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魂四艳》 自序   铸侠骨,状奇行,与君以玄思妙想齐名,各具声华惊海宇; 振黄魂,扶正气,劝人持大孝精忠立世,暗将风教八章回! 这是二十五年以前,书赠牛鹤亭兄(卧龙生)的自撰小联,如今,牛兄几已辍笔,吝于生花,把他的“玄思妙想”,化“章回”为“画面”,在作电视连续剧的“制作人”了,青云则仍苦笔耕,煮字疗饥、谈兵纸上,是落伍,还是对所业“尚具声华”的深深执着?有所惭惶,也有一份阿q式的怡然自得! 目前的武侠小说,融“言情、传奇、推理、侦探、技击、文艺”于一炉,固被“评家”视为“新派”,事实上也和“七侠五义”、“江湖奇侠传”、“蜀山剑侠”等传世名作,有所不同;文字上,较为简浅(此与作者之学力修养,不逮前贤,难以深入洗炼有关),在结构上,亦较为紧凑(此与时代性有关,方今维生辛苦,工作艰繁,社会工业化,悠闲潇洒之农业时代,已成过去,人人时间宝贵,非专家不耐细阅,多求易于接受,一目了然!誉如:“书法展览”中,欣赏草书者,必多欣赏“铁线篆字”;“画展”中,“泼墨写意”成品前之人数,更往往多于“工笔细描”。)为投“新快”时人眼,稍失精雕细琢工,体裁方面,虽然无须统一,不妨百花齐放,各献芳菲,但在石破天惊,魂销魄荡,桥段新妙,情节百变之中,还须尽量笔笔回顾,避免只培主干,不修旁枝之弊的细腻功夫,应该仍是宛若晨星,寥寥无几的武侠同文,所应努力注意的事。 青云廿五年来,与台、港、星、马等地之报章读者,固已抽丝剥茧,深结文字精魂,但对美洲侨界前辈,却仍遥隔海天,因缘欠熟,今幸“中国时报”给与机会,谨撰“勾魂四艳”求教方家,才弱腹菲,尽力而已! 楔子 蜀国酆都聚,阴司幡仗迎, 夕阳江啸月,荒戌夜飞磷! 魂,虽然摸不透,看不清,往往代表凄凉、飘忽,但每个人却又会竭尽可能的,不令它离开自己躯壳,否则,纵不成为一具尸体,也成了广东人所谓镇日懵懵懂懂,横冲瞎撞的“失魂鱼”。 杨柳茱萸帐,芙蓉荳蔻窗, 北部胭脂腻,南朝粉黛香! 艳,除了“熏香摘艳”、“宋艳班鱼”等语,是赞许文章清俊者外,并不一定是甚么好字眼,它,不代表高水准的“兰心蕙质”,最难能的“绝代倾城”,但一般人,仍常常把“艳”和“美”,加以连系,而一般爱美娇娃,时髦玉女,也并不太讨厌这个字儿,落在自己头上。 但凄凉、飘忽的“魂”,与蚀骨、撩人“艳”,两者之间,能连系么? 能? 是“魂”凝“艳”?还是“艳”留“魂”呢?…… 都不对! 大明,靖难变后的“永乐”年间,江湖中有三位身负高明武艺的绝代娇娃,一个剑术无双,冰心侠骨;一个轻功绝顶,妙手空空;一个游戏人间,风流泼辣,她们被武林好事之人,公送外号“追魂艳侠”茅文静,“迷魂艳贼”卢玉兰,和“勾魂艳鬼”王念慈,名震八方,合称“勾魂三艳”!在这段时间,这段空间之中,“勾魂三艳”,这四个字,就是“魂”和“艳”,发生连系的正确答案! 罕见武林盛事,“勾魂三艳”居然聚于“九华山”。 茅文静、卢玉兰,和王念慈,都属绝美娇娃,年岁也差不多,全是二十上下,真若对她们分别评骘的话,则是每人占了两个字,“追魂艳侠”茅文静是美得“刚秀”,“迷魂艳贼”卢玉兰是美得“慧黠”,“勾魂艳鬼”王念慈是美得“爽媚”。 在颜色方面,三人也嗜好不同,茅文静爱白,卢玉兰爱黄,王念慈爱红,由于她们三人的外号中,都有一个“魂”字,故而江湖佻挞之徒,又编出了几句“遇红魂荡,遇黄魂迷,遇白魂飞!”谚语。 九华山凌霄峰的峰壁半腰,闪动着灵活的捷若猿猱的红白二色人影…… 不久,近峰顶处的一片约莫方圆数丈的石坪上,飘登了一白一红两位刚健婀娜的绝美娇娃,正是“追魂艳侠”茅文静,和“勾魂艳鬼”王念慈。 茅文静妙目流波,一扫四外,“咦”了一声。诧道:“这场‘勾魂三艳’之约是‘迷魂艳贼’卢玉兰所订,她素以轻功见称,应该比我们腿快,怎么反而会客人到了,主人不见?” 王念慈媚眼一飘,朱唇方启,头上一大蓬颇为厚密的藤蔓丛中,突然有人声若银铃地,娇笑接道:“我早就来了……” 随着话音,一团带有淡淡香气的黄云,便从七八丈高的峰顶部位,飘然而坠! 这团黄云,当然是“迷魂艳贼”卢玉兰,“贼”有“三要”,要身轻、要心灵、要手巧,卢玉兰的心灵手巧,早就驰誉江湖,但身轻方面,却似乎有点名不副实? 成许是纵落之处太高?卢玉兰在落地之际,居然站不稳脚,略微足下跄踉…… 她是纵落在茅文静、王念慈之间,故而,茅、王两人,都分别向前,一左一右,对这似乎有些失常的卢玉兰,伸手扶了一把。 等卢玉兰的身形站稳,茅文静首先问道:“卢玉兰,你传递‘迷魂帖’,邀约我和王念慈,到这‘九华山’的‘凌霄峰’头则甚?” 卢玉兰不答反问,嫣然一笑说道:“一般武林人物,常常举行甚么‘东岳大会’、‘西岳大会’、‘金顶大会’,他们为些甚么?” 王念慈嘴角微披,应声说道:“他们不是为名,就是为利!所谓‘为名’,不外争取甚么‘武林盟主’、‘江湖霸业’;所谓‘为利’,则不外觊觎甚么‘秘传经笈’、‘藏宝神兵’……” 茅文静一旁笑道:“答得好,卢玉兰,你是为名,还是为利?” 卢玉兰双眉微轩,摇了摇头答道:“不是卢玉兰自傲,‘勾魂三艳’,均非常人,我们的‘九华’之会,不争虚名,不争俗利,只是为了夺爱……” 茅文静闻言,似出意外,愕然问道:“夺爱?夺甚么爱?又怎么知道我们‘勾魂三艳’之间有甚么共同嗜好?” 卢玉兰向茅文静的飒爽英姿,瞟了一眼,含笑说道:“追魂艳侠,傲骨冰心,在你茅文静的眼中,当然是名若浮云,利如粪土,但“勾魂三艳’,都是女人,既是‘女人’,就不会不喜欢‘男人’……” 话方至此,茅文静的清秀蛾眉,业已剔了起来,似乎要发脾气,但王念慈却吃吃媚笑地,抚掌接道:“男人,应该喜欢女人,更应该被女人喜欢!但我王念慈,江湖放荡,阅人多矣,你‘迷魂艳贼’卢玉兰,只能偷物,不能偷心,你怎么会知道我心中真正喜欢的,是哪个男人?又有哪个男人,够此份量,能使‘勾魂三艳’,为他起了共同争夺之举呢?” 卢玉兰不理王念慈,面对茅文静笑道:“茅文静,不要生气,我念首诗儿,给你听听如何?” 芽文静冷冷说道“请便……” 卢玉兰笑道:“这首五言绝句,不是工部小读,不是青莲名作,是你‘追魂艳侠’茅文静的心中之语……” 说完,曼声吟道:“挥金怜百姓,拔剑斩蛟虾,此心如铁石,非铁不能移……” 茅文静惊叫一声,怒视卢玉兰道:“你……你偷了我的东西?……” 卢玉兰双手捧着一张绛紫色的小小诗笺,递还茅文静,并向她行礼陪笑说道:“对不起,茅大女侠,‘勾魂三艳’之中,数你最刚最傲,把心扉关得最紧,心事藏得最深!小妹若不找点证据,怎样能逼你说出心中之语?” 茅文静似想翻脸,但又竭力忍住,只把那张紫色诗笺,劈手夺了回去! 王念慈微扬双眉,向卢玉兰伸手笑道:“空空妙手,名不虚传,刚才我和茅文静一左一右,都扶了你一把,‘迷魂艳贼’不会厚此薄彼,你偷了我甚么东西?是不是铁铉铁大人屯兵淮上之时的那根行军大令?” 卢玉兰分明双手空空,但玉腕微翻,手上便突然多了一根令箭,双眉深蹙,长叹一声说道:“建文帝生死未卜,社稷已入燕王掌握,铁大人忠魂一缕,早告归天,这根行军大令‘人爱金,我爱铁,此心如石不可灭!’等语,是你王念慈的衷心话吧?” 王念慈毫不掩饰地,点头答道:“男好好色,女慕奇男,铁石心铁公子英秀无伦,文通武达,何况更是天下景仰的铁铉铁大人之子,我认为爱慕这种男人,不是什么羞耻,更不会是甚么错误!” 卢玉兰一面把令箭交还王念慈,一面笑道:“你爱铁石心,‘我爱铁,此心如石不可灭!’茅文静喜欢铁石心,此心如铁石,非铁不能移!我卢玉兰也有同好,把一片‘海底寒铁’和一片‘北溟铁石’,分贴在前心‘七坎’和后背‘脊心’之上,已成了与‘铁石’同‘心’……” 这番话儿,把茅文静和王念慈,都听得相对苦笑…… 卢玉兰又道:“但铁石心铁公子只有一个人,‘爱’贵‘完整’,不能你要‘铁’,我要‘石’,她要‘心’的分而享之,故而,我传了‘迷魂帖’邀聚‘勾魂三艳’,来场‘九华夺爱’!” 茅文静银牙微咬,目闪煞茫说道:“好,夺爱就夺爱,是不是在这石坪之上,来场血淋淋的决斗?” 卢玉兰摇手笑道:“‘爱’是甜蜜蜜的字眼,虽然在“爱’上多了一个‘夺’字,也不必弄得血淋淋嘛?我认为‘勾魂三艳’之间,不妨各展绝艺,加以公平论断,谁的成就最高,其它两人,便甘心退让,并不妨竭尽所能,促成一场花好月圆的‘铁石艳梦’……” 茅文静点头道:“好,是你出的主意,便请你先行施展。” 卢玉兰双现梨涡,笑了一笑说道:“当然,常言道得好:‘抛砖引玉,笨鸟先飞!’王念慈,把你威震江湖的‘红绫罗带’,暂借一用,卢玉兰只有‘轻功’方面,尚具自信,我就飞上一飞,来场‘绫带凌空舞’吧!” 王念慈目光略注卢玉兰,果从腰间解下一根“红绫罗带”,递了过去。 卢玉兰接带扬手,一道红色飞虹,和一条黄色人影,便同时飞起当空。 人在空中,带在空中,互相发生了严密关系…… 一会儿人踏带上,一会儿带缠人身,卢玉兰每当势尽欲坠之际,只消微抖那条红绫罗带,便又可借劲腾身,在空中瓢飘而舞,真像是位瑶池贬谪,降自九天的仙女模样了。 等她在空中把各种舞蹈的美妙身段,一齐作完,收势落地之后,王念慈首先抚掌赞道:“轻功一道,只是小技……”话犹未了,一位“迷魂艳贼”,和一位“勾魂艳鬼”,全都目注当空! 因为“追魂艳侠”茅文静也出手了…… 先是一片小小紫光,后圮一道白色冷虹,紧随腾空而起。 小小紫光,就是卢玉兰施展空空妙手,自茅文静怀中,先偷后还的那张诗笺。 白色冷虹,则是茅文静挥手所生剑气! 茅文静以剑术名重江湖,她表演的便是剑招——仅仅只有一招。 诗笺才变紫光腾空,茅文静身化虹随,半空中一剑挥出! 她明明只发一招,并未变式,那张小小紫色诗笺,却已竖挨三剑,横挨四剑! 一张笺纸,分斩成二十小块,那首“挥金怜百姓,拔剑斩蛟虾,此心如铁石,非铁不能移”的五绝小诗,恰好在每块碎笺上,留有一字! 茅文静剑光一收,二十块碎纸,飘坠地上,仍然组成笺形,只不过多了横四竖三的剑锋痕迹而已。 王念慈舌娇不下地,“呀”了一声赞道:“动如雷霆收震怒,静如江海凝清光!耀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公孙大娘何能专美于前?这样高明,这样快捷,这样威力的剑法,我王念慈叹为观止矣……” 茅文静看她一眼,扬眉说道:“我和卢玉兰,都已各展所长,献过丑儿,‘勾魂艳鬼’,一样名满当今,不会是光动嘴把式,不动手把式之人,该你的了!” 王念慈有点忸怩地,媚笑说道:“轻功,我难望‘迷魂艳贼’项背,兵刃,我甘拜‘追魂艳侠’下风,我……我稍有自信的,只……只有暗器……” 卢玉兰笑道:“暗器也好,只消火候精到,随意飞花摘叶,都可看出功夫!快施为吧,你若想拿我和茅文静当作靶子,也无所谓……” 王念慈忽向茅文静、卢玉兰各自深施一礼,陪笑说道:“请两位姊姊,宽恕小妹不告妄渎之??!” 茅文静秀眉微蹙,“咦”了一声道:“我们九华小聚,论武夺爱,你却为何这样酸溜溜,文绉绉的起来?……” 卢玉兰一向慧黠,心思较快,眼珠微转,目注王念慈道:“甚么叫‘不告妄渎’?莫非你业已对我和茅文静,施展了勾魂手法,夺命暗器?” “勾魂三艳”之中,要数“勾魂艳鬼”王念慈的那双勾魂媚目,最为灵活,似乎能够说话,也能喷火。 如今,她对于卢玉兰所问,便不用嘴巴答话,只用眼睛答话…… 王念慈那两道艳得荡魂,媚得勾魂的秋水眼神,凝注向茅文静、卢玉兰的脚跟部位,这样一来慢说卢玉兰,连茅文静也觉得有蹊跷了…… 双双低头察看,双双脸上一热! 茅文静所著小靴的右足跟后,被十数根极短小的梅花针,钉在其上,刺出一个“石”字。 卢玉兰的同样部位,被同样暗器,刺出了一个“心”字。 梅花针是“铁”的,加起来恰好是“铁石心”,仍然不离本题,表现了英挺君子,淑女好逑意味。 茅文静与卢玉兰立时明白了王念慈是利用卢玉兰飞空曼舞,和茅文静挥剑腾身之际,趁隙施为,但手法轻快得恰到好处,令人绝无所觉,准头更半点不差,委实可称得上是妙到毫颠的罕世绝艺! 轻功、剑法、暗器,都表演过了,究竟谁第一呢? 答案是无法衡量,都是绝艺,都是第一,也就无法分判上下,只可以说是“勾魂三艳,各擅胜场,秋月春花,难分轩轾!” 卢玉兰轻轻叹了一口气儿说道:“论武夺爱,没有结果,我们要另辟蹊径……。” 茅文静看她一眼道:“你是智多星,你来出点子吧!” 卢玉兰想了一想,扬眉说道:“方今燕王靖难窃国,方孝孺拒诏夷诛,铁大人尽忠惨死,风闻铁公子虽被府中死士,拼命救出,但东厂恶宦,立意斩草除根,永绝后患,追骑四出,几满江湖……” 茅文静瞿然道:“这是实情,我并亲眼看见不少携有大内密令,可以到处便宜行事的东厂侍卫,正颇为铁公子暗捏一把冷汗,想设法维护,不来‘九华山’赴你的约呢。” 王念慈道:“既然如此,我们何必要论武夺爱?干脆作些实际事儿,救公子、杀追骑,谁立的功劳最大,谁就……” 卢玉兰不甘王念慈再往下说,便接口笑道:“这正是我的意思,前一功劳相等,又复难分上下,则最后的选择,仍可由铁公子自行衡抉,因为在把铁公子救得完全脱险之前,我们必有许多与他相处机会,是缘,是孽,各自为之,印象如何,由他感受!这样,不论胜利属谁,也就无可怨艾的了!” “好!” 这个“好”字,是“勾魂三艳”共同发出! 娇音才吐,倩影三腾,一白、一黄、一红,三条婀娜人影,驰下“九华绝峰”,她们,全都气傲心高,谁都要抢先一步,不甘落于人后! 红粉多情,郎君多劫,剑光杀气,顿满江湖—— 第一章 艳鬼勾魂 是云淡风高天气,也是夜幕刚垂时光。 四野寂寂中,一阵急骤蹄声,由远而近,紧接着,五骑长程健马,绝尘而来。 马上人一律穿“东厂”侍卫制服,腰跨单刀,气焰万丈,看他们急急忙忙的情形,敢情是正赶着办理某种重大的案件哩! 当他们风驰电掣地,经过一处山坳时,这一行人马却忽然停了下来。 原来,拐过山坳,即为一片墓地,在距官道约莫三丈远处的一座新坟旁,有一红衣女郎,正跪伏墓前,嘤嘤啜泣着,虽然暮色苍茫中,看不出那红衣女郎的面目,但由于所穿衣衫单薄,使那跪伏的姿态,显得特别艳媚惹火。 那五骑人马中,当先一位身材高大,显然是领班模样的人,向那红衣女郎的侧面,微一注视之后,立即扭头向其余四人挥挥手道:“你们先走一步,本座随后就来。” 其余四人恭应着,扬鞭疾驰而去之后,那为首的领班模样的人,立即飘身下马,走近红衣女郎身边,暧昧一笑道:“这位姑娘,已经天黑了,你还不回去?” 红衣女郎抬起头来,现出一张既美得醉人,又艳得撩人的俏脸,似笑非笑地瞟了他一眼,却没答话,但使人诧异的是,她的哭声虽然显得那么伤心,而俏脸上却没有一丝泪痕,尤其是那双勾魂摄魄的美目,只那么一瞟,已经使得那位领班大人灵魂儿出了窍,根本不会想到什么可疑不可疑的上面去啦! 在色迷心窍的情况之下,那位领班大人,竟然俯身伸手,搀住红衣女郎的臂膀,涎脸笑道:“姑娘,夜静人稀,我送你回去好么?” 红衣女郎挣了挣,也开口说话了:“男女授受不亲,你这人,怎可如此无礼!” 语气尽管颇严重,但她那神情之间,却了无愠意,尤其是她那虚应故事的挣扎,更等于是在鼓励对方。 那位领班大人,并非正人君子,算得上是色胆包天,他,在意乱情迷之情况下,顺手一带对方娇躯,业已双双卧倒于坟墓旁边,而且,剑及履及地,替红衣女郎宽衣解带起来。 红衣女郎神情殊荡,欲拒还迎,那位领班大人,也更加手忙脚乱,恨不得多长出两只手来才好。 红衣女郎罗衣方解,蓦地,忽扬纤指,一点对方前额,似笑非笑地叱喝道:“你呀!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简直是在作梦。” 那位领班大人涎脸笑道:“姑娘说得不错,我委实是在作梦,作的是一场云雨巫山的旖旎美梦。” 红衣女郎摇首道:“不对,你作的是死梦!” 领班讶问道:“此话怎讲?” 红色女郎笑问:“你,是否来自‘东厂’?” “不错。” “你,率众夜行,是为了追杀明室忠臣,铁铉铁大人的公子铁石心?” 领班点头讶问道:“咦!你一个妇道人家,怎会知道这等机密国家大事?” “这个,你不用管,只回答我,是也不是?” “是的。” 红衣女郎笑了笑道:“那就不会错了,凡是想杀铁石心的人,无不面临死亡,所以我说你做的是一场死梦。” 她,话虽说得不好听,但却仍满脸媚笑,竟态极为撩人。 那位领班大人心荡神驰,正拟采取行动之间,但觉眼前一花,红衣女郎手中的罗带,已套上了他的颈项。 领班大人心头一惊道:“姑娘,你……你这是作甚?可……可不能开玩笑啊……” 红衣女郎双手握带,紧勒对方颈项,冷笑一声道:“谁有功夫同你开玩笑!你,身为‘东厂’头目之一,应当听过江湖上负盛名的‘勾魂三艳’的名号?” 那位色迷心窍的领班,这才脸色大变。不!事实上,他的颈项被对方罗带勒紧之后早就变了脸色。此刻,不过是由眼神中迸射出骇极的目光而已。 但他的颈项被勒住,不但真气与血脉不能畅通,连生命也到了岌岌可危程度,已只有任凭宰割的份儿。 红衣女郎一顿话锋之后,又冷笑一声道:“让你死得明白一点也好,姑奶奶就是‘勾魂三艳’中的‘勾魂艳鬼’王念慈。铁石心铁公子不但是人所共知的忠良之后,也是当世第一美男子,姑奶奶我对他心仪已久,保护追求不遗余力,而你竟想对其加以杀害,岂非是活得不耐烦了!” 说完,使劲一勒,那位领班大人双目暴睁,舌头突出,双腿一蹬,立告毕命。 “勾魂艳鬼”王念慈,将那位风流美梦不曾作成,反而赔上一条老命的领班大人的尸体,一脚踢开之后,才冷冷一笑,起身整好衣衫,长身射向官道。 由墓旁到官道,足有三丈距离,但她仅仅是那么轻轻一纵,就已到达,而且是不爽分毫地,刚好骑在那位已死的领班大人坐骑背上,绝尘疾驰而去。 不过才袋烟功夫,前面那四骑,已遥遥在望。 可怜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的领班,早已死在王念慈的红绫罗带之下,一听到后面的急骤蹄声,还以为是领班大人已作完风流美梦,急急地赶了上来哩! 因此,最后面的一个,竟头也不回地,扬声笑道:“董大人,你为何不多温存一会儿,咱们弟兄,正在按辔徐行地,等着您呢!” 但他这几句自以为说得颇为俏皮的话,所换来的,却悬王念慈那森若寒冰的冷笑。 “等?等什么?是不是等我来收拾你们的狗命?” 那四个侍卫,一听语声不对,不由心头一震地,一齐勒马回过身来。 不错,马是他们“董大人”的马,但马上人,却是一位千娇百媚的红衣绝代佳人。 这四个侍卫,虽然有官府身份,却也是久走江湖的人物,见了目前情形,他们心中,自然都明白,他们的“董大人”,必然已经凶多吉少了。 但匆促之间,他们还是禁不住同声脱口问道:“我们的董大人呢?” 王念慈手持红绫罗带,淡然一笑道:“你们那位董大人么,正在鬼门关内等你们和他一同去见阎罗天子。” 那四个侍卫已于自己问话的同时,不约而同地,拔出了腰间的鬼头刀。这时,都已纷纷飘身下马,将王念慈围在当中,并由前面一个厉声问道:“贱人大胆,还不快说……” 他的话没说完,眼前红影一闪,“啪”地一声,已被王念慈手中的红绫罗带,揍得一个踉跄。 王念慈脸寒似冰地,冷哼一声道:“你再要出口不逊,当心我挖掉你的舌头。” 红绫罗带是柔软之物,能当兵刃使用,非有上乘内功不可,这情形,可使得那四个侍卫,不由自主地,骇然退了两步。 王念慈入目之下,不由掩口媚笑道:“想逃?姑奶奶给你们一个逃的机会,也给你们一个莫大的便宜,你们可以分向而逃,只要你们四人当中,有人能逃出十丈之外,我就放他一条生路。” 王念慈这语气,听听,大得能吓死人,想想,也足能气死人,因而那四个侍卫,进又不敢,退又不是,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地,呆立当场,作声不得。 王念慈忍不住“格格”地媚笑道:“侍卫大人,想不到你们只会在善良的百姓面前作威作福,事到临头,却是比谁都来的窝囊。” 不等对方有什么反应,又立即含笑接道:“男子汉,大丈夫,要逃就逃,要斗就斗,像这么耗着,算得上是哪路人物?” 站在她右边的一个,一挫钢牙,振声说道:“弟兄们……咱们拼了!”其余三人也同声响应道:“是啊,咱们拼了……。” 喝声中,四道光芒,一齐闪动,集中向王念慈射落。 王念慈娇笑一声:“来得好!这才也算有点男子汉气概!” 她,口中说得轻松,手中的红绫罗带,却辛辣得很,话没说完,对方四人中,已有两个被卷飞三丈之外,跌得脑袋开花,死于非命。 剩下的两个,不禁心胆俱寒,哪敢再战,转身拔足而逃。 王念慈大笑道:“现在想逃,可来不及了!” 话声中,双手齐施,右手红绫罗带一式“毒蛇出洞”,直射向右边逃跑的那一个背后“灵台”大穴,左手却是一记劈空掌,遥遥击出。 那两个逃跑的人,随着两声同时发出的惨号,也同时毕命当场。 王念慈却是看都不看他们一眼,仅仅冷笑一声,收回自己的红绫罗带,策马疾驰而去。 几乎是与王念慈谈笑之间,诛杀五个“东厂”侍卫的同时,在一个名为“青石镇”镇甸上,却也有一场闹剧,正在进行着。 ×      ×      × “青石镇”,虽然是一个村镇,但因人口逾万,兼以一般居民于辛勤工作一天之后,都爱三三两两地,跑到街上来闲游一番。因而每当华灯初上时,这“青石镇”上的一条主要街道上,总是行人如过江之鲫,摩肩接踵,显得热闹之至。 此刻,在熙往攘来的人潮中,有一个美艳而又婀娜多姿的黄衣少女,也随着拥挤的人潮,在街上闲荡着。 由于这位黄衣少女,绮年玉貌,又是单身一人,因而顿时引起其余游人的注意,年轻好事者,并怪叫出声,群相尾随,品头论足地,加以调笑。 这情形,黄衣少女不但不引以为忤,反而越发搔首弄姿,并不时回眸媚笑,以致尾随在她后面,企图寻找机会,一亲芳泽的人,也越来越多。 另一批“东厂”侍卫五人,也于此刻到达“青石镇”的街上。 可能是因为游人太多,不便驰马,也可能是准备找一适当食摊,以进晚餐,因而他们老早就已下马,在人潮中牵辔徐行。 那五位侍卫,发现黄衣少女之后,也被她那绝代风华所吸引住了,而黄衣少女竟也似有意似无意地,朝那五位侍卫的身边挤去。 而且她还藉着人潮拥挤之势,故意向那些侍卫身上,撞撞碰碰的。 那些侍卫们,对这飞来艳福,自然是又惊又喜地,不会放过趁机揩油的机会。 可是,当他们看中一个食摊,准备坐下来进餐时,那黄衣少女却回首媚笑道:“诸位公爷,前面还有更好的地方哩!” 说着,还扬了扬持在手中的一块铜牌。 侍卫之一笑道:“哦,好地方么?还有多远?” 黄衣少女一面把玩着手中铜牌,一面媚笑道:“不远,不远,才不过里把路程。” “还有里把路,不用去了,就在这儿将就一点吧……” “对!就在这儿好了……” “嘻嘻……姑娘,你也坐下来,陪我们喝一杯嘛,……” 这五位,你一句,我一句地,只顾吃豆腐,却没人注意到黄衣少女手中,所把玩着的那面铜牌。 这情形,使得那黄衣少女不得不自己有进一步的表示了。她,故意以右手食中二指,拈着铜牌,向对方一晃道:“嗨!诸位,认识这玩艺么?” 侍卫之一“咦”了一声道:“这是东厂号牌,你是由哪儿得来的?” 黄衣少女媚笑道:“是捡来的!” 接着,又一扬左手道:“这儿还有好多???!” 不错,不但她的左手中还有,而且,足有四面之多。 在一阵惊“啊”声中,这才有人惊悟地大嚷道:“我的号牌不见了……” “咦,我的也不见了……” “这是小偷,快捉住她……” “对,抓住她……” 就当这五位侍卫大人七嘴八舌之间,那黄衣少女手中,又亮出了另一法宝,那是一只小型的黄色公文袋,她,嫣然一笑道:“还有这个呢!” 这回,她可不再耍宝了,说完之后,转身就走。 那五位侍卫大人,哪里还顾得再进晚餐,忍着饥饿,纷纷吆喝,飞身上马,扬鞭疾追。 这情形,使得周围那些看热闹的闲人,也感到事态严重,并不轻松,纷纷自动散去。 那黄衣少女,看那五个侍卫,追了上来,一面显得惊慌失措地,拼命狂奔,一面却回首笑道:“公爷们,怎么这般小气,几块破铜牌,一只要饭袋,能值几何呀……” 最前面的一个,已追到五丈距离以内,他,冷冷笑着,沉声喝道:“姑娘,将东西留下来,本座可以不究既往,放你离去……” 这位侍卫的话说完时,已达村镇的出口处,与黄衣少女的距离,也已不足一丈,遂一式“飞鹰攫兔”,纵身向黄衣少女抓去。 黄衣少女身法轻捷无比,娇躯微旋,避过来势,忽然纵上一匹事先停在那儿的健马上,双腿一夹,健马发出一声长嘶,绝尘而去,并扭头媚笑道:“公爷们急什么嘛?咱们比比看,究竟是谁跑得快?” 前面那人显然是领班的人,以尺许之差,未曾抓住黄衣少女,又怒又急之下,不由振声喝道:“臭丫头,待会抓住你时,本座可非得好好地,消遣你一个够,才消我心头之恨。” 黄衣少女“格格”地一阵媚笑道:“公爷,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本姑奶奶可是一番好意啊……” 她坐下的那匹健马,脚程可真够快,才不过几句话工夫,已将后面五骑,抛在十五六丈之外了。 这一行人马,一追一逃,追的破口怒骂,逃的却有说有笑,形成强烈的对比。 片刻之后,已达到离镇五里的荒山边,那位距离越拉越远的黄衣少女,忽然停了下来,飘身下马,迎着那五个疾驰而来的侍卫,嫣然笑道:“到地头了,诸位也下来歇一歇吧!” 五个侍卫纷纷勒马,拔刀飘落地面,将黄衣少女围在核心。 但黄衣少女却是蛮不在乎地,披唇一哂道:“瞧你们这紧张劲儿……叱!这捞什子还给你们!” 随手一甩,五块铜牌,已分别射落对方五人身前,连那只小公文袋,也甩落那位领班面前。 当对方五人俯身捡取铜牌时,黄衣少女却淡淡地一笑道:“好好地佩带上吧!说不定待会阎王爷还要查问你们的身分呢!” 那位领班大人佩好铜牌,将公文袋也重行揣入怀中之后,才注目沉声问道:“姑娘,你将我们引来这儿,是不是另有作用?” “不错!” 黄衣少女俏脸一沉,抬手向右侧丈远外一指道:“你们五个,瞧瞧那是什么?” 顺着黄衣少女所指之处一瞧,却是一列五个刚刚掘好的坟坑。那五位侍卫大人,当初只顾追赶黄衣少女,兼又以是黑夜之中,根本就没注意到周围的环境,此刻,目光一触之下,不由一齐脸色为之一变。 黄衣少女入目之下,又淡淡地一笑道:“怎么样?这坟坑掘得与你们的身材还合适吗?” 那位领班强定心神,沉声问道:“丫头,休要猖狂,你知道不知道我们是什么身分?” 黄衣少女道:“我当然知道,你们是专门以陷害忠良鱼肉良民为职责的‘东厂’太监走狗。” 那侍卫之一截口怒叱一声:“臭丫头,既知咱们来历,还敢……” 黄衣少女也截口道:“慢着,我的话还没说完哩!我还知道,你们此行,是为了追杀本朝忠良之后的铁石心铁公子,对不对?” 侍卫之一冷笑道:“对,对极了……” 另一个却向领班沉声说道:“王大人,咱们先剥光她,消遣个够之后,再把她埋在她自己所挖的坟坑中……。” “好主意……” “我也赞成……” 黄衣少女目注那位领班笑问道:“王大人,你赞成么?” 领班点首淫笑道:“姑娘貌美如花,足够消魂蚀骨,安慰我们途中辛苦,本座当然赞成。” 黄衣少女含笑问道:“诸位大人,想不想知道我是谁么?” 那领班笑了笑道:“本座正想请教?” 另一个也笑道:“看你的身手不错,想必也有点来头。” “对了,来头还不小。” 黄衣少女抬手指着自己的鼻尖笑道:“姑奶奶卢玉兰……” “卢玉兰”三字才出,对方五人一齐骇然退后三大步,那位领班“王大人”并张目讶问道:“你……就是威震江湖‘勾魂三艳’中的‘迷魂艳贼’卢玉兰?” “是啊!”卢玉兰媚笑道:“只是,这绰号,可有点不雅……” 那位领班想起公文袋及腰牌被窃之事,不禁喃喃自语道:“怪不得你……” 卢玉兰俏脸一沉,截口接道:“现在,你们五个听好,你们为虎作伥,平常陷害忠良,鱼肉百姓,已是罪不可赦。今宵,更追杀铁公子铁石心,更是罪加一等,但本姑娘体谅你们是上命所差,身不由己,所以原想仅仅加以处死了事,不过,由于你们方才对本姑娘所说的恶毒计划,本姑娘必须让你们死前多受点罪……” 那位领班大人截口怒喝一声:“弟兄们,咱们拼了!” 话声中,五柄单刀,刀光霍地,一齐向卢玉兰周身要害处,加以招呼。 卢玉兰冷笑一声:“米粒之珠,也放光华!” “铮”的一声,银虹闪处,“呛呛”连响,对方五柄单刀中,已有四柄被削掉寸许长的一截。 原来卢玉兰手中的这柄匕首,是武林四大宝刃之一的“烂银匕”,无坚不摧,锋芒绝世,以宝刃对付普通兵刃,自然是有若摧枯拉朽,砍瓜切菜一般。 这情形,自然使那五个侍卫,心底生寒地,暗中兴起逃走的念头。 卢玉兰是何许人,自然已于对方的神色,和手上的招式中,看出了对方的企图,当下,立即冷笑一声道:“在我的话没说完之前,谁要是胆敢逃走,我先挑断他的脚筋。” 接着,立即振声喝道:“现在,我决定你们的命运是予以活埋,有种的就逃吧!” “好一个狠毒的贱人!” 随着这一声怒喝,一柄断刀,电疾地向卢玉兰的胸前射来。不!那是两柄断刀,不过出刀略有先后而已。 而且断刀出手,两进人影紧跟着向外飞射。 目不暇接之间,只听卢玉兰一声冷笑:“断刀还你!” 也不知她使的得什么手法,那两柄断刀,在射到她身前尺许距离时,竟突然一个倒转,比射来时更为劲疾地,向那两个没命地向外狂奔之人射去。 寒芒闪处,那两柄断刀,不爽分毫地,刚好挑断那两个人的右脚筋,一声痛呼,同时倒地。 也几乎是当这两个倒地的同时,另外三个也不约而同地,脱手甩出手中的单刀,纷纷分向而逃。 他们想得不错,三人分向而逃,至少该有个把人能幸逃不死,也就不愁没有报仇的机会。 但事实上,却是大谬不然,他们三个的命运,也一如先逃的两个,分别被他们自己的单刀挑断脚筋,倒地惨呼不绝。 卢玉兰冷冷一笑道:“虽然是你们自找麻烦,却也省去我一番点穴手法。” 说完,疾如飘风似地绕场一匝,但听“叭叭”连响,那五个分别躺在不同位置的侍卫大人,已一个个直挺挺地,躺在卢玉兰那事先替他们挖好的坟坑之中。 卢玉兰美目一扫之后,忽然轻轻一叹道:“活埋,也许过于残忍,但对你们这些失去人性的人,倒也罪有应得。” 接着,立即取出事先放置一旁的工具,向坟坑中开始填起土来,并自我解嘲一笑道:“想不到这一扔,竟使你们晕了过去,不过,这样也好,要不然,你们叫嚷起来,我真下不了手来填土呢!” 当“迷魂艳贼”卢玉兰,活埋这五个“东厂”侍卫的同时,离她那所在不远的另一山谷中,十余“东厂”侍卫,也遇上了麻烦。 ×      ×      × 那是当他们搜查过那山谷之后,准备离去之际,被一位绮年玉貌的白衣少女,在出口处将他们堵住。 那位白衣少女,真所谓修短适中,秾纤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眉似远山山点翠,眼如秋水水凝波,美是美到极处,但美艳之中,却带有三分森森杀气。 假如形容得通俗一点,也就是艳若桃李,冷若冰霜,她,手横长剑,巍然卓立谷口当中,大有一妇当关,万夫莫敌之概。 这批“东厂”侍卫,人数稍多,共十三骑,为首头目,是一个满脸横肉的彪形大汉,他,一马当先,发现有一妙龄少女挡住通道,不由扬声喝道:“小姑娘,快闪开……” 他话已出口,才猛然想起,黑夜荒山之中,一个敢于阻挡官差的孤身少女,会是甚好相与么? 念转未毕,已是快马加鞭,企图由白衣少女的头顶上空飞跃过去。 这种动作,相当藐人越礼,惹得白衣少女怒叱一声:“匹夫找死!” 寒芒一闪,香风拂处,这位领班大人的坐骑倒是通过了,但他本人,却被白衣少女像鹰捉小鸡似地,从马背上抓了下来,顺手向随后冲上来的那一拨人马甩去,吓得后面的人,一齐勒马停了下来。 在一连串的“唏聿聿”的勒马惊嘶声中,那位被扔得晕头转向的领班大人,已羞刀难以入鞘的,再度纵落白衣少女身前,戟指怒叱道:“丫头!你敢阻挡奉旨办案的朝廷官差?” 白衣少女声冷如冰地说道:“江湖正义,不容残害忠良,凡是想追杀铁石心铁公子的人,一律杀无赦!” 那领班一怔之后,讶问道:“你……怎会知道这些?” 白衣少女樱唇微披,那些侍卫中,有人惊呼道:“陈大人,她……她就是……” 那人讷讷地说了半天,却还没说出一个下文来。 陈领班怒喝道:“她是什么人?” 那侍卫嗫嚅地接道:“好……好像是……威震江湖‘勾魂三艳’中的‘追魂艳侠’茅文静。” 白衣少女闻言不禁“格格”地娇笑道:“想不到龌龊官场中人,东厂太监走狗,也有认识我茅文静的。好,冲着这一点,我给你们一个机会。” 一顿话锋,沉声又道:“不论你们是一个一个的独闯,或是一窝蜂似的瞎闯,只要能逃过我茅文静的一剑,我就放他活着离去。” 十三对一,而且,只要冲过她这一关,就算是捡回一条老命,想来,难度不大,委实是足够便宜。 但那十三位侍卫大人,却仍然是一个个面有惊容地,拿不定主意。 茅文静披唇一哂道:“庙堂之上的无骨文臣,均成了‘近来学得乌龟法,能缩头时便缩头’,想不到武将也是如此,缩头一刀,伸头也是一刀,你们也算是堂堂七尺之躯,何不做得像个男子汉呢?” 对方那十三人中,有人附和嚷道:“对呀,咱们豁出去了,管她什么‘艳侠’,‘艳鬼’,毕竟是个女流之辈,何况只有一人,冲啊,拼啊!……” 此人就是陈领班,他是想利用一窝蜂瞎闯的机会,企图侥幸逃命,因此,说话之间,已“唰”地一鞭,将前面的两骑健马,赶得向前疾冲,其余十骑,也在一串“唏聿聿”的长嘶声中,向茅文静身前冲去。 茅文静一声清啸,腾身而起,但见一道银虹,有若游龙矢矫似地,环空一匝,人头滚滚,血光迸射中,十二个侍卫,立成十二具断头残尸,竟无一幸免,只有那陈姓领班,老奸巨滑地,躲在最后面一骑的马腹下,才幸免一死,却也难逃断臂之厄,带着一声惨号,落荒而去…… 第二章 落难公子 这是另一处的崇山绝谷。 暮色苍茫中,十余“东厂”侍卫,正围着四个灰衫人和一个青衫书生,在作殊死恶斗。 四个灰衫人中,三个是中年文士,一个是半百老者。至于那青衫书生,则显然是一个道地的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他的安全,完全是靠外围的四个灰衫人的尽力维护。 不过,这青衫书生,却是长得太漂亮了,眉清目秀,齿白唇红,是一个标准美男子。 尤其他那高贵气度,更足以令人倾倒,尽管目前,是置身于如此险恶的环境中,但他所表现的从容与镇静,不由人不由衷钦佩,那情形真所谓“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就像外围这些凶恶搏杀,与他毫不相干。 至于外围的四个灰衫人,使的一律是青铜长剑,武功也很了得,尤其是那三个中年文士,更是长剑翻飞,有若生龙活虎。 尽管以寡敌众,也尽管他们都已伤痕遍体,却仍然个个浴血奋战,咬牙苦撑。 那些“东厂”侍卫中,一个领班装束的人,怒声喝道:“你们四个,还不束手就擒?” 灰衫老者,怒呸一声道:“狗贼无耻,我朱刚头可断,血可流,志不可屈。” 那领班冷笑一声道:“不认好歹的东西,看你们还能撑持多久!” 接着,又沉声喝道:“大家听着,活活累死他们四个,至于铁石心那书呆子,可莫伤他,上头要的是活口……” 难怪这位青衫书生,长得如此潇洒漂亮,原来他就是大明忠臣铁铉之子,“勾魂三艳”口中的天下第一美男子以及这些“东厂”侍卫们,必欲得而甘心的铁石心。 那四个灰衫人,深知局势严重,闷声不响地,苦撑着。 夜幕业已深垂,四野一片漆黑,而搏斗暂时仍然是胶着状态,三个中年文士中,有人暗暗藉机凑近,向那灰衫老者低声说道:“朱刚,趁着我们三个还有力量阻挡追兵,赶快保护公子,乘黑突围。” 那位叫朱刚的灰衫老者,热泪盈眶地怔得一怔之间,那灰衫文士又复叱道:“朱刚,局势不妙,你再不保护公子突围,就难免玉石俱焚,大家一齐断送的了。” 朱刚无可奈何,只得含泪点头道:“好!老奴遵命……” 说完,回手拉着铁石心,腾身而起,大喝一声:“万恶逆贼,挡我者死!” 同时,那三个灰衣文士也奋勇冲杀,代为开路。常言道:“一人拼命万夫莫敌。”在舍死忘生的情况之下,居然被他们杀开一条血路,让朱刚和铁石心二人突围而出。 朱刚拉着铁石心,一面狂奔,一面扭头说道:“三位将军,咱们一齐走啊……” 灰衫文士之一苦笑道:“咱们必须留下来阻挡追兵,否则,你们哪里能够走脱?……” 另一个灰衫文士沉声说道:“朱刚,快走,别管我们……” 那领班的语声冷笑道:“哼!还走得了么?” 灰衫文士之一瞋目怒叱道:“鼠辈,只要我们三个有一寸气在,你们这些狗腿子的狗爪子们,休想妄越雷池一步!” “这还不简单!”那领班冷笑着沉声喝道:“大家听着,赶紧下辣手,先剁了这三个,再去追赶那铁铉孽子……” 那位拉着铁石心,慌不择路,没命狂奔的老仆朱刚,只听后面杀声震天,金铁交鸣之声,连绵不绝,便知三位灰衫衣文士必尽忠烈,他正感悲愤莫名,心痛如绞之际,那位少不更事的铁公子,却低声问道:“朱刚,那三位叔叔怎么没跟来呢?” 朱刚禁不住热泪盈眶地,心头暗忖道:“你那三位叔叔,大概是永远不会来了……” 但他口中却不得不故意安慰他的少主道:“公子放心,他们很快就会跟上来的。” 铁石心接道:“朱刚,你拉着我走,太累了吧,放下我罢,让我自己走一段……” 朱刚摇摇头道:“不,老奴不累……” 其实,他以一个久战疲惫,又是创伤多处的人,没命奔驰下,又怎得不累,也幸亏他武功颇有根基,否则,怕不早已倒下来了! 可是,后面那杀伐之声,仍隐约可闻,这情形,他又怎敢叫这位娇生惯养的公子爷,独自走这种根本没路可走的山路,何况又是星月无光的黑夜。 好不容易,听不到后面的杀伐声了,但朱刚还是扶着铁石心,又走了五六里山路,才放开铁石心,坐在一株大树下,一面包扎自己的伤口,一面也乘机休息一番。 因为他自己最是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再要这么勉强下去,最多再维持个三二十里,必然会倒下来了。 铁石心怔怔地望着这位忠心耿耿的老仆,半晌之后,忽然长叹一声道:“朱刚,重围虽突,我们准备去哪儿呢?” 朱刚苦笑道:“公子,你暂时莫问,只要老奴有三寸气在,一定将公子送到一个最安全的地方。” 铁石心接问道:“那地方会安全?不会有人再要追杀我们了么?” “是的。”朱刚点头接道:“到了安全的地方,逆贼们鞭长莫及,就不会有人再敢来追杀我们的了。” 顿住话锋,又勉强站了起来道:“公子,这儿离敌人不远,不能久留,我们还得继续走。” 铁石心点点头道:“走就走吧!只是夜已深了,我们总得找个能睡觉的地方才行啊!” 朱刚暗中叫苦不迭,但却只好胡扯地随口接道:“公子不必担心,老奴记得前面不远处,有座山神庙,我们快点赶一程,去到庙中,便可安歇。” 朱刚这一信口胡言,倒还真给他说中了。两人才走出二三里路,果然后到了一座破败的山神庙。 这座山神庙,虽已破败不堪,但此时此地,作为一个权避风雨的临时歇息之所,倒也还能将就一下。 但此时的铁石心,不但疲惫不堪,而且饥渴难忍,老仆朱刚,方在张罗枯叶败草,替他铺叠睡处,准备作过夜之用时,铁石心却连声嚷道:“朱刚,我好渴啊……” 他话没说完,一只酒囊,忽然凌空飞坠身前,那位“追魂艳侠”茅文静俏立门口,嫣然一笑道:“铁公子,囊中贮有美酒,可以解渴……” 这情形,铁石心还不觉得怎样,但那老仆朱刚,却禁不住张目骇然问道:“姑……姑娘,你……你是什么人?” 茅文静娇笑一声道:“老人家,我是‘勾魂三艳’中的‘追魂艳侠’茅文静。” 朱刚这才如释重负地长呼一声道:“哦!原来是茅女侠,玉骨冰心,英名盖世,真是久仰,久仰……” 这当口,铁石心却已打开酒囊,准备以之解渴,但就当他以囊就唇之间,一股辛辣之气,呛得他几乎将酒囊也掉了下来,原来囊中所盛,竟是上好高粱烈酒。 他眉峰为之一蹙道:“这种酒怎能入口?请问茅姑娘是否还有‘陈年太雕’,或者‘女儿红’之类……” 茅文静苦笑着摇摇头,铁石心向朱刚说道:“朱刚,先替我来点水吧!” 茅文静连忙接道:“我这里有水……” 接着,递过水囊,并还送上一个“馒头”。 铁石心先喝了两口水,然后把玩着那“馒头”,注目笑问道:“这是什么东西啊?” 茅文静笑道:“这是‘馒头’,公子不妨暂时藉以充饥。” 铁石心蹙眉道:“这东西又黑又硬,怎能下咽?能不能弄点‘银耳羹’和‘燕窝粥’来?” 茅文静摇头苦笑道:“荒山破庙之中,哪里能准备什么燕窝银耳等珍贵食物?铁公子,眼前是在逃命途中,你就将就一点吧!” 说话之间,她的俏脸忽然变色,略一侧耳之后,立即促声说道:“‘东厂’追骑将至,铁公子,你赶快先走,由我与朱刚在这儿截杀那批杀不完的东西。” 铁石心含笑摇头道:“我不走……” 茅文静讶问道:“为何不走?” 铁石心笑道:“茅姑娘以一弱质女子,而且有杀敌奇能,可恨我铁石心枉为堂堂七尺之躯,却手无缚鸡之力……” 茅文静蹙眉接道:“铁公子,目前不是谈这些的时候,何况,江湖传言,你也文武兼备……” 铁石心正容接道:“姑娘,不论如何,我也要留此一开眼界。” 茅文静委实对铁石心,倾心已久,此刻,尽管情况危急,但她为了能在意中人面前逞能,还是欣然点头道:“可以,不过你必须先答应我一件事。” 铁石心道:“姑娘请说,能够答应的事,我一定答应。” 茅文静神色一整道:“铁公子,‘东厂’追骑甚多,而且其中有不少高手,仅凭我与朱老人家二人,可能会截阻不住,到时候,你必须听我的暗号,先行由庙后逃出,一下山,就有一家客栈,你只要闯入那客栈的上房,自然有人会保护你。” 铁石心点点头道:“好,我听你的话就是。” 茅文静又正容叮上一句:“铁公子,这是性命相关的事,可不能儿戏。” “我知道。”铁石心点首问道:“茅姑娘,山下客栈中,既然有你的朋友为何不找他来,一起杀敌?” 茅文静笑了笑道:“公子有所不知,山下那个人,与我是亦敌亦友的关系,除非真不得已时,我不愿你接受她的保护……” 此时,“东厂”追骑已大批赶到,为数总在二十名以上,茅文静顾不得说话,匆匆地向铁石心说明联络暗号之后,立即与朱刚二人飞身出庙,奋力截杀,铁石心则躲在门后,暗暗向外窥探。 目前这批“东厂”侍卫,不但人多势众,而且身手方面,也比以前的几批,要高明得多。 茅文静虽然武功高强,但作为她助手的朱刚,却不但发挥不了甚么作用,甚至还得由她分神照顾。 因为,朱刚已是连番苦战,伤痕累累,失血过多,又不曾好好休息,兼以又饥又渴……这情形,教他纵有盖世勇,也打了大大折扣。 茅文静虽然大奋雌威,剑光如电,一鼓作气地,杀死十来个强敌,而使敌方的攻势为之一滞,但她心中明白,强敌正源源不绝地赶来,在众寡悬殊的情况之下,自己必难久撑,如不及早通知铁石心先逃,则后果不堪设想。 心念电转中,她一面杀敌,一面却不着痕迹地,发出了通知铁石心先逃的暗号。 躲在庙中偷窥的铁石心,虽然不愿独自离去,但也必知此刻情况严重,是非走不可了。 略一犹豫之后,铁石心觉得不应误己,更不忍误人,时机一逝,后果便不堪收拾。 于是,他虽挂念朱刚,也只好硬起心肠,摸索着由庙后悄然逃出。 依照茅文静告诉他的方向,高一脚、低一脚,几乎是连滚带爬,逃往山下。 庙前的战况,益发激烈! 茅文静剑光飞洒,织出漫天剑网,卷起匝地寒流,简直当者披靡,无人能敌! 朱刚则形如疯虎,他忘了伤、忘了痛、忘了累,根本忘了自己,他以“忠”以“勇”,弥补了“技艺”上的不足,照样使敌人在他的刀锋狂挥下,一个个的倒了下去! “追魂艳侠”香汗轻流—— 铁府义仆灰衫尽赤—— 满地都是敌尸,但那些东厂侍卫,却似杀之不竭,仍有后援涌至—— ×      ×      × 不错,铁石心总算聪明,没有走错方向,山脚下的官道,果有一家客栈。 当铁石心吃尽苦头,狼狈不堪的“滚爬”到山下,远远瞥见这家客栈时,不禁心中一宽,知道客栈中有人接应,自己可能已逃出生天—— 但就在此时,远处喊声突起:“在这里了……” “铁石心别走……” “乖乖随我们回京,不会难为你的……” 原来东厂侍卫们,人多、计密,居然在这山脚下,事先也设有埋伏! 惊弓之鸟,激发潜能,铁石心原本已颇伤疲,显得迟滞的动作,突然又敏捷起来,三步并作两步,闪电般奔进客栈。 奔进客栈,铁石心的心情,宛如一艘航行于惊涛骇浪中的船儿,驶进了安全港口。 但这种安全之感,也仅若昙花一现,代之而起的,却是一片彷徨,一片迷惘? 因为茅文静仓卒所告,有点含糊,这客栈中房间不少,究竟哪一个房间以内,才住有准备对他接应之人? 彷徨迷惘之际,忽闻“汤汤”水响…… 这水响,是发自铁石心右侧的第三个房间之内。 客栈以外,已起杂沓步履之声,显然追兵即至—— 铁石心顾不得了,他顾不得一一敲门询问,就向这传出“汤汤”水响,分明住得有人的客栈西厢房门,用力撞去。 他虽没有甚么玄功内力,但情急藏身之下,对这脆弱房门,倒是一撞而开。 横闩撞断,房门自开,铁石心的身形,总算踉跄冲进房内。 “啊呀……” “啊呀……原来是你这冤家……” 两声“啊呀”几乎是同时响起,前一声是铁石心叫的,喊叫之故,由于他“西厢惊艳”…… “汤汤”水响,是有人在房中洗澡,一个圆形木盆中,正坐着一个一丝不挂,沐浴未毕的大美人—— 美,太美了,身材美、脸蛋美,由于她精赤条条,反而不好形容,总之,她美得“勾魂”,“艳”得像“鬼”,她正是“勾魂艳鬼”王念慈! 王念慈虽颇艳媚洒脱,但向来只许她勾人魂魄,不许别人向她勾引挑逗,何况这种更超越“窥浴”,撞破房门,对她的裸浴春色,来个刘桢平视的无礼之举? 故而,她那声“啊呀”,不单充满怒气,也充满杀气! 若非她人在浴盆之中,—丝不挂,精赤条条,足以勾魂夺命的“梅花针”,恐怕早已随着这声“啊呀”怒叱,脱手飞出! 但紧跟着王念慈发现这非礼入房的年轻俊美书生,竟是自己心中私恋,并为了他曾与“追魂艳侠”茅文静、“迷魂艳贼”卢玉兰,来了次“九华决斗”的铁石心时,不禁杀气立消,怒气也化为喜气地,接了一句“原来是你这冤家?!……” “冤家……”两字出口,王念慈见铁石心仍呆呆凝视自己,不禁脸上一热,佯嗔叫道: “铁公子,你……你回回头嘛,让我穿衣……” 一面说话,一面从盆中站起来,去取桌上衣裤。 好,刚才她坐在浴盆之中,还只是个半裸美女,这一站起身来,简直生香活色,颤人魂魄,酥胸雪股,一览无遗—— 铁石心起先似因惊得发呆,根本忘记了男女礼数,如今则因眼前春色太浓,弄得俊脸飞红,一面转过头来,一面嗫嚅说道:“姑娘别太紧张,让我看看,没有甚么关系……” 王念慈连水渍都来不及擦拭,便匆匆套上一条长裤,穿上一具肚兜,娇笑接口说道:“好,你爱看你就看吧,起先我以为你是个古板书呆,想不到居然也颇解风流,是位多情公子……” 话方至此,一阵脚步声息,进入客栈,为首是个高大东厂侍卫,神色粗犷,威风十足的厉声叫道:“店家……店家……” 店小二睡眼惺忪,自房中走出,见来人是官差模样,遂哈腰陪笑问道:“爷们要住店么?” 东厂侍卫摇头道:“不住店,我是办案找人!” 一听“办案”,店小二便知越发不可得罪,堆起满面笑容问道:“爷要找谁?” 东厂侍卫道:“方才有个青衣书生闯了进来,是藏在哪间房内?” 店小二陪笑道:“不瞒爷说,小的业已睡觉,刚刚被您叫醒……” 那东厂侍卫不耐烦与店小二噜嗦,浓眉蹙处,回头向四名手下壮汉,沉声喝道:“搜!” 四声暴喏,人影乱闪。“砰砰”敲门之声,此起彼落,震动了整座客栈! 这位领头的东厂侍卫本人,则无巧不巧地,向王念慈所住的这间客房走来。 王念慈见铁石心面有惊惧之色,嫣然娇笑说道:“铁公子,你不要害怕,我来给这群狗仗人势的奴下之奴,吃点苦头,你就看好戏吧!” 说完,提起一壶烧滚不久,准备往浴盆中加注的极烫热水,便往门外泼去! 那带头侍卫,恰好走到门前,对这出于意外的水光飞洒,根本就闪躲不及! “哇……”一声痛极怪叫起处,面目间,被烫起不少大泡,疼得满地乱滚! 他那四名手下,闻声自均赶了过来…… 王念慈下身业经穿了长裤,上身却仅一兜掩胸,双肩犹裸,她却毫不在乎有甚春光外泄,就这样双手叉腰,当门一站,向那刚在地下挣扎爬起的东厂侍卫,沉声叱道:“你们身为官差,就该奉公守法,事事循理而行,怎可深更半夜,扰民清梦,还敢偷窥妇女出浴?如此行为,本应处死,但本姑娘仰体上天好生之德,尽量宽仁,替我各眇一目,略示薄惩!” 说至“各眇一目”之际,右手微挥,寒芒电掣! 九华三艳会上,连茅文静、卢玉兰那等身手,倘在不知不觉之下,中了王念慈睥睨当世的“无影梅花针”,这几名官差俗物,哪里会有所侥幸? 鬼哭狼嚎之下,五人掩面而逃,鼠窜出店。 第三章 百密一疏 森林中,战况激烈,茅文静与卢玉兰等“勾魂双艳”,在全身浴血,诛除那些为虎作伥的东厂侍卫,但“勾魂三艳”中另外一艳——“勾魂艳鬼”王念慈,到颇悠闲自在。 王念慈和铁石心在一座相当热闹的镇市上,漫步街头,正向一座华丽酒楼走去。 铁石心已忖必死,仍能从火海尸海中,脱逃而出,着实对王念慈内心感激,并有点挂念断后杀贼的茅文静、卢玉兰二人安危,边行边自说道:“王姑娘,多谢你了,你居然撇下其余‘勾魂双艳’,先把我救出险境……” 话才说到一半,便被王念慈截断,向铁石心摇手笑道:“铁公子何必称谢?我和你,以及我和茅文静、卢玉兰之间,彼此交情厚薄,显有不同!” 铁石心愕然不解地,目注王念慈道:“不同之处何在?王姑娘是和谁的交情厚呢?” 王念慈既有“勾魂艳鬼”之号,在“勾魂三艳”中,自最胆大泼辣,她也不在乎街道上行人的炯炯目光,竟索性挽着铁石心的手儿,并肩同行,嫣然笑道:“我和茅文静、卢玉兰等‘勾魂三艳’,本来介乎敌友之间,如今为了你这铁公子,敌忾伺仇,共扶正义,可以算从‘朋友’,但也不过只称得上是‘手帕友’,或‘刀剑友’而已……” 铁石心听王念慈不提自己,知晓言外有意,扬眉问道:“你和她们是‘手帕交’,或‘刀剑交’,和我是甚么交呢?” 王念慈突把语音压低,显得十分神秘答道:“我和你是‘肉体交’……” 这“肉体交”三字,似乎太突然,也太香艳,着实把铁石心吓了一跳,失声叫道;“肉体交?王……王姑娘此语何意?……” 王念慈佯作娇嗔地,白了铁石心一眼,媚笑说道:“铁公子,你别太紧张嘛,你且想想,我在旅店之中洗澡,被你一头撞进房来,大作刘祯平视,我这具肉体的上上下下甚么神秘所在,没被你一览无遗,看了个清清楚楚?” 这是事实,铁石心无法抵赖,只有点头认帐! 王念慈正色又道:“勾魂艳鬼阅人多矣之语,不过只是一句戏言,其实我王念慈虽然作风大胆,行事泼辣,却大节不亏,葳蕤自守,还是个如假包换的黄花闺女,清白之躯,入君之目,除了你铁石心公子之外,你能叫我再嫁谁呢?……” 这是“礼”,也是“理”,又弄得铁石心闭口无言,双眉深蹙,不知应如何对答?! 王念慈把她握着铁石心手儿的一双左掌,紧了一紧,目射深情,低声说道:“清白示君,永世厮守,铁公子,我们难道还不是‘肉体交’么?” 好厉害的“勾魂艳鬼”,她不像“追魂艳侠”那样隐约示情,也不像“迷魂艳贼”那样徐徐缓缓,她是快刀斩乱麻的,只用三言两语,便把自己的终身大事,扣死在铁石心的头上 论学问,铁石心虽满腹诗书,论江湖,他却还未出道,是个新雏,哪里挡得住王念慈舌若鹦鹉,能抓根鸡毛,变成令箭的攻势? 既然无法抵挡,只有避道迂回,铁石心赶紧岔开话题,长叹一声说道:“乱势太众,我们虽已脱险,茅姑娘和卢姑娘的安危却……” 王念慈摇手截断铁石心的话头笑道:“铁公子不必替她们担心,茅文静的一柄剑,千人辟易,卢玉兰的那身轻功,也可称得起举世无双,她们若想脱身,大可随时就走,不是那群酒囊饭袋,所能阻拦得了!” 铁石心道:“王姑娘,你打算把我带到什么地方?” 王念慈道:“自然是个极为安全,不让你再受任何人欺侮迫害的地方……” 铁石心一双比起王念慈来,美得不遑多让的大眼眶中,突然盈泪光,悲声说道:“万里江山,已入燕王掌握,天下还有这等‘安乐土’么?” 王念慈颇为殷勤地,取出罗帕,为铁石心拭泪,堆起满面娇笑,向他安慰道:“有,有,当然有,这片‘安乐土’,在西南边境,有不少孤臣孽子,远离政治,遁迹躬耕,只要一过‘金沙江’,东厂爪牙,暨‘锦衣卫’等,便势力难达,绝对安全的了!” 铁石心腹内一阵雷鸣,面带痛苦神色,止住脚步。 王念慈相当知情识趣,看了铁石心一眼。 她媚笑说道:“铁公子是阀阅世家,锦衣玉食,多半不惯饥寒,你……你大概饿坏了吧?……” 铁石心除了昨夜的前半夜,吃了卢玉兰慷他人之慨,所准备的一些稍为精美的食物以外,委实腹内空空,闻言之下,遂向王念慈扮个鬼脸,点了点头。 王念慈好生怜惜地,指着已在路边不远的那座华丽酒楼,温言笑道:“这有何难,前面路左酒楼,相当华丽,酒菜定甚精美,我们上去尽量吃喝一顿,并选些喜好之物带走。” 铁石心自然点头,两人便携手走入这闻名为“天然居”,约莫上座七成的华丽酒楼之内。 选了一个临窗雅座,堂倌送上菜单,王念慈便向铁石心低声笑道:“公子,挑你爱吃的点,我去看看周遭环境,以及有无甚么扎眼人物?” 这种打算,显示了“勾魂艳鬼”王念慈的江湖老到。 首先,她在大庭广众之间,只称“公子”,省略了一个“铁”字。 因为铁石心虽是忠烈名臣铁铉之后,也是奉旨缉拿悬有重赏,解京问罪的朝廷钦犯! 公道虽在人心,“利禄”仍具引诱,万一这酒楼中,有甚利禄小人,闻及“铁”字,猜出铁石心的身份,来个向当道豺狼通风报讯,岂非又生事故,多起波折! 其次,不防一万,只防万一,万一追骑忽至,自己保护铁石心,应怎样奔逃趋避,才比较安全方便,要事先勘察出路…… 王念慈够老练了,但人定往往难以胜天,仍然出了纰漏! 所谓“纰漏”,是出在王念慈离座察看环境,铁石心单独点菜之上。 听来仿佛有点奇怪?点菜还会点出纰漏来吗? 会的,铁石心仿佛饿极,他点菜点得太多! 等王念慈在“天然居酒楼”四周,转了一圈回来,堂倌仍手忙脚乱地,尚未把菜名写完,铁石心一共点了二、三十道菜肴,全是些山珍海味等极为名贵食物! 王念慈绝不会吝于酒菜之资,但她却惊讶于铁石心的食量之宏,不禁“呀”了一盘,含笑问道:“公子,你点这么多菜,能够吃得完么?” 铁石心道:“不一定都要吃啊!摆在桌上,看看也是好!我在家中,每顿饭的菜肴,总有上百道呢!” “勾魂双艳”王念慈当然也是豪迈胸襟,她为了凑趣,并不愿拂了铁石心的意兴,便向那堂倌笑道:“店家,你尽量照这位公子所点的酒菜,命厨下加料安排,不要怕我们会白吃白喝……” 语音至此略顿,伸手入怀,摸出一块黄金,放在桌上笑道:“这块黄金,权充酒菜之资,乡下来的,便赏你娶老婆吧!” 堂倌喜出望外,喏喏连声,退出安排酒菜。 这时,铁石心却说了一句未通世道,引起哄堂大笑之言! 他望着王念慈、神色茫然问道:“王姑娘,吃饭点菜,还要钱么!” 他们刚入酒楼时,男的丰采如玉,女的绝代仙姿,本已容光照人,如今铁石心突发妙语,越发引得满堂注目。 哄堂大笑一起,铁石心更愕然问道:“王姑娘,他们为何发笑?是……是笑我么?” 这时,堂倌已先送来四盘凉菜,王念慈看着铁石心,又怜又爱,又有点好笑地,低声苦笑说道:“公子,你多吃菜,少说话吧……” 谁知铁石心犯了小性,动了倔强,王念慈在压低语声,他却偏偏提高语声,愤然说道:“为什么少说话呢?他们抢人江山,夺人社稷,业已作得过份,难道连几句话儿,都还不许我说?” 王念慈深知铁石心这样一发书呆倔劲,难免又暴露身份,不禁暗暗叫苦……果然一声狂笑,突起西窗,有个黄衫文士打扮之人,摇头晃脑吟道:“镇日寻春不见春,芒鞋踏遍岭头云,为来偶对梅花看,春在枝头已十分,这位不太懂得人情世道的公子哥儿,大概就是铁铉的孽子,朝廷的钦命要犯铁石心吧?……” “铁石心吧?……”一语方出,便已醍醐灌顶,美味当头!原来,这时有个店小二,正托了一具菜盘,盘中有一碗“八宝莲子羹”,和一锅“十香芋泥”,走过黄衫文士身侧。 王念慈一向手快,才听出这黄衫文士言语中深含敌意,劲力暗吐,凌空便是一掌! 她是借花献佛,这一掌硬把店小二所托菜盘击翻! 盘中的“八宝莲子羹”给他来了个“醍醐灌顶”,“十香芋泥”则来了个美味当头! 甜品,多半贵热,犹在微微作滚的“八宝莲子羹”,已把那黄衫之士,烫起了满头大泡! “八宝莲子羹”再加上一锅奇热无比的“十香芋泥”,更使对方无法消受! 醍醐既灌顶、美味又当头,硬把这自作聪明,以为富贵即来的黄衫文士,生生烫晕倒地! 铁石心尚有点不明不白,向王念慈瞠目问道:“王姑娘,你为何突然揍人?……” 王念慈一声苦笑,摇头接道:“书呆子,别吃喝了,我们又该逃命……” 一语未毕,有人应声叱道:“哼,逃命?你们还逃得了么?” 王念慈见答话者是六七个便装汉子,并非“东厂”侍卫服色,遂冷然问道:“你们是‘锦衣卫’的人?” 东窗下一名双太阳穴高高外突,显然内力颇沛的黄衣老叟,站起来,狞笑答道:“不错,姑娘若知趣,放弃抵抗,献上铁铉孽子,本统领便网开一面,不把你列为逆党,甚至让你享点福禄,作为本统领的第四房如夫人吧!” 王念慈厌恶对方出语轻薄,柳眉微剔,玉手一扬,三缕“无影梅花针”所化尖风,已悄无声息出手! 那自称锦衣卫统领的黄衣老叟,功力着实不弱,居然就用手中竹箸,把王念慈所发,射向他的两根“无影梅花针”,凌空挟住! 刚才不是说王念慈发出三根“梅花针”么?为何突然又只有两根? 这是王念慈玩了花样,她江湖经验颇丰,看出这黄衣老叟双太阳穴高高凸起,显有几分功力,绝非官场俗吏,遂使出了上乘手法。 三根“无影梅花针”中,最先出手的一根,突然空中微微一顿,让其它两根先行,这一根竟成为先发后至! 王念慈的“梅花针”暗器,既加了“无影”二字,针体自极细小,目力难睹,她一共发出几针,委实是对方难于意料的事! 用竹箸挟住飞针,确非容易,那黄衣老叟不禁高举右手,欲发傲笑! 但傲笑笑容,才绽便敛,换成了一声厉吼! 他的右手腕上,也立有鲜血,涔涔下滴! 原来就在对方得意疏神的一刹那间,那根先发后至的“无???梅花针”已到,并略为改变路线,走了弧形,恰好钉在黄衣老叟高高举起的右腕脉门部位!“脉门”,乃是要穴,黄衣老叟惟恐针上有毒,循血攻心,遂先顾自己老命要紧,立即运气暂截右臂通心血脉! 等到他觉出右腕脉门伤处,只痛不麻,知晓针上无毒之后,方怒哼一声,向那一字排开,截住王念慈等逃路的便装汉子喝道:“贼婆娘太以刁狂,替我剁了!” 王念慈面前三人,两人是用铁尺,一人用“鬼头刀”,用刀的一个,边自挥刀猛剁,边自厉声叫道:“贼婆娘,替我躺下!” 王念慈手下向不饶人,口中也不肯饶人,哂然答道:“你没听见你家统领,要找四姨奶么?为了巴结差事,你应该叫你妈去和他躺下?” 口语尖酸声中,一式“金丝缠腕”,那名供职“锦衣卫”的便装汉子,便刀告脱手,腕告脱臼! 王念慈夺刀在手,招化“铁锁横江”,震飞了两根疾点胸前的铁尺,再顺势来个翻腕飞刀,把另外一名“锦衣卫”便装大汉,活生生钉在了这“天然居酒楼”的墙壁之上。 这时,一般酒客,早已吓得拔足飞逃,王念慈见尚有四五名对手,而那自称统领的黄衣老叟又从衣下取出一根外门兵刃“金丝盘龙鞭”来,惟恐混战之中,误伤铁石心,遂把他自身后一推,低声嘱道: “铁公子,你靠窗站着,不可乱动,等我先把这名锦衣卫的统领,和他手下摆平,立刻带你逃走!” 铁石心当然唯唯听命…… 谁知王念慈江湖经验虽丰,这叫铁石心离开她身边,站向窗前之举,却是一大大失着! 铁石心才到窗前,便觉肋下微麻,口不能言,身不能动! 跟着,有只手背长满黑毛,虬筋纠结怪手,从窗外伸入,把铁石心提了出去。 铁石心业已被擒,王念慈还自毫无觉察! 原因在于铁石心被擒得无声无息,而王念慈又与黄衣老叟,和他几名手下,打得十分激烈! 那位黄衣老叟难怪官居统领,功力确不寻常,右手脉门虽受针伤,仍把一根“金丝盘龙鞭”,施展得盘砸缠打,虎虎生风,加上手下几名壮汉,配合行动,以及酒楼中的逼仄地势,桌椅障碍,对王念慈构成了相当威胁! 王念慈本可暂予游斗,觅机将对方各个击倒,但眼前事实却逼得她不得不冒险一搏! 所谓“眼前事实”,便是王念慈于闪展腾挪之间,目光扫处,竟未见铁石心站在窗前。 不单窗前没有,连整个“天然居酒楼”之中,也未见这位铁公子的踪迹! 王念慈这一惊,非同小可! 铁石心若是落入朝廷所遣的“东厂”追骑,或“锦衣卫”的手中,必然九死一生! 自己护忠失败,结情成空,更对“追魂艳侠”茅文静,“迷魂艳贼”卢玉兰等“勾魂双艳”如何交待? 若不是自己想占便宜,卖弄狡狯,把铁石心单独带走,怎会有此凶险? “勾魂三艳”联手,足挡千军万马,即令万一有失,也是天意,并可大家负责,如今“天然居”酒楼之中,风波突起,铁石心若无法救回,有了三长两短,“勾魂艳鬼”字号,有何面目,再立江湖,只怕真要用自己的“红绫罗带”,吊颈悬梁,成为名副其实“艳鬼”! 武家对敌,分不得,大不得意! 王念慈发现铁石心失踪,不由她不失惊分心?立被一根“金丝盘龙鞭”,和三柄剑、两柄刀,抓住破绽,攻到身前! 好个“勾魂艳鬼”,万般无奈之下,脚踩七星步,一连三个转身,险煞人的硬被逼到酒楼死角! 死角虽然无可再退,但却也有好处,就是只有当面之敌,少了左右顾虑! 这是王念慈的故意选择,她要冒险一拼。 既系故意,自有花样,王念慈于接连三个转身之下,从她身边飞起了七尺红霞! 这是她的得意成名兵刃“红绫勾魂带”! 本来,由于酒楼中地势逼仄,又复有桌有椅,施展不便,王念慈并未取用“红绫勾魂带”,她是以夺来的兵刃御敌! 如今,既然蓄意一拼,她要用“红绫勾魂带”来对付那位锦衣卫统领大人的“金丝盘龙鞭”了! 红绫飞舞,金丝盘旋! “勾魂带”和“盘龙鞭”全属于软兵刃,以软敌软,哪得不互相缠在一处? 就在两个软兵刃,互相缠住之下,王念慈突凝真气,猛力一夺! 这是真拼命了,没有身法灵妙,没有招术变化,完全是硬拼内力! 王念慈若能胜得那黄衣老叟,使对方兵刃脱手,她当然便可掌握胜局! 否则,不单“勾魂艳鬼”的一世英名,付诸流水,恐怕连性命也难免就此交待! 双方内力,究竟谁强? 王念慈虽修为较厚,但身是女子,后天上的修为,与先天的禀赋,恰巧拉平,本是个八两半斤之局! 但这位“勾魂艳鬼”,却另外还占了两项便宜! 第一项便宜是她“无影梅花针”的巧妙手法“三针留一,先发后至”手法奏效,使那黄衣老叟的右腕脉门受损! 第二项便宜是她蓄意施为,凝劲自足,对方却临时应付,难于立尽全力! 在铢两悉称的局面下,一粒尘砂之落,都会使“天平”两端,分出高低,何况有了这两项不算小的便宜? 故而,王念慈全力猛夺之下,那黄衣老叟,不单虎口迸裂,“金丝盘龙鞭”硬被夺出手去,身形并向前倾跌,足下踉跄! 常言道:“祸不单行”,他手下攻向王念慈的三柄剑两柄刀口,竟因招式用老,收不住势,把他们这踉跄倾跌的统领大人,招呼了两刀一剑! 娇叱声中,黄衫横飞,红光一展! 黄影横飞是王念慈利用夺出手的“金丝盘龙鞭”,把“锦衣卫”五名壮汉,击得三名裂脑,两名断腿,或死或伤,踣跌在地! 红光一展是她以“红绫勾魂带”,把那身中两刀一剑,受了重伤的锦衣卫统领大人,紧紧缠住,并毫不停留地,破窗而出。 她不能再耽误了,必须立即追寻铁石心的下落! 带走锦衣卫统领之意,则是留作追问对象! “天然居”的窗外,一片静寂,乡民知出命案,生怕沾身,早就纷纷走避。 铁石心的踪迹,更是不知去向。 王念慈一阵心急,也一阵心酸,差点掉下泪来! 江湖人物,头掉了不过只是碗大的疤,要他们——尤其是“勾魂三艳”这等女英杰身份的人,因伤或因痛而落泪,几乎是绝不可能的事! 要她们掉眼泪,大概只有两种情况; 对内而言,是伤了心! 对外而言,是失了面子! 王念慈如今的情况,是兼而有之…… 铁石心落入敌手,生望太小,纵令对方想把活口运送京城,也多半会吃上不小而不少的苦头! 她对铁石心曾表示终身已难二嫁,足见情丝深系,意中人遭遇生死危厄,叫王念慈怎不伤心? 在森林中,为要俏皮,想独占春光,把铁石心单独带走,未隔一日,便出纰漏,“勾魂艳鬼”岂不大失面子,怎好意思再见“追魂艳侠”,和“迷魂艳贼”?既心酸,又心急,王念慈虽是位一向心肠如铁的女强人,两串珠泪,也情不自禁地,顺双颊泉流而落! 才出市镇不远,王念慈便提着那位统领大人,进入一所荒败祠堂。 她不能再耽误了,必须争取时间,逼问铁石心的下落,以期尽速营救! 放下对方,先看伤势,这位锦衣卫统领,虽被他自己人招呼了两刀一剑,幸好无碍性命,都是些皮肉之伤。 王念慈冷笑一声,伸手把对方拍醒,但仍把自己“红绫勾魂带”,留在对方的颈项之上。 那名统领大人,悠悠醒转,刚一睁目,王念慈便冷然说道:“金丝盘龙鞭是罕见外门兵刃,江湖中用者不多,关外有个性情凶狠,双手血腥的著名马贼巴拉松,多半就是你吧?” 那身着黄衣已沾满血渍,狼狈不堪的锦衣卫统领,被王念慈一语猜中,正叫巴拉松,是关外马贼出身,闻言之下,把凶睛一瞪喝道:“贼……” 他本来想说“贼婆娘……”但“贼”字才出,便想起身落人手,再肆凶横,无非自讨苦吃,遂赶紧顿住话头,咳嗽一声,改口说道:“姑娘猜得不错,在下正是昔年啸傲于‘山海关’至‘锦州’一带的‘金丝宝马’巴拉松,还望念在江湖中一脉同源,莫为己甚!” “红绫勾魂带”仍缠在巴拉松的颈项咽喉之间,王念慈手拈着罗带两端,冷然说道:“巴拉松,我不和你套甚江湖交情,只想问你几句话儿,你若答得诚实,说得上道,我便不为己甚,留给你一条活路!” 巴拉松道:“姑娘是……” 王念慈笑了,但笑得不媚,笑容中流露出森森杀气,接口道:“我是‘勾魂三艳’中,心肠最狠,手段最辣,杀人向不眨眼的‘勾魂艳鬼’王念慈!”神凝霜雪,语冷如冰,听得巴拉松心魂一颤,紧陪笑说道:“王姑娘有话,尽管请问,在下是知无不答,答无不尽!” 这就叫“在人屋檐下,怎敢不低头”,巴拉松奴颜婢膝,笑脸迎人,一口一声“在下”,把往日“本统领”“本大人”的十足官腔,完全加以收敛! 王念慈一双妙目之中,厉芒如电说道:“巴大人,你这次立了不世奇功,擒去铁公子……” 话方至此,巴拉松已连声否认道:“没有,没有,在下没有擒获铁公子……” 王念慈“哼”了一声,杀气腾眉,手中“红绫勾魂带”,已自渐渐收紧! 巴拉松立觉喉间气窒,赶紧叫道:“王姑娘停手,你……你……你听我说……” 王念慈略松“红绫勾魂带”使对方透过一口气来,冷冷说道:“说,说实话,莫要不识抬举,自己找死,我王念慈慢说杀你,就是杀死大明国师姚广孝,或窃国燕王,也只像杀死一只蚂蚁!” 巴拉松苦着脸儿,向王念慈说道:“王姑娘,在下说的乃是实话,此次缉拿铁公子,东厂及锦衣卫方面,共派出二三十队人马,队队都想争功,在下的几名手下,在‘天然居’酒楼之中,都被王姑娘杀伤殆尽,哪里还有人手,擒掳铁公子?何况,若于铁公子身上得手,早已飞骑献捷,送京请功,不会再向姑娘拼命,自讨没趣的了!” 王念慈从对方眼神,暨语意之中,听出这巴拉松说的乃是实话,遂冷然问道:“你替我推测一下,铁公子在‘天然居’酒楼中,突然失踪,是落入哪号人马之手?” 巴拉松想了一想,皱眉答道:“不是东厂许阳,就是锦衣卫熊隆,因为这两路人马,都埋伏在‘天然居’的附近,极有可能会闻讯赶来,捡了个现成便宜!” 王念慈忧形于色,目注巴拉松道:“许阳和熊隆,心狠不狠?手黑不黑?他们会不会对铁公子加以杀害?” 巴拉松毫不思索地,应声答道:“心也够狠,手也够黑,却绝不会对铁公子加以杀害,但铁公子若性情过份倔强,吃些小苦头,倒是难免之事……” 王念慈道:“男儿汉吃些小苦何妨?你说许阳和熊隆两路人马,不会对铁公子加以杀害之故,是不是在于赏格了……” 巴拉松连连点头,应盘答道:“对,对,生擒献京,赏官二品,黄金百斤,若是斩首献尸,赏格连一半都不到了……” 说至此处,并特别献殷勤地,向王念慈陪笑说道:“王姑娘,在下送你一件东西,包管你可以追上许阳和熊隆两路人马,有望把铁公子救回!” 王念慈听得精神一振,急急问道:“甚么东西,怎样追法?你怎知道许、熊两路人马,走得是甚么路径?” 巴拉松道:“由此入京,不论采何路径,‘赤松关’都是必经咽喉要道……” 王念慈对周围地理,也有相当了解,略一寻思,点头说道:“不错,赤松关到真是必经之路,紧扼咽喉……” 巴拉松又道:“在下外号‘金丝宝马’,除了所用‘金丝盘龙鞭’外,还有匹‘黄膘骏马’,脚程绝快,现正寄养于镇上‘大方旅店’之中,意欲赠与姑娘,加鞭猛赶,定可先到‘赤松关’……” 王念慈不等他往下再说,便摇头笑道:“无须再走回头路了,此去‘赤松关’,仅约八九十里之遥,就算我提着你走,我的腿儿,也不会比你的‘黄膘马’慢!” 巴拉松骇然道:“在下已说了实话,姑娘还不肯把我放过?” 王念慈笑道:“谁知道你说的话实不实呢?若是不实,令我上了大当,我会在‘赤松关’上,抽你的筋,剥你的皮……” 这位“勾魂艳鬼”,虽是在含笑而语,但言语中所蕴藏威棱,已使巴拉松不寒而栗! 语音微顿,王念慈继续笑道:“就算你说的全是实话,但你这位统领大人的官不小,控制在我手中,或许对你们那些东厂、锦衣卫虎狼爪牙,谈判起来,尚有某种利用价值。” 巴拉松闻言,知晓王念慈绝不肯对他轻易放过,不禁长叹一声! 王念慈红衣大袖微拂,又把这位锦衣卫统领大人,点了穴道。 但点了巴拉松穴道之后,王念慈居然暂不赶赴“赤松关”,回头又奔镇市! 她不是改变了主意,是明白对方声势太众,独立终有艰难,悟出“护忠”大责,重于“真情”,想仍联合“勾魂三艳”之力! 王念慈恐茅文静、卢玉兰跟踪赶到,遂在曾经闹事的“天然居”酒楼周围,留了不少暗记后,要茅文静和卢玉兰见了暗记后,立即前往“赤松关”,作重要支援接应! 既回市镇,王念慈心想面当重任,必须出生入死,能省几分精力,便当节省几分,遂索性寻到巴拉松寄养马匹的“大方旅店”中,取了他所说脚程千里的“黄膘宝马”,把巴拉松搁在马鞍桥上,绝尘而去。 第四章 枉流香汗 囚车中,应声跃出一名身高仅约三尺有余之人,除去脸上化装,暨身上儒衫,原来是个奇矮红衣女子! “九命青狼”巴九威向这刚刚恢复本来面目的“三尺红狼”武金莲笑道:“四妹,刚才‘勾魂艳鬼’王念慈曾问起你,甄大哥微示玄机,说你会设法和她见上一面,但王念慈怎么想得到是在这种‘愉天换日’的情况之下见面?而武四妹送给‘勾魂艳鬼’王念慈的见面礼儿,竟是你威震关中,不知踢死过多少英雄好汉的‘红狼断魂脚’呢!” 那“三尺红狼”武金莲也同意笑道:“这一下王念慈可名副其余,成了真正的‘勾魂艳鬼’,她那绝代容颜和超群身手,必将轰动‘鬼门关’了!”这时,那甘大人向甄独心拱手说道:“甄大兄谋略超人,这次你命许阳、熊隆带真铁石心,从深山栈道潜行,命武姑娘装扮假铁石心,穿‘赤松关’故意诱敌之计,完全成功,真是天衣无缝……” 话方至此,层层夜色中,传来“哼”的一声冷笑。 这声冷笑,真把那位甘大人,和得意洋洋的“吕梁四煞”,笑得有点毛骨悚然! “九命青狼”巴九威向甄独心,冲着身右峭壁,一呶嘴儿!…… 这动作,表示他耳力较聪,业已听出冷笑声是发自峭壁! 甄独心仰面峭壁,先行劲达四梢,凝功待变,然后发话问道:“壁上何人?请现身答话,莫弄鬼祟……” 壁上无人应声,却有两团黑影,凌空飞落! 甄独心见那两团黑影,虽然不似暗器,但仍不敢大意地,向旁一闪! 黑影落地,居然是血淋淋的两颗人头! 甘大人目光一注,失声惊叫道:“许阳……熊隆……” 许阳和熊隆的人头既然在此,则那位由他们负责解送的真铁石心,显是又得脱魔掌! 刚刚还受甘大人盛赞的“七孔黄狼”甄独心,等于是当场被人家掴了一记耳光,有点挂不住了。 他身为“吕梁四煞”老大,号称“七孔黄狼”之故,便由于一向足智多谋,心窍七孔玲珑,并有一种独门暗气“七孔黄狼烟”所致。 江湖中因过份毒辣,曾被公议禁绝施展的凶器之内,本有一种名为“七孔黄蜂针”! 甄独心的“七孔黄狼烟”便是根据“七孔黄蜂针”,加以改装,他把筒中毒针,换成自己以秘方配制的“黄狠毒烟”,此烟初发之时,无色无味,等对方发觉眼前景色,略见昏黄时,鼻中也会嗅得一种宛如“黄狼屁”般的奇异恶臭! 只要一丝恶臭入鼻,其人神智立晕,若不及时解救,必将化血惨死! 如此看来,岂不比“七孔黄蜂针”,还要更为阴险狠毒?! 但甄独心有种说法,他说江湖公议所禁绝的只是“七孔黄蜂针”,我的“七孔黄狼烟”,显有两字不同,当然可以随意使用。 这只是曲词诡辩,其实“吕梁四煞”横行关中,所行所为,多半都上违天理,下悖人情,他们连国法都不怕,还会在乎什么江湖公议? 以“三尺红狼”武金莲假扮铁石心,过“赤松关”,安排香饵,欲钓金鳌,再由东厂许阳,锦衣卫熊隆等两名好手,带真铁石心,翻山越岭,绕路入京的“偷天换日”毒计,确是甄独心的得意所献! “赤松关”这边,毒计果逞,“勾魂艳鬼”王念慈“情令智昏”,关切铁石心安危过甚,急于探看,被武金莲施展“红狼断魂脚”,踢中“丹田死穴”,由于她那两只小金莲的前端,镶有无坚不摧的“寒铁鞋尖”,并淬“封喉剧毒”,王念慈显已无可幸免的陈尸丰草以内。 但另一路上,却出了纰漏,许阳、熊隆的人头已落,身为钦命要犯,并关系自己兄妹等人无穷富贵的铁石心,必然又告鸿飞冥冥,受到杀死许阳、熊隆的江湖侠士保护! 有功、有过,两相抵消之下,仍然功不掩过,铁石心一跑,高官厚禄,全告成空,叫这位“七孔黄狼”甄独心,怎不八孔生烟,七窍冒火? 身为“吕梁四煞”之首,确不简单,甄独心虽已气得心疯,仍能强纳怒火,向峭壁暗影中,抱拳笑道:“高明,高明,阁下是当世江湖中,哪路高明人物?竟使甄独心这条‘偷天换日’妙计,只不过杀了区区一名‘勾魂艳鬼’王念慈而已……” 峭壁之上,又现光影! 方才是两团黑影,凌空飞降,如今是一条白影飘然而落! 甄独心钢牙暗咬抢往上风! 他的“七孔黄狼烟”,虽极阴毒,却有桩缺陷,非抢站上风头处,无法施为,否则,会连自己都一齐毒倒! 当然,他自己大可预嗅解药,或以其他灵药,塞住鼻孔,但在这种事出意料,临时迎敌之下,哪里来得及从容施为? 何况即令来得及取药塞鼻,怎不也令对方见而生出戒意,必使“七孔黄狼烟”的暗算威力,因而大打折扣? “吕梁四煞”兄妹,自知细底,一见老大“七孔黄狼”,抢往上风,老二“九命青狼”,老三“一勇黑狼”,和老四“三尺红狼”,便拉着甘大人等,纷纷退后…… 他们纷纷后退,是知机防身远祸,不想享受那种难闻到了极点的“黄狼臭屁”风味,但也使他们的“老大”,“七孔黄狼”甄独心,单人应敌,陷于孤独! 那条白影,本似绝世天仙,从壁上七八丈高之处,悠悠飞降,但一见“七孔黄狼”身形闪动,抢往上风,她便也加了速度! 悠似飘仙……疾如闪电…… 白衣人影这一加速,委实来得太快! 甄独心尚未闪出两步,身形已被一片百变银光罩没! 白色人影因动作快捷,虽可稍加夸张,描写为“一片银光”,但“一片……”以下,和“……银光”以上的“百变”二字,却作何解? 简单得很,这“百变”二字,是表示“人剑同飞”,“人影”以外,还有“剑气”! “九命青狼”、“一勇黑狼”,和“三尺红狼”等,见事不妙,赶紧再往上围…… 可怜,可怜处于孤独地位的“七孔黄狼”,已等不及他的“狼弟”“狼妹”接应…… 在技艺方面,是以招斗招…… 在修为方面,是以快斗快…… 综而言之,两方面,“七孔黄狼”甄独心都差了几分火候。 “百变剑气”,是“倒洒天河”、“星垂平野”、“月涌大江”等三绝招回环所化—— 尤其那白色人影,银光剑气的来势之快,似火石,似电光,似化万年亘古,为一刹那间! “七孔黄狼”甄独心,没有叫,也没有嚎,更没有机会去按动他的“七孔黄狼烟”崩簧,他成了默然饮剑,死得似乎相当服贴! 青狼、黑狼、红狼等先退再上,等他们到了当地,黄狼已不成形,只剩下一地大小不一的散碎血肉! “吕梁四煞”出道以来,尚未遭至这等挫折,会过这等人物! 这凌空飞素影,一剑斩黄狼的,究竟是位何许人呢? 眉若远山,山逊色,眼如秋水,水凝威,瓜子脸、琼瑶鼻,秀绝而又微含刚毅的樱桃小口,手横长剑,剑似一泓寒泉,未留丝毫血痕,年龄只在二十左右,这是位美得醉人,剑法修为又高得怕人的白衣少女! 大家都陌生,但却可由艺识人,巴九威首先退了半步,失声叫道:“‘追魂艳侠’茅文静?……” 他没有错,白衣少女正是茅文静,这位艳如桃李,冷若冰霜的“追魂艳侠”,看着巴九威那张惨惨的狼形长脸,点头答道:“不错,我是茅文静,看你这副样儿,大概就是‘吕梁四煞’中的老二巴九威吧?” 巴九威心想虽然“勾魂三艳”名震江湖,但自己兄妹三人各怀绝艺,若是联手齐上,也未必没有几分胜望,遂胆气一粗,狞笑说道:“正是你家‘九命青狼’巴二太爷,‘勾魂三艳’不过如此,王念慈受不住我武四妹一记‘红娘断魂脚’,已赴九幽,作了名副其实的‘勾魂艳鬼’……” “呸……”茅文静不等巴九威把话说完,便“呸”他一口,冷然叱道:“目光如豆,没有见识的东西,你将‘九命青狼’,我看你究竟有几条命?!” 好位“追魂艳侠”,端的玉面冰心,辣手如电,“看你究竟有几条命?”的“命”字,方一脱口,冷森森的剑锋,业已直堪巴九灭的心窝! 巴九威哪知“勾魂三艳”以前虽各自独立,相互争雄但为了援救铁石心脱离魔爪,她们已联成姊妹! 擒铁石心,伤王念慈,彼此间业已恨结一天二地,仇深四海三江,茅文静哪里会再对这些万恶凶徒,保留半分仁慈? 试探他究竟有几条命的这一剑,也是茅文静“追魂剑法”杀招,招名就叫“一剑追魂”? 巴九威当然想躲,却躲不开! “赫”的一声,剑透心窝! 巴九威五官一挤,茅文静抽剑抬腿,把巴九威的气绝尸身,踢得飞出了五六尺远! 答案有了,“九命青狼”不过是个外号而已,巴九威只有一条命,而这条命业已报废,交代在茅文静穿胸一剑的三尺青锋之下! “呼!” “一勇黑狼”项武天出手了,他勇中有刁,乘着茅文静剑在巴九威心窝,尚未拔回之际,抡圆他的长柄卧瓜锤,恶狠狠的便向茅文静当头砸下! 茅文静存心艺震群凶,右手正在抽剑,左手竟屈肘一挡…… 这动作太惊人了…… 因为“一勇黑狼”项武天,向以臂力称雄,长柄卧瓜锤又属重兵刃,茅文静是花娇柳媚的清秀佳人,她屈肘迎锤,承得住么?…… 假如茅文静能劲达四梢,化肘成钢,而内力又强于项武天时,对方将被震裂虎口,长柄卧瓜锤冲天飞去! 假如茅文静内力稍弱,则她不单肘骨立碎,头颅也将被项武天生生砸扁! 答案不必等待,立刻就有! 肘锤一接之下,茅文静虽修为极高,女子在先天禀赋上,较量浊力,终较吃亏,何况又是临时凝劲,遂不曾胜过平素专练勇力的项武天去! 但她虽未胜,却也未败,彼此成了铢两悉称,秋色平分局面! 茅文静未败,项武天未败,败的是谁?…… 败的是那柄卧瓜锤的“长柄”…… 当头猛砸,屈肘硬迎,千斤接千斤,长柄自难禁! “喀喳”柄断,锤头飞回! 锤头对人头,鸡蛋碰石头,脑浆四散溅,鲜血往下流…… “一勇黑狼”项武天心狠手黑,臂力奇强,他的长柄卧瓜锤下,确曾砸死过不少好汉英雄,但今夜却梦想不到的,死在自己所用的“卧瓜锤”头之下! 甘大人等尸位素餐的酒囊饭袋,早吓傻了,“吕梁四煞”中,唯一尚存的“三尺红狼”武金莲,也心胆皆碎,呆若木鸡! 茅文静目注这位不久前还眉飞色舞,极为得意的“三尺红狼”冷冷叫道:“武金莲,我先问你一项问题,再告诉你一项秘密!” 武金莲此时已凶威尽杀,驯若绵羊,向茅文静抱拳恭身,表示一切听命! 茅文静道:“我刚才把‘九命青狼’巴九威的尸体,踢飞多远?” 武金莲虽不懂何以有此一问,却不敢不答,应声说道:“五六尺许……” 茅文静又道:“你刚才踢飞‘勾魂艳鬼’王念慈的情况如何?” 武金莲道:“七八尺有余……” 茅文静笑道:“问题来了,你的功力,比我高吗?” 武金莲“呀”的一声,愕然叫道:“难……难道是‘勾魂艳鬼’王念慈借劲腾身?不……不可能啊,我鞋头缀有‘寒铁淬毒钢尖’,见血封喉,无坚不摧,又是踢准她‘丹田’死穴部位……” 茅文静微微一笑,接口说道:“毛病恐怕就是出在你踢得太准之下……” 武金莲皱眉道:“我不相信,我去看……” “我去看看……”一语,尚未完全说出,这位“三尺红狼”武金莲已先扬手,向茅文静洒出一把红色腥砂,然后,倒身滚进,又用她的“红狼断魂脚”,照准茅文静的丹田踢来! 号称“三尺红狼”,除了爱着红衣之外,武金莲的身材,当然形若侏儒,高度不到四尺。 这等身材之人,练起武功,自以专攻对方下三路的地躺功夫为宜。 武金莲如今用来暗袭茅文静的,便是“地躺乌龙翻”,和她曾在王念慈身上,奏效扬威的“红狼断魂脚”—— 不过,如今时势不对,武金莲遂在上三路再加了一把“桃花丧门砂”,存心拼命,以求与敌偕亡! 所谓时势不对,是“吕梁四煞”已死其三,武金莲情知必无侥幸,“追魂艳侠”茅文静有名的辣手冰心,她绝不可能会对自己特别仁慈,留为后患!更何况,“勾魂艳鬼”王念慈是死在自己脚下,茅文静欲为王念慈报仇,也应该把自己列为首要对象! 局势既明,决难两立,武金莲只有舍命一拼! 她的“桃花丧门砂”是毒性极强烈的暗器,发时必须先戴鹿皮手套,才只会害人,不会害己! 如今,武金莲没有再戴鹿皮手套的功夫了,她银牙暗咬,伸手抓了一把“桃花丧门砂”,洒在茅文静头面,同时以“地躺乌龙翻”,暨“红狼断魂脚”,攻向“追魂艳侠”的丹田小腹! 这等打法,真是拼命,武金莲直接手抓“桃花丧门砂”,自己首先中毒,除非她能一举掠倒茅文静,才有工夫赶紧服药解毒,否则,最好的结果,也只是与敌偕亡! 常言道:“一人拼命,万夫莫当”,武金莲这上下同攻的拼命打法,着实极为凌厉,但却未对茅文静构成太大威胁! 茅文静的修为功力,固然高于武金莲,但“三尺红狼”凶谋难逞的主要原因,却是武金莲那两只眼睛,泄露了心中机密! 眼为心之苗,有经验的人,或善观气色的人,只消以眼观眼,便等于以心观心! 武金莲存心拼命,目中怎会不闪露凶光?茅文静看在眼中,自然对这“三尺红狼”的每一动作,都加以严密注意! 武金莲洒“桃花丧门砂”,施“地躺乌龙翻”,踢“红狼断魂脚”,是三种动作,茅文静则以牙还牙,也有了三种动作!第一种动作是左手拂袖,内家罡气所化的无形“流云袖风”,拂散了漫天腥红的“桃花丧门砂”,扫数远落于丈许之外! 第二种动作是右手挥剑,茅文静的“追魂剑法”,威力无俦,能把“七孔黄狼”甄独心绞成肉酱,能把“九命青狼”巴九威一剑穿心,难道还斩不断“三尺红狼”武金莲正踢向她丹田死穴的两只小脚?! 剑光掣处,血雨腾空! 武金莲双足齐断,一声惨嚎,只不过嚎出半声,便被茅文静的第三种动作——起足猛踢踢得凌空飞出! 茅文静是有心人,也具相当幽默,她把武金莲踢得飞向王念慈适才坠身不动的那丛丰草,口中并娇笑叫道:“有冤报冤,有仇报仇,王念慈,你这‘勾魂艳鬼’,休息已久,也该显显‘魂’了!” 随着茅文静的话声,丰草之中,果然站起了一条红影,飞起了一片红光! 红影,正是一身红衣的“勾魂艳鬼”王念慈! 红光,则是王念慈的“红绫勾魂带”! “红绫勾魂带”在武金莲的脖子上,缠了一圈,王念慈分握两端,狠狠一勒,便把那“三尺红狼”,勒得连“狼舌”都吐得好长,喉骨立被勒断! 但王念慈虽然勒死了“三尺红狼”武金莲,她本人却又向丰草之中,倒了下去! 茅文静大吃一惊,急忙赶去察看。 由于同是女郎,无甚避忌,茅文静也稍通医道,细加诊察之下,才知自己适才所说,毛病可能出在“三尺红狼”武金莲踢得太准一语,果然说个正着! 原来,“丹田”乃人身重大死穴,王念慈昔日游侠苗疆,助斩“孽龙”,曾分得七片龙鳞,经她灵心巧手,制成护穴异宝,正在“丹田穴”上,罩有一片,以防万一! 倘若武金莲踢得稍偏,因她鞋尖淬有剧毒,见血封喉,王念慈早已毕命,但恰好准准踢在“丹田穴”上,则偎毒寒铁鞋尖,便被“护穴龙鳞”挡住,不曾破肤见血! 但“红狼断魂脚”,是“三尺红狼”的成名绝技,武金莲震于王念慈乃“勾魂三艳”之一威名,这一脚,又复用了全力,“丹田”脆弱,哪里禁受得住! 故而,王念慈虽未中毒立毙,却受了极重内伤,尚幸平素修为甚厚,经过一阵将息,才告悠悠醒转。 茅文静一叫,又把业已斩断两只“狼脚”的武金莲,踢得送来,王念慈遂勉强起立,用“红绫勾魂带”,绞死武金莲,雪了胸中怨气! 但仇恨虽报,伤势却格外加重,又告再度晕死! 茅文静察明就里,不禁好生惭愧地,心酸落泪! 因为她知道踢死武金莲一举,害了王念慈,就算医疗得法,能够保全王念慈的性命,也绝非一两个月之内,可以复原,至于在卫护铁石心一事方面,少了个得用之人! 一面落泪,一面也得赶紧救治王念慈,不使她的奄奄一息,遽告中断,当真的名副其实,成为“勾魂艳鬼”! 茅文静有粒极为珍贵,轻不舍用的师传“保命金丹”,如今也毫不吝啬地,立即取出,喂给王念慈服下,并手按王念慈后心,以本身真气,极其缓慢温和的替她催动药力。 过了好大一会,王念慈才微微有了气息。 茅文静把她搂在怀中,尽量给王念慈一点温暖,偎着她的面颊,低声说道:“王念慈,你已服了我‘九转保命金丹’,性命无恙……” 茅文静说到这“……性命无恙……”之际,王念慈恰好刚刚有了气息,她双目微开一线,看了茅文静一眼,以极微弱的语音问道:“铁……铁公子呢?他……他……他是否安……安然无事?……” 第五章 憾事连连 天色微明。 官道上已有赶车的菜贩,挑着蔬菜进城。 所谓的“城”,不过是个较大的镇市。 黄、白两色人影,以轻功提纵之术,疾行如飞。 远见前面三五菜贩,挑着担子赶路,黄衣少女急将白衣少女衣袖一拖,二女的足程顿时缓慢下来。 白衣少女正是“追魂艳侠”茅文静,她以诧异的眼光,一瞥身旁“迷魂艳贼”卢玉兰。 未等她启口,卢玉兰已自笑道:“夜里,我们可以毫无所忌,此刻天色已明,官道上有行人往来,我们如此疾行,岂不惊世骇俗?” 茅文静强自一笑道:“难怪江湖人称你‘艳贼’,果然比我心细!” 卢玉兰轻摇粉首道:“不,是你比我心急!” 这话可带点酸溜溜的意味,“急”什么?指的自然是抢救铁石心。 茅文静反问道:“难道你不急?” 卢玉兰笑而不答,等于默认。 茅文静又道:“奇怪,以我们的足程,追赶了一夜,少说也有百里,一路上居然未曾追上,未发现任何蛛丝马迹。卢玉兰,会不会是我们选错了路……” 卢玉兰也自纳罕道:“也有可能……” 她的怀疑有三种理由,首先,姚天豹虽名列“大内三凶”之一,纵然身手不弱,但在轻功造诣上,绝不可能超过她们,尤其不能与她“勾魂艳贼”相比。何况,他们尚带着铁石心和王念慈,即无异是两个“累赘”,必然延缓足程。 其次,既获“钦命要犯”,势必兼程押送回京,邀功讨赏。卢玉兰对这地区的地形极熟,此去京城,只有一条官道,及通过“赤松关”的那条路。既然“赤松关”受阻,姚天豹岂会继续前进?因而,卢玉兰的判断,是他们一行必改走官道。 但追赶了一夜,却未发现姚天豹一行的踪迹,岂不出人意料? 第三点值得怀疑的,就是这一路上,更未发现“东厂”和“锦衣卫”方面的人马,照常理判断,既获“钦命要犯”这两方面的人马,势必赶来押送,或沿途接应。除非…… 卢玉兰获得了结论,而这结论是肯定的;茅文静的判断不错是她们选错了追赶的路线! 换言之,是那威震八荒的“大内三凶”之一,“奔雷杀手”姚天豹自恃艺高胆大,且行径异于常人,既自负又狂妄,自恃有铁石心与王念慈在手,有恃无恐,仍然走的“赤松关”那条老路! “我们快回头!”卢玉兰停住了脚步。 茅文静诧然问道:“回头?你是说回‘赤松关’?” 卢玉兰“嗯”了一声,神色凝重道:“对王念慈而言,也许已经迟了一步。但我相信,一定可以追上姚天豹一行……” 茅文静心里明白,卢玉兰所耽心的,是王念慈已落在姚天豹手中一夜,若遭蹂躏,抢救为时已晚,难还清白。 纵然如此,她们为了心仪已久,爱慕而倾心的“铁公子”,也为了抢救大明忠臣之后仍需不顾一切,拼上这两条“艳魂”,从姚天豹手中救出铁石心! 她们当机立断,回身就走。 就在二女打算在光天化日之下,施展绝顶轻功之际,遥见她们刚才来的那条路上,尘烟滚滚,卷起漫天飞沙。 一眼看出,正有一拨人马,风驰电掣而来。 茅文静,卢玉兰互瞥一眼,心照不宣,似已彼此获得默契,暂时打消回程赶路的意念,决心弄清这拨人马的来龙去脉再说。 心意既决,二女同时掠向官道旁,纵身上了一株合抱大树,藉那茂密枝叶掩身。 来的是五乘骏骑,五名身着“锦衣卫”制服的汉子,飞马奔驰,急急赶往前面镇市而去 菜贩闻得蹄声近时,纷纷向道旁回避让路,其中一个年岁较大,行动迟缓,以致走避不及,被最前头的一马,撞得踉跄冲跌开去,顿时头破血流,倒地不起。 五名“锦衣卫”竟连头也不回,飞马绝尘而去。 在他们心目中,撞死个把“老百姓”,如同撞毙一条野狗! 其他那些菜贩,纷纷卸下挑担,急急上前查看,那老菜贩受伤不轻,已是奄奄一息。 “妈的,这批京城的‘锦衣卫’!” “他们简直无法无天,专会欺压善良百姓!” “哼,简直不把人命当回事!” 就在菜贩们气愤,破口大骂那五名闯了祸,不顾而去的“锦衣卫”之际,两个稚龄少女已来到身边,他们尚浑然未觉。 茅文静默默察看一阵,自怀中取出一粒绿色小丸,轻拍一下一名菜贩的肩头。 菜贩一回头,乍见身后这绝色娇娃,顿时一怔,目瞪口呆。 茅文静将手中小丸,递向那菜贩道:“这粒药丸,可暂保他性命,尽速送往镇上救治!” 说完,她将药丸交给菜贩,偕卢玉兰匆匆而去。 菜贩仍在发愣,怔怔地目送二女远去。 其他菜贩也面面相觑,半晌才想到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老菜贩。 “快将药丸给他服下啊!” 经人一提醒,菜贩才想起手中的药丸,忙不迭蹲下,将药丸塞入老菜贩口中。 说也奇怪,不清片刻,那奄奄一息的老菜贩,原来脸色惨白,双目紧闭,此刻居然恢复了红润,同时缓缓睁开了眼睛。 菜贩们又惊又喜,喜的是老菜贩显然已保住性命,惊的却是以为刚才赠药救人的少女,可能是“观音大士”化身! 不说菜贩们的惊喜,且说茅文静和卢玉兰,眼前路上无人,顾不得天色已大明,双双施展出轻功身法,急急奔向镇市。 既然发现,“锦衣卫”踪迹,她们岂能轻易放过,自然要跟入镇市一探究竟。 镇非小镇,居民约有千户。 天时尚早,全镇大多数居民,倘是关门闭户,好梦方酣,只有三两家卖早点的,已在忙着煮豆浆,赶做烧饼、油条、肉包子、大馒头,准备一日的生计。 茅文静、卢玉兰入得镇来,从镇头到镇尾,大街小巷走了一遍,却不见那五名“锦衣卫”的人影。 莫非他们急急赶路,入镇并未停留,而是穿市而过? 卢玉兰一时没了主意,止步向茅文静问道:“我们是出镇继续追踪下去?还是……” 茅文静已恢复了往常的冷静。当机立断道:“我们回‘赤松关’!” 卢玉兰微露诧色,不解道:“不追那五个‘锦衣卫’了么?” 茅文静强自一笑道:“卢玉兰,你既号称‘勾魂艳贼’,必是‘贼’中翘楚,我且问你,如果有人在藏金之处,写上‘此地无银三百两’,你是信以为真,还是偏不相信呢?” 卢玉兰毫不迟疑答道:“除非我跟藏金之人一样笨,否则绝不上当!” 茅文静笑道:“好了,目前的情况是‘锦衣卫’五名快骑开道,表示后面的大批人马,就要押送‘钦命重犯’来了,你相信吗?” 卢玉兰怔怔地道:“这,这……” 茅文静又自一笑,接口道:“这分明又是个障眼法!” 卢玉兰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你是说,姚天豹也依样画葫芦,重施故技,用那姓甘的‘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诡计?” 茅文静点头道:“一点不错,所不同的,是姚天豹只求尽速将铁公子押送回京,不像那姓甘的,企图利用‘吕梁四煞’,以‘偷天换日’毒计,想一举将‘勾魂三艳’除尽!” 卢玉兰怒哼一声,自负道:“哼!我可不是王念慈,轻易会上他们的当!” 茅文静不以为然道:“别说大话,王念慈是一时不察,救铁公子心切,才险中毒计,幸而她机警,才能临危不乱,在‘三尺红狼’武金莲的脚下,逃过一死。而你我都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甚至可说是自作聪明,认定姚天豹一定改走官道,结果却疲于奔命,白费了一夜的力气!” 卢玉兰不禁面红耳赤,实际上选官道追赶,完全是她的主张,当时茅文静方寸已乱,六神无主,只是“盲从”而已。 茅文静此刻并不责怪卢玉兰,而把判断错误的责任,归咎在她们两人身上,可谓相当保留,也够厚道的了。 卢玉兰一阵内疚腼腆地说:“都怪我性子太急,一步错,满盘皆错,万一铁公子不幸被押送回京,或是王念慈有所不测,我卢玉兰绝不诿过他人,决定回道‘九华山’,以这柄‘烂银匕’自绝!” 随着“自绝”二字出口,她已霍地拔出那柄锋利无比,断金切玉的“烂银匕”。 茅文静出手如电,一把执住卢玉兰的手腕,劝道:“卢玉兰,你何苦自责,即使现在就抹了脖子,于事又有何补。难道你想一了百了,将抢救铁公子和王念慈的重担,交给我一个人去独力完成?” 卢玉兰凄然泪下,嘤声道:“我,我不会的,除非天数已定,非人力可以挽回,否则我绝不放弃!” 茅文静展颜道:“好!亡羊补牢,尚有可为。纵然保不住王念慈的清白,我们也要救出铁公子,力保忠良之后!” 卢玉兰经她一番劝勉,顿觉精神为之大振,立即收回“烂银匕”,迫不及待道:“那我们还等什么?走!” 二女刚一转身,不料突闻一个阴沉沉的声音,发自身后数丈道:“嘿嘿,走得了么?” 卢玉兰的反应极快,茅文静的反应更不慢,她们几乎同时回身,循声看去,只见数丈外的矮墙屋角,现身走出个蓝衣中年壮汉。 茅文静一脸不屑,冷声道:“凭你能留得下我们?” 蓝衣中年狞笑道:“久闻两位‘艳名’,我一个人即使留得住你们,恐怕也消受不了啊!” 此人不但狂妄,而且出言轻薄,使卢玉兰怒从心起,不由地柳眉倒竖,怒哼一声,手已按上“烂银匕”的刀柄。 正待发作,突见左右前后,现身走出四人。 他们一律穿的紧身衣裤,怪的是不见一人身带兵刃。 四人的出现,加上那蓝衣中年,正好五个人。 茅文静见状,顿时恍然大悟,他们就是那五个飞马奔驰的“锦衣卫”! 卢玉兰自然也看出端倪,娇叱道:“原来是你们这批宫中的狗腿子!” 不料那蓝衣中年却振声道:“一山不容二虎,宫中既有‘大内三凶’称雄,哪还容得下我们这几个无名小卒!” 茅文静不屑道:“既是无名小卒,那就快滚远些,别耽误了姑奶奶的正事!” 卢玉兰念声道:“何必多费口舌,让我来打发他们!” 茅文静轻声劝阻道:“且慢,待我先摸清他们的来路和目的。” 卢玉兰微一点头,朗声道:“姑奶奶这柄‘烂银匕’,从来不杀无名小卒,快报上名来!” 蓝衣中年又狞笑道:“二位大概只知宫中有‘大内三凶’龙虎豹,没听说过‘苗疆五恶’吧?” 一听“苗疆五恶”,茅文静和卢玉兰,不由地相顾愕然。 江湖中,“吕梁四煞”可算是恶名在外,最为心狠争辣,令人对他们视同魑魅,敬鬼神而远之的人物。而“苗强五恶”跟他们相较,则更有过之,而无不及。 “苗疆五恶”经常出没苗疆一带,据闻他们五人,不仅心狠手辣,无恶不作,且擅于巫术。 巫术之中,以“放蛊”最为厉害,一旦施于人身,足以使人迷失本性,神智错乱,甚至发狂而死! 令人不解的是,“苗疆五恶”这几个不入流,属于歪门邪道的江湖人物,又怎会介入这场风波的呢? 最简单的答案,是他们绝非赶来凑热闹,必是在重赏之下,甘受宫中鹰爪驱使的! 茅文静可不信“邪”,她故意状至不屑道:“‘苗疆五恶’?确实未曾听过,你们倒真是名副其实的无名小卒呢!” 语声方落,一道寒芒已然电射而去。 茅文静人随剑走,三尺青锋直刺那蓝衣中年。 她的剑法、身法,在当今武林之中,堪称一绝。尤其是“追魂剑法”,更是剑出制敌,非死即伤,从来剑无虚发的。 这一剑自不例外,蓝衣中年根本不及出手或闪避,就被刺个正着。 尚未发动的卢玉兰,身在数丈外,她见到的是一剑穿心。 剑在茅文静手中,她不是“看”,而是“感觉”,一剑刺中蓝衣中年,使她立觉不对,感觉刺中的不是人的肉体,只是空荡荡的一袭蓝袍! 错不了,茅文静的剑一挑,果然是一袭蓝袍,那中年却未在袍内,早已不知去向。 “哈哈……” 四面八方,爆了出“四恶”的狂笑。 茅文静如同被戏弄了,笑声更使她窘迫、难堪,气得怔在当场,一时不知所措。 卢玉兰这才觉出不妙,怒哼声中,她已闪电发动。 “四恶”站的位置,是在卢玉兰左右前后四方,相距数丈。无论攻击任何目标,必然只能攻击一人。 但卢玉兰身形一动,竟似一阵旋风,电光石火之间,她已横扫四方,“烂银匕”锋及过处,“四恶”纷纷倒下。 旁观者清,这次是茅文静看清楚,看真切了,“倒”下的,不!应该形容为“飘”比较恰当。因为那只是四袭袍衫,自然不会“倒”,而是轻飘飘地“飘”倒在地上。 “苗疆五恶”当真擅用巫术? 答案又是否定的,至少在眼前,绝不是那么回事。 原因何在呢? 答案非常简单,刚才相继现身的“苗疆五恶”,只不过是五具人皮面具,加上五袭衣衫罢了。 找出真相,如同戏法被识破一样,丝毫不足为奇。 但难在五具人皮面具,和五袭衬衫,如何能在数丈之外,使人看来如同真人一般,这就不是简单的“戏法”了。 尤其受“骗”的,竟是“勾魂三艳”中的两艳! 茅文静和卢玉兰不是“外行”,她们立即发现其中奥秘,是在距离面具和袍衫后方,约丈许外,均有一人以内家真力使其膨胀,乍看之下,宛如真人一般,同时以“传音入密”上乘内功使其“说话”。 由此可见,这五人的功力极高,绝非弱者! 茅文静和卢玉兰都不笨,而且绝顶聪明。她们看出“苗疆五恶”,也久闻这一“侠”一“贼”不是好惹的,是以故弄玄虚,不敢上来就真刀实枪力拼,主要是将她们缠住。 缠住她们的目的,显然是使这一“侠”一“贼”无法分身,赶去抢救那一“鬼”和铁石心。 令人不解的是,这称霸苗疆的“五恶”,如何能算准她们走这条官道,一路从后面追来。更算准了她们会追踪到镇市,在此守株待兔? 不容她们找出答案,为首的一恶已狂笑道:“你们省点力气,留着回头派上用场吧。否则力不从心,那就大杀风景,索然无味了!” 其他“四恶”,又是一阵轰然大笑,状至轻佻得意。 茅文静和卢玉兰不但被对方“戏弄”,又遭出言轻薄,气得柳眉倒竖,杏眼怒睁,齐整娇叱道:“找死!” 她们的位置方向不同,攻击的目标却相同。 茅文静是娇驱轻猱,连人带剑,向那为首之恶电射而去。 卢玉兰身轻如燕,手中“烂银匕”闪动一片寒芒,直射那为首之人。 这双“艳”齐攻之势,如雷霆万钧,当今武林之中,能抵挡得住的人,委实找不出几个。 尤其她们的想法不谋而合,“擒贼擒王”的目标是这为首之人,是以双双全力攻击,出手毫不留余地。 为首之人见来势锐不可挡,暗自心惊,但他身怀“法宝”,有恃无恐。 茅文静的三尺青锋居左,卢玉兰的“烂银匕”在右,双双同时攻到。只见那为首之人双袖齐抛,抖出两只“天蚕丝网”,同时身形暴退两丈。 网以“天蚕丝”编织,整个透明,看似无物。却具有无比韧性,可抵任何利刃,斩之不断。 茅文静和卢玉兰在盛怒之下,攻敌心切,以致反而措手不及,被两只“天蚕丝网”罩个正着! 此网不但不畏锋利兵刃,且经特殊精心设计,一旦被网住,立即自行收缩,越收越紧。 为首之人一得逞,其他“四恶”立即飞身赶来接应,配合的恰到好处。 但双“艳”的一剑一刀均非凡物,尤其那柄“烂银匕”,具有断金削玉之利。只见卢玉兰挥动匕首连斩,如快刀斩乱麻,网丝寸断,首先破网而出。 血光迸射,赶来接应的“四恶”之中,一个首当其冲,顿时腹破肠流。一声惨呼,倒地毙命。 这只怪他过于轻敌,以为被“天蚕丝网”罩住,任凭这双“艳”身怀绝艺,手握利刃,也绝难脱身而出,只有束手就缚。 万万没有料到,卢玉兰的“烂银匕”能斩断“天蚕丝”,破网而出,等他惊觉,已然收势不及,被利锋横划腹部,来了个“大开堂”! 其他“三恶”急施“千斤坠”稳住身形,双足刚一点地,又是一个倒纵,凌空再来个“鹞子大翻身”,才避过卢玉兰的“乘胜追击”。 岂料清啸娇叱声中,白影电闪,挟着一片剑气寒芒,茅文静连人带剑射至,但见一道银虹,有若游龙矢矫似地,环空一迎,“三恶”哪还来得及应变,只觉喉头一凉,气管齐齐被三尺青锋划断。 连惨呼声都未发出,“三恶”已仰面栽倒,气绝而亡! 茅文静和卢玉兰,这一“侠”一“贼”联手出击,果然厉害绝伦,电光火石之间,“苗疆五恶”已四人遭殃,血溅五步,尝到了“勾魂三艳”的厉害。 剩下的“五恶”为首之人,她们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但就这眨眼之间,那一恶已不知去向。 茅文静一施眼色,身如脱弦之箭疾射而出,绕至那屋后搜索。 卢玉兰那敢怠慢,从另一方向绕向屋后。 二女在屋后一照面,从彼此的神情上便看出,早已失去敌踪。 卢玉兰冷哼一声,不屑道:“哼,久闻‘苗疆五恶’难惹,竟然不过如此!” 茅文静不以为然道:“我看,有点不大对劲……” 卢玉兰诧然问道:“有何不对?” 茅文静双眉微蹙道:“久闻‘苗疆五恶’恶名,不在‘吕梁四煞’之下,更有甚之,而无不及。尤其据我所知,这五人不仅武功自成一派,且擅于歪门邪道之术,岂是如此不堪一击,被我二人轻易五损其四的?” 卢玉兰微微沉思一下道:“你的意思是说……” 茅文静正色道:“如果不出我所料,恐怕这五人,并非真的‘苗疆五恶’!” 卢玉兰暗自一怔,茫然道:“哦?怎么可能呢?” 茅文静判断道:“依我看,他们可能是‘东厂’或‘锦衣卫’方面的人!” 卢玉兰听得一头雾水,不解道:“那他们为何冒充‘苗疆五恶’?” 茅文静披唇一哂道:“‘东厂’和‘锦衣卫’那批人,大概已被‘勾魂三艳’杀寒了心,自知不是对手,所以‘狐假虎威’,想藉‘苗疆五恶’之名吓唬我们吧!” 卢玉兰点点头,表示同意茅文静的看法,略一沉思道:“刚才那为首之人,抛出的极似‘天蚕丝网’这倒使我想起了一个人……” 茅文静接口道:“我知道,你说的可是‘绝情罗刹’萧一娘?” 卢玉兰道:“不错,正是她!” 茅文静对江湖传闻,武林盛事,均知之甚详,如数家珍道:“你我尚在繦褓稚龄,萧一娘已成名江湖,仗那一身武功和‘天蚕丝网’,不知‘网’住过武林中多少成名人物。据说此女不但淫荡,且心比蛇蝎狠毒。被她看中之人,均难逃过那‘天蚕丝网’,且一夜风流之后,必杀无赦,因而得了‘绝情罗刹’之号。” 卢玉兰自我解嘲道:“如此说来,我们这‘勾魂三艳’实望尘莫及了!” 茅文静此时心情沉重,无暇打趣,正色道:“十余年前,萧一娘突然稍声匿迹,从此未再出现江湖,原因何在,至今仍然是个谜。她那‘天蚕丝网’,怎会落于冒充‘苗疆五恶’那人之手,且能用以制敌呢?而且那人是男的,绝非萧一娘本人!” 卢玉兰沉思之下,忽道:“说不定这十余年来,萧一娘就投效在宫中!” 茅文静对这判断,未予置评,她一心悬念的,是铁石心和王念慈的安危,遂道:“这且不去管他,阻敌既除,我们尽速赶去‘赤松关’吧!” 卢玉兰心里更急,恨不得肋生双翅,立刻飞往“赤松关”去。 此刻天色已然大明,四具尸体横躺地上,更不宜久留,以免节外生枝,引起更大麻烦,那就难以脱身,走不成了。 趁着尸体尚未被人发现,她们立即施展轻功,直奔镇外而去。 第六章 兔死狗烹 那“苗强五恶”,果然是奉姚天豹之命,依计而行,其实,他们是最近始投效“锦衣卫”,由这总领班罗致的几个江湖人物。 他们虽非“苗疆五恶”,武功身手也自不弱,否则不致受到姚天豹器重,委以重任,既然“双艳”又折回,显见五人任务失败,且凶多吉少。 黄昏时分,尘头起处,一乘骏骑飞驰而来,前行的探马一眼识出,来者正是冒充“苗疆五恶”之人。 此人姓贾名逵,江湖上虽名不见经传,无人听过这一号人物,但他身手不弱,且身怀“天蚕丝网”,使用得心应手,足见大有来历。 “锦衣卫”正值用人之际,姚天豹明知贾逵并非真名实姓,但看中他们毛遂自荐,前来投效的五人,个个武功不弱,毫不犹豫就罗致在手下。 贾逵一见,“锦衣卫”探马,立即收住奔势,打过招呼,问明姚天豹一行在后,又急急拨马飞驰而去。 姚天豹一行,浩浩荡荡而来,遥见前方尘烟滚滚,不明来人是敌是友,立即停止前进,个个如临大敌,全神严加戒备。 贾逵飞马驰近,姚天豹早已掠身而至,正待出手拦阻,发现来人是贾逵,始收势未发。 马一收,贾逵飘身落地,上前恭然施礼道:“见过总领班。” 姚天豹见贾逵一副狼狈相,心里已然有数,不动声色问道:“任务失败了?” 贾逵垂头丧气,沮然答道:“属下无能,有负总领班重托……” 姚天豹仍然不动声色,若无其事道:“怪不得你们,那‘勾魂艳侠’茅文静,‘勾魂艳贼’卢玉兰,确实是不易对付的厉害角色,否则我也不必要你们藉‘苗疆五恶’之名,吓唬吓唬她们了。” 贾逵见姚天豹未加深责,一颗惶恐不安之心,方始定下,遂将冒充“苗疆五恶”,现身阻挡“双艳”经过,简单扼要述说一遍。 姚天豹听说“天蚕丝网”已毁,神情微变,突施杀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其不意向贾逵一掌劈去。 “奔雷十八掌”威力惊人,尤以这一式“晴天霹雳”,真个势如石破天惊慢说是近身击出,即使身在一丈距离内,若被掌力击中,也必非死即伤。 贾逵似早已防到这一着,发现对方神情微变,心里已暗自嘀咕,情知不妙了。 姚天豹肩头微动,掌犹未出,贾逵已全身暴退两丈。 这距离,虽不在掌力致命范围之内,也使贾逵感觉一股劲风扑面,如火灼一般痛楚,可见“奔雷十八掌”威力之大。 更由此可见,姚天豹心狠手辣,决心将他一掌毙命! 贾逵不由地惊怒交加道:“姚天豹,你也太过心狠……” “手辣”二字尚未出口,姚天豹手一抖,“豹尾七煞鞭”已然出手,贾逵已失“天蚕丝网”,手无寸铁,且那“豹尾七煞鞭”,又是姚天豹仗以成名的毒恶兵刃,霸道无比,江湖中的成名人物,丧命在鞭下的不计其数。他这“无名小卒”,怎敢与对方力敌硬拼。 但姚天豹疏忽了极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天蚕丝网”,乃是早在十余年前,“绝情罗刹”萧一娘,用以杀人无算,令江湖人物闻“网”丧胆的奇门兵器,如何会落在贾逵之手。 此人改名换姓,必有隐情。而他不但据有“天蚕丝网”,更会使用,且得心应手,足见与萧一娘之间,必有极深渊源。 “绝情罗刹”萧一娘风流成性,心狠手辣,凡是被她看中,以武力或媚力制伏,被迫一夜风流之后,均遭毒手,无一幸免。因而引起江湖公愤,武林各派高手四出追踪,甚至联手设下陷阱,矢志除此淫妇。可惜直至萧一娘突然销声匿迹,仍未能如愿。 十余年后,“天蚕丝网”却出现在贾逵之手,原因何在。 无论贾逵是什么来历,他若没有两手,绝不可能从萧一娘手中,将“天蚕丝网”据为己有,这是无可置疑的。 姚天豹重用贾逵,除了看中此人身手,尚有四名武功不弱的同伙,更重要的就是贾逵身怀“天蚕丝网”。但他当时不便追问此网来历,以致至今尚未明白此人真实身份。 如今网既毁于“双艳”之手,五人已丧其四,姚天豹认为贾逵已无利用价值,是以决心一掌击毙。 不料雷霆万钧的一掌,居然被贾逵避过。 姚天豹这时才想到过于轻敌,迅速抖出“豹尾七煞鞭”,决心不留丝毫余地,再容对方侥幸死里逃生。 贾逵对姚天豹的翻脸无情,惊怒交迸,但他有自知之明,绝非这“大内三凶”之一的对手,只求能保住性命,已是上上大吉。 眼看姚天豹杀机已动,挥鞭连抖,朝向左方近身攻到。贾逵暗自心惊,仗着身手灵活,急向右方掠身闪避。 姚天豹哪容他闪避,猱身跟进,封死对方道路的同时,豹尾七煞鞭抖成笔直,运足十成真力,以泰山压顶之势,朝贾逵当头砸下。 这等声势和威力,已非“雷霆万钧”,或“石破天惊”能以形容。 贾逵大惊失色,魂飞天外,心知这一鞭虽是当头击下,却暗含无限杀机,无穷变化,万千杀机,无论他如何闪避,也万难躲开鞭势威力范围。 普天之下,任凭是钢筋铁骨之人,也承受不了这当头一击,何况是血肉之躯。 眼看贾逵已难逃一死,束手待毙的千钧一发之际,“豹尾七煞鞭”距离他头顶,尚不及三寸,突然止住了。 鞭不会自行止住,也不是姚天豹于心不忍,突然收鞭,而是硬生生被人用手接住。 接鞭的是个黑衣妇人,年届徐娘风韵犹存。 她不知从何而来,甚至连姚天豹这等绝顶高手,都未发觉她的出现,居然及时出手如电,赤手空拳接了这一鞭。 变生肘腋,姚天豹傻了眼,他简直不敢相信,天下居然有人敢徒手接他这一鞭,而且接个正着。 更惊的是贾逵,他不是吃惊这妇人的功力,而是认出了这张脸。 这张带有几分淫荡之意的俏脸,此时此地出现在贾逵眼前,比“豹尾七煞鞭”的威力,更使他胆破心惊! 姚天豹猛一抽鞭,鞭在妇人手中紧握,居然分毫未动。 七八名“锦衣卫”见状,早已一涌而上,团团围住。 他们不赶来尚好,姚天豹当着这批手下面前,竟连仗以成名的“豹尾七煞鞭”,被那妇人接住,竟然收不回,教他这位总领班,脸上如何挂得住。 情急之下,他运足十成真力,再猛一抖,鞭在那妇人手中,如同生根一般,仍然未动分毫。 姚天豹暗自心惊,色厉内茬地喝问道:“你这女子是谁?胆敢在此放肆!” 妇人充耳不闻,只向惊得面无人色的贾逵冷声道:“哼!今日我终于找到你了!” 贾逵早已失魂落魄,连趁机逃走的勇气都鼓不起,对那妇人简直如同见了鬼魅。 姚天豹再次喝问道:“你放不放手?” 妇人仍然置之不理,突然放开手,姚天豹竟被鞭上传来一股强劲真力,震得踉跄倒退数步。 这一惊非同小可,姚天豹惊得一怔,一时实在摸不透此人来历,更想不出,武林中有功力如此高深的妇人。 在众手下之前,他这堂堂“锦衣卫”总领班,岂能被一个身份来历不明的妇人吓住。 暴喝声中,姚天豹正待抡鞭出手,那妇人一转脸,两道慑人魂魄的精光,如闪电般自眼中射出,直逼这位大总领班,冷森森道:“我与此人之间的瓜葛,跟你们毫不相干,最好不必介入,否则,可就别怪我手下无情了!” 姚天豹闻言,果然不敢贸然出手,向贾逵一指道:“贾逵是我手下……” 妇人“哦”了一声,目光转向贾逵,不屑道:“难怪找不到你,想不到你为了躲我,竟数典忘祖,连名带姓都改啊!” 贾逵如惊弓之鸟,始终不敢吭气,几乎连呼吸亦告停止。 妇人冷冷一笑,又道:“哼!别说是改名换姓,你就算是改头换面,骨头化成灰,老娘也认得出,‘东西’在哪里,交出来吧?” 贾逵哭丧着脸,仍然一言不发。 妇人威胁道:“他那鞭子虽厉害,大不了是一击毙命。落在老娘手里,可就是欲生不能,欲死不得了!” 贾逵突然情急拼命,出其不意地双掌齐发,向那妇人攻去。 妇人不闪不避,双袖齐抛,竟将对方的掌力化于无形。 这一手神奇功夫,看得众人目瞪口呆,无不叹为观止。 姚天豹不愧是大行家,他看出妇人这手“春风化雨”乃是以柔克刚的佛门禅功,若非功力已至登峰造极之境,绝不敢贸然施为。 而这妇人双袖轻轻一抛,竟是轻而易举,不费吹灰之力。 当今武林,佛门弟子中不乏绝顶高手,俗家弟子中也人才济济,精英辈出,而眼前只是个看来并不起眼的妇人。 一个女流之辈,竟身怀佛门绝世武学,且功力则此深厚,她究竟是谁呢? 姚天豹果然心机过人,他闪念之间,由贾逵与这妇人之间的恩怨,以及“天蚕丝网”,突然联想到一个人,那就是十余年前销声匿迹的“绝情罗刹”萧一娘! 没错,这妇人必是萧一娘,她向贾逵索取的“东西”,也正是那“天蚕丝网”。 姚天豹仍有几分存疑,为求证实自己判断正确,故意试探道:“想不到销声匿迹十余年的‘绝情罗刹’,如今又重现江湖了!” 妇人果然正是那女煞星,她把脸一侧转,仍然冷森森道:“哼!既然知道老妪是谁,还不赶快滚远些!” 姚天豹虽知对方不好惹,却不致闻名丧胆。冷笑一声,不甘示弱道:“嘿嘿,你当年那点虚名,吓得了别人,可吓不了姚某!” 萧一娘不屑道:“姓姚的,别以为你名列‘大内三凶’,官居锦衣卫总领班,又仗国师姚广孝作靠山,像你们这批官宦爪牙,老娘还不看在眼里,惹翻了老娘,照杀不误!” 姚天豹反唇相讥道:“萧一娘,别说大话,今非昔比,你杀得了吗?以前你是仗那‘天蚕丝网’,横行江湖,如今那破网安在?” 萧一娘被问得一怔,如同被利剑穿心,不禁狠狠瞪了姚天豹道:“苗虎,有人代我发问了,你回答吧!” 姚天豹又是一惊,难道眼前这贾逵,竟真是那“苗疆五恶”中为首的苗虎? 苗虎称霸一方,为“苗疆五恶”之首,怎甘屈居人下,充当一名宫中锦衣卫? 而他分明是货真价实的苗虎,为何又同意姚天豹“狐假虎威”计,反而“以真乱假”冒充“苗疆五恶”。 一连串的疑问,使姚天豹满头雾水,如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真被搅糊涂了。 事到如今,苗虎并不在乎身份已被揭穿,耽心的是“天蚕丝网”已毁,如何向萧一娘交代。 萧一娘已按捺不住,出手如电,当胸一把抓住苗虎,厉声喝问道:“你说不说?” 苗虎情急拼命一击,乃毕生功力所聚,全力以赴,竟被萧一娘轻易双袖一抛,顿化无形,???哪敢再试。事已至此,索性把心一横道:“‘天蚕丝网’已毁,要杀要剁,你就看着办吧!” 萧一娘闻言,先是一惊,继而狂笑道:“我不信,天下能有人,毁得了我那‘天蚕丝网’!” 苗虎道:“信不信在你,‘天蚕丝网’确实已毁,就毁于昨日清晨!” 萧一娘神情一变,怒问道:“毁网之人是谁?” 苗虎未及回答,姚天豹已别有用心地道:“‘勾魂三艳’中的二人!” 萧一娘又发狂笑道:“哈……你们别在那里一拉一唱,凭那三个黄毛丫头,能毁得了‘天蚕丝网’?老娘闯荡江湖,扬威天下时,她们还在吃奶呢!” 姚天豹故意激将道:“不错,你成名很早,但须知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替旧人。” 萧一娘狂妄自负道:“后生固然可畏,老娘这十余载,可也未闲着!” 言下之意,表示她这十余年,虽稍声匿迹,未现江湖,却在苦练武功,比昔日更为精进。就凭刚才露那一手佛门禅功“春风化雨”,足证所言不虚。 令人不解的是“绝情罗刹”萧一娘生性淫荡,心狠手辣。江湖尚且不齿,佛门又怎能容她? 这又是一个谜样的疑问。 姚天豹工于心计,他看出萧一娘身怀绝艺,是以想激怒这女人,借刀杀人,对付那难缠的“双艳”。于是向苗虎一指道:“不信你就问他!” 不料苗虎竟双手急摇道:“不!不!‘天蚕丝网’并非毁于‘勾魂三艳’手中!” 这一着,大出姚天豹意料之外,想不到苗虎为了报复他的翻脸无情,也来个以牙还牙,以毒攻毒。 姚天豹惊怒交进,恨得咬牙切齿道:“你!你……” 萧一娘得意笑道:“我就知道,凭那三个黄毛丫头,能毁得了‘天蚕丝网’?笑话!简直是笑话,哈……” 一阵狂笑之后,突然止笑,向苗虎声色俱厉道:“既非‘勾魂三艳’,那究竟是谁?” 姚天豹已有预感,情知不妙。 果然不出所料,苗虎恶向胆边生,向姚天豹一指道:“就是他!” “他”字甫出口,姚天豹已出手,“豹尾七煞鞭”以横扫千军之势,攻的不单是苗虎,连萧一娘也算上,真个是“一石双鸟”。 苗虎连招架之功都谈不上,哪有还手之力。萧一娘却是一声怒哼!人随声起,出手快逾闪电,再次以手硬接来鞭。 这次她不仅是“接”,而是“夺”,要以徒手夺下“豹尾七煞鞭”,让对方见识见识,尝尝她“绝情罗刹”的厉害。 敢“空手入白刃”之人,江湖中已属绝顶高手,胆敢徒手硬接这“大内三凶”之一,“奔雷杀手”姚天豹,威震八荒,仗以成名的“豹尾七煞鞭”者?天下能有几人? 姚天豹两次出鞭,均被萧一娘徒手硬接,已是脸上无光。万一鞭被对方夺下,他这一世“凶”名,岂不毁于一旦? 尤其当着众手下面前,他实在丢不起这个脸。 姚天豹心一横,凝神屏息,将毕生功力,贯注于右臂。 萧一娘虽神色自若,暗中也运足真力,源源不绝传至鞭上,直逼对方。 双方均以内家真力相拼,较上了劲。 围困四周的那些锦衣卫,见状惊得张目结舌,一个个咬牙切齿恨不得冲上去,为他们的总领班助上一臂之力,但谁也不敢贸然轻举妄动。 片刻之后,强弱已逐渐显示出来,萧一娘仍然是神色自若,真力源源不断增强,姚天豹却满脸通红,额头上汗珠如大豆般,直往下流,同时觉出后力不继,正被对方传来的强大压力逼退…… 一旁的苗虎,并非“隔山观虎斗”那般轻松,相反地,他比动手的两个人更紧张。纵然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但除非是萧一娘与姚天豹同归于尽,否则,双方若有任何一人生存,势必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照情势看来,同归于尽绝无可能,最可能的结果,必然是强存弱亡,“强”者自然是蛰伏多年,重现江湖的“绝情罗刹”。 苗虎最怕的,就是这种结果! 双方强弱已分,胜败立判,苗虎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他所等待的唯一逃生机会,就是趁双方生死关头,无暇分身拦阻的一刹那。错失这个机会,他就死定了。 现在,机会已到来。苗虎毫无选择余地,也没有考虑的时间,必须当机立断,决定自己的命运。 对围困四周的那批锦衣卫,苗虎并不放在心上,何况他们的注意力,此刻完全集中于姚天豹,似乎忘了他的存在。 不容再迟疑了,苗虎把握这稍纵即逝的机会,拔脚就逃。 所谓的“拔脚”,只能以迅雷疾电来形容,其速度之快,连苗虎自己都难以相信。 诚如他所料,萧一娘与姚天豹,正以内家真力相搏,生死关头,根本无暇分身拦阻。那些锦衣卫虽及时发觉,要想拦阻情急拼命的苗虎,却是力不从心。 四五名锦衣卫反应极快,同时飞身拦截,仍然慢了一步,被苗虎趁机突围而去。 就在同时,姚天豹稍一分神,元气不聚,真力立散。顿觉对方一股无比强大之力,由“豹尾七煞鞭”上压来,逼攻内腑。 姚天豹大惊,急以毕生功力所聚,打算护住真元之气,但已力不从心。只觉一阵血气翻涌,口喷鲜血,不支倒地。 四周的锦衣卫见状,无不大惊失色。他们哪还顾到去追苗虎,齐声大喝,一涌而上,奋不顾身地上前抢救姚天豹。 萧一娘对姚天豹及这批锦衣卫,丝毫不感兴趣,她要找的是苗虎,追回“天蚕丝网”,其他的根本不屑一顾。 她本想以内家真力,一举震伤姚天豹,好抽身去追苗虎,想不到这批不知死活的锦衣卫,居然打算跟她玩命,那岂不是自寻死路! “绝情罗刹”一向杀人不眨眼,虽然销声匿迹多年,不曾开过杀戒,如今杀起人来,仍然是眼都不眨一眨。 姚天豹的“豹尾七煞鞭”已被她夺下,正好“借花献佛”,只见她倒持鞭端,以横扫千军之势,挟一股强劲鞭风,将涌来的十几名锦衣卫,扫得纷纷跌出丈余,倒地不起。 一片惨嚎,那批锦衣卫非死即伤。 萧一娘未曾眨眼,冷哼一声,向伤重倒地的姚天豹道:“等老娘抓回苗虎,再来跟你对质,你们两个之中,总得有一个交回我的‘天蚕丝网’!” 言毕,身形一掠,已然相去数丈。 姚天豹咬紧牙关,全力运气护住内腑,不使真元散失。 他艺出南海,仗着堂兄大明国师姚广孝权势,一向在官场得意,少入江湖。也正因权势显赫,名列“大内三凶”之首,目无余子。加上养尊处优,作威作福,更与酒色结上不解之缘,以致功力大不如前。 练武之人,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更忌犯酒色。偏偏他自恃武功盖世,自出道以来。在他“豹尾七煞鞭”及“奔雷十八掌”下,尚不曾遇过敌手,不免狂妄自大,目空一切。这些年来,自居锦衣卫总领班要职,酗酒纵色,毫无禁忌,哪还想到江湖之中,人上有人,天外有天。 想不到今日遇上萧一娘这女魔头,不但使他在众目睽睽下。栽了个大觔斗,而且栽到了家! 所幸他功力深厚,尚能运气护住真元,否则早已一命呜呼! 姚天豹此刻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能保住自己性命,已属万幸,哪还顾得到那批锦衣卫的死活。 半个时辰过去了,姚天豹才缓过气来。 他缓缓站起,眼光四下一扫,随行的二十余名锦衣卫,全部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非死即伤,令人惨不忍睹。 突然间,他想到了囚车内的两个人,铁石心和王念慈。 放眼望去,原先停在十余丈外的两辆囚车已毁,车内两人都已不知去向! 这一惊非同小可,姚大豹顾不得身受内伤,一个飞身掠至囚车前,只见车毁人去,负责守护的四名锦衣卫,早已身首异处,横尸车旁。 王念慈身受内伤,又被点了昏穴,绝不可能破车而出,杀了守护的四名锦衣卫,将铁石心救走。那又是何人趁虚而入,劫走了他们呢? 显然事情之发生,必在姚天豹与萧一娘以内家真力相搏,所有锦衣卫注意力集中于二人身上之际。 足其他“两艳”追踪而来?或系其他方向人物所为。姚天豹一时无从断言,使他感到茫然了。 第七章 托心置腹 茅文静回到镇上时,已不知苗虎去向。前后相距不过一炷香时间,那批三三两两的“丐帮”人物,竟也不见一个人影。 镇上发生了什么事? 茅文静留意观察,只见仍是行人熙攘,热热闹闹,看不出任何发生过重大事故的迹象。 正暗觉纳罕,突闻蹄声急遽响起,一乘快骑飞奔而来,行人纷纷闪避,引起一片惊乱。 一名稚童正待过街,眼见马已冲至,惊得不知所措,跌倒地上大哭大叫。 行人一片惊呼声中白影乍动,茅文静掠身电射。就在稚童将被马蹄践踏的千钧一发之际,一把提起稚童,掠至街边。 马上是一中年壮汉,只一回头,飞马不顾而去。 茅文静怒从心起,放下稚童,也不顾夹道行人的欢呼,飞身急起直追。 几个起纵,茅文静已追上,伸手一把抓住马尾,那匹骏骑不由地奔势一收,两只前蹄离地直立,发出一声长嘶。 马上的中年壮汉险些摔下马背,幸而身手不弱,双手一按马鞍,身形腾空而起,安然落足地上。 中年壮汉勃然大怒,怒叱道:“找死!” 喝声中,双臂齐张,向茅文静疾扑而至。 茅文静冷哼一声,撒手放开马尾,单掌疾抡,迎向扑来的壮汉劈去。 壮汉扑势过猛,等他认出这一身白衣的少女是谁时,已是收势不及。 只得咬紧牙关,双手一翻,全力硬接对方一掌。 他虽穿的一身便服,但大街之上,居然飞马横冲直撞,无视于行人安全,几乎撞毙那稚童。如此罔顾人命之作风,除那大内鹰爪之外,谁敢这般目无法纪? 是以茅文静出手毫不留情,决心给予痛惩。她这一掌看似随手而发,却施以七成真力。 “砰”地一声真力相击爆响,壮汉被震得双臂齐折,倒退丈余,仰面倒在地上,他已顾不得折臂之痛,惊呼道:“你是‘勾魂艳侠’……” 茅文静抢步上前,冷哼一声道:“既然知道是本姑娘,居然不自量力,还敢动手,找死的恐怕是你自己吧!” 壮汉不寒而栗,不禁打个冷颤,苦笑道:“在下有眼无珠,冒犯姑娘……” 茅文静怒叱道:“哼!你既自称有眼无珠,本姑娘就饶你一命。但你刚才当街飞马,罔顾人命,实罪不可恕。本姑娘就取你双目,以示薄惩!” 壮汉一看茅文静当真要动手,吓得魂飞天外,情急叫道:“姑娘手下留情……” 茅文静无动于衷,冷声道:“你也知道求饶?可惜太迟了!” 正待动手,却听身后不远处,发出个沙哑之声道:“杀人不过头点地,此人双臂已折断,何不放他一马!” 茅文静闻言,猛一回身,只见距离约三丈外,屋檐下站着个鹄衣百结的老叟,这一身打扮,活像个讨饭的穷叫化。 嘿!“丐帮”终于现身了!“丐帮”遍及各地,素重江湖道义。茅文静对“丐帮”之人并无恶感,因而缓声道:“老人家有所不知,此人当街驰马,若非我及时抢救,一名幼童几乎丧命蹄下……” 不料老叫化接口道:“他既未肇人命,姑娘又何必置他于死地!” 茅文静听出对方似有袒护之意,不禁道:“我并无置他于死地之意,只是取其双目,以示薄惩!” 老叫化沉声道:“双臂已折,再取双目,他还活得成吗?如此尚属薄惩,未免太过份了吧!” 茅文静不悦道:“依你老人家之意呢?” 老叫化干咳两声,始走出屋檐下道:“姑娘若肯看老朽薄面,就放他一马!” 茅文静问道:“如果不呢?” 老叫化脸色霍地一沉道:“嘿嘿,那就由不得你了!” 茅文静几乎发作,但强自忍道:“老人家可知此人身份?” 老叫化答非所问道:“老朽既然出面,其他一概不管,只看你卖不卖老朽的薄面了!” 茅文静断然拒绝道:“若要我放过此人,恕难从命!” 老叫化怒哼一声道:“好!久闻‘勾魂艳侠’技艺非凡,‘追魂剑法’独步江湖,老朽今夜倒要见识见识!” 茅文静怒从心起道:“老人家是有意横加插手,还是存心要跟本姑娘印证武功?” 老叫化狂态毕露道:“不必多说,出剑吧!” 茅文静实已忍无可忍,霍地拔剑出鞘,念声道:“‘丐帮’行走江湖,以‘义’为重,想不到居然有如此是非不分之人,那就怪不得本姑娘了!” 三尺青锋一挺,人随剑走,一式“仙人指路”,直取对方中盘。 双方相距三丈,茅文静身动出招,快如迅雷疾电,只觉眼前一闪,已是人到剑及。 老叫化手持青竹竿,招出“流星赶月”暗含“四两拨千斤”巧劲,竟以那根长约四尺,拇指般粗的细软竹竿,拨向茅文静那柄断金削玉的利剑。 茅文静心想,“天蚕丝网”尚被这把剑破毁,你这老叫化的一根青竹竿,岂不如同螳臂挡车? 不料她这一剑刺去,竟被老叫化的青竹竿拨开,偏向一旁,竹竿却是丝毫无损。 一剑刺空,茅文静不容对方还击,又是反手一剑撩出,同时抢身猱进,封死退路。 这一来,老叫化前被凌厉剑势所阻,后退之路又被封死,顿成进退维谷之势。好个老叫化,居然冷冷一笑,从容不迫施展出“沾衣十八跌”轻巧绝技,使茅文静连出三剑,均未伤及毫发。 双方一交手,茅文静就连连抢攻,虽然逼得对方毫无还击之力,却也未曾伤到老叫化一根汗毛。尤其她手中是一柄断金刽玉利剑,竟被那根青竹竿所制,实出意料之外。 “勾魂艳侠”茅文静成名以来,在江湖上从未遇过敌手,出道迄今,真正遇上的劲敌,可说只有姚天豹一人。萧一娘的武功,虽在姚天豹之上,但尚未与茅文静交过手。 想不到“丐帮”一个老叫化,居然有如此身手,难怪江湖上对“丐帮”人物,均有几分顾忌,不愿轻易招惹。 茅文静也是基于这种心理,且认为“丐帮”向以“义”为正,此番大举出动,极可能是仗义挺身而出,抢救忠良之后铁石心,是以手下留情,未尽全力,只打算使对方知难而退,彼此免伤和气。 不料老叫化身手不弱,并非想像中那样好打发,茅文静连手抢攻均未得逞,这才觉出过于轻敌。 娇叱声中,茅文静剑势一紧,三尺青锋化作一片森森寒芒,势如江河倒泻,将老叫化罩在凌厉剑幕之中。 老叫化暗自一惊,仍以“沾衣十八跌”轻巧工夫,采取避重就轻战术。只见他左闪右避,施出浑身解数,将一身绝技发挥得淋漓尽致。 茅文静见对方始终一味缠斗,并不出手还击。不禁猛然省悟,老叫化是自知不敌,正在等待帮手赶来! 镇上已见“丐帮”人物大批出现,突然又一个不见,必然是分头去办事了。此刻仅老叫化一人现身,他孤掌难鸣,自然只有等待援兵赶到了。 念及至此,茅文静银牙一咬,攻势更紧,出剑毫不留情,终使老叫化身法一慢,渐感不支。 茅文静看出破绽,娇驱一揉,抡剑挺进,急施一招“嫦娥奔月”,剑锋由下而上挑去,老叫化闪避不及,惊乱中虽全身暴退,仍被剑锋划胸而过,顿时衣破肉裂,射出一道血注! 就值此际,喝声连起,二三十名衣衫褴褛的“丐帮”人物,由四面八方赶来。一涌而上,向茅文静发动围攻。 茅文静三尺青锋之下,曾杀过不少大内侍卫,从未感到心软手软,因那般鹰爪为虎作伥,逼害忠良,可谓死有余辜,对“丐帮”人物,她却心有不忍,不愿大开杀戒,滥杀无辜。 眼见这二三十人赶到,奋不顾身一涌而上,使茅文静一时颇觉为难,若不动手,岂不束手待毙?被迫出手,则刀剑无眼,势必造成惨重伤亡! 正感进退维谷,左右为难之际,突闻一声清啸,宛如夜枭惊啼。 啸声中,一条黑影从天而降,茅文静倘未看清来人是谁,已是连声惨呼厉叫,七八名“丐帮”人物被震飞数丈,倒地不起。 来人出手之快、狠,无与伦比! 其他二十余人见状,无不大惊失色,顾不得围攻茅文静,纷纷转移目标,向那黑衣人扑去。 黑衣人双掌齐飞,卷起两股狂飙,又是五六人首当其冲,被震得倒飞两丈开外,七孔流血而亡! “丐帮”为首的一名老者,急以手势阻止其他人冒死扑进,纷纷收势急退。 茅文静定神一看,难怪“丐帮”注定倒楣,偏偏过上了杀人不眨眼的女煞星,“绝情罗刹”萧一娘! 果然不出苗虎所料,萧一娘果真来赶这场热闹了。 她并不向茅文静招呼,一见对方住手,不由地冷声道:“你们谁不怕死,就一齐上,让老娘杀个痛快,杀个过瘾!” 老者惊怒交加道:“哼!‘丐帮’的人,你是杀不尽的,不过老朽要知道你是谁?” 萧一娘不屑道:“你还不配!” 老者眼见手下伤亡惨重,不由地怒从心起,把心一横道:“好,老朽倒要看看,你有多大本事,能将我们全部赶尽杀绝!” 萧一娘满脸杀机,报以一声冷哼,已是蓄势待发。 双方正待动手,茅文静急叫道:“前辈,得饶人处且饶人,放他们一马吧!” 萧一娘无动于衷道:“女娃娃,我可是赶来帮你的,你反而替他们说情?” 茅文静感动道:“多谢前辈,其实晚辈与他们并无瓜葛,只是一场误会……” 萧一娘“哦”了一声,向那老者厉叱道:“既然如此,你们还不快滚!” 老者不甘示弱道:“哼!你一出手,就伤我‘丐帮’十几条人命,若不还出交代,我们可不是那么好打发的!” 他两次报出“丐帮”,目的要使对方有所顾忌,偏偏萧一娘根本未加理会,眼皮一翻,怒形于色道:“你们活得不耐烦,老娘就成全你们!” 茅文静欲阻不及,萧一娘已出乎,凭空向对方一掌拍去。 老者暗惊,急以十成真力,双掌齐发。 双方双掌相撞,击出轰然一声巨响,有如石破天惊! 只见老者一整闷哼,被震得踉跄连退,嘴角流出两条鲜血,显然已受极重内伤,摇摇欲坠。 萧一娘则面不改色,冷声道:“还有谁不怕死的,快出手吧!” 那十余人相顾愕然,噤若寒蝉。 老叫化顾不得胸前剑伤,急忙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老者,惊险道:“长老,你的伤势,……” 老者沮然摇摇头,突然怒目向萧一娘喝问道:“你究竟是……” 话犹未了,已口喷鲜血。幸有老叫化双手扶住,始未倒下。 萧一娘冷冷一哼道:“让你死得明白,老娘就是‘绝情罗刹’萧一娘!” “丐帮”人惊闻之下,吓得魂不附体,呆若木鸡! 老者这一惊,真元立散,当场双目怒睁,气??而亡。 老叫化哪还敢逞强,恨声道:“原来是久别江湖的‘绝情罗刹’,今天这笔帐,‘丐帮’记上了!” 萧一娘怒哼一声,杀机又动,茅文静急加劝阻道:“前辈,让他们去吧!” 萧一娘怒叱道:“老娘看她的份上,放你们一条生路,还不快滚!” 老者敢怒而不敢言,急命那死里逃生的十几人,将死者一一背起,如丧家之犬,急急向镇外奔去。 这一场恶斗,早已惊动附近一带居民。吓得家家关门闭户,哪还敢出视,更别说是看热闹了。 茅文静眼光一扫,这才发现双臂断折的壮汉。早已趁乱逃之夭夭,不知去向。 萧一娘怒犹未消,忿声道:“哼!他们自恃‘丐帮’人多势众,居然敢欺到你头上来。老娘要不是看你面子,非把他们赶尽杀绝不可!” 茅文静感叹道:“唉!前辈如此待我,晚辈真不知如何感激……” 萧一娘怒气顿消,敞声笑道:“谁教我们有缘呢!女娃娃,此地不宜久留,随我来吧!” 茅文静毫不犹豫,紧随在萧一娘身后,飞身直奔镇外。 夜色苍茫,二人施展轻功,由萧一娘带路,一口气奔出数里,来至山麓一处荒废山神庙。 庙内久无香火,神像已断残不全,各处布满蛛网灰尘,一片肃杀凄凉景象。天际浮云掩月,更觉庙内昏暗,阴森恐怖。 茅文静跟随萧一娘,进入庙内,不由地打个寒颤,轻声问道:“前辈,我们为何来此?” 萧一娘回身道:“女娃娃,此处有甚不好?既清静,又不受任何干扰!” 茅文静啼笑皆非道:“可是,晚辈尚有要事在身……” 萧一娘问道:“还有比我讨回‘天蚕丝网’更重要的事么?” 茅文静暗自一怔,想不到萧一娘的心目中,只有“天蚕丝网”!一旦被她得知真相,获悉“天蚕丝网”,是毁于茅文静和卢玉兰之手,这女煞星能不翻脸? 萧一娘接着又道:“女娃娃,这一整日,我虽未寻获那姚天豹与苗虎,却发现一个与你有关的秘密!” 茅文静暗自一怔,急问道:“哦?什么秘密?” 萧一娘回答道:“我相信你一定不知道,否则你刚才在镇上,就不会劝我放他们一马了。这个秘密,就是‘丐帮’已为大内鹰爪收买!” 茅文静惊诧道:“这怎么可能呢?‘丐帮’在江湖上,以‘义’为重,怎会甘受大内鹰爪驱使?” 萧一娘冷哼一声,状至不屑道:“这就叫见‘利’忘‘义’!” 茅文静沉思一下,又问道:“前辈,此事与晚辈有何相干?” 萧一娘笑道:“女娃娃,‘勾魂三艳’联手,抢救忠良之后铁公子,不惜与大内鹰爪为敌,沿途已有数十人,丧命在你们三人手下。此事早已震惊江湖,我会不知道?如今‘东厂’方面,不惜重酬收买‘丐帮’,旨在途中争夺铁公子,此事能说与你无关?” 茅文静微微点头,急切问道:“前辈可知,铁公子如今落在何人手中?” 萧一娘摇了摇头道:“如果能寻获姚天豹与苗虎,不但能知一切,也可逼问出我的‘天蚕丝网’下落了!” 茅文静大失所望,沮然一叹,忽道:“不瞒前辈,今夜我已见过苗虎!” 萧一娘大感意外,诧然道:“哦?女娃娃,你此话当真?” 茅文静认真道:“晚辈不但见过苗虎,他并且以铁公子的下落为胁,逼晚辈答应他……” 说到紧要关头,茅文静似有顾忌,突然把话止住。 萧一娘追问道:“逼你答应什么?” 茅文静迟疑一下,终于硬着头皮道:“苗虎要我伺机暗算前辈!” 萧一娘“哦”了一声,沉思不语。 茅文静当即将经过情形,照实说出。 萧一娘听毕,不动声色问道:“女娃娃,你为何将此事告诉我?” 茅文静坦然答道:“我若欺瞒前辈,于心不安。并且,纵若救铁公子心切,也绝不愿违背良心,出卖前辈!” 萧一娘欣然一笑道:“好,你这女娃娃,总算是我这一生中,唯一一次未曾看错人!不过,你应该答应他的!” 茅文静惊诧道:“答应他?” 萧一娘颔首道:“不错,除此之外,你又如何能知铁公子下落?” 茅文静怔了怔,断然道:“不!晚辈宁愿自行追查,也绝不可出卖前辈!” 萧一娘笑道:“女娃娃,你错了。苗虎并非逼你下手杀我,只是要你伺机将我制住,交由他亲自处置,这岂不是很容易办么?” 茅文静茫然不解道:“晚辈不懂前辈的意思……” 萧一娘又笑道:“女娃娃,我赠你的锦囊可在?” 茅文静答道:“在!” 萧一娘授计道:“我只须服下一丸,即如同真死。等苗虎来见你时,可说出其不意下手,误点我死穴。他若不信,必然亲自查看,绝难看出破绽。他若言而有信,自会说出铁公子下落,否则你就将他立毙剑下!” 茅文静不置可否道:“此计虽妙,或可瞒过他。但如此一来,前辈岂不坐失抓他良机?” 萧一娘胸有成竹笑道:“等他说出铁公子下落之后,凭你女娃娃的身手,他恐怕插翅也难飞呢!” 茅文静这才明白,萧一娘是要她代劳,生擒苗虎。等药性消失,萧一娘醒来再亲自处置。 她不由地赞道:“前辈此计果然高明!” 萧一娘置之一笑道:“事不宜迟,快取出锦囊来吧!” 茅文静自怀中掏出锦囊,忽道:“前辈,此举关系重大,你信得过晚辈吗?” 萧一娘正色道:“如果你是男人,我绝不敢轻信,但你是个女娃娃。况且,就凭你刚才,将苗虎相胁之事,坦诚相告,我绝对信得过你!” 茅文静欣然一笑,自锦囊中取出一粒黑色小丸。萧一娘接过去,毫不犹豫放入口中。 萧一娘视“死”如归,若无其事笑道:“女娃娃,一切交在你手中了!” 言毕她迳自往地上一躺,双目闭上,静待药性发作。 茅文静好奇地看着萧一娘,等了片刻,忍不住问道:“前辈,你觉得如何?” 萧一娘仍然闭着双目,答道:“药性倘未发作,我那能‘死’得这么快!” 茅文静闻言,几乎忍不住失声笑出。她不敢再贸然发问,默默看着躺在地上的萧一娘,心里油然而生无限感想,这一代女煞星,为何如此痛恨天下男人,而独对她一见如故? 虽只见面两次,在茅文静心目中,尽管萧一娘心狠手辣,恶名满天下,仍不失为性情中人。 由萧一娘的痛恨天下男人,二十年前突然销声匿迹,如今重现江湖,向苗虎追索“天蚕丝网”……等等,可以想见,当年必有一段不为江湖所知的隐情! 过了片刻,茅文静又忍不住轻声唤道:“前辈……” 萧一娘未应,似已熟睡。 茅文静立即蹲下,伸手一探萧一娘鼻息,竟告停止。再一探心脏与脉搏,均告停止跳动。 萧一娘果真“死”了! 茅文静下意识地一惊,连连摇动萧一娘身驱,呼道:“前辈、前辈……” 萧一娘毫无反应,直挺挺地躺着。 茅文静霍地站起,拔剑在手,立即全神戒备。 她此刻的心里负担极重,并非担心苗虎突然出现,而是惟恐“丐帮”心有未甘,纠众大举寻来报复。 万一有失,萧一娘难以“复生”,岂非铸成大错。 山神庙荒废已久,且距镇市数里之遥。苗虎与茅文静,双方并未约定时间地点,能找到此处来吗? 此时约莫初更时分,天际浮云飘动,一弯新月乍现,益增庙内阴森恐怖气氛。 茅文静全神贯注,倾听庙内外动静。以她的功力,四周数丈之内,若有任何风吹草动,绝难逃过她的听觉。 时间,在紧张与焦灼的心情下,缓慢地过去…… 第八章 无情书生 月黑风高,遥见尘烟飞扬,一乘快马飞驰而来。 马上黄衣少女英姿撩人,值此深夜,她马不停蹄,急急赶往何处去? 这条路上,一日之间,曾发生过几场惊心动魄之斗。 首先是姚天豹一行,途遇久绝江湖的“绝情罗刹”萧一娘,结果是不但未杀成苗虎,尚被人趁机“顺手牵羊”,将到手的铁石心与王念慈劫走。更糟的是落个全军覆没,仅以身免。 其次是茅文静追踪苗虎,遇上“丐帮”人物,萧一娘赶来相助,大开杀戒,使对方多人丧命。 接着是山神庙中,“丐帮”北堂五长老赶来寻仇,闻箫声,裴飞以火球阻敌,急求脱身,未料结果是赶去送死! 当一连串事件发生时,黄衣少女正在赶来的途中。 黄衣少女是谁呢? 她,就是与茅文静在“赤松关”分手,由官道急追的卢玉兰。 “勾魂艳贼”卢玉兰的轻功,不仅在其他“二艳”之上,在江湖之,也属第一流的。为何她舍其所长,反而扮成“马上英雌”来了? 答案是,她选的这条官道,可比不上茅文静走的那条路“热闹”,一路上毫无发现,未遭遇任何事故,倒是辛苦了两条腿,使她疲于奔命,苦不堪言。 卢玉兰并不觉得无事一身轻,既然发觉追的路线不对,难道还死心眼儿,一路追到京城去不成? 于是,她当机立断,决心走捷径,赶去与茅文静会合。轻功再好两条腿也力不从心了,只好找匹四条腿的马儿来代步。 至于马是从何而来,她既号称“勾魂艳贼”,那就不用解释啦。 一路马不停蹄,风驰电掣,却未发现茅文静的影踪。 马的足程慢了下来,张口连喘不已。 卢玉兰一眼发现,离道旁不远,一泓小溪,潺潺细流。立即将马勒住,翻身下马,牵着走向溪旁,好让马儿饮水。 她也蹲在溪旁,双手掬捧溪水,泼向风尘仆仆的脸上,溪水清凉,感觉舒适无比。 双手再次入水掬捧之际,突闻身后连连几声轻响,似为衣带风声。卢玉兰暗自一怔,一跃而起。回身一看,十几名衣衫不整,形同乞丐的人物,已然排立在眼前。 为首之人年约六旬,一副其貌不扬的邋遢相,却是两眼精光内敛,显然是位内家高手。 他向卢玉兰打量一眼,发话问道:“你可是‘勾魂三艳’中人?” 此人开门见山,问得干脆,卢玉兰也答得俐落道:“不错!” 为首之人既已确定对方身份,不需再问任何一句话,只一施眼色,那一字排开的十余名乞丐,立即蓄势待发。 卢玉兰一见他们要动手,即道:“慢着!我跟你们素不相识,就算要拼命,也该让我知道为何而拼吧?” 为首之人怒哼一声道:“‘丐帮’一夜之间,丧了数十条人命,其中尚包括‘北堂’五长老,这算不算过节?” 卢玉兰闻言,不禁暗自吃惊。她们三人,为救铁石心,一路上曾毫不留情,杀过大内高手多人,那是情非得已,听对方口气,一夜之间丧命数十人,莫非是茅文静所为? 追缉铁石心的各路人马,均是宫中鹰爪,大内高手,与“丐帮”风马牛不相干,茅文静为何对他们大开杀戒? 为首之人见卢玉兰发怔,似已“认罪”。一声令下:“上!”十余名“丐帮”人物一齐发动。 卢玉兰见对方不分青红皂白,群起而攻,不由地怒从心起,娇喝声中,身形一拔,黄影冲天而起。 十余名“丐帮”人物扑空之际,为首之人也已身形拔起两丈。 双方均身在空中出手,凌空对上一掌,轰然一声巨响,卢玉兰被震得身不由主,倒飞出数丈,急施“千斤坠”功夫,身形急向下坠,始稳稳双足落地。 为首之人是身形急坠,落地稳如泰山,但却脸色惨白,血气翻涌,显然已受内伤。 这一掌,已分出强弱,卢玉兰的功力,竟高出对方一筹! 十余名“丐帮”人物,见状惊怒交加,各自亮出兵刃,一涌而上。 卢玉兰不愿妄杀无辜,只想将他们惊退,霍地抽出“烂银匕”,出手如电,将四名抢攻近身的乞丐,手中兵刃悉数削断! 四名乞丐傻了眼,楞在当场,惊得不知所措。 其余十来人尚不知厉害,疾扑而来,向卢玉兰展开围攻。 卢玉兰冷冷一笑,状至不屑。俟那十余人一攻近,只见她身形乍动,黄影翻飞,手中“烂银匕”寒光过处,“铮”、“铮”之声连响,各人手中兵刃齐遭削断,只剩下半截! 这一手“快刀斩乱麻”,不仅仗“烂银匕”能断金削玉,尚需身法出手配合,否则焉能在举手投足之间,发挥如此威力。 为首之人见状,顾不得身受内伤,疾喝道:“住手!” 其实他不喝阻,那十余名乞丐也不敢贸然轻举妄动了。 幸而卢玉兰旨在吓阻他们,并不想大开杀戒,否则削断的绝不是他们手中兵刃,而是人头落地! 为首之人强自振作一下,向卢玉兰问道:“姑娘是‘勾魂三艳’中哪一位?” 卢玉兰斥道:“哼!你们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就要跟我拼命,简直莫名其妙!” 为首之人被斥责得哑口无言。按江湖上的规矩,冤有头,债有主。纵然“丐帮”丧命多人,确是茅文静所为,也不该张冠李戴,把这笔帐算在卢玉兰头上。 更何况,大开杀戒的并非茅文静,而是“绝情罗刹”萧一娘! 卢玉兰接下去道:“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们,本姑娘姓卢,名玉兰,江湖中送我的外号‘勾魂艳贼’!你们无端找上我,也该给我个交代吧?” 为首之人明知不敌,不敢再逞强,沮然道:“老朽罗风,为‘丐帮’总坛四大护法之一,半月前奉命来‘西堂’办事,今夜正待返总坛覆命,突又接帮主飞鸽传令,命老朽就近协助西北两堂,为两堂数十条人命,找‘勾魂三艳’算帐……。” 卢玉兰忿声质问道:“贵帮数十条人命,是丧在本姑娘手中?” 罗风一时无言以对,垂首不语,卢玉兰怒哼一声,大义凛然道:“不错,‘勾魂三艳’为保忠良之后,不惜与宫中鹰爪为敌,一路上曾杀了他们不少人。但‘勾魂三艳’行走江湖从不妄杀无辜,除非有人为虎作伥,助纣为虐,与宫中鹰爪勾结,对铁公子有所不利,莫非贵帮也介入其事了?” 罗风矢口否认道:“不!‘丐帮’向以道义为重,绝不会参与!” 卢玉兰表示怀疑道:“哦?那贵帮的数十人,为何而丧命的呢?” 罗风郑重其事道:“老朽是只身前来‘西堂’办事,至于西北两堂,为何与‘勾魂三艳’大动干戈,实毫无所知……” 卢玉兰眼光一扫,手指那十余人道:“他们是何人?” 罗风答道:“这批弟兄,皆处‘西堂’弟子。” 卢玉兰追问道:“难道他们也毫不知情?万一刚才我动了杀机,他们岂不死得莫名其妙?” 罗风怔了怔,突向距离较近的一名乞丐喝道:“秃狗,你说,是怎么回事?” 那绰号“秃狗”的乞丐,果然头上寸毛不生,尚长了满头疥疮。他在“西堂”中,不过是个小头目,哪敢贸然泄露实情,不由地暗自一惊,愁眉苦脸道:“罗护法,小的也不清楚……” 罗风把脸一沉,厉声道:“你若真不知情,我不怪你,否则,等我回总坛禀明帮主,查明一切,那你们就当心以帮规论处了!” 十余名乞丐,一听将受帮规论处,顿时惊得面面相觑。 其中一名年纪较轻乞丐急道:“罗护法……” 罗风怂恿道:“有话直说,一切由我替你担代!” 那乞丐瞥了其他人一眼,始鼓足勇气道:“据小的所知,目前曾有一位身份不明之人,来‘西堂’找弓长老密谈,所商之事,似与京中逃出一名钦犯有关……” 罗风微微点头,转向“秃狗”道:“你身为头目,知道的应该比他多吧?” 秃狗犹豫一下,终于一脸无奈道:“那人与弓长老所谈详情,小的确实不知道。事后弓长老即下令,命‘西堂’弟兄全体出动,分头探寻那钦命重犯下落,以及被一押解入京之途……” 罗风暗自纳罕,喃喃自语道:“怪哉!‘北堂’五长老,怎会介入此事?……” 卢玉兰接口道:“那还不简单,阁下身为总坛护法,只要回去问他,还怕他不说!” 罗风沮然道:“弓长老已不知去向……” 卢玉兰冷声道:“哼!那还不是事情闹大了,不可收拾,他就畏罪潜逃啦!” 罗风受伤不轻,已渐感不支,强自振作道:“此事老朽自会查明,若弓长老确实不顾帮规,私下与宫中鹰爪勾结,作出干犯天利之事。老朽自当以护法身份,依帮规行事,严惩不贷!” 卢玉兰得理不饶人道:“阁下不是奉贵帮帮主之命,凡遇‘勾魂三艳’中人,即格杀勿论么?恐怕贵帮帮主,也与此事脱不了关系呢!” 罗风急辩道:“不!不!敝帮帮主向重道义,绝不可能与宫中鹰爪勾结……,对了!可能是弓长老恶人先告状,帮主听信他片面之词丧命‘勾魂三艳’手中,惊怒之下,以飞鸽传令命老朽就近临助西北两堂……” 卢玉兰冷冷一哼道:“阁下既奉命行事,本姑娘乃‘勾魂三艳’之一,你们就杀吧!” 罗风强自一笑道:“老朽一时不察,冒犯姑娘,尚祈不要介意……” 卢玉兰故作诧异道:“哦?阁下不打算再拼个你死我活了?” 罗风一脸尴尬,苦笑道:“不能释怀,老朽可留下。但请不必为难他们,放他们一马吧!” 卢玉兰振声道:“你也不必留下,走吧!” 罗风哪敢怠慢,双手一拱,随即带着那十余名乞丐,匆匆而去。 卢玉兰收拾起“烂银匕”,目送那批“丐帮”人物远去,不禁喃喃自语道:“茅文静大开杀戒,杀了‘丐帮’数十之众,莫非她已追上铁公子,情非得已,才被迫下此毒手?” 继而一想,又暗觉不对,若说茅文静已追上铁石心与王念慈,救人心切,奋不顾身与押解之人搏命,怎么杀的全是“丐帮”人物?而且,一口气杀了数十人! 更何况,押解铁石心与王念慈,必然是大内高手,绝不可能借重“丐帮”人物。 卢玉兰苦思之下,终于想出唯一的可能,那就是茅文静尚未追上铁石心与王念慈。押解之人心知其他“二艳”势必穷追不舍,不惜收买“丐帮”,全力拦截她们。以致遇上茅文静,结果不敌那位“勾魂艳侠”,使数十条人命,丧在三尺青锋之下。 既然如此,则茅文静必然一路追了下去。 卢玉兰念及于此,立即跃身上马,风驰电掣而去。 一路奔驰,毫无发现,甚至未见宫中鹰爪出现。 这又怪了,难道奉命追出的各路人马,已然纷纷回京? 以时间与行程判断,果真如此,则铁石心与王念慈,尚在押解回京的途中。换言之,茅文静仍在紧迫不舍。 但这一路上,为何不见任何动静呢? 卢玉兰又思出了答案,押解之人为防万一,选了艰险难行的入京捷径! 这一带的路径,她并不陌生。当机立断,拨马转向山路。 夜凉似水,月色朦胧。山中不时传来夜枭啼声,更觉凄迷,阴森可怖! 幸好卢玉兰艺高胆大,又走惯夜路。若是换了常人,尤其是年轻貌美的大姑娘家,置身其间,不吓破胆才怪! 可是,进入山区后,越深入越崎岖难行。以马代步,在平地可以四蹄飞扬,风驰电掣。行走山路,则成了英雄无用武之地。 卢玉兰眼看前面山势陡起,同时马儿足程已缓慢下来。心想,与其慢条斯理地以牛步前进,倒不如施展轻功赶路了。 反正这马是顺手牵羊得来,未花分文银子,弃之不觉心痛。 主意既定,将马勒住,正待翻身下马,突见眼前人影一晃,不由地暗自一惊。 定神看时,面前已站立着一中年儒生,正好挡住她去路。 值此深夜,荒山僻野之中,竟有拦路打劫的山贼? 可是,看此人这身打扮,分明又不似山贼,倒有几分书卷气俨似知书达理的文雅之士! 卢玉兰仍端坐马鞍上,娇声喝问道:“喂,你想干嘛?” 中年儒生并不答话,自言自语道:“好!好!我正需要……” 卢玉兰未等他说完,已怒从心起道:“哼!你找死!” 其实她是断章取义,听头不听尾,一听“我正需要……”以为遇上了好色狂徒,出言轻薄,焉能不怒。 中年儒生却若无其事道:“姑娘何必动怒,在下急于赶路,正需要以马代步。如果姑娘肯割爱,在下愿以重价情商!” 听此人口气,倒不失为文人雅士,卢玉兰顿觉过于冒失,不禁怒气全消,窘然道:“原来你是想要我这匹坐骑?” 中年儒生笑问道:“姑娘以为在下想要甚么?” 这一问,更使卢玉兰窘迫万状,立即翻身下马道:“反正我已用不着它了,你既急于赶路,就送给你吧!” 中年儒生想不到她如此干脆,欣然一笑道:“多谢姑娘厚赐,在下就不客气了。” 言毕,便上前接过马缰,牵了马转身就走。 卢玉兰突叫道:“慢着!” 中年儒生止步回身,问道.“姑娘又改变主意,舍不得了?” 卢玉兰道:“不,我既送给你了,岂会反悔,为何将马牵了往山里走?” 中年儒生笑道:“在下只说要赶路,并非出山,怎不往山里走?” 卢玉兰被问得一怔,诧然道:“山路崎岖难行,骑马岂不更慢?” 中年儒生仍然面带笑容道:“姑娘说的不错,但却因人而异。对在下而言,既不擅轻功提纵之术,又……骑在马上,总比走路轻松舒服啊!” 卢玉兰不以为然道:“不见得吧?依我看,你急需此马,必然另有用途!” 中年儒生笑容顿失,冷声道:“你这姑娘,未免疑心太重了!” 卢玉兰正色道:“阁下行径,确有可疑之处!” 中年儒生道:“哦,你倒说说看,在下有何可疑之处?” 卢玉兰毫不保留道:“首先,以阁下这身打扮看来,似非江湖人物,为何值此深夜,出现在深山地带?” 中年儒生未作解释,又问道:“还有呢?” 卢玉兰不假思索道:“你若真需此马代步,我既相赠,你必欣然骑了马走。而你却并不骑,只是牵往山里去,足见另有用途!” 中年儒生沉声道:“姑娘倒真观察入微呢!” 卢玉兰道:“如果不出我所料,阁下急需此马,恐怕是用它驮载……” 话犹未了。突见中年儒生出手似电,左手并指如戟,疾点奔卢玉兰眉心部位。 卢玉兰急向右闪,虽未遭毒手,不料踩上一块滚石,足下一滑顿时失去平衡,身不由主仰面倒栽,失足跌落山坡。 跌落之处,遍地乱石,她一头撞上,只觉眼前一黑,金星直冒,随即失去知觉。 中午儒生见她躺着不动,似已跌毙,无暇跟下去查看,只是冷冷笑道:“看在你慨然以马相赠的份上,我原想放过你的,你却偏偏自己找死!” 言毕,又是冷冷一哼!牵着马匆匆而去。 不知昏厥了多久,当卢玉兰缓缓苏醒时,警觉正有一只手在胸前轻抚揉动,使她不禁羞愤惊怒交迸,猛然一掌击出,却被人将手腕捉住,同时听出一个熟悉的声音急呼道:“卢玉兰!是我……” 卢玉兰双目急睁,定神一看,蹲在身旁的竟是茅文静! 而茅文静身旁,尚站着一人,乍见之下,似曾相识。继而一想难怪面熟,他就是假冒“苗强五恶”,以“天蚕丝网”攻击她们之人。 卢玉兰恍若恶梦初醒,一时尚记忆不清,究竟发生过甚么事,不禁茫茫然道:“我,我怎么……” 茅文静见她醒转过来,如释重负,遂道:“幸好被我及时发现,将一粒‘九转金丹’塞入你口中,否则……你是怎么会昏在这里的?” 卢玉兰藉茅文静一扶之力,撑身坐起。伸手一摸,头上肿起一个大疱,血已凝固。 显然,她已昏迷多时! 她思索片刻,终于记忆起当时情景,不禁怒不可遏道:“我去找他算帐!” 盛怒之下,一跃而起。突觉头晕目眩,摇摇欲坠。 茅文静见状大惊,急将她扶住道:“你先别激动,冷静一下,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 卢玉兰在石块上坐下,将遇见中年儒生的经过,从头到尾述说一遍,最后咬牙切齿,恨声道:“我发誓要找到他,讨回这个公道!” 茅文静诧然问道:“你不知道他是谁?” 卢玉兰摇摇头道:“我从未见过他,怎么知道他是谁?” 苗虎突然趋前问道:“姑娘可记得他的长相?” 卢玉兰瞥他一眼,转向茅文静道:“这家伙怎会跟你在一起?” 茅文静道:“回头再告诉你,你先说,那假向你猝下毒手之人,是怎生个长相?” 第九章 原是红颜 “丐帮”人多势众,遍布各地。 当地属“西堂”地盘,四名长老中,以弓宝山为首。 “西堂”大本营,设于一座古老四合大院内,往常从早到晚,形形色色衣衫不整的人物川流不息。 自从“丐帮”介入铁石心事件,不但伤亡惨重,且使远道赶来的“北堂”五长老丧命。而“西堂”四名长老中,三人丧生,罪魁祸首弓宝山却不知去向! 如此一来,“西堂”已是群龙无首,一片惊恐混乱。 留守在“西堂”的一群丐帮人物,正茫然不知所措,帮主“九天飞鹰”黄玉堂,突亲率三名护法来至。 黄玉堂似已有所风闻,亲自赶来查询。获知帮中伤亡惨重,且有多名长老丧生,不禁惊怒交加。 但弓宝山已不知去向,留守的这群乞丐,对详情并不清楚问不出个所以然。 正在这时,一名乞丐入报,说有两位姑娘求见帮主。 黄玉堂闻报暗觉诧然,尚未置可否,已听得大院内人事哗然。 大杂院内,一群乞丐正阻止两位年轻姑娘向里闯。他们是有眼不识泰山,哪识得这两位姑娘,正是江湖中赫赫有名“勾魂三艳”中的茅文静和卢玉兰! 凭这群乞丐,哪阻得了她们,三拳两脚,十几名乞丐已被掠倒,纷纷倒地不起。 茅文静和卢玉兰正向里闯,只见黄玉堂昂然步出,身后紧随三位护法。 黄玉堂振声喝道:“甚么人?胆敢来此撒野!” 茅文静上前道:“听说贵帮帮主在此,我们已请通报求见!” 黄玉堂昂然道:“你们见我有何事?” 茅文静打量对方一眼,间道:“要杀‘勾魂三艳’,可是你下的命令?” 黄玉堂不由地一怔,惊诧道:“你们是?……” 茅文静自报名号道:“‘勾魂艳侠’茅文静!” 卢玉兰也上前道:“‘勾魂艳贼’卢玉兰!” 她将“贼”字声音特意压低,几乎听不清,毕竟“贼”字有些不雅! 黄玉堂乍闻之下,更是猛然一怔,逐道:“不错,格杀之令,是黄某下的!” 卢玉兰道:“既然如此,我们自己送上门来,何不动手?” 三位护法一听,立即抢步上前,却被黄玉堂喝阻道:“退下!” 三位护法哪敢抗命,恭应一声,一齐退后两步。 黄玉堂不愧是一帮之主,颇有大家风范,不亢不卑道:“二位姑娘,可是认为黄某不该下此令,特来兴师问罪?” 卢玉兰冷声道:“帮主对如此重大之事,似应查明究竟,不该轻信片面之词!” 黄玉堂“哦”了一声,诧异道:“姑娘所说片面之词,系指何人而言?” 卢玉兰断然指出道:“贵帮‘西堂’的弓长老!” 黄玉堂并不说明,弓宝山已不知去向,反而问道:“难道弓长老所报不实?” 茅文静怒哼一声道:“他可曾说明,贵帮多人被杀,是为何丧命的?” 黄玉堂又是一怔,沉声道:“弓长老纵有隐瞒,查明之后,自有敞帮帮规处断!” 茅文静斥道:“帮主既未查明,又怎能断言,贵帮那些人为‘勾魂三艳’所杀?” 黄玉堂反问道:“难道不是你们?” 茅文静冷声道:“哼!我倒真愿意是我们,可惜不是!” 黄玉堂茫然不解道:“哦?听你们的口气,敝帮那些人是死有余辜,个个该杀喽?” 茅又静毫不保留道:“不错!贵帮向以仁义二字为江湖称道,如今却见利忘义,甘心受大内鹰爪驱使,不惜助纣为虐,杀害忠良之后。请问帮主,这些丧尽天良之人,该不该杀?” 黄玉堂此来“西堂”,正为查明真相,趁机追问道:“姑娘所指,可是弓长老私下为大内鹰爪收买?” 茅文静答道:“是由贵帮之人,亲口道出内情,总假不了吧!” 卢玉兰接口道:“帮主只需找夹弓长老,岂不就真相大白了!” 黄玉堂面有难色道:“弓长老他……我已派人去寻找……” 茅文静道:“如今事已闹大,他若畏罪潜逃,远走高飞,帮主上哪里去找他回来?” 黄玉堂呐呐道:“这……黄某来此之前,已先派敝帮总坛罗护法先来……” 卢玉兰冷冷地道:“那位大护法,恐怕已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 黄玉堂惊问道:“姑娘这话是甚么意思?” 卢玉兰道:“我们来此之前,曾在山中一处瀑布前溪中,发现贵帮一批人,个个身首异处,死状惨不忍睹。其中一人,可能即是那位罗大护法呢!” 黄玉堂这一惊非同小可,急问道:“是何人下此毒手?” 茅文静道:“我们来见帮主,正为追查此人去向。” 黄玉堂追问道:“他是谁?” 茅文静判断道:“如果不出我们所料,极可能是‘东厂’的‘大档头’!” 黄玉堂浓眉一皱,不解道:“若是大内鹰爪,既然收买敝帮不肖之徒,又为何下此毒手?” 其实茅文静与卢玉兰,也无法确定究系何人所为。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趁单无双不在,闯入瀑布后石洞内,将铁石心与王念慈掳去的,必然是大内鹰爪。 溪中十几具尸体,不是此人所杀,又会是何人呢? 而大内鹰爪之中,能一出手就使十余丐帮高手丧命,身首异处的,恐怕也只有那位“大档头”了! 茅文静与卢玉兰追出山外,寻遍方圆数十里,未能发现踪迹。万般无奈之下,始想到来“丐帮”大本营一查,或能查出蛛丝马迹。 事先她们并不知道,“丐帮”帮主已亲自来此,被阻于大门外,始知帮主亲临“西堂”。 既然帮主在此,她们便要求一见。谁知黄玉堂尚未查明真相,反而希望从她们口中,了解全盘实情。 茅文静只得将一切,简单扼要的向黄玉堂说明。最后特别强调道:“如今铁公子与王姑娘,极可能落在那‘大档头’手中!” 黄玉堂似有顾忌,不禁面有难色道:“唉!若真是‘东厂’的‘大档头’,敝帮死的那些人,只好认命了……” 茅文静愤声道:“帮主为何误信贵帮之人,是丧命‘勾魂三艳’手下,就不分青红皂白,妄下格杀之令。如今真相既明,反而认命了?” 黄玉堂苦笑道:“敝帮惹不起他们啊!” 卢玉兰怒斥道:“哼!帮主的意思,是你们惹得起‘勾魂三艳’?” 黄玉堂顿时面红耳赤,哑口无言。 茅文静即道:“帮主,如果你们怕事,惹不起大内鹰爪,只需查明他们去向,由我们去惹!” 黄玉堂有所顾忌道:“二位姑娘,并非黄某怕事,实为敝帮求生不易,一旦与大内鹰爪为敌,随时随地都可能遭到麻烦……” 茅文静晓以大义道:“贵帮在江湖上,向以仁义为本,如今为救忠良之后,帮主理当义无反顾,岂可知难而退!” 黄玉堂面带愧色,一时无所适从,只好转身问了三位护法,轻声商议起来。 茅文静与卢玉兰交换一下眼色,彼此心照不宣,等待着他们商议的结果。 四人窃窃私语一阵,终获结论,仍由黄玉堂发言道:“二位姑娘,黄某已与敝帮三位护法商议过。兹事体大,为求敝帮生存,实不便与大内之人为敌……” 茅文静未听完,已气愤道:“哼!想不到堂堂‘丐帮’帮主,竟是个窝囊废!” 卢玉兰更火冒三丈道:“何必跟他浪费口舌,我们走吧!” 黄玉堂急道:“二位姑娘留步……” 茅文静怒问道:“你想强留我们?” 黄玉堂正色道:“茅姑娘请勿误会,黄某只是要告诉二位,敝帮虽惹不起大内鹰爪,却可代为打探铁公子下落。” 茅文静不禁转怒为喜道:“帮主此话可是当真?” 黄玉堂颔首道:“只要敝帮不与他们正面冲突,为二位姑娘略尽绵力,我相信是办得到的!” 茅文静喜出望外道:“帮主既有此心,事不宜迟,就请尽速采取行动吧!” 黄玉堂把头一点,又回转身,向三位护法轻声交代一番。 三位护法唯唯应命而去,黄玉堂遂道:“二位姑娘是在此等候消息?还是……” 卢玉兰抢先道:“此事不能偏劳贵帮,我们自己也得有所行动!” 黄玉堂道:“也好,若有消息,黄某当设法尽速通知二位姑娘。” 茅文静与卢玉兰当即告辞,由黄玉堂亲自送出大杂院门外,目送她们掠身而去。 她们此来“西堂”,虽无重大收获,至少化解了与“丐帮”的误会同时获得黄玉堂首肯,同意代为打探铁石心下落。 “丐帮”人手众多,且行动不易为人注意,加上这一带地形熟悉,若全力认真追查铁石心与王念慈下落,确比茅文静和卢玉兰方便,甚至事半功倍。 但她们救人心切,哪能耐心等待“丐帮”的消息。依茅文静判断,若铁石心与王念慈,果真落入“东厂”之人手中,必然尽速押解回京。 整个山区已搜遍,未见影踪。由此可见,“东厂”之人走的不是捷径,而是改走官道。 因此她们获得的结论是:“东厂”除了“大档头”亲自出马之外,必定人多势众,否则绝不敢公然走官道的! 果真如此,大匹人马押解钦命重犯,声势浩大,目标也显著,不难发现。这对她们来说,倒也省了不少搜寻的时间和精力。 此刻必须考虑的是,一旦追上对方,以她们二人之力,是否有把握能救出铁石心与王念慈? 而那位名列“大内三凶”之一,尚不知其真名实姓,以及来龙去脉的“大档头”,究竟又是怎样个三头六臂的人物? 时近黄昏,夕阳西沉,官道上人马已杳,显得格外冷寂。 茅文静与卢玉兰一路追赶下去,居然毫无发现。 一阵疾奔,茅文静遥见前面一处大镇,正是曾遇苗虎的那个镇集。 卢玉兰向前一指道:“前面是‘青龙镇’!” 她对这一带果然熟悉,居然叫得出镇名。 茅文静无暇答腔,足下加劲,身如脱弦之箭,向青龙镇疾奔而去。 卢玉兰哪甘示弱,施展绝顶轻功,反而比茅文静抢先一步,到达镇外,她身形一收,面露得色笑道:“这回你认输了吧?” 茅文静嗤之以鼻道:“我又没存心跟你比快!留点力气吧,说不定回头要拼命呢!” 卢玉兰不再逞强,与茅文静双双入镇。 华灯初上,镇上又逐渐热闹起来。 茅文静与卢玉兰姿色出众,英姿撩人。走在行人熙攘的大街上,十分引人注目,招来不少惊艳的眼光。 但她们却毫不在意,此刻所注意的,是一家客栈门前马槽处,栓了二三十匹骏马! 茅文静与卢玉兰互望一眼,心照不宣,似已看出这批骏马,必属大内鹰爪所有。 马既栓在门前,骑马的人必在客栈之内! 二人又互相一施眼色,双双走向客栈。 刚近门前,突见客栈里走出一批人,虽是穿的便服,但看那盛气凌人的架式,就知必是大内鹰爪! 走出的这匹人,足有二三十之众,他们似不识茅文静与卢玉兰,只是为她们的姿色所惊,不约而同投以贪婪的眼光。 最后走出两人,带有几分酒意,赫然竟是段虎与姚天豹!这真是冤家路窄。 段虎是“东厂”的“二档头”,姚天豹则是“锦衣卫”总领班,他们虽同为“大内三凶”之一,却从不打交道,此刻怎会搞在一起了呢? 原来段虎栽在茅文静手中,又判断铁石心为“秦无名”趁机劫走,心知欲争此大功,必须找到姚天豹相助,否则惹不起这位大内第一高手。 果然不出所料,姚天豹为萧一娘所伤,所受内伤不轻,极需觅地自行运功疗伤。段虎率领二三十名手下,分头寻找,终于在青龙镇将姚天豹找到。 姚天豹根本不屑与段虎为伍,但一听趁机劫走铁石心的是“秦无名”,不禁怒从心起。他又全军覆没,仅以身免,未曾丧命在“绝情罗刹”萧一娘手中,已算是命天。 如今欲自“秦无名”手中,再夺回铁石心与王念慈,实感力不从心。而段虎武功不弱,手下又有二三十之众,正好就地取料加以利用。 因此之故,当段虎说出自己计划之后,二人一拍即合,决定合力对付“秦无名”。 他们却不知道,“秦无名”者,即是当年的“无情书生”单无双! 计议既定,他们偕二三十名手下,在客栈里大吃大喝,酒醉饭饱,正待上路回京追赶,在途中拦截“秦无名”,不料刚走出客栈,却撞上了茅文静与卢玉兰! 姚天豹意外地一怔,冷声道:“哼!我们又遇上了!” 茅文静讥道:“你的命真大,居然未死!” 姚天豹怒从心起,气焰万丈道:“今日遇上?我倒要看看,你的命够不够大!” 他的话声甫落,段虎竟已抢先出乎,欺身猛进,当头一掌向茅文静劈去。 茅文静正全神贯注姚天豹,冷不防段虎一掌劈来,险被攻个措手不及。幸而卢玉兰早已暗自戒备,一见段虎突袭,立即出手拦截。 “虎头太岁”段虎是外家功夫高手,出手声势夺人,这一掌“开天劈地”,挟雷霆万钧之势,威力端的惊人。 但“迷魂艳贼”卢玉兰的出手拦截,并非是徒手,而是手中握了锋利无比,削金断玉的“烂银匕”! 姚天豹惊叫一声:“当心!……”,可惜已欲阻不及,段虎招已用老,收势不住,只听得他发出一声惨叫,连掌带臂已被“烂银匕”斩断! 怪不得卢玉兰心狠手辣,她若不出手拦截,茅文静挨上这一掌,又岂能活命? 何况,对这批迫害忠良之后的大内鹰爪,她们是手下绝不留情的。 段虎猝遭断臂之痛,居然把心一横,不退反进,一头猛向卢玉兰撞去。 他练的“铁头功”,独步江湖。当年进身大内,即是在姚广孝面前当众表演,一头将巨石撞得粉碎,深获国师激赏,指派为“东厂”“二档头”之职。 姚天豹见状大惊,情急之下,纵身飞起一脚,将段虎踹跌出两丈之外。 这一脚,无异救了段虎一命,否则,纵然“铁头功”厉害,撞上卢玉兰的“烂银匕”,他还有活命?! 事情发生的太快,段虎突袭未逞反遭“烂银匕”斩断手臂。姚天豹一脚将他踹开,虽是救他一命,却无异已经动手。 段虎突袭的目标原是茅文静,她不由地怒从心起,霍地拔剑出鞘,直取姚天豹。 二人在“赤松关”已交过手,茅文静深知对方那“豹尾七煞鞭”的厉害,丝毫不敢轻敌。这一剑攻出,势如迅雷疾电,毒辣无比! 姚天豹的独门兵器“豹尾七煞鞭”,已为萧一娘所毁,此刻赤手空拳,如同毒蛇被拔掉毒牙,威风尽失。眼看茅文静一剑刺来,他哪敢轻拈其锋。身形疾闪,虽堪堪避过,却是惊险万分。 那二三十名“东厂”爪牙,眼见“二档头”一出手就吃了大亏,个个惊得目瞪口呆。 此刻姚天豹又陷身险境,他们哪能袖手旁观。 齐喝声中,二三十名“东厂”爪牙一涌而上,各自亮出兵器,向茅文静与卢玉兰发动围攻。 双方这一交手,大街上顿时惊乱成一片,行人纷纷夺路走避,以免遭到无妄之灾。 惊乱中,茅文静与卢玉兰却不惊不乱,双双以“追魂剑”与“烂银匕”迎战。剑光闪动,银匕连挥。只听得连声惨叫,已有几名“东厂”爪牙死于非命。 正值此际,一阵杂乱蹄声由远而近,四五十名“东厂”侍卫,浩浩荡荡,风驰电掣而至。为首之人,正是那位“甘大人”! 甘大人在“赤松关”见过茅文静,一见是她,正与卢玉兰双双大发雌威,连伤“东厂”爪牙多人,不禁惊怒交加。一声令下,四五十名侍卫人不下马,飞马向茅文静与卢玉兰冲去。 段虎的手下一发动,姚天豹已趁机缓过气来。乍闻蹄声雷动,回头一见,见是甘大人率大批人马赶到,顿时精神一振。突然运足十成真力,双掌齐发,向茅文静右侧攻去。 茅文静仗手中兵器锋利无比,哪把赤手空拳的姚天豹看在眼里。三尺青锋一挺,划起一道寒虹,直取对方心窝。 讵料姚天豹是虚张声势,诱使茅文静攻来。见计已逞,立即收掌拔身而起,掠上客栈房檐。 茅文静攻势落空,正好四五十人马迎面冲至,使她身陷危境! 卢玉兰是以“烂银匕”,又掠倒两名“东厂”爪牙之际,猛然发现大批人马冲来,急忙飞身闪开。反而使剩下的那十几名爪牙,其中几人走避不及,惨遭乱马践踏,丧命蹄下。 等卢玉兰发现茅文静身陷危境,已不及出声示警。眼看茅文静已惊险万分之际,不知从何处射来一蓬暗器,数以百计的寒芒,直射冲来的人马。 十几名“东厂”侍卫首当其冲,人马均为暗器射中,顿时人仰马翻,一片惨叫哀嘶。 后面的三十多人,勒马不及,冲撞成一堆,也是人仰马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