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道悲情》
黑道悲情全章
引子
2009年7月,二狗曾目睹了一次日全食。据说,这是500年一次的。
尽管二狗真的还想再活500年,但是二狗现在真不确定还能不能再活到下一次日全食。所以,二狗还很认真地用肉眼观测了一下。当时,二狗站在上海浦西某大厦的窗边儿,窗外一直在下雨,时而暴雨,时而淅淅沥沥,天一直不是很晴,但是,传说中的白昼变黑夜的日全食始终没出现。
二狗当时以为被月亮放了一次鸽子,挺自责,以为这是恶有恶报,自己成天放读者的鸽子,终于也被月亮放了一次。但二狗只自责了不到5分钟。因为月亮很讲究,最终还是没放鸽子。
只见,忽然间,上海这个不夜城一片漆黑,似乎是从未曾有过的黑暗。在高楼上往下看,只能看到星星点点的微弱车灯发出的光亮。黑暗大概持续了5分钟,5分钟后,天又亮了。
二狗忽然觉得很没劲,因为二狗在日全食之前就知道了即将日全食,也早就知道了5分钟以后日全食将会结束。
这就没有了忽然进入世界末日的惊讶与惶恐,更没有重见天日再获新生的喜悦和兴奋。早就知道了开始和结果,这过程,显得就没那么重要了,就好像是自己在看电视一样。
在这个时候,一向有点儿文艺青年情结的二狗忽然想回到蛮荒时代,那是一个根本无法预测何时日全食而且也没文字记载日全食现象的时代。
设想一下:蛮荒时代的二狗因为没衣服穿而且天也太热,所以只能一丝不挂。他浑身都是肌肉,所以有些性感。他眼睛里偶尔还有些野性,汗水和雨水混在一起,站在黄浦江边的绵绵细雨中拿一个破叉子捕鱼,虽然一条都没捕到,但是捕得很认真,很投入。忽然,天空一片漆黑,二狗惊慌失措,跌坐在黄埔江边儿。1分钟、2分钟……5分钟,天又亮了,二狗发现居然世界末日没有来临,自己居然还活着,二狗先是愣了几分钟,然后二狗欢唿雀跃,然后二狗仰天长啸,然后二狗扔了鱼叉绕着黄浦江跑……
二狗充分享受了这个过程,二狗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神奇的几分钟。
这才是人生。
跑题跑得太远了?不是。
在这个小说里,会出现那么一群像二狗一样来自蛮荒时代的人,他们刚刚在蒙昧中不知所措地经历了一次一片漆黑的日全食。这时候,太阳刚刚出现了一点儿光亮,但是,还在偏食着。
那一年,是1982年,距离“文化大革命”结束6年,改革开放刚刚4年。
这个故事里的所有人,都曾有过接近狂热的政治信仰,但在1982年,他们有了一个共同的名字:待业青年。
下文中,二狗就是我,我就是二狗。这个故事,全非我亲见,但都来自于相当相当相当真实的传说。
第一章 过江
第一节、男儿何不带吴钩
据说1982年的元旦前后的那个冬天是我市百年来最冷的一个冬天,气温直逼零下40度,我市西边那条大江的江面上冻起了一个又一个大包。这个景象,山海关内的国人肯定是不曾见过,因为这即使在东北也不常见。
就在1982年的元旦那天下午,那个大雪纷飞的下午,一个瘦瘦高高的年轻人,打着一把黑色的雨伞匆匆的向火车站走去。
事后大家知道了,他之所以这么急,那是因为他要去打架,那把黑色的雨伞就是他那天后来横扫千军的武器。那时候并没有电影《黄飞鸿》,大家并不知道远在万里之外的曾有一位武学宗师一把铁伞横扫了广东。可是这人,为什么就这么有创意呢?这是为什么呢?当然,多年以后大家发现了,此人无论是穿着、打扮、坐骑乃至性生活都极具创造力。但此时,大家显然还没发现他有这天赋。
据知情人士说,他那天打着一把黑色钢骨伞去打架,完全是出于无奈,因为天上下着鹅毛大雪,他却穿着一条新的蓝色“的确良”裤子和一件新的军大衣。如果不打伞,那么这军大衣上的雪化了以后能在衣服上面结出冰碴子,这天寒地冻的,得冷死。而他只带伞没带武器的原因是那天他喝多了,忘了,忘带了。
他很酷,在赶往火车站的路上没露出过一丝笑容,这可能是因为他天生就酷,可能是因为他喝多了,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他被冻得面部表情僵化了。他身高约178cm,但体重却不到110斤,鼻梁高挺薄嘴唇,眉清目秀,胡子刮得干干净净,留着小分头,油光铮亮。以当前的眼光看,此人绝对是个帅哥,充满了骨感美。要是他也像二狗一样写书,然后再染个黄头发,肯定超越郭敬明成为女粉丝追逐的对象。但他不会写书,只会开汽车、修汽车、打架。而且,以1982年中国人的正常审美取向来看,他也不算帅哥,因为那时候都是以胖为美,胖说明富裕、家庭条件好。
他叫刘海柱,曾是我市东北郊某工厂的一名普通工人,由于屡屡在街头打架被工厂除名,现在是纯粹的无业游民。
他,刘海柱,要赶往距离我市约30公里的段家屯。据说,那个屯子盛产惯偷,近期在市里经常盗窃自行车,当地派出所也知道这件事儿,但是和这群惯偷蛇鼠一窝,根本不管。
在半小时前,刘海柱在酒桌上听一个朋友说起了这件事儿。他的这个朋友在半个月前也丢了自行车,十天前去段家屯找到了那辆车把上刻着自己名字的永久自行车,找到的同时也遭遇了当地村民的毒打,车子没要回来,但门牙却掉了两个,现在一说话就嗖嗖的漏风。
刘海柱听说以后,看了看那个朋友四处漏风的牙,没多说一句话,穿起了新的军大衣,拿起了黑伞,径直走了出去。
“柱子哥,你去哪儿?”
“我去找点东西。”
说完,刘海柱就消失在了冬日下午的鹅毛大雪中。据当事人回忆,那个冬日的下午,太阳只有盘子大小,挂在天上像是一个不怎么亮的黄车灯。
1982年的我市,是一个由灰色的楼、灰色的街道、穿着灰色衣服的人群和工厂烟囱里冒出的滚滚灰色烟雾构成的一个灰色的城市。当然,可能那个年代,全中国都是这个颜色。身穿绿色军大衣的刘海住是这万灰丛中一点绿。通常情况下,刘海柱都是独往独来,绝对的独行大侠。他匆匆赶路是因为每天下午只有一班开往段家屯的火车,绿皮的火车。
刘海柱在那个灰色的火车站上了火车后一样很酷,因为这火车上没空调、没暖气,根本就不比外面暖和多少,那根本关不严的火车窗户唿唿的进风,刀子似的刺进火车上每个人的身上。他那已经冻得僵硬的面部肌肉一点儿都没融化,反而更加僵硬。那时候大洋彼岸的美国已经流行了所谓的酷男,但在中国当时显然还没流行,刘海柱这样手里抓着把铁伞不苟言笑的男人显得卓尔不群,身边的乘客都在打量他。不过刘海柱一点儿都不介意,因为他的理念永远都是莫名其妙超前。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
坐在刘海柱旁边儿的是系着粉色头巾子的一个大婶,正在和坐在对面的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看似知识分子模样的中年男子聊今年庄稼的收成,坐在知识分子旁边的是一个系着绿色头巾子的小媳妇,不时的插话,三个人聊得热火朝天。刘海柱对他们聊的内容一点儿都不关心,他只惦记着朋友的那辆自行车。
但是东北人就爱唠,这三位又来找刘海柱唠嗑了。
粉头巾子大婶问刘海柱:“你家今年都种了啥?”
“我家是市里的,没地。”刘海柱本来想礼貌的笑笑,可是那冻得已经僵硬的脸笑的表情比哭还难看。
“你在哪个单位上班?”黑框眼镜知识分子问刘海柱。
“……我没工作。”
“待业呢啊?你爸爸在哪工作?等你爸退休了你接班吧。”知识分子还挺为刘海柱着想。
“……”刘海柱没话说了。他都被开除了,还接什么班儿啊。
“城里人就是好,还能接班。对了,今年我家种了西瓜,夏天时用西瓜换小米……”绿头巾子小媳妇又开始说她家的地了。
刘海柱听见话题转移了,可算松了口气,他不敢再搭茬,又看似很酷的不说话了。其实他心里还是在打鼓,毕竟自己被开除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
段家屯离市里没多远,那火车虽然慢,但是很快也就该到了。刘海柱很一贯注重自己的形象,他想到火车的连接处去照照自己的镜子,虽然是去打架,但是也要注意仪表。这也是古典大侠风范,就好像是子路跟人家终极pk时帽樱断了,他临死之前还说“君子死,冠不免”,最后戴正了帽子“结缨而死”。尽管刘海柱马上要面对的是一群鸡鸣狗盗的肖小之徒,但他还是要整理一下妆容。
刘海柱认真的照了照镜子:恩,还不错,瘦是瘦了点儿,但是的确是个帅小伙儿。
反正已经走到这了,干脆下车前再上趟厕所吧,心情不错的刘海柱溜达了几步到了洗手间附近,伸手推开了洗手间的木头门……
只听见洗手间里面一声杀猪似的女人嘶吼:“谁呀!没看见我在上厕所!!!!”咣当一声,厕所门关上了。门关得太用力,门重重的磕在了刘海柱的额头上。这一下关门关得实在太重,把刘海柱撞得天旋地转,一时间分不清东南西北,足足迷煳了2、3秒。等刘海柱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儿时,他发现,几乎整个车厢的人的眼光都聚焦在了他身上……
冷了一下午的刘海柱这下暖和了,彻底暖和了,满脑袋都是汗,那没什么肉的脸臊得通红。他站在洗手间门口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手里,居然还抓着洗手间的门把手。他虽然身经百战,但是的确没有过这样的遭遇战。这就好像是学过高数的二狗解上小学的侄女的奥数题,二狗解了一晚上也解不出来,就算是看了答案都不会,真是丢人啊。现在,刘海柱也不会了。面对凶神恶煞的土流氓刘海柱会,但面对这一车人的眼光刘海柱反而不会了,不知道该咋整了。
正当刘海柱手足无措的接受整个车厢目光的洗礼时,洗手间门“霍”的开了,从里面冲出来一个身高约170cm,体重约150斤的戴着蓝色头巾子的40多岁老娘们儿。
这老娘们儿冲出来的气势有如猛虎下山,把刘海住震慑得不由自主的倒退了两步,倚在了洗手间对面的车厢上。刘海柱定睛一看,这老娘们儿双手还提着裤子。
“臭流氓!!看我上厕所!!!”
“我……我没看见。”刘海柱说话的时候有点颤抖,还有点结巴。
“警察!警察!这流氓偷看我上厕所!!!”这老娘们儿的嗓门一浪高过一浪。
“……”刘海柱有点儿惊惶失措,他真怕这老娘们儿把警察找来,虽然他因为打架进过无数次看守所,但是要是因为偷看老娘们儿上厕所被抓进去,那他不可能再风生水起的混下去了,面对那些兄弟,他情何以堪!
“你虎啊你!连门都不敲就推门!!”
“……那你为什么不插门呢?”刘海柱终于吭吭哧哧的为自己辩解了一句。
“你在家上厕所插门啊!!警察,警察!他偷看我上厕所!!”女人吵架就这样,根本不讲理。
“我没看!要看我也不看你啊。”刘海柱忍不柱反驳了一句。
“你说啥?!你他妈的说啥?!看我上厕所你还有理了!!臭流氓你要看谁去?!”
这老娘们儿彻底被刘海柱嘟囔的这句“要看我也不看你”激怒了,伸手拽柱了刘海柱的军大衣领子,另一只手提着裤子。看样子,是要动手火拼了。
刚才整个车厢的人还坐着看热闹呢,现在,大家都站起来看热闹了。
刘海柱那半分钟前还冻得僵硬的脸,现在热得都烫手了。他当然不是因为这老娘们儿要跟他近身肉搏所以冲动了然后发烫的,他这是臊的,真臊,他这辈子就没这么臊过。刘海柱无助的左顾右盼,他看见刚才和他坐在一起的那个绿头巾子老娘们儿和红头巾子小媳妇都在看着他笑。她们越笑,刘海柱就越臊。
“城里的厕所里的墙上都是你这样的人挖的洞,我在城里就被偷看过!警察,警察,抓流氓!”
“……”刘海柱不敢再说什么了,他怕这老娘们儿真伸手挠他,如果他被这老娘们儿挠了那肯定不能还手,只能挨着。
还好这时乘警走过来解围了。问清楚了情况以后。乘警说了两句话,还算通情达理。
“这位女同志,你把手放开。以后在火车里上厕所记得插门。”
“还有你啊,以后记得敲敲门。敲了门不就没这事儿了么。”
“是啊,是啊。”刘海柱忙不迭的陪笑。
“臭流氓!!”提着裤子的老娘们儿又瞪了刘海柱一眼。
刘海柱长舒了一口气,低着头在众人的瞩目中灰溜溜的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刚才还聊得热火朝天三个人,都不说话了。粉头巾子大婶假装目视车窗外,绿头巾子小媳妇在偷笑,黑镜框知识分子则投来同情的目光。刘海柱也纳闷儿为什么那个老娘们儿对自己那么凶悍,怎么想都想不明白。要是刘海柱晚生三十年他或许还能找到类似于“我是金牛座的,那老娘们儿是狮子座的,我和她星座犯冲”之类的解释,但那是在1982年,没人懂这个,那时候中国连土算命先生都消灭光了,更别提洋算命先生了。
时间过得真慢,刘海柱如坐针毡,依然一言不发,依然很酷。但所有人都看出来了,刘海柱这是尴尬的酷,额头上冒着冷汗的酷,是外酷而不是内酷。这几分钟过得真不容易,终于到了段家屯,刘海柱抓起铁伞灰溜溜低着头起身,他用余光一扫,看见了那个系着蓝头巾子的狮子座老娘们儿正在他怒目而视。
唉,为什么这个老娘们儿是和金牛座相克的狮子座的而不是和金牛座很配的摩羯座或者处女座的呢?如果是,那么,刘海柱可能就不会丢这么大的人。
终于,刘海柱手里攥着铁伞下车了,因为段家屯的雪已经停了,没必要再打伞。雪地里刘海柱那串孤单的脚印指向了段家屯的供销社,因为,他听朋友说,那个偷车贼的家就在供销社的后面第一家。
是的,刘海柱不会写文章,他成不了郭敬明。但是他在这个雪天的黄昏要用手里的这把铁伞在这个天空阴郁低沉的北风怒号的东北农村的雪地上,写下他应该写下的诗篇,写下那纯爷们儿的诗篇。
无论他要面对的偷车贼是狮子座的还是处女座的,这诗,都得写。
因为,他是金牛座的。
男儿何不带吴钩!
第二节、手持菜刀砍电线
据说刘海柱走得那是相当的快,可能是被刚才火车上那狮子座老娘们儿气的。用现在的话说就是:“手持菜刀砍电线,一路火花带闪电”,那气势刚刚地,特汹涌,特磅礴,特澎湃,特激扬。尽管刘海柱手中拿铁伞的尖划到地上以后没冒出啥火星子、火点子,但是刘海柱心中那火苗子可是腾腾的直冒。
这个80年代初山海关外的小镇的雪日的黄昏没几个人出来溜达,那能末到脚脖子的积雪中,就刘海柱一个人的脚印。这串孤单单的脚印,径直指向了镇供销社后面的第一家。
这家院子还真不小,房子是典型的中国八十年代东北民居,完全是土坯结构,连块砖都没有。当年,建这样的房子基本不用花啥钱,哥儿几个坨些坯再找几根大木材半个月就盖成了。通常东北农村外面都挂着些大辣椒、豆角丝、玉米之类的东西,可这家居然没有,一看就不是过日子人家。但这家院里居然放着三台自行车,而且院子里厢房边上的牲口圈里,还拴着一头骡子和一头毛驴。那年头,家里有一头毛驴子已经是富裕的象征了,可这家居然有两头大牲口。这在农村,绝对算是大户了。
“有人在家吗?”刘海柱喊。
“谁呀?”几声狗叫后,棉门帘子拉开了,出来了一个身穿蓝色人民服的彪形大汉。
“我是来找车子的。”这家院子不小,刘海柱和他至少距离有20米,天已经擦黑了,相互间都看不清楚,俩人得扯着嗓门喊。
“来我家找啥车子啊,操!”
这彪形大汉一嗓子吼完,家里那棉门帘子又拉开了,出来个瘦高个。刘海柱听见了他俩在那嘀咕:
“二哥咋了?”
“他说他来找车子的。”
刘海柱没那么好的耐性,他已经压抑了半个下午了:“你说话干净点儿,我是来找车子的。”
“哎呀我操?”这彪形大汉这句“哎呀我操?”是疑问句的发音,可能是他想不到有人单枪匹马的来找车子,更想不到来找车子这人还挺横。
“我朋友车子丢了,我看你们院里有没有!”刘海柱扯着嗓门喊。
“操,来我家找啥几吧车子!”瘦高个说话了。
“操,你心里没鬼就让我进去!”刘海柱一看院里那三台二八式永久大卡,就知道自己找对地方了。那年头,在农村的什么样儿的人家能有三台自行车,根本不可能。
“滚你妈远点儿,我凭啥让你进来找。”说着,这哥俩还朝大门走来了,那瘦高个儿,还顺手抄起了放在房子门口的一个挑水的扁担。
刘海柱不作声了。他凭借着自己上百场街头斗殴的经验看出来了,这哥俩儿出门就是想动手。人打架就是一股气势,绷紧了神经以后骤然间勃发出来,刘海柱不能说话,说话就泄了元气。据说刘海柱在20多岁时有个习惯,就是在街头无论走到哪儿都四处看看,不看别的东西,就看地上有没有砖头子。因为战斗时刻都有可能发生,谁先拣起一块砖头子谁就占了先机。今天刘海柱也四处看了,这是农村,地上没砖头子,而且连块像样的石头都没有。
刘海柱只能抓紧了手中的伞,这伞,是唯一能招架那扁担的工具。虽然他面无惧色,但他也是紧张,这种紧张,是大战前该有的紧张。
这哥俩儿看见刘海柱默不做声了,以为眼前这瘦子和前几天来这要车子的那个朋友一样,怕了。
铁栅栏门打开了,被这哥俩儿很轻易的打开了。这哥俩儿,终究会为轻率的打开这门而后悔。
“这是你找车子的地方吗?”蓝色人民服的手指头都快戳在了刘海柱的脸上了。
“那里面,有我朋友的车子,我都看见了。你不让我进我也得进。”刘海柱那大眼睛里写着俩字:倨傲。
“你说啥?”
“你不让我进,我也得进!”
“我他妈的让你进!”
瘦高个儿根本没废话,抡起扁担夹着风就砸了下来。
刘海柱早就做好了准备,俩手抬起铁伞一迎就架住了那扁担。顺势一脚就踹向了瘦高个儿的小肚子。这瘦高个儿根本就没想到刘海柱敢还手,而且身手还如此敏捷,被刘海柱这一脚端了个正着,一声闷哼。这时刘海柱也感觉眼眶子上火辣辣的一阵剧痛,原来他虽然架住了扁担,但却被扁担上的铁钩子砸在了眼眶子上。
这时,那蓝色人民服一拳又打了过来,刘海柱被刚才那一铁钩子打得有点儿迷煳,腮帮子上又中了一拳。刘海柱剧痛之下俩手抡起铁伞,伞把重重的棰在了蓝色人民服的脖子上,蓝色人民服一个趔颤,差点没摔倒。话说,有人被打了吃痛的第一想法就是转头就跑,还有人是迎面冲上不打回来绝不罢休。刘海柱显然属于后者。
瘦高个儿又一扁担抡了下来,刘海柱没向后躲,也没再用伞就挡,而是迎着扁担冲了上去,铁伞的尖直接扎向了瘦高个儿的肚子。瘦高个儿万万没想到雨伞在打架时还有这效用,被这伞尖扎了个结结实实,一声惨叫,扁担绵软无力的落在了刘海柱的肩膀上。刘海柱紧接又是一扎一踹,瘦高个倒在了雪地上。蓝色人民服又一冲拳打在了刘海柱的耳朵上,刘海柱耳朵“嗡”的一声过后也险些摔倒,回手又抡了这蓝色人民服一伞把。
这时,屋子的棉门帘子又拉开了,又冲出了一个瘦高个儿,拖着一把铁锨径直朝大门口奔了过来。这家原来有哥仨!
那刚才被刘海柱踹翻在地的瘦高个儿又站了起来,一对三!刘海柱远处用伞尖捅,近处用伞把抡,还不时的用伞去抵挡抡下来的扁担和铁锨,丝毫不乱。虽然身上被拍了好几下,但是没受大伤。反而是这哥仨每挨的一下都挺重。这哥仨里有俩拿着长武器,还有一个空手,可是在这近距离的混战中,长的武器根本没什么效果,根本不敢用力抡,一旦砸到了自己的兄弟怎么办?!一分钟过去了,这哥仨儿根本没占到任何便宜。
“我草你吗!”棉门帘子又拉开了,出来个六十来岁的老头,这老头手里,拿着一把砍柴的利斧!打架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这下可好,连老爷子都抄着斧子出来帮忙了!
就在这老头还没奔到刘海柱跟前时,最凶险的一幕出现了:蓝色人民服从背后拼死紧紧的搂住了刘海柱的腰,他大哥抡起铁锨就朝刘海柱的头拍了下来!
刘海柱虽然没系统学过武术,但他却是个街战的天才。普通人遇见这情况肯定就是拼命的躲,或者闭着眼睛等死,可这刘海柱居然狠跺了一脚这蓝色人民服的脚面子,然后用后脑玩命的向后猛的一撞蓝色人民服的面门!用自己最脆弱的后脑壳子去撞别人最坚硬的前额,这种玩儿命的打法谁见过?!
俩人一起滚在了雪地上,铁锨拍在刘海柱的大腿上,刘海柱打了个滚刚要起身,眼前就出现了一把亮晃晃的利斧。看来,这家下手最狠的居然是这个60多岁的老头子!刘海柱又是一滚,顺势爬起。他没向后跑,而是冲进了院子,他也没向院子里的开阔地跑去,而是跑向了这家的牲口圈!这就是街战天才的选择,他的选择是一个没有退路的地方。当以一对多时,刘海柱在狭小的空间内开战,尽量的制造混乱,背水一战,不成功,则成仁。据说他这样的方式是他当兵时连长教他的,那时候中国面临北方的强敌,时刻有可能开战,而且开战以后的战斗方式极有可能是巷战或者山地战,所以,刘海柱受到了太多巷战的熏陶,他最喜欢的方式就是破釜沉舟。
二狗曾听人说过,一只母藏獒可能会产下十只小狗,但这十只小狗中,只有一只是藏獒。想知道这十只小狗中哪只是藏獒的方法简单又残忍:把这十只小狗放在一个笼子里,什么都不喂,多日以后,活着出来的那只,就是獒犬。刘海柱把这爷四个带进了这已经有了两个大牲口的“笼子”,能直着走出来的那位,就是獒犬。
刘海柱冲进去以后,牲口圈彻底乱套了,骡子和驴都毛了,尥蹶子了。这骡子和驴俩大牲口一毛,院子里的鸡和鹅也都毛了,鸡满院子腾腾的飞,鹅子嘎嘎的乱跑,院里那只大黄狗跟在主人汪汪的叫。热闹,真热闹。棉门帘子又拉开了,出来个老娘们儿,扯着嗓门喊:快来人啊!打上门来了!!
手持利斧的老头第一个冲到了牲口圈门口,三个儿子在身后跟着。
隔着两头已经发毛了的大牲口,老头子看到了倚在石头槽子上的稳如泰山的刘海柱,也看见了刘海柱那双镇定自若的眼睛。这老头活了六十来年,也在村里打过无数次架,但还真没见到过在如此凶险的情况下能做到如此风范的对手。
“有种,进来!”在狂躁的两个不停原地乱跺的畜生后面,在这鸡飞狗跳的院子里,刘海柱说出了这铿锵有力的四个字。
哥儿仨二话不说就要往里冲,老头子拦住了。这老头子心里打鼓了,眼前这个人,似乎的确不是一个一般人物。他没有抱头鼠窜,没有跪地求饶,而是自己选择了一个战场进行决斗。
“你出来!”老头子喊。
“有种,进来!”刘海柱还是这四个字。
后来曾经有人就此事咨询过刘海柱:“为什么要靠着那石头槽子不出来非要在里面打?”
刘海柱的回答是:“决战时,背后倚着墙,就不会四面受敌,起码不会被人从后面偷袭。再说,那天我估计我可能是要死在那家了,我肯定不躺着死、跪着死。死,我也要站着死!”
哥儿仨先忍不住了,掐着家伙从两头狂躁的牲口旁边那狭小的缝隙中插了进去,老头子也抡起了斧子,从俩牲口中间掩杀了过去。
铁锨、斧子、扁担几乎是一起招唿向了刘海柱的脑袋!刘海柱连跑都没地方跑,闭眼等死?!
且说此时,刘海柱手中的黑色铁伞“哗”的一下张开了,铁锨、斧子、扁担,都打在了这伞上。伞的质量再好,能经得起这样一下子吗?
砸完以后,这爷儿仨普遍感觉手感有点儿不对,怎么这伞一砸轻飘飘的,直接落在了地上?
正在这爷儿仨愣神的功夫,老头子觉得手腕剧痛,斧子落在了地上。原来,刘海柱在打开伞的同时,顺手抄起了拌草料的粗木棍,一个前滚翻翻到了老头子的跟前,只一下,就砸掉了老头子手中的斧子。
捡起了斧子的刘海柱在两头大牲口中间奋力一抡,三个人惊唿,一个人惨叫,俩牲口蹦高儿。
刚刚进了牲口圈的五个人,只几秒的功夫就跑出了四个,一个追的,三个跑的,还剩下一个被刘海柱那玩儿命的一斧子吓得瘫倒在地的蓝色人民服。
证明谁是獒犬的方式看来简单多了,只需要几秒钟。骡马在嘶吼、狗继续在狂吠、鸡已经飞到了房顶。这三个人,分头跑,手持利斧的刘海柱无疑拥有这几个人中最霸道的武器,穷追不舍。
井边儿,刘海柱追上了一个瘦高个儿,手中斧子的钝头砸在了瘦高个儿的背上,瘦高个儿脚下一软,摔在了满是冰溜子的井边儿,险些没直接滑到井里。
屋子门口的老娘们儿扯着嗓门哭喊:“杀人啦!”,这嗓门在这个寂静的村庄格外的刺耳,方圆一公里都能听见。
背上被刘海柱砍了一斧子是蓝色人民服抄起了把柴刀,按理说柴刀的杀伤力比斧头也差不了多少。可是刘海柱眼睛一瞪斧子一抡,这蓝色人民服居然扔了刀转头就跑。刘海柱继续追,喜欢追砍是刘海柱的癖好,不把人追服了他是绝对不罢休。
这时,这院子墙那边又翻进来了两个壮汉,生力军。农村院子连着的多数都是亲戚,看样子,应该是这哥儿仨的堂兄弟。这哥儿俩一个手持杀猪的条刀,另一个手持一把割地的镰刀。院子里已经被刘海柱撵得抱头鼠窜的爷儿四个见到帮手来了,也跑到了这翻墙进来的哥俩儿身边,虽然已经是残兵败将,但是六个大老爷们儿站在一起,也显得颇有声势。
刘海柱也顿了顿,他刚才是手持利斧凭借着一股悍劲儿杀了这爷儿四个一个冷不防,而且逐个击破,现在这六个人站在了一起,他虽然手里拿的还是最霸道的冷兵器,但是心里也多少犯点嘀咕。
刚才那老娘们儿扯着嗓门喊显然有效果,院门外,又冲进了五、六个村民,各个手持家伙。而且,还不断的有人进来。
“二大爷,他是谁?!”
“操,整死他!”
“整死他!”
“干死她!”
老头子没说话,脸上的肉在不停的抽搐,一步一步的向刘海柱走来。从院门外进来的村民,也向刘海柱走了过来。两帮,朝刘海柱这个方向围了过来。
“今天,就要把你留在这!”老头子那满是褶子的脸上的肉还在抽。
“留?!操!”
刘海柱抡起斧子就冲向了从院门口走来的村民,他是号叫着冲过去的,野兽式的号。他知道,这些刚进院的村民根本还没领教他的厉害,他就是要让他们知道知道自己有多不要命。一阵惊唿过后,村民又被刘海柱冲散,纷纷侧身躲避或者掉头开跑。此时,刘海柱又杀了个回马枪,举着斧子掉头向那爷儿六个杀了过去。只要有人一见到红着眼睛狂抡着斧子的刘海柱,无人不吓得肝胆俱裂。心理素质好点儿的,还能跳墙跑,心理素质差的,跑不了几步就自己滑到。
刚才满院子飞的、跑的都是鸡和鹅,现在满院子里跑的都是人,都是20、30岁的精壮男人。尽管就一个追的,但是却是所有人都在跑。
这世界上有一种人,他打架不要命,不要命时间长了,身上自然而然就有了一种气势。这气势难以用语言形容,总之,只要这人一发狠,多数人只有等着挨剁的份儿。刘海柱身上就有这气势。二狗前段时间听百家讲坛,说是岳飞率几百勇士杀进金营几进几出,结果这几百子弟兵没折损几人却杀敌上千。杨再兴误走小商河,三百兵虽然全军覆没,但是杀敌两千,最后死后身上箭簇两声。三百人杀两千人是个什么概念?二狗认为这绝不是因为岳飞或者杨再兴带领的士兵们个人武艺有多高强,能高强到以一杀十的地步。二狗认为那是因为他们早已为国忘却生死,那亡命徒的气势震慑了对手。当自己的心理和手都硬到了一定地步,对手一定会软,一定的。
刘海柱生错了时候,他生在了和平年代,要是早生上几百年,那就又是个杨再兴。刘海柱这头磨牙吮血的猛虎在这院中左冲右突几个回合之后发现,这院子里,刚才聚集的近二十个人全没了,只剩下了呆立在门口却再也喊不出声的那个老娘们儿。刚才那些人,究竟是从门口跑的还是跳墙跑的,刘海柱也不知道。
院子里的雪地上,全是凌乱的脚印,这些脚印的主人都跑了,就剩下了刘海柱。
刚才在乱飞乱叫的鸡和鹅,也消停了,不知道是不是被刘海柱这杀气给震慑得不敢叫了。
那只刚才还在朝刘海柱狂吠的狗,也蜷在了狗窝边儿上,一动不动。
这个村庄,又恢复了宁静。
刘海柱的军大衣被砍了不少口子,鼻子也在淌血,耳朵好像也在渗血。但是,这爷们儿,还站着。而且,这零下三十多度的雪夜的大院儿里,就他一个人站着。
揣着那把斧子的刘海柱踢开了自行车的脚梯子,跟门口那老娘们儿说:“这是我朋友的车子,我骑走。”
然后刘海柱又想了想,一脚踹在了黄狗身上,说:“这狗,我牵走。你家人把我朋友打了,我牵你家狗走,回去给他补营养。”然后刘海柱还补充了一句:“要不是我家没地方养,我非牵你家毛驴子走!”
刘海柱解开狗链子,栓在了自己的车把上,看着这只大黄狗那驯服的样子,刘海柱舔着自己上嘴唇上不断从鼻子里流下的血,笑了。
他难得笑一次。狗这东西真奇怪,虽然对主人忠诚,但是一旦有人真正“归拢”了它,它就会服帖的跟着另一个主人走。
自行车推到门口,一只大鹅出现在了刘海柱面前,扯着脖子就要用它那硬嘴“嗛”刘海柱,刘海柱放倒车子,一只手抓住了鹅子的头,另一只手捏住了鹅子的颈,奋力一拧,又是一拧,再一拧……
门口一直撩着棉门帘的老娘们儿一声惊唿放下了门帘。她当然见过杀鹅子的,但是没见过这么杀鹅子的。
人挡杀人,鹅挡杀鹅。刘海柱就是与众不同。
刘海柱蹬着二八大卡,斧头挂在车把上,已经被砸的稀烂的铁伞夹在了后车架上,一只大黄狗在自行车后面跟着,从供销社门口晃悠悠的蹬了过去,消失在了雪夜中。或许,有很多只眼睛在黑暗处盯着他,但是,没有一个人敢拦他。
一个人、一辆车、一把斧头一只狗,一串孤单的自行车轱辘印,在这个滴水成冰的雪夜,柱子哥,凯旋了。
在这个叫段家屯的村子里,留下了个神话。
据说,解放前土匪最猖獗的时候,也没有土匪能从这个屯子抢走一只鸡。但今天,有这么孤身一个人,就抢走了一只狗。
就在刘海柱在段家屯酣战的同时,市区某公园的门口也爆发了一场斗殴,这场斗殴,是由一个叫黄鼠狼的诗人引起。虽然引起这场斗殴的这个人在当时并不起眼,但是这场斗殴的引发的后果直接改变了我市二十年的江湖格局。因为,这一战过后,西郊的李老棍子,过江了。
第三节、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在这场大战之前,二狗认为很有必要讲一个二狗小时候就听说过的故事。这是一个发生在上世纪40年代初真实发生的故事。这故事的主角,据说姓黄,家住在我市西郊。我市在40年代自然是伪满的势力范围,国人的地位普遍低下,日本人才是一等公民。但是当年盘踞在我市的日侨居民数量并不很多,为数不多的日本侨民多是军人或者军属,虽然平时并不怎么太爱耀武扬威,但是中国人一见到日本人都赶紧低着头走,没办法,谁让那时候咱们“二等”呢?
据说几十年前我市最繁华的一条街在现在的市一中后面的那条马路,那时候隔三差五的就有集市,卖啥的都有,甚是热闹。有的老百姓甚至从百十里外赶过来就为赶这个集。但是吧,有那么一段时间,这街上多了个日本人,基本上有集市他就会到。这日本人也就不到30岁的年纪,手持文明杖,一身西装,留着八字胡,走路一步晃三下,甚是有派头。哪儿人多他去哪儿,走路时眼睛看着东北那特有的湛蓝湛蓝的蓝天,还看那东北特有的雪白雪白的云彩,或许他还看天空上欢快的飞翔着的小麻雀,但他就是从来不看人。那时候咱国人谁敢得罪日本人啊,见着普通日本人都绕着走,更何况见到这样派头的日本人了,咱们百姓一见到他都纷纷躲,胆子小的妇女还按住孩子的嘴,怕孩子的声音大吵到这日本人,惹上麻烦。
这日本人足足在这条街上嚣张了三、四个月,他不抢东西,也不怎么扰民,就是闲逛,慢悠悠的闲逛,煞是威风。大家也都纳闷这日本人成天穿成这个样子来这闹市上晃悠啥,但是谁敢问啊,都只能看着、躲着。但是正所谓花无百日红,这日本人在这条街上跋扈了大概100天后,终于出事儿了。
那天,这日本人还新戴了个眼镜,又是一脸严肃的走在了街上。由于他只看天空和云彩,对于脚下的一些东西不是太在意,所以走着走着就一不小心踩到了一个卖耗子药的摊子上,顺势一脚就踢翻了摆在摊子上的几袋耗子药。
“……哼。”蹲在地上卖耗子药的小伙子有点不满但也不敢造次,顺口哼了一声。
“八噶!”这日本人显然是不高兴了,斜着眼睛骂了一句。
“……走路也不看着点!”等这日本人走出了几步,这卖耗子药的小伙子又嘟囔了一句。
“八噶牙路!”这小日本耳朵还真好使,居然还听到了这小伙子的嘟囔。
这小伙子年轻气盛,蹲在地上横着眼睛看这日本人,显然很不服。
只见这日本人勃然大怒,回头几步就走到这小伙子身边,抡起文明杖就朝这小伙子的背上重重的抽了一记。
“八噶牙路!”这日本人又来了一嗓子。
卖耗子药的小伙子悻悻的摸了摸背,不敢再言语了。
通常日本人在中国骂完“八噶牙路”以后怕中国人听不懂都再补骂一句“混蛋”。可是这日本人补骂的这句话给他自己带来了无穷的灾难……
据说,他在骂完了“八噶牙路”之后,停顿了大概有两秒钟,然后,咬着牙恶狠狠的骂了一句“混球子!”。
这日本人把“混球子”这句话说出去以后,整条街看热闹的人都楞了,为啥楞了呢?因为,混球子这句话是上世纪中期典型的东北话,绝对的市井语言,日本人肯定不会说。而且,这日本人这东北话说得也太字正腔圆了,太东北了,太正宗了。不但语音腔调正宗,连表情手势都那么正宗。
这哪是日本人啊!这显然就是东北人!这卖耗子药的小伙子一愣神就想明白了:“瘪犊子玩意儿!装日本人?!”
“我……八噶……”
任何的解释都是徒劳的,都是苍白的,都那么无力……再“八噶”也没用了,因为他“混球子”了。据说此人被整条街的商贩一通暴打,眼镜打飞了,文明杖打丢了,滚得跟个土驴似的,那八字胡上沾的是鼻血和土的混合物。
“你是哪儿人?!”
“我……西边儿的,过了江就是我家。”
“你姓啥?”
“黄……”
“为啥装日本人?”
“在奉天的时候,见过几个日本人,觉得……”
看来,最瞧不起中国人的,正是中国人自己。
从此以后几十年,虽然江湖中依然偶尔有这位黄哥的传说,但这黄哥,显然已不在江湖,已经不敢再上街,没有人再见过他。
直到1982年元旦,又一位来自西郊的黄哥走过被冰封的江面来到了市区,这才开启了黄哥在我市的新篇章。否则,40多年前那位曾经在街上叱诧风云100天的“混球子”黄哥恐怕早已被市民所遗忘。作为“混球子”黄哥的亲孙子,新一代黄哥准确的诠释了“冰,水为之,而寒于水。”这句话的真谛。
他姓黄,叫黄中华,虽然他后来在不同时间段被人称为黄鼠狼、黄老邪、黄老破鞋等等,但他身份证上的名字就一个:黄中华,黄帝的黄,中华的中,中华的华。他小学肄业,喜欢中国古典文学,憧憬着浪漫的爱情。
他经常看到草木枯荣就怨叹生命,还经常看到点悲欢离合就感慨人性。生命和人性,是他穷其一生拷问的两大主题,尽管,拷问到今天他也没拷问明白。
且说他大冷天儿的骑自行车10公里从西郊来到市中心是因为他听他在市区的表哥说这天下午有一群和他一样喜欢诗歌的人在红旗公园交流,这可能是我市文革以后的第一次诗会。这样的大场面,作为一直以文人骚客自居的黄中华怎么可能不参加?
他们家族就有看热闹的血统,他爷爷就是爱赶集么。
那时候我市的红旗公园还不是开放式的公园,面积不小,里面有湖、有山、有凉亭,外面用砖墙围着,虽然公园的南北两个门口都是闹市区,但是这公园确实有点闹中取静的意思,所以,也就成为了文学青年们聚会的圣地。
黄中华去得有些晚了,等他进公园的时候发现在湖边的那个凉亭已经密密麻麻挤满了人。黄中华有些兴奋,他就喜欢人多。
等黄中华靠近人群时忽然发现有点苗头不对:表哥不是说是诗歌比赛吗?这不是一场文学青年的盛会吗?这怎么现在看着像是一群文攻武卫的红卫兵小将在聚会呢!这一个个身穿灰色、蓝色咔叽布衣服的青年男女站在凌厉的寒风中,虽然各个冻得打寒战,但是表情却都庄严肃穆。
这是干啥呢这是?!黄中华大惑不解,赶紧走进了人群,这时,黄中华又发现,很多人手里都攥着一本书,尽管他们拿着书的姿势很像是拿红宝书,但是这书却显然不是红宝书。黄中华看了看身边一个系着俩辫子的学生模样的大眼睛姑娘手里拿的书,那书上面好几个英文字母:today,这英文是啥意思?黄中华当然看不懂,但是他看懂了这旁边俩竖着写的汉字:《今天》。
“妹妹,这是啥意思?”黄中华指了指那刊物的名字。
“……一本文学刊物。”小姑娘有点儿带答不理。
“啥?能给我看看吗?”
“……”小姑娘不说话了,目视前方,显然是不愿意借。
这时,有一个小伙子走进了凉亭的中间。这小伙儿虽然剑眉星目很是英俊,但是却有些不修边幅,不但头发凌乱,而且脸上还有胡渣子。
此人一出场,人群中便掌声雷动。但此人神情凝重,不苟言笑,一副五四青年的架势。虽然周围人对他的登场如此欢迎,但他根本不为所动。
“他是谁呀?”黄中华问旁边那小姑娘。
“他姓冯,和我们一样,都是写朦胧诗的。他参加过青春诗会,听说《诗刊》都要刊登他的诗了。”
“你们是写啥诗的?”
“朦胧诗!”
“啥?!”
“……”小伙子不愿意再搭理黄中华了,向凉亭中间望去。
这个姓冯的朦胧诗人发话了:“今天,我要朗诵一首自己写的诗。这首诗,是我昨天晚上写的,诗的名字叫《那天我,一直哭》。”他说这话的表情有点像解放前地下党集会时的誓词,语速极慢,声音低沉。
下面掌声停止了,站在雪地上的这50多个青年男女又恢复了庄重的表情,凝神倾听这位姓冯的朦胧诗人的朗诵。
“金黄的谷子洒进了我的眼睛,所以我,开始哭,金黄色的泪水洒在了妈妈那干裂的手上。”
“灰色的报纸映入了我的眼帘,所以我,继续哭,灰黑色的泪水滴在了这片沧桑的土地里。”
“洁白的雪花飘过了我的视线,所以我,还在哭,洁白的泪水和雪花一起散在古老的风中。”
读到此处,这位姓冯的诗人声音有些哽咽,听众也都有些悲怆。就黄中华一个人憋不住想笑,他琢磨:这哥们儿有事儿没事儿总哭啥?挺大个老爷们儿动不动就哭,丢人不丢人啊!再说这哪是诗啊?什么玩意儿么这是。黄中华转身看了看身边的姑娘,发现她也很动容。黄中华更加纳闷儿了:这些人都怎么了?
“那天我,一直哭。我爱这片土地上的人们,我爱他们的五千年的善良,我爱他们永恒的憧憬和希望。”
“所以我,一直哭。因为我看到了黑暗中的光芒。我喜极成泣想为他们歌唱。那天我,一直哭,一直哭。”
“哈哈哈哈哈哈哈。”黄中华再也忍不住了,大笑了起来。这笑声在这庄重的氛围里显得格外的刺耳,几乎所有人的眼光都盯在了黄中华那张有些猥琐的脸上。
“你笑啥?!”正朗诵到悲愤关头的冯姓诗人勃然大怒。
“我笑了吗?我没笑啊!”黄中华虽然拒不承认,但是脸上还挂着贱笑。
“我问你,你笑啥!”冯姓诗人满眼都是怒火。
“咳,咳……”黄中华还真气人,变贱笑为微笑,就是不正面回答。
“你到底啥意思?!听不懂,滚!”冯姓诗人不依不饶。
“滚!对!滚!”群众纷纷表示黄中华应该滚。对我市的民风的确彪悍,连诗人也是如此凶悍。
这些人显然对黄中华为了装逼可以“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劲头不了解,以为几句滚就能骂走黄中华。他们都太低估他了。
“呵呵,你刚才读的那也叫诗?!”黄中华继续微笑。他平时生活在郊区,小学一共就读过2、3年,哪知道现代诗啊!更不懂什么“朦胧诗”了。
“那你说啥叫诗?”
“反正你这不叫诗,你说哪个诗人像你这么写诗了?”
“北岛、顾城。”
“他们是谁我不知道。我就知道李白,李白的诗肯定比你说的这些好多了。”
“你滚远点儿,这不是你来的地方!”群情激奋了。
一群文学青年在这个冷艳的雪天的下午的聚会被黄中华这样一个猥琐男给打扰了,这些文青能不激愤吗?
手里拿着本《今天》的那个小姑娘说话了:“你能听懂他刚才说的是啥吗?”这姑娘显然非常激动。
“呵呵,哭呗,就是哭呗,谁听不懂啊。”
“呸!人家那叫朦胧诗,我一猜你就听不懂。刚才那诗的意思是国家现在的政策给了我们善良朴实的老百姓光明,小冯看到这些,很兴奋,很激动,所以想哭。他全诗表现的是博爱,你明白吗你?”
“我咋不明白!”其实黄中华是真不明白。
“那你笑什么?”
“我要写一个,肯定比他写的好!”黄中华脸上洋溢着永恒的自信的微笑。
没人敢说话了:敢情这位是高手啊!难怪笑出了声。
朦胧派冯诗人开口了:“要么你也写一个吧,让大家评评。”
“写一个就写一个,不就是说新政策给我们老百姓带来了光明么,我这个肯定比你这个好!”
“好!你来!”
黄中华踱起了小方步,走到了凉亭中间。据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说:当时这猥琐男这几步一走,众人就都平静了,因为这几步走得实在太有魏晋文人风骨了!黄中华的形象骤然在大家心目中高大了起来。大家甚至都不好意思催他快点写诗了。
只见在凉亭中间的黄中华沉吟了片刻,抬头45度角看了一眼天上的鹅毛大雪,信手拈来了一句:三中全会真是好
众皆愕然,这是什么流派的朦胧诗?
还没等大家想明白,黄中华的第二句已经脱口而出:人民群众干劲高
大家好像明白了,这厮不是写朦胧诗的,是写“七律”的。
“五讲四美三热爱!”黄中华迫不及待的吟出了第三句。
群众们开始骚动了:我们在这搞朦胧诗朗诵会,你来个主旋律的七律?你脑子刚被门挤了?
黄中华也发现群众开始骚动了,他有点儿不太自信了,平日里那自信的眼神多少有了些慌乱,小方步的步伐也有点错乱了。黄中华其实一般不露怯,可是他对于新的政策只有从收音机上听到的这么多,已经全写在前三句里了,第四句该咋结尾啊?!大家都等着呢!
完了,第四句难产了。大冷的天儿,黄中华冒冷汗了。
“……编啊!继续编啊!”有人起哄了。
黄中华转头一看,冯诗人和那小姑娘都在看着他冷笑呢。
满头是汗的黄中华情急之中忽然灵光乍现,可着嗓门儿来了一句:“家家都养大熊猫!”
“哄”的一声,人群笑炸了。
黄中华不知道大家笑啥,也笑着看着冯诗人。黄中华挺自信的,他这次七步成诗已经是他20年来的巅峰之作了,他有信心得到大家的赏识。
“你写这玩意儿叫诗吗?”
“什么玩意儿!”
“家家都养大熊猫?熊猫那是国宝,你想养就养?!”
人民群众显然都不怎么太认可黄中华的这首七律。
“到时候我们国家富强了,老百姓富裕了,就是每家养一个大熊猫,怎么了?”黄中华狡辩。
“你当那是养猪呢?!”
“养猪那又怎么了,你说我这诗哪儿不好?!”
“滚远点儿!滚!”
“我凭什么滚?刚才你们朗诵的那个也叫诗?”
“咋不叫诗?”
“那叫什么几吧诗!?那个叫什么北什么城的,都写啥诗了?!你们别在这扯淡了!”
“你说话干净点儿!”
“你们写的那叫什么玩意儿!瞎扯!……哎呀,谁打我,我操!”
有人动手打黄中华了,黄中华反手就还了一巴掌。
黄中华还的这一巴掌的效果跟当年他爷爷的那句“混球子”的效果是一样一样的。据说那天在场的男青年基本全上了,起码有30、40个人,每个人至少踹了一脚。把黄中华从凉亭一直打到了红旗公园门口。黄中华虽然被打得连滚带爬,但是口头还是很硬,边挨打边说:“还是李白牛x,你们别扯淡了。”
我市第一个被30、40人围殴的可能就是黄中华了。黄中华被打到公园门口以后在雪地上躺了大概5分钟,被那手拿一份《今天》的系着俩辫子的姑娘扶了起来。
“你不会死吧!”
“不会!”满脸是血的黄中华依然想微笑,但是再也笑不出来了。
“我送你去医院吧!”
“不用!”
黄中华颤巍巍的自己走了,还回头看了一眼那写朦胧诗的姑娘。
四个小时后,左胳膊已经打好了石膏的黄中华站在了医院门口。看着那白茫茫的大地和阴森森的天空,黄中华两行热泪流下。
他流泪的原因并不是因为被打了。因为他虽然被打了,但是只要回去纠结起西郊的同乡们,一定可以把这些朦胧诗人归拢。
他流泪的真正原因是:他没有找到艺术上的共鸣,没有找到诗歌方面的知音。
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胳膊断了也没人听……
第四节、猛农过江
西郊在解放前是出土匪的地方,这地方的人向来无法无天。市里的男孩在80年代的都玩玻璃球、打弹弓,而这里的男孩玩儿的最多的却是撞拐、打土坷垃仗甚至打石头仗。连打架都成游戏了,可以想象他们的民风有多彪悍。
黄中华是西郊同龄人中最斯文的一个,他小时候就很少参与这些野蛮孩子的游戏,但是他毕竟生活在那个环境中,有太多不像他那么斯文的朋友,比如他家隔壁和他从小玩儿到大的老五就天生是个混不吝。老五这人一共有俩特点,第一、犟驴。第二、记仇。关于老五的事迹可以写上几万字,二狗只能挑一件事儿来说。
据说老五18岁那年,曾经伙同黄中华等玩伴在路上劫过一个和他同龄的少年,他们三、四个人把那小子打得满地爬,等那小子缓过神来仔细看了看,发现他认识老五,而且还和老五在多年以前做过同桌。
“老五,你打我干啥?!”
“你不知道我为什么打你?!”
“你凭啥打我,咱们以前不是同学吗?”这小子捂着脸,挺无辜的坐在地上看老五。
“你就不记得你以前打过我?”
“我……啥时候打过你?”这小子开始仔细思索了。
“你想想!操!”
“……我想不起来!”
“小学二年级,你和魏四儿在水房里打我,抓我头发往水池子上磕!你忘了!?”老五义愤填膺。
“啥……”
跌坐在地的这小子彻底懵了,觉得天旋地转。被老五、黄中华等人打了这么久都没懵,但是彻底被老五这几句话给干懵了。望着老五等人远去的背影,这小子差点没流出感动的泪水:老五这小子,真tmd执着,这复仇的精神,真tmd让人感动。
那空气中弥漫的似乎并不是复仇的烈焰燃烧着的气息,却像是执着二字给人带来的沁人心脾的感动。
话说回来,黄中华住院当晚老五就去了,说:“这仇咱肯定报,甭等你伤好了,我明天就带人去抓那些人去!”
“我其实开始的时候没处于下风,我就是怕伤到人群中的几个姑娘,所以没下狠手……”
“行了,我知道了,我回家那边儿喊人去!”虽然黄中华总装逼,但是老五跟他关系着实不错。
且说老五这次喊人,喊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未来在我市叱诧江湖20余年的李老棍子。李老棍子本人有个很动听的名字:李灿然。据说当时他只是在西郊算个狠角,市区的人没人知道他的名字,他当时以擅长玩刀而闻名,号称西郊第一刀客。别的混子都把刀揣在兜里或者别在后腰的皮带上,可这李灿然总是把一把自制的钢刀绑在小腿上,还真不嫌麻烦。后来有人说,这李灿然其实有点儿少数民族血统,他们这个民族就爱这样,管这玩意儿叫“腿叉子”,这“腿叉子”虽然看起来拔出来费事,但是如果真的练娴熟了,远远要比别在腰上方便。而且,在现代文明社会,还有多少人用“腿叉子”?这李灿然一用这东西就让对手感觉他是来自尚未开化的原始野蛮部落的吮血野人,气势自然立马就弱了三分。
这李灿然高度近视,在那个似乎只有高级知识分子才有资格戴眼镜的年代他就戴了一个大的褐色框的眼镜,这眼镜和他那来自千百年前的腿叉子似乎有点不协调。李灿然平时留着头发帘能垂到眼镜里的一头长发,再配上他那刀条儿的长脸,总让人感觉有点儿诡异。
据说此人最大的爱好就是磨刀,天天磨,而且磨刀不用磨刀石,走到哪儿找到块能磨刀的地方就磨。在70年代中期他曾经被推荐读了一个工农兵大学,但是读了俩月就被学校勒令退学了,原因就是他每天晚上睡不着的时候,总是掏出他那腿叉子玩儿,吓得整个宿舍的人都不敢睡觉。
李灿然要比老五大几岁,平时经常在一起玩儿,老五去找他的时候他坐在自己家的大火炕上擦眼镜而不是磨刀,但他听老五说完这事儿后摸出了腿叉子,说:“市区的人是不是欺负咱们西郊没人啊?走!明天就去平了他们!”
这句话漫不经心的话说完以后,我市80年代江湖的真正意义上第一场大战开始了,有好事之人曾给这一战起了个名字:“猛农过江。”
为啥是猛农过江呢?因为西郊的人在市区的人眼中,就是农民。李灿然这个猛农一过江,市区的江湖顿时天下大乱。曾有人评价说:在李老棍子过江之前,市区里大大小小的团伙起码30、40个,有名有姓的江湖大哥级人物不少于10个,但是李老棍子过江之后半年,全市的混子或许只记得“李老棍子”这一个人名字。在83年严打之前,全市敢跟李老棍子横眼睛的,或许就剩下了一个刘海柱。其实,说这话的人看来并不了解我市80年代初的江湖,也不了解李老棍子的坎坷成名之路。据二狗所知,李灿然的第一战并不成功,而且,败得很惨。因为他低估了对手,那个写朦胧诗的冯诗人。下文中,二狗把那个写朦胧诗的冯诗人称之为冯朦胧。事实上,我市的市民的确都把他叫做冯朦胧。
提醒一句:大家千万不要因为二狗前面那句“我市的市民的确都把他叫冯朦胧”而认为此人是个非常有名的江湖大哥。冯朦胧的确是有名,但他的确不是因为打架而有名。的确有很多人认识冯朦胧,但是大家也绝对不是因为见到此人在街头比较拉风所以认识他。而且,还有很多人仰慕冯朦胧,但也绝对不是因为冯朦胧的朦胧诗写的太好所以仰慕他。
可能有人会问:那他究竟是怎么成的名?二狗的回答是:他是在电视上成的名。
肯定还有人会问:难道冯朦胧后来成了你们市电视台的播音员?二狗的回答是:没有,他只上过一次电视。
读者们现在肯定都急眼了:不可能,上一次电视怎么可能成名?二狗的回答是肯定的:能!
现在二狗慢慢道来冯朦胧的成名经历。在80年代初,冯朦胧的确是个白衣胜雪的朦胧派诗人,也是众多少女心中的偶像。虽然写朦胧诗在当年比较时髦,但毕竟还是个比较小众的群体,不足以让全市人民群众都了解他,而且,他83年严打时就因为“流氓罪”入狱了,直到94年才放出来。他成名就成在他出狱后的一个月,厉害不?出狱一个月就成名了!
且说当时我市举办了第一届全市诗歌大赛,市电视台全程录播,由于94年前后卡拉ok这东西刚刚风行,这又是我市第一次举办这样的比赛,所以几乎吸引了全市男女老少,这比赛说是诗歌大赛,但其实就是卡拉ok大赛,94年那时候还谁读诗啊?!在这届比赛的整整半个月的跨度里,我市的市民基本是每天等新闻联播结束后立马就坐在电视机前看比赛,边看边说:“哎呀,这是我们厂子老李的二儿子”什么什么的。这比赛没什么门槛,交50块钱就能上。据二狗分析,全市起码有90%的人看过这届大赛,而且,到了今天,大家早就忘了冠军是谁,就记得了一个冯朦胧。就好像是唐朝时一次科举考试过后大家都忘了那届的状元是谁,但却记得了一个吟出了“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的张继一样。
冯朦胧和张继有俩共同点:1、比冠军(状元)出名得多。2、都是诗人。像二狗这样写小说的显然不行,还是诗人厉害。虽然二狗上了凤凰卫视还有其它的一些电视台,但是到现在还没出名,急死了都,现在冷静的分析一下,可能最大的原因就是因为没写诗,最近二狗也开始尝试着写诗了,不知道能不能出名。
先不提二狗否能出名这事儿,先说说冯朦胧的成名过程。且说那一届卡拉ok大赛正值港台新一代四大天王等巨型级人物登陆大陆之际,引爆了新一轮的流行歌曲热潮,老百姓们爱听也爱唱,整届大赛的参赛歌曲全是《来生缘》、《潇洒走一回》、《水手》这样的流行歌曲,而且参加者也多是18-25岁的年轻人。当然了,这一切,都是在冯朦胧出场以前。冯朦胧出场之后,立马用他那特有的铿锵有力的诗歌击垮了所有参赛者的靡靡之音。
二狗依稀记得,冯朦胧出场之日,整个大赛已经接近尾声了,市民们已经多少出现了点审美疲劳,对舞台上那些青春靓丽的姑娘和帅气的小伙儿都有了点儿抵触情绪。所以,有着无比幽怨的眼神并且留着唏嘘的胡渣子的冯朦胧一登场,立马吸引了所有电视机前观众的注意。哄孩子的放下了怀中的孩子,吃饭的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洗衣服的放下了手中的衣服,连写家庭作业的小朋友也停下了手中的笔。
普通歌手上来就唱,可是那天穿着一身黑色毛料中山装的冯朦胧上来就鞠了个90度的躬,而且,这一躬,足足鞠了五秒,把观众都看楞了:这哥们儿这是要干啥?谢罪?
“朦胧诗朗诵:《那天我,一直哭》。”可能是在监狱里呆煳涂了,冯朦胧说这几个字时面无表情,没有任何停顿,语句也没有任何节奏感。
说完这句,冯朦胧抬头看了镜头又停顿了三秒钟,喉结用力的一骨碌,咽下了一口口水。观众更迷煳了:这哥们儿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别人都是上去就唱,他怎么什么动作都比别人慢上三拍?!
当大家已经开始怀疑台上这人是不是真要朗诵时,冯朦胧终于开口了:“谨以此诗献给我最爱的诗人,顾城。顾城,听说你走了,我泪滂沱,那天我,一直哭……”
观众们明白了,这哥们儿要开始了,他这诗是献给另一个诗人的。
正当观众们已经基本适应了冯朦胧这慢三拍的节奏时,冯朦胧忽然大声的朗诵了起来,开始暴风骤雨了!真是防不胜防啊!
“金黄的谷子洒进了我的眼睛,所以我,开始哭,金黄色的泪水洒在了妈妈那干裂的手上。”
“灰色的报纸映入了我的眼帘,所以我,继续哭,灰黑色的泪水滴在了这片沧桑的土地里。”
“洁白的雪花飘过了我的视线,所以我,还在哭,洁白的泪水和雪花一起散在古老的风中。”
这朗诵没有任何停顿,连断句都没有,像是rap但又没有任何节奏。诗的美感、朗诵的美感全没有,就像是打字机一样“答答答,答答答答,答答答答答……”
电视机前的观众全都睁大了眼睛张大了嘴,不明白他这唱的是哪出戏。二狗当时也彻底被他弄迷煳了:这也叫诗?即使叫诗!那你这叫朗诵吗?
这冯朦胧根本不给观众任何喘息和思考的时间,马上又来了第二段。
“那天我,一直哭。我爱这片土地上的人们,我爱他们的五千年的善良,我爱他们永恒的憧憬和希望。”
“所以我,一直哭。因为我看到了黑暗中的光芒。我喜极成泣想为他们歌唱。那天我,一直哭,一直哭。”
据说,当他连珠炮似的读到“一直哭,一直哭”的时候,已经有心理承受能力差的人关了电视了。
可他这诗极长,足足几千字。流行歌曲通常3、4分钟,可他这一朗诵就是10几分钟。
当他朗诵到第二分钟的时候,全市50%的观众就都换了台,濒临崩溃了,不换不行了。
当他朗诵到第五分钟的时候,全市95%的观众都换了台,能扛到5分钟的各个都是起码能把同一天新闻联播听10次还不腻的高手。
当他朗诵到第八分钟的时候,全市110%的观众都换了台。为什么是110%呢?因为有10%的观众以为他总该朗诵完了就把台换了回去,哪知一换看到的还是他,都赶紧再换一次台。
据统计全市口味儿比较重能够把这诗从头到尾听下来的不超过10个,二狗是其中之一。虽然二狗口味儿比较重坚持着听了下来,但是二狗身边没有一个人能把这诗听得超过3分钟的。
第二天,冯朦胧就成名了,成为了巷议的焦点。走在大街上,大人小孩都认识他,他真的成名了。
那天侥幸没看电视的市民最终也难逃一劫。因为94年前后我市流行电视点歌,谁过生日了谁结婚了谁做寿了都流行在市电视台上点个歌祝福一下,然后不知道哪个无聊的人想故意恶心自己的朋友,在朋友结婚之际他给电视台打电话说:“能不能把上次诗歌大赛上冯朦胧朗诵诗歌那骨碌截下来,我太喜欢他那诗了,我想点那首诗。”结果电视台的人还颇具娱乐精神的真的给他点了。然后……连续三天,每天都有人点冯朦胧的那首诗。这哪儿是恶心一个人两个人啊?一下子起码恶心好几十万人!三天之后,电视台就收到了无数投诉,迫于激愤的民众压力,电视台再也没放过他的诗朗诵。估计要是有人再敢放冯朦胧的诗朗诵,电视台该被砸了。
这次一夜成名对于冯朦胧来说也是好于预期,他根本就没有想到。当他发现自己已经成为明星诗人的时候,多少有点自得。后来他发现大家都是在嘲笑他的时候,他也颇具娱乐精神不以为意:“想继续听我的诗,来红旗公园吧,我有时候在。”
可见,这冯朦胧对待诗歌的态度还是很坚持的,真是十几年如一日,一直没有放弃诗人的理想。虽然到了94年的时候人们早已经忘了朦胧诗为何物,但是冯朦胧却始终坚持着,前几年,还可以看到他在红旗公园的地上用清水毛笔写诗,当然也许他已经是在练书法了吧。但不管怎么说,他这样的精神值得学习。
据黄中华说,那天他挨打时那个手持《今天》刊物的小姑娘,后来也是经常来红旗公园。她在其后的20几年的时间里,成了大姑娘、小媳妇、小娘们儿、老娘们儿,她在红旗公园里干的事儿也根据时间的推移变成了练香功、开传销会、练法轮功、唱卡啦ok,反正,什么流行她干什么,就是没见过她再来这开诗会。
每当黄中华说起这些的时候,总是长吁短叹的感慨人性。
当然了,现在写的是1982年,冯朦胧正是一个白衣胜雪羽扇纶巾的朦胧派青年诗人。在那个年代,哪个知识分子要是没读过几句朦胧诗,还真不好意思自称知识分子。冯朦胧家庭出身也相当不错,他的爸爸就是高级知识分子,在80年代初就是高级工程师。
可能有人会问:就这么一个出身知识分子家庭写朦胧诗的,怎么可能是“不是猛农不过江”的李灿然的对手?
别急,听二狗说完。这老冯家一共有俩儿子,一文一武,写诗的这个是二儿子,他家还有个大儿子,这大儿子在当年有个响当当的绰号:“东霸天”。
“东霸天”这个名字是个什么概念?我市在地理上可以分为东西两大块,东边儿是工厂和居民最集中的地方,全市有至少60%的人口在这一片儿,刘海柱、大虎等后来如雷贯耳的知名混子都住在东边儿,可他就是敢号称东霸天,霸道不?冯朦胧是靠上电视出名的,他这哥哥可纯粹是在街头成名的,一架又一架磕出来的名气。
在82年初,东霸天这个名字可比刘海柱、李灿然都响亮得太多了。当时能和东霸天齐名的在全市也仅有西边儿土匪大院的卢松和在市中心的张浩然两人而已。像是陈卫东、大虎这样在当时已经小有名气的混子,实力都跟东霸天有差距。
东霸天和冯朦胧虽然一文一武性格迥异,但这哥俩儿长得挺像,都是剑眉星目高鼻梁的帅哥,而且他俩长的还和东北人不太像,因为他们父母都是从南方来到东北搞工业建设的。据说这东霸天小时候也跟冯朦胧差不多,是个爱学习的好孩子,但是后来在文革中他俩的父母由于是知识分子都遭到了迫害,这哥俩儿连个亲戚都没有,无依无靠吃了上顿没下顿,成天被人欺负,作为哥哥的东霸天为了保护自己和弟弟,只能让自己蛮横起来,他这一蛮横可不要紧,几年之后,我市东边几个大厂的混子全部唯其马首是瞻。
江湖人都说:大家怕东霸天,是因为东霸天这人太残忍,变态的残忍,总干一些让人听起来就毛骨悚然的事儿。他这残忍极不寻常,根本就不是正常人能干得出来的,可能是来自于他不幸的少年经历和他父母曾受到过的不公正待遇,也有可能是天性使然。
但和东霸天同一年代的老炮儿讲:东霸天这人不但有变态的残忍,还有极其变态的爱心。据说东霸天从70年代末就养了个宠物,那个年代好像中国还没有人养宠物。大家猜猜他这宠物养的是啥?!
说出来吓死你!
鸡!他养了只大公鸡当宠物!!听过没?!
据说这只鸡是在他有一次回家时在马路边儿上捡的,那时候这鸡刚出生没多久,都快冻死了,他把这鸡抱了回去,悉心抚养,最后这濒死的鸡居然被他救活了,而且就养在自己家的楼房里。他自己吃啥那只鸡就吃啥,到最后,这只鸡居然吃肉!再到最后,除了肉啥都不吃!
二狗听到这话时断然不信,因为这颠覆了二狗多年以来对鸡的认识:“鸡怎么可能吃肉?!”
“真的吃肉,以前我去东霸天他们家,亲眼看见他喂肉给鸡给。听说他们家的肉票,有一半都喂了这只鸡,东霸天自己都舍不得吃!”老炮儿说得振振有词,二狗不得不信。
这真是个奇怪的家庭:两个来自南方的知识分子,在东北生下了两个儿子,大儿子是全市最有名的混子,小儿子是全市最有名的朦胧诗人,说他们不争气吧?好像他们比谁都争气。说他们争气吧?他们又好像争气得不是地方。然后,这家还养了个唯一的宠物:鸡。二狗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谁家把鸡当成宠物。
李灿然并不清楚自己的对手冯朦胧究竟是谁更不知道这冯朦胧有多么离奇的背景,就这么冒冒然的猛农过江了。
一场由一个叫黄中华的小人物引起的改变我市江湖格局的大战就这么胡里煳涂的展开了。
第五节、啥叫代价?
在黄中华被打的第二天早上,四个带着蓝色棉帽子、穿着几乎是一模一样的蓝色棉大衣的西郊青年吹着口哨唱着歌儿在被白雪盖了厚厚一层的冰封的江面上唿啸着过江了。江的西边儿,是被狂风吹得躯干已经扭曲了的树和冒着袅袅炊烟的乡村土屋。江的东边儿,是一栋栋毫无特色的砖结构住宅楼和一座座冒着浓浓黑烟高达几十米的大烟囱。
虽然只有一江之隔,但是却是两个世界。李灿然等人自幼对生长在几十米高的大烟囱下的孩子仇视,因为他们认为自己家辛辛苦苦种的粮食都被江那边儿的不劳而获的孩子吃了,而且,江那边儿的孩子还吃过他们很多从没吃过的东西。江那边儿的孩子鄙视李灿然他们,因为李灿然他们都太土,类似于“从土屋子里走出来的人就是土的”这样的话可以经常从江那边儿的孩子口中听到。
那时吃国库粮的瞧不起吃农村粮的,挺正常。
李灿然虽然号称西郊第一刀客,但是他绝不是一个爱主动惹是生非的人。在他成名前他是这样,在他成名后他还是这样。从没听说过李老棍子主动去招惹谁了。他这次为自己根本都不认识的黄中华出头的原因可能只有一个:他早就想收拾收拾市区里那帮膏粱子弟了。黄中华只是一个借口而已。因为他听到老五的说完黄中华的事儿以后,说的不是:“一定帮你朋友把事情摆平”,而是:“市区的人是不是欺负我们西郊没人啊?!”
虽然江东边儿的烟囱明显比比江西边儿高了几十倍,但李灿然却从没因此而仰视过东边儿的任何人。他的先民都是手持腿叉子面对豺狼虎豹毫无惧色的人,甚至可能他的爷爷就曾经在东北的原始森林里与猛兽搏斗过,这沸腾的纯爷们儿的血液,到李灿然这一辈,还真没冷却多少。
兵在精而不在多,这次过江的只有四个人:李老棍子、土豆、老五、房二。这四个人,各个都是西郊一等一的好汉。而且这四个人还有个共同的特点:长得磕碜。这四个人里面,长得最像个人的就是李灿然了,尽管他那长条脸、薄嘴唇、削尖的鼻子组合在一起的确是不怎么好看,但他长得显然比另外三个都强得多。
土豆这个外号不是白来的,他的身材像土豆,脑袋还像土豆,连鼻子都像土豆。还有,他那肤色都像土豆皮。这小子和东霸天一样是以残忍而闻名,平时话不多,但是一动起手来却很是凶猛。
老五在前文中已有过介绍,此人五短身材又粗又壮,一看就是个好庄稼汉的材料。他这人还有一大特点就是埋汰,超乎寻常的埋汰。过江这四个人都穿着蓝色棉大衣,但是即使不告诉大家老五长什么样儿大家也都能一眼认出他:在四个人中找蓝色棉大衣的袖口已经穿成了黑色的那个,肯定就是他,没跑儿。用二狗奶奶的话说就是:老五这人跟刚从火炕洞子里钻出来的似的。
土豆和老五长的是磕碜点、埋汰点儿,但是起码还像个人,可这房二就不太像个人了,眼睛倒是不小但是向外鼓出来,眉毛好像是一共没长几根。塌鼻梁、雷公嘴,嘴里的牙势如犬牙呲互,脖子上还有一块大大的胎记。心理承受能力差点儿的人应该都不敢看房二。
这过江的“西郊四丑”中最帅的李灿然在江面上曾经说过一句貌似很经典的话:“我不管那姓冯的是谁,我就想让他知道我姓李。”
“对,李老哥你也像东霸天、卢松、张浩然他们似的,在市区里立棍!到时候我们哥儿几个也跟着沾点儿光。”
“呵呵,东霸天他们?我可不像他们一样。”
“咋了?你担心你在市区里立不出去?”
“我不是那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东霸天、卢松他们现在在市区的确混的不错,但是那是有原因的。”
“啥原因?”
“因为我没进市区。”
“……”老五等三人面面相觑,没一个人敢答话儿。
李灿然身上就有那种男人该有的舍我其谁的霸气和雄心,这是成功男人必备的要素。
“西郊四丑”过了江后,找到的第一个人是傻六儿,傻六儿也是西郊的,以前在西郊也是一根“棍”,名气虽然没李老棍子大,但是混得也相当不错。虽然他的外号叫傻六儿,但是他可真不傻。不但不傻,还是个人精子。他是西郊混子中最早来市区的,他的“工作”是在火车站前摆残棋摊,堪称是我市最早一批江湖骗子。在81、82年,国家政策相对比较宽松,趁着这宽松劲儿,我市这些混子开始“百花齐放”了,开始撒欢了。当时的混子混得再大也没法去垄断房地产、矿山、物流之类的产业,所以摆个残棋摊算得上大买卖了。为啥说是大买卖呢?因为这一个残棋摊起码得5、6个人,这5、6个人的分工还各有不同,有摆棋的,有当棋托儿故意赢棋调人上钩的,当然还有最重要的:扒手。当时普通人家没网络,更没电视,通常都没什么热闹看,有人摆了残棋摊一定会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上很多人。尤其是在火车站前这样流动人口比较多的地方更是如此,那些无聊等火车的人,见到残棋摊即使不参战也要围边儿上看热闹,这就给了扒手可乘之机。通常一盘棋看完,兜里已经被人摸了个一干二净。
在那个人人收入都差不多的年代,傻六儿他们几个是全市最有钱的混子。由于是在火车站前摆残棋摊,傻六儿他们手中的全国粮票可能比很多人一辈子见到过的还多,要知道,那时候,全国粮票可比人民币金贵多了。
而且这傻六儿虽然没念过几天书,但是却一身书卷气,眉清目秀,长得特像大学生。平时再戴个平光眼镜,把棋摊往地上一铺,还真有那么几分棋王的意思。而且,傻六儿是见钱就赚,一盘残棋往地上一摆,上不封顶,每盘棋由应战者定价格。5毛钱起价,迎战者就算是说30块钱,他也敢接,就算是5毛钱,他也不嫌少。反正残棋这东西都是煳弄人的把戏,凭着那些路过看热闹忍不住加入战局的人的三脚猫的路数,能破得了这些残局的肯定是少之又少。即使有人真破了残棋傻六儿也不怕:回头再让兄弟把输的钱再偷回来呗!
由于傻六儿已经围着火车站一圈摆了大半年的残局,什么人都见过,所以他在市区里混得挺熟。让他打听一个人,再合适不过了。再者说那些天天气太冷,傻六儿根本都没出棋摊,就在市区的亲戚里家闲住着。
据说傻六儿之所以从西郊来到市区混是因为他总觉得有李灿然压着他,他混不起来。树挪死、人挪活,干脆来市区吧。所以,他和李灿然只能算是认识,绝对算不上朋友。但是李灿然找上门来让他帮忙,他也没法拒绝,帮忙就帮忙呗!再说,这傻六儿还是房二的表哥(要么就是表弟)。
要知道当时冯朦胧还没上电视,还没在大赛上朗诵诗歌,还没什么知名度,要从茫茫人海中找出他还是有点儿困难的。可这傻六儿还真不白给,只用一中午就把这冯朦胧调查出来了:在市东边儿那个最大的厂子上班儿,管宣传的,想收拾他的话,下班儿以后在他们家门口堵着他就行了。
末了,傻六儿还跟李灿然说了一句:“咱们都从小玩儿到大的,这事儿我必须得跟你说,这姓冯的,他哥是东霸天,亲哥,亲的。”话说完,傻六儿还挤了挤眼,多少有点嘲讽李灿然的意思。
李灿然当然看得出傻六儿意思,略微停顿了一下,嘴角抽了抽:“六儿,你知道我的外号吗?”
“你有啥外号?”傻六儿一头雾水,认识李灿然二十多年,还真不知道他有啥绰号。
“西霸天。”
李老棍子从牙缝儿里崩出这三个字以后,带着老五等三人头都没回就走了,留下了呆若木鸡的傻六儿。
“西霸天”这个绰号,是李老棍子在1982年1月2日下午给自己起的。尽管李老棍子文化水平在西郊混子里算是高的,但是他好像也不了解中国自古以来东比西要高贵。他给自己起这个外号,本意就是要和东霸天一分高下。
“李老哥,你啥时候叫西霸天了?谁给你起的?”老五这人就爱较真儿。
“今天,我自己起的。”
“这名字不好听,像是电影里的南霸天,不像好人。”
“……呵呵,你觉得你是好人?”
“不是啊,咳,我就是觉得你这名字不好听。”
“那东霸天好听吗?”
“好听啊!”
“不像南霸天?”
“像!哎呀,不像。”
“别扯淡了,抓人去!”李灿然懒得搭理老五了。
老五顿时不敢说话了。江湖中人都说,李灿然这人身上长着“糁人毛”,平时不发火都会让身边的人觉得吓人,要是多少动了点儿脾气,身边儿的人都得吓得大气不敢出。不仅仅对手怕他,就连他手下的这些小弟,也各个都怕他怕得不行。二狗也生活中,工作中也的确见过几个这样长着“糁人毛”的人,这些人通常不怒自威,年纪轻轻就管着一大群人,结果这一群人各个都服服帖帖,连顶头上司都要让他三分。
李灿然就是这么一个人。
雪虽然停了,但是路上的积雪还挺厚。狂风卷起残雪,那雪粒子砸到脸上生疼。李灿然他们这帮在西郊穷苦人家长大的人根本就不怕这个,穿着双黄胶鞋从火车站前步行五公里,一路走到了最东边儿的大厂。这一天从早到下午,李灿然等人足足穷蹓跶了十几公里,打这架可真不容易。
傻六儿说的是要李灿然等人在冯朦胧家附近截他,因为傻六儿做梦也想不到李灿然他们敢在下班时间在冯朦胧厂子门口截他。可是李灿然等人居然真的直奔了冯朦胧的厂子。没办法,李灿然等人根本就不认识冯朦胧,他们得去厂子打听。
“西郊四丑”到了厂子门口时,这厂子还没下班。李灿然跟厂子门卫打了个招唿:“我是冯朦胧的好朋友,一会儿下班冯朦胧出来的时候,你帮我留一下,我给他带了点儿东西。”
李灿然这次过江就是想成名,就是想给市区的人点儿颜色看看。这个上千人的大厂,可能在几十年的历史上也没人敢在这里截人,可李灿然,居然就这么干了。要知道,这样的大厂不但男性工人多,而且还有治安科!这治安科里是有配枪警察的!
离下班儿看样子还有十几分钟,天已经快暗下来了。李灿然等人就在厂子门口闲逛。逛着逛着看到了马路对面有一个高高瘦瘦的小伙儿自己一个人在树上勒一只大黄狗,这小伙儿虽然头发梳得油光铮亮,但是却鼻青脸肿,看样子是刚打完架。而且,他显然不会杀狗,把狗刚刚勒了一小会儿就放下,这大黄狗下了地蹬了蹬腿就又站起来了。这小伙儿累得满头是汗,可这大黄狗还真没死的意思。
李灿然走过去的时候,这小伙儿正在看着这大黄狗叹气,眼神挺无助,这大黄狗也在挺无辜的看这这小伙儿,虽然狗不会说话也没叹气,但是李灿然也读出那大黄狗眼神中流露出来的话了:“你不就是想整死我吗?你这么折磨我干啥玩意儿,你几吧勒我一下午了,我好几次都快断气的时候你就把我放下了,你到底是啥几吧意思?你tmd撒逼楞地整死我!”
它憋屈啊,真憋屈,哭的心都有了。
有宋朝大诗人的诗为证:问狗狗不语,是要死?是要活?现狗命一条,勒死半只,还剩半只。
勒狗这人正是刘海柱,这大黄狗正是他昨天在段家屯抢来的战利品。他昨天半夜才骑自行车回到市里,一直睡到了中午,本来邀请了一群朋友晚上来家里吃狗肉,可是整整一下午自己也没能整死这只狗。狗没整死,人快愁死了。
当然了,还有比他愁的,谁呀?狗么。
“兄弟,没你这样杀狗的。”李灿然看不下去了,替刘海柱着急,也替这大黄狗着急。
“那你说咋杀啊!”刘海柱终于遇到个明白人了,赶紧请教。
李灿然不认识刘海柱,刘海柱也不认识李灿然。在82年初,无论是李灿然还是刘海柱,还都仅仅是在一个小区域内小有名气的混子,论知名度和实力,远不及东霸天、卢松、张浩然等人。但谁也想不到,就在半年之后,李灿然和刘海柱两人成了全市最大的两个一等一的江湖大哥,东霸天等人,要么被他们踩在脚下,要么被他们降服。
谁也想不到,这未来在我市影响了十几年的一正一邪两个江湖大哥,首次相遇就是在这个雪日黄昏的马路牙子边上,中间还隔了一只奄奄一息的大黄狗。这俩人讨论的不是江湖大事,而是如何快点儿把这只狗整死。
“这样勒倒是没毛病,但是我看这狗起码得勒45分钟才能勒死,你勒的时间太短,狗这玩意儿命大着呢!”
“咳,我也勒了半天了,可是这狗体格太好。”刘海柱讪笑,毕竟作为一个混子头子,弄不死一只狗有点儿丢人。
“你现在再把它挂树上,我估计勒半个小时,这狗也就差不多死了。”
“还要半个小时?”
“是啊!”
“算了吧,我看这狗就不该死,我不杀它了,正好我家缺一只看门狗,我把这狗带回去养着吧!”刘海柱显然对自己的屠狗手段丧失了信心。
“不杀也好,不杀也好,对了,你是这个厂子的吗?”
“我是……恩,我现在不是了。”
刘海柱以前的确是这个厂子的,但是他已经被这厂子除名了,在自己习惯性的回答了一句“是”以后,马上又改口说不是。
“哦,那你以前是这个的吧!”
“恩!”
这俩人见的第一面儿,聊得还挺投机。他们可能也没想到,在未来十几年中,他们之间会有那么多恩怨。
“那你认识冯朦胧吗?写诗的那个。”
“……认识。”刘海柱冷笑了两声。
“怎么了?”
“……没事儿,你来找他?”
刘海柱当然认识冯朦胧,不过俩人从来没说过话,因为刘海柱被除名的时候,冯朦胧还没进厂。以前刘海柱一直喜欢厂里的一个上海知青姑娘,这姑娘叫周萌,这周萌也有点儿喜欢刘海柱,俩人虽然没牵过手也没一起看过电影,但是是那种心照不宣的暧昧,俩人在这方面都有点儿矜持。但是自从这冯朦胧进厂以后,开始了对周萌的疯狂追求,天天给周萌写朦胧诗。令刘海柱气愤的是,周萌好像并不反感这冯朦胧,经常可以见到冯朦胧和周萌一起下班儿回家。刘海柱的朋友都跃跃欲试想揍冯朦胧一顿,但刘海柱总是拦着不让。刘海柱拦着的原因并不是怕冯朦胧的哥哥东霸天,而是觉得搞对象这样的事儿不应该用武力解决。纯爷们儿得用自己的魅力去征服姑娘,而不是要靠欺负情敌的方式来解决。冯朦胧的“撬行”行为虽然有点令人不齿,但是毕竟刘海柱和周萌并没明确关系,似乎从道理上看也没有特别大的不妥。所以,刘海柱一直忍着。
“是啊,找他!”李灿然的嘴角抽了抽,这是李灿然动怒时的习惯表情,只要即将动手打架了,李灿然的嘴角必然抽动。
“你们是要找他打架吧?呵呵。”
刘海柱也算是个老江湖,看着老五等人那表情、神态,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李灿然显然被刘海柱问了一愣,他没想到刘海柱看出来了。
“对!”李灿然这人挺爽快。
“在这打架?!”刘海柱也有点差异。
“对!”
“……”刘海柱伸出了大拇指。
“哈哈,咋的?”
“别的不说了,当心点儿,也当心他哥。”
说完,刘海柱拽了拽手中的绳子。
这时,工厂下班了,哗啦啦响的自行车队开始陆续从工厂的自行车棚向工厂的大门进发了。李灿然对着刘海柱简单挥了挥手道别,直奔马路对面的工厂去了。
说来也凑巧,诗人冯朦胧是第一个骑自行车从厂门口出来的,而此时,李灿然由于躲避一辆解放大卡,还没能过马路。
这时,那热心又欠嘴的门卫从传达室跑了出来喊了一嗓子:“小冯,你朋友找你!给你送东西!”
“哪儿呢?!”冯朦胧停下了车子,单腿支在了地上,头转向了传达室。
据说冯朦胧还没等把头转过来,一块板砖就端端正正的拍在了他的面门上。拍砖的人是房二,这一砖特别狠,冯朦胧居然连吭都没吭一声就连人带车拍倒在地。厂子门口地上的积雪被车轧人踩成了光滑的冰面儿,冯朦胧人摔在地上滑出了好几米。
现场目击这一战的刘海柱20几年来还没忘房二的那一板砖,至今提起仍然赞叹不已:“要说抡板砖的本事还得说人家房二,就是以前李老棍子手下长的最不像人那个。那天他是从马路的这边开始高速助跑,十几米的助跑后在靠近冯朦胧约1米多的时候整个身子跃起,同时抡圆了手中的板砖,连人带砖从冯朦胧的正面门扣了下去,跟他吗的乔丹灌篮似的,准,狠,那是真狠,那气势,我当时就知道,这冯朦胧的鼻梁非断不可,眼眶子非裂不可,门牙肯定得掉几个……也就是冯朦胧小时候挨打多,换了别人,那一下弄不好直接就拍死了。我活了50多年,就见到房二这样一个蔫了吧唧不说话,一出手就如此凶悍的。”
没打过架的东北男人基本没有,没抡过板砖的东北男人也不多见,但是谁能抡出房二那样一板砖来?能让青年时期成天在街头混战的刘海柱几十年都记忆犹新的一板砖,那会是多么强悍的一板砖。
雷霆万钧啊!
地太滑,房二这一板砖抡完自己也没站稳,也滑倒在地。
“吱”“吱”“滋噶”……这是向厂门外涌出的下班工人自行车刹闸的声音。
“操!小冯挨打了!”
“你们住手!”
“……”
前面的几个工人都看到了倒在地上的是冯朦胧,也都看见了另外三个不知道哪来的穿着蓝色棉大衣戴着蓝色棉帽子的野小子冲到了倒在地上的冯朦胧跟前,开始朝冯朦胧连踢带跺。
“上啊!是小冯!”
“整死他们!”
历史上还没有人敢在这厂子门口惹事儿呢,这帮血气方刚的工人看到同事挨打,纷纷撂倒了胯下的自行车,向李灿然等人冲了过来。此时正值下班高峰时间,众人一涌而上。
围着倒地的冯朦胧踢的李灿然等人的形势急转直下,被二、三十个工人围在了中间。五大三粗的工人三扯两拽,李灿然和老五也都滚到了地上。
据说老五的确也是个打架的人才,被人扯倒以后虽然自己被暴风骤雨般的拳脚痛击,但是他一直死死的抓住冯朦胧一个人打。转瞬间,老五、李灿然等人都看不见了,蓝色的棉帽子不见了,蓝色的棉大衣也不见了,淹没在了人群里……
围着他们打的工人又围上了一层,再围上了一层……
在马路对面看热闹的刘海柱一声叹息:这哥儿几个,今天是得留在这了。
正在此时,忽然几声惨唿传来,刚才拼命向中间围的人群骤然向四边散开。
又是几声惨唿传来,工人开始掉头就跑,多数向工厂院子里跑去。
消失了几十秒的四个蓝色棉大衣又出现在了刘海柱的视野之中,借着昏暗的路灯的光,刘海柱看到了手里拿着一支长长的利器的李灿然又连捅了三个人。
在倒地被围殴的时候,李灿然摸出了腿叉子。
出刀是真快,捅了三个,连两秒都没用上。真不愧是西郊第一刀客。
赤手空拳的工人们哪能敌得住这样的快刀?全都往厂院里跑,有的显然是受了伤,跑的时候捂着肚子。
刚爬起来的土豆抡起冯朦胧的车子朝四散跑开的人群扔了过去。
房二又捡起了刚才那块断砖,加速助跑,腾空,抡砖……
打便宜手时这群工人都拼命向前冲,发现对方四个人全是在玩儿命而且手持杀人凶器后全拼命往回跑。这是人类的通病,发现有便宜占时冲的最快的人发现有危险之后,跑的也最快。
院门外,就剩下了四个蓝色棉大衣和倒在地上的冯朦胧。雪地上,全是血点子。不仅仅是冯朦胧和工人们的血,老五和土豆也都满脸是血。整场斗殴,从房二拍出一板砖到结束只持续了不到一分钟。刘海柱倒吸了一口冷气:这群野人,哪儿来的?!如此凶悍?!
李灿然踩在了冯朦胧的胸口:“别欺负我们西郊没人,别以为你们市里的多牛逼。”
冯朦胧被那一板砖拍得面目全非,看起来还是神智不清,但眼神中却全是不服:“……留个号吧!”
“西霸天,李灿然,西郊的。”
“……你要付出代价!”冯朦胧眼睛在喷火,但是说话还是文绉绉。
“跑!公安来了!”土豆喊了一嗓子,穿着警服的保卫处的人正朝厂门口奔来。
四个蓝色棉大衣消失在了黑暗中,留下了几顶棉帽子和一地血点子。
牵着那只奄奄一息的大黄狗站在马路对面看热闹的刘海柱差点没因为这事儿惹上一身骚。
“柱子,是不是又是你找的人打冯朦胧?!刚才门卫小张看见你们站在一起说话呢。”保卫处的问刘海柱。
“扯几巴淡!你柱子哥我啥时候背后阴过谁?啥时候想收拾谁不是自己动手?!”
“那也咋不帮忙?”
“你也不看看挨打的是谁?!再说,我tmd现在不是你们厂子的,挨捅那几个我一个都不认识。”
据说刘海柱事后也琢磨,要是他还在这厂子上班儿而且赶上这事儿该咋办,琢磨了半天得出一个结论:跑自己肯定不能跑,但是结果呢?应该是挨捅了。
在遇见李老棍子之前,刘海柱一向自认为自己是街战的超级天才。在这天见到李老棍子之后,刘海柱的想法有些动摇了。李老棍子他们哪儿是一个人强啊!?他们是一个超强的战斗小组,这个战斗小组显然没经过任何准备和训练,但是却浑然天成,配合极度默契。
蔫了吧唧的房二绝对是这个战斗小组里的尖刀,跑了10几米跳起来抡那一板砖,催毁对手的不仅仅是肉体,更是精神。那一砖头挟带的气势,足以让任何对手胆寒。得多大的仇啊!能让他抡那么一下子。
老五给这个团伙儿带来了不要命的精神,那么多拳脚朝他袭来,他不挡、不躲。玩儿命打冯朦胧一个,这样的人,谁不怕?
土豆能足够的审时度势,无论是第一波进攻还是第一波反击过后,他都能马上发动第二波,长江后浪推前浪啊,根本不给对手喘息的机会。
当然了,最关键的,还是那个戴着能遮住半边脸的大眼镜的李灿然,在最困难的时候,他扎住了台,显然他是这几个人中的头子。再者说,他出刀太快了,捅人根本不眨眼,扎完一个马上扎下一个。
后来听说的事儿让刘海柱更加佩服李灿然:不到20秒内,捅了11个人,这11个人各个都见血,各个都得去医院包扎,但无一重伤。
这才叫刀客,伤人而不杀人。就凭李灿然那把自制的腿叉子的长度和锋利程度,想把人扎个对穿实在是太容易了,可是在形势如此危急的时候,李灿然的手还是那么又稳又狠:各个给你放血,但是我一个都不杀。
这得是什么心理素质?!
当二狗听到李老棍子当年不到半分钟捅了11个人的时候,又想起了电子游戏“名将”里那手持双刀的木乃伊使绝招的时候才能达到的效果。
“天外有天啊!”刘海柱拖着奄奄一息的大黄狗回家了。
据说,在西郊四丑胜利逃亡之后,老五问了李灿然一个问题。老五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不懂就问,从来不装懂,求知欲特强。问出的问题总是让人哭笑不得,没办法,他就是小可爱一个。他是真可爱,绝对不是装可爱、装清纯。
“李老哥,那姓冯的小子后来说句啥?我跑的急,没听见。”
“他说我们要付出代价。”
“啥?”
“他说我们要付出代价。”
“啥叫代价?”
“代价你都不懂。”
“不懂……”
老五手托着下巴茫然的摇了摇头,眼睛清澈见底。眼神中不但有对知识的渴求,还有对李灿然的崇拜。那个时代一般人家都没电视机,人们想听到点儿文词还真得看书,没点儿文化的人还真不懂啥叫“代价”,像老五这样每天跟一群混子在一起吃喝玩闹的,怎么可能会懂这么个词?
“代价的意思就是说:我们把他给揍了,他也要让我们挨揍。”
“哦,他说代价的意思就是要打我们?”
“对,所以他说让我们付出代价。”
“那我们凭啥付代价?”
“没啥啊,咱们小心点儿就行了。”
“对,那我们不要付出代价!”老五那可爱劲儿又上来了。
“呵呵……”李灿然挺无奈。
“我们要让他付出代价,这代价我们说啥也不能付。”老五活学活用的能力真强。
“对……”
“让他付代价,操!”
“……”
李灿然看着老五,快哭了。
第六节、我恨一个人,我让他冷。
傻六儿给李灿然等人安排的住的地方,离火车站不远,是个带院的尖嵴大瓦房。
“这是我兄弟家,快一年没住过人了。这张大火炕也一年没烧过了,不过你们好好烧烧,肯定也暖和。我先回去了,你们哥儿几个在这好好休息吧。”说完,傻六儿走了。
“傻六儿还不错。”老五说。
“当然了,我表哥么。”房二说。
李灿然笑笑没说话。
滚烫的热炕头上并排坐着西郊四丑,炕中间儿收音机响着,老五抱着个特大号的铁茶缸,茶缸里是刚烫完的满满一大缸原浆白酒。
在那个年代,能有口酒喝,是多么惬意的事儿。这酒,也是傻六儿给打的。
“咱们以后也跟我表哥似的,在市区混吧!”房二太羡慕傻六儿的生活了。
“就是,还是市区好!”老五也说。
“呵呵,留在市区,可能是要付出代价。”李灿然说。
得,李灿然也被老五给拐进去了。
“是吗?你觉得那姓冯的他哥会来报复。”房二说。
“肯定的。”
“那你说他们会不会去找到你们家啊,李老哥。”老五说。
“不会,东霸天怎么说也是个大混子,场面上的人,不可能找到谁家里去。”
“是吗?那我们就不用付代价了。”老五说。
“行了吧,别说了,喝酒!”李灿然说。
我市80年代初那原浆白酒的力气忒大,每人喝了3、4两就已经头晕眼花了。炕烧的那么热,一会儿功夫,这哥四个全睡着了。收音机都没关,但是根本不影响他们四个熟睡。他们也累啊,今天光走路就走了至少20公里。
他们四个不是一齐睡着的,但是是一起醒来的。
醒来的时候,每个人的脖子上都顶着一柄明晃晃的斧头。同时,电灯也被拉亮了,刺眼,真刺眼。
“谁叫西霸天?”斧子后面,有人发问了。这声音,文绉绉,似乎曾经听到过。
“我!”
李灿然一下就醒酒了,他明白,这是东霸天来了。自己该付出“代价”了。今天的李灿然实在是太累了,又喝了不少酒,否则他不可能有人进了房间他还不知道。他的警觉是天生的、遗传的。
“哦,你?我叫东霸天。”
一个长相不逊色于当时中国最当红的唐国强的脸伸了过来。
李灿然的手慢慢摸向了小腿,这腿叉子他总是绑腿上,有时睡觉都不解下来。
一声闷哼,腿叉子掉在了炕上,李灿然额头上的汗珠渗了下来,手腕子可能是被钢管打折了。
东霸天晃了晃手中钢管:“早就听说你腿上别着个腿叉子,是你快啊还是我快?你别再乱动啊!那斧子就架在你那大动脉上。”
李灿然咬着牙没再哼哼,盯着东霸天使劲儿看,脸上的肌肉在胡乱的跳动,嘴角抽搐得十分没有规律。
“弟兄们,把他们四个也绑走!”
“绑哪儿去?”
“当然是绑到一个中立场去啊!”
“哪是中立场?”
“我叫东霸天,他叫西霸天,我市区的,他是西郊的,中立场当然是在江上啦!”东霸天是真文明,不愧是高级知识分子家培养出来的,一个脏字都不说。
走到门口,东霸天顺手撅下了一根冰棱子,放在嘴里嘎嘣嘎嘣咬了两口:“我渴啦!”
一个小时后,二十几个人押着五个人到了被冻得鼓起了大包的江面儿上,五个人,齐齐站一排,手绑着,脖子后面都顶着把斧子。为什么是五个人呢?还一个是傻六儿呗!没傻六儿,谁带的道啊!
江面儿上全是残雪,月亮被云遮着,根本就没什么光亮。从热被窝里拽出来的李灿然他们几个人冷死了,快冻僵了,老五还感冒了,不停的打喷嚏。
东霸天他们也冷,冻得直哆嗦。
望着白雪皑皑的江面儿,东霸天跺着脚说:“更喜岷山千里雪,三军过后尽开颜。”
看来老冯家这一家子人都热爱诗歌,只不过哥哥喜欢的是毛主席诗词,而不是朦胧诗。
“真是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他虽然一口正宗的东北话,但是祖籍在南方,难怪会发出这样的感慨。
不过这零下30来度的气温,谁有心情听他的诗朗诵啊,连他的兄弟估计也没心情听下去。不过东霸天的兄弟们显然都怕他,在这猎猎北风中,除了东霸天的诗朗诵,其它几十个人一声都不发。
李灿然等人是越听越心惊:早就听说这东霸天有点儿变态,但还真不知道他有这么变态。他这大冷天的来这朗诵诗歌来了?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傻六儿,我恕你无罪。”
东霸天就是有文化。据说恢复高考以后,只上到初中二年级就退学了的东霸天居然考上了国内某顶尖名校,通知书都下来了,后来不知道是因为家庭还是因为他劣迹斑斑,政审没通过。从那以后,他就更加乖张暴戾。
“……”傻六儿看着东霸天,眼神有点儿迷惘:我无罪你把我带这来干嘛?
“但是你这嘴不太好,肯定是你告诉他们我弟弟的情况的。”东霸天摇了摇头。
“嗷”的一声惨叫,傻六儿捂住了嘴。
黑暗中,谁都没看清东霸天怎么抡的钢管,但都听见了傻六儿的惨叫。
大家不用看也知道,傻六儿这嘴肯定被打烂了。东霸天只要动手,就没轻的。今天是和他相依为命多年的亲弟弟被打得面目全非,根本不用想也知道傻六儿的后果。
“好了,我说了,我恕你无罪。”
要不是西郊四丑都是亡命之徒,肯定都得吓尿了:无罪的还这样呢,那有罪的该怎么办?
老五感冒有点儿严重:“啊……啊……啊……阿嚏!”“啊……啊……啊…”
只见东霸天从身后的人手中拽过一把斧子,抡起来就朝老五那三寸不良之物砍去。
“啊!”老五一闭眼。
斧子停在了老五的裤裆上,没砍下去。
东霸天又笑了。
“你还打喷嚏不?我这是帮你治病,呵呵,你肯定不打喷嚏了。你要是再能打一个喷嚏,我现在就放你走,我说话向来算话。”
“……”老五的确是一下就把感冒吓好了,再怎么使劲也打不出喷嚏来了。
“你看,是不打喷嚏了吧!”东霸天很有成就感。
据说东霸天的那群兄弟一个个的都跟哑巴似的,东霸天只要一说话,他的兄弟就都连大气儿都不出。
“是谁打了我弟弟一砖头?”
“我!”房二鼓起腮帮子承认了,他知道他躲也躲不过,干脆认了。
“好!是条好汉,我敬你是条好汉。你打了我弟弟一砖头,我也砸你一砖头。我说话算话,一砖头就一砖头,肯定没第二下。这下砸完,咱们俩两清了!公平吗?!”
“公平!”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好!看你就像条好汉!”
“把他给我拽到岸上去,这冰面儿上太滑,跑不起来。”东霸天继续说。
东霸天跑开了至少20米,助跑、加速、腾空、扣下。原来这一套动作东霸天也会。比房二端得还狠!
一声闷哼,房二栽到了岸边。不到一分钟,脑袋旁边儿的雪全化了,被房二口鼻流出的热血融化了。
房二就倒在那,东霸天根本就不管他是死还是活。
“西霸天是你对吧!”东霸天明知顾问。
“……”李灿然不说话,面部肌肉继续胡乱的跳动。
“你看你,还戴个眼镜,装斯文人呢?”
“……”
“我叫东霸天,你叫西霸天,究竟是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东风呢?”东霸天不像老五在问话时那么可爱,那纯真。他是装可爱。
“……”
“唉,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总得有一个压倒一个。”东霸天自问自答了。
“要杀要剐,你撒逼楞地!”李灿然早豁出去了。
“痛快!”东霸天对敌人从不吝惜溢美之辞。
“操!”李灿然懒的看东霸天这变态表演。
“看你是个痛快人,我也给你个痛快的。今天你在我弟弟厂子门口捅了11个,11个啊,你挺厉害。我呢,也替帮我弟弟出头那11个被你捅的来一刀。我就来一刀,就拿你这破腿叉子。你捅11个,我捅你一个,公平吗?”
“操!”
话音儿没落地儿,一刀就攮进了李灿然的肚子,这一刀,可没李灿然下午时候打架时那么留情面,差点儿没了根儿。
李灿然咬破了嘴唇没吭声,蹲在了地上。他常玩儿刀知道,这一刀可能要不了他的命,但是肯定至少能要得了他大半条命。这一刀下去,肠子得断多少根啊!这刀还不能拔,一拔就得出人命。这伤还不能耽搁,耽搁时间长了,也得出人命。
东霸天站在李灿然面前,幽幽的叹了口气,说:“我曾经跟人说过。我恨一个人,我让他冷。我爱一个人,我不让他冷。我从小就不想让我弟弟受冻,可我弟弟好几次差点儿没冻死。今天我弟弟……”东霸天说的好像挺动感情,声音有点哽咽。
东霸天顿了顿,咳嗽了一声,平静了一下情绪,说:“所以,我今天,让你冷。”
“镐把呢?!给我刨个冰窟窿!”
一声令下,几条壮汉抡起早就准备好的镐把开刨了。
冰冻三尺啊,一镐把下去,冰面儿上就是一道白印,再一镐把下去,又是一道白印。
“三儿啊,你们几个动动脑子,这冰面你能刨得开吗?你们去找人家已经凿好了钓鱼的冰窟窿,两下就凿开!”东霸天确实比别人有头脑。
在东霸天的指导下,冰窟窿果然很快就凿好了。
东霸天走到了老五和土豆面前,对他俩说:“我从不与宵小之辈为敌。念在你俩是宵小之辈的份上,今天我不收拾你俩了,但是吧,我要交给你俩一个任务。你们把这西霸天头朝下放进这冰窟窿里,你俩每人抓住他一只脚,可别松手啊!你一松手他就掉进这江里喂鱼了!”
“……”老五和土豆面面相觑,不说话。李灿然是他俩的大哥,他俩宁可死也干不出这事儿来。
“不愿意去是吧!我说了不收拾你俩了就是不收拾。但是我数仨数,你俩不过去,我现在就把这姓李的脑袋给剁下来!”
东霸天一个数都没数,老五和土豆就过去了。他俩看出来了,这东霸天,今天晚上是真敢把李灿然的脑袋给剁下来。
“把他衣服给都给我脱了,脱了能更冷点儿。”
“上衣不能脱,哦,有刀,那把他裤子脱了吧!”
“留着裤衩子干啥!把他裤衩子也给我扒下来。”
老五和土豆一人拽住了李灿然的一个脚脖子,李灿然就这么被头朝下放进了冰窟窿。
“可上九天揽月,可下五洋捉鳖。西霸天,今天就看你能不能捉到鳖!”东霸天又诗性大发,他好像对毛主席诗词的确有近似偏执的热爱。
一分钟、两分钟过去了。
“拉出来吧,我手冻麻了抓不住了,再这样下去,他也该憋死了。”
“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
“真不行了!”
老五和土豆齐刷儿的落泪了。
在这个世界上,能把这哥俩儿弄得一起掉眼泪的,恐怕有且仅有东霸天一个。
“唉!”东霸天一挥手,示意把李灿然提出来。
“他要是命大没死,什么时候你们想找我报仇,我随时恭候!”东霸天扔下句话又一挥手,20多人跟着他走了。
“小小寰球,有几只苍蝇碰壁,蚂蚁缘槐夸大国,蚍蜉撼树谈何易……”远远的,还能听见东霸天的诗朗诵。
嘴唇冻得发紫的李灿然被拉上来以后呕了好几口水,躺在了冰面上。
老五和土豆抱着李灿然哭。挫败,这真是挫败,身、心、尊严的全方位挫败。“……李老哥,我们付代价了……”老五哭着说。
“别哭了,快送他俩去医院吧!”傻六儿嘴含煳不清,但是脑子可比吓煳涂了的土豆和老五清楚。
李灿然就是命大,真没死,已经死了90%了,又活了。
房二也命大,也没死。但是他更加不像个人了。
第一次猛农过江,就以这样的结局收场。第二次猛农过江,那已经是五月份了,这是后话。
当然,十几年后,李灿然又以几乎完全相同的手段收拾过当时我市的另一个江湖大哥:东波。这更是后话。只是那次李灿然收拾完东波以后大家都这样评价他:“李老棍子,是那次被东霸天弄出了心理阴影,所以……”
第二章 朋友
第七节、土匪大院
在李灿然被东霸天收拾的第二天中午,土匪大院前面树杈子上吊了一只大黄狗。
这狗下面,有俩小伙儿在看着它发呆。
“你不是说你会勒狗吗?”
“是啊,我会啊!”
“那它怎么还不死?”
“我看像是死了,我把它放下来看看。”
“操!别放,昨天一下午它装死装了好几回了。”
“今天也装死好几回了。”
这狗也不知道上辈子是得罪谁了,这辈子也遭这罪。头天下午被刘海柱吊了一下午没吊死本来刘海柱已经不想再杀它了,可是刘海柱的这个在土匪大院的馋朋友非说自己会勒狗,一大早就让刘海柱牵着狗过来了。
刘海柱这朋友姓郝,是标准的土匪大院产品。性子暴、说话糙、无法无天。据说以上三条是土匪大院走出来的人的共同点。
比如说朋友们都知道刘海柱喜欢那上海知青赵萌,也都夸这赵萌长得好看,但是同样的话从这姓郝的嘴里说出来,那就不是一个味儿。
比如说有朋友夸赵萌唇红齿白:“看人家赵萌那小嘴唇,什么都不涂,但就跟涂了口红似的!”
这时候这姓郝的该说了:“是啊,跟刚吃完死孩子肉似的,血红血红的。”
要是再有人夸赵萌眼睛又大又漂亮:“赵萌那姑娘眼睛真大,跟会说话似的。”
这姓郝的又该说了:“恩那,跟大眼贼儿(田鼠)似的,那大眼睛,哎呀……”
要是还有人夸赵萌鼻梁挺:“赵萌那鼻梁,真是又挺又直。”
这姓郝的又该接话了:“哎呀,她妈不会是让老毛子(俄罗斯人)强奸过吧!”
……还谁再敢当他面儿夸人?
反正,这小子说话基本是没法听,一句比一句崩耳朵。但是吧,这小子人还不错,讲究、仗义,和刘海柱性格差不多,朋友们还真离不开他。
他有个外号,叫“郝土匪”,谐音就是“好土匪”,意思就是:这小子是土匪中性格最善良的,但是即使是最善良的,他还是土匪,没辙。
这郝土匪也是当时这土匪大院中有名的“五大土匪”之一。其它的四大土匪是分别是老土匪、蔫土匪、纯土匪、癞土匪。
纯土匪就是这院儿里最有名的混子,也堪称是这个院儿的老大,就是前文提到过的卢松。这卢松也没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也似乎没打过什么名动江湖的大架,但是他天生就具备领导能力,从小时候土匪大院这帮孩子就莫名其妙的服他,包括郝土匪都服他,谁也不知道究竟是咋回事儿。土匪大院儿这帮人都是些什么人?拿到社会上去个顶个的都是大混子。可他就是能把这些“土匪”们降服,就得说他的确是有点儿本事。
老土匪姓张,是著名土匪镇东洋的后代,这血统,比卢松可正宗多了。据说他这一辈子一共就打过一架,这一架,就把一群红卫兵赶出了这个大院,同时也给土匪大院扎了台型:土匪大院儿,囫囵个儿的进来容易,想囫囵个儿的出去,难。不过这老土匪平时挺仁义,街坊邻居都夸他。当然,后来他的二儿子又成了这土匪大院中走出第一好汉,我市建国以后的第一号土匪,这是后话。
蔫土匪叫光子,据说有人和这光子当了二十几年邻居也没和他说过一句话。这光子上班在市北面的钢窗厂,以前刚上班的时候总有人欺负他,他被欺负了以后也不说话,回头拿把刀就把欺负他这人给扎了,差点没给扎死。回头这些人才知道:这小子原来也是土匪大院的。从此以后,蔫土匪声名远播,再也没人敢惹他。当然了,他也从来不去惹别人。
不管是好土匪、老土匪、纯土匪还是蔫土匪,虽然有土匪之名,可是更像是爱称,因为他四个基本不干啥坏事儿,平时在这院里邻里邻居的关系也都处得不错,出了院到外面也不为非作歹。
但是这癞土匪在社会上名声就差了很多,这小子除了癞土匪这个绰号外,还有另外一个和这名字相近的绰号:“曾老癞”,这曾老癞也有正式工作,在市邮电局开车,司机这工作在八十年代初还挺吃香的,曾老癞更是吃香中的吃香。他们单位几个司机坐在一起赌博,赌油票,这老癞更是从来没输过,因为他赢了当然拿起就走,一旦输了,他抓起一把也走,然后说一声:“江湖救急”,时间久了,没人跟他打牌。他不但对同事横,对自己的领导也挺横,一旦领导在非工作时间用他了,他能把他那车给开蹦高了,哪儿有石头往哪开,领导后来都不敢坐他的车,能不坐就不坐。领导咋不开除他?领导敢吗?把他开除了他还不得反天?
这土匪大院虽然在市中心,就在市政府后面,但在八十年代绝对是我市的贫民区。因为它既不是东边或者北边的工厂区,又不是南边的铁路区,还不是西边的职工区,全是解放前就在此的一些坐地户,至少有20排房子,每排7家,粗略算下来有140户,但这140户在高校扩招之前最多也就出过10个大学生,这10个大学生还得包括老土匪老张家出了俩。全市供暖系统都没他们的份,所以他们还烧柴禾呢,每家门口一个柴禾垛,这曾老癞结婚那年也在家门口打了个柴禾垛,但是只打了一次,以后再也没打过,而且这柴禾垛也根本就没动过,他家烧的柴禾都是从左邻右舍的柴禾垛上抽。柴禾这东西在八十年代一分钱都不值,手脚勤快点每年去乡下一次俩小时就搂一车回来,一车起码烧两年,可这曾老癞就懒到这地步:不要钱的东西也赖邻居的。
看了没,这曾老癞值钱的东西赖,不值钱的东西他还赖。他活在这世界上,就好像专门为来赖人似的。
邻居们也说他:“就这两根破柴禾,你都天天抽几根去,你这癞土匪这名还真不白给。”
曾老癞不知道是真听不懂还是装听不懂,还挺得意:“那是,那是!”
癞土匪和郝土匪是邻居,在一趟房住,成天占郝土匪便宜,可这郝土匪除了能快活快活嘴,似乎也对癞土匪束手无策。
打他?邻居这么多年,不好。
骂他?他根本不在乎。
且说正当郝土匪和刘海柱俩人在望狗兴叹的时候,这癞土匪中午下班回来了。
“咋了?杀狗呢?”这癞土匪见到杀狗,兴致勃勃。
“恩那。”郝土匪带答不理。
“哎呀,这狗还没死呢!”
“恩,还得一会儿。”
“晚上别忘了给我留碗狗肉。”
“凭啥给你留?我也不是你老爷子。”郝土匪逮着机会就损癞土匪。
“操,爱留不留!”癞土匪这天不知道为啥,特别有气节。
郝土匪转过了头,冲癞土匪说:“你呀,就是腚眼子长毛。”
“啥腚眼子长毛?”
“你就是!”
“啥叫腚眼子长毛?”
“腚眼子长毛——装逼。”郝土匪说。
“哈哈!”刘海柱没憋柱笑。
这癞土匪不认识刘海柱,平时别看癞土匪不敢招惹郝土匪,可这癞土匪在外面也是没人敢惹的角色。今天他看到刘海柱嘲笑他,火儿上来了。
“你笑啥?”癞土匪朝刘海柱瞪眼睛。
“咋啦?!”刘海柱也俩眼一瞪,迎了上去。刘海柱就这样,火爆脾气。
“哎呀!你他妈的……”
“你嘴干净点!”
“我操……”
刘海柱没再废话,抓这癞土匪头发就是一通踢。这赤手空拳的癞土匪怎么会是刘海柱的对手?被刘海柱打得晕头转向,毫无还手之力。
郝土匪假装拉刘海柱,其实在偷笑:他早就想收拾这癞土匪了,就是迫于邻居的面子不好意思动手,刘海柱这是替天行道了。
打的差不多了,刘海柱抓这癞土匪的头发一抡,就把癞土匪抡到了地上。
“你服吗?!”刘海柱甩了甩手指缝里的头发。
癞土匪自知不是对手,愤愤的摔门回家了。临进家门口说了一句:“你等着!”
刘海柱乐了:“我等着!”
这样的小打小闹对于刘海柱来说,简直像是吃饭睡觉一样正常。
癞土匪进门以后,郝土匪看着刘海柱笑:“柱子,谢谢昂,我们这个院的人都想收拾他,就是不好意思啊,你可帮了我们大忙了!他就是屎,你就是屎壳郎。没你在,根本没人能收拾得了他!”
刘海柱没答话,继续看着狗发呆。
这狗还真是命不该绝,不大一会儿,警车来了。
“这是来抓谁来了?”刘海柱背着手想看热闹。
警察下车了,问刘海柱:“刚才是你打架吗?”
“啊?”刘海柱楞了,刚才那种连根木棍子都没用的架也叫架?
“就是你,上车!”
“啊?”
刘海柱还没等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呢,就被民警推搡上了车。
这时,癞土匪也从门口出来了。果然是他报的案,他因为在邮电局当司机,所以家里也装了部电话。
“我让你打我!我睡你家炕头去!我天天在你家吃鸡蛋黄!你把我打坏了知道吗?你包得起吗!?”
刘海柱明白了,这癞土匪给自己讹上了。这么赖皮的人,可真是罕见。
因为这件事儿,刘海柱在里面蹲了15天。虽然刘海柱早就不是第一次进去了,但是他这次在里面认识的几个人让他这个老江湖都瞠目结舌。
从这个角度来说,他真得感谢感谢这癞土匪。
第八节、我的唾沫星子,那也是钉子
刘海柱绝对是拘留所的常客,1982年我国刚刚改革开放,对于一些治安案件放得比较宽松,通常打架不出人命、不致残就没什么大事儿。在刘海柱这样经常在街上打架斗殴的混子眼中,拘留所就是个大车店,随时来,随时走。
但是刘海柱这次进来火气不小,原因有二。1、平时打那么多架都没事儿,今天就是简简单单的教训了一下癞土匪,结果就进来了。2、那只大黄狗已经勒了好几天了,可到了今天还没吃到口,等自己放出去的时候,这狗早就该被不劳而获的郝土匪吃了。他太了解郝土匪那馋嘴了。
为啥没在临走前嘱咐一声,狗等我回来再吃呢?刘海柱懊恼。
进了拘留所,刘海柱一看那大通铺,20来个人躺在那闲聊,一个人认识的都没有。倒是有个人认识刘海柱,还跟刘海柱打了个招唿。正在气头上的刘海柱也没搭理,悻悻的随便找了个地方就躺了下来,不一会儿,就迷迷煳煳的睡着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刘海柱被吵醒了。按刘海柱的性格,被人吵醒肯定张口就骂,但是那天刘海柱居然没骂。刘海柱趴在铺头上一看。
一群人正围着一个人起哄呢。
“赌!赌!跟他赌!”
“他肯定输!”
被围在中间那人穿着件蓝色的涤卡裤子,脚穿一双黄胶鞋,上身居然穿着一件昂贵的黑色毛料中山装!要知道,在那个年代只有相当级别的干部才能穿毛料中山装。但是这中山装陪上那裤子和黄胶鞋真是不伦不类到了极点。这人长得一点都不难看,甚至还可以说是半个帅哥,但是他的眼睛始终在不停的骨碌骨碌的转,显得格外精明。当然了,说他看起来比较精明是夸他,还有另外一个词更适合他:贼眉鼠眼。
“好!我就跟你赌!”一个洪亮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
“卢老大就是卢老大!”“卢老大真是好样儿的!”众人夸了起来。
刘海柱自从听见那声洪亮的声音就开始找那声音的发源地,可是惺忪着睡眼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刘海柱这人爱看热闹,实在找不到声音的发源地就站起来找。
“那你要是输了怎么办?!”贼眉鼠眼的那位说。
刘海柱定睛一看,呵!原来刚才那宏亮的声音是人群中的一个身高不足1米55的人发出来的,这人个子实在太小,在人堆里根本看不见。这人不但矮,而且瘦,削尖的下巴、像是外国人一样凸出一节的鼻梁带上一双凸出来的大眼,再加上两条特浓特黑的两条竖着的眼眉,显得格外诡异。
“如果输了,我跪在地上叫你一声大爷!”这小个子嗓门继续宏亮。
“好!我要输了也跪在地上叫你一声大爷!”贼眉鼠眼的人说。
大家起哄:“好!”“好!”“赌!”
“那我问一句,你如果输了赖账怎么办!?”贼眉鼠眼的人继续问。
“我卢松没赖过一次帐!”
“是吗?!”
“对!我说出话,就是钉子!铁钉子!”
“钉子?!”
“对,我说话时的唾沫星子,那也是钉子,各个唾沫星子都是钉子。话说在哪儿!钉子就钉在哪儿!”
“好!”大家都鼓掌。刘海柱也不由自主的跟着鼓掌。这小个子肯定就是土匪大院的头子卢松了,早就听说卢松是个小个子,但是实在没想到个子居然这么小。听完卢松这席话,刘海柱算是明白为什么卢松会是土匪大院里土匪中的土匪了。
就刚才这几句话,说得实在太爷们儿了,一句话说出去,那就是钉子,唾沫星子就是钉子,唾沫星子飞到哪!自己这话就钉在哪儿!
“找个裁判吧!”大家起哄。
“随便找谁,我的唾沫星子,就是钉子!”
“好!”刘海柱又叫了一声好。
这一嗓门也不小,大家都把头转向了站在大通铺上的刘海柱。
“哎,这是柱子哥!就让柱子哥来吧!”
“嗯?!他是刘海柱啊,好!就让他来!”卢松说。
刘海柱虽然名声远没卢松大,但是他毕竟也是市东边已经成名的一条好汉。
刘海柱显然被大家推举他当裁判弄了一愣:“啊?!你们在赌什么啊!”
卢松从人丛中走了出来,仰起了脖子瞪着凸出的大眼:“柱子,我叫卢松,土匪大院的,今天你就当我们的裁判吧!”
刘海柱从大通铺上跳了下来:“行啊,你们赌啥呢?”
尽管刘海柱已经从大通铺上跳了下来,可卢松还是得仰望着他:“看见了没,就我这衣服,五个扣子,从现在开始到明天我放出去,二东子要是能把我这扣子全解开我还不知道,我就跪地上叫他声大爷!”
刘海柱惊了,他不是惊诧于卢松的那句“跪地上叫他声大爷”,而是被“二东子”这仨字给震了。
谁是二东子?!二东子是谁?!
他是我市有史以来的第一神偷,只有第一,没有第二。因为有这第一在这,没人敢说自己是第二,就连大民、二民哥俩儿都不敢。
据说二东子常年在家睡觉、喝酒,每年只去外地干一个月的“活儿”,而且这一个月中大概也只有三、四天在“工作”,其它的时间都用来游山玩水,但是就二东子干活儿这三、四天,无论是火车上还是商场里,二东子所到之处,人们的口袋都跟刚被水洗过一样,派出所都得被报案群众给围得水泄不通。当地公安局肯定立案认定这是一起超级盗窃团伙作案,其结果可想而知,各个都成了悬案,二东子悠哉悠哉的一个人又去了另外一个城市,然后再在一天之内,扒窃五十起,然后再飘然离去。
更加神奇的是:二东子扒窃只是个传说。为什么说是传说呢?因为全市从公安局到老百姓都知道他是个惯偷,但是一次都没被现场抓到过。不但人没被抓到过,而且赃物也从没被发现过。当年也没有巨额资产来源不明罪,所以尽管二东子有花不完的钱,但也没法给他治罪。
不是公安无能,实在是二东子太狡猾。听说公安局的反扒高手只要在人群中瞄一眼,就能把谁是扒手瞄个八九不离十,可是就这连普通老百姓都能看出是个扒手的二东子却从未被抓过,不能不说这是一个奇迹。
而且还听说,二东子曾经参与过当年第一届也是唯一一届洛阳牡丹花会中国南北小偷大赛,据说他是北派神偷王瘸子的特邀嘉宾,在那只举办了一届就以王瘸子落网而告终的盛事上,二东子排名第三,探花。而且,这偷王中的探花始终逍遥法外。
当然,这也是传说。二东子本人可是从未承认过——他也不敢承认。二东子不但没在我市干过“活儿”,而且,也几乎从未在别人面前展示过自己的手段。二东子的手艺究竟是跟谁学的,至今还是个谜。还有更玄的传说:二东子能飞檐走壁。这当然更没人见过。
听卢松说完眼前这人就是二东子,刘海柱也有点纳闷:这二东子疯了?跑拘留所来显摆手艺?二东子要是这么爱显摆,早就被抓起来了。
既然卢松都说了自己的唾沫星子就是钉子,那刘海柱就得朝二东子发话了:“你就是二东子对吧,你要是输了不跪下叫卢松大爷,我刘海柱把你脑袋摁茅坑里磕十个头!”
混子普遍瞧不起小偷,二东子虽然是小偷中的王者,但是见到刘海柱这样的大混子,也害怕。
二东子看着刘海柱笑了笑,没说话。
刘海柱转头看了看卢松。卢松俩手护住胸前,蹦到了大通铺上面,趴在那就不起来了:“解啊!我等你解开!”。
刘海柱乐了,大家也都乐了:这土匪大院的头号土匪,斗起气来跟孩子没区别。枯燥的拘留所生活,要是没点这样的乐子,十几天可怎么熬啊。
一个小时过去了,大家开始打趣卢松:“卢大哥,起来解手了!”
“不解手,我到明天早上都不解手。”卢松趴在铺上,说什么也不下地。
这时大家再转头看离着卢松约十米的二东子,似乎躺在那睡着了。
三个小时过去了,大家又开始打趣卢松:“别憋坏了,卢大哥我还等你出去帮我评理呢,你这样还不得把尿脬憋出毛病来?”
“操,憋出毛病来我也不下地!”
又过了一会儿,大家也都累了,迷迷煳煳的睡着了。刘海柱刚起来,还不太困,趴在通铺上斜了一眼卢松,卢松那俩眼睛瞪得倍儿大,直勾的盯着二东子。刘海柱再一转头,二东子正躺那打唿噜呢,看样子哈喇子都要流下来了。真是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更何况是被二东子这样的贼惦记。
半夜,刘海柱又睡醒了,再斜了一眼,卢松还瞪眼睛没睡呢,再一转头,二东子这哥们儿哈喇子流一枕头了。刘海柱长叹一声:没戏看了,敢情着这二东子是成心认卢松当大爷啊!!
由于半夜醒了一次,所以刘海柱起床起的最晚。等刘海柱醒来时,发现大家又把二东子围中间了,正在围着二东子起哄:“哎呀,二东子你从今天起就多了个大爷了!”
“二东子你还缺大爷吗?你看我老罗行吗?”
“管教让卢大哥马上出去,你行不行啊!”
在众人的吵闹声中,上衣五个扣系得整整齐齐的卢松走到了二东子面前。虽然卢松一夜没睡眼睛里全是血丝,但是卢松显然十分亢奋。
“二东子,愿赌服输!”卢松说。
“对,愿赌服输!”二东子说。
“跪下!”卢松向地上一指。
“……”二东子摸了摸头,双膝一弯。
卢松面有得色。
忽然,二东子又站直了,不紧不慢的指着卢松说了一句:“你输了,你要愿赌服输!”
众人定睛一看:卢松胸前的五颗扣子全开了!齐刷的全开了!
大家都惊了,几十双眼睛盯着二东子看,谁看到二东子是怎么解的扣子了?谁都没看见。毫无疑问,二东子是摸头和屈膝的同时把卢松的扣子解开的,但是这整个过程也就是半秒,他是如何把卢松的扣子解开的却没人发现。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鸦雀无声。
卢松看着自己敞开着的上衣发呆,不言语。
“你要愿赌服输。”二东子再次不紧不慢的重复了一句。
“……好。”卢松条件反射似的回答了一句,但似乎仍然不能相信刚才发生的事情是真的。
“跪下!”二东子暴喝一声,朝地上一指。
卢松脸涨得通红,敞着怀“扑通”一声跪在了二东子面前:“大爷!”,卢松的嗓门不小。
“贤侄,平身!”
卢松的脸已经红成了绛紫色,转身就走,走了两步回头说了句:“二东子,事情一码归一码,以后我肯定不找你麻烦!”
众人都鼓掌,刘海柱伸出了两根大拇指。
第一根大拇指伸给二东子。尽管“偷”这事情为人所不齿,但是二东子的确是神乎其技,把“偷”已经变成了一门艺术,让在场所有人瞠目结舌且终生难忘的艺术。
第二根大拇指伸给卢松。因为以卢松的江湖地位,只要想赖账,二东子根本没辙,就凭他二东子还敢拿话儿挤兑卢松不成?!可卢松真没耍赖,说跪就跪了。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但是还有比黄金更贵重的东西:信誉。
卢松输了面子,赢了信誉。刘海柱全明白了,为什么身高不足1米55的卢松会是混子如云的土匪大院里的第一号土匪:卢松的唾沫星子,就是钉子,铁钉子。
用小学作文里的常用的话说就是:卢松那又瘦又小远去的背影,在刘海柱的眼中渐渐变得高大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刘海柱问二东子。
“你疯了?在这里显摆手艺。”刘海柱不解。
“你以为我想啊?!卢松说了:我不跟他赌,他就掰断我手指头。我是因为打架进来的,要是在这断了手指头,以后我咋办。”
“他还真掰啊!”
“你说呢?!”
“恩……肯定的。”
“你进来的时候我也刚进来,他非要见识见识。”
“你赢了非让他跪下干嘛?你就不怕他找你麻烦?”
“他肯定不是那样的人。”
“透露一下呗,你这手艺是咋练的?”
二东子笑着站了起来,拍了拍刘海柱的肩膀:“呵呵,反正不是在开水锅里夹夹肥皂片儿就能练成的。”
“那是怎么练的?!”
“……呵呵。”二东子笑而不答。
第九节、
卢松出去以后,刘海柱没少跟二东子唠。本来刘海柱挺瞧不起这些扒手的,但他和二东子聊了几回发现,这小偷有点儿与众不同,虽然算不上是个侠盗,但是也算是盗亦有道。二东子平时几乎从来不跟别人说自己偷东西的事儿,但是他也觉得刘海柱这人嘴严实、值得信赖,在身边没人的时候多少跟刘海柱透露了点儿。
刘海柱问:“平时你都去哪儿干活儿啊!?”
“从江浙到两广,除了西藏新疆,我都去溜达过。”
“没被抓过?”
“……呵呵,只有一次险些被抓。”
“在哪儿?”
“北京火车站。”
“说说。”
“我师傅说过,有几种人的钱拿了是要遭报应的。所以我从来不对寡妇、老太太、求医看病的、学生这样的人下手。前年冬天我出去干活儿,一路擒了肥羊无数,本来已经打算收工了,不再出货了。但是到了北京站,我又发现了一只肥羊,这人一看就是国家干部模样,戴着个眼镜,穿着中山装,从保定一上车就死死的摁着上衣口袋。我一看就知道他那上衣口袋里有货。我是有原则的,出去的时候干活儿,回来的时候基本不干活儿。但是我最恨保定人了,保定府出小日本狗腿子,这人肯定是狗腿子后代。”
“扯淡!敌后武工队也是保定的,你怎么就不想想他是敌后武工队的后代。”
“我当时忘了敌后武工队了,我就记住保定府的狗腿子了,所以,这货,我必须出!”
“想出就出呗,找那么多借口干什么。”
“嘿嘿,我盯了他一路,等他下车一抬手,我就下了他的货。”
“……”刘海柱刚刚在前几天看到了二东子的手段,他太相信二东子有这本事了。
“这人走了几步一摸口袋,开始大喊:我的钱丢了,抓小偷啊……呵呵,这样的事儿我见到的太多了,根本没当事儿,我就若无其事的向前走。结果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你别跟说评书似的行吗?!”
“走了几步我听见那男人不喊了,我回头一看,这30多岁的老爷们儿,跌坐到了雪地中间,俩手抱头,浑身颤。我一看就知道,他肯定哭呢。啥事儿让这么一个老爷们儿哭成这样?我挺好奇,我走了过去拍了拍他问:大哥咋了?啥东西丢了?”
“……”刘海柱听得挺入神。
“这老爷们儿把脸一抬起来,我就看见了他那眼泪和鼻涕都混在一起了,我干了这么久的活儿,还没见过一个老爷们儿哭成这样过。当我听见他说这是我女儿看病的钱的时候,我居然良心发现了。我拿着他那包着钱的手绢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大哥,你看看这是你的钱不?刚才掉地上了。”
“你还他了?!”
“咳,麻烦就出在这。我师傅跟我说过,只要到手的货无论如何也不能还回去,我真是后悔没听老人言。这老爷们儿把包着钱的手绢接过去以后,抓着我的手千恩万谢,说什么也不让给我走,让我给他留地址,要给我送锦旗。我哪敢给他留地址啊,我只好敷衍几句。这时,反扒的警察也赶过来了,一看见有捡到东西物归原主这事儿,非要带我进去做记录。这把我吓的,可我走还走不开,只能跟这警察和这丢东西的老爷们儿进了铁路派出所。结果,好家伙,反扒的警察的习惯就是盘问,我几句谎话说出去以后被越问越慌,可这警察还越问越多。大冬天的,我满脑袋汗。后来这反扒警察真怀疑我了,问我到底是干什么的,为什么的撒谎。幸好丢东西这哥们儿力保我,他说我肯定不是小偷,哪儿有小偷偷了东西再物归原主的,硬把我从铁路派出所给拉了出来。出来以后,这哥们儿再次对我千恩万谢,还说要让他女儿认我当干爹孝顺我,我心里这个不舒服,赶紧找了个借口走了。唉,这事儿真悬啊……”
刘海柱听了这话楞了半晌,他想不到二东子居然是这么一个人,好像的确跟其它的小偷不一样。
刘海柱问了句:“二东子,你把钱还他后悔吗?”
二东子也楞了楞:“……后悔,唉,也不后悔,要是我把他钱拿了,他女儿的病没法治,我那得造多大的孽,造孽是要遭报应的,我不后悔可不是为他女儿啊,我是怕自己造孽遭报应。”二东子这人真奇怪,别人都拼命证明自己的是好人,可是二东子总是拼命证明自己是坏人。
“那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儿你怎么办?”
“操!不可能再遇到了。”
“我就问你遇到了怎么办,是还还是不还。”
“……还!”
“好!”刘海柱重重拍了一下二东子的肩膀:“出去以后,我请你吃狗肉!”
“真的?”
“……真的!”刘海柱一激动把自己那只不知道是否还在人世的狗给答应出去了。虽然还没想好自己那只大黄狗要是被郝土匪吃了咋办,但是先把牛吹好了。
“那好,就等你的狗肉了!”
二东子和刘海柱击了下掌。
刘海柱又说了一句,让二东子懵了。
刘海柱恬着脸说:“我进来之前的确是有条狗,但是可能是已经被我朋友吃了。这样吧,要是被我朋友吃了,你就再去偷一只。”刘海柱说完,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
“啊?我偷?!”
“是啊,你不是能偷吗?”
“……我……”
“哎呀,对了,你会杀狗吗?我那只大黄狗勒了好几天了都没勒死,你把狗偷来然后勒死,然后咱们吃。”
“我操,我去偷然后我杀,到底是你请我吃狗肉还是我请你吃狗肉?”
“当然是我请啊,狗肉在我家里炖!”
“我操!?”
“是啊!对了,你家有酒吗?你把狗偷来杀了来我家时顺便再带点酒。”
“哎呀我操……”二东子快被刘海柱整疯了。
“我都给你想好了,我有个朋友叫郝土匪,他家有只大黑狗,哎呀,那狗特别肥,比我那个黄狗肥多了,到时候你就偷那只……”
“操!”二东子捂着耳朵,不听刘海柱说话了。
刘海柱一脸无辜的看着二东子,他的确无辜,他的确想请二东子吃狗肉。
刘海柱这次进来还真没白来,见识了卢松又认识了二东子。不过,认识这二位只是个开始,并不是结局。真正对刘海柱日后产生影响的是另一位。卢松和二东子都给刘海柱留下了不错的印象,可是这位却让刘海柱真真正正走向了江湖。
且说卢松走了以后,刘海柱本应睡头铺。那个年代很少有经济犯、贪污犯之类的,进拘留所的多是一些在街头打架斗殴的,刘海柱虽然在当时并不是顶级江湖大哥,但也是小有名气的混子。但刘海柱这人不爱出风头,卢松走了他也老老实实的睡在自己的铺位上,毕竟这是拘留所不是看守所,一共也就是那么几天的时间,睡了头铺也没什么意义。反正,刘海柱睡在哪儿,也没人敢惹他。
在刘海柱十五天拘留的最后一夜,看守所里来了一位彪形大汉。本来来个彪形大汉没什么可说的,但是彪形大汉在八十年代初的中国却不常见,因为那个年代的人普遍偏瘦,各个都营养不良的样儿,忽然出来一个浑身肌肉疙瘩的人,的确是有些扎眼。
这人不但长的扎眼,做出的事儿更扎眼。
这彪形大汉一进屋,做的第一件事儿不是跟大家打招唿,而是直接走到头铺,三下五除二把头铺的被褥扯到了地上,然后一抬手,扔上去了一床新被子,自己脱了鞋就躺了上去。
见过嚣张的,但没见过这么嚣张的。这些拘留所的常客们,随便哪一个不敢带刀子在街上扎人?这人是谁?怎么敢在这里这么嚣张?
一屋子人,没一个人说话。也许并不是不敢说话,更多的觉得惊诧。大家都把目光转向了本来应该睡在头铺的张老六,看张老六作何反应。这张老六虽然不是东霸天那样的江湖大哥,但毕竟也是一号人物。这彪形大汉这么做,是在是太折张老六面子了。
哪知道张老六一脸堆笑的朝那彪形大汉走了过去:“大哥啊,这被子是我的,你招唿一声我就搬走了呗,你干啥扔地上啊!”
“是小六子啊。哎,小六子啊,给大家唱个曲儿吧!”这彪形大汉眯着眼睛,头都不抬,懒洋洋的躺在铺上。
“唱什么呢?”这张老六还真听话,还真要唱。
“恩,《打金枝》吧!”这彪形大汉看来不怎么文艺,但挺曲艺,喜欢听曲。
“浩然大哥,这个我唱不太好。”张老六面露难色。
“唱不好也得唱,我爱听。”
听到这里,大家都明白为什么这个彪形大汉为什么这么嚣张、这么不受规矩了。
啥叫规矩?规矩就是由强者制订,然后由弱者遵守的行为规范。因为他是张浩然,所以他有权力不守规矩并制订规矩。
第十节、商业计划
这哪儿是个拘留所啊,这分明是个武林大会。走了个卢松,进来了个刘海柱,刘海柱刚要放出去,张浩然又进来了。而且,这里面还有个二东子。
正在和二东子聊天的刘海柱,斜着眼睛看着张浩然和张老六。张老六的曲儿唱得的确不怎么样儿,一句也不在调上,可是张浩然却摇头晃脑的听的挺认真。看来这张浩然是个伪曲艺青年,根本没有任何艺术鉴赏力,还不如刘海柱呢。
刘海柱哼了一声,他看不惯张浩然的跋扈,更看不惯张老六的谄媚。要是让刘海柱在张浩然和张老六之间选择一个揍一顿的话,那么刘海柱肯定选择的是揍张老六。就好比当年在东北,对中国人下手最狠的不是小日本,是朝鲜来的二狗子。让张老六这样的人有机会狗仗人势,他得比张浩然还过分。用二东子的话来说就是:我最恨狗腿子了。
二东子又把耳朵捂上了,呲牙咧嘴的看着刘海柱。
刘海柱乐:这小子怎么跟个娘们儿似的,动不动就捂耳朵。
张老六那破锣似的嗓子终于停止了干嚎,整个号子的人都松了口气,各个都偷偷的擦了把汗。
“这就完了?”躺在铺上的张浩然眯着眼睛看着张老六。
“完了。”张老六也知道自己唱的不好,讪笑。
“那再唱个别的吧,我记得你会唱那叫什么来着?对,《白蛇传》!”
那个年代没什么文艺活动,流行歌曲更是几乎没有,流氓们都喜欢小曲儿。
“啊?还唱啊!?”张老六自己也唱累了。
“唱啊!我就喜欢听你唱。”
“那好吧!”
张老六又摇头晃脑的开始唱了。大家刚才的汗还没落呢,新的汗又出来了。
“调子起低了,高一点儿”张浩然还能听出调子高低,不断的指导张老六。“再高一点!”,“哎,对了!”,“操,现在又高了,小六子,你这唱功怎么退步了啊?!”
张老六不敢唱了:“浩然大哥,天太冷,感冒了。”
“算了,算了,不听了,咱们大家唠唠。”
“哎,好,大家都过来啊,跟浩然大哥一起唠唠。”张老六真是十足的狗腿子。
除了倚在墙角聊天的刘海柱和二东子,大家都凑在张浩然旁边聆听江湖大哥教诲。尽管有俩人没凑到自己身边来,但是张浩然丝毫不以为意,开始了“浩然式”的训话,可能他觉得墙角那二位不过来听他“授课”是他们俩的损失,根本没必要非要他俩也过来。据说张浩然这人虽然岁数不是很大,但是总爱以长者自居。虽然文化不是很高,但是酷爱教育小兄弟们。尽管谁都比较烦爱教训别人的人,但是似乎都不太烦张浩然的话,因为张浩然这人似乎对党和国家的新政策了解得比谁都透彻,在他那看似粗鲁的谈吐中,总是不乏真知灼见。
“你们这帮混子,成天就知道打架斗殴,成天进拘留所,知道丢人不?一个个都老大不小了,成天没个正事儿。”
一屋子的人没一个答话,可能大家都觉得没法回答,因为张浩然也进了拘留所,肯定也是因为打架斗殴进来的。可能张浩然在训话的时候忘了自己也是在拘留所里面。
看见没人答话,张浩然自己开始滔滔不绝了:“现在时代和以前不一样了,你们还当是文革武斗呢?现在都去赚钱了,你们懂什么万元户吗?”
“你们肯定不知道什么叫万元户,就算是知道,你们也没见过。”
“现在国家有了新的政策,以后不再会有什么资本主义的尾巴了,资本主义的尾巴越长越好。万元户不就是靠资本主义的尾巴致富吗?”
“你们肯定也听收音机吧?!可是你们成天在收音机里听《隋唐演义》,那些东西有啥用?你听100遍你能成了俏罗成?”
“就算是你成了俏罗成也没用,当今社会,你敢杀谁去?”
“我也听收音机,我也偶尔听听《隋唐演义》,单田芳那老爷们儿讲得确实不错,但是那只是个消遣。我听收音机主要是关心政治。”
“比如,前段时间我就听到一句话,听到这句话我就明白我将来要干啥了。你们知道我听到了什么吗?”
张老六接茬:“浩然大哥你听见啥了?”
张浩然面有得色:“收音机上说:个体经济是公有制经济的必要补充!”
“你们知道啥叫必要补充吗?必要补充就是说:以后就必须要有个体经济。”
“我就准备搞个体经济了,我就准备搞个公司。”
大家都听迷煳了:“啥?公司?啥叫公司?!”的确,公司这个词太久没在中国出现过了,现在从张浩然嘴里说出来,大家都一时不懂是咋回事儿。
听到张浩然说这些,刘海柱和二东子也不自觉的凑到了张浩然的跟前。
“公司你们都不懂?公司就是一个人当经理,然后再找几个帮忙的,一起赚钱呗。我当了经理,你给我帮忙,我就给你开工资!”
大家仿佛明白点儿了:“啊?这就叫公司啊。”
“恩,对!”张浩然是个好老师,起码不厌其烦。
“那这个公司是干什么的呢?”
“我想好了,卖点儿君子兰什么的,现在长春的君子兰挺赚钱。”
张老六又接茬了:“我也听说了,长春那君子兰一盆好几百。”
“好几万。”张浩然淡淡的纠正了一下。
张浩然这几句话彻底把这群土流氓震了,好几万!好几万是啥概念?国家干部一个月工资不到40块,他一盆花就是好几万。天呀!要命了,要了亲命了。
已经把大家震得五脏六腑都要颠出来了的张浩然又说话了:“不过我暂时手头没什么钱,还玩不起君子兰,我想我这公司先干点儿别的,干点儿来钱快的。”
张浩然继续说:“我本来进来之前就想做个生意,先赚点钱,然后去搞君子兰。结果我和钢窗厂的陈卫东打起来了,就这么进来了,等我出去,一定把我的生意好好干干。”
“你这个生意到底是啥啊?!”刘海柱是个急性子,忍不住问了。
“我这个生意,不能说。”
“说说吧,说说吧!”大家现在都挺膜拜张浩然。
“不说,说了被你们学去怎么办?”
“你就说吧,我们肯定不学!”
“肯定不学?”
“肯定不学!”
“那好,我就跟你们透露透露。”
“好啊,透露透露,你们可得给我保密。”张浩然虽然不懂商业机密这词,但是他早在30年前就有了商业机密的意识。
“那肯定保密。”
“好吧,既然大家都这么想知道,那我就说说。我呢,想在一中后面租个房子,房子窗户和门都拉上帘子,一点儿光也不让他进。在这房子里,我弄俩漂亮姑娘,让这俩姑娘一丝不挂躺炕上,然后我在门口收门票,门票两块。但是进来的人啥都看不见,因为有帘子把光挡着呢。这时候我拿个手电,进来的人如果想看这姑娘的脸蛋,我收三块,然后我拿我这手电照这姑娘脸蛋。进来的人如果想看这姑娘的胸,我收五块,然后再拿这手电照这姑娘的胸,如果进来的人想看那啥,我就收十块!”
土流氓们听到张浩然这商业计划都纷纷拍大腿叫绝:“哎呀,浩然大哥就是浩然大哥,这么好的办法我怎么就想不到呢?”
张老六又答茬了:“那浩然大哥,我要是一下就出30块呢?”
张浩然乐了:“小六子你这色狼,你要是出30块我把手电借给你!你要是出50块,我……我把电灯给你拉开!”
“哈哈哈哈哈哈!”土流氓们都跟着淫笑了起来。
连刘海柱都憋不住笑了:“这张浩然怎么这么能把握某些人那龌龊的心思而且还能利用这个赚钱呢?真是个商业的天才。就是不走正道。”
那个年代,国人都已被压抑的太久,刚刚出现点儿松动,就都蠢蠢欲动了,张浩然这时机抓的,真不错。
“你们别笑,谁要是出100,我关门走,这俩姑娘这一宿就归你了。我就是考虑到大家没那么多钱,所以才想到了这个办法。没钱的就少看点儿,过过眼瘾。有钱的就多看点儿,甚至那啥一次。”嗬,看了没,这张浩然还无师自通懂了细分市场,给所有不同收入的色狼机会。
“浩然大哥的这个公司真好!”
“浩然大哥你这公司啥时候开张啊!我一定去!”
“哈哈哈哈哈”张浩然大笑,他对自己的商业头脑最得意了。
二东子小声跟刘海柱嘀咕:“知道张浩然他家以前是干什么的不?”
“干啥的?”
“解放前,一中后面那条马路,迎春院,就是他家开的,当时的老板可能是他爷爷。”
刘海柱一听迎春院这仨字就明白了:迎春院是解放前我市最大的窑子铺,一楼是大烟馆,二楼窑子铺,一条龙服务,在东三省都小有名气。
刘海柱又乐了: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第十一节、狠斗私字一闪念
盘着腿坐在大通铺上授课的张浩然没听见二东子说啥,但是却注意到了二东子。
“哎,那是二东子吗?”张浩然好像有点儿近视,看不太清楚。
“是我。”二东子举手。
“你因为啥进来的?”
“跟东郊的大虎打起来了。”
“哦,你有烟吗?”
“没有,抽没了。”
“你那么有钱能没烟抽?”
“真没有,呵呵。”
张浩然显然有些懊恼:“你们谁有烟?”
没人应声,二东子偷偷指了指张老六,朝张浩然挤了挤眼。二东子知道张老六有烟。
“张老六,你有烟吗?”
“我……有……”
“那我刚才问你怎么不拿出来?”
“我……”
“你什么你!我问你呢!刚才怎么不拿出来!”
“现在不是人多么,狼多肉少不够分。”
“人多怎么了?咱们既然都落难在这,都在这一个屋檐下一个大通铺上,那就都是兄弟,小六子我真不知道你是这样的人。”张浩然满口都是大道理。
“你当时一问,我还没想好,所以就没说。”
“那你到底是想给还是不想给?”
“我还没想好……”
“你是不是当时想把烟藏下来自己抽?!”张浩然现在的表情就像是个铁面无私的法官,严肃着呢。
“……我……”
“是还是不是!”
“……是!”
张浩然接过了张老六毕恭毕敬递过来的一支连过滤嘴都没有的卷烟,悠然的点着了以后对张老六说:“把这盒烟拿去给大家发圈!”
“兄弟们,就小六子这样的行为,在咱们这里,必须要批判,必须的。今天,我们就要狠斗私字一闪念!”
“啥?!”
大家都彻底被张浩然雷晕了,张浩然来拘留所里开批斗大会来了?现在外面都好几年没开过批斗大会了,这张浩然也太讲政治了。刚宣讲完国家的新政策,现在又开始开批斗会了?
“狠斗私字一闪念!”张浩然吐了口烟圈,镇定自若且斩钉截铁的回答。
“哦……”大家都明白了,刚才真没听错,张浩然真是要“狠斗私字一闪念”。
“小六子,你过来。”
“干嘛?!”张老六好像怕张浩然动手打他。
“没事儿,我就是要以你为例,跟大家讲讲如何狠斗私字一闪念。”
“好啊!好啊!”大家都和张浩然一样无聊,在拘留所里开开在外面好几年都没开的批斗会,也着实不错。
“好吧!那我现在就说说小六子的行为,他可能也想把烟分出来抽,可是他在那一刹那忽然有了私心,怕大家把他的烟抽光。这就是私字一闪念!我们就要狠斗这个。”
张老师又开始授课了。孔子有弟子三千,七十二贤人。张浩然有弟子三十,一个贤人都没有,全是混子。
张老师又吸了一口烟,表情凝重的说:“狠斗私字一闪念,就是要你在灵魂深处闹革命,狠斗私心。私心这个东西人生来就有,总在灵魂的最深处,一般时候不表现出来,一旦涉及到自身利益的时候,就会表现出来。比如小六子,刚才就在大家都没烟的时候动了私心,想把烟藏起来自己抽。他这就是意志不坚定、思想一松劲,人的私欲是无穷的。几根烟事小,但是其中的私心可不小。小六子这样做,于公于己,都会有危害。”
张浩然老师讲得认真,下面的“同学”听得也聚精会神。张浩然老师和东霸天虽然都是一个时代的江湖大哥,但是他俩的风格迥异。东霸天是真有文化,是个有精神病前兆的有文化的混子。而张浩然老师则是精神极度正常的满口似是而非理论的没文化混子,张浩然的确是没文化,但是他似乎的确有着不错的智商,在外面听来三言两句,到了他这里就变成了一整套煳里煳涂的理论,他这理论想去煳弄东霸天显然是不够的,但是煳弄一些土流氓显然是绰绰有余了。
张老师继续授课:“为什么说小六子于公于己都是危害呢?因为,于公而言,是由于他的私心让大家都没烟抽,烟瘾难熬啊。于己而言,他自己抽那么多烟,还不得抽死!”
对于张浩然这句话,听众反响不是十分强烈,因为这话说得似乎没什么理论依据,太大实话了。
张浩然也觉得刚才的几句话说得并不是十分精彩,因为他懂的那些刚才已经全说了,所以又补充了一句:“对于我们闯江湖的人来说,私心更是必须要狠斗。我们闯江湖,就要互相帮助,在我落难时,你忘掉私心伸出援手,将来你落难时,也会有朋友向你伸出援手。我再强调一次,一支烟事小,私心可不小。这样吧!小六子,你进行一下自我检讨。”
张浩然自己没词了,把包袱抛给了张老六。
“啊?我检讨?我不会检讨啊!”
“我操,检讨都不会。”
“我真不会,要么这样,我还有一包烟,给大家再发一圈吧!”
看出来了,张老六是真不会,一咬牙又要发出一盒烟。20来个人,都对张老六投来了赞许的目光。张老六哭的心都有。
“小六子,你很不错,有进步,咱们今天没白批斗一次,你用自己的行动证明了你的确有进步。”张浩然老师对自己的贤徒很满意:“这样吧,大家也都检讨检讨,如果大家不会做检讨,那我先自我检讨一次!给大家做个示范。”
看来张老师不但训诫、传道,还具有自我批判精神:“我今天就是有了私字一闪念,大家都知道,我这个人爱听曲,我呢,从一进来就想听听曲。所以我就让小六子唱了一首,小六子唱完一首我又让他继续唱。这就是我的私心,我怎么能因为自己爱听曲就让人家唱呢?我让小六子唱了,影响了大家休息、聊天……”
张老师没完没了的反反复复说了三、四分钟,听众们似乎有点厌倦了。盘着腿坐在大通铺上的张浩然老师也发现了。
张老师赶紧掉转话头:“这样吧,大家都检讨一下自己今天的私字一闪念!恩……这样,二东子,你先来!”
“啊?!我?!”二东子没想到张浩然的枪口一下对准了自己。
“对啊!就是你!”
“我今天私字没闪念。”
“你还私字没闪念呢?你私字天天闪,谁不知道你是干什么的啊,今天这里,最应该检讨的就是你。”
“呵呵,那你说我是干什么的啊!”
“你不就是个扒手么?”张浩然老师有点恼。
“你见过我扒谁了?”
“我没见过你扒谁,但是大家都知道你是。今天,你必须检讨。”
“我不检讨。”二东子挺厥。
“呵呵,不自我检讨也行,那你批斗一下你师傅吧!都说你有个师傅,文革前是个惯偷。”
“你别扯我师傅身上。”
“我爸认识你师傅,说那老逼灯又能偷,又好色。就他了,你就批斗他!”
“你说谁老逼灯?”二东子是真恼了。
“老灯”是东北话,专门骂老头的东北话。而“老逼灯”则侮辱意味更上一层。
“哎呀,你还敢跟我瞪眼!我就说你师傅是老逼灯,怎么着吧!”
“你爹才是老逼灯!”
“我草你吗!”张浩然光脚丫子蹦到了铺下,一把拽住二东子头发,俩手指头塞进了二东子的嘴:“我扯烂你这逼嘴!”
文斗升级为武斗了。
二东子打架不行,混社会不行,但还真有股不要命的劲儿,张嘴一咬,就咬到了张浩然的手指头。张浩然右手奋力一拽,左手一拳抡到了二东子的腮帮子上,这一拳就把蹲在地上的二东子给抡倒了。
二东子捂着腮帮子还没等爬起来,张老六就蹿了过来。二东子恨狗腿子是有道理的。
正当张老六抬腿想踢时,一条更强有力的腿悄无声息的朝张老六踹了过来。只一脚,就把张老六踹翻。
张浩然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儿,眼前就出现了一条瘦瘦高高的汉子,这汉子一推就把浑身肌肉疙瘩的张浩然推个趔趄:“张浩然,你他吗的别动!”
多少年没人敢对张浩然这么说话了,张浩然定睛一看:眼前这条汉子瘦骨嶙峋、眉清目秀、高鼻梁薄嘴唇。虽然瘦,但是戳在地上又直又挺,一看身体素质就不一般。
“你他妈的是谁?!”张浩然火大。
“刘海柱!”刘海柱这个名字显然没张浩然响亮,但是张浩然也应该有所耳闻。
“我管你是什么柱!”
张浩然抡拳头直奔刘海柱面门,刘海柱灵巧的躲过,挥拳朝张浩然面门打了过去,张浩然下意识的一躲,哪知刘海柱这一拳是虚招,实招是随后飞出去的窝心脚。这一窝心脚,给张浩然的心窝端了个正着,尽管张浩然体壮如牛,但也被刘海柱这一脚剜得险些背过气去。刘海柱复员之后每天腿绑沙袋跑步十公里,这一脚真是雷霆万钧。
刘海柱一脚得手后冲上前去就抓柱了张浩然的头发,正想抡脚踢张浩然面门时。被几个“狱友”拽胳膊的拽胳膊,抱腰的抱腰,拼死的拦住。刘海柱动弹不得。
“狱友”们拉偏架而没帮张浩然动手已经很给面子了,这是向张浩然效忠的大好时机。如果不是因为跟张浩然动手的是以打架不要命闻名的刘海柱,很多人肯定早就帮张浩然打刘海柱了。
据说张浩然也会两下子,虽然没刘海柱的身手和力气,但毕竟体格在那摆着呢,被刘海柱窝了一脚只用了1、2秒钟就顺过了气。张浩然两只手搭住了抓住他头发的刘海柱的手腕,按住手腕奋力一抬头,朝刘海柱的肚子又蹬了一脚。
刘海柱吃痛,撒开了张浩然的头发。张浩然拧住刘海柱的胳膊,朝刘海柱的小腿又蹬了一脚。这一脚,险些给刘海柱的小腿蹬折了。
正当拧着刘海柱胳膊的张浩然想把刘海柱的胳膊拧断时,两只眼睛一阵剧痛。眼前一片蓝光,啥都看不见了。
完了,眼睛瞎了。这是张浩然的第一反应。
张浩然松开拧着刘海柱胳膊的手,捂住了眼睛。
这是咋回事儿?原来二东子看见刘海柱形势危急,蹿过来指如疾风、手如闪电的用他那两根“干活儿”的手指头戳了张浩然的眼睛。
二东子不会武术也没练过,可是他那两根手指头,可能在全国也能排得上名。
张浩然的眼睛被这两根跟钢筋似的手指头戳了一下,那是啥效果?!
“别打了,别打了!”
“都是兄弟,打什么啊!”
“拉住了他们,都别打了!”
“看看浩然大哥的眼睛有事没?”
“柱子腿咋样?!”
 ̄文〃√
 ̄人〃√
 ̄书〃√
 ̄屋〃√
 ̄小〃√
 ̄说〃√
 ̄下〃√
 ̄载〃√
 ̄网〃√
20来个“狱友”,跟杀猪似的每四、五个按着一个人,硬生生的把这架给拉开了。
为啥硬给拉开了?因为张浩然失去战斗力了呗。要是张浩然还能打,这帮人肯定把刘海柱和二东子按在地上让张浩然打。
张浩然揉着眼睛睁开眼,看样子眼前的东西还是模煳的,因为张浩然的眼神十分迷惘。
刘海柱气性太大,被狱友们按在地上“唿唿”的喘着粗气。他一身钢筋铁骨,挨这两下问题不大。但是打架打到一半被人硬给拉开,让他十分不爽。他本来是想把张浩然打个腿短筋折 罢休。
二东子也被按在地上,两个人分别抓着他的两个手腕。大家都太怕二东子这两根手指头了,那真是又准又狠,要是二东子再伸他那两根手指头戳谁眼睛一下,那说不定下场比张浩然还惨。
半晌,张浩然好像是能看清楚了点儿东西,说了句话:“刘海柱,咱们的帐,出去再算。”
“我草你吗,等出去我把你der给打折了。”刘海柱骂。
张浩然继续揉眼睛:“二东子,你不把你那两根手指头掰断了,我不姓张!”
“我等你掰!你不把我手指头掰断了你是孙子!”
二东子硬气着呢,虽然二东子打架不行,而且也没有哪个团伙儿帮他打架,但是好像二东子谁都不憷。二东子自己一个人的时候都敢跟卢松较劲,现在有了刘海柱这个街头霸王在身边,更不憷张浩然了。
狠斗私字一闪念这个批斗活动以一场混战结束,这场混战,在“狱友”拉偏架的前提下,刘海柱和张浩然打了个平手。
刘海柱想起来活动活动身子,试试自己的腿有没有被张浩然踢断,“狱友”们不让,他们怕放开刘海柱,刘海柱就扑过去打张浩然。
张浩然想动弹,“狱友”们也不让,他们怕张浩然和刘海柱再动起手来张浩然吃亏。尽管刚才都拉了偏架,但是这些“狱友”们也后怕:张浩然的确不好惹,那刘海柱也不是什么善茬,要是拉偏架把刘海柱拉急了,他肯定出去以后提着菜刀挨个剁。
张浩然是他的整个团伙不好惹,而刘海柱虽然没什么团伙,但这个人就是一尊瘟神,刘海柱那独往独来拎着把破菜刀满大街找仇家砍的形象,深入我市八十年代初大小混子乃至普通市民的心中。谁惹急了刘海柱,他不把仇人剁了,肯定誓不罢休。
“都别打了,唠得好好的,别打了,要么这样,张老六再唱个曲儿吧!”狱友们都想打圆场。
“他要是敢再唱,我把他牙全给掰下来!”刘海柱可着嗓门喊。
张老六看了看张浩然,不敢唱了。
“刘海柱,你等着,等出去!”张浩然磨着牙说。
“对,等出去,操!”刘海柱也希望能出去跟张浩然决战一番。
“行了,行了,都睡觉吧!”
这拘留所风波终于暂时平息了。
张浩然老师授课授出了仇恨,这是他所料未及的。
张浩然老师居然被弟子打了一顿,更是他所料未及的。
张老师可能也有点郁闷:我先是讲国家政策然后又讲如何赚钱,然后再讲“狠斗私字一闪念”,我这都是为了大家好,我这是得罪谁了。
二东子更郁闷:要狠斗私字一闪念就斗呗,干嘛拿我师傅出来说事儿,说事儿就说事儿呗,干嘛还要骂我师傅老逼灯。
张老六也郁闷:我还没等打呢就被一脚蹬飞了,我再怎么也是个小号的江湖大哥,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气?不行,出去我得报仇。我打不过刘海柱我还打不过二东子吗?
最郁闷的是刘海柱,一架打到一半就被拉住了,这样的事儿比挨顿打还憋屈。
二狗认为:这些人都是闲的,都是闲的蛋疼。20来个20多岁的小伙子聚一屋里,谁都不服谁,不打架才是奇怪呢。
第二天,刘海柱和二东子前后脚出了拘留所,临走时刘海柱还对张浩然说了句:“我等你出来。”
张浩然好像是恢复了视力,不冷不热的说了句:“操!”
刘海柱一瘸一拐的走出拘留所没多远,二东子就撵了上来:“柱子哥,你那狗肉呢?”
“哎呀,对呀!走,去吃狗肉!”
“去哪吃啊!”
“去郝土匪家!”
“他要是把狗吃了呢!?”
“那就吃他家的狗!”
“他要是不让咱们吃呢?”
刘海柱乐了:“我不是说了嘛,你偷!”
“啊?!”
刘海柱走到了郝土匪家的门口,看着铁门唏嘘不已。十五天前,他就是在这勒狗打了癞土匪被抓了起来。那时候才是元旦,现在已经是小年了。如今:黄狗不知何处去,铁门依旧笑春风。
刘海柱砸门:“郝土匪,郝土匪你给我出来,我的狗呢?!”
“哎呀,柱子啊!出来了啊!我还以为你出不来了呢”门还没开,郝土匪先在院里喊了。
“快点开门,别磨叽。”
郝土匪拉开了门,看着二东子问:“呦,这是谁。”
“二东子,我朋友,我问你,我的狗呢?!”
“啥狗?”
“就是那只黄狗啊!”
“哎呀,你要不说我都忘了,你成天惦记这狗干啥玩意,你知道这狗是公的还是母的啊?”
“我问你狗呢!”
“狗在我家院里呢,这不是等你出来给你接风嘛。我琢磨着你要是出不来了,我就把它养到死。”
“算你有良心!”
刘海柱往院子里一看,那大黄狗果然在院子里栓着。
“郝土匪,我问你,你有没有动过吃这狗的念头?”
“我?”
“对,你想没想过?”
“我……想过。”
“你要狠斗私字一闪念!”刘海柱顺口说出了张浩然的格言。
“啊?!你说啥?”郝土匪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呸,我啥也没说!”
刘海柱说出“狠斗私字一闪念”这几个字,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
第十二节、郝土匪酒后不靠谱
“你呸什么你呸,别跟个娘们儿似的!”郝土匪说。
“没事儿,没事儿。”刘海柱也不好意思说他在拘留所被张浩然“训诫”了一番。
郝土匪把刘海柱和二东子请进了屋里:“这不快过年了吗?我爸我妈我弟弟都回老家上坟去了,明天才回来,今天就咱们哥仨儿,可劲折腾。”那个年代有几个人能成天下馆子啊,都是在家里吃,谁家里没人就去谁家喝酒。
“好啊!你家有酒吗?”刘海柱一进房间就到处看是否有酒。
“有酒!一桶呢!这不过年嘛,我家打了一桶酒!”郝土匪是挺大方。
“不错,不错,今天那就好好喝喝。”刘海柱上了炕,盘着腿坐下了下来。
“柱子你腿咋瘸了?”
“在号子里跟张浩然打起来了。”
“没吃亏吧?”
“没有,等出来我非收拾一顿张浩然!”
“操,我帮你!干他!”
“不用,我自己能收拾他。”
刘海柱在被厂子开除以后,整天无所事事,他虽然热衷于在街头斗殴,但是似乎并没有什么明确的目的,就是看谁不顺眼就跟谁打一架,看谁挨欺负了就替谁报报不平。他也不像东霸天等人那样手下有一群小兄弟,说平谁就平谁说灭谁就灭谁。
刘海柱的朋友不少,郝土匪就是其中的一个,但是刘海柱要是跟人打起来很少找像是郝土匪这样的朋友帮忙,多数时候都是自己解决,他也的确有能力自己解决。要是给我市在1982年初的混子划分几个层级的话,那刘海柱应该属于第三级别。第一级别是谁?东霸天、张浩然、卢松,这三帮实力不相上下,都是职业的混子,不但能混出名,还能混来几个钱儿。第二级别是谁?陈卫东、大虎、腾越、张大嘎子等人,他们也基本都是职业的混子,只是实力没东霸天等人强横。不但刘海柱属于第三级别的,就连郝土匪也得算。为什么说是第三级别呢?因为他们都是无业游民,成天在街头闹事儿,但是似乎没拉起一个帮派来,也没干过什么名动江湖的大事儿,单个拿出来或许还有点名,但是在人们心中就是三流。
这两个1982年初的三流的江湖中人坐在一起开唠了。郝土匪说:“我琢磨了,那只大黄狗先不杀了。”由卝纹卝人卝书卝屋卝整卝理
“为什么啊?!”
“我发现这是只母狗,等开春让我家那公狗跟它交配,然后它能下一窝小狗。猫三狗四,小狗四个月就生出来了,等明年养肥了,咱可以吃好几只狗!”
“啊?!要明年吃?!”
“咋了,你担心你活不到明年?”郝土匪的话一如既往的崩耳朵。
“我操!我肯定能活到明年,我倒是看你悬。我就是觉得你这事纯属扯淡。”
“真的,我真想养你这只狗,让它多下点崽儿。咋了,你吃醋了,你想跟那大黄狗交配是不?”
“滚犊子,我说正经的。郝土匪你也20多岁了,成天也没个正事儿,你见玩猫玩狗的有一个正经人吗?现在这时代变了,你知道啥叫万元户吗?”
“我咋不知道啥叫万元户?!”
“操,那你见过万元户吗?”
“哎呀我操,柱子,咱俩成天在一起,我没见过万元户,你就见过了?”
“我……我的意思就是说,现在国家有了新政策,说个体经济是公有制经济的必要补充,懂不?这就是鼓励咱们赚钱,以后再也没有割资本主义尾巴这一说了。”
“行啊,柱子,几天不见,学问见长嘛,你这些东西都是听谁说的?”
“我呀,我听……”刘海柱刚想说听张浩然说的,但是忽然又想起自己刚跟他干完一架,不太好意思说是张浩然说的,刘海柱一琢磨,说:“我听收音机说的啊,我还用听谁说吗?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天天都放这新闻,你别成天天什么《隋唐演义》,那玩意就是个消遣。”
完了,刘海柱虽然跟张浩然打了一架,但是彻底被张浩然洗脑了,刚从拘留所出来,就开始给郝土匪上课了。刘海柱现在懂了为什么那么多人都好为人师,因为教训别人的确有一种难以名状的快感,有一种每个毛孔都舒张的自我满足。刘海柱现在在郝土匪面前就特满足,特有成就感。
“我听《隋唐演义》咋了,你不也听《隋唐演义》吗?”
“那玩意儿没劲,你听100遍你能成得了罗成吗?有那空你还不如自己开个公司去!”
“公司?我……”
“你什么你!酒呢!?”
“哎呀,柱子,我还差点被你蒙住了。你在拘留所去哪听收音机去?这些东西你以前不知道,肯定是在拘留所听说的。我操,拘留所里这么长见识,我也去揍曾老癞一顿去,我也进15天拘留所。”
郝土匪作势穿鞋就要下地,看样子是真想进拘留所。
“哈哈哈哈,你进了也啥都学不到,你脑子有问题。”
“滚远点,我看你智商才有问题。要不是还有几天就过年了,我真去再揍曾老癞一顿去,自从你把他揍了以后,这损种玩意儿天天在我家门口指桑骂槐的骂我,说我吃里扒外,我早就想揍他了。”
“你揍了他,他再报案咋办?你在拘留所里过春节?”
“也是啊,不能进拘留所。”郝土匪又把鞋脱了,坐到了炕里面。
这时,郝土匪听见二东子在厨房里弄得叮当乱响。
郝土匪问刘海柱:“你那朋友,就那二东子在厨房干啥呢?”
“你刚才去搬八仙桌的时候,我让他去门外勒狗了,现在应该是勒死了吧。”
“啊?!他去勒狗啦?我不说不让你勒么?”
“你说的时候他已经去勒了,现在应该是勒死了。”
“你……”
看见郝土匪有点急眼了,刘海柱喊了一嗓子:“二东子,狗勒死了吗?”
二东子掀开了门帘,手里拿着一个大水瓢,水灌得满满当当的,笑嘻嘻的说:“狗还没勒死呢,干勒哪儿能勒死啊,必须要勒得差不多的时候再给它灌一瓢凉水,这样狗才能死。”
“别勒了,别勒了。”郝土匪鞋都没穿就蹦下地,抓住了二东子的手。
“郝大哥,你抓我手干啥?!”二东子纳闷死了。
“郝土匪,你撒开二东子,我就问你,不杀狗咱们吃啥?”
“咱们吃猪肉!”
“哪来的猪肉?!”
“我乡下的大姑前两天刚杀完猪,给我家送来了半个肋排扇子,还有血肠子,肝。你们别杀狗了行不?我养了半个月,和这狗有感情了。”
“啥?”
“真的,有感情了。”
“哎呀,郝土匪,你行啊你!跟狗都能有感情。”
“柱子,咱吃猪肉行吗?别吃那狗了。”郝土匪几乎是哀求。
“你……”刘海柱楞了,早就知道郝土匪这人心眼好,但还真不知道他养了半个月抢来的大黄狗就能有感情。
二东子一看,郝土匪这挺大个老爷们儿因为这狗的事儿都快泪眼啪嚓了,赶紧说:“行了,不吃就不吃呗,又不是非要吃,咱们现在就出去,把那狗放下来呗。”
“好啊,好啊!”郝土匪忙不迭的穿上鞋,拽着二东子就往外走。
刘海柱一看,都出去了,那自己也出去呗。这仨人就走出了院门,那大黄狗又在那树上吊着呢。郝土匪冲上去就解绳子,刘海柱和二东子俩人在旁边唠:
“这狗流眼泪了?”
“没有吧?”
“好像是哭了,你看,是不是哭了?”
“哎呀,好像真哭了。”
二狗虽然没在现场,但是二狗知道,这大黄狗肯定哭了,换谁谁不哭啊?成天被人勒,剩口气时再放下来,好不容易缓过来,然后再被勒,然后再放下,再勒……这狗肯定想:我下辈子肯定不再当狗了,有折磨狗的,但是没你们这么折磨狗的。我落在你们几个手里,真是上辈子做的孽啊,我下辈子再投胎,非投胎成个老虎,我咬死你们我。
想到这,这狗眼泪就下来了,哗哗的。
就在郝土匪刚把这狗放下这会儿,卢松路过了这胡同口。土匪大院本来就不大,郝土匪家是把头的第一排,无论干什么总能被院里的别人看见。
“郝土匪,杀狗呢?”
“不杀了,不杀了。”
“那你们在干嘛?”卢松停下了脚步。
“我们……玩玩。”
“有你们这么玩儿的嘛……”
这时,卢松忽然看见了站在郝土匪旁边儿的是二东子和刘海柱。这俩冤家一个是他大爷,另一个亲眼见证了他认大爷的全过程。卢松显然有点不好意思,转身就要走。
“那啥,你们慢慢玩儿,我先走了啊!”卢松跟郝土匪打了招唿,就想溜。
想不到郝土匪这人特热情,跑了两步一把抓住了卢松:“纯土匪啊,你别走啊,我今天正好来了俩朋友,你是咱们院儿的大哥,说什么也得陪陪是不?”
“我……我有事儿。”卢松还是想走,可是被郝土匪搂住了脖子,他这1米55的小个儿,根本动弹不得。
“给你介绍俩朋友,这俩朋友都不错,认识认识,认识认识。”
“我真有事……”
“啥事比喝酒重要啊!来,来,来……”
郝土匪搂着卢松的脖子,连拉带拽就把卢松拉进了家门口。郝土匪虽然不是跟卢松混的,但是也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关系相当不错。
刘海柱和二东子站在奄奄一息的大黄狗旁边目瞪口呆:这个郝土匪咋还把卢松也拉进来喝酒了……
可郝土匪哪儿知道这些啊,进了屋就说:“那啥,我和二东子我俩下厨房做点儿菜呢,今天好菜好酒,柱子先跟卢松唠唠,一会儿我们就上菜。”郝土匪这人真不见外,今天刚认识二东子就好意思让二东子和他一起下厨房。
刘海柱和卢松虽然以前只见过一次,但是互相都听过对方的名字。刘海柱敬重一言九鼎的卢松,卢松也敬佩刘海柱是条汉子。俩人唠得挺热乎,但是闭口不谈卢松认大爷这茬。
不一会儿,郝土匪和二东子把菜做好了,酒也烫好了。四个热菜,全是杀猪菜:酸菜炒肉、干白菜炒肉、炒肝尖、蒸血肠子。这四个菜在当年,那是相当硬了,绝对硬菜。一小壶酒也烫好了,四个小酒盅摆上了那张小八仙桌。
卢松被让到了主位上,其它三个人每个把一个沿,正好坐了四个人。热乎乎的炕头、热乎乎的杀猪菜、热乎乎的酒,四个人开喝了。
“纯土匪啊,这是二东子,这也是我的新朋友,但是这小兄弟相当不错,他跟柱子是朋友,柱子是我最好的朋友,你也知道我和柱子的关系。所以,这二东子也是咱们的朋友。来吧,你们俩喝一盅吧!”
“……来,喝一杯。”二东子也不太敢抬头看卢松。
“来。”卢松更臊。这么大人了,出去跟人家打赌,输了还认个大爷,多丢人啊。而且关键是,没几天又跟这大爷一起喝酒了。
俩人碰了一杯,一仰脖喝了。
“咋了,你们认识?”
第三章 莽汉
第十三节、柱子哥的爱情,好像水晶
“真不是我啊!”
“真不是我!”
“我怎么会杀你呢……”
郝土匪哭得太伤心了,连看热闹的刘海柱和卢松也有些动容。
但大黄狗不怎么动容,它没法动容,因为它悲伤,太悲伤以至于麻木了。如果它也像郝土匪一样穿越的话,那它一定会穿越到民国时期。不但要穿越,而且还要挥笔写下几行字,抄鲁迅先生的,因为被勒得太多太久了,所以没办法,就五四青年了,这大黄狗的智商又不太高,所以只能借鉴:
“可是我实在无话可说。我只觉得所住的并非人间。十来道勒痕,遍布在我的脖子周围,使我难于唿吸视听,那里还能有什么言语?长歌当哭,是必须在痛定之后的。而此后几个所谓仁人义士如郝土匪那阴险的哭泣,尤使我觉得悲哀。我已经出离愤怒了。我将深味这非人间的浓黑的悲凉;以我的最大哀痛显示于非人间,使它们快意于我的苦痛,就将这作为菲薄的祭品,奉献于逝者的灵前。”
还不够愤怒,它又提笔写下:“真的猛狗,敢于直面那根细细的绳索,敢于正视装满水的水瓢。这是怎样的哀痛者和幸福者?然而造化又常常为庸人设计,以无数次勒我,来洗涤旧迹,仅使留下淡红的血色和细细的勒痕。在这淡红的血色和细细的勒痕中,又给我暂得偷生,维持着这似人非人的世界。我不知道这样的世界何时是一个尽头!”
写到这里,大黄狗终于动容了:“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这群混子的,然而我还不料,也不信竟会下劣凶残到这地步。时间永是流驶,街市依旧太平,我这条狗命,实在是不算什么的。陶潜说过,”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倘能如此,这也就够了。苟活者在淡红的血色中,会依稀看见微茫的希望;真的猛狗,将更奋然而前行!”
抄袭到此处,大黄狗愤然掷笔,不写了!不抄了!
做为旁观者,刘海柱和卢松很难理解到大黄狗的悲怆。他们俩都愁得呲牙咧嘴的看着郝土匪:他俩冷啊,本来就天寒地冻的,看着郝土匪这么肉麻,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能不冷吗?
“它已经相信不是你想杀它了。”
“……真的吗?”郝土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真的,真的。”
刘海柱和卢松好说歹说把郝土匪拉进了房间,郝土匪兀自嘟囔:“不是我,真不是我!”
房间里,二东子又在那哭呢!哭得比郝土匪可伤心多了。
“咋了,二东子?”
“我作孽啊我。”
“你怎么了?”
“我作孽啊我。”
“你怎么作孽了?”
“我作孽啊我。”
“你!”
“我……”
二东子是越哭越伤心,就是五个字“我作孽啊我!”,无论怎么问,就是这五个字。
啥叫“摁下葫芦起来瓢”?这就是。
郝土匪是酒后兴奋型,二东子是酒后哀伤型。这俩类型全让刘海柱赶上了。这顿酒可把刘海柱喝伤了,他暗下狠心,以后说啥也不跟郝土匪和二东子俩人同时喝酒了,关系再好也不喝了。
第二天早上,刘海柱起床时发现二东子和郝土匪都躺在炕上唿唿大睡呢,卢松不知道啥时候回了家。
刘海柱嘴唇干裂,头疼欲炸,晃晃悠悠的下了地,穿上了鞋,留下了一张纸条:“你们两个瘪犊子,醒了多喝点茶水。”
这时,郝土匪揉着脑袋醒了。
“柱子,走了?”
“对,我走,我去反清复明去!”
“啥?”
“我反清复明去!”
“你有病吧你!”郝土匪白了刘海柱一眼,拿被子蒙上头,又睡了。
刘海柱气哆嗦了,他现在大概能体会到大黄狗最近这半个多月来的悲愤了。
悲愤归悲愤,该干的事儿还得干。刘海柱该干啥?该去搞对象!周萌是上海姑娘,按道理春节是要回家过年的,现在就剩下6、7天就过年了,作为周萌男朋友的备选对象之一的刘海柱,必须要献点儿殷勤。
其实在2、3年前周萌对刘海柱印象挺好的,他们没在2、3年前没能走到一起的原因有如下几点:1、那时候人们觉悟都高,都响应国家政策,晚婚晚育,似乎25周岁之前就不能结婚似的,所以当时刘海柱和周萌就在玩儿暧昧呢,没进一步发展。2、周萌是上海女知青,俩人要是确定关系的话总是要见父母的,可大家工作都忙,关系没进展到那地步,就没见父母的必要。3、虽然周萌在厂子里工作的很好而且愿意留下来,但是远在上海的父母身体不太好,周萌也在考虑是不是要回上海。
就是基于以上三点原因,刘海柱和周萌在两三年前没确定恋爱关系。这一不确定恋爱关系可好,刘海柱没多久就因为打架被工厂开除了公职,然后,那个会写朦胧诗的冯朦胧就进了厂子。
哪个姑娘不喜欢风花雪月?冯朦胧的诗虽然写的糙了点儿,但是毕竟也是个诗人。刘海柱能把那些字都认全了已经不错了。
刘海柱当然也有让周萌喜欢的地方,比如说刘海柱这小伙儿干净利落、一表人才,再比如说刘海柱这人比较正直、比较爷们儿。姑娘们固然喜欢风花雪月的,但是肯定多数也不排斥纯爷们儿。尤其是对于周萌这样的上海姑娘来说,东北爷们儿自然有独到的魅力。
当然了,周萌最喜欢刘海柱的地方现代人可能无法理解,那就是:刘海柱当过兵!
要知道,在80年代初,谁要是嫁给了解放军或者退伍军人,那就跟现在嫁了富豪或者富二代差不多,那是相当荣耀,真是三十年风水轮流转,现在多数退伍军人尤其是农村退伍军人只能去给娱乐场所当保安去了,当年大家鄙视的成功的“个体户”却成了姑娘们追逐的对象。真不知道十年以后像是二狗这样的文艺青年会不会被追捧,当然了,再过十年,二狗也成文艺中年了。用二狗朋友的话说:可以不是青年,但是一定要继续文艺。所以二狗决定继续文艺,等机会,等翻身。
话题扯远了,继续说周萌和刘海柱那水晶般的恋情,那个年代不仅仅他俩,而且绝大多数恋人都是这样,谁要是有了婚前性行为那得被多少人嘲笑啊。
周萌是刘海柱他们那个上千人大厂的第一美女,否则也不会招来那么多狂蜂浪蝶。光周萌这名字,一听就是周璇的妹妹,周萌的确长得也跟周璇差不多,她不但有着江南女子的水灵和秀气,还有着东北姑娘的豪爽。
认识周萌的人都说周萌姑娘会穿衣服、会打扮,同样的一个那个年代人几乎人人都爱戴的黄军帽,周萌把这帽沿向上拉一点点,就比别人戴着好看、洋气。同样一件那个年代人人都穿的近似于女式西装的那种衣服,我们全市的女孩子穿的都是右边的襟压左边的襟,可周萌穿的是左边的襟压住右边的襟,一看就是在上海买的。在那个全中国几亿女人都在撞衫的年代,周萌穿上这么一件稍显另类的衣服,能不扎眼吗?
当然了,也有不少人说,这不是衣服打扮人,是人打扮衣服。人家周萌学过芭蕾,走路的姿势跟普通姑娘就不大一样。再说,周萌还会弹风琴,会弹风琴肯定身上有艺术气质啊。风琴这东西现在在中国基本绝迹了,但是当年,谁要是会弹那种脚踏的风琴,绝对都是文艺青年,就那范儿,离十好几米都感受得到。
说了这么多周萌,肯定大家都以为周萌在厂子里的工作是搞文艺的。那就错了,大错特错了。周萌是开拖拉机的!而且是那种超大的东方红拖拉机,那轮子足足一人高,这样的拖拉机二狗起码有十五年没见过了。让这么美丽柔弱的一个女子去开这么大的拖拉机,可能也只有那个人人都在战天斗地的年代的人才能想得出来。
周萌不但开拖拉机,而且开得还十分好,她那拖拉机几乎就没出过毛病,更没出过事故,那时候没什么洗车行,可周萌这拖拉机每天早上大家看见时都是一尘不染。所以周萌年年都是厂子里的三八红旗手,甚至还当过市里的三八红旗手。
当然了,虽然周萌在做老爷们儿才该做的事儿,但是她毕竟还是个姑娘,还是个上海姑娘,所以难免很“作”。刘海柱也怕她“作”。
从郝土匪家里出来以后,刘海柱想到的第一件事儿就是去找周萌。刘海柱想了想,溜达着去了二门市买了一个笔记本,在上面还工工整整的写了几行字:“周萌同志:祝万事如意,工作顺利。刘海柱。1982年春节。”
那年代没送花的说法,送个笔记本就是999朵玫瑰了,而且上面也绝不可能会有“情”、“爱”之类的字眼出现。就算是送给自己的女朋友,后面也得缀上“同志”二字,而且祝福的话居然是“工作顺利”,这是时代特色,这就是典型的80年代初年轻人的恋爱方式,现代人觉得好笑,那个年代的人可都玩儿这个玩儿得津津有味。
买好了笔记本刘海柱就去找了三扁瓜,三扁瓜是刘海柱在厂子里的最好的朋友。本来刘海柱在厂子里是开那台“大解放”的,可是后来刘海柱被开除了,这“大解放”就归三扁瓜开了。
刘海柱找到三扁瓜是想跟三扁瓜借车,他想开车帮着周萌去办年货。三扁瓜是刘海柱的铁哥们儿,二话没说就把“大解放”借给了刘海柱。快过年了,厂子管得松,借了就借了。
开着这台大解放去帮周萌办年货的刘海柱作梦也没想到,他刚经历了15天的拘留所奇遇后,又经历了一连串的“办年货奇遇”。
十四、办年货奇遇记
1982年的马路上,开着一台大解放那是相当的神气。刘海柱好久没这么神气过了,其实以前他每天都这么神气,只是让自己给折腾得没有了,刘海柱也悔。
到了厂子门口,刘海柱接到了周萌。周萌美丽如昔,手里还提着个大兜子,兜子上海写着俩大字:上海。现在的刘海柱见到周萌觉得又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已经认识了这么多年,周萌从谈吐到举止一点儿都没变,陌生的是自从被厂子开除以后,接触周萌的机会越来越少,而且周萌的心似乎离自己越来越远,却离那个冯朦胧越来越近。
其实周萌也有压力,她的确是挺喜欢刘海柱,但是刘海柱现在没工作,在那个年代“没工作”对于搞对象来说,的确是特大的障碍,因为那时候“个体户”少,没工作就意味着没收入。谁能跟一个没工作的人结婚生子?刘海柱也明白周萌这么想,所以,他那天在拘留所里听到张浩然的那番“个体经济是公有制经济的必要补充”言论之后大受鼓舞,这是他最近1、2年里听到的最好的消息,虽然刘海柱文化水平不高,但是在那个连农村老奶奶都懂得讲政治的年代,刘海柱太明白这条政策的意义了,赶紧把这消息告诉周萌,好让周萌继续对自己抱有希望。
“周萌,我想自己做点生意,你看行吗?”在从厂子去百货大楼的路上,刘海柱问周萌。
“你?什么生意?”显然周萌对新政策缺乏理解。
“现在广播里不是说了嘛,个体经济是公有制经济的必要补充,我就是想搞点儿个体经济。”
“是吗?我倒是没听说,那倒不错,你想干什么啊?”周萌也希望刘海柱能有个营生。
“干啥不行啊,我准备跟我爸商量商量。”
“那要是将来国家政策不允许这样了怎么办?”
“不可能,这么多待业青年,国家肯定是要给出路。”刘海柱还是很有眼光的。
“那就好,那就好。”
“你爸最近没揍你啊?”
“……我爸,没有。”
刘海柱他爸爸最近确实没揍他,因为刘海柱过去十多天被关进了拘留所,他爸总不能追到拘留所里揍他。按理说刘海柱已经26、7岁了,不该再被爸爸揍了,但是刘海柱这人总是犯浑,弄丢了工作还不思悔改,在街头斗殴,不打不行。别人家的爸爸打儿子,最狠的是用鞭子抽,可刘海柱他爸爸揍他直接拿二杠子打,那是真打啊,这二杠子要是别人挨了一下非在床上躺个十天半个月的,可这刘海柱一身钢筋铁骨,挨一下似乎真没什么事儿,每次刘海柱他爸揍他的时候,他家邻居都扒在墙头上看,因为这简直不是打儿子,简直就是在打鬼子,热闹。刘海柱从小也在躲爸爸的二杠子的过程中练就了一身闪转腾挪的好本领,虽然他爸爸那二杠子抡得虎虎生风,但是刘海柱总是能以凌波微步似的身法躲开,就算一不小心挨了一下,也能抗住。
据说刘海柱他家里养的鸡能比别人家的鸡飞得高一倍,身手都特别好,飞行高度都已经接近鸟了,等宰了发现,鸡身上全是腱子肉。为啥啊?因为刘海柱他爸爸那二杠子实在太威猛,一旦飞得慢点儿,直接就被打死了。鸡的生态环境太恶劣,不使劲飞不行。有时候鸡一激动能飞到邻居家去避难:老刘家太危险,我还是去老张家避避吧。
周萌对刘海柱家还是很了解的,做为一个上海姑娘,她觉得很难理解刘海柱父子的行径。
“呵呵,那你最近就是没出去惹事儿了?”
“没有,没有,当然没有。”刘海柱把脑袋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
“那我看你腿怎么一瘸一拐的?”
“喝酒摔坏了。”
“真不明白为什么你们东北人怎么这么爱打架,动不动就动刀子。咱们厂子那个小冯,你知道不?前段时间在厂子门口也跟人打起来了,被打得还不轻,现在还没出院呢。”
“恩,我知道,那天我也在厂子门口。”
“你也在厂子门口?那你怎么不帮他?你不是能打架吗?”
“……我……”刘海柱心说,我怎么可能帮他?我恨不得他被那四个野蛮人给捅死。
“你成天打架,结果碰见我的朋友被打了,你也不帮忙?!”周萌有点生气。
刘海柱看周萌这么关心冯朦胧,也有点生气,不过刘海柱不敢表现出来:“我隔着条马路看他们打架,等我看清楚是谁被打,已经散了,一共打了连一分钟都不到。”
刘海柱难得说一次违心的话,他知道,现在周萌和他恋爱结婚的可能性已经越来越小了,要是自己哪一句话说得不对付,说不定周萌真就再也不理他了。周萌在刘海柱心中就是个女神,平时刘海柱张口闭口全是粗话,可是一见到周萌,刘海柱是半个脏字也说不出口,说出了口就会觉得亵渎了这女神。
“也不知道小冯会不会毁容。”周萌说得忧心忡忡。毕竟,房二那一板砖太狠了。
“应该不会,应该不会。”刘海柱心说:冯朦胧你快毁容吧!毁容了看你这小白脸还怎么勾搭我们周萌。
“我前天还去医院看他了呢。”
“哦。”刘海柱有点不悦,尽量掩饰着。
“怎么了?”
“没怎么,没怎么,你哪天回家?”刘海柱赶紧转移话题。
“腊月二十六。”
“火车要很久吧。”
“恩,我也好久没回家了,我家人身体不太好。”
“你家在上海那叫什么地方?”
“静安区。”
“哦,对,对。”
刘海柱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周萌聊,不一会儿,就到了百货大楼。刘海柱真恨这段路太短,现在的刘海柱也只能找帮周萌采购点年货帮忙提提包之类的借口才能和周萌见面了。换在平时,刘海柱根本就没见周萌的机会。
不过话说回来,刘海柱和周萌俩人肩并肩走在百货大楼里,倒还真挺像小夫妻的。周萌那么漂亮,回头率不低,刘海柱既觉得有点美,又觉得有点失落。毕竟,身边儿这美人并不真是自己的。
当时的百货大楼并不像现在的什么太平洋百货、百盛之类的所谓百货,那时候的百货是真百货,一楼烟酒糖茶副食、二楼布料,几乎所有的日用品都可以在这里买到。东北有句俗话叫:“谁家过年不吃顿饺子。”这话说得一点错也没有,东北人对春节实在是太看重了,一年攒下的钱、布票、肉票都恨不得在这个时候用上,再穷的人家,过年也得来一趟百货大楼,像模像样的过个年。所以,春节前的百货大楼真是熙熙攘攘,人头攒动。
刘海柱和周萌来这里,主要是买一些上海没有的东西让周萌带回去。所以,刘海柱和周萌总在一楼晃悠,在烟酒副食柜台逗留的时间比较长。毕竟工资就三十多块,不能乱花,一包中华烟一块六,听起来是不太贵,可买一条半个月工资就没了。
所以,刘海柱和周萌俩人逛了挺久,却没买什么东西。虽然刘海柱以前最厌烦逛街,但是他今天却很享受这感觉,他希望逛得越久越好。
正当刘海柱享受这感觉的时候,忽然听见旁边卖酒的一个柜台大声吵了起来。
本来其实在百货大楼里吵架挺正常的,但是这次吵架似乎格外与众不同,动静忒大。别看现在大家都觉得百货大楼的售货员工作挺一般的,可是那时候谁家要是有个亲戚在百货大楼卖货,那是相当值得自豪的事儿。因为所有的东西都是限量供应的,谁有关系谁能买到,要是没关系,有钱有票也买不到。
写到这里,二狗算是明白为什么中国人对奢侈品的追求那么疯狂了。别看现在什么路易威登、爱马仕什么的品牌经常玩儿什么限量版供应,那都是咱们中国几十年前玩儿剩下的了。咱们中国几十年前,基本啥新鲜商品都是限量版的。最近几十年我们中国也不限量了,所以某些国人骨子里还是犯贱,非要找回几十年前那感觉,所以才拼命的花血本买限量版的东西。
由于售货员骨子里有那种限量版的骄傲,又是国家职工,所以总对卖货的人带答不理,经常跟买货的人吵架。以东北人的火爆脾气,这架肯定是天天吵。
刘海柱这么爱看热闹的人这样的场面怎么能错过,扒开人群就挤了进去。周萌也挺爱看热闹,不过没能挤进去,在外围抻着脖子看热闹。
刘海柱挤进一看:嗯?吵架这个顾客怎么看起来这么眼熟?使劲一想:我靠,这不是曾老赖吗?这售货员和曾老赖一样,也是个30多岁的壮汉。
按东北人的性格,吵上四、五句应该动手了,但是这俩人中间隔着个玻璃柜台,所以还迟迟没动手。
曾老癞手里左手攥着八块钱、右手拿着供应票朝售货员嚷嚷:“你凭啥不卖我这茅台酒?!”
售货员眼睛都不愿意抬:“我说了几次了,这酒已经卖了。”
“胡扯!那货架子上摆的是啥?!”曾老癞指着货架子上那瓶高高在上的孤零零的茅台酒。
“那瓶已经卖出去了!你有完没完!”售货员太不耐烦了。
“我不信!”
“爱信不信!”售货员看样子有点恼了,不搭理曾老癞了,转头问:“这位师傅,你买什么?”
“你跟我耍赖?”曾老癞也恼了。
“就跟你耍赖,咋地吧!”
“我……”
看热闹的刘海柱已经意识到了,这售货员要倒霉,因为他居然耍赖。他耍赖倒也没什么,关键是站在他面前是耍赖的祖宗!关公面前耍大刀,能不倒霉吗?就好比曾老癞是个职业九段围棋棋手,这售货员是个业余三段棋手,根本就不是一个段位。把耍赖当业余爱好的怎么能跟耍赖的职业选手比呢?
当然,刘海柱虽然意识到了曾老癞要耍赖,但接下来发生的事儿仍然让刘海柱瞠目结舌,叹为观止。
“麻烦你让开,别人还要买东西呢!”售货员隔着柜台就身手拨拉癞土匪。
“你拨拉我?!”
“咋地吧!”售货员还真是耍赖上瘾了。
只见曾老癞略微停顿了一下,并没直接做任何过激的反应。事后刘海柱认为:曾老癞停顿这一下,就是在思索该如何对付这售货员。耍赖的七十二绝技曾老癞全会!他就是在思索该用哪一种。
售货员略带得意的招唿下一个顾客:“这位同志……”。忽然,售货员那略带得意的表情凝固了……
只见,曾老癞这个30来岁的老爷们儿一屁股“咣当”一声坐在了地上,左手攥着八块钱,右手攥着供应票,开始嚎哭了!
所谓嚎哭肯定不是林黛玉似的默默流泪,肯定也不是小声抽泣,那是可着嗓门嚎啕大哭!“嗷,嗷”两嗓子就把百货大楼一楼的几乎所有顾客给吸引住了。
就这两嗓子已经够吸引人的了,够让售货员和观众崩溃的了。但是谁也没想到,嚎这两嗓子只是个序曲!精彩的在后面!
这癞土匪号了大概三、四嗓子把人都吸引过来以后,居然嚎哭中还有说辞,边哭边说。
不但有说辞,还有调!!!
那个调大概是哭丧的调,结尾处借鉴了二人转的尾音,在这喜气洋洋的百货大楼里,那是相当的震撼。
据刘海柱回忆,当时癞土匪的唱词大概是这样的:
“你有酒你不卖给我,你缺德啊—啊—啊—啊。”
第一个“啊”发一声,第二个“啊”发四声,第三个“啊”发三声,第四个“啊”发轻声。大概和二人转的小拜年差不多,但是跟哭丧的调搭配起来,别有一番韵味。
“你肯定是要把这酒送给你那小破鞋,你搞破鞋啊—啊—啊—啊!”
“你那小骚腚子喝完这酒,出门就得让车撞死啊—啊—啊—啊!”
“买你的东西就得走后门,你臭不要脸啊—啊—啊—啊!”
“你的良心都让狗吃了啊—啊—啊—啊!”
“……”
观众都惊呆了,就连刘海柱这样见过大场面的都惊呆了。刘海柱赶紧擦汗:这癞土匪真给面子,要是那天把他打了他这样哭这样闹,刘海柱那面子往哪搁?
根本没用唱十句,三两句唱完这售货员就挂不住了,大过年的,在柜台前面坐着哭丧,谁受的了啊。售货员从柜台里蹿了出来,抓住曾老癞的胳膊:“出去,你给我出去!”
“你不卖我东西,还打我,无法无天啊—啊—啊—啊!”
“你把我打坏了,我就睡你媳妇被窝啊—啊—啊—啊!”
癞土匪根本不管售货员拉他,坐在地上就是干嚎。虽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但是一滴眼泪也没流。
这售货员哪见过这阵势啊!他还哪敢用手拉癞土匪啊,要是再拉说不定真给他讹上,就看癞土匪这两下子就知道了,要是给他讹上,说不定去他家住个三年五年的。他知道这是碰上硬茬子了,倒了血霉了。
大冬天的,这售货员满脑袋是汗站在跌坐在地上哭的癞土匪,不知所措。
可癞土匪不管这些,继续唱,而且,越唱越离谱:
“我买不着酒,我就吊死在你们大楼门口算了啊—啊—啊—啊。”
“我死了以后,我让我儿子抬着棺材来找你啊—啊—啊—啊。”
几百名癞土匪的粉丝听得都起鸡皮疙瘩了:不就没买到酒吗?至于搞这么大吗?都要上吊了?还抬棺材?
“你个缺德鬼,早晚有天出门就被大解放卡车撞死啊—啊—啊—啊!”
“……”
有些曾经在百货大楼受到过售货员欺负的癞土匪的粉丝鼓掌了、叫好了:“好!”“好样的!”
据说东北唱二人转的都是人来疯,这癞土匪显然也是,越有人鼓掌,他即兴表演的能力就越强。
“你这丧良心的东西,鼠疫早晚要到你家啊—啊—啊—啊!”
“好!”“好爷们儿!”观众鼓掌的越来越多。大家都由开始的惊诧变成了现在的对癞土匪的欣赏和鼓励。
“你媳妇要是成了小寡妇,那肯定是千人骑万人跨啊—啊—啊—啊!”癞土匪哭天呛地的。
“哈哈哈哈。”围观群众们都乐,逛百货大楼,有热闹看还有曲儿听,换谁谁不乐啊。
癞土匪哭归哭,可是一滴眼泪都没掉,可是傻站在他旁边的售货员眼泪是真快下来了,脸色发青,估计癞土匪要是再唱一会儿,这售货员肯定得晕过去。
终于,百货大楼的经理跑出来了:“兄弟,平静平静,不就一瓶酒吗?我做主,卖给你了。”
“这根本不是一瓶酒的事儿,是这畜生欺负人啊—啊—啊—啊!”
“拿着,拿着。”百货大楼的经理把酒放在了癞土匪的手上。
“哦?给我了?”
癞土匪一看酒到手了,二话没说就站了起来,把八块钱和供应票往柜台上一放,抱着酒转身就走。
“好!”“好样的!”大家朝癞土匪的背影鼓掌。
癞土匪抱着茅台酒,回眸一笑,翩然离去,留下了一大群围观的人和呆立在柜台外面的那个售货员。
癞土匪癞是癞了点儿,但的确也是个斗士,以自己的赖皮功夫跟当时不正常的供销体制做了一次斗争,最终,取得了胜利。比如前几天二狗在腾冲某酒店里,临上飞机退房时发现自己的酒店押金单丢了,结果前台小姐吓唬二狗说没押金单就不能退180块钱押金,当时二狗一看表离登机还有时间,反正无聊,本来也想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哭了,可是刚想好两句词准备往地上坐的时候,二狗的朋友就已经冲上前去三言两语就把那180块钱要回来了,让二狗精心准备的诸如“没那180块钱我可咋活啊—啊—啊—啊。”、“我养了一年猪,就赚了这180块钱啊—啊—啊—啊。”“……”这样精彩段子无从施展,当时二狗恨不得揍这朋友一顿。碰见赖皮的人,最好的方法就是比他还赖,这真理是二狗从癞土匪那学来的。
又扯远了,话说看完了热闹的刘海柱一回头,看见周萌正在找自己的钱呢。
“咋了?周萌?”
“钱找不到了。”周萌听得太投入,钱包不知道啥时候丢了。
刘海柱是老江湖,他知道,肯定是有人趁着刚才乱,把周萌的钱给偷了,每年春节前的这个时候,百货大楼是小偷最猖獗的。
刘海柱没去让周萌再找找,而是举目四顾。他知道,小偷肯定还在附近。果然,刘海柱看到了大民、二民这哥俩儿,这哥俩儿当时也就是17、8岁,是知名的惯偷。水平跟二东子比是有云泥之别的,但是似乎名声更大,因为他们没少被抓过现行。
“大民!你过来!”刘海柱喊了一嗓子。常在街上跑的,互相都认识。
“柱子哥。”
“她是我朋友。”刘海柱指了指周萌。
“哦,柱子哥。”大民笑嘻嘻的凑到了刘海柱旁边。
“知道为啥叫你吗?”
“知道,知道。”
“那就好!”
“……柱子哥,我走了。”大民消失在了人海中。
刘海柱一摸自己的裤子口袋,多了鼓鼓的一包钱。
“你行啊,刘海柱。”周萌似乎没什么失而复得的喜悦,这句话更像是挖苦。
“咳,我认识的人多。”
“你就认识这样的人吧!”
“我……”
“你就跟这样的人混吧!”
“我这不是暂时没事做吗?我可没和大民这样的人交朋友,我就是知道他是干什么的。”刘海柱心说:我连二东子都认识,这俩小扒手算什么。
“那你说做生意,你想做什么生意?”
“恩……君子兰。”刘海柱其实暂时也没什么想法,顺口又说出了张浩然的商业计划。
“卖花?”
“恩。”
刘海柱忽然发现,自己受张浩然影响挺深,自从出来以后,从口头语到想法,都是张浩然老师那天授课时的那套东西。
周萌和刘海柱俩人逛了整整一下午百货大楼,大包小包买了不少东西,天擦黑了,俩人才从百货大楼出来。
周萌先上了大解放,就在刘海柱把大包小包的往解放卡车的驾驶位后面扔时,听到了一声有些耳熟的声音:“刘海柱!”这一嗓门可不小。
刘海柱一回头,看清楚了叫他的这个人:张浩然。
张浩然居然在拘留所里呆了两天就出来了!
回复日期:2009-11-21 10:26:53第十五节、这就叫浑人
刘海柱把最后一包东西扔上车,跟周萌说了句:“呆在车里,无论发生什么事儿,都别动。”说完,把车门一关。
刘海柱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了。
所谓冤家路窄,其实冤家路远没那么窄。事后得知,张浩然从早上一出拘留所就放出话来:给我翻,三天之内,必须给我抓到刘海柱。
其结果可想而知,在百货大楼逛了整整一下午的刘海柱,早就被张浩然的眼线发现了。有时候,大混子想找个人,比警察抓人还容易。
关上车门以后的刘海柱不但没跑,还朝张浩然迎了过去。由于天已经擦黑了,刘海柱走近了才发现,张浩然不是一个人,后面起码跟着二十多个人,各个手里提着杠子或角钢,老江湖刘海柱,当然能感受到他们的杀气。看来张浩然早就知道刘海柱在百货大楼了,是叫好了人在这里等他。
跑?跑了周萌怎么办?再说,即使没有周萌,逃跑也不是刘海柱一贯的作风。是爷们儿,遇到什么事儿都得迎面而上,再说,车上还坐着自己最爱的女人。
“还认识我吗?”张浩然老师今天一点儿也不像个老师。
“张浩然,你想咋地吧!”刘海柱继续向张浩然走过去,看样子一点儿也不怕。
张浩然没再废话,手一招:“兄弟们,今天把他给我留在这!”
这一场在二十几年后仍被人谈之色变的血战,就这么开始了。那天是农历腊月二十五,百货大楼门口。
二十多个人从张浩然身后一拥而上,挥着手中的家伙朝刘海柱奔来。刘海柱毫不示弱,赤手空拳的朝张浩然奔去。刘海柱知道,今天十有八九是要栽了,自己能做的,就是盯住张浩然一个人打,如果能抢过一个家伙狠抡,说不定还有反败为胜的可能。在刘海柱爸爸的训练下,刘海柱不但身手敏捷,而且钢筋铁骨。
刘海柱往上这一冲,张浩然和他的那些小兄弟们也是一愣:早就听说刘海柱这人特别浑,但是真不知道他居然这么浑,以一对二十,以赤手空拳对全副武装,疯啦?
张浩然虽然也是在街头摸爬滚打出来的,但是他跟刘海柱还是多少有些差距。刘海柱打架有个最大的优点,那就是他每一次出手都不落空,谁要是头部挨了他一拳,肯定眼冒金星,谁要是挨了他一脚,肯定得被蹬翻了捂着肚子半天起不来。
一根小孩儿胳膊粗的杠子砸了下来,刘海柱一侧身,一脚就把这人蹬到一旁,继续冲向张浩然。
张浩然看着刘海柱这架势也多少有点儿发毛,抡起手中的钢管就朝刘海柱脑袋砸,刘海柱又是一个侧身躲开,噼手就抓住了张浩然的头发。
这时,雨点般的棍子、角钢开始朝刘海柱的身上砸来。刘海柱不躲了,也没法躲,几秒钟内,头上至少挨了三记角钢,肩膀和背上也被痛击。刘海柱吃痛一声嘶吼,俩手抓着张浩然的头发奋力一轮,俩人一起滚在了地上。
俩人滚在了一起,刘海柱身上挨的棍棒少了一点儿,但频率还是很高。刘海柱头和眼眶子都被角钢砸开了,血汩汩的流了下来,满脸都是血。
刘海柱根本不在乎有多少人在抡家伙砸他,他第一拳就把张浩然的鼻梁骨打断,第二下就是抠张浩然眼珠子。
困兽犹斗。
是个人就看出来了,刘海柱是拼了命要把张浩然俩眼珠子抠下来,纯粹是玩命了,张浩然抓住了刘海柱的一个手腕,但是刘海柱又上了另一只手,继续抠张浩然眼珠子。
手指头戳到眼珠子上,张浩然使劲闭眼眼睛一骨碌,手指头滑开了。刘海柱再抠,张浩然侧脸,这时刘海柱脑袋上的血已经滴答到了张浩然脸上,刘海柱再抠……
又一根钢管砸到了刘海柱胳膊上。
又一根角钢砸到了刘海柱后脑上。
又一根钢管砸到了刘海柱背上。
刘海柱再也没了抵抗能力,瘫软在了地上。
张浩然一骨碌站起身,俩手抡起手中的钢管,照着刘海柱的天灵盖就是一下,刘海柱一声闷哼,抽搐了一下。
张浩然真是狠啊,这也是想要刘海柱的命,平时打架哪有这么打的?要是把天灵盖砸碎了人还有可能活吗?可能张浩然今天也被刘海柱吓到了,他以为今天不把刘海柱打死打残,刘海柱肯定杀他全家。
看到刘海柱遭到如此重击只是抽搐了一下,张浩然也有点儿慌:这是要死的前兆啊。
张浩然又抡起钢管朝躺在地上刘海柱的背上砸了一下。这回,刘海柱连哼都没哼,连抽都没抽一下。烂泥一样。
“走!”
张浩然知道这是要出事儿了,赶紧跑招唿大家跑。张浩然本来打这一架就是想教训教训刘海柱,哪想到最后这一架变成了如此惨烈?弄不好就出人命。
20多个人,提着家伙头也不回就朝马路对面跑去。出事儿了,这还不赶紧跑?从双方交手到散场,整个过程不超过1分钟。
马路对面就是新华书店,张浩然他们20多个人的自行车全停在那,他们得去那取自行车。
开锁,蹬车,20来个人四散奔逃。
据说,可能是由于天太冷锁不好开,那天剩下四个开自行车锁慢的,其中,包括张浩然。而且那天,新华书店由于已经下班,门口就剩下这四台自行车。别人都跑了,这四个人越急越打不开。
正在这四个人闷头忙开锁的时候,一阵轰鸣的发动机声传了过来。
这几个人一回头:我操!一台大解放正以起码60脉的速度冲了过来!
到底这几个人是年轻小伙子,身手敏捷,刚才还扎成一堆,齐声惊唿以后四散蹿了开来。但其中正在推着自行车的一个人躲闪稍微慢了一点儿,自行车的后轮被唿啸而来的解放大卡撞了正着。人虽然没撞到,但是连人带车飞了出去。
解放卡车从自行车上碾过,碾碎了两辆。
倒地的人还没等爬起,一抬眼,那辆险些撞到新华书店门口的大解放卡车居然一个急刹车后回轮倒车朝他开来,就是要回轮碾死他!!
他来不及起身,连滚了三滚,解放的车轱辘从他身边堪堪擦过。贼吧zei8电子书下载
这小子吓破了胆,转身就跑。
刚才弃自行车跑的三个人,早已消失在黑夜中。
解放卡车,也开走了。何等的惊心动魄!!
解放车的驾驶室里,是满头满脸都是血的刘海柱和吓得浑身颤抖不会说话的周萌,很安静。
半晌,周萌才缓过味来,掏出了手绢给在开车的刘海柱擦血。
周萌满脸都是泪水:“你疯了?”
“……”刘海柱不答话。
“你说你是不是疯了?”
“……”
周萌擦血完全是白擦,因为血还在淌。周萌这句“你疯了”也是白问,显然刘海柱刚才已经完全丧失了理智。
“去医院。”
“不去!”
“开车去医院,听话!”
“……”
刘海柱最终还是和周萌去了医院。
据说,那天晚上,周萌走的时候把身上所有的钱都留给了刘海柱看病,这些钱,本来是周萌攒了一年想带给父母的。
据说,那天晚上,周萌对刘海柱说:“我怎么敢跟你这样的人在一起?我真的不可能和你在一起。”
据说,周萌临走时,求刘海柱:“别犯浑,求你,以后别再犯浑了行吗?”
那天晚上周萌究竟跟刘海柱说了什么,其实没人知道。以上那些都是传说,因为刘海柱从来都没跟任何人说过。
大家都知道的一件事就是:四十来天后,伤养得差不多了的刘海柱再次上街找张浩然等人寻仇的时候,犯了比腊月二十五还要严重的一次浑。
腊月二十五这次犯浑已经让刘海柱名声大震了,农历二月二的那次犯浑,可能是我市历史上由最有名的浑人犯的最有名的一次浑。
当然,这是后话。
第四章 光棍
第十六节、放鸽子
尽管刘海柱在这一仗里吃了大亏,但是刘海柱却一夜成了名。为什么呢?原因有二:
1、在1982年我市最繁华的“商业区”跟市中心最大的混子头子打了一架,被二十多个人打,却没被打死,不但没死,还打断了张浩然的鼻梁骨。而且,后来传说变成了四十多人手持片刀砍刘海柱一个人,刘海柱没死。还有更离奇的,说刘海柱让五十多个人每人照他脑袋来一下,然后,刘海柱没死……把刘海柱说成了《哈利波特》里的伏地魔。
2、刘海柱那解放大卡车60脉的猛冲已经把人吓得够呛,他居然还回轮碾!这显然是要置人于死地。如果说第一下撞过去的时候有冲动的成分在内的话,那么回轮这一下充分说明了刘海柱在理智的前提下那不碾死人不罢休的劲头儿。
像刘海柱这样的浑人,还有谁敢惹?!
成名归成名,但刘海柱却在第二天从医院里消失了,抓了一大堆药以后消失的,踪迹全无,他具体去哪儿了没人知道。刘海柱再次出现在大家面前时,已经是二月二了。医生都说:这人消失了肯定是想死吧!这人的天灵盖被钝器打出了个窟窿,当时没死还能来医院已经是个奇迹了,居然他还自己私自出院了,一旦感染,必死无疑!
在刘海柱消失的这段时间,张浩然也着实消失了一段时间,有传说说张浩然是怕刘海柱寻仇。反正,俩人一齐不见了。
就在这俩互相都要掐死对方的硬茬子消失的时候,我市自不再文革武斗以来最大的一起斗殴开始了。这场流氓斗殴就其场面和恶果而言,远胜文革时我市的任何一场武斗,只是这场斗殴属于冷兵器斗殴,武器远没文革武斗那么先进。
这样的大场面,当然是来自于两位顶级江湖大哥的争斗。不错,就是东霸天和土匪大院的卢松。
这两个加在一起几乎控制着全市当年至少30%混子的江湖大哥的争斗,是因为一起“放鸽子”事件。
现在人们对“放鸽子”这个词的理解大概是:不守承诺,说到没做到。但是要知道,在三十年前的中国,“放鸽子”是像“仙人跳”一样的专业犯罪术语、黑话。“放鸽子”这个词在中国过去三十年激荡的变化中显然是被重新演绎了,被演绎得更加广泛了。
什么叫“放鸽子”?养鸽子的人会把鸽子放飞出去,这鸽子说不定就会带着一群有主人或没主人的鸽子飞回来,这叫“诱鸽”。
当时惯用的一种诈骗就是用这样的方式:把一个看似清纯良家少女模样的姑娘简单的打扮打扮,对外谎称她父母双亡,虽然不像是旧社会一样在身上插个草标写上“卖身葬母”,但实际意思大概也差不多。到了农村看着哪个富裕人家的小伙儿正打着光棍,找个说媒的就开始撮合,由于要的聘礼大概是正经人家姑娘的一半再加上这姑娘模样不错,所以很容易就把这亲事说成,然后结婚。通常1、2个月后的某一天,在这家没人的时候,家里的驴、马、骡子这样的大牲口、还有猪、自行车、现金,全都飞了。这些有可能是从后院墙“飞”的,也有可能是被一个收猪的车拉走的。反正等这户农村人家的人回来时,肯定是人财两空、家徒四壁。
“鸽子”又回到了主人的身边,带着“战利品”回来的。
这种诈骗方式在当今看来一点儿都不高明,甚至有点弱智,谁要是现在这么操作肯定脑子有问题。但是在20多年前,这样的诈骗却大行其道。
为什么啊?因为刚刚经历了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国人们都太单纯,对这样已经在中国绝迹了几十年的骗术没有丝毫的防备。这些淳朴的农民刚刚分到了点儿地,手里刚刚有了俩闲钱,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呢,哪儿想到就这么两年就冒出这么多牛鬼蛇神来。
其实牛鬼蛇神们也是始终在探索诈骗之路,在其后的二十几年里不断更新自己的技术手段,老百姓的防范意识也是越来越强。不过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还是不断有人在受骗。可能有人会问难道放鸽子结婚时不需要登记户口薄吗?可能还真不用,比如二狗在农村的亲戚在八十年代经常十几岁才上户口,可见当时农村对户口的管理有多松,随便一句“户口薄找不到了,等补完再领证。”可能就煳弄过去了。
话说回来,“放鸽子”这活儿,不是谁都能干的。只要是诈骗,就存在被拆穿的风险,而且“放鸽子”放出去的是个人,是个女人。如果没点儿保障,这失手的鸽子下场会怎样可想而知。所以,“放鸽子”这一行为的背后,必定有个流氓团伙在撑腰。
东霸天就是我市当年的“鸽子王”,当时东霸天整个团伙每天都在吃香的、喝辣的,靠的就是“放鸽子”和“仙人跳”。当然现在的江湖大哥早就不屑于去干这样的事儿了,都去搞工程开矿了,可当年东霸天干这个可是相当领先潮流的。
这件事情的起因就是鸽子王东霸天放出的一个鸽子。当时东霸天手下至少有五个鸽子,这个鸽子是其中最重要的一个,她不但长得最漂亮最精明,而且还是东霸天最亲信的手下哼哈二将其中之一的亲妹妹。当时东霸天手下直接的兄弟至少有20多个,但是这些靠东霸天吃饭的小兄弟绝大多数见到东霸天都不敢大声说话,因为东霸天显然是个精神多少有些分裂的人,比较暴戾。
能跟东霸天说上话而且能被东霸天当朋友看的,就俩人,一个绰号叫胡司令,另一个就是这鸽子的亲哥哥。
据刘海柱说,鸽子的哥哥姓陈,纯粹的莽汉一名,是东霸天手中的一杆枪,有啥硬骨头都会让他去啃。说这姓陈的又多莽撞呢?刘海柱也举了个例子:这姓陈的跟人吵架从来没吵到过第三句,也就是你一句然后我一句直接就动手了,要么就是我一句然后你还一句就动手了。而且,这莽汉打架有个最大的特点,那就是无论是挑衅还是真动手,他的第一招肯定都是伸手就掐人家脖子!
“掐脖子”肯定不是武术中的某个招式,即使在街头斗殴也不怎么实用,可这莽汉就爱用。为什么呢?因为掐人家脖子是对敌人的蔑视,是展现自己的强大。眼睛一瞪牙一咬,单手掐住人家脖子,这是一种什么气势?!磅礴啊!何等的磅礴!!气吞万里如虎!封狼居胥!
二狗掐指一算,过去三十年中,二狗所知道的爱掐人家脖子而且总能掐成功的就俩:一个是他,另一个就是李玮峰。这莽汉居然有我们国足队长李玮峰才有的大气磅礴!要知道,李玮峰从李金羽的脖子掐到德国人的脖子,再从德国人的脖子掐到日本人的脖子,这三个脖子足足用了三、四年才掐完,可这陈姓莽汉有时候一天就能掐三个人的脖子!当然了,他掐脖子在造诣上还是不能跟李玮峰比,因为李队长不但掐出了中国而且还掐出去了艺术,比如李队长翘起兰花指用中指和大拇指轻轻掐住李金羽咽喉和满面春风一脸微笑去掐了日本队长铃木启泰的脖子的这两个镜头,可能在这陈姓莽汉的掐脖子生涯中从没出现过。这种举重若轻的风度不是谁想能学就学到的,必须得当上国足队长才差不多。这陈姓莽汉能达到的境界就一个字:“虎”。
以下为了方便起见,就把这陈姓莽汉称之为陈玮峰,把他的妹妹称之为陈白鸽。据说陈玮峰和东霸天两个人从小住隔壁,而且俩人家庭成分完全相同,都是知识分子家庭。不同的是落实政策以后,东霸天的父母恢复了工作,而陈玮峰的父母则早已离开了人世。按理说,陈玮峰和陈白鸽也都应该安排工作,可是他俩的父母去世太早,这兄妹俩都是过于劣迹斑斑,不可能有单位接收,所以,这哥俩儿继续跟着东霸天混。
在出事儿之前,东霸天也说:“现在咱又不缺姑娘,你别让你妹妹去干这事儿了。”
“我也总说她,可她非说要多赚几年钱。”
“听我的,最后一次吧!”
“行啊,最后一次!”
好像有个自然规律,那就是啥事儿基本都出在最后一次上,陈白鸽也没逃过这定律。看来人要是做什么事儿想收手,一定要立马就收,千万不能抱有“最后一次”的侥幸心理。
大家都说,这陈白鸽不但长得水灵秀气、举止得体,怎么看怎么像是大家闺秀,说她是职业骗子谁信啊。当然陈白鸽本来就是大家闺秀,只是这大家闺秀在前些年的浩劫中变了质。
当然了,如果说这陈白鸽不是那么的乖巧讨人喜欢,她的成功率也不会那么高,近似于100%,不但屡屡得手从没失手,而且别的鸽子都是只能钓到一般的富户,这陈白鸽动辄就钓到村长儿子,厉害不?而且这陈白鸽在干活儿的时候是鸽子,平时就是这群兄弟们的公共汽车,她好像是很enjoy这样的生活,这总没人逼她吧?
她这次失手纯属大意,也可能因为是最后一次狂欢,她不但想顺走这家人家的东西,还想把她“老公公”的哥哥家里的东西也一起带了,结果,被抓了个现行。她和接她回巢的两个,被留了下来。所谓自然村这东西,一般一个村子就两、三个姓,互相之间都是亲戚。
两个男人还好,顶多就是挨揍。可陈白鸽被轮了,美丽有罪。有人说是五个人轮的,有人说是十二个人轮的。究竟是多少人轮的好像没什么太大关系,总之,陈白鸽被轮到大出血。
不可否认的是,20多年前,国人的法制意识极其淡薄,尤其是在农村,更是蔑视法律。他们认为只要遇上了骗子,无论怎么收拾,都是理所当然。
腊月二十三出的事儿,腊月二十六东霸天知道的。陈白鸽回来时,毫发无损,但是棉裤的上半截,全是血。看着从小玩到大的邻家小妹陈白鸽,东霸天摘下了自己手腕上的那块“上海”牌手表,递到了陈白鸽的手里。陈白鸽一直想要这块手表,东霸天从小会哄陈白鸽。
手表掉在了地上,表蒙子摔掉了,陈白鸽跪坐在床上小声抽泣,不说话。这次,东霸天没能哄好陈白鸽。
陈玮峰也没说话,他在看东霸天,这莽汉就听东霸天的,他相信东霸天能给他妹妹报仇。这信任不是一天两天形成的,这是多少年来累积的。跟着东霸天这么多年,没少为东霸天做事,但东霸天也确实没让他吃过亏。
“血债,要用血来偿。”东霸天说得轻轻松松。
要是不熟悉东霸天的人,听到他这句话肯定没有任何感觉,甚至以为东霸天在敷衍陈家哥俩。
但是,只要是熟悉东霸天的人,都会知道东霸天刚才那七个字的份量,听到那七个字都会毛骨悚然。因为,东霸天上次说出这七个字的时候,是他弟弟被房二拍成了脑震荡的时候。如果不是房二和李灿然命大,那天晚上,或许两条命就没了。
东霸天一招手,一屋子的兄弟全跟着出去了。“你留下,陪你妹妹。”东霸天偏偏留下了最不愿意留下陈玮峰。
黄昏,距离市区六十公里的一个汽车、电都不通的村子西头的一个小学的院里,出现了一群“城市人”,人不多,十几个。寒风嗖嗖的,针似的刺到每个人都脸上,围脖上都是冰茬。这十几个人围着一个帽子、围巾、围脖都没戴的人,耐心的听他说话。
这个人当然就是东霸天。
“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东霸天继续念叨着毛主席语录。
“什么意思啊?”别人可不像东霸天那样有文化。
“绑了他们家几个娘们儿回去,该怎么着怎么着。别跟整个村子的人开战,真搞大了,民兵出来拿枪给咱们都突突了。”东霸天就是脑子清楚。
“不揍他们啊?”胡司令纳闷。
东霸天悠悠的叹了口气:“揍?揍能让男人痛苦吗?”
“那怎么才能?”“你就听我的吧。”东霸天有点不耐烦了。
“那他们家里有男人呢?”
“一起绑来。胡司令,去吧!记着,偷摸的,别惊动太多人。”
“好!”
在胡司令面前,东霸天就是个元帅。一声令下,胡司令带着人颠颠的就去了。
寒风中的东霸天看着胡司令等人的背影,诗兴大发:“六月天兵征腐恶,万丈长缨要把鲲鹏缚。”
东霸天朗诵玩又觉得不太对,现在天这么冷,似乎“六月天兵”不是很应景。不过还好,他把毛主席诗词倒背如流,又来了句:“今日长缨在手,何时缚住苍龙?!”这下应景了。
朗诵完,东霸天不再说话了,绰着手在小学的院里溜达。他恨一个人,他让这个人冷。但他也总是想让自己冷,看来,他恨自己。一张俊脸冻得通红,哈气唿到衣服领子上全是冰茬子,可偏偏他穿的最少。要是再穿得少点儿,估计离冻死不远了。
天越来越黑,风越来越大,派出去的兄弟们却迟迟不回。孤零零的溜达在小学的院里的东霸天却一点儿都急。他对胡司令有信心,因为绑人这活儿永远是胡司令最熟悉,没失过手。
踱着小方步的东霸天还掏出了收音机,这收音机是他妈妈平反以后给他买的,也是他的最爱,走到哪儿带到哪儿。别看他一出手就把手表给了陈白鸽,可他这收音机是说什么都不送人的,这是他命根子。最近他爱听这个《隋唐演义》,他就是张浩然口中所说的成天没正事儿的人。
正当东霸天津津有味的听着评书时,胡司令和十多个兄弟推着一老一少两个女人跌跌撞撞的冲进来校门。
“何事惊慌?”东霸天停住脚步问。他听评书刚听到了这么一句。
“追上来了,他们追上来了。”胡司令神情很是狼狈。
“不必惊慌,把斧子架她俩脖子上。”东霸天不急不忙摁掉了小收音机,站在了胡司令等人的前面。
看到了东霸天,胡司令果然不太慌了,用现在的广告词说就是:心里那个踏实。东霸天这人确实让人觉得心里踏实。
果然是追上来了,几个村民拿着镐把和镰刀,已经冲到了小学门口,但是人不是很多。由于没电,那时候农民休息得都早,都是天黑就躺下,虽然才6、7点钟,但这个时候多数人都进被窝了。所以,也就是追来了这么有数的几个。
“把我姐放了!”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拎着镐把喊。
“放人?呵呵,那是不可能的。”站在最前面的东霸天神定气闲,手里还提溜着小收音机。
这几个村民看到东霸天如此淡然,也是一愣:这东霸天怎么看都不像是劫匪,倒像是个书生。
“你们要干啥?”领头的小伙子问。
“干啥?!你们不知道你们干啥了吗?”
“操,不就是玩了个女骗子吗?咋了!”
“那是我妹妹。”
“那你们抓我姐干啥?!”
“你对我妹妹干啥了,我就对你姐干啥!”
“你们敢!”这小伙儿作势要抡镐。
“你动我就剁了她!”东霸天最擅长绑架人质了。
“你们敢!”这小伙儿嘴挺硬,但是镐头就是不敢抡。
“大年三十以前,给我拿一千块钱来,这俩娘们儿我保证没事儿。”
“凭啥!”
“凭你们玩儿了我妹妹。”
“三儿,去报官!”这小伙子转头说。
“哈哈哈哈,报官?你们知道你们犯的是什么罪吗?轮奸罪!你们报了官,就这罪,七年起!”
“……”领头的小伙愣了,不敢动了。
“给一千,我保证这俩娘们儿一根寒毛都不会少。给五百,我动一个。要是你们一分不给,我让她们全拉拉胯。”拉拉胯是标准的东北话,意思就是胯骨都掉了,走路都走不好。
“……”
“我叫东霸天,市里的,钱弄好,市区东边五金百货门市找我,一找就找到。”
“……”
追来的几个小伙子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啥好。他们哪见到过这么霸道的人啊!这人仿佛是在说一些自言自语的话,但是话中又透着威严,虽然一直也没横眉立目,但不怒自威,似乎有着让人不得不听他的话的魅力。
“都让开点,大年三十之前,我等你们。”
东霸天提溜着小收音机,大摇大摆的从这几个提着镰刀、镐把的小伙子中间走了过去。这几个小伙子不由自主的侧身让开。胡司令等人推着一老一少两个女人跟着东霸天走了出去。
远远的,这几个村民又听到了东霸天的诗朗诵:“我失骄杨君失柳,杨柳轻飏直上重霄九。问讯吴刚何所有,吴刚捧出桂花酒……忽报人间曾伏虎,泪飞顿作倾盆雨。”
看人家东霸天,无论发生什么事儿,走到哪儿,都能找出恰如其分的一首词朗诵一下。
回去的路上,胡司令问东霸天:“咱不给白鸽报仇了?”
“报,当然报。”
“那要是他们给了咱们一千块钱呢?”
“呵呵,那就等钱拿到手再收拾他们。”
“那如果不给呢?”
东霸天挺下来脚步,看了看胡司令说:“我说了,血债,要用血来还。不是,用钱来还。”
东霸天这招叫杠上开花。杠完了,再开花,双吃。
腊月二十八下午,东霸天没等来那一千块钱,却等来了土匪大院的一个小孩儿。
“冯大哥,我是卢松的兄弟,卢松说想跟你谈谈。”
“谈?谈什么。”
“那一千块钱的事儿,那是卢松的亲戚,实在亲戚。”
“呵呵,既然卢松说了,那就谈谈吧,他想怎么谈?”
“想今天晚上请你喝酒。”
“好,我去。”
“卢大哥一定备好了酒菜等你。”
“好!”都是一个级别的江湖大哥,东霸天这面子必须要给。
这小孩走了以后,胡司令问东霸天:“冯哥,咱们带几个人去?”
“我一个人去。”
第十七节、中心岛
刚刚改革开放,老百姓压抑得太久,过年时真热闹。腊月二十八黄昏,大街上办年货的人还是熙熙攘攘。
东霸天就溜达在这大街上,孤身一人溜达在这大街上,手里,还提溜着那小收音机,饶有兴味的看着路上这些幸福的面孔。其实东霸天本来挺热爱生活的,他小时候学习好长得漂亮,老师和同学都喜欢,只要是考试,要么不排名,只要排名他就没第二名过。只是后来浩劫了,他顿时由天使坠入了凡间。不对,应该说是坠入了地狱。他在地狱中遇到了太多的事儿,才变成了今天这样。
东霸天这人胆子忒肥。全市想要他命的人不会少于十个,可他就敢一个人在街上瞎逛。有人说东霸天是艺高人胆大,说东霸天这人啊,学什么都是天才,就连学武术也是,他父母刚进牛棚时他才十二、三岁,他白天挨欺负晚上就自己练力量、反应速度,甚至还有点招式。三、两年下来,四、五个壮汉根本没法近他的身。
反正东霸天就是得瑟,优雅的得瑟。想从他嘴里听到一句脏话,挺难,可能他也的确一辈子都没说过。
单刀赴宴这事儿,东霸天没少做过。但是单刀赴卢松这样的江湖大哥的宴,东霸天倒还是第一次。他不怕可能并不是因为自己有势力或者艺高人胆大,更重要的是他相信卢松的人品。谁设鸿门宴卢松也不能设鸿门宴啊。都是混社会的,但人家卢松的信誉可比东霸天好多了,别说不像东霸天那样“放鸽子”
二狗不知道那时候全市究竟具体有几家对外营业的国营餐厅,但可以确定的是肯定不超过十家。据说卢松请东霸天吃饭的地方就是现在市政府宾馆那里,那是当时最有排场的饭店,平头老百姓可能一辈子都没去过,谁要是有幸去了一次,那肯定得显摆个一年半载的。可人家东霸天,常去。
究竟是不是给卢松的面子和该怎么给卢松的面子,这的确是个问题。虽然东霸天这人有点儿六亲不认,但是卢松的面子该给还是得给。
小收音机开着,东霸天就溜达进了饭店,虽然步伐还是挺潇洒,但是其实早就冻得跟三孙子似的了,手指头冻得通红,比平时粗了好几圈。
东霸天进去一看,一桌子七、八人,就认识个卢松。也难怪东霸天不认识,土匪大院的人忒多,各个都跟卢松有关系,谁能分得清哪个是哪个啊。卢松这个团伙和东霸天、张浩然的团伙都不太一样。无论是东霸天还是张浩然,他们手下都是一群小兄弟,这群小兄弟都靠着他们吃饭,自然唯其马首是瞻。可这卢松虽然也有不少兄弟,可是这些兄弟绝大多数都不是靠卢松混饭吃的,而且多数都有正式工作。这些人都是在土匪大院和卢松一起长大的,敬佩卢松的为人,只要卢松登高一唿,肯定是应着云集。癞土匪癞不?可是就是这么癞的人,只要卢松说一句话,他该干啥就得干啥去。
为啥二狗敢这么说呢?因为有当事人说那天喝的那瓶酒就是癞土匪提供的,癞土匪撒泼撒娇又上吊又抬棺材的,弄了这么一瓶酒,居然就这么给卢松拿来了,足可见卢松在土匪大院的人格魅力。
主位上坐的是卢松,在一群东北大汉中间的卢松看起来像是从小人国来的。只有在张口说话时那洪亮的嗓门才惹人注意:“来了,小冯,里面坐。”
卢松把东霸天让到了里面,坐在了自己旁边。东霸天也没客气,把小收音机往桌子上一放,身子向后一倚,直接就问:“卢大哥找兄弟来,想谈啥?”
“咱们先喝酒!喝完酒再说!”
“说完再喝呗,我酒量不好,怕喝了两口忘了说啥了。”
这是东霸天少有的正常说话,只因为坐在他旁边的是卢松。换在平时,东霸天早就开始朗诵诗词了。看来东霸天尽管在外人面前表现得精神不太正常,但是实际还是挺正常的。即使不是正常的,那也是在可控制的范围之内。
“我做东,喝完了再说!”卢松的霸气跟东霸天比不相上下。这俩人的霸气值接近,只不过是一正一邪。
“呵呵,那就喝吧!”
都是江湖中人,酒下得极快,一会儿功夫,一瓶茅台没了。那时候喝酒时用小酒盅喝,可不是像现在用杯子喝。没十分钟,酒就下没了,可以想像他们喝得多快。
东霸天在当时可以算得上是有钱人了,八块钱一瓶的茅台酒也不是喝不起,但是他的确也没喝过几次,因为这东西不是有钱就能买得到的,那得有供应票。请客喝茅台这更多的是一种礼遇。
如果当时有照相机照下来,那肯定是十分搞笑的一个画面,因为土匪大院出来的人有个共同点特点,那就是:衣服袖子的肘部和裤子的屁股部分都打着补丁,这一群打着补丁的人在全市最高档的饭店喝限量版的茅台酒,有点意思。本来打补丁都是因为衣服磨坏了才打,可是土匪大院这批人居然新做的衣服上也打着补丁,不知道是为了防磨还是为了彰显自己勤俭节约,直到85、86年还是这样。东霸天穿得就时髦多了,在这群人中显得格外另类。
“喝了这么多酒,还没吃菜呢。”卢松给东霸天夹了块焦溜里嵴,据说那时候这么简单的一道菜全市只有这个饭店有。
“卢老大,你找我到底干什么啊?”东霸天又开始间歇性的狂躁了,刚才装了会儿人,现在有点撑不住了。
“喝酒,继续喝酒。”卢松又叫了一瓶酒。茅台是没了,普通的酒还是有。
“呵呵,喝!”东霸天看样子是强忍着。卢松的面子肯定得给。
不一会儿,四瓶白酒喝了下去,大家脸都红了。
“卢老大,说吧!再不说我一会儿多了。”
东霸天第三次请求卢松快点“下茬子”,按理说东霸天根本就不是这么个急性子的人,只是他太不愿意跟着眼前这帮衣服上打着补丁的丐帮弟子们喝酒了。他不但不与无名之辈交手,更不与丐帮弟子喝酒。
卢松可能也觉得火候差不多了,该下茬子了,该说就说了。
“小冯啊。你绑的那两个人是我亲戚。”
“哦,知道。”
“知道?”卢松一愣。
“当然知道啊,不然你找我来干嘛?”
“听说你跟他们要一千块。”
“对。少一分不行。”
“他们都是我实在亲戚,家里没什么钱,所以找我来说说。”
“恩……”东霸天没说话,继续听卢松说。
“一千块肯定是拿不出来,五百行不行?”
“不行。”
“你觉得我卢松这面子不值五百块钱?”
“和值不值没关系,他们碰的人是我亲妹妹,不要回这公道我没法混了。”
“我说句话,值五百吗?”
“我说了,一千块,少一分不行。”东霸天淡淡的说。
土匪大院在座的人都怒了,都横着眼睛看东霸天。
东霸天很无所谓,大口大口的吃着焦溜里嵴。
“恩!”卢松也没再多说什么,掏出了一把刀放在了桌子上,铮亮的一把剔骨刀。
东霸天斜着眼睛看了看刀,又夹了块焦溜里嵴放在了嘴里,一句话没说。
卢松脱掉了蓝棉袄,脱掉了背心,虽然瘦骨嶙峋,但是一身都是精瘦肉。
光着膀子的卢松攥起了钢刀,一口酒喷在了钢刀上,随手一刀就扎进了自己的左胳膊,眼睛都不眨。这一刀扎得真狠,起码戳进去了十公分,可卢松哼都没哼一声。
“东霸天,我这一刀,值五百吗?”卢松话说完,把刀一拔,扔在了桌子上。
东霸天继续嚼焦溜里嵴,默不作声。
卢松这是纯老流氓的做法,用东北话说就是在比谁更“光棍”,啥叫“光棍”?据说当年东北当年有人落草当胡子之前先把自己瘫痪在床的亲妈给杀了,然后一把火把房子点着了,上山为匪,变成了纯光棍汉,这样的人,谁见到不怕?卢松肯定不能干出杀亲妈这样的事儿来,但是卢松往自己胳膊上扎了一刀意思就是:东霸天你不是狠吗?我这样干,你敢吗?
卢松肯定是答应了他农村的亲戚肯定把这事摆平,否则他不可能因为五百块钱就扎了自己一刀。
通常像卢松这样的人耍完光棍以后,按道上规矩,他只要提出不是太过分的条件对方都得接受了。毕竟卢松是个有头有脸的江湖大哥,他扎自己一刀,别说五百,两千都值。如果卢松对面的人不是东霸天,换了任何人,卢松都不会扎自己一刀。
卢松斜着眼睛看东霸天,一起吃饭的一桌子也斜着眼睛看东霸天。虽然都没说话,但是那嘲弄的眼神却都已经说话了,就俩字:“服吗?”
据说东霸天当时放下了筷子擦了擦嘴,嘴里还嚼着好几块焦溜里嵴。不慌不忙脱下了确良上衣,又一个扣一个扣解开了棉袄,都脱完了扔到了地上,里面还有件背心。东霸天琢磨了一下,又把背心脱了,露出了一身雪白的肌肉。
老天太眷顾东霸天了,东霸天不但长的像电影明星,就凭那身腱子肉如果去拍三级片,肯定也会是有女粉丝无数。
一桌子人,没一个说话,都在看东霸天准备干啥。大家其实也都明白了,东霸天肯定是想给自己来一刀,还上卢松。
东霸天的嘴依然在慢条斯理的嚼着,顺手摸过了带着血的剔骨钢刀,端详了一下自己那雪白的胳膊。
大家都明白了,东霸天也是想扎自己的胳膊,还是没人说话,也没人拦着,因为卢松已经自己扎了没人拦,现在要给东霸天同样的机会。
东霸天猛的一抡胳膊,这明晃晃的钢刀就进去了至少十五公分。
“你……”有人要说话。
“等一下!”东霸天慢腾腾的说。
只见东霸天拔出了刀,嘴里还在细嚼慢咽,继续端详自己那雪白的胳膊和汩汩流出的血。
咋了?东霸天在这看什么呢?大家都犯迷煳。
马上大家就都知道了,东霸天这是对自己刚才扎那一刀不满意!!!
只见东霸天又是一刀,又扎在了同一条胳膊的几乎同一个部位!!!东霸天连哼都没哼一声。这一刀更狠,直接把胳膊扎了个对穿。
连卢松都看傻眼了:这他吗的是人吗?更让大家开眼界的还不是这,还是在后面!!
只见东霸天并不急于拔出刀,而是手按着刀柄站了起来。东霸天嘴里嚼着东西,面朝着卢松,轻声细语的说:“你看一下。”
东霸天摁住刀柄,用力向前一剜:“看见了吗?”
在座的一个老爷们儿当时就吓出了声。东霸天让卢松看啥?!东霸天让卢松看自己的骨头!!手臂骨!!
卢松没说话,喝了一口酒。
东霸天转头,拿刀又是一剜,问另外一个人:“看见了吗?”
“看见了吗?”
“看见了吗?”
“……”
那天晚上,据说东霸天一共问了八次。没一个人回答,东霸天问到谁,谁仰脖喝一杯酒。
他把这群土匪吓着了。
曾经参加了那天晚上酒局的一个当年的老流氓后来每次说起这件事儿都闭紧了眼睛,仿佛睁开眼就能看见东霸天那骨头似的。
东霸天和卢松这两个江湖大哥,谁更光棍!?那还用说吗?
问了八次以后,东霸天拔出来刀,扔在了桌子上,嘴里还嚼着里嵴肉,拽过背心来简单的往自己的伤口上一绑,说话了:“我说了,一千块,一分钱不能少,卢松你要是觉得非要少给俩钱,那你干脆甩点儿吧,我接着。”
“明天下午三点,解放公园。”
“好!”
东霸天穿上了棉袄,批上了外衣:“明天下午,我等你。”
说完,东霸天起身走了。没人拦着,也没人送。既然已经甩点儿了,那就明天干吧!
一个小时后,胡司令在医院看见了东霸天。
“怎么了?冯哥。”
“没怎么,今天酒不错。”
“胳膊怎么了?”
“自己扎的。”
“为什么?”
“卢松跟我耍光棍,非要少给五百块。”
“哎,少给五百就五百呗?”
东霸天冷哼了一声说:“这是陈家哥俩儿的脸面,你懂吗?”
“恩,恩,是啊。”胡司令在东霸天面前总是点头哈腰。
“给个面子就给免去五百,我哪儿给得了那么多人面子。”
“恩,是啊,是啊。”
“再说,我早就看不上卢松了。”
“恩,是啊,是啊。”
“是什么是!!我跟他甩点儿了,明天下午三点,解放公园!你把人都给我叫上,不管谁有什么事儿,都必须给我来。就算是明天天上下钉子,也都给我顶着铁锅来!”
“恩,是啊,是啊!”
胡司令和陈玮峰不太一样。陈玮峰是和东霸天从小玩儿到大的,情同手足,而这胡司令则是从小就欺负东霸天的,欺负了东霸天起码五、六年。直到东霸天他们哥俩儿连饭都吃不上了去混社会以后,胡司令是彻底被东霸天打服了。不但胡司令服了,胡司令的那些小兄弟也都服了,东霸天来者不拒,把这些人全都招至麾下。要是没有东霸天,或许胡司令就是市区东边的老大。
东霸天一说话,或许仇家没哆嗦,可这胡司令就先哆嗦上了。当然胡司令在全市也只怕东霸天一个人,在外人面前,胡司令也是一条猛汉。
可能有人会问:为了五百块钱,扎了自己一刀,然后又甩点儿跟土匪大院的火拼,值得吗?难道真就是仅仅为了陈家兄妹的所谓面子?
据二狗分析:有一部分是为了陈家兄妹和自己的面子。更重要的是:争夺中心岛。
啥叫中心岛?二狗前几天在国观看到了一篇文章是介绍地缘政治学的,那上面说:“我们所住的这个世界上有中心的,谁占领了中心岛,谁就会成为这世界的领袖,一战、二战的参战国的根本目的就是为了争夺这个中心岛。”
看到这条二狗受到了启发:我市的中心岛自然就是市中心,市中心最大的两股力量就是卢松和张浩然,东霸天如果想成为全市混子的霸主,他必须西进,必须占领市中心。西进的首选,就是干掉卢松和张浩然。
第十八节、洒向人间都是怨
虽然东霸天比卢松还光棍,甚至可以说是全市最光棍,但是他也不如前面说的落草当胡子那些。因为最起码东霸天还惦记点家人,尤其是惦记他那弟弟。
东霸天对他弟弟的感情挺不一般的,爹妈不在的时候,只比冯朦胧大两岁的东霸天就是冯朦胧的父母。弄到一个苹果,东霸天也要等冯朦胧回来再吃,等冯朦胧回来,或许那苹果已经烂了。据说他俩有两年冬天就一件棉袄,可东霸天愣是一次也没穿过,一直给他弟弟穿,后来据说是他们在南方的奶奶给邮来了一件破棉袄,东霸天才穿上棉袄过冬。现在大家应该都忘了穿不暖是什么感觉,可东霸天可能一辈子都忘不掉那种万箭穿身的感觉。
东霸天对寒冷开始时是恐惧,现在变成了半自虐似的折磨自己,不戴帽子不戴围脖在东北冬天基本不可想像,可东霸天就是不戴。
据说东霸天小时候对弟弟也不错,但是没现在这么好,他之所以对冯朦胧如此照顾,是因为他爸妈在关进牛棚前跟东霸天说了一句:“从今天起,你就是家里的顶梁柱了,照顾你自己,也照顾你弟弟。”
东霸天从那天以后就成了男人、纯爷们儿,那一年东霸天才十三岁。从那以后,要是有人欺负冯朦胧,东霸天肯定趴在冯朦胧身上替他挡。要是冯朦胧吃不饱,东霸天肯定把自己的那口饭让给他。
就这样,冯朦胧虽然只比东霸天小两岁,但是到了二十多岁还像是个孩子,成天弄些风花雪月的东西,可他那只比大他两岁的哥哥东霸天,却早在十几年前就成了条汉子。
这不,东霸天刚在楼下包好了伤,就去住院部看冯朦胧了。这哥俩儿关系非同一般,沟通起来没什么障碍。东霸天在外面跟任何人说话都跟刚吸完k粉似的,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再即兴朗诵几句毛主席诗词,谁背后都说东霸天是半个精神病,可东霸天跟冯朦胧说话时,似乎从来都是挺正常的。
“医生说你啥时候出院?年前能出院吗?”
“差不多吧,我想回家过年。”冯朦胧被房二那一板砖拍得挺狠,但是还好并没毁容。
“恩,好好养伤吧!春节咋也得回家吃顿饺子。”
“哥,你胳膊咋了?”冯朦胧注意到东霸天抬手不方便了。
“没事儿,自己碰的。”
“你是不是又跟人打架了?”
“没有。”
“真的?”
“真的。”
“哥你别再跟别人打架了,你听听别人背后都怎么说你。”
“呵呵……”东霸天拍了拍冯朦胧,转身走了。
每次跟人家甩点儿火磕前,东霸天都习惯性的去看看弟弟。目的应该有二。1、也许这就是看弟弟的最后一眼。2、看着弟弟还好,他就放心了,毕竟一家哥俩儿,就算是他自己战死街头,还有他弟弟为父母送终。
这么看来,东霸天这人还是挺有爱的,起码不像外人眼中那么可怖。但是东霸天洒向人间的,基本全是怨恨,全是。
除了他的家人,其他人都应该感受不到他的爱,就连手下那些小兄弟也一样。当然,陈玮峰除外,因为陈玮峰在没人跟着东霸天混的时候就跟着东霸天混,在东霸天成天在街头挨揍的时候就陪着东霸天挨揍,冯家兄弟和陈玮峰这三个人是一起滚大的。尽管陈玮峰不姓冯,但基本就是冯家哥俩的异性兄弟,跟自己家人没区别。
第二天一大早,胡司令就集了三十多个小兄弟来到了五金门市部附近。这地方,是东霸天等人聚会的窝点。
“多少人啊?”东霸天来得比谁都早。
“四十多个。”
“都带了什么家伙?”
“斧子、管插、枪刺,还有把喷子。”
“恩,好!可以一战!他们互相都认识吗?我看有的人我都不认识。”
“恩,有些生面孔,我得让他们认识一下。”
“不用了,一会儿吃饭前集体剃个光头吧。”
“啊?!”
“容易辨认啊!”
“这大冷天的……”
“让你去就就去,你问问他们谁不愿意?谁不愿意可以不剃。”
东霸天这话问得忒多余。谁愿意剃头啊?大冷天的弄得跟个劳改犯似的。但是谁敢不去剃头啊?谁不怕东霸天的淫威啊!今天不去剃头,明天东霸天说不定想出什么招来折磨人。
东霸天这么干也有自己的目的,他这是多年以来积累下来的经验。首先,剃了头能给人以决一死战的气势,试想四十多个小伙儿一起剃了光头去打架,谁见了心里不是一激灵。其次,打架难免把头打破,头发多缝针太麻烦,干脆先把头剃了,省着到时候麻烦。
据说东霸天早就想搞一次这样的近似于誓师大会似的剃头活动,只是碍于对手不够强硬。这次的对手是土匪大院的老大卢松,东霸天认为是时候祭出这心理震慑的手段了。
“咱们排队去理发店,理到下午也理不完啊?!”胡司令问。
“剃光头还去理发店?谁家有推子拿出来,咱们自己推!”
那个年代去一次理发店理发要几毛钱,一般比较会过日子的人家都自备理发的推子。这东西虽然说不是家家有,但是普及率也挺高的。
不一会儿的功夫,四十多个小伙儿全光头了,就连一贯注意自己形象的东霸天也剃了个光头。
看着眼前这群光头小伙儿,东霸天由衷的满意:“风云突变,军阀重开战……”
没人爱听东霸天的诗朗诵,但是都得假装很欣赏、很崇拜的看着东霸天。
“把那两个娘们儿也带上!”东霸天说。
“带她俩干什么?”
“咱们要是被他们打跑了,这俩娘们儿就归他们了。”
下午两点多,东霸天带着这四十多个光头小伙儿全来到了解放公园的人工湖旁边,其中有好几个走路摇摇晃晃,因为他们在来之前每人干了一碗七十多度的烈酒。这是东霸天看书学来的,这酒叫壮行酒。
这一战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快三十年,但仍然被人津津乐道。二狗认为能被人传颂的群架需要具备以下几个特点。1、参战的人数足够多,只有足够多的人参战才会利于传播。如果仅仅是东霸天跟卢松两个人开战,就算是这俩人各自使出了葵花宝典和九阴真经也不行,因为没人看见。2、参战的双方要足够大牌。如果是两群无名之辈群殴,那么可能真的没人会记住,因为在民风彪悍的我市,在九五年之前几乎每年都会爆发两、三次大规模的群殴。如果不是东霸天和卢松这样的天皇巨星级人物交手,人们也早已淡忘。3、双方要势均力敌。如果不是双方势均力敌的话,那么这一战毫无精彩可言,无非就是一群人追,然后另一群人跑呗。
以上三个特点,这一战全具备。
东霸天这边弄了四十多个光头战士挺威武。可人家卢松也不孬,不但也集了人,而且还抽象出来了一条宣传语在院里宣传:“东霸天要跟咱们土匪大院叫板啦!”
这句宣传语不知道是谁设计的,总之效果是十分的好。几乎所有土匪大院的小年轻听到这句话的反应都是:“东霸天牛逼啥?!干他!”
没费吹灰之力,卢松就从土匪大院里带出来了六十多个人。这六十多个人中不但有郝土匪这样的狠角,甚至还有蔫土匪这样的独行侠。而且,这支队伍中还有后来成为全市最大流氓头子的张岳!只是那时的张岳还是个在放寒假的学生,不显山不露水。在卢松的眼中,张岳就是个小孩。在这次大战中,张岳不但要跟在卢松的后面,甚至还要跟在郝土匪这样的人后面。毕竟,张岳是卢松侄子辈的。
即使张岳在后来见惯了大场面也登上了黑道一哥的宝座,但是他每次说起这场恶战时仍是澎湃不已,到最后结尾总是几个字:“卢松牛逼,东霸天更牛逼!”能被张岳称之为牛逼的人,其牛逼程度肯定无需置疑,而且可能仅此二位而已。
四十多个铮亮的光头在冰冻的人工湖边儿等着,六十多个戴着棉帽身穿带着补丁的衣服小伙儿又浩浩荡荡的杀了过来,这是什么样的阵势!
东霸天稳如泰山,永远气定神闲,他站在了这一群人的最前面,他那颗新剃的光头,也显得格外的亮。站在他一左一右的是陈玮峰和胡司令。
土匪大院那边儿也是卢松站在最前面,一左一右分别是郝土匪和蔫土匪。土匪大院五大土匪来了仨,剩下了一个老的和一个癞的,可见土匪大院也是倾巢出动。
两伙人马,在距离两米左右停了下来。
先是对视三秒钟,为啥要对视三秒钟?因为两帮人都要看看对方队伍里有没有认识的,如果有,那么一会儿打起来就避开。通常情况下,两帮聚集了这么多人的架很难打起来,但是今天不同,因为这场架的起因是女人。女人总是能激发男人的雄性激素。
东霸天指着挖人工湖挖出来的假山先发话了:“卢松,往那边看,你要的那两个娘们儿,就在那,现在我还没动她们一根寒毛。一会儿你要是有本事把我们打跑了,那这两个娘们儿你就带走,我一分钱不要。公平不?”
东霸天不但要打赢这架,还要赢得堂堂正正。
“公平!”卢松也发话了。
虽然看到这四十多颗光头有点震,但卢松还是自信满满,他对他身后那六十来个小伙儿有信心。土匪大院出来的,没一个孬种。
“别他吗的废话了,干吧!”
陈玮峰早就压不住火了。他早就想为他妹妹报仇了,一直没找到发泄对象,他早就想把那一老一少两个女人给上了,可是东霸天始终拦着。现在陈玮峰可算是找到对手了。
卢松仰着脖子斜眼睛看陈玮峰:“你是谁啊……”
卢松话还没等说完,一只强壮有力的大手就卡住了他脖子。还没等卢松明白怎么回事儿,他那又小又瘦的身子已经被陈玮峰俩手提了起来。
可卢松一点儿都没有慌乱,虽然已经在空中失去了重心,但他抡起手中的钢管又准又狠的砸到了陈玮峰的太阳穴上。这一下忒狠,陈玮峰吃痛,撒开了卢松,回手就去摸别在自己腰间的匕首。手还没碰到匕首,卢松又是一钢管砸到了他手腕上。
东霸天一脚就把卢松蹬到了冰封的人工湖面上,卢松在冰面上滑出了至少三、四米。
几乎同时,在“草你吗!”“操!”的叫骂声中,这场大战彻底打响。
与其说这是一场两伙儿硬茬子的血腥厮杀,倒不如说这就是一场雄性荷尔蒙分泌过剩的有暴力情结的年轻人的年终集体狂欢。六十人对四十多人,人数也接近,人一多了差了十几个人没什么感觉。
据说东霸天在开战之前曾经做过战略部署,开战以后所有人必须跟着他向前冲,谁也不许落单。杀出一条血路,然后再掩杀回来。然后再冲,再回来。目的就是冲散土匪大院的队伍。
东霸天的战术简单归简单,但毕竟是有战术。土匪大院的这些土匪们虽然各个都不差,但是有点乌合之众的感觉,在东霸天等人的左冲右突之下,果然散了群。
冰封的湖面是这场狂欢的第一战场,也是流血最多的战场,因为在这厮杀的都是恋战的人。山和湖之间就是一条小路,在小路上根本就活动不开,所以都打到了湖面上。
人造山上是这场狂欢的第二战场,那里也是追逐打斗的战场,因为有胆子小的挨了两下就往山上跑,有人跑肯定就有人追,所以山上仨一群俩一伙儿的打得也十分热闹。
尽管土匪大院的土匪们暂时被冲散,但是毕竟单兵作战能力强而且人数相对较多,所以不到一分钟就挽回了颓势。双方战成了平手。
两伙人各有三分之一在逃跑,也各有三分之一在追赶。这两伙儿人还各有三分之一的人在对掐,对掐的人,多数都集中在湖上的冰面上。
冰面上,起码有十几对在捉对厮杀。这杀得是真猛啊,在一声声怒骂中手中的钢管朝对方的身上、头上狠砸,有的互相揪住对方的衣领子拿着菜刀朝对方脑袋上抡。
张岳曾经评价说:这场架还好是在冬天打的,要是换到了夏天,非打出几条人命不可。冬天人穿得都多,东霸天他们那帮里有好几个玩命抡斧子的,全是照着脑袋上抡,要是土匪大院这帮人不是都戴着棉帽子,肯定有几个脑袋被开瓢。土匪大院也有不少攥着匕首捅人的,但是对方穿得太厚,一刀扎进去,或许连皮肉都伤不着,倒是把棉大衣和棉袄扎了个窟窿。
不到两分钟,视野所及的范围内只剩下了不到四十人。其它的要么是跑了,要么是去追人了。剩下的冰面上捉对厮杀的,基本全是江湖上有名有姓的。这些人,都不能跑,跑了以后在社会上就没法混了。
阴暗的天空下,冰封的湖面上,血迹斑斑。
而且,这些人也都在找和自己重量级差不多的人单挑。
东霸天跟卢松抱着滚在了一起,都扔掉了手中的武器,互相掐对方的脖子,俩人掐得脸色都铁青。东霸天本来肯定比卢松力气大,只是东霸天昨天自残得过重,左手臂无力,所以跟卢松掐了个平手。
郝土匪在跟胡司令的交锋中显然处于下风,左边的胳膊被打得耷拉了下来,显然是断了,腿也有点瘸,不过还是在勉力支撑,十分凶险。胡司令那粗钢管抡得虎虎生风,郝土匪只有招架之功。
蔫土匪跟陈玮峰也滚在了一起,居然也在对掐。不过人家陈玮峰掐人是专业级的,蔫土匪是业余的。估计再掐一会儿,蔫土匪非昏过去不可。
这架才打来不到五分钟,就已经打成了这效果,再打两分钟,非出人命不可!第一个死的估计就是郝土匪。
唿号的北风中,传来了一声洪亮的喊声:“都他吗的别打了!”
大家都听出来了,这一嗓子说卢松喊的。跟着东霸天翻滚在地上的卢松肯定意识到了:马上就要出人命了。
可卢松毕竟不是裁判,这也不是一场足球比赛,不是他想叫停就叫停的。
哪想到卢松这一嗓子喊完,又传来了另外一嗓子:“都别打了!”
大家也听出来了,这嗓子是东霸天喊的,能在这关节上还不说脏话的,除了东霸天还有谁?
绝大多数人都停下了手,这两个老大显然都是有绝对权威的。
只见滚得跟土驴似的东霸天和卢松俩人都松开了对方,站了起来。
卢松指着两三对打红了眼还没停手的吼:“给我住手!”
终于,没人再打了。
大家都把眼神望向了站在冰封的湖面上的这两个踉踉跄跄、满脸是血的江湖大哥。
可能所有在场的人都认为这场群架该结束了,该谈了。
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想到:这不是结束,而是开始。最血腥的,还在后面。
第十九节、文斗
刚才盘旋在整个人工湖上空的嘶吼和怒骂声全停了,一片寂静,就剩下了呜呜的风声。
天空越来越阴沉,像东霸天和卢松的脸一样阴沉。
这俩人的胸脯都剧烈起伏,但谁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的对视着。土匪大院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卢松身后,东郊的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聚在了东霸天的身后。东霸天和卢松都回头,他们在清点自己的兄弟,看看有没有人死。
还好,一个都没死,万幸。但是这群刚才还干净利落的兄弟,身上都沾满了血污和泥污。身受重伤的应该不少。郝土匪已经站不起来了,坐在冰面上手捂着膝盖,他的膝盖和胳膊应该都遭到了钢管的重击,胳膊肯定是断了,腿具体怎么样还不知道。陈玮峰的眼眶子裂了,鼻子在不停的流血,止不住。其它脸上、脑袋壳子上有刀伤的人不在少数,基本70%的人都挂了彩。
综合而言,东霸天的人更显狼狈。因为,东霸天的人都是光头,被菜刀剁在了头皮上以后,立马就是个大血沟子,血从额头上往下淌。
不过打群架好像有这么个自然规律:看起来最狼狈而且浑身都是血的,反而通常都不是伤的最重的。什么样的最可怕?最可怕的通常都是看起来表面没什么伤,但是回家以后觉得脑袋迷煳、疼、发沉,过几天去医院以后在医院住了三天院,然后一命呜唿,像是陈玮峰这样太阳穴上被卢松抡了一钢管的人,现在看起来是没什么大事儿,但是也许三天以后他就得进医院。再就是外表看起来没什么伤,到了医院一查:我操,脾被踢碎了。
成天打群架的东霸天和卢松自然深谙其中门道。
卢松先说话了:“伤的重的,都送去医院。”
“该走的都走,我和他的问题我们俩解决。”东霸天说。
两位江湖大哥在没有经过任何沟通的前提下,达成了共识:这架不能打下去了,毕竟是在斗气,不是开屠杀大会,只要再打两分钟,这群打红了眼的人的斧子就该朝脖子上抡了,那枪刺就该朝心脏上扎了,一分钟就得死一个,至少。
“听话,该去医院的去医院。行动不方便的找个人送,胡司令,带他们走。”东霸天说。
“别跟他们去他吗的一家医院。”
“从这出去以后,谁也不许动手,把家伙都给扔到这!”
叮当的一通乱响,湖面上扔下了十几把斧子、钢管、枪刺。不仅仅是东霸天的人在扔,土匪大院的人也在扔。
这两个江湖大哥的权威尽显无遗,他俩都说不打了,刚才那些已经想要人命的弟兄们齐齐罢手。让他们走,他们真就扔下家伙走,没一个敢吵着要继续打的。
这才是真正的江湖大哥。身手好下手狠有什么用?再好再狠也不过是一个人。真想成为江湖大哥,就要在小弟面前拥有绝对的权威,说一不二!在东霸天和卢松之后,我市再也没出现过如此有权威的大哥,就连日后的李老棍子、赵红兵、张岳也全不行,他们都管不太住手下。
走的人分两类。一类是伤得重的,另一类是被刚才的恶战吓得肝颤的。虽然这两群硬茬子表现出来都是凶悍,但是胆小的还是不在少数。有些时候人在危险当时不觉得害怕,冷静下来一分钟开始后怕。这些人绝大多数都在后怕:我刚才要是一红眼杀了人怎么办?我要是刚才被那斧子抡到脖子上怎么办?
人都是肉长的,除了东霸天这样有点喜欢自虐的人以外,有几个人能做到经历了刚才那大场面事后不哆嗦的?没几个。
土匪大院的人从公园的正门出去了,东霸天的人从公园的后门出去了。刚才追人追得远而且没受伤的人也陆续都回来了,各自站在自己的大哥身后。卢松和东霸天身后,各站了二十多人。
冰面上,除了血污,还有沾了血的凶器。
寒风中,卢松又说话了:“这事儿,本来是咱们俩的事儿,不该牵扯这么多兄弟。”
“对,就是咱们俩的事儿。”东霸天顺过了气,刚才他差点儿被卢松掐死。
“再打下去,损伤太大,谁都是爹妈生的,凭啥给咱们俩玩命。这样吧,咱们俩单挑吧!”
“行!”
“兄弟们,把家伙都扔了,全扔!”
“扔!看我们俩的。”
“姓冯的,敢立个生死状吗?”
“立!”
那个年代不但农民法律意识淡薄,就连城市人法律意识也相当淡薄,卢松和东霸天都以为只要立个生死状,那么法律就不会追究。其实咱们中华人民共和国啥时候承认过“生死状”这东西啊!
可是连个笔杆子都没有,拿啥立生死状啊?这些人都是拿凶器来的,谁打架还带管笔过来?
“你们听着,我和卢松立了生死状,谁死谁倒霉。”
“谁死谁倒霉!”卢松两条又黑又重的眼眉扬了扬,可着嗓子重复了一遍。
“都退后!”
湖面的中间,就留下了东霸天和卢松俩人。
“文斗还是武斗?!”卢松问。
操!卢松居然想到了文斗!
啥叫武斗?!俩人拿相同的武器火磕,谁把谁干倒谁牛逼。就是刚才那打法,那就叫武斗。
啥叫文斗?!俩人拿相同的武器,你给我来一下,然后我再给你来一下,规则是谁也不许挡,谁也不许躲,谁也不许两连击,谁先倒下了或者谁服软了谁输。
看来卢松这人就是爱耍光棍。昨天耍光棍没能耍过东霸天,今天还要耍光棍!文斗不是耍光棍是干什么?据说,在这次文斗之后,文斗开始在我市的混子间流行。但只流行了一年,八三之后,我市再也没人文斗过。因为文斗这东西,一个巴掌拍不响,起码得俩亡命徒才行。而且,文斗这东西似乎也不太适合情感和心智健全的人,正常人谁干这事儿啊!?
干这事儿的人都是半个疯子。
但不管怎么说,东霸天跟卢松这场文斗虽然无数次被模仿,但是却从未被超越。这是一个高度,一个高峰,这高峰由这两位江湖大哥共同缔造,缺了谁都不行,换了谁都不行。
“文斗!武斗你不是我的对手!”
“操!文斗就文斗!”
“你把我干倒了,那俩娘们儿还归你!”东霸天指了指人造山。
“痛快!你先来还是我先来!”
刚刚追打完一个东霸天小弟回来的张岳亲眼目睹了全过程,裤管子上全是雪泥的张岳站在半山腰看的这场文斗,能让张岳这样的狼崽子都吓一跳的单挑是什么?只有这一场。张岳还说,卢松动起手来那气势,看起来真不像是1米55的,倒像是1米85的,站在将近1米8的东霸天面前,一点儿都看不出来哪儿弱。
“你先来!”东霸天这人从不占便宜。
卢松从湖面上捡起了一把枪刺:“这东西怎么样?”
东霸天也捡起来一把:“行!”
都是五六制式枪刺焊了个把,从外观到锋利程度都差不多,的确是谁也不吃亏。
“朝这儿抡!行不!?”卢松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壳子。
“行!”东霸天向来是来者不拒,有人划出个道道来他就敢玩儿。
可能有人会问:这俩人这光棍耍得也不行啊!要是真耍光棍,干脆拿把斧子朝对方脑袋上剁呗,卯足了劲瞄准了来一下肯定干死!
二狗要说的是:这是文斗,要是谁朝对方脑袋干一下,那对方还有还手的机会吗?一下就结束了,没的玩儿。再说,凌迟处死和砍头哪个狠?肯定是凌迟处死啊!
这俩人玩儿的,就是接近于凌迟处死的游戏。枪刺这东西是捅人的,拿来砍人虽然也很锋利,但是显然没砍刀厉害。
“来吧!朝这!”东霸天指了指自己新剃的光头。东霸天的光头铮亮,连个疤瘌都没有。
东霸天话音儿没落,卢松那一枪刺已经抡了下来,结结实实地剁在了东霸天的光头上。
“哎……”
没怎么防备的东霸天居然哼了一声还退了一步。血顿时就从东霸天的脑瓜顶上淌了下来,顺着脑门子就往下淌,一直淌进了东霸天的眼睛。东霸天伸手擦了擦,半天都没还击。大家都说其实卢松第一下就把东霸天给砍煳涂了,卢松个子小可劲儿真不小,东霸天挨了这一下以后半天都没找到北在哪儿。
卢松把脑袋上戴着的俩耳朵的蓝色棉帽子往地上一摔:“来吧!该你了!”
半分钟后,东霸天终于一枪刺抡出去,剁在了卢松的脑瓜壳子正中间。
“操!”卢松也哼了一声。
血都没擦,卢松回手就抡了东霸天一枪刺。
东霸天这次也没停顿,回手又抡了卢松一枪刺。节奏明显加快了,俩人都红眼了。
卢松又一枪刺抡在东霸天脑门子上。
东霸天再给卢松来一下。
……这俩人连哼都不哼了,你一下,我一下。东霸天胜在力气大,卢松胜在抗打。
最后一下是东霸天抡的,抡完以后卢松停手了。
人们后来都说东霸天和卢松那次对抡了20多刀,卢松顶不住了,停下来了。
站在半山腰的张岳数得一清二楚:这俩人各抡了九刀,而且停下来的原因不是卢松抗不住了,而是这俩人眼睛里全是淌进去的血,啥都看不见了,最后那三、四下这俩人都是闭着眼睛抡的。
俩人的脑袋,都变成了血葫芦。啥叫血葫芦?就是整个脑袋都是血,没一个地方不带血,比鬼片还鬼片。
卢松擦眼睛,东霸天也擦眼睛。擦也没用,刚擦完,血就又淌了下来。
这时候,观战的人肝都颤了,剩下来观战的,都是刚才恶战肝都没颤的,但现在,没法不颤。谁没见过玩命的?谁见过这么玩命的?
这俩人这玩法有点吓人,俩血葫芦脑袋晃荡在这冬日的下午,显得格外诡异。看得人人都心惊肉跳。
“干脆咱们双手抡吧!”卢松说。
“行!”东霸天似乎比卢松伤的严重,晃晃当当,有点儿站不稳了。
卢松和东霸天对砍都砍煳涂了,都忘了一件事儿:东霸天昨天的光棍耍得过分了,现在左侧的胳膊根本抡不起来。要是卢松记着这事儿,他肯定不能占东霸天这便宜。东霸天要是记着这事儿,也不能答应。
个子不高的卢松蹦乱起来,双手抡圆了枪刺,力辟华山似的剁在了东霸天的头上!泰山压顶!
“嗷……”方圆一公里都能听见东霸天的这声粗重的吼声,这声是从鼻腔和口腔一起发出的,像是临断气的人的那种吼声。
据说东霸天像喝多了似的“咣,咣,咣”倒退了三步,眼看就要摔倒,枪刺的尖儿扎到了冰封的湖面上。
扎住了,半躬着身子的东霸天还是没倒,但是意识肯定已经模煳了。因为,东霸天拿着枪刺拄在冰面上足足半分钟没动。
不是不想动,是一动就得跌倒。
“姓冯的,你还行吗?!”卢松又擦了一下眼睛上的血,嗓门明显没以前那么洪亮了。
据说卢松这句话还没落地,东霸天“霍”的起身冲了过来,伴随着天崩地裂的一声“呀!!!!”,单手抡起到枪刺重重的剁在了卢松的脑壳上。
卢松连哼都没哼一声,当场倒地。
张岳看见了东霸天把卢松剁倒后还呲着的两排白森森的牙,这两排白森森的牙在东霸天那全是鲜血的脸上,格外的刺眼。
最后这一下,东霸天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剁完卢松以后,他自己腿一软,也要倒,又是一枪刺扎在了冰面儿上,又没倒,他那哈喇子拌着脑袋上淌下的血,一滴接着一滴的滴答到了冰面上。
爷们儿就得戳着,死也得戳着。
胡司令赶紧扶住东霸天,不扶东霸天,东霸天随时都可能倒。
土匪大院的人扶起了卢松,但是卢松的意识显然还没清醒,腿还是软的,不使劲扶着肯定马上又倒。
在东霸天和卢松对砍的时候,没一个人说话,没一个人助威也没一个人骂。
此时分出了胜负,还是没人说话。
东霸天一说话就流口水:“卢松……明天前,一千块钱。”
“……”卢松半睁着眼睛,没回话。
“走……”
东霸天是被人架出去的,直接架到了医院缝针。
卢松基本上被人抬出去的,也直接进了医院。
这次文斗过后,我市的江湖中出现了第二个“50后”脑残,谁啊?!卢松啊!此脑残非彼脑残。啥叫脑残啊?最坚硬的头盖骨被砍坏了呗!
谁是第一个“50后”脑残啊?刘海柱!
张浩然擂在刘海柱脑袋上的那一钢管,给刘海柱脑袋砸漏了!砸出了个窟窿!砸出了窟窿还能活?
当然能活,刘海柱不就活到了现在吗?!活的还好着呢。
第二十节、血债
据说每次开战前和结束后都吟哦毛主席诗词的东霸天这次没再吟哦,不但没吟哦,在整个去医院的路上,东霸天连句话都没说。
为啥东霸天连句话都没说?因为东霸天本来就该昏迷了,要不是他咽不下那口气,那他早就倒下了。用张岳评价他的话来说就是:东霸天就是想瞪着眼睛看着卢松倒在他眼前。
卢松也是和东霸天一样的想法,只是卢松最后没顶住东霸天那玩了命的雷霆一击。
以后卢松还是土匪大院的老大吗!?肯定还是!但是他以后的江湖地位肯定不如东霸天了,因为他输了,而且是在处处占先的情况下输的。尽管卢松也得到了尊重,但是他以后再见到东霸天,那是必须要甘拜下风了。
这次解放公园血战之后,经常有人这样说:“别成天说自己是出来玩儿的,你玩儿得起吗?你要是真敢玩,那你就像东霸天跟卢松似的玩儿!”
谁听到这话都默不作声,只能笑笑。这么玩儿,谁敢?!
东霸天和卢松不但是江湖大哥,而且这一场恶战更是成了典故,成了出来混社会的典范。可以说这一战不但成就了东霸天的霸业,也成就了卢松。因为,能跟东霸天玩儿的,只有卢松。
东霸天在医院里缝得满脑袋都是线,究竟缝了多少针医生没数,他自己更不知道。医生要给他挂血浆,他不让,他说他血多,流不净。医生说多打点儿麻醉药,否则得疼死,他说少打,尽量少打,他不怕疼,打多了把脑子给弄坏了。
卢松虽然被东霸天给砍晕了,其实也未必比东霸天伤得重多少,也在缝针,他也不挂血浆。
解放公园血战惨烈归惨烈,这场恶战并没使双方元气大伤。因为没人死,也没人进去。当大家都认为这场血战已经就此结束时,真正的惨案才发生。
就好像是一个身经百战的战士经历了枪林弹雨都没事儿,但却在回家的路上翻了车一样。之前的那叫流氓斗殴,后来的发生的,那才叫案件。
且说东霸天缝完了针,就被扶到了一个家里没人的小兄弟家里,这小兄弟叫杨五,就在五金门市上班,而且家就住在五金门市旁边儿。东霸天打架打成了这样,怕爹妈看着担心,所以不敢回家过年,只能在小兄弟家凑合了。
大年三十上午是杨五上班的最后一个上午,到了下午就该放假了,一直放到正月初六。
临下班时,蔫土匪到了。
不但到了,而且手里还拿着报纸包的厚厚一叠人民币,一百张十块面额的大团结。
蔫土匪话少,进门就一句话:“带我去找东霸天,我交钱,他交人。”
“行啊,你在旁边坐一会儿,我下班了就带你去!”杨五说。
蔫土匪真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攥着钱一句话也不说。
都说蔫人出豹子,这话一点儿都不错。据说蔫土匪十岁那年被已经十五、六岁的癞土匪欺负了一次,这蔫土匪当时没吱声。但是从那天起,他每天放学回家就磨刀,每天在自己家院子里拿着块磨刀石“刺啦”“刺啦”的磨,把一把匕首磨得铮亮铮亮,磨完了还若有所思的用手指甲弹刀刃,比李灿然爱磨刀还有过之而无不及。住他家隔壁的卢松听到磨刀声就趴在墙头看,越看就越觉得这孩子不对劲。卢松就趴墙头上问蔫土匪在干嘛,蔫土匪说闲着没事磨刀玩儿。卢松当然不信。玩什么的都有,听说有磨刀玩儿的吗?有一天晚上卢松喝酒回来看见这蔫土匪明显是把手放进兜里揣着刀在跟着一个人,卢松上去一把拉住他,噼手夺过了刀,仔细向前一看,前面那人正是癞土匪。
还好卢松发现了,要么这癞土匪肯定活不到今天了,肯定早就被蔫土匪给扎死了,天知道蔫土匪跟了他多久了?!这么久不动手,肯定就是为了一击致命!卢松说:“都是一个院长大的,你想杀他还是先把我杀了吧!”蔫土匪没做声,他就听卢松的。
卢松把这刀给掰折了,他知道这刀留在蔫土匪手里就是个祸患,早晚得出事儿。卢松也彻底认清了蔫土匪这个豹子。十岁就琢磨杀人,这不是豹子是啥?卢松果然没看走眼,这小子二十岁那年终于一战成名了,一出手就差点要了同事的命。
当然了,不熟悉蔫土匪的人根本不知道蔫土匪的厉害。杨五的同事看着这个闷声不响的穿着带补丁衣服的人,还以为是杨五的哪个农村亲戚呢。
终于,杨五下班了。杨五说一声:“走吧!”,蔫土匪跟着杨五就走。
杨五问蔫土匪:“卢松没事儿吧?”蔫土匪吭哧出了一句:“没事儿。”
杨五再问蔫土匪:“我操,都打成那样了还没事儿?”蔫土匪再吭哧出来一句:“没事儿。”
杨五就郁闷了:“真没事儿?卢松缝了多少针?”蔫土匪又吭哧出一句:“真没事儿。”
可能在蔫土匪眼中,只要不出人命,都算是没事儿。
杨五把蔫土匪带到了自己家,见到了缠了满脑袋绷带的东霸天。
“你把人给我,我把钱给你。”蔫土匪这几个字也不失简洁明了。
本来头疼得快炸了的东霸天看着蔫土匪这蔫巴样儿乐了:“怎么让你来了?”
“把人带来吧,我把钱给你。”蔫土匪换汤不换药,又重复了一遍。
“走吧!”
抓来的一老一少两个女人都关在陈大光家,因为陈大光家里就兄妹俩,没别人,所以把这两个女人安排到了这里。
在陈大光家门口,东霸天跟蔫土匪说:“等着,我进去领人。”
东霸天敲门,是陈白鸽开的门。
“怎么是你开门?”进了院门的东霸天觉得挺纳闷儿。
“怎么了?”
“你不是身体不好么?”
“没事儿。”
“你哥呢?”
“左屋。”说完,陈白鸽就进了右屋。
东霸天推门就想进,可推了半天也推不开。
“开门!”东霸天那麻药劲儿刚过,正是又疼又烦躁的时候。
“等下。”
“在自己家睡觉插什么门?!”东霸天气不打一处来。
门开了,陈大光光腚出来开的门。“我怕我妹妹进来。”陈大光说。
“你怎么还不穿衣服……”
东霸天往炕上一看,并排躺着仨脑袋,胡司令正呲牙朝东霸天笑呢:“昨天我俩把这俩娘们儿干了,真解气!”东霸天再一转头,陈大光也朝着东霸天嬉皮笑脸呢。
头疼得极度烦躁中的东霸天暴怒,一脚就把陈大光从门口踹到了炕沿。
“冯哥,你打我……”陈大光懵了,捂着肚子倚在床沿。
以往,不管东霸天性情有多么残暴,不管东霸天性格多么喜怒无常,从小到大这么多年,一指头都没动过陈大光。俩人是光屁股娃娃,从小陈大光就听东霸天的,东霸天对陈大光的照顾也不比对冯朦胧的照顾少多少。不是亲兄弟,也差不多。
“咋了,打你咋了?!”东霸天继续暴怒。
“你凭啥打我?!”陈大光委屈。
“谁让你睡这俩娘们儿的?”
陈大光更懵了:“这俩娘们儿有啥不能睡的?!就因为这俩娘们儿,昨天你差点没让卢松给……”
“我咋跟卢松交待?!”
“你需要跟卢松交待啥?!”
“我说我要把这俩娘们儿一根寒毛不少交给卢松!现在人家把钱拿过来了!你让我咋办?!”
东霸天绝对不是善男信女。自从把这俩女人带回来,东霸天就想讹到一千块钱然后再叫弟兄们轮她俩一次。可是在跟卢松交手的过程中,卢松的信誉和道义似乎有点感染了东霸天。人家卢松那么仗义,说到什么就做到什么。东霸天也有点不好意思再耍无赖。本来东霸天小时候是个挺守信誉的人,他是跟无赖在一起呆得时间长了才变得无赖的。
“她俩现在少一根寒毛了吗?!”
“你把她俩都给干了,你说少了吗?!”
“扯淡!没少!”
“啪!”东霸天又一耳光甩在了陈大光脸上:“闪开!”
陈大光抓住了东霸天手腕子:“冯哥,你现在连我都打。”
“打你咋了?!”
“你记着我妹妹被人欺负的时候你说的啥吗?”
“……”东霸天咬咬嘴唇,没说话。
“你说血债要用血来偿!”
“……”东霸天没话说,因为这的确是他说的。
“你今天说要给卢松交待,那我妹妹咋办!你告诉我你是咋替我妹妹报的仇!?”
陈大光眼泪下来了。他万万没想到东霸天会动手打他,而且是因为他睡了两个仇人的女人。
东霸天也觉得刚才自己做的事情过火了,挣脱了陈大光的手腕。捡起了那两个女人的衣服扔到了坑上:“衣服穿上,有人来领你们回家了。”
这一老一少两个女人穿好了衣服下了地,东霸天指着她俩说:“今天的事儿,你们要是敢说出去,我杀你们全家!”
这两个女人忙不迭的点头,她俩亲眼目睹了昨天东霸天跟卢松的血战,她俩太相信东霸天能杀她们全家了。其实东霸天没必要威胁,这么丢人的事儿,这俩女人哪好意思说。说出去以后在村里还有脸活吗?
“跟我出去!”
两个女人跟着东霸天走了出去,在门口,蔫土匪递给了东霸天报纸包着的一千块钱。
“数数吧!”蔫土匪说。
“不用数了。”东霸天可能也觉得这一千块钱烫手。
蔫土匪推着自行车,和这俩女人一起走了。
东霸天回头就把这报纸包着的一千块钱放进了陈白鸽的房间:“白鸽,钱拿着,买点好吃的。”
陈白鸽没说话,坐在炕上小声的抽泣。她当然听见了东霸天和他哥哥的争执。陈大光是她亲哥哥,东霸天也是她哥哥,俩哥哥打起来了,看着东霸天头上那渗着血的绷带,当妹妹的能说啥?只能哭。陈白鸽再贱,终究是个姑娘。
东霸天转身去了陈大光的房间,这时,陈大光已经把衣服穿整齐了,似乎也恢复了冷静。
“冯哥,我这辈子就佩服你一个人。从小到大,你让我往东我不敢往西,你让我打狗我不敢撵鸡。兄弟我的确没帮上过你什么大忙,但是没功劳也有苦劳对吧?!”
“……”东霸天头疼,头要炸了,不知道该说啥。
“我一直把你当亲哥看,你是不是把我当亲弟弟看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吧,从今天开始,咱们俩这兄弟就当到头了。这辈子,我是不愿意再见着你了,因为你今天是把我伤了,你把我妹妹也伤了,在这世界上我就白鸽这么一个亲人了。以前你也是我亲人,但现在不是了。以后要是在大街上遇见你,我肯定绕着你走,你别怪我不搭理你,你要是觉得我不顺眼,捅我一刀也行。”
话说完,陈大光头也不回就走了。
陈大光走到院中间时,明显是抹了一把眼泪,但是步速一点儿也没放缓。东霸天头疼,想叫住陈大光,还不知道该说啥。东霸天头太疼,自己一甩头,看见了趴在炕头上看热闹的胡司令。
“你给我下来!”东霸天朝胡司令一声暴喝。
“我……”胡司令光着腚哆哆嗦嗦的下地了。他也不明白,为啥东霸天这枪口又对准了他。
东霸天一脚把胡司令踹了个跟头。
“冯哥……”
“站起来!”
东霸天又是一脚,胡司令又是一个趔缠。
“是不是你出的主意?”
“不是,真不是,是小陈说要给他妹妹报仇!”
“扯淡!”东霸天又是一脚。
第二十一节 春节不高兴
东霸天对胡司令可没对陈大光那么客气。陈大光敢和东霸天当场掰了,那因为他和东霸天这么多年的交情在那摆着呢,而且,东霸天也觉得愧对于他。
胡司令敢吗?东霸天三脚踹完,胡司令一句话也不敢说了,缩在墙角头都不敢抬。他可是尝到过东霸天的手段。
东霸天这三脚踹完,转身就去了陈白鸽的房间。
“我先走了,你好好养身体。”
“你别走。”陈白鸽抱住了东霸天胳膊。
“……”
“别和我哥哥打架了行吗?你们俩咋能打架呢?你们这是误会,我哥是啥人,你还不知道吗?”
“……我知道。”
“你们俩和好吧,行吗?”陈白鸽的眼睛肿着。
“我头疼,我去医院换药去了,你好好休息。”
东霸天确实头疼,他再虽然乖张暴戾,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感情的人,陈大光是他在这个世界上仅有的投入感情的几个人之一。对于陈大光的感情,东霸天这半个精神病,还是很看重的。但陈大光今天就这么不给面子走了,以东霸天的性格,也不可能去主动找陈大光道歉去。
这边东霸天乱撒气踹了胡司令的时候,火气更大的陈大光也没闲着。
陈大光是骑自行车走的,由于他跟蔫土匪和那两个女人是前后脚,所以他不到三分钟就追上了推着自行车跟着两个女人走的蔫土匪。
陈大光这正在气头上的莽汉蹬着自行车超过了这三个人才想起了这三个人就是蔫土匪他们三个。想到这,陈大光猛的一掐车闸,腿支在了地上。回头一看,蔫土匪正瞪着那双小母狗眼盯着他看呢!
蔫土匪这小母狗的眼神,一看就不是好眼神。他也不可能是好眼神儿,昨天刚在解放公园俩人对掐差点儿没掐死,能是好眼神吗?
“我操!你看我干啥?”
“……”蔫土匪不说话,继续瞪着小母狗眼盯着陈大光看。
“我让你看!”陈大光摔下车子,转身就朝蔫土匪走了过去。
蔫土匪毫无惧色,推着自行车继续瞪着陈大光,眼神可坚定了。
陈大光掐住了蔫土匪的脖子:“你看啥?!”
“……”蔫土匪不说话、不还手,脸上就写着俩字:不服。
“咣当”一声巨响,蔫土匪连人带自行车都被陈大光推dao了。
“看!看!我让你看!再看我整死你!”
话说完,陈大光扶起自己的自行车,怒气冲冲的蹬上车就走了。留下了跌坐在地上但仍瞪着他的蔫土匪。
在这个大年三十晚上,貌似本书中的人物就没一个开心的。外面的鞭炮响个不停,这些人却都是越听越烦躁。
刘海柱不开心,脑袋被张浩然凿了个窟窿的刘海柱不但要承受肉体的痛苦,还要接受周萌肯定会离开他的事实。过年了刘海柱也不敢回家,回家还要挨他爸爸一顿毒打,现在刘海柱哪儿还经得起他爸爸那一通虎虎生风的二杠子啊!连走路都费事,更别说闪转腾挪了。
李灿然不开心,因为他还在病床上躺着。医生都说了:没个百八十天,别想出门做事儿。李灿然可以接受挨东霸天一刀,也能接受被东霸天毒打一顿。但是他绝对不能接受被东霸天把裤衩子都扒了塞到冰窟窿里的羞辱。只要他能下地,他一定玩命干残东霸天,他等着呢。
东霸天也没心情再吟诗了,他春节只能睡在杨五家。他头疼,睡不着,困急了想睡会,刚一睡下就疼醒,再加上跟了他二十几年的陈大光离他而去,东霸天心情极度躁怒。
卢松不开心,头盖骨被人干裂了,过春节只能在医院躺着。而且,自己还搭出了五百块钱才办成了答应亲戚的事儿。以后,再见到人家东霸天就得矮上三分,气啊!
郝土匪不开心,左胳膊折了,左手腕也折了,虽然幸好腿没折,但是走路也是一瘸一拐。他和卢松一个病房,俩人在病房里过年,在病房里吃饺子。郝土匪惦记俩人。不,一人一狗。谁也不知道刘海柱消失了去哪儿了,是生是死也不打个招唿。还有那大黄狗,两三天没人喂了,也不知道饿死了没。
蔫土匪不开心,别人过年他磨刀,他又拽出了那块磨刀石,泼上点水就“刺啦刺啦”的开始磨刀。辛弃疾醉里挑灯看剑,蔫土匪夜里挑灯看刀。大过年的,蔫土匪那双小母狗眼在电灯下盯着磨得跟纸片儿那么薄的刀刃,糁人不?
癞土匪不开心,自己大庭广众之下耍赖耍了半个小时弄来的一瓶茅台,被卢松说句话就要去了。当时觉得没什么,现在想想真后悔,这大过年的,连瓶好酒都没有。
陈大光不开心,自己从小跟东霸天一起混,当东霸天任人欺凌的时候身边就一个人就是自己。现在东霸天混起来了,结果东霸天居然为了欺负了自己妹妹的仇人的两个女人跟他动手,能不伤心吗?伤心死。再说,自己在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陈白鸽这下彻底出名了,被那么多人轮了能不出名吗?姑娘家家的,以后咋嫁人?
陈白鸽不开心,抛去肉体上的创伤不谈,就说精神上的,一个是亲哥哥,一个是从小玩儿到大一直照顾自己的邻家哥哥,居然一朝之间翻脸,而翻脸的始作俑者还是自己,能不难过吗?
张浩然也不开心,现在君子兰生意越来越火,可是自己做生意的本金却还没有弄到,“手电照裸女”这项目还没正式启动,自己的自行车就被碾了个稀巴烂。那时候自行车通常都是家里最大的财产,张浩然本来就抠门,这么一大笔财产说没就没了,能开心吗?再说,天知道刘海柱跑哪儿去了,说不定哪天这浑人出现在自己面前,抡起菜刀给自己一通剁。张浩然这心,能不提溜到嗓子眼吗?
二东子也不开心,他不开心是惦记俩人。第一个人是他的哥哥大东子,大东子出去跑盲流已经整整跑了两年了,今年春节又没回来,连个信儿都没有。从腊月二十三开始,二东子的妈妈不管天多冷,就站在胡同口里拄着拐棍呆着,天亮就出去,天黑就回来,连着七八天。二东子问他妈妈在干嘛,他妈妈说溜达溜达。零下二十多度,有老太太这么溜达的吗?二东子知道他妈妈在等他哥,他也知道他哥今年肯定又回不来了,甚至是生是死都不知道,哪年跑盲流的不死几个在外面?二东子扒窃扒遍中国,其实也是想能找到他哥哥点儿信,可是就是音讯全无,急人不?除了哥哥,二东子也惦记刘海柱,二东子认识刘海柱的时间不长,可是二东子却交定了刘海柱这个朋友,如今刘海柱也跟大东子一样失踪了,而且还是重伤的情况下失踪的,二东子能不担心吗?
冯朦胧不开心,昨天见到哥哥时还好端端的,怎么今天就变成了这样。自从记事儿以来冯朦胧的家就没吃过几次团圆饭,现在好不容易父母放出来了能过个团圆年了,结果哥哥又不回家过年了。冯朦胧始终不明白哥哥为什么混社会,就连哥哥帮他报仇他都不乐意:有啥事儿非要动刀子解决啊?!
大黄狗也不开心,从元旦到今天,自己过的是什么日子自己最清楚,鬼门关打转好几次没进去,好不容易这几天不勒它了,结果又不给它饭吃了。不但没饭吃,连水都没的喝,只能吃积雪度日。这是个他妈的什么地方?!渣滓洞?!纳粹集中营?!这帮憋犊子究竟想干什么?!它早已绝望,心灰意冷,对生活丧失了信心,甚至想过自杀,绝食自杀。但是想想自己临死还没咬刘海柱一口,它死不瞑目,它得活着。
看了没?混社会就是这么惨!这大过年的,全市人民都在高兴,都在欢腾,就这群混社会的,各个食不甘味。就连误入黑社会歧途的大黄狗都这么悲凉。
所以说,只要有条活路,还是别去混社会。
对了,还有个不开心的。谁呀?!黄中华!别人不开心是有理由的,可黄中华不开心是根本不需要理由的。因为黄中华跟二狗一样都是文艺青年,不莫名其妙的感伤感伤能叫文艺青年吗?!文艺青年感伤需要理由吗?
米兰昆德拉曾经说过:“我们常常痛感生活的艰辛与沉重,无数次目睹了生命在各种重压下的扭曲与变形……”。所以,对于黄中华这样的小布尔乔亚来说,无病呻吟是常态。在西边望着江对面的火树银花,黄中华唯有轻声叹息。对,他寂寞,他比烟花还寂寞。
当然了,黄中华不开心是没什么杀伤力的,他肯定永远也不会有蔫土匪那样的杀伤力。
在“春节不高兴”的这些人中,谁有杀伤力?!据二狗分析,有四个极具杀伤力,都带着仇恨呢,现在二狗列举一下,以下排名不分先后:一、蔫土匪(人):他磨刀霍霍向玮峰,动了刀就想干死陈大光。
二、刘海柱(人):这人从来就没吃过亏,张浩然把他脑袋开了个洞,他就算不把张浩然干死,起码也要在张浩然脑袋上开个同样的洞。
三、李灿然(人):此人之野蛮世所罕见,和他斗殴,那简直就是在跟百兽之王干仗。即使是东霸天也是打了李灿然一个措手不及,要是真刀真枪的比划一下,鹿死谁手还真是个未知数。
四、大黄狗(狗):那还用说吗?它要是再见到刘海柱,肯定玩命。
这四个带着仇恨的人(狗),都想置对方于死地。过了春节就干!
第一个动手的是谁?!
第五章 真爱
第二十二节、白鸽
陈玮峰跟东霸天俩人掰了以后,陈玮峰气得一下午没回家,大年三十晚上,直到二半夜才回去。因为他跟东霸天住隔壁,他不想碰见东霸天。但年午夜咋也得回家吃顿饺子。妹妹在外面受了那么大的欺负,咋也得陪妹妹过年。
院这边儿的冯朦胧听见了陈玮峰开门推自行车的声音,趴到了墙头上。冯朦胧已经从陈白鸽那知道了东霸天和陈玮峰翻脸的事儿。冯朦胧觉得特别不好意思,因为都是从小玩到大的,这么多年连脸都没红过,咋还说动手就动手了呢?平时虽然说哥仨儿成天在一起亲密无间,但是毕竟东霸天是他亲哥哥,东霸天不道歉,他也得替东霸天道歉。冯朦胧鼻子里面还垫着石膏呢,说话都说不清楚。
“陈哥,过年好啊!”
“呵呵,过年好,过年好。”
“来我们家吃饺子啊!”
“不去,不去。白鸽在家也包饺子了。”
陈玮峰踢上了车梯子,看样子火挺大,自行车梯子踢得真响。
冯朦胧更不好意思了,只能没话找话:“陈哥,你家包的啥馅饺子啊?”
“酸菜猪肉吧,白鸽包的,我不清楚。”陈玮峰边说边往房间里走,看样子是不想说话。
“我家是羊肉馅饺子,一会儿就下锅,我给你端一碗去?!”
“……好吧!”
陈玮峰再莽撞也看出来了,冯朦胧就是想跟他示好。陈玮峰倒不是恨乌及屋,他就是怕多说话看见东霸天,其实陈玮峰和冯朦胧的关系不比跟东霸天差,只是冯朦胧有正式工作,平时不怎么打架,不总和他们掺和在一起。
“今天晚上,咱们还打扑克啊!”冯朦胧说。
每年春节晚上冯家兄弟和陈家兄妹都在一起打扑克,从小到大一直是。以前多好煳弄啊,从别人家顺手抓一把花生瓜子的就过年了,穷开心。可是现在如日中天的东霸天却动手打了陈玮峰,陈玮峰能不火大吗?
“……”陈玮峰面露难色。
“啊,是这样,我自己一个人过去,我哥不在家。”
“这样啊,那你来吧!”
冯朦胧在家里没吃几个饺子就端着一盘热腾腾的饺子去了陈玮峰家。对于冯朦胧的到来,陈玮峰还是挺欢迎的。
“这羊肉馅饺子怎么样?!”冯朦胧问。
“好吃,好吃,我想起了咱们小时候听到广播。”
“啥广播啊?!”
“就是那地主说的:我们那肉馅饺子,滴答下来的汁洒在醋里就是白色的油丁。就这个,还记得不?”
“哈哈哈,记得,记得。”
“哎呀,真想不到,真想不到,咱们也吃上这饺子了。”陈玮峰说。
“以后还有更好吃的,呵呵。”
“那肯定的!”
这顿饺子吃得还算其乐融融,冯朦胧、陈玮峰、陈白鸽三个人真的在暂时忘掉了不开心的事儿,想起来以往在一起的时光。饺子吃完了,三个人打起了扑克,尽管三个人打扑克好像有点奇怪,可是这三个人没人提起东霸天那不开心的事儿,牌打得挺开心。
陈白鸽显然比白天时开心多了,打扑克时不但笑得莺莺燕燕,而且脸蛋也有了点儿血色。
比黄中华还黄中华的冯朦胧现在也应该有点儿感伤:
眼前这个笑厣如花聪明伶俐的邻家小妹,究竟是什么时候变成了鸽子?究竟什么时候成了这群粗俗的流氓的公共汽车?连冯朦胧都不记得了。要知道,从小也是生在高级知识分子家庭的的陈白鸽,自幼就以聪明乖巧出名。
眼前这个抓了一把好牌就高兴得大叫的陈玮峰,究竟是什么时候变成了个土匪?冯朦胧也不知道。冯朦胧只知道自己从小就没少对陈玮峰玩恶作剧,可是忠厚的陈玮峰每次都不生气,总是一笑了之,弄得自己都不好意思再跟他玩恶作剧了。
最让冯朦胧觉得痛心的当然还是他的亲哥哥,那个在他严重最聪明、最倔强的汉子。从冯朦胧记事儿起,他哥哥就是一条顶天立地的汉子,但他哥哥什么时候成了全市数得着的几条恶棍之一,冯朦胧也想不起来了。冯朦胧能想起来的,就是在自己的童年时代,一次又一次的被厂子和学校里的小孩欺负,他哥哥一次又一次的为他出头,究竟是哪次为他出头走上了现在这条路,冯朦胧使劲想,咋想都想不起来。
冯朦胧再伤感,也得装出一副很开心的样子来,因为他要陪陈家兄妹打牌。冯朦胧已经意识到了,这样纯真的感情,不会持续太久了。现在哥哥、陈玮峰、陈白鸽已经变成了这个样子,再过几年会变成什么样?冯朦胧连想都不敢想。
这一把牌打到了天亮,大家都挺乐呵。临走时,冯朦胧想跟陈玮峰说说哥哥的事儿,但是还不好意思说,怕破坏了今天这难得的氛围。
陈玮峰是条莽汉,但是粗中有细,他看出了冯朦胧的欲言又止。
“你想让我和你哥哥和好是吧!”陈玮峰先说话了。
“恩,你们又没什么仇……”
“我和你哥这辈子也不可能和好了。”
“……”冯朦胧沉默,他知道陈玮峰的性格。
“我不可能原谅他,他凭什么踹我!”陈玮峰有点激动。
“我哥他人就那样,你也不是不知道。在家我也成天说他。”
“以前他不行的时候,我成天跟他在一起。现在他行了,手下的小兄弟无数,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我要是再留在他身边就多余了,我走还不行吗?我离他远点儿还不行吗?他看不见我不就不烦了吗!?”
“陈哥……”
“不说了,说多了伤感情。你跟你哥不一样,你哥他就是个……”
陈白鸽赶紧拉陈玮峰的袖子:“哥……”
“陈哥,你看我……唉,我还是走吧!或许你们过两天也就好了。”
“不可能!”
冯朦胧想起陈玮峰这哥俩儿为他哥哥做的事,愈发觉得对不起这哥俩。但是似乎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陈玮峰正在气头上。
“走吧,走吧!”陈白鸽赶紧跟冯朦胧使眼色。
“那,我先走了……”冯朦胧是真尴尬。
“我不是针对你,你别生气。”
“我知道,我知道。”
冯朦胧走了,但是他还是不死心。又过了几天,趁陈玮峰不在,冯朦胧又找到了陈白鸽。
“白鸽,你哥现在还生我哥气吗?”
“那还用说吗?”
“你说他俩能和好吗?”
“……我不知道。”
“要么找个机会让他俩见见?见了说不定就好了。”
“就他俩那倔脾气,能见吗?”
“安排个机会呗?”
“那你可得跟你哥先说好,他要是见了我哥再虎着脸一副要动手的架势,那说不定他俩真一辈子也不和好了。”
“你不会也生我哥气吧?”
陈白鸽笑了:“怎么可能呢?我生他气干嘛?他被人砍成了那样,也全是因为我。”
“那就好,那就好。”
从陈白鸽家出来,冯朦胧就去了杨五家。杨武家是土房,东霸天自己家是尖嵴大瓦房,可东霸天不敢回家,只能住在这。而且,东霸天睡的还不是正房,是门房。大冷的天儿,风嗖嗖的。
这门房似乎比外面还冷,被子都冻得跟个冰块似的,冯朦胧进来不到两分钟,就冻哆嗦了。冯朦胧看着哥哥心疼。
“哥,哪儿有过年不回家的?你快回家吧!在这里多冷啊!”
“没事儿,我不怕冷。我回家?回家爸妈看到我这样的多担心?!”
“你不回家爸妈更担心!”
“别说了,我不养好伤不回去。”
“你……你头还疼吗?”
“早不疼了,没事儿了,过段时间就拆线了。”
东霸天这人特刚强,他从缝针到现在,头疼得都要炸了,但是一声都没哼过。而且别人也根本就看不出来东霸天疼。
“你拆线的时候我跟你一起去。”
“恩。”
“哥,等你养好伤,可别再跟人打架了,多让人担心。”
“呵呵,你咋跟咱妈似的?”
“反正了,你可别成天打架了。”冯朦胧挺磨叽。
“……恩。”东霸天含含煳煳的答应了一声。
“对了,哥,你跟陈哥你俩有啥仇啊,至于动手吗?”
“没仇啊,谁说有仇啊?”
“没仇最好,没仇最好。”
“本来就没有!你听谁瞎说的。”
“那你们就是误会了,哥,要么你去陈哥家,给陈哥道个歉吧。”
“道啥歉?”东霸天眼睛一瞪。
“……就是……”冯朦胧也怕他哥哥瞪眼睛。
“是啥?!”
“你们俩还是和好吧。”
“……”东霸天抽烟,默不作声。
“要么这样,等哪天我叫他出来,我请你们俩吃饭,你俩也别说谁给谁道歉了,喝顿酒,就好了呗!”
“……”东霸天继续抽烟,还是不说话。
冯朦胧了解他哥哥,当他哥哥不说话的时候,那就是同意了。
冯朦胧继续说:“哥,那就这么定了,正月十五,元宵节,咱们出来在一起吃饭吧。”
“……”东霸天还是不说话。
“到时候你可别不来。”
“我去。”东霸天把烟头扔到了地上。
冯朦胧可算是舒了口气,乐得颠颠的跑回了家找到了陈白鸽:“白鸽,我跟我哥说好了,元宵节和我哥一起吃饭,好吗?”
陈白鸽听到这消息也挺高兴:“好啊,不过我哥哥肯定不同意去,你得把他骗去,呵呵。”
“好,好,我来负责!”
不管是不是一厢情愿,冯朦胧和陈白鸽俩人还都挺开心。毕竟这是好事儿。
东北的冬天过了春节就很少下雪,虽然天气依然寒冷,依然是经常零下二十多度,但是光线充足多了。有阳光,人的心情就好多了。
元宵节这天,阳光也是特别充足。东霸天心情也很好,因为他今天要跟弟弟、陈玮峰一起吃饭。不管怎么说,他都觉得有点对不起陈玮峰,今天有了和解的机会,能不开心吗?
好久没朗诵毛主席诗词的东霸天和杨五俩人走在马路上,头上还是裹满了绷带的东霸天又开始了:“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朗诵完第一段还不过瘾,东霸天又接着朗诵:“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朗诵完,东霸天的手指还在空中点了一点,意思是:她在丛中笑。
以往杨五每每听到东霸天朗诵诗歌的时候都是苦笑,都是皮笑肉不笑,只有今天杨五是发自肺腑的笑,因为东霸天的快乐也的确传染给了他。
手里提着小收音机的东霸天虽然头还是发沉、总头晕,但是看起来确实是神采飞扬,和杨五俩人踱着小方步就进了位于转盘街附近的一家国营饭店,一大早上,冯朦胧就告诉了他这个地方。
陈玮峰也挺开心,因为今天要出来打牙祭。他琢磨着,冯朦胧这小子的确是比他哥哥讲究多了,上班赚钱了还惦记着请他吃顿饭。
陈玮峰在饭店门口锁上自行车,手里甩着车钥匙吹着口哨就走进了饭店。心情愉悦的陈玮峰根本没注意到马路对面有一双小母狗眼,正在死死的盯着他。
陈玮峰进了饭店以后,先看见了站在门口迎宾的冯朦胧:“哎呀,你来的挺早啊!”
“我请你吃顿饭不容易,说啥也得早点来啊!”
“哈哈哈。还真是,这么多年,我就没吃过你请的饭!”
“以后我经常请。”
“是吗?我不信。”
“肯定的!走,往里走。”
俩人说说笑笑的往饭店的里面走。
陈玮峰一抬头,脸上的笑容凝滞了。因为,他看见了坐在饭桌前和杨五说说笑笑的东霸天。
在陈玮峰看见东霸天的同时,东霸天也看见了陈玮峰。
陈玮峰二话不说,转头就走。冯朦胧赶紧拽住陈玮峰的袖子,陈玮峰奋力甩开冯朦胧。冯朦胧再拽,陈玮峰再甩开:“二子,别拽我,今天这顿饭我吃不了。”说完,陈玮峰大步流星的朝门外走去。
冯朦胧一脸尴尬,东霸天更是一脸尴尬,这哥俩儿,都愣在那了。
冯朦胧看了一眼东霸天,东霸天一句话也不说,点着了一根烟。平时都是哥哥拿主意,现在哥哥不表态了,自己咋办?愣了愣神的冯朦胧想了想,转身往外跑,他想把陈玮峰叫回来,再不济,也得跟陈玮峰把事情说清楚了。
冯朦胧追到饭店门口掀开了饭店的棉门帘子时,陈玮峰正在弯腰开车。
刚想喊一声“陈哥”的冯朦胧,赫然看见蔫土匪掐着一把刀,连人带刀正向陈玮峰以冲刺的速度扑去。
“陈哥!!回头!!”冯朦胧大喊一声。
陈玮峰猛的一回头,蔫土匪那双小母狗眼已经出现在了他面前。情急之下,陈玮峰出手就掐住了蔫土匪的脖子。
正是陈玮峰这习惯性地动作救了他自己!
蔫土匪是连人带刀一起扑过来的,陈玮峰伸胳膊一掐,刀过来了,人没过来,这威力就小了很多,否则蔫土匪那把刀非扎没了根不可。再说,陈玮峰这胳膊比蔫土匪长,伸直了手臂
一掐,蔫土匪的刀也没能扎进太深。上百次掐脖子的炉火纯青的掐人功夫,终于救了自己。
不过蔫土匪这一下势头太猛,半截刀还是扎进了陈玮峰的肚子。
陈玮峰吃痛,胳膊奋力一挺,把蔫土匪推了个趔缠。要不是推的这个趔缠,蔫土匪那第二刀又扎了过来。
蔫土匪这一趔缠,陈玮峰摸出了匕首,也是连人带刀向蔫土匪扑了过去。
一刀,就扎在了蔫土匪的心脏上。
蔫土匪浑身一抽,一下就过去了。
杀红了眼的陈玮峰又连朝[.jituih鸡腿好首发]蔫土匪胸部连刺了三刀。
“陈哥!别扎了!”冯朦胧冲到了俩人跟前,奋力扯开了陈玮峰。
手里攥着带血的刀的陈玮峰也懵了,杀人了,这下自己真杀人了。凭手感和亲眼看见蔫土匪那浑身一抽搐,陈玮峰就知道了,这蔫土匪肯定得死。
冯朦胧还在奋力的想扶起来蔫土匪,咋扶也扶不起来。人死了没气了,可比平时重太多了,所谓的“死沉死沉”的。
“二子,告诉你哥,让他照顾我妹妹。”
说完这句话,攥着带血的刀的陈玮峰跑了,很快就消失在街角。
听见弟弟在外面大喊的东霸天也冲了出来。东霸天第一眼看到的也是蔫土匪的那双还在瞪着的小母狗眼。
蔫土匪死不瞑目,总想一刀结果了仇家的人却被仇家一刀结果了,能瞑目吗?
过了一会儿,警察来了,在带走冯朦胧协助调查之前。冯朦胧对东霸天说:“陈哥说,让你照顾白鸽。”
东霸天没回话,拍了拍冯朦胧的肩膀:“好好协助警察调查,早点儿回家。”
第二十三节、人情债
东霸天清楚的很,陈玮峰这下算是完了。要是个普通人干出陈玮峰这样的事来,或许只会判个十五年或者二十年的,因为毕竟是蔫土匪捅刀子在先。但陈玮峰不同,他在全市所有的派出所里都挂着号,恶名在外。同样的罪行陈玮峰就得罪加一等,而且,犯了事儿的陈玮峰又畏罪潜逃,再罪加一等。
这下陈玮峰还能有好?肯定不是死刑就是死缓。
跑得了初一,跑不了十五。如果是东霸天跑路,或许还说不定真能在外面扎了根隐藏个十几二十年,因为东霸天这智商在那摆着呢。可陈玮峰哪有东霸天这智商啊?能在外面跑上个一年半载不被抓住已经是奇迹了。而且,陈玮峰跑出去的时候没带钱没带粮票,不再犯罪怎么活?肯定是跑到哪儿罪就犯到哪儿。这样下去,没几天就得完蛋。
在杨五家那冰房冷屋里,东霸天辗转反侧又辗转反侧,根本睡不着。别人犯愁还能挠挠脑袋,可东霸天连挠脑袋都不能挠?为啥啊?!纵横交错阡陌交通整整十道大刀疤,谁自己挠脑袋啊?!那得多虎。
半夜,冯朦胧来了,看样子是才录完笔供。坐在东霸天旁边一句话都不说。东霸天也没问,问也是白问。这哥俩儿沉默了足足十分钟。
“哥。”还是冯朦胧先说话了。
“恩……”
“你说陈哥要是被抓着,能判死刑吗?”
“……”东霸天没说话,他又不是法官,他要是法官,他宣判陈玮峰无罪。
“哥,你说如果我不找陈哥来吃饭,他或许就不会犯这么大的事儿,是吗?”
完了,冯朦胧心里有阴影了。
“二子,你别瞎琢磨。这蔫土匪是出了名的蔫坏,他盯着陈玮峰肯定不是一天两天了,今天不动手他明天也得动手,今天也好,他不是把蔫土匪给干死了吗?要是今天你不提醒他一声,说不定他就被蔫土匪捅死了。一个是捅死别人,另一个是被人捅死。你选哪个?!”东霸天就是会开导弟弟。
“当然是捅死蔫土匪啊!”
“那就对了!总比被人捅死好。再说,陈玮峰也未必会判死刑。”
“是吗?我觉得也未必是死刑。”
东霸天没再说话,拍了拍弟弟的肩膀。东霸天对谁都没耐心,就对弟弟有耐心,那耐心跟张浩然老师教导三十个流氓弟子差不多。
“白鸽呢?”东霸天问。
“在家呢,也刚回家。”
“恩。”
“哥,你也回家吧。现在出了人命,你在外面不安全。”
“我?你就别管了,你先回家吧!”
冯朦胧走了,东霸天还是睡不着。
冯朦胧的确不欠陈玮峰什么,但是东霸天却欠陈玮峰的,而且欠的还太多。具体的事儿就不说了,单说陈玮峰走上混子这条路,东霸天就居功至伟。如果没有东霸天,谁能想像小时候连蚂蚱都不敢动手去抓的陈玮峰会成为掐脖王子?而且还敢于在闹市的街头杀人?东霸天在不自觉中,一直在把忠厚的陈玮峰当枪使。
还有陈白鸽,东霸天不知道也没注意陈白鸽什么时候由一个小女孩变成了个大姑娘,等东霸天发现陈白鸽已经变成了个大姑娘的时候,陈白鸽已经跟他手下的那群小兄弟混在一起了。再后来,陈白鸽又去当了鸽子,彻底跌进了万丈深渊。
东霸天愧对这兄妹俩。
或许连冯朦胧都不知道他临上警车时的那句“陈哥让你照顾白鸽”对东霸天的冲击有多大。陈玮峰已经决定一辈子不理东霸天了,而且也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真的能做到。但是在逃亡之前,还是把妹妹托付给了他。
这叫什么?这就叫信任。
欠陈玮峰的,东霸天基本上是没办法还了。现在东霸天能做的,是对得起陈玮峰对他的信任。
这血债,只能用人来还了。
东霸天必须现在就要见陈白鸽,因为现在陈白鸽的人身安全都有问题。蔫土匪死了,陈玮峰跑了,谁也不能保证土匪大院没人会对陈白鸽下手。
东霸天起床,穿衣服,出门,外面真冷,东北昼夜温差大,有时候白天都接近零度了,到了晚上又是零下二十度。冻得上下牙不停撞击奏出了交响曲的东霸天敲开了陈白鸽的家门,形容憔悴的陈白鸽拉开了大门,只是淡淡的说了句:“来了”。
东霸天才注意到:陈白鸽现在不仅仅早已成了大姑娘,甚至脸上已经多少有了些沧桑。
白鸽今年是22岁还是24岁?东霸天有点儿想不起来了。
回到了房间,陈白鸽合衣钻进了被窝,盯着天花板,一句话也不说。两只一向流光溢彩的大眼,今天黯然失色。
东霸天坐在炕沿,认真的端详着陈白鸽,心里肯定泛出五个字:这孩子,命苦。童年父母双亡,青年失去了唯一的亲人哥哥,早已是被众人所唾弃的破鞋,而且,前段时间又被轮。虽然最后东霸天为她出了头,她也挺感动,但是她真宁可东霸天不为她出这个头。因为这样一闹,两个团伙就有近百人都知道了这事儿,很快就会被全市的人都知道。以后想嫁人?不太可能了,谁能承受得住这个社会舆论?就算是来自农村的劳改犯,也未必会要她。
“吃东西了吗?”东霸天问。
“没。”
“你别太担心了,你哥哥那么聪明,不会被公安抓到的。”
“……”陈白鸽无奈的笑,是那种对生活丧失了希望的麻木的笑。
“你怎么想的?以后咋办?”
陈白鸽沉默了半晌,说:“哥,还记得我第一次当鸽子吗?”
“记得,怎么了?”
“那次,我真爱上了那个小伙子,我真不想回来了。”
“那你怎么不跟我们说呢?”
“我不敢说,再说,我已经答应了你们要回来。”
“你……”
“哥,我还想再当一次鸽子。”
“恩?”
“当一个再也不飞回来的鸽子。我要找个农村的穷苦人家嫁了,然后一辈子也不回这里了。”
“……”东霸天没说话。其实,东霸天在来之前已经打定了主意,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哥,你说行吗?”
“白鸽,你哥临走之前,让儿子嘱咐了我:让我照顾你。”
“恩,二哥也跟我说了。你看看,我就知道你们俩肯定能和好。你们俩这不是和好了吗?这样多好。就是不知道,我哥啥时候能回来……”陈白鸽的眼神里好像是有了点儿喜悦。
东霸天就算是铁石心肠,现在也该被眼前这个仿佛是在说梦话的姑娘打动了。他仿佛是回到了20年前,陈白鸽又成了他怀里抱着的那个咿呀学语的天真的孩子。
“你哥没事儿,你相信我,就算是回来,也不会判死刑。”
“我觉得也是,现在的人怎么都那么坏呢?怎么一动手就要杀我哥呢?警察也知道是那个人要杀我哥。”陈白鸽话多了起来。
“白鸽,刚才我说,你哥让我照顾你。”东霸天又重复了一遍。
“我都听见了啊,这还用我哥说吗?你不是一直照顾我吗?”
“我的意思是:我得照顾你一辈子。”
“你的意思是……”
“咱们俩结婚吧。”
陈白鸽愣了,她做梦也没想到这辈子还有人会向自己求婚,而且,求婚这人居然还是自己一直喜欢的东霸天。自从她十七岁那年被住在自己家的一个哥哥的朋友半夜爬上了床糟践了以后就一直自甘堕落,因为她觉得自己已经脏了,配不上东霸天了,干脆堕落到底。可现在,东霸天居然张口就要跟自己结婚?!
陈白鸽石化了,呆呆的看着东霸天。
“白鸽,咱们俩结婚吧。”
“……不用结婚,你照顾我就行了。你的心意我明白,我哥哥要是知道了也肯定高兴。但结婚,真的不用了。”
“白鸽,咱们结婚吧。”东霸天说话神经质归神经质,但是从不拖泥带水,除了吟诗以外根本没废话。
“真不用。”
“听我的,结。”
“……你,你不嫌我脏吗?”陈白鸽鼓起勇气说出了这句话。
“以前的事儿,我不管,以后,你就我这一个男人。谁敢碰你一指头,我杀了谁。”
“哥……我可能,再也怀不了孕了。”陈白鸽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别叫我哥了,以后我是你丈夫。”
“哥……”陈白鸽哭了。
“明天我们就去领证去。”
陈白鸽哭得说不出话来。
东霸天拉灭了电灯,衣服都没脱就钻进了陈白鸽的被窝。
光东霸天的这些朋友,钻进过陈白鸽被窝的至少就有十个。可东霸天真没钻进过这个被窝,因为以前东霸天一直把陈白鸽当小妹妹,两个人太熟了,哪有哥哥对妹妹下手的?
俩人一晚上啥也没干而且一句话也没说。早上醒来,东霸天的半边棉袄都被陈白鸽哭湿了。
“去见见我爸妈吧。”东霸天说。
“什么时候?”陈白鸽睁开了眼睛,俩眼睛都是又红又肿。
“现在。”
“我不去!”
“冯大爷、冯大娘肯定不会同意的。他们都知道我……”
“恩,对,那我们也要去打声招唿对不?”
“我怕冯大爷、冯大娘骂我。”
“他们骂过你吗?”
“没。”
“要骂,也是骂我,走吧!”
“不走,他们肯定接受不了。”
“对,我知道,我就是打个招唿,虽然他们没怎么养我,但是毕竟生了我。我必须要去说。”
“我……”
“早晚也是一刀,早痛快早心宽。”
“恩。”
“去洗把脸,好好打扮一下。”
“恩。”
见父母的结果这俩人早就知道了,但他俩还要认认真真的走完这个仪式。
满脑袋绷带的东霸天牵着陈白鸽的手进的家门。陈白鸽曾经无数次进过这个院,但她却从来没这么满脸通红的进过这个院。
陈白鸽好像也忘了上一次脸红是哪年的事儿了,17岁?18岁?
东霸天的家人全在家,爸、妈、弟弟都在。
“爸,我要跟白鸽结婚了。”东霸天做事就是痛快。
东霸天说话的时候,陈白鸽一直低着头。
东霸天的爸爸、妈妈、冯朦胧一起瞪大了眼睛,都说不出话来。半晌,还是没一个人说话。最尴尬的不是东霸天,是陈白鸽,她那脸,烧的慌。
“爸、妈,我要跟白鸽结婚了。”
东霸天的爸爸,终于说话了:“恩,这样,白鸽你先回家。你们……你们的事儿,我们再探讨一下。”
“恩。”陈白鸽转头就走,自从进来,她的头一直就没抬起来过。
高级知识分子就是高级知识分子,就是有涵养,换了别的人家早就说不好听的了。东霸天爸爸是解放前的大学生,高级职称,东霸天的妈妈也是。这老两口,在全市也算是排名前十的大知识分子了。
陈白鸽出了大门以后,东霸天的爸爸说话了。他说话有些抖,显然是气的,但是,条理还是一如既往的清楚,说话慢条斯理:“为了这个家,你没少受罪。我和你妈都知道你受了多少罪。但是,你受罪不能成为你堕落的理由。你现在在外面做了什么事儿咱们暂且不谈,咱们就说白鸽吧。白鸽小时候是个好姑娘,我们都知道。但是现在白鸽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比我们清楚吧。”
“对,我清楚。”
“恩,清楚就好,咱们这个家庭,是全中国最民主的家庭,我是户主,尊重家庭成员的任何选择。我今天就是想提醒你一句:别冲动。”
“我没冲动。”
“没冲动?好吧!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好好做人,工作我帮你安排。我和你妈的工资加起来一百七十块,咱们家是全市最富裕的,只要你好好做人,无论你看中谁家的姑娘,我保证能给你娶到家。第二,跟白鸽结婚,但前提是以后你不是我儿子了,你以后也别回这个家了,我以后更不想看见你。当然,即使这样,我要祝你幸福。”
“爸,妈,我选第二条,把户口本给我,我要去领结婚证,过几天我让朋友捎回来。”
户口本重重的摔到了地上。
东霸天跪了下来,磕了三个响头:“爸,妈,保重。”
说完,捡起户口本,头也不回就走了。
冯朦胧急了,追到了院子里,抓住了东霸天:“哥,你疯了?你是不是疯了?”
东霸天重重的甩开了冯朦胧的手:“这事儿和你没关系。”
到了陈白鸽家,东霸天说:“收拾两床被褥。”
“怎么了?”
“去我朋友家结婚去,去我朋友家住去。我爸说不想再看见我。”
【“文】“哥……”陈白鸽眼眶又红了。
【“人】“我是你丈夫。收拾吧!”
【“书】抱着两床被褥,陈玮峰和陈白鸽离开了家,一起离开了家。
【“屋】他们的新房,就是杨五家的那个又矮又破的门房。
上午,陈白鸽和东霸天领了结婚证。
下午,陈白鸽上街买了喜字和几包糖。喜字贴到了门房那不足一平米的小窗户上。
晚上,东霸天在杨五家里找出了一挂鞭和俩双响,放了。
这婚就这么结了,没酒席,没人闹洞房。
东霸天说:“现在比较仓促,以后婚礼还是要办,不但要办,还要大操大办。”
“……”陈白鸽又哭了。
和陈白鸽这样的破鞋结婚还大操大办,这得招多少人笑话?东霸天不怕,东霸天在乎过什么?有啥事东霸天干不出来?“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爱朗诵毛主席诗词的东霸天肯定知道这句话。
东霸天那鞭炮放完没多久,小门房那关都关不严的破门响了。
“谁呀?”
“我啊,二子。”
东霸天把门一打开,就闻见了一股酒气。果然,冯朦胧满脸通红。
“哥。”
“你来干啥?”
“哥你是不是疯了?”站在门房门口的冯朦胧话都说不清了。
“你要是喝多了,就赶紧走。”
“我没喝多,你怎么能跟白鸽结婚呢?白鸽她……”
“她是你嫂子,叫嫂子。”
“她不是我嫂子,她不是……”
东霸天“咣”一脚,把冯朦胧踹出了三、四米。
冯朦胧捂着肚子,站了起来,跌跌撞撞的又向门口走了过来:“哥,你就打我吧,你打我我也不同意你跟白鸽结婚。”
“咣”,又是一脚,这一脚更狠,冯朦胧躺在地上半天没起来。
“滚!”东霸天吼了一声,关上了门房的破木头门。
“哥……”
“滚!”
外面没动静了,看样子冯朦胧是走了。
陈白鸽抱着东霸天哭,东霸天也哭了。从小到大,他就没动过弟弟一指头。
俩人抱着哭了多久他们自己都不知道。别人结婚都是喜事,都乐呵。
外面门又响了,“咣、咣、咣。”
“谁呀?!”
“我呀,二子。”
东霸天暴怒,蹦下了炕,陈白鸽拽都拽不住。东霸天拉开门,看都没看就又是一脚,冯朦胧又被踹飞了。
“滚!!!”
月光下,躺在地上的冯朦胧扬了扬手中的一个褥子,说:“哥,你们这炕没法生火,我怕嫂子着凉,我给嫂子把咱们家羊毛褥子送来了。”
东霸天一回头,陈白鸽哭得更厉害了。
第二十四节、灵芝
再怎么说,冯朦胧也是东霸天的亲弟弟,共患难的亲弟弟。再怎么不能接受,最后还是得接受。
但是别人就不一样了。在那个保守的年代,有几个人能接受得了这样的事儿?别人的指指点点,东霸天不在乎。不但不在乎,东霸天还总安慰陈白鸽:“咱们俩这才叫青梅竹马,他们不懂。他们爱说啥说啥去呗,说你你能少了根寒毛啊?”
“不就那白鸽嘛,我上过,那是真骚啊,那浪声,哎。”
“你也上过啊,咱们俩连桥啊,我和孟四我俩一起上的。”
“俩人一起来啊?”
“那是,你不知道她还被轮过啊?”
“听说了,真事儿么?”
“真事儿,不过我估计她乐意被轮。”
“哈哈,我估计也是。”
这样讨论的人,真不少。不过,谁也不敢当着东霸天的面说,除非是想死。
那个年代,放的开的姑娘真不多,有了陈白鸽这样一个又放得开又漂亮的姑娘,一下就成了抢手货,人人垂涎三尺。但奇怪的是,绝大多数享受过陈白鸽的人回头再来骂陈白鸽贱货,好像自己是道德模范似的,再也不是苦求陈白鸽跟他上床那孙子样儿了。这种事儿,也就是国人能干得出来。
东霸天的兄弟们各个噤若寒蝉,没人敢说一句话,谁敢说啊,别看外人敢说,东霸天的兄弟们愁都愁死了。以后咋见陈白鸽啊,见到咋办?低头?转身就跑?反正,东霸天的兄弟们没任何人就这件事发表过任何评论。东霸天结婚了,就跟没这事儿似的。
结婚第三天,陈白鸽才见到了这房子的主人:杨五。
见到杨五以后,回到了“家”里的陈白鸽说啥也要搬走。为啥啊?陈白鸽见到杨五才想起来,原来自己跟杨五也上过床,十八岁那年,而且就在这小破门房里,她跟杨五曾经鬼混过一个礼拜。
“为啥要搬啊?”东霸天哪知道这事儿啊。
“我不想住这。”
“咋了?这冷?”
“不是……”
东霸天何等的聪明,看到陈白鸽欲言又止的样子就明白了。
“忍段时间,过段时间咱们就搬家。”
“搬哪儿去?”
“咱们自己盖房子。”
“恩。”陈白鸽抱住了东霸天那结实的胳膊。
“盖完房子,咱们在新房子里办酒!”
“恩。”陈白鸽从来没这么幸福过。
东霸天也是有苦难言。尽管东霸天已经有了不少钱,但是还是没法有房子。那个年代一户人家都是一套房子,没人有第二套,而且房子的流通性也是特别的差,卖房子的少只又少,而且信息又闭塞,想要等着有人卖房子的时候再买,说不定得等到猴年马月。所以,东霸天想批块地基,自己盖房子。
东霸天是出于责任娶了陈白鸽,但结婚以后东霸天真的爱上了陈白鸽。他发现,每次自己说话的时候,陈白鸽总是那么痴痴的看着自己。这样的眼神东霸天很熟悉,陈白鸽十五、六岁的时候就这样看自己。那时候东霸天没有觉察,到了现在才发现,原来陈白鸽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已经好久了,只是有一段时间这眼神变了,可现在这眼神又回来了。东霸天还发现,陈白鸽其实还是那个从小跟在自己身后的邻家小妹,本质一点儿都没变。
这新婚的夫妻俩,恩爱着呢。小时候在土堆里玩过家家,现在玩儿真的过家家。也就是东霸天能抚平陈白鸽的创伤,被轮得大出血的陈白鸽,也就是跟自己最熟悉而且从小就爱慕的东霸天上床才能有感觉,才能不抵触。
话说回来,东霸天这个人是有明显缺陷的,那就是太霸道。他不但对外人霸道,对自己人也一样霸道。比如有一天,东霸天跟兄弟们一起推牌九,陈白鸽给东霸天送钱去。结果又撞上了杨五。平时在家里都是躲着,可在这又遇见了,越不想遇见越遇见。结果这杨五还贼眉鼠眼的瞄了一眼。
陈白鸽前脚刚走,东霸天就把牌摔了,指着杨五骂:“你他吗的再看白鸽,我把你眼珠子给你抠下来。”
杨五自然是低着头不敢说话。不过就东霸天这性格,他要得罪多少人啊?就比如这杨五,这事儿过去以后越想越憋屈:你东霸天住在我家这么久我一句话都没说,我就随便看你那骚货老婆一眼你就这样骂我,你还是人吗?
宁可得罪君子,不能得罪小人。这杨五就是个小人。东霸天向来横行霸道,得罪人无数。他是靠自己的霸道把这群兄弟围在一起的,卢松是靠仗义把土匪大院的兄弟拢在一块的,张浩然是凭借着超强的经济头脑和孜孜不倦的布道精神把大家聚一堆的。这仨江湖大哥,各有千秋。
不过,还是东霸天最摇摆。
娶了陈白鸽的东霸天在别人眼中更摇摆了。为啥啊?以前东霸天在大家眼中顶多是半个精神病或者是明显有精神病前兆的。可现在他娶了陈白鸽,大家都确定了,这人就是个精神病!!他不是精神病能娶陈白鸽吗?话说回来,东霸天是不是精神病,肯定是陈白鸽最有发言权。相信,她的答案是肯定的:不是!
再者说,大名鼎鼎的蔫土匪就被东霸天手下的陈玮峰在闹市上一刀给杀了,这事儿多出名啊?谁还敢再得罪东霸天他们?再冒出来一个人把自己杀了咋办?
在1982年正月,东霸天的声望达到了顶峰,前无古人的顶峰。
一晃,快二月二了,东霸天脑袋上那堆线该拆了。东霸天怕拆线吓着陈白鸽,所以没叫陈白鸽跟自己一起去拆线。那一条条纵横交错的疤瘌,谁看谁不吓一跳。
东霸天是和胡司令俩人一起去拆的线,拆完以后,头上顶着一条条大疤瘌的东霸天心情明显不错,蹲在马路牙子上抽烟。刚想吟诗的东霸天看见了马路对面聚着一群人,领头的那个好像是张浩然。
“胡司令,那群人是张浩然他们吗?”
“是!”
“他们在那说什么呢?”
“不知道啊,听说他们年后开了个窑子,那窑子只许看,不许干,进去还得拿个手电筒,名堂不少,说是赚了不少钱。”
“是吗?”
“肯定是啊,以前他家就是开窑子的。”胡司令是坐地户,对张浩然的background了解得一清二楚。
“叫他过来,叫他过来!”
“叫他过来干嘛?”
“你哪那么多废话!”
胡司令不敢再说话了,可着嗓子喊:“张浩然!张浩然!”
“胡司令啊,干啥?!”
“你过来!”
“啥事儿啊!”
“你就过来吧!”
张浩然领着七、八个小兄弟,溜溜达达的过来了。
“呦!这不是冯哥么。”张浩然看见东霸天这一脑袋疤瘌估计心里也是一激灵。
“是啊,咋了?”
“你咋还溜达到这来了呢。”
“我就必须在东边儿蜷着啊?”
“冯哥看你说的,你去哪儿也没人敢拦啊!”
“哎,浩然啊,你个子咋那么高呢?以前我觉得你没那么高啊!你看看,我蹲着说话,你站着说话。我想起我被关号子里的时候了,你有点像警察,我像犯人。”
“哎呀,哈哈,不好意思。”说着,张浩然也蹲下了。
“你们的个子也都挺高呗?”东霸天看着张浩然的小弟说。
“刷”的一下,张浩然的小兄弟们也全蹲下了。
现在的东霸天是人见人怕,嚣张跋扈到了极点。马路边儿上蹲了十来个小伙子,这风景煞是罕见。
现在,就数东霸天和胡司令俩人最高了,因为他俩蹲在马路牙子上,其它人都是蹲在了地面上。现在这情景,好像是东霸天他俩在给张浩然他们开会似的。
“好,好,现在咱们一样高了!”东霸天其实现在比别人高多了,起码高二十厘米。
“……”张浩然苦笑。
东霸天递给了张浩然一根烟,说:“浩然啊,听说你新搞了点买卖?挺赚钱?”
“还行吧!”
“我最近可穷啊,饭都吃不上了。咋办,江湖规矩,见面分一半呗!”东霸天就是想戏弄戏弄张浩然。
“这……”张浩然面露难色。要张浩然的钱,跟要张浩然的命一样,但直接拒绝又不好意思。
“浩然你觉得一半有点太多了是吧?”
“……这。”张浩然愁死了,面对这精神病,张浩然敢说啥?
“那就三成吧!我就要三成!”
“冯哥你净开玩笑,你能瞧得起我这点儿小钱吗?”张浩然还真不比东霸天钱少,但是人家张浩然就是会说话。
“那咋办啊,我总得有点好处吧!”
“我那有俩姑娘,你看中哪个就睡哪个!咱们都哥们儿,没说的。”
“别扯,我刚结婚,这话你要是让我媳妇知道,她不挠死你?”
“哦,对,对。”张浩然才想起来,东霸天这精神病跟陈白鸽结婚了。
“对什么啊对?不对!哪儿对啊!?你赚了那么多钱,一点儿也不照顾我,哪对啊!?不对!”
张浩然恨死东霸天了,但是还不敢发作,琢磨着这对话快结束吧!再不结束太丢人了。
张浩然回头说:“那谁,那张老六,以后每个月月初给冯哥拿条中华去!”
“哎呀,浩然,那我就笑纳了啊!真谢谢你,我弄不到那供应票。”
“咱都是哥们儿,不提那个。”
“我最喜欢你了,真的,哈哈哈哈。”东霸天大笑,看样子是真稀罕张浩然,要在张浩然脸上掐一把似的。
“……哈哈哈哈。”张浩然干笑,其实哭的心都有。
东霸天站起来了,伸胳膊蹬腿:“哎呀!我腿麻了。哎,你们,你们也站起来吧!有时候蹲着也累啊!”
就跟皇帝说“众爱卿平身”似的,东霸天让大家都平身了。
“浩然,那我就真不客气了啊!”
“客气啥啊!”
东霸天说完,带着胡司令一瘸一拐的走了。看样子他腿是真麻了。
这可能是东霸天唯一一次收保护费。别人收保护费都收小商小贩的,可东霸天直接收江湖大哥的,而且还是收市区里最大的江湖大哥的。
没走几步,胡司令就问东霸天:“冯哥,咱们直接把张浩然给收拾了算了,以后全市都是咱们的天下。不收拾收拾他,看他那样还真不太服帖。”
东霸天说:“我们老家那产灵芝,有时候上山采灵芝的人会见到俩长在一起的大灵芝,可是一般采灵芝的都会只拔掉一个,留一下。”
“为啥啊?!”以胡司令的智商,很难能理解这里面的哲学。
东霸天说:“积德。”
“啥?积德?积啥德?”
东霸天懒得跟胡司令解释。卢松这个最大的灵芝已经被他拔了,张浩然这个得留着,留着才能维持生态平衡,最后为自己所用。
看着东霸天走远了,张浩然又神气了起来:“看了没?咱们的公司就是成功,连东霸天也感兴趣……”
张浩然的兄弟们其实一贯也是嚣张跋扈,在马路上都是横着走,但是今天见到东霸天,没一个人敢吱声。
当然了,张浩然也是第一次跟人家低头。不过他可能觉得,跟东霸天低头没啥丢人的。
第二十五节、传道、授业、解惑
啥叫老师?!初中要么就是高中的课本上说过: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谁是老师?张浩然就是!成天传道授业解惑,他不是老师,那谁敢说自己是?!
虽然没有菩提树,不能坐在菩提树下讲法,但是这根本不影响张老师授课的心情。柳树下、杨树下甚至榆树疙瘩上,都能见到张老师率领流氓弟子三十的身影。他领着一群小鸟飞来飞去,放飞的是希望,洒下的是公理。走到哪儿就讲到哪儿,像是播种机。
最近这段时间,张老师对企业文化建设和企业经营理念有了一定程度的研究,虽然不怎么深入,但也形成了自己独立的一套商业理论体系。他的这套自悟的商业理论,即使拿到了今天,也是极具参考价值的。他总是能深入浅出的讲出一些似是而非的大道理来,而且经过其典型张氏风格演绎之后,让人听得津津有味。
如果说张浩然老师的企业经营理念是其理论的皇冠的话,那么他的企业文化建设就是其理论皇冠上的明珠。
这不,这天二月二,一大早上张浩然老师就带着七、八个弟子在书店旁边的一个国营理发店旁边等着理发店营业。二月二,剃龙头么。每年就这天理发店门口最热闹。那个时代电视普及率不高又没有网络,没工作的年轻人总爱往一起聚。张浩然今天身边只有七、八个弟子是比较少的,平时张浩然身边总是十来个。他那三十来个弟子,轮番听讲。比如在拘留所和张浩然拉上了关系的张老六,自从出来真跟张浩然混在了一起,现在就是张浩然的铁杆粉丝。由于张老六的狗腿子功夫做得比较足,所以也颇受张浩然“赏识”。
看着理发店还得十多分钟时间开门,张浩然老师就又授课了,他珍惜每一分钟。这天,他上来先讲企业经营理念。
“我们现在虽然只开了一个这样的店,只养了两个姑娘。这肯定只是一个开始。只要收入好,我们还可以开第二个,第三个。”张浩然的经营理念一直是产业化、集约化、集团化。
“现在咱们这个开在转盘街附近,既然以后咱们还要继续开,两个点儿的距离以两公里左右为佳。最好选在热闹的居民区。”张浩然在告诉弟子们他的“选址”原则,很符合西方商业的理念。
“开的点儿越多,咱们的生意就越红火。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点儿是死的,而人是活的。如果我们有了七个点儿,那么一个礼拜内这七个点儿的姑娘轮流换,每天来的姑娘都不同,这样,回头客就多,觉得新鲜。”
弟子们鼓掌,的确张浩然的经营理念非一般人所能及。
张浩然更加得意:“咱们这现在就是个试验田,只要在咱们这开好了,以后咱们开到长春去,开到哈尔滨去!让全国都有咱们的点儿!”
得,都开连锁店了,估计再下去起码是创业版了。如果那时候股市开了,那张浩然肯定在第一时间把公司包装上市。人们都说:张浩然就是死的早,要么现在早就是中国企业界的大佬了,因为他的经营理念和思维模式,都极其现代,甚至超越现代。
弟子们听得都挺癫狂,他们虽然没有原始股,但是毕竟即将见证一个伟大公司的诞生。听众也越来越多了,爱凑热闹的黄中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凑过来听了。
“其实我爷爷那辈,就基本达到了这个地步。你们知道不,以前我们家的家业,那可是真大啊!你知道我们以前怎么去北京吗?只要过了老边,我们老张家的人一点钱不带、一点干粮不带也能到北京,你们知道为啥吗?”
“为啥啊?!”大家也都充满困惑,咋这么牛呢?!
“因为我家的铺子,从老边一直开到北京,最多走五十里,肯定有我们老张家的铺子!”
“哎呀!真的啊!”弟子们开始膜拜张浩然了,难怪张浩然这么有经营头脑,感情着张浩然有优秀的遗传基因啊。
这时,一向爱在公共场合笑出声的黄中华又笑出声了。
“恩,你笑啥?!”张浩然很得意的问黄中华。
张浩然以为这是佛陀与摩诃迦叶间拈花一笑的心领神会,是孙悟空听菩提老祖传道时手舞足蹈的情不自禁。
这正是师徒交流的最高境界啊!张浩然以为自己在不经意间就达到了,十分兴奋。
“我……我没笑啊!”黄中华也为自己刚才的失声后怕。
“你笑了,你说,你笑啥?”张浩然看黄中华是个新面孔,所以穷追不舍。
黄中华看躲不过去了,只好说了:“我……我就是想知道,你家以前那些铺子都是干啥的?”
黄中华这么一问,大家也犯嘀咕了:对啊!张浩然他家以前是开窑子铺和大烟馆的,要是从老边一直到北京,天天住自己家的店住,一年只要去四、五次北京,那即使不弄个精尽人亡也得抽大烟抽死了。
张浩然这才明白黄中华为什么笑,不过张浩然反应速度快,马上就说:“我……我家是开大车店的啊,咋了?”
“哦。大车店啊,大车店!大车店好。”黄中华赶紧敷衍。
张浩然老师也发现这个议题似乎有点不利于自己,赶紧转移话题:“你们知道为什么我今天带你们来一起理发吗?”
“为啥啊?”
“因为以后只要我开始弄君子兰了,那我们就是一个公司的,咱们既然是一个公司的,就要有点一样的地方,今天,咱们就在这里理个一样的头发!”
“好,好,这样太好了。”
“前两天咱们不是看见东霸天了吗?看见他剃那头了吗?听说他跟卢松他们在解放公园决战的时候,集体剃了个秃子。这样多有气势!?咱们可得学学他!”
“对,还是冯哥他们厉害。”
“那是,那是,所以即使是卢松也被他干趴下了。”
张浩然老师开始讲自己理论体系那皇冠上的明珠了,也就是企业文化、团队精神部分了。
黄中华听得如痴如醉。
“对了,浩然大哥,为什么二月二咱们都要吃猪头肉啊?”有弟子问。
这问题还真把张浩然问得难住了。张浩然擅长的是商业理论和政策研究,对于传统文化和习俗没什么研究,不过张浩然是老师,不能露怯,张浩然反问:“这你也好意思问?!”
“我……我真不知道啊!”
“那谁,那小六子,你告诉他!你告诉他为什么咱们二月二要吃猪头肉!”
“啊?又是我啊?我不知道啊!”张老六愁眉苦脸。
“操!你这都不知道?”
“我真不知道。”
“无知!”张浩然好像很愤慨。
“浩然大哥,你快告诉我们吧,我们都不知道。”
“这个道理太简单了,因为猪头和龙头很像。这个世界上又没有真的龙,所以我们就只能吃猪头肉了,二月二,龙抬头嘛!没龙头我们吃猪头!”
张浩然也是情急智生,瞎编的。不过这结论似是而非,好像有点儿道理。
“是这样啊!”大家都恍然大悟。
“龙头和猪头像吗?”张老六怯生生的问。
“哪不像啊!”
“猪眼睛大啊!”
“龙眼睛也不小啊!”
“猪脑袋上没角啊!”
“那也不能处处都像!”
“猪也没有胡须啊,龙是有胡须的!”
“谁说猪没胡须?”张浩然一直在城市里生活,的确也不了解猪是否有胡须。
“猪真没有!”
“公猪有吧!”
就在张浩然已经没法对答如流的时候,理发店门开了,理发师傅都到了。张老六一个箭步窜了过去,站在了理发店门前。
“张老六,你给我回来!”
“为啥啊?早进去咱们早理发啊?”
“你还记得我以前跟你说过啥吗?”
“啥啊!”
“狠斗私字一闪念,灵魂深处闹革命,有你这么插队的吗?!”
“对,对,闹革命,灵魂深处闹革命……”
看了没,张浩然是学高为人师,德高为人范。难怪受到这么多弟子的尊重。
黄中华看着张浩然等人进了理发店的背影,心中感慨万千:要做就做个张浩然这样的人,要做就做全市最大的鸡头!全国最大的鸡头!
黄中华仅凭偷师张浩然这么一点儿理论,十年后就成了我市色情业的一代巨子,可见张浩然的经营理念有多强大。当然,这是后话。
立了宏图大志心潮澎湃的黄中华难以抑制心中的激扬,从口袋里略带颤抖着掏出了一盒中华烟,掏出了一根,点上了,缭绕的烟雾后面,是黄中华那张满带理想与冲动的脸。
镜头拉近,黄中华的烟杆上写着俩字:握手。
握手烟,一毛五一盒。
一个身材消瘦头带斗笠身穿黄色军大衣的邋里邋遢的人从黄中华面前走过。
黄中华一惊,手一抖,烟险些掉在了地上。因为他感受到了这个人的杀气。
这个人,当然就是刘海柱。
为什么戴斗笠?!因为他虽然全身的伤都养好了,但是头盖骨却没长好,头盖骨上有个小窟窿,现在只长上了一层头皮。如果有人知道了他这个弱点,只需用食指用力一捅他这个窟窿,他就死了。
今天,他春节后第一次上街,就是为了找张浩然。他怀里,揣着的是一把五寸的三棱刮刀。
这浑人,可能是要犯浑了。
第六章 立棍
第二十六节、一把铁锨平天下
没错,刘海柱就是在一九八二年农历二月初二成名的。
很多人说,刘海柱几乎是一夜成名主要是和他的造型有关。因为刘海柱戴了个基本没人戴的斗笠,辨识度高。而且,又是在人流密集的二月初二,能不成名吗?
二狗认为大家说得有道理,混子中的明星跟球星是一个道理的,有个好的造型非常重要。比如说以前哥伦比亚球星巴尔德拉马那一头金发就获得了金毛狮王的美誉,走到哪儿都是人们关注的焦点,在足球场上总是一眼就被认出来。按理说以那金毛狮王的水平,他根本就不配拥有那知名度,但是他就是出名,咋办?<
拥有独特造型的混子之星刘海柱其实并没有造型师或者形象顾问,他戴斗笠纯属妙手偶得之,无奈之举。不戴斗笠咋整啊?天上下个冰雹砸到自己脑袋的伤处或许就直接砸死了。但这个斗笠戴在他头上却十分拉风、浑然天成,绝对是他未来的商标式佩饰。
有付出,就有回报。脑袋破了个洞,换来了个别致的造型,或许也值吧。
刘海柱在过去一个多月中经历的炼狱,常人无法想像,那是肉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浑身剧痛的折磨,远不如周萌在临走的前一夜对他所说的话的刺激大。
刘海柱本来就浑,在这两件事的刺激下,更浑了。他带着五寸刮刀上街,不是想去伤人的,是想杀人的。刘海柱知道,像是二月二这样的节日,张浩然肯定是不甘寂寞的,是肯定要上街的。选择这天上街,肯定没错。
如果不是张浩然再在外面多“狠斗私心”一会儿,那他那天肯定就挂了。还好张浩然老师废话不是特别多,简单的批评了张老六几句就走了,这才幸运的和刘海柱擦肩而过。
佛曾经说过:“前生的千万次回眸才换得今生的一次擦肩而过。”看来上辈子张浩然老师一定看了刘海柱很多眼,回了很多眸,这辈子才如此幸运没横尸街头。
那天,怀揣五寸刮刀的刘海柱用了一上午的时间,几乎走遍了全市所有的主要干道,但就是没找到张浩然。
中午,刘海柱走不动了,他找到了三扁瓜,他要以车代步。
据说三扁瓜第一眼看到刘海柱时根本就没认出眼前这人是刘海柱。当发现眼前这人就是刘海柱以后,着实吓了一跳。
刘海柱由一个干净利落的帅小伙变成了邋里邋遢的斗笠怪侠,这反差忒大。那斗笠把刘海柱眼睛都遮上了,也不知道刘海柱是怎么能看见东西。
“柱子哥,你这是咋了?”
“没咋的,借车用用。”
“啊,还借啊。”
“下午你单位有事儿啊?”
“事儿倒是没有。”
三遍瓜可忒怕刘海柱这混世魔王了,上次借给刘海柱车,刘海柱险些没弄出人命来。这次刘海柱气势汹汹的来,显然又是想弄出人命来,可三扁瓜这人实诚,一时想不出什么词来“没事儿就借我!”
“别介了,柱子哥,这是拉东西的汽车,不是你撞人用的战车。”
“我啥时候说再去撞人了?”
“那你要干啥?”
“我去找人!”
“行吧,那我给你当司机行吗?”
“我是去办事儿去,不想崩你一身血。”>
“柱子哥你可行了吧,你崩我身上的血还少吗?上车吧,我开车。”
三扁瓜看出来刘海柱这精神头好像是不对,所以从刘海柱上车他就撺掇刘海柱去买猪头肉。刘海柱没辙,只能跟三扁瓜去买。
找人就像是在自己家里丢东西一样,想找的时候肯定找不到,当放弃找了以后,这丢了的东西就会莫名其妙的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就在刘海柱去买猪头肉的时候,这张浩然却忽然出现在了刘海柱的面前。
看来上辈子张浩然对刘海柱的回眸还是不够多,只换得了一次擦肩而过。第二次擦肩了就没躲过去。
因为佛还曾经说过: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据说刘海柱和三扁瓜是在商店旁边的公共厕所附近停下的。刘海柱先下了车去了厕所,三扁瓜后脚下了车。
本来应该再次与刘海柱擦肩而过的张浩然忽然发现了眼前这辆大解放有点儿眼熟。
眼熟就眼熟呗,就别凑近了。可这张浩然好奇心强,带着几个弟子就到了车跟前。
“喂,这车是你的?”张浩然问三扁瓜。
“是啊,我们单位的,平时我开着。”三扁瓜不认识张浩然。
“你认识刘海柱吗?”
“认识啊,我哥们儿,你也认识吗?”
“我认识!”
三扁瓜还没等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张浩然等人已经抓住了他头发,这一通狠踢!
“你们打错人了!”三扁瓜喊。
刘海柱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三扁瓜被张浩然等人围殴。刘海柱一摸怀里的五寸刮刀,糟了,放车上了。
刘海柱向旁边一瞥,正好看见了在厕所门口放了一把镐头和一把大尖锹!啥叫尖锹啊?!就是有尖有刃磨得铮亮的那种铁锹!
想都没想,刘海柱扯过尖锹就抡向了人群,第一下就端端正正拍在了张浩然的脑门上。
张浩然身体素质真好,这一锹居然没把他拍倒,他抬眼一看眼前这人不是刘海柱吗?捂着脑门转身就跑。
张浩然的流氓弟子还没等反应过来说怎么回事儿呢,刘海柱已经变招了,化拍为削,横着抡起了尖锹。
据说那尖锹特别锋利,抡起来跟青龙偃月刀似的,横着这一划拉,又至少划伤了俩。
此时张浩然的流氓弟子们估计也认出了眼前这人就是开车回轮想轧死他们的刘海柱,既然精神领袖张浩然老师已经跑了,那快跟着跑吧!犯不上跟这亡命徒较劲。
流氓弟子们全跟着张浩然跑,头戴斗笠的刘海柱在后面穷追不舍,边追边拍,拍得前面跑的人狼嚎鬼叫,抱头鼠窜。
追了大半条街以后,张浩然老师的弟子们在高速奔跑中都发现了,这刘海柱主要是想揍张浩然,尖锹一直在朝张浩然的脑袋上抡,虽然一直没抡着,但是显然是在向张浩然使劲。
“只要自己离张浩然远点儿,那肯定没事儿!离张浩然越近越危险!”
想明白以后,这群弟子的私字全闪念了,连一直灵魂深处闹革命的张老六的私字也闪念了,全都四散跑开,就剩张浩然一个人沿着马路跑。
果然,刘海柱就穷追不舍张浩然一个人。
从地上爬起来的三扁瓜看着越追越远的刘海柱明白了:今天刘海柱就是想拍死张浩然!
三扁瓜想上车开车去拦住刘海柱,三扁瓜正要上车的时候,忽然看见了左胳膊上绑着绷带一瘸一拐的郝土匪就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郝土匪,快去拦着柱子!他今天要出大事儿!”
“咋了?”
“那个戴斗笠的,就是柱子!他疯了今天,快拦住他!”
“啊,好!好!”
说着话,郝土匪就从厕所旁边拽过了镐把,拖着镐把也一瘸一拐的追了上去。
三扁瓜彻底崩溃了:本来想找个拉架的,结果找来了个助拳的。
刚才三扁瓜一着急,忘了郝土匪的外号是啥了。
土匪么!谁见过土匪拉架?!
第二十七节、还有一把镐
郝土匪的一只胳膊打着绷带,而且腿还是瘸的,怎么能跑得快?而且刘海柱已经追了将近半分钟了,快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中了,郝土匪肯定是追不上了。
不过郝土匪怎么错过帮刘海柱报仇的机会?只见郝土匪倒拖着镐把,一瘸一拐的朝刚才被刘海柱打散了的张浩然弟子们跑了过去,据目击者说,瘸了腿郝土匪跑动的姿势跟以前的患有小儿麻痹症的巴西球星加林查似的,虽然一瘸一拐,但是速度也着实不慢。
镐把这东西又长又重,郝土匪虽然力气不小,但单手抡肯定不能抡得虎虎生风。再加上行动不便,其实没什么杀伤力。可是张浩然的弟子们刚才已经被玩命刘海柱吓破了胆,一看眼前这个胳膊上打着绷带的倒拖着镐把的郝土匪显然更是个亡命徒,他们连想都不想就各自朝小胡同跑去。
转眼间,刚才在商店前耀武扬威的张浩然等十来个人,全都消失在了大家都视野中。
一个人都没打到的郝土匪不依不饶,拖着镐把站在街中间骂:操你妈,有种你们都别跑!
打不到人的郝土匪开始郁闷得骂街了。
郝土匪也是个好光棍,有人见过胳膊上缠着绷带打架的吗?而且还是单手拖着个镐把打架!
街上的行人们都吓得躲得远远的,尽管我市在八十年代街头斗殴不断,可今天这么离奇的斗殴的确是没人见到过。一个头戴斗笠手持的铁锹的人在前面追,一个人追打十几个。本来大家都以为结束了,结果后面又杀出来一个胳膊上缠着绷带的倒拖着镐把的同伙,这同伙又彻底把人全都打散,然后,还站马路中间骂街。
这场架虽然不怎么血腥,但是却似乎比解放公园的那场人尽皆知的大决战还有名。不仅仅是因为有太多的市民看到了这场架,而且还有两个很特别的因素:
首先这场架在这人数上就不对称,但是却先后出现了一个人追打十来个人的场景。而且使用的武器也绝非常规武器,混子们上街打架当年都是菜刀、枪刺什么的,可这俩人使用的却是铁锨、镐把这样的农具。那时候大家都在听评书,成天听到的都是程咬金的板斧、罗成都铁枪什么的长武器,但是在现代生活中却没见过。到了今天,他们终于在街头见到了所谓的长武器。
其次是这俩人的造型实在是忒别致:前面的那个又高又瘦戴的斗笠应该是全市仅有的一顶,而后面那个缠着绷带上了战场的瘸子显然是有决一死战的劲头,绝对是光棍中的光棍。
基于以上两点,观众们能不记住吗?见到了这么好玩儿的热闹能不传播吗?所以,这场离奇的遭遇战在短时间内迅速传播,成为了热议的焦点。刘海柱和郝土匪这两个当年三流的混子,迅速声名鹊起。
郝土匪的骂街功夫虽然跟癞土匪有差距,但是毕竟是土匪大院长大的而且还是癞土匪的邻居,耳濡目染了太多癞土匪撒泼骂人的东西,所以郝土匪站大街上舌绽莲花的怒骂,也成了本次街头斗殴的一景。
在郝土匪的怒骂中,大家都听明白了:这俩造型别致的人打的不是别人,正是江湖中鼎鼎大名的张浩然!
“郝大哥啊,快上车吧!追柱子哥去,他今天是非搞出人命不可!”三扁瓜是真没记性,郝土匪是拉架的人吗?
郝土匪上了三扁瓜的车,俩人开着车朝刘海柱和张浩然俩人跑的方向追了上去。
且说这条街是我们全市最长的四条大街之一,即使在当年,这条街的东西走向就起码有六、七公里。三扁瓜一直开到了街的尽头,才终于看见了刘海柱。
这刘海柱正自己一个人往回跑呢。
这是咋了?刘海柱刚才撵别人,现在又被别人撵了?
三扁瓜把车一刹,一瘸一拐的郝土匪就跳了了车:“柱子别怕,我来了!”
刘海柱连推带搡把刚跳下了车的郝土匪推上了车:“快走!”
“咋啦?!”
“三扁瓜开车!”
原来,张浩然这厮特聪明。别人跑了都是没方向没目的,可张浩然自从看见刘海柱开始玩命了他就知道自己只有跑到一个地方是安全的:军分区。即使跑到了派出所也不安全,刘海柱或许连派出所都砸了。
张浩然跑这一路,可真没少被刘海柱的铁锹拍到,肩膀上、后脑上都挨了好几下。如果不是刘海柱在高速奔跑中吃力吃不准,或许张浩然早就被刘海柱拍倒了。
到了军分区门口,狼狈不堪的张浩然一闪身就钻到了卫兵后面。据说早已红了眼的刘海柱还要抡铁锹拍的时候,卫兵举起了枪:别动!
刘海柱不知道这枪里是否带弹,但是他却看到了四个大红字:“军事禁区”。当过兵的刘海柱看到了这四个熟悉的大红字的时候一下想明白了自己究竟到了什么地方。这地方,可真不是他撒野的地方,此时的刘海柱虽然是见到了阎王爷也不怕,但是见到这几个字却怕了。毕竟,刘海柱接受了党国这么多年的教育,他觉得冒犯了这个地方,那跟冒犯了亲爹没啥区别。
所以,不管有没有人追来,刘海柱是转身就跑。跑了没多远,就上了三扁瓜的车,顺利逃脱。毕竟这是个治安案件,不归军队管。张浩然也没敢跟卫兵说太多的东西,看见刘海柱跑了,张浩然也跑了。军分区的人其实并没追。
郝土匪坐在副驾驶位置上,刘海柱坐他腿上。被一个大男人坐在腿上的感觉肯定不怎么样。
郝土匪说:“我看没人追来,咱们下车吧!”
刘海柱说:“对,把车开回市区,然后咱们下车!”
三扁瓜问:“干啥啊?”
刘海柱说:“接着干啊!”
“啊?!”三扁瓜彻底被刘海柱击败了。
“对,接着干!”郝土匪大力支持刘海柱的决定,刚才他一个人都没打着,正郁闷呢。
“啊!?”
到了刚才开战的地方,刘海柱和郝土匪又下车了。刘海柱还是提着铁锹,郝土匪还是提着镐把。
三扁瓜连车都不敢下了,趴方向盘上发愁:这俩浑人究竟想干啥?!是不是不打死一两个人不罢休?
刚才的围观群众们还没等散去呢,这俩人就又回来了,真热闹啊!人们都老远看着有没有新的热闹发生,人是越来越多。
刘海柱和郝土匪这俩浑人根本不畏惧群众的眼光。刘海柱在前面倒拖着铁锹走,郝土匪倒拖着镐把一瘸一拐的在刘海柱身后跟着,铁锨头子和镐把头子和油漆马路的撞击声很刺耳,嘎巴嘎巴的响,让人听起来觉得浑身都不舒服。
在这个二月二的下午,这俩人着实的风光了一把。他俩在街上又溜达了一大圈,才离去。街上,一个张浩然的小弟也没了,都吓跑了,连围观群众都噤声不敢大声唿吸,他们的确被这俩人的气势给震慑了。
他俩那别致的造型和亡命徒的范儿,深深的烙在了当天所有围观群众的脑海中。这一天,刘海柱和郝土匪俩人真就立了棍!
如果当时相机、摄像机普及的话有人把这俩人给拍下来,那会是一个多么经典的镜头啊!不过没有相机和摄像机也无妨,因为这样能给后人以更多的想象空间。
此战过后,曾有人做了一句简短凝练的评价:刘海柱一杆铁锨平xx。(xx是我市的名字。)
不知道做这评价的人是不是受当时热播的《隋唐演义》之类的评书的影响,所以才说出了这么雄浑的一句总结语。
可以确定的是,有了“刘海柱一杆铁锨平xx”这句话以后,此事传播起来更加方便快捷了,而且,被赋予了传奇的色彩,让其它的小混子听起来更加悠然神往。
其实更准确的应该是:一杆铁锨一把镐,一路平xx。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刘海柱和郝土匪俩人一起立了棍,张浩然是彻底被撅了棍。如此看来,架似乎真的没必要打太多,只要打几次能让自己迅速成名的就行了。刘海柱在农村打的那次架,虽然比这次更凶险,但是显然这次更有成就。
其实当天晚上刘海柱还跟郝土匪俩人还砸了张浩然的那个色情窝点,只是张浩然的人早已跑了没能打到,刘海柱只是砸了些玻璃什么的。这事儿知道的人不多。
张浩然老师是彻底被刘海柱吓破了胆,跑路了。他没拍死刘海柱的胆子,但他要是留下来早晚得被刘海柱拍死。没有杀人和不怕死的胆子就不要混社会,更别当社会大哥,否则下场一定很凄惨。张浩然老师现在应该是很明白了。
不过张浩然老师再怎么说也是破鼓顶着个响名,虽然被刘海柱追得满街乱窜,但是毕竟成名已久而且拥有流氓弟子弟子三十。所以,他还是有一定号召力的。
在跑路之前,张浩然老师还召集了弟子开了个会。看来传道授业的搞不好就得颠沛流离,即使当年的孔老夫子也是如此。所以张浩然自认为跑路也没啥丢人的,正常现象。
在这个有点悲怆的告别讲演中,张浩然主要讲了以下几点:
“我可能是要去长春,但是还未必真去长春。”张浩然可能是怕小兄弟们走漏风声,所以没敢说得很绝对。
“我如果去了长春,主要目的还是想先把公司开起来,公司主要就是卖君子兰。前段时间我听广播说了,现在国家严禁第一农副产品倒买倒卖,但是对于第二、第三农副产品还没什么限制,这对于咱们公司来说,的确是个机会。现在看,咱们的公司要快点整。”
张浩然研究国策还真下功夫,他这种文化程度的人能理解什么是第二、三农副产品,忒不容易了。尽管张浩然在这次斗殴中是彻底栽了,但是他的商业理念还是很能折服他的三十个流氓弟子的。
“咱们那个点儿最近几天还是先别开了,刘海柱这疯狗说不定哪天还来。等过段时间,咱们换个地方,还是把这个点儿再开起来。大家都注意点儿。我觉得我们这个东西和搞君子兰一样有前景,我过三、四个月回来,我希望我回来的时候,你们已经能开了七、八个点儿。或许将来,咱们全市的男人上街时就连白天都提着个手电筒!”
“为啥白天上街要提手电筒啊?!”张老六不解。
“养成习惯了呗!以后来的顾客越来越多,咱们哪有那么多手电筒啊?只能让客人自己带。”
“啊?!”流氓弟子们都被张浩然的宏伟蓝图给惊呆了。
“怎么了?人有多大胆,地有多高产!你们连想都不敢想怎么能赚钱呢?”
“恩,恩,恩。”流氓弟子们觉得张浩然说得有道理。
试想一下:全市的男人大白天的都提着个手电筒上街,这是一个多么宏大的一个场面啊!尽管张浩然有吹牛之嫌,但这毫无疑问是个伟大的突破,是个壮举。敢于这样想的人,本身已经很伟大了。
因为,张浩然在不经意间已经达到了营销的最高境界:改变消费者的消费习惯!
张浩然的流氓弟子们,佩服张浩然的也正是张浩然的头脑。即使张浩然在斗殴中败北,这流氓弟子三十还是对张浩然不离不弃。
“小六子!”
“我在。”
“我走以后,咱们点儿的事你负责。”
“啊?咋还又是我啊?”
“你有头脑。”
“我……我不行啊!”
“你行!”
看来,张浩然很欣赏张老六。不过现在这关节上,谁被张浩然欣赏谁倒霉。现在张浩然的意思明显就是:我撤了,兄弟们上!你们当炮灰去,我在后面看看结果然后再决定是冲还是撤退。
张老六是个很好的狗腿子,但是怎么可能是刘海柱的对手呢?张老六听到张浩然的人事安排以后吓死了。
“我真不行,那要是刘海柱再打上门来怎么办?”
“你怕他干啥?再说他还没完了?过段时间这事儿也就这么过去了。”
张老六肯定心说:你张浩然不怕他你跑啥?!让我抗雷我行吗我?!
张浩然似乎也觉得刚才那句话说得有点不妥,他沉吟了一下,说:“小六子啊,前两天东霸天让咱们给他买点儿烟抽,你给他送去了吗?”
“送去了啊,送了一条中华烟。”
“东霸天怎么说?”
“冯哥说他太喜欢你了。”
“哈哈,是吗?!”张浩然好像心情好了很多。
只要是个正常点儿的男人,被另外一个大男人说“喜欢”,肯定的起一身鸡皮疙瘩。但是此时的张浩然不同,他是病急乱投医想起了东霸天,此时一听说正如日中天的东霸天“喜欢”他,颇有些喜不自胜。
“是啊,冯哥还说了,啥时候跟你聚聚呢。”
“哎呀,我这要出去开公司了,怕是没时间啊。”
“那咋办?!”
“这样,小六子啊,你明天再给东霸天拿过一条烟去。”
“好勒!”这样的狗腿子活儿,张老六最爱干了。
“你让他帮个忙,跟刘海柱说说,这事儿就这么拉倒吧!架打到这份上,不能再继续了。双方都有不对的地方,该拉倒就拉倒吧。”
“啊?我去说?我哪能跟冯哥说得上话啊。”
“你就说是我说的啊!”
“还是你去吧,我怕我不行。”
张浩然有点不好意思因为这事儿去求东霸天去,只好让张老六代劳。
“我马上就出去开公司了,真没时间。”
“我真不行啊!”
“你好好跟东霸天说说,他肯定帮忙。”
“他认识刘海柱吗?”
“都是在东边玩儿的,肯定认识。就算不认识也没事儿,东霸天说话,刘海柱只要想继续混,肯定得给他面子。”
“要是刘海柱不给面子呢?”
“呵呵,这就不是咱们操心的事儿了。”张浩然说完,很诡异的笑了笑。
还得说张浩然是个识时务的俊杰,当他发现自己的确没那跟刘海柱玉石俱焚同归于尽的胆子之后,他就主动放下身价,把自己当成二流,然后去求东霸天。而且他还让最能阿谀奉承的张老六去讨东霸天的欢心,可见张浩然的确是个擅长玩头脑的人。
“那……那我就去了。”
“恩,多说点好听的。这点小忙,我相信东霸天还是愿意帮。”
“恩。”
张浩然把“公司”的事儿安排好了以后,就彻底消失了。他再回来,已经是七个月以后了。
第二十八节、资产阶级的革命性
击败了卢松的东霸天彻底成了江湖中毫无争议的一哥,而刘海柱和郝土匪这俩浑人又把张浩然拉下了马。就这么不到俩月的时间,江湖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本来是三极的江湖,变成了单极。
现在的东霸天有点像冷战刚结束后的美国,一超独大,指哪打哪。像是陈卫东、大虎这样的本来就是二流的江湖大哥,根本不敢凑这热闹,只敢远远的观战再感慨感慨。在1982年初,谁见到东霸天不打憷?听到这名字就哆嗦。
当然,也有西霸天李灿然这样的本拉登似的恐怖分子想袭击袭击东霸天,可是东霸天会怕吗?尽管后来西霸天李灿然证明了自己不是本拉登这样的小绺子土匪,但是当时在东霸天眼中,他就是个本拉登,顶天也就是个萨达姆,根本不在话下。东霸天不是都诗朗诵了么:“蚍蜉撼树谈何易。”
张老六给东霸天送烟时表情那个卑贱啊,就跟几百年化外之国给天朝上供似的。因为张老六这人本来就卑贱,而且他现在随时都有被刘海柱拍残的危险,所以更是没法不卑贱。
卑贱这东西和谦恭是两回事儿,尽管谦恭到了一定程度就是卑贱了,但是本质完全不同。谦恭让人觉得受到尊敬和舒服,而卑贱则让所有人都反感。
东霸天对狗腿子张老六就挺反感,而且对他送那条中华烟也没什么太大的兴趣,他东霸天还缺几盒烟抽不成?当时他跟张浩然要烟无非也就是想挫挫张浩然的威风。
“冯哥,你认识刘海柱吗?”
“认识啊,不熟。”
“最近他总找我们麻烦,你能不能跟他说说……”
“哈哈,你们怎么惹上他了?”东霸天也知道刘海柱有多浑。
“一点儿小事呗,你能不能帮忙说下。”
“你们那谁,那张浩然怕他了?”
“那倒不是……”
“怕就怕呗,还说啥不是?”
“真不怕……”
“不怕那还找我干啥啊!你们自己解决,把那刘海柱干残不就行了吗?”
“冯哥,别啊,我不是那意思。”
“什么不是那意思啊,你们不怕还找我干嘛?这事儿我不管……”
“冯哥,别呀,我们……”
“你们什么你们?你们下个月的烟,什么时候给我?”
东霸天就是霸道,不帮忙,但是烟却照要不误,因为这烟不是帮忙得来的,是他从张浩然那讹来到。东霸天清楚着呢。
“啊……下个月初。”张老六想不到东霸天如此“厚颜无耻”。
“好,那我等你烟。对了,告诉浩然啊,我真的特别喜欢他,没他我哪儿能天天抽上中华啊,我是真喜欢。”
“啊,好……”
张老六灰头土脸的走了。他这样的人,灰头土脸是常态,因为他的自身定位就是狗腿子。狗腿子不灰头土脸谁灰头土脸?
张浩然太低估东霸天了,居然想把东霸天当枪使。他以为就东霸天这个精神病,给点好处再恭维几句就得意忘形了呢。哪知道东霸天的精神病特征是其智商太高的外在表现形式,人家东霸天的智商,可能比他张浩然都高。
张老六走了以后,胡司令问东霸天:“这张浩然也不行啊,让刘海柱吓成这样。”
东霸天叹了口气,沉吟了一下说:“毛主席说过:资产阶级具有天然的革命不彻底性,因为他们舍不得放弃很多东西。而无产阶级,失去的只是锁链,得到的,却有可能是整个世界。”
那个年代的人谁不会几句毛主席语录啊,都是张口就来,但是绝大多数人都不懂那些晦涩的绕口令似的句子,该用的时候乱用一通。但东霸天不同,他是个能把握精髓的人。
“你说的啥意思啊?”胡司令脑子转弯太慢。
“我没意思。”东霸天不是张浩然,他懒得跟智商低的人沟通。
“啥资产阶级无产阶级的,咱们不都是无产阶级吗?”胡司令求知欲也挺强,他应该跟张浩然老师混,不应该跟毫无耐心的东霸天混。
“张浩然就是混子中的走资派。”
“啊?那谁是无产阶级啊?”
“柱子啊,他不是谁是?听我弟弟说,连厂子都把他开除了。”
“那咱们算走资派吗?”
“咱们是无产阶级中的资产阶级。”
“啥?!”
“啥也没有,你快去琢磨琢磨我盖房子的事儿吧!”
“恩,是啊,是啊!”
“你要是碰见柱子,你告诉他,我要请他喝酒。”
“我和他不熟啊!?”
“你怎么那么多废话呢?”
“恩,是啊,是啊!”
“……”东霸天懒得搭理胡司令了。
张浩然没能请动东霸天,但却给东霸天提了个醒:刘海柱这小子,是个可用之材。东霸天刚刚失去了陈玮峰这个左膀右臂,迫切需要有人能补上这个位子,他看中了刘海柱。当然了,东霸天并不知道刘海柱和他弟弟是情敌,如果知道这事儿,东霸天肯定不会找刘海柱当左膀右臂。
东霸天得罪的人太多,可能自己也忘了,有个最大的无产阶级混子李灿然正躺在病床上磨刀等着呢。李灿然这赤贫,比谁无产的都彻底,而且,他还领导着好几个跟他一样的无产者,穷啊,那是真穷啊。
其实此时的刘海柱自己也没意识到自己在一夜之间出了那么大的名,他还为没把张浩然拍死懊恼呢。带着斗笠、胡子拉碴的刘海柱现在比较沉郁,也就是跟郝土匪这样多年的哥们儿才能说上几句话。
刘海柱还总被郝土匪责备,郝土匪说:“你干这事儿怎么去找三扁瓜却不来找我呢?三扁瓜和咱们不是一样的人。你怎么能把他拖下水呢?”
刘海柱辩解:“我和三扁瓜是哥们儿……”
“哥们儿就更不应该去找人家了?你以为人人都像咱们似的光棍一条?”
“那你说我应该找谁?”
“找我啊!二东子也行啊!”
郝土匪批评的还是有一定道理的,现在的刘海柱确实有点浑,确实有点不琢磨事儿。
“二东子干嘛呢现在?”
“前几天还来看我了呢,还带了不少东西。二东子虽然是咱们的新朋友,但是真是够意思,这样吧,柱子,咱们去找二东子喝酒吧。”
“不喝!”刘海柱曾发誓再也不和郝土匪、二东子俩人同时喝酒。
“为啥?”
“头疼,暂时还不能喝酒。”
“那咱们就去找二东子唠唠吧!”
刘海柱、郝土匪这两个我市历史上两个造型最别致的混子一起溜达着去二东子家了,路上,不少人对他俩指指点点,但他俩显然不以为意。
二东子一见刘海柱就伸手想摘他的斗笠:“从哪儿弄来的?”
“别动!”
“咋了?”
“脑袋被砸漏汤了,现在好像这玩意儿和脑袋长到一起了。”
“操,你不怕感染啊?!”
“没事儿。”
“那你咋洗头啊?”
“过去一直没洗!”
“那你刮刮胡子总行吧!”
“懒得刮。”
二东子显然有点震惊,因为刘海柱一向是以干净出名,裤线从来都是笔直。就算是进了拘留所,刘海柱的铺位肯定也是所有人里最干净的。这刘海柱咋了?头上挨了一下就变成邋遢大王了?
“你还真是埋汰!”二东子嘟囔了一句。
“收拾那么干净有啥用?”
“那你把帽子沿往上提提啊!你这样能看见人吗?”
“能。”
刘海柱用斗笠挡住自己的眼睛应该是一种心理暗示,他不想让别人看见他的眼睛,不想让别人看到他的心事,伤心事。越是外表看起来强大的人,心中越是有个脆弱的孩子。
这仨人聊着聊着就聊到了蔫土匪被捅死、卢松和东霸天的决战、东霸天跟陈白鸽结婚这些事儿上。与世隔绝了一个多月的刘海柱听到了前两个消息时没怎么吃惊,但是着实被东霸天跟陈白鸽结婚这消息给惊着了。
“咋了?柱子?”其实郝土匪跟二东子俩人听到这事儿时吃惊的程度根本不比刘海柱小。
“没事儿,没事儿,那陈白鸽是我妹妹的同学,我妹妹说她小时候挺好的。”
“呵呵,大了可不怎么好。”
“别说人家的事儿了,还是说说咱们吧。咱们咋也得有个营生吧?”刘海柱说。
“啥营生啊?张浩然干那事儿我可不干。”郝土匪说。
“谁让你干那事了?”
“那你说干啥?”
“干啥……”刘海柱也想不出。
不仅仅是刘海柱他们几个想不出,那时候全中国的年轻人没几个能想得出的。只要没工作,就是在家闲呆着,呆得久了,自然就会呆出事儿来,打架斗殴成了娱乐活动。张浩然这样的人真是太凤毛麟角了,但是,张浩然干的似乎也不是什么正经事儿。
“干脆,咱们也去跑盲流去算了。”郝土匪说。
“我哥前年冬天出去跑盲流,现在还没回来。当时说是去割苇子,可是我去了那里找过他,没人说见到过他。”
“……”郝土匪和刘海柱面面相觑。
“是生是死不知道。”
“那你还想找他吗?”
“我这几天就出去了,找他,顺便把今年的活儿干了,每年我都这个时候出去。”
“二东子,不是我说你,你非要干这个吗?”
“那我去干啥?!”
“干啥……”刘海柱又呓语似的重复了一次。
“干啥?!你以为我想干啊。”
“你家还缺钱啊,你动动手指头钱不就来了么?”
“我哥不要我的钱,说我的钱脏。”
“那他就去割苇子?”
“是我在家挤兑他,说他没钱,他才去的。”
三个人长时间的沉默,不仅仅是因为刘海柱一不小心触及了二东子的伤心事,更因为大家都觉得:赚干净的钱,挺难。
“那什么,柱子啊,你跟张浩然打架凭啥不叫我?!”二东子岔开了话题。现在的对话有些太沉重,不岔开不行了。
“我叫你,你行吗?”
“我操,我戳他眼睛。”
“哈哈哈哈哈哈!”三个人一起大笑。
这大笑笑得实在不怎么开心,都有点虚假。三个挺真诚的人,都在虚假的笑。
现实这么残忍,不大笑两声奖励奖励自己还有法活吗!?谁活得容易啊。现在的刘海柱,也就是面对二东子和郝土匪还能笑得出来。跟别人在一起,刘海柱连假笑都笑不出来。
刘海柱忽然想起件事:“二东子,借我点钱。”说这话的时候,刘海柱特别不好意思。
“多少,说吧。”
“不少,我得挺长时间才能还你。”
“没指望你还。”
“你说啥呢?那我不借了!”
“别介,那你抓紧还我。”
“我短时间还不了。”
“你……”
二东子彻底拿刘海柱没辙了。刘海柱也无奈,他已经太久没领到一分钱了。他拿这钱,是要还周萌。上次迫于无奈拿了周萌钱,可他这老爷们儿怎么能用人家周萌的钱呢?再说,人家周萌已经明确表示不可能和他在一起了,这钱,更得抓紧还了。
钱拿到手以后,刘海柱又叫来了三扁瓜。
“三扁瓜,明天上班的时候把这钱给周萌,我上次住院,是周萌垫的钱。这是我还她的。”
“你哪儿来这么多钱?”三扁瓜也知道刘海柱太久没有收入了。
“从二东子那拿的。”
“哦。”
“这钱必须交给周萌,一定要让她收下。”
“知道了,这点小事儿。”
果然第二天一大早,三扁瓜就找到了周萌。
“柱子哥让我把这钱还你。”
“我听说他前些日子又打架了,是吗?”周萌没接钱。
“也不算了……咳。”三扁瓜总是拙于言辞。
“我问你,他哪里来的钱?”
“从朋友那里拿的。”
“哪个朋友?”
“叫二东子的那个。”
“二东子!!!”二东子的名声太大,连周萌都知道。
“怎么了?柱子哥说了,这钱你必须拿着。”三扁瓜是真不辱使命,硬把钱塞到了周萌手里。
“这钱脏,我不要。”话说完,周萌把钱甩在了地上,留下了尴尬的三扁瓜。
临下班时,周萌提着她那个上面写着“上海”的大袋子找到了三扁瓜,从里面掏出了六个笔记本,这六个笔记本,全是刘海柱在过去三、四年中送给他的。刘海柱不懂得什么叫浪漫,只会送女孩子笔记本。
“这个给刘海柱,还给他。”周萌说。
“这……”三扁瓜不敢接。
“你不接,我扔到地上了。”
“别,别。”三扁瓜接了过来。
“跟刘海柱说,想还我钱可以,那他就要拿干净的钱来还我。脏钱,我不要。”
“恩。”
“你必须跟他说。”
“一定。”三扁瓜不但搞砸了还钱的事情,还回收了六个笔记本。
晚上,三扁瓜找到了刘海柱。
“柱子哥,周萌不要钱。”
“哦……她怎么说?”
“她说:钱是脏的,不要。”
“……”刘海柱不说话。
“这笔记本,她说还你。”
“哦……”刘海柱接过了笔记本,手好像还有点颤抖。
“她还说:你要是真想还她钱,那你拿干净的钱来。”
“……”
刘海柱没说话,又用力的向下拉了拉斗笠的前帽檐,端着一摞笔记本,转身走了。
在此之前,刘海柱的斗笠堪堪遮住眼睛。从此以后,刘海柱的斗笠连鼻梁都遮住了半个。人们都怀疑斗笠戴得这么低还能否看见眼前的东西,但刘海柱在之后的几十年里,无论骑车还是步行,的确是没撞到树上过。
第七章 尊严
第二十九节、干净钱
刘海柱自从回来,只是通过姐姐跟家人道了声平安,然后再也没回家住过,他不敢回家,所以一直住在郝土匪家里。
周萌还刘海柱笔记本的第二天,郝土匪一早上就出去办事儿,等下午回来的时候差点儿没晕倒在自己家的院里。
咋了?刘海柱不知道从哪弄来了一整套修自行车的工具,把郝土匪家里那辆崭新的二八大链盒自行车给拆了个稀巴烂,现在正拼命组装呢!不仅脚蹬子之类的零件被刘海柱拆卸了下来,而且就连轴承里的钢珠子都被刘海柱弄了一地。
和郝土匪一样差点没晕倒的是那只大黄狗,它的眼神中充满了迷惘、恐惧,它彻底明白了:这小子是个变态!他把自己勒上去放下来这事儿太正常了!好端端的一个自行车都能被他拆得稀巴烂然后再重新拼装,他啥事儿干不出来?
如果说这大黄狗在此之前还对自己苟延残喘的人生多少报点儿侥幸的话,那么现在这点儿仅存的侥幸也没了。它知道自己遇上了个变态杀手了,它无奈,它恐慌。现在它连报仇的勇气都没了。
“柱子,你在干啥!!!”郝土匪脖子上的青筋都露出来了。
“怎么了?我练练活儿!”
“啥活儿?!”
“你没长眼睛啊!修自行车的活儿!”
“你……你拿我车子练?”
“我倒是想拿我自己的车子练,那我总得有吧?!”
“我这自行车是新的!!没坏!!”
“你这么激动干嘛,我知道你自行车没坏啊!我一会儿再给你装上!”
“你能装得上吗?”
“呵呵,这小破自行车算什么?我以前在部队里修汽车。”
“汽车跟自行车一样吗?”
“当然不一样了,汽车比这自行车复杂多了。”
“我是说结构一样吗?”
“不一样,自行车简单。”
郝土匪摔门进房间了,等到快吃饭的时候才出来。
“柱子,你吃不吃饭?!”
“不吃,你看,这自行车装好了吧?!”
刘海柱很轻松的拍了拍手,站了起来骑上自行车转了一圈:“你听听,现在你这车没以前那么大动静了是不?车闸也更好使了,现在刹闸更好用了,也没动静了。”
郝土匪也骑上自行车转悠了一圈:“哎呀,柱子,还行啊!”
刘海柱好像是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我也只会干这个了。”
郝土匪说:“进来吃饭!不吃饭就凉了!”
刘海柱说:“我再重新拆卸一遍,熟能生巧。”
“啥?!你要是再敢拆我自行车,我就把你拆了!”
“呵呵,能拆得动你就拆。”
郝土匪没再言语,他看出来了,刘海柱现在心情不错,是这几天来心情最好的一天。难得刘海柱心情这么好,还是别打扰他的好心情了。
“你拆了卸,卸了拆是想干啥?是不是闲的?要是太闲你去挠墙根去啊!”
“我想开个自行车维修点。”
“让个人开吗?我咋没看见街上有修自行车的?”
“让开,今天我骑你自行车上街时看见了一个,估计也是刚开。我也准备学他,在他旁边也开一家。”
“呵呵,那能赚钱吗?”
“不知道,总归是有个营生呗。”
“营生?呵呵,你还吃不吃饭啊!”郝土匪也为刘海柱高兴。
“我先不吃了,郝土匪你把你家门灯打开,我再拆修一次。”
“拆修?我车子没毛病!你修啥你修。”
“呵呵,拆卸,拆卸。”
郝土匪骂了一句,把门灯打开了。
大黄狗这回眼睛绿了。为啥眼睛绿了?吓破胆了呗!它一琢磨:不对啊,这小子还有这么多花样?他将来是不是要用这法来折磨我?我身世已经够凄凉的了,他要是把我腿打断了接上,接上以后再打断,断了再接……大黄狗根本不敢再想了,还是直接咬舌自尽算了。
刘海柱没太注意到大黄狗的表情,专心致志的修着自己的自行车。刘海柱的经营理念远没张浩然先进,他远没张浩然懂得经营,他只知道别人做什么然后自己也跟着做,甚至他连选址都不会,他看见了郝土匪家旁边那个中学门口开了一个,他也准备在那开。他连同业竞争都没想过,就想给那个修车的搭个伴。就这样,刘海柱成为了全市第二家个体修车摊的老板。
刘海柱跟张浩然比做生意的天分实在是差得太远了。但是刘海柱老实本分的经营,一分一毛的赚钱,诚信和踏实远远超过张浩然。
修车的工具是刘海柱用二东子借给他的钱买的,他知道他要是把这钱还给二东子,二东子肯定很难过。因为他听到“这钱脏”这三个字时,满脸都烧得慌,心里也堵得慌。所以他干脆用二东子的钱买了修车工具,赚干净的钱去。
用脏手,赚干净的钱。赚干净的钱,心里踏实。
没过几天,刘海柱的修车摊真的开了起来,他这修车摊,离他“立棍”的地方不到三百米。这街上的人都认识他,指指点点。
“你看,这不是二月二那天在这里打架那小子吗?你别看他打架厉害,这不还是得出来讨生活?”有人议论。
刘海柱不以为意,自从他听到了二东子哥哥的事儿和周萌的话以后,他彻底明白了:靠手艺赚钱,没啥丢人的,也只有这样才能赢得人的尊重。自己是在干活儿,不是在讨饭。
但是当时的社会上的人不这么看,大家都认为国家干部和工人才是正经八本的“工作”,其它的“工作”都不算是“工作”,尤其是在街上修自行车这样的活儿,更容易被人瞧不起。
有时候有些认识的小混子来修自行车,还打趣他:“柱子哥这么大的一个好汉,咋现在还干上这个了呢?”
“这是好汉才能干的活儿,懂不?不懂爱哪儿凉快哪儿凉快去。”刘海柱这样回答时心情很畅快,他现在是真的想明白了。
“柱子哥,那你说哪条好汉干过这事儿?”
“你修不修自行车啊!不修就边儿上去,再磨叽我把你车子给你砸了!”刘海柱作势扬扬扳子。
“哈哈哈哈,柱子哥,你可别介!我家就这一台自行车,你砸了我骑啥!柱子哥你干啥都是条好汉!淘大粪你也是条好汉。”
“恩,我现在不想砸你自行车了。”
“哈哈,是吧!”
“恩,我现在想砸你了!”
“哈哈哈。”
刘海柱从修自行车这至极简单枯燥的工作中找到了乐趣,遇上熟人就扯几句,遇上生人就专心致志的修车。开始的时候人们都有点怕刘海柱,不敢来他这修车,因为都亲眼目睹过他的癫狂状态,都怕这武疯子啥时候一冲动把自己打了咋办?
刘海柱起得比临近他的修车摊摊主早俩小时,回去比这同行晚一个小时,每天都是天不亮了就出来,等天完全黑了再回去。所以,有些人迫于无奈,只能来他这里修车。
时间久了,大家就都了解了:这斗笠怪人不但手艺好、干活儿快,而且还颇有些古道热肠,小毛病经常不要钱,谁要是一时没带钱那也肯定给修。刘海柱的生意真不错,一个月下来一算:我操,居然赚了一百块钱!三个多月的工资啊!
修自行车这活儿风吹日晒的,一个月下来刘海柱的手的茧子长起来了,下半截脸也晒成了古铜色,不熟悉的人根本已经认不出来眼前这人是刘海柱了。而且,刘海柱也是越来越邋遢了,手上的黑色机油好像洗不干净似的,袖口也全是油污。干这个的,没办法。现在的刘海柱就像是刚从烟囱里爬出来的似的,没有人能想像得到在几个月前刘海柱居然那么干净利索。
刘海柱是越干越开心,一晃,二东子出去“干活儿”已经回来了。刘海柱数了数自己的积蓄,够还二东子的了,而且,还能再够一顿酒钱。
二东子见到刘海柱马上就捂上了鼻子:“柱子哥你刚在机油里搓澡了?”
郝土匪也跟风说:“哥们儿我现在闻柱子身上的机油味上瘾了,比烟瘾还大。”
“爱闻不闻。”刘海柱挺牛。
当刘海柱把满满的一塑料袋子分票、毛票钱递给二东子时,二东子惊了:“你修自行车就赚到了这么多钱?”
结果刘海柱又拿出了一袋子钱:“这是咱们今天喝酒的钱。”
刘海柱终于大醉了一次,这次郝土匪没喝多,没穿越,可二东子却又喝多了,抱着刘海柱痛哭。
“我作孽啊!”
“咋了?”
“我作孽啊!”
“咋了?”
“我要不是挤兑我哥,我哥肯定不能出去跑盲流。”
“也许你哥明天就回来了呢!”刘海柱安慰二东子。
“我哥要是回来,就让他跟你去学修车。”
“没问题,肯定没问题。”
刘海柱终于明白了二东子为什么一喝多就哭了。
第二天一大清早,头还有点儿疼的刘海柱又一大早就去修自行车了。
哼着小曲坐在小马扎上等活儿的刘海柱眼皮底下出现了一双熟悉的大头鞋,再抬抬头,又看见了一条熟悉的涤卡裤子,再抬抬头,是条全是勒痕的黄色牛皮腰带。
这皮带太熟悉了,他没少被这皮带抽过!
刘海柱一看这皮带彻底惊了。咋了?!他爸来啦!!
刘海柱没注意看他爸手里是否攥着二杠子,转身就跑!一着急连马扎都甩在了一旁。
“柱子,你给我回来!坐下!”今天刘海柱他爸好像脾气格外的好。
“……”刘海柱大气都不敢出,硬着头皮坐在了小马扎上。
“你跑啥?!”
“……”
“我车闸不太好用,给我修好!!!”
刘海柱还是不敢抬头看他爸爸,低头拿着扳子开修了。车闸坏了是小毛病,刘海柱三下五除二就修好了。
刘海柱对这自行车太熟悉了,刘海柱上小学的时候,他爸爸就用这自行车驮他。只是好像在十几、二十年里,动手修这自行车的一直是他爸爸,他连给这自行车打气都懒得打。
刘海柱的爸爸骑了一圈回来了,说了一句话:“我养了儿子二十七年,今天,终于用上了儿子一次。”
说完,刘海柱他爸爸蹬上了自行车,骑了几步回头说:“你妈和你姐想你了,有空回家吃顿饭吧!”
一直没敢抬头看爸爸的刘海柱手里攥着扳子,两行眼泪流了下来,在他那油污的脸上,划出了两个白道。
刘海柱明白了:以前爸爸见到自己就打,那是因为自己太不争气。
第三十节、双雄
爸爸走后,刘海柱忽然觉得很温暖,从未感觉到的温暖。
整整一天,刘海柱都是在温暖中度过,他不到天黑不收摊,向来如此。
快天黑时,又来了个修自行车的。别看刘海柱的眼睛貌似被遮着,但是他似乎什么都看得见,他一眼就认出了这人生胡司令。不过刘海柱没说话,直到胡司令要给钱的时候刘海柱才说话。
“这点小毛病,一分钟的活儿,钱不用给了。”
“咋了?”
“你不是胡司令吗?下次来再给吧!啥时候大修的时候来我这就行了。”
“你是?”胡司令怎么能想到眼前这人就是刘海柱。
“柱子啊。”
“啊?!柱子?!”
胡司令家和刘海柱家离得不远,小时候都在一起玩儿过,但是长大了以后并不是一个团伙的,虽然彼此认识,但是也就是点头之交。
“哈哈,咋了?”刘海柱在过去的一个多月里见到了太多像胡司令这样的人,见怪不怪了。
“没咋,没咋,你咋还干上这个了呢?”
“人总得有个营生吧,你看我现在也没个工作,咋也得有口饭吃不是?”
“哎呀,你怎么能干这个呢?”
“怎么不能呢?”
“对了,晚上有事儿吗?要不喝点儿酒去?”
胡司令这才想起来,东霸天一个多月前曾经让他找刘海柱喝酒,当时胡司令还真找了两天,但是没找到也就没太当回事儿,忘了。东霸天也没再催过,今天在这里看见了刘海柱,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刘海柱被胡司令说煳涂了:无非就是个点头之交么,咋还一见面就张罗喝酒?
“喝酒?咋了?”刘海柱问。
“咳,这样,冯哥认识不?”
“认识啊,不过不熟啊。”
“冯哥说想请你喝酒!”
“他咋还想起请我喝酒了呢?”
“觉得你人好呗!!走,走,走,别磨叽了。”
“我这摊还没收呢,我收了摊得回家。”
现在刘海柱也不缺一顿酒喝,他实在不知道东霸天为啥请他喝酒。其实东霸天在刘海柱心里也是半个精神病,多少年以来刘海柱一直这样认为。所以虽然都是在街上玩儿的,可刘海柱宁愿跑到市中心去找郝土匪这样的人,也不愿意和东霸天打交道。刘海柱和东霸天的关系不能说好,但更不能说不好,相互间都给面子,见面也能聊上两句,
“现在收摊,都几点了还不收摊,收!收!收!冯哥的面子你咋也得给是不?”
“那肯定是得给,主要是你们请我干啥啊?”
“啥也不干!非得要干啥才能喝酒吗?!就是喝顿酒聊聊天不行啊!”
刘海柱第一是不愿意去,第二是不好意思去。为啥不好意思去啊?因为刘海柱身上和手上的机油要是洗洗,肯定能洗下去二斤油去。东霸天他们那帮人是出了名的赶时髦,自己和他们坐在一起有点不搭配。
可胡司令根本不管那么多,拉起了刘海柱的胳膊非要拽着走。刘海柱没辙,只好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跟胡司令走了。
想了一路,刘海柱也没明白东霸天为啥要请他喝酒。
到了酒桌上,刘海柱果然和在座的七、八个人都格格不入。刘海柱也不太好意思伸手动筷子,因为他自己那手刚才吃饭前洗了半天发现怎么洗也洗不白了,油渍已经浸入到皮肤里了。
不过东霸天好像并不太在意刘海柱有多邋遢,可能是他从小就认识刘海柱,知道以前刘海柱一直挺干净的。所以,东霸天还让刘海柱坐在他的左手边。
东霸天继续着他一如既往的神神叨叨的背诵毛主席诗词:“还有吃的,土豆烧熟了,再加牛肉……哈哈,吃!”
东霸天最近好像确实有点激扬,虽然说以前东霸天已经够得瑟的了,但是绝对没最近这么得瑟。可能是最近被陈白鸽爱情滋润的缘故,所以东霸天显得愈加的意气风发。不过东霸天得瑟的确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刘海柱早就习以为常了。
“今天给大家介绍个新朋友:刘海柱!大家鼓掌欢迎。”东霸天还来个祝酒词。
大家一起鼓掌,端杯都喝了。
“哈哈,欢迎啥啊!在座的我都认识!”刘海柱说。
刘海柱这人就这样,见到谁都不怯场。就算是被江湖中人畏如蛇蝎的东霸天在侧,刘海柱也是该怎么说话就怎么说话,不卑不亢。
“就是,我从小就认识柱子,绝对是咱们东边儿的好汉。来,一起再喝一杯!”
可能是东霸天最近心情太好,所以少了狂躁和间歇性言行失常,所以这顿酒喝得挺尽兴,推杯换盏你来我往,喝得挺痛快。
江湖中人喝酒都没什么谱,没到一个小时,已经喝多了好几个了。刚刚到了春天,已经有好几个脱光膀子的了。刘海柱和东霸天也有点儿高了,大家话都多了起来,眼睛也都直了。东霸天一点儿也不嫌刘海柱满身油污,和刘海柱俩人勾肩搭背的聊得热闹。整桌,就他俩喝得最多了。
东霸天搂着刘海柱的脖子问:“柱子,最近干什么呢?”
“不是说了,修自行车吗?”
“别修了。”
“咋啦?”
“跟我混社会吧!”东霸天这人就是直接,从来不拐弯抹角。
东霸天这话一说出口,酒桌上的人都安静了下来。大家都知道,东霸天这是下茬子了,今天请刘海柱喝酒的目的就在于此。
刘海柱也是个直性子,但是没想到东霸天比他还直接。这么直接就把自己想说的说出来了。
“冯哥,我觉得我还是别跟你混了吧。”刘海柱说得挺认真。
胡司令赶紧朝刘海柱使眼色,那双小眼睛不停的朝刘海柱眨。胡司令不知道江湖中还有谁被东霸天赏识却会直接拒绝,他不解。
刘海柱根本就不顾在他对面一直使眼色的胡司令。
由于刘海柱没什么文化,所以他说话一直没什么条理。但是刘海柱接下来说的话让人感觉挺舒服,尽管他拒绝了东霸天。
“冯哥啊,你看我一直叫你冯哥,其实咱们俩都同岁。谁生日大还不一定呢。但是我得叫你冯哥,因为你在社会上混得比我强多了。你有文化,我鸡巴就是浑人一个,啥也不懂,这我知道。胡司令叫我来,我这一路就想:冯哥叫我来干啥呢?一直走到你们家门口见到你一起来饭店的时候,我才想明白,冯哥你是想叫我一起混社会。”
酒桌挺安静,没一个人说话,就连搂着刘海柱脖子的东霸天也不说话,静静的听刘海柱说。
“但是我想吧,我还是不能跟你混了。你听我说啊,我从元旦就没回过家,到现在也仨月了。脑袋被张浩然开了瓢,更不敢回家了。可我爸今天早上去我修车摊了,这么多年了,我第一次看到他没跟我发脾气。我爸走了以后,我想明白了,不是我爸脾气太大,是我以前太不争气。我爸岁数也不小了,今天我看我爸骑车子都不利索了,我真不愿意让我爸再因为我生气了。”
东霸天可能是想起了自己的爸爸,静静的端起酒杯,跟刘海柱一撞。俩人一口干了,东霸天倒酒,刘海柱继续说。
“你看今天这一桌子人,就我穿得最脏最破,可是冯哥你照样给我面子,我也感动。但是觉得吧,现在我干这活儿苦是苦了点,但再怎么说也是个手艺活是不?赚点儿酒钱,还是没问题。我琢磨我再混两年社会,我不被人打死也得被政府给崩了,就我这性格,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吧,还是干点活儿赚俩烟钱、酒钱得了,钱不多,心里踏实。”
东霸天又静静地跟刘海柱碰了一杯,喝完以后刘海柱又继续说。
“你和卢松的事儿我也知道。其实我认识卢松的时间也不长,但是我跟他们土匪大院的郝土匪是最铁的哥们儿,收拾张浩然就是我们俩一起收拾的。虽然我也是东边儿的,但是我要是跟你成天在一起,郝土匪啊、卢松啊什么的得怎么看我。我和卢松接触时间不长,但是我觉得他真是条汉子。”刘海柱真是有啥说啥,根本不避讳。
东霸天又跟刘海柱撞了一杯,东霸天和刘海柱应该是持相同的看法。尽管东霸天和卢松俩人对砍差点儿没砍死,但是东霸天尊重这个对手。能被东霸天尊重的对手,可能也就是卢松了,跟卢松齐名的张浩然站在东霸天跟前跟个三孙子似的。
刘海柱继续说:“其实今天冯哥你请我喝酒,我还不能跟你混社会,这酒我不应该喝,即使喝了也不该让你请。可是我今天的钱刚还给了朋友,这顿酒太贵,我请不起。不过等下个月,我再把我另一个朋友的钱还了,我就能请得起了,到时候说啥也请你喝酒,请兄弟们喝酒。今天实在是不好意思了,不过兄弟们谁要是自行车坏了,去我那修,没说的!”
刘海柱这席话说得太真诚了,而且还有点儿太直率,罕见的直率。
东霸天举起酒杯,用力的跟刘海柱一撞:“柱子,你欠我一顿酒。”
“对,欠你一顿酒!”
“俩月内,你必须还!”东霸天一口把就酒给干了。
“必须!”刘海柱也干了。
“以后我找你喝酒,不管啥时候,你必须来!”
“必须!”
爽快人就喜欢爽快人。
“你知道欠我酒不还是啥后果吗?”
“啥后果?”
“你问问张老六去,他上个月少给了我一条烟。”
“那你该收拾他。上次我就是没找到他,找到他了肯定收拾。”
“那你等他出院再收拾他吧!他现在刚进医院,哈哈”
“哈哈!”
俩人又干了一杯。
东霸天和刘海柱是八十年代我市江湖中的双雄,这俩人相似的地方不少,但是似乎不同的地方更多。
虽然刘海柱的江湖地位此时远不如东霸天,但是东霸天却不把刘海柱当成小弟,而是当成朋友。虽然刘海柱没有跟东霸天混,但是这俩人似乎是找到了共鸣。
醉眼朦胧的刘海柱十分确定眼前这个人绝对不是精神病。不但不是精神病,而且还是一个智商、情商都超常的拥有着超乎寻常冷静的人。以前,是自己错了。
刘海柱刚想到这,东霸天就又狂躁了:“杨五,倒酒!你是干什么的你自己不知道啊!”
刘海柱喝得太多了,眼前的东霸天好像变成了冯朦胧。这哥俩眉眼基本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只不过东霸天英气勃勃,冯朦胧文质彬彬。
想到了冯朦胧,刘海柱又想起了周萌,心中一痛。
大醉中的刘海柱忽然想明白了:的确是冯朦胧跟周萌更般配,人家冯朦胧长得好,有才华,家境好。周萌就应该找一个这样的丈夫。
想到这,刘海柱就失去记忆了,再醒来,已经是在郝土匪床上了。
据说,刘海柱走了以后。
胡司令曾经对东霸天说:“柱子有点不给面子,是吧。”
东霸天哈哈大笑说:“牢骚太盛防断肠,风物常宜放眼量。”
胡司令说:“冯哥你说这是啥意思。”
东霸天说:“没意思。”
刘海柱修自行车的这段日子里,日子过得紧张有节奏,刘海柱现在起早贪黑的最大目的就是早点儿把钱还给周萌,欠着人家的,心里实在忒不自在。
刘海柱总是在街头低头修车,不大看马路上的人,他可能是怕看到周萌,更怕周萌看到他。
紧张的生活总是让人觉得时间过得飞快,一晃,五一到了,刘海柱也脱下来大衣。天暖和点儿了,对刘海柱这样修车的人来说,实在是莫大的幸福。
坐在小马扎上的刘海柱天天数他那塑料袋子里的分票、毛票,攒够了,就还周萌。数来数去,正好多了一块钱,正好够还周萌。
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你数一百遍,能把那钱多数出来一张吗?”
刘海柱一抬头,呦,东霸天。“冯哥,你咋还过来了呢。”
“我来看看你的酒钱攒够了没有。”
“还没,还没。”
“唉,那看来只能我再请你喝酒了。”
“哈哈,那没问题啊!”
“真不知道我这辈子还能不能喝上你这顿酒。”
“冯哥你看你说的。”
“晚上,老地方见,我请!”
说完,东霸天走了。刘海柱发现东霸天有点手舞足蹈,平时虽然东霸天很是得瑟,但是走路还是挺正常的,刘海柱真不知道东霸天为啥今天这么高兴。
正当刘海柱拿着钱袋子看着东霸天远去的身影时,眼前又出现了一双腿,一双刘海柱魂牵梦绕的腿,什么腿这么有特色能让刘海柱一眼就认出来?当然是跳过芭蕾舞的腿。
刘海柱浑身过电似的一震:来了,还是来了。
尽管刘海柱浑身一震,但是根本看不到刘海柱表情的变化,因为大半张脸,已经被斗笠遮柱了。
“刘海柱。”周萌的声音挺温柔。
“……恩。”
“你抬头。”
“……恩。”
刘海柱不由自主的听话仰起了头,可是周萌还是看不见他的眼睛。
“我是来跟你道别的。”
“……恩。”
“我父母身体都不太好,我得回上海照顾他们了。”
“……恩。”见到了周萌,刘海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知道“恩”。
周萌看不见刘海柱的脸,只好自己蹲下了。等周萌一蹲下,刘海柱又低下了头。
“你抬头。”
“……恩。”刘海柱多少抬起了一点头,然后又赶紧低下了头。
周萌看到了刘海柱那张满是油污的憔悴的脸,周萌心都碎了。她的确是恨刘海柱太浑,但是毕竟这么久的感情在那摆着。即使她和刘海柱分手了,她也没完全同意冯朦胧。更何况,现在自己又要回上海了,和冯朦胧也不可能了。她想不到刘海柱居然在短短的几个月中变成了今天的这个样子,看到就心疼。
周萌掏出了一块雪白的手绢:“给,擦擦。”
刘海柱那满是油污的手伸出了一半,就又缩了回去。手太脏,手绢太白。
“给,拿着。”周萌再递。
刘海柱把手彻底缩了回去,抓起来钱袋子递了过来。
“周萌,对不起……谢谢。”
周萌哭了:“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我……这些钱,都是干净的。”
周萌哭得更厉害了:“柱子,我走了,你要好好的。”
“……恩。”
“像现在这样,好好的。”
“……恩。”
“我会回来看你的。”
“恩,还有这个,你收下吧。”
那是一个黑皮的笔记本,上面写着:“周萌同志:工作顺利,万事如意。刘海柱。1979年元旦”。这是刘海柱送给周萌的第一个笔记本。那时候的刘海柱,还是一个意气风发的英俊小青年。
自从周萌还给了他六个笔记本之后,刘海柱就一直把这个笔记本带在身上,他有预感周萌一定会来找他,所以就一直就想把钱和笔记本一起还给周萌。
“柱子……”周萌颤巍巍的接过了笔记本和钱袋子,眼泪扑拉扑拉的掉在了地上。
这钱,周萌得拿,必须拿,这是干净的钱。
“你保重,你好好的。”周萌已经泣不成声。
“恩。”刘海柱依然面无表情。即使有表情,也被那斗笠挡上了。
“……我这几天就去知青办办手续,我临走的时候再来看你。”
“恩。”
“柱子,我走了。”
“恩。”
擦了擦眼泪,周萌走了。
刘海柱没有勇气多看一眼她的倩影。
第八章 恩怨
第三十一节、人活一口气
心情极度沉郁的刘海柱拖着沉重的步伐赴宴了。虽然他一点儿赴宴的心情都没有,但是既然答应了东霸天,那就要去。
在饭店门口,刘海柱又见到了兴高采烈的东霸天。刘海柱注意了,今天的东霸天高兴得有点儿不像话,像是个顽童。
“哎呀,柱子。”
“冯哥,今天这是咋了?”
“方明东方欲晓,莫道君行早。踏遍青山人未老,风景这边独好。”东霸天又开始朗诵诗歌了,不但朗诵,还朗诵得抑扬顿挫。
刘海柱苦笑:东霸天怎么非要以半个精神病的状态展示给大家呢?
不过今天的东霸天的确有点反常,因为平时他朗诵毛主席诗词的时候都是比较应景的,从来不乱朗诵。可今天他朗诵这诗连没文化的刘海柱都听出来了,实在是忒不应景了。现在分明是黄昏,咋还“东方欲晓”呢?
难不成东霸天真得精神病了?
刘海柱到饭桌上时发现,在座的居然还有冯朦胧。自从上次和东霸天大醉以后,刘海柱忽然对冯朦胧没什么敌意了,因为他想明白了,自己是真的配不上周萌。和周萌在一起,真是太不现实了。与其让周萌跟别人在一起,还不如干脆跟了冯朦胧。冯朦胧这小子除了诗写的差点儿,其它一切倒还好。
现在周萌就要走了,刘海柱想想冯朦胧也和他一样成为了天涯沦落人,颇有点同病相怜的意思。
冯朦胧好像对刘海柱也没什么敌意,倒是有点不好意思,因为他毕竟算是撬行的。要是没有他冯朦胧,或许刘海柱已经跟周萌结婚了。再说,刘海柱是他哥哥的朋友,他对他哥哥又多尊重,就对他哥哥的朋友有多尊重。
“来啦!”冯朦胧跟刘海柱先打招唿。
“呵呵,你也在啊!”刘海柱也很客气。
这时,东霸天进来了,一桌子十来个人全肃静了。
“喝酒!喝酒!开酒!”霸天进来就张罗喝酒。大家都觉得纳闷儿,这东霸天究竟是啥高兴事儿?
“倒酒,倒酒!”东霸天继续张罗。东霸天虽然经常喝酒,但是绝对不是一个好酒之徒。难得今天东霸天这么吆喝,大家只能跟着喝了。
一杯一杯又一杯,一个小时,全不行了。
冯朦胧先忍不住了:“哥,你咋了,有啥高兴事儿让我们也一起乐呵乐呵呗!趁我没喝多。”
东霸天一字一顿的说:“你嫂子,怀孕了。”
这一桌子人一阵欢唿!!!
一向情感丰富的冯朦胧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他可能不是为他哥哥将要有孩子流泪,也不是为自己有了侄女或者侄子流泪。他是为陈白鸽还能怀孕流泪,他是为哥哥能有个完整的家庭流泪。那个年代可不流行丁克家庭,谁家要是没了孩子,那就是个随时可能破碎的家庭,是在外人眼中不完整的家庭。
可如今,陈白鸽居然神奇的怀孕了!冯朦胧能不激动?
换了别人怀孕,或许也值得庆祝,但是真的不值得欢唿。但是陈白鸽怀孕就大不同了。因为,刚刚几个月前,陈白鸽还被轮得大出血。
是什么让陈白鸽怀孕?或许真是因为东霸天的爱。
欢唿声过后,又是一阵撞杯子的声音:“干!”。大家都很高兴,连刘海柱也为东霸天高兴:东霸天这个看起来神经质的男人,的确有着超乎常人的情商。全世界都认为陈白鸽是个烂货,可东霸天就爱了,还爱得那么坚决,那么幸福。
“今天我和白鸽一起去的医院,哎呀……”
东霸天也是在为陈白鸽高兴,从结婚的那一天起,陈白鸽就担心不能给东霸天生孩子。如果陈白鸽真的不能怀孕的话,那陈白鸽可能心理真的出现阴影了。
“我回来的时候跟白鸽说了,六月一号办结婚酒席,再不办就来不及了。六一么,国际儿童节,我家也将要有了个儿童。”东霸天说话又开始意识流了。
“好啊,好啊,六一办酒席。”
“我早就答应给白鸽办一个最大排场的酒席了,本来我是想等新房子盖好再办,可现在新房子地基还没起来呢,我们只能先办了。”
“等侄子出生,新房子也早该盖好了。”冯朦胧说。
“哈哈,那是!你怎么知道是侄子的!?”
“我想一定是侄子。”
“不行,不行。我得一颗红心,两手准备。做好是姑娘的心理准备。”
每个人都能感受到东霸天的幸福。
大家在歪歪斜斜回家的路上下起来毛毛细雨,大家都嗅到了春天的味道,就是那种毛毛雨滴到泥土里的味道。
东霸天也在大口的唿吸,惬意的享受着这一切。文革以来,他最幸福的就是现在。
此时,那条奔腾的大江的西边,有一个人却一点儿也不幸福。他不但不幸福,而且胸中还充满了仇恨。因为,在一百多天前,他在那冰封的江面上被东霸天的扎了一刀,虽然很幸运没死,但是恢复情况很不好。直到现在,他吃的东西还以流食为主。
他当然就是李灿然。
就在这天晚上,他告别了他老婆。他的老婆绝对是个糟糠之妻,长得跟陈白鸽、周萌之类的根本没法比,云泥之别。一双满是老茧的手,粗糙的脸颊,臃肿的身材,黝黑的皮肤,一条缝的小眼睛,塌鼻梁,厚嘴唇。但是她和李灿然感情很好。
据说,李灿然过江那一夜曾经跟他老婆有过如下对话。这番对话二狗曾听几个人叙述过,内容基本都是雷同,足可见其真实性。
“如果我回不来,儿子就辛苦你了。”
“你放心。”
“如果我能回来,那我一定混出了人样。”
“好,我等你。”
“如果我进了监狱,你每年春节前看我一次,告诉我咱们儿子咋样儿了。”
“我中秋节也会去,我也会找人帮我写信,写信告诉你咱们儿子咋样了。”
“如果我被枪决了,别把我埋在祖坟里,随便找个地方埋了。”
“恩,我死了到时候也跟你埋在一起。”
“我走了。”
“走吧。”
这是个什么样儿的老婆?明知道自己的老公要去干什么居然还不拦着!而且还让老公没有后顾之忧!这样的娘们儿,绝对是世间奇女子。
从家里出来以后,李灿然到了江边儿。
江边儿,已经有了七、八个西郊的悍匪在等着他。这些人里面,老五、房二、土豆都在。全市李灿然过命的兄弟。
李灿然话不多,但没一句废话,一共只说了三句。在这个下着毛毛雨的漆黑的阴天的春夜,他的每一句话,都能让人不寒而栗。
“人活一口气,树活一层皮。我这口气还在,完蛋的肯定就是他东霸天。”
“听说他跟陈白鸽那破鞋结婚了,那骚货,谁想碰就归谁,都想碰,就一起上。不管谁是第一个,我是最后一个。”
“我恨一个人,我让他热。”
说完,李灿然径直朝那条现在早已拆毁了的破桥走了过去。这七、八个人,紧紧的跟着李灿然。
走在李灿然左边的是老五,走在李灿然右边的土豆。他俩的共同点是:每人提了一桶柴油,桶是那种可以手提的打散白酒的桶。
第三十二节、春雷
八、九双黄胶鞋,踩着有些泥泞的马路,从西郊一直走到了大东边儿。距离至少有十几公里,愣是一步没停。这群西郊出来的泥腿子,各个都是神行太保,一个比一个能走,而且,连歇都不用歇。为啥不骑自行车呢?答案很简单:没有!
尽管可以有,但是真没有。或许偶尔有两、三家有自行车,但是那也是家里最大的财产,怎么可能打架带出来呢?一旦被公安局抓到,那连自行车都会被没收。
人抓进去判上个几年他们可能不在乎,但是自行车要是被罚没,他们得伤心至死。
东霸天说过:“穷人失去的,只是项链。得到的,可能是整个世界。”这个定理马上就要在他自己身上验证了,西郊这群连项链都没有的混子们,来跟他争夺整个世界了。
这场春雨越下越大,到了后半夜李灿然等人到了,已经演变成了一场瓢泼大雨,而且,还时有春雷。
这八、九个落汤鸡似的过江猛农,在杨五家的墙外面开了个小会。
“就是这家,没错。”老五很肯定的说。
“是左面那间还是右面那间?”
“不知道……”老五一脸茫然。
老五还是这么可爱,李灿然真恨自己为什么居然还相信老五的能力,还让他来打听。要是扑错了房间,打草惊蛇了怎么办?
今天李灿然来,就是为了给东霸天点天灯的。啥叫天灯?以前西郊这群混子无聊的时候在野地抓一只大眼贼(田鼠),抓到以后大晚上的给它浇上煤油,点着了以后放它跑,然后这只大眼贼就是在剧烈燃烧中高速奔跑死亡,惨死。这就叫点天灯。
李灿然恨东霸天,就让东霸天热。李灿然向来喜欢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他让我冷,我让他热。在过去的一百多天中,一桶汽油泼在东霸天身上然后点着了的景象已经在李灿然的脑海中浮现过了无数次。
“家里有狗吗?”李灿然继续问。
“不知道……”老五继续一脸茫然。
“操!”李灿然快被老五折磨疯了。
“怎么了?”老五哪儿是小可爱啊,分明是个可爱多。
李灿然没再搭理老五,两块石头扔进了院,院里没狗叫。
老五也捡起了两块石头,作势要使劲扔。
“老五你干啥?!”李灿然压低了嗓子喊。
“砸玻璃么不是?!”
“操!放下!”李灿然气得肠子疼。本来肠子就不好,哪经得柱老五这么气啊。
“……”老五挺不情愿的放下了石头。他挺无辜,他不知道为什么被骂,他憋屈。
“进去再说。”
李灿然一挥手,八、九个人齐齐跳过了大墙。
嗬!这房间居然连窗户都没关!看来是杨五昨天喝得太大了,外面现在又打雷又下雨的他净浑然未知。
李灿然趴在窗户上认真看了许久,确定了:左边的房间堆放的是杂物,右边的房间里的炕上有人躺着。
李灿然等人再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右边的房间那炕上有人躺着,就一个脑袋。
李灿然又是一挥手,带着三个人跳了进去。房二拿斧子,老五和土豆俩人提着柴油。
房二的斧子架在了杨五的脖子上,完全采用和几个月前东霸天同样的做法。
可这杨五居然还睡得死猪一样,根本没醒的意思。
“姓冯的,起来!”李灿然压低了嗓子,同时捂住了杨五的嘴。
“唔……唔……”杨五睁开了他的小绿豆眼,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呢。
“……”
老五已经往杨五身上浇柴油了,李灿然才忽然发现自己按住的这个人不是东霸天。
“别他妈的出声,出声我剁了你。”
“唔……”杨五这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用力的点了点头。
李灿然放开了捂住杨五嘴的手:“东霸天呢?!”
杨五没说话,指了指前面的门房。
“他住门房?”
杨五还是没说话,点了点头。
话问完了,李灿然才发现,老五还在认真的往杨五身上倒柴油呢!!
“别倒了,错了!”现在李灿然的肠子每一根都气得生疼。
“不是你让我倒的吗?”
“错了!”
“啥错了?!”
老五被李灿然骂得郁闷死了,他自己认为自己一直在听李灿然的话而且一直在做正确的事儿。凭啥自己就该被骂呢?
老五倔劲儿一上来,扔下了柴油桶就走。
“你给我回来!”李灿然现在连肝都疼了,气的。
“你究竟想让我干啥?!”老五就差没扯嗓门喊了。
“小声点。”
房二和老五在房间里按住了杨五,李灿然和提着另一桶柴油的土豆跳了出去。
李灿然认真的研究了一下那门房,发现门房只有一个破旧的木头门,而且那木头门下面还有个缝。
据说李灿然当时突发奇想:不点天灯了,改玩火烧赤壁!这样热得更有情趣!这样才跟自己被放进冰窟窿里有异曲同工之妙!
玩过火的都知道,要是把汽油倒进一个接近密闭的房间里点着,然后再燃烧了一会儿后忽然打开房门让氧气忽然大量涌入,那绝对是有爆炸的效果,很多人被烧死烧残都不是被文火烧的或者烤的,都是在情急之下一拉门被这爆炸式的火焰给弄得万劫不复的。有很多人明知道这个道理,但是就是被火烤得求生不得求死不成然后心存侥幸打开房门,结果可想而知……
大雨变成了暴雨,门房屋檐下的土豆可比老五听话多了,一桶汽油不急不缓的倒向了门缝。李灿然和另外一个人死死的拉住住门把手,怕东霸天闻到汽油味夺门而出。
转眼,大半桶汽油倒了进去。
“喀嚓!”天空一声响雷,土豆吓了一激灵,手哆嗦了一下。
又是一道闪电,又是一声春雷。
伴随着这声春雷,李灿然等人都听见了头顶处“哗啦”的一声脆响。
所有的人都抬头,只有李灿然转身。
李灿然不但转身,而且还在零点几秒的时间内摸出来腿叉子回手就向身后扎了过去。
这一刀,果然扎到了人。但同时,李灿然的脖子也是一凉,衣领子也被人抓住了。
李灿然为什么知道身后来了人而且能在转瞬间就摸出了腿叉子回手一刀,究竟是为什么。李灿然自己也不清楚,或许这就是从他老祖宗那遗传下来的本能。
“别动!”所有人都听到了这一声暴喝。
天空又是一道闪电。
一个大的闪电起码能让地面亮上两秒钟,在这个闪电下,大家都看清楚了:一个一丝不挂浑身都是雪白的肉的英俊男人的三棱刮刀戳在了李灿然的脖子上,离咽喉只有几公分,那刀已经没进去了不少。而这个一丝不挂的男人的大腿根子处也插着一把刀,这把刀攥在李灿然的手里,刀已经没进去了半根。血正从那个男人雪白的大腿上往下淌。地上,散落着好几块玻璃茬子。他显然是从门房那根本没人注意到的一米见方的天窗上跳下来的。
这个男人当然是东霸天。“轰隆隆”一声雷过后,整个院子又是一片漆黑。谁都看不见谁的脸。
“松开你的手。”东霸天那特有的拉着长长尾音的声音传到了大家耳中。
“……”
“三个数,松开。三、二……”
“……”李灿然始终没做声,
“白鸽,出来!杨五,出来!”
看来李灿然是松开了手。门房的门“咣”的一声响,陈白鸽出来了。
“白鸽,站我身后,”东霸天的语速永远不慌不忙。
又是一道闪电,西郊的混子们都看到了暴雨中的的一丝不挂的东霸天的刮刀顶着李灿然的咽喉,东霸天的腿上插着李灿然的刀子,他背后站着的是一个仅裹了一层床单的被暴雨浇得曲线玲珑的美艳女子。这群西郊的土流氓,什么时候见到过这样的女子。各个都看得愣了,
据说:西郊的那群流氓同时还都看见了东霸天胯下那东西居然此时还又粗又长又直的立着,跟插在腿上的那个腿叉子一样立着!腿被扎了一刀还立着!
一阵响雷后,又归于黑暗。
“让他们出去,我不杀你!”东霸天开始发号施令了。
“……”李灿然还是一言不发。
“三、二、……”东霸天不耐烦了,直接开始数数了。
“你们都出去……”李灿然相信东霸天敢一刀杀了他。
“李老哥,他不放你怎么办?!”
李灿然还没等说话,东霸天接茬了:“我是东霸天。”
在斗殴中,东霸天这三个字就意味着肯定不会占谁便宜。
“都出去,房二、老五,也出来。都出去!”
大门开了,人鱼贯走了出去。
东霸天发话了:“又是你啊。好,我夜袭你一次,你也夜袭我一次,扯平了。你要是觉得咱们俩的恩怨还不能了,那你甩个点儿吧!”
“……”李灿然默不作声。
“你算是个在社会上玩儿的吗?”
又来了一道闪电,李灿然看到了东霸天的那双带着鄙夷的骄傲的眼睛。
“明天下午五点,桥中间见,谁不来谁是犊子,”李灿然嘴角又抽了抽。
“对,谁不来谁是犊子。”
东霸天松开了李灿然:“滚吧!”
李灿然转身走了。李灿然报复心太强,在病床上就想把东霸天收拾他那一套东西加以改进重演一遍,可是,演砸了。
“杨五!”东霸天喊。
“冯哥。”杨五从窗户跳了出来。
“我整死你!”
东霸天果然聪明,连问都不用问就知道了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儿,只要确定了杨五的方位,一刀就扎了过去。
杨五对自己家的地形比较熟悉,翻了墙就跑了。他知道,东霸天最恨吃里扒外的小人了,现在暴怒中的东霸天,真敢扎死他。
东霸天光着身子,腿上还扎着李灿然新磨的腿叉子,没追。
“你捅他干啥?!”陈白鸽不解。
“要不是刚才那声雷把我吓醒,现在咱们俩已经被烧死在门房里了。”
“那和杨五有啥关系?”
“他要是喊一嗓子,咱们会听不见吗?!”
“……快回房间包包,一会儿去医院。”
“没事儿。”
 ̄文〃√
 ̄人〃√
 ̄书〃√
 ̄屋〃√
 ̄小〃√
 ̄说〃√
 ̄下〃√
 ̄载〃√
 ̄网〃√
第三十三节、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陈白鸽眼前的这个目光柔情似水的男人似乎跟在江湖上威风八面的那个东霸天是两个人。
“我没事儿,我自己去医院,你好好在家休息,肚子里的孩子要紧。”
“你比肚子里的孩子重要多了。”
“别瞎说。”
“你明天非要去跟他打架吗?”
“恩……”
“为什么?”
“我……恩怨总得有个了解。”
“那你要是出事儿了,我和孩子……”陈白鸽哭了。
东霸天沉吟了半晌,说:“我不会有事儿的。”
第二天,胡司令带着兄弟们到了杨五家。
东霸天在杨五昨天睡的房间里给大家开了个简短的会。这次的会中,东霸天没有表现出一点儿乖张,更没朗诵诗词。胡司令等人都觉得奇怪。
“西郊的这帮人,可能比那卢松的手头还硬。他们是真不怕死,而且,他们的身手也够好。尤其是那个戴眼镜的姓李的,就是在我弟弟厂子门口一气捅了十一个的。”
“知道啊,上次咱们不是收拾过他吗?”
“恩,那是在他没防备的情况下。这样吧,今天如果可能,还是我跟他单抠。”
“还单抠!?”东霸天的兄弟们都愣了。
东霸天那一脑袋被卢松剁的疤瘌还是粉色的道道呢,还没变成白印呢,居然就又要和李灿然单抠。疯了?
“能单抠,就单抠。这事由我弟弟而起,这是我的家事。”
东霸天听说西郊四丑的威力。东霸天也知道,自己的这些手下,多数都是靠着自己的名头和手段撑腰,虽然也有几个狠角,但是就其凶悍程度来说,跟西郊的那些猛农们比,有差距。玩群殴,胜算不大。
胡司令也看出了东霸天的担忧:“要么把柱子也叫来?”
“叫人家干嘛。还有啊,谁要是见到了杨五,一定给我抓回来!”
说完,东霸天回到了门房。
陈白鸽盯着东霸天看,把东霸天的心都快给看化了。
“哥,以后你是不是还要成天这样打打杀杀。”
东霸天捏了捏陈白鸽的脸蛋说:“全市一共就这么几帮,今天我灭了他们,以后也就没人敢再跟我叫板了。”
下午五点多,我市西边江面上的那座摇摇欲坠的破桥上,从东边儿迎来了第一拨人,二十多个,领头的,是一瘸一挂的东霸天。这群人的头发长度都差不多,因为在几个月前他们刚刚同时剃了个秃子。他们都穿着当时最流行的喇叭裤、夹克衫。
十分钟后,从江的西边又来了一拨人,人数更少,只有十来个。这拨人都穿着土布的毛式制服,一共就俩颜色,灰或者黑。他们领头的人,戴着一个黑框的高度的近视镜,脖子上,包着一圈厚厚的纱布,李灿然到了。他们来,就是来拼命的,
他们不但要从只有一米高的烟囱的江的西面打到拥有几十米高的烟囱的东面去。他们还要那里的女人,要陈白鸽那样的美艳的女人,要陈白鸽那样曲线玲珑的女人。因为江西面的女人,身材多数都是水桶状。
这两拨人,谁愿意玩命,谁不愿意玩命。还用说吗?
不过,江东面的这群穿喇叭裤的小青年们心里也很有底,因为他们前面那个一瘸一拐的男人就是一座山,就是他们的靠山。尽管这靠山走路已经走不利索了,但是这靠山从来就没倒下过。他们都相信今天这靠山到最后还是会戳着。
昨夜的一夜雨使空气格外的清新,黄昏的江面上波光粼粼。除了东霸天,没人有心情欣赏这美景。
“西霸天,哈哈哈。”东霸天扶着桥墩站了起来,似乎又恢复了惯有的神经质。
“……”李灿然嘴角抽了抽,没说话。
“不知道今天是东风压倒西风呢,还是西风压倒东风。”
这台词在几个月前,东霸天曾经在这桥下那冰封的江面上说过。当时,是东风压倒了西风。
“……”李灿然面无表情,连嘴角都不抽了。他没东霸天那么多废话,也没东霸天那么多说辞。现在的李灿然又黑又瘦,显然是肠子还没好利索,营养不良导致的。
“我看啊,今天还是东风压倒西风。”
“东霸天,操你妈,干吧!”李灿然果然一句废话没有,太没情调了。
“你不是我的对手。”东霸天继续废话。
李灿然拽出了一把枪刺。他已经被东霸天缴去了两把腿叉子,一晚上的时间,他磨不出新的腿叉子来。李灿然身后的房二也拽出了斧子,其它人也拽出了枪刺和管插。
东霸天居然拽出了一把腿叉子,正是李灿然昨天用的腿叉子。一瘸一拐的朝李灿然走了过去,东霸天好像比刚才来的时候更瘸了,简直是拖着一条腿在走路。
“西霸天,你是不是就对我一个人有仇?!”
“对!”这次李灿然回答得干脆。
“那咱们单挑吧!?”
“单挑?”
李灿然看了看东霸天那条残腿,不置可否。
李灿然对自己的身手有信心,西郊第一刀客的美誉不是白来的。他觉得即使东霸天的腿不残,也未必是自己的对手。
“单挑,敢吗?”东霸天继续挑衅。
“操,挑死你。”
“大家都听着,今天我和这什么西霸天单挑。生死有命。”
“来吧!”
“不管咱们两帮有什么前嫌旧怨,过了今天,一笔勾销。”
“好!”李灿然的手开始哆嗦了,开始进入状态了。
“大家都往后退!是文斗还是武斗?!”东霸天永远让别人选择。
“武斗!”快刀手李灿然当然选择武斗。
李灿然等着和东霸天决斗的时间太久了,到了现在再也按捺不住了。“武斗”两个字说出口之后,掐着刀柔身冲了上来。
胡司令等人一声惊唿,李灿然和东霸天离得已经太近了,这已经瘸了一条腿的东霸天这一刀肯定是挨了,没法躲了。
却只见东霸天轻轻一躲,就灵巧的躲开了,步伐相当的灵活。然后,东霸天回手就是一刀!李灿然万万没想到东霸天的身形如此灵活,猝不及防,被东霸天一刀就扎在了左肋。
李灿然的腿叉子磨得太锋利,这一刀扎进去又要了李灿然小半条命。剧痛之下的李灿然回手就给了东霸天一刀,东霸天又灵巧的躲开,又是一刀扎在了李灿然的肩胛骨处。
所有人都意识到了:李灿然上当了!东霸天的腿伤得根本没那么重!东霸天的一瘸一拐是故意做给李灿然看的!是疑兵之计!!
东霸天的腿当然没伤得太重了,没伤骨头没断筋,只是皮肉之伤,疼肯定是疼,但是急了以后根本就不影响灵活。
李灿然太小瞧东霸天了。东霸天能活到今天本来就是个奇迹,这个奇迹会把自己随便就送给人家宰割吗?这个奇迹有那么容易就被拿下吗?!
当然李灿然也不是白给的,东霸天的刀刚拔出去,他就连人带刀扑向了东霸天,这一刀也扎进了东霸天的肚子,同时,东霸天被李灿然扑倒了,俩人一起滚在了地上。
滚到在地的东霸天一只手抓住李灿然持刀的手腕,另一只手攥着腿叉子就朝李灿然的太阳穴扎了过去!
正在此时,房二突然冲了过来,一斧子砍在了东霸天的手腕上。东霸天一声惨号,腿叉子掉在了地上。
啥?!说好了单挑的,怎么改群殴了?!这群西郊的混子们怎么这么不懂规矩?!胡司令等人一哄而上,两根九分管擂在了房二的头上。老五等人也冲了过来,眼看单挑就要变群殴。
“都给我住手!!!”这一嗓子又是东霸天喊的。
胡司令等人住手了,房二捂着脑袋跌坐在了地上,看样子是被两钢管给打懵了。
东霸天捂着手腕站了起来,表情是少有的痛苦:“西霸天,你服吗?!”东霸天那手腕子上的鲜血,滴滴答答,滴滴答答。
李灿然蜷在地上捂着左肋,说不出话来。
“不懂规矩。”东霸天朝着房二从牙缝里崩出了这几个字。
“走。”东霸天喊撤了。不撤不行了,再不撤自己就没命了。
李灿然在地上滚着,西郊的混子们群龙无首,没一个人敢再上去动手。
东霸天冷汗直冒,他自己心里清楚。现在他的手腕子是断了骨头连着筋。要是没筋连着,房二那一斧子就把自己右手给活生生的剁下来了。
一个小兄弟赶紧蹬上了车子,东霸天捂着手腕拼尽力气跳了上去。这小兄弟猛蹬,迅速离开了战场。东霸天的血,流了一路。据说东霸天在半路上已经昏迷了,意识模煳不清了,但是幸好始终紧紧的抱着蹬自行车的小兄弟不撒手。
东霸天再醒来时,接骨手术已经做完了。他眼前出现了冯朦胧、陈白鸽。
东霸天笑笑,又昏迷了。
成天见到刀伤的外科医生都直摇头:“是什么人,这么狠,居然给砍成了这样。”然后又补充了一句:“要不是这个病人身体素质太好,早死了。他也够坚强的,当时竟然没晕过去。”
东霸天能说出说话的时候,整个病房都挤满了他的小兄弟。正在争论去哪儿抓到房二,抓到房二以后怎么办。
按江湖规矩,房二至少要剁一只手下来。
大家看到东霸天醒来了,就都围到了东霸天的病床边儿上:“冯哥!我们现在在到处抓房二。”
“算了。”东霸天说出这俩字,挺费劲。
“啥?就这么算了?”
“……恩,算了。”
这还是东霸天吗?按以往东霸天的性格,起码要剁房二的两只手。
“怎么能就这么算了呢?!”
“听我的,算了。”
东霸天是有绝对权威的,既然东霸天说算了,那就没人敢再说什么了。
据那天也去看望了东霸天的刘海柱说,东霸天盯着天花板反反复复嘟嘟囔囔八个字,没完没了。
这八个字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虽然刘海柱当时没能理解这八个字是什么意思,但是由于东霸天嘟囔的次数太多,刘海柱也背了下来。
东霸天不再朗诵毛主席诗词了,改悲天悯人了。
第三十四节、天鹅肉
多年以后,过了不惑之年的刘海柱才明白了东霸天的话。刘海柱也懂了东霸天那天所说的几句“算了”。刘海柱和东霸天俩人的关系不算深交,但是绝对算得上是英雄惜英雄。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王侯霸业终究会是一场空,一人成名不知道得有多少亲人朋友跟着遭罪。息事宁人给人留条生路,或许才是最好的选择。
陈白鸽的爱和怀孕,让暴戾到了极致的东霸天减少了一些戾气。谁不是爹妈生的,哪个爹妈不心疼自己的孩子。孩子养那么大,跟着自己出去玩命然后就缺胳膊断腿甚至横尸街头,哪个爹妈不得心疼死?
东霸天的息事宁人成就了西霸天,从那次桥上武斗之后,西霸天的名字就响了。
因为人们都说:“现在崛起了个西霸天,好像比东霸天厉害啊!把东霸天的手差点儿没剁下来。现在西霸天不也活得好好的。看来东霸天虽然厉害,但是还不如西霸天。”
东霸天听到这些传闻笑笑了事。他现在心中装的事有仨:1.静静地期待着孩子出生。
2.跟陈白鸽补办酒席。
3.抓紧盖好新的房子。
东霸天住院这段时间,冯朦胧来的次数并不多,因为冯朦胧还有重要德尔事儿做:留下周萌。
和刘海柱已经心死如灰不同,冯朦胧坚信:周萌早晚都是他的。只要周萌能够留下来,那么他的希望就是100%,所以,一直也没放弃对周萌的说教。
“周萌啊,回到了上海你干啥工作啊?”
“肯定会有安置吧!这有什么急的。”
“上海由拖拉机吗?”
“你说什么呢?我只会开拖拉机吗?”
“不是,我听说回上海的知青过得都不好。”
“就是不好我也没办法。”
“为什么啊?”
“我父母现在身体都不好,总得有人回去照顾。”
“那你哥呢?”
“我哥在安徽都结婚生子了,回去太麻烦。”
“……”
冯朦胧锲而不舍的精神可嘉,可是周萌却打定了主意,一趟一趟地往知青办跑。其实以前周萌也想过回城,只是担心回城后的工作问题,所以始终没下决心。但是现在不同了,不回城父母就没人照顾。
冯朦胧说:“周萌你去知青办时不能打扮得那么漂亮。”
周萌说:“为什么啊!”
冯朦胧:“你说呢?!”
周萌说:“我哪儿知道。”
周萌本来就是个大美人,再多少一打扮,那就回头率太高了。天气暖和了,穿着个白连衣裙的周萌身材婀娜,忒打眼。冯朦胧平时倒是不太在意她是否打眼,但是在这个关节上,冯朦胧是比较着急的。因为知青办的那几位色狼实在是名声在外,尤其是知青办的张主任,那更是摧花无数,不知道有多少女知青躺在了他办公室那张肮脏破旧的单人床上,那床单上,据说曾经留下过14个女知青的血,处女的血。以上可能并非传言,因为据说这是张主任酒后自己说的。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冯朦胧自己还没捞着摸摸周萌的小手呢,能不着急么。
冯朦胧去医院找他哥哥商量。要是没哥哥拿主意,冯朦胧真是什么事儿都干不成,依赖哥哥依赖习惯了。他的情商和处理问题的能力大约停留在十六七岁左右。
“哥,我喜欢一个上海姑娘,现在她要回城了。”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她去吧。你也别想太多了,人家不愿意留下来,你想留也留不住。”
“……你知道知青办那个张主任吗?他祸害女知青是出名的。”
“……”东霸天沉默了。
“你说咋整?!”
“他要是真碰了你那朋友,那他这辈子也该混到头了。”
“那也晚了!收拾了他有什么用?”
“每次你那朋友过去的时候,你都跟着吧,没别的办法了。”
东霸天再怎么嚣张,毕竟也就是个混子,尽管他在其他混子面前霸气冲天,但也不敢跟国家干部主动较劲。混子想收拾东霸天,基本不太可能,但是国家干部想收拾东霸天,就像玩儿一样。
接下来的几天,冯朦胧天天跟着周萌。因为冯朦胧不清楚周萌什么时候去办事儿,所以总跟着周萌。几天下来,把周萌跟的十分不耐烦。
“你能不能离我远点儿,总跟着我像话吗?”
“我不是怕你不安全吗?”
“我不安全?我被你跟着才不安全!”
“你怎么这么说话。”
“我活了二十多年了,什么坏人都没遇到过。”
“等你遇到了也晚了。”
“你再说?!”
“我说不说也就那么回事儿。”
“我告诉你,你以后再跟着我,我再也不理你了。张主任肯定不是那样的人,你别小人之心。”
冯朦胧气啊!好心当成驴肝肺。不过冯朦胧也真怕周萌以后真的不理她了,所以冯朦胧只好偷偷跟着。
事实证明,冯朦胧的担心一点儿错都没有。知青办的张主任哪能放得过周萌这块天鹅肉?暂时张主任对周萌不动手,只不过是因为张主任“经验丰富”,他现在就是要对周萌“有恩”,然后在最后关头,张主任一定会在必要的时候让周萌“报答”他的。传说中搞了14个都没犯事儿的张主任,心思之缜密远非周萌这样单纯的姑娘所能猜透的。
张主任不是不干,那是时候未到。那年月玩弄女知青是违法行为,即使是女知青同意发生关系也有“破坏知情上山下乡罪”之类的罪名,那是要判刑的。女知青那时候被称为“高压线”,啥叫“高压线”?就是小心触电,宜远离。
坐在火山口上的张主任能不懂这个?他太懂了。所以他就要让周萌心甘情愿地和他发生关系,发生关系以后还能为他保密。为了周萌,他愿意冒触电的危险。
按理说,周萌的条件完全符合回城的条件,因为她和哥哥都不在父母身边,按规定起码可以回去一个得,但是毕竟生杀大权掌握在张主任的手里,所以她也必须跟张主任搞好关系。
张主任的策略有很多种,比如说:“周萌啊,咱们这现在的名额已经用完了,我现在给你到处跑呢。”
“周萌啊,我也知道你比较急,但是还有比你更急的,比如说你们厂子的那个小刘吧。她妈瘫痪在床了已经,姐仨都在当知青,你说我可咋办啊。”
“……”
总之,张主任就是让周萌感觉:你回城实在是太难了,但是我一直在想一切办法帮你办,为了你这事儿,我就算是犯了政治上的错误也在所不惜,我帮你啥都不图,就是觉得你这姑娘人挺好,同情你。
周萌这单纯得有些幼稚的姑娘很快就被貌似一身正气的张主任感动了,觉得这国字脸的中年男人对自己确实是有如父兄,而且,这张主任退伍以前是负责政治工作的,句句说的贴心贴肺。
周萌真不知道自己该那什么报答他才好。现在的冯朦胧再张口闭口说张主任的人品不好,也只能让周萌增加对他自己的反感。
冯朦胧也知趣的不再说了,但是他却偷偷地跟着周萌。因为他感觉周萌最近几天已经对张主任完全失去了戒心,而且总在下班以后到张主任的办公室。
五月中旬的一天黄昏,周萌在下班以后又去了张主任的办公室。据说,他们那天的对话大概如下:“我现在还在跟你争取,也很有希望。但是一旦有人告,我可能是得受处分了。”
“张主任,要是这么难,那还是再等等吧。”
“再等等哪行啊,你家又没人照顾。”
“可是你一旦犯错误……”
“我的心也是肉长的,我也有爹妈,我理解你的困难。”张主任情真意切。
“……”周萌也快感动哭了。
“我犯错误也没什么,反正我家也挺不幸福的,我和你嫂子马上就要离婚了。”
“……”
张主任的手开始不老实了。
“别这样。”周萌实在是没社会经验,不知道该如何在不得罪张主任的情况下拒绝。
“……”
“真的别这样……”
周萌只知道用力地推开张主任的手,却不知道是该起身离去还是大喊大叫,可周萌一个弱女子又怎么是张主任的对手?现在的周萌对张主任已经有了亲近感,怎么好意思说翻脸就翻脸?
张主任的唿吸越来越急促,周萌越来越手足无措,他不知道该怎么拒绝眼前这个亲若父兄的张主任。善良且腼腆的姑娘总是最容易被坏人得手。
正在此时,“砰”,“砰”两声巨响,办公室的门被踹开了,站在办公室门口的是冯朦胧,冯朦胧手里提的是一个铁腿的凳子。
“你在干吗?!”冯朦胧喊。
张主任早在冯朦胧踹第一下门的时候就放开了周萌,等冯朦胧踹第二下的时候早已正襟危坐。此时他面对冯朦胧毫无惧色:“在谈事情,你是谁?!”
“有你这么谈事情的吗?”
“那你说我在干吗?!这里是国家机关,你放肆!”张主任又恢复了一脸浩然正气。
“你在欺负周萌!”
张主任特别镇定地转过头去问周萌:“我欺负你了吗?”
这突然间的变故太大,周萌彻底懵了。先是满脸通红的点了点头,然后又赶紧用力地摇头:“没有,没有,小冯……你走……”
冯朦胧听见周萌说“没有”的时候彻底火了:“什么没有?!我在外面都听见了!”
周萌羞红了脸:“你说什么呢?!”
张主任说:“你不许走!你凭什么踹烂我们的门?”
张主任知道,这个时候绝对不能息事宁人,要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就随随便便让冯朦胧走了,那么别人一定会认为自己理亏,这么大一办公楼肯定有人听见这边在吵架,如果自己不把这事儿说清楚了,那说不哪天被谁穿小鞋。既然现在没有任何把柄攥在冯朦胧手里,那么就不怕这事弄大。
冯朦胧一直在他哥哥的呵护下长大,远没有东霸天的心机。他不明白捉奸要在床,而且要捉双。现在这样的情况,张主任怎么可能承认?周萌又怎么好意思承认?他是想帮周萌,可现在周萌都不站在他这一边了。
冯朦胧一口气咽不下去,说:“你以后小心点儿?!”说完,冯朦胧转身就走。
张主任也不愿意在周萌面前没面子,说:“你给我站住,你说谁小心点儿?!”
“说你!”冯朦胧气哆嗦了。
“你再说一句!”张主任走上前就推冯朦胧。
冯朦胧也按捺不住,抡起椅子就朝张主任砸去。铁椅子这东西虽然重,但是杀伤力实在是太小了,曾经从军多年的张主任轻易地就把椅子挡开,脚下一个巧绊就把冯朦胧绊倒在地,顺手捏住冯朦胧的手腕背了过去,用力一扳,冯朦胧的胳膊就错掉了环。冯朦胧一声惨叫。
“我让你污蔑我!”张主任又是用力一拽那只已经被扭错了环的胳膊。
冯朦胧又是一声惨叫,险些晕倒。贼吧zei8电子书下载
周萌哭了,拽住张主任的胳膊:“别打了,他是我同事……”
冯朦胧的两声惨叫把知情办楼上楼下没下班的一些干部也吸引了下来:“张主任,怎么了?”
“这个人来这里耍流氓!把我这门都踹碎了。”
“敢来这里耍流氓?弄派出所去!”
“这是他的凶器!”张主任拽起了凳子。
张主任太能把握周萌的心理了:周萌是个姑娘,怎么好意思跟外人说自己怎么样她了?再说,自己也真没怎么样她。这事儿弄的越大越能证明自己清白。
据说进了看守所的冯朦胧也忽然想明白了这件事:自己要是非让张主任怎么非礼周萌了,那么最大的受害者一定是周萌,自己做这事儿,实在是让周萌难堪,可是如果自己不做,或许周萌真就被张主任的花言巧语骗到手了。
所以,进了看守所的冯朦胧一句话也没说。
无论警察怎么问他,他都说看张主任不顺眼才打的。
冯朦胧进了看守所这消息传到东霸天耳中后,东霸天也头疼。东霸天只有跟混子打架的经验,实在没有对付国家干部的经验。
正是东霸天头疼的时候,刘海柱来医院看他来了。
最不该来的人来了。
第三十五节、冲冠一怒
刘海柱是刚从家吃完晚饭出来的。
现在的刘海柱可比几个月前靠谱多了,每天太阳还没出来就去摆了修车摊,每天天黑了才回来。
尽管他爸对他依然不苟言笑,但是他家的鸡的腱子肉显然都变成肥肉了,邻居也听不见了刘海柱家老子打儿子的噪音。只是刘海柱家人普遍爱干净,刘海柱忽然变得如此邋遢还是引起了全家人的不满。
但据说,自从刘海柱开始修自行车而且回家住以后,他那成天在家绷着个脸的爸爸只要骑自行车出了家门就哼哼小曲。
刘海柱也知道自己脚踏实地做人对家庭和谐有多重要。现在的刘海柱在街上修自行车要是偶尔碰上一两个不讲理的都不会去理论,简直是变了一个人。现在真是明白了,只要自己平平安安的不惹事儿,就是对父母最大的孝顺。
吃完晚饭,刘海柱溜达着去看东霸天。虽然他和东霸天不算是一伙的,但是的确是谈得来的朋友。每次刘海柱去看东霸天,东霸天都挺开心的。
“柱子,你说要是打了国家干部是啥罪名?”东霸天其实应经很懂法了,他就是想听听刘海柱的看法,寻求点儿心理慰藉。
“那得看是啥事儿了。”
“说不清道不明的事儿。”
“你啥时候这么磨叽呢?”
“就是说我也说不清的事儿呗。”
“要是打坏了,起码三年吧!”
“要是没打坏呢?”
“那得看是谁了,要是打市长打公安局长估计也得判。”
“那要不是呢?”
“……”
刘海柱第一次感觉东霸天如此娘们儿。东霸天从来在刘海柱眼里都是个纯爷们儿。这是咋了?
“我弟弟在知青办跟人打起来了,他还吃了亏,现在被关拘留所了。”
“因为什么啊?”其实话问到一半刘海柱已经想明白是为什么了。
“好像是因为一个上海知青姑娘吧,那知青办的可能是祸害那姑娘了。”
“祸害了吗?”
“那我哪知道。”
“那个人叫啥?”
“姓张,知青办主任。”
“哦,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
“没什么,我先回家了。”
“等我们家二子出来,我非收拾那姓张的一顿。”
“嗯……”
刘海柱看起来很镇定,那是因为他戴着斗笠。其实他的头发丝都气得竖起来了,即使头上是礼帽也该被气顶起来了。
已经好久不犯浑的刘海柱,又开始犯浑了。但是这浑,刘海柱自己认为必须犯。那张主任把周萌欺负到了什么程度刘海柱不管,他只管好好收拾张主任一顿。
刘海柱没回自己家,直接找了二东子。二东子正在家里悠闲地搓旱烟呢。
“二东子,我现在犯事儿了,帮我找个地方躲起来吧!”
“你犯了啥事儿?”
“命案!”
“我操!”
“能不能找到?”
“……你……”
二东子懵了,彻底被吓着了。看着刘海柱那硕大的斗笠,二东子搓着旱烟的手停了下来,沉默不语。
刘海柱也沉默了会儿,对二东子说:“别跟别人说我找过你,对你也不好,兄弟保重吧!”说完,刘海柱转身就走。
“……”二东子继续沉默不语。
刘海柱刚走出门,二东子就追上了上来:“走吧,柱子,我带你去个地方。”
“哪儿?”
"那你就别管了,反正你就记着,我家现在就剩我一个儿子就行。
“……”
刘海柱停下了脚步:“现在先不走,明天上午十点,南山纪念碑见。”
二东子一声叹息,没再问,他知道问多了对自己也没好处。
第二天早上,刘海柱没有再去修自行车摊,而是去了知青办,提着一把包着报纸的菜刀去的。
“张主任来了吗?”刘海柱问传达室的老头。
“没来,你是?”这传达室的老头怎么看刘海柱也不像知青。穿得这么邋遢不说,还一口正宗的东北话。
“我找他有事儿。”
“……签个字吧!”老头满脸狐疑。
“嗯。”刘海柱在访客登记簿上认认真真地签下了张浩然的名字。
刘海柱这样缺乏幽默细胞的人,平时很少玩儿这种黑色幽默。今天他是气煳涂了。
刘海柱在离办公室不到10米的地方等了不到20分钟,穿着一件白色衬衣的张主任就走进了办公室。
刘海柱随后就进了他的办公室,回手就把门锁上了。
“知道你是怎么死的吗?”刘海柱撤下了菜刀上的报纸。
“来人啊!”张主任一声大喊,但看似并不慌张。
“你是因为欺负周萌死的。”
刘海柱向前一冲,一菜刀就抡了过去。
张主任没有像刘海柱想象的那样躲闪或后退,反而赤手冲了上去,一把攥住了刘海柱拿着菜刀的手腕。
刘海柱太轻敌了,万万没有想到张主任还是个练家子,张主任那攥着他持刀手腕的手,跟个钢箍似的,手腕又麻又痛,根本没法发力。
刘海柱左手又是一拳朝张主任面门打去,张主任轻巧地闪开后奋力拧刘海柱的胳膊。
刘海柱的力气也不小,张主任愣是没拧动,但是菜刀落在了地上,刘海柱顺势一脚撩阴腿朝张主任的下阴踢去,张主任只好撒开拧着刘海柱的胳膊然后向后一躲,刘海柱又是一脚朝张主任踹去,张主任又擒住了刘海柱的脚腕子。
看来在部队时,张主任是擒拿教练,这几手功夫十分漂亮,如果遇到的不是街战天才刘海柱,换了别人早被打趴下了。
擒住了刘海柱脚腕子的张主任奋力向后一拽,意图让刘海柱失去平衡,哪知水磨石地上早上刚刚掸了水太滑,自己向后一个趔趄就跌倒在地。
刘海柱失去了平衡,和张主任一起跌倒在地。他们经过一番交手,都翻滚在了张主任办公室的茶几下面。
滚倒在地的刘海柱又祭出了他的看家本领:扣眼珠子!食指中指直奔张主任的俩眼珠子而去,可这张主任毫不惊慌,噼手就握住了刘海柱的手指。奋力一掰,“咯嘣”一声脆响后,刘海柱一声惨叫。
不过刘海柱耐痛能力惊人,一侧头就看见了自己右侧茶几上放着一物,刘海柱顺手抓过来就插到了张主任的脖子上。
这回毫无防备的张主任一声惨叫,松开了抓着刘海柱手指的手捂住了脖子。
刘海柱抓着手中那物又是一插,插到了张主任的脸上,张主任又是一声惨叫。他的身手远胜刘海柱,但是耐痛力显然远不如中日在在街头斗殴的刘海柱强大。再者说,刘海柱是抱了杀人的念头来拼死的,而张主任只是防卫,心态不一样,迸发出来的能量自然也是不一样。
刘海柱这第三扎,戳到了张主任的手背骨上。刘海柱这次明显手感不对,感觉到手中那物弯了。
此时刘海柱定睛一看才发现,自己手中那物居然是一管蘸水笔!!!蘸水笔这东西现在基本上绝迹了,这东西构造简单,一个长长的塑料管上插着一个约四厘米的笔尖,蘸钢笔水才能用。
刘海柱居然就用这破懂西给张主任扎了两个对穿!
看来人在愤怒时的能量会暴涨。
此时,办公室外的人开始踹门了。可能是张主任昨天把门修的太结实了,所以两下居然没踹开。
刘海柱抄起落在地上的菜刀,没头没脑地朝张主任的脑袋和脖子上乱剁了三下后跳上了张主任的办公桌,拉开窗户跳了出去,逃之夭夭,转瞬就不见了人影。
那个修车摊,在其后的五年中再也没有人开过。
等五年后这个修车摊再次出现在世人面前时,戴斗笠的人还是那个人,只不过多了一把山羊胡子。
第三十六节、煤油灯
刘海柱在南山上准时等到了二东子。
眼睛失去了以往的机灵劲儿的二东子显然一夜没睡,显得格外疲惫。
“跟我走吧!”
“去哪儿?”
“不远。”
二东子说是不远,可刘海柱和二东子走到了黄昏才走到。
这是一座荒山,刘海柱记得小时候曾经来过,但是那是很久以前的事儿了。
“马上到了。”
“这里?”
刘海柱知道这山本来是一座接近于原始森林的山,但是在大跃进的时候 树都被砍光了,现在成了一座荒山,这荒山的方圆十里都没有一家人家。
“这里有山洞?”
“有人家。”说完,二东子向前一指。
刘海柱果然看见了两间土房,这土房连个院子都没有。
“这是谁家?”
“我师傅家。”
刘海柱瞪大了眼睛。刘海柱早就知道二东子有个师傅,可是刘海柱始终不知道二东子的师傅究竟是谁,因为二东子始终没提起过,刘海柱还以为二东子的师傅早已不在人世了呢。
这小土房子盖在山脚下,虽然房子不是很小,但是已经简陋得不能再简陋,墙上已经掉坯了,屋顶上也长满了草。已经是春天了,可这房子窗户上的塑料布还没拆。如果不是墙上贴着几张还没怎么褪色的对联,刘海柱还真不敢相信这房子有人住。再说,就在这山村老宅如何生活?
二东子没理会刘海柱,“笃”,“笃”,敲了敲木头房门。这房门可不能用力敲,敲得力气大点儿非得把门敲倒了不可。
“嗯,听见了。”里面传来了苍老的声音。
可刘海柱等了5分钟,还是没人开门。
“我师傅走路不方便。”二东子说。又过了至少5分钟,门才“吱”的一声开了,一个白发苍苍的架着拐的老头出现在了刘海柱面前。
刘海柱看着眼前这个老头呆了:这老头右腿少了半截,右胳膊少了半截,左手就剩下了食指和大拇指。大概170cm左右的个头,可是看起来没有80斤,脸皮已经包在了骨头上,根本看不出年龄,两只眼睛已经浑浊得分不清黑白眼仁。虽然是个活着的人,但是似乎应经没有一丝生气。穿着一套土布的毛氏制服,但是已经根本分不出来究竟是灰色还是蓝色。
“柱子,这是我师傅。”二东子说。
“师傅。”刘海柱也跟着叫了一声。
二东子的师傅没说话,架着拐慢慢地转过身进了屋,刘海柱跟着二东子进了小土屋。
这房间也太埋汰了,炕席上全是灰不说,连被子上似乎也全是灰。墙上煳的报纸早就被熏得焦黄,连墙上贴着的毛主席像不仔细辨认也和墙上煳的报纸分不开了。刘海柱还定睛看了看报纸,那报纸上日期居然是1969年。敢情这房间已经快13年没煳过新报纸了?二东子这徒弟是怎么当的?
二东子把这老头扶到了炕上,帮这老头点着了根烟。刘海柱定睛一看:我操,中华烟,住这破房子抽中华!
二东子说话了:“师傅,这是我朋友,刘海柱,犯事儿了,来您这儿住一段时间。”
“哦……”
这老头用他那浑浊得不能再浑浊的眼睛盯着刘海柱看,浑身上下地打量。刘海柱被看得直发毛,还不知道说啥好。
二东子好像挺尊重他师傅,老头儿不说话,二东子也就坐在炕沿上不说话。刘海柱晾在地中间,这个难受。
“他那手指头折了吧,找点红花油给他涂上。”老头说。
谁说老眼昏花啊!这老头眼睛比谁都贼!居然从刘海柱的手型上就看出来刘海柱的手指头折了。现在刘海柱愈发觉得这老头有点儿神叨。
“坐下啊,傻站着干啥?!”二东子对刘海柱说。
刘海柱这才如梦初醒。
二东子从房间里仅有的一个红色破柜子里摸出了瓶红花油,给刘海柱涂抹,刘海柱咬着牙,一声没吭。
老头咳嗽了两声,问:“犯了啥事儿啊?”
“把人砍了。”
“死了没?”
“……不知道,应该没死。”
刘海柱说这席话时贼眉鼠眼地看着二东子,二东子却面无表情。
刘海柱这一路上也没说自己犯了什么事儿,他不好意思说,因为他先跟二东子说他杀人了,如果现在又说没杀人,他真怕二东子跟他恼了。
“二东子,不好意思啊。”刘海柱挺愧疚。
二东子没搭理刘海柱,转头跟他师傅说:“他肯定没杀人,但是肯定犯了不小的事儿。”
认识二东子这么久,刘海柱这才发现自己真是低估二东子了。二东子虽然一路上没说,但是早就看出来了。二东子那眼睛是啥眼睛?那是贼眼睛!比谁的眼睛都亮!
老头没啥表情,吧嗒着烟对着刘海柱说:“我跟二东子说过了,别往我这儿带人,这十来年他没带过,不过今天带你来了,你就在这住吧。”
二东子说:“柱子是我最好的哥们儿,来了也给您做个伴。”
老头笑了笑,没说话。
“师傅,他就留这儿了,我下礼拜过来给您送东西,您该使唤他就使唤他,跟使唤我一样就行。我先走了,天不早了。”二东子起身告辞了。
刘海柱觉得挺愧疚,把二东子送到了门外。其实他昨天真是想杀人……
“以后好好照顾我师傅吧,你叫他师傅就行。”
“那一定。”
“他现在老了,腿脚都不灵便。”
“嗯,对了,你走着回去?今天你咋不骑车子?”
“我今天早上哪儿知道你犯了多大的事儿,骑自行车上公路安全吗?”
“咳……”
“我每礼拜都来这,你那边的信儿我帮你打听,你到底犯了啥事儿?”
“我把知青办主任给砍了。”
“……知道了。”二东子转身走了。
看着夕阳下二东子那疲倦的背影,刘海柱胸中涌起一阵莫名的感动:谁说贼不可靠?二东子就是最大的贼,可他对自己就是那么可靠。看来每个人都会有人性辉煌的一面。
回到了土屋,房间里已经太暗了,看不见什么东西了。
“掌灯啊!”老头指了指柜上的煤油灯。
那煤油灯上的煤灰起了起码半指厚了,即使刘海柱最近开始邋遢了,但是依然觉得拿在手里够脏的。
“师傅,晚上咱们吃啥啊?我下地给您做去。”
“箱子里有蛋糕。”
“就吃蛋糕?”
“嗯,我就吃这个。”
“……那我给你烧点水去吧。”
“不用,有酒。”
刘海柱抓狂了,这是什么生活?蛋糕加白酒?蛋糕固然挺贵,但是着东西没油水啊?像是刘海柱这样的小伙子。要是真几个礼拜不进点儿油水,那非饿瘪了不可。而且还喝酒?不过一顿两顿的显然还没啥事儿,刘海柱拿来了蛋糕和白酒,摆在了炕上的八仙桌上。
这一老一少坐在八仙桌两侧面对面蛋糕配酒小酌了起来。老头几口酒喝了下去,说话利落了不少,话也多了起来。
“这烟啊、酒啊、蛋糕啊都是二东子送的,每个礼拜他都来。”
“他这人就是仗义。”
“要是没他,我早死了。”
“师傅您今年高寿了?”
“73.”
刘海柱掐指一算“这老头还是清朝生人呢!”
“哎呀,哎呀,真不容易。”
“73、84,是个坎。我看是够呛能过去了。”
可能是这老头太久没说话的缘故,跟刘海柱越唠话越多。
“您肯定能过。”
“你犯了啥事儿?”
刘海柱把砍张主任这事儿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老头半晌不语。
“咋了?师傅?”
“你把这姑娘害了。”老头抿了口酒。
“咋了?”刘海柱这才缓过味来,但是刘海柱还是补充了一句:“可是我帮她出气了啊。”
“出气了?我看这姑娘以后想在市里搞对象都难。”
“又咋了?!”刘海柱听到老头这么说快跳起来了。
“你这么一弄,满城风雨,就算是谁笨也该知道是咋回事儿了。以后还有人愿意要这姑娘吗?”
“……”这些事儿,刘海柱可从来没想过。听到老头说这些,刘海柱才发现自己做了多蠢一件事儿,现在刘海柱觉得自己练唿吸都困难。
这老头老归老,但是可真不煳涂,每说一句话都似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你要是被抓住肯定得判了,你才这么年轻,就在这儿过一辈子吧。这儿安全,我也活不了多久了,我死了这房子就归你了。”
刘海柱终于意识到了自己今天早上的行为是害人害己,与其说是为周萌出一口恶气,倒不如说是在为自己出气。这样的事儿,刘海柱以前真是没少干。
现在的刘海柱虚汗直流,当了27年浑人,到了今天才意识到自己有多莽撞。尽管过去的几个月中刘海柱有所收敛,但是愣头青本色根本没变。
“师傅,我……”
“你看这油灯没?”
“嗯,咋了?”
“这油啊,如果不用灯芯子直接点,那马上也就烧光了。用了灯芯子,它能烧挺久。灯油就这么点儿,就看你怎么用了。”老头又抿了口酒。
刘海柱从来都是一把火,先烧光了再说。
“我是快油尽灯枯喽,睡吧。”老头看样子是累了,吹灭了灯。
刘海柱辗转反侧,再也睡不着了。
第二夜,刘海柱又和老头喝酒。老头白天不怎么说话,就是喝了点儿酒然后话多一点。
老头跟刘海柱说:“我以前就是没省着用,你看看我现在……”
刘海柱硬着头皮问:“腿是咋弄的?”
老头说:“被人按在汽车轱辘底下轧的,来回轧了好几次。”
刘海柱无语……
老头接着说:“胳膊也是。”
刘海柱继续无语……
老头又接着说:“手指头是被人堕去的。手指头是先被剁的,胳膊和腿是在这5年以后才断的。我现在这样,已经17年了。”
是夜,刘海柱继续辗转反侧,睡不着。
第三夜,刘海柱又和老头喝酒。
老头跟刘海柱说:“其实我有老婆也有孩子。”
刘海柱问:“现在在哪儿呢?还好吗?”
老头说:“房后有仨坟,看见了吗?我老婆孩子就在那儿。”
刘海柱虽然早就看见那坟了,但是听到老头这么说还是毛骨悚然:“他们怎么……”
“被人杀的,30年了。”
“被谁?”
“不知道。”
第四夜,刘海柱又和老头喝酒,刘海柱现在已经 很怕跟老头就了,但是没有办法,每天晚上必须喝点儿。不过这天,老头说了点开心的事儿。
“二东子现在在外面混的挺好吧?”
“嗯。”
“我觉得应该是,他应该学到我八成的本事。”
刘海柱当然相信他说的话,因为他见到二东子的本事就知道他师傅有多大能耐了。但刘海柱还是万万没想到,这个张浩然嘴里的“老逼灯”居然有如此丰富的过去。
现在刘海柱懂了,这房子,就是这老头给自己盖的坟,他在这里等死。
第五夜,二东子来了。
他带来了俩消息:1.张主任没死,但是现在公安局在抓刘海柱,2.周萌不但无法回城了,而且躲在集体宿舍里不敢去上班,这几天都不敢上班。
周萌的行为太容易理解了。众所周知的两个追求她的人,一个进了看守所,另一个逃之夭夭。只剩下她这样一个姑娘,每天被人指指点点,流言飞语铺天盖地而来,怎么承受得了?再说,周萌回上海的机会肯定是没有了。
二东子走后,刘海柱跌坐在土屋前,看着眼前这片荒山,他茫然,他不但对未来茫然,也对自己这27年来的信念茫然。
第三十七章、两封信
多年以后,过了不惑之年的刘海柱才明白了东霸天的那句话。刘海柱也懂了东霸天那天所说的几句:“算了”。刘海柱和东霸天俩人的关系不算深交,但是绝对算得上是英雄惜英雄。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王侯霸业终究会是一场空,一人成名不知道得有多少亲人朋友跟着遭罪。息事宁人给人留条生路,或许才是最好的选择。<
陈白鸽的爱和怀孕,让暴戾到了极致的东霸天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幡然醒悟。谁不是爹妈生的,哪个爹妈不心疼自己的孩子。孩子养那么大,跟着自己出去玩命然后缺胳膊断腿甚至横尸街头,哪个爹妈不得心疼死?
东霸天的息事宁人早就了西霸天,从那次桥上武斗过后,西霸天这个名字就叫响了。
因为人们都说:“现在崛起了个西霸天,好像比东霸天厉害啊!把东霸天的手差点儿没给剁下来。现在西霸天不也活得好好的,看来东霸天虽然厉害,但是还不如西霸天。”
东霸天听到这些传闻笑笑了事。他现在心中装的事儿有仨。1、静静的期待着孩子出生。2、跟陈白鸽补办酒席。3、抓紧盖好新的房子。
手里裹着绷带的东霸天在医院住了一段时间之后,急着要出院,因为他要亲手操办和陈白鸽的婚礼,马上就要六一了。尽管医生建议留院观察,但是东霸天却坚持要出院。
胡司令来到了医院给东霸天办出院手续时,东霸天跟胡司令说:“以后咱们别干那些放鸽子、仙人跳之类的事儿了。”<
“为啥啊?!”
“伤天害理。”东霸天了解陈白鸽的创伤。
"那…
以往东霸天无论说什么,胡司令都说:“恩!是啊,是啊!”。但是今天胡司令却没这样说,选择了吭吭哧哧。原因应该有二:1、胡司令应该发现了,一向天下第一霸道的东霸天好像最近不怎么霸道了。
2、包括东霸天在内的这一群人,在过去的几年里都是靠这个活着,不干这个了,吃啥喝啥?
东霸天控制整个团伙的基石有二。1、霸气。2、财力。如果跟着东霸天混没肉吃,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能继续跟着东霸天混。
"胡司令,怎么了?
“不干这个,我们咋活啊!?”
“咋没法活?柱子不是活得挺好吗?”
"那也不能人人都修自行车去吧!
多少年来对东霸天都恭恭敬敬的胡司令,今天居然张嘴反驳东霸天了。
东霸天瞪眼睛了:“让你别干你就别干!!”
“……”胡司令不答话。
“你要是敢干我把你腿打折了!”
“……”胡司令看样子特别不满,但也没说什么。
1982年这个春天,看起来真的很美好,真的很美好。共和国的春天来了,东霸天和刘海柱的春天也来了。东霸天不再霸道,刘海柱不再犯混。东霸天小心翼翼的经营着自己的小日子,兑现着陈玮峰的请求。刘海柱辛辛苦苦的经营着修车摊,像周萌说的一样只赚干净的钱。
可是,有时候,老天总是不太做美。在东霸天婚礼前的一个礼拜,东霸天和刘海柱先后告别了春天。
东霸天跟陈白鸽出了院,俩人直奔杨五家。为什么直奔杨五家?因为虽然东霸天已经找到了一个更宽敞的房子去住,但还要去杨五家把被褥拿走。
自从东霸天要扎死杨五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见到杨五回过家。
其实,现在杨五回来问题也不大,因为东霸天最近的心情实在是不错。只要跟东霸天道个歉,东霸天肯定会饶了他。可惜,杨五不知道,还不知道跑到了哪里。
走到在马路上的东霸天和穿着黄色碎花连衣裙的陈白鸽,看起来般配又默契。东霸天时不时的伸手摸摸陈白鸽尚未隆起的肚子,陈白鸽低着头笑,不说话。
只要是个人就能看得出这俩人的幸福。这不叫如沐春风,现在的东霸天和陈白鸽就是春风。
由于陈白鸽也一直在医院里陪床,所以俩人又二十多天没回“家”了。进了院子,都觉得恍如隔世。
在门房的门口附近的地上,东霸天发现了一个牛皮信封。上面写着:“冯子文收”。冯子文就是东霸天的名字,东霸天好奇的捡起了这封信。
由于东霸天的右手腕还是重伤着,所以陈白鸽进了门房收拾东西去了。
站在院中间的东霸天拆开了这封信,单手抖开了信纸,这信的内容是这样的:“冯子文你这个破鞋篓子,弄了个破鞋还当宝贝呢?她十七那年我早就操过她,她两条腿分得特别开,对不?她在床上爱咬你耳朵,对不?她那左边胯骨上有颗痦子,对不?……”<
信的正文下面,画着一个形似陈白鸽的裸女,胯骨上还画了颗痣,旁边注释着六个字:“大骚x陈白鸽。”
东霸天拿着这封信哆嗦了,浑身哆嗦。脸骤然变得通红。这个字的主人东霸天认识:杨五。
都说爱是无私的,但其实爱是最自私的。恋爱中的两个人都想完全占有对方。陈白鸽这些事儿东霸天自然知道,但是收到这封信还是觉得难于忍受。
这时候,抱着被子出来的陈白鸽问:"怎么了?又疼了?
"没事儿,没事儿,咱们走吧
“你刚才那信是啥内容?”
“是一个朋友还我的钱。”
"哦,呵呵。
俩人抱着被子出了胡同,到了胡同口的公共厕所,俩人都站住了。
东霸天说:“我先上趟厕所。”其实,东霸天是想把这封信扔进厕所了。
陈白鸽说:“好啊!你去完我也去。”
东霸天进了厕所,扔掉了那封信。可东霸天一抬头,看见了厕所的墙上画了个一米见方的裸女,这裸女的胯骨上也有颗痣。而且,这旁边居然还写着“大骚x陈白鸽。”
东霸天伸出左胳膊袖子,奋力的擦掉了厕所墙上的用粉笔画的裸女和写在旁边的字。
陷入了癫狂状态的东霸天在厕所里平静了起码两分钟,才出去。
“怎么这么久才出来啊!我还以为你掉进去了呢。”陈白鸽笑着说“……”东霸天也笑笑。
不一会儿,陈白鸽从厕所里出来了,俩人继续夹着行李走。
东霸天虽然极力使自己平静了下来,但是表情还是十分不自然。
俩人走了十几分钟,陈白鸽停了下来:“哥,看见了吧。”
“啊,啥……”东霸天正在溜号。
陈白鸽拽过了东霸天的袖口,指着袖口上的粉笔灰说:“这个。”
“……”东霸天默不作声。
“女厕所上也有。”陈白鸽“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东霸天扔下了被子,单手抱紧了陈白鸽,眼泪也淌了下来。
在东霸天跟陈白鸽搬进了新家的第三天,院子里又扔进了一封信。
东霸天又拆开了信,信的内容只有一句话:我上次给你的那封信,你所有认识人都应该收到了。
东霸天拿着信开了大门就直奔公共厕所,他还想把信扔到公共厕所里去。
东霸天进了厕所一抬头,又看见了一副胯上有痣的裸女,旁边还是六个粉笔字:“大骚x陈白鸽。”
东霸天这回没用袖子,直接伸出了左手去擦粉笔字,用力的擦,拼命的擦,直到擦到那砖墙上全是鲜血,擦到自己的左手血肉模煳。
出了厕所门,东霸天又想起了一件事,转身又进来女厕所。
在女厕所里,东霸天又看到了一模一样的粉笔画和字。东霸天磨着牙用自己那已经血肉模煳的左手再去擦粉笔画没了,墙上全是鲜血。
已经癫狂了的东霸天没注意到,陈白鸽就站女厕所门口。他想维护陈白鸽,他想让陈白鸽不受到伤害,但是陈白鸽自从看到东霸天又捡起了一封信,就已经全明白了。
厕所门口,抓着东霸天那只血肉模煳的左手的陈白鸽又哭了:"哥,我真的配不上你。咱们离婚吧!
东霸天这次没哭,忽然从癫狂的状态中冷静了下来:“白鸽,还记得咱们结婚的前一天我说过什么吗?”
“……”陈白鸽看着东霸天那只血肉模煳的手,说不出话。
“我说:以前你做过什么事儿我不管,从今天你就是我的。谁敢动你一指头,我杀了谁!”
说完,东霸天回家了。十分钟后,东霸天出门了,用那只血肉模煳的左手攥着一把五村刮刀出门了。当天晚上,全市的大混子小癞子都得到了一个消息:谁知道杨五的下落,东霸天给两千。谁把杨五抓来,东霸天给五千。
第三十八节、宁静的夏天
杨五应该也觉得郁闷:你东霸天住在我家这么久我也啥都没说,你却动辄就骂我。一把大斧子架在人脖子上有几个人不怕的?我要是死了你还能给我父母送终不成?
全市的混子都在找杨五,可杨五更加猖獗了。他的美术作品已不仅仅见于东霸天家及附近,现在已遍布了全市大街小巷。据说杨五第一次干这事儿是因为酒后发泄无家可归的郁闷。可能杨五自打第一次做了写信的事儿之后就做好了必然完蛋的心理准备,所以,越来越疯狂。
东霸天不让陈白鸽出门,每天东霸天都对陈白鸽说:“马上就要办婚礼了,你一定是最好看的新娘子,谁都没你好看。”
两天后的一个下午,准备出去买结婚用的糖果的东霸天在家门口看见了胡司令。自从东霸天发誓要抓到杨五之后,一直就没见到胡司令。
“你这几天去哪儿了?我怎么找你都找不到。”
“我啊,放出去了一只鸽子。”
现在的东霸天一听见放鸽子这样的词脑子就充血。用二东子的话来说就是:“作孽啊!”。鸽子王东霸天,居然到最后伤的最重的是自己。
“我不是说你以后别再放鸽子吗?”
“不放鸽子咋活啊!!!”
东霸天暴起一脚,把胡司令踹出去了两、三米:“冯哥,你的钱是赚够了,可我们……”胡司令不服。
东霸天又暴起一脚,胡司令捂着肚子起不来了。“今天饶你一次,再让我发现一次,肯定打断你的腿。”
胡司令倒在地上,不说话,不服输。
东霸天还想再踹的时候。一个小兄弟跑了过来:“冯哥,冯哥。”
“啥事儿啊,三儿。”
“杨五,有信了。”
"在哪儿
“有人看见他朝五金门市那边儿去了。”
“胡司令,快!蹬车!带我过去!”
东霸天蹦上了胡司令的自行车,风驰电掣的朝五金门市附近冲去还没到五金门市,东霸天就看见了正在政协招待所旁边“作画”的杨五。
左手攥着三棱刮刀的东霸天悄无声息的走近了正在专心“作画”的杨五,胡司令跟在东霸天身后,也是悄无声息的。
“啊!!!!”杨五一声惨叫。东霸天从他背后一刀就剜在了他的两腿之间,这一刀,给杨五做了绝育手术。
剧痛中的杨五转头,东霸天的第二刀朝他的脖子扎来。杨五奋力一躲,扎偏了。东霸天的右手残了,否则他用右手持刀,杨五根本就没有躲开的可能。
杨五也拔出了防身的刮刀,朝东霸天捅来。
东霸天同时扎出了第三刀。
可东霸天这第三刀刚扎出一半时,忽然被身后的人给拽住了胳膊,紧接着,又抱住了他的腰。
“别捅了,出人命了!”抱住他的人是胡司令。胡司令居然在这个关节上来“拉架”了。
杨五的刮刀扎进了东霸天的肚子里。
“放手!”
东霸天奋力挣脱,可胡司令却拼死抱住,嘴里还喊:“冯哥,你再捅就出人命了!”
杨五扎了第二刀。
杨五扎了第三刀。
杨五扎了第四刀。
杨武扎了第五刀。
……
东霸天的刮刀掉在了地上,身子软了,手捂着肚子,胡司令也松开了手:“冯哥,你没事儿吧!”
杨五转身撒腿就跑。
东霸天的身子向前倒了下去。
就在要完全瘫倒的时候,东霸天那沾满了肚子上流出的鲜血的手指抠住了墙的砖缝。
据说,东霸天缓慢的抬眼看了看,然后,用血手慢慢的擦砖。手动得很慢,但是好像每动一下都是在拼尽全身的力气>他好像是在擦砖上写着的陈白鸽三个字。
一个字,两个字,三个字。
粉笔字都被鲜血盖住了。
东霸天终于软软的倒了下去,倚着墙跌坐着。“冯哥,你没事儿吧!”胡司令还在“关心”东霸天。
东霸天很安静,安安静静的倚着墙坐着,他活的这二十七年来,从来没这么安静过。
快六月一号了,快办婚宴了,天气也暖了,夏天到了。
这是个温暖的黄昏,静谧且温暖的黄昏。
但是,东霸天的血快流干了,他有点冷。在这个温暖的初夏的黄昏,他冷。
东霸天恨一个人,就让他冷。
今天,东霸天冷。
在气绝前的那一瞬,他还奋力的仰了仰头,可能是想看看陈白鸽那三个字是否被盖住了。如果没盖住,将来被自己的孩子看到怎么办。
(完)
《黑道悲情·2》
引子:史上最干净的黑帮
第一节:黄老破鞋
二狗承认,自己在过去的几个月中成了豹纹控。痴迷一切与豹纹相关的东西:女性豹纹内衣、豹纹泳裤、豹纹裙子、豹纹靴子、豹纹披肩、豹纹帽子……对所有穿有豹纹的姑娘都有莫名的好感,甚至对穿豹纹的男人……也有好感。
可这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更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所以二狗最近一直在反思自己究竟为什么变成了个豹纹控。尽管成为豹纹控并不是一件特别丢人的事儿,但是对于二狗这样志趣高尚而且志存高远的人来说,的确值得认真思考。
直到昨夜醉酒后,二狗才真的想明白:原来,这一切都源于几个月前,也就是2010年一个普通的晚春的中午,二狗在家乡的游泳池里遇见的那一个人,偶遇的。
二狗还记得那天,天气暖暖的。
这个暖暖的午后,二狗偶遇的这个人叫黄总,他是我市两家大型的桑拿洗浴中心的老板,色qing业的超级巨子。他当年有很多名字:黄中华、黄鼠狼、黄老邪、黄老破鞋……这些名字,对他来说,都是云烟,绝对的过眼云烟。因为,他是个通达的人,他不活在过去,不活在未来,只活在当下。在当下,他就是黄总,腰缠万贯且温文尔雅的黄总。
黄老破鞋这个名字,已经很久没人提起了。
那天二狗看见黄老破鞋时,黄老破鞋似乎刚刚游完了一万米,湿漉漉的爬上了泳池的岸边,水里的浮力使他似乎一时很难适应地球正常的重力,所以他还在泳池边趴了一小会。
他站起身,正午的阳光透过泳池的玻璃窗照在他那湿漉漉的身上,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亮晶晶的。当然,他身上最闪亮的绝不是身上的水珠,而是他那紧紧裹在身上的三角豹纹泳裤。这条泳裤虽然并不怎么反光而且属于暗色,但是却闪亮得一塌煳涂,闪亮得刺瞎了泳池里几乎所有人的眼。相信所有看到这个人身着豹纹泳裤的样子,都有想把自己的眼睛抠下来的冲动,都在幻想为什么刚才自己的眼睛没有暂时性的失明。二狗的眼睛有点贱,看了第一眼后,实在忍不住又看了第二眼。但正是这第二眼,才认出了此人正是黄老破鞋。
毫无疑问,黄老破鞋就是这泳池内的焦点,焦点中的焦点。在众人的瞩目中,黄老破鞋矜持的微笑着走到了白色躺椅旁边,又悠然的躺下,点着了一根烟,深深的吸了口,眯上了眼睛。他根本无视这些凡夫俗子们那庸碌的注视。曾经,他是全市最着名的装逼犯,但是到了今天,他可能已经不仅仅是装逼了,可能还有点牛逼。尽管“有点牛逼”这四个字似乎有些语法错误,但是二狗必须要坚持这么说,因为他似乎还没达到“很牛逼”或者“非常牛逼”的境界。但他有点牛逼却是无须质疑的。
因为只有牛逼的人,才会只重视自我的感受,漠视一切和他相关或不相关的人的看法。装逼的人,都特在乎别人怎么看他。
他不但已经从装逼迈向了有点牛逼,而且,似乎他的长相也不似当年那样猥琐了。曾有人说过:人在25岁时的长相取决于父母,而人在50岁时的长相取决于自身的修养。这句话似乎在黄老破鞋身上得到了验证,因为,如今的他,尽管长得还是不怎么样,但确实比当年看起来顺眼得多,他身上已经丝毫没有了江湖气,而且,还多了几分书生气。可能这一切,都来自于他经常吟诵的中国古典式律诗。诗歌肯定是能陶冶人的情操,即使是刻有黄老破鞋商标的烂诗。
二狗确认了眼前这人的确就是黄老破鞋之后,战战兢兢的走过去打了个招唿,毕竟二狗跟他并不是很熟。先别说黄老破鞋已经混迹江湖小30年,就说他那桑拿中心,每天就接待恩客无数。要是他想不起来二狗是谁,那可真就尴尬了。
“黄叔,最近还好吗?”
“恩,还好,还好,你是?”躺在白色躺椅上的黄老破鞋欠了欠身,认真的辨认着眼前的这个看起来很眼熟的人。
“我是那个孔……”
“啊!二狗!孔二狗对不?!”黄老破鞋还是一惊一乍的。
“是我,是我,黄叔,你看你记性真好!”
黄老破鞋微微笑了笑:“我怎么会不记得你呢,你是二龙的哥们儿,赵红兵家的邻居,对不?!”
“对,对,咱们还一起吃过两次烧烤呢。”
“我当然记得,对了,这些年,你去了哪儿?有几年没见到你了。”
“我不是后来去了南方工作嘛,一直挺忙的。”
“去南方好啊!南方我有很多好朋友、小兄弟。那个老刚知道吗?他也去南方工作了。”
“啊?!他也去南方工作了?”二狗认识老刚。此人连26个字母都认不全,真不知道在南方能做什么工作。
“是啊,他一年赚40多万呢,去年不是回来了嘛,一下就买了两个房子!”
“40多万?!”二狗惊了。
“是啊!前几天他又去南方了,这次一下带过去了七个小妹!全是我给他找的!”
“哦,哦……”二狗可算是明白老刚在南方是干什么的了。
“你也在东莞吗?”
“不,不,不,我在上海。”
“在东莞多好啊!老刚说了,他带的小妹全在ktv当公主,夜总会一顿酒下来,经常就得个万八千的,要是带出台,那钱就更多了。你在上海,恩,上海行情怎么样?”
“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
“你一年大概赚多少?”
“我?!这个……我收入也还可以了。”
“怎么着?实在不行,我也给你介绍几个小妹过去?!”
“谢谢了,我在上海不是干这个的。”二狗欲哭无泪。黄老破鞋还真以为二狗也在当鸡头。
“哦,对,对,你后来上了大学。哎呀,其实干什么不都是为了赚钱嘛。只要能赚钱,干啥不是干啊。”
“是啊,是啊。”二狗只能敷衍。
“反正,你到时候要是需要,跟我打个招唿就行。我跟红兵那是没说的。跟二龙那小兄弟也挺好,前几天我们还一起喝酒了呢。”
“谢谢黄叔了,我的确是不需要。”
“哈哈哈哈,需要就直说!”黄老破鞋用力的捏灭了烟头,爽朗的大笑。
“真不需要。”二狗头上的汗要流下来了,贼眉鼠眼的四处张望,真怕身边真冒出个熟人听见刚才的对话。
第二节:谁才是真的大佬?
“反正了,别客气。”
“好的,不客气,不客气。”
“你一会儿去哪儿?”
“我?没想好呢。”
“要么,一会咱们去喝喝茶?叫上二龙。”
“好啊!我正想和你好好聊聊呢。”
“恩?!你看你,刚才问你要不要小妹,你说不要,现在你又说要!”黄老破鞋扯着嗓门喊。
二狗快急哭了,赶紧拉了拉他胳膊:“黄叔,真不是这事儿,咱出去说,咱出去说。”
“有啥不好意思的啊。”
“出去说,出去说。”
“好吧!那你换完衣服在外面等我,外面那q7就是我的,尾号3个8。”
黄老破鞋果然十分精致,换衣服的速度比正常男人慢三、四倍。当二狗换好衣服以后足足15分钟,黄老破鞋才施施然的从洗浴中心门口走出来。
午后的阳光下,穿戴齐整的黄老破鞋的那一身装束依然十分闪亮,尽管不如豹纹泳裤般抓人眼球,但仍不失为泳池外几十个人中的最佳着装。
这是一个运动版的黄老破鞋,尽管脚下踏着的一双匡威的白色运动鞋略显普通,但是衣着实在是不凡:一条嫩绿嫩绿的kappa运动裤再加上一条粉红粉红的kappa运动上衣!那粉红的运动上衣里面,赫然是一件比黄马褂还黄的kappa运动t恤!都说红配绿是绝配,可又有谁见过红黄绿三者搭配的?!黄老破鞋似乎是明白交通信号灯的原理:红、黄、绿三个颜色是最容易辨别的颜色,最显眼。就黄老破鞋这身行头,走在大街上肯定安全!
上了黄老破鞋的奥迪q7,二狗坐在了副驾驶位置上,跟黄老破鞋聊了几句。
“对了,黄叔,你现在一身kappa,kappa给了你多少代言费啊?”
黄老破鞋淡淡的笑了:“找我代言,他们付得起钱吗?”
“这……”二狗不知道该如何接话茬了。
“我穿kappa,主要是姑娘们喜欢。我穿这身走在街上,挺多小姑娘都看。”
话说着,茶楼到了,黄老破鞋下了车,带着二狗走向了茶楼。看着黄老破鞋那一如既往的一步三晃的背影,再想想他刚才那句“挺多小姑娘都看”。二狗忽然想起了仓央嘉措的一首诗,尽管仓央嘉措最擅长写的并不是黄老破鞋最喜欢的律诗。但是这首诗略加改编放在黄老破鞋身上无疑非常的合适。
这首诗的原文很优美,是这样写的:“住进布达拉宫,我是雪域最大的王。流浪在拉萨街头,我是世间最美的情郎。”
放在黄老破鞋身上,这首诗应该这样改:“回到洗浴中心,我是全市的妓女之王。穿着kappa走在大街上,我是这个城市最美的情郎。”
最美的情郎,这五个字,放在黄老破鞋身上尽管有些不合适。但是在黄老破鞋本人心中,肯定是十分认可这五个字。
进了茶楼,找了个单间坐下。黄老破鞋发话了:“二狗,你到底要和我聊什么啊?!神神秘秘的。这里没人,说吧!”
“其实也没什么,只不过最近在写一些东西,想跟你聊聊当年的一些江湖往事,很多年前的事儿。”
“写东西?写诗吗?”
“不是,写诗我不擅长,那是你擅长写的东西。我只是想写小说。现在我认识的这些人,就数你的资格最老,而且到今天也混得最好。你看,我不来请教你请教谁啊?”
二狗在社会上混了这么多年,还算没白混,起码懂得了昧着良心夸人。
“恩?!也是,当年的那群老哥们儿,混到了今天,不剩下几个了,剩下的这几个……哎……对了,你也可以问红兵啊,他比我混的好。”
“不是,我想问问更久远的事儿,大概发生在1982年前后。那时候,他好像才刚入伍。”
“1982年,太久了。你得容我好好想想。”黄老破鞋似乎陷入了沉思。
看着沉思中的黄老破鞋,二狗没敢打扰,怕一打扰,黄老破鞋的思绪就穿越到了1992年或1986年。
沉默了半晌的黄老破鞋终于发话了:“你为什么要写那个年代的事儿。”
“记录一个时代,记录一批人,记录这些人的爱和仇。”
“那……你找我来聊,是想把我当成主角来写吗?”
“这个……”二狗不愿意骗人。
黄老破鞋似乎也看出了二狗的难处,淡淡的一笑:“说实话,那年,牛逼的人物实在太多。就好像三国一样,多少牛逼的人啊。我,顶多就是个配角,也就是个赵云……”
“……”二狗本来想狠狠心再昧着良心说一句:其实你比赵云要帅一些。但是实在是狠不下这心来,看来二狗还是良心未泯。
黄老破鞋继续说:“我成为主角,那已经是近些年的事儿了。如果你写一些近年的事儿,那倒是可以把我当成主角。”
二狗明白了,原来黄老破鞋是在为自己的下一句打伏笔。二狗赶紧继续追问:“那时连你都只能是配角,主角又是谁呢?我以前也听过一些故事,比如东霸天、西霸天、刘海柱、张浩然……”
“东霸天是哪年死的?”
“就是那年,我就是想听你讲讲东霸天死以后的故事。东霸天死了以后,是不是江湖中就是西霸天独霸天下了?”
黄老破鞋又沉吟了一下:“我李老哥当然是厉害了。恩,刘海柱当年也行吧。”由卝纹卝人卝书卝屋卝整卝理
“那就讲讲李老哥当年怎么一统江湖的,毕竟最厉害的东霸天已经死了。”
“东霸天死了,恩,那一年李老哥的确是崛起了,不过,我觉得最精彩的故事,不是发生在李老哥身上的。”
“那是谁?”
黄老破鞋沉寂了半天,说出了三个字:“冯二子。”。
“冯二子不就是那个在电视上朗诵诗歌的那个吗?”
“对,就是他。”
“恩。他完全就是个落魄文人嘛,听说他和他哥完全不一样,懦弱得很。”
“为什么懦弱的人就没有精彩的故事?”
黄老破鞋这一问,倒是把二狗问住了,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以前这些事儿你都是听谁说的?”
“刘海柱啊。也有些是听其他人说的,不过听柱子哥说得居多。”
“刘海柱,我们当年也交过手……不过,这个就不提了。刘海柱肯定不愿意提冯二子。毕竟,他们是情敌么。我倒是愿意讲讲冯二子,毕竟他也写诗么,虽然写的不太好。而且,挺多人说我俩长得挺像。”
“恩……”二狗对黄老破鞋最后那句话实在没法相信。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冯家这哥俩儿是一等一的帅哥。
“想听冯二子的故事,还是得听我来说。”
说完,黄老破鞋用力的吸了口烟,目光望向了远方。时光顺着黄老破鞋那深邃的眼神,穿越到了1982年的初夏……那个郁郁葱葱生机勃勃的初夏,那个满大街的人都穿着黑、白、灰三色衣服的初夏,那个金戈铁马的初夏……这一年,西郊的流氓头子李灿然已经有了个崭新且响亮的名字:李老棍子。
第一章 心狠手辣的冯二子
现在,冯朦胧还是以前的那个冯朦胧,还远不是那个心狠手辣的冯二子。
冯朦胧是在他哥哥东霸天下葬以后才从拘留所里出来的,有人曾经在那几天看到过冯朦胧。他们都说,那几天冯朦胧的眼神像是一只在冬日寒冷夜里几天没吃到任何食物的冻得瑟瑟发抖的小猫的那种眼神。
这种眼神,清澈、孤独、凄楚、无助又无奈,能唤醒所有母性的慈爱,能让铁石心肠的人都为之动容。
据说,在那个温暖的下午,在我市那个曾经发生了无数故事的南山上,冯朦胧约见了一个和他拥有同样眼神的女子,陈白鸽。她不但有和冯朦胧同样的眼神,而且,她也像冯朦胧一样的行尸走肉。在亲朋好友去世以后,动辄嚎啕大哭甚至哭到晕厥的人,通常都不是逝者最亲密的人。最亲密的人的表现应该是面带悲恸,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对周围发生的很多事儿都置若罔闻,灵魂出窍一般。
这不但是个温暖的下午,还是个生机勃勃的下午。春风轻抚着人的肌肤,江边儿的青草开始抽着嫩芽,似乎还有些野花也迫不及待的绽放了,花香混杂着泥土的清香直冲进人的口鼻,多少感性点儿的人都应该感受到这勃勃的生机。作为诗人的冯朦胧,更应该感受得到。但他今天,却完全感受不到。
因为,他和陈白鸽两个人站在了一堆黄土前。那堆黄土上,没有抽着嫩芽的青草,更没有提前绽放的野花。除了黄土,还是黄土。这堆黄土下,埋葬的就是东霸天,一代枭雄东霸天,曾经在江湖上只手遮天的东霸天。
长时间的沉默过后,俩人开始了简短的对话。
“嫂子,今天找你来,是想问你两件事儿。”
=>文<=“恩,你说吧。”
=>人<=“我哥到底怎么死的。”
=>书<=“被杨五杀的。”
=>屋<=“杨五怎么能杀得了我哥?!”
“你哥哥前几天手不好,只有一只手能用。胡司令说你哥被杨五摁住了一只胳膊,然后……”
“当时只有胡司令在场吗?他当时在做什么?”
“他说就是一瞬间发生的事儿,你哥跳下自行车,他刚把自行车停稳,再赶过去的时候,全结束了……”
“嫂子,你觉得胡司令这个人怎么样?”
“嗯,还好吧,你哥说什么他听什么。”
“还有另外一件事儿。嫂子,孩子你准备怎么办?”
“生下来!”陈白鸽斩钉截铁。
冯朦胧噗通一声给陈白鸽跪了下来,眼泪夺眶而出:“嫂子,这是我哥的骨血,你一定要生下来。生下来,我养!”
陈白鸽面无表情,没有去扶冯朦胧,只是淡淡的说了句:“我欠他的。”
说完,陈白鸽摘下一朵含苞待放黄色小野花,轻轻的插在了坟头上。把花插好,陈白鸽走了。留下了一个穿着白底蓝花衬衣、灰色裤子、系着两个大辫子的行尸走肉般的背影。
她就是像是那朵插在坟头上的黄色小野花,注定会过早凋谢,注定会为人所遗忘。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曾陪伴东霸天走过一段。
冯朦胧趴在黄土堆上抽搐着哭,反复说着同一句话:“哥,你有后了……”
晚上,回到家中。冯朦胧看到了他父母那两双空洞的眼。这两双眼,不再是以往的那两双充满睿智、慈爱的眼,而是两双呆滞、干涸、空洞的眼。
父子此时相见,没有老泪纵横,没有谆谆教诲,没有语重心长,只有简单至极的几句话。
“二子,爸妈都老了,再也经不起折腾了。你,别走你哥的老路。”
“白鸽说要把孩子生下来,你要多照顾。白鸽这孩子不错,虽然以前做过些傻事。”
“以后咱们家,就得靠你了。”
“我知道你对你哥感情深,但是破案有公安,你要相信公安的办案能力,那个叫杨五的,早晚恶有恶报。”
“你哥真不是个坏人,他是个好孩子,要不是我们当年进牛棚……他是个好孩子……”
说到这里,一家三口全落泪了,再也没有人说话,全是轻声的抽泣声。
第二天清晨,天还擦黑呢,街上就多了个奇怪的青年。他穿着干干净净的藏青色的裤子和雪白的上衣,骑着一辆飞鸽自行车,奔走于大街小巷之间,边蹬车边向街边儿的墙上张望,而且见到公共厕所就进。他没别的目的。就是要擦掉所有大街小巷和公共厕所上关于陈白鸽的裸画。这些裸画,刺痛着冯朦胧的眼睛,也刺痛着冯朦胧的心。
这兄弟俩心有灵犀。根本就没人敢告诉冯朦胧,他的哥哥临死前最大的愿望,就是用自己最干净的鲜血去擦掉杨五用最龌龊的粉笔画出的那具陈白鸽的luo体。
冯朦胧知道,如果他哥哥活在这个世界上,最不能容忍的,一定就是这些裸画。
一整天的时间,冯朦胧一直在干这件事儿,等回到家中已经是晚上了。出乎冯朦胧意料的是,妈妈居然做了很丰盛的晚餐。这样的晚餐,似乎已经很多年都没有吃过了。
“二子,这些你端着,给你嫂子送去。”
“她搬回隔壁来了?”
“恩。”
“你为什么不去送?”
“还是你送,比较合适。”
第二章 刀子大家都有
“怎么,想吃桃子了?”冯朦胧问。
“呵呵。”陈白鸽笑笑,没说话。那个年代,哪儿有大棚种植啊,哪儿有反季水果啊,想吃什么水果,都得等到了时节才能吃。
“我给你想办法。”
“你想什么办法?让时间快点过?让我家的桃快点儿熟?”
看到陈白鸽已经开始说笑了,冯朦胧特别高兴,因为孕妇就需要心情好一点。冯朦胧说:“想吃桃子非要等那时候啊!不是还有水果罐头吗?”
“水果罐头?多贵啊!”
“我刚发完工资!”
"别买了,别买了,多贵啊!
“这你就别管了。”
“真别买了!”
“你先去吃饭,等我吃晚饭就出去!”冯朦胧高高兴兴的跳下了花墙。
任何一个城市最鱼龙混杂的地方,肯定不外乎火车站和汽车站这俩站。一般来说,普通市民如果不是出差办事儿,根本不会去火车站这样的地方。可偏偏这天冯朦胧去市里的商店时,商店全关门了。冯朦胧只记得,似乎只有火车站还有一家在营业。就又骑自行车风风火火的赶到了火车站。终于,在这,冯朦胧买到了四瓶桃罐头。正当他兴冲冲的想骑车回家时,却发现了火车站前的路灯下聚着一群人,在下象棋。
这一群人,正是以房二为首的西郊的一群混子。自从李老棍子在桥上与东霸天一战过后,在江湖中大小有了点名气。李老棍子一向脑子活络,知道自己如果不在市区里搞点儿歪门邪道赚钱,那么永远也无法真正在市区立足。而此时的李老棍子的兄弟全是些群亡命徒,这些亡命徒打架没问题,可是“坑蒙拐骗偷”这当时混子的主要五个行业他们全是一窍不通,那个时代又没职业杀手职业打手,靠这些人哪儿能来钱啊!所以李老棍子干脆就学习傻六儿,在火车站前摆了个残棋摊。按理说,傻六儿不愿意他们再在火车站前摆个残棋摊跟他竞争,可他一怕李老棍子的武力,二来想也有个照应。所以,傻六儿还介绍了几个职业的扒手给李老棍子,专摸围观群众的钱包。李老棍子的残棋摊和傻六儿的残棋摊相距不足100米。两帮人都互相认识,互有往来。
摆残棋,坐镇残棋的总归是个长得顺眼点儿的人,总不能长成房二那样,可李老棍子挑来挑去,在房二、老五、土豆等人里面还真挑不出一个长得顺眼的人来。看来看去长得最顺眼的还是黄中华,绝对的矬子里面拔大个。按说黄中华长得已经够埋汰的了,似乎也不比长的跟蜡笔小新似的老五强很多,可李老棍子看中了黄中华这人知书达理有文化。当然所谓的知书达理有文化也是相对老五、土豆等人而言,也是矬子里面拔大个,毕竟黄中华上小学时候还能算是个中等生。没办法,只能黄中华了!可这天坐镇这残棋摊的还真不是黄中华,而是房二。谁也不知道那天黄中华去哪儿了,反正大家找不到黄中华,只能找房二临时凑数了。
冯朦胧哪知道自己最大的仇人居然现在开始摆残棋摊了?他看见围了一帮人,本着凑热闹的心态就推着车子凑了过去。昏黄的路灯下,推着自行车的冯朦胧只关注了棋盘里的对阵,根本就没注意下残棋的那俩人究竟是谁。
据说房二临时抱佛脚只背下了一局残棋,而且记性还不太好,屡屡忘步,情急之下抓耳挠腮,满头是汗,眼看就要输棋了。按理说输棋倒没什么,毕竟这盘残棋只是个幌子,只是个道具。主要是靠扒手来赚钱。可房二这棋路忘得太厉害,整整输了一天棋,这一天输下来,他们一个礼拜的活儿都要白干了。这房二能不着急?
房二一着急开始抬头向扒手们求救,这一抬头可好,正好看见了推着车子头往里凑的冯朦胧。冯朦胧不太记得房二长得什么样,只是觉得房二这人特别眼熟,可房二对这眉清目秀的冯朦胧可是印象深刻,只一眼,就认出来了。
这下,输了一整天棋的房二的火可算是有地方撒了。房二以前长得虽然难看,但是毕竟还像个人,可是自从在那冰天雪地的江边儿被东霸天拍了一砖头以后,那是彻底没办法看了,不像冯朦胧这样基本恢复了原来的长相,也难怪冯朦胧已经认不出来房二了。
“你姓冯?”房二缓缓的站起了身,手里还攥着一把象棋。
“恩,对。”
“冯子文是你哥?”
“恩,对。”
“还认识我吗?”
“有点眼熟。”冯朦胧也觉得眼前这似乎有些不善。
“你还记得去年冬天你在厂子门口挨的那一砖头吗?”
冯朦胧记性再差,也该想起眼前这人是谁了。可冯朦胧就是街战经验太少。换了他哥哥,只要看出形势不对,肯定拔出插在腰间的腿叉子冲上去杀出一条血路。而此时冯朦胧居然下意识的想把自行车停稳。
房二怎么会给他停稳自行车的机会?一把象棋甩过来,洒向了冯朦胧的脸上。冯朦胧伸手一拦的功夫,房二已经冲到了冯朦胧面前,一记重拳就把冯朦胧dd,冯朦胧连人带自行车摔倒在地,还伴随着罐头瓶子摔碎的声音。用网兜装着的罐头瓶子摔在地上,糖水、桃肉、碎玻璃满地都是。
冯朦胧这时才想起来自己腰间还插着一把腿叉子。而此时铺天盖地的拳脚已开始袭来,三四个人开始踹倒在地上的冯朦胧。
冯朦胧伸手摸到了腿叉子,足足握了2、3秒的时间。但是却始终没拔出来。不是拔不出来,而是不敢拔出来。如果一个人没有过捅人的经验,第一次拔出刀来捅人,那肯定是需要特别大的勇气。
等到冯朦胧鼓足勇气想把这腿叉子拔出来时,房二等人已经打完了。冯朦胧紧紧捏着刀柄的手,又松了下去。
冯朦胧绝对是幸运的,如果冯朦胧拔出了刀,那么这天,冯朦胧被乱刀捅死都有可能。房二这群人,各个手头有刀子。只是看冯朦胧这人比较软弱,所以简单的一顿拳脚了事。如果他们看见冯朦胧拔出了刀,那么肯定就是各种刀一拥而上了,冯朦胧不被扎成个马蜂窝才怪。
“早就想找你哥报仇,但你哥死了,就只能找你了。”房二说。
冯朦胧坐了起来,瞪着房二不说话。其实冯朦胧挨打不重,房二只是想教训教训他,但是此时的冯朦胧却浑身是血,根本就不是被人踹的,而是被罐头瓶子碎片扎的。而且,那把腿叉子没能扎到别人,却在混战中扎伤了自己的大腿。
“现在还有谁给你撑腰?有能耐你再把你哥找来?!”房二说。
眼睛通红的冯朦胧说出了他那句着名的格言:“你们,要付出代价!”
“好!我们每天都在这,我们每天都等你。”房二根本不把冯朦胧当回事儿。
冯朦胧再次说出了他那句着名的格言:“你们,要付出代价。”
第四章 嫂子白鸽
冯朦胧回到家中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手里还是提着个网兜,网兜里还是四瓶罐头,完完整整的罐头。他是去了同事家简单的处理了一下伤口又洗了个澡才回的家,回家的路上,他又去火车站买了四瓶罐头,他是个信守承诺的人,既然说出了要给嫂子买罐头,那么就一定要买到再回家。
他也做好了回到火车站后再被房二毒打一顿的准备,即使再被毒打一顿,他也要给嫂子把罐头买回家。幸好,他再去火车站的时候,房二等人已经收摊了。
回到家中,冯朦胧偷偷溜进了自己的房间,给自己换了套衣服。换完以后,提着网兜,站在了花墙上。
“嫂子,嫂子,白鸽,白鸽。”冯朦胧趴在墙头上喊。
“急死我了,你去哪儿了?”陈白鸽了解冯朦胧,如果冯朦胧没遇上事儿,根本不可能这么晚才回来。
“我顺道去了同事家。”
“你没事就好,真是急死我了。”
“我怎么能有事,来,接罐头。”
“……刚才,我特别怕。”陈白鸽说着,两行泪流了下来。
黑暗中,冯朦胧看不太清陈白鸽是否流下了眼泪,但他能听得出陈白鸽说话的哽噎。
“嫂子,我出门买几瓶罐头能有啥事。”冯朦胧知道陈白鸽担心什么。
“怕你像你哥哥那样一走……就不再回来。”
“我怎么会。”冯朦胧也哽噎了,他真不知道陈白鸽哪儿来的直觉,就是这么准。
“反正,你没事就好,你没事就好。”
“你别瞎想了,回去好好吃。”
“恩。”
下了花墙后,冯朦胧的眼泪马上就淌了下来。他绝对不是一个坚强的人。在性格上,他和他哥哥是两个极端。他哥哥东霸天刚强、勇敢、霸道、残酷、略带神经质,而他则是软弱、胆小、瞻前顾后……按理说,一奶同胞的亲兄弟,性格不该有如此的差异。可能原因就是东霸天太过强势,给弟弟包办太多,使冯朦胧变成了如此的性格。
晚上,冯朦胧裹在被子里哭了整整一夜。
以前,他哥哥是顶梁柱,就算是天塌下来,有哥哥在顶着。如今,天要是踏下来,只能自己顶着,可他自己顶得住吗?从小,冯朦胧只要被人欺负,每次都哭,从不例外,每次都是流着鼻涕去找哥哥,而且每次,都是冯朦胧的眼泪还没擦干,他哥哥就已经为他把仇报了。可如今,就算他把眼泪流干,他那九泉之下哥哥也不会再出来帮他了。
他晚上时习惯性的跟房二说出了:“你们,要付出代价!”这七个字,换在以前,这七个字的格言是必定生效的,因为不出12个小时这些人就要付出代价。可是刚才他在挨揍时,真的忘了他的哥哥已经不在人世,所以又说出了这七个字。话都说出了,可又能找谁替他报仇呢?
到了清晨,冯朦胧还没睡着,他换了双运动鞋,出去跑步了。他只是想跑到南山上去,看看哥哥。冯朦胧把昨天所有的愤懑都发泄到了折磨自己上。他跑得很快,浑身都是汗,被早晨的风刮进刚刚流出汗的毛孔,针扎一样的剧痛。越痛,冯朦胧跑得越快。越快,每个毛孔就越痛。越痛,冯朦胧的心情就舒畅一些。
他和他哥哥一样,都是为了尊严活着。肉体上的痛苦,他能忍受。但尊严的丧失,却让他痛不欲生。
足足十公里的奔跑,耗尽了冯朦胧所有的体力,他终于跌坐在了东霸天的坟前。
早晨的太阳已经升起,越来越暖。冯朦胧拉开裤子,看到了自己的腿上的皮肤变得通红通红,痛!痒!
陈白鸽插在坟头上的黄色的小野花还在,而且在晨露中,显得坚强又挺拔。
看着这座新坟,冯朦胧的视线模煳了。
冯朦胧似乎看到了他的哥哥正在以他那经典的一贯的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神经质方式跟兄弟们训话,似乎又在说着毛主席诗词,好像正在说什么“战地黄花分外香”。
他好像又看到哥哥变回了小时候,自己和哥哥一起被一群大孩子堵在了一个煤屋里,哥哥一个人走出去,独自接受十几个大孩子拳打脚踢的洗礼。当哥哥被打完,人散了以后,冯朦胧才敢出去,他扶起满身是血的哥哥以后,他的哥哥只跟他说了三个字:“我没事。”这三个字也是哥哥最经常跟他说的三个字。
他好像又看到了他哥哥回到了更小的时候,在学校里,永远的风云人物,在学习方面永远是标兵中的标兵。每次田径比赛的第一名,还有每年都带回大大小小的奖状无数。
最后,冯朦胧又仿佛看到了他哥哥看他时那温暖的眼神,这种眼神,似乎只有在看他的时候才有。后来,他又见过他哥哥对陈白鸽有过类似的眼神……一切都是幻觉,冯朦胧的泪水滴在黄土上,出来了一个又一个的小泥坑。冯朦胧终于按捺不住失声痛哭了:“哥,又有人欺负我了……他们又欺负我了……”
第五章 光着膀子喝酒
东霸天,什么时候能把他那霸气传给他弟弟一点?!哪怕一点,也够了。
哭痛快了,冯朦胧下山了。
他没跑回家,是走回家的。在走回家的路上,冯朦胧终于见到了胡司令。就像是人在家里丢了东西以后怎么都找不到似的,一旦放弃了寻找,这东西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在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出现在人的面前。
那天胡司令就是自己一个人,而且还骑着一个绿色的三轮的挎斗摩托。不知何时,挎斗摩托已经被时代淘汰了,现在好像连公安局都很少有这种摩托了,但是,在1982年,谁骑着一个挎斗摩托,完全就是在当今社会中开个兰博基尼、阿斯顿马丁的水平。一般人要是坐过一次挎斗摩托,都会兴奋好几天,更何况,胡司令居然开着一个挎斗摩托。
谁也不知道,胡司令这挎斗摩托是从哪儿来的,反正,在其后的那段日子里,胡司令每天都开着,还真有点司令的意思。
冯朦胧先看见的胡司令:“胡司令!胡司令!”冯朦胧可算是找到了根救命的稻草。
“哎,二子,你出来了?”胡司令看到冯朦胧似乎有点惊诧,把车停了下来。
“出来好多天了,一直在找你。”冯朦胧走近了胡司令。
“找我?”
“恩,我想问问,我哥到底是怎么死的?”
胡司令的样子很沉痛,语调变得很低沉:“唉……那天,要不是你哥跑得太快,要么还不至于……我追过去的时候,已经……”胡司令演技一点儿也不比专业演员差。
“恩,那你最近看见杨五了吗?”
“杨五?!我要是看见杨五,我肯定剁了他!!!!!”
“那你有杨五的消息吗?”
“杨五肯定是跑到外地去了,现在公安局也在抓他,他怎么敢留在这?要是一旦让我看见他,我一定整死他!”胡司令恶狠狠的。
“你要是有他消息,可得马上告诉我。”
“那还用说吗!?”
“恩。”
 ̄文〃√
 ̄人〃√
 ̄书〃√
 ̄屋〃√
 ̄小〃√
 ̄说〃√
 ̄下〃√
 ̄载〃√
 ̄网〃√
“二子你刚哭完?”
“恩,我刚才……去看我哥了。”
“唉,对了,二子你是不是回家?我送你回去?来吧,上车。”
“好吧。”一夜没睡又跑了一天的冯朦胧没客气,就上了车。
胡司令的挎斗摩托开得真不慢,嗖嗖的,冯朦胧身上的毛孔又开始疼了。
“二子啊,你哥和我像是亲兄弟一样,你也是我亲兄弟。”胡司令边开摩托边说,头发被风吹得立了起来,显得十分有气概。
“恩。”冯朦胧眼眶红红的,这么多天,终于又得到了点儿温暖。
“以后你再遇上什么事儿,直接跟我说,没问题。”
“恩,其实……”
“其实什么?”
“昨天,我在火车站前,又被西郊的那群混子打了?!”
“真的?!”
“真的。”
“……”
胡司令不说话了。他哪想到,自己刚说完豪言壮语,回头一句话的功夫,冯朦胧还真就求上门了?
“怎么了,胡司令?”
“你怎么会又惹到他们?”
“不是我惹到他们,是我昨天去火车站时又遇上了他们在那下象棋,他们上来就打……”
“这……”
“怎么了?”冯朦胧看着胡司令,不明白胡司令是什么意思。
“那你想怎么办?要么,我找他们去谈谈?”
“谈?!”
冯朦胧晕了,以前他跟哥哥只要把这事儿一说,他哥哥肯定二话不说带人就把人家的家给抄了。可这胡司令,居然要跟人家谈。要谈,还用他胡司令去吗?
“那二子你想怎么办?”
“报仇!要不是他们打坏了我哥的手,我哥也不会死在杨五手里。”
“这个……”胡司令面露难色。
还好,就这么几句话的功夫,挎斗摩托已经开到了冯朦胧家的门口。
胡司令说:“二子,这样吧,我现在有点急事儿,我要去趟乡下,等我从乡下回来,然后咱们再说,行吗?”
冯朦胧有点不悦:“什么急事啊?”
“真是急事。”
“那你多长时间回来?”
“恩,大概三五天吧。”
“那好,我等你。”
冯朦胧开门,进家了。冯朦胧是真不懂:人一走,茶肯定要凉。要是陈大光还在,应该能帮他报仇,可这胡司令,人家凭什么帮他?如果他哥哥还在人世,那胡司令不想帮也得帮。可是如今,他能给胡司令一个帮他的理由吗?更何况,其实胡司令早就恨透了东霸天,又是杀死东霸天的凶手,只是冯朦胧不知情而已。
但冯朦胧这人当时傻天真傻天真的,他以为,胡司令真的会帮他,毕竟,胡司令刚刚在他面前夸下海口。
从这天起,冯朦胧开始认真的等胡司令。一天、两天、三天,日子过得好慢。胡司令说过,三五天就回来,从第三天起,冯朦胧开始去胡司令家等他,可是等不到。第四天,第五天,冯朦胧依旧等,依然等不到。
显然,胡司令在躲着冯朦胧。虽然冯朦胧已经有所觉察,但是冯朦胧还是必须要等,因为,胡司令是他报仇唯一的希望。
第七天下午,冯朦胧打听到了胡司令正在转盘街的一家国营饭店里喝酒,那地方也是东霸天他们以前的老据点儿,几个月前,陈大光就是在这杀了人,然后跑路的。
冯朦胧到时,胡司令正跟7、8个小兄弟在光着膀子喝酒,已经喝得微醺了。冯朦胧看这7、8个小兄弟都觉得眼熟,但是都叫不出名字。不过这没关系,他认识胡司令就已经足够了。
第六章 男人该有尊严
“胡司令,我一直在找你。”冯朦胧的脸上,多少有几分不悦,但是还算平静。
“哎,二子啊,坐,坐,坐。”,冯朦胧没谦让,坐下了。
“别说别的了,先喝酒!”胡司令给冯朦胧倒上了一杯酒。
“我喝不了酒,我找你,是想问你,你准备什么时候去帮我收拾西郊的那群混子?”冯朦胧的表情有点激动。
“这个……”胡司令拿着酒瓶沉吟了一下。
“你不是答应了说帮我收拾他们了吗?”
“二子,看你这话说的,我什么时候答应你说帮你收拾他们了?我只是说找他们谈谈。”胡司令也觉察出了冯朦胧的不悦。
“谈?!哪来那么多的话跟他们谈?”
“那你想怎么办?!”
“收拾他们!”
“要收拾你去收拾,我可没那本事,我也没答应过你。”胡司令也恼了。
冯朦胧“噌”的一下站起来,气得手脚直哆嗦,瞪着眼睛指着胡司令说不出话来。
已经有点微醺的胡司令看到冯朦胧这发怒的样子忽然觉得心中一凛:这不活脱就是东霸天吗?!
这哥俩儿长得实在太像,冯朦胧平时极少发怒,今天这一发怒,倒是吓了胡司令一跳。在东霸天面前,胡司令是一向只敢说:“是啊,是啊”这几个字的。
胡司令拉住冯朦胧的手:“二子,你坐下,听我说。”
冯朦胧甩开了胡司令的手,但还是坐了下来,怒气未消。
“二子,你听我说。以前我们都是跟你哥混的,跟你哥混的时候,我们当然威风了!社会上谁不怕我们?”
“……”冯朦胧盯着胡司令看,不说话。
“但你哥现在不是不在了吗?就靠在座这兄弟几个,怎么跟李老棍子他们干啊?你知道,即使你哥在的时候,咱们也就是跟他们打个平手,那你说,现在……”
“你就是不准备帮忙了是吧?!”
“你的忙我怎么可能不帮呢?我说了,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肯定去找他们谈,给你要点医药费,肯定没问题。”
“我缺那点医药费吗!?”
“那你究竟要怎么样?”
“我说了,收拾他们!”
“你这是要我们弟兄的命。”
“不帮了对吧?!”
“对!”胡司令彻底摊牌了。
“好!”
冯朦胧转身走了。冯朦胧走出了10几米后,恍惚间听见了胡司令说:“真***不识好歹,我又不是他爹,凭什么管他?”
一股热血冲到了冯朦胧的脑门上,冯朦胧想回头找胡司令理论。
冯朦胧已经停下了脚步,踌躇了一下,又继续向前走了。走出了饭店,冯朦胧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他终于明白了:现在的自己在胡司令面前,就是一条狗,一条摇尾乞怜的狗。
谁能靠得住?这世界上真的没有救世主,只能靠自己。冯朦胧捏了捏插在腰间的腿叉子。可能就在这一天,冯朦胧下定了决心,一定要自己立个山头,想实现自己那“你们,要付出代价”这七个字的格言,就一定要靠自己!
冯朦胧比摇尾乞怜的狗强,因为,他有尊严,一个男人该有的尊严。
第七章 像条狗
冯朦胧像是一只摇尾乞怜的狗,还有一个人也像是狗:刘海柱。他是荒山上的一只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
刘海柱每天都和二东子的师傅在一起,他从这个在这里要等死的老头身上感觉不到任何生命和生活的希望。虽然相处得很好,但是沟通却是寥寥。期间,二东子曾经给刘海柱和老头曾经送来了一副象棋,可是,俩人根本就没怎么下过。
两个人在一起,难免会互相影响。老头活着,仅仅是为了完成活的任务而已,他的眼中,只有落日、残花、枯树,还有,房子后面那两座坟。或许,他也十分想能尽快能添一座新坟,把自己这枯萎又残缺的躯体埋葬进去,把自己这一身绝技埋葬进去,把自己这怂人听闻的血泪史埋葬进去,最后,把自己这一生所有所有的罪恶,都埋葬进去。
刘海柱和老头俩人说话不多,但刘海柱在这一个月里却变得像这老头一样绝望。荒山上也有向日葵,荒山上也有绽放的牵牛花,但刘海柱从无心情去看。他枯坐在荒山上,经常一发呆就是一天。从夕阳下山,呆到满天星斗,再从满天星斗,呆到旭日初升。
刘海柱继续活下去的希望在哪里?在城市里,他背着不轻不重的罪名。在城市里,那个叫周萌的姑娘,已经注定要离他而去。或许,尚在城市里的亲人是他活下去唯一的理由。想起性格刚烈的爸爸和温柔善良的姐姐,刘海柱那两片薄薄的嘴唇,偶尔还会浮起笑意。但这笑意也是一闪即逝,因为,最在乎他的亲人,肯定都在为他的过错和失踪焦虑着。在这荒山上,刘海柱更是看不到任何希望。难道,自己就要像二东子的师傅那样,与这荒山一起终老?
一个月明星稀的夜里,刘海柱终于再也忍不住了,敲开了老头的房门。
老头似乎整夜都没睡,擦着了洋火,点亮了那盏绿豆大小的煤油灯。
煤油灯亮了,刘海柱只能看见一双浑浊不堪的眼睛。但是这双浑浊不堪的眼睛,这天晚上在煤油灯那绿豆大小的火焰下,似乎有了一点点光亮。
“柱子,呆不下去了吧。”
“那倒不是,我就是觉得闷。”
“呵呵,你就是呆不下去了,我明白。”老头竟然罕见的笑了。
“……”刘海柱沉默。
“年轻人,能像你这样,足足在我这呆上一个月,已经不容易了。”
“我其实……还是愿意和你一起在这呆着……”
“恩,这一个月,我看出了你的人品,你是个好小伙儿。你想好去哪儿了吗?”
老头那双已经分不清黑白的眼睛,似乎能洞悉所有人的心思。
“没想好。我想先回家……然后,然后……”
“恩,然后呢?”老头盯着刘海柱看。
“然后……天下之大,哪儿不能去啊!”
“你说的太对了,天下之大,哪儿不能去啊。可是,就是因为天下太大了,你就不知道能去哪儿好了,对不?我年轻时候跟你一样,觉得天下这么大,哪儿都是我的家。我老了老了的才明白,天下虽然大,但家可能只有一个。路,可能也只有一条。”
“对……”
老头点着了烟袋锅子,吧嗒了两口:“要么,我给你指条路?”
“我听你的,你让我去哪儿我去哪儿。”
“10多年前,就在这个小屋里,有个和你岁数差不多的年轻人,也和你说过差不多的话。”
“这里除了我和二东子还有别人知道?”
“对,还有一个。10多年前来的,然后再也没回来过。他的性子不如你,只陪我呆了三个礼拜,就再也忍不住了。”
“他去哪儿了?”
“顺着我指的路走了。”
“那你让我去哪儿?”
“和他同一条路。”
“……”刘海柱沉默,呆呆的看着眼前这个谜一样的老人。
“他现在,听说活得很好。你过去,也能活得一样好。”
“……”刘海柱继续沉默。
“等吧,等二东子再来,让他给你带路。”
三天后,二东子来了。
“二东子,拿笔,帮我写信。”老头说。
“写给谁?”
“老魏。”
“师傅,你有3、4年没给他去信了吧,咱们有10来年没跟他联系了吧,他……还活着吗?”
“活着。”
“你怎么知道他活着?”
“我都没死,他怎么能死。拿纸来,我说,你写。”
刘海柱听着这师徒二人的对话,完全摸不清头脑。
二东子扯过一张草纸,开始写了。
第八章 牛b的人
“你的酒还能喝吗?我已经喝不了三两了……”老头开始说了。
“师傅,写信必须要有个称唿,再说没你这么写信的。”
“这你别管,我说,你写。”
“好吧。”二东子无奈,开始写了。
“你的酒还能喝吗?我已经喝不了三两了,估计你要是没死,现在还能喝八两。我就琢磨着,我要是死了你能不能来最后见我一面呢?估计就算是我现在就死了,你那老胳膊老腿也来不了。我那侄子在你那咋样啊?我上次给你去信时说过,他要是不听话,腿给我打折,但是,别打死。我们这么一大家子人,就剩下这么点骨血了。不管怎么说,我侄子过去,还是给你添麻烦了。不过这还不算完,我现在还要再给你添个麻烦。让二东子领过去的这小伙子,是个好小伙,他是我干儿子,你必须给我好好照顾,我侄子是不能回来给我送终了,我还指望他能回来给我送终呢。行了吧,废话不多说了,希望你能多活几年,我嘛,活着死了差不多了。”
老头说完了,眯着那双浑浊的眼睛看着二东子。
二东子说:“师傅,这信就算写完了?”
“没,再加一句:你老伴还好吗?”
“还有吗?”
“最后一句:你要是还没死就给我回信。”
“好嘞!”
听完老头这席话,刘海柱大概明白了两点:1、上次老头送过去的那个年轻人,就是他的亲侄子。这亲侄子腿脚应该没啥问题,但既然说是不能回来给他送终,那就一定是犯过大案。这案子究竟有多大不知道,反正肯定比自己犯这点小事儿严重得多。2、这个老魏,肯定是二东子师傅的至交。而且,肯定也是个江湖中人。
尽管刘海柱做好了以上两点的心理准备,等他见到以上二人时,还是惊得不轻。这是后话。
“柱子哥,你呆不住了?”写完信,二东子也明白了。
“恩……也不是了……”
“走吧,带他走吧。”
“现在就走?”二东子问。
“对,现在!别磨叽,现在就走。”老头斩钉截铁。
刘海柱跪了下来,“咣,咣,咣。”三个响头磕下去:“干爹。”
二东子师傅笑了,过去的一个多月中,刘海柱从来没见到过老头如此的大笑。
老头说:“好,儿子,起来!到了老魏那,你给我好好的听话,好好的活!”
“我一定好好的活!”
“起来吧!”
“我逢年过节肯定回来看你。”
“哈哈,不用!记得给我回来送终就行了。你给我起来。”
刘海柱站了起来。刘海柱知道,干爹就是他的再生父母。给他指的这条路,一定是条通往光明的路。
“别磨叽了,走吧!”
“干爹,给你再敬一杯酒。”
“好!喝完,就走!”
三大茶缸白酒倒下去,爷儿仨咣的一碰,全干了。
老头说:“走吧!哪天二东子要是被抓起来,我还指望着你回来伺候我呢。”这老头,嘴里就没一句好听的话,不是送终就是进监狱,毫不避讳。
刘海柱跟二东子下山了,走了几十步,刘海柱回头看,老头还站在土屋的门口笑呢。那绽放着笑容的形如枯藁的脸,竟让刘海柱想起了“笑颜如花”这个成语。
走了几百步,刘海柱再回头,发现老头还在土屋的门口站着,已经看不太清老头的脸。刘海柱觉得,老头和那土屋,似乎已经溶为一体了。
下山的路上,二东子说:“从你来的第一天,我师傅就说,早晚有天他得把你送老魏那。”
“那怎么现在才让我去呢?难道是要看我可靠不可靠?”
“没那事儿!我的朋友,能不可靠吗?”
“那为什么?”
“他是等你呆的烦了。要是来了就送走,好像不喜欢你似的。”
“那他觉得我咋样。”
“觉得你不行,能认你当干儿子吗?”
“老魏是谁?”
“一个非常牛逼的人。”
“咱们要去哪儿?”
“bx市。”
“去那干嘛?!老魏在那?!那全***是煤矿。”
“对,老魏就在煤矿。”
“老魏是干嘛的?”
“别问了,见到就知道了。”
“我干爹他侄子是不是也犯过案?”
第九章 习惯
二东子停下了脚步:“哎呀,你不笨啊?这都猜出来了?真没看出来。”
“你说啥?!”
“夸你聪明。对了,今天来之前,我去了你们家,跟你爸简单的说了下你的情况。”
“我爸咋说?”
“你爸说,你那点案子不算什么大事儿,躲一年半载的,风头过了就回来吧。”
“还说什么了?”
“别的啥都没说。”
刘海柱沉默了半天。
“怎么了?柱子?”二东子问。
“没什么,周萌怎么样?”
“她还能怎么样,上班呢呗!”
“哦,她和冯朦胧在一起了?”
“不知道,东霸天死了以后,我还没在街上见到过冯朦胧呢。”
“啥?!你说啥?”
“我说我没见过冯朦胧!你激动啥!?”
“不是,前面那句。东霸天死了?!?!”
“是啊,死了,你和他很熟吗?他死了你这么激动?”
“怎么死的?”
“被杨五捅死的,杨五,认识吗?”
“他不是东霸天的兄弟吗?”
“对,后来闹翻了……”
刘海柱又沉默了半晌,心里有些难过,毕竟,他跟东霸天惺惺相惜。他万万没想到,骄横跋扈不可一世的东霸天,居然死在了杨五这样的鼠辈手里。
“咱们怎么去xx市啊?”
“坐火车。”
刘海柱发现,二东子不但是个神偷,而且还是个肚子里装了无数秘密的神人。以前和他喝了那么多次酒,每次喝得都那么大。可是关于他师父、老魏等人的秘密,二东子却从来没说出过。看来,二东子真是个守口如瓶的人。直到自己不得不跑路时,二东子才把这些秘密抖出来,而且是毫无保留的抖出来。这样的人,值得交。
在距离一个乡间火车小站2、3公里的地方,二东子让刘海柱坐在石头上歇歇。
刘海柱大惑不解:“闲着没事儿,在这歇啥?”
“给你置办套衣服,就你现在这身行头,上了火车肯定被铁路警察抓住。那帮警察,眼睛毒着呢。”
刘海柱一看,的确,自己这形象就是个流窜犯。换了自己是警察,肯定也得查身份证。“你去哪儿买衣服啊?我跟你一起去。”刘海柱问。
“买衣服?你看看这里,哪儿像有卖衣服的地方?”
“那……”刘海柱这才明白,二东子什么时候买过东西啊,都是顺手牵羊。
半小时后,果然二东子回来了,还提着个包裹:“来,换一下吧!”
又过了一小时,火车上上去了两个农民形象的人:刘海柱,二东子。火车轰隆隆的开动了。刘海柱望着窗外的青山白云:这辆车,要把我带向何方?未来,我将会遇见什么样的人?
四、大岳四工村有一句成语叫“贼眉鼠眼”,这句话就是说:干小偷这职业的人都是挂像的,就算是穿得再齐整,长得再秀气,可眉眼间那贼样儿,明眼人只要一眼就看得出来。刘海柱认真的端详二东子,越看越觉得以前看过的小说里的小偷形象全是以二东子为原型刻画出来的,就这么一个人居然没因为扒窃被警察抓到过,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奇迹。这天整个车厢也没几个人,算上刘海柱和二东子,也不超过10个人。可就这么几个人,二东子的眼睛还贼溜的瞄个没完,刘海柱看得心烦意乱。
刘海柱忍不住小声说:“二东子你一天不出点货是不是要生病啊?”
“别***瞎说,我一年就干几天的活儿,现在还没开工呢。”
“那你东张西望什么啊。”
“你***小点儿声,这是我习惯。”
第十章 二东子
3个小时后,慢悠悠的火车终于到了bx市。在火车开进了站台后,刘海柱在站台上发现了一个人。这个人穿得挺利索,浓眉大眼国字脸。车越接近站台,刘海柱越觉得眼熟。当火车慢慢的经过他时,刘海柱忽然想起:这人长得怎么这么像知青办的张主任呢?但是仔细一看,肯定不是知青办的张主任,只是这俩人,长得实在实在是太像了。
刘海柱忍不住说了一句:“这人怎么就那么像知青办的张主任啊,一看就不是好人!”
二东子眯着眼睛说了句:“不像好人,那就让他没有好报吧!咱们过几站,再下车。”
刘海柱看了看二东子,笑笑没说话。他知道二东子要干什么。恨乌及屋,刘海柱希望只见这个国家干部模样的中年男人果然上了车,二东子一使眼色,刘海柱跟着二东子走向了那个中年男人所在的车厢。到了那节车厢里,看见中年男人已经找了个长座坐下,怀里紧紧的抱着一个写有“北京”字样的黑色的包。就连刘海柱都看出来了,就这黑皮包,里面一定装着重要的东西,因为这中年男人的胳膊一直紧紧的抱着这个包,就算是他亲生女儿他都未必这么紧张的抱着。
二东子没接近他,而且,真的遇见了猎物,二东子反而眼睛不那么贼溜溜了,眯上了眼睛,像是要睡着了一样。像初中课文里描写狼的句子那样:“目似瞑,意遐甚。”
据说,二东子的一切感觉器官都优于常人,味觉、听觉、视觉、嗅觉、触觉等等,都远非凡夫俗子所能及。退出江湖几十年,不但依然令所有扒手高山仰止,而且,还成为了一个业余的优秀厨师,这是后话。
看见二东子眯着眼睛,刘海柱也闭上了眼。在火车的轰隆隆的车轮与钢轨的金属摩擦声中,没心没肺的刘海柱居然睡着了。
刘海柱是被踢醒的,耳边还传来了二东子那熟悉的声音:“到站了,到站了,别睡了。”
迷迷煳煳睁开眼的刘海柱险些没脱口而出:“到手了吗?”
“下车吧!都到站了。”二东子又说了一句。
刘海柱和二东子在一个不知名的小站下了车,刘海柱还没彻底睡醒呢。
“这是到哪儿了?我睡了多久?”
“没多久,不到一个小时吧。”
“咱们这是在哪儿呢?对了,你到手了吗?”
二东子笑了:“你说呢?!不到手我能下车吗?”
“快看看,这里面是什么东西。”
“急什么,都到手了,走远点儿再说。”
这个火车站可真够小的,无比荒凉。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居然连个小旅馆都没有。刘海柱第一次做贼,虽然不是亲自做贼,但毕竟也是同案犯,非常非常紧张,跟二东子俩人一直走了一公里,在一条小河边儿才停下脚步。
“快看看吧,里面是什么东西?”刘海柱十分迫切。
二东子掏出了一个白布包裹着的包,用手捏了捏,说出了俩字:“没钱,估计全是粮票。”
“你隔着层布都能摸出里面是粮票?”
“不信你看。”二东子开始解包了。
第十一章 盗窃犯
二东子慢慢的解开包,果然,里面花花绿绿的全是粮票,二东子好奇的捏起一张粮票说:“咦?这是什么粮票?不是全国粮票,难道是煤矿……”
二东子翻的时候,刘海柱看得真真切切。看到这些粮票,刘海柱惊得头皮都要炸了!二东子不认识这是什么粮票,刘海柱可认识!刘海柱以前在部队当汽车兵的时候经常能见到!!虽然见到过不少,但从没像今天一次性见到这么多!!
这一大堆粮票,全***是军队的粮票!!!!!!
看着目瞪口呆的刘海柱,二东子问:“怎么了,柱子?!”
“这***全是军队的粮票!!!!”刘海柱快疯了。
“啥?!”
“你仔细看看!!”刘海柱张大的嘴还没合上。
二东子仔细一看:天!!!果然全是军队用的!
刘海柱问:“咋办!现在咋办!?”刘海柱懵了。
“这粮票……没法用是吗?”
“你还想用?!”
“那……”
“就你偷的这么多军用粮票,抓住咱们估计够判个死刑的了。你这叫盗窃军用物资你懂吗?!”
“那……我……”二东子也乱了阵脚。
“你能不能给他还回去?”
“车都开那么远了,怎么还啊!?”
“怎么还?!看看你包上有地址吗?”
二东子反复翻着那个白色的包裹,翻来翻去,无论怎么翻,除了粮票就是粮票,什么地址都没有。这一堆扎手的粮票,捧在二东子和刘海柱手里,和定时炸弹完全一样。弄不好,就要了这俩人的命。
刘海柱和二东子这俩爷们儿,手里捧着个白包裹,站在河边面面相觑,足足三分钟,俩人一句话都没说。本来想顺手牵羊摸点儿钱,哪知道会摸来了这么大的一个雷?!
二东子说:“干脆,把这些粮票都扔进河里吧。神不知鬼不觉,死无对证。”
刘海柱看着这堆粮票发呆。
二东子眼巴巴的看着刘海柱,等着刘海柱拿主意。
刘海柱点着了根烟,抽了一口:“扔吧!不扔还有啥办法?”
二东子蹲在河边儿,一点一点的往河里扔这些粮票。
刘海柱的心在痛:这是军队的东西啊!自己当了那么多年兵,居然成了盗窃军用物资的罪犯!而且,弄丢这些军用物资的那个无辜的中年男人,估计很快就要站在军事法庭上了。这不是作孽是什么?!就是作孽!
后来,刘海柱干脆回过了头抽烟,根本就不忍心看那些漂向了下游的粮票。
刘海柱和二东子俩人是走到bx市的,他们不敢再乘火车。一路上,俩人一句话都没说,而且这俩人的步伐都挺沉重。刘海柱沉重是因为负罪感,以前的刘海柱的确是爱打架,但是什么时候干过这种伤天害理而且还损害国家和军队利益的事儿?二东子没接受过军队的教育,思想境界没刘海柱高,他沉重是因为后怕,他也知道偷了这些东西的后果。这要是被抓住,肯定不是3年2年就能出来的。
深夜,点点星光中,俩人终于走回了bx市。
第十二章 煤矿场
“还有多远?”刘海柱终于张口说话了。
“最多五公里。”
“咱们到底要去哪儿?”
“大岳四工村。”
“大岳四工村是什么地方?”
“老魏的地方。”
可能很多人对于“工村”没有什么概念,所谓工村就是在大型煤矿上由煤炭工人的各个家庭组成的城市中的村落。为了方便起见,矿上会给这些散落在煤矿四周的煤炭工人编成各个工村。每一个工村大概8000—12000人。刘海柱要去的地方,就是四工村。
这个城市本来是一片荒地,在中国历史上连一笔都没曾留下过。它之所成为城市就是因为清朝末年时发现了煤矿,所以才涌入了大量从山东、河北逃荒过来的劳工。没有煤矿,就没有这座城市,就算到了今天,这座拥有近百万人口的城市,也很难找出一个完全和煤矿无关的人,即使现在这座城市已经被定义成为“资源枯竭型城市”,但是煤矿的烙印仍无处不在。
1982年,这座城市不但不是一个资源枯竭型城市,而且还是在计划经济体制下的一个煤炭重镇,国家对这煤矿极高的重视程度也使这座城市严重畸形发展:这个城市有两套教育机构、两套民政系统、两套公检法、两套卫生医疗机构、两套……所有你能想象得到的机构,在这个城市里都有两套。一套归政府管,一套归煤矿管。可能有人会问,难道这城市还有两个市长不成?!对,的确没有。两个市长不至于,但是矿长在矿上的权力也基本等同于市长。如此臃肿复杂的机构必将使行政成本大量增加,这也给在90年代给这座城市带来了致命的打击,一蹶不振,至今仍未恢复70、80年代的辉煌。
这个煤矿,简直就是城中之城,是个独立王国!在这个独立王国里,又分布着一个又一个以“工村”命名的城邦。这每个城邦里,又有着各种各样的传奇。因为,从晚清到奉系军阀、从奉系军阀到伪满、再从伪满到新中国。过去近百年间,各种动乱各种战争各种不同的统治者,工村里的每个家庭都可以写出几部大部头的血泪史。
工村里的这些人,绝大多数都是没根的人。他们本来也有根,但他们的根或许在山东,他们的根或许在河北。在这个城市里,他们都没有根,多数都是独门独户。
就这些没根矿工们,你能知道他们在来这里之前是什么人?你知道那看似厚道的老张在解放前曾是个杀了邻村一家七口后逃过来的吗?你知道那唯唯诺诺的老周曾经是东北最大的土匪的马弁吗?你知道那个慈祥善良的老刘太太在解放前在哈尔滨当过8年娼妓吗?你知道60年代饥荒时跑来的山东张家那两兄弟犯过什么案子吗?
以上这些,都没人会知道,也没人愿意知道。因为他们本人或者是父母就是这么逃过来的,有什么资格去研究人家?在90年代中期这座城市的经济崩溃以后,从这座城市中逃出去的“人才”实在是令人震惊:有名震大江南北的歌星,更有分布在全国各地驻唱的歌手。有犯下惊天大案的诈骗犯,也有在广东、北京等地当打手的小流氓……总之,他们就像是父辈一样,继续的飘,继续的没根……成功的只是极少数,更多的人,就是飘着、活着,而已。
第十三章 干爹可以想像,这个矿上,究竟有多鱼龙混杂。刘海柱他们要去的大岳四工村,自然也不会例外。越是这样的地方,越是适合刘海柱这样亡命天涯的人生存。
终于,刘海柱和二东子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到了大岳四工村。
星光下,刘海柱见到了大岳四工村那密密麻麻纵横交错棚户区。刘海柱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但是今天见到了如此高密度的房子,仍是忍不住惊叹。“操!这里面,住了多少人?!”
“小1万吧!”
“你能找到老魏的家吗?”
“能。”
“你已经10多年没来了,还能找得到?”
“和10多年前相比,没什么变化。”
“这么多小胡同,你能找到?”
“能。”
“咱们是不是等到天亮,人家老魏起床时再去啊?再一个小时天就亮了。”
“老魏要是知道咱们来了在外面等着不进去,会生气的。”
“……”
“他就这个脾气,走吧!”
借着星光,二东子领着刘海柱像是走迷宫一样,七拐八拐,穿过了无数小胡同,终于走到了一家门前。刘海柱真佩服二东子,就二东子这记忆力,刘海柱是绝对没有。过了10几年了再走这迷宫,居然像是进了自己家一样。
“咣,咣,咣。”二东子敲门。
“谁呀?!”
房间里传出来振聋发聩的一声暴喝,要不是刘海柱的胆子特别大,肯定得被这一嗓子吼得吓破了胆。
“我呀,二东子,魏叔,开门。”
“……等着!”嗓门依旧大,底气依然足。
两分钟过后,伴随着一阵剧烈的咳嗽声,门开了。
出现在刘海柱面前的是一个老头,就这老头的外形来说,或许远没二东子的师傅那样震撼,但是,刘海柱对这老头第一眼的印象居然莫名其妙的比见到二东子的师傅时的印象更深。
首先,这个老头的嗓门底气如此之足,那么肯定是个虎背熊腰的老头吧?!可这老头偏偏又枯又瘦,北人南像。其次,听这老头喊话的霸道劲儿,觉得这人必然是个满脸横肉之辈。可这老头却有点仙风道骨的意思。当然,给刘海柱留下最深刻印象的还是这老头的眼神,那种眼神,是仿佛视所有人为无物的眼神。这种眼神,刘海柱在接下去的几十年的人生中,再也没见到过。
“就你们俩吗?”老头问。现在老头这声音起码比刚才小了50分贝。
“对。”
“进来!”老头就这么斩钉截铁。老头披着件人民服,看样子似乎有点冷。
老头要是不问:“就你们俩吗?”这句话,刘海柱还真以为这老头根本就没看见他,因为每个人面对面看到一个陌生人时或多或少都有点表情,可这老魏却连一点表情都没有,似乎完全无视刘海柱的存在。
刘海柱心有点慌:难道,干爹就是让我来投奔他吗?
第十四章 军人姿势
老魏的家似乎有点破,两间房子,一间是卧室,另一间好像储藏室。剧烈咳嗽的老魏示意让刘海柱和二东子坐下。刘海柱认真看了下这个房间,这房间里一张大炕,炕上有一只八仙桌。炕对面有两只大柜子,两只大柜子旁边一个大衣柜,大衣柜旁边横着摆着一个缝纫机。除此之外,整个房间里空空荡荡,啥也没有。
在这个不怒自威的老头面前,刘海柱有些慌,二东子也有点紧张。老魏不说话,不紧不慢的提起暖瓶,不紧不慢的捏了一大把红茶,又不紧不慢的泡了一大茶缸。刘海柱和二东子看着老魏泡茶叶,一句话也不敢说。
直到老魏把这一系列的事做完,才头不抬眼不睁的问了句:“你们俩犯了什么事儿了?”
“魏叔,我没犯事儿,是柱子犯了点事儿,小事儿。”
“哦,小事,多小的小事啊?”
“无非就是把一个干部给打了,想来你这避避风头。”
“恩,你师傅呢?”
二东子递过了那张已经揉得乱七八糟的草纸,递给了老魏。老魏不紧不慢,从柜子上拿出老花镜,把这100多个字看了3、4遍。看完以后,掏出了一个汽油打火机,把这信烧了。
“你叫啥?”老魏问刘海柱。
“刘海柱。”
“当过兵吗?”
“当过,这个……你怎么知道?”
“你看你坐那姿势。”
刘海柱这才发现,在这个老魏面前,自己居然以标准的军人坐姿来等着老魏发问。这老魏头那双目空一切的眼睛,跟二东子师父那双浑浊的眼睛一样,揉不进半点沙子。
“你会干什么啊?”老魏抽了口旱烟,又开始剧烈咳嗽了。
“我……会开车,会修车,也会修自行车……”
“恩,不错,来我这里,总得会点东西,这样才能有个营生。”
“……”刘海柱总算听到了一句表扬,但却不知所措,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你们俩都困了吧?!睡!”
老魏说出的话,听起来没丝毫辩驳的余地,就是命令。两套被褥往床上简单一摊,“啪”的一声拉了灯绳熄了灯。
步行了10几个小时,刘海柱和二东子俩人都困了,很快就沉沉睡去。或许,在梦里,这俩人都不约而同的梦见了那个中年军人,都不约而同的梦见了那一大包军用粮票。
刘海柱和二东子是被窗外的吵闹声弄醒的,此时应该已临近中午。刘海柱坐起来,透过窗子往外一看,门外两个头破血流的小伙子和一个看似是母亲模样的人在跟老魏说话。两个小伙子声音倒不大,但这妈妈却是特别激动。
“老魏,这事儿你管不管?老吕家那四个儿子就是牲口!成天在我们家门口指桑骂槐,我家俩儿子出去理论几句,就给打成这样。这事儿,你管不管。”
“走!”老魏说,眼睛里依然是目光一切的感觉。
“去哪儿?!”
“老吕家!”
老魏拄着拐棍,慢慢悠悠的走了出去。母子三人也跟了出去。
刘海柱问:“老魏是这个工村的治保主任?”
“应该不是……”
“以前是公安干警?”
“以前他是煤矿掘进组的工人。”
1“因为他讲道理。”
第十五章 辣椒
没过几天,刘海柱就知道了。这个老魏,是大岳四工村的最高法官、最高检查长,他负责所有的邻里纠纷,他做出的决断,就是终审判决。他手里的那根铁拐棍,就是整个大岳四工村的一万人都公认的私刑,老魏头只要扬起了手中这根铁拐棍,没人敢躲,更没人敢还手。谁要是对老魏头不敬,那就是跟整个工村过不去。这个工村里很多20几岁的小伙子,就是在老魏头这拐杖下长大的。
老魏头肯定有判断错误的时候,但是即使他错了,大家也认了,顶多就是半夜去他家喊冤。在大岳四工村这么个地方,能出现这么一个人,实在是太不容易了。矿区的犯罪率一直比较高,即使在那个相对太平的年月,斗殴、盗窃、甚至**都时有发生。可大家都公认,大岳四工村是这些工村里最太平的,其中,老魏头肯定是功不可没。四工村派出所的警察,都要比其他派出所的轻松很多。因为只要不是出了人命,都有老魏头在那顶着呢。可能有人会问,老魏头这么干是为了啥?答案是啥都不为!天生就爱管闲事儿淡事儿,而且,天生那霸气能让他把这些闲事儿淡事儿都管好。
刘海柱和二东子俩人在这聊着天,就闻到了一股炒菜的香味。刘海柱太久没闻到过炒菜的香味了,循着味,就走出了房间。出了房间,刘海柱觉得一阵辛辣直奔眼口鼻,险些没呛出了眼泪。
“这是炒什么呢?”刘海柱问。
炒菜的是个很年轻长相普通的女子,说:“你们醒了啊!炒辣椒呢,我爸就爱吃辣的。”
刘海柱明白了,这个年轻女子是老魏头的女儿。“你爸爸出去了?”
“恩,估计一会儿就回来。他就这样,总爱管闲事。”
“你每天都来给他做饭啊?”
“也不是,我结婚以后回来的次数不多了。今天不是你们来了么,我回来帮着炒俩菜。平时不太回来。”
“哦,是这样。”
刘海柱回到屋里,问二东子:“咋没见到干爹他侄子呢?”
“人家老魏还能养着他?肯定是给他找个营生了呗。”
“看老魏这样,不像就是个掘进工人啊?”
“听我师父说,人家家以前在河北是大户,家里有武装团的大户!”
“难怪啊。他和你师父这交情是怎么来的?”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师父也没跟我讲过。我就知道,以前他曾经在咱们那种过大烟。解放前的事儿了。”
“大烟!!”
“你***小点声。”
刘海柱在这有一搭没一搭的跟二东子聊着天,看到老魏头自己一个人拄着拐棍回来了。
“姑娘,菜炒的怎么样了?”老魏头跟自己的亲女儿说话似乎也没一丝暖意,一如既往的霸道。
“好了!就等你回来了。事儿解决完了?”
“完了。摆桌子吧!”
八仙炕桌拽了过来,仨菜:尖椒炒鸡蛋、尖椒肉丝、麻辣豆腐,一个比一个辣,这仨菜旁边儿,还放着一个用大酱拌的青辣椒。桌子上,又是一大壶烫好了的酒。炕下,还放着一大塑料桶酒。
“吃吧!动筷!”老魏头又发号施令了。
“等会儿,那谁呢……”二东子看见老魏头的姑娘正在洗手,想等她一起吃饭。
老魏头说:“咱们爷们儿吃饭,女人上什么桌?!”
老魏头的姑娘看着她爹,笑了笑,转身走了:“爸,我回家了。”
“回去吧!晚上过来给我炒菜!”
刘海柱和二东子目瞪口呆:这都什么年代了?还不让女人上桌呢?亲姑娘都不让上桌?新中国都成立30多年了,咋老魏家的女性还没得到解放呢?难道这老魏头出去也拿这封建残余理念来管这个工村的事儿?
“动筷!”老魏头自己也动了筷子。老魏头都说话了,刘海柱和二东子不敢不听啊,赶紧也跟着动筷。
刘海柱挑个看似最不辣的尖椒炒鸡蛋吃了一口,嗬!真辣啊!这老魏头从哪儿找来的这么辣的辣椒。刘海柱辣得眼泪流下来了,不过还是没吭声。
第十六章 酒量
“辣吗?”老魏头问。
“辣。”刘海柱说。
“恩,二东子,辣吗?”
“辣!”
“我就喜欢吃辣的,吃习惯了辣的,再吃别的,没滋味。”
“是啊!”二东子符合。
“而且,要吃就吃最辣的!来,喝一杯。”
老魏头举起酒盅,一口干了。这一口酒干下去,老魏头又开始咳嗽了,咳嗽得比每一次都厉害,感觉再咳嗽两声,肺都要咳嗽出来了。
二东子赶紧给老魏头捶背,老魏头回手就抡开了二东子给他捶背的手。吼了句:喝酒!
二东子和刘海柱赶紧也把这盅酒干了:我*,真辣啊,比刚才吃那菜还辣,这酒也太劣质了,简直就是纯酒精啊。
老魏头还在咳嗽,刘海柱和二东子实在不敢发表对这酒的看法。
终于,老魏头咳嗽完了:“酒怎么样。”
“真烈!多少度?”二东子说。
“不知道。反正,你要是刚喝完这酒,别抽烟。”
“怎么啊?”
“我听说,有人喝了一杯这个白酒,然后又抽了支烟。结果,这酒就在他肚子里烧着了,这人也就死了。”老魏头说。
“真的假的?”
“是真是假我就不知道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看着这整整一壶烈酒,刘海柱跟二东子俩人大眼瞪小眼,没喝的勇气了。
->文<-“怎么?!不敢喝了?”老魏头问。
->人<-“怎么不敢!”刘海柱的豪气也上来了。
->书<-“好!喝!”老魏头一仰脖,一杯酒又喝下去了。
->屋<-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刘海柱说:“魏叔,慢点喝!”
“慢点喝,喝着还有啥意思?!你知道我一生中最爱做的三件事儿都是什么吗?”
刘海柱和二东子洗耳恭听。
“第一件事儿,吃最辣的菜!”说着,老魏头夹起了那晚用大酱拌的辣椒:“来,吃!”
刘海柱和二东子各夹了一点,没怎么敢嚼,就咽了下去。但即使是这样,仍然辣出了眼泪。
老魏头不管他们辣得怎么样,继续说自己的:“第二件事儿,喝最烈的酒!”老头一扬脖,一口酒又倒了进去。刘海柱和二东子也学着老头的样子一口倒了进去。
这回,这爷仨一起咳嗽。
老魏头咳嗽的最久。终于,咳嗽完了。
不知道是这几盅酒起了作用还是因为咳嗽得太厉害,老魏头的脸开始变得红润了起来。
老魏头继续说:“第三件事儿也是我最爱干的事儿:交生死的朋友!!!来!干!”
真是豪迈啊!刘海柱和二东子看着老魏头那目空一切的眼神,真是由衷的叹服!一口,又把酒干了!
吃最辣的菜,喝最烈的酒,交生死的朋友。这是何等的豪情!人活一世,不极致的活着,有什么意思?!老魏头最爱做的这三件事儿,也成了刘海柱这后半辈子最爱做的三件事儿。
吃惯了最辣的菜,再吃别的菜毫无滋味。喝惯了最烈的酒,就再也喝不下淡如水的酒。交多了生死的朋友,就再也难以和虚情假意的人混在一起。年轻人总喜欢和年轻人在一起,不愿意和垂垂老矣的老人在一起,这使很多年轻人错过了学习的机会。和老人尤其是有故事的老人在一起,会让自己成熟进度加快。
在这个东北夏日的下午,在这个由许许多多简陋建筑组成工村中某一间普通民居里,这三个绝对不普通的爷们儿,都喝多了。二东子酒量最差,躺在炕梢睡着了。
喝酒了以后,老魏头的脸色更红润了,咳嗽得似乎也没那么凶了。虽然这老头的表情依然不可一世,但是被酒壮了胆的刘海柱似乎没以前那么怕他了。开始敢跟老魏头攀谈了。
“你是不是肺不好?怎么不去医院检查检查?”
“检查?呵呵,检查能检查出什么来?就在这矿上,只要是掘进工人,谁到了50多岁没肺病?这么多年,煤烟子得呛进肺里多少?大夫都说了,这病叫尘肺!工作病!你看人家城里上班的老头和农村的庄稼汉,60多岁的老头一样能下地干活儿,你就看看这工村里60岁的老头,全是废人一个!夏天还好,到了秋冬,各个连门都不敢出。”
刘海柱听过煤矿工人苦,可真不知道能苦到这份上。这不仅仅是暗无天日的工作,而且还是拿自己的命去换的工作,就算不塌方不透水,到了60岁也是活死人一个。他们挖出来的煤,给城市带来了光明和温暖,而他们,却献出了自己鲜活的肺。城里那些用电无度的人们,是否知道自己的光明是用什么换来的?是否会想到那一个又一个跳动着的沾满了煤灰的肺?更可怕的是:多数煤矿工人的孩子们,将会再次走到井下,再次暗无天日的生活,再次唿吸这他父辈唿吸了一辈子的煤灰。
第十七章 土匪
“你们真不容易,魏叔,咱们再喝一杯。”刘海柱说。
“没什么不容易的,都是为了生活。谁锦衣玉食的愿意干这些。老天爷就给你这么个生活,你没的挑。”
“不容易,真不容易。”
“我这肺,还真不全是被煤烟子呛的,我是呛的,在透水事故里呛的。大冬天的,一大口脏了吧唧的煤水呛进了肺,那还有好?!现在我咳出来的痰,全***是黑的。”
刘海柱不知道该说什么。
“反正,现在就是等死呗,死了肯定就不咳嗽了。我今年72,也算活够本了。老伴比我小9岁,已经没了3年了。我看我也快了。”
即使是在说自己要死这个话题和过去的悲惨境遇,老魏头依然是目空一切的表情,就好像是在说别人的事儿似的。老魏头在等死,二东子的师傅也在等死,但是这俩人等死的状态实在不一样。二东子的师傅等死是在为了完成活着的任务,每天什么都不干,就在等着死那天快点到。可老魏头则完全不一样,他每天活得都激情澎湃,都快意人生,尽管身体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可仍是豪情未减。
生活的艰辛、身体的痛苦会磨灭掉这世界上绝大多数人的豪情和斗志。可是这些,在老魏头身上却一点儿都看不到,他依然飞扬跋扈的活着,依然对这个世界的大事小情都热爱。这些,都不用过多解释,只要你看到他那眼神就全明白了。
刘海柱从这老头身上又学到了东西:无论现实生活多残酷,无论前程多茫然,都绝对不要在生活面前跪下来,要在生活面前仰着脖子活着!别跪下!仰着脖子站直了!
“来,咱再干一个!”刘海柱又敬了一杯。
“小伙子,好酒量,好多年没遇上这么能喝的对手了。”
“我到你这岁数,不知道能不能喝你这么多酒。”
“你肯定喝不了。”
“为啥?”
“我年轻时候扎大烟,扎得太多了。这点儿酒,对我没啥作用。”
“……你以前还扎大烟?”
“我们全家都是种大烟的。我爷爷我爹我叔,全是种大烟的。我们家哥仨,也全是种大烟的。日本鬼子在的时候,咱全东北九个省,九个省全有我们家种大烟的地!我们家盖房子用的那大青砖,不说比皇宫强,也不比皇宫弱。”
“这家业后来都被充公了吧?”
“充公?呵呵,哪等到充公的时候?!在你们市西边儿大概100里,有片苇子地,对不?”
“对。”
“苇子能长得好的地方,就能种大烟!以前那片苇子地,就是我种大烟的地方。”
“能长苇子的地方就能种大烟?”
“对,其实我也没在那种多久,我这人脾气暴,那时候20多岁,得罪了当官的亲戚,大半夜的,人家带着小绺子土匪直接去我们家放火抄家了。我那时候已经成家了,除了家丁,我们一家亲人四口,就活着出来我一个。”
“能活着出来,不容易。”
“你看我这脖子,那天晚上脑袋都可能被剁掉了。”
刘海柱一端详:嗬!老魏头那脖子上那道大疤,细看还真吓人。就好像是被斩首以后又重新把头接回了脖子似的。
“我跑到牲口圈,割断了一匹好马的缰绳,从这火堆里逃了出来。然后,再也没回去过。”
“然后就来了这里?”
“来这里?我来这里已经解放后了。”
“你那剩下的10多年都干过什么?”
“当过土匪也进正规军打过鬼子,杀过仇人也去过两广……太多了,一时想不起来!”
“那,你和我干爹怎么认识的?”
“你干爹,救过我。”
“当土匪时?”
“解放战争时。好!不多说了!睡!”
说完“睡”这个字,老魏头一侧歪脖子,睡着了。就跟电灯开关似的,说睡就能睡着,真不含煳。
刘海柱看着老魏头,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自己这点破人生经历跟眼前这个牛逼哄哄的老头相比,确实是啥都不算。看人家这老头,经历过亡国、发达、灭门、复仇、土匪、军人等等所有所有一切,最后居然在40多岁的时候在这大岳四工村的工棚中安了家,成了万万千千煤黑子中的一员。居然还踏踏实实又过了30多年,在这里娶妻生子,这是个什么样的人生!
第十八章 报案了
在接下去的几天里,刘海柱、二东子、老魏头三个人每天都过着这醉生梦死的日子。在这几天里,刘海柱也真见识到了老魏头的魅力。在这个工村里,大事小情人们都习惯来找老魏头。太大的事儿也没有,多数都是张家长李家短的事儿,就连婆媳矛盾、翁婿不和的事儿都来找老魏头。不管老魏头喝得多大有多疲倦,从来都是来者不拒。来多少人,他就给解决多少事儿!老魏头家里每天都那么热闹,来来往往十几号人。当然了,来这扯闲篇儿的也不少。
有时候,连工村派出所的警察都来老魏头家,看见戴大盖帽的来了,刘海柱说要躲。老魏头就开骂:躲什么躲?!就算我告诉他你是犯了事儿跑过来的,你问问他好意思在我家抓你吗?
又过了三两天,二东子呆不住了,说要走。老魏头也没留:要走吗?好!喝顿大酒再走。
老魏头又把姑娘叫来了,又炒了青椒炒鸡蛋、尖椒炒肉丝、麻辣豆腐三个菜,又拌了一盘辣椒酱。
爷仨儿又坐在八仙桌上开喝了。
二东子说:“魏叔,你准备给柱子找点啥活儿?”
“正式的工作肯定是不行。柱子不是会修车子吗?过几天就让他修车子去。”
“那好啊魏叔。”
“二东子,你现在还干那营生呢吗?”
“……嗯。”
老魏头说:“干吧!干这个,还不算伤天害理。”
这爷仨儿喝的正热乎的时候,门外进来了俩女人,一个约35、6岁,还一个约27、8岁。这俩女人,一进门就哭。
这么6、7天呆下来,刘海柱和二东子对此场景已经见怪不怪了。这样的人,每天都在这里出现着。但接下来的这俩女人和老魏头对话,不但让刘海柱和二东子目瞪口呆,而且,更是影响了俩人的一生。至今,刘海柱仍不愿意在任何人面前提起此事。
这俩女人,一个是嫂子,一个是妹妹。这俩女人都长得挺清秀,但是精神状态显然极差,俩人头发凌乱,眼睛都是红肿着,而且互相搀扶着,好像如果不搀扶着俩人都得倒下了似的。在和老魏头的对话中,这俩女人的抽泣几次把对话打断。
嫂子先说话了:“魏叔,你快帮我们出出主意吧。这几天我们全家都不行了。”
“慢慢说,怎么了。”
“前些天我们家老郑不是回来了嘛。”
“你们家老郑不是在部队上吗?怎么回来了?没看见他啊。”
“他就是出差路过家,回来看这么一眼,就是一个礼拜前。”
“恩,然后呢?现在老郑呢?”
“他这次出差,是送粮票,军队的粮票。”
“送粮票怎么了?”
“哪知道,在火车上,被人把包掏了。粮票全丢了……全丢了……你说老郑那么谨慎的一个人,怎么会,怎么会啊!”说到这,嫂子哭了。
“把军队的粮票全丢了?!报案了吗?”
妹妹说话了:“何止是报案了,现在把我哥都抓起来了。你说这可咋办啊?!魏叔快帮我们想想办法啊……”
听到这,刘海柱和二东子俩人头皮都要炸了!!!这老郑,十有八九就是被二东子在火车上掏包的那个!!!世界上,竟然有如此的巧事!!他原来也是大岳四工村的!!
第十九章 是不是你偷的?
“你们先别着急,慢慢说。是在火车上丢的吗?”
“是啊!魏叔,快帮我想想办法吧。”
“粮票特别多吗?”
“特别多,关键是军队的……”
“大侄女啊……你先别着急,着急也不能解决问题。我只能问问我那些常在铁路上活动的朋友了,别的办法,我也没有。”
“咋办啊魏叔……”嫂子又哭了,完全没方向了。
“这要是地方上的事儿,我或许还能多帮上点忙……这军队上的军法……”老魏头说话也不流利了。
“魏叔啊,你可要帮我们啊。”
“肯定帮。”
这俩女人坐在老魏头家,一哭就是半个小时。她们也知道,这事儿老魏头也可能帮不上什么忙,但是对于无助的人来说,除了老魏头,她们还能找谁呢?
这两个梨花带雨的女人走了以后,老魏头坐在炕头上足足沉默了5分多钟。
刘海柱和二东子俩人就是没镜子,要是有镜子,他俩一定能看出自己的表情有多不正常。不过,似乎老魏头并没注意。
老魏头叹了口气:“这一家子,造的哪门子孽。来吧,喝酒。”
刘海柱战战兢兢的稳:“她们家……怎么?”
“他们家前几年还是好好的一家人,老头老太太人都挺好,俩儿子一个姑娘,都特别仁义,而且大儿子,就是那个老郑,在部队里当军官。结果,去年那次塌方,他们家的二儿子和女婿全死了。这一家人,多了俩寡妇。后来,她们家那二儿媳妇跟着人家跑了,也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
“……这。”
“死了个儿子又死了个女婿。老头一着急,也过去了,这一家,又多了个老寡妇。”
“……”
“这还不算完!老头那唯一的大孙子又得上了什么舞蹈症,本来好好的一个孩子,现在走路就跟跳舞似的,一天比一天瘦,据说也活不了几年了。估计老郑这次回来就是看儿子来了,结果,你看看,粮票又丢了。”
“……”
刘海柱有点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接茬。二东子更是头都不敢抬,就在那喝酒。他不敢听这一家人的故事,也不敢看老魏头的眼神。
此时,老魏头忽然从炕上站起,还顺手抄起了那根铁拐棍,大吼一声:“二东子,你看我!”
二东子被这声吼吓了一哆嗦,手里的酒都洒了:“魏叔……”
“跪下!”
二东子战战兢兢的跪下了。
“你跟我说,是不是你拿的!”
“不是。”二东子说话的声音带着颤抖,满头大汗。
“你再说一句不是!”
二东子把心一横,大声喊:“不是!真不是!”
“好!你告诉我!你是哪天来的。”
“……一个礼拜前……”
“对!!!你再告诉我,你是怎么来的?!你们来的那个时间,没***一辆过路火车!”
“我们……我们没乘火车。”
“那你们是怎么来的!”
“走着,路上搭了马车。”
“真是走着?”
“真是走着。”
“好!你给我跪着!柱子!!!”
刘海柱也咣当一下跪在了炕上。
“我再问你,那包粮票是不是你们拿的!”
刘海柱一辈子没怎么撒过谎,不知道该如何撒谎。但是看见二东子没承认,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能说了一句:“不是我偷的!”
“你想偷就能偷来吗?我问你,是不是二东子偷的!”
刘海柱一咬牙:“不是!”
“好,我和你干爹是生死的朋友,我信你们俩一次。现在,你们把你们所有的兜都给我翻开!把你们所有的包都给我打开!”
第二十章 洗手不干了?
裤子口袋、上衣口袋一个又一个的翻开,大包小包的拉索一个一个拉开。没有,确实没有。
那可能真就要了老郑全家人的命的军用粮票,现在应该早已经被河水冲烂了。
“真没有,真不是!”二东子多少有了点底气。
“好,我信你们。你俩,起来吧。”老魏头颤颤巍巍的坐下了。
爷仨儿又坐下来继续喝酒。这酒喝的,太受罪了,跟喝毒药似的。刘海柱的腿一直在筛糠,小脸吓得刷白,不停的吞咽唾沫缓解紧张。
可算是顶到了晚上11:00。“魏叔,我去送二东子上火车。”
“去吧!我睡了!”
在并不撩人的月色下,刘海柱和二东子俩人走出了老魏头家的那扇铁门,又走过了无数个弯弯曲曲的小巷,终于走出了棚户区。整条路上,二东子和刘海柱俩人一语不发。这两个本性善良的人,其实内心都在煎熬着。
直到快走到火车站,沉默了一路的刘海柱才发话:“二东子,你刚才为什么撒谎。”
二东子的情绪极其低落:“不撒谎怎么办?我要是不撒谎,魏叔能把咱们俩送进公安局去。”
“他真能吗?”
“我觉得能。再说,把咱们送公安局去,又有什么用?能给那老郑减刑吗?咱们要是没把那堆军用粮票扔了,我今天就承认了。”
“你觉得魏叔相信咱们俩了吗?我现在有点不敢回去。”
“相信了。他没办法不相信,他又没证据。你有什么不敢回去的啊?!你不回去不就是承认了就是咱们偷的东西吗?”
“那家人怎么办?”
“……”二东子也沉默了。
“……我今天,真不敢看那两个女人的脸。”
“柱子,别的就不多说了。我下个月还来,给你带点钱,你想办法,偷着帮助帮助那一家。在这里,你就多听听魏叔的话。”
刘海柱和二东子俩人抱在了一起,眼泪都淌了下来。他俩都知道:他们毁了一个已经是大厦将倾的家庭的顶梁柱。这个家,算是完了,彻底完了。
临上车前,二东子说:“柱子,我洗手了。”
刘海柱紧紧的捏着二东子的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也有罪,或许比二东子的罪孽更深重,如果不是他那句玩笑话,肯定就不会有接下来的事情发生。
晚上,刘海柱鼓足了勇气,又走进了那个迷宫般的大岳四工村。脑子发懵刘海柱根本看不清眼前的路。他眼前浮现出来的是:那个中年军人老郑紧紧抱着黑色皮包的样子,那些漂在水中的花花绿绿的军用粮票,嫂子和妹妹那绝望的眼神,还有,老魏头暴吼时那青筋暴起的脸。
刘海柱好像还出现了幻听,他似乎又听见了老魏头暴吼的那句:“我再问你!那包粮票是不是你拿的!”
第二十一章 炒作
这天深夜,二东子又回到了我市。如果几个月后,老天能再给二东子一次选择的话,那么二东子绝对不会选择回来,绝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回来,绝不会选择在已经决定洗手了以后再回来。
此时,东霸天已经烧完了第五个七,至少已经死了35天。整个城市的混子,全知道东霸天已经死了。那些一向被东霸天欺压得不敢出动静的混子比如张大嘎子、陈卫东、腾越、大虎等人纷纷抬头。各个都觉得如今东霸天死了,那么这个城市,到了自己该坐这第一把交椅的时候了。
以前混子间的争斗多数都是由东霸天领着一群兄弟东征西讨,虽然人人自危但是如果不在东霸天头上动土就没什么事儿。但是如今不一样,各个都觉得自己很牛逼,谁都不服谁。在那个基本没有任何娱乐活动的年代,打架斗殴成了这些混子最大的娱乐。我市的治安也在持续的恶化,堪称是建国以来治安最差的年份。
这有点像当今的国际形势。由于二狗一向反美帝,常被人冠以“愤青”、“五毛”等称谓。但尽管二狗如此反美帝,仍然希望美国不要完蛋,最起码不要马上完蛋,前两年看到美国的次贷危机,二狗都替他们着急。因为,这世界就目前来说,需要美国这么一个流氓假仗义的国家,不但满口仁义道德,而且也能多少维护维护世界和平。这世界就需要这么一个大流氓压制所有的小流氓。一旦这个大流氓倒台了,那么众多小弟就都想上位了,上位,不但需要实力,而且是需要付出代价的。一旦上位不成,那恐怕又是百年不得翻身。美国要是真完蛋了这世界谁当老大?俄罗斯?日本?欧盟?中国?谁都没当老大的实力,但是谁都想成为老大,这世界肯定乱套,保不齐就要发生战争。战争,是要死人的。
所以说:这世界需要美帝这样的流氓假仗义的国家,混子们也需要东霸天这样一手遮天的大混子。
这不?张大嘎子和腾越两帮就干起来了,而且,在转盘街会战时又搞出了人命,一下抓起来了7、8个。按理说抓起了7、8个总该消停了吧?可还真就不消停,继续干,继续掐!
李老棍子也跟着那个残棋摊混进了市区,生意虽然小点儿,但是毕竟有了个落脚之处。而且李老棍子手下这些扒手的手艺潮了点儿,每天的收入,只能混个吃喝的钱。李老棍子在这些人中还是相对低调。不张扬,不惹事。上次房二揍了冯朦胧之后,李老棍子就把他怒骂了一顿。
李老棍子低调,可有人不低调。谁啊?张浩然!
张浩然不是因为得知了东霸天死的消息回来的,他是听说了刘海柱跑路了的消息回来的。他其实希望东霸天活着,东霸天这人虽然可能是精神病,但是是个能说得通道理的人,只要自己拿着中华烟给他按时上供,东霸天就不能怎么样。可刘海柱这混人不一样,他是一心想致自己于死地的疯子。
自从知道这疯子也跑路了之后,张浩然才下定决心回来。而且,张浩然是带着任务回来的。
长春的君子兰应该是共和国历史上的第一次商品的炒作。虽然今天炒股票、炒房子、炒期货、炒权证、炒大蒜都已经成为了正常现象,但是那个年代,人们普遍还没有接受过现代商业社会的洗礼,不知道炒作究竟为何物,他们都坚定的相信这世界上一定有只涨不跌的东西,君子兰就是其中之一。
连商业奇才张浩然也是这么认为。他再奇才,究竟不过是个土流氓,究竟不知道几百年前荷兰的郁金香已经经历过这样一次炒作。见识过长春君子兰价格飙升的疯狂的张浩然在长春倒买倒卖君子兰,张浩然虽然赚了点钱,但是显然没赚足,在长春呆了近半年,连一盆像样的花都没赚出来。因为本钱实在是少得可怜,就靠着在家这帮兄弟五块十块的赚,那是太难了。想玩儿得更大,只能再想办法。
想办法能有啥办法?
第二十二章 性情中人
拿手里这点为数不多钱买种子,弄个大棚养植然后再卖?不对,这是中国传统式的农民思维模式。不是张浩然的思维模式。
拼命炒作手中那几盆不值钱的君子兰,炒作升值以后再去卖?不对,这是现代西方商业精英的思维模式。也不是张浩然的思维模式。
张浩然的思维模式是啥?张浩然是“混子+商业奇才”的思维模式。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光明正大赚钱的本事张浩然应该也有,但是张浩然从来都不这么去干!他必须得先干点违法乱纪的事儿,然后再配上他那独特的商业思维去赚钱。为什么呢?因为他知道自己做生意的优势资源所在。他最大的优势资源就是比别人多一群混子朋友,这些混子朋友就没不敢干的事儿。
所以,这次他的商业计划更大胆,更违法乱纪。他是怎么想的?他想回来把全市最好的小偷都搞到长春去!然后在长春偷花,偷完花再卖。卖完再偷,偷完再卖……为什么这样想呢?因为偷花的罪名,肯定要比偷电视机、自行车小多了。低成本、低风险、高回报。这样的生意,去哪儿找去?!
张浩然回来开始物色小偷了,他首先想到的就是大民二民。这哥俩儿年纪不大,活儿好还机灵。
“大民啊,给你们介绍个好活。有兴趣吗?”
“浩然哥介绍的活,肯定差不了啊。我们哥俩儿愿意效劳。”
“是这样,跟我去长春,偷花怎么样?”
“偷什么花啊?在哪儿偷?”
“君子兰。有可能去别人家偷,也可能去市场里偷。”
“浩然哥,这个我们可能不行。”
“为什么啊?”
“你知道,我们都是抠皮子的。除了夹钱包,我们也不太会别的,你说的那种,和我们不是一回事儿。”
的确,小偷这个行业也要讲细分的。通常专门偷钱包的人都不擅长入室盗窃,擅长入室盗窃的多数都不擅长夹钱包。虽然是一个行业,但完全是两个领域。让大民二民跨领域作案,真是难为他俩了。
“那你们知道谁干这个在行吗?”
“二东子。”
“他不也是抠皮子的吗?”
“他全活儿,溜门撬锁的本事更强。”
“这个……”
“怎么了?浩然哥。”
“我和他有点小过节。”
“小过节算什么啊?二东子是性情中人,喝顿酒,就没事儿了。”
张浩然沉思了一下:“恩,那你们找二东子,说我请他吃饭。”
“没问题!”大民拍着胸脯答应了。
大民二民变成猎头了。
第二十三章 想洗手就洗手?
二东子回来之后没几天,大民二民就来他家了。
“二东子,最近咋样……”
“不咋样。”二东子还依然很消沉。
“要么给你介绍个好活儿?”
“啥活儿?”
“张浩然认识吧?他现在想带几个兄弟去长春,一起干大事儿。”
“张浩然!?”二东子一听这个名字就上火。
“对啊,就是他啊,哎呀,你是不是觉得跟他有些过节,不合适啊?浩然大哥那人没说的,有头脑。咱们跟他混,错不了。是他让我来请你的,能有啥事儿。”
二东子沉吟了一下:“有几件事儿我必须跟你们哥俩说。第一,我和张浩然的确有点小过节,虽然的确不大,但是他跟我最好的哥们儿刘海柱有仇。所以,我不可能跟他在一起。第二,我虽然是干这行的,但是从我师父到我现在,从来没跟谁混过,都是自己玩自己的。还有第三,也是最重要的:我洗手了。”
“啥?你洗手了?”
“真洗手了。”
大民二民大眼瞪小眼,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行吧,你们回去就这么跟张浩然说。”
大民二民这俩失败的猎头回去找了张浩然,把二东子说的话跟张浩然原原本本的复述了一遍。
张浩然说了句庸俗的台词:“敬酒不吃吃罚酒!二东子,你等着!”
二东子并不知道张浩然如今究竟有多想“得到”他,也不知道张浩然已经刚刚发动了他那流氓弟子三十,准备把他给抓去硬谈。可一大早去二东子家,却发现二东子已经走了。
原来,二东子一大早就出门了,他买了点儿东西,去了那荒山上跟师傅报了个平安。二东子跟师傅什么都说了,就没说那包军用粮票的事儿。
到了中午,二东子才回到市里。他回到市里,第一件事就是去找郝土匪。东北的夏天真是够遭罪的,一大清早的气温经常就是20来度,到了中午却变成30多度。早上二东子出去的时候天气还凉,他就穿了一件蓝色毛绒的运动服,回来时却只能把这运动服搭在了肩上。热啊!二东子满头大汗。这么热的天,让已经走了很远的路的二东子没了心情再贼眉鼠眼,心里只想着快到郝土匪家,快进去咕咚咕咚灌上几口冰凉甘甜的水。他根本就没注意,原来自己已经被张浩然的一个小兄弟盯上了稍。
张浩然的一个小兄弟,亲眼见到二东子进了土匪大院,又亲眼见到了二东子进了郝土匪家。
二东子进了郝土匪家,灌了两水瓢凉水以后,才跟郝土匪说上了话。
郝土匪依然没好话:“二东子你走路张着嘴干嘛?你从一进门就张着嘴。你是我们家这大黄狗的哥哥吗?你看,你要是把舌头伸出来,跟它一样。”
二东子说不过郝土匪,只能玩儿狠的:“你再没完没了,我非把你这大黄狗杀了吃肉。你家这狗是柱子的,柱子欠我钱,我就拿这狗抵债了。”
“人家柱子啥时候欠你钱啊?人家修自行车已经把你钱都还了,别以为我不知道。”
“反正他就是欠我钱,不信以后你问他。”
“现在柱子在哪儿呢?”
“我把他送到煤矿了,在那安全,有人能罩得住。再说,柱子犯的事儿又不大。”
“啊?!柱子去当煤黑子了?!那要是煤矿一塌方,柱子可就再也出不来了。哎呀,柱子这一辈子,什么埋汰就干什么。开始修自行车,一身黑机油。现在又当煤黑子,一身灰。”
“什么煤黑子啊?人家还是修自行车。”
“有空我也去看看他。”
“看吧,不过这次在去的路上,我和柱子遇上了点事。”
“什么事?”
“……恩,老郝,我想洗手了。”二东子脑中又出现了那姑嫂二人的绝望的脸。
“洗手,哪儿有那么容易?你上了贼船说下来就下来?”
“下不来,也得下。”二东子说。
第二十四章 操你大爷的
郝土匪沉默了一会儿,说:“你想下贼船,就不能留在咱们这。在咱们这,你永远就在贼船上。”
二东子说:“我想了,过几天就走,找我哥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郝土匪难得郑重一次,用力的拍了拍二东子的肩膀。
在郝土匪和二东子聊天这会儿,张浩然已经得知了二东子进了土匪大院。
张浩然问张老六:“小六子啊,二东子在土匪大院认识谁啊?认识卢松吗?”
“即使是认识,肯定也不怎么熟。上次在号子里面,他俩还打赌了呢,卢松还输了。”
“恩,那就好。”
“浩然大哥,即使他认识卢松又怎么样,咱们还怕他?”
“当然不怕!”其实张浩然也有点心虚。尽管他的实力已经很强了,可还是不愿意随便得罪卢松。卢松是能跟东霸天基本打个平手的人,他张浩然是图财的,能有事儿没事儿就跟卢松这样的亡命徒拼一把吗?
“干脆,咱们就带人直接把二东子从土匪大院抓出来算了。现在东霸天也死了,咱们在土匪大院灭灭卢松的威风,然后咱就是绝对的老大了。以后不管干什么,都方便。”
“小六子啊!我又得说你了,咱们肯定是不怕那卢松,但是咱不能有事没事就去惹人家对吗?咱们要干大生意,不是跟那群较劲。赚钱才是第一要务,你问问他卢松一年能抽几包中华烟?他们吃啥咱们吃啥?你不能把咱们降低到他那个水平。”
张老六谄媚的伸出了大拇指:“高!实在是高。”
“带几个兄弟过去!见到二东子,就给我抓回来。”
“大哥你不去啊?”
“什么事儿都靠我干,你们干什么?!”
跟张浩然混了这段时间,张老六早就明白了,只要是需要有人扛雷的活,那么肯定是他扛。虽然他也不想扛雷,但是没办法,跟着张浩然的确是日子过得不错,成天好吃好喝的,换了个别人跟,可能啥都没有。
而且,张老六肯定不怕二东子。二东子虽然在扒手界是一哥,但是在打架斗殴这个领域,却是一直没什么名气。
张老六带着一群兄弟站在了土匪大院的马路牙子边上,开始耐心的等待二东子从土匪大院出来。张老六还是忌惮卢松,要是这土匪大院没卢松,张老六肯定直接就进去抓人了。
张老六这通苦等,从下午2:00多一直等到了傍黑天。跟警察蹲坑似的。人在等待中经常会出现烦躁情绪。本来开始时张老六还打算跟二东子好说好商量,商量不通再来硬的。可后来越等越烦,等张老六看到二东子和郝土匪从土匪大院里出来时,张老六恨不得直接把他俩绑到张浩然家去。
郝土匪和二东子俩人骑了一辆自行车,自行车骑得摇摇晃晃的从土匪大院出来了,可能他俩是要出去买酒喝。张老六按捺不住,迎了上去。由于已经是黄昏了,张老六还真没注意到坐在二东子的自行车的后面的是郝土匪。
“二东子,哎,二东子,停下停下。”
“张老六啊?找我啥事儿?”
二东子跟张老六在号子里小打过一架,不算是什么大事。但是二东子却十分鄙夷张老六一贯的狗腿子作风。
“找你能有啥事儿啊?昨天大民二民不是去你家跟你说了么,浩然大哥找你,有事儿找你。”
“我不是已经说了不去了吗?我跟张浩然又不是很熟,跟你也不是很熟,再说,请吃饭就请吃饭呗,犯得上找这么大一帮人来请我吗?”
还没等张老六不客气呢,二东子就先不客气了。二东子虽然是我市以来的第一神偷,但是的确还是不够成熟。如果二东子真正成熟就不会在决定吸收了的前提下还去得罪张浩然等人,他完全可以不得罪的,毕竟张浩然还有求于他。什么叫成熟?成熟就是看见自己讨厌的人在跟自己说些不靠谱的话时,虽然心里想说的话是“操你大爷”但是嘴上却优雅的说出“jet’aime”。什么叫不太成熟?不太成熟就是心里想说的话是“操你大爷”,嘴上说出的也是“操你大爷”。什么叫完全不成熟?完全不成熟就是心里想说的话是“操你大爷”,然后四处张望找他大爷,看他大爷在不在现场!
第二十五章 升值问题
二东子看到狗腿子张老六就气不打一处来,虽然自己武力不怎么强,但是还是在找张老六的大爷。
本来就等得郁闷的张老六果然火上来了:“一群人请你怎么了?一群人请你是给你面子,别给脸不要行吗?”
“操!别扯淡了,有堵在人家门口给脸的吗?”
“告诉你吧!今天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我要是不去呢?!”二东子火上来了。
“不去?”
这时,郝土匪从车子上下来了。跟二东子说:“怕他啥?!去!跟他走!咱们就再去会会张浩然去!”郝土匪是真不怕张浩然,上次都抡着镐把追得张浩然满街跑了,还能怕他?再说,站在郝土匪背后的,是土匪大院那几十号血气方刚的土匪。郝土匪还能怕他张浩然?!
就这样,二东子跟郝土匪俩人就跟着张老六走了。临走时,郝土匪正好碰见一个他们大院里的一个刚放学的小土匪,郝土匪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了句:“跟咱卢老大说一句,要是晚上10:00我还没回来,那就是让张浩然给害了,到时候让卢老大洗了张浩然他们家!”
小土匪说:“好嘞!”背着书包蹦蹦跳跳的走了。
看了没?这就是土匪大院的气质!10几岁的小孩听说要灭了谁、平了谁家都毫不在意。从这样地方出去的人,会有孬种吗?
张老六自认为任务完成,不但带回了那个让张浩然朝思暮想欲罢不能的二东子,还带回了张浩然的仇人郝土匪。
这一箭双雕让张老六觉得特别得意,觉得这下肯定会受到张浩然的夸奖。可他哪儿知道,他这一箭双雕,拉开了东霸天死后江湖大乱的帷幕。
张浩然家住在当年的市中心,后来这块地在屡次拆迁屡次盖起新楼之后又屡次拆除,大概平均5年就拆一次,真不知道这块地得罪了谁,最近这块地变成了一个硕大的水泥地广场,更是标志着这是市中心中的市中心。现在这块地是市民春夏晚上遛弯儿的地方,看来暂时是不会再拆了。
相比卢松、东霸天等人的家,张浩然的家可是要阔气很多。不但有个大院,而且房间大大小小7、8间,是政府最近还给他们家的。据说这也就是他们家当年产业的1%,可就这1%,已经的确是大户了。而且,这家里,平时就住着张浩然自己一个人,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久而久之,这个大院和这七八间大瓦房成了我市着名的藏污纳垢之地。只要你在张浩然家呆一天,混子、扒手、暗娼、刚刚刑满释放的重刑犯。只要你想得出的下九流人士,在这全能见上一个遍。
当然了,这个大院也是张浩然的着名授课场所,他那流氓弟子三十,常常在这个大院里听他授课。张浩然和别的老师不一样,别的老师通常都是备好了课再授课,而张浩然则是想到哪儿就说到哪儿,不拘一格。而且,还有点像是美国大学式授课,经常性的跟学生展开讨论。在讨论中,张浩然自己也会取得进步。
这天,沐浴在夏日的星光下,张浩然在院子里就是在跟弟子们讨论君子兰的无限升值问题。
第二十六章 干大事的人
“浩然哥,你说这君子兰涨成现在这个样子,还有人买吗?”
“当然有,只要在涨,就有人敢买。”张浩然早就懂了人们买涨不买跌的心理。
“那要是不涨了呢?我们到手的君子兰怎么出手啊?”
“恩……这个问题,我觉得是这样,既然有人敢花上万元去买盆君子兰,那么肯定就有人敢花1万5去买。只要有人愿意买,这个价格肯定就要涨。”
张浩然这个爱思考的土鳖,在不经意间就道出了凯恩斯“博傻理论”,也就是“更大笨蛋”原理。自己当傻瓜花1万元买一盆花不要紧,只要有更大的傻瓜肯花1万5去买,那自己就稳赚不赔了。他要做的事不是判断这花的价值究竟是多少,而是判断人们究竟想用多少钱去买。
流氓弟子们都星星眼崇拜的看着张浩然。他们虽然似懂非懂,但毫无疑问,张浩然那超越了时代的商业思维,还是令弟子们无比叹服。
“可是,咱们哪儿来的钱买那么贵的花啊?”
“非要买吗?对了,张老六咋还没回来呢?”张浩然开始找张老六了。
就在此时,张老六也回来了,带着双雕回来了。虽然院子里开着门灯,但张浩然还是没注意到二东子旁边站着的是郝土匪。
虽然张浩然对第一次请二东子请不来觉得有些恼火,但是毕竟还是要礼贤下士。
张浩然满脸堆笑的迎了上去:“二东子,你看,请你来喝点酒,这么难。”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看着这满脸堆笑的张浩然,二东子的气也消了不少。
“张老六请人也太霸道了。要不是跟朋友在一起,我敢来吗?”二东子说。
此时,张浩然才注意到了二东子身边的人特别眼熟,但是一时间,还想不起来是谁。
“这位是?”张浩然伸出手,想跟郝土匪握手“我朋友,郝土匪。”二东子。
张浩然脸色立马一变,伸出的手又缩了回去。他终于想起来眼前这人是谁了。张浩然这一愕然的时候,郝土匪说话了。
郝土匪说:“对,就是我,还认识不?刘海柱的朋友。”
张浩然看着郝土匪没说话,但是张浩然身后有个驼背的中年汉子却在斜着眼睛看郝土匪,眼神恶狠狠的,再配上那胡子拉碴的狰狞的脸,让人不寒而栗。
但郝土匪毕竟是土匪大院的成名人物,他不但没不寒而栗,也冷着脸看张浩然身后那驼背汉子。
张浩然说了句话:“来的都是客,走吧!进去坐!”
流氓弟子们继续在大院里乘凉,二东子和郝土匪进了张浩然家里的房间。一张大圆桌,围坐了五个人。分别是张浩然、二东子、郝土匪、张老六、中年驼背汉子。看样子,其他人没资格上桌。这一桌子菜有半桌子都是熟食,烧鸡、熏猪蹄子、烤猪肘子,换在今天谁请客要是摆这么一桌子菜的话,那客人肯定恼火。但在当年,这样一桌子菜简直是最高礼遇。一般人家一年能吃上只烧鸡就不错了,哪有一桌子都是熟食的?而且那个年代由于山东蓝翔技校、新东方烹饪学校等名校尚未建立,所以好的厨师也不是很多,没好的厨师,哪儿来的好菜啊?!
看来张浩然这一桌子菜已经准备很久了,因为他不知道二东子什么时候能来。不管怎么说,张浩然还是个干大事的人,干大事就不能心胸狭隘。
“来吧,咱们干一个!”张浩然提杯子。
“干!”大家一仰脖,都把酒干了。
“来,动筷,动筷。”张浩然张罗着吃。
郝土匪可没客气的习惯,拿筷子就夹,一只烧鸡就俩大腿,他自己夹了一只,又给二东子夹了一只。
张浩然说:“小六子大家都认识吧,介绍下这位,王罗锅,我的好兄弟,来!王罗锅,跟大家一起喝一杯。”张浩然指着中年驼背汉子说。
王罗锅举起了酒,一口干了。郝土匪忙着吃呢,匆匆忙忙的举了下杯,一口喝了,然后继续低头猛吃。
可能是王罗锅敬酒时郝土匪连眼都没抬,王罗锅看样子十分不悦,又开始斜着眼睛看郝土匪了。郝土匪根本不以为然,嚼着嘴里的,看着碗里的,再盯着盘子里的。好像多少年没吃过肉似的,一通忙活。
第二十七章 想洗手?
张浩然说:“二东子啊,你看你,还记得以前在号子里那点小事儿呢?都多长时间了?再说,以前咱们也认识,虽然没啥太深的交情,也过得去,是不?”
“真不是那事儿,那点小事儿真没啥。”
“那就得了呗,来,喝一个。”
“那事是没啥事,可我和柱子的关系你也知道,我总不能跟你成天在一起吧?等以后柱子回来,得怎么看我?”
“柱子现在在哪儿呢?”
“……”二东子没吱声。
“其实我和柱子有多大的仇啊?!没啥仇。等他回来我好好跟他唠唠。现在吧,我想干大事儿。”
“啥大事儿?”
“昨天晚上大民二民回来都跟我说了,听他们说你不愿意跟着谁混,对不?”
“对,没跟着人混的习惯。”二东子说话挺牛逼。
“我是想和你合作。”
“咋合作?”
“现在长春的君子兰的生意不错。你负责搞花,搞到花,我花钱收。如何?”
“搞花?怎么搞啊?”
“偷。”
“我洗手了。”
“别扯了,你能洗手?”
“真洗手了。”
听到二东子说的最后四个字,张浩然终于恼了,把筷子“啪”的往桌子上一放:“二东子,你还真是给脸不要脸。”
“谁要你给脸?!”二东子嗓门也大了。他来,就是想打架的,只不过张浩然刚才说话比较得体,没法动手。
张浩然霍的站了起来:“好!你要洗手是吧!?我今天给你洗干净了!”
听见房间里面吵了起来,院里张浩然的弟子们也朝窗户这边围了过来。
狼吞虎咽的郝土匪终于放下了筷子,手慢慢的摸向了裤子兜。他那裤子兜里有把三棱刮刀,平时为了不伤到大腿刮坏衣服,那把三棱刮刀用一个破纸壳子裹着。
王罗锅和张老六也站了起来。
郝土匪右手突然拔出了三棱刮刀,左手一撸纸壳子,直接奋力向张浩然扎去。张浩然早有戒备,向后灵巧的一躲,躲开了这一扎。看来郝土匪早就想动刀扎张浩然了,就是想吃点好吃的再扎张浩然,这样更够本。
郝土匪一脚踢翻了桌子,连人带刀又朝张浩然扎了过去。张浩然又是一躲,已经到了墙角,眼看已经无处可躲。郝土匪扎出了第三刀,可还没等他扎到已经走投无路的张浩然,他的手腕被牢牢的攥住了,被一只铁箍一样的手攥住了,根本动弹不得。
郝土匪抬眼一看,看到了王罗锅那张胡子拉碴的脸。郝土匪毕竟也是个街战的天才,右胳膊被抓死以后情知不妙马上一记撩阴腿。可这脚还没踢起来,就被王罗锅右肘的一记重肘拳砸在了胸口上。郝土匪胸口像是被一块巨石砸到,顿时一闷,眼前一黑,喘不上气来。但郝土匪神智尚且清醒,手里还攥着刮刀,还想奋力一搏捅到近在咫尺的王罗锅。王罗锅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招式,又是同样的一记肘拳,又砸在了郝土匪胸口。郝土匪两眼一黑,两腿一软,瘫到了地上。
郝土匪再能打也只是能打架而已,碰上王罗锅这样的功夫高手,根本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二东子这边刚想出手帮郝土匪,可从门外已经涌进了手持各种刀的5、6条壮汉,硬把二东子逼退到了窗边,二东子身手那是相当敏捷,把地上的盘子接连踢出了3、4个,暂时阻拦了一下,但二东子手中没任何家伙,倚在窗台上就是等着被扎。
二东子情急之下,终于使出了绝学。
第二十八章 狗腿子
据说二东子的确会轻功,虽然这轻功不是电视上那种一跺脚就上房顶的轻功,但是动作之飘逸,还是令人叹服。本来二东子背对着窗台,可只见他右手轻轻一搭窗台,轻轻巧巧的翻了出去。翻窗户这一下还不算是太难的事儿,即使是普通人练个三两年也能达到。真正精彩的是二东子翻过了窗台之后的事儿。
二东子翻过了窗台后表演的那一手,让目睹的人到今天还为之赞叹。因为这一手,无论是在杂技团还是电视上,都未曾见到有人表演过。
据说张浩然家的窗户外面放了一只直径约一米的大铝盆,现在这种铝盆已经绝迹好多年了,但是当年却是家家户户都有。二东子是从房间里面翻出去的,根本不知道外面还放了个铝盆,结果翻出去以后,俩脚中的一个脚正好踩在了铝盆的沿上,在院子里的张浩然的弟子们都看见了二东子踩在了铝盆沿上,眼看二东子落脚不稳就要摔倒,可二东子却在一惊之后另一只脚也踩在了铝盆沿上,两只脚在铝盆的沿上连走了好几步,铝盆随着二东子前行了10几米后到了院子中间稳稳当当的站了下来。
一只铝盆最多只有二斤,二东子起码120斤,居然能踩着铝盆跑了好几步,盆不翻,人不倒,这不是轻功是什么?!就算不是轻功,那也是超强的平衡本领。据说二东子踩着铝盆跑的那几步,就像是醉拳里的步伐一样,看样子仿佛随时要摔倒,但就是摔不倒。
可轻功毕竟只是二东子作为扒手的必要的逃生手段,一旦要是真刀真枪的动起手来,二东子的确没有太大的本事。
二东子刚刚站稳,院子里所有的张浩然的弟子都围了上来。就在二东子踌躇是回去救郝土匪还是自己先跑这么一小会儿,一群人又围了上来。二东子只能跑,二东子没有朝两米多高的院墙跑去,而是回头朝张浩然家那个足足四米高的房子跑了回去。
据说二东子的身子轻得像只风筝,腾腾腾三步就上了房子的半腰儿位置,奋力向上一跃,抓到了房檐上的一块瓦片,黑暗中,二东子也看不见别的东西。
该二东子倒霉,那块灰瓦年岁忒久了,忒脆了。哪经得住二东子这么抓啊!二东子刚抓到那片瓦,那瓦就断了两段!二东子连人带瓦一起跌落了下来。据说以二东子的本事,即使那片瓦是活动的而且一抓就掉的,他也能在借一下力之后再抓住别的东西掉不下来,可偏偏他抓到的那片瓦太脆,根本就没给他借力的机会。
此时张浩然也从窗户里跳了出来,正好摁住了二东子:“你***还真是个飞贼!”
二东子瞪着眼睛看着张浩然,一句话也不说。
贼有贼的本事,不但得胆大心细活儿好,还得要出事儿以后能跑,即使跑不了,也得扛得住打!二东子是贼王,能怕挨打吗?!
“王罗锅!把他给我绑上!我真要看看这个飞贼究竟有多大本事。绑结实了,看他能不能跑!”
王罗锅先给了二东子一肘拳,然后才给二东子捆上。二东子一看王罗锅捆自己的手法就知道:这王罗锅,也是个贼!而且,还是个大贼!
九、扎枪王罗锅可以说是张浩然在长春呆了小半年唯一的收获。自从农历二月二那天张浩然被刘海柱和郝土匪追得满街乱窜然后跑路以后,张浩然每每想到这件事,总会有些明媚的悲伤。尽管这悲伤尚未逆流成河,可张浩然身上的痛虽然只难受了几天,但心理上的创伤却使他难受了好几年。
张浩然有些想明白了,虽然自己组织能力一流而且撒泼耍横能力超一流,但是武力不行就注定要在这个圈子里混不下去。他要找个高手,这个高手还同时还需要是个亡命徒,能跟刘海柱那种混人决一雌雄的亡命徒。这个团伙里,需要张老六这样的狗腿子,也需要王罗锅这样的亡命徒。
在长春,有人跟张浩然推荐了刚刚刑满释放的长得像是一只类人猿似的王罗锅。据说推荐人一共只说了两句话。
第二十九章 王罗锅
第一句是:单打独斗他谁都不憷。
第二句是:只要给他口饭吃,他啥都敢干。
从此,王罗锅就跟了张浩然。张浩然不但给他饭吃,而且给他好饭吃。王罗锅是极少的几个混在我市的外地混子之一,而且他是个流星一般的人物,但就是这个流星般的人物,给我市的江湖带来了传颂至今的传奇故事。
王罗锅这个人出生地不详,只能确定他是个东北人。年龄也不详,只能大概估计他在1982年时大概在40-50之间。他的履历也不详,只能确定他自从解放以后从没有完整的一年在监狱外面度过。都说他其实不是城市户口,是个农村人。在那个人口严格限制流动的年代,他却常年生活在城市。他还是最早被定性为黑五类的人。所谓黑五类,无非就是“地富反坏右”等五类,可他不是地主、不是富农、不是反动派更不是右派。对,他就占那个“坏”字。他有多坏?斗殴、盗窃、抢劫、**等案件,他犯过一遍!
有人去过他农村的家,据说他家离长春不远。他家所有的家当就是一张落满了灰的炕席,连一床被褥都没有。再看窗户,那木头窗户扇子上也连一片玻璃都没有。据说家里还有一口水缸,可那水缸已经裂了大纹,根本没法装水。
人家问他:“你家咋还能有口水缸呢?”
他的回答让人家不知道该如何接茬:“这水缸是我爸被政府枪决前两天买的。”
王罗锅十几年不回一次家,但是一回去,却发现全村的人都认识他!连7、8岁的小孩都知道他!一见他回村,所有人在外面乘凉的人全都回家,进了家院就把自己家拴着的狗解开,恨不得拿个二杠子把大门顶上。
顶上也没用,难不成还不出来了?王罗锅在家里呆了两天,根本不生火,却天天好酒好菜。酒菜都是到了饭口,王罗锅看谁家烟囱冒烟就上谁家去端的。
看了没?王罗锅就这么个玩意儿,纯光棍汉一条。那双虎眼一瞪,人见人怕。张浩然有了这么一个人在身边,那真是如虎添翼。东霸天就是死了,即使是活着敢再来跟张浩然扎中华烟,那张浩然就让这王罗锅给东霸天送去,东霸天敢要不?
东霸天再有精神病,他终究是个人,可这王罗锅,根本就不是个人!是兽类!什么人能跟兽搏击啊?
二东子这人永远都是不服不忿,被王罗锅绑上了还是棱着眼睛盯着王罗锅看。
王罗锅根本也没废话,抡起胳膊肘子照二东子的胸口又是一下,二东子眼前一黑险些没吐血,但还是咬牙撑着,二东子还继续盯着王罗锅看,王罗锅又是一肘拳,二东子胸口一闷,彻底昏过去了。
二东子刚昏过去,张浩然提着个镐把进来了,二话没说抡起镐把朝绑在长条凳上的郝土匪膝盖就砸了过去。郝土匪一声闷哼,膝盖骨被砸碎了。
郝土匪咬牙说:“有种,你整死我。”
王罗锅呲着大白牙笑了:“想死还不容易?”
王罗锅接过张浩然的镐把,跟郝土匪说:“我就照着刚才那地方再来一下,怎么样?!”
郝土匪疼得汗直滴答,说:“行!”
王罗锅真不怕激将,抡起了镐把……张浩然伸手拦住了王罗锅:等等,先把二东子弄醒。
两盆凉水泼了上去,二东子醒了,连咳了三口血,全是黑色的血。
“二东子,你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张浩然说。
“……”二东子气还没接上来,说不出话。
“我面子是给够你了,你自己看着办吧!咋了?说不出来话?你点头那就是答应,摇头就是不答应。行不?”
二东子直勾勾的盯着张浩然,不点头也不摇头。
“跟着我,没的说,我还把你当个人看。这郝土匪,我也马上给他送医院里去,医药费我全掏,营养费我也给的足足的。”
二东子从牙缝里蹦出来几个字:“我洗手了……”
“洗手?!真***牛逼!”张浩然伸出了大拇指,转头跟张老六说:“小六子,点火,烧壶开水!我让他洗!让他自己洗!让他洗干净了!”
“好嘞!”张老六拿着壶真去烧水了。
一会儿功夫,水壶滋滋的响了,水烧开了。
张浩然发话了:“张老六,水开了是吧?!快把水拿来,不用拿盆了,直接让他在水壶里洗就行了。”
“好嘞!”
“王罗锅啊!把他那手给我解开!我看着他洗!他洗完了我就放他走。”
王罗锅真解开了二东子那两只手。
滚烫滚烫的100度水摆在了二东子面前。
张浩然说:“也就是用这水洗你的手,能洗干净。你那两只手,摸过多少不该摸的钱包,坑害了多少人?!你就说说你这手,不用开水洗,能行吗?”
第三十章 钢枪
张浩然讲大道理,还是有一套的。他这几句话说完,连二东子都觉得自己罪孽深重,真是得用这开水洗手了。可这还冒着泡的滚烫的水,二东子怎么也舍不得把自己这双修炼了20年的手放进去。
手放进去,离煮熟了就不远了。
“你到底洗不洗啊?!再不洗水凉了,我还得重新烧!”张浩然点着二东子的脑门问。
张浩然是恨透了让他栽面儿的刘海柱、郝土匪、二东子他们几个人,如果不是图二东子这手艺,张浩然早就按捺不住了。
二东子几次想狠心把这双手插进开水里,但就是狠不下这个心来。
“你这就是不洗了?现在再洗也来不及了,水凉喽。这样吧,水再烧开点儿,我带你去灶台,我帮你洗!”接着,张浩然又喊了声:“张老六,继续烧水!”
二东子脸刷白,他知道今天要是不答应张浩然,张浩然肯定是要动手了。不管怎么说,张浩然也是个成名已久的大哥,虽然说是怕过东霸天又栽在过刘海柱手里,可毕竟顶个响名。今天既然在这些兄弟面前说要办了二东子,那肯定是要办了。
张浩然话音刚落,外面的大铁门被敲响了,一听这敲门声,就不是个好动静。
“张老六,出去看看谁在敲门?”
“好嘞!”张老六颠颠的出去开门了。
张老六边开门边问:“谁呀!?轻点敲!”
“卢松!”
张老六一听这俩字,赶紧又想把门闩插上。可是已经晚了,卢松已经破门而入,站在门口的张老六被一涌而入的卢松等人撞了个大趔趄。
卢松等10来个人站在院中间,卢松喊:“郝土匪呢?!”
“卢老大,干死他们!”在屋里绑着的郝土匪吼了一句。
“张浩然,出来!”
张浩然拖着镐把出来了,身后跟着王罗锅。张浩然说:“卢松你真牛逼,都打上门来了。这个门,是你说进就能进的吗?”
张浩然这又高又壮的彪形大汉站在又矮又瘦卢松面前,根本就不是一个重量级的,完全像是巨人国的在欺负小人国的。
可卢松这小人国的气势根本就不输给张浩然。“郝土匪,你出来!”卢松没理会张浩然,直接要往屋里走。
张浩然说:“慢着,想进这个门,先过我这关。”
张浩然的兄弟们都迅速站到了张浩然的身后,和卢松带来的人对峙了起来。张浩然的兄弟加起来大概20左右个,卢松的兄弟少一些,也就是10来个。而且,这里还是张浩然的主场,主场作战,总会有些心理上的优势。看似打上门来的卢松没任何优势。
可卢松不慌不忙,慢慢的拔下了手中一个棍子状的东西的套子。
在张浩然家那起码180瓦的门灯下,所有人都看见了:卢松居然拿的是一把红缨枪!点钢枪!这红缨枪比身高不足160cm卢松都高!这东西,除了在小说上和评书里听过,谁见过真的?!可卢松就拿了这么一把!而且,卢松身后的曾老癞也拿了这么一把!
这绝对是我市冷兵器时代的巅峰之战!因为在中国古代,历来点钢枪都是战士们的首选,据说在元代之前,绝大多数的厮杀都是在钢枪、浑铁枪之间进行,直到明代以后,兵器才开始多样化。为什么战士们都用钢枪?原因只有一个:杀敌的威力太强,只要被抡圆了力气扎上,肯定是个对穿,非死即残。在医疗不发达的时代,根本就不必准确的扎在心脏上,只要扎到敌人的肚子上,即使当场不死,事后也必死无疑。
第三十一章 刺枪自从卢松和东霸天一战过后两个月,满血复活了的卢松就开始反思为什么会输给东霸天。为此事,卢松去请教了张岳的爸爸,也就是老土匪。老土匪说:就你这1米5几的小个,要是跟人家干,肯定是吃亏,必须在兵器上多下功夫。卢松问什么兵器合适。老土匪就说了仨字:红缨枪。随后,卢松就找铁匠打了两把乌黑乌黑的红缨枪,除了没那装饰用的红樱外,和真红缨枪没任何区别。但是就因为这浑铁枪没有这红樱,所以大家给这枪取了个名字:扎枪!
连王罗锅见到这扎枪都懵了。哪有打架用这个的?这***绝对是杀人的工具!东霸天死后,社会上最大的两个团伙就是张浩然和卢松两帮。今天,在张浩然家的这个大院里,决战就要开始了。
张浩然虽然见到这扎枪也有点渗得慌,但是自恃人多势众,而且手里也有家伙,所以嘴上还不吃亏:“郝土匪和二东子都在里面绑着,有本事你就把他们带走。没本事,那你卢松也得给留在这。”
卢松瘪着嘴说:“把我留这,你得有那本事。”
张浩然拖着镐把迎了上来,指着卢松鼻子骂:“操你妈!”
卢松连人带扎枪一起扑向了张浩然,卢松那天是习惯性的倒握着扎枪,径直朝张浩然的肚子扎了过去。
张浩然情急之下,抡起了镐把一挡。可镐头哪儿有扎枪轻便灵活啊,虽然卢松的扎枪被荡开偏了方向,可依然从张浩然的腰部滑过,张浩然的腰上顿时多了条血杠子。张浩然吃痛,想抡起镐头反击,可卢松的扎枪又扎了过来,这次是直接照胸口扎了过去。张浩然一侧身,扎枪扎在了肩胛骨处。
趁卢松拔枪之际,王罗锅双手攥住了扎枪的杆儿。王罗锅的力气绝非卢松可比,只一扭就险些把卢松的扎枪夺了过去。可就在这时,曾老癞的扎枪也扎向了王罗锅,王罗锅只好松手,侧身躲开曾老癞的扎枪。卢松抡起扎枪又朝王罗锅扎了过去,王罗锅转身躲开就跑。卢松又朝张浩然扎了过去,张浩然扔掉了镐把也转头就往屋里跑,卢松一扎枪又扎在了张浩然的屁股上,张浩然一声惨叫钻进了屋。
张浩然的兄弟们逃跑显然都没张浩然快,历次逃跑都是张浩然占先,跑的快的跟着张浩然钻进了屋,跑的慢的在院子里被两杆大扎枪扎得四散而逃。整个院子里的人,就像是鸡圈炸了窝一样,鸡飞狗跳。
两杆大扎枪带着7、8把枪刺,追着这群张浩然的弟子到处跑。张浩然的弟子们虽然手里也有砍刀等武器,可是在这两把大扎枪面前,简直像是玩具一样。身手好的跳墙跑了,身手差的也钻窗户进了屋。
一分钟时间不到,整个院子里留下的全是卢松的人。屋门和窗户都关得严严实实的,也不知道这群人手脚怎么灵活。
卢松也不敢贸然进房间,因为自己这大扎枪虽然在院子里所向披靡,但是进了房间以后能发挥多少威力还未可知。卢松也注意到了王罗锅这个生面孔,虽然刚才自己手中的扎枪没被王罗锅夺去,但是进了房间却很难说。再说,刚才是两杆扎枪把张浩然等人杀了个措手不及,虽然现在张浩然的弟子跑了5、6个,可房间里起码还有15、6个。再进去,敌众我寡。
卢松这人能成为土匪大院的大哥绝对不是光凭着讲义气,他的头脑也是绝对够用。
“把窗户都给砸开!”卢松开始砸玻璃了。
扎枪一抡,玻璃稀里哗啦碎一地,再一抡,又是稀里哗啦碎一地。2、3分钟时间,张浩然家的玻璃没一块完整的。
“不开门是吧?!我们从窗户进!”卢松说。
卢松话音刚落,只见王罗锅用铁锉子装满了烧红的碳奔到了窗前,一锉子的碳全从砸碎了的窗户里扬了出来。卢松等人赶紧躲。
这时,张浩然说话了:“卢松,差不多行了吧!该砸的你也砸了,该扎的你也扎了!”
“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儿?曾老癞!咱从窗户进,扎死一个算一个!”卢松继续吓唬张浩然。
“行吧!你爱扎死谁就扎死谁,我就把二东子和这姓郝的弄死算了。”
“你***敢。”
“操,你都要扎死我了我还不找俩垫背的?卢松啊,今天这是在我家,差不多就行了。”
“行个鸡ba毛!”
“懒的跟你废话!王罗锅,拿刀来,我先扎死这姓郝的!”
“你给我放人!”卢松急了,他也担心张浩然狗急跳墙。
“放人,行啊!我放了人,你们马上给我滚出去!”
“别***废话了!放人!”
卢松这人是出了名的说一不二,他可不是癞皮狗。用他的话说,他那唾沫星子,也是钉子。
二东子架着郝土匪出来了,郝土匪根本没法走路,单腿蹦,脸色刷白,全是汗。
看着郝土匪的腿和被绳子绑的印,卢松扔下一句:“张浩然,这事儿没完!”
“行吧!没完是吧?!没完我等你!”张浩然看似还挺硬。
第三十二章 孬种
的骂名秀才想造反,思前想后事儿太多,等真的造起反来,真是黄花菜都凉了。冯朦胧这秀才也绝不例外。
自从他听说卢松用几杆大铁枪灭了张浩然的事件之后,冯朦胧似乎是从其中找到了些许灵感。既然卢松能用扎枪灭了张浩然,那我冯朦胧为什么不能用扎枪灭了房二?冯朦胧也去找了铁匠,打造了四把扎枪!卢松他们才两把扎枪,冯朦胧四把!
四把扎枪到手了,可什么时候在哪里动手呢?冯朦胧虽然没有熟读兵法,但也没少看过小说,他也知道想要打胜仗的话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而且,要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冯朦胧决定,在动手之前,先去刺探一下对方的实力。可毕竟冯朦胧的诗人团伙里没有几个人,不能像小说里一样派出探马去刺探,而且其它人也不认识什么房二、黄中华。所以冯朦胧只能自己身兼探马之职,在天黑以后去火车站前刺探。毕竟那时候路灯远没现在的亮,冯朦胧可以远远的张望,也不会被发现。
所以这天晚上冯朦胧就去了。可到了晚上,整个火车站广场也没几个人,为数不多的十几个人,基本全围在那残棋摊那,远远的也看不清究竟谁在下棋。冯朦胧孤零零的一个人在火车站广场上显得格外扎眼。
冯朦胧一看没辙,还是赶紧把自己隐蔽起来!冯朦胧隐蔽到哪儿了呢?!对!没错,冯朦胧没隐藏在别的地儿,就隐蔽在了李主播的花生瓜子摊前。
可冯朦胧根本就不想买瓜子,蹲在李主播的瓜子摊前开始贼眉鼠眼的往远处那棋摊那看,可看了半天,也没看见究竟都有谁在那摆残棋呢。毕竟冯朦胧对这些江湖骗子的勾当不熟悉,他不知道这一个残棋摊从下棋的到围观的,十个里起码有七个是一伙儿的。
可李春姬主播是一般人吗?她这革命警惕性是一般人可以匹敌的吗?她是让敌人闻风丧胆的人!谁是阶级敌人,她一眼就看个大概。
“你买不买瓜子?”李主播的眼神很犀利。不但犀利,而且正直。
“我……等一下……”冯朦胧心不在焉的回答,继续朝残棋摊那瞄。
“等一下?!等什么等?!买还是不买?!”
“我说了,等一下!”冯朦胧还朝残棋摊那张望。
李主播更加警惕了:“你到底买还是不买?!不买就滚!”
“你怎么说话呢?!不就是买点瓜子吗?!我买!给我秤半斤!”冯朦胧恼了。
李主播悻悻的拿起了秤,开始秤瓜子。虽然她看出了冯朦胧对那个棋摊肯定不怀好意,但是人家说秤瓜子也得秤啊!没办法。
在李主播秤瓜子的的当口,冯朦胧还是没忘往残棋摊那看。
“喂!你看什么呢?”李主播终于忍不住发问了。
“你这人怎么回事?我在你这买瓜子,看看别的地方还不行?”冯朦胧终于火了。
这一句话把李主播也问住了,的确,人家在这买瓜子,你管得着人家张望吗?可李主播毕竟是李主播,耍起横来天下一流。她说:“我问你看什么呢!?”
“我说了!我看什么你管不着!”
“我怎么管不着,在那下棋的是我们家爷们儿!”
“……啊!?”冯朦胧一惊,着实没想到。
“啊什么你啊?!你跟我说,你看什么你看?!”
冯朦胧一听说这李主播是摆残棋的人的老婆,心想大事不妙,赶紧跑吧!
冯朦胧起身就要走,却忘了刚才在这还秤了半斤瓜子。
李主播怒了:“你买瓜子不用付钱啊?!”
“我不买了行吗?”
“不行!”李主播抓住了冯朦胧的胳膊。
冯朦胧情急之下用力甩开了李主播的胳膊。
不甩还好,这一甩,彻底把李主播甩急了:“你这个小白脸子,还敢跟我耍流氓?!”
冯朦胧还没明白咋回事儿,李主播已经在他脸上挠了一把。冯朦胧转身想跑,可李主播却拦腰抱住了他,启动了大嗓门:“快来人啊,他耍流氓,买瓜子不给钱啊!”
冯朦胧担心她把那残棋摊上的人全喊来,赶紧挣脱。可李主播文武双全,拦腰这一抱把冯朦胧抱得动弹不得。冯朦胧知道等到残棋摊的人赶过来,自己又得遭受一顿毒打,把心一横,把腿叉子拔了出来。明晃晃的架在了李主播的脖子上:“松手!”
“妈呀!”李主播再猛,终究是个女人,被一把刀架在了脖子上,说不怕肯定是假的。马上松开了手。
可李主播松开了手以后,冯朦胧攥着刀的手在哆嗦,大脑一片空白,连跑都忘了。
李主播看出了冯朦胧眼神中流露出来胆怯和懦弱,把心一横,指着自己脖子说:“你捅啊!朝这捅!”
冯朦胧气得手哆嗦,就是不敢捅。
李主播的虎劲儿上来了,冲上去连扇了冯朦胧俩嘴巴子。边扇边说:“孬种玩意,捅啊!你捅啊!”
被连扇了俩耳光的冯朦胧攥着刀正手足无措之际发现残棋摊的人已经要冲到了面前。冯朦胧转身就跑,连头都不敢回。
跑动中,冯朦胧依稀能听到李主播那让人闻风丧胆的骂声:“你这小白脸子,孬种玩意儿。”
残棋摊的人并没追多远,冯朦胧逃脱了。他脸上被扇得火辣辣的,被挠破了皮的脸,更是火烧火燎的疼。而且,身后,仿佛还有李主播那“孬种”的骂声……第三十三章 一只老母鸡冯朦胧恨自己,恨自己不争气,恨自己孬种,居然连个女人都摆不平,他十分后悔为什么自己没扎那卖瓜子的泼妇一刀。可为什么自己就下不了这个狠手?!就算再给自己一次机会,自己敢捅了李主播吗?自己就这点胆量,谈何找回自尊?
冯朦胧又开始想他哥哥了。他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就不如哥哥呢?小时候,哥俩儿不但长得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连性格也一模一样。可为什么他哥哥后来却活得那么威风,他却活得这么憋屈呢?!要是他哥哥在,恐怕不但捅了李主播,而且那群残棋摊的人也得进医院。
走回了家中,冯朦胧趴在了墙头上喊陈白鸽。
“白鸽,白鸽,嫂子。”冯朦胧始终没能找到一个合适的称唿,从来都是乱叫。
“二哥,回来了。”陈白鸽肚子已经不小了。
“恩,也没什么事儿。就是想跟你聊聊。”冯朦胧趴在墙头上边说话边低头揉手中的小纸团。
“聊什么啊?哎,二哥,你脸怎么了?我去给你拿红药水。”
“不用,不用,没事儿,我就是想跟你聊聊。”
“你是不是跟人打架了。”
冯朦胧勉强挤出了点笑:“我能跟谁打架啊,骑车子被柳条枝刮的。”
“那也得上点儿红药水啊,我进屋给你拿去。”
“嫂子,真不用,我家也有。我就是想来跟你聊聊天。”
“聊天?恩,说吧,聊什么。”
“你说说我哥还在的时候,为什么那些人都怕我哥呢?”
陈白鸽思考了半天:“因为你哥有情有义。”
“有情有义别人就怕?”
“那倒不是,因为你哥要保护你,要保护我,他有担当。他把这些事情看成了他最重要的事。在这些事面前,他死都不怕,还怕什么?”陈白鸽眼睛湿了。
“恩……”冯朦胧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不过,你可别像你哥哥一样……”陈白鸽说。
“我知道,你说,胆子这东西是不是练出来的?”
“恩……或许是吧?!”
“我觉得是练出来的。”
“你找我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
“嗨!就是没事儿跟你聊聊天呗,反正你整天一个人在家,挺闷的。”
“二哥,你肯定是跟人打架了。”
“没有,没有,真没有……”
冯朦胧觉得胆量是练出来的,肯定是练出来的!自己一定得练胆!
礼拜天,有人给送来了两只老母鸡。本来冯朦胧妈妈说要宰鸡,可冯朦胧执意要宰。他妈妈拗不过他,只能任由他动手。
本来杀鸡是要扳着鸡头,用刀划开鸡的喉管,几分钟,鸡就死了。可冯朦胧握着带有体温的鸡,哆嗦了几次也没划开鸡的喉管。这老母鸡的力气还不小,在冯朦胧的手中拼命挣扎着,冯朦胧急了,把鸡按在花墙头上,一闭眼,一刀就把老母鸡的头给剁了下来!
冯朦胧呲牙裂嘴笑得很狰狞。终于,他爷们儿了一把。
可是还没等他狰狞完,一阵更大的恐惧袭来:手中这个没头的鸡怎么还挣扎呢?!
冯朦胧一声惊叫:“妈呀!”,一松手,把这老母鸡扔了。只见这没脑袋的老母鸡被扔到了地上后,扑棱着翅子继续往前跑,直到撞到了墙上才倒地,倒在地上还在扑棱着翅子。
冯朦胧吓得脸刷白,一身冷汗。惊魂未定的他听见有人在笑,回头一看,原来陈白鸽趴在墙头上笑呢。
冯朦胧惭愧得无地自容。
练胆只是一方面,冯朦胧深知不但要练胆,而且还要学一身本领。咋练?!据说冯朦胧把家里的沙绑腿、哑铃等全找了出来,每天锻炼身体,早上起的比谁都早,下班了以后还锻炼。他还在新华书店买了本拳谱,每天早上在南山上,哼哼哈兮的开始练。
而且,每周例行的诗歌吟诵会,冯朦胧也较少参加了。但他还是在公园里,只不过由吟诵诗歌变成了练习武艺。每天跟张一零、杨帆等人拿着扎枪在没人的地方练。他们不但在练招式,而且还练配合。冯朦胧当时的偶像就是班超,为啥?投笔从戎呗!
他们这几个诗人天天练扎枪,但却根本就没人关注他们。都以为是诗人在锻炼身体玩儿,根本没人会想到,他们要组织一个后来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扎枪队。
周萌跟冯朦胧越走越近了,因为如果回城无望,那么冯朦胧,依然是她的首选。冯朦胧不但帅,而且知书达理,完全符合上海姑娘的审美标准。
不过周萌看冯朦胧每天苦练武功,也有点担心。毕竟现在冯朦胧干过的这一切事情,刘海柱都干过。以前的刘海柱就是每天锻炼身体,锻炼身体的目的不是保卫祖国,而是街头斗殴。在周萌眼中,刘海柱和冯朦胧都有自己的优点,但是冯朦胧相比刘海柱最大的优点就是很少主动惹是生非。
“小冯啊,你每天拿着这铁枪练什么呢?”冯朦胧推着自行车向前走,周萌给冯朦胧递过了白手绢。
第三十四章 钢刀
冯朦胧气喘吁吁的接过手绢,擦完汗,拧出了很多水。“锻炼身体呗!”冯朦胧说。
“那为什么还拿着把铁枪锻炼啊?我都没见过这东西。”
“别人可以练剑,我不可以练铁枪啊!”
“那你们还总3、4个人在一起练干嘛?不会是要去打架吧!”
“就我们几个诗人,能打什么架啊!”
“呸!就你们几个,也算是诗人?”周萌笑了。
“我不算谁算啊?对了,那个刘海柱,你有消息吗?”
“……没有。”周萌茫然的摇了摇头。
“好久没看见他了,听说那次事情以后他就跑了。”
周萌停下了脚步,说:“希望他过得好,能好好的活着。”
“我也希望他能平安。”冯朦胧说。
“恩……”
“真的希望他平安。”
“你们俩,都是好人。”周萌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夕阳下,冯朦胧和周萌两条消瘦的背影,越走越近。后来,冯朦胧骑上了车,周萌坐在了车的后架上,双手托着冯朦胧那把乌黑又亮的大铁枪。
冯朦胧和周萌俩人,真般配。周萌和那大铁枪,真不般配。
冯朦胧和周萌俩人,都不应该和那大铁枪在一起。真正应该跟大铁枪在一起的人,是刘海柱。而此时的刘海柱,正在大岳四工村,跟一大堆修自行车的工具在一起。
刘海柱在大岳四工村活得太折磨,远比在荒山上折磨得多。二东子师傅的那座光秃秃的荒山上,没有纷争、没有阶级、没有仇恨,除了大自然还是大自然,那里其实是个桃花源。其实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桃花源,那个桃花园源里没有贫贱富贵、没有你死我活,每个人都平静的面对生老病死,豁达的看着世间冷暖。很多人喜欢去丽江、西藏、阳朔,大概就是在追求一个和桃花源接近的梦。但是,如果把曾在现代生活过的人真的放进了桃花源,恐怕这个人也很难在桃花源里呆的长久。世俗的各种亲情友情爱情纠结,各种声色犬马诱。惑,又有多少人能真正淡忘?或许只有二东子的师傅那种早已堪破了人世间的一切一切的人,才能在那荒山上一呆就是13年。
从荒山桃花源里走出来的刘海柱,才开始怀念在荒山上的日子。起码,在荒山上,他不用心存愧疚的面对那嫉恶如仇的老魏头,不用心存愧疚的面对老郑家那几个被生活打击得连走路都需要互相扶持的寡妇,也不用心存愧疚的面对那个开心快乐无忧无虑却活不了几年的男孩。
刘海柱的修车摊就在离老郑家不远的路口,他几乎每天都会见到几次已经被生活完全击垮的郑家一家人。每次见到她们,坐在小马扎凳上的刘海柱总是垂下头,玩弄手中的扳子,在他20多年的人生中,从未像现在这样痛苦过。
自从来到了大岳四工村,刘海柱经常做噩梦,他开始时总梦到军官老郑,后来梦到的全是老郑的家人。晚上做梦见到这家人,白天再见到这家人,可以想像有多痛苦。
几次跟老魏头对饮的酒后,刘海柱都险些说出了那包军用粮票其实就是自己和二东子偷的,但是每次话都到了嘴边儿,又咽了回去。因为这不是他自己一个人的事儿,而且,他不愿意看到老魏头听到这件事的真相后那难过的样子。
每个有良知的人,都不愿意去欺骗善良的人,尤其不愿意去欺骗对自己有恩的善良的人。但是有时,这种欺骗也是一种爱,是不愿让对方伤心的爱。这时,撒谎的人要承受的自责和紧张,可能远远比实话实说得到的痛苦强烈地多。
就刘海柱看,尽管老魏头依然嗓门大还猛喝酒,可就这老魏头这身子骨真是半截子进了土里,随时可能完蛋,两年就是个大限,半年内就死也有可能。
瞒着老魏头吧!直到老魏头进了棺材。
这天晚上,老魏头和刘海柱坐在八仙桌旁喝起了酒。
老魏头说:“老郑家这家,算是完了。”
“怎么完了?”刘海柱一听到这个问题,就是特别的紧张。
“他家那男人,轻判不了。你知道吗?就那军队的粮票,全是50斤、100斤的,他那一包,得多少斤啊?!能轻吗。”
“会判死刑吗?”
“应该不会,但是你说说这家人。柱子啊,你修车的地方离他家近,你得帮帮他们家。我今天也跟他们家老太太打招唿了,要是家里有啥事,就过去跟你打招唿。”
“知道了,一定帮。”
“过些天,大洋子过来,咱们爷几个好好喝喝,我先睡了。”
“大洋子是谁?”
“你干爹的侄子。”
刘海柱知道有些话该问,也有些话不该问。他虽然早就知道干爹有个犯了大罪的侄子在这,但是却从没问过这人的去向。他知道,等到老魏头想告诉他的时候,一定会告诉他。如果老魏头不想告诉他,那么可能永远也不会告诉他。
到了晚上,刘海柱又做梦了,他梦见大洋子回来了,大洋子又黑又瘦,长得和他叔叔一模一样,似乎脚也有残疾。俩人还没等说话,大洋子就手持一把钢刀架在他脖子上,说:“你能骗得了我叔叔,也能骗得了老魏头,但你看你能不能骗过我!你这个狼心狗肺的骗子!”
“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
“今天,我就替我叔叔和老魏杀了你!”大洋子的钢刀剁了下来……第三十五章 借钱刘海柱惊出了一身冷汗,醒了。像是烙大饼似的在床上翻来覆去一晚上,再也没法睡着。
第二天,昏昏沉沉的刘海柱又开始修车了。有时候,周边环境的压抑确实能让人也感觉到压抑,东北的春天、秋天、冬天都不会让人产生压抑的感觉,但唯独夏天尤其是暴雨前的夏天,会让人感觉压抑。这就是个暴雨前的夏天,坐在这个在密密麻麻的工棚小巷中的刘海柱,唿吸着矿区特有的不浓不淡的煤烟子味,烦闷得要爆炸。
本来心情就不好,这一大清早的,刘海柱还看见了让他烦闷的人:林三。
虽然刘海柱也就是摆了10来天修自行车的摊,可刘海柱已经记不清了这次是这个林三是第4次还是第5次跟他来借钱了,虽然每次只借5毛钱,但是毕竟刘海柱一天最多也就是收入几块钱,这5毛钱也不算是小钱。
刘海柱第1、2次借钱给他,是因为同情他,第3次再借钱给他,是因为无奈。林三以前也是负责掘进的矿工,但是被雷管炸掉了半张脸和一只眼睛后再也无法下井,成了专业的无赖。他这个无赖还不是个普通的无赖,还是个药罐子无赖,他嗑药!可能有人会问,那个年代尚无**、**等新型软性毒品。他能磕什么药呢?答案是止疼片。
止疼片这东西吃多了就是上瘾,而且瘾还不小,是在没有新型毒品前东北常用的民间廉价毒品,一些曾经受过重伤或者有头疼病的人,尤其容易染上止疼片的瘾。一般人病得实在无法忍受疼痛的时候吃一片或者两片,可是对止疼片有依赖性的人一吃就是一大把。就算是止疼片便宜至极,可是一吃一大把那钱也不少啊!那时候的人都是靠几十块钱的工资活着,吃止疼片就能把一家人给吃穷了。林三自然也没钱一把一把的吃止疼片,他只能靠“借”钱。整个工村的人一见他都躲着走,但是刘海柱没法躲着走,因为他的摊位在那,跑不了。
林三下身穿着一件脏兮兮的工作裤,上身穿着一件红背心,脚底下穿着一双劳保的黄胶鞋。再搭配上他那张少了半张脸的人不人鬼不鬼的脸,还没等说话就已经让人烦了。
“柱子,我头疼,借我点钱买点止疼片吧。”
“又借啊,你借钱什么时候还啊。”刘海柱头都不抬。
“等我开支了就还。”
“你每天吃多少吃疼片啊?!要这么多钱。”
“几十片吧,你到底借钱不借钱啊?!”林三显然不高兴了。
“今天到现在,就赚了两毛钱,你要就拿走。”
“两毛钱,你打发要饭的呢?”林三居然还自认不是要饭的。
刘海柱还是头都不抬:“不要就走,就这两毛,爱要不要。”
“哎……”
“爱要不要。”刘海柱开始低着头摔扳子玩了。
林三也看出了这个戴斗笠的怪人不是好惹的了,于是悻悻的拿起那两毛钱走了。以刘海柱以前的脾气,当林三说出“打发要饭的呢”的时候,他就该抡扳子打人了,可毕竟刘海柱脾气已经比以前平和许多,而且现在他寄居在老魏这里,再惹事简直是在给老魏惹事。刘海柱虽然冲动,但是大事儿都懂。
攥着两毛钱的林三显然不甘心,又拦住了个老太太:“李姨,借我点钱吧,头疼的要命。”
“没钱,我出门没带钱。”
“我也不多借,几毛钱还没有吗?我开支了就还你。”
“我真没带钱,你都跟我借了几次了,次次说开支还,哪次还了?”李姨看样子也恼了。
“不借就不借呗,废那么多话干嘛?”
“你好好说话行吗?”
“操你妈的!”
李姨没答话走了,一脸鄙夷。林三兀自站在街口骂个喋喋不休:你个老逼……林三骂得实在太难听了,刘海柱已经听不下去了,按住性子几次想站起来骂林三,又忍住了。
这时,老魏头拄着拐棍走了过来,来了一嗓子:“三儿,你就骂街吧!再骂,我把你脑袋给你拧下来!”
林三纵然无赖,但是还是要给老魏头几分薄面,他也知道老魏头说要打,可真要打。林三灰溜溜的走了。
刘海柱站了起来,跟老魏头说:“这叫叶三的怎么这么无赖。”
老魏头点了点头:“无赖是无赖,但这叶三也是可怜人。”
“可怜就可以耍无赖?他成天这么赖,就没人管管他?”
“管他?我告诉你,在这除了我,没一个人敢说他。”
“他怎么就那么牛逼?”
“因为他瞎了只眼睛,没了半张脸。”
“那就牛逼?”
老魏头那目中无人的眼神中似乎有了点黯然:“瞎了五年,他自杀过三次,眼睛没瞎前,是个好小伙。”
“好小伙能像他这样?”
“你知道他那脸和眼睛是怎么弄瞎的吗?”
“不是炸的吗?”
“对!是救人炸的。”
“……”刘海柱楞了。
“本来还是个挺精神的小伙,被炸成这bi样,连个对象都找不到,你说说……人这命啊!”老魏头说着话,拄着拐棍走了。
虽然老魏头就说了这么几句话,可刘海柱听了以后心里还是怪不是滋味的。一次事故,就让这么好端端的一个人,变成了个人见人嫌的臭无赖。
刘海柱正在这琢磨呢,老魏头又拄着拐棍走回来了,身后还跟着推着自行车的郑家的妹妹。刘海柱一见这个郑家的妹妹浑身就是一激灵。
第三十六章 漂亮的郑丽
“柱子,这是郑丽,认识吧?!”老魏头介绍。
“在家里见过一次,也总看见从这过。”刘海柱站了起来。
“这孩子脸皮太薄,我昨天说有什么活儿要干就找你,可她这车子坏成了这样,也不去找你。我要是不把她带来,她还不好意思来呢。”老魏头说。
“谢谢魏大爷。”
“谢啥啊谢,要谢就谢这柱子吧!大的忙他也帮不上,帮忙干点体力活儿,扛个东西没啥问题。”
“那谢谢柱子哥。”郑丽说话倒是挺大方的。
刘海柱说:“啥帮忙不帮忙的,有事就说话。”
老魏头说:“那你帮她好好修修,我回家了。”老魏头拄着拐棍又走了。
刘海柱说:“你这车子得大修,没个3、4个小时下不来,你把车子就放这吧!下午来拿。”
“行啊!那我先走,下午过来拿。”郑丽说。
越来越接近中午,天气也越来越热,刘海柱开始修起了这个自行车。看来老郑家的确是太久没男人了,这个自行车从车闸到链条到论坛都是毛病,如果不修,这自行车已经完全不能骑了。刘海柱本来干活就细再加上觉得亏欠老郑家太多,所以修得格外认真,满头满恼都是汗。
“柱子哥,喝口水。”郑丽递过了满满一大水瓢水。
刘海柱擦了把汗接过了水瓢,此时他才仔细的看了一眼郑丽。郑丽高高瘦瘦、皮肤白白,长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唯一美中不足就是眼睛下方长着一颗不大不小的泪痣,传说中有这样痣的女人,成年以后将终日以泪洗面。不过,除了这颗痣以外,郑丽绝对可以算作是美女,尤其是气质,在这个以工人为主的工村里,显得与众不同。
接过了一大瓢水的刘海柱边喝边想:以前真没敢认真看郑丽,想不到郑丽这么漂亮。转眼间,边想边喝水的刘海柱已经灌下了大半瓢。
郑丽捂着嘴笑了:“你不用一口气把这水全喝完吧!”
“哦,哈哈。”看到郑丽难得的笑了,刘海柱也笑了。
“先给我吧!等过一会儿,我再给你接一瓢水。”
刘海柱朝郑丽笑了笑,虽然郑丽看不太清刘海柱斗笠下的眼睛,但是却能感觉到刘海柱眼睛里的温暖。
郑丽说:“你其实也没必要非在今天把这车修完吧,这么大热的天,休息一会。”
“习惯了。”
“你修了很多年车吗?”
“恩……其实也没多久了,我以前是开车的。”刘海柱边认真的修车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跟郑丽对话。
“开车那么好的工作,怎么不干了?”
“我……因为打架,开除了呗。”
“打架啊?真看不出,你这么好的人,还会打架。”郑丽蹲下了身子,跟刘海柱聊。
“……”刘海柱苦笑。
“你肯定是帮别人出头才打的架吧!我觉得你是好人。”
“我……我不算。”
“你就是好人!对了,这么热的天,你怎么不戴个草帽啊?你怎么戴着这么个斗笠?”
“以前打架的时候把头打破了,一直没好,斗笠硬,戴上安全点。”刘海柱再也不愿意说谎了,把自己以前干的那点破事儿都说出来了。
“哎呀……打成这个样子。”郑丽很同情的看着刘海柱。
刘海柱不知道该如何接茬,只好笑笑。
“那我先走了,一会再给你送水来。”
“恩……”
简单的几句对话,刘海柱明显的感觉到,郑丽是个善良而单纯的人。只是可怜这个郑丽,年纪轻轻就守了寡。
郑丽刚走没多远,林三又溜达了过来。林三还穿着早上那身衣服,唯一的区别就是把红背心脱掉了搭在了肩上。刘海柱虽然在低着头修自行车,但光看林三那双破黄胶鞋和那条脏兮兮的工作裤,刘海柱就知道是林三。
刘海柱自从知道林三是因为救人才弄瞎的一只眼睛以后,对他似乎没那么厌恶了。说:“林三,又要借钱买止疼片?”
“别以为我一来就是借钱,我问你,你刚才跟郑丽都唠啥了?”
“没唠啥,我和他唠啥你也管的着?”
“我管不着,但是我告诉你,你和那郑丽少来往啊。”
“……”刘海柱冷哼了一声,没答话,继续专心的干自己的活儿。
“我这是为你好,你知道郑丽是什么人吗?”
“什么人啊?”
“她是倒霉蛋!谁认识她谁倒霉!”
“你这么说人家干啥?!”刘海柱恼了。
“哎,你看你,我真是为你好,你知道不?她以前跟我处对象,结果我被炸成了现在这德性。后来她又找了个对象,那小子跟倒霉,结婚仨月被炸死了!谁跟她说句话谁都倒霉!”
“……”刘海柱默不作声。
“知道了不?知道了就行了。”林三转身走了。
林三走了不一会儿,已是乌云密布,看样子,闷了一天的大雨终于要下来了,此时自行车也修得差不多了,郑丽过来取走了自行车:“下雨了,赶紧回去吧!”
刘海柱刚要答话,忽然想起了林三刚说的那句“谁跟她说句话都倒霉”,不禁迟疑了一下。
“真的要下雨了,还不快走?我帮你收拾。”郑丽麻利着呢,直接动手了。
“不用,不用,我自己一个人能收拾。”刘海柱觉得不好意思。
“还说不用呢?这么多东西,雨马上就要下来了。”
郑丽帮着刘海柱把东西全拿回了家,简单跟老魏头打了个招唿就赶紧走了。
老魏头看着郑丽的背影说:“你看,郑丽这孩子,多好。”
“恩……”刘海柱和老魏头边说话边进了屋。
“怎么了?”
“她以前跟林三处过对象?”
第三十七章 太疼了
“怎么这么问?”
“林三说的。是不是林三的眼睛瞎了,然后郑丽就不要他了?”
“他俩处没处对象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林三以前喜欢郑丽。可林三眼睛瞎了以后性格也***变了,你知道以前林三是什么人吗?这孩子小时候过年时看我们家吃猪肉,叫他进来都不进来,他说他们家过年也有猪肉吃。他们家哪儿有猪肉吃啊,这孩子从小自尊心特强。”
“跟你说过吧?他没事儿就跟我要钱,一要钱就去买止疼片。”
暴雨“哗”的一下下来了,外面电闪雷鸣,才下午5、6点钟,却像是深夜一样。
老魏头用他那一贯目中无人的眼神望着窗外说:“一般来说,人的性格一辈子也难变。但是有时候吧,人性格变化就是那么几天的事儿,本来他就瞎了只眼睛,然后再受点刺激,他就成了现在这个样。”
“谁刺激他了?”
“太多的人了。本来挺精神的一个小伙儿,一下变成了现在这样,谁看见他不多看两眼?他自尊心那么强,肯定受不了。这还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就是他刚出事儿的那些天,挺多人都同情他,都去看他,可是过了些日子谁还记得他?都忘了,人这玩意儿,就是容易忘事儿。当时大家都给他捐钱捐物的,可也就是那么几天。现在忘了,都忘了。人能指望谁啊?只能靠自己,自己的罪,只能自己受着。”
“那他也不至于变成现在这样吧?”
“他救那人,都个把月不看他一次。他救人的事儿那可是白纸黑字的在报纸上登着,奖状什么的一大堆,可那有个屁用?能当饭吃?”
“那以后我还真得多帮帮他。”
“帮?!你怎么帮?你看看他现在变成了个什么玩意儿。”
“无赖。”
“对,无赖。老天爷让他变成的无赖,没办法。”老魏头叹了口气。
轰隆隆的一阵雷声过后,老魏头又继续说了:“我活了这么大岁数发现了,人有时候还不得不信命。只要是有人的地方,不管多小,哪管只是个村子,里面的人里肯定有一个傻子,肯定还有个无赖。咱们这大岳四工村里,以前什么都有,就是没无赖。现在好,老天爷给咱们安排了一个。”
刘海柱认真的咀嚼着老魏头的话。
老魏头继续说:“跟谁斗也别跟无赖斗,人家林三都说了,我就掐你媳妇屁股了,怎么着吧!你打死我?你打死我你得偿命。我就摸你家姑娘胸脯了,怎么着吧!你报官把我抓进去?好啊,反正我肯定不是死刑,等我出来,我给你灭门!就这大岳四工村里,谁敢惹他啊?他活腻歪了,咱可没活腻歪!”
“那你还不收拾他?”
“在这工村里,他也就是给我点面子吧。给我面子,也是因为我岁数大,敬着我。”
“他敢不敬着你吗?”
老魏头一字一顿的说出了七个字:“敢不敬我,我除害!”
又是一道闪电划过,照在了老魏头的脸上。刘海柱看着老魏头那双眼睛,不禁打了个寒战。他知道,老魏头真不是说笑,他是真敢除了林三。自己也干了坏事儿,一旦被老魏头知道,会不会也把自己除了呢?!
十二、肌肤之亲暴雨整整下了一夜,直到临到天亮,雨才停。
第二天一早,刘海柱正要开门出摊的时候。郑丽又来了,一看郑丽那张疲惫的脸,就知道她昨夜又没睡好。
老魏头说:“姑娘,怎么了?”
“家里漏雨了,整个炕上都是水,我们一家人在凳子上坐了一夜没睡。”
“那你们怎么不来我们家啊?”
“这,不太方便吧!再说,昨天晚上那么大的雨,也没法修房子。”
“柱子,你还看什么呢?还不去看看他家房子漏成什么样儿了?”
郑丽说:“柱子哥,又得麻烦你了。”
刘海柱笑笑,跟着郑丽走了。
刘海柱推开门一看,外面的小巷已经成河了。本来这工村就全是些违章建筑,所谓的排水系统就是后来弄的几口下水井。下了这么大的雨,就靠着几口破井,显然是不够的。
这本来就不平整的小巷,如此一来更是坑坑洼洼。即使刘海柱穿着齐膝的黑色大水靴,深一脚浅一脚的,也不免灌进水靴里不少水。
郑丽没穿水靴,穿着凉鞋挽着裤腿走路,走着走着“哎呀”一声,脚一滑,眼看就要栽进水里。刘海柱赶紧一拉,郑丽才没栽倒。
“没事吧?”刘海柱问。
“脚脖子崴了。”
“那……我搀着你走?”
“恩。”
刘海柱搀着郑丽在水里又走了几步,郑丽的表情实在是痛苦,疼得直冒虚汗:“柱子哥,我这脚……太疼。”
第三十八章 单人床
刘海柱也看出来了,这郑丽的脚,是没法走路了,可自己也不方便背,找个女人背吧?!可刘海柱举目四顾,也看不到一个女人走过来。这大雨的天、泥泞的路,谁没事儿出来啊!
俩人足足在水里站了三分钟,看样子,郑丽也不好意思让刘海柱背。郑丽是个寡妇,那个年代,别说背着,就说俩人像现在这样搀扶着,也有人说闲话。
刘海柱琢磨着总不能就这么僵持在这吧?!狠了狠心,说:“郑丽,要么,我背你吧。”
“这……”
“来吧!”刘海柱弓着腰,凑了过来。
郑丽没再答话,趴在了刘海柱身上。
郑丽这软绵绵的身子往刘海柱身上一趴,刘海柱不禁心中一荡。夏天穿的衣服本来就薄,再贴得这么近,刘海柱的脸先红了。这么多年,他还没跟谁有过这么近距离的接触过呢。以前跟周萌是谈过恋爱,可是俩人一直以礼相待,始终未越雷池半步。可跟这郑丽才认识了一天,俩人就这么近的贴在一起,刘海柱也觉得害臊,尤其是怕被别人看见。
刘海柱脸通红的背着郑丽走,郑丽脸红不红不知道。反正,俩人这一路上,一句话也没说。没说话其实更尴尬,只是刘海柱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说来也奇怪,刚才不背的时候路上一个人也没有,现在把郑丽背到了身上,路上的人却多了起来。可是人多了总不能把郑丽放下交给别人吧?刘海柱的脸都发烫了,根本就不敢看路人。
这个工村一共就那么一万多人,就算是互相不认识,起码也是脸熟。跟郑丽打招唿的还真不少。无论别人跟郑丽说什么,郑丽都回答一句:“刚才,我把脚崴了……”
刘海柱这一路,神智有点恍惚,不知道是怎么走到的老郑家。直到进了老郑家,刘海柱才缓过神来。
一进门,刘海柱就看到了坐在椅子上的老郑太太。这老郑太太穿着黑色斜襟褂子,满头白发,一脸的褶子,再加上一双浑浊的眼睛,刘海柱一看心里又是一激灵:这个本来就可怜的老太太,自己又给人家雪上加霜了。
郑丽说话了:“妈,我脚崴了,是柱子哥把我背回来的。”
“哦,脚崴了。”老郑太太像是自言自语一样喃喃。可能是老郑太太遭遇过的苦难已经太多,已经无暇顾及崴脚这样的小事了。
刘海柱把郑丽放在了椅子上,心还在噗通噗通的跳。
大嫂也进门了,说:“这是魏大爷家的亲戚吧?在魏大爷家见过。”
“是啊,昨天就是他帮咱们把自行车修好的。”
刘海柱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大嫂说:“你看,又麻烦你了,我们家,现在也没个男人。”
“没事,这都是小忙。”
话说着,刘海柱不经意间转了下头,看到了挂在缝纫机正上方的相框里的一张照片:那张黑白照片里,一共三个人,左边的一个是大嫂,中间的一个是胖胖的宝宝,右边还有一个穿军装的。这个穿军装的,正是在火车上被二东子扒窃的那位。大嫂和军人,笑得都很矜持。只有宝宝,笑得夸张又甜美。
刘海柱呆呆的看着这张照片,一动不动。他早就知道二东子扒窃的就是这个老郑,可当真亲眼看到这张照片时,还是觉得像是被电击中了一样。
“怎么了?”大嫂问。
“没怎么,哪儿漏雨啊?”刘海柱赶紧转移话题。
此时刘海柱才开始抬头朝房顶望去,他发现顶棚上煳的报纸已经全湿透了,多数都散落了下来,放眼望去,黑洞洞的。再低头一看,整个大炕上积了不少水,这炕是没法再睡了,随时可能坍。
人一旦倒霉起来,肯定不是一件事两件事倒霉,那是事事都倒霉。啥叫家破人亡?!看着这一家子,就明白了。
情况比刘海柱想的严重多了。本来刘海柱以为只要修修房顶就行了呢,哪知道,三间房子里面漏了两间,只有最东边的一张单人床还能勉强住人。
刘海柱说:“这活儿可不是一天半天能干完的,就算是我把顶棚今天弄好了,晚上你们睡哪儿?”
“我们也愁这事儿呢,晚上不行就得睡地上了。”
“别呀,我回去跟魏叔商量商量。要么你们去那睡吧。你们娘仨,还有个孩子,四口人,就那一张单人床,怎么睡啊?”刘海柱和老魏头骨子里是一样的人,所以连商量都不商量,就直接给老魏做主了。
“这不太合适吧!那你们住哪儿啊?”
“换房子住几天吧!我把我在魏叔那张单人床搬来,这样,咱们两家人不就住开了吗?”
大嫂说:“你可真是个好人,要是没你们这样的好人帮忙,我们这家人的日子可咋过啊。”
刘海柱一听这话,脸臊得通红,比背着郑丽的时候还红:“那就这样吧!一会儿我回去跟魏叔说一声,帮你们把行李搬过去。”
“你们可真是……哎……”大嫂挺感动。
“这世上,还是好人多。”郑丽眼眶红红的。
这时,老郑家的孩子走进来了。这孩子患上的“舞蹈症”可真不轻,不但比别的孩子瘦上好几圈,而且走路还像唐老鸭似的,看样子随时可能摔倒。
大嫂说:“这是我们家孩子,晓峰。”
“哦,你们孩子……”刘海柱也不知道说啥好。
“来,这是……柱子叔叔。”大嫂也不知道刘海柱的全名叫啥。
“柱……子叔……叔。”晓峰怯生生的说了一句。这孩子连说话都说不清楚了,使劲听才能听懂他说的是啥。
刘海柱看着这一家人,心都要碎了,他觉得自己再在这个家呆下去就要崩溃了。他不敢再多呆了。
第三十九章 你是不是喜欢她?
“我先回去,跟魏叔说一下,然后就回来帮你搬行李,也回去拿点东西。”
刘海柱回去的路,比来的时候走得还恍惚。脑中是那个黑洞洞的顶棚、是那个马上就要坍塌的土炕、是老太太那一头白发、是那镜框里的那一家三口的合影、是郑丽那双发红的眼睛、是那个患有舞蹈症的晓峰……到了家里,刘海柱跟老魏说:“老郑家没法住人了,就一间房子还能住,也就能住俩人。我跟他们说,咱们换房子住。”
老魏喊了一嗓子:“咋了?!这是你家还是我家?!你替我当家了?!”
刘海柱背老魏这一嗓子吓楞了:“我……”
老魏头看到刘海柱窘迫的样子,十分难得的笑了笑,斩钉截铁的说了句:“你这个家,当得好。”
刘海柱这才缓过神来。老魏头又朝刘海柱笑了笑,那双向来目中无人的眼睛里,居然有了点人味。
刘海柱说:“那我就搬我这单人床了啊。”
“甭搬!”
“那我睡啥?”
“你该睡哪儿睡哪儿,我不睡寡妇家。我去我姑娘家睡!”说完,老魏头拄着拐棍走了,头都不回。
刘海柱现在算是看透了老魏头了,这个人看起来比谁都横,说话也比谁都难听,但是那心眼,真是比谁都好。
从那天开始,刘海柱白天修自行车,晚上修房子。这修房子可是个浩大的工程,就算是找个小施工队来干,恐怕也得干上一个礼拜,可刘海柱从拉砖到和泥,全是自己一个人干!
白天刘海柱修10个小时自行车,晚上再点着门灯在院子里干上4、5个小时。累!刘海柱就是想让自己累,和泥用最大的力气去和,打水用最大的力气去打,本来用两分的力气就能完成的活儿,刘海柱非用12分的力气去做。他就是要累到自己,惩罚自己,用自己的汗弥补自己的过失。
身体太累,晚上就不容易做梦。在这个破败的家里,能做什么样的好梦?刘海柱晚上根本就不敢去挂着相框的那个房间里,因为他一进那个房间就忍不住看那个相框,那黑色的大相框里不仅有那一家三口的照片,还有老郑头、郑大、郑二……看着这样一张张照片再看看这房子,什么人能踏踏实实的睡着?
郑丽对刘海柱还是不错。自从和老魏头换了房子以后,每天都往刘海柱的修车摊送饭。刘海柱觉得不好意思,毕竟人来人往的那么多人,郑丽总给自己送饭,被人看见怪不好意思的。可人家郑丽好像根本不这样想,管有人没人呢,送完了饭还不走,还蹲着跟刘海柱聊聊天。
郑丽说:“我妈说在魏叔家住的挺舒服的,你不用非着急把活儿干完。昨天你又干到了几点?”
“10点吧,自己一个人呆着也没意思。边听收音机边干活儿。”
“今天这饭好吃吗?”
“好吃!”刘海柱狼吞虎咽。
“我妈就喜欢能吃的小伙儿,我妈觉得,能吃就是能干。”
“啊,我……”刘海柱再迟钝,也听出了郑丽话中有话。郑丽就是在说,她妈妈喜欢他。
“不能吃的人,肯定也不能干活。一个男人,不能干活怎么撑起这个家啊。我那俩哥哥干活都不行,都不如你。”
“我其实干的也不好,瞎忙活呗!”
“我真挺想帮帮你的,有什么活我能帮上忙,就找我啊!”
“好,好。”
郑丽走了,刘海柱又开始心神不宁了:郑丽显然是对自己有意思,可自己这样的身份,怎么可能跟郑丽真的成家呢?
男人和女人有了肌肤之亲之后,感觉明显就会不一样。现在刘海柱一看见郑丽,就会想起那天她趴在自己身上的感觉。
从那天以后,郑丽就经常去帮刘海柱干活。刘海柱干活的时候一般都是晚上,大晚上的,孤男寡女,外人还以为他俩真搞对象了呢。接触和了解也越来越多,刘海柱也越来越喜欢郑丽。郑丽的性格活泼开朗,爱说爱笑。即使是家中遇上了这么多事,可还是很乐观的看待人生。如果老郑家没郑丽这么个姑娘,可能真的维持不下去了。
郑丽的工作是会计,有时候也挺忙,但是再忙,她都忘不了按时给刘海柱送饭,都忘不了晚上回到院子中帮帮刘海柱,即使帮不上什么忙,那也陪刘海柱聊上几句。
刘海柱也不知道将来会跟郑丽怎样,就觉得现在这样就挺好,反正,一天要是见不到郑丽,就觉得心里没着没落的。
几天以后的一个晚上,老魏头去看刘海柱的时候,郑丽不在,刘海柱正一个人在玩命的和泥呢,他那和泥的架势恶狠狠的。
“你***会不会和泥?!”老魏头拄着拐棍骂。
“来了,魏叔。”刘海柱停下了。
“泥得罪你了?你用那么大的劲儿。”
“嘿嘿。”刘海柱讪笑。
“你这几天在哪儿吃呢?自己做?”
“郑丽给我送饭。”
“哦?!给你送饭?挺好啊!”
“郑丽是挺好的。”
“对,我最见不惯这工村里那帮闲逼扯淡说什么郑丽是灾星了,哪儿来的灾星?谁这么说我就骂谁,都***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
“还有挺多人喜欢郑丽啊?”
老魏头打了个冷哼:“就这矿上,啥都缺,就不缺长着根鸡ba的爷们。”
“那郑丽怎么一直不找对象?”
“她那对象不是没死多久嘛,再说,林三说了:我林三吃不到的东西,我给你在上面吐口唾沫。我林三喝不到的东西,我给你往上面撒泡尿。谁要是敢跟郑丽搞对象,我抱着雷管把他们家给炸平了!”
“他还真敢炸?!他也太不是人了吧!”
“敢不敢咱就不知道了,但是他把话撂这了,还谁敢打郑丽的主意?对了,你,是不是挺喜欢郑丽的?”
“我?我……”
第四十章 最好的酒菜
“你说话像个爷们儿行吗!”
“郑丽还挺好的。”
“你们俩好好处!”老魏头咳嗽了两声,拄着拐棍,转头走了。
老魏头走了,刘海柱继续恶狠狠的和泥,他那心,和那摊烂泥差不多乱。1、如果自己真跟郑丽在一起,那早就活够了的林三会不会真来炸了家?自己企不是害了郑丽么?2、自己还算个在逃犯,就算罪过不大,可那也没法登记结婚吧。3、自己害了郑家哥哥,再娶了郑家妹妹,这成什么了。
林三这人其实挺自卑,以前没瞎眼之前是不是自卑不知道,反正,现在自卑是肯定的。因为他虽然口口声声说郑丽是他的而且谁都不许打郑丽的主意,但是他却跟郑丽连照面都不敢打,一见到郑丽就灰溜溜的走,郑丽在哪儿出现,他就一定不会在哪儿出现。
但是,他那贼溜溜的一只眼,却始终盯着郑丽的一举一动。刘海柱跟郑丽俩人走得近,林三看得一清二楚。通过和刘海柱“借”钱这事儿,林三也觉得刘海柱这人似乎不是那么好惹的。而且,这刘海柱还是老魏头的亲戚,所以,林三始终没去拿“抱着雷管炸房子”之类的话去吓唬刘海柱。
一大早,刘海柱刚出摊,林三就又来了。
刘海柱还是头都不抬:“盒子里有三毛钱,不嫌少就拿去。”
要饭的哪有嫌饭馊的,林三抓起了三毛钱装进了兜里:“这些天也跟你借了不少钱了,我看你是个仗义的人。我跟你说啊,你少跟郑丽来往,那郑丽,真是个倒霉蛋。你要是不嫌我烦,我就多说几句。”
“我嫌你烦!”刘海柱又开始摔扳子了,他一动怒就摔手头的五花扳子,摔得叮当乱响。
“你看你这人……”
“我忙着呢。快去买你的药去吧!”
“你真是不识好人心,你怎么就不知道好歹呢?”
“我***就不知好歹了!!!”刘海柱也学会了老魏头的大嗓门。
林三没跟刘海柱较劲儿,骂骂咧咧的走了。他这一闹,弄得刘海柱一上午心情都不好。
中午郑丽来送饭的时候,刘海柱忍不住问了句:“你以前跟林三处过对象?”
“又是他说的?!”郑丽显然怒了。
“恩……”
“我找他去!”郑丽起身就要走。
“别呀,你理他那个无赖干嘛?”刘海柱站起来拉住了郑丽。
“你信他瞎说的话?”郑丽激动得声都变了。
“我没信,就是问问。”
郑丽多说平静了点:“他怎么就这么不要脸!以前他没受伤的时候就追我,我当时觉得他还行,但是那时候我有对象,都要结婚了,怎么能跟他?以前他还是个不错的人,可后来他受伤以后,尤其是我家那位没了以后,他就到处乱说!他怎么就没胆跟我说?!你把他叫来!让他来跟我当面说!我问问他我怎么跟他搞的对象?!”
郑丽说着说着,又激动了。
“这林三真不是个东西,天天来跟我借钱买止疼片,一次也没还过。”
“我千不该万不该在他被炸了以后去医院看他两次,我要是不去看他这两次,他或许还不至于这么惦记我。”
“什么***玩意!”刘海柱也怒了。
“他不得好死!!”郑丽怒气冲冲的走了。
晚上收摊,刘海柱回到老郑家一开大门,楞了。只见门上的玻璃和窗户上的玻璃,全碎了!上百块玻璃,没有一块是完整的!看着这一地碎玻璃碴子,刘海柱一股血冲到了脑门子上,险些没气得晕过去。
刘海柱再一看,郑丽正坐在院中间跌坐在地上抱着头哭呢。看着这一地碎玻璃,郑丽的心也碎了。
这事儿能是谁干的?不用问!肯定是林三干的!老郑家都已经到了今天山穷水尽的地步了,他林三还能干出这事儿来!这哪儿是一般的挑衅啊,这是要把这一家人逼上绝路!
刘海柱把修车的工具往地上一扔,跟郑丽连招唿都没打,顺手在地上捡起了一把瓦工刀,转头就走。
刘海柱是动了杀心了。他要是找到林三!给他一通乱剁!
刘海柱刚出门口,郑丽追了出来,拽住了刘海柱:“柱子,你要干啥?!”
刘海柱抡开了郑丽的胳膊继续往前走:“找林三去!”
郑丽抱住了刘海柱的腰:“别去,你听我说。”
被郑丽那温热柔软的身体抱住的刘海柱终于多少冷静了点,但是还是气得浑身哆嗦,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不想你也出事。”郑丽无助的哭,身子慢慢的瘫下,又跌坐在了地上,抱着刘海柱腰的双臂滑落到了膝盖处。
刘海柱浑身发抖,没法冷静。
“咱们找魏叔……找魏叔去。”
郑丽一提起老魏头,刘海柱忽然就冷静了。他想起了老魏头那铿锵有力的三个字:“我除害!”刘海柱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在心理上这么依赖老魏头。
“把你那瓦工刀放下,你就这样找魏叔?”郑丽慢慢站了起来。
刘海柱真的慢慢的放下了瓦工刀。他不但开始在心理上依赖老魏头,而且,也开始慢慢习惯听郑丽的话了。
刘海柱问郑丽:“你是不是下午去找林三了?”
郑丽点点头:“我就是去跟他说让他以后别乱说话。”
“他当时怎么说?”
“一句话不说,就是瞪着那一只眼睛,恶狠狠的看着我。”
“什么都没说?”
“恩,柱子,我怕。”郑丽紧紧的抱着刘海柱。
刘海柱也紧紧的抱着郑丽:“别怕,有我。”
“我还是怕。”
一个男人,如果连女人都保护不了,那还叫什么男人?刘海柱这样顶天立地的汉子,怎能不去拿命来保护郑丽?
到了老魏头女儿的家的时候,老魏头正坐在院子里听着评书乘凉。
“魏叔。”郑丽一看见老魏头,又哭了。
“怎么了?孩子。”
“林三把她家里玻璃都砸了,所有的玻璃都砸了。”刘海柱说。
老魏头脸上没流露出哪怕一丝一毫的惊诧,拄着拐棍慢慢的站了起来:“老郑太太知道了吗?”
“我妈还不知道。”
“恩,那就好,别让你妈知道这事儿。你现在就去我们家,晚上别让你妈回家,别让她看见。”
“那林三的事儿?”郑丽问。
“林三的事,你不用操心。明天我去找人去割玻璃,午饭前肯定把你家玻璃都装好。你就先回家吧。”
“那你们?”郑丽也不知道老魏头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你不用管我们,你进屋洗把脸休息一下,别红着个眼睛回家!”老魏头说。
“恩。”
“姑娘,给我炒俩菜!今天我要和柱子喝点儿!”老魏头朝屋子里喊。
“好嘞!”
郑丽坐了一会走了,老魏头和刘海柱俩人坐在炕上又喝了起来。又是最辣的菜,最烈的酒。
第四十一章 我也是混过的
心里憋着气的刘海柱一句话也不说,端杯子就干。20分钟不到,烫好的两壶酒都喝下去了。老魏头可不陪刘海柱这么猛喝,慢条斯理的喝,剧烈的咳嗽。
沉默了许久后,刘海柱终于发话了:“魏叔,按你说的,该除害了。”
“恩。”
“我来动手,干完他我就走。除了你,谁也不知道我是谁。”
“再喝两口,喝完我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里?现在就去呗!”
“急什么,再喝两口。要不,带你到了那,也许你会害怕!”
刘海柱这辈子还不知道怕字怎么写呢,听到老魏头说他会害怕,多少有些不悦,直接抓起烫好的小酒壶,一口干了。
老魏头说:“行了,酒壮怂人胆!走吧!”
“怎么走?!”
“你骑车子,带着我,今天这大月亮地,手电都不用带。”
果然如老魏头所说,这天是个大月亮地。尽管煤矿浮尘比较多,可依旧挡不住皎洁的月光。老魏头坐在自行车后托架上之路,刘海柱蹬着自行车,俩人驶出了大岳四工村。
“魏叔,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到了你就知道了。”
“还有多远?”
“5公里吧!柱子,我问你件事儿,你今天,是不是动了杀心了。”
“是!”刘海柱回答得斩钉截铁。
“恩,看出来了,连我姑娘都看出来了。郑丽也看出来了,临走时,她还嘱咐我,让我劝劝你。”
“你让我带你去的地方,是让我没杀心?”刘海柱问。
“不是,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那你要带我去干嘛?”
“让你长长见识,也找个安静的地方跟你谈谈心。”
刘海柱不说话了,玩命的蹬车。
“你有劲儿没处使是吗?你要是把我这把老骨头摔沟里去,摔死了咋办?”
刘海柱放缓了蹬车的速度,但是胸口兀自起伏不定。他觉得,老魏头一定是要劝他不要把这事情搞大。劝就劝呗!大半夜的神神秘秘的跑那么远干嘛?!
“你这气性真不小,跟你干爹年轻时有的一拼。年轻人就该有点气性。”
“还多远啊!?这天真热啊!”刘海柱已经蹬出了一身汗。
“远着呢,让你慢慢蹬吧!”
这爷俩儿,不知不觉从工村已经到了乡村。空气显然比矿区清新多了,而且,月光似乎也更柔和。看着路边绿油油的玉米地再闻着路边的花草香,刘海柱那已经紧绷了一夜的神经似乎也松弛了下来。
乡间的小路上安静极了,只能听见草丛里蟋蟀的声音和远处村落里的狗叫声。这狗叫声似乎有10公里远,也不知道究竟是从哪个方向传来。只是听着这狗叫声,才能感觉自己还在人间,而不是在世外桃源。
坐在后架上的老魏头自言自语:“自从这腿脚不灵便以后,也不知道多久没出工村了。”
“魏叔,你没事儿就多出来走走,我骑自行车带着你。”
“年轻时,我走过的路太多了。现在老了,就在这个破工村里等死。”
“你看你说的,你喝酒能喝一斤,身体棒着呢。”
“我啊?我马上就要死了,下次我再出工村,估计就是出殡喽!”
刘海柱知道老魏头说话一向毫无顾忌,但是听到老魏头说这样的话,还是觉得心里特别不舒服:“魏叔,以后我隔三岔五的就带你出来。”
“不用!”
“哎……还有多远啊?!”
“停车!就在这!”
“这是什么地方啊?”
“别管了,把自行车锁在这,我带你去个地方。”
刘海柱依言把自行车停在了路边,并且锁上:“就在这吗?”
老魏头说:“跟我走吧!”
刘海柱扶着老魏头走进了一条坑坑洼洼弯弯曲曲杂草丛生的小道,这条路应该很少有人走过,要不是刘海柱穿着一条厚厚的劳保的帆布裤子,恐怕腿要被道边的荆棘给划出无数个血道。
终于,走到了一条沟壑前。老魏头停下了:“来,坐在这,就这沟边儿上。”
“坐这?”刘海柱一脸不解,他太纳闷了,敢情着走了这么远的路,就是为了来这?
“让你坐,你就坐,来,点根烟,熏熏蚊子!这山里的大蚊子,叮你一口,够你痒三天的。”
刘海柱边给老魏头点烟边说:“那咱们爷俩儿大半夜的,就来这喂蚊子?”
“喂蚊子?我就没***没听说过谁被蚊子叮死。”老魏头悠悠的吐了口烟,问刘海柱:“柱子,你觉得这个地方怎么样?”
“空气不错,恩,景色也不错。”
“恩,30年前的这样一个秋天的夜里,我就来到了这,从那天起,我就开始决定,要在这过一辈子。”
刘海柱知道,老魏头可能是要讲故事了,既然要讲故事,那就不能打扰,让老魏头继续说下去。
“我人生的前30多年,荣华富贵享受过,贫困潦倒经历过,什么荒唐事都干过,我北边到过兴安岭,南边到过香港。牛逼的时候,手下管过千八百号人,落魄的时候,睡野山上挖野菜吃。我来到这的那天,好像已经几天几夜没吃过正经东西了。我一个跟头栽在这,躺下就睡。睡下了,就没想再起来。”老魏头说这番话时,颇有点娓娓道来的意思,一点也不像以往那么蛮横霸道。
“你怎么不回家呢?在这睡干嘛?”
“家?!我哪儿有家?我跟你说过我们家是干什么的,在那兵荒马乱的年月,我们全家人本来活下来的就没几个,再一土改,我家就没人了。也幸亏我当时漂泊在外,要么留在这也是死路一条。我是从四川跑回来的,以前我给gmd扛过几天枪,也不大不小当过官,那时候已经解放了,再回以前的家,是不可能了。我就跑啊跑啊跑啊,老天爷就让我跑到了这,这一呆,就是30年。”
月光下,刘海柱看到老魏头那张向来没有表情的清秀的脸,似乎略微抽搐了一下。“怎么了?魏叔。”刘海柱问。
“没事儿。那天,我在这睡了一大觉以后,半夜醒来就想挖点草根吃,你猜我挖到什么了?”
“什么?”
“死人衣服,还没烂光的死人衣服!”
“就在这里?”刘海柱吓了一大跳“对,就在下面这沟里。”
第四十二章 粮票
刘海柱向沟下面望去,白花花的一大片,虽然月光很足,但是依旧看不清底下究竟是什么。
“别看了,听我继续说。我也是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半夜碰见个死人衣服,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那天我走开了10几米,继续挖草根,然后,又挖到了死人衣服。”
“又挖到了?!”
“我再走开,再挖!挖到了骨头!”
“……”刘海柱张大了嘴。
老魏头拄着拐棍站了起来,用拐棍指着下面的大沟说:“你知道下面是什么地方吗!?”
“啥地方?”
“万,骨,坑!!!”老魏头一字一顿。
刘海柱定睛向下面一看:我的妈呀!那沟里那白花花的一大片,原来都***是死人骨头!刘海柱不是没见过死人骨头,可什么时候一下见过这么多死人骨头?!这得多少死人骨头啊?骨头叠骨头,横七竖八的,简直填满了整个大沟。
刘海柱胆子再大,也吓得汗毛直竖。他是彻底被吓得醒酒了,大热的天,刘海柱觉得凉飕飕的。
老魏头的语气依然平静:“这下面,就是被日本鬼子杀的咱们中国矿工的尸骨。这坑,也是今年春天才挖出来,这些尸骨才重见天日。可我30年前就***知道这是个万骨坑了。当年,埋得一点都不深,我来到这的时候,连衣服都没烂光呢。可现在,你看看,已经只剩下白骨喽。”
刘海柱还是没缓过神来,呆呆的望着眼前这个诡异壮观的万骨坑。
老魏头继续说:“那天夜里,我知道了这里是个万骨坑后,也和你今天一样的表情,一样的害怕。自己睡了一夜的草地上,居然是个死人堆!我当时走都不知道该往哪儿走,就在这死人堆上坐了一夜,直到天亮。那一晚上我想的是什么我现在已经记不得了,我只记得,天亮以后,我只有一个念头:我要找个有人的地方,有活人的地方。就在那有活人的地方活下去!一直活到死!”
“然后你就到了大岳四工村?”
“对,只不过那时候,还不叫大岳四工村。第一个给我粥喝的人,是个寡妇。没这碗粥,我或许就死了。喝完那碗小米的稀粥后我就发誓,一定要对这个寡妇好,一定对她好一辈子!”
“她是……”
“我家姑娘的亲妈,我老伴。”
“明白了。”
“明白了?你明白什么了?我告诉你,从那天,我才是想明白了。人活着比什么都好,还有,人活着最重要的事,不是要去报仇雪恨,不是非要飞黄腾达,而是应该对那些对自己有恩的人好,让自己的亲人开心。要是你死了,也像是咱们眼前那堆白骨一样,成了这样,你怎么报答曾经对你好的人?!你当这些白骨以前都是我这样的糟老头子?我告诉你,就这些死人,死的时候全都是精壮的汉子!都是有血有肉的人!都是爹妈生的!都是吃大米干饭长大的!都曾经是爷爷***心肝宝贝!”
刘海柱似乎明白老魏头为什么要带他来这了。老魏头带他来这,肯定不是要对他进行爱国主义教育,也不是要跟他痛陈自己的血泪史。而是要告诉他:要好好的活着,才能对得起那些在乎他的人。
“魏叔,我明白了。”
“真明白了?来,咱爷俩儿,再抽根烟。”老魏头颤颤巍巍的又坐了下来:“我也有对不起我老伴的地方,从认识她那天,我就告诉她,我姓魏,河北人,家里世代农民,家里人全饿死了,逃荒逃过来的。我那老伴也真信了。直到她临断气那天,我才告诉她:我其实姓周,籍贯是河北的没错,但是以前家里都是种鸦片的,我在街头杀过仇人,也给gmd扛过枪。你猜我老伴怎么说?”
“怎么说?”
“我老伴笑了,她说她管我是什么人呢,跟我相依为命了30来年,还生了个姑娘,早就打断了腿也连着筋了,说这些有啥用呢?就算是有用,那也是到了阎王爷那报道的时候跟阎王爷说:我老伴姓周,等他也下来的时候告诉我,别弄错了。”
刘海柱这才知道,这老魏头,原来是老周头。但刘海柱还是十分不解:“你为什么当时没跟你老伴说实话?”
“说实话?!我把我干过的事儿都说出来,能吓死她!再怎么说,她也是个娘们儿。我要是告诉了她实话,后来又反右又文革的,她还不得吓出毛病来?!我的确是骗了她,但是那是为了她好。人吧,有时候撒谎甚至撒大谎,挺多时候都不是坏心。”
“恩……”刘海柱想起了自己对老魏头撒的谎。
“今天在这,跟你唠了挺多,你是个聪明人,知道我为啥跟你说这些。我老魏头也活不了几天了,就想能让你好好活着。你是个好人,郑丽也是个好孩子。你们俩,能在一起就好好活,好好过。”
“魏叔,我明白了。”
“你是聪明人,我就不多说了。当然了,让你好好过,也不是让你事事忍气吞声。谁要是欺负上门了,真要把你女人怎么怎么地了。你该打残他就打残他,该杀了他就杀了他!谁让你是男人!谁让你长了根ji巴!”
看着老魏头那双眼睛,刘海柱认真的点了点头。
“行了,走吧!该说的我都说了。咱们回去睡吧!”
刘海柱和老魏头沿着那条布满荆棘的小道走了回去,月亮已经升到了天空的正中央。就这几分钟的路,刘海柱仿佛走了几年。那累累白骨的万骨坑,真的荡涤了刘海柱的心灵。在刘海柱今后三十年的人生中,屡屡酒醉后想起那天所看到的场景,忘不掉老魏头那天所说每一句的话,每一句话都萦绕在耳边。
老魏头咳嗽着拄着拐棍,看着刘海柱在开自行车的锁。
可那天刘海柱怎么都打不开那把锁,急得满头是汗。
“急什么啊?!”老魏头说。
刘海柱忽然朝着老魏头跪了下来。
老魏头问:“咋了?!”
刘海柱说:“魏叔,郑丽她大哥的粮票,是我让二东子偷的,我当时不知道那包里全是军用粮票……”
老魏头说:“起来吧!我早就知道了,现在,到了你还债的时候了。”老魏头的眼睛里又有了点人味。
刘海柱一脸茫然,还是跪在地上。
“咋啦?!你还等我扶你啊!?”老魏头又恢复了那目中无人的眼神。
多年以后,刘海柱终于明白了。自己说一点谎就脸红,就这点演技,能瞒得过老魏头?!老魏头闯荡江湖的时候,他刘海柱还真没出娘胎呢!
第四十三章 抱得美人归
第二天一早,院子里面3、5个壮小伙子在那用玻璃腻子给窗户腻玻璃,老魏头拄着拐棍,自己坐在了老郑家门口。老魏头一大早上就让刘海柱继续去修自行车了。他跟刘海柱说:事情,由他来解决,他这张老脸,还能管点用。
老魏头了解犯罪心理,一般干了坏事儿的人,总是会忍不住跑回犯罪现场看看发生了什么事。老魏头就在这等着,林三早晚会来。
到了中午,这些小伙子弄完了玻璃,老魏头把他们都打发去了自己姑娘家吃顿饭,然后自己不吃,继续等林三。
东北夏天的太阳毒啊,尤其是正午的太阳,照在人脸上,火辣辣的像是针扎的似的。可老魏头不怕,虽然顶着正午的大太阳,却看似悠然自得,像是在夏天的黄昏在大树下乘凉似的。
路过的人跟老魏头打招唿:“老魏,这么热的天,在外面坐着干啥?还不快回屋?”
“心静自然凉!”老魏说。贼吧zei8电子书下载
老魏可能真的达到了心静自然凉的境界。连午饭都没吃,专门坐在这等着林三。
终于,林三出现了,不是贼眉鼠眼的出现的,是大摇大摆的出现的。虽然那仅有的一只眼睛朝老郑家瞄,但是,还假装大大方方的。不过,林三看见老魏头坐在老郑家门口,还是一愣。俩人眼神对上了,林三想不打招唿也不成。
“魏叔,这大热的天,在这坐啥啊?石头都要烤化了。”
“石头要烤化了,那玻璃呢?也都烤化了吗?”
“玻璃,啥玻璃?”
“你别***跟我装傻冲楞,你自己干了啥你不知道啊?”
“魏叔,你说啥呢,我咋听不懂呢?”
“听不懂是吧?来,你往前走,走我跟前儿。来我跟前儿我跟你说。”老魏头招唿林三过来。
林三知道老魏头要抡拐棍揍他,他才不往前走呢。
“魏叔有啥事儿说呗!你底气那么足,你说啥我肯定听得见。”
“你不是说你听不懂我说的玻璃的事儿吗?我今天非让你明白明白!!”
“魏叔,真不是我砸的!”
“啥?!啥砸了??玻璃砸了吧!你咋知道他们家玻璃被砸了?”
“不是,不是,我……”林三一下说走嘴了,还没想好咋解释。
“三儿,我看你从小长到大,觉得你小子本性不坏,谁知道你现在变成这样!人家老郑家这一家几个寡妇?!你数数!你还砸人家玻璃,也太***没品了吧!你不是想当流氓吗?我告诉你!这世界上就没你这样的流氓!”
“魏叔,真不是我……”
“还嘴硬,是吧!?你也是个可怜人,你这可怜人都不知道同情人家老郑家的可怜人?!就因为人家不跟你搞对象你就干这事儿?我告诉你,你要是就这样,一辈子你也找不到对象!修车子的柱子是我侄子,亲侄子,他就跟郑丽搞对象了!我今天把话撂这,你要是敢再打郑丽的主意,我轻饶不了你!”
林三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说:“魏叔,你别说话那么难听。”
“什么难听不难听的,看你也是个可怜人,今天我饶你一次。你要是有下一次,只要我老魏头有一口气在,肯定弄死你!我***为民除害!你知道我为啥没去你家找你吗?就是想给你留点面子,别让你们家人再替你操心。”
林三恨恨的说:“魏叔你教训完了把!教训完了我走了。”
“滚吧!”
被骂了个狗血喷头的林三觉得十分不爽,顺口说了句:“你这么大岁数了,脾气还这么暴,看你们隔壁那老梁头,那身子多硬棒,比你硬棒吧?!就是脾气暴,一下子得了脑血栓,现在半身不遂了,拉屎撒尿都不能自理了。”
“我*你八辈祖宗!我就算是半身不遂了也有人替我整死你!你信吧?!”
“我信,我信!反正你小心点脑血栓!”林三忿忿不平的走了。
“小兔崽子,我*你八辈祖宗!”老魏头拉着长音骂。
事实证明,虽然林三敢跟老魏头穷对付几句,但是老魏头这恩威并施的几句话还是相当管用的。因为老魏头一向说到做到,老魏头说敢整死他,那一定是真敢把他弄死。
在之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林三始终没敢再干坏事儿,甚至都没去刘海柱那要钱买止疼片。刘海柱变化也挺大,又恢复了以前的形象。白天修车子的时候戴斗笠,晚上就摘了斗笠再换上一身干干净净的衣服,深蓝色的裤子、白色的衬衣,再配上一双布鞋,看起来清清爽爽。
大家都过了几天安生的日子,刘海柱的活儿也干得差不多了。现在,就剩下了往墙上煳报纸的活儿了。煳报纸这事儿,郑丽可真是帮得上忙,每天晚上都和刘海柱俩人一起,刘海柱负责往墙上煳报纸,郑丽负责打面浆打下手,俩人颇有点夫唱妇随的意思。这孤男寡女互相又情投意合,大晚上在一个房间,想不发生什么事儿似乎都很难。
老魏头也看出来了,刘海柱好像是和郑丽该发生的都发生了。
老魏头说:“柱子,你是不是把人家郑丽给睡了?”
“这个……?”
“你怎么越来越像个娘们?”
“我就是想,以后咋办呢?我也没法跟人家结婚。”
“咋没法跟人家结婚?”
“我在家那边不是犯了事嘛,我总不能把户口本拿过来跟人家结婚。”
“那也得结!”
“咋结?!”
“该办酒办酒,该办啥办啥!登记什么结婚?有我老魏头在,我亲眼见着你俩结婚了,那就是结婚了!领什么证领证。在这大岳四工村,我看谁敢管?”
“那不领证,以后咋生孩子啥的啊?”
“现在不领,以后还不领啊?就你犯的那点小破事,在外面躲个一年半载的,回去该送礼送礼,该打点打点,没事儿。”
“那……就结婚?”
“结!我说结就结!那么一大家子人,没个男人怎么行?你就倒插门吧!”
“行!你说吧,啥时候,我跟郑丽商量商量。”
“你们再处俩仨月的!没啥问题就结!”
“行!对了,魏叔,我想问你件事。”
“说。”
“你既然知道是我和二东子偷的粮票,为什么你不问我们粮票到哪儿去了?”
“我还用问?二东子那样的老手,看见偷的是军用粮票,肯定是直接灭迹了。即使没灭迹,他看见我那天发那么大的火,也该给人家还回去了。他要是想还回去,肯定有他的办法。”
“我们都扔河里了,早烂了。”
“要是二东子,或许还真能骗过我。但是你,呵呵,差点儿。”
刘海柱脸通红,说不出话来。
“行吧,柱子,以前的事别多考虑了,你现在的任务就是把那一家老小都照顾好。”
“我知道了。”
把秘密说出了以后,刘海柱终于解脱了。他万万没想到,跑路来到了大岳四工村,居然还抱得美人归。
第四十四章 残局
刘海柱在大岳四工村活得很滋润,但李老棍子等人的日子都过得紧紧巴巴。他们一大群人守着一个残棋摊,再能偷能赚几个钱?要不是李老棍子带着的这群西郊的混子普遍吃苦耐劳,恐怕早就跑光了。再说,如果不是李老棍子的堂哥在公安局任职,恐怕李老棍子他们早已被抓起来七八回,甚至连马路对面的铁路公安局都找了市区的公安局几次,明告诉他们那两个残棋摊是连骗带偷。
李老棍子的堂哥找来了李老棍子,说:“灿然,你们那个残棋摊,还是别摆了,再摆下去我这边肯定是撑不住了。”
“那不干这个咋办?我们那群兄弟都喝西北风去?”
“喝西北风也比在监狱里吃窝窝头强吧?你们再这样一个礼拜,肯定被抓。我可救不了你们。”
“哥,给我出个主意吧。”
“出啥主意?你们就不能干点正常的生意?”
“做啥啊?我老婆卖瓜子花生,那倒是正常生意,可一天赚的钱还不够我烟钱呢!”
“你爱干啥就干啥去!反正,你要是下礼拜还出那个残棋摊,别人不抓你我也抓你!我干了这么多年警察,就没贪赃枉法过,除了为你!你就那么愿意看我跟单位里的同事低声下气的说小话?再说,以后我再说,可能也真不管用。”
“大哥,你看你说的,不摆了不就行了嘛。”
“行啊!再让我看见,我肯定轻饶不了你们!”
李老棍子做事就是果断。跟堂哥谈完话后,李老棍子去了火车站,直接让大家收了象棋摊,连他老婆李主播那卖瓜子的小摊都收了。
回去的路上,老五问:“李老哥,咱们钱还没赚多少,怎么今天这么早就回去了?”
“以后不摆这个摊了。”
“啊?!为什么?那我们吃什么?以后我们还回去当农民?”
“当农民怎么了?以前你当了20多年农民,不也活得挺好?”
“那我们以后就继续当农民了?可我愿意在市里过日子啊!”
“以后的事儿,晚上咱们再聊!晚上让你嫂子给咱们炒几个菜,咱们边喝边聊!”
大家听着老五和李老棍子的对话,都默不作声,因为大家都知道这个残棋摊摆不下去了,连本来很惨淡的生活都无法继续下去了。来到市区吃不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罪,拿着命跟东霸天等人拼。本来想站稳脚跟以后就在市区生活,可以后连这个机会都没有了。
李老棍子看着这些不言不语跟着自己这么久的兄弟,也是一阵心酸。他的这些兄弟普遍朴实、不善言辞,不会城里人那么多花花肠子,都像是农村里的那种不嫌家贫的土狗,不管主人多穷、对它多差,它都一心一意的给主人看家。谁要是欺负了主人,它肯定冲上去就是一口。这样的土狗,忠诚得可怜,可怜的忠诚。
做为主人的李老棍子看着这些情绪消沉的“土狗”兄弟们,实在是心酸。毕竟,他是主人。
李老棍子想给兄弟们提提精神:“兄弟们,咱们回去好好商量商量,赚大钱!”
“赚大钱?!打家劫舍啊?抢钱啊?”黄中华说。
李老棍子一时语塞,因为他也没具体想好究竟要做什么。
此时李老棍子的贤内助李主播吼了一嗓子:“黄中华,你***会说话吗?就算是打家劫舍,肯定也不要你去!”
黄中华嘟囔:“打家劫舍谁不敢啊……”
李主播怒了,唾沫星子横飞:“你就不敢!你就看看你这bi样,出门不让人抢就算了,你还想抢别人?!”
“嫂子你别骂人啊。”
“骂的就是你!你成天除了装逼还会干啥?!吹牛逼你顶七八个,真正需要干事儿的时候,你去哪儿了?!”
“我,我,我……”黄中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你,你,你,你什么你!看你长的,跟个黄鼠狼似的,还好意思叫黄中华?中华什么中华?你可别埋汰中华了!你麻利的给我改名叫黄鼠狼!”
“我……”黄中华面红耳赤。
“大家听了没?以后就管他叫黄鼠狼!!大家都听了没?!”
一路上闷着的大家都笑了,连李老棍子也难得的笑了。因为黄中华天天吹牛装逼,大家也都比较烦他,可是碍于情面,一般人也不好意思像李主播这么呵斥他。而且,大家也没李主播那唇枪舌剑的本事,即使想损黄中华几句,说不定还反过来被黄中华挖苦。
老五又伸出了大拇指:“嫂子,真有你的,黄鼠狼这个名字怎么就这么好呢?”
“好个ji巴?!有你啥事儿?!”黄中华不敢跟李主播较劲,可敢跟老五较劲。
“好就是好,那还用说吗?你长的就是像黄鼠狼。李老哥,你哥不是在公安局吗?能不能把黄中华在户口本上的名字也改成黄鼠狼啊!”
李老棍子说:“哈哈,改!再麻烦也给他改了!”
黄中华说:“大哥,嫂子,你们不能这么损我啊?再怎么说,我也是念过几天书的人,你们要是都管我叫黄鼠狼,我还咋混啊?!”
李主播说:“就你也好意思说你是念过几天书的人?谁还不知道你?一年级念了两年,两年级也念了两年。”
“那是开始!后来我学习就好了!”
老五说:“黄鼠狼啊,咱不吹牛逼行吗?你要是出去吹牛逼,咋吹都行。但是在咱们自己人面前,你还是省了吧!就你那半瓶子醋,就别成天瞎ji巴晃荡了。”
“你管我叫啥?!”黄中华气得脸通红。
“黄鼠狼!”
“你再叫一次?”
“黄鼠狼!”
“我*?!”黄中华看样子是想去揪老五的衣领。
“别闹了!”李老棍子发话了。
黄中华说:"李老哥你管不管,他凭啥管我叫黄鼠狼。
李老棍子还没等说话,土豆也说:“你长的就像黄鼠狼。甭解释,没用。越解释越操蛋。”
大家纷纷附和:“对,以后就叫你黄鼠狼吧!”
就好像电影《盗梦空间》里的一句台词对白似的。
问:如果我现在告诉你,不要去想大象,你第一个想象到的是什么?
答:大象要是李主播给黄中华起了黄鼠狼这么个外号后黄中华不辩解、不反对、不出声,可能大家还真忘了这茬。可是黄中华却非要嚷嚷,非要跟李主播、老五等人掰扯这事儿,反而加深了大家对这个绰号的印象。从此以后,黄中华这个名字逐渐被大家忘记,而黄鼠狼这个名字逐渐成为了黄中华真正的名字。在黄鼠狼之后,黄中华又有了黄老邪、黄老破鞋等名字,一个比一个难听,堪称全市绰号最多的混子,不知道其原因是不是因为他的每个都据理力争而得来。
李主播这个虎娘们儿专门克黄中华这种装逼犯,一物降一物。黄中华虽然跟别人交流时总是能占据上风,可是一见到李主播就犯迷煳,找不着北。
但李主播也不是总所向披靡,比如说李老棍子的手下虎将房二,就能克制住李主播。其原因可能就是所谓的“一山不容二虎”。李主播的确“虎”,但是房二更“虎”,房二是“虎”到了直接就敢杀人的地步,李主播显然还没达到那个境界。
第四十五章 崭新的理念
黄中华想找房二帮忙说话:“房二,你帮我说说理,咱们都是自己人,他们凭啥这么挤兑我?”
房二闷了半天,吭出了一句话:“黄鼠狼这名字和你真挺配。”
“房二,我*……”
大家又是哄笑。
笑归笑,可大家心里还都是很惆怅:以后,该靠啥生活呢?
晚上,7、8个兄弟聚在了李老棍子家。李主播给他们备了一桌菜,可这一桌菜里连个肉星斗没有。唯一的热菜就是一盆用荤油炖的豆角,其它的凉菜是大葱蘸酱、辣椒酱、拌茄子,连个油星都没有。酒是从酒厂打来的最廉价的原浆白酒,主食是白菜小米饭包。
不过毕竟是顿饱饭,和在市区里连吃都吃不饱相比还是好多了。尤其是老五,吃得直打嗝。
心情不好容易喝多,大家都喝了不少,话也开始多了,都开始骂骂咧咧了。喝酒就这好处,喝多了可以骂人发泄。李老棍子一晚上都没怎么发言,直到大家都发泄得差不多了,才说话。
李老棍子说:“兄弟们,残棋摊是不能再摆了,我哥那边已经撑不住了。铁路公安都跟他们局里说了,要是再不治咱们,那他们就该告状了。我哥也就是个副队长,咱们要是再干下去,要么是他被撤职,要么就是咱们被抓。所以,咱们还是想想别的路数吧!”
老五说:“以后不管干啥,我们还听你的!你说干啥,我们就去干啥!”
“对,你说干啥我们就去干啥!”土豆也这么说。
李老棍子看着他们,觉得特欣慰。因为虽然暂时是困难了点,可是毕竟自己有这么一支稳定的“团队”,只要找到发财的路子,这支团队会有所作为。
李老棍子说:“今天大家就畅所欲言,想说啥说啥,没啥对的错的,只要是能有赚钱的路子,不管是不是能干,先说出来。”李老棍子这是采用了“头脑风暴”法,毕竟自己一个人的见识和想法都是有限的,多发动发动别人,无限制的进行讨论,或许就会有崭新的理念出现。
老五说:“我看见现在周围挺多农村都修了自来水管道,那管道都挺长,咱们干脆去拆自来水那铁管卖吧!”
黄中华冷笑:“有多少个农村自来水管让你偷,你偷完人家肯定就报案,报案了以后你还想偷第二个村的?肯定得把你摁那!”
李老棍子说:“黄鼠狼啊,你别说人家的想法不好,我刚才都说了,有什么想法就提,只要提出来的想法就没有对错之分,咱们只是讨论而已,别说着说着说急眼了。”李老棍子说完又转过头跟老五说:“你的这个想法其实不错,但是不是长久之计,要是咱们干一票就走,那还没问题。可现在咱们现在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没必要去冒那个险,对吧?”
“对……”
“老五这个想法呢,以后实在不行了也可以用用。不但可以卸自来水管,我看那些电缆什么的也可以卖!大家说说,还有什么其它的来钱的路子吗?”李老棍子说。
土豆说:“我不是最近天天在火车站那吗?我听说现在咱们这有倒腾文物的,那钱赚的才真叫多。”
“是吗?文物咋倒腾?那文物是哪来的?”李老棍子问。
“应该是传家宝什么的吧。”
李老棍子乐了:“哪来的传家宝?破四旧的时候早给毁了吧!我也看过他们在火车站那偷摸卖的文物,估计全是从坟里挖出来的。”
“啊?盗墓?”好几个人齐声问。
因为自从解放后,盗墓现象好像已经彻底从中华大地上消失了,但自从80年代初,似乎又有了死灰复燃的迹象。当时在我市倒卖文物的人还不是很多,而且交易也十分隐蔽,只有像李老棍子他们这样成天在火车站前混的人才略知一二,普通市民当年对此是闻所未闻。
“对啊!盗墓这事儿以后咱们也可以干。只是咱们现在摸不到门道啊!我听说这东西的确是有讲究的,真正的高人,只要转一圈,就知道地下有没有东西。要是有人认识懂这方面的人,就赶紧的介绍过来,咱们就去干!”
“对!干!”老五永远支持李老棍子。
此时,李老棍子又发现黄中华在冷笑。李老棍子有些恼火:“黄鼠狼你又笑啥?!你有啥牛逼的主意啊?!大家都在这出主意,就你!不但不出主意,还在那笑!”
黄中华说:“我怎么就那么不信你说的那种高人呢?只要转一圈就知道地下埋没埋东西?你说的这样高人要是真有,也让我见识见识。”
“这样的高人的确是有,因为人总是希望埋到风水好的地方,只要这人懂风水,知道这块风水好,那这地方下面就可能有东西。要是再打个洞下去,勾点土出来,就知道下面是不是曾经埋过人。”
黄中华继续冷笑:“不信。”
正在收拾碗筷的李主播看见黄中华又在装逼,忍不住又开火儿了:“你懂啥啊你?!你没见过就说不信,你没见过的东西多了去了,你都不信?你说你不信也就算了,那你告诉告诉我们,干啥能赚钱?”
黄中华继续保持冷笑的表情,看起来特自信。他抽了口烟,又悠然的吐了个烟圈,:“你们知道张浩然吗?知道张浩然咋赚钱吗?”
“你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卖什么关子卖关子?!”李主播继续开火。
黄中华不理会李主播的怒骂,又深深的吸了口烟,朝李老棍子说:“李老哥啊,赚钱这事,还是人家张浩然在行。你知道人家干什么吗?人家找了俩姑娘关小黑屋里,你要是想看人家姑娘都得拿手电进去,随便看看就得5块10块的。这半年人家赚了不少钱,而且,听说人家张浩然还要在市区里开好几家,还要开到哈尔滨、长春去!最近我又听说了,张浩然又要倒卖君子兰,不用说,肯定又赚一大笔。”
土豆插话说:“前些天听说卢松杀到张浩然家去了,把张浩然家砸了个稀巴烂,还把张浩然给捅了,张浩然连个屁都不敢放。”
“你怎么知道张浩然连个屁都不敢放?”黄中华说。黄中华虽然只见到过张浩然一次,但却是极其钦佩此人的商业智慧。
“他就是连个屁都不敢放。”
黄中华冷笑:“那你要是被卢松欺负了,肯定就敢放屁了?!”
李老棍子说:“你们俩都给我闭嘴!多大的人,怎么还跟孩子似的?黄鼠狼你认识张浩然吗?你要是认识他,哪天让我俩也认识一下,我好好跟他讨教讨教。”
“我和他也就点头之交吧,就说过两句话。不过你要是想找他讨教,估计他没时间啊!人家忙着赚钱呢?”
“你到底认识不认识?!”
“……就算是认识吧。”黄中华多少有些露怯。
“行,那这个任务交给你,你必须负责把张浩然给我请来!”
“那人家要是不来呢?”
“不来,我就揪着他头发让他来!”
李老棍子说着话,嘴角又开始抽动了。大家又都知道了,要是黄中华不能把张浩然请来,那李老棍子肯定自己出门去“请”。
第四十六章 寡妇
老五提醒李老棍子:“李老哥,人家可是成名已久的大哥!”
“爱***几哥几哥,到我这都不好使。好了,这个事儿咱们就先不说了。黄鼠狼,这任务就交给你了,你一个礼拜内把张浩然给我找来。你要是找不来,我先收拾你!再收拾他!”
“李老哥,这……”黄中华悔死了刚才吹牛逼说认识张浩然这事儿。
“这事就由你来办!好了,大家再说说,还有没有别的路子?市区里的那些混子,手头比较宽裕的,都是干啥的?总不是都跟张浩然似的开个窑子铺吧?!有干别的吗?”
老五说:“有啊!人家二东子那才叫有钱呢,成天除了烧鸡就熏猪蹄子!天天好吃好喝!”
“我成天听说二东子长二东子短的,可就是没见过这个人。谁认识他?”李老棍子环视大家。
没一个人说话。二东子这人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这群西郊的土流氓谁能认识他啊。
李老棍子看大家都不说话,只能自己说了:“行!我负责找二东子!大家再说说,还有没有别的路子?”
大家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大民二民哥俩手头也挺宽绰……”“倒腾君子兰其实也行……”
正所谓“穷则思变”,已经快要山穷水尽的李老棍子终于开始想变通了。而且,一下子获得了一箩筐的主意。这次头脑风暴会议还是很成功的。
这次头脑风暴确定了李老棍子团伙的三个主要发展方向:
1、首先要和商业奇才张浩然取得联系,希望从张浩然那得到好的意见和建议。如果可能,甚至可以考虑和张浩然进行一定程度的合作。但如果张浩然不给面子,那张浩然到时候肯定没有好果子吃。
2、找到一些有本事的小偷,通过以威逼利诱的方式和他们合作。李老棍子等人提供武力保护,他们负责偷。把江湖上这些零零散散的小偷联合起来,组成一个庞大的盗窃集团。
以上两个方面是比较靠谱的,还有不靠谱的。
3、希望能找到懂风水、懂盗墓的高人,盗墓是虽然没本但却利润丰厚的生意。最适合李老棍子他们这些没赚钱的本领却啥都敢干的人了。
第1、2点是短期内必须实现的目标,而第三点则是当做长期战略来做。
从以上三点可以看出,李老棍子他们当下唯一赚钱的本钱就是自己的这条命。除了人命以外,这群人什么都没有。
李老棍子不但是个街战天才,同时也是个组织犯罪的天才。他以前虽然只摆了个小象棋摊看似小富既安,其实是为了更大的生意做准备。现在好了,连象棋摊的生意也没了,李老棍子也只能谋求一蹴而就了。
可能连李老棍子自己当时都不知道:收了个象棋摊,但自己却赢得了江湖。
还躺在病床上的张浩然也不知道,居然自己已经被一个来自西郊农村的土流氓看中。
尚在养伤阶段张浩然也是十分的烦恼,他不但烦被卢松捅和没能成功构建自己的商业帝国这两件事,他那个手下王罗锅也总在给他制造麻烦。
王罗锅和大岳四工村的林三虽然都是无赖,但是这俩人赖得不太一样。林三是属于癞蛤蟆型无赖,他咬不疼你但是他能恶心死你。而王罗锅则是林三的超级升级版,他是毒蛇型无赖,不但恶心人,他还咬人。
人们都说,王罗锅这人要是一天不干点违法乱纪的事儿,他肯定浑身痒痒。通常情况下,流氓都是分类型的,有的专门打架,有的专门偷东西,有的专门抢劫、有的专门性骚扰和**。很少有王罗锅这么全面的流氓。人家王罗锅,小到抠女厕所的墙,大到**,全干。小到偷谁家门口挂着的一串大辣椒,大到入室盗窃,全干。小到在街边上欺负个中学生,大到跟卢松这样的江湖大哥交手,全干。
而且,他还偶尔还跨界干干诈骗之类的事儿,这更是跨领域了,可这根本就难不住王罗锅。因为人家王罗锅觉得只要是犯罪,都是触类旁通的。
二狗听说过王罗锅的一次偶然在我们那大街上溜达时,遇上了一起严重的车祸,一个骑自行车的年轻男子被一台大解放撞飞,生死不知。开大解放的司机赶紧抱起伤者上车,赶往医院。那个已经被撞得连车圈都弯了的自行车和这个年轻人的黄色军挎掉在了地上,围观的众人纷纷摇头,唏嘘不已。都在惋惜这个年轻人。
可就在等交警来的这么一小会儿,人家王罗锅涌进了人群。扶起自行车,背起军挎,蹬上那已经基本不能骑了的自行车车就走:“他是我侄子,我得赶紧去医院。”王罗锅假装比较焦急。
“哎呀,要么把我自行车借你?”
“不用,不用。”王罗锅蹬上自行车就走。
可怜这个年轻人,不但生死不明,而且天上还掉下来王罗锅这么个叔叔骑走了他自行车,你说冤枉不冤枉。
按理说王罗锅跟着张浩然混,不缺那点钱。那快碎了的自行车到了王罗锅手里也没法骑。可人家王罗锅这么干是习惯,只要是干了坏事儿就兴奋。
就这事儿,连张浩然都看不过去了。
躺在病床上的张浩然说:"咱也不缺那点钱,也有路子赚钱,你能少干点这样的事儿吗?
“不拿白不拿,白拿谁不拿。”王罗锅唱着说。
“那你拿死人的东西,多不吉利啊?”
“有啥吉利不吉利的,谁还不死。”
“那是横死的人的东西!你还真敢拿!”
“你这人怎么这么迷信呢?我都不迷信。”
“操!”
王罗锅哼哼着小调,溜达出了病房。现在王罗锅一出门张浩然就担心,谁知道他出去又去敲哪个寡妇的门了还是又去谁家偷老母鸡了?这王罗锅涉猎的领域实在太多,张浩然觉得真是防不胜防。说不定哪天这王罗锅就又进去了,到时候自己都脱不了关系。可张浩然又完全无法控制这王罗锅,因为王罗锅这人实在是太坏,坏到了骨头里,说不定哪天他一旦哪根筋搭错了,就连自己都给宰了!
话说这王罗锅,还真没去敲哪家寡妇的门。因为在这么大的一个城市里,有那么多如花似玉的姑娘,根本没必要去敲寡妇门。王罗锅在逛公园时,就发现这公园里有挺多姑娘都不错。尤其是几个成天在公园里练扎枪的小伙的女朋友,各个都如花似玉。
没错,王罗锅盯上周萌等姑娘了。自古都说才子配佳人。诗人泡妞有先天的优势,身边的姑娘肯定都不错,不但周萌长得不错,冯朦胧的其它几个诗人朋友的女朋友长得也都不错。
冯朦胧等人在苦练武功,这几个姑娘就在他们旁边嬉戏。坐在凉亭上的王罗锅看着这几个姑娘笑。这几个姑娘看见王罗锅这么个人不像人、猿不像猿的的不明生物朝自己笑,不禁有些害怕,赶紧回身就跑。她们一跑,王罗锅笑得更狂妄了。他琢磨着,就这几块天鹅肉,早晚得到自己嘴里,现在她们害怕,将来有她们更怕的时候!
第四十七章 练拳周萌她们过来找冯朦胧:“刚才凉亭那有个罗锅在看着我们笑,好像不怀好意。”
“谁让你们长得那么好看。”冯朦胧还没当回事,继续练拳。
“真不是,他好像不是好人!”
“哪儿呢?我们过去看看。”
周萌指向了凉亭:“就是那个罗锅,还在呢!”
冯朦胧顺着周萌的手指远远的看过去,看见一个穿着白背心、黑布裤子、懒汉鞋的又高又壮的一个罗锅的背影。
冯朦胧嘟囔了一句:“这人看背影怎么跟大猩猩似的。”
“长的更像大猩猩。”周萌说。
“有我们在呢,别怕。”张一零说。
“我们每天练武,你以为我们都白练呢?”杨帆说。
“就是,练武就是为了对付那些坏人。”冯朦胧说。
光天化日的,王罗锅也不敢干什么坏事儿。但是,王罗锅可惦记上这几个姑娘了。
天黑了,公园开始赶人了。冯朦胧一行六人,推着自行车走了出来。他们谁都没注意,身后还跟了个也推着一辆自行车的王罗锅。
走了一会儿,张一零到了,剩下了五个。再走了一会儿,杨帆和他的女朋友也走了,剩下了三个。这三个年轻人也没什么大事儿,干脆推着自行车走。
那一年,街上姑娘们裙子的颜色多了起来,不再像以前都以黑白灰为主,开始有了鲜艳的颜色。周萌穿了条橙黄色的裙子,张一零的女朋友颖颖穿了条大红色的裙子。从后面看,身段格外的婀娜。
当然如果不是这么婀娜,恐怕王罗锅还不会如此动心,也不会有从市中心一跟就跟到东郊的恒心。和熙熙攘攘的市区相比,东郊可冷清多了,小马路上,有时候10分钟都见不到一个人影。
这时冯朦胧等人路过一个公共厕所,冯朦胧进去上了趟厕所,两个姑娘在外面等着。而周萌一回头,看见了离她们不足10米的王罗锅。黑暗中,周萌盯着看了半天,也没能辨清究竟是不是王罗锅。只能小声跟颖颖说:“那个罗锅可能跟来了,咱们赶紧走。”
“是吗?”颖颖也朝后面看。
可能王罗锅想一直跟到只剩一个姑娘然后动手,可是跟着跟着被这俩姑娘发现了,不得不提前动手了。
还没等周萌和颖颖俩人动身,王罗锅已经骑着自行车赶过来了,咧着大嘴朝这俩姑娘笑。夜色中,看不到王罗锅长得究竟是啥样子,只能看见王罗锅那口白森森的牙。颖颖吓得已经不会说话了,直筛糠。
周萌胆子还多少大一点:“你要干嘛?!”
“干你!”王罗锅一把抱住了周萌。
周萌一声惊叫:“救命!”
话还没等喊完,王罗锅已经把手伸进了周萌的裙子,只一下就撕碎了周萌的内裤。
颖颖扔下自行车,冲上去扳王罗锅的胳膊,可王罗锅一回手,也把颖颖搂进了怀里。王罗锅的那一双手臂简直就像是一对钢箍,被紧紧箍住的颖颖连气都喘不出来,根本动弹不得。
王罗锅左边亲了一口,右边亲了一口。那钢丝般的胡渣子扎得周萌和颖颖嫩脸生疼,周萌拼命的喊:“救命啊!二子!”
钢丝般的胡渣子又扎了过来,又是重重的亲了一口,弄了周萌一脸口水。
王罗锅一只胳膊夹着一个姑娘,手还不闲着,在俩姑娘屁股上乱摸。
周萌咬了王罗锅一大口,可王罗锅似乎没有疼痛的神经,被咬以后居然还哈哈大笑,更加肆无忌惮的摸了起来。
冯朦胧提着裤子从厕所里冲出来,冲到马路边朝王罗锅腮帮子就是一记冲拳。冯朦胧这些天真没白练,这一记冲拳把王罗锅打得头昏眼花。
王罗锅这下疼痛的神经起作用了,松开了夹在胳膊下的俩姑娘,朝冯朦胧就是一记窝心脚。冯朦胧灵巧的一躲,躲过了这第一脚。
可王罗锅用的是连环脚,冯朦胧躲过了第一脚,却没能躲过王罗锅的第二记势大力沉的回旋踢。这记回旋踢端在了冯朦胧的胸口上,冯朦胧感觉胸口一闷,嗓子一甜,险些晕倒。
虽然王罗锅看起来又笨又重,可动起手来却是灵巧非常。就在冯二子摇摇欲坠的时候,王罗锅又是一记直冲拳,又击在了冯朦胧的面门上,冯朦胧一个趔趄,王罗锅就又是一记肘拳,砸在了冯朦胧的胸口,冯朦胧两腿一软,轰然倒地。王罗锅又朝冯朦胧的面门处重重一踩,懒汉鞋那大塑料鞋底重重的印在了冯朦胧的脸上。冯朦胧好像是被打晕了。
王罗锅转身朝周萌和颖颖走了过去,还是咧着嘴傻笑,呲着那口大白牙。周萌和颖颖俩姑娘紧紧的抱在了一起,不知所措。她们也明白了,跟这个怪人反抗,一切都是徒劳。当冯朦胧冲过来时,她们还以为来了救星,哪知道,已经练了好几个月功夫的冯朦胧,在王罗锅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今天,你们姐俩谁陪我一起玩啊?”
“……”周萌和颖颖吓得瑟瑟发抖,一句话也不敢说。
王罗锅正要伸手再去抓周萌时,忽然背后被人抱住了腰。王罗锅回头一看,正是冯朦胧。王罗锅回手就是一肘,砸在了冯朦胧腰间,冯朦胧胳膊先是一松,随后又紧紧的抱住了王罗锅的腰。
“你们快走!”冯朦胧喊。
“你……”
“快走!!报警!!”
王罗锅又是一肘,又砸在了冯朦胧的肋骨上,冯朦胧剧痛之下眼睛都已经睁不开了:“快走!”
第四十八章 全能型犯罪
周萌和颖颖匆忙扶起自行车,骑上就猛蹬了起来。王罗锅看见这俩块已经到了嘴边的肥肉就要溜走,一呲牙,用脚跟狠狠的跺了冯朦胧的脚面。冯朦胧的胳膊又是下意识的一松,但随即又紧紧的箍住了王罗锅的腰。
看着周萌和颖颖已经要消失到了视野之外,王罗锅彻底癫狂了。用自己那猿人一样的大脑袋的后脑勺,重重的撞到了冯朦胧的前额上。
冯朦胧终于倒了,但两只胳膊还在死死的抱着王罗锅的腰。
王罗锅掰开了冯朦胧的两只胳膊,指着倒在地上像是一滩烂泥似的冯朦胧说:“行啊!今天你让我玩不成,我就只能玩你了。”
冯朦胧已经不能动弹,疼得满头虚汗,满眼怒火的盯着王罗锅看。
要么怎么说王罗锅是个全能型犯罪人才呢?他男女通吃!像他这样坐了20多年大牢的莽汉,连男人一起喜欢,是很正常的事。
王罗锅看着冯朦胧那张虽然满脸是血但依然秀气的脸,又呲出了他那两排白亮亮的大牙。王罗锅拎起了冯朦胧的衣领,像是牵着条狗一样,直接把他拽到了厕所后面。厕所的后面是块空地,人迹罕至,白天都没人来,晚上更没人来。
王罗锅把冯朦胧往地上一摔,伸手就开始拽冯朦胧的裤子。冯朦胧这才明白王罗锅要干啥,咬着牙拼命的抓住自己的腰带。
王罗锅上去就是两耳光:“你这个嫩瓜蛋,今天我就开了你!”
冯朦胧不还手,不顶嘴,两眼紧闭,双手紧紧的抓住裤子。看样子,除非是王罗锅杀了自己,否则自己不可能把裤子脱下来……十几分钟后,周萌和颖颖带着警察来了。王罗锅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满脸是血的冯朦胧坐着倚靠在墙边,两只手还在死死的抓住裤带。
有警察说,冯朦胧跌坐在厕所墙边儿的姿势,让他们想起了他哥哥东霸天死时的样子,但也有些许的不同。
因为,冯朦胧那双仇恨的眼睛,就可以告诉世界上所有的人:他还活着!
黄老破鞋说:从那夜起,这世界上再也没有了懦弱怕事的冯朦胧,却多了一个心狠手辣的冯二子。再也没有人记得这个东霸天的弟弟曾经是个诗人,只记得他的狠毒和他哥哥相比,实在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黄老破鞋还说:东霸天其实是正常人,他是在演一个精神病人,因为他演精神病人的时候,大家才格外怕他。可冯二子似乎和他哥哥恰恰相反,因为自从那夜过后,冯二子实际上是成了一个精神病,可他总在勉力演一个正常人。
警察问冯二子:那个罗锅跑哪儿去了?
冯二子摇头:不知道,翻墙走的。
警察又问冯二子:他后来都怎么打你了?
冯二子摇头:被打晕了,不知道。
警察再问冯二子:要是再见到那个罗锅,你能认识吗?
冯二子忽然狂躁了:不认识!操,我不认识!
警察把笔一往桌子上一摊:你能不能文明点,我们是来帮你的。
冯二子更加狂躁了,扶着椅子勉强站了起来:我不需要!我不需要你们帮!
警察也很无奈:你看看你这态度……冯二子不肯说王罗锅对他干了什么的细节,周萌和颖颖也不愿意说王罗锅都曾经对她干了些什么。这笔供,根本没法录。警察虽然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可三个受害人这么不配合,也没办法给这次遭遇战定性。冯二子也没希望警察能帮到他。就算是警察把王罗锅抓到,最多也就是判他个两三年,可判他两三年,又怎能解冯二子心头之恨?!
黄老破鞋曾大概说过这么一句话:真不知道老冯家的祖先以前在南方是干什么的,反正冯家这哥俩的血液里都流淌着极强的暴力的基因,他们这暴力的基因远远超过正常人,可在没爆发出来之前,隐藏得又很深。可一旦爆发出来,足以让所有人都恐惧。他们之所以能够把这暴力的基因隐藏起来,可能是因为他们两个都有较高的文化素质。
冯二子受了不轻不重的伤,干脆跟厂子里请了长假,在家静养。他还怕陈白鸽知道他也受了伤,担心他。所以一直让他妈妈替他送饭。
陈白鸽在隔壁喊:“二哥!”
冯二子在这边回答:“白鸽,我在呢。”
“二哥你是不是病了?听你说话怎么有气无力的?”
“我没事儿。”
“瞎说,你肯定有事。这几天你都不给我送吃的了。”
“不是有我妈给你送嘛?”
“你要是没病,为啥不让我见你?你过来,让我看看你!”
“我忙着呢,明后天过去!”
“不行,你现在过来,我给你开门!”
“我……”
“过来!”
冯二子无奈,只能进了陈白鸽的家。
看着冯二子本来英俊秀气的脸,被打得青一块、肿一块的样子,陈白鸽那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二哥,你不是答应过我,不和别人打架吗?”
“不是跟人打架,前几天晚上回来时,路上碰见歹徒了。”
“那就给你打成了这个样子?”
“打不过他,碰上歹徒了,怎么办啊!”
“你不是天天锻炼呢吗?”
“呵呵。”冯二子无奈的笑笑。“从小到大,你看我跟谁打架了。”
“报案了吗?有事儿咱就去找公安,别总想自己解决。”陈白鸽也担心。因为她觉得冯二子的眼神似曾相识,似乎就是东霸天临死那天从家里走的眼神。
看着陈白鸽腆着的肚子,冯二子又想起了哥哥:“嫂子,你放心吧,我肯定不乱惹事儿。”
第四十九章 练刀都不带
跟家里人和陈白鸽装正常人,挺累。冯二子等自己的伤好得差不多了以后,就要杀了王罗锅。虽然冯二子此时并不知道王罗锅是谁,但他坚信,想找到这么个有特点的人,真不难。
这次,冯二子受了这么大的欺负,没有再想去哥哥的坟头上哭诉,没再折磨自己,而是出奇的安静。
在这期间,冯二子想起了哥哥以前说的很多话。“打架,最重要的是注意力集中、意志坚定不慌乱。”、“如果想要死里求生,一定要先不怕死。”、“打架和杀人完全是两回事,打架的目的是让对方胆寒,而杀人是要人家的命。想要人家的命,就得自己先不要命。”
总之,以前东霸天说的话,多数都是让冯二子不要命。以往冯二子觉得不能理解怎么样才能不要命,但到了今天,冯二子觉得特能理解哥哥所说的这些话。
而且,到了现在,冯二子似乎懂了为什么哥哥在自己心中一直是个男人,而自己却始终是个男孩。那是因为哥哥从13、4岁起就具备了男人最该有的特质:责任。那时候哥哥要撑起这个家,要保护弟弟。而今天,冯二子也觉得自己有了保护周萌的责任,并且为没能保护好周萌深深的自责。
周萌去冯二子家去看他,看见冯二子异常的平静。周萌倒是觉得有点不适应,因为冯二子以前特容易激动,有点大事小情的就气得浑身哆嗦,可如今,冯二子却异常的平静,脸上带着平静且安详的微笑。
周萌不知道冯二子在演戏,只是觉得他不正常:“二子,你没事儿吧!”
“没事儿,这不挺好的吗?过几天,我就去上班了。”
“那就好,对了,后来那个罗锅,怎么打你了?问你这么多次了,你怎么就不肯说呢。”
“没怎么打,他看见你们走了,他也就没再继续纠缠,翻墙跑了。”
“这些天厂子里的同事都挺惦记你,都要来看你,我给拦住了,让你好好休息。”
“你再下班,可要记得多带几个同事一起走。”
“恩。”周萌含情脉脉的看着冯二子。
周萌以前总是觉得冯二子这人斯文得有些过分,不太像个男人,可是自从冯二子那天舍命抱住王罗锅的腰让她先逃的时候,周萌才觉得,这冯二子也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在最关键最需要他的时候,他真的能像男人一样站出来。
周萌更爱冯二子了。
看着周萌这张俏脸和水汪汪的眼睛,冯二子忍不住把周萌搂了过来,亲了一口。
周萌低着头咬着嘴唇轻笑,没说话。
看着周萌的这张笑脸,冯二子忽然又想起了那天王罗锅的恶行,一下气得头皮都要炸了!
周萌也发现了冯二子的表情骤变,问:“怎么了?”
“没事儿,刚才肋条疼了一下。”冯二子说。
“好好养伤吧!”周萌说。
周萌前脚走,冯二子后脚就去找了张一零。张一零的形象气质跟冯二子都比较接近,但脾气也是相当火爆,自从知道自己的女朋友颖颖被王罗锅侮辱以后,气得七窍生烟,早就想找冯二子一起商量去找那个罗锅报仇。
现在,冯二子自己找上门来了。
“一零,咱们也别指望警察了,就算是警察把他抓住,也判不了几年,难解咱们心头之恨。”
“去哪儿找?要么你找找你哥以前的那些朋友帮忙找?那个胡司令什么的。”
“指望他们?更指望不上,咱们就自己找,然后,自己干!”
“自己干……”
“你对象让人家给又抱又摸的,你还想让谁帮你干!?”
“对,自己干!我****!”张一零冲动了。
“咱们练了这么久的扎枪,难道还能白练了?”
“对!”张一零说着就要去拿扎枪。
“拿什么拿?现在咱们又不知道人家在哪儿。我跟那个罗锅交过手,他的确是会点儿功夫,咱们不用扎枪,还根本收拾不了他。”
“那咱们现在干嘛去?”
“找杨帆去!问问他是什么意见。”
“好!”
杨帆和冯二子、张一零俩人形象不太一样。他又黑又壮敦敦实实个子不高,看起来不像是个诗人,倒像是个农村干活儿的壮汉。而且,他是这三个人中仅有的一个以前会那么三拳两脚的。会武术的人,那眼神一瞪,就跟别人不一样,带上他,冯二子和张一零的心里都有底。
东霸天靠霸道来使自己的团伙平衡,冯二子不一样,他要靠友情来构建一个团伙。
冯二子和张一零找到了杨帆:“杨帆,我们的事儿你也都知道,现在我们哥俩儿决定了,要抓住那个罗锅,狠狠的收拾一顿。”
“操,咱们仨从小就在一起,你们俩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就算二子你不说,我要是见到那个罗锅,也肯定轻饶不了他!”
“这事儿和你关系不大,我们俩也不是太想把你也扯进来。要是我们一旦没收住手弄得过了,你也得跟着坐牢。”
“没说的,你们俩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你们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就跟打我的脸一样!”杨帆咬着牙说。“比打我脸还难过!”杨帆补充了一句。
冯二子、杨帆、张一零三个人紧紧的抱在了一起。这三个人,根本不用歃血为盟,因为他们不但是发小,而且还是好哥们儿,更是互相欣赏的诗人。这三个人组成的团伙,人数虽少,但是却团结一心,又都是愤怒中的爆发。所以,这个小团伙在未来的几个月里,着实在江湖中掀起了一阵波澜。
从那天起,扎枪全都统一的放在了冯二子家。而且,穿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的冯二子几乎每天都骑着自行车在街上转悠,他连把刀都不带,因为他知道,就算是自己带了那把破刀上街也没什么大用,因为就算是见到了王罗锅,自己那把破刀也起不了任何作用。见到王罗锅,冯二子也绝不会冲上去跟他拼命,而是要跟着他,看他会到哪儿,如果冯二子以前是江湖中人,那可能冯二子早就知道了那天的那个罗锅就是张浩然的手下王罗锅。可毕竟冯二子只认识胡司令等有限几个混子,而且还不愿意去找他们问。此时已是盛夏,紫外线特别强,把冯二子这么个白面书生晒得跟黑炭似的。这下可好,就算是王罗锅见到冯二子,也未必能把他认出来。
第五十章 找灵感
而此时王罗锅也知道自己这次坏事儿干的有点大,恐怕公安已经注意上了他,所以,王罗锅也不太敢再在市区中随便出现,平时总猫在张浩然家,偶尔去医院看看张浩然。
按理说,张浩然躺了这么久也差不多该出院了。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以前张浩然坏事儿干得太多了,致使他的伤口流了脓,现在比以前的伤情还严重,就得在医院老老实实的躺着。
功夫不负有心人,就在王罗锅这天去医院看张浩然时,被整日在街上找他冯二子看到了正着。冯二子不动声色的一直尾随着王罗锅进了医院,又亲眼看到王罗锅上了二楼,进了病房。然后,冯二子回身就跑,干嘛去?!找人!拿扎枪!只要回来的时候王罗锅还在!那肯定要扎死他!!
而与此同时,黄中华也正琢磨什么时候去找张浩然。
李老棍子天天逼着黄中华去找张浩然。可黄中华以前并无做猎头的经验,不知道该如何跟张浩然谈,都快愁死了。他忒后悔自己吹牛逼说认识张浩然了,现在没法办,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黄中华打听来打听去,打听到了张浩然原来还在医院里住院呢。黄中华毕竟是个文化人,知道从中华古典文化中汲取营养。所以在去医院之前,黄中华认真的阅读了一下《三国演义》中刘备三顾茅庐的故事,希望能从中找到灵感。可是《三国演义》写得半文半白十分晦涩,黄中华看起来实在是费劲,经过几天的认真阅读又请教了几个老头,终于明白了大概意思:刘备就是胜在不要脸,不管诸葛亮见不见他,他都持之以恒的去请。而且,还要留封信什么的,要写得比情书还恶心还肉麻,才能真正打动对方。而且最好挑大雪天去,这样显得真诚。去之前最好再吃三天素,这样才能显得是顶礼膜拜。
吃三天素很容易,反正黄中华一直也吃不上什么荤菜。可这大夏天的,不可能飘雪啊!所以黄中华只能挑一个雷雨天去。而且,在去之前,黄中华还模仿刘备的信的逻辑关系,给张浩然修了一封书。让黄中华写点儿字,实在是太难为他了,毕竟他只有小学文化程度。所以,一拖再拖,见张浩然的事儿也是一拖再拖。
黄中华不急,可李老棍子急啊,如果还找不到营生,就靠这么坐吃山空的话,那么肯定撑不住一个月了。所以李老棍子就把黄中华找过来问。
“黄鼠狼你什么时候能把张浩然给我请来?”
“马上,马上,我已经打听到他在哪儿了,他还在医院里住着呢!”
“你都说了多少个马上了?我到今天也没看见你那马上在哪儿。”
“我这几天又看了遍《三国》,人家上面都说了,刘备二顾茅庐的时候,那是顶着大雪去的……”
“我*!你要等有大雪的时候再去?”李老棍子被黄中华弄得很抓狂。
“不是,不是,我是等大雨天去!这样显得真诚!”黄中华很有自信的解释。
“我*!”李老棍子彻底被黄中华给弄崩溃了。
黄中华也看出来李老棍子快气疯了,赶紧解释:“其实也不是了,我还想以你的口吻给张浩然写封信。”
“恩?写信?!写的怎么样了?”李老棍子听这事儿还算靠谱。
“快写完了!”
“你就别磨叽了,赶紧拿出来,给我念念!我眼睛不太好,懒得看字。念!快念!”
黄中华不慌不忙的从口袋中掏出了一张叠得四四方方的信纸,又不慌不忙的把信纸打开,清了清嗓子,开始念了:“张浩然你好!很冒昧给你写这封信,我是西郊李老棍子,有点虚名,可能你也有所耳闻。现在国家在进行改革开放,鼓励人们做生意。可是我们暂时没有找到太好的出路,所以想请你来帮忙出出主意。仰望先生仁慈忠义,慨然展吕望之大才,施子房之洪略……”
“停,停,你这两句是什么?”
“慨然展吕望之大才,施子房之洪略……”
“怎么这两句是你写的?”
“是我……”
“你再说是你写的?”
“是我抄的……”
“恩,这两句话不错,真不错,你懂这两句话是啥意思吗?吕望就是姜太公,子房就是张良。”
“我懂,我懂。”
“接着念吧!”
“希望我们能精诚合作,一起赚钱。”
“还有吗?”
“没有了。”
“恩,还可以,就是中间加那段文言文,是不是有点怪?”
“不怪啊,这样才显得咱们有文化。”
李老棍子沉思了一下:“行!你走的时候,把这封信留给他!”
“那我就留了?”
“留!对了,你再去的时候,给他戴点营养品,他不是住院呢吗?”李老棍子掏出了20块钱。
黄中华可算是得到一次表扬了:“没问题了,我肯定完成任务!”
此时,外面忽然下起了雨。李老棍子乐了:“你不是要趁雨天去看那张浩然吗?你看看,老天多作美!择日不如撞日,你快上街买点东西,赶快去医院!”
“这……”
“去吧你就!”
黄中华怎么敢不听李老棍子的?他连伞都没打,顶着瓢泼大雨冲到了街上。买了几瓶罐头,跌跌撞撞的冲到了医院。到了医院里,发现不仅自己被淋透了,连那封信也被淋透了。黄中华来不及懊恼,匆忙赶到了病房。
怕在床上哼唧的张浩然猛然见到跟刚从河里捞出来的似的黄中华吓了一跳,再仔细看看,似乎还有点眼熟。
黄中华的花衬衣和蓝色裤子都湿透了,紧紧的裹在身上,勾勒出了黄中华的曲线。而且,头发也全湿了,直嘀嗒水。他手里,还提着两袋奶粉、两袋麦乳精、四瓶罐头。这些东西也在直滴答水。
第五十一章 真敢杀人?
黄中华进来就看着张浩然傻笑。张浩然虽然看见这人傻是傻了点儿,邪是邪了点儿,可是看样子似乎对自己没什么恶意。
黄中华继续看着张浩然傻笑,他也是被这大雨淋煳涂了,本来准备好了很多词,可是一着急,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王罗锅看着黄中华这傻样,忍不住骂了一句:傻逼!
黄中华又开始朝王罗锅傻笑了……张浩然心里更迷煳了:难道眼前这人真是个傻子?
张浩然忍不住问了一句:“你是?”
“中华,黄中华。黄鼠狼的黄……黄瓜的黄,中华的中华。”
“你这是?”
“听说你被人打了,来这看看。”黄中华一着急,瞎说了一句实话。
张浩然的脸色变得挺难看,觉得这傻逼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啊。不过毕竟人家是来看自己的,总不能把他骂走吧?
“我们以前认识吗?”张浩然问。
“认识啊!你在新华书店那的理发店那讲你要把生意开到哈尔滨、长春那次,我听你在那说话来着。”
“哪次?”
“你不记得了?今年二月二,就是你被那个戴斗笠的打那次……”黄中华说完以后,也觉得似乎有点口不择言。
“咳……是吗?我都不太记得了。”
张浩然的脸都绿了。自己这辈子一共就挨了那么两次毒打,敢情着都被这哥们儿知道了?而且,这傻逼哥们儿还把这些全说出来了。
“是啊!那次我听了你说的东西,觉得特好,特兴奋。”
“恩,是吗?”张浩然的脸色终于缓过点儿来了。
“是啊!我这次来请你,就是想让你帮帮我们,给我们支支招。”
张浩然大概明白黄中华的来意了,而且也听到了两句恭维话,心情也好多了:“你们以前是做什么的?”
“我们以前在火车站前摆了个象棋摊,现在公安抓的严,我们那干不下去了,这不是想来找你指点指点吗?”
“你们大哥是?!”
“李灿然,李老棍子。”
 ̄文〃√
 ̄人〃√
 ̄书〃√
 ̄屋〃√
 ̄小〃√
 ̄说〃√
 ̄下〃√
 ̄载〃√
 ̄网〃√
“哦,哦,哦,就是跟东霸天干那个,对吗?!”
“对,对,对!”黄中华可算是喘了口气:看来李老哥还是有有点威名嘛。
“你们现在想干什么?”
“哎,我们也没想好呢!这不是来找你来了吗?有好的生意,咱们可以一起干!”
张浩然还没等搭茬,却发现门忽然开了个小缝,一个晒得黑漆漆的年轻人的头探了进来张望了一下,又慢慢把门关上了。
张浩然正琢磨今天怎么就这么多怪人呢,只听见门“咣当”一声被踹开,紧接着张浩然就看见了三杆黑油油的大扎枪从自己的眼前晃过,几乎同时径直扎向了倚在窗口的王罗锅。
王罗锅一侧身躲过了冯二子扎出的第一把扎枪,又噼手抓住了杨帆扎出的第二把扎枪,但张一零扎出的第三杆扎枪实在无法躲闪,被端端正正的扎在了肚子上。而此时,刚刚扎到了墙上的冯二子的那把还带着石灰的枪尖又扎到了王罗锅的面门上,王罗锅下意识的一躲,扎枪豁掉了王罗锅脸上的一块肉。
“我杀了你!”冯二子吼着又是一枪,扎向了王罗锅。
就在这两三秒钟的时间里,王罗锅已经连挨了两枪。他知道,眼前这几个人就是来要他命的,只要跑不掉肯定会死在这。王罗锅来不及多想,向后一翻身,直接从三楼的窗户里翻了下去。
据说,王罗锅是平着拍在地上的。所有人都听见一声闷响,一声闷哼。
按理说,以这个姿势拍到了地上的人肯定是非死即残,可冯二子向窗下望去,王罗锅却站起身,捂着肚子跌跌撞撞的跑了。
冯二子回过头,看见房间里还有俩人。
其中一个浑身都是雨水的形象猥琐正在瞠目结舌的看着自己的人,正是去年冬天在公园里跟他打架的黄中华。冯二子这次没去捅他,拿着枪尖上挂着王罗锅腮帮子上肉的扎枪的枪尖砸向了黄中华的头。冯二子一砸,张一零跟杨帆也开砸。可怜的黄中华只能蹲在墙角抱着头被砸。
砸了一阵子,冯二子的气也出得差不多了。
冯二子提着那杆还挂着王罗锅肉的扎枪指向了躺在病床上的张浩然:“你是谁?”
张浩然怕死了这几杆大扎枪:“张浩然。”
“那罗锅是你什么人?”冯二子似乎听过张浩然这个名字,但是却想不起来是谁。
“是我朋友。”
“好!”冯二子又是一扎枪,扎在了张浩然的大腿上。“是朋友,就得挨一下!”
雪白的床单顿时被鲜血染出了一块大红花。
被扎了的张浩然虽然剧痛,但是哼都没哼。因为他看出来了,这几个人,来了就是为了杀人来的,自己要是一句话不对付,他们真敢连自己也杀了!
第五十二章 捅成马蜂窝
冯二子他们三人随后下楼,骑着自行车沿着血迹追了半公里,发现血迹在政府办公楼附近绝迹,冯二子就不再追,和张一零、杨帆等人迅速撤离。
撤回去的路上,冯二子忽然说:“走,咱们再去一次火车站!”
“去火车站干嘛?”
“那里还有我的几个仇人!”
冯二子早就盘算好了,要是今天那王罗锅死了,那自己不判死刑也得亡命天涯了。趁着自己还是自由之身,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所有的仇人都干掉算了!可是等三人到了火车站,发现不但摆残棋摊的房二等人都不见了,而且连李主播也居然都不在了。李老棍子的堂哥真是救了他一命,要不是他堂哥让他们收摊,那他们今天必然得在火车站前躺下俩。
冯二子手一挥:“撤!”
虽然说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可是一旦成了,那可真是血流成河。因为秀才总是要权衡利弊,不会轻易动手。如果能让一个秀才大张旗鼓的去造反,那么他肯定是受到了极大的委屈。一旦得逞,肯定是变本加厉的报复社会!比如落第的黄巢、落第的洪秀全,甚至包括报考美院落榜的希特勒。他们造反成功以后,都变成了职业屠夫,他们都绝不会去想如何造福黎民百姓,而是要血洗所有他们的眼中钉!社会让他们受委屈,他们得逞以后,就要让全社会受委屈!
冯二子也绝不例外!他希望王罗锅没被扎死,因为他还想再扎王罗锅一次。他总觉得自己还没扎过瘾,还没解恨!
而且,房二、李老棍子等人也全要扎!还有那个骂自己孬种的李主播,别看她是个女人,那也绝不放过!也要扎!
扎!扎!扎!
沾到了血气的冯二子彻底疯了。让张一零和杨帆带着扎枪回家了以后,冯二子直接去了周萌的宿舍。这时,雨停了,空气特清新,油漆马路刚刚被雨水冲刷过,显得格外干净。冯二子自己一个人,骑着自行车,不急不忙,慢慢悠悠。
有人曾经那天在路上看到过晃晃悠悠骑着自行车的冯二子,大家都说:那天冯二子的脸上,始终挂着诡异的微笑。
这种微笑,不是狰狞的笑,更不是得意的笑。而是一种只有在精神病院中才能看到的微笑。而且,他不但在微笑,而且嘴里还始终嘀咕着什么。可他究竟在嘀咕什么,也没人能听得清。或许,可能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嘀咕些什么。
今天,他终于感觉自己成为了男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冯二子进了周萌的宿舍。此时周萌刚刚换上一条白色的连衣裙,正准备出去。
“小冯,你怎么来了?稀客啊!”周萌温柔的看着冯二子笑。
“千声唤,前面抓了张辉瓒!”冯二子也像哥哥一样朗诵起了毛主席诗词。
“你说啥?!”
“千声唤,前面抓了张辉瓒!”冯二子又重复了一句。
“看样子,今天心情不错啊,咱们一起出去走走?”周萌拉住了冯二子的手。
“今天?恩,不出去。”冯二子顺势搂住了周萌。
周萌用上海话发起了嗲:“侬要做啥?阿拉出去……好不啦?”
“不走。”冯二子的脸上,还挂着诡异的微笑。
“你要干嘛呀?”周萌嘟着嘴问。
“我要你!”冯二子顺势把周萌按在了床上。
“急什么啊?我早晚还不都是你的。”
“我现在就要你!”
“别……一会儿我们宿舍的人该回来了。”
“就要你!”
“别……”
在周萌的半推半就中,冯二子胡乱的脱下了自己的衣服,又忙乱的扯下了周萌的内裤。在几乎没有任何前戏的情况下,完成了俩人的第一次……冯二子气喘吁吁的趴在周萌的身上,周萌的手指甲已经深深的嵌入到了冯二子的肉中。
“我爱你。”冯二子说。
周萌好像还没缓过味来,眼角还挂着几滴泪,嗔怪了一句:“……爱我就这么粗鲁?”
“反正,这辈子,我就爱你一个人。”冯二子说这句话时,想的是可能今天就要被公安抓走。
“我知道你爱我……恩。”周萌似乎还沉浸在刚才的暴风骤雨中。闭着眼睛,不愿意睁开。
冯二子站起身,看着周萌那白色连衣裙上的血迹,嘴角又流露出了诡异的微笑。
今天,冯二子让自己最大的仇人见了血,也让自己最爱的人见了血。
今天,冯二子终于可以跟全世界说:我是个男人!
今天,日历上写的是1982年7月28号。
从这天起,冯二子开始以小时为单位倒计时自己的生命。冯二子已经不太关心自己能活多久了,他觉得人生干的最重要的两件事儿,他已经今天一天之间已经全干了。而且,今天,冯二子才懂得了“快意恩仇”这四个字的真正含义,他才知道了自己的前20多年活得有多窝囊。
王罗锅,只是倒霉的第一个!绝对,不是最后一个!扎人已经扎顺手了的冯二子,能放过谁?!此时的杨五要是出现在了冯二子的面前,肯定会被扎成马蜂窝。
第五十三章 干点儿大事
且说冯二子等三人从医院走后,黄中华可是相当的郁闷。他本来是来医院三顾茅庐来了,哪儿知道茅庐没顾成,却走了麦城,被一群无名之辈一通乱棒打得浑身肿痛。而且,既然来了,就不能不帮张浩然找大夫啊?!黄中华只能忍着剧痛开始楼上楼下的忙活了。
张浩然看着獐头鼠目的黄中华也觉得生气,这哥们儿就是扫把星啊?!从一进门就提自己那两次挨揍的经历,刚刚换个话题,就又冲进来一群野人,又给了自己一扎枪。张浩然现在算是懂了兵器“一寸长、一寸强。”的真理了。自己挨的这三次揍,全是吃了对手手持长兵器的亏,第一次是刘海柱的管儿锹,后两次都是扎枪。今年张浩然真是流年不利,在市区里嚣张跋扈了这么多年,居然今年连吃败仗,连续栽在小字辈的手里。
到了晚上,黄中华终于忙活得差不多了。此时张浩然的其它兄弟也来了,黄中华可算是喘了口气。
黄中华朝躺在病床上的张浩然说:“浩然哥,那今天咱们谈这事儿,改天再谈?”
“恩,改天再谈,改天再谈。”张浩然的麻药劲刚过,还在剧痛呢。
“行吧,改天我也得去收拾收拾今天那帮小崽子,我今天就是没带家伙,要么非把他们几个给放倒在这,以前我就跟他们交过手,他们根本不是我对手。”
张浩然无暇顾及黄中华的牛逼吹得多响亮,只是听着好像黄中华认识今天这几个野人。赶紧问:“他们是谁啊?”
“我就知道那个第一个冲进来的叫冯二子,其它两个我也叫不上名字。”
“冯二子,姓冯……”张浩然自己嘟囔,他也因为这个“冯”字想起了东霸天。
“对,他就是东霸天的弟弟。”
“啥?!”张浩然最怕东霸天了。东霸天总是能把张浩然欺负得一愣一愣的。
“对,亲弟弟。以前我们跟东霸天大干过几场,起因就是这小子。”
“冯二子……冯二子……”
张浩然头疼死了,刚死了个冯子文,又来了个冯二子。看样子,这哥俩儿一个赛一个厉害。哥哥霸道归霸道,可毕竟还不至于出手就要致谁于死地,可是看着冯二子这劲头,一出手就想弄死个俩仨的。
“浩然哥你放心,我那李老哥连他哥哥都不怕,还能怕他?”
“恩,恩。”
“早晚我们得收拾他!”
“恩,恩。”
张浩然实在懒得听黄中华吹牛逼了,就看他刚才被冯二子等人堵在墙角时那孙子样,能有多大的本事?!
“浩然哥那我先走了,你好好养伤,过几天我和李老哥过来看你!”
“好吧!今天,你受累了。”
张浩然可算是送走了这颗扫把星。说实话,他对李老棍子、黄中华等人也没抱有什么希望。看黄中华这个样,就可以猜出李老棍子他们究竟是什么水准。连王罗锅这样的高手,在那三杆扎枪面前都得舍命跳楼逃跑,他一个李老棍子能有多大的本事?还能干得过这三个人不成?
现在张浩然主要是关心王罗锅是死是活。他知道王罗锅肯定是干了坏事儿得罪了冯二子等人,可究竟王罗锅是干什么得罪的冯二子,张浩然也不知道,也搞不清楚。医生大夫问张浩然腿上的新伤是哪儿来的,张浩然都不敢说是刚被扎的,他怕医生护士都去报案。因为如果报了案而王罗锅又没死,那肯定是王罗锅先进监狱,他太了解王罗锅了。
黄中华出了医院门,才想起自己那封情真意切的信还没送呢。刚想送回去,可掏出来一看,那封信已经被雨淋得的稀巴烂了。得,还是别送了,改天再跟李老棍子一起过来吧!
黄中华没回家,直接去了李老棍子家。
李老棍子一见黄中华,楞了:“咋了?你让谁给打了?咋打成这bi样?”
黄中华也是一脸懊恼:“刚跟张浩然谈了几句,张浩然的仇人就到了,拿着扎枪一通乱扎,把张浩然那个罗锅兄弟差点没扎死,后来跳楼跑了。张浩然自己也挨了一扎枪。还好那几个小子认识我,知道我不好惹,没敢扎我。”
李主播正在扫地,听见黄中华又在吹嘘,忍不住怒骂了一句:“对,你最不好惹,谁都不敢惹,就你那逼嘴,谁敢惹啊!”
`文>黄中华不敢吱声,毕竟李主播是他的天敌。
`人>李老棍子问黄中华:“谁啊?!这么厉害?”
`书>“咱们老熟人,冯二子!就是东霸天那弟弟!”
`屋>李老棍子摇摇头:“看不出来,真看不出来。”
“那哥们儿现在晒得跟个黑炭似的,上来二话不说拿枪就扎,看样子就想要人命。真***猛。”
李老棍子叹了口气:“张浩然算是混败喽,就今年这一年,他都挨了多少次打了?想再混起来,难喽!”
“也不能说张浩然太怂,今天冯二子他们几个实在太猛。”
李老棍子哼了一声:“能有多猛?我又不是没见过他。黄鼠狼你放心,早晚有天我抓到他给你报仇。”
“恩,我跟张浩然也这么说。他不是怂吗?咱们可不怂。”
“你跟张浩然聊得咋样?”
“聊得挺好,我跟他说过几天你去看他。到时候你们商量商量,干点儿大事!”
第五十四章 大洋子
“好!”李老棍子看起来挺兴奋:“我这边儿也联系上了二东子,过几天跟他谈谈。”
“这么着急找二东子?”
“对!听说下个月中,有一批12英寸电视机要到咱们这,肯定有挺多人去排队买。能买电视机的人,口袋里的钱肯定都是鼓鼓的,只要咱们干成这一票,以后两三年的吃喝都不愁了!我也去找了别的扒手,他们都说没把握,要是二东子领着,他们就敢干!”
李老棍子把目光,投向了有钱买电视机的人们。这一票,可是要干大的!想干大的,就必须要找二东子!
而此时的二东子,正在陪郝土匪养伤。郝土匪伤得可不轻,膝盖骨被砸碎,就算是伤好了,说不定也会落下个终生残疾。
郝土匪说:“你能不能叫柱子回来,陪我呆两天?我老巴想他了。他是不是死在外边儿了?”
“可别叫他回来,他要是看见你现在这个样,还不得拿刀杀了张浩然?”
“对了,你真准备洗手了?”
“真不干了。这两天,又有人说要找我去干活,听说是西郊的大哥,听说还是大活。”
"那你怎么想?
“不干了,再大的活儿也不干了。”
郝土匪说:“你已经上了贼船,想下来就那么容易?”
“不容易下,也得下!”
二东子又想起了老魏头那双目空一切的眼睛和那句声色俱厉的:“跪下……”
刘海柱一共也没见过几次老魏头的眼睛里流露出人味,即使偶然有点人味,那也是一瞬间的事儿,转眼就又恢复了那目空一切的表情。
只有在大洋子刚进家门的时候,刘海柱才有幸看到了老魏头那眼睛里不但有人味,似乎还有些温暖。这种温暖,在老魏头看自己的女儿时都不曾有过。
刘海柱认真的端详着大洋子。大洋子是典型的矿工打扮,他穿着一条帆布的裤子,上身是件红背心,脚下穿着一双黄胶鞋。就穿着来讲,看起来绝对没有任何不同之处。可大洋子的长相却实在是让人过目难忘,他的左侧太阳穴处和右侧太阳穴处各有一颗红痣,虽然他用头发遮着,可是刘海柱依然看到了这两颗红艳艳的痣。民间有传说,长着这两颗痣的人,前生都是被枪决的。那两颗红痣,就是被子弹贯穿后留下的印记。大洋子虽然是矿工的打扮,但是气质却和一般矿工有着显着的不同。他无论是长相还是气质,都有点像老魏头。大洋子的眼神中也有些目空一切的感觉,虽然没有老魏头那么严重,可是也让人觉得足够的盛气凌人。大洋子长得也像是老魏头一样清瘦秀气,而且大洋子的鼻梁格外的挺拔。虽然大洋子不算是帅哥,但是却让人觉得英气逼人。
画家陈丹青大概说说过这么一句话:“我八十年代刚到美国时,发现美国人都长着一张没被欺负过的脸。”
的确,80年代的中国人,普遍长着一张被欺负过的脸,各个看起来都逆来顺受低眉顺眼的,老魏头和大洋子绝对是另类中的另类,都长着一张不但没被欺负过而且堪称桀骜不驯的脸。而且,这两张桀骜不驯的脸还同时出现在了矿区这个最能磨灭人斗志的地方。实在让人啧啧称奇。
刘海柱那张脸,在多数中国人中已经算是没被欺负过的了。可和老魏头、大洋子相比还是差距不小。
刘海柱刚端详完,老魏头就说话了:“大洋子啊,你们俩,在这世界上,是亲哥俩儿了。这是你叔的干儿子。”
大洋子说:“我比你大几岁,你得管我叫哥。”
“大哥,我干爹现在身体挺好的。”
“身体好就好,我也不能回去看他。”
“行了,菜炒的差不多了,上桌吧!”
一样是最辣的菜,最烈的酒。大下午的,这三个豪气干云的爷仨儿很快都喝多了。
老魏头倚着墙说:“大洋子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柱子你还得好好的活。”
大洋子说:“为了你能给我叔送终,咱们俩再喝一个!”
刘海柱和大洋子俩人都是一饮而尽,这俩人骨子里都是一样的人。根本不需要太多的交往,很快就在最烈的酒下成为了生死的朋友。有些人认识了10多年,还是无法成为好朋友,而有些人只见过几次,就成了生死的朋友。这就是是否气味相投的问题。
刘海柱没有过问大洋子究竟是犯了什么事儿跑出来的,刘海柱看大洋子这桀骜不驯的表情就知道,这人肯定不是个能受得住欺负的人。他要是犯了事儿,说他干了灭门案,刘海柱也信。
第五十五章 两个礼拜就结婚
老魏头说:“这10多年,大洋子在大岳一工村,混得可不错。”
大洋子说:“我跟你比不了,你这人能讲道理。我不行,一急就想动手。”
老魏头说:“谁年轻时那么爱讲道理啊?都是上来就吵,吵完就动手。都是到了岁数大了,打不动了,才开始讲道理。”
刘海柱感慨了一句:“牛逼的人在哪都牛逼。”
大洋子笑了:“就在这几个工村里,再牛逼能牛逼到哪儿去,再牛逼能牛逼成啥样。有本事的人不会在这破地方呆着,我们在这破工村里有那么点面子,又能咋样。”
刘海柱说:“这工村里也有一万来人呢。”
老魏头说:“对,一万来人呢。可这有啥用,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对了,大洋子,这几天你在,正好帮着我们忙活忙活,把柱子的婚事办了。”
“马上就办?”刘海柱说“对,从速从简。”
“可是我还没跟人家郑丽商量呢。”
“商量什么商量,一会儿叫她过来,我来跟她说。你懂什么叫趁热打铁吗?这样的事儿,就得趁热乎办!再说,她们一家子人,连个在家的爷们儿都没有。”
大洋子看着刘海柱笑:"结婚么,是好事儿。
刘海柱也不知道该说啥好。
老魏头说:“人牛逼的时候,别人得求着你用着你,还得看你脸色,那时候你看不出来谁好谁坏。但是吧,人啊,一定得记得自己落魄时谁对自己好,一定得记着,这时候谁对你好,那才是真好。你刘海柱光棍汉一个,要啥没啥,人家郑丽对你那么好,你还犹豫啥?”
“我的意思是总得人家郑丽同意吧?!”
“这就不是你操心的事儿了!一会儿我就把郑丽叫来。对了,你跟郑丽说你是因为什么跑到这来的了吗?”
“我说了。”
“郑丽怎么说?”
“郑丽说没事,不管我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只要现在对她好就行了。”
老魏头说:“啧啧,多好的姑娘!”
晚上,老魏头果然叫来了郑丽和老郑太太。老魏头继续着他那一贯霸道的性格,还“强行”安排了刘海柱和郑丽的婚期:“你们家是特殊时期,特殊时期就要特事特办!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再过俩礼拜,就结婚!”
老郑太太跟老魏头说:“我们一家三个女人再加一个孩子,现在全得靠你张罗了。你说啥我都答应,我们都相信你。”
老魏头说:“相信我能有啥用?我使个大劲再活一年,以后,你还得靠柱子他们。”
“好人都有好命,你肯定能多活几年。”老郑太太说。
“我也活得差不多够了。人活那么多年干啥?非长寿干啥?一辈子,把该做的事都做了,不亏谁欠谁就行了呗!我再活,纯粹就是给国家浪费粮食。但是,我活着一天,我就得干点积德的事。你这俩孩子结婚,就是积德的事儿。”老魏头边说边咳嗽。
刘海柱看着老魏头,也觉得老魏头似乎真的时日不多了。就他来的这不到两个月时间里,老魏头就老了不少,腿脚也没以前灵便了,头发也掉了不少。唯一没变的就是眼神和嗓门。
人老了,一般豪情都会不如年轻时,可老魏头不一样,虽然已经半截子埋进了土里,可是豪情却不减当年。这才是真不容易。但是想想这个嘴皮子特损的可敬可爱老魏头很快就要离开人世,刘海柱还是有些伤感。
从这天开始,大洋子开始帮刘海柱忙活结婚的事,大洋子不但是个热心肠,而且做事也是有条不紊。刘海柱越看他越像是小一号的老魏头。在筹备婚礼的这个过程中,刘海柱和大洋子结下了深厚的友情。刘海柱这样的人,走到哪儿都不缺朋友。刘海柱真感谢二东子,有事没事就跟大洋子聊二东子。
而此时二东子,不得不去和李老棍子见面了。不是因为李老棍子胁迫他,而是因为李老棍子确实很真诚恳切。
李老棍子的确是个干大事的人,虽然他为人一向阴狠,做事不择手段,可是对兄弟真是没说的。他不像是张浩然那样软的不行就来硬的,而是始终找二东子身边的人约二东子出来喝酒,就是想交下二东子这个朋友,二东子最后拒绝得都不好意思拒绝了,就只能跟李老棍子见面了。
李老棍子手头虽然紧,但是依然把二东子请到了全市最好的饭店里。而且李老棍子也是独自去赴宴。
“二东子,请你可真费劲啊。要是你再不来,那我只能去把你绑来喝酒了。”李老棍子给二东子倒酒。
“李老哥,前段时间张浩然可真把我绑了,要不是卢松大哥后来去了,我能不能活着出来都难说。”
“是吗?你跟张浩然还有这过节?不过你尽可放心,我肯定和张浩然不一样,那样的事我干不出来。俗话说买卖不成仁义在,不管咱们能不能合作干点事,你这个朋友我是交定了。”
“的确是,能不能合伙干事,那要看缘分。”二东子觉得李老棍子说的话显然比张浩然顺耳多了。
“就是,你听说了吗?下个月中,有一批电视机要到,到时候肯定有很多人排着队去买,我想和你一起大干一票!”
“的确是个好机会,但是说实话李老哥,我真的已经洗手了,不干了。”
“咋还洗手了呢?”
“一句两句也说不清,反正,这样的事,以后真的不干了。”
李老棍子一脸惊诧:“这么好的手艺不是白瞎了吗?那你以后准备干啥?”
“还没想好,干啥不是活啊。”
李老棍子端起了酒:“洗手是好事。敬你一杯。”
二东子也端起了酒:“你能理解最好了,我是真不想再干了。”
“还是那句话,买卖不成仁义在,咱们今天虽然刚认识,但是我认可你,咱们今后就是兄弟,以后不管有啥事,能用得上你李老哥我的。就直说!”李老棍子说完,端起酒一饮而尽。
“好!”二东子也是一饮而尽。
二东子挺喜欢李老棍子这人,他觉得自己不能帮李老棍子做事,可李老棍子还这么器重他,实在有点过意不去。既然过意不去,那就多喝点吧!二东子是一杯接一杯的干,李老棍子也不含煳,二东子喝多少他就喝多少。
到最后,俩人都喝多了,互相搀扶着走了出去。
李老棍子其实也急,可是他却没张浩然那么急功近利,张浩然笼络人心的方法就是单纯的利诱,而李老棍子却是先交朋友,然后再做事。
李老棍子回去以后,把老五、房二、黄中华都召集来了,又开了个小会。
“我跟二东子聊得挺好,可二东子说是洗手了,不能帮咱们去干那票大活了。”
“二东子怎么这么不给面子?洗什么手洗手?打服他,看他还洗不洗手!”房二说。
李老棍子摆摆手:“哪有这么做事的?我找你们来,就是想跟你们说两件事儿,赶紧去找别的扒手,比如大民、二民什么的。还有,这几天,咱们去看看张浩然。”
第五十六章 开个小会
此时的张浩然基本上跌落到了人生中的最低谷,以前唿风唤雨了挺多年的张浩然在这大半年间堪称江河日下。年初被刘海柱追了好几条街已经够丢人的了,然后又被卢松堵在家门口一通乱捅,还没等出院呢又被冯二子这精神病给扎了一枪。张浩然能不懊恼?现在张浩然真怕冯二子再来医院给他补上几枪,天天找来一群小弟给他把着门。连他的小弟都觉得张浩然够窝囊、够丢人的了。
那个年代房间里也没空调,夏天天气又这么燥热,张浩然心烦意乱。他自己也清楚,要是这次他不找回面子,那将来肯定是没办法再在社会上混了。现在人人都知道他是个面瓜,人人都可以欺负他。
张浩然觉得再这样下去肯定不行,但是又能怎么办呢?让他去跟卢松、冯二子这样的武疯子拼命?那肯定不行!他张浩然的命金贵着呢。找人来收拾他们?找谁?现在王罗锅的命都没了大半条,还能指望谁?
王罗锅不但身材外形接近于野人,其身体素质也接近于野人,按理说一个正常人从三楼平着拍到了地上,肯定是非死即残,可王罗锅摔了那么一下却似乎啥事没有,他身上的伤就是脸上和肚子这么两处。脸上被扎枪刮掉了块肉虽然恐怖,但是还不是什么大伤。他肚子上挨的那一枪才是要命的。据说那天那一枪把王罗锅的肚皮都划破了,肠子都流了出来,王罗锅是用他那破背心兜着肠子跑的。他不但能跑走,而且还能跑回医院来,医生都从来没见过如此彪悍之人。
主要是干将王罗锅也基本交待了,张浩然更无助了,只能渴望天降奇兵来帮助他了。真不知道张浩然有没有祈祷,反正,老天还真给他降下来了一个奇兵:李老棍子。
李老棍子和黄中华来看张浩然时,在门口被张浩然的小弟盘问了半天。张浩然的小弟们都知道自己的大哥比较孬种,要是眼前这个高高瘦瘦戴着一副大眼镜的李老棍子也是来寻仇的,那张浩然那已经千疮百孔的残体肯定是抵挡不住。被盘问的李老棍子可不知道张浩然是被吓的,只是觉得这张浩然的派头不小啊,住个院都这么多人看护着。
进了病房,黄中华简单的介绍和短暂的寒暄过后。李老棍子没再多废话,直接就进入了正题。
李老棍子说:“其实上次小黄来这里,已经跟你说个大概了,我们现在人手不缺,就是不知道干啥能挣钱,现在想来请教请教你。”
“你们擅长干啥呢?”张浩然看李老棍子说得又真诚,又谦和,也真想给李老棍子出出主意。
“唉,我们这些人都没什么文化,都是大老粗。除了打架基本啥也不会。”
张浩然乐了:“能打架也是本事啊!”
“能打架算啥本事啊?我那些兄弟都不要命,可不要命有啥用?难道我还让他们全都上街抢劫去?”
张浩然听到李老棍子说出“我那些兄弟都不要命”时心中一动:这不正是我要找的人吗?
不过张浩然还是不动声色,继续说:“我倒是有些好生意可以给你推荐推荐,可是你们有本钱吗?”
“不瞒你说,现在就快到了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地步了。我就琢磨着,要是真到了那份上,我这群兄弟真得去砸银行了。”
“哈哈,不至于,不至于!看李老哥你说的。”
“咋不至于啊!太至于了!”
“行,这样,你让你的兄弟先出去。就咱们俩,好好唠唠。”张浩然心里已经有谱了,他们不是缺钱吗?自己啥都缺,就不缺钱!
病房里就剩下了张浩然和李老棍子俩人。
“你看看我这一身伤,都是让人扎的。本来我想早点养好病去找他们算账,可是你也看到了,现在我这一身伤也没法出门……”张浩然边说边看李老棍子的脸色。
“恩,恩,接着说啊。”
张浩然接着说了:“李老哥我看你是个实在人,我呢,是个生意人,还是个挺讲信用的生意人,生意人嘛,做事就是喜欢拿钱说事。你做生意缺钱,我可以借给你,甚至给你都行,但是,你得帮我办事。”
“说吧!办啥事!”一听到有钱拿,李老棍子兴奋了。
“今年真***流年不利,连着被扎了两次,一次比一次狠。扎我的是两帮人,一帮是土匪大院的卢松,还有一帮是东霸天的弟弟冯二子。我现在这情况是不能去找他们算账了,你要是真能把他们两帮都收拾了,我可以给你拿800块钱。这800块钱你有钱就还,没钱就算了。”
“800?”李老棍子没想到,张浩然直接雇他当杀手了。而且,开的这价还真不低。
“怎么?800还嫌少?”
“不少。咋个收拾法?”
“这你看着办,反正,别比我身上这伤轻就行了。”
“恩……”李老棍子沉吟了一下。
“怎么?怕了?”
“呵呵!”李老棍子拍了拍张浩然。“长这么大,我都不知道怕字咋写!”
“那就等你去办事儿了,办完以后,来我这拿钱。以后咱们或许还能合伙做点生意。”张浩然说。
俩人谈定了价钱,又聊了一会做生意的事,李老棍子彻底被张浩然的商业头脑折服了。
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张浩然武力一般,但光是有钱就能让江湖大哥李老棍子给他当打手报仇。李老棍子也真是人穷志短,为了800块钱就去替张浩然拼命。李老棍子不拼命不行啊,基本上这就是最后一搏了。此时再不博,可能真得把这团伙解散了。
回去的路上,黄中华问李老棍子:“这么一来,咱们不是成了跟着张浩然混的了吗?不是成了张浩然的手下了吗?”
李老棍子停下了脚步,说:“咱们跟他混?呵呵,他有那个本事吗?早晚有一天,我得让张浩然跟我混!”
“他怎么可能跟你混?”
“早晚有天他离不开我,他不跟我混我也逼着他跟我混。”
黄中华星星眼的看着李老棍子,不再说话。他从小就有点崇拜李老棍子,因为李老棍子这人不但主意正,而且说到做到,从不吹牛逼。
晚上,李老棍子又把10来个人聚到了家里,开了个小会。
第五十七章 矛盾
李老棍子说:“今天我去见张浩然了,也给大家揽个活儿,这活儿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就是收拾两个人,收拾完以后,咱们能有800块钱。”
“800?”老五的眼睛放光了。
“对,800。收拾的这俩人大家也都认识,一个是土匪大院的卢松,一个是东霸天的弟弟冯二子。”李老棍子说得轻轻松松。
大家面面相觑,虽然都不说话但是心里肯定都在嘀咕:这800块钱赚得可真不容易,要收拾的这俩人,难度可真不小。土匪大院的卢松自不必提,就连那以前的懦夫冯二子如今也俨然成了东霸天第二,听说比东霸天还疯癫。要是收拾这俩人,说不定把自己的命也得搭进去。
李老棍子也注意到了大家的表情变化,但李老棍子没解释任何,自顾自的说了下去:“今天把大家都叫来,就是跟大家打个招唿。这事全凭自愿,想不去就可以不去,现在说出来,我肯定还继续把你当兄弟。但是,要是今天不说不去,到了收视他们的时候又犯怂,那我肯定饶不了你。而且,以后我们吃干饭的时候你喝粥也别骂我。”
房二插了句:“对,谁要是不敢去现在就说。别到时候犯怂!”
李老棍子问:“谁不敢去啊?!现在出来说,我肯定不骂你。”
大家又是面面相觑,没一个人说不去。
李老棍子盯着似乎有点犹豫的黄中华说:“黄鼠狼,你是不是不敢啊?!”
黄中华没接李老棍子的茬,说:“咱们现在真是没钱了,以后能否混得下去,成败都在此一举!拼了!”
大家听到黄中华这席话,都觉得有些惊诧。
李老棍子满意的看着黄中华说:“跟我混了这么久,你今天可算是说了句人话!”
房二说:“黄鼠狼,你可别说得出做不到。”
黄中华瞪着眼睛说:“到时候谁犯怂谁是孙子!”
眼看俩人要吵起来了,李老棍子赶紧制止:“别吵了,咱们自己人吵什么?我听张浩然说,卢松和冯二子俩人都用的是铁扎枪,咱们不得不防,你们知道啥能克制住这铁扎枪吗?”
听到扎枪这俩字以后,半天没人吭声,大家心里都是一激灵。因为扎枪这玩意,是发生战争时用的,不是打架时用的。
终于一个低沉的男中音打破了寂静:“我知道什么东西可以克制扎枪。”
“黄鼠狼,啥啊?别卖关子了。”
“盾牌。”
房间里所有人齐声说了句:“我*!”
黄中华急了,说:“你们看不看书啊?矛盾懂吗?盾就是防矛的,矛就是扎枪了!懂不懂啊你们?”
李老棍子说:“黄鼠狼你能不能说点正经的?谁***不知道盾有用?但是你告诉我,你去哪儿弄盾去?你知道盾长啥样吗?”
黄中华叹了口气说:“也是!咱们这条件不允许啊!但是还有一种东西能克制扎枪!”
“啥啊?”李老棍子没好气了。
“恩,方天画戟……”黄中华说完看见李老棍子气得脸都绿了,赶紧又补充了一句:“青龙偃月刀其实也……”
“操!”李老棍子气疯了。
房二说话了:“扎枪怎么了?扎枪不就是长吗?你们爱拿啥拿啥!我就扛着镐把去!”
李老棍子指着房二说:“对!就镐把了!”
黄中华看似挺不屑:“镐把对付扎枪?对付得了吗?”
李老棍子指着黄中华说:“你爱用盾牌就用盾牌,爱***用青龙偃月刀就用青龙偃月刀,你能弄到你就弄。今天晚上你要是再说话,我非把你的牙给掰下几个来。”
黄中华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牙,不再言语了。
李老棍子说:“我觉得咱们先啃掉硬的骨头,去收拾卢松,然后再收拾冯二子。而且,最好别约他们打架,约的话让他们有了准备,肯定又该拿扎枪什么的上来了。咱们尽量别硬碰硬。”
“那咱们什么时候干呢?!”
“明天!”
“啊?!”
“明天就干!这样的事有什么好拖的,今天要不是太晚了,今天就去土匪大院找卢松去!”
大家又是面面相觑,李老棍子真是说干就干,连一天都不愿意等。
“时间要是宽裕,咱们再去东边连冯二子一起收拾!”李老棍子接着说。
李老棍子的确是个天才的混子领军人物。就好像是《水浒传》的主题歌里唱的似的“说走咱就走啊,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啊!”。典型的野蛮人做事方式,说干就干!这显然和冯二子这样秀才造反的人不一样,冯二子总是要等到最好的时机才出手,虽然一出手就有斩获,但是总是在贻误战机。而李老棍子则不然,只要大概判断一下有超过50%的赢的希望,就可以一战了。
第五十八章 士气低下
第二天中午,十双又脏又破的黄胶鞋又踢踏着过江了。这次过江的确至关重要,如果这群西郊的贫民们输掉了这场架,那么他们可能真的就万劫不复了。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这十双破黄胶鞋在路上遇见了个认识的三轮车,终于不用再踢踏着走了。而且他们还带着三把镐头,要是这10来个人真一路拖着三把镐头进城,人家还真以为这是谁找来了农村亲戚来城里帮忙干活儿呢。一个三轮车平时最多最多也就坐6个人,这下可好,一下上来了10条壮汉,除了老五,还有谁能蹬得动?当然老五后来成了职业三轮司机,这是后话。
轮胎已经没了气的三轮车在土匪大院的胡同口停了下来,这十双黄胶鞋下了车。
李老棍子说:“咱们人太多,太引人注目,这样,咱们先分散,派出个人去打听打听卢松家在哪儿。”
黄中华问:“那派谁去啊?”
李老棍子认真的端详了一下黄中华说:“恩,你去不错。”
“啊?!我?!”黄中华吓煳涂了。
房二冷冷的copy了一下黄中华昨天说的话:“到时候,谁犯怂谁是孙子。”
黄中华一听这句话就觉得特别耳熟,他支支吾吾的说:“李老哥,要么咱们俩一起去?有个照应。”
李老棍子说:“你哪来那么多废话,让你去你就去!”
“我……这……”黄中华只能硬着头皮自己进了土匪大院。
大热的天,黄中华俩腿跟筛糠似的,逮到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问:“卢松家在哪儿?我找他有事。”
“往前走,第二排第二家。”
“谢谢大娘。”黄中华还真有礼貌。
黄中华屁颠屁颠的跑出了胡同,跟李老棍子说:“他家住第二排第二家。”
“谁让你问哪家是他家了?你看他在不在家,他要是在家,咱们现在就去他家找他去!”
“我咋去啊?就这么直接敲门?”黄中华刚刚不筛糠的两条腿又开始筛了。
“对啊,你还想咋去?”
“那要是有人开门,我咋说啊?”
“恩……”李老棍子认真的端详了一下黄中华,说:“那你就说你收破烂的!”
“啊?收破烂的!?”
“对啊!就你长这样,你说你是收电费的还有人信啊?”李老棍子说。
老五把三轮车推了过来:“来,骑着!”
“这是要干啥?!”
“你不是说你是收破烂的吗?给你配个道具。”
“我*?!你才是收破烂的!”黄中华急头败脸。
李老棍子瞪眼睛了:“让你推你就推!你就这么大模大样的敲门,非让人起疑心不可。”
“我……这……”黄中华无奈只能推过了三轮车。
老五伸出了大拇指:“像!真像!”
黄中华恨恨的推走了三轮车,大家继续在胡同对面的一颗大树下等。
可是等了足足半个小时,黄中华还没出来。
李老棍子急了:“咱们进去看看黄中华吧,他可别在里面出了什么乱子。”
老五说:“那可没准。”
“走,走,咱们俩进去看看。”李老棍子拉着老五进了土匪大院的胡同。
李老棍子和老五俩人刚走到胡同口,就看见黄中华气喘吁吁满头大汗的蹬着板车出来了。
“怎么这么久?我还以为你被卢松留到土匪大院了呢!”
“卢松不在家。”
“那你怎么这么久才出来?”
黄中华示意让李老棍子看看三轮车后面。
李老棍子一看惊了:我*,黄中华那三轮车上怎么装了那么多废品,有废纸盒子,有玻璃瓶子,还有破麻袋……“你这是干啥?”
“你不是让我去装收废品的吗?”黄中华还挺不高兴。
“那也没让你真收废品啊!”李老棍子脸都绿了。
“我想打听卢松在没在家,就得真假装收废品的啊!后来打听到了卢松的确是不在家,可是卢松他妈非要卖废纸壳,我说我忘带秤了,她说她有,我刚收完纸壳,他家邻居就出来卖瓶子了……”黄中华一脸无辜。
“行了,行了,知道了。”李老棍子转过头对大家说:“都别紧绷着了,卢松不在。”
大家一听,的确是都放松了。只有黄中华看样子挺着急:“李老哥,我刚才收废品花了22块……他们还要卖呢,我实在是没钱收了。”
“那你是啥意思?”
“我的意思是……报销不?”黄中华怯生生的问。
“操!”李老棍子从兜里摸出了30块,给了黄中华。
黄中华指了指那三轮车上的废品:“那这些东西,都给你。”
李老棍子没再搭茬,盯着黄中华看,黄中华下意识的倒退了两步。
老五问:“卢松不在,那是等还是走啊?”
“等到晚饭他再不回来,咱们就走!”李老棍子说。
西郊的这黄胶鞋们坐在了土匪大院胡同对面的大树下,一等就是一下午。黄中华收的那一车破烂引起了很多路人的关注,纷纷表示要把自己的废品带来,黄中华疲于应付。
晚饭时间到了,卢松还是没回来。
李老棍子说:“谁饿得不行了,就去吃点东西,我继续在这等着。”看样子,李老棍子既然来了就想开战,根本就不想等到明天。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李老棍子知道要是几天都等不到卢松,那大家的士气肯定会下降。
第五十九章 格外的冷清
大家基本都去吃饭了,只剩下了老五、房二、黄中华等三人陪着李老棍子。其实黄中华也早就想走,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处理那些废品,毕竟是拿钱收来的,扔了怪可惜的。
这四个人,一直等到了晚上8点多。就当都准备回家时,卢松出现了。而且,一出现就7、8个人。看样子,这7/8个人都喝多了,在昏黄的路灯下互相搀扶着,摇摇晃晃的走进了胡同。
老五等人都看着嘴里吧嗒着一根旱烟的李老棍子,等他拿主意。
李老棍子真要拼了!以寡敌众也要上!
既然李老棍子倒拖着镐把跟了上去,老五和房二爷不能含煳,也各自拖着一把镐把根了上去。黄中华虽然没带镐把,可怀里也踹着一把杀猪钢刀。
看来,李老棍子要等到这群人散得差不多了的时候再动手。他们始终跟卢松等人保持着大概20米的距离。
直到看到卢松和另外三个人进了胡同,李老棍子才加快了脚步,慢步走改快步走,然后再改成小步跑,小步跑又改成了快跑。
气愤骤然紧张了,肯定是要大干一场了!
当李老棍子等四人快步跑到胡同口时,卢松等几个人已经打开了家门,他和一个人已经进去了,外面还有俩人。
李老棍子担心卢松等人进了家拿到家伙,大喊了一声:“卢松!”
黑漆漆的胡同里,互相都看不清对方。卢松家门口那点微弱的光,只能勉强让李老棍子看到对方有两个人站在门口。
“你们是谁啊?”
“卢松呢?!”李老棍子问。
“我在这。”门口又多了一个个子不高的人。
李老棍子不再答话,拖着镐把酒奔向门前,老五等人紧随其后。
卢松也是久经沙场的悍将,虽然看不见对方的人,但是听着对方奔跑过来的声音就觉得肯定是来意不善。
卢松猛的一推站在身边的两个朋友:“快进去!”
这时,跑在最前面的李老棍子已经抡起了镐把,直接向卢松的头上砸去。卢松看不清究竟是什么砸了下来,只能凭借直接本能的一躲,这以镐把砸在卢松的肩膀处。卢松街头打斗的经验着实丰富,虽然在黑暗中挨了一镐把,可是反映确实神速,一个懒驴打滚就滚进了家的院子里。借着这一滚的消力,卢松虽然狼狈,但是受的伤不重。
李老棍子又朝滚进了院里的卢松砸了一镐把,卢松来不及起身,向院里又是一滚。李老棍子有时已镐把,卢松没再向院里滚,出人意料朝李老棍子的方向滚了过去,李老棍子的镐把刚落地,卢松就双手攥住了尖镐的头,随后一个兔子蹬鹰,李老棍子被蹬飞,镐头落在了卢松的手中。
卢松虽然身高不足一米六而且特瘦,但打架却总不吃亏,他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拳法,券是死里求生的本能,招式券是懒驴打滚、兔子蹬鹰这样的衰招。
战局马上被卢松这几记衰招扭转了过来。只见卢松又是一滚,抡起镐把就朝李老棍子砸去,李老棍子还没等起身,幸亏身后的房二伸出了镐把架住了这一镐。
此时,卢松的朋友的一把铁锨又砸了下来,李老棍子也是下意识的一滚,但是他打滚的功夫显然没有卢松强,虽然躲过了铁锨的正面袭击,但却被铁锨头拍到了左脸,眼睛片碎在了脸上,血顿时流了出来煳住了眼睛 眼看卢松又抡起镐把砸向了李老棍子,房二赶紧一镐砸向了卢松,卢松用镐头一挡。黄中华趁乱拉起了李老棍子,而此时卢松的身后又是一杆扎枪扎向了李老棍子的肚子,李老棍子一侧身,从腰间堪堪滑过。
黄中华和劳务先转头从院里跑了出去,紧接着李老棍子和房二也从院里跑了出去。房二最后一个跑出去,屁股被扎了一枪,镐把也扔在了院里。
黑暗中的黄中华慌不择路,竟然向胡同里面跑去。而房二和老五也无意识的跟着黄中华跑了进去,李老棍子虽然一只眼睛已经看不清东西,但是可比他们仨明白多了,知道里面是死路一条,但是三个兄弟都冲了过去,李老棍子也只好跟了过去。
追出了门口的卢松放缓了脚步,手里倒拖着一把镐头,他身后跟着三个兄弟,两个拿着扎枪,另一个拿着把铁锹。
卢松根本就不急,他知道,前面就是条死胡同,根本就没必要去用力追,李老棍子他们四个人,谁都跑不了。
卢松慢慢的从他兄弟手中换过了一把扎枪,又慢慢的朝李老棍子走了过去。而此时,李老棍子等人也已发现是条死胡同,只能转过身,全神贯注的等着卢松等人走过来。
此时李老棍子等人之剩下了一把镐!而对方却有两把扎枪!或许等卢松走过来,李老棍子等人的末日就到了。冯二子太小心,而李老棍子则太敢干,简直是在赌命。本来可以等到更好的机会下手,可是李老棍子就是等不及,四个对上四个也赌上一把,赢了就是赢了,输了就是输了。
卢松这样慢步的走过来,其实对李老棍子等人的压力更大。因为他们都感受到了卢松等人的镇定。
“你是谁?!”
“西郊的,李灿然!”李老棍子说话丝毫不示弱。
“为什么找上门来?”
“你们得罪了我朋友张浩然。”
卢松抖了抖扎枪,说:“好像有10多年没有敢来我们土匪大院闹事的人了,你是第一个。”
黄中华和老五都绝望了,因为他们知道,今天说不定就得死在这,想打赢这场仗已经绝无可能。他俩都紧紧的靠着墙,一动都不敢动,大气都不敢出。房二捂着屁股,眼神冷冷的,也不说话。只有李老棍子,虽然满脸都是血,但却显得格外的冷静。
第六十章 拿命去赌
“有种你放马过来!”一片漆黑中,李老棍子的声音格外冰冷。
“有种?嗯,你还算有种,不过,今天你们几个,谁也逃不掉了。”卢松说。
卢松和李老棍子等人越走越近,也就是3、5米的距离。黄中华的两腿已经开始筛糠了,攥着杀猪钢刀的手流了不少汗,他那把杀猪钢刀,在扎枪面前,像是一个塑料玩具。
“来啊!扎我,朝我扎!”李老棍子拍着胸脯说。
卢松和身后的一个兄弟都慢慢的抬起了扎枪。
黄中华的眼泪流了出来。
正在这时,卢松的妈妈也冲出了远门,大喊:“卢松,你们别打了!”
听见妈妈在喊,卢松一回头。
就在卢松回头的这一刹那,李老棍子一个窜步冲向了卢松。卢松下意识的拿扎枪扎向了李老棍子,可李老棍子轻巧的一躲,顺手从腿上摸出了一把新磨的腿叉子又是向前一冲,抓住了卢松的头发直接就朝卢松的肚子上来了一刀。
卢松和李老棍子俩人纠缠在了一起,黑暗之中卢松的兄弟也是根本不敢拿扎枪去扎。
卢松手中那平时霸道无比的扎枪此时近身肉搏中毫无用处。李老棍子不愧是快刀手,拨出刀就架在了卢松的脖子上,声音依然冷冰冰:“都他妈的别动!动一动我就抹了他脖子!”
卢松的妈妈站在门口,吓得呆住了。
“给我扎他!让他抹我脖子,我x他妈的!”卢松捂着肚子喊。
卢松的兄弟们真不敢去扎,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是卢松那样的亡命徒。
“来啊!扎我啊!”李老棍子说。
没人敢应声。
李老棍子说:“没人来扎是吧?!那我把卢松带走了。”
“给我扎!”卢松说。
还是没人敢应声。
“走!”李老棍子说。
李老棍子左手扳着卢松的下巴,右手拿刀架着卢松的脖子。一步一步的走向了卢松的兄弟,卢松的兄弟纷纷侧过身,让路。
黄中华等人仅仅的跟着李老棍子,从卢松的兄弟面前走过。
卢松的妈妈说:“给我放了他!”
李老棍子倒显得彬彬有礼:“现在不能放,放了他,他们可不放过我。”
“你们别跟过来啊!靠近我一步,我就给卢松放点血。”李老棍子朝卢松的兄弟们说。
卢松的兄弟们眼睁睁的看着李老棍子把卢松绑出了胡同口。
老五蹬上了还停在树下的三轮车,李老棍子把卢松扶上了车,继续拿刀架着他脖子。
房二问:“李老哥,咱们去哪儿?”
“回家。”
“不送卢松去医院啊?”
“让你回家你就回家,他肯定死不了。”昏黄的路灯下满脸是血的李老棍子的脸格外恐怖。
“就这么架着他,要是碰上**怎么办?”
“怎么办?算咱们倒霉。”尽管李老棍子的语气一直平静,可是他的嘴角却还在抽搐。
黄中华和老五的衣服早就被刚才吓出来的冷汗弄得湿透了,似乎还不敢相信自己已经脱离了险境。黄中华手里居然还在丝丝的攥着自己那把杀猪钢刀。
“黄鼠狼,把你那破刀收起来!”此时李老棍子看到房二屁股上的血海流个不停,说:“房二,你先去医院包一下。”
房二这才缓过神来,下了三轮,捂着屁股去了医院。
“你要是看见张浩然顺便告诉他一声,卢松已经让咱们帮来了!”说完,李老棍子等人的三轮车,晃晃悠悠的驶向了西郊。
李老棍子拿命赌的第一把,赢了。
这事儿到今天,已经30年了。黄老破鞋一提起这事儿就说:李老哥这人啊,后来享受了啥荣华富贵也没说的,人家是拿命换来的,谁也别嫉妒谁也别不服。你就看看这些小年轻的,有几个敢用自己的命做事儿。就算他们拿命做事,那也是瞎做!瞎玩命!
这一仗,对于李老棍子来说至关重要,其原因有如下几点:
1、敢去土匪大院惹事的人真没几个,而且李老棍子还是去卢松家惹的事。并且,居然还把卢松绑走,这让李老棍子迅速威名远扬。跟精神病东霸天打了个平手,又去土匪大院抓住了卢松。谁还敢再惹李老棍子?!
2、由于做生意屡屡不顺,包括李老棍子在内的西郊混子们都对前途比较迷惘。这一场胜仗无疑让大家都信心满满。
3、李老棍子拿命去赌,结果赌赢了,这让李老棍子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赌性更大,无数次拿自己的命去赌。拿命来赌的人,谁不怕?!
第六十一章 我烦你
土匪大院的头目卢松居然被一群西郊的准农民给抓走了,这还了得?
卢松在土匪大院的人缘一向很好,土匪大院的土匪们当晚就炸了窝,上到60岁老头,下到13、4岁小孩,各个义愤填膺。有人说要去平了西郊的那群混子,有人说干脆报案,甚至有人说要在江的东边等着,江那边只要过来一个人,就拿下一个。
可是现在卢松不在,连个拿主意的人都没有,大家想来想去,去了真正的土匪镇东洋的儿子家,请老张头出主意。
老张头说:“别他妈的扯了,报案?不报案**还想不起卢松来,要是报了案,**就算把卢松救出来,那卢松也得在里面呆几年。”
“那咋办?直接去西郊干了他们?”大家说老张头说:“操!更他妈的扯!你还没等干他们呢,他们先把卢松给干了!再说,谁杀人不用偿命?”
“那你说咋办吧?!这主意你拿!”
“找人跟他们谈谈呗!西郊那群混子也不是想弄死卢松吧!想弄死他也肯定不把他带走。”
“那就跟他们去谈?多跌份啊?!”
老张头说:“听我的,没错。”
大家开始想:西郊那群混子是一个独立的群体,基本以前都不跟市区里的混子接触,现在需要跟他们谈,那找谁去谈呢?大家想来想去也想不到合适的人,便去找郝土匪询问。
“郝土匪啊,你认识西郊的那个叫什么李灿然的吗?”
“不认识啊,怎么了?”
“今天晚上把卢松给抓走了。”
这时,给郝土匪陪床的二东子说话了:“李灿然吗?我认识。”
“你认识?能说上话吗?”
“试试吧!”二东子说。
“有把握吗?”
“我这条命,是卢松从张浩然手底下硬救出来的。行不行,也得去。豁出这条命,也得去!”二东子说。
大半夜的,二东子自己先回了趟家,在房梁上取下了一个白布包。然后一个人骑着自行车去了西郊。到处打听,终于在天蒙蒙亮时找到了李老棍子的家。
在李老棍子的家的院外,二东子看到了那辆沾满了卢松、李老棍子、房二鲜血的三轮车。之所以有这些血,原因是800块钱。这800块钱,不知道险些要了多少人的命。事情发展到现在,还只是个开始。
二东子敲门,李主播开的门。李主播看到是个清瘦秀气的年轻人,戒备心放下了不少。
“你找谁?”
“李灿然。”
“你是谁?”
“二东子。”
李主播朝屋里喊:“老李,认识二东子吗?”
“认识,认识,快让他进来。”
二东子刚进院,眼睛上蒙着块白纱布的李老棍子就迎了出来。
“怎么来了这么早?”李老棍子问。
“李老哥,你这眼睛……”
“我眼睛没事儿,就是眼睛周围让眼睛片刮伤了。”
“李老哥,我是来求你的。”
“啥事儿求我?进屋说啊!”
二东子跟着李老棍子进了屋,东瞧瞧西望望,也没见到卢松在哪儿。
“看什么呢?”李老棍子问。
“不瞒你说,听说你们把卢松抓走了,是吗?”
“你怎么知道?”
“李老哥,卢松救过我的命。我知道我和你交情还薄,来找你不太合适。”
李老棍子不言语,用仅剩的一只眼睛看着二东子。
二东子也看不出来李老棍子究竟是啥意思,只能继续说:“但我还真不能不找你来,咱们都是混社会的,卢松真的救过我的命,这恩我没法不报。”
李老棍子说:“二东子,不是我不帮你,这个人情是在难做。卢松也把我朋友张浩然弄了半死。”
二东子听完一愣:“李老哥,不瞒您说,卢松和张浩然闹矛盾,起因就是我。”
这回轮到李老棍子愣了:“是这么回事啊。不过,二东子老弟啊,你也知道卢松平时有多横,我要是把他放了,回头他还不得叫来一群土匪把我家给平了?就我家这三间破土房,估计20分钟就得给拆个稀巴烂。”
“我来的时候,土匪大院的人都放话了,只要你把人放了,这事儿就算没发生过。听说卢松伤得不轻,你要是不放人,卢松要是死在你手里……”
李老棍子不说话,递给了二东子一根烟。
“李老哥,我知道凭我跟你的交情,我真不应该来给你要人。”
李老棍子挥了挥收:“这个不用谈,咱们哥俩儿认识时间是没多长时间,可我真觉得你不错。”
二东子递出了个一尺见方的白布包:“这点钱你收下,是给侄子买糖吃的。”
“这……”李老棍子楞了,不伸手也不拒绝。
二东子噗通一下给李老棍子跪下了:“李老哥,你对我有知遇之恩,可卢松对我有救命之恩。”
“快起来。”李老棍子扶起了二东子。
二东子捧着白布包说:“我在社会上混了这么多年,也就攒下了这么点钱。你别嫌少,收下。”
“谁的钱都能收,你二东子的钱我不能收。”
李老棍子看着这一尺见方的白布包,也不能说不动心,但是李老棍子这人还***的有点原则,真就不收。二东子的手艺大家都知道,他行走江湖这么多年攒下的所有的钱,那得多少钱?看二东子掂在手里这沉甸甸的样儿,起码得两万三万的吧?就张浩然那800块钱,跟这包钱比起来,那简直就不是钱。李主播盯着这一大包钱经验再放光,她琢磨着自己卖一辈子瓜子花生也赚不到这么多钱,所以一个劲儿的给李老棍子使颜色,可李老棍子却好像根本就没看见她在使颜色。
二东子说:“上次跟你说,我洗手了,这事是真的。这些年我坏事真没少干,好事基本没干过。要不是卢松救了我的命,我这些钱也是有命赚没命花。但是这些钱,让我给别人我也觉得心不甘情不愿。唯独给你,我觉得值得。”
李老棍子说:“你李老哥我的确不宽绰,但是什么钱该拿什么钱布该拿我还知道。”
“上次咱们吃饭,我就看出来了,你的确也不宽绰,做生意也缺点启动资金,这样吧,这些钱我就借给你,你啥时候赚钱了啥时候还我。”
李老棍子说:“这钱我肯定不拿,如果你非要让我放了卢松,那没问题,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啥事?说吧,只要我二东子能做得到的,肯定没问题。”
“你肯定做的到。”
“你说吧,我先答应了。”
“上次跟你说那事,你帮我一次,干完这次,你爱洗手就洗手,爱干啥干啥,我不管。”
“这……”二东子犹豫了。
“行不行吧,一句话。”
“行!”二东子一咬牙,答应了。
“人在地窖里,梯子在门房里,把梯子竖进地窖,带他走吧。”
“那你看,这钱……”二东子真不懂了,为什么李老棍子坚持不要他的钱,却要让他勉为其难的出一次手。这钱是现钱,下个月出手能不能到手还两说着呢。
“你二东子既然今天在这撂下一句话,钱带走,人也带走。”
“李老哥,后天我过来,跟你商量这事儿。”二东子攥住了李老棍子的手。
“别废话了,带卢松去医院吧,再过一会他是死是活我也保证不了。”
李老棍子说完这句话,二东子转身走了。李老棍子觉得手腕子上沉甸甸的,定睛一看:原来二东子跟他握手这功夫,就把自己戴在手腕上的上海牌手表“抖”到了李老棍子的手腕上。可李老棍子刚才却浑然不知,真是神乎其技。
李老棍子笑了:二东子,真不是徒有虚名。
二东子进了门房,竖下了梯子,拉开了地窖的灯,下了地窖,在地窖里,二东子看到了浑身是血趴在地上的卢松和手里拿着一把杀猪钢刀昏昏欲睡的黄中华。
“帮把手,帮我把他背出去。”
“你是?”
“二东子,李老哥的朋友。”
黄老破鞋到今天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二东子时的情景。黄老破鞋说:我听二东子这名字都听了多少年了,真是觉得如雷贯耳,一直以为他肯定是个英俊霸气的汉子,哪儿知道一见他本人,却发现倒像是个爱没事儿抖点小机灵的高中生,这落差也太大了。
的确,一提起神偷大家都想起盗帅楚留香之类的羽扇纶巾的帅哥,可那都是文学作品里的形象,并不是现实生活中的形象。二东子虽然没有楚留香那么帅,但侠义之心却绝对不比楚留香差。
二东子背着半昏迷的卢松上了梯子,黄中华在下面帮忙推着。到了上面,二东子来不及跟李老棍子打招唿,把由于失血过多而失去知觉的卢松放在了自行车的横梁上,蹬车子就往医院赶。
整个路上,二东子不断的跟卢松说话,不停的让卢松努力坚持。送到医院后,大夫说再晚送俩小时,这人基本是没救了。
卢松在医院里安定了下来脱离危险以后,二东子上了山区找了他师傅,他有几句话想跟师傅说。
“师傅,上次我跟你说了洗手的事。这次,我可能是要破例了。”
“怎么还要继续干?”二东子的师傅也早就劝二东子洗手。
“以前有个人救了我,这次我为了救他,决定破一次例。”
“救过你?恩……”
“我还要再破一个例,你嘱咐过我,千万别在本市干活。这次,我还得再破这个戒。”
“这,太悬了吧。”
“反正,最后一次了,干完这次,以后再也不干了,绝对的最后一次了。”
"二东子,你知道多少事多少人都是毁在最后一次上吗?
“我知道,但我宁可毁了,也得干。”
“行,你看着办吧。不过以后你少ji巴说最后一次,人一辈子能有多少最后一次啊?!”
二东子似懂非懂:“师傅,我就是来跟你打个招唿,等我把活干完了,我来多陪陪你。”
“呵呵……”二东子的师傅笑笑,没再说什么。
简单的说完这几句话,二东子走了,连头都没回就走了,他急着回去看卢松去。
他不知道,这真是他最后一次见到师傅了,这是诀别。
中午,李老棍子去医院看了张浩然。
李老棍子说:“已经把卢松办了。”
张浩然看着已经变成了独眼龙的李老棍子说:“你们这医药费,我也得出。跟着我混,钱不用愁。”
张老六也在旁边插嘴:“是啊,只要跟着浩然大哥混,真的啥也不愁。医药费那点小钱在浩然大哥眼里,根本不算事儿。”
李老棍子颇为不悦:“医药费?不用。你还真当我是要跟你混啊?”
“怎么了这是?”张浩然也以为李老棍子要跟着他混呢。
“没事。就是告诉你,一码归一码,想让我跟你混?你有那本事吗?”
“……”张浩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张浩然本来以为自己又多了个得力干将,哪知道,这李老棍子比他可霸道多了。
“行了,我走了,我就告诉你,答应你的事,我肯定办好,但是你答应我的事,也千万别出岔。”
“肯定不出岔,肯定不出岔。”张浩然现在感觉李老棍子这人实在是忒吓人,渗得慌。
“不出岔就行,我走了。”李老棍子拍屁股走人。
张老六说:“你看你这是怎么说话呢?我们浩然大哥能差你那俩破钱?”
已经走到了病房门口的李老棍子停下了脚步,回过了头,用那只独眼盯着张老六问:“你告诉我,你叫啥名字?”
“我?我叫张老六,你叫我老六啊、六哥啊都行。”张老六说得还挺牛逼的。
“哦,张老六,我告诉你啊,我烦你!”
“你,你这是……”张老六看着李老棍子那独眼的眼神也觉得有点怕。
李老棍子说:“你记住一件事儿,以后不管我在哪儿出现,只要你看见我,就马上给我滚!半分钟内你要是不滚,我就把你腿打折。”
“我,我没说什么啊!”张老六有点慌。
“我刚才说那话你记住了吗?”李老棍子根本就没回张老六的话。
“这……”张老六用求助的眼神看着张浩然,希望张浩然能帮他解围。
张浩然赶紧打圆场:“都是自家兄弟,哎呀,老六你啊,就是不会说话。人家李老哥还差这点钱?”
李老棍子连张浩然的话也不接茬,转过身朝张老六走了过去:“我问你呢!你记住我说的话了吗?”
张老六吓得腿哆嗦了:“记住了,记住了,真记住了。”
李老棍子走出了门,张浩然和张老六俩人面面相觑,估计想法都一样的:怎么最近冒出了这么多牛逼人物呢?以前这些牛逼人物都藏在哪儿了?为什么以前横行霸道了这么多年都没出什么乱子,偏偏今年就遇上了这么多能把自己镇住的牛逼人物?
现在,李老棍子主要就是琢磨怎么收拾冯二子,没心情去收拾张老六,否则,刚才说不定已经掏出腿叉子给张老六放血了。
按理说,二东子已经答应了他帮他干一票大的,他已经不缺那800块钱了,可是李老棍子混社会有俩原则。
1、答应的事一定做到。
2、不该拿的钱绝对不拿。
啥叫该拿的钱?在李老棍子的眼中,无论是自己动脑动手去抢的、偷的、讹诈的,那钱就是该拿的钱。啥叫不该拿的钱?别人施舍的钱,朋友救济的钱、收了以后要搭人情的钱,统统是不该拿的钱。
李老棍子开始惦记上冯二子了。
野人李老棍子和精神病冯二子谁更厉害呢?
第六十二章 血战转盘街
二狗曾经问过黄老破鞋:“冯二子究竟那时候有没有精神病?”
“有啊,肯定有啊!哎,也真难为周萌那么好的姑娘了,那么好的姑娘,就这么死心塌地的跟着这么个精神病,脑子真是被驴踢了。”
“冯二子那时候不是挺好的吗?长得又帅,又有才。”
“再有才还能有我有才?再说!有才有个鸟用?冯二子不但有精神病还穷得叮当乱响。我跟我女儿都说了:以后要嫁人就嫁煤老板,而且,要嫁就嫁山西的,山东的都不要!”
“你女儿今年多大?”
“14。”
“漂亮吗?”
“那还用问?”黄老破鞋挺牛逼的吐了口烟:“非常漂亮,长得和我一样。”
二狗没再敢接话茬。
黄老婆写可能也觉得话说得有点过,赶紧转移话题:“现在想想,那年最牛逼的人物真的不是我李老哥,也不是东霸天,更不是刘海柱,还得说是人家冯二子。”
的确,精神病人可能比野人,浑人更恐怖。
且说冯二子,自从把王罗锅弄得半死了以后,脸上成天挂着他那标签的诡异微笑。尤其是过了好几天**还没找上门来,冯二子更是得意。
周萌也觉得冯二子越来越不正常,但是还没发现具体是哪儿不正常。
周萌问:“你的伤都好的差不多了,啥时候再去厂子里上班啊?”
“恩,再等等,再等等,反正现在厂子里给我假。”
“那咱们俩什么时候结婚啊?”
冯二子说:“我还有件事要办,办完咱们俩就结婚。”
“什么事啊,怎么连我都不告诉?”周萌嘟着嘴问。
“恩,反正,是挺重要的一件事。”
“究竟是啥事啊?你天天在外面跑,你看都晒成什么样了。”
“现在晒得黑点,那到了冬天,就变白了。”
“和我有关吗?”
“没关。”
“那我不问了。”周萌气鼓鼓的走了。
冯二子也不拦,等周萌走远以后,他就又拿出他那扎枪来开始练。李老棍子等人惦记冯二子,其实冯二子更点击它们,而且,不是一天两天的了。冯二子这些天没动手,还是在搞调研。据说,冯二子有个小本,里面密密麻麻的记着西郊那群混子多数人的家庭地址。只要哪天真的动手了,那这些人一个都跑不了。
他可不像是李老混子那样说干就干,他是一定要等到最好的机会再干。据说那段时间冯二子曾经在街上见到李老棍子和其他团伙成员好几次,但是冯二子每次都没动手,都是躲到了角落里,等他们都过去了再尾随上去,看他们究竟去哪儿。
对于冯二子来说,干掉王罗锅那是为周萌雪耻,干掉李老棍子等人是为了给哥哥东霸天报仇和给自己雪耻。冯二子现在也在踌躇,是自己一个人去把西郊的混子都给干掉,还是带上自己的两个朋友。如果自己一个人行,那么肯定就是自己一个人解决,不连累这些兄弟们。如果自己是在搞不定,那么再找兄弟们帮忙。
据说,那几天冯二子在设计路线。为啥要设计路线呢?因为在冯二子心中,他的仇人是排着号的。按顺序依次是:1、房二。2、李老棍子。3、李主播。他准备在一日之间把这些人用逐个击破的方式全拿下,否则打草惊蛇,就不好办了。再说冯二子想的是很可能是要杀人,二部是要捅谁几枪那么简单。要是自己不能在一日之间把这些事干完,那么杀了人被公安局抓到怎么办?这个问题冯二子不得不考虑。所以,冯二子也在认真研究线路。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和手头掌握了充足信息的冯二子相比,李老棍子手头能掌握的信息实在是太少了,可能其原因是李老棍子自始至终也没把冯二子真正放在眼里。而且李老棍子是个爱上虎山区打虎的人,因为他知道这样才能让对手吓得肝胆俱裂,彻底服了他。所以,从张浩然的病房里出来以后,李老棍子回去就又召集了一群人,像是半年以前一样,再一次猛农过江了。去的地方不是别处,又是冯二子厂子门口。
这次过江对于李老棍子来说,和半年前阵是大大的不同,半年前的李老棍子。对市区根本没有任何了解,市区的混子对他也基本无任何了解,他纯粹的凭着一腔热血去干。但今天,李老棍子在市区里已经有了相当的威名,而且,也摸清了市区的情况。
但即使李老棍子已经有了一定的江湖地位,可其行事作风和以往根本没有任何不同,还是依旧的莽撞。
自从那次跟熟人借了个三轮车以后,李老棍子等人把这个当成了重要的交通工具,跟人家长期的借了。因为现在李老棍子等人还是很穷,不能保证每人一辆自行车,现在有了这三轮车,那么好了,可以很多人一起搭乘。总比以前10来双黄胶鞋一起踢踏着过江强得多。
这天晚上下班时间,这辆带着血的三轮车就停在了冯二子的场子门口。李老棍子等人就像半年前一模一样,站在风儿子的厂子门口死等冯二子。可等来等去,却没有等到冯二子,这让李老棍子等人十分懊恼。
等到确定冯二子没来上班时,已经是晚上8:00多了。
李老棍子放花了:“都给我找冯二子!找不到谁也别回家!都散,都散,都给我找去。”
然后李老棍子还指着黄中华说:“对,还有你,你蹬着这三轮车走,继续去冯二子家收破烂去,你看看他是不是在家。”
黄中华一脸苦相:“我和冯二子照过好几次面,互相都认识,我咋去他家收破烂啊?”
西郊的混子中长得具备收破烂气质的人的确太多,随便一找就能找出一批来,这个是真不用愁。
到了半夜,谁都没找到冯二子,都回到了李老棍子这里。
很多人得到的消息都是一样的:“想找冯二子实在是太容易了,因为现在的冯二子成天骑着自行车在街上溜达,虽然不知道他每天都想干啥,但是每天只要在市区里多少繁华点的地方等着,肯定就能等来冯二子。”
李老棍子说:“行,那咱们明天就去转盘街那等着!冯二子要是想上街,肯定得路过那里。”
第二天是礼拜天,一大清早,李老棍子等人就去了转盘街。所谓转盘街就是在一个十字路口中间有一个大转盘,冯二子要想从东边进市区,肯定要从这条路走。
李老棍子等一群农民打扮的人蹬着个三轮车,地上栽放几把镐,守在转盘街周围实在是太惹人注目,路人纷纷侧目这些身形彪悍长着一脸横肉的混子。
李老棍子等人根本不在意,7、8个人仨一群俩一伙的,沐浴在清晨的阳光底下,卷着旱烟抽,显得格外的惬意。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原来冯二子每天上街也是找他们。他们这一群人的目标太大,围在转盘街周围简直像会议时在主席台上就坐,而自己一个人骑着自行车上街的冯二子,则像是大会的普通听众。礼拜日清晨街上人来人往的那么多人,谁能主席台上注意到台下的观众?
冯二子远远的看见转盘那里有一群奇形怪状的人,就放缓了车速。再仔细看看:没错,这群人就是他朝思暮想的西郊混子们。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本来还想逐个击破呢,现在可好,他们自己聚在了一起,等着自己一锅烩了!
冯二子又远远的看了两分钟,发现他们似乎暂时没有走的意思。其实西郊的混子们还带了几把镐,只不过都放在了大转盘的花池子里,冯二子并没有看到。冯二子觉得他们是赤手空拳来逛街的,这样的大好时机,怎能错过?冯二子掉转自行车的车头一通猛蹬,路过张一零家、杨帆家时还把这俩人一起叫上。
“二子,啥事呢,这么急?”杨帆问。
“碰上仇人了,要不是他们把我哥手打坏了,我哥肯定不能死。”
“那肯定得找他们报仇啊!!”杨帆说。
“其实这事说不定就会搞大了,其实我不想找你们,怕连累你们。不过,这也是最后一次麻烦你们了。”
“咱们是兄弟,别说这些客套话。”
的确,混子们普遍要求讲义气,诗人则更感性,更讲义气。
三个人回冯二子家取了扎枪。出门时,正好看见大腹便便的陈白鸽。
“二哥,你们干啥去?”
“我们去锻炼锻炼身体。”
“不对,你眼神不对!”陈白鸽抓住了冯二子的车把。
“没啥不对的,白鸽你别拦着我们啊。”
“锻炼身体有这么急吗?咱们聊一会再走。”
“我们约了人,真的,你别拦我们。”冯二子急了。
“约人打架吧!”陈白鸽都快哭了,她从小见过东霸天、哥哥等人的打架打得太多了,光看冯二子他们三个人的气场,就知道他们一定是要出去跟人家打架。
“不是,真不是。”冯二子开始掰陈白鸽的手指了。
今天的机会实在难以错过,那些跟自己哥哥在桥上决战的西郊混子居然全凑到了一起,而且还看似手无寸铁,这样的好机会稍纵即逝,怎能错过?
没等冯二子太用力掰,陈白鸽自己就松了手,眼泪流了下来:“二哥,你当心点。”
“你放心吧!”冯俄日蹬上车子就走了。
陈白鸽还站在原地发呆,静静的落泪。
“白鸽,对不起啊!”冯二子骑着自行车回过头喊了一句。
陈白鸽勉强笑笑,擦了擦眼泪,转身走了。
冯二子等人蹬着自行车到了转盘时,看见李老棍子等人还继续在那晒太阳。可能是因为天气太好,这些西郊的混子们已经都昏昏欲睡了。
冯二子是讲究战术的,他不但带了扎枪,而且还背了一军挎砖头。
“看见了没,前面眼睛上裹着纱布的那个,就是他们中间领头的,咱们先扎他!”冯二子说完,下了自行车,递给了张一零和杨帆没人一块砖头。
西郊这群混子的眼睛够瘸的,冯二子他们已经离他们15、6米的时候,他们还都没看见冯二子,还在抽着烟晒着太阳。
忽然听见前方有个晒得黑漆漆的小伙子正高速朝他们跑过来,并且大喊了一句:“给我扎!”,然后几块砖头几乎同时飞来。
西郊的混子们几乎同时都条件反射的站了起来,各个都手足无措。只有李老棍子还算镇定,回手就从转盘的花池子里提出了一把镐头此时,冯二子等三人却已经杀到他们面前,而且,这三个手持扎枪的人几乎是站成一排,同时向李老棍子扎了过去。
李老棍子侧身躲开了冯二子的第一枪,又用镐把隔开第二枪,但是却没能躲开杨帆扎出的第三枪。这一枪重重的扎在了李老棍子的胳膊上。常人胳膊挨了这么一下,早该松开拿着镐把的手了。可是李老棍子真不是一般人。之间剧痛的李老棍子一咬牙,一镐把抡到了冯二子的肩膀上。李老棍子的镐是尖镐,这一镐足足刨进了冯二子肩膀至少10厘米。
冯二子耐痛能力也是极强,回手又是一枪,扎在了李老棍子的大腿上。李老棍子自己知道可能就要死在这了,既然要死了,那就拉一个垫背的。此时李老棍子根本就不在意别人的扎枪是否扎到了他,只想盯着冯二子一个人干,干死拉ji巴倒。他又是一镐,刨在了冯二子的天灵盖上,要不是冯二子举起扎枪挡了挡,恐怕这一镐就直接刨死了冯二子。但即使是冯二子挡了一挡,可还是这一镐刨得险些昏了过去。
张一零下手远不如冯二子和杨帆俩人黑,扎枪本来是杀人的工具,可是到了他手中,却始终不敢朝致命的地方扎,他好不容易扎中了一枪,又是扎在李老棍子的胳膊上。李老棍子又一镐,朝冯二子头上刨了过去,冯二子一躲,又一扎枪扎在了李老棍子的大腿上。
此时,西郊的混子们也缓过了神。也抡起了手中的镐把朝冯二子等三人刨来。只见冯二子等人不慌不忙,倒退几步,依旧站成一排,手里的扎枪又是齐齐的朝对方扎去!
冯二子他们三个居然还将就阵型!李老棍子他们这些土流氓从小就以打架为乐,可是他们什么时候见到过打架居然还排列阵型的?!
几杆扎枪同时向前扎,简直像一个超级战车!谁敢不躲?!
这三个人虽然没喊着类似于“1、2、3、扎!”这样的口号,但是的确是动作极其整齐划一。西郊的混子们齐齐的向后躲,而冯二子等三人又几乎用同一种步速向前进,又是同时扎了出去。西郊的混子再向后躲,虽然没人再被扎到,但是极其狼狈。
西郊混子们毕竟实战经验丰富,缓过神来马上就发现了冯二子他们这个阵型最大的弱点:只要是从后面袭击他们,那他们的阵型必定大乱。
毕竟西郊混子们有将近10个人,而冯二子他们只有3个人。尽管冯二子他们手中的武器先进,可毕竟双拳难敌四手。西郊混子们散开了队形,开始从西面八方涌上。
只见冯二子等人不慌不忙,马上也换了阵型,由进攻阵型换成了防守阵型,三个人背靠背,呈铁三角状,依然猛扎。
原来,人家冯二子他们三个人,在公园里练的还真不仅仅是如何扎这么简单,人家还演练了无数阵法!有战术!
不过话说回来,镐头还的确是真的克制扎枪。因为镐头的长度和扎枪差不多,而且抡起来要远比扎枪重,只要抡镐头的是个力大无穷之辈,那可能手持扎枪的只有招架之功。换了别人可能抡这镐头还没什么太好的效果,可是西郊这群混子全是农民出身,各个抡起镐头来都非常娴熟。只十几秒钟的时间,冯二子等人虽然没受什么大伤,但是显然是招架不住了。
只见冯二子大喊一声:“冲!”
三个人肩并肩朝刚才放自行车的方向冲了过去。西郊混子虽然人多,但是毕竟围成了一圈就散开了。冯二子等三人集中优势兵力,从一面迅速突围,在突围的过程中,冯二子和杨帆还各扎翻了一个。冯二子扎翻的正是黄中华。
三个人突围以后,西郊的混子从后面追了上来,冯二子大喊一声:“回头!”
冯二子等三人忽然杀了个回马枪,齐齐的回头朝西郊混子们迎面冲了过去。西郊的混子马上又被冲得七零八落,四散逃跑。
冯二子又是一声大喊:“走!”
三个人又是同时转身,跑向了自行车,扶起自行车,蹬车就跑,一瞬间就消失在了大家面前。
冯二子他们三个哪儿是混子打架啊?这简直是训练有素的骑兵跟农民作战!冯二子他们三个都有比较高的文化素养,战术素养那是相当的高。李老棍子他们这群土流氓,是从日常街头斗殴中汲取经验,可人家冯二子他们三个是从中国古代兵法战术上汲取经验。这效果能一样吗?
由于这天是礼拜天,街上的行人格外的多,都亲眼目睹了这场在转盘街的血战。各个都对冯二子等人高超的战术素养瞠目结舌。进入和平年代以后,能有几个人能目睹如此的血战?!
几夜之间,冯二子等人就被传得神乎其神。更有甚者,还给他们三个人的组合起了个血淋淋的名字:扎枪队!
冯二子只用这一架,就奠定了相当的江湖地位。他哥哥东霸天虽然厉害,可是终究还是个街头流氓。而冯二子这个真正的精神病,简直就是个被古代将军灵魂附体的人物!
试问,在那个年代,有谁敢跟这样训练有素的团伙干?!
第六十三章 扎得真顺手
冯二子等人风驰电掣的走了以后,李老棍子才发现自己的浅蓝色涤卡裤子,居然已经完全被染成了红色,身上那件懒汉衫,整个左面也被染成了红色。
此时的李老棍子才想起来疼,刚才在生死的关头,受到这些重伤,根本不觉得疼痛。
西郊的混子们把李老棍子、黄中华等三个受伤的人都送进了医院。李老棍子失血虽多,但毕竟还是皮里肉外的伤,创口虽然难逢,但是毕竟没有生命危险。黄中华和另外一个兄弟可不一样了,他们受的伤都在肚子上,虽然没生命危险,但是都得住院。
李老棍子和张浩然进了同一家医院,到了中午,医生才基本把李老棍子的伤口处置完。
医生说要给李老棍子输血,李老棍子问了下血的价格后,摇摇头说不用输血了。医生让李老棍子别乱动,可李老棍子却在医生走了以后就自己出门了。
李老棍子要去找张浩然,找张浩然也没别的事,就一件:要钱。他已经没钱了,再不跟张浩然要钱,明天黄中华他们俩就得被赶出医院去。
流血已经流掉了李老棍子的大半条命,李老棍子是扶着墙走的,每走一步,都要承受着伤口撕裂的剧痛、但李老棍子一点痛苦的表情都没有,从他那仅剩一只的眼睛里,只能看见冷酷和倔强。
李老棍子推开了张浩然的房门。
当张浩然看见浑身是血但嘴唇却没有一点血色的李老棍子时,竟然吓得不会说话了。张浩然心想:难道李老棍子这野人刚刚杀了人?
李老棍子用独眼看了一下张浩然的病房,看见又是张老六在陪床。李老棍子没说话,低头看了看手腕上那只二东子“送”给他的那只上海牌手表。
“李老哥,你这是怎么了?”
“我来跟您拿钱。”
“你把冯二子也收拾了?”
“给他肩膀上来了一尖镐,天灵盖上一尖镐。够了吗?”
“够了,够了。”张浩然连连点头。
“你这一身伤,是被冯二子扎的?”张老六故作关切。
李老棍子没回话,也没正眼看张老六,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说:“15秒。”
“什么15秒”张浩然楞了。
“你和冯二子打了15秒?”张老六问。
这回李老棍子抬头看了一眼张老六,然后又低下头看自己的手表,说了句:“5秒!”
张老六一下想起了是怎么回事,昨天李老棍子刚说完,见到他半分钟不走就把自己腿打折。
张老六来不及多想,撒丫子就跑。连头都不敢回。
张浩然觉得脸上有点挂不住,但是还不敢说什么,就说:“你这伤可真不轻……哎呀……这个冯二子。”
李老棍子没接张浩然话茬,继续说自己的:“我已经把我答应你的事儿干完了,现在到了你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我的承诺?哦,哦,哦,对!800块钱,明天我就让张老六去取去。我先给你拿1000块!不够再来我这拿!”张浩然一向大方着呢。
“不用,我就要800。”
“行啊,明天让张老六给你送到家去。”
“不行,今天。”
“非要今天?”
“对,今天!”
“那……那我得让张老六快去取。”张浩然说完以后朝门外大喊:“张老六,张老六!进来!”
张老六战战兢兢的进来了,站在门口不敢往里面进,他一抬头,看见李老棍子有低头看手表了!
张浩然也知道要是张老六在这屋里呆上半分钟,真不知道会出啥事。赶紧从枕头底下掏出个存折:“老六,快去取800块钱去!”
张老六两个箭步窜到床前,一把拿过存折,两个箭步就又窜出了门。
大家说说这李老棍子有多恐怖!?已经没了大半条命,可还是能把张老六吓得屁滚尿流。
李老棍子说:“我怎么每次来都看见是他在?你就这么一个兄弟?”
“不是,不是,当然不是,只是张老六这人虽然是讨厌了点,但是干活还是挺麻利的。”
“狗腿子。”
张浩然脸青一阵红一阵,不知道该说啥好,只能岔开话题:“你身上这伤,是冯二子扎的?”
李老棍子说:“对!我和你的事算是解决完了,但是我跟冯二子的事,肯定还没完!以后就是我和他的事了。”
“恩,恩……”张浩然自己偷着乐。心想这李老棍子貌似比什么刘海柱,卢松什么的都恐怖,让他去跟冯二子玩命吧!他们二虎相争必有一伤。
“下午4:00,我来这拿钱!”
李老棍子说完,扶着墙走了。
下午,李老棍子把钱拿到手以后,基本全部给黄中华他们两人交了住院押金。这哥俩儿受的伤太重,基本都要像张浩然那样在医院住上一个月。
李老棍子的兄弟都劝他:“输点血吧!”
李老棍子咬着牙说:“输个ji巴毛血,输血?一想到自己学管里流着别人的血,犯膈应!”
其实兄弟们都知道,李老棍子是为了省钱给别人治病。李老棍子穷是穷了点,可是对兄弟,那是没说的。也正是因为这样,这帮穷兄弟才愿意跟着他混。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在之后的小20年里,只要李老棍子真的急眼了想收拾谁,只要一个电话,这帮已经有家有业的当年兄弟们,都是二话没有,拿着命来跟李老棍子玩!晚上,李主播抱着孩子来到医院,看到李老棍子被扎成这个德行,哭得不成样子。
李老棍子说:“老娘们就是老娘们,哭啥?要哭给我出去哭去!”
李主播说:“我替孩子哭呢。”
“又不是爹死娘忘,你看你哭成这b样!快点给我回家!”李老棍子不耐烦了。
“那你总得换套衣服吧?”
“换j巴毛换!就这么穿着!”
“……那我回去了,明天来给你送饭。”李主播被骂得哭都不敢哭了。
“多送点,我那些兄弟还没人给我送饭呢。”
“知道了……”李主播深情的看了李老棍子一眼,依依不舍的走了。
出了医院的大门,李主播就又变成了那个英姿飒爽无所畏惧可以让敌人闻风丧胆的李主播。她骑上自行车,把孩子放在横梁上,一阵风似的回家了。
可李主播万万没想到,居然还有男人尾随他!按理说,李主播这长相很难让男人起尾随她的心,而且,尾随她的居然还是个帅哥。对,这个帅哥不是别人,正是冯二子。
原来,人家冯二子在打完架以后根本就没回家,虽然张一零和杨帆都回了家,可冯二子却直奔各大医院而来,冯二子虽然也受了点伤,但是都是皮里肉外的伤,远不如李老棍子等人的伤情严重。为什么他要直奔医院而来呢?目的有二。1、了解李老棍子等人的伤亡情况。2、他恨死了房二,但是今天房二不在现场,冯二子万分懊恼,他知道,李老棍子等人都受了伤,房二一定会来看望。
冯二子哪儿知道,现在的房二屁股上挨了不轻不重的一扎枪,现在正在家养伤呢!
全市一共能做大型手术的也没几家,冯二子很轻松的找到了李老棍子住的意愿。然后,冯二子就蹲在暗处,等房二出现。
冯二子没能等来房二,没想到却等来了李主播。李主播也是冯二子当仁不让的仇人之一,冯二子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尾随上了李主播。
一路上行人不少,冯二子没法下手,直到李主播过了桥,冯二子才加快车速冲了上去,一直冲到了李主播前面,用自己自行车后轮一别李主播自行车的前轮,李主播当时就摔倒在地。
冯二子早就想好了要过了桥动手了,因为经过他的调研,只要晚上过了桥,就经常半个小时都没有一个人经过。
孩子躺在地上哇哇的哭,可李主播连孩子都不顾,站起来就破口大骂:“c你m!你长没长……”
骂到一半,李主播忽然不骂了,因为在月光下,她认出了眼前这人就是哪天在火车站被她扇了俩耳光的冯二子,而且,冯二子脸上带着诡异微笑,让李主播这样的悍妇都觉得心里发慌。更让李主播觉得胆寒的是,冯二子手里还拿着一把扎枪,还正向自己慢慢的走过来。
李主播给自己壮了壮胆:“c你m你要干啥!”
冯二子一句话也不说,脸上还带着那阴森森的微笑。
“你tm的想报仇是吧?!跟我一个娘们动手算什么老爷们!你要是有种着我们家爷们干一把,那算你有本事!”李主播虽然心虚,但是还是唾沫横飞。
冯二子还是不说话,慢慢的举起了扎枪。
“救命啊!救命啊!”李主播开始喊了,她从冯二子这个“孬种”眼睛里看到了杀意。
李主播如果不喊救命,恐怕冯二子还不会真想杀了她。可她一喊救命,更加刺激了冯二子这个精神病的神经。冯二子一扎枪就捅到了李主播的胸口,李主播不愧是个虎娘门儿,挨了一枪以后双手抓住扎枪的枪头就要多枪。冯二子飞起一脚,把李主播蹬飞了,冲上去又一扎枪,扎在了李主播的肚子上。
冯二子把扎枪拔出来以后,李主播捂着肚子和胸口,在地上痛苦的翻滚。冯二子似乎不是特别想杀了谁,他就是想看到这些曾经得罪过他的人痛苦的样子。
看着李主播躺在马路边的地上呻吟,冯二子的kuai感到了极致。两眼放着光。而且那诡异的微笑变得更加诡异。
李主播是死是活冯二子真的不太关心,只要看到李主播那张扭曲的脸,就只够了。
冯二子拖着扎枪,走到了自行车前。刚想推着自行车走,忽然看见了李主播的儿子在地上躺着。冯二子忽然来了兴趣,提着扎枪缓缓的朝这孩子走了过去。
冯二子抱着扎枪正琢磨酒精是戳这孩子哪里的时候,这孩子忽然看着他笑了。冯二子的手停住了,他看到了这婴儿的那黑溜溜的眼睛,正在盯着他看。而且,居然都笑出了声。
冯二子蹲了下来,用手轻轻的捏了这孩子的脸,那诡异的笑容里,居然还有了点温暖。冯二子轻轻的拍了拍这孩子,蹬上了自行车,晃晃悠悠的走了。这回,他心满意足的回家了。
李主播是不是已经死了?自己是不是已经成了杀人犯?恩,这似乎不太重要。回家,可以安安心心的睡个好觉了。希望明天,还能抓到房二,还能再好好的过一把瘾。
李主播是被路人救起送到的医院,住进的市区里的另一家医院。送到医院时,李主播尚且有一时,跟人家说了李老棍子的名字和现在所在的医院。
当深夜李老棍子得知李主播被送进抢救室生死不明的时候,竟然一阵怒火攻心,晕倒了!大家又泼凉水,又扇耳光,终于把李老棍子唤醒。
李老棍子醒来第一句话就是:“我要是知道这事儿是谁干的,我要杀他们全家。”
随机,李老棍子赶到了李主播所在的医院,李主播尚在抢救,尚未脱离危险。
“是谁!对女人都下这样的毒手!”李老棍子又是一阵急火攻心,又晕过去了。本来李老棍子的身体就已经虚弱到了一定地步,如今再两次震怒,能不晕倒吗?
能让李老棍子这样的爷们一夜晕倒两次的,这世界上有且仅有冯二子一人。
而此时的冯二子,正躺在家中甜美的睡觉。就算是冯二子知道自己杀了人,**马上就要来到自己的家中,他也会如此甜美的睡觉。因为,他觉得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的差不多了,还不好好享受一下这幸福的时光?
当第二天李主播苏醒过来以后,李老棍子知道差点把自己老婆也杀了的人就是冯二子的时候,竟然有些恐惧。李老棍子连卢松都不怕,居然怕起来了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冯二子。自己的确是不要命,可这冯二子显然比自己更加超脱的不要命。而且,自己在明处,冯二子在暗处,说不定什么时候再给自己来一下,那自己是怎么冤枉死的自己都不知道。
这冯二子肯定是不能以常理度之了。只要是个正常人,就不会对女人下手,而且,还下了如此的毒手,几十年来,就没听说过哪个混子敢这样干。的确,人家冯二子本来就不是混子,人家只是为了报复。
如果现在李老棍子的腿和胳膊没受重伤,那李老棍子肯定就自己去跟冯二子拼了,俩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总得有一个进太平间。
就算是现在住在医院里,李老棍子也觉得不保险。谁知道什么时候冯二子再来?不过即使是这样,人家李老棍子还是没有想过要去报案,的确是有点本事。
李老棍子还是不太了解冯二子,人家冯二子一直也不以杀人为目的,就是要折磨这些曾经欺负过他的人。
如果杀死了那该他倒霉,最好还是没杀死,这样就可以多折磨几次了。多折磨几次多过瘾!
冯二子扎人是彻底扎顺手了,越扎越有心得,以前只是练,没真扎,现在扎了才知道居然如此有kuai感。
以前的罪过风儿子的人,现在除了房二以外,全都住进医院了,只有房二还在外潇洒。这怎么行?!抓到房二,肯定要给他几枪!抓到房二还不容易?反正已经知道他家在哪儿了,没事儿就去他家门口守着,还能守不到他?
当时通讯工具不发达,李老棍子和他老婆都被冯二子干进医院这消息第三天才传到房二耳中,平时李老棍子对房二不薄,就算再艰难,房二也得去看看李老棍子他们两口子去。房二是在行走不便,屁股上挨那一扎枪弄得一走路就疼,更骑不了自行车,于是把他哥哥房老大叫了过来,让给领导当司机的大哥开车把他送到医院去。
活该房二倒霉,那天中午他在家门口上了吉普车以后,他哥哥说要进家里拿包洋火,行动不便的房二只能在212吉普车里等着,可哪儿知道一等就是半天,也不知道他哥哥究竟是进去干嘛去了。
左等右等等不来哥哥,却等来了冯二子。据说挺悠闲的骑着自行车的冯二子还真没往车里看,边骑自行车边往房二家的院里看,可正在这时,坐在吉普车副驾驶位子上的房二等不及了,伸出了头,大喊:“大哥,大哥,你还不出来啊!”
房二伸出的这个头,被冯二子看了个正着。据说冯二子十分气定神闲,没有像以往一样冲上去连骂带扎。
而是溜溜达达的走了过去,双手倒握着扎枪,走到了副驾驶室的门口。还认真的向里面看了看,确定了眼前这人就是房二。
刚把脑袋缩回车里的房二向外一看,正好看到了冯儿子那张诡异的笑脸。
还没等房二明白就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一把大铁扎枪已经扎了进来,车里的空间实在太小,房二根本无处躲闪,这第一枪就正中房二的胸口。房二胸口一闷,冯二子已经拔出了扎枪,朝里面又是一扎枪,扎到了房二的脸上。
第三扎枪……第四扎枪……第五扎枪……第六扎枪……冯二子足足扎了六枪,扎完以后,冯二子又微笑着看了看倒在副驾驶室血泊中的房二,心满意足的骑着自行车走了。
现在冯二子所有的使命都已经完成了,他还怕什么呢?就算是马上自己就死了,又有何妨?
冯二子骑车到了江边,把沾满了血的扎枪在江里认真的洗刷了半天,才回家。这把扎枪上,基本上已经沾满了他所有仇人的血。仇人的血都挺脏的,得洗一洗。
到了家,冯二子若无其事的趴在墙头上跟陈白鸽说笑。
“白鸽,你还记得不?去年元旦时,我被几个混子把脸给打坏了。”
“记得啊!你还住了很久的院呢,你哥不是替你报仇了吗?”
“对,对,我哥是替我报仇了。那你还记得不记得有一天,我去给你买水果罐头,去了很晚才回来。”
“记得啊,那天我还很担心呢,担心你和人打架。”
“呵呵,对了,那你肯定还记得前几天我和周萌我们碰上歹徒的事儿吧!后来我还去你家了。”
“这才几天啊!我当然记得啊!二子你怎么了,怎么总提这些不开心的事?这些事都已经过去了。”
冯二子长长的舒了口气:“是啊,过去了,都过去了!”
“你真没事吧?!你成天在外面溜达,心情应该不错才对啊,怎么还在想这些不开心的事儿?过去了,真的都过去了。”
冯二子说:“你啥时候生啊?”
“12月份吧!”
“唉,我要是能看见我侄子就好了。”
“你怎么知道是侄子,你怎么知道就不是侄女?”陈白鸽忽然觉得冯二子这句话似乎很不对劲:“二哥,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说话?”
“没事儿没事儿。”
“看你说的,好像你得了绝症似的!”陈白鸽白了冯二子一眼。
“我身体,好着呢!就算是谁得了绝症我也不会得!晚上你想吃啥?!我自己去给你做。”
“呸!你做那玩意,有法吃吗?我宁愿饿着。”陈白鸽说。
“那还让我妈给你做,让你和你肚子里的侄子都健健康康的。我在这个世界上,也就惦记你们几个人了。”
“你今天究竟怎么了,二哥?!”“啥事没有,你看我,多开心啊!”
“傻样儿!”陈白鸽乐了。
冯二子也看着陈白鸽傻笑。
冯二子不敢跟自己的亲人说自己干的这些事,怕亲人为自己担心,但是冯二子还真想让大家都分享到自己的快乐。既然不能说,那就傻笑吧!冯二子朝着陈白鸽傻笑了一会儿,说:“我去找我老婆喽!”
冯二子就又去找了周萌,先是朝着周萌傻笑,然后又在周萌脸上乱亲。
周萌说:“你真是病得不轻。”
“我要是死了,你会难过吗?”
“你不是废话吗?没事儿说这样的废话有劲吗?”
“那你难过多久啊?”
“恩,很久,一辈子不嫁都有可能。”
“真的吗?周萌,真的不用一辈子不嫁。你就春节啊、清明啊,给我烧点纸就行了。”
“你真病了?高烧烧煳涂了?”周萌摸冯二子的脑袋。
冯二子把周萌按在了床上,俩人颠鸾倒凤起来。没办法,不能不**,冯二子实在是心情太好太好了。
李老棍子的心情实在是太差太差了,老婆刚刚脱离生命危险,房二又是生死未卜,而且,凶手还就是同一个人。
据说房老大发现倒在血泊中的房二以后,马上把房二就拉到了医院。在路上,房老大问房二凶手是谁。房二的回答是冯二子。房老大说马上去报案,被还剩一口气的房二劝住了,说自己的事犯得也不少,如果不死,那就不报案。
李老棍子那张本来就沉郁的脸变得更加沉郁,他人生中第一次觉得无计可施。
在医院病房里,老五已经气疯了:“李老哥,那个什么冯二子怎么这么嚣张?凭什么这么嚣张?你现在行动不方便,我带人去平了他家?”
老五转身就走:“我去了!”
“回来!”李老棍子说。
“为啥不让我去?!咱们什么时候受过这欺负。”
李老棍子特不耐烦:“你去平了他家?别扯淡了行吗?你不被冯二子在他家门口杀了就不错了。”
“我被他杀?!”
“对,要么你就杀了他。就这两选择,你不被他杀,你就只能杀了他,你要是不杀他,他肯定杀了你!”
“李老哥,你咋跟说绕口令似的呢?”
“谁他妈的有空跟你说绕口令,我就问你:你敢不敢杀了他!你敢不敢!”
老五还真被李老棍子将住了:“我……我……我……”
“你不敢!你要是敢,你现在就去杀了他!”
“要是杀人不偿命,我就敢。”老五那纯真劲儿又上来了。他一纯真,就让人感觉他是黑猫警长跟葫芦娃的综合体,这俩卡通形象的年龄加在一起,估计也没10岁。
“都别他妈的扯淡了,该养伤的好好养伤,还没被这个精神病扎过的都防备着点!”
李老棍子不愧是大哥,他对这一切的判断非常正确。现在的冯二子简直就像是专门搞自杀式袭击的恐怖分子,早就把生死置之度外了,而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兄弟,哪儿有一个能达到冯二子这境界的?
如果想要没有后患,那么似乎唯一的选择就是杀了冯二子,就算是让冯二子在病床上躺三年都不行,过了三年,出院了的冯二子非把这些人全杀了。
晚上,二东子又来了。自从李老棍子住院,二东子几乎每天都来。他要给李老棍子拿钱,李老棍子坚决不要。实在不行了,二东子只能带营养品、鸡蛋之类的。东西都带来了,李老棍子总不能不收。
“李老哥,现在这情况,咱们过几天那事儿,还干不干了?”二东子问。
“干,怎么不干!”
“那你这身体……”
“没事,到时候,我身体就该好多了。咱们该干的事还是要干,等到把该干的事干完,再去找冯二子算账。”
其实,李老棍子也不知道究竟怎样才能找冯二子这个已经癫狂了的魔鬼算账。他只知道,想要继续活下去的话,那么该干的事情还是要干。
在医院的病房里,李老棍子跟二东子简单的确定了方案。这方案其实说来也简单:等到买电视的那天上午10点前后,排队的人最多的时候,就出手!如果一旦被群众发现,那么李老棍子的兄弟们负责掩护二东子逃跑。
二东子听完这话,笑了:“李老哥你太谨慎了,我干了这么多年,没有一次炸过。”
“以前你是摸完一个就走,这次不一样,这次总得摸个10个8个的再走。”
“没事儿。”
“难说。”
第六十四章 炸了
自从冯二子把房二也险些送进太平间以后,冯二子似乎收手了。这几天,再也见不到冯二子在大街上转悠了,再也没有哪个人遭到冯二子的毒手了。
据说,冯二子还结束了这悠长的复仇之旅,回单位上班了!真是令人啧啧称奇!冯二子那一通乱扎,居然一个人都没有死,而且全扎成重伤,实在是让人不能不赞叹他的狗屎运。
尽管冯二子似乎暂时消失了,但是李老棍子等人的精神还是高度紧张的,生怕哪天冯二子再出现。甚至连张浩然也跟着紧张,因为他后来从王罗锅的嘴里听到了冯二子来医院复仇的原因,张浩然的直觉告诉自己:冯二子这疯子早晚有一天还得找上门来。
张浩然心里这么忐忑,只能找了李老棍子来商量。这次,张浩然没让张老六再在病房里陪着,而是让王罗锅跟他一起陪着。王罗锅的身体自愈能力惊人,换了别人可能得一个月才能下地,可是他却10几天已经可以下地了,尽管伤害没好利索,可王罗锅已经行动自如了。
张浩然说:“李老哥啊,这个冯二子实在是太恨人了,咱们得除掉他,否则真是个祸患!”
“除掉他?怎么除掉他?难道杀了他?杀他,你敢吗?”李老棍子说。
“那总不能让他继续这么胡作非为,咱们成天提心吊胆吧?”
“现在我还有点事,等过些日子再去想他的事。”由卝纹卝人卝书卝屋卝整卝理
王罗锅在那边说话了:“老李,你是不是不敢啊?”
“不敢?那你敢?”李老棍子斜着眼睛看王罗锅那张毁掉了一大半的脸看。
“对,我敢。”
“呵呵,你敢,那你来!”
王罗锅说:“我肯定让他生不如死。”
“王罗锅,你别吹牛逼吹大了。”李老棍子故意激王罗锅。
“吃牛逼?我老王活了40来年,从来就没吃过亏!”
“行吧!那我们等着看你!我们都等着你让他生不如死。你可别吹牛逼啊!”李老棍子说。
李老棍子心里偷着乐:本来你张浩然是想激我跟冯二子拼,可是我老李就是不上当。我不上当自然有人会上当。这个王罗锅,不就顺着杆爬上来了吗?你张浩然精明,我老李可也真不傻。
1982年8月中的一天,我市的第一百货大楼前熙熙攘攘挤满了排队的人。这些人,都是同一个目的:买电视。
可别小瞧这个现在谁都看不上眼的黑白电视机,在那个年代,可能一家人要攒两年钱才能攒出7、800块钱买这样一台,买进了家里,就是家里最大的件。而且,想买到电视机,那还得有票。这次电视机到货,是我市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一次,一次就足足来了几百台电视机。
在那个物资紧缺的年代,真是过了这个村就没了这个店,要是这次买不上,那下次买上海说不定是什么时候呢。
而且,中国人没事就喜欢排队,不管买什么都是一窝蜂,即使到了今天也是如此。比如前段时间苹果的iphone4在国内正式上市时,那抢购的热潮堪比当年抢购电视机。不过抢购电视机尚可理解,毕竟是家里没电视,只能去抢一台才能看得上。可排队抢购iphone4似乎没那么大的必要,因为每个排队去买iphone4的人肯定手里都有手机在用,这东西部是必须品,但即使是这样那也要排队去购买。真不知道把排队一整夜的iphone4买到手中究竟是什么感觉,是不是买到以后就腰部酸了背也不疼了腿也不抽筋了而且性生活还和谐了。反正,只要是稀缺的东西,那就去抢购!咱们中国人最不缺的就是这样的抢购者。
这一天,我市百货大楼前面排的队,也根本就不比前段时间在西单排队买iphone4的队伍短多少,基本上有点家底的人全出动了。
这哪儿是卖电视机啊?这简直就是一场大庙会!而且,参加者这庙会的,兜里肯定都揣着7、800块现金。而且,很多豆是全家出动,虽然排队一个人就够了,可是大礼拜的,没什么事,全家都想来第一眼看到自己家的电视机。
李老棍子等着这一天等得实在是太久了,他就在等着这一天翻身。
对于二东子来说,这一天也绝对是个大日子,毕竟,今天也是他所见到的最大的阵仗,更是他金盆洗手退出扒坛之日。
看着眼前这熙熙攘攘的人群,腿脚还没好利索的李老棍子笑了,他小小的见识过一下二东子的身手,他知道只要二东子出手,今天至少能带回家万八千的。只要有了这万八千的,以后干什么不赚钱?眼前这人头攒动的人群,分明就是一只又一只待宰的肥羊。
李老棍子甚至都盘算好了,只要二东子能到手上万的钱,那就大方点,分二东子三千块。不管二东子要还是不要,反正自己肯定要给!
李老棍子、二东子和7、8个兄弟到了这熙熙攘攘的人群边上。
李老棍子最后嘱咐了二东子几句。
“二东子,放心大胆的干,没事儿,别害怕。”
“李老哥,我不怕。”
“我们几个人会始终跟着你,一旦捅炸了,我们肯定把你救走。”
“绝对不会捅炸。”
李老棍子看了看手中的手表,说:“好!现在是10:00,从现在开始计时,就算马上就有人报案,公安来到这也起码要20分钟,这20分钟里,你随便干!”
“知道了!”
又瘦又小的二东子涌入了人群,他身后还跟着老五和土豆,老五和土豆每人都背着一个军挎,是专门接二东子扒来的钱包的。
“借光、借光喽!”二东子假装找人。
虽然二东子已经决意金盆洗手,但是毕竟他的职业就是扒手,见到这大场面怎么能不兴奋?就好像世界杯的赛场上已经穿着西装打着领带坐在了教练席上的马拉多纳看到球还是忍不住在场外踢上几脚一样。到了今天这个地方,二东子也是着实的激动。
第一分钟,老五的军挎里就多了个钱包。
第二分钟,老五的军挎里多了两叠钱。
第三分钟,土豆的军挎里多了俩钱包。
……到了第七分钟时,二东子已经成功的偷了15个人的。
到了第八分钟时,远远的听见第一声炸雷:“我钱丢了,有小偷!抓小偷!”,此时二东子等人离这个人已经起码40米了。
紧接着,第二声炸雷也响了:“我*,我的钱包也丢了!有小偷!”
大家此时都开始摸自己的钱包。
第三声炸雷……第四声炸雷……排队的人群顿时乱成了一窝蜂。李老棍子什么时候见过这场面?看见这么多人喊抓小偷,赶紧喊暗号:"咱们下礼拜再来排队吧!
二东子虽然听见了李老棍子叫他的声音,可是他已经偷到了极度兴奋的状态,他干了这么多年的活儿,也没遇见过这么轰动的场面,二东子彻底偷嗨了,彻底嗨了。
什么叫艺高人胆大?人们都在看自己的钱包丢没丢时,二东子还在继续偷!
有的人听到有小偷后刚刚看了一眼自己的钱包还在,可是就这么一瞬间的功夫,居然钱包没了!
看着骚乱到了一定程度的人群,李老棍子知道今天这事干的有点太大了,收不住了。已经来不及喊暗号了,朝着离他大概10几米的二东子喊:“东子啊!今天这里不太平,咱们快走吧!”
老五也拽二东子的胳膊,小声说:“快走吧,够了,够了。”
“你们先带着包走。”
“那你呢?”
二东子说:“我再来最后一份!”
二东子前行了几步,又摸进了一个又高又壮的30多岁中年妇女的包。可这次,摸到的不是钱,摸到的是一只手,一只和这个中年妇女完全不匹配的手。这只手有如钢箍一般,二东子的手根本无法动弹。
二东子感觉自己的手一紧,紧搂着手腕一阵剧痛,胳膊被拗了过来。
老五和土豆此时走出没多远,听见了二东子一声惨叫,俩人刚想过去救援,就看见三个壮汉一起扑上,把二东子按住了地上。
老五和土豆都是被**摁过的人,他一看这几个人的姿势就知道:“彻底完了,二东子遇上便衣了。”
老五和土豆想冲上前去制造混乱,可是俩人每个人的军挎都是赃物,如果制造不成混乱,恐怕连自己都搭进去。
人群彻底乱成了一窝蜂,当李老棍子一瘸一拐的冲到前面时,二东子已经被拷住了。
李老棍子有心去救二东子,可又怎么可能从几个便衣**中救出呢?
李老棍子再去看老五和土豆,发现这俩人已经走出了很远,李老棍子可算是喘了口长气。毕竟,捉贼要捉赃。不管怎么说,老五和土豆把钱都带出来了。只要二东子不交代,应该就没什么大事。
当李老棍子合老五、土豆等人在事前约好的文化馆后院再见面时,大家都还十分紧张。
“李老哥,咱们拿着钱跑吧!”
“慌什么?!往哪儿跑?!李老棍子说……”二东子已经被抓起来了,估计**很快就来抓咱们了。"
李老棍子摇了摇头:“二东子不会把咱们供出来。”
“你怎么就知道不会啊?!你又不是没进过局子,只要进了那里面,有几个人能扛得住不交待?”
李老棍子继续摇头:“你们都太小看二东子了。”
“好,就算我们小看他了,可是他万一呢?万一交待了呢?!”
“万一?那我只能赌一把了,赌他不会交待。”
“**的手段,你又不是不知道,到时候,咱们跑都来不及。”
李老棍子怒了:“你们怎么就这么不相信兄弟呢?!就算是他把我交待出来,我也认了!人家都是洗手的人了,就是因为要帮咱们才又出的手,你们不去想怎么去救他,都在这穷担心自己被抓,谁他妈的跟你们做兄弟谁倒霉。”
看见李老棍子怒了,大家都不敢说话了。
“行了,行了,钱先放我这,你们把嘴管的严点。谁要是漏出去了口风,我就干掉谁。二东子那边的事,我去跟我堂哥打听打听。”李老棍子说完,提起两个军挎,转身一瘸一拐的走了。
李老棍子也是心乱如麻,觉得自己特对不起二东子。他知道这些钱,简直是用二东子的命换的。
当天晚上,李老棍子借口给堂哥送鸡蛋,去了堂哥家。李老棍子一直等到深夜,才把堂哥给等回来。
李老棍子问:“哥,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今天局里有大案子!”堂哥显得很兴奋“啥大案子啊?你这么激动。”
“今天,第一百货大楼那卖电视机,局里早就知道肯定会有小偷盯上,从省里请了反扒专家来,结果,你猜把谁抓住了?”
李老棍子故作惊讶,问:“是吗?谁啊?!”
“二东子!!!!”堂哥的声音特激动。
“二东子是谁啊?!”
“二东子你都不知道?!二东子是咱们这最大的扒手,我们都盯了他多少年了,就是找不到证据,这下可算给他抓了个现行!对了,上次我让你们别干了多正确啊!就连二东子这样的飞贼都能被抓到,就你养的那几个小毛贼,早晚也得给你抓起来。”
“我们不是早就不干了嘛。那二东子偷了多少钱啊?”
堂哥的语气变得很无奈:“一分钱赃款都没起获,这小子抵死不认,今天丢的钱肯定都是他偷的,肯定是在他同伙那。可今天的形式比较慌乱,我们没来得及抓同伙。”
“审呗!给他上点手段,还怕他不说?!”
“这小子的嘴,忒硬。不管上什么手段,硬是一句话不说。”
“是吧!”
“其实也不怕他不说,咱们这混子就那么多,要是看谁最近手头阔绰了,那十有八九就是二东子的同谋。”
“呵呵,你们可真有办法。”
李老棍子又不咸不淡的跟堂哥扯了几句,才离开。
回到了家,李老棍子从二东子扒到那两万块钱里,拿出了一千块。其他的钱,全埋进了地窖里。这一千块钱,是医药费和零花钱。
李老棍子是个挺稳当的人,知道什么时候该得瑟,什么时候不该得瑟。即使他堂哥不说出他们公安局破案的思路,李老棍子也绝对不会拿着这笔钱去穷得瑟。
第二天,在医院的病房里,李老棍子还给大家开了个小会。
“咱们这次是赚到钱了,钱放在我这保管着,谁家要是有急用就跟我说,要是没急用,钱还是放我这。谁要是缺个10块20块的零花钱,尽管来我这来要。肯定没问题,但是谁要是拿着钱出去山吃海喝去让我知道了,我就掰掉谁一嘴牙!让你吃!让你喝!”
大家都不懂了:大家打了这么多架,受了这么多苦,就为了赚这点钱。怎么钱到手了还不许花?这和没赚到钱有什么区别?
只不过大家都碍于李老棍子的权威,没人敢说话。
李老棍子也看出了大家的顾虑,多说了一句:“过段时间风头过了,咱们再谈分这钱的事。”
老五战战兢兢的问:“要过多长时间啊?”
李老棍子抽了口烟,沉思了一下,说:“两年。”
兄弟们又面面相觑了:"我*!两年?!过两年这些钱都该被蛀虫蛀掉了吧!
李老棍子没再解释,他要去办下一件事:冯二子。
冯二子的阴影始终(xuan)绕在李老棍子的心头,挥之不去,谁知道这个精神病哪天又冒出来给自己两扎枪?拿自己的命去换冯二子的命,李老棍子肯定不愿意。
他现在要做的是,促使王罗锅动手,让王罗锅这个虎玩意儿跟冯二子这精神病拼命去,自己看热闹。
而且,他还要时时刻刻打探二东子的消息。其实对于二东子这事,他心里真的挺有底的,他对二东子这人有信心,而且,即使二东子实在是扛不住了,那还有堂哥呢。堂哥总不能亲眼看着自己被抓。
第六十五章 巨震
这世界上还有比李老棍子更惦记二东子的人,这人就是刘海柱。
刘海柱虽然不知道二东子前两天已经出事了,但是还是倍感思念。因为如果不是二东子把自己带到大岳四工村来,谁知道自己现在在干什么呢,或许已经进了监狱了。现在自己在大岳四工村混得人缘挺好的,很多矿工和矿工家属都愿意跟他交朋友。而且,还认识老魏头这样传奇的长辈,认识了大样子这样牛逼的兄长,更重要的是:自己还就要结婚了。
婚礼的前一天晚上,刘海柱跟大样子说:“你看,我就要结婚了,就算我亲爹亲妈都不来,有俩人也该来,因为没这俩人,我哪有今天啊?!”
“一个是我干爹,一个是二东子。”
“呵呵,你成天把二东子挂在嘴边上。二东子这孩子我都多少年没见过了。我觉得他有个最大的优点。”
“啥优点?”
“品质好!”
刘海柱和大样子这俩人夸起了二东子这个小偷品质好,的确有点黑色幽默的意思。
“也别叫他过来了,以后有的是机会。”大洋子说。
“我结婚这事,你可受太多累了。”
“你再废话我可生气了啊!”
“呵呵,那我不说了。”
“我也分人,你当我见谁都这么给瞎忙活呢?那还不得忙活死!不过给你忙活完,我也得回去了。这次一出来就是20来天,惦记家里的老婆孩子啊!说到底,咱们都得感谢魏叔,要不是魏叔,咱们谁能有今天?”
这时,老魏头推门进来了:“你们两个逼崽子聊什么呢?”
“没聊啥,就聊聊明天结婚的事。”
“呵呵,柱子,要结婚了,感觉咋样?”
“那还用说?!”刘海柱笑了。
“笑,笑,笑,你除了笑就不会说几句好听的?!我告诉你啊柱子,你这事可全是我张罗的,我老魏头在大岳四工村牛逼了一辈子,要是临了操办件大事,最后你还给我添堵的话,那我肯定打断你那条狗腿!”“魏叔,有你在我也不敢乱来啊。”
“我活着的时候我是不担心,我就是担心,哪天我要是死了,你不好好照顾人家老郑家那一家人,可怎么办。我告诉你,都说一个女婿半个儿,你这是倒插门,你得当囫囵个的儿子,你对你亲妈咋样,你就得对人家老郑太太咋样。”
“这我懂。”
“懂就好,话我就说这么多了,你也早点睡吧!明天还得忙活呢!”
当地的习俗是早上接亲,中午摆酒,晚上亲戚朋友再聚在一起热闹热闹。
一大早上,鞭炮声中,郑丽就被接到了老魏头家。
老魏头家门上,也贴上了通红通红的大喜字。刘海柱穿着干干净净的白衬衣、黑色的确良裤子,非常精神。郑丽穿着一套大红色的裙子,娇媚漂亮。俩人站在一起,甭提多般配了。
老魏头在大岳四工村是什么人缘?!虽然刘海柱不是老魏头的亲儿子,可毕竟是老魏头的亲戚。老魏头就是没太张罗,要是真张罗了,整个工村这1万多人恨不得全来参加这婚礼!
但即使是没张罗,也来了千八百号人。老魏头家里那几间房子肯定是摆不开酒席了,干脆,老魏头大手一挥:“现在是夏天,也别嫌我老魏头不讲究了,咱们就在院子里吃!菜肯定不咋样!但酒管够!”
。郑丽看着眼前这壮观的景象,激动得哭了好几次。她万万没想到,自己一个寡妇,还能再举行一次这样的婚礼。
老郑太太也在抹泪,她这个已经对生活基本绝望的人,万万没想到还能看到女儿这么一个隆重的婚礼。
刘海柱已经从早忙到晚了,忙前忙后的,不像是个新郎,倒像是个跑堂的。
这样壮观的喝酒场面,恐怕很多人一生都没见过。因为哪有婚礼时作者两百个人喝酒,然后还总有一百多个排队等着的?
很多人其实排队也不是为了喝这两口酒,多是为了举起酒杯,跟老魏头道一声祝福。老魏头也明白大家的心思。自己拖了把椅子,坐在了门口,谁跟他敬酒,他朝谁点点头。老魏头唯独今天没喝酒,他知道他必须得主持大局。他要是喝多了,一旦出了什么乱子,谁能解决?
整个老魏头家的院子里喜气洋洋的,从中午12:00到下午5:00,气氛始终非常的融洽。
一直到下午5:00,捣乱的人终于来了。没错,林三来了。
老魏头最担心的事儿终于发生了。老魏头太了解林三了,早有预感他今天会来。郑丽看到林三来了,脸色也是一变。
只见林三依然穿着那条脏兮兮的军裤,依然是那双破黄胶鞋,依然是那件已经分不太清底色是什么颜色的破汗衫。进来以后大喇喇的坐在了一张桌子上,拿起筷子就吃。
林三是个人见人烦的人,大家看他一上桌,都走了。所有的桌子都是满的,只有林三坐着的那张桌子,除了林三没别人。
林三又受到刺激了,破口大骂:“我*你们血妈,一个个的都装什么装?!”
没一个人理会林三,都继续吃自己的喝自己的。林三在那怒骂,连老魏头都没去劝。因为老魏头知道,林三这人不能劝,越劝他越来劲。
大洋子也知道这林三是个无赖,跟老魏头说:“这小子要是敢再闹事儿,我非把他打出去。”
老魏头说:“今天是柱子的大日子,他爱耍无赖就让他耍会,今天要是在这动手,不太合适。”
大样子说:“行吧!看他还闹不闹吧!要是不再闹了,就放他一马。”
林三来这里就是想惹事儿,结果自己闹了半天,看没人来搭理她,也觉得索然无味。而且,自己一个人坐在一张酒桌上够怪的。林三就站起身,又坐到另一张桌子旁。
大喇喇的坐下以后,林三说了句:“刚才那帮**不是走吗?你们也走啊!”
本来这一桌人喝得正高兴,看见这林三来这耍流氓,都十分不悦。但是如果也像刚才那桌人似的全走,似乎又是怕了林三似的。
一个中年男人忍不住了:“林三,你是不是有点太过了。”
“我过了?我咋过了?你告诉我咋过了?你告诉咋不过!我就坐这喝杯酒,还不行?我林三该你的还是欠你的?”林三可算是找到个人跟他搭茬了,“你不该我的也不欠我的,可你就这么整,还让不让我们吃了。”
“我咋不让你们吃了?你们爱吃吃你们的呗!”林三说。
中年男人小声说了句:“无赖!”,然后不再搭理林三了。
林三站了起来,说:“无赖?!你说我无赖?我怎么无赖了?”
中年男人不说话,低着头吃。
林三火气上来了:“好!你不是说我无赖吗?我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无赖!你不是说我不让你吃吗?我今天还就真不让你吃了!”
林三说完,“啪”的往菜盘子里吐了口唾沫。
大家都把筷子放下了,什么时候大家见过如此无赖的人啊?!及时以前林三耍无赖,可是也没这么赖过啊!
哪儿想到林三吐一口还不算完,“啪”、“啪”、“啪”、几口唾沫,把桌子上所有的菜都吐了一遍。
还有法更恶心点吗?
林三把这桌菜吐完了,又走到了另一桌上开吐:“不是骂我无赖吗?那我就真无赖给你们看看!”
刘海柱气的直哆嗦,郑丽又哭了,刚才郑丽是激动得哭的,现在的郑丽是气哭的。一直站在老魏头身边的大洋子再也按耐不住,朝林三就奔了过去!
这次老魏头没拦大洋子,而且还可着嗓门喊了句:“拖出去打!别在院里打!”
林三看见大洋子朝自己奔了过来,知道大洋子就要动手。林三说:“对,你打我,你就打我吧!我可算后半辈子有人养……”
林三的话还没等说完,大洋子一记窝心脚已经踹在了林三心口窝上。林三一声闷哼栽倒在地。
“好!”“好!”“打的好!”大家齐齐的鼓掌。
人活到林三这份上,真是够悲哀的。整个院子里的人,就没一个给林三拉架的。据说林三刚进院的时候他二哥也在,可是他二哥看到林三闹事以后,觉得面上挂不住,赶紧偷偷走了。
旧社会搞个红白喜事,喜欢找一帮唱戏的,吃饭喝酒都不是gao潮,最后唱戏才是gao潮。现在,整个院子里的人就把大洋子打林三当成最后的gao潮了,当戏看了。各个都放下了手中的酒杯,专心致志的看着大洋子揍林三。
大洋子可能确实学过点功夫,林三根本没有任何还手之力。林三刚站起来,大洋子就又是一记窝心脚,又把林三踹出了丈把远。林三再跌跌撞撞的爬起来,大洋子朝他头上就又是一脚,林三又栽倒在地。
大洋子每踹一脚,院子里都是彩声如雷。
刘海柱终于不再哆嗦了,郑丽也看得破涕为笑了,解气啊,真解气啊!整个院子里的人起码有一半在这半年都遭到过林三的骚扰,今天,终于有人出手未他们除害了。
老魏头说:“你把他给我拖出去打!在这院里打还让不让客人喝酒了?!”
大洋子一听的确也对,抓起林三的头发就朝院外拖。林三虽然双脚乱蹬,可大洋子的力气实在是太大,在众人的喝彩声中,拖着林三就像是拖着一只死狗一样拖到了外面。
老魏头说:“喝酒,喝酒!继续喝!往多了喝!”
杯(角光)交错中,气氛似乎比林三来之前更好了。虽然说在婚礼上打人挺不吉利的,可是架不住大家实在是太烦林三。今天大洋子揍了林三,是给所有人都出了一口恶气。
在院子外面的鬼哭狼嚎声中,大家都在尽情畅饮。
大洋子足足揍了林三5分钟才回来,走到院中,整个院子里人对他报以雷鸣般的掌声。大洋子笑笑,向四面都抱了抱拳:“不好意思,打扰了,请大家继续喝!”
老魏头把大洋子叫到了身边:“你当心点,说不定一会林三还过来!”
“他敢吗?我彻底把他打服了。”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老魏头说。
“没万一,他要是再敢回来,我非把他皮给剥了。”
老魏头也拄着站了起来:“我老魏头,也陪大家喝上几杯!来吧!柱子,你忙活一天了!也该坐下来喝点了!”
老魏头也忍不住了,今天他也高兴,喝!大喝!刘海柱和郑丽也坐了下来。
慢慢的,天擦黑了,可院子里的人还是不见减少刘海柱和郑丽俩人挨着坐着,双手紧握,显得格外的恩爱。俩人隔上几分钟就会相视一笑,非常默契。
老魏头又拄着拐棍站了起来致辞了:“我老魏头在这活了三十多年,就数今天最高兴!今天能有你们这么多人给我捧场,我老魏头就没白活这一辈子……”
老魏头的话还没等说完,只听见大家都齐声惊唿。
老魏头回头一看,只见林三不知何时已经冲到了院子中间,这次,林三是光着膀子冲进来的,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林三那条又脏又泼的帆布工作裤上,竟然插着一圈儿**!!!他手里,还攥着一块尖石头。火**里面的炸药是没钝化过的,只要遇上撞击,肯定必炸无疑!
这一圈火**能有多大的威力?!能把方圆10米夷为平地!!!大家都是矿上的,都知道这火**的威力,这玩意儿要是一旦爆炸,那恐怕这院子里的人一个也活不成!!!
老魏头说:林三,你要干啥?!"
“我*你们血妈,你们都欺负我,对吧?!今天,我和你们一起死!都别活了?!”
“林三,你别他妈的犯虎!”老魏头说。整个院子里一片寂静,只有老魏头敢说话。大家也都知道,或许也只有老魏头能劝住林三。
林三说:“你们都他妈的不是人!你们说我无赖,那你们就都是畜生!!我是怎么到今天这田地的你们都知道吧!我他妈的是为了救人!我为了救人把自己炸成了这个bi样!!就你们这些畜生,谁关心过我?!都说他妈的好人有好报!!我以前就是好人,我有好报吗!”
老魏头说:“林三!***的还年轻!你想重新活还来得及!”
“来他***来得及!老魏头,你别再忽悠我了,是不是你今天看到我绑着**来也怕了?!你老魏头不是牛逼吗?今天你也知道怕?!”
老魏头说:“你敢说咱们矿上没人对你好过?你这些年吃的止疼片的钱都哪儿来的?!我他妈的以前就没少给过你钱!”
林三忽然笑了:“老魏头,你怕了。你说不说我都知道你怕了。看到你怕,我真高兴啊!说实在的,虽然***的对我不怎么样,但这工村里,我就他妈的佩服你这么一个人。想不到,今天你也怕了。”
老魏头说:“别他妈的总说我怕不怕的,我这把老骨头能怕啥?!今天这么多人在这,我跟你保证,只要你今天你不犯虎,以后大家就当没今天这事,能帮你肯定都帮你!”
林三摇着头笑:“我不信了,我不信了,我不信了,我不信这帮畜生能帮我!畜生们!咱们一起死吧!”
老魏头明白了,林三死意已决,来这里就是为了把话说完再死。老魏头大喊一声:“都趴下!”
林三跪倒了地上:“爹,妈,二子不孝,先走一步了!”林三一闭眼,眼泪淌了下来,抡起手中的石头就砸向了腰间的**。
除了老魏头,所有人都抱着脑袋趴在了地上。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刹那,站在林三身后的大洋子一个虎扑朝林三扑了过去,紧紧的抓住了林三的胳膊。
林三张嘴就咬住了大洋子的手腕。大洋子虽然吃痛,但是肯定不能松手。可即使抓住了林三,形势也是相当的危险,要是林三摔倒在了地上,这**说不定还是要炸。
包括刘海柱在内的所有人都吓煳涂了,只有老魏头的脑子还算清醒。
老魏头大喊一声:“柱子,还不快上!把他扛起来!扔井里!!!!别让他着地!!!”
刘海柱来不及多想,扑到了林三跟前抓住了林三的俩脚腕子,大洋子又抓住了林三的另一个胳膊。
刘海柱抓着林三的两只脚腕,大洋子抓着林三的两只胳膊,俩人一齐用力,一下就把林三抬了起来,林三虽然手脚乱蹬,但是刘海柱和大洋子俩人把他抓得牢牢的,根本不让他身子有着地的机会,三步并作两步把他抬到了水井旁。
林三彻底绝望了:“老魏头,我*你妈!”
1老魏头面无表情,暴喝一声:“扔!还等啥呢!”
喝完这一句,老魏头又想起一件事,又是一声大喝:“都站起来!不然震死你们!”
院子里的人赶紧都站了起来。
刘海柱和大洋子俩人一对眼神:“1、2、3、下去!”
轰隆隆的一声巨响,整个大地都为之颤抖,老魏头家的玻璃全碎,房子的墙都被震裂了。所有人的耳朵都快震聋了。林三5年前要是被炸死在矿井下,那他是个英雄,整个矿区都会缅怀他。可5年后的今天他同样被炸死在一口水井下,却又是如此的不堪。
所有人都被这变故惊得呆住了,甚至有的人已经开始怀疑自己是死是活了。劫后余生的人,很多都开始嚎啕大哭了。
第六十六章 我不受那气
刘海柱呆呆的站在已经被炸得封了口的水井旁,也是不知所措。难道,自己刚才杀人了?
只有老魏头,还是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
老魏头喊了一句:“哭啥哭?!谁都没死,哭啥?!都别哭了!!”
老魏头说话就是有效果,整个院子又是鸦雀无声了。
老魏头拄着拐棍,慢慢的走到了刘海柱和大洋子身边:“你俩走吧!”
“去哪儿?”
“跑吧!今天这事太大,我老魏头,保不了你们了。”
刘海柱跟大洋子都明白,今天在这里弄了这么大的动静,又死了人。老魏头面子再打,也绝不可能再罩得住了。如果刘海柱和大洋子俩人身家清白,那么有这么多人可以给他们作证,他们完全可以不用负任何法律责任。但是这俩人都有案底在身,券是潜逃在矿区的黑户,**不可能不去调查他们,一旦调查起来,俩人都得进监狱。
刘海柱好像还是没缓过味来,还在那呆呆的站着。
老魏头说:“走吧!快走吧!再不走来不及了!”
“那……”
“那什么那?!走!”
大洋子一拉刘海柱:“走吧!还想啥呢?!”
刘海柱转身看了一眼郑丽,郑丽似乎才缓过味来刚才发生了什么,大喊一声:“柱子你快走!咱们有见面的机会!”
刘海柱鼻子一酸,眼泪掉了下来。
大洋子住着刘海柱的胳膊:“快走吧!留得青山在!”
大洋子和刘海柱俩人,跌跌撞撞的朝门外跑去。就当俩人要跑到门口时,老魏头喊住了他俩:“你俩站住!”
刘海柱和大洋子俩人站住了,回头看着老魏头。
老魏头指着全院的人说:“你们知道他们俩是什么人吗?”
整个院里200来号人,没一个人敢说话。
“没人知道是吧!那我告诉你们,你们甭管他俩以前是什么人,你们就要知道,他俩是你们的恩人!!恩人!!!明白吗?要是没他俩,你们都得死!我也得死!!!”
老魏头接着说:“这院里,20岁以下的,都朝他俩给我跪下,给他们磕个头!”
年轻人都跪了下来,认认真真的朝门口方向磕了个头,甚至有带着孩子的中年妇女,也归了下来。
头磕完了。老魏头手一挥:“走吧!越远越好!”
刘海柱和大洋子也跪了下来,给老魏头磕了个头。磕完头转身就跑,消失在夜色中。
刘海柱和大洋子跑了不到10分钟,工村***的果然来了。
调查了一番以后基本核实了情况,唯一的疑点就是:那两个把林三给扔下井的“英雄”是谁。
***的**问老魏头:“魏叔,那两个把林三给扔下井的人是谁啊?林三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们都知道,今天他们俩干的事肯定得算是正当防卫,你有啥不能说的?”
老魏头说:“我就是不说,你们都是孩子,我不愿意撒谎骗你们。”
“他们俩是不是以前犯过事儿?”**也看出了老魏头的顾虑。
“你们问我干啥?我都说了我不知道。”
“魏叔啊,你不跟我们说,也得跟别人说。我们问不出来话,肯定咱们矿区公安局的人就得来问,**队的人一会肯定得来,这是程序。你跟我们说清楚了,我跟他们说就行,我们都认识你,都敬着你,跟你好说好商量,那要是别人来了……”
老魏头那目中无人的眼神精光大盛:“别人来了怎么着?还把我老魏头抓到局子里去审?!”
“那可说不准。”
“你们几个走吧!我老魏头这一辈子没被人审过,我不可能让谁审!我看谁能把我带到局子里审!”
**苦苦哀求上了:"魏叔,这事儿真不是我们几个能说的算的,要是我们说得算,那这事就这么压下来了。我们问不出来,矿区公安局的肯定要来把你带走,我们是为了你好。
“我知道你们都是为了我好,你们都是好孩子。我再最后说两句。第一句:我肯定不说那两个人是谁。第二句:我肯定不能让谁审,这你们放心,没人能审我!行了,你们走吧!”
几个***的民警知道老魏头的性格,没人再追问下去了。“魏叔,那你保重吧!”
“你们快走吧!”
不到半个小时,矿区公安局刑警队的人来了。他们来之前,也都听工村***的民警介绍了情况。而且,工村***的人也嘱咐了矿区公安局刑警队的人:对老魏头好点,老魏头是个地地道道的好人。
矿区**队的人来到老魏头家中时,院子里很多人正在帮老魏头收拾桌子。
老魏头自己一个人坐在院中间的桌子前自斟自饮,边喝酒,边剧烈的咳嗽。
矿区刑警队的人问:“老魏啊,那俩把林三扔下井的人是谁啊?”
老魏头喝了一大口酒,咳嗽了半天,说了一句:“我说了,我不知道。”
“老魏,整个矿区这么10多万人,都知道你是个明白人,你别在这事上犯煳涂啊!”
“谁煳涂?你问问你院里的人,我老魏头煳涂吗?”
“行了,都说了你是明白人,可你真别犯煳涂啊!你看你明白了70来年,这点小事咋还想不明白呢?你为啥就不愿意说呢?难不成那两人都是逃犯?”
“我说了,我不知道!”
 ̄文〃√
 ̄人〃√
 ̄书〃√
 ̄屋〃√
 ̄小〃√
 ̄说〃√
 ̄下〃√
 ̄载〃√
 ̄网〃√
刑警队的人说:“老魏啊!我们真不愿意把你带走,可这俩人的真正身份只有你才知道,你要是不说,我们真的得把你带回局里审了?”
“带回局里审?我可受不了那气!你们是不是还得给我上点手段啊?!我老魏一辈子坦坦荡荡,老了老了还要受你们那冤枉气?”
“怎么可能给你上什么手段呢?就是走流程,我们也是没办法。”
“你们就非把我带走不可?!”
“那你要是还不想说,我们也只能这样了。”
“行吧!我去里屋,换件衣服。”
“去吧!”
矿区刑警队的人左等老魏头不出来,右等老魏头不出来。
有心急的行径等不及了,进了老魏头的房间。
一进老魏头的房间,一股刺鼻的农药味扑面而来。
再一看,老魏头口吐白沫,端端正正的平躺在炕上,右手,还攥着一瓶甲胺磷。
老魏头是睁着眼睛死的,据说那死时的眼神,也像是他活着时那么肆无忌惮目空一切。这个牛逼了一辈子的人,就这么牛逼的自杀了。
他宁可死,也绝不愿说出刘海柱和大洋子的真正身份,因为他是受了过命的朋友的托付,留下的这两个人,其实,他不死也完全可以。但他就必须要接受审问,他豪横了一辈子,怎么能在临死之前受这冤枉气呢?!
为了不受这冤枉气,宁愿自杀!这是何等的刚烈!
刘海柱的喜事,变成了老魏头的丧失。
据说,老魏头出殡那天,整个工村只要会走路的人,全来了,在老魏头灵前,绝大多数的人都洒下了热泪。据说,每逢清明节和春节,想在老魏头那坟头前烧纸,需要排队。因为老魏头是整个工村的恩人。
老魏头,这个横行霸道了一辈子的人,这个大岳四工村的保护神,就以这样极其悲壮的方式,带着他那一生的传奇,离开了人世。
可能除了刘海柱,没人知道老魏头究竟从哪里来,但是,所有人都知道他去了哪里。
他一定去了天国。他这样的好人不去天国,谁还配去天国?!
第六十七章 生不如死
刘海柱和大洋子俩人跑了,他们都不会想到老魏头已经为了守住他们的秘密,去了天国。
刘海柱和大洋子能跑到哪儿去呢?毫无疑问,只有那个世外桃源,那个刘海柱和大洋子都曾经生活过的世外桃源。
路上,刘海柱和大洋子根本不敢坐火车,一路步行。晚上走路,白天躺在路边的草坑里睡觉。
看着头顶上的烈日,倒在草坑里的刘海柱和大洋子谁都睡不着。俩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开始聊天了。
刘海柱问:“咱们是不是以后再也回不去大岳四工村了?”
“我回不去了,你还能回去,你犯的事小,就算是给你抓住,最多也就是判个3、4年。”
“那你呢?”
“我?死刑。”
“……”刘海柱沉默,他知道,不该问的事就不能问。
“你肯定挺好奇我是犯了什么事吧?”
“你不说我也想象得出,肯定是命案。”
“对,三条命案。”
“三条?!”
“这三个人,没一个不该死。他们三个在文革时,联手逼死了我爹。你说,该不该死?”
“该死,全该死!”
"我杀了他们,又在外面活了10几年,还能娶妻生子,够本了。我就是觉得对不起我的老婆和孩子,我一直跟他们瞒着我的真实身份,从来就没说过我曾经杀过人这件事。可能我这一辈子,再也见不到我的老婆孩子了。
刘海柱觉得特别愧疚:“大洋子,要不是你为了帮我办结婚这事儿,恐怕你这辈子就会这么安安静静的活下去。”
“你没什么愧疚的,这就是命!10几年前,我在魏叔这里得到了重生的机会,昨天,又是他亲口让我把那无赖扔下的井。这就是命!你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
本来刘海柱和大洋子俩人就对脾气,再加上昨天晚上那同生共死的一瞬间,俩人早已经成了过命的朋友。俩人现在唇齿相依,相互之间,已经没什么需要再隐瞒对方。
“再走两天,咱们就到了干爹那了,到了干爹那,咱们俩就安全了。”
“或许你还行,我这人脾气太急,在我叔叔那,我呆不长。”
“谁也别说谁,我在那,也耐不住寂寞。或许有你陪还好一点。”
“看吧,或许我叔还有别的地方能让咱们区!”大洋子说。
刘海柱早就看出来了,大洋子肯定在干爹那呆不了太久。
聊着聊着,俩人都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这俩人的心都特大,在这种环境中,还能睡得香,睡的甜。
三天后的一个朗朗星空的夜里,刘海柱和大洋子终于步行道了那个荒山上的世外桃源。
当敲响荒山上那破旧的土屋的那扇破木门后,房间里传来了一声苍老的声音:“谁啊?”
刘海柱听见了这苍老的声音,眼泪险些没掉了下来。虽然只离开了这里一个多月,可是刘海柱却感觉像是已经离开了几年一样,他感觉们这里就是他的家。
还有什么事,能够比一个浪迹天涯无依无靠的人回到了家中更让人感动吗?
房间里面熟悉的划洋火的声音,熟悉的小煤油灯又点亮了,又是一阵熟悉的拐杖戳地的声音,门“吱”的一声开了。
“干爹。”刘海柱哽咽了:“我回来了,”
月光下,老头盯着大洋子看,怔怔的发呆,半响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叔!”大洋子跪下了。
老头那干涸眼睛的,竟然流下了几滴泪水:“进来吧,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刘海柱看着那盏火光只有绿豆大小的煤油灯,觉得无比的温暖。
老头看这大洋子发呆:“大洋子啊,你真是长大成人了。”
“叔,我都30大几了,再不成人,那真是有问题了。”
这时,老头忽然想起了件事:“你们俩怎么突然回来了?是老魏头过世了还是你们俩又犯事儿了?”
老头这一句话,一下猜对了两件事。
“魏叔还好,一顿能喝半斤酒。”刘海柱说。
“那就是你们俩又犯事儿了?”老头问。
刘海柱和大洋子把发生在前几天婚礼上的事件原原本本的讲给了老头听。
老头沉默了半天,说了句:“你们俩干的好,你们俩都是好孩子。”
“只是又给魏叔添麻烦了。”
“这事,老魏难做啊!”老头说。
“二东子最近来了吗?”
“来了啊!前几天刚来了,这小子可算是想明白了,说是最后干一票大的,干完就彻底洗手了。”
“洗手了?好事,好事。”刘海柱喃喃自语。
“过几天,二东子又该来了,到时候,咱们爷几个好好唠唠。自从我住进这房子里,还没这么热闹过呢。”
“恩,等二东子来了,咱们好好喝一顿。”
老头看大洋子再发呆,就说了一句:“大洋子,你想啥呢?别想太多了,在我这,绝对安全,肯定没人能来抓到你。只要你不嫌冷清,在我这住一辈子都没问题。”
“叔看你说的,我才30多岁,哪能就在这住一辈子。”
老头笑了:“就知道你耐不住这冷清。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你们,先踏踏实实的在我这再住段时间再说。”
“那以后我们有地方去吗?”大洋子问。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今天晚上,你们都去睡觉吧!一看你们就好几天都没睡过个踏实觉了。明早上,你们俩起来以后,去后面坟圈子磕头去!睡吧!睡吧!”
大洋子和刘海柱可算是踏踏实实的睡了一觉。
从这天起,刘海柱和大洋子俩人在这荒山上住了下来,他们天天陪老头聊天。天天的咸菜配大酒。
这爷仨,天天盼着二东子上山。他们哪儿知道,二东子已经被逮捕了。
此时李老棍子也是寝食难安。一件也是二东子的事,另一件是冯二子的事。二东子的事,显然不是要命的事。可冯二子,说不定哪天真会要了他的命。
一想起冯二子那杆到处乱扎的浑铁扎枪,李老棍子就觉得不寒而栗。李老棍子看着王罗锅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可还是没什么动作,有点急。他觉得是时候刺激刺激王罗锅了。
在张浩然的病房里。李老棍子问王罗锅:“你以后能不能少吃点牛逼?”
“我吹啥牛逼了?”
 ̄文〃√
 ̄人〃√
 ̄书〃√
 ̄屋〃√
 ̄小〃√
 ̄说〃√
 ̄下〃√
 ̄载〃√
 ̄网〃√
“你不是吹牛逼说要干了冯二子吗?”
“我又没说啥时候干他!”
“不敢就是不敢,瞎吹牛逼就没意思了。”
王罗锅龇着他那口白亮亮明晃晃的大白牙笑了:"老李啊,你不用激我。我明白你是想借我的手干掉冯二子。实话跟你说,我王罗锅蹲过20多年大牢,什么坏人我没见过?就你这点小心眼还想跟我斗?别操蛋了你。
“***的怎么说话呢?!”李老棍子恼了。
张浩然赶紧打圆场 哎呀,都是开玩笑呢,别生气,都别生气。"王罗锅说:“老李啊!你别恼羞成怒啊!实话跟你说,不管你激不激,我都得去干了冯二子。因为他是我仇人,我说过,老王我这辈子还没吃过什么亏呢。我更不可能在他一个小小冯二子那吃亏。”看来,王罗锅虽然长得不像是个人,但是似乎智商并不是很差。很多人都是被他猿猴似的外貌所欺骗,其实他的心机并不少。
“呵呵,你肯定要去干冯二子是吧!你不是吹牛逼那就最好了!”
“反正,我肯定是让他生不如死。”
“生不如si?”
“对。反正我肯定不杀他,你要是想杀他,你自己来!”话说完,王罗锅自己笑了。
看着王罗锅那张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脸。李老棍子不禁觉得胃部一阵又一阵的抽搐。李老棍子倒要看看,他王罗锅怎么究竟怎么让冯二子生不如死。
其实笨想也能知道了,像王罗锅这样一天不干点坏事就浑身难受的人已经再医院里安安静静的躺了近一个月,他那性格怎么可能受得了?肯定得干一件大点的坏事弥补下过去一个月的损失啊!据说在王罗锅生命垂危的时候,还不忘去掀护士的裙子。更何况现在他已经大病初愈?
在冯二子把房二扎完以后,冯二子还真的认认真真的过上了几天无忧无虑的日子。开始的几天里,冯二子在对自己的生命进行倒计时。他抓紧一切时间和周萌上街、上床,抓紧一切时间对自己的父母和陈白鸽三个人好,因为他知道自己的时日不多,如果再不干点好事再不享受一下人生,那可能再也没有机会了可过了一段时间冯二子发现,自己的那些仇家没有一个找上门来,而且,公安局也没有来抓自己。这情况大大的出乎冯二子的想象,本来冯二子以为自己很快就要被仇家杀掉或者被zheng法呢,可是这些请款都没有出现,冯二子反而不知道该怎么过了。
那段时间,正好和周萌同住在一个宿舍的女生结婚了,所以周萌的宿舍里没别人,冯二子没事就住在那。
周萌经常问冯二子:“你爸你妈都催咱们俩快点结婚,你怎么都不表态啊,你是不是不想跟我结婚?”
“只要再过俩月,没什么事,我就跟你结婚。要么耽误了你怎么办?”
“真的,我现在就想跟你结婚,能跟你在一起,我连上海都不回了。你总说要是没什么事就结婚,我真不知道能有啥事能影响咱们俩结婚的事。”
冯二子的脸上没了诡异的微笑,沉吟了半天,说:“再过俩月,没什么事,咱们俩就结婚。”
“那行,在这俩月里,你也别再来我这了。咱们厂子现在多少人都知道咱们俩每天晚上都住在一起,要是咱们俩再不结婚,人家该怎么说我?我肯定不能再跟你这样鬼混下去了。等你决定好了结婚日期,再说吧。”
自从复仇全部成功以后,疯儿子的精神病症状每天都在减轻,说话和做事越来越像以前的冯二子:“恩……要么,我跟你回上海吧!咱们俩远走高飞,离开这个破城市。”“这里是你家,你要是走了,父母谁照顾?还有,你嫂子谁照顾?再说,到了上海,咱们俩都没工作,能干啥?”“恩,我也就是这么一说。”冯二子自己也没考虑好。
冯二子其实自己也知道,现在的平静只是暂时的,无论是王罗锅还是李老棍子,都绝对不是省油的灯,自己对他们犯下的罪行,肯定会得到报应。
冯二子归根到底还是个单纯的人,他只对那些曾经伤害过他的人下手。唯一的一次想对没伤害过自己的人下手就那天想扎了李主播的二子,但是那念头也是转瞬即逝,这个罪恶的念头很快就被自己的良知所驱散。虽然冯二子在前段时间里,扎过的人不少,但是没一个人是绝对不该扎的。
单并不是每个人都像是冯二子这样单纯,这样本性善良。比如王罗锅,就是其中的一个。很多人都觉得王罗锅是张浩然雇佣的打手兼保镖,这确实没错,但王罗锅也是完全看在钱的份上跟张浩然混在一起的,他跟张浩然除了利益关系基本没有任何关系。张浩然说的话,王罗锅根本不会听,要是嫌张浩然烦了,说不定还会骂伤张浩然几句。
王罗锅对养着他的张浩然都动辄横眉瞪眼,更何况曾经扎过他的冯二子?
在礼拜一的中午,厂子运输队的队长火急火燎的来找了冯二子。
“小冯,你有没有看见周萌啊?今天一上午她都没来上班,敲她的闷,她也不开。你有她宿舍的钥匙嘛?”冯二子一听这事,脑子“嗡”的一声,他知道,他的报应可能真的到了。而且,这种报应是他最担心的:"不是报应在他身上,而是报应在了他最爱的人身上。
冯二子自己跑到了周萌的宿舍,用钥匙打开了周萌的房门。
门刚一打开,冯二子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周萌一丝不挂的躺在床上,手和脚被绳子绑在了床头和床尾上,她嘴里还塞着块手绢。雪白的躯体上,全是一块一块的红印。
冯二子赶紧冲上前去,拔掉了塞在周萌口中的手绢,又手忙教乱的把捆住周萌的绳子解开,抱起了周萌。
·文》“萌萌,这是咋了?”“……”周萌一句话也不说,眼睛在淌泪。
·人》“咋了,你快说,这是咋了!”周萌还是不说话,一点反应都没有。
·书》此时冯二子才发现,周萌那一头长发已经被火燎去了一大半。
·屋》“你告诉我,是谁干的!是谁干的!”冯二子疯了。
周萌现在这才多少有了点反应,抱着冯二子哭。
“萌萌,乖,不哭,不怕。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儿。”
“……罗锅,就是那个罗锅,他昨天晚上爬窗户进来的,一直折磨我,到天亮。”
冯二子气得浑身哆嗦:“你没事儿就好,你没事儿就好。走,去医院。”
“医院?不用,我没事儿。”周萌轻轻的摇头。
“都这样了还没事儿呢?”冯二子也快崩溃了。
“真没事……去了医院,肯定挺多人都会知道。”“那你是啥意思?”“小冯,你还要我吗?”周萌问。
“要,要!我怎么会不要你。”“那就别去医院,别报案……要是被别人知道了,我可怎么活?”“行,行,我全挺你的。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他是个变。态,咬了我整整一夜……他不是人……”“……”冯二子觉得自己心口的血已经冲到了嗓子眼,不努力的平静一下自己的唿吸,那血就要喷出来了。
不过冯二子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懦弱无助的傻小伙了,他知道自己作为一个男人该做些什么。现在他该做的,就是抚慰周萌,让周萌平静。
“只要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冯二子故作平静,轻轻的拍着周萌的背。
“小冯,你真的还要我嘛?真的不嫌弃我吗?”“当然是真的,你要是不信,咱们俩下午就去领结婚证。”“你真好。”周萌紧紧的抱着冯二子。
“我说过,你是我今生唯一的女人。”冯二子说。
冯二子其实已经彻底颠狂了,可他却装得平静异常,演得比正常人还像正常人。冯二子已经再过去的很多天里都不用演个正常人了,可是在今天,他却不得不演。因为,他知道他自己现在最大的责任就是好好的安慰周萌,不能让周萌留下什么心理阴影。
下午,冯二子自己去厂子里请了假,陪着周萌上街买了些止疼片和药水。又和周萌去理发店,给周萌理了发。
周萌看样子事好多了。
可是每多看周萌一眼,冯二子心中的怒火就更盛一分。前段时间他每次拿着扎枪去扎人的时候,都不是以杀人为目的的,可这次不同,冯二子心理暗暗发誓一定要杀了王罗锅。
周萌不让冯二子保安,冯二子现在想想也好。要是报案了,**把王罗锅给抓了起来,肯定也不会判王罗锅死刑,这又怎能解自己的心头之恨?!就算是给王罗锅判了死刑,那也不如自己手刃了王罗锅痛快!
晚上,冯二子还陪周萌看了场电影,电影里演的是什么,冯二子完全不知道,他脑中过的,全是自己拿着扎抢扎死王罗锅的场面。
看完了电影,冯二子送周萌回到了宿舍。
周萌说:“小冯,晚上别回去了,在我这住把,我一个人住,害怕!”
“行,我晚上住你那。”
“恩,别离开我,我真担心你一走,就再也不要我了。”
冯二子看着周萌那双又红又肿的眼睛,心里一酸:“咱们马上结婚,好吗?”
“小冯……”周萌又哭了。
夜里,冯二子和周萌睡在同一张单人床上,搂着周萌那光滑如玉的躯体,冯二子已经濒临崩溃了,浑身颤抖。
这块自己最爱的天鹅肉,昨天夜里就在这张床上,被王罗锅这个癞蛤蟆中的癞蛤蟆给强行霸占了。现在自己又和周萌睡在了这张床上,冯二子感觉像是睡在针毡上一样。
周萌也觉察到了冯二子的颤抖:“怎么了?小冯?”
“没事儿,萌萌,明天搬到我家住把,你一个人在这里,真的不安全。”
“搬到你家住方便嘛?”贼吧zei8电子书下载
“咱们都马上要结婚了,有什么不方便的。起码安全。”
“恩。”
冯二子看着周萌在自己的怀里睡着,自己却一夜没睡,睁着眼睛看周萌的脸,整整看了一夜。冯二子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不是自己跟周萌的最后一夜。
第六十八章 雪耻
第二天早上,冯二子就跟厂子里请了假。回到了家中又拿起了自己的那把扎枪。
本来,冯二子已经把这把扎抢在江里洗干净了。可是到了今天,冯二子的这把扎枪上,注定要再次沾染血污。
冯二子知道王罗锅这样的惯犯的心理素质肯定比美犯过什么大案的新手要强得多。要是个新手,犯了案子肯定仓皇出逃,然后惶惶不可终日。可王罗锅不一样,他是犯罪专家,心理素质极强,他几乎弥天都在干违法的勾当,而且也不太把进监狱当回事。他干了某件大案以后,会观察警方对他采取了什么行动。如果几天之内警方煤油大的动作,那王罗锅肯定依然故我,依旧会大摇大摆的出现在大街上。对于王罗锅这样的人来说,每在监狱外面多玩一天,就赚到一天,他怎么可能放弃在外面穷得瑟的机会?
冯二子已经和王罗锅交过几次守,他知道仅凭自己一人之力不可能制得住王罗锅。可发生了周萌被强奸这样的事,自己又不好意思再去找张一零、杨帆这样的好朋友来帮忙。那可怎么办呢?冯二子又想到了一样东西:生石灰。有文化的人就是不一样,冯二子不仅仅懂打架时要运用战略战术,而且还懂使用化学武器。
果自己趁王罗锅不注意给他眼睛里洒进生石灰,然后趁王罗锅揉眼睛的时候,自己扑上去一通扎枪,王罗锅肯定必死无疑。
从那天起,冯二子每天裤子口袋都装着一包用油纸包裹的生石灰粉。每天,冯二子就去俩地方。第一个地方,是张浩然家。第二个地方,是张浩然所在的医院。
冯二子早就料到,王罗锅必将在此处出现。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周萌被强奸的第四天晚上,冯二子终于在张浩然家门外看到了王罗锅。冯二子亲眼见到王罗锅进了张浩然家,又一直等到王罗锅关灯睡觉。
既然已经睡下了,那么肯定最早也得清晨出来。只要从清晨就开始在王罗锅家门口等。就不怕等不到王罗锅出来。
在等待战机这个方面,冯二子比谁都有耐心,他真的可以一等就是一天,不吃不喝的苦等。
冯二子骑上自行车心满意足的回了家,他要回家拿扎枪,明天不等天亮,他就会出门,守在张浩然家门口等着王罗锅出来。冯二子回到家时,发现家中正在包饺子。自己的父母正在和周萌聊天,聊得十分开心。
周萌虽然刚住进冯家三两天,可冯二子的爸妈太喜欢这个姑娘了。周萌不但温柔漂亮,而且还勤劳能干,而且,还跟冯二子的爸妈一样都是南方人。自从周萌到了冯加,冯二子的爸妈基本什么活都不用干了。
冯二子的爸妈每天脸上都带着笑模样,连走路都轻快了许多。自从大二子死了以后,这老两口还从来都没这么开心过。
冯二子回到家时,饺子已经包完了,全下到了锅里。
妈妈对冯二子说:“是啊!你看看人家周萌!人家来咱们家这么几天,帮咱们干了多少活儿!”
周萌美滋滋的看着冯二子。
冯二子此时心乱如麻,心里想的就是如何干死王罗锅,根本就没心思跟家人说笑。只能讪笑两声勉强应付。
饺子煮好以后,冯二子又站到了花墙上,隔着墙,把这碗饺子递给了陈白鸽。
“嫂子。”
“今天你怎么叫得这么亲?”
“本来你就是我嫂子,我不叫你嫂子叫你啥?!你要是喜欢,我天天这么叫你。”“对,你就应该对我有点礼貌。”陈白鸽笑着说。
“今天饺子是我媳妇做的。”“知道,知道,早就见过了,不就是煳弄到家来了一个漂亮媳妇吗?至于这么臭显摆嘛?”冯二子有点不好意思了:“我没显摆,我就是让你尝尝她手艺。”
“哇!今天的饺子怎么这么多?”
“多吃点,你现在一个人得吃两个人的饭。”冯二子说。
“那我也吃不了这么大一盆啊?”
“今天这些饺子,你必须全吃了!一个都不许剩!”
“怎么这么凶?"”明天我要是不能来给你送饭,那就让周萌给你送。“”明天你要出差吗?"冯二子先是摇了摇头,然后又拼命的点了点头。
“到底是出差不出差啊?”“呵呵……”冯二子笑笑,没说话,下了花墙。
下了花墙,冯二子眼泪掉了下来。
吃饺子时,冯二子的父母都十分高兴,不停的大赞饺子做得好吃。周萌一直开心的笑,冯二子也一直僵硬的笑。
饭桌上,爸爸问:“你俩啥时候正式结婚啊?”周萌抿着嘴笑着说:“我听小冯的。”“二子,你打算啥时候结婚啊!”冯二子支支吾吾的说:“恩,过些日子吧!”是个人就看得出冯二子在敷衍。
爸爸显然有点不悦,饭后,爸爸把冯二子叫到了一旁,说了一句:“你把人家姑娘都睡了就得对人家负责,现在也不结婚就住咱们家里算怎么一回事!抓紧给我结婚!这么好的姑娘都跟你了,你还想咋样?!"”马上,马上,这几天我有点事儿,忙完马上结婚!"冯二子又敷衍。
晚上,冯二子和周萌来了三次,冯二子一次比一次猛,周萌都招架不住了。
周萌说:“看你那傻样!非今天一天就类死吗?”
冯二子说:“我要是累死了,你可得帮我照顾我嫂子,起码得把我侄子照顾出世。”
周萌说:“你傻了你!”
冯二子笑笑,没再说话。
第二天一大清早,天还蒙蒙亮,冯二子就守在了张浩然家的胡同口的砖垛旁,左手放在口袋里摸着石灰包,扎枪藏在了砖垛后面,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张浩然家门口。
冯二子还真没就等,居然只等了一刻钟,王罗锅就打着哈欠出来了。冯二子在口袋里解开手中的石灰包,抓了一把在手里。右手轻轻的拉出了扎枪。
当王罗锅看到了眼前这个就是冯二子时,冯二子拖着扎枪朝王罗锅迎面冲了过去。
王罗锅看见冲过来的只有冯二子一人,于是站在原地,拉开了架势,准备迎战。
还没等王罗锅明白是怎么回事,冯二子一把生石灰已经扬到了他的脸上。王罗锅下意识的一躲,躲了过去。此时冯二子的第二把生石灰扬了过来,这下王罗锅躲都来不及躲,石灰全扬进了眼睛。剧痛之下的王罗锅使劲揉眼睛时,冯二子一眨枪扎在了王罗锅的胸口。
王罗锅一生惨叫之后,双手紧紧的抓住了扎枪的枪头。
此时的王罗锅的眼睛火烧般的剧痛,已经根本看不清眼前的任何东西,看什么都是雾蒙蒙的一片。王罗锅拼死把枪头从自己的胸口拔了出来,奋力一拗,就把扎抢夺到了自己手中。
扎枪到手之后,王罗锅发现自己的眼睛已经瞎了。他像是一只垂死的野兽一样胡乱的挥舞着扎枪,但是根本看不清眼前的东西。这样瞎着眼乱扎,又怎么可能扎倒冯二子?!
冯二子在扎枪被夺之后也是一惊,可他随后就发现自己的生石灰起了相当的效果,王罗锅的眼睛已经瞎了。
如果冯二子像以前一样只是以报复为目的,那他一定见好就收,转头就跑。可今天冯二子是来杀王罗锅的。王罗锅还活着,他怎肯罢休?!
冯二子把心一横,回头从砖垛上拿出一块板砖,悄悄的绕到了还在乱抡铁枪的王罗锅背后,照着王罗锅的后脑就是一下!
后脑是人身体最脆弱的地方,按常理来讲,谁要是挨了这一下,肯定马上栽倒。哪知道,王罗锅的身体构造远异于常人,挨了这一板砖之后居然连晃都没晃。
而且,瞎了眼的王罗锅一回手胡乱一抓,正好抓住了冯二子的衬衣领子。
此刻,进入到了王罗锅最熟悉的流程。
王罗锅一记肘拳砸在了冯二子的肋骨上,冯二子的肋条断了几根。
又是一记肘拳砸在了冯二子的肋骨上,冯二子的肋条又断了几根。
王罗锅再一记肘拳砸在了冯二子的胸口上,冯二子终于软绵绵的倒下去。
王罗锅又一记肘拳……冯二子被人发现后送到医院时,肋骨、手臂骨、锁骨、全被砸断了。但是冯二子那口气,始终没咽下去!
大夫说:“第一次看到受外伤这么重的人!而且这人受了这么重的外伤,居然都没死!”
10多年以后,冯二子说:“我死?笑话!王罗锅都没死,我怎么能死!!!”
对,人活着,就不能随便就咽下那口气!!!那口英雄气!!!
第六十九章 陪公醉笑三万场,不用诉离殇
可怜无定河边骨,尤是春闺梦里人。谁都没想到,昨天晚上还活蹦乱跳的冯二子,到了今天就剩下了一口气。连医生都不知道冯二子什么时候把这口气咽下去,更别提冯二子的父母跟周萌了。
有人劝周萌:冯二子都这德性了,你们幸亏没结婚,你死后死后他也算仁至义尽了,没必要非守着他过一辈子,你哪知道她会不会变成废人一个啊?!
周萌说:就算是废人,我也愿意跟他过一辈子。当时冯二子尚未清醒,谁都不知道冯二子究竟是怎么伤的,可周萌知道。
冯二子曾经是个众人眼中懦弱的男人,但是遭遇让他成了一个能忍辱负重、顶天立地的汉子。
没一个人告诉陈白鸽为什么冯二子忽然消失了,陈白鸽也从来不问冯二子去哪儿了。其实,陈白鸽早已清楚发生了什么,她看冯二子父母的表情和谈吐就知道了。
冯二子的父母报了案,他们都不是习惯用江湖手段解决问题的人。他们已经失去了习惯在街头斗殴的大二子,如今不能再失去从小就老实巴交的二二子了。在*******面前,周萌吧一切都交代了,公安很快就把目标锁定在了近期在本市作案猖獗的王罗锅身上。可是王罗锅人呢?连张浩然都不知道王罗锅去了哪儿。
王罗锅身上似乎有着比李老棍子更原始的动物逃生本领,他那双眼睛被生石灰烧伤后,裸眼视力肯定不足0。1,可即使是这样,王罗锅依旧逃得无影无踪。
这个事情发生以后,最高兴的就是李老棍子。终于,他不再担心冯二子的突然袭击了,这回冯二子就算不死,起码也会在床上躺一年。而且,那个早已泯灭了人性的王罗锅也人间蒸发了。真是一箭双雕,从今以后,李老棍子在市区,还会忌惮谁?!
更重要的是,李老棍子手中,还握有好几万块钱的现金!财力已经不逊色于张浩然,有了这些钱,李老棍子绝对有了在市区安神立命的根本。现在,踌躇满志的李老棍子就担心一件事:二东子千万千万别咬出他来。
同样担心二东子的,还有荒山上的爷仨。因为这爷仨都知道,二东子已经十天没上山了,肯定是出事了。虽然这爷仨谁都不说这茬,但是刘海柱知道,自己该下山去看看二东子了。
在刘海柱下山的那天清晨,老头也拄着拐棍出来了。看着天边升起那一轮红彤彤的旭日,老头说话了。
老头说:昨天晚上我做了个怪梦,做着做着就醒了,一宿也没睡着。活了七十来年,就数昨天晚上的梦最怪。
“梦见啥了?”大洋子问。
“梦见老魏了,我梦见老魏在家里睡觉,睡着睡着家里来了一群只有两尺多高的小白人,白衣白帽,但是都看不清脸长啥样。这一群人非拽着老魏去评理,老魏说不去都不行,硬拽,他们说老魏最讲道理。然后,这群小白人就把老魏拉到了咱们这,说让老魏说说像是二东子这样的惯偷,是不是该直接弄死。老魏看着二东子不说话,然后这群小白人说,你老魏要是不说话,那我们就勒死这二东子。”
“然后呢?”
“然后这群小白人就勒二东子,我一着急,就醒了。”
虽然这个梦把刘海柱和大洋子吓得胆颤心惊,但是俩人还是得安慰老头:“不就是做个梦吗?谁还不做点噩梦?”
老头抽了口烟,用那双灰蒙蒙的眼睛望了望远方山边初升的旭日,说:“我醒来一睁眼,看见老魏头了。”
刘海柱张大了嘴:“真看见了?”
“呵呵,真看见了。行了,不说这个了,你们下山吧!早点把而动子给我带回来!”老头的表情如常,看不出任何情绪的波动。
大样子和刘海柱俩人还是被老头说这件事吓得不轻。俩人岁数都不小了,都知道老头做这梦,是要死人的!白衣白帽的小白人意味着啥?!那是出殡的时候才穿的!而且,老头居然再夜里抬眼在屋子里看见了行将就木的老魏头!人都是要死的时候才能看见已经死去的人呢!
虽然大洋子和刘海柱俩人尚不知道老魏头已经悲壮且牛逼的死了,但是他俩心中已经隐隐有了不祥的预感。
下山这一路上,刘海柱跟大洋子俩人都没怎么说话。直到快进市区的时候,大洋子才问刘海柱:“咱们回到了市区,要找谁啊?”
“恩,先找郝土匪!”
刘海柱真没有想到,居然自己这么快就回来了。突如其来的回到这个熟悉的城市,甚至让刘海柱自己都觉得手足无措。这里有刘海柱的亲人、朋友、还有曾经的爱人,刘海柱没法不激动。刘海柱虽然只逃出了这个城市几个月,但是身上潜移默化的变化着实不小。万骨坑前,刘海柱的心灵得到了荡涤,让他足以平静的面对生与死。
老魏头家的水井前,刘海柱的神经得到了锤炼,从以前的敢达敢拼的小勇敢变成了临危不乱的大勇敢。
在荒山上,刘海柱又懂得了生命的意义,他明白了自己不该像干爹那样行尸走肉的活,而是要轰轰烈烈的干。
而且,刘海柱那双眼睛中,似乎也有了老魏头和大洋子那不可一世的眼神。
刘海柱和大洋子俩人毕竟都有案子在身,不敢再市区里大摇大摆晃悠。俩人没人买了一顶草帽,沿着街边低着头,直接溜进了土匪大院。
太阳太毒了,晒得郝土匪家的大铁门都烫手。刘海柱敲门以后,院子里面传来了拐杖声。
“谁呀?!”郝土匪的声音。
“我……”刘海柱压低了声音。
滚烫的大铁门开了,刘海柱看到了和他有着滚烫滚烫友情的郝土匪的滚烫的目光。郝土匪看到刘海柱后没说话,留下了两行滚烫的泪水。
刘海柱和大洋子跟着郝土匪拄着拐棍一瘸一拐的进了屋里。
院里的那只大黄狗,看见刘海柱进了院,赶紧钻回了狗窝。刘海柱无奈的笑:这狗的记性怎么这么好。
屋里,郝土匪的桌子在炕上放着,桌子上有两盘小毛菜,还有一个小酒壶。看来,郝土匪刚才正在自斟自饮。
“我好哥们儿,大洋子。”
“来吧!喝!”郝土匪给俩人倒满了酒。
没有嘘寒问暖,没有客套推让。三个人就是喝,举杯就喝。火辣火辣的酒入喉,三个爷们的脸也红了。不用说也知道,过去的几个月里,弟兄几个过得都不容易。
陪公醉笑三万场,不用诉离殇。
眼花耳热之后,刘海柱和郝土匪终于开始简短的对话。
“腿怎么弄的?”
“张浩然砸的。”
“为什么?”
“因为他要绑了二东子,要是后来卢老大不来,我和二东子那天都得躺在那。张浩然养了个打手,是个又高又壮的罗锅,我们根本打不过他。”
“二东子呢?”
“被抓起来了。”
“为什么?”
“因为李老棍子绑了卢松,二东子为了救卢松,答应了帮李老棍子再干一票,然后,捅炸了。”
“现在二东子呢?”
郝土匪摇了摇头:“一时半会出不来了,这事太大了。”
“那张浩然呢?”
“也被卢老大捅了,前段时间听说在住院,现在不知道。”
“没人去医院把他干了?”
“给我拿了1000块钱医药费,我这腿脚也不好,等以后再说吧。”
“我回来了,就不用以后了。”刘海柱说。
“郝土匪干了一杯酒:”从小到大,没受过这冤枉气。"三个人继续聊,继续喝,很快,都喝多了。大洋子和郝土匪也是一见如故,因为他们是气质接近的人,而且,都是刘海柱的好朋友。
二狗发现人在交朋友时的一个共性:人普通不愿意结交陌生的朋友,却喜欢喝好朋友的朋友交朋友,原因可能有二:1、自己和好朋友肯定有很多好似之处,而好朋友和朋友也肯定有很多相似之处,所以很快就能找到共鸣。2、好朋友的朋友是被好朋友验证过的朋友,人品肯定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郝土匪近期显然比较消沉,喝多了以后没有像以前一样要反清复明,而是沉沉睡了过去。刘海柱和大洋子俩人还在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刘海柱说:“咱们要去找两个人,一个是张浩然,一个是李老棍子。咱们要把张浩然的腿砸折,再去找李老棍子讲理,二东子是因为他进去的,他得给咱们个交代。”“李老棍子是谁?”大洋子问。
“西郊的一个混子头子,我曾经跟他有过一面之缘,确实凶悍。”“张浩然呢?”“我的仇人,也是市区的一个大哥,成名多年了。”“哦,我专灭各种大哥。”大洋子的表情自信又倨傲。
“走吧!”“先去找谁?”“李老棍子。”就在刘海柱回到城里这一天,神出鬼没的王罗锅又出现了。
据说当时王罗锅的眼睛只能看见模模煳煳的人影,五米外的东西什么都看不见。可是他就凭着他那近似野兽的本能,找到了张浩然。
此时的张浩然刚刚出院,一群兄弟大包小包的给张浩然往家里搬东西。张浩然自己一个人正拖在后面一瘸一拐的走,一只又粗糙又重的大手重重的拍在了他的肩膀上。
张浩然一回头,看见了王罗锅那双通红通红的眼睛和那张被冯二子扎得面目全非的脸。
“你还敢出来?公安到处抓你。”张浩然大惊。
王罗锅“嘿嘿”的傻笑,不说话“现在公安把我都盯上了,你来找我不是找死吗?”“我不来找你,我就饿死了。你特别怕我来找你吧!”“你这话说的,你是我兄弟,我是担心你安全。”“这话是你说的啊,行啊,你不是担心我吗?你赶快给我找个地方。”张浩然愁眉苦脸:“我去哪给你找地方啊,你现在最好是赶快跑,跑的越远越好。”王罗锅脸色一变,一把掐住了张浩然的脖子:“我*你妈,你现在嫌我是累赘了是吧!”张浩然被王罗锅的大手掐得喘不过气来:“你松手啊!”此时张浩然的几个小兄弟也回过了头,看见了王罗锅正在掐着张浩然的脖子。
张老六率先冲了上来,嘴里还嚷嚷着:“王罗锅你干啥!把大哥放了!”王罗锅连看都没看就飞出一脚,把张老六蹬飞了一丈多远:“谁上来我就掐死张浩然!”没人再敢上了,张浩然的这些小兄弟都知道王罗锅的厉害,就算是几个人一起上,也绝对不是王罗锅的对手。
张浩然被王罗锅掐得脸都发紫:“你松手,我答应。”“我这人最讲搭理,我是跟你从长春来的这,我也没少帮你的忙,现在我眼睛瞎了,你要是不管我,我肯定得死在这,死么,我得找你和我一起陪绑。”张浩然明白了,王罗锅无非就是找他要口饭吃,要张床睡。
张浩然说:“王罗锅,你松开吧,你是我兄弟,啥事不能好好说好商量啊?!”王罗锅慢慢送开了手,说:“我这辈子,你就得管着了,你吃干饭,我不能喝粥。”张浩然唿哧唿哧的喘了几口气:“跟我走吧!”王罗锅嘿嘿的傻笑:“让张老六先去医院给我买点药吧!我这胸口疼。”张浩然恨恨的看着王罗锅,他终于明白什么叫做作茧自缚了。如果自己不管王罗锅,那王罗锅肯定会干掉自己。可是自己如果管王罗锅,那可不仅仅是花点钱的事了。现在王罗锅可是个被通缉的重犯!一旦王罗锅被抓起来,那自己也绝对脱不了干系。
无奈,张浩然把王罗锅安置到了一个兄弟家里养伤。
安顿好以后,张老六问张浩然:“管他干啥?!干脆把他扔荒山上绑起来。让他自生自灭算了,现在他就是废人一个,留他啥用?!”“你敢吗?你敢把他扔荒山上吗?你敢你现在就去!我给你2000块!”"我……"张老六没话说了。
张浩然气得直跳脚:“你们这帮废物,花钱的时候一个能顶十个,真正干事的时候十个不顶一个!”
张浩然其实除了胆子小意外真没太大的缺点。他吃亏就吃亏在手下养了一大群庸碌之辈,关键时候没一个能挺身而出帮他解决问题。王罗锅倒是有本事,但是本事还有点太大了,大到能掐张浩然的脖子了。
流年不利的张浩然真想找个能掐会算的先生给自己看看,究竟自己在1982年这年得罪了哪路神仙,让自己遭了这么大的罪!
张浩然哪知道,这一年的霉运,还远远没走完!他已经被刘海柱和大洋子俩人给惦记上了!
不过,刘海柱跟大洋子俩人先去找的还是李老棍子。找到李老棍子时,已经是深夜了。
在医院病房的二楼,刘海柱和大洋子见到了依然在医院陪床的李老棍子。李老棍子没带着兄弟,就是自己一个人见的刘海柱和大洋子。
这个夏日的夜晚,李老棍子和刘海柱这两个我市1982年真正的风云人物,终于在住院部二楼的那张又脏又破的木头长椅上正式会面了。在那盏昏黄的灯光照射下,头戴草帽的刘海柱、大洋子和戴着高度近视镜的李老棍子开始了第一次交锋。
“我叫刘海柱,咱们见过。”
“对。”李老棍子以他一贯的阴森森的眼神看着刘海柱:“咱们是见过,见的那天,你在勒狗,我在捅人。”
“没错,好记性。废话我不多说了,我是二东子的朋友,现在二东子因为你的事进去了,你打算咋办?”
李老棍子吧嗒了两口烟,叹了口气:“二东子真是好兄弟啊,听说他在里面嘴严着呢。”
“恩,二东子的为人你我都清楚。二东子对你这么讲义气,你总得对他也负责吧?你准备怎么捞二东子?”
“捞?这回是省厅来人抓的他,又是现行,想捞人恐怕没那么容易。”
“那你就这么傻等着二东子被判刑?!”刘海柱指着李老棍子问。
刘海柱嗓门有点大。连大洋子都连连给刘海柱使颜色,让他小声点。
李老棍子显然不高兴了:“你好好说话不行啊?你的意思是让我去劫狱去?”
“谁让你劫狱了?你就不会花点钱找找人啊!”刘海柱嗓门还是不小。
李老棍子沉吟了良久,说:“兄弟你可能不知道我的为人,你可以去西郊打听打听去,我老李对兄弟究竟咋样。我觉得二东子这兄弟真不错,你们又是二东子的朋友,今天我老李就给你们摊个底。要说捞人呢,我也算有点路子,我亲堂哥就是公安,官虽然不大,但是也能管点事。过几天,我肯定会想办法拖关系,该打点就打点。现在这案子正在风头上,我实在不好出面。”
“那你就让二东子在里面受罪?”
“我已经拖人在号子里面打点了,二东子在里面没受啥大罪。我老李的确没啥大本事,但是敢跟你保证这一点:要是二东子该被判5年,我能让他判3年。要是二东子被判3年,我能让他只判2年。我也就这点本事了。”
李老棍子说得挺真诚的,刘海柱倒也没什么话说。
大洋子说:“希望你说到做到。”
李老棍子看着大洋子,皮笑肉不笑的笑了两声,说:“你们不了解我,真不了解我。”
“过几天我们再来找你。”刘海柱起身就要走。
李老棍子也站了起来:“二东子在那存了点钱,你们要是有路子能疏通关系,尽管来我这拿。”
刘海柱点点头:“需要的时候,肯定得找你。”
“那我不送了,这些天晚上我就在这医院里,想找我随时来。”李老棍子说。
李老棍子闯荡江湖,从来都不差钱也不差事。尽管后来刘海柱和李老棍子的恩怨又持续了10来年,但是提起李老棍子的义气,连刘海柱都竖大拇指。
出了医院,刘海柱问大洋子:“你觉得这个李老棍子怎么样?”
“是个人物,是个大哥级人物。你看你那么激动,人家一直不动声色的跟你说好商量。人家这是给二东子的面子,要是不给二东子的面子,肯定早跟你翻脸了。”
“我激动也是怕干爹着急,我还怕他翻脸?!”
“事情到了这份上,干爹肯定是得知道了。你当然不怕他翻脸,但是看得出来,这老小子绝对是个心黑手毒的人。”
“你怎么看出来的?”
“看人看眼神,单看他那双三棱眼,就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善茬。”
刘海柱和大洋子回到了郝土匪家中,今天,他们办完了第一件事。明天,他们要去办第二件事:张浩然。黑道悲情2---70旧怨新仇一锅烩一大清早,刘海柱和大洋子就出门了。刘海柱腰里别了一把尖刀,大洋子怀里揣了一把斧头。
清晨的阳光下,他们沿着冯二子曾经走过的路,埋伏在了张浩然家的胡同口的砖垛旁。
刘海柱说:“大洋子,我头上这个坑,就是张浩然砸出来的。”
“让他头上也多个坑。”
“如果不是因为我,郝土匪那腿也不能被砸。”
“知道我为什么非拿一把斧头吗?”大洋子笑了。
“我知道不应该拖你下水,干完了这件事,咱们就回山上。”
大洋子拍了拍刘海柱的肩膀:“咱们是兄弟,别说那些没用的了。”
张浩然有点像2010年世界杯上的阿根廷队,虽然阿根廷队在世人眼中绝对是个强队而且自己的心气也很高,但是在被德国队攻入一球后方寸大乱大失水准,又连丢三球,最后以0:4惨淡出局,让无数人大跌眼镜。正所谓兵败如山倒,此时的张浩然也有点输崴了的意思,完全发挥不出以前的正常水平。而且,张浩然手下的这些小弟的自信也丧失殆尽,大家都亲眼看着张浩然被王罗锅掐着脖子呵斥了,张浩然还能有啥威信?!
现在的张浩然比较无助,经过一夜的深思熟虑,张浩然决定寻求一个强大的庇护,也就是找个靠山。这靠山就是李老棍子。毕竟和李老棍子相比,自己有钱有头脑。而李老棍子,又能给自己保驾护航。张浩然的脑子绝对够用,对形式的判断绝对正确。现在的李老棍子在江湖中的声望正蒸蒸日上,俨然已经成了全市第一暴力团伙,但他们缺的就是引路人。
从数得着的大哥混成小弟,常人都难以接受,可张浩然的确不是常人,只要能赚钱又能活命,给李老棍子当当小弟又怎么了?
所以,张浩然在家里提了点东西,带着两个兄弟,上午就出门了。出门时,张老六还欠嘴问张浩然:“浩然大哥,你们提了这么多好东西,这是要去哪儿啊?”
“我去哪儿你管呢?”
“我也要去!”张老六感觉自己失宠了。
张浩然乐了:“行啊!带你去!你敢去吗?”
“哪啊?”
“去李老棍子那!”
“啊!那……这……我在家睡觉了。”张老六又想起来李老棍子看手表时的表情了。
张浩然叹了口气,他的手下全是以张老六为代表的软骨头,连一个房二那样的悍将都没有。看来优越的生活,的确是能让人丧失血性。
张浩然带着两个兄弟出了们,怀揣心事的张浩然一瘸一拐的走在前面,两个兄弟提着礼物走在后面。自从王罗锅在自己的家门口遇袭以后,张浩然走路贼眉鼠眼的,就怕被人盯上。
果然,张浩然的警惕收到了奇效,当刚刚走到胡同口的张浩然发现两个头戴草帽的人正一步一步向他走近时,张浩然二话不说,撒腿就跑。虽然刚才还是一瘸一拐,但是一着急跑起来步履还是非常矫健。
跑出了起码20米张浩然才回头,回头时发现那俩戴草帽的果然在跟着他跑。张浩然似乎已经发现了追他的人之一是刘海柱。他知道如果单纯的拼体力,可能的确是拼不过这个浑人,而且这个浑人的体力和耐性非同寻常。别无选择,张浩然只能再次跑到军分区或者公安局。
可张浩然毕竟大病初愈,虽然刚开始蹬的那几步很给力,可是后来长期卧床的缺陷就显现了出来,张浩然你体力严重不支,虽然开始领先了10几米,可是刚刚跑到大马路上就被刘海柱从后面赶了上来,刘海柱拽住张浩然的衬衣领子用力一拽,张浩然就摔到了马路牙子上。此时,大洋子也已经杀到,用斧的钝头朝滚在地上的张浩然髋骨就是胡乱的一砸。紧接着,刘海柱也是一刀捅了过来。
张浩然毕竟还是有点拳脚功夫,生死关头身体最后的能量爆发了出来,眼明手快的抓住了刘海柱持刀的手腕,再奋力一拗,刘海柱手中的刀落在了地上,人也滚到了地上。张浩然抱着刘海柱滚了起来,大洋子虽然又砸了张浩然两斧子,但是的确没敢太用力,因为用力很可能会误砸到刘海柱身上。
此时,一个穿着白色制服的**从十字路口的岗楼上跑了过来,边跑边指着地上翻滚的三个人:“都给我住手!!”
虽然是**,可毕竟也是经查啊!大洋子一看**来了,赶紧拽刘海柱的胳膊。可刘海柱和张浩然斗得兴起,根本不愿意走。大洋子急了,朝刘海柱踹了一脚:“**来了,快他妈的走!”
此时经查距离三人已经不到10米了?
刘海柱恋恋不舍的又捶了张浩然一拳,才被大洋子拉着跑了。
**倒也没追,扶起了滚得跟土驴似的张浩然:“你没事吧!”
“没事。”张浩然恨恨的看着刘海柱和大洋子的背影。
“跟我去***录个笔供吧!”
“不用了,我们几个朋友闹别扭,不用不用。”
张浩然掸了掸身上的土,走了。张浩然知道自己名声已经跌得够差的了,要是再被江湖中人知道自己居然报了案,那肯定是真的没法再混了。那个年代的混子还都是有这原则的,要是不闹出人命就报案,那简直是人人可以诛之。
又挨了几斧子的张浩然走路更加瘸了,但是他更清醒的意识到:如果没有李老棍子的庇护,那他连能不能活到明年都是个问题。
在医院病房里,提着大包小包礼物的张浩然,见到李老棍子点头哈腰的。
“咋了?今天想起我老李了?”李老棍子说。
“你看这话说的,你们哥几个都是因为我的事住的院,我咋也得来看看是不?前段时间我也在医院住着,腿脚不方便,你也知道。”
“是吗?那可真谢谢你,你不会是又想来找我给你卖命吧?”
“李老哥,上次你帮我一次我已经够感谢的,哪敢再麻烦你呢?”
“是吗?呵呵。”李老棍子皮笑肉不笑。
张浩然看李老棍子这态度带搭不理的,也觉得有点尴尬:“上次不是说咱们一起做点小生意嘛?”
李老棍子好像有了点兴趣:“对,没错啊!你是来找我一起做生意?”
“对,我觉得以我做生意的经验再加上你们兄弟的牛逼劲,咱俩联手,肯定无敌了。”
“可做生意我没什么本钱啊!”李老棍子装穷。
“本钱我可以借给你,就是以后咱们做生意时,要是有人来捣乱……”
李老棍子说:“那要是咱们一起做生意了,那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了,没说的。”
张浩然就等这句话呢。赶紧说:“那咱们就商量商量以后咱们干啥吧。”
李老棍子说:“不急,咱们先吃个西瓜吧!”
只见李老棍子从腿上拔出了腿叉子,朝着眼前的西瓜“唰”的就是一刀,西瓜看似一动不懂,其实已经分成了两半。李老棍子不是刻意要在张浩然面前展示刀法和自己的那把磨得锋利无比呃快刀,他只是心情不错,想吃几口西瓜。
李老棍子轻轻的把腿叉子插回了小腿上,掰开了西瓜:“来吧,吃!”
“就这么吃?”张浩然看着两个半球发呆。
“是啊,我们都这么吃,这么吃过瘾。”
“有羹匙吗?”
“什么羹匙啊?”直接用手抓!娘们才用羹匙呢!"
李老棍子说完,就在西瓜瓤的正中间抓了一大块,塞进了嘴里,大口大口的嚼了起来,边嚼边说:"好吃,甜啊!"张浩然虽然面露难色,但还是也抓起了西瓜瓤中间的一大块,大口的吃了起来。张浩然的表情听不自然的,毕竟张浩然是个城市里的讲究人,从没尝试过这种野人吃法,但是他却不得不吃,如果不吃,好像自己多装似的。
李老棍子看着张浩然抓着瓜瓤一口一口的吃,再也忍不住,开始放肆的大笑了。
这么多年来,李老棍子终于可以放肆的大笑一次了:如今曾经市区里数一数二的大哥张浩然,就拜倒在自己的脚下!连自己让他用手抠西瓜吃,他都不得不敢。
就在大半年前,李老棍子第一次带着一群黄胶鞋跨过大江时,除了一条命以外,一无所有,他曾经说过一句被所有人认为是吹牛逼的话:“卢松、张浩然、东霸天他们之所以牛逼,那是因为我还没过江。”
今天,他做到了,真的不可思议的做到了。他把东霸天的手险些剁下来,让东霸天进了医院。他把卢松扎的半死,扔到了自家地窖。他让曾经不可一世的张浩然,来归功屈膝的主动来寻求庇护。
权利,永远是男人追求的目标。现在,放肆的大笑着的李老棍子无疑已经拥有了江湖上最大的权利!虽然略逊当年的东霸天,但堪称在市区里首屈一指。
李老棍子放肆的大笑发泄完恢复了常态,他开始有些感伤:自己的这一切,是拿自己无数次流血换来的,是拿老婆孩子的命换来的,是拿依旧躺在病床上养伤的黄中华和房二的血肉之躯换来的,是用那个义薄云天的二东子的牢狱之灾换来的。
拿命做赌注,一生可以博几次?李老棍子赌赢了。付出了如此之多的代价得到的今天,李老棍子怎么可能会轻易放手?!当年的那群黄胶鞋,现在,已经全变成了大头皮鞋!
看着依然在用手抓西瓜瓤不断往自己嘴里塞的张浩然。李老棍子又发话了:“吃差不多就行了,晚上咱们去饭店吃顿饭,边喝边聊吧!我真的喜欢你的想法。”
张浩然说:“好啊!我请客。”
李老棍子说:“你是我兄弟,该我老李请。”
“好!好!”张浩然已经默认了自己是李老棍子的兄弟。
“你这衣服怎么沾了这么多土?”
“早上出门的时候跟俩**干了一把。”
“跟我混,我保证没人敢懂你一根寒毛。”李老棍子是真把张浩然当小弟了。
“谢谢李老哥了。”
看样子,张浩然感动得要给李老棍子磕个头了。李老棍子没再大笑,刚才那放肆的大笑,是李老棍子几乎从未有过的失态。宣泄过后,李老棍子还是归于了冷静。
他知道,前路还很漫长,还满是荆棘,现在,自己只成功了第一步。
从这天气起,张浩然和李老棍子这一文一武两个大头子就正式结成了畸形的同盟。在这个同盟中,占据主导权的毫无疑问是李老棍子。而且这个同盟,在其后的几个月中,在江湖中所向披靡,无往不利。
能真正能阻碍他们这个团伙前进的,可能有且仅有刘海柱跟大洋子两人第七十一章 不了情在并不很成功的袭击了张浩然以后,大洋子跟刘海柱产生了一定的分歧。大洋子主张马上回山上,而刘海柱的意识泽是再去寻找机会彻底弄残张浩然。
大洋子说:“现在张浩然已经被打草惊蛇,以后想再在他家门口抓到他太难了,而且说不定公安会在那蹲点抓咱们。”
“我答应了郝土匪帮他报仇,就一定报完仇再走。这个事本来就跟你没关系,你先回山上吧。”刘海柱要把大洋子撵走。
“我可能把你一个人留在这吗?可能吗?”
“那好,你先回郝土匪家歇着。我还要去找一个人。”
“什么人?”
刘海柱沉吟了半晌:"女人。
大洋子乐了:“真看不出来,就你,还到处留情。”
“我已经有郑丽了,我就是去看看她过得好不好。”
“行吧,你忙你的,我不打扰,”
戴着草帽的刘海柱自己在厂子门口足足守候了一下午,直到天快黑了,才看见了周萌。此时的周萌神色黯然又行色匆匆,出了厂子门口赶紧蹬上自行车就走。
如果刘海柱看到的情景是周萌跟冯二子两人甜甜蜜蜜的携手走出厂子大门,那刘海柱一定不会去打扰他俩。但是刘海柱实在是太了解周萌了,看到周萌的举止和神态,刘海柱就知道周萌一定是有事了。而且,事还不小。
周萌在猛蹬车,忽然觉得有人坐上了她自行车的后架,周萌以为是厂子里的工人在开玩笑:“我忙着去医院呢,别闹。”
“去医院干嘛?”刘海柱问。
“……柱子。”周萌的声音在颤抖,放缓了车速。
“别停车,继续骑,这里认识的人太多。”刘海柱说。
“恩,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短暂的惊讶过后,周萌也缓过了神,还回头看了一眼刘海柱。
“这你别管,我在问你去医院干嘛?”
“……我去看小冯。”
“小冯怎么了?”
“被人打坏了,挺严重。”
“被谁?”
“……被一个流氓,叫王罗锅的。小冯的爸妈都已经报案了,但是人还没抓到。”周萌脑中一团乱麻,真不知道该怎么跟刘海柱说这件事。
“小冯为什么跟他打架?”
“……”周萌不说话。
“你说吧,没必要瞒我。”刘海柱可比以前沉稳太多了。
其实提到了这件事,周萌瞪着车的腿都软了:“……因为我。”
刘海柱也是沉默良久了吭出了一句:“……他欺负你了?”
“……对,以前就在路上劫过我……后来,有天夜里,他翻进了我的宿舍……”周萌哽咽了。
刘海柱额头上青筋暴起,一下全明白了。
不过,刘海柱还是强作镇定:“然偶小冯帮你报仇,结果被打坏进了医院,对吧?”
“这几天,小冯刚刚度过危险期。”
“你们俩好好处,小冯是个好小伙。”刘海柱说。
“你最近过得好吗?”
“我很好,你放心。”
周萌忽然觉得自行车一轻,再一回头,戴着草帽的刘海柱已经钻进了一个小胡同,消失不见。
周萌没有大声喊刘海柱回来,她知道那没用。
周萌继续默默的蹬车,眼泪止不住的淌。她太了解刘海柱了,刘海柱一定是去找那个王罗锅了。而且,只要找到王罗锅,刘海柱说不定会犯下多大的案子。尽管现在周萌已经跟刘海柱没有任何关系了,但是毕竟两人曾是彼此的初恋。现在冯二子住进了医院,那刘海柱一定会挺身而出。
回到好土匪家中时,郝土匪正在跟大洋子在喝酒。
“郝土匪,你昨天说的张浩然养的那个打手叫啥名?”
“王罗锅啊,是个罗锅,又高又壮。”
“你知道他跟冯二子打架的事吗?”
郝土匪遥遥头:“我腿坏了以后很少出去,外面的事我基本都不知道,即使是我听说的那也是听二东子说的。”
“能打听到现在王罗锅在哪吗?”
“他不是跟这张浩然混的吗?找到张浩然,就找到他了,你要找他干嘛?替冯二子报仇啊?”郝土匪笑得不怀好意。
刘海柱咬着牙说:“他糟践了周萌。”
“啥!?”郝土匪激动得在炕上蹦了起来。
“恩。”
“我*他妈!”郝土匪不顾自己的腿伤,强扶着墙站了起来。
"郝土匪知道周萌是多好的姑娘,听说居然被王罗锅给糟践了,气得肺都要炸了。
刘海柱看起来倒是比郝土匪冷静多了:“找到张浩然,真的能找到王罗锅?”
“一定的!明天我就让全大院没事的人给你找张浩然去!”郝土匪依旧难以平息。
大洋子发问了:“周萌是谁?”
郝土匪替刘海柱回答了:“柱子以前的对象。”
大洋子“哗”的一下摔碎了酒杯:“操!干死他!”
混子们最瞧不起的就是强奸犯,坑蒙拐骗偷都算是一道,可强奸绝不算是一道。谁要是犯了强奸罪,那这人永远也不可能在混子间抬起头来。
郝土匪拄着拐就下了地。刘海柱:“你要去干啥?!”
郝土匪说:“跟我们全院的人打招唿,谁要是看见了张浩然,马上来告诉咱们!”
“我现在也上街去找他!”刘海柱说。
“不用,你就在这等着!养精蓄锐!”
大洋子也拉住了刘海柱,说:“对,你先躺着好好休息,等知道王罗锅在哪儿,咱们再跟他拼一把!”
刘海柱躺在郝土匪家的炕上,呆呆的看了天花板一夜。他忆起了和周萌初恋的美好,想气了周萌对他一次又一次冲动的原谅,当然,更忘不了的是,今天周萌那憔悴无助的表情和所说的话。"
直到天亮,刘海柱才沉沉睡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天的一天一夜太疲劳,总之,刘海柱居然睡得十分香甜,一直睡到了第二天晚上6、7点。刘海柱梦见了老魏头,似乎老魏头还是在万骨坑前正对他训话:“……当然了,让你好好过,也不是让你事事忍气吞声。谁要是欺负上门了,真要把你女人怎么怎么地了。你该打残他就打残他,该杀了他就杀了他!谁让你是个男人!谁让你长了根ji巴!”刘海柱在梦里回答:“对,该杀了他就杀了他!谁让我长了根ji巴!”老魏头似乎心满意足的笑了,飘然而去……郝土匪费了好大劲才把刘海柱摇醒。
“起来,起来,有张浩然消息了。”
刘海柱听到这句,从床上一骨碌爬起,摸出枕头下的刀就往门外走,边走边嘶哑着嗓子问:“张浩然在哪儿?”
“在附属医院前面的那个小饭店,听说和李老棍子在一起。”
“是吗?爱谁谁。”
刘海柱出了屋门,发现大洋子已经攥着斧头在院里等他了,俩人一起走了出去。刘海柱和大洋子前脚刚出门,后面就听见郝土匪喊:“等等我,等等我,我也去!”
刘海柱回头一看,郝土匪拄着拐棍跌跌撞撞的正往门口走。
大洋子说:“你快别给我们添麻烦了,心领了。”
“操,谁给你们添麻烦,等等我……”
“哐当”一声,郝土匪家的大铁门被大洋子关上了,紧接着,大洋子又顺手在外面锁上了大铁门。
“你们这俩混求子!我不是要帮你们打架,我是自己要找张浩然报仇……”郝土匪在院里大声的咒骂。
大洋子问刘海柱:“郝土匪总是这么冲动?”
刘海柱说:“也不是,之是他听说周萌的事觉得受不了吧!”他跟周萌也挺熟的,以前总开玩笑。
“如果抓到王罗锅,你打算怎么处理他?”
刘海柱抬头看了看添,没再说话。大洋子知道,刘海柱肯定是动了杀心了!
在附属医院前面那个只有两张桌子的小饭店外,刘海柱和大洋子透过玻璃看到了正在把酒言欢的李老棍子和张浩然,这俩人看起来喝得不多不少,聊得热火朝天,根本就没注意外面有儿女已经盯上了他们。
大洋子悄声对刘海柱说:“进去以后,我摁住那张浩然,你拦住那李老棍子,要是李老棍子敢跟咱们动手,你就连他一起扎了,千万别犹豫。”
“现在就进吗?”
“那你还等啥?!杀他俩个措手不及!”
大洋子的话音还没落,人已经窜进了饭店。一震桌椅的倒地声音后,背对着门口的张浩然的右肩膀被一斧子皮重,顿时就耸拉了下来。
李老棍子反映神速,摸出腿叉子就朝大洋子扎去,大洋子灵巧的一躲,顺手抓起张浩然的头发,斧子顶在了张浩然脖子上:“都他妈的别动!”
李老棍子冷笑:“有种你就把他脑袋剁下来。”说着,李老棍子缓步朝大洋子走去。
李老棍子刚走出一步,忽然听见背后有声音,李老棍子下意识的朝后面胡乱来了一刀,可这一刀却扎空了。紧接着李老棍子又转身扎出一刀,又扎空了。此时,一阵疾风扑面而来,李老棍子已经躲闪不急,一刀从他脸上划过。不过,快刀手就是快刀手,李老棍子回身就抓住了刘海柱的衣领,刀也顶在了刘海柱的脖子上。刘海柱的刀,也顶在了李老棍子的胸口。刘海柱随后也顺手抓住了李老棍子的衣领。
此时李老棍子才看清眼前这人是刘海柱。看清后,李老棍子倒是一愣。
李老棍子没再下刀,哼了一声:“前天晚上还跟我好说好商量,今天就跟我动刀子了?”李老棍子的确有过人的冷静。
其实李老棍子也觉得莫名其妙:自己跟这俩人没仇啊?!不但没仇,而且前天晚上还聊得不错。怎么忽然给自己搞了袭击?
“今天没你的事,我们是奔着张浩然来的,你现在就可以走。”刘海柱说。
“张浩然是我兄弟,你们懂他,怎么没我事?”
“我们有一笔以前的帐要算,和你没关系。”
李老棍子的嘴角又开始下意识的抽搐了:“知道不?要是我刚才不是在下刀前认出你是二东子的朋友,你脑袋现在已经不在了。”
“恩,你也活不了。”刘海柱说。
“行啊,那咱们就都别活了。我数1、2、3,然后咱们俩一起下刀,行不?谁死了谁倒霉,谁活下来谁命大!”李老棍子真不怕这死亡游戏。
“好!”
提着张浩然头发的大洋子喊话了:“你们俩都把刀放下!这事不是你们俩的事!”
李老棍子和刘海柱转头看向了大洋子,俩人没把这死亡游戏继续下去。
“刀都放下!”大洋子又暴喝一声:“放下!”
大洋子眉宇之间的确有那股不怒自威的劲,刘海柱跟李老棍子真慢慢的松开了抓住对方衣领的手,也慢慢的放下了手中的刀。
“老李是吧!?”大洋子明知故问。
“对,我老李没得罪着两位吧!?今天,这是要干啥?”
大洋子说:“老李,虽然我没跟你说过几句话,但我觉得你还是个任务,咱们混社会的,就得讲究个道义,对不?你自己说的话你自己肯定记着,你不是跟我们说你讲义气又讲道理吗?”
“对!今天不讲道理的是你们!"”我们不讲道理?你知道我们找这姓张的干啥吗?!"
“干啥?!啥事不能好好唠,上来就抡斧子?”
“他养的那个叫王罗锅的打手,把柱子以前的对象给糟践了,你说咋办!!”
李老棍子楞了:“这……”
李老棍子生活在西郊,那的民风更加传统,他李老棍子这辈子可以包庇杀人犯纵火犯盗窃犯抢劫犯,但绝不能包庇强奸犯!
大洋子继续说:“我们不找这姓张的找谁?!都说是他把那个王罗锅带来的。”李老棍子问张浩然:“他们说的这事儿是真的吗?”
肩膀上不断涌血的张浩然先是闭着眼睛猛摇头,然后又拼命的点头。
“到底是真的吗?”李老棍子问。
“……这事我不知道,但是王罗锅你也见过,这样的事,他干得出来。”张浩然坚持着把这几句话说完,真不容易。
大洋子说转头朝李老棍子说:“听了没?你不害死讲道义讲道理吗?这事你还管不管?”
李老棍子说:“要是你们说的是真的,就算你们把王罗锅杀了我也不管。可浩然是我兄弟,你们剁他算怎么回事?!”
大洋子说:“行!今天你老李在,我大洋子撂局话在这:只要这姓张的告诉我们那王罗锅在哪儿,以前我们和这姓张的有啥过节,都一笔勾销。我是剁了他一斧子,可这一斧子也不是白剁的,柱子脑袋上的疤癞和郝土匪的瘸腿,哪个都值这一斧子。”
李老棍子有点佩服大洋子了,不但镇静自若、说话句句在理上而且给他李老棍子还留足了面子。而且现在的形势也绝不利于自己,张浩然已经被剁成废人一个了,要是大洋子和刘海柱一起癞对付自己,那自己怎么可能抵挡得住。而且,他们要找的人是王罗锅,自己也烦透了这半人半猿的怪物。
李老棍子简单的权衡了一下后问张浩然:“知道王罗锅在哪儿吗?”
张浩然连连点头。
“说吧!在哪!说完就放了你!”刘海柱虽然恨张浩然,但是更恨王罗锅。
“在我兄弟家,就在糖厂家属院把头第一家……”
张浩然的话音刚落,大洋子就松开了抓着他头发的手:“说话酸化,我放了你,你要是骗了我,那我杀了你。还有,你要是觉得我剁了你这一斧子你不服气,随时可以找我来算账,我随时欢迎!”
刘海柱他俩能跟王罗锅火拼,李老棍子和张浩然再高兴不过了。
大洋子说完,拽起刘海柱,俩人奔出了门,直奔糖厂家属院去了。
第七十二章 决战(终)
刘海柱和大洋子俩人,神不知鬼不觉的跳进了王罗锅藏身的院子里。
据说,那天就王罗锅一个人在家,而且,才晚上8点多,王罗锅就已经光着膀子躺在床上睡着了,而且鼾声震天。
夏天窗户都开着,刘海柱和大洋子俩人对屋子里的事物,看得一清二楚。
刘海柱和大洋子俩人虽然都没见过王罗锅,但是一看见王罗锅这人,马上就跟大家描述中的形象对上了号。刘海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拔出了刀跳上了窗台,大洋子紧随其后,俩人都跳进了屋里。刘海柱攥着刀,蹑手蹑脚的朝王罗锅走了过去,星光下,刘海柱看到了王罗锅的大黑肚皮上,还裹了一块白纱布。那白纱布下,是冯二子给他留下的伤疤。
刘海柱瞄准了那块白纱布,双人举刀,猛的扎了下去!这一刀下去,王罗锅必死无疑!
可刘海柱的刀刚刚落下还没来得及扎到王罗锅的身上,就觉得自己胸口一闷,整个人都飞了出去。刘海柱连续大喘了几口气,才缓过气来。如果不是刘海柱身体素质一向出色,恐怕早就被这一脚踹晕了过去。
王罗锅的确对危险有着动物般的直觉,在这深夜里,他根本都看不清眼前的人是谁,可就凭着听觉踹出这一脚,就正中了刘海柱的心口窝。
大洋子抡着斧子朝刚刚坐起的王罗锅就是一下,这次王罗锅躲避未能及时,被大洋子端端正正的砍在了天灵盖上。但天灵盖是人身体最坚硬的骨头,这一斧子虽然砍得王罗锅头昏眼花,但是骨骼精奇的王罗锅的头居然没被开瓢!王罗锅又是一脚,大洋子也被蹬飞。
此时刘海柱扑了上来,一刀扎进了王罗锅的肚子。王罗锅怪叫一声,那只钢箍似的大手掐住了刘海柱的脖子,朝刘海柱的面门就是一拳。刘海柱拔出刀又想再扎一刀时,王罗锅已经捏住了他的胳膊。王罗锅奋力一扭,“嘎嘣”一声,刘海柱的胳膊错环了。此时大洋子又冲了上来,一斧子又剁在了王罗锅的面门上,王罗锅放开了抓着刘海柱的收,又飞起一脚,大洋子灵巧的躲开。
躲开后,大洋子朝王罗锅的肩膀又是一斧子!王罗锅被刚才那一斧子看得还没缓过味来,肩膀又挨了一斧子,嗷嗷乱叫……“他是个瞎子!”大洋子大喊:“你不出声他就抓不到你!”
人人都说王罗锅厉害,但是真没几个人知道王罗锅已经变成了瞎子。大洋子刚进来时也没发现王罗锅是瞎子,直到连续交手三个回合后,发现王罗锅从不主动进攻,只在自己挨了刀和斧子的时候还击。而且,对砍过来的刀和斧子,连下意识的躲闪都没有。这不是瞎子是啥?
刘海柱的右胳膊已经完全不能动弹,左手捡起了刀,跟大洋子使了个颜色,俩人一起蹑手蹑脚的朝王罗锅走了过去。
可此时已经身受重伤的王罗锅却站了起来,像是一只受伤的疯熊一样嘶吼着朝窗口奔了过去。
大洋子和刘海柱俩人被这疯熊般的气势震住王罗锅从他们身边奔过时,他俩竟不约而同的下意识躲闪了一下。
王罗锅冲到窗台前,重重的撞了窗台一下,王罗锅的势头一顿。大洋子眼明手快,朝王罗锅不的后背又是一斧。
可王罗锅根本不理会,双手一用力就翻到了院里,然后,又朝院墙奔去!
此时的王罗锅,剩下的已经全是动物的本能。他知道这两个人是来要他的命的,要是留在屋里,他必死无疑,只有逃出这个院狂奔,或许才有生的希望。
大洋子和刘海柱先后从窗户跳时,只见王罗锅又撞到了院墙上。伤势已是如此之重的王罗锅居然双手一搭墙头,又从墙头翻了过去。
大洋子随后也从墙头翻了过去,拿着利斧追着王罗锅猛剁。可刘海柱的胳膊被王罗锅扭得错了环,根本拿无法翻过墙头,只能从大门夺门而出。
且说这院墙外面,就是一条四车道的马路!
黑暗中,王罗锅那已经接近瞎了的眼睛根本看不清任何东西,像是一直没头的苍蝇一样在马路上狂奔、乱撞。
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大洋子十分聪明,在他身上剁一斧子后马上躲开他的还击,等他再向前面充时,再给他后背或者后脑来一斧子。
刘海柱从正门冲出时,大洋子在马路上已经又剁了王罗锅三斧子,浑身是血的王罗锅按常理早该死了,可是王罗锅还是在眉头没脑的猛冲!朝东跑10步,摔倒了再超西跑20步。虽然跑了很多步,但却一直在公路上30米范围内划圈。
如果不是刘海柱心中仇恨的力量,恐怕早已被王罗锅这气势所震慑。刘海柱早就抱定了和这王罗锅同归于尽的决心,根本无所畏惧。刘海柱左手提着刀迎面朝王罗锅充了过去,大洋子也从侧面包抄了上来。
正在此时,一阵耀眼的车灯晃过。刘海柱和大洋子赶紧朝路边滚了过去。
只见一辆时速起码80迈的大解放卡车冲了过来,迎面撞飞了站在街中心狰狞的王罗锅。而且,王罗锅在撞飞落地之后,这俩满载货物的大解放卡车又从他身上轧了过去……而王罗锅,却还没死!
只见王罗锅在被卡车在身上轧过去后,开始慢慢的向前爬,不知道他想爬到哪儿去。他那张黑色的脸,慢慢变成了紫色,慢慢,似乎王罗锅也爬不动了,但还在努力的唿哧唿哧的向前爬……爬出了2、3米后,王罗锅终于不动了……刘海柱曾经想到过自己亲手杀了王罗锅的洋子,但是却想想不到王罗锅被车轧死后满脸紫青向前爬时那狰狞的洋子……一时间,刘海柱呆住了。
大洋子拽住了刘海柱的胳膊:“走,走,走,还不快走!”
刘海柱才如梦初醒,跟着大洋子撒腿就跑,连头都不敢回……事情已经过了几十年,刘海柱妹妹提及此人此事时,拿着烟的手指头都会颤抖。
刘海柱说:"我大大小小打过几百架,可从没一架打得像是跟王罗锅那样惊心动魄。和我交过手的,肯定有上百号人,可是有王罗锅的力气和身手的,再也没见过。
刘海柱又说:“或许王罗锅根本就不是个人,他就是会说话的熊!哪有人的生命力那么强?!被卡车轧了还能爬!”
刘海柱还说:“如果不是冯二子弄瞎了他的眼睛,那天死的,一定是我和大洋子。”
刘海柱又补充了一句:“要不是迎面开来的那辆军队的解放大卡车,或许最后死的,还是我和大洋子……”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