。 穿好衣服, 容瑾先出门去,顾念慢他一步。就算再小心地解开, 过程中也难免掉落了几根头发。顾念悄悄将几根发捡起来, 塞进了自己腰间的荷包。 …… 很快, 年关便至。 大年三十那天夜里,宫里照例要举办晚宴。这场晚宴比中秋更盛大,光是这一处场地,成排的案几,一直被摆到看都看不见末尾。厚厚的屏风一扇扇地摆出来,将空旷的花园围起来,挡住寒风。炭盆熏笼,更是将原是寒冬的天气,都变得暖意融融。宫人们端着盘盘碟碟,有序又快速地在席间穿梭。 现在时辰还早,尚未开宴,却已经有许多人到了,三五成群地相互寒暄。容瑾跟在容家长兄身后,刚刚落座,一个宫女快步走到他面前,躬身道:“容小少爷,陛下有请。” 这宫女是皇帝身边的熟面孔,容瑾便直接跟着她走了。 容瑾跟随宫女绕过人群,来到一处小小的阁楼。这时候,容瑾已经猜到是谁要见他了。他稳步走进阁中。 宫装的少女坐在阁中,听到脚步声,笑着回头:“容瑾哥。” 容瑾无奈地行礼:“公主折煞微臣了。” 少女站起身,不以为意:“哪里折煞了,我一直都这么叫的啊。” 容瑾每次见她,都纠正她的称呼,实在纠正不过来,只好随她去:“不知公主传微臣来此,有什么吩咐?” 邵嫣咬咬嘴唇,轻轻拢了发髻:“我听闻,容瑾哥最近,跟辰国那位殿下走得很近。” 容瑾没想到邵嫣是要问他这个,一时语塞。 虽然完全不觉得他们之间有什么暧昧,但经历过赐婚那件事,容瑾见到七公主,多少还是有点尴尬的。而且,他们毕竟是一起长大的,容瑾以前还生无可恋地,给话都说不利索的小胖丫头当过大马呢,邵嫣又“容瑾哥”“容瑾哥”地叫多了,说句大不敬的话,容瑾心里其实还是拿她当妹妹的。这跟妹妹聊自己和另一个男生的情感问题,容瑾没那么厚的脸皮淡定自如。 容瑾摸了摸鼻子,点点头:“是。我与阿念,咳,情定终身了。” 邵嫣其实对这个答案并不惊讶。父皇告诉她容瑾和顾念的事情后,她就留了心,这几个月,容瑾天天往顾念院子里跑,那些风言风语,她不是没听说过。邵嫣略带担忧和不安:“那之前赐婚的那件事,那位殿下有没有误会?” “没有。”容瑾没有多提,他一直想确定另一件事:“赐婚那件事,是公主主动提出来的吗?” 少女点点头:“是。” 容瑾就知道。以皇帝那种极端小女儿控的性子,那是全天底下的男人死光了,也不可能看上容瑾做女婿的。 容瑾很不解,他并不觉得邵嫣喜欢他:“公主为什么这么做?” 邵嫣轻声道:“因为,容瑾哥娶了我的话,就什么都不用担心了啊。” “明明你,武可敌虎的啊。我知道,容瑾哥明明也写得好文章。明明不是那种风流的人啊。”少女不甘地,“凭什么叫你背上平庸荒唐的名声?” 听少女提起当年的事,容瑾也忍不住眼睛略弯:“多谢公主这些年帮我保密。” “你救了我,我本来就该保密的。”少女声音温柔,“我知道,容瑾哥到底是在顾忌什么。如果娶了我的话,就不用担心了吧,想上边疆,就可以上边疆;想考科举,也可以考科举,可以痛痛快快一展所长了。” 容瑾心里摇了摇头:邵嫣还是想得太简单了。她以为,容瑾是怕容家满门英才,惹来皇帝的猜忌。其实不是。皇帝未必是不信容家,但是邵国不需要一个名声完美的武将家族,尤其是这个家族不是皇室的时候。无论皇帝信不信,容家都需要一个破绽和软肋。 还有,容瑾忍不住吐槽,谁娶了邵嫣,别说上战场,估计这辈子都不能离开京都了。邵嫣的丈夫要是出个意外,皇帝就得先疯了。 “但是公主,我并不觉得委屈啊。”容瑾耸了耸肩,他这也是真心话,“并不是每个人都有雄心壮志,想建功立业的。我可待不惯边疆的风沙。” 容瑾这人性子其实疲懒,真的没什么事业心和野心。如果国家需要他上战场,那自然无话可说;可国家现在和和平平的,他就觉得目前这样挺好的,松松散散,吃穿舒适,他也能为自己的家族贡献出力量。 公主:“好嘛,我知道我错了,不该问都没问你,就去找父皇赐婚的。” 容瑾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公主,嫁人是一辈子的大事,怎么能这么儿戏呢?” “唉。我父皇和母妃整日催着我挑驸马。资料堆满我的书桌。连看个书都不能好好看,我随便翻开一本,里面竟然夹着年轻男子的画像!我在花园里散个步,都会‘偶然’遇到他们看好的那些青年才俊!真的好烦啊。” 容瑾倒是想说,又不急,慢慢挑呗,但在这个时代,也确实该尽早打算,还能多考察考察人品:“公主何不尝试着接触一下呢?说不定就有心仪的人呢?” “我想着,反正都要随便找个人嫁了,嫁给谁不一样。与其嫁一个不认识的,还不如嫁给容瑾哥呢。我那时候又不知道容瑾哥有心上人了。” 容瑾不赞同:“怎么能随便找个人嫁了?” “应该找一个你心里喜欢;也喜欢你;人品过得去,至少不会伤害你的人,在一起啊。” 在这个时代,就算是公主,嫁人也是件极慎重的事情啊。 至少要有这三点,才能安安心心,幸幸福福地过下去。 七公主背对着容瑾,轻声问:“他是你要找的对的那个人吗?” “你说的,喜欢你,你也喜欢,不会伤害你的那个人,就是顾念吗?” 容瑾微怔,想了想坦白道:“我不确定。” “但我希望他是。” 少女轻声嘟囔了一句话,容瑾没听清,但也没在意。现在时候不早了,快开宴了,既然赐婚的事解释明白了,容瑾准备告辞了。 少女叫住他:“我听闻邵良近日似乎和容瑾哥有些不对付。” 容瑾点了点头:“确实有些小过节。” 不过不是什么小过节。他上次找人把顾念一个人糊弄到荒郊野外,容瑾是真的恼火了,最近暗地里找了他很多麻烦。在那位心胸狭窄的皇子心里,大概已经是不死不休了。 邵嫣皱了皱眉,劝道:“他为人刻薄阴毒,容瑾哥何必跟他过不去呢?” 他终究是个皇子。 容瑾摇摇头:“公主,我从未主动招惹过他。” 邵良一开始找顾念的麻烦,容瑾护了顾念,可也没有报复过,就是顾忌这一点。到现在邵良威胁到了顾念的命,容瑾已经是忍无可忍,退无可退。 “我倒不觉得,他已经到了为所欲为的时候了。” 少女有点担心:“我听闻,这次宴上,他想了法子对付你。你要小心。” 容瑾点点头:“公主放心。” 容瑾走后,少女独自坐在阁楼里,终于苦笑起来。 你希望他是。 可见你是骗我的。对的人是一回事,选的人又是另一回事。根本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最重要的,就只是那条“你心里喜欢”而已。 你喜欢他,所以就算没有后两条,也没关系。就像我也喜欢你一样。 少女托腮坐在桌边,唉声叹气。最后安慰自己道:“唉,算了。虽然没落到我手里,至少也没便宜了别的姑娘。” 第73章 浪荡子和他的渣男攻16 邵嫣不是个信口开河的人,既然她提醒了容瑾, 必然是她听到了什么风声, 但不知道邵良具体的计划。容瑾记下了这件事, 但也没太当回事。如果邵良有这个正大光明找容瑾麻烦的本事, 大概早就干掉容瑾一百次了,必然又是什么叫人恶心的鬼魅伎俩。 容瑾心想:我从现在开始, 哪也不去,谁叫我也不挪地儿, 谁喊我也不搭话, 全程安安分分闷头狂吃,衣服湿了也不去换, 随时随地都有人给我作不在场证明,就不信还能被你找到空子。 他从阁楼回去的时候,宴上人已经到的差不多了。 容家长兄侧过身斜睨他:“你去哪了?” 容瑾也没提七公主:“陛下唤我去说两句闲话。” 容辉被酒杯遮住的嘴角微微勾起:“我还以为你去见你的小情郎了。” 容瑾也没贸贸然就将顾念领回去。虽然容家父母那里大约有了个心理准备,容瑾还是决定先正式地和家里人谈一谈。顾念已经够辛苦了, 他不舍得叫顾念再受什么委屈, 哪怕是来自他家里人的。几次郑重的深谈,容家所有人都知道, 他们家最小最娇生惯养的阿瑾, 有了一个珍之重之的心上人。容瑾已经和家里人说好了, 打算等到过年之后,就带顾念回容家。 “这点轻重我还是知道的。”宫宴上你要是比皇帝还来得晚, 那是找死, 容瑾低声道, “我等陛下离席以后,再去。” 一般这种大型的宫宴,会一直持续到深夜,陛下是不会待到最后的,基本上到一半就撤了,留下一干人等,让他们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地联络感情。 到时候陛下走了,他就也可以开溜,去找阿念了。 容辉悄声道:“我和你一块儿去。” 容瑾一惊:“哥!你去做什么?!” 我去和我男朋友吃年夜饭跨年,你跟去做什么?发光吗? 容辉微笑:“怎么?不方便吗?” 容瑾嘟囔:“本来就不方便。”他们两个在一起之后,还是第一次过大年三十呢,带着他哥算怎么回事啊。 “你还想不想我回家,帮你的小情郎说好话?” “好好好,带你带你。” 容辉满意地点了点头。 容辉其实也见过顾念几次。但当时只当他是个事不关己的他国皇子,和自家宝贝弟弟的心上人,当然不是一回事。容瑾正式地宣布了顾念是他的心上人之后,他们全家面上很淡定,其实心里都好奇地不行,二弟简直是抓心挠肺,无奈远在边关,多次传信回来,强烈要求大哥去替他守城,换他回来见“弟妹”。 呵,他都没见过顾念,怎么可能去替他?这次他一定能胜过远在边关的父亲,二弟,和坐在女眷那边的母亲!拔得头筹! 容辉没想到,根本不用等那么久,他很快就见到了顾念。 邵国的宫宴,顾念向来是不参加的。他刚来的时候,邵国皇帝自然请过他,但为了避免大家都不痛快,顾念便推辞了。如此几次,再加上辰国始终没有传信过来提起这位皇子,顾念的地位一落千丈,更不会去参加这种宴席了。 容瑾想着带了容辉过去,怎么跟阿念解释,便有些心不在焉,直到容辉暗地里推了他一下。 “除夕佳节,怎么不见我们辰国的那位殿下?” 说话的是辰国来的人,却不能说是辰国的使者,因为他们不是辰国官方派来的,而是那位宠妃派来“走亲戚”,“送年礼”的心腹。她当然知道,辰国皇帝的宠爱叫她过得风光无比,可立身之本到底还是邵国。所以,她在邵国混出头之后,便常常派人来回来走动。 “是呀父皇,如此佳节,怎能叫辰国的殿下独自过节,岂不显得我们慢待了客人?” 容瑾夹菜的筷子只停顿了一下,便继续若无其事地给自己夹菜了。 都不用他做什么了,大概对手就能把自己蠢死吧。也不知道这一出是那位宠妃派来的人自作主张,和邵良勾搭上了;还是那位宠妃的主意。不过,既然能在后宫里过得风生水起,这位邵国远嫁出去的公主殿下,应该不会这么没脑子吧。 顾念在邵国没存在感是一回事,吃糠咽菜,住小破屋,偶尔被邵国人刁难刁难,也没关系,但这事不能摆到明面上。 这场除夕的宫宴上,可不仅仅是邵国人和那几个宠妃的心腹,还有其他几个其他国家的来使,有的是关系亲近的,有的却关系不怎么和睦。 如果闹出公然苛待他国皇子的事,肯定会被添油加醋地传出去,难道邵国就有什么面子了吗?若传到了辰国,就算皇帝完全不管这个儿子的死活,关乎国体颜面,难道臣子们就不会有意见?那位公主远隔万里,到时候眼泪一抹,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锅不都让邵国背了吗?皇帝又不傻。这对邵国根本没什么好处。 再说说九皇子。宠妃再是表现地和邵国亲近,她也嫁去辰国了。你一个皇子,在你老子龙体康泰的情况下,和远嫁强国的姑姑,悄无声息地私下走动,还至皇帝的立场于不顾。你想干嘛呀? 若是不刁难顾念还好,他要是敢有什么小动作,陛下非得叫他喝一壶不可。 容瑾嘴角冷笑,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话都说到这份上,宴席上还有别的国家的使臣,皇帝轻飘飘地看了九皇子一眼:“既然如此,便再差人去请一下辰国的殿下吧。” 顾念正坐在屋内。他猜到容瑾一会儿肯定要来,宫宴上也不知吃不吃得饱,于是烧着水,等容瑾来了给他煮饺子。 突然有人敲门,柳弈去开门,竟是邵国皇帝身边的太监,说是请顾念去赴除夕宴。顾念皱眉,宫宴早开始了吧,而且他不去参加邵国的宫宴,这一点不是已经达成共识了吗?怎么突然来叫他,难道是有什么事吗? 半个时辰后,顾念在太监的引领下,缓步入内。 宫宴上,桌案都是经过仔细斟酌,早就摆好的。顾念这两年从没参加过邵国的宫宴,那些人自然也不会为他留位置。容瑾刚打算站起来,让顾念坐到他的案前。坐在高台上的少女已经出声道:“还不快引顾念殿下落座。” 容瑾抬头看过去,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邵嫣已经悄悄叫人在她的桌案旁,添上了一张桌子。 大家都知道,七公主是皇帝的心尖尖,她的位置向来是直接在皇帝下首,地位之尊更胜过邵国一众皇子,地方又大,便是加一张桌子也不显得拥挤。要给顾念加一张桌案,无论从哪方面来说,她那里都是最好的选择。 容瑾感激地看了邵嫣一眼。 顾念进了殿,余光一直都注意着容瑾,看了这一幕,顿时明白了个大概。 他跟邵国的皇帝问了好,假惺惺地说了两句客套话,便落座了。待众人视线移开,顾念对邵嫣低声道:“多谢公主为我解围。” 其实七公主也很紧张,虽然容瑾说顾念没有误会,但她很怕顾念会耿耿于怀。万一顾念气势汹汹地质问她,到时候她要怎么解释,赐婚这件事,容瑾事先是真的不知情! 她想起来,自己已经出嫁的姐姐,抓到驸马和别的小娘子调笑,是怎么收拾驸马的,忍不住紧张地咽了一下口水。虽然她是公主,顾念肯定不会打她,但是容瑾哥呢?不要叫他跪荆条,也不要打他啊! 她正胡思乱想,骤然听到顾念跟她说话,吓了一跳,邵嫣结结巴巴道:“嫂,嫂子不用这么客气!” 顾念:“……” 坐在上首,悄悄留意宝贝闺女这边的皇帝:“……” 顾念忍不住笑了:“公主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 邵嫣见他神情和善,又偷偷看了他两眼,心里多少放松了一些:顾念看着温文尔雅的,应该不会像自家姐姐那么泼辣爱吃醋吧。不过,他长得真好看呀,配容瑾哥,倒也勉强般配。 容瑾丝毫不知道上面的发展,他正一边吃菜,一边留心九皇子那边。想也知道,九皇子非要把顾念叫来,不可能是突然觉得顾念太孤单,想给顾念送送温暖。 果然,没过多久,九皇子便笑着开口:“日子过得真快啊,阿念来邵国也快三年了?” 顾念点点头。 九皇子丝毫没在意顾念的冷淡,一口一个“阿念”非常热情:“阿念比我要大上几岁,再过两三年,就该及冠了吧。我上次去找阿念,竟发现阿念身边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 “父皇,依儿臣看,过了年节不是马上要选秀吗?倒不如从里面选个窈窕淑女,许给阿念吧。” 容瑾:…… 难道柳弈不是个人?你特娘地打算改行吗,不做皇子做媒婆?自己老婆娶好了没?哪来这么多的闲心啊?再说了,你提议邵国的皇帝,给人家别的国家的皇子赐婚,你脑子没毛病吧? 顾念很平静:“多谢九殿下的好意。只是婚姻大事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孤身在外地,岂敢自己谈及婚事。” “又不是明媒正娶的正妻。不过是个侧室,有什么不好谈的?”九皇子嘴角带笑,“怎么?莫非阿念瞧不上我邵国的淑女?” 其实这是个挺不错的主意。如果能给顾念身边搁一个邵国的枕边人,一来能更好地掌握他的情况,二来也能消磨消磨顾念的意志,缓和他和邵国的关系。再说,也能表示一下邵国皇室对顾念的关心,缓和一下刚刚顾念没有出席宫宴,引来的流言蜚语。 但是皇帝瞅了一眼容瑾,高深莫测地没有说话。 废话,现在给顾念身边塞个人,这是生怕我阿嫣对容瑾那臭小子的死灰不能复燃吗?果然这个儿子是个心里没数的,还是想办法叫他闭嘴吧。 九皇子却心里很痛快。他前些日子知道了容瑾和顾念是玩真的,便想出来这个法子。只要父皇开了口,顾念没什么合适的理由拒绝。只要他答应了,以容瑾的脾气,定然要跟顾念争吵。这法子既能离间他俩,也能好好恶心一把容瑾。 他笑起来:“阿念不答应,难道是顾忌什么人吗?” 第74章 浪荡子和他的渣男攻17 九皇子状似开玩笑:“怎么了阿念?难道辰国的皇子殿下, 瞧不上我们这穷乡僻壤的姑娘, 还是说有什么顾忌啊?” 九皇子其实是笃定顾念会答应的。 顾念的身份摆在这里, 邵国的皇帝给他挑的, 必然是一位贵女。娶一个邵国的贵女做侧室,对顾念一个可能要在邵国讨生活的落魄质子来说, 除了会得罪容瑾,几乎是有百利而无一害。虽然是侧室, 但也算是半个正经姻亲, 既能减轻邵国对他的忌惮, 也能靠岳家引路进一步融入邵国,这些容瑾能给他吗? 邵良可不信他俩是什么真心实意, 最多容瑾见色起意,顾念被迫顺从。好, 就算顾念真的对容瑾有几分真心,或者害怕容瑾报复, 难道他就敢光明正大地直接承认, 他现在跟着容瑾, 所以不敢娶侧室?就算不考虑实际的利益, 为了男人的尊严,也会答应下来吧。 皇帝咳咳嗓子, 刚准备找个理由叫邵良闭嘴,顾念突然开口说话了。 “我自然不是瞧不上邵国的, ”顾念微微停顿了一下, 眼神飘忽地改了一个词, “邵国的人。只是于理不合。” 九皇子心中一喜:“不过是纳个侧室,哪里用得着顾忌那么多礼节?” 顾念却摇头:“若是一片真心,岂敢以侧室之位相待?何况,还有别的缘由。” 皇帝安心地坐回去了。虽然自己有个傻蛋儿子,但看来还是有上道的人的。容瑾很早就跟皇帝交代过,他和顾念说好了,会装一段时间的有情人,给邵嫣看。 说好的装情侣,就是装情侣!大庭广众也不虚的 九皇子突然就有了种不太好的预感:“听阿念这意思,是有了意中人?” 顾念向来是一副没什么表情的冷淡脸,闻言竟眼睫颤抖几下,眼底有一种温柔流淌过,轻声道:“是。” 九皇子一时陷入了困惑。难道顾念在这段日子里已经勾搭上了别人家的贵女吗?他不信顾念真的敢说容瑾两个字!他皮笑肉不笑:“不知是哪位佳丽啊?” 顾念还没吭声,容瑾先不耐烦了:“九殿下,你平日里这么关心阿念,没事也关心关心我呀。你怎么不问问我有没有意中人?” 九皇子现在看见容瑾就恨不得直接拿眼刀刺死他,冷声道:“我问他有没有意中人,你插什么话?” 容瑾大大咧咧地往后一靠:“可是你问他有没有意中人,那不就是在问我吗?” 本来大家都在开开心心地吃菜喝酒,偶尔虚与委蛇地对身旁的人露出商业微笑。因为皇帝一直没有发话,所以也顺便吃吃上面那波澜诡异的瓜。直到容瑾这句话一出来,大家差点把酒洒了。 其实在座的诸位,都是耳聪目明之辈,基本上都听过容瑾和顾念的八卦。当然也有人会联想到之前那场赐婚,心想是不是做戏。但容瑾风流名声在外,是被弹劾的常客,大部分人只会觉得,他如今果然色迷心窍到对美男子动手了。 没谁把这事太当真。毕竟容瑾的红颜知己换的也很快。也许过几天,就又换绯闻对象了,与其关心别人,还是看好自家俊秀的儿子吧。毕竟,容瑾接触不到他们家中的女眷,但是接触男子是很方便的啊! 但是容瑾竟然敢直接把这事拿到宫宴上来说,难道是来真的?还是说,他之前拒婚得罪了陛下,这是陛下的授意。一时大家的视线都忍不住瞟过去。 皇帝心中暗叫了一声“好”,如果可以,他很想立刻给容瑾和顾念见证一下,让他俩喜结良缘。但是,他也不得不考虑一下容家的感受。容瑾这小子,虽然是混账了一些,但是也不能为了叫自己的宝贝闺女死心,就不让人家以后娶媳妇了吧。 皇帝打断了九皇子,以免他又说出什么叫人火大的话来:“阿瑾,又胡闹!” 容瑾大叫冤枉:“明明是九殿下先提及的。” 皇帝气乐了:“他给顾念说媒,你这么着急,难道是想毛遂自荐? 容瑾视线从顾念的脸上扫过,吊儿郎当地靠在椅靠上:“陛下,那倒不是。就是您烦我了,我爹娘也舍不得我早早嫁出门啊,还想多留我几年呢。” 他又补充了一句:“但陛下要是觉得,我做这个联姻的人选比较合适。微臣虽然还想在家里孝顺几年父母,但为了家国,也是愿意的。” 皇帝:“……” 你可真不讲究啊。朕都还顾忌着你的脸面呢,你就这么直接把自己给放到嫁人的位置上了!这话说出去,以后还能娶到媳妇吗?虽然本来也没几个父母放心把闺女嫁给你…… 众人都忍不住去看容辉的脸色。容友清去了边关,这次代表容家出席宫宴的,是他的长子,也是容家的继承人。容辉可是个端方的性子,听了这话还不得打断容瑾的腿? 容辉却只微微皱眉:“陛下问你话,你坐没坐相,像什么样子?” 容瑾乖乖地坐好。皇帝不轻不重地说了容瑾两句,就把这个话题给岔过去了。容瑾这小子是个赖皮,不要脸面,容家却还是要的。皇帝忍不住心疼了容友清一会儿。在外面要驻守边关,回家还得面对这样不肖赖皮的儿子,真是谁都不容易啊。 九皇子刚准备说什么,皇帝就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九皇子顿时明白了皇帝的意思,气得浑身发抖,面上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到底谁才是你的儿子,你为什么就那么偏心容瑾! 眼看这事就要过去,一个粗狂的声音突然响起来:“我只当容家满门都是难得的大英雄,真汉子,料想不到还有这样的,做娇娘之态的,软弱之人。难道这不是位公子,而是位小娘子吗?” 宴会上原本觥筹交错,就算是皇帝说话闲谈时,下面也闲谈不断,这下却全部安静下来了。只剩下丝竹之声,在寂静无声的宴会中显得格外诡异。 那大汉却无视了身旁人的劝阻,自顾自笑道:“怎么?难道我说的不对?” 这人是魏国的来使。魏国和邵国相邻,却向来是死对头,光是正式的战役,以前也打过几场。如今虽然暂时维持着心知肚明的虚假和平,却也摩擦不断。每次两国去对方国家出使,都是一场交锋。这大汉看着莽撞,身旁人劝阻不住,但大家都知道这是故意的。 容家是邵国最重要的将领,这一代的家主容友清镇守边关,几次挫败过魏国的军队。如今大汉抓到容家一点把柄,自然要出声找容家的晦气。 容辉冷冷道:“贵使实在是过奖了。不过是侥胜贵国几场,岂敢称大英雄,真汉子?” 那大汉面色微变:“我敬服你们容家顶天立地,只当你们家都是英雄儿郎,但这一位,明明是男子,却不娶娇娘,反而委身于男子,实在叫人不堪!” 容瑾笑着探过头:“我有一事不解啊。难道贵国比英雄气概,是比娶了几位娇娘?娶得越多,便越有英雄气概吗?不知贵使家中娶妻几何?若是军中儿郎比的不是真功夫,而是全都靠娶娇娘来维持气概,难怪贵国这些年只输不赢啊!” 大汉猛地站起来:“我们军中比试,自然比的是手底下的真章!不知道这位容公子,可敢与我比试一二?” 容瑾向后一靠:“我国人才济济,不说别的,我大哥就坐在我身旁,贵使却偏偏找我这‘做娇娘之态的软弱之人’较量,实在是叫人,啧,不知该怎么说啊。” 大汉认定他是花架子,只管冷笑:“你若是怕了,不敢比,只管承认自己不拿刀兵,拿绣花针就好。我也不是和小娘子计较的人。” 容瑾挑眉:“那若是我赢了,我也不用贵使承认自己连小娘子也不如,用贵使的刀兵,给我绣双鞋袜就好。” 容辉拍了容瑾一把:“少贫嘴。” 容辉站起来:“陛下。魏国使臣出言咄咄,甚至出言辱及容家门庭,还请陛下准许微臣之弟与魏国的这位使臣较量一番。” 皇帝淡淡道:“除夕宫宴,怎么能受伤见血。阿瑾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 众人很能理解皇帝的犹豫,魏国的这位使臣一看就是一位武将,身高八尺,一身的腱子肉,容瑾一个风流公子,平常看着是挺赏心悦目的,这特么动起手能行吗? 魏国的那位大汉笑道:“邵国的陛下说的在理。既然如此,比一项不会见血受伤的便是。” “既然比的是军中的功夫,自然是比骑射。” 邵国的皇帝这下爽快了:“既然使臣都这么说了,那阿瑾,你就和他比一比吧。” 邵国的人都对着魏国人和善地微笑起来。 容瑾向来懒散好玩。正经动手的功夫不怎么样,打马球,打猎这种玩闹的活动却都是个中好手。马球比赛,秋季围猎,哪次都是出风头的那个。骑射恰恰是他最擅长,或者说是他唯一擅长的功夫了。 第75章 浪荡子和他的渣男攻18 容瑾看了看这天色:“这深更半夜的, 要不咱们约个时间?” 大汉却嗤笑:“怎么?难道夜里就不行军打仗, 不骑马射箭了?那容公子你学的只怕是耍玩的把式。” 他多次出言挑衅,容瑾也冷下脸来:“既然如此,那便请吧。” 比试射箭这种比较危险, 容易出事的活动, 自然不能在宫宴中进行, 这三五步都有人群, 万一谁不小心, 或者故意射偏了,等闲也得射死一二个高官显贵。 宫中有专门的训练场, 场地空旷, 周围又有高台, 既能叫观众看得见中间的情况,又很安全。宫中有时举办射箭, 跑马, 或是马球比赛, 都在此处。虽然没有哪一次是在夜里进行的,但宫人们都训练有素,不过一会儿, 一盏盏灯, 一张张桌案, 茶水糕点甚至酒水, 一应俱全, 将高台布置地舒舒服服, 除了撤下的菜肴餐具,和刚刚的宫宴没有任何差别。 而被围起来的空旷沙场上,宫人们也搬来了巨大的铜灯,燃起了明亮的火焰,确保大家都能看清楚场地间的动静。 两人都有自己惯用的弓箭,派了人去取,现在还没回来,于是仍坐在台上。宫人过来询问靶子的安排。 大汉看向容瑾:“我们从多远开始?” “射靶子有什么意思?死靶子谁不会射。”容瑾嗤笑了一声,“我料想贵使这点本事还是有的。难道我们要一轮一轮地射下去,比谁的眼睛先瞎?” 大汉想想也觉得有点道理,容瑾毕竟是容家的人,肯定多少还是会一些的。这么射下去,就算赢了容瑾,也觉得不痛快:“那我们便射活物,如何?十支箭,比谁射的多。” 射活物的难度便高了许多,再加上夜里终究视线不太好,肯定能更快地决出胜负。说不定,像容瑾这种只在白日围猎捉捉弓,射射那些被属下提前射伤腿的小动物的公子哥,连一只也射不到呢。 “大年夜,都说了不宜见血了。”容瑾想了想,“我前些日子,看到街上有人摆摊,将一枚枚铜板用麻绳悬挂起来,让人用弓箭射,若是箭头能穿过铜板中间的方孔,将铜板钉在后面的板子上,就有奖励。不如我们也来射铜板吧。” 这个玩法倒没听说过,不会有什么诈吧。大汉想了想,没想到能有什么猫腻,答应下来:“好,我们骑马绕这场子跑一圈,每次到了铜板前,就拉弓射箭,期间马不许停。十圈之后,便停下来数双方射中铜板的箭数。数量多的一方获胜。” 这时,派去取弓箭的人陆续回来了。 容瑾拿着自己的弓往高台边缘走,脚步中途停留在顾念的桌案前,一双桃花眼带着笑:“阿念身上有铜板吗?” 顾念下意识摸了一下袖口,空荡荡的。他换了礼服来参加宫宴,身上怎么会带钱袋?顾念刚想摇头,他想起什么,然后从腰间取下一物。他腰间挂着一串用五色丝线编成的串子,其间串着各种零碎的小物件,玉珠,铜板…… 这是辰国过年的习俗,说配在腰间能辟邪防恶,百病不侵。顾念将上面的那枚铜板解下来,递给容瑾。 容瑾接过来,漫不经心地塞进自己的胸口:“多谢阿念。” 大汉停在一边等容瑾:“这难道还有什么讲究?” 身上带一枚铜板,难道能更好地射到铜板吗? 容瑾挑眉笑道:“护身符啊。心上人佑我所向披靡,百战不殆。” 大汉:“……” 他实在受不了了,怒气冲冲地先往台下去了。 容瑾要走,顾念拉了一下容瑾的袖子:“等一下。” 容瑾转过身,以为顾念有什么事,顾念拿过他弓箭上绑着的皮扳指,为他系在了右手的拇指上。顾念低着头,容瑾看不到他的表情,却能感受到他动作间的轻缓和担忧。 容瑾想起,父兄每次前往边疆时,母亲和嫂子会为他们整理甲胄,眉眼忍不住一下子温柔起来:“我去啦。” 容辉作为容瑾的兄长,又是邵国出名的青年将领,这种场合,座位自然改在了皇帝身边,一来护驾,二来能随时给皇帝讲解场上的形势。 皇帝被他俩腻歪地牙疼,见宝贝闺女正专注地看着容瑾那边,就非常低声地问容辉:“这小子来真的?” 容辉心想,既然决定要在一块儿,早晚要跟陛下报备的,以免到时候背上欺君之罪,于是更低声道:“日久生情,假戏真做。” 皇帝见容辉都知道了,定然是容家全家都知道了,顿时惊诧:“友清能忍他?” 谁能忍自己的儿子正儿八经搞断袖?装一装是一回事,玩一玩也没什么,可正经不娶妻了?皇帝都想打断他的腿好吗! 容辉沉吟了一下,皇帝清楚地从这个靠谱又端方的青年将领脸上,看到了“难言之隐”四个字。容辉有点为难:“微臣的母亲,素来疼爱幼子。” 皇帝懂了。友清什么都好,就是有点怕老婆。他家里其实是他娘子说了算。 皇帝沉下脸:“简直胡闹!妇道人家懂什么?哪能由着他来,断了香火!” 他的声音有点大,七公主转过头,好奇道:“父皇,你在说什么?” 皇帝立刻带着慈父的微笑:“父皇没说什么。只是在跟容辉说,这射铜板听起来难度很高,不知道容瑾到底行不行?” 七公主温温柔柔地白了皇帝一眼:“容瑾哥当然行。” 皇帝苦哈哈:“是是是,在你眼里,估计没有他不行的事。” “本来就是。” 混账容瑾!还是断袖去吧!到底为什么朕的宝贝闺女,会这么喜欢他?! 两匹马早就被宫人牵进场内。这马是邵国皇宫里出的,为了避嫌,容瑾让大汉先挑。 大汉仔细检查了,两匹都是一等一的宝马。邵国应该不至于在众目睽睽之下,玩这种脏手段。 看容瑾翻身上马,大汉的眼神变得认真了些。只看这姿势,就知道他是马背上的老手。再说容瑾拿在手里的,据说是他平日里用惯了的弓,那弓瞧着,可不轻便。 看来这位搞断袖的容家小儿子,不像他的名声传得那般平庸啊。也是,毕竟是容家人。 宫人用烟花为号,巨大的红色烟花在空中炸开,一时将地面映出红色的光错琉璃。众人视线一阵模糊,待回过神再看下去,两匹马俱已经冲出去了! 关乎国家的体面和尊严,上面的诸位大臣王公,也顾不上矜持了,个个双目灼灼地往下看,也没心思闲聊了。 魏国的几位使者倒是老神在在,见有人看过来,领头的那人笑得憨厚:“我们这位乌将军,是从沙场的小兵里一步步晋升上来的,是国里有名的大力士,骑射手。武艺是一把好手,就是性子太冲动了,不怎么懂规矩。这除夕佳节,扰了贵国的宫宴,扫了贵国的兴,实在是叫我过意不去。” 看着他的那位官员也是老狐狸,假模假样地笑道:“哪里就扫兴了。贵国远道而来,我们自然要以礼相待,不过是比试一番罢了。就怕阿瑾玩闹惯了,下手也没个轻重,叫贵使面子上过不去。” 皇帝坐在高台上,用望远镜往下看,见容瑾的马落后了半身,心里有点着急:“他到底行不行?” 容辉倒是很淡定,他拒绝了宫人送来的望远镜,正在慢慢喝茶:“陛下放心。” 皇帝见他很有把握的样子:“你倒对你弟弟有信心。” 容辉嘴角带着一点笑:“阿瑾小时候身体不是特别好,又会撒娇,仗着母亲娇惯偏护,老是逃训。但容家的儿郎,总要学些本事的,父亲没办法,只好挑着他喜欢的教。那些近身功夫都练得松散稀疏,唯有骑射,阿瑾感兴趣,一直都学着。” “阿瑾爱玩,却又爱偷懒,平日里和京里的公子哥们比试,不肯尽全力。其实他天赋很好,在我们兄弟三人之中,骑射是最佳的。” 见皇帝尚有些不信,容辉凑近,低声道:“阿瑾前些日子看见的那个摊子,他把人家的铜板都射光了……” 皇帝:“……” 皇帝想笑,又有点恨铁不成钢:“连这点小便宜都要占!” 在外面摆摊的手艺人,都是出来混口饭吃。在闹区射铜板,这样的难度,那彩头不过是摆着看的,谁想到竟然真的有人能将彩头取走呢。容瑾怎么连这点小便宜都要占? 容辉嘴角含笑:“听说那最好的彩头,是一对原玉,玉质非常一般,妙就妙在,未经雕琢,开出来就是一对双鱼。” 皇帝的笑慢慢落下来,有几分不赞同。他是真心实意地拿容瑾当做子侄来看:“阴阳调和才是天经地义,男子之间终究不是正道。阿瑾还是太年轻了,年少情浓,就当是一生一世了。焉知以后不会改变心意呢?” 容辉低声:“陛下,阿瑾在家中受宠,进了宫,您也护着他。白长了这么大,从没吃过什么苦,长成了个天真赤子的脾性。一开始臣家中也是不愿意的,可阿瑾执拗地很。他奉了陛下的旨,与辰国那位殿下举止亲昵,日日相对,自然慢慢就上了心。” 言下之意,陛下,一开始是您叫阿瑾去接近顾念的啊。 皇帝一噎,偷偷扫了一眼自己专心致志看着场下的宝贝闺女:“好吧好吧,是有这么个缘故。不过这也不能全赖朕啊。当初朕还没说话的时候,他就为那个顾念打架了呀!” “对了!当初还上课偷画人家的画像!” 说不定朕的这个旨意,他是正中下怀,顺水推舟,心里不定怎么高兴呢! 容辉正直地拍了一下皇帝的马屁:“可见陛下慧眼如炬。臣贸贸然说这些,是想求陛下一个恩旨。辰国的那位殿下客居邵国,毕竟身份尴尬,也不知能与阿瑾长远多久。” 明眼人都知道,辰国是不会接顾念回去了。容辉其实是怕那位宠妃最后上了位,无所顾忌之后,传信回来要弄死顾念。 皇帝摇了摇头:“若是顾念愿意久留邵国,朕自然是欢迎的。” 说到底,皇帝和顾念没什么仇。他和那个妹妹关系也很一般,不过是看在大家同出一源,互利互助的份上。她将有威胁的嫡皇子赶出来了,邵国帮她看管一二,仅此而已。只要顾念安安分分的,邵国的皇帝没必要弄死顾念。 容辉松了一口气:“多谢陛下隆恩。” 第76章 浪荡子和他的渣男攻19 巨大的横木下, 一条条丝线被钉在木头上,然后垂下来, 系着一个又一个铜板。铜板都是宫人挑选过的,在月光的照耀下, 闪着铜色闪闪的光,高高低低地坠着,风轻轻吹过去, 就轻轻地摇晃, 让那些原本就小小的孔变得更加难以寻觅。 为了安全,那根悬着铜板的横木, 和背后的架起的厚长木板,都在众人所在的高台对面。天色暗,尽管有灯火, 台上的人也很难看清那边的情况。只能看到两人骑在马上, 每次疾驰过, 便挽弓, 箭矢脱手,能隐约听到铜板和箭头碰撞,还有箭矢钉在木板上的声音。 场景并不是如何热烈, 至少比往日这场上的马球,蹴鞠比赛冷清许多,因为场中只有两匹马, 两个人。这是正式的场合, 皇帝长辈都在这儿, 大家也不好情绪表现地太激烈。高台上,邵国臣子和魏国的使臣们偶尔四目相对,微笑着点点头,保持着友好的表象,但气氛却非常地紧张。 皇帝从上面看,见容瑾的马一直微微落后于那魏国使臣半身,忍不住皱起了眉。 年纪小的一些人已经忍不住跺脚,低声道:“阿瑾怎么还不超他呀!急死我了!” “往日里打马球的时候,那股子截我的劲儿哪去了?!” “跟得那么紧,为什么不试着超他啊!” 骑射骑射,自然两个都算数的。两人比试,自然是先数铜板,钉下铜板多的人获胜。可若是两人射落的铜板数一样,那那个骑马落后一步的,就相当于输了。就算容瑾有把握每一箭都射中,焉知人家没有这个本事啊! 容瑾在场上,不知道高台上的紧张和暗恨。马疾驰地飞快,他坐在马背上,微微伏着身,紧紧地跟在那人身后,双方之间仅差半只马的距离。 他是个现代人,孤身来到这个世界,系统给他设定好了合适的身体,记忆,甚至是情感,这一切他看似坦然地接受了,只当自己像是真正成长在这个王朝,这个世界的容瑾一样活着。他有一直提醒自己,要清醒地做任务,同时也承担起原身所有的责任,做容家的儿郎。父母兄长,君主友人,他甚至还遇上了心爱的人。这个世界,真的没什么不好。他没忘记原来的世界,原来的亲友,也忍不住眷恋这里的一切。 可他有时候也会困惑,这个人,这个融合了别的记忆和情感的人,到底还是不是我自己? 此刻,马儿疾驰,晚风从他面上急速地掠过,马蹄声隆隆,他伏在马背上,一手拉着缰绳,另一只手中拿着弓,眨眼之间马儿就跃过数十米。他其实从未真正经历过这样紧张的时刻,这一刻他却觉得很自在,马与弓像他身体的一部分。就像这段经历,是他人生的一部分一样。 这是最后一圈了!高台上的人看不清,他却是知道的,他每一箭都射中了,而对方也一样。这人比他想象得要强很多! 他不是没办法驾马越过这人,但是他和大汉在身体的力量上差太多了,这马又不是他惯用的爱驹,如果他纵马越过大汉,大汉驾马去撞他,他很可能会被撞翻。何况,比的是骑射,他并不想跟大汉动手。风头出大了可不是什么好事。 最后一圈了! 大汉纵马越来越快,容瑾紧跟其后,马蹄将沙尘高高扬起。快要接近横木,容瑾干脆地松开缰绳,从箭篓中取出箭矢,慢慢将弓箭拉成了满月。然后,他手指一松,箭矢如同星辰飞了出去,钉在木板上放出“嗡”的震荡声。 马儿的速度太快,容瑾拉了缰绳,马儿却还是一口气跑出去老远。容瑾干脆也不拉它了,只掉了掉方向,驾着马儿慢悠悠地朝着高台那边去。 马儿也跑累了,如今容瑾不催它,便很乖地小步踱着走。容瑾坐在马背上,回忆着刚刚大汉射出最后一箭时,那箭矢落在木板上的声音,心想:看来最后不用那取巧的法子,也能赢啊。 他溜达着往回走,一直到高台不远处停下。高台很高,他坐在马上,仍然比高台要矮许多,要仰面和众人相对。 皇帝矜持地坐在原位,身边的太监总管知情知趣地上前,笑眯眯地从高台上弓着身问:“不知容小少爷战况如何呀?” 容瑾带一点少年人的得意,故作谦虚地笑道:“不多,只射下十二枚罢了。” 魏国的使臣脸色微变:“不是一共跑十圈,共射十次吗?” 七公主抢着出声:“共射十次,又没说一次只能射一支箭!” 魏国的使臣根本不相信,只当是容瑾使了诈,或是胡说。疾驰着射铜板中的方孔本来就难度极高,还拉一次弓射两支箭,怎么可能?!就凭容家这位娇生惯养的小少爷? 这时,魏国的使臣,和那边记录比试情况的宫人也回来了。宫人们直接将那块大的厚板搬了过来,其中一人在大汉身后走上高台,恭敬道:“回陛下,魏国的这位贵使共射中铜板十枚,容小少爷射中了十二枚。” 确切的消息出来,不仅是魏使,就连邵国这边的人,都忍不住发出了惊叹。那木板被安置在高台下,许多年轻些的人按耐不住,直接站起来向下看。容瑾和大汉箭矢末尾的羽毛被染成了不同颜色,以做区分。很明显就能数出来,容瑾那边确实是整整十二支箭,每一支都钉着一个铜板。 皇帝嘴角微微扬起来:“不是说只射十次吗?” 宫人也忍不住笑了,轻声道:“容小少爷最后一次,一气儿射了三支箭。” 满座哗然。 这边的魏使根本不信,他求证地看向大汉,却见大汉脸色极难看,微不可查地朝他们这边点了点头。这宫人说的是真的。容瑾没有使诈。他当时确实听到了三道风声,于是箭矢脱手后立刻看过去,正好看到容瑾的三支箭穿过铜板,猛地钉在木板上。 魏使犹要分辨:“之前并未提及可以……” 这时,大汉却出言打断了同伴:“是乌某技不如人,愿赌服输!” 就算容瑾最后没有三箭齐发,他也输了。邵国的宫人没说,但他自己知道,他最后的那支箭,不是从铜板中间穿过的。他自己听到了,那支箭的箭头撞在了铜板上。不过是他力气足够大,箭速足够快,箭头硬生生刺穿了那枚铜板,钉在了木板上。 他最后那一圈有点慌了,失了准头。因为他发现,无论他马速如何,容瑾始终都跟得特别紧。十有**,容瑾是可以超过他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越过他。 容瑾坐在马上,遥遥对着大汉抱拳:“承让了。乌使可别忘了答应给我做的绣花鞋。” 大汉脸上青白交错,咬牙答应:“好。” 皇帝笑骂:“什么绣花鞋?!要不要朕赐你一身留仙裙啊?” 少年坐在马上,笑得眉眼飞扬:“陛下赐,不敢辞。微臣多谢陛下隆恩了。” 皇帝对这小子很无奈:“行了,别贫嘴了!快上来!” 少年轻轻拍了拍与他共战的伙伴,然后直接从马上跃起,身姿飘逸,如同轻燕,无奈轻功不过关,并没能直接跃上去,而是挂在高台边的围栏上,手忙脚乱地往里翻。 皇帝翻了个白眼,他身边的太监总管,已经眼明手快地上去拉了一把。 容瑾爬过栏杆,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服,一双眼弯弯的,完全没有刚刚跃不上来,丢脸的自觉性:“微臣总算不负所托,没给陛下丢脸。陛下打算赏微臣什么?” “赏你回去坐着。”见容瑾脸上的笑都失落地耷拉下来,皇帝笑骂道,“要是没赢,就罚你在宫里擦半月的地。” 容瑾这么一想,觉得赢了还是有些好处的,于是又高兴起来。他环视了一圈。宫人大概是以为比完大家就要回去,没有给容瑾摆桌子。可是这高台都已经布置妥当,暖暖和和,皇帝也懒得再回去了。 一旁的宫人连忙要下去布置,容瑾摆摆手:“不用这么麻烦。我就找个座挤挤吧。” 然后,容瑾完全无视了已经向一侧移了一下的长兄,径直向着另一个方向走了过去,停在一张桌案前:“阿念不介意我和你挤一挤吧?” 顾念闪开半边,容瑾撂一下袍角,和顾念并肩挨着坐在一起。这桌案一个人坐绰绰有余,两个人就有些挤了。容瑾转过脸,几乎要亲到顾念脸上:“今日多谢阿念了。” 顾念轻声道:“谢我什么?” 容瑾将那枚一直放在心口的铜板取出来,低头,亲手为顾念重新系在腰间的串子上:“多谢阿念给我的护身符啊。谢心上人佑我所向披靡,百战不殆。” 容瑾毕竟刚刚才出了风头。不少视线都注视着这边,顿时心中念头纷杂。 有些古板严肃的老臣看到这一幕,心里暗骂,简直是有辱斯文!算了,看在容瑾刚刚为国争了光的份上,还是过两日再弹劾容家教子不严吧。 也有和容家交情好的,心想:虽然定下的是个男子,但终究也收了心了,总比之前老是明知故犯,去逛青楼要强一些。 还有人感慨:容瑾这样一个风流成性,红粉满城的人,结果最后一头栽在了一个男子身上,真是世事无常啊。 但无论如何,经此一事,大家都知道了,容家的小儿子容瑾,和辰国那位客居邵国的皇子顾念,两人在一块儿了。 无论能走多远,但现在看着,终究是真心实意的。 第77章 浪荡子和他的渣男攻20 宴散, 容瑾和顾念说着话,余光注意到容辉正朝他看过来,表情平静, 嘴角带笑。 容瑾看明白了容辉的眼色, 识趣地拉着顾念站起来,主动走到容辉身边,介绍道:“阿念, 这是我大哥。” 顾念在容瑾拉着他往容辉身边走的时候,就心中一颤,努力地回想了一下自己曾经在辰国, 面对长辈时的姿态。印象中,总是乖巧些的人, 更受家长喜欢的,他眼睫低垂,清俊的面容看上去格外的乖顺和无害:“容大哥。” 容辉的态度很和善, 既然容瑾选定了人,那这就是他的弟妹了。尽管他的身份特殊了一些, 但也是一家人:“直接跟着阿瑾叫大哥就好。” 顾念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顺从道:“大哥。” “嗯。”容辉知道容瑾急着和顾念单独相处,也不再多说, 他将早就备下的见面礼给顾念:“有时间跟着阿瑾去家里看看。” 顾念接下:“多谢大哥。” 见容辉说完了, 容瑾果然道:“哥, 你先走吧, 我送阿念回去。” 容辉心里吐槽, 又不是娇滴滴的女儿家,两个**八的小伙子,送来送去像什么样子,面上却温和大度:“好。记得莫要误了出宫的时辰。” 反正,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是一对,容瑾直接大大方方地拉着顾念的手。他们特意避开了大路,挑人少的地方走。越是接近顾念的居所,路就越荒凉,走到一半,前后已经完全看不见其他的身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和空中的一轮明月。 周围很安静,只有两人的脚步声,和偶尔“吱吱”的虫鸣。顾念将容瑾的手裹在手心。练武的少年人火力旺,容瑾的手很暖,暖意一直从顾念的指尖,传到顾念的心上。 容瑾心中有些歉意。大哥是到了宴上,才提起要见顾念,后来容瑾和顾念坐在一起也没想起来这回事,没能提前和顾念说一声:“今日大哥要见你,我本来该提前和你说的。阿念别生气。” 顾念将容瑾的手握得更紧,轻轻摇头,道:“大哥很和善。” 没有哪一户人家,会喜欢自家的儿郎和男人厮混在一起,何况他的身份又这样麻烦,容瑾曾经还有过许多红粉知己。容瑾说过要带他回容家,顾念当时为容瑾的这个承诺欣喜激动,却对容家的态度并不如何乐观。他曾经想过,容家可能冷待他,甚至干脆将他拒之门外,或是叫人来劝诫警告他,让他不要痴心妄想。 设身处地地想一想,他觉得这些也是应该的,是每一个高门大户面对这种事,最平淡正常的反应。 但是,他真正接触到的第一个容家人,容友清的长子,容家的继承人,完全能够表明整个容家立场的容辉,却待他这样地和善和亲近。 他原本想,为了阿瑾,刀山火海,荆棘遍地也走得。可他转过弯,却陡然发现,路上的荆棘,都已经被他的心上人铲平了。容瑾不舍得他受苦。 这是容瑾对他的,珍之重之的心意。 容瑾摇了摇两人相握的手,似乎能体会到他心里的忐忑不安,笑道:“我家所有人都很和善。” 两人并肩走着,容瑾和顾念说一些容家人相处间的趣事。顾念默默听着,偶尔出言问几句各人的脾性喜好。 片刻后,顾念所在的那个小院落,出现在了路的另一端。 为什么这段路这么短?顾念明知道现在该让容瑾走了,却还是忍不住出口留他,借口信手拈来:“阿瑾宴上没怎么吃东西,我院子里备了饺子,阿瑾要进来吃一点吗?” 容瑾也很想再和顾念待一会儿,但他知道已经不早了,如果宫里落了锁,他被锁在宫里面,那乐子可就大了,狠心摇摇头:“不了。我过几日,要进宫请安,到时候再来找阿念。” 顾念听了,也不再出言留他。 容瑾一直将顾念送到小院门口:“那我走了?” 顾念点点头,却拉着他的手没有放。容瑾对顾念的意思心知肚明,却挑眉笑着看他,故作不解:“阿念怎么不松手?” 顾念早就习惯了容瑾这样戏弄他,不像刚开始那么傻,直接将容瑾搂在怀里,就去亲他。 容瑾玩闹着躲他:“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顾公子不觉得有辱斯文吗?” 顾念的嘴唇贴在容瑾耳后,含糊道:“没有光天化日。” 容瑾忍笑:“那也有朗月当空啊。” 话音未落,巧的很,一片厚厚的云飘过来,刚好将那轮明月遮住了。 清辉被云朵尽数挡住,视线陡地暗下来,容瑾看不清顾念的神情,嘴唇被堵住之前,只听到温柔又急切的一句——“现在没有朗月了。” …… 顾念站在院门前,看着神采飞扬的少年一路小跑着离开。容瑾偶尔回过头,会冲他摆摆手,催他回去。顾念没有动,一直到容瑾的身影,彻底从视线中消失,才转身去推闭合的院门。 柳弈站在院中,顾念推开门,一眼就看到了他。顾念去参加宫宴,柳弈自然是跟随的,只不过他坐在下面下属的席位里。宴散后,见容瑾和顾念携手而归,他便识趣地自己先回来了。 他原本是听到顾念的声音,想出来给顾念开门的,但刚刚走到院中,听清两人的对话,脚步便顿住了。柳弈知道容瑾耳力好,所以也没动,就这么在院中站了一会儿。 柳弈定然听到了他和容瑾的对话,顾念觉得有些窘迫,正不知道说什么,柳弈低声开口道:“殿下,除夕过了,我去为殿下将珠串扔进河里。” 按照辰国的习俗,要在过年的前些天,将铜板,玉珠之类生活中常见的小东西用彩色的丝线穿起来,做成坠在腰间,正月初一这一天,再将串子埋掉,或者丢进河里,希望能带走这一年所有不好的东西,让新的一年顺顺利利,百邪不侵。在辰国的时候,这些小东西,都是母后亲手做的,到了邵国,都是柳弈在做这些事。 顾念从腰间解下那串杂饰,摩挲了一下,将那枚铜板从上面拆了下来,然后将串子递给了柳弈。 柳弈没有接:“殿下,那铜板呢?” 顾念将铜板收进手里,平静道:“这个留着吧。” 柳弈默不吭声地接过串子,向门口走,走了两步,停下来,他深吸了一口气,问顾念:“殿下,您还想回去吗?” 顾念面对这个问题猝不及防,脸色苍白了一瞬间。 顾念没有说话,柳弈心中凉了一大半。他苦笑了一声,没再说话,攥着手里的串子,大步走出院落。他们这地方不远处,有护城河经过。 在邵国的宫里面,步步都要谨慎小心。这串子是柳弈编的,上面选的铜板,玉环,佛珠,丝线,都是最普通的,大街上遍地都是的东西。若不是必须要大年初一扔,柳弈估计会选择带出宫后,再将它扔掉。柳弈将串子拆开,丝线打算拿回去烧掉,零碎的小东西扔进了有些湍急的护城河中。 东西扔进河中,一声轻响,便沉了底。扔完了东西,柳弈回到院中,顾念还站在原地。 “回去。” 柳弈关上院门,顾念开口:“我没想过不回去。” 我喜欢他,真的特别特别喜欢他,为了他,可能连命都能不要吧。但是我没想过不回去。 因为这不仅仅是他自己的事。他愿意为了容瑾,放弃所有的雄心壮志,留在邵国做一个闲人,可别人呢?柳弈放弃世家子的尊贵,非要追随他,几乎闹得被家族除名,更不必说这一路吃了多少的苦;外祖家为了他在辰国京中暗地周旋,打点关系,折了不少人;而母后还在京中等着他,白日里隐忍谋划,梦里咬着牙流泪,据说已生出华发。 他必须回去。要么回去争一争,要么就死在回去的路上。 顾念和柳弈进了屋子,点上灯。柳弈低声道:“那殿下为什么要冯叔中止之前的布置?” 冯叔是顾念外祖父流落在外的一个私生子,十岁时才找回,虽然没入冯家的族谱,但其实一直养在冯家,暗地里为冯家办事。当初顾念被流放,他代表冯家,暗地里跟着顾念来到邵国,在此地经营了几年,是顾念在邵国最信任,也最强的一股势力。 “我们换条路走。”顾念面容平静,“之前那个法子不稳妥。别忘了,我们的目的不仅仅是回去,我要争一争,怎么能如同丧家之犬逃回去?自然要名正言顺地被辰国的皇帝下旨接回去。” 顾念的理由很正当,也很有道理,柳弈心里却清楚,突然改了计划,无非是怕牵连了容瑾。顾念没想过,容瑾会这样正大光明地将他们的关系摆出来,几乎是公示朝中,将他视作半个容家人。如果他到时被辰国正大光明地接走也就罢了,可若是自己暗地里顺利离开,容瑾肯定会被查。 柳弈面色复杂:“殿下有了计划吗?” 顾念的声音很轻:“前些日子,外祖父寻到了一位隐士,极擅长观星推演之术。明年十月,有祸星从空而过。若是其时有山陵崩,石碑现等异事,朝中自然要找失德悖理之处的。” 柳弈一针见血:“若是那术士测得不准呢?” 顾念看着一下下跳着的火苗:“若是天命不来,那只好以人力代之。” 柳弈想说什么:“殿下……” 顾念打断了他:“阿弈,别逼我了。” “我什么也给不了他,可至少不能连累了他。” 柳弈心里也戚戚。罢了。虽然这样风险是高了些,可若是能名正言顺地被接回去,自然比自己擅自回去要强许多。无论初衷如何,至少顾念心里还是清醒的。 柳弈见顾念不再说话,站起身告退。他知道自己今夜已经逾越了,可还是忍不住恻然道:“殿下,我们终究是要回去的啊。” 顾念没有应声。 柳弈关上房门,离开了。顾念沉寂着坐了一会儿,他低下头,看了眼自己手心里拿着的那枚铜板,突然自厌地笑了笑:“我可真是,谁也对不起。” 对不起柳弈的追随;对不起下属的忠心;对不起外祖,母后的期望。 也对不起,容瑾的真心。 “真是自私透顶。” 他不走,母后,外祖,柳弈他们怎么办;可他走了,容瑾会伤心吧。 “阿瑾。” 顾念伏在桌子上,手里紧紧地攥着那枚铜板。 “是我的错。” 如果不是一开始,就贪恋和容瑾相处的时光;后来又贪恋不舍容瑾的爱,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容瑾的真心,他梦寐以求,视之至宝的东西,为什么现在放在他手心里,他却不能好好珍惜。 “明知自己不配,我不该,想伸手去拿。太贪心了。” 第78章 浪荡子和他的渣男攻21 正月初五,雪后初晴。 容父昨夜刚刚从边疆赶回, 今日刚好带着一大家子进宫请安拜年。 男儿们骑着马走在马车侧旁, 女眷坐在马车中。宫门前, 众人下马下车, 容瑾正要跟着长兄离开,容母叫住了他, 为他整了整衣领, 轻声道:“今日你父亲也在家, 若是无事, 就把人带回来认认家门吧。” 容瑾闻言, 顿时笑得眉眼弯弯:“我就知道母亲最疼我。” 虽然说,原本容母也答应了过年后让他带着顾念回去,但能在年节里,倒更正式一些。 高高兴兴地回到自己的队伍这边,容瑾一路上嘴角带着笑, 走得都有点飘。 身旁的堂弟凑过来,好奇地不行:“瑾哥,婶婶跟你说什么了?” 怎么高兴成这样? 容瑾得意地看了一眼比自己小两岁, 仍然是个单身狗的堂弟:“跟你说你也不懂。” 容家是个挺大的家族, 人员众多,不说更远一些的, 光是容父的兄弟, 都有好几个, 容瑾的堂弟堂妹便更多了。大概是武将家的环境要简单些, 大家平日里各过各的,不互相打扰,相处倒也和睦。 旁边容辉看了,为了维持自己稳重的长兄形象,没有翻白眼。跟谁没有过相好似得,这里多少个娶了老婆的,我怎么就没见着别人这样呢? 这次进宫是很正式的拜见。容瑾全程很老实地跟在容友清身后,行了礼,皇帝问了各人几句话,便打发一众小辈去偏殿坐着喝茶吃点心,留下容家几位在家的大人,聊些军务上的事。 容瑾坐了不过半刻钟,便恳求地看过来:“哥。” 容辉早看他如坐针毡的样子不顺眼了,忍不住瞪了他一下。容瑾见容辉没出言制止他,便找了个借口,从偏殿溜了出去。 今年冬天并不如何冷,也一直没有下雪。昨夜,还是今年的第一场雪。 宫里的规矩多,早在清晨,雪刚停的时候,宫人们已经拿着扫把簸箕,将贵人们常走的路都扫得干干净净,路面上只有微微的湿痕,看不出雪的痕迹。但是这边的路,因为没有什么贵人要走,也无人理会。一切都是雪落下后,最原始的模样。 早就走熟的路,因为这一场雪,又变得格外不同起来。白色的雪细细地铺满了整条小路,容瑾走过,脚下发出踩雪的“吱吱”声,路上便留下一个个脚印。而路边常青的树木上,叶子落尽的枯枝上,都浮着一层细密晶莹的雪。 容瑾想着,走到这条路的尽头,就能看到一座平平无奇的小院落,而小院落里,住着自己心爱的人,脚步不住变得轻快。 转过最后一个弯,小院落落入眼帘。容瑾几乎是小跑着过去。 …… 顾念正坐在廊下看雪。 他小时候很喜欢下雪天。下雪天的时候,孩童的心都飞出去了,宫里教书的老先生既无奈又好笑,会提早散课。虽然他的身份,不允许他也出去追逐打闹,但是看着同窗们欢天喜地,心中也觉得高兴。直到三年前,他带着柳弈,离开辰国都城,前往邵国的那一天,也是一场大雪天。 大雪漫天,他步行从宫门里走出来,坐上启程前往邵国的马车。坐在马车上,他突然想,也许他这辈子都回不来了,便想再看一眼自己生活了十四年的地方。但掀开车帘,向后看,漫天的雪飞舞着,几乎将那座高大又熟悉的宫城彻底淹没。 什么也看不清。 此后三年,每次见到雪天,顾念都会想起,自己那时候坐在马车上,渐渐远离家国的心情。但今日,看着外面的雪,他心里却想的是别的。 今天是初五,阿瑾要进宫请安。这时候应该已经已经进了宫门。按理说,皇帝要和来请安的重臣们说些话,然后留宴众人。等容瑾抽出身来找他,大概要到下午了。 顾念理智上明明知道,容瑾很可能要到下午才能来,可他还是大清早地就以看雪的名义,坐在这檐下了。 顾念嘴角带着笑,突然没头没脑地想到自己以前读过的一首写少女情思的小调。 原来是真的。 喜欢一个人的话,就算他没在身边,闲坐着等他来,心也忍不住变得轻快,喜悦。 正想着,他突然听到一个带着笑意的清朗声音。 “围炉看雪,顾公子这么风雅的吗?” 顾念抬起头,少年正趴在他正对面的墙头上,胳膊撑在墙上,露出上半身来,摇头晃脑地看着他。少年桃花眼微微眯着,里面有笑,黑色的眼睛里,好像有星星。 顾念摇摇头:“不是。” 容瑾爬上去,坐在墙上,闻言反射性地问:“不是什么?” 顾念却没答他,无奈道:“好端端地,怎么又翻墙?现在阿弈可不赶你了。” 容瑾坐在墙头上,笑道:“我这次来骗大家公子和我私奔,怎么敢走正门?” 顾念没听明白容瑾的意思,还以为容瑾又看了什么话本,一时兴起来逗他。顾念起身,走到墙下,和容瑾一上一下地对视:“快下来吧。” 容瑾却没下去,反而弯下腰,对着顾念伸出手,又说了一遍:“私奔,去我家,来不来?” 顾念这次听懂了。他轻声道:“去容家吗?” 见容瑾又催促似得朝他伸了伸手,顾念握了上去。容瑾微微用力,将人也带到了身边。两人并肩坐在墙头上。容瑾环着顾念的胳膊,靠在他肩上:“是呀,私奔去我家,今天傍晚的时候。” 顾念从小就老成早熟,父皇母后又管教地严,身边人诚惶诚恐,连个台阶都恨不得扶他上去,哪里爬过墙头。 一时坐在这窄窄,有点高的墙头上,顾念觉得有点稀奇,又有点不安,这和他往日行为举止,实在不怎么相符。但他心里塞满了见到容瑾的喜悦和甜蜜,爬墙头这种小事,得不得体,安不安全,都抛到脑后去了。 容瑾催他:“这位公子,机会难得,到底奔不奔?” “聘者为妻奔为妾。”顾念顺着容瑾的剧本接道,“你无媒无聘,就哄我跟你走,也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我以后连个正式的名分也没有,会不会受人欺负白眼?” 容瑾很认真地想了想:“我对你是不是真心,你还不清楚吗?虽然无媒无聘,无凤冠霞帔,又入不了族谱,但老爷家中没有正妻,你跟了我,就是我家中唯一一个贴心人,只要伺候好老爷我,谁敢欺负你?” 容瑾说完,自己就笑了。这真的很像是渣男哄骗单纯年轻小姑娘的说辞。无媒无聘无名分,唯有不值钱的二两“真心”挂在嘴上,还是容易过期的产品。 但他们之前确实如此。顾念是男子,又是辰国的皇子,他们之间不会有婚书,不会有媒聘,也不会有婚礼。他们两人的名字,永远不会出现在一张宗谱中。 但他对顾念是真心,他也绝不会娶妻,身边不会再有别人。 顾念就和那些故事中单纯好骗的少女一样,心上人随口几句哄骗的好话,就信以为真了。 他看着容瑾,眼里面都是温柔和认真:“那我就把一片真心,托付给阿瑾了。” 顾念从袖子取出一个锦盒,打开,里面是一支光洁的白玉簪。顾念将白玉簪拿出来,容瑾配合得低下头。顾念将容瑾头上的簪子取下,换上了自己刻了很久的簪子,轻声道:“我的手艺粗陋了些,阿瑾莫怪。” 顾念眼睫低垂,神情温柔的模样,看得容瑾心痒。他都五天没有见过顾念了啊,哪有热恋期五天不见的道理啊。 他凑过去,轻轻在顾念侧脸上亲了一下:“我就喜欢粗陋的。” “容!瑾!” 柳弈咬牙切齿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容瑾惊慌地看过去,连忙搂了一下顾念的腰,带着顾念从墙头上跳了下来。 两人刚落地,柳弈已经快步冲了过来,拉着顾念的袖子上上下下看了一圈。 容瑾心虚地向旁边挪了一步。自从他和顾念在一起,柳弈一直都拿他当半个主子看,已经很久没有横眉冷对过他了,带着顾念坐在墙头上,好像确实过了点。 顾念轻咳一声:“阿弈,我没事。” 柳弈愤怒地低声咆哮:“就算是王妃!也不能带着殿下坐墙上啊!” 自己天天翻也就算了!怎么能带着殿下!万一掉下来怎么办!让人看到怎么办!成何体统!难怪这个人天天被弹劾!而且他轻功还那么烂!上次挂在围栏上的事,他可没忘呢! 容瑾再三保证,绝不会再带顾念做有危险的事,柳弈终于满腹怀疑地出门去了。 柳弈走后,两人都松了口气,相视而笑。容瑾突然想起来之前顾念说了一句“不是”,随口问道:“对了,阿念,你刚刚说不是什么?” 顾念笑道:“雪天寂静,阿瑾想听琴吗?” 容瑾立刻起了兴致:“好啊。” 顾念转身去搬琴。 不是。 不是在看雪,是在等你啊。 第79章 浪荡子和他的渣男攻22 容瑾干脆连陛下赐的午宴也没回去参加。反正大哥会为他找理由圆场, 陛下也知道他是个什么德行, 想必不会太过怪罪。他和顾念, 再加上一个发光的柳弈,窝在狭小的屋子里,把大年夜那顿落下的饺子给补上了。 下午,容瑾盘算着时候差不多了, 回去跟皇帝谢了恩,听皇帝恨铁不成钢地数落了几句,然后就拉着顾念, 两人从偏门出宫去了。 没有更多的人, 一应亲戚,出了宫各回各家,都自己过自己的去了。容家的花厅里,一张大圆桌,总共坐着五个人。容父, 容母, 容大哥, 容瑾和一个顾念。 顾念迈进容瑾的大门时,紧张地手都有一点抖, 容瑾安慰他,不过是一顿家常饭。 确实是一顿家常便饭。容家人的态度都很和善, 也很自然, 尤其是容母, 大概拿他当“儿媳妇”看了, 不住地招呼顾念夹菜,饭后还留他说了好一会儿话。 其实一开始,得知容瑾和顾念的事,容母当然不愿意,后来碍于儿子的坚持不得不接受,可心里对顾念多少是有些不快的。家长嘛,都是这样,有了什么事,总觉得自己孩子是被带累,被教坏的那一方。 但一顿饭下来,看着这个白白净净,温和知礼,又略带急促惊慌的少年人,她的心和语气都变得柔软下来了:“你第一次来家里,本来该隆重些的,将家中的人都聚齐,挨个认认人。但阿瑾说了,怕你觉得不自在,先自家人吃个饭。太简陋了,希望阿念不要见怪。” 顾念连忙摇头:“我觉得这样便很好。我不在意那些的。” 容母却不赞同:“虽然你们都是男子,谈不上三媒六聘,但既然是正正经经地定下来,有些形式还是要有的。怎么说,也要摆个正式的宴席,请亲朋好友过来吃顿饭。何况,总要在一处过日子的,一个宫里,一个宫外,像什么样子。” 容母微顿:“只是如今你们年纪还小,等再大些,这些都该慢慢考虑起来。” 顾念知道容母口中的再大些,是什么意思。 虽然大家都知道那约定只是个摆设,但顾念毕竟名义上还是要回辰国的,他如今只是“客居”邵国。容家大张旗鼓地摆宴,或者说去宫中请旨让顾念搬出来,实在不合适。等过了他十八岁那一年,彻底解决完了“身份”的问题,容瑾和顾念的事才好正式定下来。 顾念看着容母温和带着慈爱的脸,心底刺痛。 他心想:这样挺好的。 现在的时光,已经是很无耻地骗来的了。容家待他越好,他就越觉得无颜相对。如果再叫容家为他正式地做些什么,他可能真的,要羞愧到无地自容了吧。这样就挺好的,他一开始所奢求的,不就是能和容瑾日日相见吗?现在,他已经得到了,远远比当初奢求地多得多的东西。 容瑾和顾念的事,虽然没有什么正式的婚书媒聘,但也算是传出去了。凡是有些瓜葛的人,大多知道他俩是一对。刚开始有不少人看衰,觉得像容瑾这样万花丛中过的花花公子,连娶公主都不愿意,怎么可能被一个无权无势的男人套牢? 但时间慢慢过去,他们两个一直在一起。虽然没刻意展示什么,但容瑾实在不是个低调的人。他只要闲着,都和顾念待在一起,两人同进同出,容瑾亲昵大方,顾念温柔平和,确实闪瞎了不少人的眼。容瑾也很少再在风月场地出没,连日常被弹劾的罪名,都从纵情声色,换成了有伤风化。 有时候,顾念抬起头,看着容瑾在他身旁,自顾自地读书,做功课,甚至练武,连他自己都恍惚觉得,可能这就是一辈子了吧。 但是该来的东西总会来。一年的时间,顾念曾经安慰过自己,我还有一年的时间。听上去好像很久,可眨眼之间,就快到头了。 …… 随着时间一步步逼近,容瑾明显感觉到,顾念身边的管制加强了。以往只要打点得当,顾念能随意从偏门出入,有时候留在容家过夜一两晚,也不会有人来追究。 但现在不一样了。 最开始是,容瑾照常去找顾念,结果发现顾念的院子里,突然多出来两个洒扫的小太监。 顾念和容瑾在一起之后,顾念的日子好过了很多,一应用度,日常起居,再没短缺过,都被安排妥当。自然也有人上赶着,为顾念安排更好的住处,送来伺候的宫人。但顾念住惯了这地方,也不喜欢有多余的人在自己的这方小院落里。顾念拒绝的时候,容瑾也在场。所以容瑾很清楚,这两个人,绝对不是顾念自愿让他们来的。 那这两人是做什么的,可想而知了。 容瑾忽视了这两个人,笑着问顾念,今夜容母亲自下厨,他要不要去容家吃晚饭。顾念抬起头,语气从容平静,带着一点笑意:“不了,阿瑾帮我多吃些吧。我最近,可能都不太方便。” 容瑾扯了扯嘴角,没再说话。 容瑾知道,站在邵国的角度上,这么做无可厚非,毕竟邵国的行为也不算多过火,不过是特殊时期,防备一二罢了。就连容瑾自己,也曾经暗地里查过顾念的行踪,派人去试探过顾念常去的几家店面,只是始终没有发现什么不对罢了。容瑾也不知道,如果真的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自己会怎么做。 自己尚且如此,又何必苛责别人。只是,他还是觉得心里很难受。 容瑾脸色不太好,顾念却完全不在意的模样。他站起身,去拉容瑾的手:“阿瑾,我弹琴给你听吧。” 容瑾闭了闭眼睛:“好。” 其实,顾念也不太对劲。顾念看上去好像和以往没什么不同,但容瑾就是能感觉到,一种极深的压抑正一点点迫近。两人白日里在一处,不可能一直腻歪,有时候各做各的事。最近,容瑾常常感觉到什么,突然抬头,会看到顾念正在看他。顾念面容平静,和容瑾对视也没什么慌乱,还带着一点点温柔的笑意。 容瑾没有找到过任何证据,但他知道,顾念可能要走了,他是打算好要走了。 他就像是站在漩涡风暴的正中间,好似风平浪静,一切无声无息,但心里却很清楚,周围早已是狂风呼啸,暗流汹涌。更可悲的是,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十月初,凉风吹落秋叶。 顾念被看得严,早在两三月前,就不能再迈出宫门半步,但柳弈偶尔还是可以贿赂贿赂将士,独自出门去“买一些殿下惯用的东西”。好在他们的计划早已谋划地差不多,顾念不去也没什么大的影响,有什么消息,便靠着柳弈传信。 这一日,柳弈出宫去了,两个小太监也不见踪影,大概在自己的小房间里。他们虽然监视顾念,但平日没事,也不会出来瞎晃找事,大部分时候都安安静静的。 顾念坐在屋内,手里拿着一把簪子,正小心地打磨着。这簪子已经差不多成形,只是还有些不光滑的棱角。他在这上面确实没什么天赋,也尝试过做稍微复杂一点的,至少有个装饰,但都惨不忍睹,最后只好放弃,乖乖做最简单的,什么花样都没有的那种。 这簪子,是顾念给容瑾的生辰礼,很早就开始准备了。 明日就是那隐士所说的,祸星降世之日。无论那“祸星”来不来,他们的计划都要开始了。如果顺利的话,大概十一月中,辰国就该派人过来接他,肯定等不到容瑾生辰那一日了。他想在消息传来之前,将这簪子刻好,给容瑾。 毕竟,等到消息传来,容瑾猜到始末,大概就不会再收他给的任何东西了吧。 门突然被推开,顾念抬头,看到柳弈从门外走进来。 柳弈转身关住房门,强装出来的从容平静尽数崩塌。他的脸色极度苍白,几乎是踉踉跄跄地扑过来:“殿,殿下。” 顾念神色微肃:“发生什么事了?” 柳弈一路跟着他到现在,不说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吧,也绝不是个容易惊慌失措的人。他如此形容,是宫外出了什么大的变故吗? 柳弈抬头,看着尚且什么都不知道的顾念,嘴唇蠕动了几下,一时竟说不出话来。顾念等了好一会儿,柳弈突然跪倒在地,拉着顾念的袍角,声音颤抖道:“殿下,娘娘,娘娘薨了。” 顾念好像没有听明白他的意思,一脸茫然:“你说什么?” 柳弈的眼泪一下子就流出来了,他沙哑着嗓子,很小声:“殿下节哀。娘娘走了。” 顾念只觉得脑海中一声巨响,刻了足足三个月的玉簪从手中脱落,“啪”地一声,摔碎了。 第80章 浪荡子和他的渣男攻23 晌午, 容瑾散了学。 他快步走进院落, 朝着廊下看去。往常这个时候,顾念都会在廊下,拿着一本书, 或是别的打发时间的东西, 坐在那里等他。今日,廊下却空荡荡的。 其中一个小太监正在院外扫地,见状低声对容瑾道:“殿下在寝室内。” 容瑾见他欲言又止:“怎么了?” 小太监面色担忧:“殿下好像病了。今日晨起, 就一直没出过门。但柳公子不让我们去打扰殿下。” 容瑾点点头,走到顾念的寝室门口, 发现门紧闭着。容瑾怕顾念在睡, 很轻地敲了敲门。 片刻后,顾念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是阿瑾吗?” 容瑾应了一声, 推开门,发现屋子里很昏暗, 所有的窗都紧闭着, 唯有打开的门这里, 有些光亮照进来。容瑾皱眉,走到窗边,想要将窗推开。 顾念好像察觉到了他的动作, 突然出声:“别。” “阿瑾,把门关上吧, 别开窗。” 容瑾觉得很不对劲, 他很担心顾念。闻言, 容瑾没有开窗,将门也掩好,才大步朝着里屋走去。顾念的屋子不大,容瑾三两步拐进里屋,发现顾念将里屋的门帘也放下来了,里屋更暗。明明是大中午,屋里却一丝光线都没有,饶是以容瑾百步穿杨的视力,也一时没找到顾念的身影。 容瑾试探着轻喊:“阿念。” “我在。” 容瑾顺着顾念的声音走了两步,眼睛也适应了昏暗的光线,看到了隐约的轮廓。他发现顾念并不像他想象的一样,病怏怏地躺在床上,而是坐在屋子的一个角落里。按照容瑾的印象,那应该是一张美人榻,靠着墙摆着。旁边有一个大柜子,和墙壁一起,将那张榻的里端,堵成一个小小的角落。 顾念就坐在那个角落里面。 容瑾走过去,声音很轻:“阿念,你怎么了?” 顾念抱膝坐在里面,神情隐藏在黑暗中,声音沙哑:“我有点不舒服。” 容瑾在他身旁坐下,伸手去摸了摸他的头,声音温柔平缓:“哪里觉得不舒服?我们叫大夫来看看,好不好?” 顾念摇头:“不用了,阿瑾。我可能,是昨夜魇着了,一见光,听到什么动静,就头疼得厉害。我不想见外人。” 容瑾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也猜到顾念可能不是身上不舒服。他也没追问,脱掉鞋,爬到榻上坐在顾念身边,将那角落里唯一一个和外界相通的方向,也堵上了:“那我不出声,在这里陪你。” 顾念突然一把拉住容瑾的手,将容瑾拉进怀里,死死地抱着。容瑾几乎是坐在顾念的身上,顾念把头抵在容瑾怀里,声音颤地可怕:“阿瑾,我好难受啊。” 我阿娘走了,就在前几天。 是为了我。 我却只能装作不知道,连光明正大地为她披麻戴孝,都不敢。不敢哭,不敢告诉任何人。 昨天,他从柳弈的眼泪中,明白了那件事不是他的幻听。他惊慌失措地站起身,却被凳子脚绊倒,摔倒在地上,柳弈扑过去,死死地捂着他的嘴,生怕他哭出声。眼泪不住地流下来,柳弈的声音低得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 殿下,别辜负了娘娘的苦心。 顾念什么都没说,一句句颠倒地重复着:“阿瑾,我好难受啊。 “我好难受。” 容瑾一下下地摸他的头:“没事的。我陪着你。” 第81章 浪荡子和他的渣男攻24 顾念自始至终, 没有说到底发生了什么。容瑾也没问。他被顾念搂着,两人蜷缩在一个小角落里。这姿势其实并不舒服。容瑾缩着腿, 顾念还负担着一个人的重量。但两人都不吭声, 只安静地坐着。 过了好一会儿, 顾念终于出声:“阿瑾,你饿不饿?” 容瑾靠在他怀里:“阿念饿吗?” 听那人说,顾念一天没出屋子, 想必早上也没吃东西。 “我把饭菜端进来,一起吃, 好不好?” 顾念摇摇头, 声音沙哑:“我没胃口。阿瑾出去吃吧。” 容瑾自然道:“其实我也不想去。早晨来之前, 阿娘烙了饼, 我吃了好几个。散课前,十一皇子的母妃让人送来了一大包点心来。我现在一点也不饿,就想和阿念待在一起。” 顾念搂着他的手紧了紧, 也没再劝他:“好。” 黑暗中,两人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顾念突然喃喃道:“阿瑾,你为我选个字吧。” 容瑾一开始没明白过来顾念是什么意思:“什么字?” 顾念把头靠在容瑾背上, 像个依赖他的小孩:“就是我弱冠之后,要用的字。” 容瑾一怔:“我给你选?” 男子成人礼之时, 是该取一个表字。取字之后, 名字就只有师长才可以叫了, 其他人日常都只会称呼表字。所以表字作为一个非常正式和常用的称呼, 不都是由德高望重, 又很亲近的长辈来选吗? 顾念:“对。阿瑾来为我选吧。” 容瑾有点犹豫:“这是不是不太合适?” 容瑾非师非长,给他取表字算怎么回事,叫别人知道,要笑话顾念的。 顾念坚持:“表字按理来说也可以自己取的。阿瑾与我,又不分彼此。” 我原本想要为我赐字的那个人,已经不能再为我选了。我现在,最在乎,最爱的人,就是阿瑾了啊。 容瑾答应下来:“那我要好好想一想。反正现在还早。” 容瑾本人虽然不能说是不学无术,但为顾念取字这么重要的事情,他还是决定回去翻翻书,请教请教大儒,找大师测了吉凶,斟酌再三,才能定的。 顾念却一反常态地坚持:“就现在吧。阿瑾随便想一个就可以。” 听到顾念这一句,容瑾心里微凉,他想问,你这么着急,是不是意味着,你马上要离开了?已经不能再等了吗?但是如果是离开,不是应该觉得高兴吗?到底发生什么了,叫你这么难过。 可他什么也不能问。 顾念还在等他的回答,容瑾突然就想到了,他第一次和顾念对视时,系统对顾念的称呼。他鬼使神差道:“那就叫如琢吧,好不好?” 话说出口,容瑾就觉得这么儿戏地决定,也太荒唐了,正想说他再想想,但一琢磨,竟觉得十分合适。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顾念出身尊贵,本该一直锦衣玉食,却在十四岁那年背井离乡,一路颠沛流离,吃了好多苦。容瑾盼着顾念经历了这些蹉跎和苦难,能如玉经琢,不损温润,更添光泽。 “好。” 屋子里没有光线,很暗,时间的流逝完全失去了概念。两人挤在小角落里,很暖和,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慢慢地,困意一点点涌了上来。 …… 容瑾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外衣被脱下来,身上盖着被子。刚刚醒过来,容瑾还有些迷糊,他掀开垂落的床幔,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他是在顾念的房间。 睡之前,屋子里还紧紧闭着的窗户,门,卷帘,都被打开了。容瑾掀开厚厚的床幔后,就看到明亮的屋子里,大片的光线从外面射进来。大概已经是夕阳时刻,屋子里的橘色光线很柔和。 容瑾从床上下来,手忙脚乱地穿上鞋,披上外衣,出门去找顾念。 刚走出门,他看到顾念迎面走过来。 顾念看上去,就和平常没什么两样,衣衫整齐,面容平静,视线对上容瑾时,自然而然地带上一点温柔的笑。非要说有什么差别,只是脸色有些苍白。不过顾念平常就白,容瑾一时也分不清,是真的比往日苍白了些,还是自己的心理暗示。 就好像他真的只是做了个可怕的梦,现在梦魇醒来了,一笑而过,又变回了往常的样子。 顾念走过来,低头为容瑾将外衣整理好,一颗颗纽扣系上:“阿瑾睡得好吗?” 容瑾点点头。 两人说了几句话,顾念看了看天色,太阳已经快要落下去了:“时候不早了,阿瑾,你该回去了。” 容瑾向前走了几步,回头又看了顾念一眼。顾念和平时一样,站在院门口,看着他的背影,目送他离开。见他回头,就对他微笑,眼睛里有温柔的光。 没什么不对。 哪里都不对。 容瑾心想,顾念看上去脸色很白,就像是,随时要融化消失的样子。容瑾很想说,要不我留下来吧。挨罚也没关系,今夜我留在这里陪你吧。我留下来,看着你,你是不是,就不能离开了?说不定,也不舍得离开了。 可留下来一天,两天,也留不下来一辈子。 不是早就想好了吗?今朝有酒今朝醉,不管明日是与非。昨日既然贪杯了,今日就活该酒醒。 容瑾笑起来:“阿念,我走了。” 算了吧。 …… 第二日,容母吃早膳的时候,发现容瑾没有出现。 容母去敲容瑾的房门,容瑾的声音从屋里传来:“阿娘,我昨夜吹风着凉了,头好痛啊。” 容母听到这熟悉但久违的语句,挑了挑眉。 容瑾以前也经常装病,逃掉宫学的课,跟自己的狐朋狗友出去玩。容母护着他,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自从认识了顾念,容瑾就再没这样过了。每天要在宫里赖到傍晚,才肯回来。今日这是怎么了? 晌午,容瑾终于拖沓着步子从房间里出来了,容母坐在桌旁:“和阿念吵架了?” 容瑾恹恹地坐下:“没。” “那你干嘛一副惨遭抛弃,被休回家的模样?”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自家儿子跑得马,拉得弓,打得架,而顾念看着温柔又文雅,但容母总觉得,好像是要嫁女儿出去一样。容母若有所思:大概是看脸?小儿子确实长得美了些。 容瑾不吭声,往嘴里有一筷子没一筷子地扒拉饭。 容母看一向精神的小儿子这样,也有点心疼,给容瑾夹菜:“两人过日子,总要有磕磕绊绊的啊。” 容瑾的筷子停下来:“我想了想,觉得我们两个不合适。” 容母的脸色微肃:“怎么了?” 她是知道的。她的小儿子并不花心,是真心实意地喜欢着顾念。顾念待容瑾也很好,是那种可以明明白白看到的,发自内心的温柔和爱恋。 昨日还高高兴兴地进宫找顾念,怎么过了一天,就变成这样了? 容瑾死活也不说怎么了,容母问他,他就说,顾念管他管得太严,他觉得烦了。想来想去,还是觉得独身一人的时候好。 容瑾这种态度,让容母很生气。但容瑾不肯进宫,她也不能压着他去,干脆勒令他在家中反省。谁知容瑾直接翻墙从后院出去了。 容母派人去找他,整个京城找了一大圈,都没找到,最后才得知,他直接出城去了,说要去别庄住几天。家将低声问要不要去叫小少爷回来,容母气得冷笑:“随他去!别管他。有他哭的时候。” 大概是能感觉到容母怒火未消,容瑾接连几天都没回家。安和几个人陪着他。 安和他们接到容瑾的传信时,都非常惊讶。自从容瑾和顾念好上,恨不得天天和顾念待在一起。连带着跟他们聚会,都变少了。怎么好端端地,舍得抛下顾念,跑别庄里去了? 到了那儿,见容瑾兴致缺缺,他们猜容瑾是和顾念吵架了,还劝了他几句。毕竟他俩以前的模样,大家都见了,确实是挺好的。现在赌气一时爽,到时候和好更麻烦了。可他们明示暗示,容瑾就是不接回去这个茬。 宫里,容瑾已经整整三天没来过了。顾念倒是平静如昔,柳羿有点坐不住了,悄悄看顾念的神色:“殿下,你和容公子之前起争执了吗?” 顾念低头看自己的书:“没有。” 柳羿想到容瑾最后来的那一日:“容公子是不是猜到些什么了?” 顾念抬起头,面容平静:“已经无所谓了。” 反正,再过一两天,消息也该到了。早晚要有这一天的。 柳羿试探道:“我今日出宫,去找一下容公子吧。” 顾念握着书的手微微一紧:“去找他做什么?” “殿下不想再见一见容公子了吗?” 说不定,就是最后一次单独相见了。 顾念摇了摇头:“见或不见,都一样。” 柳羿苦笑:见或不见都一样。那殿下您整日坐在这廊下,又是干什么呢? 你不是不想见他,是怕他不想见你。 第82章 浪荡子和他的渣男攻25 国诞日, 举国同庆。辰国皇帝携皇后及众多皇子公主,在城楼上宴请百臣,与百姓共赏夜景灯市。 众目睽睽下,一国皇后在饮下一杯猴儿酿后, 吐血不止。太医竭力抢救,皇后却仍在半个时辰后不治身亡。 三日后, 辰国上空, 有祸星横空出世。 …… 眼看着就要进十一月了, 秋风打着弯儿走过了大半程, 山头上的枫叶也落了遍地, 剩下光秃秃的枝丫。山间的溪水清澈沁凉,卷着红叶奔流。虽然清冷了些, 但郊外的庄子,也是好风光。 周临嘉前两天被家里人拎回去, 接待未来的大舅子, 昨日特意托人给庄子里的好友们,送了半扇新鲜的羊肉来。厨子用小火炖了一晚上, 将羊羹炖的软糯鲜香, 不带腥气。 汤兴兴高采烈地吃着羊羹。容瑾在他身旁, 躺在竹席上,安静地看着天空。秋季的天很高, 清清朗朗的, 云也很远, 一朵朵轻飘飘的, 没什么厚重感,好像很快就会被风吹散一样。 汤兴吃完一盅,尽兴地擦擦嘴,看到容瑾的那一盅还摆在桌上,一口也没动,顿时心生惭愧。他是特意来陪失恋伤心的兄弟的,怎么能见了喜欢的羊羹,就将自己这倒霉兄弟抛在脑后呢? 汤兴低声道:“阿瑾,今日就我们两个,不如我们出去转转。” 容瑾兴致缺缺:“不想去。” 汤兴却没放弃。自从他来到这庄子,容瑾就一直是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干什么都提不起兴致,除了偶尔侍弄侍弄庄子里的那几棵他以前种下来的树,就是发呆。容瑾什么时候这样过啊,可见被那顾念给伤得深了。 一开始,听说容瑾和顾念闹掰了,汤兴还以为是小两口闹别扭,跟着不经心地劝过两句,可现在看着,像是真的分了。闹不好,还是顾念甩的阿瑾。汤兴就想着,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他顾念又不是什么世间绝色,我给阿瑾找上十七八个模样俊秀,乖巧可心的,怎么也能胜过顾念吧。 但他这么好的主意,却被周临嘉和安和联名制止,坚决不同意他进一步破坏人家的感情。现在趁着周临嘉回家去了,安和今日又去处理点事,他们两人刚好可以出去玩玩。他连地方都打听好了,他清楚容瑾的脾性,也不去那些乌烟瘴气的地方,就找个清静的院子,请几位相貌好,懂音律的公子,来弹琴唱曲。既风雅又自在。 汤兴怂恿他:“怕什么,就我们两个人,又不会叫别人知道。出去转转嘛。” 容瑾没吭声,反倒一个平静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去哪儿转?” 汤兴吓了一跳,转头看到安和,想起安和警告过他,不许带阿瑾去那些地方,一时有点心虚:“你怎么走路没声音?!我劝阿瑾出去转转,散散心。” 安和在他们身旁坐下:“出去转什么,若是想听曲,不如叫几个人过来庄子这边,还清静些。” 容瑾本来懒洋洋地躺着,闻言手微微蜷了一下。 周临嘉和安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料定他和顾念分不了,只是一时吵架,所以非常不赞同汤兴说的出去找乐子。生怕容瑾赌气真的去了,到时候乐子没找到,反而把事情闹得不能收场。怎么突然改口,主动说请歌姬来庄子里? 容瑾翻身坐起来:“算了,我在这庄子里也待得闷了,进城逛逛去吧,不去听曲,打打球也行。” 汤兴跳起来:“就是,闷着有什么意思。走走走。” 安和无奈地坐在原地:“阿瑾,你明知道我是不想叫你出门。” 安和也不跟他兜圈子了:“你是不是知道?” “知道什么?”容瑾苦笑一声,“知道他要走?” 他在这庄子里,待了将近十天,顾念要走,也该准备地差不多了。可现在安和都知道了,还怕他出门,看来顾念要走的消息差不多已经传遍了。那他就不可能是自己悄悄走的,应该是辰国派人来接他。 容瑾心里多少松了一口气。辰国肯来接,一来,邵国不至于撕破脸拦顾念;二来,至少顾念回去以后,处境会好很多。 安和就怕容瑾不知道,受打击,现在见他心里有数,也放松了许多:“分了就分了吧,省得到时候卷进去,被他连累,两面不是人。” 汤兴还一脸懵:“谁要走?顾念?他爹竟然肯来接他?不是说不要这个儿子了吗?” 安和看容瑾挺平静的,也彻底放心了:“爹不要,还有娘心里惦记着啊。唉,说真的,阿瑾早点和他分了挺好的。” 安和冷笑一声:“这小子心太狠,城府又深。他在邵国待的这几年,阿瑾就不说了,和咱们称兄道弟,见面的时候也不少,谁能看出来,他有这个回去的野心?” “更不用说,眼看着到了他要回去的时候,一国皇后就死了。你们不觉得这太巧了吗?” 生母离世,还是一国皇后,就算辰国的皇帝再如何不情愿,不在乎这个儿子,悠悠之口下,也必须来接顾念回国。 容瑾猛地抬起头:“你说什么?你说谁死了?!” 安和微讶:“阿瑾还不知道吗?辰国来接顾念回去,是因为辰国的皇后薨了。” 容瑾像是兜头被人打了一棍,他摇晃了两下,突然喃喃道:“不是他自己愿意的。” 顾念不太喜欢谈及在辰国的往事,但也偶尔会提到自己的母后。只看顾念的神情和语气,容瑾就知道,顾念和他的母后感情很好。 容瑾想到那一天,黑暗的屋子里,顾念缩在一个小小的角落,紧紧地抱着他,想到黑暗里,他沙哑的声音。那时候,顾念就接到消息了吧。他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在傍晚的时候,整理出若无其事的模样,拉开门窗,笑着送自己离开的呢? 安和没有听清楚:“你说什么?” 容瑾没说话,转身大步就向外走。 安和察觉到不对,一把拉住了容瑾的胳膊:“容瑾,你要去哪儿?!” 容瑾的神情尚有几分恍惚:“我去见见他。” 我竟然,这么多天,都没有去见他!我该在他身边的! “这事闹得沸沸扬扬,除了你身边这个傻子,谁不知道?!有一个人给你送信吗?”安和紧紧抓着他,“阿瑾,大家都很清楚,怎么样才对你好。” 容瑾的声音带上了一点哑意:“我只是想去见见他。没想闹,或者留他。” “我不是说这个。” 安和是不想再叫容瑾和顾念扯上任何关系。 “我也只是从我阿兄那里听了一耳朵,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安和的声音压得极低,“顾念的母后的死,查出来可能跟那位咱们国家,嫁去辰国的那位公主,有点关系。” “这要是真的,那可就是真真正正的血海深仇了。”安和拉着容瑾的袖子,苦劝,“你还去见他做什么?生怕自己不为难?反正你们也分开了,就彻彻底底断了吧。” 容瑾也不知听进去没,重复道:“我去见见他。” 安和看得出来,容瑾还是喜欢顾念,问题是这真的不成了。他苦口婆心道:“阿瑾,你还不明白吗?便是他命大,真的好好活着回了辰国,你俩也绝对不可能了。” 容瑾听明白安和的潜台词,他不可置信道:“你的意思是,邵国要在路上截杀他?” 反正这里也只有他们三个人,安和也不避讳什么:“不能说是邵国要截他。” 是那位嫁去辰国的邵国公主,不会放顾念回去。安和今日去兄长的书房,兄长刚好在和人说这事,那位远嫁邵国的公主,暗地里派了心腹,跟着接顾念的使臣队伍,来了邵国。你说那些人是来干什么的? 邵国不会主动派人去截杀顾念,但也不会拦着那公主的人,护着顾念。 容瑾简直觉得荒谬:“顾念怎么说也是辰国的皇子,如果死在邵国,邵国岂能脱得了干系?!到时候两国交战,谁能付得起这个责任?” 顾念和邵国确实有些仇怨。可说到底,那女人嫁去了辰国,怎么明争暗斗,都是辰国的家务事。邵国为了避嫌插手别国朝政,可没帮过她什么,不过是在辰国皇帝传书过来时,同意了顾念过来住几年,便是有些怠慢和□□,也不是什么大事。可顾念死在邵国,就不一样了! 顾念自己暗地里走了,死在路上,那还好说。但辰国现在派了使臣来接他,摆着皇子的仪仗!如果路上“出了意外”,导致顾念死亡,邵国绝对脱不了责任的!邵国怎么可能不拦着那些人,反而放纵他们?! 安和其实也有点同情顾念,但这同情很有限:“谁会在乎?连辰国的皇帝都不在乎这个儿子,他在邵国这三年,国内的根基也耗得差不多了吧。谁会真的为了这个皇子,闹到两国交战的地步?到时候难免要追责,但大概也就是些场面功夫吧。” 容瑾怔怔地站在那里。 安和叹了一口气:“看着是袖手旁观,其实也是乐见其成。阿瑾,顾念这些年背井离乡,如今母后又惨死,虽然说是那公主自己干的,可那公主毕竟是邵国出来的,他心底里能不恨邵国?他死在邵国,才是一了百了,永绝后患啊。” “那顾念就活该是吗?” 容瑾沉默了好久,终于冷笑着抬头:“他做错过什么啊?他老老实实做他的皇子,用功读书,心地良善,他招谁惹谁了?!凭什么他就该死啊?” “凭什么他就该被人迫害!凭什么他就该背井离乡!凭什么他就该死?!” “没人在乎,我在乎。我在乎他的命。” 安和没想到容瑾竟然是这个反应,顿时气急:“容瑾!你想干什么!” 容瑾闭了一下眼睛:“没人护着他,我护着他。” 第83章 浪荡子和他的渣男攻26 安和和汤兴都不是常年练武的人,两个加在一起也拦不住他, 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冲进马厩, 骑着马绝尘而去。两人生怕真的出了什么事,只好也骑马追上去。安和早就落在后面了, 汤兴平日爱打马球,骑术好一些,紧紧在后面追他, 最后也只能看着距离越来越远, 气得破口大骂:“你是不是疯了!” 容瑾没回头,骑着马横冲直撞, 好在他的庄子偏远, 一路上没什么行人。眼看着快到了城门口, 人渐渐多起来,容瑾干脆跳下马, 将马丢在城门, 拿着容家的牌子, 一路跑着进了城。 今天下午,辰国的使团就要启程回国。现在正是午宴时分,邵国的皇帝和许多大臣,正在为辰国的使团举办送别宴。 太监总管刚得到了消息,知道几个小徒弟拦不住他,亲自守在殿外。他远远看见容瑾过来, 就笑着迎上去:“容小少爷不是近日身子不爽快吗, 怎么突然大晌午地进宫来了?” 虽然进宫时整理了着装, 但仍然能从容瑾身上看出几分凌乱和急促:“陈公公,我有急事来求见陛下。” 总管苦笑:“容小少爷,你这是干什么呀?” “我真的不是来闹事的。”容瑾知道他怕什么,也很无奈,“这可是国宴,再给我三条命,我也不敢乱来啊。我是真的有事,来求见陛下。” 总管不太敢信他,毕竟当初国宴上,他也光明正大地狂秀恩爱,谁知道这小少爷为了顾念能做出什么事来:“陛下如今正招待辰国的使臣,容小少爷有什么事,等散了宴吧。” “行。我不急。” 总管也不敢走,陪着容瑾在偏殿的屋子里待着。 不是特别重要的宴席,皇帝也不会在宴上待太久。不一会儿,外面就传来了脚步声,容瑾起身在屋内跪下,黄色的鞋子从他面前走过去,没叫他起来。 皇帝瞧了一眼容瑾,知道他不会说出什么叫人痛快的话来:“说吧,这么急慌慌地是要干嘛?” 容瑾跪在正中间,俯首叩地:“微臣容瑾,请命护送辰国的殿下回国。” 皇帝忍下了心头的不快,脸色微冷:“你护送?你是什么官,什么职,有什么样的本事?人家皇子归国,怎么着也该点上一队精兵,配上五品以上的良将,一路护送到边界。你算什么人物,也去护送人家?” 容瑾其实是有官职在身的。他是容友清嫡子,刚生下来就有品阶在身,不过只是个虚职,现在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他面容平静:“无官无职没本事,没上过疆场,称不上精兵,更不必说是良将。只是微臣与顾念情谊甚笃,还请陛下点微臣去做个小兵,一路陪同辰国的殿下回国。” 皇帝坐在高位上:“你书也不读了?” “微臣今年已经十七岁了,又不考秀才,换做别的军户人家,早该领差事,为国效力了。” 皇帝站起来,不冷不热道:“既然想为国效力,就进御林军吧。你这几日,就跟在劲松身边,在宫中值守。” 容瑾膝行了两步,急切道:“陛下!” 皇帝没再理他,只是走之前,叹了一口气:“阿瑾,你年纪不小了,该懂事了。” …… 长长的车队蜿蜒地排列在宫外的大道上,顾念穿着一身孝服,从宫门走出,走到中间那辆最大的马车前,停住了脚步,回头张望。 柳弈眼中藏着隐约的担忧:“殿下,登车吧。” 顾念看了一会,突然没头没脑道:“今日不下雪吗?” 柳弈不太明白顾念的意思,只好道:“如今还不到下雪的时候。” 顾念自嘲地笑笑,登上了马车:“走吧。” 今日不下雪,却也看不到想看的人。 阿瑾,你连最后一眼,也不来看我吗? …… 一座小小的院落里,容瑾坐在石凳上,外面有三四个禁军侍卫守着。 皇帝说让他进御林军,叫他在宫中值守,其实只是想把他这几日软禁在宫里罢了。他知道,皇帝完全是为了他好。但是他却只能辜负陛下的好意了。 得到了禁卫军统领的叮嘱,这几位守着他的禁军非常尽忠职守,看管得很严密。可容瑾着实安分了几天,他装得很好,从焦虑不安到心如死灰,再到渐渐释然,几人也慢慢放松了警惕,然后就被他给药倒了。 容瑾将药包丢掉。他早就知道陛下不会让他去,所以进宫前,就在香囊中藏了一些可能会用到的东西,比如说迷药。之所以进宫这一趟,其实就是为了被关几天,让容家对陛下表明一下立场和态度,以免到时候他肆意妄为,带累了容家。 大部队都脚程慢,这几日应该还在繁华的地带,每走几步都是城池。那些人应该会等到行程过半,山荒路远的时候再动手。 他越过倒了一地的侍卫,刚拐出院落,就看到了相距十几步,站在夜色中的七公主和她的婢女。容瑾下意识警惕地后退了一步,做好了硬闯的准备。 七公主却没喊,她眼里带泪,轻声道:“你为了他,连家国都不要了。” “我没有。”容瑾见七公主和她的婢女没有要喊的意思,放松了下来,摇摇头,“公主,我没有为了他不要家国。” 怕容瑾闹事,选的这软禁他的地方挺荒凉偏僻。只要七公主不高声喊,应该不会惊到别人。 “那你这是做什么?!” “我是去送他。” 容瑾知道自己必须说服七公主才能离开,他自嘲地笑道:“公主,其实我心里早就知道他想回去。我真的半点都没帮过他。我甚至暗地里还查了他。如果当时我真的查到了什么布置,我十之**会拦他。” “我是不愿意叫他回去的,既是为了我自己的私心,也是为了邵国。” “但是公主,”容瑾看着高高飞起的檐角,眼中满是疲惫,“我不能看着他死啊。” 现在这种局面,你不要他回,就是逼他去死啊。 “你去了有什么用!”七公主死死地看着容瑾,“难道你有三头六臂,还是能飞天遁地?” 容瑾苦笑:“大凡人一个,那我也不能不去啊。我说好了要护着他的。” “人家用得着你保护吗?你拿人家当心肝,”七公主简直气得要死,“人家拿你当自己人了吗?你知道人家暗地里有多少势力吗?瞧着不声不响的,你知道人家在这邵国京城里,藏了多少心腹高手吗?” 顾念既然已经能名正言顺地回去,自然也不必再藏着掖着那些势力。如今路上暗藏危机,来接他的队伍里也不知有没有心怀叵测之人,当然要把自己的心腹安排在最贴近自己的地方。 “他比你想象的,要厉害精明地多。容瑾。”七公主总是眼中带甜,软软地喊他容瑾哥,她很少这样严肃,又含着泪地看他,“你别去。” “要是他有万全的准备,没有你,一样回得去;要是他自己命不好,你去了,除了搭上自己的命,还有什么用?” 容瑾突然笑了,他摇摇头:“安和也这么劝我。我问他,顾念做错了什么,凭什么就该这么倒霉啊。他说,那也没办法,只能怪他自己命不好。” “一样的道理。我已经决定要去,如果我把命搭上了,也只能怪我自己命不好。” 容瑾突然对七公主眨眨眼,带一点的恳求和笑意:“公主,还和小时候那次一样,帮我保密吧,好不好?” 七公主没说话,容瑾就从她身边走过去了。 “你们男人都是王八蛋!”七公主在他身后突然带着哭腔道,“说什么对的人,说什么要选不会伤害自己的人!全是骗人的!” 风声袭来,容瑾下意识反手接住,拿到眼前一看,是七公主身上的令牌。他被软禁在宫里这件事,只有几个人知道,别人都只当他是在宫中当值。如果他拿着这个令牌,说是七公主叫他办事,深夜也能顺利出宫。 他确实很需要这个牌子。于是容瑾笑着回头,对她挥挥手,悄声道:“公主,等回来,微臣给您当牛做马。” 他走的有些远了,七公主怕惊动了别人,也不敢大声,只好小声边哭边骂:“赶紧给我滚吧!大骗子!” 第84章 浪荡子和他的渣男攻27 原本以为会惊险万分的一路, 却走得很顺利。大家都知道七公主和容瑾的关系有些微妙, 他拿着七公主的牌子出宫,没有引起任何的怀疑。容瑾甚至大大方方地从宫里的侍卫那里, 借了一匹马。 他没有急着出城。七公主的令牌能敲得开深夜的宫门, 敲不开紧闭的城门。他随便找了个地方躲了一夜,等到第二天上午, 找了个客栈住下来。再过两三日,京城里要举办一场极盛大的诗会。邵国向来民风文雅浪漫, 这些天远道前来参加诗会的青年学子数不胜数,容瑾换了一身青色的儒生衣裳, 住在客栈中,没有引起丝毫的注意。 过了两三日,容瑾混在一群出城采风的青年书生里,轻轻松松地出了城。 容瑾又不是个多要紧的人物, 他暗地里走了,皇帝肯定会发怒,但也不至于大张旗鼓地去派人抓他回来,最多只会派几个人去找他。只要过两三日, 侍卫没有追上他, 自然会以为他已经走远了, 打道回宫。到时候, 为了表达对容家的信任一如既往, 皇帝应该会把抓他回来这件事, 交给容家人来办。 反正他在走之前, 已经去过宫中请旨了。皇帝心里应该很清楚,这件事完全是容瑾被情谊混了头,自作主张。 容瑾离了京,骑着马疾驰,一路再没进过城。水壶点心,都是在城郊的茶摊上补给,夜里就睡在破庙,甚至荒郊野岭。别看两世为人,容瑾其实真没受过这份罪。在现代的时候,他就娇生惯养,来到这幅壳子,也是被父母兄长宠着长大,虽然习武练箭,衣食住行上却没吃过半点苦。但可能是这壳子里流着容家沙场征伐的血,一路奔波,容瑾并不觉得多辛苦。他从小就喜欢往野外跑,摆弄些花草树木,如今在这荒野独自赶路,竟觉得格外得心应手。 大部队肯定走得慢,更别说为了国家的尊严体面,这皇子的仪仗,各种规矩礼仪,都不能少。 容瑾抄近路,很快就追上了辰国使臣的队伍。但他没有去找顾念。他这次离开,谁都知道他是来找顾念的。但这一路上,他却没遇到半个来拦他的容家人。他们肯定是守在顾念这边,等着他来。容瑾并不想和自家的人起冲突。何况,他这一路赶过来,也不是想做什么。 他只想看着他平平安安地离开邵国。仅此而已。 容瑾在郊外一个赶路的行商手里,买了辆马车,连带着里面的货物,将自己打扮成要去辰国换货的小行商,不敢跟得太紧,慢悠悠地远远坠在后面。 顾念被围护在长长队伍的正中间,好像也很少下车,容瑾跟了两天,连远远望一面也没看到。 饶是再小心谨慎,两天后,他还是被人给堵在路上了。 容瑾看着路边的几人,心里叹了一口气,慢悠悠地把马车停在了路边。 容扬从马上跳下来,走到容瑾的马车前,跳上去,在容瑾身旁坐下,面露无奈:“瑾哥,你这是做什么啊。” 容瑾远远地看着前方:“我就是想送送他。” 容扬是容瑾的小堂弟,平日里和容瑾关系很要好。容家派他来截容瑾,至少证明事态不算太严重,皇帝并没将他离京的事宣扬出去,要不然,就该是容友清或者容辉亲自来抓他。 容扬简直想撬开容瑾的脑袋看一看:“你自己什么身份你不知道吗?更别说前些日子还刚被安排了官职。擅离职守,无诏离京!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容瑾不说话了。 是,这才是他最担心,最觉得愧疚的事情。邵国的那位远嫁的公主和顾念是血海深仇,邵国不是,最多只是袖手旁观而已。他真的去帮了顾念,肯定会惹怒皇帝,但也不算是什么要杀要剐的大事。 可问题就在于,容瑾不是个一般人,他是容家这一辈,留在京中的人质啊。武将家属无旨离京,是最遭忌讳的事。如果不是皇帝信任他,信任容家,也了解这件事的始末,容瑾是绝不敢这么做的。饶是如此,他毕竟是坏了规矩了。如果被别人发现他离京,容家是一定要担责的。 “那你说我怎么办?”容瑾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指着前面,“前面的那个人,他是和我定下过结发之约的人。如今,他生母惨死,要回去奔丧,可是还有人不肯放过他!他的仇人,手里拿的是当年从邵国带走的亲兵!他们熟悉邵国的地形,又有天然的关系网,早就备好了天罗地网等着他钻。辰国和邵国给他的护卫,不过是个样子,也不是真心护他。他手里到底有几个可以信任的人,谁也不知道。” “你说我怎么办啊,阿扬。” 容扬也知道容瑾痛苦,可是:“瑾哥,你只为顾念想,就不为容家想一想吗?” 容瑾笑起来:“容家自然有办法不被我连累。你这次只带了这么几个人,不是来拦我的吧?阿爹让你给我带了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容扬的表情一瞬间很痛苦:“瑾哥,你心里都清楚,为什么还非得一意孤行。” 容瑾笑了笑,也不再问他,反正他要说什么,容瑾也很清楚:“你回去吧,直接说我打伤你叛逃,让阿爹立刻下令逐我出族谱,派人围捕我,然后派二哥回京吧。” 饶是心里早有预料,容扬听到容瑾的决定,还是心头火起,他一拳打过去:“你疯了!” 容瑾没还手,他狼狈地捂着自己的脸。 容扬苦口婆心地拉着他的领子:“陛下现在没声张,就是还给你留着退路。你现在立刻回京,那就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你别管了,我替你护着他行不行?” “不行。”容瑾咬着牙摇头,“我信不过你们。我自己去。你回去复命吧。” 不能让别人去。他和顾念的关系,谁不知道,他素来胆大妄为,为了顾念做出这种事不算奇怪,但如果是容家别的人去了,那牵扯会更大,甚至会让人怀疑到整个容家的态度。他不想再为了自己的事,把容家牵扯进来。 他们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容扬颤着声音:“那到时候你怎么办啊?” 容瑾推他下车:“什么怎么办?说不定就死在这路上,哪有怎么办?” 容扬被他推下去,突然道:“你别跟了,那里面不是顾念。” 容瑾手一顿:“什么?” 容扬苦笑了一声:“其实我早就在这队里了。大伯就怕你会跟过来,一早就让我带人混在里面。我前些天见过队伍中的‘皇子’一面,确实很像。” “辰国来的人都三年没见过顾念了,邵国的人和顾念熟悉的人也不多,所以看不出来。我还不认识我‘堂嫂’吗?那里面的人不是顾念。他大概也知道路上不太平,所以找了人替他。我观察过了,他好像没在这队伍里面。” 容瑾握着缰绳的手一紧:“他疯了?!他身边有多少人?” 在大部队里,虽然目标明显,人多眼杂,可毕竟有那么多护卫守在周围,遇到敌人截杀,怎么着也能缓冲守卫一二。可如果自己走,身边带的人不够,万一被敌人发现,直接就被包成饺子馅了。死了都没人知道! 容扬摇摇头:“我不知道他身边有多少人。瑾哥,这队里认识你的人太多,顾念如今不在这,对你来说是件好事。我看这意思,陛下也不愿意把你偷偷离京这事捅出来。顾念现在身边肯定都是心腹,也要避着邵国的人,你到时候追上他,在他身边暴露的风险不算太大,但也千万要小心。他到了安全的地方,你就立刻回来。只要你无声无息地回来了,这事就过去了。但如果你不小心,这事声张出去,大家都知道了……” 容扬哑着嗓子:“瑾哥,你知道的。一族上百口人,大伯是族长,不能不顾的。如果你露了行踪,大伯迫于无奈,也不得不和你划清界限,到时候奉命追捕你,也绝不能手下留情。瑾哥,你别怪大伯。” 容瑾点点头:“我知道。” 他走之前,就什么都想过了,自然也包括容家此刻的态度。是他先做出不利于容家的事,不怪容家舍弃他。毕竟关乎着一族兴衰,帝王颜面,皇帝和容家肯给他这个缓冲的机会,没有马上追捕他,他已经心怀感激,并且愧疚万分了。 第85章 浪荡子和他的渣男攻28 荒郊的一家小客栈里, 几个穿着短打的汉子坐在大厅里,等着晚饭端上来。 这是一支小规模的镖队, 夜里来投宿的。几个汉子看着非常彪气,身材魁梧, 客栈里虽然还有几个人在, 却都各吃各的,没人出声。唯有店小二给他们送饭菜时,笑着问了一句:“怎么不见那位文气的公子下来吃饭?” 一个看似领头的汉子笑道:“我们少主子第一次走镖, 不习惯舟车劳顿,在屋里歇着呢。你先备下温着吧, 待会儿我给少主子和他们几个把饭菜端上去。” 小二应下后离开。 角落桌子那里, 坐着一个不起眼的中年商人,他突然站起身, 走到他们桌边,搭话道:“诸位大哥是要去辰国吗?” 领头的汉子若无其事地笑道:“是呀,这趟镖怪远的。” 中年商人闻言大喜,略带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在下做着些走南串北, 倒买倒卖的小生意。如今在邵国采买了些特产, 打算带去辰国售卖。可这一路太远,在下心里也虚得很, 反正诸位大哥是走镖, 如果我出酬劳, 不知道能不能捎我一程?” 领头汉子的笑淡了一些:“我们这趟镖, 雇主看得要紧, 恐怕不太方便带上旁人。” 话说到这份上,那中年商人却还没走,反而旁若无人地在他们的桌子旁坐下:“在下听说,几位大哥是跟着少主子出来走镖的。那到底要不要做这趟生意,还是先去问问你们主子吧。” 旁边一个人立刻就要拔刀,被那汉子给一把按住了,他深深地看了微笑的中年商人一眼:“我相信这位朋友是诚心跟我们做这趟生意。可我也拿不了这个主意。还请朋友坐在这儿,稍等一会儿,我去请示我们少主人。” 他们为了不引人注目,扮成了镖队,一路小心谨慎,处处留心,顾念更是扮成病秧子,戴着极厚的帷帽,从来没有露过面。到底是哪里出了破绽? 但这人应该没有恶意,要不然也不会这么大大方方地过来了。难道是殿下的哪方势力吗? 领头汉子离开,旁边的人全都万分戒备,大厅中不相干的几人,都隐约察觉到了这股微妙的气氛,中年商人坐在其中,却非常平静自然。 顾念坐在房间里,正和冯恒岳说话,听到敲门声便唤人进来。大汉俯身说了外面的事,听到有一个人单枪匹马地找来,顾念突然就觉得心跳得很快。 冯恒岳探究地看过来。 顾念告诉自己,怎么可能呢。不可能是那个人的。但是心却完全控制不住往那里想。 顾念轻声道:“既然已经找上门,躲也没有用。请那位朋友进来吧。” 中年商人在三四人虎视眈眈的包围下,迈步进了顾念所在的房间。 是一张没有见过的脸,但顾念却猛地站了起来。 顾念看着那双熟悉的桃花眼,几乎怀疑自己是在梦里,喃喃道:“阿瑾。” 容瑾站直了身体,瞬间从一个微微有些驼背拱肩的中年人,变回了器宇轩昂的少年。 顾念怔怔看了他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垂下眼睫:“阿瑾,你是来拦我吗?” 容瑾没有叫他,也没有走到他身边,只淡淡道:“不是。” 顾念走过去,一把拉住他的手腕,声音有些压不住的惊慌:“既然不是来拦我,那你来做什么!” 容瑾还没说话,顾念已经拖着他向外:“你现在就回去。马上走。” 容瑾站在原地纹丝不动:“你可别再劝我了。我都被劝了一路了。朋友劝完妹妹劝,妹妹劝完堂弟劝。耳朵都快起茧子了。可我还是来了。” 顾念控制不住抬高了音量:“所有人都劝你,你为什么就是不听呢!你跟来做什么!” 容瑾略带些疲惫地笑了笑:“我来送你啊。” 顾念冷着脸:“我不用你送。” “不用我送。”容瑾的视线从屋里几个汉子身上扫过,冷笑,“那你打算怎么走?就靠他们几个?难不成你真觉得你留在队伍里的替身能瞒天过海?人家来杀你,肯定有能确定你身份的办法。连我单枪匹马都能堵到你们,你觉得人家做不到?一旦被发现你没在辰国的队伍里,你就是当饺子馅的命!” 其实,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主意换在别的地方未必不好。可问题是,通往辰国的路,是越走越窄的。刚开始有很多选择,后面会变得越来越少。容瑾到这里撞撞运气,不就堵到他们了吗?你再往前走,就是邵国的渝西关,前往辰国的必经之路!关外就是群山窄道,就那么一条路,还特别长,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人家肯定要派人在那里蹲你的。你怎么小心谨慎,人家就守在那儿,每隔几里地放几个人,每个过路前往辰国的队伍暗地里探查一遍,你能躲得过去吗! 几人顿时怒视容瑾。就算这人跟殿下熟络,但是说话也未免太不客气了。况且,他们也不是没有人,只是怕人多了目标太大,所以才限制了数量。他们几个,无论是忠心,还是武艺,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 顾念却没生气:“我知道。” 容瑾对这点实在很不明白:“你知道你为什么还非得自己单独走?” 我特么一开始还以为你身边带着多少高手呢!真要是那样也就算了,你身边带着这几个人,就打算一路跟人家硬杠吗。这还不如在大部队里蹲着呢。至少截杀来了,还有那么多护卫。 “队伍里人多眼杂,里面不知道有多少她的人,衣食住行,太容易被钻空子。而且,”顾念的眼眶微热,被他压了下去,“我必须尽快回去。越快越好。” 顾念没再解释为什么要尽快回去,而是问容瑾:“可是容瑾,你来了有什么用?” 容瑾肯来,他的这份心意,顾念真的觉得,此生死而无憾了。但他是不愿意让容瑾来的。如果他真的命不好,要命丧途中,他是不愿意让容瑾陪他死的。 容瑾却没理会他这个问题,而是没头没脑地问道:“在辰国有人接应你吗?” 总不可能就打算这么几个人,一路回到辰国京城吧? 顾念点点头:“有。只要到了辰国境内,我外祖家自然有人接应我。” “我送你回去。”容瑾闭了一下眼睛:“我知道一条路,可以绕过渝西关。” 顾念身边几人的眼睛骤亮。容瑾想到的事,他们也不是傻子。可从邵国往辰国,必须得途径渝西关。就算知道人家要在那里,也不得不硬着头皮闯一闯。他们其实心里也有数,这一路最艰险最容易功亏一篑的地方,恐怕就是渝西关了。如果能绕过去,自然是求之不得。 容瑾没去理那几人的追问,他只一双眼认真地看着顾念:“但是我有一个条件。顾念,这条路我只带你一个人走,你谁也不能带。” 几人眼中的欣喜立刻冻结了,领头的汉子不动声色地拦在了他们两个中间。 容瑾越过大汉,去看顾念的眼:“顾念,你要是信得过我,就单独跟我走。我送你回辰国。” 顾念还没说话,已经有人忍不住出声阻拦:“殿下,万万不可啊!” 谁知道这小子是真心还是假意,到底有没有那条路,还不一定呢。万一他只是想把顾念骗出去杀掉领功,那怎么办?把殿下单独交给一个邵国的人,他们疯了才会同意!还不如走渝西关呢! 冯恒岳微微皱着眉。他是知道容瑾这个人和顾念的关系情谊的,对容瑾的信任要稍微多一些。但是他依然不赞同顾念跟容瑾走:“容公子,我们不是信不过你。殿下千金之躯,容公子也身份尊贵。万一路上遇到心怀不轨的人,你们只有两个人,殿下还不练武,可怎么办?” 容瑾不理他,他知道决定权只在顾念手里:“顾念,你若不肯,我就陪你冲一冲渝西关;你若肯,就跟我走。” 顾念站在原地:“我两个都不要,你就不能回去吗?阿瑾,别这么任性,好不好?” “不能。”容瑾微笑,“放心吧阿念,我离京这件事,陛下和我爹都是知道的,他们心里有数。这是我自己的事,不会连累容家的。” 顾念嗓子沙哑:“可是会连累你啊。” “我不怕你连累。” 我怕你死,更怕你一个人孤零零地死了,我都不知道。 顾念突然就觉得,心里酸胀到不行,他看着容瑾:“好,我跟你走。” 容瑾补充道:“这一路,你也必须蒙着眼睛。我不让你摘下来,你就不能摘。” 顾念点点头:“那这一路,就拜托阿瑾照顾了。” 容瑾坐在屋子的角落里喝茶。他和顾念说好了,明早出发,他打算直接在顾念的屋子里待一夜。顾念的身旁围绕着几个人,不死心地想要说服顾念,希望他能冷静一点,不要随随便便就被“不可信”“武功不行”的人拐走。 叽叽歪歪的,配合着偶尔看过来愤恨的眼神,容瑾实在受不了了,他突然朝着身旁最近的那个人出手,那人大惊,连忙还手,十招之后被容瑾腰间的利剑比住了喉咙。 容瑾收剑入鞘:“这下放心点了吧。” 容瑾这一手,确实有说服力。虽然被他制住的那人,在这七八人中武功不高,可容瑾能这么轻松地制住他,至少也证明了,容瑾的武功,绝不像传言中那么稀疏。到底是容家的人。 更重要的是,顾念已经铁了心了,不肯再听他们劝。 他们走之前,容瑾突然叫住了冯恒岳。容瑾看得出来,虽然这里面冯恒岳武功最低,但他却是队伍里面的领头人。容瑾的目光如同利剑从这个温文尔雅的男人脸上看过去:“我丑话要说在前头。我跟你们主子有一两分情谊,跟诸位可没有。先生或许也听说过,我其他都不行,唯有骑射之术和耳力绝佳。如果有尾巴偷偷跟来的话,我绝不会箭下留人。” 第86章 浪荡子和他的渣男攻29 原本顾念的身边, 无论什么时候都会留下两个人,时刻戒备着。但如今容瑾在这里,再留下别人也不太合适。反正容瑾武功够高, 两人明天也要单独离开,也不在乎今晚了。他们这些人只需要守在两侧的屋子里就是了。 冯恒岳示意众人离开, 关门的时候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殿下这一路沉默寡言, 整日为娘娘抄经,吃的东西也越来越少, 明明二十不到的人,面容看着竟有几分寂寂之像。如今容公子追来,殿下应该多少会开怀一点吧。 门被“哒”一声合上之后,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奇怪和沉默。 容瑾站起来,走到水盆前, 自顾自地用药水卸下脸上的伪装, 变回生动美貌的少年。 顾念坐在床边,只默默看着容瑾。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他一时不知道该跟容瑾说什么。 容瑾擦去脸上的水珠:“明日要晨起赶路, 阿念早些睡吧。” 顾念站起身,将床让出来:“阿瑾先睡吧。我待会儿睡。” 容瑾挑眉,现在其实已经挺晚了:“你还不睡, 有什么事吗?” 顾念低声道:“我要抄经。” 容瑾这才注意到, 房间中间的桌子上, 铺着一层白绢, 上面用镇纸压着厚厚的一摞宣纸。最上面的那一张, 正写了一半。容瑾扫了一眼,是《地藏经》。 “我阿娘生前信佛。”顾念看着那摞宣纸,心中如同利刃划过,“我不孝,未能在阿娘生前侍奉左右,如今阿娘走了,我竟然也不能在堂前为她守灵跪孝。只能在路上,为阿娘抄上几本经书,到时候供奉在寺庙里。” 容瑾突然想起之前小二的话:“你是不是还没吃饭?” 顾念点点头:“我等今日的经文抄完了再吃。” 容瑾没吭声,转身出了门,很快端着饭盒上来,放到窗边榻上的小桌子上:“你吃饭,我来抄。” 顾念睁大眼:“这不合适……” 容瑾已经转身,端着水盆下了楼。片刻后,他换了干净的水回来:“怎么不合适?” “我连字都给你取了,难道这世上还有我不合适替你做的事?”容瑾放下水盆,平静道,“你不是说过吗,我们不分彼此。何况,明早还要赶路,我们要早点休息。” 容瑾仔细净了手,找到香盒,重新取了一支香点燃,然后坐下,拿笔之前看了一眼顾念:“快吃饭。” 顾念打开食盒,里面只有一碗白粥,一碟腌好的小菜,很清淡,却合他的心意。他为母后守孝,本就该吃的越清淡越好。 顾念端着粥碗,坐在榻上,忍不住侧过脸去看容瑾。 灯光下的少年,不似往日般张扬洒脱,眉目间多了几分柔和,他规规矩矩地坐着,身形挺直,一笔一划,写得很认真。 容瑾是个对他人的视线感知非常灵敏的人,经常只要顾念看他一小会儿,容瑾就会下意识抬起头看过来。但这一次,顾念的视线专注地落在他的侧脸,容瑾却始终没有抬头。客栈的烛火不怎么好,少年总是带笑的双眼微微眯着,脸上的神情近乎郑重和肃穆。 这就是我喜欢的那个人啊。 容瑾将最后一笔规规矩矩地写好,放下笔,抬头发现身旁多了两盏灯。他忍不住微笑起来。容瑾用镇纸将宣纸压好,转过头看向顾念:“睡吧?” 顾念应了一声,坐在床边,低声道:“阿瑾睡里面,还是外面?” 他绝大部分时间都在宫里,容瑾下午去找他,傍晚就出宫。偶尔几夜出来玩,留宿容家,容母为他在容瑾的院子里留了一间房,他也一直老老实实地睡在容瑾隔壁。这还是那次山间小屋定情之后,他们第一次一起过夜。 容瑾伸了伸有些僵硬的腰:“我睡外面。” 万一有敌袭,容瑾睡在外面,能反应地更快。 简单洗漱后,容瑾吹熄了灯,掀开被子,和衣躺进去。这客栈的床不大,两人几乎是肩并着肩。往日里,就算是走在小路上,看到四周无人,也会忍不住手牵着手,甚至亲一下。两人共度的下午,容瑾经常会躺在顾念的怀里,看书,看天空,或者干脆什么也不干,两人说些没什么用的闲话。 这一次重逢,黑暗的屋子里,咫尺之间,隐约能感受到对方的温度,两人之间却好像有着一堵无形的墙,将往日的亲密无间隔得无影无踪。 半响后,顾念轻声问:“阿瑾,你怪我吗?”怪我瞒着你,骗你,怪我想回去。 容瑾压了压被子:“我如果怪你,就不会来。” “睡吧,阿念。” 顾念不再说话,空气安静下来,容瑾背对着顾念:【统哥,在不在呀?】 系统的声音听起来很警惕:【不在。】 容瑾的声音听起来很亲切:【别这样,统哥。我们难道不是好兄弟吗?】 系统“呵呵”一笑:【别跟我扯这些没用的。我不是都告诉你了,那条小路能越过渝西关吗?你又想干嘛?】 容瑾这身份,像个大家闺秀似得,十七八年从没离开过京都,最远的范围就是在京城附近的郊区乱转。他又不掺和军事,真有这种路,容家父兄也不会跟他提,他哪来的能越过渝西关的小路,自然是系统友情赞助的。 容瑾不好意思地笑笑:【虽然我耳力好,可毕竟人家几个也是一等一的高手。如果尾巴跟得远,我未必能全都听出来。】 【那你有什么办法?】 容瑾一副哥俩好的模样:【我没有办法,但是统哥你有啊。你有不就相当于我有吗?】 系统悲愤莫名:【我就知道你想起来我没好事!你搞对象,你守家国,那都是你自己的事。凭什么总是叫我出能量?】 当了向导还不够,我还得给你当检测仪? 容瑾不同意了:【这怎么是我自己的事?咱这系统任务不是叫“糟糠”吗?本来就是为了陪主角度过难关,对不对?他要是死在这儿了,那不就全完了吗?到时候还做什么糟糠,直接做寡夫得了。】 系统冷笑:【所以我不是给了你一条路了吗?邵国关我什么事?】 容瑾就放软了语气:【统哥,帮帮忙吧。】 容瑾好说歹说,系统终于松口。 【统哥,谢了。】 系统的声音突然压下来:【宿主,你有没有想过,带顾念离开?】 【顾念这么相信你,肯单独跟你走。他又不练武,只要离开了这些保护他的人,你完全可以带着他远走高飞,不用再在家国和情谊之中为难。】 容瑾失笑:【你的意思是,让我强迫他带他走?那我成什么人了?】 系统声音淡淡:【你没问过他,怎么知道他不愿意跟你走?我看顾念,不像是野心勃勃,有雄心壮志的人。】 【这跟野心勃勃有什么关系?】容瑾拢了拢身前的被子,把眼睛闭上,【有些事,不是说你自己没那个野心,就能避开的。】 他生下来就是嫡皇子,想那个位置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何况,没有野心,还有血仇啊。这么多人为了你呕心沥血,牺牲和苦难如影随形,异地处之,容瑾是爬也要爬回去的。如果顾念因为喜欢上容瑾,就想抛下一切离开,他反倒要瞧不起顾念了。 【宿主,刚刚顾念问你怪不怪他,你真的不怪他吗?】 【怪他什么?怪他瞒着我?】容瑾嗤笑一声,【我不怪他。】 真的不怪。就像那条小路,容瑾再信任顾念,他也不敢告诉顾念那条路在哪。因为他爱这个人,能毫不犹豫把自己的性命相托,自己死了也只怪自己眼瞎,但是他不能把别人的命也托给顾念啊。顾念也是一样的道理。 容瑾和系统断断续续地说着话,夜色已经很深了,困意也慢慢涌上来。 马上就要进入梦乡,顾念那边却突然传来不安的翻动的声音,伴随着很小声却惊惶的梦呓。 容瑾清醒过来刚要细听,顾念猛地坐起来:“别喝!” 他大口地喘着气,靠在床头,半响后,他注意到同样坐起身的容瑾,僵硬道:“阿瑾,我吵醒你了吗?” “没有,我本来也还没睡。你怎么了?” “我没事,只是想自己坐一会儿。阿瑾睡吧。” “我觉得有点冷,你陪我躺着吧。” “好。” 顾念僵硬地躺下来,原本两人泾渭分明地并肩躺着,各睡一张被子。容瑾现在却将两床被子叠起来,然后凑过去环住了顾念的腰。顾念整个人很僵硬,手紧紧握成拳,容瑾掰开他的手,一根根手指帮他抚平,他的手指很冰冷,容瑾却摸到一手的冷汗。容瑾一遍遍去抚平他的手指,慢慢地,顾念的手放松下来,虚虚地将容瑾的手环在里面。 黑暗中,顾念突然开口:“我知道,因为当初的事,她一直耿耿于怀,觉得是她连累了我。可我真的不怪她。如果我愿意用她的命换前程,我当初就不会答应离开辰国。” 容瑾没说话,只安静地听。 “我当时已经有计划了。我已经想好了,我能回去的!就为了不让我跟鬼神之事扯上关系,就因为,她想借那颗祸星,为我除掉最有威胁的仇人。她明知道人家给她下药,却根本不避,就等着国诞日的那杯相克的酒!” “都是为了我。” “我阿娘,”顾念的声音控制不住地顿了一下,才接着道,“她怕那个男人真的不肯召我回去,死之前,撑着一口气,最后的遗言,对在场的文武百官说,她一定要她的独子为她合棺,否则死不瞑目。如今已经过去一月了,她的棺木仍未合棺。” 黑暗里,容瑾紧紧抱住他:“我送你回去。阿念,那条路很快的。” 第87章 浪荡子和他的渣男攻30 第二日清晨,镖队带着他们的病秧子少东家, 捎带着一个平平无奇的中年商人, 缓缓启程了。 这种组合并不起眼。邵国向来是个充满浪漫和华美气息的国家,尤其以美人, 丝绸,金银器具闻名诸国。往来邵国采买货物, 运去其他国家贩卖的商人, 车队,每日都络绎不绝。 车队混在清晨赶路的队伍中, 慢悠悠地走着。晌午,车队拐到了一条岔开的偏僻茵茵小路上, 停了下来,众人在路边坐下喝水, 分干粮,像是要休息片刻。 马车后, 几人站在阴影处。 顾念身边并不是真的只有这几个人。除了这个镖队, 还有零零散散七八个人,分开或前或后地跟着, 前边探路,后边望风。如今他跟容瑾走了, 也会有人来替“少东家”和“中年商人”。 冯恒岳低声道:“殿下和容公子是现在启程吗?” 容瑾嘴角勾起,眼中却没什么笑意:“还是请诸位先走吧。” 冯恒岳好像想叮嘱点什么, 最后也没说, 只郑重地一揖:“一切都托付给容公子了。今日容公子的恩情, 冯家上下铭记于心,感激不尽。” 既然顾念选择相信容瑾,那他们这些做属下的,除了奉命行事,也别无他法,只能选择相信容瑾。 “放心。”容瑾躲开了,没受他的礼,“我既然答应带阿念回去,自然会竭力护他周全。” 顾念低声道:“冯叔,你们也要多加小心。” 顾念离开,队伍的安全性无疑上升了许多。但也难保不会遇到辰国来的,认识冯恒岳他们的人。 冯恒岳微笑起来:“属下等还盼着能和殿下辰国再聚,自然会小心行事。” 车队休息了片刻,慢慢起程。晌午时分,又特意避开了人,两人两马,孤零零地站在树荫下,看着车队渐行渐远。 不等容瑾说话,顾念主动道:“我蒙上眼睛吧。” 容瑾犹豫:“现在还不必。” 顾念含笑看着容瑾:“蒙上吧。” 他没起别的心思,也不愿意因为这点细节和容瑾起猜忌。 容瑾从腰间的取出一条绸带,递给顾念:“委屈阿念这一路不能视物了。” 容母针线极好,平日里闲着会做一些钱袋,发带之类的小玩意儿给家里人。正好前些日子做了条发带给容瑾,容瑾一直收在腰间的锦囊里,如今正好拿出来给顾念遮眼睛。 顾念接过来,看到上面熟悉的纹路:“这是伯母做给阿瑾的发带吗?” 容瑾点点头:“嗯。我还没戴过。” 顾念将绸带系在脑后。如今寒天冻地,要骑马赶路,属下为他拿了厚斗篷,他直接将厚斗篷的帽子也戴上,帽子垂下来,遮住半张脸,整个人的五官感知变得更加模糊。容瑾牵着他的手,引他上马,低声道:“万一遇到人,我们就扮作是出来求医的兄弟。阿念别怕,这两匹马都很温顺的。” 顾念失笑,虽然遮着眼,衣服厚重,却还是干脆利落地翻身上马:“我虽然不似阿瑾般擅长骑射,马还是会骑的。” 顾念蒙着眼睛肯定不能单独骑马,准备了两匹马,是打算中途轮换的。容瑾本来想着,也能体会一下将心上人搂在怀里骑马的感觉,但无奈顾念比容瑾要高。最后反而是容瑾靠在顾念的怀里。他还是在很小的时候,父兄教他骑马时,才和人共乘一骑过。但是如今和顾念共乘,容瑾也并不觉得有什么不自在,大概是,身后这个人他非常熟悉,也非常信任吧。 有系统给容瑾引路,容瑾走得很顺遂,还能一路上规避行人。 顾念蒙着眼睛,却仍渐渐察觉到,似乎越来越偏僻了。之前还能远远听到人声,现在已经完全察觉不到人的动静,只能听到马蹄踏过枯草的声音。 容瑾的弓箭和箭篓都挂在马侧,他伸手就能摸到,也时刻都警惕着周围的动静。 走了半天,一直没有听到系统关于身后有人的提示,容瑾挑眉:【竟然真的没人跟来?】 系统:【确实没有。应该是顾念上午和他们特意说过了。】 一路未歇,夜色渐深。 在系统的提示下,容瑾找到了一个避风的山洞,将马拴好,就打算解开顾念眼上的发带。 顾念却伸手捂住了眼前的带子:“不用解开。” 容瑾解释道:“可以解开,我们今日不赶路了。” 顾念轻声解释道:“我之前隐约听到不远处有水声,似乎是急流。别解开了。” 容瑾打算给顾念解开发带的手顿住了。那河挺远的,容瑾听到了,但他没想到顾念也能听到。这个年头没有卫星导航,又地广人稀,地图是个稀罕物,而且都很模糊,就连军方用的地图,如果不是常去的地段,也未必有多准。人烟稀少的荒林野山,更不必说了。在没有向导的情况下,其实很难根据一两处特征,推测出一条隐蔽又难走,几乎没有引导方向,七拐八拐的通道。 但道理还是一样的,顾念知道的确切特征越多,这条路暴露的风险就越大。 顾念不等容瑾说话,微笑道:“阿瑾牵着我走吧。” 这山洞并不大,容瑾为了驱寒点了火堆,为了不闹出火灾,两人挤挤地坐在一起。 容瑾用枯草收拾出来一张窄窄的“床铺”,顾念将自己的大斗篷垫在两人背后,两人就坐在枯草上,靠着山壁分一块干粮吃,用火堆烧开热水。顾念知道,打只猎物回来,对容瑾来说轻而易举。但容瑾没这么做。 阿瑾看着爱闹又散漫,其实是个极细心,又体贴周到的人。 顾念靠着墙壁,去揽容瑾:“阿瑾白日要赶路,躺下歇一会儿吧。” 容瑾没反对,懒洋洋地枕在顾念的腿上,抬眼看顾念的脸。顾念很白,一条深蓝色的发带蒙在眼上,更衬出白皙的清俊无双。容瑾知道,不能视物其实很容易给人带来巨大的不安全感,但是顾念却好像适应良好,全程都没有试图摘下发带,连下意识的动作都没有。 他喃喃:“阿念不觉得不方便吗?” 顾念似乎知道容瑾想问什么:“我比你更怕我知道这条路在哪。” 如果他知道了,这就成了一个刺,横在他和容瑾中间,容瑾永远也不能放心他,他也永远无法再取信于容瑾。他宁愿不方便,宁愿做几天的“瞎子”,也不愿意将来看到那一天。 容瑾自己虽然备受疼宠,却也进过京郊的军营,练过武,摸打滚差,野外露宿都不怎么放在心上。但顾念却不一样,他斯文俊秀,性沉默温和,爱读书,又有些作为嫡皇子养大的矜贵气。容瑾看着,就觉得顾念是那种不应该吃苦的人。他带着歉意:“这路荒僻,只能委屈阿念在野外过夜了。” 顾念却微笑:“挺好的。” 很像我们上一次,我在荒郊,你来找我,我们一起在山间的小屋子里过夜。那时候,他大着胆子去亲容瑾,容瑾没有拒绝他。那是他们定情之日。 容瑾也想起之前的事,无奈道:“夜里睡着肯定会更冷,上次至少还有几床被子。” 这地方太荒凉,可不像是京郊的山上,还有专门给来不及下山的人过夜的小屋子。顾念将斗篷解开,想给容瑾盖在身上,容瑾却拒绝了。这山洞不大,冬天又冷,必须点着火,容瑾不敢将草铺太开,怕离得近了火星将草点燃。顾念本来就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如果再把斗篷去了,肯定受不了。可若是两人并排躺下,这草席也太窄了。晚上肯定有人会挪出去。 想起以前,容瑾也曾经在顾念怀里坐着,整个人被顾念抱在怀里,顾念应该没有他想的那么虚弱。容瑾犹豫了一下:“要不,你躺下搂着我?我半趴在你身上。” 顾念躺在草席上,容瑾伏在他怀里,厚大的斗篷终于严严实实将两个人罩在里面。容瑾还是有点不放心:“沉了就说话。” 顾念心想:这么会沉呢?全趴在我身上,趴一辈子,我也愿意啊。 “阿瑾,要是……” 他想问,要是我回去了,侥幸没死,能不能给你传信,如果我把一切都解决妥当了,还能不能回来找你。 转念一想,现在说这个做什么,还嫌连累阿瑾不够吗?他回去之后,是输是赢身边又是一场腥风血雨,阿瑾虽然说只要悄悄回去就没事,但也肯定会挨骂挨罚,无论从哪方面考虑,这时候还是不要再和他联系才好。到时候再说吧。 如果他到时候真的赢了,为母后报了仇,一切都尘埃落定,心腹们和诸事都安排妥当。如果阿瑾不愿意去辰国,他也可以搬到两国边界来,或者是等皇位有了合适的人选,他就干脆跟在阿瑾身边。反正只要肯想,总会有办法的。 阿瑾这么喜欢他,肯为了他冒这样的险,这些年也未必就会再找别人。如果,如果阿瑾真的又喜欢别人了,他也愿意等着。 容瑾的脸,就在他颈间,他悄悄亲了一下容瑾的额头。 只要到时候我还活着,只要你还要我,阿瑾,我再回来找你。 但无论如何,他得先回去,回去把那个女人从他身边,他母后身边夺走的东西,给拿回来。那些为他付出过的,牺牲过的,都还等着他回去。 第88章 浪荡子和他的渣男攻31 差不多两天的时间, 顾念都蒙着眼睛, 哪怕是洗脸的时候, 发带摘下来,他也很注意地闭上眼睛。这条路并不好走,有时候有小径;有时候就是漫过膝盖的荒草地带;有些地方,甚至狭窄到需要下马, 牵着马从山壁间狭小的缝隙穿过。 无论如何, 他们这一路都没有遇到人,总算是平平安安地过来了。 系统给的路还是靠谱的,两天后, 他们绕过了地势最危险的渝西关, 甚至还越过了两个不大不小的城镇,直接转道到了宁宜城。过了这座城, 再往前翻一座山, 就正式到了辰国的领地, 比之前规规矩矩的那条路何止快了一倍。 傍晚,渐渐到了有人的城郊,容瑾在路边买了两个纱笠,一个戴在顾念头上, 然后才给他解开了脑后的发带:“你这两天都遮着眼, 突然解开, 肯定不适应。你先戴几天纱笠吧。” 他们二人决定在城里住一晚。过了渝西关, 前往辰国的道路就变多了些, 宁宜城在其中并不怎么显眼。况且他们的脚程那么快, 那些人只怕现在还蹲在渝西关外堵他们。 这几日在荒郊起早贪黑地赶路,吃硬邦邦的干粮,困了就随便找个地方睡觉,就算是容瑾,也觉得浑身倦得很,想找个干净客栈休整一番。 容瑾和顾念都有早就准备好的路引,他们进了城,打算找一家不起眼的小客栈。 走在路上,容瑾的视线扫过一处墙角,那里被哪个孩童信手画了几笔涂鸦。他的脚步突然停住了。顾念敏锐地隔着纱幔看过来:“怎么了?” 容瑾压了压帽檐,低声道:“没事,我突然想到有个地方可以投宿。” 容瑾七拐八拐,到了一处普通的院落前。他看了眼墙角那抹暗暗的黑灰,走过去敲了敲门。一个清脆的声音从门内传来:“谁呀?” 容瑾低声道:“请问卓东流是住在这儿吗?我是他的三弟,远道而来投奔他的。” 门被打开了,一个小姑娘笑道:“原来是三少爷,快请进来。” 顾念和容瑾进了院子,立刻便有沉默的健壮家丁将两人的马牵走。小姑娘看着他们风尘仆仆的模样,引着他们向屋子走:“二爷出门点卯,晚上才回来。三少爷和这位公子先做梳洗,歇着吧。” 到了屋子里,沐浴的热水,干净的衣物很快就都准备好了。两人沐了浴,热腾腾的饭菜已经摆上桌。容瑾坐在桌旁,才对顾念解释道:“这里是我二哥的地方。” 容瑾的心里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他进城的时候,看到墙角的那些涂鸦,那是他二哥有事急着找他的意思。 顾念见过了容父,容母,容家大哥,甚至容瑾几个要好的堂兄堂弟也见过了,唯独没见过容瑾的二哥容源。容家二哥常年都驻守在边疆,偶尔回来的几次,竟也都刚好错过了顾念。顾念只听容瑾提起过,说他二哥性子极爽朗,跟大哥平日的端方严肃不一样,是那种好烈马,喜美酒,豪气干云的男儿。 夜里,一个高大俊美的青年从屋外走进来。他一见到容瑾,就先冲过去恨恨地拍了一下容瑾的肩膀:“你小子真是要吓死我!你脚程怎么这么快?” 他听到容扬传来的消息,知道容瑾竟然擅自离京,打算去送顾念归国,而顾念根本就没在辰国的使臣队伍里,一直提心吊胆。生怕容瑾已经跟着顾念的队伍,悄无声息地死在了渝西关外的窄道上。他也不知道容瑾的路线,墙上的那些暗号不过是死马当作活马医,做个准备,今日收到消息还将信将疑,没想到真的是容瑾! 如今见到平安无事的幼弟,他心里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他看到容瑾旁边还站着一个青年,对青年的身份也了然于心。 容源一直盼着什么时候回京,能去见见“弟妹”,如今终于见到顾念,在这个情境下,却也寒暄不起来。他只能对顾念笑了笑:“这位就是阿念吧。” 顾念也知道如今容家人恐怕不是太想看到自己,他跟容源打了招呼,很自觉地出门去了。 顾念出了门,容源瞬间变得愁眉苦脸:“你小子完蛋了。” 容瑾一愣:“怎么说?” 容源的声音又低又快:“你擅自离京的事被爆出来了。你进宫之前不是给阿兄传了信吗,阿兄看到信,立刻就找借口回京了。所以这事传出来的时候,阿兄就在京中,情况倒还好。这件事并没有牵扯到容家上,只是陛下震怒,下了旨派了桑家的小子领兵抓你回去。也就是你脚程够快,通缉令如今还没贴到这边来。” 容瑾脸色骤变:“我这一路很小心,没有露出过什么破绽啊。” 别说熟人了,他连人都没遇到几个,这事怎么会被传出来? 容源也觉得很倒霉:“不是你这边出了问题。是宫里那边,九皇子发现你根本没在宫里,他可能猜到你偷偷跟着顾念走了,直接在朝会里给你捅出来了。” 容瑾猛地闭了一下眼,咽下了嘴里的脏话,咬牙切齿:“他这辈子别的事不干,就指着找我麻烦活吗?” 容源翻个白眼给他:“你以前可没少带着安和他们几个找他的麻烦,他母族强占耕地的事也是你给他捅出来的吧,害他被骂得狗血淋头。九皇子那样小的心眼,本来无事也要兴起三尺浪,你偏还得罪了他,如今有把柄在他手上,能放过你才怪。” 但现在再说这些已经迟了。只能着眼眼前。 如今走到宁宜城,顾念也算是半只脚回去了,容瑾的心放下大半,但毕竟还有最后一座山,叫顾念一个人过去,他总还是放心不下。 容瑾低声道:“哥,辰国那边有人接应他,我明日送他过了那座山,你就直接派人压我回京。” “不用。”容源轻声道,“阿爹和阿兄之前传了信来,我们的意思都一样,想让你先避一避风头。” 容瑾离京这件事,往小里说没人追究也就过去了,可真有人逮着非要追究,就不是件小事了。容瑾作为容友清幼子,却从没去过边疆,在宫中读书长大,虽不明说,但谁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更别说他刚被授了差事,入御林军。 如今九皇子那边咬死了,容瑾作为武将无诏离京,形同叛逃。容家手掌兵权,这么敏感的话题,容家不可能护着容瑾,反而要做出比谁都果决的姿态来,划清界限,容家不会有任何人为容瑾求情。容瑾被抓回去,牢狱之灾绝对是免不了的。甚至,可能是更严重的刑罚。 容源神色复杂地看着容瑾,有难过不舍,也有释然:“阿瑾,既然你选定了顾念,就干脆跟他去辰国吧。等过一段时间,风头过去了,陛下也消了气,家里再想办法叫你回来。这件事是怎么一回事,陛下心里也清楚,不会真的疑上容家。” 容瑾面色平静:“哥,你别管了,我心里有数。” 陛下没有派容家,而是派了桑家人来抓容瑾,可能确实是为了朝堂局势考虑。可如果邵国明确派了追兵围捕他,容瑾却还是一去无踪,那就是光明正大扫了陛下的脸面。陛下心里也难免会嘀咕,容瑾竟然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邵国,容家难道就没偷偷帮他?那无论容家有没有帮过容瑾,在陛下的心里,这件事容家都徇了私了。 二哥也就算了,大哥和阿爹竟然也想让他一走了之?可见京中的局势对容瑾很不利。说不得,就是牢狱,流放,甚至是一条命。可他跑了,容家怎么办? 容家的确可以像之前容扬说的那样,和容瑾断绝关系,以容家累世功勋,单单这件事,未必会受多大牵连。可是,归根结底,陛下的信任才是容家立身之本。挨训斥,罚俸甚至交出一些兵权,这些都是小事,唯独陛下的疑心,是绝不能起的。 容瑾早就想过这件事该怎么收场。最好的结局,无非就是,他在辰国使臣的队伍附近被抓。辰国使臣的队伍脚程慢得很,只要他日夜兼程从小路走,完全能在使臣到渝西关之前赶回去。至于顾念,他根本不知道队伍里那个人不是顾念,又怎么会知道顾念是怎么离开的。既符合他那稀松平常的本事,又避开了可能引起陛下猜忌的地方。比如说,他们是怎么通过渝西关的。 擅离职守,无诏离京,到时候被抓回去,该怎么罚怎么罚。至于容家,容家不过是倒霉出了个行事疯癫,不管不顾的不孝子弟罢了。 这下好了,也不用容家出个人,专门惹事被人弹劾了。容瑾苦哈哈地想,他一个人,惹的这一场祸,就够容家消化一阵子了。 容源只当容瑾是听进去了,他想到自幼娇惯的幼弟要远赴他国,无依无靠,心里就很难受。本来大大咧咧一个汉子,啰啰嗦嗦叮嘱了许多东西。最后无话可说了,便让容瑾早些睡,明日一早就出城。 容源出门前,容瑾低声道:“二哥,对不起。” 对不起,因为我一个人的私情,给家里带来了这么大的麻烦,叫你们心焦忧虑。 容源摆摆手,神色间有些无奈:“阿瑾,你既然跟他好了,他就算是自家人。你护着他也是应该的。要是你嫂子遇到这种事,难道我就看着她死?” 容源走出房门,看到站在院里,笼罩在浓浓夜色中的顾念。他走过去,对着这个青年笑了笑,语气郑重:“以后阿瑾就拜托阿念多多照顾了。” …… 第二天清晨,城门刚开,一对前往辰国求医的兄弟,便夹杂在长长的队伍中,离开了宁宜城。 两人都骑着马,顾念的骑术算不得多好,却也不错。一路疾驰。他们远远看到了那支约好的,和顾念他们之前伪装的镖队,打着相同镖旗的队伍。他们骑着马接近,便立刻有一个中年男子,被众人围着,警醒地上前了两步。随着距离越来越近,那中年人脸上惊疑不定。 马驶到众人面前不远处停下,顾念下马。他看了那中年人,眼中也难得地显出几分激动和亲切:“三舅。” 随着顾念用药水擦去脸上的伪装,又拿出象征身份的印章,那男子眼中的惊疑换作狂喜,他面色激动地俯身,言语中几乎哽咽:“臣,恭贺殿下回国。” 许多人将顾念围在中间,人人脸上都带着笑,其中几个似乎是顾念的心腹亲人,激动到眼中带泪。容瑾也下了马,他站在一旁,只安静地看着顾念和众人相认。 众人拥簇着顾念就想向里走,顾念没有动,他转过头,看着容瑾,笑道:“阿瑾,这是我三舅。三舅,这是……” 容瑾却直接打断了他:“介绍就不必了。顾念,你走吧。” 顾念眼中的笑慢慢消失了,他看上去并不如何意外,反而有一种事到临头的绝望:“你不跟我走?” 容瑾却满不在乎:“我说要送你,你如今也安全到了自己人身边了。我还跟着你做什么?” 顾念轻声道:“可是,我们昨晚不是说好的吗?” “我可没跟你说好。那是我二哥跟你说的。” 昨天夜里,容源从屋内出来,对顾念笑道,既然容瑾和顾念订了终身,分隔两国也不合适。反正容瑾跟在顾念身边这事,邵国陛下也知道。容家长兄去为小弟求了旨,说让容瑾在家闭门思过半年,那倒不如让容瑾再跟着顾念去辰国住些时日,以免现在回去正好撞在陛下的火气头上。容瑾当时没吭声。 顾念上前了一步,想去抓容瑾的手,他的声音颤抖到自己都觉得含糊不清:“阿瑾,你跟我走吧。好不好?” 容瑾就笑了:“不好。我可不去受那份罪。” 顾念死死地抓着容瑾的手腕:“邵国出事了,是不是?” 容瑾一脸的惊讶毫无破绽:“出什么事?” 顾念说出了自己的猜测:“你私自离京的事,是不是被闹出去了?” 容瑾失笑:“我们这一路你也是知道的,哪有什么破绽?” 顾念看不出什么端倪,心中稍安:“那你为什么不跟着我走?” 容瑾摊摊手:“我在邵国过得逍遥快活,为什么要为了你背井离乡?” 容瑾说的情真意切,顾念有些茫然:“可是,你都肯为了我,冒这样的险啊。” 容瑾看着顾念,像是看着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不是这么算的,顾念。我护着你,是因为我不护着你,你可能就要死了。到底我们两个好过一场,你如今也没真的危害到邵国,真要我看着你死,我良心上过不去。这是我作为一个男人的担当。并不是说我真的为了你,就能抛家弃国了。” “如今你安全了,我心里也觉得对得起你了。” “所以,一切都到此为止吧。” 第89章 浪荡子和他的渣男攻32 这支队伍原本就远离驿道, 停在偏僻的山脚下。他们站在路边许久,也没见半个过路人。前来迎顾念的众人看出气氛不太对, 一时都没有说话,只对容瑾和顾念的关系暗自揣测。 容瑾说完, 空气就陷入了一片寂静。 半响后, 顾念喃喃道:“我不信。我不信你真的是这么想的。” 容瑾也没再说什么,他只是好笑地摇了摇头, 转身就牵着马想走,顾念还拉着他的手腕,情急之下,便拉紧了他。见状, 围绕在顾念周围的人,悄悄地堵住了容瑾的去路。 容瑾的脸色冷下来,他看着顾念紧紧抓着他手腕的手:“怎么?我已经说了要走, 你这是打算仗着人多势众,硬要拦我?” 顾念听出容瑾语气中的不快, 他神色间竟有几分惊惶, 但犹豫了一下, 还是没有松开容瑾的手, 只悄悄放松了一点:“阿瑾,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 只是怕你走。” 容瑾看周围的人神色各异, 留在这拉拉扯扯, 对顾念也不太好:“你先放开我。若是有什么话, 我们找个地方单独说。” 容瑾牵着马走在前面,顾念跟在他身后。两人向前走了一段,众人留在原地,远远地看着这边,盯着周围的动静。 容瑾停下脚步,他没有转过身,背对着顾念:“顾念,我确实喜欢你。真的,我以前是个什么名声,你也听说过。既然我们能好那么久,至少我喜欢你,比喜欢之前那些莺莺燕燕,要多得多。” “如果像之前那么下去,你我在一处,也许以后真的能长长久久,也说不定。” 顾念却好像完全不懂容瑾话里的意思,他固执地走过去,站到容瑾身前,固执地追问:“那现在呢?你跟我说这个,是想说什么?” 容瑾看着顾念眼底隐约的绝望,他心里刺痛,却还是咬咬牙,语气轻松道:“只是到了现在这一步,还是算了吧。” “阿瑾,你跟我走吧。我发誓,我会对你好。只要是我有的,阿瑾,只要是我有的,都可以给你。”顾念紧紧去抓着容瑾的肩膀,眼中红了一片,他语无伦次地重复着,语气近乎哀求,“真的,我发誓。” 容瑾打断了他:“可你其实没什么东西能给我。” 他的眼睫低垂下来,面无表情,语气也冰冷:“顾念,我在邵国家世贵重,父亲是手握重权的将军,又从小长自宫中,颇受陛下青眼看重。我虽然没什么本事,这辈子却也能过得逍遥自在。可如果跟着你去邵国,你自己的性命都未必能保住,你有什么能给我?” 见顾念呆呆地看着他,不知所措,容瑾只看了一眼,立刻就转开了视线,看向了别处。他语气放软一些:“阿念,你自己也不愿意留在异国啊,总不能就指望着我为了你背井离乡吧,对不对?” 顾念终于放开了抓着容瑾肩膀的手,他眼圈通红,开口中断了好几次,才终于说出口:“你说得对。” 他现在处境如此,确实不应该拖累阿瑾。其实他自己心里也清楚的,是昨晚,容家二哥的那番话,叫他心中起了不该有的妄念。他真的舍不得容瑾,可既然容瑾留下来才对他好,他就该高高兴兴地叫容瑾留下来,而不是死皮赖脸地求容瑾跟着自己走。 顾念知道容瑾最喜欢看他笑,所以努力地微笑着:“那,如果我以后有了,如果我以后什么都有了,能不能再来找阿瑾?” “你还是没明白我的意思。”容瑾语气中带了点不耐烦,“我的意思是,算了吧。” “我们两个,彻底算了吧。我不会跟你走,也不会等你。顾念,我们都知道你回去是干嘛的,你想报仇,对吧,或许还想把之前失去的东西拿回来,或许还有更大的野心。”容瑾直白地对他摊摊手,“你要我等你。那你告诉我,你需要多少年?八年?十年?还是一辈子?我活生生一个人,总不能就这么像个鳏夫似得一直等着你吧?” “我不在乎这个的。你要是觉得寂寞了,也可以去听别人弹曲,去喝酒。我不用你为我守着。”顾念的声音颤抖,“我不在乎的。我不怕寂寞,不去找别人,我守着你,到时候我再回来找你,行不行?” 容瑾却神情冷漠:“别。就算你不在乎,我在乎。你知道容家的规矩的,只要定下来了,就不让有别的花花心思,我待你是如此,待我以后相好的人,也是如此。” “可你之前说,你只认真地喜欢过我一个人啊。你不是只喜欢过我一个吗?不是说,会一直喜欢我的吗?” 容瑾无奈地笑起来:“傻子,你怎么连这个都信啊。” “别这样,阿念。大家都体面一点,好不好?”容瑾替他擦去眼角落下来的眼泪,“有缘分遇上,能在一起一程,都是好的。分开也别纠缠地这么难看。既然你已经决定要走,要去报仇,去夺回自己的权势,就该想到这一天的。世事难两全,这个道理你早晚要懂的。” 容瑾从腰间取出自己一早准备好的东西,递给顾念:“你的镯子,还给你。” 顾念没有伸手接,他嗓子沙哑:“你来之前,就带在身上,想着要还给我了,是不是?” 容瑾塞进了他手里:“我原本也只是说,帮你保管。等你有了合适的人,就还给你。如今我们都分开了,我再拿着也不合适。顾念,你拿走吧,该给谁,就给谁。” 他不愿意让顾念再想着他了。太难了。对顾念来说,并不是回去就万事大吉了。他回到辰国,这场战争才刚刚开始。他离京多年,母后已死,父皇又待他冷漠如斯。他的处境其实很艰难,联姻会是最好的拉拢势力的手段。 虽然说得无情了一些。可这时候世家的婚姻,绝大多数婚前见都没见过一面,能有几对是真心实意?男子娶妻,女子嫁夫,更像是一场综合的考量,是两股势力的相互选择,两个家族的结盟。同担风险,因为共同的血脉而共享利益。能相敬如宾,为对方多考虑一二,就是婚姻典范了,哪有那么多情情爱爱。 他知道顾念其实没他想象的那么无害,可看着这个人,他就忍不住想多叮嘱一些:“顾念,你既然已经决定了要下场搏一搏,那就别这么天真了。回去以后,娶个家世好,有城府有谋略,能帮到你的姑娘,若是她待你好,你也好好珍惜她。” 他希望顾念的路能走得顺一些。顺一点也好。 顾念面无表情地听完这些话,他抹了一把脸:“你说完了,我能说几句吗?” “容瑾,我见你第一面,就喜欢你。但是我什么都没做。因为我一开始就知道我自己什么都没有,没资格喜欢你。所以你来,我心里欢喜;你走,我也只怪我自己无能留不住你。” “我们之中,从一开始,做决定的人始终是你。你决定要不要接近,你决定要不要开始,最后也是你决定要不要离开。你所有的决定,我都说‘好’。容瑾,如今就连我的心,你也要替我做决定吗?” “你不能替我去决定,我应该去娶什么人,我夜里应该想着什么样的人入睡。你向来理智又潇洒,但是我不行。” “我有了心上人了,没办法再喜欢上别人,也不会娶妻。” “随便你吧。”容瑾翻身上马,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顾念,是我当初先招惹的你。所以这一趟,我把你的真心,连本带利地还给你了。你和我好这一场,你不亏,别再缠着我了。今日之后,你报你的血海深仇,我做我的浪荡公子。我们就各自安好,两不相干了。” 顾念似乎已经冷静下来了,他甚至笑起来:“没有不相干。和我好这一场,你亏了。容瑾,这一路,是我欠你的。” 容瑾摆摆手:“你不必放在心上。若是你真的觉得欠我,有朝一日你登上高位,大权在握,我只盼着你能恩怨分明。能记得,邵国有人害过你,也有人救过你,有人待你好过。别把对一个人的仇恨,上升到国家的层面来。” “好。” 那边的人已经有些着急了,频频向这边看。容瑾眼中倒映着顾念的脸,他轻声道:“别耽搁了,你走吧。” 顾念却没挪动脚步。他打开了那个盒子。翡翠镯子红若彩霞,还和当初一样,折射着璀璨的微光。他怔怔地看着那镯子:“我给出去的东西,没有收回来的道理。既然你不要,那就算了吧。” 顾念突然举起手,将镯子狠狠地丢出去。镯子磕在一块石头上,瞬间四分五裂。 那对镯子是他母亲留给顾念的,就算是在邵国,他也一直小心地把它放在床下的箱子里。如今它碎了一地,顾念却看都没看一眼,他只看着容瑾,声音沙哑:“你放心,我以后,是生是死,都不会去纠缠你了。” 说完这一句,他转身向回走。容瑾坐在马背上,看着他心爱的人渐渐远去,走到众人的环绕中,上了马车,自始至终都没回头。 见顾念回来,领头的几人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看着顾念的神色也有几分担忧:“殿下。” 顾念眼睛通红,却面无表情:“我们走吧。” 马车缓缓启程,顾念坐在马车中。柳弈没有跟在他身边,所以马车里只有他一个人。他腰间一直佩戴着一个荷包,那里面,放着一枚铜板,几丝长发,还有一块很粗糙的鱼状原玉。 这原来是一对双鱼佩。是容瑾刚和他在一起时,从一个射箭的小摊那里赢回来的,送了一个给他。 那时候少年漫不经心地坐在他身边,歪着头笑:“这可是没有雕琢过的,开出来就是这样,稀罕吧?咱们一人拿一个,让它保佑我们两个天生一对。” 顾念捏着那荷包,眼泪突然就悄无声息地落下来了。 没事,反正和阿瑾在一起过,这辈子也值了。他现在背着血海深仇,也担着许多人的身家性命,不该再任性,再贪心了。 容瑾一直站在原地,看着车队离开,像是个最普通的镖队,朝着驿道的方向走去。车队走远了,他翻身下马,向前走了两步,从草丛中捡了一块稍大的红色碎镯子,收入了袖中。 【宿主,你这是干嘛,不跟他就不走,就不能好好跟他说吗?】 容瑾翻身上马,面无表情:【好好说,怎么说?告诉他,完蛋了,因为我送你这一程,我惹上大麻烦了。我要是不回去容家就要受牵连,我回去了,最轻也要蹲天牢,可能被刺字,被流放,被剜去髌骨,削掉鼻子,再重一些可能要人头落地。这么告诉他?】 系统顿时毛骨悚然,连声音都高了八度:【这么严重的吗?!】 容瑾想了想,坦然道:【应该不至于像我说的那样被剜骨削鼻,毕竟怎么说我也是容家人,就算被逐出容家,也不会这么惨。但是皮肉之苦肯定少不了,能不能活下来也不好说。】 系统高声叫道:【那你就这么默默担了?!你付出这么多,他什么都不知道!说不定心里还会怨你!】 寒风拂过容瑾的脸,他的声音很淡漠:【他能有什么办法?告诉他,叫他愧疚痛苦又无能为力,苦苦哀求我,甚至是强制我跟他走,我再拒绝反抗,最后逃走。叫他以后每天提心吊胆,打听我的消息,每天晚上都做噩梦惊醒。若是我真的死了,再叫他余生都沉浸在痛苦和愧疚之中。何必呢?我是喜欢他,又不是和他有仇。】 系统:【你有没有想过,你真的能瞒他一辈子吗?万一他以后知道了怎么办?】 【那我可管不了了。】容瑾驾马疾驰,【我都那么说了,但凡他稍微有点骨气,也不会再来打听我的消息了。就算他到时候真的知道了,我说不定都已经翘辫子了,也顾不上考虑他的感受了。】 系统的语气久违地变得小心翼翼,可能是有点同情容瑾:【没事的宿主,反正咱们也完成任务了,干脆咱们走吧,去下一个世界,不用留下受罚了。】 容瑾的马蹄飞快:【既然统哥你这么说,那意思就是我也能不走?】 系统的声音惊诧万分:【你不想走?!】 你上个世界不想走是想留下谈恋爱,你现在手也分了,闹得这么难看估计也不可能复合了,家国也回不去了,只剩下一堆麻烦,你留下来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容瑾淡淡道:【恋爱是我自己谈的,祸也是我自己闯的,到背锅的时候,就叫别人来?没有这个道理。】 第90章 浪荡子和他的渣男攻33 容瑾被压回去的这一路,没怎么吃苦。桑容两家俱是武将, 却没什么交情, 偶尔还有冲突。桑兴宁却也没有为难他。虽然缴了武器, 但也没有上镣铐,木枷, 甚至没有囚车。容瑾坐在一辆窗都被钉死, 只有一扇小门的马车上,身边随时守着两三个高手。 一路押送回京,容瑾本来以为自己会被直接压入天牢候审,没想到从马车中下来,他发现自己站在熟悉的地方。 被一路看守着走过去, 总管站在门口,脸上的笑带着些无奈:“容小少爷,进去吧。” 容瑾整理了一下仪容, 才缓步迈进去,跪下:“罪人容瑾,见过陛下。” 皇帝站在桌案后, 看桌案上的一幅画。听到容瑾的声音, 皇帝抬起头, 面无表情:“无诏出京, 形同叛国, 你有什么要说?” 容瑾低着头, 看着地面上浅黄色的毯子, 低声道:“无论陛下和诸位大臣做出什么样的判决, 臣罪有应得,都无话可说。” 皇帝大怒,抄起压在画上的镇纸,朝着容瑾砸过去:“混账东西!” 容瑾从小在宫中读书,可能这辈子见皇帝的次数比见亲爹还多。他是个脾气散漫,爱闯祸的人,从小功课不太行,惹祸倒是老有他。从小到大,皇帝没少拿东西砸他,拿橘子,拿手边的棋子,糕点,什么顺手拿什么,随手扔过去,基本上都离容瑾十万八千里。偶尔竟然准头够了,明明是落在身上不疼不痒的力度,容瑾也敢笑嘻嘻地躲开,气得皇帝恨不得叫人把他叉出去打一顿。 但是这一次,皇帝没有留手,容瑾也没有躲开。 他跪在原地,镇纸砸在他的额头上,一声闷响掉落在一旁。镇纸虽然不大,却是实心的,容瑾额头上瞬间有血涌出来。他却好像完全没有感觉到疼痛,身形直直地跪着。等到镇纸落地,他才俯身扣在地面,声音微颤:“罪人深负皇恩,死不足惜,还请陛下保重龙体,莫要再为罪臣神伤。” 皇帝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容瑾擅离职守,将他压入天牢候审。” 容瑾被几个侍卫压走后,总管悄声走过来,将屋中那枚掉在地上的镇纸捡了起来,收入袖中。 皇帝正站在桌前,看到那镇纸就气不打一出来:“你捡这个做什么?” 总管笑道:“这是陛下心爱的物件,怎么好散落在地上。” 屋里本来人也不多,容瑾和看管他的几个侍卫走了之后,就只剩下皇帝和总管在屋内。皇帝大声骂道:“你看看那个混账东西!” 总管不得不赶紧去给皇帝端了一杯新茶,让皇帝消消火:“陛下息怒。” “息不了!”皇帝看都没看那茶一眼,气道,“以往犯了什么事,还知道找理由推一推。如今惹了这么大的麻烦,竟然连句软话都没有!你刚刚在旁边,也看到了。你看看他那副样子!梗着个脖子,一副要杀要剐随便你的模样!倒好像他什么都没做错似得!他还有理了!” 见皇帝气得发抖,总管小心道,“以奴才的浅见,容小公子不肯开口,是怕陛下为难啊。” 皇帝重重拍了一下桌子:“你别给那混账说好话!” 虽然呵斥了总管,但皇帝心里是同意他说的话的。 容家人的忠心,是没得说的。 这次容瑾偷偷离京,他知道后虽然生气,却也没有说什么,但容家还是第一时间让容辉回了京。后来事情被揭了出来,容家人立刻在朝堂上请罪。容瑾在容家有多受宠,他是知道的。何况,这次容瑾离京,虽然做的不对,也确实不是要叛国啊。可这件事闹到现在,眼看容瑾要被重罚,从头到尾,容家没有人来求过他,没有人为容瑾求过一句情。 这固然是对容家的一种保护,但归根结底,皇帝也知道,容家是不会让自己为难的。容家向来如此,忠心,肯吃苦,不计较,从不会仗着过去的功勋要求什么。 如今容瑾无诏离京的事情被证实。邵国的武将又不止容家一户,留家眷在京,无旨不得离开也不是容家特有的规矩,这次容瑾偷偷离京,你不罚,不重罚,如何服众?到时候大家都随便跑?就算皇帝有心放容瑾一马,大臣们也绝不会同意的。 虽然说的是压入牢中待审,可看朝堂上这些天的口风,皇帝心里也多少清楚容瑾最后的判决了。 刚知道容瑾偷偷离开的时候,皇帝心里不是不恼火的。后来被人逼上朝堂,皇帝最生气的时候也想过,他不是喜欢顾念,为了顾念不惜一切吗?干脆就成全他,叫他为了顾念去死算了! 可刚刚,他看着容瑾额头上被砸出血,却不闪不避。容瑾不是不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可一句求饶辩解的话都没有,最后也只说了一句“请陛下保重龙体”,皇帝终究还是心软了。 最后压容瑾入天牢,用的是擅离职守的罪名。 皇帝的视线落在浅黄色地毯上的那一片瞬间染开的血污上,开始后悔自己手太重,他手指微颤:“叫人去天牢里给他看看伤。另外,传令下去,他怎么说也是忠良之后,容不得那些宵小之辈轻辱。” …… 容瑾坐在牢房的窗户下面。这牢房挺干净的,竟然还有床有被,按时供饭供水。如今是冬天,狱卒还专门给他点了炭。就算没蹲过班房,容瑾也知道,牢房不该是这样的。再加上他刚入狱,就有太医来为他包扎伤口。容瑾能猜到,是皇帝发了话照顾他。 容瑾看着送来的饭菜,里面甚至还有一道他喜欢的菜,觉得心里很愧疚。 邵国如今的陛下,算不得太英明神武。他耳根子有点软,宠爱的后妃喜欢出幺蛾子,朝堂上又被朝臣隐约掣肘。可是,就算以现代人的眼光来看,他对容家来说,也确实是个好皇帝了,多加信任,委以重用。何况,容瑾在他身边长大,就算双方都知道有很多功利的成分在,可这些年下来,真情分也是有的。他为陛下惹了这样的麻烦,陛下却还是记得挂念他。 远远传来牢门打开的声音。 这不是送饭送水的时候啊。 脚步声越来越近,容瑾抬起头,顺着光,看到有黄色从尽头拐进来。他俯身跪好:“罪臣容瑾见过陛下。” 皇帝走进来,先看了一眼他桌上饭菜,面色稍缓,讥讽道:“没吃过这种苦吧?” 容瑾俯身道:“臣擅离职守,罪该万死,岂敢言苦。” “要不是看在你哥!你爹!你爷爷!你们容家这么多年兢兢业业,为国尽忠的份上!”皇帝一看他这幅样子就来气,指着容瑾的鼻子,“我真想把你给万死了!” 皇帝气得连自称都顾不上了:“人家都是忠孝难两全。你倒好,为了个男人,忠孝都不要了!” 容瑾听到这一句,却猛地抬起头:“臣冤枉。容家以忠孝传家,罪臣纵然无能,岂敢做不忠不孝之人!” 皇帝大怒:“那你还敢去!装模作样来请旨,朕给你颁旨了吗?!目无法纪!” 提起来这个就生气。和容瑾相处这些年,皇帝也知道,容瑾虽然爱惹祸,但他是个聪明人,向来拎得清,哪一次也没迈出界过。他驳回了容瑾的请旨,虽然找人看着容瑾,也没太当真,要不然容瑾也不能跑得那么轻松。他是真的没想到,容瑾竟然敢为了顾念做出这种事来! 容瑾跪在原地:“陛下,若是有朝一日,顾念危及邵国,我为了家国忠孝,绝不会对他手下留情。但是现在,他毕竟是臣的意中人啊。臣守家国,也护家小啊。” 皇帝听到意中人三字:“对了!你当初出宫,用的是邵嫣的牌子!朕真是太惯着她了!” “陛下,”容瑾脸色骤变:“公主岂会违背陛下的意思,是罪臣胁迫了公主,取走了公主身上的令牌。” “你不用替她解释。你找她要东西,还用得着胁迫?”皇帝冷笑,“只怕你都不用找她要,上赶着就给你了!” “算了。”提起邵嫣,皇帝又顺便想起来,当初他为了叫邵嫣死心,叫容瑾接近顾念的事,也不由得有点后悔,“早知道朕当初就不该叫你去接近顾念。” 容瑾轻声道:“不关陛下的事。是臣自己色迷心窍,早就对顾念生出了情爱之心,辜负了陛下的隆恩。” 现在争论这个,也没什么意思了。皇帝来找他,也不是为了再骂他一顿。皇帝低声道:“阿瑾,你快十八了,不该再荒唐下去了。等这次的事过去了,就收收心吧。桑家的旁支里,有个姑娘,年岁正合适。” 容瑾一惊,膝行两步:“臣犯下如此大罪,岂敢再配桑家的贵女。” 皇帝神色莫名,在昏暗的牢房里看不清楚:“不过是擅离职守,私自去了京郊游猎,虽然有罪,也不是什么太大的罪名。” 容瑾顿时明白了。 难怪他这一路没有带枷锁,没有坐牢车,桑家来抓他的军户也都换了常服。他是被秘密押送回京的!只要桑家不明说出去在哪里抓的他,谁也没有证据证明他一定离京了。皇帝的意思,是要说他这些天都待在京郊。 陛下肯定早就跟桑家打过招呼了。容家比桑家势大,两姓联姻对桑家只有好处。桑家就算数遍五族没有适龄的姑娘,也会“变”一个出来。 皇帝疲惫道:“阿瑾,我知道你素来是个直爽赤诚的性子,爱和谁要好就和谁玩,喜欢男子也敢大大咧咧表现出来,看不惯的人就算皇子,也不给面子。但这世上的事,便是朕,也不能随心所欲的,你明白吗?” 容瑾苦劝:“陛下,闹到现在,我这么久没有露面,又刚好是在顾念离开的时候。就算没有证据,可大家都知道我是私自离京了。陛下的爱重,臣铭记于心,非粉身碎骨无以为报。可陛下这样光明正大地袒护我,到时候悠悠之口,法度全无,又该如何收场呢?臣岂敢做此扰纪乱国之人!若是如此,臣无颜面对陛下,求陛下赐臣一死!” 容瑾的回答,皇帝并不太意外。事实上,他之前也问过容友清,容友清的回答和容瑾别无二致。皇帝叹了一口气:“你知道这件事要是坐实了,你是什么下场吗?” 容瑾深深叩首:“臣自己做错事,早就料到这一天。就算千刀万剐,也无怨言。只恨前半生荒唐,未能为国尽忠,也未能为父母尽孝。” 皇帝自嘲地笑笑:“行。你和你老子都不在乎你的命,算朕多管闲事。” 皇帝看着容瑾。尽管是容家的人,但可能是娇生惯养的缘故,他并不如何高大,身量最多算是修长罢了。他额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皇帝问过御医了,容瑾额头上的伤很重,可容瑾跪着的身板却挺直。 虽然顽劣,虽然任性,到底是容家的风骨啊。 第91章 浪荡子和他的渣男攻34 顾念回到辰国京都的那一天, 正是除夕。虽然是佳节时分, 城里走动的人却并不多。大概这个时候,大家都暖暖活活地待在家中,和亲人相聚。 宫门外并没有太多人来迎他。顾念穿着一身孝衣, 冷冷清清地进了宫。他进了宫, 没有先去拜见皇帝,直接朝着母后的灵堂去了。 距离他母后过世, 已经足足有两个多月。毕竟是一国之后, 那个男人还是给了她最基本的尊重, 宽大的灵堂, 华贵的棺木, 或许, 之前还有百官哭灵, 披麻戴孝。但现在两个月过去,空荡荡的灵堂中只剩下一些侍奉她多年的忠仆,三三两两地,或是打扫灵堂, 或是跪在灵前烧纸。白色的帷幔被风鼓鼓地吹起来,显得凄凉无比。 顾念远远穿着一身孝服走过来。在灵堂外扫地的那人, 随着顾念渐渐走近, 手里的扫把都不可置信地落在地上。她趔趄地上前两步:“是殿下吗?是殿下回来了吗?” 看清了顾念的脸,她立刻要行礼。顾念连忙将人扶起来。这是在他母后最贴身的婢女, 在身边伺候了三十多年的老人, 说是主仆, 更像姐妹。他叫一声“姨”也是当得起的:“云姨快快请起。” 他看着灵堂内停置的棺木,哑声道:“这些年,我不在母后身边尽孝,多亏云姨照顾母后。” 中年女子凄声道:“殿下快进去吧,娘娘在里面等您。娘娘她,一直等着殿下回来。” 顾念迈进门槛。昏暗的灵堂里,他跪在棺木前,磕了一个头:“阿娘,我回来了。” 他刚到邵国的时候,深夜里也曾经想象过很多次,他回到辰国,重新见到母后,会是什么场景。他现在真的回来了,他阿娘就在面前,但是没有热泪盈眶;也没有扑上来一叠声的急切询问;没有早就备下接风洗尘的,阿娘亲手做的汤菜。 堂内一片寂静,唯有风声入耳。 他跪着,额头伏在地上:“阿娘,我回来了。” “孩儿回来了。” …… 容瑾在牢房里蹲了整整一个月,最后的判决终于出来了。 是流放。和容瑾猜的差不多。 皇帝派了人来跟容瑾通气,让他在众人争议的范围内选一个。容瑾主动请命要去长烟峡。 皇帝想过,容瑾可能会想去容家镇守的辖区,或者是,想去距离辰国近一些的地方。唯独没有想过容瑾想去长烟峡。 长烟峡听着诗情画意,仿若云飞雾绕的江南软乡,实际上却是邵国最偏北,最荒凉的地带,也是最严厉的流放的惩罚。那里甚至没有多少正式的守军。因为那边隔着天险,气候恶劣,土地贫瘠,人烟稀少。 皇帝坐在桌案后,神色微怔。半响后,他叹了一口气:“长烟峡苦寒。” 容家儿郎都是军营里摸打滚爬长大的,唯有容瑾小时候身体不太好,家里父母娇惯得很。后来进宫读书,出于皇帝对容家的看重,他的一应份例只比皇子稍低一等。容瑾实在是个讨人喜欢的晚辈,他在宫中这些年,越来越受皇帝的看重,日子自然也越过越精细。就连坐牢的这一个月,皇帝也嘱咐了人给予照顾和方便。 这样一个习惯了养尊处优的人,他怎么可能受得了长烟峡? 总管低声道:“容小少爷说,他罪在不赦,能留下一命已经是皇恩浩荡,若是流放之地再选一个轻松的,岂不是叫人质疑。长烟峡最合适。” 皇帝看着桌上的那个镇纸。他最后还是叫人把那块镇纸放回了自己的御桌上,那镇纸被人小心清洗过了,但仔细看的话,还是能看出一点曾经血液残留的痕迹。 这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聪明又忠心,一片赤诚。他其实也没做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只是一时糊涂,却要去长烟峡那样的地方待十年! 皇帝冷笑一声:“告诉他们!不用争了,就去长烟峡!” 他将那块镇纸很大声地扔到了桌子上,神色晦暗:“去,将这块镇纸,送去贵妃那里。” 毕竟是流放,容瑾走的时候,没拿太多东西,只有一个包裹。是容母给他准备的,里面除了衣物,还塞了些银票。虽然容瑾很怀疑,在长烟峡到底有没有钱庄可以兑银子。不过也无所谓,在那里银子没有太多用武之地。大概是给他在路上打点用的。 他还在牢里的时候,容家人已经悄悄在深夜去看过他了。所有要说的,要叮嘱的,都已经说尽了。所以他们这一天没有来。出了城,长亭外,只有安和,汤兴来给他送行。 安和给看押他的人塞了钱,那些人也得到过叮嘱,知道这位小少爷虽然流放,仍然是容家人,而且颇得圣心,收了钱也没为难他们。 安和低声道:“临嘉被锁在家里了。” 容瑾点点头。周临嘉在周家的处境不算多好,和汤兴,安和不一样,现在想来也来不了。 安和背对着守卫,将一封信塞进容瑾的手里,急促地悄声道:“长烟峡附近那里有一位,是我兄长过去的同窗。你拿着这封信,有什么事,就托人去找他。阿瑾,等这阵子过去了,我再去求我兄长,看能不能想想办法,换个地方。” 容瑾摇头:“安和,别去麻烦了。是我自己要去长烟峡的。” 安和长兄的人情,不是那么容易欠的。他不愿意叫安和再去为他求人。 安和瞪大眼:“你傻呀!” 容瑾轻声道:“我罪该如此,若是罚得轻了,岂能服众。” 汤兴气得咬牙切齿:“你特么这么奉公守法,你当初跑的时候怎么不想想?” 从知道容瑾被流放去了长烟峡,汤兴就憋着一肚子的火:“我真不知道你到底图什么?你说要是喜欢他,把他强留下来也行。现在人也走了,你落下什么好了你?” 安和使劲踩了汤兴一脚:“你瞎说什么呢?” 阿瑾现在已经够难受了。你还说这些做什么? 汤兴看着容瑾,恨恨道:“那顾念真不是个东西。” “阿瑾,不就是个男人吗?你喜欢高瘦有书生气的,哥哥给你找十个,一百个,想要和顾念一模一样的,哥哥也给你留着心。”汤兴拍拍容瑾的肩膀,他向来大大咧咧傻高兴,如今却声音微颤,“哥几个等着你回来,再一起玩。” 容瑾笑起来:“好,一言为定。” 安和打听过长烟峡那边的事,给容瑾准备了些药和要用的东西:“阿瑾,你到那边,自己照顾自己。等再过些日子,我就想办法去那边看你。” 两位好友忧心忡忡,容瑾却洒脱:“放心吧。容家可没有吃不了风沙雨雪的人。” 眼看着卫兵前来催促,他们也该走了。安和眼看着容瑾回到队伍中,突然追了两步,拉住了容瑾。他一双眼定定地看着容瑾:“阿瑾,我打听过了,他已经顺利地回到辰国了。就这样吧,你已经对得起他了。以后别再为他做傻事了。好不好?” 容瑾看了看安和眼底的恳求,郑重道:“好。” 他和顾念,原本也两不相干了。 …… 辰国的皇宫不似邵国般精致,却也宏大华丽,这件书房里面素净的摆设简直跟整个皇宫格格不入。不过它的主人不在乎。 顾念坐在一张实木椅子上,看属下送来的名单。晌午过后那段时间,他惯常一个人待在书房处理一些事。他这边的人都知道他的这个习惯,不会有人来轻易打扰他。 但现在门却被扣响了。 顾念沉声道:“进来。” 顾念见到来人,心念一动,猜到了什么,尽力压下心中的急切:“是有阿瑾的消息了吗?” 那一日他和容瑾分开,在路上走了三四天,犹豫了很久,还是决定派人去打听容瑾的消息。他不是想反悔,再去死皮赖脸地打扰他,连累他,但他总得知道阿瑾是不是真的完好无损地回去了。 来人行礼:“回主子,我们在邵国的人传信回来了,这些天邵国京中并没有什么关于容公子的传言,而且也没有士兵抓捕囚犯进京的消息。” 顾念在邵国的人手,大部分都跟着他撤了回来。留下的那些也接触不到朝堂上的事,只能从民间的消息和城门口的动向入手。 如果阿瑾私自离京的事被传出去,邵国肯定是要派官兵追捕他的。阿瑾回去的时候是走的小路,会比顾念派出的人脚程快很多。如果到现在还没有抓捕的消息,那容瑾应该已经悄无声息地回去了。 顾念却还是有点不放心:“你们见到阿瑾了吗?” 那人摇了摇头:“没有。咱们的人手不够,殿下又不让属下惊动容家。属下只好叫人在容公子最可能出入的地方蹲守,但是至今没人见过容公子。” 那属下犹豫了一下,轻声道:“不过,属下手底下的一个人,和桑家旁支的一个人是酒肉朋友。那人信誓旦旦地说,桑家要和容家的嫡支联姻了。” 顾念的脸上带着点茫然:“联姻?和谁?” 那下属没敢说话。他是跟着顾念从邵国回来的心腹,当然知道顾念和容瑾的关系。他没看见顾念和容瑾分开的那一幕,不知道他们已经闹掰了。听了这个消息,这才火急火燎地来汇报。 容家的嫡支里,容辉和容源早已成婚,唯一可以联姻的人,就只有容瑾了。 顾念怔怔地坐在原地,半响才道:“那,那姑娘好不好?” 下属呐呐无言。今天之前,桑家那位姑娘他连听都没听说过,他怎么会知道人家好不好?! 见顾念脸色苍白如纸,神情恍惚,下属心惊胆战道:“这消息也未必准。说不定是那人喝多了胡说,要不属下再派人去探探吧。” “不必了。”顾念回过神,低下头接着看他手中的名单,神色变得平静,“叫人还留意着那边。要是看到阿瑾平安现身了,以后就不必再打听邵国的消息了。” 他已经答应过,不会再去纠缠容瑾。他这次言而无信,已经很羞愧了。只要知道阿瑾平安无事,他就该遵循自己发过的誓言,不要再去打扰。其实他知道,这个消息说不定是假的。可就算现在没有桑家的姑娘,以后也会有柳家的姑娘,杨家的公子。 容瑾要和谁在一起,在他们分开那一刻,他就没资格过问,没资格打听了。再说,要是阿瑾,真的能找到喜欢的人陪伴,他该为阿瑾高兴的。 他应该高兴才对。 属下松了一口气:“是。” 要他说也是。这男子之间的情事哪能长久,何况现在两国相隔,主子能想开最好。 “等等。”顾念喊住了他,他掩在桌下的手,死死地捏着腰间的荷包。那里面有一块鱼形的物件。他心想,既然阿瑾可能要娶亲,那这“天生一对”也该还回去才是。 属下停下脚步,关切地看过来。 顾念面容平静:“出去的时候把门带上。” 算了,这么一件小玩意儿,从小摊上赢来的彩头,阿瑾未必放在心上。阿瑾以后有了心上人,他们还能有更多的定情之物,更多的,甜蜜的瞬间。可是,他就只有这个了呀。 就让他留着吧。自欺欺人也好。 下属告退之前,视线扫过桌面,一抹红色映入眼底。那是一对镯子,成色极好,但是被摔成了很多块,现在被人仔细地拼在一起,其中一只还是缺了一个口。 这镯子他听同僚说过,是殿下母后留给殿下的,当时回来的路上,殿下不知道为什么摔碎了,后来特意派人回去找的。 他立刻问道:“主子,是缺了一块儿吗?要不要属下再派人回去找?” 顾念的视线扫过那镯子,黑白分明的一双眼,不知为何看着空荡荡的:“不用了。不用再去找了。” 找不回来了。派去办这件事的人很细心,仔仔细细地,就连细小的碎片,都带了回来,最后却少了这么大一块。 可能是被什么人捡走了吧。 永远也找不回来了。 第92章 浪荡子和他的渣男攻35 在长烟峡这种荒凉苦寒的流放之地, 容瑾经历了刚开始两个月的欺生排挤,挑衅试探,然后一跃成为长烟峡最受欢迎的人物。 这倒是跟他容家子的身份,或者是长得好没什么关系。毕竟一般人想流放到这儿,也未必够资格,这里着实不缺高官贵门出来的人, 甚至还有宗室王爷呢。大家早就麻木了。管你是容家的少爷,还是桑家的公子。最多心里恶意地猜测一下,陛下不是最信任看重容家了啊, 容家的这位小公子, 是犯了什么事才被流放到这里来? 反正不管是因为什么,新人都是要受欺压的。后来发现他虽然长得像个小白脸,容家的武艺却没拉下,实在打不过他,大家又都开始孤立他。 直到大家发现,容瑾这个人,他上山打得鸡,下水摸得鱼。这也就算了,他竟然还懂种植, 在长烟峡这种贫瘠荒凉的地方, 种出了一小片庄稼! 饶是再穷凶极恶,野心勃勃的人, 终归也是要吃饭的。容瑾偏偏又有好武艺, 无法胁迫, 于是只好想办法交好他。能在这儿活下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本事和一些渠道。容瑾接受以物易物,于是容瑾在这片据说物资贫乏的地带,过得倒是挺不错的。 安和,汤兴抽出身,偷偷跑来看他的时候,已经是夏季。 容瑾正坐在用篱笆围成的院子里,拿着一把不知道谁交换来的锯子,“哼哧哼哧”地锯木头。 看到两人出现,容瑾眼睛一亮,极高兴地冲两人摆摆手,喊道:“你们先找地方坐,等我弄完这一点。” 汤兴看到这一幕,瞬间就疯了:“阿瑾以前可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怎么能干得了这种活?!” 安和无奈地捂着脸:“你到底有没有起过蒙,读过书啊?!这词不是这么用的!” 来这边换东西的人嘴角抽搐了一下。他回想了一下容瑾来到这儿之后的表现,实在很难想象,这人以前居然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子哥儿…… 安和,汤兴当然不是单独来的。安和长兄有个同窗,在这附近做官。安和他们先去了他那里,然后那人派了几个官兵,送他俩过来。这么多人一起上,很快这一院子的木头都被料理整齐了。 汤兴抹了把汗,累得要死:“阿瑾,你弄这些做什么?” “这边冷,统共就暖和这么几天。不趁着现在赶紧把房子盖起来,到天冷了可不好过。” 容瑾可不想再回温一遍去年冬天来到这儿,他住在四处漏风的草屋里,整夜打哆嗦的感觉了。 他们给容瑾带了不少东西。容瑾扫了一眼,衣物都是那种很厚,耐脏又耐洗的布料。这些东西,哪里是他们两个锦带罗袍的公子哥知道的,只怕以前见都没见过,很明显是用了心,特意去打听过,才给容瑾送来的。 容瑾撞了一下两人的肩膀:“兄弟,谢了。” 汤兴一脸“谢哥哥什么”的懵逼,安和则摇摇头:“咱们之间,说这些做什么?” 三人就坐在木头墩子上闲聊,晒着长烟峡难得的太阳,有一搭没一搭,想到什么问什么,想到什么说什么。 容家没有受什么牵连。七公主也没有,依旧每天都在选哪个青年才俊做驸马的苦恼中挣扎。九皇子的母妃好像失宠了,九皇子接二连三地做错差事,瞧着差不多快凉了。汤兴终于成婚了,娶了个端庄貌美的大家闺秀。两人成亲当晚约法三章。你喝你的酒,我管我的家。只要手里掌着管家大权,日子过得舒舒服服,人家根本不在乎汤兴去哪里喝花酒。 大部分都是些喜闻乐见的消息。当然也有叫人不那么愉快的。 比如说,周临嘉为什么又没有来。 容瑾叹口气:“临嘉日子过得难,不怪他。” 汤兴冷笑了一声。 安和淡淡道:“是呀,他过得难,难道哥几个说什么了?他只要顾好自己就行,以后我们几个也不指望他了。” 说到一半,汤兴内急,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只剩下容瑾和安和两人,容瑾故作不经意道:“他过得好吗?”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安和却半点不解的神色也没有。他冷漠道:“天长地远的,我又没特意打听,怎么会知道?” 容瑾又戳了戳安和。 安和没好气道:“好。好得很。我看除了你自己是个倒霉蛋,没人不好。” 容瑾弯腰,捡起一块落在脚边的树枝,丢到院子角落去,打算到时候当柴火烧,面容平静:“那就行了。” 其实群狼环绕,怎么会过得好?不过安和这么说,至少证明顾念还好端端地活着。 …… 这边偏远,安和他们不能常来。好在有那么一层关系在,安和每过三个月,会托人捎封信过来,给容瑾传些消息。容瑾关心的事不多,无非是容家,几个好友,还有顾念。安和这人嘴硬心软,他知道容瑾嘴上不提,心里终究还是记挂,信里最后也会隐晦地提上两句。 打听顾念的近况也不费事。顾念怎么说也是个皇子,他要是死了,肯定全国都知道。安和只要找辰国来的商队打听一下就知道了。反正只要没死,那不就是一切平安吗?有时候,也能从商队口中听到更具体一些的消息。这些安和不敢写在信中,去看容瑾时才会跟容瑾轻描淡写地说起。 所以,容瑾这些年半步不离长烟峡,消息闭塞,却也知道,顾念的日子应该过得越来越好了。 从一开始孤零零地回去,没几个人还记得起这位皇子,到现在,短短三年,上朝参政,接连被封,他的名号开始常在民间出现。 前不久安和过来一趟,给容瑾带来了一个消息。 辰国国诞日是个极看重的日子,会由皇帝亲自举办祭祀大典,祈祷一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到了晚间,会在宫中最高的一处城楼之上,与文武百官共宴,与民共赏夜景。而辰国的民间已经传出消息,辰国的陛下前不久秋猎摔伤了腿,今年会由辰国唯一的嫡皇子替父主持国诞日的大典。 不管这其中有多少算计谋划,如果这件事是真的,无疑对整个辰国放出了一个强有力的信号。顾念已经彻底在辰国站稳脚跟,成为皇位有力的竞逐者。 毕竟是他国的事,详细一些,隐秘一些的,安和也打听不到。容瑾听着这些从商队口中打听到的消息,他想,无论如何,这至少说明顾念的日子越来越好过了,离报仇的目标也越来越近。 他虽然和顾念分了手,俩人也不太可能再见面了,但还是盼着顾念好的。 要不然,走也走不安心。 倒是系统,愤愤不平中带着惊诧和不解:【他竟然真的没有回来找过你?!他明明混的挺好的!竟然没想过派人回来找找你?】 【这跟他混的好不好有什么关系?】容瑾在院子里劈柴,【都说了分手了。一刀两断,再不相干。我当时把话说的那么难听,他又不是没长骨头,怎么还会回来找我?】 系统叫道:【可是你明明是为了……】 容瑾打断他:【别别。千万别提这种话。人做的任何选择,归根结底都是为了自己。我去送他,后来为容家回去,现在留下来受罚,其实都是一样的。不是为任何人,只是为我自己心里好受,为我自己问心无愧。都是我自己的事。我不用顾念他感激,也不怕他怨怼。】 【怨怼?】系统不可思议道,【你办的这事,除了你自己吃亏,谁都怪好的。容家要是怪你也就算了。顾念妥妥的受益人,他凭什么怨怼你?】 怎么不会,容瑾叹了口气,难道我不顾别人的意愿,擅自施恩,别人就该感激涕零不成?我要是遇到这样擅自妄为,自以为是,谎话连篇的爱人,别说感激,早把他甩了。 容瑾苦中作乐地想:幸好我提前把他甩了,这下倒是不用伤心了。 可他低下头砍柴,看到脖子那里的吊坠落出来,红莹莹的一片,闪得人眼睛酸涩。 他离京的时候,是直接从牢里走的,干干净净,一身轻松,什么配饰都没带。只在袖子里,藏了一块碎镯。来到长烟峡后,想了许多办法,将它做成了一个吊坠,挂在了脖子上。 他始终忘不掉,顾念砸掉手镯时的表情。他当时急着回去,又怕顾念打听他的消息,口不择言说了很多话,现在想想,都觉得像是尖刀利刃。顾念当时是什么感觉呢? 系统大概也看到了那个吊坠,沉默片刻:【就算是这样,你和他解释清楚也好啊。难道就让他这么误会你?】 容瑾将吊坠塞回外衫内,淡漠道:【解释什么?总要走的。】 容瑾和系统约好的。十年刑满,他就走。总不能把烂摊子留给新生的那个意识。 早晚要走,何必再折腾这么一场?现在已经过去三年,他好像觉得,已经没有那么想那个人了,也许再过几年,就彻底忘了呢?也许,人家早娶了娇妻美妾。 何必再找回去,把两个人弄得那么难堪狼狈呢? 第93章 浪荡子和他的渣男攻36 夜早已过半, 却未有半点属于深夜的寂静。 灯火通明中, 顾念被扶着下了高楼, 耳边甚至还能听到宫城外的玩闹喧嚣声。不时响起的欢呼中可能还夹杂着他的称号。 国诞日是辰国的大日子,每年今日, 都会举国欢庆,不设宵禁。就连往日里威严勿近的宫城,都变得接地气了许多, 许大家在宫城外的大空地上摆摊挂灯,卖艺杂耍。皇帝会在城楼上宴请百官, 与百姓共度佳节。 顾念这次以嫡皇子的身份替皇帝宴请百官,估计不少人已经觉得他是铁板钉钉的下一任皇帝人选了。 他如今毕竟还不是皇帝, 有许多人来敬他酒。他不能推拒,宴上喝了不少杯,脚步都有些趔趄。下楼的时候差点一脚踩空, 幸好柳弈手疾眼快扶住了他。 饶是顾念身边如今能人环绕,堪称心腹的都有数十位,柳弈在其中才能算不得太突出。但顾念最信任的人,始终都是柳弈。柳弈当初非要跟着顾念走,跟家里闹得很不愉快,如今回来了,回家也嫌尴尬,倒大半时间跟着顾念住在顾念府中。 从马车中下来, 柳弈退顾念半步, 几个侍女静声屏息跟在后面。 顾念身边伺候的人都知道, 他们殿下喜欢清静素洁,不爱热闹喧嚣。就算是国诞日,宫里的长廊下每隔三五步都有华灯高悬,可进了顾念的府邸,却是灯火稀疏。 “阿弈,你回去睡吧。”顾念走到内院,自己的寝室前,他带着些醉酒的含糊,轻声道,“我想在这儿坐一会儿。” 柳弈却没走:“臣陪着殿下。” 顾念挥退了所有的宫人,他坐在屋外廊下,靠着一根柱子,喃喃道:“阿弈,我很高兴。” 柳弈知道他在说谎,虽然这件事成了,顾念的属下亲信无不欣喜激动,觉得离大业更进一步。但顾念不高兴。 自从他们留在邵国的人,最后一次传了消息回来,他就再没高兴过。 容瑾要成亲了,和桑家的一位小姐。 顾念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柳弈也在场。当时柳弈几乎惊骇地去看顾念。顾念却始终很平静。平静地,就好像他真的释怀了一样。 但容瑾成婚的那一日,柳弈半夜醒来,总觉得放心不下,决定打着灯去顾念那里看看。微弱的灯光中,他看到顾念一个人,穿着单衣,孤零零地坐在屋外廊下,手里拿着那对双鱼。 它们原本该远隔千里,分别在一对有情人身边,但如今却都在顾念手里。 他陪着顾念坐了整整一晚,顾念只说了两句话。 “他随手扔了,永远别让我知道也好。” “为什么,还特意叫人带给我,为什么对我这么绝情?” 那一日后,顾念再没提过容瑾半句,一心扑在复仇和大业上。但柳弈知道他从没忘记过容瑾。 他腰上永远都带着那块粗糙的鱼状玉佩,就算这玉真的半点不值钱,另一块也已经被它的主人无情舍弃了。他及冠那一日,为自己取了字叫“如琢”。他将自己院落的布局做了点改动,柳弈常见他一个人在廊下坐着。 他身边的人,都当他喜欢廊下正对的那一片修竹,暗地里赞他君子风雅。 只有柳弈知道,和风雅没半分钱的关系,顾念在邵国的时候,不管做什么事,都喜欢坐在那个位置。因为容瑾爱翻那对面的墙头,只要他翻上墙,两人就能四目相对。他是在等容瑾。 三年过去了,他还在等容瑾。 “殿下,”柳弈毫无形象地坐在顾念身边,疲惫地抹了一把脸,“算了吧。人家动作快点,现在孩子都会走了。” 顾念没说话。 其实,顾念这些年权势渐重,无论从哪方面考虑,柳弈都越来越注意他和顾念相处的方式。尤其是在外人面前,几乎是步步谨慎,从没有仗着跟顾念的交情,做过什么逾越的事。但如今夜色深深,四下无人,他们又都喝了点酒,就有点兜不住了。说到底,他拿顾念当主子,也拿顾念当兄弟。 柳弈见他这幅样子,觉得心里非常憋火:“你为什么就是不明白!你就算在这里坐一辈子,他也不会再出现了!” “君若无心我便休。咱算了吧,行不行?” 顾念抬手遮住眼,半响道:“我也想算了。我难道不想算了吗?” 柳弈深吸了一口气。有些话他早就想说,从他见顾念这么痛苦,就一直想说。但是他为人臣子,有太多的顾忌,有太多的权衡,始终没敢说。 今夜也许是酒劲上了头。他心想,不就是名声吗,不就是传宗接代,政治权衡吗,有什么大不了的,去他妈的。这个佞幸老子就做了! 柳弈低声道:“殿下,你要是实在喜欢他,忘不了他,等一切都顺顺当当结束了,就去把他给抢回来。” “邵国不是向来以联姻为□□手段吗?以辰国之势,邵国的公主都送得,何况是容公子。只要殿下最后赢了,一道两国交好的书信过去,还怕容公子到不了手里吗?” 顾念嗓子沙哑:“可他已经成婚了。” “殿下,我们这么九死一生,处处算计地往上爬,不就是为了顺心如意吗?”柳弈冷笑一声,“世道艰难,谁活得不是捉襟见肘?既然要成全自己,何必为别人想太多。” “他不是别人。容家向来不管这些,他是自己愿意成婚的。”顾念将腰间的那块鱼握紧,“如果只能成全一个人,那就成全他吧。” 柳弈还要说什么,顾念打断了他:“别再提这件事了。大事未成,深仇未报,说这些做什么?” …… 辰国的皇帝当然没想过,让这个早被厌弃,离国多年的儿子登位。哪怕他看上去再温良谦恭,再出类拔萃也一样。只是,他心爱的人所生的儿子还太小,其他诸子却都已长成。既然有人上赶着做这个靶子,他何乐而不为呢?所以,当秋猎伤了腿,需要一个人替他主持大典和晚宴时,他点了顾念的名字。 理由都顺顺当当,这几年顾念确实表现地出色,又是先皇后嫡子。他提出由顾念代他,除了几位皇子的人,几乎没几个人反对。这次国诞日之后,只怕许多老臣都要以为,顾念是他属意的继承人了。 国诞日典礼,确实隆重,确实具有重大的意义。但是那又怎么样?只要他一天还活着,顾念就算做出再多的业绩,如今再多的风光,都不过是在他身上添几个靶子罢了。 顾念太心急了。从邵国回来,他太想立足,太想抓住权势了。顾念没真的经历过皇位争夺,还是太天真了。不知道有时候并不是你表现地越优秀,就越有胜算的。反而就会引来各种齐心协力的陷害和倾轧。 如今皇帝身强体壮,眼看着还能再活个二三十年,你这么早出头,不是等着被打吗? 皇帝靠在靠枕上,听着外面宫人对国诞日盛况的向往,嘴角浮出一丝冷笑。等到再过一二十年,他心爱的儿子也长成了。到时候顾念就可以功成身退了。而在这之前,他不仅不会打压顾念,反而要扶他一把。 皇帝这一生,充满算计,他总是赢,一路战胜过许多敌人。他以为自己还有许多时间,以为一切都尽在掌握之中,唯独没想过他的一生会这么短。 他没想过,在他身边多年的女人,会和他的儿子连手,设局杀他。 他恍惚间想起来,哦,这个总是不吭不响,温顺到几乎没有存在感的女人,很久很久之前,好像也是从皇后身边出来的。 他终于想起那个女人,那个在国诞日吐血身亡,被他厌弃到死后也不肯去看一眼的女人,也曾经是他青梅竹马,一路扶持的结发之妻。她为自己生下过天资聪颖,温良纯孝的儿子,也曾叫他爱重有加,为之骄傲。 他曾为此志得意满过。多少登上皇位的,众叛亲离,一辈子孤家寡人,怎能比得上他圆满幸运? 但这一切,好像从看见那个从邵国远道而来的姑娘起,就不一样了。 他艰难地朝自己最对不起的儿子伸出手,含含糊糊:“阿念。她,她,放过她。” 顾念的神情隐在黑暗中,语调平静:“父皇放心。兰贵妃深受父皇恩宠,自然会愿意跟随父皇去的。” …… 帝王崩,举国飘白。 辰国的皇帝向来身体不错,之前受伤,也是因为秋猎的时候追猎物跑在最前面,不小心惊了马。本来伤口被控制地不错,但谁知后来会突然恶化,没过几天就走了。在这个年代,医疗条件不行,虽说皇帝有太医院竭力医治,但也不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只能说他命数到了。 但是上一任皇帝死了,伤心归伤心,守孝归守孝,下一任皇帝总得选出来。 先帝走得意外,没有留下遗诏。然而顾念是唯一的嫡皇子,身份最贵,才能也有,在朝野和民间名声都不错。更重要的是,他之前代先帝主持过国诞日大典。这还不能说明先帝的心意吗? 虽然也有反对质疑者,但大势所趋,顾念登基的事也是铁板钉钉了。 这期间,大家都忙着明争暗斗,先帝的后宫死了一个女人这件事,实在没有掀起什么水花。事实上,大家心里对顾念和她的恩怨都有数。她能以给先帝陪葬的名义走,不少人都暗地里称赞顾念这人孝顺仁义。必然还是看在先帝的面子上。 府中,顾念坐在廊下,柳弈站在他身边,低声跟他汇报最近几位皇子的动向。 柳弈说完了,顾念点点头,他却没动。 顾念抬起头:“阿弈还有什么事吗?” 柳弈看着顾念:“殿下,如今大事了了,仇也报了。是不是可以谈一下之前没说完的事情了?” “臣愿意远赴邵国,为殿下把王妃接回来。” 第94章 浪荡子和他的渣男攻37 顾念没说话。 柳弈无奈道:“臣真不明白, 您到底顾忌什么?” 顾念苦笑。顾忌什么?顾忌太多。最顾忌的, 就是容瑾的态度。 “他不会愿意来的。” 柳弈苦口婆心:“您都没问问,焉知容公子不愿意呢?” 在他看来,容瑾和殿下两人情分极深。当初容瑾要和顾念一刀两断, 十之**是觉得顾念要走, 他们不可能再在一起了。如今能和好, 容瑾未必不愿意。 顾念轻声道:“因为他成亲了呀。阿瑾是什么人,你我都知道的。” 容瑾看着顽劣任性, 其实是个很有担当的人。如果他成了亲, 那就是真的收心了。再是你曾经沧海, 再是你怎么努力, 也拉不回来了。 柳弈却不这么觉得:“容公子回京不久就定下婚约。成亲之前,两人只怕见都没见过几面,能有多深的情分?至于桑家那位小姐, 货真价实拿到手的好处,难道不比一个丈夫来得可靠吗?” 只要她愿意,钱,势,再为她另找一位如意郎君也可以,想要什么都能商量。邵国也一定会给桑家相应的补偿。本就是为家族联姻, 想必只要筹码够, 总能商量妥当。 柳弈不觉得这有什么可犹豫的:“殿下, 您要是觉得不放心, 臣亲自去容府拜访, 一定商量妥当了再行事。” 顾念失笑:“说是商量,可一出口,其实就是以势压人。甚至,把这种想法表露出来,就已经是以势压人了。” 他毕竟和邵国有仇怨。柳弈作为使臣,代替他表达出这方面的意思,邵国一定会想,这是不是顾念登基后的试探。如果拒绝了,只怕就彻彻底底得罪了顾念。到时候,容瑾不想来也得来。 柳弈不是不知道这些,只是他作为站在顾念这边的人,根本不在乎罢了。看着是有商有量,但其实就是强抢,以联姻之名,逼容瑾来。 可顾念在乎。 “当日我和阿瑾分开的时候,他说了许多话。”顾念坐在廊下,看着眼前的高墙,“那些话我想一想就觉得心口疼。可想的久了,也觉得有些道理。他在邵国快快活活,凭什么要为了我背井离乡?” “我们不是没过过寄人篱下的日子,都知道那是什么滋味儿。”顾念直视柳弈的眼睛,“阿弈,我不会因为我今日势大,就逼他去过仰人鼻息,看人脸色的日子,哪怕那个人是我也一样。” 顾念说得很快,也不知是想解释给柳弈,还是想说服自己:“何况,他若娶得良妻,两情相悦,我再去逼人家夫妻分离,那成什么了?我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却也不愿意在他心里,变成这样一个人。” “像这种逼他来的话,以后就不要再说了。” 因为实在太具有诱惑力了,再说下去,他也许真的,控制不了他自己。 他已经三年未见过容瑾,也许,还有十三年,三十年,要过没有容瑾的日子。他觉得现在已经快坚持不住了,不知道柳弈再劝几句,自己会不会鬼迷心窍,会不会发疯,做出什么伤害容瑾的事来。 人一旦权势在手,可以随心所欲,克制就变得越发地难。 柳弈心中无奈。他仰人鼻息,看人脸色?瞧您这态度,只怕他要是来了,在座的诸位,我和您,全都得仰他鼻息,看他脸色还差不多。 顾念把话说得这么明白,柳弈也只好不再多劝。顾念之前就跟他提过,他登基大典之后,打算派柳弈去邵国出使。柳弈轻声道:“那殿下要臣出使邵国,是去做什么?” 柳弈毕竟是顾念最亲近的心腹,顾念如今得势,他的身价也水涨船高。而且顾念刚登基的时候,事情一定会很多。这种象征性出使外国,宣布宣布“朕继位了”的活动,就是个形式,也没多重要。若不是因为容瑾,柳弈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要他去? 顾念攥紧了衣袖:“虽然消息传来,说阿瑾过得不错。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心中忐忑不安。阿弈,我身边所有人中,我最信你。你去邵国,亲眼替我看一看,他到底过得好不好。” 以顾念对容家的了解,应该不会干涉容瑾娶妻的自由。容瑾那么快就成亲了,他不知道,是容瑾对那个姑娘一见钟情;是容家觉得他这件事太荒唐,怕容瑾对他念念不忘,还是说,容家到底还是被他牵连,才不得不选择联姻。 柳弈问:“好该如何,不好又如何?” “要是他过得好,那就算了。若是他过得不好,”顾念顿了一下,“你暗地里查一查缘故,能帮的尽量帮,东西资源什么的别在乎,你只管用。邵国接待你们时,先递上国书,表示亲近友好,顺便感谢当年受到过容家和其他人的照顾。但也别表现地和容家太亲近,谢礼什么的就直接给宫里,别私下去拜访容家。容家身份敏感,和他国交情深了不是好事。” 柳弈最后道:“殿下有什么话,或什么东西要臣带给容公子吗?” 顾念想了很久,才轻声道:“你就告诉他,我记得当初分开时答应他的话。私仇是私仇,不涉国家。” …… 这些日子顾念的府里也正在收拾。他登基后自然要搬进宫,柳弈也不可能再跟着他住进宫里去。父母尚在,不置办产业。柳弈只好回家住。 柳弈从顾念这里回来,刚进家,小厮就凑到身边,说是老太爷叫他过去。结果走进屋,迎面就碰上他的几个妹妹,正坐在堂内闲聊,纷纷给他打招呼。 有温婉柔美,有落落大方,也有活泼爽利。 柳弈面无表情地想,这可真是种类够齐全的。若是他的几位姐姐早嫁了人,现在这里还得再多上几位。 他去了祖父的书房,老人家正在练字。见他进来,放下笔。两人祖慈孙孝地寒暄了几句。 半响后,终于进入正题。老人家笑道:“你跟在殿下身边这些年,勤勤恳恳,做的很好。如今要为殿下分忧,岂能落于人后?” 柳弈却不接话:“孙儿愚钝,不知祖父何意?” 老人家的笑意淡了一些:“殿下早已及冠,如今眼看更要继承大位,岂能后宫空置?便是普通人家,到了这个年岁,哪个连身边人都没有的?殿下年纪还轻,这些事自然要臣子们操心着。” 柳弈失笑:“想必以祖父的眼光,是瞧不上妃,嫔之位的。” 老人家看着柳弈:“我们柳家是鼎盛世家。你又与殿下有患难之谊。难道我们柳家的姑娘,配不上一个中宫之位吗?你跟在殿下身边的时日久,想必对殿下的喜好了解一些。刚刚你的几位堂妹你也都见了,我直问你,哪一位胜算大些?” 柳弈摇摇头:“只怕殿下都不喜欢。” 他说的是实话,只是别人不这么觉得。老人淡淡道:“这是翅膀硬了,瞧不上家里了。” 柳弈跪下请罪:“孙儿不敢。” 老人冷笑:“你只当自己跟着殿下历过难,地位与众不同。却不知殿下回了国,短短三年,身边又多出多少心腹来?不说别的,冯家难道缺了青年才俊?那是殿下的外祖家,不比你来的亲近吗?等到殿下登了基,天下英才共效之,到时候焉有你一席之地?可若是家里的姑娘入了宫,你便是国舅,与殿下关系更进一步,还怕什么?” 柳弈跪在地上:“孙儿学的是忠君之事,未尝有私心。若有天下英才共效于殿下,孙儿唯有欣喜之心。” 柳弈是顾念的伴读,按理说,柳家也是站在顾念身边的。当然那时候顾念是嫡皇子,风头无两,柳家自然愿意。后来顾念落了难,柳家想撇清干系,柳弈却是个死心眼,那时候闹得很难看。如今顾念得势,柳家自然怕顾念会旧事重提。 如今,柳弈是顾念身边最近的心腹。这个孙儿,他还真不敢说打就打,说骂就骂。但是,给他些苦头也好,以免他自恃势大,越发狂悖,忘了“孝道”二字。 老人冷声道:“你这些天,就在家中好好反思一下吧。” 柳弈跪了半天,拖着步子回到自己院中,才刚躺下,小厮就进来了。 “对了少爷,白日里冯家的公子递了帖子来,说是后日请您去家中吃宴。” 柳弈摊在床上,一动也不想动,想到祖父刚刚的话,顿时有了推脱的理由:“就说我做错了事,被罚在家里闭门思过,哪也去不了。” 柳弈快疯了。眼看着顾念要登基,之前装聋作哑视而不见的各家,好像一下子就想起来顾念身边没人了。顾念行情顿时大涨。天天有人请柳弈去吃饭赏花,三言两语不离为殿下分忧。 因为大家都觉得,柳弈跟在顾念身边多年,肯定最清楚殿下的心思,哪怕给个模板,漏一二消息也好呀。 可是惦记后妃之位的,都是大家族,柳弈怕给殿下闯了祸,谁也不敢得罪。他感觉自己挺好一个青年才俊,都快成媒婆了。 奈何殿下心中属意的,他也不能直说。 这次冯家的帖子,想必也是请他去“说媒”,还是推了吧。好在他不久要出使,总算能躲躲清静了。 第95章 浪荡子和他的渣男攻38 国丧之后, 正是新春,辰国新帝继位, 随后派出使臣前往诸国。 当邵国得知这次前来的使臣竟然是柳弈时,大部分人都觉得他来者不善。 先不提那位远嫁辰国的公主都对顾念做过些什么。顾念和柳弈在邵国,过得可不算好。后来是仰仗容瑾, 才慢慢处境好一些。在许多人看来, 容瑾或许待顾念有几分真心, 可顾念对容瑾,是不是迫于形势, 就不好说了。好吧,就算当时他也是真心实意, 可谁知道,顾念如今登了高位,会怎么想当初和容瑾的那一段。 当年落魄, 以一个弱势依傍者的身份, 和一个男子在一起, 无论谁来看, 大概都会觉得有几分屈辱吧。何况是帝王。 若不是来找茬,邵国实在不能理解, 为什么辰国来的人会是柳弈?但是无论如何, 顾念登基是事实, 柳弈要来也是事实。邵国君臣也备下了接待的方案。 辰国之势远大于邵国, 顾念和邵国又有旧怨。只看顾念尚未登基, 邵国那位远嫁的公主就跟着辰国先帝去了, 就能看出几分顾念的意思了。邵国也料想过,柳弈这次来,肯定不怎么好应对,甚至可能会带来一些影响两国邦交的要求。 但其实完全没有。柳弈作为正使,对邵国的接待,没有提过半点挑剔意见。他下面的人,自然也都和和气气。 宴席上,跟邵国皇帝见过礼,国书递上去,也是官方套路,没什么不对。有官员试探着提起当年的事:“想当年贵使在邵国久居,竟也没去拜访过,实在是慢待了。” “哪里话?”柳弈坐在席中,笑得让人如沐春风,“往日里我在邵国,也承蒙不少人的照拂。” 柳弈状似无意地提起:“诶,对。那时我与容公子有些旧交。我听闻容公子娶了亲?今日故人前来,怎么没见到容公子携妻出席?” 空气一下子安静下来。 柳弈一开始开宴没有看到容瑾,以为是邵国顾忌容瑾曾经和顾念有过一段,所以才没让容瑾出席。这也没什么奇怪。结果话说到这儿,他察觉到不太对的气氛,心里“咯噔”一下,难道容瑾出什么事了吗? 柳弈的脸不自觉地蹦起来,尽量平静道:“怎么?容公子是不方便出席吗?” 邵国皇帝淡声道:“只怕要叫贵使失望了,容瑾如今不在京中。” 柳弈一时也摸不清楚状况,但他下意识察觉到了些不对。他原本没打算表现出和容瑾太热络的模样,但他领了命来的,一定要亲眼见一见容瑾才行,而且他突然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我们陛下当年和容公子交好,如今陛下命在下给容公子带了些东西来。不知道容公子是去了哪,什么时候能回来?” 邵国的皇帝没说话,他身边坐着的那个人正是容辉,他沉声道:“容瑾擅离职守,犯下大错,如今正在长烟峡服刑。 ” 柳弈手里的酒杯晃了一下,酒水洒在手上,暖春时节,竟叫他觉得有一种冰凉的寒意。他不动声色地笑道:“在下不知邵国国事,只是我们陛下的旨,在下是一定要遵守的。那不知是麻烦邵国传容公子回来一趟,还是在下往长烟峡走一趟?” 柳弈全程都风度翩翩,泰然自若,但是他一个人进了屋,就摔了杯子。 容瑾是个聪明人,怎么会犯这种错?还能是哪一次擅离职守?必然是容瑾送陛下回国那一次。容瑾都流放去了长烟峡,但是他们留在邵国的人传回去的消息,却是容瑾“好端端地娶妻”了! 别说是消息有误。容家办亲事总不可能是悄无声息地办吧,但凡他们留在邵国的人不是瞎子聋子,容瑾到底成没成亲,他们能不知道?何况是那么具体的成亲日期,那么具体的人选,还有那枚据说是容瑾亲手交给他们的鱼状玉! 柳弈终于想起来了。陛下确定由他出使邵国之后,他曾经得到过冯家的帖子。他当时被那些世家逼得心力交瘁,以祖父罚他思过的名义避开了所有的宴请,每天从顾念那儿出来就往家里钻。但就算这样,他还是被冯家的一位嫡公子给堵在了路上。 他推拒了邀约,之后那位冯家的公子说了些“我相信大家都是为了殿下好”“你也是聪明人”之类的话。他只当冯家也想送女子入宫,随口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官话。他当时还好奇过,冯家是殿下外祖家,有这个意思直接去问陛下不就行了,犯得着来走他的门路? 原来是这样!他真是被那群逼婚的人给弄昏头了,竟然没察觉到丝毫的不对!当初也不是没想过,以容瑾的性子,怎么会这么快就娶妻,奈何传信的人信誓旦旦。 冯恒岳在邵国经营多年,留在邵国的那些,与其说是顾念的人,不如说是冯恒岳的人! 是冯恒岳骗了陛下。他们太大意了,也因为过去的经历和习惯,太信任冯恒岳了。完全忘记了此一时彼一时的道理。 理由不用问,柳弈都能替他想出来一百个。拉拢势力;传宗接代;容瑾会成为顾念的软肋等等等等。而且,冯家也有适龄的女儿家呀。 现在的问题是,他该怎么办? 长烟峡是什么地方他也有所耳闻。以容瑾受宠的程度和容家的势力,容瑾会被流放去长烟峡那种地方,一定是极重的罪名,应该是武将无诏离京。刑期很可能是十年,甚至二十年,三十年!可辰国势再大,他终究是个外国的使臣,难道能插手人家邵国的国政?就算他真的以辰国之势压人,想方设法给容瑾减了刑,难道对容瑾或者容家就是什么好事吗?到时候惹人猜忌才更不妙。 柳弈思来想去,摊在床上叹了一口气:“陛下,这下可怪不得臣了吧?看来还是走一下强取豪夺的路线吧。” 去辰国,总比留在长烟峡吃苦要强一点吧。那可是十几年的光阴啊,难道就在一个封闭的苦寒地带生熬过去吗?至于容公子心里愿不愿意,他可管不了,那是陛下要操心的事。 只是,如果陛下他知道,容瑾因为他被流放长烟峡三年多,他能受得了吗? …… 容瑾接到传令的时候,正躺在院子里看天。 他一路快马加鞭地赶过来,心里对辰国使臣的来意暗加揣测。尽管知道来的人不可能是顾念,可他还是心里悄悄着急和欣喜。他三年多没骑过马,也三年多,没得到过顾念具体一点的消息。安和虽然给他寄信,可也只是模糊的一点从民间商队得来的消息。 不过,终于当上皇帝了,仇也报了,应该是过得好的。只是他派使臣找自己做什么? 容瑾心烦意乱,只好找系统搭话:【系统?你说他派使臣找我做什么?】 系统:【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总不能是因为知道你骗他,来找你麻烦的。】 容瑾做过梳洗后进宫,正巧赶上午膳,又在摆宴。 柳弈笑道:“两国姻亲,自是比寻常国家亲近些。” 邵国诸臣面面相觑。自从柳弈来,他们再没提过嫁去邵国那位公主的事,难道顾念竟肯认这门亲戚?难道事情和他们了解的不一样? 一个青年臣子试探道:“对,说起来,邵国确有一位公主嫁于辰国先帝。” 柳弈嘴角的笑淡下来:“兰贵妃虽是出自贵国,可不过是妃,其可称为两国姻亲?” 青年臣子皱眉:“那贵使是什么意思?” 正好这时候,容瑾在宫人的引领下,从殿外走进来,本打算先找个席位坐下,待会宴散了去找柳弈。谁知柳弈看到他,立刻站起身行了一礼。 容瑾不知道柳弈如今的职位,可他一介罪臣,大概是配不上邵国来使如此重礼的。他侧开一步,躲了过去:“贵使折煞我了。” 既然看到了,也别等待会了。 “不知贵使大费周折找在下来,是有什么事吗?” 柳弈回想了一下他走之前,顾念托他带的话,心想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坦然张口道,“我们陛下让我给容公子带了一句话来。” “一别三年,不知容公子可还记得当年盟誓?” 容瑾站在原地,闭了一下眼睛:“我不明白贵使的意思。” 柳弈环视四周,沉声道:“当年我们陛下在邵国暂居,与容公子两情相悦。在邵国除夕宫宴上,也曾当众表明过心意。只是当时因为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没有议过婚事。” “我们陛下回国后,听闻容公子娶妻,只好作罢。可既然容公子如今尚未娶妻,那当年应下的事情,自然要算数的。” 容瑾觉得很荒唐:“我应下过什么了?” 柳弈淡定道:“容公子曾经收过我们陛下的一对翡翠镯。那是先后留给陛下未来,另一半的信物。” 可那镯子不是还回去了吗? 容瑾冷笑:“这是逼在下去辰国为妃?逼男子为妃?如此荒唐之事,闻所未闻!” “不是为妃。”柳弈轻声道,“当年我们陛下与容公子定下的,难道是侧室之位吗?陛下当年的话,容公子都忘了吗?” “一片真心,岂敢以侧室待之?” “若贵国和容公子不打算毁约,那在下这次将婚书带回去,下次便以国礼来迎。” 第96章 浪荡子和他的渣男攻39 柳弈最后没能把婚书带回去。 毕竟, 以国礼迎男子入宫,这件事实在是荒唐,也闻所未闻。若顾念没有亲自书了信来, 单凭柳弈一面之词,邵国绝不可能把这事当真。 但柳弈也完全达到了目的, 他把人给带回去了。他提出, 既然容瑾有可能与陛下结连理,那他作为臣子绝不可能看着容瑾再回长烟峡受苦, 希望容瑾能先跟他前往辰国, 和陛下再商议商议此事。他的态度坦荡而恳切, 邵国上下多少对这件事相信了几分。 这倒没什么, 若是真的两国议婚, 公主提前去别国住几年培养感情的都常见, 何况是不必在乎贞洁的男子。当然用的不是婚前接触的名义。容瑾作为回使, 象征性地带了点恭喜顾念继位的贺礼,跟着柳弈踏上了前往辰国的路。 容瑾反对也没什么用, 当然他也没反对。在哪儿待着还不比长烟峡强点吗,何况,他也想去见见顾念。他想要去打消顾念这个念头的。 只有他和柳弈两个人的时候, 容瑾也问过柳弈, 为何会有如此荒唐的一件事。 当初他和顾念在一起, 柳弈便对他恭敬有加。柳弈垂首:“臣也只是听令行事。” 容瑾无奈。帝王一时犯糊涂, 难道臣子不该劝诫吗?他想做什么都由着他?柳弈这种, 放到史书里, 就是个大写的佞幸啊。 系统也问过他:【宿主,你是不是因为说好十年刑满就走,才不想和顾念再和好的?】 【不是。我既然能留下十年,那想必留下更多的时间也是可以商量的。统哥,我不愿意有很多顾忌,最重要的是因为他当了皇帝了。】 【有什么差别,不还是那个人吗?】 【不是啊。】容瑾靠在马车上,【事实上我觉得,皇帝完全已经脱离了人的范围,成为一个全新的,莫测并且危险的物种了。】 【可你不是和邵国的皇帝相处挺好的吗?】 【是。五分真心,八分权衡利弊。我待陛下是如此,陛下待我也是如此。难道我以后和顾念也这样过?】容瑾摇摇头,【我以前陪我妈看宫斗剧的时候就常想,要是一个人他掌你生杀予夺,掌你家族生杀予夺,哪里还能谈恋爱?小心伺候着都来不及,谈什么情情爱爱,这不是找死吗?】 容瑾闭着眼睛:【何况,你见过哪个皇帝不生孩子的?偌大江山,明明能有继承人,却要因为一个男人拱手让给别人。谁愿意?我可不觉得自己有这么大魅力。】 【我看没准顾念就愿意。】 【他现在愿意,以后不愿意了怎么办?又不是现代谈恋爱,三观不合就分手。我要是真同意了,“嫁”进了辰国,便是以后恩爱渐消,为了邵国,死也得死在顾念身边。】 他也不是说信不过顾念的人品,只是他真的不敢有这个自信,他见过太多恩爱情浓,不过三五年就面目全非。何况是八年,十年,二十年,到时候谁能说得准,他不敢把自己放到这么无能为力,只能仰仗别人的“真心”的境地里。 系统提醒他:【到时候我们能走啊。】 【若是想着自己一辈子留下,那还能赌一把;若是想着到时候就走,就更不能同意了。人家新生出来的那个意识,就活该在冷宫当一辈子妃子?这事怎么想都不成。】 【可是如果顾念硬是要你去,你也不能不去啊。】 容瑾叹了一口气:【所以我才苦恼啊。现在只能看,三年过去,他变了多少,对我还留有几分往日的情谊了。】 …… 柳弈回程到一半,就派人给顾念传了信。所以,他前脚刚进京,片刻没歇,就被召进了御书房。 “臣拜见陛下。” 顾念将所有人赶了出去,几乎是拽着柳弈的领子:“我不是说,不要去打扰他吗?” 柳弈轻声提醒:“陛下,陛下,自称忘了。” 顾念咬牙切齿:“是。朕不是说,不要去打扰他吗?” 柳弈轻声道:“可陛下当初说的是,如果容公子过得好,就别去打扰他。” 顾念像是一下子被重物击打了脑袋,又像是长久的噩梦终于成为现实,他一只手悄悄扶住了桌子,才鼓起勇气问:“他过得不好吗?” 柳弈没敢在信里跟顾念说容瑾被流放的事,他怕以顾念对容瑾的在意,会出什么事。直到现在,他已经把容瑾带了回去,就平平安安地在顾念身边,才终于敢跟顾念提起这件事:“不太好。” “他过得不怎么好。陛下,您不去看看容公子吗?” …… 按理说,使臣自然有使臣住的地方。容瑾不是孤零零一个人来的,其他的使臣都被好好安排去了使馆,他却被单独领去了别处。但这里是人家的主场,客随主便,引路的那人说是柳弈吩咐的,容瑾也好脾气地没有多问。 这是一处宅子。容瑾从马车里出来,就已经到了后院。 他问了问,得知这宅子里没住主人家,目前除了仆人,就只住了他一个。所有人都对他毕恭毕敬,包括府里的管家。他试探着提了些要求,无论什么都很快被满足。 容瑾知道,这应该是柳弈特意吩咐了。看来,容瑾苦笑,顾念确实还挺喜欢他的。 顾念刚做了皇帝,每天日理万机,想必得过上一两天才能抽出时间见他。容瑾收拾了收拾,闲着没事他也不打算出去乱逛为难别人,就在宅子里随便走走。 这宅子很大,单看布局和占地面积,倒是有点像邵国的王府。但这摆设装饰却太素净了些。而且哪个王府连半个主子也没有的。 容瑾边走边漫无目的地乱想,看来辰国国土确实比邵国大了太多啊,京中随便闲着的宅子,竟也能这么大!辰国的许多风俗和邵国不同,宅子的布景也颇有些趣味。容瑾边走边看也不觉得无聊。 直到他走到了一处院子外,脚步下意识慢了下来。 这个院子,明明从未见过,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呢?明明也不一样,墙不一样,比那小破院的院墙高得多,飞檐也不一样,当初那个小院子,连飞檐的装饰都没有。但是为什么,就觉得那么熟悉呢? 他顺着小路,慢慢走到了墙下,怔怔地摸着白色的墙面。他突然抬头左右瞧了瞧。这宅子本就仆人很少,他出来逛也没人跟着。如今正好四下无人。 他利落地翻身上了墙,目光控制不住地朝院子里正对的方向看过去。 对面真的是一处长廊。可廊下没有人。 容瑾失笑地捂住了自己的脸。天啊,瞎想什么呢。真是失恋使人神经错乱。也不想想怎么可能。顾念如今可不是以前那个整天闲着没事,坐着等你的清闲人了,你随随便便翻个墙,他怎么可能刚刚好出现在这里? 人还真是,就算道理自己都一条条讲明白,决心也下了,信誓旦旦地说出来。可心里到底怎么想的,只有你自己知道。一不小心,那点深藏的念头,就难堪又直白地露出头来了。 他也不想下去,坐在墙头上,微风从脸畔拂过去,是很舒服的那种力度。自从柳弈在宴上说出那些话,他心里的弦,就一直紧绷着。他怕顾念不依不饶,更怕自己一不小心,那些用三年才攒下来,一日日坚实的勇气和坚定,就溃不成军了。 他真的很喜欢顾念。活了这么大,他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人。也许,这辈子都不会再这么喜欢别人了。可是他真的不能接受,去做一个古代婚姻标准下的“妻子”,甚至是“奴婢”。 现在坐在这儿,四下无人,视线开阔,被死死藏着的念头悄悄浮出来,但也不会被任何人察觉,他反倒觉得放松了一些。 他闭着眼睛,决定放纵自己一刻钟,悄悄地回想一下过去和顾念相处的时刻。 那时候柳弈像防贼似得拦他,他就养成了翻墙的习惯。就算知道他摔不下来,可顾念见了,还是忍不住念叨他两句。 然后,他真的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有点颤,又有点着急。 “这个墙比以前那个高很多,真的不能随便翻啊,快下来。” 第97章 浪荡子和他的渣男攻40 容瑾睁开眼睛,朝着声音向下看。人站在墙下, 正朝着他半伸着手, 脸上是他熟悉的着急和紧张。他最开始几次翻墙头的时候, 顾念也总是这样。 他鬼使神差接道:“你要不要上来?” 他伸出手, 想拉顾念一把, 却发现他俯身, 根本够不到顾念的手。 他终于从刚刚那场幻梦中醒过来。早已不是当初的小矮墙, 也早就不是当初那个人了。 容瑾从墙上跳下来,一揖到底,干脆利落:“邵国来使容瑾, 参见陛下。容瑾刚刚失礼了,还望陛下勿怪。” 顾念的脚步停顿了。他轻声道:“阿瑾,别这样。” 容瑾微微笑了一下,双眸恭敬地垂向地面:“礼不可废。” 容瑾的态度让顾念很不知所措。从他知道容瑾来了, 柳弈告诉他阿瑾过得不好, 到现在真的见到了容瑾,他的脑子一直都是乱的,嗡嗡作响。他来的时候, 脚步生风, 很想死死地抱住这个人,想和他说好多话,但真的站在阿瑾面前, 他却发现自己的脚像是被钉在了地上, 喉咙也被堵住了, 什么也说不出来。 此刻,他呆立在原地手脚无措,见容瑾不看他,干脆也一揖到底,给容瑾拜了回来。 容瑾诧异地抬头,和茫然惊慌的顾念对视了一眼。容瑾简直想扶额,他很不合时宜地想起来一句“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他实在很难把这样一个顾念,跟皇帝这种物种联系起来,反倒是记忆里的那个人,因为三年未见悄悄模糊一点的印象,又鲜活起来。反正左右也无人,容瑾忍不住问道:“那要是我刚刚给陛下跪下可怎么办?” 顾念愣了一下,条件反射道:“那我也给阿瑾跪回来?” 容瑾想象了一下两人对跪的场景,这不跟成亲的时候夫妻对拜差不多吗?幸亏他没选择行跪礼。 场面一度非常尴尬。谁也不知道说什么,就这么站在墙底下有一句没一句地尬聊。不过幸好两人的脑子都是一团浆糊,根本不记得自己和对方都说了什么。 “当皇帝不忙吗?” 怎么这么快就来了?还一个人也没跟,在这儿和他对着说这么久的闲话。 “忙。”顾念点点头,“挺忙的。” 容瑾顺着道:“那陛下就先去忙吧。在下也要去整理一下……” 他好像还没有准备好,去面对这样一个顾念。他们可能都需要再冷静一下,去选择一个合适的态度面对对方。 顾念打断了他,他看着容瑾身后的高墙:“阿瑾,我想上去坐一会儿。” 容瑾愣了一下,眼睫低垂:“陛下龙体尊贵,若有什么闪失,容瑾如何承担地起?” 顾念固执地看着他:“阿瑾,我想上去坐一会儿。你带我上去,行不行?” 容瑾却没妥协:“陛下,正如您所说,这堵墙比之前那堵高很多,也危险地多,我不敢带您上去。” “那就把墙拆掉,换回矮墙。” 容瑾看着那堵遭了无妄之灾的墙,苦笑:“墙可以拆掉,房子也可以换回原来的模样,可三年的时光也可以重来吗?” 顾念的身形轻微摇晃了一下:“阿瑾说的对。” 过去的三年,那只顾沉浸在自己世界中,对阿瑾的苦难一无所知的三年,他到底是错过了。现在再表现地如何悲痛,如何后悔,都只是无济于事的笑话,再也不能挽回,不能补偿丝毫。 他短促地笑了一下:“阿瑾要是忙,就先去吧。我再在这儿坐一会儿。” 顾念朝着里面的院子走过去。 他这个样子,容瑾也不太能放心地下,就跟在他身后。 到上台阶的时候,顾念可能是脚下滑了一下,差点摔过去,容瑾手疾眼快地拉了他一把,心中无奈,怎么这么大人了,还像个小孩子似得,走路也走不好。 站稳了,顾念却握住他的手没松开,直接往前两步,拉着容瑾和他并肩坐在廊下。 顾念握着容瑾手的力度很大,像是用着全身的力气,克制着心里剧烈起伏的情绪。容瑾突然觉得有点不自在。倒不是因为牵了一下手,他一个大男人,和顾念以前也谈过那么久的恋爱了,没那么矫情。只是以往虽然也拉弓骑马,手算不得多细嫩,也有老茧,但和经历过三年风吹日晒,砍柴种田的现在比起来,好太多了。 按理说一个男人不该在乎这些。但是在现在仍然喜欢的前任面前,他也只是个大俗人。哪怕不能在一起,谁不希望自己在喜欢的人面前,一直都是好的,体面的一面呢? 容瑾干笑了两声,想把手抽回来:“手好像是比以前粗糙了些啊。” 顾念突然侧过身,用另一只手捂住了容瑾的眼:“阿瑾,别看我。” 容瑾没有挣开。因为在顾念捂上他眼睛的前一刻,他看见了。他看见顾念的眼睛红了,有眼泪顺着眼角,啪嗒啪嗒地落下来。 他心想,都当了皇帝了,怎么还是这样呢?被他拒绝了,一句硬话都不会说,只会掉眼泪。他还以为,做了皇帝,会变得强硬一些,霸道一些呢。 他坐在廊下,眼睛被顾念的手盖着,轻声道:“其实长烟峡也没大家传得那么恐怖,就是很普通寻常的一个地方罢了。安和他们常去看我,家里也常给我送东西过去,我在那儿过得挺好的。” 顾念没说话。容瑾能听到他极力克制的抽噎声。他漫无目的地想着,心想这要是叫什么人看到了,估计得被治个“欺”君之罪了。好一会儿,他眼睛上的手还是没放下来,于是容瑾抽出自己的手,摸索着去给顾念擦了擦眼泪,轻声哄道:“别哭了。叫别人见了,像什么样子。” 片刻后,顾念沙哑着嗓子:“又没人来。这里只有我们两个。” 容瑾想哄他高兴,再说,都变成现在这样子,他的态度也官方不起来了:“可是见美人垂泪,我也伤心啊。” 顾念一把抱住他,闷着嗓子:“阿瑾,你留下来吧,好不好?” 容瑾叹了一口气:“真的不行。” “为什么不行?” “哪里都不行啊。我留下,难道对你有什么好处吗?只会带给你数不清的麻烦和污名。” 顾念死死地搂着他:“可是你留下,本身就是对我最大的好处啊。是什么都比不了,比不上的好处。没有麻烦的,随他们怎么说,污名我都不在乎。” “可我在乎啊。”容瑾忽视掉心底隐隐约约的疼,随口胡说着自己想出来的理由,“以往在邵国,我们在一起,我最多被人骂一句风流荒唐。可现在我们在一起,那我就是以男子之身逢迎媚上,也必然会被辰国各家族视作眼中钉。” 顾念急切道:“我会解决的。阿瑾,你都不用管,这些我都会解决好的。” “怎么解决?纵然皇权滔天,如何堵得住悠悠之口?”容瑾反问,“唯一的办法就是让我走。” 容瑾挣开了顾念,他看到顾念虽然眼睛还红,但眼泪到底止住了。他松了一口气,板起脸:“陛下。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本来一切都好好的,何必自寻烦恼呢?” “这些都可以解决的。我可以解决的。” “但是为什么一定要解决?”容瑾漫不经心地笑笑,“三年前,我那时候和陛下分开,并不知道我离京之事已经泄露,说的都是真心话。我和陛下的情分,早在三年前就一刀两断。而陛下对我念念不忘,也不过是求而不得的执念罢了。” 顾念突然站起来:“反正我说不过你。我每次都说不过你。你永远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什么时候问过我的意见?” 眼看顾念的眼睛又要红了,容瑾感觉自己坐立不安,简直想马上告饶。 顾念这次忍住了眼泪,恨恨道:“我不让你走。” 容瑾心一沉,面上却满不在乎地笑道:“陛下,您要是还忘不了我,惦记着我,那我跟着您悄悄住一段也不是不行。只是我要走。” “阿瑾你要是怕被人闲言碎语,可以不跟我好,可以不和我一起住,我连你一根手指头都不摸。但是你不能走。” 容瑾无奈:“那您这是为了什么呀?” “可以想别的名义留下来。反正现在不能走,不论如何,总得想办法解决了刑期十年的事情,才能回去。” 容瑾狠了狠心,冷笑道:“陛下这是觉得自己如今权势滔天,要强迫我留下来?” 按照容瑾以往对顾念的了解,这种话一说出来,顾念一定会方寸大乱,想要解释否认,到时候他就能顺理成章地切换到“人身自由,想走就走”的话题上去。 顾念却没有按照剧本来,他站在原地,气得发抖:“我不找人看管你,也不下旨逼你留下来。我不做皇帝,总还是个人吧!我自己看着你!你要是偷偷走了,我就跟着你一块儿走!” “别说这种不可能的气话好不好?” “不是气话。要是你非得回长烟峡,我就跟你一块儿去。” 第98章 浪荡子和他的渣男攻41 顾念话音落下, 院子里寂静一片。 容瑾安静片刻后, 才满不在乎地笑道:“你跟着我去那里, 是能打猎, 还是能种田?” 顾念认真道:“我可以挑水, 会烧火, 能刻东西, 还能弹琴给你听。只要我会的, 我都愿意为你做。” 顾念的眼角还残余着些许的红痕, 眼中却已经能看出一片黑白分明的执拗来。 因为身份的原因,容瑾这一世见过很多宫里的人。他见过的最不沾烟火气的, 就是七公主。她母族强大, 生来就极受帝王宠爱, 而且性子温柔娇憨又大度, 素来没什么烦恼, 也没什么好胜心。但就算是这样,七公主的眼睛里,她常带着的盈盈笑意里,也有一种特属于宫里的意味。容瑾一直觉得, 将所有的波澜起伏都完好地隐藏起来, 表现出一种整齐的云淡风轻和若无其事, 是宫里每个人刻到骨子里的本能。 但顾念不是这样的, 或者说, 他在容瑾面前不是这样的。容瑾有时候甚至觉得, 顾念真的一点都不像是宫里长大的人。他们在一起的时候, 顾念似乎一直都这么看着他,只要他回头,顾念眼里永远清楚地倒映出他的模样,带着毫无掩饰的缱绻和深情。就好像他想从这个人这里索取什么都可以。 容瑾突然就避开了顾念的视线,心想:真狼狈啊。 这次相逢,除了刚开始那一恍惚的伸手,容瑾看上去一直都是占上风的那一个。顾念茫然失措,甚至落泪,可他始终平静冷漠。只有他自己知道,最后的时候,真的是咬着牙,凭着心头最后一点理智和坚持,才撑下来。 容瑾回了自己的屋子,摊在床上,心烦意乱地用被子盖住脸。他安慰自己,怎么可能啊,先别说顾念会不会好好的皇帝不做了,跟他去长烟峡,只说前半句他都不信。顾念一个刚上任的皇帝,每天估计都忙得脚不沾地,能现在来看看他就不容易了,哪能闲着没事一直看着他? 但等到晚膳的时候,容瑾从屋子里出来,发现顾念真的还没走。他找人搬了张桌案在容瑾屋子对面的小亭子里,桌案上摆着厚厚一摞奏折。顾念坐在席上看折子,正对着容瑾的屋子,抬眼就能看到房门。 容瑾直接在屋子里单独吃了饭,一直就没出去。等到差不多想入睡的时候,就听到敲门声。他打开房门一看,顾念站在门外。 顾念穿着一身家常的旧长衫,去了冠,长发用一根簪子束着,抱着一床褥子。不像个皇帝,倒像个被娘子关在门外的可怜书生。见门开了,他抬起眼,轻声道:“我能不能睡在你外间的榻上?” 容瑾下意识就要直言拒绝,但顾念微微垂着头,眼睛落在他面上,仔细地观察着他的表情,似乎很忐忑的模样。容瑾心软了:“我不会跑的。” 顾念没说话,也没动,像是一颗树,只要容瑾不答应,就打算天荒地老地在这儿站下去。 容瑾心想,很好,看来他三年前骗了顾念一次,信誉在顾念那里已经彻底破产了。而且三年过去,不愧是经历了残酷斗争终于当上皇帝的人,真是越发难以搞定了。明明以前很好骗,很好哄的啊。 容瑾没好气地侧过身,让顾念进来了:“陛下这是不想做皇帝,打算改行去做牢头吗?” 顾念抱着被子进去,将被子放在外间的榻上,沉默着给自己铺床。 见顾念这么逆来顺受,容瑾不由得良心微痛。他靠在屏风边看顾念整理床铺,暗地里叹了一口气。 他明明是下定了决心,要拿顾念当一个强大的别国皇帝看的。可反思今日他和顾念的相处,显然不是那么一回事。到底还是不一样。他以前总觉得宫斗剧里和皇上谈真心,讲真性情的人傻,可真落到自己身上,哪那么容易呢? 难道他会让别的皇帝来自己屋子里睡外间的小榻?容瑾苦哈哈地想,当然,别的皇帝也不会想来。 那榻并不是睡人用的,平日里中间摆个小矮几,刚好供两人坐着喝茶或是下棋。顾念长得不低,他睡那里实在有点小。容瑾倒是比顾念矮一点,可他知道,若是他提出他自己睡小榻,顾念是怎么也不肯同意的。 可是睡一张床,也太暧昧了。 两人没怎么交谈,吹熄灯,各回各的被子里去。灯笼被吹熄后,沉沉夜色降临。容瑾毕竟白天赶了半天路,另外半个白天又见了顾念,一番心神起伏。他实在是有些累了,躺在舒适的被子里,很快就睡着了。 容瑾睡到一半,突然迷迷糊糊地醒过来,他觉得有点渴,决定去找水喝。结果他刚刚起身,穿上鞋,顾念的声音从外间传来:“阿瑾,怎么了?” 容瑾刚醒的时候脑子晕地很,他坐在床边含含糊糊道:“没事,喝口水。” 外间响起了脚步声,片刻后,有隐约的光亮从外间透过来。顾念走进来,端着一杯茶,递到容瑾嘴边。容瑾就着顾念的手喝了几口。 带点凉意的茶水驱散了他脑子里的瞌睡,容瑾彻底清醒过来了,第一句话就是:“你没睡?” 顾念轻声道:“我睡得轻。” 容瑾和顾念一共没睡过几次,他也不知道顾念到底是不是睡得轻。但他想,多多少少是有他的原因的。他能察觉到顾念这次见到他之后,一直萦绕在周围的那种不安。 容瑾叹了一口气:“我说了不会走的。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了。” 顾念心想,经常说话不算数啊。 其实容瑾误会了,他并不是怕容瑾夜里偷偷走了。容瑾既然是代表邵国来的,那他在和顾念说清楚之前,其他邵国使臣走之前,怎么也不会偷偷溜的。只是这三年,顾念做过很多梦,梦里面无论是甜蜜的往事,还是惨痛的诀别,或是渴盼的重逢,容瑾总是在的。可是到最后天亮了醒过来,他都不见了。 久而久之,就睡得轻了。 容瑾站起身,走到窗户边看了看,月亮还高高地悬在半空,这夜才过了一半。他看着眼中毫无睡意的顾念,心想不睡也不是个办法。 灯影昏黄,顾念一身单薄的中衣,长发披散在身后,眼中黑白分明,映着薄薄的光。都说灯下应看美人,容瑾从没像现在似得深刻地体会到这句话的意思。容瑾心想,其实邵国那些老头子们也没冤枉他,他的确有好色的基因啊。 容瑾走过去,爬上床钻进被子,向里挪了挪,打了个哈气:“睡吧。睡我旁边,这下总不怕我跑了吧。” 等到顾念安安分分,距离容瑾八丈远地躺下来。容瑾叹口气,心想,原则这种东西,丢着丢着就习惯了:“难道床里面有老虎?我可不想半夜去床底下捞你。” 说了会儿话,容瑾的瞌睡都走了大半。黑暗总是能带给人更多的安全感,叫人暂时忘记顾忌和烦恼,容瑾缩了缩被子,忍不住道:“你也不能真的时时都看着我啊。皇帝陛下,明日难道不上朝了吗?” 顾念轻声道:“我跟阿弈交待过了,就说感了风寒,这几日都不上朝,让大臣们把要紧的事都写在奏折上递上来。” 容瑾:“……” 看来不仅柳弈是个佞幸,顾念也怪有当昏君的潜质的。 “快点睡吧。” “嗯。” 第99章 浪荡子和他的渣男攻42 一连三天, 几乎寸步不离。可能是注意方式, 也可能是因为这个人是顾念, 顾念的跟随并不会叫容瑾觉得有什么压迫感。 那天晚上被美色冲昏头脑,将顾念放进了自己屋子,最后还睡到了一张床上。现在怎么好再把人赶出去? 应该是之前说了, 他宁愿和容瑾没有半点亲近,也不肯放容瑾走, 顾念白日里并不缠着容瑾。如果容瑾不想理他,顾念就安静地在容瑾周围做自己的事情;容瑾有时候故意表现出来不快,他就离得更远一些,连多看容瑾一眼都小心翼翼。可如果容瑾跟他说话, 或是态度好一点, 他那一瞬间眼里亮起来的光和喜悦, 看了都叫容瑾觉得心里疼。 第一天同床共枕醒来后, 顾念一反刚见面时的失措崩溃, 像是因为下定了什么决心,变得镇定和从容不迫, 容瑾却变得越来越急躁。他看似占尽上风, 随便一个眼神一句话,都能左右顾念的情绪,可其实他知道在这场战争里, 一步步逼进的人是顾念。 如果真的是熬时间, 顾念无论如何都熬不过他的。容瑾是个大闲人, 他在这府里住上十天半个月无所事事完全没什么问题。顾念呢?他刚继位没多久, 正是政权交替,万众瞩目的时候。一两天不上朝没关系。他敢十天半个月不上朝吗?到时候人心惶惶,流言四起。若是不上朝的原因再被人窥探到一二分,必定会引起轩然大波。 容瑾不肯答应留下,是为了自己,可也有那么一两分是为了顾念。 他相信顾念此刻待他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心是真的。然后呢?和男子相守一世,无嗣,这是在开玩笑吗?同父兄弟都解决干净了?还是皇位待了一二十年彻底坐稳了?若是有那么一两个手腕了得的人操作得当,皇位动荡也不是不可能。 天下佳丽,环肥燕瘦应有尽有,哪个不可娶?为了一个男人,何必呢? 可道理能说明白,理智能控得住情感,他今天也不会站在顾念面前了。别说顾念,容瑾自己道理一套一套的写下来能出书,不也被顾念给逼得狼狈不堪,心神起伏吗? 你要是爱一个人,就忍不住想对他好,想把你认为最好的东西给他,舍不得他吃苦。就像容瑾当年在两国边界,三言两语,游刃有余,就拒绝掉了顾念希望他跟着自己去辰国的请求。顾念那么不想离开他,尊严脸面全都放下去,什么都肯许诺,苦苦哀求他。可是他只说他在邵国会过得更好,顾念就再没提过一句要他跟自己走。 他今日,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顾念因为他,从好不容易走上去的康庄大道,再拐回艰难波折的小路吗? 第三天夜里,柳弈悄悄来了。顾念在容瑾隔壁的小书房里见他。 柳弈是顾念一等一的心腹,跟冯家人比起来,说不定都更胜一筹。顾念三天没上朝,前来找柳弈套话的,比之前试图从柳弈这抠出来一点顾念婚恋观的人还多。毕竟不是每个位高权重的人都有待嫁的闺女,但是大家都很关心皇帝的身体健康。 顾念见到柳弈的时候,柳弈差不多已经去了半条命:“陛下,我知道您和容公子久别重逢,情难自禁,需要时间相处,可是现在都三天了!三天没上朝了!真的不能再拖下去了!” 顾念坐在桌椅后,没说话。 柳弈无奈:“陛下,人都到辰国了。还怕他跑了不成?”这么心急做什么? 顾念沉默了很久,才道:“阿弈,你观几位皇弟家中的诸子中,可有天资聪颖,兼具仁心之辈?” 柳弈一愣:“陛下怎么突然说这个?” 柳弈当然明白顾念的意思。他不是没想过,以他们陛下对容公子的“死心塌地”,未必会有自己的子嗣。那到时候,自然要接几位王爷的子嗣们进宫,好好观察观察。可那都是很久远很久远的事情了,现在提这个做什么? 顾念轻声道:“这次风寒,朕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出了些问题,想接几位皇弟的子嗣入宫。待过一两年,再做打算。” 他若真要脱身,诸事安排得当,至少也得一两年。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其实很愧疚。三年多一步步过来,以前分散的心腹收拢回来,又加入了多少新的势力,到如今当了皇上,他身边关系网密密麻麻如同巨大的织网,顾念就是里面最中心的一个结。可这世界上缺了谁都一样,只要安排地尽力周全些,顾念走了,势力网自然会重新交织,建立起重新的平衡。其他人都好说,无非是重新再仪仗势力和手段洗牌。便是外族冯家,偌大的家族,本就势力强横,若是顾念再留些看顾的旨意,等到小皇帝一二十年长成人,冯家未必比现在过得差。 他唯独觉得对不起柳弈。跟了他这么多年,又和家族闹翻了,真真正正的“孤臣”,好不容易熬到功成名就的时候,顾念这一走,突然就打水漂了。便是顾念再怎么为他安排,他势单力孤,荣华少不了,可只怕比不上今日帝王宠臣的风光了。 柳弈的身形晃了一下,他深吸了一口气:“容公子不肯留?” 顾念根本就不用回答,柳弈这个问题原本也不需要顾念给个答案,他急促道:“陛下,臣说句大不敬的话,遍观史书,皇帝寿终正寝的不少,可见有太上皇安度晚年的?” “况且陛下年轻力壮,素来龙体安康,突然退位于一个幼儿,您好端端地却自己离国远走。如何跟文武百官,辰国百姓交代?便是这事真的成了,您身体康泰,朝堂上自会有忠心之人追随,可高堂上又有幼帝日渐长成,到时候辰国就是一团混乱,永无宁日!” 顾念闭了闭眼:“不会有太上皇。一国二主,是乱国之像。” 顾念这是打算诈死脱身。 柳弈从来没这么跟顾念说话过,几乎是愤懑:“堂堂一国之君,承一国臣民之望,现在却打算将国事,百姓交给一个幼儿,自己一走了之?” 顾念没有看柳弈,他瞧着灯火映在玻璃罩上的光影:“自会有值得信任的辅助大臣,势力制衡。” 满室寂静,柳弈抹了一把脸:“您这可真是,算了。听过爱美人不爱江山,我只当是戏文里的玩笑话,哪能想到还有真的呢?” 顾念看着自己最好的朋友:“阿弈,我这一生,承担过好多期待。从生下来,是嫡皇子,功课要最出色。后来那个女人来了,母后就越发盼着我能为她争一口气。再后来远走邵国,所有人为我奔走,母后甚至搭上了一条命,我必须回来。我要回来为母后报仇,为所有追随我的人,去争去抢。” “我没有办法,没得选,只能沿着一条路一直往前走。” “到了今天,我做了皇帝。仇报了,追随我的人,为我牺牲的人,我给了大家一个交代。其实我知道我还是不负责任,就该照阿弈说的,我坐上这个位置,就该去做个好皇帝,朝堂制衡,改善民生。” “可是阿弈,这条路比起报仇,夺位,要更长,更远,若是走,就是走一辈子。那我什么时候去找容瑾?” “我会尽量去做,去安排,阿弈,不仅仅是你,我身边所有人,我都希望你们好。但是阿弈,我真的没办法再用余生,去承担起更多的期待了。” 他这一生,刚开始风光富贵,后来落魄到谷底,一路历经波折,最后爬到这个位置。可回想以往二十多年的人生,里面觉得高兴幸福的时刻,母后温柔的双手,过去的父皇赞许的眼神,阿弈他们几个朋友。所有的一切在脑海中交错,都渐渐远去,到最后,剩下的斑斑陆离,都是容瑾。 少年初见的痞气;少年歪着头对他微笑;他们在山间的小破屋里,抱在一起入睡;少年冒着巨大的风险,去路上追他;少年和他诀别时的冷漠和平静;以及,少年长成青年,他变得粗糙的双手,带了些风霜的脸颊,还有额头上的一块疤。 他那天,捂着容瑾的眼睛,坐在廊下无声地痛哭。 因为他真真切切地意识到,他辜负了容瑾。是他害了容瑾。从肆意快活的锦衣少年郎,到一无所有被流放的阶下囚,三年时光,青春正好,都被他毁了。正如容瑾所说,墙可以推翻重建,房子也可以修得和原来一模一样,可唯有时光,不能重回。 他无论如何,也弥补不了了。 过去错过的时间已经永远失去了,难道未来还要再蹉跎错付吗?他已经,很努力地去满足之前命运加注在他身上的责任。余生他最想做的,是和容瑾在一起,对他好。 他当然希望容瑾能留下,他也不必退位,一切都变得简单了。可容瑾不愿意。刚开始那两天是他钻了牛角尖,容瑾不愿意留,他就不该强迫容瑾留。 人是不能什么都得到的,世事难两全,而顾念已经做出选择了。 “若是他要回长烟峡,我跟他走。” 第100章 浪荡子和他的渣男攻43 “噼啪”一声,灯笼中的火苗跳跃了一下, 打破了室内的寂静。 这么沉重的话题和气氛中, 柳弈突然冒出来一句话:“陛下, 容公子让您跟他走吗?” 顾念转开脸,轻声道:“我一个大活人, 想去哪里去哪里, 何必要他管?” 柳弈就明白了:得,人家容瑾不同意。合着不是外面的小妖精勾搭着想拐他走, 这是上赶着为人家抛家舍业, 人家十有**还不知情,知道了也未必稀罕。柳弈心想, 只要不是容瑾提议的, 那他就先把心放下来吧。 柳弈回想了一下顾念刚刚说话的样子, 带着几分不可置信, 揣测道:“陛下,您如今,不会还没和容公子和好吧?” 顾念没有说话。 柳弈一下子就镇定下来了, 他真诚地对顾念道:“陛下, 那您要走的事情还是先缓缓吧,别着急。” “臣说句不太中听的,容公子今日在这里, 完全是因为咱们权大势大, 是迫于无奈。陛下若是要放容公子回长烟峡, 到时候再隐姓埋名地跟去。先不说长烟峡是邵国流放之地, 一般人不太好进,如果容公子那时候还跟陛下赌着气,到时候只怕连容公子的面也见不着了。还是等到先哄好了,再谈以后的事情吧。” 顾念本来冰冷淡漠的脸,微微僵住了。他沉默了一小会儿,抬眼看了一眼柳弈,咬了咬嘴唇:“哄吗?怎么哄?” 柳弈心想,您都不知道,我这个大龄光棍怎么知道?可这事顾念也没别人好问,柳弈只好一边绞尽脑汁地想,一边沉吟道:“哄,自然是要哄的。” 不哄怎么办?打又打不过。势力也不敢用。柳弈暗暗想,到时候就算真和好了,我看您也是个挨打受气的命。 “至于怎么哄?”他回想着自己从别人那里听来的微薄经验,“女人的话,爱胭脂水粉,爱金银首饰,越贵的越好,还爱听甜言蜜语。” 可容瑾是个男人啊。而且以容瑾的性子,怎么看也不会是喜欢胭脂水粉,金银首饰的人,至于甜言蜜语,顾念肯定没容瑾有经验,未免弄巧成拙,还是算了吧…… 柳弈硬着头皮胡说八道:“男人嘛,也差不多,投其所好就行。容公子爱什么?爱好酒?爱佳人?” 顾念低声道:“长烟峡苦寒,就算阿瑾底子好,也难免亏损了些,我找御医这些天给他暗地里调着身体,不能喝酒。” “那就第二个!”柳弈见顾念脸色冷下来,瞬间想起来自己说的第二个是什么,连忙补救道:“臣的意思是,当年容公子对陛下,不就是一见钟情吗?” 柳弈见顾念若有所思,竭力想把自己刚刚说错的话圆回来。 “哪个男子不喜欢好皮相?尤其是容公子这样的,”柳弈隐晦道:“见多识广的人。当年容公子对陛下一见钟情,论起相貌,陛下自然是龙章凤姿。只是陛下如今国事繁忙,确实是显得憔悴了些。” 顾念忍不住摸了一下自己的脸:“是吗?” 柳弈真诚且肯定道:“是。” 顾念回想着当年安和告诉他的,容瑾喜欢的类型——身材高瘦,白白净净,带些书生气,最好还要会刻簪子。 他想到这几天和容瑾的相处,喃喃道:“阿瑾晚上的时候,好像是好说话一些。” 他平日里是穿常服,只是常服也都绣着暗金色的龙纹,一看就颇有些气势。但到了晚上,他就只穿一件简简单单的旧衫,或者是只穿中衣,像个书生的模样。他以前在邵国的时候,好像也穿的差不多。 所以,阿瑾是只喜欢他那个模样吗? 顾念陷入了沉思,等他清醒过来,沉吟了一下:“那个,阿弈。” “臣在。” “我记得你家里好像有不少姐妹?” “啊?是,是啊。” “那你帮我问问,额,女孩子的话,应该会有些擦脸用的东西吧?就是那种没有什么颜色,透明的面脂?帮我问一问,气色不太好的话,擦什么会比较好?” 柳弈:“……是。” 他都不必问给谁,想来也不是给容公子抹的,容公子哪还用得着以色侍人呢? 柳弈走出房门,他悄悄地看了一眼旁边亮着灯火的屋子。看来,他得想办法去悄悄见一见容瑾啊。 …… 容瑾知道柳弈来了。他猜柳弈应该是来劝顾念上朝的。足足三日,皇帝未曾上朝,也只含含糊糊地给出了一个身体不适的理由,只怕外面已经是流言漫天了。 容瑾多多少少放下心来:就算顾念再怎么任性,他身边的众臣,也不会由着他胡来的。柳弈在顾念心中分量极重,他的话,顾念应该还是听的。 第二日,容瑾看到如常出现在他身边的顾念。 到了晚上,容瑾有些绷不住了:“辰国都不上朝的吗?” 顾念手里的笔微顿:“上,我再过几日便去上朝。” 容瑾微微松了一口气,还好没任性到什么都不管不顾的地步。 “阿瑾,”顾念的笔在奏折上画了一个圈,轻声道,“再过上一两月,一应出使的安排都走完了,你就跟着邵国来的使团回去吧。” “你想走,我放你走。” 容瑾听到这句话,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如愿以偿的高兴。他感觉自己的心一下子从高空坠落,变得空荡荡的。容瑾很勉强地笑了笑:“多谢陛下隆恩。” 幸好顾念此刻低头看着奏折,他自嘲地笑笑:“难道你不愿意,我还能硬拴着你,不让你走吗?” 他想诈死脱身,不是说走就走的。这件事不是一件小工程。生前事,身后事,顾念要考虑顾忌的事情非常非常多。而且这事他不可能瞒过所有人,如果有身边重臣察觉到这件事,容瑾的处境就会很危险。冯家的事,不就是前车之鉴吗? 既然打算要走,他不会让容瑾再留在辰国。至于他要诈死这件事,也不必先着急告诉容瑾。等到了长烟峡,如果那时候,他不用熬夜处理公务,气色好一些,说些好话,再加上他无家可归这么可怜,阿瑾应该不至于把他拒之门外吧…… 顾念看了看桌上的沙钟,放下了折子:“时候不早了,阿瑾要不要睡?” 容瑾一怔:“今日睡得比往常早许多。” 顾念将桌上摆着的几盏灯一一吹熄:“以后要少熬夜。” 容瑾这点是赞同的:“没错。” 好皇帝是个拼体力的活,容瑾知道顾念没有看上去那么文弱,但常常熬夜总归是对身体不好的。 顾念心想:明天得再去问问阿弈,他问过他妹妹了没。 …… 几日后,顾念上朝。容瑾在府中待得无聊,就想出来散散心。顾念果然说话算话,容瑾轻轻松松出了门,没有任何人提出过要跟着他,只是管家在他出门前,为容瑾备下了足够的银票,和一块能解决大部分麻烦的令牌。 容瑾走在街上,看到一家卖花草的店,里面有几株牡丹着实养的不错。他走过去细看,店里的伙计很热情:“我们店里还有一株青龙卧墨池,色如墨玉,花大如碗口,前些日子刚开了,是我们店家的宝贝。这位公子要去后院看看吗?” 容瑾脚步微顿,然后饶有趣味地笑了:“行呀。” 后院里自然没有色如墨玉的牡丹花,只有一个柳弈在后院等他。 “在下迫不得已,以这种方式请容公子借一步说话,还请容公子勿怪。”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容瑾和柳弈还有些交情。容瑾原本以为,会是一些听到消息,打算“清君侧”的王公贵族呢。柳弈找他做什么? “柳大人这么暗地里来找我,是想说些什么?” 柳弈沉声道:“我是想问一问,容公子随后有什么打算?” 容瑾淡淡道:“我作为使臣前来道贺,到时候使团回国,我自然也是跟着回去。” “那陛下怎么办?” 容瑾假假地做出一个惊讶的表情:“辰国的陛下天潢贵胄,柳大人何出此言?” 柳弈苦笑:“陛下只怕没跟你讲过,他这些日子,打算将王爷们的子嗣接进宫。” 容瑾微微皱眉:“为什么?” “容公子,若是到了今天这一步,您还要说,您不知道为什么。那可就太伤人心了。” 容瑾轻声道:“他已经答应放我走。” “是,他打算放你走。你想走,他自然让你走。”柳弈深吸了一口气,心中悲愤,“容瑾,和他较量,你总是赢的。你要什么他不给你?甚至不用去要,只要你给出一二暗示,他就算挖心剜肺,也要给你的。” “你要走,他不拦你。他打算诈死,抛下一切再去找你。” “容公子,我来这里就是想问一问,你是真的想让陛下抛下一切,跟着你去长烟峡吗?” “如果你告诉我,是,你愿意,那你们自去做你们的神仙眷侣,我半句话不说,今日转头就走,日后也绝不阻拦。容瑾,你真的忍心看到他为你一无所有,众叛亲离吗?” 第101章 浪荡子和他的渣男攻44 柳弈言辞恳切,容瑾却面容平静到近乎冷淡:“柳大人, 您找我说这些做什么?如今大家都已经年过二十, 都是成年人了。每个人都能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任。辰国的陛下要做什么, 又不是我能决定的。我建议您还是直接去找辰国陛下进言吧。” “问题是陛下那里根本就进不去。” 难道他想来找容瑾吗?跟陛下的心上人秘密来往这是嫌自己活太长,这不是没办法吗? 容瑾摇摇头:“那你来找我又有什么用?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别国使臣, 恕在下无能为力。” “容公子, 您待陛下明明有八分情谊,为什么收得死死的, 只肯表现出两分来呢?” 顾念把容瑾看成重中之重, 容瑾在他眼里估计跟天上的仙子也差不多了,所以反而容易相信, 容瑾不怎么在意他。但柳弈明白, 只看当年万里相送, 容瑾怎么可能不在乎顾念? 柳弈:“我真的不明白, 您对陛下明明是真心实意,陛下对您更是视若珍宝,如今邵国形式又对您如此不利, 到底为什么不肯留下来?” 容瑾叹了一口气, 他随便找了个石墩子坐下来:“柳大人,将心比心,异地处之, 若是你, 你愿意去给别国的皇帝做皇后吗?将自由与尊严, 尽托于别人的真心?” “若是容公子这么想将心比心, 何必问我呢?为什么不回去问问殿下呢?”柳弈片刻没犹豫,反问道,“若是您今日和陛下异地处之,他肯不肯?” 容瑾没说话。 柳弈苦笑道:“我们都知道答案,他肯的。莫说是做皇后,便是做妃嫔,只怕咬咬牙也没什么不愿意的!” “当然,这世上谁对谁好都是心甘情愿的,没有说我愿意为你做什么,你就也必须连本带利还我十分的道理。”柳弈苦口婆心,“您怕人心易变,怕今日选择,变成明日后悔不及,这是情理之中。陛下都不说逼您,我也没什么立场来劝您牺牲自己的利益。” “只是容公子,你等等他行不行?稍微等他几年,叫他再准备地充分些,把事情都安排好,再……” 容瑾打断了他:“柳大人,您怕是误会了。” “我无意与贵国陛下,再有什么过多的交集。” 柳弈就笑了:“容公子,我们都坦诚一点不好吗?” “您若是真的对我们陛下半点想法都没有,您好好地待在邵国不就行了,来这儿做什么呀?别说是迫不得已,若是您真的不想来,应该是有办法的吧。” 柳弈和容瑾并没有太多的接触。但可能是没有滤镜的原因,事实上柳弈对容瑾的了解,要比顾念真切地多。容瑾看上去重情重义,最是随性磊落,赤字丹心,但在某种程度上,几乎可以说是冷酷了。 当年也是真的浓情蜜意啊,吉光片羽,柳弈偶然的时候瞟到一眼,也都觉得真是美好呀。后来顾念不吭不响地离开,容瑾非但不怪他,还冒着生命危险万里相送,随后被流放长烟峡三年,毫无怨言。叫谁说,也是真情实意,感天动地。这少说也得是生死相许的情谊。 可顾念其实从来没有从容瑾身上得到过太多的安全感。一是顾念背负着更沉重,叫他不敢停歇的重担;二来,比起一头栽进去,几乎喜怒哀乐都被牵着走的顾念,容瑾实在太游刃有余了。他自始至终,都是理智的。 这不,容瑾当年留下的一块破玉,三两银子也不值,顾念硬生生挂在腰上这么些年,去到哪儿带到哪儿。柳弈大概知道,顾念腰上的锦囊里,还放着当初那枚被容瑾要走,充当过护身符的那枚铜板。像这种傻事,谁见容瑾做过? 柳弈几乎都能想象出来当时分别的场景,顾念落泪,情绪几近崩溃,容瑾就能站在原地,逻辑通顺,表情到位,说不定还像个甩掉过无数风流债的浪荡子一样,给顾念擦了擦眼泪,不痛不痒地安慰了他几句。 容瑾是那种内心相当坚决的人,一旦真的认准了什么,很难会动摇改变。 对这样的人来说,他下定了决心不再和顾念有牵扯,却肯再来见顾念一面,就是他最大的动摇和让步了吧。 柳弈从小就生在鼎盛世家,后来又颠沛流离,少年老成地很,当年还是个十几岁的小少年时,就像个讨人嫌的唠叨又严肃的模样。如今他对着容瑾笑了笑,竟有几分少年般的促狭:“您若是喜欢我们殿下,也该拿出点诚意来啊。” “不能总是仗着我们殿下没经验,喜欢您多一些,就老是欺负他呀。上一次您已经骗了他,说了那么多绝情的话,害我们陛下差点把眼都哭瞎了。” 容瑾突然闭了闭眼睛,轻声道:“我,我没想欺负他。我只是,希望我们每个人的路都走得顺一些。” “但是这世上原本就没有平坦到完全没有波折的路啊。想要得到些东西,总要做出必要的努力和妥协。”柳弈问道,“如果陛下真的为你抛弃皇位,你不必再担心将来的处境和变故,你还想和他在一起吗?” 容瑾没说话。 “陛下肯为你放下皇位。你能不能也稍微让一点步?” “他现在真的处境并不太好。先不提什么责任,提什么家国大义,他到底能不能走得成,都还是两回事。他没跟你说,大概也是怕计划不顺利,发生什么变故吧。何况,他毕竟是辰国的君主。就算他狠狠心走了,难道就真的全都能抛在脑后了?总要将一切都安排好的。” 至少,也得先把刚刚政权交替,仍在动荡的国政给平复稳定下来。不说把继承人养大,至少将适龄的孩子带进宫养养,看上几年,挑出合适的人选来吧。 容瑾心里盘算了一下,这大概就得十年了吧。 但其实柳弈说的没有错啊。你若是想得到什么东西,就肯定要为此付出努力和妥协的。如果,顾念肯为了他做出这样的决定,他敢不敢为顾念,赌这一把? “容公子,你若是觉得还不放心,怕今日地位的转变,让你觉得不安。不妨想办法去试一试他。陛下不会生气的,如果你肯试一试他,再给他一个机会,他高兴都来不及。” 柳弈告退之前,容瑾问他:“柳弈,你就没想过瞒他吗?” “若是你选择了瞒下来,他那么相信你,也许根本就不会有这些事了。” “说实话,想过。” 当时真的想过。可想一想,如果连他都瞒顾念,顾念还能信谁呢? 柳弈苦笑:“但是我也不能就眼睁睁地看着,陛下他在廊下坐着,空等一辈子吧。” 柳弈其实在邵国的时候,就和冯家人在使团中的人狠狠吵了一架。 冯家人当时问他:“你可知道此事若成,后世史书会如何书写陛下?你就是千古罪人!” 柳弈当时面无表情,心中却想:现在都快过不下去了,还谈什么后世史书? 柳弈摆摆手:“跟了这样的主子,我也没什么办法。何况,若不是跟着这样的主子,像我这种自以为是,爱自作主张,胆大包天的脾气,只怕都死了一百回了。” 大家凑活着过吧。 …… 顾念退了朝,回了以前的王府,发现容瑾不在府中。他找管家问了问,知道容瑾是出去闲逛了。 他其实很想见容瑾,很想知道容瑾去了哪儿,但他最后只挥了挥手叫众人下去,并没有派人去找。都答应要放阿瑾回去了,阿瑾又不会在邵国使臣离开之前跑掉,他要是还派人随时掌握阿瑾的行踪,跟□□阿瑾有什么区别? 反正,晚上阿瑾就回来了,就能见到了。倒不如趁现在赶紧把政务都处理了,到时候能多和阿瑾说说话。 顾念埋头处理大臣们呈上来的奏折。不知不觉,手边摸到的竟然是最后一本了。他抬起头,发现周围已经点了灯火。但是还没有人来通传,说容瑾回来了。 顾念转转脖子,走出房门:“阿瑾还没回来吗?” 管家颇有点焦虑和忧心地摇摇头:“没有。” 都这么晚了,怎么还没回来? 就算知道容瑾功夫好,身上还带着能摆平大部分事情的令牌,顾念还是觉得有点慌了。他又等了一会儿,眼看着月亮都爬上来了。他终于还是忍不住派了人去找容瑾的下落。 派去的人没过多久就回来了。 “陛下,”侍卫硬着头皮禀报道,“查到容公子的下落了。” 顾念松了一口气,只要没出事就行:“人在哪儿?” 那侍卫“噗通”一声跪下:“容公子他,他在柳月坊。” 第102章 浪荡子和他的渣男攻45 容瑾出了卖花铺子的门, 一打听这京里面最热闹的风月之地, 就来了。 虽然两国的建筑物和风俗, 都有很大不同,但这种场所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差别, 无非是颜色暧昧的帷幔, 放浪形骸的人群, 各式各样的姑娘,或者是少年。 各个都容貌秀美,笑意盈盈。 虽然容瑾是陌生面孔,但这种地方的人眼睛都毒得很。容瑾穿的好,出手大方,举止言谈之间, 颇有风流世家子的姿态。 所以, 容瑾刚进门, 和老鸨说了两句话, 就被妥妥帖帖地引进了上好的房间。 容瑾一个人坐在案前, 手里晃荡荡地拿着一个酒杯,有一口没一口地喝酒。他没让人给他斟酒夹菜, 却叫了好几个乐师过来。 其实他好久没听过成调的曲子,没喝过好酒了。长烟峡那种地方, 你想听个鸟鸣虫叫, 喝个热水, 都得费点功夫, 更别说曲子美酒了。那时候整日待在长烟峡, 有时候也忍不住想,但是如今坐在这,丝竹绕耳,美酒在案,容瑾却捏着自己的杯子发呆。 系统和他唠嗑:【宿主,我觉得你这办法不好。你跑到这儿来,究竟是想要顾念给出个什么样的反应?】 容瑾双眼没什么焦距地看着酒杯里莹莹的酒液,半响:【其实我也不知道。】 【你要是这都不让他发火,也太不人道了吧。别说是皇帝,随便一个普通人,都忍不了心上人出来寻花问柳吧!】 容瑾猛地坐直了身体,“啪嗒”一声把酒杯给扔在了桌子上:【我没出来寻花问柳!我是摸人家手了,还是怎么着了?】 【可是顾念又不知道。你说你又不是真的想听曲子想喝酒,你来这儿干嘛?】 容瑾仰起头,把杯子里的那点残酒给一口气喝尽:【我就是想看看,如果有一天,我和他之间的事,我超出了他所能接受忍耐的范围,他会怎么做。】 系统没说话,容瑾自嘲地笑笑:【其实他已经一退再退,几乎沦落到卑微的境地,我却还是不放心,还是拿这种不入流的手段试探他。我真的挺自私的,是不是?】 系统冷声道:【自私怎么了,这世上谁不自私?柳弈说的大义凛然,你扒开他心看一看,看他来找你,有没有自己的私心?】 容瑾摇摇头:【其实柳弈有句话说的没错。我对顾念,确实不如他对我。】 说完这句话,容瑾给自己又倒了一杯酒:【但我就是这样一个人啊。】 容瑾本来以为,他很快就能等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因为顾念前几日都回来地挺早,差不多是下午刚过一半的时候。他下午在宫里和重臣们议完了事,不太紧要的奏折,都会拿回来批。 但他在这里待了很久,待到一壶酒都喝完了,曲子也不知换了几轮,竟也一直安安静静的。 容瑾忍不住想,顾念还没回去吗,还是说,顾念知道了,但是什么也没做呢。顾念不可能不知道他在哪,就算顾念没派人跟着他,但只要顾念想起来,问上一句,只要容瑾还在这辰国京城内,用不了一炷香顾念手底下的人就能把他的行踪翻出来。 顾念没来。 容瑾说不清楚心里什么滋味。系统问他,你想要什么样的反应。容瑾没撒谎,他也不知道。他有时候觉得自己有点好笑,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却指望顾念猜对吗? 他正犹豫着,是现在回去,还是再听一会儿,外面传来了喧闹声。他刚侧起耳朵听,门就“咣当”一下子被人推开了。屋里的丝竹声一下子停了。 顾念站在门口,他的视线落在容瑾身上,黑白分明的一双眼,带着压抑的寒意:“你听了一下午了,再过一刻钟就是宵禁,听够了吗?听够了就和我回去。” 容瑾心里一紧,他越过顾念的身体,看到门外守着些侍卫。他认得最前面的那个人,那是皇帝身边的御林军。 容瑾慢吞吞地拿着酒杯:“人家好端端地做生意,哪里惹到您了?您这么喊打喊杀地上门?” 顾念死死地看着容瑾,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他把生意做到你头上,就是和我往死里过不去。” “又不怪人家,我自己来的。怎么?我不能来听曲子?” 顾念闭了一下眼睛:“那你现在听完了,能跟我回去了吗?” 容瑾觉得自己可能是酒劲上头了,他觉得有点晕晕沉沉的,心里却哽着一口气:“我不想回去。我还没听够。” 顾念完全没顾忌身后人会不会听到,听到后会怎么想:“你想听什么,我回去弹给你听行不行?” 容瑾晕地甩了甩脑袋:“我,我就想在这里听。” 有那么一瞬间,离顾念最近的侍卫统领,看到顾念脸上的表情,都觉得心惊胆战,生怕顾念下一刻要爆发。顾念却忍住了,他黑着脸走进门,一撩衣角,在容瑾身边坐下,对着被这架势吓到一动不敢动的乐师,咬牙切齿道:“听不见话吗?!接!着!弹!” 乐声仓皇地响起,刚开始有些慌乱,但毕竟是吃饭的手艺,熟得很,很快就变回了悠扬的旋律。 但气氛较之前容瑾发呆的时候,更加沉闷冷凝了。简直让上面顶着杀气弹奏的乐师们叫苦不迭。你说说,又不是真的来寻欢作乐了,这两个人为什么非得跑到这儿来闹别扭? 容瑾想去拿酒壶,顾念一把捏住了他的手腕。两人动作之间碰倒了酒壶。顾念看着酒壶里残留的一点点酒液,脸色更加阴沉不快。他闷声道:“曲子可以听,不能喝酒。” 容瑾把手抽回来:“你留在这儿做什么?” 顾念气的话都说不稳:“我和你一起听。我倒要听听,是什么样的天籁之音,把你迷成这样。好叫我也学两手,到时候能拉得你愿意多和我待一会儿。” 脑子一热,容瑾突然脱口而出:“我要是想留下来过夜,你也跟着我?” 顾念的脸慢慢转了过来,他的眼睛慢慢染上了红丝:“你,想,留下来,过,夜?!” 容瑾本来想点头,但他看着顾念现在的表情,一时间醺醺的酒意都醒了几分。他立刻意识到自己有点过头了,他本来只想来这喝喝酒,听听曲,看看顾念的反应。不知道怎么回事,酒意一上头,就闹成这样了。他看着顾念的眼睛,有点怕顾念会哭,手足无措地坐在原地。 顾念的眼睛血红,却很冷静:“我记得你说过,你喜欢的是男子,对吧?” 容瑾没说话,顾念就当他默认了。顾念站起身,眼神森寒地看着外面欲哭无泪的老鸨:“去把你们这儿最好的男子叫来!” 容瑾简直如坐针毡,他很想给顾念解释一下,他真的没有这个意思。但是顾念竟然让人去给容瑾叫人来,容瑾心里微凉,也不知道顾念到底打算做什么。 片刻后,一个少年迈步走进来,身材修长,五官秀美,确实是个皮相气度上佳的美人。 顾念只看了他一眼,沉声道:“走吧,银子找外面的人要。走之前把门合上。” 那少年迟疑地看了一眼屋里的情景,想想进来之前外面层层围着的侍卫,识趣地离开了。 门刚合上,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顾念站在原地,就开始脱衣服。就算当了皇帝,他也不喜欢穿太繁复的衣裳,偏爱简单素洁的款式。所以他解开腰带,很快就将外衣脱了下来,用力扔在容瑾的桌案前,然后朝着容瑾走了过去。 容瑾一愣,竟忍不住微微向后缩了一下:“你做什么?” “你不是想叫人陪你吗?”顾念半跪在容瑾身前,用手指在容瑾耳边摩挲了一下,“刚刚那个就是这里最好的。怎么?我长得不如他好?” 容瑾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顾念一下子按到地上,桌案都被踢翻了。顾念俯下身,容瑾下意识躲了一下,温热就落在了他的耳边。但顾念这个人不挑,没亲到嘴唇,便在容瑾耳边吮吸啃咬。 顾念原本是饱含着怒气,不甘,委屈还有心头的剧痛,这个开始并不带多少旖旎的色彩。但是他实在太久没和容瑾亲近了。他将容瑾整个人都压在自己身下,亲吻着容瑾的脸颊,耳边能听到容瑾的喘息。 他恍恍惚惚地想,这是我,做梦都想的那个人。他也曾经无数次做过这样的梦,压着这个人,他想做什么都可以。 炙热浓烈的□□一下子如同烈火,被风哗地扬起来,迅速席卷了顾念的全身。几乎烫人的鼻息落在容瑾的皮肤上,顾念的嘴唇顺着他的耳侧,一直到脖颈。容瑾的衣襟都被扯开半边。 “他你都睡得下,我更行了吧?我长得比他好,又没有过别人,很干净,你也不用怕得病。” “你说怎么样,我们就怎么样。想怎么玩都行,我都听你的,我伺候你。” 顾念的声音不断地响起,但容瑾现在已经顾不上去听顾念说什么了,顾念的反应,那种强烈的,几乎算是暴戾的占有欲和渴望,让容瑾觉得有点害怕。 他挣扎了两下:“顾念!别这样!” 顾念的身形一下子顿住了。他仍然压在容瑾的身上,没有起,却也没有再做什么动作。半响,他轻声道:“容瑾,我打不过你。你要是不想要我,就推开我。你推开我,我立刻就走,你爱找谁就找谁,我再也不问了。” 容瑾被顾念死死压着。其实一个成年男子还是挺重的。容瑾觉得他好像又醉了,话都说不稳,脸特别烫:“我们,我们换个地方,别在这儿。我们回去,行不行?” 第103章 浪荡子和他的渣男攻46 幸好两人虽然都出身贵重, 却也不是那种衣来伸手的人。要不然这个场景叫人进来可太尴尬了。两人沉默地给自己整理好衣裳, 顺便给对方也整理了一下看不到的地方,然后粉饰出一片和平, 面无表情地走了出去。 两人坐马车, 一路无言到了府中。 顾念刚进屋,走了没两步, 停下来,低声道:“阿瑾, 刚刚是我做的不对,我今天出去睡。你早些休息吧。” 其实他也看出来容瑾有点喝多了。刚刚的举动,严格来说, 确实算是乘人之危。 顾念转身想出去,但是容瑾斜靠在门框上, 一抬手把门挡住了。 顾念脚步顿住,抬头看他, 容瑾倚在门框上,笑起来:“走什么呀?不是说好伺候我的吗?” 顾念就呆住了。容瑾往日里, 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有时候会带些痞气, 尤其是亲密的时候, 顾念往往是比较手足无措的那个。但这次,三年分别之后, 容瑾来到辰国, 无论是举止言谈, 偶尔有过界之处,但大部分时候都带着一点生疏的距离。顾念知道,这是容瑾还没有想好,容瑾还是想离开。 但是现在这样,阿瑾是想通了吗? 容瑾凑到顾念耳边,故意压低嗓子:“我抱陛下去沐浴?” 顾念感觉好像有火涌上来,嗓子一下子就沙哑了:“说好我伺候你的。怎么能叫你抱我?” …… 他几乎是一把将容瑾给扛了起来。容瑾吓了一跳,还有点怕顾念会摔了他。因为在他的印象中,顾念总是温柔,甚至可以说是文静的。但现在,容瑾趴在顾念的肩上,能感觉他的脚步和呼吸都很急促,但他抱着容瑾的手却很稳,将容瑾放在竹榻上的动作也很轻。 容瑾坐在竹榻边,顾念站着,两人一边亲吻,一边解对方的衣裳。什么也顾不上了,容瑾的脑海都是混乱的。炙热的亲吻和呼吸落在皮肤上,比热水更烫人。 最后的时候,还是顾念存留着一点理智:“我们去被子里,水会凉。” 容瑾刚刚被他引出了火气,趴在顾念怀里,仰起头:“不去,就在这儿吧。” 顾念摇摇头,已经松开他,开始找巾帕:“不行。” 容瑾拍了一下水面:“不是说什么都听我的吗?” 顾念用巾帕把他裹住,嗓子哑地厉害,还是坚持道:“还要把你的头发也擦干。” 容瑾气得踩了他一脚,力度落到顾念脚面,已经变成轻轻的。顾念只假装没有注意到容瑾的火气,把他严严实实裹住,抱起来,放到里屋去。他想要给容瑾擦头发,容瑾一把将帕子夺过来:“我自己擦,你也擦头发去吧。” 等到容瑾确实擦干了头发,钻进了被子,顾念检查了屋里的火盆足够暖和,才转身坐到床边。那时候容瑾已经不想理他了,背对着他躺在被子里。顾念把手搭在容瑾背上,轻声哄道:“阿瑾。” 容瑾面无表情地拍掉他的手:“天不早了,快点睡吧。” 顾念试探着轻轻推了两下容瑾,容瑾都憋着火气,没搭理他。顾念哄他:“你要是喜欢,我们下次,好不好?等夏天的时候再在水里。” “现在天太冷,在水里的话,你可能会着凉。” 容瑾感受着渐渐平复的欲望,冷漠地想:谁要跟你有下次?再被吊在半空里? 于是顾念委屈巴巴地独自坐了一会儿,吹熄灯,安静地盖上被子,躺在容瑾旁边。 黑暗里,容瑾等了一会儿,见身边的人确实不动了,好像清心寡欲地马上要睡着。容瑾不可思议地心想,难道他就不难受吗?还是说是我太那个什么了?容瑾干脆直接掀开顾念的被子,去摸顾念身上。顾念惊慌失措地躲了两下,还是被容瑾摸了一把。 容瑾咬牙切齿:“你是傻子吗?” 顾念哑着嗓子:“我还以为,你生气了。” “怕我生气,刚刚为什么不听我的?” 顾念拽着容瑾的胳膊,让他趴到自己身上,然后将被子盖上:“会着凉的。这个不行,其他都听你的。” 长烟峡一年四季都很冷。容瑾在那里住了三年,顾念怕他落下什么病根,偷偷找御医给他看过。容瑾身体底子好,虽然没弄出什么病,但是终究是亏损了些,得想办法调理调理。御医叮嘱过,最好不要让容瑾喝酒,也不要让他着凉。 顾念没看着的时候,容瑾今夜已经喝了点酒,一起洗澡也就罢了,顾念怎么敢在水里和他好。 容瑾心里又酸又涨,他咬了咬顾念的耳朵:“现在不怕着凉了吧。” …… “阿瑾。阿瑾。” 情难自抑的时候,顾念也会生出冲动而不着边际的想法,恨不得再用力一点,将这个人使劲揉进怀里,甚至干脆吃了他,叫他永远也不能离开自己。但他甚至连掐着容瑾的腰,都怕自己手太重,于是只好一声声地喊怀里人的名字。 容瑾一句话也不说,他把头埋在枕头里,偶尔会发出细碎的泣音。 顾念去亲他的耳朵,喘息道:“阿瑾,你叫叫我啊。” 容瑾根本没办法去想顾念说了什么,顾念逼得急了,才带着哭腔摇摇头:“叫什么?” “叫我的字。” “你还记得吗?你给我起的那一个。” “只有你一个人能叫。” “如琢。顾如琢。” “听话,阿瑾,你叫我一声。我什么都听你的。” 容瑾很听话,断断续续叫了几声,然后发现顾念一下子变得更激动了。 容瑾推他:“我,我想睡觉了。” 顾念更紧地搂着他:“嗯。很快我们就睡觉。” 容瑾愤愤踢了顾念一下,但现在腿软地很,反而被一把抓住了。容瑾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说好的其他都听我的呢?! 事毕,又去洗了事后澡,两人才相拥着躺在干净的被褥里。 容瑾直接半趴在顾念身上,感觉像是丢了半条命。他半合着眼,喃喃道:“为什么我都没动,却这么累?” 顾念低眉顺眼地帮他一下下慢慢揉腰,像个乖巧的小媳妇。 慢慢揉着,容瑾感觉困意越来越浓,于是闭上了眼睛。 将睡未睡之间,容瑾突然感觉到顾念的动作停了,他以为顾念也要睡了,就闭着眼睛没有动,片刻后,有一个温热的东西落在他的额头上,那是顾念的嘴唇。 容瑾一下子就醒了。他知道顾念在亲哪里。 当初他被抓捕回邵国,邵国的皇帝激怒之下,用一块镇纸砸了他的额头。当时留了很多血,虽然后来有御医包扎过,也抹了药,但是在现有的医疗条件下,还是留了疤。挺大的一块。只是平日里掩在发间,不太看得出来。这三年在长烟峡,容瑾从来没有在意过自己的外表。 来到辰国,容瑾才抽空想一想,这道疤应该挺丑的吧。但顾念就好像从来没有看到过这块疤一样,久而久之,容瑾也就不放在心上了。 顾念可能以为容瑾睡熟了,他轻轻亲了几下容瑾的额头,然后将一种微凉的药膏,慢慢涂在容瑾的额上。涂完了,他小心翼翼地就着现在的姿势,躺下来,然后将容瑾的被子紧了紧。 容瑾不用睁开眼都知道,顾念现在的姿势,一定不怎么舒服。 容瑾心想,面对这样一个人,我还有什么可遮遮掩掩的呢? 容瑾往下缩了缩,轻声道:“我睡不着,我们说说话吧。” 顾念显然很意外容瑾没有睡。但是他没说什么,只温柔地抱着容瑾:“好啊。” 容瑾紧闭着眼睛,语调很快很凌乱:“我说,我不喜欢你了,说我怕别人闲言碎语,其实都是假的。顾念,我只是不想进宫。” 顾念想说什么,但是容瑾打断了他,接着道:“我其实,是个很自私,很胆小的人。顾念,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勇敢,无畏。我也会害怕。对不起。我不信任你,不敢将主动权交到你手上。我怕我进了宫以后就处于弱势,怕将来物是人非,怕最后一无所有,覆水难收。” “我其实知道,也告诉自己,你不是那样的人,你不会那样对我,但是我还是害怕。因为你是皇帝。因为你在辰国拥有绝对的权利,有太多的诱惑,而我是个异乡客,除了你对我的情谊,再无其他砝码。” “所以我连为你赌一把都不敢赌,只想着逃跑。我是个,非常自私,很希望保全自己的人。” 容瑾说着,感觉自己的眼底有些热。他闭紧了眼睛,不露出什么端倪。 其实他不该怕的。 因为他有系统,相当于还有一条后路在手里。但是他还是觉得害怕。 他不怕死,也不怕清贫困苦,要不然也不会自愿去长烟峡。但是他怕今日自己因为对顾念的感情,退了一步,将来会退更多步。他怕他自己今日觉得,只要能和顾念一生一世一双人,进宫也没关系;后日就会觉得,只要顾念只要他一个,感情淡了也无所谓;大后日可能会觉得,只要顾念还肯留在他身边,就算和人分享也没关系。 他怕自己到时候没有力量反抗,更怕自己到时候根本就不想反抗。其实他真正怕的,是他因为对顾念的感情,而做出原本根本不会同意的让步。 顾念默默听着容瑾的话,他搂着容瑾,两人感受着对方的体温。顾念亲了亲容瑾的头发:“我很高兴。阿瑾。我听你这么说,觉得很高兴。” 容瑾把脸埋在他怀里,闷声道:“你高兴什么?高兴我自私,只想着我自己?” 顾念稍微有点不高兴了:“别这么说。阿瑾,别拿圣人的要求来为难你自己。你没有只想着你自己,只是为自己想了一点点而已。” “你的想法很明显是对的。阿瑾,因为没有人能保证,我能真的一辈子不变。我自己也不能。强权之下,本无深情。所以我不会要求你进宫的,我但凡心里稍微有你,就不会把你放进那样难堪的境地里去。所以阿瑾,你不用怕。” 顾念抱紧他:“阿瑾,这些都是我的问题。你什么也不用想,我会处理好的。” 容瑾沙哑着嗓子:“你想怎么处理?” 顾念想了想,决定告诉他:“既然这里让你觉得害怕,那我们走。” 容瑾苦笑:“皇位也不要了吗?” “不要了。” 容瑾看着顾念:“你肯为了我,连皇位都不要,而我明明可以让你不要这么为难,却因为自己的胆怯,不肯松口让步。你不怪我吗?” “你也为我做了很多。阿瑾,你曾经为了我立过仇敌,为我小心翼翼,甚至为我不顾圣旨,冒过要流放砍头的险。我不会因为你不肯为我放弃最后的底线,就把你之前的付出全部抹掉。那我也太卑劣了。” “而且,阿瑾,你也不用觉得有什么负担。我放弃皇位,和你离开,不过是因为我觉得值而已。就像你当初愿意为我冒险一样。只是一场权衡,而我觉得值。” “你不害怕吗?”不怕为我付出这么多,最后后悔吗? “我不害怕。阿瑾。所以一切交给我就好了。我会把一切都处理好的。” “皇帝跑了,那辰国怎么办?” 顾念闭了闭眼睛:“立幼帝。我会仔细斟酌辅政大臣的人选,留下足够的制衡。我也不是撒手就不管了。我会暗地里留些人手,随时留意着辰国这边的情况……” 容瑾打断了他:“但是会很难吧。” 不在其位,就算是你再多的筹备谋划,能做的事情,还是比以前少很多。顾念的本性,并不是一个只要自己逍遥快活,管他洪水滔天,对此毫无负担的人。他以嫡皇子的身份长大,有与生俱来的责任。如果因为自己毫无责任感的离开,辰国一旦有什么动荡,他可能,一辈子都会于心不安,难以入眠吧。 顾念急切道:“我会想办法。总会有办法的。” “十年时间。如琢,我那次流放,刑期十年。我也给你十年时间。这十年,你要是还没反悔,要是处理好了大部分事。那我们就走。” 第104章 浪荡子和他的渣男攻47 并不是一个多舒服的姿态, 但是可能是分别地太久了,两人四肢相缠地抱在一起, 谁也不愿意分开。和刚刚急促浓烈的拥抱不同,这种肌肤相亲并不带有什么欲念,只是很平静, 好像有点疲惫, 又觉得很安心, 想要微笑。 说实话, 就算在邵国他们相爱的那几年, 他们也没有体会过太多的平静与安心。 那时候,顾念面容温柔又文雅, 容瑾却能隐约感觉出他背地里的压抑和心事重重。而容瑾,瞧着嘻嘻哈哈, 其实也做好了早有一天要对立和离别的心理准备。他们谁也没想过长相厮守, 或许想过,但是也只是在不切实际的梦里。 后来决绝又惨淡的离别。三年时光,容瑾在长烟峡过得清贫, 顾念在危机四伏的富贵乡,也没多好过。再重逢, 又是一番思量试探,一个愧疚不敢相逼, 一个怯懦只想逃避。 直到这一刻, 抱着怀里这个人, 终于能松一口气。 容瑾恍惚间觉得, 他们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山间的小木屋。他们在那里定情,既没有花前月下,也没有什么浪漫唯美的气氛。月黑风高,寒气逼人,连颗星星也没有。他们在一间非常狭小,什么都没有的小木屋里,点着一个并不多暖和的火灶,裹着前人留下的破旧被褥。 物质条件很差,精神气氛也没多好。那时候顾念为一块软玉被人骗去荒郊野岭,容瑾因此生他闷气。两人牵着马,一前一后,谁也不说话。 他们曾经有过许多比这浪漫唯美的相处时刻。鸟声阵阵的下午;云霞漫天的黄昏;暖阳斜斜的小道;雨幕晓晓的竹林。 但他们却在那间小木屋里接吻,情不自禁。 因为那个时候,那间小木屋在半山腰,在黑夜里,像是与世隔绝的孤岛,能叫人暂时放下所有的不安和顾虑。 但是那时候只是暂时,不比现在,所有的话都说开,所有的决心都下定。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想必,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能一直在一起吧。 容瑾趴了一会儿,觉得顾念这样子肯定不怎么舒服,想从他身上下来,睡回自己的位置上去。 他才刚动,顾念却拉住了他的胳膊,低声道:“让我再抱一会,好不好?” 容瑾半撑着身体:“你不累吗?” 刚刚闹了那么久,顾念应该是出力比较多的那一个,后又给容瑾揉腰,一直抱着容瑾,肯定会觉得累。 顾念把容瑾拉回来:“有一点累。但是我喜欢这样。” 容瑾觉得脸有点热,但是还是乖乖地趴了回去。他们刚刚只仓促地定下了十年之约,其实还有许多细节需要考虑商量,但是他们此刻都默契地避开了这个话题。 既然最重要的决定已经下了,那么那些细节什么时候说都无所谓。何必要占用现在的时间呢? 他们抱在一起,只随心所欲地说话,想到什么说什么,漫无边际,也没有目的。 容瑾趴在他身上,突然喃喃道:“你记不记得,你之前送给我的那支簪子。” 顾念想了想:“白色软玉刻的那一支吗?” 容瑾“嗯”了一声。那其实算是顾念送他的第一件东西,之前那对镯子毕竟戴不出去,但是那一支玉簪,容瑾大部分时候都戴着。 “我,”容瑾停顿了一下,“我出发去长烟峡的时候,是以流放之身走的。我娘给我收拾了包裹,但是也只敢装了几件衣服,在里面藏了几张银票,用惯了的物件和饰品一个也没带。尤其是当时身上戴着的那些,都留在狱中了,现在想找,只怕也找不回来了。” 顾念紧紧地握着容瑾藏在被子里的手:“没关系。我再给你刻。阿瑾想戴的话,我这里还有。我这几年,也刻了几支。” 虽然刻的时候,觉得自己大概一辈子也不会见到容瑾了,而这些一刀一刀,一个个深夜,坐在廊下刻出来的簪子,容瑾大概一辈子也不会戴了。偶尔也会想,是不是已经有别人给阿瑾刻了?阿瑾娶的那个姑娘,会刻簪子吗?还是说,当初那个安和说的,高瘦白净,带着些书生气,刻簪子很好的人,是不是,现在成了那个给阿瑾刻簪子的人呢? 但是就算是这样,还是会刻。想容瑾的时候就会刻。当所有的危机和繁忙告一段落,他总是在想容瑾。所以这三年,自己手艺不好,小心翼翼,笨手笨脚地,也刻了好几支出来。 顾念没有说这些。他没有跟容瑾提起那些难熬的夜,没有提起他是在什么样的情境下,用什么样的心情,将那几支簪子刻出来的。 但容瑾却立刻想到了。他闭着眼睛伏在顾念的胸膛上,能听到里面砰砰的声响。他要缩在被子里,才敢问这个重逢之后,就一直很想问的问题:“这三年,你是不是过得很辛苦?很难过?” 顾念的回答很快:“没有。” 容瑾苦笑。 顾念停顿了一下,大概知道这种说法不会有任何人信,又改口:“确实,有时候会。但其实没有很难过。因为在一起时的高兴,更多啊。” “那时候的难过,和在一起的快乐相比,不值一提。我觉得难受的时候,就会想想以前在一起的时候。” 那时候有多甜蜜。基本上每天容瑾都会来找他,有时候走门,大多时候翻墙。他们并肩坐在廊下,看过风霜雪雨,聊些漫无边际没有意义的话题,或者干脆说着说着,就会亲到一起。 就算此刻心如刀绞,但是想想过去曾经得到过的,大概也会忍不住微笑,觉得一切都值了。 “阿瑾,你带给过我的欢乐与幸福,远胜过悲伤与难过,何止千倍百倍。” 容瑾闭紧眼睛:“你是傻子吗?” 顾念就真的像个傻子一样笑起来:“阿瑾,我觉得好高兴。” 听着顾念隐约带着些孩子气的笑声,什么悲伤后悔都被打败了,容瑾也忍不住嘴角翘起来:“高兴什么?” 顾念今夜实在有许多值得高兴的事情。他一直紧追不舍的,眼巴巴,可怜兮兮喜欢的那个人,终于愿意正视这段感情,也如他愿的掉进他的口袋去了。 但顾念说出来的,却不是容瑾想到的任何一个:“我很高兴,你能那么想。真的,阿瑾,我喜欢你为自己多想一想。” 他的声音微微低落下来,轻声道:“如果三年前的事,再来一遍的话,我大概会疯掉吧。” 容瑾知道,顾念说的不是他“无情无义”甩掉自己的这件事。他指的是,容瑾面上毫无破绽,淡定自如,一切安好的模样,却直接转身坦然地接受了流放甚至可能更可怕的命运。一去三年,如果不是柳弈,可能十年,一辈子,顾念也不会知道。说不定容瑾死了,顾念远在千里之外,还一直觉得容瑾过得喜乐安康,靠这点想象来慰藉自己。 只要想一想,顾念就觉得不寒而栗。 到了现在,顾念也早就猜到,容瑾是一早就知道邵国京城东窗事发这件事的。 “你是为了我,冒险离京;又是为了容家决定回去。我知道,这些都是你觉得应该做的,必须做的,谁也拦不住你。但有时候,我也会盼着你自私一点。” “如果,你真的因为邵国,或者因为我的哀求,连入宫为妃这种事都答应的话,我说不定,会觉得很嫉妒,或者很痛苦。” 容瑾抬起头,向上爬了爬,两人接吻,轻轻舔舐对方的唇角。接吻的间隙,顾念断断续续道:“如果,你不能对容家自私,不能对邵国自私,那就对我自私点吧。” “你说自己自私,其实还远远不够。阿瑾也喜欢我,想要我,就来找我啊。你怕的,顾忌的那些,你都不用管,都告诉我,理直气壮地让我来解决。” 亲着亲着,顾念有些忍不住了,翻身压住容瑾。他的亲吻也不再是刚刚那样温馨和平静,带上一点暧昧的急切暗示:“就像我说的,阿瑾只管躺着,我来伺候你,来讨好你。” 容瑾趁现在还有点力气,一脚蹬开了他。开什么玩笑,好不容易歇了一口气过来,还闹,是打算直接睡到后天吗? 顾念委屈巴巴地凑过去,把脸埋在容瑾的被子里,连人带被子抱住:“阿瑾。” 容瑾自己一个人面无表情地把被子裹好,不去理会那在自己身上腻歪来腻歪去的一大只:“你说的,让我自私一点。” “我现在想睡觉了。” 顾念停住了,半响:“……哦。” 第105章 浪荡子和他的渣男攻48 虽然容瑾表现地很“自私”, 很“冷漠”, 很“无情”, 但是最后在顾念持之以恒和小心翼翼的歪缠下, 还是色迷心窍, 默许了两个人睡在一床被子里。好在顾念知道容瑾累了, 除了抱着他, 没有再做什么不老实的事。 夜很沉, 很凉,但是棉被很厚, 体温很暖。容瑾这一觉,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暖阳早已悄悄升到半空,虽然门窗紧闭, 床幔低垂, 可还是有洋洋的暖意透过重重阻碍, 落到床上去。 床幔内被褥凌乱,光线暗淡,凑近了能看到一个人深深地缩在被子里,枕边只留出乌发与半边侧脸。就算大部分脸都被遮住, 也能看出这是个很好看的年轻人,发色如漆,长睫若蝶。 容瑾实在长得好,若不是男子修长的身量, 以及他常带着的散漫笑意, 只看这一幕美人睡图, 未必能分出男女之异。 容瑾闭着眼睛,隐约能听到屋外婉转的鸟鸣。他还没彻底清醒过来,忍不住又向被子里缩了缩,只是闭眼摸索了一圈,没有摸到熟悉的温度。容瑾的眼睛悄咪咪地睁开一条缝,快速地扫了一圈,终于确定了,这里只有他一个人。 也是,顾念要去上朝。 昨夜激动成那样,想必没顾上给自己想理由逃掉早朝。那么晚才睡,早朝又得三更起,真是怪可怜的。 明明是想着顾念表面淡定自若,内心凄风苦雨地被人喊起来,去上早朝的倒霉情景,容瑾却生不出多少同情来,反而忍不住幸灾乐祸地笑出了声。 他笑声未落,就听到了门被推开的声音。 一个不紧不慢的脚步声慢慢接近,顾念掀开床幔,神色温柔又好奇:“阿瑾笑什么?” 容瑾被人抓个正着,也半点不慌,他懒洋洋地躺在床上,打量着站在床边的俊逸的青年。顾念以往在容瑾面前,很喜欢打扮成无害书生的模样,容瑾也承认,自己确实对那样的顾念,更容易心软一些。但是这次早朝归来,虽然顾念早就换下了华贵威严的宫袍,但这身绣着白龙金边的常服,还是显得比以往更多几分气势。 放下了心结,容瑾必须承认,嗯,春花秋月,各有风姿。 容瑾抬起手,抓住青年的胳膊,没用什么力气,象征性地把他朝自己这边拉了一把。 顾念半点没抵抗,膝盖抵在床边,顺着容瑾的力道倒下去,快要压到容瑾时,用胳膊在床上撑了一把。顾念虚虚地伏在容瑾身上,两人四目相对,唇齿极近。 容瑾微微仰头,亲了顾念的下巴一口,一副懒散浪荡的模样:“昨夜洞房花烛,又称小登科,娶得还是陛下这般如花似玉的佳人,怎么能不乐?” 顾念一点也不生气,眼里都是盈盈笑意。他附到容瑾耳边:“我服侍夫君穿衣服?” 容瑾不想起。他在长烟峡,少有睡懒觉的时候,更别说如今还有佳人在怀:“不如再陪夫君躺一会儿吧。” 顾念亲了一下他的脸,轻笑道:“该起来吃早膳了。” 容瑾闭上眼睛,往下缩了缩,假装没听见。 顾念含笑看着容瑾耍赖,很快就动摇了决心,想了新的主意出来:“要不我把早膳端进来?阿瑾躺着,我喂阿瑾?” 眼看着顾念真的站直身,打算去门外端饭进来,容瑾终于自暴自弃地掀开被子,坐了起来。他瞪了一眼顾念,悻悻道:“你拿我当小孩子哄?” 又不是说病得下不来床了,哪个成年人会把饭端到床上去吃,还让别人喂?惯孩子也没这么惯的。 明明是容瑾自己耍赖不肯起床,顾念顺着他,现在反倒要被瞪。对这种毫无逻辑并且不讲道理的指责,顾念也低眉顺眼地全盘接收了,见容瑾肯起了,笑着过去帮容瑾穿衣服。 他们昨天闹得屋子里一片狼藉,自然有人悄悄地来收拾过房间了,干净的衣服已经叠好放在榻上,容瑾的一应随身物件也都好好地搁在一个托盘里。 顾念帮容瑾整理妥帖衣襟,转身去拿托盘中的饰品。他终于留意到了,托盘里摆着一个坠子。 昨夜情急,灯火又昏暗,顾念完全没顾得上去看容瑾脖子上戴的是什么。 他拿起了那枚坠子,仔细摩挲了一下,怔怔地看向容瑾:“这是……” 容瑾自然地伸手拿过那枚坠子,戴在了脖颈上:“护身符呀。” “什么护身符?” 容瑾将坠子塞进外衫里面,歪着头笑:“心上人给我的护身符。” 保佑我在最辛苦,最狼狈的时候,也能咬牙坚持下去。 顾念突然一把抓住了容瑾的手,带着容瑾往外走。容瑾见他神情激动莫名,也顺从地跟在他后面。脚步越来越快,到最后几乎是跑起来。两人到了一座院落前,脚步才稍缓。 这是那座容瑾刚来时,翻过墙头的院落。容瑾也知道了,这是顾念搬进宫之前的居所。顾念拉着他的手,两人进了寝室。顾念在床边的小匣子里,找出了一个玉盒,递给容瑾。 容瑾接过来打开。里面是一对镯子,灼灼如红霞,只可惜被摔成了很多瓣,现在被人小心地拼在一起,却还是少了一大块。 顾念的嘴角微颤:“我一直以为,是别人捡走了。” 容瑾想到的却是别的:“你让人一块块捡回来了。” 能收集地这么完整,应该没走多久,就让人回去捡了。 “嗯。” 容瑾低声:“捡回来做什么?” 我都那么对你了。那么绝情,那么狠心。你不是也很生气,很愤恨,决心摔了镯子,和我一刀两断吗?为什么又叫人一块块去捡回来,小心翼翼地收起来。 “我当时说,我送出去的东西,没有收回来的道理。可走了半程,又后悔了。”顾念将容瑾脖子上的坠子摘下来,解开上面的丝络,将那枚缺席很久的碎镯,放回了盒子中,“我送给阿瑾了,阿瑾不要,我也该好好收着。我想着,万一你什么时候又想要了呢?我再给你。” 容瑾压下眼底的热意,笑着看他:“你把我的护身符拿走了,我戴什么?你得赔我一个。” 顾念将盒子放到容瑾手里,低声道:“不是拿走,是都给你。” 我拿走有什么用呢?若是你不要,我无妻眷,亦无儿女,所有的一切,留着又有什么用呢? 容瑾接过盒子的手很小心,面上却仍吊儿郎当:“只是护身符你还是得赔我一个。” 顾念想了想,他从小匣子的下一层里,拿出了一枚被锦缎包的严严实实的鱼状玉,低着头,有点不好意思:“那戴这个行不行?” 他知道,容瑾这辈子见识的都是好东西,实在不怎么瞧得上这么粗的玉,当初从小摊那里赢过来,也不过觉得这寓意好。随手就给了顾念,不过是拿这当个哄顾念开心的小东西。 但是顾念喜欢这个。容瑾明明也送过别的,顾念却一直都把这个戴在腰间。 看到锦缎里被仔细包裹的东西,容瑾很明显地愣了一下,他下意识看了一眼顾念的腰,那里确实还有一枚。 容瑾不解:“另一个怎么也在你这儿?” 他虽然对这块玉没什么偏爱,但顾念喜欢,所以容瑾也偶尔会戴着。如果没记错的话,他应该是把这枚鱼,和之前顾念给他的白玉簪一起留在天牢狱中了。现在怎么会在顾念这里?还是说,顾念又重新找了一枚来? 顾念见容瑾没反对,低头为容瑾将这一枚玉系在腰间:“因为它也知道,阿瑾最后还是会撞进我怀里。” 他将玉系好,满意地凑上前,亲了一下容瑾,眼中都是浅笑:“阿瑾说的,我们是天生一对嘛。” 【本故事完】 第106章 你在外面有猫了?1 系统空间里, 容瑾躺在里面唯一的一张床上。系统说过,每次世界结束, 他可以休息一个月, 也可以用所谓的积分换很多东西,来装饰布置这里, 让自己过得舒服些。但两个世界过去,这里还是空荡荡的。他什么也没要,连所谓的积分问都没问过半句。 从第一个世界离开之后,容瑾躲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 整整一个月, 不说话也不动弹,近乎自闭。 其实他们相守了很多年,从青葱少年,一直到白发苍苍。世间不缺情深义重的眷侣, 有多少能有他们这样的缘分?就算叫容瑾自己说, 也真的够了, 没有遗憾了。 但终究还是没办法面对诀别。如果不是他发过誓,会跟着系统接着走下去;如果不是他还想着现实生活中的父母,兄妹, 容瑾可能真的坚持不下去。 这次从第二个世界出来, 容瑾躺在床上, 半天没说话。虽说在这里躺上一年不动也不会有事, 系统还是有点担心他的状态:【宿主?】 容瑾用一只手捂着眼睛:【是他吧?】 系统的声音很无辜:【嗯?谁?】 【别跟我装傻。】 系统其实也没打算瞒他, 坦然承认后问:【宿主怎么这么肯定的?】 两次明明长得不太一样啊。难道这就是爱情的心灵感应? 容瑾冷漠:【大概是很少有人能坚持刻了一辈子簪子, 还是刻的那么丑吧。】 而且虽然长得不太一样,但气场迷之一样。明明在外人眼里,也是冷淡矜持,一表人才的模样,在第二个世界更是寡言莫测的帝王,但是在他面前,很温柔,演技烂,说一点小谎就心虚地不行,嘴笨不会吵架,容瑾欺负他,狠话也不会说,真的难受了就只会红眼睛,惨遭拒绝的时候,会哭地惨兮兮,怪惹人怜爱的。 最重要的是,我好喜欢这个人。感觉应该不会再那么爱第二个人了吧。 【他也是任务者吗?】 【不是。他不是任务者,但也不能完全算是原住民。额,你可以理解为,他是不带任何记忆的转世投胎?】 容瑾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不过统啊,我觉得咱这个任务不太像是糟糠。你看,明明第一个世界的时候,你还像模像样地给我设定了标准。第二个世界直接就放飞自我了,没有一二三的条件了,用不着人家主动抛弃我了,任务完成也没提示了。而且还很轻易就答应了让我留下来。】 系统的态度很冷漠:【哦。其实这个任务是我随便想的,根本没那么多限制。至于第一个世界不答应你留下,是怕你和顾如琢过完一辈子,就彻底不想活了,打算拿回去见顾如琢这件事吊着你。】 容瑾惊悚:【统哥,你现在对我怎么这么坦诚?!】 【反正你进去之后又记不住。】 容瑾:【……哦。】 冷漠。 【统哥,你到底是想做什么?】 【这件事有一点复杂,我现在和你讲,你可能也不会太相信。但是我答应你的事情是真的,五个世界,只要五个世界都顺利的话,我就送你回到车祸之前。】 【那就别告诉我了。】容瑾伸了个懒腰,从在床上僵硬地挺尸,变成了懒散舒适,【我只想问,如果接着走,我还能在别的世界里再见到他吗?】 【可以。】 【好。我们去下一个世界吧。】 …… 【统哥】容瑾的声音有些犹豫,【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一下。】 系统的声音听起来乖巧中还带着一点讨好:【宿主快说。】 【这,这主角是个人?】 【对,对啊。】 【我,我们的任务是“糟糠”?】 【没,没错啊。】 容瑾崩溃地抬了抬自己毛茸茸的爪子,然后由于掌握不了平衡,摔了个四脚朝天。他生无可恋地挣扎着翻过来,趴在纸盒子里:【所以这剧情是什么?在他穷困潦倒的时候,我不离不弃地跟着他抓老鼠,逮耗子,结果等到他发达了,就无情地抛弃我,重新去养了一只名贵品种猫吗?!】 系统义正言辞道:【请宿主不要胡思乱想,专心完成任务。】 容瑾对系统这种态度感到愤懑和不可置信:【你明明答应过我,说是角色的家庭背景都很好,在生活中不会让我吃苦受罪的!】 系统心想:不好,他怎么还记得这一茬?可是按理来说,容瑾确实应该是家境富足美满的设定呀,这次是怎么一回事? 【算了。】都已经是这样了,再和系统闹也没什么意思,容瑾悲痛地安慰自己,【反正也是为了完任务,家养猫就家养猫吧。我现在的主人是主角吧?】 【额,宿主,你没发现,你现在应该还是一只被抛弃的,没有主人的,小野猫吗?】 【你可能,得先想办法成为主角的猫。】 …… 傍晚,顾凉像往常一样拖着书包,从堆满杂物的楼道里走过,停留在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前。 他掏出钥匙,打算开门的时候,听到了一阵颤颤巍巍的叫声,是小奶猫的那种,大概刚生下来没多久,叫的很可怜。 他停顿了一下,没有理会,继续开门。 容瑾上气不接下气卖力叫了半天,只听到铁门打开,然后“咣当”一声关上了。 他的叫声顿时噎在了嗓子里,反应过来后勃然大怒:【他不理我?他竟然不理我?我叫的这么可怜弱小又无助,他竟然连看一眼都不看的吗?!就这种人!怎么当上主角的?一点也不讲究三好五美的吗?】 一连串的抱怨中,容瑾震惊地停下来;【我以前,好像脾气没有这么大吧?】 系统心想:这有什么?你以前还做过高冷淡漠的女装大佬,和风流多情的浪荡子呢。如今附在猫身上,脾气大点有什么好奇怪的?反正顾如琢也乐意消受。 容瑾挣扎着蜷缩在纸盒的一角,尽力把自己全部遮在盒子里唯一的那块破布下。他所在的这个纸盒可能是为了通气,有几个洞,每次有风从过道灌进来,容瑾就控制不住地拼命打哆嗦。作为一只出生没多久的小奶猫,容瑾其实很难判断现在是什么季节,他唯一知道的是,他现在觉得很冷,又饿。如果真的没人管他的话,他可能很难坚持到明天早上了。 所幸他还有系统。 就在容瑾觉得有点坚持不下去,打算先找系统求助,等以后再来找主角的时候,铁门被打开了。 脚步声慢慢接近。容瑾感觉到,自己头上的那块破布被人掀开了。 他努力地仰起头,只能看到模模糊糊的一片影子。 【滴——目标人物出现。顾如琢。】 …… 顾凉看着他找到的东西。 那是一个破烂的纸盒子,里面很敷衍地铺着一块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剪下来的破布。他掀开布,看到了那只喵喵叫,让他心神不宁的小家伙。应该刚生下来没多久,身上长出了毛茸茸的小短毛,脏兮兮的看不出毛色,眼睛是蓝色的,有点雾蒙蒙。 在连自己也未必能养活的情况下,他并不想再给自己添个小麻烦进家门。但是现在是冬天,天气很冷,如果不管它的话,可能一晚上就撑不住了吧。 顾凉叹了一口气,将那破烂的纸盒子端了起来,带回了家里。 顾凉没有养过猫,更别说这么小的了。他想了想,将屋里的一个小电暖打开,把纸盒放在一个不远不近,能感觉到温度,但又不会太烫的距离。 然后顾凉翻了翻家里的柜子,什么也没有找到,只好出门去买。十几分钟后,容瑾感觉到自己的四肢有点暖和了,顾凉也回来了。 顾凉买了一袋奶,和一个一次性针管。他将奶稍微热了热,用针筒喂给小东西吃。 小东西看着柔柔弱弱,吃起东西倒很乖巧,虽然一人一猫都没什么经验,难免有奶流到身上去,但总的来说,还是很顺利的。顾凉估摸着小猫吃的差不多了,将奶和针筒收起来,用蘸了热水的棉布给小猫从头到脚擦了擦,然后找了个早就废弃不用的坐垫,给小猫铺在干净的纸盒里,将小猫小心翼翼地放进去。 顾凉低声道:“好了。我不知道怎么养猫,也没钱带你去看医生。就这么着吧,只看你命好不好了。” 容瑾现在什么也看不清,但他能察觉到顾凉对他并没有恶意,于是很佛系地任由顾凉摆弄。咳,虽然在顾凉给他擦身体的时候,他作为一个成年男子,忍不住挣扎了一下,但由于他实在没什么力气,这点小小的挣扎干脆被顾凉给忽略了。 现在吃饱了,暖和了,容瑾被困在这么一个柔弱又疲惫的壳子里,马上就觉得昏昏欲睡。 顾凉一番忙活,给小猫安置好以后,就没再理会他。因为他有许多事要干,忙着给自己做饭,收拾家,还要写作业复习功课。 夜里十二点多,顾凉将书本摞好,检查过后收进书包。他像往常一样脚步朝着床边走去,突然想起自己今天捡回来的小东西,脚拐了弯。 纸盒里,容瑾正躺在柔软的坐垫上,睡得昏天黑地。 顾凉看着,忍不住摸了摸小猫轻轻起伏的肚皮,谁知手指刚刚放上去,小奶猫就翻了个身,搂住了他的手指。小奶猫的力气很小,与其说抱着,不如说是轻轻地将前爪搭在顾凉的手指上。 小奶猫像是找到了让他觉得安心的依靠,用头蹭了蹭怀里抱着的手指。 明明是很柔弱的小动物,力气很小,只要轻轻一拨,就能挣脱,但顾凉却一下子僵住了。 从生下来,他从没有感受过这种柔软和依赖,明明只是很弱小的力量,却能一下子叫人心头都酥软下来。 他蹲在纸盒前,蹲了很久,一直到脚都麻了,才轻轻地拨开小奶猫,回到自己的床上去。 …… 一场大梦,容瑾舒舒服服地醒过来,挠了挠自己的胡子,打了个小小的喷嚏:【果然像我这么可爱的猫,没人能够忍心将我拒之门外。】 【哦。】系统的声音很冷漠,【宿主,其实你现在就在门外。】 容瑾的动作一顿:【什么?】 【今天早上,主角出门的时候,又把你给端出来了,还特意搁了一个离自家门口远一点的地方。】 第107章 你在外面有猫了?2 容瑾简直不敢相信这个残酷的事实。但是他睁着啥也看不清的圆眼睛朝四周望了望, 雾蒙蒙的一片,又叫了几声,完全没有人理会。唯一能确定的是, 他摇摇晃晃走了两步, 一头撞在了纸盒上, 摔了个头晕目眩。 哦, 他还在纸盒里。 直到容瑾听到了铁门嘎吱一声响, 那声音很近, 可以说是近在咫尺。有拐杖“笃笃”地响起,伴随着一阵缓慢的脚步声,从容瑾待着的纸盒前走了过去。 容瑾终于能确定, 他确实被扔出来了!他现在应该是在过道里! 容瑾不可置信道:【你们这篇是报社文吗?】 系统没明白容瑾的意思:【怎么说?】 【面对我这样的小可爱, 都能狠心绝情到把我扔出来, 主角一定是个反社会吧!】 系统:【……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都说猫这种动物比较自恋,看来是真的。 【什么怎么办?】 【万一主角真的不肯收留你,咱也不能一直留在这儿。】系统的心里多少有点担心, 虽然是情深义重, 但现在毕竟是从人变成猫了,也不知道这情侣间的心灵感应还灵不灵, 【现在这幅壳子还是太小了, 也不能就这么跟他耗着。要不咱先找个地方养养, 等长大点再回来找主角?】 虽然说有系统在, 容瑾肯定是死不了, 可你一个小猫崽, 看不见也跑不动的,在外面不吃不喝地活个十几天,那也不科学啊。 【我不。】 容瑾努力控制自己想要舔爪子的欲望:【像我这种级别的美貌,不可能搞不定一个反社会。统哥你看着吧,我一定能成功的。】 系统:【……那行吧。】 出生没多久的小猫崽子,刚长出来绒绒的短毛,虽然昨天顾凉给稍稍他擦了身子,但还是脏兮兮的。要说可爱吧还能勉强沾点边,和美貌实在扯不上什么关系。但是自家宿主少有这么信心满满,充满斗志的时候,他还是闭嘴吧。 再说,谁知道在顾如琢眼里,自家宿主是不是惊若天猫呢? 毕竟爱情使人眼瞎。 …… 傍晚,顾凉如常出现在楼道的尽头,他走到自家门边,顺手掏出钥匙,犹豫了一下,没开门,而是又朝里面走拐了拐,走了一小段。 一个角落里,纸盒还在原地,但是安安静静的,什么动静都没有。 应该是被李奶奶一家给捡去了吧,毕竟,是那么可爱又好看,矜矜娇娇的小东西。要是养得起,谁不想养呢? 明明昨夜左思右想才下的决定,今天早上特意估计好时辰,才悄悄放在这里,就盼着小东西能被邻居家慈爱又喜欢小动物的老太太捡去。如今得偿所愿,看着安安静静的纸盒子,顾凉竟觉得心里也不怎么高兴,反而空落落的很难受。 顾凉安慰自己,不是已经想好了吗?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他穷得叮当响,养活自己都很难,哪有工夫养猫,小东西跟着自己能有什么好处?李奶奶人好,喜欢小动物,家里又养了好几只猫,肯定有经验。而且,李奶奶和他住得近,他隔三差五还能看看小东西呢。 他不再看那只纸盒子,转身向回走,脚步刚迈开还没落地,就听到了一声短促的猫叫。 “喵!” 声音不大,毕竟是猫崽,带着奶音,再怎么生气,大力,也叫不出多高的气势来,但顾凉鬼使神差地听出了其中的委屈和愤怒。 顾凉的心一下子就跳快了。他转过身,轻轻揭开纸盒上的盖子。 小东西果然在盒子里,蹲坐在他昨天铺进去的坐垫上,背对着他,整只猫都带着一种低沉的气息。 顾凉的眉微微皱起,看了一眼纸盒一旁的铁门:难道李奶奶今天没出门吗? 一想到这小家伙在纸盒子里待了一天,也没吃上什么东西,顾凉就觉得心里既难受,又内疚。 他早上急着去上课,估摸着时辰该是李奶奶出门散步的时候,就把小东西给放在李奶奶家门口了。他觉得这小东西讨人喜欢得紧,肯定能得到李奶奶的青睐,完全没想过一天下来,小东西竟然还在箱子里! 想到这儿他还觉得有点后怕。 李奶奶耳朵不太好,小家伙爱叫,声音却又娇又小,万一李奶奶没注意到,反而被熊孩子给找到了,就麻烦了。 顾凉伸手小心翼翼地将小家伙捞起来,想检查检查他身上有没有什么伤,结果昨天还温顺乖巧的小东西,死命地挣扎,顾凉以为吓到他了,连忙放回去,结果小东西被放回盒子之后,还不忘踹了顾凉的手一下。 看得出来小东西很用力,但这样一只小奶猫能有多少力气,顾凉只觉得心里痒痒的,忍不住笑起来。 笑过之后,顾凉开始考虑怎么办。 其实,虽然不算特别熟,但顾凉和李奶奶毕竟是邻居,自然有几分交情。他知晓李奶奶的品行,若是直接把小东西送去李奶奶那里,李奶奶十有**会收下小东西。但是顾凉将纸盒抱在怀里,脚步却控制不住地往自己家门口去了。 他心想:现在都是傍晚了,别去打扰人家了。还是明天再送过去吧。 昨天做过的事情再做一遍自然是轻车熟路,可惜今天卡在了喂食的环节。昨天明明很乖,很配合,用一双毛茸茸的小爪子抱着针筒,努力吃东西的小家伙,今天全程都背对着顾凉,顾凉拿了吃的过来,完全看都不看一眼。顾凉递到他嘴边,小猫微微昂着头,嘴巴闭得紧紧的。 就算是人类的小孩,刚刚出生的时候,也完全不知事,何况是一只奶猫。但是顾凉面对这只小猫,却觉得他很有灵气,好像什么都懂,也具备人类的喜怒哀乐。顾凉柔声道:“今天是我的不对,没有考虑周全,让你饿了一天的肚子。就算生气,也先吃点东西好不好?” 容瑾的内心毫无波动,并且想要冷笑:【晚上说这些好听的有什么用,早上的时候就把我扔出去。呵,男人。】 顾凉软声细语地哄了好久,容瑾才不情不愿地张开嘴,矜持地吃了起来。 顾凉将纸盒放在自己平常做作业的桌上,趴在纸盒边看他。见小猫正专心吃东西,顾凉忍不住伸手轻轻摸了一下容瑾的脊背。 容瑾翻了个白眼,没有反抗。尽管眼中蓝膜尚未脱落,倒是看不出这个白眼,但他抬头看顾凉的那一眼,还是让顾凉感受到了一种浓浓的嫌弃和矜娇。 不过,就算很生气,就算很骄傲,还是肯乖乖给自己摸啊。 顾凉看着纸盒里的小东西,微笑起来。 他其实并不是一个爱心过剩的人。顾凉天生性情就有些冷淡,不是那种心底柔软,对生活充满热爱和同理心的人,后来家里又出了波折,几番折腾,才勉强保持着现在的清静日子。如果一个人自己都过得疲于奔命,那想必也挤不出多少爱心来给猫猫狗狗。 他见过不少流浪猫流浪狗,但从未想过要养它们,毕竟他快连自己也养不起了,最多也不过是兼职的工资发下来的时候,分点口粮给它们。 唯有眼前这一只不一样。 他这么小,这么可爱,这么柔弱,还这么依赖自己,信任自己。能激起一个人心底最深切的保护欲。如果可以,顾凉很想能好好保护他,照顾他。 但是他不能养啊。 因为顾凉知道,养猫应该给猫咪打疫苗,给猫咪买猫粮,买猫砂,买玩具。 他根本养不起。与其因为一己私心,让小东西跟着自己受罪,还不如送小东西去个好人家。 顾凉脸上还微笑着,眼底却漏出点失落来。 容瑾被他摸得很舒服。小猫崽嗜睡,今天和顾凉赌气已经花了不少精力,如今吃饱了,暖和了,还享受着昨天没有享受到的豪华按摩,很快困意涌上头。 睡着之前,容瑾迷迷糊糊地想:【哼。看在按摩还算卖力的份上,就原谅你这一次吧。】 …… 一觉醒来,容瑾伸了伸懒腰,甩甩头,非常得意:【怎么样?我就说我能成功吧。】 系统的声音平静中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怜悯:【哦。】 容瑾有点不满:【统哥你干嘛这样说话?】 系统欲言又止:【额,宿主,其实,那个……】 【说!】 系统的声音很快没有丝毫停顿:【其实你早上又被扔出来了。】 容瑾挠胡子的动作停住了:【……】 …… 今天是周六,顾凉不用去学校。大清早的,顾凉既不补眠,也不读书,而是站在自家铁门后,竖着耳朵留意外面过道里的动静。 李奶奶每天早晨七点左右会出门遛弯,他估摸着时间把小东西连猫带盒地搁在李奶奶家附近了。 其实昨天本来打算直接将小家伙送过去,但想了想顾凉又觉得不合适。他这样端着小家伙上门,倒显得是逼迫人家收留一样。万一让老人家心里不高兴,连带着不喜欢小东西就麻烦了。倒不如把小家伙搁盒子里,让李奶奶主动捡去。 七点过五分,顾凉听到铁门响了。随后,拐杖声和脚步声慢慢走近,从顾凉家的铁门前过去了。 顾凉心里有点着急:叫啊。怎么不叫呢?难道还没睡醒? 脚步声彻底走远了,听不见了。顾凉叹了一口气,打开门,走到纸盒前,打算把睡过去的小东西给抱回来。 结果,他刚走近,就听到了一声猫叫。他掀开盒子,本来以为还在酣眠的小东西,正精精神神地坐在盒子里,尾巴甩了甩,盒子掀开后,还凉凉地抬头瞅了他一眼。明明是个小猫崽,顾凉竟然感觉自己能从他脸上看出冷笑的表情来。 顾凉心里既无奈又好笑:“明明既娇气,又爱生气,只要醒着就叫个不停,怎么该叫的时候又不叫了?” 容瑾冷笑:“喵!” 哦,真是抱歉,我不仅能安静如鸡,在有外人接近的时候,还能开启系统屏蔽大法呢。 别想摆脱我! 第108章 你在外面有猫了?3 眼看着老太太也走了,顾凉无奈, 只好又把小东西抱回来。 顾凉一边给小东西热奶, 一边发愁。 容瑾的表现让顾凉有了一个隐约的猜想。他大概也看出来了,小东西精得很, 估摸着是不想被别人捡去,故意只在他靠近的时候叫, 别的时候就一声不吭。昨夜突然发脾气,只怕也是不满顾凉把自己给丢到门外去了。不过,顾凉困惑地朝纸盒那里看了一眼, 一个小奶猫,现在应该还看不清吧,难道是靠气味儿认人吗? 而且, 这也太聪明了吧。 顾凉没养过猫, 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猫都这样,但他也不是太在意。 他现在只想着一件事。如果真的是他想的那样,那他今天又把小东西扔出去一次,只怕一会儿吃饭还得哄上半天。 顾凉颇有点忐忑地端着晾好的奶走到桌前,将小猫抱出来,轻轻放到桌上。 谁知这一次,压根不用他照料, 也不用他哄,容瑾已经跌跌撞撞地闻着味儿, 自己凑过去, 小口小口地舔了起来。 顾凉见状愣了一下, 失笑。果然还是自己想太多了吧。说不定昨天只是他不小心哪里弄疼了小家伙,小家伙才生气反抗的。 可能是一回生二回熟,第一次被扔出门的时候,容瑾非常非常生气,下定决心除非顾凉低声下气地讨好,否则绝不理他:但是现在第二次被人在睡梦中丢出去,听系统说,见实在没人要,顾凉才不情不愿地将他捡回来的,容瑾心里澎湃的自信终于遭到了那么一丢丢的打击。 他终于开始正视残酷的现实,他这次遇到的主角,可能是一个审美异常,心狠手辣之辈。他想要完成任务,留在主角身边,就必须得学的乖巧可爱,不麻烦事儿一点。 尽管如今变成了一只傲娇又自恋的猫,但是容瑾的脑子仍然是很灵活的。被搁在纸盒子里,摇摇晃晃地抱回屋子的路上,他见势不妙,立刻调整了自己未来的方针路线。 做一只合格的爱宠,必须从学会自己吃饭开始。 奈何两条腿走惯了,行动模式也不是说换就换的。容瑾摇摇晃晃地走到盘子边,低下头,小心地吃饭。结果头比较大,吃到一半,一个不小心,直接翻进了盘子里。 幸好顾凉早有顾虑,端来的是个浅浅的盘子,才不至于酿成“吃饭反被饭淹死”的惨剧。 顾凉也听到了这一声动静,他抬头看过来,就看到刚刚还乖巧温顺,勉强算是干净的小家伙,正呆呆地坐在盘子里,绒毛都被奶沾湿了,黏在一起,狼狈地贴在身上,看着更瘦小可怜了。 顾凉看着容瑾的样子,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虽然不知道有没有那么聪明,但小家伙表情丰富倒是真的。现在看着,就很像是,一脸的震惊和懵逼,自动配音“万万没想到我竟然会犯如此愚蠢的错误”。 顾凉的笑声惊醒了沉浸在不可置信中的容瑾。 容瑾一格格地将头转过来,虽然看不清,却还是尽力用凌厉的眼神对顾凉造成精神上的攻击。 笑。 有那么好笑吗? 劳资摔进饭盆里就让你这么开心吗? 这么恶趣味!难怪是个审美异常,心狠手辣的反社会啊啊啊! 什么乖巧,什么听话,什么任务,在被无情嘲笑的这一瞬间,全都化为乌有了!在顾凉走过来的时候,容瑾站直身体,恶狠狠地甩了甩身上湿漉漉的毛。 顾凉手疾眼快地用手边的旧报纸挡住了,然后笑着一把将小家伙抄了起来。 他知道奶猫的时候,尽量不要洗澡。于是他打开小电暖,用热水浸湿的棉布给小家伙擦干净。 第一天捡到容瑾的时候,他也给容瑾擦过身子。但是当时容瑾看上去特别地虚弱,叫得也有气无力的,他又是第一次亲手照顾这么弱小的小东西,擦得既小心又粗略。这一次倒是仔细大胆了许多。 顾凉提了提小家伙的两条后腿,见小家伙没什么反应,悄咪咪地看了一眼:“是个小伙子啊。” 被提着的容瑾:“……” 能,不能,告诉我,你在做什么?! 臭!流!氓! 容瑾一脚丫子狠狠蹬在顾凉的脸上。顾凉猝不及防地松了松手,容瑾跳到桌面上,立刻按照系统的指示,摇摇晃晃一路跑回去,钻进了盒子里。 顾凉愣过之后,从盒子外往里看,小东西正紧紧地贴在盒子的一角,背靠纸盒,弓着背,警惕地眯着眼睛。 不知道为什么,见小东西如临大敌的模样,明明本来自然而然觉得没什么的事,顾凉竟然也不自在起来。 咳,也没什么吧,就算是个人,换算过来年龄,也不过是个光着身子到处爬的小婴孩,看一眼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何况是只猫咪。就算顾凉自己没养过,也听别人说过,捏,咳,那个啥啥,不是养猫咪的重要乐趣之一吗。 我只是看了一眼,又没摸…… 顾念突然觉得空气有点热。 高中生站在原地,想了想,虽然不觉得一只小猫崽竟然会懂这些,但看容瑾受到巨大惊吓的模样,还是觉得自己刚刚的行为可能有那么一点不妥当。他咳了两声,低声哄道:“对不起,我不该这么做。” 容瑾还没来得及再表示一下自己的愤怒,顾凉突然抬起头,侧耳听了听。 拐杖声“笃笃”地越走越近。这是李奶奶散步回来了? 既然早晨的计划失败了,顾凉只能抱着容瑾上门去讨收留。他将小奶猫抱起来,见小奶猫的毛还有些湿湿的,腾出手来帮容瑾梳了两下毛,让他看起来更可爱乖巧一点。 顾凉无视了小奶猫的挣扎,叮嘱道:“待会儿要表现地听话点,知道吗?李奶奶喜欢乖巧的猫。” 容瑾听到这句话,突然就停止了挣扎。顾凉还有点惊奇,然后他发现,怀里的小猫咪之所以停止了挣扎,是因为他正死死地抱着自己的手腕。 猫崽子很小,长大了两只前爪,也不过是将将环住顾凉的手腕。但是小猫抱得很紧,顾凉试探着抬了抬手,几乎是紧紧贴在他手腕上。 顾凉看着小猫崽,犹豫了一下,轻声道:“你这样,是想跟着我吗?” 小猫崽的身形微僵,随后垂头丧气地点了点头。 顾凉叹了一口气:“你跟着我有什么好的?我没钱,买不起高级猫粮,不懂怎么养猫,还每天忙的要死,不是急着上课就是出去兼职讨生活。我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好好活着,照顾不好你的。” 他长篇大论了一段,容瑾却还是紧紧地贴在他的手腕上,充分显示了自己的决心和坚持。 顾凉脚步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转身回了桌前。 他之前确实觉得送去李奶奶家是最好的选择,但是如今却有了顾虑。 顾凉从一开始就觉得容瑾好像特别聪明,但是他也会心想,是不是自己太过喜爱容瑾,才产生了错觉。只是如今看来,那并不是他的错觉。再没养过宠物,顾凉也知道,普通猫没有这样的。猫可能很聪明有灵性,却没听说过能这么听得懂人话的,何况是这么小的猫。 如果真的把小东西送去李奶奶家,他不会掩饰自己的异常之处,会不会对他有什么不利。 毕竟多智近妖,引人生贪生畏啊。 顾凉现在觉得有点苦恼了。 小东西有点特异之处,不好随便送给别人,而且小东西自己的意思也是想跟着他;顾凉当然也想养,但是又觉得,这毕竟是一条命,自己到底能不能承担地起,应该更慎重仔细一些。 不过也没太多的时间可以犹豫,顾凉看了一眼表,他差不多得出门了,要不然兼职会迟到。可是小东西还粘在他手腕上。 顾凉试图把小东西给撕下来,但是小东西抱得紧,他又不敢太用力,当然是失败了。他温声道:“我不是要把你送给别人,只是现在要出门了。你总不能一直抱在我手腕上呀,万一摔了怎么办?” 小东西的反应再次证明了,他确实可以听得懂顾凉的话。因为片刻后,他松开了抱着顾凉手腕的爪子,落在了顾凉的腿上。 顾凉一路看着,容瑾一路磕磕绊绊,最后钻进了他的口袋里。 “好吧。”顾凉明白容瑾的意思了,他无奈道,“跟着我也行。那你必须听话,不要乱跑,乖乖待在我的口袋里。” 顾凉打工的地方离他住的地方并不远。两站公交的路。只是顾凉省钱,所以一般提前出门,步行过去。 那是一家不大的餐厅,老板和气,同事也都很友善。周末的时候,顾凉在这里做兼职,赚生活费。 容瑾不可能一整天都待在顾凉口袋里,就算他自己乖,顾凉也怕他闷坏。等到客人少,他清闲的时候,就将容瑾给抱了出来,喂点东西,活动活动。 店里大部分员工都是年轻女孩子,喜欢软软的小动物,何况容瑾擦干净一些后,确实很可爱。所以顾凉抱容瑾出来透气,很快就被发现的女孩子们给围了起来。 容瑾被一圈眼冒闪闪的女孩子围观,表现地十分淡定,小口小口地吃他的饭。时不时的小动作,引得女孩子们大呼可爱。 其中一个女孩子托着腮,笑着问顾凉:“他叫什么名字?” 顾凉当然不知道容瑾叫什么,他也没给容瑾起名字。只是既然自己有了要养他的念头,起个名字也是很有必要的。顾凉看着容瑾,嘴角微微翘起来:“叫小乖。” 第109章 你在外面有猫了?4 可能是容瑾的样子太乖巧无害, 几个女孩看了一会儿,就蠢蠢欲动地想摸一下。有一个女孩子试探着伸出手, 想摸一下容瑾的脑袋, 容瑾警觉地躲开了。 女孩还想再试一下, 顾凉却不动声色地用胳膊挡住了, 将小猫抱起来放回自己的口袋里,然后轻描淡写道:“他怕生,会挠人。” 顿时几个女孩子都讪讪地收回了手。 顾凉的一只手还放在口袋里, 轻轻地搭在小猫的背上,话刚说完, 他感觉到手底下原本安安分分的小东西, 就扑腾起来, 还用小肉垫儿狠狠地拍了一下他的手。大概是不满于他对自己的污蔑。 顾凉压下微翘的嘴角, 安抚似地摸了摸容瑾的小脑袋。 其实不挠人,也不咬人, 生气的时候最多也就是用力打他, 力气小小的, 肉垫拍在身上只觉得可爱。真的很乖。但他不喜欢有太多人喜欢他的小乖。 餐厅平常生意就很好, 今日却格外地好,顾凉一直忙到九点,才终于下班。 他收拾收拾换上自己的衣服, 出门, 突然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 “顾凉!” 顾凉回过头, 喊他的是店里兼职的一个女孩。和他差不多大的年纪, 平日里也有说几句话的交情,但是并不熟。少女一般六七点就下班了,现在站在门口,好像是特意在等他。 见顾凉停下来,女孩跑了过来。夜里很冷,少女穿的又轻薄,一条红色的围巾下,脸冻得微红:“你今天也是自己一个人过吗?” 顾凉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少女微微避开顾凉的视线:“我今天也是一个人,不如我们一起吧。” 顾凉一下子明白了。 学校是相对来说更理想化的地方。尽管性子冷,不爱说话,家世也有很多传言,但顾凉长得极好,成绩优异,在学校里也不缺乏追求者。他看着少女,终于注意到她今天好像是特意打扮过。 顾凉的手揣在兜里,脸上带着一点歉意:“抱歉。” 没有更多余的话,少女已经明白顾凉的意思了。 少女本来是比较腼腆的那种,是鼓起很大勇气才来约他,被拒绝之后,她只觉得脸都快烧着了,又难过又难堪,结结巴巴道:“哦,好。” 顾凉看着她特意穿得轻薄,在夜里冻得哆哆嗦嗦,转身去了店里,找店长借了一件厚外套,递给少女:“我送你回去吧。” 两人离得八丈远,勉强算是一起走,一路无言。 到了小区外,两人停下来。 顾凉再次郑重道:“我很抱歉。” “我不行吗?”在熟悉的环境里,又冷静了一路,少女终于平静下来,还是觉得有点不甘心,“你是怕影响读书吗?还是说觉得现在没有精力和条件。我可以等的。 “不是。”顾凉摇摇头,他的表情带一点抱歉,但更多的是坚决,“你很好,但是不是我想找的那个人。” 少女眼圈微红:“你是有喜欢的人了吗?” 顾凉有一点犹豫,他想起自己梦里曾经见过的模糊碎片:“是。” 少女闻言,竟觉得松了一口气:“这个人好吗?” “好。”顾凉其实根本不知道,他连那个人的脸都没看清楚过,但是却脱口而出,“是最好的人。” 少女突然笑起来:“你肯定很喜欢她。” 所以才会觉得她是最好的那个。 她从未见过顾凉这样的男孩。眉眼俊朗,衣着整齐,不玩游戏,不偷懒,做事负责认真,看上去比同龄人成熟很多。听说他家里很穷,父母也没了,却从来没听到过他抱怨,自怨自艾,而是很自律地读书,打工赚钱,有长远的目标和规划。 这样的人,如果是最好的人陪伴他,那她也没什么好遗憾的。 “希望你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谢谢。” 告别少女,顾凉揣着兜往回走。少女的家和他的家方向正好相反,所以他很快就走回了打工店铺所在的那条街上。 其实这是条挺繁华的路,路过他打工的地方,再往前有一个很大的广场,华灯遍布,有很多商场店铺,来这儿的人都是结伴成群,欢声笑语。今天却显见地比往常更热闹,到处都是人。 因为今天是圣诞节。 一家三口说笑着跟顾凉擦肩而过,他停下来,嘴角扯了扯:“今天是圣诞节啊。” 其实顾凉知道今天是圣诞节。早在好几天前,学校里的同学就开始欢欢喜喜地说起今天的计划。虽然顾凉从不加入这些讨论,但听了几耳朵。更何况,这条街上,店铺透明的玻璃上,到处都贴着圣诞老人,圣诞树,驯鹿的贴纸。 他只是,从来没有真的把这件事往心里去过。 以前也有过期盼圣诞节的时候。那时候母亲还活着,那个男人也还没变成后来狰狞卑劣的模样。他们还是幸福的一家三口。 顾凉其实出身于富贵之家。父亲是做生意的,虽然算不上巨富,但也算是小有身家。因为母亲是在国外长大的,所以家里很重视圣诞这个节日。那个男人那时候还扮演着好丈夫好父亲的角色,会在圣诞节之前,早早地在家里备下圣诞树,挂满小彩灯。顾凉会收到很多很多礼物,第二天睡醒,还会有“圣诞老人”的惊喜。 那样看上去美满幸福的一切,谁能想到,短短数年,就面目全非了。 他已经三年没有过圣诞了。不仅仅是圣诞,所有的节日,都对他失去了意义。因为反正也是一个人。 他甚至会软弱地去刻意忽视,甚至隐隐厌恶这些节日,因为那个时候,到处都是热闹和欢笑,唯独他被冷冰冰地隔离。每年圣诞,他都会在下课,或者下班后,直接回到家里,关上所有的门窗,自己一个人安静地度过。 但是今天,他站在人流交织的大街上,明明向左才是回家的路,他的脚步却向右拐了。 他去了那个广场。 广场中间有一颗很大的圣诞树,被布置地闪闪发光,有许多人围着它拍照。广场上人很多,有好几个打扮成圣诞老人的人偶,摇摇摆摆地站在人群中,手里拿着些类似于糖果的小礼物,分发给前来围观的众人。大部分围上去的都是孩子,拿到喜欢的礼物就笑着跑回到爸妈身边去。 顾凉找了一个背风的长椅坐下来。 “今年我不是一个人了。”顾凉将容瑾从兜里抱出来,他知道小猫怕冷,小心翼翼地将他环在手心里,“今年有小乖陪我啊。” …… 容瑾其实早在顾凉下班的时候,就睡醒了,直接将顾凉和少女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他不知道为什么,在少女对顾凉发出邀请时,感觉非常地愤怒。当顾凉表示自己有喜欢的人的时候,容瑾简直想要炸毛了。他待在顾凉的口袋里,恶狠狠地想,等到顾凉伸手抱他的时候,一定要狠狠蹬他一脚,或者是挠他一爪子! 但是现在,容瑾却没那么做。 因为他突然想到,他在顾凉家也住了两晚了,从来没见过他家有顾凉以外的人。一开始容瑾没多想,毕竟成年人多的是自己住,后来知道顾凉还在读书,又想也许父母是加班或者出差了。但是听顾凉这句话,显然不是这个意思。 容瑾迟疑着问系统:【统哥,主角他多大啊?】 【啊?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应该是十六七吧,今年好像上高一还是高二。】 【他父母呢?】 【母亲在三年前去世了。父亲另娶了,后娘不喜欢顾凉,就自己搬出来住了。】 系统说的轻描淡写,容瑾却心里“咯噔”了一下。容瑾自己家庭幸福,但从小长到大,他也知道,在有些家庭里,尤其是富贵之家里,龌龊的事很多。 比如说,从系统描述的一些细节中,容瑾猜测顾凉出身应该不错,少说也得是小富之家。可顾凉现在却不得不在周末出来兼职赚下个月的生活费。就算后来娶的妻子再不喜欢这个儿子,自己的亲儿子,就连生活费都不给吗?顾凉现在可还没十八呢! 无论如何,母亲早逝,父亲又如此绝情,顾凉他应该过得很艰难,很伤心吧。 所以,在顾凉将他抱出来的时候,他不仅没有蹬他,挠他,很乖地待在顾凉的手心里。在顾凉将他捧起来,放到脸前的时候,他甚至下意识地伸出小舌头,挣扎着舔了舔顾凉的侧脸。 如果说,刚刚是愤怒生气的话,那现在,就是仿佛被人扎了一刀般的心疼。 …… 顾凉感觉到脸侧的温软和亲昵,竟愣了一下。他根本不能确定刚刚小东西是不是舔了他一下。 他将小东西放回腿上,从口袋里拿出自己刚刚路过宠物店时买的东西,献宝似得在容瑾面前晃了晃。 “看,喜欢吗?” 容瑾根本看不清。但是系统给他进行了现场转述。是一根蓝色的逗猫棒,上面绑着个怪逼真的毛绒小老鼠。 顾凉见容瑾没反应,收回口袋,将容瑾抱起来:“我给小乖买的圣诞节礼物。等到一个月后,小乖能看到了,就可以玩了。” 容瑾的表情很冷漠,一点也不像收到礼物的样子。 啧,谁要玩那么蠢的逗猫棒。蠢狗吗? 顾凉却将他重新抱回到脸边,用侧脸对着他,有点期待:“喜欢的话,再亲一下吧,行不行?” 片刻后,他感觉到了一点温软在脸边蜻蜓点水地掠过。 啧。 给你的圣诞礼物。 第110章 你在外面有猫了?5 一人一猫坐在广场上, 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当然是顾凉说话,小猫待在他的手心里, 就像真的能听懂一样, 不时“喵喵”两声, 和他一唱一和。 过了一会儿, 顾凉站起来,小心地将手心里的小猫。小猫却在他手里挣扎了起来,显然并不想回到口袋里去。 “我们得回去了。作业还没做完呢。”顾凉顺着容瑾的视线看过去, 是广场中心的那棵圣诞树,被布置地闪闪发光, “你喜欢圣诞树吗?” 其实容瑾看不清楚, 但现在他已经可以看到光了。不同于路灯的橙黄, 圣诞树那里亮闪闪的一片。他这两天要么待在纸盒子里, 要么待在顾凉的口袋里,其实很不适应这种昏暗什么都看不清楚的状况。好不容易能透透气, 就算只能看看五颜六色的亮闪闪也好。 但是比起看亮闪闪, 还是高中生写作业更重要。 容瑾留恋地看了看那边, 蜷起了毛茸茸的爪子, 做出了睡觉的模样。 顾凉怔怔地看着那棵圣诞树:“其实我也喜欢圣诞树。” 他低头看了看手心里乖巧的小猫,笑起来:“我会努力赚钱,到时候给我们两个自己买圣诞树, 好不好?” 容瑾待在顾凉的口袋里, 对顾凉的这番话一点也觉得欣慰, 反而忧心忡忡:【主角他学习怎么样?】 高中生的学习任务可是非常紧张的, 容瑾自己也是从那个阶段过来的,知道大部分学校好几周才过一次周末。而且好多学生好不容易放一次假,还要请老师来补课。就算是这样,取得满意的成绩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现在眼看着那个渣爹也不没想管顾凉的意思,当然要好好读书,将来才能有好些的出路。 咱穷,请不起辅导老师也就算了。顾凉周末也不能好好读书,还得出来为生计奔波。 容瑾感到非常担心:【我看顾凉都没什么时间读书,不会跟不上吧?】 系统也不知道顾凉成绩怎么样,但他想了想,觉得顾如琢不太可能被高□□课难倒。于是他安慰容瑾:【不会的,他可是主角啊。你见过哪个主角读书跟不上的?】 容瑾想了想自己过去看过的影视作品,其实还挺多的。但是容瑾自己也没什么好的解决办法,他只是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奶猫,既拿不出钱来,也不能给顾凉辅导功课。甚至顾凉到底愿不愿意留下他都还两说,就算留下他,他也只是个负担。 想到这儿,容瑾觉得很沮丧。 他只顾着垂头丧气,一直到了家里,顾凉将他抱出来,放到桌子上,都提不起精神来。还是顾凉注意到了他的异常,摸他的脑袋:“怎么了小乖?” 容瑾没搭理他,他已经联想到了将来顾凉考不上大学,他们只能一起在街边摆小摊讨生活的场景。 顾凉以为是容瑾不想回来,还想看圣诞树。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妥协道:“也不远,要不我们再去看一会儿?” 容瑾摇摇晃晃地向前走了几步,很生气地拍了拍桌上摆着的课本:“喵!” 少说废话!看什么圣诞树!快点读书! 明明是叫一般人完全摸不着头脑的反应,顾凉却笑着戳了戳容瑾毛茸茸的小肚子:“小乖是要监督我读书吗?” 容瑾懒得理这种戳一下也能高兴半天的傻子,给自己找了个本子垫在肚子下,懒洋洋地趴下了。 见状,顾凉也不再去骚扰他,自己翻开书本,去做落下的功课。学校的功课对他来说并不难,但是终究还是要下功夫的。 专心的时候时间就过得很快,等到顾凉将书本合上,早已经是深夜。 顾凉伸伸懒腰,偏过脸一看,小东西早就睡着了,还打着小呼噜。他失笑,小心地将小东西抱起来,想要把他放回纸盒里。但是他没想到小东西这么机警,他才刚刚伸出手,小东西就醒了。 蓝色雾蒙蒙的小眼睛睁开,脸上还有点困惑,似乎搞不清楚现在的状况。一脸的天真懵懂,让顾凉的心变得很柔软。 顾凉将容瑾小心地抱起来:“乖,回盒子里睡。” 本来呆呆的,任由顾凉抱起的小猫,听完这句话,一下子就挣扎了起来。 顾凉一时没留意,容瑾就顺着顾凉的睡衣爬上去,在顾凉身上摇摇晃晃地爬着,最后钻进了顾凉胸前睡衣的口袋里,终于安静下来了。 顾凉明白容瑾的意思,很无奈:“不能睡这里,你太小了,万一我晚上翻身怎么办?” 小猫一动也不动,对顾凉的反驳完全不屑一顾。 哼。我就睡在这里,你一动我就醒了,才不要再一觉睡醒,就被你无知无觉地扔出去,或者是送给别人。 小猫假装听不见,顾凉也没办法,费尽口舌,一人一猫终于达成了共识。不睡在顾念胸前的口袋里,但是也不睡在盒子里。经过折中,容瑾晚上睡在顾凉的枕头边上。 顾凉关了灯,躺在黑暗中。其实已经挺晚了,顾凉却觉得并不困。 家里很重视对他的教育。他从有意识的时候,就是自己一个人睡。偶尔回忆往事的时候,他也会恍恍惚惚地记得,自己小时候害怕,母亲曾经为自己唱过歌,讲过故事,但是那太遥远了,遥远到顾凉会怀疑那只是他的幻觉。后来母亲去世,他自己搬到这边的屋子来,“家”这个词,更是冰冷。 就算再早熟,再冷静,他终究只是一个少年。三年时间孤零零的,他有时候也会觉得寂寞。 但是现在,有一个小东西陪他了。 明明怕自己夜里翻身压到小东西,特意把小猫放的远一些,温热又微微的呼吸却好像就在自己耳边。他甚至觉得自己能听到小东西心脏砰砰跳的声音。 顾凉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小猫,摸到了毛茸茸的软肉,手感很好。 小猫似乎不满于他的骚扰,哼哼唧唧地叫了几声,挪了挪身体离他远一点,逃离魔爪。 顾凉在黑暗里微笑起来。 以后就相依为命吧。 容瑾在黑暗里翻了个白眼。 真是个流氓,黑灯瞎火的,瞎摸什么呢。 …… 和顾凉一起生活的日子过得挺愉快的。明明是个从来没有养过猫的男孩子,学业和生计都很辛苦,却难得地很细心,很温柔。而且在容瑾面前耳根子很软,一般容瑾有什么要求,只要顾凉听懂了,很容易就得到满足。 去打工的时候也就算了,就连去学校的时候,容瑾要跟着,顾凉犹豫再三,也同意了。好在容瑾确实很乖,虽然在家的时候经常发脾气,爱叫,没事蹬他两脚,但是在学校的时候一直都很安静,从不会打扰顾凉上课读书。顾凉课间找偏僻处放他出来透风,也不会乱跑乱叫。甚至过了好几天,顾凉的同桌才发现他每天带了猫在口袋里。 顾凉觉得他懂事又听话,更是顺着他,其程度堪称溺爱。 但是也有不顺着容瑾的时候。比如说,现在。 顾凉一只手将自己的碗端得高高的,另一只手将容瑾朝另一个方向拨:“小乖,你的饭盆在那边。” 容瑾蹲坐在桌子上,甩甩尾巴,一脸的冷漠。顾凉推一下,他动一下,就是不朝那边看。 一人一猫僵持了很久,顾凉尽力板着脸,做出严肃的模样,声音也从哄劝变得严厉。但是容瑾根本不搭理他。 最后还是顾凉放弃了:“行行行,小祖宗,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垂头丧气地将自己端着的碗放下来,从里面挖了几勺粥,放进容瑾的小饭盆里。 容瑾甩着尾巴站起来,矜持地凑到了饭盆边小口吃起粥来。 顾凉看着倒出来的猫粮非常苦恼:“这个不合胃口吗?明明宠物店的老板说,这一款是很受小猫喜欢的啊。” 容瑾埋头吃东西,顾凉一边看他,一边唠叨:“你不能老是跟我吃这些啊。吃猫粮才对身体好。” 容瑾在这里住了几天,自觉已经混熟了,应该加入正常吃饭的队伍。一开始顾凉吃什么,他就眼巴巴地凑过去扒碗,顾凉看他这样子,总是投降。 后来顾凉买了养猫的书,又去请教了邻居家很有养猫经验的老奶奶,就决定把容瑾这个习惯掰过来,特意去宠物店买了据说最受奶猫欢迎的猫粮。无奈容瑾一点也不配合。 系统突然插嘴:【变成猫以后,你的口味还和人一样吗?】 容瑾吧唧嘴:【不是啊。我以前从来不会觉得猫粮这么香。】 【那你干嘛非要喝粥?】 容瑾猫小鬼大地叹了一口气:【你看看我们家里,吃不起猫粮呀统哥。这猫粮一看就不便宜。】 系统不解:【但是他都已经买了。不吃不是浪费了?】 【话不是这么说的。我也心疼那个猫粮钱。可如果我这次吃了,他下次肯定还会买。紧紧巴巴也不是吃不起。但是有这个钱,还不如让他吃好点呢。】 【反正我有你呀统哥,又不会生病,吃什么都一样。】 系统觉得有点心疼。顾如琢没少吃过苦,容瑾却真的是金贵养大的,什么时候有过想吃什么东西,却不舍得吃的时候呢? 系统嘟囔道:【这样太委屈你了。】 【不。】 系统以为他要说,顾凉也吃这样的饭呀,和他吃一样的我不委屈之类的话,感动的眼泪都准备好了。 容瑾抬起头,表情很严肃:【像我这样级别的美貌,就算是那袋猫粮,也配不上我的身价呀。】 第111章 你在外面有猫了?6 日子一天天过去。 原本枯燥, 没什么趣味,只是按部就班过着的日子, 有了小乖以后,突然就变得不一样了。 小猫长得快,几天就变一个样子。几乎每天都有新的趣味。 容瑾眼上的蓝膜终于脱落了。原来不是蓝眼睛,是一双黑色的猫瞳,咕噜噜的。好多人都说猫瞳吓人, 顾凉却觉得很可爱。蓝膜脱落以后,容瑾的眼睛就不再是雾蒙蒙的了, 变得很有神,一双眼仿佛能说话。相处的时间慢慢变长, 顾凉能更直接清楚地看懂容瑾想要表达的情绪和意思。 就比如现在, 顾凉能清楚地看到容瑾眼底对他的鄙视。 两三个月过去了,顾凉按照书上的吩咐, 将打疫苗这件事提上了日程。 容瑾天生就比其他的小猫要聪明得多, 当顾凉提起要去打疫苗的时候,容瑾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抗拒和不情愿。 顾凉以为他害怕, 特意挑了一个晚上,抱着容瑾安慰了很久, 从打疫苗的重要性, 一直讲到其实打针一点也不疼。于是容瑾的表情也从极度抗拒,慢慢变成了不耐烦, 最后又变成了生无可恋, 默认了打疫苗这件事。 顾凉自己也打过针, 吊过瓶,去年夜里高烧到神志都有点模糊的时候,跌跌撞撞地一个人在街上找诊所,他从来不觉得这有什么,直到他抱着容瑾迈进宠物医院的大门。 容瑾倒没有出尔反尔地挣扎,反抗,既然同意了打疫苗,他就淡定了下来,对这件事平静到基本上没什么反应。但是顾凉抱着容瑾坐到诊室门外,竟然久违地觉得非常紧张。 他也不知道是安慰容瑾,还是安慰自己,一遍遍地抚摸容瑾的脑袋:“小乖不怕,其实一点都不疼。” 容瑾感觉到顾凉的手有一点点抖,很鄙视地抬头看了连这都还害怕的顾凉一眼。 容瑾当然不害怕打针,他不愿意来,只是怕花钱。虽然在两三个月的相处中,容瑾已经知道,顾凉不至于穷到吃了上顿没下顿,应该多少有点积蓄。但是看顾凉过日子精打细算的模样,那点积蓄也肯定不多。就算现在学校免学杂费,以后花钱的时候还多着呢。 能省点就省点,就算没系统,人家那些乡下散养的猫咪,不也活的好好的?但是顾凉在这件事上出乎意料的坚决。容瑾的反抗,连一点都没动摇顾凉的想法。所以容瑾只好妥协了,一连好几天都气得不想搭理顾凉。 但现在看顾凉害怕成这样子,容瑾大发慈悲地站起身,前爪扒着顾凉的衣服爬上去,很敷衍地舔了舔顾凉的脸颊,算是安慰他。 多大人了,竟然还害怕打针。再说又不是给他打,抖什么,真没出息。 自从那次圣诞夜,容瑾舔了舔顾凉的脸颊安慰他,容瑾发现这招对付顾凉非常有效。 偶尔心情低落的时候,舔一下,眼里的冰封晦暗很快就会消融;容瑾想做什么顾凉不太同意的事情的时候,舔一下,马上兵败如山倒举手投降……唯独在不想打疫苗这件事上,这招失灵了。 容瑾是一只有尊严的猫,发誓再也不讨好顾凉了。这次也是看他太可怜,才勉为其难地舔了他一下。 顾凉的脸色果然好了很多。他托着小猫的腋窝,将小猫举起来,笑道:“小乖真厉害,打针也不怕。” 两三个月过去,人类婴孩都会发生挺大的变化,更别说是生长期相对短很多的猫咪了。容瑾现在能跑能跳,喜欢攀爬,吃的也比以前多多了。一身浅橘色的毛很好看,一改之前瘦弱的模样,变得有些肉肉的。顾凉以前能一只手轻轻松松地将他托在手心里,现在都觉得一只手有些抱不下了。 容.小乖.瑾看着自家铲屎官的蠢样子,面无表情地一脚丫子蹬在了他的下巴上。 …… 顾凉抱着容瑾进了诊室。医生给容瑾做了个简短的检查,又问了顾凉一些容瑾的日常。 医生觉得有点惊讶,尤其是知道这只猫是被捡回去,顾凉自己照顾的时候:“你把小家伙照顾地很好。非常健康。” 刚生下来的小猫不好养,怕风,怕吃坏肚子,任何一点小疏忽,都可能让猫咪生病。这只小家伙却明显被照顾地很好,干净整齐,状态饱满,任何奶猫常见的毛病都没有。真的很难得。 医生给容瑾打针的时候,更是惊讶,对容瑾赞不绝口。这只猫咪特别乖,很配合,连一点挣扎都没有。 就是有一点,医生觉得有点奇怪。这只猫脸上的表情会不会太人性化了一点?要扎针的时候,猫咪的主人,那个年轻的男生,伸手去捂猫咪的眼睛,猫咪抬头看了他的主人一眼。当时,猫咪确实是翻白眼了,是吧?! 医生打完针,叮嘱了打疫苗的注意事项,又给顾凉说了点别的照顾猫咪的方法。 “两三个月,正是长牙磨牙的时候,小猫可能爱乱挠乱咬,你要给他买点磨牙棒或者磨牙饼干,平时也要多注意。” 不管是人被挠了,还是家具被啃了,都不是什么叫人心情愉快的事。 顾凉笑着摸了摸怀里的小东西:“小乖脾气很好,从来不乱挠乱咬。” 医生心想,拉倒吧,我刚刚明明从门缝里看到他踹了你一脚好吗,根本不像你说的脾气那么好。不过医生见过太多被萌到失去理智的猫奴,所以表现地非常平静:“那也应该买一点。小猫可能很乖,但是他有磨牙磨爪子的需求。” 顾凉点点头,把这件事记在心里。然后,他把一直困扰自己的问题提出来:“医生,小乖他不喜欢吃猫粮,该怎么办?” “是不合口味吗?” 顾凉摇摇头。他刚开始也以为是不合口味,他知道容瑾聪明,所以特意带了容瑾去宠物店,让他自己挑。但是容瑾哪一个也不选,只喜欢拔顾凉的饭碗。 “如果不喜欢吃猫粮的话,自己做点吃的也完全可以。”医生看得出顾凉条件可能不是特别好,听话里的意思家里好像也没别人,“其实没那么多讲究。但是注意不要让猫咪吃口味太重的东西,也少让他吃调料那些。” 顾凉抱着容瑾回家。 几个月过去,容瑾的家当早就不止当初的那个纸盒子了。猫砂,饭盆,玩具,甚至还有一个猫爬架,大大小小的东西侵占了顾凉许多领土。但是也让这套不大,却仍然空旷冷清的房子,多了些烟火气。 顾凉回到家,将容瑾放到猫爬架上,自己去看书。 容瑾其实很容易照顾,也不怎么粘人。只要顾凉按时将饭摆好,按时清理猫砂,他做正经事的时候,容瑾都不去打扰他。都说猫咪怕水,请教过的养猫人也大多苦恼这件事,但是容瑾洗澡就很乖,除了偶尔控制不住甩一下身上的水,不管是搓泡泡,还是吹毛,都很配合。顾凉想和他玩的时候,只要喊两声“小乖”,虽然有时候摆着不情不愿的表情,但最后还是会乖乖过来,任由顾凉撸毛,捏小肉垫。 顾凉做完了功课,熄灯上床睡觉。他盖好被子,默默数着数,数到十的时候,一个温温热热的小东西靠近了过来,灵活地钻进了顾凉的被子里。最后趴在顾凉的胸口上,蜷起身体,将闹到露在被子外,不动了。 是的。容瑾原本睡在顾凉的枕头边,这是他们一人一猫经过艰苦卓绝的谈判和商议,最终确定下来的方案。 但是过了几个月,容瑾觉得自己长大了,身子骨结实了,不会随随便便就被轻易压死了,于是公然撕毁了他们之间的约定,趁着顾凉睡着的时候,悄悄地趴到他的胸口那里去。 顾凉一开始发现的时候是拒绝的,他真的怕自己会压到容瑾。但是从诱哄到下令,全都没用。当他第无数次睡醒,发现小东西蜷在他身上睡得正香后,他终于妥协放弃了。大不了晚上努力不翻身。 于是容瑾从等他睡着悄悄趴上去,变成了等他一躺下就立刻光明正大地趴上去。 顾凉熟门熟路地去抚摸伏在他身上的小东西,从耳朵到尾巴尖,从挠下巴到揉肚子。听着小东西发出满意舒服的呼噜呼噜声。 他突然想起来,医生今天告诉他,小乖属于橘猫,不是什么名贵品种,就是所谓的土猫。优点是身体结实,好养,不容易生病,缺点就是要注意控制饮食,因为橘猫很容易发胖,合格的主人绝对不能放任橘猫胡吃海塞。说到最后,还随口说了句顺口溜:十个橘猫九个胖,还有一个压塌炕。 顾凉想了想,小乖平常吃的好像是挺多的。虽然说胖点可爱,但是太胖了肯定对身体不好。 于是他立刻忧心忡忡道:“小乖,你以后可不能再随着性子吃了。万一长太胖了对身体不好。” 容瑾眼睛眯开一条缝,冷冷地想:变胖?怎么可能? 我小二三十年都没变胖,怎么可能变成个小奶猫,随便吃那么一点点东西,就变胖了。 他不耐烦地用爪子拍了拍杞人忧天的铲屎官:“喵。” 放心,我心里有数。快点睡觉,不许说话了。 …… 容瑾从毫无存在感地待在顾凉的口袋里,到所有人一眼就能看出来顾凉口袋里鼓鼓的一团,再到只能蹲坐在顾凉的背包里,只花了不过半年时间。 他从一个弱小,堪称瘦骨嶙峋的小可怜,变成了一只皮毛光滑浓密,修长轻盈的猫咪。尽管对自己颜值的上升很满意,行动也更加灵活自由,但容瑾也不得不承认,长大确实带来了一些不便。 尽管他在公众场合的时候很安静,很低调,顾凉一方面出于保护容瑾的考虑,一方面也有一点点私心,小心地避免太多人接触容瑾,但是随着容瑾的体型日益扩张,他还是越来越藏不住了。 在一次忍不住从顾凉抽屉里伸出头透气,结果对上了窗户外的一双眼睛后,顾凉被班主任给约谈了。 班主任其实有点为难。她是个很年轻的老师,高二才接手这个班的,对顾凉的了解一半是自己观察,一半是从前班主任那里听来的。 这个男孩子长相好,学习好,但是申请了不上早晚自习和周末的补课。一开始她还担心顾凉去了哪儿,会不会谈恋爱了,或者是去网吧,结果发现完全是自己多想了。顾凉只是去打工。 她去问了别的老师,隐隐约约知道顾凉的家庭有些问题。这个各方面都非常优秀的男孩子,明明也不是孤儿,却根本没人管。听说他父亲再婚,对这个儿子不闻不问,顾凉从初中的时候就一直一个人生活。 这样的遭遇,多叛逆多放纵也不奇怪,但是这个男孩子的心态很好,自律又优秀。虽然要占用时间打工,但是成绩一直是稳稳的第一,性格冷淡了些,但从不闯祸惹事。这还是她第一次发现顾凉做出不妥当的事。 顾凉站在办公室,抱着他的书包。班主任摆摆手让顾凉坐下,开始考虑该如何开口。面对这个早熟又辛苦的孩子,她并不想有太严厉的指责。 她还没想好该怎么说,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慢慢从书包里探出来,严肃地坐直身体,一双猫瞳咕噜噜地看向对面的班主任。一人一猫,眼睛都黑黑的,姿势也有点像。 班主任受到了会心一击:…… 她的思绪一下子转移到了:确实好可爱啊…… “咳咳。”她严厉地咳嗽了一下,拉回自己的思绪,“顾同学,把宠物带到学校这种行为是不是不太合适?” 猫咪大概也知道自己暴露了,可能会给主人惹来麻烦,讨好地从书包里跳到地上,试探着蹭了蹭班主任的裤腿,咪咪撒娇着叫了两声。 顾凉低声喝道:“小乖,回来。” 猫咪垂着头回去了,跳回主人怀里,有点丧气低落的模样。 班主任的语气一下子低了两度:“小猫什么也不懂,别凶他。咳,只是以后不能再带到学校了!” 顾凉也知道这样做不合适。要是每个人都把宠物带到学校来,那成什么样子了。只是刚开始的时候容瑾太小了,隔几个小时要喂一次,顾凉也不放心他一只猫在家,所以才一直走到哪儿带到哪儿。容瑾长大一些后,一来容瑾喜欢出门时候跟着他,二来顾凉自己也舍不得,才一直带到现在。 所以第二天,顾凉给容瑾装满了饭盆,换了猫砂,千叮咛万嘱咐,终于一步一回头地走了。一整天上课都心神不宁,等到下课,他顺着人流往外走,脚步有些急。刚走过校门,就听到了熟悉的叫声。一开始顾凉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结果抬起头,真的看到自家猫咪正踱着步跟在他身边。 顾凉三两步上去把容瑾抱在怀里,又惊喜,又担心:“你怎么过来的?” 容瑾卧在他怀里,闭着眼睛,没理他。从家到学校,顾凉可以坐公交,他却不行,试着上过几次,都被司机给赶下来了,一路步行过来差点累死。 顾凉却一点也不体谅他的辛苦,摇了摇他接着问:“小乖,你怎么来了?” 容瑾不耐烦地睁开眼,大声:“喵!” 当然是接我的被监护人回家。 …… 自从容瑾了解了一点顾凉的家庭情况,他自觉自己曾经是个成熟的成年人,而顾凉不过是没成年的小屁孩。在顾凉没人管的情况下,他应该担当起监护人的责任。 虽然被监护人要每天给监护人做饭,洗澡,换猫砂,抱着他出去遛弯,全身按摩,自从到了夏天更是要每天都满屋子收拾他掉的毛,但容瑾自觉他是一个合格的监护人,于是决定每天来接顾凉下学。 顾凉很感动,但是更怕猫丢了,或者是出什么意外,所以每天走之前都小心地关紧门窗。但是在容瑾数次不知道如何“越狱”,好端端地出现在顾凉的学校门口,顾凉对容瑾的生存能力稍微放下了心,当然最重要的是他拿容瑾也没什么办法,于是只好不再反抗,接受现实。 于是整个学校,以及顾凉打工的地方都知道,顾凉养了只特别乖巧可爱,懂事的猫,竟然知道天天来接顾凉! 狗来接主人很正常,什么时候见过猫咪这样?! 顾凉在收获许多人羡慕的同时,容瑾也觉得这种日子挺好的。以前每天都跟着顾凉,大半年了都没自己出去溜达过。 在自己在外边溜达的时候,容瑾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他第一次发现,原来鱼缸里游来游去的小金鱼这么妩媚妖娆,花边的小蝴蝶小蜻蜓扑起来这么好玩。 夏天太热,容瑾有时候还懒得动弹,等到了秋风吹起来的时候,季节变得凉爽,容瑾更是喜欢待在外面,几乎顾凉一出门,他就出门了,满街溜达撒欢。 日子过得□□乐,以至于他有一次,在外面沉迷于看老先生一条条钓鱼,直接错过了顾凉下学的时间。 等他意识到时间晚了,一路小跑着到了顾凉的学校门口,路灯已经依次亮起来了。 现在,不上晚自习的学生都已经回家去了,剩下的学生都在教室里,学校门口非常冷清。 一个人站在路灯下,听到他的叫声猛地转过身:“你去哪儿了?!” 顾凉从来没这么生气过,他的脸色非常难看,声音也非常冷。容瑾一开始觉得很愧疚,毕竟是他让顾凉等了,但是他围着顾凉的腿转了好一会儿,甚至很低地呜咽了两声,顾凉都看也不看他,径直大步往前走,也不像以前似得抱起他。 容瑾追了一会儿,顾凉都没放慢脚步,容瑾也觉得生气了。 我天天接你下学下班,在门口冒着严寒,好吧没有严寒,冒着酷暑等你多少次?让你等我一次就这么生气,我都道歉了你还想怎么样?! 容瑾鼓起气,直接一口气跑着超过了顾凉,然后躺平在了顾凉的鞋上,气鼓鼓地想:肚皮也给你摸总行了吧! 鞋上躺着重重的一只,顾凉逼不得已停下了脚步。他以为容瑾走累了,冷着脸把容瑾抱起来,接着往前走。 一路走回去,顾凉抱着容瑾,一人一猫都很气,谁也不理谁。 进了屋子,顾凉把容瑾放下,自己闷着头去厨房做饭。容瑾现在真的快气炸了,他觉得自己已经丧权辱国,低声下气地求原谅了,结果顾凉还这么对他。他决定在顾凉道歉之前,绝不原谅他。 厨房里,顾凉一边洗手,一边既生气,又懊悔。他一方面觉得绝不能就这么轻轻地把这件事揭过去,让容瑾养成乱跑找不到的坏习惯,另一方面又觉得,反正都回来了,他不该对小乖发脾气。 今天他放学后,在学校门口没有看到容瑾,心里一下子就慌了。 自从有了小乖以后,他就很关心留意有关猫的事,自然也听说了好几件,家里原本很乖很听话的小主子,突然有一天就离家出走到处也找不到的故事。 他找了家里,找不到,去了平常会带小乖去玩的地方,也没有,最后回到学校门口等,一直等到日落西山。他还以为,小乖跑了。 顾凉洗干净手,开始切菜。切着切着,他开始想,他根本关不住容瑾,无论他走之前把门窗关的多么严密,容瑾总有办法跑出来。他也不想用链子绳子拴着容瑾。如果容瑾真的有一天厌烦了他,随时都可以走。他连找都没地方找去。 见顾凉大半天都不从厨房里出来,容瑾有些坐不住了。 顾凉在里面做什么呢?容瑾突然想起来刚开始的时候,顾凉曾经多么冷酷无情地对待过自己,心里咯噔一下。顾凉不会是因为和自己生气,所以打算晚饭给自己做什么黑暗料理吧? 怀揣着对自己晚饭的担忧,容瑾甩着尾巴,悄咪咪地从厨房微微打开的门缝里钻了进去,警惕地看了顾凉一眼,结果就看到顾凉微红的眼圈。 我靠!不会吧!这么小气吗?不就是让你等了一次吗,至于哭鼻子吗?! 容瑾仿佛是看到了怪兽一样,全身的毛一下子就炸开了。他连滚带爬地窜上柜子,扑了过去。顾凉下意识接住了他,容瑾站直身体,郑重地用他的猫爪子抱着顾凉的脸,舔了舔他的脸。 行吧行吧,以后只我等你,不让你等我,行不行?谁让我比你大呢,让着你让着你。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别哭就行。 第112章 你在外面有猫了?7 自从那次不小心玩过头,结果差点气哭顾凉, 容瑾就一直小心着不敢再迟到。但是这真的很有难度, 人能戴表, 就算不戴表,也可以随身带着手机,但是作为一只猫, 该如何确定时间? 以前容瑾看着日头约莫时间,倒也没迟到过。但现在迟到了一次,还差点犯下把人气哭的大罪, 容瑾竟然不太敢像以前似得那么随便了,只好尽早过去,百无聊赖地蹲坐在门口等顾凉下班。几天下来,倒是跟门卫大爷混了个脸熟, 去的早了会待在值班室里,偶尔蹭吃蹭喝。 容瑾自认为这些天他都很乖觉。不挑食, 不发脾气,连蹬顾凉脸的频率也直线下降, 偶尔在家里还做点家务, 帮顾凉叼个毛巾什么的, 但顾凉还是不高兴。 虽然顾凉掩饰地很好,但是容瑾还是敏锐地发现,顾凉这些天的情绪都很低落, 尤其是几次在校外看到容瑾的时候, 那一瞬间眼中的笑意突然就直接落下去了, 停顿了一下才去抱容瑾。 容瑾心想,难道是还计较之前的事?想了想又觉得不至于。顾凉虽然有时候是娇气了点,但不是什么伤春悲秋受不了一点打击的大小姐。想想吧,亲爹娶了后妈,三年来半句话没问过他,顾凉都当没事人一样,自己打工读书,冷静从容地过到现在了,难道还会因为他迟到了一次这点小事记到现在? 容瑾舒舒服服窝在顾凉的怀里,悄悄琢磨顾凉到底是因为什么不高兴。顾凉抱着,低头瞧了一眼正在发呆的容瑾,眼底晦涩一片。 这么出神,是在想什么? 想外面草丛里的小飞虫,想河里肥嫩的鱼,还是在想外面结识的小伙伴,甚至是,喜欢的猫咪呢? 顾凉知道容瑾今天出去玩了,应该还玩的挺开心。 小乖平常不喜欢打滚,洗澡刷牙都很配合,晚上上床之前知道要洗四只爪子,很爱干净。但是这几次,顾凉经常会发现小乖来接他的时候,身上脏兮兮的,本来白中带橘的毛弄成灰扑扑的模样。大概是玩的很高兴,才会连平常的洁癖都抛在脑后了。 外面的世界确实有吸引力。小乖又讨人喜欢,就连门口向来不假辞色,严厉刻板的门卫大爷,也会悄悄地放小乖进门卫亭休息。 顾凉下意识抱紧了怀里的猫咪。容瑾觉得有点透不过气,微微挣扎了一下,顾凉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误,连忙放松了力气:“小乖,我弄疼你了吗?” 容瑾用头拱了拱顾凉的脖子,打个呵欠变回原来懒洋洋的姿势:“喵。” 小意思,快点走,回去洗澡。 顾凉抱着容瑾,欲言又止:“小乖。” 容瑾懒懒地抬起头:“喵?” 嗯?什么事? “小乖今天去哪儿玩了?” 容瑾用猫爪子指了指今天去的方向,顾凉顺着容瑾的提示,猜了几个地方,有植物茂密的公园,有热闹的花鸟市场,都是猫咪可能会喜欢的地方,容瑾却一直摇头。顾凉越猜越远,容瑾才点了点头。 顾凉顿了顿:“自己去的吗?” 容瑾摇摇头。 容瑾不爱跟外面的流浪猫玩。他毕竟曾经是个人,跟那些土生土长的猫咪没什么共同语言,他还怕把跳蚤带回家去,再说那些猫也没有他毛色好看,为什么要和他们玩?但是容瑾也有朋友,比如说爱钓鱼的老大爷。 他经常会跟着那位爱钓鱼的老大爷到处瞎转,哪里鱼肥他们就去哪里。 顾凉推开家门,意外地在厨房发现自家水龙头下挂着一个大塑料袋,装满了水,还有两只鱼。他意外地喊了一声:“小乖?” 容瑾很骄傲地“喵”了一声,昂首挺胸又目不斜视地从厨房门前路过。 顾凉失笑,走过去将容瑾举高高:“小乖可真能干啊。” 容瑾一脸地平静。他以监护人自居,想办法为家庭创收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他甚至想过要不要当街卖个艺什么,但想想没人陪同收钱,只好作罢。今天他和老大爷去了个新地方垂钓,老大爷收获颇丰,也给自己的“钓友”分了两条,容瑾就叼着回来了,先把鱼放在家里,才去接顾凉。 顾凉实在是个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温柔贤惠的男孩子,当晚就做了鱼汤。 吃饱喝足,顾凉坐在椅子上,怀里抱着容瑾,面前摊着一本书,一下下给容瑾顺毛。容瑾闭着眼睛呼噜呼噜,顾凉却在想今天和医生的谈话。 自从带着容瑾去打了疫苗,又因为容瑾爱和顾凉一起吃饭,去体检了几次,顾凉和那家宠物医院的医生渐渐熟悉起来。医生是个很和善的人,顾凉有些拿不准的问题请教他,都会很耐心地回答。虽然他家小乖和寻常猫有很大不同,生活习性什么的有时候和普通猫咪完全不符,但是顾凉出于慎重,还是很在意医生的建议。 犹豫了好些天,顾凉今天终于忍不住在聊天软件上打开了医生的窗口。他记得,以前每次他出门容瑾都跟着,却从来不想着自己溜出去玩,一直都很乖地待在他身边。就算是在家的时候,容瑾也不怎么活跃,顾凉一直以为,容瑾是那种不喜欢运动的猫咪。 他说的简明扼要,医生的回复也很快,还不忘给自家医院打打广告:【你家小乖是不是到发情期了?欢迎来我们医院做绝育手术,无痛安全,价格实惠。】 发情期吗…… 顾凉去搜了一些有关猫咪发情期的资料。看完以后,他又觉得不太像,容瑾爱干净,从来不喜欢满地打滚,更不必说是随地小便了,顾凉有时候换猫砂稍微晚一点都要发脾气。容瑾作息也很规律,熄灯就睡,从不会晚上乱叫,也不喜欢挠门挠地板。 唯有一条很符合。发情期的猫咪喜欢往外跑。而且容瑾的年纪确实差不多到了,现在是秋天,也是常见的发情的季节。 顾凉心想:容瑾很多习性都和普通猫咪不同,某些方面比较类人,也许发情期的表现也文雅许多。可是绝育手术,小乖应该不会愿意吧…… 顾凉摸出手机,开始搜猫咪绝育手术的利弊。 大部分答案都推荐去做绝育,列出了许多做绝育手术的好处。会更温顺,更恋家,也会减少生病的几率,甚至对延长寿命也有好处。 【当然不做绝育手术也可以。可以等到猫咪大一些,两三岁的时候,给他找个女朋友,生一窝小崽子。但是如果一直不绝育的话,你和猫咪的生活都会不太愉快,发情期一天洗八遍床单,忍受魔音灌耳不说,猫咪还可能会生病,可能会哪一天离开家,就再也不回来了。sad.】 顾凉看完这段话,他眼睫低垂,捏了捏容瑾的小耳朵,轻声道:“小乖想找个女朋友吗?” 容瑾正想着明天去哪里玩,突然被打断。他皱皱眉头,觉得事情并不简单,怎么突然说这个,难道是在学校里早恋了? 他非常不高兴地用爪子拍了顾凉的下巴一下:“喵!” 未成年的小崽子想什么女朋友,五年高考,三年模拟拿满分了吗你?! 看到容瑾似乎很抗拒,顾凉的心情突然就变好了,他亲昵地用下巴蹭了蹭容瑾的脑壳,用一种哄小孩的语气:“不想要吗?小乖现在都是个大男孩了,可以开始谈女朋友啦。” 容瑾以为顾凉是投石问路,试探自己对他谈女朋友的看法,他很坚决地摇了摇头。 不,无论是未成年的人,还是未成年的猫,都不应该有女朋友。 这个时候,我们应该以学习为主。 当然,最重要的是,他觉得现在的生活挺好的,他既不想再添一个铲屎官,也不想把自己的铲屎官分一半给别的生物。 容瑾的态度非常地明确以及坚决。他看着顾凉若有所思,仿佛松了一口气般点点头,才放心地转回去自己的脑袋,继续发呆,完全没留意身后顾凉在做什么。 顾凉拿出手机,发短信:【医生,请问预约绝育手术的话,什么时间比较方便?】 【这周末下午吧,那时候有空。】 聊了些绝育前后的注意事项,最后,顾凉的眼睫轻抖:【如果绝育的话,是不是就不会再一直往外跑了?】 【应该是。至少不会老想着往外跑了。你这几天对他好点,一般来说,做完绝育猫咪都会生气。但是这也是为了小猫的健康嘛。】 【嗯,我知道了。多谢医生。】 【不过不用太担心,你家猫挺乖的,每次来医院都很配合。】 放下手机,顾凉摸了摸容瑾的脑袋:“小乖,我们这周末要去一趟宠物医院。” 容瑾懒洋洋地应了一声。 又要去医院体检?还是又该打疫苗了?自从做了猫,被照顾地妥妥贴贴,对顾凉没有任何警惕心的容瑾,听了这句话,只轻描淡写地想了想,完全没把这件事往心里去。 顾凉却像完成了一件大事一样,久久低沉的心情飞扬起来。他高兴的时候,喜欢抱着容瑾的腋窝,将容瑾高高举起来,尽管容瑾已经从一只可以待在他手心的小奶猫,变成了一只七八斤的,油光水滑的猫咪:“我们作伴吧。” “我也不要女朋友。就我们两个,一直在一起,过一辈子。” 作为一只里面装着成年人灵魂的猫,容瑾对这种举高高的游戏并不感兴趣。但是顾凉喜欢,所以容瑾也不挣扎,每次都随他去。 听了这句话,容瑾的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伤感。 怎么可能?就我们两个过一辈子。你愿意我也不愿意呀。猫才能活多久。 我只能,陪伴你一段时间。 不过也没关系,等你长大一些了,遇到喜欢的人,自然会忘记现在说的,天真到近乎可笑的话。 容瑾被放下来,照例给了顾凉一击喵喵拳,毛茸茸的猫脸非常冷漠。 不过现在,作为一个未成年,还是要专心读书! 为了生计打工也就算了。谈恋爱什么的!想都不要想! 第113章 你在外面有猫了?8 容瑾完全不知道顾凉和自己亲亲抱抱举高高的时候, 脑子在想多么可怕的东西。他在睡觉之前, 还在思考顾凉这些天到底为什么不开心。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 到底发生了什么?难道是失恋了,还是说, 顾凉那位多年未见的父亲,出了什么幺蛾子? 虽然这半年,他们一人一猫安安分分过日子, 顾凉那位父亲从来没有出现过, 但容瑾心里却一直绷着一根弦。他以前出身于富贵之家,从往来的朋友间,也多少了解那些背地里的龌龊。 顾凉可快十八岁了。 十八在现代社会是个好年岁,具有完全民事行为能力, 是个正经的成年人,当然也就完全有资格处置自己继承的遗产。顾凉对父亲绝口不提,但偶尔会提起早逝的母亲, 容瑾知道,顾凉的母亲出身富贵之家, 嫁人后也和丈夫共同经营公司。这样一个女子, 就算再信任自己的丈夫, 难道遗嘱里就半点东西没给顾凉留? 顾凉现在过成这幅潦倒像, 那些东西一定在他父亲手里。可顾凉终究是要到十八岁的啊。 凭心而论,容瑾也厌恶痛恨顾凉的父亲, 也觉得愤愤不平, 但他不希望顾凉去牵扯这件事。 自家孩子自家疼。以顾凉的资质, 将来不说多富,好好读个大学,找个体面的好工作,再找个好姑娘,小日子过得美美满满,何必去淌这个浑水?钱帛动人心,何况那个和他抢钱的是他亲爹,谁知会惹来什么样的纠缠和祸事。 但是他只是一只猫,既不知道顾凉是怎么想的,也不知道顾凉他爹怎么想的。 怀揣着对未来的忧虑和顾凉的担心,容瑾进入了梦乡,完全不知道几天后等待他的是多么残酷的命运…… 周末,顾凉收拾好东西,穿好鞋子,站在门口喊了一声:“小乖。” 容瑾从柜子上跳下来,优雅缓慢地走到顾凉身边,被顾凉小心地抱起来。顾凉家里没有猫笼,每次出门,要么是顾凉抱着,要么是待在书包里,由顾凉背着。这次当然也是如此。 路上,顾凉一遍遍地抚摸容瑾的毛,温声软语说了许多好话,还许了许多好处,连向来不准容瑾沾的糖醋鱼,都许诺回来以后给他做一份。 容瑾有点费解。虽然顾凉第一次带他去打疫苗的时候,确实挺紧张的,可来过几次早就习惯了呀,这次不过是体检,怎么又小心翼翼起来了? 到了医院,进了诊室,把容瑾放在那张台子前,顾凉还犹豫了好一下,狠狠心才把容瑾放下,行为之异常还惹来容瑾莫名其妙的一瞥。 医生在收拾之前的病例,扫了一眼容瑾:“呦,养的不错啊。小乖是又胖了吧?” 容瑾冷漠地看了医生一眼,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医生却丝毫不知道自己被嫌弃了,还乐呵呵的:“做了手术以后可要注意啊,不能再像以前似得随他吃了。” 手术?什么手术? 容瑾狐疑地抬头看了一眼医生,没看出什么,又扭头去看顾凉,却发现顾凉的脸色似乎有点紧张,顿时警铃大作。 医生完全没发现这对主仆之间的暗波:“一般猫咪做了绝育手术,就更不爱动弹了,多半会发胖。这胖乎乎的虽然可爱,但是对猫咪身体可不好。” …… 今天下午,街上有一道奇景。 一只猫气呼呼地走在街上,全身的毛都炸开了,瞧着像是一根鸡毛掸子,任何一个人都能轻易地看出他的愤怒。一个少年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小心翼翼地赔笑脸,说好话,走几步就试图去抱猫咪,但他刚接近一点,猫就会警惕地放平耳朵,发出充满威胁的叫声,连爪子都亮出来了。 而这显然不是吓唬,以为少年特别俊的一张脸上,赫然有一道抓痕。 有路人见了,愤愤不平地劝顾凉不要太娇惯家里的猫,现在就脾气这样臭,以后还不得上天? 顾凉却只敢苦笑,摆摆手,接着去哄他家的小主子。 这还是气消了许多的呢,之前在医院里,差点闹翻天。 本来懒洋洋但很配合的猫咪,听了医生的那段“绝育节食论”,瞬间就疯了,全身的毛炸开,马上就往高处窜。顾凉和医生一见,连忙想上去安抚他,结果从来不挠人也不咬人的猫咪,谁上来就挠谁。连着顾凉,医生,护士三个人都没按住,直接被容瑾窜到了最高的柜子顶上。 期间桌椅的摇晃伴随着猫凄厉的叫声,简直是一场地动山摇。等到猫窜上柜顶,暂时安静下来,三个人面面相觑,只能看着对方身上的抓痕苦笑。好在宠物医院,别的没有,疫苗管够。 打完了疫苗,顾凉站在柜子底下,又是认错,又是哄劝,就差声泪俱下了,两个小时才把容瑾哄下来。就算是这样,容瑾也根本不理他,冷着一张脸径直从宠物医院窜出去了。好在容瑾毛厚腿短,顾凉才能赶紧跟上。 一路陪着小心,还得不到半点好脸色,哪里敢像路人说的那样,给容瑾教训吃? 回家以后,顾凉见容瑾头都不回地钻进了卧室,关好门窗后,连忙去了厨房。过了一会儿,一盘糖醋鱼端出来,顾凉不敢下筷子,端着盘子满屋子去找容瑾。 一声一声地喊“小乖”,都没得到半点应声,顾凉端着盘子,遍寻不到容瑾,也觉得心里有一点委屈,不由得给自己辩解了两句:“我问过小乖,你自己说不想要女朋友的啊。” 容瑾本来在闷头生气,听了这话忍不住愤怒地“喵”了一声! 兄弟,不想找女朋友和愿意被阉掉,完全是两回事好吗?!那天,你不是还许诺了说就咱俩过一辈子,谁也不找女朋友的吗?!你怎么不顺便给自己也预约个绝育手术?! 还有,你这么民主,还拐弯抹角地做什么?为什么不直接问问我愿不愿意做绝育手术? 我保证当时就挠你一脸的花! 果然男人在床上的话不能信!当初搂着我睡,摸我的毛,捏我的小肉垫的时候,什么甜言蜜语没说过?现在就打算把我给绝育了?!果然我当初没想错,你就是个心思歹毒的反社会! 容瑾的愤怒一言难尽,一“喵”更难尽。但是顾凉顺着容瑾的叫声找过去,在床底下找到了容瑾。 其实顾凉本来也不生气,还有点心虚自责,但是看到容瑾躲在床下,心中却是一痛,再不敢多给自己辩解。小乖平常最爱干净,什么时候钻过床底,这次恐怕真的是吓到了。 他早知小乖比寻常猫咪更聪慧。就算是为了小乖好,他也不该哄骗小乖去做手术。何况,他还有那么一点私心在里面。 顾凉把声音放得更平更缓:“小乖,出来吃点东西吧,好不好?这次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好,你抓我也,但是总要吃饭呀。” 容瑾探头一看。糖醋鱼。立刻联想到了今天被骗去医院的时候,顾凉许诺了自己的糖醋鱼,顿时大怒,又缩了回去。任凭顾凉如何劝,都不肯再出来。 顾凉无法,觉得容瑾可能不会太想看到自己,将盘子放在床前,自己垂着头出去了。 门被关上了。卧室恢复了安静。 容瑾气鼓鼓地在床底下,枕着自己的尾巴,心里既恼怒又委屈,想着自己过去为这个家付出的辛劳和艰苦,几乎要落下泪来。 过了半小时。一小时。两小时。 其实早在回家的时候,容瑾就觉得肚子有点饿了。无视了那盘糖醋鱼的香味,咬牙坚持到现在,感觉自己的肚子唱起了交响曲。 肚子刚开始响的时候,容瑾心想,他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一定要顾凉来千哄万劝,才肯动尊口去吃。 后来,他又想,算了,他今天也抓顾凉了,只要顾凉再来道个歉,他就勉强原谅他,去吃一点。 现在,容瑾终于冷漠地站了起来,心想,大丈夫能屈能伸,不如吃了这一顿,再和顾凉生气。 他走出床底,走到盘子前,低头吃了起来。虽然糖醋鱼彻底凉了,滋味逊色了许多,但猫本来也不能吃烫的,温的和凉的差别也不大,容瑾就将就着吃了。 吃饱肚子,容瑾踱着步,又回到了床底下,伪装成自己从来没有出去过的模样。 结果等啊等,容瑾都打了一场瞌睡又惊醒,发现顾凉还没进来。他顿时就有点坐不住了。这房子小,只有一间卧室一张床,顾凉不进来睡,难道是因为生气跑出去了?大晚上的,可别被拐卖了。 容瑾立刻从床底下钻了出来,跑到门边侧耳听了听,什么动静都没有。 他拖着有点沉重的身躯,轻盈地跳起来,拧开了门把手,客厅漆黑一片。容瑾正打算跑出去找顾凉,却听到沙发那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小乖?” 顾凉翻身坐起来,在黑暗中诧异地朝卧室这边看过来。 猫在黑暗中视力极好,容瑾看到,顾凉原本躺在沙发上,没盖被子,找了件外套盖在身上。他一起来,外套滑落,打算过来看看容瑾怎么突然出来了。 容瑾跑过去,跳到顾凉身上,不耐烦地叫了两声。顾凉听懂了容瑾的意思,试探着躺好,容瑾就蜷了蜷尾巴,找到熟悉的地方窝好,闭上了眼睛。 顾凉心里又是酸软,又是涨地不行。他哑着嗓子:“不能睡在这儿,小乖,会着凉。我们去屋里睡吧,盖一层毯子。” 容瑾心想,知道会着凉,你还睡在外面,是不是个傻子。 他没吭声,顾凉就当他同意了,抱着容瑾回了卧室,规规矩矩躺好。顾凉摸着还是愿意跟他亲近的猫咪,声音沙哑:“小乖,对不起。” 容瑾把嘴上的糖醋鱼的酱汁都糊到顾凉脸上去:“喵。” 知道对不起我,就多做几条糖醋鱼给我吃。 顾凉一僵,爬起来去给容瑾洗澡,一边洗,一边忧心忡忡地说:“小乖,就算不做手术,也不能老吃这些东西,对身体不好。我问过医生了,你现在可不算轻,得控制体重了。” 容瑾深吸了一口气,还是炸毛了:“喵!” 第114章 你在外面有猫了?9 因为绝育事件, 容瑾差点一爪子把顾凉挠死,随后好不容易容瑾心软了一下, 顾凉竟然一时糊涂说容瑾胖,为了弥补自己犯下的弥天大罪, 只好日日伏低做小,家庭地位一落千丈。如果说容瑾之前在家里过的是主子般的逍遥日子,那这之后简直就是皇帝般的日子了。糖醋鱼,随便吃!出去玩顾凉也不敢再说三道四。 尽管过得这么快活, 容瑾心里却还是搁着事。顾凉现在距离十八岁,可不足一年了。若有麻烦上门, 只怕不远了。 但三五月过去,年关将至, 顾家那边始终没有什么消息出来。顾凉就像个真正无父无母无亲眷的孤儿一般,跟着自己养的猫, 过着安安乐乐的日子。 容瑾暗地安慰自己, 虎毒不食子, 眼看顾凉好像也没有要争夺什么的意思,那边应该也不会主动招徕,容瑾只盼着能像现在这样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前些日子, 顾凉找了老师, 说希望能升一级, 明年就参加高考, 因为他成绩实在优异, 经过测试后, 校方同意了。但这样一来,无论是容瑾,还是学校的老师,都不同意他再花费时间和功夫在打工上,必须参加早晚自习和周末补课。 好在顾凉这三四年过得节俭,又打了不少工,手里有些余钱,又有学校给的补贴,应付过去这一年没什么问题。等到了大学,一来有助学贷款,二来以顾凉的成绩,奖学金也不是什么难事。到时候读大学离了这个城市,容瑾倒能放心一点了。但是大学宿舍肯定不让养猫,说不得还得费钱出去住。不过也没关系,大学城附近租房子应该不太贵。 容瑾把一切都想了又想,力求妥帖。可惜计划终究被打断了。他盼望着的清静日子到底还是没能如愿,但不是因为顾凉,而是因为他。 …… 顾凉下了晚自习,背着书包出来,到门口和几个相识的同学道别。走到拐角处,一个黑影从天而降,砸到顾凉怀里。如果不是顾凉早有准备,非得被这小十斤给砸趴下不可。 顾凉照例将猫咪举起来,笑着和猫咪说些今天去了哪儿,在外面冷不冷之类的废话。猫咪也照例冷着脸,爱理不理地用爪子推他的脸。 有路过的同学禁不住侧目。 顾凉长得好,成绩优异,如今还跳了级高考,自然也算是学校的风云人物。许多人知道他家里有一只极通人性的猫,顾凉宠得不行。但亲眼看见这一幕,学校里独来独往,冷淡寡言的顾同学,在自家猫咪面前竟是这副模样,还是忍不住偷偷笑出声。 顾凉将猫咪放在自行车筐里,一路骑着回家。路灯早就亮了,橘黄色的灯光给冬天的寒夜带来一丝丝暖意。夜色晚了,街边没有多少行人,就算有,也多是形色匆匆。拐过弯,好像是一家人围在一起说话,不时发出一阵哄笑。若是以往,见到这种场景,顾凉不说心生悲戚,也大多是漠然地走过。但这次,顾凉听着耳边的笑声,竟也忍不住微微翘起嘴角。 小乖来到他身边已经足足一年了,这一年的日子,欢笑欣喜居多。以往的清寒孤寂,竟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一样。 到了楼下,顾凉锁住车子,将小乖抱起来,走到楼道口,容瑾突然警惕地竖起了耳朵,发出低沉的叫声。顾凉的脚步也顿住了。 楼道里的灯是亮着的,三个男子站在楼道中,听到脚步声一起朝这边看过来。 顾凉的神色微凝,他的视线从三人面上扫过,全是生面孔。 对于生母遗嘱的事,顾凉的心里并不是真的半分计较都没有,也想过可能会有麻烦。毕竟他如今心里对那个男人真的是半分侥幸都不敢存。可据他所知的消息,不该现在就到这一步了啊…… 但是来找他麻烦的陌生人,不是从那边来,又是从哪边来呢? 其中一个圆脸的中年男子和善地上前一步,满脸笑容:“是顾少爷吧?” 顾凉就笑了,三分自嘲,七分冷淡:“我算哪门子少爷?” 中年男子却丝毫不在意顾凉的态度,笑意盈盈:“顾少爷言重了。容家和林家世代交好,林夫人还算是我们家老爷子看着长大的呢。称一声少爷是理所应当的。” 林家是顾凉外祖之家,只有一个女儿,还早早去了。若说有故交,肯定是有的,但人走茶凉,顾凉这么惨地过了几年也没人问,早也没什么指望。母亲去世的时候,顾凉都已经十三岁了。他当然知道容家,但也很清楚,林家和容家没多少交情。 但是既然提到了亡母,顾凉终究还是和缓了脸色:“原来是容家的世叔。” 中年男子摆摆手:“哪里敢称世叔,不过是给主家做些杂物事。” 顾凉也猜到,这人多半是容家的管家。但是打了容家的名号,必然是容家人属意他来的。容家家大业大,不是林家和顾家可比,有什么事能找到他? 顾凉也懒得再绕弯子。反正无事不登三宝殿,顾凉直言道:“诸位前来,是有什么事吗?” 他眼睫微垂:“莫非,是来给顾贤做说客?” 那人仿佛完全没听出顾凉对父亲直呼大名的冷淡,笑道:“顾少爷误会了,我们来这儿和令尊没什么干系。纯粹是一桩和顾少爷有关的私事。” 这未语先笑,极其和善的中年人,终于把视线落在了:“顾少爷,您手里抱着的那只猫,是我们家小少爷,小少爷的猫。之前照料不周,走丢了。找了近一年,终于打听到这边,就赶紧……” 顾凉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他直接打断了这人:“你们的猫?” 他强忍了一口气,勉强道:“我们家小乖不过是普通的家猫,不是什么名贵品种,也没什么奇特之处,怎么可能是容家小少爷的猫。” 陈川觉得心里苦,他当然知道这话说的不要脸,但是他也没办法啊。这猫是必须要到手的。 陈川很少这样被人下脸色,但是也自知理亏,笑意不变:“顾少爷不知道,这猫原是我们家老爷子养的一只母猫生的,早就说好生下来是给我们小少爷的。只是家里照看地不周到,一时没看住,幼猫竟被小孩子带出去玩,弄丢了。这猫虽没和我们小少爷相处多久,却是我们小少爷的命根子,打听了许久,我也只好厚颜来求。我也知道顾少爷养了许久。若是顾少爷肯割爱,容家一定记得今日的情分。” 顾凉终于忍不住了,他冷笑道:“小乖是我捡来的,寒冬腊月,刚出生没多久,被人搁在一个破纸箱里,扔在我门口。这里距容家那么远,绝不可能是贵府的猫!” “再说,我捡了小乖回去,一餐一饭,小心照料,才养大到现在,情同家人。如今你却来告诉我,这是你家少爷的命根子?” “诸位不必再多说,我视小乖如家人,绝不会同意你们将他带走。” 说完,顾凉警惕地看向三人,生怕会强抢,容瑾也炸着毛,亮出了爪子。陈川见顾凉态度如此坚决抗拒,只苦笑了一声:“今日来得仓促,又是晚上,我就不打扰顾少爷休息了。只是今日所说之事,还请顾少爷好好考虑一下,我们下次再来登门拜访。” 眼看着三人走出过道,顾凉才抱着容瑾开门,铁门“咣当”一下关上了。 那三人却没走,站在黑漆漆的楼外。陈川一反刚刚的世故自如,面色焦急地小声道:“祝大师,您可看清楚了?” 他身后一个年轻人抬起头,露出一张俊秀的脸,慢悠悠地伸了个懒腰:“确实是贵府公子无疑。” “可是,”陈川不是不信这位大师,他亲眼见识过一些事,知道这位年纪轻轻的祝大师是有真本事的,但是他还是觉得这事不可思议,“我说句托大的话,也是照顾我家小少爷长大的。若是我家的小少爷,怎么竟不识得我,也不想办法给家里捎信呢?” “人脑子和猫脑子体积差那么多,能是一回事吗?”祝大师翻了个白眼,“你家小少爷出车祸,魂魄被惊得离体,现在又入了猫身,能保持成现在这样已经是福大命大了。你瞧那眼珠子,机灵清楚地很,只是多半不记得以往的事了。” 既然祝大师下了包票,陈川更信了几分,想起之前顾凉说的,猫咪被发现时的惨状,一时心疼地不行。他家小少爷以往多受宠,半点不顺心也没有的,哪里受过这样的罪。再看看顾凉现在的处境,就算再疼容瑾,只怕也提供不了太好的条件。 眼看陈川一个三四十岁的壮年男子,一脸悲戚,就快哭了,祝大师无奈地安慰他:“如今既然找到了,带回去好好养着就是了。顶级的猫粮供着,最好的猫爬架玩着,还有什么不如意的?” 陈川急切道:“那我家小少爷什么时候能回到人身里去?” 家里提供的东西再好,也不能一直当猫呀。 祝大师摸摸下巴:“这个我也说不好。要看机缘啊。” 眼看陈川的脸又皱起来,祝大师连忙道:“不过放心,你家小少爷是天生的富贵顺遂命,肯定能回去的。” 第115章 你在外面有猫了?10 铁门被关上, 回到熟悉的封闭环境中,一人一猫无疑都松了一口气。 顾凉也注意到了容瑾刚刚的紧张和戒备, 他抱着容瑾,安抚地顺了顺毛:“小乖, 刚刚来的三个人,你认识吗?” 容瑾摇摇头。顾凉也觉得自己是不是傻了。他捡到小乖的时候,小乖才刚生下来,眼睛都看不清, 就算小乖再聪慧,也不能从那时候就记事吧。 得到了否认的答案, 顾凉的脸色却依然凝重,他把额头抵在容瑾毛茸茸的脑袋上:“放心, 小乖,我会保护你, 绝不会把你给他们的。” 刚刚陈川的那一番说辞, 顾凉根本就不相信。容家是什么人家, 那位小少爷又有多受宠,顾凉隐约是知道的。就算顾凉再怎么将容瑾视若珍宝,他也得承认, 容瑾的品种非常普通, 那样的人家怎么会好端端地养土猫。再说, 若真是容家小少爷极喜欢, 能足足让人找上一年的猫, 怎么可能这么疏忽被人弄丢, 还那样可怜地被装在一个箱子里,出现在这么远的顾凉家门外呢?这也太荒谬了! 说一千道一万,小乖绝不可能是容家丢的那只猫。那那三人出现的动机就非常可疑了。 陈川现在是走了,但听他话中的意思,他还会再来,顾凉为此尽可以开筹码。他们如此执着,顾凉立刻就联想到了容瑾的不同之处。 容瑾的品种确实一般,虽说可爱但料想容家随随便便都能找出来一群更可爱的,非要说有什么奇异之处,大概就是容瑾极聪明,聪明到能听懂自己说的每一句话。顾凉再怎么没养过猫,也知道普通猫没有这样聪明的。 多智近妖啊。 顾凉曾经就叮嘱过容瑾,在外面不许表现地这么明显,就是怕被有心人注意到,给容瑾惹来灾祸。如今三人上门,顾凉纵然不知道他们想带走容瑾的原因,但也不敢往好里想。 顾凉捏了捏容瑾的尾巴:“放心吧小乖,不用怕。” 我会竭尽全力地保护你。 容瑾一巴掌挥开顾凉的手。 说话就说话,不要动手动脚的。还有,我才不怕。他们要是真敢对你做什么,大不了,大不了就跟他们走呗。 …… 这几日,顾凉又重新开启了走到哪儿都带着容瑾的模式,容瑾也知道非常时机,没再想着跑出去玩,老老实实地蹲在顾凉的书包里。 转眼到了正月二十,那些人再没来过。 学校里,未等交卷铃响,顾凉提前站起来,引来考场里小范围的骚动。这个从高二直接跳了一级升上来,还直接霸占了几次月考第一的优等生,在这次期末考试中,每一场都迟到进来,还提前交卷,无疑给其他人带来了一定的心理压力。 老师接过他手中的卷子,扫了一眼,见上面龙飞凤舞写满了字,忍下了心中隐约的不快。这个新升上来的学生,虽说成绩好,到底是骄狂了些。 其实他真冤枉顾凉了。倒不是顾凉真的非得迟到早退,主要是进考场必须把书包搁在门外。他家主子现在在书包里待着呢。他可不想谁收拾书包的时候,无意间碰触到毛茸茸热乎乎的一大团,再惹来侧目和班主任约谈。 刚刚就是最后一场,考完直接就放寒假了。顾凉走出校门,将书包里的猫咪抱出来,放在怀里。他穿着一身很厚的冬衣,领口处冒出一只圆圆的毛绒脑袋来。 顾凉走的很快,因为他总感觉到,在上下学的路上,有人暗地里窥探。 顾凉再一次在家门看到了不速之客。不过这一次只来了一个人,是陈川。 陈川站在楼道口,看到顾凉后笑着打招呼:“顾少爷这次考的怎么样?” 顾凉面无表情地停住:“不劳关心。” 陈川微笑:“也是,以顾少爷的成绩,自然是不用担心的。顾少爷辛苦了这许久,终于放假了。今日陈川做东请顾少爷吃个饭,还请顾少爷务必赏脸。” 顾凉摇摇头,语气冷淡:“多谢好意。但是我不会同意你们的要求,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谈的。” 陈川面不改色:“这世间的事情,总有可商量的余地。顾少爷何必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顾凉将蠢蠢欲动的猫咪按下去:“陈叔,我知道容家若是想做什么,我如今孤零零一个穷学生,就算豁出去这条命,也阻止不了。但我想容家是积善之家,陈叔两次上门都好言劝说,想必不会做强行夺人多爱的事。我算是看着小乖长大,视他如家人,这世间的事再能商量,也没有舍弃家人去换好处的事。陈叔还是请回吧。” 陈川的神色终于变了,他摇摇头,神色有些无奈:“顾少爷这次可猜错了。我们对小乖,的确是势在必得。” 他也不想这样。自从得到祝大师的提示,他们就派人仔细调查了顾凉和他的猫,知道他家小少爷是很弱小危急的时候,被顾凉捡回去的,这一年来悉心照料,视若珍宝。也曾派人暗地里观察过,他家小少爷和顾凉看上去感情极深。 这种情况下,容家对顾凉感激还来不及,怎么会愿意翻脸,去伤害他呢?但是他家小少爷终究还是得要回来呀!据下面的人打听到的,这既不忌口,也无专人照料,见天地在外面乱跑,万一出点事怎么办?老爷夫人大少爷现在都快急死了,偷偷跑到顾凉学校门口看了好几次。到底是自己家的小少爷,天天待在别人家算怎么回事。最最重要的是,祝大师说了,他目前也没什么好的还魂办法,但身体与灵魂本就是配套的,最好是让小少爷的灵魂,和自己的躯体多接触接触,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自然而然地回去了。 你不把猫要回去,难道把成了植物人的小少爷的身体给运过来?若是顾凉实在不愿意,也说不得得用些手段了。 顾凉默了一下:“我能问一下为什么吗?小乖不过是一只平平无奇的土猫,实在没什么值得贵府势在必得的缘由。” 陈川也为难。他总不能告诉顾凉这猫的壳子里装的是他们小少爷,一来顾凉说不定会觉得他是个疯子,二来就算信了,毕竟是乱力怪神,万一顾凉有什么坏心思可怎么办? 陈川想了想:“在这儿说?找个安静无人的地方吧。” 顾凉垂下眼睫:“我们出去说。我要先把小乖放在家里。” 顾凉进了家,赶紧将外套拉链拉开,将愤怒的容小乖放出来。他连忙又亲又哄:“好了小乖,我刚刚只是说来哄他们的。我家小乖当然最好看,最听话,品种最高贵,绝对不算是平平无奇的猫。我只是怕小乖太优秀,被别人抢走。” 一番甜言蜜语下去,容瑾终于从被指责为“平平无奇的土猫”的愤怒中平静了下来,黑色眼瞳中有几分担忧。他拍拍顾凉的手,“喵”了一声。 铲屎的,你一个人行不行?我看那个人长得老实,但其实很老谋深算啊。你不会一不小心就被人卖了吧。 顾凉亲亲容瑾的猫爪子:“不用担心我。” 他的眼神温柔,却又藏着一点晦涩:“我去问一问,他们到底为了什么来的。” “你自己待在家里。如果有人撬门想进来,你就立刻跑,知道了吗?找地方安静地躲起来。小乖记不记得之前暑假的时候,我带小乖去的那个小木屋?” 容瑾点了点头。 挺远的,在郊区,是个很小的小房子,用树枝扎着一圈小篱笆,因为太久没人住已经变得破败荒芜。那是顾凉母亲的产业,带小时候的顾凉去体验两天“田园生活”。又荒僻又小,实在不值什么钱,随着母亲的身体衰败,直至死亡,再没什么人记得这里了。除了顾凉想母亲了,有时候会去看看。 顾凉从口袋里掏出来一根红绳,上面串着两个钥匙,给容瑾戴在脖子上。 “我知道小乖很聪明,会开门。这个是屋门的钥匙,这个是屋里小柜子的钥匙。柜子里面有我们上次留下的一些吃的。我知道小乖不喜欢吃这些,就这几天,好不好?” “等他们走了,就没事了,我再去找小乖,给小乖做糖醋鱼。万一东西吃完了,我还没去,小乖就,就再去找个主人吧。找个别的城市的,离这里远一点。” 顾凉突然就抱住了容瑾,难受地整颗心都缩紧了。 他家小乖,眼睛都睁不全的时候,就被他捡回来,捧在心尖上犹觉得不足。他那么爱干净,那么娇生惯养,怎么过得了流浪猫的日子?谁给他做饭,谁给他洗澡,下雨下雪了去哪里躲,遇到坏人谁保护他……就算找到新主人,对他不好怎么办…… 但是总不能落进容家的手里,容家这样坚持,谁知道他们会对小乖做什么。 顾凉想的心如刀绞,容瑾却叹了一口气,安慰地用鼻子拱了拱顾凉。 他才不走呢。跑的了和尚也跑不了庙。顾凉这个傻子还在这里呢。再说,他虽然不想离开顾凉,并因此敌视那个扰乱他们生活的中年人,但是倒不觉得那是个坏人。 大概也是被本喵的美貌所倾倒吧。长得太好,没啥子办法。唉。 第116章 你在外面有猫了?11 陈川本来订了上好的餐厅,还特意叮嘱了餐厅经理, 让准备一份味道可口, 营养均衡的猫饭。可惜容瑾被留在家里,顾凉显然也没和他一起吃饭的打算。两人随意在顾凉家附近找了个茶馆说话。 两人在包厢中坐定, 顾凉沉默不语, 陈川随意点了些茶点。最后一道点心端上来, 包厢的门被关上, 空气陷入寂静。 还是陈川先开的口。他站起身, 为顾凉倒了一杯茶, 神态真诚,带着一点苦笑:“顾少爷实在不必对我抱有这么大的敌意和抵触。容家并没有恶意。” 顾凉双手接过来, 客气地道谢, 却没喝:“我连容家真正的来意都不知晓, 如何能分辨是善意还是恶意?” 陈川想要说什么,顾凉却直接道:“陈叔, 那套贵府小少爷的猫丢了的说辞,就别再拿出来糊弄我了。” 陈川喝了一口茶水,苦着脸:“顾少爷,可能你觉得我之前的话全是胡言乱语,根本没半句可信。但我只能说, 有一点我真的说的是实话,那确实是我家的猫。” 陈川说的真诚无比, 堪称掏心掏肺, 顾凉却半点没放松警惕:“先不说小乖到底是不是容家丢的那一只, 贵府小少爷想养猫,什么样的名贵品种不可得,之前丢的那只不过是刚出生的奶猫,想必也没有太深厚的感情,何必苦苦找了一年呢?” “既然顾少爷这么问了,我也不藏着掖着了。”陈川微微叹了一口气,面上浮现出一抹深痛的悲色,“实不相瞒,我家小少爷一年前,正是在找这只丢了的奶猫的路上,出了车祸。虽说救了回来,调理了半年,医生也说没什么问题了。可我家小少爷就是不肯醒。如今人事不知躺在病床上,已经足足一年了。” 说到这儿,陈川的嗓子已经有了哑意:“我们就想着,小少爷出车祸之前,一心记挂着丢了的那只猫。如果将那只猫找回来,说不定我们少爷就醒了呢。找了足足一年,才打听到顾少爷这里。” “这猫丢了一年,顾少爷养的那么好。如果不是实在没办法,我绝对不会厚着脸皮上门来求。若是顾少爷肯割爱,容家一定会记在心上的。” 按理说,一只猫不至于这样,可这猫里面是他们小少爷,自然什么承诺也值得。 陈川见顾凉没说话,不动声色地转了话题:“顾少爷今年要高考了吧?可想好去哪里读大学了吗?” 顾凉眼睫微垂:“还没想好。” 陈川温和地笑起来:“也是,以顾少爷的成绩,国内的学校自然是想去哪里都使得。倒是国外的学校,顾少爷考虑过吗?我记得林夫人是在英国读的书,顾少爷既然想子承母业,难道没想过到林夫人的母校读书吗?” 顾凉的母亲就读于英国最好的大学,那样的学校,不是想进就能进的。 顾凉抬起头:“我确实,想要很多东西。” 他想将母亲留给他的东西拿回来,想按照母亲的遗愿,将林家的产业发扬光大。在这样的老狐狸面前,藏着掖着也没什么意思。 顾凉的语气淡淡,却很坚决:“但我想要的,我会自己伸手去拿,就不劳陈叔费心了。” 陈川也不生气,他笑吟吟地给顾凉续茶:“顾少爷势单力孤,纵然有聪明才智,一二帮手,又如何比得过人家数年的谋划呢?”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我并非是拿乔,或是装模作样地推脱。陈叔,若是要为了这些东西,要我拿小乖来换,我是绝不肯的。” 陈川还要说什么,顾凉却已经站起来了:“陈叔,小乖还在家中。我就先回去了。” …… 在顾凉和陈川说话的时候,容瑾听了顾凉的话,谨慎地在门口的椅子上趴着。 果然,片刻后,他听到了楼道里隐约的脚步声。他从椅子上跳下来,踱到门边,耳朵放平,警惕地听着门外的动静,只等有敲门声传来,就从卧房那边的窗户离开。 然后,他听到了敲门声。 一个平雅清朗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请问容先生在家吗?” 容瑾的脚步顿住了。 片刻后,门打开,两个人站在门口。领头的那个青年前几天来过,容瑾还记得,不过那时候这人一直垂着头站在陈川身后,没多少存在感,这次却是陡然换了气场,任谁也不会忽略这个气质拔群的青年。 见开门的是一只猫,青年没有丝毫的诧异,仿佛早知如此般蹲下身,平视着容瑾的眼睛,语气温和:“容先生好,冒昧前来打扰,不知道能不能坐下和容先生谈一谈。” 猫咪盯着青年看了一会儿,闪开身子,让他们进去了。 等到青年走进门,容瑾才注意到他后面的那个人。这个人大约二十多岁,眉目俊朗,身形挺拔,气质看着有点严肃,是那种不太好接近的人,但不知道为什么,容瑾觉得他很亲切。还有就是,容瑾总觉得这个人看他的眼神怪怪的,好像,有点热烈? 敲门的青年已经很不见外地找了把椅子坐下了,猫咪跟在后面,懒懒地卧在另一边的椅子上,一双猫瞳紧紧地盯在这个人身上。虽然说另一个看上去也不好惹,但是容瑾只觉得眼前的这个人,才是真正有威胁的那一个。 青年没有绕弯子,直奔容瑾在意的话题:“看容先生现在的样子,还挺适应猫身的日子的?” 容瑾的心抖了一下,面上却自顾自地眯着眼睛,没什么反应:【统哥,这是识破我是人了?会不会已经看穿我们两个是外来客了?】 【不可能。】系统的声音斩钉截铁,非常肯定,【这个世界里,纵然有些能人异士,也绝不可能识破你是外来的。】 那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见容瑾没有做出回应,青年目光了然:“容先生想必已经不记得进入猫身之前的日子了。但应该还记得自己原来是人吧。” 他微微笑起来:“在下祝清,是受容先生亲人所托,来找容先生的。” 容瑾一下子明白了。 这个叫祝清的人,并不是识破他是外来的任务者,而是系统给他安排的身份,并不是一只猫!容瑾进入这个世界的时候,本来应该得到原身过去的记忆,但是却没有,容瑾和系统都觉得这只是一只奶猫,没有过去的记忆也正常,完全没想过,他进的并不是系统安排好的那具身体! 但是如果是这样,祝清又是如何找到他的呢?难道系统安排的身体,和他自己本身的灵魂也是相符的吗? 一些疑问浮上来,容瑾只藏在了心底,没有表露出来,无论是对祝清,还是对系统。 也不管容瑾能不能接受这找上门的“亲人”,祝清直截了当道:“你本是容家的幼子,叫做容瑾,一年前出了一场车祸,身体被送去医院救了回来,但魂魄却意外离体,不知为何附在了这只奶猫身上。你身体已经无恙,却一直没醒,所以容家找上了我,希望能唤醒你。” “既然如今找到小容先生,我也算是不辱使命了。” 容瑾心中百转千回,既然这人也叫容瑾,想必应该是系统原来为他安排的身份了。听祝清说完后,容瑾定下神:“喵。” 祝清的眼神有点飘忽:“如何回到人身里去啊,不好意思,这个我也不太清楚。” 以往顾凉也能弄明白容瑾的意思,但是多半是靠猜,绝不可能想眼前的祝清一样,好像是和人交谈一样,听得懂这么复杂的意思。 不过容瑾来不及震惊这一点,因为他现在满心都是吐槽:你张口灵魂离体,闭口人身猫身,应该是个大师吧!容家的要求是希望那副壳子醒过来对吧?现在连怎么回去人身你都不知道,怎么有脸说自己不辱使命? 虽然容瑾这次没有叫,但是祝清也从他的表情中察觉一点端倪,为自己辩解道:“魂魄离体常见,附在动物身上的却极少,我没见过相似的事,还得再斟酌一二。不过原本的躯体对魂魄是有吸引力的,容先生回到容家,常和自己的身体接触,肯定是有好处的。” 一旁的那个男人也开口了,声音低沉:“小弟,你放心,无论如何,我们也一定会让你尽快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去的。” 听这话,这个男人应该是自己的兄长,难怪看着很亲切。 对祝清的话,虽然是空口无凭,但是依着自己的直觉,容瑾已经信了大半。但是如果按照祝清说的话,他就得回到容家去,这样的话,他就不得不离开顾凉了。 他不想离开顾凉。 见容瑾没什么反应,男人探究地看向祝清。 祝清看了一眼容瑾:“令弟似乎不太想离开这里。” 容承眼神一暗,语气也带上了一点不悦和威压:“小弟,你在顾家已经叨扰多时了,既然找到了家人,怎么好再继续打扰。” 祝清自觉在这方面帮不上什么忙,他站起来伸伸懒腰:“两位先说话吧,我觉得有点饿了,出门去吃点东西。” 祝清离开之前,还体贴地带上了门。封闭的空间里,容瑾面对这个气场逼人,似乎有点封建家长意味的兄长,心慢慢沉了下来。他提防着这人的责备和强硬,不自觉弓起了背。 男人坐得很直,眉头皱成一团,神色冷淡。过了大约半分钟,感觉祝清已经走远了,男人突然站起来朝着容瑾那里走过去,半跪在容瑾握着的椅子前,试探着伸出手:“阿瑾,快来给哥哥抱抱!” 一人一猫对视,原本严肃冷淡的男人,眼睛里激动地全是星星。 容瑾弓起的背慢慢放平了下来,然后面无表情地打开了男人的手。 走开。 第117章 你在外面有猫了?12 顾凉独身一人从茶馆离开, 陈川虽然没有得到满意的答复, 却也没有阻拦, 笑得一如以往, 将顾凉送到了门口。 陈川始终态度恳切友好,并没有表露出丝毫的强逼之意,但顾凉走在路上,心里却沉甸甸的。陈川说的那一番理由是不是真的,顾凉不知道,但顾凉已经从话里话外听出来了,容家对小乖的重视和势在必得。 如果这件事真的牵扯到容家昏迷的小少爷, 容家绝不会因为他的推拒, 就轻易放弃。如果容家最后真的不耐烦了,要强行夺猫,他该怎么办?难道真的只有送小乖走这一条路吗? 顾凉满腹心事, 走着回家,正看到一个人正站在楼下的花坛边。那人先跟他打了招呼:“顾先生。” 顾凉仔细一看, 觉得这人有些眼熟, 想了片刻, 意识到这人曾经来找过他, 不过那时候跟在陈川身后。他是容家的人!顾凉心中一惊,招呼也没打,径直朝着楼道口大步走去。 祝清知道他肯定误会了, 伸手拦下了他, 想要解释两句:“顾先生不必担心, 无论是在下,还是容家,都对你和猫咪并无恶意。” 顾凉勉强笑了笑,一双眼还是看向楼道的方向。 他是叮嘱过小乖,如果有人撬门就逃走,但当时也不过是以防万一,没想到容家竟然真的这么着急。这人站在这里,是在等他,还是说已经有人去了家里,他在这里望风?一个个不妙的念头出现在顾凉的脑海里,他现在只盼着小乖记得他说的话。 祝清知道顾凉没有听进去,他心想,陈川的谈话想必不怎么成功。祝清有点纳闷。这世上不缺把宠物看成心肝宝贝的人,但是看顾凉的面相,亲缘寡薄,心性极坚,他会养宠物本身就是件稀罕事,实在不像是这种心底柔软,感情细腻的人啊。容家为了要回他家的小少爷,肯定许了顾凉不少好处,比如说,会帮他将原本属于他的家业夺回来。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不过是舍弃一只养了一年的猫,顾凉竟然不肯? 顾凉和容家的那位小少爷,感情瞧着不太一般啊…… 心里的念头转了一圈,看顾凉的脚步急促,祝清也跟着过去了。万一引起误会,打起来了他还能拦一拦,拦不住也还能看看热闹。 顾凉的脚步急促,见门虚掩更是着急,猛地推开了大门,屋里的情景映入眼中。 和他想的不一样。 小乖既没有逃走,也没有挣扎,而是卧在一个陌生人的腿上,那人正在摸小乖的头。 门“砰”地推开,声音很大,屋里一人一猫吓了一跳,同时抬头怔怔地看过来,明明物种都跨了,偏偏瞧着有几分相似。而这相似,看在顾凉眼里,也是犹如刀扎。 从睁不开眼的小猫崽的时候,被顾凉捡回来,喂食洗澡,都是小心翼翼,顾凉最熟悉容瑾的一举一动。他自然能瞧出来,容瑾是不大情愿的。可是容瑾从来矜持又清高,自从他抱回来,除了顾凉,容瑾从来不让别人摸的,就算是医院里的医生,打针体检的时候,多摸一下毛,都要不高兴,闪躲,如今却乖乖地坐在这个男人的怀里。 容瑾被门的声音吓了一激灵;容承放在容瑾头上的手,也僵住了,不动声色地慢慢收回了手。 容瑾见了顾凉,立刻从容承的腿上跳了下来,朝着顾凉跑过去。男子也顺势站起身,面色端正严肃,对着顾凉伸出手:“我叫容承,今日冒昧登门打扰,实在抱歉。” 顾凉想笑一下,扯了扯嘴角没笑出来,只冷淡道:“原来是容家的大公子登门。可惜顾某不在家,没来得及招待容先生,竟叫容先生枯坐这许久。” 听到这儿,容承也觉得有点窘迫,只是面上仍不显。主人不在家,他却擅自闯进门,实在是件失礼又丢人的事情,可是这不是他弟弟在这里吗! 容瑾已经在顾凉脚边溜达了好一会儿,顾凉弯腰将容瑾抱在怀里,安抚地挠了挠容瑾的下巴,容瑾自在地将头靠过去,呼噜了一下。 看到这一幕,容承眯了眯眼睛。刚刚,他想抱一下变成猫的自家弟弟,不知道低声下气地说了多少好话,试探了好几次,还被猫爪子挠了一下手腕,猫咪才昂着头,勉强同意了他将自己抱在腿上,轻轻地摸两下自己的头。 对比之下,他弟弟却如此地亲近信任这个人。尽管知道小弟失去了过去的记忆,还被这个人养了一年,感情深也是应该的,容家大哥心里还是悄悄泛起了酸。 顾凉摸了摸容瑾毛茸茸的耳朵,心里安定几分,才抬起头。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底的警惕和些微的敌意。 顾凉作为主人家,先开口:“不知容先生登门是为何事?” 容承刚刚的窘迫早已散去,气定神闲,形容淡漠:“陈叔来过两次,想必顾先生已经知道我的来意了。我来此是为了将我弟弟,的猫,带回去。” 顾凉深吸一口气:“既然容先生知道陈先生来过,那想必也知道我的答复。小乖是我从奶猫时养大的,绝不可能是容家丢失的那只猫。” 容承摇摇头,话虽轻却有如同铁落的肯定:“我知道顾先生舍不得,但你怀里抱着的这一只,确实是我们容家的。” 顾凉想起陈川曾经说过的话。他当时问陈川如何确定小乖是容家丢的那一只,陈川说,容家丢的那一只奶猫,眼角处有一颗痣。顾凉从小乖还是只毛发稀疏的奶猫时将他抱回去,自然知道小乖的眼角处确实有痣。但他安慰自己,这虽然不起眼,却也不是不能打听到。但刚刚小乖对容承的亲近,却一下子让顾凉的心凉了一半。 他知道小乖聪慧异常。小乖肯和容承亲近,难道,小乖真的是容家丢的那只猫吗? 见顾凉不说话,容承皱起眉,看向他怀里的容瑾:“阿,不,小乖,过来,跟我回家去。” 容瑾还没反应,顾凉下意识就收紧了手,后退了一步。 容瑾早就察觉到了顾凉的异常,他心里酸疼,站起身,趴在顾凉身前,舔了舔顾凉的脸。 容承眼底一暗,声音添了几分严厉:“小乖!” 容瑾看了眼气势汹汹的容承,又看了眼长睫遮住眼底神色,唯有收紧的怀抱泄露一二心绪的顾凉,犹豫不决。祝清的话,他确实信了大半,不仅仅是因为他心底的推测,更重要的是,他一见容承,就觉得亲切又熟悉。 他信自己的直觉,却也舍不得离开顾凉。容瑾暗想,果然婆媳关系是这个世界上最难处理的难题,不仅让人为难,就算是聪慧远胜于人的猫,也不好解决啊…… 两人都紧紧地盯着中间那只毛茸茸的猫咪,如果视线有温度的话,只怕容瑾的毛都要烧着了。 容瑾左看看,右看看,最后,他从顾凉的怀里跃了出来。 顾凉只觉得心底冰凉,容承再如何沉着冷静,眼底也忍不住漏出一丝得意和笑意,正准备弯下腰,将自己的宝贝弟弟抱起来带回去,容瑾却直接从容承身边跑过去了。 两人一起朝着容瑾那边看过去,只见猫咪摇着尾巴,轻轻松松地拖着小十斤的身体,跳上书柜,盘成一团,摆好姿势,闭上了眼睛。片刻后,一阵均匀地很刻意的呼噜声从那边传了过来。 容承:“……” 顾凉的嘴角微微翘起来,看着容承的眼神却不带一丝笑意:“看来小乖并没有要和容先生走的意思。” 容承心底气急,面色也越发冷淡下来,看了一眼容瑾,想说什么还是忍下了。眼看自家弟弟这么向着别人,再好的修养,再深的城府,也兜不住心底的醋意,容承根本没理会顾凉,大步向外走。 走到门口,终究还是生气,容承回头,语气风雨欲来,带一点训斥:“平日少吃些,跳上去的时候,我都瞧见那柜子晃了!” 容瑾:“……” 他气的想再给容承挠两道子,但是想想自己刚刚毕竟选了顾凉,容承生气也是难免的,而且自己现在还在装睡,于是强忍着咽下一口老血,没有动。 容承走了,顾凉见容瑾气的整只猫胖了一圈,连忙走过去,声音轻柔:“没有,他瞎说的,小乖一点都不胖。” 容瑾闭着眼睛,不动。顾凉将猫咪抱在怀里,安慰他:“真的,小乖现在刚刚好,又可爱,又苗条。他肯定是生气小乖不跟他走,才故意说亏心话。” 容瑾委屈地不行,几乎要掉泪,见顾凉说的真心实意,心里才安慰了一点点。容瑾闭着眼睛拱了拱顾凉的胸口,委屈地“咪”了一小声。 顾凉都快心疼死了,抱着容瑾赌咒发誓,容瑾是这个世界上最苗条最匀称最可爱最好看的猫。 等到容瑾炸的毛慢慢平静下来,顾凉神色莫名,试探着轻声道:“他这么说小乖,我们以后都不理他了,好不好?” 容瑾软乎乎毛茸茸的身体僵住了。 顾凉其实也料到了,他别过脸,看着空荡荡的屋子,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心情:“你真的,是容家的猫?” 容瑾垂着头,有点沮丧,但还是点了点头。 顾凉声音温柔,听不出和平时有什么区别:“小乖这么聪明,是妖怪吗?” 容瑾犹豫了一下,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想了想最后还是摇了摇头。他这种应该不属于妖怪,他是个人啊。 “那小乖是比寻常猫咪聪明些,是吗?” 这次容瑾毫不犹豫地点头,他当然比普通猫咪聪明,不过不是一些,而是很多。 顾凉将容瑾的脑袋按进怀里,不让容瑾看清自己的神色。他鼓足了勇气,只觉得每一个字都割在自己心上:“如果,如果小乖想回容家的话,也可以,不用太顾忌我。” 容瑾愣了一下,想看看顾凉,顾凉却坚持按住他在自己怀里:“我当然盼着小乖永远和我在一起。” 但是从今天来看,小乖不是完全不想回容家的。顾凉能看出来,小乖其实很喜欢很亲近那位容先生。只是小乖顾忌他的感受,才不肯跟容承走。小乖刚刚那么难受,未必只是因为容承那句话。 “但是我更在乎小乖的心意,所以小乖想去容家也没关系,我不会生气的。要是小乖记得隔几日来看看我,就好了。” 容瑾终于从顾凉的怀里挣出来,抬头看,顾凉侧过脸避开。果然是红了眼睛。 容瑾站直身子,去舔顾凉的脸:傻子,我不是不走吗,你哭什么。 顾凉擦了擦脸,声音有点哽咽:“我之前很怕你落到容家手里,因为我知道小乖比寻常猫咪聪明太多,我怕这其中有什么阴谋,怕容家伤你害你。但既然你是容家的猫,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我也放心了。” 容瑾无奈:先把眼泪止住,再说这些口是心非的话吧。 好好好,不是容家的猫,是你的猫。是你的猫,好不好? 至于那位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大哥,嗯,既然还有心思说我胖,那想必应该能承担得起,因为没办法把我带回去而导致的男女混合双打吧。 第118章 你在外面有猫了?13 自从跳了一级, 明年准备高考, 顾凉已经把所有的工作都停了。现在学校又放了假,一时竟难得地清闲了下来。顾凉每天除了写写作业看看书, 就是抱着容瑾出去, 买些年货。 前几年,一个人冷冷清清地过, 就算是国人最重视的新年, 也生不出什么仪式感来。有时候顾凉会想, 如果真的当做很重要的节日去对待, 一个人的话, 只会觉得更孤单吧。但现在, 他抱着毛茸茸的猫主子, 走在挤挤攘攘的人群中, 挑选写对联用的红纸, 买了过年几天要吃的口粮。 猫咪还是很乖很懂事, 见他买了许多东西,就从他怀里跳了下来,紧紧跟在他身边,不会乱跑乱看。 顾凉手里提着很大的袋子, 不时低头,看到容瑾跟在他身边,才放心接着往前走。 这是他们在一起过的第二个年头。上一次的时候, 容瑾还是走路歪歪扭扭, 爬个椅子都要被挂在半空中的小猫, 现在,已经变成一只成年猫了,橘色的毛柔顺又漂亮,身手矫捷。一双黑瞳极有神,歪着脑袋装傻的时候很萌,但是正经起来,又很威风漂亮。 咳,就是体重好像有点超标。小乖才一岁出头,竟已经有十斤多了。 顾凉低头看了眼容瑾越发圆润可爱的身形,不动声色地叹了一口气。这样吃下去说不定会生病,他得想想办法,但是又不能被小乖发现,要不就说自己这几天想吃素饺子吧,黄瓜馅儿还是萝卜馅儿…… 顾凉的脑袋里正想着怎么哄容瑾吃素,没有留意路边的事。容瑾先顾凉一步,看到了在小区站着的容承。 容瑾心里咯噔一下,他脚步一转,带着顾凉从另一边绕了过去。 容瑾倒不是还在生容承的气,好吧,其实还是有一点生气,但是他不愿意碰见容承,主要是因为他怕顾凉见了容承来,又要胡思乱想了。 前几天容承走后,顾凉告诉容瑾去留随心,不必顾忌他,说着说着,就眼睛红了。容瑾当时急得喵喵叫,又是舔顾凉的眼泪,又是用脑袋拱他,示意他自己不会离开。就算是这样,顾凉这几日还是隐隐不安,在家的时候,只要容瑾不在他手边,过一会儿就要抬头去找一下容瑾,甚至曾经有一次夜里惊醒过来,翻了个身,紧紧地将脸埋在容瑾毛茸茸的背上。 容瑾知道,话说的倒是大方,但顾凉怕他离开。 进了门,顾凉将手里的袋子放在桌上,转头看到容瑾还蹲在门边,爪子指着门外。 顾凉笑了笑:“小乖是想出去走走吗?” 容瑾点点头。 顾凉从袋子里找出吃的东西,拿着朝厨房走过去:“我去做晚饭,小乖去吧,记得饭点之前回来。” 容瑾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里觉得有点怪怪的。他原本以为还得费一番功夫,才能自己出去呢,毕竟顾凉这几日看他看得紧,就算出门散步也总是一起。但容承还在外面站着,容瑾也没细想,小跑着出去了。 顾凉拿着东西进了厨房,却没动作,只怔怔地看着桌案上摆着的果蔬。半响,只苦笑起来。 人家家的猫啊。 如果小乖不想回去,他就算得罪了容家,就算不考这个试,不读大学,只带着小乖一路躲藏,也没什么不行;可如果小乖想回去,他又有什么办法呢? …… 容瑾小跑着朝容承那边过去。 容承本来敲过门,没人应声,这才站在小区里等,听到容瑾的叫声,他眼中一亮,左右看看,很快就看到了容瑾。容承上前几步,弯下腰,想把容瑾抱起来。 容瑾还记得容承之前说他胖的事情,嫌弃地打开容承的手。 反正四下也无人,容承彻底放下了高冷的包袱,低声哄道:“阿瑾,给哥哥抱着,你自己走的多累呀。” 容瑾冷笑:不是当初嫌我胖的柜子晃的时候了。 容瑾没理他,径自朝着离家远的方向走。 容承瞧出来容瑾的意思了,颇有些不满地嘟囔:“我来见我亲弟弟,倒像是做贼似得。” 容瑾回头瞪了他一眼,容承满怀不快地闭嘴,跟在容瑾后面。一人一猫拐了几道弯,到了一处小木亭子,容瑾才停下,跳到亭子里的长凳上。容承皱了皱眉:“这地方四面漏风,不冷吗?不如哥哥带你去找个正经的餐厅吃点东西。” 想想阿瑾现在变成猫了,应该少吃人吃的东西,容承改口:“去个好的宠物店,买点猫粮,再去餐厅包厢。” 容瑾的表情非常冷漠外加不耐烦,拍拍身下的木凳:“喵!” 有话快说!我一会儿还得回去吃晚饭呢,走得远了万一顾凉找我找不到,还不得当场气哭了?到时候你替我哄他吗? 容承不懂猫语,但会看容瑾脸色,他微微沉下脸:“怎么能对哥哥这个态度呢?” 容瑾翻了个白眼,作势要跳下去走猫。 容承连忙拦下他,顺势摸了两下容瑾的脑袋,被容瑾甩开后咳嗽了两声,说起正事:“阿瑾,你是怎么打算的?什么时候跟我回家?” 容瑾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 容承皱眉:“难道你真的不打算回去?” 容瑾垂着头,没做声。 “你这一年昏迷不醒,爸妈都快急疯了。现在终于找回你,哪有让我们容家的小少爷一直待在人家家做宠物的道理?”说到这儿,容承微顿,“你是不是不信我们的话?” 容瑾这次摆了摆手。他信。他确实信,推测可能出错,但是这种熟悉感,发自内心的亲切和信任,才是容瑾第一时间相信了祝清的原因。 见容瑾否认,容承了然:“那是舍不得顾凉?” 容瑾装傻,但容承是个人精,见容瑾没反驳,顿时明白了,心里全然不是滋味:“你哥哥我给你当牛做马,什么好东西都想着你,十好几年,倒是忘得干干净净。人家拿粗茶淡饭分你一口,你就舍不得了。” 容瑾面色不善地看向容承,跃跃欲试地露出了自己的爪尖。顾凉是个穷光蛋,除了那次差点被绝育,容瑾再生气的时候都没抓过他,就是怕花钱。但是容承应该有钱打疫苗吧…… 容承下意识摸了摸自己手腕上拿到抓痕,后退了一步:“行吧行吧,真是弟大不中留。” 说到这儿,容承神色微肃:“但是你再舍不得他,也得回去。难不成你真的做一辈子猫?总得想办法回到人身中去。既然明知道回去对你有好处,当然得回去!阿瑾,别太任性。你再不回去,爸妈就该来捆你了。” 容瑾垂下了头。这也是让容瑾发愁的事。其实让他自己说,他本也是为顾凉来的,就算真的当一辈子猫,陪在顾凉身边,也没什么不行。但是现在有了容家,就不同了,就算他不顾忌亲人的感受,硬是不肯回,一次两次,容家顺着他,三次四次,难道还真的放任他在顾凉身边做一只猫? 容承叹了一口气,劝道:“我知道你感激顾凉,也和他感情深。他养了你这一年,这份恩情,我们自然也都记在心上,会想办法报答他,便是认他做个干儿子,爸妈也绝没有二话。再说,又不是以后都不见面了。等过了年,他忙着准备高考,哪有时间照料你?你跟着我回容家,等顾凉放假了,我就带着你来看他。” “等你以后恢复了人身,和顾凉做个至交好友,还能一道去读大学,多好呀。” …… 容瑾回去的时候,顾凉已经将饭摆上了桌子。容瑾心里装着事,回来地又有点晚了,所以进门的时候脚步又轻又快,带着一点心虚和不安,但顾凉坐在桌边,半句责怪也没说:“小乖回来了?” 顾凉脸上的笑有些勉强,容瑾心神不宁,也没在意,想着该如何跟顾凉开口。容承和容瑾说了半天,最后各退一步。容瑾答应了容承,等过完这个新年,顾凉开学了,他就白天到容家去。 容承的话条理分明,很有道理。但真正让容瑾下定决心的,是容承说的那句话。 “你再不回去,爸妈就要来捆你了。” 如果他真的不肯回去,容家只怕就要用一些强制手段了。任谁也不可能放自己的儿子弟弟,就这么待在一只猫身体里,给别人做宠物的。而且猫比起人,毕竟脆弱许多,容家一定非常希望他能尽快回去,以免夜长梦多,出什么意外。与其到时候闹得不可控制,倒不如现在退一步。反正平常顾凉要去上学,他们也只是晚上在一起。 真要说,这事瞒着顾凉也不是不行,毕竟顾凉开学后早出晚归。但容瑾知道纸包不住火,现在告诉顾凉,顾凉肯定也会难受,但如果真的到时候被顾凉自己发现,打击只会更大,兴许还会惹出更严重的误会来。 是不是应该把他是容家人的事告诉顾凉?顾凉会相信吗? 容瑾一边想着,一边埋头在自己的饭盒里吃了一口,然后他慢慢僵住了。 等等。 为什么饺子竟然会是黄瓜馅儿的?! 第119章 你在外面有猫了?14 连续三天的素菜饺子, 南瓜黄瓜西红柿,萝卜青笋白菜丝。在这三天里, 容瑾知道了许多奇特的素菜饺子馅儿。虽然顾凉一直秉持着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铲屎官原则, 做的一手好饭, 普普通通的素菜饺子, 也能做的鲜香可口。 但毕竟没有肉。 没肉就算了,连个鸡蛋屑都没有。 桌上的一摞摞书被收拾地干干净净,铺上红纸。顾凉手中拿着笔,微微弯着腰,笔走龙蛇。容瑾趴在红纸的另一端,毛茸茸的肚子压在上面, 充当镇纸。 顾凉的眼睫很长, 专心做什么事情的时候会微微垂下来, 看上去格外温柔好看。以往他专心读书的时候,容瑾总会找个离得不远的地方趴着,心旷神怡地盯着他看, 等顾凉有所感应,抬头看过来,容瑾又马上转开头假装自己根本没有看他。顾凉有时候会故意使坏, 装作没有发现却突然转过头,将一脸懵逼的猫咪抓个正着,然后再被恼羞成怒的猫咪追着打。 如此幼稚又无聊的游戏, 一人一猫却沉迷其中, 过几天就要上演一遍。 但是容瑾现在完全没有这个心情。他生无可恋地趴在桌子上, 偶尔扭过头舔一下背上的毛,伤心地感觉自己本来油光水滑的毛,都变得干枯毛躁了。 现在他们家已经这么艰难了吗?吃不起肉,就算饺子也只能吃素馅儿的……容瑾转念一想,但是冬天的时候,有的蔬菜也未必比肉便宜啊。 难道他知道那天自己去见容承了,所以才生气了,故意做素饺子给我吃吗?不不不,顾凉不是这种人,再说像我这么可爱的猫,不会有人忍心这样苛待我的…… 顾凉把几对对联写好,放下手中的笔,让墨迹晾干,抬头去看容瑾,却见容瑾根本没看他,而是两眼放空,看着门口发呆。顾凉眸色微暗,走过去,挠了挠容瑾的耳朵:“小乖,你想出去玩吗?” 容瑾有气无力地抬头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见他写完了,委屈地拖着疲惫的身躯,想找个柔软舒适的地方躺一会儿,尽量减少体能的消耗。 他从桌子上滑下来,走了没两步,被顾凉追上来拦住了。 “等等。” 顾凉蹲下身,将容瑾的前爪提起来看了一眼,顿时失笑。这红纸褪色。容瑾是一只橘猫,但是肚子那里的毛是白色的,如今他趴在纸上半天,整个肚子都被染成了红色。 容瑾顺着顾凉的视线看过去,整只猫都僵住了,半响,本来就有气无力耷拉着的耳朵,彻底垂了下来。 顾凉连忙将他家受伤的猫主子抱起来,去洗手间:“没事没事,我抱小乖去洗澡,很容易就能洗掉。” 以前刚捡到容瑾的时候,小的可怜,一个碗装他都绰绰有余,后来顾凉好好喂了两个月,就直接用脸盆给容瑾洗澡,到了如今,脸盆都勉强,顾凉只好去楼下超市买了个大的洗衣盆。 顾凉放好了水,招呼容瑾过来。 听说猫都不喜欢洗澡,小乖却是个意外,很爱干净,洗澡也很配合。两三天不洗还会主动要求。但是这一次,容瑾却慢吞吞地走过来,爬起澡盆,背对着顾凉,整只猫像是被一朵乌云照顶,散发着颓唐无助的气息。 顾凉撩了撩水,给容瑾撩湿了头和耳朵,然后用沐浴露搓出泡泡来。顾凉养容瑾早就养出心得,知道怎么揉让容瑾觉得舒服。容瑾往常早就会惬意地咕噜起来,今天却还是垂头丧气,心不在焉。 顾凉动作更轻一些:“小乖怎么了?” 容瑾却坐在盆子里,垂头看着自己近日似乎有些消瘦的肚子。 顾凉当他在担心那些红色洗不掉,他知道小乖很爱美,伸手挤了沐浴露,去揉容瑾的小肚子:“肯定可以洗掉的,就算洗不掉,红色也好看。小乖是为了给我压对联,才染了毛,辛苦小乖了。” 容瑾委屈地被他捏来揉去,心想:你知道就好。知道我为了这个家付出这么多,却还只给我吃素。真是个狠心的反社会。 顾凉见他还不开心,想起这几日,小乖都郁郁寡欢,心中刺痛:“小乖,是,是容承前两天跟你说了什么吗?” 容瑾的耳朵一抖,惊讶地看向顾凉。 顾凉垂着眼睛,手轻柔地给容瑾揉着鼓鼓的小肚子:“我前两日在小区看见他了。小乖那次出去玩,是去见他了吗?” 顾凉其实早就知道,只是他不想说,也不敢说。只要小乖不主动提起,他宁愿当做不知道,但如今见小乖闷闷不乐,再如何想装作看不见,也开了口。 “是不是容承说了什么,小乖才不开心?”顾凉语气温柔,“小乖心里怎么想的,都可以和我说,不要自己憋在心里难受。” 便是想回容家,我也亲自送你回去,我心里难受,却更舍不得你不开心。 容瑾本来在发愁吃素的事,听他这么一讲,转了念头。新年后白日回容家这事,早晚要跟顾凉讲,只是他一直不知道怎么开口,现在既然顾凉主动提起,也该说了。 他抱住顾凉的手,将顾凉拖过来,等顾凉凑近了,想先蹭一蹭顾凉的脖子,讨好一下他。却忘了自己现在正待在澡盆里,浑身都是泡泡,一蹭,蹭了顾凉一脸一衣襟的泡沫。 容瑾呆住,默默地收回了脑袋和手,重新坐回去,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留给顾凉一个平静的背影。 顾凉心中却轻快了几分,低声笑起来,揉揉容瑾的圆脑袋:“小乖是想和我一起洗吗?” 容瑾把他的手挪开,心想:谁要和你一起洗。这里又没有浴缸,盆子又放不下你。 顾凉也只是开玩笑,他还怕容瑾在水里待太久,着凉了呢。他给容瑾将全身都搓成泡泡,换了几次水,洗干净泡泡之后,又飞快地洗了洗屁屁,然后在容瑾恼怒之前,用大毛巾给他裹住,抱去床上。 容瑾面无表情地任由顾凉摆弄,刚开始的时候,他当然也窘迫难堪,但是过了足足一年,他早就习惯了。容瑾冷漠地想:谁家猫不是这样的?我为了这个家这么辛苦,他还虐待我,之前还想着把我给阉了,现在伺候我洗澡也是应该的。我以后要每天洗两遍! 顾凉给容瑾吹干了毛,才自己去洗那一身泡泡。 容瑾自己蹲坐在床上,想着怎么跟顾凉说。之前的时候,他们之间的交流,都是些简单,用动作能比划出来的日常事,没有这么复杂的话。容瑾突然看到不远处桌上堆着的书,顿时心里有了计较。反正顾凉也知道他聪明,他都打算告诉顾凉他是个人了,那识字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顾凉冲了澡,煮了包好的饺子,从屋外进来,看到容瑾蹲在桌上,正襟危坐,面前翻着一本书,模样极为可爱。容瑾见他进来,严肃地用爪子拍了拍书页,示意他过去。 顾凉走过去,容瑾在书上又拍了拍。顾凉猜测容瑾的意思:“小乖想听我念书?” 容瑾摇摇头,想给他指一指,奈何猫爪子可没人手灵活,几根指头短,像个毛绒团,没办法指出自己想要的字。容瑾着急半天,灵机一动,捡了根笔出来,用猫爪子摆弄,笔尖对着想要的那个字。 顾凉确实和容瑾心有灵犀,这次明白了,歪着头念出来:“白。” 容瑾松一口气,“哗哗”用毛绒爪子翻书,找自己要的字。 顾凉依次读出来:“容,晚,归。” 顾凉思忖着这几个字的意思:“小乖的意思是,白天去容家,晚上回来,是吗?” 容瑾点了点头,一双黑瞳紧紧盯着顾凉的表情,生怕他有不高兴,或是掉泪。顾凉却神色自如,唇边的笑意也一如往常:“好啊。那我每天接送小乖。” 那不行。你得上早晚自习。容瑾翻了翻书,指道:容,接。 容家会来接。顾凉想想也是,只看容家那位本该日理万机的大少爷,闲着没事老往这边跑,容家自然能找出人来接小乖。 顾凉摸了摸容瑾的爪子:“那小乖打算什么时候去?” 容瑾挣开爪子,翻书:你,开,学。 “等我开学吗?也好,”顾凉抱起容瑾,朝客厅走去,“我开学了,白天也没办法陪小乖。” 与其放容瑾在外面乱跑,自己提心吊胆,倒不如叫他去容家。虽然不知道什么缘故,但容家这么紧张他,也一定会照顾好他。顾凉倒不怕容家扣下容瑾。毕竟他本也处于弱势,容家也始终好言相劝,并没有用什么强硬手段。想来既然和容瑾商量好的早晚,也不至于干扣猫这种事。 其实顾凉心里不是不吃味,不难受,但他见容瑾这几日的反常,还以为容瑾是想回到容家,只是不知道怎么开口。心里不知多少煎熬,甚至是恐惧,夜里辗转反侧不能入睡,只等着最后容瑾张口那一刻。谁知另一只靴子落地,原来是想白天去容家。 原来只是想白天去容家,还是我去了学校以后。 本来一件叫人失落难过的事,因为还有更可怕的可能,倒变得没有多难接受了。 无论如何,小乖并没有彻底要回容家的意思。小乖虽然顾念容家,但也舍不得我! 容瑾本来想,要是顾凉难受,接受不了的话,他就干脆告诉顾凉,他本来是容家那个昏迷的小儿子。但现在见顾凉接受良好,容瑾又换了想法。 如果可以的话,他真的不想告诉顾凉! 先不说顾凉能不能接受这种事,就算顾凉能接受,想想自己这一年都干过些什么。之前每天睡在顾凉身上;让顾凉换猫砂;差点被顾凉给绝育;更重要的是,顾凉经常给他洗澡!什么蛋蛋,屁屁,甚至更那个啥的部位,都早就被人看光摸遍,成常事了! 是猫的时候,容瑾告诉自己,这没什么,全天底下的猫都是这样的。但是如果告诉顾凉,自己其实是个人!那也太羞耻了吧!他怎么面对顾凉?!不到万不得已,还是别告诉顾凉了。如果真的能回到人身体里,还是让这羞耻的一切随风而逝,大家重新认识做朋友吧…… 顾凉把容瑾抱到客厅,将晾干的对联收起来,然后将厨房煮好的饺子端上桌。 怎么,怎么又是饺子?! 容瑾抱着最后的希望,咬了一口。 很好,这次是荠菜馅儿。 容瑾一把将自己的碗给扣在了桌上,然后指着那盘饺子愤怒地大叫起来。 我,想,吃,肉! 顾凉这次突然就明白容瑾的意思了。他看了一眼那盘饺子,眼神微暗,语气中带着一点失落:“我放假之前学校体检,发现体重超标了。所以这几天才吃素。要不,我给小乖做点别的?糖醋鱼?我不吃,小乖自己吃。” 容瑾听完,拖着疲惫的身躯,将自己的饭碗给翻过来,推到饺子盘那边去。 我自己吃肉?你还不得馋哭了?算了,看在你体重超标的份上,我陪你吃素,好了吧。 唉,做猫真的太难了。 这也算是,为伊消得猫憔悴了吧。 第120章 你在外面有猫了?15 一人一猫, 一起贴对联,采买年货,打扫房间。日子过得很快, 除夕的夜里,容瑾一口咬开饺子皮,惊喜地在里面发现自己喜欢的肉!新年头一天, 桌上还添了鱼和鸭。再然后,正月初五, 顾凉要开学了。 顾凉很早就起了床, 外面的天还是黑蒙蒙的。他小心地掀开被子, 脚踩在拖鞋上, 摸黑着穿昨夜放置在床边的衣裳。顾凉的动作很轻,怕吵醒容瑾。 往常总是睡得很死,完全察觉不到顾凉出门的猫咪, 这次却挺警觉, 顾凉下床后不久,就迷迷糊糊地发出几声猫咪的呓语。 顾凉坐回床边,摸了摸被窝里四仰八叉的猫咪,轻声道:“睡吧, 天还早。” 容瑾早就不睡在顾凉身上了。虽然他完全不觉得自己的体重有什么问题,但他毕竟长大了,一只大猫, 就算身材很苗条, 也不能和小时候比, 容瑾也怕把顾凉压出个什么好歹来。 于是他睡觉的阵营,又从顾凉的身上,变成了顾凉的怀里。冬天顾凉给他取暖揉肚子,夏天给他挠耳朵扇扇子,也非常快落。 要是搁以往,容瑾才不管顾凉什么时候起床。高三生的作息不是人类所能承受的,他坚持陪顾凉一起睡,但是早上可做不到一起醒。就算有时候顾凉动作大一点,他也翻个身很快睡过去。 这一次,容瑾却强撑着精神,努力睁大自己的猫瞳,翻身坐了起来。 冬天的清晨非常冷,暖暖和和的被子滑落,刺冷冷的空气,容瑾打了个大大的喷嚏,终于彻底清醒过来了。 顾凉心疼他,把他往被子里塞:“还冷呢,起来做什么?” 容瑾躲过顾凉的被子,抬起前爪,对着顾凉站直身体。顾凉弯下腰,像抱孩子似得将猫咪抱起来。容瑾顺势用两只短短的爪子,环住顾凉的脖颈,这只猫的重量赖在顾凉身上,凑过去亲了顾凉的脸。 放心吧,我既然说晚上回来,就一定会回来。不用怕。 顾凉听不见容瑾心里的话,却能从容瑾的这个动作中察觉出他的安抚和难得的温柔。 小乖是个很矜持的猫咪,揉肚子可以,摸头也可以,捏爪子也勉强,但是不到不得已,不肯主动亲近我。亲亲,舔脸,都是比较少见的亲昵。小乖是怕我担心吗? 顾凉心里隐约的不安散去许多,浮起一丝温柔:“小乖,晚上见。” 容瑾点点头。 铲屎官,晚上见。 …… 顾凉出了门。等了片刻,快到容瑾和容承约好的时间,容瑾从家中出来,本想着在小区里散散食,等容承,谁知容承已经站在楼道口等他了。见容瑾过来,男人弯腰将猫咪抱起来,朝小区外走。 车就停在小区门外。容承将容瑾抱去副驾驶。他这次是自己开车来的。 男人显然很高兴,平常瞧着严肃地总是拉平的嘴角,都显出弯弯的弧度。他看了一眼旁边座位上老老实实卧着的容瑾,心想弟弟忘了往事,又变成了一只猫,说不定会觉得忐忑不安,内心陡然升起为人长兄的慈爱和强烈责任感,硬生生从一个寡言冷酷的霸道总裁,变成了话唠:“阿瑾不用担心。家里没有别人。陈叔你见过。爸妈你虽然没瞧见,却悄悄来这里看了好几次你。还有几个在家里做活的阿姨,都是瞧着你长大的。” “爸妈最疼的就是你,知道你要回来,昨夜高兴地都睡不着,今天天还没凉,就一直催我出门。” 被催了三五遍,容承无法,只得顶着一轮还没完全降下去的明月,还有半空星辰,开着车跨越大半个城市,来这里接容瑾回家。 这一路,容承怕容瑾不自在,一路话不停,说的都是以往容瑾还在家的琐事细节。看得出来,容承平日里并不是一个话多的人,也不擅长讲故事,明明应该是挺有意思的趣事,从他嘴里说出来,只剩下三言两语。好在容承确实是个好哥哥,记得许多容瑾的事,一件接一件地讲下去,不怕没题材。 容瑾虽不能说话,时不时点点头,“喵喵”叫两声,给容承应和一下,不让他冷场。 等到车终于到了容家。容承打开车门,抱着容瑾下去,进了大门。 一对中年夫妇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明明竭力平静,神色间却还是充满了焦急和期待。见容承走进来,女子猛地站起了身,想走过来,却又胆怯似得停住脚步。 容承将原本视若珍宝的宝贝弟弟,随便找了个门口的鞋柜搁上去,也没理沙发那边的两人,直接大步朝着厨房去了。他现在什么也不想,说了一路的话,只想给自己灌一大杯水。 猫咪蹲坐在鞋柜上,和两人遥遥相对,一时没有动作。还是女子走过来,先试探着伸出手:“阿瑾,妈妈抱啊。” 容瑾本来是不喜欢给人抱的。除了顾凉,就算是一见面就觉得熟悉亲切的容承,也是被挠了好几下,才能将容瑾抱在怀里。但看着中年女子,容瑾只觉得心里酸胀地厉害,丝毫没有要反抗的意识。 容瑾看看女子,又看向正面向这边的男子,恍惚间心想:他们以前不是这样的,怎么瞧着憔悴了这么多。 女子见他没什么不情愿,动作轻柔地将猫咪抱了起来。猫咪将脸埋在女子怀里,软软地叫了一声:“喵。” 就好像是撒娇一样。 中年女子抱住软乎乎,毛茸茸的猫咪,一下子眼泪就掉出来了:“这是我儿子!这就是我儿子!你快来看啊!我们阿瑾回来了!” 女子哭了一场,男子也背过身,悄悄擦了几下眼角。猫咪安慰完这个安慰那个,半响后,容母才止住泪,一下下摸容瑾的头。想到阿瑾在这猫身里住了一年,听说收养他的不过是个没人管的半大孩子,也不知这一年过得如何艰苦,容母眼圈又红了:“瞧瞧阿瑾都瘦成什么样子了?” 容父噎了一下,悄悄抬眼看了一眼自家儿子。容承喝够了水,正安静地坐在一旁,见容父探究地看过来,容承伸出一根手指,沉痛地点了点头。 容父顿时无语。虽然他也心疼儿子,但是,如果是只有一岁大的猫咪,这身形,这体重,这确实不算瘦啊。他刚刚也抱了一下,这少说也得十多斤了吧? 见他不说话,容母泪眼婆娑地看过来,容父立刻环住妻子的肩膀,真情实意地摸摸容瑾的脑袋:“是啊。不过才一年的时间,就从一百多斤,变成了十几斤,可不是瘦地狠了吗?!” “放心吧,我请了最好最专业的宠物医生过来。等他来了,让他给咱们阿瑾检查检查,看看缺什么,买最贵最好的猫粮,一定让阿瑾补回来!” 容承:“……” 只怕宠物医生过来,只会让节食,多运动吧。 一家四口说了会儿话,容母总算平静了下来。她爱怜地看着怀里可爱乖巧的猫咪:“多亏了祝大师,才将阿瑾找回来。妈妈给阿瑾买了许多猫咪喜欢的玩具,都放在顶层的第一个房间里。” 说到这儿,容母话微顿:“阿瑾的身体就躺在那屋子隔壁。阿瑾想不想去看看?” 容瑾身体已经没什么问题,却一直昏迷不醒,医院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说让这么养着,说不定什么时候就醒了。反正容家有地,也不缺人,干脆买了成套的医疗设备,将容瑾从医院带了回来,就安置在最顶层靠里的屋子里,请了医护人员轮流守着,清静又方便。 后来容母的闺蜜登门,劝她去请几位“大师”来看看。容家本来是不信那些,但容瑾一直不醒,容父容母病急乱投医,什么法子也肯了。一路打听,也遇到过骗子,最后在熟人的推荐下,找到了确实有本事的祝清。 祝清看了眼容瑾,几道卦算下来,既没有劝他们买东西,也没有含含糊糊说些云里雾里让人不明白的话,三言两语给出了很明确的答复。 魂魄入了猫身,沿着西南方向去找。 容家半信半疑地找过去,谁知真的找到了!从此更是信服祝清的话! 因为祝清暂时也没什么好办法让容瑾立刻回去,只让容瑾多和自己的人身接触。容父容母买了猫咪用的东西,就统统安置到了容瑾病床的隔壁,既不会打扰到容瑾的人身,距离又近。 容瑾也想知道这幅壳子长什么样,点了点头。 容母欢喜起来:“妈妈知道阿瑾今天要回来,特意去学了怎么给猫咪做营养餐。现在离早上有一会儿了,妈妈给你做吃的去,让爸爸抱你上去,好不好?” 容父立刻应声,抱着容瑾上了楼。 容母起身进了厨房。容承今天不去公司,识趣地去给容母打下手。 容母真的很高兴,一边洗菜,一边哼着歌儿。容承的眼底掠过一丝笑意,自从阿瑾出了事,家里一直愁云惨淡,家里很久没这么开心过了。 容母边指挥容承去将要用的锅碗瓢盆拿出来,边心疼道:“你弟弟这一年可受大罪了,妈妈一定要做点好吃的,安慰安慰你弟弟。” 容承边干活,边同情地心想:失忆也未必不是件好事。要不然,在知道妈妈要下厨给他做饭的消息以后,阿瑾应该就没什么心情去玩楼上的猫玩具了吧。 容母做着饭,想到容瑾晚上还得走,心里又难受起来:“明明就是咱们家的,怎么白天来,夜里走,倒像是客人似得。” 容承安慰道:“阿瑾现在毕竟什么都不记得了,这一年一直都和顾凉相依为命,顾凉待阿瑾又好,舍不得顾凉也是应该的。” 容母也知道这个道理,只是:“阿瑾毕竟是个人,总不可能永远跟那孩子在一处呀。” “我问过祝大师了,阿瑾如今在猫身,习性和性格会受到很大的影响。兴许是因为这个,才特别舍不得顾凉。等到阿瑾回到人身里去,想起来以前的事,自然就好了。” 容母心里安慰少许,又发愁起别的事:“也不知阿瑾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放心吧妈。祝大师总会有法子的。” “那孩子救了你弟弟,这份恩虽然不能告诉人家,我们却不能忘了。那孩子想要什么,能帮得上手的,别小气。” 容承点点头:“我知道。” 第121章 你在外面有猫了?16 容瑾被容父抱着上了顶层。推开门,一个护士正坐在屋子里, 见容父进门站起身。容父笑道:“辛苦你啦, 下去吃点东西休息一会儿吧。我在这儿和阿瑾说说话。” 虽然看主顾抱了只猫进病房, 她不太赞同, 但在容父的示意下,还是不吭声地出去了。 容瑾环视。敞亮的房间, 很大, 阳光从飘窗里照进来,被打扫地很干净, 有大大的书柜,桌边摆着鲜花,遥控器,还有几本书。如果不是中间那套多在医院出现的器械,和床上昏迷着的那个人,这里一点也不像是病房。 床上躺着的人大概十六七岁, 最多算是个少年。虽然瘦的脱了形,但还是能从他的轮廓和五官中,看得出这原本是个很俊美的男孩子。 容父将猫咪放在了床上,猫咪很小心地绕过那些管子,不踩到少年的身体, 最后蹲坐在少年枕边, 歪着脑袋看少年的脸。 容父看着这一幕, 眼睛微热:“昏睡了一年, 阿瑾比以前瘦得多了。等阿瑾回去身体, 一定要好好补一补。” 至于现在还是算了…… 容瑾却在想别的。这具身体和他原本的样子非常像。不过这没什么好惊讶的,系统之前说了是按他的样子为模型建的,只是叫容瑾想不明白的是另一点。他是个外来客,既然没有进入这具身体,没有得到相应的记忆和情感,为什么会对容家人有这种发自内心的亲密和熟悉?容家人又为什么这样肯定他就是自家丢掉的小儿子?这一切,都是系统的设定,还是说,他确实是容家幼子容瑾,在这里经历了那些事,但是如祝清所说,失忆了呢? 容父乐得见容瑾在这里跟自己的人身亲近,也不催他去旁边屋子里玩玩具了。大概过了半小时,容承推门进来,表情严肃:“父亲,阿瑾,母亲喊你们下去吃东西。” 容父一僵:“不是说只给阿瑾做营养餐吗?” 容承平静道:“母亲给阿瑾做了饭,然后还切了水果。” 容父暗地里松了一口气,随即想到什么,扭过头对蹲坐在床头,完全没有什么危机感的失忆儿子诚恳道:“儿子啊。你不记得以前的事了,爸爸先给你说一声。这个,这个当然你妈妈做饭非常好吃,但是呢,每个人口味不同,难免会有一些虽然这个饭很好吃,但是你觉得不是很好这种情况发生。君子呢讲究处变不惊,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容瑾听了一通不知所云,乱七八糟的劝说,完全搞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于是不耐烦地点点头,心想,容家这两个男人明明看起来都是严肃寡言的类型,怎么突然就变成话唠了?我回到人身之后,不会也变成话唠吧? 怀揣着这样的忧虑,容瑾慢悠悠地从楼上下来。容母已经将饭摆在了桌上。 容瑾自从变成猫,一直都是跟顾凉一起吃饭。顾凉平常做的都是家常菜,卖相一般,但是滋味绝佳。于是看着这熟悉的样式,容瑾毫无防备地吃了一口,然后慢慢地僵住了。 是,这个世界上,每个人的口味都不一样。但是你倒是告诉我,这样的饭,哪个人能合口味?! 但是他现在终于懂了,容父刚刚跟他说的所谓的“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是什么意思了,他艰难地把口中的饭咽了下去,并且在容母兴致勃勃地问他味道怎么样的时候,勉强露出了一个狰狞的笑容。 …… 晚上,顾凉蹬着车子从外面回来。 以前的时候,这段路总是迫不及待的,一路踩着脚踏板,路过一个又一个路灯,手被冻得通红,心里却高兴,想着小乖现在在家里做什么。不一会儿,这条路就到了尽头。今天却不一样,明明一整天都惦记着小乖,坐立不安地期盼着下一秒就到晚自习下课,他能马上回家,看到他的小乖。但是真的蹬着车子踏上回去的路,他却又有点不安和畏惧。 他怕他打开门,里面没有他的猫。 车子停在楼下,顾凉弯腰锁上门,先抬头看了一眼自家的窗。黑的,没亮灯。但是小乖有时候在家也不会开灯。猫咪晚上视物也很方便。 顾凉深吸一口气,走上台阶,从兜里找家门的钥匙。随着脚步声,楼道里的灯亮了,顾凉的脚步微顿,马上加快了,弯腰将蹲在门口的猫咪抱起来,嘴角翘起来:“怎么在外面等我?天这么冷。” 顾凉抱着容瑾进了门,才发觉到容瑾不同寻常的沉默和低落,他小心道:“小乖,你怎么了?” 容瑾爬到顾凉的怀里,搂住顾凉的脖子,把脸埋在顾凉怀里,突然就委委屈屈地“抽搭”着哭了起来。 顾凉一下子就手忙脚乱了。他吓坏了,第一反应就是把容瑾全身上下仔仔细细检查了一边,没有摸到什么伤,才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抱着容瑾,轻轻地拍猫咪的背,心里许多不好的念头涌出来。 是不是容家欺负你了?他们不放你回来吗?还是说容家叫你回去,是有什么阴谋? 容瑾哭了好久,顾凉又拍又哄,举高高,许诺了好多好吃的,容瑾终于从这种持续的悲伤和痛苦中挣扎出来。 他把眼泪和鼻涕都蹭在顾凉的衣服上,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顾凉。顾凉的心疼得缩成一团,愤怒和后悔交织在一起,像是一颗□□,堵在他的嗓子里:“小乖告诉我,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容瑾从他的怀里,跳到书桌上,开始哼哧哼哧地翻书,找自己想要的字,拨弄着笔去指:饭,难,吃,特,别。 指完最后一个字,容瑾丢开笔,想起自己今天是如何忍辱负重,故作平静地将那难吃到令猫发指的饭吃下去的,而且还是好几顿!而且明天还得接着吃!容瑾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情,瞬间又起了波澜,眼中重新泛起了水光。 顾凉静止了足足一分钟,整个人如释重负,又是心疼,还有点好笑。他把脸埋在容瑾毛茸茸的背上,咳嗽了两声掩住自己的笑意:“好了好了,不哭了乖。” “小乖今天受苦了,我晚上给小乖做好吃的,好不好?” …… 虽然容瑾哭得很惨,但是顾凉一开始并没有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直到他发现,容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了下去。才去了容家不到半个月,容瑾竟然瘦了整整一圈!这下顾凉坐不住了。 他提前请了第二天早自习的假,第二天在家门等容承。 顾凉说得很委婉:“容先生,贵府的伙食可能不太合小乖的口味,您看我每天给小乖做好了饭,您带过去热一下行不行?” 容承也很无奈。容母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艺术家,拎得起画笔,颠不动饭勺,做饭确实比较杀手,但问题是,容母平常沉迷画画,极少做饭!所以大家每隔上十天半个月忍受一次,商业吹捧一下完全没有问题。谁知这一次容瑾出了车祸,好不容易找回来,容母彻底激发出了澎湃的母爱,街也不逛了,画也不画了,每天就变着法子给容瑾做营养餐,硬是把容瑾给“补”得从营养过剩,变成了身材正常。 谁知道弟弟还要在猫身里待多久,容承也怕把容瑾给“补”成营养不良:“那就麻烦了。” 容承一手抱着弟弟,一手拎着饭盒,回了容家。 容母得知以后不用给容瑾做饭了,还有些低落:“以前阿瑾最喜欢妈妈做的饭了,现在却喜欢别人的手艺了。” 容承看着容瑾仿佛被什么追似得三两步窜上楼,心底无比地同情,放下饭盒,转身打算去公司上班。 “等等阿承。”容母叫住了他,看了一眼楼梯,音调放低,“刚刚祝大师转了信,说今天要过来。” 容承愣住了。自从那次带容家人确定了容瑾魂魄所在,祝清直言想不到法子让魂魄归位,就再没来过容家。这次说要登门,是想到办法了吗? 祝清下午登门,照旧是衬衣牛仔,外加一件冬衣,不像是个大师,倒像是个年轻学生。坐在容家的会客厅里,祝清茶都没喝一口,直截了当道:“这些日子我思来想去,还真想到了个法子。你们听说过冲喜吗?” “冲,冲喜?” 祝清摇摇头:“其实靠缔结婚姻关系来改善暂时不太顺利的情况,理论上是可行的。只是这里面门道太多,江湖骗子只看形式,骗钱又害人,才弄成了陋俗恶习。除了与生俱来的血缘关系,婚姻契约是这个世界上二人之间最紧密最亲近的关系。如果两人结为伴侣,上禀天地,从此便休戚与共,气运共享。一个人暂时气运不顺,靠伴侣的旺气冲一冲,兴许就会有出乎意料的好转。” 容母的神色一变,嘴唇微颤:“那这不是成了害人了吗?” 既然是气运共享,那岂不是此盛彼衰。他们借人家的气运治好阿瑾,那另一个人的气运不就少了吗? “不是。”祝清摆摆手,“我是正经的算命先生,不会给人出害人的主意。结了伴侣,两人是合作共赢,你好我也好,不是此消彼长的关系。” 容母眼睛一亮,却很快又暗下来:“可,可是阿瑾现在还不到法定成婚年龄啊。难道还要等几年?” “不用领证。这气运归老天爷管,又不归国家管。需要办个祭天结契的仪式。对双方也没什么妨碍,等到容小公子好了,大家要是没什么感情,解开也就是了。” 虽然他觉得,这两人不可能没什么感情。 容母觉得没什么问题了:“那我们去花钱雇一个人来?” 一时半会儿,去哪儿找和阿瑾结契的人呢? 祝清摇了摇头:“我之所以现在才来跟你们说这个主意,就是因为这个限制。不是跟谁结都可以的。” 容母面露焦急,容承却直接道:“那大师今天来,想必是找到合适的人选了?” “找到了。一般来说,大家都是冷心冷肺的普通人,彼此谁跟谁的缘分也不深,想靠结亲来使情况产生明显的好转,非常非常难。所以我一开始根本没往这方面想。”祝清的眉眼间闪过一丝笑意,“但是你家小公子不一样。” 不愧是天生的富贵顺遂命,连累世的姻缘,老天爷都给安排好了。 祝清不急不缓道:“我算出一人与容瑾命格极为相契,若是结亲,定能对容瑾的回魂有所助益。” 容母急切道:“不知是哪一家的姑娘?” “咳,不是姑娘。” 容母呆呆地重复了一遍:“不是姑娘?” 祝清低咳了两声,正色道:“他成了猫,住在了谁家,就是谁了。” 容承闻言眼眸一沉,摇了摇头:“顾凉不可能同意的。” 他倒无所谓这人是男是女,甚至是猫是狗都无所谓,反正又不是真的一辈子拴在一起了。按照祝清的说法,其实大家只是合作关系。以物易物,皆大欢喜是最好的。 但顾凉是什么样的人,容承早在知道他家的猫有可能是自己弟弟时,就仔仔细细地调查过了。这人非常聪慧,心性极坚,是那种很早熟,目标明确的人。这样的人,加上之前生母早亡,生父翻脸无情的经历,一般自尊心会非常非常强。 顾凉到现在,虽然答应了让容瑾白天到容家来,却仍然完全不肯接受容家多次提出的任何好处,也证明了这一点。 容承觉得顾凉根本不可能答应这种事。 容母握紧了手:“总得试一试啊。人家不愿意,我们不勉强,但总要上门试一试啊。那孩子想要什么补偿,什么报酬,都可以商量。” 容承叹了一口气:“好。” 第122章 你在外面有猫了?17 容母下了命令, 无论人家愿不愿意, 容承都必须去为了他苦命的弟弟试一试。 容承想了想, 觉得这种很容易被人扫地出门, 骂个灰头土脸的活,最好还是先找一个人试一下。知道容瑾就是小乖的人并不少, 但是陈叔已经登了好几次顾凉的门,次次都谈得不太愉快,显然是不怎么受顾凉欢迎的一个人, 容承也不敢叫容父容母去挨骂, 家里的几个看着阿瑾长大的阿姨, 也不太适合做这种说客。 思来想去, 他决定让自己的助理去。容承的助理是从他刚进公司的时候跟着他的, 是个能力极强,为人处事很老道的年轻人,做事很少让容承失望过。相信这一次,就算说服不了顾凉, 也不会挨打吧。 这神神鬼鬼的事, 能不说还是尽量别告诉别人,容承想着, 一开始的时候,先用利益劝说。如果顾凉始终不同意的话,说不得要搬出他和容瑾的感情来。顾凉也养了容瑾一年多, 如果知道容瑾本来是个人的话, 说不定会愿意看在这一年的情分上帮一把。 中午, 樊义文在学校外面等顾凉的时候,也是稍微有点忐忑的。 他虽然跟着容承笑里藏刀,纵横商场,但是容家家风挺正,他并没有帮容承处理过什么不太见得人的私事,更别说,去劝说一个还未成年的少年,跟一个昏迷一年多的植物人,定什么神神鬼鬼的婚契了!他刚得到这个任务的时候,几乎怀疑是自己听错了。难道老板终于在宝贝弟弟昏迷一年多的绝望中,决定走上危害人民大众的封建迷信道路了吗?好在老板说了,尽量劝说,并不强求,他也只好来了。 得知他的身份后,顾凉虽然不像是别的人一样热情,但也保持着基本的礼貌,跟着他去了学校旁边的小咖啡厅。 坐在小包厢里,樊义文面不改色地说完了容承的要求。无论之前对这个任务有多少吐槽,现在坐在这里,他又拾起了一个高级助理的职业素养,平静而全副武装地等待着接下来的一切。 他并不害怕,因为他为这个荒谬而艰巨的任务做了长久而完善的准备,他甚至做了一个长达一百五十三页的ppt,从顾凉现在的处境,顾凉可能想得到的东西,容家能为顾凉提供的帮助种种种种,都做了详细的分析。他相信,无论顾凉接下来是什么反应,无论顾凉说什么,他都能应对地了这场硬仗。 顾凉听完了他的话,沉默了几秒,终于张口,既不是愤怒的指责拒绝,也不是讨价还价:“我记得你们之前说过,小乖是你们家小少爷的猫,就是这位昏迷的小少爷,对吧?” 樊义文明显愣了一下,这绝对是他职业生涯的耻辱,他立刻回想了一下关于这只猫的资料。关于顾凉家里那只猫和容家的关系,他知道的版本和陈川告诉顾凉的差不多:“是的,没错。” 顾凉的眼睛看着桌上饮品冒出的袅袅白烟:“如果我和你们小少爷订了婚契,那小乖……” 樊义文其实不太明白顾凉的意思,他只是凭借着自己多年和老狐狸们打交道的经验,顺着顾凉说道:“如果您和我们家小少爷订了婚契,那小乖自然就是你们的夫夫共同财产。” 顾凉抬起头,看向樊义文,语气平淡:“我可以答应这件事,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樊义文面色一肃:“您说。” 是想要什么金钱上的报答,还是希望容家帮他得回顾家继承人的位置呢? 顾凉的手指在桌下轻轻缩在手心,他感觉自己的心跳地有一点快:“我知道这个婚契并不具备法律意义,我也不想要容家什么报酬。如果,等到你们家小少爷醒过来,这个婚契自然要解开,到时候我什么也不要,我要带着我的猫走。” 樊义文这次真的是彻底愣住了,良久才不可置信道:“您就只有这个要求吗?” “您可能不是太明白我的意思。”顾凉的眼睫垂下,“我希望这件事之后,小乖和容家再没有什么关系。除非小乖自己想回容家,容家再也不要上门找我要猫。我要小乖完完全全的所属权。” 他不知道容家说的那些话是真是假,但从这些天的事情中也多少猜到,容家可能确实有些异于常人的诡秘之处。无论如何,既然容家现在有求他帮忙的地方,这时候不提条件,什么时候提条件? 樊义文生怕顾凉反悔,立刻应道:“可以。” 顾凉却没有立刻相信:“这件事,您能做得了主吗?” 容家对小乖的态度不同寻常。单看每天穿过大半个城市来接猫的,是容承本人,就知道容家有多看重小乖。樊义文也许并不清楚其中关窍。 樊义文斩钉截铁道:“如果您确实只有这个要求的话,我现在就可以做主答复您。” 他来之前,容承亲口说过,要求尽管提,只要不是危及容家根基的条件,樊义文可以全权做主答应顾凉。樊义文想,一只猫,就算是容小少爷昏迷前的爱猫,也应该不属于动摇容家根基的范围。 樊义文希望能尽快把这件事确定下来:“我们答应您的条件。请问定契具体的事,我们什么时候上门找您商量比较合适?” 顾凉站起身,十七岁的少年已经身材高挑挺拔,微微眯着眼睛:“您回去问一问容承先生,如果他亲口答应了,定婚契的事,我随时都可以。” …… 樊义文对自己竟然如此轻易地完成了这么艰巨的任务,有多么的惊诧和骄傲就不提了,顾凉的心情也很好。 顾凉晚上回到家,照例抱起在门口等他的容瑾,嘴角的笑掩都掩不住。见容瑾探究又疑惑地看着他,顾凉亲了亲容瑾的耳朵:“今天容家有人来找我,跟我约定了一件事。是一件大家都高兴的事情。” 容瑾当然知道容家找顾凉说了什么。他倒是不像容承和樊助理一样,觉得顾凉会当场翻脸赶人。容瑾觉得,顾凉当然会答应啦!因为他觉得,就算是没有知觉地躺在那里,可毕竟是他啊。顾凉也承认过,他是这个世界上最漂亮最聪明最好的猫,同理可得,他当然也是最漂亮最聪明最好的人。他都这么好了,怎么还会有人不愿意?而且顾凉还这么这么喜欢他! 容瑾自己对结婚契的事也没什么意见。 虽然说,他一开始的时候还挺不愿意回到人身里去的,毕竟做人比做猫差远了,没有猫聪明,也没有猫好看。但是仔细想想,做人也没什么不好的。 如果做人的话,他是容家容瑾,不会再叫容父容母,还有容承伤心,还可以在很多地方帮到顾凉。而且,如果做人的话,就真的能像是顾凉之前说的那样子,他们两个永远在一起了。 猫咪的寿命毕竟短。 虽然从主人和铲屎官的关系,变成了人类伴侣的关系,但是想想他们现在也差不多啊,他虽然是主人,但是也不会打骂顾凉,每天一张桌子吃饭,一个被窝睡觉。这不就是人类伴侣的关系吗? 但是,还是有一点不同,那就是他们需要交,配。满足伴侣的欲望,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男人婚内的一种责任吧。 容瑾严肃地蹲坐在顾凉的腿上,回想着自己还是个人的遥远时代里,对婚姻方面的了解。无奈他那时候也是个单身狗,恋爱都没谈过,家里所有人又都是大众取向,所以想了半天,对夫夫生活也没什么太具体的概念。但是他身边有几个喜欢同性的朋友,再加上网络那么发达,容瑾至少知道,作为一个主导者,必须身体强壮,体力充足才可以。 唉,在病床上躺了一年,还是太瘦弱了。 到时候真的变回人,结了伴侣,自己满足不了顾凉可怎么办?真是让猫头掉。 只好从现在开始多吃点,锻炼一下饭量好了。实在是太辛苦了。 第123章 你在外面有猫了?18 容家显然很重视这件事。樊义文来过的第二天, 容承就登门了。 顾凉再次陈述了一遍自己的要求。 容承不知道为什么, 看上去表情有点奇怪,但最后他还是答应了, 而且很大方地给出了更多的承诺:“如果你到时候,还是只想要你的猫的话, 当然没问题。顾先生今天帮的忙, 我们容家会记在心上, 如果有什么别的要求,你也随时可以提。” 顾凉没把后一句话放在心上。他知道容承是什么意思。以他现在的处境,他有太多的地方求到容家了。别的不说,那个和他有血缘关系, 但是现在大概只把他当做抢财产的潜在敌人看的男人, 只要容家帮他, 他可以比孤军奋战轻松太多太多了。他不需要把自己的筹划部署到好几年之后, 不需要特意为了在十八岁成人礼时避开那个男人, 提前一年高考, 就为了去一个陌生的, 顾家的手伸不到的城市。 但他从头到尾,都并不想接受容家在钱财,或者是势力上的帮助。 真不是清高。他不想要顾家, 却一直想着要把林家的, 属于他母亲的东西拿回来。混成这幅样子, 做梦有时候都会梦到母亲的愤恨和不甘, 他真的顾不上去想什么自尊啊, 我要凭借我自己的力量去拿回我的东西之类的。如果其中没有小乖的缘故的话,容家就算真要他入赘,他估计也答应了。 他不想和容家扯上什么关系,是因为他不想欠容家的。从小乖对容家的态度来看,顾凉再怎么不愿意,也不得不承认,小乖可能确实是容家的猫。这就相当于是一个孩子走丢了,被他捡走养大,结果时隔多年,亲生父母又找上门了。大家都想要,生恩养恩也都很重,但是说到底孩子只有一个。面对这种情况,孩子自己的感情倾向当然很重要,但是背后自然也有两个家庭的妥协和博弈。 能让容家欠他的,他不愿意欠容家的。别的不说,他今年高考完,应该就要离开这个城市,小乖不可能再白天在容家,晚上回顾凉这里了。必须做出选择的时候,他希望小乖能跟在他身边。 毕竟,他现在只有小乖了。为了小乖,不要容家的帮助,也不算什么了。 婚契仪式并不麻烦,简直比去民政局领个证还简单。祝清点了三炷香,奉上祭品,背了一篇听不太明白的祭文,然后顾凉在一封古文写的婚书上落下了自己的名字,指尖血按下手印,这婚契就成了。 既没有飞沙走石,也没有雷鸣电闪,一点也不玄幻,如果不是祝清和容家人一脸的严肃,顾凉甚至觉得这有点像在过家家。 作为一个高冷淡漠,没有心上人的十七岁少年,顾凉完全没想过风花雪月之类的事情,所以也并不在乎这场和婚礼差不多的仪式。他完全是按照祝清的叮嘱,按部就班地完成了所有的步骤。 顾凉最后签婚书时,鬼使神差地抬头扫了一眼婚书。他到现在,还不知道这位要和自己结亲的容家小公子的名字。 容瑾。 一个念头突然从顾凉脑海中闪过:这个名字倒是很好听。 仪式结束的时候,下午才过了一半。祝清站起身,直接告辞了,剩下顾凉面对容家一众人,觉得气氛有一点尴尬。容家人其实对他很热情,招待地很周到,尤其是容母,眼里都是感激和喜欢。 就是有一点,容父容母看着自从他来了容家,就一直赖在他怀里不肯出来的小乖,眼神有点怪怪的。 在容家坐了一会儿,顾凉准备离开,容母突然问他,想不想去楼上看一眼容瑾。 顾凉委婉拒绝了,抱着他的猫告辞。 他很清楚大家只是友好互助,这个婚契和雇佣合同没什么两样,当然不会以容家小少爷的另一半自居。容家的小少爷昏迷这么久,一定是个脆皮易碎的,他可不想看出什么麻烦来。 身上多了一个婚契,生活也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 不,还是有变化的。 作为一个心思细腻敏感的铲屎官,顾凉很快发现,小乖对待他的态度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 比如说,小乖以前也偶尔会亲亲他,甚至舔舔他,但是这种情况很少,而且止步于脸颊。他有时候跟小乖亲近地频繁了一点,比如说时不时捏一下猫爪,揉一下肚子,打断了小乖思考猫生,还要挨骂甚至挨拳。这几天,随便亲,随便摸,随便捏也就算了,有一次,他夜里失眠,翻来覆去吵到了小乖,小乖迷迷糊糊睁开眼,虽然很不耐烦,但是竟然没发火,而是凑过来亲了一下他的嘴角。 再比如说,小乖早就不再睡在他身上了。之所以现在还睡在他怀里,和他黏在一起,应该也大概率是为了取暖。夏天的时候就离他越远越好了。结果这几天,小乖又趴回他身上了。 再再比如说,虽然他一直承担着给小乖洗澡的重任,但是每次洗一些比较害羞的部位,小乖都很紧张,他的手要是稍微慢了一点,多停留一会儿,小乖就要炸毛。这几次,竟然也懒懒散散,随便他了。 不过,小乖最近的饭量是不是又变大了许多? …… 婚书也签了,家长也见了,虽然还差个国家证书没有领,但毕竟是年龄受到限制,现在也没什么办法。在容瑾的心中,他和顾凉已经正式成为新婚夫夫了。 虽然顾凉没有漂亮柔顺的皮毛,长得差强人意,但是至少勤快贤惠,做饭好吃,也就凑活着过吧。既然成了婚,那就必须得承担起一个已婚身份应该承担的责任。 亲吻,爱抚,亲近的肢体接触,容瑾自觉一样不落地都给了顾凉。他还给了顾凉一个喵星生物最大的宽容。 不就是想摸个肉垫吗?不就是想吸个肚子吗?不就是洗澡的时候,假公济私,捏了下蛋蛋吗?容瑾统统都包容了。他觉得自己一定是个完美的伴侣,直到有一天早晨,容瑾完美爱人的形象面对了一个巨大的挑战。 高三难得的周末,就算是习惯了早起的顾凉,也会忍不住睡个懒觉。这次是容瑾先醒的。他眼睛都没睁开,靠着身后热乎乎的人肉垫子,打个哈欠打算继续睡,但是一点细微的□□声传进了他的耳朵。容瑾抖了抖耳朵,站起来,看了一眼顾凉微微泛着潮红的脸,明白了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顾凉严格来说,其实是个挺清心寡欲,自带仙气的少年,但毕竟还受到人类本能的限制,之前的时候,当然也偶尔有这种情况。但是那个时候,容瑾都是目不斜视,事不关己地离开,并且催促顾凉赶紧解决了个人问题,去给他做猫饭。 现在,他刚想熟视无睹地闭上眼接着睡,突然想到,他的身份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这也是他的责任之一啊! 这确实属于夫夫义务,但问题是他们的尺寸并不匹配。好在容瑾在变成猫之前,也曾经是个单身多年的男性,对应对这种情况还是熟门熟路的。 …… 顾凉晚上也会做梦。当然这没什么好羞耻的,每个正当龄的男性都会做梦。从第一次做梦,他夜里想着的始终是同一个人。梦里场景时常会发生变化,让顾凉困惑的是,这人有时候是笑得懒散的少年,有时候却穿着古代的女装,神色带着微微的冷淡。但顾凉心底里却知道,这都是同一个人。而且是一个男子。 那人的发极长,乌黑如鸦,光滑若锦,只是挽着的那些簪子都挺丑的。梦里,他走过去,把那人抱到床上,将那人的簪子抽掉,本就被松松挽着的长发就散落了一榻。 醒来的时候,他记不住那人的脸,只能记住那人眼角有一颗痣,还有那种几乎要将他点燃,焚毁的疯狂和迷恋。 他今天又梦到那人了。那人坐在墙头,双腿摇晃,笑着朝他招手。他着魔般走过去,四目相对,少年低头,微微张开嘴,好像要说些什么。 他心跳如鼓,屏住呼吸,侧耳去听,半响,却只听见了一声“喵”!顾凉一下子就从梦中惊醒了! 顾凉睁开眼,还来不及回想一下梦里的内容,就被身下的触感给吓得出了一身冷汗。他僵直着身体不敢动,片刻后,小心地掀开被子,扬起上身,看到自己腿间趴着的猫咪,一脸严肃,爪子搭在他腿间,一拨一拨,像是在玩,又像是在研究什么奇妙的事物。 顾凉咽了一下口水,声音比平常还轻了八度,生怕把容瑾吓到了:“小乖,过来,别闹。” 容瑾抬头看了一眼顾凉,没搭理他,继续用猫爪子不熟练地进行自己的工作。 顾凉叫不回来他,又怕自己一起身,容瑾的爪子一抖,再不小心亮出了指甲什么的,造成人间惨案。他只好躺回去,心惊胆战地期盼着容瑾自己玩够了,能走开。 顾凉战战兢兢地到了最后那一刻,第一时间想到的竟然是,我当初居然想把小乖给绝育了,将心比心,难怪小乖差点被我吓死…… 我实在是太过分了…… 第124章 你在外面有猫了?19 这项任务很艰巨, 容瑾都感觉自己快不耐烦了,完全是凭借着已婚猫的责任心,才坚持下来。 结束的时候, 容瑾抬起头, 歪着脑袋看顾凉。 顾凉的脸平常很白, 是那种白净带一点冷淡禁欲的样子, 此刻却泛着微微的潮红,眼睛半开半合,长长的睫毛垂下来,还微微地颤动着,隐约露出瞳孔,放大了一点, 微微发直。 容瑾突然想, 其实, 虽然没有柔顺美丽的毛, 但是顾凉还长得挺好看的。以前的时候怎么就没发现呢?难道这就是婚姻的魅力?就是有一点,他怎么觉得顾凉现在的表情,不像是心满意足和感谢, 反而是有点无措和害怕呢? 顾凉僵直着躺了一会儿, 察觉到容瑾离开,全身放松了下来。他将裤子蹬掉, 丢到床下, 然后俯身将容瑾捞起来, 抱在怀里, 犹豫了一下,用卫生纸给容瑾擦了擦爪子,然后给一人一猫重新盖紧了厚厚的被子。 容瑾本来想去洗爪子,但是天太冷了,现在也还不到他往常起床的时候,被子一盖,暖暖活活的,全身的骨头都软了一半。 容瑾面无表情地想,没错,他还记得以前在哪儿听到过,事情结束之后要记得和自己的另一半聊聊天,亲密地说说话,不能不耐烦,也不能立刻昏睡过去。于是容瑾就心安理得地重新在顾凉怀里趴下了,昏昏欲睡地眯着眼睛,等着顾凉开口,说点情侣间的“悄悄话”。 顾凉将猫搂在怀里,真情实意道:“我错了。” 容瑾抖了抖耳朵,突然警醒了:怎么突然道歉?难道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顾凉一下下抚摸着容瑾肉呼呼的脊背,低声下气:“小乖,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都不敢了。” 容瑾从趴着变成站起来,前爪气势汹汹地踩在顾凉的身上,俯视他:说,你都背着我干了什么? 顾凉把不安分的猫给拉下来,将被子盖紧,亲了亲猫咪的脑袋:“当初是我做的不对,我该真的和你商量,不该自作主张。” 容瑾听了这没头没脑的一通道歉,还是想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 算了,虽然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但看来好像并不是外面有猫或者有人了,那还是原谅你好了。 顾凉是个很自律的人,很少会赖床。但现在,经历了做梦,惊醒,惊魂一刻这个波折起伏的早晨,带着安全下来的懒散和放松,他抱着他的猫,往被子里缩了缩。 他回想着梦里每次梦到的那个人。他醒来之后,就记不得那人的脸,却能记得那人眼角有一颗痣。他突然摸了一下小乖的眼角。他记得,小乖的眼角,也有一颗痣,不过现在长出毛茸茸,都盖住了。 顾凉突然翻个身,把猫咪抱到胸前:“小乖真的不是妖怪吗?” 容瑾非常肯定地摇了摇头。 顾凉先是失落:“如果小乖是妖怪的话……” 说不定,就长他梦里那个样子。很长的发,眼角有一颗痣。 顾凉想到这儿,突然失笑:不过,肯定有一点不一样,至少小乖肯定是肉呼呼,很可爱的那种,不会像梦里那样修长挺拔。 自己想什么呢?真是人不能清闲,要不然就会胡思乱想。 他自己起身,把还想睡的猫咪留在里面,趴在床边开玩笑地亲了亲猫咪的鼻子:“如果小乖是妖怪的话,将来长大了,就给我做媳妇吧。” 说完,顾凉起身去穿衣服,留下容瑾懒洋洋地挠了挠有点痒的鼻子:傻子,是给你做丈夫。 …… 顾凉很享受这种突如其来的亲密和依赖,几乎是受宠若惊。更重要的是,他暗地里想,小乖表现地更喜欢他的一点的话,到做出选择的时候,他的胜算也会更大一点。毕竟,就算他和容家定下约定,如果小乖想回容家的话,他也没什么办法。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让顾凉觉得尴尬又有点害怕的清晨事件时不时发生。难道是被当成了新玩具吗?可是小乖也是一只成年的猫咪了呀,又一向聪明,之前带他去绝育闹成那样,应该知道这些的啊。顾凉在和小乖谈之前,他先去网上搜了一下,然后发现有些猫咪和主人关系好的话,喜欢踩奶?这么看,好像是差不多的意思,是因为小乖越来越喜欢他了,才这样吗?如果是这样的话,虽然很害怕,但是也可以忍耐……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让顾凉觉得为难的事。小乖越来越亲近他是好事,可小乖的饭量好像也越来越大了啊。本来因为去容家吃的那半个月的饭,小乖从肥嘟嘟变回了体型正常,后来顾凉又刻意调整了小乖的饮食结构,少荤多素,希望能保持下去。但是现在小乖饭量越来越大了,竟然比以往还要大了许多,不让吃饱就生气地拍饭盆。这下少荤多素也不管用了,猫咪的体型又膨胀了起来。 虽然很好摸,也很可爱,但是这样子对身体不好呀。 顾凉忧愁地起身,把趴在他身上呼呼大睡的猫咪挪开,走到厨房,打算做好一天的猫饭,给容承带去容家。切着蔬菜,顾凉的手突然顿住了。 第二天早上,容承来到顾凉家接容瑾,惊讶地发现顾凉还没走。容承接过少年递给他的猫咪,照常等待着接下来的饭盒。少年两手空空,淡定道:“容先生,我们学校现在正式开学,这半年是最后的冲刺阶段了。我最近恐怕没有时间给小乖做猫饭,只能让小乖在贵府吃饭了。” 容承掂着比以前重了不知道多少,一脸凄苦的弟弟,默默明白了顾凉的真实用意:“好。” …… 容瑾吃过了中饭,奄奄一息地趴在容家为他收拾出来的玩具房里,想着顾凉现在是不是也吃过饭了,吃的什么,上午听课顺不顺利,爪子不自觉地拨弄着一个写着凉字的卡片。 容家没有养过猫,更没有养过人钻进壳里的猫,又听了祝清说什么猫脑子比人脑子小之类的话,于是一边买了全套猫咪要用的东西,一边当成婴幼儿对待。容母还特意给容瑾做了一套常用字卡片,上面标着拼音,画着形象生动的插图,就差表明“婴幼儿专用”了。 容瑾很无语。猫比人还要聪明呢,根本用不着这些好吧。不过到底是容母的心意,容瑾有时候也会象征性地玩一下,比如说现在。 这个屋子很大,阳光又好,自从容瑾回来以后,这间屋子就变得非常受欢迎。容母常常拖着自己的画板在里面画画。今天容父容母出门去了,容承又在家,于是暗搓搓地拖着自己的公务,占据了里面的大桌子。 容承把一份看完的文件放到另一边,抬头看着身边明显心不在焉的弟弟,他犹豫了一下,试探地问道:“阿瑾,你是不是喜欢顾凉?” 容瑾闻言翻了个白眼:废话。我当然喜欢我的铲屎官。 容承看懂了容瑾的这个白眼,他倒不觉得多震惊多奇怪,反而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自从祝清找到容瑾后,容承是真心实意地把祝清当成高人供着。祝清那时候的意思,容承琢磨了一下,应该是自家弟弟和顾凉的缘分很深,而且是姻缘上的缘分。他在那之后就一直在想这件事,自家弟弟这么依赖顾凉,究竟是因为铲屎官情节,还是自家弟弟早就对顾凉情根深种了呢?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也能说通啊。古往今来,多少爱情都是从救命之恩开始的?难怪才被养了一年,都不想回来了…… 唉。自己看着长大的弟弟,才十七岁,就有了心上人了。还挺让人失落的。 但除了这点隐晦的弟控情绪,容承对顾凉做自己的“弟妹”倒是没太大的抵触情绪。虽然是男孩子,虽然家庭麻烦了一点,但是顾凉这个人,他觉得是没问题的。收养流浪猫,心底不错;经历巨大变故却仍然成绩优异,生活有目标有规划,证明他心性坚强,脑子也好使。而且做饭还好吃。在容家,这绝对是加分项啊! 只是,容承微微皱起眉:“如果这样的话,是不是该告诉他,你本来是个人这件事?” 容瑾的爪子顿住了,半响,他摇了摇头。 他也觉得该告诉顾凉了,反正现在大家成了夫夫,也不用不好意思之前那些洗澡铲屎之类的事了。可问题是,他的人身太丑了啊!没有毛就算了,还那么瘦,虽然还是比绝大部分人好看吧,但是和拥有美丽皮毛,又胖瘦刚刚好的猫身就不能比了。 容承不解:“不告诉人家,怎么和人家谈恋爱?” 容瑾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容承,顾凉现在不知道,他们不是恋爱谈得好好的吗?反而告诉顾凉,说不定他一看人身那么丑,马上就分手了呢?还是再等等,等到他们夫夫感情更深厚一些了,再告诉顾凉吧。这应该不属于骗婚吧…… 容瑾在键盘上噼里啪啦,艰难地把打错的字又修又改,终于把自己的意思表达清楚了。 容承看着屏幕上的字,感觉非常一言难尽。 顾凉确实对你非常非常好没有错,非常宠溺,非常看重。你也非常美非常萌非常可爱。但是,顾凉应该不会对一只猫有什么奇怪的想法吧,他应该只是拿你当宠物才对吧。 容承委婉道:“你是不是该和他谈一谈,我觉得你可能对你们之间的关系,有点认识上的误解。” 容瑾冷笑。 我们夫夫之间的事情,我不清楚,难道你清楚吗? 第125章 你在外面有猫了?20 在容承的极力劝说下, 容瑾也觉得有点不安了。难道真的是我误会了?不会啊, 那这些天又是同床共枕, 又是亲亲,都亲嘴了, 连更亲密的行为, 这些天都有了, 他怎么不阻止我?难道是故意不说清楚,占我便宜? 容瑾现在和其他人交流都费尽,于是把系统给拎出来探讨伤春悲秋的感情话题:【统哥, 我问你啊, 你说顾凉到底是在和我正经谈恋爱, 还是只想占我便宜,不想负责?】 系统被没头没脑地叫回来, 一回来就要面对这个如此难以抉择的问题:【……这个吧,我觉得,我想先听听最近发生了什么?】 其实刚进到这个世界,系统还担心,容瑾突然从人变成猫,会不会接受不来。他生怕容瑾精神崩溃什么的, 随时随地都跟在容瑾身边。但是后来,日子越来越久,系统从原来的忧心忡忡, 变成了无言以对, 因为他发现容瑾已经完全适应了做猫咪的生活!简直是如鱼得水, 乐在其中!而且,虽然现在不是恋人是宠物,顾凉也照样像照顾祖宗似得照顾着容瑾,任劳任怨,忍辱负重。于是系统也就无语并放心地翘班走了,现在完全不清楚剧情发展成了什么样。 系统听了容瑾的话,还有点纳闷:难道,顾如琢现在胆子这么肥,敢跟容瑾玩心眼了?只看顾如琢对猫咪的这个热乎劲儿,如果知道容瑾是个人,他巴不得娶回家呢,怎么会想着不负责任?他能有这个志气? 容瑾满怀愁绪地说了最近的事情,又附上了容承的劝说。 系统听完之后,只有一个问题想问:【你,你有告诉顾凉你其实是个人吗?】 容瑾摇摇头,惊讶道:【没有啊。为什么要告诉他我原本是个人?大家谈恋爱都是挑着自己的优点说,虽然说要坦诚相待,但是也没必要这么急哄哄地把缺点告诉人家吧。】 系统被噎住了,他有许多咆哮体想告诉容瑾,比如说你特么是个猫谁会想到那方面去?!难道顾如琢是个变态吗?!但他已经深深地体会到,和现在沉浸在成为一只猫的快乐中无法自拔的宿主,说这些都是没有用的。 半响,他坚强道:【我觉得吧,我觉得你哥说得对。】 容瑾猛地站起来:【你也觉得他只是玩弄我的感情吗?!】 【不,我只是觉得,】系统灵机一动,【人都比较傻!顾凉他毕竟是个人!智商怎么能和身为猫的你相比呢?你没明明白白地和顾凉说,说不定他根本想不到那方面去。可能他也在苦恼,你到底是想和他谈恋爱,还是只想占他便宜呢?】 容瑾炸起的毛慢慢落了回去,若有所思道:【你说的对。】 【而且吧,你最好告诉顾凉你是个人。你想,他是个人,你却是一只猫,他得有多大的心理压力呀!根本配不上你呀!】 容瑾这次很坚定:【我不。】 他才不呢。虽然他很自信,但是,但是按照容承和系统的说法,他们毕竟还没有正式确立情侣关系。万一顾凉知道他是个人,就不愿意了怎么办?他不想离开他的铲屎官。 系统:【……行吧。】 随便你们怎么折腾,反正都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容瑾今天心里装着事,于是早早就催容承把他送回了顾凉那里。容承无奈,看着自家弟弟一溜烟从车上窜下去,消失在了楼道里。他想想今天和傻弟弟的对话,心力交瘁地摸出了手机,翻出祝大师的聊天窗口:【祝大师,我怎么觉得阿瑾现在想法有点怪怪的?】 对,猫脑子比较小没错,可是他家弟弟之前刚找回来的时候,也没这么傻吧。傻就算了,怎么感觉越来越傻了呢? 祝清的回复也很快:【没什么问题,那是因为他在猫身里待的时间太久了。驱壳对魂魄也会有影响,待得越久,想法自然也越来越趋同于猫咪。】 容承一惊:【那要是一直没回到人身中去呢?】 【如果一直在猫身里待下去,过个三五年,说不定就真的和猫咪没什么区别了。不过不用担心,我算过了,按现在的情况,差不多今年夏天就能回去了。】 容承放下手机,心中突然升起某种庆幸来。幸亏现在弟弟喜欢的是顾凉,而不是领了一只猫回来,如果那样的话,爸妈估计要疯掉吧…… …… 顾凉要上晚自习,容瑾自己在家,等顾凉回来。 系统看着容瑾不停地绕着饭桌走来走去:【宿主,你是不是有点紧张?】 容瑾优雅又冷漠地昂着头:【紧张什么?】 系统猜测道:【紧张顾凉不愿意?】 容瑾全身的毛一下子都炸开了,他非常非常生气:【不会的!他肯定会愿意的!祝大师都说了,我和顾凉命格相配,是天生一对的好姻缘!】 这是容承告诉他的,为了安抚整个下午都沉浸在情感问题中,魂不守舍的弟弟。 【等等。】系统的声音沉下来,本来正太萌萌的音,一下子就正经起来,【谁说你们是天生一对的好姻缘?】 容瑾莫名其妙:【祝清啊,就是那位带着容家找到这儿的大师。】 系统嗤笑了一声:【骗子吧,要么是学艺不精。你和顾凉绝对不是天定的好姻缘。】 容瑾简直气死,不理一直拆台的系统了,扒头看了看桌上的表,顾凉快回来了。 顶着一头星光回来,顾凉推开门,开灯,习惯地先喊猫咪:“小乖。” 猫咪的叫声从虚掩着的卧室传来,顾凉快步走过去,他一天没见小乖了,现在很想将把脸埋在小乖的肚皮那里,再捏一捏小乖的耳朵,肉垫。谁知推开卧室的门,容瑾没像往常一样迎上来跳进他怀里,而是正襟危坐在他的书桌上,严肃地抬眼看着他。 顾凉看得懂小乖的这个表情,这是小乖有重要的事情要谈的意思。可是,最近什么都没发生,小乖会想跟他谈什么?他脚步都变轻了,走过去,试探着去摸小乖漂亮的脊背。 容瑾拍掉了顾凉的手,冷漠地想:都还没确定关系呢,不要动手动脚的,渣男。 顾凉心里一惊。这些天小乖都很亲近他,就算小乖向来不喜欢的亲亲,捏耳朵,甚至是捏一下蛋蛋,再不耐烦,也都随他了。怎么突然就抗拒起来了? 容瑾的面前摆着两张卡片,是他之前从容家那一堆卡片中翻出来,带回来的。如今,容瑾指着那两张卡片给顾凉看。 恋,爱。 顾凉的脸色微变,笑容消失了。他看着容瑾,声音很轻:“小乖谈恋爱了吗?” 自己养的猫,有了喜欢的猫咪,应该是一件好事啊。可是为什么,看到这两张卡片,他心里的第一反应,却是一种说不出的难受和恐慌呢? 可能是,真的太孤单了吧。有了小乖陪,就很怕小乖被人抢走。怕被容家抢走,甚至是一只不知名的猫,都害怕会分薄小乖的依赖和喜欢。 容瑾摇了摇头,猫爪子指向顾凉。 顾凉一愣,心里松了一口气,失笑:“小乖听谁说的?我没有恋爱呀。” 容瑾闻言,心里却既生气又委屈。原来真的没有觉得我们情侣,那以前我亲你,你也不躲,我照顾你,你也怪高兴地躺着?真是个占猫便宜的混蛋! 容瑾憋着一口气,转过身,背对着顾凉,不动也不吭声。 顾凉不知道他怎么了,他想着自己刚刚一瞬间的念头百转和心慌,走过去,从背后搂住猫咪,在猫咪耳畔闷声道:“小乖,我不谈恋爱,你也不谈行不行?” 我真的,完全不想和除你以外的生物生活在一起呀。为什么一定要谈恋爱呢?就我们两个,一人一猫,一直在一起,你陪我看书,以后陪我工作,我一辈子给你做猫饭洗澡,不好吗? 互相依赖,互相温暖。谁也不离开,没有任何人,或者猫,在我们中间。 容瑾从顾凉怀里愤怒地挣扎出来。混蛋,自己不想和我谈恋爱,还不准我和别的猫谈恋爱吗?!你知道外面的小猫有多可爱多肥嘟嘟,追我的时候有多热情吗?!还有毛!黑毛白毛奶奶灰,数量之多简直能举办个选妃节目了!要不是看在你给我铲屎做饭的份上,你根本就连参选的资格都没有! 但是,独自阴森森地面壁了十分钟,平静了下来,容瑾决定再给顾凉一次机会。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顾凉,最后拍了拍桌上的卡片。 顾凉向来猜容瑾的意思很拿手,这次真的迟疑了很久,才缓声道:“小乖的意思是,我,和你,谈恋爱?” 容瑾骄傲地仰起头,等着顾凉受宠若惊地答应。十分钟,没有任何回应,容瑾悄咪咪地睁开了一只眼,看了看顾凉的表情。顾凉脸上神色简直复杂到难以言喻。 容瑾的心悄悄凉了一半,他回想起当初他刚出生的时候,屈尊降贵愿意跟顾凉回家,顾凉却狠心地连续两天将他清晨扔在门口的事。这下容瑾不淡定了。 难道,难道顾凉真的不愿意? 不,不会吧。我明明这么好看。 联想起往事,一个可怕的可能突然浮现在容瑾的脑海中:难道顾凉他的审美,异于主流吗?所以,才对我的美貌有这么强的抵抗力? 第126章 你在外面有猫了?21 空气安静了足足五分钟, 就在容瑾打算愤而挠死这个负心汉的时候, 顾凉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了。 他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了一下容瑾:“小乖, 你最近,是不是在容家看了什么奇怪的连续剧或者电影?”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来了? 容瑾的思绪被带跑了, 他歪着脑袋, 回想了一下自己在容家, 无聊的时候看过的各种狗血爱情剧,综艺节目等等等等。然后他突然警惕地抬头瞪着顾凉。 说正事呢!不要歪楼! 顾凉已经完全反应过来了。容瑾向来聪明,顾凉有时候觉得他至少也有**岁小孩的智商。他觉得容瑾是看了什么爱情剧, 里面的某些情节误导了容瑾, 所以才会这么说。顾凉忍笑着去摸容瑾的背:“小乖怎么会这么想?我们的关系和电视里演的不一样。” 他想了个最简单直接的理由, 像是大人糊弄小孩子:“你看电视剧里,都是一男一女才谈恋爱啊。” 容瑾退后, 冷漠地躲开他的手。 有什么不一样。我们一起住,一起睡,每天都亲亲,而且都那样子了。如果不是情侣的话,那你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所以,你其实只喜欢女孩子?那我算什么? 顾凉看了眼桌上的表。自从顾凉升了高三, 早晚自习加上周末补课,一人一猫相处的时间就变得很短。为了能多陪伴顾凉一点,容瑾一入夜就不吃东西了, 就为了等顾凉回来一起吃宵夜。简简单单一碗面, 打一个鸡蛋, 三四片青叶,一人一猫分食,就很开心。 顾凉自觉已经解释明白了,想着小乖现在肯定饿了,转身去厨房做饭,留下容瑾一只猫,失魂落魄地坐在桌面上。 原来,真的只是想占我便宜,又不想负责任。怎么能这样子?以前对我好,都是假的吗? 容瑾感觉自己的眼睛渐渐模糊了,小水滴落在桌面的卡片上,晕出小小的水渍。他抬起自己的爪子,擦了擦眼角,撑起一口气,坚强又冷漠地想:我是一只骄傲的猫,就算遇人不淑,也绝不会哭的。大不了就分手,哪只猫年轻的时候,还没遇到过一两个混蛋呢?何况我早就知道他是个反社会。反社会做出什么事都不奇怪。 我要忍住。 但是完全忍不住。 容瑾的一只爪子捂住了眼睛。 我这么好看,又温柔,脾气又好,竟然会遇到这种人!真是好汉无好妻,懒汉娶仙女。古人诚不欺我! 顾凉将煮好的面从锅里捞出来,大部分面放进自己的碗,大部分鸡蛋放进容瑾的猫饭盆,犹豫了一下,青菜各自一半。他端着分配好的一个碗,一个饭盆,走出去,却发现客厅的桌子那空无一猫。 原本一听到他从厨房出来的脚步声,就跑过来乖乖坐好的猫咪,此刻却不见踪影。顾凉心想难道在屋子里发现了什么新乐子,边走边喊容瑾:“小乖?吃饭啦。” 容瑾蹲坐在房间的角落里,面朝墙壁,默默安抚着自己这些天,因为陷入“炙热的爱情”而变得“妥协又卑微”的伤痛。那里有一团阴影照在容瑾的头上,将他整个笼罩进来,很像他此刻阴沉的心情。 顾凉走过去,看到圆滚滚的猫咪,忍不住伸手偷偷戳了一下猫咪肉肉的屁股:“小乖?” 容瑾挥开他的手。别摸我。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你这是性,骚扰你知道吗? 顾凉心想怎么突然就不高兴了,他试探道:“小乖,我端进来,我们在卧室里吃?” 容瑾抽了一下鼻子。拿走,我不想吃。我再也不想吃你做的东西了。 顾凉这下觉得事情有点严重了,他坐下来,伸手去抱容瑾:“小乖,怎么了?” 容瑾奋力挣扎,但他还记得一日夫夫百日恩,你无情我不能无义的道理,不舍得去抓顾凉,于是最终在巨大的体力差异下,被顾凉抱在了膝头。 顾凉从猫头摸到猫尾,又举高高,最后想亲亲容瑾哄他。 容瑾虽然一时抵抗不了,落在了顾凉的魔爪里,但他这次及时用爪子抵在了顾凉的嘴巴上,不许顾凉越雷池一步。 不许亲我。我不是那种随便的猫。我们已经分手了。 往常很好哄,亲亲摸摸就心软的猫咪,这次出乎意料地抗拒他,顾凉甚至使出了做糖醋鱼的杀手锏,竟然不管用。他的手稍微一松,容瑾就从他怀里逃了出去,三两步窜上了柜顶,浑身的毛都炸开了,耳朵放平,喉咙里隐隐约约发出低哑的吼声。猫咪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竟然是一种陌生又警惕的眼神。 顾凉彻底愣住了。 这种情景,他还只有在带小乖去绝育未遂的那次,才见过。可是,那一次是他做错了,是他做的不对,差点伤害到小乖。今天是怎么了? 顾凉的声音很轻,眼睛尽量平静温柔地看着容瑾,不去刺激到猫咪:“小乖,你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容瑾弓着背,强压下去的委屈又涌上来。发生什么了?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都不和我谈恋爱了,难道还想像以前一样,那样和我相处吗? 小乖突然就讨厌自己了,顾凉的心里像是被人塞了一大块黄连,又沉又苦,看着碗里的面,也完全没有了胃口。 他坐在客厅里,心烦意乱地写作业。作业对他来说很简单,没多久就写完了。顾凉就坐在椅子上发呆。 一会儿,他从杂乱的思绪中挣扎出来,走回卧室,看到容瑾还蹲在柜子顶。顾凉心想,从刚捡回来,小乖就一直睡的是软床软被,哪里受得了睡在冰冷的柜顶上。 顾凉不敢踩凳子上去,怕吓到容瑾,只好站在柜子底下,轻声喊他:“小乖,我们该睡觉了。” 容瑾没有理他。 我们已经分手了,不能再在一张床上睡觉了。 顾凉轻声喊了好几次,容瑾都闷着头不理他。顾凉沉默了一会儿,温柔道:“那小乖,我去睡沙发,小乖下来睡床好不好?” 容瑾的耳朵动了一下:“喵!” 可是家里只有一床厚度合适的被子。啧,这样不行。像顾凉这种,连毛都没有,睡一晚上沙发的话,肯定会生病。真是麻烦娇气死了。 顾凉惊喜地回过头,见容瑾从柜子上下来了,立刻积极主动地上贡热毛巾,给容瑾擦爪子。 容瑾拒绝了他的殷勤讨好,自己蹭了蹭爪子,然后,容瑾从柜子里拖了一条薄薄的床单出来,拖到床上,将本来就不大的床分成泾渭分明的两半。缩进了里面那半边,整只猫都缩在被子里,连一根猫毛都不漏出来。 顾凉坐在床边,推了推被子那里鼓起的一大团:“小乖最温柔最善解人意了,包容我体贴我,我却还是惹小乖生气,真是太过分了。小乖告诉我,我什么地方做错了,我一定改,好不好?” 容瑾往下缩了缩。 不,我不温柔也不善解人意,因为我是一只没有感情的猫。 明天一早,我就走。我再也不回这个伤心地了。再也不理你了。 还有,回到你自己那边去,不许隔着被子揉我,我不会因为你给我挠下巴揉肚子,就同意和你维持这种不正当的人猫关系的。 容瑾不合作,顾凉也没什么办法。他只好熄了灯,和自家的猫咪隔着楚河汉界,各躺一边。 搂着自家毛茸茸,热乎乎的猫咪睡了一个冬天,突然他孤枕难眠地一个人躺在黑暗里,自然不习惯。顾凉心想,小乖不是不讲理的猫,当然,虽然有时候是不太讲道理,但是总不会无缘无故就这样了。他开始回想今天晚上发生的事。 他刚回来的时候,小乖就很反常,不过那时候还是让摸的,是在他做完饭之后,才突然生气。难道是他做饭的时间太久了吗?不应该呀,一直都是这个时间。那就是做饭之前,那时候容瑾在摆弄他的两个小卡片! 容瑾当时的举动,顾凉只以为是容瑾误会了他们的关系,解释之后也就过去了,根本没往别的方面想。可容瑾这么生气,他仔细一琢磨,慢慢有了点猜测,试探着问:“小乖是想要和我谈恋爱吗?” 容瑾生气的大叫声从被子底下闷闷地传来! 我才没有!明明是,是我以为你喜欢我,看你那么可怜,给你一个机会而已!不感恩戴德,山呼万岁也就算了!竟然还敢不愿意! 顾凉却突然就肯定了,他乐不可支地把手伸过界,一边挠容瑾的小爪子,一边软声道:“可是我好喜欢小乖,想和小乖谈恋爱,可不可以?” 容瑾生气地蹬顾凉的手。 你以为机会是街上的大白菜吗?!现在反悔已经晚了!说了多少遍,不要动手动脚! 顾凉把中间的床单拨开,公然破坏了两人之间的“边界”,将毛茸茸的猫咪捞进怀里,让猫咪把头从被子里伸出来。他一边忍笑一边去揉容瑾的小肚子:“好了好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当时只是太激动了,不敢相信原来小乖竟然肯给我这个机会,才说错话的。现在小乖再给我一个机会,让我重新回答一次好不好?” 容瑾狐疑地抬起头,用自己绝佳的夜间视力仔细观察顾凉的表情。 顾凉的表情非常严肃以及真诚。 容瑾心中顿时释然。原来不是我的美貌出了什么问题,只是顾凉当时太惶恐紧张了。但是惹我生气还是很过分。 容瑾冷漠又傲娇地想:看在你这么诚恳的份上,就再给你一次机会吧。要感恩戴德,好好表现,记得讨好我。 毕竟你连毛都没有,我却还是肯喜欢你,连外面那么可爱的小猫咪,都不多看一眼。 第127章 你在外面有猫了?22 在顾凉解释他真的想和容瑾谈恋爱, 之前只是一时昏头说错话之后, 容瑾从原本的抗拒暴躁,渐渐在他的怀里平静了下来。再加上无数的甜言蜜语, 对天发誓, 他终于重新能搂着他的猫睡了。 顾凉殷勤主动地给他的猫咪揉肚子,在他娴熟的手法和力度下,容瑾很快就从之前的愤愤中脱离出来, 睡了个四仰八叉。顾凉听着猫咪细微的呼噜声,松了一口气。 原来真的是他想的这样。小乖是想和他谈恋爱? 顾凉刚开始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还有点苦恼, 该怎么在不惹小乖生气的前提下把他们之间的关系解释清楚, 后来转念一想,其实没必要解释啊。 猫咪和人不同。如果不给小乖绝育的话,小乖就会受到发情期的困扰,据说那种本能的折磨和冲动,有时候会彻底改变一只猫咪的性格,从温顺变得暴躁, 从恋家变得一去不回。就算小乖不离家出走, 可只要不绝育,小乖就需要一个伴侣。与其让小乖和外面不知名的猫咪谈恋爱,变得不喜欢回家,不再那么喜欢他, 还不如他自己上。他把小乖从小养到大, 最了解小乖的脾气和习惯, 也一定能成为最合格的伴侣。 反正他也没想过要和什么人谈恋爱,本来就想着,盼望着能和小乖共度一生。其实转念想想,互相陪伴,互相依恋,努力对照顾对方,谁也不离开谁,换个角度来看,这不就是他心心念念,最想要的关系吗?至于物种的差异,好像也没有谁规定说,人不能和猫谈恋爱。 做伴侣和做主人有什么区别? 好像也没什么区别。他没谈过恋爱,但是大概还是知道一点的,要经常联系对方,照顾对方,讨好对方。这些他现在也在做呀,连小乖擦个脸,擦个爪子,都是他动手。至于情侣之间的亲密关系,反正,如果小乖到了发情期,既不绝育,也不想找别的猫的话,他也得帮忙…… 顾凉将这些全部思索了一遍,觉得没什么问题,心安理得地睡着了。 第二天清早,顾凉醒过来,照例小心翼翼地起床,容瑾却还是醒了,强撑着爬起来,半只猫身压在他身上,很敷衍地在顾凉嘴角亲了一下,然后理直气壮地缩回了被子里,很快呼噜声又响起。 顾凉的动作突然顿住了。 他想到,小乖最近总爱亲他嘴角。晚上小乖会等他一起睡,睡之前会亲一下嘴角,早上再不想起,也要爬起来亲一下再睡。以前虽然也有过小乖主动亲近他的时候,但都亲在脸颊上。他之前没留意,如今想来,却发现了其中隐秘的亲昵和意味。 所以,小乖是觉得他们恋爱了,才亲他嘴角的吗? 这个念头一起,很多类似于这样的事都浮现在脑海中,小乖现在又会半趴在他身上睡觉了;小乖最近的脾气好像克制了许多,他的一些往日会引发小乖不满的亲近,都被一一包容忍受了…… 顾凉站在原地,突然嘴角就翘起来了。如果谈恋爱是这样子的话,那谈恋爱也没什么不好的。 只是,如果小乖早上不要“照顾”他,就更好了…… 他觉得自己不需要这种照顾,他是真的有点害怕。 …… 容承照常来接容瑾,他发现昨天像被火烧了尾巴一样窜回顾凉家的弟弟,今天又恢复了气定神闲的模样。他抱着弟弟去楼上,故作不经意道:“你昨天和顾凉谈过了?” 容瑾盘成一团,下巴搭在软软的垫子上,闻言掀起眼皮瞅了容承一眼。 容承知道这是默认的意思:“那你们是在一起了?” 容瑾下巴微抬,语气中带着一点得意:“喵。” 他当然想跟我谈恋爱,这还用说?我就说你之前的想法都是杞人忧天。 “你告诉他你是容瑾没?” 容瑾突然跳起来,摇了摇头,然后在键盘上噼里啪啦:我们的感情还不稳定,你也不许告诉他! 容承不忍心看自己弟弟的傻模样,心累道:“那行吧。” 和弟弟聊完天,容承边准备去上班,边心想:也不知道阿瑾昨天怎么跟顾凉说的,顾凉是不是心理阴影和自己一样大? 容承心里有没有心理阴影不知道,反正顾凉没觉得有多少阴影。自从得知了容瑾真正的想法,一人一猫玩笑似的确立了恋爱关系,到目前为止,他还觉得挺好的。 他和小乖相处地更加和谐友好,小乖也越来越依赖他,有时候,顾凉甚至觉得小乖有刻意在压抑脾气,去包容他。除了偶尔早上会有惊悚事件发生。但顾凉心想,如果和小乖更亲近的代价是必须牺牲一下美色的话,也不是不能接受。反正,事情发生的次数多了,顾凉也多少适应了点。他现在觉得小乖心里应该有点数,虽然还是很尴尬,但到时候,只要安静地窝在被子里装死就好了。 容瑾也对夫夫生活很满意。顾凉勤快又贤惠,脾气好,做饭还好吃,除了没有毛,简直就是猫生理想伴侣。除了他隔三差五就要照顾伴侣的欲望,挺辛苦的,但这也是作为一只雄性,在婚姻生活中必须承担的责任。他不能逃避! 第128章 你在外面有猫了?23 悲惨的生活度日如年, 但是甜蜜的日子却总是过得很快。自从解决了和铲屎官的感情问题,并且感觉一人一猫的感情日渐升温, 正逐渐过渡到老夫老夫的阶段,容瑾自觉猫生中已经没有什么值得烦恼的事情了。 气温渐渐变暖,顾凉脱下厚外套, 开始换上轻便的衣服。容瑾也开始脱毛, 猫毛满天飞。虽然顾凉并不嫌弃他,照样耐心温柔地照顾他, 抽空就给他做好吃的。可容瑾看他每天那么晚回来,学校的作业越发越多,还得撑起精神做家务, 觉得心里有点难受。这是容瑾头一次意识到, 其实这一身油光水滑的毛,也有不好的地方。春天换毛,动不动就掉一地, 他自己小短爪, 想收拾也掂不动扫把, 只能眼睁睁看着顾凉忙碌。 他曾经想过要不要从容家请个人来家里照顾这段时间, 但是容瑾知道,顾凉不会高兴看到那一幕的。他非常地忌讳容家人掺和到他和容瑾的小家里去。这也不是不能理解, 哪个新媳妇喜欢有公婆的人, 到自己和恋人的小家里指手画脚呢? 如果这样的话, 做人好像也没什么不好。虽然没有了皮毛, 没有了可爱的耳朵和肉垫, 也没有了锋利的指甲和牙齿,还要担心顾凉变心。因为变成人之后,不仅没那么漂亮了,还是个男孩子。从顾凉之前哄他的话里,容瑾猜测他原本是喜欢女孩子的。而容瑾以前跟着顾凉去过学校,知道顾凉在学校挺受女孩子欢迎的。挺拔俊秀的男孩子,就算穿着松松垮垮的校服,也掩不住干净的气质和出众的相貌,何况顾凉学习还好。失去了猫咪美貌的优势,真不知道顾凉会不会动摇,转而去喜欢女孩子。 变成人有这么多不好,但如果他是个人的话,也就能为顾凉也做一些事情了。 就算不会做饭,至少也能端盘,就算不会洗衣,至少也能晾晾被子;而且他以前功课还挺不错的,也不知道顾凉在学校成绩怎么样,说不定还能辅导辅导顾凉呢。 至少,可以让他不要这么辛苦。 容瑾想着,便觉得一阵困意涌上来。他趴在沙发上,懒懒地想着这些恋爱里琐碎的思绪,慢慢合上了眼睛。 陈川走上来给容瑾送吃的。猫胃口细,一次只吃一点,一天要吃很多次。虽然容瑾在这方面还是保持了人类的习惯,但陈川也会留心,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会给容瑾送小点心。容瑾的口味,还是保留着原来的一些爱好,喜欢吃甜。尤其是甜点是容母完全驾驭不了的领域,容瑾在容家就对甜食表露出了极大的兴趣。 陈川推开门,一眼就看到了卧在沙发上熟睡的容瑾。他走近,将盘子放在沙发边的小几上,容瑾却始终没有醒过来。 陈川脸上的神色带了些忧虑。猫咪的耳朵好用,容瑾以前刚来的时候是很敏锐的,人刚踏上通往顶层的楼梯,他就会不自觉地动起耳朵。如今明明天气变暖,应该是躁动活跃的时候,容瑾却越来越嗜睡了。 他心里觉得有些不对劲,蹑手蹑脚出门,给容承打电话。容承却并不惊慌,他之前问过祝清了,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明显的笑意:“陈叔,是好事。说明阿瑾快要回去了。” 容瑾只在容家,紧挨着自己人身的时候会格外嗜睡,所以顾凉并没有发现容瑾的异常。容瑾自己却多少猜到了,他一时觉得变成人就没有现在这么好看了,一时又觉得,如果可以对顾凉更好,不好看也没什么关系。 到了这个时候,容瑾才猛然意识到,原来他已经这么喜欢顾凉了。 容瑾夜里睡觉之前,用爪子按在顾凉的嘴上,一脸的严肃:“喵。” 我都是为了你,才做出这么大的牺牲,你知道吗?以后我变丑了,也不能嫌弃我!要不然我就挠死你! 顾凉顺势亲了一下他的爪子,熟练地把猫咪搂紧怀里。他如今已经非常熟悉这种恋爱中,另一半突然就质问或者满心怀疑的套路,甜言蜜语张口就来:“我会永远喜欢小乖。” 容瑾趴在他身上,哼哼了两声。 你自己说的,就算我变成了人,也要记得今天说的话! …… 虽然容瑾已经做好了变成人,然后为顾凉辛辛苦苦,勤勤恳恳,任劳任怨,鞍前马后的心理准备,但是他所预料的大变活人,却迟迟没有来。 日子一天天过去,从春暖到夏热,路边的花陆陆续续地开了,容瑾甚至真的感受到了属于动物发情期的躁动。不过也没什么好困扰的,他现在毕竟是有对象的猫。嗯,不过他的对象太小,现在还在准备高考,作为一只成年的猫,他必须控制他自己。 就这么着,顾凉的高考竟比他大变活人先一步到了。 顾凉的考场比较远,估计得去考场附近的宾馆住,不方便带着容瑾。容瑾主动提出他先去容家住两天,等顾凉考完了再回来。 说真的,这还是容瑾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第一次和顾凉分开睡,难免有点不习惯。他自己躺在容家准备的舒舒服服的大床上,枕头特别软,他整只猫都陷在里面,屋里黑黑暗暗的,空调温度刚刚好。 环境如此适宜,容瑾却睡不着。他翻来覆去地想,顾凉今天考的顺利吗?会不会紧张?不会因为自己没有陪他一起睡,就吓得瑟瑟发抖,难以入眠吧?顾凉要是哭鼻子怎么办? 担心来担心去,自然就睡得晚了。直到天蒙蒙亮,容瑾才感觉到熟悉的困意涌上来。 第二天,容家人没有在早餐桌上看到容瑾,还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一直到了下午,容瑾还没醒,陈川不安地去推开了容瑾的房门,猫咪的呼吸均匀,却怎么推,怎么叫也不醒。容家人有点慌了,联系了祝清过来。 祝清过来看了眼猫咪,又去看了眼容瑾的人身,了然道:“魂归位了。” 容母睁大了眼,焦急道:“如果是魂魄归位了,阿瑾为什么还没有醒过来?” 祝清微微皱眉:“还魂又不是按电话卡,说塞进去马上就能用了。就算是机器几年不用都还得调试调试呢,他昏睡了两年,怎么可能一回去就活蹦乱跳?” 容父拦下了容母,诚恳道:“大师,这两年我们实在是担心怕了,生怕临门一脚再出什么意外。大师确定阿瑾这是回了人身?那他大概要适应多久才能醒过来?” “我肯定,他的魂魄现在已经回了自己的壳子,就跟普通昏过去的人一样。应该过上十天半个月就能醒了。他现在有没有意识,醒过来的具体时间我也说不好。” …… 铃响,交卷,顾凉在无数人组成的人流中顺着出了校门。有人欢喜有人忧,但大部分还是如释重负的,有的急着去找等候自己的家人,有的已经兴高采烈地和认识的同伴谈起接下来的打算。 顾凉没人接,也不想着接下来要睡懒觉或者旅行。但他的脚步也很快,因为他想他的小乖。他的小乖从眼睛还睁不开的时候,就一直蜷缩在他身边入睡。小乖又娇气,习惯了要顾凉在睡之前给他揉肚子。这两天他不在,小乖会不会失眠? 顾凉走了没多远,就被人喊住了。这人顾凉认识,是容家的司机。看来是容家特意让来接他的。其实容家一直对他很好,比如说容母会时不时地喊他去容家吃饭,有时候会买些东西让容承来送容瑾时捎过来,顾凉不肯收衣服这些礼物,后来容承送来的就都变成了吃的,不值钱,心意却在里面。如果不是他很清楚那张婚契的真相,那他真的感觉自己像是和容家的小少爷谈了恋爱,容家在努力接纳他。 顾凉到了容家,正好是傍晚,桌上摆了热气腾腾的饭菜,容家三口人坐在桌边,竟然是在等他的模样。容母一见他就笑了,招呼他过来:“阿凉,快坐。” 顾凉虽然怕容家抢他的小乖,但是也实在难以对这样待他好的三个人产生什么恶感,他礼貌地打招呼:“容姨,容叔,容大哥。怎么不见小乖?” 容承淡定道:“小乖在楼上睡觉。阿凉,先吃饭吧,吃过饭我有些事想跟你谈谈。” 顾凉心中疑惑,却没多言。吃过饭,容父容母散步去了,剩下容承带着顾凉去了书房。 容承平日是个严肃又寡言的人,待顾凉却越来越有一种自家人的亲近感:“阿凉。阿瑾可能要醒了。” 顾凉一愣,眼中浮出笑意,他也为容家人高兴:“恭喜容大哥了。” 容承其实现在压力很大,他并不觉得容瑾说的,他在和顾凉谈恋爱这件事是真的,多半是自家傻弟弟日渐变傻,误会了。但是自家弟弟之前就一直忧心忡忡,猫变活人之后如何跟顾凉解释,还不能让顾凉跑了。现在容瑾醒来在即,偏偏又昏了过去没法子跟顾凉谈,容承觉得他有必要先为自家弟弟试探一下:“阿凉,你还记得之前我们找你定下的那纸婚书吗?” 顾凉点点头:“记得。” 容承思索着怎么说,才能让顾凉不要受到太大的惊吓。毕竟自己养了一两年的猫是个人,而且还想和自己谈恋爱,这事不是谁都能接受的:“当初那位大师说你们命格相契,后来订了婚,阿瑾真的有了醒来的迹象。我觉得,可能真的是有天定姻缘这一说吧。也许你和阿瑾确实命中有眷侣的缘分。” 顾凉察觉到了一点苗头,他立刻联想到了容家人对他的亲近和友善,一时竟有恍然大悟的感觉。他其实并不信什么命格相契的说法,毕竟他们定下婚契都半年了,容家那位小少爷才有醒来的迹象,兴许根本就只是个巧合。但是容家人显然深信不疑。如果是这样,为了容瑾的健康,容家人说不定会希望他能和容家的小少爷保持情侣的关系,不仅仅是婚契,说不定是现实中的伴侣,甚至是真的迈入婚姻。 容承的下一句话显然也证实了他的猜测:“阿凉,你和阿瑾的爱好很多也都相近,说不定会很合得来。等阿瑾醒来,你们可以尝试着接触一下,出去玩。” 顾凉想起容家人对他的友善。真是可惜了。自从母亲去世,除了小乖,其实没什么人给过他家庭的温暖,他偶尔也会看着容家其乐融融的场景心生羡慕。但他不能接受这个条件,于是他改变了称呼和语气:“容先生,很抱歉。” 容承对他的反应不算吃惊。他也并不觉得顾凉会对猫身的容瑾有什么特殊感情,这养猫和谈恋爱怎么能一样?他只是希望顾凉能多和人身的容瑾接触一下,说不定可以培养出恋人的感情来。 顾凉摇摇头:“我之所以拒绝,并不是我觉得容家不够好,令弟不够好。只是我天生性取向异于常人,不敢耽误了令弟。” 顾凉希望能快刀斩乱麻,彻底打消容家拉郎配的念头:“我大概,只会对猫咪有一些特殊的情感。” “你的意思是,”容承近乎张口结舌,“你只对猫感兴趣?” 顾凉心知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但容承怎么想他又不在乎,他只想着,小乖那么小气,要是知道这件事的话,又要生气了:“对。我知道这种事大概很难被人接受,只是我天生如此。” “不不不,我充分尊重每个人独特的意志和性取向。”容承的语调有些晦涩,几乎语无伦次,“我只是想再问一下,你说的对猫感兴趣,是只对某一只猫产生了感情,还是说,就像男孩天生喜欢女孩一样?” 顾凉眼睫低垂:“我天生就只喜欢猫。” 容承感觉自己的脑袋像被钟撞了一下,他胡思乱想,一会儿想,原来阿瑾说他们一人一猫在谈恋爱是真的。但是现在怎么办,原来真的可能因为阿瑾变成人,就分手了?所以祝清说的天定姻缘,指的是阿瑾做猫的时候,才和顾凉是天定姻缘?做人的时候,这,这性取向不匹配怎么谈恋爱?所以顾凉其实就是喜欢阿瑾猫身的美貌吗? 容承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的是什么,他几乎如坠梦中。 顾凉未免夜长梦多,轻声道:“容先生,既然容小公子快醒了,那我们之前说好的,我可以带小乖离开了吗?” 容承张嘴半天,最后一言难尽道:“那,那行吧。” 第129章 你在外面有猫了?24 容瑾这一觉睡得很好, 非常好, 整个人的意识像是沉入了很深的海底, 周围有能发光的鱼, 珊瑚,和水母,将原本黑暗幽深的海底映地星光斑斓。他一点点沉下去,许多许多的鱼,排着队从他身边游过去。他的眼睛跟随着那些肥美的鱼, 简直发光,乐不思蜀地伸出爪子,去一下下拨弄它们。 他将最得自己心意的那一只抓住,抱在怀里,苦恼地想:不行呀, 虽然这里有很多很多鱼, 但是我不吃生的呀。 一直一直, 为我做鱼的那个人怎么不在这里? 这个念头简直像是晴光里的闪电,一下劈开脑中的混沌。 然后, 他的身体就变轻了,慢慢浮了起来, 海底的斑斓景象褪去,他的瞳孔渐渐印出了另一种光,那是太阳照进浅浅的海层里的浅蓝, 明亮又轻快。 他终于浮出来了。 屋子里, 照看容瑾的护士正用湿帕子给容瑾擦脸擦手, 她突然察觉到这个躺了很久的人,手指好像动了一下。等她确定这不是自己的幻觉后,手中的帕子掉在地上:“容夫人!” 明明从幽深的海底浮出来了,之前轻盈的身体却一下子就沉重地好像是许多年没用过的机器,他尝试着睁了一下眼睛,强烈刺激的光涌进眼底,他猛地又合上了。 来不及思考他现在在哪儿,许多画面和色彩一股脑地涌进他的脑海中,容瑾感觉自己的脑袋里像是有一根弦一下子断了。他缓了不知道多久,对外界的感知也薄弱了很多。等到脑中的信息终于消化完,他慢慢睁开眼,就看到三个脑袋挤挤地伸在他脑袋的正上方,目光炯炯地看着他。 容瑾动了动嘴唇,他并不觉得嘴巴多干,容家人确实将他照顾地很好,只是说话还有些勉强。 他嘴唇张合几次,三个人都屏住了呼吸,准备听自家宝贝疙瘩昏迷两年之后,想要说的第一句话。容母的眼泪已经涌到了眼眶,容瑾终于说出来了:“顾,顾凉呢?” 容父容承:“……” 就算是最喜欢顾凉的容母,也忍不住酸酸地说了句:“真是儿大不中留。” …… 容瑾倚在床头,他昏迷太久,还有点虚弱,声音沙哑,但是他的眼睛微微眯着,眼神一点也不虚弱:“所以,哥,我睡了十三天,然后你准备告诉我,我的未婚夫跑了?” 容承的脸色有点挂不住:“你哪来的未婚夫?” “婚契都写了,你替我签的名,我自己按的手印。还没到结婚年纪,不是未婚夫,是什么?” 容承决定为自己解释一下:“人家喜欢猫,不喜欢人,我能怎么办?总不能把人家绑回家里吧!” 容瑾已经听了容承解释的前因后果,他气得咬牙切齿,“哥,我不是之前交代你,让你跟他解释这件事吗。你为什么没告诉他猫里面是我?” 容承苦口婆心:“我是想告诉他,但是还没来得及说,他就告诉我他其实只对猫感兴趣。我还说什么?阿瑾,这种事不能勉强!性向不匹配的婚姻是不会幸福的!” 容瑾无力地扶额,他心想,他在猫壳子里呆傻了也就算了,为什么他哥没有进猫壳子,也这么傻:“他不是只喜欢猫,他糊弄你的。” 容承却不相信:“谁闲着没事会这么说自己?先不说他有什么理由拒绝和容家小儿子谈恋爱,就算拒绝,那么多理由,他为什么这么说?” 容瑾磨牙,扯着沙哑的嗓子解释道:“因为他那时候在和我谈恋爱!他不知道我是容瑾,所以怕你抓他来当上门女婿,才故意说的骇人听闻点,好让你放弃!” 容承反问他:“他和你谈恋爱,那不就是喜欢猫吗?正常人谁会和猫谈恋爱?” 容瑾心很累,很怀疑是不是他现在仍然和他哥不是同一个物种,明明很简单的道理,跟他哥根本说不通。 容瑾放弃跟他哥沟通了:“哥,你给顾凉打电话。我跟他说。” “额,我没有他电话。” 容瑾眯眼:“不可能。你以前怎么联系他的?” 容承咳了一声,面色恢复了严肃淡漠,却微不可查地向后退了一步:“其实在那之后,我试着联系过他。他换电话了,而且,他好像这几天也不在家,可能是出去旅游了?” 容瑾往后一靠,面朝天花板:“意思就是人真的不见了。” 容承皱眉:“你早点跟他说,不就什么事都没了?我之前劝你告诉他,你非不肯。拖到现在怪谁?” 你自己不敢跟他说,怕这个怕那个,就把这种任务交给你老哥我?平常摸毛捏肉垫的时候惦记着顾凉,推麻烦的时候倒想到我了。问题是我以前也没干过这种做媒拉纤的活呀,何况第一次就挑战这么复杂的情况,失败有什么好奇怪的? 容瑾拒绝想起当初的这段黑历史,他磨牙:“哥,我那时候是猫脑子,你也是猫脑子?” 容承也怕把好不容易醒来的弟弟气晕过去,他试探道:“要不我查一查他去哪儿了?现在交通都需要身份证,也好查。然后想办法联系他?” 容瑾想了想,忍痛拒绝了:“没事。哥,你帮我查一下他最近好不好。如果好的话,再查一下他的志愿吧。” 他醒来之后还没照过镜子,但是他以前做猫的时候,见过自己现在的模样。那时候觉得自己在人类之中完全属于颜值高的,绝对是因为猫咪的自恋属性。任何人,再高的颜值,睡上两年,都不会太好看的。 他其实很想顾凉。 容瑾本身是个比较懒散没追求的人,虽然从小到大都很聪明,在别人眼里也很优秀,可无论是事业还是感情,他都没有太强烈的欲望,甚至有时候他会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冷漠。他从来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一想到可能要有一两个月都见不到顾凉,就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自在,他觉得自己每过三五分钟,都忍不住想起顾凉。想起顾凉温柔地对他笑,顾凉在厨房给他做饭的样子。 但是,他也想用最好的状态,去见自己喜欢的人。就算不是最好的状态,但也不是现在这样,瘦骨嶙峋,脸上的眼睛突出来甚至有些吓人,行动不便,走路都走不好,甚至是洗手擦脸,去洗手间这种事,也必须有人照顾。几乎像个废人。不提有什么魅力,让人一看就退避三舍还差不多。 他不想这样去见顾凉。如果顾凉现在好好的,他想过几个月,自己身体稍微好一点,至少能自由活动了,再去找他。 而且,他觉得自己也需要消化一下,自己做猫的时候,那些让人羞愤欲绝的记忆。 容瑾赶走了容承,躺在被子里,回想自己做猫的时候,都干过些什么。觉得自己天下第一美貌也就算了;吃的很多肥成猫球还挺美滋滋;整天让顾凉抱着,让顾凉给他洗澡揉肚子;发脾气强迫顾凉答应跟他谈恋爱。虽然这些都很羞耻,可比起最可怕的那件事,就不算什么了。 容瑾想象了一下,如果有一只长着利爪的猫,想要和自己的脆弱部位亲近一下,他大概会吓疯然后从此绕着这只猫八百米走。顾凉这都能坚强地接受,想必对自己应该还是感情很深的。 现在容瑾的想法已经和当初完全反过来了。 如果,如果顾凉连他是猫的时候都能接受他,那应该,也能接受人吧…… …… 每年九月的时候,新的一批学生从课业繁重的高三脱离出来,进入相对来说宽松的大学,难免会给大学带来一股新鲜又活泼的气氛。大家都很匆忙,有的忙着进学生会,有的加社团,当然,还有急着脱单的。 顾凉没有参加学生会,也不想加入什么社团。无奈他长得极好,俊秀挺拔,难免会被女孩子注意到。 今天课间,他和一个女孩子在老师的办公室碰见。老师交代完事情,两人同时出来,女孩显然打听过顾凉的情况,一脸好奇:“顾凉,你为什么不住学校宿舍呀?” 顾凉的脚步顿了一下,他总是平静冷淡的脸上,有一瞬间的波动:“因为我要养猫。” 女孩子不知是真的喜欢猫,还是想跟他套近乎,惊喜道:“你家里养了猫吗?有机会的话,我能不能看看?” 顾凉沉默了一下,冷淡道:“不能。因为我的猫不见了。” 女孩子一下子懵了,她讷讷道:“对不起。” “没事。” 女孩子试探道:“那我改天陪你再去买一只猫,好不好?” 顾凉答道:“我可能不会再养别的猫了。因为那一只是我爱人,带来的。” 女孩子也爽朗大方,虽然怪可惜,但是也挺欣赏他这种坦然的态度。她叹了口气:“这样啊。果然好的男孩子还是要尽早下手啊。” 顾凉和女孩子在路口分别,他租的房子不远,步行回家,拐了个弯去菜市场买了一条鱼。 顾凉用钥匙打开房门,屋里的猫咪听到动静欢天喜地地凑到他身边。顾凉放下手中的袋子,蹲下去,摸了摸猫咪的头:“喵喵,我给你买了鱼。” 猫咪抬起头,亲昵地蹭了蹭顾凉的手。 顾凉嘴角笑着,眼里却没什么笑意,反而是有点说不出的难过和悲凉。 明明,是一样的。明明样子一模一样,明明很多习惯,都和以前一样,一样地亲近他依赖他。 但是为什么,就不是他的小乖了呢? 喜欢顾凉的人不少,但他对几个告白的人都用同一套说辞拒绝了。于是开学没两个月,基本上大家都知道了,金融系的那位堪称校草的大一新生,有个情深义重的女朋友。 顾凉的身边也一下子清静了很多,毕竟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要撬人墙角? 结果清静了没几天,一次大课后,顾凉低着头收拾自己的东西,熟悉的套路又出现了。 这次还是个男声:“喂,同学,我能不能要一下你的手机号?” 第130章 你在外面有猫了?25 顾凉说真的其实有点烦了。自从小乖不见之后, 他感觉自己整个人的状态都不太对, 又像是几年前, 母亲离世, 那个人露出真面目的模样。表面看似很平静,但是内里却一天天变得很冷漠,戾气有些重。他抬起头,语气有些生硬:“抱歉,不能。” 顾凉抬起头, 看了一眼这个跟他要电话号码的男孩子,愣住了。 他瞧着十五六岁,很清瘦,穿着一身明显在他身上更加宽大空荡的校服。尽管如此,他仍然很好看, 细长的桃花眼, 眼睛弯弯地看着他, 里面好像有星星。不管在什么时候,一定都是很受欢迎的男孩子。 不过这熟悉的校服, 他是附中的学生? 顾凉的语气却柔和了一些:“快回去吧。” 说完,他拿起收拾好的书本, 走路回家。 顾凉从小到大没少遇到过这种情况,但是可能是脑子里缺了那根弦儿,礼貌拒绝之后就不再放在心上了。但是这一次走在路上, 他却总是忍不住想起刚刚那个人。那个男孩子真的很好看。明明以前也见过不少容貌让大部分人惊叹盛赞的人, 可顾凉却觉得, 都比不上刚刚那个男孩子歪着头笑的模样。 顾凉想到,刚刚那个男孩子眼角有一颗痣。无论是他以前梦到的那个人,还是他的小乖,眼角都有一颗痣啊。 走着走着,他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回头。这时候已经出了学校,没有了交织在一起的人群,容瑾无处可藏,于是大大方方地走到顾凉身边。 顾凉的大课是在晚上,这时候已经差不多九点半了,他微微皱眉:“这么晚,你还不回家吗?” “我住校。” “那就回学校去。” 容瑾的手插在裤兜里,明明是个吊儿郎当没个正行的模样,偏偏在顾凉眼里竟看出几分乖巧和无辜来:“我们学校现在已经锁门了,回不去了。” 顾凉叹口气:“那就去住旅馆。” “没钱。” 顾凉掏钱给他,容瑾没有接:“也没有身份证。” 顾凉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有点生气:“你什么都不带,跑出来做什么?” 容瑾垂着头,闻言小心翼翼抬眼看了顾凉一眼,道:“我逃课出来,来找学长要电话号码呀。” 顾凉心里的火气被噗嗤一下浇灭了,他无奈道:“我用我的身份证,去给你开一间房,行不行?” 容瑾这次没再推脱,跟着顾凉去了,然后顾凉发现,看上去比较正规安全的旅馆,都必须提供入住人的身份证,住谁提供谁的。此路不通。 顾凉心想,总不能把这么个还在上高中的小孩子,给扔在路边或者是混杂小旅店,只能领回家。 容瑾一边乖巧地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一边和脑海中的系统聊天。 【宿主,恕我直言,你这种行为和碰瓷有什么区别?】 容瑾挑挑眉:【招数不怕老,管用就行。我当初做猫的时候,是怎么住进顾凉家去的?】 不就是靠卖萌装可怜吗? 他现在当然不会觉得,顾凉是对他一见钟情,为他丑萌丑萌的刚出生的相貌都倾倒,才把他领回家的。那当然就说明,顾凉是个挺有爱心的男孩子。怎么会忍心看他露宿街头? 系统心想,那是因为是你。顾如琢可不是什么特别有爱心,喜欢小动物的人。如果现在是别的人的话,他大概会送那人去警察局,让警察叔叔帮忙安排一下今晚的住宿。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是你的话,想来不管是什么招数都无所谓。 顾凉领着容瑾回去,打开家门,习惯性先喊他的猫。 “小,”他顿了一下,改口:“喵喵。” 容瑾跟在后面的脚步一顿,他自然地笑起来:“学长养了猫吗?” 他早就从系统那里知道,他离开猫身之后,猫并不会死,而是会自然而然地产生新的魂魄来代替。祝清的解释是,是猫的魂魄从来没有消失过,而是和容瑾的交融在一起共存,容瑾离开后,猫咪的灵魂就会自然而然地占回这具身体。而这只经历过巨变的猫咪,除了不会像一个真正的人一样思考,会和自己之前的性格喜好非常非常相近。 猫咪从柜子上观察了一下这个跟在主人身后出现的陌生面孔,然后急急忙忙地跳下来,竟然不是冲着顾凉,而是冲着容瑾去了。猫咪绕着容瑾的腿,讨好地蹭蹭。容瑾很自来熟地蹲下身去摸猫咪,一边摸一边抬头笑道:“学长养的猫,叫做喵喵吗?” 顾凉看着性格对外人都比较高冷的猫咪,很快就躺倒在地上,露出白色毛毛的肚皮给容瑾摸,还发出那种很谄媚舒服的叫声,一时竟然觉得心里有点酸。 虽然,现在不是小乖,但是喵喵和小乖的性子很像,对大部分人都爱理不理的。这才第一次见面,竟然就这么喜欢他了吗? 顾凉低低地“嗯”了一声,然后问容瑾有没有吃晚饭,得到否认的答案之后,他给容瑾下了一碗面。容瑾坐在桌边吃面,他去给容瑾找睡衣毛巾。 容瑾一点也不觉得被顾凉照顾有什么不好意思,洗完澡,换上了睡衣出来晃荡。顾凉自己住,能找出来的当然只有自己睡衣。顾凉自己的体型就偏清瘦,明明也不是多宽大的衣服,明明两人身高也不差太多,但穿在容瑾的身上,却空荡地好像是小孩子穿了大人衣服一样。 顾凉看了一眼,忍不住想,怎么会这么瘦,是平常在学校吃的不好吗? 容瑾湿着头发,跑出来。顾凉强逼着自己的视线从他湿漉漉的头发上移开,领着他去卧室:“不早了,快睡吧,明天一早赶紧回学校。” 眼看顾凉把他领进来,关门要离开,容瑾连忙问:“那你呢?” “我睡沙发。” 容瑾的眼里闪着真诚的光:“睡沙发多不舒服,我们可以一起睡床啊。” 顾凉扶在门把手上的手,竟有一种突然被烫了一下的感觉。他从自己刚开始夜里做梦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大概是喜欢男孩子的。毕竟出现在他梦里,一直都是男生。但是他从来没有很直观地意识到这一点,因为除了梦里,他对身边外貌条件比较好的男孩子,也没什么憧憬冲动,有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很可能是性冷淡。不过他也不在乎,毕竟他只想和小乖一起过日子。 但是现在,他那只有在梦里才会出现的性取向,突然就变得存在感鲜明起来。他甚至觉得自己能闻到不远处男孩身上沐浴露的香味,带着新鲜的水汽。顾凉猛地闭上眼,脑海中却浮现出男孩和他对视时的微笑。 他面上很冷静:“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容瑾眯眯眼,“我发誓,乖乖睡觉,不会占学长的便宜。” 顾凉失笑,摇头:“你还太小了,根本不懂感情,也不了解人心险恶。以后好好读书,不要再做这样莽撞的事了。” 容瑾耸耸肩,坐到床边:“我可不小,马上就成年了。只是之前发生了一些事,休学了几年,所以现在还在上高中。” 顾凉一怔,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休学几年,是生病了吗?所以才会看起来这么瘦弱。 问题涌到嘴边,他没有问,只道:“和年龄没有关系,我已经有了要约定好共度一生的伴侣,不方便和别人这么亲密。” 容瑾的眼睫很长,垂下来的时候遮住了眼底的笑意:“那怎么不见学长的伴侣呢?学校里很多人知道这件事,但是从来没有人见过学长的伴侣呀。” 顾凉来不及思考容瑾是怎么知道从没有人见过他的伴侣的,他心里不太好受,轻声道:“他现在暂时不在我身边,但是我们说好了,会互相陪伴,一直在一起。” 容瑾愣住,顾凉见他不说话了,走出去,关上了门。他的资金不算宽裕,租的房子挺小,客厅里那张小沙发根本放不下他,只能卧着腿躺。好在顾凉爱收拾,沙发很干净,现在又是夏天,不用盖被子。 他躺在黑暗里,心想,上一次睡沙发,还是那次带小乖去绝育,小乖很生气,躲在床下不出来。他把床给小乖,自己睡到沙发上,但是没睡多久,小乖就过来叫他了。小乖其实一直都很心疼他。 顾凉不是个傻子,相反他很聪明,他也知道,自己大概对这个睡在他卧室里的男孩子,有很大的好感。但是他不能接受,因为小乖。他对小乖当然不是普遍意义上的爱情,至少他绝不会对猫咪有欲望。但是他很爱小乖,这种爱,除了不掺杂欲望,不比任何爱差。他们说好了,谁也不找别的人,不找别的猫,一人一猫一直在一起,互相陪伴。就是小乖说话不算数,突然就消失了,他也会记得。 顾凉一只手捂住眼睛,无声无息地嘟囔:“你什么时候回来?再不回来,我可找别人了。” 小乖那么小气,如果知道他心里的动摇的话,恐怕要气疯吧。顾凉想着,嘴角上翘,眼睛却觉得酸酸的。 卧室门突然推开,顾凉坐起来看过去。 男孩子站在门口,逆着光,看不清神色,但是语气不太自在:“咳。以前都一起睡过那么多次,再多睡一次也没什么关系吧。” 第131章 你在外面有猫了?26 容瑾背着手, 一会儿趴在门边听外面的动静,一会儿心烦意乱地满屋子乱走。走一阵儿, 打一阵儿腹稿。 我叫容瑾。 家住a城b区c小区第十二栋。 两年前出了车祸, 变成植物人,灵魂暂居猫咪壳内。首先我必须声明的是, 我一开始也不知道自己是谁,并不是故意骗吃骗喝。当然后来骗感情这件事…… 这件事我怎么解释?我怎么跟他解释我当时为什么鬼迷心窍,就是没告诉他我是谁。又怎么解释我醒了这么久,才来找他。 容瑾也不是不想早点来见顾凉, 可他当猫当久了, 怎么在没有尾巴的情况下用两条腿走路, 他都习惯了整整一个月。这才刚刚走路不摔跤, 生活能自理,容瑾就立刻软磨硬泡说服了容家人, 到这边来读书。 他是在初中升高中的那个暑假出的车祸, 睡了两年, 年龄长了但年级没长, 只好找了个高中当大龄儿童。结果转学过来第一个星期,他就翻墙出去找心上人要电话号码去了。 当初来的时候有多激动, 现在真的站在顾凉的卧室里,就有多纠结忐忑。 其实关于如何跟顾凉坦白这个问题, 他刚醒来的时候, 系统就劝过他越快越好。容瑾当时找了一大堆理由, 其中最重要的就是, 人家身边那只猫好好的,你突然跑过去说其实我才是你的猫,人家会信吗? 系统很鄙视他:【心虚怕挨骂,怕被甩就直说,找这么多理由干嘛?】 容瑾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我怕挨骂?怎么可能!顾凉脾气那么好,根本不可能骂我。而且我做猫的时候都能把他追到手,做人的时候还不是手到擒来?!】 言犹在耳,可惜现实啪啪打脸。 顾凉连电话号码都不给他。更重要的是,顾凉已经知道了,如今在他身边的那只猫,不是他的小乖。容瑾想起之前有一次,他去接顾凉迟到了,顾凉到处找不到他,结果最后竟然红了眼圈。 这些天,顾凉是怎么过的?有没有想办法找他?有没有掉眼泪? 容瑾更坐不住了,他蹲在地上,有点控制不住自己想舔爪子:【统哥,你说我怎么告诉他?】 系统假惺惺地劝他:【哎呀,不告诉他也没关系。你是猫的时候都追得到他,是人的时候还不是手到擒来?】 容瑾:【……】 不,如果当初做猫的时候,就直接点,不要担心这个怕那个,直接说了,现在也没这摊子事了。拖延症是不会有好结果的,只会越来越糟。现在流的泪,都是当初做猫的时候脑子里进的水,有什么办法? 容瑾咬咬牙,站起来。开门之前,容瑾的脚步一顿,咽了一下口水:【他,他应该不会骂我吧?】 如果非要骂也可以,别甩就行。 …… “以前都一起睡过那么多次,再多睡一次也没什么关系吧。” 顾凉愣了一下,他没听明白容瑾是什么意思,但见容瑾出来,下意识站起身,去开灯。 容瑾看到客厅一下子亮了,顾凉看过来,本来硬着头皮装出来的冷静淡定,瞬间崩塌。他情不自禁地向后退了一步:“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骗吃骗喝骗你感情的!” 他小心翼翼地抬眼去偷瞄顾凉的表情,声音很轻:“我当时也不记得我是谁了,一睁开眼,就变成了一只猫,就在你家门口。” 顾凉的脑袋“嗡”地一声,他觉得自己好像听错了,还是说他太想小乖了,出现了幻觉,要不然怎么会听到,今天带回家的那个男孩子,说自己是小乖? 接下来,容瑾见顾凉脸上没什么表情,于是一步一挪地走到顾凉身边,小心翼翼,用尽量给自己脱罪美化的方式,讲述了他一睁开眼就是猫咪,然后容家找上门,他最后回到了自己身体里的全过程。 空气沉默了很久,容瑾抽了抽鼻子,垂头丧气,把手伸到顾凉眼前:“要不你打我吧。” 顾凉没打他,他的声音沙哑:“你怎么不穿鞋?去坐着。” 容瑾乖乖地盘腿坐在沙发上,顾凉站在他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容瑾心想,很好,完美地形成了一个会审的局面。 半响,顾凉轻声道:“你怎么证明你是小乖?” 容瑾不假思索:“我知道我们之间相处的事啊。我刚来的时候是待在一个盒子里,那时候我的眼睛还看不清东西……” 顾凉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明明是这么荒谬,一听就应该马上否认的话,他却心里点着一点小小的希望,安静地听下去。他听着容瑾数那些相处之间的事,等容瑾告一段落,他打断了容瑾,眼睫垂下去,遮住眼底的神情:“你是容家的人,想打听什么打听不到。” 这是要听只有他和小乖知道的细节。 容瑾苦着脸,他不太想回忆自己做猫咪时候的傻逼时刻。而一般情况下,他和顾凉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他都是趾高气昂,无比自恋外加挑剔的一方。他绞尽脑汁,打算想出来一个他们单独相处,他没有欺负顾凉,也不算太傻的例子。很快,他想到了:“我,我们一直都一起睡。我还小的时候,都直接睡在你身上,就是你肩膀胸前那一块儿,只把脑袋露在被子外面,和你的脖子抵在一起!” 然后容瑾联想到了他一开始为什么要睡在顾凉身上:“我刚来的时候,你竟然把我扔在门口!还是两次!” 他很快又联想到了其他可以说出来的,让自己变得更理直气壮,让顾凉心虚气短的事:“你还打算把我给绝育了!” “你之前骗我,说你自己体重超标,然后糊弄我吃了足足五天的素饺子!还做黄瓜馅儿!” 容瑾还想说,看起来似乎有滔滔不绝的架势,顾凉咳嗽了一声,打断了他,转过身背对着他:“天不早了,该睡觉了。我去给你拿鞋。” 容瑾心里的忐忑不安突然就烟消云散了,他直接一扑,搂住顾凉的脖子,懒洋洋地把头靠在顾凉的颈窝:“干嘛这么麻烦,你背着我过去不就好了。” 顾凉的身体僵硬了一下。他其实平常不习惯和人太亲近,更不喜欢和不熟悉的人有亲密的肢体接触。但是这个今天才见到的男孩子,贸贸然趴在他背上,他却并不觉得生气或反感。 因为,这不是别人,是小乖呀。 他微微弯下身,让容瑾趴地更靠上一点,背着容瑾慢慢往屋里走。 容瑾趴在他背上,想到顾凉以前做过这么多对不起他的事,心里很委屈:“你以前老是欺负我。” 顾凉觉得这话很没有道理,但是毕竟他习惯的就是小乖不讲道理的模样:“都是我的错。” 容瑾得到熟悉的道歉,心满意足:“那你之前说跟我谈恋爱,还算不算数?” 顾凉一下子就僵住了,他觉得有一股热意从心底涌出来,一直冲上他的脸,耳朵。明明之前答应小乖谈恋爱的时候,简直无比自然,没有丝毫的心理负担,但是现在面对变成人的小乖的这个问题,他却觉得无比地慌乱和不知所措。 容瑾下巴就抵在顾凉肩头,看到顾凉耳根浮起颜色,嗤嗤笑起来:“你的耳朵怎么红了?” 顾凉感觉着容瑾说话时,哈出的热气落在自己耳边,闷声道:“你别说话了。” 容瑾却不肯放弃,眼看着到床边了,还赖在顾凉身上不下来:“算不算数,算不算数?” 顾凉被逼问,只好轻声道:“算数。” 你要是愿意,不反悔,我当然算数。 容瑾跳到床上,利落地滚进被子里,然后挪挪挪,留出半边拍拍,示意顾凉上来:“我们一起睡。” 顾凉却没动:“我睡外面。” 容瑾不解:“你之前不肯和我一起睡还算有原因;现在话都说开了,为什么还不能一起睡?” 顾凉看着很窘迫,却还是认真解释:“就算我们是,是恋人,但是你还太小。而且我们认识的时间太短,马上就一起睡不好。” 尽管容瑾说他年纪不比顾凉小多少,但是对顾凉来说,他那么清瘦,还在上高中,眼神清清澈澈的,带着一点小动物似得矜娇和高兴,瞧着就像个孩子似得。如果心无杂念也就算了,偏偏顾凉心里也没那么单纯,自然不敢和容瑾一起睡。他连看一眼容瑾宽松的领口都不敢看。 容瑾挑眉:“你以前晚上睡觉,抱着我又亲又摸的时候,怎么不说这个?” 顾凉的脸一下子更红了:“我没有。” “没有亲,还是没有摸?摸着你自己的良心说。” 顾凉:“……这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容瑾身体不好,现在实在是有些困了,不耐烦道,“不许拒绝,快点上来!我这几个月都自己睡,你不在我不习惯,都睡不好。” 顾凉从来就没在小乖面前占过上风,容瑾变成人之后,家庭地位也没有产生什么改变。最后顾凉乖乖地上去了。他本来想好要自觉和容瑾保持一定的距离,但他刚上去,容瑾就像八爪鱼一样缠过来,最后熟练地把脑袋搁在顾凉的怀里。 熟悉的姿势和温度让容瑾觉得很安心,他打个哈欠,还象征性地安慰了僵硬的顾凉两句,态度非常敷衍:“放心,不怕啊。我只睡觉,不占你便宜。” 关灯,黑暗袭来。 顾凉突然摸了摸容瑾的脑袋,试探着轻声道:“小乖?” 容瑾昏昏沉沉地应了一声:“嗯。” 顾凉突然就放松了,他觉得自己像是从一场灰暗而冰冷的噩梦里,突然醒了过来,怀里人的体温带来浓浓的暖意。他悄悄地亲了一下容瑾的额头,无声无息道:“晚安。” 第132章 你在外面有猫了?27 清晨, 阳光被窗帘严严实实地挡在屋外,闹钟也还没响, 顾凉却迷迷糊糊醒了。 顾凉闭着眼睛长呼了两口气, 习惯性地抬手,去摸了摸趴在他身上的脑袋, 然后喃喃道:“小乖,这次真的太重了,不能再吃糖醋鱼了。” 这句话刚说完,顾凉突然想, 怎么手感好像不太一样。他睁开眼, 先是被映入眼帘的大脑袋吓了一大跳, 然后才想起昨晚的事。 然后他一口气没松完, 就看到,容瑾本来闭合的眼睛, 突然睁开了。 容瑾抬起头, 和顾凉对视:“你说我重?” 容瑾的头就枕在他颈窝, 抬起头的时候, 两人真的距离很近,顾凉甚至觉得, 他只要仰一下脸,就能亲到容瑾的嘴唇。顾凉心乱如麻地想, 其实以前还是猫咪的时候, 小乖一直都有给他早安吻和晚安吻。现在他是不是也该主动一点? 可惜没等他犹豫完要不要亲一下, 容瑾就坐起来了, 面无表情坐在他身边:“其实你之前就嫌弃我重,对吧?只是怕我挠你才不说。” 顾凉察觉到了一种熟悉的危机感,条件反射道:“没有啊。小乖一点都不重,刚刚好。” 容瑾冷笑,斜着眼看他。你以为我还是之前的傻猫吗?你两三句就能糊弄过去? 顾凉躺在床上,看着容瑾突出的锁骨和细瘦到骨节突出的手肘。他想到昨天容瑾趴在他背上,明明也是高挑的男孩子,却轻飘飘的,顾凉甚至觉得他比之前做猫的时候重不了多少,心里的酸涩再次涌上来:“真的不重。你太瘦了。” 容瑾双手环抱在胸前:“重的时候你偷偷嫌弃我重,轻的时候又嫌弃我瘦。唉,男人,真难伺候。” “不是嫌弃。”顾凉坐起来,背对着容瑾,叠昨晚两人盖的薄毯子,轻声道,“是你重的时候偷偷怕你生病,轻的时候又心疼你瘦。” 容瑾顺势懒洋洋地趴在他背上,当大型挂件,不仅不帮忙,还阻碍顾凉做家务:“那你喜欢我旁胖一点还是喜欢我瘦一点?” 顾凉的耳朵又慢慢变红了,他轻声道:“不要闹,快起来了。今天要早点去学校。” 容瑾完全装作没听见,没骨头一样趴在他身上。 虽然已经从猫身里回来了,不用尾巴,两条腿也走得很利落,不再老想着舔爪子挠胡子,可容瑾能察觉到,他在很多地方仍然受到之前猫咪习惯的影响。比如说他仍然喜欢吃鱼,比如说他自己睡觉睡不安稳,比如说他好像确实变得幼稚又娇气了。 最后这一点,重点体现在顾凉身上。 明明他的心理年龄应该比顾凉大,之前还常常以顾凉的监护猫自居,可其实他在顾凉面前,还是忍不住眷恋他也依赖他。比如说现在。他过去做猫的时候,只要顾凉在,爪子都不太沾地,但凡出门都是顾凉抱着。现在变回人,明明腿很长四肢也灵活,却总想赖在顾凉身上。 顾凉坐在床边,无奈道:“我是喜欢你啊。和胖瘦有什么关系。” 听完,容瑾的嘴角不受控制地翘起来,他探过头,亲了一下顾凉的嘴角:“早安吻。” 顾凉一下子站起来:“我去洗漱了!” 在洗手间里,顾凉捏捏自己热地发烫的耳朵,用凉水泼了好几下脸,才慢慢镇定下来。 等容瑾洗漱完,顾凉已经在厨房做早饭。容瑾在客厅里乱转,猫咪跑出来要他抱抱。他抱起猫咪,摸了几下,才想到昨夜好像没有留心猫咪在哪儿睡觉,而且也没有跳出来打扰他们谈恋爱? 容瑾巡视了一圈客厅,发现客厅角落里有一个猫窝,瞧着应该用了有一两个月了。 顾凉端着碗从厨房出来,容瑾坐在桌边,突然亲了他的脸一下:“奖励。” 顾凉的手微顿:“什么奖励?” 容瑾瞪他:“不许说话!快点吃饭!” 顾凉:“……哦。” 吃完饭,顾凉送容瑾去学校。 容瑾的学校不远,两人步行过去。容瑾走在路上,不肯并排走,偏偏要落后一步,去扯顾凉的衣角,像个小孩子:“我周末可不可以来找你?” 刚好走到马路边,顾凉牵住了容瑾的手,边走边问:“你周末放假不回家吗?” 容瑾睁着眼睛说瞎话:“不回呀。我家里人都忙,我回去也没人有时间理我。” 顾凉当然知道这不是真的。他和容家人有过接触,就算不多,言谈之中也知道容瑾在家里是受尽宠爱的幼子。容瑾还是猫咪的时候,容承那么忙,都天天亲自接送。怎么会没人理? 但是他没有拆穿,甚至因为要偷偷按捺住心中的欢喜,句子都很短:“嗯。” 送到学校门口,还有一点时间,容瑾磨蹭着不肯进去。顾凉是那种比较讨厌无意义浪费时间的人,但是站在门口,和自己过去的猫,现在的恋人,也没什么要紧事,傻乎乎地对视,却觉得心里有花一点点开。 顾凉看着进学校的学生越来越少,脚步越来越匆忙,忍不住催他:“快进去吧。” 要迟到了。万一挨骂怎么办? 容瑾点点头,往里走,走到一半又折回来:“我周末可不可以吃糖醋鱼?” 亮晶晶的眼神,偏偏要带一点矜持和故作的不在乎,意思是我随便问问,其实也没有太想吃。 顾凉终于忍不住笑起来,他揉了揉容瑾的头发:“可以。” …… 容瑾在读高中,一天到晚课多作业多,也没时间找顾凉聊天,最多睡觉之前和顾凉打打电话。说不了几句废话,就该睡了。除了一通电话,顾凉现在的生活看上去和容瑾来之前差别不大,但是心态却又有很大的差别。 他以前也常常想小乖,想小乖去了哪儿;想遇到的人对他好不好;想,他还会不会回来。想着想着,就觉得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攥紧了,很难受,有时候甚至绝望。现在他也经常想容瑾,想容瑾在课堂上有没有好好听课;想学校食堂伙食怎么样,有没有糖醋鱼;想周末怎么还不来…… 思念也没有变薄,但是他现在想起他的猫,也是他的恋人,眼睛都会忍不住微笑。 因为,虽然他现在不在你身边,但是你知道他早晚会来。心里充满了期待,所以等待也不会觉得不开心。 …… 时间叮当叮当过去,周五很快就到了。 顾凉周五下午没有课,很早就去菜市场买菜。他不知道容瑾现在喜欢吃什么,但是如果还是想吃糖醋鱼的话,那应该口味还是和以前差不多吧。 容瑾下学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昏暗,那么多学生从校门口走出来,个个都穿着校服,看上去都一样。顾凉却一眼就看到他喜欢的那一个。 顾凉很自然地接过容瑾的书包,容瑾就去牵他的手。顾凉的手指微微缩了一下,但容瑾握得紧,他也就没再挣扎。 两人肩并肩走在回出租屋的路上,顾凉突然道:“以后别在学校门口牵我了。” “为什么?” 顾凉轻声道:“我怕别人说你。” 高中生谈恋爱本来就容易被找麻烦,何况还是两个男孩子。而且虽然年龄差不多,但毕竟他读了大学,容瑾还在读高一,这样看上去就更与众不同了。他怕容瑾在学校受委屈,被说闲话。 容瑾没吭声,晃了晃他的手,也不知道是听进去还是没有听进去。 到了家,顾凉拿出两双拖鞋:“我去超市买了日用品,你去看看还缺不缺什么。我去做饭。” 顾凉待容瑾向来是极细心体贴的,容瑾连看都没看,喝了杯水,直接就晃荡着去了厨房。 厨房里,顾凉正在找东西。容瑾探出头一看,厨房的台子上林林总总摆着不少东西。菜洗好了,蒜剥好了,肉拿黄酒腌上了。一边的电饭煲显示保温状态,打开一看里面是热腾瑞的米饭。这些显然不是刚刚那几分钟能处理好的。 “你下午弄的?” 顾凉点点头:“嗯。这样你回来就能快点吃饭了。” 容瑾有点心疼:“不用这么复杂,我们之前晚上不是都吃素面吗?” 顾凉心想:以前是减肥,现在是补身子,怎么能一样? 容瑾想帮忙,但他从小没做过这些,厨房又不大,一时难免碍手碍脚。顾凉也不舍得让他做这些,于是赶他出去。 容瑾洗了澡,看了一眼顾凉给他买的睡衣。他对这么热的天还穿长胳膊长腿的睡衣是拒绝的,但现在毕竟不是猫了,好像只穿内裤裸奔也不太合适,别把顾凉给吓着了。他想了想,干脆从顾凉的柜子里随便找了一件大t恤套上,又把脏衣服丢进洗衣机,就跑过去问饭好了没。 顾凉刚好把盛着鱼的盘子放到客厅桌面上,一扭头就看到容瑾身上只穿着个t恤从屋子里跑出来。他几乎是立刻就把头转开了。 容瑾兴冲冲地跑到桌边,还没来得及多看盘子里的鱼一眼,顾凉就拦住了他:“回屋子把睡衣换上。” 容瑾一愣:“为什么?” 顾凉艰难道:“因为天冷。” 第133章 你在外面有猫了?28 因为天冷。 这句话刚说完, 容瑾还没吭声,顾凉自己就觉得有点站不住脚。他咳嗽了一声,视线转开,加了一句:“夜里会降温。” 容瑾的眼睛离不开糖醋鱼, 随口道:“那就夜里再穿睡衣。” 容瑾飞快地绕过顾凉, 拐弯去了厨房, 菜基本上都已经端上桌了,容瑾把已经盛好的两碗饭端起来, 拿了两双筷子。飞快地回到饭桌,放下手里的东西,坐下, 容瑾抬起头, 看着还站在原地的顾凉:“我可以开始吃了吗?” 顾凉看着容瑾亮闪闪的眼睛,想说的话都忘光了, 最后挫败地点点头:“快吃。” 一张桌子,两人面对面坐, 顾凉夹了一块鱼,挑好刺,还没来得及夹进容瑾的碗里, 自己碗里先被放进来一块。顾凉看着对面全神贯注,凭借着过去做猫的经验飞速挑刺的少年,嘴角翘起来:“你自己吃就好。以前都是我给你挑刺啊。” 容瑾头都没抬:“快点吃饭, 不许说话。” 很显然, 当一盘鱼变成一盘鱼骨头后, 食不言这条规矩就作废了。毕竟他们以前不吃鱼的时候,也经常饭桌上聊天。顾凉本身是个寡言的人,那时候容瑾又没法子说话,虽然会一本正经地“喵喵”叫,配合喵喵拳什么的,饭桌上还是相对冷清了一点。 但现在不一样了。他们有许多话可以聊,聊过去生活中的琐事,聊想去的地方,聊之前一人一猫看过的电影……好像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就算只是聊下一顿吃什么,或者是看着他说话,都觉得很高兴。 吃完饭,容瑾摊在椅子上,眯着眼睛长呼了一口气。顾凉看着他,眼中浮出笑意,有点出神。虽然从一只肉呼呼好看的猫咪,变成了一个清瘦好看的男孩子,但是他还是能从容瑾的许多举动中看出熟悉的样子。顾凉突然很想像以前一样摸摸他的肚子,但想想毕竟不是猫了,这样不合适。 容瑾歇了两口气,自己给自己揉了揉肚子,站起来开始收拾桌子。 顾凉站起身,想去接他手中的碗:“我来收拾。” 容瑾躲过去他的手:“做饭不洗碗,洗碗不做饭啊。” “我绝对不会放弃我洗碗的权利。”容瑾的表情非常严肃,“如果你坚持想尝试一下换我做饭,你洗碗的话,你一定会后悔的。在做饭的天赋上,我充分遗传了我老妈。” 顾凉想了想半个月就瘦了一圈的橘猫,默默打了个寒颤。他刚想说,我可以都做啊。容瑾就已经把几个盘子摞在一起,从桌子那边站起来,朝着厨房走过去。 刚把手里的盘子放进水池,顾凉端着剩下的餐具进来了,系上围裙,尽量自然道:“别着凉了,先去换上睡衣吧。” 眼前没有了糖醋鱼的诱惑,容瑾的智商恢复了正常水平,他莫名其妙:“天气这么热,就算晚上降温,也不用现在就换上睡衣吧?” 转过身的时候,容瑾敏锐地发现了顾凉那一瞬间眼神的闪躲。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现在的衣着,明白了。 他慢悠悠地往前走了两步,背着手围着顾凉转圈:“我一个男生,夏天在家里穿成这样已经很多了。为什么还要穿长袖长裤的睡衣?” 他戳了戳顾凉的腰,义正言辞:“龌龊!只有心里天天惦记着乱七八糟的人,才会看到正经的衣着打扮,都满脑子乱想。” 顾凉偏过去脸,闷声道:“我没有。” “没有什么?” 顾凉为自己辩解:“没有天天惦记乱七八糟的事。” “怎么没有?”容瑾扯了扯顾凉的围裙带子,“你看你穿成这样,我都没说什么!” 顾凉茫然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t恤,运动裤,拖鞋,素色围裙。有什么地方不对吗? 容瑾显然觉得很不对:“你又不洗碗,穿着围裙挤到厨房里,不是勾引我是什么?” 顾凉脸一下全红了,他结结巴巴道:“我,我洗碗啊。” 容瑾看顾凉都觉得他快冒烟了,心里笑死,决定不欺负他了。他从后面搂住顾凉的腰,懒懒道:“干嘛不好意思,我是你男朋友,你勾引我不是应该的吗?不过现在可不行,家里的活还没做呢。你先去做你的事,等我把厨房收拾了,去屋里找你,好不好?” 说完,他顺势亲了一下顾凉的耳根,带一点暗示和暧昧。 让容瑾非常意外的是,顾凉竟然立刻挣开了他:“不行。” 容瑾愣了一下。顾凉近乎激烈的反应让他突然意识到,他刚刚的行为好像不太妥当。在容瑾的印象中,他觉得他已经和顾凉相识相恋很久很久了,但是顾凉严格来说,其实才是第二次见他,对人身的他完全不熟悉。谈恋爱和养猫根本是两回事。他明明应该很清楚这一点,却因为心底对顾凉的熟稔和亲近,给忘记了。 才第二次见面的话,这样确实太轻浮了。 意识到了自己的错处,容瑾立刻道歉:“对不起。是我太心急了。” 顾凉对自己刚刚过激的反应也很后悔,见容瑾没生气,松了一口气,低声道:“不是因为这个。我也很喜欢和小乖,不,阿瑾亲近。但是那种事不可以。” 容瑾听得出来顾凉说的是真话,不禁有些纳闷儿:“为什么?” “你还太小了。” 容瑾冷漠脸:“请允许我再一次提醒你,这位先生,我只比你小两个月。如果你坚持认为我小,我只能说,那只是因为我脸嫩。” 顾凉的表情认真:“但是你还没成年,而且还在读书。” 容瑾其实也不是急色的人,刚刚也只是为了逗顾凉,并不是真的想做那些事了。但是他觉得情侣之间,感情到了,亲密都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太心急不好,但是太拖延也会让人着急上火啊。 从顾凉刚刚的话里,容瑾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那什么时候才可以?” 顾凉轻声道:“至少,也得上了大学啊。” 容瑾停顿了一下,重音:“我今年上高一。” 大概是觉得说清楚了,顾凉转过身开始洗碗,点点头:“嗯。” 容瑾:“……” 容瑾也没心情跟顾凉抢着洗碗了,他悲伤地从厨房里走出来,盘着腿坐到床上去,拿出他的手机,打开浏览器,发了一个帖子。 【心上人不想和你发生亲密关系应该怎么办?】 这种充满八卦意味的帖子总是极其吸引广大热心群众的支持和帮助。十分钟后,容瑾看了一眼点赞最多的回答。 【如果以前很热情,现在却找了各种理由的话,说不定是外面有狗了哦。】 容瑾下意识想到了他以前还是猫的时候,随便亲,随便摸,就算在误会里,顾凉其实既害怕又不自在,也都包容忍耐。顾凉那时候也很喜欢亲亲抱抱他,还揉肚子捏肉垫什么的。 难道顾凉在外面有猫了? 咳,他当然知道这不具备可比性。只是随便想想。 容瑾托着腮,非常迷茫地叹了一口气:【统哥,你说这种情况该怎么办?】 系统心想,我有什么办法,明明以前这种事都是顾如琢上赶着,你肯主动亲他一下估计都暗地里高兴半天。谁能想到还有风水轮流转的一天? 容瑾想起他刚刚只穿了顾凉的t恤,顾凉那种不自在紧张的反应,突然灵机一动。 顾凉洗了碗,走进来,看到容瑾正低着头玩手机。见他进来,容瑾很自然地把手机关上,然后仰着脸看他,眼神里写满了乖巧。 顾凉看了一眼容瑾宽大到完全露出锁骨的衣领,盘着的两条细长又白的腿,开始考虑,如果容瑾每周都要来这里住,他是不是应该再买一张床摆在客厅,或者是等租期满了,换成两室的。 容瑾等了半天,等来顾凉一句:“不用写作业吗?” 容瑾叹了一口气,慢吞吞地站起来:“写。” 作业对容瑾并不难,但是他想和顾凉去一样的学校,难免要自己开点小灶。容瑾看着卷子上的题,心想,他还曾经大言不惭地想过要辅导顾凉写作业,现在看来只有顾凉辅导他的份。不过顾凉也未必想搭理他,没看到人家都吓得跑到客厅里看书去了吗? 写完作业,容瑾看看时间,差不多了,自己去洗漱完,钻被窝里去了。 毕竟人家不愿意,你上赶着只会招人烦。还是老老实实待着吧,别一会儿把人家吓得客厅都不敢待,跑到门口去了。 顾凉刚进屋子就看到这熟悉的一团被子隆起,遮得严严实实的,散发着熟悉的“我很生气”的意味。不过这一团可比当初猫咪的时候大多了。 他走过去,摸了摸被子:“小乖生气了?” 容瑾“啧”了一声,往里挪了挪。别摸我。 顾凉不知道为什么很想笑:“在里面不热吗?” 容瑾心想:一点都不热,毕竟天气冷,夜里还降温。我差点就要穿上长袖长裤睡衣了。 顾凉见容瑾不出来,坐了一会儿,轻声道:“我之前经常说,我很喜欢很喜欢小乖。但是我好像还没说,我也很喜欢阿瑾。特别喜欢,第一眼看见就觉得心动,是和喜欢猫咪小乖不一样的感觉。我很爱小乖,想和小乖互相陪伴,一直在一起。但我也必须承认,我是在知道小乖是容瑾之后,才产生欲望和爱情。” “那件事,如果阿瑾肯的话,我当然愿意。”顾凉说到这儿觉得有点难堪,“我自从见过阿瑾,做了两次梦,都是阿瑾。我,我当然想啊,我巴不得阿瑾什么都给我,巴不得阿瑾离不开我。但是我不能。” “我说你小,不是推辞和借口,更不是不中意。你虽然年纪只比我小一点点,但是你毕竟昏睡了两年,我不知道在猫身里,你的心智是不是也一样在长大。我怕你还没想清楚,怕你只是因为受到之前那两年做猫的影响,把依赖误以为喜欢。而且高中又很关键,不要分心。我不想贸贸然,就和阿瑾产生身体上的关系。” “至少等阿瑾上了大学,我才敢啊。” 顾凉还想说什么,容瑾已经掀开被子,匆匆跑去了洗手间,关上门。 容瑾在洗手间打开了他的购物软件。 嗯。猫耳朵,猫尾巴什么的,统统取消订单。 客服来问是不是有什么问题,这些不合适的话,需不需要推荐其他的产品。 容瑾严肃地按着手机:【哦,因为我发现,我真正需要的,是下单几本《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第134章 你在外面有猫了?29 重新下完单, 容瑾感觉自己充满了好好学习的光辉和力量。他检查了一遍订单,确认无误,刚想从洗手间出来,就听到顾凉敲门。 门突然打开, 顾凉明显也吓了一跳, 他收回手:“我来问问, 阿瑾需不需要帮忙。” 容瑾微怔:“什么忙?” 两人大眼瞪小眼,顾凉停顿了片刻, 终于意识到了自己是误会了。他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阿瑾闹肚子。” 容瑾也想到自己刚刚急匆匆从被子里跳出来,窜进洗手间的行为有多么惹人误会,他摆摆手:“不是。我不是想上厕所。” 这话一说, 顾凉愣了半天, 他的脸慢慢升起热度,变成了一个语无伦次的卡带机:“啊, 哦,那我, 那,那你需要帮忙吗?” 容瑾对顾凉的这种反应感到非常莫名其妙,片刻后他也明白过来了, 冷冷地扫了一眼顾凉:“你想什么呢?!龌龊!我是一个未成年!还在读高中!你心底太龌龊了!” 第一次被说龌龊的时候,顾凉觉得自己很冤枉,但一回生二回熟, 第二次被扣上这顶帽子, 顾凉自己都产生了怀疑, 难道我真的太龌龊,才总是想歪吗? 容瑾没搭理怀疑人生的顾凉,先一步回到卧室躺好,然后理直气壮地指示后进门的人:“最后进来的人关灯。” 顾凉任劳任怨地关上灯,摸黑规规矩矩地躺好,说了“晚安”,就准备睡觉。可惜另一个人并不这么想。 床本来就不大,毕竟是**八的人,就算是两个偏清瘦的男孩子,也不太可能躺的泾渭分明。容瑾本来躺地好好的,等顾凉躺下却开始不老实,本来就胳膊挨着胳膊,还要往顾凉那边挤,本来就不算大的毯子,被他弄得四处漏风。 顾凉侧过身,帮他掖了掖毯子:“现在虽然热,但夜里会降温。” 容瑾把头从自己枕头挪到顾凉的枕头上,侧过脸看顾凉:“我穿了睡衣啊。” 黑暗里,因为凑得很近,顾凉能看到容瑾黑色的瞳孔,里面有莹莹的温柔笑意。 “上一次我来的时候,第二天要早起去上课。但明天是周末,睡那么早做什么?我们说说话吧。” 顾凉声音闷闷:“说什么?” “随便说什么。” 容瑾贴近的时候,察觉到顾凉的紧张和僵硬,没好气地拖长了嗓子:“我知道,要慎重,要仔细考虑,上大学之前绝对不能跨过底线一步。” 难道我在你心里就是个流氓吗?干嘛紧张成这样? 顾凉沉默了一小会儿:“小,不,阿瑾生气了吗?” “不用老是犹豫,随便你叫什么都可以。反正都是我。”容瑾悄悄地蹬开毯子的一角,不让顾凉注意到,他把半截小腿都露了出来,“生什么气?” “因为我不答应。” 容瑾简直哭笑不得:“说什么呢。要是你不肯和我上床,我就生气,甩脸色给你看,那我成什么人了?” “由自己来决定要不要做这件事,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你的权利啊。别说是现在,就算我们在一起十七八年了,你真的不想,我就绝不会强迫你,也不会故意甩脸色,装可怜,想方设法利用你对我的喜欢,来逼迫你做你不想做的事。” “如果那样,根本就不是爱,甚至连尊重都说不上。只是欲望和自私罢了。”容瑾去挠顾凉的手心,“再说,我自认还是很喜欢很喜欢你。或许我不能为了你去杀人放火,毁灭地球什么的,但是为了你忍耐一下这个还是小意思吧。” 顾凉喃喃道:“我也特别特别喜欢阿瑾。都不敢和阿瑾靠太近,怕自己控制不了,做错事。” 容瑾想了一下今天双方的表现,他觉得顾凉不太可能控制不住,倒是自己一时控制不了,把顾凉按倒的几率比较大。于是他决定回避这个话题。 容瑾爬起来,故意贴地很近,摆出一副暧昧又轻佻的风流像:“少年郎,不让睡,那亲一下总可以吧?” 他等着顾凉脸红,结巴,搬出大道理来教育他。结果顾凉突然仰起脸,贴上了他的嘴唇。容瑾愣了一下,撑着床的手一松,摔在顾凉怀里,还没等慌乱着爬起来,顾凉就一只手扣住了他的后颈,把他整个人压了下来。唇齿贴在一起,那种几乎要把他吞没侵蚀的热和急切,让容瑾整个人都觉得有点发软。 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人才分开。顾凉的嘴唇仍然贴在容瑾脸上,一下下亲他的嘴角,下巴。不过那种急切背后的压迫感和占有欲慢慢褪去,变得缓慢和温柔。 容瑾靠在他怀里,感受着落在脸上的温热,心想:当猫的时候亲过多少次,这才哪到哪儿,心慌什么。虽然这么想,但是容瑾还是忍不住向后缩了一下身体。 他觉得情况有点不太对。 他和顾凉一起生活两年,也算是很熟悉了。顾凉在他面前实在不算是一个强势的人,一直都温柔又包容。他从不会对容瑾发脾气,也从不会提出强硬的要求。所以容瑾基本上,甚至可以说是从来没有,在顾凉的身上感受到过压迫感。 呃,事实上,当他还是只猫鬼迷心窍单方面和顾凉谈恋爱的时候,一直觉得顾凉是他的贤惠小媳妇。虽然现在变回人了,他也难免会延续一些猫咪时候的印象…… 但是哪家的小媳妇会是这样的?像是要把他吃了似得。 “阿瑾不是说想说说话吗?”顾凉也向后挪了挪,主动拉开了和容瑾的距离,声音沙哑中带一点央求,“说说话吧。不亲了,好不好?” 听完这委曲求全的央求,容瑾觉得自己的猜测并没有错,这确实是个小媳妇的语气。但是刚刚那个被亲的几乎喘不上气,被死死地按在他身上几乎要揉碎的自己,难道是他的幻觉吗? 容瑾怀疑着人生:“哦,说什么?” 顾凉的声音带着笑和满足:“我也不知道,我现在好高兴。” 容瑾觉得自己的脸有点热,心里嘟囔:这就高兴地什么都不知道了。等我高考完,到时候还不得高兴地晕过去。 两人在黑暗里面对面躺着,看不到对方的脸,四肢也没有接触,却好像还能感觉到对方的温度,一点点渗进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气氛极好,容瑾终于忍不住开口:“阿凉,你有没有什么事想问我?” 他能感觉到顾凉沉默了一刻,才温柔道:“没有啊。” 容瑾喃喃道:“为什么我对你这个答案一点也不奇怪呢?” 他其实知道他们之间有一个心结,从他变成人来找顾凉,就一直在等着顾凉开口。顾凉相信了他就是小乖,也愿意和他谈恋爱,一切都顺利到出乎容瑾的想象。顾凉却始终没有问他一直在准备的这个问题。顾凉在感情上是个心思敏感的人,不可能会想不到。 “你不想问我吗?容家找来之后,我知道了自己是容瑾,为什么迟迟没有告诉你。” 顾凉摇摇头:“阿瑾,这不重要。”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问的。他不是很在乎答案是什么。反正容瑾现在在他身边。过去的事,如果你知道这里面可能有一些让你痛苦无力的原因,为什么非得刨根究底呢? 容瑾却坚持:“但是我想告诉你。” 既然知道是心结,就一定要说开,他现在又不是傻猫了。 顾凉声音平静:“好。” 不管是什么理由,既然阿瑾想说,他就听。 真说起这桩黑历史,容瑾还是觉得很羞耻:“这件事,有那么一点难以启齿。但是我一直没有告诉你,绝对不是因为我不信任你之类的原因。” 不是因为我怀疑你,不是因为我害怕你会伤害利用我。我从没有这么想过。 “主要是因为,”容瑾心想他在顾凉面前的丢人事还少吗,心一横,“我脑子当时有点不够用!” “阿凉应该也看得出来,我那时候的一些举止和想法,虽然比普通猫聪明些,但是还是和一个十五六的人差别很大。那时候我很多习惯都和猫咪差不多,因为我进去猫咪的身体以后,受到了影响。而且时间越久,我就越习惯猫咪的思维方式和生活习惯。” 顾凉心里一紧,把容瑾搂在了怀里。他想,明知道自己是一个人,却突然记忆全消地出现猫的身体里,逼不得已像猫一样生活,阿瑾当时是什么心情。后来性情变得越来越像猫,阿瑾害怕过吗? “我那时候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 说到这儿,容瑾猛地停顿了一下。 这停顿很长,长到顾凉安抚地亲了亲他的脸,容瑾才回过神,接着说。 “呃,后来我想和你在一起,虽然你答应了我,但是我发现你对和我谈恋爱兴趣不太大……” 废话。谁会热情如火地跟一只猫谈恋爱?事实上至今容承都觉得顾凉当时会答应,是不是因为他性取向比较异常,并且以此为理由坚决反对容瑾和顾凉继续谈恋爱。 说到这儿,容瑾一把捂住了自己的脸,崩溃:“我那时候觉得自己美貌天下无双,完全是靠一身光滑的皮毛才把到你。根本不敢告诉你我其实是个没有皮毛的丑八怪人类啊!” 顾凉:“……” 第135章 你在外面有猫了?30 卧室里, 两人面对面躺着。 容瑾简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或者干脆一点, 像做猫的时候一样把自己死死地埋在被子里。但是他现在已经是人了, 必须学会面对现实, 于是他只是往下缩了缩,遮住半张脸, 紧张兮兮:“但是我没打算一直骗你,只是觉得我们的关系还不稳定, 想着等再过一段时间,你更喜欢我一点, 就算……” 就算我没有了天下第一好看的皮毛和肉垫,你也不会离开我的时候,再告诉你。 虽然当时表现地无比自恋,信心爆棚,可容瑾其实能察觉到, 顾凉好像并不是特别想和他谈恋爱, 只是当时他生气了,所以顾凉就妥协了。顾凉一向宠他, 只要他一生气,顾凉就会尽量顺着他。这次也是一样。 他知道顾凉没这个意思,但他假装不知道, 期盼着顾凉能真的喜欢上他。而在当时脑子进了水的容瑾看来, 好看就是他最大的砝码。他不敢在顾凉喜欢上他之前告诉顾凉。因为猫可以和铲屎官永远在一起, 但两个人不行。如果他不再是顾凉的猫, 而顾凉也不想和他谈恋爱的话,他就会立刻失去顾凉。 但其实给自己找一百个理由,一千个借口,做错事就是做错事。所以容瑾停止了给自己解释。 “对不起,我知道我做的不对。恋人之间应该相互坦诚,我明知道自己是人,却因为觉得猫咪更好看就不告诉你,其实跟伪造条件骗婚也没什么区别。但是我,”容瑾顿了顿,轻声道:“我真的不是因为防着你,才不愿意告诉你的。” 容瑾在黑暗中看不清楚顾凉的表情,心下忐忑。 顾凉的反应却和容瑾想象的完全不一样,没有笑他,也没有生气或是冷淡,他想了想,认真道:“如果小乖那时候觉得猫咪更好看,那我没有皮毛,在小乖的眼里岂不是也是丑八怪?” 容瑾:“……啊?” 顾凉闷声笑起来,他把容瑾搂在怀里,下巴抵住容瑾的脑袋,语气听起来竟很高兴:“我那么丑,小乖还愿意和我谈恋爱?” 对这个出乎意料的发展,容瑾觉得有点恍惚,顺着顾凉的话回忆道:“没有很丑。虽然没有皮毛,但是你也好看啊。” 顾凉心情极好,搂着容瑾玩笑地问他过去的事:“那小乖以前经常跑出去玩,难道就没有遇到过觉得好看的猫咪吗?” 容瑾的心情还处于一片混乱,顺口道:“有啊。” 话刚说完,容瑾就感觉到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强烈的求生欲让他从混乱恍惚中挣扎了出来。 他立刻补充道:“但是我根本不看重外貌。虽然她们追我,但是我根本连一丁点都不心动!因为她们比我还娇气脾气大!连猫饭都不会做!” 根本不能跟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性情温柔,还宽容大量的顾凉比啊! 顾凉握住容瑾的手,和他十指相扣:“小乖明天想吃什么?” 容瑾立刻精神了:“糖醋鱼!” 顾凉犹豫了一下。糖醋这种属于比较重的口味。虽然说阿瑾现在不是猫,不用总担心调料会影响身体,但毕竟昏睡两年,肠胃肯定不太好。连吃两天的糖醋鱼,会不会…… 可惜他还没犹豫出个结果,在连续吃两天糖醋鱼的喜悦催动下,容瑾凑上来,“吧唧”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搂着他的脖子,像当初做猫一样把头枕在顾凉的胸前:“阿凉真好。” 咳。顾凉心想:连续吃两天也没什么,不要吃第三天就好了。 想要留住一只猫,哦,不,是一个人的心,就必须留住他的胃。为了能让感情更加稳定,厨艺就必须得不断推陈出新,再接再厉。最好做出比糖醋鱼更让容瑾喜欢的清淡菜色什么的…… 两人靠在一起,顾凉故作平静地提起容瑾刚刚说漏的嘴:“原来以前有猫咪追过我们小乖吗?” “不算是追。猫咪都有发情期嘛,到了春秋天难免会求偶。”容瑾一听就知道不对劲,他解释了一下,顺便给自己加点好话,“但是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些,因为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个!” 外面的妖艳贱货一眼都没看过! 这点顾凉是信的,应该是还有人的意识在,小乖一向不太喜欢和外面的猫玩。而且后来容瑾长成成年猫,开始发情期的时候,他白天在容家,晚上在顾凉身边,从没有乱跑过。他只是,觉得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顾凉长得是真的好,从小到大追求者无数,但可能是因为一直没有喜欢的人的缘故,他并不是特别在意这点。觉得长得好也没什么用。现在好不容易有了喜欢的人,还来不得施展一下颜值攻击,就被告知,他一开始在他心爱的人眼里是个丑八怪,大街上随便一个有毛的流浪猫,都比他好看一百倍。 呼,幸好他会做饭。 …… 亲也亲了,话也说开了,顾凉抱着他的心上人安安稳稳地睡着了。容瑾眼睛闭着,却很清醒。 容瑾在脑海中轻声问:【统哥,我记得我们这个任务是“糟糠”?那顾凉拒绝掉了和容家的婚约,算是抛弃我了。那我这个任务是不是完成了?】 本来很简单的一个答案,系统却迟疑不决:【这个,不好说。】 容瑾一愣:【任务完成没完成,你是系统,你心里没点数?】 【我心里还真没有。宿主,我知道你脑子好使,我也糊弄不过你。我们在前两个世界也交过一点底了。我们对彼此都没有恶意。】系统坦白道,【我只能告诉你,任务完成不完成不是我说了算了。但依照我对这件事的了解,你应该还没有完成。】 容瑾悄悄握紧了手:【为什么?顾凉不是拒绝了吗?难道这个任务不是一次性的拒绝就可以,必须得是一直分开老死不相往来?】 系统沉声道:【不是你们必须分开,而是因为顾如琢拒绝的时候,他还没发达。】 【这名字虽然是我自己起的,但是也不是瞎起的。糟糠,糟糠,当然得是自己发达了抛弃掉的原配才叫糟糠。现在这最多算是不为财势而折腰?】 容瑾闭了闭眼睛,他就靠在自己的爱人,也是自己的任务目标怀里,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温度,还有自己心里对他的爱:【我不太明白这个任务的意思。怎么算是发达?超过容家?还有,这个糟糠怎么界定,是只要我们分开一次就算完成了,还是说必须得撕破脸,让他甩掉我?】 【宿主,你先别多想,只要在顾凉需要的时候帮他一把就好。】 【统哥,我怎么觉得,你这个态度不太对呢?】容瑾听得出系统率先的示好,也决定对系统坦诚一点,【不管是哪里的员工,但凡想着完成任务的,都得做好计划步骤,越早越好。你为什么从来没催过我主动去做什么,除了刚开始要我成为顾凉的猫,之后就完全任由我自己随便过。我现在主动提出来,你倒好,劝我别多想。】 【要不是根本不想完成任务,那就是胸有成竹啊。】 系统心想,我特么都这么减少自己的存在感,能不说话尽量闭嘴了,为什么你还是跳出来找我麻烦?我想安安静静地做一个系统就这么困难吗?这得亏是没有前两个世界的记忆,要不还不定得猜出来多少呢。 系统心很累:【宿主,你想说什么?】 【我倒觉得,糟糠这不像是个需要我努力完成的目标,在你眼里,倒像是一个命中注定的结果似得。】 第136章 你在外面有猫了?31 系统没说话, 容瑾声音平静:【统哥, 如果真的像你说的那样,我们对彼此都没有恶意。那你能告诉我, 你为什么这么放心这个任务吗?】 【到底是完不完成对你无所谓, 还是说你其实心里很肯定, 无论我怎么做, 任务最后一定会完成?】容瑾不等系统回答,轻笑,【我猜,应该是后者吧。】 系统也不想跟容瑾再耍心眼了,他承认道:【没错。我确实认为, 无论如何, 最后成为糟糠的任务会完成。】 容瑾猜道:【难道是小说剧情的惯性?】 【差不多吧。】 容瑾还是觉得不对:【但你也说过, 如果我离开,这具身体就会产生新的意识。这就说明, 你们并不缺扮演这个角色的意识。如果小说剧情不可违抗, 那不管谁来都一样,这个角色原著民完全可以胜任, 你为什么一定要我来做这个任务?如果根本就不会失败,也就无所谓任务了,不是吗?】 系统摇摇头:【宿主, 你觉得这一切都是不可抗力导致的?你觉得如果来的不是你, 随便什么人来, 变成流浪猫在他门口喵喵叫, 顾如琢最后都会爱上他吗?】 容瑾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突然问:【为什么你总叫他顾如琢?】 系统:【……】 容瑾的脑袋飞速转着,他立刻联想到了一个可能,连呼吸都变得急促:【你明知道他叫顾凉,之所以总是叫错他的名字,是因为他用顾如琢这个名字,比顾凉更加频繁!他不仅仅是这个世界的主角对吗?】 系统很冷漠:我为什么不能选择闭嘴? 系统平静了一下自己过热的脑袋:【宿主,我不会害你。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你想回去,也想和顾如琢长相厮守。我可以告诉你,这两点并不矛盾,只要你能完成任务。】 容瑾心里的弦崩地很紧:【你可别告诉我,你说的任务就是你之前玩笑似得告诉我的那个,所谓的“糟糠”系统。事实上我很怀疑,所谓的剧情和小说到底存不存在。】 系统叹了一口气:【宿主,任务是一定有的,要不然我找你来做什么?但是未必是我跟你说的那个。】 容瑾声音很沉:【真正的任务到底是什么?】 【我不能告诉你。】系统坦白道,【你只需要按照你自己的心意和想法,把这里当做是真实的世界,去生活就可以了。任务完成不完成,自然有地方评判,我只是知道结果而已。】 容瑾挑挑眉:【什么都不告诉,随心所欲地按照自己心意去做,然后根据期间的表现来判断过不过关。这不像是任务,倒像是考验。】 系统崩溃:【别再往下猜了!你自己在心里想想可以,要是真把实情给说出个大概,成绩就作废了!】 【成绩作废会怎么样?】 【我之前和你说的事没有骗你。宿主,你完成五个世界的任务,我就送你回家。成绩作废,这个世界自然就不算数了。】 容瑾低声道:【那我前两个世界,都顺利完成任务了,我指的是你所谓的不能告诉我的任务,是吗?】 总算问了一个不触雷的,系统擦了擦不存在的汗:【是。】 虽然被警告了不要多问,但这不妨碍容瑾在不违反规定的边缘试探,打听打听消息:【统哥,你觉得我这个世界能完成吗?】 系统想了想,认真道:【不一定。其实任务应该是挺难的,但如果是你的话,大概可以吧。】 每次和容瑾“坦诚相见”,系统都觉得自己要短路三年,他应付完容瑾的追问,急忙忙地下线了。 容瑾躺在黑暗里。天已经很晚了,他却没有多少睡意,因为他在仔细回想系统之前说的话。 系统不可能吃饱了撑得没事干,随便想个假任务来糊弄他,那个不能说的真正的任务,一定和系统之前说的“糟糠”有一定的关系。 【你觉得如果来的人不是你,随便什么人来,变成流浪猫在他门口喵喵叫,顾如琢最后都会爱上他吗?】 所以,他之所以被系统看重,挑选来完成任务,是因为顾如琢,是因为系统知道,顾如琢会喜欢他。这个世界里,真正特殊的人,是顾凉,也就是系统所说的顾如琢。事到如今,容瑾并不相信顾凉真的只是这个世界所谓的“主角”,他合理地怀疑前两个世界里,他的人物对象也是顾如琢。那顾如琢的特殊之处又在哪?系统又为什么认定了顾如琢会喜欢他?在容瑾来到这些任务世界之前,他们有过什么瓜葛吗? 【你想回家,也想和顾如琢厮守,这两者并不冲突,只要你能完成任务。】 如果顾如琢是任务世界里的人,那和顾如琢在一起,跟回去现实世界,是一定冲突的。这本来就是无法两全的事,除非,顾如琢也能从这里,跟着容瑾回到现实世界中去。 可是,还有一点让容瑾耿耿于怀。如果顾凉真的就是前两个世界里容瑾的任务对象,那系统之前说的,注定会发生的“糟糠”事件,是在前两个世界里已经发生过了吗? 容瑾在黑暗中戳了戳顾凉的脸。 喂,你真的会在功成名就之后,就无情地把我抛弃在冬天萧瑟的大街上,让我忍饥挨饿吗? 顾凉很早就褪去了婴儿肥,脸的棱角向来分明又俊逸,但容瑾一手指头戳在他的腮帮子,黑暗里,那手感好像还肉嘟嘟的。 容瑾想象着一个肉嘟嘟的,鼓着腮帮子的顾凉,忍不住闷笑出声。 本来熟睡的人大概是在梦里听到了容瑾的憋笑声,他迷迷糊糊地把身边已经很近的人,往自己怀里搂了搂,含含糊糊哄道:“小乖听话,明天吃鱼。” 容瑾脑袋靠在顾凉肩膀上,听着顾凉的呓语,心慢慢安定下来。 一句没凭没据的“预言”,和睡在你身边的恋人,你信哪一个? 别说是系统含含糊糊的一句话,就算是他信任的大师祝清,就算是身边所有人,都说顾凉将来会辜负他,在顾凉没有真的做出对不起他的事之前,容瑾都会相信他。 他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己的判断,相信顾凉的为人,和顾凉对他的喜欢。 …… 自从和顾凉把话说明白后,容瑾爆发出了强烈的学习热情。他本来就聪明,之前吊儿郎当没有很上心,现在下了苦功夫,成绩自然扶摇直上。 开家长会的时候,容家人都震惊了。容瑾自然不好意思说是为了早日实现大和谐,只说是希望能配得上顾凉。 本来心里还有点酸和犹豫的容父容母,彻底镇压了容承的反对意见,同意容瑾周末不回家,住到顾凉那边去。当然,主要是自己儿子铁了心愿意往顾凉那里跑,他们不同意也没办法,还不如做个好人。现在毕竟还有成绩上升作为妥协理由嘛! 顾凉和来这边看容瑾的容家人一起吃了几顿饭。他们本来也不算陌生,几顿饭下来,两边都存心交好,关系自然突飞猛进。 顾凉和容瑾的生活变得甜蜜而稳定。周一到周五,大家各做各的事,每天晚上睡觉之前打个电话。周五傍晚放假,顾凉去接容瑾回家。两个人一起过周末。 其实并不是一直黏在一起,容瑾要写作业,顾凉也有自己的事要忙。顾凉所有的事都没瞒过容瑾,容承也跟容瑾说过,顾凉在商业上很有天赋,他十八岁之后,也拿到了母亲给他留下的一些人脉和底牌。他在想办法扩大自己的势力,以及,想办法拿回母亲留下的其他东西。 创业忙得不如狗,不过再忙,就算白天见不到,两人晚上躺在一张床上,总还能亲上几下,说些悄悄话。 夜晚,容瑾洗完了澡,用厚被子把自己裹成球,抬眼看从洗手间边擦头发边走进来的顾凉:“我下周就期末考试了。考完得准备回a市。” 顾凉的手一顿,点点头:“好。” 容瑾都好几周没回过容家了,放寒假还不回去,那也太不合理了。他们毕竟才谈恋爱,结婚了都还有人回去过年呢。虽然道理都知道,但想到可能要有一个月不能和容瑾一起住,顾凉还是觉得心里泛起不舍。 容瑾翻出手机:“你的事什么时候能处理完?老妈心急得很,都把房间给我们收拾好了。我订好票,也好早点告诉她。” 容瑾后面的话顾凉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他完全沉浸在前半句话的惊愕中,半响才反应过来:“我们一起回容家过年?” 容瑾头都没抬:“不然呢?” 他做猫的时候跟着顾凉两年,每次春节,都是他们一人一猫过。既然这样的话,就不存在两口子争论去谁家过年的问题了,那当然是去容家过年了。 顾凉垂眼看着毛巾的花纹,觉得心里都像是被水浸湿了,软软的,轻声道:“我去是不是不太合适?” 容瑾诧异地看了一眼顾凉,明白了他的意思。容瑾从被子里出来,一把捏住顾凉的下巴,故作深沉:“都跟了我两三年了,还不想跟我回家?难道是在外面有了别的猫?” 顾凉手忙脚乱地把穿着轻薄睡衣的容瑾塞回被子里:“怎么又穿这个跑出来?” 容瑾懒洋洋地顺势倒下,像个蚕宝宝:“穿厚睡衣的话,待会你就不愿意了。” 顾凉的耳朵红了。 容瑾蠕动着抬起头:“虽然在容家拜年的人多了点,挺麻烦,但是晚上都是自由活动的,没人打扰~” 说到这儿,容瑾暧昧地拖长调子,还冲顾凉挤了一下眼睛,可惜他现在被整个缠在被子里,这个表情一点也不妩媚性感,倒像个傻子。 顾凉觉得实在太可爱了,忍不住趴上去,压在容瑾身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阿瑾是不是再想想。” 谈恋爱是一回事,作为容家的一份子,去容家过年,甚至是招待来容家拜年做客的客人,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容瑾艰难地昂起头,亲了顾凉嘴角一下:“我想好了啊。就是你了。” 第137章 你在外面有猫了?32 两人考完试, 顾凉将自己的事安排好,跟着容瑾回了容家。 没有刁难也没有难堪,容家人待他好得很自然,就好像他天生也是容家的一份子一样。当然,除了看到他带着一只猫,表情有点不对劲的容承。 容承把傻弟弟叫到自己房间来, 简直操碎了心:“你怎么还让顾凉养着猫在家里?!” 你非得跟顾凉谈恋爱, 我也没办法。但你知道他有可能喜欢猫, 还让他养猫, 这不是给自己养了个情敌在家里吗?! 容瑾扶额:“哥, 你相信我,顾凉绝对不会对喵喵做什么奇怪的事情的。” “那只猫叫喵喵?”跑了一下题, 容承板起脸:“既然没有那个想法,为什么还非得养它?” “呃,不养怎么办?扔到大街上去?那可是你弟弟我以前住过的壳子!” 容承咳嗽了一声,正色道:“那就留在容家。家里给你养着, 你还不放心?” 容瑾的眉毛微微挑起来,冷漠地拒绝了:“祝大师说了, 喵喵一直在这具身体里,这么说的话, 它算是我和顾凉一起养大的, 就跟我俩的儿子似得。哥, 你喜欢猫自己找去, 别总惦记我儿子。” …… 容瑾从容承气压很低的房间里出来, 客厅里已经没人了。楼梯边亮着橘黄的小灯,珊瑚,橘子的形状可爱,色彩很温暖,在黑暗中恰好照亮台阶,一点也不刺眼。容瑾蹑手蹑脚地走上楼,推开卧室门。 顾凉不在里面。 容瑾循着声音走到和卧室相连的书房门边,看到顾凉坐在桌子边打电话,看上去像是遇到了些麻烦,神色凝重。容瑾也不打扰他,抱起闻声跑过来蹭他腿的猫咪,盘着腿坐到沙发上撸猫。 顾凉打完了电话,捏一捏眉心,回头,就看到被容家大哥叫走的恋人回来了。 容瑾抱着猫,盘腿坐在沙发上,一人一猫叽叽咕咕地说悄悄话,听到顾凉打电话的声音消失了,一人一猫同时抬头看他,亮晶晶的两双眼,专注地映出顾凉的影子。 顾凉捂了一下自己瞬间速度变快的心,感觉自己受到了一种不明的攻击:“回来了?” 容瑾点点头:“嗯。” 顾凉走了过来。他俯下身想亲一下容瑾的脸,却被容瑾怀里的猫咪一爪子拍在脸上,不许他靠近。一人一猫严肃对视。 走开。我的。 对视最终以顾凉无情地抱起猫咪的腋窝,把张牙舞爪挣扎着的猫咪给扔在了门口,让它回自己的窝里去。 猫咪生气地拍了一会儿门,见紧闭的门没有任何动静,只好一步三回头地含泪离开。 顾凉一整只都压在容瑾身上,不许容瑾去给猫咪开门,气鼓鼓的样子,一点也不像是平常温柔成熟的顾凉,倒像是个七八岁的小孩子:“明天也不许抱它。” 容瑾简直对突然降龄的顾凉哭笑不得:“干嘛跟猫置气?” 顾凉环着容瑾的腰,也觉得自己这样很幼稚,可听到容瑾为喵喵说话,声音里还是带了一点委屈:“明明就是我的。只是让它抱一下,怎么就成它的了?” 顾凉露出难得孩子气的一面,容瑾的心简直软成一汪水。他侧过头,亲了一下恋人的嘴角:“当然是你的。如果你不高兴的话,那我们这些天就把猫放在我哥那里养好了。” 容瑾一点负担都没有地出尔反尔:“反正我哥很喜欢猫。” 顾凉立刻应道:“好啊。咳,我是说,如果容大哥喜欢猫的话,给容大哥养几天也可以。” 容瑾的手指从顾凉眼底抚过,那里残存着一些疲惫和阴霾:“阿凉,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嗯。”顾凉点点头,但是他不喜欢跟容瑾说那些,只轻描淡写了一句,“一点小问题。只要做生意,谁都会遇到的。” “要不要帮忙?” 顾凉笑道:“阿瑾现在要好好读书,等阿瑾毕业了,要是愿意来帮我,我求之不得。” 容瑾干脆挑明了:“我现在是帮不了你什么,但是我哥可以。” 顾凉其实早就明白容瑾的意思,但他没有接这个话,只是亲了亲容瑾的眉心:“阿瑾,不用的。” 容瑾心疼他辛苦:“傻子,既然我们在一起,那你也是容家的人,不必有太多顾忌。” “我不是自作清高,也不是和你,和容家生疏隔阂。其实我知道,你待我真心,容家也是。叔叔阿姨,还有容大哥,都拿我当自己人看。事实上,容家已经给了我很大的助益了。” 容家请他来这边过年,容大哥之前还专门发了一份介绍详细的名单给他,显然是要以容家一份子的身份,带他去接触容家的人脉。先不说容家人脉的能量,至少顾家的人不会来找他麻烦了。 他不是那种不知好歹,占了便宜还要故作清高的人。 “我只是,不愿意遇到什么困难都找容大哥帮忙。如果那样的话……” 如果那样的话,我有什么资格喜欢你? 顾凉知道,现在谈恋爱都讲究门当户对,再不济,家里条件差点,关系幸福美满也算加分项,据说这样家庭走出来的人心态都比较健康。他是什么情况自己心里也清楚,哪条都不占。 如果不是容瑾恰好成了他的猫,后来又喜欢上他,可能他根本就没有机会认识容瑾,更别说喜欢容瑾,追求容瑾。他很幸运,容瑾喜欢他,容家人也接纳了他,并不介意他的一无所有,和复杂到几乎狗血的家庭背景。 可人家什么都不找你要,你也不能当做心安理得什么都不给呀。他想在容瑾上大学之前,做出来些成绩,拿回林家的一切,然后拾掇拾掇,最起码拿出点像样的,咳,像样的聘礼,或者嫁妆也可以,好让容家人放心容瑾和他在一起。 容瑾不知道顾凉的想法,虽然心疼顾凉的辛苦,但他尊重顾凉的选择,并不会自以为怎么做好,就强迫顾凉去按照他的想法做:“如果需要帮忙,尽管去找我哥。我哥瞧着严肃,其实心很软,对我很好。你找他帮忙,他肯定会答应的。” “好。”顾凉笑着点点头,转移话题,“阿瑾,天不早了,早点睡吧。” “不。”面对温香软玉的邀请,容瑾忍痛拒绝了,“我要再做一会儿题。” 容瑾把习题册翻出来,坐到桌边做题。顾凉陪他,在一边做自己的事。 容瑾被一道题难住了,怎么也算不出答案,抬头喊顾凉:“阿凉,帮我看道题。” 顾凉走过来看了一眼,一怔:“这是高二下半学期的内容了吧。” 容瑾点点头:“嗯。如果能做到的话,我也想早一年高考。” 顾凉不赞同:“阿瑾,你不用这么急。压力会很大。” 他之前提前一年高考,是为了在成年之前离开这座城市,纵然他从小就成绩好,那段时间也还是很辛苦。容瑾没有种种顾虑和压力,何必这么逼自己? 容瑾枕在自己的胳膊上,仰头看他,嘴里咬着笔头,含含糊糊道:“不急能行吗?你说这都怪谁?” 顾凉僵了一下,温度渐渐升上来:“阿瑾很着急吗?要是,但是,我,我,别的办法……” 看顾凉几乎要变成一个头顶冒烟的结巴,容瑾翻了个白眼,到底是谁比较着急:“我倒不太着急,就怕你着急。” 顾凉轻声道:“我不着急。” 是是是,你不着急。我非常相信这一点。 “快来给我看题!” …… 容瑾读书很刻苦,他的成绩越来越好,想跳一级也不是不行。顾凉的生意也走上了正轨,好像还挺厉害的。顾凉不想容瑾分心,平日里不太跟容瑾讲这些事,容瑾都是听容承说的。容承平日里是个冷淡寡言的人,又对顾凉有那么点不太满意的心结,能得容承好几次夸,可见顾凉确实做的不错。 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 周五中午,顾凉放了学,边想下午做什么菜,边往家走。 结果家门口站着人,熟悉的脸上神情恭敬:“少爷。老爷在车上等你。” 顾凉的脸色极冷:“我和他没什么可说的。” 这人就站在门口,一直劝他,顾凉几乎不耐烦地想转身就走,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怎么?不让爸爸进去坐坐?” 顾凉感觉一股寒意冻得他四肢几乎僵硬,他闭了闭眼睛:“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说吧。” 那男人皱眉:“怎么这么跟爸爸说话?你的教养呢?” 一如既往的语气和态度,就好像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是过去的严父和爱子似的!就好像那撕破脸的情妇私生子事件,以及后来不闻不问的五六年没发生过似的! 顾凉简直想笑,他觉得这一幕简直太可笑了:“说真的,你这种人的儿子,没教养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吗?好在我还有一位很好的母亲,能叫我有一点最基本的礼貌,强忍着恶心在这里听你装腔作势。” 他转身,看着这个男人,冷冷道:“有什么事就直说吧。要演父子情深的话您可能是找错片场了。” 第138章 你在外面有猫了?33 容瑾回家的时候, 顾凉正在做饭。容瑾书包都没放下, 直接进厨房, 从后面搂住顾凉的腰, 把头伸出去, 如愿地看到鱼之后满意地点点头, 亲了顾凉侧脸一口:“这是谁家的男朋友啊?长的帅会做饭,还会围裙y?” 顾凉笑着回头,眼里全是暖意:“小乖喜欢今天的围裙?” 容瑾大大方方地围着顾凉转了两圈, 煞有介事地评价道:“围裙一般,主要是喜欢穿围裙这个人。” 两人坐在饭桌边,顾凉边给容瑾挑刺,边平静道:“顾贤今天来过了。如果以后碰到的话,你不用理他。” 容瑾愣了一下, 才反应过来顾贤是谁。他下意识看了看顾凉的表情,见顾凉面色平静没什么波澜,犹豫了一下称呼才小心翼翼道:“额,他来做什么?” 顾凉把挑好刺的肉放进容瑾碗里, 眼底露一点讥讽的笑意:“来找我, 说某位大户人家的小姐成年了, 美貌又多金,家产许多亿, 现在急需选妃, 希望我能为了顾家的未来与前程拼一把, 毕竟我这张脸长得还挺符合以色侍人的标准?” “他来找你, 竟然有这样的好事?”容瑾故作不经意,“不过你才十九,还不到法定结婚年龄吧。” 顾凉没说话,歪着头看桌子对面的男朋友,眼里全是笑意和揶揄。 容瑾眯着眼睛看过去,在桌底下狠狠踩了顾凉一下。 顾凉咳嗽一声,不敢收回脚,正色飞速答道:“我跟他说让他的私生子去。哦,据说他今年九岁?那现在这位大小姐是赶不上了,可以等下一茬。” 容瑾似笑非笑:“这样好条件的都不动心?” 顾凉正襟危坐,也不敢再试图看容瑾吃醋了,毕竟容瑾吃了酸,他可能会死:“不敢动不敢动。” 顾凉殷勤地给容瑾夹菜倒水,没细提顾贤都说过什么,容瑾也没问。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顾凉也以为是过去了,毕竟他觉得他已经跟顾贤说的很明白了,直到他有一天被合作伙伴喊去见客户。他坐在会客室等了一会儿,门被推开了,走进来一个身材窈窕,穿着厚大衣的女孩。 顾凉站起来的动作迟疑了:“这位小姐,请问您是?” 女孩走到他对面,笑地玩世不恭:“你不知道?我还以为你听说过,见过照片呢。你老爸没有给你介绍和我的相亲局吗?” 顾凉面色淡下来:“介绍人没有跟您说吗?很抱歉我不需要相亲,因为我有男朋友了。” 女孩不在乎地笑笑:“等着和我排队相亲的人能排到十里地,要不是知道你有男朋友,我还不来找你呢。” 顾凉有礼貌地答道:“抱歉,我也没有假结婚的想法。” “我知道你有容家的小少爷做男朋友,自然觉得不必再去讨好别人。但是容家能给你的其实很有限吧。”女孩无视了自己根本不受欢迎这一点,笑容自然,“你和容家小少爷是真爱还是金钱关系我不知道,可你们毕竟领不了结婚证,什么时候崩了也说不定。再说,容瑾说的好听是小少爷,以后还不是要仰容承鼻息?我可是家中独女,如果和我结婚,甚至只是假装跟我谈两年恋爱的话,你能得到的东西,可比跟那位小少爷耗着多得多。” 顾凉站起身,礼貌地点点头,一句话也不想说,就打算向外走。 “你的那位小男朋友自身都难保,说不定什么时候命都没了。我要是你,一定会趁早给自己想退路。” 顾凉的脚步一顿:“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你以为你的小男朋友处境很好吗?”少女施施然坐下,“如果处境真的那么好,那他当初为什么会出车祸呢?给我倒杯茶,谢谢。” 顾凉没有动,他只是站在原地,眼神冰冷。 “唉,”看来是指望不上这人的绅士风度了,女孩自己起身倒了杯水,喝了一口,“我有个特别有意思的发现。容家那位如今说一不二的商业天才容承,是十五岁进的容家产业。而他弟弟容瑾也是在十五岁生日之前出的车祸,你说巧不巧?” 顾凉根本不相信:“那只是巧合。” 女孩嘴角勾起来,却没什么笑意:“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也见识过钱能叫人面目全非的模样,就别那么天真,还相信巧合了?”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容家那一对父母难道不会查?” “查?你怎么知道没查?手心手背都是肉,你说不按下去怎么办?难道送大儿子去坐牢?反正,容瑾出事之后没多久,容氏集团很多人被开了。里面还有一位元老,是容承的鼎力支持者。” “当然,我手里没有什么确切的证据,你要是真想知道真相,可以自己去查。”女孩放下手中的水杯,姿态轻蔑,“只是,你查出来又有什么用呢?你开着一间小公司,小打小闹勉强赚点糊口的钱。你凭什么查,凭什么保护你喜欢的人?” 说到这儿,女孩的语气和缓下来,眼神真诚:“我也不是说想挖谁的墙角,我也有很喜欢的人。多方打听才找到你。大家合作不好吗?你本身也有能力,只是平台不够好。你帮我应付家里那些人,我帮你在商场上发展。你要是娶了我,顾家的东西还有谁能跟你争?到时候,就算是容承,也不得不忌惮你。” “说出来您可能不信,但是我喜欢阿瑾,并不是抱着从容家得到什么的念头,也不怕容家是不是有这样的暗流汹涌。”顾凉听完后,平静道,“我很感谢您愿意告诉我这些,但是我恐怕并不能如您所愿。您还是另找他人吧。” 女孩一愣,气急:“明摆着对你有利的事,我真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犹豫抗拒的。又不是让你跟我上床!” 顾凉反问:“我也不明白,你既然有心爱的人,为什么一定要找个男人谈恋爱,甚至结婚。” 女孩耸耸肩:“家族的面子比天大。他们觉得我是变态,这不,才刚过十八,就广发英雄帖,想给我找个不介意我毛病的‘老实人’。要是我不能像个‘正常人’一样结婚,他们宁愿把钱全都扔进河里,也不肯给我半分。” 顾凉对这个回答没什么可说的,他相应回答道:“钱的方面我倒还好,有些收入。就算最后真的是要离开容家,我也能养他。” 知道没戏了,少女收起之前姿态的优雅,向沙发背上一靠,刻薄道:“你养他?靠你这点小打小闹吗?你知道容家少爷一个月生活费多少吗,你养得起吗你?” “容家少爷养不起,但是男朋友还可以。” “哦,人家本来锦衣玉食,现在跟了你,生活水平一落千丈,你都没心理负担吗?” “阿瑾不会介意的。” 比起容家,他确实是个不折不扣的穷光蛋,可他还有过更穷的时候,那时候,一碗素面分着吃,他们也过来了。 “如果阿瑾想要更好的生活,我会努力去赚。可能我拥有的很少,但爱是可以为他倾其所有,而不是以让他伤心为代价去获得更多。阿瑾也从来没有以为我好的名义,做一些让我为难伤心的事。” “林小姐,我很感谢你今天告诉我的这些事,所以我也想劝劝你。世事难两全。你最好还是想好,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想要钱那自然好说,多得是貌合神离,双剑合璧的联姻。但如果还是想要恋人的话,那从一开始,就不要选择这种方式,否则你终究会跟自己最初想要的背道而驰。” 假结婚,哪有那么多假结婚。今天一起办婚礼,明天一起赴家宴,说不得最后还得再怀个孩子。点点滴滴都是扎在恋人心头上的伤。拖到最后,不知是你初心先变,还是另一个被你藏在黑暗中的恋人热血先凉了。 女孩嗤笑了一声:“天真又好命的顾先生,不是所有的父母都像容家那对夫妇一样通情达理,放任自流的。就算我不要家里的钱,自己出去工作,难道我那对好像跟希特勒是亲戚一样的爹妈,会放过我吗?一个电话我就得去喝西北风。” 女孩嘴角的笑意有点苦:“而且,也不是所有人都像你的阿瑾一样,就算跟着穷光蛋也愿意的。” …… 容瑾下了晚自习,掏出手机,先是跟顾凉打了个招呼,然后点开堆积信息最多的那个。 他那天听顾凉说了顾贤来的事。顾凉是个天塌下来也能憋心里的人,向来报喜不报忧,容瑾没多问,心里又担心顾贤会使什么恶心人的手段,于是就拜托了现在正在搞叛逆立志做私家侦探的狐朋狗友,想知道顾贤有没有什么动作。 一连串的消息发过来,最后一条:【对了,你知道吗,林家那个小丫头,就是他那个渣爹打算介绍他去卖身的那姑娘,今天去他公司了,待了很久才出来。】 【这种事就不用告诉我了,我不会为此加钱的,兄弟。我只想知道顾贤最近干啥了没。】 容瑾把手机塞进口袋,翻出自己的小本本看。 系统不合时宜地冒出来打扰他:【宿主,你就不怕顾凉真的有什么不对?】 【我觉得应该不会吧。】容瑾挑挑眉,【虽然跟林家小姐结婚,确实比跟我谈恋爱有前途得多,但我想顾凉毕竟连我当初是个猫的时候都忍了,应该不至于现在变成人了反而要无情抛弃我?】 系统却坚持:【万一有什么苦衷呢?】 【没影的事干嘛这么坚持,难道你说的糟糠要应在这里?苦衷啊。】容瑾想了想,【除非是有人拿着枪顶着他的脑袋,说不答应就直接打死他。任何其他不威胁到小命的苦衷,我大概都会给他十五六个巴掌,让他醒醒脑子。】 第139章 你在外面有猫了?34 容瑾还真的认真考虑了十分钟, 如果顾凉跑过来跟他说我们分手吧, 我瞧上了林家的亿万家财, 他该怎么反应。不过好在这种脑残事件并没有发生, 容瑾也得以在顾凉面前隐藏了他从猫咪身上带下来的, 一言不合就猫爪子痒的坏习惯。 林小姐为什么去了他那里, 又为什么在他那儿待了快一个小时,顾凉没有说,容瑾也没有问。 毕竟他找人查顾贤, 也不是多光明正大的事。再加上高三一个月只过一次周末,好不容易放假了他连补觉都来不及,顾凉要是真有出轨的心,根本不是靠什么逼问调查能拦得住的。换一句说,就算他真的能拦住, 如果时时刻刻担心自己的恋人有别的心思的话,那也没必要再谈下去了。 但最重要的是,容瑾相信顾凉,因为顾凉从没有让容瑾觉得有半点不安全的地方。 一个月只能见一次。容瑾放假的那个周末, 除了和容瑾一起出门, 顾凉哪儿都不去。哪怕容瑾在补觉, 在做题,没时间理他, 他在厨房里给容瑾做吃的也开心, 从一日三餐, 到饭后甜点, 再到能带去学校分开同学吃的各式零食,硬生生靠着一个月改善一次的伙食,把容瑾喂高了三厘米。四目相对,看着容瑾的眼睛里,笑意和温柔简直像是蛋糕上的马卡龙,甜的要溢出来。手机随便扔在家里的任何一个角落,电脑没有密码。两人相拥着入睡,容瑾能感觉到顾凉对他的渴望。送他去学校的时候,眼里藏的全是舍不得,但是又不能说,只是脚步变得拖沓一点。 如果真的很爱一个人的话,藏都藏不住,又怎么会让恋人怀疑和不安呢? 顾贤也没再来过。平平静静,高考就到了。 在容瑾的强烈要求下,容爹容妈和容大哥没有专门过来,毕竟顾凉一个就够他受了。顾凉简直得了考前综合征。比自己高考的时候还紧张一万倍,尽管他努力装作平静不影响容瑾的心情,容瑾还是发现了他日渐严重的三餐营养搭配选择恐惧症。 高考前一晚,容瑾洗完澡出来,看到顾凉第无数次去检查身份证准考证还有文具,简直笑死:“喂,要不要这么害怕啊。” 容瑾轻轻踢了一下顾凉的小腿:“干嘛,我考砸了,你就打算抛弃我,另养一只皮毛油光水滑,性情温顺可爱的名种猫吗?” 顾凉没有笑,他眼睫微颤,轻声道:“不是。我希望阿瑾能和我去一样的学校,这样我们就不用异地了。” 自己当初考的时候也不觉得难,怎么到阿瑾这儿,简直觉得这个难度有点反人类了。 容瑾笑起来:“当然要去你学校,瞧不起谁呢。” 这会儿还早,顾凉问:“阿瑾要再看看书吗?” 容瑾知道,心理上的感受不是说变就能变,说改就能改的,就比如说他心大,不会因为顾凉几句话就紧张地不行;相应的,顾凉紧张,他也不能一句话就让他彻底放松下来。于是容瑾也没再废话,只是用脚勾着顾凉的小腿,让他过来。等顾凉听话地走近,他猛地拉了一把顾凉的腰,迫使顾凉坐在他腿上,亲了一口顾凉的下巴:“功夫都在考场外,这时候还看什么书。倒不如跟小美人儿说说话。” “小美人儿”顾凉浑身僵硬,犹如一块木头板子。 虽然容瑾醒了快两年,早已不是之前那副瘦弱的模样,但是顾凉还是觉得容瑾像是轻脆易碎的瓷器,或者是需要仔细爱护的珍奇小动物,抱他的时候都不敢太用力,更别说是坐在他腿上了,可是看容瑾兴致高昂,他也只好尽力踩着地,希望能减轻一点容瑾的负担。 虽然“小娇妻”比自己还高一截,容瑾还是志得意满地环着他的腰:“记不记得你之前跟我说的话了?” 顾凉手都不知道放哪里,脑子发热:“什么话?” 容瑾一点点掰开顾凉紧握的手,暧昧地摩挲了一下他的手心,懒洋洋道:“你自己答应我的事,别想反悔啊。与其担心我考不好,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顾凉撇过头,不让容瑾看到自己现在的表情,声音隐忍:“我没想反悔。” 不等容瑾说什么,顾凉急忙转了话题:“阿瑾,你以后想学什么?” 容瑾没有犹豫:“学跟植物或者动物有关的专业吧,我小时候的梦想是开个大型野生动物植物园。额,其实开个宠物店或者花店也可以。” “不学商科吗?” “我爸和我哥倒是想让我学,但是我不感兴趣。反正家里有我哥在,也轮不到我干活吧。” 想到自家大哥的作息和繁忙程度,容瑾不禁打了个寒颤。他本来就不太勤快,附身做过猫以后,更是变本加厉。要不是不想做大龄蹲班儿童,不想跟顾凉差的太远,也不会这么拼命地学习。 想着自己明后两天考完终于要解放了,容瑾不知不觉地松开了环着顾凉的手。顾凉松一口气站起来,坐到一旁,拉着容瑾躺在自己腿上,给容瑾轻轻地按摩头皮。容瑾也没什么意见,懒懒地趴在顾凉膝头。虽然偶尔会心血来潮抱一下顾凉,但他还是更习惯像过去做小乖的时候一样,赖在顾凉身上。 顾凉一边按,一边轻声问:“容大哥,他对你好吗?” “好啊。要是不要总唠叨我,板着脸吓我就更好了。”容瑾嘟囔道,“对了,我哥昨天给我打电话,催我考完试就回家住几天。我估计他根本不是想我,是想咱家的猫还差不多。” 顾凉点点头,没再多说。 两天考试,没有忘带准考证身份证,没有忘涂答题卡,也没有脑海中一片空白失常发挥。就跟平常学校模拟考差不多,容瑾交了卷,收拾好文具袋向外走。 和他同考场的正好有班里的同学,招呼他:“阿瑾,班里几个人说考完去庆祝,你去不去?” “不去。”容瑾正色严肃道,“我有正经事要干。” 走出考场,容瑾一眼就看到了顾凉。高高的青年,模样俊逸,身形挺拔,不知道是不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容瑾简直觉得,别说是这点人群,就算是在人山人海里,他也能一眼就找到他喜欢的人。 顾凉眼神温柔地看着莫名很开心的容瑾:“阿瑾很高兴,是考的不错吗?” 容瑾眨眨眼:“考的还好,主要是觉得我男朋友太好看。” …… 手牵手回家,路上还拐弯去吃了容瑾一直想吃,但是顾凉这几天不敢让他吃的那家冰激凌。快到家门口,顾凉的脚步微顿:“阿瑾想不想去看电影?” 容瑾舔着冰激凌,漫不经心道:“考完累死了,回家看吧。” 回到家,顾凉饭后洗碗,把洗衣机里的衣服晾出来,客厅的地也拖得闪闪发光,又洗完澡,眼看时针都指到九点了,他终于深吸一口气,推开卧室门。 屋子里,他看到容瑾坐在床上,身上穿着一件宽宽大大的t恤,闻声抬头看他,眼里带着揶揄:“我还以为你的心理准备要做到明天早上?” 顾凉看了一眼容瑾露出来的白白的胳膊腿。明明,不算是什么裸露的着装,明明都一起住了两年,比亲吻更亲密的事也不是没有尝试过,但今天他却觉得容瑾露出的那一抹白,让他格外头晕目眩。他捂了捂鼻子,觉得自己需要再出去冷静一下。 容瑾拍拍身边的位置:“过来坐。” 顾凉走过去,尽量让表情不要那么丢脸,看了一眼容瑾摆在身前的电脑:“阿瑾在做什么?” 容瑾盯着屏幕,随意道:“看电影啊。” 顾凉整个人都愣了三秒钟,然后才反应过来,结结巴巴:“看,看电影?哦。看电影啊。” 顾凉垂头丧气地在容瑾身边坐下,委屈巴巴地给容瑾靠,一点也没有兴致地陪容瑾看电影。看了几分钟,眼看着剧情越来越奇怪,顾凉迟疑道:“阿瑾,我怎么觉得这个电影有点不太对劲……” 靠在他肩头的男孩懒洋洋道:“不是你想看电影的吗?” 眼看着主人公之一已经把另一位主人公给按在床上了,顾凉有点坐不住了:“我们能不能换一个?” 容瑾侧过头,他和顾凉的眼睛相距极近,能清楚地看到顾凉眼底的红血丝,感受到顾凉越来越烫的鼻息。容瑾勾勾嘴角:“你真的想换成别的?” 顾凉的手紧紧搂住容瑾的腰,让容瑾贴近自己:“我们不用看这个。” 容瑾从他怀里挣脱,坐好,一脸正色:“不看你知道怎么回事?这是科普类的,过激场景会打码。你听,还有教学语音!这种事据说准备不好会血流成河的,正经点。” 自从回到家之后,一直在心里藏着的火气全都涌上来,顾凉真的受不了了,一把将电脑屏幕合上,声音沙哑地可怕:“我都学过了,找了好多资料。东西也都买齐了。” 容瑾对顾凉的学习能力是非常信任的,闻言点点头:“那你教我吧。” 容瑾也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注意事项这些更详细的他就不太了解了。毕竟以前没觉得自己喜欢男人,后来变成猫更没机会接触这些,等到变回人,也确定了和顾凉的恋爱关系,又忙着读书考试。 顾凉按住容瑾,去亲他的嘴唇,然后顺着一路去亲他的脖颈,空隙里哑声问:“我教,那阿瑾喜欢上面还是下面?” 容瑾知道上下是什么意思,对这个无所谓,因为他并不觉得上下跟男性尊严有半毛钱关系:“哪个累一些?” 顾凉回想了一下自己看过的片子,一般都是上面的那个人要动,而且还要经常抱起来对方。 “应该是上面那个比较辛苦。下面那个不用动。” 容瑾对不用动这个条件很满意:“好。” 第140章 你在外面有猫了?35 有点疼, 但是不敢说。毕竟容瑾也能看出来, 顾凉已经够温柔,甚至算是磨磨唧唧了。顾凉学习能力再强,毕竟没实践过,明明憋得眼都红了,还是小心翼翼地, 紧张地汗滴答滴答地往下流。 容瑾真怕自己一句疼,顾凉直接停手了, 到时候前半截罪都白受了。 容瑾心想, 你都选了那个不累的了,那稍微受点疼也是应该的。应该进入正题就不疼了,如果从头疼到尾,怎么还会有人愿意做这事? 顾凉只觉得再忍下去, 他就要炸了, 声音哑地快听不清:“阿瑾, 行不行?” 容瑾看不了顾凉可怜巴巴的表情, 他搂了一把顾凉的脖子, 亲了一口心上人的脸, 忽略身后诡异的不适感, 暧昧地低声道:“行啊。你想怎么着都行。” 心上人的顺从, 比所有的东西都燃情, 简直像是在他本来就不太受控制的火上洒了一桶油, 一下子就把理智给燃没了。 …… 第二天, 容瑾睁开眼的时候, 觉得自己的胳膊腿已经完全不属于自己的,身后更是火辣辣地疼。 顾凉就坐在他身边,见他醒了,立刻上前嘘寒问暖,殷勤地用热毛巾给容瑾擦脸,不热不凉的水就搁在手边床头柜上,锅里煮好了粥,只等容瑾一声令下,就端过来喂他。 容瑾一动也不想动,他躺在床上灵魂出窍了很久,才下定决心颤颤巍巍地爬起来,去洗手间洗漱。 顾凉想抱他去,被容瑾严词拒绝了。他觉得他现在对顾凉抱他这个行为产生了严重的心理阴影,短时间内不想再被抱起来了,不论任何方式任何目的。 顾凉跟在他身后,搀着他,低眉顺眼地像个小媳妇,但是容瑾绝不会再对他产生这种错误的印象了。这哪是个小媳妇,简直是个狼。 漱口刷牙洗脸,容瑾重新颤巍巍坐回床上,喝了水润润喉,终于有心情秋后算账了:“昨天明明一次就好,谁许你接着闹的?” 顾凉老老实实回答:“可是第一次的话,太短了啊。” 顾凉的这个表情太无辜,容瑾决定从第二个问题入手:“行吧两次就两次,你为什么那么折腾?” 大家都是新手,为什么就不能简简单单地,选个最轻松最容易的姿势,短暂又愉快地度过这个美好的夜晚呢?就你特别优秀是吗?!面对顾凉完全不合理的想法!容瑾倒是有心反对,但那时候他嗓子都哑了,手脚软得抬都抬不起来,只能趴在顾凉身上,根本没机会阻止他。还是最后丢脸地哭出来,顾凉才意识到他受不了了。 顾凉一愣,有点委屈:“片子上都是这样的。” “不,”容瑾生无可恋地靠在枕头上,“你找错了,我绝对不相信所有的片子都是这样的。” 如果都是这样,那普通人还活不活了?平常看着瘦瘦高高的,那点肌肉看着也不多啊,但是谁能想到,到了床上就变成牲口了? 容瑾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很生气,觉得是时候在手机上下单买一张新床了,最好今天就到货的那种。 顾凉坐在他身边,觉得自己既委屈又心酸:“可是,不是阿瑾说的,我想怎么样都行吗?” 容瑾的表情非常冷漠:“哦。为什么男人在床上说的话你都信?” 顾凉:“……” 顾凉去厨房端了粥过来,低声细语:“昨天都是我的错,我喂阿瑾喝粥,好不好?” 容瑾本来想很有骨气地拒绝,但是昨天折腾到很晚,今天醒的也晚,肚子确实饿了。还没等他有骨气地拒绝,就听到自己的肚子响了一声。 顾凉很有眼力见地没有笑,赶紧把粥勺递到容瑾嘴边。容瑾心想,顾凉都这么讨好他了,不好下他面子,于是很矜持地喝了一口。 嗯。 鱼片粥。 好喝。 顺便想起了顾凉给他做的煮鱼丸烧鱼头清蒸鱼红烧鱼糖醋鱼…… 顾凉看着容瑾有点飘的眼神,那是一种顾凉非常熟悉的表情,于是顾凉立刻严肃道:“我们今天吃鱼好不好?” 容瑾眼睛一亮:“好啊!” 顾凉松了一口气,想着待会趁容瑾不注意,悄悄地把订单取消掉。这个机会很快就来了,因为顾凉不想去菜市场,选择了网上购物送货上门。容瑾艰难地挪动着步伐,坚持要去厨房亲自检查一下送来的几条鱼新鲜不新鲜。 顾凉打开容瑾的手机购物页面。果然看到有一张床。 取消订单。对。确定。取消完之后,为了确保自己真的取消了,顾凉还打开了已取消的购物清单,检查一遍。随手一翻,结果视线被下面的某份订单所吸引。 嗯?这是什么? 猫耳朵,猫尾巴吗…… 容瑾在厨房艰难地欣赏那几条鱼的肥美动人,看了一眼进来的顾凉,随口道:“你的脸干嘛那么红?” 顾凉摆摆手:“没,没什么。” 吃完饭,容瑾坐在椅子上揉肚子,突然听到有人敲门。这时候顾凉在厨房洗碗,容瑾就慢腾腾地去开门。 门外面站着一个快递小哥。 容瑾立刻就想起了自己上午下的订单,他不由得有点后悔。论理性消费的重要性。当时一冲动就买了,先不说到底要不要分床睡,顾凉租的一室一厅,这床摆在哪儿?可买都买了,人家都送过来了,后悔也迟了,只好先安置进来。 容瑾约莫了一下那床的重量:“稍等一下,我去叫人来一起抬。” 快递小哥很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直接把包裹递给他:“这么小的东西还用两个人搬?” 容瑾顺手接住,快递小哥就走了,留下容瑾原地发呆。 这包裹怎么这么小? 容瑾想了想,觉得可能是别的朋友或者家里给他邮的。接过拆开一看,容瑾满脸都是“……”,他现在当然不觉得这个东西是朋友和家里给他邮的了。 谁会好端端地给他邮这个?!而且这个看着怎么这么眼熟呢?! 容瑾回到屋子里,翻出他的手机,果然看到了刚下的订单,顺便在已取消订单里看到了自己想象中的床。 顾凉洗了碗,走进卧室,容瑾坐在床上,正一脸严肃地等待他:“我觉得你说的是对的。” 顾凉走到他身边,想伸手把容瑾揽在怀里:“什么?” 容瑾躲开了他的怀抱,正色道:“学习很重要。而且我觉得我现在心理年龄还是小了点。我决定,还是等到大学毕业以后,再考虑一些成人之间的事情吧。” …… 大学生活比高中要轻松一点,虽然还是很忙,但至少约会的时间是有了,也终于可以过上每天一起入睡,一起醒过来的日子。 上了大学,两人同进同出,学校里好多人都知道,那个拒人无数的高冷校草,被一个低两届的学弟给拿下了。不过学弟长得也是真好看啊…… 等到容瑾毕业,容家就想着是不是该办个仪式。 容瑾觉得都是老夫老夫了,再说顾凉都改口好几年了,还办婚礼做什么。无奈他的意见根本不重要。除了他以外的所有人都很想办。 婚礼的客人很少,就是容家人,还有容瑾顾凉几个重要的朋友。可能最多也就坐三桌。但是准备地很郑重,在一处海岛上,红毯,鲜花,气球。身价分分钟几百万的容大哥做司仪,被套了一身猫咪西装的喵喵做花童。还有一个很大的花门,据说是顾凉自己扎的,难怪有点丑。 婚礼开始之前,容母给自己的心肝儿子整理领结,她最近陷入了一种多愁善感的情绪,当然也可能跟看了几集家庭伦理剧有关系。整理着领结,眼圈就红了:“我一想到,我从小宠得半点活都没做过的宝贝,现在也要成家,要开始接触锅碗瓢盆了,就觉得心里怪难受的。” “妈,”顾凉小声道,“家里一直都是我做饭洗碗。我以后也不会让阿瑾做活的。” “啊?这样啊。”容母脸色一肃,看向容瑾,“阿瑾,你也太娇气了,阿凉忙的时候,你也给阿凉做几次饭呀。” 容瑾:“……妈,就算顾凉和你儿子好了,也别想着毒死他好吧,不至于不至于。” 说着,容瑾弯下腰,抱了一下自己的母亲,安慰道:“和之前也没区别呀,我和顾凉不是经常回家住吗?” 音乐响起,两个男孩子也无所谓谁走向谁,两人相携走红毯。 容承就算是做婚礼司仪,也不会太活泼,简单介绍了两人相爱的经过,就到了互换戒指的时间。 顾凉掏出戒指,他看着容瑾的眼睛里简直落满星辰,声音紧张地发抖:“容先生,我有这个荣幸,和你共度余生吗?” “不然和谁?” 我将与你共度余生,陪伴你也保护你,无论顺境或是逆境,无论富有或者贫穷。 …… 婚礼结束,其他人离场,留下一对夫夫度过接下来的时光。容瑾原本觉得没有必要办婚礼,只以为是个形式,谁知真的站在红毯上,和顾凉交换戒指,却仍然感觉到非同一般的震撼。 婚礼终究是不一样的。 他们已经在一起很多年了,从猫咪开始,到现在已经八年了。 他依然好喜欢身边这个人。容瑾从身后搂住顾凉的腰:“阿凉,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顾凉轻声问:“什么都可以吗?” 容瑾没正经地对他耳朵哈气:“当然了心肝儿。要星星月亮也摘给你。” 顾凉的耳朵悄悄红了:“我不要星星月亮。我,我今晚能不能看看猫耳朵?” 容瑾松开了他的腰,正色:“好了快收拾东西吧,明天不是要蜜月旅行吗,今晚早点睡觉吧。” 顾凉:“……” 第141章 你在外面有猫了?36 顾凉听话地去收拾行李。可是本来也收拾地差不多了, 把行李打包好,天色才将将黑下来。顾凉回到房间, 就看到窗帘拉上了,灯关了, 屋子, 只能透过门口的光,看到床上有一大团隆起的被子。 顾凉走进去, 轻声喊他:“阿瑾。” 容瑾哼哼唧唧几声,假装自己睡着了。 顾凉走近,哄他:“阿瑾想不想吃鱼?” 那团被子动了几下, 最后还是回归了一片寂静。鱼虽然好吃,但是他现在吃饱了, 这一招并不总是那么管用。比起吃鱼然后被吃,他更希望度过一个平静的夜晚。猫耳朵什么的,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顾凉叹了一口气, 坐到他身边:“唉。当初明明是阿瑾自己想买的, 现在又这样。这是什么道理?” 容瑾在心里答道:此一时彼一时的道理啊。 当初我以为你是个性冷淡,哪知道你后来会变成了牲口呢?他觉得,顾凉现在对这种事的热情他已经有点吃不消了, 再给顾凉来点情趣, 他还活不活了。 顾凉推推他:“之前还说我想要星星月亮都可以, 现在就这点要求, 阿瑾都推三阻四的。” 容瑾往下缩了缩:我在睡觉, 什么都不知道, 那话也不是我说的。 顾凉的声音慢慢低落下来:“对不起,我知道阿瑾不喜欢办麻烦,肯答应也是为了迁就我。能有婚礼,我已经很满足了,不该再提要求的。” 容瑾一把掀开了被子:“戴戴戴,行了吧。” 怎么说也是洞房花烛夜,面对爱人的一点小要求,身为一个男人,怎么能出尔反尔呢。谁让自己刚刚一时色迷心窍,放下豪言壮语呢!大不了明天歇一天,后天再启程! 顾凉凑过去亲了一下容瑾的鼻尖:“阿瑾不用勉强的。” 容瑾露出一个咬牙切齿的微笑:“一点也不勉强,毕竟是我自己买的嘛。” …… 蜜月没去太多地方,毕竟创业狗很忙。大家尽量不打扰他们,但是还是会有比较重要的电话打进来。有时候走在路边,顾凉接电话,容瑾就拉着打电话的人找个街边的板凳坐下。 顾凉接完电话,还没来得及说话,容瑾指着路边的一个挺长的队:“我想吃那个。” 顾凉立刻道:“我去排!” 买回来,顾凉让他挑,满脸的不安和内疚:“对不起,总是这样,让你等我。” 容瑾把两个冰激凌的尖尖都咬掉,边吃边含糊道:“多赚钱,给我买吃的,就原谅你。” 蜜月结束,顾凉回来接着做他的创业狗,容瑾没能成功地开店,因为他要接着跟学校的一位老师读研,可能以后会读博,然后走上保护珍稀动植物的道路? 生活平静也甜蜜,除了床上那点事以外,从来没有闹过什么矛盾。系统所说的糟糠事件也始终没有发生。 结婚三周年纪念日。 顾凉照例早起,在厨房做饭。容瑾匆匆忙忙地边套衬衣和牛仔裤,边往洗手间跑:“你怎么又不叫我?” 顾凉把煎好的鸡蛋盛出来:“现在也不晚呀。” 容瑾叼着牙刷,含含糊糊:“今天老师让早点去学校开会。来不及吃早饭了。” 顾凉手上的动作一停:“你没跟我说啊。” 容瑾拿了几本书跑出来,边抓头发边瞪他:“昨晚忘了说赖谁?” 顾凉站在厨房门口,把已经用保鲜膜封好的三明治递给他,温声道:“里面放了鱼排。” 容瑾顿时收起气鼓鼓的脸,接过三明治,亲了顾凉一口:“心肝儿,爱你一辈子。” 结婚七周年纪念日。 八点,小区的路灯每一个都站得直直的,照的路上很亮。 容瑾几乎是一路跑着回来,站到门前平静了一下呼吸,小心翼翼地掏出钥匙,结果还没等他插进钥匙孔,门突然就开了。顾凉站在门后,面容平静:“回来了。” 容瑾紧张地咽了一下唾沫,在门口的地摊上蹭了一下鞋底,才灰溜溜地进去了。 花瓶里插着鲜花,桌上摆满了盘子,本来挺温馨的场景,因为自己的晚归,全变成了他不守承诺的罪证。 顾凉没生气,端起桌上凉透的菜:“都凉了,我重新给你做。” 容瑾连忙道:“直接热一热就好。” 顾凉没吭声。 容瑾跟在顾凉身后,想了许多道歉解释的话,比如说我错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或者我也不知道今天组里要开会开到那么晚什么的。 最后,容瑾拍了一下顾凉的肩膀,等他回过头,严肃道:“这样吧,我今天戴猫耳朵给你看,你不许生气了!” 顾凉沉默了一下:“还有猫尾巴。” “成交!” 结婚十五周年纪念日。 容瑾不在家。他要带学生去参加在国外举行的学术会议,正好就错开了今年的结婚纪念日。 早上刚醒,他接到了顾凉的语音电话。顾凉向来很在意这些节日,再忙也有挤时间出来陪他的。容瑾这次自己有事不能和他一起过,多少有点心虚,不等顾凉开口:“亲爱的早上好,我今天特别特别想你,要不我回去戴猫耳朵给你看?” 顾凉的声音很沉静:“你今天就可以戴。” “呃,但是我这边没有啊。而且我带着学生,去买这个东西不太好吧。” “没事我带来了。” 结婚四十周年纪念日。 顾凉和容瑾这时候都已经退休了。两个不算太老的老头子,一下子有了大把的空闲时间。顾凉沉浸在可以尽情做家务的快乐中,容瑾也很快乐,他在自己的院子里种了点花花草草,然后像自己做猫咪的时候差不多,总是懒洋洋地坐在摇椅上晒太阳。 清晨,顾凉从花园里剪了大捧的玫瑰花,插在客厅的花瓶里。 容瑾起床,看见了,第一反应:“谁许你动我花的?” 看到桌上的礼物,容瑾扶额笑道:“天啊,都过了四十次了,你都过不烦吗?” 顾凉很委屈:“你觉得烦吗?” 容瑾连忙否认:“不烦不烦。” 其实他也早就给顾凉准备了礼物。毕竟顾凉现在越发像小孩子了,前年他忘记准备礼物,哄了好久。 顾凉就高兴起来:“快来看礼物。” 容瑾走到桌边,打开那个扎着绸带花的木盒,愣了一下:“这是簪子?” 以前不掉头发的时候,都用不着这个啊。现在头发都花白了,怎么送这个给他。 顾凉一脸求表扬:“我自己做的。” 容瑾不想吐槽,这簪子要是店家做的肯定不好意思摆出来卖。他想了个不触雷的话题:“怎么突然想起来送这个给我?” “不知道啊,总觉得应该送你一个。” 他已经忘记自己年少时,曾经做过的那些旖旎的梦了。忘记了他曾经见过的那些长发的剪影,但是有一天,他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他该送一支簪子给阿瑾。于是他就做了。 容瑾拿起那支簪子,突然就觉得强烈的情绪涌上来,一时怔住了。 顾凉见状,关心地问:“阿瑾,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突然觉得我好喜欢你啊。” …… 【这不科学啊。不不不,这不关科学的事,是不符合命理。他怎么没渣你呢?】 从任务世界里回来,容瑾照例在床上挺尸,一动也不动,脸埋在胳膊里。不过之前总是不敢吭声打扰的系统,百思不得其解地嘟囔来嘟囔去,烦的容瑾只用了三天就整理好了情绪。 【统哥,你为什么非得觉得他要渣了我?是,前两个世界确实有你说的“抛弃糟糠”的事,但是那不也都是误会和无奈吗?】 【但是这件事终归是要发生的呀!】 容瑾看着在空中激动地上蹦下调的光球,也不问为啥终归要发生了:【统哥,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你不觉得糟糠事件已经发生了吗?】 系统惊悚:【什么时候?】 难道顾如琢在结婚期间出轨了他没发现?! 容瑾找系统要了个靠枕,懒洋洋靠在上面:【如果按你说的,他要渣了糟糠,也没人规定他必须渣我吧?】 【可是他只跟你谈恋爱,不渣你渣谁?】 【渣喵喵啊。】 喵喵,这不是后来顾如琢给那只猫起的名字吗? 【你的糟糠是以灵魂为对象,还是以肉体为标准的?如果是以肉身为对象,那不就很好解释了吗?以前本来跟那只猫海誓山盟,相约白头。结果后来跟我好了。恰好我家里还算有钱,这不是标准的抛弃糟糠奔向富家子怀抱的狗血故事吗?】 【不仅如此,还对过去的糟糠非常绝情。】容瑾突然笑了,【在他发现喵喵明显更喜欢缠着我之后,就防猫如防贼,恨不得把猫永远留在我哥那里,不接回来。】 容瑾笑过之后突然陷入沉默,系统也不说话,只默默地等他平复心情。 容瑾深吸一口气,笑得平静:【我这次的任务完成了吗?】 【完成了。】 【所以其实不辜负才是最终的任务,是吗?】容瑾不等系统回答,【别紧张,反正我进去之后也会忘掉。我后来想了想统哥你最开始给我提出的两个任务。第一是被糟糠,第二是找到被糟糠的原因。如果糟糠是注定的话,那任务的重点就在第二条任务上。】 【你不能告诉我最终目的是什么,因为那是作弊。但是你知道,辜负一定,或者说大概率会发生,所以想出了这个任务,作为提示。如果我找到了被辜负的原因,发现他其实不是故意的,也许就能原谅他。】 【这个考验,不是给我的吧。】 系统还能说什么,他内心对顾如琢充满了同情,这以后要是想藏个私房钱可怎么办?根本不可能瞒地过去吧。哦对,他还记得第一个世界顾如琢想欺骗容瑾,是如何还没来得及表现,就被一眼看穿,然后被容瑾骗得团团转。 【是,你猜的都对。】 听着系统悲伤而无力的声音,容瑾觉得心情好了点,搓了搓脸:【走吧统哥,我们去下个世界。】 第142章 不知道叫啥的abo沙雕故事1 卧室很小, 门窗都被紧紧关着,窗帘也被拉上了。屋里昏暗又闷热,顾钰坐在屋里的床上却丝毫不觉。他紧紧握着拳,屏息,每一次走廊的脚步声响起, 都会让他的心跳加快。 脚步声再次响起, 走近, 这次却没再走远, 就停在了他门外。顾钰一下子全身都紧绷起来。 门被敲响了。 他坐着没有动。敲门声再次响起, 两下,轻柔而平缓, 就好像外面的人多有耐心似得。顾钰知道,外面的人有打开这扇门的钥匙, 他在里面装死也没用。而屋里面所有尖锐的,可能造成杀伤力的东西都被收的干干净净,连桌角都裹着撕也撕不开的柔软材料, 想真死也没什么办法。 于是他把门打开了。 外面站着一个女人, 是他所谓的生活老师, 和一个从没有见过的男子, 穿着军装, 整个人身形板直,带着一股凌厉又严肃的气势。看肩章, 是个少校? 也是, 能从堪称规矩森严的白塔学院调一个未成年omega的人, 权势滔天,支使个少校跑腿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吗? 军装男子看着他,面容严肃:“顾少爷没有别的行李了吗?” 顾钰手里拎着一个书包:“没了。” 他离开顾家来这里的时候,什么都没带,只带了两身换洗衣服,和母亲留给他的几件遗物。走的时候,自然也是带着这几件。 杜立安看了一眼跟在他身后,沉默不语的男孩。 这个男孩还很小,瞧着最多十三四岁。据说在几个月之前还是beta,也是一个挺大的家族的继承人,结果突然就产生了性别的二次发育,而且很不幸发育成了最稀缺的omega。他那个娶了后娘的爹也实在薄情,明明可以交钱留下这个儿子,却直接把他送去了白塔学院。 他看着顾钰苍白的脸,心里一软:“不用害怕。容将军一家人都很好,接你去,也是为了给小少爷做个玩伴。” 顾钰没说话,直到进入飞行器,在一个只有自己的小空间里,才不易察觉地吐了一口气。 是容家的话,那还好。 容家是联邦里显赫的将门,隔三差五上新闻头条,所以顾钰也大概了解容家的情况。那是典型的还能再富三代的配置,在众多尽出不肖子孙的世家里,格外招人恨。 家里的大儿子,据说已经爬到了大校的位置,有望刷新联邦最年轻将军的记录;二儿子也不甘落后,虽然比他哥差点但是晋升速度也被人称之为活牲口;小女儿现在还没毕业,在第一军校打遍学校无敌手,以至于一年被请了六十五次家长,然后上了娱乐版头条。 唯有小儿子,是个beta,据说在胎中出了点意外,体弱多病,很少在人前露面。想来以容家那三位活蹦乱跳的alpha,就算按照法律流程走,以后也绝对不会缺omega,那他这个通过非法律程序弄出来的,自然是为从小体弱多病的beta小儿子准备的。 omega多好啊。所有人都想要。比满大街都是的beta值钱多了。看着这二次发育极大地提高了他的身价。 三个月过去了,他终于敢真正回想那一场,改变了他整个人生的变故。一夕之间,所有的计划,不管是明日要做的功课,还是长大后的人生规划,所有想去的地方,所有幻想过的未来,全都离他而去了。他的余生就是,未成年之前,被关在白塔学院里;成年之后,在法律或者是其他东西的运作下,配对结合,从此对那个标记他的alpha言听计从。 在他来到白塔之后,才知道原来还有比他所设想的更可怕的命运,那就是在成年之前,就被送去喜欢幼童的变态手里。 还好,是容家的话,应该不会落到那样的境地。 …… 飞船落下,顾钰跟在杜立安的身后。按了门铃之后,智能机器人打开了门,机械音熟悉地打招呼:“下午好,杜少校。” 杜立安紧绷的身形在这里放松了一些:“下午好。” “杜少校,一路顺利吗?”年迈的管家在客厅里倒好了茶,看到杜立安身后的顾钰,和蔼地笑道,“这位就是顾少爷吗?我已经整理好了顾少爷的房间,待会就带您去。” 杜立安显然和容家人很熟悉,他的语气突然变得柔和,充满笑意:“小少爷又在花园里?” 管家给顾钰端来了早就准备好的点心:“可不是。小少爷说这两天他种的月滢草就要开了,巴不得睡觉都守在旁边。” 顾钰沉默着听他们寒暄,句里行间提到的小少爷,都是珍惜又温柔的语气,好像是提到一个宝贝。杜立安还有别的事,说了几句话就离开了,管家带着顾钰去他的房间。 房间很好,比他在顾家的房间还好,大,朝阳,设备齐全,没多少装饰,简洁风格。这让顾钰松了一口气,虽然知道自己是来干嘛的,但是他不想每天都被一片粉红嫩黄给提醒一遍。 管家将柜子里的被褥搬出来,他对这个和自家小少爷差不多的少年充满了慈爱之情:“顾少爷,不用拘束,缺什么只管找我要。这家里人不多。” 管家忧心地叹了一口气:“将军和夫人常年不在家,哥哥妹妹也都陆陆续续去了军校或者部队,一年在家的日子也有数。小少爷身体不好,不能随便出门,这家里空荡荡的,一天到晚就惦记着往花园跑。您来了,拜托多跟我家小少爷说说话,给他做个伴。” 顾钰点点头,管家一下子就高兴起来了:“我家小少爷现在在花园里,您要过去吗?” 面对管家期盼的表情,顾钰点了点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何况,自从身份大转变后,他也明白了善意的弥足可贵。 容家很大,他在茂密的植被里步行走了很久,毕竟腿短。 房子大可以理解,毕竟星系都被开发了,地广人稀嘛,可大家不都喜欢修建地整整齐齐的园林或者是公园那种的吗,为什么这里被种得像个以前地球纪录片上的热带雨林? 他走了挺久,终于接近了那株据说今天要开花的月滢草,但是他没有看到人。然后他听到了声音。 “在上面。” 他抬头,一个男孩坐在一颗很高的树上。树的叶子很浓密,将他遮了个十之七八。但是露出来的那二三分已经足够顾钰看出来,那男孩很好看。好看到几乎让他一瞬间屏住了呼吸。 就在他愣神的时候,男孩直接从树上跳了下来,顾钰下意识心剧烈地跳动,向前两步想接住他,但是男孩用不着他,他落到一半,有藤蔓飞速地攀上去接住了他,小心翼翼地把他放到地面上。 两人碰了个面对面。 容瑾对着初次见面的男主伸出了友谊的小手:“你好,我叫容瑾。” 他真的很好看。黑发黑瞳,桃花眼,非常白,是那种带一点病弱气的白。在这个介于孩童和少年之间的年纪,他还没张太开的眉目已经浮出惊人的丽色。 顾钰没头没脑地想,媒体总鼓吹omega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爱颜值最高的生物。但他在白塔学院见过的每一个omega,最好看最受追捧的那个,都不能和眼前这个男孩比。 顾钰一时没搭理他,容瑾也不觉得尴尬,自然地收回手:“你是顾钰吗?” 顾钰回过神,想张口又不知道为什么又闭上,只好点点头。 容瑾并不在意顾钰的冷淡。他可是个二十五六的成年人,再加上接收的这十几年记忆,那也少说三十多了,怎么会跟一个孩子计较。 何况,就算是只听说了遍大概的他,都觉得这孩子怪可怜的。 如果一生下来就是omega的话,富贵人家有富贵人家的养法,差一点的家庭就直接在襁褓里送进白塔,可能会更容易接受这种命运吧。beta虽然在联邦不值钱,好歹也有人权,跟被美名其曰“保护”地密不透风的omega完全不是一回事。如果这种命运落到自己头上,三十好几的人大概也会发疯。更别说只是个孩子了。 容瑾声音放缓,尽量用一种哄小孩的语气道:“去看过你的房间了吗?” 顾钰点了点头。容瑾觉得这孩子可能是个哑巴,一时也无话可说,只好说些车轱辘似得没创意的安抚的话。 “家里平常就我,你,还有管家吴伯,三个人。其他的都是智能机器人。但是他们都很温柔,照顾人也有经验,你想要什么尽管去找他们。他们做不到的就去找吴伯。”容瑾想了想,“当然,你不想要什么也可以尽管说。不必顾忌什么。” “不想要什么尽管说?” 顾钰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是,也许人家只是随口客套,但毕竟也是一种善意,或者是一种体面,何必这么没有眼色,不知好歹地捅破呢。但是他紧绷了三个月的神经,终于还是断弦了:“很抱歉,如果我不想作为谁的童养媳长大,也可以吗?” 容瑾:“……” 片刻后,他真情实意道:“你想多了,真的。” 没人打算让你做童养媳。 第143章 不知道叫什么的abo沙雕故事2 容瑾发自肺腑的一句话,显然没能进到顾钰心里面。顾钰扯了扯嘴角, 可能是想笑一下, 但最终也没笑出来, 只好把脸偏到另一边。 容瑾心里叫苦,平常的十二三岁小孩子都是这么油盐不进,一言不合就冷场的吗? 好在有其他事打破沉默, 容瑾动了动鼻子,欣喜道:“花开了。” 这可开得真是时候, 他扯着顾钰绕到树的另一边。有半人高的植株舒展着, 花苞一点点打开,露出里面浅蓝色的柔软花瓣, 闪着荧光, 很美。 “我种了很久, 终于开了。” 顾钰没挣开他, 两人一起走到花边。容瑾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刚想对这个香味发表一下意见, 就觉得旁边的人不太对劲。他手疾眼快地一揽,正好把昏睡过去的顾钰给接住。然而他也实在是个弱不禁风的人, 被顾钰压得差点一头栽倒在地上, 幸亏藤蔓将他们托了起来。 站稳后, 藤蔓飞速地将他怀里的顾钰接走了, 不过比起对待容瑾的小心翼翼和温柔, 藤蔓将顾钰提溜着, 透着一股漫不经心和凑凑活活的味道。 容瑾失笑:“嘘, 别欺负人家孩子,对他好点。” 藤蔓分出一小枝,委屈地蹭了蹭容瑾的脸颊。容瑾无奈:“他没给我脸色看。只是太困了,不想说话。” 藤蔓接受了这个解释,于是将顾钰卷起来,放到了容瑾在花边撑的吊床上。 容瑾走过去,用手指摸了一下顾钰眼下沉重的阴霾。月滢草是有安眠的效果,但是也没听说过是强力蒙汗药那么夸张啊。 他叹了口气:“我天,这是多久没睡了。” …… 这一觉很沉,很安逸,顾钰甚至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一个小宅子,非常小但很美,一栋两层的小楼,带一个小花园。他从花园剪了一大捧玫瑰,插在花瓶里,然后看着楼梯,似乎是在等什么人下来,满心都是期待和喜悦。 他在等谁?他不是,已经是孤零零一个人了吗? 顾钰睁开了眼,映入眼帘的竟是繁茂的枝叶,还有熠熠星空。 他愣了一下,想坐起来,晃了一下差点摔下去,才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吊床上。他环顾四周,茫然了片刻才想起来。对,这里是容家。他之前在跟容家的小少爷说话,突然就觉得眼睛睁不开,昏过去了。 他抬起头环顾四周。少年还在这儿,身边的藤蔓用给他举着一盏灯,他身上裹着很厚的斗篷,坐在一旁,守着他的花。 顾钰看了看身上的被子:“多谢少爷。” “吴伯给你盖的,不用谢我。”容瑾头也没回,“你睡了一下午加半个晚上,该回去吃饭了。” 顾钰从床上跳下来,将被子叠好,见容瑾没有动的意思,迟疑道:“少爷不回去吗?” 容瑾的语气很冷淡,就好像之前那个礼貌又友善的人不是他一样:“不用管我。” 其实这时候就应该识趣地走了,但顾钰想了想他这一路过来的时间,现在天也黑了,这里到处都是茂密的植物。容家小少爷看上去文文弱弱的,难道要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 “我还是等少爷一起回去吧。” 容瑾似笑非笑地回过头:“这房子我住了十几年,闭着眼也不会迷路。” “你不用讨好我,也不必天天自己瞎捉摸担惊受怕。” “你之所以会来到这儿,没什么龌龊的原因。主要是他们总觉得我寂寞,想给我找个同龄人作伴,又怕alpha和beta的小孩子精力太旺盛,一不小心给我碰出个三长两短,所以才去白塔学院申请了一个身娇体弱,据说性情温柔娇怯的omega过来。” 说到这儿,容瑾“啧”了一声,似乎是在表达对虚假广告的不满。 “但其实我更喜欢一个人待着。选了你,也是觉得你以前是beta,或许能兼顾beta和omega的优点,既不爱哭又不爱闹。我对你的要求只有一点,那就是在我家里任何人问起来的时候,告诉他们我们相处地很好,我很活泼并且开朗。” “我不会欺负你,也不会对你有什么不礼貌不恰当的举动。你可以拿我当不太熟,住在隔壁房间的室友看。不用叫我少爷。当然想叫也随你。只要平常别来打扰我,其他的一切自便。” 顾钰听完这一段话,松了一口气,但是也同时感觉到一种莫名的酸涩。他低声道:“是。” 见顾钰走远了,容瑾像没骨头似得往后一靠,藤蔓已经妥妥帖帖地给他编了个靠背兜住他。 系统瞧着那藤蔓的狗腿样,语气有点酸:【你刚刚还叫你的小弟对人家好一点,现在自己就这种态度。】 容瑾托着腮,无奈地叹气:【你看看他来的时候,精神都紧绷成什么样了。这孩子是给吓着了。我对他越好,他越害怕,要是殷勤点,我真怕把他给吓死了。还是就这样吧,大家保持距离,谁也别跟谁套近乎了。我冷着点,他自己也安心。】 系统:【呦,你真这么想?】 【不然呢?】 系统不怀好意地问:【你不喜欢他吗?】 【你说哪种喜欢?】 【当然是童养媳那种。】 容瑾嘴角抽了一下:【统哥,你听说过华夏人民共和国未成年人保护法吗?】 虽然顾钰确实长了张不愧是主角的脸,而且这孩子是瞧着怪招人疼的,但是他才十二三好吗?!我作为一个成年人,而且是一个遵纪守法的成年人,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奇怪的想法! 【这里又没有华夏法律。】 【不不不,华夏法律永远存在于我的心里。】 …… 顾钰走之后,容瑾磨蹭了一会儿,知道再不回去吴伯就要来抓人了,于是也慢悠悠地往回走。一路上遇到的藤蔓树枝纷纷避开,好让他通行无阻,有萤火虫成群结队地飞在容瑾正前方,为他照亮眼前的路。 容瑾边走边想,失策失策,刚刚应该找个智能机器人来接顾钰的,顾钰不像自己,也不知道在路上有没有摔倒。 他走了没多久,就碰到了来找他的吴伯。 吴伯提着灯,走在他身边,笑道:“小少爷喜欢那孩子吗?” 容瑾知道他们都盼着自己能有个玩得来的同伴,点点头:“挺好的。” 吴伯明显很高兴:“要是小少爷和那孩子谈得来,不如今夜一起睡?” 容瑾嘴角抽搐了一下:“他是个omega。” 吴伯:“那又怎么了,您也是啊。” 容瑾往下缩了缩脖子,音调含含糊糊:“他又不知道我是。我要是说我想跟他同睡,他不把我当登徒子打出来才怪。” 吴伯不以为然:“小少爷也想太多了,你们都还是孩子呢。就算小少爷真的是个beta,也没什么。” 容瑾心想:相信我,那个真孩子绝对比我想得还多。 他回到屋子,吴伯就催他去喝煮好的姜茶。容瑾苦着脸喝完,在他期盼的目光下,吴伯端出了比平常多得多的一大盘水果零食。容瑾还没来得及高兴,吴伯微笑道:“小少爷,这是你们两个人的份。你们可以一边吃东西,一边看看电影,打打游戏什么的。” 容瑾:“……行吧。” 看着容瑾垂头丧气上楼的样子,吴伯的胡子翘起来。果然有个小伙伴之后,小少爷都变得活泼了许多呀。 容瑾端着盘子站在顾钰门口,自己刚刚说的倒是冷淡又拒人于千里之外,现在大晚上就来敲人家的房门,还要邀请人家共度睡前的时光,实在是有点丢脸。 顾钰打开门,看到容瑾,眼中带一点惊讶和警惕:“少爷有什么事吗?” 容瑾咬咬牙:“我来给你送东西。” 顾钰一愣,接过容瑾手里的盘子:“谢谢。” 容瑾最后看了一眼那一盘子东西,觉得自己的心在滴血。他身体不好,家里对他的饮食管得很严,零食这些一天只准吃一次。 容瑾其实并没有表露出明显的情绪来,但是顾钰看了一眼容瑾的眼睛,下意识道:“等等。” 见容瑾停下来,顾钰觉得自己可能是昏头了,但叫都叫住了,顾钰抿抿嘴:“少爷要一起吃吗?” 容瑾知道,为了表明自己对他的“美色”没有觊觎之心,这个时候他应该拒绝,但是他想,这可是顾钰来到这儿之后第一次表露出积极友善的态度!他怎么能伤害一个孩子的自尊心呢!而且拒绝来自主角的友谊将来是要倒霉的。于是他矜持地征求顾钰的意见:“可以吗?” 顾钰这次没错过容瑾眼中的一丝喜色,失笑:“当然可以。” 他心想,这还是个孩子呢。也是,被许多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珍宝,就算是天性好静冷淡了些,跟他这种从小就看人脸色,心思多的人,自然不一样。 容瑾觉得自己最好还是别进顾钰的房间,于是他指了指拐角的屋子:“我们去影音室?” 容瑾也不知道这个年纪正常的孩子喜欢干什么,于是他决定遵循吴伯的建议:“你想看电影还是玩游戏?” 顾钰微笑道:“我都可以。少爷决定吧。” 容瑾在心里叹了口气,随便在近期播放过的影片里选了一个封面唯美的,反正他对电影也完全不了解。 为了降低两人之间尴尬的气氛,容瑾遵循看电影的基本原则,关了灯。挺大的沙发,两人一人坐一边,中间隔着个大果盘,完全能媲美当年的梁山伯与祝英台。 他们默不作声地看了一会儿。容瑾发现,这是个恐怖片。不知道是哪个兄长的审美,满屏幕的阴森诡秘,还有绕耳的尖叫和狞笑。虽然对这个竟然把自己包装成小清新的恐怖片很无语,但毕竟换一个影片还得跟身边这位交流困难症患者说话,容瑾还是决定默默看下去。 看了一会儿,容瑾想伸手去拿零食,他突然发现顾钰好像靠近了他一些。 顾钰正紧张地屏住呼吸,控制自己不要发抖,屋里的大灯突然被打开了,容瑾抬手直接关掉了屏幕:“我不想看了。” 顾钰匆忙收敛起自己脸上的表情,湿漉漉的手心悄悄在裤子上蹭了蹭。好在容瑾并没有看他,只是低头剥橘子皮:“没什么意思。而且你明天要上课,还是早点睡。” 顾钰一怔:“我还要上课吗?” 容瑾诧异:“当然了,这个年纪不上课你想去做什么?难道你以前不上课?” 顾钰沉默了片刻,自嘲地笑笑:“上什么课?插花?唱歌?” 容瑾以己度人:“插花唱歌这种作为素质课随便学学就好了吧,难道还要当回事学?哦当然,如果你真的喜欢也可以。” 容瑾看着顾钰的表情,觉得自己可能是说错话了,试探着问:“你喜欢插花和唱歌?” 顾钰摇摇头。他当然不喜欢插花和唱歌。 容瑾看着小少年尚有些苍白和惊惧残留的脸,心里一软,把剥好的橘子分了一半给他:“我们不知道你情况怎么样,先给你安排的是联邦统一的初等教育课程。等你再长大一些,确定了自己喜欢的方向,就可以自己选课了。走吧,回去休息。” 顾钰回到自己的房间,跟容瑾告别,就等着容瑾离开。 “等等。” 容瑾突然推了一下房门,越过他走进房间,在床边的一处装饰上按了一下。然后容瑾快步走出,对他点点头:“好梦。” 顾钰合上了房门,关上了屋子的大灯。黑暗却没有如约到来,因为头顶有光。 是那种很浅很浅,很细碎的光,遍布整个屋顶。站在下面抬头看的时候,让他想起今天晚上在花园里睁开眼的时候,看到的那片星空。是那种既不会刺眼,影响睡眠,又不会让屋子陷入一片黑暗,让胆小的人害怕的光。 顾钰抬头看了一会儿。他低下头,看了眼手里的半个橘子,是容瑾刚刚分给他的。他剥了一小瓣,塞进了嘴里。 有一点酸。但是也很甜。 好梦。 第144章 不知道叫啥的abo沙雕故事3 顾钰发现容瑾说的是真的。 容瑾从不主动找他, 但他们总还是有一些时间在一起的。比如说, 在吴伯的强烈建议下, 他们共用一间书房,除了共用一日三餐, 还要共同分享每天一次的零食。容瑾待他并不热络,偶尔说几句话,更多是互不打扰的沉默。 顾钰确实感觉, 他像是在上一所只有两个学生的寄宿学校。唯一的同学礼貌又生疏,但之前笼罩在他心上的阴霾和忧虑确实渐渐散去了一些。和当初在白塔学院的度日如年不同,在容家时间过得很快, 三个月仿佛就是眨眼的时间。 这天下午, 顾钰上完今天的课, 走出书房,就看到吴伯提着一个食盒, 笑眯眯地看着他。顾钰点点头,接过食盒, 在吴伯慈爱又欣慰的目光中, 朝花园走过去。 吴伯现在把容瑾晚上的零食停了, 改成了下午茶时期。这样顾钰每天上完课, 正好跟容瑾一起吃东西。 容瑾好像总是在花园里,明明和顾钰差不多的年纪, 却也不怎么上课, 经常在花园一待就是一天, 直到天黑才回来。 因为藤蔓的提示, 顾钰放缓了脚步。绕过一丛灌木,顾钰看到了几颗高高的树,树叶金黄璀璨,一张吊床挂在最近的两棵树之间。 容瑾在睡觉。 明明地上有不少落叶,但是吊床上却干干净净,就好像所有的落叶都怕打扰他睡觉,小心翼翼地绕过了他似得。 顾钰将饭盒放到一边的,没有叫醒容瑾。但他站在旁边,本来打算回想一下今天的功课,眼神却止不住地落在睡着的人脸上。 容瑾盖着很厚的被子,睡得很熟,白皙的脸上没有什么血色。顾钰注意到容瑾的一只手从吊床边垂落,落在被子外。顾钰想了想,悄悄走近,他想给容瑾把手放回吊床上。 明明只是初秋,下午太阳还挂在半空。顾钰自己只穿了一件很薄的长袖卫衣,都觉得暖暖的。容瑾盖着这么厚的被子,指尖竟然还是微凉。 …… 容瑾睡醒,伸伸懒腰揉揉眼睛,然后才注意到身边有个人。容瑾不动声色地摸了一下嘴角,干的,才若无其事地下来:“怎么不叫我?” 顾钰将食盒打开:“反正我也无事。” 食盒有保温功能,里面的东西还是热腾腾的。容瑾看了一眼,没什么兴致。天气入秋,明明现在都已经进入星际时代,吴伯却仍然坚持以前的老一套,认为换季是注重保养的重要时期,对他的食谱越来越苛刻。嗯,茶是他最讨厌的姜茶,连水果都给加热过了。简直可怕。 容瑾突然想起了自己昨天收到的通知:“对了。昨天教育系统给我发消息,说你其实已经修完基础课程了。” 顾钰点点头。 “但你的下阶段培养目标交了白卷。”容瑾敲了敲食盒,“为什么不填?” 看着容瑾微冷的面容,顾钰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点紧张。他眼睫低垂,避开容瑾的视线:“我只是觉得,基础课程结业已经够用了,没必要再浪费资源。” 在联邦,基础课程就是义务教育,这一阶段是可以在家里通过网络学习的,如果要接受更高的教育,就要到学校去。基础课程其实已经足够家境不太好的人生活和就业。但只要是家里条件还可以,大部分人还是要继续深造的。何况顾钰今年才十三岁,他已经修完了基础课程,而且最后的考查成绩非常优异,基本都是满分,足以看出他的天分。如果他不是omega的话,大概家里的电话已经被学校招生办打爆了。 容瑾皱眉,像是每个面对叛逆孩子的□□家长:“小孩子就应该上课。不上学你做什么,难道打算现在去街上做童工?不行,必须读书。你想读什么专业,或者是哪方面的?” 顾钰没什么表情:“都可以,少爷决定吧。” 容瑾心中不快:“你自己喜欢什么都不知道吗?你以前想读哪个学校?” 顾钰偏过脸,声音有点抖:“可我以前想上第一军校。” 容瑾没想到是这个答案,顿时一怔。想了想又觉得并不意外,联邦军人地位很高,第一军校自然炙手可热,顾家也是军功起家,顾钰作为顾家曾经的继承人,想读第一军校也算是情理之中。但是他如今成为了omega,自然是不可能了。容瑾这才明白顾钰这些天对读书的抵触和冷淡。 联盟的omega分为两种。家境一般的,在襁褓里直接被送去白塔,成长读书嫁人一条龙服务。如果家境够好,家里交上一笔巨款,就可以留在家里长大。所以白塔之外,也是有omega可以就读的学院的。但是这些几乎都是“太太班”,基本上就是插花煮汤唱歌跳舞什么的。也难怪顾钰抵触。 容瑾没说话,顾钰笑了笑,直接坐下来,躺在草地上,看着天:“我是不是挺自不量力的?第一军校每年五百个入学名额,家世出众,天赋惊人的alpha都抢破头。我一个beta,也敢想。所以明明是可以学到二十岁毕业的基础课程,我十二岁就学完了。没日没夜地看书做题,因为我想在十四岁之前刷到所有课程满分,然后就可以申请特批进第一军校。我真的很想进去。” “因为我是个beta。” 他像是彻底被重重的重担压垮了一样,自顾自说道:“我母亲生我的时候难产,失去了生育能力。她这辈子只能有我一个孩子,可偏偏还是个beta。联邦对omega权益保护很严格,那个男人不敢抛弃她,却一直冷落她。她经常夜里哭。” “我想让她每天高高兴兴的,也想撑起顾家,想证明给所有人看,虽然我不是alpha,但也不比任何人差。我以为我可以。虽然基因上差了一等,但好歹脑子还可以。我以为我可以保护她,保护顾家。” 容瑾也在他身边坐下:“然后呢?” “然后我母亲得了抑郁症,跳楼了。那个男人娶了新欢,生下了一个alpha,举族欢庆。再然后,我就变成了omega,被家族抛弃了。”顾钰有点木然,他的表情一点也不像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大概是太多的东西压在他心里,在他的成长过程里又经历了太多的冰冷变故,让他失去了普通孩子的悲喜能力,“再然后,我被生活劈头盖脸扇了一个耳光,终于清楚地意识到,没有任何人需要我保护。我也保护不了任何人。我可能,真的就像是那个男人说的,是个耻辱吧。” 空气沉默了一会儿,容瑾没有安慰他,或者是劝导他,只是平静道:“你把你想学的大概方向列出来,我会给你请老师到家里来。如果不清楚也没关系,我给你多安排一些课程,你现在还小,有的是时间慢慢选。” 顾钰坐起来,握紧了手:“少爷,你还不明白吗?我是个omega……” 容瑾打断了他:“保护什么,并不是一定要用武力和功勋。你可以去学机甲建造,将来保护与你结伴的战士;可以去学法,将来保护弱者的权益。可以去学医,拯救你的病人。” “再不济,哪门都学不好,你还能保护我。”容瑾靠在树上,视线慢悠悠地落在远方的花树上,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温柔,“我们家的孩子,只有我需要啃老。估计家里会给我捐个小小的虚职,你以后可以做我的护卫长。” 顾钰彻底愣住了,他怔怔地看着容瑾。 容瑾回过头,笑了一下:“阿钰,做一个omega确实挺可怕的,你会失去很多东西,包括择校,自由活动,就业这些都要受到限制,甚至是婚姻的自由选择权。将来被标记,也许还会产生对alpha的臣服性。” “但情况这么糟,你就更该想办法去让自己变得强大。你也有这个机会,你现在可以自由地选择你想学的东西,已经比许多omega强很多了。如果你本人足够强,展现出比生育更珍贵的价值的话,处境应该会好一些。” “更何况,事情不一定像你想的那么糟。比如说现在,你不在白塔,而是在容家。”容瑾歪歪头,吐槽道,“而且我母亲也是个omega,被父亲标记,但是我完全看不出她对父亲有所谓的臣服性,反倒是父亲经常在家挨骂。” 看着呆住的小少年,容瑾忍不住揉了揉他的头:“反正不管怎么样,小孩子就是要读书。” 顾钰看着容瑾,忍不住喃喃道:“那少爷为什么不读书?” “我不能接受基础教育。”容瑾的笑容淡了一些,“我的精神力太弱,没办法登入全息网络。不过除了全息网,在光脑上浏览信息,查阅书籍什么没问题。所以我每天也有读书。” 顾钰一惊。全息网络普及上百年,在生活中几乎是无处不在了。他很难想象现在还有人不能使用全息网。如果容瑾不能登入全息网,又不出门,他岂不是相当于一直都困在这么一个房子里吗? 顾钰终于明白为什么容家非要找个同龄人来陪容瑾,吴伯也那么盼着他能和容瑾说说话。如果是这样的话,生活在一个只有两个人的房子里,容瑾连电影和游戏也不接触,每天除了看书,就是种花,也太寂寞了吧。 顾钰看着容瑾在夕阳下微微眯着的眼睛,觉得自己的心紧缩成了一团。他轻声问:“少爷想不想出去走走?” 容瑾这才突然想到,他是个假孩子,但是顾钰是真的。整整三个月不出门,肯定很难受。他想了想:“你想出去玩吗?” 顾钰没说话,容瑾以为顾钰是顾忌omega的身份:“没关系,找几个人跟着就可以。小孩子是该多出去走走。” “少爷去吗?” “我不去。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顾钰不放弃:“少爷不也是小孩子吗?” “我不是小孩子。至少对于你来说不是。”容瑾摆摆手,顺手拿书遮住眼睛,“你知道容琳吗?那是我双胞胎妹妹。” 容家只有一个女孩,顾钰知道,就是在第一军校读书的那位,但是她应该最少也十六七了吧。 “其实我今年已经十七了。只是当初在母亲腹中出了点问题,在培养箱里待了四年。”容瑾用书拍拍顾钰的头,“所以我差不多可以说是你的监护人了。以后再交白卷,记得提前给我打报告。” 第145章 abo 4 容瑾的动作很快。顾钰把意向表交上来之后, 容瑾就开始给他联系老师。他本人没有上学的经验, 但是家里有门路,再加上顾钰自己的天分摆在那儿,老师倒不难请。 吴伯陪着容瑾制作顾钰的课程表, 看到其中一项犹豫道:“顾少爷是个omega, 体能训练就不必了吧。” 容瑾头也没抬,噼里啪啦地按着光脑联系长兄:“就算练不出什么名堂, 难道强身健体有什么坏处吗?” 正好长兄手底下有个很爱重的属下因伤退伍, 等他的伤养的差不多了,可以请过来做教练。 那一天的谈话后,顾钰仿佛是终于卸下了心中的重担, 虽然还是寡言,但之前那种紧绷冰冷, 根本没有任何活气的状态终于好转起来。他跟容瑾的关系也一日之间就亲密了许多。 顾钰本来就天资过人, 如今又重新起了学习的热情,成绩自然优异。作为顾钰的“家长”,容瑾时不时会收到老师的评价和建议,绝大部分都是赞美。容瑾竟然也渐渐理解了那些炫孩狂魔的心情。确实怪有成就感的。 但是养孩子这个过程并不总是欣慰骄傲的,也可能面对孩子成绩不行被叫家长的窘境。 半年后,那位体能教练也终于找上了门,想跟容瑾谈谈顾钰这段时期训练情况,容瑾觉得, 可能这个比较艰难的时刻来了。 请教练坐下, 容瑾微咳了一声, 诚恳道:“我知道,阿钰可能跟您以前带的兵有些差距,但是毕竟是先天的条件摆在那里,还请您多多担待。” 他知道军里的规矩严格,也见过父亲是怎么训练兄长的,完不成训练任务处罚会非常严厉。可顾钰毕竟个omega,如果按照军里的规矩来,自然是吃不消的。 教官叹了一口气:“我要和您说的正好相反。阿钰这半年的表现非常好。他如今才十三,无论是心性还是潜力都绝佳。可惜了。我听说阿钰也修了机甲类的专业,成绩很好,如果不是omega的话,作为机甲师入伍肯定是绰绰有余的。” 是omega的话,再杰出的才华也没用。军队不会收录omega,因为一旦在战场上发情,后果不堪设想。 容瑾嘴角的笑意慢慢凝固了,但他的晃神只有一刻,很快就微笑道:“您确定吗?阿钰是个omega,可能在体能方面会逊色一些。” 教练摇摇头:“不是的。我只教过阿钰一个omega,但至少比起同龄的beta,我认为阿钰的体能并不逊于大部分beta。omega可能只是在发情期上吃了亏。” 容瑾给教练倒茶:“那下阶段的训练计划,如果阿钰在体能上可以适应的话,枪械什么的,也请您教一点吧。” 教练愣了一下:“枪械也要学吗?” 他确实可惜顾钰的才华。可一个omega,锻炼锻炼强身健体也就算了,学枪械做什么?难道还真的上战场吗? 容瑾微笑:“阿钰以前想从军,既然喜欢这些,那学学也无妨。” 教练离开后,容瑾在房间里坐了一会儿,打开光脑。 片刻后,吴伯忧心忡忡地进来:“小少爷,怎么突然预约了医院,是有什么不适吗?” “不是,我想给顾钰仔细做个检查。我觉得他的二次觉醒可能有问题。” “家里的alpha弟弟刚出生,他这个明显的绊脚石,就变成失去继承权的omega了,你不觉得这有点巧吗?” 最重要的是,和此前从没有接触过omega的教练相比,容瑾本人对omega这个群体挺了解的。虽然说联邦确实限制omega的人身自由和权利,但不可否认的是,omega确实在体能上比较弱,不太可能出现能碾压beta的情况。 “alpha的继承权本来就优于beta。顾家没有这个必要这么做。” 容瑾迅速地从光脑中调出之前收集的顾家的资料:“但顾钰的母亲是出身名门。顾诚想娶到克莱家的omega小姐,还差几分资格,很可能跟克莱家族签了什么协议。虽然现在克莱家败落了,但如果有协议,肯定是经过公证的。” “小少爷,我还是觉得这不太可能。联邦法律是禁止此类试验的。”吴伯轻声道,“何况,我也不觉得顾家手里能有这样的技术。” 能够让beta二次发育为一个健康的omega,如果真的有这样的技术,只怕整个联邦都会为之疯狂。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如果只是半成品呢?” “市场上很久以前确实有过能混淆幼儿性别的药。但是这种药剂的效果毕竟是假的,能维持多久很难说。最多两三年就会彻底消失。” “那也得顾钰能活到那时候。”容瑾眉梢眼角挂上冷意,“我们都知道,白塔那种地方,猫腻很多。” “无论如何,只要用特定仪器查一查就知道了。” …… 夜晚,顾钰端着一杯热牛奶,敲容瑾的门。容瑾本来倚在床边看书,听到敲门声立刻翻个身,被子盖住头,想假装自己睡着了,盼着顾钰敲不开就走了。但是顾钰这个人,什么没有就是有耐心。他知道容瑾肯定没睡,敲不开也不生气,过一分钟,就再轻声敲两下。 十分钟后,容瑾终于觉得良心不安,沮丧地打开了门。 顾钰走进来,把牛奶放在桌上,然后熟练地收走了容瑾枕头底下藏着的巧克力,柜子顶上藏着的饼干,打扫机器人肚子里藏着的果冻。 容瑾气鼓鼓地坐在床边,但是也没什么办法。吴伯好像知道他拉不下脸对着顾钰撒娇耍赖,现在故意支使顾钰来做这些事。 顾钰把东西收缴干净,然后回头微笑地看着容瑾。 容瑾面无表情地端起牛奶一饮而尽。 顾钰接过他手中的玻璃杯,端着想要出门,容瑾想起自己今天收到的检查报告,叫住了顾钰:“等等。” 顾钰回过头,容瑾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这件事。他坐在地毯上,拍拍旁边,示意顾钰坐下:“最近开始学枪械,还适应吗?” 顾钰矜持地点点头:“还好。” 容瑾了然,学霸一般都这样,还好就是得心应手。 容瑾看着身边脸上轮廓还带些稚气的少年:“如果没有二次发育,你还是个beta的话,你想做什么?” 顾钰的眼睛微微睁大,想了想笑道:“如果没有出这个意外的话,可能就是努力进第一军校,然后,然后继承顾家吧。但是这件事已经发生了,我觉得现在也很好。” 容瑾接着问:“那你觉得做beta好,还是omega好?” 虽然觉得容瑾今晚很奇怪,但是顾钰还是很有耐心地想了想,轻声笑道:“应该,还是想做beta吧。” “那恭喜你。”容瑾从一边的床头柜拿出一张纸递给顾凉,没去看顾凉的表情,语气尽量轻松自然,“你可以继续做你喜欢的beta了,第一军校在向你招手。对了,你的基础教育刷到满分了吗?” 顾钰脸上的笑慢慢消失了。他低头,看着容瑾手里的那张纸,半响后伸出手,接过来那张纸。他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容瑾看着顾钰脸上的表情,觉得心里很难受。他从来没有像厌恶顾诚这样厌恶一个人。他柔声道:“你的二次发育只是个意外,你知道的,幼年时期和青春期的信息素不稳定,偶尔也会有这种情况。” “不是意外吧。” 顾钰将那张纸折了起来,抬起头,眼中满是自嘲,但也不像容瑾担心的那样崩溃痛苦:“少爷不用这么安慰我。我母亲走之前曾经告诉过我,那个男人娶她之前,曾经公证过,会由我母亲的子嗣来做继承人。我其实,当初也怀疑过,只是没什么证据,再加上后来白塔验证也通过了,就没再想了。” 容瑾沉声道:“有公证在,只要你拿出这份体检报告,你依然是顾家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顾钰却转过头来看他:“少爷,我不是omega了,还能留在容家蹭吃蹭住吗?” 容瑾正是心疼他心疼地不行,立刻保证道:“当然可以。我本来也不是想找个omega做童养媳啊。” 顾钰就笑起来,小少年的眼睛里满是细碎的光:“我不想回顾家了。少爷,顾家已经不再需要我了。少爷不是答应我,说以后可以做少爷的护卫长吗?” 容瑾其实也不希望他回到顾家那个大坑里去,他懒洋洋地靠在顾钰肩头,是一个依靠的姿态:“那以后就保护我吧。做我的护卫长,只保护我,好不好?” 在容瑾靠过来的时候,顾钰觉得自己闻到了一阵香味,说不出是什么味道,但是很好闻。这香味很淡,没等他细闻,很快就消失在空气中了。他突然举得脸有点红,恍惚地点点头:“好。” 容瑾没注意到这一点,他满心都是对顾钰的疼惜:“除了顾家,你不是还想去读军校吗?以你的成绩,肯定可以进第一军校。” 顾钰却摇头:“少爷,我不想去读军校了。以前想去读第一军校,是总想着出人头地,建功立业。但现在既然答应说以后做少爷的护卫长,自然要守在少爷身边的。” 他不想离开容家。军校都是寄宿制,一个月才能回来一次。容瑾本来就过得寂寞。如果他再走了,谁来陪伴容瑾呢? 容瑾却翻白眼:“难道你以为本少爷的护卫长那么好做的吗?以前只是安慰你而已。要做我的护卫长,怎么也得是正规军校出身吧。” 而且,小孩子读不读书,去哪里读书,难道是小孩子自己说了算?不不不,当然是□□家长说了算。 第146章 abo 5 最后一节训练结束, 所有人都累得像狗,没力气回宿舍, 就成片地瘫在地上。顾钰也歇了一会儿, 慢慢站起来,腿都打颤, 往训练场外面走。 有好友喊他:“阿钰,都这么晚了,今天别回去了,一会儿出去玩儿?” 顾钰摆摆手:“我回家。” 瘫成一片的人群中响起一声充满不屑的嗤笑。本来因为有人在低声说话,训练场不算安静, 所以那人笑得也没怎么遮掩。却刚好赶在众人交谈的间隙,这声嗤笑顿时变得格外明显起来。顾钰肯定也听见了,但是头也没回, 直接走出去了。倒是和顾钰交好的几人,站起来, 视线从刚刚发出嗤笑的方向冷冰冰地扫过去。 训练场安静了下来。刚刚嗤笑的人也没再吭声。军校往往比其他学校更讲究成绩和家世,毕竟出去绝大部分人都是要参军的。 等众人三三两两离开,刚刚笑的那人的朋友劝他以后还是尽量别对上顾钰。毕竟顾钰本人成绩优异,又有容家做靠山, 交好的人也多是天之骄子, 说不得他们以后入了伍, 还要在人家手底下过日子。 那人愤懑中带着不屑:“顾家算是哪个牌面上的人?在联邦能排的上号?更别说他还是个beta。他能进来第一军校, 不就是抱容家的大腿吗?自然是要巴结着容家的。别看他如今瞧着风光, 要是没容家, 夏丘他们几个会搭理他?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容家的一条狗。” “喂。前面那个背后说别人坏话的人。” 女孩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 说话的人回过头,看到来人后脸色瞬间泛白。 高挑的女孩子倚在门框上,嘴里叼着一根不知道从哪里拽的草:“关于你刚刚的话,我可得纠正几点,顾钰他能进第一军校是因为他在十四岁的时候基础教育拿了全科满分,不是容家给他走的后门。虽然基础教育拿满分是没什么了不起,但是请问你平均分拿多少?上八十了吗?不过也是,明明作为alpha占着基因的优势,却连体能都比不上他,更别说智商了。” 容琳也懒得跟他们一般见识,走之前丢下一句:“哦对,还有一点,不是我们容家的。” 虽然确实是条威风凛凛又恋家的忠犬,但是只肯听她小哥哥的话呀。话说她是不是也该回家看看了,她也想阿瑾了。 顾钰根本不在意不熟悉的人怎么说他。第一军校和容家并不在同一个区,他回到容家的时候,已经是黑夜了。 他和吴伯打过招呼,然后去房间匆匆冲了个澡,然后套上家居服,敲了敲对面的房门。 “进。” 顾钰推开门,一个黑发的少年正坐在沙发上。他好像也刚刚洗过澡,身上带着湿漉漉的水汽,本来白皙的肤色,也因为浴室蒸腾的热气,泛起微微的粉色。一个家务机器人,正在沙发后给他擦头发。 顾钰走过去,熟练地接过机械手里的毛巾。 容瑾也没制止,他已经习惯了顾钰喜欢亲力亲为照顾他的奇特爱好。何况顾钰确实体贴细心,比设定了程序的机器人更加周到。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多是容瑾问顾钰在学校的近况,顾钰有问必答,声音温柔,和在学校时候的冷漠完全不同。 顾钰的手指拂过容瑾细密的黑发:“少爷的头发有些长了,我明天陪少爷去剪吧。” 虽然家务机器人能够解决人的大部分需求,但是人类对于某些东西的追求还是更倾向于人力,比如说厨艺,比如说剪发造型。 容瑾还没说话,顾钰低声道:“我一直在学校,有点想吃上次去的那家餐厅。” 可能是吴伯指使的,顾钰总是想着法子劝他出去,并且在多次尝试后找到了成功的诀窍。容瑾也大部分时候愿意迁就他。但这次不行。 “明天不行,后天吧。”容瑾无奈,“明天陈家夫人要来家里做客,会带着自己的儿女,母亲要我作陪。” 说到这儿,容瑾也忍不住抱怨了一句:“隔三差五就要待客,这么多关系亲近需要联络的人家,到底都是怎么一夜之间冒出来的?” 顾钰的动作顿了一下,继续轻柔地给容瑾按摩头皮,牙紧紧咬着,但是语气却温柔,甚至带着一点轻快的调侃:“夫人这是在给少爷相看吗?也是,少爷差不多到恋爱的年纪了。” 顾钰知道陈家。 军校里绝大部分都是alpha,再如何优秀,毕竟是血气方刚的少年人,大家夜谈的时候,话题也总是避不开omega。顾钰很多次从友人口中听到过陈家。陈家从政,这几年势头很好,哦,当然他们主要说的是陈家那个快要成年的omega小姐,据说是一等一的美人儿。 他以前旁敲侧击过,容瑾并没有想找个omega做伴侣的意思,可容瑾没有这个想法,不代表容家没有。 顾钰觉得自己嘴里都尝到了血气,还要故作轻松:“夫人肯定是为了少爷好,听说陈家的omega小姐很漂亮。” 容瑾无奈地笑了笑:“想什么呢,就算是养在家中,omega婚配是要遵循法律的。” 并不是贵族家的omega你就能随意婚配了,等到成年都要统一参加白塔举办的相亲仪式,当然这其中肯定有许多操作空间。不过这些跟容瑾也没关系,毕竟他又不想娶omega。 其实和顾钰猜的恰恰相反,容母想给他相看的是陈家那位alpha大儿子。 容瑾当年在胎中出了意外,几经波折才活下来。在培养箱的时候,容瑾被鉴定为了beta。但是随着容瑾离开培养箱,容家发现,容瑾的精神力突飞猛进,并且突然有一天,他开始散发出属于omega的信息素。所以,比起顾钰的“意外”,容瑾是真真正正的二次发育。 容瑾的身体很弱,而过强的精神力放在omega身上,也并不是什么好事,容家希望容瑾能平静地长大,于是没有通知白塔。可能是因为身体虚弱的原因,容瑾身上的信息素一直很淡,又用了点掩盖的药物,这些年一直瞒地很好。可再如何瞒地好,发情期摆在那儿,终归是要过的。容家如今已经开始给他物色对象了。 想到这儿,容瑾又开始发愁了。到时候他的发情期怎么过?难道真的要找个alpha标记?不是吧! 顾钰不知道容瑾的苦恼,他犹豫了很久,还是轻声问:“少爷想找个什么样的恋人呢?” 容瑾想了想:“我,我大概想找个beta吧。” 比起被认为生来就更强大的alpha,和被“保护”到像是豢养的omega,其实容瑾觉得,beta才是更自由理性的人种。他们不受发情期的困扰,可以自由地恋爱结婚,不承受过多的期待,也不必戴上与生俱来的枷锁。 “不说这些了。”容瑾想到这些事就烦,“小琳这次还是不回来吗?” “琳小姐要准备参加军事演练,后天要去部队,不放假。” 容瑾点点头,突然想到:“你们是不是也该开始第一次部队训练了?你想好具体去哪儿了吗?” 除非特殊时期,联邦的军校生二十五岁毕业,但在此之前,他们会经常分批到正式军队参加训练和演习。具体想去哪里也可以申请,当然越精英的军队越难进。顾钰虽然是beta,但以他的成绩,应该大部分军队都可以申请上。 顾钰无所谓道:“服从学校的安排,随便哪里都可以。” 容瑾皱眉,不赞同:“去哪里训练是有讲究的,跟你以后的前程有很大关系。你以后毕业了想去哪支部队?” 这就跟实习生差不多。精英部队就跟国际知名大公司似得,要求多,名额少,可能你本来走招聘进不去,但如果你经常在那里实习,实习期间表现得又好,自然入职机会就大。 顾钰柔声道:“不是说好的吗?我哪儿也不去,留在容家,给少爷当护卫长。” 容瑾其实早就忘了这事了,他听了之后没好气道:“哦,我到时候用第一军校优秀毕业生当护卫长。我是联邦议员吗安全级别这么高?” 顾钰没说话。容瑾也没把这事当真:“刚从学校回来,这一个月肯定很累。别磨蹭了,早点睡吧。” 顾钰那一瞬间好像想说什么,但最后忍住了,他微笑道:“少爷,好梦。” “好梦。” 顾钰离开,容瑾也该准备睡觉了,但他一想到明天会客背后的真实意思,就愁得睡不着。 【统哥,你真的没办法解决发情期的事吗?】 【真没有。我根本不知道你们发情期究竟是怎么个原理。虽然我能暂时控制你的身体状况,但是最多也就一两天。该来的还是要来的。】 要有我早拿出来了好吗,顾如琢这命也确实是够苦的。 容瑾叹口气:【实在不行就只能把腺体切掉了。只是要怎么说服家里?】 系统试探道:【宿主你这么排斥和alpha结合,是有了心上人了吗?】 容瑾诚实道:【那倒不是。】 系统不相信:【那你为什么不高高兴兴地相亲呢?说不定找到个情投意合的alpha谈恋爱,这事不就解决了吗?】 【不不不,我觉得发情期这种失去理智,完全被欲望控制的事情很可怕!】容瑾浑身打了个寒颤:【当然,最重要的是,就算能找到一个情投意合的alpha,我也实在不能接受生孩子这件事啊!!】 系统听着容瑾情真意切的话,心里叹了一口气。 容瑾确实很关心顾钰,但是完全没往那方面想啊。他待顾钰像是待自己养大的孩子似得。 也是,容瑾之前两个世界遇到顾如琢的时候,顾如琢都是十六七的少年了。虽然只差几年,但十二三和十六七完全不是一回事啊。固有印象一旦形成确实很难打破。 顾如琢果然命苦。 第147章 abo6 上午十点,一辆飞行器准时停在了容家门口。一个高大的年轻男子打开车门, 绅士地伸出手, 搀着两位女士下来。 容母接到消息, 已经提前几分钟站在门口,迎接今天的客人。陈夫人一下车, 便快步朝着容母走过来, 拥抱了一下, 亲密地仿佛是多年未见的闺中密友。 一般来说,结合之后的omega很少会离开她的丈夫。容母自然也是如此。无论是因为感情好, 还是因为所谓的臣服性, 容母一直都跟在容父身边。这半年容父明明在军中, 容母却反常地留在家中, 接二连三地宴客, 其中的缘由是什么,大家心里也都有数。 绝大部分人家都是欣然赴约的,容家本就门第高, 小一辈如今看来也都是有出息的,若是能和容家联姻,绝对不是一件亏本的生意。 陈夫人看到容母背后站着的少年, 眼中闪过一丝惊艳, 察觉到少年身上没有信息素,她亲切地笑道:“这是阿瑾吧?” 容瑾微笑地点点头:“陈夫人好。” 容瑾确实对这场相亲宴很无奈, 也没什么特殊想法, 但是毕竟是待客, 体面还是要的。 陈夫人自来熟地去拉容瑾的手:“我的天,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孩子,你母亲竟然还藏着掖着。我要是你母亲,天天带着你出门,非得羡慕死别人不可。” 容瑾有点不适应这种热情:“夫人谬赞了,令爱才是难得的佳人,令人惊艳。” 显然这句话说到了陈夫人的心坎里,她脸上的笑意更真切了几分。跟在陈夫人身后的年轻男子笑起来,浅蓝色的眼睛倒映出容瑾的模样:“好了好了,都是难得的佳人,就不要再谦虚了,给旁人也留点活路吧。” 众人都笑起来,一时气氛和缓了很多。除了容瑾,就算来到这个奇特的分为六个性别的世界,他还是有点适应不了别人称赞他为“佳人”。而且他现在在别人眼里不是个beta吗,为什么他觉得这位alpha先生的眼神有点暧昧? 几人说说笑笑,很快就到了午饭时间。 容瑾在桌边落座,想到顾钰放假在家,看看旁边的空位置,问身边指挥布菜的吴伯:“阿钰不下来吃饭吗?” 吴伯显然之前问过了:“顾少爷说朋友约他出去,不在家吃饭。” “顾少爷?”陈夫人听到他们的对话,眼神一闪,抿嘴笑道,“是你们收养的那个孩子吗?” “我听说那孩子在第一军校,可真是了不得!”陈夫人看向自己的儿子,“秋岩,你认识那孩子吗?” 能考上第一军校的beta屈指可数,如果说顾钰进去可能是靠容家的面子,但能在同级中名列前茅,就足以说明顾钰本人的优秀了。 陈秋岩笑道:“我没见过,但是常听第一军校读书的几个朋友提起,希望下次能有幸认识” 吃过饭,年轻的alpha还有事,告辞了。容母和陈夫人聊一些美容啊八卦啊,知道两个孩子不会感兴趣,容母笑道:“阿瑾带妹妹去玩吧,要好好招待人家。” 没有什么人有意见,也没人多想。她们都知道,beta对omega没有威胁。容母再如何有自信,也不会想着给自家的beta小儿子娶个贵族家的omega。而且她们在容家,自然也不会有什么不得体的事发生。这样的话,两人做玩伴也没什么不行。 容家没太多娱乐设施,容瑾想了想,带着少女去了花园。容瑾觉得多少还是需要避点嫌,所以挑了花园里视线开阔平坦的地方。白色的小亭子,亭子上爬满了紫藤,一串一串紫色的花朵垂下来。四周的花树开着浅黄色的小花朵,微风吹过带着微甜的花香。 少女接过容瑾倒的热茶,眼睛微弯,小声道了谢。她没什么机会出门,日常接触到的除了家里的佣人,就是班里的omega同学,很少认识新的朋友,对这个长得超漂亮的beta小哥哥很有好感。而且她也喜欢这个地方,觉得这里很美。 少女鼓起勇气挑起话题:“容先生……” 容瑾看着少女有点紧张的眼神,笑着摆摆手,温声道:“叫我阿瑾就好。” 少女突然就不那么紧张了:“阿瑾和顾钰,关系一定很好吧。” 容瑾没想到少女要说这个,一愣:“嗯?” 少女捧着热杯子喝了一口,颇有些得意地眨眨眼:“因为刚刚阿瑾一直都眼神偷偷放空。只有妈妈和大哥夸那位顾先生的时候,阿瑾眼睛里才真的有笑。” 容瑾好歹还知道佯装一下惊讶:“啊,有吗?” “有啊。”少女虽然也有哥哥,但毕竟不能亲密无间,多少有些羡慕,“所以我觉得,你们的感情一定很好。” 容瑾想着难道自己真的表现地心不在焉,那母亲一会儿岂不是要削我,也不否认了:“对,我们感情很好。我看着他长大的嘛。” 少女愣了一下。这话怎么听着有点怪怪的,难道不该是,我们一起长大的吗? 不过她很快就打起精神,找话题就要投其所好:“说起来,那位顾先生,是真的很了不起啊。明明是beta,却比许多alpha都厉害。” 容瑾谦虚了一下:“其实也没那么厉害啦,都是大家盛赞。” “不是的。其实爸爸和哥哥都经常提起他,说……” …… 顾钰坐在屋顶上,手边放着一个纸箱子,里面装的是酒,他身边已经躺了好几个空瓶了。 对,他没出门。 早上的时候,他本来是离开了的,想着随便去哪里都好,约几个朋友去酩酊大醉也好,去训练场练到爬不起来也行,只要别让他清醒,别让他有力气再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但是他最后还是悄悄回来了。 好不容易放一次假,离少爷近一点也好啊。他舍不得离那个人远。 他从地窖翻出来一箱子酒。他不想打扰任何人,不想让任何人扫兴,所以打算找个安静又不会被人发现的地方待着。于是他去了他房间的屋顶。 可偏偏就这么巧。他只要抬头,就能远远看到他心上的那个人。 他的视力很好,好到让自己痛恨的地步。 容瑾今天很好看。他以前穿着家居服拖鞋,头发乱糟糟的时候,就好看地让人心颤,今天换了礼服,被造型师按着整整打理了两个小时,简直整个人都闪闪发光。容瑾好像很高兴,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侧过脸和少女交谈。 他们在说什么? 顾钰拿起身边的酒瓶,仰头猛灌了一口。酒好像有点苦,这种苦顺着他的喉咙,能一直流到他心里。 …… 陈夫人似乎和容母很投缘,两人聊得兴起,不知不觉就到了晚上。晚饭后,容瑾送走了客人,来不及长出一口气,又被容母拎到书房问话。 在他解释了一百遍他对陈秋岩不感兴趣后,容母叹了一口气:“我和你爸爸都觉得你身体不好,最好还是找一个文系的alpha。陈秋岩这孩子无论哪方面,条件都不错。你都见了这么多,难道就没有一个喜欢的?” 容瑾叹气:“真没有。不过今天那小姑娘挺可爱的,妈你可以给大哥二哥小妹考虑一下。” 容母若有所思:“难道你和妈妈一样,偏偏喜欢军官吗?我打个电话问问你哥哥手底下有没有好的,什么时候见一下吧。” 趁着容母打电话,容瑾拖着沉重的步伐回了自己的房间,结果刚走到小楼门口,就闻到一股酒味,容瑾皱着眉上楼梯,看到一个酒鬼坐在自己房间门口的地上。他身边还有一个保姆机器人,检测到异常状态,过来帮忙,因为这人的拒不配合急得团团转。 容瑾走过去,轻轻踢了酒鬼一脚:“这是去哪里鬼混了,喝成这样回来?” 酒鬼抬头,脸很红,声音倒是不颤:“那位omega小姐很漂亮,是不是?” 两人站在一起,举止温柔体贴的少年,相貌娇美动人的少女,像是一幅美好的画。 容瑾叹了一口气,打开门,把就势躺倒在地上的酒鬼,艰难地拖进自己的房间:“是挺好看的。不过你还是别想了。她家不会同意她嫁给一个beta的,第一军校也不管用。” 容瑾也抱不动顾钰,于是让他自由自在地躺在卧室的地毯上。容瑾从保姆机器人那里拿了早就准备好的解酒茶,走过去自己坐在地上,半饱起顾钰的头,把杯子抵在他嘴边:“喝了。小口喝。” 刚刚完全不配合,差点把保姆机器人气关机了的醉鬼,就听话地小口小口吞咽起滋味不太好的醒酒茶。 喝完了茶,容瑾看着顾钰湿漉漉,大概是被酒液浸透了的衣服,叹口气:“果然我平常不该老使唤你伺候我,现在就该还债了。” 容瑾解开顾钰的扣子,给他把脏衣服脱下来。虽然醉得一塌糊涂,好在还算听话,让抬手抬手,让抬脚抬脚。但就算是这样,也把容瑾累得够呛。 容瑾的身体很差,胜任不了给顾钰洗澡的重任,但是保姆机器人来顾钰又不配合。最后容瑾只好用湿毛巾给顾钰擦擦身体。 偏偏麻烦精还不觉得自己麻烦,他的眼神无辜,很清亮,口齿也清晰:“少爷,我今晚能不能不走啊。我睡地毯,行不行?” 容瑾没好气:“还想走?估计爬回去都难。” 顾钰闭上了眼,头偏开,嘟囔道:“我不回去,我害怕。” 容瑾给顾钰擦身体,本来心里有那么一点点不平衡。当年阴郁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小崽子,已经长成修长又挺拔的少年了,看着清瘦,身上的肌肉却一点也不少,比他白软软的模样强多了。 听了顾钰的话,容瑾失笑,弹了一下顾钰的脑壳:“这么大人了,还怕鬼?那你以后夜晚作战可怎么办呀。” 容瑾看着脸红扑扑,好像已经睡着了的少年,眼神变得柔软:“好梦。” 第148章 abo 7 军校生都有良好的作息, 生物钟无比强大。尽管昨夜喝得差点不省人事, 顾钰还是准点醒了过来。 顾钰觉得头很痛, 睁开眼的时候,眼前是一片黑暗。这跟平常不一样, 无论是在军校, 还是在他自己的房间, 都不会有这样静谧又浓重的黑暗。他现在好像躺的也不是床,毛茸茸的触感,像是躺在地面的毯子上。 顾钰想爬起来,但头实在痛得很,他忍不住“嘶”了一声。这时候, 他闻到了一阵隐约的香味,清冽地像雪, 又偏偏带一点说不出的甜,顾钰的脑海顿时清明几分。 这味道他很熟悉, 不是任何常见的花香果香, 却熟悉地一秒都不用就能分辨出来。因为少爷平常不怎么爱用熏香,很偶尔的时候用一点,一直都是这个味道。少爷过了五六年,还是只偏爱这一种香。他是不是也该去吴伯那儿问问那是什么香, 给自己也弄点。 不过,为什么他会闻到这个味道, 难道他还在梦里吗? 顾钰猛地坐了起来, 他的眼睛本就极好, 逐渐适应了黑暗后能看清楚房间的轮廓,这是少爷的房间。对,容瑾贪睡,所以房间里挂着极厚实的多层窗幔,将阳光严严实实地遮挡在外面。这时候小少爷应该还在睡。 他僵住了身体,放缓呼吸,但是已经晚了,容瑾被他弄醒了。 少年沙哑的声音从他身侧响起:“早上好呀。” 就算什么也看不清,顾钰还是控制着自己不去看床的方向:“我怎么会睡在少爷屋里?” 他昨天直接喝断片了,最后的记忆就是,他傍晚坐在屋顶上吹风,完全想不起来昨夜发生过什么了。 容瑾伸了个懒腰,在床上翻滚,用被子把自己裹成虫茧:“哦,我刚回来,就看到你坐在我门口,要哭不哭地问我陈家那位omega小姐是不是很漂亮。” 顾钰的脸微白:“然后呢?” “然后?然后哭着喊着希望我能替你去提亲。我告诉你那不可能,你就哭啼啼地赖在我屋里不肯走。” 顾钰知道容瑾是在跟他开玩笑,退一万步说,就算他真的昏头哭了,也不可能是想向那位omega小姐提亲。他松了一口气,心里却也带些失落:“少爷说笑了。” 容瑾其实不完全是在逗顾钰。他觉得昨天的顾钰很反常,有点担心顾钰是不是真的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和陈家那位小姐有什么交集。如果顾钰喜欢上那位陈小姐,那可就不太妙了。因为贵族家的omega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嫁给beta的。 容瑾也不再试探了,他觉得他和顾钰没什么不能说的,直接道:“你喜欢陈小姐吗?” 顾钰看容瑾也不打算睡了,爬起身,背对着容瑾叠被子:“少爷,我只是昨天远远看了那位小姐一眼,并没有什么唐突的想法。” 容瑾嘟囔道:“那就好。” 顾钰走到窗边,把窗帘拉开,让阳光照进来,在透明的玻璃窗上,看到自己嫉妒到近乎扭曲的脸:“少爷喜欢她吗?” 你为什么那么在意我喜不喜欢她呢?你真的喜欢她了吗。就一面?一个下午?就因为她是omega吗? “那姑娘挺好的。”容瑾坐起来,把自己睡得乱七八糟的睡衣整理好,打着哈欠下床,“做我嫂子我没什么意见。不过这姑娘好像有点小吧。” 联邦二十五岁才成年呢。 顾钰觉得自己的心在这个短暂的停顿中,经历了高空坠落然后发现自己离地只有五厘米的全过程。容瑾进了洗手间,半响,他把额头贴在凉沁沁的玻璃窗上,突然笑出声。 他给容瑾系好窗帘,叠了被子,倒好温度合适的水,把今天可能要穿的衣服找出来,放在床上,然后将房间角落花瓶里已经有些蔫儿了的花束拿出来,离开了容瑾的卧室,想着一会儿去花房给容瑾剪一束新的来。 其实这些事机器人都能做的很好,但是他喜欢为容瑾做这些事。 合上房门,顾钰站在走廊上,偷偷埋头闻了一下那束花,眼神里的温柔和笑还没褪尽,余光就看到了站在楼梯口的容母。 顾钰下意识站直了身体:“夫人早上好。” 见容母的视线落在他手里的花上,顾钰只觉得这花烫手起来,他低声道:“这花,这花不新鲜了,我去花房给少爷剪新的来。” 容母轻声道:“先去换衣服洗漱吧。” 顾钰这才想到,他还穿着睡衣。他的脸一下子就红了,结结巴巴答了一句“是”,就仓皇地朝自己屋子里去了。 留下容母站在原地,眼中闪过一丝苦笑。 顾钰回到房间,摸了摸自己身上的睡衣。昨夜是少爷给他换的衣服吗,这个旖旎的念头只在脑海里转了一小圈,他就不敢接着想了,做贼心虚地把睡衣叠好,想了想,藏在了自己被子底下。 他想着容瑾房间的花瓶还空着,迅速换好了衣服,去了花房。刚走到花房门口,就看到刚刚才见过的容母站在花房门口,神色显然是在等他。 顾钰快步走过去:“夫人是有什么吩咐吗?” 容母转身率先朝着花房走去:“没什么事,只是觉得早上来花房闻闻花香挺好的。” 顾钰不知道容母找他做什么,但他待容母非常尊敬,安静地跟在她身后。容母的手指从一朵微开的黄色玫瑰上拂过,视线却落在虚无的空气里:“阿钰也快开始随军训练了吧,想好去哪位将军手底下了吗?” 顾钰的脚步微顿,语气尽量平静:“夫人,我并没有参军的打算。我想留在少爷身边。” “留在阿瑾的身边有什么出息?”容夫人转过身,视线和顾钰对上,“你知道吗?阿钰,你很优秀。就算在第一军校的学生里,你也是拔尖儿的。只要你入伍,日后必定前途无量,何必为了点没指望的情情爱爱困守容家呢。” 顾钰的脸一下子白了:“夫人,我……” 容母的笑容冷淡了一些,止住了他未尽的话语:“阿钰,你明白我的意思的。” 容母的表情很平静,近乎冷漠:“阿瑾比你足足大了四岁,现在这个年纪也该订婚了,我这半年也一直在给他相看。” 顾钰脸色惨白,他的声音有点颤,看得出来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夫人,我也可以生育的。如果是因为想要子嗣的话,我愿意配合去医院做手术的。无论是哪一种,多少次,我都愿意。” beta的生育率低,但是也有想要生崽崽的beta情侣,这种情况下医院也会有些办法,但是去医院的那一方会很受罪,而且对身体也有损害,愿意的人不多。顾钰能说出这样的话,足以见对容瑾的心意。 容母闭了闭眼睛:“阿钰,我知道,因为我们之前从白塔将你接回来,你心里一直都觉得,我们是想给阿瑾找个omega。但是,我们确实从来没有过这个想法。因为beta是不能标记omega的。” 顾钰一愣。 “也许你见过有beta通过一些渠道得到了oemga,甚至因为贡献卓越得到了白塔的相亲宴名额。但beta与omega的结合对omega是有害的。因为omega有发情期,只有alpha才能标记。如果下定了决心,和一个beta共度一生,就只有两条路,一条是熬过去,熬过去每一年的发情期,第二条,就是去医院切除腺体。无论哪一种,都对omega的身体有很大的伤害。” 容母相信这么多年的相伴,顾钰不会对容瑾不利,于是也没再刻意隐瞒:“阿钰,如果我有一个omega的孩子,是绝对不会同意他和一个beta在一起的。” 顾钰已经彻底方寸大乱,他没听明白容母的暗示,追问道:“那是因为什么?” “因为功勋吗?还是家世?”他尽力回想着容母为容瑾选择的相亲对象,试图从里面找出让容母满意的条件来,“夫人,如果是因为功勋的话,我也可以的。” 他急切地看着容母:“夫人,如果是因为这个,我愿意去最前线。你再给我几年时间,我不会比别人差的。” “不是因为这些。” 其实容母也觉得难受,她是贵族家的omega,在家人的呵护和宠爱中长大,后来又嫁了心中的良人,一帆风顺的生活让她的性情温柔和善,从不愿意与谁为难。何况顾钰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知道他是个很好的少年,如果不是因为容瑾是omega的话,她是乐意看到两个孩子在一起的。 她真的太大意了,她该早些发现的。 容母狠心道:“阿钰,你很好,但是这件事真的不行。” “夫人,我不是厚颜想要高攀。我知道我现在什么都没有,配不上少爷。”顾钰的眼睛渐渐红了,“但是您能不能告诉我一个标准。要是,要是我能达到的话,能不能先考虑我。” 容母闭了闭眼睛,“阿钰,你喜欢阿瑾有些时候了吧,为什么一直没有对他表明心意呢?” 顾钰没说话,容母低声道:“你之所以只来恳求我,是因为你也知道,阿瑾对你没有那方面的意思,对不对?别强求了,好不好?” 顾钰的声音轻飘飘的,说不出的绝望:“但是少爷,也没有喜欢别人啊。夫人,如果一定要有一个人,为什么不能是我?” 我比谁都喜欢他,会比所有人都对他好。我愿意为了他上战场,再凶险的富贵也愿意为他取,我也愿意为了他留在容家做护卫,愿意为了他生育子嗣。我什么都愿意为他做。为什么我不行? “你还没有听明白吗?顾钰。”容母看着顾钰,眼神说不出的悲哀,“我不会让我的omega儿子,和一个beta在一起。” 容母不忍去看顾钰的表情,侧过脸:“我们容家这些年,不说待你多么好,至少也没有薄待过你。你若是记得一点我们的好,就离阿瑾远一些吧。别去追求他,为难他。” 第149章 abo 8 容瑾从洗手间出来, 看着被收拾过的房间, 嘴角也忍不住翘了一下。他想着今天说好陪顾钰出去吃东西,换上了床边摆着的衣服, 出门。 结果到了餐厅,桌上只有他,容母和吴伯三个人。容瑾看了眼时间,他一般都是家里最晚最磨叽的人,怎么他都到了顾钰还没来。难道昨夜宿醉不舒服吗?容瑾调转脚步:“我去看看阿钰怎么还没来。” 容母接过保姆机器人倒好的热茶, 平静道:“阿钰出门了。早上有朋友通讯找他, 约他出去玩。傍晚就直接和朋友回学校了。” 容瑾“啊”了一声, 心中顿时失落。 顾钰在军校读书, 他们本来见面的机会就少。平常好不容易放假,顾钰会一直待在他身边。说说话, 吃吃点心,坐在廊下吹风晒太阳,一起修剪花园里的植物,看同一本书,或者干脆两人结伴出去走走。无论做什么,他们一直都是在一起的。 可昨天一天都招待客人, 今天顾钰又直接走了。这次假期他们都来不及多说两句话。 不是说好今天跟我去吃东西, 再陪我剪头发的吗?竟然说话不算数。但人都走了, 再说这些也没用了。 容瑾没精打采地喝着自己的粥。 容母看了一眼明显提不起精神来的小儿子, 眼底有复杂的神色闪过:“怎么?不高兴了?” 容瑾唉声叹气地用筷子拨了一下盘子里的煎蛋:“孩子大了, 喜欢和自己的朋友出去玩, 不愿意跟大人出去也很正常。虽然知道这一点,但是空巢老人的心情还是很难平复啊。” 容母:“……不许贫嘴。” 她突然觉得顾钰有点惨。如果容瑾一天到晚都是这幅腔调,也难怪顾钰把心思藏的严严实实的。但无论如何,阿瑾对顾钰没有别的想法,终归是件好事。虽然这样有点对不起顾钰,但是她也是个母亲,只能选择先保护自己的孩子。 容母用帕子擦擦嘴,慢条斯理道:“我昨天和你父亲商量了一下,要是你不喜欢文系的alpha,就从军中找找看。不过昨天陈家那位长子好像很中意你,今天想邀请你出去吃午饭,你要不要再接触试试看?” “中意我?是中意我爸跟我哥吧。”容瑾埋头喝粥:“我哪儿也不想去,只想在家待着。” 容母的脸色却一下子沉下来,她看着容瑾身上明显是准备要外出的打扮:“你不想出门换衣服做什么?” 容瑾熟练地撒娇耍赖,想把这事糊弄过去:“哎呀妈,你就别催我了,总皱眉会长皱纹的。” “你以为我想吗?”容母手里的汤匙“咣当”一下丢进碗里,“你今年已经二十二了。如果不考虑培养箱里那几年的影响,就只剩三年时间了。现在不抓紧,到时候怎么办?熬过去?还是我随便从街上给你找一个?或者让你去白塔盲选?这是一辈子的大事!” 容瑾也愣住了。容母脾气好,从小到大,就连最调皮捣蛋的容琳都没挨过骂,更别说是从小体弱,被当成心肝宝贝的他了。 但是容瑾不是故意惹她生气,他是真的接受不来这种啊。 容母脸色僵硬:“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今年之内,先选一个人接触着,如果品行好就定下来,品行不好,我们还来得及重新看。” 容瑾想了想,诚恳道:“妈,我在别人眼里一直都是beta,这事毕竟是违法的,不好往外说。咱找个alpha,不告诉人家吧,咱属于骗婚,你告诉人家,万一那人心怀歹意,也是桩麻烦。还是再慎重考虑一下吧。”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家里都会处理好。” 容瑾看容母的态度,是无论如何也不肯让他再推脱下去了。其实他也能理解容母的急切。也是,omega对标记自己的alpha具有臣服性,而且一旦标记完成,就算做了解除手术,也不可能再被别人标记,简直比古代女子嫁人还严格,完全是一嫁定终身啊。容父容母为了慎重考虑,自然想让他在正式标记之前,尽量多和那人相处几年。 该来的总要来。容瑾深吸了一口气,知道躲不过去了,终于坦白了自己的想法:“妈,我不想和alpha在一起。我打算切除腺体。” 容母脸色几番变化,容瑾都紧张地做好挨打的准备了,容母才冷声道:“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那人不是个alpha。” 容瑾无奈:“真没有。妈,我一天到晚待在家,哪儿来的心上人?” 容母悄悄攥紧衣袖的手松开了,面容也放松了一些,皱眉:“那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容瑾坦白道:“因为我不想为了度过发情期和任何人结合。我不想做omega。” 容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比容瑾爱上了哪个beta更叫她惊骇,她猛地站了起来:“可你生下来就是个omega!” 容瑾的面容很平静:“母亲,没有什么能规定一个人生下来就必须过什么样的人生。” 他知道,顾钰母亲的遭遇其实并不多年,这个世界里大部分omega都过得挺好的。他们从小就住在白塔,不必努力读书或者工作,享受着联邦提供的优渥的物质条件,什么也不必发愁,等长大之后由白塔分配嫁人。而贵族家的omega,在择偶上还具备一定的选择权。 只要嫁了人,omega会对标记了自己的alpha产生天然的依恋和臣服性。只要alpha对omega还凑活,omega都会觉得自己过得很幸福。 当初,他告诉顾钰,告诉他未必结合就一定会产生臣服性,这个世界上也存在幸福美满的ao结合。但其实只是不痛不痒的宽慰罢了。事实上,被标记之后,omega就是会对alpha产生臣服性,从此喜怒哀乐,全凭另一个人掌控。 就算不提怀孕生子这些事,单单“臣服性”,就足以让容瑾退避三舍了。 如果你知道自己曾经自由过,就很难接受这种命运。 他不是土生土长的omega,他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就是个思维健全的成年人。他没法觉得这是理所应当的。他不想跟任何alpha结合,不愿意对任何人产生臣服性,不想失去自己的自由意志。就算他真的爱上了某个alpha也一样。 容母的嘴唇颤抖,眼睛慢慢凝起了水光:“是我的错。我不该因为你体弱,就任由你父亲隐瞒了你的性别,才让你有了这些奇怪的想法。” 容瑾也觉得心里非常难受,他从来不想让任何爱他的人伤心:“母亲,我真的不愿意。我不想被标记,不想对任何人产生无法抗拒的臣服性。” 容母走近,把她最疼爱,也最觉得愧疚的小儿子抱在怀里:“没有人生来就愿意做笼中鸟。但是命运如此,又有什么办法呢?” 容瑾轻声道:“我在联邦信息系统中的身份是个beta,只要我悄悄切掉腺体,一切都解决了,不是吗?” 容母退后了两步,把她暂时流露出的软弱和悲伤收敛了起来:“我们都知道,腺体切除手术不仅仅会丧失生育功能,对omega身体的伤害很大。你不用再说了,我不会同意的。无论你怎么想,这就是现实,我们必须得学会接受。” “我知道你现在大了,也有些自己的渠道,但是如果你还顾及我是你母亲,就不要自作主张。” 说完这句话,容母直接离开了。 容瑾坐在饭桌前,心情低落,却也没太受打击。毕竟他早就预料过,这件事绝不会太顺利。事实上容母的反应已经相当温柔和理解了。想想看,如果在现实世界中,你告诉你的父母,因为你不想结婚,所以打算把某些器官摘除,估计少则一顿暴打,严重点可能会直接被爸妈送去医院看看脑子。 慢慢来吧。 但容瑾想起容母眼底隐现的眼泪,只觉得心像是被紧紧捏成一团,自责和愧疚还是不可避免地浮上心头。他现在只想回自己的屋子里躺着,把头盖起来。 容瑾拖着步子上了楼梯,却看到自己紧闭的房门口,摆着一束花。 应该是今早摘下来的,花瓣上的露珠还在,鲜嫩动人。应该是顾钰给他摘的,但是顾钰明明有进入房间的权限,为什么只是给他把花放在了门口?是朋友喊他,所以走得太匆忙了吗? 容瑾打开房门,把那束花插在了花瓶里,俯身闻了闻花香,觉得心情稍微好了一点点。可惜这好心情并没能维持太久,当天下午,容瑾接到了第一军校生活的电话。 容瑾迟疑地看着对面那熟悉的智能机器人:“您的意思是,顾钰跟人打架了?还把人给打进了医院?” 容瑾又确认了一遍:“您确定是顾钰,不是容琳?” 是的,容父容母大哥二哥,统统以自己在边境部队里通讯不方便,而容瑾作为留在首都星通讯很方便为由,把他的通讯号留给了第一军校,做容琳的联络人。等顾钰上了第一军校,联络人自然也是他。 容瑾对来自第一军校的请家长电话一点也不陌生,毕竟一年要来个五六十次,但他从来没想过,告状的主角竟然有一天会从容琳变成顾钰! 容瑾挂了电话,边换衣服,边面无表情地想:哦,外出鬼混酗酒,第二天一声不吭就离家,现在还打架,这是孩子迟来的叛逆期终于到了吗? 第150章 abo 9 第一军校就在首都星临近的小行星上, 容瑾到的很快。 容瑾是个沉迷花花草草的宅男,就算来到星际时代, 新鲜了没多久, 也就安安心心宅在家里了。他觉得容家完全就能满足他的活动需要。而容家以外的地方,估计他最熟悉的就是第一军校了。 毕竟有个一年就请五六十次家长的妹妹。 容瑾下了飞行器,熟门熟路地在护卫的陪同下, 往教官们的办公区域走。看着房间号找过去,推开门, 房间不大,人倒是不少。容瑾一眼就看到了顾钰。 他家孩子正在角落里倒立, 身边三三两两地还有几个少年,另外一边的几个人瞧着年纪更大些, 都在倒立, 一边挨罚一边还能跟对方怒目相对,用肉眼就能分辨出谁和谁是一伙的。看来战况还怪激烈,全都带着伤, 衣服都扯烂了。顾钰显然不敢面对他,翻身下来,只低声叫了一声“少爷”,就低下了头。 看来这是一场双方对殴, 还是打群架。 坐在桌子后的年级负责人站起身, 跟容瑾握手, 似笑非笑:“容先生是我们学校的常客, 只不过一直都是另一个年级的同事跟您接触, 看来以后我也有这个荣幸了。” 容瑾看着顾钰脸上的青紫,视线扫过房间,发现所有人都穿着军校的制服:“其他的家长还没有来吗?” 负责人往外走:“哦,因为顾钰是打架的主力军,所以您这边只有您自己一位家长。对方的家长也已经到了,现在在医疗室陪着呢。” 容瑾:“……” 好吧,至少看来顾钰没吃亏。 容瑾悄悄地瞪了顾钰一眼。 “容先生,按理说,大家打个小架联络联络感情也不是什么大事,反正这年头小崽子皮实,医疗也发达。大家一起挨挨罚,记记过也就结了。”负责人也是军官出身,说话带着几分痞气,他唉声叹气地给容瑾介绍情况,“但顾钰他这次打的是校外的人。学校现在是拦下来了,可如果协商不好,人家坚持要告他,就有点麻烦了。” “校外的人?”容瑾一愣,“他在学校,为什么会和校外的人起冲突?” 负责人翻了个白眼:“学校晚上才点名,难道您以为这帮小崽子会提前一下午老老实实回学校?当时他们几个人在学校附近的小酒馆喝酒,喝到一半顾钰去拿酒,结果突然就动上手了。被打的那人跟好几个高年级的学生是一起的,谁也不肯看着同伴被打,最后就干脆变成打群架了。酒馆怕出事,找到了学校,才把人带回来。其他人架是打得挺欢,但都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问顾钰也不肯说。” 负责人咂舌:“也不知道跟那人是多大仇,顾钰专盯着那人打,别人打他都不还手的。我们赶到的时候,好几个老师扯都扯不开。最后被硬按在地上,还挣扎着要起来,我当时差点就以为他失心疯了。” 容瑾看了一眼身后低眉顺眼的“失心疯”,实在想象不出来那是个什么场面。 站在医疗室门口,听着里面有点耳熟的女声,容瑾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推开医疗室的门,和里面的人面对面,扯着嘴角笑了笑。 这可真是,够尴尬的。昨天还亲亲热热一起吃饭,今天就变成剑拔弩张的对立面了。 陈夫人看到容瑾,不复昨日的热情,冷着一张脸:“你来了,今天这事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实在是欺人太甚!” 容瑾看了眼医疗箱里的人,瞧着是有点惨:“我很抱歉。” 陈夫人却越发激动,完全没了昨日优雅亲切的模样:“我儿子好端端地和朋友在外面闲聊,这个小畜生上来就动手,活活把人打成这样!你自己看看!都把人打成什么样了!这件事绝不能随随便便就过去!我们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容瑾深吸了一口气:“那陈夫人想要什么样的交代?” 陈夫人仿佛觉得容瑾是妥协了,神色也缓和了些,只是看着顾钰的眼神还阴冷:“陈家和容家是交好的世家,我也不想因为这件事坏了大家的情分。只是我们孩子无缘无故被打成这样,我要这个小畜生退学,然后去蹲监狱!” 容瑾本来是抱着忍让的态度来的。不管怎么说,毕竟是顾钰先动的手,这事他们不占理,无论是道歉还是赔偿,该给的他都不能推脱。 但容瑾听着陈夫人咄咄逼人的模样,简直恨不得直接送顾钰进联邦监狱似的,神色也冷下来:“阿钰,你来说。” 顾钰站在他身后,低着头:“说什么?” “说为什么打架。” 顾钰沉默半天,轻声道:“没什么,就是一点口角。” 陈夫人好似抓到了什么把柄,冷笑一声:“你自己听听他的态度。真是威风,一点口角就随便动手。我怀疑他有反社会暴力倾向,应该被执行终身□□!” 负责人试图缓和气氛:“陈夫人,不用上升到这个高度吧。这伤毕竟也不算多严重,就算到法庭也是支持和解的。” “你们自然是护着自己学校的学生,把我们留在这里,谁知道这体检报告有没有什么猫腻!” 被殃及的负责人咳了两声:“陈夫人,我们学校别的不说,医疗绝对是顶尖的。您随便去哪个医院检查,要是和这份报告有半点差池,我们学校都负全责。” 陈夫人冷笑了一声,看向容瑾。 容瑾和她对视:“陈夫人,顾钰先动的手,这事确实是他不对。但是您要是非得说这事全是顾钰无事生非,您儿子无缘无故就被打了,只怕有点偏颇吧。” 陈夫人尖声道:“他自己都承认了,你这是要袒护他?” “调监控。”容瑾见说不通,摆摆手,“现在到处都是监控,那酒馆里更是监控齐全。要是监控听不清,我们就请专家来看口型,看看所谓的‘一点口角’,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容瑾的表情和声音都很平静,甚至是礼貌,眼底却很冷:“我们家孩子虽然不争气,却也不是爱惹事的脾气。我们眼见为实,如果真的是您那边半点错处都没有,您只管上诉,我一句话不说,亲手押着他去法庭。” 他看向医疗箱里始终没有说话的那个alpha,也是他昨天的相亲对象,嘴角慢慢勾起:“陈先生,既然是一点口角,专家来之前不妨您先说说,顾钰动手之前,您在说些什么?” 医疗箱里的人不自觉地避开了容瑾的眼睛,气氛顿时冷凝。陈夫人看着自己儿子的反应,心中也升出了几分惊疑。 顾钰控制不住地动了动脚,还没张口。容瑾头也没回,冷冷道:“你闭嘴!回去再跟你算账!” 见陈秋岩不说话,容瑾露出了歉意的微笑,语气也柔和下来:“不管怎么说,先动手也是我们的不对。如果您愿意和解的话,我们自然也该有表示的。” …… 处理完这摊子事,天都黑了。虽然和陈家人和解了,但是该受的罚还是要受的。 容瑾也没急着走。他坐在一旁,裹着顾钰的外套,看顾钰绕着训练场一圈圈跑步。 数不清多少圈,顾钰终于跑完了,他喘着气,慢慢地走到容瑾身边,单膝跪下,头垂着,低声道: “少爷,对不起。” 他不后悔打那人。但是他想起容瑾道的歉,陪的笑脸,就觉得心像是针扎一样疼。 容瑾摸了摸他的头:“你打他,是因为他说我了,是不是?” 顾钰捏紧了拳头:“不堪入耳的话,就不说给少爷听了。” 容瑾嗤笑:“你不用说我也能猜到,无非就是那些话。” 真不是偏心自家孩子,顾钰是什么样的人,容瑾知道。顾钰一个beta进了第一军校,这几年遇到的挑衅多了去了,也没见闹出过什么事来。比容琳强多了。 能把顾钰逼成“失心疯”,只怕不仅仅是不堪入耳四个字能形容的。 顾钰根本不能回想他听到的话,只要想一想就觉得脑中轰鸣,恨不得打死那个人渣。 他今天本来浑浑噩噩地跟朋友去喝酒。朋友在玩闹,酒杯空了,他就主动去拿酒。朋友想要的一种酒刚好没了,服务员去地窖拿酒,顾钰就站在旁边等,旁边小隔间里一阵哄笑引起了他的注意。 “beta怎么了,单看他爸爸和哥哥,别说是个beta,是个alpha我也愿意娶!到时候再养个omega在外面不就行了?” “诶你别说,虽然是个beta,但是长的是真好啊。就算一个孩子也生不下来,能弄到床上玩玩,嘿,也值了!” 他一开始虽然很反感隔壁这种下流恶心的腔调,但也没想怎么着,想着赶紧拿完酒就离开,直到下一句话闯进他的耳朵。 “没约出来!装什么清高,仗着姓容就拿乔。”同一个声音醉醺醺地,满是恶意,“等老子哪天约出来了,下点药好好玩一玩,被弄地爽了,还不哭着求老子娶他!” 顾钰反应过来,眼一下子就烧红了!直接进去就掀了桌子! 顾钰现在冷静下来,大概也知道之前那话只是酒后胡言过过嘴瘾。因为容家在,他怎么也不敢这么对容瑾的。但是这些话!这种话!他竟然敢用在容瑾身上!顾钰就无论如何也忍不下来。 这些话,哪怕是转述,他也不想从他嘴里说出来。顾钰只把头靠在容瑾膝上,咬紧牙:“他配不上你。” 他配不上容瑾。这样的一个人渣,他配不上容瑾。就算,就算选一个alpha,也绝不能是这样的人。 第151章 abo 10 其实今早, 容瑾从卧房到餐厅的时候,顾钰还没离开容家。他本来想走的,但是走到门口,他想到容瑾卧室的花瓶还空着。于是他拐回去给容瑾剪了一束花,悄悄站在楼下的拐角, 想等容瑾离开后,给他放进屋中。可等到推开容瑾的房门, 顾钰又慌慌张张地想到, 如果少爷是omega的话,他随便进出少爷的房间, 好像不太好。最后, 他只是把那束小心翼翼, 挑了许久的花,放在了容瑾的门口。 然后他就离开了容家。 走的时候, 环顾房间,这里摆设的每一件器具, 度过的每一刻光阴,都带着容瑾的痕迹。他挨个摸了摸容瑾这些年送他的礼物, 又打开屋顶的碎星光灯看了一会儿, 最后只带走了昨天容瑾给他换的那身睡衣。 他真的应该离容瑾远一点。夫人说的是对的。他该庆幸容瑾不喜欢他,也从未知道过他的心意。 朋友在酒馆笑着问他,这次怎么舍得这么早从家里回来。他带着些醉意地靠在桌边, 无声道:“我没家了。” 对, 他决定离开了。再留下去, 亲眼看着容瑾和一个个alpha相亲,最后选择一个相爱,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坚持下来,会不会做出什么让容瑾为难的事。 可才过了一天,容瑾出现在他眼前,本来好像把心刮成血淋淋的一片,才做好的心里建设一瞬间全塌了。他单膝跪地,额头抵在容瑾膝盖。他也想冷静,可陈秋岩的话不时盘旋在他脑中。如果,如果少爷嫁给了那样的人…… 容瑾的声音把他从魔怔的状态中拉了出来:“起来,像什么样子!” 不知道还以为你是求婚呢。 顾钰顺从地没再跪着,却也没起来,他直接盘腿坐在地上,把头靠在容瑾的膝盖边。 这是一个依赖的,甚至可以说是撒娇的姿态。容瑾愣了一下。 顾钰刚到容家的时候,还是个年幼的孩子,虽然这个孩子寡言多思,愤世嫉俗了点,终究还是不时露出点属于孩童的软弱和稚嫩,但几年的时光就好像一夜之间似得那么快,这个怕鬼,明明惶恐却极力表现出冷静的小孩,就真的变成得体又稳重的少年了,甚至照顾容瑾也可以做到井井有条,不再向他表露出自己的软弱和依赖。 容瑾摸了摸顾钰的头发,他心疼他,却也不得不教训他:“你说对不起,是觉得自己哪里错了?” 顾钰低声道:“我给少爷惹麻烦了。” 容瑾叹了一口气,他就知道是这样:“不是。是你不该打他。” 顾钰捏紧了拳:“是他先出言不逊。” 容瑾的声音淡下来:“顾钰,按照联邦法律,就算是联邦议长,也不能因为有人背地里意淫他,就光天化日把人家打进医疗舱。这件事是你不占理。” “可是……” 容瑾打断了他:“没有可是。是,今天这事最后是摆平了。但是万一呢?万一我顾忌和陈家的关系,没有维护你;万一今天学校的人来的迟了点,你把人真的打出个好歹;万一陈家人直接气疯了,拼着和容家交恶也要告你。这么多万一,你想过你在个人档案上留下犯罪记录该怎么办吗?” 容瑾其实有点恼火。 虽然容琳偶尔也打架,但她比顾钰有分寸,下手也轻。同学之间“比试切磋”造成点鼻青眼肿,和你一言不合把外面的人给打进医疗舱完全是两回事。 容瑾看着顾钰,慢慢放缓了声音:“阿钰,我不是怪你。我只是觉得像陈秋岩这样的人,不值得你为了他,做任何会损伤到自己的事。他虽然是个烂人,但是你的前途却珍贵。” 打鼠还怕伤玉瓶呢。容瑾多少能猜到那人说了些什么,虽然也不高兴,但他更不能接受顾钰因为这件事受到什么不可挽回的损失。在联邦,档案要跟随一个人一生,是很重要的一件东西,你越想往上走就越是要清白。他不想顾钰因为今天的冲动,以后跟心仪的机会失之交臂。 容瑾摸摸顾钰的头:“下次不要再因为这个跟人打架了,被人说两句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又不在意。” 顾钰向来听他的话,但这次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慢慢摇了摇头。他的声音很轻,里面的意味却坚决:“但我在意。” “我说过要保护你。不能让他那么说你。” 容瑾失笑:“这次是不小心让你听见了,要是人家回家关上门说我,你怎么办?别人的嘴,是这个世界上最不能强求的东西。” 顾钰抬头看容瑾:“但是我听见了,就不能装得像没听见一样啊。” 容瑾的心里软成一片。他心想,顾钰才十八,就算是在他以前的世界,也还是个热血的半大孩子呢。他也没再说什么权衡利弊,只是笑道:“要是真的想保护我,就努力变厉害吧。” 顾钰认真点点头:“好。” 他曾经以为,他的存在和心意对容瑾只剩下打扰和负累。但是现在他突然就醒悟了。他一开始,也不是想要占有容瑾,得到容瑾啊,他最初想的只是保护他,这和容瑾会不会跟他在一起没有关系。 如果容瑾过得好,他就不打扰,如果容瑾有一天需要他,他就为容瑾遮挡风雨。他想保护他,所以绝不能因为得不到就沉溺悲痛,自暴自弃,而是要更努力才可以。 顾钰看着容瑾眼底隐约的疲惫和低落:“少爷,你今天是不是不开心?不仅仅是打架这件事。” 容瑾的嘴角扯了扯,想做个轻松玩笑的笑容:“家里懂事的那个孩子现在也叛逆了,我想到以后可能得被你和容琳两个人轮流请家长,怎么开心地起来啊。” 容瑾不说,顾钰也没追问,气氛一时沉默。半响,容瑾结结巴巴地开口:“额,其实也确实有点烦心事。如果你父母,不,如果是你母亲,或者我,想要你和一个你不喜欢的人结婚,你会答应吗?” 顾钰的指甲深深陷入手心,脸上的表情却平静:“少爷的婚事,夫人已经有了满意的人选了吗?” “那倒没有。昨天的相亲对象不是刚被你送进医疗舱?想必也不会再来找我了。”其实容瑾觉得跟顾钰说这些有点羞耻,但是他心里确实难受,也没个合适的人说,恰好顾钰问起,只好硬着头皮开口,“你知道吧,就是你今天打的那个。” 顾钰点点头,安静地听容瑾说。 “母亲倒没指定哪个人。但是母亲很坚持,一定要我接着相看,在这半年里确定下来。呃,母亲希望我找一个alpha。我不知道怎么解释,但是我确实抗拒这件事。” “少爷有心上人了吗?” 容瑾无奈:“为什么你们的第一反应都是这个?真的没有。” “少爷不用太担心,时间还很充裕,慢慢找,总会遇到喜欢的人。” 容瑾嘟囔:“我觉得我不会找到喜欢的人。” 他不知道怎么跟顾钰说他其实是个omega这件事,也就没办法跟他讲自己真正的顾虑和想法。但是就算真的说了,顾钰也理解不了吧。毕竟这个世界所有人都觉得,omega天生就该找一个alpha结合。就像猫吃鱼,狗吃肉一样理所当然。 “少爷是因为陈秋岩才这么想吗?”顾钰极力想要安慰他,“他确实很差,但是不是所有的alpha都这样的。他不好,我们再找别的。肯定会有好的,我身边的许多朋友,人都很好。少爷一定能找到人品好,又和少爷两情相悦的alpha啊。” 容瑾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自顾自地接着说:“顾钰,我今天拒绝了接着相亲这件事,和母亲吵了一架。我看的出来,她很伤心,甚至哭了。如果我继续坚持,可能全家都会很不理解,很伤心吧。我觉得很愧疚,有一瞬间想过,要不干脆答应算了,找个也不喜欢我,但是想和我结婚的人。反正也没谁规定过,人生必须得按照自己的意愿过。我恬受家族二十余年庇佑,又是个不能上战场的废物,可能这辈子也没办法为家族做出什么贡献。要是能嫁个显赫人家,也算是顺便为家族做点好事了。也能,不让大家都伤心为难。” 哦,还能为联邦的优生优育做做贡献。 “但是我后来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愿意。我不愿意为了让大家都高兴,就放弃我自己的意愿。我可能,真的就是个比较自私的人。” 顾钰的眼睛温柔又明亮:“可是少爷真的觉得,如果你委屈自己的意愿,大家就都高兴了吗?” 容瑾没说话,顾钰肯定道:“不是啊,不是这样的。我们都知道,将军和夫人根本不是为了所谓的家族贡献,才希望少爷成婚的。可能大家的意见有分歧,但归根结底,是因为大家都觉得按照自己的意见来,才能让少爷过得更好。最终目的不是还是一样吗?” “如果你最后过得很痛苦,又怎么能说得上皆大欢喜呢?只不过会产生更多的裂痕和伤害罢了。” 一方怨恨,一方愧疚,只会有更多的问题。 容瑾喃喃:“可我现在就让她很伤心。” 顾钰微微一笑:“夫人不是为了说服你,掌控你,才和少爷争执的。所以,也不是顺从就能真正解决问题。可是少爷,夫人的意见也未必就一定是错的,为什么不尝试着接触更多的人呢,如果遇到两情相悦,恰如其分的那个人,不是就真正的皆大欢喜了吗?” 容瑾歪歪头:“如果遇不到呢,如果真的是,必须在两条相背的路中选一个呢?” 顾钰不去看容瑾的眼睛,轻声道:“我也不知道,只能少爷自己权衡吧。不管少爷选哪个,我都希望少爷能过得轻松快活。” “但不管怎么样,少爷绝不是废物啊,虽然不能上战场,但少爷的药剂学很厉害,不是吗?”顾钰严肃地板起脸,“这不是少爷过去教我的吗?不论是哪方面,不论是多或少,都能有自己的力量和贡献。不必妄自菲薄,也不要自暴自弃。” 容瑾好端端地被说教了一通,还是用的自己以前用过的鸡汤,顿时觉得脸上有点挂不住。他皱皱眉:“你的惩罚做完了?跑完步不是还有俯卧撑,蛙跳那些吗?不许偷懒了,快去做!” 顾钰:“……哦。” 第152章 第 abo11 容瑾那天在训练场的长椅上坐了很久, 看着顾钰老老实实挨罚, 一圈圈长跑, 蛙跳, 俯卧撑等等。就算是对体能训练完全不了解的容瑾, 也知道, 这应该是很重的惩罚了。换做是任何一个意志不那么坚定的人,大概都趴下了。顾钰向来从容平静的表情, 到最后也完全被打散了,瞳孔紧缩,汗把衣服全打湿了。 容瑾看着他俯卧撑的动作一点点变慢, 仍然咬牙坚持。 少年的脸在灯光下棱角分明又俊朗,汗珠顺着脸颊流下来,一滴一滴落在训练场平坦的地面上。 这还是容瑾第一次意识到, 顾钰长的很好。他没头没脑地想:小伙子长的怪好看的嘛, 以后讨媳妇肯定不难。 其实容瑾知道顾钰刻苦。可能是从小生活环境的缘故,顾钰很早熟, 估计从小就是那种学习从来不用任何人催,有规划和目标的好孩子,尤其是懂事后撑着一口气想给母亲争取更好的处境, 对自己的要求一直很高。来到容家以后,虽然容家人都对他很友善,顾钰也一样保持着良好自律的习惯。 后来凭借着出众的文化课成绩进了军校, 顾钰是个beta, 在遍布alpha的军校处境肯定不会太好, 可他从来没惹出过什么麻烦。刚开始进去的时候,身体素质跟不上,成绩只在中游,可只过了一年,就算是短板的体能训练也名列前茅。基因的差异如果真的那么好超越,也就不会有所谓的三种性别了。顾钰每次放假回来,跟容瑾谈起学校的生活,也只说些轻松愉快的事,但容瑾知道,顾钰背后一定付出了很多努力。 反正比容琳那个不着五六,逃课泡吧,两个月谈三次恋爱,背书像要命,几经艰难才能基础课程毕业,后来完全靠着出众的武力进入第一军校,然后一年叫几十次家长的小混蛋,强差不多大概十八条街吧。 容瑾看着顾钰的侧脸,心想,顾钰其实一直都很懂事,他今天不该骂他的。 顾钰终于完成了惩罚,尽管很累,站起来的时候整个人都趔趄了一下,但站稳后他的身形还是挺直。容瑾给他递了水,陪着他绕着训练场慢慢走了两圈,看他好像缓过来点了,看看时间:“回去睡觉吧,明天还要上课。” 学校可不会因为你挨罚,就明天放你假。虽然再过两三个小时天都亮了,但能睡一会儿是一会儿。 顾钰摇摇头。他只喝了两小口水,声音还有些哑:“宿舍有门禁,我在这儿眯一会儿就好。我送少爷回飞行器吧。” 他贪恋容瑾的陪伴,到了现在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时间已经这么晚了。顾钰看着容瑾隐约的倦色,心生悔意,他该早点让容瑾回去的。容瑾跟他不一样,很少熬夜的。 容瑾看了眼空荡荡的训练场,皱眉:“在这儿睡?这儿怎么睡?” 顾钰眼睛微弯:“可以睡,睡在旁边的椅子上就行。” 其实大家有时候特训,直接横七竖八睡地上也有的。 容瑾看了看那张椅子,长度估计不太可能让顾钰躺下来,除非把腿全砍掉。他走过去坐下,拍拍旁边:“靠着我睡吧。” 顾钰的脚步没动:“少爷,很晚了,你回去吧,不用管我。” 容瑾打了个哈欠,坚持道:“没事,困劲都差不多过去了。而且我可以明天白天回去睡。” 顾钰看着容瑾在灯光下柔软又清瘦的模样,能听到自己心脏剧烈的跳动,那种渴望极强烈,带着简直能让人失去理智的甜美和诱惑。他突然想,万一,万一少爷也喜欢我呢,或者,他不喜欢我,但是他那么疼我,说不定,会愿意答应我。他的手不自觉地握住,又松开,重复了许多次。 半响,他面色平静地走过去,在容瑾身边坐下,却没靠在他肩上,而是跟容瑾保持了一点距离,不会真的碰到容瑾。 他面无表情地想,克制或许很痛苦,但是这就是人生的一部分。就像容瑾说的,有时候,可能就是没办法皆大欢喜,必须选择在相背的两条路上选一条。 无论是使用卑鄙的手段去得到他,还是看着他一步步远离自己,都很让人难以忍受。但如果必须在布满荆棘的两条路中选一条,大概还是容瑾能过得更好的那一条,更能让他心甘情愿吧。 容瑾根本领会不了顾钰的心情,他一把把顾钰的头拉下来,搁在自己肩上:“睡觉吧。” 顾钰比容瑾高大半头,这么靠上去不太舒服,容瑾调整了一下姿势,让顾钰环住他的腰。 顾钰的身体很僵硬,容瑾都能清楚地察觉到,他看了看头顶:“是不是灯太晃眼了?” 他觉得这个开关应该不是能自由控制的,于是用了最简单的办法,他用手捂住了顾钰的眼睛:“睡吧。” 顾钰感受着眼前的体温和柔软,他咬紧了牙,放松身体,不露出什么异样来。 容瑾看着顾钰乖顺的模样,低声道:“阿钰,其实我很高兴。” 顾钰闷声道:“高兴什么?” 容瑾的嘴角微微翘起来:“虽然还是不该打架,但是你说想要保护我,我觉得很高兴。” …… 容瑾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容母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打电话,看到他回来,聊了两句后挂断:“回来了?都处理好了吗?” 容瑾把事情大概说了一遍:“陈家同意和解了。” 这些事容母已经从通讯里知道了,她只是想听容瑾说说,听到陈夫人咄咄质问的时候,冷笑了一声:“欺人太甚?到底是谁欺人太甚。来的时候伪装地像个人似的,这种货色,也敢……” 她其实已经看过了酒店的监控,但她不想在宝贝儿子面前提起那些话,她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话题转开:“这次阿钰被人抓到把柄,能和解自然最好。” 容瑾捏了捏眉心:“我说过阿钰了,以后不要这么冲动。” 这个傻孩子,就算有仇也可以背地里下点绊子啊,这点他该跟容琳学学。 容母看着容瑾脸上的倦色,神色柔和下来:“昨天没怎么睡吧,早饭做好了,吃点东西就去休息。” 容瑾点点头,朝餐厅走过去,走到一半,他脚步一顿,脸上的表情变幻了几次。他突然深吸一口气,转过头,和容母对视:“妈,如果,如果我喜欢上一个,额,出身非常普通,能力也不怎么出众的alpha的话……” 容瑾知道,虽然比普通人家的omega稍微自由些,可就算是贵族家的omega,绝大部分也都是联姻的工具。所谓的选择权,也不过是在家族中意的人选中选一个罢了。容瑾有时候也会忍不住想,容母坚持要他相亲,并且为他安排的相亲对象,都出身名门,偏向于政系,究竟是觉得他会喜欢,还是说,是家族需要呢? 容母微愕,腰都不自觉挺直了:“你有心上人了?怎么认识的?认识多久了?人品怎么样?打算什么时候带来给我看一眼。我先说好啊!残疾不行!年纪太大也不行!” 容瑾看着容母眼中极力掩饰的喜悦和激动,半响,麻木道:“……没有,哪个alpha都没有。我要做个自由自在的不婚主义者。” “哦。”容母脸上的喜悦消失了,她很冷淡地靠回了沙发,看她新来的时装杂志:“那恐怕不太行。我不同意。” 和昨天一样的答案,但容瑾的心里却没昨天那么难受了,他三两步走回来,坐在容母旁边,把大脑袋挤过去,语气软软地像是撒娇:“妈,要是我就是不结婚,也不听你话,你还爱不爱我啊。” 容母推开他的脑袋,非常冷漠:“不,不爱,一点也不。别跟我嬉皮笑脸。你这么不听话我真该把你和容琳都挂到跳蚤市场上卖掉。” 容瑾憋笑,替容琳叫屈:“小琳又怎么了,我不听话,为什么要把小琳也卖掉?” “其实我早就想卖掉她了,你只是顺带。可惜在联邦人口贩卖是违法的,”容母颇为真情实意地遗憾了一下,翻了一页杂志,若有所思,“而且大概也卖不出去吧。毕竟吃的那么多,又不听话。” 第153章 abo 12 傍晚, 客厅的壁炉前, 容瑾窝在小沙发上, 腿上盖着厚厚的毯子。他平常喜欢花园,天冷了也多窝在书房和卧室,很少会独自出现在客厅。虽然手上拿着一本书,但他的心思显然不在书上,时间过了半天也没翻一页。 容瑾听到了大门那边的动静, 顿时坐直身体, 眼睛看过去。 一会儿, 少女蹦蹦跳跳地从门口进来, 看到容瑾后欢呼着扑到沙发上,一把搂住她同胞哥哥的脖子:“哥!我回来看你啦!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容瑾的内脏都差点被她压出来, 气虚道:“你赶紧给我下去,我更惊喜。” 少女放开他,姣好的面容非常冷漠:“哦, 看到是我很失望对吧。我就知道你不可能是在等我。” 容瑾还没说话, 容琳已经绕着他开始转圈儿了:“哎呀哥,今天怎么没伺候你的花?没倒腾你的药?坐在这里眼巴巴是等哪个呢?” 容瑾没好气道:“没等哪个。” “没等是最好了,也免得失望。毕竟这次只有我一个讨人嫌的回来。”容琳看着容瑾脸上闪过的一丝低落,笑容促狭,唯恐天下不乱, “哥, 你以前一天到晚骂我不着家, 这下好了, 你恋家的乖崽崽也学坏了。想好怎么教训他了吗?他若不接你通讯也无妨,你把话告诉我,我到时候去学校替你骂他!” 容瑾“啪”一声合上书:“阿钰可不是你,他不回来,也是在学校用功,哪像你在外面惹祸!” 容琳不满地叫道:“哦,他不回家,就是勤奋刻苦;我不回家,就是在外面闯祸!这偏心眼真是没治了。这次我回去,不要托我给他捎东西!” 容瑾对妹妹的抱怨并不反驳,只是微笑:“你们上周的考核成绩出来了吧,把你的成绩单拿出来给我看看。” 容琳脸上的不满渐渐消失,开始装傻:“什么成绩单?哪来的成绩单?哥我还赶着做功课呢,先回我屋了。” 容瑾不慌不忙道:“你上次托我帮忙处理的那件事,就是何家小儿子和莱斯家二女儿同时找上门那件,我想了想,觉得还是应该……” 容琳的脚步顿住了,笑容甜美:“哥!我想起来了!确实有这么一个成绩单!” 两人对视半响,容琳挫败地从自己的光脑里找出成绩单,发给了容瑾,然后小声嘟囔:“他不回来你找我撒气有什么用……” 容瑾面无表情地看着容琳的成绩单。很好,成绩一如既往地稳定。武力值决定的课程遥遥领先,理论啊历史啊那些需要用脑子的都是个位数。 容琳无视了她哥难看的表情,八卦地凑过去:“哥,你跟顾钰吵架了?” 容瑾往下翻页的手微顿:“没有啊。” 容琳挑眉:“那他干嘛好端端地不回来了?” 容琳根本不信。军校管得严,好不容易放个假,关系好的同学结伴出去玩耍放松是常有的事,偏偏顾钰不一样,关系再好从来没有应过谁的约,一放假就回容家,开学的时候赶着点才回学校。顾钰交好的朋友经常聚众揣测顾钰到底回去干嘛去了,家里到底是有什么东西这么吸引他。介于顾钰“性冷淡”的性格,他们讨论半天,非常惊奇地猜想难道放假还回去读书或者训练? 但容琳知道,他顾钰回来也没什么要紧的事,甚至一反在学校的刻苦和冷淡,一天到晚什么正事都不干,就是围着她小哥哥转,净做些零零碎碎的事,抢保姆机器人的活儿。就看顾钰平常在家,那个连水都恨不得给容瑾尝好了再喂到嘴里的劲儿,容琳也不相信顾钰无缘无故就不肯回家了。 容瑾把书丢在一边:“都说了要在学校读书啊。” 容琳撇了撇嘴,她真不敢相信容瑾这么精明的一个人,竟然连这种鬼话都信,果然还是分说话的人是谁啊。她看了眼容瑾自从得知顾钰不回来,明显低落下来的兴致,心里念头一转:“哥,你说顾钰不着家,是不是在外面谈恋爱了?” 容瑾瞪了容琳一眼:“你以为他是你啊,一天到晚沾花惹草。” 容琳叫屈:“怎么又说到我头上了?再说,哥,顾钰都十□□了,谈个恋爱不是很正常的事吗?别看平日不吭不响的,顾钰可受欢迎了!” 这话倒是不假,光容琳知道的,学校对顾钰有意思的alpha就好几个,那些自己惦记着omega,但是想把家里的beta弟弟妹妹介绍给顾钰的就更不用说了。也就是顾钰不爱出门,要不然估计比她的桃花债都多。 容瑾怔住了,半响才轻声道:“是吗?” 容琳掰着指头给容瑾数起来。容瑾面色平静地听着。容琳实在是个讲八卦的好手,将自己也只是旁听途说的消息讲的绘声绘色。容瑾都忍不住想,顾钰现在不着家,好像也跟自己疏远了些,难不成真的是有了心上人吗?顾钰也确实到了年少慕艾的时候了。 容瑾突然感觉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儿。这倒也不是说他就不想顾钰谈恋爱,顾钰比容琳懂事,就算真的谈恋爱,容瑾也不怕他惹出什么麻烦来。他只是觉得多少有些失落。再想想,自己再怎么跟顾钰亲近,毕竟也不是顾钰真的长辈,首先血缘关系就没有,以后也没什么正当名义。这谈恋爱就不着家了,往后长大了,工作了,结婚了,搬出容家了,岂不是一年也见不着一面了? 容琳看容瑾面色怔怔,心想这次顾钰可得好好谢谢我,她笑起来:“要说起来,顾钰长得是真好。你妹妹我见识过那么多美人,真没几个能比得过顾钰的。要不是怕哥生气,我都想追追看呢。” 容瑾顿时睁大了眼看容琳。他从不知道容琳竟然有这个想法! 容琳用肩膀撞了他一下:“哥,肥水不流外人田,与其让别人捡了便宜,还不如给了我呢。” 容瑾皱皱眉:“姑娘家不要挤眉弄眼的。再说了,你不打算好好挣个功劳,到时候去参加白塔的相亲季?” 容琳吊儿郎当地往沙发上一靠:“我又不喜欢小孩子,娶omega做什么。再说,哥你也知道我,我这脾气哪能跟omega说得来啊,还是辣口点的适合我。顾钰这样的多好啊,以后没事打打架什么的也不用出去找人了。” 容瑾脸色微沉:“你要追顾钰,跟我说有什么用?” 容琳侧着脸对容瑾讨好地笑笑:“这家里谁不知道他最听你的话,便是他瞧不上我,你跟他说说,他还能拒绝不成?” 容瑾心想,那我可坚决不能给你说这个话。跟顾钰一直洁身自好不一样,容琳为人风流,花心地很,三天两头有桃花债上门。就算是他亲妹妹,他也不能昧着良心把顾钰给推火坑里。 容瑾坚定地摇摇头:“我不。我不掺和这事,顾钰喜欢哪个,都随他的意。” 容琳真是忍不住可怜顾钰了,她看了一眼容瑾:“他喜欢的那个,又不喜欢他。那岂不是跟谁好都一样。” 容瑾一怔:“他有喜欢的人了?是哪个?” 容琳为顾钰掬了一把辛酸泪,简直不能想象在顾钰的事上,容瑾能糊涂成这样:“他喜欢哪个,哥哥真不知道啊?” 容瑾嘴动了动,还没说话,容母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极严厉,带着点颤音:“容琳!” 容瑾和容琳同时回头,容母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她的脸色极白,带着明显的怒意。容瑾和容琳都怔住了,迅速对视了一眼。 容瑾:你是不是又闯什么祸了?! 容琳:我没有吧!我不是才刚刚回来吗?难道学校又给家里打电话了?! 容母强压下心底的情绪,对着容瑾笑了笑,面向容琳后笑容消失:“你跟我过来!” 容琳垂头丧气地跟着容母去了房间,门一关立刻熟练地认错:“妈对不起是我错了我不该逃课不该……” 容母挥手打断了她:“我不是因为这些叫你来。你以后少在你哥哥面前提顾钰。” 容琳听了这话,一个念头突然从脑海中浮起来:“妈,顾钰不回来,不会是你跟顾钰说了什么吧!” 容母没说话,算是默认了。其实她自己也觉得,是她当日跟顾钰说的那些话,顾钰才不肯回来了。 容琳不可思议道:“妈,我真不知道,顾钰到底哪儿不好了?” “您看您之前给哥哥相看的那个陈家小子。不管是论相貌论本事,还是论人品论心意,那点比得过顾钰?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好不好!您也不是瞧家世下菜碟儿的人啊。难道咱家最近遭难了?还得靠联姻过日子?要不您把我给联姻出去吧。” 容母气急,骂道:“你胡说什么呢!我怎么会这么想!” 就你那风流名声,真联姻也联不出去。还联姻?最后别砸手里就谢天谢地了。 容琳实在对容母最近的行为不太理解:“那您到底着什么急啊,现在都什么年代了,都是自由恋爱,哪有这么早就急着相亲的。” 容母看了看自己莽莽撞撞的小女儿,她也没心思在这个节骨眼跟容琳说容瑾其实是个omega的事,只苦笑一声:“你哥哥身体不好,我自然想着早点给他打算。” “我跟您的看法一点也不一样,您给哥哥看的那几家,都是家世好的alpha。真要结亲,哥哥肯定要嫁过去。哥哥身体不好,要我说,当然是留在家里最好。我看顾钰就挺好,要是他跟哥哥在一块儿,肯定愿意留在容家。” 容母脸色微沉:“你别跟你哥乱说,你哥哥对顾钰没那个意思。” “我哥那不是没意思,那是没开窍。”容琳想想容瑾平常待顾钰的模样,一点也不觉得这是没意思的表现,“我看我哥对顾钰比对我好一百倍,哪像是没意思。” 容琳从来没这么苦口婆心过:“顾钰好歹在咱们家长大的,知根知底,人品怎么样大家都是知道的。最主要的是,他对哥哥好,这不比什么都强吗?” 容母苦笑。她当然知道顾钰好。也难怪容琳替顾钰说话,撮合他跟容瑾。要是容瑾真的是个beta,她双手赞成这件事。可问题就是容瑾不是啊! 容琳的话压在她的心头,逼得她不得不去考虑之前刻意忽略的一件事。 如果,如果容瑾真的喜欢顾钰的话,她该怎么办? …… 容瑾瞧着容琳垂头丧气地被容母叫走,也没心思去解决妹妹于水火。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一件事上。 容琳最后的那句话那么笃定。就好像他一定该知道顾钰喜欢谁似得。 他仔细回想之前几次顾钰回家,和他相处的细节。无论是言辞或是举止,容瑾完全察觉不到另一个重要的,出现在顾钰生活中的人的存在。 那顾钰喜欢的人,是谁呢? 第154章 abo 13 夜幕渐渐降下来, 顾钰单独从外面回来。他的脚步很快,走到宿舍楼下, 刚准备进去, 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喂。” 顾钰猛地回头, 看到旁边那棵大树的阴影下,走出来一个人。身形轮廓,是闭着眼都认识的模样。 容瑾等了他那么老久,终于把人等回来,结果隔着这么远都能闻到顾钰身上的酒味儿:“这就是你说的,要在学校好好用功?” 顾钰如坠梦中,朝着容瑾走了几步, 才恍然道:“少爷?你怎么来了?” 容瑾没说话。 顾钰看着容瑾寒风中微白的脸, 下意识把手里的外套给容瑾披上, 但他自己的外套很薄, 不管什么用。他也顾不上什么保持距离了, 拉着容瑾的胳膊,疾步朝宿舍走:“少爷怎么不直接去宿舍……” 话没说完, 他想到宿舍门口有基因扫描, 没人带着进不去:“少爷为什么不给我发通讯?” 容瑾跟在他后面, 被他拽着往前走:“我发了, 那也得你接啊。” 顾钰也没心情看一眼自己是不是没接到容瑾的通讯,他拉着容瑾进了宿舍, 打开自己的房门。 学校和容家不一样, 这里所有的人, 无论是老师还是学生,无论是alpha还是beta,身体素质都极好。所以他们宿舍根本没有什么供暖的设备。顾钰左看右看,只好把自己的被子拖了出来。 容瑾摆摆手,拒绝:“别别别。只是外面站着有点冷,我在屋里坐一会儿缓缓就好。” 顾钰根本不听,赶容瑾去床上,用被子把他严严实实裹起来,然后用杯子接了热水,拧上盖子,给容瑾抱在手上。觉得容瑾应该会暖和了,顾钰的语气控制不住地带了一点责备:“现在天那么冷,少爷来这里做什么?” 容瑾一愣,心头火起,明明应该是他责备顾钰吧,怎么好端端地他成了挨骂的那个!刚才在外面还只闻到酒气,现在在室内,又离得近,容瑾甚至闻到了一阵混杂的香味,轻飘飘的,带着暧昧和浮迷。容瑾料想顾钰也不敢真的做什么,十有**是去了酒吧,只冷声道:“我要不来,怎么知道你留在学校,原来整天都出去喝酒鬼混?酒吧的小姐姐好看吗?” 顾钰低下头,半响才轻声道:“没有整天喝酒,今天偶尔才去的。没看清,我也不知道。” 他确实没有。他大部分时间都自己在学校,偶尔和朋友出去,也只是吃饭,上次喝酒打架给容瑾惹了麻烦之后,连酒馆都不去了,更别说是什么香艳的场合了。但今天,他真的很想容瑾。他怕自己一个人在宿舍的话,会忍不住回去容家,所以就和去玩的室友一起出门了。到了才发现是去酒吧,里面群魔乱舞,他躲在角落里喝了几杯酒,入夜之后有许多人来邀请他,他待不下去,就醉意朦胧地回来了。 容瑾的嘴角扯了扯:“你不回家,去哪里只有你自己知道。反正我现在连人都见不到,也管不了了。” 顾钰握紧了手:“不是。” 不是这样的。我没有乱来。你能管我的,你的每一句话,我都有记在心上。 “要是少爷想见我的话,可以随时给我发通讯。” 我看到的话,无论如何,都会回去的。但是如果只是我想见你,就没有资格回去啊。 容瑾好不容易见一次顾钰,也不想骂他或者是指责他了,免得到时候更叛逆。他尽力忽略到心中的不快和难受,安慰自己:容琳比顾钰玩得疯多了,毕竟长大了,他不该像管小孩子一样管太多。而且,至少顾钰没出去随便过夜,不是吗? 容瑾平静道:“你先去洗澡吧。” 顾钰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的味道不好闻,抓起衣服匆匆去冲澡,擦了三遍沐浴露,才敢回来,也不敢并肩和容瑾坐,只是坐在椅子上。 顾钰看着容瑾渐渐和缓的脸色,眼睛里有光一闪一闪:“少爷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还是说,你也想我了吗?你也想见我吗? 容瑾微抬下巴,示意顾钰打开刚刚提上来的包裹,里面是几个食盒:“上次不是你说想吃这家店的东西吗?不过有点晚,你应该吃过饭了。我该提前跟你说的。” 顾钰一怔,看着那些食盒:“少爷吃过饭了吗?” 容瑾摇摇头。他本来想和顾钰一起吃的。没想到一等就是这么久。 顾钰立刻站起来:“我去给少爷做饭。” 容瑾摆摆手:“没事,食盒是保温的,直接吃就行。” 顾钰摇头:“那也要热一下。” 他们是四个人共用小厨房,虽然没什么高级功能,但是热个饭还是可以的。顾钰提起饭盒出了门。 坐了这么久,容瑾感觉自己也终于暖和起来了,下了床,开始饶有兴致地观察顾钰的房间。 房间不大。学校不让用保姆机器人,顾钰仍然收拾地挺干净,地上没有头发和灰尘,衣服都一件件挂在衣柜里,有很多书和文件,还有机甲模型,整齐地摆在书架上。总之,看上去就很正常,很自律。唯一让容瑾觉得不好的,就是瞧着有点冷清,没什么展现个人喜好的东西。不过顾钰一直都这样,在容家的时候,他屋子里的装饰,大部分都是容瑾和吴伯置办的。 容瑾发现顾钰枕边放着一本书,拿起来一看,是一本诗集。容瑾非常惊奇,他不觉得顾钰会喜欢这个。容瑾翻了几页,发现里面夹着东西。 是他和顾钰的合照。 不知道什么时候拍的,花园里,阳光正好,他昏昏欲睡地枕在顾钰腿上。顾钰的视线专注地落在他脸上,嘴边笑意温柔。应该是经常摩挲,照片的边都带了痕迹。 容瑾翻书的手顿住了。 换做往常他绝不会多想,大概还会很感动,觉得顾钰就是比容琳那个只会把小美人儿照片带在身边的家伙强。奈何他心里有鬼。 其实容琳那天的话说完,容瑾思来想去,也怀疑过顾钰是不是喜欢自己。毕竟容琳的意思是他应该知道顾钰喜欢谁,但是他纵观身边所有人,实在找不出来一个和顾钰关系密切的,除了他自己。 这个念头让容瑾莫名觉得有点羞耻。毕竟顾钰刚来的时候才那么一丁点大,容瑾一直觉得自己是看着顾钰长大的,就算不是他爸爸,最起码也是他哥哥啊。所以容瑾还是比较倾向于容琳在胡说八道。顾钰待他好,也可能是伟大的亲情啊!但今天的照片再次引发了他的疑虑。 顾钰毕竟这么大了,真的会把自己跟“哥哥”的合照放在床头的书里,每天翻开摩挲吗? 容瑾看着那张照片,内心复杂:【可是,放假都不回家,那么久没见我还有心情出去喝酒,怎么也不像是喜欢我吧?】 系统没好气:【你拿他当儿子看,张口我们孩子,闭口孤寡老人,他能想回去吗?当然要借酒消愁了!赌一百根辣条,他绝对是喜欢你。】 箭头都快水桶粗了,你还看不出来,能不发愁吗我的天。他要是顾如琢都愁死了。刚认识的时候年纪太小,绝对是个硬伤啊。 顾钰热好菜,一样样端上来,放到客厅的餐桌上。他这么短时间竟然还煮了一碗热汤面,把碗端到容瑾面前:“天气冷又在外面等了半天,吃点热汤暖一暖。” 容瑾嫌他辛苦:“有那么多菜了还煮面做什么?” “面养胃。” 容瑾嘴角抽了一下:“你说话这语气,简直就是吴伯的翻版。” 两人落座,容瑾心里惦记着刚刚的事。他觉得跟顾钰说话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语气平静地好像是问你下顿想吃什么:“我听容琳说,你有心上人了?” 顾钰一愣,呆呆地看着容瑾,不知道容瑾为什么突然说这个。他万万没想到容瑾的下一句是什么。 “是我吗?” 顾钰手一抖,碗从桌边掉了下去,“咣当”一声碎了一地。容瑾喜欢用瓷具,所以顾钰在学校里也准备的是瓷碗,结果一摔就满地都是瓷片。 他立刻蹲下身去捡。 容瑾也愣住了,他站起身,还没动,顾钰急声道:“没事!我自己捡就好!” 容瑾本来想帮忙的,但顾钰的语气中甚至带了一点哀求:“别动,少爷!” 于是容瑾慢慢坐了回去。 顾钰见容瑾没过来,松了一口气。他木然地捡着地上的碎瓷片,庆幸自己可以有理由躲在桌子底下,不让容瑾看到他的表情。他的脑袋里乱成一片,轰隆作响。 为什么少爷突然这么说,是谁跟他说什么了吗?少爷是怎么想的?他该怎么回答?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收拾了多久,才终于整理好了表情,于是他站起来,若无其事地把手里的垃圾丢进桶里:“不是啊。” 他甚至笑了一下,带点逼真的无奈和惊讶:“少爷怎么会这么想?我,我深受容家的恩德,不敢有这样冒犯的想法。” 容瑾坐在原地,听了他的回答,面色的神情没变,只低声道:“嗯,快吃饭吧。” 第155章 abo14 一顿饭非常沉默, 虽然平常两人也不算多话的人,但饭桌上总是热闹的。这两天看了哪本书,家里哪朵花开了, 学校里老师留了哪些功课,有没有认识新的朋友, 都是些琐碎没什么意义的小事, 但是无论是听还是说,只要是和对面这个人, 就觉得别有滋味。 今天的饭桌气氛却格外地冷凝,容瑾不知道在想什么,有一筷子没一筷子地扒拉面条, 顾钰也没心情去活跃气氛,他连抬头看一眼容瑾都不敢,心乱如麻。他不知道自己刚刚的回答有没有什么不对, 也不知道容瑾到底信了没,只能强撑着不让自己露出什么不妥的神色来。这还是他第一次觉得,跟容瑾共处一室是这么煎熬的一件事。 容瑾放下筷子的时候, 顾钰暗暗松了一口气, 把盘盘碗碗收进厨房,低声道:“天太晚了, 我送少爷回去吧。” 容瑾点点头,正要起身, 突然想到他没法回去了。 他以前过来, 飞行器都会停在学校外面等他。但今天没有。因为他这次过来除了给顾钰送饭, 主要是想着和顾钰好好聊一聊,有关叛逆青春期儿童老不回家的问题。他觉得这次时间会有点久,不愿意让人家等太久,到了学校就直接让送他的人回去了。 本来想着顾钰下午两三点放假,大家先谈心,然后下午早点吃饭,他还能赶着傍晚那一班公共飞行器回去。赶不上问题也不大,反正顾钰宿舍周末一直都只有他一个人,留宿一晚也可以。 但是今天这个情况,大概不适合留宿了。 容瑾发愁地揉了揉额角,要是被容母知道他敢自己住外面,回去又得挨骂:“帮我在附近的旅馆定个房间吧。” 顾钰微微睁大眼:“少爷今晚不回容家吗?” “我都让人家回去了,天这么晚怎么好意思再叫人跑过来接,在外面住一宿,明天再回去。” 顾钰下意识反驳:“不行!住在外面不安全!” 顾钰是绝对不可能让容瑾独自住在外面的旅店的。虽然他知道,容瑾距离发情期至少还有两年,信息素这些年一直掩饰地很好,他也知道第一军校附近治安很好,只要是正规的旅店,安保措施都很完备。 但是,终归还是不安全。万分之一的不安全,他也放心不下。 顾钰坚持道:“少爷住这里,我在外间打地铺。要不我就现在送少爷回去。” 容瑾想了想,答应了:“行。” 顾钰没有问容瑾为什么没想留宿,要住旅馆,容瑾也没问他为什么要睡在外间,不和自己同屋。顾钰沉默着给容瑾把刚刚弄乱的床铺铺好,然后轻声问:“少爷要洗澡吗?我给少爷打水进屋洗?” 容瑾当时背对着他,闻言眼睛暗了一下,故作轻松地耸耸肩:“不用,我今早刚洗过,懒得再洗了。只简单洗漱下就好,你不嫌弃我吧?” 顾钰笑起来:“少爷跟我说笑吗?” 不会的,他只怕容瑾嫌弃他。 顾钰暗地里松了一口气,他不想让容瑾用这里的浴室,毕竟,除了beta,这个屋子里还住着两个alpha室友。他看得出来,可能是在容家长大没怎么受过约束,容瑾其实不太拿omega这身份当回事,但是顾钰知道了,终归是要避嫌的。 顾钰给容瑾找出来新的洗漱用品和干净的睡衣,给容瑾接好洗漱的水,最后看着容瑾什么都收拾完了,妥妥帖帖躺在床上,压好了被子,顾钰才关了灯,轻轻合上门。 顾钰在客厅铺了褥子,躺在上面。客厅没有窗帘,外面的光从窗子射进来,屋子里不是很黑。顾钰睁着眼睛看天花板。 他睡不着。一来现在时候还早,不到他平常睡觉的时间;二来,静谧低暗的环境,让他刚刚面对容瑾的惊慌不安渐渐消失,反而一种其他的滋味慢慢从心底升起来。他想着容瑾睡在他的屋子里,他的床上,穿着他曾经穿过的睡衣,有种灼热一下子就涌上来了。 他翻来覆去,尽力去想些让人镇定下来的东西,想今天学过的课程,想下次考核要准备的内容。这些都是他睡前例行的功课。 但是今天,他什么正经事也想不起来。浮现在他脑海里的全是旖旎。 他有一段时间和容瑾很亲密,是十四五的时候,在联邦还属于不知事的年纪。那时候他刚去军校,不再像之前一样可以每天见到容瑾,于是放假的时候越发喜欢缠着容瑾。容瑾可能觉得他小,也不顾忌什么,再加上心疼他在学校辛苦,对他百依百顺。他们甚至一度睡在一张床上,亲密无间。 那时候,他见过容瑾初醒的慵态,见过容瑾纤细白皙的脖颈,熟睡时散开一大片的衣襟,他甚至,悄悄给睡过去的容瑾擦过□□的足和小腿。当时还小,不觉如何,等到知人事之后回想起来,处处都是神魂颠倒。 他再不敢和容瑾同屋,但就算这样,还是时不时做些梦,难以启齿,却叫他沉溺其中的梦。 那些事,他清醒的时候是不敢想的,更别说容瑾还在附近。今天可能真的是醉得狠了,本来还算顽强的意志力比纸还薄,连戳一下也不用就直接崩了。 他想着容瑾,忍不住把自己深深藏进被子里。 他知道自己这么做很卑鄙很下流,但是他控制不住。他觉得自己之前明明已经压下去的酒意又涌上来了,烧得他神志不清,全身都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完全顾不及去留意外面的动静。 结果“咣”的一声,宿舍门突然被推开了。顾钰吓了一跳,他还来不及坐起身,就听到混乱的脚步声踉踉跄跄地从外面进来,夹杂着几句含糊的笑语。 这是他那位alpha室友的声音。顾钰心想,他们不是去酒吧找乐子了吗,怎么突然回来了?今天竟然没找伴儿过夜? 顾钰坐起来,还没来得及张口,就听到那边传来了身体撞墙的声音,还有他室友浓浓的酒意和欲望的调笑:“宝贝儿,别动,我真的受不了了,先叫我摸摸。” 被按到墙上的那个人也没反抗。然后“啧啧”的水声从角落传来,还有□□和扯衣服的声音…… 顾钰的脸彻底青了。 不是吧?!酒吧附近全是宾馆,为什么要把伴儿带回来?!而且楼下的智能教官完全不管的吗?! 他愣神的期间,那边已经开始控制不住地喘息和尖叫:“别这么进!” 然后顾钰知道了,原来另一位主角也是他们学校的!而且是他们的一位理论课的beta老师! 顾钰彻底懵了,不知道自己是应该现在站起来,劝两个已经入了佳境的人回屋里再做,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安静地躺下来。他虽然一直都是个老成冷静的人,但也是个连动作片都不怎么看的小纯情啊!这件事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 顾钰还没想出个解决办法,那边下方的人大概受不了了,终于喊着去床上。于是又跌跌撞撞,伴随着许多奇怪的声音,两人朝房间那边走,顾钰还没松口气,就发现他们直接滚去了床上,没关自己的房门! 顾钰麻木地开始重新思考新的问题,他要不要走过去给他们把房门关上。但是如果走得那么近,肯定会被那两人察觉吧,这也太尴尬了。 然后,他注意到他身边的房门打开了一条缝,光从房间里透出来。 顾钰这才崩溃地想到,容瑾还在他房间里,学校宿舍外面的大门隔音挺好,但是卧房的门就薄了许多,他们那么大声,恐怕容瑾也听见了! 他垫着脚,悄悄地溜进了房间,把房门掩上,低声道:“少爷怎么不睡?” 卧房的灯开着,容瑾站在门边,表情也有一点尴尬:“我只是觉得,你最好还是进来。你觉得呢?” 容瑾看他犹豫不定,嗤笑一声,径直往床边走:“不是小时候怕鬼,非要跟我一起睡的时候了?大不了我睡床,你睡地上。去把你的被褥搬回来。” 顾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乖乖地把被褥拖回来了。 两人关掉灯,一个在床上,一个在床下,躺好,黑暗中,他们还能隐约听到外面的动静,简直无比地尴尬和别扭。 容瑾突然出声:“你就天天和这样的人一起玩?” 其实顾钰和这个alpha室友关系很好,这位室友除了在某方面比较混乱,其他一切都挺好,但他听着容瑾不善的语气,半点没犹豫,镇定道:“一点也不熟,学校分的宿舍。” 容瑾这才心里舒服一点,他听着外面越发激烈的叫喊,低声骂道:“简直太荒唐了。” 他本来想跟顾钰谈论,叛逆期儿童该不该回家的问题,但是因为种种意外,也没来得及说。现在又碰上了这件事,容瑾连讨论都不想讨论了,他斩钉截铁道:“你以后,放假必须回家!不准留在宿舍!” 外面的环境真的太险恶了!不学坏才怪啊! 第156章 abo15 顾钰躺在地板上,盖着被子, 容瑾就在他身侧的床上, 距离不过一只手臂, 他只要坐起来,抬手就能碰到容瑾, 但是刚刚如同沸水一样烧的他头昏脑涨的情绪却渐渐平静了下来。 他刚刚躺在外面的时候,满脑子都是旖旎胡思,现在那人触手可及, 反倒思绪沉寂下来。想起自己刚刚的所思所想,顿时唾弃起自己来, 他当初觉得陈秋岩是个畜生, 这么看他虽然比陈秋岩强点,但也好不到哪里去。既然知道不可能, 就不该乱想。 外面声音还没断,容瑾也睡不着,为了消除尴尬,容瑾觉得聊聊天比较好。他苦哈哈地想,反正当初来的时候也是想跟顾钰谈谈,虽然发生了许多意外, 但是最初的目的还是达到了。容瑾用一只手撑着脑袋, 不过黑乎乎的一片他也看不清什么:“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顾钰一愣:“知道什么?” 容瑾嗤笑:“别装傻。你要是不知道,为什么不想让我用浴室?” 顾钰的脸藏在黑暗里看不清, 他沉默很久, 才结结巴巴道:“宿舍不像是旅馆, 不会,呃,每天进行过滤清理。我怕里面有残留的信息素。” 容瑾知道他是什么意思。男生宿舍嘛,听听外面那动静也知道血气方刚,难免浴室里会有些不太和谐的事发生。顾钰是怕里面会有alpha发情时的信息素残留。那会对omega,尤其是未标记的omega有些不太好的影响。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容瑾了然道,“你是因为知道了这个,才不回家的?” “前不久刚知道。”顾钰不想坦白自己的心意,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不回家这件事,只好还是用以前的那个理由:“我毕业后想去最精锐的部队,去第一线,所以才留在学校读书的。” 容瑾挑挑眉:“哦,去酒吧读书?” 顾钰悲愤莫名,他把头埋在枕头里,小声道:“我真的很少去!从我周末留在宿舍开始算,这真的是我第一次跟他们去酒吧喝酒。” 容瑾道:“你觉得我相信吗小朋友?但凡被抓到的都不是第一次做坏事。而且我抓到你喝酒都足足三次了,你记得吗?” “可我说的是从我周末留校开始算……”顾钰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低声道,“好吧,对不起。” 容瑾咳嗽一声:“其实偶尔跟朋友出去喝酒散散心也没什么,只要别跟外面那个人学就好。” “好。”顾钰点点头,又低声加了一句,“我没有过。” 以前容瑾听了这话,大概只会欣慰于顾钰的洁身自好,但是现在他听起来,就觉得有点别扭了。好像是跟他表忠心似得。 容瑾决定换个话题:“你怎么知道我是个omega的?” 他觉得自己掩饰地挺好的,没有露出什么破绽啊。既然顾钰能看出来,说不定别人也能看出来,还是好好问一下吧。 顾钰顿了一下:“我偶然听夫人提到的。” 容瑾若有所思。 知道容瑾在担心什么,顾钰补充道:“少爷掩饰地很好,我没有发现过什么不对。” 说到这儿,顾钰又觉得有点头疼,他口吻略带抱怨:“可是,少爷也太不在意了吧。” 小时候在白塔待了三个月,后来也见过几位贵族家的omega,他们相貌天差地别,但都同时具有相似的特制,比如说,他们大多举止文静,性格娇怯羞涩,像是温室里精心浇灌长大的名贵花朵。但容瑾是真心看不出来这方面的倾向。虽然因为体弱不怎么出门,容瑾的言行举止却很大方,有些顾钰都觉得应该顾忌的东西,容瑾也不怎么放在心上。比如说,他一个omega,独自在满是alpha的军校里等人,还打算在外面住旅店?这样真的很让人担心啊。万一不小心气息泄露,遇到居心不良的alpha怎么办? 容瑾觉得浑身有点酸,他窝回被窝里,坦然道:“如果你指的是我独自出门的事,那是因为我心里有数,我出门前刚打了抑制剂,身上也带了备用的。既然做了足够的安全准备,我不觉得自己还有小心翼翼,顾虑重重的必要。如果你指的是我为什么不老老实实把自己裹得像蚕茧,留在家里待嫁的话,我只能说,我知道我的身份最好不要让别人知道,但除此以外,我从来不觉得我和beta,alpha有什么区别。我是个完整的人,拥有人身自由和独立意志。” 容瑾耸耸肩:“可能法律不承认,但我是这么认为的。” 顾钰语气无奈:“我知道少爷稳重,但是难免担心少爷的安全啊。” “你的语气现在不像吴伯了,像我妈。我妈也是,明明以前也不管的啊,现在张口就是注意安全,闭口就是赶紧嫁人。” 容瑾想象了一下吴伯和容母的结合体,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他觉得自己身上那股酸软越来越严重了,他可能真的是吹冷风着凉了,毕竟他属于真.弱不禁风:“我们睡觉吧。我困了。” 正巧这时候外面的动静也停了,也不知道是暂时的,还是今夜真停战了。顾钰也觉得他们最好趁这时候赶紧睡,低声道:“少爷晚安。” “晚安。” 顾钰躺下来,闭上眼等待入睡。夜晚安静了没多久,又渐渐起了□□声,顾钰有点头疼,也不知道今晚到底要闹多久。但听着听着,顾钰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容瑾的呼吸声怎么变得这么重?竟像是喘息似得! 顾钰第一时间想到,今夜也不知道在外面吹了多久的风,难道容瑾发烧了? 顾钰很低地喊了容瑾一声:“少爷?” 片刻后,容瑾的声音也响起:“呃,你还没睡吗?” 顾钰坐起来,轻声道:“没有。少爷是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容瑾的声音听起来干巴巴的,语速有点快,说着和顾钰的问题完全不相干的话:“我以前总觉得我妈大惊小怪,生理反应什么的再强烈能强烈到哪儿去,只要有足够的意志力就一定能度过。他们实在太把生理反应当回事了。” 容瑾的声音剧烈地抖起来,顾钰甚至能听到他牙齿磕绊的轻微声响:“好吧我现在承认是我错了,其实是我太不把生理反应当回事了。” 顾钰听着容瑾不着边际的话,忍不住惊疑地伸手去摸容瑾的额头。触手极烫。顾钰立刻站起身,去开灯:“你发烧了!我带你去医务室!” “别,不是。”灯光突然打开,容瑾忍不住闭了一下眼睛,他眯着眼睛难堪地往被子里缩了缩:“不是发烧。” 顾钰看着容瑾极红的脸颊,他控制不住地喘息着,眼中有水光荡漾,抬眼看过来的时候就好像是哭泣和哀求。 “发情期”三个字突然撞进顾钰的脑海中,就好像是雷霆从漆黑的天空中劈下来,带来惊心动魄的反响和震荡。 顾钰觉得浑身冰凉:“怎么会?你不是至少还有两年才成年吗?!” 就算不算培养箱里那几年,至少也还有两年啊。顾钰突然想到,发情期其实是不准的,只是在二十五岁左右。难道容瑾的发情期提前了整整两年吗?现在怎么办?容瑾还没找到要相约终身的alpha,现在他们甚至都不在容家,什么准备都没有,只是在一个连气息隔绝装置都没有的宿舍里!容瑾身边只有他一个人,他能护得住容瑾吗? “不用怕,是假的。真的还早着呢?”容瑾看顾钰脸刷一下就白了,他出声安慰顾钰,“我来之前刚打过抑制剂,身上还带了一支,不会有信息素泄露出来的。只是,会有点难受。” 顾钰六神无主,他当初只在白塔待了三个月,根本不清楚这些:“那现在怎么办?” 容瑾勉强露出一个微笑:“不怎么办,熬过去就好了。” 顾钰坐在容瑾身边,轻声问:“会持续多久?” 容瑾虽然过得自由,但是该学的功课他都老老实实学了:“几个小时,最多一晚上。” 其实他准备已经很充分了,但他也真的没想到,顾钰同宿舍的那个alpha等级那么高,正在成年期,又刚好那么近碰到他跟人亲热啊! 他也很崩溃啊! 第157章 abo16 顾钰原本坐在容瑾身边, 但看着容瑾通红的脸, 他觉得自己也有点热, 直觉自己坐太近也不好,犹豫了一下,坐回了自己的被褥上。他的床不算高,顾钰坐在地面上, 还能露出小半个上身,正好和侧卧的容瑾平视。 容瑾的眼睛本来半睁着,对上顾钰的视线后,悄悄合上了眼睫。他面上还撑着平静,其实心里很窘迫。 容瑾以前毕竟是来自一个没有发情期, 性别只分两种的世界, 又没有真的见识过发情期的omega, 对发情期没有多真切的概念。在他心里, omega的发情期大概就跟动物过春天一样, 也就是欲望比较强烈一点吧。不知道为什么,他又没有经历过,偏偏发自内心地认为动物的发情期没什么难熬的,于是也对omega的发情期反应做出了错误的估计。 他现在知道,为什么他妈非得给他找个alpha了。这才是假的, 据说真发情反应更强烈。可现在都这样了,那更强烈起来得是什么样子?! 他都不敢动, 生怕一动就有难堪的水声。如果只有他自己也就算了, 可顾钰也在身边, 还看着他,他真的觉得有点顶不住。他还没来得及消化顾钰喜欢他的事,心里还拿顾钰当半个孩子,这真的,实在太羞耻了啊。容瑾的牙齿磕磕绊绊:“顾钰,你能不能背过去,别看我?” 容瑾自己不知道,他的声音有多软,甚至带着泣音,能叫人无端生出想让他哭出来的暴戾欲望,更别说顾钰还喜欢他。顾钰几乎是仓皇地转过去,他的声音微哑,拳头都握紧:“要不我出去吧?这扇门不厚,少爷要是有事就叫我。” “别!别再开这扇门了。”容瑾的手抓紧被子的边,“而且,别让人家猜到什么。” 顾钰不敢离容瑾太近,也同样不敢离太远,简直进退两难:“我,要不我坐在门边?我不开门,在门边坐着。” 容瑾闭上眼,没吭声,在心里喊系统:【统哥,真的半点办法都没有吗?】 系统装死失败,无奈道:【没有,都说了我对发情期没办法了。真的假的都没有。】 容瑾简直想哭:【那怎么办啊!你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宿主因为这个死了吧!】 系统的态度非常事不关己:【顶不住就顶不住呗。假发情又不是真发情,又不用被标记,找个人过一晚不就好了?屋里不是有个现成的吗?】 容瑾咬牙切齿:【闭嘴。】 容瑾对这种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行为非常鄙夷和唾弃,决定还是不指望这个没用的了,省点力气熬着吧。 顾钰自己走到门边,盘腿坐下,见容瑾安安静静的,一时没什么动静。顾钰现在冷静了点,翻出自己的光脑,打开一个论坛,在里面搜关于假发情的消息。 顾钰虽然在白塔待过,但毕竟那时候还小,又只待了三个月,其实对omega并不怎么了解。自从知道容瑾是omega之后,他就开始在闲暇时期逛一逛相关的论坛。这个世界上对omega好奇的人多了,相关论坛自然不少。他翻看了好多个,才找到这个科普比较齐全的。 他翻了翻搜索结果,有几条,打开一一看过去。里面有假发情的发生条件,顾钰看了顿时心生懊悔,早知道还不如让容瑾住旅店呢,至少旅店入住之前肯定清理过信息素,气息隔绝也比较严格。来往的人多怕什么,大不了他在门口守一夜。 匆匆看了看发生条件,顾钰急着往后翻,想看有没有具体症状和缓解办法,谁知竟然是个半截帖,里面压根儿没有具体的缓解办法。 “顾钰!” 容瑾突然喊他,声音急切,顾钰紧张地抬起头:“怎么了?” “你跟我说说话吧。” 容瑾觉得,自己快要烧着了,痒意好像从骨子里渗出来,让他恨不得去跳凉水,或者拿刀划自己两下,哪怕是疼也比现在这样好。他也曾经是个成年人,虽然他的反应比他认知中的强烈许多,但他也知道这种反应是什么。他能接受有,有两种器官,但是他没办法接受它们这样啊。他现在已经没心思顾忌羞耻不羞耻的问题了,甚至悄悄试着在被子底下摸了几下,希望能自给自足,但是压根不管用。他本来也不是熟练工,除了让他觉得更想哭了以外,没别的效果。他觉得自己可能,就快失去理智了。 说说话吧,随便说点什么都行,只要别让他再去想那些事,让他忽略掉那些生理上的反应。 “哦好,”顾钰咽了口唾沫,“少爷,你觉得现在怎么样?” “我,我”问什么不行,为什么非要问这个,容瑾心里悲愤,他本来想安慰顾钰说他觉得还好,但话到嘴边,他结巴了两声,突然就带了哭声,“我很难受。我觉得特别难受!” 话一出口,好像也没那么难以启齿了,什么家长包袱全丢了个精光。容瑾抽搭着鼻子,脑袋彻底炸了:“我觉得,特别热。” 顾钰不敢开房门,好在屋里还有饮用水,他浸湿了毛巾,沉默着走过去给容瑾擦脸。他不知道除此之外,他还能为容瑾做些什么。他听着容瑾的哭腔,心里的旖旎和灼热一下子就散了,换成了心疼和难受。 他给容瑾擦了会儿额头,感觉毛巾有些热了,刚打算去再浸一遍水,手却突然被容瑾抓住了。 容瑾昏昏沉沉地闭着眼睛,突然感觉到身边有人接近,然后有一点凉意贴在了额头。他才刚刚觉得热意稍缓,那点凉意竟然就打算离开,他迷迷糊糊中抓住顾钰的手指,感觉到凉意,就把顾钰的手贴到了自己脸上。 顾钰下意识抽了一下,容瑾就委屈地叫起来:“别走!” 顾钰的手僵住了。皮肤相触的地方像是沙漠里唯一的绿洲,容瑾烧到发热的脑子终于又清醒了一些。他意识到自己现在很像个流氓,但是这凉意实在让他贪恋,容瑾心想,我只贴一贴,不做别的。 顾钰感觉着手下的灼热,心想这不会烧出个好歹来吧。听说要是长时间发热,可能会烧傻。但是他也不敢给容瑾乱吃药,只好轻声哄容瑾:“少爷,我去给你倒杯水,马上就回来。” 至少帖子里提到要注意补水。 容瑾现在清醒了点,听话地松开。顾钰去接了杯温水,小心地把容瑾扶起来。 容瑾全身软得要死,只能靠在顾钰怀里,尽力吞咽着杯子里的水,他喝得有点急,有水顺着嘴角,脖颈流下去,一直从睡衣的领口流到更深更隐蔽的地方。顾钰放下水杯,尽力让视线落在远处的墙上,他抱着容瑾,察觉到容瑾一直在抖,心乱如麻:“少爷要躺下吗?” 容瑾靠在顾钰怀里,仰头依在顾钰的肩膀上,鼻子微微动着,含糊道:“让我靠一会儿。” 大家说信息素通常只说alpha和omega,但其实beta也是有信息素的,只是很淡,又没有什么特殊的作用,所以常常被忽略。容瑾是熟悉顾钰的味道的,毕竟他们曾经那么亲近,这个味道他闻了许多年,是一种清淡又悠远的松香,没有丝毫的攻击性,就像是顾钰的陪伴,容瑾下意识就觉得安心。 现在容瑾整个人都被这味道包围着,他感觉自己就像是过冬的小动物,正待在辛辛苦苦准备好的巢穴里。这巢穴里的每一根松枝,每一颗粮食,都是他精心挑选,一点点亲手收集,堆好的。现在巢穴终于建好了,外面冬雪飘飞,但是他可以缩在里面安心地过冬,什么也不用担心。 容瑾忍不住朝着气息最浓重的地方靠过去,那里的皮肤不像是清凉的手,血管掩藏在皮肤下,带着滚烫的热意,但容瑾却半点也不嫌弃,他的嘴唇贴在上面,轻轻地摩挲着。 顾钰抖了一下,声音沙哑:“少爷,别这样。” 容瑾每次满足一点,就会清醒几分钟。他难以自抑地亲着顾钰的脖子,还有心思安慰顾钰:“我,我不做别的,只亲一亲。我喜欢这味道。别怕。” 顾钰没听过“我就蹭蹭不进去”的冷笑话,但容瑾的话依然没给他带来什么放松感,他整个人僵硬地坐在床边,除了还记得支撑住容瑾,脑海里完全一片空白。容瑾的嘴唇慢慢在顾钰脖颈处游移,却还觉得不满足,他把手也贴在了顾钰的脖颈处,嘴唇向上走,去亲顾钰的耳际。容瑾的额头滚烫,手指却凉,冰了顾钰一下,让顾钰回过神。 顾钰微微向后仰头,避开容瑾的嘴唇,声音哑地不行:“少爷这样,难道是想和我上床?” 容瑾一边去亲他,一边喃喃道:“不,不行,我还没想好呢。” 就算知道容瑾现在神志不清才亲近他,顾钰还是觉得有点委屈,轻声问:“想什么?” 容瑾没什么力气,顾钰躲开,他亲不到顾钰,就靠在顾钰身上,神情迷离:“没想好,怎么回答你。” 顾钰没听懂这话,容瑾又接着颠三倒四道:“而且,你还小。我,我不乘人之危。不能,才十九,不行。什么也不知道。不能糊弄你。” 顾钰没仔细想,容瑾又开始折腾了,他本来放在顾钰脖子边的手,一只微微抬起来去摸顾钰的脸,一只向下滑试图解他扣子。 顾钰受不了了,他想把容瑾放回床上,容瑾不肯,手指勾着顾钰的袖口,哭腔道:“阿钰,我难受,你帮帮我。” 顾钰彻底僵在了原地,顿时被容瑾缠住了,要不是容瑾手软没力气,只怕现在纽扣都给他扯开一大半。他搂着容瑾,深吸了一口气,手颤着摸到了容瑾的腰上,他很想亲一下容瑾的耳朵,犹豫了好一会儿也没亲,只是小声在容瑾耳边道:“没事的,我不乱看,也不会乱来。不用怕。” 容瑾被他搂在怀里,所有的思绪全部陷入甜蜜的旖旎,神魂颠倒一场大梦,还记得断断续续地安慰顾钰:“嗯,没事。我,负责任。给我。” 他嗅着身后那人的脖颈,下意识哄着:“乖,听话,不骗你。” 第158章 abo17 【你听说过华夏人民共和国未成年人保护法吗?】 【华夏法律长存于你心中。】 【你从来没有半点想过要他做你的童养媳。从来没有想过!】 【他连二十都不到!或许根本就不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喜欢!你作为一个成年人, 有责任给他正确的引领,绝不能在人家懵懂无知的时候, 就随随便便草率地和人家在一起!这是一种自私又不负责任的表现!】 系统的声音抑扬顿挫, 带着显而易见的幸灾乐祸, 从容瑾恢复意识开始, 就用容瑾自己说过的话不断地嘲笑他。 容瑾闭着眼睛, 半张脸都缩在被子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憋出来:【闭,嘴。作为一个半点忙都帮不上的系统,有什么资格叽叽歪歪啊!】 系统心说我可不敢帮你的忙:【哎呀,不要这么斤斤计较啦,再说顾钰能帮上忙不就好了?】 容瑾为自己挽尊:【而且他早就过完十八岁生日了!根本不属于华夏人民共和国未成年人保护法的保护范围啊!】 【所以你就连哄带骗地把人家弄到了你的床上。】系统语气凉凉, 【现在屋里只有你自己, 你都不敢睁眼,等一会儿顾钰回来了, 你还不得钻到床底下去?看你这幅没出息的样子,说不定现在还不愿意负责。啧啧啧,真是人面兽心。】 【我没说,不负责。】容瑾咬牙切齿地说完,又立刻气虚道, 【我只是需要稍微平静一下。】 他昨天问顾钰心上人的时候, 问得坦然直接。顾钰虽然否认了, 他当时的表现, 可能自己觉得掩饰地挺好, 但糊弄容瑾显然不够。容瑾当时不动声色假装没发觉,一是觉得顾钰已经很窘迫了,不想再说什么让他难堪;二来容瑾也觉得自己需要好好想一想。 对顾钰喜欢他这件事,他其实还是有点震惊。但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就该考虑怎么处理。别人对你的真心和温柔,无论接不接受,都是值得慎重对待和感谢的。更别说,顾钰还在他生命中占有重要的一席之地。无论是在一起,还是不在一起,他都该给顾钰一个正式的,深思熟虑后的交代。 他当时是这么想的,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他清楚地记得昨天晚上,顾钰的举止一直都很规矩,显然没有什么旁的心思,是自己连哄带骗,又亲又摸,人家才硬着头皮答应的。昨天亲人家的时候,什么承诺都许了,只差三媒六聘,海誓山盟,现在再来说我还需要想想,这还是个人吗?! 不过以他昨晚被顾钰的信息素迷得神魂颠倒的模样,他显然也没自己想的那么清白。咳,既然是两情相悦,只要调整一下相处模式就好了,一点都不难。 容瑾给自己做了好一会儿心理建设,慢慢睁开了眼睛。这时候顾钰正好打开门从屋外走进来。两人的视线对上。 容瑾抿抿嘴,看着顾钰脸上一瞬间闪过的不知所措和慌乱,心想,他作为这场恋爱中比较成熟的一方,必须得撑住,要稳重镇定,游刃有余,才能给另一半安全感。他懒洋洋地缩在被子里,故作平静:“那么早就起,反正没有课,为什么不多躺一会儿?” “我习惯了。”顾钰不敢看容瑾的眼睛,他把手里提着的早餐,放到床边的小书桌上,又转身去给容瑾倒水:“少爷还困吗?起来喝点水,吃点东西再睡吧。” 容瑾懒懒地问:“你室友走了?” “走了,宿舍只有我们两个人。” 顾钰端着水过来的时候,容瑾从被子里伸出手,却避开了水杯和早餐,反而握住了顾钰的手腕:“陪我躺一会儿吧。” 顾钰仿佛是触电一样把手抽了回来:“少爷自己躺着吧。” “你为什么老叫我少爷?”容瑾坐起来,靠在床头,微微带点亲昵的抱怨,“难道以后在一起一二十年,你也一直喊我少爷吗?” 容瑾不知道他现在这幅样子有多叫人难以忍受。他倚在床头,头发凌乱,可能是昨夜哭得狠了,眼角还带着明显的红痕,声音也沙哑。本来顾钰夜里给他系好的纽扣也开了好几颗,露出一大片白皙的皮肤。他整个人都懒洋洋地,嘴角轻轻扬起来,带着事后不自知的满足和色气。 容瑾微眯着眼睛看他,长长的睫毛搭着,但里面的笑意还是遮不住。容瑾轻声喊他,依赖又亲昵,要他陪他再躺一会儿,自然地说着以后在一起如何如何。就好像,他们是一对恩爱甜蜜的眷侣一样。 就算是做梦,顾钰也从来没梦到过这样美好,让人瞬间想放弃所有坚持的场景。但是他却不能答应。 顾钰不去看他,手攥紧:“我不明白少爷是什么意思。” 容瑾挑眉,慢慢收敛了笑容:“你说什么意思?” “少爷,昨夜的事是个意外,我知道少爷只是迫于无奈。我也从来没想过,借这件事,实现什么妄想。”顾钰深吸一口气,声音还微微抖着,“少爷别放在心上。好不好?” 容瑾沉默了一会儿,消化完了顾钰的话,不可置信地看着顾钰:“所以你这是打算下了床就不认帐?” 这难道不该是我的配置吗?为什么我是那个被不认账的人?! 顾钰慌忙摆手:“我没有!我,我昨夜没有做什么,我没敢。” 容瑾也知道他们昨晚没做到最后,可在他看来,这和有没有做到最后根本没关系啊。容瑾完全设想不到这个展开,怔怔道:“你的意思是,昨晚你完全是迫不得已,对我的友情援助?” 容瑾彻底陷入了对人生的怀疑:“难道你其实根本不喜欢我?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 “我喜欢。” 顾钰这次却承认了,大概知道否认也没有用。他偏开头,轻声道:“我真的喜欢。特别特别喜欢。” “但是,少爷,不是喜欢就一定要在一起的。” 容瑾反问:“如果喜欢为什么不要在一起?” 顾钰想苦笑,但笑不出来,最后却只扯了扯嘴角:“少爷明明知道的。” 容瑾的表情冷下来:“我不知道。我只想知道你想不想和我在一起。” “因为我是个beta。”顾钰猛地抬起头,他明明情绪很激动,却还记得下意识记得要小声。他站在原地,绝望几乎要从话里溢出来,“我没办法标记你啊。我凭什么和你在一起?” “这次只是假发情,我才有点用,如果是真发情,我,我帮不上忙的。” 顾钰不愿意让容瑾觉得,有什么为难或者是对不住他的意思。他背对着容瑾,去给容瑾拿今天要穿的衣服,语气努力变得轻松:“昨夜的事,少爷不用在意。那不是我帮少爷。和少爷亲近,本来就是我求之不得的事。只是少爷碰巧在我身边,才让我捡了个便宜。我高兴都来不及。” 容瑾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我真的很好奇,你到底捡到什么便宜了?” 虽然当时激动地稀里哗啦,过程丢脸到容瑾一点也不想回想,但容瑾是有昨天的记忆的,而且很清楚。顾钰刚开始不愿意,容瑾说了些自己都听不下去的鬼话,顾钰才僵硬着身体开始抚慰他,但也真的只是纯.照顾他,全程估计连亲都没敢亲一下,更别说给自己谋私了。 容瑾自己反应消下去之后,高高兴兴,心满意足地睡了,也没想过顾钰是怎么解决的。不过以容瑾对他的了解,就算起了反应,大概也就是干坐着。毕竟昨夜的情况,在外屋的味道散尽之前,他也不敢开房门,连个凉水澡也冲不了。 这都叫占便宜了?也太容易满足了吧。 “阿瑾,”顾钰把叠好的衣服放在容瑾床上。看着容瑾。这是他第一次叫容瑾的名字,他眼睛里倒映着容瑾的样子,看着容瑾,突然就觉得心里真的就没那么难过了。他真心实意地笑起来,语气缱绻又温柔:“你说愿意和我在一起,我已经很高兴,很满足了啊。已经足够了。” 可能,还是会有一点点遗憾。可遗憾终归是要有的。因为人总是贪心的,就算在一起一辈子,也会觉得不甘,觉得不够。这样想来,好像也没有太大的差别。 至于昨夜,容瑾说他没占便宜,但其实他占了的。他看见的每一个容瑾的表情,听到的每一声容瑾的声音,都是他得到的便宜。他永远也不会忘记,容瑾躺在他怀里,那样依赖又信任,所有的反应都在他手下诞生。他让容瑾安心,也带给容瑾快乐,这远远比他从容瑾身上得到什么更叫他觉得满足。这是一场,一辈子做一次就足够幸运的美梦。 容瑾闭了一下眼,声音冷淡:“我只问你想不想和我在一起,你跟我说发情期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 顾钰语气无奈,像是在看不懂事的孩子:“可是,这些不是有的没的。这就是现实,是我们必须要考虑的问题。” 容瑾深吸了一口气,正色道:“顾钰,是,如果我们要在一起,会面对很多困扰。最主要的就是发情期,但是这世上的事根本就没有容易的。如果你很想要得到什么,就必须学会去克服和争取,而不是说因为有困扰就干脆算了吧。而且退一万步说,再怎么难解决,那也是我的问题。你为什么不问问我打算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就直接把选择给我做好了。顾钰,我想和你在一起。你呢?” 顾钰没说话。 “那行吧。”容瑾心想,话都说到这份上,人家不想跟你在一起,你死皮赖脸上赶着也不是个事,“既然你这么坚持,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他直接站起来开始换衣服,语气平静,所有的火气都藏在底下:“你也别太在意,大家都是成年人,彼此都没有固定的情侣关系,约个炮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你昨夜吃点亏,下次咱俩再来了兴致,我给你补上。” 顾钰脸色微白:“少爷,你别这样。” 容瑾冷声:“别哪样?” 顾钰又不说话了,容瑾简直冷笑,什么也不拿了,迈步就往外走:“行,翻脸不认人,我认栽。” 顾钰一把拉住了他的手,他的嘴唇颤抖,低声吼道:“我怎么办?啊?你说我怎么办?我不想和你在一起吗?我做梦都想!” 顾钰闭了闭眼:“但是我不能呀!是我心里喜欢你,就应该待你好。你明明可以过得很轻松,我不能因为私心就哄着你走最艰难的路。” “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你?”容瑾本来都快走到门口了,他心里憋着一股火,突然站定转过身,“难道你觉得,昨夜不是你,随便谁我都求着人家跟我好?” “是,我是娇气,意志力也不怎么强,昨夜没能宁死不屈。但是如果那个人不是你,我根本就不会和他同处一室。” “顾钰,根本就不会是别人。” 第159章 abo18 容瑾的话说完, 顾钰的脸色变幻了很久,像是不可置信, 惊喜和痛苦一一闪过,最后他平静下来:“少爷,你说,想得到什么东西就必须克服相应的困难。那有没有你觉得,无论如何都不能克服的困难?” 容瑾一怔,他认真想了想,没有因为在和顾钰吵架就随便回答, 而是诚实地点了点头:“有。很多。” 这世上有许多人力所不能改变的事,也有许多可能比爱情更重要的东西, 但是既然他们没有面临,就不必在此时提起了。容瑾语气中带了点暗示的意味:“我厌恶被人掌控, 就算是喜欢的人,如果要我把我所有的选择权都交到他手里,我也不会同意。” 顾钰也不知听懂了没, 他微微笑了一下:“我跟少爷想的不一样, 我不介意被你掌控,愿意什么都听你的。可对我而言, 如果和我在一起, 必须伤害你,这件事就是我所不能克服的困难。” 顾钰的眼神很温柔:“一个人, 如果他愿意为了喜欢的人自己吃苦, 那叫爱情;可如果他强迫自己喜欢的人跟着自己吃苦, 这就不是爱,是自私和占有。” 容瑾打断了他:“等等等等,你这话有逻辑漏洞。我个人觉得,一般这种选择应该由那个真正吃苦的人来决定,不是吗?而且照你这个说法,那但凡穷点的,都别找对象了。是不是结婚之前还得把家底都亮出来,数一数各自有几块钱,非得一模一样,才能在一起?” 顾钰无奈地笑起来:“少爷知道的,我不是这个意思。其实说起来,我比起容家确实一无所有,无论是钱,地位,但如果只是这些,我都敢答应你,因为我知道,只要我足够努力,这些东西我总有一天能给你。” 他摊摊手:“唯有一件,我无论如何都做不到。这是天生的,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变成alpha啊。” 他曾经嘴上不说,但其实心里是不服气的。无论是在顾家的时候,还是在军校,他一直都不觉得,alpha哪里比beta优越。他是个beta,可他凭借自己的努力,未必就比谁逊色。直到他得知容瑾是omega,他终于不得不在现实面前低下头,嫉妒又不甘地承认,alpha确实比beta高级,受到老天的偏爱。至少,alpha可以有资格追求他,占有他。 容瑾沉默着听完,问他:“你这么介意你不是个alpha,因为你怕我熬不住发情期,到时候对你心生怨怼,然后琵琶别抱,对你始乱终弃,是吗?” 顾钰轻声:“不是。我怕将来,我会让你觉得痛苦。” 他不怕容瑾将来甩了他。他本来就没奢望过容瑾能跟他在一起,如果真的能在一起,就算只有一段,也是余生无憾。恰恰相反,他知道容瑾是个很有责任感的人,他更怕容瑾在长久的相处中,因为对他的责任和内疚,就算后悔了也不敢说。他怕容瑾痛苦,更不能接受那痛苦是他带来的。 顾钰没有细说,但容瑾却从他眼底看出了端倪,本来怒气冲冲的心,不知道为什么就变得又酸又软。 其实容瑾想过跟顾钰谈切除腺体的问题,如果之前是因为赌气吵架没说,现在容瑾更不敢说了,他怕他一说,顾钰以为容瑾是为了他才做出这样的决定,一个想不开直接剖腹谢罪了。 容瑾心想,算了算了,他是小孩子,你是大人,大人本来就该包涵小孩子。难道他胡思乱想,你也跟着煽风点火吵个没完吗,也太不像话了。 在怒气渐渐消散,不想着吵架之后,容瑾其实很清楚该怎么对付顾钰,他耸耸肩,漫不经心道:“你想太远了。现在这年头的感情时限快得很,说不定根本到不了发情期那天,咱俩就相看两相厌,直接说再见了。” “可是,至少我现在对你是真心的啊。”容瑾看着呆呆的顾钰,露出了一个半真半假的苦笑,“顾钰,你说的待我好实在没什么道理。毕竟我还没来得及体会发情期的煎熬,就先在你身上体会到失恋的痛苦了。” “不过也算了,你不愿意,我也不能强求。或许这种求不得,本身就是人生中必须的经历吧。” 容瑾心灰意冷地说完这句话,转身慢慢向外走,心里数着一,二,三。 数到三的时候,顾钰把他拦住了。 顾钰的声音像是堵在嗓子里:“我让你觉得痛苦了吗?” 容瑾本来只是为了套路顾钰,可他看着顾钰通红的眼睛,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慢慢从心底涌出来。他轻声道:“痛苦啊。我也喜欢你,不能得到喜欢的人,这种痛苦,你也体会过的,不是吗?” 顾钰看着容瑾:“那如果,如果将来少爷后悔了,不喜欢了,就直接跟我说,和我分手,好不好?不要骗我,也别强忍着敷衍我。” 容瑾的心重重地疼了一下,他闭了闭眼睛,郑重地许诺:“好。” 顾钰像是一只流浪了很久,终于被获准进屋休息一下的小动物,很小声:“那我现在可以亲你了吗?我昨晚特别想亲你,但是没敢。” 容瑾朝顾钰的方向走了两步,直接搂住了顾钰的脖子,嘴唇就在顾钰耳边,气音道:“亲啊。想怎么亲,想亲多久,都没人拦着你。” 顾钰几乎是凶狠地按住容瑾的后颈,就低头亲了上去。 容瑾被他搂住的时候,心想,废话,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当然要在一起了,傻子才分手呢。至于以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切腺体的事有的是时间跟他慢慢掰扯。他就不信顾钰真能狠心跟他分手。 第160章 abo19 虽然刚刚确立恋爱关系, 但两人也没打算一天都腻歪在一起, 容瑾早早找了人来接他。主要是容瑾决定吸取昨天血的教训,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对omega的身份掉以轻心, 还是早点离开这个住着两个alpha的宿舍为妙。容瑾倒是想过陪顾钰在外面走走, 但是顾钰心想, 昨天先是吹凉风,后来夜里又折腾半天, 容瑾身体不好, 今天应该好好休息,于是催着容瑾回家。 飞行器要挺久才来,两人磨磨蹭蹭吃了早饭,还有一点相处的时间。四目相对, 这时候好像说什么都觉得不合适。宿舍不会有什么娱乐活动,于是两人靠在一起看书。当然, 是容瑾靠在顾钰身上,容瑾负责指挥, 顾钰负责取书和翻书。 除了举止更亲昵, 容瑾倒不觉得,这种相处模式和他们平常有太大的差别。因为顾钰以前也总为他端碗递筷,鞍前马后,做些零零碎碎的小事。当时只觉得是亲近和照顾, 如今明了顾钰的心意, 才恍然其间处处都是小心掩藏的情谊。 也对, 你见过哪个儿子细心到早上连老父亲的牙膏都给他挤好的? 顾钰这里的书基本上都是和学业有关的。容瑾根本看不懂, 顾钰倒是乐意给他讲讲,但容瑾听得也头疼。他决定放弃和顾钰在这方面有什么共同语言了,突然想到顾钰昨天放在床头的那本诗集,连忙起身把它翻出来。 虽然他对现代诗也没什么兴趣,但是终归是比军事战略这些要有趣一点。 容瑾靠回顾钰怀里,敏锐地察觉到顾钰的怀抱有点僵硬。容瑾抬头:“怎么了?不方便给我看吗?” 他知道里面有张照片,但是他想逗一下顾钰,装作不知道。 顾钰犹豫了一下:“不是不方便。” 容瑾就心安理得地翻开了那本书,无视了身后顾钰的坐立不安,从头开始慢条斯理地一页页翻看。那张照片差不多在书的末尾,如果容瑾这样看的话,很可能根本来不及翻到那一页。在顾钰稍微放松一点后,容瑾坏心眼地迅速地翻开了夹着照片的那一页。 容瑾起身,转过头,一秒严肃脸:“这位先生,你知道你侵犯了我的肖像权吗?” 顾钰小声道:“我没有营利啊。” 容瑾眯起眼睛:“你没营利吗?你仔细想想再回答我,到底营利了没?” 顾钰委屈并且坚持:“真的没有。只是自己偶尔看一看。” 容瑾坚持:“谁说‘营利’就一定是赚钱了,你自己看了之后心情愉快,难道不属于你的‘利’吗?” 尽管容瑾这话完全属于胡搅蛮缠,非常地不讲道理,但是顾钰还是决定识时务者为俊杰,放弃解释,直接道歉:“对不起。” 容瑾盘腿坐在床上,和顾钰面对面,开始审问“犯人”:“老实交代,什么时候偷拍的?” 昨天看到这张照片的时候,满心都是震惊,还有点窘迫,今天关系转变,却是另一种感受了。 顾钰有问必答,态度非常诚恳:“去年夏天。作案同伙是吴伯,动机是洗出来放在枕边,每晚睡觉前看一眼,以获得心情上的愉悦。我已经充分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容警官,这种情况能宽大处理吗?” 容瑾挑挑眉:“那就看你有什么样的诚意了。” 顾钰大鸟依人地靠过来,搂住容瑾的腰,头靠在容瑾肩头,言辞间充满了钱色交易的肮脏暗示:“容警官想要什么样的诚意我都没问题。” 容瑾无情地推开他:“现在是警官找你要好处,你怎么能想着占警官的便宜呢?!太过分了,实在太过分了!” 顾钰贿赂失败,只好垂头丧气,可怜巴巴地坐回原位,等着警官宣判。 容瑾遗憾地叹了口气:“顾先生,你这种行为本来是非常过分,需要判刑的。可惜我们刚刚确立了情侣关系,看自己男朋友的照片属于你的合法权利了。你现在知道和我在一起有多重要了吗?” “知道了。”顾钰忍笑,他歪头看着容瑾,慢慢凑近:“警官,那我亲我男朋友犯法吗?” 警官严词拒绝了顾钰的请求,因为警官觉得刚刚已经亲得够久了。就在顾钰持之以恒的坚持下,容瑾快要妥协的时候,容瑾的光脑震动了一下。 容瑾低头看了眼新收到的消息:“我要走啦。” 顾钰的动作停住,容瑾清楚地在他眼里看到了舍不得,但他没说什么,甚至玩闹也停止了,利落地起身:“我送少爷。” 顾钰陪容瑾出门,一路无言,终于在一个没有人的小拐角,他从后面搂住了容瑾,脑袋搁在容瑾肩上,闷声道:“我,我都不想读书了,不然我就跟少爷回去吧,少爷让我走走关系,给少爷做护卫吧。” 容瑾无情地把变身大型膏药的人给撕开,语重心长:“小伙子,吃软饭是不会有前途的。万一有一天你年老色衰了,被踢出护卫队可怎么办?” 顾钰闷笑:“为什么给少爷做护卫,年老色衰就要被踢出去?而且,就是怕将来年老色衰,才要现在多陪在少爷的身边啊。” 容瑾敲了敲顾钰的脑袋,心里叹了口气,面上却笑着:“所以更要努力读书,没听说过权势是更高级别的性感吗?” 顾钰也知道他不可能不读书。容瑾虽然小事顺着他堪称溺爱,但在这种关乎未来的事上,监护人责任感还是很强的。要是他说他因为和容瑾谈恋爱,不想读书了,容瑾分分钟跟他说再见,让他恢复到之前恨不得一直待在学校的状态里。 他只是,突然有点舍不得。本来之前,容瑾还不知道他的心意的时候,他在学校见不到容瑾,也觉得难熬,但也不像现在这样没出息,明明还没分开,就觉得好像受不了了。 容瑾摸摸狗头:“好啦好啦,这么大人就不要撒娇了。飞行器也快到了,我得走了。我妈今天中午还等我吃饭呢。” 顾钰听容瑾提起容母,心里“咯噔”一声。片刻后,顾钰站起身,看着容瑾的眼睛轻声道:“少爷,你回去先别跟夫人说我们在一起这件事。” 容瑾挑眉:“为什么?” 这是有情况啊。 顾钰眼角微弯,似乎提起和家长讲这件事,有点腼腆和拘谨:“我们在一起这件事,如果只让少爷一个人回去提一句,太不正式了。怕夫人觉得我不诚心。还是等我回去,亲自跟夫人说。” 容瑾了然,等你回去亲自说?是等你回去亲自挨骂吧。他现在想明白了,顾钰是怎么知道他是omega的。 容瑾漫不经心地应了声:“行呀,等你回去说。不过你不是马上年底考核吗?先在学校准备吧,等安心考核完再跟家里说。” …… 容瑾中午到家,刚好来得及赶上饭点,容母和吴伯正坐在桌边等他。 容母坐在桌边,看着容瑾匆匆换了衣服,坐到桌边,脸色不太好:“你上次是大晚上被叫去处理事情,没赶回来也就算了。怎么这次又在那里留宿,那里面全是alpha,就算放假了,阿钰的宿舍没有其他人,也还是不安全啊。” 容瑾以往对这种论调不以为然,多数笑着敷衍过去。不过经过昨夜,他真切地意识到,容母在某些方面是对的,他自以为已经足够谨慎,却还是不足以应付这个信息素影响巨大的世界。于是容瑾认真地点了点头:“妈,我下次不会了。” 容母见容瑾肯听,就高兴起来,给容瑾夹菜。容瑾见容母心情愉悦的模样,心想,还是等到吃过饭,再开口吧。 这场饭总体来说吃得还是很愉快的,尤其是容瑾心虚,刻意讨好,简直乖巧又贴心。 “妈,我有个烦心事。”容瑾看容母也吃完了,按照想好的策略慢慢开口,“我可能要跟顾钰彻底闹掰了。他估计以后不理我了。” 容母真吃了一惊:“为什么?” 她真想象不出来顾钰跟容瑾吵架的模样。 容瑾叹了一口气,困扰地揉揉头发,微微抱怨:“真是,大家做兄弟不好吗,干嘛非得那么较真,谈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容母手上的玉镯磕在桌沿,脸上的笑微僵:“你说什么?” “顾钰喜欢我这件事啊。”容瑾故作诧异,“难道您不知道?我还以为除了我,你们都知道呢。” 容瑾的表情太自然了,容母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干巴巴道:“知,知道一点。” 容瑾语带抱怨:“知道您也不告诉我,我传信说留宿在顾钰那里,您都不带提醒一句的,就不怕他对我做点什么吗?我又打不过他。” 容瑾确实有点不解。按理说容母希望他找个alpha,并且为此找了顾钰谈话,希望顾钰离他远一点。可他去找顾钰,留宿顾钰那里,容母竟然也不反对两句。就算不愿意被容瑾发现端倪,可也有别的办法阻止这件事啊。 容母虽然不想让容瑾跟顾钰在一起,但她也得为顾钰说句公道话,神色一肃:“别乱说!阿钰不是那种人。你这话让他听见得多伤心啊!” 这么说虽然对顾钰不公平,但容母心里是清楚的,顾钰是个很好的人。只要容瑾对顾钰没意思,顾钰为了容瑾好,也绝不会对容瑾有什么越礼之处,大概连告白也不会。容瑾这样恶意揣测他,实在是有些过分了。 容瑾抓狂道:“是,他确实没有辜负你的期待,没有对我做什么。但问题是我对他做什么了啊!” “我也不知道他这么死心眼啊!只是睡一觉怎么了?都什么年代了,还有人把这个当一回事吗?!” 容母的脑袋空白了一瞬间:“等等,你,你说什么?!昨晚上发生了什么?!” 第161章 abo20 容瑾叹了一口气:“唉, 我想了想, 昨夜确实可以说是我强迫他的。” 容母气急:“你又打不过他,一个他能打十个你!你怎么可能强迫他?!你赶紧告诉我,昨夜是怎么回事!” 一瞬间容母完全忘记了刚刚对顾钰人品的至高评价,满脑子都是阴谋论。难道我看走眼了,那小子是个满脸纯良其实满肚子坏水的演技派, 竟然想办法碰瓷我儿子!难道是给我儿子下了迷幻剂?!不!我是绝不会让他嫁进容家的! 容瑾完全不考虑他妈妈心里犹如过山车般的惊悚刺激,还是吞吞吐吐地:“不,也不能完全说是强迫,半哄骗半强迫吧。” 容母的额角简直要爆青筋了, 她深吸一口气:“先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容瑾三言两语描述了一下昨晚意外引起假发情的事, 容母狠狠瞪了容瑾一眼, 两人的重点又回到了顾钰身上。 容母脸色还有些后怕, 明知结果还是问了一遍:“是顾钰帮的忙?” 容瑾默认地点点头,勉为其难继续讲:“刚开始他不愿意,一直推拒, 还想着出去。我,我昨晚不是昏头了吗,可能确实说了一些不太恰当的话。” 容母胆战心惊:“你说了什么?” 容瑾可能跟长辈说这个不太好意思,再加上心烦, 不耐烦道:“哄人上床的话,您说我说了点什么?” 容母的心凉了半截。肯定是些甜言蜜语啊! “那你说半哄骗, 半强迫是什么意思?”容母突然想到了一个非常可怕的可能, 用一种不可置信又期盼着不是的语气叫道, “你,你用你的藤蔓了?!” 容瑾心里一愣,面上还是不动声色,想明白容母的意思后,沉重地点了点头。 容瑾的身体弱,精神力却很强,天赋是体现在植物方面的。容家为了容瑾的安全,特意为他设计了一种另类的生物机甲,可以用精神力操控,就是容家花园里跟着他走来走去的那根藤蔓。平常容瑾为了不显眼,出去的时候都随身藏在机甲钮里。主要是容瑾二十年没遇到过什么危险,容母刚开始也没想到这点,现在想到,才崩溃地发现,她儿子确实可能强迫顾钰啊! 容瑾说的“强迫”,本来只是想说他扯着顾钰不放什么的,突出一下顾钰的“无助”和“被迫”,虽然顾钰本来就是被迫的,但是越可怜越好嘛。没想到容母直接自动给他脑补好了更妥当的理由。 这个主意好,为什么他昨天晚上没想到呢?下次可以试试啊! 容瑾为自己辩解:“我当时真的是,彻底昏头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身边就他一个人,他还想走,我下意识就用了。但是最后是他自己肯的!他点头以后我就放开他了!” 容母简直神情恍惚:“然,然后呢?” 容瑾一摊手,显然很头痛:“然后就到早上了。我一醒,就觉得他有点不对劲,连忙跟他解释昨夜的事只是误会。他就说他真的喜欢我,问能不能留在我身边,做个护卫也甘愿。” 容母紧张起来:“你,你怎么回答的?” 总,总觉得,这像是顾钰会说出来的话。 “当然不行。要谈恋爱就好好谈,他说的这算怎么回事?养在身边的情人?这也太侮辱人了,容家也没有这样的规矩啊。”容瑾沉重地叹了口气,苦笑,“其实我看他那样,我心里也很难受。但是也不能因为心软,就答应他啊。我既然不可能和他在一起,拖拖拉拉地不说明白,以后对他伤害更大。” 容瑾的脸色颓败,显然跟顾钰翻脸,他也很受打击:“我跟他说,这事没得商量,他要是忘掉昨天晚上的事,我们还能像以前一样,做朋友,做家人。他说他忘不掉。我就走了。” 说到这儿,容瑾神色怔怔:“阿钰他,他好像哭了。” 容母的脑海中,这件事已经很清楚了。 这事是容瑾主动,毕竟就算是假发情,也确实能叫人失去理智。顾钰刚开始不肯,后来肯了。不肯也没办法。顾钰不可能在宿舍带机甲,又怕伤到容瑾,自然束手束脚,最后就是被绑在床上任人宰割。再加上容瑾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糊弄人的鬼话,顾钰本来就喜欢容瑾,听了以后心里多少有了点盼头,咬咬牙也就从了。万万没想到,容瑾是个混账,睡完以后根本没打算认账。别说在一起了,还要求人家立马把昨天的事都给忘了! 容母觉得容瑾这个反应,自己本来该高兴,但是又实在高兴不起来。她心情复杂到难以言喻地看着容瑾,语气近乎严厉:“你,你就没想过跟他好好谈恋爱吗?!” “没有啊。”对容母的这个问题,容瑾既崩溃又无奈,“我压根儿就没往这方面想过,怎么跟他谈恋爱啊!再说了,我跟他谈恋爱,你们能同意吗?” 容母心里生出点隐约的怀疑和不知缘由的愤怒:“我,我不同意是因为想到你有发情期!你不是一直坚持切掉腺体吗?为什么也没想过?!” 容瑾一脸的莫名其妙:“我确实想切掉腺体,但是那跟顾钰有什么关系?” 两人大眼瞪小眼地对视了一刻钟。 容瑾率先明白了容母的意思:“妈,我不愿意跟他谈恋爱,和beta,omega这些没关系。我只是单纯对他没这个意思。我只拿他当弟弟看。” 容母彻底被她儿子这种不负责任的话给激怒了,完全把发情期这些抛在了脑后:“你,你睡人家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吧!” 容瑾喊冤枉:“我刚开始也不知道他喜欢我啊。再说了,这年头连外面的omega,只要不到成年发情期,都不在乎这些了,他一个beta,谁知道他会这么看重这件事。” “容瑾!”容母气得不行,“你这是什么态度?!我和你爸爸平常是这么教你的吗?教你这么死不认错,逃避责任?!这就是你的担当吗?!” 容瑾自从生下来,还是头一次这么挨骂,脸色明显挂不住了,顶嘴道:“小琳不是也在外面玩?比我疯多了,你怎么不说她去呀?” 容母出奇愤怒:“小琳在外面玩,找的也是在外面玩的人!人家是你情我愿!顾钰能一样吗?!” 顾钰本来就是个死心眼的孩子呀!他喜欢上容瑾,这些年鞍前马后小心翼翼,根本没有别的什么娱乐活动和其他一点点的暧昧对象,这些容母都是看在眼里的。他本来,就是个特别认真,特别死心眼的人。 容瑾回到家和自己说起来都是这个态度,早上怎么对顾钰的也可想而知了。昨晚迫不得已也就算了,今天早上,本来该道歉,哪怕是,哪怕是答应履行昨晚的承诺也好啊。明明他打算要切除腺体,却还是没想过承担责任,只一味地推脱,辩解。 她真的很震惊,也无措和悲痛,不知道她怎么把容瑾娇惯成了这样。 容瑾站在原地,神情难堪,显然不觉得自己哪里错了。 容母彻底冰寒下面孔:“容瑾,你真的太过分了!你现在就回你的房间去,在我允许之前,不准再出门!给我好好反省一下!” 第162章 abo21 容琳跟着朋友前呼后拥地出去玩, 还没踏进歌厅大门,突然收到容母的通讯,要求她现在立刻回家。她还以为家里出了什么大事, 或者是她又有什么篓子被捅出来了, 急匆匆赶回去。容母片刻也没停,把她叫进了房间。 容琳屏住呼吸,安静又忐忑地等待, 容母沉默了片刻, 低声问:“阿钰这次怎么不回来?” 容琳瞪大眼:“您问我我问谁啊。” 容琳的一颗心从高处坠下来,觉得这简直就是浪费她的感情,内心非常无语:“再说了, 您不是死也不同意顾钰嫁进容家吗?他不回来还不是您给说的吗,现在怎么问起他来了?” 容母今天看上去格外暴躁, 一点都不优雅:“少给我废话!顾钰最近怎么样?” 大家差着年级,再加上容琳快毕业了, 每天的生活和顾钰确实没什么交集,在学校和顾钰也不太接触。她回想了下自己偶尔和顾钰的碰面,还有听来的八卦:“还是老样子呗,一声不吭, 早出晚归。不过听说读书更用功了, 我觉得凭他这毅力根本不应该去参军, 做个科学家啥的才不屈才。” 容母眼睫低垂不知道在想什么, 好像有点心不在焉的意思, 片刻后轻声问:“他, 你瞧着他看上去好不好?气色好吗?状态怎么样?” 容琳:“……” “您想见他您给他发通讯啊,把我找回来算怎么回事啊。”容琳非常不高兴,她拒绝成为顾钰的替代品和传话筒,“上次我好不容易回来一次,我哥见面没跟我说两句话,张口闭口全是顾钰,您现在怎么也这样啊。” “到底我是你闺女还是他是你闺女啊!” 什么时候见她从学校回来,容母这么仔细贴心地关心过她呀!容琳无比悲愤地想,别说嘘寒问暖,不挨骂就不错了!难道学习不好的人就没有人权吗?! 她哥这样也就算了,怎么她妈现在也这样啊!这个冰冷的家真的没法再待下去了!她还是狠狠心背下书,早点毕业,去军队里投奔她爹她大哥她二哥算了! 容琳的心里山崩地裂,已经计划好了三到五个离家出走后的长远计划。容母从沉思中回过神,皱眉:“你说话这是什么态度?” 容琳赶紧整理了一下面部表情,撒娇道:“我,我只是说说,谁让你们都只问顾钰,不问我的。” 为了缓和气氛,容琳决定转移一下话题:“对了妈,怎么不见我哥?” 今天学校放假,她哥怎么不在客厅里等他的心肝顾钰啊? 谁知话一出口,容母本来已经有所缓和的表情骤然冷下来,恨恨道:“别提你哥那个混账!我让他在房间里关禁闭!” 容琳这次是真吓到了。 她妈妈的这个语气虽然挺严厉,不过用在她身上是家常便饭,用在她大哥二哥身上是偶有为之,但用在她小哥哥身上,可真是太稀奇了。她小哥哥可是容家重点保护动物,别说本来性格温柔的母亲,就算脾气堪称火爆的父亲,也从来没有骂过她哥一句。 她哥到底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竟然也会挨骂,被关禁闭! 容琳的好奇心难以按耐,但她看她妈妈的表情,实在不敢直接问她哥干了啥,只敢怂怂地问:“妈,那我能去看一看我哥吗?” 容母脸色微沉:“不行!除了送饭,谁也不许去看他。尤其是你,更不准去!” 容琳觉得自己应该改姓窦:“……我,我干什么了我?”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一天到晚在外面沾花惹草,惹了麻烦就让你哥给你处理。要不是因为这个,你哥怎么会有这么,这么不负责任的想法?!” 容琳很委屈地挨了一顿骂,垂头丧气地向外走。明明已经走出门外,她的好奇心终于还是克制不住了,小心翼翼地扒着门框探出头:“……好吧,对不起。但是妈,我真的很想知道,我哥到底怎么不负责任了。” 容母深吸一口气,露出了一个平常温婉的微笑来:“你哥哥在关禁闭,这段时间你把你的考核成绩拿给我看吧。你上次文化课考试成绩出来了吗?” 容琳:“妈!妈我错了!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点事我先走了!” 容母看着容琳堪称仓皇逃窜的背影,心累地叹了一口气,想想这个一天到晚闯祸傻乐,没心没肺的闺女,再想想楼上关禁闭关了这么久,却死不认错的儿子,自言自语道:“难道真的是我怀孕的时候吃坏了东西吗?我那时候都吃什么了?” …… 容琳惊慌失措地逃走,在房间里狂吃了一大袋私藏的零食,心情才勉强平复下来。 她站在自己的房间里转了两圈,心想,关禁闭是多么寂寞又可怕的事情啊,连伙食都限制!她怎么能对哥哥的苦难视而不见呢!他们可是同胞兄妹啊!怀揣着一颗对自家哥哥的同情友爱之心,她决定带着自己从厨房顺来的战略物资,去探望自己可怜的哥哥!当然,容母发了话,正门是不能走的。不过这对整天翻墙上树的容琳来说根本就不是什么问题。 她熟练地绕到容瑾住的小楼后面花园那一侧,攀了几棵树,找了一下合适的角度,轻而易举地扒住了容瑾屋子外的窗沿,敲了敲窗户。 片刻后,窗户被打开,容琳悄无声息地爬了进去。 容瑾没好气:“都多大了,还扒窗户。” 这二楼真的挺高的,万一失手掉下去,就算你体格强健,也得去医疗舱走一遭。 容琳撒娇:“我听说你关禁闭,就过来看你嘛!看!我还给你带了个橙子!” 话刚说完,容琳怔怔地看着容瑾屋里桌上的果盘:“哥,为什么你关禁闭还可以有水果?” 为什么,为什么我关禁闭的时候,只有最简单的一日三餐,吃完了都不许添饭的那种。 容瑾也想到了容琳关禁闭的待遇,迟疑了一下:“大概,大概是我吃的比较少?” 容琳:“……” “好啦好啦,”容瑾安慰自己受伤的妹妹,“谁让你小时候挨骂也不长记性,只有饿一顿最管用。” “我觉得我的内心受到了严重的,足以离家出走的创伤!”容琳气哄哄地坐在容瑾的小沙发上,“除非你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不负责任了?” 容瑾冷漠:“所以你其实只是来八卦的,对吧?” 容琳缜密地猜想:“妈妈说你不负责任,又说是我在外面沾花惹草带坏你了。所以,你在外面花言巧语欺骗了人家小纯情的感情却不想负责任,被人家找到家里来了?!” 容瑾还没吭声,容琳就先给否定了:“不会吧,我觉得你不像是这样的人啊。” 容瑾伸个懒腰:“那你倒是感觉错了,确实就是这么一回事。” 容琳的嘴角抽搐半天:“那人是谁?” 就她哥这种一年也不出去动弹几回的,好像刚从培养舱出来就直接进入了佛系状态,面对顾钰那样殷勤的美色都能心如止水的人,她真的很难把花言巧语欺骗别人感情这种事,放到她哥身上啊! “你说能是谁?”见容琳确实想不到,容瑾淡淡道,“是顾钰。上次去学校见他的时候,太晚了在那留宿,晚上大家喝了点酒。” 容琳沉默了很久,看着容瑾的眼神越来越诡异,就在容瑾都有点坐立不安后,终于长叹道:“这可真是,娶了媳妇忘了娘,古人诚不欺我啊。” 容瑾彻底愣住了,片刻后不可置信道:“你,你怎么知道的?” 容琳什么时候有这样的智商了?! 容琳嘟囔道:“你要是说别人也就算了,我说不定还真信了你的邪。是顾钰的话根本不可能好吗!你对他多好啊。就算是你真把持不住对顾钰下了手,你还能不对顾钰负责?!咱俩可是双胞胎,我还能不知道你啊。” 容瑾脸色一阵变幻,不自觉瞧了一眼本就关好的门窗,小声警告:“你不许说出去。” 容琳少有这么正经的时候:“哥,其实我觉得吧,你没必要这么做。妈妈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对顾钰不满意,但是如果你喜欢的话,妈妈最后还是会同意的。万一要是被妈妈发现,不是给自己没事找事吗?” 容瑾苦笑:“真要像你说的那么简单就好了。可事实上,就算我喜欢,妈妈也不会同意的。” 容琳皱眉:“为什么?” 她真的不明白,容母为什么会看不上顾钰。顾钰哪里都很好,只是没有出众的家世,但是容母也不是特别看重这些的人啊。 容瑾耸耸肩:“因为我是omega。货真价实,爸妈还有哥哥们都知道。” 容琳的神情慢慢凝固了:“什,什么?” 看容瑾点点头,没半点开玩笑的意思,容琳不可置信道:“为什么这么重要的事只有我不知道?!竟然没人告诉我,我还是这个家的一员吗?!” “咳,没人故意瞒着你啊,只是你自己从来没留意过而已。” 容琳也懒得跟他计较这件事了,第一时间就想到:“如果你是omega,你怎么可能跟顾钰在一起?!” 容瑾就知道她是这个反应,平静道:“我想要切掉腺体。” 容琳还没来得及说话,容瑾立刻紧跟着问道:“你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反应是什么?” 容琳沉默了片刻,才轻声道:“我会觉得,你是因为想要和顾钰在一起,所以才想切掉腺体的。” 容瑾叹了一口气:“所以妈妈也一定会这么想。就算我很早之前,就已经跟她多次提起,我想要切掉腺体这件事。可当我告诉她,我喜欢上了顾钰,决定和他在一起,她会立刻把这两件事联系起来。就算我再怎么解释,母亲也忍不住会去想,是不是我喜欢上了顾钰,所以才坚决不肯被别的alpha标记,打算切掉腺体。” “她一定会变得,非常非常厌恶顾钰。我知道母亲不是什么坏人。只是这天底下的父母,总觉得自己孩子都是好的。一旦有什么不如意,那就是别人把自己孩子带坏了。可这对顾钰也太不公平了。” “如果我真的是被顾钰迷得晕头转向,才决定切掉腺体,那就让他来挨骂,我也不拦着。但是事实不是这样的,这件事确实从一开始就跟顾钰无关。我不希望有任何人,因为和他无关的事,去苛责他。” 容琳的声音低落:“如果和顾钰没关系,那你为什么,会想要切掉腺体呢?” 容瑾笑起来:“小琳,母亲从小是正正经经作为omega养大的,不能理解。你应该能明白吧。我不愿意被标记,不愿意对任何人产生臣服性,我只想做我自己,无论我喜欢的人是谁。” 第163章 abo22 兄妹之间的谈话很轻松,大约双胞胎确实有些不一样的心灵感应, 那些对容父容母都不敢说的话, 容瑾在容琳面前也没什么好掩藏的。 容琳难得安静地坐在小沙发上, 规规矩矩地听容瑾说话。不知道是关禁闭关久了会有后遗症, 还是容瑾有潜在的恋爱恐惧症,总之,婆媳矛盾这个几千年多少人前仆后继也没办法解决好的问题,彻底激发了容瑾唠叨的潜质, 絮絮叨叨个没完。不过这种关于成家的深奥话题, 容琳根本不感兴趣。半响终于等容瑾说完, 她才哑着嗓子问:“切除腺体是不是很危险?” “不怎么危险, 只是个轻松的小手术。”容瑾故作诧异地看向容琳,“你不知道?” “废话!犯法的!我这辈子就听说过一个想切掉腺体的omega, 就是我亲哥!我从哪里知道?!”容琳瞪她哥, “还有, 你少糊弄我!要是不危险, 妈妈为什么死活不同意!如果只是个轻松的小手术,根本就不会达到你说的,妈妈会厌恶顾钰的程度。” 容瑾叹了一口气,做出高兴的样子:“妹妹,我发现你没我想的那么傻啊!” “好啦好啦,只是有一点点危险而已。我这两年一直在打听这件事, 这个手术难度本来不算大, 只是国家严令禁止, 一般也没人想切,所以找不到有经验的医生来做,又没有成功案例,才觉得凶险。只要能找到一个信得过的医生,建个虚拟网,在里面好好练几次,不会有问题的。母亲就是担忧地太多。” 容琳不太懂这些,她的脸色和缓了一些,随即有些丧气:“可是,你以后都不能有孩子了。” “不会啊,难道人家beta就不生孩子了?只是不能有alpha和omega的孩子了而已。” 容琳反驳:“不是的,书上说了,omega的生育能力和腺体的发育完全是一致的。你要是切了腺体,就不会再怀孕了。” “那也没关系,”容瑾托腮,若有所思,“其实在我和顾钰好上之后,我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omega失去腺体,应该是失去了怀孕的能力。你说如果我在上面,顾钰能生吗?” 容琳:“……你慢慢想吧。” 以前以为她哥是beta的时候,她也yy过她哥和顾钰,但是她从来没想过她哥能在上面,更别说她哥现在变成omega了。倒不是性别歧视,只是以容瑾这幅,走路走快了都喘的身体,恐怕他俩的性福生活会有点问题…… 当然这话她是不敢跟容瑾说的。 容瑾也懒得告诉容琳,如果他想在上面,根本不需要动用武力,只是一句话的事。他拍拍容琳肩膀:“帮我个忙呗。” “什么忙?” “帮我给顾钰递个信儿。我光脑都被妈妈收走了,没法回他消息。我之前告诉他,为了防止他色令智昏成绩一落千丈,在他年终回来之前都不会回他消息。顾钰如果问你,你就说我吃嘛嘛香,一切都好。” 容琳皱眉:“你糊弄妈妈这事顾钰不知道?你就不怕顾钰给你发消息,说漏嘴啊。” 容瑾平静道:“这是我和咱妈的事,为什么要告诉他?不会漏嘴的,我心里有数。” “你就是怕他挨骂,什么都想着袒护他。”容琳站起身的时候,容瑾甚至觉得她有点哽咽,“我不会帮你忙的。我最多不告发你,别想让我给你俩铺路搭桥。” 容瑾叹气:“好了,小琳,咱不是说好的吗。咱是讲道理的人,不迁怒他。再说你以前不是很喜欢他,盼着他和我在一起吗?” 容琳这辈子三岁以后就再没哭过,现在也是要面子的人,抹了一把脸,却没抹干净:“我以前是觉得他对你最好,现在变成你受罪了,这能一样吗?他把我哥都拐走了,我迁怒他一下怎么了!” …… 容琳擦干眼泪,顺着原路回去了,留下容瑾苦笑。连家里最没心没肺的容琳,都因为这个为难伤心,何况是家里其他人呢。可能对这个年代的人来说,omega想要切掉自己的腺体,还是太过惊骇了。 他也不想骗任何人,更不想骗他的家人,但是这是他所能想到的,最能两全的法子了。这也不能说是他见色忘亲,因为真的是,有没有顾钰,他都是要切掉腺体的啊!所以说,为了家庭的和谐,一点小小的隐藏是很有必要的! 这大概就是作为一个男人!必须承担起的责任吧! 到时候必须让顾钰好好补偿他! 容琳在和容瑾说话的时候,容母也在想这件事。她回了自己的屋子,本来想小睡一会儿,结果注意到容瑾的光脑在响。她其实没打算翻容瑾的光脑,只是她顺着声音瞟过去,注意到发消息的人是顾钰。 她没控制住自己的手,点了显示。接连好几条消息发过来,在空中的光屏上一一显示出来。 【我能不能回去看你,只远远看一眼就回学校。】 【我有认真读书。】 【对不起。我,我记得少爷说不要联系的话,但是我想你。对不起。】 容母看着这些,低声下气,近乎是卑微的话,叹了一口气,觉得心里酸涩。 顾钰刚开始总想更稳妥些再开口,后来知道容瑾是omega,自觉没了机会,更是将心事掩藏地结结实实。归根结底,顾钰是怕和容瑾疏远。 这些话看在容母眼里,只觉得顾钰现在是破罐破摔了。看来他还盼望着,容瑾能看着他们这么多年的情分上,给他一个机会。可惜他不知道,容瑾根本是铁石心肠。 容瑾关禁闭的这些日子,容母都悄悄看在眼里。容瑾本就爱宅在家,关禁闭对他根本不起什么作用。他悠闲自在地很,也不说问问顾钰怎么样了。容母有时看不过眼,给他送饭时提上一句。容瑾的神色倒也黯然,但口中的话却很坚决:“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既然不可能,就一丁点希望都不该给他。” 容母也知道,这话不是没道理,只是看容瑾如此坚决,她心里还是忍不住想,容瑾对顾钰,实在是太过冷酷了。 她平常都跟在容父身边,和顾钰相处的时间远不如曾经朝夕相处的顾钰。可就算如此,她和顾钰的感情其实也很好,若不是因为顾忌容瑾的身份,她肯定会愿意容瑾和顾钰在一起的。 顾钰对容瑾的心是真的。本来为了容瑾好,都已经死心了。是容瑾主动说要和人家好的,对人家动手动脚,结果占完了便宜又不认账,最后顾钰说只想着在容瑾身边做个侍卫,容瑾都不肯答应,还说出那样绝情的话。 容瑾这样对他,他得多伤心啊。 更叫她头疼的是,容瑾打算切除腺体的想法,简直比不和顾钰在一起的想法更坚决。她知道,她能关容瑾紧闭,也能提出反对意见让容瑾为难。但容瑾真要下定了决心,非要切除腺体,是不会因为她的想法就放弃的。 真要,真要切掉的话,那顾钰绝对是最佳成婚人选啊!偏偏容瑾这个也不乐意。 为什么她的孩子这么叛逆!一定是容家的基因有问题吧! 第164章 abo23 夜里, 容瑾靠着床头, 突然听到有人敲窗户。夜深人静的时候, 这“笃笃”的敲击声, 可比白天突兀多了。他叹了口气, 从床上下来,知道容琳是个急脾气,生怕他慢一会儿就把全家给敲醒了, 连拖鞋也没穿,拉开窗户:“怎么大半夜地又来翻窗了?” 一个人从窗口利落地滑了进来,容瑾看清楚进来的人是谁, 教训的话都堵回嘴里了。 半响,容瑾才掩下眸中的惊诧, 轻声问:“怎么回来了?不是说等到年末考核完才回来吗?” 顾钰垂着头,没吭声。 容瑾看清了他脸上的淤青,哑然半响:“你这是又跟人打架,连夜回来搬救兵?” 其实话问到一半, 容瑾想到顾钰翻窗进来的,已经猜到了大概, 无奈扶额:“容琳昨天下午才到家, 今天一早就回学校了?我只叫她跟你说声一切都好,不答应就算了,为什么还找你麻烦。” 顾钰为容琳说话:“少爷托小姐捎给我的话, 小姐跟我说了。” 容瑾关上窗户, 瞪了顾钰一眼:“哦, 还顺便打了你一顿。” 顾钰低头注意到容瑾没穿鞋,走过去直接把容瑾抱了起来。容瑾刚开始呆了一下,反应过来后也没挣扎,任由顾钰把他小心翼翼地抱到了床上:“夜里冷,光脚不好。” 其实屋子里很暖和,只是顾钰的一片好意,容瑾自然不会拒绝。 容瑾看着顾钰脸上的伤,有点心疼,没好气:“光脚不好,挨打就行。她打你,你不知道闪?” 顾钰以前也在家和容琳较量过,虽然各有胜负,不敢说一定能赢,但至少闪躲是没问题的。如果不是故意让着,怎么会被打得这么惨,脸上都有好几处伤。 顾钰不自在地侧了侧脸,把受伤比较轻的那边脸对着容瑾:“怕闪了,小姐更生气。再说,我让着小姐是应该的。” 说到这儿,顾钰有些磕巴:“本也是,也是我妹妹。让着也是应该的。” 容瑾往后一靠,挑挑眉戏谑地看着顾钰:“小琳足足比你大四岁,怎么成了你妹妹了?小心让小琳听见,以为你占她便宜,又找你麻烦。” 顾钰知道容瑾想听什么,他把额头抵在容瑾额上:“但是我男朋友比她年纪大。我沾我男朋友的光。” 容瑾失笑。 两人刚确定恋爱关系,就分开,足有一月多未见,此刻在安静的房间里单独相处,四目相对,不知不觉就亲在了一起。 顾钰的吻不似刚开始那次急切,很温柔,不带什么欲望的意味,像是在亲什么小动物或者幼崽似得,或者是守财奴一下下亲吻自己所收藏珍爱的宝物。之前那次疾风骤雨,容瑾最后除了有些气喘,倒不觉得多不好意思,他喜欢顾钰,顾钰也喜欢他,天经地义的事。可这次明明平静又温柔,容瑾却突然觉得心跳有点快。 容瑾和顾钰分开,他立刻找了个话题:“你怎么知道我关禁闭了?小琳告诉你的?” 顾钰肯定知道容瑾被关禁闭这件事,要不然为什么会违背了之前的约定,提前回来,还选择了翻窗户。 顾钰眼神温柔中带着笑:“小姐没告诉我,我猜到的,追问小姐。小姐才勉强说的。” 容瑾眼睫微垂:“她怎么说的?” 顾钰简单重复了一遍容琳的话。容瑾安静地听着。 容琳只告诉了顾钰他被关禁闭这件事。也对,如果顾钰知道了他想切掉腺体,反应只怕就不会是这样了。容瑾瞧了眼那接连做了两次通道的窗户,道:“你跟她不学点好,翻窗户倒是学得挺快。” “嗯,对不起。” 听到顾钰从善如流的道歉,容瑾一时噎住。他看着顾钰,半响,无奈笑道:“你跟我道歉做什么。你不生我的气,我就该高兴了。” “为什么我会生你气?” 容瑾低声道:“因为我明明跟你说好,等你回来跟妈妈说我们的事,但是却骗了你,自作主张。” 容瑾知道,自作主张其实是一件很不应该的事,许多矛盾和误会都因此而起。但是道理是一回事,行动又是另一回事,要不然也不会有那句“听过很多道理,却还是过不好这一生”这句话了。如果你身在其中,很多时候你明知道这么做不太对,可能会造成一些不良后果,可还是忍不住。 就像他明知道,比起欺骗容母,让他受委屈和误解,顾钰肯定更乐意告诉容母真相,自己来承担,但是他还是骗了顾钰,半点也没犹豫。 顾钰轻声道:“我不生气。我不会生少爷的气。” 容瑾怔住了,他回抱住顾钰的腰,把头搁在他肩上,心里软成一片。其实在他们相伴着长大的年岁里,意见相左的事情并不稀少,容瑾本身是个主意很正的人,又以监护人自觉。他不是头一次自作主张,顾钰却总是顺着他。每当他以为会碰触到顾钰的底线,他就会发现,顾钰待他可能根本没有底线可言。 那,那顾钰以后知道他要切除腺体这件事,大概也不会太生气? 以前自觉是家长,好像自作主张,独断专行也不怎么心虚,如今变成恋人,容瑾再这么干,竟觉得有些忐忑。他赶紧把刚刚的想法给抛在脑后,瘫在顾钰身上,喃喃道:“我本来还以为,你会劝我告诉妈妈真相,然后自己去跟妈妈负荆请罪。” 顾钰很尊重容母,为了自己的私情欺骗她,而且是让她伤心难过的欺骗,顾钰心里一定不太好受。 “不会的。”顾钰的话说的有些艰难,但还是坚持道,“我明白,这是少爷对我的心意,我不会这么不知好歹的。” 顾钰没怪他,容瑾却知道他心中肯定内疚,解释道:“如果我告诉母亲真相,母亲直接要求我们分开,我们不肯,和母亲硬碰硬,她会更加伤心的。” 也许,到时候就连发情期都得靠边站了,容瑾会直接面对“你今天就得说明白,到底选你老娘我,还是选他这个小狐狸精”这种送命题。容瑾有自知之明,知道他到时候肯定不会跟顾钰分手的。毕竟亲妈永远是亲妈,老婆要是丢了可就真没了。只要他足够坚决,足够不要脸,时间久了,父母就会接受他的选择。但是这种选择和过程,无疑会对家庭关系造成更大的破坏,留下永远的心结。 “虽然这么说,有点不符合社会主流价值观,但是自己的儿子对别人绝情,终归是要比自己的儿子为了别人和自己决裂,心理上要好接受地多。” 顾钰知道容瑾是安慰他,拍拍容瑾的背:“我明白的。我明白少爷的意思。” “我不会破坏少爷的计划。”顾钰抱紧了容瑾,“让夫人伤心,都是我的错。我以后,一定会努力弥补,加倍对夫人好,对容家好。” 容瑾笑起来:“那你可千万记住了。这媳妇贤惠,没白娶。” 顾钰没笑,问道:“少爷和夫人僵持多久了?” “一个多月。刚回来那天告诉妈妈的。” 顾钰心疼容瑾关的这一个月禁闭,也觉得再拖下去不太好:“那少爷打算怎么收场?还要等多久?” 容瑾含糊道:“还没想好,走着看吧。” 其实这件事容瑾的大致打算是,僵持下去,先让容母接受了他切除腺体的事实,在这个前提下,容母自然会觉得容瑾明明切了腺体,没了任何阻碍,竟然还是打算不负责任,这种行为非常无耻并且过分。到时候容母很可能会提出他应该承担起自己曾经的承诺和责任,那他和顾钰在一起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 但是苦恼之处在于,这个过程会非常长久,因为容母不可能轻易接受他切除腺体这件事。他既然没告诉顾钰他想切腺体,这些打算也就不太方便跟顾钰讲。 顾钰想了想,认真道:“这件事我来解决吧。我去跟夫人说。少爷放心,我不会把之前的事说漏嘴的。” …… 第二天,容母睡意惺忪地走着,打算穿过屋子,去花园里散步醒神。结果走到一半,她余光瞟到客厅的一角,直挺挺地站了一个人。她原本以为是吴伯,结果定神一看,是个年轻俊朗的青年。 她打了一半的哈欠彻底被憋在了嘴里,半响才道:“阿,阿钰吗?” 容母并不喜欢刁难人,事实上她大部分时候都温柔和善。本来因为之前冷酷地打断了顾钰对容瑾的念想,见到顾钰就先不自觉气短三分,如今更是见顾钰如同见债主。毕竟她儿子做了那样禽兽般的事,她虽然罚了容瑾禁闭,但一没打断容瑾的腿,二没逼迫容瑾给顾钰一个交代,说到底,还是偏袒了自家儿子。 她干巴巴地笑了一下:“阿钰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去休息,站在这儿?” 顾钰扯了扯嘴角,没能笑出来,只是平静地跟容母打招呼:“夫人早上好。” 其实顾钰并没有特意装可怜,只是他昨天连夜赶回来,衣服自然皱巴巴的,再加上昨夜想事没睡,眼中红血丝遍布。看在容母眼里,就是活脱脱的,被负心汉抛弃后悲痛欲绝的模样。 容母越想越觉得愧疚难安,声音比平常对容瑾还温柔八度:“阿钰吃早饭了吗?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不用的。”顾钰面对容母,突然直挺挺跪了下来,“我等在这里,是为了给夫人赔罪。” 容母吓了一跳,连忙去扶他:“你这是做什么?” 顾钰跪在地上,坚持不肯起,容母也扶不起来。 “对不起,”顾钰低着头,不敢看容母。他是真的觉得愧疚万分,紧闭着眼睛,“我曾经答应过夫人,会和少爷保持距离。” 便是没有容瑾,容母也曾经给过他许多关爱和照顾,在他心里,他有悄悄把容母当做半个母亲来尊敬和爱戴。但是现在他食言了,他没能做到自己当初许下的承诺,答应了和容瑾在一起。而且,容瑾还为了自己,说谎骗了她。 容母侧过脸:“这事不能怪你,我再怎么糊涂,也知道这是容瑾的错。是容瑾对不起你。” “没有。”顾钰摇头,握紧了拳,“能伴少爷左右,是我最大的心愿。如今如愿以偿,谈何对不起呢?” 容母愣住了,半响,她的声音颤抖:“阿瑾他,他答应和你在一起了?!” “是。”顾钰沉声道,“我昨夜厚颜纠缠,少爷迫不得已,才松口答应了我。” 容母听到这个消息,不知心里是什么滋味。理智上,她知道,从道德上看,容瑾是应该对顾钰负责的;但是她也不得不想,如果容瑾和顾钰在一起,难道真的要容瑾去做那个手术吗? 顾钰接着道:“少爷和我约好,我们在一起一段时间,等到少爷成年,就分开。我本来承诺夫人,会远离少爷。只是贪念作祟,欲壑难填,我食言了。对不起。” 在顾钰看来,这句话并不是谎话。这本就是他和容瑾的约定。他见识过容瑾假发情阶段的模样,他不舍得,也不认为容瑾真的能撑过那么多年的发情期。他们分道扬镳,是早就注定的事情。 容母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听完这句话之后渐渐变得不对劲:“你的意思是,不求长久,只要朝夕?” 顾钰听出容母并未生气,他微笑起来:“本来连须臾都不该有的事,少爷肯许我朝夕,还有什么不满足呢?” 容母的嘴角抽搐:“容瑾他,他这么跟你说的?他跟你说他有发情期,所以只能和你在一起一段时间?” 容母看着兀自跪在她面前,眼睫低垂,显然心满意足的顾钰。她一时竟不知说什么是好,不知道是骂容瑾坏还是骂顾钰傻,最后她选择了最近的那个,恨铁不成钢地拍了一把顾钰的脑袋:“你是个傻子吗?!他在糊弄你!” 他不是坚持要切掉腺体吗?!他考虑个鬼的发情期啊! 第165章 abo24 顾钰茫然地抬头看着容母。他虽在容家长大的, 却一向老成, 就算是容母也很少见他露出这样,近乎懵懂童稚般的神情。 容母本来怒气冲冲,恨不得直接告诉他, 容瑾其实根本不会考虑发情期的问题,他只是想敷衍你, 到时候成年之前找理由顺理成章甩了你。但是看着顾钰眼底隐藏的忐忑和喜悦, 她真的觉得自己不忍心说, 半响,才咽下已经到嘴边的话, 恨恨道:“你, 你是个傻子吗,怎么连这种要求都答应?谈恋爱就正经谈恋爱, 哪有说好只谈一段时间的?” 顾钰一怔, 笑道:“不可能正经谈啊。我虽然缠着少爷,却也没想过, 敢正经和他在一起啊。本来也只是想着,能在一起一时, 也很好。” 容母眼眶微酸, 摸了摸顾钰的头。她一直都觉得自己对不起顾钰,如今听着顾钰的话, 更是觉得心中难受。 顾钰一心想着容瑾的身体, 就算是后来容瑾先对不起他, 也只求能在容瑾成年之前, 短暂在一起一段时间;容瑾倒好,往常还以顾钰兄长自居,先是又哄又骗占了人家的便宜,现在又拿那种谎话来糊弄他! 实在太过分了。 顾钰感受到容母的慈意,低着头闷声道:“我出尔反尔,当不起夫人的看重和慈爱。” 容母柔声道:“不是的,你是难得一见的好孩子。心地宽广良善,在这上面,我们都不如你。只是你太过为别人着想,这样以后是要吃亏的。” 顾钰苦笑:“夫人放心,我绝没有夫人夸的这样好。” 他哪里算什么心底宽广良善的人?不过是对容瑾,对容家,所有的情谊和良善都凝在上面了。 听顾钰这么一说,容母突然想到,这不是已经在自己儿子手底下吃了亏吗?她一时也忘了掩饰自己看容瑾光脑的事,恨恨道:“那天的事,明明是容瑾对不起你,你就该好好摆脸色给他看看,叫他知道自己的错处。怎么你主动发通讯给他,还要对他低声下气?” 顾钰不比容瑾脸皮厚,跟长辈,尤其是心上人的母亲说这些,脸一下子就红了:“当日的事,本来就是我心存妄念,自,自己肯的。少爷没有错处。希望夫人也不要再怪罪少爷了。少爷已经关了一月的禁闭了。” 容母气馁,她向着顾钰,顾钰却向着容瑾。她没好气道:“你这样没骨气,以后和他在一起,也是被欺负的命。” 顾钰听出容母的言外之意,眼中一亮:“多谢夫人。” 便是只有一两年,能得到容母的同意,无论他,还是容瑾,都会觉得心里好受一些。 容母去扶顾钰,这次顾钰乖乖起来了。容母看着顾钰眼中的血丝:“你这是在这儿站了一夜?回去洗个澡,睡一会儿吧。” 见顾钰的眼神微飘,容母控制住自己想翻白眼的冲动:“我去告诉他,他不用关禁闭了。” …… 容母敲敲门,片刻后门才打开,容瑾见到容母,乖乖地让开门。 容母进来,看着容瑾身上还穿着睡衣,眼中又惺忪之色,面上气色红润,显然昨夜睡得相当好。她想起刚刚顾钰好像等了一夜的模样,心中稍有不平:“你睡得倒好。” 容瑾不知道容母为什么一早就气不顺,不过谁让人家是亲妈呢,于是赔笑道:“还行还行。” 容母走进去,皱眉:“你跟顾钰怎么回事?” 容瑾心里惊了一下,他知道顾钰的打算,但是这才一大早,就已经找过容母了?效率也太高了吧? 容瑾面上平静,略带无奈:“哦,他昨夜翻窗户,敲个没完,总不能看着他在窗外趴一晚上,我就让他进来了。” 容母看容瑾这幅样子就来气。其实容瑾表情没什么不妥当的地方,但是现在她一看到容瑾这幅平静的,不怎么把顾钰放心上这样子,就觉得顾钰实在太惨了:“你之前不是还说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怎么现在又松口答应了?” 容瑾走了几步,顺势摊在沙发上,拿起一旁的靠垫捂住脸,片刻后,才闷闷出声:“他昨夜的样子,瞧着不太好。我又不是铁石心肠,怎么能完全不动容?” 容母冷笑:“你不是铁石心肠,你还这么骗他?说什么成年之后,就得分开。” 明明自己根本就不在乎发情期这种事,却用这个做借口,来做将来的分手理由。 容瑾也心烦,语气不太好了:“那我怎么办?真和他在一起?先不说我自己的意愿,真要是这样,你就得烦死他了。哪儿还会因为他这么为难你亲儿子?” 容母厉声道:“容瑾!你给我坐直了!” 容瑾看着容母,眼神诚恳:“妈,难道我想骗他吗?这样对谁都好。我也不知道,顾钰对我的念头是怎么来的。只不过是两年时间,能让顾钰求仁得仁,我给得起他。难道非要我冷言相拒,看着他哀求,悲痛才行吗?” 容母深吸了一口气,敛去了怒色,神色很认真:“对。或许你说的是对的,你这样说,顾钰不仅不会再纠缠,或许连伤心都不会了,他只会觉得得偿所愿。” “但是这件事是不对的。”容母看着她心爱的小儿子,“因为你是omega,再加上我一直觉得你体弱,又懂事,从不舍得严厉管教你。但是这次我必须告诉你,容瑾,你这么做是不对的。” “本来就是你自己行事不慎,才引起的假发情;假发情的时候失去了理智,所有的行为我都能给你找借口,甚至因为我私心里怕你受苦,想要你和alpha在一起,明明知道对不起顾钰,却一直都不愿意正视这件事,才让你一错再错。” “感情是一件很慎重很美好的事,尤其是阿钰待你真心实意。如果你要和他在一起,他值得你珍重地去对待他的心意,而不是只是为了打发他敷衍他,甚至欺骗他。就算你们将来会因为一些事分开,无论是真的因为发情期,还是因为感情不和,或者是别的什么事,至少在一起的时候,你该认真对待这段感情,想着长远和结果。” “要么就不要松口答应,要么就好好在一起。” 容瑾神色不明:“妈,我跟你还没掰清楚切不切腺体这件事,怎么跟他好好在一起?难道我答应和顾钰在一起,你就同意我切除腺体吗?” 容母神色伤感:“阿瑾,你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我没有在阿钰面前拆穿你,也是我的私心。你自己再想一想吧,该怎么跟他说。” “如果你将来真的选择和alpha标记也就算了,是我们容家对不起顾钰;如果你真的切除了腺体,我希望你能好好对他。”容母神色认真,“如果你真的打算到时候这么糊弄他,我绝不会瞒着顾钰,也绝对饶不了你。” 容瑾低声道:“我知道了。妈,我会再好好想想。” 容母自嘲地笑笑。她说的义正言辞,其实还是偏心啊,偏心了自己的孩子。 容瑾凑过去,把头歪在容母肩头,闷声道:“妈,对不起。” 虽然这些他早就想过,也一遍遍告诉自己这是最好的,最不破坏任何人感情的做法,但看到容母为他伤神,他还是觉得很内疚。说到底,也是欺骗。 容母没好气地推他的大脑袋:“这么大人别撒娇。你少惹我生气,少仗着顾钰喜欢你,一天到晚欺负他,我就心满意足了。” 容瑾不太服气:“我什么时候欺负他了?” 容母给他翻旧账:“不说你现在多过分了,你以前也经常欺负阿钰。明明自己有手有脚,家里也有保姆机器人,却偏要使唤阿钰给你端盘子递东西,让阿钰给你剪花,夜里给你煮宵夜,有一次我还撞见你自己在花园吊床上晒太阳,想喝水自己又不想动,让阿钰给你找吸管出来,水杯端在手里等着你喝……” 容瑾听着自己罄竹难书的罪状,他头一次理解了容琳心中的悲愤,忍不住问:“……到底他是你儿子,还是我是你儿子?” 容母优雅地整理一下被容瑾枕乱的肩发:“他本来就是我半个儿子,等娶了你,又是我半个儿子,加起来就是我一整个儿子。而且还乖巧又听话,比你和容琳强一百倍。” “好了,我走了。”容母优雅地站起身,“阿钰给你求了请,你不用关禁闭了,一会儿下去吃早饭。阿钰现在补眠,你到下午了再去找他。” 容母离开,走在楼梯口,突然想起当初她就在这里撞破了顾钰的心思。当时震惊中带着薄怒,立刻去找了顾钰,坚决不许顾钰接近容瑾;谁能想到没过多久,现在她是去警告容瑾对顾钰好一点呢。 容母想到这儿,心头还是有些失落。其实她不敢细想,却也隐约知道,她心里接受了容瑾和顾钰这种磕磕绊绊的相处和亲近,潜台词也就是,她开始试着接受容瑾想切掉腺体的想法。至少容瑾和顾钰在一起,她是不可能再给容瑾相亲去了。容瑾和顾钰在一起两年,到时候除非去白塔相亲宴分配一个,哪来的alpha呢? 其实这样也还好。她安慰自己。这两年的僵持不下,她看容瑾多半也是铁了心想切除腺体了。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她当然是希望容瑾和顾钰在一起的。她也愿意让顾钰过得快乐,何况容瑾做错事,本来也该对顾钰负责。 容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裙摆,不动声色地想:以前容瑾没这个意思,可能是因为他从来没把两人的关系往这个方面想过。情人和兄弟之间的相处方式当然是不一样的。若是耳鬓厮磨两年,怎么也能相处出情爱之心吧。 第166章 abo25 尽管顾钰心里很不平静, 但毕竟一夜未睡,躺在床上, 他还是迷迷糊糊睡着了。等醒过来, 晌午已过。 顾钰离开房间,走到屋外就看到容瑾正坐在廊下, 手里拿着一个小橙子, 转来转去。 容瑾看到顾钰过来,顺手把橙子塞进顾钰手里。顾钰下意识接过, 熟练地给他剥开,只剩下一点点皮,好让容瑾托在手里。容瑾接过来, 在上面啃了一口。他不喜欢把橙子切成一小瓣一小瓣,喜欢像仓鼠啃果子一样, 直接啃着吃。 容瑾一边啃一边想,还是现在好啊, 以前顾钰躲着他不肯回家的时候,他想找个剥橙子的人都找不到。虽然他在家是比容琳娇惯些, 但容家管孩子其实挺严的,像剥橙子, 把水杯递到嘴边这种小事,从小到大也只有顾钰会这么惯着他。这么想的话, 也幸好顾钰去军校了, 一两个月才见一次, 要不然, 几年十几年,他非得让顾钰给惯成四肢瘫痪不可。 对,没错。他以前没开窍的时候,顾钰做再多,他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甚至有时候,还会隐约觉得那是顾钰“孝顺敬爱”他。他现在角色转变,终于肯承认,其实顾钰就是惯着他而已。 顾钰看到容瑾身边搁着一个小篮子,里面还放着一些需要去皮剥壳的水果,他自觉地去厨房拿了个干净盘子,取了小刀,坐在容瑾身边慢慢给他剥。容瑾倚在柱子上,边吃边看。 容母路过,看到这一幕,忍不住瞪了容瑾一眼。 容瑾看到母亲的眼刀,立刻坐直身体,殷勤地把啃地只剩下一口的橙子塞进了顾钰嘴里:“来来来,你吃你吃。我来剥。” 那橙子只剩下一点,容瑾又塞得急,顾钰半点防备没有。橙子倒是其次,顾钰感觉自己舔到了容瑾的手指,心虚窘迫之下差点被汁水呛死。顾钰一边侧过头掩着嘴咳嗽,一边还含含糊糊地拦他:“没,没事,我马上,咳,就剥完了。少爷别沾手了。” 容瑾心虚地看了一眼咳个不停的顾钰,站起身:“我还是先去给你倒杯水吧。” 容母简直没眼看。她无比糟心地想,这哪儿是谈恋爱,分明是找了个免费劳工啊。偏偏欺负人的那个理直气壮,被欺负的那个也心甘情愿,一副受气像。让人一点也不想帮他说话了! 容瑾倒完水回来,容母已经走了,顾钰也不咳了。 容瑾把水杯塞到顾钰手里,故作哀叹:“你瞧见我妈瞪我那个眼神没?现在你成了她的心头肉了,我都得让位子。” 顾钰坐着,仰头微笑:“不是的,夫人还是疼少爷。” 他当然知道,容母会突然待他这么好,完全是因为容瑾的那番谎话。 容瑾弯下腰,凑近顾钰。顾钰下意识往后挪了挪,没挪两下就坐到了柱子边,没地方可退了。容瑾顺势一只手撑在顾钰身后的柱子上,把顾钰给堵在怀里,不讲理道:“我不管。我妈为了你,关我禁闭,还骂了我好几次。我很受伤你知道吗?你怎么补偿我?” 顾钰看着容瑾冷淡严峻的表情,试探道:“我再给少爷剥个橙子?” 容瑾没吭声,只看着他。顾钰想到容瑾大概真的吃不下一个橙子了,他想了想自己剥好的那一盘水果:“要不我喂少爷吃?” 容瑾懒洋洋:“我可不敢叫你喂我,让你剥个橙子,我妈都瞪我,要是让你喂我,不得再关我两个月?” 顾钰无奈,知道容瑾又要逗他,小声道:“那少爷说怎么办?” 容瑾从身后的盘子里用牙签插了个剥好的葡萄,塞进顾钰嘴里:“我对你有那么差吗?喂你吃口东西,把你吓成那样。先适应适应我喂你吧,万一到时候我妈说我奴役你,我也好反驳她。” 顾钰总不好说,他不是因为容瑾喂他才吓到的,于是也没解释,脸微红,乖乖地张嘴吃了。 容瑾微笑看着顾钰咽下去,才露出自己的险恶用心:“我不敢让你喂我,但是等你吃了,尝尝味道总可以吧。” 容瑾一只手托着顾钰的侧脸,微微用力迫使他仰起脸,然后俯下身去亲他。顾钰在容瑾面前向来乖顺,知道容瑾想主动,他就垂着手,只顺着容瑾的力道仰起脸,放任容瑾动作。 容瑾在他唇上辗转片刻,刚想伸舌尖,顾钰突然躲开了。他向后仰头,但是后面就是柱子,容瑾刚开始根本没明白他是想躲,也俯身过去,一只膝盖抵在长廊栏台上,将顾钰抵在柱子上。顾钰倒是不敢推容瑾,只一味躲他,含糊道:“别,有,唔,放开。” 正亲地情动,本来顺从的人突然不配合了,容瑾心里有点燥,声音听着就严厉起来:“别动!” 顾钰才终于说出话,他垂着眼睫,难堪窘迫地厉害,喘着气:“别,夫人来了!” 容瑾一愣,他扭头,果然看到容母正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简直目瞪口呆。 纵然容瑾在容母面前脸皮厚,这下也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站起身无奈道:“妈,您怎么又来了?” 容母嘴角抽搐了一下:“我不能来吗?这是公共领域!我刚刚只是回去拿点东西!” 然后容母瞪了容瑾一眼,咬牙切齿:“你!给我过来!我问你点事!” 容瑾苦着脸跟着容母去了一边。 要不是考虑到顾钰还看着,容瑾也确确实实是个身娇体弱的omega,容母真想揪他耳朵,低声骂道:“你!你就不能回屋子里吗?!而且你那么凶做什么?!人家都说放开了!你还敢用强不成?!” 容瑾自己很冤枉:“妈!您说什么呢,你儿子是那种人吗?这叫情趣,情趣。” “我看你就是!哦,当初叫你负责的时候你推三阻四的,现在占便宜的时候倒是知道情趣了。别觉得阿钰老实,你就总欺负他!” 容瑾悲愤地点点头:“……好好好,我知道了。” 容母语重心长,苦口婆心地教训了容瑾足足十分钟,让他别总是欺负顾钰,才放过容瑾,离开了。 等容母的身影消失,容瑾才拖着步子回来,生怕容母再出现,撞见他什么罪名,拉起顾钰就往屋里走。等小心地合上房门,容瑾才擦了擦额头不存在的汗:“我这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给顾钰设计的形象实在太弱小可怜又无助了,容母现在完全是一颗红心向着顾钰啊。 顾钰忍笑,不说话。 “你还笑。都是你,你要是不挣扎,妈妈怎么会误会?”容瑾摸摸下巴,“要不下次咱妈路过,你就装作欺负我,让她也心疼心疼我。” “还是算了,就让她向着你吧。”主意还没想出来,容瑾就放弃了,摊在床上双眼无神,“老妈向着媳妇,媳妇向着我,此乃家庭和谐之道啊。为了大局,我愿意牺牲我自己。” “不过话说回来。”容瑾若有所思:“难道我平常真的很欺负你?要不然为什么妈妈每一次路过,都看到我在欺负你?” 顾钰摇头:“没有啊,少爷没欺负我。夫人只是误会了。” 他本来想替容瑾解释的,但是想想之前容母的反应,他生怕自己一开口,容母更以为容瑾欺负他,他只是逆来顺受。 容瑾想想也是,他觉得自己对顾钰很好,容母那完全是被过去的错误印象蒙蔽了双眼。容瑾翻身坐起来,招呼顾钰过来坐:“你叫我少爷也就算了,床上还能算是情趣。为什么叫咱妈还叫夫人?” “叫习惯了,一时改不了口。”顾钰在容瑾身边坐下,轻声道,“再说,也不太合适。” 容瑾明知故问:“有什么不合适的?” 顾钰无奈地低头看着躺在床上的容瑾,嘴边的笑微苦,却并不生气:“少爷说呢?” 本来只有两年,就算容瑾的发情期来得迟,也最多只有六年。这短暂的时间里,他能和容瑾相守已经心满意足,其他的什么也不求。但容瑾要给他个正式的交代,愿意和家里说明,甚至为了让容母接纳他,大费周折还关了许久的禁闭,他已经很感动了。如果真的还要改口,万一将来分开,他情何以堪呢? 容瑾看着顾钰的眼睛,他明白顾钰的心事,深呼吸一下,终于下定决心:“我跟你说个事吧。” 一时的糊弄也就算了,现在什么事都处理好了,最难的容母那关也过了,还不说明白,那岂不是成骗婚了? 顾钰微笑地看他,黑白分明的眼睛格外温柔:“嗯?” 容瑾招招手,语气平静,甚至有点懒散:“你过来,和我并排躺下,我再告诉你。” 顾钰听话地躺在了容瑾的身侧。 容瑾直接翻身,趴在顾钰身上,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上面。对顾钰来说,容瑾这点重量实在不算什么,但是这实在太亲密了,他心跳有点加快:“少爷这是做什么?” 容瑾叹口气,搂住顾钰的脖子:“我一会儿要跟你说的话呢,可能有点让你接受不了。我还是先把你给压住,这样就不怕你跑了。” 顾钰低声道:“不会的。少爷说什么,我都不跑。” 容瑾真心实意地想:那可不一定。 第167章 abo26 顾钰老老实实地被他压住, 还小心地一动不动,怕他滚下去, 安静地听他说。 被管制的人一点也不反抗,压迫的那个人却沉默了挺久,终于开口:“这个事吧……这个事我还真有点不敢跟你说。” 顾钰本来看容瑾表情这么严肃,正洗耳恭听,结果就听到这个,顿时失笑:“少爷有什么不敢说的?” 容瑾看顾钰笑, 面色不满:“这件事是很严肃的一件事, 轻易不能透漏。我计划了这么久,也就只告诉了妈妈和小琳而已。” 顾钰一怔, 脸色正经起来:“如果是很要紧的事, 少爷就别告诉我了。” 容瑾叹口气, 趴在顾钰身上,耳朵能听到顾钰心跳的声音:“不行啊, 必须告诉你。” 顾钰轻声问:“少爷是需要我做些什么吗?少爷放心, 我肯定不会告诉别人的。” “咱俩谁跟谁啊, 我当然不怕你说出去。”容瑾心想, 大丈夫, 磨磨蹭蹭地算怎么回事,咬咬牙, 面无表情语速极快, “你听说过切除腺体这件事吗?” “我听……”顾钰本来笑着答容瑾, 说到一半, 他猛地坐起身,脸色也沉下来,“少爷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幸亏容瑾早有准备,要不然差点被顾钰掀到地上去,他万分悲愤地想:我就知道是这样! 顾钰可不是容母,他对容瑾摆不出什么脸色来,但神情也不太好看:“少爷别开这种玩笑。” 容瑾也知道这关不太好过,坐直身体,平静道:“你觉得我像是在跟你开玩笑吗?切除腺体有什么不好?” 顾钰也听出容瑾的认真了,他脑子里一片混乱,想到什么说什么:“当然不好。这件事是违法的!” 容瑾好笑:“隐藏omega身份还违法呢,你要去举报我吗?” 半响顾钰终于找回理智,他想了想,尽量有条有理地试图说服容瑾:“太危险了。这个手术根本找不到正经的医生来做,而且也不会有什么医例作参考,你身体又不好,如果,如果在手术台上,有个万一,怎么办?” 容瑾早在做决定的时候,就权衡利弊过了,和容母又争辩了好几回,现在说起来根本不怕任何人反驳。而且他也很清楚顾钰在意的点在哪儿。他冷静道:“那你怎么不想想我如果在产房有个万一该怎么办?” “我们都知道,omega之所以受重视受欢迎,是因为生育能力强。大家本来也没见过,哪有什么感情,如果不是为了多生几个alpha和omega的后代,干嘛要拼死拼活娶个omega回去?你去打听打听,那些嫁了人的omega,除了伤了身体的,大部分都生几个?三四个都是少的。你觉得以我的身体,我能撑得住?早晚死在里面。” 容瑾看着顾钰,微笑道:“你现在还是坚持觉得我和alpha在一起会比较好吗?” “不会的。”顾钰思绪也有些乱,开口道,“有容家在,还有我拼了命,绝不会让少爷沦入那样的境地的。” 容瑾心想:果然还是想着我到时候会选择一个alpha。 容瑾语重心长道:“小伙子,做人不能太自私了。你喜欢我,就只想着我处处都好,怎么不替人家想想?要是像你说的那样,容家要给我找个alpha肯定能找到,但是那样人家也太惨了吧。我心有所属也就算了,你和容家还拦着人家不让生育,连最基本的娶omega的福利都给人家剥夺了。人家要是心里不痛快,想出个轨猎个艳,还得承担大哥二哥小琳挨个去找他麻烦的风险。你觉得这对人家公平吗?不能因为人家是alpha,就欺负人家啊。” 顾钰没吭声。 容瑾乘胜追击:“还有,听说过臣服性吗?万一到时候我被标记,哭着喊着宁愿不要命也非要给人家生孩子,你有什么办法,夜里蹲墙角去拦着吗?” 顾钰听容瑾越说越不像样,他隐约觉得容瑾这话里有哪里不对,一时又想不出来,不知道怎么反驳。而且他突然知道这个消息,心里乱的很:“不对。我,我要好好想想。” 容瑾见顾钰好像是起身想离开,他的心凉了半截:“顾钰!你给我站住!” 顾钰停住脚步,回头看着容瑾,眼神有点茫然。 容瑾的眼睛从顾钰脸上掠过,突然想,其实他跟容母说的,也有一部分是真话。比如说,刚开始顾钰是不愿意的,不仅仅是不愿意跟他亲密,也不愿意和他好。顾钰顾忌太多了,是容瑾一步步使了心眼,他们才走到现在这一步,得到容母的初步认可。如果他做了这么多,顾钰仍然是被他逼着走。如果是这样,就算他能一辈子掌得住顾钰这个人,也怪没意思的。 容瑾闭了闭眼睛,面色褪去了之前的玩闹之意,轻声问:“你是想和我分开吗?没事的,你直接说,不用觉得有什么负担。” 顾钰反射性摇头:“不是,当然不是。” 容瑾本来悬起的心突然坠地。他意识到是他误会了,立刻转了话锋,面无表情道:“哦,我知道了。你听说我想切除腺体,就想和我分开。你爱的根本不是我,只是我omega的身份。” 顾钰多少凌乱的思绪,都被容瑾这句话给打败了:“……少爷,你最近陪夫人看什么奇怪的连续剧了吗?” 容瑾点点头,大大咧咧道:“对啊。缘定三生之虐恋情深。正演到你爱我还是他,还是他,还是他的阶段。” 顾钰彻底没话说了。 确认顾钰大概暂时也许不会想跟他分手了,容瑾歪歪头,理直气壮:“顾钰,我口渴了。” 顾钰转身去给他倒水。端到容瑾手边,见容瑾不接,无奈地递到容瑾嘴边。他早就习惯了这样照顾容瑾,不会呛到他。他喜欢做这些小事,可也知道,绝大部分人是不愿意做的,何况是生来傲气的alpha。 容瑾喝了两口,示意顾钰拿开,严肃道:“这可是违法的,我现在把关乎身家性命的事都告诉你了,你不许跟我分开,要不然可能会杀你灭口,知道吗?” 顾钰脸上的表情难以言喻,他似乎是好笑,又带着些伤感:“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想,跟你分开。” 容瑾满意地点点头:“算你识相。” 顾钰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问:“少爷做这些打算,是想跟我长长久久吗?” 容瑾倒想说是,最好骗得顾钰感动地痛哭流涕,今晚就以身相许什么的,但是他既然说好不骗顾钰,也怕顾钰心理负担太重,只好遗憾地放弃了这个打算:“不是。我一早就想好要切除的。” 容瑾还是不甘心,补充道:“不过我确实想跟你长久啊。我要不是想跟你长长久久,直接瞒着我妈不就成了?我做什么这么大费周折,又关禁闭又挨骂?” 顾钰把额头抵在容瑾额上:“嗯。我知道少爷对我好。少爷之前跟夫人吵架,就是因为这个吗?” “对。我不想被标记,她很不能理解。”容瑾搂住他的脖子,“你也这么觉得吗?不想和alpha结合,甚至为此想切掉腺体的omega,是怪物吗?” 顾钰摇头:“不会,当然不是。夫人也没这么觉得,只是怕你过得不好,受到伤害。” 容瑾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我刚开始还担心,你听了这件事,会想和我分开。” “为什么会这么想?” “因为你之前说过,你很害怕你的喜欢,会伤害我。我以为,我说了要切除腺体这件事,你会接受不了。” “不会的。”顾钰亲了一下他的额头,“以前是我想错了。是我太蠢了,太自以为是了。” “你从来就不是我的阻碍。阿瑾,你说你也喜欢我,那我的喜欢,就是有意义和价值的,带给你的快乐就比带给你的伤害多。只要你还想和我在一起,我就永远不会想和你分开。” “除非有一天你不再喜欢我,要我走,我才离开。” 第168章 abo27 虽然还是有些微小的迟疑和争执,但终归是话都说开了。顾钰在家的时间很少, 他毕竟要上学, 不过两人在一起的时候一直很开心。容瑾从前拿顾钰当弟弟看, 刚开始还觉得顾钰喜欢他实在是很荒谬, 现在在一起了, 相处之间竟然很甜蜜也很自然。就好像他俩本该在一起,也一直在一起一样。 唯一让容瑾觉得有点遗憾的是,顾钰以前小一些的时候, 经常想法子缠着他一起睡, 现在两人正式在一起了,也见过家长,反倒是怎么也不肯和他在一个屋里过夜。 这点让容瑾很纳闷。先不说他也没想做什么, 干嘛像防色狼一样防着他;就算他想做什么, 顾钰一直什么都顺着他,为什么偏偏这件事不肯? 后来问了好几次, 顾钰才告诉他。他喝醉了, 被容瑾拖进屋子里睡地板那次, 第二天出门的时候被容母撞了个正着。 顾钰眼神有点不好意思的躲闪, 但态度很坚决:“少爷还没成年呢,万一让夫人误会了不好。” 容瑾听明白顾钰的意思, 本来不以为然, 但是转念一想, 顾钰比他还小呢, 按照这边的说法, 确确实实没成年。既然顾钰不太情愿,他要是非得让顾钰和他一起住,万一被妈妈误会…… 容瑾打了个冷战,在心里义正言辞地唾骂自己:人家长得好看,还比你年龄小,成绩还好,还会做家务。这样完美的对象,别说暂时不愿意跟你一个屋子,就算一辈子不跟你一个屋子,不不不,等以后了自然还是要一起睡的。暂时不跟你一个屋子睡怎么了?! 除了这点小小的缺憾,其他的一切都很顺利。切除腺体这件事,只要说服了容母,问题就不大了。容父是那种只要你想好了,不会过多干涉孩子选择的父亲。 容父回来的时候,容瑾和父母进行了一场郑重的谈话。最终在容瑾的坚持下,两人勉强同意了,但也提出了自己的条件,第一点就是医生必须由他们来找;第二是如果经过虚拟练习,医生说这个手术风险比较高,那容瑾就必须放弃;第三,容瑾之前研究那些乱七八糟,没有经过临床试验的药剂不准在自己身上乱用。 容瑾同意了。他只是想切掉腺体,又不是想找死,当然同意。 容家从军好几代,当然有值得信任的医生。这些事情容父来安排,远比他自己要靠谱得多。 几个医生研究了半年多,终于给了正式的答复。医生的建议是可以切。腺体切除肯定会给容瑾的身体造成一定的损伤,但只要处理地好,也不至于到伤筋动骨的程度。但是必须等到腺体彻底成熟,才可以尝试手术,也就是容瑾必须得过了第一次发情期。 这件事没什么好商量的,既然是专业人士的意见,那当然是要听。以容瑾的年龄,发情期也差不多快来了。他们按照医生的吩咐做了很多准备,只等着容瑾的发情期到,可惜左等右等,就是不来。最后医生们讨论后认为,容瑾在培养箱待的那几年影响了他的成长,他的发情期要向后推迟四年。 消息传来,容母松了一口气。她还是觉得害怕,能迟一点也好。容瑾无所谓,反正下定了决心,也做好了准备,没什么好怕的,他比较关心的是另外一件事。 顾钰到了去军队集训的时候,他是第一军校这一批最杰出的学生之一,有相当大的选择权。他现在显然已经有了决定,只是回来告诉容瑾。 容瑾看着顾钰,扯扯嘴角:“你之前不是还说,要给我做护卫的吗?怎么,现在变卦了?” 容瑾当然没想过让顾钰跟着他做护卫,那也太没出息,太委屈顾钰了。但是,他选的那是最前线的部队啊。 到了这个年代,人类组成了统一的政权,但是仍有异族虎视眈眈,冲突不断。别的地方还好,要去最前线,可就真的是很危险的一件事了。容瑾生长在这样的家庭里,他的父亲,他的兄长,甚至他的小妹,都是从这一步过来的。他早就该习惯这些,不可能像是旁人一样,因为担忧顾钰的安全,就拦着顾钰不让去。也许他可以改变顾钰的决定,但是他不会这么做。所以这句话,也只是表达一下自己心里的不痛快而已。 “没变卦,只是现在不行。少爷先给我留个位子吧,等我回来,再给少爷做护卫。” 容瑾不耐烦地摆摆手:“行行行,知道你们都是心中有全人类民族大义的人,我们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omega,有什么发言权?” “不是。少爷应该知道的,我没那样的志向和胸怀,怎么能跟将军他们比?将军是真正心中有大义,想要守护联邦民众的人。我心里没有那些。”顾钰微笑地看着自己一脸不爽的心上人,“我只是想挣军功。” 容瑾象征性地摸摸他的狗头,安慰了他两句:“没事,别这么说自己,我相信绝大部分人还是想着挣军功才去的。不过话说回来,你挣军功做什么?” 顾钰也不像是有野心的人啊。他原本还以为,顾钰会真的想留在他身边做护卫呢。 顾钰凑过去,讨好地亲一下容瑾的脸:“要是我能挣到足够的军功,就可以分配到白塔的名额,那就算以后少爷被发现是omega,也没关系了。” “而且,我总要有本事,才能让将军和夫人更放心我们在一起。我不能,总是让你在前面顶着啊,我也要为我们将来的事情考虑。” 我也想成为你的倚仗,想永远庇护你。 容瑾微愣,他也是第一次听到顾钰这方面的打算。 顾钰知道容瑾心里不好受。容琳当初比顾钰还激进,容瑾送容琳去部队的时候,好长一段时间都睡不好。顾钰轻声道:“我只是去集训,人家才不会让集训生上战场添乱,不会有危险的。等到我正式入伍,已经训练了很久,有足够的能力了。” 顾钰想哄一哄容瑾,让他高兴起来:“呃,少爷不是,不是一直想和我一起睡吗?等我正式入伍以后,少爷的腺体也该切除了,我就能正式和少爷登记了。” 顾钰脸微红,结结巴巴道:“就,就可以和少爷一起睡了。” 容瑾面无表情的用手糊住他的脸,推开,只觉得自己更糟心了:“少给自己立g我就谢谢你了。还有,别说的我像个色鬼一样,我只是单纯觉得你在家时间太短,想和你秉烛夜谈而已,并不想做什么少儿不宜的事。” “你实在想太多了。” 第169章 abo28 容瑾虽然没什么大志向, 但也不是个满脑子风花雪月, 伤春悲秋的人。他很宅, 却不颓, 只是闷在家中自得其乐。整日除了看书,就是泡在他的小药剂实验室。顾钰的离开并没有给容瑾的生活带来太大的改变, 毕竟比起顾钰之前在学校的时候,现在也差不多,不过是走得更远,离家的时间更长了而已。 反正,离开的越久,相见的时候越珍惜,就好了。 容瑾躺在他的吊床上, 抬头看着头顶繁茂的枝叶, 慢悠悠地想着:就是想吃橙子的时候,自己剥真的很麻烦。 容母已经离开了。反正她已经放弃给容瑾相亲alpha的事了,容瑾的发情期现在看来也还早, 再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 干脆跟着休假结束的容父一起走了。容瑾也没发表什么意见, 毕竟让被标记的omega长期离开她的alpha是没有人性的。容家又只剩下他,还有吴伯两个人了。 那天容瑾从花园里回来,看到吴伯坐在火炉前的小沙发上,翻看自己的光脑。容瑾的眼神好, 一眼瞟过去, 看到光屏上是一张合照。七八个穿着军装的年轻人围成一圈, 坐在沙发椅上,没什么正形,打打闹闹的模样,但笑得很灿烂,看得出来感情很好,唯一一个没有参与打闹的人,年纪比较大,挺直身体坐在主位上,表情严肃,但眼里藏着笑。 这张照片容瑾见过好几次,他知道那个最左边眉目间带着腼腆的年轻人是吴伯,那个表情严肃的人是他的祖父。剩下的几个人,都是他祖父那时新招的亲兵,也是吴伯的至交。 吴伯并不是管家出身。虽然容瑾喊他吴伯,但其实容父容母也喊他吴伯,因为他过去是容瑾祖父身边的勤务兵,虽然是beta,但交际,处理文书这些很厉害。容瑾祖父因为战场上的旧伤复发,早早离世,吴伯就留在容父身边,做一些人情和战事上的指导交接。等到两三年过去,自觉已经没什么可叮嘱的了,吴伯本来是打算告辞的,但是那时候又刚好遇到容家的老管家去世,容父镇守的边境战事爆发,容母受惊难产等一系列兵荒马乱的事。 所有的事都赶到一起了。吴伯看容瑾待在医疗箱里的可怜相,叹口气留了下来。一留就是这么多年,他一直都照顾容瑾,留在首都星。 容瑾知道,这么多年相处,吴伯早就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孙儿,他们也早就把吴伯当成了至关重要的亲人。但容瑾有时候也会想,说不定吴伯也会想要暂时离开,去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只是他被自己给拖累住了。 容瑾很小的时候,只能待在医疗箱度日,出了医疗箱三年,也就是直到七岁多才能跌跌撞撞地走路,也许只要昨夜吹阵风,第二天就起不来床了。直到十多岁,也就是顾钰过来的前两年,他才渐渐好一些,可以在花园里栽花种树,仗着容父给他做的生物机甲上蹿下跳,只是每年还要病几场。 那时候,他身边确实离不开人。但是现在,他已经长大了,身体素质也显而易见地增强了,不再时时刻刻需要人守着。如果吴伯想拜访老友,完全可以去。 容瑾坐在吴伯身边,陪着他看了些照片,才语气轻松道:“吴伯许多年没见这些老友了,肯定也想他们,怎么不去拜访?” 吴伯笑意中带了一点伤感:“还拜访什么?好几个早就走了,剩下的三个,一直有联络的。视频通信不是也一样吗?” 通讯联系和见面怎么能一样? 容瑾也没把不同意表现出来,只笑道:“吴伯跟我说说你们那时候的事吧。” 吴伯也乐意跟容瑾说这些,有他们跟随容瑾祖父打过的胜仗,也有一些零零碎碎的琐事趣事。等到容瑾问起剩下几位老友现在的情况时,吴伯笑道:“他们三个现在都在海吉星呢。” 海吉星? 容瑾愣了一下:“临近边境的那个海吉星?他们为什么都住在那里?” 容瑾自己不上战场,但战况星图这些多多少少是了解的,因为他的家人都从军。海吉星并不出名,它虽然算是在边境地带,但并不算靠外,既不属于军事要塞,也不属于交通要塞,只是民住星。但是环境和基础建设这些,肯定就不能和内围的星系比了。几位老人家干嘛都住在那里? “我们以前跟着老将军打仗,有一场特别难,被异族围困,大家都觉得那一关可能是过不去了。当时唯一一个能提供补给的星球,就是海吉星。那时候真的是,海吉星上的大家伙儿为了尽量给我们挤能源出来,连灯都快点不起了。大家就都说这地方好,要是还有以后,就在这儿过日子养老。” 容瑾安静地听吴伯讲,说着说着,就说到了其他的,在海吉星上的琐事。容瑾看着吴伯舒缓的皱纹,白了许多的头发,不得不承认,吴伯这半年精力是渐渐不如前了。其实吴伯并不太大,在这个人均寿命两百年的时代,他应该还不到衰败的年纪。只是度过了强壮的中年期,早年无休止的战争终于展现了它带来的后遗症。 容瑾祖父年轻的时候,是真的战火横飞的时代。异族一度快要打到首都星,漫长的拉锯战,数不清的牺牲,才终于打退了异族。大家都要休养生息,纵然战火仍不断,但也都是在最边境和两族中间地带的冲突,再没有那样大型的战争了。 容瑾再次提起话头:“吴伯要不要去海吉星看看老朋友?” 吴伯这次很坚决:“不去。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在家。” 他才不去呢。他坚决不能放心容瑾自己在家。别看容瑾瞧着挺老实稳重,其实很不靠谱。他怕自己走了,家里没人管着容瑾,冷饮随便喝,冷风随便吹,衣服也不穿厚实,不按点吃饭种种种种。 容瑾站起身,利落道:“行吧。那我们就收拾收拾,准备前往海吉星。” 吴伯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我们?我和你?” “对啊。”容瑾似乎对吴伯的疑惑也很疑惑,“家里一共就我们两个人,不是我和你,是谁?” 吴伯皱眉:“你去那里做什么?” “散散心,我长这么大,离开过首都星几次?想出去看看也很正常啊。” 吴伯嗤之以鼻:“糊弄我。” 容瑾确实没出过远门,虽说刚开始是因为身体原因,但后面大部分原因就是他自己又娇气又宅了。 别说是出远门,他连出去在首都星逛逛都不愿意,出门最多的原因就是去给容琳收拾烂摊子,后来顾钰来了,就偶尔陪顾钰走走。怎么会想去边境一个默默无名的小星球散心? 容瑾平静道:“哦,主要是阿钰也在那一片儿集训,虽然不知道具体在哪个小行星,但他每次放半天假和我联系,都是在海吉星。吴伯您不知道吗?” 吴伯:“……” 顾钰去集训已经半年多了,期间一次也没回来。这个理由成功地让吴伯相信了,容瑾是真的想去海吉星,但是吴伯还是有些犹豫。虽说现在身体好了些,但是海吉星也太远了,而且毕竟属于边境地带,他又是个omega。这个安全问题…… “哎呀,很安全的。海吉星是民住星,又离边境远,前面还有好几个军事要塞顶着呢,就算打仗,也根本不会到里面来。我去看一眼顾钰,您也和几个老朋友聚一聚。”容瑾翻出星图,“回来的时候说不定还能顺道去看看爸妈。” 吴伯也觉得应该问题不大,但是为了谨慎考虑:“我得先问问那边情况怎么样。” 吴伯实在是个慎重的人。他问了容父,问了就在海吉星那边最前线镇守的容瑾二哥,又问了自己的三个长期定居海吉星的老朋友。 那边确实不危险,因为往前有好几个军事要塞,别说异族打不进来,附近连星际海盗都没有。虽然生活条件不好,但安全方面几乎可以媲美首都星。 鉴于宝贝儿子第一次出远门,容父还友情提供了安全级别很高的飞船和护卫,条件是他们回程的时候,容瑾必须顺道去看看他和容母。 一来容瑾想去,他也觉得容瑾出去散散心挺好,二来他也确实动了心,想去看看几个老朋友。吴伯终于松口,决定带着容瑾启程前往海吉星。 第170章 abo29 一片苍茫中, 有几艘飞船沿着航线平静地前进。 在浩瀚的宇宙里航行, 在这个时代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容瑾刚来的时候,也为这里的科技发展感到惊叹。容瑾以前去首都星附近的小行星, 也经常坐飞船,但这是他第一次出远门, 要在飞船里待上十多天那么久。 外面的风景,也许根本不能称之为风景, 窗口外的那一方宇宙很壮观,很辽阔,超出容瑾过去认知的壮观辽阔, 几乎有动人心魄的力量。漫无边际的黑漆苍茫,远远缀点着旋涡般的璀璨星河。 飞船走的很快, 但飞船中的人并没有什么感觉。那些遥远的星河散发出光芒, 不知走了多少光年才走到这一方小小的窗口,又随着飞船的前进, 一点点缓慢地从不大的窗口间消失。 但再壮观辽阔的景象,看了足足十多天, 也不觉得有什么稀奇了。可是容瑾这次出门,纸质书和他的实验室不可能带过来, 每天打发时间挥洒热情的花园也不在身边。他又不喜欢盯着光脑看, 于是趴在窗户小小的窗沿上向外看, 就成了唯一的乐趣。 其实挺无聊的, 但吴伯的笑容却越来越大, 他甚至不再像往常一样盯着容瑾, 陷入了去见好友的喜悦之中。 听着吴伯絮叨一些过去的事,容瑾趴在窗沿上微笑。容瑾很庆幸他那天看到了吴伯翻看照片的那一幕。 嗯,顺便见一见顾钰也很好。他已经半年多没见过顾钰了。容瑾这次来也没通知他,反正顾钰每次放半天假的时候,就会联系容瑾,到时候吓他一跳好了。 海吉星和容瑾想象的差别不大,虽然和首都星比起来差距比较大,但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他和吴伯一起住在他的一位老友家中。吴伯和老友相聚,有他们自己的话要说,有他们自己的趣事要做。容瑾就在海吉星闲逛。这里不大,业余生活也并不丰富,但是却有一种首都星没有的热闹和烟火气,又因为临近边境要塞,民风也更彪悍直接。 容瑾挺喜欢这里。他在集市上买了一根这边特产的水果,和甘蔗很像,一边吃,一边想起吴伯最近越来越好的精神,觉得这一趟来的很对。 不过还是有遗憾的,容瑾没能见到顾钰。 因为等到顾钰按例休息的那天,容瑾等了一整天,顾钰也没有消息传给他。 军队纪律严格,就算是集训生也一样,容瑾自己平常是联系不到顾钰的。面对这种情况,容瑾也没什么办法。他心想,多半是跟战友喝酒啊什么的给忘了,或者是集训改了规矩,休息的时间变了。 他一直没有去想另一个可能,直到他渐渐发现身边的气氛不对劲了,吴伯的眉间带上了焦虑和不安。一开始吴伯并不想告诉他,直说消息还没确定,但两天后,他从吴伯嘴里得到了确切的答案。 异族来袭,边境开战了。这一次不同于之前的小打小闹,是真的,大军压境。而异族人不知道如何绕过了边境要塞,航道被他们切断,准确地来说,连同海吉星在内的这一小片星系,被人包了饺子了。 吴伯刚开始得到消息,第一反应就是送容瑾走,但是他很快发现,他们走不了了。 好在海吉星在被包围的星系中,属于中间位置,外围皆有军事要塞环绕。至少暂时这里还是安全的。但是这安全能维持多久,就很难说了。 随后几天,战争的氛围也越来越影响到海吉星这个大家安居乐业的小星球。尽管是民住星,安定了很久,但终究是位处边关,曾经在战火中浴过血的地方,海吉星并没有发生大规模的恐慌骚乱,而是立刻展开了军事备战。海吉星虽然不是军事要塞,但一直都是这附近要塞重要的后勤补给地。 当地政府很快和军队联系上了,因为要为军队提供能源,整个星球的能源都开始由政府统一供应,变得拮据起来。不过这些并没有给容瑾造成什么烦恼,真正让他心神不宁的,是他的家人再没联系他,他不清楚这片星系以外的边境情况如何。他唯一一个最近联系上的人,就是他二哥。在好几天之前给吴伯发来消息,说情况有点不太对,如果可以的话,让容瑾尽快回去。随后也断了消息。 容瑾知道,这可能是信号被异族给切断了,这一片成了孤星,也可能是他们现在就在战场上。容瑾怕他们分心,也不敢联络他们。他非常焦虑。 只要打仗,就很可能会死人。这是毋庸置疑的事。之前的时候,联邦内部看着歌舞升平,但其实一直有小规模的异族冲突和海盗之患,他大哥二哥能拿到军功,生死一线的危急时刻也会有。但是说到底,大规模的战争,还是不一样啊。 这一次,他担心的人又多了两个。容琳一年前已经正式入伍。至于顾钰,虽然还是军校生,但也未必安全。毕竟真的打急眼了,谁管你是集训生还是正式兵。真到了惨烈的时候,别说未成年,十四五上战场的也多的是。现在还是得看具体战况如何。 有时候真正知道情况,就算糟糕,也未必接受不了,真正叫你担惊受怕的是你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所有最坏的情况都会轮流去你脑袋里拜访,搅得你心神不宁。 不过这种什么都不知道,所以只能不安的时间没有持续太久,一个好消息传来。 通往联邦内部的航道被重新开通了。这至少说明在后方的战场,联邦暂时占据了优势,夺回了被占据的航道。而随着航道的夺回,因为这场战争看上去来势汹汹,所以海吉星的政府决定开始组织民众转移。 容瑾来的时候坐的那只飞船是军方设备,里面配备的驾驶员也是他父亲身边的亲卫。平常接送他自然没问题,但是现在非常时期,联系上军方后,容瑾就第一时间让他回军队去了。容瑾自己可以跟着大部队走。 容瑾自然也在转移名单上。他是旅客,又是容家的人,本来可以第一批走的。但容瑾拒绝了,他这些天闲逛,对海吉星的人员构成心里有一点数,摆摆手:“怎么说,也得让小孩子,老人家先走完吧。” 他倒不是多高尚,但是遇到事情,让孩子先走,老人先走,这是人类最基本准则。他可不去当这个例外,丢容家的人。 好在后方的战况应该比较好,几艘大型飞船带着人离开,三天后又顺利地返航了。 容瑾是第二批走的。 谁也没想到,就是这么巧。刚刚驶离占战争紧张地带,驾驶员都来不及松一口气,他们就遇到了浑水摸鱼的海盗。承载海吉星众人的飞船也配备了武装,但是在激战中,容瑾所在的大型飞船被击中,大家按照船长的安排,分散到救生舱中脱离。 在救生舱脱离飞船的时候,容瑾注意到,后面有一辆海盗飞行器朝着他们这边发射了炮弹!容瑾下意识按照容父曾经和他闲聊时提过的话,精神力涌入救生舱驾驶接口,救生舱偏了方向! 他们擦边躲过去了!护送的军人注意到也立刻支援他们,分散了海盗的注意力。很快,他们就脱离了危险的范围。大家都松了一口气。这种救生舱功能很少,空间也小,但是具有全自动模式,只要没有外界威胁,你让它自己飘,很快就会按照系统设定,飘到最近的救援点。 容瑾也将自己的精神力撤了出来,他毕竟没真正驾驶过和飞行器相关的设备,比起盲目自信,还是相信联邦技术比较靠谱。 里面的众人以为,他们很快就可以摆脱困境。直到他们在瀚瀚宇宙中飘了很久很久,还没得到任何救援,也没接近任何救援点。众人终于意识到了一个严峻的问题,他们的救生舱可能出问题了。 这里面十几个人,只有吴伯懂一些这方面的内容,但是他太多年没有接触过了,现在技术又发展地飞快,动不动这些飞船飞艇就更新换代。吴伯看了看,只得出一个结论,可能是之前擦边躲过炮弹的时候,这个救生舱的信号系统出了些问题。联邦接不到他们的信号,没法和他们对接,自然也找不到他们。 雪上加霜的是,他们甚至连定位和星图也看不了了。 任由它这么随意飘下去,他们就算不遇到海盗什么的,也会被饿死,或者撞上流星群。 这一船老老小小,容瑾是唯一一个精神力足够操控救生舱的人。虽然他之前完全没学过这个,但是到了这个时候,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好在吴伯现在虽然精神力衰退了,但以前开飞船的经验还有一点。 一个经验基本过气的老师,和一个第一次上手就直接实践的学生,就这么在两天之后,终于跌跌撞撞,磕磕绊绊地落地了。好歹救生舱的防护系统没坏,没给他们来个爆炸什么的。 他们落地的时候,没有受到任何阻拦和接待。 也就是说,这是一颗荒星。 容瑾从救生舱里走出来,看着眼前的原生态丛林,心凉了一半:【统哥,你还骗我说你们不是种田剧本。】 【不对,你没骗我,你们确实不是种田剧本,你们比种田剧本厉害多了!这是鲁宾逊漂流记啊!】 第171章 abo30 众人落地来不及松一口气, 就直面了他们流落荒星的事实。大家的第一反应是打开光脑求援,然后发现他们的光脑连一点信号都没有。这说明, 这不仅是个从未有人族探索过的荒星, 而且他们距离最近的人族的领域,包括太空中零散的信号站, 都很远。 宇宙没有尽头,在没有星图的情况下胡乱走, 走到哪里都不出奇,何况他们那时候本来就在联邦的边境,两天两夜, 飘出联邦也很正常。现在比较庆幸是, 至少也没见到异族和海盗的痕迹。看样子, 他们很可能是飘到什么三不管地带了。 而身后那个在新手手里挣扎了两天两夜的救生舱, 模样凄惨无比,容瑾试了试, 救生舱挣扎了几下, 就彻底不动了。 当初和顾钰在一起的时候,两人难得见上一面,最经常做的事, 就是靠在一起说闲话。顾钰性子沉默,整日又待在学校, 没太多甜言蜜语, 趣事逸闻可说的。轮到他的时候, 只好跟容瑾说他学过的课业, 讲战术谋略,谈飞船机甲。容瑾现在万分后悔,当初一听这些就打瞌睡,没能耐下性子跟顾钰学一点。 知识确实是力量没毛病!古人诚不欺我啊! 不过他自己本身擅长的东西,在这个小星球上,暂时可能比器械工程更有用一些。 容瑾走在山林里,一边小心留意地周围的动静,一边仔细寻找水源。 十几个人落在这荒星,走不了自然要考虑生存的问题。住的地方好说,救生舱容纳十几个人,虽然能源快要耗尽,但开开舱门,晚上照一会儿灯什么的还是足够的,救生舱材料坚固,暂时住在里面比较安全。吃的也好解决,这片山林看上去很大,十几个人的口粮绰绰有余。最急切的困难是,他们在救生舱附近没有找到水。 必须要去更远一点的地方找。 这十几个人里,绝大部分都是老人孩子。就算他们想出去找水源,容瑾也不敢让他们去。他们落地的地方是一片平坡,不知道为什么植被并不茂密,蛇虫也少一些,可谁知道再走远一点,是什么情况?他至少年轻,虽然身体素质差,但也有生物机甲傍身,出去找水源的事,他责无旁贷。 年轻人有两个,除了他,还有一个叫霍琳的beta女孩子,刚开始坚持和他一起出去,结果两天后被蛇咬伤了,探路的就只剩下容瑾自己了。 容瑾孤零零一个人,也没人说话,只好抱怨系统:【统哥啊,你这种行为你自己觉得合适吗?除了跟我聊天,什么忙都帮不上,统生还有什么意义?还有,当初说好的,不走种田剧本,不会让我吃苦呢?人和系统之间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了。】 系统的反应很冷漠:【哦,本来就没有。】 【你怎么这样?伤害到我敏感脆弱的内心了知道吗?】容瑾不满道,【你把我气死了,谁给你做任务?】 【你现在想起任务来了?你自己摸着良心说说,你有把任务放在心上吗?!】 容瑾愣住,回想了一下自己过去十几年的所作所为,讪讪道:【可你自己不也没提任务的事吗?】 系统【哼】了一声:【现在任务不是正在进行的路上吗?】 容瑾陷入了沉默。他其实并没有真的完全把任务忘在脑后,但他这些年,确实是越来越疲懒,越来越少想起所谓的任务了。可能是他走过几个世界,虽然失去了记忆,但那种时间流逝带来的疲惫留在了他的脑海里,也可能是他自己不想想起吧。因为他还记得,他的任务是什么。 【你的意思是,我会在这里困上许多年,等我好不容易出去,发现顾钰另结新欢了?】 系统:【别问我,我什么也不清楚。只是随便猜猜。】 容瑾为自己的废柴系统感到非常无奈:【统哥,我以前看小说,人家的系统都能提供什么包治百病的神泉,巨大的空间,有的还有商城呢。】 【商城我也给你提供啊,在系统空间里,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换来。只是在任务世界用不了而已。】 【……那行吧。】容瑾苦哈哈地笑了一下,【算了,不想这些了。落在这儿,还不知道能活下去不能呢,就算活下来,鬼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联系上联邦。万一我要是十年八年回不去,人家顾钰重新找一个也是应该的。任务倒不用我操心了。】 【放心,你能活下来。】系统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毫无疑问的肯定,【只要你在山里,就可以过得比谁都好,都顺利。】 所以说,容瑾的命还是好啊,落难竟也刚好落在了山林里。不过话说回来,如果命真的特别好,也不会落难了啊,所以命理之说真是个复杂的东西。 容瑾用他的藤蔓攀到一棵树上,摘了些认识的果子,扔进背包,漫不经心道:【那就借统哥吉言了。】 …… 容瑾一开始并没有放在心上。直到他们在这个荒星生存了半个月之后,他在再一次外出觅食满载而归后,终于想起了系统当时的那句话。 确实是,太顺利了。 容瑾软磨硬泡,系统不知道为什么,态度非常坚定,始终没有松口帮他探路。容瑾咬着牙自己上,竟然也顺利地找到了几处水源,甚至还有山洞。每次出门寻找食物,他都有所收获,更令人惊奇的是,他竟从未没有受过伤,无论是横生遍野的各种植物,还是蛇虫猛兽。 容瑾看着周围和他相比,近乎参天的巨树,心想:这可不是一般人进了原始丛林的待遇。和他同行的众人,就算是不怎么出来的,也免不了蛇虫之困。听说有一次他离开后,救生舱被一头熊袭击过,幸好救生舱的防护够结实。几次大家结队出去,也有好几人受伤,好在没人丢了性命。 容瑾以往喜欢待在容家的花园里,因为他喜欢植物,他待在那里觉得自在。他觉得那是因为他在那里长大,那是他的家。来到荒星,纵然觉得自己在植物的方面稍微懂一些,他也没觉得自己能在这片丛林里讨到什么好。 可现在,初来的紧张褪去,他越发感觉自己在这一处山林中,竟像是在家中的花园里一样。 他不熟悉地形,没有地图。但是他凭着自己的感觉走,总能顺利地找到想要的东西;他走在山林中,肯定在不自知中数次与凶禽野兽擦肩,却从来没有受到过攻击;他很喜欢和动植物有关的书籍,但是在这个人族未曾探索过的星球,有许多植物是他从没见过的,竟也能下意识判断出它们的些许习性来,比如说哪部分可食用,有毒无毒,是否有什么其他的用处。 就像是一种本能一样。一种像系统说的,可以在山里活得比谁都好,都顺利的本能。 容瑾没有再想下去。他也试探了一二,系统的态度显然是不会告诉他任何内情的。反正,就现在的情况来看,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件好事。 容瑾回去的时候,看到众人正兴致勃勃地架柴火生火,旁边的大树叶上扔着不少东西,容瑾扫了一眼,有野菜,有菌,甚至有几只处理好的,不知道是什么的小动物。 他知道,大家这是又结伴出去收集食物了。 见容瑾回来,坐在石头上的老人家笑着招呼他:“阿瑾啊,今天吴老弟带着我们逮到了兔子,可以吃点肉。” 容瑾笑着点点头,放下背包,找到在稍远处坐着的吴伯,小声抱怨:“吴伯,我不是说了吗。想出去可以,等我回来,我陪你们一起去。” 吴伯前几天在救生舱落地时受了点伤,但这些天瞧着精神了很多:“阿瑾,只靠你一个人是不行的。” 容瑾解释:“我只是觉得,现在我们刚到这里,不清楚情况比较危险……” 吴伯慈祥地看着他,但语气坚决:“这个头不能开。你明白我的意思的。” 容瑾苦笑:“我知道。可是您看看,这一船都是些什么人?” 容瑾其实也知道,想在这种情况下,让大家都活下去,只指望自己一个人是绝对不行的。就算他现在能负担地起大家的食物,也愿意任劳任怨地去做,可说句难听的,万一哪天这种不知来出的眷顾消失了,他生病了,受伤了,甚至死了呢?人当自立自强,大家必须都得学会自己适应这种环境。 如果这是一帮成年人,或者说半大小子,刚刚步入老年期的人也可以,只要行动灵便的,容瑾都会鼓励他们去探索和适应。问题是,你看看这十几个人,典型的,老,弱,病,残,幼。真遇上猛兽,跑都跑不快。 吴伯平静道:“如果我们真的要在这里长期生存,那早一天开始面对危险,就比晚一天开始好。” 容瑾就不说话了。他沉默地看着远处,在想另一个问题。 如果他们真的要在这里长期住下来,就不可能永远挤在这个小小的救生舱里。一来,空间实在太小,离水源又太远,不适合长期居住;二是容瑾这两日自己的思量。就算再节省,这么多人住在里面,每天也会对能源造成消耗。说不定哪天,他们需要靠救生舱应急。比如说谁受了很重的伤,需要用里面唯一一台医疗箱;比如说万一这个星球会有酷热或严寒,外面不能生存……在找到收集能源的办法之前,能不用尽量不要用。 但是离开这里,大家又能住哪里?这些都令他头疼。 片刻后,有人招呼容瑾过去吃东西。容瑾拿了些,给那位伤了腿,在救生舱里休息的姑娘送去。 那姑娘笑着和容瑾搭话:“我今天听说,你和吴伯不是海吉星的人?” “嗯,来访友。” 那姑娘苦笑起来:“那这一趟可真是非得至交好友,才勉强划得来了。” 容瑾想了想:“那我们划得来。吴伯来访他的至交好友,我来访我媳妇。” 霍琳一愣,轻声道:“那她现在人呢?跟着大部队转移了吗?” 这个就算是落到这样的境地,也很快振作起精神,努力让事情朝好的方向发展的青年,闻言眉目暗淡了下来:“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可能在战场上,也可能是在找我。谁知道呢? 第172章 abo31 在荒星上的生活很寂寞, 在短暂平静,不需要出去的夜晚,容瑾会试着组织一点娱乐活动, 不怎么复杂, 讲讲故事唱唱歌。其实大家根本没什么精力,也没心思去做这些事,但是容瑾一直坚持尝试。因为在这样一种环境里,找乐子不再是以前的放松, 可有可无的活动,它变成了一种必需品。要不然, 一直待在这个和人类文明完全隔绝的, 也许永远也回不去的荒岛, 早晚会全都崩溃吧。 事实上,就算容瑾努力去调节,尽力去周全, 人群中还是出现了崩溃和绝望。孩子们比较小,也许根本还弄不明白他们现在的处境。但是年纪大一些的,容瑾, 霍琳, 还有所有的老人,统统都明白。 他们现在飘到联邦的领域外了,而联邦外面的宇宙浩瀚无际, 远胜过联邦本身。联邦的控制能力只在领域内, 外面的荒星千千万, 而他们根本没办法联系到联邦。就算联邦有心救援,找到他们的几率实在太小了。只是,一开始大家都还抱有一点不可置信,如在梦中的恍惚,或者说是海吉星人的坚韧,让他们坚持到现在。如果是从小就养尊处优,家里的保姆机器人比人还多好几倍的首都星人,可能第一天就集体崩了吧。但就算是这样,好像也很难再坚持下去了。 容瑾坐在一块石头上,他远远地看着另一边,那个老人已经一天不肯开口吃东西了,旁边几个人在劝他。 霍莉坐在他身边:“前两年,成爷爷的老伴走后,成爷爷家里已经没人了。前两天又受伤了,大家不准他出门去寻找食物,所以……” 大概觉得再这么坚持下去,除了受罪也没什么用,也可能是,觉得自己是个累赘了。 容瑾叹了口气:“嗯。老人家一旦没事做,就老喜欢瞎想。” 霍莉屈起膝盖,把下巴放在膝盖上,轻声道:“我们已经在这里待了两个月了,联邦公历时间。我们商量着把光脑都关了,每次只开一个,等这个能源耗尽了,再开下一个。但是就算是这样,光脑的能源最多也只能用一年吧。到时候,我们连时间都不能再看了。” 她眼睛里有水光闪烁,说出所有人心里都有猜测,但谁也不敢说出来的话:“我们可能,永远也回不去联邦了。” 容瑾平静地摊摊手,道:“那又怎么样?是,可能回不去联邦了,不,不是可能,十之**是回不去联邦了。也许我们就得在这个没有半点人类文明的地方一直住下去,这辈子能见到的人都在这里了。那能怎么办?难道大家排好队去死?” 霍莉安静了很久,悄悄擦了下眼角,闷声道:“你最难熬,觉得坚持不下去,不如干脆放弃好了的时候,会想些什么?” 容瑾没有嘴硬,说自己根本没有那样的时候,他认真道:“想我媳妇。” 他们在这里住了两个月,比起在联邦的时候,生活既枯燥又辛苦,但终归还是能活下去的。和鲁滨逊比起来,他们流落荒岛最大的危机并不是生存,反而是那种远离文明和人烟的恐惧孤寂。不过如果被小琳知道自己现在的回答,肯定又要大喊他见色忘亲了。 容瑾的嘴角微微翘了起来,眼神也变得柔和。 霍莉也笑起来,无论如何,见到同伴开心,也是一件很好的事:“她是什么样子的人?” 容瑾笑起来:“嗯……非常好看,又乖,什么都顺着我,还做得一手好饭。如果知道我不见了,可能会哭吧。” 霍莉想象出一个美丽温柔,又娇怯柔弱的少女,情不自禁地露出一个神往的表情:“啊,真可爱啊。我也想要一个这样的恋人。” 说着又不满地看了一眼容瑾:“为什么你提起她会哭,还一副有点高兴的样子。” 容瑾托腮:“因为我知道他哭完以后,会来找我吧。无论如何,无论能不能找到,他都会来找我的。” …… 被霍莉憧憬向往的“美丽温柔,又娇怯柔软的少女”,并不知道容瑾对他抱有这么高的期待和信任,他甚至不知道,容瑾曾经来过海吉星。 他现在正疲惫地坐在地上,仰头喝水。 在他们按例休假之前,他们的教官已经察觉到了某些不同,下了命令这次休假取消,原地待命。然后打算去军中探探情况。谁知道还没来得及出发,他们就直接遇到了攻击,彻底明白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了。可能是异族知道他们在这里,也可能单纯是异族这次的打击范围比较大,他们这颗非常不起眼,里面容纳了新兵和集训生的小行星,也面临了威胁。 就算是新兵和集训生,也没有后退的道理。何况这颗小行星看着不起眼,但是因为新生力量在,武装力量还是挺充足的。而他们也发现,异族应该不知道这里是训练基地,来的不过是小支队伍,对他们来说并不算太棘手。但是得知边境面临的现状,这边的军官们商量了一下,决定从新兵中挑选出一批,去前线听令。 其实集训生是不包括在内的,毕竟都还没成年,现在战争才刚刚开始,远不到要征兵未成年的时候。但能到这里来集训的,都是各军校中的佼佼者,陆陆续续提出申请,希望能一起去。毕竟大家来这里就是为了将来加入这支军队,现在也已经训练了一年多了,面对这种情况没道理退缩。顾钰同样选择了跟着一起去。 一场对战后,大家回到阵地暂时休息。 顾钰的旁边歪歪扭扭地靠着一个人,是他们的一位教官,拍了拍顾钰的肩膀,赞叹道:“不愧是第一军校出来的啊!不过说实话兄弟,你们刚从学校出来的,不是见起血来都该缓冲一段时间的吗?你干嘛打起来这么拼命?家里有人要跟你抢家业?” “没有家业要继承。”顾钰现在早已经彻底忘记他曾经心心念念的顾家了,他在这里待地久了,和身边的战友也有一点惺惺相惜的情谊,所以眼底闪过一丝笑,认真道,“但是,要攒够家底才能回去求婚。” 教官肃然起敬:“哦,那确实应该拼命点。娶老婆是特么人生顶级大事啊!” 不过说实话,如果连第一军校出来的优等生,都需要拿战功才能求婚,那他的心上人肯定是个出身很高的大家闺秀。听顾钰这意思他好像家世不显,那想必难度还是挺大的,难怪要拼命。 不过,单身狗还是不要考虑有对象的人的难处了。 顾钰和身边的战友满怀笑意和温柔地提起自己的心上人,心里却并不如何轻松。 自从上一次休假后,一直到现在快三个月了,他都没和容瑾联系。因为这场异族来势汹汹的战争,通讯被截断了,他就算想联系容瑾,也联系不上。 希望少爷不要生气。 第173章 abo32 顾钰跟着一位卫兵穿过长长的走廊, 在一扇门前停下。 门被打开, 顾钰独自走进去,看到书桌后的椅子上,坐着一个坚毅俊美的年轻人。那人似乎没有注意到顾钰进来了,他正看着桌上的什么东西, 怔怔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顾钰当然认识他,因为他是容瑾的二哥。 这位容家的第二子是个军中闻名的工作狂,常年待在边境找海盗和异族的麻烦,视休假如无物。因为他很崇拜自己天资卓绝的兄长, 而这种崇拜给了他不小的压力。顾钰在容家住了十几年,和容毅也不过是数面之缘而已。后来顾钰来到这边集训,现在两人更是在同一军中,仗都一起打了好几个月, 但是从未见过面。 顾钰对容毅远不算熟悉,但是他还是敏锐地察觉到,容毅今天似乎有点不太一样。 顾钰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档口, 容毅会找他来, 但是他只是平静地和容毅打招呼:“二少爷。” 容毅晃神间抬起头,看到顾钰, 面色很复杂:“阿瑾从一开始, 就说让你改口。可这么些年了,你还是不改口。” 顾钰微微笑了一下:“喊习惯了。” 他始终不改口, 不是他觉得低人一等, 或者是和容家疏远, 而是因为他感激容家。就算没有容瑾,他也感激容家,救过他,又抚养他长大,一切厚待值得他倾力以报。 提到容瑾后,顾钰眼神都显而易见地变温柔了些。容毅看着顾钰的微笑,心底不知是什么滋味。他勉强想笑笑,却没有笑出来:“现在总该改口了。你和阿瑾的事,妈妈之前就跟我说了。” 顾钰想起容瑾曾经说过的话,也确实该改口了:“二哥。” “嗯。”容毅的声音有点涩,“前些日子,和外星系之间的通讯恢复正常了。有一件事,我也是刚刚接到通知。估计你很快也会发现。但我想了想,还是觉得应该由我来告诉你。” 顾钰没有在意容毅说的通知,他的注意力完全被前一句话给吸引了,眼睛一亮:“通讯已经恢复正常了?民用的光脑也可以和外面联络了吗?” 之前战争爆发,异族截断了这一片星系和外星系之间的通讯。军中肯定是有办法和外界联系的,可顾钰到不了那个层次。他已经快半年没有联系到容瑾了,不知道容瑾会多担心。 只看顾钰的眼神,容毅就明白顾钰在想什么,他移开和顾钰对视的目光,轻声道:“阿瑾找不到了。” 顾钰愣住了,他一时没能明白容毅的意思,有点困惑地皱皱眉:“找不到了?少爷不在家里吗?” 容毅面色有些苍白,语速很快,没什么起伏:“阿瑾他,三月二十四号那天来了海吉星。之后战争爆发,他跟着海吉星的民众一起转移。在路上飞船被星际海盗击中,他乘坐的救生舱没有到达联邦的任何一个救济点。” “距离出事,现在已经过了五个月十三天,”容毅停顿了一下,嗓子一瞬间的沙哑暴露了他的情绪,“下落不明。” 说完,容毅闭了下眼睛,他靠在椅背上,死死地握着拳,却又觉得全身的力气都像被抽空了。 容毅不是个多恋家的人,他崇拜自己的父亲哥哥,向往军中的生活,从军校一毕业就立刻收拾包裹雄心勃勃地去了军中。这么些年,很少会想到回家。他也不是接受不了身边可能会有死亡。大家是当兵的嘛,有生命危险也是难免的,他,他大哥,他小妹,甚至是他的父亲。这也没什么可抱怨的,谁让你吃这口饭呢? 但他从来没有想过,出事的会是他的幼弟。他一直身体不好,从小就安安静静地,喜欢躲在花园里发呆。他那么乖,从来不喜欢出门,为什么竟然会出事呢? 这么,令人伤心,叫人会觉得牙关渗出血来的事,原来只需要三两句,就能说的明明白白啊。 顾钰站在原地。他觉得自己的手脚一瞬间变得冰凉,容毅明明就站在他眼前,但他的话遥远的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撞在顾钰的脑海中,发出模模糊糊,却又绝大无比的声响,然后不断地回荡。他听到了这声音,被吓了一跳,却因为心底巨大的恐惧,根本没办法去理解这些话真正的含义。 顾钰觉得他在这里站了很久,才终于又能说话和动作。他第一反应是反驳,明明心里认定了不可能,他却整个人都在抖:“这根本不可能!他连家门都不出,怎么会去海吉星?!” 容毅没说话。 顾钰看着容毅怜悯又悲痛的目光,他终于意识到,这既不是一场荒诞的梦,也不是什么玩笑恶作剧。因为容毅绝对不可能拿这种事跟他开玩笑。 顾钰脚步踉跄了一下,转身就往外走。容毅立刻站起身,他知道顾钰和阿瑾感情极深,怕顾钰一时想不开,做出什么事来:“你去哪儿?!” 顾钰脚步未停:“我去找他!” 容毅一愣:“你什么意思?!” 眼看着顾钰已经冲到了门口,推开房门,容毅对门口的两个卫兵厉声喊道:“拦住他!” 卫兵的反应很快,立刻围上来,顾钰半点没犹豫直接出手,几下撂倒了两个卫兵。但这时容毅已经赶上来了,一把拉住顾钰的衣领,把他扯了回去,反手关上门。顾钰的眼已经红了,他根本不管眼前的人是谁,暴怒着出手,要摆脱任何拦着他的人。 容毅的反应很快,他本身就是极其强大的alpha,身手更是在最严格的培训和最冷酷的战场上练出来的,顾钰不是他的对手。但顾钰出手很重,加上情绪极其激动,容毅用了一个小时,筋疲力竭才把顾钰按在了地上,他的眼睛死死看着顾钰:“你想做什么?!啊?你想做什么?!” 顾钰也不再挣扎,他知道自己没办法挣开容毅,声音竟然听着很平静:“我去找他。” “你疯了吗?!”容毅低声喝道,“现在是在战期!就算亲爹死了也不能走!你以为是还在学校过家家,想请假就请假?!” “那就不请假,直接走。” “不请假那特娘的是逃兵!是叛国罪!你没有长官的命令,擅自离营,随便谁都能一枪毙了你!侥幸出去了也是一辈子的通缉犯!” “我不在乎。我只知道他不见了。”顾钰的声音抖着,他第一次吼出来,“但是容瑾不见了!” 容毅闭了闭眼睛,他深吸一口气,一拳砸在顾钰的脸上:“你给我清醒一点!是!他不见了!你怎么找他?!现在不是当初你还能选择的时候了!你选择过来边境,就等同于正式兵,甚至还有了个军衔!你今天走出去这一步,就算能侥幸保住命,也前途尽毁。就算为了阿瑾,我也绝不会同意你这么做!” 容毅看着顾钰通红的眼睛:“我知道你不怕死,也不怕丢了前途。但是你想让容瑾喜欢的男人,是个逃兵吗?!容瑾是我们容家的孩子。顾钰我告诉你。如今战事未停,你今天离了营,容瑾也一辈子瞧不起你!” 有眼泪从顾钰的眼角滑下来,他的声音却并不哽咽,反而有种空洞的平静:“我不在乎他瞧不瞧得起我。我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没什么民族情怀和战士精神。” 就算过去幻想做英雄,也只想做他一个人的。 “我们在找阿瑾。”容毅的声音沙哑,“我们一直在找。阿钰,你去除了搭上你自己,还有什么用?那艘飞船上失踪的人不少,政府已经派了人在搜救。家里也有些军营外的人手,自从知道阿瑾失踪的消息,一直都在找。” “我们肯定可以找到的。” 第174章 abo33 顾钰坐在黑暗里。 能顺利从第一军校毕业出来的, 只要一入伍就会拥有士官资格, 何况这几月他的战斗表现不俗,屡次立功,自然也落在上官眼里。眼下局势稍缓,奖励立刻就下来了。虽然眼下他的身份还属于第一军校未毕业的学生, 但在这个他注定要进入的部队中,可以享受少尉待遇。在目前镇守的军事要塞,顾钰拥有了一个小房间。军中严苛清苦,房间非常小, 里面只有一张桌子,一张床和一个小柜子,比他在军校的宿舍更简单,但是至少属于私人的空间。 他可以在备战后的轮休时, 在黑暗中坐一会儿,看一眼自己的光脑,放任所有的崩溃软弱无所遁形。 一天的备战并不能打倒他。就算是以前, 局势最紧张的时候, 整整三天不断地进攻,抵挡, 和呼啸的死神擦肩而过, 他也没有这样筋疲力竭过。就好像一瞬间,所有的力量和生机都被抽走了一样。 …… 告诉顾钰消息的那天, 容毅怕他一时冲动, 苦口婆心劝了一通, 也不知道是哪句话奏了效,顾钰点头答应了会静静地等消息,绝不乱来。容毅一开始还怕他只是假意答应,留意了顾钰几天,发现顾钰没骗他。他似乎已经平静下来了,长官留下的任务也没有出过半点差错,只是更加沉默冰冷。 几天后,他们真的收到了一个好消息。 联邦政府一早就得知海吉星转移民众遇袭的事,如今和异族的战争稍缓,终于腾出手来,去找那几艘浑水摸鱼的海盗飞船所属的海盗势力的麻烦。军队找到了他们的老巢,这次联邦彻底被激怒,打击力度极大。海盗们依靠熟悉的地形坚持了一个月,终于发出投降的讯号,并且传来消息,说他们手里有那天抓来的俘虏。 消息传出后,有亲人朋友在那场转移中失踪的人,纷纷赶过去。 所有人,满怀着忐忑不安和激动,期盼着里面能有自己等待的人。但是好运没有降临在容家的身上。里面没有容瑾,也没有吴伯。 顾钰看着光脑里新跳出来的消息。那是容家派出的人最后确认的结果。 人没在里面。 顾钰眼也不眨地看着那条消息,一时间所有的感觉和情绪都离他而去了。他呆呆地坐在床上,屋内没开灯,没有半点光亮,他整个人都被包裹在黑暗里。 如果不是在海盗的手里,如果联邦找不到他,那他现在在哪儿?他乘坐的那个小小的救生舱,现在在哪儿? 距离容瑾出事,已经快半年了。救生舱的能源最多支撑在太空中飘行五天。它落地了吗,还是说,它迷失了方向,在能源耗尽后成了太空中的一块乱石,或者,在能源耗尽之前,就已经彻底炸毁了? 顾钰不敢去细想。 他只要一想,就心如刀割。 就算那个救生舱,真的侥幸躲过了海盗的流弹,还有太空中无处不在的乱石群,在能源耗尽之前能够降落在一处星球上,在一个没有联邦文明,完全无法和联邦联络的荒星上。容瑾能在那样危机重重的原始星球上活下来吗? 这种几率有多大? 没有人敢去赌这个可能性。他们所有的希望,都放在海盗营地里!但是里面没有容瑾。 顾钰坐在黑暗里。这些日子隐藏在他心底,连看一眼都觉得惊惶恐惧的深渊怪兽,终于露出了真正的面目。 容瑾很可能已经死了。 容瑾这次出事,没有人怪过他。容毅收到消息会尽快通知他,还在为他的前途考虑。容母之前给他打了通讯电话,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下来,擦也擦不完,却一句责怪的话也没说,反而不停地安慰他。但是顾钰心里知道,容瑾向来不出门的,之所以会过来海吉星,是为了来找他。 他是来找我的。但是我那天没有联系他。 顾钰怔怔地想:他在海吉星等我,等着我休假的时候,见我一面,但是我那天没有去。 这个念头不可控制地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剧烈的痛苦和自责突然席卷了他的神经,疼痛具象到了身体上,令他不住地干呕,迫使他弯下腰,甚至从床上滑了下去。 他狼狈地用手撑着地面,才不至于彻底瘫倒,整个人几乎痉挛。他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一直到闹钟响起。 他才颤抖着站起来,简单洗漱,戴上了自己的军帽,看着门后镜子里的自己:“没关系,我会去找他。” 直到找到那一天为止。 容毅那天说的没错,他一个人,就算真的是不惜命,背上逃兵的罪名,对找到容瑾也并没有什么帮助。他曾经以为,他已经多多少少有了一些能力,一点资本。他以为他能够和容瑾在一起,保护他也照顾他,可以得到足够的军功,让容瑾没有任何后顾之忧地和他在一起。直到容瑾出事,他才发现,原来他仍然无能。比起当初那个拼命读书,希望能为母亲赢得一席之地的小孩子,并没有什么进步。 但他也有他能做的事。 当年想要保护的人,从楼上一跃而下,再也不能挽回,而余生想要保护的人,只要还有任何一点可能,他都不能放弃。 顾钰从长官那里出来,后面的人追上他,跟他勾肩搭背:“喂,这次战争差不多快结束了,你小子想好接下来怎么办了没?是回学校把课业学完,还是说直接特招进部队?” 顾钰回头,看了卡尔一眼:“我已经递了申请,进部队。” 卡尔是他当时集训的教官,后来大家一起上前线,自然就成了过命的兄弟。 卡尔眼前一亮,无比赞同:“我就知道!学校有什么好待的?!你想好具体去哪儿了吗?现在你也差不多清楚第五军团的情况了。我跟你说,我们三师里面的第七团,那可是整个军部里面都赫赫有名的前锋团,你要是想多攒战功,肯定得进这个!走走走,我仔细给你说说我们团。” 顾钰平静道:“我打算进探索队。” 卡尔愣住了,连迈出去的脚步都忘了落地,皱眉问:“进什么队?” “探索队。” 卡尔看了顾钰半天,发现他真的不是在开玩笑,眼睛都快瞪出来了,一路追着他劝。顾钰安静地听着,只往前走。 眼看着真的改变不了顾钰的主意,卡尔简直是痛心疾首:“你特么,你读那么多年的书,从第一军校那个不是人待的地方出来,这次战场上几次差点丢了命,就特么是为了进探索队?!那你还不如回去读书呢你!探索队是什么鬼,你要是不提,我都快想不起来还有这么个队了。” 探索队名义上属于军方,但真要说起来,可能更偏向于研究机构的某个分支,归政府管辖。因为顾名思义,这个探索队的任务,是做联邦外星际的探索,到那些人类没有踏足过的星系,进行探索和统计。这本来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在遥远的过去,当时的联邦探索总局,也是联邦内赫赫声名的机构。许多优秀杰出的军人和科研人员,为了全人类的生存和荣耀,踏足太空,寻找更多的资源和更多的生存空间。 可问题是现在不一样了。联邦现有的技术,领域扩展到这个地步,已经差不多到了极致,再往外扩张,成本会变得很高。更重要的是,放眼现在整个联邦的综合实力,领域广阔,资源丰富,完全能够满足联邦的需要。 现在对整个联邦来说,最重要的事早就不是探索外域,而是和异族的战争冲突。短期内,或者说,长期内,联邦都没有向外再进行扩张的打算。 只是因为过去的荣光和辉煌,探索队始终没有取消,资金充裕,每年都在招收士兵,护送着研究人员出任务。不过随着时间的过去,人还是越来越难招到。到现在为止,已经只剩下零零星星几个小队,每队里面三四个人。凋零至此,形同虚设。 在卡尔这些抵抗异族和围剿海盗的军人眼里,探索队的任务根本就是出去瞎晃,而且这种瞎晃风险还挺高。 每次探索小队远行,都要准备很久,带上精良的设备和武器,但还是有没能回来的。既浪费钱又浪费命,你说说这不是胡闹吗? 现在这一届进来的,他最看好的苗子,竟然告诉他,他要去探索队? “你不是要攒军功娶老婆吗?你进了探索队,干一辈子退休了也最多到上尉!” 顾钰嘴角扯了扯:“不用攒了。” 卡尔一愣,看着顾钰最近越发冰冷苍白的脸,试探道:“就算她把你无情地甩了,你也不用这么自暴自弃吧!” 顾钰没有解释,只是对着卡尔笑了一下:“教官,谢谢你这些天的照顾。” 卡尔完全不想要这种感谢,愤怒地甩帽子走人了。 在卡尔之后,陆陆续续有不少人来劝他。毕竟顾钰出身第一军校,战绩也亮眼,有不少人都希望能把他要到自己的阵营里。结果谁知道这么个好苗子竟然想进探索队? 顾钰沉默并坚决地婉拒了所有人。 三天后,顾钰夜里推开房门,发现容毅站在他门外,神色复杂:“你的入伍令下来了。稍后会发到你的光脑里。” 顾钰点点头,没问是哪支队伍,让开门:“谢谢二哥。” 容毅看着这个年纪在军队中甚至可以说是稚嫩的人,他觉得自己像是头一次认识顾钰:“你为什么想进探索队?” 顾钰声音平静:“探索队的航空远行设备足够好,能走的足够远。我想去联邦外的星域里看一看。” “你要想清楚,这是不能改的。在探索队,你的前途大概就有限了。” 不,可以说在探索队,根本没有前途可言。 顾钰突然就笑了,像是愤怒,又像无奈:“二哥,这几天有许多人来找我。可能我确实有一点资质,也可能是看在容家的面子上吧。大家张口闭口都和我谈前途,你也要和我说前途吗?可前途对我来说,已经没有意义了。” 容毅闭了下眼睛:“你想亲自去找他。你还没放弃这个念头。” 顾钰抬眼看容毅:“是。为什么放弃?他是有可能落在荒星的,不是吗?!是有这个可能的!有万分之一,千万分之一的可能,怎么能放弃?” 容毅疲惫道:“家里派出了人,一直在找。” 他们出事到现在,政府的搜救工作差不多已经停止。但容家的人还在坚持。可半年时间昏天黑地地找,完全没有半点进展。这种情况下,就算是他们这些最亲近的人,也已经彻底绝望了。 他其实根本不相信,容瑾现在还活着。但是没人敢开口说停止搜救,好像不开口,就还有一点希望似的。 “但是探索队的设备更先进完善。比起探索外域,谁也不会比探索队更快更强大。”顾钰翻开自己的衣柜,“我确实是想公器私用。但我会好好完成任务,比标准更严格更努力。然后,也找少爷。” 容毅看着他收拾:“就算阿瑾落在荒星上,联邦外的荒星千千万,靠你一个人,这一辈子,能找多少个?” 顾钰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背包,松垮垮的,大概只有一点衣服。他很平静:“我总会找到他。十年,二十年,一百年。如果不能在生前,那就在死后。” “二哥,我愿意为联邦效死。如果真的到了异族进攻,生死存亡的时候,我一定会上战场,死无全尸只当尽了义务。但现在,我不觉得联邦有什么非得需要我的地方,联邦的优秀军人非常多,我不过是其中最无足轻重的一个。现在,阿瑾更需要我。” 容毅沉默了片刻,摇摇头,苦笑:“我不是来拦你的。如果我要拦你,就不会等到入伍令下来,才来找你。” “我只是,来把这些话都告诉你。阿瑾很喜欢你,我总不愿意让你日后后悔。” 顾钰微微笑起来:“我不会后悔。” 容毅抹了一把脸,他的声音有点沙哑:“顾钰,谢谢。真的。谢谢你。” 顾钰摇头:“二哥,不必谢,本来就是我应该的。” “找到他,带他回来,本来就是我必须去做的事。” 第175章 abo34 将最后的一个数据也打上去, 按下发送报告的按钮,顾钰坐在椅子上, 看着报告发送成功,低头给自己点了一支烟。 他以前偶尔喝酒,但不吸烟的, 因为容瑾身体不好, 闻不了烟味。现在反而倒过来了,酒精会影响体检的指标, 从而影响他去外域出任务的频率, 顾钰早就戒了。烟草当然对身体也不怎么好, 如果可以, 顾钰仍然想保持原来那个模样, 容瑾喜欢的模样。但是他真的需要一些安慰。 他这次出去,在太空里足足待了三个多月,一共走了十二颗星球。从太空中回来,未做休息, 便到这间办公室做探索报告。身体和精神的疲惫越来越强烈地涌上来, 更重要的是,那种足以把人逼疯的孤寂, 还有绝望。他需要这种辛辣和片刻后的精神麻痹, 让他能平静下来。 他的瘾其实有点大,但是他不敢抽地太狠, 只在实在受不了的时候抽一支。 一支烟抽完, 他搓了搓脸, 感觉胃里空荡荡的,脚都有点飘,打开玻璃门,准备离开去食堂。有人喊住了他。 “阿钰。” 顾钰回头:“队长,报告我刚刚已经发过去了。” 这是他的长官平桦。本来现在探索局的规模就很小,第五军团这边一共也才三个小队,这两年又离职了几个,干脆并成一个队了,平桦是这边的总负责人,也是队长。 平桦的表情很严肃:“我不是来问你这件事。我想知道,你这次在外面待了三个月,已经超出了规定的最长时间范围,你怎么解释?为什么无视我发出去的回航令?” 顾钰知道平桦人很好,问这个也只是关心他,不会因为这个就责罚他,不由得心生歉意:“抱歉队长。” 平桦一摆手:“你别跟我道歉,你跟你自己道歉。那些规矩不是一闭眼,瞎定的。那是多少前辈给总结出来的。你自己开着飞行器在外域连续三个月,万一发生基因病变怎么办?连个补给站都没有,你也真不怕出事!” “队长,我有分寸。” “我看不出来你的分寸在哪!”平桦生硬地打断了他,“我知道你身体素质好,是第一军校的高材生,不知奥哪根筋不对来了这儿,但是你既然来了这儿,就得听我的。你至少一个月不准再出任务。给我在联邦的地上踏踏实实地住一阵子,” 顾钰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好。” “阿钰,我不管你是想做什么,但是人一旦死了,就什么都做不了了,你明白吗?” 顾钰轻声道:“我知道。” 平桦的表情平静下来,显得愉快又温和:“对了阿钰,快出去吧。有人来找你,我让那位夫人在会客室等你。” 顾钰走进他们分局唯一的会客室,意外地看着里面等待他的人:“夫人,您怎么来了?” 容母站起来,微笑:“你听你的领导说你还没吃饭,走吧。” 这是那件事发生后,顾钰第一次在现实中见到容母。在视频里已经显出的端倪,在现实中更加严重和和触目惊心。容母一直都是个很美丽的女人,她永远精致优雅,有一种被生活始终善待的温柔和从容。可她现在瘦了很多,面色苍白憔悴。 他们去了附近的一家餐厅,简单点了菜。顾钰略带拘谨地回答容母的问题,都是最近过的怎么样之类的琐事。没有提起他的太空航行,也没有提起毫无进展,令人绝望的搜救结果。 容母给他夹菜:“你上次回首都星,怎么没回家?” 顾钰这些年一直在边境。他只回了一次首都星,是去参加考试。不是第一军校的结业考试,是他报考的,外星域探索科研人员资格证。 探索队出任务,除了军人,还必须有科研人员,毕竟大家出去的任务是,考查并记录下外域星球的基本情况。就算现在探索队形同虚设,但形式还是要有的。顾钰如果有了那个资格证,他本来就是军人出身,从理论上就可以自己一个人单独出任务了。他也确实成功说服了平桦。 顾钰低声道:“我没脸见夫人。” 容母微微侧过脸,眼中有水光一闪而过:“吃饭吧。” 容母已经吃过饭了,只看着顾钰吃。顾钰沉默着闷头吃饭,他在联邦外吃了三个月的营养剂,确实有点顶不住了。 等顾钰放下筷子,容母轻声道:“阿钰,我来找你,是有些话想跟你说。” 顾钰点点头,安静地等她说。 对上顾钰平静的目光,容母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感觉。她眼睫微垂,视线最后落在桌子的边缘,没什么起伏:“阿钰,探索队是没有服役期限的。你在里面待了三四年了,离职也没什么说不过去。你现在还年轻,无论是想接着读书,或者是想重新入伍,都来得及。或者回去找一份普普通通的工作。” “我现在的工作就很好,稳定,待遇也不错。” 容母轻声道:“阿钰,算了吧。” 离开这里,离开探索队,不要再抱有虚无而缥缈的幻想。因为那是饮鸩止渴的毒品,用一点点甜美的,永远也得不到的渺茫希望,逼着你永远不得安宁,一次次的用尽全力,挤出那么一点点残存的希望,然后又破灭。这个过程会一步步耗尽你所有的心力,直到彻底逼死你。 容母并不是个多理智的人。容父刚开始提出停止搜救的时候,她狠狠扇了容父两个耳光,砸烂了屋里所有的东西。但是她再不愿意承认,在无尽的眼泪和愤怒后,她心里已经相信,容瑾死了。而顾钰的一生才刚刚开始,他不该把所有的一切,都葬送在无人的孤寂星域里。 顾钰明明没说话,他只是安静地看着容母,容母的平静却一下子就被打破了。她的声音哽咽起来:“阿钰,人总不能一辈子都飘在太空里的。可以了。真的可以了。够了。” 顾钰只轻声问:“容家要撤回搜救队了,是吗?” 她当初哭的次数太多了,眼睛已经酸涩到很难流出眼泪。但是现在,她明明坚持不想哭,明明早在来之前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但听到这个消息被再次复述,她的眼泪还是顺着脸颊流下来了。 顾钰没有再说话,他一直很尊重容母,尤其是他和容瑾在一起之后,就将她看做自己的另一个母亲。如果可以,他并不想给她带来任何伤害。 容母狼狈地擦去眼泪,却根本于事无补。这几年,家里人都小心翼翼地尽量少和她谈起容瑾的事,她也一直避免着,避免去谈到他,避免去想起他。但是今天,她知道自己必须去面对这些,因为她眼前的这个人,伤痛并不比她的少一丝半点。 她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是她最心爱的幼子选定的爱人,她希望他能过得好:“阿钰,我知道,你一直觉得自责内疚,觉得阿瑾去海吉星是为了看你。但这件事真的不怪你,只能说是命吧。如果,如果阿瑾还在,也不会愿意你这么多年,孤零零地一个人,在联邦外的星域飘荡。” 顾钰始终沉默,容母任由眼泪把妆容都冲花了,她轻声道:“让那件事过去吧,阿钰,开始你新的生活,忘记过去的一切。你会发现其实也没那么难。这个世界上,还有许多有意义的事,你都还没尝试过。” 她甚至勉强笑了一下,那笑容沉重又苦涩,却强撑出一点轻松揶揄的表象来:“我听说第三师师长的女儿对你一见钟情,买了足够堆满整个探索局的玫瑰,轰轰烈烈地来示爱,结果最后被她父亲派兵抓回去了?” “那孩子挺好的,你如果喜欢,也可以试着谈恋爱。我们容家应该配得上和他们家结亲。” 顾钰安静地听她说着,直到她所有的话都结束,无言怔怔地看着桌子,刚刚才停止的眼泪又流下来。 顾钰摇了摇头,站起身,他始终平静:“夫人,一直支撑我在星际里漂流寻找的,从来就不是道德,内疚,责任这些东西。” “太空射线,永无尽头的寻找和孤寂,这些都不会摧毁我。但如果我真的停下来,那我可能就活不下去了。” …… 容瑾完全不知道自己后院起火,他最亲爱的妈妈正在劝他媳妇改嫁。他走在山野间,一边把跳进自己怀里的傻兔子给揪着耳朵丢出去,一边嘟囔:“你是个傻兔子吗?幸好我不吃你这么傻的,害怕自己也变傻。” 在这里生存了好几年,容瑾也终于确定了这片山林对自己的厚待。 容瑾对吃肉并没有太大的心理负担。吃肉和吃植物在他看来没有本质的区别。他们需要补充营养。但是他不吃那些傻乎乎自己撞进他怀里的,觉得心里过意不去。 容瑾穿过层层叠叠的浓绿,远远看到那边熟悉的山洞,还没走到洞口,就听到那边传来的欢呼声。 “阿瑾哥哥回来了!” 一个小孩子就像是之前的那只傻兔子一样撞进他的怀里,容瑾摸了摸他的脑袋。这是他们那十几个人里,最小的那个孩子,现在也不过才十岁而已。 他们已经在这个荒星上住了四年了。在这四年里,他们没有收到任何和联邦有关的消息,也没有发现这颗星球上有任何人类文明的痕迹。他们离开了救生舱,开始尝试着脱离自己过去生活无处不在的人类科技,依靠自己在这颗荒星上驻扎下来。几次转移,他们终于找到了稳定的落脚点,做了些防御的工具,就这么驻扎了下来。 动荡波折的生活里,老人家陆陆续续走了三个,但这样的存活率已经非常高了。不可思议的是,他们的基地从来没有遇到过大型野兽的攻击。事实上,他们能平安落地,而且落地的荒星刚好适合人类生存,本来就是一件非常不可思议的事了。 容瑾能做的,也只是将他们的骨灰好好收殓起来,如果将来还有回去联邦的一天,就带他们回去。 其实,现在已经没有人提起联邦了。 霍莉刚好也从外面回来:“你又去那里了?” 容瑾点点头。 霍莉沉默了片刻,丢掉自己扛回来的木头。她其实从很久之前,就刻意不再提起那台救生舱了,这也是绝大部分人的态度,只剩下容瑾,隔三差五地去鼓捣它:“难不成你真觉得自己那点三脚猫的功夫,能把那玩意儿修好?” 霍莉眼角有一点悲哀地看着自己最信任的伙伴:“就算你真的走狗屎运能修好,我们没星图,没导航,鬼知道联邦在哪里。靠一个破救生舱,我们能回去?” 容瑾耸耸肩:“不管怎么样,先修着再说。等我真的能让他动弹了,再去考虑具体回去的问题。” 霍莉想想也是。就他那点现学现卖,自己瞎琢磨的技术,估计在联邦连个灯都修不好。鬼知道这辈子能不能让救生舱动弹一下,也不用考虑那么远了。 她面色复杂:“我真的很佩服你。到了现在,你竟然还想着怎么回去。” 容瑾愁眉苦脸地把霍莉丢地上的木头抱起来,跌跌撞撞地往柴火堆那里走:“没办法,我怕我不回去,我媳妇一直哭啊。让学生物的去修飞机,这专业跨的也太强人所难了吧。” 霍莉追上去,抢过容瑾怀里的木头,不屑地看了一眼他比自己还细的胳膊:“还是给我吧你。omega少做这种活儿。” 流落到这里,可没有那么多的抑制剂给他打了。没有抑制剂,大家一天到晚生活在一起,这种事也瞒不下来。好在他们的队伍里,并没有alpha。 容瑾被霍莉赶走,让他别添乱,于是他只好去看吴伯。吴伯坐在山洞里挖出来的隔间里,手里编着一张草席,笑眯眯地看着走进来的容瑾:“小莉和你一起回来的?怎么不多说说话?” 容瑾坐在吴伯身边:“吴伯,我是有家庭的人,别总是撺掇我犯错误。而且人家才瞧不上我。” 容瑾反驳,吴伯也没再说什么,因为他在想另一件很重要的事:“阿瑾,你的发情期快到了吧?” 第176章 abo37 一老一少坐在山洞里简陋的草床上, 说着闲话。 容瑾漫不经心地帮吴伯搓草绳,他以前在首都星娇生惯养, 现在手上也长满茧子了,做这种活儿很熟练:“它都推迟了那么久,鬼知道到底还来不来?” 吴伯眯着眼睛, 手里的动作一点也没有变慢:“那肯定是要来的。” 容瑾安慰他:“来了也不怕。吴伯你想想, 就算是找遍整个联邦,也找不到比这更安全的地方了!就算想找个alpha都没有!简直就是度过发情期的最佳地点。” 吴伯叹口气, 不去理会一天到晚就知道贫嘴的容瑾。是, 一个alpha都没有, 可是omega度过发情期需要的东西, 也一样都没有啊。 他虽然是beta, 但是以前跟着老将军在军营,omega是被alpha遍布的军营里永恒的话题。别人家的omega在发情期的时候都需要些什么?一个无论好不好终归是要托付终身的alpha;一个高床软枕,每一寸地面都铺满厚实绵软的毛毯的房间;能隔绝所有信息素溢散的防护系统;经过精心试验确定的,omega最适应的温度…… 种种种种, 事无巨细到连食物和水的种类都被规定好, 但这是整个联邦都默认为理所应当的,omega应该得到的保护和照顾。 可惜他家也是娇生惯养长大的omega现在不仅不会得到一个alpha, 连一张舒服点的床都得不到, 所以吴伯从很早开始,就一直在空闲的时候编草席。容瑾看着角落里已经叠的很高的草席, 无奈脸:“吴伯, 用得着这么多吗?” 吴伯的动作不停:“至少我能帮你把救生舱的地面铺满。要是你肯用皮毛, 肯定更好一些。” “那是不可能的。” 他们确实吃肉,那些不幸被当做口粮的动物,皮毛当然也会被小心珍惜地经过处理,收集起来。可问题是他们的手艺不太行,摸索了很久才找到头绪。那点成功的皮毛,紧巴巴给大家一年做一次新衣服都不够。哪儿够他奢侈地铺地毯。他也不愿意为了给自己布置一个舒适的窝,就去做多余的杀戮。这片山林善待了他,他在必要的生存之余,也愿意回报同等的善意。 “那就老老实实把这些草席给我搬到救生舱那里去。那里连个床都没有。”老人家发愁道,“要是能找到棉花就好了。” 早在一年前,容瑾就开始考虑发情期到来的问题。他需要一个安全,封闭,没有人打扰的空间,早已经被大家遗忘了的救生舱,突然就成了个很好的选择。至少里面的信息素隔绝系统在这个星球上是独一份的。容瑾不知道自己的发情期什么时候会来,也不知道会持续多久,所以他一直在救生舱里储备食物和水。 但是他准备了这么久,吴伯编的草席都能在救生舱里铺出十厘米的厚度了,他的发情期还没来。 容瑾在心里换算着这颗小星球的日夜,和联邦公历的转换。难道是因为他在医疗箱里待的那几年,发情期干脆不来了?他颇为郁闷地想,早知道现在是这样,当初就不和妈妈一天到晚吵架了。 容瑾用他的藤蔓把吴伯这段时间编好的草席,风干的食物,一一打包好,带去救生舱。他打开救生舱的门,在门外脱掉鞋,然后进去开始跪在地上重复自己铺席子的。 铺完之后,他坐在地上,环视飞行器内部,感觉很囧。容瑾这些年一直在尝试修复它,刚开始吴伯会和他一起来,努力把自己记得的知识教给容瑾,也给他帮帮忙。后来容瑾和吴伯商量在这里度过发情期之后,吴伯也不再来了,这里就只剩下容瑾自己。 他们把救生舱里的桌椅,柜子,所有能用,又不妨碍救生舱重要系统的物件,全都卸下来搬到山洞里去了,救生舱的舱室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壳,现在还被容瑾按照吴伯的交代,铺满了无数手编的草席,救生舱本来美丽又干净的银色地面被一块块带着色差的草绿,草黄所覆盖。角落里堆着几个木板拼成的水桶,非常粗陋,还有各种奇奇怪怪的干粮,果子。 这里一点也不像什么高科技产物,更像原始人部落。 容瑾将所有带来的东西都收拾好,瘫倒在草席上,看着不算高的天花板,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在这里呆呆躺了一会儿,就撑着爬起来,开始鼓捣他之前在弄的东西。这是救生舱的能源收集系统,要是想重新启动救生舱,这是绕不过去的一环。 一股倦意慢慢涌上来,容瑾盘腿坐下,心想今天也没干什么重活啊。其实在这个生活条件远不如联邦的荒星,吴伯一开始很担心他的身体会受不了,但恰恰相反,容瑾的身体反而比在联邦受到小心保护时更加。自从他来到这里,就再没生过病。就好像他走在山林里,有什么温柔又坚定的能量悄无声息地融入到他的身体里。 但是今天他觉得好累。 难道真的是这几年过得太嚣张,白天上树,夜里吹风,现在终于要生病了吗? 容瑾又躺回去了。但是这种倦意并没有随着他的休息消失,反而越来越重了。直到一种古怪却熟悉,曾经在他身上发生过的酸软从他的四肢蔓延出来,容瑾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他用尽全身的力气跳起来,冲过去把救生舱的门反锁住了。 不是为了自己的安全。如果真的说是为了安全,或许他更应该只是关上,不要反锁。因为在这颗星球上,有能力打开舱门的,都是不会伤害他的伙伴。谁也不知道在真正的发情期,他会遇到什么情况,尤其是,他现在孤身一人,什么都没有。他甚至不知道,在最严重的时候,他能不能自己爬起来吃东西喝水。 但是他很早之前,就很严肃地和吴伯谈过,如果他的发情期真的到了,不要有任何人来这里找他,等他。 那种模样,只有在自己最亲密,唇齿相依的恋人面前,才不算丑态。除此之外,他不能接受任何人看到。 容瑾坐在门边,回想着自己以前学过的,omega发情期的准备工作。他趁着现在还有点力气,爬起来,开始吃东西,大口地喝水。 除此之外,他实在也做不了什么,他掀开一层草席,将自己盖住,蜷缩成一团,安静地等待着接下来的折磨。 比曾经在顾钰宿舍里那次更加灼热的火涌上来,如果那时候,容瑾还零零星星地保有一点理智,现在热焰彻底在他脑中焚烧,容瑾甚至觉得他的意识已经彻底消失了。只有零星的,没有任何关联的画面在他眼前偶尔闪过,又很快归于沉寂,只剩下灼灼烈火,和无法得到满足,折磨永无尽头的欲望。 他根本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也不知道刚刚都发生了什么。容瑾睁开眼,他躺在地上,身上遮盖的草席早已经不见了,融入了身周无数块草席中。 大概是第一轮发情热过去了。很久之后,他一片空白的脑海中才慢慢浮出一个念头。 他全身都是湿透了,整个人像是在大雨里淋了很久一样,衣服可能拧一下都会挤出许多水。他好累,筋疲力竭,口中干的像是火烧过,眼睛很艰难地睁着,但是他必须爬起来。因为他要去吃东西,喝水,简单整理一下自己,至少擦一下汗。 因为这才只是个开始。 他一边机械地啃着准备好的食物,一边苦中作乐地想:幸亏我没在联邦,如果真的在联邦,还真不一定能坚持住。 他尽力地吃东西,喝水。等到他觉得自己吃不下了,就再掀开一张干草席把自己盖住。很好,这里什么都没有,就是草席多。老人家果然有先见之明。 发情期的时间不定,大概一周。而没有被标记的omega发情时间会更长一点。 一轮又一轮的发情热,一次比一次更灼热剧烈,容瑾经常会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觉得,他可能坚持不下去了,但最后他总能在发情热结束后慢慢睁开眼,甚至能坚持着爬起来补充食物和水。 容瑾不知道,他每次闭上眼睛,这个联邦最先进文明科技制造的救生舱,有绿色的小光点不断地从外面飘进来。那光点温柔又漂亮,非常小,但一点一点地汇成一小股的涓涓细流,落在容瑾的身上,帮助他坚持下去。 容瑾这一次睁开眼睛,他发现他很累,可能一根手指也动弹不了,但那种难以启齿的欲望终于消失了。于是他知道,发情期结束了。他熬过来了。 他没笑,甚至没什么劫后余生的喜悦放松,他只是怔怔地看着天花板。 来到这颗荒星,他有太多的事要做,寻找食物,水源,寻找住处等等等等。他一直都坚持着,大部分时候乐观,小部分沉默。霍莉曾经略带不解地夸过他,说他心性实在坚强,竟然从来都没有表现出崩溃绝望过。 但其实不是,只是你不坚强,又能怎么办呢?这一队人,老的老,小的小,你再不坚强,那真是没办法活了。作为里面唯一一个青年男子,他自觉有责任照顾他们,所以数不清的事围绕在他周围。他来之前还在想,现在孩子都一天比一天大了,是不是该开始试着盖房子?如果盖房子盖在哪儿,什么时候盖,材料哪里来…… 这些一件接一件的事,严重占据了他悲伤彷徨的时间。 但是今天,他想放任自己软弱一会儿。 系统似乎也察觉到了这股不太对的氛围,迟疑着喊他:【宿主?】 半响,容瑾扯扯嘴角,自嘲道:【统哥,我可能,真的不是那块料。】 【我修了两年了,连个最基本的能源采集板都没修好。】 【我一直不想承认,其实我再也回不去了,谁也见不到了。】 容瑾说完这些话,好像也没想听系统的回答。他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向舱门走。他现在狼狈地很,只想找个有水的地方洗一洗。没力气被水冲走了也无所谓。 第177章 abo36 容瑾还记得给吴伯留下个标记, 以免吴伯看到门开了, 找不到人, 心里担忧。 将救生舱简单收拾了一下,容瑾就朝外走去。可能是刚刚度过发情期的原因,他觉得很累,这种累并不仅仅是身体上的, 相反, 身体上的疲倦尚可以忍受, 但精神上突如其来的沮丧和低落却挥散不去。 容瑾知道这种状态不对劲,也不想回去影响别人, 没任何目的和方向,随心所欲地在山间乱走。反正他知道,他在这片山林不会受到什么伤害。 如今正是夏日的午后, 太阳高悬,但山林中却并不热,绿荫遮蔽,清爽宜人。他什么也不去想,脑袋里空荡荡地走,没有注意到这一路上, 他身边出现的花朵和果实要比平常多很多, 往日里并不会去打扰他的动物们,都悄悄徘徊在他的周围。 片刻后, 一只小鹿从遮蔽的草丛中跳了出来, 咬住他的衣角, 扯了一下,示意他跟上来。小鹿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过一会儿就回头用一双清亮又圆滚滚的鹿眼看一眼,容瑾有没有走丢。 容瑾不知道走了多久,他听到了“哗哗”的水声,才猛地想起来,他本来是想出来找水洗一下的。他顺着水声,跟在小鹿身后,跨过盘根错节,浮在地面上的树根,越是走近,水声便越大。容瑾拂开垂到眼前的藤蔓,怔在了原地。 这是一片湖泊。 饶是容瑾曾经见过很多的美景,连浩瀚的星海也尽收眼底,这一刻,他也为眼前的美景心折。 很大的一片湖,澄澈的湖水因为湖底的水草,映出极轻妙动人的碧色来,本该宛如这世上最美的一块琉璃,但湖面并不是静止的,因为这湖在半山腰,它的另一边,远远的地方,有一条很大的瀑布,水不断地跌进来,又从别的方向流出去。只是容瑾所在的地方离瀑布远,这边的湖面才只是一晃一晃的。 真的很美。现在是下午,阳光照进来,湖面有缥缈的水雾蒸腾,四周碧翠环绕,鲜花点缀,鸟鸣不断,宛如仙境。 容瑾看了很久,回过头。带他来的那只小鹿,正安静地站在他身后,它身边围绕着一些小动物,都是可爱又毛茸茸的那种,全都仰头看着他,黑溜溜的眼珠天真又可爱。容瑾瞬间捂着心脏后退了两步。他注意到,有一只松鼠站在小鹿的头顶,举着一枚果子。容瑾小心地弯下腰接过来,注意到是他平常最喜欢的那种,眼中一点点显出光彩来:“你们想哄我开心吗?” 他弯下腰,挨个摸了摸它们的头:“谢谢。我很高兴。” 他站直身体,看着那一片湖泊,看着这一片山林,大声喊道:“谢谢!” 他回想起他这一路走来,未曾仔细留意的鲜花硕果,它们有的根本就不该在这个时节出现,想到这样大的一片水域,竟没有出现大批成群结队来饮水的动物,所有出现在他面前的生物,都是可爱又无害的模样。 就好像是这个山林,所有的动物和植物,山川与水域,因为他不开心,为他准备了这场惊喜。 容瑾干脆把身上所有的衣服都脱光了,他一头扎进了水里,双脚向后一蹬就游出了十几米,比真正的鱼还要畅快灵活。他在水里游了很久,自由自在地向下潜,鱼儿环绕在他周围,在他静止的时候,会有胆大的鱼儿凑近,用鱼吻轻轻碰触他的手指。 其实大自然中的水域并不安全,甚至可以说是很危险。因为谁也不知道这水有多深,里面会不会藏了等待许久的猎食者。但对容瑾来说,在这片山林里,他不会遇到任何危险。 他本该在度过发情期之后累瘫在地,动弹都动弹不了。但他走了很久,又下水游了好一会儿,原本的疲惫却渐渐消去了。 容瑾从水底浮出,躺在一块湖中的青石上,四年未剪的头发早就到了腰际,湿漉漉地贴在身上:【统哥,我问你个事。】 系统的声音冒出来:【问我什,等等!你这时候叫我干嘛?!注意点影响好不好!太有伤风化了!】 容瑾不在意道:【咱俩谁跟谁啊,你不经意的时候都不知道看了多少遍了,还在乎这个?再说你待在我体内,别往外看不就行了吗?】 系统很崩溃:【我没有!你别乱说啊!往外看本来就是我的下意识反应,就跟你们睡醒了直接睁眼一样,你自己也不吭一声,我怎么知道现在不能看。】 【好好好,我错了。】容瑾很没有诚意地道歉,转回了他的话题,【统哥,你说你不会插手任务世界的任何进展,所以帮不了我。那回答我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总可以吧。】 【你上一次告诉我,如果阿钰放弃了寻找我,那任务就完成了。既然任务完成的依据在阿钰身上,所以你肯定可以了解阿钰那边的情况。】容瑾的眼睫微垂,轻声道,【我想问问,阿钰最近怎么样。】 系统好奇道:【你这几年都没问,怎么现在突然问了?】 【我以前,觉得问了也没用。现在突然就很想问。你知道吗?】 【我又不是窥探狂,除了任务测定,其他的事也只知道一部分,看运气吧。而且消息有延误,只能知道好几个月之前的事。】系统注意到容瑾鄙视的眼神,愤怒道,【要不是你落在这个鬼地方,我的消息怎么会延误?!】 【嗯嗯嗯,我的错。】 系统气哄哄道:【任务还没显示完成,他当然还在找你。】 这个容瑾自己也知道,但容瑾听到系统重复这句话,他发现自己的心里没有半点高兴。他只是闭着眼睛,安静地想,这几年,阿钰他是怎么过的。 他以前一直不敢去细想这个问题。因为,一定很伤心很难捱吧。 【没有人喜欢他吗?】 系统:【有啊,他的桃花运一直都很好,就算整月整月飘在太空里,竟然还能有人追。我知道的,上一个喜欢他的,是个挺漂亮的小姑娘,好像是什么师长的女儿,买了好多玫瑰花去工作单位堵他。】 容瑾忍不住笑起来。 系统听到那笑声,诧异道:【你竟然不吃醋?还傻笑什么。】 【挺好的。】容瑾摸了一下落在自己身边的水鸟,【有人喜欢他,热烈地追求他,我很高兴。】 【我一开始落到这里的时候,和你开玩笑说任务要应在这上面。但其实我心里不相信,我不相信顾钰会放弃寻找我。可我一方面不相信这件事,一方面又忍不住觉得,其实任务完成了,应验了也没什么不好。】 【我落在这里已经四年了,他还在找我。】 【我知道他活着,想知道的话,还能从你这里问一下他的情况,都觉得这日子过得很难受。他什么都不知道,他这四年是怎么过的。他有没有掉过眼泪,在太空里飘着的时候,有没有觉得孤单绝望过。】 【我一想到这些,就觉得心如刀绞。就觉得其实放弃也没关系,喜欢别人也好,我不想他再一直找下去了。】 容瑾话音刚落,他听到脑海中“滴”了一声。 尽管系统下意识小心翼翼地屏住了呼吸,一个字都没敢说,但是容瑾却很奇怪地,马上就理解了这一声“滴”的含义。 这是,任务完成了? 容瑾的表情慢慢凝固了,他怔怔地看着水面,不可置信道:【就算,我说不想他接着找了,也不用放弃地这么干脆利落,迫不及待吧!】 【这么薄情寡义,狠心绝情吗混蛋!】 容瑾在心里痛骂了顾钰一百句,终于,他停下来,抹了一把脸,因为他刚刚生气地拍水面,溅了自己一脸的水。他把水抹掉,竟低声笑起来。 系统以为他被气疯了,心惊胆战道:【冷静啊宿主,你想想,明明是你说不要他找了,对不对?咱不是做好心理准备了吗?笑对人生,笑对人生。】 容瑾向后一仰,落入水里,又很快飘起来。他懒懒地躺在水面上,像是一具浮尸,眼睛看着天上的白云:【我刚刚的话是真的,不是糊弄你或者我自己。他放弃了,也就解脱了,我为他高兴。】 容瑾说到这儿,自嘲地笑起来:【但是嘴上说的再潇洒,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点介怀啊。】 心里还和系统对着话,容瑾突然就对着天空喊起来:“老子辛辛苦苦养了那么多年!以后就便宜别人了!” “我还没看够呢!手都没摸两次!” “气死我了!” 他的火气很大,用尽了力气喊,瞬间把这片静谧美好的世外桃源,活生生变成了庸俗的失恋发泄场所。 大概是山林受不了他的噪音污染了,瀑布边突然溅起惊天的水花和巨响。容瑾下意识直起身看过去,好像有什么巨大的东西顺着瀑布掉下来了。 第178章 abo37 容瑾浮在水面上, 他一时被这个变故给弄懵了。瀑布离容瑾挺远,容瑾又是听见落水的声音后才看过去的, 没看见那是什么,只听声音猜到那顺着瀑布流下来的东西很大。 难道是哪里的大树折断了吗? 容瑾正想着要不要过去看一眼, 然后他就发现,湖面上远远地有什么东西浮起来, 并且缓慢又径直地朝着容瑾的方向漂过来。容瑾没主动过去, 但也没有躲,选择了站在原地观察。 那东西漂地越来越近,容瑾的眼睛越睁越大,最后几乎是瞪目结舌:这, 这是一个飞行器吗?! 虽然眼前的这个, 外形看上去和容瑾脑海中普遍意义的飞行器有许多差别,但联邦时期的飞行器本来就品种很多,民用的军用的,短航的长航的。他没见过也很正常。至少经过吴伯之前的培训, 他能认出来外面的太空航行动力系统。 但问题是,这里怎么会有飞行器?!还是水空两用的?里面是什么人? 容瑾心头一凛, 向那块青石后躲了一下, 灵活地钻进了水里。他可不敢肯定,来到这里的就一定是联邦人。他浸在水中, 安静地等待着飞行器的下一步动作。但是很快, 他警惕的表情就慢慢消去, 换做了怔怔。因为他看到了水中的鱼群。很多很多鱼, 在飞行器的四周,在飞行器的下方,缓慢地游过来。 容瑾立刻意识到,原来是它们带着飞行器过来的,难道飞行器的速度这么慢。 飞行器和鱼群在距离他几米的距离停了下来。一条纯银色的鱼越众而出,它的鱼鳍和鱼尾闪着粼粼的光,像是薄纱一样曼妙动人。它缓慢地游了过来,亲吻了一下容瑾的手指,然后亲密地环绕在他的掌间,又向着飞行器游过去。 容瑾突然就想起了刚刚那只手里捧着果子,尽力举起的松鼠。他轻松地跃出了水面,看着那艘已经到了不远处,被无数鱼群围绕着的飞行器:“这个,也是礼物吗?” 从刚刚容瑾开始对着天空大喊,就一直安静如鸡的系统,也忍不住感慨道:【这可真是,大手笔啊。】 容瑾的眼睛有点湿,却不是湖水的湿意,他轻声道:“谢谢,我很开心。” 其实容瑾不确定里面是不是有人,但他突然就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了,朝着飞行器游过去,仔细地观察它。他相信,既然它们把这个飞行器给他,这个飞行器就不会对他有威胁。 飞行器很大,但是很安静,也不知道是坏掉了,还是里面没有人。容瑾观察了一下,找到了入口。他轻盈地攀上了飞行器,准备打开看看。但这个飞行器和往常容瑾接触的很不一样,他找了好一会儿,都没找到开门的按钮。 他郁闷地抬起头,竟然在玻璃窗上看到了一张脸。容瑾吓了一大跳,回过神,那是一个很年轻的女孩子。那女孩子眼神闪躲,惊讶却不恐惧,甚至脸都微微红了。 容瑾一怔,觉得这姑娘怎么也不该是这个表情啊。容瑾突然想到了什么,慢慢地僵住了,然后“噗通”一声跳进了湖里。整个人坠到很深很深的水面里,他一把捂住了脸。 他在这里待得太自在,忘了他没穿衣服! 容瑾正羞愤着,系统的声音突然响起来,有点惊讶和不确定:【这不是送玫瑰花,追顾如琢的那姑娘吗?】 …… 容瑾穿上衣服,又回到飞行器上的时候,已经整理好了自己的表情。无论心情如何,他终归是暂时将心底纷繁的思绪压制了下来。 他在思考如何向里面的姑娘表示自己没有恶意,毕竟在这么个荒星突然冒出来一个人,自己刚刚又以变态暴露狂的形象出现,让那姑娘相信自己没有恶意,恐怕有点难度。 但是他站在飞行器上,只敲了敲门,连一句话也没说,一个手势都没来得及做,那飞行器的门竟然就打开了。那姑娘站在门口,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 容瑾愣住了。但他心里有一个急切的,翻腾不休的念头,让他来不及再去更多的思考和犹豫,就立刻大跨步迈了进去。他的视线急切地在飞行器的内部扫过。 那姑娘好像在他耳边说些什么,但是容瑾都听不见了。他的视线停留在飞行器的一角,停留在那张熟悉的脸上,脑海中发出了“嗡”的巨响。 他狠狠地闭了一下眼睛,几乎是咬紧牙,嘴里都尝到了一阵腥气,才坚持着没有直接失态地冲过去。 片刻后,他脑袋中“嗡嗡”的回响声终于消去,他注意到那姑娘就站在他身后,拉着他的衣角,小声地哀求着:“你是这里的精灵吗?还是神明大人,什么都好,你救救他吧。我求你了。” 容瑾心头一颤,他大步走过去,摸了摸顾钰的颈侧,跳动有力又清晰。容瑾又不放心地将昏迷的顾钰翻过来检查了一边,只有一些撞伤的淤青,应该是精神力使用过度导致的昏迷。 容瑾站起身,看到少女脸上的急色,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酸涩的苦意从心底一直蔓延到全身,连声音都变得低沉:“他没什么事,只是需要休息。” 钟月一喜,她似乎很信任容瑾的话,眼睛弯弯:“神明大人会说我们的话啊。” 容瑾才注意到她的称呼,摇摇头,他并不想和这个少女太亲近,冷淡道:“我不是什么神明大人,和你们一样,只是流落在这里的普通人。” 钟月的头摇的很快:“就是神明大人啊。” 容瑾苦笑:“真的不是。” 钟月犹豫了一下,用力点点头,但转来转去的眼睛,却明显地表明了她的不相信。 肯定是神明大人啊。她还记得自己是怎么从昏迷中醒过来,发现他们落在一个无人的荒星上。顾钰不醒,她一来放心不下,二来也不清楚这边具体的情况,就一直待在飞行器里。结果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突然发现飞行器开始摇晃。她从窗户往外看,看到很多动物,嗯,有大熊,有羊,有鹿,还有好多好多她不认识的动物,大家也不打架,齐心协力地搬起飞行器走着。钟月理解不了这奇怪的一幕,心里生出许多不好的想象,生怕是这些动物打算把他们搬回去做口粮。谁知它们把飞行器抛到了一条大河里。他们的飞行器被大河冲刷着前进,很久很久,最后从一个很大的瀑布上掉了下去,慢慢地飘到了这里。 她始终站在窗前,心惊胆战地往外看。 然后她看到了,一个人从水底跃起,伴随着水花,他的身形修长又优雅,像是最灵活的鱼。他浮在水面上,身边有许多的鱼拥簇环绕着他,仰起了脸。 他太美了。不仅仅是脸,甚至在钟月还来不及看到他的脸的时候,心里就情不自禁地浮现出这句话。他在这一片水域中,在这一片山林里,就像是水,是清风,是里面最美好又自然的一部分。 而且,脸也没有让人失望啊…… 肯定是山神,或者精灵吧。不过现在有求于人家,肯定喊人家敬称啊。 钟月站在容瑾身边,见容瑾看她,立刻讨好地露出了一排白牙齿。 这姑娘是真的很可爱,就算容瑾现在心底偷偷给人家加了一百层的差评滤镜,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少女可能是之前自己一个人吓坏了,也不多问些情况,只叽叽喳喳地跟他讲他们落难到这里的经过。容瑾一边听,一边心里念头纷杂。 【生死时速的时候,突然潘然悔悟,觉得应该怜取眼前人,忘掉过去的执念和阴影。没毛病!】这是他将之前任务完成和现在情况联系在一起,脑海中最先浮现出来的,也是最合理的猜测,但容瑾心里却还有些说不出口的妄想,嘟囔道,【不过带着新欢来找旧爱,他脑子没毛病吧?是不是花心地有点过分了?】 系统冷嘲热讽:【你的新欢都给你把旧爱抢过来了,到底谁更过分?】 容瑾也没心思跟他斗嘴,咬着牙想,无论是真的阴差阳错,顾钰已经选了别人;还是说这其中有什么误会,总得问个清楚,死也要死明白。于是他打断了钟月,轻声道:“姑娘,他是你的恋人吗?” 钟月听清楚这个问题,她的脸一下红了,眼神闪躲,半响才结结巴巴道:“不是啊。” 容瑾看她的神态,本来心已经凉了半截,只等着最后的重石落下来,谁知听到的结果却是相反的。他下意识问道:“什么?” “不是啊。”自从知道顾钰没生命危险后,钟月就再没抽出个正眼看他,现在匆匆瞥了一眼,不在乎地摆摆手,“这个草虽然很好,但是已经名草有主了。不破坏绿化是每个联邦人都应该具备的道德。” 她的眼睛又回到了容瑾脸上,脸颊微红:“那,那您有恋人了吗?” 容瑾把这一切尽收眼底,后知后觉地明白钟月为什么脸红了:【这姑娘不是喜欢顾钰吗?】 系统沧桑道:【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人叫颜控。】 容瑾觉得非常对不起这姑娘,他扶额道:“额,其实我已经有恋人了。” 就躺在你后面。 钟月满怀期待的神情一下子就破灭了,她的姿势大概是想在耳朵后摸支烟,但没摸到,只好顺了一把头发,沧桑地靠在飞船壁上,万分悔恨道:“所以说,果然好看的都被人先下手为强了。” 容瑾:“……” 容瑾强压下心底浮出的喜悦,他轻咳了一声:“姑娘,他在这儿躺着,你怎么不把他搬到屋里的床上去。” 这个飞行器看着大,其实能装的人很少,因为这飞行器是家居型的,就像是普通的三居室。 钟月摇摇头:“不行啊,我怕他醒,不敢让他长期离开我的视线。” 容瑾愣住了:“为什么?” 阿钰不是没受什么伤吗? “因为吧,”钟月的表情很纠结,最后还是沉痛道,“因为我特喵地发现,他这个人有自杀倾向啊!” 等容瑾和钟月说完话,把双方的情报互换了一下,系统没好气道:【这下开心了吧。他可没找新欢。】 容瑾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不,我现在比较想听他解释一下,为什么放弃找我,自杀倾向是什么鬼,以及,他为什么选择和这么一个漂亮可爱,曾经追过他的美丽少女,孤男寡女地在宇宙中做任务。】 所以当顾钰从头痛欲裂中清醒过来,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 “你有权保持沉默,但是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将成为呈堂证供。” 第179章 abo38 飞行器的房间里, 为了节约能源,没有亮灯。现在是黄昏,夕阳已经落到了湖面上,有厚重的金色余晖从玻璃窗落进来,将银色的地面映出大块的温暖斑驳来。容瑾坐在顾钰的床边, 这角落里阳光晒不进来, 但借着窗口的余晖,容瑾也能看清床上那人的眉眼。 容瑾靠在床头, 手指从顾钰的五官上滑过。这几天他一直照顾顾钰, 别说脸,顾钰身体上有哪些一丁半点的变化,他都一清二楚,却还是对这个活动乐此不疲,像是要把过去四年错过的时光都补回来。 顾钰的变化挺大的。他现在接近成年期, 眉目都彻底长开了, 但改变更大的是气质。其实顾钰以前就是那种沉默少言,看着心事比较重的人,尤其是刚到容家, 和刚知道容瑾是omega的时候。但就算那时候也没有这样,整个人昏睡着,面上还带着挥之不去的阴霾和沉郁。 就在他第无数遍用手指拂过顾钰的眼角时, 顾钰一直沉静的表情开始挣扎起来, 眼皮微颤。容瑾知道, 这是顾钰快醒了。他本来平静又温柔的心情, 因此一下子变得混乱和复杂。 他飞速地收回了手,背在了身后。 距离他见到飞船已经过了五天了,容瑾本来以为他已经收拾好了心情,将所有的惊涛骇浪都平平稳稳地压在了心底,但直到顾钰快要醒来的这一刻,他才发现他仍然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顾钰。 容瑾想起自己消失这么多年,音讯全无,阿钰也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强烈的心虚感围绕着他,他几乎是坐立不安地想,要不他先出去躲一躲,等阿钰冷静一下再回来?还是干脆阿钰一醒就马上痛哭流涕道歉认错?但他又觉得自己这样实在太丢脸了,完全失去了一个过去监护人的尊严。 种种复杂难言的情绪下,他非常不讲道理地决定先发制人。 于是等到顾钰慢慢睁开眼的时候,容瑾的表情已经调整地非常严肃。 “你有权保持沉默,但是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将成为呈堂证供。” “你想听什么?”顾钰的反应却不像容瑾预想中的震惊,他仍然躺在床上,表情几乎可以称得上平静,就好像容瑾出现在他的床头并不是一件值得惊讶的事一样。顾钰的视线落在容瑾的面颊上,死死地一秒也不舍得移开,像是看着自己再珍惜不过,却很快要失去的重宝,沙哑的声音中有一点哀求,“你想听什么都行。这次多陪我说说话,先不走,好不好?” 昏暗的室内,容瑾看到了顾钰眼中的水光。他一下子就慌了手脚,也顾不上注意顾钰神态言辞上的不对劲了,伸手就去为顾钰擦眼泪:“好了,多大人了,哭什么。” 容瑾的手指还没碰到顾钰的皮肤,顾钰突然闪开了,脸上有惊慌之色闪过:“别!” 见容瑾停下来,没再靠近他,顾钰松了一口气。如今夕阳已经渐渐沉入了水平线,室内飞快地暗了下来,顾钰看着爱人半隐在黑暗中的轮廓,轻声道:“一碰就醒了。” 容瑾彻底僵住了,他停留在半空中的手,慢慢握紧,收回了自己的身侧,垂在床边没有说话。 容瑾的表现这样冷淡,顾钰却仍然心满意足,他喃喃道:“这次隔了好久,我还以为,以后梦里也见不到你了。我快害怕死了。” 顾钰的声音很低,像是怕吓到什么。容瑾以前听人说言辞如刀,直到此刻才真切地意识到,原来有些话,真的能像刀子一样,血淋淋地扎在你的心上。 容瑾像是再难忍受这种痛楚,他突然一把按住顾钰的肩膀,不等顾钰应对,已经压上去,大半个人的重量都撞在顾钰的身上,去亲吻他,也咬他,撕他的衣服。不知道嘴唇落在哪里,急切的手指可能抓伤了他的皮肤,但这些都无所谓了。 容瑾很久才停下动作,他的脸颊贴着顾钰□□的肩膀,轻声问身下那个僵直了的,失去了所有反应的人:“这次醒了没?” 顾钰整个人都是僵硬的,怀里的人几乎是和他□□地相拥在一起,不属于他自己的温度鲜活又灼热,他却仿佛如梦初醒,抬起手臂,手指试探着落到了容瑾的脊背上。 容瑾温顺地像是一只懒洋洋的猫,任由他摸索,只是蹭了蹭他的脖颈。 片刻后,顾钰的手臂一点点收紧,他突然翻身将容瑾压在了自己的身下,紧紧地,充满警惕地将身下的人死死锁住,就像守财奴抱着自己失而复得的珍宝,沙漠里的人抱着自己最后的水,那力量像是恨不得将他藏进自己的血肉里去。 容瑾觉得喘不过来气,他甚至有种可能会被顾钰活活吃掉的错觉,但他没有挣扎,像是自己乖巧送到猛兽嘴边的傻兔子。 顾钰死死地搂着容瑾,半响后,眼泪倾盆而下,哭腔道:“你去哪儿了?” 他一遍一遍地问容瑾:“你去哪儿了?” 容瑾几乎觉得顾钰的眼泪快要把身下的枕头都打湿了。 容瑾慌得一批,什么丢脸,监护人的尊严一把抛到了云霄外,他连声认错,堪称低声下气,前倨后恭的最佳典范:“我错了!我知道错了!都是我不对。我回去给你跪搓衣板,好不好,以后寸步都不离开你了。不哭了。听话。” 顾钰根本不理他,哭得稀里哗啦。要不是现在被死死地压着,容瑾能直接给他跪下。 “我找了你特别久,都找不到。” “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 顾钰之前刚刚精神力耗尽昏迷了四五天,再加上大喜大悲,哭到差不多尽兴就干脆继续昏睡过去了。 容瑾刚开始听着顾钰没动静了,就想起来。可容瑾一想溜,顾钰就抱得越紧,容瑾力气再大一些,顾钰就又开始抽噎起来。明明是他不讲理地困着容瑾,却好像委屈地是他被限制了人身自由一样。 而且他们现在这衣衫不整的,容瑾也实在没脸喊钟月来帮忙。他只好生无可恋地躺平,身上压着一个全方位覆盖着他,还比他重那么多的大石头。 他安慰自己:作为一个男人!怎么能嫌弃自己的恋人沉呢!这分明是甜蜜的负担啊! 容瑾艰难地尝试了无数次,终于带着身上“甜蜜的负担”向旁边平移了半个身子,避开了顾钰刚刚哭湿的枕头床单。他看着飞行器银白色的屋顶,艰难地叹了一口气:“真该让我妈来看看,整天说我欺负他。这哪里是个任劳任怨的苦劳工,简直就是个作威作福的姑奶奶啊。” 第180章 abo39 顾钰就这么头一歪, 非常不负责任地睡着了, 留下容瑾被压得死死的。容瑾刚开始心头郁闷, 但在顾钰平稳的呼吸声中,他也渐渐有了困意。他都好久没睡过这么软的床了, 也好久没有, 这样和顾钰相拥着躺在一起了。 睁开眼的时候,室内完全是一片黑暗, 身上的重量已经消失了, 但温度还在。容瑾躺在顾钰的怀里,占据了床大半个地盘, 脑袋还枕在人家身上。容瑾心里迷迷糊糊地想,嗯, 这个姿势才对啊。 顾钰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非常近:“少爷醒了?” 容瑾“嗯”了一声。 顾钰被他压着半个肩膀,温声道:“少爷先放开,我去给少爷找点吃的。” “我不饿, 你今天傍晚也吃过营养剂了,我喂的。”容瑾不但没放开,得寸进尺地将他的另一只胳膊也搂进怀里,声音懒洋洋的, “不许动, 你的呈堂证供说完了吗, 就想逃跑。” 顾钰想起了自己之前醒来听到的第一句话。他恍惚间想, 容瑾最爱跟他开这种玩笑, 过去的时候,自己都是怎么回答的呢。想着,他的声音带了一点沙哑:“那法官大人想听什么?” 容瑾爬起来,坐在顾钰的身上,一只手撑在顾钰的脸侧,俯下身,两人呼吸交缠在一起,语气却还是严肃正经:“你不要想着故技重施啊,现在乌漆墨黑,我什么也看不清,你的梨花带雨美人计对我可不好使。我劝你还是老实交代吧。” 久别重逢的情绪宣泄过后,顾钰的大脑终于可以思考些别的。比如说,两人□□相对,肢体摩擦带给他的刺激和折磨。容瑾现在靠得这么近,顾钰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喃喃道:“你问我什么,我都说。” 容瑾的姿态暧昧,眼中却没有欲望的痕迹,反而声音相当冷淡:“我就想听听,自杀倾向是怎么一回事?” 空气沉默了。 容瑾仿佛完全没察觉到顾钰瞬间的僵硬,声音平静冷淡:“我想知道,如果当时钟月没有发现不对,自己进救生舱先走了,你会怎么做?你还会自救吗?还是说,任由已经被击中的飞行器,想爆炸爆炸,想坠毁坠毁?” 钟月这些天和容瑾已经混熟了。这姑娘简直就是色迷心窍本词,面对容瑾嘴上完全没把门,非常话唠,问什么说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全倒了个精光,完全不去想想顾钰醒了会不会被容瑾打死。 那时候少女盘腿坐在地上,啃完果子一边舔手指头,一边叽叽喳喳:【瑾哥你可千万别误会!我以前是喜欢过他,那时候以为他是工作狂,就想近水楼台嘛,进了探索队。后来知道他有个死心塌地的恋人,我就放弃啦,但我那时候发现在探索队混日子也挺好的,省的我爸天天催我跟在他身边做跟班。】 说到为什么只有他们两个人出任务:【顾钰之前有一次在外域三个月都不回去,平队特别生气,发话说不许顾钰再单独一个人出任务。但根本没人肯和他搭伙啊。大家都是混日子的,谁肯跟他去这么拼命。顾钰实在找不到人,我看他都快疯了,一时色迷心,不不不,是一时同情心泛滥就答应了。说真的顾钰简直不是人啊!自己一个人竟然能在外域待三个月!这都是爱情的力量啊瑾哥!】 【我们遇到了海盗,可多了,好几艘呢,都带着重武器。虽然顾钰很厉害,把它们都击毁了,但是我们的飞船也被击中了,开始发出警报。顾钰跟我说让我先坐救生舱走,他要把之前采集的数据整理好再离开。我本来已经坐上去了,但总觉得有点不对,回去看了一眼,发现他压根就没整理数据,就靠在墙壁上看着窗户发呆!我拖着他往救生舱跑,结果坑爹地发现那条道打不开了!】 【我差点就以为我俩死定了,谁知道顾钰去了操作台,三下五除二就把可能爆炸的部分全都卸掉了,飞船开启了紧急求生模式,自动寻找降落点。我们就落到这颗星球上来了。我就想不明白,明明有本事活命,宁愿发呆也不去做。瑾哥你可得管管他啊,一言不合就自杀是要闹哪样!中二期过不去了吗?】 钟月好几天的絮絮叨叨,容瑾想知道的都已经弄清楚了,但是有些问题,该问还是要问的。 容瑾的声音低沉:“你可千万别跟我说什么你真的是在整理数据。说谎话我会更生气的。” 顾钰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哑着声音道:“我也不知道。少爷,我也不知道我当时是怎么了。明明我一直告诉自己,不知道你是不是在哪个荒星的角落等我,要一直找你。但是我当时真的觉得很累,我太想见你了。” “我当时魔怔了,心里有很多可怕的念头。我觉得,也许我只要安静地站一会儿,什么也不做,就可以马上见到你。阿瑾,这一辈子太长了,我坚持不下去的。我怕我找了一辈子,最后才发现,原来我该早点去陪你。” 容瑾抵住顾钰的额头,他本来想骂他的,想指责他让他再也不敢轻言生死,但是现在他一句重话也说不出口了。他闷声道:“不用,坚持不下去难道不会放弃吗?找别人去,都是一个鼻子两只眼,有什么不一样。” 顾钰的嘴角翘起来,他亲了一下容瑾的侧脸:“行啊,都听法官大人的。” 没必要再争执坚持什么。反正我已经找到了。 这种充满了敷衍态度的回答,让容瑾很不满,他爬起来,打算给顾钰上堂政治课,但是他手一滑,按在他刚刚枕着的顾钰的肩膀上,顾钰“嘶”了一声。容瑾连忙坐起来,一边给他揉胳膊,一边没好气道:“就说让你别逞强吧,现在知道麻了。也不怕得肩周炎。” 就说他刚醒过来以后那个姿势,绝对不可能是自然而然睡成那样的。肯定是顾钰故意的,他觉得容瑾喜欢那样。 顾钰的夜视能力好,他能看清楚容瑾在夜色中的神情,他很认真地给他揉胳膊,有一点抱怨,更多的是心疼。顾钰像是一个在冰天雪地里走了很久很久的人,突然进入了温室,一下子觉得心窝热到发烫。他不顾胳膊上的酸麻,一把搂住了容瑾,让容瑾坐在他怀里。 容瑾推他:“干什么,肩膀不酸了。” 顾钰搂着容瑾,答非所问:“我太高兴了,总害怕是假的。” 容瑾心里憋着质问顾钰的那口气松了,这么黏黏糊糊的,容瑾再清心寡欲,也觉得有点受不了:“你是小狗吗?别乱蹭。要么睡觉,要么好好说话。” 顾钰把脸埋在他肩膀那里,深吸了一口气,喃喃道:“味道突然变浓了。好甜。” 容瑾一愣,他明白过来顾钰的意思,脸突然就烧起来。其实容瑾并不是太扭捏的人,他以前还经常强迫顾钰跟他卿卿我我,但是这一刻的气氛很不一样。黑暗中,顾钰的声音那么低,一本正经地说着对这个世界的人来说,绝绝对对是性骚扰的话。什么味道,甜之类的,太羞耻了吧。 容瑾推开了顾钰,想从他怀里出来。但是顾钰却顺势从背后将容瑾压在了床上。 对omega来说,后颈绝对是敏感地带,和某些部位的重要性比起来也不遑多让。绝对不允许其他人随便碰的。 现在顾钰呼出的气息就落在他的后颈上,尽管顾钰的身上没有散发出alpha的信息素,但omega的生理反应还是影响了容瑾,他整个人都软了,生不起一丝反抗的力气。容瑾甚至觉得,现在就算顾钰放开他,他也未必能爬的起来。 顾钰在容瑾的颈侧流连了一阵,最后,他的嘴唇还是落在容瑾的后颈。属于人类嘴唇的柔软和温度,烫得容瑾立刻打了个哆嗦,全身都抖起来。 顾钰一下下轻轻啄他的后颈,一边含糊地问:“少爷的发情期是不是过了?” 容瑾的声音抖得不像样,却还强撑着开玩笑,努力表现出游刃有余的假象来:“没错老弟,你来的有些迟了,发情期没赶上。不过没赶上也没什么遗憾的,一点也不香艳,我当时差点哭成狗。” 听了容瑾的答案,顾钰的动作一下就变大了些,他吮吸舔舐容瑾的皮肤,用牙齿叼起容瑾的后颈,缓慢地用牙尖轻轻地磨那一块软肉,逼得容瑾直接哭出声来,让他放开。 好一会儿,顾钰松开了牙关,却没依言放开他,而是将不住发抖的人给更彻底地揽到他身下,连一根手指,也被他小心妥善地收进来。omega本就身量纤细,容瑾又控制不住地缩起来,现在看上去更是小小的一团。 看到心上人被完全拢在自己身下,顾钰突然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满足感和安全感。他俯身上去,亲吻容瑾的锁骨,将想要缩起来的心上人小心翼翼地一点点揉开。他的声音带着低哑的欲望:“难怪那么甜。别的地方也这么甜吗?少爷让我尝尝好不好?” 第181章 abo40 容瑾的脸涨红了。 顾钰这人早熟, 刚开始来到容家心里满是警惕, 后来隐隐约约喜欢上容瑾,更是想着再稳重一些, 再有担当一些。所以就算是容瑾,也不过是在短短的三两年,见过顾钰懵懂依恋的模样。 就像现在的模样。 顾钰的声音很轻,黑色的瞳孔专注地看着他, 在黑暗中闪着盈盈的光, 有一种极致的痴迷和依恋在里面。明明把人家压在身下,手也不老实地抚弄着,偏偏神情不像是旁人欲望上头,急切狰狞的模样,倒像孩子找自己信任的兄长讨糖吃一般。他的声音低哑, 明明是掌控一切的姿态, 却孩子似的轻声哀求:“让我尝尝吧。” 本来顾钰真要和他做点什么事,容瑾也不会怎么拒绝。毕竟大家是以结婚为目的, 睡觉是早晚的事。况且没道理你每次对人家想亲就亲, 想抱就抱, 等人家想睡你的时候, 你就扭扭捏捏, 对吧?但偏偏就是顾钰这幅模样, 让容瑾觉得格外地羞耻和窘迫。 还尝尝, 你以为真的是吃糖吗?让你咬脖子已经很过分了, 你还想尝什么? 他挣扎了一下, 想躲开顾钰的手,声音断断续续道:“不许撒娇。你一个未成年,不要满脑子龌龊思想好吗?” “我成年了啊。少爷连我成年的日子都不记得了吗?”顾钰的声音很委屈,“而且不是啊,我不是满脑子龌龊,我满脑子都是你。” 容瑾咬牙切齿道:“不许说土味情话。这都跟谁学的?!” 容瑾崩溃地发现自己根本挣扎不动。应该是因为之前的发情期他是强忍过去的,所以现在一被撩拨,动了心思,反应就格外强烈。尽管顾钰现在松开了他的后颈,让他不至于像刚刚一样丢脸到说话都带哭腔,但在强烈的信息素的爆发下,他那点动作压根不能算是挣扎,是欲拒还迎还差不多。 何况顾钰瞧着弱势,说话都带软语哀求,对容瑾的挟制却半点也没放松,力气虽然不至于让容瑾觉得疼,却也绝对不轻。他的手一点点往下滑,最后牢牢地握着容瑾的腰,将容瑾整个人都拢在自己的身形下。 顾钰从来就不能真的给容瑾带来什么压迫感。因为容瑾心里很清楚,就算顾钰有再大的力气,不会在他的身上用;顾钰有再多的心思,不会在他的身上使。他们相伴许多年,早就形成了稳定的相处模式。顾钰喜欢容瑾的方式,就是什么都顺着他,所有的要求都答应,所有的条件都顺从。容母有时候会恨铁不成钢地说顾钰没出息,但顾钰从来不觉得这有什么好丢脸的。因为他那么喜欢容瑾,恨不得事事都按照容瑾的心意来。 这还是容瑾第一次意识到,原来,他养大的这个人,一直都温柔地,小心翼翼对待他的人,心里也会掩藏着难以自抑的征服欲和占有欲。顾钰自己可能都没意识到这种渴望,但容瑾从顾钰那些下意识的动作中,察觉出来了。 他咬他的后颈,把他的每一根手指都抓回来,把整个人都放在自己的笼罩下,像是把珍贵的猎物慢慢放进自己的巢穴。就算这样也不能放心,牢牢地握着他的腰,试图用更加亲密的占有,来稍稍缓解心中的焦躁和不安。 这没什么好奇怪的。爱天然就带有征服和占有的色彩。顾钰是个男人,当然也会有这种本能,只不过是他在容瑾面前克制惯了。久别重逢,几乎是跨过了生死,本以为终身不得见的人,又失而复得,顾钰终于就克制不住了。 顾钰这种突如其来的压迫感,让容瑾感到不太适应。 他当然可以在自己觉得不舒服的时候,喊顾钰放开。他也相信,别看顾钰现在抓得紧,他若是真的出言拒绝,顾钰不会逼迫他。 但是容瑾自己心里有愧。 顾钰对容瑾是记吃不记打,就算找了容瑾这么多年,找到以后也不过是委屈地哭了一场,容瑾说了两句哄人的话,他就把这些年的心酸委屈全忘光了。 但是容瑾记得。他能猜到顾钰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他知道顾钰有多辛苦,多难受。 容瑾一下子就心软了。容瑾本身属于面上不显,但性格比较强势的人,他不喜欢别人管制他,和被占有,被压迫这种感觉相性不合。但如果这个人是顾钰,好像一切都变得容易接受了。容瑾非常没有原则地心想,难道你要求人家在床上也必须温文尔雅,分寸得当吗?这也太不人道了。 爱不就是占有这个人,也被这个人占有吗? 顾钰不断地亲吻着他,像是幼兽似得不断用鼻尖拱他的脖子,含含糊糊地问:“少爷,阿瑾,行不行?” 容瑾闻言很悲愤,难道你还想让我亲口说行,随便尝?但是顾钰不断地问他,于是容瑾胡乱地点了点头,敷衍地“嗯嗯”两声。 顾钰得到了允许,却犹豫地停在原地。如果他顺着心意,去往下亲吻更多的,属于他的领地,那容瑾的上半身就被放出来了。 容瑾当然不会中途逃跑,但是顾钰现在根本不去想这个,他闻着空中浮动的甜香,整个人都是魔怔的,只凭本能行事。他只知道,他不想放容瑾的任何一部分在自己的掌控之外,但是他又知道他不能把容瑾捆起来。 顾钰像是困兽一样急切焦躁。最后,他用自己的被子,将容瑾的上半身给严严实实罩住了。他还记得要小心地把容瑾的脸给露出来,不要闷到他。 他去亲容瑾的脸颊,哑声道:“少爷不要动,别从被子里出来,好不好?” 容瑾不知道这是什么奇怪的要求,他现在正是对顾钰心软的时候,自然答应了。 顾钰才放心地坐起身,去做自己刚刚咬住容瑾脖子时,就想做的事。 容瑾这时候才彻底明白,他说的尝一下是什么意思。容瑾几乎是抽搐了一下,他想一脚蹬开顾钰,脚落在顾钰的肩膀处,却根本没什么力气,抽搐了一下滑落在顾钰的身侧。 顾钰完全没察觉到这一个小插曲。 容瑾缩进了被子里,像是虾米一样弓起来,他蹬着腿,想把全身都缩到被子里去,但是顾钰的手牢牢地按着他。他现在很庆幸顾钰给他盖了被子,他的泣声会小一点。 脑海中一片空白,直到身上一凉,顾钰掀开被子,容瑾才隐隐约约恢复了神智。 温柔的声音在他耳边:“阿瑾趴着好不好?” 他没动,也不知道自己答应了些什么。他记得全过程都很热,有人一直紧紧地抱着他,恨不得每一寸肌肤都和他紧密相连。 “阿瑾好乖。” “我喜欢这样,”那人喘息着亲吻他,“喜欢这样搂着你。都是我的。” …… 容瑾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简直想马上再昏睡过去。一来他全身都很酸,二来,他记得昨晚的一些片段,记得自己最后有多狼狈。几乎软成一滩水,顾钰一动就哭,顾钰不动也哭。简直是,太丢脸了! 他恨omega这个坑爹的体质! 他也对顾钰非常不满! 他还记得,以前顾钰多乖啊。那时候他经历假发情,顾钰正是暗恋他最苦的时候,明明那么好的机会,顾钰都不越雷池一步。还要他连哄带骗。后来在一起,顾钰也一直都规规矩矩的,反而是容瑾有时候为了亲密一下,要表现地强势一下。 谁知道小白兔是怎么基因变异,突然就变成野狼的?!如果知道是这样,他当初肯定不“嗯嗯”那两声! 他对顾钰的愧疚之心正式宣告结束,并且再不会这么天真了。果然对待小孩子根本就不能太放纵,应该继续采用家长□□政策! 他已经决定了!下次还是他在上面!他一定会很克制,不会像顾钰这样! 第182章 abo41 容瑾觉得全身都很酸, 非常累,他试着动了一下, 全身的骨头嘎吱响,最后还没撑起腰,就完全放弃了坐起来这个想法。再加上昨晚让他觉得窘迫又不堪回首的回忆,让此刻醒来的容瑾感觉非常郁闷。 顾钰平常总是比容瑾醒得早,因为容瑾爱赖床,顾钰在军校习惯了早起, 两人的生物钟根本就不是一个等级上的。偏偏今天,天大亮了, 容瑾醒过来, 顾钰却还沉沉地睡着,半点都没有要醒来的意思。 容瑾就躺在顾钰的身侧。他们靠得这样近, 容瑾只要侧过脸, 就能清楚地看到顾钰的一根根睫毛。因为长期在太空漂泊, 顾钰的皮肤很白,长长的睫毛微卷, 让人想起是不是会有翩跹的蝴蝶落在上面。他闭眼躺在那里,神情有一种近乎天真的心满意足。 这实在是一副很美好的场景,让人不自觉升起岁月静好, 白头偕老等等甜蜜的联想。 但容瑾现在根本无法用快乐的心情欣赏这幅美人入睡图。 他看着顾钰睡得香甜安稳,心头火起, 艰难地伸出手, 一把揪住了顾钰的脸。 容瑾的这点力气对顾钰实在不算什么, 大概就像是被蚂蚁咬了一小口。顾钰在睡梦中下意识地想用手拂一下脸,但是他碰到了容瑾的手背,所以挥开的动作变成了握住容瑾的手。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翻身,把本来就躺在他身边的人给压在身下,去亲他的侧脸,含含糊糊道:“少爷早安啊。” 容瑾咬牙切齿地推他,他的嗓子沙哑:“放开。你很沉你知不知道?” 顾钰听到容瑾说沉,但是他现在又特别舍不得和容瑾分开,于是他抱着容瑾翻了个身,让容瑾躺在他身上。这样就两全其美啦。 容瑾对此一点都不感动,他艰难地抬起两只手,揪着顾钰的脸,把顾钰好端端一张清隽俊美的相貌,给揪成一个大扁脸:“你要造反是吧?我昨天让你停下来,你为什么假装听不到?” 顾钰无辜地看着容瑾,被容瑾揪得说话漏气:“氮素窝……” 容瑾松开了他。 顾钰眨眨眼:“但是我不动,少爷也哭啊。” 容瑾:“……” 这个一本正经说着流氓话的人是谁?!把那个亲一下都脸红的顾钰还给我! 容瑾对这个变化太快的世界绝望了,他从顾钰身上滚下来,背对着他,不想理他。顾钰来烦他,容瑾随口敷衍他:“你因为勾引法官被拘禁了,回你自己的位置去。” “明明是法官大人引诱我。”顾钰很委屈地从容瑾背后抱住他,“昨天明明是法官大人先脱我衣服的。” 不等容瑾回答,顾钰把脸埋在容瑾的脖颈,沉迷于角色扮演不可自拔:“法官大人想让我做什么,我都配合行不行?想让我在法庭上说什么,我就说什么。不要关我禁闭。” 法官大人艰难地踹了他一脚,觉得这里真的是没法待了。 容瑾收拾好自己,缓慢地从屋子里走出来,正好和坐在外面的钟月视线相撞。 容瑾觉得有点尴尬,还没开口,钟月已经冲他挤了挤眼睛:“我懂我懂,小别胜新婚嘛。” 容瑾完全不想知道她到底懂了什么。这姑娘给他拉了个凳子:“顾钰已经去检查飞船了。唉,也不知道这飞船还能不能回去。” 钟月在出任务之前,是培训过飞船驾驶的,但是会开飞船和会修飞船完全是两回事。她只知道这飞船出毛病了,因为她没办法启动它,但是她不清楚这问题是不是严重,能不能修。现在他们加起来十几个人,回去的希望就都在顾钰的身上了。 顾钰片刻后回来,表情不太好看,但也还算镇定:“修是可以修,但是之前脱落的部位太多了,如果有些基础零件找不到的话,就难说了。” 容瑾愣了一下,提议道:“呃,救生舱上的零件能不能用?是那种大型民用飞船上的救生舱。” 顾钰没看到之前心里也没底:“不管怎么样,先修着吧。” 容瑾在找到顾钰他们之后,为了不让山洞里的大家担心,中间回了一趟山洞,跟大家解释了一下情况,之后就一直留在这里照顾顾钰。现在顾钰醒了,他也该再回去一趟了。 据说距离挺远,顾钰当然不放心他一个人走,而且吴伯在那边,他也该去拜访的。 钟月不想一个人留在飞船上,跟着一起去了。她还有一个旁的念头:修飞船是个长期活儿,也不知道要修多久。她留在这里也帮不上顾钰什么忙,与其留下做电灯泡讨人嫌,还不如去山洞和大家一起住,把二人空间留给人家。 等到太阳慢慢升起,三人也终于到了容瑾他们的栖息之处。 只有十几个人的部落,其实还挺热闹的。长高长大的几个少年少女,已经开始结着伴儿出去打猎采摘。小萝卜头们和老人们就在家附近转悠,做点家务活儿,比如说捡捡柴火,储存食物,编制草席草鞋什么的。 现在是饭点,出去打猎的几个人也回来了。小孩子们聚在一起,盯着锅流口水。 霍莉在人群外围,懒洋洋地躺在青石上晒太阳。她最先注意到容瑾他们。容瑾身后还跟着两个从没见过的人,霍莉立刻意识到了他们的身份。她的视线落在容瑾身后,那个面容姣好的少女身上,几乎是立刻跳起来,就想和钟月握手:“瑾哥,这就是嫂子吧!” 她本来就对容瑾口中“美丽温柔,娇怯柔软的少女”抱有极大的好感。等到容瑾上次回来,说他的恋人竟然找来了,她对这个以柔弱之躯,坚持在太空中寻找失踪恋人长达四年之久的少女,简直佩服到了极致!如果她现在手边有纸笔,说不定会立刻求钟月给她签个名什么的。 四年时间过去,曾经尚算温柔文静的霍莉,已经变成了一个上得树,掂得斧的女汉子,性格也大大咧咧了。 她真心实意地感慨道:“嫂子,你不知道这几年瑾哥天天念叨你,把你夸得比仙女还好。我当时还以为他吹牛,现在一看,哪里是吹牛,分明是谦虚了啊!” 霍莉见到心中的偶像太激动了,以至于完全没注意到对面三个人的僵硬和气氛的冷凝。 在霍莉想要说更多的话之前,容瑾往前迈了一步,隔开了她和钟月。 霍莉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容瑾,心想:难道是吃醋?这也太小人之心了吧,兄长妻不可戏的道理我也是懂的。 容瑾轻咳了一声,面色非常惨不忍睹:“你嫂子在那边。” 霍莉好一会儿才明白容瑾的意思。她抬头看了一眼容瑾另一侧,虽然也非常非常好看,表情温柔平静,但明显比容瑾高,体型也比容瑾要结实的男人,嘴角慢慢地抽搐了一下。 她都来不及尴尬,已经陷入了称呼的混乱中:“这个,这个,姐夫?不,不对,我应该喊哥对吧?” 大家都好几年没见过外来人了,虽然几天前就知道有他们两个人,但现在真的看到也还是很激动,一时都围着他们说话。顾钰单独和吴伯进里面说话去了,钟月兴致勃勃又很有耐心地回答大家的问题。 霍莉咬牙切齿地等到容瑾落单:“你为什么骗我说你的恋人是个温柔娇怯的少女?!” “我根本没说过我的恋人是少女好吗,那都是你自己意淫的好吗!而且,”容瑾偷偷抬眼看了一下周围,“我觉得我男朋友也算得上温柔娇怯啊。” 霍莉翻了个白眼给容瑾:“哦。我敢肯定,至少他在某些时候,绝对不会是温柔娇怯的。” 容瑾顿时想起了昨晚,他连忙岔开话题:“你就不问问飞船情况怎么样?” 霍莉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半响后才低声问:“能修好吗?” 容瑾表情也严肃起来:“不知道,可能会缺零件。但是希望还是挺大的。阿钰在这方面很厉害。” 这个简短的,不确定的回答,已经打破了霍莉努力维持的平静。 容瑾看到她抖动的手指,他心里也有些难以言说的滋味:“我还以为,你已经不再抱有回联邦的期待了。” “唉,就你那点水平,我敢抱有期望吗我。现在来了个专家,当然不一样了。”霍莉压下眼眶中那一瞬间的热意,“我当然想回去。你问问这里的人,谁不想回去呢?” 第183章 abo42 顾钰这些天一直都在修飞船。这么大一个家伙,之前又脱落了许多部位, 连跌带撞地落了地, 修起来的工程很浩大。至少顾钰一个人, 少说也得修上几个月小半年了, 为了能尽快完工, 顾钰一直都住在飞船这边。 钟月早就搬去山洞住了, 她和霍莉相见恨晚,恨不得立刻结成异性姐妹。当初霍莉来到荒星, 还用了好长一段时间才适应脱离现代科技的生活, 钟月简直连个适应过程都不需要。她对住洞穴, 铺草席的原始生活非常迷恋,每天不是跟着小孩子出门撒欢,漫山遍野地找野菌野果, 就是在山洞里给老人打下手,惊奇不已地学怎么熏肉, 编草制品。这姑娘长相甜美,手巧嘴甜,干活勤快,在部落中大受欢迎, 很快就成了团宠。每天过得兴高采烈,乐不思蜀。 要是有流落荒星的奖项评定, 估计这姑娘能得个最佳心态奖。 容瑾两头跑, 从山洞那里带些需要的东西过来, 也把顾钰这里的消息带回山洞去。反正在山林之中, 就算是顾钰的脚程也不会比容瑾更快。这些路对他来说挺轻松的。 容瑾现在正是从山洞出来,往顾钰那里走的路上。 容瑾走在路边,顺便将枝头熟透了的,垂到他眼前的果子摘下来,扔进背后的框里。那里面还有一些熏肉和烤过的土豆,都是从山洞带来的。容瑾估摸着他到顾钰那儿,正好是中午的饭点。 这个念头浮上来,他摘果子的手微顿:【我怎么突然觉得我有点像……】 容瑾停住,系统立刻无缝对接:【采蘑菇的小姑娘?】 容瑾:【……我还卖火柴的小女孩呢。】 看容瑾这态度,系统也知道自己猜错了,不耻下问:【你觉得自己像什么?】 容瑾却不吭声了。说话最烦说一半,本来系统也只是礼貌性搭个腔,但现在容瑾不说了,系统的好奇心反而高涨起来。可任凭系统怎么旁敲侧击,容瑾都不接这个话茬了。 容瑾的步子渐渐变快,他轻盈地几块大石头上跳过,掀开遮在眼前的藤蔓枝条,广阔又清澈的水域落入眼帘。 还是当时初见的美景,倾泻的瀑布,清澈的湖面,阳光照在水上有波光闪闪。只是湖边多了一艘飞船。 飞船上站着一个人。于是所有的风景都黯然失色了 。 容瑾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的嘴角下意识翘起来,眼睛里有微光闪烁。他走到飞船下,对着上面的人招手,喊道:“我给你带饭来啦!” 顾钰跳了下来,和容瑾并排坐在湖边的草地上。 顾钰光着上身,只穿着一条裤子,因为这活儿容易弄脏衣服,裤腿都被卷起来到膝盖,他头上还戴了一个草帽,是容瑾很久前编的,手艺一般。顾钰却像个宝贝似得,天天戴在头上。 他这幅形象,让容瑾又想起他刚刚偶然浮起的那个小念头。 容瑾觉得,他和顾钰好像是一对古时候的农家夫妻。顾钰每天下地干活,他在饭点去给顾钰送饭。 这个念头说出去好像有点羞耻,但自己偷偷想一下,还觉得蛮有趣的。容瑾“噗嗤”笑出声。 顾钰摘下草帽,露出被草帽给弄得乱糟糟的头发:“少爷笑什么?” “没什么。”容瑾看了一眼顾钰的上身,又有点发愁,“唉,都变黑了。” 顾钰本来就是长相白净俊秀的人,再加上在太空飘的这几年,他的皮肤就非常白,但眉宇间的沉稳,还有身上肌肉中暗藏的力量,让他看上去并不会令人觉得苍白柔弱。 最近总是在太阳底下干活,顾钰又穿的少,整个人的颜色都变了。虽然还算不上黑,但是,咳,到底和刚开始那种白如玉脂的感觉不一样了。 顾钰听了,整个人委屈地不行。他低着头剥烤土豆的皮,闷闷不乐:“哦,我知道少爷喜欢温柔娇怯的少女。” 容瑾噎住,片刻后,他在低头认错和据理力争后选择了后者:“……不是,皮肤白不白,和温柔娇怯的少女到底有什么关系?这个梗过不去了是吧?” 那天霍莉认错了人,容瑾总要跟顾钰解释的,就大概把他们说的话给顾钰重复了一遍,重点在“误会”和“错觉”上。结果顾钰什么都没听进去,就听见一个容瑾的“偏好”。 毕竟当初容瑾确实是得意洋洋地跟霍莉显摆他的恋人,而霍莉由他的话中推论出来,他的恋人是个温柔娇怯的少女。那也就是说,容瑾心底确实偏好那样子的类型。 顾钰觉得这套逻辑没毛病。再加上霍莉那么肯定钟月才是容瑾恋人。顾钰当时表现地非常得体平静。但这种事谁遇上都难免有点酸,何况顾钰实在算不上是个心宽大度,不爱吃醋的人。 顾钰已经陷入了一旦吃醋不可自拔的状态:“所以少爷就是喜欢温柔娇怯的少女,是吧?你第一次见钟月,还不穿衣服。” 容瑾丝毫不理会顾钰的伤春悲秋,开始扒筐子里的东西:“你这醋吃的槽点有点多啊老弟。我一个成年人,喜欢少女是违法的。再说了,顾钰,你摸着良心告诉我,钟月到底哪点能和温柔娇怯扯上关系?” 这姑娘哪儿都好,漂亮可爱,大方能干,就是有点没心没肺外加缺心眼儿,实在和温柔娇怯这种东西沾不上边儿啊! 顾钰噎了一下,一时也没话说了。 成功打断了顾钰的剧本,容瑾满意地哼笑了一声,从里面捡了另一个烤土豆出来:“你今天再装一万个可怜,也别想着我在外面陪你胡闹。” 顾钰不说话了,默默地接过容瑾手里新翻出来的土豆,把自己手里剥好的递给容瑾,然后又去湖边洗了果子,摆在干干净净的大树叶上,将大树叶和水壶一起摆在容瑾的手边。 两人吃完东西,并肩躺在树荫下休息,看着头顶上青葱的树叶。容瑾喜欢待在野外,胜过待在飞行器中。顾钰敏锐地发现了这一点,除了夜里睡觉,其他时间从来不提要进飞行器。 现在是饭后午休时间,两人并肩躺着,说些零零碎碎的闲话。和相爱的人在一起,每天平淡无奇的生活中也能发现许多要讲的话。何况他们中间还有四年的分离。四年太长了,有太多太多的话要讲要说。 容瑾从他们的救生舱落地开始,怎么学着在这颗荒星上探索和生存,期间多少狼狈和趣事。顾钰也终于不用再提起他枯燥的理论课,他和容瑾说起这四年他的生活,谈起容瑾的父母兄妹。 顾钰提到了容瑾出事后,他和容母唯一的一次见面。 顾钰并没有刻意提起容母的憔悴和眼泪,但是容瑾听了他的三言两语,怔怔道:“他们一定很伤心。” 顾钰安慰地搂住他的肩膀:“我可以修好的。等到我们回去,就可以见到大家了。” 容瑾还没有说话,顾钰又接着轻声道:“如果真的离开,我们可以在这留下信号点,等回去的时候,还可以记下星图。要是你想回来,我再陪你来,好不好?” 容瑾的眼睛一瞬间睁大了,他看向顾钰,眼里有难以言说的惊讶和温柔。 是。他舍不得这里。 他从来没有和任何人提起过这种想法,包括顾钰,因为不会有人和他有同样的感觉。大家都是困守荒星,留下是迫不得已,能回联邦,不会有人犹豫或是伤感。 只有他不同。他想回联邦,也想念联邦的亲人,但他也舍不得这里。这片山林这样温柔又厚爱地对待过他,就像是,他的另一个亲人,另一个家一样。 他没和顾钰说过,但是顾钰却知道。顾钰一直都看着他,所以也能清楚地看到他眼底的每一份情绪。 容瑾的眼睛很亮,但他什么感动的话都没说,只是点了点头:“好。”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容瑾的声音就越来越低,眼皮也渐渐开始下垂。他困了,非常困,好像下一秒就要睡着,但是他心里总觉得还有什么事没做。于是他强撑着往顾钰的怀里蹭了蹭,声音含糊地听不清:“别吃醋了。我喜欢什么样的你心里还没点数吗?” “你要快点修,我们得,赶紧回去看妈妈他们。” 顾钰看着睡着后,下意识缩进他怀里的容瑾,嘴唇轻轻地落在容瑾光洁的额头上:“嗯。” 顾钰搂着容瑾,他不困,只是嘴角翘着,想着给容瑾的那份礼物。 自从来到荒星,容瑾发现自己的头发长得非常快。刚开始的时候没心思剪,等到大家安顿下来,终于有心思想这些的时候,头发已经垂到了肩部。容瑾觉得以这个生长速度,剪起来也太麻烦了,就干脆找了根绳子束在身后,放任它自己疯长了。 顾钰和容瑾重逢,立刻就注意到了这一点。他的脑海中立刻冒出了给容瑾做根簪子的想法。想不到他在这上面还有点天赋,做起来很顺手,昨天夜里就完工了。一共用了十几天。 本来想着等容瑾今天来了就给他的,但是一见面,就把这些都忘了,眼里只剩下这个人。 还是等少爷睡醒,再给他吧。 就是这簪子有点丑。不过这是他第一次做,等以后做的多了,肯定就会变好看了。 第184章 仙侠1 虽然大家都知道, 顾钰修飞船的水平大概甩容瑾七八十条街, 但毕竟失望太久,一开始都没什么真实感。直到顾钰修好了能量收集系统, 大家将自己以为再也用不上的光脑, 又从犄角旮旯里刨了出来,一个个看着界面重新亮起, 眼睛和心情也慢慢亮起来了。 本来听说飞船的损毁程度很深, 大家还以为至少要在荒星上再住个一两年。结果赶在寒冬期之前,顾钰已经修好了飞船。随后的一切都再没什么悬念, 他们回了阔别的联邦。 飞船尚未落地,下面已经等满了翘首相盼的亲人。 一别五年, 有激动和期待,也有懵懂和陌生,但无论如何,联邦始终都是他们的家,是来处,也是归途。容瑾走出飞行器,被早就等在一旁的容母大哭着抱住。就连向来铁血的父亲,眼睛也微微红了。 容瑾顺利切除了腺体, 终于可以去大学里读书,研究他感兴趣的植物药剂。顾钰也辞去了探索队的工作,他没有重新入伍, 而是选择了和容瑾去同一个学校, 读机械系, 毕业后考进了离家不远的研究所。反正,技术人员也很重要啊,同样有功勋拿,还可以留在家里陪容瑾。 日子过得挺好,唯一让容瑾觉得不太顺心的就是,婆媳关系太好了也不行啊,他家现在的结构产生了巨大的变化。顾钰在容母心中的地位,已经一跃从不受待见的可怜小媳妇,变成了家里的食物链最顶端。唉,容母在家的时候,他都只敢偷偷摸摸地使唤顾钰给他剥橙子了。 …… 这一世过去,容瑾睁开眼,回到了空荡荡的系统空间。他的表情还停留在最后分离的时刻。 不知道有没有切除腺体的原因,或者单纯是他的身体不够好,这次容瑾走的要比顾如琢早。最后顾如琢陪着他,在山林里度过了最后的时光。 凭心而论,容瑾觉得自己这一生并没有什么不美满之处,唯独先离开这一点,是他最大的遗憾和不甘。 容瑾不是没比顾如琢走得早过。他也问过,等他离开任务世界,如琢会怎么样。系统告诉他,系统空间的流速和任务世界是不一样的。他离开了,如琢还是要按部就班地走完那一生。 他其实一直都知道,在这段感情里,他是比较坚强的那一个。所以他希望自己做那个被留下的人,但并不能次次都如愿。 系统每在这种时候就变得很温柔,它安静地等待着容瑾平复心情。 在容瑾终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后,系统才轻声道:【宿主,我们去最后一个世界吧?你去了,就能再见到他了。】 容瑾却低声道:【等等。我暂时不想进去。】 系统很惊讶,走到现在,它和容瑾也有了心照不宣的默契,现在说话就放开了许多:【为什么?这是最后一个世界了,只要通过,以后就不用再经历这些了。】 往常容瑾调整好了心态,一般会尽快进入任务世界,很少在系统空间停留。这次是怎么了? 容瑾坐起来,抹了一把脸:【统哥,其实是我心里有点没底。我怕我过不去。】 系统觉得容瑾的担心没什么必要:【你怎么会这么想?你一直都走得很顺利啊。】 简直可以说是太特么顺利了,完全没有打磕巴的。系统估计再来五百个世界也能过去。 容瑾思忖片刻,问:【统哥,这每个任务世界里,我和如琢的设定是不是有什么依据的?】 系统承认道:【有啊。你应该也能看出来,任务世界其实和真实的世界差不多,你们在里面的经历,一部分是世界直接强加给你的;另一部分取决于你们的选择和决定。而你说的有依据的设定,应该指的是世界随机赋予你们的那部分,比如说人最不能决定的出身。你总是出身富贵,家庭美满,而顾如琢的家庭情况却总是不如人意。这种世界强加给你的,有迹可循的条件,你可以理解为都是命。】 容瑾知道系统说的是真话,他点点头,心里却在想另一件事。 他所有走过的四个世界,确实都有相似之处。但如果把所有四个世界的设定重新想一遍,其实固定之处也不多。 顾如琢全部都是母亲早早去逝,因为父亲的绝情而落魄。容瑾在他最落魄的时候来到他的身边。两人因此发生了交集。 这些都是固定的,也和系统一开始说的“糟糠之妻”是相对应的。而除此之外,容瑾还发现了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他们每一世恋爱,总会遇到这样那样的磨难。 第一个世界,奴隶爱上大小姐,妥妥的悲剧剧本。在这种情况下,大小姐心里稍微有点下嫁的委屈,奴隶一朝翻身外加自尊心受损,很容易翻车。他们两个避开了这点,可下面竟然还有朝堂诡秘身世谜团等着你,在这点上顾如琢犯了错。他足够喜欢容瑾,但他的喜欢是,有什么危险我自己处理,什么也不跟你说,换句话说,他不够尊重容瑾。但容瑾很聪明,他没有真真实实受到伤害,也原谅了顾如琢。 第二个世界,悲情质子和别国贵公子,悲剧剧本2。母亲的血仇担在肩上,顾如琢必须要走。这次风水轮流转,换成容瑾骗顾如琢一刀两断,如果不是顾如琢主动找他,两人就错开了。后来两人见面,容瑾喜欢他,但是容瑾不愿意为了顾如琢进宫。这点顾如琢让步了,他不做皇帝了。 第三个世界瞧着是轻轻松松的沙雕剧本,但是说真的,如果不是顾如琢一见容瑾,整个人脑回路都不对了,一般人谁能接受自家猫身体里藏着一个人,还想跟自己谈恋爱?你自己想想你以前做猫,脑子不够用的时候,都干了点啥,这特么不是耍流氓是什么? 第四个世界,beta和omega,先不说什么法律规定,家庭压力,光是跟容瑾谈恋爱,就意味着容瑾一定会承担某种伤害这点,都能把顾如琢给难受死。后来容瑾又流落荒星,生死不知。 这不可能是巧合。如果真的说这些随机的设定都是命,那他俩这恋爱命也太不好了吧。你瞧瞧这走的都是什么坑爹狗血路线。这就像是,顾如琢没想辜负他,但是命运却故意折腾他们,甚至是根据了他们两个的弱点,故意给他们挖了坑让他们踩。 他曾经跟系统说过,他觉得这任务就像是什么考验似得。 其实就像系统说的,他前几个世界都自然而然就过了,他本来不该这么担心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不好的预感却一直围绕着他。 系统见容瑾这么反常,担心道:【宿主,你怎么了?】 容瑾喃喃道:【没事,大概是考试过度的后遗症吧。咱们走吧。】 他还记得,一般考试的最后一道可都是压轴送命题啊。 系统见容瑾同意了,事不宜迟,将容瑾给送进了最后一个任务世界。画面模糊过后又变清晰,场景已经从任务空间,变成了任务世界。系统先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 看着应该是个茶摊儿,但不知道为什么空荡荡的,只有容瑾自己一个人坐在桌边,别说客人,连店小二也没一个。 系统也没细想这其中的怪异之处,想着孤身一人正好,喊容瑾:【宿主,你现在要接收原主的记忆吗?】 容瑾没吭声。 系统迟疑着又喊了一遍:【宿主?】 【宿主?容瑾?!】 他发现,他联系不上容瑾了。 …… 容瑾坐在空荡荡的茶摊儿上,他倒不嫌弃这里桌椅粗陋,日夜兼程赶了这么久的路,也很愿意来尝一尝这路边的大碗茶,可惜店家和客人一起被吓跑了。 也是,他现在可不是当初那副无害的模样了,整个人连脸都严严实实地遮在乌黑的纱布下,浑身遮都遮不住的煞气,手里的长剑还滴着血。谁看见都会觉得是个大魔头。 大魔头此刻坐在长凳上,许多零星破碎的画面以及嘈杂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中不断地浮现,逼得他头痛欲裂。 容瑾扶着桌子,一边强忍头痛,一边咬牙切齿地崩溃:“这是什么情况?我压根就不该相信它是个正规厂家出产的系统!” 不知过了多久,脑海中的剧痛归于平静。但是刚刚那些繁复又庞大的场景,连一点片段都想不起来了。 容瑾遮在黑纱下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半点头痛的痕迹,心里却想:我是终于疯了吗? 时隔十年,曾经的诺言废了,好好的人也疯了,但是该报的仇总归是要报的。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去茶摊后舀了一碗凉茶喝,在桌子上丢了几枚铜板,才提着他刚刚夺来的剑,沿着上山的路,不慌不忙地走了上去。 按照以往的记忆,这一路上应该会陆陆续续遇到不少玄云宗的弟子才是。但容瑾一路走上去,却再没见到什么人。大概是接到了消息,被召回去了。也好,虽然容瑾不在乎,但一路总被小虫子阻拦,也挺烦的。 容瑾走了好一会儿,顺手劈开了好几个阵法,终于看到了玄云宗庞大的山门。 山门前站着不少玄云宗弟子,严阵以待,见到容瑾全都长剑出鞘。其中一人看到容瑾手中的剑,大喝道:“师兄!他手里拿着元久师弟的剑!就是他!” 容瑾遮着面纱,语气半点没有被冒犯后的愤怒,相反甚至可以说是非常礼貌:“刚刚那位放回来的小兄弟叫元久吗?不知道他有没有把话传到,在下秋凉山容瑾,是来寻仇的。” “我来找你们这里一个叫顾如琢的人。” “哦不对,我差点又忘了,”容瑾的语气说到这儿,轻飘飘的,带着一点薄凉,“他不叫顾如琢,叫顾白珂。” 第185章 仙侠2 容瑾的话音落下, 门口的小弟子们发出交头接耳的声音。 站在最前面的那个青年看衣着和修为,地位显然高于其他的小弟子,看来就是玄云宗派出来打发容瑾的人了。他的语气五味陈杂,却没什么敌意:“你来找顾师兄吗?” 他旁边的小师弟扯了扯他的袖子:“韩师兄你没听见吗?!他是来找咱玄云宗的师兄寻仇的!” 虽然他不知道顾白珂是哪位,但既然是来同门师兄找麻烦的, 还砍伤了元久师弟, 干嘛跟他说话这么客气! “你住嘴!”韩宿微微皱眉, 面对容瑾的时候, 又不自在地放轻了声调,“师, 这位师兄, 白珂师兄如今不在山中,您还是请回吧。” 比起那些不知道内情,只听说有人打上山,于是聚集过来,义愤填膺的小弟子, 韩宿才是真正被派过来,解决这件事的人。他入门有些年头了, 当年的事,略有耳闻。虽然不清楚具体内情,但韩宿看掌门长老们的反应, 八成是他们这方对不起人家。要不然为什么被人家气势汹汹地打上门来, 门派一反往常强硬的作风, 只想着息事宁人。所以, 此刻在容瑾面前,他也不太能理直气壮起来。 容瑾倒是很惊讶。他本来还以为,他一上山,就会有人来喊打喊杀呢。这可真是,想不到玄云宗这些年长进了不少,出来的这小伙子还怪有礼貌的。 人家这么客气,容瑾也不想表现地太不讲理:“冤有头债有主,我不找你们的麻烦。你们谁往里面传个信,让顾白珂滚出来。” 韩宿苦笑:“顾师兄是真的不在。” 他说的是真话,他也许久没有见过顾师兄人了。他想起师父派他来的用意,只好硬着头皮上:“这位,这位师兄,当年的事毕竟都过去这么久了。冤冤相报何时了,你又何必再耿耿于怀呢?” 韩宿步入修仙道之前就是尊贵出身,入了玄云宗是掌门幼徒,这辈子哪儿遇到过这种调理纠纷的事?不过修仙的天赋好,不代表也能胜任调解工作,他绞尽脑汁,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刨出来两句劝导人的话,结果抬脚就踩了容瑾的雷。 容瑾的面色慢慢冷了下来,他未摘斗笠,冷意却从声音里透出来:“你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往常旁人劝苦主息事宁人,总爱说这句‘冤冤相报何时了’。但是我就想不明白,为什么先了的那个人就必须是我呢?不如等我报复完了你师兄,你再去拿这话来劝他。” 容瑾懒得跟他废话,向前迈了一步,轻声道:“你要是不肯喊他出来,那我可就要自己进去找了。” 容瑾迈出这一步之后,周身的气势突然就变了,衣衫无风自动,强大的威压迫使修为尚低的弟子,瞬间向后退了好几步。 韩宿的脸色彻底变了。 容瑾一开始将气息收敛地很好,态度也很平和。韩宿虽然尴尬无措,但他并没有觉得这件事太严重。他没想到容瑾说翻脸就翻脸,更没想到容瑾的实力竟然如此之强,但看境界就胜过他太多。但是他是山门前所有弟子中实力和地位最高的,这时候自然不能退开,只好咬牙拦在容瑾之前:“我没必要骗你。顾师兄真的不在。” 容瑾一步步向里走,他走的并不快,但是韩宿的表情却一下比一下变得更苍白,面上汗如雨下,脚下不断荡起尘土。容瑾走过了韩宿的身边,轻声道:“那我得亲眼看看才知道,毕竟你们玄云宗包庇自己的弟子,也不是第一次了。” 容瑾迈步和韩宿擦肩而过,他看着石壁上刻着的“玄云宗”三字,想起他上次来这里的场景,嘴边浮起一丝冷笑,朗声道:“顾白珂!故人来访,你不出来见一见吗?!” 容瑾的声音不算高,却久久回荡在整个玄云宗的上空。本来安安静静,猛兽蛰伏的玄云宗,像是瞬间被惊醒了一样。无数的剑光,向着山门汇集而来。 韩宿在容瑾从他身边走过后,好像周身束缚他的东西就消失了,他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回头看了一眼空中越来越多的灵剑,苦笑道:“你这是何必呢!” 掌门只派他来,就是想把这件事压下去。是,容瑾是比他强,压得他没有还手之力,但他不过是年轻一辈大弟子啊。玄云宗怎么也是修行界数得上号的大宗门,难道你还打算一个人和玄云宗硬杠? 容瑾没有理会韩宿,他的视线只是扫过空中的飞剑,就知道里面没有他等的人。于是他就不再理会这些,一边朝里走,一边冷声道:“顾白珂!你不敢出来见我吗?!” “止步!” “哪里来的小儿!” “藏头露尾之辈!” 几声厉喝同时响起,伴随着声音的,是五六道剑气从不同的方向同时向容瑾劈去,容瑾看都没看,脚步不紧不慢,剑气根本来不及到他身周,就消融在了空气中。 见状,刚刚发出剑气的人欺身而下,朝着容瑾持剑刺去。 韩宿面色微白,他知道现在真正的大佬都还没露面,但是容瑾就算打败了现在这几个,也一定会有更厉害的人出手,闹到最后只会无法收场:“诸位同门,这只是个误会!” “不是误会。”容瑾身周有藤蔓暴涨,三五下击飞了最先动手的那几人,他回过头看韩宿,声音有点惊讶,“你们难道还没看出来?我是来上门踢馆的啊。” 容瑾手里还提着一把剑,是当初从那个叫元久的小弟子手上夺来的:“要么你们把顾白珂给我叫出来,要么我就杀进去,亲自去把顾白珂给找出来。” 到了现在,韩宿知道,这件事已经不是他所能解决的了。 容瑾一嗓子喊出去,宗门里所有人都知道有人上门找茬,容瑾又这样咄咄逼人,一宗的尊严摆在这儿,总不可能真的让他进去搜人吧。 容瑾提起手中的剑,对准了那处刻着宗门的石壁,猛地挥了出去。他不通剑术,但是他修为足够强横,真气顺着剑尖,在空气劈开滚热的气浪,朝着石壁汹涌而去! 在场的人几乎都来不及反应,但是容瑾的真气,却在触及石壁之前,同时被几道白光给挡住了。 不知何时,空中浮着的飞剑陆陆续续落了下来,只剩下寥寥几把长剑,留在空中。 其中那个容貌旖旎,穿着大红袍子的青年男子从他的飞剑上跳了下来,落在容瑾面前,微微弯下腰,对着容瑾眨眨眼:“踢馆就踢馆,砍山门做什么?小家伙,欺人太甚了吧。” 容瑾也没想过这么随随便便,就能把人家传承了成千上万年的招牌给劈掉:“我也不好意思一上来就砍人,只好先砍砍你们的招牌。既然现在大家都来了,那也不算我欺负小孩子了。” 容瑾丢掉了手中的剑。刚刚乖顺下来的藤蔓,随着容瑾的手势,朝着青年男子席卷而去。他甚至狂妄到,藤蔓冲天而去,接连将空中的几人也卷入了战局! 几人在和容瑾交手两招后,心中也陡然一惊。他们都大概知晓当年的事,知道容瑾以前也不过是个天赋尚可的小妖罢了。怎么区区十年,实力竟强横至此!本来还想着要留手的几人,不约而同地拿出了真本事。 容瑾一边和几人缠斗,一边还不断地喝道:“顾白珂!给我滚出来!” 剑气和藤蔓打在地面和山壁上,强劲的真气震荡,竟使被阵法加持过的地面和山壁,产生了裂痕和破碎。数百招后,山门已经不复之前的浩然大气,倒像是被席卷过的废墟一般。 一声爆喝从山门内传来:“别拦着我!是不是秋凉山那小子来了?!” 一道身影从空中闪过,攻向容瑾,容瑾闪躲,便和缠斗的几人分开了。几人顺势跃回,拥簇在一个面容和善的中年男子身边。容瑾也看清了那个突然出手的人的模样,是个老头子。 容瑾认识这个人,顾白珂曾经很多次提起他。容瑾冷冷道:“怎么,顾白珂是缩头乌龟,劳动师父来出头?人呢?!” “你找我要人?我还想找你要人呢!我徒弟呢?!”老头子气得整个人都在发抖,眼睛瞪大死死看着容瑾,“你把我徒弟弄哪里去了?!” “我告诉你!你要是不把我的宝贝徒弟交出来,今天别想离开玄云宗!” 中年男子苦笑,越过众人朝着容瑾走了两步,插声道:“容公子,你来找我们要白珂的消息也没用啊。我们要是知道,也不用干着急了。白珂他,早在好几年前就不知去向了。” “原来他不在玄云宗。”容瑾若有所思地停顿了一下,他本来正常的语调,突然就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邪狞和疯狂,“但是那也没关系,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只要我杀……” 他本来想说,只要我杀玄云宗个血流成河,不怕他不出来。 但话没出口,容瑾却突然觉得头很痛。自从他功力暴涨之后,他的精神状态一直都很不稳定,可能是刚刚一场大战,也可能是故地重游,一些声音和画面又开始在他脑中闹腾。 容瑾扶着脑袋,喃喃道:“不是,这是什么狗血坑爹设定。还带这样的?这台词我可说不出口啊。” 按照许多小说和电视剧设定,用亲朋好友威胁某人出现,这时候容瑾就该大发神威,把所有人都打败,全都捆起来,过半个时辰就杀一个什么的。 可是。 “广电可不许血腥暴力场面啊。” 容瑾喃喃着谁也听不懂的话。周围的人并没有看他状态不好就选择偷袭,大家都安静又警惕地等待着,除了那个一直叫嚣让他把自己宝贝徒弟交出来的老头。 容瑾的头痛慢慢平复,不知为何,他心中的杀意也渐渐消去了,他看了一眼那个骂他的老头子,接着补上了他那半句话:“只要我把他师父抓起来,日日拷打虐待,就不信他不出来!” 第186章 仙侠3 这话一出口, 容瑾看着对面那个讨人嫌的老头子,觉得这实在是个好主意,直接冲着邵申飞身掠去,藤蔓如同长鞭,挥出烈烈风声! 邵真人早就看这个拐走自己爱徒的小妖精不顺眼了, 就是一直被掌门拦着, 好不容易见容瑾送上门, 当然不肯放过这个机会, 立刻迎了上去。 这时候,青年弟子辈的人早就已经被驱散, 偌大的一块山门前, 只剩下寥寥几人。掌门苦笑着站在原地,拦下了想上去帮忙的几位:“算了算了。刚刚你们一起上都没把人家拿下,已经很丢脸了。过几招也就行了,难不成还真打算跟人家拼死力战?真要说起来这是人家的家事,现在邵师兄都出手了, 就让他们自己解决吧。” 其中一个白衣女子气急道:“掌门师兄!之前挑衅的事也就算了,但这小妖现在打坏了我们的山门, 怎么能轻易放过他!” 玄云宗现任掌门是他们这一辈的佼佼者,这师兄哪里都好,天资高, 与人为善责任心强, 在玄云宗威望也挺高, 偏偏就是太心软, 凡事都爱和稀泥,在这个以剑修为主的门派里,掌门时常因脾气不够火爆而感到和大家格格不入。 “咱这大门不是经常被你们几个打坏嘛,到时候修一下就好了。账就算在邵师兄头上。” “要不然怎么办?哦,那大家一起上,等到白珂回来,你们就告诉他,我们为了玄云宗的面子一拥而上,拼个你死我活最后把你媳妇打死了。”掌门一摊手,“你们做长辈的好意思吗?还有,要不是你们几个当初撺掇邵师兄,会有这档子事吗?” 瞬间有几人的面色就挂不住了。其中一人辩解道:“他们怎么说也是人妖殊途,不会有好结果的。” “是,现在倒是不和妖谈恋爱了,人直接都找不着了!自己找到道侣了没?以后少掺和人家的事!” 掌门难得严厉起来,无论有没有其他意见,大家都不吭声了。唯独角落里一直沉默的蓝衣女子,迟疑道:“当年容瑾的修为不过平平,短短十年暴涨至此,打斗之时,周身的邪气几乎快要溢出来了。万一邵师兄落在他手里……” 掌门看着正和邵申缠斗的容瑾,面色复杂:“我们之前谁都没想到他修为到了这个地步,只派了阿宿出来。阿宿多次拦他,他也没有对那些小弟子出手。我想他不会是穷凶极恶之辈。” 他们说话间,容瑾已经找出了邵申的一处破绽,藤蔓卷上了邵申的脖子,猛地用力,击飞了邵申手里的飞剑。对那些小弟子还客客气气的容瑾,对邵申却显然没有留手,藤蔓结结实实地将人给捆了起来。 容瑾一脚将人给踢到自己身后,看向这几人:“你们接着打算哪个来?” 掌门刚刚警告过他们,一时没人应声,容瑾诧异地回头看邵申:“呦,看起来你人缘不行啊。大家都懒得救你。” 被一脚结结实实踹到胸口,自家师兄弟姐妹也完全没有要来解救他的意思,邵申悲愤地看了一眼这个挑拨他们关系的小妖怪:“我告诉你!不要再缠着我徒弟了!就算你把我绑走,我徒弟也不会去见你的!” 容瑾的脸隐藏在黑纱下,他的声音轻快,缠绕在邵申脖颈处的藤蔓却猛地收紧了,勒地邵申不能说话:“虽然说,现在确实是我上门来找他。但我必须得跟你声明一下,当初可不是我死皮赖脸,非要和你徒弟好的。” 眼看自家师兄被勒地喘不过来气,白衣女子的脸都青了:“不是,掌门,你确定邵师兄在他手里不会有什么问题?”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没人出手,但你们应该也不想看着我把他勒死吧。”容瑾手中的藤蔓越来越紧,这动作显然让刚刚怪异却尚算和缓的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敌对起来,容瑾却仿佛丝毫没有察觉,他一直都是不紧不慢的语速,“那就拜托诸位,传信告诉顾白珂,要是不想让我把他师父刮成九百片,我等他来找我。至于在哪儿等,我听说你们玄云宗主峰上有个议事大殿?” “你!” 不等掌门劝阻,蓝衣的女子已经先一步站了出来:“好,听你的。但是容瑾,我们今日轻易退让,是念在过往尚有的交情上。如果你真的杀了邵师兄,纵使你如今修为滔天,我保证你绝不可能活着离开玄云宗!” 容瑾听到这句,放松了藤蔓的力量:“瞧您说的,要是顾白珂乖乖来了,我自然对他师父客客气气的。” 蓝衣女子一锤定音:“好!我立刻就传信下山!” 主峰离前山门挺远,但容瑾死死地将邵申给扣在手边,也不怕有谁下黑手。落到议事大殿前的时候,一个人突然冲了出来。 “等等!” 容瑾不耐烦地抬头一看,拦住路的是个青年,修真界不能用面容看老少,但是从气质和眼神中也能看出几分端倪。这青年身形挺拔宛如青松,相貌极好,穿着内门弟子的白衫,面容中还带着几分稚嫩,应该实际年龄不大。 “我是师父的关门弟子。”青年之前就在附近,但他知道以自己的水平,上去也是送菜,可也不能眼看着师父受苦啊,只好这时候站出来,“师父有事,弟子服其劳。既然你是想逼我师兄出来,那你绑我也是一样的。我来替师父做这个人质行不行?” 容瑾本来是没打算搭理的,但是他注意到了,在青年站出来之后,邵申明显变得更激动和悲愤,于是他就改口了:“当然行啊。” 容瑾的语气很轻佻:“老头子换个小美人儿,这买卖划算。” 邵申现在脖子上的藤蔓已经松了许多,但脸色比刚刚不能喘气的时候还难看,他几乎是扯着嗓子喊道:“我,我不同意!” 但是他如今被捆个严严实实,没有发言权。容瑾将主动走到他身边的小青年给捆上个七八十圈,然后把老头子给甩回了他师兄妹的怀抱,直接一只手拉着小青年的领子,冲进了殿内,“砰”地一下关上了沉重的殿门。 邵申刚挣脱藤蔓,就愤怒地差点提剑砍他这帮同门:“你们不帮我就算了!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舟儿落进魔爪,你们还是人吗?!” 掌门立刻劝他消消气。刚刚自做主当答应容瑾要求的蓝衣女子平静道:“师兄你脖子在他手心里,不答应不行。你们没发现吗?他的精神状态不太稳定,他既然没对任何人下过杀手,就是心里还有底线,难道我们真的要逼他杀人?” “何况师兄,你不是想见你大徒弟吗?容瑾要他来,不是正合你意?” “问题是白珂那小子不来怎么办?!你也说了他精神状态不稳定,如果白珂就是不来,他真的把舟儿宰了怎么办?!” 蓝衣女子安慰他:“会来的。” 邵申提起自己十年没见的大徒弟,心里简直泪流成河:“怎么可能!他要是愿意见容瑾,早就找他去了。而且顾白珂那小子那么没良心。我都放消息说我快死了,他还不肯回来。这次怎么会为了师弟的安危就回来。” 红袍男子翻个白眼:“师兄,白珂又不是傻子。你今天闭死关,明天受重伤的,传出去的消息一天一换,换成谁也不会相信的。不过在白珂眼里,这小妖怪简直就心善到天仙下凡,佛祖转世。白珂不信他会对舟儿下手怎么办?” 蓝衣女子若有所思:“哦,那就重点宣传一下,他这位新师弟长得有多好吧。孤男寡男,共处一室什么的……” 另一个面色严肃的中年人嘴角抽搐,打断了她:“但是,但是这也太丢门派的脸了吧!” 被人打上山门,嚣张无比地挟持人质,这么丢脸的事,你还打算满天下去说啊!别人又不知道我们没动手,还以为容瑾一个妖就端了我们一窝呢!宗门不要面子的啊! 掌门安慰他:“没关系,你只说他挟持了小辈做人质,我们不好出手不就行了?再说,咱们玄云宗的弟子脾气太,哦不,是性格太直爽,仇家比较多。每次我下山,听到说书先生编排咱宗门的黑料都不一样。咱们本来就没什么面子的啊。” …… 入夜,芙蓉城里大部分地方都陷入了寂静和黑暗,但是街头巷尾间,酒馆们却还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一处深巷中,有个不起眼的小酒馆。这酒馆实在小,撑死只能摆五六张桌子,连店小二都不用,一个年迈的老板足以应付。此刻店里坐满了人,气氛很是热闹融洽。反正大家都是出来闲聊喝酒,有新客来了,桌子上有空位的人也不介意拼一拼。最后也不拘谁和谁一起来的,肆意闲谈玩笑着。 其中一人突然笑道:“唉,你们听说没,玄云宗这次又闹笑话了。” 他旁边桌的人接话,眉宇间不以为然:“咱们可不听那些说书人编的瞎话。” “这次可不一样!”那人摆手,“这次的事是真的,还是个桃色事!” 周围的人全都嗤之以鼻:谁不知道玄云宗是清一色的光棍,哪儿来的桃色八卦? “是真的!”那人见周围的人都不信,也有点急了,“我亲耳听一个在玄云宗做管事的朋友说的。玄云宗里有个姓顾的弟子做负心汉,骗了人家小妖怪,结果叫人家找上门来,把山门都掀了。现在扣着他们一个身份特别尊贵的弟子待在大殿里,说不把负心汉交出来,就要撕票!” 旁边一人不信:“快拉倒吧!你这事一听就不可能。以玄云宗的实力,怎么可能让一个小妖怪把山门掀了还作威作福的?难不成玄云宗那弟子骗了个妖王?” “去去去!你不知道其中内情!那小妖确实修为不算太高,但是人家腰杆子硬啊!他们宗门的那个弟子,花言巧语骗完人家之后就跑了。结果呢!一朝风流,珠胎暗结!他们玄云宗修为再高,人数再多,怎么好意思对人家一个怀胎十月的苦主下手!只好由着人家连打再砸!” 整个酒馆都慢慢安静下来,全神贯注地听他讲。众人听他说的绘声绘色,细节俱全,不由得信了几分。有人追问:“那负心汉呢?都被人把宗门砸了,那负心汉还能不出来?” 这人摇头叹息:“那负心汉不是不想负责任,跑了吗?兴许是怕人家来找,压根就没回宗门,连着十年都不露面啊。” 有人觉得不对:“等等等等,你不是说怀胎十月吗?怎么就跑了十年了?” “哎呀,人家妖界跟咱们又不一样,一种妖有一种妖的规矩,你怎么知道没有怀十年才显脉的?要不是怀了胎,都分开十年了,人家干嘛现在才打上山门找他?” 众人觉得有道理,于是狠狠鄙视了一番那个不负责任的小人,并且急切地追问:“那负心汉跑了,玄云宗可怎么对人家交代?” 这人一摊手:“这个跑了,只好再赔一个给人家呗。我听我那朋友说,被小妖怪给扣下的那个弟子,是宗门里面一位长老的关门弟子,年少英才,长得也极好!要是真的找不回那负心汉,为了安抚那小妖怪,让他别撕票,就干脆把这个赔给人家吧。” 大家一边心满意足地喝酒,一边感慨道:“玄云宗这次可真是亏大了。唉,你说玄云宗也是大宗门,平日里怎么肯让弟子和妖怪在一起。偏偏这次他们理亏,人家怀孕了,只好赔了个核心弟子进去。” 有那种好奇心格外重的人问道:“唉,你那朋友有没有告诉你,那负心汉叫什么?” “那小妖怪找上门的时候,我朋友正好在宗门里,听见了那小妖怪大喊,说让那负心汉滚出来,听得真真切切的,叫顾白珂!” 旁边角落里,一个一直听得兴致勃勃,如痴如醉的锦衣男子,听了这个名字,“噗嗤”一声,就把嘴里的酒给喷了出来。 第187章 仙侠4 深夜, 街道两边的店铺都关门了。月亮高悬, 清辉洒下来, 照亮青石板路上的小小水洼。街道上只有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着,月光在青石板上映出他们斜斜的影子。 明明该是寂静冷清的场景, 却硬生生被蒙岳一个人给笑出了瓦子滑稽戏的动静。 “哈哈哈哈哈, 噗, 白珂,对不起真的哈哈哈, 但是我实在忍不住哈哈哈哈。” 幸好这一片是街市区, 沿街全部都是门面,这时候大家也关门回家了,要不然就蒙岳这扰民的程度, 肯定会有人拿着洗脚水泼他。 如果现在街上有行人,他会发现, 深夜在街上相伴而行的这两人, 看上去并不怎么和谐。一人穿着身镶金缀玉, 非常夸张的锦衣, 在深夜里都闪闪发光, 举止吊儿郎当没个正行, 一看就是个暴发户浪荡公子;另一个则穿着灰扑扑脏兮兮的一身布衣,面容隐藏在草笠下, 这穿着有点像码头的搬运工, 唯独格外挺拔的身形, 露出几分与众不同的风骨来。 灰衣服的人径直走在前面, 头也不回,看脚步速度似乎很像甩掉身后的锦衣男子。锦衣男子在他身后,简直笑的腰都直不起来,但是却始终紧紧跟在前面那人身后。 等一口气走到顾白珂落脚的小院落,蒙岳终于勉强止住了他的笑声,手一撑,挡住了顾白珂要关的院门,讨人嫌地挤了进来:“白珂,果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我五年前看到你那幅鬼样子,还以为你是遇见了什么高段位的艳鬼媚魔,把你给骗身骗心骗修为,让你万念俱灰了呢。所以其实真相是你对人家骗身骗心,然后又始乱终弃了吗?你的修为是给了人家做分手费吗哈哈哈?” 顾白珂没理他,把手里提回来的酒壶摆好,脱掉灰扑扑的外衣外裤,转身去井里打水,准备冲澡。 蒙岳这辈子最大的特长就是不会看人脸色,跟在顾白珂身后:“啧啧啧,一夜风流,珠胎暗结!怀胎十年苦收寒窑,负心汉却避不露面。可怜,实在是太可怜了!” 顾白珂终于忍不住开口了:“阿瑾是男子!” 蒙岳眨了眨眼:“你只否认珠胎暗结,所以一夜风流是真的?” “我们不是一夜风流,”顾白珂声音微顿,轻声道,“我们是正正经经的道侣,对天地发了誓的。” “正正经经的道侣,你躲了人家十年?人家现在都找上门了,你别告诉我你不打算去见他。” 顾白珂将一桶水从头顶浇下去,没说话。 蒙岳提醒他:“他说你不出来,就要宰了你师弟。” “不会,阿瑾做不出这种事。” “那你就不怕孤男寡男同室相处,真的出点事?我可告诉你,我去年刚见过你那位长大的小师弟,确实是英姿勃发一表人才啊!” 顾白珂微怔,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最后他笑了笑:“是吗?其实那样也挺好的。” 蒙岳一直挂在脸上的,吊儿郎当的笑彻底消失了:“顾白珂,我记得你不是这么没种的人啊。” “你一直不肯告诉我,当年出了什么事,好,我不问。你不肯回山门,我也帮你瞒着。但是逃避了这么多年,已经够了吧,你还真打算在这儿扛一辈子的箱子啊?早知如此,我还不如当年就别找到你,别救你,让你直接喝死在街头上算了!不就是修为没了吗?你的骨头也跟着一起散了?!” 蒙岳言辞如此刻薄,顾白珂却没有生气,他只是一边擦洗身体,一边平静道:“阿岳,这件事和修为根本没关系。我知道你是希望我回去。我会去玄云宗见他。” 不是因为我怀疑他会愤而杀人;也不是我怕他会喜欢上旁人。我从来没有躲过他。 我只怕他不想见我。 只要他想见我,无论什么时候,无论是找我报仇,还是取我性命,我都会去见他。 蒙岳的眼睛突然就亮了,他就知道,顾白珂的心结一定在那个打上玄云宗的小妖怪身上:“这就对了嘛。这世间就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儿。修为没了,咱就重新练!你要是还喜欢他,咱就重新追!是个男人就不能怂!” 顾白珂冲完了澡,蹲下搓衣服:“我已经没脸喜欢他了。” 蒙岳试探着问道:“难道你真的做了对不起人家的事?” 顾白珂默认了,蒙岳摸摸下巴:“如果真的不小心做了对不起人家的事,偏偏又特别特别喜欢人家的话,那就没办法了。只好马上跪下痛哭流涕,外带双手奉上全部身家作为补偿,赌咒发誓从此任打任骂,让往东绝不往西,让打狗绝不撵鸡。如果这样的话,大概还能有一线生机吧。” …… 玄云宗好歹也是个规模不小,财力雄厚的显赫宗门,议事大殿自然挺有派头。偌大的空旷内殿,十八扇雕花大门常年敞开,本来该是极亮堂极豪气的模样。但是容瑾进来后,将所有的门窗都闭得严严实实,又懒得耗费真气照亮,所以明明是下午,大殿的光线却十分昏暗。 容瑾坐在地面上,靠着身后一根粗壮的柱子。明明殿内有高座,若是想躺,软塌也不过是随手变幻的东西,容瑾却一直都待在冰冷又坚硬的地面上。郁舟就在他身后不远处,闭眼盘腿打坐。 他们已经在殿内十几天了,竟然相处地不错。 如果进来的人是邵申,大概容瑾就得寸步不离,小心警惕地把他绑在身边。但是既然进来的人是郁舟,容瑾就干脆没绑他。他有自信郁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郁舟也不整幺蛾子,从来不会试图逃跑或者说一些无谓的话来激怒容瑾。相反,他待容瑾很有礼貌,有什么要求都大方有礼地提出来,容瑾能答应的也都答应。 比如说,郁舟在被绑进来的当天晚上,说现在是平常做晚课的时间,问容瑾他能不能在殿内练剑。容瑾不仅答应了,还去殿外为郁舟要了一把剑。就是差点把时时刻刻守在外面的邵申给吓死,连声逼问容瑾要用剑做什么。 身后郁舟收回体内运转的真气,慢慢睁开了眼。容瑾懒洋洋道:“这次比之前有进步,快了一炷香的时间。” 郁舟点点头:“多谢容师兄为我护法。” 容瑾嗤笑一声:“我没给你护法。你是人,我是妖,算你哪门子的师兄?小心把你那仇妖的师父给气死。” 郁舟却坚持道:“是该叫师兄。” 其实应该叫师嫂。郁舟心里暗暗想道。这几天看下来,他觉得容瑾挺好的,但是现在毕竟情况未明,他也不好直接喊人家嫂子,太冒犯了。 郁舟悄悄抬头看了一眼容瑾的背影。 这一趟上山,无论是打斗中还是在殿内等待的时候,容瑾的斗笠始终牢牢地戴在头上,连边边角角都没吹开过。郁舟看不到容瑾的脸,自然无法观察到容瑾的表情,但是他和容瑾相处了十几天,隐隐约约能感觉到,容瑾在不同的时间段,情绪差别会很大。虽然容瑾看上去一直都很平静,但郁舟能分清,有时候是压在平静表面下的压抑恨意,有时候却是真正的平和轻松。 现在的容瑾,就是情绪平和稳定的那个。 他大着胆子道:“我拜在师父门下的时候,师兄已经离开宗门了。但是我五岁就成了宗门的内门弟子,早就见过师兄很多次。” 容瑾也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懒得搭理他,没说话。 郁舟心下稍安:“我不知道你们之间有什么误会。但我知道,师兄他真的特别喜欢你。” 容瑾终于开口,不是郁舟想象中的斥责和怒视,反而是懒洋洋中带一点得意:“那还用你说。” 郁舟彻底愣住了,他小心翼翼道:“你不是,不是和师兄决裂了吗?” 决裂都是委婉用词。你之前不是恨我师兄恨得咬牙切齿吗?!我还以为你俩有什么深仇大恨呢?! 容瑾语气很敷衍:“哦,你这种小孩子不懂。小两口闹别扭都这样。” 容瑾难得神智清醒这么久,只等着心上人送上门来。在这儿待得无聊,容瑾干脆道:“来来来,说说看,你怎么知道你师兄特别喜欢我的?” 虽然之前的剧情不是自己走的,但是听听心上人和自己的爱情故事也不错嘛。 虽然不太相信容瑾闹别扭的说法,郁舟还是认真道:“师兄以前都不喜欢笑的。也不是不开心吧,就是,也没什么可开心的那种。但是有一次,他从外面回来,就特别高兴,老是笑。不是以前没什么情绪表达的礼貌浅笑,是眼睛里都发光的那种。有人就问师兄,为什么那么高兴。师兄说他有了心上人。” 容瑾点点头,还没来得及开口让他继续,殿外就传来了嘈杂的声音。 顾白珂回来了。 第188章 仙侠5 晌午, 日头正烈的时候,通往玄云宗的山路上植被不多, 多是坚硬的山石,阳光晒在上面, 更显酷热干燥。顾白珂穿着他的布衣布鞋, 头发扎在脑后, 戴着他的斗笠, 一步一步地往山上走。 蒙岳跟在他身后, 絮絮叨叨:“你就听我的,磨刀不误砍柴工, 咱们去山下的镇子里买身衣服好不好?” 顾白珂脚步不停:“没必要。” “怎么没必要?你看你多年未归,是吧, 也不能表现地太落魄了, 你这让邵真人看见心里多难受!” 其实蒙岳这一路老是絮叨顾白珂换衣服, 当然不是怕伤害了邵真人的一颗老父慈心。 他们这一路从芙蓉镇过来,难免有打尖住店的时候。玄云宗被妖打上门这件事, 已经成了年度最热新闻, 哪儿哪儿都在说, 说到最后,关注点总是落在那个被劫持的小弟子有多俊俏, 好像绑架犯和人质随时要展开一段禁忌之恋一样。听的蒙岳心里也怪没底的。他仔细回想了一下他见过的郁舟。是, 那小孩挺好看的, 但是也不至于那么好吧, 至少比起他兄弟当年…… 蒙岳的视线落在顾白珂身上, 终于发现了时间的残酷之处。 当年的顾白珂是什么样的?修真界首屈一指的天才,名门出身,精才绝艳,姿容如松若雪,倾慕他的人能绕玄云宗三圈,吸引个把小妖怪完全不在话下。现在的顾白珂呢?哦,修为没了,也不想着练回来,白天去码头扛箱子,晚上就喝酒。脸虽然还是那张脸,但人靠衣裳马靠鞍啊!你穿着这身破衣服,整个人看上去又穷又丧,怎么能跟人家小鲜肉比!听说妖那边谈道侣,很看重颜值和实力的!万一真的被郁舟给截了胡怎么办啊? 两人走到一半,就遇到了巡逻的弟子。因为之前容瑾的事,这些日子玄云宗弟子的警惕心都比较重,立刻高声问:“来者何人?” 顾白珂上前一步,拿出了袖中的玉牌:“玄云宗邵真人门下逆徒,顾白珂。” …… 顾白珂回来的消息被立刻传了回去。顾白珂走到山门,邵申等人已经在等他。他眼中微热,跪倒,额头重重磕在地上:“逆徒拜见师父,诸位师伯师叔。” 邵申曾经想过,等他找到了顾白珂那个见色忘师,十多年音讯全无的小兔崽子,非得抽死他不可。但看着顾白珂如今的模样,他早把那些话全忘了。他快步走过去,想把人扶起来,却察觉到他空荡荡的筋脉。 邵申浑身都在颤抖,眼睛死死地瞪大,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缝里挤出来:“你的修为呢?啊?谁害的你?你告诉我谁害的你!” “没人害我,是我咎由自取。”顾白珂轻声道,“我没脸回来见师父。” 掌门偷偷拉了邵申一下,邵申咽下了口中的话,勉强地挤出了一个笑:“回来就好,师父不说这些了,不说了。修为没了咱们重新练,没什么大不了的。” 众人怕戳中顾白珂的伤心事,也没多问顾白珂这几年的去向,说了几句话,顾白珂低声道:“是我连累了师弟。我现在就去大殿,把师弟换出来。” 邵申本来很担心郁舟,现在却厉声道:“不行!不许去!我看他现在极恨你,你没了修为,他要杀你怎么办?你师弟在里面,至少还是安全的。” “他想杀我,也是应该的。”顾白珂闭了闭眼,“我躲了十年,不愿意面对现实。为人夫未能守诺,为人徒未能尽孝。现在还连累了师门。本来就是我错了,无论他要如何处置我,我都认。” 顾白珂缓步迈上最后一级台阶,停住了脚步。他的视线从大殿的飞檐,落到紧闭的门窗。他很久没回过玄云宗,也很久没见过现在大殿中的那个人了。其实他此刻远不如师父他们来的忧心忡忡,他只要想到容瑾就在里面,就觉得整颗心都是轻飘飘的。 他好久没见容瑾了。容瑾千里迢迢过来找他,哪怕是杀他,他也觉得高兴。 他的声音沙哑:“阿瑾,我来了。你开门吧。” 正中的殿门慢慢打开,阳光映进昏暗的室内,有小小的灰尘飞扬的痕迹。熟悉的身影慢慢从殿内显露出来,隔着一层黑纱,数十米的距离,还有十年的错落光阴,和顾白珂对视。 容瑾的声音冰冷又淡漠。 “让你回趟娘家,你十年不给我回来,不觉得自己过分了一点吗?” …… 容瑾在听到殿外的动静后,他刚想站起身,脑海中却突然浮出了久违的机械音。 【宿主,你能听到吗?】 容瑾一惊。他之前神智清醒,记忆恢复的时候,一直都试图联系系统,但是从来没有得到过答复。现在好不容易系统上线,他立刻问道:【统哥?现在这是什么情况?!我大部分时候神智都被这个世界灌输给我的记忆支配,情绪很不稳定,就连现代和系统的事也记不得了。但是我偶尔像现在一样,记忆是完整的,之前四个世界的记忆也有。】 【长话短说。从现在开始,就算你有记忆,也不要表现出来,按照你在这个世界得到的记忆来,一举一动尽量不要太突兀。尤其是在顾如琢面前,要小心,绝对不能给他什么暗示,表露出什么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记忆的痕迹。你明白吗?】系统最后一句的声音放得很轻,像是怕谁听到似的,【不要被它察觉到你已经清醒了。】 容瑾苦笑:【要是真的按照它给我的情绪来,我得直接宰了顾如琢。】 系统也很麻爪,它着急道:【你不是精神状态不稳定吗?装疯卖傻行不行?】 【我现在清醒,装疯卖傻当然可以,但是我总有不清醒的时候啊!我大部分时候都不清醒!】 系统非常不负责任:【你自己的道侣自己想法子吧!杀了也不关我的事!我得走了!】 嘶嘶的声音过后,系统的声音消失了,容瑾叫了两声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这时候,顾白珂的声音从殿外响起。 容瑾回想了一下系统所说的“装疯卖傻”四个字,在郁舟小心翼翼的眼神中站起了身,慢慢朝着殿门走去。 殿门随着容瑾的脚步慢慢打开,一道修长的身影从门的缝隙中展现,落入容瑾的眼帘。 隔着一层黑纱,容瑾的视线其实不是很真切,但是容瑾认得自己喜欢了很久很久的人。哪怕他换了衣衫,变了发饰,面容也有一定的改变,但是容瑾能轻易认出顾如琢。从他的举止,从他的气质,从顾如琢看着他的眼神里。 容瑾慢慢跨出了殿门,摘下头上这些天纹丝不动的纱笠,露出了自己的面容:“怎么?不躲了?” 纱笠下的那张脸并不好看,或者说,只有半边脸是好看的。另外半边,上面布满了烧痕,几乎可以说是可怖。 顾如琢的眼神却没有丝毫变化。他几乎是贪婪地看着容瑾,眼中星光细碎,一如当年两情相悦的缱绻。 容瑾扯扯嘴角,眼神很冰冷:“好看吗?” 顾白珂轻声道:“好看。” 容瑾冷笑了一声,显然把他的话当做了嘲讽。容瑾嘲弄的视线扫过顾白珂的衣衫:“你倒是不怎么好看。我还以为你背叛了我,这些年过得是什么叱咤风云,逍遥快活的日子呢?现在看着怪落魄的。” 容瑾一甩手,他的藤蔓把待在殿内的郁舟给拖了出来:“跟你师弟比,瞧起来可差远了。” 郁舟又突然被绑上了藤蔓,还要被拖出来夹杂在这种可怕的气氛中,他心里非常紧张,小声道:“师,师嫂,你和师兄吵架,能不能不要带上我啊?” 师兄,我真的是无辜的啊!难道小两口闹别扭都这么可怕的吗!修行真好!我爱修行! 容瑾假装没听见。 顾白珂的视线从郁舟的脸上扫过,他抿了抿嘴:“阿瑾,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我该任你处置,但我师弟是无辜的。” 容瑾拖郁舟出来,本来就是想放了他,闻言顺坡下驴:“好,还算你有点最基本的廉耻。你过来,扔掉你的剑,封住修为,我就换你师弟回去。” 顾白珂将腰间的剑卸去,至于修为,他早就半点都没有了,也省得封了。他走过去,容瑾的藤蔓试探过他确实没有修为在身,将他牢牢实实地捆住,然后容瑾依言松开了郁舟,藤蔓还推了他一把:“走吧。” 郁舟略有点担心地回头看了一眼顾白珂。 容瑾没心思再理会旁人,他捏着顾白珂的下巴,眼底话中露出大仇得报的痛快和恨意:“顾白珂,躲了这么多年,没想到最后还是落到我手心了吧?” “我没有躲。”虽然知道容瑾不会信,顾白珂还是轻声为自己辩解了一句。他的眼睛落在容瑾的脸上,眼角微微弯了一下,声音平静而温柔,“阿瑾,你杀我吧。” “杀你?”容瑾笑起来,好像他这个请求很荒谬一样,“顾白珂,你这样害我,你以为我会直接杀了你,那么便宜你吗?” “你不是想跑吗?不是宁愿骗我,都要离开秋凉山吗?”容瑾贴近了他,两人几乎是面颊相贴。容瑾的声音很轻,给人一种刺骨的寒意和阴冷,“顾白珂,我要打断你的手脚,锁住你的修为,然后用铁链子把你像狗一样拴在笼子里。我要把你一辈子都锁在秋凉山。你这辈子,都别想再看一眼外面是什么样了。” 第189章 仙侠6 容瑾的声音很轻,他几乎是贴在顾白珂的耳边, 像是情人间的低语, 语气却很阴冷。 之所以这样,嗯, 表现出自己的恨意和狰狞倒是其次,主要是容瑾觉得这话很羞耻,也怕说出去, 让别人听见了,他男朋友太没面子。但是他现在也没别的选择,要表现地符合原本的人设和记忆, 容瑾面对顾白珂, 除了拔剑就砍, 那只剩下带回去慢慢折磨了。 当然,话虽这么说,容瑾没想真的把顾白珂带走。现在他清醒着,想怎么着都行,反正他心里有分寸, 真的带回去关起来就当是偶尔的情趣了,但问题是他不知道自己能清醒多久。容瑾现在想想,他之前那种对顾白珂发自内心的极端恨意,都觉得心惊。等他又失忆,顾白珂单独落在他手里, 他害怕自己真的对顾白珂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来。 容瑾一边拉着顾白珂的领子往外走, 一边等着人出来拦他。 他表现地这么恨顾白珂, 玄云宗的人当然不可能这么随随便便就让他把人带走,肆意侮辱折磨啊。肯定要拦他的。他现在修为是暴涨,单打独斗他不怕谁,但如果人家那么多人一起上,他也未必能占到便宜。时候他找准机会,受点伤,愤恨又不甘地把顾白珂丢在这里就好了。 容瑾觉得自己的设想很完美,没什么漏洞。 所以,当容瑾轻轻松松把顾白珂带离玄云宗的山门时,他整个人都是懵逼的。 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玄云宗的方向,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跟出来。他一言难尽地回头看了一眼顾白珂。 你们师徒的人缘就这么差吗?!就算落到仇家手里,都没人愿意救你们的吗?! 顾白珂注意到容瑾突然的停顿,轻声问:“阿瑾,怎么了?” “别叫我阿瑾!” 容瑾这次不用装了,他看见顾白珂在他身边那副逆来顺受,堪称乖巧的模样,就觉得火冒三丈,声音非常严厉。 当然顾如琢平常大部分时候也都很顺着容瑾,但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吗?!和平常能一样吗?有没有得罪人,自己心里没点十三数吗?你现在不反抗,到时候我真打断你的腿把你给锁起来,你可别哭! 现在怎么办啊?难道真的要把他带回去,等到自己失去理智,打断他的腿吗? 容瑾想到未来可能发生的事,就觉得简直不能呼吸了。在之前的世界里,顾如琢每次碰上他的时候,都是受苦受难的倒霉模样,容瑾只想对他好,不让他再受到任何伤害。这么多个世界,他们一直在一起,相互陪伴照料,温柔呵护。容瑾怎么可能舍得自己去伤害他。 听到容瑾的呵斥,顾白珂眼神微黯,不再开口。 容瑾一看他这幅模样,心里就受不了了,恨不得马上安慰他。但是他不能这么做。他已经本能地在系统和那个未知的存在之间做出了选择,他相信系统的话。 容瑾粗暴地扯了一下顾白珂手腕上缚着的藤蔓,恶形恶状:“磨磨蹭蹭地停下来做什么!你以为还会有人来救你吗!” 其实是容瑾自己停下来的,现在却怪到顾白珂头上,非常不讲道理。而且,容瑾为了表示自己的冷酷,用藤蔓将顾白珂的两个手腕给绑住,另一端就握在自己手里,时不时扯一下,说两句冷嘲热讽的话,他自己听着都觉得有点过分。顾白珂却只是安静沉默地跟在他身后,没有半点不快和怨言。 第一方案行不通,玄云宗没人救他,容瑾决定走第二方案。 他决定在回秋凉山之前,顺路拐几个弯,去走几个集市,逛几个秘境。现在修真界风气不怎么好,那路上总该出些意外才对。到时候他自顾不暇,自然也就顾不上顾白珂了。 容瑾在有人的地方,就会戴上他那顶斗笠。他不喜欢被人指指点点,也怕吓到小孩子。他下山后第一时间给顾白珂也买了个斗笠戴上。毕竟顾白珂以前在修真界也挺出名的,万一路上遇到认识的人,那顾白珂可就丢脸丢到太平洋了。 多番思量,还得在不ooc的情况下,尽力惹是生非,容瑾简直心力交瘁。 但是天底下哪有那么多厉害的大能等着和你打架,偶尔遇到找麻烦的人,容瑾三两下就打发了,根本没机会“自顾不暇”。 随着时间过去,容瑾心里越来越焦急。他其实已经察觉到,他的意识在渐渐变得模糊,就好像体内有什么东西正蠢蠢欲动,正在试图压制他。他这次清醒的时间已经很长了,足足有五天。他知道自己快坚持不住了,但是顾白珂还在他手上。 盘算了一下脚程,容瑾心下微松,他们马上就要到芙蓉城。 芙蓉城不算太大,要是按地盘算,在这方世界中排不上号,却是众所周知的安乐繁华之地。芙蓉城是修仙巨门祝家的地盘。祝家祖祖辈辈以强横的实力守护芙蓉城,为了让普通人和修士都能安居,定下诸多规矩,修真界弱肉强食的法理在这里行不通。 若是他在芙蓉城失去理智,对顾白珂出手,多半会有人出手相助。 刚刚进城没多久,走在宽敞少人的街道上,容瑾突然停住了脚步,他的身形摇晃了几下,抬手扶额。 顾白珂见状上前一步,想抬手掀开容瑾的斗笠看一眼:“阿瑾,你怎么了?” 他的手还没来得及碰到容瑾,容瑾就猛地挥开了他的手,声音狠厉:“滚开!” 顾白珂的两只手都被缚着,又着急查看容瑾的情况,根本没有躲,容瑾抬手之间,打落了顾白珂的斗笠。 顾白珂听出容瑾声音不对劲,顾不上别的,还想靠近:“阿瑾?” 容瑾头痛欲裂,他好像整个人都被拉扯成了两半,一时死命压制,一时却又心中暴戾难言,他抬手藤蔓就朝着顾白珂抽过去:“让你滚开!” “住手!” 有人扯住了容瑾手中的藤蔓。容瑾此刻脑中很乱,他下意识就做出了反击,两人过招之后,各退一步。容瑾退到顾白珂身边,强忍着头痛抬眼。 一老一少站在他们对面,和他过招的,是那个老人。少女修为远不如她身前的老者,地位却显然要更高一些,横眉喝道:“你做什么!芙蓉城内,一应恩怨不得私自动手!岂容你如此放肆!” 容瑾一身黑,脸遮得严严实实,整个人的气质阴郁邪气,而被他绑住双手的男子,却气质温良,一看就是名门正派出身,这实在很容易让人产生具有倾向性的联想。 容瑾轻声笑起来,他一把将顾白珂扯到自己的身边,拍了拍顾白珂的脸:“喂,有人着急救你于水火呢。” 少女心想,这年头的绑架犯在芙蓉城都这么嚣张,真是世风日下啊。少女喝道:“马上给我放开!” 随着少女的喝声,老人已经飞身而上,掌风朝着容瑾掠去。容瑾自然不肯站着被打,他一把推开顾白珂,转瞬两人已经对了十几掌。老人缠上容瑾,少女就趁机去给顾白珂解藤蔓。 顾白珂不用谁帮忙,自己挣开了手上的藤蔓。他现在修为没了,看空中二人过招却插不上手,焦急道:“姑娘,这是个误会!” 顾白珂看着少女,语气郑重道:“多谢姑娘好心相助,只是我们二人是道侣,并不是他胁迫我。” 少女瞪大了眼,看着他手腕上的一圈青色淤痕:“道道道,道侣?你确定?” 顾白珂点头:“千真万确。” 少女看向空中打得火热的两人,她知道她家的供奉有多强,连忙喊道:“周供奉,快停手!” 话音落下没多久,空中两人分开,容瑾刚踉跄着落地,就直接一头栽倒了。顾白珂大惊,一把接住了容瑾。 少女的脸有点青,她超级小声道:“咱咱咱,咱们把人家的道侣打晕了吗?” “不是我打晕的。是他自己身上有伤。”老人面色复杂,“若不是如此,我未必是他的对手。” 少女咽了一口唾沫:“他这,这么厉害的吗?” 顾白珂抱着容瑾坐在地上,给容瑾摸脉,面色沉重。 少女知道是自己误会了,顿时觉得很过意不去。虽然周供奉说他是自己晕倒的,但毕竟是和他们的打斗中晕倒的:“要,要不你们跟我回家里,我家有医师,给你道侣看一看?” 顾白珂知道容瑾是妖,而且情况特殊,他摇摇头,拒绝了:“不必了,我们之前找医师开过药。我们找个客栈休息一段时间就好。” 少女嘟囔道:“对不起啊,是我误会了。不过他这也太凶了吧!一言不合就抽你啊,我娘都不这样的。” 顾白珂抱起容瑾,摇了摇头:“是我不该做错事,惹他生气。” 顾白珂和两人简单道别,就抱着心上人,朝着不远处的客栈快步走过去。阿瑾现在昏过去,终归是躺在床上会舒服一点。 老者临走前,回头远远看了一眼那客栈的名字。 …… 应该是之前长期和脑中记忆对抗的后遗症,容瑾这场昏迷持续了很久很久,足足有十几天。 容瑾在头痛欲裂中醒过来,感受着身上各处的酸软麻木,努力回想了一下晕过去之前的事,心想:这次总该走了吧。 于是,他放松地睁开了眼睛,听到了一个疲惫中带着喜悦的声音。 “阿瑾,你醒了。” 第190章 仙侠7 容瑾赶紧闭上了眼睛, 默数五下再睁开, 映入眼帘的还是刚刚看到的身影。 顾白珂坐在他床边,微微俯身, 声音中略带喜悦:“阿瑾,你要喝水吗?” 容瑾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不喝,就让我渴死在这里吧。 他没说话,顾白珂就当他默认了。容瑾的头痛得厉害, 也没什么力气, 只好任由顾白珂动作。顾白珂将他扶起来,就转身去倒水。容瑾靠在床头,眼睛半睁着, 视线跟着顾白珂在房间里来回的身影。 顾白珂试过了水温,快步走回来,将水杯端到容瑾嘴边。 容瑾的眼神一时飘忽。 现在已经入夜了, 顾白珂只穿着一身白色中衣, 长发不再束起,披散在身后。大概是这些天都没好好休息,他的面容有几分疲惫和苍白,但是看着容瑾的眼神很温柔, 在昏暗的灯光下, 看上去有一种水意缓慢流淌的宁静柔和。 灯下看美人,惊心动魄。 按照容瑾此刻扮演的角色心态, 本该一把将顾白珂递过来的水杯挥开, 但容瑾有点干不出这种把肆意糟蹋人家好心的事, 他犹豫了一秒,就很快自我安慰道,自己现在走的不是奴役他,虐待他的路线吗?喝他杯水怎么了? 于是容瑾理直气壮地喝完杯中的水,润了润嗓子,立刻翻脸无情地挥开顾白珂的手,连多看一眼顾白珂都不愿意,一脸冷漠厌弃地躺下来,翻个身,背对着顾白珂,心想:我男朋友真特么好看。受不了。 顾白珂见容瑾虽然不理他,但是喝了水,已经心满意足。虽然心中还有许多担忧,但他也不敢多话,怕招容瑾烦。他将杯子放回桌上,轻声道:“阿瑾,你要是想喝水吃东西,随时叫我。” 容瑾没吭声。他感觉自己现在的良心很受谴责,就像个渣渣,明明娶了个貌美如花,又温柔贤惠,对他百依百顺的娘子,却半点不知道珍惜,还得想法子折腾他。但是容瑾暂时想不出太好的破局办法来,只好暂时保持现状。 这次的世界和以前的世界显然有很大不同,但再多的不同,既然同是任务世界,那至少过关的点应该是一样的。 容瑾恢复了四个世界的记忆,他轻轻松松就能察觉到,系统所说的糟糠,绝不是真正的过关要求,正相反,好好在一起不要被各种幺蛾子打倒,应该才是关键所在。 容瑾之前玩笑似得跟系统提过,他觉得这就像是什么考验似得,但他当时觉得不会有谁闲的蛋疼,出这种管人家谈恋爱会不会情比金坚的考验,但现在看来,却越发像了。 如果当做考验看,他和顾如琢是参加考验的人,那也该有监管机构才对。系统这次所提到的“它”,还有之前小心翼翼,不让他对考验内容多加猜测,也都证明了这点。这场考验里是存在监管机构的,而且在这场考验里,被考验者应该是对这场考验完全不知情的,以为考验世界就是自己真实的一生。 容瑾之所以现在遇到了麻烦,一上来就是死亡模式,记忆被时不时清空,很可能是监管机构察觉了他在“作弊”,要“拨乱反正”,并且提高了考验难度。 容瑾没办法保证自己能一直保持清醒,所以最后必须得是,无论哪个状态下的容瑾,都愿意和顾如琢好好在一起,才算是真正完成了任务。 容瑾有了这些猜测,立刻想到,是不是过去的事有误会。只要在他清醒的时候,想方设法解开误会,那哪怕他后面失去了这些记忆,也会选择和顾如琢共度一生。 当然这方法有一个缺陷。如果真的有误会,这个办法确实行得通。但如果之中压根就没有误会,这个方法就是白扯了。 容瑾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两幅壳子的恩恩怨怨已经到了后期。那前面的谈恋爱,结仇的种种,根本不是容瑾自己走的。同理可得,那走之前顾白珂剧情的人,也不一定就是顾如琢。这些记忆有可能就是个比较逼真的前情提要,随便“监管者”怎么设计。 万一“监管者”真的这么坑爹,之前的顾白珂就是因为一念之差,渣了容瑾,导致了后面一系列伤害,这个套路可就行不通了。以自己失去记忆时的恨意和性格,相逢一笑泯恩仇和自古渣贱出cp的路线估计也走不通,难道真的只能走复仇虐渣,最后相互伤害达成平衡,终于虐恋情深的路线?他男朋友这也太惨了吧…… 容瑾闭眼躺了一会儿,他一边心里念头纷杂,想尽力从细碎杂乱的细节中找出什么头绪来,一边也留意着身后顾白珂的动静。过了很久,房间里除了两人安静的呼吸声,再无其他动静。容瑾从呼吸声的距离,猜测顾白珂应该是坐在不远处的凳子上。 容瑾渐渐有点躺不住了:难道他这些天也都这么傻坐着? 以容瑾对他男朋友的了解,如果顾如琢觉得容瑾烦他,不想和他同床,他真的能在凳子上坐上十几天,也不会在容瑾昏睡时悄悄上来。 修真界的人是身体强健,十几天不休息也没事,可毕竟还是会累的,何况他现在的修为都被封住了。 容瑾便向床里缩了缩,发出了两声极低的细碎□□,手指死死地抓着被单。倒也不用太假装,他本来就头很痛,只是现在不再强忍着罢了。 顾白珂果然马上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快步走过来,俯身去翻容瑾的肩膀:“阿瑾?你又头痛了吗?” 容瑾死死地把脸埋在被子里,僵持着不肯动:“滚!” 顾白珂听着容瑾暗藏痛苦的声音,越发心急地厉害:“阿瑾?” 容瑾发出了一声闷哼,顾白珂的瞳孔猛地一缩,突然加大了手劲儿,猛地掀开了容瑾的被子:“你在做什么!” 被子下的容瑾蜷缩成一团,他在咬自己的胳膊! 顾白珂立刻捏住了容瑾的下巴,迫使他张开牙关。顾白珂视线从容瑾胳膊上掠过,还好,牙印很深,但是还没有出血。顾白珂怕容瑾伤到自己,将他死死地压住。 在过去容瑾昏迷的十几天,这样的事已经上演了太多次,顾白珂感受着容瑾的挣扎和痛苦,每一次都觉得心如刀割。他困住容瑾的四肢,然后熟练地抽出床边的匕首,在自己的左手中间三指上划了一道,然后掰着容瑾的下巴,强行把手指塞了进去。 容瑾突然闻到新鲜的血气,他还没来得及思考这味道的来源,已经有什么东西塞进了他嘴里,液体顺着他的喉咙流了下去,微甜,腥气很重。他的脑海空白了一瞬,然后才意识到,那是顾白珂的血。 顾白珂抱住突然安静下来的容瑾,一下下亲吻他的头顶,像是哄小孩子一样轻声安抚他:“没事了,很快就不疼了。” 容瑾几乎是呆傻地被顾白珂搂在怀里,片刻后,他猛地推开了顾白珂,向后跌跌撞撞几步,坐在床的最里面,和顾白珂对视。 顾白珂似乎知道容瑾冷静下来了,只是坐在床边,随手掏出一张止血符,缠在自己受伤的手指上,嘴角微笑:“阿瑾,不疼了,是不是?” 容瑾死死地看着顾白珂略显苍白的脸颊,和他的手指残余的血迹。 他的头确实很痛,但是并没有痛到失去理智的地步,之所以这么表现,其实是因为,他想让顾白珂以压制他不要伤害自己的缘由,来床上躺一会儿。他没想到顾白珂会这么做。更让他没想到的是,他发现,他喝了顾白珂的血之后,他的头确实没那么痛了! 这件事给了容瑾一个很不好的联想。 他的声音近乎扭曲:“你这几天,一直在给我喝你的血?!” 顾白珂表情平静:“一个小偏方。之前和你交手的那位年长修士告诉我的。只需要一点血而已。” 容瑾可从来没听说过这种偏方。这几乎可以算是邪术的手段了,邪术讲究一损一益,既然容瑾受益,那这件事必定对顾白珂有害,不可能只是一点血的损失。容瑾恨不得立刻把这个混蛋绑起来严刑拷打,可系统的警告犹在耳边,他不能表露出他此刻真实的心情。 容瑾深吸两口气,露出一个很难看的,讥讽的表情:“怎么?你这是装深情装上瘾了?割肉疗伤?对着我现在这张脸,都能深情款款得起来。你这份演技,我当初栽得可真不冤。” 顾白珂的眼神落在容瑾烧伤的半边脸上,似乎有痛苦一闪而过。他声音沙哑:“没有,还是很好看。非常好看。” 容瑾演到这儿,几乎已经是极限了。他微微侧过脸,不去看顾白珂,嗤笑一声,掩下眼中的热意,冷声道:“顾白珂,别以为你的这些花言巧语还能骗到我。我就问你,你敢过来亲我吗?” 容瑾转过脸,用自己烧伤的那面对着顾白珂,眼神嘲弄冷厉:“看着我这张脸,顾白珂!你敢过来亲我一下吗?” 顾白珂的眼神没有丝毫的闪躲:“阿瑾,在你面前,我好像有很多事都不敢做。但唯独这一件,我什么时候都敢。” 第191章 仙侠8 灯光融融, 被绑起的床幔在刚刚两人挣扎的过程中已经散下来半边,变成一个小小的空间。本来是对峙紧张的气氛,竟突然多了分旖旎的暧昧。 顾白珂侧过身,将另外半边床幔也放下来。 灯光被挡在床幔外, 本来就不太明亮的视线, 一下子变得昏暗,两人的面孔半隐着, 容瑾本来紧绷的心弦放松了一些。他坐在床内, 更昏暗的地方, 脸上的冰冷痛恨稍缓,语调却还是嘲讽:“不敢仔细看吗?要视线黑下来壮胆?” 顾白珂接近了他,坐到他身边, 手轻轻地抚上他的脸颊:“阿瑾来照明,好不好?” 容瑾听着顾白珂低沉的, 仿佛在耳边的声音, 他竟觉得心控制不住地跳快了一拍。他一边心里唾弃自己, 都是老夫老夫了,不要这么没出息,一边把注意力放回顾白珂的话上。 他当然可以一挥手,就照的这方小空间亮如白昼, 但是他们是谈恋爱,又不是真的审犯人, 那样也太没情趣了。容瑾指尖微动, 他的藤蔓瞬间就攀上了床架, 将好好的木床变成了一张藤编床,然后,藤蔓上悄悄结出了许多的花苞。那有的花苞从床顶上微微垂落,有的攀在四周的床柱上,还有零星的一两朵,就开在枕边。它们发出微弱的,莹莹的橘光,就像是一个个朦胧的小灯笼。 随着一朵朵花开,视线也跟着一点点亮起来。两人对视。 顾白珂的手指仔细又温柔地拂过容瑾的脸,每一处,包括有伤痕的部分,像是在摸什么珍宝一样。容瑾始终冷冷地看着他,不置可否。然后顾白珂捏住容瑾的下巴,狠狠亲了上去。 顾白珂的亲吻很凶狠,一点不像是他刚刚的温柔和小心翼翼。容瑾压根没反应过来,几乎是被顾白珂一把按倒在床上。他的下巴被顾白珂撑着,被迫仰起头,唇齿间每一个缝隙都被另一个人极具侵略性地占据。 容瑾下意识挣扎了一下。但是他知道顾白珂封了修为,就算是昏睡时,也下意识记得压制真元,不要对顾白珂出手。而单纯从体力上看,他自小懒散,怎么可能比得上习剑多年的顾白珂。 推了一下,没推动,反而让顾白珂越发激动。 恋人情热的亲吻,舔舐吮吸,还有情难自禁的摸索,让容瑾也觉得心底有痒意和燥热涌上来。不过,他在欲望和理智中艰难地挣扎着,如果接受的话,会不会ooc。 不过他很快就发现自己的犹豫和考虑都是不必要的,因为他被顾白珂推开了。 嗯,没错,他被顾白珂推开了。 顾白珂手忙脚乱地坐起来,将因为刚刚亲热而散开的衣襟掩好,就好像之前那个动手动脚,激动不已的混蛋,和他完全不是一个人似得。顾白珂的声音隐忍又狼狈:“以后别拿,别拿这种事来跟谁怄气。别让我,让别人占了便宜。” 他结结巴巴地转身:“阿,阿瑾,我下去了。你休息吧。” 容瑾坐在原地,他心想:我真傻,真的。对这种人,就不该给他一个好脸色看。 顾白珂到了床边,刚想掀开床幔下去,他发现自己的腿被什么绑住了,回头一看,是一根藤蔓。 藤蔓猛地向后一拉,顾白珂摔倒在床上。好几根藤蔓紧接着向他袭去,顾白珂知道这是容瑾的灵力凝结,没有反抗。等到藤蔓安静下来,他已经被拖回了床中央,四肢都被藤蔓牢牢地绑着,摆成一个大字。 顾白珂一脸不知道为什么的无辜和怔愣:“阿瑾?” 容瑾就坐在他身边,幽幽道:“你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搞清楚情况?” 容瑾细长的手指在他颈间滚烫的血管上划过,有一种沁骨的冰凉:“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之前不跑。但是既然你现在还在我手里,那就是我为刀俎,你为鱼肉。也就是说,我想对你怎么样就怎么样。而你是怎么想的,根本没有人在乎。” 容瑾突然一只手死死扼住了顾白珂的脖子,另一只手猛地撕裂了顾白珂的衣襟,厉声道:“你以为现在还是过去?你说不想就不想?!” 容瑾生害怕顾白珂一张口,就说什么我当然愿意,阿瑾你放开我之类的话,他在顾白珂张嘴的那一秒,飞快地用藤蔓捆住了顾白珂的嘴。 容瑾冷漠地看着被他五花大绑的心上人,非常冷酷并且鬼畜地宣布:“我什么都不想听!” …… 夜越来越深,天上的月亮升到高空,却被一团轻云遮蔽,让夜晚显得更加静谧。床帘垂下遮住的一方小小空间里,声音也渐渐歇去,而里面本来绽开的莹莹花朵,慢慢闭拢起来,半开半合,像是也有了倦意似得,将整个床榻间映照得朦朦胧胧。 容瑾趴在顾白珂□□的胸膛上,两人的身上都是汗,还有些其他的东西,黏黏腻腻的并不舒服。但是容瑾不想动。他现在觉得,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全身泛着酸软,但却有暖烘烘的热流在他经脉中涌动。这种餍足,绝不仅仅是欲望上的,他的修为似乎也更加凝实了。更重要的是,容瑾感觉到一直隐隐作痛的识海,也变得彻底平静放松下来。 这效果,倒像是传说中的采补。但又不该是采补,采补必须在肌肤相贴的过程中运行功法,容瑾很确定,他们之中没有任何一个人在刚刚动用真元。 这是什么? 他回想着刚刚最激动的那一瞬间,脑海近乎空白的快感,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难耐地用犬牙去磨顾白珂脖颈的血管处。 顾白珂还被藤蔓绑着,只发出闷哼的声音。 容瑾挥手解开了顾白珂嘴上的藤蔓,贴着他的耳朵,餍足的声音里带一点说不出的恶意:“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有这个效果?没想到‘一剑破天光’的顾白珂,居然是隐藏的炉鼎体质。” 顾白珂摇了摇头,只声音沙哑道:“不是。” 容瑾只是试探一下,他也觉得应该不是。炉鼎体质一般极阴,顾白珂练得是玄云剑,走浩然刚正的路子,这两者完全不搭啊。见顾白珂不肯说,容瑾也没追问。他想起刚刚顾白珂给他喝自己的血,他的头痛减轻的事,心里暗暗把这些蹊跷之处都记下来。 至少在他得到的记忆中,过去的顾白珂是绝对没有这个功能的。而前几个世界的顾如琢,当然也没这个人形补药的功能。 容瑾懒洋洋地趴着,听着身下人清晰有力的心跳声。 他想起自己现在不是在和自己的男朋友温存,而是在扮演报复负心汉,霸王硬上弓的角色。容瑾坐起身,非常轻佻地用指腹擦了擦顾白珂的嘴唇,冷笑道:“本来还以为,带回去只能关起来,闲着没事折磨折磨。没想到还有这个好处,也好,就当废物利用了。” 嘴上这么说,容瑾心里却在想:唉,在没有搞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之前,只怕是不能跟如琢亲近了。他怕这个傻子为了治他的头疼,搞了什么邪术用在自己身上。万一真的和炉鼎差不多,靠亏损自己来补贴容瑾,容瑾也怕把自己男朋友睡出什么毛病来。 扮演完了自己拔那啥无情的复仇角色,容瑾站起身,从顾白珂身上跨过去,准备去端水擦洗。 做妖怪还挺好的,至少比上个世界,身娇体弱,一动就喘的omega强。这不,他现在还能活蹦乱跳地下床,如果是omega那会儿,估计爬都爬不动了。 顾白珂察觉到容瑾的动静:“阿瑾,你放开我,我来收拾。” 容瑾现在头不痛了,扮演个把角色不成问题,非常得心应手:“你以为我会放开你,给你逃跑的机会吗?” 顾白珂轻声道:“我不跑。等我收拾完了,你再把我绑起来。” 容瑾冷笑一声,没有搭理他。他擦洗过后,指挥着藤蔓给顾白珂简单擦洗了一下,然后用净室符将床收拾干净。容瑾把被藤蔓捆得严严实实的顾白珂给踢到床里面去,还恐吓他:“老实点,只要你一动我就会醒。” 顾白珂保证道:“阿瑾你好好休息吧,我不会动的。” 容瑾一听他保证,就觉得心很累。 当容瑾从昏迷中睁开眼,发现顾白珂正一脸惊喜地看着他,他就已经彻底绝了这个让顾白珂自己跑路的心了。 算了。 容瑾躺好,非常冷漠地想:还是带回去打断腿吧。到时候他会发现,都是他自己活该。 第192章 仙侠9 既然已经决定带回去, 容瑾也懒得再磨蹭下去了,本来想好的路线作废了,集市不逛了,秘境不探了, 还是直奔秋凉山吧。 他已经受够了这种每天绞尽脑汁, 给犯人提供逃离的机会,但是犯人却压根儿不配合的日子! 秋凉山的路程很遥远, 但如果路上不再刻意逗留, 惹是生非, 走起来也很快。偶尔遇上一两个生性正直,抱打不平的人,容瑾还没来得及说话挑衅一二, 顾白珂吸取了之前那次的教训,马上好言好语地开口解释。 容瑾只负责冷漠地站在一旁, 接受别人震惊和质疑的眼神, 觉得心很累。唯一让容瑾觉得比较安慰的是, 这一路上顾白珂没有被什么熟悉的人认出来。而玄云宗之前放出去,一跑三千里的八卦谣言,也被新的黑料给覆盖了。 两人之前一场亲密过后,容瑾的头痛好了很多, 这些天的状态也一直很稳定,没有再昏厥, 也没失去记忆。 这一路上, 为了不崩人设, 也不虐待辱骂他的男朋友,容瑾决定采取对顾白珂极度冷漠无视的态度。好在没有其他世界记忆的容瑾,不知道是受打击太大,还是修炼走火入魔,稍有些蛇精病精神分裂的症状。只要不给顾白珂好脸色看,也不算ooc。 两人相安无事。 三个月后,容瑾和顾白珂终于停下了赶路的脚步。 他们站在一条湍急的河流前,四周极荒芜寂静。容瑾从袖中取出一朵花苞,抛到水面上,瞬间变成一朵巨大的绽开花朵。两人登上这朵“船”,任由河流冲着前进。 两岸的山壁越来越高耸,中间河面越来越窄,水流湍急凶险,到了最后,花朵从几乎只容一船的山隙间擦过,彻底消失了。河水仍然奔流向前,但是上面已经没有了刚刚巨大花朵的影子。 容瑾的视线模糊一瞬,再变清晰,视线中已经不再是之前荒败陡峭的石壁,而是另一幅景象。 这里是秋凉山,是容瑾出生和长大的地方。 容瑾环视着眼前的一切,他脑中“嗡”的一声,突然就跪倒在了地上。他的手死死地抓进土里,无数的片段从他脑海里汹涌而出,有无忧无虑,不通外世的幼年;有春花夏月秋实冬雪的烂漫;有一直陪伴他,也照顾他的山野精怪;有月下河边,四目相对的初遇;有相知相恋许白头的誓言;还有天真的告别和等待。 这一切,最后全部都归为熊熊的烈火,火光照亮了夜晚的天空,厮杀和鲜血第一次□□裸地出现在他面前。 容瑾来到这个世界后,为了使自己尽量保持清醒,一直刻意地将这个世界给他的记忆排斥在外,他大致清楚过去发生了什么,却尽力把它当做是游戏的前情提要,不敢仔细回想,生怕一不小心沉浸其中,就再度迷失了。 但这个地方,实在太熟悉了。熟悉到,它不复过去那么多年的模样,熟悉到美景付之一炬,故友的身影不在其间,容瑾还是只看一眼,就有无数的回忆,盘旋尖叫着从内心最深处涌出来。 他脑海中始终被他压制的那道线,一瞬间就被呼啸而来的巨大情感冲垮了。容瑾的眼睛一下子红了,宛如滴血般。他大口地喘息,明明大量新鲜的空气涌入他的肺腑,但是那种窒息的感觉却挥之不去,逼得他眼前全是那日灼热的火光。 顾白珂安静地站在容瑾身旁,他察觉到了容瑾的动作,但是不敢开口。他知道这片山林对容瑾来说意味着什么。纵然是他,看到秋凉山从往日的勃勃生机,变作今日的萧条荒败,都觉得心中剧痛。 何况是容瑾。 半响后,他弯腰,伸出手,想扶容瑾起来。 容瑾挥开了他的手,抬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其中刻骨的恨意和暴戾让顾白珂心头冰凉。但是容瑾不知为何控制住了,没有对他动手,只是转瞬消失了踪迹。 顾白珂的手还伸着,动作僵硬在原地。 这些天,容瑾待他或是无视,或是冷言冷语,却并无什么真正意义上的苛待和欺辱,这比顾白珂预料的要好上太多。顾白珂没有去细想这些,他只是沉醉于每时每刻,都能见到容瑾的日子。有时候看着容瑾安静的侧脸,顾白珂会产生一种错觉,就好像他们还是当初朝夕相伴,相约白首的眷侣。 现在,容瑾的那一眼终于让他明白,自欺欺人的美梦停止,他回到了现实里。 …… 顾白珂将最后一瓢水浇下去,看着头顶的满月,暂时放下了手中的空桶。 秋凉山与世隔绝,自成一方小天地,唯有水源,是与外界相通的。外界的昌水河奔流不息,却在那道山隙后,分出支流进入这一方小天地,环绕着秋凉山浩浩荡荡地穿过,再从另一端流出,汇入昌水。 太阳东升西落,月亮洒满清辉,距离顾白珂回到秋凉山已经足足两个月。他也两个月没见过容瑾了。容瑾将他带回来,没有像之前威胁他的一样,打断他的手脚,也没有真的将他关押起来,但是容瑾不再见他。 在这里,如果容瑾不想见他,两人就永远不会相遇。 顾白珂在一块青石上席地而坐,捡起一片叶子放到嘴边,犹豫了一下却又放了下来。他怕容瑾听到,会觉得心烦。 容瑾不见他,他也从未主动寻找过容瑾。 如果容瑾愿意折磨他,他甘之如饴;如果容瑾觉得,不想见到他,把他关在这里就是对他的惩罚,他也可以一辈子住在这里,不去打扰,安静温顺地做一个囚犯。 顾白珂手里握着那一片树叶,安静地坐着,满月的光辉洒下来,给他镀上一层银边。 一个醉意朦胧的声音,远远地顺着夜风飘过来:“吹啊,怎么不吹?” 顾白珂猛地抬起头。 这里过去到处都是繁茂的植物,参天巨树,千年树藤,不知凡几,但是现在,却都是些新长出来没几年,略显稚嫩的植株了。容瑾坐在一颗尚算高大的树上,树叶将他周身半遮半隐。 容瑾手里提着一个酒坛,突然从半空中掷下,摔碎在顾白珂脚边:“吹啊!” “怎么?我让你吹,你就得吹。”容瑾显然喝醉了,眼神迷离,还记得恐吓他,“不吹就,就打断你的腿。” 酒坛摔碎在地面,爆发出浓郁的酒香。 秋凉山过去也酿过酒,但都是甜甜蜜蜜的,与其说是酒,不如说是果汁,不会有这样的烈酒。 顾白珂有心想问容瑾是什么时候出去的,也想劝他少喝一点酒。 酒能让人忘记很多烦恼,很多痛苦,但等到酒醒,一切还是原来的模样,甚至因为醉酒时的幻想圆满,更加难以接受现实的残酷。 嘴唇开开合合好几下,最后顾白珂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将树叶放回唇边,闭上双眼。 悦耳的乐声从顾白珂的唇边响起,在夜色中缓慢地流淌,本来是首轻快的曲子,但是不知为何,听起来却让人觉得心里很悲伤。 秋凉山没太多可消遣的东西。顾白珂刚来的时候,夜里睡不着,偶尔会捡片树叶吹曲子。一曲没结束,周围就围满了探头探脑的小妖怪。明明只是很简单普通的曲子,却意外大受欢迎。容瑾是来的最勤快的那个。 后来他喜欢上容瑾,就夜夜吹曲子,想方设法诱惑容瑾来找他。后来他们就在一起了,夜里手拉手散步,依偎着坐在一起,顾白珂吹曲子给他听。 这是容瑾最喜欢的一首。 容瑾安静地坐在树枝上,看着月光下站立的那个人。等到一曲终了,容瑾突然开口问:“顾白珂,你还记得这里吗?” 顾白珂轻声道:“记得。” 容瑾从树枝上跳下来,他醉得厉害,摇摇晃晃地拉住顾白珂的领子,手指漫无目的地指着给他看:“你看看,看看这里!你还认得出,这里是秋凉山吗?!” “顾白珂,我自认没有对不住你的地方啊!”容瑾把顾白珂按到在地上,他的眼睛血红,压在顾白珂身上,“我们救了你,收留你。秋凉山,没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啊。你要是不喜欢我,不想留在这儿,我也从来没有强求过你。” “我该杀了你。”容瑾身上的愤怒突然如同潮水般褪去,他周身死寂,嗓音沙哑,“我该杀了你,把你的血洒在这儿,洒在秋凉山。” 顾白珂看着月光下,面色寂然的心上人:“那就杀了我吧。是我的错,没有如约赶回。” 容瑾没有答话,他松开了扼着顾白珂的手:“顾白珂,我恨你,也恨我自己。” 顾白珂脚上一重,他微动,就传来“叮叮当当”的击撞声,这是一副脚铐。 容瑾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就一辈子留在这儿吧。失去修为,永远不能离开,在这里好好忏悔。” 容瑾不再看顾白珂,他跌跌撞撞地离开了。他躲开顾白珂的视线,撞进了一处山壁,一路向里,一直沉到秋凉山的最地心,才蜷缩着停下来。这是那件事后,唯一能让容瑾觉得有安全感的地方了。 他回到秋凉山,绝大部分时间都躲在这里。 他闭上眼,进入自己的识海,看着里面五颜六色,许许多多数也数不清,却都很微弱的光点。他喃喃道:“对不起。我曾经答应过,要为你们报仇的。我,我太软弱了。” 那些光点温柔地环绕着他,就像是很久以前那样,和他在一起,给他陪伴和包容。容瑾在亲人们的环绕中,意识渐渐地沉了下去。 很久之后,容瑾慢慢醒了过来。他“嘶”了一声,捂住自己的脑袋:“幸好,至少还没有到不可挽回的境地。” 容瑾强忍着头痛,重新进入自己的识海,看着识海里那些,因为他醒过来,而雀跃地围过来的光点。他嘴角微翘,一边意识和那些光点们嬉戏玩耍,一边轻声道:“他虽然是个死鸭子嘴硬的王八蛋,但我觉得这件事不是他干的,你们觉得呢?” 只有这一世记忆的容瑾,已经彻底被仇恨给冲昏头脑了。但是现在彻底得到完整记忆的容瑾,却越发肯定,无论当初走顾白珂剧情的人是不是顾如琢,秋凉山遭难这件事,都肯定不是顾白珂干的。 不是他偏袒自己男朋友。他了解顾如琢,如果那件事真的是顾白珂故意的,以顾如琢的性子,他早在来到这个世界后,得到这些记忆的那一秒,就直接以死谢罪了。 顾如琢面对容瑾,真没那么高的心理抗压能力。 第193章 仙侠10 容瑾本来是蜷缩抱膝, 整个人缩成一团的姿态,清醒后,他慢慢伸展了手脚, 睁开眼, 在黑暗中发呆。这山并非是他所到之处, 就留出空隙来, 而是他的身体好像失去了实体, 在山中自由地穿行。他就躺在那山石泥土之中, 没有空气,也没有光线, 却觉得整个人都和这座山融为一体般,自在,也放松。 容瑾闭着眼睛, 脑海中思绪不断。直到现在, 他才终于能够在保持理智的情况下, 去仔细回想这个世界给他的这段记忆。 如果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这其实就是个非常烂俗,很常见,说出来大家心底都没多少波澜的故事。 秋凉山与世隔绝,自成一方小世界,除了那一条河, 再没有和外界相通之处。本就是灵气弥漫的洞天福地, 天长地久, 自然就有了开智的生灵。一旦开智, 便与原来的诸多同类天差地别,反而与其他生出灵智的妖怪,更像是一族。虽然也会因为习性产生摩擦,但秋凉山一共就这么大,能交流的生物就这么多,死一个少一个,大家束手束脚,久而久之竟相处地非常和睦。 容瑾无父无母,没有原型,是突然出现在秋凉山的。大大小小的妖怪们面面相觑,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土里长的,水里游的,统统派出代表来看上一圈,谁也看不出来历,只好大家一起养。 容瑾是在万千宠爱中长大的,生活有点乏味,但也无忧无虑。直到有一天,他在那条从外界奔流而来的河边,捡到了一个人。 那个人筋脉俱断,被人抛入河中,机缘巧合,被冲到了秋凉山。 秋凉山确实与世隔绝,但上万年的时光里,偶尔也会有外来之人,不算是什么特别稀罕的事。既然容瑾想捡回来养着,大家也没什么意见,就当是给新生的,没见过外面人的小妖怪们找点乐子了。 容瑾待他很好,尽管那时候的顾白珂心存死志,终日沉默,容瑾问他话也不回答,但是容瑾还是很照顾他。容瑾带着一群小妖怪,为顾白珂盖了一间木屋,每日送饭送水,还想法子给他治伤。早在容瑾很小的时候,大家就发现了容瑾的天赋是疗伤滋养方面的,秋凉山的妖怪有个头疼脑热,缺胳膊断腿,都找他治。在发现他的灵力对顾白珂也有效后,容瑾甚至耗费了大量的修为,一点点治好了顾白珂的筋脉。 从完全卧床不起,到能缓慢行走,再到最后恢复如初,时间足足用了三年。 在这三年里,容瑾和顾白珂相爱了,秋凉山也彻底接纳了顾白珂。 顾白珂说,他在外面有宗门师父,既然现在安然无恙,总要回去报个平安。何况结道侣这样的大事,也要禀报师长的。彼时顾白珂早已恢复了过去修为,也找到了离开秋凉山的办法。容瑾就让他走了。 再然后,说好要回来的人一直没回来,反而是灾难来临。 容瑾看完这一段回忆,整个人都觉得不好了。这不就是经典的“傻白甜上当受骗记”吗?在诸多文艺作品中常常出现的黑化女配桥段。 而且,难怪容瑾要黑化,直接把这件事栽到了顾白珂头上。因为在这段回忆里,顾白珂看上去委实不算无辜。 顾白珂离开之后的一天晚上,许多人冲破了秋凉山的结界,闯了进来。秋凉山的妖怪们虽然活得年头长,但是大家都过得很佛,平常架也不打,当然不会有什么修炼的热情,怎么可能比得过外界早有准备的侵略者。 这几乎是屠戮。 年长的妖怪们顶在最前面,护着小妖怪们。看到容瑾,大家都让他赶紧躲起来。 容瑾能躲,他能进山壁,没人能找得到他,但是他能躲,他的家人们躲不了。容瑾眼睁睁地看着一直照顾陪伴他,比他年长的妖怪们倒下,身后比他还小的小妖怪们惶惶无措地哭泣。他的眼睛变作了血红,发出了一声嘶吼。所有秋凉山的妖怪们,都从脑海的深处,听到了一道遥远厚重,从未听过,却又觉得无比熟悉的声音。 画面有一瞬间的静止。无论是已经倒下的,还是尚且清醒的,大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大家都选择了信任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慢慢化作了光点,融入了容瑾的身体。 整个秋凉山,只剩下容瑾自己,还有那些入侵者。 当时的容瑾来不及细想,却已经意识到,他绝不能放任何一个人离开,那会给秋凉山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他选择放火烧光了整个秋凉山。 火烧了很久,秋凉山上熟悉的一切,连同那些入侵者,全都变作了灰烬。 容瑾昏厥了过去,醒来后满身烧伤,跌跌撞撞地从到处都是焦土的山上滚下来,捡起了地上一块玉佩,擦干净上面的灰,看了一眼上面的字。他丢掉,捡起另一块,捡起一把剑鞘,所有入侵者的残留物一一看过去。 顾白珂教过他认字,他知道,那些字是“顾”。所有入侵者都已经伏诛,但是还有一个罪魁祸首,在山外。 容瑾离开了秋凉山。他从未去过秋凉山之外的世界,什么都不懂。但他知道,顾白珂的师门是玄云宗。一路上遇到过骗子,也遇到过好心人。他带着满心的愤恨,和一点点微薄的期望,终于到了玄云宗。 他没有见到顾白珂。玄云宗赶他走。容瑾硬闯,但是他之前修行疲懒,现在又受了重伤,不过几招就被人制下。玄云宗的人没有伤他,只让他离开。顾白珂始终没有出现。 大概是之前强硬地把所有妖怪都收进自己识海的缘故,也可能是那场火的后遗症,他一直头痛,经常会神志恍惚。他回了秋凉山,在地心里睡了很久,一觉醒来,脱胎换骨。他消化了那些融入他体内的妖们的修为,又得到了秋凉山的传承,修为暴增。再加上十年苦修,容瑾决定重新登上玄云宗,找顾白珂报仇。 然后就是容瑾进入这个世界后的事了。可以说,如果不是容瑾进来,有自己的意志产生影响,原本的容瑾,很可能真的会直接杀了顾白珂。 照这么看,顾白珂确实很像是真正的幕后黑手。但是容瑾现在理智了许多,他猜定这事不是顾白珂干的,也就敏锐地发现了其中许多蹊跷的地方。 顾白珂当年落难的时候,是被人震断了全身的经脉,丢进水中。要知道,当年的顾白珂,可就已经声名鹊起,修为半成了,又背靠玄云宗这样的名门。天下能有多少人将他害成这副模样?顾白珂为什么从来没有提起过,这个害他沦落至此的仇人? 结合顾如琢之前四个世界的经历,还有系统给他的暗示,容瑾基本上可以确定,顾如琢跟“亲生父亲”四个字犯冲。顾白珂要是也遵循这个“亲爹是个混蛋”定律,那八成就是他亲爹导致的。 那些带着“顾”字标志的入侵者,他们也许不是冲着秋凉山来的。 如果是这样,也能解释为什么顾白珂愧疚痛苦,坦言求死。 还有,秋凉山的妖怪心都很大,容瑾长这么大,大家看不出来他是什么妖,竟也没有谁细想过,就这么糊里糊涂地长大了,后来忙着复仇修炼,也没再好好想过。容瑾现在回忆一番,也有了一点头绪。 他能自由进入山壁,能将秋凉山长大的大家全都收入自己的识海,天赋是治疗和滋养。秋凉山经历了一场大火,他的全身都布满烧伤的痕迹,在秋凉山经历了十年的修养后,他身上的烧伤,也渐渐褪去了许多。在修为暴涨后,他现在还可以完全封闭秋凉山。不仅仅是依靠之前天然存在的屏障,他可以用自己的力量来给秋凉山多一层保护。没有他的允许,谁也无法进入,无法离开秋凉山。 容瑾一边列数着这些,一边将自己的意识慢慢地拉长,蔓延开,慢慢覆盖了整个山体,还要蔓延。他能轻易察觉到秋凉山上的每一缕微风,每一片招展的树叶。 他就是秋凉山。 他是秋凉山成精。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仔细回想整件事,如果顾白珂是无辜,那这里面的隐情和谜团太多了。 容瑾叹了一口气。他现在有了一点头绪,就得去探一探。他要离开秋凉山,先去顾白珂出身的顾家看一看,再去一趟天机阁。 他心里,始终都对之前顾白珂给他喝血那件事耿耿于怀,还有之前简单亲热,却形同采补。这两件事也必须得弄明白。 第194章 仙侠11 容瑾上次打上玄云宗的时候, 正是炎炎夏日。上山前,他还在玄云宗山下的茶摊那儿,停下来喝了一碗凉茶。不过当时他刚刺伤了一个拔剑拦他的玄云宗弟子, 全身找茬的意味很浓重, 把茶摊的老板和客人全吓跑了。 等到容瑾离开秋凉山, 前往定云城, 已经入了冬。他踏入城门的时候, 正好赶上今年的第一场雪。 今年的初雪来得迟, 久久不至,却一来就纷纷扬扬, 势头很大。不过一会儿,地面已经铺上了一层白色。 容瑾没有打伞,也没有用灵力撑出结界来, 任由雪花落在他的斗笠和衣服上。他是山嘛, 受风吹日晒, 云淋雪打本就是常事。但看在众人眼里,就不免觉得他是个怪人了。 容瑾沿着街道走了一会儿,便看到了一处店铺,挂着天机阁的标志。那处店铺看上去很普通,就算是跟旁边的茶馆比,也算是不起眼的。天机阁作为修真界最大的消息贩卖机构, 名下店铺数量众多, 却个个都保持着艰苦朴素, 毫不起眼的作风, 就算是在天机阁总部的定云城,也找不到一家气派点的店。 他迈进了那家店铺。 大雪天,少客来,店里没什么人,只有一个伙计靠着墙打瞌睡。容瑾走进来惊醒了他,他原本打算起身迎客,但看了一眼容瑾此刻的形象,又坐了回去。见容瑾身上的雪落到地面,留下水渍,伙计心底顿时有些不快。 容瑾敲了敲桌台:“我要见你们这里最顶尖的信先生。” 天机阁中真正掌管消息贩卖的人,被统称为“信先生”。 伙计虽然心中不屑,但毕竟开门做生意,态度还算凑合:“客官,我们这儿做生意,这顶尖的信先生,价钱也是顶尖的。” 容瑾没再说话,他取出一个袋子丢过去,“咚”地一声重重撞在桌面上,袋口散开,里面满满一袋散发莹光,皆是上品灵石。不等伙计再说什么,容瑾散开了一点威压,看着伙计微白的脸色,冷声道:“还有什么问题吗?” 不是所有的城镇都像芙蓉城一般,有森严的规矩和稳定的秩序。在修真界更多的地方,还是靠拳头讲道理。好言好语和以理服人是行不通的。那只会被人当做好捏的软柿子。 容瑾在世间行走数年,早就把这一点看透了。他不想惹麻烦,也不希望麻烦来找他。 店铺二楼走下来一个掌柜模样的中年人,瞪了那伙计一眼,对容瑾笑道:“客官跟我来。” 容瑾走上楼梯,对掌柜轻声道:“我要最顶尖的,值得我千里迢迢来定云城的信先生。放心,价钱我出得起。” 掌柜犹豫了一下,视线看到桌面上那袋灵石,才点点头。他将容瑾领到了一个小房间里,奉上茶水点心:“您稍等。” 片刻后,门被推开,一个高大男子摇摇晃晃地站在门口,仿佛梦游般地走进来。他戴着半张狐狸面具,遮住了大半张脸,但是遮不住满脸的困意。 男子在屋里的桌案后坐下,睡眼惺忪,听声音倒是很年轻:“说吧,想问什么?” 容瑾一直戴着纱笠,但是在天机阁这种地方,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的真面目实属正常,所以双方都很识时务地没有对对方的遮掩提出异议。 容瑾坐在男子对面,从袖中取出早就准备好的问资,一一在桌面排开,低声道:“我想问,这世上是否有能将其他生灵魂魄收于体内的法门。” 男子丝毫没有犹豫,一边从里面挑了一件出来,一边打着哈欠答道:“有,自然有。母亲不就能将孩子收于体内吗?” “我问的并非母子。” 男子似乎有点不耐烦,但看了一眼容瑾,不知为何又忍耐了下来,没好气道:“这世间收其他生灵于体内的法门不常见,但也不少。有善有恶,种类繁多。但你问的,就是我说的这一种。虽非母子,道理都是一样的。好了,下一个问题。” 容瑾用手指敲了敲桌案:“那若是想将体内的其他生灵取出来呢?” “取出来?”男子连喝了好几口浓茶,又和容瑾交谈几句,眼神渐渐清亮起来,但神态却还是有一种漫不经心在里面,“母亲如何将腹中的孩儿分娩出来?孩子弱小,就藏在母亲体内;待到长大,自然就能出来了。不过我们这里说的长大,并非普通人的十月怀胎,而是从‘母体’内得到足够的养料。” 男子的眼睛斜过来,似笑非笑:“不过我得提醒你一句,重新收回体内的‘孩子’,每一次‘分娩’,对‘母体’的伤害都是非常大的。” 容瑾心中一惊,掩藏在面纱下的神情微冷下来:“多谢提醒。” 男子矜持地点点头:“下一个问题。” 容瑾闭了一下眼睛:“我想问,这世间有没有在不动用灵力的情况下,只要喝下一个人的血,或者和他欢好,就能使自己识海进益的法子。” 男子摇摇头,斩钉截铁道:“没有。” 容瑾一愣,重复了一遍:“没有?” 男子肯定道:“确实没有。这世间能靠床笫之欢有所进益的办法,唯有双修和采补。但是两者都必须在欢好的过程中,运用功法和灵力,而且这种修行最多使修为增长,于识海无益。” “至于那些谁吃过什么天才地宝,或者是什么奇特体质,吃了他就能如何如何的,都是胡扯。识海最难进益,若真有这样取巧的法子,恐怕会比当年天魔九转出世,还要惹人疯狂了。” 容瑾冷声道:“我一直以为,只要出得起价,就能从天机阁得到所有想知道的消息,这句话是真的。” 男子一点也不羞愧,反而得意道:“过奖过奖,其实这话是当年的老阁主为了推广营销,自己瞎编的。这世上当然有些我们不知道的消息,不过你问的这个,我还是知道的。那就是确实没有。” 容瑾袖中的手微微握紧,却也不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最后一个问题。我想知道玄云宗顾白珂的原本出身。” 男子听了后,直接起身,丢下一句“等等”就离开了。片刻后,他回来,丢给容瑾一枚玉简:“喏,顾白珂的生平,非常详细,从顾白珂的出身来历,到他的喜好憎恶,人际关系,一直截止到他叛离玄云宗。” 容瑾微愣:“叛离玄云宗?” 对,他想起来了,他打上玄云宗的时候,顾白珂的师父邵真人确实也向他逼问过顾白珂的去向。顾白珂这许多年,一直都不在玄云宗。当年他第一次去玄云宗的时候,顾白珂应该还是在那里的。这中间发生了什么,顾白珂离开玄云宗,也未回秋凉山,他这十年去了哪儿?如果当初的事不是顾白珂做的,顾白珂为什么没有回秋凉山,跟容瑾解释呢? 男子叹道:“顾白珂当初年少英才,风姿卓绝,来打听他的年轻男修女修数不胜数。自从他在大比中声名鹊起,他的整份消息一直都是我们阁里常年必备。谁知前途无量的英才,又是失踪又是叛离宗门,突然就变成了滞销货。真是自己作死谁也救不了。难得到现在还能卖一份出去。” 容瑾听着男子口中刺耳的话,本想为顾白珂辩驳两句,但想到自己现在扮演的复仇人设,只好冷冷“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男子从窗户那边,含笑看着容瑾的身影离开。他的狐狸面具突然脱落,飞到空中,化作了一个容貌似狐般妩媚的女子。 女子一边靠在男子身上,一边掩唇笑道:“哎呀呀,这次可不能再吹牛说,只要您出马,客人提出什么样的问题都能满意而归了。我看刚刚那位公子,可是对阁主您的回答,相当不满意。” “他自己问的话有毛病,怎么能怪我。”男子躺在女子怀里,打了个哈欠,又有些困了,“他问,‘只要喝下一个人的血,或者和他欢好,就能使自己识海进益的法子’。当然没有啦。这世上哪有这么歪门邪道的东西?要真是这样,大家也不用修炼了,只要按照这法子吃人,或者上床就好了嘛。” “要真是像他说的那样,别说顾白珂是隐姓埋名,就算顾白珂把自己埋土里,也早被人给刨出来抓走了。” 女子给他按摩:“那刚刚那位公子为何这么问?” “你看他修为如何。” “年纪极轻,修为却极高。简直比当年的顾白珂,还要胜出一筹。” 男子淡淡道:“他的修为,不该这么高的。就算他有山间众多妖精相助,也不该这么高。” 女子长长的眼睛瞪大,这惊吓看起来相当做作:“难道是夺了旁人的修为?” “啧,人家心甘情愿的事,怎么能用‘夺’字呢?那些妖虽然也在他体内,但本身就是从他身上长出来的,关系形同母子。但顾白珂可不是从他身上长出来的。修为突然易主,当然会水土不服,所以他的识海才会痛。只要给那些修为一些原主人的气息,它们得到安抚,自然就会安分一些。” 男子学着狐狸女子的样子叹道:“哎呀呀,这可真是,如斯深情啊。” 第195章 仙侠12 容瑾拿着玉简从天机阁离开,在一家酒馆歇脚, 然后打开玉简, 一目三行地看过去, 没错, 一目三行, 因为里面除了标题,一共三行。 【出身来历:静水顾家 喜好憎恶:喜静憎扰 人际关系:详见我阁编制的玄云宗人员构成。】 容瑾:“……” 这就是刚刚那人说的“顾白珂的生平,非常详细, 从顾白珂的出身来历,到他的喜好憎恶,人际关系,一直截止到他叛离玄云宗”?依他看,就算顾白珂没有失踪, 没有叛离宗门,他们天机阁这种资料也早晚变成滞销货。 其实你就是想说顾白珂是个无聊的死宅对吧!而且到底哪里“非常详细”了啊? 容瑾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忍不住回想了一下自己问的其他的问题,他去的这天机阁靠谱吗?不会是个假冒伪劣的吧?但是想想这是定云城,天机阁的老巢,应该不会发生这么坑的事。容瑾只好安慰自己, 虽然内容少了点, 但是他想要的答案也在里面了。 在静水。 静水离秋凉山并不远。 这点也和容瑾之前的猜测非常符合。毕竟,顾白珂当初重伤, 流入秋凉山, 那他出事的地方应该和秋凉山相距不远才对。 …… 静水城, 正是年节,到处都是红色的年画对联,街上的人们也都是喜气洋洋的模样。 容瑾看到路边有一家酒馆开着,伙计正在门前扫地,上去买了一壶酒,然后问路:“请问静水顾家怎么走?” 年轻的小伙子一愣:“静水顾家?” 容瑾点点头:“嗯,对。” 小伙子不确定道:“这静水姓顾的人家是不少,不知道客官您问的是哪一家啊?” 容瑾的声音停顿了一下,解释道:“是修仙门的那个顾家。” 既然天机阁能写出“静水顾家”四个字,那顾家少说也该在静水颇有名声才是。何况,看顾家当初派到秋凉山的那些人手,怎么说也该是有一番势力的。提到顾家,这伙计不该是这副摸不着头脑的反应啊。 伙计一听却苦了脸,他左思右想,只好道:“客官,可能是我孤陋寡闻。可这静水城,我实在想不出有哪有一个修仙门的顾家啊。” 容瑾还要再问,屋子里的老板出来了。老板是个年纪挺大的老爷子,看容瑾的目光中有一丝警惕:“你找顾家做什么?” 容瑾知道自己看着形容古怪了些,但又不想摘下斗笠,只好尽量和声静气道:“在下有一位好友,是静水顾家的子弟。我和他多年未见,这次正好在年节时分路过静水,便想着去顾家拜访一下。” 老板恹恹道:“搬走了。” 容瑾愣住:“搬走了?搬去哪儿了?” “早就搬走好多年了。搬去哪儿了不知道。”老板将门口的一个酒坛子抱起来,一边往回走,一边答道,“修仙者之间的事,不是我们这些普通人能问的。” 容瑾深吸了一口气:“……老板我还想问一个问题,静水城有天机阁的铺子吗?” 容瑾这次是怒气冲冲地闯进了天机阁的铺子,一掌拍碎了他们店面的桌台,然后直接把玉简丢到了闻讯前来的信先生脸上:“你们太过分了吧!偷工减料,虚假宣传就算了,还卖过期消息!静水顾家?你现在把静水顾家给我找出来!” 信先生手忙脚乱地瞅了一眼玉简,大喊冤枉:“卖给您玉简的信先生,没有告诉您,这份消息,是截止到顾白珂叛出玄云宗的吗?” 容瑾冷笑:“那和顾家搬离静水有什么关系?” 信先生解释:“顾家是在顾白珂叛出宗门后,才从静水城搬走的啊。” 容瑾已经受够了天机阁这种坑害消费者的行为了。他花费重金和宝贵时间,跑去定云城,找天机阁最权威的信先生,之前问的几个问题,都含含糊糊也就算了,好不容易有一个消息明确的,竟然还是过期消息! 信先生已经从容瑾刚刚那一掌中看出来这个人不好惹,连忙秉持“和气生财”的宗旨,喊他的小徒弟立刻去查找顾家现在的下落。容瑾才勉强平静下来。 信先生殷勤地给容瑾倒茶套近乎:“您找顾家做什么啊?要是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尽管开口。” 容瑾冷冷道:“寻仇!他们教出如此忘恩负义,泯灭人性的子孙,自然也该遭到报应!” 刚刚在酒馆,他不想吓到那一老一少,只说是访友。来到这儿,不必再顾忌这些,他就把自己之前想好的,顺理成章去顾家的理由搬了出来。 信先生一听笑道:“那我可得告诉您个好消息。这消息若正经卖,也算是我们阁里上等的价位,看在您之前是我们阁里的大客户,我就赠给您了。” 既然他不知道顾家搬离静水,想必数十年没关注过这个仇家了,这件事肯定也不知道。说出来让这个煞星高兴高兴,别找他们的麻烦。 信先生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声音:“十年前,顾家正是因为有人来寻仇,元气大伤,才搬离静水城的。” 容瑾心中微惊,声音却冷淡讥讽:“单看顾家养出那样的儿孙,便知顾家不是什么好东西,有人来寻仇有什么好奇怪的?” 信先生摇头晃脑:“非也非也。在修真界,无论品行如何,谁都不免有几个仇家。有人来寻仇确实是常事。但是这次却不一样。顾家是被自家人找上门的。” 容瑾联想到信先生之前说的,顾家是在顾白珂叛离宗门后,搬离静水的,心里咯噔一下:“自家人?可知具体是谁?什么缘故?” “这个就不能说了。”信先生打个哈哈,笑道,“这毕竟是说出去就叫人身败名裂的事,那人和我们阁主有点交情,而且也是被逼无奈,这个生意我们是不做的。我也不过是因为常驻静水,才得知一二罢了。” “诶,顾家的消息来了。”信先生看见他的小徒弟进门,笑着接过徒弟手中的锦囊,递给容瑾,“您拿好。这个绝对是最新的。” 容瑾知道,从他嘴里是问不出什么了。他接过那锦囊,恍恍惚惚地从天机阁的店铺走出来。 他一时没心情去看锦囊中的地址,只是在街上随便走着。 其实容瑾也从信先生口中得知,顾家是个非常大,绵延数十代的家族,嫡枝旁支,不知有多少子弟。但是容瑾却有一种直觉,他觉得那个找顾家寻仇的人是顾白珂。 容瑾在这个世界里,有时候会刻意提醒自己,过去的某些经历不是他自己走的,但那些逼真的记忆和情感一旦苏醒,让他很难真的将过去的容瑾,和自己彻底分开看,所以也同样没办法将顾白珂与顾如琢完全当做是两个人。 如琢他,从来不是那种将自己的仇恨特别放在心上的人,说是迂腐也好,说是冷漠也罢。之前四个世界,他的父亲对他都很糟糕,其中不乏试图毁掉他一生的举动。但是除了第二个世界,他为了生存,也为了报母仇,设法除去了他的父皇。其他的几个世界,他从来没有真的对抛弃他,陷害他的亲生父亲,采取过什么刻意的凶狠报复。 容瑾也曾经和顾如琢聊起过这些事。顾如琢坦言,可能是他生性冷漠。对他而言,那一场变故,生养之恩还了,以后就是形同陌路。他会拿回自己该得的东西,但也不会再因为一个,以后永远不会再出现在他余生中的人,去耿耿于怀,让自己耗费心力了。 顾白珂也一样。他之前筋脉俱断,被人抛入河中,也只是心灰意冷,并没有太多的怨愤报复之心。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在几年后,去找顾家的麻烦呢? 容瑾突然觉得心里很难受,他看着街上满目的红和喜庆,想到孤零零一个人在秋凉山的顾白珂。 算了,去顾家也不急于这一时,这里离秋凉山很近,还是先回家过年吧。 …… 容瑾一路未停,终于在星辉璀璨的深夜,赶了回去。昌水河的表面结了冰,容瑾凿开冰面。顺着水流回到了秋凉山。 他湿漉漉地从昌水河爬上来,躺在河边,知道顾白珂现在应该正是熟睡的时候,一时不想动弹。躺了没多久,却听到了叮叮当当的脚步声。 容瑾偏着头看过去。 顾白珂站在夜色中,在不远处停下脚步,诧异道:“阿瑾?” 容瑾看着顾白珂想靠近但又犹豫的神情,闷声道:“过来。” 顾白珂就过来了,走到容瑾身边,看清楚他此刻的模样,微微皱眉,没说什么,只是脱下外衣,想给容瑾罩上。 容瑾不理会,趁人家弯腰,非常粗鲁地拉住人家的手腕,像个轻薄的浪荡子一样,把人家给拽倒,拉进他怀里。顾白珂没有防备,只好仓促地用手撑住地面,却还是压在了容瑾身上。 容瑾像个流氓一样扒人家衣服,拿自己冷冰冰的手往人家怀里贴:“我冷。” 顾白珂就不动了,他也抱住容瑾,尽力地和他肌肤相贴,温暖他。容瑾贴了一会儿,又觉得有点心疼,他爬起来,拉着顾白珂就走。顾白珂被他拉得跌跌撞撞,只安静地跟在他身后。 容瑾对秋凉山的每一个角落都了如指掌。他们没走多久,容瑾就找到了他想要的地方。那是一条山缝,两人进去沿着山壁往里走。最深处是一个小小的山洞,很黑,但是很暖和,山壁都是温热的。 容瑾把顾白珂按在山壁上,亲吻他,解他的衣服。 顾白珂轻喘着问:“阿瑾,你头痛了吗?” 容瑾被他提醒,暗骂自己色令智昏,竟然忘了他男朋友现在是个副作用未知的人形补药,顺便再骂几句不靠谱的天机阁。容瑾本来因为在天机阁得到的消息,而一路沸腾的脑袋,稍微冷却了一点。不过他还是赖在他男朋友身上不起来,声音非常冷酷:“我什么时候想睡你,难道还有限制吗?你最好听话,别逼着我把你绑起来。” 顾白珂的脸涨得通红,但是在黑暗中,却看不出什么端倪来,只是哑着声音低声道:“嗯。” 虽然不能真的睡,但是占点便宜也挺好的。两人在黑暗中亲吻对方,相互占占便宜。容瑾还“逼迫”顾白珂和他口对口,分食了他带回来的那壶酒。 期间非常强制香艳。 两人气喘吁吁地靠在山壁上,容瑾轻轻咬着顾白珂的耳朵,语气微凉:“顾白珂,我今天想了想,当年的事那么多人,应该是有组织和谋划的吧?你要是能说出来几个参与的同谋,我今天就放你回去,怎么样?” 顾白珂身体一僵,低声道:“没有了。没有其他的仇人,只剩下我一个了。” 第196章 仙侠13 黑暗的洞穴里, 容瑾趴在顾白珂的身上:“只剩下你一个了, 那就是说,还有其他的仇人, 对不对?他们人呢?” 顾白珂没说话,他似乎挣扎了一下, 但是容瑾压着他, 没有挣开。 容瑾清楚这些误会都应该解开,但他还是心中刺痛,声音都忍不住放轻了,带着一点哄骗的意味:“他们人呢?” 半响, 顾白珂哑声嗓子道:“没有其他的仇人了。” 容瑾闭了闭眼, 他知道,为了演得足够逼真, 自己应该等去过顾家, “阴差阳错”查出真相,或者是等顾白珂自己亲口承认,再走一拨类似于“我不相信”最后被证据拍了一脸的桥段,但是他已经不想再这样等下去了。 容瑾心想, 我只是失去了记忆, 又不代表我变成了傻子。明明能看出来的疑点,为什么一定要假装视而不见?他现在只希望, 能够尽快讲话说开。他已经不舍得顾白珂再继续承担所有了。 容瑾尽量让声音平静, 不去刺激顾白珂:“你杀了他们, 是吗?” 顾白珂慢慢地僵住了。 容瑾已经察觉到, 他最近一直平静的识海,突然开始隐隐作痛了,容瑾知道,他现在的反应大概引起了“监管者”的注意。容瑾这些天一直闲暇时,一时都在思考关于“监管者”的问题。“监管者”之前发现他作弊,没有将他踢出局,虽然这个世界的设定难度加大,但也没给出容瑾别的惩罚,只是想办法抹去了他原本的记忆,容瑾猜测,“监管者”的权利应该不太大。 何况,“监管者”没有有效的办法来判断容瑾是否“作弊”,只能根据容瑾的行为来判断。这种判断是主观的,就肯定会有些试探的余地。 现在既然有了疑点,他要问明白,也不算太ooc。毕竟容瑾心心念念的,是为秋凉山报仇,想找出真正的凶手,是很合理的。 既然决定搏一搏,容瑾也不再犹豫,直接道:“我今天去了静水。” 顾白珂原本心中已经有了预感,但他听到这句话,还是感觉如雷轰顶。他推开容瑾,几乎想夺路而逃,却被容瑾拽住了。 容瑾抓着他的领子,把他按回山壁上:“回答我。” 哪怕这里很黑,顾白珂根本看不清什么,但他还是尽力偏开脸,不敢去看容瑾的表情,也不想让容瑾看到他。 容瑾能感受到顾白珂微微的颤抖,他也很心疼,但是在拿不准的情况下,他还是尽量不想惊动“监管者”,声音冷漠:“顾白珂,我给你一次机会。你亲口告诉我,当年事情的真相。” 顾白珂听到“静水”两个字,已经方寸大乱,他嗓子都是干的,几次想要张口,但是都语无伦次:“阿瑾,我,我不是……” 容瑾打断了顾白珂,他的声音冷厉,眼底却有深藏的无奈和温柔:“慢慢说。” 他知道顾白珂为什么是这样的反应。 天地君亲师。 在这个世界,修仙者不拜帝王,其他四条伦理,却远比容瑾所经历过的任何一个世界都更严苛,包括他走过的古代世界。灵气自天地中来,不敬天地,天地不容你,是自寻死路。而亲师,在这里,一指家族,二指宗门。 十年前,顾白珂离开玄云宗,是一路硬闯下山的。其实他并没有真的伤到什么人,玄云宗也从未对此表明过什么不满的态度,更没有通缉过他,但在许多人眼里,顾白珂这就算是叛离宗门了。所以他在天机阁的“行情”,才会一落千丈,短短十年,修真界新生的一批弟子,竟然都没什么人知道他了。 仅仅是硬闯下山,都被看做是叛宗的逆徒。若是对亲族刀兵相向呢? 信先生的原话是“元气大伤”。顾家偌大一个家族,会元气大伤,绝不可能只是一两个人出事。弑亲背族,连杀族中多人,逼得家族势力衰败,不得不退离祖地。这样的事,无论你有什么样的缘由,都是天底下一等一的恶行,说出去顷刻就会传遍天下,神人共弃之! 顾白珂没有以往的记忆,他在名门正派长大,可以说是真真正正按照这样的价值观长大的,对他来说,这种事有多大的压力,可想而知。 顾白珂的胸膛起伏。他有一瞬间破罐破摔地想,既然做都做了,难道还想瞒一辈子吗?他当时就想过,早晚要被人知道的。但是知道的这个人是容瑾,他觉得格外地不堪。他发现,在容瑾面前,他还是想为自己解释几句。想了很久,他才勉强结结巴巴道:“阿瑾,我,我没有对没参与的人动手。那,那些人是我,我族亲,但我知道,他们不是好人。如果放过他们,让他们留有余力,还会有后患的。” 容瑾一瞬间觉得眼睛都滚烫:“你做出这样的事,就不怕天下人知道吗?” 顾白珂低声道:“不怕。” “那你现在抖什么?” 顾白珂的眼睛没什么焦点地落在黑暗中:“因为我不想让你知道,我是这样的人。” 最恐惧的事已经发生了,顾白珂似乎认命了,他平静下来,回答容瑾刚开始的问题,声调毫无起伏地跟容瑾说起当初的事,语序凌乱,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当初,我离开秋凉山,回玄云宗跟师父说我们的事。我师父很生气。人与妖相恋,确实受忌讳,掌门和几位长老也不同意。我三岁上玄云宗,得宗门上上下下庇护厚待,对我而言,比起顾家,玄云宗才是我真正的家。师父更是对我恩重如山。所以我觉得,要师父和宗门都同意这件事很重要。我心里知道,师父和师叔他们很疼我,就算现在不肯,只要我能坚持下去,早晚有一天,他们会同意。所以那段时间,我一直都跪在后崖的思过坛,和师父他们较劲。” “我师父,我很少忤逆他。你来玄云宗的时候,我已经在思过坛跪了快半年了,他很生气,所以故意赶你走。” “后来,宗门的一位师弟给我报信,我才知道你来过了。我知道你从未离开过秋凉山,猜测可能是出了事,一路赶去找你。但是我知道的时候太晚了,一路追赶,你已经回到秋凉山了。我进去之后,看到秋凉山变成了一片焦土,你昏睡在地上。”说到这儿,顾白珂的声音才有了一点起伏,微微颤抖,仅仅是回忆都让他觉得很痛苦,“我揭开你的斗笠,还有你的衣襟,发现你满身都是烧伤。我看到了那些留下的痕迹,知道是顾家的人。” “我出去,想给你买药。在秋凉山外,正好遇到了在附近窥探的顾家人。”顾白珂嗓音沙哑,“我抓了其中领头的那个人,大概问清楚了具体发生的事。你之前把所有进去的人都留下了,外面的顾家摸不准情况,所以才一直没有下一步动作。如果被他们知道,你并没有那么强,他们一定还会再出手。” “我杀了那些人,心想,一不做二不休,就去了顾家。”顾白珂慢慢捏紧了拳,“是他们欺人太甚。” 容瑾安静地听着,等顾白珂停下话语,他才问:“所以当初秋凉山遇袭的事,你没有参与?” 顾白珂摇头:“没有。” 容瑾紧接着问:“那你为什么认罪?为什么我找你寻仇,你不解释?” “因为,说我是秋凉山的罪人并没有错。顾家的人是因为我,才会去秋凉山的。”顾白珂嘴角扯了扯,苦笑一声,他靠着山壁,仰头向上看,“我当初,筋脉尽断,是顾家人亲眼所见,也是顾家,顾家家主,亲手所伤。但是我离开秋凉山后,再次现身于人前,碰巧被一个知情的顾家人看到,他发现我的筋脉好了。” “修复断绝筋脉的办法,无论是天材地宝,还是功法体质,都能叫人疯狂。所以,他们才会找去秋凉山。” 容瑾放开了顾白珂,声音平静:“我明天会找去顾家,查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顾白珂垂着头没有说话。 容瑾向着外面走了几步,又回头:“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你没有背叛过秋凉山。那我当初答应你的话还算数,我们还在一起。” 顾白珂怔怔地抬起头:“但是我是这样的人啊。” 容瑾漫不经心道:“什么样的人?” 顾白珂一字一顿道:“弑亲叛族,天地不容之人。” 容瑾嗤笑一声:“天地不容?天上没有降下雷霆,地面也没有燃起业火,凭什么说天地不容你?别随便代表人家。” 容瑾抬起步子接着向外走,他的声音很平静:“就算天地真的不容你,我心里容你,也不关天地的事。” 第197章 仙侠14 容瑾走到一半, 察觉到识海的疼痛慢慢加剧,于是加快了脚步。他本来想装作若无其事, 至少是若无其事地离开他男朋友的感知范围, 但脑海中突然剧烈的一下刺痛, 让他脚步,扶住了山壁, 牙关里漏出了一声闷哼。 顾白珂现在没有修为在身,但是之前锻炼出来的五感仍然敏锐。 他的声音远远从身后传来,经过弯弯绕绕的狭路,听上去有些空荡:“阿瑾?” 容瑾咬咬牙。他可不想醒来看见他男朋友已经血流成河了。在身后匆匆的脚步声中,容瑾钻进了山壁。 这里的山壁缝隙太过曲折, 此处又离洞口挺远,所以连半点星光都没漏进来, 视线很黑。顾白珂不比容瑾在秋凉山来去自如,一只手扶着山壁向前走。大概是担心容瑾,脚步有些急。 路过容瑾消失的地方,顾白珂好像察觉到什么, 停下来轻声问:“阿瑾你在吗?” 容瑾融入山壁,就在他旁边,察觉顾白珂走得磕磕绊绊,心想:唉失策啊失策,忘了给他留盏灯了 。 顾白珂本来昏暗一片的视线里, 突然出现了一点光亮。他看过去, 空中突然出现了一朵, 嗯,大概是荷花?花瓣散发出柔和的光,看上去很像一个灯笼,漂浮在他身旁,照亮周边。 “灯笼”见他看过来,向前飘了一段,像是要引着他出去。 但是顾白珂没走,他靠着山壁坐下了:“阿瑾,你是不是又头痛了?” 容瑾在他身旁,但是在山壁中不能说话。他也坐下来,和顾白珂背靠背。 “灯笼”慢慢飘回了顾白珂身边,依偎着他,将他的身形照亮。顾白珂摸了摸这朵花,像哄孩子一样哄他:“要是头痛,你就出来,我有办法。” 容瑾一只手撑着自己的头,一边咬牙,一边心想:你有什么办法?傻子才出去呢。 顾白珂等了一会儿,狭窄的山壁间没有任何动静。他不知道容瑾是已经离开了,还是不愿意出声。他安静地坐了一会儿,靠着山壁,从腰间取下了竹笛:“阿瑾,我给你吹支曲子吧。” 自从那一次,容瑾让他用树叶吹曲子之后,顾白珂就重新做了一支笛子,一直带在身边。 笛声响起,婉转恬淡,但是在狭窄的山缝间,听起来总有些杂音。所以顾白珂吹了几下,就停了下来。但是他刚停,身后的山壁突然“咚咚”地响了两声,像是催促。顾白珂试探着又重新把笛子放在嘴边,山壁又安静下来。 容瑾靠着顾白珂挺直的背,能感觉到身后顾白珂的体温。悦耳的笛声环绕在他周围,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竟觉得,头痛也没那么难以忍受了。 他一边脑袋疼,一边苦中作乐地想:我男朋友真好啊,全才,就是刻的簪子有点磕碜。 他就这么听着,靠着,慢慢竟睡过去了。一夜好眠,梦里有笛声和飘落一地的碎花。 第二天清晨,容瑾醒过来,伸了伸懒腰。他从山壁中离开,看到顾白珂还靠在原地,头微微仰着,睡意安稳。容瑾摆摆手,有碎叶枯草悄无声息地出现,幻成毯子,盖在顾白珂身上。然后容瑾再次离开了秋凉山。 在一个人流如织的拐角,系统的声音突然在他耳边出现,细微地如同蚊子叫:【宿主?】 容瑾脚步微顿:【统啊,好久不见,想死你了。】 【拉倒吧我可看不出来你想我。】系统的声音有点埋怨,【你昨天干嘛这么冒险?】 容瑾惊讶:【你昨天在?】 【在啊,但是当时它也在,我哪敢跟你说话。】系统简单解释了一句,又回到原来的话题,【不是跟你说了吗?尽量按照这个世界的记忆人设走,别让它察觉到。你知不知道昨天多危险?我都快吓死了。】 【这不是没出事吗?】容瑾解释道,【我要和如琢在一起,解开误会是必经的过程啊。无论你怎么走,这个坎儿都绕不过去。而且我尽量把我的行为都合理化了。我是先想办法,让疑点“自己”冒出来,然后才找如琢要解释的。】 【这次过去了,但是你还是要留心。】系统警告道,【它的能力,不仅仅是想办法抹掉你过去的记忆那么简单。如果真的确定了你有外来记忆,它是有办法左右,甚至是颠覆整个设定的。】 容瑾平静道:【其实我现在已经不担心了。】 系统好奇:【不担心什么?】 【不再担心会失去过去的记忆,也不再担心会横生出什么波折。如果这场考验,考的是两人之间的爱和信任。我觉得我们能过关。无论是什么样的设定,什么样的误会和阻隔都一样。我轻松度过了之前四个世界,不是因为我保有原本世界的记忆从而超然在外,而是因为我真的爱他,也真的信任他。所以我没有作弊。我本来就有资格,度过那些考验。】 【所以,就算它再把我的记忆洗上一百遍,也无所谓。当然,最好还是不要,偶尔强制虐恋一把就算了,天天折腾吃不消。】 系统被塞了一嘴的狗粮,有点愤怒,但又有种微妙的老父亲的欣慰感,一时心情非常复杂,差点精神分裂,所以打算自己一个统静一下。 但是容瑾不放他走:【统哥,我问你个事。我经常头痛,然后识海不稳定,记忆被时不时压制,是因为你所说的“它”导致的吗?】 【对,我能感觉到,它在极力地排斥我。你之所以能进来这边的世界,还保有原来的记忆,是因为我带着你钻了它的漏洞。我被排斥,只好被迫从这个世界中撤出,所以你的记忆才会不稳定。】 容瑾眉头微皱:【但是之前有一次,我喝了如琢的血,原本剧烈的头痛就平息了,而且在那之后,我清醒的时间大大加长,一直很稳定,到了秋凉山之后,才因为情绪太过激动,陷入了混沌。如果我的头痛,失忆真的是“它”导致的。难道如琢能凌驾于它的意志之上吗?】 系统也察觉到了不对:【不可能。顾如琢进了任务世界,就是土生土长的土著,顶多天分高一些,不可能有这样的本事。】 容瑾沉思片刻:【我仔细回想,发现在我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容瑾的记忆中也时常有头痛的迹象。我怀疑头痛的毛病其实是这副壳子自带的。它在考验开始后,并不能直接插手其中。所以,它只能借这幅壳子本来就有的,识海中的伤,来驱逐我过去的记忆。】 而且顾白珂应该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因为顾白珂从来没有对容瑾的头痛,表现出惊讶和追问。他甚至知道,喝他的血,可以缓解容瑾的头痛。 容瑾心想:不急,等回去了再慢慢逼问他好了。反正也不怕他跑掉。 转过几条街道,容瑾已经看到了那一对巨大的石狮和宽敞气派的朱色大门。 据说这一条街,全都是顾家的。顾家虽然被迫从静水搬离,但是搁在这一处小城镇,也算得上是一方势力了。 容瑾看了眼门口挂着的门匾,转身离开了。 待到深夜,容瑾一身黑衫,轻飘飘地越过了顾家高大的院墙,没有触动任何警戒。 他这一世长在山野,但是他前几世都生在富贵人家,自觉应该构造都差不多,选定了方向走下去,轻松地避开了所有的巡逻队。 随着眼前越发细致的布景,和越加严密的防范,容瑾知道,他找对地方了。 主院的书房里,一个中年男子正坐在桌案后,翻看一本账册。 中年男子修为远高于外面那些巡逻的青年人,警惕性自然也比他们强很多,厉声道:“什么人?” 容瑾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室内,他的面前:“来找顾家寻仇的人。你可是顾家现在的家主?” 中年男子面色微变,他察觉到容瑾的修为不可测,至少在他之上,将原本想喊人的打算压了下去,冷声道:“正是我。既然来寻仇,又何必藏头露尾。” 容瑾摘下斗笠,露出了自己的面容,似笑非笑:“既然明知他们不是对手,就别喊其他人来送菜了。” 中年男子微微皱眉:“我却不记得,我们顾家和阁下有过什么仇怨。” 容瑾笑起来,一边容颜极盛,另一边却尽是烧伤的痕迹,在灯光下看上去有几分诡异:“贵府真是好大的忘性啊。我念念不忘了十多载的仇,你们竟然就想不起来了吗?十年前的事了。” 中年男子面色微白。他并不知道容瑾说的是什么仇,但是整个顾家,都对“十年前”这个词,有一种近乎毛骨悚然的深刻和伤痛。 中年男子:“请阁下直言吧。” 容瑾冷笑:“好,那就让你们死个明白。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在十年前,你们曾经为了得到什么能修复筋脉的秘方,派人闯进了一处未知的秘境。” 中年男子神情剧变,他厉声道:“当初秋凉山的仇,你们可是报过了的!我们顾家已经赔上了数百条性命,所有参与此事的人也都付出了代价,你们还想如何?!” 容瑾只是冷冷地站在原地看着他:“我秋凉山与世无争,却遭此横祸,亲人离散,家乡化作焦土,难道你们数百条性命就够赔了吗?” 中年男子却极为愤怒:“顾白珂那个弑父叛族的孽畜呢?!你让他来!他当初是怎么说的?!我们顾家遵守了诺言,退离静水,所有子弟不得再靠近秋凉山百里之内!你们现在却想旧事重提吗?” 他咬牙切齿:“我早该知道,这种丧尽天良,连宗族也敢背弃的畜生,怎么会信守承诺?早知如此,就算天机阁为他作保,就算我们所有人都死绝,也要将他的面目大白于天下!” 现在眼前人的话,和顾白珂说出的话吻合,已经足够作为给“监管者”看的证据了。 容瑾本来打算问清楚了,就离开的,但是他看着眼前人真情实意的痛恨,心中忍不住不平:“其实我觉得你们的逻辑很奇怪。当初他被弄断筋脉,丢到河里,是你们顾家人做的吧,那时候你们怎么不提宗族亲缘?” 中年人眼中也闪过一丝难堪,更多的却仍是愤恨鄙夷:“纵使当初他父亲是有做的不对的地方,难道这就是他勾结外人,胆敢弑父,祸害宗族的原因吗?” 容瑾摇头,觉得自己傻了。在一些深受某种伦理保护的人的眼里,我怎么折腾你都行,但是你敢还手,就是十恶不赦的罪行。 莫说顾白珂是为了秋凉山报仇,为了容瑾以后不受威胁,就算顾白珂只为了报自己当初被害的仇,对害他的人出手,容瑾都不觉得他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 你不仁我不义。你不肯让我活,就别怪我对你下杀手。 遗憾的是,在这方世界,绝大多数人都不是这么想的。就算他们内心深处这么想,但是在外面,也绝对会对那个这么做的人,鄙夷唾骂。 容瑾不信眼前人的话,也信顾白珂。他不是弑杀之人,既然当初所有参与的人,都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他也不会因为迁怒,就对无辜的人出手。 他眼睛直视那人的眼睛:“我本来想着,既然你们让秋凉山烧了一遍,那我也让顾家全都烧一遍好了。反正,你们都是姓顾的,共同享受资源和利益,细说起来也算不上太无辜。但既然顾白珂已经解决过了,我给顾白珂这个面子。” “不过,我可得提醒你一句。我跟顾白珂可不一样,我和顾家没半点血缘关系,对杀你们也没什么心理负担。既然你们过去答应的事,那就好好遵守下去。若是有朝一日,我在外面听到了一些有关顾白珂的风言风语,那就别怪我来找你们。” 第198章 仙侠15 容瑾从书房中离开, 这一趟他没有惊动除了顾家家主以外的任何人。既然得到了答案,容瑾也就打算离开。但他看到原路的一个路口那里, 有五六个巡逻的青年在闲聊。容瑾懒得麻烦, 脚步一拐, 拐进了另一条小道,打算从顾家斜穿出去。 容瑾顺着墙根走, 身旁的屋子里面传来背书的声音,这两句正好顾白珂以前也教过他,容瑾就顺着窗户缝看了一眼。这一眼看过去,他的脚步就停住了。 顾家将整个一大片街道,都圈做了自己的地盘, 这里远离刚刚的主院,显然已经是顾家的外延, 房子也从之前的高大精致,变得平凡普通,甚至有的可以说简陋了。住在这里的,应该都是顾家非常偏远的旁支了。 屋子里面是两个男孩, 围坐在一张方桌前,瞧着年纪都挺小。 七八岁的那个在背书,三四岁的男孩乖乖地坐在比他还高的板凳上,腿不着地,手里捧着一块圆圆的糕饼, 小口小口地啃着, 像个小仓鼠。那糕饼厚厚大大的一块, 饼面上涂着红色的图案。 容瑾想起来,顾白珂曾经也有一次不经意间提到过,他很小很小的时候,有一阵很盼着过节,因为会有甜的糕饼吃。那糕饼上涂着红色的画。 小孩手里拿的这个,可能是之前过年祭祀用的糕饼。 小孩子很懂事,在哥哥背完一段后,才喊他:“锅,锅,吃饼。” 大一些的男孩笑话他:“锅,锅不吃,你自己吃吧。” 小孩子小声道:“有一篮子呢。不背书了。” 哥哥把小孩子的头发揉得乱七八糟:“锅锅背书,到时候要是能选上,阿城想吃多少糕饼都有了。” 兄弟二人正兄友弟恭,温情脉脉,哥哥突然听到有人敲他们的窗户。 “喂,小孩,我跟你们换糕饼吃好不好?保证不让你们吃亏。” …… 容瑾提着那一篮子喜饼,走在街上,脚步很轻快。他这次出门收获颇丰啊,误会终于解开,不用再折腾了,还给顾白珂捎了礼物回去。 秋凉山里没有过年过节祭祀的习惯,当然更不会专门为了祭祀做糕饼。顾白珂轻描淡写地提了一句,容瑾那时候还是个傻白甜,只听出来顾白珂跟他一样喜欢吃甜,兴高采烈地把自己喜欢的甜果子分享给顾白珂,然后就把这件事抛在脑后了。刚刚看到那小孩吃,容瑾才突然想起来还有这么一回事。 容瑾想起顾白珂当时语气中隐约的怀念,从篮子里掰了一块儿,放进了嘴里。 其实容瑾早就知道这算不上什么太好的东西。祭祀用的食物,规格和模样肯定是不错的,但是味道往往就很一般了。但这块糕饼入口,容瑾还是整个人都顿住了。 普通的杂粮面蒸成的糕,夹着甜腻的糖心儿。因为祭祀的缘故,在寒风中放了好几天,才发下来,又硬又干,嚼地腮帮子疼。 刚才那小孩吃的应该是重新蒸过的吧,要不然根本咬不动。 那两个孩子严格来说,不是顾家的人。他们的生母是顾家偏远旁支的女孩子,和一个普通人相恋,三年前都出事身亡。顾家收留了他们,但也不过是让他们在成年前有个落脚地,不至于饿死,想得到更多一点的,除非你能体现出你的价值。这样的事,在这个世界的高门大户里并不罕见。 可顾白珂是顾家上一任家主的嫡长子。他小时候,竟然也会盼着吃这样的糕饼。这两个孩子尚且能兄弟相依,那时候的顾白珂呢?他的年纪更小,母亲早丧,父亲深恶,那时候有什么人能给他依靠吗? 容瑾慢慢地嚼着,将那块糕饼咽了下去。他脚下悬空,像是风托着他驰行,转瞬街道就不见了他的身影。 …… 白日,顾白珂坐在河边的草地上,手里拿着一块木头,用巴掌大的小刀,慢慢削着。他听到水声阵响,抬起头,果然看到秘境入口处,有熟悉的身影从那里出现。 顾白珂握着小刀的手微紧。其实容瑾这次离开秋凉山后,顾白珂整日里都在河边徘徊,仿佛只有在这里,心才能稍微平静一些。他知道,他是在等容瑾,想在容瑾回来的第一时刻,就看到容瑾。但是现在容瑾真的回来了,想到容瑾这趟出去的目的,容瑾走之前说的话,顾白珂却又觉得心中生出逃避和胆怯来。 容瑾上了岸,和顾白珂四目相对。他现在不用横眉冷对了,竟也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脑子一抽,把乾坤袋里所有的糕点都放了出来:“给你的。” 顾白珂看着草地上摆了一大片的糕点盒,一时有些迷茫。 容瑾当时吃了那一口糕饼,差点大半夜直接心疼地爆炸,连夜赶路,等天一亮,就冲进附近最大的城镇,把里面最豪华的那一家糕点店给包圆了。 当时一时冲动,现在到顾白珂面前,他却又不好将当时的缘由说出口,只好临时想了个理由:“额,给你的新年礼物。” 顾白珂的视线从那些糕点盒上扫过,落在和其他精美的糕点盒格格不入的竹篮上,怔住了。 容瑾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顿时崩溃,他觉得自己刚刚可能被什么蠢货夺舍了,他竟然把那只装糕饼的篮子也一起摆出去了! 顾白珂走过去,揭开了上面盖着的那层蓝布,看到了里面摆着的四五块糕饼,还有最上面那个糕饼的缺口。他已经很多很多年没吃过这个了,但是他极早熟聪慧,这又是他幼年那段记忆里,少有的甜。所以他马上就认出来了,这是顾家年节祭祀时用的糕饼,底面上还印着“顾”字。 容瑾干巴巴地解释道:“我这次去顾家,看到有小孩子在吃这个,想起来你以前提起过,就带了点回来。” 容瑾觉得自己简直傻透了。当时看到这糕饼,只想着顾白珂提起过以前喜欢吃,还打算当礼物带回来给顾白珂,也不想想,顾白珂在顾家哪儿来的美好回忆可追寻。 顾白珂没吭声,拿起最上面那个缺了一块的糕饼,慢慢吃起来。 容瑾去夺:“别吃了。” 顾白珂却拦住了他的手,把嘴里的饼咽掉后,道:“我很高兴,阿瑾。我小时候吃,觉得是难得的美味。现在吃,也是一样的感觉。” 顾白珂的眼神温柔,容瑾轻易就读懂了里面的话。 因为你记得我的话,心里想着我,所以就变成了难得的美味。 容瑾和顾白珂并肩在草地上坐下,顾白珂吃饼,容瑾问他:“玄云宗待你好吗?” 顾白珂很平静,提起玄云宗时眼中有些微的笑意:“很好。我一进门就被师父收入座下,师父待我极爱重,师叔伯和师兄弟都很友善。我在玄云宗,并没受过任何苛待。” “那就好。”容瑾眨眨眼,看着远处天上的白云,“为什么我听你师弟说,你不喜欢笑?” 顾白珂想了一下,才想到容瑾说的师弟是哪一个,他解释道:“玄云宗本就是修行的宗门,大家一心都在修炼上。虽然感情好,但并不会太过热闹。” 容瑾接着问:“你三岁上玄云宗,那时候有人陪你吗?入了宗门谁照顾你的?” 顾白珂摇头:“我母亲生前的婢女将我送到了玄云宗山下,就离开了。刚开始在宗门中,每天都会有仆役来送饭食和换洗衣裳。我稍大一些后,就不必再劳烦人照顾了。” 容瑾苦笑了一下,没说话。 其实容瑾也猜到了,邵申是个邋里邋遢,自己都照顾不好的修炼狂人,顾白珂还是他的第一个徒弟,他虽然待顾白珂好,但是对养大一个奶娃娃,只怕没有多少经验。顾白珂的成长过程,或许是苦寒又寂寞的。 见容瑾出神,顾白珂轻声问:“阿瑾在想什么?” 容瑾嘟囔道:“我在想,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倒霉。” 其实容瑾早就知道,他的男朋友是个倒霉蛋,大概率在遇到他之前过得无比凄凉悲催,这次比起以往,还算是很好的。但是每次听到顾如琢在遇到他之前的经历,容瑾还是觉得心底会刺痛。 顾白珂的声音却很轻松,带一点久违的撒娇和依赖:“可能是,想让阿瑾以后多心疼我,可怜我吧。” 容瑾白了他一眼,捏住他的下巴:“来,叫锅锅。叫锅锅就疼你。” 顾白珂隐约猜到了容瑾因为什么兴致不高,他弯着眼睛笑起来:“没事啊。以后我不光有玄云宗,还有阿瑾陪我了。” 容瑾郑重地应道:“嗯,我会一直陪着你。” 顾白珂想逗容瑾开心;“阿瑾送我新年礼物,我也有准备礼物给阿瑾。我这几天在给阿瑾刻簪子,不过有十年没刻,有些生疏了,可能还要一段时间才能刻完。” 容瑾:“……” 很好,我送你难吃的糕饼,你还我难看的簪子,我们扯平了。 第199章 仙侠16 顾白珂慢条斯理地吃完了手里的那块饼, 在河水里洗了手,继续进行他的刻簪子大计。 容瑾百无聊赖地坐在他身旁,单手撑着脑袋看他。 很久以前, 在顾白珂还没离开过秋凉山的时候, 他们大部分时间相处的方式就和现在一样。秋凉山日子过得无聊,大家一不追求成仙, 二不想着出门, 整天就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瞎乐。容瑾在顾白珂来之前,一天到晚除了上山下河找吃的,就是找个地方猫着睡懒觉。后来捡到顾白珂,容瑾一半是觉得自己捡回来的人, 有这个责任, 另一半也是觉得新奇, 才耐住性子照顾顾白珂。 顾白珂来到这儿, 足足躺了有一年, 才能下床慢慢走动。再加上顾白珂本来也是爱静的脾性, 两人在一起的时候,自然不可能上山打鸡下河摸鱼, 日常就变成了散步,坐在一起说说话,或者安静地做自己的事。 容瑾看着顾白珂神情专注地刻簪子, 一时也忍不住出神, 有许多过往的画面涌上来。他都分辨不出是这个世界得到的记忆, 还是他们在过去世界里相处的朝夕。 容瑾看着顾白珂神情专注地刻簪子, 突然冷不丁开口问:“顾白珂,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顾白珂手一滑,差点削到自己的手指头,抬起头一脸的无辜:“嗯?” 容瑾却笑起来,细长的桃花眼看起来有一种动人心魄的神采和笑意,顾白珂却无端觉得有点冷,打了个激灵。容瑾托着腮,凉凉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重新想想怎么说。” 顾白珂放下了手中的刀,低眉顺眼道:“阿瑾问的是什么?” 容瑾却漫不经心地笑道:“我要是已经知道了还问你干嘛?” 顾白珂清澈的一双眼抬起来看他,小声道:“可阿瑾不提,我怎么知道阿瑾想知道的是什么?” 见顾白珂跟他装傻,容瑾也没生气,他早知道他男朋友是个什么德行,这么多年相处下来,总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就发脾气,干脆直说:“我想知道你什么时候成了十全大补丹,喝口血就能治头痛,睡次觉就能补识海。” 顾白珂垂下眼睫,不说话了。 容瑾和顾如琢老夫老夫,对他的这张脸差不多免疫了,一点也没有升起怜香惜玉的心,倒像是横行乡里,强占民男的恶霸:“喂喂喂,别以为你不说话就没事了。我要是真想知道,去找那个半年前跟我打架的老头儿问一下不就行了?” 后一句话一出口,顾白珂明显整个人都僵了一下。 这也是容瑾前不久才想到的。 容瑾现在在这个世界里待了半年多,这个世界给他的记忆已经全部消化完了,和顾白珂的误会也解开了。容瑾回想一下,发现故事背景中的容瑾和顾白珂,和真实两人的性格差不多。当然,可能“监管者”稍微动了点手脚,才让容瑾对顾白珂背叛他的“事实”深信不疑。 直接把之前的顾白珂也当做顾如琢本人看,这其中就很明显有一处问题。顾如琢是不可能舍得容瑾受苦的。如果他一早就知道容瑾在头痛,他的血能够缓解容瑾的伤,怎么可能十年都不出现在容瑾身边? 所以,顾白珂应该是在被容瑾抓住的前后,才得知缓解容瑾头痛的办法的。容瑾记性很好,很自然就回想起了顾白珂在第一次给他喝血后说的那句话。 【一个小偏方。之前和你交手的那位年长修士告诉我的。只需要一点血而已。】 容瑾挑挑眉:“我本来这次出去,是打算拐道去芙蓉城问问的,但是一来芙蓉城太远,我懒得跑;二来,我道侣就清楚的事,我想知道,还得跑去套别人的话,你觉得像话吗?” 容瑾的声音温柔下来:“如琢,我觉得我们之间,没什么是不能说的。何必再去叨扰别人?” 听到容瑾的称呼,顾白珂慢慢抬起头,嗓子沙哑:“我还能叫顾如琢吗?” 他刚来到秋凉山的时候,没多少求生的意志,终日浑浑噩噩地躺在床上。慢慢喜欢上容瑾,又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废人,不敢妄想。但容瑾问他话,他也肯一点点开口了。容瑾和他熟一些后,自然要问他叫什么,他感受着筋脉断裂的撕痛,语气晦涩:【没有名字。】 容瑾当时愣了一下,但看到顾白珂的表情,也猜到大概背后有什么伤心事,安慰道:【没事啊,如果你想要,到时候让鹤伯伯给你起一个。鹤伯伯是我们这儿懂得最多的妖,我的名字就是鹤伯伯起的。】 顾白珂鬼使神差道:【阿瑾给我想一个吧。】 容瑾应承了下来,但等到很久之后,容瑾带着选好的名字来找他,顾白珂才发现,容瑾真的为了这件事,去秋凉山最博学多才,曾经在外面世界待了很久的鹤妖那里,好好学了一阵。 容瑾当时漫不经心地坐在他床边,一边给他剥果子,一边问他喜不喜欢这个名字。 顾白珂当时已经彻底懵了,这种震撼,甚至比他得知他有望修复筋脉时,还要来的猛烈和叫人心颤。他应下了顾如琢这个名字,死心塌地爱上了容瑾,决定留在秋凉山。后来他与容瑾相恋,容瑾多少了解了他的过去,还开玩笑道应下他的名字,就是他的人了。 但是他从知道他为秋凉山带来大祸后,就再也没脸叫顾如琢这个名字了。容瑾和他重逢,也一直都喊他“顾白珂”。他还以为,容瑾再也不会那么叫他了。 容瑾像看傻子一样看了他一眼:“为什么不能叫?” “你之前不是说了吗?留在山里面给我做压寨夫人,偶尔才回娘家玄云宗。现在发现自己四肢健全,前途无量,就打算反悔了吗?” 顾如琢眼眶微热,他轻声道:“我可能不是前途无量了。” 容瑾一时没听懂:“什么?” “我现在没有修为了。” “我从顾家回来时受了重伤,闭关修养一段时间之后,发现自己修为到了瓶颈期,很快就要度心魔劫。我,”顾如琢提到这里,脸色有些苍白,“我之前叛族弑亲,就担心自己这次可能过不去了。” “我原本想过,把你托付给我的宗门,或者好友。但是最后想想还是觉得,谁有也不如自己有。万一将来人走茶凉,或者有什么他们着眼不到的地方,你再遇到顾家这样的事该怎么办。我死也没法瞑目。修真界这么危险,心怀不轨的人那么多,你终归要有自保之力。” 容瑾的表情慢慢冷下来了:“所以呢?你做了什么?” 顾如琢低声道:“我从天机阁买了一本秘法,把我的修为渡给你了。所以你才会识海分裂,一直头痛。我当时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就死了,情急之下,没顾得上考虑这个。” 容瑾脸色很难看,强行压下自己想暴打男朋友的冲动:“既然你活着过了心魔劫,为什么不回来找我?” “我后来还活着,才想到你的识海适应不了,会头痛,但当时给出去的修为已经没办法收回来了。而且我发现,我没办法进秋凉山了。”顾如琢眼睫微垂,语气黯然,“我以为,你不想见我。” 容瑾:“……” 很好,爱自作主张,爱脑补,死鸭子嘴硬,玻璃心,自虐体质,的确是他男朋友本人没错。 容瑾磨牙:“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这十年去了哪儿?” 顾如琢不敢提他烂醉那几年,挑好的说:“我在芙蓉城落脚,找了份码头的差事。” 容瑾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你特么,自己以前有过多少仇人心里没点数吗,又没有修为傍身,你干嘛不回玄云宗?就算不回宗门,你投奔个好友也行啊。你就在芙蓉城里自暴自弃地做了十年苦力?好歹也是当年桃花满天飞的知名少侠,你可真够没偶像包袱的啊你。 容瑾的心理素质早在长久的恋爱过程中练出来了,他虽然也心疼,也生气他不爱惜自己,但是都忍下去了,接着问道:“这和你给我喝血,有什么关系?” 顾如琢见他没生气,也松了一口气:“你体内外来的修为本就是我的,有了我的气息安抚,就会暂时平静下来。我一开始也不知道这件事,是那位在芙蓉城和你交手的老人家告诉我的。后来你头痛晕倒,我试了试,果然管用。” 容瑾本来坐在顾如琢身旁,突然上前,把顾如琢按到草地上:“所以和你上床也是一样的效果?” 顾如琢脸红了:“应该是。” 容瑾贴近他:“那你当时干嘛放血那么浪费?” 顾如琢结巴了:“我,我不知道,不,我没敢。” 容瑾脸色突然一肃,充满恐吓地问他:“这事对你有什么不好的影响没?别糊弄我,否则我保证你会非常后悔。” 顾如琢摇头:“真的没有。” 容瑾得到答案,盯着顾如琢的眼睛看了半天,没有看出心虚的痕迹,他满意地点点头,声音很轻,充满诱惑力:“如琢,我觉得头痛了。” …… 容瑾趴在顾如琢身上,声音懒懒:“如琢,我们盖房子吧。之前我们住的那个被烧了。还有鹤伯芍药姨,阿虎白竹他们的,大家的都要重新盖。那咱们得从拼命种树开始。” 顾白珂抚摸着容瑾的脊背:“阿瑾不会后悔吗?” “后悔什么?” “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讲讲道理,你刚来的时候,何止是什么都没有,连动都不能动,想出门还得我抱你。” 突然被提起黑历史的顾如琢:“……” 他自暴自弃地想:阿瑾说的也对。至少我现在还能给他种种树,刻刻簪子。 第200章 仙侠17 春日的晌午,枝头萌芽, 黄鹂鸣叫, 街头上的行人脚步也都是轻松懒散的。暖暖的风吹过, 带来醺醺的睡意。 一个高大英俊的男子很没形象地趴在窗户边,两条胳膊像是面条, 从窗户边直挺挺地垂下去:“唉, 真的好困啊。” 身后给他倒茶的女子身姿婀娜, 面容艳丽妩媚,笑道:“大中午的,阁主干嘛不睡觉?” “今天不能睡, ”狐狸面具男子强撑着睁开了眼皮,喃喃道,“一会儿有客人来。” 女子捂嘴笑道:“是什么样的客人啊,让阁主这般记挂,难道店里那么多信先生还应付不来吗?” 男子叹气:“不行啊,和人家道侣有交情。而且上次还骗了人家不少好东西,这次不好好招待不合适。” 女子嘴角微抽:“你和人家道侣有交情, 还骗人家东西?” 男子起身, 打了个哈欠,给自己辩解:“也不能完全用骗吧, 咱天机阁做生意,普通消息自然是给得明明白白, 剩下那些难办的, 不都是只给模棱两可的答案吗?要是人家问什么我就说什么, 你是生怕你家阁主我死得晚是不是?” “当然了,当时确确实实有那么一一点点的,心里不痛快。”男子顿了一下,叹气道,“虽然自己朋友傻这件事,怪不到人家头上,但还是难免有一种,我家猪都这么惨了,白菜却什么都不知道,十年也拱不下来的迁怒感啊。” 女子这下想起来阁主说的客人是哪位了,说实话,她不知道为什么,对那位从头到尾都遮得严严实实,没有露出半点模样的公子,有一种迷之好感。 正说着话,狐狸模样的女子突然坐直身体,耳朵微竖,片刻后笑起来:“白菜来了。” 然后她指尖微摆,化作一缕红烟,朝着男子的面颊飘去,成了半张严密贴合的狐狸面具。男子的面具刚戴上,屋门就被敲响了。 他也不收拾一屋的杂乱,懒洋洋道:“请进。” 容瑾推开门,进来,在男子对面的草席坐下,但是这次,他摘下了面纱:“在下容瑾。上次不知是阁主,失礼了。” 男子摆摆手:“既然在店里接生意,我就只是个信先生而已。” 容瑾开门见山:“我这次来是想问,有没有办法把自己体内,别人的修为还给他。” 他没再细说,因为他知道天机阁阁主和顾白珂相识,自然能听懂他的意思。 男子隐藏在面具下的眉毛微挑:“我从小就长在天机阁,见过的人不少,见过想将别人修为据为己有的歪门邪道,也见过想把自己修为给别人的傻子,还真没见过想把到手的修为还给别人的人。送上门的好事都不要啊?” 虽然说有些副作用,但那点头痛,哪比得上实打实的这么多修为,还是凭空来的。顾白珂当年可是修真界年轻一辈里,称得上号儿的天才。他的一身修为,说出去能让修真界的人疯一大半。 容瑾没应声,只坚持道:“请问有办法吗?” 男子给自己倒茶:“你道侣没告诉你?当然没有什么好办法。要是有,那个傻子舍得你头疼?真还回去,会要你小命的。” 他喝了一口茶,似笑非笑:“你要是怕头痛,倒也好办。你不是用藤蔓把他绑回去了吗?没事啃个几口,睡上几次,当成炉鼎养着不就成了?” 容瑾其实之前已经从顾如琢口里问过了,但到底还是不死心,现在听到男子也这么说,顿时神情黯然。他倒不是说,觉得拿顾如琢东西不好意思。毕竟大家在一起这么久,连世界地图都换了五轮,容瑾就算把顾如琢钱包扒光,只给他留五块钱零花都没什么心理负担。 但是顾如琢有的顾虑,容瑾当然也会有。这个世界很危险,不说有没有别的仇人,单说对顾如琢恨之入骨的顾家,若得知顾如琢没了修为傍身,一定会另起他念。毕竟无论在哪里,实力永远都是保护自己最有利的武器。 失去的修为倒是可以重修,但是因为那个转移修为的秘法太霸道,顾如琢的根基受了些损伤,若要重新修回原来的程度,可就不是几十年能做到的了。 面具男子慢条斯理地把一杯茶喝完,见容瑾神色低落,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轻咳了两声:“但你要是觉得,自己道侣修为太低实在拿不出手。倒是也有个能叫人快速进益的法子。” “双修功法要不要啊?”一直懒洋洋仿佛睡不醒的男子,终于表现出了一个生意人该有的热情,“精品中的精品,姿势齐全,多种多样,功法运行流畅,绝对是共同进步,共建和谐道侣生涯的居家必备产品。” 容瑾听他巴拉巴拉说了不少,具体是这功法怎么怎么上乘,用了之后没有副作用,修行进展还特别快什么的。在他停下后,容瑾终于忍不住问道:“我也了解过双修,据说都只是对修行略有帮助,比较鸡肋。而且这本功法既然这么好,我怎么连它的名头都没听说过?” 如果一本功法当真如此逆天,就算极为罕有难得,也不该籍籍无名才是。 男子叹口气:“哎呀,本来呢,这门功法被发现的时候,确实轰动一时,连带着修真界的合籍率都高了不少。但是越是高级的功法,用起来限制就越多。这本功法,越运行到后面,对双方之间的信任和感情就要求越严苛。若是心生动摇,很可能就走火入魔了。你也知道,修真界不太平,这年头什么杀妻证道,杀夫证道的人太多了,谁还敢用这玩意儿?就渐渐没人知道了。” 男子把功法随随便便丢到桌案上:“你要吗?” 容瑾一把按住了那本功法:“要!” 男子满意地点点头:“得见有情人,心生欢喜,这本功法的钱就不收了。这次的问信费记得留下,承惠一千上品灵石。” …… 容瑾揣着一本非常正经的功法书,去了集市,买全了顾如琢叮嘱的各样东西,高高兴兴地回秋凉山。 凛冬过去,孟春已至,自然就该种花栽树了。 顾如琢负责挖坑填土,顺带浇水。容瑾负责外出采购物资,偶尔给顾如琢搭把手。以前没意识,秋凉山上的花花草草都是自己随便长的,现在既然重来,自然要根据自己的心意,做一点点改动。 秋凉山现在的树还不多,不够容瑾奢侈地盖那么多房子,好在离将妖怪们分离出来,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倒也不急于一时。容瑾和顾如琢在他们曾经搭木屋的地方,重新盖起了一座一模一样的小房子。 他们就住在这里。 一起修行,一起重新修补秋凉山,偶尔结伴外出,回“娘家”玄云宗,接受师父极其痛心非常不满的唾骂;或者是天南海北地走一走,再去拜访几位顾如琢昔日的好友,接受大家“久仰八卦大名,终于得见真人”的眼神。 其中有一位很喜欢穿华丽无比,缀满珠宝的衣服,整个人看起来金光闪闪。从他口中,容瑾才知道,原来顾白珂过去那十年不是全在码头搬箱子,还做过几年烂醉酒鬼。当天晚上容瑾就借题发挥,进行了一场强制和逼供的修行。 嗯,非常有益于身心健康的那种。 容瑾很久很久都没有头痛,都是勤勉修行的功劳。 原本容瑾以为,最后这场世界不会这么轻松,“监管者”还会有新的幺蛾子等着他们。比如说,顾如琢弑亲之事天下皆知,人人喊打,被逼上绝境,他们之间的感情面临生死抉择什么的,种种副本容瑾都想了一遍。但是容瑾白白做好了心理准备,却什么都没发生。 他们就这么平静又甜蜜地度过一日又一日,一年又一年。 容瑾一改幼时的懒散,兢兢业业地提升修为。一是为自保,二是容瑾希望早些把自己在这个世界的家人找回来。天机阁阁主告诉他,只要你修为够了,一切都像是母亲分娩一样,都是自然而然的事。这句话让容瑾提心吊胆了很久,生怕哪天发现自己真怀孕了。 然后突然有一天的清晨,容瑾走出自己的木屋,伸着懒腰往外走,不经意抬头一看,头顶的树枝上挂着一个大大的球状物,像是结着一个果子。 容瑾的视线很好,那圆球里面是,额,是,一只鹤? 所以天机阁果然是骗子机构吧!谁家的“分娩”是孩子直接从树上长出来的啊! 顾如琢的修为与日俱增,渐渐迈向一个个更高的境界,而容瑾的修为,却因为树上结的一个又一个“果子”,始终停滞不前。 不过也没谁在乎,反正,谁有都不如自己有,但是顾如琢有,不就相当于自己有吗? 顾如琢会保护他。 足足一千年,顾如琢早就停止了自主的修行,但是境界到了后面,不是你不修,修为就会彻底停止的,天劫还是一步步逼进了。在这个世界,飞升是所有修行者的渴盼,也是所有至强者必须走的一步。 你到了这一步,要么被劈成飞灰,要么飞升,去更广阔但也未知的世界。 顾如琢把弄着手里刻好的玉簪,一边发愁为什么这么多年,他的手艺始终没什么进步,一边回答容瑾:“我不去。留下来陪你。” 这么多年,他自然知道容瑾的原型是什么。妖也可以飞升,但是容瑾却是不能的。只要秋凉山一直在生出新的灵智,容瑾的实力就会不断地压低,他没办法飞升的,除非他再将秋凉山众妖的修为全都吸回去。但是容瑾绝不会这么做。 容瑾坐在他身前,任由他把那支丑簪子给插在他发间:“留下来陪我?被劈成灰,然后留下来给我做花泥吗?” 顾如琢低声道:“对。” 容瑾抬眼,从镜子里看顾如琢的眼睛,温柔又无奈,似乎藏着很多难言的情谊:“那可不行。我不想要一个只能做花泥的男朋友。” “我要先走一步了。如琢。出去见。” 第201章 仙侠18 容瑾是在一日日的修行中, 渐渐发现他多了旁的记忆的。 他刚开始意识到时, 瞬间警惕起来, 还以为是“监管者”另一轮的考验和磨难。但是与之前世界直接传输给他的“记忆”不同, 他这次不是一下子得到了一段“完整的人生”,而是脑海中浮现许多模糊又杂乱的片段。 很像他之前刚进入这个世界,识海不稳定时的模样, 但是这次不会头痛,也不会有什么强烈的情绪,只是一种隐约的怅惘。 片段中有面目不清晰的女子,身上有很多伤口,血一路染红了脚下的绿草。 有面容稚嫩,沉默寡言的孩童。 有与谁朝夕相处的日夜,和最后不欢而散的结局。 “新名字吗?君子如玉,就叫如琢好不好?” “不必喊敬称, 你可以直接喊我的名字。我叫容瑾。” “大人,我再为您挽一次发吧。” 日子一天天过去,容瑾的修为没多少长进,但识海却锤炼到越发广袤, 这些仿佛被薄纱蒙起来的模糊画面, 渐渐清晰起来, 并且连成了一段久远而悠长的回忆。 …… 记忆中的世界比容瑾经历过的每一个世界,都要大许多许多。但如果要比较的话, 大概和现在所在的修真界比较像, 有凡人, 有修行者,也有妖怪和魔。 不同的是,那个世界还有神。 在这段记忆里,他是山神,掌管很大的一座山,唤作景明。 刚开始有许许多多的人信奉他,祭祀他,山下的神庙中香火缭绕。凡人的心愿很多很复杂,想成仙的,想升官发财的,想娶妻的,想生子的,想让别人倒霉的。太多了,日子久了,他便觉得无趣,不耐烦应承这些。所以渐渐地,信众便被其他更勤快,更博爱的神给吸引走了。他也不在乎,反正他没什么远大目标和崇高理想,省下了这许多的时间,整日睡懒觉。 觉睡得好好地,有一天,他突然被惊醒了。 有供奉他多年的信徒,进了景明山,爆发出了临死前极其强烈的,足以惊醒神明的愿力。 他的神识扫过整座景明山,很快就发现,山中有一个重伤的女子,手里牵着一个五六岁的孩子,正跌跌撞撞地向山的深处走。 他认识这个女子。她幼年时,住在景明山下的城镇,有一次贪玩,在景明山迷了路,晚上吓得大哭。他正好醒着,就将她领了出去。原来,她一直都有供奉他吗? 他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才真真切切地意识到,她的伤有多重,血滴滴答答流了一路。若不是她意志坚定,还有些修为在身,恐怕早就在山外倒下了。 她已经没有力气再走了,她拉着自己的孩子跪在地面上,最后一次跪拜她信奉多年的神明,眼泪和喉咙里的血一起向外涌:“山神大人,求求,求您。再求您一次。” 他弯下腰,替女子擦去了眼角的泪:“好。” 女子笑了一下,就扑倒不动了。她一直牵着的孩子,轻轻地推了她几下,很小声地喊她:“娘?” 见她不动,男孩就有眼泪,一滴一滴地顺着脸颊流下来了。从默然流泪,到失声痛哭。 他按照人族的习俗,将女子埋葬在了景明山,然后摸了摸男孩子的头,放缓了声音:“以后我会抚养你长大。你叫什么名字?” 眼泪已经渐渐流干了,男孩的脸上只剩下泪痕,嗓子也沙哑,有一种完全不属于孩童的麻木和机械:“请山神大人赐名吧。” 他看了一眼男孩腰间的那块玉,知道是他母亲留给他的遗物:“新名字吗?君子如玉。就叫如琢好不好?” 男孩跪倒:“谢大人赐名。” 容瑾看着他小小的身影,心中难得升起一种怜惜和温柔:“不必用敬称,你可以直接喊我的名字。我叫容瑾。” 第202章 仙侠19 容瑾从来没养过孩子。 景明山上倒是有数不清的生灵, 按理说都是他的孩子, 但是哪一个容瑾也没管过啊。大家都是天生地长,植物按照自己的喜好选择生长地, 或者向往阳光, 或者地处阴凉,动物们自在地奔走, 捕猎,或者被捕猎。这些都是自然规律,容瑾从不插手。至于那些生了灵智的小妖怪, 愿意留在山里也好, 愿意出去闯荡也行, 容瑾无所谓。只要不造多余的杀孽,他从来不管。可以说,他“养”过的所有生灵,全都属于放养, 而且是放得极其随意的那种放养。 小孩身上的衣服早已经在跌跌撞撞又凶险的赶路中变得泥泞破碎,看不出原本的模样了, 但男孩的手却柔软又细腻, 除了是孩子的原因,也说明, 他是没做过什么苦力活的。 容瑾牵着男孩的手,感受着其中微微跳动的生命力, 脆弱又美丽。容瑾发愁地想, 养一个这样娇嫩的, 没有任何在山林中生活经验的,人类的孩子,肯定不能像种花种草,养小猫小狗一样,每天浇点水喂点食就完事了吧? 看来以后想睡就睡,一睡就是好几年的日子彻底结束了。 至于具体到底怎么样养孩子,他得去他那几个热爱收徒的好友们那里走走才行。 容瑾牵着孩子,一人一神沉默地向山的深处走去。自从埋葬了他的母亲,这个小孩子就一直垂着头,沉默温顺地跟随着容瑾。除非容瑾跟他说话,他从不主动出声,独自和一个初次见面的神待在一起,也完全没有任何忐忑好奇,先前的悲痛欲绝之后,他身上有一种近乎麻木的沉寂。 容瑾除了之前问这孩子的那几句话,再没问过其他的事。看女子的模样,容瑾也能猜到,他们在被什么人追杀。能破釜沉舟地向山里跑,请求一个只见过一面,极少应答的神灵的帮助,可见这母子二人,已经再没有什么人能够依靠了。他不想再给这孩子任何的压力,或者让他升起什么不好的情绪了。至于那些追杀的人,反正他们进不来景明山。 失去了唯一一个相依为命的亲人,这孩子就算再如何哭闹崩溃都不为过。才五六岁呢。 容瑾感受着身边小孩子身形的稚嫩和与之完全不符的早熟隐忍,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 绝大部分神都是冷漠的。其中有一些愿意倾听凡人声音,为他们实现愿望的神,也不过是为了香火和修行。而容瑾是对这些不以为然的那类神。 这大概和容瑾的神职有关。他生来就是一山之神,山中无数生灵和依山而居的人们都仰仗他而活。这座山是他坚不可摧的根据,不必仰仗人间的香火。在容瑾心中,天生地长,万物自有其规律。神虽然高高在上,但也不该随便插手其中。所以他偶尔醒来,所做的事,也不过是顺手将山中迷路的孩子送出去而已。 这次,大概是因为那女子数十年如一日的虔诚信奉,容瑾答应了保护她的孩子,抚养她的孩子长大。 这是容瑾第一次感觉到,责任两个字的分量。 …… 一处干净整洁的静室内,摆着一扇屏风,一座矮几,零星的几张坐席,矮几上的薰炉还里燃着清淡的兰香。容瑾穿着一件深色的长袍,一个人坐在矮几边的坐席上,安静地喝茶。 门突然被推开,一个男子笑着走了进来。那男子很年轻,容貌俊美,穿着一身道袍,但道袍歪歪扭扭的,不像什么正经道士,整个人的风格和这间静室格格不入。他随意地盘腿坐在容瑾对面,笑道:“这可真是稀客啊。怎么不在山里睡觉,跑到我这儿来了?” 容瑾主动伸手给道袍男子倒了杯茶。 男子一愣,眉毛得意又惊诧地挑起来:“这么客气,难不成你竟然有事求我?” 容瑾直接道:“我那里最近住了个人族的小家伙,记得你以前收过不少人族的徒弟,来找你讨讨经验。” 男子见容瑾没否认,心中更是惊奇。他们相识了近万年,又性格相投,是很亲近的朋友。容瑾是个非常无欲无求的神,对实力名声等等都不怎么放在心上。他竟然也会有求人的一天? “养徒弟啊。”男子沉吟片刻,无奈地摊摊手,“我还真不知道从何说起。” 容瑾一点也没有不耐烦:“那就从头说起。” “从头说起,那就从开始收徒弟说起吧。我一般收徒弟,看资质看人情,但无论是谁,都得在这山上自己盖一处房屋。盖好了房屋,才能正式拜我为师。所以,要养徒弟,得先让他们学盖房子。” “自己盖一座屋子?”容瑾皱眉,“学这有什么用?你随便挥挥手,要多少房子都有了。” “非也非也。”男子摇头晃脑,“难道我这是为了平白无故刁难人吗?其实我想到这个法子,是为了磨炼他们的意志力,还有踏踏实实努力的精神。这是教养徒弟的第一步。你也要这么做,要不然小心以后压不住他,气死你。” 能找到他这里拜师的,绝大多数都是修行世家最杰出的子弟。大家肯定都傲气地很。修行是一件苦差事,他又不是什么脾气好的师父。若是来了这儿却不肯听话,还时时把优越感挂在心上,还不如让他们直接滚蛋,另寻高明。容瑾会专门为了他收的那个人来这里一趟,那无论为何收下他,在容瑾心里,这个徒弟肯定是占挺大分量的。他也不希望自己好友好不容易收一次徒,就收了个桀骜不驯的白眼狼。 容瑾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但他对教养人一无所知,而他眼前的这位好友,却教出过无数杰出的徒弟。专业的事,自然还是听专业的人的。 容瑾点了点头,继续听好友给他灌输教育徒弟的种种经验。 …… 容瑾心中默念着好友灌输给他的心得,回到了景明山。 容瑾自己是没有住所的。对他而言,随便一片叶子上,一块巨石下,都是他的安睡之所。但是容瑾知道,如琢这样的小孩子,是应该住在房子里的。所以早在如琢刚来的那天,他就挥手为如琢造了一座木屋。 那孩子没在屋里,容瑾愣了一下。要知道,这孩子跟着他的十几天,一直都是容瑾说一句,他动一动,或者答一句,从没有自己主动去做过什么,更别说离开木屋了。但容瑾知道他安安全全在景明山内,倒也不怎么担心,反而松了一口气。他知道,这孩子是因为之前的遭遇才变成这样。若是能走出来,恢复些孩子的活泼气,也是件好事。 容瑾徘徊地站在木屋的门外,对他接下来要说的话,第一次在自己的神生,体会到难以启齿是个什么样的感受。 你现在,额,可能要先从这座木屋里搬出来。因为你要自己盖一座房子出来?是不是太过了,或许他应该说,你可以暂住在这座木屋里,但是你必须要自己盖一座房子,然后搬进去? 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如琢已经从外面回来了。 “您访友回来了。” “你出去了吗?我有点事想跟你说。”容瑾张口说到一半,他注意到小孩子手里的东西,话题一转,“你摘这么多野果做什么?” 小孩子有一种超出年纪的沉稳,他手里捧着一片很大的叶子,上面摆着一些红彤彤的,熟透了的果子。无论是叶子还是果子,都洗得干干净净,非常新鲜。 他走到容瑾身前,对容瑾弯腰行礼,然后将叶子摆在地上,退后一步跪下,叩了三个头。 容瑾始终温和地看着他,声音轻柔:“这是做什么?” 小孩低声道:“供奉您。” 容瑾曾受过无数人的供奉,当然知道他这是在做什么,语气有点复杂:“你供奉我,是希望我做什么事吗?” 比如说,帮他母亲报仇。 “不是。”孩子摇了摇头,他抬眼看着这个突然出现,帮忙埋葬了他母亲,答应抚养他长大的温和神灵,“我母亲生前一直都供奉着您。您救过我母亲,现在又收留了我。我无以为报,只能以此,为您做一点点事。” 他知道,有许多神灵,是喜欢凡人的供奉的。 说着,如琢低下了头:“我现在没有香炉和糕点了。” 容瑾收过许多供奉,这点野果大概是其中最寒酸的一份。但他看着被用心洗过的叶子和野果,心中却微微涌上来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他柔声道:“我不喜欢香炉和糕点,我是山神嘛,很喜欢山中的野果。” 小孩自从容瑾见到他,第一次有微弱的笑意从眼中一闪而过:“您刚刚说有什么事要跟我说?” 容瑾顿了一下:“哦,我是想说,屋子随便住。你要不要我给你盖个更大的?” 小孩微愣,很懂事地摇头拒绝了:“这间屋子已经足够我住了。不需要更大的。” 容瑾将地上的叶子捡起来,捧着那一把果子,领着小孩向屋子里去了,边走边缓声和小孩说话。其实问的也不过是今天他不在,有没有发生什么事,小孩跟在他身后条理清晰地回答。 容瑾答应了那女子抚养她的孩子,但是他从来没有正式考虑过两人是什么关系。 容瑾心念一动,便问道:“你想不想跟着我姓容?” 小孩既然让他给起新名字,想必是因为什么缘故,抛弃了过去的名字。人总要有名有姓,若是如琢肯和他姓容,便当做他收养的孩子了。 那小孩脚步一滞,他面露难色,片刻后摇了摇头:“我与我父亲恩断义绝,不想再用他给我的名字。但我祖父祖母却待我极好。所以我仍想姓顾。” 本就是心血来潮,被拒绝了,容瑾也没什么所谓。他一瞬间想过,若不是收养,当师徒也不错。但是他这个人过得随便,不太看重这些名分,心想反正他养大这孩子,口头上什么关系也没什么要紧。 容瑾从小孩的话中听出了一点端倪,见顾如琢虽然眼中有痛苦之色,却还算理智清醒,小心问道:“是你父亲追杀你们吗?” 顾如琢点了点头。 容瑾不能理解:“为何?” 小孩眼中痛苦更深,他低声道:“因为我不祥。” 容瑾见顾如琢情绪变化波动,也不再细问这件事,只是记在了心里。容瑾从叶子中抓了个最大的果子塞进小孩手里让他吃,然后开始转移话题,问顾如琢都想学些什么。 虽然跳过了盖房子那一个流程,但是容瑾还是很重视好友的育徒经的。 容瑾在木屋中坐下,问面前的小孩子:“你原本都学过些什么?” 顾如琢一样一样答过。容瑾发现他的回答,跟好友之前举例说的那些基础知识,完全不沾边,顿时心中微凛。看来他养的这个小家伙基础比较差啊。他又打量了一番顾如琢的筋骨,软绵绵的,看不出什么训练的棱角。 容瑾琢磨了一下措辞,很严肃道:“既然我答应了你母亲将你好好教养大,那就不能仅仅是保护你不受伤害,供你吃喝那么简单。从明日开始,你便要随着日出晨起,一边背书,一边练功。勤能补拙,既然你基础不太好,便该更加努力发奋才是。” 小孩子不知道为何愣了一下,才慢慢点了点头,眼中的神色也从不解变为了坚定:“是。” 容瑾本来还有些担心小家伙会抵触,见顾如琢点了头,心中十分欣慰。 听好友讲述的语气,好像他的弟子一开始抵触情绪还蛮大的。但是看如琢的模样,倒是乖巧地很。想起告辞前,好友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表现地严肃冷酷,若是徒弟不逊,就狠狠给个下马威,容瑾心中不免有了些得意在。 虽然我养的小家伙基础比不上好友门下的那些弟子,天资大概也差一些,但是至少乖巧听话。肯定不会有气得我头晕的那天。 容瑾身份特殊,他修行的路子顾如琢用不了,所以便从好友那里,要了一本给人族弟子修行用的功法。容瑾从袖里乾坤中取出那本据说最基础的功法,严肃地看着眼前的小豆丁:“那今夜我就教你,如何打坐和感知天地灵气。” 第203章 仙侠20 在教人之前, 最重要的是, 自己先看一遍。 容瑾表情严肃地打开了那本功法,从第一页开始,不断地向后翻,一边看一边若有所思地点头,只用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容瑾已经翻到了最后一页。 容瑾看完了书,又在脑海中将过程回想了一遍,觉得很简单,对身边乖巧坐着的小孩信心满满道:“来吧, 第一步很简单的。先盘腿坐下。” 容瑾拿第一页给顾如琢看,上面画着一个正在打坐的人形:“就像这样。” 顾如琢按照功法中的图盘腿坐下。尽管他很努力, 但是整个人还是有些摇晃的, 没有办法稳住身形。 这并不能怪他。他属于长得比较慢的那种男孩子, 今年虚岁六岁, 虽然性子沉稳早熟, 但是肉身并不会因为你早熟,就也长得更快啊。说三头身夸张了点,但最多也就是个五头身。要像图里画的一样,双足双盘, 五心向上,身形舒展而稳定, 恐怕有点难度。 容瑾虽然还记得好友所说的“严师出高徒”, 但看小孩子摇摇晃晃怪可怜的, 还是决定上去帮忙。 顾如琢最后终于稳住了。他不敢动,有点不好意思地抬眼看了一下容瑾,轻声道:“多谢大人。然后呢?” 然后? 容瑾回忆着书里的一星半点注解,尽力往详细了说:“然后闭上眼睛,慢慢感受周围,会察觉到缓慢流动的灵气,你感觉哪种与你最契合亲近,就想办法把它们吸收到体内,汇聚在丹田中。等你吸收地差不多了,会在丹田中形成漩涡。就算是入门了。” 顾如琢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他闭上了眼睛,尽力地去感受四周,但是他安静地坐了很久,渐渐地,他感觉到自己的腿非常麻,越来越难以集中注意力。但容瑾所说的“缓慢流动的灵气”却仍然没有半点踪迹,顾如琢只好咬牙坚持。 容瑾在顾如琢身旁不远处坐下。他有几个修行有成,得道成仙的好友,知道凡人修行过程凶险。如琢现在刚刚步入修行,容瑾放心不下,决定在一旁守着。 容瑾也没什么事,不能睡觉,就托着腮,看着身旁的顾如琢发呆。 小孩子刚来的时候,一身的血迹和污泥,狼狈地很,现在洗得干干净净,换上了干净的衣服,露出了白嫩又柔软的皮肤。小孩子都不会丑,更何况顾如琢本就属于格外好看的那一种。 最让人觉得可爱的是,明明是个包子脸,表情却严肃端正地很。 看了一会儿,容瑾突然察觉到顾如琢的眉头皱了皱。他下意识坐直了身体,严肃起来,眼睛紧紧地盯着顾如琢。很快他就发现,顾如琢的脸色有点不对劲,似乎强忍着痛苦。 容瑾心里“咯噔”一下,想起好友曾经提过的事。 不会第一次修炼就走火入魔了吧?!人族修行走火入魔了该怎么办? 容瑾竟然感觉到一瞬间的束手无策。但他很快就冷静了下来,顾如琢才刚开始修行,会走火入魔应该是灵气失控,在体内乱撞的缘故。只要将他体内的灵气安抚下来,理顺便好。 容瑾想明白,抬手将灵气凝于指尖,刚刚碰到顾如琢的后背,顾如琢已经稳不住身形,睁开眼,摇摇晃晃地向后摔倒了。 容瑾连忙翻手接住了顾如琢:“你感觉怎么样?” 顾如琢本来以为要摔到地上,没想到跌进了一个温暖又柔软的怀抱里。他仰头看着容瑾关心的眼神,觉得心里一热,想到自己一无所获又觉得愧疚。他张张嘴,小声道:“对不起。我,我腿太麻,坐不住了。” 容瑾愣住了。 原,原来是腿麻了吗? 看着小孩儿的表情,容瑾心里突然有了一点不好的猜测,他试探着问:“你感觉到灵气了吗?” 两人一时沉默,对看了几秒。 容瑾先移开了视线。他低下头,给顾如琢轻轻地揉发麻的双腿。看顾如琢表情舒展了很多,容瑾抱着怀里的小包子站起来,边朝屋里走,边安慰他:“没事,第一次打坐,察觉不到灵气很正常的。我们改天再多试几次。” 容瑾突然站起来,尽管他抱着顾如琢的手很稳,但顾如琢还是赶紧抓住了容瑾的衣襟。整个人都靠在容瑾的怀里,顾如琢有些不自在。父亲从来不喜欢自己,而母亲虽然疼爱他,却对他期望很高,要求极为严格。在他的记忆中,其实很少有这种被人抱在怀里,宠溺呵护的感觉。 等容瑾走到屋里,把他放在床上的时候,他突然抓住了容瑾的袖子。其实以顾如琢的性格,本来是不会做出这样近乎于撒娇的事的。他自觉寄人篱下,已经给容瑾添了不少麻烦,平常一举一动都很规矩乖巧。 容瑾停下来,温柔地看着床上的小包子。 顾如琢轻声问:“我是不是很差劲?” 容瑾摸摸他的头:“没有。” 顾如琢却没那么好糊弄:“但是您之前说过,第一步很简单的。我却连第一步都过不了。” 容瑾一时卡壳,他有点后悔自己当时多嘴。但转念一想,顾如琢总有一天会长大,会接触景明山外的世界。既然顾如琢现在问起,他一味地掩饰和安慰对顾如琢并没有什么好处。容瑾不会像普通的大人一样,因为顾如琢年纪小,就随意敷衍或者命令他。看出小家伙似乎有些不安,容瑾在床边坐下:“其实我之前没问过你,你想不想修行。是我的不对。” 顾如琢的眼睛慢慢睁大。 神也会道歉吗? 容瑾将小家伙抱在怀里,让他坐在自己的腿上:“我不是很了解人族。但也大概知道,人族是有很多种选择的,你可以选择学文,也可以习武,还可以经商,或者学乐,学木工,这些都可以。” “你可能在修行上确实天赋平平。但修行只是万千条道路的一种。若是你喜欢,便是天赋差些也不要紧,勤能补拙。再不济,就算真的一辈子没有进益。”容瑾轻描淡写道,“有我在,总会护你安然无恙。” “但如果你觉得不喜欢,或者觉得修行太过辛苦,也可以选择其他的路。只要你此生过得喜悦从容,问心无愧。万千条路,并没有高下之分。” 顾如琢仰起头,看着这个温柔又美丽,答应护他安然无恙的神:“无论我选择学什么,大人都会教我吗?” 容瑾第一次有点后悔自己过去长达万年的时间都睡过去了,早知道就该去学点手艺的,省的到了养孩子的时候才发现,除了修行,他对其他方面一无所知。但教育孩子总不能打肿脸充胖子吧,他坦然道:“在别的方面,我恐怕教不了你,但不管你想学什么,我都会为你寻得良师。” 顾如琢听了,垂下眼睫轻声道:“我还想再试试。” 容瑾很喜欢摸他的脑袋,闻言笑道:“好。你腿还麻吗?在这儿坐一会儿,我去为你弄些吃的来。” 养了这小家伙十几天,容瑾也摸清楚他的规律了,现在差不多到了吃晚饭的时候。 顾如琢的腿早就不麻了,他连忙从容瑾怀里跳下来,想到自己竟然像个两三岁的小孩子一样在容瑾腿上坐了那么久,脸有些红:“我自己来就好。” …… 夜晚,繁星满天。 顾如琢规规矩矩地躺在床上。现在早就过了他平常入睡的时间,他却还没有睡。他看着从窗外倾进来的如水月光,黑色的眸子微微闪光。他想着傍晚的事,心绪很复杂。 虽然不受父亲喜爱,但是顾如琢一直都知道,自己在同族众多同龄人中,都是极为拔尖的。背书练字解文,甚至要超过一些比他年长许多的少年。祖父祖母在世时,经常赞他是难得的神童。 他从小生活环境复杂,并不安逸,看着沉默寡言,其实察言观色的功夫恐怕要胜过容瑾。他从容瑾刚刚的表现中察觉到,他在修行上的天赋,只怕非常平庸,甚至是糟糕。对容瑾曾经见过的修行之人而言,感知灵气,引气入体似乎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可他却一点头绪都没有。 虽然容瑾说学什么都一样,只要尽力了,学不好也没关系。但顾如琢还是觉得很沮丧,在寂静独处的夜里,甚至是感觉得恐惧和不安。 顾如琢和一般无忧无虑的小孩子不同。他已经隐隐约约明白,每个长辈都有自己最看重的事。如果他能做好别人看重的那件事,那这个人就会越发喜欢他。比如说,祖父喜欢他背书快,祖母喜欢他白嫩可爱的相貌,母亲喜欢他力压众人,尤其是在比过同父异母的弟弟时,母亲最为开怀,笑意甜美。 山神既然一开始就教他修行,那想必,山神大人最看重的,就是修行。 大家最喜欢他的时候,是他优秀,出类拔萃的时候。如果他平庸,那祖父祖母就不会这样疼爱他,母亲也不会露出那样轻松灿烂的笑容来。 如果他在修行上一无是处,没有进益,那时日久了,山神大人可能就不会这样喜欢他了。 顾如琢悄悄推开被子起身。他走出了木屋,盘着腿在地上坐下,努力回忆着今天白日的坐姿。摆好姿势后,他便闭上眼,开始感受四周的一切。 他听到虫叫,闻到花香,感受到吹拂在耳边的微风。 寂静深夜的山林,自己一个人,到处都是树影,其实是有些吓人的。但顾如琢并不觉得害怕。 因为四周的气息清爽又温柔,就像是今天抱着他的那个神灵的怀抱。 他渐渐沉浸在这种温柔中,彻底忘记了他正在打坐,忘记了刚刚心头的迫切和焦虑。他感觉整个人都放空了,仿佛离开了自己的躯体,在山林中轻飘飘地蔓延,被温柔的神灵拥抱着。 不知道什么时候,有温柔的小碎光出现在他周围,环绕飞舞,然后慢慢地融入了他的身体。 第204章 仙侠21 清晨, 鸟鸣阵阵。 容瑾躺在一根粗壮的树枝上,慢慢睁开眼, 困困地看着树叶间隙里漏下来的阳光:“啊,我昨天是不是跟小家伙说好,要晨起修行?” 看这样子,太阳升起来有一阵了吧。才第一天,一神一人就双双睡过头了, 不是个好兆头啊。 容瑾伸了个懒腰, 从树上跳下来,准备去叫顾如琢起床。他走过去, 远远就看到了木屋旁边的树下有什么东西。 容瑾走到跟前,看着靠在树上, 仰头睡得昏天黑地的小家伙, 忍不住失笑:“怎么跑到外面睡觉来了?” 他注意到小家伙虽然上半身歪歪扭扭地靠着树,但双腿却是按照打坐的方式盘好的,猜测道:“难道是按照我昨天说的,晨起修行,结果打坐打到一半睡着了吗?” 虽然说打坐到一半睡着了, 但是好歹也将晨起修行这件事给记在心上了。所有的老师都会喜欢勤勉乖巧的学生, 这点总是没错的。容瑾看着熟睡的小家伙,也觉得很欣慰。无论能不能有所成就, 意志坚定, 肯踏实努力, 都是很好的事。 容瑾看着顾如琢被露水打湿的衣服, 突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不过小家伙都早早起来了,我却睡懒觉过头,是不是不太好?” 他在这里蹲了半天,也不见顾如琢转醒,坏心眼地捏住了顾如琢的鼻子。结果顾如琢只皱了皱包子脸,就微微张开了嘴,接着睡了。 容瑾无奈地把小家伙抱起来,往屋里去。把人放到床上,不用容瑾插手,顾如琢沾到枕头,就自己就翻滚了两下,把被子抱在怀里缩成个大团子,一会儿甚至还响起了轻微的鼾声。 容瑾纳闷儿:“……这是昨天夜里偷偷去挖密道了吗,怎么累成这样?” 不等容瑾仔细观察,他突然察觉到什么,转身朝屋外走了两步,身形消散在空气中。下一刻,容瑾就出现在了景明山的外围,笑着看向突然上门的好友:“来找我喝酒?” 贺天凝斜靠在刻着“景明山”三字的山石上,道袍还是歪歪扭扭的模样:“来看看你新收的徒弟。” 并肩朝山的深处飞去,贺天凝兴致勃勃地问容瑾:“怎么样?房子盖得怎么样了?” 容瑾无语:“我昨天才从你那里回来好吗?到现在满打满算还不够一整天,你说能怎么样?” 贺天凝不以为然:“都是修行入了门的人,盖一座房子撑死也就十天。你昨天傍晚发话下去,现在少说也该把木头和石料准备好了吧?要是没做到,肯定是偷懒,不把你的话当回事。” 容瑾为顾如琢解释:“我养的小家伙不能跟你的徒弟比,他还没入门。” “还没入门?”贺天凝瞪大眼,“我没听错吧?还没入门送到你这里做什么?!” 这时已经到了木屋附近,容瑾瞪贺天凝:“小点声,他在里面睡觉呢!”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睡觉?!像话吗!” 贺天凝本来在不满地嚷嚷,结果一扭头,接下来的话就卡在喉咙里了。 他看着眼前的这座像模像样,兼顾了美观和实用性的小木屋,整个人都惊呆了!他以前没少来容瑾这儿晃悠,多次劝说容瑾不要活得那么糙,就算不要居所,盖几个小亭子也好,别浪费了景明山的好风光。他们一个天生神灵,一个修道成仙,每次喝个酒都坐在树枝子,石墩子上,这合适吗?!但是容瑾从来没听过! 贺天凝一时陷入了迷茫。养个徒弟至于这样吗?都打破自己多年懒散的原则了。对,容瑾确实没说是徒弟。难道不是徒弟,是从人族讨了个媳妇回来养吗?如果这么说的话,老容都活了几万年了,人家撑死几十年,这年龄差,确实该娇惯着点。 容瑾昨天才说自己没经验,虚心请教了人家,结果今天就被发现完全没按照人家说的做,也觉得有点不自在。容瑾试探着问:“要不我去叫醒他?” “别出声!”贺天凝突然转变了态度,表情都一瞬间和蔼了三分,“别叫人家!让人家好好睡!” 像你这种单身了几万年,好不容易才讨到媳妇的老光棍,怎么这么不懂事呢?! 容瑾看贺天凝神情变幻不定,一时也摸不准他这是什么路数,只好也安静下来,和贺天凝面面相觑地站在木屋前。 过了一小会儿,容瑾听到木屋里有了动静。先是窸窸窣窣,整理衣服和叠被子的声音,然后屋里那人穿上了鞋,朝着门口走去。 贺天凝罕见地把道袍都整理好了,还用手理了理自己的头发,露出一个和善优雅的微笑,只等着那人出来,展现出一个良好的第一印象。 木屋的门被推开了。一个人影出现在了门口。 容瑾走过去,很自然地把只比他膝盖高不了多少的小家伙抱起来,面向贺天凝:“睡够了吗?看,这是我的朋友,跟这位仙君打招呼。” 贺天凝正站在原地,表情一寸寸凝固了,陷入了对人生的巨大怀疑和迷茫:“什,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半响后,他才喃喃道:“这可真是,道德的沦丧,神性的扭曲啊。” …… 容瑾弄明白贺天凝在想什么之后,差点把贺天凝打死。贺天凝奄奄一息地躺在地面上,刚刚整理好的形象也毁于一旦,但总算是从自己奇怪的脑洞中挣扎出来了。 他摆摆手,对着向自己怒目而视的好友讪笑:“别别别,这不是一时脑子没有转过来弯儿吗?” 容瑾懒得搭理他,使唤童工:“如琢,去给那个傻子搭把手,扶他起来。” 贺天凝哪儿好意思让这样的小孩子来扶他,连忙摆手示意不用,自己爬了起来。顾如琢没能帮上忙,回头看了一眼容瑾,跑去屋里拿了条帕子,给贺天凝擦脸。 贺天凝长期面对桀骜不驯的中二期青年,还没和这种可爱软萌还懂事的小孩子相处过,一瞬间坚如铁石的心都动摇了。他就近找了个共同话题:“我昨天给你的功法你看了吗?” 容瑾见他哪壶不开提哪壶,很后悔刚刚没有打死他。但是说到这儿,容瑾心念一动,打人的想法暂时收了起来。自己虽说修为胜过贺天凝,但对人族修行的了解和教徒弟的经验却远不如他。如琢无法入门,现在贺天凝在这儿,不是现成的老师吗? 容瑾表情严肃:“我按照你给我的那本最基础的功法,教他纳灵气为己用,在丹田修气旋,但是却失败了。如琢没有感应到灵气。” 贺天凝一愣。 他扭头看了看这个不到他大腿高的小孩子,心想,这孩子有五岁吗?要不要比我还急于求成啊! 这时候,贺天凝才猛地回想起,之前容瑾来向他讨教经验,自己跟容瑾说过的,什么“自己盖房子”,“一定要严厉对待”,“这种基础功法难道还用教吗”之类的话,觉得内心非常崩溃。 送到他这儿来的,都是修行世家有所小成的弟子啊!他怎么知道他好友收的是个小豆丁! 容瑾不知道贺天凝内心的波动。他蹲下身,对顾如琢温柔道:“这位仙君很厉害的,教出过许多杰出的人族修士。我们问问他,肯定能有进步的。” 贺天凝干笑着开口:“这个,这个纳灵气于己用,其实也要看机缘。可能年纪比较小,感应不到也很正常。这样吧,我重新写一本详细一点的给你们。” 他以前接手的徒弟,都是在家里打好基础的,根本不需要教基本功。那本基础功法压根就是个大纲版,按照那个开始修,能修成才有鬼! 他本来应该和容瑾说清楚。但想想自己昨天斩钉截铁的话,他的好友又这么相信他,刚刚还和小豆丁说了他的好话。 他现在说自己误会了,自己打脸就算了。连累容瑾一起在小豆丁面前丢脸,他真的有点怕容瑾会揍他。 容瑾点点头:“多谢。” 贺天凝干笑:“不用不用。其实不用着急,这个灵气呢,一时半会察觉不到也很正常的。” 一直乖乖巧巧坐着一旁,听他们讲话的小孩,突然拉了一下容瑾的袖子。见容瑾低下头看他,顾如琢才很小声道:“大人,我昨天夜里,看到灵气了。” 顾如琢已经猜到,容瑾昨天去访友,应该就是去找这位仙君了。这位仙君大人有很多徒弟,都很厉害,是轻轻松松,马上就能引灵气入体的那种。现在这位仙君只怕是看在容瑾的面子上,才客气说察觉不到也很正常。 虽然他确实资质平庸,打坐两次,才做到引气入体,但是也不能让人家误以为,他到现在都做不到。 不能给山神大人丢脸太多啊。 一神一仙都愣住了,脱口而出两句不同的话。 容瑾皱眉:“你昨天夜里不睡觉,自己修炼去了?” 贺天凝瞪大了眼:“你说你灵气入体了?!” 顾如琢点点头,把昨晚的经历讲了一遍。他昨夜打坐,察觉到灵气后,就努力将它们吸收到体内,在丹田凝成小漩涡。等他从那种玄妙的状态脱离出来,太累了,就立刻昏睡过去了。所以容瑾第二天早上才在外面看到他。 不等容瑾反应,贺天凝捏住了顾如琢的手腕,探查他体内,发现里面真的有了气旋:“真的灵气入体了!” 容瑾瞪了顾如琢一眼。景明山虽然是容瑾的地盘,但是他当时睡着,顾如琢修行那点小打小闹的灵气波动,根本不会惊动他,所以他压根就不知道昨夜的事。 小家伙夜里不睡觉,爬起来修行,大概是欠教训。只是碍于贺天凝在,容瑾才没有吭声。 容瑾看了贺天凝一眼,发现他有点不对劲:“老贺?你怎么了?” 贺天凝宛如梦游般抬起头:“我怎么了?我,我要回去,回我那儿,打死那些兔崽子。” 第205章 仙侠22 贺天凝浑浑噩噩地跟容瑾告别, 酒也不喝了, 热闹也不看了, 站在飞剑上浮起来时, 差点被高处的树丫子给打下来。 顾如琢看着贺天凝远去的背影, 老成地皱了皱眉头。他总感觉山神大人的这位好友有点不对劲, 瞧着疯疯癫癫的。 他抬头看容瑾:“仙君大人为什么走得那么匆忙?” 容瑾听到了贺天凝走之前说的那句要回去打人的话,心中有了猜测:“大概是他的徒弟又惹事了吧。” 顾如琢心里很介意他远远不如贺天凝徒弟的事:“仙君的徒弟经常惹事吗?” “嗯,老贺今天看起来怪怪的。”容瑾也觉得贺天凝今天有点不对劲, 觉得有必要在小家伙面前给好友解释一下, “以前他不是这样的。可能是徒弟太不听话,气的他吧。” 顾如琢低下头, 心里不知道在琢磨什么。突然,他察觉到身前笼罩下来一大片阴影。他抬头, 看到容瑾弯着腰,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顾如琢轻声问:“大人, 怎么了?” 容瑾伸手捏住顾如琢一边的脸颊,往外拉了拉:“你说怎么了?” 顾如琢的脸被拉长许多, 也不生气,只是无辜地看着容瑾, 说话含含糊糊地:“窝不几道。” 容瑾意外地发现手感不错,又捏了捏顾如琢软软的脸,才松开, 把小东西抱起来, 教训他:“以后不准夜里自己修行。” 顾如琢不再像是之前那次被抱起来一样惶恐不自在, 他已经飞快地习惯了容瑾的亲昵,靠在容瑾怀里:“但是大人说勤能补拙。” 容瑾抱着他:“勤能补拙是没错,但是没让你夜里也勤快。” 容瑾没有深入接触过人族的生活,但他活了这么多年,怎么也知道,人族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容瑾是自然规律的忠实拥护者。他坚信该睡觉的时候睡觉,该吃饭的时候吃饭,才是正确的生活方式。就算不提这些,单看平常精力充沛的小家伙,累成这样,就知道夜里的那场修行,对他的消耗极大。他现在又是脆弱的幼年,这样下去,一定会对他造成伤害。 容瑾想到这儿,表情严肃起来:“听到没?要是再敢有下次……” 容瑾卡壳了一下。他还真不知道这种情况该怎么办。参考贺天凝偶尔提起的片段,他的徒弟不听话,犯错的话,一般会被罚关禁闭,打荆棍什么的。 容瑾犹豫地看了眼顾如琢小心翼翼的眼神,神情镇定:“要是再敢有下次,就罚你十天不准修行。” 他家的小崽子比贺天凝的混蛋徒弟乖一百倍,连觉都不睡了,一心惦记着好好修行。估计罚他不能修行,比打他还管用吧。 顾如琢听了容瑾的话,本想像之前一样点头应下,但是这些天的相处,让他鼓起勇气道:“但是大家白天都用功,如果夜里不用功的话,就更比不上别人了。” 他以前在顾家,也经常在夜里背书,练字,母亲和祖父祖母都没阻止过他啊。就连天赋超过旁人的地方,都需要刻苦努力,何况是天赋不好的地方呢。 听了这句话,容瑾突然意识到,他家小家伙好像还挺争强好胜的。但是有些人赞同这种心态,认为积极进取,容瑾却觉得不然。无论天赋好坏,都是天外有天,总有能压住你的对手,若是将胜负看得重,受到打击容易心灰意冷,一蹶不振,反而不如平常心。 容瑾想了想,抱着顾如琢坐在树下:“天底下有的是天赋卓绝的人。比如说刚刚那家伙,瞧着吊儿郎当的,但既然能飞升成仙,天赋在人族中应当也是佼佼。但仙的数量众多,有的是人修行而成,有的是妖,有的是天生仙者,其中胜过贺天凝的,也为数不少。即便成了仙中的强者,世上还有实力相应的神和魔。在一些深山巨谷中,还有手段莫测的巫。” 这些话说出来,可能会打击到小家伙修行的积极性。但是修行之途,本就如此。强者无数,天骄频出。如琢的天赋不算好,早点知道这些,调整好心态,也是件好事。 “既然你已经在丹田中修成气旋,就算是迈入修行之路。修行道途漫长,不比以前在家时读书识字。一时的天赋和进展根本不算什么。”容瑾摸摸小家伙的脑袋,“不必消耗自己的身体,只要你每日坚持,踏实修行,日久天长地积累下来,未必不能胜过那些天赋卓绝的人。” 顾如琢安静地听着,等容瑾说完,突然问了一句:“我不比谁强,也可以吗?” 容瑾却没当这是孩子气的话,他认真地看着顾如琢的眼睛:“当然可以。你若修行,于心无愧便好。你不需要一定比任何人强。” 顾如琢其实还不是完全理解容瑾的意思,但他明白容瑾这番话的郑重和真心实意。于是他点了点头,将这番话记在了心里。 容瑾将顾如琢放下来。顾如琢刚抬脚,不小心踩到碎石,一时没站稳向前摔,条件反射拉住了容瑾的袖子,却不小心扯到了容瑾的头发。顾如琢察觉到立刻松了手,容瑾压根儿就没当回事。 顾如琢却觉得内疚,他看了一眼容瑾始终松松散散,随便披着的黑发,眼睛一亮:“我给大人把头发挽起来吧。” 容瑾的头发很长,一直垂到膝盖处,但其实并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他身上不沾凡尘,压根儿就懒得打理。但是他看着顾如琢微亮的眼神,点了点头。 挽起来就挽起来,没什么差别。 顾如琢兴致勃勃地想动手,却突然想起来一件事。自己不过才五六岁,头发直接用发带系起来。而容瑾从不打理头发,景明山既没有发冠,也没有挽发的簪子啊。 容瑾见顾如琢面露难色,问他怎么了。顾如琢如实说了。 发冠暂时没有,也不至于为了这个下山一趟,容瑾随手折了半截树枝,递给顾如琢:“先用这个行不行?” 没有冠,直接用发簪,有点像女子的发式。顾如琢纠结起来,小声道:“大人,一般只有女子才只用簪子挽发。” 容瑾却不在乎这个,他见顾如琢之前兴致勃勃,也不想打断他的乐趣:“没事。” 好在顾如琢经常看他母亲挽发,对女子的发式也懂一些。尝试了好几次,终于松松垮垮地挽了个最简单的发髻。容瑾的头发长,单一截树枝挽不住,顾如琢为他只挽了半截头发,现在头发将将垂在腰际,倒也比之前方便一些了。 容瑾眼角微弯:“多谢。” 顾如琢看着容瑾,心想:大人怎么能用这么简单的树枝挽发呢?不过,无论怎样,山神大人真的很好看呀。 第206章 仙侠23 春日游, 杏花吹满头。 暖风吹过, 枝吐新芽,处处都是好风景。大家脱下了厚重的衣裳, 脚步也都轻快起来, 面上带着明显的笑意。郊外踏青,上街游玩的人到处都是。 几个少女嘻嘻哈哈地结伴而来, 踏入了拐角处的一家首饰店。其中粉色罗裙的那个少女扫了一眼店内,略显骄横道:“这次怎么不见你们店里那个哑巴?” 旁边的少女拉了下她的衣袖,示意她别这样说。 粉裙少女却不服气:“怎么不是哑巴?我上次来店里看簪子, 想问他话, 他连理都不理。” 最可恶的是,她后来明明听见他和店里另一个伙计说话了。 老掌柜笑眯眯的样子很慈祥:“姑娘问的是一位面容俊秀的年轻公子吗?那位公子可不是我们店里的伙计,是花了重金来学手艺的。如今学成了, 自然就回家去了。” …… 今日几位好友小聚赏花,容瑾喝了不少酒, 微醺地飞回景明山,本想随便找个地方好好睡上几天。但刚落到树枝上准备闭眼, 他就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顿时起身,朝着山的深处飞去。 如今距离顾如琢初到景明山, 已经过了十个春秋, 但这座容瑾挥手盖起的小木屋还是稳稳地伫立在原地, 仿佛时光在这里停滞了一般。 容瑾靠在门框上:“回来了?” 穿着白衣, 正在收拾东西的少年转身。他面如冠玉, 风姿出众,却带着分明的棱角,不笑的时候,看上去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但这一瞬间,少年整个人都变得柔软至极:“嗯。” 顾如琢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离开景明山,出去走走。这是容瑾要求的。 容瑾做了上万年的神,修为够高,底子也厚,顾如琢需要的修行法器,功法,灵智仙草,他都能想办法找来。但是有一些东西,容瑾是没办法给顾如琢的。 他是神,但是顾如琢不是。 神天生就习惯寂寞,便是后面有几个投缘的好友,也不过是偶尔相聚。更多的日子,还是自己,或是修行,或是沉睡。但是人是群居动物。顾如琢是个人,刚来到这里的时候才六岁,所以他不能和容瑾一样,终年待在无人的景明山。那会对他的成长造成难以估计的伤害。 这件事是贺天凝提醒容瑾的,他的本意是希望顾如琢去他那儿,跟随他修行。 其实容瑾觉得这主意不错,贺天凝教徒弟肯定比他强,那里人也比景明山多,或者把顾如琢送去更大一些的修行宗门也行。但是一向听话的小孩这次却无论如何也不肯。容瑾狠不下心,只好改了主意,每隔一段时间,让顾如琢下山一趟。 刚开始是容瑾带着他。一大一小牵着手,一起站在人家私塾外面蹭课听;挤在人流如织的街上看花灯;排好长时间的队,买据说百年老店的糖糕吃。问路住店,点单结账,所有和人接触的活儿,统统都是矮矮的小团子去。 后来顾如琢长大些,修行小成,算有了自保之力,容瑾就不再跟着他,让他自己去历练。虽说现在性子已经差不多定下来了,但人族修行,无论你修哪条道,入世都是必经之路。 这一趟,顾如琢去了三个月,是和容瑾分开时间最久的一次。 之前数万年,都是在景明山独自过来的,但现在顾如琢一离开,容瑾竟然会觉得心里空落落。见人回来了,容瑾感觉自己这些天微绷的识海都放松下来了:“这次去哪儿了?” 顾如琢眼角微弯:“去了南屏城,学了些东西。” 容瑾以往不关心人间的事,就算换了王朝都不知道,但是如今养了顾如琢十年,便对人族的城池多多少少有了些了解:“南屏城中的南屏书院很有名,你在里面有没有认识交好的同龄人?” “我没有去南屏书院。”顾如琢摇头,他看着容瑾散落的长发,话锋一转,“我为大人束发吧。” 容瑾点点头,很自觉地坐到凳子上。顾如琢在他身边的时候,每天早上都会为容瑾将头发束起来,但是容瑾自己就懒得打理这些了。 顾如琢站在他身后,闻到了隐隐约约,极淡的一缕酒香:“您喝酒了吗?” 容瑾点点头,神态中有几份慵懒:“嗯。老贺的春日醉。现在还清醒着,可能待会儿就醉过去了。不知道你今天要回来。” 顾如琢拿起梳子,虽然容瑾的头发柔顺,但是他还是竖地很仔细:“还是要少喝酒。” 喝其他的酒倒也无所谓。容瑾酒量挺好,就算是灵果酿的酒,能对他起影响的也很有限。但春日醉不同。这是贺天凝的拿手绝活,据说是集一年时光中最好的百花,最甜的百果,再取来年最早的一缕春风,封坛入土。多年后重开,酒色清澈如水,入口香甜如蜜。明明是半点酒味都没有,像果汁一样的滋味,却后劲极大。刚开始喝多少都不醉,但是酒意一上来,就醉得不省人事。 偏偏容瑾喜甜,去赴贺天凝的酒宴,十有**是喝了春日醉回来的。虽说现在养了顾如琢,容瑾克制了很多,不敢再像以前一样,一醉就是数十上百年。但是一醉十几天,顾如琢也不太能接受啊。 他心里多少有点委屈。自己三个月没回来,容瑾瞧着一点也不在乎,只想着去喝酒。也不知道这次容瑾多久会赶他下山,希望能在景明山多待一阵。 容瑾看着水镜中顾如琢的眉眼:“啊,我的小团子长成大团子了,都开始教训我了。” 顾如琢垂着头给他梳发,不说话。 容瑾回头看他:“好了好了,下次老贺再叫我,我不去了,好不好?” 顾如琢一听就知道,别看容瑾瞧着还清醒,其实春日醉已经渐渐起了效果。以往他虽然也待自己亲昵,却终归是有一点长辈的架子的。现在,容瑾笑意盈盈的回头看他,细长的眼中水光流转,眼角有一抹浅浅的红。语气也因为醉意,有一点含糊不清,听起来竟有种撒娇似的错觉。 顾如琢看着从木梳齿间滑过的乌黑发丝,突然想起了一首诗。 宿夕不梳头,丝发披两肩。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他狼狈地垂下了眼:“大人转过去吧,我给大人束冠。” 容瑾规规矩矩地坐好。但不知道是因为那几壶春日醉,还是因为太久没见顾如琢,他很想和顾如琢随便说说话。容瑾从水镜中看到顾如琢从袖中取出来一支乌黑的玉簪来,簪身光洁,简单优雅:“怎么这次不自己给我刻了?” 顾如琢眼中疑惑微闪:“嗯?” “一看就知道不是你自己做的。”容瑾懒洋洋地笑着,眼神揶揄,“你做的哪有这么好看?不过丑也有丑的好处。就算以后我们分开很多年,容貌都变了,你把刻的簪子一拿出来,我也能一眼就认出来是你。” 毕竟能把样式简单的男子发簪都刻得丑兮兮的人,还是少见的。 容瑾虽然懒散又随性,对自己的形象不太上心,但是最基本的审美还是有的。顾如琢大概确实在雕刻上没什么天赋,明明做其他事都顺顺利利,但是男子的发簪又没有多复杂,这些年下来却总是刻得磕磕碜碜的。 容瑾没喝酒的时候,自然不会这么说。顾如琢拿出来什么样的簪子,他都能夸上几句,戴到头上。毕竟是他家小孩的一番心意。但现在喝了点酒,容瑾脑袋有点飘,就实话实说了。 顾如琢拿着发簪的手顿住了。他不仅没有用发簪固定住发冠,反而直接把容瑾头上的发冠摘了,头发重新散落下来。 容瑾抬眼:“怎么不戴了?” 顾如琢无奈:“大人喝了春日醉,一会儿就该休息了。怎么不提醒我?” 马上要睡了,还戴什么发冠和簪子。 容瑾懒洋洋道:“你喜欢梳就梳呗。到时候再拆。” 顾如琢看着容瑾的神情,他察觉到,比起平时,容瑾现在说话更坦诚随性一些。他想起这些天一直挂在自己心头的事,犹豫了片刻:“我,我有一件事,想问大人。” 容瑾眼睛微眯:“说。男子汉不要吞吞吐吐。” 顾如琢沉默了片刻,微微闭眼,语气低沉:“我这次回来的时候,遇到了,遇到了顾家的人。” 容瑾了然。能让顾如琢这么纠结,自然不可能是顾家什么无关紧要的人。他遇到的很可能是他的亲生父亲,或者当初陷害他的那几位顾家的妾室。 顾如琢轻声道:“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做。” 容瑾问他:“你想怎么做?” 顾如琢捏紧了拳头,不敢错过水镜中容瑾的每一丝表情变幻,一字一顿道:“弑母之仇,不可不报。” “那就报。” 容瑾养大了顾如琢。但是他很少和顾如琢谈起顾如琢过去的事,也没谈到过任何跟报复有关的字眼。他答应了那个信奉他的女子,会养大她的孩子,让他高高兴兴,健康无忧地活下去。所以报仇的事,如果顾如琢不想提,他也不会主动提起。 顾如琢那时候还太小了。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去面对,自己的父亲想杀自己,连累母亲身亡这样的过往的。但是既然顾如琢提起,容瑾也不会阻止他。 容瑾本来懒洋洋的表情收了起来,严肃道:“如琢,这个仇你想怎么报?” 顾如琢的声音不大,却很冰冷:“他是我祖父祖母的爱子,我母亲死前都还惦念牵挂的夫君,我也没死,所以他想杀我这件事,我不怪他。但是他翻脸无情,因为几句没有证据的话,便想将发妻浸死,最后派人追杀,逼死了自己的发妻。我要他惊惧不安,余生都躺在床上为这件事忏悔。他的两位妾室污蔑我母亲的清白,欲以言杀人,当割舌,以命相偿。那位曾经上门说我不祥,应当被烧死的道士,我要去问问他说的是不是真的,若他当初说的是真的,我便离开。若他说的是假话,我要他死。” “这报复不算重,最多以牙还牙,称不上杀孽。”容瑾平静道,“既然已经想好了。还犹豫什么?” 顾如琢却轻声道:“会乱了人伦。” 如今在人间,父要子亡,不算太大的错过。但是子敢反击,却是十恶不赦了。 容瑾挑眉:“你很在意这个吗?” “我想知道,大人在乎这个吗?若我动手,大人会厌恶我乱了人伦吗?” 听顾如琢说完那段话,容瑾知道他没被仇恨冲昏头,于是又变回了原本微醺的模样。他懒懒道:“我又不是人。神仙不讲究人伦。” 第207章 仙侠24 容瑾答了顾如琢两句, 便不再开口。既然这件事顾如琢有分寸,他也不想多说什么。他自己天生地长, 无父无母, 这附近的山川河流, 也没有生出其他的神灵来, 这么说来他也没有手足, 所以无法体会顾如琢是什么样的心情。 顾如琢虽说在他身边长大,但来的时候已经记事了, 这些年有一半的时间,容瑾都带着他在人间混迹。对顾如琢来说,人族的礼教约束仍然拥有强大的束缚力。 这件事容瑾帮不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表现地轻描淡写和不以为意。让顾如琢知道, 他不会因为顾如琢要报仇, 就厌弃他。毕竟, 他知道他在顾如琢心中的分量。 容瑾心里想着,转了话题:“既然没去南屏学院, 那你这三个月去南屏做什么了?” 尽管不需要戴冠,顾如琢还是慢慢为容瑾梳发, 语气温柔平静:“我去一家老店做了三月的学徒。” 容瑾起了兴趣:“去学什么了?” 竟学得这么入迷,足足三个月未曾回来。 “学刻簪子。” 容瑾:“……” 如果是去学雕刻的话,那对顾如琢来说, 三个月是不算多。大概能, 入个门? 但是孩子的兴趣爱好需要鼓励, 容瑾想起顾如琢刚刚取出来的那支黑色玉簪,脑中有一个念头浮上来。他连忙问:“刚刚那支是你刻的吗?” 顾如琢垂下眼睫,很短暂地顿了一下,便摇了摇头:“不是。我去学了三个月,还是没什么进展,所以就在店里买了一支回来。” 容瑾简直为他家小孩在这方面的天赋感到悲叹。 顾如琢从小就是个特别认真并且有毅力的人,只要是下了决心要学的东西,都肯大功夫,不会轻易半途而废。所幸顾如琢很聪明,许多东西一点就会。虽说在修行方面笨拙了一点,但勤能补拙,也渐渐走上了正道。可唯独在雕刻方面,实在是块不开窍的朽木。 容瑾想到顾如琢辛辛苦苦,兢兢业业地跟着人家学了三个月,最后还是一无所获,不得不垂头丧气,自掏腰包买一支回来的场景,实在很想笑。但是又怕顾如琢太伤心,容瑾只好强忍着。 顾如琢长睫遮盖下的墨色瞳孔中,闪过一丝笑意,但是语气却微显低落:“我想,我可能真的没什么这方面的天赋吧。” 容瑾连忙安慰他。 “没事,咱们将来又不靠这个吃饭。再说,好不好看这种也没什么定论。”容瑾昧着良心道,“我就觉得你刻的挺好看的。” 顾如琢嘴角翘起来:“大人喜欢我刻的簪子吗?” 容瑾点点头,这次倒是真心实意:“很喜欢。” 那些簪子材料普通,做工平平,甚至看上去还丑兮兮的,但是毕竟是顾如琢亲手一点点做出来的。珍贵的并不是东西本身,而是里面蕴藏的心意。 …… 一人一神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顾如琢正和容瑾讲着他在南屏城遇到的零碎琐事,突然意识到容瑾已经好一会儿没说话了。 他抬起头看过去,容瑾还是原来的姿势,单手托着腮,撑在面前的桌子上,只是眼睛闭着,已经安安稳稳地睡着了。 顾如琢无奈。看来这次容瑾真的喝了不少。他本来以为容瑾至少还能清醒上半天,所以才在这里和他说话,谁知竟这么快就醉得睡过去了,也没来得及去找个睡得舒服点的地方。 虽说容瑾向来不讲究在哪儿睡,但春日醉的后劲大,可能要醉许多天,总不好真的要他就这么坐在这儿睡。 顾如琢本来已经俯下身,但接触到容瑾之前,又站起来深吸了两口气,警告了自己一番,才敢伸手去碰容瑾。 顾如琢将容瑾抱起来,突然发现,原来容瑾很轻。他这些年长得很快,如今已经比容瑾齐平了。容瑾神力天生,不必锻体,身形瞧着清瘦纤细,而顾如琢在修行的同时,每日习武练剑,反而要比容瑾更结实一些。容瑾这样靠在他怀里,竟有种柔弱依赖的模样。 他的心“砰砰”跳得很快,步子却不急不缓,将容瑾放到床上,才暗暗吐出一口长长的气。 春日醉的劲头太大,再加上容瑾对顾如琢的气息熟悉信任,顾如琢这一番动作,竟半点也没惊醒容瑾。顾如琢低头,看到容瑾有几缕发垂到了地上。他将那几缕头发捡起来,放到床上。 容瑾的发乌黑,又很长,所以他躺下,散着的长发便在床铺上叠出弯弯绕绕的锦缎来。 视线落在容瑾睡得安然的面容上,顾如琢心里刚刚被压制的那种欲望和杂念,突然就涌了上来。 刚刚那样大的动作,容瑾都没有醒,如果他只是,只是轻轻亲一下的话…… 容瑾刚刚的话控制不住地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我又不是人,神仙不讲究人伦。】 神仙不讲究人伦的,不是吗? 他站在床边很久。最后他弯腰,拾起床边的一缕容瑾的长发,轻轻亲了一下那缕黑发,转身离开了。 顾如琢离开了小屋,就随意坐在屋外的木台阶上。 他不敢再在里面待着了。以往多亲密也无所谓,但是他如今心里有了鬼,就该注意自己的举止,刚刚趁大人醉酒,偷偷亲了一下他的头发,已经很过界了。再待下去,他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做出其他更过分的事。 他从袖中取出了那支黑玉簪,在指尖摩挲了一阵,面上却带着苦笑。 “我可真是,够忘恩负义的。” 他其实,一直都不想这样。他最开始意识到自己心里不可言明的渴望,几乎是惊恐不安,对自己痛恨到了极点。他希望那只是自己的错觉,但是越来越多的迹象却逼得他不得不去面对这个现实。 店里那位笑眯眯的老掌柜,曾经问他,特意跑来这么久,学做簪子,是要做给谁? 顾如琢张开嘴半天,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他们之间的关系。 容瑾以前曾经提起过,让他跟着自己姓容,那时候顾如琢拒绝了。所以他们不算收养关系。这些年,容瑾照顾他,教养他,但是一人一神也从来没有以师徒的名义相处过。 其实还有一个词,可以很轻松地回答这个问题。 长辈。 容瑾算是他的长辈,无论是年龄,还是两人的关系,这个词都用得合适。 但是话到嘴边,顾如琢却鬼使神差地改了口,含含糊糊道:“给一个最重要的人。” 话一出口,他心里“咯噔”一下,手中的小刻刀就划伤了他的手指。 因为他终于没有任何理由再来为自己解释。 他对容瑾,确实有觊觎之心。 第208章 仙侠25 春日醉是个好东西。清冽如琥珀, 入喉甘甜。最重要的是,醉酒后, 就算是大睡三十载,也不过觉得是一场充满轻快和温暖的梦罢了。 容瑾感觉到周身一直环绕着自己的清甜酒香,有一种让人昏昏欲睡的倦意涌上来。他听着顾如琢在他身后絮絮叨叨地说着这次在外游历的经过, 嘴角微微瞧着, 一点点地合上了眼帘。 仿佛有微风拂面, 带来微痒的暖意, 容瑾在梦里穿过了铺天盖地的桃花林,看到了景明山上抽枝的嫩芽,冰渐渐消融,有叮咚的流水声重新响起, 伴随着鸟鸣和虫声。 他从清晨太阳初升, 到暖意融融的晌午,再到深夜寂寂, 抬眼看到辽阔星空闪耀。 赤足踏过微暖的流水, 容瑾看着前方如同烟霞粉云般的花海,朝着那边走了两步, 似乎想要过去看看。 不过,容瑾恍恍惚惚地停下了脚步, 心想, 他家的小孩子好像回来了。还是下次再过去吧。 …… 容瑾扶着自己的脑袋坐起身, 揉了揉太阳穴。 头倒是不疼, 但是晕得很。他还记得自己似乎在朝着一片漫无边际的花海走去, 但是现在睁开眼,花海早已经不见了踪影,映入眼帘的,是一间非常熟悉的屋子。 顾如琢在这里住了十年,这件屋子里充满了他个人的气息。屋子的摆设很简单,没什么繁复的装饰,竹床,深色的被褥,青色的床幔,桌子上摆着他惯用的笔墨纸砚,刻刀印章,竹箱里摆着他的衣服和书籍。 容瑾发现自己躺在顾如琢的床上。 容瑾失笑。这张床可算不上宽敞,他睡在这儿,顾如琢睡哪儿?难不成一直都睡在外面吗? 他下了床,懒懒地舒展了一下自己因为醉酒沉睡而泛麻的四肢,打着呵欠,一边向外走,一边释放自己的感知。感知在外面转了一圈,容瑾微微皱眉,他发现顾如琢如今不在景明山。难道这么快就又出门历练了吗? 是他睡的时间太久了? 容瑾弯下腰,看了看地面比之前稍稍高了半寸的小草,终于确定,他只是睡了半个月而已。容瑾郁闷地站直身体,安慰自己,大概只是下山买东西去了。总不至于这点耐心都没有,连半个月都等不及,就又走了吧。 容瑾找了处高高的树枝子坐着,感知放出去笼罩住整个景明山,眼巴巴地盼着顾如琢回来,深刻地体会了一把空巢老人的等待和心酸。 一直等到半夜,容瑾终于感觉到熟悉的气息接近了景明山。 顾如琢骑着马,一路疾驰着进入景明山的地界。他刚在界碑处翻身下马,就看到了站在巨石边的容瑾。他顿时僵住了,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半响才开口道:“大人醒了?” 容瑾本来想问问顾如琢去哪儿了,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但他还没开口,就闻到了顾如琢身上的血腥气。他的表情平静,看不出什么情绪来:“先去洗一洗吧。” 顾如琢低声道:“是。” 容瑾看着顾如琢快步离开的身影,叹了口气。顾如琢留在原地的马儿踱步到容瑾身边,亲密地用大脑袋拱了拱容瑾的手。容瑾顺势抬起手,像马儿期待的那样,摸了摸它的头。本来略显疲惫的马儿就变得欢快活泼起来。 半响后,马儿奔入山林,回归了它的种群,在大家的团团攘攘中,找了个空隙,也闭上眼睛安静地睡着了。 容瑾缓步朝着景明山深处走去。等他回到那座小屋,顾如琢已经在那里了。 少年坐在木屋附近的一块大平石上,穿着一身中衣,长发湿漉漉地披在身后,将身上薄薄的衣衫都打湿了。察觉到容瑾的到来,顾如琢抬起眼看他,眼神在月光下,一如既往的温柔,却又带了一丝往常少见的忐忑和迷茫。 容瑾坐在他身边,漫不经心地问:“怎么不将头发蒸干?” 顾如琢仔细地看着容瑾的表情,半响,才终于放松下来。他眼睛微弯,竟难得撒娇含糊道:“懒得弄。” 容瑾侧过身,手指一寸寸拂过顾如琢的乌发,从头皮到发尖,顾如琢的头发很快就慢慢变干了。 容瑾看着空中的月亮,现在已经很晚了:“不睡觉吗?” 顾如琢摇头:“大人陪我说会儿话吧,我怕我睡不着。” 自从顾如琢那次半夜里起床修行,在外面睡了半宿,容瑾一直都有留心这件事,规定必须按时早早睡觉。顾如琢后来长大了,但平常也一直自觉地遵守着容瑾给他立下的规矩,很少违背。 容瑾拍了拍自己的腿,示意顾如琢躺过来。 顾如琢先是迷茫了片刻,等看懂容瑾的意思,脸一下子就红了。 他刚到景明山那几天,夜里时常会因为梦到母亲而惊醒,无法入睡。容瑾发现之后,连着几天都守着他,让他枕在自己的腿上,每次他从噩梦中惊醒,就轻轻地拍着他的背,或是给他揉按头皮,哄他入睡。 但是,也就只是他刚来到这里的几天而已,他很快就逼迫自己适应了下来,独自入睡。而且,他现在都这么大了,不是之前那个五六岁的小孩子了。怎么能这样? 容瑾却不在意顾如琢内心的复杂情绪,他见顾如琢傻愣着不动,干脆向后退了一下,拉着顾如琢的肩膀,轻轻松松地把他按倒在自己的腿上。 容瑾手指微动,屋内的梳子就从窗户中飞了出来,落在他的手中。他慢慢地给顾如琢梳发,将发间纠缠在一起的小结给梳通。容瑾为了贯彻贺天凝“不能把孩子养成废物”的告诫,顾如琢稍大一些后,就很少再动手为他做这些事了。但是今天,容瑾很想安慰他,但又不知道说什么,才选择了这个方式。 顾如琢整个人像块僵硬的石头,一动不动。容瑾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也是石头吗?面朝上躺好。” 片刻后,顾如琢翻了一下身,乖乖地面朝上躺好,紧闭着双眼。只是看上去还是整个人都紧绷着。 容瑾也不强求,只是轻轻地给他梳头发,平静道:“她不会怪你的。她最爱的人是你。” 顾如琢嘴角扯了一下,没笑出来:“那可未必。” 顾如琢停顿了片刻,似乎是因为容瑾的安慰,他终于鼓起勇气快声说着,声音有点抖:“若是她知道我现在会这么做,说不定会后悔当初为救我丢了性命。祖父祖母,大概也会后悔当初疼爱我吧。” “其实不报仇也行的,我知道,或许母亲未必希望我报仇,她一直,很爱那个男人。但是我,”顾如琢捏紧了拳头,“我终究是,意难平。” 他自嘲地笑了笑:“我今天听那个男人唾骂我,说我果然会给顾家带来灾难。我突然就觉得,那个道人的话未必说错了。或许我是真的不祥。祖父祖母早逝,母亲因我而死,现在,我又亲手废掉了我父亲的脚筋。或许我就是不祥,会带来悲剧和灾难吧。” “你真的这么觉得吗?”容瑾听到最后一句,表情严肃起来,“你觉得那个道人说的话是对的吗?” 顾如琢避开了容瑾的视线,轻声道:“我不知道。” 容瑾虽然很少和顾如琢提起顾家的事,但是他既然养顾如琢,对顾家的事是做过了解的:“你的祖父,死于旧伤复发,而且他去世的年龄,已经算不得人族的早逝。你的祖母是因为丈夫去世,打击过大,才病逝的。” “别忘了,你父亲因为妾室的诬陷,断定你母亲不忠,要将她浸死。后来又听信道士的话,才认为你不祥,想要烧死你。” 容瑾将顾如琢的发一一理顺,铺开,语调平静:“她最后的确是为保护你而死。但却不是因你而死。你父亲才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今日的下场,也是他咎由自取。你若是因为过去的仇恨杀了他,不算过分;你若是因为过去的情谊放过他,也不算软弱。” “顾如琢,我对你有些失望。并不是因为你做了什么选择,报仇或是不报仇。而是你做了选择,不仅没有做到顺从于心,还因为这个选择对自己产生了动摇和怀疑。你母亲一路逃亡,从未丢下你,带着你逃进景明山,最后的心愿,是希望你能好好地长大。” “她保护你,我教养你,并不是为了让你自暴自弃,给自己按个‘不祥’的帽子戴。”容瑾给他理好了头发,声音严厉,“起来,既然睡不着,今夜去你母亲坟前跪着。” 顾如琢起身,低声道:“对不起。” 容瑾站在原地,等顾如琢的身影在夜幕的山林中消失,一个声音突然出现。 贺天凝显身,语气无奈:“明明是豆腐心,干嘛说这种话?” 容瑾闭眼,也有些急躁:“我就听不了他这么说,看不了他这幅没志气的样子。老贺,你大晚上地来干嘛?” “我来看看你醉酒醒了没,谁知道正好撞上你教训人。”贺天凝劝了他两句,“何必这么严苛,他才十六岁,还小着呢。说实在的,他的心性已经算不上软弱了。想想你自己十六岁的时候在干嘛?还不知道是哪个小土丘呢。你也知道他多在意你,说这些话,不是拿刀扎他心吗?” 听了贺天凝两句话,容瑾也有些后悔刚刚的话了。他深吸一口气:“老贺你自己随便坐随便躺,我先过去看看他。” 第209章 仙侠26 容瑾急匆匆地赶过去, 但是当他走近,却不自觉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 夜幕之上, 本有明月高悬,银辉洒下来, 这一路没有经过繁茂的树林,走在山间也并不觉得昏暗。但是顾母的坟墓栽种在一片高大的松柏中,阴影笼罩,昏暗又凄清。容瑾驻足在不远处,看到了松林中孤零零的坟墓, 还有跪在坟墓前, 孤零零的人。 看到这一幕,容瑾突然就犹豫了。顾如琢虽是他养大的, 但是顾家的事,他严格来说是个彻头彻尾的外人。这时候,或许顾如琢更想单独和他的母亲待在一起。 但是他终归还是走过去了。他舍不得他家小孩孤孤单单地一个人跪在那儿。 容瑾故意放出了一点脚步声,顾如琢肯定听到了,但是没有回头, 只是安静地跪着。 容瑾走到他身边,视线落在前面的坟墓上。 那墓不大, 小小的一个土坡,顾如琢会定期来除掉附近的杂草, 前面立着一块碑。那碑用的是景明山最普通的石料, 四四方方的模样, 上面刻着几个字。 当时顾母身死,容瑾只是将尸身掩埋,没有立碑。 景明山中万物生死荣枯,都不讲究这些,或是被其他动物吃掉,或是归于泥土,最后重新成为景明山的一部分。如果有一天容瑾身死,也是一样,身形消散于天地,重归景明山。所以容瑾并不如何在意和死有关的规矩。 这块碑是顾如琢自己立的。 容瑾站了一会儿,盘腿在顾如琢身边坐下:“我还记得,你立这块碑的时候,是八岁。” 顾如琢低声道:“是。” 容瑾看着墓碑上的刻痕,在心中想:我这些年,其实没有多好地照顾他。 顾如琢来到景明山的时候还很小,但却很少主动对容瑾提出过什么要求。容瑾给的,他拿着。容瑾不主动提起的,他从来不要。比如说这块碑,顾如琢心中在意,这对容瑾只不过是举手之劳,但是顾如琢没有求容瑾,而是选择了每日练剑。等到八岁那一年,他终于劈了一块方石,为他母亲立了这块碑。因为力气不够大,上面字的刻痕有些歪歪扭扭。 容瑾没有养孩子的经验,衣食住行,要学本事,这些容瑾都知道,但更多的就没有了。顾如琢前几年在景明山,充其量也就是没有危险地活着而已。 容瑾不会照顾人,顾如琢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了做饭洗衣,打扫房间,这些从来不用容瑾操心。而剩下的时间,容瑾看到他,总在读书,练剑,修行。偶尔琢磨琢磨簪子,都是难得的闲暇放松了。后来容瑾带着他在世间体验生活,与其说容瑾照顾他,倒不如说是顾如琢照顾容瑾。置办东西,赶路住店,都是顾如琢在操心。容瑾只负责兴致勃勃地决定去哪里凑热闹,还有人身保护。 容瑾刚开始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直到他带着顾如琢在世间行走了好几年,慢慢看到人族普通的孩子是什么样的,才意识到他家孩子好像和别人不太一样。 原来别人家的孩子,不是所有人都会这么小,就自己会照顾自己。除了少数非常困难的人家,大部分五六岁的小孩,在读书或者干活之外,还需要出去玩,需要玩伴,零嘴,用来玩耍的小玩意儿。原来,他们会过生辰,会在年节的时候裁新衣,得到压岁钱做礼物。 这些顾如琢都没有。 他已经按照自己的理解和方式,尽力地去对顾如琢好,但是因为对人族的不了解,他给顾如琢的关心照顾,其实还是不够。他明明有条件给顾如琢那些,但是他什么都不知道,让顾如琢的童年就那么日复一日,在“懂事”和“平静”中过去了。 容瑾虽然嘴上不说,但是他从心里,是觉得有些亏欠顾如琢的。 神仙对日子没什么概念,十年时间,对过去的容瑾来说,不过是一场小睡罢了。但是这十年,那个刚来到这儿,在山间走路都有些走不稳的小团子,已经长成了这样挺拔的少年了。容瑾看着顾如琢显出棱角的面容,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对不起。其实你已经很好,很乖了。我刚刚不该骂你。” 顾如琢抬起头,没有什么不满,语气中反而带着一丝歉意和难过:“是我刚刚做的不好,挨骂是应该的。” 容瑾看着墓碑,突然轻声问:“如琢,我是不是待你不够好?” 顾如琢眼睛微微睁大,情绪比之前挨骂时更加强烈,他用力摇头:“没有,您待我很好,真的。” 容瑾却苦笑:“你觉得我待你好,是把我放在收留你的位置上。我觉得我待你不够好,是因为我拿你当心尖上的孩子看。如琢,这么多年过去,你在我这里,仍然觉得是寄人篱下吗?” “不是!”顾如琢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他侧过身看着容瑾,表情急切,似乎想伸手抓住容瑾,但是最后他只是又重复了一遍,“不是的。我不是这么想的。” 容瑾看着他的眼睛:“那为什么刚刚,你很难过脆弱的时候,我还骂你,你都不生气。你也从来不肯找我提什么要求。” “因为,因为我真的不生气啊。您骂我,我不觉得生气。”顾如琢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有些语无伦次,“我不提要求,是因为您给我的已经足够了。” 他轻声道:“而且,我希望您能更喜欢我一些。我知道,我修行上天赋平平,刻个簪子也刻不好,无论是现在,或是将来,其实对您都没什么真切的用处,但是我,我希望您,不要厌烦我。” 如果全都是索取,却没办法给出任何回报的话,肯定会被人讨厌的吧。所以,只好尽力少一些索取和麻烦。 容瑾看着顾如琢在昏暗中,略带迷茫和不知所措的眼神,伸手摸了摸狗头:“我不会厌烦你。我刚刚生气,不是因为我觉得你哪里不好,或者是麻烦了我,是因为我不喜欢你那么说你自己。” 他把跪着的少年搂在怀里,像拍小孩的背一样安抚他:“你没有不祥。你很好。是你父亲当初先做错事。如果你的母亲不愿意你报仇,那也是希望你能快乐无忧地长大,绝不会因为这个就怪你。” 顾如琢就像小孩一样趴在他的肩头,竟然会觉得眼眶有久违的滚烫热意:“真的吗?” 容瑾很严肃:“真的。我是神嘛,神什么都知道的,所以神说的都是真的。” 顾如琢收紧了环着容瑾的手,闷声道:“嗯。” 容瑾拍拍他的肩膀:“如琢,你不用觉得惶恐不安,也不必小心翼翼地想太多。在我的心里,你就是我的孩子,景明山就是你的家。我养了你十年,你也陪伴了我十年,从来就没有谁麻烦谁这件事。” 顾如琢坐直身体,从容瑾的怀中起来,垂着头哑着嗓子问:“我可以一直留在景明山吗?” 容瑾挑挑眉,想活跃一下气氛:“当然可以。难道我这样辛辛苦苦地将你养大,你就打算抛弃我这个孤寡老神了吗?” 不等顾如琢说话,容瑾突然想到什么,颇为惆怅地叹了一口气。他现在接触人间接触地多了,对养孩子这件事自认为已经有了一点心得,陷入了一种对未来的担忧中:“不过,小孩子小时候总想陪在大人的身边,等到长大了,有了心上人,或是到了自立门户的年纪,就全都改主意了。到时候说不定,都不是我让不让你留在景明山,而是你肯不肯回景明山了。” 容瑾颇为惆怅地看着天空,没有注意顾如琢此刻的表情。顾如琢摇了摇头,郑重道:“不会的。只要您让我留在景明山一天,我就不会走。” 容瑾失笑,揉了揉顾如琢的脑袋。 他没当真。此刻的容瑾只觉得顾如琢现在太小,所以才会有这样稚气的话。 他很自然地忽视了这句话背后的郑重和真心,漫不经心地跟顾如琢开玩笑:“好啊。那你以后也别娶媳妇,别出去历练,别开门立派了,就在景明山和我一起数云彩吧。” 第210章 仙侠27 一阵风吹过,容瑾的衣袖摆动。容瑾当然不会冷, 但是他注意到顾如琢只穿着一身单薄的中衣:“回去吗?” 顾如琢垂着头, 轻声道:“我想在这里再待一会儿, 和母亲说说话。” “好。”容瑾知道今天情况特殊,能够理解顾如琢想单独和母亲待一会儿的想法,但是他想了想, 警告顾如琢道, “就在这里待一会儿, 不许时间太久了。我过一会儿会过来看看, 如果我发现你还在外面, 别怪我强行把你抱回去。老贺现在在景明山做客, 你应该也不想这么丢脸吧。” 顾如琢看出来容瑾没有开玩笑的意思,整个人都惊呆了。 顾如琢当然知道, 容瑾并没有什么暧昧的意思。和他抱醉酒的容瑾的那次心猿意马不一样, 容瑾说的抱, 纯粹是指那种他很小的时候, 容瑾像抱小孩子一样的抱法。 五六岁的时候, 他都为此感到窘迫和不自在。他现在都十六了啊!顾如琢想一想容瑾说的那个场景,就觉得自己快窒息了。他因为一些隐晦的情丝, 喜欢和容瑾亲近,但是绝不是这种亲近啊!他知道在容瑾心里,可能十六岁和六岁根本没多大差别。但他既然喜欢容瑾, 当然不希望自己在容瑾的心里, 一直都是个小孩子。更何况, 如果还真的被外人看到的话,他可能这辈子都没法正常面对贺天凝了! 顾如琢连忙点了点头。 不过,还有另一件在意的事。顾如琢轻声问:“贺仙君来了吗?” 容瑾点点头:“嗯。现在不知道自己在哪儿溜达呢,我得快点回去,别让他把我山上那点好东西都给鼓捣走。” 顾如琢知道自己再问就有点过界了,但是还是忍不住问出口:“贺仙君,为什么会晚上来找大人呢?” 容瑾站起身,拍拍他的脑袋:“只有小孩子才分白天和晚上。” 神仙又不在乎晚睡的危害,作息不按照日出日落来,白天和晚上对神仙来说没多大差别。大家以往串门聚会自然也不会刻意区分白天和晚上。 容瑾脱下外袍,披在顾如琢身上:“记得早点回去。” 顾如琢急声道:“我不用。您去见贺仙君,还是……” 容瑾摆摆手,没应声,转瞬就从原地消失了。 只留下顾如琢跪在原地,手里拿着容瑾脱下来的外袍。他安静地看了一会儿手上的墨青色外袍,半响后又重新披回了身上。其实顾如琢现在已经锻体,普通的温度完全没有办法影响到他,但他披上这件外袍,却还是感觉到有一种令人安心到战栗的温暖环绕着他。就像他小时候,容瑾把他抱在怀里一样。 他跪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道:“娘,我知道这样不对,但我可能真的没办法。我没办法控制我自己。其实我没敢痴心妄想到,想要有一丝半点的回应和结果。但是渴慕他这件事本身,大概就是一种亵渎和痴心妄想吧。” …… 容瑾顺着贺天凝的气息找到他的时候,贺天凝正兴致勃勃地在山壁上挖一株上千年的灵芝。 比起出身人族豪门,生活讲究的贺天凝,容瑾确实过得很糙,很懒,对生活品质没什么追求。但是没办法,作为一出生就自带圈地财产的山神,容瑾比贺天凝富裕多了。不说别的,只看景明山深处遍地无人采的灵药,就足以让贺天凝哀叹羡慕了。 既然上了门,容瑾又说自便,当然要顺点走。 贺天凝察觉到容瑾的出现,摘下那株灵芝,从山壁如同白鹤般跃下来。他诧异地看向容瑾:“你的衣服呢?” 容瑾平静道:“夜里冷,如琢还在外面,我就把外衫给他了。” 其实幻化出来一件也可以,但是贺天凝本身修为也很强劲,对他用普通的障眼法没什么意义。何况,贺天凝平常自己都经常衣衫不整的,容瑾在他面前不穿外衫完全没有什么压力。 贺天凝翻了个白眼:“我的天。有那么娇弱吗?” 顾如琢刚来的时候,容瑾对人族小孩的娇弱没有充分的了解,顾如琢又不吭声。天气渐渐变凉,容瑾也想不起来去给他购置厚衣服,顾如琢拿好几件夏□□服叠着穿。还是贺天凝注意到这点,严肃并且啰里啰嗦地,给容瑾讲了一些常识性的人族幼崽生存注意事项。 不能热了,不能冷了,不能饿了,不能渴了等等等等。 但是容瑾大概属于矫枉过正。 现在顾如琢都初步锻体了,虽说不至于岩浆冰川,来去自如,但是等闲温度已经不可能对他造成什么伤害了。容瑾竟然还当小孩子似得惯着他。 容瑾不以为意:“你那么多徒弟,我就一个小家伙,当然上心程度不一样。” 而且他家小孩多乖啊,软软香香的,天赋又不好,当然不能跟贺天凝那些上山下海,皮实到不行的糟心徒弟一样。 贺天凝有点鄙视他好友这幅溺爱老父亲的姿态,但是他转念一想,人家小孩那天赋,那乖巧懂事的性格,受宠点也正常。反正瞧着顾如琢也没有被惯坏,他还是少咸吃萝卜淡操心了。 贺天凝秉持着互相探讨的精神,跟容瑾就教育孩子的进程进行了友好交流:“阿瑾,你家小孩现在修行地怎么样了?” “不知道,锻体之后就没什么动静了。我也没问。”容瑾像每一个佛系家长一样,虽然也对自家笨孩子成绩上不去这件事感到无奈,但是已经想开了,安慰自己,“我也不在乎他有没有修成什么成绩。只要他高高兴兴的,我就满足了。实在不行,到时候我给他找点天才地宝,灵丹妙药什么的。总能把寿命延长些。” 贺天凝一口老血憋在心里。 其实关于顾如琢在修行上“没有天赋”这件事,贺天凝想过和容瑾解释,但是他每次看到容瑾一副非常信任他的模样,他就有点说不出口。时间越久,就越说不出口了。 他也有一代名师的骄傲啊!他确实教徒弟厉害,这一点在仙界和修真界都颇有声名。谁知道,他好友顺手捡个小孩,就能有这样妖孽的天赋,胡乱养养,随便教教,就吊打了他那群不争气的徒弟。 是,他现在教的那几个徒弟论境界都比顾如琢厉害不少,但问题是他们都是老黄瓜刷绿漆啊,相貌瞧着都是青年,真实年龄比顾如琢大多了。顾如琢能一举引气入体,十四岁成功锻体,天赋何止是胜过他那些笨徒弟?就算是在贺天凝数千年所有见过的天才中,也是屈指可数的。 他本来想着,等容瑾养顾如琢一阵,自然就能发现不对。谁知道容瑾和顾如琢都是佛系属性,就算出去也只是去凡人世间游走,压根不去参加修真界举办的比试历练。这就导致了,直到现在,他们对顾如琢真实的天赋还是一无所知。 是,你是不用问。贺天凝简直内心悲愤到落泪,这样的天赋,关键是还讲究“勤能补拙”,还用问什么?直接等着最后飞升成仙不就结了?我为什么要多嘴问这个,算了,还是回去打徒弟吧。 眼看容瑾面带微愁,似乎还要感慨什么,贺天凝连忙换了话题:“阿瑾,我这次匆匆过来扰你清梦,其实是听到了一点消息。你还记得当初纠缠你的那个阿修罗吗?” 容瑾面色微冷,倒也不是很在意:“他啊,怎么了?” 贺天凝却有些踌躇:“我也只是听说,他似乎入了噬魔渊。这件事你知道吗?” 容瑾摇摇头:“我和他已经多年未曾有过交集了。我和他那点交情早就在那一战后彻底消散了。我虽不至于追杀他,但他成佛成圣,与我无关,他身死魂灭,也与我无关。” 贺天凝苦笑,摆摆手:“话虽这么说,但看他当日的情态,我这心里吧,还真有点发憷。他就是个疯子,谁也不知道疯子能干出什么事来。” “先不说他能不能活着出噬魔渊,就算他活着出来了,若是他还不死心,那就让他来。”容瑾一直都是个随性平和的神,很少有这种冷厉狠绝的神情,“我既然生为山神,自然要护卫这方圆百里。他敢再来,我必杀他。” 第211章 仙侠28 容瑾和贺天凝说着话,突然就停顿了一下, 神识朝着一个方向掠去, 转瞬又收了回来。 容瑾这一番动作很快也很隐蔽, 但是贺天凝还是察觉到了,他表情微肃:“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难道在景明山深处,还有容瑾需要担心警惕的事吗? 容瑾平静道:“没什么事。晚上冷, 我看看如琢回屋了没。” 贺天凝真的很受不了他:“你不会每天半夜还要去给他盖被子吧?” 容瑾莫名其妙:“不用啊, 如琢晚上睡觉很乖, 不踢被子。” 贺天凝:“……” 天蒙蒙亮, 山间有一层薄雾, 林中静悄悄的, 连鸟鸣和虫声都消失了,整个山林仿佛都沉浸在朦胧的睡意中。顾如琢披上外衫, 束起头发, 提着自己的剑推开房门, 意外地发现他门前树下站着一个人。 贺天凝站直歪歪扭扭的身体, 叹气道:“竟然真的这么勤奋吗?” 他听到容瑾骂顾如琢, 也大概知道昨天发生了些什么。先不说精神上的打击折磨,昨夜他来到景明山的时候, 就已经是半夜了,顾如琢那时候还在挨骂。容瑾告诉他,顾如琢会卯时起来练剑, 他还不信呢。没想到顾如琢竟然真的准时起来了。 这睡了有两个时辰吗? 天, 为什么这种天赋又好, 又勤奋乖巧,自制力强的孩子没有落到他手上? 顾如琢眼中极快地闪过一丝不明的情绪:“贺仙君找我有事吗?” 贺天凝昨天夜里没走? 贺天凝叹气,示意顾如琢跟着他走:“我就知道没那么便宜的事,你家大人怎么会白白让我拿他那些灵药。一大早就催我来指导你练剑。” 容瑾懂一些剑术。他虽然懒散,却悟性绝佳,在漫长的生命中闲来无聊,学过一段时间的剑术,领顾如琢入门倒是足够了。但他毕竟不是专业练剑的,所以容瑾隔一段时间,就拎着他家小孩去找剑修贺天凝,让他指点指点。 这次贺天凝主动送上门,容瑾当然不能放过他。 走了片刻,他们来到了一处半山腰的平坦地,地面上没有任何阻碍物,最高的花草也不过将将没过鞋面,像是一块柔软的毯子。不远处就有一条小河,练完剑刚好可以去洗个脸什么的。 这是顾如琢选了修行剑术后,容瑾精挑细选,专门为他辟出来的练剑场所,将附近的高树,灌木,稍高的草丛,还有在这边定居的动物们,全都移走,甚至还用灵力将地势也整了整,硬生生把稍斜的坡地,给整成了平地。 贺天凝刚开始对他这种溺爱的行为嗤之以鼻,难道以后跟人家抄剑打架,人家也专门找平坦开阔的地方跟你打架吗?但是顾如琢练剑半年后,他考校了顾如琢一番。行吧,他还是不发表意见了。天才在哪里练剑都一样。 顾如琢站定,神色微肃。剑刚出鞘,便发出“嗡嗡”的阵响,剑光从顾如琢眉眼处一掠而过,随后所过之处,无论是碧草娇花,皆被照成一片清冷寒色,如同初雪。 贺天凝的视线在剑身上微凝,片刻后无奈道:“我的天,踏雪剑。阿瑾现在简直就是个傻暴发户爹。” 说着话,贺天凝的动作却一点也没停顿,几道剑气从他指尖射出,在空中发出破空的声响,朝着顾如琢打去。顾如琢正练着一套剑决,感觉到风声袭来,跃空翻身躲过。贺天凝表情不变,指尖剑气的速度却越来越快,也越发密集。渐渐地,就有些剑气,打在了顾如琢的腿上,胳膊上,甚至是咽喉胸腹处,有种当真被刺穿的疼痛。顾如琢咬着牙,握紧手中的剑,全神贯注地去应对。刚开始的时候,顾如琢只能躲,后来适应了些,他便尝试着用自己的剑,去劈开那些剑气。 贺天凝虽然平常瞧着吊儿郎当,但是在剑术上的造诣还是很靠谱的。每次经他指点,顾如琢都能感觉到自己的进步。虽然容瑾从来没有要求过他,但他想要变得更强大。 以前仅仅是因为他天性认真。而现在,如果你喜欢上一个远远胜过你的人,那最该做的,就是努力去追赶他。哪怕很难,速度很慢。但是你一天喜欢他,就一天不能停止脚步。 而他喜欢的是神。若是他无法在修行上走的更远,生命短如朝露,就连生存,还要累容瑾操心付出,那他怎配与容瑾谈“心意”二字。 一直到顾如琢的力气都耗尽,贺天凝终于停了下来。他跟顾如琢扯闲:“怎么又换剑了?上次的苍空剑呢?” 顾如琢稍稍平静自己剧烈的喘息,站直身体,将剑收入自己腰间平平无奇的剑鞘:“之前遇到一位,剑道与苍空剑极契合的剑修,大人就将剑赠人了。大人说,我现在剑道未定,要多尝试一些名剑。到时候锻造自己的本命剑,才能更得心应手。” 贺天凝无语片刻,拍了拍顾如琢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以后好好孝顺你师父吧。” 顾如琢眼睫颤了一下,平静道:“我与大人并不是师徒相称。” 贺天凝摆摆手:“差不多差不多。他养你这么大,对你又这么好,别说师父,你叫声‘爹’都不过分了吧。” 顾如琢未应声,贺天凝心中微觉异样,皱了皱眉:“小子,你自己摸着良心说,阿瑾对你真的是掏心掏肺了吧。你可千万别学之前那个白眼狼。” 顾如琢抬起眼,有些困惑:“之前?” “哦对,你来的时候,他早滚蛋了。阿瑾平常也不提。”贺天凝想着前车之鉴在那里,觉得有些话容瑾不爱说,他替容瑾说也未尝不可。容瑾对顾如琢的感情,瞧着可比对那个疯子的,要厚重多了。万一这也是个白眼狼,别说容瑾,贺天凝都非得呕死不可,“是在你来之前,差不多一百来年的时候吧,那时候景明山除了阿瑾,还住着一个阿修罗,叫秉昀。” 阿修罗一族易怒好斗,骁勇善战。男子身形丑恶,女子却貌美妖娆。 秉昀生为阿修罗男,偏偏长得端正俊秀,身形修长清瘦,于阿修罗一族修行上天赋平平。在其他种族,大概也不算什么,这样的长相或许还是一件好事,但在阿修罗一族,却为异端。所以明明身为一位阿修罗王的子嗣,在族中却没什么地位。 亲生父亲还在时,虽然并不怎么喜欢他,但至少能庇护他好好活着,不受屈辱。等到亲生父亲战死,阿修罗王子嗣众多,为抢王位互相残杀。秉昀失去庇护,为了不死在诸位兄弟手里,离开故土,流落到了景明山。 也不算是收留了他吧。山水本就养万物,容瑾又懒散,不爱管事,只要没人在景明山附近大造杀孽,威胁到景明山和他自己,容瑾也不在乎谁栖居景明山。 秉昀就在景明山外围住下了。 秉昀相貌儒雅俊美,性格温和,当然现在看来应该是城府深。但是当时终归是个风雅知礼,学识渊博的模样,若不是他主动提起,谁也瞧不出他竟是阿修罗一族。见面次数多了,便和容瑾有了交情。 容瑾平常瞧着万物不上心,其实是个心挺软的神。见秉昀平常自嘲,未能继承阿修罗的强劲体脉,以至于在族人中无处容身,容瑾在修行上,没少给他指点帮助。 那会儿贺天凝和容瑾已是好友,平常来景明山做客,这些事也是看在眼里的。 虽以友人相称,但在贺天凝看来,秉昀吃容瑾的,喝容瑾的,容瑾还指点他修行,多少也算半个师徒。容瑾待他是有恩的。 “你问他做了什么?”贺天凝冷笑,“他瞧上了景明山的地脉,想骗阿瑾跟他合籍,结道侣。” 第212章 仙侠29 傍晚时分, 太阳慢慢下坠, 躲入一片云中, 附近的云霞被染上金边, 光线从厚重的云朵后透出, 将远处的云慢慢变成浅浅的橙,甚至是粉。 顾如琢在木屋外搭起的小厨房里, 正在烧火做饭。容瑾倚在门框上看他。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 顾如琢是个很勤勉的人。他在山外行走的时候, 总断不了有赶路,突发状况之类的事,但回到景明山, 顾如琢的生活就规律而自制。他有很多的功课需要做,要练剑,要打坐,要读书习字。刚开始容瑾手把手教他, 时时看顾他,总能在一起。现在他长大了, 更多的是自己刻苦用功,所以能和容瑾相处的时间就越变越少了。 但是,一日三餐,容瑾总还是陪着他的。这也是他们现在一天中固定的, 能闲暇相伴的时刻。 容瑾看着正添柴火的顾如琢, 突然皱了皱鼻子。容瑾以前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神, 偶尔跟着贺天凝酿个酒, 从来不知道做饭是怎么个流程。但是他养了顾如琢, 陪着顾如琢吃了几年饭,自然就懂了些,他刚刚就察觉到有点不对。只是出于对顾如琢厨艺的信任,一直等到空气中那股味道变得越来越重,他才开口:“我是不是闻到了糊味?” 顾如琢好像没听见似得,继续添他的柴火。 容瑾的眼睛微眯了眯。顾如琢这种心不在焉,恍恍惚惚的状态,已经持续很久了,具体表现为做事变得笨手笨脚,容瑾跟他说话他听不见,常常看着书,打着坐,突然就开始发呆了。 容瑾刚开始觉得,大概是因为顾家的事,顾如琢心里一时过不去那个坎儿。他选择了假装没有发现,让顾如琢自己去调节。但是眼瞧着半个多月都过去了,顾如琢还是这幅模样,容瑾就有点不满了。而且,他怎么瞧着,顾如琢也不太像是因为顾家,反而有时候视线对上他,会变得闪躲复杂。 容瑾忍了半个月,也忍不下去了。他手中幻化出一枚果子,朝着顾如琢的脑袋砸过去。 顾如琢被砸了个正着,茫然地抬起头,朝着四周看了看,视线落在容瑾的脸上:“大人等急了吗?饭马上就煮好了。” 容瑾没好气:“再煮下去就只能吃锅了。” 顾如琢呆了片刻,才起身手忙脚乱地把灶中的火给扑灭了,掀开锅盖,果然里面的粥已经糊透了。他慌忙想换锅,结果锅盖差点砸脚上。 容瑾简直想叹气。他回想起贺天凝上次走之前跟他说的,顾如琢反应机敏,能躲开数百道剑气。他现在非常怀疑,老贺不会是怕他自暴自弃,才故意这么安慰他的吧。就冲刚刚顾如琢被他随便掷出的一个果子,砸了半天都反应不过来的傻样,到底哪里反应机敏,身法小成了啊。 容瑾过去,把那锅煮糊的粥接过来放到一边,双手环胸看着顾如琢:“说说吧,怎么了?” 顾如琢站在原地,双眼清澈,看上去很无辜,像是景明山食草的小动物:“什么怎么了?” 容瑾挑眉,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叫你整天这么魂不守舍的?” 顾如琢下意识否认:“大人,我没有魂不守舍啊。” 容瑾却不肯放过他:“既然你没有魂不守舍,那你告诉我,我刚刚拿果子打你之前,跟你说什么了?” 顾如琢看了眼那锅明显糊了的粥,试探道:“大人跟我说,粥糊了?” 容瑾气笑:“现在倒是聪明了。猜得还挺对。你现在再猜猜,你接下来是自己说,还是等我逼你说。” 顾如琢跟容瑾对视了片刻,最后垂下头,决定还是坦白从宽。他迟疑着开口,努力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让自己看上去尽量平静,就像是随口提起一样:“那天贺仙君指导我练剑,跟我说,在我来之前,景明山曾经还住着一个阿修罗。他与大人情同好友,又似师徒,后来他因为一些其他的目的,追求大人,大人便与他决裂,将他赶下山了。” 容瑾眉头微皱:“贺天凝跟你说这个干嘛?” 顾如琢看着容瑾,轻声问:“贺仙君说的是真的?” 容瑾无所谓地点点头:“差不多吧,是有这么回事。” 他虽然不爱提起这段事,但是也不至于忌讳到闭口不提的地步。他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但他说完,两人之间的气氛一时冷凝了。 片刻后,顾如琢开口,继续问道:“大人将那个阿修罗赶下山,与他一刀两断,甚至不愿提起他,是因为大人与他有半师之谊,他却胆敢爱慕大人,还是因为,他对大人的爱慕,是别有居心呢?” 其实顾如琢很矛盾。容瑾还没回答,他已经觉得有一种烈火焚心般尖锐的痛苦,几乎要把他劈开。他也不知道他问出这个问题,是想得到一个什么样的回答。因为这两种回答,都会让他觉得痛苦不堪。 如果容瑾是因为前者发怒,那比起那个成年后才来到景明山的阿修罗,他更是容瑾一手养大。莫说半师,半父也称得上了。若是容瑾有朝一日知道他也起了杂念,会怎么看待他?顾如琢早知道自己配不上容瑾,也没想过要将自己龌龊的念头说出口。他本来只是想着,能在景明山,就像现在这样,陪着容瑾数数云彩就好了。但如果容瑾真的对此深痛恶觉,他以后还能再踏入景明山一步,再见容瑾一面吗? 如果容瑾是因为,那个阿修罗的爱慕是别有居心,那是不是说,大人对那个欺骗了他的阿修罗,也有几分不愿说出口的情谊呢?他倒不是说,因为容瑾喜欢别人,就心生嫉妒或是愤恨,只是他觉得,大人就算当真喜欢谁,也该喜欢一个最光风霁月,待他珍之重之的人啊。那个阿修罗骗了他,大人肯定,也会伤心吧。 容瑾顿了一下,陷入了沉默。贺天凝和他的几位好友也知晓这件事,但有的义愤填膺,痛骂秉昀是个王八蛋,有的默默抄起武器,打算等容瑾一开口,就一起去宰了那骗子,还真没谁问过容瑾这个问题。 容瑾觉得跟顾如琢说这些有点尴尬,但顾如琢问了,他也没敷衍,想了想回答道:“都有些吧。但我与他最终决裂,主要是因为他对景明山起了邪念。他不知从哪里拿到了一本阴邪功法,想通过与我合籍,共享景明山气运,然后将景明山的地脉炼化。但景明山附近生灵,依靠地脉才得以休养生息。若是他当真炼为己用,景明山很可能会寸草不生,生灵流亡失所。” 贺天凝当时只简单说了两句,顾如琢不知道其中还有这样的内情,一时握紧了拳头,面色难看:“大人待他有恩,他却狠毒至此,实在该杀。” 容瑾是景明山山神,景明山凋零,容瑾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容瑾却很平静:“本来想杀他的,但他身上藏着阿修罗王救命的秘宝,我一时大意让他逃出去了。而且我很早就意外看到了那本功法。他被我揭穿的时候,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只是追着我跑了小半年。我总不能因为这个,就不依不饶地天涯海角去追杀他。” 顾如琢心中还是意难平,但他看容瑾面色冷淡平静,也不愿再提起让容瑾不快。顾如琢收敛了自己的情绪,乖巧道:“那天贺仙君提起,说那个阿修罗又现身了,担心他再来纠缠大人。我,我想着大人会不会还记挂着和他的旧谊,所以才思绪有些乱。” 容瑾从其中听出了一种隐晦的情绪,他忖度了一下,自以为明白了顾如琢的意思,无奈又好笑道:“你这些天魂不守舍的,就是怕我给你找后娘?” 虽然他和顾如琢没有师徒,更没有父子名分,但是贺天凝一天到晚你徒弟,你心肝儿子地乱叫。容瑾听得多了,偶尔也会这么跟顾如琢开开玩笑。 容瑾拍拍顾如琢的肩膀:“放心,我就算真要找道侣,也绝不会找他。” 顾如琢身形微僵:“大人想找道侣了吗?” 容瑾摆摆手:“暂时没有这个打算。” 顾如琢却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理,明明松了一口气,却追问道:“道途漫漫,孤寂一身,大人难道就没想过找人携手同行吗?” 容瑾想起他之前孩子气的话,逗他:“怎么是孤寂一身,你不是说以后不娶媳妇,不自立门户,要跟我做伴,陪我在景明山数云彩吗?难道是唬我?” 顾如琢垂下眼睫:“若是大人没有道侣,我自然会一直陪着大人。” 容瑾故作失望地叹气:“真没良心,难道我有了道侣,你就不陪我了吗?” 顾如琢看着他的神明,眼中情绪复杂,又温柔,又有种暗藏的伤感。他微微笑起来,语气轻松:“等大人以后有了道侣,大概就会嫌弃我碍事了。” 就算容瑾真的不嫌弃他,他大概也没办法再在景明山待下去了。 第213章 仙侠30 粥煮糊了, 容瑾也没让顾如琢再煮饭, 他打发顾如琢下山去买吃的,自己转身,摘了一片叶子,将灵力汇集其中。他一松手,叶子就化作点点光斑,消失了。 贺天凝正在静室内翻他的道经,突然有什么穿过静室的窗户。贺天凝抬头看, 是一片碧绿的叶子, 散发着熟悉的灵力,在他面前微微浮动着。他伸手接下叶子,面前就出现了一面薄薄的水镜。 水镜中,他的好友没好气地看着他:“你闲着没事,跑去跟如琢胡说八道些什么。难道你家那么多徒弟还不够你碎嘴吗?” 贺天凝感觉自己很冤枉,他并不是碎嘴的人:“我只是提醒提醒他, 让他别跟秉昀学。小心你再养出来第二个白眼狼。” 容瑾还没开口,贺天凝就接道:“你可千万别说你觉得他不会。你当初也不觉得秉昀是个阴险小人啊。” 容瑾摇了摇头,坚持道:“如琢与他不同。况且, 总不会连着两次运气都这么差吧。” 贺天凝看着容瑾, 表情无奈:“阿瑾, 你真的完全觉得, 秉昀那件事, 你只是运气差, 没有半点做错的地方吗?” 容瑾怔在原地。贺天凝是他信任的朋友, 他也不觉得贺天凝这句话,是要责怪或者教训他,所以容瑾没生气,而是认真仔细地思索了一番,才不确定道:“我有做错什么吗?” 贺天凝沉声道:“你错在一开始就不该让他以为,从你这里得到东西,不需要付出任何回报。” 容瑾有点困惑:“但是刚开始,他只是摘些果子,饮些泉水罢了。何况我也没什么想从他那里得到的。” “阿瑾,你还是不明白。” 贺天凝失笑摇头。他看着自己的好友。距离他认识容瑾,已经过了足足上千年,但是容瑾好像一直没变过。当然,贺天凝指的并不是外表。容瑾是神,只要不出意外,能永远维持现在这副模样。他指的是容瑾的眼睛,神态,性格这些。 容瑾是个非常好说话的神。他不热衷于收集信仰,所以不会主动去满足人们的种种要求。但如果遇到谁的确需要帮助,容瑾多半是乐意帮忙的,而且不会在乎有没有回报。这可能跟容瑾是山神有关系。山嘛,本来就是养育万物,也不会因为有一棵树在他身上长大,一只鹿在他身上栖居,就去找它们要报酬。 但是,养花草树木,飞禽走兽,和养具有智慧的生灵,是不一样的。 贺天凝叹了一口气,觉得还是要和容瑾说一说:“这件事从头到尾,重点根本就不是你想不想得到回报。你可以不想从他身上得到任何东西,但是你不能让他觉得,他所有的条件都会从你这里得到满足,不需要任何付出。” 当初发现秉昀的真实目的时,贺天凝就在景明山。他问容瑾:“你还记不记得,你揭穿他以后,他是什么样的反应?” 容瑾回忆道:“他仍想说服我与他合籍,将地脉给他。” 当然其中还有无数的保证和信誓旦旦,什么两人合籍,气运共享,待他修行有成,共坐修罗王宝座等等。 贺天凝摊摊手:“这不就结了?” 秉昀不知道容瑾是景明山山神,天性就是守护景明山吗?他当然知道!所以他一开始才会隐瞒自己真实的目的,想骗容瑾和他合籍。但是容瑾拆穿了他,像秉昀这样城府深厚,极多疑狡诈的性格,竟然没有立刻放弃逃走,反而尝试着说服容瑾。因为他真的觉得,容瑾待他太好,他或许可以说服容瑾帮他。 贺天凝当然知道,容瑾只是温柔随和,不是烂好人。事实上,可能因为神性中固有的一点冷漠,容瑾的原则远比他们几个后天修成的仙君,来得更加坚决和冷硬。别说是秉昀,就算是他贺天凝,想将景明山搞得寸草不生,估计容瑾也能狠下心一起宰了。 但并不是所有的人,所有的生灵都能明白,你是有底线的。 秉昀做出那样的事,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他本来就是个混蛋,居心叵测来到景明山。但严格来说,容瑾那种超出了正常人的宽容和厚待,大概也是一种推动吧。 升米恩,斗米仇,不就是这个道理吗? 容瑾沉默了片刻:“你早就这么想了,为什么现在才跟我说这些?” 贺天凝叹了一口气:“你虽然是个没心没肺的大土堆,但是我现在看你养孩子养得这么尽心,真的有点怕你重蹈覆辙。” 贺天凝一直没跟容瑾说,是因为他知道容瑾通透,心大想得开。他是真正高高在上,无欲无求,所以也不怎么染凡尘的神。他待秉昀好,不求回报,秉昀背叛了他,他其实也不怎么愤怒伤心。所以贺天凝想想,觉得容瑾也不需要去了解那些阴暗和复杂的情绪心理。 这世上每个人,每个神,就连每只狗,都有自己处事立身的一套哲学。既然容瑾没受伤害,那他又有什么资格置喙容瑾处事待人的方式。但是如今不一样了,他看容瑾待顾如琢的细致和感情,有时候都会暗自心惊。 如果顾如琢将来也忘恩负义,甚至走上危害景明山的路子,对容瑾的打击,绝不是当初秉昀背叛可比。 容瑾想通后,隔着一道水幕,诚声道:“多谢。” 贺天凝摆手:“你不嫌弃我多管闲事便好。哼。我很早之前就警告过你,住在你山里的那个阿修罗,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还不信。现在你求我,我也不给你说了。” 容瑾失笑:“难道这次你还想告诉我,我养大的小家伙也不是好东西?” “这倒不是。”贺天凝摸了摸下巴,“我不觉得他想对你不利,至少现在没有。但是你不觉得,你家的小崽子好像有点不对劲吗?对了,你是怎么知道我告诉顾如琢这些事的?” 第214章 仙侠31 景明山是座连绵又富饶的山脉。尽管山深处暗藏凶险, 极少有人踏足,但山脚下却有不少依附而生的村落城镇。顾如琢在景明山中长大,常常需要下山采买物品, 对山脚下的城镇都非常熟悉。 顾如琢将马儿放归山野, 自己拿着食盒回到住所。他没有在木屋附近看到容瑾, 稍等了片刻, 容瑾也没有现身。他眼中闪过一丝失落。 果然还是回来得太晚了。大人已经离开这里了。 在景明山中, 容瑾想知道顾如琢的去向,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但如果容瑾不主动出现,顾如琢想知道容瑾在哪里, 就很难了。容瑾没有固定落脚休憩的地方, 毕竟对容瑾而言, 景明山无处不可去, 一片嫩叶, 一块碎石,都是他容身之处。其实只要顾如琢喊容瑾一声, 容瑾就能听到,然后出现, 但是没有要紧的事, 顾如琢很少会打扰容瑾。 他提着食盒, 刚刚一路快马疾驰的急切消散地干干净净了。他坐在木屋前的台阶上,看着月牙都朦朦胧胧地露出脸了, 心里有些沮丧。 虽说没有什么正式的约定, 但这十年下来, 只要他在景明山,一日三餐,容瑾都陪他一起吃的。他安慰自己,现在都快入夜了,容瑾离开了也很正常。都怪他这次把粥煮糊了。下次注意就好了。 虽说心里这么想着,但是顾如琢坐在那儿,却觉得没什么胃口了。 他暗自嗤笑。以前在顾家,还有自己在外面的时候,不都是自己吃饭的吗。在马背上啃馒头的时候也不少。这会儿回到景明山,倒娇气起来了。 他打开食盒。因为一路上用灵力温着,食盒里的糕点还像刚出炉一般,热气腾腾。顾如琢拿起一块,慢条斯理地吃起来。 结果他刚开始吃,身前一阵微风吹过,容瑾已经站在了他面前。 容瑾和贺天凝说了挺久的话,散去水幕,才发现顾如琢回来了。他本来想说什么,但视线落在顾如琢手里的糕点上,话到嘴边改了口:“你还没吃饭?” 他本来以为顾如琢去了这么久,是直接在山下吃过了才回来的。 容瑾一皱眉,顾如琢就觉得心虚,他下意识飞快地把剩下的半块糕点扔进嘴里,顾着腮帮子摇了摇头。 容瑾:“……” 顾如琢一直是个特别一本正经的人,但无奈小时候是个包子脸,不管什么样都很可爱。渐渐长大,变成挺拔的少年以后,容瑾很少再见到他,有这种,嗯,可爱的时候了。 顾如琢反应过来,他咽下嘴里的糕点:“我买了桃花糕,大人要吃一点吗?” 容瑾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捻起一个丢进嘴里,软糯清甜,带着桃花的甜香:“怎么突然想起来跑那么远去买这个?” 容瑾刚刚看了食盒,这家点心是抚江镇的一家老字号。明明山下不远就有村庄城镇,偏偏跑去抚江镇买,难怪现在才回来。 顾如琢看着容瑾因为满意,而微微眯起来的眼睛,突然觉得嘴里甜腻腻的糕点,也有几分好滋味了。他的嘴角翘起来:“我走到山下,听说抚江镇的老字号新出了桃花糕,滋味很好。突然就想吃了。” “确实不错。”容瑾一边赞同地点头,一边又忧心忡忡道,“不过还是要少吃甜的,我听老贺说,你们人族的小孩子吃多了甜的会坏牙。” “小孩子”顾如琢点点头,他努力忍笑道:“嗯。我怕坏牙,剩下的就给大人吃吧。” 容瑾悄咪咪地斜眼睛,数了数盒子里还有几块,淡定地伸手去拿。他刚拿起来,转过头,刚好对上顾如琢在黑夜里,温柔又专注地看着他的眼睛。一个念头突然就浮上他的脑海:“你一直不喜欢吃甜的。你是不是,压根就不想吃这个?” 顾如琢没说话,只是微微睁大了眼睛,这表情像是困惑,又好像是惊讶。 容瑾却已经得到答案了,他肯定道:“你是特意去给我买的。” 容瑾无奈地看着顾如琢:“我又不用吃饭,你自己想吃什么就买什么,干嘛跑那么远去买这个。还有,你给我买就给我买,干嘛不直说,邀功都不会?” 得亏是在景明山,就他们两个。顾如琢要真的在外面长大,但凡有点竞争对手,他这性子都抢不过人家。 他陪顾如琢吃饭,仅仅就是“陪”顾如琢吃饭而已啊。他对食物没有需求,虽然说他爱吃甜,但他属于没事也想不起来要吃的那种。 顾如琢只笑道:“大人去年说过他家的桃花糕好吃,可惜只有春天有。我听到人家提起,就想到这件事,反正下山也是买吃食,就去买了。万一再错过就又是一年了。” 容瑾看着顾如琢温柔平静的表情,突然想起他今天和贺天凝的对话。 【但是你不觉得,你家的小崽子好像有点不对劲吗?】 容瑾想不出来哪里不对劲:【没不对劲,如琢多乖啊。】 【正因为他特别乖巧,才不对劲啊。】贺天凝越想越觉得奇怪,【你跟着顾如琢在外面走了几年,也算是见过世情的土堆了,你见过几个孩子像你家如琢那么乖?我可以老实告诉你,我活了好几千年,养徒弟都养了快上百个,也没见过他这样的。他小时候乖巧懂事,我可以理解,可能是因为过去的经历不好,觉得寄人篱下什么的。但是你现在养了他十年了,就你养孩子那个娇惯劲儿,我看他多骄纵都不奇怪。】 容瑾不满:【喂喂,说什么呢,我怎么娇惯孩子了。】 贺天凝懒得理他,继续说:【当然这也许是性格原因,或许人家天生就是好孩子呢。反正不可能是你教的好。但还是很奇怪,十五六,最该喜欢折腾,人烦狗嫌,满脑子胡思乱想,讨厌被管束教训的年纪。他倒好,外面花花世界,大好河山一眼都不想看,整天没事就想着往回跑。哪次出去历练,都是你连催带赶,才去的。在景明山难道有什么好东西吗?】 【他每天天不亮就起来练剑,打坐修行读书习字,除了干这些就是伺候你,给你梳头,束发,最甜的果子一颗颗洗地干干净净,把核儿剔了切成块,就差喂进你嘴里。我在人族里,算是修行耐得住性子的,但别说十五六,就算五六百岁的时候,我都过不了这日子。他倒是乐在其中。你觉得这正常吗?别说你娇娇惯惯地养个孩子,就算打打骂骂地养个下人,也不见得就这么贴心乖巧的。】 容瑾听贺天凝说,也觉得很有道理,虚心请教贺天凝:【那你觉得这是怎么一回事?】 贺天凝一时也想不明白,难道真的是容瑾命特别好,随便养个孩子,不仅是个异于常人的天才,还异于常人地懂事孝顺? 【古人云,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难不成他是有什么事想求你?但是也不该啊,你对他要星星不给月亮的。他也不至于这样吧。】贺天凝摸着下巴,漫无边际地揣测,一拍桌子严肃道,【难道他也想要景明山的地脉?!】 容瑾:【……】 他愤怒地抹去了和贺天凝的联系,并且决定下次见到贺天凝的时候,跟他好好比划比划,让他知道胡说八道是要付出代价的。 但是现在,容瑾捏着手里那块热腾腾的糕点,突然就想到了贺天凝最后的那句话。连贺天凝都知道自己是在开玩笑,容瑾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竟然真的会,对如琢有这样的揣测。他非常地羞耻和自责,但是这种阴暗的想法,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可能,当初秉昀那件事,瞧着不痛不痒,到底还是在他心里留下了一点烙印吧。当初秉昀的欺骗和心机,容瑾虽然失望,但也并没有太大的触动,如果换成顾如琢的话,他不敢想象自己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顾如琢看着容瑾手里拿着一块点心,却迟迟没有吃:“大人,是糕点太干了吗?幸好,我还从他们家买了果酒。虽然比不上贺仙君的春日醉,但味道也是清甜的。” 容瑾摇了摇头,没有接顾如琢递过来的果酒,而是轻声问:“如琢,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顾如琢怔了一下:“大人说什么?” 容瑾笑了笑:“我今天特别高兴,如琢要是有什么想要的,都可以告诉我。” 顾如琢想了想。容瑾待他已经足够好,他什么都不缺,还真不知道找容瑾要什么,但看容瑾兴致勃勃,他试探着问:“要不大人明早也给我束发?” 容瑾一愣,他对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请求有点适应不来。 见容瑾没说话,顾如琢有点失望,转了口风:“那不用大人给我戴冠,束发,只梳一下头发行不行?” 容瑾看着有点忐忑,又有点期待的顾如琢,心想:果然贺天凝还是胡说八道,如琢在六岁的时候,就知道摘果子供奉我了。难道他六岁就惦记景明山的地脉了吗? 容瑾非常冷漠无情:“不行,多大人了还让别人给你梳头,不觉得丢脸吗?今晚的打坐做了吗?” 顾如琢垂头丧气地回屋里打坐去了。 容瑾看着木屋里的隐隐的烛光,心想:顾如琢和秉昀还是不一样的。他不可能容忍秉昀的欺骗和算计,就算当初秉昀想要的不是地脉也一样。但是换做顾如琢,容瑾想想,觉得好像也没关系。 只要不是地脉,只要不会波及到无辜,你要什么,我都能给你。 第215章 仙侠32 这十年走得很快,好像一眨眼, 顾如琢就从不到他大腿高的小团子, 长成了挺拔俊秀的少年。上次顾如琢离家三个月, 容瑾嘴上不说,心里也有点想他。所以这次转眼好几个月过去,顾如琢装傻不提出门历练的事, 容瑾也没再赶他下山。 突然有一天, 容瑾清晨看着顾如琢练剑,突然发现他长胳膊长腿, 衣服短了一截。他心想, 时间也够久了, 总不能因为自己舍不得,就一直把人给拴在家里吧。等顾如琢收剑入鞘, 容瑾平静道:“你得下山了。” 顾如琢擦汗的动作顿了一下,他垂下头, 闷闷道:“是。” 虽然不想离开, 但顾如琢不是能随随便便撒出娇来的人。他只是故意不去提下山的事,暗自盼着容瑾也想不起来。但是容瑾既然说了, 他就乖乖应下了。 容瑾提醒他:“记得先去给自己裁衣服。” 半大小子长得快, 顾如琢经常过上半年十个月, 衣服就彻底不能穿了。刚开始的时候, 容瑾笨拙又丢三落四地操心着这些事, 自从顾如琢长大些, 这些生活上的琐事, 都是他自己处理了。顾如琢也一直把自己照顾地很好,还能顺便照顾一下容瑾。但是这半年,顾如琢生怕容瑾想起来让他出去历练的事,恨不得把“下山”这两个字彻底从他们俩的生活中抹掉,自然不会主动下山去裁衣裳。 顾如琢听出一点端倪,他眼睛微亮:“那我去山下买了衣裳就回来。” 容瑾失笑摇头:“别得寸进尺。你在山上待的时间够久了,该出去走走了。” 顾如琢丧气,但是他还是想挣扎一下:“但是大人让我下山,是为了让我多和人群接触,历练世情。我现在已经长大了,对人情世故也算了解,是不是不必再花那么久的时间下山历练了?我看贺仙君的高徒们,为了修行,都是常年待在山中苦修的。” 贺天凝的徒弟隔三差五想着越狱,但是贺天凝看得严。他倒是想一辈子待在景明山,容瑾却老赶他出去。 容瑾摸摸下巴:“但是我怎么很少听你提起交到什么朋友?” 顾如琢一愣:“朋友?” 容瑾让他往人多的地方去,所以顾如琢在外面确实接触过形形色色的人,不乏同龄者。但是他确实没有交到什么太亲近的朋友。一来,他在一个地方只待一两个月;二来,他接触到的,大部分都是不修道的人,大家关注的东西不一样。 顾如琢解释过后,容瑾想了想,觉得顾如琢说的有道理。他迟疑了一下,开口道:“如琢,你先别下山了。我听老贺说,再过半月,会有一场秘境的试炼,他新收的几个小徒弟都要去。你跟着一起去吧。” 顾如琢听前半句,眼睛还没来得及亮,就又把头垂下去了。还不如之前呢,至少下山,他想什么时候回来都行,去秘境的话,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了。 容瑾摸摸垂头丧气的脑袋,安慰他:“没事的,是个很简单的秘境。这次进去的,大多是宗门世家里刚出来历练的年轻子弟。进去以后,名次和收获都不要紧,我们主要是多认识些性情相投的朋友。” 容瑾之前一直觉得,他家小孩性子闷,受什么委屈也不会主动讲,偏偏天赋又不高。他有点怕顾如琢在修道的同龄人中会受欺负,毕竟听贺天凝讲,在修道者中,天赋的歧视挺严重的。但仔细想想,他这种想法其实有点自私。既然顾如琢要修道,总要接触这些的,他不可能把小孩当做景明山的花花草草一样,永远藏在山里。 前后巨大的转折让顾如琢很低落,小声嘟囔:“为什么一定要有朋友?” 容瑾板起脸:“你都已经十六岁了,有朋友不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吗?” 顾如琢抬起头,眼睛清澈无辜:“大人是什么时候有朋友的?” 容瑾:“……小孩子不要问这么多问题。下山裁你的衣服去。” 对,没错,我在山里待了好几千年才想起来出去转转,活了快一万年才碰到第一个算是朋友的修士,这种事我会告诉你? …… 容瑾再次体验了一把,当初送顾如琢独自下山游历的心情,简直是吃不下睡不着。好在他也不需要吃饭睡觉,可以尽情地胡思乱想,比如说顾如琢没有熟识的同伴,会不会受排挤;秘境里不会藏着什么未知的风险吧。贺天凝受不了他的焦虑症,宣布在顾如琢回来之前,拒绝他再次登门。容瑾去他另外几个朋友那里走了一圈,第二次去的时候,他们要么远行去了,要么闭关去了,反正拒绝待客。 容瑾受伤地想:这可真是脆弱的友情。 足足五个月,比任何一次顾如琢离开他的时间都要久。久到容瑾都开始后悔让他去了,其实在家也挺好的。 秘境重新打开的那天,容瑾还是没忍住,去了秘境入口等顾如琢。那里也有不少来接人的修士。容瑾敛去了自身的气息,不起眼地站在一个边角。 一道光波在空中慢慢绽开。不久后,陆陆续续有人从秘境里面走出来,都是少年男女,成群结伴,有些状态不错,但也有不少受了伤,甚至有些断了手脚。容瑾提心吊胆地等了好一会儿,终于看到他家的小崽子走出来。 顾如琢的形容还好,至少看上去没什么伤,只是神情有些疲惫,身边跟着许多人。他刚踏出秘境,就像有什么感应似得,抬头径直朝着容瑾的方向看过来,眼睛一瞬间亮起来,低头跟他身旁的同伴说了句什么,就快步朝着这边走过来。 容瑾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眼中含笑:“有没有受伤。” 顾如琢视线紧紧落在容瑾脸上,摇了摇头。 尽管顾如琢否认了,但回到景明山,两人站在木屋内,容瑾还是提出要顾如琢把衣服脱了,给他看一下。顾如琢刚开始不肯,但是他拗不过容瑾,在容瑾冷下脸,让他在自己主动脱和被容瑾强制脱掉之中选一个的时候,他选择了妥协,主动脱掉了外衫,幸好容瑾没坚持让他把裤子也脱了。 容瑾在顾如琢的肩背上,看到一道粉色的痕迹,因为时间久了,不太明显。但容瑾知道那是疤痕。其实这真的只是道很平常的伤,人族修行,本就艰难危险,只要不死,受什么伤也不是大事。这些事容瑾不是不清楚,但是他看到这道疤痕,还是心头颤了一下。 容瑾摸了摸那道疤痕,察觉到顾如琢的脊背一下子绷紧了,他连忙收回了手:“还疼吗?” 顾如琢咬着牙,声音沉闷:“不疼。” 这可不像是不疼的模样,容瑾指尖汇聚出绿色的浅光,抚在顾如琢背后的伤口上,粉色的伤口也一点点消失了。 容瑾看着顾如琢微颤的背,本来就不是很坚决的心思,彻底动摇了:“以后还是别去秘境了,就在景明山修行吧。” 反正,如琢瞧着也不是很喜欢出去历练。现在是受伤,万一什么时候,真的危及了性命怎么办。修行的事,他又不是供不起,真到了瓶颈,他用天才地宝硬堆也能给他堆上去。何必要如琢去冒这样的险。 顾如琢沉默了片刻,竟没有欣然同意,而是第一次在离家的问题上,展现了主动的态度:“没事的大人。其实出去历练也挺好的,我既然选了修道,历练和危险都是难免的。” 容瑾的动作顿住了。他站在顾如琢背后,轻声问:“你这次出去,有认识到交好的朋友吗?” 顾如琢想了想,点头,声音中带着轻快:“是认识了一些同伴。” 他想到容瑾之前的忧心忡忡,补充了一下:“人都很好,很照顾我。” 容瑾突然意识到,这次从秘境中回来,顾如琢一直都很开心。顾如琢是个情绪相当内敛的人,只有在容瑾面前,才会小小地表露出欣喜,沮丧种种情绪。但这次回来,顾如琢明显心情很好,无论是眼神,还是语气,突然就有了少年气的飞扬和憧憬。容瑾一开始只当是和他久别重逢,顾如琢心中激动,但是他现在突然发现了一个别的可能。 或许,顾如琢是因为终于结识了志同道合的同龄人,发现了他的人生可以过得热闹又丰富,才这么开心。 容瑾知道自己应该为顾如琢高兴,让顾如琢结识更多的朋友,本来就是他的目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容瑾却觉得自己很难纯粹地高兴起来,他一方面知道这是件好事,一方面,竟觉得心中有些微的酸涩。 大概,容瑾心想,每一个筑巢的鸟儿,看到自己精心养大的小鸟儿终于要离窝了,都会觉得不太开心吧。 景明山的老年人生活,确实不适合如琢。不过,当初还说什么陪我看云彩,果然是个骗子。 …… “你休息吧。” 容瑾不知道想些什么,丢下这句话,表情复杂又悲愤地离开了屋子。顾如琢有心想问问他怎么了,但一时又顾不上,他真怕容瑾再待一会儿,会发现他身上有些不对。 顾如琢来到景明山的时候已经懂事了。他没让容瑾给他洗过澡,穿过衣服什么的,这样不穿衣服地和容瑾站在一起,几乎没有过。再加上容瑾的手还放在他背上,顾如琢当时脑袋直接“嗡”了一声,真的是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才咬牙冷静下来的。但就算是这样,容瑾给他治伤的时候,他还是有了一点点反应。他非常害怕容瑾发现,但是又控制不了,整个人微微颤抖着。 容瑾离开,顾如琢松了一口气。他知道容瑾向来尊重他,除了偶尔找他在哪儿,不会用神识探测他具体在做什么,所以他很没有形象地倒在了床上。被子铺在床上,蓬蓬松松的,顾如琢的脸贴在上面,能闻到新鲜的皂角香。 容瑾记得他今天回来,提前给他换了干净的寝具,又晒了被子。 虽然对容瑾来说,大概只是动动手指的事。但是容瑾自己潇潇洒洒过了几万年,什么时候在意过这些事。容瑾还去秘境门口接他。 容瑾竟然会亲自去接他。 他也很想念我吗? 顾如琢想到他离开秘境,对上容瑾视线的那一刻,心跳陡然加快了许多。他把自己埋在被子里,整个人非常不稳重也不含蓄地滚了两圈。 很久之后,他平静下来,把乱七杂八的念头努力摒除,开始回想这次秘境的收获和教训。 顾如琢这次在秘境中待了足足五个月,结识了不少人,所以对修真界的情况也不再像是以前那么抓瞎了。这次专为年轻弟子举办的试炼,参加的人许多都是宗门世家中受宠的精英弟子。但是顾如琢发现,他好像比他们大部分人都强。 而且,顾如琢终于发现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那就是,原来贺仙君的那些弟子,还有这次一同参加试炼的人,他们不是真的像看上去那么年轻啊! 这么说的话,他的天赋好像也没那么烂。 不过这不重要。顾如琢埋在被子里平静地想。反正能不给大人丢脸,总是件好事。 而且他现在才知道,大人那些为他准备好,让他以后服用的丹药灵植,居然那么贵。他还是自己努力历练修行,依靠自己增长修为,突破瓶颈吧。大人又不像其他宗门和家族,有固定的进项。他不能赚钱养家,但至少也别败家吧。 第216章 仙侠33 湛湛碧海, 风轻云淡, 本该正是踏歌泛舟的好时节, 好风景, 但是此刻却看起来危机四伏, 正肆虐攻击的凶兽看起来身形巨大,周围的几人与它相比,简直堪称渺小, 却出手牢牢地牵制住了它。最后一道剑光从天际滑过,巨大的凶兽身形在半空停滞片刻, 碧色的血涌出来, 落到海里消失不见。 顾如琢收剑入鞘,心里终于感觉到了一丝轻松。前几个月, 他收到一位友人的传信,说他游经一地, 发现沿海处出现了妖兽, 食人无数, 渔民皆不敢出海捕鱼。他决定插手管这件事, 便传信给自己交好的几位好友, 邀他们前来相助。 这头妖兽实力不算太强,但潜入水中无丝毫痕迹,而且性情狡猾,从不在一个地方固定停留, 沿着海岸不断地游走。就算是他们好几个人, 也找了很久, 才终于想办法把它引出来。 顾如琢取下了一枚妖兽的鳞片,收入囊中,对着同伴拱拱手:“告辞。” 他急着回去。顾如琢没想到这妖兽这么能藏,竟花费了这么久的时日,再耽搁下去,恐怕就要错过中秋佳节。容瑾以前当然是不过什么年节的,毕竟他是个宅土堆,十年八年的时间流逝对他根本没什么感觉。但是后来顾如琢进入他的世界,景明山渐渐变得更像是一个家,所以慢慢地,也有了人间烟火气,各种年节也有了意义。 大家相识数百年,也都知道他这幅恋家到不行的性子,纷纷点头。但一位穿着紫色纱衣的少女却出声喊住了他:“如琢,我同你一起回景明山,我姑姑之前给我传信,说她如今在容神君那里做客。” 背对着少女,顾如琢本来放松的手一下子就握紧了剑身。他几乎是强压着内心的波动,手上的青筋都一条条爆出来了。 少女还没发觉不对,顾如琢身旁的青年,已经一把将手搭在了顾如琢肩上,用力往下压了压,语气轻快:“我也没什么事,干脆跟你们再一起走一段。如琢你天天闷在山里干嘛呢,我都好几年没见你了。” 说到最后,除了得令回宗门的两人,剩下五个人仍然结伴同行,朝着景明山的方向赶路。 入夜,其他几人留在客栈休息,青年陪着顾如琢去一家店铺取东西。 “干嘛呀你?”走在寥寥无人的街上,卫重胳膊搭在顾如琢的肩上,开口道,“突然就摆脸色。” “以前人家阿凝喜欢你的时候,你虽然婉拒躲着,但面上也待人家大方有礼,没闹出什么难堪。现在人家都不喜欢你了,你怎么反倒横挑鼻子竖挑眼的。你这到底是怎么个意思啊。还能不能好好做朋友了?” 顾如琢微皱眉:“事关姑娘家清誉,别随便乱说。” 当初魏凝是对他有一点别的想法,但他察觉之后就委婉地拒绝了。魏凝本身是个很好的姑娘,性子温婉,内心却也洒脱爽利,明白顾如琢的意思后,就很自然地回到了朋友的位置。这件事从头到尾没有摆到明面上过,顾如琢不喜欢听卫重这么说。 “咱们又不讲究王朝那套男女大防,男女互相思慕,本来就是常事好吧。”卫重举手投降:“行行行,老古板,我不说了。不过看在我及时按住了你,让你没有给姑娘家难堪的份上,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干嘛突然那么生气?” 顾如琢沉默不说话。 卫重陪着他朝前走,收起了自己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其实我知道你为什么不高兴。” 卫重的声音很轻,但听在顾如琢耳朵里,宛如惊雷:“但是如琢你想过吗,就算不是阿凝的姑姑,也会是别人。反正不可能是你。” 顾如琢的脚步猛地停住了。他就站在空荡荡的街道中间,抬头和卫重对视,眼中闪过一丝深藏的秘密被揭开的尖锐刺痛。 卫重看着顾如琢一瞬间苍白如纸的脸色,突然有点后悔自己的冲动。本来顾如琢也没有要说的意思,自己何必多此一举去刺激他,卫重叹了一口气:“如琢,我们回去吧。” 半响,顾如琢僵硬地迈开步子。他们回了客栈。他们这次投宿晚了些,客栈房间不够,顾如琢和卫重关系最好,就住在同一间。 卫重关上门,就立刻设下了最严密的屏障,不会让外人听到屋子里的半点声音。 顾如琢哑着嗓子问:“你怎么知道的?” 卫重坐在椅子上,苦笑着抹了一把脸:“你不是闲着没事总给你家大人刻簪子吗,我有一次看到,你亲了刻好的簪子一下。说实话,若不是大家都先入为主认定你是孺慕之情,你揣着什么心思早被人看出来了。” 太明显了。明显到,卫重震惊过后,非常怀疑自己以前是不是瞎了,这么明显的事都没看出来。但问题是,大家都知道容瑾和顾如琢的关系,又见惯了他们“父慈子孝”的相处方式,谁会往那方面想? 卫重也觉得这事很操蛋,但是他们毕竟是最好的兄弟,他不跟顾如琢说这些,谁来跟顾如琢说?总不能就这么眼看着顾如琢越滑越深,最后做出后悔莫及的事情来。 “如琢,你自己也知道的。”卫重斟酌着言辞,“容神君风姿俊美,又天生神体,修为高深,有人爱慕是很正常的事。不是魏仙子,也会是别人。” 顾如琢坐在床边,怔怔片刻,突然道:“为什么非得有别人?本来可以没有。就我们两个,待在景明山,一年,十年,一百年,千千万万年。我也没想过得到什么。就我们两个不行吗?我想不明白,为什么现在就非得再插入一个别人?” 他曾经也做过心理建设,盲目自信地以为,就算容瑾真的有一天找到了相伴的道侣,他也能控制住自己,离开景明山去外修行,不去破坏和伤害容瑾。但是现在,仅仅是容瑾的一个追求者,他就觉得已经快崩溃了。 从他来到景明山,景明山这方小小的世界,就是他们两个的家。就算偶尔有其他人光顾,也都是客人。其实他从未真正敢去想,如果有一天,景明山搬进来另一个人,与容瑾结成最亲密的关系,他则慢慢变成了一个所谓的“客人”,他该怎么办。 “我真的恨她。”顾如琢痛苦地捂住脸,“我知道这件事不是任何人的错,全都怪我不该心生妄念。但是我真的控制不住去恨她。她为什么总要来,一次又一次。天底下那么多神灵仙君,她为什么非得来景明山纠缠。” “我,我有时候,甚至会恨魏凝。如果不是她,魏姝也不会去景明山,他们不会遇到。”顾如琢闭了闭眼,自己都觉得自己很丑恶,“我知道她又去了景明山,甚至不敢回去。你知道吗,我真的怕我回去在景明山见到她,会忍不住拔剑想杀了她。” 卫重却半点也不觉得可怕,只觉得对自己的好兄弟无比同情和怜悯:“你可拉倒吧。你要是能干出来这种事,我还真佩服你是个男人。只怕容神君一瞪眼,你就乖乖去烧水冲茶了。” 还杀人。先别说顾如琢能不能干出,用武力将情敌干掉这种事,就算他能,但在容瑾面前,顾如琢简直乖得像只兔子,像山间那些,用头微微蹭容瑾手的小鹿。完全是食草系动物好吗,给自己加什么戏呢。 还不如想想万一容神君真的跟魏仙子在一起了,顾如琢心如刀绞,到时候还得强撑笑脸替人家送请帖,最后在人家开开心心合籍之后,躲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狂喝闷酒,喝到吐血该怎么办。 嗯,他觉得考虑一下这个比较现实。 第217章 仙侠34 容瑾坐在桌案前, 正对面的席上坐着一位极美的女子, 云高髻,细锦衣, 容貌见之忘俗。女子身后还站着好几位婢女。 当然, 他们不是坐在顾如琢的木屋里。 顾如琢的木屋经过多次的休整, 也不小了, 但是终归属于顾如琢比较私密的地方。容瑾随便进无所谓, 但是旁人进, 就不大合适了。贺天凝终于找到了新的方向, 来劝说容瑾拾掇一下景明山。 顾如琢长大了, 以后难免会带朋友到家里来做客,先别说留宿在哪里,就算只是来吃顿饭, 也不能让人家都挤顾如琢住的屋子里吧。太失礼了。 他能让贺天凝坐在野地里, 树丫子上, 大青石上,总不能让顾如琢的朋友们也坐在荒郊野岭里吧, 万一里面有出身名门, 生活上比较讲究的人呢。 为了顾如琢的面子, 容瑾终于放弃了让他的景明山野生野长,放荡不羁的计划, 在贺天凝的建议下, 在景明山各处稍微休整了一下, 起了几座建筑, 修了几道青石路,弯木桥,瞧着倒也有点像神仙居所了。 他们现在就在一座亭子里。亭外天高云远,红叶黄枝,亭下流水叮咚,蜿蜒地流入山的更深处,巧妙地将鲜艳与柔和结合起来,组成秋日的山景。 魏姝坐在席上,皓腕托腮,歪着头含笑看着对面的神君,心想:道祖在上,这长得也太好看了吧。这要是每天早上睁开眼就能看到容神君,道心都得通达三分啊。 心里念头纷杂,魏姝的表情却温柔又娴静:“我手下有个小丫头,极善做蟹。秋日蟹美鱼肥,正是吃蟹的好时候,神君要不要尝尝她的手艺?我还特意带了家里酿的桂花酒。” 容瑾笑着点点头,却有点心不在焉。顾如琢说好很快回来,但是现在眼看就到中秋,还不见人影,因为什么耽误了? 魏姝轻拍了下手,她身后的一位婢女便离开了亭子,朝着水边去了。另一位婢女上前,分别为对坐的两人斟酒。 容瑾闻到酒香,赞了一句:“果然是佳酿。” 魏姝暗自满意地点了点头:对,没错,就是这样。阿娘说过,无论在哪儿,厨艺好总是加分项。虽然我不会做饭,但一定要让容神君知道,我手下有的是人会。 等到回去,再以酬谢景明山的鱼蟹为由,送些中秋的点心来。简直完美。 就在蟹刚刚端上桌的时候,容瑾和魏姝都听到了隐约的声音。片刻后,山壁的拐角处走出几个身影,正是顾如琢几个。几人走到亭中,向容瑾和魏姝行礼。 魏姝笑着对几人招手,眼神示意她身旁的婢女:“来的正好,蟹刚上桌。秋晴,快加席。” 其实这话也不算太逾矩。虽然容瑾才是主人家,但他身边一个使唤的人都没有。魏姝带了婢女来,总不好再让容瑾亲自去摆桌铺席。但听在顾如琢耳中,这幅主人家招呼客人般的语调,正好刺在他心上。 顾如琢摇摇头,走到容瑾席边:“我坐这儿就行,正好为大人斟酒剥蟹。” 魏姝见状,笑道:“是我疏忽了。让明水去吧。” 顾如琢抬头看向魏姝,脚步未动,面色平静:“不必劳烦仙子的使女了,这些事我做惯了的。” 容瑾突然开口:“我哪有那么讲究,自己剥就行。如琢,入席吧。” 如果只有他们两个,别说剥蟹,顾如琢把东西喂他嘴里,他都不觉得有什么。但是现在这里这么多人,大半都是顾如琢的朋友。这种情况下,让顾如琢坐在他席旁,为他斟酒剥蟹,容瑾再怎么随性,也知道不合适。 容瑾话音落下,顾如琢却不像往常一样应下,他站在原地,怔怔道:“以前都是我剥的。” 容瑾一愣。他竟有一瞬间觉得,顾如琢的表情像是茫然无措一般。但等他再看过去,顾如琢的表情已经变得很平静,就和平常一样。他低声应道:“是。” 顾如琢觉得自己的手脚有些僵硬,但他终归还是平平稳稳地坐到了那张空着的桌案后,没有给容瑾丢脸。 卫重的位置就在他身旁,但是桌案之间的距离摆在那儿,他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顾如琢, 卫重本来是怕顾如琢一时冲动做出什么事,才撺掇着几个朋友一起跟了过来。作为其中唯二完全了解情况的人,他看着顾如琢回到景明山不过半个时辰,这飞快闪过的修罗场气息,简直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自己的心情。 魏姝在她那一辈,是魏家的独女,说一句受尽万千宠爱也不为过,而且容貌出众,天赋惊人,五百岁那一年就飞升成仙,不管从哪方面看都算天之骄女,身后追求者无数。这样的仙子,自然心高气傲,据说脾气也相当不怎么样。还有顾如琢,别看他兄弟在容神君面前乖巧温顺地像个食草系,可顾如琢在外面,名声未必逊于魏姝。毕竟他的天赋确实举世罕见,又有容瑾和贺天凝保驾护航,只要不出意外,成仙是早晚的事。再加上他容貌俊美,据说对“长辈”还颇为“孝顺”,实在是无数少男少女的梦中情人,以及少男少女父母心中的理想佳婿啊。 嗯,瞧瞧魏姝专注看着容瑾,说话温柔八个度,甚至有点殷切的模样,再看看顾如琢这幅半死不活的样子。 卫重看向容瑾的眼神,飞快闪过了一丝敬重。 这可真是,引起血雨腥风而不自知的男人啊。 容瑾其实看出来顾如琢的情绪不太对劲,他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只猜测是不是在外面有什么不愉快,但是客人都在这里,一时也不好询问。 好在顾如琢掩饰地不错,除了容瑾和卫重,没人发现他的不对劲。 蟹美酒香,佐以佳景,魏姝刻意要在容瑾面前展示自己的温柔优雅,几个小辈也都是有眼力见的人,一顿饭可以说看上去,完全是吃得宾主尽欢。 酒足饭饱,魏姝施施然站起身:“容神君,这些时日多有打扰,阿凝既然回来了,我们便告辞了。” 她知道过犹不及,容瑾现在对她还没有那方面的意思,她这次借顺路等候侄女的名义,已经在这里停留许久了,再留下去,可就成恶客了。 容瑾将魏姝几人送走,转头看向几个小家伙:“在景明山住些时日吧?” 另外两人还没说话,卫重立刻应道:“不必了容叔,我师父说让我赶紧回去给他擦地。哦对,还有带上阿承,长峥两个一起。” 容瑾有点纳闷。贺天凝找自己徒弟就算了,找另外两个干什么?难道他已经丧心病狂到连别人的徒弟也使唤了? 但不管怎么样,卫重拖着自己的两位友人,飞快地从景明山消失了。 走了也好,容瑾心想,他刚好能跟顾如琢清清静静地说会儿话。 顾如琢站在他身后,见他转过身,嘴角扯了扯,轻声问:“大人喜欢吃蟹吗?” 容瑾点了点头:“今天的蟹确实做得不错啊。” 如果容瑾知道这句话的后果是什么,他绝对不会如此轻率地说出这句话。 容瑾看着桌子上摆着的清蒸蟹,再想想这些天吃的炒蟹煮蟹香辣蟹,无语凝噎。 虽然秋天是吃蟹的时节,虽然螃蟹是很好吃,但也不能每天每顿都吃蟹吧!你考虑过蟹的感受吗?难道就不能留一点等到明年接着吃吗?! 他很想爆发,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顾如琢明明瞧着和平常差不多,问他什么事也都说没事,容瑾就是觉得,他这几天在顾如琢面前有点不自在,细说的话,竟有点心虚,好像他做了什么深深伤害顾如琢的事一样。 容瑾觉得自己这样很没有长辈的尊严,但由于顾如琢一直很乖,照顾自己以外还没少照顾他,他其实也不太能在顾如琢面前摆起来长辈的谱。 何况,做饭的人都没说话,吃饭的人怎么好意思有这么多意见? 容瑾苦着脸坐下,顾如琢在他旁边给他剥螃蟹。 容瑾吃了两口,觉得这日子没法过了,终于委婉道:“如琢啊,这个中秋都过去了,咱是不是该换换食材了。” 留点明年吃也好啊! 顾如琢剥蟹的手一停:“大人觉得我做的不好吃吗?” 容瑾不知为何,感觉后心一凉,他下意识道:“虽然非常好吃,但是你做别的东西也很好吃啊。” 顾如琢低着头,看着桌面上的蟹壳,轻声道:“我其实一直想问,为什么大人当时没有留魏仙子一起过中秋呢?” 容瑾很宅,不算是个热情好客的神仙,就连对贺天凝这样多年的好友,在景明山待得久了,容瑾也烦他。但魏姝自从见过容瑾,隔三差五找理由来景明山,容瑾都耐着心思招待。所以,大人大概也喜欢魏仙子吧。 既然如此,又何必看着人家走。是因为我回来,碍事了吗? 容瑾莫名:“中秋不是和家人一起过的吗?魏姑娘怎么会和我们一起过?” 然后他发现,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顾如琢本来整个人都笼罩着的一点阴郁,好像突然就放晴了。 顾如琢眼睫微弯,含着一点温柔的笑意:“我今天给大人做桂花糕吃。” 容瑾松了一口气,一下子高兴起来:“好啊。” 第218章 仙侠35 听师兄说顾如琢来了, 卫重立刻丢下手中的功课, 一路小跑过去,正好看到顾如琢从师父的静室中出来。 卫重找了个僻静无人的地方,设下屏障,和他说话:“你怎么来了?这些天,没什么事吧?” 顾如琢看着好友一副忧心忡忡,心惊胆战的表情, 失笑道, “能有什么事?我还能做出什么荒唐的事不成?” 卫重暗道, 我倒不是怕你对人家做出什么荒唐的事, 毕竟你没这个修为, 更没这个胆儿。我主要是怕你看着人家郎情妾意, 自己把自己伤个半死, 什么时候想不开抹了脖子。 顾如琢不知道卫重的胡思乱想:“大人让我来给贺仙君送早先要的酿酒果子。” 贺天凝酿酒,一般容瑾负责赞助材料。谁让他坐拥一山呢。 卫重见顾如琢神色平静,心里松了一口气:“没事就好。” 他也不是信不过顾如琢,主要是那天那顿饭吃的, 卫重看顾如琢真的快到极限了。 顾如琢其实明白卫重的担忧, 他垂下眼睫, 轻声道:“阿重, 你放心,我不会闹出什么事的。我那日是一时昏头, 想岔了。就算是真的, 真的魏仙子以后要入住景明山, 我也不会闹出什么失礼的事的。” 顾如琢停顿了很久,似乎在平复起伏的心情,才艰难地接着说道:“大人若是与谁两情相悦,以后有人相伴,应该是一件好事。 顾如琢扯扯嘴角苦笑了一声:“我虽然不能真心实意地说,说我能为大人高兴。但若是大人真的心中喜欢谁,我也不会刻意去破坏。那我成什么人了?” 卫重叹口气,拍拍他的肩膀:“你能想开就好。” 这种事确实难受,可既然知道不可能,长痛不如短痛最好。 顾如琢看上去却不像卫重想象的那般失魂落魄,他神情平静,反而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和坚决:“阿重,我这次来,也是与你道别。” 卫重一怔:“道别?你要去哪儿?” “再过两个月,又到古境显世,我想进去试试。” 卫重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崩裂:“你特么再跟我说一遍,你要去哪儿?” 顾如琢无奈地看着自己年纪轻轻就耳背的好友,重复了一遍:“去古境。” 卫重嘴张张合合几次,才出声道:“如琢,虽然,这个,虽然我知道,这是挺难受的,但是你也别这样。实在不行,我们再想想办法,啊,我们再想想。” 顾如琢失笑:“你以为我进去找死?” 他摇头:“不是,我想进去,是为了历练,早成仙缘。” 既然不是找死,卫重就更想不明白了:“以你的天资,成仙至多不过两三百年,何必这么着急?” 古境百年一开,确实有人从中得了仙缘,以平平修为进去,踏出古境便当场飞升成仙。但问题是千千万万年过去,多少人进去,能得了便宜的人有几个?那地方可不看你的天赋境界,没人知道是根据什么决定你是就地飞升,还是死不瞑目,之前也有的是半仙进去,再没出来过的。现在肯进去的人那都是没办法了,是亡命之徒,去里面搏一搏命的。 “我急啊。”顾如琢的视线落在不远处的山石上,“我不能不急。我本来以为我可以按部就班,一直到成仙那天,但是时间来不及了。再不成仙,一切都晚了。阿重,两三百年太久,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听到大人告诉我,他打算与谁合籍。到那时候,我就真的,半点机会都没有了。” 卫重一惊:“你刚刚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容叔有了心上人,你也能接受的!” 顾如琢平静道:“对,我说的是,如果大人有了两情相悦之人,我不会去破坏。但是现在还没有,不是吗?既然如此,我自然也有机会,做那个和大人两情相悦的人。” 卫重一把抓住他的领子:“你疯了!那是你师父,是你的长辈!” 顾如琢被他抓着,神情却一点也不显狼狈,格外认真坚持:“大人说过,他不在乎人间伦常。而且我们从来没有定下过师徒名分。” 卫重真不知道是顾如琢小小年纪就起了贼心,还是阴差阳错,才变成现在这样。但现在最重要的是拦下顾如琢,让他别瞎跑。 “那你倾慕,”卫重也喊不出‘容叔’两个字,他看自己不省心的好友,“你倾慕容神君,你去讨好容神君啊!你往古境里一钻一百年,人也见不着。人家魏家的仙子天天盛装打扮上门,又送吃又送喝,没事谈谈人生和理想。就算你到时候活着出来,黄花菜都凉了!” 顾如琢却摇头:“如果到了那一天,是我晚了,我无话可说。但是我既然还有一线希望,不能放弃。” 卫重恨不得一巴掌拍醒他:“你是不是练剑练傻了?!你现在留在容神君身边,还有一线希望。你去了古境,还有个鬼的希望啊。” 顾如琢却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你觉得大人待我如何?” “亲子也不过如此。” “所以我现在去说,仗着大人待我有两三分长辈的情谊,要死要活地闹?若是我说了,大人无论心中如何想,必定顾忌我的感受,到时候,只有两条路,要么他喜欢我,要么他谁也不喜欢。” 顾如琢怔怔道,“我是想让他喜欢我,万一他喜欢我呢。但我不是想让他,谁也不能喜欢。所以我走。我去古境,一百年,等我成了仙,才出来跟大人表明心意。大人说过,人族二十及冠,但在他这里,要成仙了才算真的长大。等我踏入仙籍,就算他心里没我,也能放放心心赶我离开景明山。不必委屈自己。而且,我现在什么都没有,连仙君都不是,怎么敢追求他。” 卫重是想不明白顾如琢的脑回路,但是他知道顾如琢心志坚定,既然决定了就很难再改变:“你,唉,我真想打死你。” “阿重,帮个忙吧?” 卫重狐疑:“你有什么事能求到我?” 顾如琢的表情竟难得有些尴尬求人的意味:“我前些天,呃,做了错事,把景明山的螃蟹给抓尽了。我记得贺仙君这里有一泊湖,里面的螃蟹是当初从景明山引来的,我能不能悄悄抓点回去?” 卫重:“……行,我带你去。” …… 两人朝着湖边抓螃蟹去了。 但是两人走后,这一方无人的角落却突然响起了人声。一方巨石后,本该在静室的贺天凝正坐在石凳上,和一个蓝衣男子面对面喝茶。 贺天凝恍惚道:“我就说,怎么觉得顾如琢这小崽子有点不对劲。” 蓝衣男子摇了摇头:“阿瑾这是犯哪门子的太岁,养一个居心叵测的混蛋不算,再养一个,竟然还是这样。” 贺天凝摇头:“这倒不一样。” 余澄知道贺天凝向来厌恶秉昀,见贺天凝听了这番话竟不怎么生气,倒有些奇怪:“哪里不一样?我本来还以为你会出去直接教训他呢。” 贺天凝咂了一口茶:“不一样的地方大概是,秉昀那王八蛋是专门来骗东西的,骗财不算居然还想顺道骗色。最叫人震惊的是,做着这样的龌龊事,竟然还觉得自己真心召召,可感日月。你若见他当日情态便知,不仅是个骗子,还是个疯子。” 余澄问道:“那眼下这个呢?” “至于顾如琢,我一时也说不好。但我至少不觉得,他是有什么别的居心。” 余澄却不同意,叹了一声:“单单这一条居心就够可恶了。这是人伦大道啊。” “他要是你我的弟子,喜欢你我,那他自然是违背人伦,罪大恶极。但他喜欢阿瑾,却不是了。” “为何?”余澄皱眉,“便是没有师徒名分,可事实摆在那儿,岂能这样讨巧。” “不是因为没有名分,而是因为阿瑾不在乎。”贺天凝摆摆手,“阿瑾说话极少敷衍人。阿瑾既然跟他说不在乎,就是真的不在乎。” 余澄迟疑道:“我们是不是该和阿瑾提一下这件事?” “何必要说?人家爱慕心切的,都不着急说,知道说了阿瑾要徒添烦恼。我们去插什么嘴?” “那他要进古境的事也不告诉阿瑾?那可真是九死一生的地方。” 容瑾待顾如琢,简直是心肝肉,要是顾如琢真死在里面,容瑾非得疯了不可。 贺天凝想了想,也怕容瑾疯:“我待会儿去说吧。” “唉,要我说,阿瑾就是娇惯太过,才变成现在这样。他要是像我教徒弟似得教顾如琢,保准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余澄笑道:“你之前不是还嫉妒阿瑾养的小徒弟,既天赋惊人,还乖巧孝顺?” 贺天凝嘴角抽搐了一下:“果然世上没有这样便宜的好事。小崽子只分难搞,和更难搞两种。好不容易有一个瞧着懂事听话不惹麻烦,不让人操心,这是憋着大招在后面等你呢。” 第219章 仙侠36 容瑾发现顾如琢回来的时候, 顾如琢正好在水边,手里提着一个竹篓,往水里面放什么东西。 容瑾喊了他一声:“如琢?” 顾如琢闻言一惊,差点连自己带竹篓一起掀进水里,湿着半边裤脚,手足无措地看着容瑾。 容瑾假装没看见那群水底下成群结队的螃蟹, 没话找话题:“今天下午吃什么?” 顾如琢松了一口气:“我已经把鱼蒸上了,马上就好。” 片刻后,顾如琢端着锅碗瓢盆将木屋外的石桌摆满。容瑾落座,顾如琢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在他对面坐下。 容瑾疑惑地看着顾如琢:“还有东西没端上来?” 顾如琢站在容瑾身边, 身姿挺拔的少年, 眼底波光温柔,但说的话却很没头没脑:“我给大人磕个头吧。” 说完, 不等容瑾反应,他跪下身, 以头触底, 重重叩了三个头。 容瑾无奈扶额:“怎么突然想起磕头来了?” 顾如琢站起身, 笑道:“供奉山神大人, 本来就该磕头的啊。” “磕完就赶紧起来,跟山神大人一起吃供奉。”容瑾不知道顾如琢怎么又想起儿时的玩笑话, 夹了一筷子的鱼,“山神大人能提出一个小小的要求吗?明天供奉鱼的时候, 能不能供奉甜口的?我想吃糖醋鱼。” 顾如琢沉默片刻, 最终点了点头:“好。我明天给大人做。” 容瑾没有在意那片刻的停顿。在他和顾如琢的相处中, 他提出要求,顾如琢极少有拒绝的时候。 一顿饭吃得寻常。饭后,顾如琢收拾了碗筷,对着容瑾低声道:“大人,我去探望阿娘。” 容瑾点了点头。顾如琢只要在景明山,每隔几天就会去顾母坟前坐一会儿,扫墓祭拜。 …… 贺天凝到的时候,容瑾正靠在青石上,百无聊赖地翻他的话本子,见贺天凝过来,警惕道:“我可把你要的灵药灵果都给你送过去了,别再惦记我这点家当了。” 贺天凝坐在他身旁:“瞧你说的,我是这种人吗?我来这儿是有重要的事跟你说。” 容瑾放下心来:“什么事?” 贺天凝视线从附近扫过,没发现总是围绕在容瑾身边的少年:“你家的小家伙呢?” 容瑾翻了一页书,随口道:“在山后面的松林呢。” 贺天凝叹了口气,也:“我跟你说个事,你听了可别激动。今年古境不是要开嘛,我听你家小家伙跟我的傻徒弟说,他想去古境试试。” 容瑾的脑海中转瞬就想起来,今天顾如琢一反常态,给他磕了三个头的事:“你没逗我?” 贺天凝表情严肃:“亲耳所听。” 容瑾简直想打死贺天凝:“亲耳听到你不早点说?!人现在已经跑了!” 贺天凝震惊地坐直身体:“什么?!已经走了?你刚刚不是说他在后山?” 容瑾没顾得上理他,转瞬从青石上消失,出现在了顾母的墓前。虽然刚刚就已经用神识探过,但现在看着空荡荡的山林,墓碑前一应祭品俱全,却空无一人。 容瑾简直气得浑身发抖。 果然是走了。 贺天凝跟在他身后:“古境显世不是还有两个月吗?他这么着急赶着去干嘛?!” 容瑾要被身边的一群混蛋给气死:“该动作快点的,不知道在磨蹭什么,该动作慢点的倒是手脚麻利!你告个密都磨磨蹭蹭的,还能指望你干点什么?!” 贺天凝很冤枉:“我特么怎么知道他决心这么大,说走就走了?他不是说还要回来放螃蟹的吗?!” 容瑾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现在离他从你那儿回来,都过去大半天了,你放个螃蟹放这么久?!你怎么不好好睡一觉再来找我? 贺天凝安慰他:“你别慌。现在距离古境显世还早着呢,我们肯定能找到他。” 容瑾深吸了一口气:“未必那么容易。如果他想不被我发现,就该在古境显世前不久,找个合情合理的理由下山,到时候他直接进了古境,我也没办法。他敢现在不吭一声地走,这是有底牌,相信我找不到他。” 贺天凝本来也以为顾如琢会选择古境显世前离开,所以才不慌不忙地过来告密,谁知道竟然迟了。他多少也有点自责,后悔不该沉迷喝茶:“那怎么办?” 容瑾冷笑:“我到时候直接去古境域外的天外镇等他。天外镇等不着他,我直接进去找他!等我找到他,我非得打死这个小王八蛋不可。” 古境域外有个小镇子,是进入古境的必经之道。 贺天凝一噎:“我来这儿是为了让你拦住他,不是让你把自己也送进去。你可别忘了,古境只许真仙以下修为进入,真仙以上胆敢踏入,必遭反噬。你生而为神,比后天修成的仙身更强大。鬼知道进去之后会怎么样!” 容瑾刚想开口,他察觉到什么,骤然转身,长袖都在空中挥出凌厉的弧线。 顾如琢提着一大包东西,身形出现在墓碑前,见到他们站在这儿有点惊讶:“大人,贺仙君?” 容瑾看着自己养大的孩子,厉声道:“你去哪儿了?!” 容瑾从未这样严厉地跟他说过话,顾如琢一时迷茫:“我,我祭拜阿娘的时候,发现家里没有香烛了,我去山下买啊。” 空气一时沉默。 顾如琢察觉到了不对劲:“大人,发生什么事了吗?” 贺天凝干笑了两声。看在是自己告密的份上,贺天凝决定帮顾如琢打一下圆场:“你看你,下山也不说一声,差点把你家大人吓死。” 容瑾听了顾如琢的回答,眼中冰冷稍缓,但是他的表情还是很严厉:“我想问你一件事。” 顾如琢微微垂头,安静地等容瑾说。 容瑾径直问道:“我听说你想去古境?” 顾如琢看了贺天凝一眼,大概知道消息是怎么泄露的了。既然容瑾已经知道了,他也不想撒谎:“是。” 容瑾一字一顿道:“我不同意。顾如琢,这件事我不同意。你还有什么话想说吗?” 顾如琢张口道:“大人,我……” 容瑾打断了他:“那你的意思是,就算我不同意,你也要去?” 顾如琢沉默了。 容瑾笑起来,他的神情非常冷淡:“那你就看看你能不能走出景明山吧。” …… 容瑾丢下这句话,径直拂袖而去。 贺天凝追在他身后,看他气成这样,劝他道:“其实我也只是听了一耳朵,再说,这不是还没走吗。说不定他只是想想,还没来得及征求你的意见。” 容瑾不在顾如琢面前,那种冷冰冰的表情也融化了少许,变作愤怒和冷笑:“我还不知道他?我一看他那个心虚的表情就知道,他就是想偷跑!只不过还没来得及走,就被我给逮住了!” 以往总是贺天凝跟容瑾抱怨家里各种熊孩子,生气之处破口大骂。现在终于轮到容瑾了。 容瑾开了口,胸中那股郁积之气再也堵不住,反正顾如琢也不在,恨声骂道:“小兔崽子!不知道天高地厚。出去转悠几圈,人家吹捧几句,真当自己是天命之子了!这种事也敢想!再不管他,是不是噬魔渊也敢闯一闯?!” “老贺,你别劝我。”容瑾打断了贺天凝的欲言又止,“我现在终于知道了,你说的果然是对的。对这些小混蛋,就不能给他们点好脸色看。我这次绝对不会再心软了。” 贺天凝心想:你可拉倒吧,刚刚还说要是找到顾如琢,非得打死他不可。现在就变成不能给他好脸色看了。再过一会儿,就该变成教育孩子必须耐心温柔了。 算了,反正顾如琢没去成古境,容瑾也没疯,他的任务算完成了。你俩的事你俩自己掰扯去吧。反正你再心软,以后吃亏的也是你自己。 第220章 仙侠37 容瑾面子上冷冷的, 似乎一眼也不想瞧顾如琢, 但实际上每时每刻都把神识散出去, 生怕他一时疏忽, 顾如琢就给跑了。 据说每个人的成长过程都存在叛逆期。顾如琢小时候没叛逆过, 指不定就推到现在了。这也不是什么奇怪事,毕竟贺天凝有几个徒弟, 都五六百岁了还没摆脱叛逆期。 到了夜里, 顾如琢没再继续傻站着, 乖乖回了木屋。容瑾暗地里松了一口气。其实以顾如琢现在的境界, 早已经不必在意这些了。但是容瑾习惯了这样。在他心里, 顾如琢好像还是那个, 会因为夜里在外面不小心睡着,第二天着凉的小家伙。 第二天中午,顾如琢去河边抓了鱼, 去了鳞, 拿回木屋这边。 容瑾看他仿佛气定神闲,和往常一样的作息,再想想自己一整晚的恼火焦虑, 忍不住出言挤兑他:“你不是现在翅膀硬了,打算离家出走吗?谁让你吃我的鱼了?” 整个景明山,所有的鱼!虾!螃蟹!都是属于我的! 顾如琢很好脾气, 将容瑾的刁难全盘接下, 温柔笑道:“我不吃, 我做给你吃。大人昨日不是说想吃糖醋鱼吗?” 一提这个容瑾更上火:“我昨天要是不说这一句话, 你是不是已经走了?” 顾如琢垂下头,不吭声。 容瑾太了解他了,每次遇到心虚,或者是跟容瑾意见不同,他也不争辩,就是这幅死也不开口的德行。容瑾很清楚,他这是心里还想着那件事。于是容瑾冷冷地“哼”了一声。 别以为说两句好听话,做几顿好吃的,他就会轻飘飘地放过这件事! 顾如琢举着手里被处理了个差不多的鱼,无辜道:“那大人还吃吗?” 容瑾:“……吃。” 不吃白不吃。那都是他辛辛苦苦养的鱼,他辛辛苦苦养的厨子,当然要吃! 容瑾愤愤坐下,等顾如琢端鱼上桌,就飞快地拿起了筷子。等顾如琢回了一趟小厨房,将汤端上桌,桌上的盘子里就只剩下鱼头和鱼尾了。 容瑾端端正正地坐在桌前,一点也不感到羞愧。他瞟了一眼,发现不是他喜欢的甜汤,于是表情严肃道:“现在,我们来谈谈吧。” 顾如琢在他对面坐下,贤惠地给容瑾舀了汤,递到他桌前,才安安静静地看着容瑾,听他讲话。 容瑾板着脸:“你告诉我,你是哪根筋不对,才突然想着去古境遛一遛?想找死也不用跑那么远,一句话我就成全你。” 顾如琢低眉顺眼:“大人,我只是偶然听闻古境的消息,想着道途艰险,本就为常人所不能为,既然有机缘……” “你别跟我来这套。”容瑾敲了敲桌子,眼神冷淡了两分,“我只想听真的理由。” 顾如琢沉默片刻,轻声道:“我想早点飞升。” “我当然知道你想早点飞升,毕竟谁一开始进去也不是奔着想死去的。”容瑾直视顾如琢的眼睛,“你为什么急着飞升?如琢,你向来心性稳重,欲望淡泊,不是急于求成的人。” 顾如琢看着容瑾黑色的,他有点狼狈地扭过头,不跟容瑾对视:“大人太高看我了。我不是什么心性稳重,欲望淡泊的人。我也有我自己想要的东西。” 和想要的人。 容瑾敏锐地听出一点端倪:“你想要什么不能跟我说?顾如琢,你长这么大我亏待过你吗?有什么东西,你想要我不肯给你的,要你去拼命?” “大人待我好,可我总不能因为你待我好,就什么都找你要。”顾如琢苦笑,他声音很轻,“而且,就算我真的死皮赖脸找你要,你也未必愿意给。” 既然贺天凝听到了他跟卫重的道别,那肯定也知道了他对容瑾的不轨之心。现在看容瑾的反应,贺天凝不知道为什么,还没有告诉容瑾。但是贺天凝已经知道,那想必也瞒不了容瑾多久了。 容瑾迟疑了一下,他看了眼顾如琢略带伤感的表情,心里冒出一个念头,但想想又觉得应该不可能。 看着容瑾脸色变幻,顾如琢的心情也宛如在巨浪中起伏不定。这些年,他在外行走,也经历过许多凶险危急的时刻,他从来没有害怕过。但这一刻,他却无法自抑地感觉到了惶恐和不安。他不知道容瑾会怎么反应。 半响,容瑾终于试探着问道:“难道,你也想要我的地脉吗?” 顾如琢愣住了。他反应过来,赶紧飞速摇摇头。 容瑾松了一口气,严厉道:“那你吞吞吐吐地做什么?想要什么就直说!” 顾如琢不知道容瑾是装傻,还是真的没听懂。但是事到如今,不知道贺天凝什么时候就会告诉容瑾,他也觉得再掩饰下去没什么意义了。何况,他或许有许多事瞒着容瑾,但是容瑾真的问起,他也不愿意骗他。 他抹了一把脸,突然笑起来:“我想要你。” “我喜欢你。容瑾,我喜欢你。” 他几乎是破罐破摔地站起来,语速很快,不去看容瑾的眼睛:“不是我之前装的那种,尊重长辈一样的孺慕。也不是我之前说的,只是感激你依赖你。我想要你,容瑾,我想一直和你在一起。我不想下山历练。我想每时每刻都看到你。早上唤你晨起,为你束发,夜里给你脱鞋,为你掖被。我恨不得连喝水都喂到你嘴里,想让你习惯了我,离不开我。” “我讨厌有别人来景明山,最讨厌魏姝来景明山!我看到你和她谈笑,就觉得心中有烈火焚烧,恨不得将你锁起来,要你再也不能见她!” 他惨笑一声:“怎么样,大人?是不是很可怕?” 他自从意识到自己对容瑾的妄念,一直都很害怕容瑾知道这件事。就在刚刚,他隐约透露出一点苗头,都为容瑾可能会有的反应惶恐不安。但是现在,所有的不堪坦露在阳光下,他迫使自己抬起头,去看容瑾的脸。他不想错过容瑾的每一个表情,无论那表情是什么,会不会让他一瞬间坠落深渊,万劫不复。 空气安静了很久,顾如琢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在这漫长的等待中,变得麻木和冰冷。 容瑾突然开口了。 他抬眼,神情看不出什么情绪:“那这跟你要去古境有什么关系?” “你是因为,”容瑾说到这儿,也忍不住停顿了一下,暗叹了一口气,“因为喜欢我,所以觉得自己违背了人道伦常,应该一死以谢天下?然后决定去古境中找死?” 顾如琢脑海中空白一片,很久才慢慢明白容瑾话的意思。他抬眼,小声问:“大人不生气吗?” 容瑾叹口气:“生气。要不是因为我千辛万苦把你养大,我现在就把你打死。合着你是为了这点小事就给我要死要活?” 顾如琢怔怔地站在原地,半响后,就像突然被告知不用处决的死刑犯一般,他剧烈地喘息了一声,身体还控制不住地轻颤。 “我的天,有点出息吧行不行?”容瑾走到他身边,手指落在顾如琢的眼角,“我是骂你了呀,还是打你了?都一百多岁了,走到外面也是有名头的人,你不会还要哭鼻子那么丢脸吧。” 顾如琢本来只是眼睛微红,闻言,他不知道为什么,竟真的有一种说不出的酸楚和委屈涌上来。他知道这幅情绪很没有道理,颇有种恃宠而骄的意思,所以很努力想把眼中的湿意逼回去,但是他没能成功,倒把眼泪给眨出来了。 容瑾一惊,手忙脚乱地警告他:“行了行了,别得寸进尺啊。别以为你哭两下鼻子,就能把你想瞒着我去古境这件事给揭过去!做错事就得受罚!” 顾如琢的眼睛和鼻子都红红的,乖巧地看着容瑾点了点头。 有点可爱。 “咳。”容瑾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一声,声音严厉,“无论如何,生命可贵,轻生这种行为,是非常怯懦并且不负责任的行为。你这些天哪里都别去,就给我待在景明山,你自己的房间里,好好反省你自己!” 顾如琢哑着嗓子应下:“是。” 等容瑾拔脚离开,顾如琢独自坐在木屋中,才非常迷茫地反应过来:“不是,我想去古境,不是想轻生啊。” 我难道,不是为了成仙,才想去古境的吗? …… 景明山中,一仙一神对坐喝酒。 贺天凝想想都替容瑾发愁:“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 容瑾仰头喝了一口酒:“不处理。” 贺天凝微微皱眉:“不处理算怎么回事?” 容瑾把空瓶子扔到地上,靠着石头:“就是假装这事没发生过呗。我把事给糊弄过去了,反正我不主动提,他也不敢过来问。” 贺天凝摇摇头,不赞同他的做法:“这事已经发生了,怎么可能假装没发生过。” “那你说我怎么办啊?”容瑾觉得心很累,“我是骂他,打他,还是直接把他赶出去,叫他自生自灭?万一一句话没说对,小混蛋真给我钻进古境了,我上哪儿哭去?” 见好友愁得头快掉了,贺天凝很敷衍地安慰他:“没事,至少这个只想跟你合籍,不想找你要地脉。对吧?” 容瑾嘟囔道:“要是他想要地脉,那倒不用发愁了。” “怎么?”贺天凝饶有兴致道,“要是顾如琢也想要地脉,你会直接打死他吗?” 容瑾沉吟片刻,认真道:“打个半死吧。” 第221章 仙侠38 月明星稀, 深山寂寂, 好友肩并肩坐着对饮。 酒意微醺, 贺天凝问他:“你是怎么想的啊?反正现在就咱们两个,也不用忌讳什么。” 容瑾因为顾如琢的事,始终兴致不高, 有一种垂头丧气的感觉:“想什么?” 贺天凝叹口气,所以说养孩子就是劳心啊。容瑾虽然年岁长, 但在土堆中也算是风华正茂, 结果现在都开始听不懂人话了。他决定对自己饱受打击的好友包容一些:“他怎么想的, 你现在是一清二楚了。你一晚上跟我叨叨个没完, 全是担心他。说话重一声,都怕他脆弱的小心肝受到伤害。唯独不说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容瑾这下听明白了, 他没好气道:“你说我怎么想的?你徒弟要是跑过来, 跟你说, 师父啊,我想了想, 觉得我喜欢你, 就是跟人间夫妻差不离的那种喜欢。你怎么想啊贺兄?” 贺天凝嗤笑一声:“先别说我收了几百个徒弟,没一个人起过这种贼心。就算真的有, 我直接把他打个半死逐出师门,从此阎罗地府任他闯,绝不多言半个字。你舍得吗?” 容瑾跟贺天凝呛声很少落于下风, 但今天他听了贺天凝的话, 蔫蔫地嘟囔道:“你有多少个, 我有多少个,这怎么能一样?” 贺天凝凉凉道:“那你打算把你这一根金贵的独苗苗怎么办?恕我直言,少年人情热,你能糊弄过去一时,糊弄不过去一辈子。阿瑾,如果不去考虑顾如琢的感受,单说你,你希望这件事怎么解决?” 容瑾往后一靠,看着高空中的月亮:“我希望,我希望什么也不用想,就和以前一样,一起住在景明山,他每天用功,我负责偷懒。每天最重要的事是监督他每天按时吃饭睡觉。为什么小孩子一定要长大呢?要离开家那么久出去历练冒险;要去结识很多新朋友;有了自己固执又危险的念头;还有这种让人哭笑不得的情思。” 贺天凝对这个回答并不感到惊讶,他了然地看着自己的好友:“那你就答应他呗。这不是一回事吗?” 容瑾瞪他:“这怎么能是一回事?” “怎么不是一回事。我养过好几百个徒弟,你见我现在身边还有几个?”贺天凝漫不经心地举起酒坛,“养徒弟,养孩子,从来没谁想过,要永远把人留在身边的。因为鸟儿长大了会离巢,人也一样。这件事和孝顺与否没什么关系。你养大他,本就是要送他离开的,送他去经历自己丰富多彩的人生,送他去真正结识一路相伴的人。这世上只有一种关系会永远亲密无间,不分彼此,那就是道侣。既然你也想一直留他在身边,那就合籍呗。” 容瑾愣住了,半响,他摇了摇头。 “不一样的,天凝。你听说山会动心吗?我不知情爱,也不懂如琢口中说的‘心意’,若不能回应同样的心意,只是因为眷恋,甚至是寂寞,想将他留下来就与他合籍,”容瑾停顿了一下,“我不太懂,但总觉得,这样对如琢也很不公平。” 贺天凝见他态度如此,也没有再说。反正对他来说,只要容瑾不受什么伤害,最后到底如何,他也无所谓。他拍了拍容瑾的肩膀:“你自己慢慢琢磨吧。” 傻山头,你若真的只是寂寞,世上那么多人,为何偏偏想要他陪你呢?万年都没心没肺地过去了,为什么从他来了之后,你才突然识得了寂寞的滋味呢? 贺天凝喝得尽兴,找地方疯去了,留下容瑾坐在原地,神情怔怔地向着贺天凝的话。 道侣吗? 在顾如琢还很小,需要容瑾带着他下山的时候,他们曾经一起走过山河湖海,历过人间世情。他们也见识过很多有情人,有矢志不渝,也有眷侣反目;有两小无猜,洞房红烛,也有白发苍苍携手老去。 容瑾一出生就是高高在上的神灵,自有意识便是巅峰,没有过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的经历;他懒散的很,朋友都是寥寥几个,所以也没什么红颜相伴;至于年迈,他不会变老,若是真有垂垂的一日,或是陷入沉睡,或者彻底消散。所以这些人间的情情爱爱,悲欢离合,其实并不能怎么触动他。 但这一刻,他想着贺天凝的话,想着顾如琢当日微红的眼,想到曾经相伴的日日夜夜,还想曾经说过的,一直在景明山,一起躺着数云彩的玩笑话,突然就升起一种陌生的情绪来,心里涨涨的,有些急切,又有些纷乱怅惘。 算了。容瑾抹了一把脸,有多少事,还是等古境事了之后再慢慢想吧。 …… 时日越是逼近古境开放,容瑾面上不显,却盯得顾如琢越紧。他努力地想把局面恢复到那个,顾如琢还没想过去古境,他也不知道顾如琢心意的过去。他不再因为顾如琢想离开这件事,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言辞刻薄。顾如琢也很乖觉,半点不再提“古境”和“心意”这样的字眼。 日子平常过去,和过去百年相比没有太大的变化,但大家都知道,有什么东西是不一样的。 古境开的前几天,容瑾连顾如琢晚上回屋,都直接坐在他屋前的台阶上。若不是想着顾如琢对他还有几分别的心思,他暂时不想再惹来什么波折,真想直接坐在顾如琢床前看着他。 古境连开三天,三日后闭合,直到一百年后重新开放。 今日便是古境开放的最后一天。眼看着太阳从头顶正上方,慢慢地朝西落去,容瑾彻底放下了心,轻松地想哼小调。古境距景明山颇远,就算顾如琢长出三头六臂九对翅膀,他也无论如何都赶不上了。 顾如琢一直都很平静,到了傍晚照例下厨。顾如琢将每一件碗筷都整整齐齐地摆好,对着容瑾笑道:“大人,我该走了。” 容瑾动作一顿,慢慢地抬起头,冷淡道:“你赶不上了。就算你赶得上,我也不会让你离开景明山半步。” 顾如琢眼神无奈又温柔:“可我现在真的要离开了。” 容瑾本想冷笑一声让他试试看,结果视线落过去,容瑾的瞳孔猛地一缩。因为他看到顾如琢,或者说,这些天一直陪在他身边的这个“顾如琢”,突然就开始变散了。并不是说肉身变成了沙子什么,而是他眼前的这具壳子,灵力开始慢慢不受控制的外泄,就像是一个很厚的,装满了水的袋子,被扎了一个小小的孔,里面不断地有细细的水流淌出来。 容瑾下意识地伸手去拉他,却发现手下的触感并不像真人般温热柔软,反而微硬,带着一种玉石般的冷意。 这是一具假壳子! 容瑾立刻就猜到了,真正的顾如琢在哪里。他一句话没说,转头就要走,但是身后‘顾如琢’的一句话拦住了他。 他叹息了一声:“赶不上的,大人。” 容瑾猛地转过身,他咬牙切齿地看着这幅熟悉的相貌:“顾如琢,你要么现在马上给我滚回来,要么这辈子都别迈进景明山半步!” 容瑾现在真的慌了,他也顾不上犹豫思考了,只想着怎么把人哄住:“你不就是想合籍吗。我发誓,只要你回来,我们立刻就合籍!” ‘顾如琢’却仿佛没听到容瑾的话一样,他垂下眼睫,轻声道:“大人跟我说这些,他也听不见的。不光是现在的话,自从他下山离开,我提着香烛回来,所有我这里发生的事,他都不知道。因为我不是他。” 容瑾断然道:“不可能!我难道还认不出你吗!” 他不知道眼前的这一幕究竟是怎么回事,但他肯定眼前的这个绝不是所谓的傀儡,这就是顾如琢。便是这世上最精妙的傀儡术,也不可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扮演顾如琢足足两个月。 “我是他,也不是他。我们曾经融为一体,不分彼此,但现在已经分开了。” 容瑾简直咬碎一口牙:“裂魂术!他怎么敢用裂魂术!这个王八蛋难道不知道裂魂术是禁术吗?!” 裂魂术是一位元婴期的修士发明的。他讨厌有外人跟随伺候,但是一个人又分身乏术,过得不那么自在,傀儡又笨手笨脚。他从自己的元婴中得到了启发,想办法琢磨了这套功法,将自己的神魂分裂一部分出来,附在一件外物上。外物就变地和自己一般无二,宛如真人一般,只是出现的时间会比较短,依原主最初分裂神魂时赋予的灵力来决定。待灵力耗尽,若无变故发生,那分裂出来的那个,自然就回归本体去了。 那位元婴修士发明这术法本是为了偷懒,但是这套术法最后却被列为了禁术。 “因为分裂出来的神魂,第一件想到的事情就是弑主。他们本是一个人,所思所想,所牵所挂,都一模一样。而再怎么无欲无求的人,也总有心头钟爱珍惜,渴望独占的东西,有身份,有性命,有亲友,也有名气,财富。被分裂出来的那个,总是不甘心过一段时间,就白白消散的。”‘顾如琢’见容瑾面色不好,笑起来,“不过大人不必担心,我们没有动手。因为他把我留在这里了。” 对顾如琢而言,无论哪个顾如琢,最钟爱珍惜,无法舍弃的,就是容瑾啊。 既然原身将□□留在了容瑾身边,那□□就不会再嫉妒原身任何东西了。最在意的,唯一珍视的,已经在他身边了。如果能在存在的时候,安安静静地留在容瑾身边,又何必再争斗个两败俱伤呢,就算到时候消散,也没什么好遗憾的了。 ‘顾如琢’看着容瑾,轻声道:“我比他好。我从出现,到现在回归本体,一直都跟在大人身边。朝朝暮暮、” 容瑾知道顾如琢没有受重创,也稍稍松了一口气,他急切道:“你们不就是一个人吗?!为什么我和你说话,他不能知道?” “不是啊,至少现在不是。他已经把我分出来了,要等我彻底回到他身体中,他才能慢慢知道我这边的事。”‘顾如琢’微微弯腰,似乎想亲一下容瑾的侧脸,可犹豫了一下,还是只取起手指,在容瑾脸颊上碰了碰,“大人要记得,跟大人表明心意的人是我呀。我们都是胆小鬼,我知道我两个月就会消失,所以才敢鼓起勇气说。他却还不敢。所以先表明心意的是我。” 虽然知道最后他们还是会变成一个人,但现在还是有点介意这件事呀。 第222章 仙侠39 贺天凝来看容瑾的时候, 容瑾正坐在景明山最高处, 最高的一棵树上,目光远远地落在远方, 不知道在看着些什么。 贺天凝站在树下喊他:“你看够了没?赶紧下来!” 容瑾仿佛没听见。他不下来,贺天凝只好上去了。幸好他俩能身轻如无物,不必把重量真的压在树上,要不然就他们并肩坐的这根小枝丫,早就压塌了。 贺天凝看了眼容瑾怔怔的, 没有什么表情的脸:“喂, 要不要这么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德行?” “你一夕之间所有的徒弟都进了古境试试。”容瑾嘴角扯了扯, 好像有点平常玩笑的意思,但言语间的悲意却散不去,“我没哭出来,已经是我最大的极限了。” 贺天凝也心里替他难受, 但是事已至此,也不能一起哭吧, 只好干巴巴地安慰他:“行了啊,别这样,未必会死。” 容瑾闭了闭眼睛,没接话。 是, 未必会死,但有几个能活? 贺天凝想了想, 接着道:“你一直在山里不出去, 如琢在你面前, 又装的像个纯良无辜的小羊羔儿,所以你可能不知道。” “你家的小崽子可不是什么愚笨呆傻的人,他是不出世的天才,天赋机敏样样不缺。当初修为还低的时候,越阶杀敌也常有。现在他修为小成,你又在他身上下了血本,符咒法器样样不缺。这下更好,自己小命都不管了,连道心都截了一块给他那分神带走了。周全成这样,你还怕什么?小孩子就是应该在外面摔摔打打。” 容瑾的脸色苍白如纸,就连嘴唇都毫无血色,显然是重伤未愈:“我不是想把他栓在家里,不让他出门。他这些年去哪里,有时候带着一身伤回来,我问过吗?可他去的是古境,便是我给了他一块道心,在古境里又能有多大的用?” 贺天凝翻白眼:“再让你胡思乱想一下,你连地脉都给出去了。” 容瑾摇了摇头:“没有。我虽然养他,也养景明山上下生灵,地脉不能给他。这个我心里有数。” 贺天凝听到这儿,心里已经觉得有点不太合适了。合着要不是因为景明山其他生灵,你还真想过把地脉给那小子啊,就一点也不考虑下自己吗。容瑾一直对顾如琢好,这个他知道,但是到了这个地步,是不是有点过了? 容瑾对顾如琢,真的只是像他所说的那样,纯粹是养孩子的情分吗? 但他转念一想,顾如琢到底能不能回来,他心里也不乐观,这时候何必多嘴说这些了。 贺天凝从腰间接下一个葫芦,打开:“来吧,请你喝酒。” 容瑾一闻,就知道这不是酒。不过他没吭声,接过来喝了一口,入口极苦,简直叫最能吃苦的人都打哆嗦,更别说容瑾这样嗜甜了。不过他只是笑了笑:“好酒。” 贺天凝哼笑一声,看着容瑾把里面的东西喝完,转身走了。 贺天凝这几天隔三差五就往景明山上跑,有时候干脆住在这里,就是在给容瑾疗伤熬药。他那天接到容瑾的信,看到容瑾重伤倒在景明山,顾如琢不知所踪,还以为是顾如琢偷袭了容瑾跑路了。从容瑾口中得知那天的真相,贺天凝真想打死这两个王八蛋。 合着顾如琢这个不吭不响憋大招的毛病,全是跟着容瑾学的。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大哥别说二哥黑。 容瑾坐在树枝上,这树枝并不粗壮,所以风一吹过,容瑾就跟着树枝上下微微摇晃。他就像贺天凝没来之前一样,往天边看落日。 夕阳下坠,锦云漫天,处处都是霞光。 他以前也经常跟顾如琢一起看夕阳。也没有特意看吧,但是顾如琢总是挑这个时间做晚饭,他就坐在厨房外面,顺便就看落日余晖了。 容瑾低下头,从袖子里摸出一支玉簪来, 其实自从眼看着顾如琢的□□从眼前彻底散开,化作一支玉簪跌落在地上,容瑾的脑子就一直很乱。贺天凝看着容瑾似乎是渐渐平静下来了,但只有容瑾自己知道,他的脑子很乱,只要稍一闲暇,便有各种画面,言语从脑海中零零碎碎地浮出来。 他一直觉得,顾如琢在他心里,总还是那个喜欢装老成的小团子。但现在,他却发现,原来他印象中的顾如琢,更多的是少年和青年的模样。 也对,顾如琢一共才当了多久的小矮子,匆匆几年就长成如玉君子了。 【我喜欢你,容瑾,我想一直和你在一起。早上唤你晨起,为你束发,夜里给你脱鞋,为你掖被。】 顾如琢的话犹在耳边。虽然最后那个人告诉他,他是从主体上分出来的一缕魂魄,但裂魂之术分出来的,所思所想,一举一动,完全就是原来的那个人啊。所以就连容瑾都没看出半分端倪,因为在他看来,那就是他养大的顾如琢。 为什么会起这样的心思呢?他自觉这近百年,举止并没有什么昵狎越界之处啊。 行行行,就算没什么道理,顾如琢起了这样的心思,直接告诉他,也不是不能考虑一下啊。怎么就到了这样的地步呢? 如果容瑾早知道,他宁肯不去考虑所有的顾虑,一口答应下来合籍这件事,也不会让顾如琢只身去古境的。 那道神魂含笑看着他,眉眼清俊温柔:【其实,就是怕大人这样说,这样想,才不敢告诉你啊。】 【其实我知道,大人待我并无他念,我本来不该把这些妄想说出口的。我知道,如果我能一辈子不去想这件事,做一个乖巧的晚辈。大人孤单一身,我就留在景明山陪大人,大人有了两情相悦之人,我就离开,这才是最好的局面。但凡我将话说出口,就一定会给大人带来烦恼。所以,我一直都觉得很抱歉。】 我本来以为我可以控制住,但最后还是不行。我不能做到连尝试都不去做,就拱手认输,将我最珍重最在意的宝贝让给别人。 容瑾当时知道已经无力回天,他哑着嗓子道:【你说抱歉,还使这一招,就是为了糊弄我。】 ‘顾如琢’就笑起来:【不是,我留下,主要是为了给大人做糖醋鱼啊。】 容瑾一把捂住了眼睛。我这辈子都不想吃糖醋鱼了。混蛋。 …… 大地苍茫,陷入一片浓稠的黑暗。尽管天上挂着一轮极大,仿佛占满了整个天幕的月盘,但是那光亮却仿佛丝毫也照不到地面上来。你抬起头,明月高悬布满天际,低头,却是伸手不见五指。 顾如琢跌跌撞撞地行走着,直接拿剑鞘当拐棍探路用。他循着自己白日里的印象,沿着山壁摸索,终于找到了自己这一阵的落脚点,一处被藤蔓遮得严严实实的山洞。 他放下那些藤蔓,从怀中取出一颗明珠,照亮了这一处小小的山洞。 在古境,诸事章法与外界迥异,外面的许多常识在这里显然不能适用。古境也有日夜,夜里“月亮”只有一个,非常明亮巨大无比,但“月光”照到地面上,带来的不是光,反而是浓稠的黑暗。而且在外面,“月光”普照之处,无论是火,夜明珠,或者别的什么,皆不能发出丝毫光亮。神识也不能用来探路。所以,无论什么生灵,一旦进入“月夜”,完全就变成了瞎子,除非你一直抬头往上看。 只有躲在封闭的空间,“月光”照不到的地方,才能有真正的光,委委屈屈地冒出来。 明珠照亮的瞬间,顾如琢的视线飞速地扫过洞口他贴的符箓,又将本来就不大的山洞检查一遍,终于放松了一点,坐在那张现铺的草床上。他现在浑身是血,模样狼狈无比,但是也顾不上了,他只想马上躺下来,歇一口气。 “月夜”到来的时间又提前了。幸亏他心存警醒,没有走远,天黑下来的时候,他已经离洞口很近了。“月夜”降临,在外面逗留是非常危险的。 顾如琢筋疲力竭地躺着。他觉得很疲惫。无论谁在这片充满诡秘,血腥与绝望的大地上,都会觉得很疲惫。而这才刚开始。 一百年啊。 这里的危险,绝不仅仅是凶兽妖植,机关陷阱,还有无处不在的恶念,会让人陷入疯狂的情绪无限放大,绝望,哀戚,愤怒,仇恨,恐惧。恐怕到了后期,就算是修为足以自保,也会有一批人彻底迷失,甚至自我了断吧。 顾如琢侧过头,他的手心突然浮出来一块很小,但是亮闪闪,仿佛有无数水雾朦罩着的晶体,不断地变幻着形状,有时是水滴,有时是树叶。他仿佛是捧着什么珍宝一样,将它放在嘴边亲了一下:“不行啊,真的要回去的。还得还给大人呢。” 第223章 仙侠40 顾如琢进了古境, 容瑾受伤。于是,在不声不响中, 近百年才出世的景明山再次闭门谢客, 归于沉寂。 魏姝遣人来送东西, 都不是什么贵重的礼物,容瑾通常会收下,再回送一些景明山的特产。这些礼物往来本是很平常的事, 但是这次容瑾拒绝了。 第二天, 魏姝亲自登门。 魏姝看到容瑾苍白的面色, 神色微怔, 眼中带着明显的关切和担忧:“神君受伤了?” 容瑾看着面前的女子, 面色复杂:“仙子为什么要骗我呢?” 容瑾活了好几万年,一共也就两只手能数明白的朋友,虽说一部分是因为他宅, 不爱出门,可从某种程度上也能看出来,他是个性格随和, 但内心并不如何热络的神。 可能在一些人眼里,他不仅许魏姝多次来景明山拜访停留,还和她往来礼物,这对于向来又宅又懒, 不爱交际的容瑾来说, 有些不一般。但他确实不是像众人所猜测的那样, 对魏姝有男女之意。事实上, 在顾如琢那番一下子把他炸懵的话之前,他压根就没把“情爱”两个往自己身上想过。 他之所以这样,一是因为魏姝待他热络,人家又是女子,总归是要比贺天凝那样随便互怼的家伙,要应对得客气一些;二来,是因为魏姝暗示他,顾如琢与魏凝之间,似乎有些小儿女的情思。魏家有意与景明山联姻。 当时还发生了一些其他的事,再加上那段时间,魏凝确实是除了卫重之外,和顾如琢走得最近的人,总之到最后,容瑾心里信了。在他看来,就算两人的感情还没有到合籍的份上,但也有这个苗头。他虽然不在意联姻与否,也得为顾如琢考虑考虑,所以他接受了魏姝的示好,和魏家抛出的好意。 可容瑾现在知道,顾如琢既然喜欢他,就绝不可能跟魏凝有什么暧昧。而魏姝真正的用意,容瑾这些天下来,心里也有数了。 魏姝不解,一双细长的凤眼中满是疑惑:“神君何意?” 容瑾沉默片刻,摇了摇头:“没什么,是我说胡话了,仙子不必放在心上。” 顾如琢此次决心前往古境,与魏姝是脱不开关系。但人家怎么会知道他家里的这笔烂账?魏姝当时的话,确实给了他一些那方面的暗示,却也没有说满,最后只说希望两家能多走动走动。所以真要计较起来,也不过是点接近心上人的小花招罢了,无伤大雅。 这件事,怪他没察觉顾如琢的心思,也怪顾如琢年少冲动死心眼,怎么算也不能全怪到人家魏姝的头上。 可既然自己没有那方面的想法,就该早点和人家说清楚,别再浪费人家的时间。容瑾摇头,拒绝了魏姝喊侍女回魏家取疗伤丹药的好意:“我打算闭关疗伤,以后仙子还是莫要上门了。” 魏姝抬眼看着容瑾,容瑾却不太自在地侧开了视线,于是她就明白了。她沉默了一小会儿,略带倔强和不服气地抬起头:“我有什么地方不好了?” 容瑾略带歉意:“是容某没有这个福分。” 魏姝向来是天之骄女,身后追求者无数。她是喜欢容瑾相貌,愿意伏低做小,主动亲近,但既然容瑾已经出言拒绝,她也有自己的尊严和骄傲,不会再纠缠不休。 魏姝离开,卫重从木屋旁的小厨房里走了出来,端着一碗黑色的药液。贺天凝前些天给容瑾换的药方子里,有一味药必须现熬现喝。贺天凝这两天忙着教训大徒弟,所以就打发小徒弟来给容瑾熬药。 他刚刚就待在厨房,两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他一时也不知道是该为自己兄弟高兴,还是为他难受。 “容神君。”自从顾如琢的心事坦白,卫重也不再开口叫“容叔”了,他深吸了一口气,“如琢离开,是希望不要因为他,影响到您自己的意愿。如果您心中对魏仙子有意,却因为顾忌如琢的感受,才出言拒绝,那大可不必。因为在如琢看来,无论您最终如何抉择,只要是您自己属意的,都是最好的决定。” 容瑾只是将那碗药一饮而尽,没有说话。 你真的觉得,你离开,在危险重重的地方,生死不知,我就能安安心心地坐在景明山,考虑这些风花雪月的事了吗? 顾如琢,你也未免太看不起我们这些年的情分了。 …… 顾如琢顶着炎炎烈日,在干涸的土地上行走着。他的脚步瞧着不紧不慢,身形却急速地前进。 他肩膀上稳稳地坐着一个小不点,胖娃娃的模样,只有顾如琢手掌大小。胖娃娃明明是虚影,却还是很讲究地幻化出一朵大荷叶,举着遮在头顶上:“我们现在去哪儿啊?” 顾如琢还有点不习惯有人在他耳边说话。毕竟他进了古境后,一直都是孤身一人。在这种地方,轻易相信任何人那都是找死。 顾如琢平静道:“回你的剑里去。” 娃娃很自来熟地拍拍他的肩膀:“我知道,我把你家大人给你的定情信物吸收了,你心里不痛快。但是现在已经这样子了,没有办法挽回了,对不对?当时我要是不把那块道心吃进去,你已经变成一个死人,我也变成一把碎剑了。” “唉,要不这样,”娃娃眼珠子一转,自觉想了个好主意,“我变成那位大人的模样,给你看一眼,解解馋?” 顾如琢的本命剑是顾如琢闭关三年,捶打磨光,淬火钢磨,桩桩件件都是亲手所为。容瑾为这柄剑砸进去无数天材地宝,灵石精矿。本就是不可多得的宝剑,在危急关头,又吸纳了容瑾的一块至纯道心,竟机缘巧合生出了剑灵来。 这剑瞧着剑鞘若霜,剑锋如雪,气质和剑主顾如琢很像,是一派清冷高洁,可生出的剑灵脾性却一点也不像是顾如琢那样沉稳淡漠,反而聒噪地很。 “闭嘴。” 顾如琢的声音很淡,很平常说话差不多,但他毕竟是顾如琢本命剑的剑灵,自然听出了顾如琢深藏的不快和冷淡,迅速闭了嘴,腹诽起来。 不看就不看,不知道当初那个夜里无人,累极了才敢把人家的道心取出来,悄悄亲一下的家伙是谁。 顾如琢脚步不停,朝着远处那座高耸入云,几乎叫人以为没有尽头的石柱掠去。 他在进入古境之前,自然做过不少准备,也打听过古境的消息。古境神秘,流传出去的消息很少,还不知真假。但是有一点却流传甚广。古境很大,而古境的中心,是一根无论在何处,都能清楚看到的,高耸入云端,几乎与天界相连的黑色石柱。 曾有一位从古境中顺利出来的仙君说过,古境中的天大机缘,古境的万绝杀机,都在那根石柱上了。 道心没办法还给大人了,但是或许在那石柱中,能找到补足大人道心的办法。 …… 容瑾将碗中褐色的汤药饮尽。这是贺天凝为他开的方子里,最后一剂药。算上这一剂,容瑾已经足足喝了五年了。 贺天凝看着容瑾仍然苍白的脸色,皱了皱眉:“阿瑾,你这样也不是办法。” 道心本就珍贵,一旦损失便伤及根基。何况容瑾的伤还不仅仅是道心的缘故,顾如琢生死难知,容瑾瞧着平静,心里不知如何煎熬,怎么可能养得好。 何况这些天,贺天凝还接到了一个不太好,可以说是糟糕的消息。这些都促使他想到了一个主意。 贺天凝严肃道:“阿瑾,你下到三千世界,去历一趟劫吧。” 容瑾微怔:“历劫?” 他对这个词不算陌生,因为在他相识的神仙中,也常有抛却记忆,去转世历劫的事。大世界包含三千小世界,各自安然运转,又归于大道。若不是命数到了,或是在天道那里留下什么大债的案底,历劫并不算太凶险。对大部分神仙而言,忘掉过去漫长的记忆,投身小世界历一场人间生死,是一种挺好的历练和调剂。 容瑾是天生的神,这些年庇护景明山无数生灵,在天道那儿只有功德,没有孽债。天道自然不会赶他去历劫,再加上他懒,出门走走都少见,所以他还从未历劫过。 “我这些天才想到这件事。阿瑾,你的道心是与生俱来的。”贺天凝坐在他身边,“但是我们这些后天修炼的,道心却是从过往众多经历和感悟中,慢慢凝聚出来的。我想,到小世界去,亲自经历一趟人间悲欢聚散,或许对你的道心也会有帮助。” “就算补不好道心,去散散心也好。” 这么闲着没事就提心吊胆的,谁也撑不住啊。 第224章 仙侠41 人间历劫。 容瑾把这四个字反复琢磨了很久, 终于还是被忘却前尘这个条件给打动了。他在景明山布下结界,又托付给几个好友, 最后身体回归景明山陷入沉睡, 神魂从转世台跃下, 流落到三千小世界中,成了一个初生儿。 他有功德加身,神格庇护, 所以他来到了一个和平又繁华的世界。他家庭富裕美满, 父母兄妹俱全。而他是所有人都偏爱和宠溺的那一个。他性子懒散, 家里也不用他做任何事, 由着他摆弄些花花草草, 猫猫狗狗。虽然在外人眼里实在不是什么有出息的人,但他过得很快乐安逸。 如果没有后来被车撞的那件事,他的人生大概就是快快乐乐地在蜜罐里混吃等死。唯一的遗憾就是为什么他都二十五岁, 还没有遇到一个让他心脏加速跳动的可爱姑娘。 当然后来他就被车撞了,也不用思考这么严肃的问题了。 …… 【我要先走一步了,如琢, 外面见。】 容瑾留下这一句话,身形从顾如琢面前渐渐淡去。再次睁开眼,他已经回到了系统空间,哦不, 这里大概不是什么系统空间, 带他来到这里的, 也不是什么高科技系统。 白色的光球在他面前慢慢伸展, 变成了一个小孩子。他知道容瑾现在得回了原来的记忆,一反之前装神弄鬼时的神秘和沉默,熟络的态度也收敛了几分,眼睛很无辜,笑容讨喜:“大人。” 嗯,虽说他是跟着顾如琢混的,但是几个世界跟下来,他当然知道真正的一家之主是哪个。只要讨好了容瑾,顾如琢是谁还重要吗?不,完全不重要。 容瑾看了一眼之前号称“系统”的小家伙:“你是斩云剑的剑灵?” 容瑾在他身上,察觉到了斩云剑的剑意,和自己道心的气息。想必是发生了什么意外,那块道心被斩云剑吸收,才生出了剑灵。 剑灵乖巧地点点头,包子脸瞧着有点顾如琢小时候的模样。 容瑾心中微软,他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心情有些复杂:“他现在还在古境,是吗?” 小世界时间流速与容瑾所在之界不同,他出车祸后,又陷在古境中不知道过了多少日月。所以容瑾也不清楚现在究竟是过了多久。 剑灵点了点头,眉眼中有几分讨好:“嗯。我不是故意,呃,故意骗大人的,是因为那个笨蛋被困在里面,出不来了,我才去找大人的。” 说完,剑灵停顿了一下,又很小声地补了一句:“我不是故意,要伤害大人的。” 容瑾心知他出车祸这件事有蹊跷,毕竟天道待他亲厚,他下来一趟是要历经人间百年的,没道理好端端过到一半,要派辆横冲直撞的车把他送回去。就算天道一错眼,他走霉运被车撞了,历练中断,那也该魂归幽冥,重入人间,没道理剑灵就这么刚刚好把他截走了。 但看剑灵提心吊胆的模样,容瑾没有出言再问。无论如何,剑灵总归是为了顾如琢好。他现在比较在意另一件事。 容瑾面带忧色:“他困在里面,出不来了,是什么意思?” 容瑾知道顾如琢现在肯定还活着,心里稍稍安慰一些,但听到剑灵这句话,还是忍不住追问起来。 剑灵见容瑾不生气,表情又生动起来,颇为愁苦地叹息一声:“大人您有所不知,这古境可真不是个人待的地方。白天晒得要死,夜里那——么大个月亮,竟然什么也看不见,最烦的是,白天夜里的时间没个定数,鬼知道什么时候天亮天黑。凶兽横尸满地走,这就算了,这些都是有型的,大不了小心避着点,不去招惹。谁知道还有许多防不胜防的心魔劫,迷魂术。” 说是石柱,其实不然。你千辛万苦走到石柱之下,才看清楚,那是一条盘旋而上的巨大石梯。石梯极陡峭,又没有尽头,一直通向天际。更可怕的是,每年进入古境的人不算少数,里面更是有土生土长的众多生灵,但是走到石梯附近,却是干干净净,半点活动痕迹也没有,仿佛你是千万年第一个来到这里的活物一般。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冒险进这里的人都是为了博仙缘,半途死了也就罢了,若是活着来到这儿,怎么会不上去试试? 剑灵给容瑾讲他们在古境中的经过:“那石梯瞧着平凡,其实上面有无数秘境堆叠交错而生,每踏出去一步,都不知会陷入到什么样的场景去,有的是刀剑直逼,有的是霜刃暗藏。主人很小心谨慎,走了好多年,好不容易走到上面,那里是重重问心劫。” 容瑾本就听得胆战心惊,到最后一句,他的手一下子握紧了。 天雷易过,心魔难渡。 容瑾有好几个人族修士的朋友,这句话,他没少听他们说过。 人族繁多如蝼蚁,不似先天神族,要修行得长生,本就是逆天而为,所以在修行过程中,要经历许多劫难。其中最常见的,便是天雷和问心劫。天雷气势恢宏,问心劫来得悄无声息,但修行到了一定程度的修士,却大多是死在问心劫下。 长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就算驱壳能超凡脱圣,也没办法完全控制己心。 贪,嗔,痴,恨,怨,惧,求不得,爱别离,桩桩件件,或许平常不过是心中一点波痕,但在问心劫中,都是凛凛杀机。 容瑾闭了闭眼睛:“他是困在问心劫里了?” 剑灵也不是故意要给顾如琢说好话,但是顾如琢的表现确实可圈可点。 刚开始的问心劫,是比较简单的那种。给你泼天富贵,给你权掌生杀,给你美人如云。虽说俗,可确实是诱人心弦,剑灵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器灵,有时候都觉得怪动心的。 这些人间极致的追求,顾如琢闭着眼睛轻轻松松就过了,倒比之前动刀动枪还容易些。 锦绣繁华不动心,那就让你受人欺辱,让你命在旦夕,让你血海深仇。这些叫人仇恨惧怕的心劫,顾如琢也坦然处之地过了。 再后面就难了。 问心劫向来很懂因人而异这一套,你过去的人生中有什么遗憾啊,都给你补上。你不是幼年坎坷,生父厌恶,生母早丧吗?那就叫你父慈母爱,家庭圆满。你不是心有所爱,求而不得吗?那就让你的心上人投怀送抱,浓情蜜意。 这些叫人极度迷失贪恋的圆满,顾如琢在挣扎了一段时间后,也过了。 他栽在最后一个台阶上。 在这场问心劫中,他的身世和他自己的有些像。既不像之前锦绣堆那样富贵荣华,也不像后来刻意蹉跎他那般羞辱折磨。 幼年尚算安逸,但父亲不喜,生母早逝,最后父亲要断他活路。他在绝境之时,遇到了容瑾。容瑾救了他,待他很好,事无巨细。他理所当然地爱上了容瑾。 太真了,因为除了具体事件背景不同,他每一刻的情绪,都是他自己的,是问心劫从他内心深处,一点一点挑出来的。幼年的孤寂,遭变后的悲凉淡漠,容瑾带给他的温暖,他发现自己心意后的自责煎熬。 顾如琢按部就班地走下来,他的身体沉浸在这场幻境中,极深的道心却尚存三分清明,知道这一次的问心,又要在容瑾的身上做文章了。容瑾作为他心底最在意的那一块,实在没少在问心劫中出现。浓情蜜意,衣衫半解,厉言呵斥,恩断义绝,统统来过一遍。 就连始终跟在他身边旁观的剑灵,都想不出来还能借容瑾出什么招数。 很快就到了他忍无可忍,表明心意的时候,这场幻境却没像往常一样在这里给出杀招,而是接着走了下去。接下来的一切没了依据,但仍然很真实,完美符合了容瑾和顾如琢两人的性格。容瑾没有让他离开,他们不尴不尬地相处着。最后,或许是心软了,或许是真的被他打动,容瑾答应他了。 本该又是一场沉迷乡,但事态急转直下,数不清的误会和磨难突然涌出来,每一步都逼着他进退两难。他在里面瞻前顾后,想要保护容瑾却又力不从心。最后,他辜负了容瑾。因为这一场变故,容瑾心如死灰,然后在出外散心的时候,遇刺身亡。 顾如琢的身体在幻境中痛苦挣扎,他的神魂却隐在身体深处冷眼旁观。 这幻境太假了,他怎么可能会让容瑾伤心呢?他还活着,他怎么可能让容瑾死呢? 就在他准备破境而出的时候,一句话突然轻飘飘地在他脑海中冒出头来。 【那是个灾星。】 顾如琢的神魂突然一震,更多的画面从他眼前闪过,言语挡也挡不住地在耳边浮起。 老道士摆动着拂尘:【贵公子命格孤煞,只怕会于身边人有害。轻则身心俱伤,重则性命不保。】 【这野种生而不祥,会给身边所有人带来灾难!】 【你果然是个灾星,你克死了你母亲!现在还要来害我!顾家果然毁在你手上!】 【若是你祖父祖母早知道今日,怎么还会疼你!只恨没有早早掐死你罢了!】 他想起那个为了保护他,而身负重伤,死于力竭的女子。 是我害死了我母亲吗?是,是我,她是为了我而死。后来,又是我挑断了父亲的筋脉。 他想起那个这些年照顾他,也陪伴他的温柔山神。他唯一拥有,也唯一想拥有的那个男子。 我以后,也会让大人伤心,甚至是,害死他吗? 那一瞬间,道心动摇。 第225章 仙侠42 在这片空荡荡的剑器空间中,容瑾安静地听剑灵说着, 手紧紧地攥成拳。 剑灵提起当日顾如琢中招的场景, 犹觉得心头发寒:“其实他那时候已经清楚问心劫的陷阱是什么了, 但是他道心已失, 顷刻就陷入了混沌。” 斩云剑是顾如琢亲手所锻,无时不刻都带在身边, 与他心意本就有一二相通之处。剑灵从古境中诞生, 见惯了顾如琢泰然自持的模样,成百上千场问心劫闯下来,锦绣荣华而不贪恋, 刀斧加身也无惧心。 在顾如琢迈上最后一个石阶, 照例陷入一场幻境时, 剑灵理所当然地以为, 顾如琢肯定能出来。那当然了,毕竟你想想,就连“容大人”宽衣解带, 温言软语, 都不能动他心神,真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什么问心劫能拦住顾如琢。 但是顾如琢没能走过去最后一场幻境。 因为最后那一瞬间,他害怕了。那种恐惧是如此清晰和刻骨,从他心底最深处掩藏的地方冷冰冰地浮出来,以至于跟他心意略通的剑灵, 在那一刻都觉得毛骨悚然。 问心劫, 问的就是道心是否八风不动, 安稳如山。 幻境重重,诱惑与威胁接踵而来,若能保持道心清明,自然能破境而出,浴火重生。若是道心动摇,清明顿灭,就会再入幻境,让你恐惧动摇的事一遍又一遍重来,越陷越深,再难出来了。 按照问心劫的套路,他该一世世陷落在错负容瑾的恐惧,后悔,绝望之中。 事实上,他的确是落到了这样的境地,幸好他还有一个陪在他身边,却又脱离于幻境之外的剑灵。 剑灵小声道:“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想到请大人来相救。我得了大人的一块道心,才能想办法循着大人的气息追过去,将大人引过来了。在幻境中,很多地方不是我不想帮大人,是我也无能为力。” 容瑾点点头:“我明白。” 问心劫针对的是生而碌碌,却欲求仙的人族和妖族。剑灵是先天灵体,在问心劫里的待遇可比顾如琢好多了。他能想尽办法把容瑾的神魂引进来,悄无声息地融入幻境,大概也是他的极限了。所以他在容瑾身边,只能担当个悄咪咪陪说话的角色。 至于为何不告诉他真相。容瑾和剑灵不一样,剑灵在幻境外,容瑾却在幻境内。如果容瑾说破了此方世界是幻境,问心劫破开,里面顾如琢未能脱身,也会重伤。 但是容瑾还是有一件事不明白:“你为什么刚开始,给我留了那样两句暗示呢?” 顾如琢怕辜负他,按理说,剑灵不是应该直接告诉他,让他避免自己被辜负吗? 剑灵轻声道:“因为问心劫的幻境太厉害,在大人来之前,主人已经过了上百世了,无论是什么背景,什么场景,最后都是辜负大人这一条结局。这幻境里有鬼,它可以很巧妙地诱导里面历劫人的想法,比如说在主人做什么决定的瞬间,加深他心里的恐惧。有时候轻轻一拨弄,事态就转弯了。” “何况,主人不是怕与大人分开,他是怕大人伤心啊。”剑灵解释道,“我想着,既然最后的结局注定了,那我提前让大人有个心理准备,到时候别太伤心,再找找有没有误会什么的,说不定就把幻境解开了。” 剑灵旁观顾如琢历经无数幻境,对最后的这道问心劫早已胆寒,在他看来,能做到互不相怨,已经是再好不过了。他从没想到原来正主到来,能有这样峰回路转,柳暗花明的结局。 你做错事,我发现了,但我愿意原谅你,包容你,引着你真正走到我身边来。 我怕迷失自己,你能剖开真心,把所有的主动权拱手相让,我永远不必在你这里冒险。 我们相依为命,我跟着你吃清汤煮面,你不在乎我是不是异类。 你不敢和我在一起,我主动朝你走过去。我不见了,你就找我,以死为期。 没有很完美,但是刚刚好。就好像,真的有天作之合这回事一样。 容瑾想着这几世走来,一时也觉得恍然如梦:“你说,他这是最后一级石阶了。” 剑灵连忙点头:“对。再往上就是古境的出口了。等主人离开这场幻境,大人就能在外面看到我们了。” 容瑾却摇头:“我才在小世界过了二十五年,不到归位的时候,离开这里后,应该还要回小世界里去。” 剑灵把他引过来,是用了障眼法,那他离开这里,应该还是会回到那具他用了二十五年的人族躯壳中,这么算的话,大概是赶不上去天外镇接顾如琢了。 但无论如何,能活着出来,就万幸了。 …… 装修很高大上的咖啡店里,黑长直的妹子嘴里咬着一根吸管,喝她的冰阔乐。空气已经沉默好几分钟了,她之前说完话,容瑾没有应声,整个人魂不守舍不知道在想什么。要是换往常,如此没有礼貌的人,她早起身走人了,但是美青年太好看。妹子心想:没办法,发呆也好看。以后要是约会,就算全程不说话,只看着他也好下饭啊。 容瑾突然回神,对上妹子的眼神,知道自己失态了,顿时有些懊恼:“实在抱歉。”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好端端地突然就发起呆来了。 妹子看到静止不动的美青年回神,很宽容地笑了笑,示意没关系。然后她颇有些遗憾地问道:“看来我来晚一步,阿瑾有心上人了呀。” 容瑾摇摇头。这可不能让人误会了。要是有心上人还出来相亲,那他成什么人了。不尊重对方不说,回家岂不是被心上人打死? 妹子显然不信,但出于对美青年的宽容,她从善如流地换了一个话题:“阿瑾除了养花草,养动物,还有什么平常的爱好吗?” 容瑾愣了一下,鬼使神差道:“还有养孩子。” 妹子愣了一下,顿时心生鄙夷。和心上人都有孩子了,还出来相亲也太过分了吧,就,就算你长得这么好看,也实在太过分了。 对面妹子的目光充分体现了“卿本佳人,奈何为贼”的遗憾和鄙夷,容瑾哭笑不得地解释了两句,在妹子尚存怀疑的目光中,和相亲对象告别了。 容瑾独自走在街上。 嗯,此次相亲毫无意外地吹了。但是容瑾并没有怎么失落。 本来觉得对面的妹子蛮好的,长得好看,性格好,爱好也相似。大家聊聊小植物大动物,也都聊得来。但是不知道怎么了,他发了一场呆,突然就觉得不对劲了。 这姑娘非常好,但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容瑾想着回家之后,怎么应付对这场相亲抱有极高期待的母后大人。他满脑子都在苦恼回家之后的事,完全没留意身边擦肩而过的人是什么模样。 好在那人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角,闷声道:“那姑娘怪好看的,是吧?和魏姝仙子有点像?” 人海擦肩,亦不会错过。 【正文完】 第226章 番外1 “……妈马上就过生日了,我这两个选了半天也拿不定主意, 哥你觉得哪个更好看?” 容瑜坐在沙发上发愁, 想让自家二哥给她出个主意。谁知半响没人应声, 她转过头一看, 发现容瑾虽然还坐在她身旁,但是已经魂飞天外, 显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哥?” 见容瑾还是没听见, 容瑜悄悄凑过去,在容瑾耳边大喊:“二!哥!” 容瑾差点被她吓死,没好气地推开她。 容瑜撇撇嘴, 心里有点酸:“我未来嫂子有那么好看吗, 叫你这些天都魂不守舍成这样。” 虽然说, 她作为容家的一员, 也觉得自家二哥是时候出去拱白菜了,但是也不用只见了一面,就被人家迷成这样吧。这些天就差夜不能寐, 食不知味了! 容瑾一愣, 瞬间耳朵红了一片,羞恼道:“别瞎说!没有的事!” 容瑜撇撇嘴,明明就是那天相亲回来以后,才变成这样的,还不承认。 容瑾被自家妹妹看得坐立不安, 索性站起身:“我出去了, 今天晚上不回家吃饭。你跟爸妈说一声。” 对, 容瑜冷漠地想,还有一点不对劲,以前二哥很喜欢待在家里,这半个月却动不动就往外跑,问是干什么去了也不说,也不肯让家里的司机送。不就是约个会嘛,还弄得鬼鬼祟祟的。 容瑾可不管她怎么想,三两步出了门。 他当然不是去见那位相亲的妹子,毕竟那妹子已经把他当成骗婚犯敬而远之了。他是去见,嗯,见他那天在回来路上碰到的那个人。 他在路上打了车,熟练地报出一个小区的名字。他之所以这么熟练,是因为他在那小区里有套房子。那是他当年读高中的时候住的,已经空置很多年了。至于为什么现在要去,嗯,他在路上碰到的那个人,现在正住在那套房子里。 容瑾这几天何止是像容瑜说的魂不守舍,简直是矛盾地快疯了,经常在想自己到底发什么疯,只见了一面,竟然就把个来历不明的人给引到自己房子里去了;这也就算了,他勉强把自己这种行为解释成“急公好义,收留无家可归之人”,但你收留人家可以,总是忍不住想见人家就不合适了吧。 这两日他努力克制自己,不要总是往那边跑,结果在家就干什么都提不起兴致来。一直到方才,容瑾突然痛下决心,逃避不是个办法,总得把事情说清楚。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容瑾发现自己心里顿时欢欣几分,心知自己是因为又找到理由去见顾如琢了,不由得苦笑。 一见钟情也没有这样的,这是一见中邪了吧! 容瑾站在门口,迟疑了片刻,才用钥匙开门。刚开门,便迎面看到了顾如琢。 面目如玉的青年就站在门口,见到容瑾,眼中顷刻便绽放出光彩来,温柔笑道:“阿瑾来了。” 容瑾看他站在这里,突然想到,前两日他从这里离开时,青年也是站在这个位置送他。这么一想,仿佛是他一直没有动,就站在这里,等容瑾来看他。 再联想一下容瑾这两天刻意不来找他,这种感觉,就好像是家里明明有个贤良淑德,对你痴心一片的妻子,你却一点也不珍惜,不仅把他偷偷摸摸养在外宅,还故意找理由冷落他一样。 唉,这岂不是自己觊觎人家美色在先,又无情抛弃在后吗? 尽管容瑾也不明白,自己一个连恋爱都没谈过的大龄光棍,怎么突然就多了这么多罪名。但这种莫名其妙而来的“贼心”和“愧疚”,还是让他语气先软三分:“如琢怎么站在这儿?” 顾如琢非常自然地为他摆上拖鞋,又接过容瑾手中提着的盒子:“我知阿瑾要来,所以在此等候。” 他虽然历经百世,对此处世界并不觉得太过陌生,但毕竟还是更习惯自小用惯了的言辞举止。 容瑾看他一副小媳妇的样子,脸上微热,却也没有拒绝,掩饰似地低头换上拖鞋。进了门,顾如琢还没有问,为什么容瑾之前日日都来,这两日却不见踪影。容瑾就先心虚了:“我母亲马上要过生日,这两天家里有些忙。” 顾如琢没说信或不信,只轻声道:“无事,阿瑾什么时候来都是一样的。” 容瑾心中一软,知道再拖下去,心里藏着的话更说不出口了,狠狠心道:“如琢,你在我这儿住了这么久,家里的人难道不担心吗?” 顾如琢好像没听懂他的话一样,眼神纯良而无辜:“不担心啊。” 容瑾心想:兄弟你这话我真的没法接。 顾如琢的眼睫微垂,仿佛一片鸦羽,轻飘飘地落在容瑾心上:“我如今身无分文,又无家可归。” 美人虽然动人心魄,但是最基本的原则还是要的,容瑾叹一口气:“如琢,别开玩笑了。” 容瑾把顾如琢带到这里来,起因就是顾如琢这句话。可容瑾虽然一时色迷心窍,把人带回来了,这话他其实是不信的。顾如琢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衣着得体,气质上佳,显然是家教良好,经济状况也富裕。 怎么可能无家可归呢?难道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容瑾想了想:“如琢,你要是有什么为难的地方,可以告诉我,我不会出去乱说。如果是钱的问题,我也许可以帮上一些忙。” 顾如琢听了他的话,沉默了一小会儿,轻声问:“阿瑾是赶我走吗?” 容瑾连忙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你一直住在这里,不是长远之计啊。” 我倒是不介意你一直住下来,但是你再这么住下去,我万一哪天把持不住,可怎么办是好? 听容瑾还是拒绝,顾如琢心里遗憾地想:唉,还是小时候好。 他几世遇容瑾,都是在幼年,少年时,那时候他落难,无处可去,都不用自己开口,容瑾就心软收留他了。早知如此,他应该穿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变成小孩子再来的。 但现在后悔也迟了。 顾如琢面色带着显而易见的低落,却也还强自微笑着,诚恳道:“若是我住在阿瑾这里不方便,出去也是一样的。只是我若还想见阿瑾的话,该去哪里?” 他睁大一双眼,看上去有点可怜巴巴的:“阿瑾以后还来这里吗?我在外面等阿瑾行不行?” 容瑾对上顾如琢恳求的眼神,他努力回想着自己的原则,还有自己来之前下定的决心,话到嘴边就变成了:“住住住,你要住就住,住多久都行!” 顾如琢闻言,乌黑的瞳中满是喜悦,他看了眼容瑾的脸色:“我不会白住阿瑾的屋子。我会给阿瑾报酬。” 容瑾为自己的意志竟然如此不坚定而感到悲伤,他随口道:“什么报酬,你不是说自己身无分文吗,难道要以身抵债?” 容瑾其实没想那么多,只是随口一问,说完之后也觉得这话暧昧了些,希望顾如琢不要误会。容瑾抬起头,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对上了顾如琢的视线。 顾如琢的视线闪躲,白玉般的耳朵变得血红,整个人仿佛是非常窘迫,坐立不安一样。 容瑾这下意识到,顾如琢肯定是误会了,连忙解释:“不不不,你误会了,我不是……” 顾如琢红着脸,很不好意思的模样,声音不太高,却很清楚:“可以啊。” 容瑾呆住了:“……什么?” 顾如琢见他没听清,似乎是打算身体力行地让他感知一下自己的同意,掌心慢慢附上了容瑾的手背。见容瑾没反应,青年像是接到了什么讯号。本来端正雅方,温柔安静的青年,现在看上去也很温柔安静,但是举止就不那么端方了。他的嘴唇轻轻地,落在容瑾的嘴角。 容瑾被他按在沙发上的时候,终于从震惊中重新找回了自己的手脚,手忙脚乱地推开他:“不,不是,没这么贵!” “我的意思是,以身抵债,就是,对,就是帮忙做工的意思。你在这儿住一天,帮我收拾一天的房子就行!” 容瑾挣开的那一瞬间,隐约间觉得,顾如琢好像叹了口气,颇为遗憾一般。但是容瑾现在已经脑子发热,没办法再冷静地观察了。 他站起身,匆忙间想告辞离开,顾如琢却拉住了他的手:“阿瑾,要是我不仅想住房子怎么办?” 青年坐在沙发上,抬头仰视他,语调有点可怜:“我没钱,家人暂时也想不起来我,也没有合理的身份。” 顾如琢轻轻扯了一把容瑾,容瑾没站稳,跌回到沙发上。顾如琢顺势从背后抱住了他,头搁在容瑾肩侧,语气含含糊糊的,有点撒娇:“我有这么多事要求阿瑾,报酬能不能一次性缴清啊?” “整个人都给阿瑾吧。阿瑾想让我做什么我都听,行不行?” 容瑾被顾如琢抱住的那一瞬间,他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果然仙人跳这种老套的东西能流传这么多年,不是没道理的啊!要是都有这样撒娇的功底,就难怪有这么多人中招了! 第227章 番外2 顾如琢从背后环着容瑾, 鼻息就落在容瑾耳侧, 浅浅的, 却仿佛灼火般烫人。 容瑾僵在他怀里,像个被坐怀,却不乱的正人君子:“如琢,我只是开个玩笑。” 顾如琢将人抱在怀里。容瑾现在不记得以前的事,所以他这些天克制着自己,不要举止唐突, 吓到了容瑾。现在终于鼓起勇气亲近一点,恨不得整个人都压在容瑾身上。 顾如琢的脑袋搭在他身上, 像个黏人的大型犬:“我现在身无分文,也无处可去,阿瑾主动收留我,让我住在你空置的房子里,供我衣食, 抽空就从家里来看我。嗯,我看网上说了,这个叫包养,对吧?阿瑾是想包养我。” 容瑾觉得有必要为自己的清名解释一下:“不不不,我没这么想过。我收留你只是出于人道主义援助,并没有乘人之危的意思。” 顾如琢忍笑,语气却一本正经:“但阿瑾好心收留我, 我怎么能白住呢。如果能为阿瑾铺床叠被, 也算我自食其力了。” 容瑾崩溃, 自食其力还能这么解释?!只听说过包养人的强人所难,逼良为娼,没听说过被包养的人非要强买强卖的。 顾如琢却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什么不对,眼巴巴地等容瑾的答复:“阿瑾,你若怕我是坏人,我把我的身份证押给你。但是你别赶我走好不好?” 在这里待的这半个月,他已经差不多把情况摸清楚了,顺便解决了自己的身份问题。 容瑾想了想,反正自己也有贼心,现在人家都说到这份上了,自己还装什么圣贤。但是他还是想拯救一下这奇怪的走向:“那什么,我们能不能先从比较纯洁的恋爱开始谈起?” 不要一上来就包养,押身份证这么重口味。 顾如琢低眉顺眼道:“我什么都听阿瑾的。” 容瑾脸一热。他总觉得顾如琢这话里有话,仿佛是带着什么隐晦又暧昧的暗示。但是看顾如琢的表情吧,端正无辜的模样,又实在是不像。 难道真的是我思想太龌龊? 容瑾觉得这屋子里的气氛实在是太污浊了,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了,他挣开了顾如琢,站起身低咳一声:“我们商量一下晚上吃什么吧。” 顾如琢这下是真的惊喜了:“阿瑾今晚不回家吃饭吗?” 容瑾听出顾如琢的意外和喜悦,也忍不住笑起来:“不回去,陪你吃饭。你想吃什么?” 顾如琢温柔又专注地看着容瑾,嘴角控制不住地翘起来。他显然根本不在意吃什么:“我听阿瑾的。我给阿瑾在家做饭也可以。” 他做饭的水平未必能比过外面的大厨,但要是比起符合容瑾的口味,他自觉不比任何人差。 容瑾却摇头:“我们出去吃。” 他们刚刚才确定恋爱关系,这第一顿饭,怎么能让人家给你做!这也太抠门了。容瑾虽然打了二十五年光棍,但毕竟耳濡目染,对这种最基本的恋爱方针还是懂的。 所有第一次,带有仪式感的场合,一定要郑重。否则就算现在不提,以后也有可能惨遭“我就知道你根本不爱我,当初怎么怎么样”的秋后算账。 容瑾参考了以往狐朋狗友们的经验,慎重地选择了本地最贵,最有情调的情侣餐厅。在打电话预定的时候,服务员询问他要定什么位置,容瑾一听,那必须要最好的啊。据说这家餐厅以乐队表演闻名,最好的位置肯定欣赏效果也最好。 容瑾没去过这家餐厅,毕竟他一直都是个单身狗,所以他也不知道,这家餐厅最好的位置,不仅是乐队,装饰这些,还附带一个特殊的小待遇。嗯,毕竟这是一个,隔三差五就要发生告白和求婚的餐厅。 晚上八点,大厅的灯全部熄灭,乐队正式登台。 等到表演结束,突然有一道光柔和地打在他们桌前。服务员推着鲜花和蛋糕,出现在他们桌前时,容瑾整个人都是懵逼的。 倒是顾如琢,他看着容瑾的表情,低声笑起来。他从容地站起身,给容瑾切了一块蛋糕放在桌上,然后俯身亲了一下容瑾的嘴角。 这家餐厅因为是情侣餐厅,所以每个位置周围,都有朦朦胧胧的遮挡。但是这么一出,这一桌就格外显眼了。 不远处的一个姑娘慢慢张大了嘴:“难道我眼花了吗?这个人,怎么那么像阿瑜的二哥?” …… 容瑜坐在沙发上玩手机,突然跳起来:“妈!” 容母坐在一旁慢吞吞喝她的养生粥,非常嫌弃:“干嘛一惊一乍的。” 容瑜的表情有点沉重:“妈,虽然我知道,我哥他又懒又佛,实在不像个能迁就小姑娘的样子,但是你也不能连挣扎一下都不,第一次相亲就给他找了个男孩子吧!” 容母觉得她莫名其妙:“胡说八道什么呢,什么男孩子。” “您看您还不承认,我朋友都拍到照片了!我哥和一个男孩子去约会。” 容母皱皱眉:“我给他介绍的明明是个姑娘啊!是普通朋友吃饭吧。” 容瑜凑过来,示意她看手机:“这都亲上了!还说是普通朋友?!” 容母陷入了凌乱:“这人是谁?我怎么从来没听阿瑾提过?” “还用说吗?肯定是我二哥的男朋友啊!” “不可能。”容母斩钉截铁道,“他前不久还去相亲呢,怎么会有男朋友,他是这种人吗?” 容瑜想想也是:“是不是相亲那事以后,才认识的?” 容母也不喝粥了,展开了种种惊恐的幻想:“那也太快了吧,一共半个月都不到!再说正儿八经谈恋爱,他干嘛不跟咱们说呢?不是正经谈恋爱的话,难道,难道是随便玩玩?还是说,这个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容瑜受不了:“别别别啊,妈,冷静,等二哥回来问问他不就知道了,真要是谈恋爱,哥不可能不承认的。” 两人端坐在客厅等容瑾回来,谁知一直等到深夜,最后只等到容瑾一个电话,说是在外面待得太晚了,直接在以前高中旁边的房子那里住一晚。 容母迟疑着问道:“阿瑾,你和谁在一起啊?” 容瑾在电话那头停顿了一下:“妈,是以前的一个朋友,意外遇见了,说起话来忘了时间。” 听容瑾这么说,容瑜和容母飞速对视了一眼。 果然有蹊跷。 容瑾向来是个很佛的人,从小到大举止都算得上坦荡荡。嗯,我考砸了,但是我觉得我认真听讲了,所以妈妈你骂我也无所谓。对,我毕业以后不想进公司,我想去考个研究生,然后种树养狗什么的。爸爸你生气了不给我生活费?没事,我对生活品质没有太高的要求,给人打工也能活。 所以容瑾今天竟然撒谎,这件事让容母和容瑜都非常惊讶! 你意外遇见老同学,邀请人家去情侣餐厅吃饭?还故意挑那个公认的“求婚”位? 我儿子/我哥不是这种睡了以后不敢承认的人啊! 这下何止是容母,容瑜都有点坐不住了,她连忙给今天在场的小姐妹打电话,想问出一点线索来。 “没有,没在咱们的圈子里见过,我要是见过那人,我肯定有印象。” “那男生真的特别好看。容二哥本来就长得够好了,那男生跟容二哥比,长相丝毫也不逊色。”小姐妹提起,还有点啧啧称奇,“比我之前见过的几个一线男星还好看,温润如玉那一挂的。可能是哪个刚出道的小明星吧。容二哥下手可真快啊。” 容瑜试探着问:“那你看他们相处,是谁更热情主动点啊?” “中间隔着东西呢,没看太清,不过是那男生对容二哥献殷勤吧。我见起来端东西啊,亲上去,主动的都是那男生。对了!我最后好像还隐约看见,那男生喂容二哥吃东西!” 容瑜呆滞地挂断了电话。 如果我二哥真心喜欢谁,应该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故意使唤人。难道我二哥真的像小姐妹说的那样,包养漂亮男明星?!如果是这样,那难怪了,毕竟谁包养小明星,都不会主动跟家里说的。 容母也被这个发展给惊呆了,她想到刚刚容瑾说的在哪里过夜,连忙给助理发了条短信。 第二天早晨坐在餐桌前,容母收到了助理的回复。她看着上面的字,陷入了一阵恍惚。 我儿子打了二十五年光棍,纯情地不行,连姑娘,小伙的小手都没拉过一次,现在一开窍,就直接学会了包养漂亮小明星吗? 我儿子就这么学坏了?!不,我不能接受这一切! 他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为什么这么大的事,整个家里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 容母的视线宛如刻刀般飞向大儿子,对他如此不关心弟弟的表现非常不满:“你弟弟在外面包养小明星!这件事你知道吗?!” 容琮眉头一皱,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包养小明星?钱够用吗?” 包养小明星要额外花很多钱吧,怎么没见他宝贝弟弟找他要钱?再说既然包了,为什么不干脆包个名气大的? 容母对这个大儿子无话可说,怒气冲冲的视线横向容父:“老容!你说!” 容父正斜着眼睛看新闻联播,只听到了容琮那句“钱够不够”,于是立刻义愤填膺道:“对,太过分了!阿琮,给你弟弟再打点钱!” 容母很悲愤。正是因为在这个毫无人情味,对家人漠不关心的家庭里,我的宝贝儿子才会变坏,学人家包养小明星! 不行,她得亲自去看看!听说娱乐圈很复杂的!她乖巧的儿子,一定是被外面的妖艳贱货欺骗了!她必须阻止这一切!还是要正正经经谈感情才好! …… 容瑾挂断电话以后,一扭头正好看到顾如琢站在他身后。他顿时尴尬,解释道:“我不是不愿意把我们的事告诉家里,只是觉得时间还太短,我……” 他真的不是对这段感情不认真,只是他心里也清楚,他对顾如琢的感情来得太快,偏偏顾如琢对自己的来历又含糊不清。他自己想想,都觉得这有点鬼迷心窍。但他不希望家里人对顾如琢有什么坏印象。所以想着等了解多一些,他回家敲敲边鼓,再坦白。 “好啊。”顾如琢笑意温柔,“我放好水了,阿瑾来洗澡吧。” 容瑾坐在浴缸里,干净的热水泡着,悠悠的水蒸气蒸着,整个人都懒洋洋的。他回想着今天的事,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才第一天确定关系就留宿,实在是太孟浪了。但是看着顾如琢送他离开时,明显舍不得,但是眼巴巴也不出言挽留的模样,容瑾就心软了。 留吧留吧。反正他遇上顾如琢,理智和智商好像都一起下线了。听说谈恋爱就是上辈子欠债,这比喻还挺生动形象的。 容瑾泡到一半,就听到有人敲门。 顾如琢站在门口,身形模模糊糊映在磨砂玻璃门上:“我帮阿瑾洗头,好不好?” 容瑾头皮一紧,连忙道:“不了不了,我洗完头了。” 他才不信顾如琢进来是要帮他洗头呢,他这么大一个人,难道还不会自己洗头吗?这个世界上,只有大型犬长到这么大了,还需要坐在浴缸里,让别人帮它洗头。 他虽然留下来,但是也没打算这么快就更进一步。虽然他对顾如琢也有一点心猿意马,但刚谈恋爱就想哄人家上床,那他成什么人了。 明明被拒绝了,顾如琢却没走,声音从玻璃门后传过来:“那要不要帮忙搓背?” 容瑾接着连忙:“不了不了,我这里有搓澡刷,已经搓完背了。” 顾如琢沉默一小会儿,继续开口:“那要不要……” 容瑾没等他说完:“什么服务都不要,谢谢。” 顾如琢“哦”了一声,不吭声了,身影从浴室门前消失了。其实容瑾也快洗完了,他从浴缸出来,简单冲了冲,匆匆用毛巾擦了水,套上家居服。 他拉开门,惊讶地顾如琢就站在浴室门旁边,有点无奈:“人家猫在主人洗澡的时候蹲门口,是怕主人淹死,你站在浴室门口做什么?” 顾如琢乖乖地伸出手,给容瑾看他手上的毛巾:“我等阿瑾出来,给阿瑾擦头发啊。” 容瑾彻底没脾气了,他坐在床边,任由顾如琢给他吹头发。手指和风,都温柔地落在他的头皮上,让容瑾有一种昏昏欲睡的感觉。 片刻后,风声停了,容瑾打了个哈欠:“晚安,如琢。走的时候帮我把门关上。” 顾如琢把吹风机缠好,放在抽屉里,动作一顿:“我不睡在这里吗?” 联想到顾如琢今天的表现,容瑾决定很严肃地跟顾如琢谈一谈。他盘腿坐在床上,看着顾如琢的眼睛:“我们不是说好了吗?是纯洁地谈恋爱,你不要有什么心理压力。我们谈恋爱,是不掺杂任何金钱因素在里面的。” 我不会因为你不跟我上床,就赶你离开这里的。所以你不用总是这样。 顾如琢微低着头,似乎在思考,片刻后,他很疑惑地抬起头,问:“纯洁地谈恋爱,不掺杂金钱因素的情侣,难道都不一起睡吗?但我怎么记得,不纯洁,和金钱因素有关系的情人,不在一起睡的时候才比较多。” 容瑾无言以对,他想了想,竟然觉得顾如琢说的非常有道理! 于是他们就一起睡了。当然,是纯洁地一起睡,挤一床被子。 容瑾刚开始觉得自己会不自在,但是很快,他就发现自己错了。他躺在顾如琢的怀里,一切都很自然,睡意很快涌上来,就好像他们已经很多次,这样肢体纠缠,感受着对方的体温入睡了一样。 黑暗中,顾如琢的眼睛睁着,视线落在容瑾熟睡的脸庞上,嘴角微微瞧着。一会儿,他动作很轻地凑过去,亲了一下容瑾的眼睫。 他以前在景明山,或者是在那些幻境中,他以为对容瑾求之不得的岁月里,这也怕,那也怕,连亲一下容瑾的头发,都觉得唐突了他。 但是这么多的世界走过来,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理直气壮地纠缠他,对他耍赖,亲吻他,抱着他入眠。 他心想:这是我的了。 …… 容母放下了她心爱的麻将,电视剧,也放下了她不心爱的种种社交,一心盯在那个被她儿子包养的小明星身上。 等到容瑾被导师叫去学校,她知道容瑾暂时不会回来,立刻驱车前往那个小区。 站在门外,她打开小镜子,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妆容,又把自己这些天打好的草稿重新过了一遍,确保自己准备地万无一失,斗志昂扬地敲响了门。 门被打开了,她表情端正,暗地里抱着非常挑剔的心态,抬眼去看这个迷惑了她儿子的小妖精。 嗯,这个颜值的话,不能说是小妖精,可以当大妖精了。 大妖精还挺有礼貌,让开门:“原来是伯母,快请进。” 容母心中一惊。他知道我是谁!果然是有备而来!但是我也不会畏惧! 顾如琢给容母倒了茶,然后端端正正地坐在容母的下座。 容母也没有恶语相向,她很矜持地道了谢,淡淡道:“我听说了你在这,就过来看看。毕竟跟在我儿子身边的人,我总得来问问来历吧。” 言下之意,你是哪块小饼干,快点给我现出原形! 大妖精恍然大悟,突然站起身:“伯母稍等。” 片刻后,大妖精端着一大摞东西过来了,放在容母面前:“伯母,这是我的户口页;我的小学,初中,高中,大学毕业证书;我的房产证;驾驶证;我所有的银行卡;哦,还有这个,是我的身体检查报告。您看您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可以直接问我。” 他来到这里,弄明白容瑾现在的身世,知道将来必须要过容瑾家人这一关,他就先把这些东西给准备好了。毕竟有备无患嘛。 容母看着那一厚摞的各种证明,有点呆滞。这个发展太出乎她的意料,让她一时忘记了自己之前想好的台词,她忍不住问道:“为什么这里面没有身份证?” 按理说想证明自己的身份,常人不都是先拿出身份证吗? 顾如琢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他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但这毕竟是容瑾此身的生母,他不好在长辈面前撒谎:“我的身份证押在阿瑾那里,暂时不能给您看。你要是想看,得等阿瑾回来了。” 容母的声音有点颤抖:“你,你的身份证押在阿瑾手里?!” 难,难道这不是外面的妖艳贱货勾引我儿子,是我的儿子看上了良家妇男,人家不肯答应,就押下人家的身份证,逼迫人家就范吗?! 所以这个大妖精半个月不出门,原来是被我儿子囚禁了吗?! 不,我不能接受这一切! 第228章 番外3 容母的心态迅速就从气势汹汹, 理直气壮, 变成了胆战心惊,心虚气短。种种复杂的情绪让她整个人都凌乱了。她一时心想,不, 我儿子不可能是这种人, 一时又想, 每个人在作奸犯科之前,他的父母都会觉得他是个乖巧的小宝贝。 难道我儿子真的没有我以为的那么乖?! 不,还是不对。如果他是被我儿子强迫留下的,看到我以后,为什么会这么客气?再不济, 也该尝试说出自己的处境, 让我帮他离开。难道他以为我跟我儿子是一伙的? 那为什么不报警呢?是我儿子说什么话威胁人家了吗? 等等, 我要冷静, 先不动声色地把事情弄清楚再说。如果真的是阿瑾强迫人家, 就算他是我鹅子, 我也不能纵容他做出这种事! 她紧紧地攥着手里的包包, 心中翻江倒海, 脸上的表情却仍然淡定,就好像这些可怕的脑洞从来没有出现在她的脑海中一样。 她决定先缓和一下关系:“第一次见面,伯母下午请你出去吃饭吧。” 比起刚刚, 她的笑容明显和气真诚了许多。毕竟之前以为是乱我家门的小妖精, 现在可能是被她儿子祸害的受害人。两者性质天差地别。 顾如琢自然也看出来了, 不过他以为是自己拿出来的那一厚摞证明起了作用, 心里松了一口气。他在过去的世界中,也没少和容瑾的父母长辈打交道,但他以前每一次遇上容瑾的时候,都是非常穷的倒霉蛋,所以也没什么能给容瑾,给容家的保证。只能憋着一口气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会容瑾好。 现在他既然有这个条件,自然是兢兢业业地按照标准来。至于是女婿见丈母娘的标准,还是儿媳见婆婆的标准,这个他也拿不太准,反正都要做到尽善尽美。 要有房有车,有稳定积蓄,收入全部上交。对,还要手脚勤快,家务全包。而且最好不要越过人家的家长,表现地好像你和恋人天下第一亲近一样,这会给人家家长,带来一种微妙的不爽感。 顾如琢把这些网上查来的攻略默念了一遍,表现地非常贤良淑德:“不了伯母,我已经开始准备晚饭了。要是伯母不嫌弃的话,下午就尝尝我的手艺吧。” 容母心想,这才刚下午四点,就做上饭了?她从助理给她的信息中知道,这个男孩子自从进了这套房子,除非跟着容瑾,从来没自己出过门。是不是容瑾不许他私自出门? 她心中怀疑,于是笑着站起身:“做了什么呀?我能看看吗?” 她走到厨房,看到里面确实挤挤攘攘,一些食材正处理到一半,电饭锅里还煮着东西。她平常不怎么做饭,但是对自家儿子的口味还是了解。 容母试探道:“都是阿瑾喜欢吃的啊。这么早就开始做饭了吗?” 顾如琢对如何讨好长辈,还是有一点心得的。他微低着头,做出一副腼腆,有点不好意思的模样:“嗯,因为他昨天说想吃。有几道菜比较麻烦,我就先做上。” 嗯,是的,阿瑾喜欢吃的东西我都会做,再麻烦也愿意!我能把他养的白白胖胖的! 容母看着厨房里那些非常麻烦,还全都是容瑾喜欢的食材,再一看顾如琢微垂着头,似乎有些强颜欢笑的模样,忍不住握紧了双手:完了,我儿子不仅强押人家身份证,把人非法拘留,还强迫人家四点就开始给他做晚饭? 这是山大王抢了个小媳妇回来吗?!真是太过分了。 容母感觉自己已经快要窒息了,但是她必须坚强! 等到他们重新坐回沙发上,容母收起了笑容:“我今天就是为你这件事来的。” 容母坐直身体,正色道:“等容瑾回来,我会让他把身份证还给你。然后你就可以离开了。” 顾如琢一愣,轻声道:“伯母,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我不是都按照攻略来的吗?难道我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 “我知道这件事,是我们家对不起你。我替容瑾向你道歉。”容母的内心非常内疚,从自己的包包里取出一张支票,放到顾如琢的面前,表情非常诚恳,“这是我们的一点补偿,希望你千万收下。你要是还有什么想要的,也尽可以跟我说,我会尽量满足。” 她知道,这种经济上的补偿,可能没有办法完全弥补她儿子给人家造成的伤害。但她也只能尽力去做。 顾如琢这时候却也顾不上她了,他朝着门那里看了一眼,似乎有些坐立不安, 但是容母完全没注意到这一点,她沉痛并且严肃地说:“你去收拾东西,等他回来,你就走吧。我保证容瑾绝不会再去纠缠你。” 这时,门被打开了,容瑾从外面走了进来,边脱鞋边道:“导师突然又说不用去了,改成明天。” 他的脚步一顿,面露惊讶:“妈,你这么在这儿?” 容母站起身,厉色道:“我不能在这儿吗?!你自己做的好事,难道还以为能一直瞒着我们吗?” 容瑾被这个走向给弄懵了,他从小到大,很少见容母发这么大的火:“我做什么好事了?” 顾如琢不清楚具体怎么回事,但他也看出来了,容母对他一点也不满意。他眼看容瑾挨骂,连忙上去吸引火力:“伯母,要是我做的有什么不好的地方,您只管跟我说,别骂阿瑾。” 容瑾刚开始看到容母还只是惊讶,现在一看顾如琢这幅表现,刚刚明显在挨训,他心里有了点猜测,但是还不敢相信,直到他一抬眼,看到了那张被孤零零扔在桌子上,分外显眼的支票。 容瑾走过去,拿起来看了一眼,上面数额很大,根本不属于见面红包的范畴,表情严肃起来:“妈,你这是做什么?” 容瑾从来没想过,家长拿着支票,让自己的心上人滚蛋这种狗血的情节竟然会发生在他身上!他妈妈不是这种冰冷无情,豪门阔太的人设啊! “妈,这是我的恋人。”容瑾猜想可能是顾如琢说不出来历,让他妈妈误会了什么。他也能理解他妈妈的担忧,但是在这种情况下他必须选择维护自己的恋人,他放缓了语调,“妈,虽然我们认识时间还短,还没弄清楚对方的来历。但是我们还在相互了解。我希望您能尊重我的选择。” 顾如琢悄悄扯了一下容瑾:“是我有地方做的不好。” 跟家长顶嘴,尤其为了护着另一半,跟家长顶嘴,往往会引发家长更大的怒火。这是人之常情。虽然说他心里只在乎容瑾,但容瑾明显在乎自己的家人。所以在这种情况下,顾如琢愿意让步,不让容瑾为难。 容母早在顾如琢出言维护容瑾的时候,就已经懵了。她并不是个智商完全下线的人,实在是她来之前,跟容瑜讨论了半天。两个脑洞都很大的人一合计就变成了黑洞,容母是带着满脑子狗血奇葩剧情来的,再加上顾如琢那句“押身份证”,直接让她陷入了脑洞的漩涡。 但现在她一看对面青年的反应,再看看她宝贝儿子的反应,她感觉自己已经不仅仅是窒息那么简单了。如果不是因为常年“塑料姐妹花”社交而培养出的深厚表演功底,她现在大概已经变成天际的一朵烟花了。 她,她,她弄错了!她竟然会怀疑自己的儿子是个可怕的死变态! 她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她直接把脸丢到儿子的恋爱对象前面了!我的天!我曾经幻想过无数次,当我的儿子/女儿第一次把心上人介绍给我,我要如何得体,优雅,温柔地表示自己是个开明的婆婆/岳母,为我的儿子/女儿增加综合分数! 第一次!工作机器大儿子不指望了!花花心思小女儿也不盼望了!我唯一乖巧听话!愿意好好找对象的二儿子,第一次把他的心上人介绍给我!我居然!误以为我儿子是个变态!拿了张支票让人家走! 容母面容平静,眼神冷淡地想:不过看目前的情景,他们并没有发现自己真正的想法!绝对不能让他们知道!就算被误以为是个冷酷无情的恶婆婆,也不能让他们知道,我刚刚奇葩出天际的脑洞。 她在理顺自己的思路,所以一时没说话,只保持着自己镇定的表象。所以在对面两人眼里,就像是被容瑾气到,冷冷地看着他们一样。 容瑾见他妈这么生气,也很无奈,想解释几句:“妈,我……” “不要再说了!”她冷酷无情地打断了容瑾的话,昂起下巴,“我是绝对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 不好,前几天看的棒打鸳鸯恶婆婆,正好是个古装剧,一时说顺嘴了。 “妈,他到底哪里不如你意了?”容瑾没想到他母亲的态度这么坚决,费解地想了个理由出来,“难道你嫌弃他没钱?” “我是嫌弃他没钱吗?!”刚刚看的那几张房产证,也不像是一穷二白的样子,所以容母只能硬着头皮往下接,“连三媒六聘都没有,就直接一起过夜了!这像话吗?!” 容瑾一头的黑线。 顾如琢虽然对这个世界有了大概了解,但是毕竟不如容瑾了解地深刻,而且也不清楚容家具体的情况。他听了这话,几乎是恍然大悟,急切道:“伯母,对不起!我一时没想到,这些我可以补上的!” 容瑾无语凝噎地看着他非常重要的两个人。他很想问,你们两个真的不是约好了一起驴我?三媒六聘是个什么鬼? 容母对这个捧她场的实习儿媳比较满意,骄傲地站起身:“你先补上再说吧!” 她走之前,悄咪咪地重新打量了一下这个可能是她未来儿媳的小青年。 长得不错,端正白净,不是妖娆小妖精那类的。之前的态度也挺礼貌。家里收拾地干净,好像厨艺也挺好的。在排除了被迫做饭的可能性之后,能这么麻烦地给阿瑾做好吃的,对她儿子也挺上心。 唯一还需要认真考虑的,就是看看人品怎么样。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 不过阿瑾刚刚好像说,没弄清楚来历?来历不是挺清楚的吗?那一厚摞的证明证书还在沙发扶手上摆着呢。小学在哪儿上的都告诉你了,这还算来历不清楚,那到底要怎么样才算来历清楚?把几岁尿床这种事都写在简历里,做成ppt吗? 她面无表情地在心里吐槽。 明明是正经谈恋爱,干嘛弄得这么偷偷摸摸的。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叫人费解。 …… 容妈妈气势汹汹地过来,又虚张声势地走了,留下一对小情侣面面相觑。 顾如琢有些自责:“对不起阿瑾,都是我考虑不周,才惹得伯母不快。” 如果容家在意这些古礼,那他前两天留容瑾过夜的事,确实是太过分了。他表现地太轻浮,对这件事不够郑重。 容瑾无语凝噎片刻:“……你跟我说真的?” 今天这是怎么了?这么莫名其妙的话,为什么你们两个人都这么当真?难道是我自己走错片场了吗? 容瑾看着自己男朋友很久,发现他是真心实意地在自责,忍不住无奈地笑起来。他发现,他男朋友有时候的言行举止,想法,也不能说是怪吧,但容瑾总感觉有点违和。 但也不算太奇怪吧,容瑾心想,我亲妈今天不是也有点怪怪的吗? 他摸了摸顾如琢垂下来的大脑袋,又觉得安慰力度不够,干脆将自己的男朋友圈起来,搂着他的腰:“我替我妈跟你道歉,如琢。她今天的话你千万别放在心上。我妈平常不这样的。可能是前几天看什么狗血古装剧,看得太入迷了?” 亲亲抱抱,举高高举不动,不过顾如琢好哄,还是很快就情绪平定下来了。 顾如琢看着自己的心上人,他其实知道问这种问题很愚蠢,但还是忍不住想问:“要是伯母真的,特别不喜欢我,那阿瑾怎么办?” 看顾如琢强装镇定,眼睛却可怜巴巴的模样,容瑾失笑,忍不住去捏他的脸:“我从小就听我妈的话,要是我妈不同意的话……那只好娶了媳妇忘了娘呗。” 毕竟,就算你现在不听话,到时候回去抱着大腿痛哭流涕,脸皮厚点嘴甜点,你亲娘还是你亲娘。要是你在这种情况下立场不坚定,你媳妇可就变成别人媳妇了。婆媳关系能不能处好,说到底重点还是在那个中间人身上。你越是犹犹豫豫,立场不明,就越是处理不好这些事。 顾如琢眼睫微垂,盖住了眼底的笑意。其实他并不怕容瑾因为这个,跟他分开。 几世下来,他要么落魄要么跟容瑾相性不和,容家人对他不满意的情况很常见,但是容瑾总能把这些事处理好。他向来坚信谁的问题谁处理,从来没让顾如琢独自去面对过自己家人,朋友的不满,也从来没有因为外人的反对,而动摇过自己的决心。 但是问一下,看容瑾关心他,安慰他,这种机会当然是不能错过的。 顾如琢温柔平静道:“我明天就去采买东西,准备上门纳礼。” 容瑾:“……行吧,你们开心就好。” 第229章 番外4 不知道自己不在的时候, 妈妈有没有说什么不好听的话,容瑾的心里非常内疚, 像是抱着巨大玩偶一样, 把顾如琢整个人都环在怀里。直到顾如琢拉了下他的袖子,说厨房里还有许多东西没处理, 才放开。 容瑾看到厨房里满满的食材, 心里酸软一片,说不出什么滋味。昨天顾如琢问他喜欢吃什么,他以为是情侣之间的互相了解,就吧啦吧啦说了一堆。他没想到顾如琢今天会这么大费周折地给他做。 看着顾如琢在厨房忙碌, 容瑾有心帮忙,无奈他不会什么有技术含量的活儿, 只好帮忙洗洗菜叶子,递递勺子。 吃完饭,你擦桌子我收碗,你刷锅来我擦盘。等到厨房也收拾得干干净净,容瑾没什么理由再逗留, 也该回家了。 其实容瑾除了那一天,也没在这里留宿过, 而且他妈妈找了这么个理由坚决反对, 他也不能顶风作案。理由非常充分,又合情合理, 但是容瑾今天告别的话, 却感觉格外难以说出口。 他妈妈好端端地来这里找了顾如琢一通麻烦, 现在他又要回容家,他就有一种背弃了顾如琢的感觉。毕竟,容家总是热热闹闹,可他离开这儿,顾如琢就是孤零零一个人了。 顾如琢温柔地给他系上扣子,现在夜里还是有些冷的:“阿瑾,该走了,别回去地太晚。” 容瑾突然就抱住顾如琢,他喃喃道:“我不想走。” 他才认识顾如琢不到一个月,却觉得,好像喜欢这个人很久,很久,久到好像一起过了好几辈子,还是很喜欢他一样。 顾如琢眼睛里满是碎光。他知道,今天怎么也不可能让容瑾留下。但见容瑾舍不得,他比容瑾还舍不得:“我今天送阿瑾回去吧,到容家门口,我就看着阿瑾进去。” 容瑾深深地埋在他怀里,吸了一口气,推开人:“我走了!又不是小孩子,送什么。” 要是真带人回家也就算了,让人送你到家门口,再赶人走,那他更舍不得了。 顾如琢见他还心情低落,想逗他开心:“等我送上三媒六聘,过了伯父伯母那一关,就能正大光明地和阿瑾一起住啦。” 容瑾一噎:“……行,那你好好准备吧。” …… 容瑾到家的时候,发现一家人都坐在客厅里。他爸在看夜间新闻联播,大哥应该是刚回来,在吃煮面,小妹赖在沙发上刷手机。除了他妈妈没在。 “妈妈呢?” 唯一知道真相的容瑜朝楼上努努嘴:“妈今天有点不高兴,晚饭后就一直待在房间里没出来。哥,怎么回事啊?你惹妈了?” 其实是觉得太丢脸了,在屋子里默默降温。 容瑾叹了口气,他今天也非常无奈,既然容母都跑过去扔支票了,他也没要再瞒着家里人:“我前些天,呃,遇到一个喜欢的人,是个男孩子。现在彼此正在慢慢了解。只是时间还太短,没跟家里说。” 顿时,新闻联播也不看了,面也不吃了,手机被扔下了。三双眼睛宛如探照灯一样扫过来。 “你们不知道,妈突然跑过去,跟我男朋友说什么,没有三媒六聘就一起过夜太轻浮了!她不接受这门亲事!拿着张支票让人家走!”容瑾忍不住有点抱怨,“谁来告诉我一下,妈这是弄哪一出啊?大清确实是亡国了吧?” 容.早已经被容妈妈通过气,心里什么都清楚.小妹:“对啊哥,妈说的没错啊。最基本的流程都没走,还没来家里拜访过,就一起住,确实不太合适。” 容.虽然没通过气,什么都不知道,但是非常怕老婆.爸爸:“你妈没错啊。我觉得她说的有道理。” 容瑾呆呆地看着这两个人,选择把最后希望的眼神投给了容大哥。 容大哥靠在椅背上,他既不知晓容母的脑洞,容母也不会罚他跪搓衣板。但既然不是包养小明星,而是正儿八经谈恋爱的话,他皱了皱眉:“他要是对你有心,难道连家里都不敢来一趟?” 容瑾彻底迷茫了。 难道真正奇怪的人是我?难道我家真的有遵循古礼,必须三媒六聘才能一起过夜?只是我为什么从来不知道这件事?!不对,我也没跟谁上床啊!我们只是纯洁地一起睡觉。我是不是应该解释一下这件事?不过,如果家里真的是按照古代的要求,大概躺在一起纯洁地睡觉也不能容忍吧,那拉小手算犯罪吗? 等等!为什么他妹妹出去约会,晚上不会来的时候,爸妈都不管?! 难道这套古礼只对我一个人用?这是哪门子道理?! 他瞪大了眼睛看过去,想从他们脸上看出点开玩笑的痕迹,只看到了非常严肃认真的三张脸。 容瑾一脸玄幻地上楼去了。这带给他的冲击实在有些大,满脑子都是“三媒六聘”,“三媒六聘”,等到不知不觉睡着,梦里都是红绸漫天,敲锣打鼓。他骑着高头大马去接新娘子,好不容易到洞房,掀开盖头还没来得及亲上去,就听到了一句,“三媒六聘全都齐了吗”! 容瑾一激灵醒过来。他坐在床上,非常怀疑地想,难道自己已经穿越了?其实这是一个平行时空,虽然和他原本的世界很像,但是对婚嫁还保持着保守又古老的礼仪? 他拿出手机,开始拨电话:“橙儿啊,在不?” 好不容易哄着老婆,渐入佳境的许成非常恼火:“不许这么叫老子!要是没有重要的事,你就去给我死一死!” 容瑾很严肃地问他:“橙儿啊,你跟你家那口子好之前,三媒六聘准备全了吗?” 电话那端沉默了很久,才突然爆发出咬牙切齿的一句话:“何止是三媒六聘啊,老子特么还是明媒正娶呢!大红花轿绕着整座城绕了三圈!少半圈你就是个王八蛋!” 第230章 番外5 电话那端只剩下一片挂断的忙音, 容瑾迷茫地坐在床上,整个人的三观进行了巨大的重组。 他心想:原来奇怪的人真的是我。 我那天留下过夜,还和如琢挤一床被子, 是不是对如琢太不尊重了。 他现在已经完全忘了, 当时他犹犹豫豫, 不愿意留下来,是顾如琢再三邀请他的。 容瑾也睡不着了, 现在心里满是自责。 都是我没考虑好, 不仅唐突了如琢,还给他惹了麻烦。如果这么一想,他倒也能理解妈妈不高兴的原因了。结合自己看过的古装剧,谁家要是连家长都没见过,就直接住在一起了, 确实会叫家里人生气。 而且他也不是和顾如琢玩玩, 他们是正儿八经谈恋爱, 就更该注意这些事才对。 顾如琢的执行力实在很强,选了个最近的良辰吉日, 就提着礼物上门了。因为容瑾跟家里通过气,所以一家人都在。 站在容家门前,他深吸了好几口气,确定自己没有遗忘什么东西, 才开始敲门。 虽然说, 怎么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 面泰山崩而不改于色的男人了, 但是上门提亲这种事,顾如琢还是感觉到一点点紧张。 容家人对他挺客气的。 顾如琢板板正正地坐在沙发上,态度非常谦卑:“本该先遣媒人上门提亲,但我生母生父早亡,家中没有长辈操持这些,我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只好自己贸然上门。伯父伯母,但是我对阿瑾的心意,是丝毫也不差的。” 虽说时间紧,但是顾如琢有非常认真严肃地准备今天的纳礼。 这个世界里野生大雁属于国家保护动物,不能想打就打,顾如琢只好去买了两只,装在笼子里送了过来。除此之外,他还带了给容家人的见面礼。聘礼倒是好解决,他把自己所有的财产证明,银行卡什么的,都装在一个文件袋里,带过来了。 他取出文件袋中的东西,一一放在桌上,推到对面容家人面前。 容瑜见他如此严肃认真,顿时心中赞叹:这个二嫂可以嘛,妈那么扯的理由,都能这么积极地捧场。看来以后家里婆媳关系不用太担心。 容父接过来礼貌性地看了看,顿时笑起来:“呦,小伙子怎么把房产证都给带来了?” 顾如琢温柔地看了一眼旁边百无聊赖坐着的容瑾:“我没什么过人之处,阿瑾愿意和我在一起,有的这点身外之物,自然都是给阿瑾的。” 不知道为啥,容爸爸听了这话,虽然觉得自己应该感动,但意外地发现好像有什么地方不是很对劲。 但是在这个重要的关节点,他也不好停下来细想,只好按照想好的话题继续:“我听阿瑾说,如琢是在国外长大的,回国刚不久?回来还习惯吗?” 顾如琢知道这是到了最重要的问答试探时间,打起全部精神来应对。虽说他通过一些手段,在此方世界有了稳定的身份和过往,但他毕竟是半道来的,万一哪里出错就不好了。 听着顾如琢老老实实的回答,容父心里暗自点了点头。 其实这些基本的信息,在容瑾提出顾如琢要来家里拜访后,容家人就悄咪咪找人查过了。毕竟到了见家长这一步,那就说明容瑾对这段感情很认真了。容家想了解清楚那人的具体情况,也是人之常情。 容爸爸带着慈和的笑,态度平和地跟顾如琢聊着些家长里短,容大哥偶尔插两句话,看起来其乐融融。 容母因为要维持自己前两天表现出的高冷形象,虽然心里憋着一万句想问的话,也只能淡定地坐在比较远的那一处位置,安静地听他们闲谈。容瑜因为要装淑女,不要吓坏第一次上门的二嫂,也默不吭声地坐在容母身旁。 容瑜听着听着,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她悄咪咪地跟容妈妈咬耳朵,声音非常非常小:“妈,为啥是他来咱家纳礼啊,我记得三媒六聘主动的不都应该是男方吗?你要把我哥嫁出去啊?” 容妈妈一想:对哦!当时太尴尬了,随便想到一个理由就顺嘴说出来了!完全没想到这一点! 难道我儿子以后不仅不能把外面的白菜拱回容家,还得被别的猪给拱走吗?!现在让他走,我们上门送聘礼还来得及吗? 容瑜的声音非常小,她们坐得又比较远,完全没想过顾如琢有听到的可能。所以当顾如琢结束跟容爸爸的对话,把头转过来的时候,她俩吓了一跳。 顾如琢的表情认真且诚恳:“伯母,我对此并没有什么计较。若是您愿意我嫁进来,或是入赘进来,都是可以的。” 容瑾一听,不等别人说话,就拍了拍顾如琢的肩膀:“胡说什么呢?咱俩都是男的,分什么嫁娶?” 虽然他当然也有幻想过,把穿着白色婚纱的心上人娶回家,哦当然,自从知道跟原来规矩不一样后,也想过抬着轿子把心上人抬回家。如果他的心上人是个女人,这些都是理所应当的。但他的心上人是男人。 就算他的心上人不在意这些形式,就算他自己从来不觉得这些形式会给他们的相处,带来任何影响。但只要有人在意,他就必须替顾如琢在意这一点。 他不知道在自己家人心中,对这种所谓的“夫妻名分”在意几分。真要说起来,顾如琢家中已经没有亲近的长辈,或许只要顾如琢自己放下身段,答应“嫁”进容家,容家会更满意他们在一起。 但是容瑾不会答应这种事。 他不会让顾如琢以低人一头的姿态,和他在一起。他不会让任何人无缘无故地欺负他的爱人,他自己也不行。 容瑾握住了顾如琢的手,挑眉笑起来:“我们不分嫁娶,一起挣钱养家。” 容妈妈悄悄瞪了一眼容瑾,你倒是在心上人面前刷了一波好感度,显得我们多欺负人一样。她对着顾如琢露出笑意来:“那是自然。你们以后在一处,慢慢就成了自己的小家,自然是你们商量着来。我们不会过多插手你们的事。” 她是个开明的婆婆,自然不会随便插手人家小两口的事。她早在很久之前,就从婆媳剧中总结过,如何才能当一个好的婆婆/岳母,最后得出的经验就是多给钱,少插嘴。 一番对话下来,容家几个人都对顾如琢挺满意,容妈妈也感觉台阶已经铺好下来了,气氛就更加友好热闹起来。 未来媳妇/未来女婿第一次上门,当然要留饭。 到了饭点,顾如琢牢记上门守则,坚持要下厨房,弄了几个菜。容家人一看,还会做菜,还挺好吃,顿时分数又上涨了不少。 席上容爸爸高兴,要跟顾如琢碰几个。容瑾不知道顾如琢酒量怎么样,试图以“待会儿还得回去”为理由拦酒。 容母瞪了他一眼:“都到家里来了,还说什么回去?要是喝醉也别回去了。家里又不是住不下。” 她眼看这个儿子也是守不住了,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跟着人家跑出去住了。还不如先让他们适应一下在家里住。 容爸爸笑呵呵地附和容妈妈:“对。就住在家里吧。” 容家没有任何人出言打岔阻止。 顾如琢心中微动,忍不住看了眼容瑾。他很清楚这句话背后的含义,在容家留宿,毕竟意义不同。他其实没想到,这次上门纳礼,能得到这样的认可。毕竟一般来说,纳礼也就是你表示你对人家儿女有意的第一步,后面还有得磨呢。 为了不太惹眼,顾如琢给自己安排的身世虽然清清白白,有不少余财,但跟容家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比的。他和容瑾认识的时间不久,容家家大业大,阿瑾又这样好,就算容家有些防备挑剔也是应该的。 容家当然也想过这些。他们觉得顾如琢还不错是一方面,但更重要的,还是容瑾的态度起了作用。在顾如琢来之前,容瑾已经跟家里人谈过了。既然是他决心携手,认真对待的恋人,只要顾如琢没查出什么人品,健康上的问题,他们自然也不会故意挑剔为难。 …… 顾如琢的酒量居然意外地不错。容爸爸和容大哥不太怀好意的劝酒,他喝了几轮下来,除了脸有点红,说话动作迟缓了些,也没别的症状。 不过等到散席,瞧着也有点晕乎了,需要容瑾带他回房休息。 容瑾问他妈:“如琢住哪间房?” 他家不缺客房,但是毕竟平常没人住,住人之前需要打扫一下。 容妈妈莫名其妙:“没人打扫客房啊,住你屋不就结了?” 你们啥关系,之前也一起过夜了,现在父母也见了,难道还要分开住? 容妈妈说完,也急匆匆上楼了。到她敷面膜的时间了。只留下容瑾一个人,扶着晕晕乎乎,只知道乖巧听话的顾如琢,陷入了沉思。 所以到底要不要三媒六聘啊?!他前几天刚查过,三媒六聘不是一个很漫长复杂的过程吗?难道纳过礼就能一起睡了吗? 婚恋习俗到底为什么这么复杂?! 第231章 番外6 反正最后, 他把人扶到了自己房间。所幸人虽然迷糊了,但是听话,叫抬脚抬脚, 叫止步止步。总算不用他把人扛上楼。 进了屋, 容瑾本来想把人丢在沙发上, 让他乖乖坐着,自己去洗手间放热水。但顾如琢是个非常讲卫生的好孩子, 眼巴巴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要刷牙。” 容瑾只好把人带去浴室, 给他找了新牙刷,本来还有点担心:“还记得怎么刷牙吗?” 他也见识过,有的人喝多了以后看起来挺清醒的,其实已经醉到喝水能喝到鼻子里去了。 顾如琢眨眨眼,动作慢吞吞, 但是按照正确的顺序, 烫牙刷, 接温水,挤牙膏, 开始刷。 容瑾调好温度,看着浴缸里的水位线慢慢变高,关掉水龙头,还没来得及转过身, 就被人从身后搂住了腰。 很大的一只顾如琢搂着他的腰, 脑袋搭在他肩膀上, 看上去像整个人都粘在他身上, 却又克制着没有在容瑾身上压下太多的重量。 容瑾抬手扯了扯顾如琢的脸:“这么快就刷完了?” 刚刚不是还动作慢吞吞的? 顾如琢不吭声,像是睡着了一样。容瑾侧过脸看他,却又见他睁着一双眼,正懵懂又无辜地看着自己。 容瑾曾经是个不怎么浪漫的死宅,但是顾如琢却总是能引起他最温柔的联想。比如,他现在看着顾如琢的一双眼,会想到天空中微亮的星子,又想起曾经见过的一只缠人的猫咪。 容瑾忍不住放温柔了声音:“干嘛不说话?” 顾如琢声音很轻,好像有一点咬字不清,慢吞吞地:“我刷过牙了,没有酒味儿了。” 容瑾以为他是耍赖不想洗澡,没好气地用胳膊肘向后轻轻顶了他一下:“你是小孩子吗顾宝宝?洗澡还要人催?” 顾如琢却不松手,还是紧紧地抱着他,嘟囔了一声:“没有酒味儿就能亲你了。” 然后他就凑过来,亲了上去。他的动作很温柔,又很慢,像小狗舔人一样,一点点舔容瑾的嘴唇,有一种单纯又热烈的情谊在里面。他磨磨蹭蹭亲了很久,发现容瑾并没有什么抗拒的意思,才敢试探着向里探。 这样暧昧又缱绻的时刻,容瑾却不是很专心。他在想,顾如琢突然出现在他生命里,几乎是没有任何过程,他们就成了恋人。这种突然和毫无缓冲,几乎可以说是莫名其妙的爱,本来最该引起他的警惕和不安。 因为容家的缘故,容瑾从小到大遇到过不少别有用心来接触他的人,有的很明显,也有的城府深沉,演技高超。在这种情况下,容瑾怎么着也不能是个纯傻白甜。 但他从来没有在顾如琢身上感觉到任何让他不舒服的地方。大概是因为,在容瑾面前,顾如琢从来没有什么攻击性,就算是在接吻的时候,也一直都是小心翼翼,时时顾忌着容瑾的感受。 就好像他是那么地喜欢容瑾,控制不住地想要讨好他,在意容瑾给出的任何一点反应。 亲吻温柔又漫长。 可能是水蒸气的原因,容瑾的耳朵有点红,他咳了一声:“亲也亲了,快洗澡去。再不洗水都凉了。” 顾如琢还是不动,他把头埋在容瑾肩上,声音听起来有点委屈:“我喝醉了。” 见容瑾没反应,他又重复了一遍:“我喝醉了” 容瑾实在是无奈,他也没照顾过醉鬼,实在应付不来这种小孩子似的耍赖:“喝醉了也得洗澡啊大兄弟。” “没说不洗。”见容瑾没办法体会自己内心的愿望,顾如琢只好抬起头,委婉地小声道,“但是我喝醉了,一个人洗澡万一摔倒怎么办?” 容瑾听了他的话,眼神微变,似笑非笑起来:“喝醉了怕摔倒是吧?没事。那咱不洗澡了。反正我也不嫌弃你。” 顾如琢的身体僵硬了一下,又开始“哼哼唧唧”地把头埋在容瑾的肩膀上。 容瑾心里笑死,面上还很严肃:“快点,不许耍赖。都这么大人了,还要别人帮忙洗澡,不觉得丢脸吗?” 在景明山的时候,容瑾也经常这么说,往往这话一出口,就算顾如琢心里有点什么不合适的想法,也不好意思表现出来了。但是现在的顾如琢早已经不是当初的顾如琢了,所以他坦然道:“不觉得。” 容瑾:“……” 顾如琢见容瑾猜到,也不装醉了,恢复了自己温柔贤惠的语调:“阿瑾不是也要洗澡吗?我可以帮阿瑾洗头搓背啊。” 容瑾礼貌地微笑:“那可真是谢谢你了。” 听容瑾的语气不像是要答应的样子,顾如琢垂头丧气,像个被主人踢了一脚的可怜猫咪。 容瑾笑着摸他脑袋,像安慰小动物:“我不是不愿意跟你,呃,有更进一步的发展。只是在这里不行。等我们回去那边,好不好?” 家里到底重视不重视这个三媒六聘,容瑾是彻底搞不明白了。但无论如何,第一次带恋人回家过夜,要是在家里闹出什么动静,可能会让容家人对顾如琢的印象不太好。 顾如琢似乎有点惊讶。他视线有点飘忽地避开容瑾的眼睛,白皙的脸上浮出红色,轻声道:“我不是想那件事。家里什么准备都没有,我,我不会那么莽撞的。我只是想阿瑾。要是阿瑾不跟我一起洗,那我洗澡,阿瑾洗澡,就至少有两个洗澡的时间,不能看到阿瑾了。” 他说的真心实意,就好像两个洗澡的时间不能见到,是多么严重的损失一样。 容瑾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他既觉得有些好笑,难为情,心里却又滚烫地很。最后他刮了刮顾如琢的脸,选择笑话他:“你是小姑娘吗?下次要不要去洗手间,也和我手牵手啊?” 顾如琢不吭声,只眼巴巴看着他。他的眼睫很长,宛若鸦羽,微微颤动着。 容瑾最终屈服于美色之下,竟然也觉得他这个逻辑很有道理。他转过身,摸了摸浴缸里的水:“磨蹭这么久,水都凉了。” 顾如琢知道,这就是同意了。他眼睛亮亮地:“那就洗淋浴。我帮阿瑾脱衣服。” 嗯,第一次和心上人坦诚相对,还是在浴室这么暧昧的地方,竟然是纯洁地互相搓背和洗头。 这真的是一场特别纯洁,不掺杂任何金钱因素的恋爱。 …… 无论过程到底有没有那么纯洁,最后两人总算是纯洁地从浴室里出来了。顾如琢很想把容瑾抱出来,毕竟他们以前一起沐浴,最后都是这样的。但是这次容瑾显然没有这个需求,于是无情地拒绝了顾如琢这个想法。 两人本来面对面盘腿坐着,容瑾突然往前一扑,把顾如琢按倒在床上:“对了,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顾如琢老老实实地被他按着,点了点头:“阿瑾说。” “请问无家可归,身无分文的顾如琢同志,”容瑾半跪在他身上,眼睛微微眯起来,“你打算怎么跟我解释你那些银行卡,房产证啊?” 其实早在容妈妈去找顾如琢的那次,容瑾就发现那一摞资料了,但是当时他对顾如琢心存愧疚,又想着家里“三媒六聘”到底是什么情况,就一直没顾上问这件事。 当然,顾如琢有这些东西,容瑾并不觉得奇怪。毕竟人不可能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从小到大,总有一个身世和经历在。而且顾如琢看起来,也不像是身无分文的模样。 但是无论如何,秋后算账总是要的。 顾如琢非常乖巧,有问必答:“因为我说我没地方去,阿瑾才让我住在你那里啊。” 容瑾明知故问:“你有地方去,住我那儿干嘛?” “因为我喜欢阿瑾啊。”顾如琢的眼睛弯起来,“我一见阿瑾,就把其他事都忘了。” 他来之前,本来是把什么都想好了的。先解决自己的身份,适应一阵,然后找个合适的机会,“偶然”和容瑾相识,慢慢接近,顺其自然地出现在容瑾的生活里,然后再追求他。 一切都是想好了的。 但他来到这儿,想着我先悄悄去看阿瑾一眼。 看完这一眼,就走不动了。所以他就拉住了容瑾的袖子,死皮赖脸,像个骗子似得,留在了容瑾身边。 所以,果然是一见钟情,才来接近的。容瑾心里高兴,面上不动声色:“那我要是不发善心,不收留你怎么办?” 顾如琢注视着他心爱的那个人,嘴角翘着,轻声道:“但是阿瑾收留我了啊。” 容瑾从来不会不管他的。 呃,如果真的不管,那就再变成小孩子试试好啦。 第232章 综艺番外1 唐果很崩溃。 她貌美如花, 气质上佳, 自带温柔甜美气质。再加上年前有一部剧突然爆了,她在里面演了个非常讨喜的女配角色,瞬间就成了娱乐圈中一朵新开的流量小花。 为了让她在新面孔层出不穷的娱乐圈更进一步,带着自己彻底走向人生巅峰, 她的经纪人决定为她接个真人秀。这个年头, 真人秀是非常吸粉的。所以唐果举双手同意了这个决定。 她运气不错,再加上经纪人的运作, 顺利接到了《挑战不平凡》的邀约。这个真人秀以想法清奇为卖点,杜绝剧本,现场直播。虽然有不少明星在里面人设崩塌,但也有人气大涨的。总的来说,是个关注度挺高的节目。 她兴高采烈地去了。等她到了汇合地点, 支持人才宣布,这一题的主题叫做“我在深山当野人”。 他们五个人,要在非常简陋的条件下, 靠自己在野外生存七天,并且完成节目组的【爱心任务】。 当然他们去的地方, 不是真正的深山老林,虽然相对原始,但安全问题是有一定保证的。毕竟他们又不是什么野外生存专家。 为什么选择这个主题呢,主要是为了贴近自然, 宣传人类与其他物种和谐相处, 还能让明星放下偶像包袱, 展示真实的自我,体验奋斗的乐趣。反正在节目组嘴里,一切都非常完美。 作为一个爱岗敬业的新世纪女性,唐果深吸了一口气,在这一瞬间,她想到了家里年迈的老父亲老母亲!想到了一旦发火就会把她私藏的膨化食品全部找出来,捏成碎末的经纪人!她一定不会搞砸这个机会的,再苦再难再坑爹!她也可以坚持下去!她幻想过,她可以去砍柴!搭帐篷!捡野菜!钻木取火! 她与其他四个嘉宾对视一眼,都看到了汹汹燃烧的斗志和坚持! 但他们从来没有想过,他们来到这里第一步要面对的,竟然是猴子的戏弄! 导演是真的毫无人性,没给任何提示,把他们丢到山里,留下几套大帐篷,几个扁扁的背包,美名其曰先适应野外环境,就潇洒地脱手不管了。几个人打起精神,开始商量策略。这个过程并不太难,大家一致认为,应该先找个地方扎营。 但等他们转过身,打算出发去寻找扎营地时,他们茫然地发现,地上的背包不见了。而摄影们冷漠地站在一旁,守着自己的摄像机,见他们看过来,面无表情地伸手向上指了指。 唐果一群人站在树底下,看着上面一群猴子拿着几个蓝色的背包丢来丢去,对他们做鬼脸,所有人的面容都扭曲了。以摄影这种袖手旁观,绝不提醒的行径,想也知道节目组不可能会提供额外的帮助! 其中两个人赶紧过去,先把笨重的帐篷给看好了,才开始头痛这件事。 硬抢是不可能的。虽说节目组考虑到这次主题,邀请的明星,三男二女,都是热爱健身,体力不错的年轻人。但是也没谁指望过,他们能在爬树上比得过猴子。 逗比男孩崔汀摸了摸下巴,眼睛一亮:“我们扔石头赶跑它们,再把背包拿下来。” 苏嘉玉是个英爽御姐,闻言凉凉道:“是什么给了你自信,让你觉得我们五个人外来户,能扔过它们一群地头猴?就算扔得过,它们带着背包一起跑怎么办?” 幸好节目组为了提高他们的“存活率”,允许他们借用摄影大哥的手机,进行五次搜索查询。他们选择用掉一次宝贵的机会。 【问:东西被猴子抢走了应该怎么办?】 【答:报警。建议下次留心,预防被抢。】 众人:“……” 他们已经可以想象直播间弹幕纷飞,观众们们欢天喜地,幸灾乐祸的样子了。 垃圾搜索,吃枣药丸。 崔汀严肃道:“我们放弃吧,一场真正的野外求生,不需要任何物力帮助!” 唐果弱弱地举手:“但我们的盐,手电筒,小刀都在里面……” 苏嘉玉突然尖叫道:“它们要跑!” 众人抬头,果然看到拿着背包的几只猴子,突然脱离了大部队,朝着一个方向跃去。来不及多思考,留下两个看帐篷,剩下三个人撒腿就追。全部家当都在里面呢! 猴子荡得不慢,但他们也都腿脚灵活,拼了命倒也没追丢。眼看着层层叠叠的高大树木到了尽头,有铺天盖地的阳光蔓延在河边的平坦草地上,一时与幽深的丛林形成了光与暗的鲜明对比。 光线明亮的地方,有一个青年男子正站在河边,背着包儿,似乎在弯腰打水。 唐果虽然是女孩子,但舞蹈队出来的,腿脚不慢,跑在最前面。她见猴子似乎朝着那人去了,立刻大喊提醒:“猴子要抢你包!” 在她的喊声中,猴子们已经距离那人很近了。但是它们没有抢那人的背包,也没有攻击他。而是在那人面前停住了。 唐果见状也停下了脚步。她身后,另外两个人也立刻追上来了。他们放缓了脚步,想悄无声息地夺回自己的包。 只是那青年转过脸,容貌映入他们眼中。他们几个人都呆了一下。 在这里的几位都是娱乐圈里混的人,见过的美女俊男数不胜数。若说此人的脸是他们平生见过最精致的,那是瞎说。但是,无论谁都得承认,这可真是一副好相貌,在这山水间,叫人只看一眼,就想起山川河流,奇秀逸清的风流气韵。 那几只猴子完全没有要被追上的紧张感。它们交头接耳地似乎在商量什么。很快,其中一只被推了出来。被推出来的那只猴子磨蹭了一下,接过同伴们手里的包,很小声地朝着河边的青年叫了几声,把他们抢来的包,全都放在了青年的脚边。 然后它仿佛是羞涩一样,猛地用手捂住脸。虽然唐果他们也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能清清楚楚地从一只猴子脸上看到“羞涩”这种表情! 河边的青年和节目组的人们对视了一眼。空气突然陷入了沉默。 容瑾站在河边,他茫然地看了眼从山林中你追我赶,跑出来的人和猴子,又低头看了眼脚边的几个背包。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随便上山散散步,都会遇到这种碰瓷事件。 容瑾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开口:“呃,如果我说,不是我让它们去抢你们东西的,你们信吗?” 大家的眼神微妙地落在明显对他态度亲近的猴子,和他脚边的背包上。 人赃并获,还有什么好说的。 容瑾无奈地扶额。这个场景实在是让人误会,换做谁,也不会觉得这纯粹是一场意外。但他确实没“指使”过这些小家伙。 “实在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他捡起那几个包,打算还给人家,但是猴子们似乎看出他的意图,眼巴巴地扯住了背包的背带。 容瑾弯下腰,挨个摸了摸猴子的脑袋:“乖,这是人家的,不是咱的。别欺负人。快回去玩吧。” 就在容瑾安抚猴子们的时候,崔汀突然小声道:“导演不是说,这片山林被暂时承包下来了,里面只有咱们几个吗?” 几人对视了一眼,他们身上带着微型摄像机和麦克风,有些话不方便说,只能眼神交流。刚刚看到猴子把包交给容瑾,他们就猜测这人应该是节目组请来的。那些猴子应该也是他养的,为了节目效果才搞了这一出。 这是最合理的猜测。不过节目组从哪里找的这么一个人,这可真是下血本了吧? 等扛着重物而落在后面的摄像大哥,终于按照几个人的定位找过来,猴子们已经散去了。不像这几个人瞎猜,摄像大哥很清楚节目组没有安排这么一个人,见容瑾在这里,顿时皱了皱眉:“这位小哥,我们在这里录节目。你进来之前,没看到路口摆的路障吗?请理智追星,你这样跟踪是违法的你知道吗?” 听出摄影大哥的认真和严肃,唐果咽了一下口水,感觉自己的笑容慢慢变得僵硬起来:“您的意思是,这不是咱节目组的人?” 摄像大哥莫名:“不是啊。” 三个人的视线慢慢地挪回了容瑾身上。就算是成磊这种钢铁硬汉,也感觉到了此刻背后凉飕飕的冷风。 容瑾穿着一身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背着一个很素的双肩包,就像是个普通的大学生一样。但是他这幅打扮,单独出现在被封锁了的山林深处,本身就很不普通了。而且,这山林人工开发的痕迹很少,他们一路追过来,也大部分狼狈。但看容瑾,却是清清爽爽,干净整洁,一副刚从家里换了衣服出来的模样。 刚刚叫他们赞叹的清逸气度,在这荒凉的山林,再结合刚刚猴子们的殷勤讨好,顿时让他们不约而同地生出了不太好的联想。 容瑾看到摄像大哥,已经悄悄皱起了眉。只是他手里还拿着人家的背包,于是向前走了两步:“你们的包。” “不不不,”崔汀死死地拉住不明所以的摄像大哥,不明显地向后退了一步,干笑道,“我们不要了。那,那个,您喜欢就拿着吧。都给您了。要是不够,我们再给您送过来点。” 唐果努力笑得自然而甜美:“我们真的是,误入贵地。” 成磊作为这几个人中最强壮,肌肉最多的一个,站在众人前面。他声音很沉着,只有一点点抖:“一会儿你们先走。” 容瑾和摄像大哥懵逼地对视了一眼,还是容瑾先反应了过来。 “不是鬼,不是妖怪,也不是变态杀人狂。”容瑾哭笑不得地解释,“我在半山腰有,呃,开着一个小农家乐,住在这附近。” “可能是我在这儿住的时间比较久,所以动物和我熟一点。” 容瑾也不想掺和到节目里去,见他们害怕,就放下手里的包,转身离开了。 第233章 综艺番外2 唐果几人追了上去, 留在原地的两个也没闲着。他们在研究户外帐篷的搭建说明。 苏嘉玉看到他们回来, 手里还提着背包,惊喜不已:“真的抢回来了?” 虽然说当时他们毫不犹豫地追上去了,但估计也是出于不甘心,或者为了节目效果, 谁也没想过真的能从猴子手里抢回来东西。 但是唐果几个却没什么喜色, 反而有点失魂落魄的,眼巴巴地看着身边打电话的摄像大哥。 摄像大哥在无数次点头, 和平静地应“好”后,终于挂断了电话:“导演说了,半山腰确实有这么个小院落,算是农家乐吧,里面也确实住着人。” “另外导演强烈建议你们, 尽量少去打扰里面的人。” 其实导演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心里也很苦。这次节目刚开始就反响不错。嘉宾们听到主题时的崩溃表情,猴子们出乎意料的“自由发挥”, 嘉宾的苦逼造成了节目组和观众的欢乐。但是这些都比不上容瑾出现的时候。尤其是猴子讨好兮兮地把背包递给容瑾时,弹幕陡然变多起来。 【我眼花了吗?为什么看到了神仙?】 【这个小哥哥是谁?!三分钟!我要知道他全部的资料!】 【猴子为什么把背包给他?!还用说吗?!要是我, 我也给他啊啊啊!】 【我知道这些都是炒作!都是庸俗而造作的炒人设!不过没关系!男人!告诉我你的名字!】 这样的颜值,高到出奇的动物亲和度,如果能加入到节目组中,不, 哪怕只是进来客串上一阵, 也一定会爆吧。奈何人家是冷面无情大老板的弟弟。惹不起惹不起。 但可能是上天听到了导演心中的呐喊, 节目录制的第四天夜里,突然下起了大雨。 …… 那时候是晚上九点左右,大家按照前两天的惯例,升起火,坐成一圈。 山林中没有城市的霓虹灯光,所以空中的月亮会格外地明亮,繁星满天。大家围着火堆坐,白天为了“生存”,完成节目组的“爱心任务”,忙得像条狗,到了这时候,可以安逸地唠唠嗑,做做游戏,是一天中格外安逸的时候。 但今天显然安逸不起来了。因为突然下雨了。 本来月辉洒满大地,突然就变成阴气沉沉,再突然,就变成了飞沙走石,大颗的雨滴落下来。 留在这里的防护人员比较懂这个,表情凝重:“这雨恐怕不会小。” 他们来之前,看了天气预报是一路晴天。虽然也做了防雨的准备,但如果真的是大雨连绵,他们那点准备可不一定能顶得住。 节目组一时陷入了恐慌的气氛,毕竟是在荒郊野岭,这雨又来得太突然。摄影大哥开始给导演打电话,问是不是趁着雨还不太大,连夜下山。毕竟再怎么做节目,安全是第一位。 摄影大哥挂断电话,看着众人:“这里的路不好,夜里冒雨下山,还是太危险了。导演说让我们去那个农家乐借住一宿了。就是我们第一天遇到的那个。” 有了解决的办法,气氛顿时缓和。 唐果他们第一天遇到容瑾的事,回来也跟大家伙详细说了。苏嘉玉笑起来:“我可得看看到底多好看,能叫你们以为人家是山野精怪!” 崔汀脸上笑着,心里却翻了个白眼:“苏姐,你得看看到底多好看,才能把猴子都给倾倒了,抢了咱们的背包去给人家献殷勤!” 他知道那是个人,不再害怕以后,就心里有点不痛快。毕竟那样一张脸,实在很难让人痛快起来。 本来还在担心嘉宾安危的观众们,也兴致勃□□来。 【所以说,我又可以看到神仙小哥哥了吗?】 【哼!我就知道,这个那人最后还是要出现的!】 …… 容瑾的院子离他们扎营的地方并不远,但可能是特意避开,所以这几天才一直没有碰到。唐果他们披着雨衣,拿着手电筒,走了没多久,就看到了一盏属于人类文明的灯光。 大家沿着灯光过去,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这实在不像是个农家乐,倒像是个古代的大户。粉墙黛瓦,青砖朱门,那一抹指引他们过来的光,是挂在门口的一盏古色古香的灯笼。 唐果和苏嘉玉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抖了一下,默默握紧了彼此的手。 成磊倒是没多想,他自从知道确实有这么一个人,就彻底把之前的恐惧心情给抛到脑后了,主动上前敲门。 片刻后,门被打开了,里面明亮的灯光泄出来。一个高大的青年站在门后,露出面容来,视线礼貌并且沉稳地从众人间扫过。明明是现代的打扮,但是众人看过去,第一时间想到的,却是一句面如冠玉,君子端方。 苏嘉玉一把攥紧了唐果的手,喃喃道:“长成这样,难怪你们说不像是活人。这特么还是人吗?” 唐果差点被她捏得叫起来,但她坚强地挺了过来:“上次不是这个。” 直播间的弹幕中断了片刻,很快就以比之前频繁得多的频率飞起来。 【虽然不是我心心念念的那个,但是这个小哥哥你的名字我可以也了解一下吗?】 【我靠,这真的是个正经农家乐吗?我不敢相信……】 成磊作为其中心思最马虎的钢铁直男,诚恳道:“您好,我们是这些天在这里拍摄的节目组。突然下雨,我们的帐篷住不了。不知道能不能在这里借住一晚?” 顾如琢早就知道他们的来意,平静道:“可以。诸位请进吧。” 弹幕中一条飞过:【我只想说,虽然表情很礼貌,但是这个小哥哥的眼睛里,好像藏着一点可怜巴巴的委屈。】 不过它被淹没在了茫茫弹幕之中。节目组的人松了一口气,也顾不上去观察这些细节,因为有的住已经很好了。 顾如琢带着众人去客房,向走廊尽头走去:“男女各一间,可能会有点挤。” 崔汀带着笑容,吊儿郎当道:“这不是挺大的房子,这么多客房吗,怎么会只有男女两间?” 顾如琢没有回头,态度很平静:“因为今天下雨,有很多客人都来借宿。其他的房间都住满了,就算是这两间,诸位也得和其他的客人挤一下。” 节目组众人的脚步突然就出现了停顿。 他们节目组在这山上录节目,是申请了暂时封山的。这山上原本农家乐有几个人也就算了,但是再有更多的人就不可能了。这个农家乐的规模也不算小,光是这条走廊,都对应着七八个房间。他说都被客人住满了?!这山上根本就不可能有这么多人! 他说的客人,真的,是人吗?! 苏嘉玉的牙关在打颤:“果儿,我,我只想问,导演真的说,这农家乐是他认识的人开的吗?” 这时,顾如琢已经停下了脚步。他转过身,依旧是一副君子如玉的端正雅静:“诸位的房间到了。请进。” 顾如琢唇边的笑意仍然是浅浅的,但是再没有人觉得这笑宛如春风了,只能感觉到阴风阵阵。就连弹幕都安静如鸡。节目组的人发誓,自己听到了好几个同时咽口水的声音。 顾如琢安静地看着他们,在等待他们推门。 成磊一直走在最前面,他也认为自己是队伍中战斗力最强,责任最大的那一个。所以他鼓起勇气,推开了眼前的那道房门。 房中早早住下的客人们,就一起转过头来看自己的新室友。 …… 顾如琢圆满地完成了接待任务,回来向容瑾汇报具体情况:“那两间屋子住着一家鹿,还有一家松鼠,都是没有任何危险的动物。” 容瑾靠在床头翻闲书,听了以后失笑:“你干嘛故意吓唬他们?” 刚刚还端正严肃的青年,突然就变成了一只粘人的大型犬科,他趴在容瑾身上,故意压住他的书:“说好了的,二人世界。” 容瑾索性丢开书,搂住心上人的小腰:“这不是就我们二人吗?” 顾如琢抬手,把缩在容瑾被子里的那只兔子,揪着耳朵提出来,拎到容瑾眼前给他看。 容瑾眨眨眼:“没错啊,二人世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手里的是一只兔子。” 顾如琢委屈死了:“本来说好二人世界,有一堆不是人的,掺和在里面就算了,现在人也来了一堆。” 容瑾安抚他:“好了好了,毕竟是大哥手底下公司的节目,对不对?” 顾如琢提起这个更委屈:“我给大哥辛辛苦苦,兢兢业业地打工,大哥却坑我。” 容瑾连忙摸狗头:“补偿你好不好?兄债弟偿,天经地义。” 顾如琢矜持地坐直了身体:“怎么补偿?” 容瑾把兔子给他:“你可以拉走我的喜儿去抵债。” 顾如琢:“……” 好气哦,但还是要微笑。 第234章 综艺番外3 当成磊咬着牙, 心底发颤地推开房门。走廊里的灯光本就微弱, 只能照亮屋子门口的一小块地方。他们在屋子黑暗的深处,看到了好几双眼睛。 一瞬间,空气都静止了。檐外大雨瓢泼,水声哗哗, 这里的气氛却死寂地如同墓地。苏嘉玉甚至腿一软, 整个人都搭在了唐果身上。唐果扶住了她,但是手指甲就快掐到她肉里去了。 就在这时候, 顾如琢先迈进去,打开了灯。 灯光照亮了房屋,里面所有的摆件都展示在众人眼前。很普通的房间,有床,有桌椅。还有好几只鹿, 正卧在地面上,无辜又懵懂地朝他们看过来。 成磊的嘴角抽搐了几下,干巴巴地笑道:“小哥, 你们这里还养了鹿啊。” 顾如琢微微摇头,语调平静, 就好像他家出现鹿是一种多么平常的事情一样:“这是山中的野鹿,因为下雨,来这里借宿。家中客房数量不多,只能让诸位挤一下了。” 顾如琢说话的时候, 略带歉意的视线从众人间扫过, 又看向鹿们, 就好像这个话是对他们双方说的一样。 崔汀想要让语气自然,但神态中还是透露出一点嫌恶:“这里面养着鹿,住人不太好吧?” 顾如琢点点头:“那只能请先生离开了。毕竟先来后到,没有将先来的客人赶走的道理。” 其中一直沉默的那个男星,秦黎上前一步,连忙道:“多谢小哥收留。” 崔汀的表情明显不好看,但是在同伴的暗示下,悻悻住了嘴。 女孩子们倒是从刚刚惊恐的情绪中出来,看着可爱的鹿,立刻冒出星星眼,得知另外一个屋子里住的是小松鼠后,陷入了艰难的抉择。 苏嘉玉虽然是御姐,却有毛茸茸的少女心。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顾如琢:“别的屋子住满了,住的是哪些‘客人’呢?” 顾如琢委婉道:“其他屋子里的客人,可能不太适合跟人同住。” 虽然顾如琢没有说出,但是苏嘉玉他们还是迅速地感觉到一股冷风,安静乖巧地住了嘴。 顾如琢看没人有意见了,微微颔首:“诸位放心,我们会保证每一位客人的安全。也希望客人们能友好相处。晚安。” 刚刚被阴森恐怖的气氛给镇住的弹幕,又活跃了起来。直播间的弹幕简直遮住了画面。 【不知道为什么,他这么一说,我更替节目组害怕了。】 【 1】 【 10086】 【刚开始下雨要去借宿的时候,我以为这是一个农家乐热情待客的故事;等来到这里,我又以为这是个荒郊鬼屋,深夜探险的故事;所以这剧情到底是什么?走进动物世界?】 【难道就没人想知道,里面的动物到底是真的假的?!太可爱了叭!】 【我真是ball ball这群傻子长点心!屋里面不是鬼,而是动物,你们就心大地住下了?!野鹿和松鼠在这儿借住,也很诡异好吗?】 【明显是节目组的安排。我只想问,上次背包的小哥哥还能再出场了吗?】 【崔汀那个表情简直了。为什么他还没看出来,在小哥眼里,明显是鹿的地位比较高啊!】 …… 第二天,仍然是大雨连绵。摄影大哥给导演打了电话,问是不是暂停拍摄,选择下山。导演让他们在这里接着拍,还给他们发了新的活动规则过来。 第一场,就是让大家在这处建筑里,寻找隐蔽的“物资卡”,来换取午饭的食材。 行吧,节目组能连夜摸清楚房子的构造,再把临时制作的“物资卡”藏起来,也是很拼。 唐果四处搜索。走到一半,她看到顾如琢坐在不远处的廊下。她有点犹豫,但还是走了过去:“顾先生,上午好。” 其实她走的是甜美可人的路线,按照她的人设,应该喊“小哥哥”。但不知道为什么,尽管顾如琢长相俊美,又有礼貌,她就是有点怕顾如琢。站在顾如琢面前,唐果恨不得都头发丝都端庄严肃起来。 她端庄严肃道:“我想问一下,这里是不是还住着一位,和你差不多年纪的,呃,先生?” 她过来,一半是为了节目效果,一半也是想问问河边青年的下落。其实那天是容瑾帮他们把背包要了回来。他们当时吓得要死,不仅没跟人家道谢,还误会人家是妖魔鬼怪。唐果事后想起来,觉得挺抱歉的。 但是这句话说完,唐果觉得,这位顾先生的眼神好像突然变得锐利起来。 顾如琢的视线落在唐果脸上:“有,你找他有事吗?” 唐果感觉气氛陡然凝重起来,她咽了下口水,话说的溜快:“我就是想跟那小哥哥道个谢。” 顾如琢平静道:“不用谢,只是举手之劳。他人好,遇到谁都肯帮忙,不会计较这些。” 唐果干笑了一声。她怎么感觉这个气氛这么不对劲呢?她还是早点告辞,圆润地离开吧。 但是走了两步,唐果还是忍不住转了回来。 “不是顾先生,我真的特别想问一下。”唐果的视线非常纠结地落在顾如琢的腿上,“你为什么要用红绳把兔子的两只耳朵捆在一起?” 视线下移,顾如琢坐在廊下,他的腿上蹲着一只非常大的兔子。那只兔子是如此地引人注目,不仅仅是因为它大,还因为它的耳朵高高地竖起来,但耳朵尖却被一根红绳给绑在了一起,特么还扎了个蝴蝶结。 顾如琢低头,摸了摸兔子的背,淡淡道:“因为它的名字叫喜儿。” 唐果:“……哈?” 但看顾如琢一脸“我已经解释过了,为什么你还不走”的表情,唐果无语了,在心里一边痛骂自己的好奇心,一边干笑着快步离开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又感觉到,这位小哥哥的眼底,好像很委屈,很可怜一样。】 【哪有,明明是高冷男神。对我们糖果这样的小仙女,都这么冷淡。】 【呃,小哥哥我是看不懂。你们有没有发现,兔子看起来非常委屈,非常难过的样子。】 【这里的动物是进修过吗?为什么一个兔子都可以这么委屈?】 …… 唐果离开以后,顾如琢坐在原地,平静又冷淡的表情终于落了下来,换成了低落和心酸。兔子也心酸极了,挣扎开他的手,扒在他肩膀上,向后面紧闭的屋门看。 顾如琢揪了一下它的耳朵:“别看了,我都进不去。” 更别说你了。 兔子拨开他的手,翻了个白眼给他。如果能把表情翻译成汉字,它的表情应该是大写的——【还不是都赖你!】 顾如琢看懂了,他觉得兔子完全是倒打一耙:“明明就怪你啊。” 本来嘛,早上和心上人相拥着躺在床上,睡衣全都散开了,肢体□□交缠。容瑾半睡半醒,正是最好哄的时候。一切都是水到渠成,顺顺当当的事。要不是你突然醒了,猛地跳到床上来,吓了阿瑾一跳,我们两个怎么会被扫地出门? 想到这儿,顾如琢觉得绑一下它的耳朵太轻了,不知道阿瑾中午想不想吃红烧兔腿,麻辣兔头什么的…… 兔子打了个哆嗦,安静又温顺地趴回了他怀里。 身后,门开了。顾如琢放开兔子,让它逃命去了,自己站起身,眼巴巴地看着门口那个人:“阿瑾,我错了。” 容瑾无奈地看着门口可怜巴巴的心上人:“过来。” 其实他没有生气。这有什么好生气的,他们在一起好几年,早上,咳,早上亲近的次数多了。他这次是因为吓了一跳,才恼羞成怒地赶顾如琢和兔子一起出去。毕竟你想想,正是迷糊情热,紧要关头,突然有活物蹦到你床上,一双眼睛无辜又天真地看着你。谁也得吓个半死。 但现在想想,这又不是顾如琢的错。大早起的,谁也没想到兔子这回事。 容瑾牵住顾如琢的手:“是我不对,刚刚不该迁怒你。下次我再没道理冲你发火,你就坚决不出去。” 顾如琢低眉顺眼:“没事的,阿瑾什么时候想让我出去,我就什么时候出去,在门口等阿瑾。” 容瑾似笑非笑:“那你现在还出去蹲门口?” 顾如琢一把搂住容瑾,趴他身上,非常虚弱:“我的脚好酸,站不住了。” 容瑾哭笑不得地接住他,装模作样地把他扶到床边。但不知道顾如琢在门外是经历了多么高难度的坐姿,竟然连坐都坐不稳,直接拖着扶他的人一起倒在了床上。 顾如琢把脸埋在容瑾怀里:“谢谢小哥哥。” 容瑾登徒子一样挑眉:“哎呦,表达谢意光靠说可不行。” 顾如琢闷声道:“是人家谢你。不是我。” 容瑾其实听到门外唐果和顾如琢的对话了。他早就知道,他家男朋友是个性格低调,言辞委婉的醋缸,不吭不响,常年游走在鸡毛蒜皮,吃醋心酸的边缘。好在容瑾拥有出色的酸味探测机制,和顾如琢的醋缸形成良好的配套设施。 容瑾大咧咧地躺在床上:“哦,是那个长得特别可爱的姑娘对吧?她要找我道谢?那我待会去见见人家。” 顾如琢抬起头,幽幽道:“我已经替阿瑾回答过那姑娘了。我告诉她,阿瑾是个好人,帮助别人从来不图什么答谢。” 容瑾忍笑,表情严肃:“谁说我不图谢的?” 容瑾一只手捏住了顾如琢的下巴,压低声音,另一只手暧昧地覆上顾如琢的手背,轻轻摩挲:“我刚刚扶你从门口过来,这么天大的恩情,你打算怎么回报我啊?” 顾如琢的脸红了,他看着容瑾的眼睛,慢声细语道:“那我为阿瑾当牛做马,铺床叠被。” 最后四个字,他咬得格外缓慢,配合着他的眼神,有一种旖旎暧昧的热度在空气中点燃。 “既然你都这么主动了。”容瑾从床上一跃而起,严肃地拍了拍床:“那就快点替我把床上的被子叠起来吧。我先出门洗脸。” 顾如琢:“……” 我做错什么了吗?!为什么阿瑾这两天总是欺负我?! 难道阿瑾有新欢了?就是那只坏人好事的兔子对不对?!今天还是麻辣兔头吧。 第235章 综艺番外 完 容瑾和顾如琢之所以出现在这里, 是来度假的。 容瑾自己坚决不肯进公司帮忙,有没有这个天赋先不说,他实在是没有这个勤快劲儿。容大哥无可奈何, 只能放弃, 但没想到峰回路转,现在来了个现成的壮丁, 偏偏处理事务还挺得心应手。所以, 尽管顾如琢再三表示,他只想陪容瑾去种树养狗, 但是容大哥还是无情地奴役了他。 顾如琢对干活倒是没什么意见。让他难受的是, 尽管他能处理好任务, 但是工作实在太忙, 他陪伴容瑾的时间被迫减少。这对于一个没有事业心, 只有恋爱脑的男人, 是多么巨大的伤害啊。 他当然也很郑重地找大哥谈过。 容大哥很郑重地回答了他。一个没有事业, 只知道在家做饭洗碗的男人!等到年老色衰, 还有什么魅力能吸引自己的爱人呢?!总之吧啦吧啦快点去把我发给你的新邮件处理完。对了周末有个饭局你跟我去一下。 在这种情况下,顾如琢终于爆发了。他没再去找容大哥, 而是想方设法挤了个时间, 陪着容母逛了一下午街, 拎包付钱, 成功地得到了假期。 正好容瑾结束了论文, 有一个长长的, 闲暇的暑假。顾如琢盘算好了, 找个人烟稀少的山林住上一阵,反正他可以照顾好容瑾。这样既符合容瑾的喜好,两人又能甜甜蜜蜜,去过二人世界。 所以顾如琢现在非常怀疑,是大哥看他偷懒跑路,所以故意让手底下的节目组来这边,给他添堵。 好好的二人世界变成这么多人的农家乐,容瑾还欺负他。 顾如琢垂头丧气地叠完被子,在脑袋里幻想了一下兔子十八吃。然后跟容瑾腻歪了一上午,整个人原地复活去厨房做饭。虽然说不能吃兔子,但饭还是要做的。尤其今天下雨,容瑾不能出门,更该做点好吃的安慰他。 他在厨房做到一半,遇到了过来的节目组。 这是肯定的,因为现在可以用的厨房,就只有这么一个。毕竟这里刚开始只住着容瑾和顾如琢两个人,一个厨房都嫌多。 顾如琢为他们提供了食材,但再为他们做饭就不可能了。再加上节目效果,明星们需要自己做饭。明星之中也有热爱生活,精通厨艺的人。这五个显然不在厨艺达人的范畴中。但他们仍然感到非常快乐。 之前在野外,连食材都得自己获取,烤个肉要糊很多次,清水煮菜,啃果子,简直过得苦不堪言。现在到了农家乐,他们发现节目组给出的食材中竟然有面条,简直流下感动的泪水。 唐果和秦黎是他们中唯二有一点下厨经验的人。煮个面条,打点卤子,还是勉强可以应对的。本来大家都欢欣雀跃地等待着今天的午饭。就连弹幕都是一片欣欣向荣。 【我的妈呀,总算是过一点像人的日子了。清水煮菜的日子总算结束了。】 【我看见他们又烤糊了肉,啃果子都替他们牙酸。】 【真是太好了,我们爱豆这次竟然有面条吃了!】 这种欢乐,在他们进入厨房,看到顾如琢做饭的过程后,戛然而止。 高大的青年,围着围裙,忙忙碌碌,又熟练麻利地洗菜切菜,处理鱼,调酱料。做着很多事,但是并不会让人感觉手忙脚乱。厨房里,大家看着他手中闪烁的刀光,顿时有一种肃然起敬,不明觉厉的感觉在里面。 【小哥哥在做什么?看起来好复杂的样子……】 【主要是看起来好好吃的样子……】 【好好吃 1】 【我本来看糖果儿他们苦尽甘来有面条吃,非常感动欣慰,但跟小哥哥在一间屋子做饭,大概,还不如蹲在野外吃水煮菜吧。】 顾如琢飞快地把腌好,糊了淀粉的鱼片下锅,很快就有香气在厨房中弥漫开。比起只能看到画面的观众,唐果和秦黎还要承受味道的冲击,内心非常崩溃。 【讲真的,你们还要自己做吗,我强烈建议你们出卖一下美色,去讨好一下小哥哥吧。】 【或者给人家打个工,换饭吃也行。】 虽然来自五湖四海,但是在这一刻,众人的想法竟然惊人地一致。 唐果坚强地煮起自己的面条,没有为美食而放下节操。一来自己做饭是节目要求,二来,她还很清楚地记得,对方可能并不怎么欢迎自己一行人。大概,就算真的放下节操,也不会有任何用处。 他们这一行人,虽然算不上什么巨星,但也都是颇有名气的流量红人,粉丝很多。就算不提明星的身份,他们也个个都是俊男靓女。但是这些,都没让她在顾如琢眼中,看到一丁点的好感。 不过也对,人家自己长成这样,之前那个帮他们取回背包的小哥哥,也是神仙相貌。瞧不上他们几个也很正常。 厨房外,就是一个吃饭的小厅,布置的清雅又干净,好几张桌子,有大有小。 容瑾安静地坐在角落里等着开饭。 以前忙的时候顾不上,自从来到这儿,一天到晚没什么正经事,顾如琢每次做饭,都是注满热情,惊天动地。量不大,但盘盘碗碗一堆。容瑾自己懒得端,也舍不得顾如琢端,所以他们一直是在厨房外的小厅吃饭的。 没多久,节目组其他人结伴过来了,见他在,便跟他打招呼。 容瑾礼貌性地答了几句。虽然说这是哥哥手底下公司的节目,他得给一些方便,但他不喜欢出现在节目大众的视野中。他本来以为他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节目组会很快转移镜头,但是节目组中的一个年轻男星,却直接坐到了他桌边,热情地跟他说话。 崔汀双眼几乎是灼热地盯在容瑾脸上。 他当初确实嫉恨讨厌过这张脸,甚至还表现出一点,但现在,嫉恨藏在心里,只剩下讨好和巴结。 他已经从自己的渠道得到消息。这就是容家那位,极少在人前露面的二少爷。虽然说容二少不参与公司的管理,但是容家是什么家世。他参加的这个节目也算是挺火的,但在容家,不过是众多公司底下,一个微不足道的小项目罢了。如果能巴结上容瑾,其中的好处自不必说。 他听说,容家二少,是喜欢男人的。昨夜那个给他们引路的男人,可能就是容家二少的情人。 哪怕只是睡上一夜呢,容瑾给他说两句好话,就够他盆满钵满了。 崔汀尽量热情又自然道:“容先生两个人吃饭吗?既然遇到,不如和我们一起吃吧。多热闹。” 容瑾听着崔汀的话,眼睫微微垂着,没什么表情。 顾如琢端着盘子出来的时候,正好唐果他们的面条也差不多好了。两者形成了非常惨烈而鲜明的对比。就算是别有用心如崔汀,也恨不得咽回去自己刚刚那句邀请。请人家放着好的伙食不吃,跟自己一起吃烂面条,这不是讨好,是欺负人。 都怪这些天吃野菜野果,吃的他智商都变低了! 容瑾站起身迎过去,跟着顾如琢去厨房端盘子。他看了眼厨房的盘盘碟碟,就知道顾如琢多做了,他们平时可吃不了这么多。容瑾笑道:“我们去跟大家一个桌子吃吧。” 顾如琢动作顿了一下,轻声道:“我有多做,给客人们端过去一些不行吗?” 他知道容瑾不喜欢和太多陌生人相处。而且这些人还带着镜头。 容瑾却摇头,有一点狡黠的意味:“不用,我们天天两个人吃,难得这么热闹。” 见容瑾他们过来,崔汀笑起来。他以为,容瑾是接到了他的讯号,这是容瑾给他的示好。 然而刚开饭,他就知道自己猜错了。 大家刚坐下,为了打开话匣子,就开始商业互吹:“顾先生厨艺可真好,将来谁要是嫁给顾先生,可真是有福气啊。” 容瑾自然地点点头:“是啊我确实有福气。” 面对众人和镜头,容瑾露出来指间的戒指,漫不经心道:“我丈夫。去年刚结的婚。惹他生气,我要跪搓衣板那种。” 【所以崔汀刚刚是当着人家丈夫的面挖墙脚吗?】 【所以他们答应一起吃饭,就是单纯为了虐狗对吗?】 【讲真的,如果是这样的话,我突然就明白,为什么顾小哥哥今天早上坐在门外,看起来有一股淡淡的悲伤了。】 【前面的讲明白为什么。】 【大早起的,和自己的爱人一起住。自己却坐在“门外”,而不是“门内”,本身就是一件值得悲伤的事情不是吗?】 第236章 现世番外7 顾如琢这种讨好长辈,借以偷奸耍滑, 拒绝工作的行为, 虽然非常可耻, 但容大哥也不是不能理解。 年轻人嘛, 热恋情深很正常。你看他弟弟, 就连阿瑾那么佛系,从来不把风花雪月放在心上的人, 都想跟自己的心上人去过二人世界。顾如琢这样, 证明他对自家弟弟的感情很深, 这没什么不好。至于工作,等过上几年, 一切年轻人的冲动都转变为自然而温馨的亲情,顾如琢就会重新回归到工作的怀抱里来。 每个人都有事业心。对这一点, 事业心非常强的容家大哥是坚信不疑的。既然如琢和阿瑾结了婚,他们就是一家人。容瑾一心扎在他的动植物学上,容家的东西, 交一些给顾如琢也是应该的。等再过些年, 他们在一处的时间久了,更核心的地方也可以慢慢放到顾如琢手里。 一年, 三年,十年,二十年。容大哥从对顾如琢抱有合理怀疑, 变成了非常信任倚重, 顾如琢也从一个沉浸于儿女情长的青年男子, 变成了一个,额,仍然沉浸于家长里短的中年男子。 容瑾从楼梯下来,看着厨房里的顾如琢:“大哥刚刚给我打电话,说你的手机打不通。” 顾如琢正在炸什么东西:“嗯,我不敢接大哥的电话。” 好不容易轮到休息日,接大哥一个电话就全泡汤了。 “所以我说你出门散心去了。”容瑾凑过去,从盆子下面刨出来一个肉丸子,丢进嘴里,含糊道,“好次。” 他看到旁边还有处理好,准备下锅的鱼:“我能申请吃糖醋的吗?桂花鱼也行。” 顾如琢拒绝:“厨子要做清蒸的。昨天吃过糖醋排骨了。” 容瑾叹气。唉,才四十多岁,还是身强体壮的时候,为什么就要开始养生忌口了:“想当初你喜欢我的时候,我说吃什么,提前半天就给我做。现在到手了,老夫老夫了,没有新鲜感了,又这样对我。我在这个家里,连一点小小的心愿,都不能得到满足。” 顾如琢冷漠:“你昨天也这么说。” 见郎心似铁,容瑾也没办法,毕竟厨房里的事,厨子说了算。他只好悻悻地离开了。 等到开饭,两个盘子一条鱼,半条清蒸,半条糖醋。容瑾亲了一口顾如琢的侧脸:“我保证,今天不吃其他甜的东西了,饭后还做运动。” 见顾如琢不太相信的样子,容瑾咬他耳朵:“做什么运动都听你的。” 顾如琢也跟容瑾咬耳朵,不知道他说了什么,总之容瑾刚开始是拒绝的。但看顾如琢垂头丧气,再想想刚刚自己放下的豪言,容瑾最后心软,拉住顾如琢说了句话。 总之,顾如琢的眼睛亮起来了。 这边浓情蜜意,打情骂俏,形势一片大好。那边遭到亲弟弟无情欺骗的大哥,看着自己的手机,沉重地叹了一口气。 要是容瑾闲着在家,顾如琢连上街买菜,都得拉着容瑾一起去。他会单独出去散心? 哼,这些肤浅的,只知道你侬我侬,无法领略到工作的魅力的男人。等再过些年,荷尔蒙消退的他们就会知道,因为谈情说爱这种小事,而对工作加以懈怠,是多么愚蠢的行为。他们一定会后悔不已! 又过十年。 手机铃声响起,顾如琢看了一眼,没有动。容瑾从小说剧情中脱离出来,伸头看了一眼未接来电:“大哥的电话,你怎么不接?” 见顾如琢神色,容瑾好笑:“他现在又不喊你加班了。” 容大哥早就对,在休息日喊顾如琢回去工作这件事,彻底死心了。顾如琢在一般情况下,确实是个吃苦耐劳,能力不俗的帮手。但只要容瑾一放假,顾如琢专注于工作的一颗心,就变成小鸟飞走了。好在容瑾工作的研究所也比较忙,空闲在家的时间不算多。 顾如琢坐在他身旁,给他剥橙子:“哦,习惯了,看到大哥的电话就害怕。” 容瑾突然眯眼,拉了一下顾如琢的脸:“我怎么觉得你最近有点不对劲?” 顾如琢就算年纪大了,也是个儒雅的模样,被他拉住脸,分外无辜:“什么不对劲?” 容瑾笑起来:“怎么越来越缠人了呀?” 旁人可能看不出来。因为他们年轻的时候,顾如琢好像也一直是这幅样子,瞧着体贴稳重,照顾容瑾妥妥帖帖,却也非常依赖容瑾,爱恋能从眼中流出来。容小妹前两天还感慨,他们两个可真是十年如一日的肉麻。但容瑾发现,顾如琢最近好像越发喜欢缠着他了,整个人有一种不明显的紧张和忐忑。 他现在想起来,正好问一问。 顾如琢搂住容瑾:“因为我有危机感嘛,越来越重了。” 容瑾笑他:“只听说过年纪越大,感情越平淡的。没听说过在一起时间越长,年纪越大,危机感越重的。” 顾如琢把脸埋在容瑾颈间,轻声道:“我总觉得,像做梦一样。” 容瑾对自家丈夫内心偶尔会上演伤春悲秋这件事,非常地熟稔。他翻了一页书:“做梦做了快三十年了,那你这梦可够长的。” 顾如琢没说话,只是把人抱紧。 何止三十年。 问心劫中幻境形同小世界,一世就宛如一生。算上这一世,他们一起度过了六段人生,从少年相知,到结伴白头。他们共同度过很多事,见证过彼此的胆怯和过错;经历过家国仇恨,有过别离和生死不知的坚持。到了这份上,按理说,顾如琢不该再害怕什么。 但是他仍然不安和紧张。 因为这一世过后,历劫圆满,容瑾就会归位,想起所有事。他们在一起很多次,但是都是在容瑾不知道前情的情况下。 顾如琢在游历的时候,听说过许多到凡世历劫的仙君。或许是为了磨炼道心,或许是天道要求,他们忘记前尘,放下仙术道法,到人间去经历天人五衰,尝遍爱恨情仇。神仙一旦去小世界历劫,生前就与凡人无疑,经历的爱恨未必比普通人多,也未必比普通人少。 可神魂归位,对大多数仙君来说,之前的那些爱恨情仇,便在醒来的那一刻,就全都烟消云散了。 顾如琢没有把握,等到容瑾归位,仍然会记得此刻的心情和承诺。 他紧紧抱着自己的爱人,控制不住地想:要是他们真的是一对普通的凡间爱侣该多好,在短暂的时间中遇见,也在短暂的一生中竭尽全力地拥抱和相爱,直到死亡带走他们。 等到陷入黑暗,盖棺定论,就是永远了。 永远相爱,永远不会分开。只是想一想“永远”这个词,顾如琢就觉得整个人都轻飘飘起来。 容瑾被他抱得太紧,有些呼吸困难,不知道这是哪一出生死离别的偶像剧。他推了一下顾如琢:“橙子剥好了没?不许把橙子汁蹭我身上。” 哦对,阿瑾说想吃橙子。 顾如琢放开了容瑾,继续老老实实地给他剥橙子。 死亡也不好,那容瑾再想吃橙子,我也不能给他剥了,也不能给他做饭了。还有给他梳头,刻簪子,晚上抱着他睡觉。 这么算起来,还是长长久久活着比较好。 第237章 山神归位 番外1 容瑾比顾如琢回去地早。 他是正儿八经入的轮回, 就算身体康健, 无病无痛,到了这具身体的尽头, 也还是要离开的。顾如琢却不同,他是用自己的身体,闯入的小世界,若是他愿意,活上千八百年, 容貌不变, 是很简单的事。 他珍惜每一个陪伴容瑾的时刻。他和容瑾一起变老, 最后又见证容瑾的死亡, 要像往常一样,为他妥妥帖帖料理好一切, 才肯离开这方小世界。 景明山正是春季, 太阳照在山上暖洋洋的, 到处都是繁花似锦, 小动物们也留下行踪。对世世代代住在山脚下的山民来说,景明山一直都是差不多的模样。一年又一年, 巍峨屹立,四季荣枯。只有那些偶然路过的修道者才能看出,这座山与过去的不同。比起曾经的欢快盎然,它的最深处, 如今是寂静无声的。因为它的主人不在。 景明山里的那处小木屋还维持着容瑾离开时的模样, 这么多年过去, 不仅没有破败,檐下的台阶,连灰尘都没有痕迹。容瑾在走之前,为这一处留下了结界,他不在的时候,时间,四季和风雨,都无法来到这里。 这一天,一直安安静静的屋前,突然刮起风来。花瓣,枝叶随着风旋转,铺天盖地,仿佛能遮蔽视野。当风停止,一个身影站在木屋前。 容瑾睁开眼,脑海中还映照着他那一世最后看到的场景。 少年夫妻老来伴。就算是夫夫也一样。他们没有孩子,谁也没提起过要一个。虽然容大哥和容小妹的孩子们常来问候,但一直陪在身边的,到底还是相恋的那个人。 年纪越来越大,工作退休了,身边亲近的人,也都一个个离开。他们搬去了乡下,一栋两层的小房子,带着一个菜园子。容瑾可以想种什么种什么,还养了两条狗,三只猫,一群鹅。如此混乱的构成,竟然也能和谐相处,容瑾每天早上会带着它们一起出去遛弯,等下午,又一起在院子里晒太阳。顾如琢可以每天陪着容瑾散步,在厨房挥洒热情,他找了个师傅跟着人家学木工,除了给容瑾刻丑丑的簪子,偶尔也能给家里做个小板凳。 容瑾在院子里打瞌睡的时间越来越长。他每次迷迷糊糊醒过来,都会看到顾如琢坐在他身旁,握着他的手。他有时候会想,顾如琢应该是在害怕吧。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能晚顾如琢一步走,所以他早就戒了糖,规规矩矩地养生,运动。 很可惜,到了最后,还是他先离开。躺在床上,感觉力气一点点流逝,他最后留恋地看了一眼,自己看了一辈子的那个人,慢吞吞道:“抱歉啦。” 抱歉我还是先走一步。 他闭上了眼睛,本来以为会陷入永恒的黑暗。没想到再睁开眼,已经换了天地。 他放出自己的神识,覆盖上整个景明山。他离去的这一趟,这一方世界,已经过去了近百年,景明山多多少少,也出现了一些变化。有高大的古树,在雨夜被闪电劈焦,倒在地上,漆黑的枝干又生出绿芽;有小溪的支流改道,圆润的鹅卵石散落在干涸的泥土中;旧时在景明山搭窝的动物们不见了踪影,如今在山间活动着的,已经不知是它们的第几代子孙。 这种感觉有点熟悉,在顾如琢来到景明山之前,他经常一觉睡很久,醒来便是这番模样。只是这次他的心境大为不同。 容瑾生而知之,神格天成。尽管有几个好友,也养大过一个顾如琢,但是普通人的爱恨距离他还是太遥远了。这是他第一次入世历劫,真正像个凡人一样,去体会人生苦短,贪嗔喜怒。 他刚在草地上坐下来,打算好好地感悟体会一番,不速之客已经上门了。 贺天凝大大咧咧地在容瑾身边坐下。他倒是没什么久别重逢的感慨,毕竟一百年,不过是以前容瑾睡一觉的时间。他拍拍容瑾的肩膀:“怎么样?做了一世凡人,感觉很复杂,很奇妙吧。” 何止是奇妙。 严格却又慈爱的父母师父,亲如手足的兄弟姐妹,一起闯祸浪荡,却又讲义气的狐朋狗友……还有,他的爱人。做神几千年几万年也未必经历一次的事,在苦短的人间,倒是尝遍了。 “我哪里是做了一世凡人。足足六世。”容瑾将自己闯入顾如琢的问心劫,一世变六世的事简单告诉了贺天凝。 贺天凝的表情严肃起来:“这可真是凶险至极。” 问心劫里不动刀动枪,可谁要是中了招,那就真是九死一生了。搬救兵进去这种事,真是只有出世不久,不知道天高地厚的稚童才敢这么干。容瑾最后能全须全尾,还把顾如琢也拉出来了,实在是幸运。 贺天凝严肃不过三秒,就对着容瑾挤眉弄眼,满眼都闪着八卦的光辉:“不过,以你家小崽子无欲无求,未老先衰的心性,能栽在问心劫里……只怕度的是情劫吧?” 容瑾:“……一大把年纪了还这么八卦,你好意思吗?” 贺天凝可不是顾如琢,不会被他三两句就堵住:“你一大把年纪了还老牛吃嫩草,你都好意思,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容瑾停顿片刻:“你怎么知道我吃了?” 贺天凝停顿的时间比容瑾还久:“你真吃了?!” 一仙一神无语凝噎片刻,贺天凝一边摇头,一边叹息:“太不是人,不,太不是神了。我鄙视你。” 容瑾哼笑一声,向后一仰,直接躺在了草地上,看着天上悠悠荡来荡去的云,眼底笑意盎然。 他知道贺天凝是怎么想的。贺天凝肯定猜测,顾如琢在问心劫中对容瑾求之不得,所以陷落。容瑾进了问心劫,答应了和顾如琢在一起。所以最后他们才出来了。虽然说有很多出入,但最终结果是一样的嘛。这也是容瑾想委婉告诉贺天凝的事。 毕竟,咳,老贺这么大年纪还打光棍,他也不好直接大咧咧的宣布,伤害老友脆弱的心灵啊。 贺天凝撑着手坐在他身旁,随手薅了一根草,叼在嘴角:“有那么高兴吗?啧啧,当初人家喜欢你的时候,还推三阻四的。” 容瑾翻白眼:“说话摸摸良心。我哪来得及推三阻四?” 贺天凝一想也对。虽说顾如琢心里百转千回,分分钟辗转无数岁月,但容瑾是个不解风情的大土堆,压根就不知道啊。等容瑾终于从顾如琢的分身口里知道这件事,顾如琢本尊已经远在千百里外,直接钻进了古境。随后没多久,容瑾就去了小世界历劫。 这么看的话,容瑾确实没来得及推三阻四过。 贺天凝看自家好友坎坷的情路历程表示同情,并且沾沾自喜道:“你记不记得,我第一次来景明山见顾如琢的时候。他大晌午了还在屋子里睡觉。我看你纵容他成那样,还以为你是从人族捡了个媳妇回来呢。虽然说中间拐了点歪路,但最后结局还是一样。唉,我果然有先见之明。” “对了你家小童养媳呢?”贺天凝抬头朝着四周张望了一下,“怎么不见他人?” 容瑾晒着太阳闻着花香,心情极好,懒洋洋道:“不在家。还没回来呢。” 贺天凝一愣:“他不是去小世界找你了吗?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容瑾解释:“我那一世身亡,脱离了小世界。如琢可能要在那里留一阵,把事情处理好。” 贺天凝想想,顾如琢平常确实有,对容瑾恨不得事必躬亲的习惯。“身后事”也是很重要的,顾如琢打算亲自处理也很正常。大概两三天就回来了。 容瑾也是这么想的。贺天凝看了容瑾一眼,知道好友平安归来,就回家教徒弟去了,留下容瑾等他的心上人。 一天。 两天。 五天。 容瑾从淡定从容,到假装淡定从容,再到彻底不淡定从容了。 小崽子怎么还不回来?! …… 顾如琢坐在院子里的摇椅上。这是他和容瑾,在这方小世界,最后的那个家。他们一起在这里过了十五年,朝夕相对,头发一起慢慢变白。现在容瑾离开了。家里养的那些动物,有的年纪大了寿终正寝,还活着的,顾如琢也找了可靠的人家送走了。 本来,容家小一辈,是商量着把顾如琢接走的。顾如琢和容瑾结婚几十年,没有自己的亲人,早就成了容家的一员。虽然没有直接的血缘关系,但是容家的小辈,也将他视为最亲近的长辈。 顾如琢和容瑾的感情有多好,他们这些人心里都清楚,容瑾离开,给顾如琢的打击一定无比巨大。再加上顾如琢身体再硬朗,毕竟年纪大了。把他单独留在这里,谁也放心不下。 但是顾如琢不肯走。他亲手安排所有的流程,将容瑾下葬后,回到了他们的小家里,谁劝也不管用。 最后是容小妹出面,将僵持不下的小辈给劝走了。 二哥走了,如琢哥还能坚持多久呢?容小妹从来不是爱情至上的人,她和容大哥,也从未遇到过多么让他们疯狂陷落的人。但是她看着容瑾和顾如琢一路走来,知道这是一份绵长炙热,历经时光而经久不衰的爱。 下一次再来,大概就是送如琢哥走了吧。 现在家里只剩下顾如琢一个人,他不必再做任何掩饰,但不知道是什么心态,他仍然保持着自己在外人眼中年迈的形象。 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可他却坐在院子里,容瑾最喜欢的那把躺椅上,看着天空发呆。 该回去了。总得回去的。害怕也没用。 无论阿瑾的宣判是什么,他总该去面对。他只是,还想再把他们一起经历的这些时光,再多看一眼,再记深一点。 他该走了。 第238章 山神归位 番外2 顾如琢脱离小世界的那一刻, 恢复了原本佩剑戴冠的模样。剑灵便也从剑里跑了出来。 在小世界中,他将斩云剑都收在乾坤袋里, 从来不拿出来。剑灵也被他下令, 老老实实地待在剑身中修炼,连出来放风的机会都没有。现在刑期结束,当然要出来走走。 剑灵坐在他肩头, 体会着顾如琢心底隐约的情绪,无语道:“要不要这么忐忑啊?弄得我都在剑里坐不住了。” 顾如琢没说话。他除了在容瑾面前,总是寡言少语的。 剑灵很习惯自家主人的脾气,自言自语道:“其实我觉得你不用害怕,山神大人明显没生气啊。之前大人先脱离问心劫,你还在里面的时候, 大人跟我在斩云剑里面待了一阵。大人那时候就有全部的记忆, 我也没见他生气怪你啊。” 顾如琢开口:“阿, 大人他,他那时候看上去心情如何?” 剑灵回想了一下:“情绪很稳定啊, 就是听说你在度问心劫,有点后怕。” 顾如琢:“那他有没有, 表露出后悔之类的, 就是因为自己失去记忆, 所以有些事做的不对的意思?” 剑灵无语:“我只跟大人说了几句话, 哪能看出来这么复杂的东西?你之前从问心劫里出来, 去小世界找大人的时候, 不是挺自然的吗?” 当街拦人, 赖在人家家里,又撒娇又卖萌的。我还为你们老夫老夫这么多年,你竟然还能如此突破下线而震惊。怎么现在又开始少年情怯了? 可那时候,阿瑾还没有过去的记忆啊。 顾如琢叹了一口气。 剑灵给他出主意:“你要是心里特别没底,要不我们去给大人准备点礼物?爱情都需要礼物来维持嘛。大人喜欢什么,你去找来。就算大人有一点生气,你把礼物拿出来,说不定大人一看,直接心花怒放,就跟你和好了。” 这个主意真的很馊。顾如琢也不觉得,在容瑾反悔的时候,礼物能有什么用。但是他现在心中纷乱,近乡情怯,不太敢直接回去,所以剑灵的话,竟也有点道理了。 他落在一片海域,突然想到,这一片的深海里有一种鱼,传说是世上最鲜甜的鱼肉,生吃都入口甜嫩。好像挺符合阿瑾的口味。 所以容瑾循着顾如琢破界的讯息,找来的时候,顾如琢已经下海去了。剑灵百无聊赖地坐在岸边。他其实也不怕水,只是不喜欢海底幽暗的环境。 他看到容瑾突然出现,下意识道:“大大大,大人,我真的劝他早点回去,但是他说他就不。他自己不回去的。” 容瑾:“……” 他开始认真琢磨一件事。等顾如琢上来,我一脚把他踹回海里可以吗?回来了第一时间不是回家,竟然跑到这儿下海游泳?!之前在小世界游的不过瘾是吧?干脆让你游个够。 他坐在剑灵身边,一起等顾如琢。从好好的艳阳高照,一直等到满月初升。海面才慢慢起了波澜。一个人从海底浮了出来。 顾如琢把外套脱了,兜着鱼,踩着海浪走过来。走近,他的身形微僵:“大,大人。” 容瑾面无表情地想。行吧,当初在床上的时候什么甜言蜜语都喊得出来,现在又开始喊大人了。 尽管附近没人,容瑾也不想在外面教训他,于是微笑着问他:“你是回景明山,还是再下去游会儿?” 顾如琢手忙脚乱地把鱼收进乾坤袋:“回去。” 剑灵早就在顾如琢出现的时候,钻回斩云剑中了。他安静地待在剑中,翻了个白眼,他就知道直接让容瑾出马,一句话就能搞定,还用在外面磨磨蹭蹭这么久? 容瑾走在前面,顾如琢安静地跟在他身后。一路无言,气氛沉默。 一直回到景明山,顾如琢看容瑾都没搭理他,他在容瑾准备离开时,拉住了容瑾的袖子:“阿,阿瑾,你反悔了?” 他的声音不太大,好像没什么底气,声音都发颤。 容瑾挑眉:“你刚刚不是还喊我大人吗?怎么又开始喊阿瑾了?” 顾如琢突然就高兴起来,他拉着容瑾的衣袖,笑得有点傻:“阿瑾!” 容瑾本来心里还有点生气,但看他傻乎乎的模样,心里也忍不住笑起来。但是面上的严肃还是要有的,容瑾问他:“你先给我解释解释为什么不回家的问题。要是我真反悔了,你就打算搬到海底下去住?” 顾如琢心虚,强装镇定:“我不是不回家。我是想着给你带礼物回来。” 容瑾对这个理由很冷漠:“哦。礼物呢?” 顾如琢把乾坤袋里的鱼倒出来:“我去给你烧。” 虽然人家说生吃也鲜甜柔嫩,但是他们还是习惯吃熟食。 顾如琢蹲在灶台前,慢慢就找回了安心的感觉。大晚上地,两个人盘腿坐在草地上吃鱼。顾如琢歪头看着容瑾,突然开口:“要是别人说你怎么办啊?” 毕竟,他过去在外面行走,大部分人是拿他当容瑾的徒弟看的。他们在一起了,难免会有人嚼舌根。 容瑾漫不经心道:“别人是谁?你?贺天凝?” 容瑾的社交情况实在堪忧,他把自己所有的好友数一遍,也用不了十个数:“如果不是他们。剩下的人关我什么事?” “退一步说,就算我的朋友们中,有人确实不能接受。”容瑾嘴角的笑淡了一些,眼神中有一点惆怅,却仍然平静,“我自觉我没有伤害到任何人,没有做出不符合天道的事,所以我希望我的朋友能尊重我的选择。当然,如果确实不能接受,我也尊重他们的选择。” 顾如琢低声道:“对不起。” “我做每一件事,都是我自己的选择,跟你有什么关系?”容瑾平静地挑着鱼刺,“来往中总会发生分歧,这是很平常的事。亲人之间,朋友之间,我与你之间,都一样。没有谁和谁始终立场一致,再投缘,再相契也一样。能包容,就继续相处;不能包容,就分开。” 容瑾突然觉得他应该征求一下顾如琢的意见:“你在乎别人怎么说吗?” 顾如琢立刻摇了摇头。 两人并肩坐在草地上,头上明月清辉,夜风轻轻吹过,心头有一种宁静和温柔。顾如琢听着容瑾的话,他鼓起勇气,拉住了容瑾的手,表情严肃:“要是我们将来有分歧,我都听你的。” 容瑾没有动,既没有闪躲,也没有反手去牵他,任由他拉着。其实容瑾作为一个上了年纪的神,不会太把别人所谓的誓言放在心上。但他只是托着腮笑道:“好啊。” “其实坦白说,我也有点不习惯。”容瑾坐在夜色中,神情温柔,诚恳地看着顾如琢,“如果我这些天,有什么举动让你觉得不太舒服,你不要乱想。我们先适应两天,好不好?” 他确实有些不习惯。在他回到景明山之后,他千万年来做神的记忆,就占了上风。这很正常,一些去小世界历劫的神仙,一旦归位,过去短短几十年的记忆就会立刻被冲淡,或许还会有波动,但绝不会多大。所以顾如琢才会觉得不安。 毕竟在容瑾进入小世界之前,他们之间,还是一方求而不得,一方震惊无措的晚辈和长辈。他那时候,对顾如琢确实没有任何杂念。所以有时候回想那些世界里,和顾如琢亲密无间的岁月,容瑾也会觉得恍惚和奇特。 但他知道,他现在是想和顾如琢在一起的。 就像是贺天凝曾经问他的那样,你想要个什么样的结果。 他想让顾如琢一直陪在他身边。一直一直,就像是在每个小世界里一样,做彼此最亲密也最重要的一半。他只是需要时间去重新适应他们之间关系的改变。 但他知道他家的小崽子面对他的时候,喜欢胡思乱想。他们现在的关系确实比较敏感,可能他哪里一个犹豫不自在的动作,就会叫顾如琢联想到无数狗血剧情,比如说“阿瑾是不是压根不喜欢我,只是他不想叫我难过,所以强忍着别扭跟我在一起”,然后直接就表面一言不发,内心天崩地裂了。 作为关系中更加年长,也更加成熟的一方,容瑾表示,有时候闹闹别扭,揪花瓣纠结“你到底爱不爱我”,是一种情趣,但是要真的让顾如琢伤心,就不好啦。 顾如琢没说话,只是怔怔地看着他,容瑾耐心地问他:“好不好?如果我要是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你就提醒我。我们以后好好在一起。” 顾如琢几乎是有些慌乱地点点头。他看着容瑾:“我特别高兴。” 容瑾不看他的傻样,向后一仰,往天上看:“你记不记得,我们经常一起看云彩。你还说过,要一直留在景明山陪我。” 今天天气晴朗,明月当空,虽然是夜里,也能看到天空中柔软又大块的云朵。 顾如琢点点头,也仰头看天空:“记得。” 容瑾歪着脑袋,笑容在月光下很清澈:“既然我想跟你一起看云彩,你也想跟我一起。除此之外,也没有再伤害到任何人。那以后就一起看云彩吧。” 第239章 番外 吵架篇 适应的过程还好,并没有容瑾想象地那么艰难别扭。 毕竟在小世界的相处中, 比较黏人, 依赖的那个人, 多半也是顾如琢。容瑾在小世界, 也有过少年情热的时候, 但等到时日久了, 就比较淡定理智了。现在容瑾有了过去的记忆,稍微多了一层偶像包袱,但和顾如琢的相处,和他们老夫老夫的时候也差不多。 顾如琢是恋爱脑的传统人夫类型, 一谈恋爱就不想干正事, 只想每天做家务, 把家收拾地妥妥贴贴,然后围着容瑾打转。容瑾大部分时候负责监督他修行,小部分时候配合他打转。毕竟人族修仙, 还是要历劫的。不能只顾着谈恋爱, 最后挂掉吧。 不修行的时候, 可以一起做的事情就更多了, 并肩坐着躺着, 看日出看夕阳看云朵看繁星;顾如琢弹琴吹笛子给容瑾听, 做饭给容瑾吃;景明山哪一处新开了繁花, 哪里毛绒绒的小鸟破壳了, 容瑾带着顾如琢去看;顾如琢什么时候突发少女心了, 容瑾就给顾如琢顺顺毛。 这种适应, 呃,比较温馨,两个宅男一不小心就适应了半年。 贺天凝上门的时候,真的很纳闷儿:“你们两个天天蹲在山里干什么呢?” 贺天凝不是个没眼色的人。之前来看过容瑾的安危,稍微满足了一下八卦心后,他就一直没来打扰,等着好友处理完了感□□宜。主动来找他。谁知一等就是半年。 容瑾宅,这个贺天凝可以理解,毕竟容瑾是个山头,整天不动,身上长蘑菇也正常。顾如琢也不想下山?真的不觉得无聊吗? 容瑾淡定道:“你一个单身几千年的人是不会明白的。” 有很多事可以干啊。而且每季都有纯正山货,大厨烹饪,怎么会无聊? 贺天凝一噎,然后用非常诡异的眼神看着容瑾:“适当的双修对功力有好处,但是这个时间太久,就有危害了啊。” 容瑾鄙视他:“想法纯洁一点谢谢。” 这一点,其实让容瑾心里有点发愁。自从他们回到景明山,日夜都在一起,温温馨馨甜甜蜜蜜,早上牵着手散步,夜里会抱着一起入眠。但是这就是极限了,没有更进一步的接触。就连接吻,两人也是浅尝辄止。 容瑾的欲望并不强烈,他们也过了对彼此身体太过渴求的阶段。如果两个人都没什么欲望,就这么平平淡淡,高高兴兴地过下去,容瑾也觉得挺好。只是容瑾知道,顾如琢不是不想,他很可能只是不敢。 但你要说让容瑾主动吧。说实在话,他还真有点拉不下来这个脸。恢复原本的身份和记忆这件事,不仅仅是给顾如琢带来了压力,容瑾也同样受到了一些影响。你想啊,人家天天一副清心寡欲,每天拉一下小手就很开心很温暖的模样,你过去也算是人家的长辈,怎么好意思?显得我多不正经似得。 这么一犹豫,反而越发不好意思说出口了。 只是这些话不能跟贺天凝说。 贺天凝被容瑾深深地伤害了,于是吐槽他们两个:“一直待在家里,小心相看两相厌,到时候天天吵架。” 容瑾不以为然:“你看我俩像是能吵起来的样子吗?” 贺天凝一想也是,顾如琢在容瑾面前一脸弱气,确实不像是敢跟容瑾吵架的样子。但是他坚持道:“早晚会有这一天的。而且不吵架就一定是好事吗?殊不知多少道侣的感情陷入瓶颈,结果吵一架就豁然开朗的。” 贺天凝为了自己的尊严,给容瑾举例了一二三四,本来有心结,结果吵了一架反而说清楚,感情更好的例子。顺便充分论证了像你家道侣这种,有什么想法都憋在心里不说,也不是什么好事。 容瑾对此若有所思。 有一天,话头也不知道是怎么挑起来的,可能是听了哪对道侣的八卦,还是看了什么话本子,容瑾跟顾如琢提到“道侣之间要坦诚”这个问题:“无论你以后遇到什么事,绝对不能再欺骗我。否则我真的会生气。” 顾如琢接了一句:“那阿瑾以后也不要骗我,好不好?” 容瑾一听,顿时挑眉:“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其实顾如琢说话时,想到的是问心劫中,容瑾骗他分手,独自回去受罚的事,但是他不愿意提起这件事。于是他想到了另一件事。只是举例说明的话,换一个例子也不算欺骗。 顾如琢眼神无辜:“阿瑾以前明明说过,只要一看到我刻的簪子,就会认出来我是谁。” 所以潜意识里,才一直会把簪子刻得很丑。奈何容瑾对他的簪子,只有一个“丑”的评价,完全没有什么命运的熟悉感。果然童话里的故事都是骗人的。 这个回答跟容瑾预想的不一样。容瑾还认真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他确实说过这句话。 容瑾:“……所以你到底能不能刻出来好看的?” 顾如琢眼睛睁大,有种不太妙的预感,但是想到容瑾刚刚严肃说过“不许欺骗”:“可以。阿瑾之前误以为是店里买来的那支玉簪,就是我刻的。” “所以你明明可以刻出来好看的,却故意给我刻丑的戴?你还好意思说我骗你?要不我给你数数,你以前都干过什么?从第一场问心劫开始。” 顾如琢:“……” 情侣之间果然不能随便翻旧账,哪怕你翻得只是特别微小的一个问题,也可能会引起连锁反应,最后反而是你对不起人家。 容瑾心想:接下来就该顾如琢说“可是你以前也干过很多欺骗我的事”,我再说“至少我现在对你坦坦荡荡,你敢说你现在对我足够坦诚吗”,然后就能顺理成章地引出“你心里有没有瞒着我的事”的争执。 就像贺天凝说的那样,解开心结,皆大欢喜。 奈何等了一会儿,顾如琢诚恳道歉:“对不起。” 容瑾想好的话一时卡壳,只好愤怒地转身,准备随机应变。但他等了一会儿,空气静悄悄的。生气还是怎么着,好歹也给个反应啊。 容瑾转身一看,顾如琢不见了。 人呢?! 难道这是吵架后的离家出走环节? 我刚刚找的吵架理由确实有点无理取闹,该重新想个更合理的。但问题是,想办法跟顾如琢吵架也很难啊!我总不能直接问,你为什么不主动跟我滚床单吧?!! 算了还是先把人找回来。 不等容瑾散发神识找人,顾如琢就重新出现了。 他拿着摘来的甜果子,递到容瑾面前,眼睛温柔地看着他,语气讨好:“阿瑾别生气了。我知道错了。” 容瑾眼睫微垂:“我无缘无故发脾气,你不生气?” 顾如琢低声道:“我惹你生气,是我不对。” 容瑾看着顾如琢手里的果子,面无表情:“你摘我山头的东西,哄我开心?” 顾如琢一怔:“那我去外面给阿瑾摘?” 容瑾先是把果子收好,然后一把拉住了顾如琢的领子:“不用那么麻烦了。陪我睡一觉我就原谅你。” 算了,还是打直球吧。 容瑾把顾如琢按在树干上,深深地吻他,顺便三下五除二扒了他的衣服。 我不正经就我不正经。一个更年长,更理智的伴侣,就应该承担起这种不正经的重任。 不过说实话,我道侣真可爱啊。果然还是没办法跟他吵架。 第240章 番外 顾如琢视角 上 比起一系列身世悲惨,从小就过得水深火热的主角, 顾如琢其实也不算太可怜。 他出身于一个有些地位的书香世家, 衣食无忧。虽然家族中人口众多, 关系也复杂, 好在他是家主的嫡长孙, 地位很高。最重要的是他天生早慧, 早早就崭露出读书的天赋。在这样的家族中,这几乎是奠定地位最根本的东西。 所以顾如琢小时候其实过得不错。 祖父祖母很疼爱他,所以家中其他人待他也和善亲切,甚至是讨好。但也有不如人意的地方。那就是他的母亲在家中地位有些尴尬。 他的母亲并不是出自什么大户人家, 而是一家镇子里, 小武馆的女儿。 这一代顾家家主唯一的儿子, 顾如琢的父亲,天性浪荡,不喜欢读书, 最讨厌被约束和管教。他拒绝家里人为他挑选的正妻人选, 独自离家, 对偶然碰见的娇俏女子一见钟情。 顾家二老虽然不太满意, 但奈何儿子喜欢。而且那姑娘虽然习武, 但看着也是规规矩矩的模样, 要是娶进来能让儿子收收心, 好好过日子, 也是件好事。 安稳日子也过了一年半载。可惜, 明明是他自己娶进来的妻子, 却又很快就厌倦了。随后就是一房又一房的妾室抬进门,争风吃醋闹得乌烟瘴气。 家里老人也不是不想管,可惜老来得子,太过宠溺和放纵,连小时候读书都没办法,现在儿子长大成家了,更管教不了。说过几次,儿子不听,两个人也叹息着放弃了。 女子的地位越发尴尬。好在她那时候有了顾如琢,才勉强稳住了地位。 顾如琢的母亲原本是个性格开朗,天真纯善的姑娘,可惜婚姻的幻灭和深宅大院中的心机琐碎,渐渐磨光了她身上的明亮。在顾如琢的印象中,母亲眉眼间总是带着一种散不开的怨恨和凄凉,言谈之间避不开他和庶出弟弟们功课的比较,唯有在供奉神像的时候,才有温柔和宁静浮现出来。 所以小小的顾如琢,很喜欢看母亲拜神像。 顾如琢有一次问母亲:“阿娘拜的是哪位神仙?” 女子供奉的,不是什么精美的雕像,只是一块小小的,普通的石头。 女子跪在蒲团上,将烟点燃,插在石头前的香炉中:“阿娘出嫁前,住的那个镇子后有一座山。阿娘供奉的是那座山的山神。” 女子见小小的顾如琢安安静静地看着她,便拉着孩子的手,将他抱在膝上,给他讲神灵的故事。 讲景明山的山神大人,是位很温柔很善良的神灵。会因为听到有小孩子在哭,这样微不足道的小事,就现身帮忙,牵着小孩子的手,把她送下山,还给了她一块石头玩,告诉她,说不定什么时候,石头就会发光。 顾如琢那时候还比较稚气:“山神大人这么好,是不是很多人信奉他?” 女子噎了一下,她有些郁闷:“那倒不是。大概是因为,山神大人从来不管升官发财,早生贵子这类的事吧。” 顾如琢了然:“那大人是不是管读书的事?” 毕竟在他娘心里,再没什么比在读书上压过他几个弟弟,更重要的事了。 女子:“……大人也不管这个。你今天的书背完了吗?背完了就再往后多背一篇!” 虽然总是被母亲抓着读书,温馨慈爱的时刻偶尔才会有,但顾如琢回想起那时候,也觉得挺好的。 五六岁的顾如琢还不像后来那么心事重重,心里只装着读书这一件事。因为他最在意的三个人,祖父,祖母。母亲,都盼着他好好读书。他以为,只要他能一直勤奋刻苦,就能像祖父祖母期盼的那样为顾家争光,也能让母亲的处境越变越好。 他没想到时间根本来不及。 祖父祖母相继离世,家中形势巨变。他父亲没资格做整个顾家的家主,但在他们小家中,却是实实在在的一家之主。 两个妾室联手设下陷阱,指控他的母亲通奸,那个男人竟然也相信了。顾如琢年纪太小,也没有什么办法,就打算逃出去找族中的长辈求助。可惜人家也没打算放过他。 刚开始污蔑他,说他可能不是顾家的子嗣,只是他眉眼间和年轻时的祖父很像,顾父对此半信半疑,只是将他关了起来。结果没过两天,家中来了个道士,说顾如琢是所谓的“灾星”,近些年家中不顺,老人双亡,都是顾如琢“克”的。不知那道士是真有点神通,还是纯粹的江湖骗子,反正他说动了那个男人。再加上枕头风一吹,他竟然想将母子两个一起除掉。 顾如琢知道他的父亲向来不大喜欢他们母子,却没想到竟至于此。这样简单的诡计,这样无稽的说法,竟能叫人疯狂到杀死结发妻子和唯一的嫡子。 被摆上火架的时候,顾如琢以为母亲已经被浸死。他闭着眼睛,只说了一句:“杀妻弑子,必遭果报。我只盼有律法森严,天理昭昭。” 律法没管这档子事,可能是被压下来了,没人报官。天理也没能劈死这些人,顾如琢现在也知道,天道很忙,不管这种人间的小仇小恨。 最后还是他自己把仇报了。 他没死。他的母亲没有被淹死,并且从火海中救了他。是那块神灵随手给的,他母亲一直供奉的石头庇护了他们两个。 但可能是害怕他们报复,或许是固执地认为顾如琢会带来厄运,顾父找了人追杀他们。母亲以前习过武,但是多年不练,已经生疏,靠着发光时间越来越短的石头,勉勉强强带着他逃命。她的父亲前两年去世,也没有娘家可以投奔,就带着顾如琢往景明山跑。 逃进山里的时候,她的伤已经很重了,还虚弱地安慰他:“只要进了山,山神大人会庇护我们的。” 山神大人真的庇护了他,却来不及庇护他的母亲。她闭上眼睛,嘴边带着安心的笑,不动了。 顾如琢当时已经懂了死别的含义。他失去了他的祖父,祖母,现在又失去了他的母亲。 他麻木地看着母亲被泥土掩埋,心想,其实他活着也没什么好,还得给人家神灵添麻烦。反正,所有我爱的,爱我的,都离开我了。 他在人生中最绝望的时候,遇到了那个对他一生至关重要的神明。 容瑾将他带了回去。顾如琢安静地跟在容瑾身后。他很清楚,寄人篱下就该有寄人篱下的自觉。神明多半会把他交给手下的人带。他会尽量乖巧懂事,少去打扰神明大人。 但是后面的发展跟他想象的不太一样。 这个被母亲赞美信奉的神好像过得格外“简朴”,不仅没有神殿,连一个随从都没有,只能自己动手照顾小孩子。而且,神明虽然有一颗妥妥帖帖将他照顾好的心,奈何没点亮照顾孩子的技能。 养孩子养孩子,首先得把孩子养活。顾如琢自觉属于孩子中比较好养的那一种,但尽管如此,容瑾养得也很勉强。 从容瑾第一次给顾如琢做饭,顾如琢就预见到了他艰难的未来。 接连一个星期都去山下买饭吃后,顾如琢终于想方设法说过了容瑾,让他自己来做饭。毕竟这位山神大人没多少信徒,供奉肯定也不多,为了给他安置东西,这些天已经花费了很多,总不好以后每天吃饭,也要花钱。 别看顾如琢当时还是个六岁的小矮子,做饭天赋这种东西和活了多大年纪完全没关系。容瑾无论如何都搞不定的锅碗瓢盆,在顾如琢手里,三两次就乖顺起来。 渐渐的,一日三餐,洒扫缝补洗洗涮,都陆陆续续到了顾如琢手上。不比灶台高多少的小豆丁忙家务,家中的成年神却只负责袖手旁观。简直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令人发指的罪行! 也就是顾如琢这个早熟的小奇葩了,换了别的小孩子,可能真的会被容瑾给养死。 贺天凝始终认为,顾如琢对容瑾不是敬重长辈,反而起了别的心思,肯定有这方面的原因。在照顾人方面,容瑾实在不像个合格的长辈。说不定在顾如琢眼里,他们一直都是青梅竹马什么的,还是顾如琢照顾容瑾的那种青梅竹马…… 不过顾如琢倒是很喜欢这种状态。 他从小就很喜欢为容瑾做事,从给容瑾梳头发,到给容瑾做吃的,为他摘了最甜的果子洗干净,再削去皮。 尽管容瑾可能并不在乎这些,但他喜欢做,任何可能让容瑾开心一点,舒服一点的事,他都愿意去做。 因为他感激容瑾。不仅仅是感激容瑾收留他,也感激容瑾给他的温柔,和爱。 这种感激,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悄悄改变了味道。 第241章 番外 顾如琢视角下 凭心而论, 容瑾虽然是个家务苦手, 但对顾如琢的用心,确实叫人感慨。一个高高在上(懒惰死宅)的神,为他动手盖房子, 为他学着做饭, 带着他下山购置东西, 在他夜里噩梦时安慰他,做尽这些人间最琐碎的事情。 这世上不是没有人这样待过他。顾家随便一个丫鬟小厮,可能在这些琐事上,都比容瑾要得心应手。但是容瑾是不一样的。 他能给容瑾什么呢?他不能给容瑾任何好处。容瑾跟他也没有血缘,不期待他出人头地, 无所谓他是否修道。他在修道上不如贺天凝的徒弟有天分,堪称愚钝, 容瑾也没有生气失望,反而让他自己去选择“自己想走的路”。容瑾甚至愿意让他跟着自己姓,将他正式视为自己的责任。他抚养他, 也教导他,为他做最周全的打算。 容瑾为什么愿意这样待他呢?因为他母亲的请求吗?他的母亲和山神大人不过是幼年时的一面之缘而已。因为那十多年的供奉吗?这世上从来不缺虔诚到十年如一日的信徒,希望求得神灵的垂青。 大概, 就像他母亲说的那样,景明山的大人,是一位很温柔的神灵。 他过得随意且自在, 无所谓供奉, 不在意信仰, 不会刻意插手生灵间的恩怨规律。但在目光所及之处,他会将山中迷路的幼童引出去,将角被树枝卡住的小鹿解救出来。景明山也从来没有爆发过山洪和山崩。他用自己的方式,温柔又平静地守护景明山。 顾如琢突然想到一件事,人类供奉神佛,有人盼着升官发财,有人希望家人平安,有人想着死后踏入极乐净土,但无论如何,终归是有愿望的。但母亲供奉山神时,他从未见过母亲许愿。母亲应该是知道,大人不爱管人间恩怨的。十年如一日的供奉,大概只是因为凡人的供奉,多多少少,还是对神灵有一点好处的吧。可能一己之力真的很微薄,容瑾也完全不在乎,但如果能对神灵大人有些好处的话,那就值得去做。 所以小小的顾如琢,就紧接着他母亲的脚步,开始早晚供奉容瑾。 他没有糕点和香炉,就去摘果子,猎动物。容瑾总摸摸他的头,让他“供奉”后,把这些做成饭自己吃掉,不要浪费。顾如琢沮丧地注意到,大人似乎不太中意这些供奉。直到他有一天发现,容瑾对人族“甜口”颇为偏爱。 所以供奉就变成了每天做甜口饭,邀请容瑾一起吃。没有得蛀牙,大概是修行的功劳吧。 日子一天天过去。容瑾有时候也会良心发现,颇为自责,自己好像没怎么照顾到顾如琢。但比起其他孩子,顾如琢其实不需要太多细致入微的照顾,他从容瑾那里得到了更宝贵的东西。 不仅仅是安身之所,还有以为永远失去了的家,和爱。 那时候的顾如琢,除了会在母亲坟前,把深埋的仇恨拿出来悄悄翻一翻,心里其他的烦恼,都是轻飘飘,转瞬即逝的。他不太喜欢下山游历,比起去人间凑热闹,他更喜欢和大人安安静静地待在景明山。不过和大人在一起的话,去哪里也都无所谓了。 如果,嗯,贺仙君少一点来找大人喝酒就好了。 …… 山中繁花似锦,树荫下摆着一张桌案,十四岁的少年还有点婴儿肥,不太能看出来后面丰神俊朗的模样,坐在桌案前,认真做自己今天的功课。 容瑾躺在桌案对面的树上,翻他们之前下山买的话本子,那正好是个少年侠客,在行侠仗义的路上遇到红颜知己的故事。容瑾突然出声感慨道:“我家如琢也该到少年慕艾的年纪了呀。” 顾如琢的默读被打断。他抬起头,眼中既无奈,又饱含笑意:“大人知道什么叫少年慕艾吗?” 比起人族文化世情,虽然顾如琢十四,容瑾好几万岁,然而顾如琢能甩容瑾七八十来条街。 “我知道啊。”容瑾自觉被小看,有点不服气,他坐直身体,“大概就是,长成少年以后,就会喜欢上他觉得最好看的那个人。” 神明坐在树梢上,气鼓鼓地看着他,大概是想装出一股凌厉并且威严的长辈气势来。然而飘零的花瓣落在他衣襟上,乌发间,映衬着他眼底深处的笑意与柔和。 顾如琢看着这一幕,神思有一瞬间的恍惚。 会喜欢,他觉得最好看的那个人吗? 容瑾从树上跳下来,站在桌案前,摸了摸顾如琢的头:“人家书中十四岁练武的少年,都独自出门行侠仗义了。你今年也满了十四岁,该学着自己下山游历了。” 顾如琢沉默了。他其实早就知道容瑾有这个打算,只是容瑾不开口,便假装不知道罢了。 他惯来是不会反驳容瑾的意见的。所以他点了点头:“好。” 容瑾离开了。 顾如琢坐在原地,仍然是刚刚的场景,风暖花繁,微黄书页,但刚刚的宁静愉悦,却消失地干干净净了。这时候,他看到书页间有一枚花瓣。大概,是刚刚从容瑾衣襟上落下来的吧。 他鬼使神差地捡起了那枚花瓣,在放到唇边的那一刻,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瞬间将花瓣揉碎在掌心。 在这暖风微醺,阳光融融的春日,他的脸色苍白如纸。 第二日,他就下山了。这件事还让容瑾惊讶失落了好一阵。他本来还以为,得费一番功夫才能让顾如琢去呢,毕竟顾如琢看着独立自主,其实心里一直挺依赖他的。 容瑾曾担心他会惶恐不安,适应不来。但其实没有。他的年纪不大,在世间行走却游刃有余,路见不平就拔剑,偶遇风景也会停留。他曾和路上偶然遇到的商队结伴同行,在夜里围着篝火一起喝酒,听天南海北的传言;听闻城里举办诗会,换了长袍纶巾,也填了桃花笺交上去,拔得了头筹。 这一次,不仅仅是因为容瑾的交代,他也希望自己能结识更多的人,看更多的风景。人来人往,热闹喧嚣处,顾如琢想,肯定只是一时的错觉。他身边亲近的人太少,只有大人一个,再加上那时候风景极美,大人又话赶话说到“少年慕艾”,才会产生那样大逆不道的想法。 他被自己找的理由说服了,心中的巨石放下,顿时就想回去。他心想,我若离家,大人肯定不会自己花时间弄甜食。他连夜赶路回了景明山。此时距离他下山,也不过是一个多月的时间罢了。 那个叫他惊慌失措的念头,只在他心里漂浮了一个多月,就被他死死地压了下去。 直到他十五岁那年再次下山,遇到了一只收过路费的狐妖。狐妖见他长得好,施展了媚术,想连人带钱一起扛回窝里。顾如琢轻松打败了狐妖,但是当天夜里,他做了梦。 没有什么污秽的,裸露的画面,他只是梦到了那个几乎要被他遗忘的下午。 繁花满枝的季节,他搬出桌案,在树荫下做功课。容瑾躺在对面的树枝上,看他的话本。顾如琢在这场梦里,才知道原来他记得这么清楚。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都历历在目。 容瑾坐在枝头上,花瓣落满衣襟,懒洋洋地对他笑,然后跳了下来。 顾如琢安静地等待着,容瑾跳下来后的那番话。但是后续的情节却发生了变化。梦里的他没规规矩矩地坐着,而是推开桌案,起身接住了容瑾。 他惊醒,呆呆地坐了一夜。 他再也不能骗自己了。他确实对大人有不轨之心。 他尝试过很多办法。勒令自己不去想这件事;拉长外出的时间,和容瑾保持距离;拼命练剑一直到筋疲力竭;和许多人一起去冒险,追求刺激;深夜醒过来,抄写佛经。 他甚至去逛过秦楼楚馆。据说里面的那位花魁娘子,有摄魂夺魄之能。顾如琢想试试能不能把念头扳过来。但是顾如琢看了一次,他真心觉得,这舞蹈没什么好看的。家里靠山吃山,也没别的进项,还是不要乱花钱了。有这钱给大人多买几斤桃花糕不好吗? 世上很多情感,是你越压制,越恐惧,就越避不开,躲不过的。 他开始不断地做梦。梦里都是容瑾。容瑾拉着他的手穿过层层的人群,为他买了一盏兔子灯;容瑾为他尝试点火做饭,结果烟熏十里,差点酿成森林火灾;他为容瑾梳发,黑色的发丝从梳子的木齿,他的手指间滑过。 有一天夜里醒过来,顾如琢突然想:就这样吧。 他是个凡人,也没什么修行的天赋,顶天了能活多少年呢。只要牢牢闭嘴,什么也别说,最后尘归尘,土归土,谁也不会知道。可能会有些难熬的时候,但是寿命摆在那,也不会煎熬太久。 可惜人都是贪心的。此刻下定的决心,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强烈的渴望,生活中一点点的暗示和推动,不断发生摇摆和侵蚀,直到彻底崩塌。 容瑾托腮坐在桌边,任由他为自己梳发,醉意醺醺:“我又不是人。神仙不在意人伦。” 容瑾醉酒后,安静地在他怀里睡去。 在他报仇后的迷茫痛苦中,容瑾温柔地安慰他。 两人并排看云彩,容瑾玩笑似地告诉他,只要你愿意,你可以永远留在景明山。 在秘境中,他发现自己其实天资卓绝,有很大的希望可以飞升成仙,寿命绵延。 …… 那天,被隐晦拒绝的粉裙少女私底下截住了顾如琢,一改往日的温柔细语,径直问他:“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顾如琢下意识移开了视线,没有说话。 少女了然:“我不是来纠缠你的。既然你已经有了心上人,半点不稀罕我,我难道还会纠缠不休吗?” 少女看着她第一次心动的男子,温婉的眼眸里有一种坚决的力量:“顾如琢,我来只是想告诉你。你没必要刻意躲我,感到愧疚或是不自在。我确实心悦你,但纵使不成,我亦坦坦荡荡拿你当做朋友。” 顾如琢失笑:“是我小人之心了。” 把话说清楚,少女也开怀起来:“不过还是保持些距离吧。要是惹你心上人不快就糟了。对了,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心上人是哪位绝代佳人呀?” 顾如琢沉默了一会儿,才摇摇头:“没什么必要提。” 少女惊讶:“为什么?” “没可能的事。我没资格。” 少女呆了一下,才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资格?天资?相貌?还是家世?” 见顾如琢沉默,少女哼笑:“顾如琢啊顾如琢,你连我都不如。论起天资,我比你差远了。论起家世,我是魏家女儿中的一个,你却是神灵唯一的子弟。就连比相貌,我也比不过你。但我还是敢喜欢你。” 顾如琢摇头:“这不一样。” 少女也不再多问,只留下两句话:“顾如琢,你连争取一次都不敢吗?若是将来与你的心上人彻底错过,你会永远后悔,自己当初连争取一次都不敢。” 顾如琢当时没有应声。但是很多次,他都会突然想起这句话。 顾如琢,你连争取一次都不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