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锦鲤小夫郎》 第1章 穿成锦鲤小夫郎 作者:池翎文案:景黎穿越古代,成了一只世间罕见的小锦鲤,自带锦鲤buff,能让身边人快速转运。小锦鲤流落到一个僻壤山村,被村里有名的病秧子捡回了家。病秧子名叫秦昭,三年前来村里时记忆全无,身份成谜,病得爬都爬不起来,在村中受尽排挤。看着秦昭家里空荡荡的土房,景黎决定帮帮他。小锦鲤朝秦昭摇尾巴:听说我能帮人达成心愿哦!秦昭:什么都行?小锦鲤:嗯嗯嗯!秦昭淡淡一笑:我想要一位夫郎。.从某天开始,村里那个病秧子忽然病好了,还走了大运。往山里一钻就挖到珍稀草药,随手救个人就是城中大贾的儿子,就连一锄头下地都能翻出一锭银子……盖房娶亲建私塾,日子越过越好,村民奇得抓心挠肝,爬墙偷师转运秘籍。只见病秧子蹲在水池边,对沉在水底吐泡泡的鲜红锦鲤温声细语地哄:乖乖出来吃饭,不让你生小鱼了。软萌锦鲤受x病弱美人攻食用指南:1、架空朝代架空背景架空一切,考据党慎入。2、萌宠日常流种田文,种田养鱼谈恋爱,金手指粗。3、主受,有生子。一句话简介:您的幸运buff已上线立意:科学养鱼,努力奋进,共创美好明天第1章陌生的窒息感让景黎从睡梦中醒过来。他睁开眼,入目却是一把明晃晃的砍刀。刀刃反射着森寒的光芒,倒映出景黎如今的模样。——浑身包裹着鲜红的鳞片,一双清透的红眸里还带着茫然,薄得近乎透明的鱼鳍在鱼腹边轻轻拍动。一条巴掌大的锦鲤。景黎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他正躺在一块砧板上。那砧板不知用过多少年,挥之不去腥味熏得人直犯恶心。在他面前不远处,还躺着一颗染血的鱼头。啊啊啊啊啊——!景黎惊声尖叫,可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下一刻,砍刀被人用力拔出,手起刀落——景黎用鱼尾在砧板上用力一拍,身体随之腾起,惊险躲过劈空而来的一刀。砍刀深深陷入砧板中,距离景黎的脑袋不过几寸。他落回砧板上,鱼身急剧起伏,心有余悸。好险。“咦,这鱼还活的?”鱼贩拔出砍刀,嘟囔一句。这鱼送来的时候就一动不动,他还当已经是条死鱼。活鱼价格高,可这几年不景气,临近几个村一个赛一个穷,死鱼反倒比活鱼好卖。鱼贩没再多想,一手按住鱼身,重新举起砍刀。这鱼铺开在市集口,外头支了个摊子,一块粗布隔着的里间,才是杀鱼腌鱼的地方。现下时辰还早,赶集的乡民还没到,集市上也都安安静静。唯有鱼铺里间不知在干什么,噼里啪啦响个不停,看摊的老板娘恼了:“于老二,你杀猪呢?”她掀开粗布帘,就看见有东西朝她迎面飞来。“哎哟!”老板娘侧身躲开,那东西直直砸在鱼摊上。景黎被这一下摔得头晕眼花,还来不及喘口气,就看见那鱼贩提着砍刀追上来:“别跑!”傻子才不跑!景黎先扑通一声跳进鱼摊旁的水盆里,在水里痛痛快快吸了口气,才又腾身而起。水花四溅,景黎左躲右摆,次次惊险躲过对方的刀锋。鱼摊上顿时鸡飞狗跳,锅碗瓢盆摔了满地。鱼贩追得气喘吁吁,竟连一片鱼鳞都没摸到。“这鱼……这鱼成精了?”老板娘目瞪口呆,喃喃道。才不是成精,他本来就是人!景黎竭力把自己藏在支撑鱼摊的木架子旁,尾巴气恼地拍了拍案台边缘。他自从三天前醒来,就一直是这鬼样子。景黎从记事起就很倒霉。打车车抛锚,地铁遇事故,就连坐飞机都能遭遇紧急迫降。更不用说平地摔跤,出门丢钱,喝水被呛这种小事。但他还是没想到,只是普普通通在家睡一觉,居然都能穿越到这破地方,还变成了一条鱼。而且不是条普通的鱼,他穿成了条锦鲤。 第3章 果然,男人上前一步,将景黎放回了鱼摊旁的水盆里。景黎低落地把自己蜷起来。他受了伤,根本没有力气再逃了,而且就算逃出去又怎么样呢,它是一条鱼,没有水寸步难行,更活不了多久。他果然不是什么锦鲤,他只是个倒霉蛋。忽然,清冽好听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这些钱够不够,我把它买下来。”景黎抬起头,看见男人将几个铜板放在鱼摊上。.一名青衫男子行走在山间小路。初春的天气,清晨山中正寒,秦昭额前却出了一层薄汗。他左手拎着几包草药,右手拎着个蓄满水的小木桶,桶里鲜红的鱼尾在水面一闪而过,露出个小小的脑袋。景黎透过水面悄悄看他。景黎不清楚从离开市集到现在他们走了多久,但少说也有两个小时。哪怕是他,走两个小时山路都有些受不了。何况秦昭这个病秧子。景黎在水底摇了摇尾巴。不过……总算是得救了。看来之前那些人说的不是假话,被抓进鱼铺都能遇到愿意救他一命的贵人,他可能真的是锦鲤——不知何处传来咔嚓一声,景黎本能觉得不妙,就见木桶把手啪地断裂。小木桶掉到地上,水瞬间溅出来大半。景黎:“……”他收回刚才的话,他果然只是个倒霉蛋。溅出来的水打湿了秦昭的衣摆,他脚步一顿,低下头。秦昭今天买完药,身上就只剩下回村的路费。结果为了买这条鱼,现在只能步行回村。原本走得已经很是费力,现在木桶把手还断了……这下可不知何时才能走回村子。可秦昭只是眸光微动了动,便又若无其事弯下腰,将木桶抱起来。他依旧走得很平稳,景黎从水底望过去,甚至看不出秦昭的神情有丝毫变化。可他明显感觉到,抱着木桶那双手微微发颤,对方的步履也慢了不少。一阵山风吹过,秦昭忽的脚步一顿,木桶被重重落到地上。他偏过头,用力咳嗽了起来。他咳得很厉害,单薄的脊背深深弯下去,似乎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景黎被他这模样吓了一跳,焦急地仰头望着。他看不见秦昭的模样,只能看见对方撑在木桶边沿的手指,指节紧绷发白,随着咳嗽声颤抖不止。这人怎么会病得这样厉害?都怪他,要不是他拖累,这人不需要这么辛苦的。景黎有些愧疚。从小到大,只要和他扯上关系的人,总会遇上各种各样的倒霉事。看来这个男人也会受他影响。不说他是锦鲤吗,为什么他还没给男人带来福运?哪怕只是让他不用这么辛苦呢……景黎在心里低落地想。秦昭喘匀了气,休息片刻后便又抱起景黎往前走。还没走多远,后方忽然传来车辙声。“咦,这不是秦昭吗?”一名庄稼汉架着牛车,远远看见秦昭,大声招呼,“秦昭,你怎么在这儿?”秦昭直起身,回头:“原来是林二叔。”庄稼汉把牛车停在他面前,上下朝他一打量:“去镇上拿药?赶巧了,我刚在路上遇到个大户,把我这一车柴全买了。”“上车上车,叔载你回去,你这破身子骨得走到什么时候!”第2章“你们这些少年郎,就是不顾及身子。这几天最容易倒寒,哪能在山里瞎走,还好我今儿遇到你。”“这鱼哪儿抓的,又短又小,中看不中用,哪儿够吃啊!”景黎:“???” 第5章 直到牛车停在一户门前。唔……说是户倒不太准确。临溪村不算富饶,但家家户户一个小院两三间屋舍算是标配。但出现景黎面前的,只是一间破破烂烂的小土房。外墙有大片的斑驳脱落,木头房门虚掩着合不拢,冬日里恐怕都漏风。景黎缩回脑袋,悄悄看了秦昭一眼。他就住这种地方吗?秦昭抱着木桶下了车,朝林老二客客气气拱手:“多谢林二叔。”“没事,小事一桩。”林老二摆摆手,“我这大字不识一个,当初要不是你替我写诉状,我家被强占那地还收不回来呢。帮你点小忙应该的。”林老二帮他把药材拎进屋,瞧着他这家徒四壁,又叹了口气:“你还是想不起自己姓甚名谁,从何而来?”秦昭摇头:“我只记得自己姓秦,至于名字来历,一无所知。”“那你就不想再走远些,去那大城里寻亲?”林老二道,“秦昭,不是二叔夸大,像你这样模样出众,又有一手好文采,显然和我们庄稼人不一样。临近几个村子要有你这号人,早传遍了,还用等到现在也寻不到消息?”秦昭将木桶放在屋内唯一的桌案上,神情依旧淡淡的,语调温和妥帖:“谢林二叔好意,只是我现在出不得远门,要真长途跋涉,还没走到城里恐怕就……”“唉,也是,养好身子为重!”景黎靠在木桶边听完这一切,藏在水底的尾巴轻轻摆了摆。秦昭不是本村人。知道这些,他倒不觉得惊讶,反而感觉顺理成章。秦昭的气质与普通乡民相去甚远,就算不是书香门第、富贵人家,至少也是读过书的。身为外乡人,还是个来历不明的病秧子,受到乡民的排挤也就不奇怪了。人总是排外的,何况这种闭塞山村。放好药材,林老二又想起件事:“对了,你知道陈家这几日在闹着分家么?”秦昭眉头一皱:“分家?”“是啊。”林老二叹道,“陈家老太年前得了中风,一直没起得来床,请了好几个大夫都无能为力。陈家在临溪村是大户,那几个小辈早盯上那些家产,就等着陈老太那口气咽下去。”嗯?这和秦昭有什么关系?景黎正困惑着,便听林老二道:“你这间屋子还是从陈老太那儿租来的,他们要分家,你这儿恐怕也……”“总之,这几日你多留意。”秦昭垂眸思索片刻,道谢:“我明白了,多谢提醒。”林老二还赶着回家,没有久留。景黎待他走后,才探出头来打量这间屋子。就像从外面看到的那样,这间屋子陈设十分简陋,一眼便能看尽。这是间两室的小土房,大门进来便是他所在的这张桌案以及两把椅子,除此之外就只有墙角几个储物矮柜。进门右侧连通灶台,灶台边摆着几个小药罐。而左侧则是间更小的屋子,没有门,只有一块布帘悬挂,挡住视线。应当就是卧房了。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香,和秦昭身上的味道一样,很是好闻。秦昭正背对景黎站在灶台旁,弯腰打开刚买来的草药。他买的并不是医馆配置完成的药方,而是几种散药。秦昭熟练地将草药分拣配置,很快将期分为几小份重新包好。他将其中一份倒进药罐泡水,做完这些,才揭开灶台上一口大锅。一股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景黎瞬间就听见了腹中的咕噜响声。他来这个世界已经三天,还一点东西也没吃过。倒不是没有吃的。前些天他一直在小河里顺水漂流,对鱼来说,河里的水生植物、小虾小虫,都可以为食。可是景黎的灵魂毕竟是人,实在没法说服自己吃下那些东西。因此,他已经饿了好几天了。景黎巴巴地望着秦昭拿起一块金黄的面饼来到桌边坐下,尾巴用力摆了摆,些许水花溅到桌上。秦昭问:“你也要?”景黎的尾巴摇得更加欢快。秦昭:“都给你吃了,我吃什么?”景黎动作一顿。是啊,秦昭身为外乡人无依无靠,又住在这种地方,家里吃的肯定不多。说不定连自身温饱都成问题,哪里还有富余的分给他。能被救回来,已经是他莫大的幸运,他不能再这么贪心。可是……真的好饿啊…… 第7章 景黎早忘了自己还受着伤的事。水流会减弱伤势的痛楚,加之被削掉鳞片的部位在侧腹,无论是摆动鱼鳍还是鱼尾都不会碰到,更觉不出疼来。看见手中那小鱼呆呆傻傻的模样,秦昭就知道他把自己还有伤的事忘了。他垂下眼,指腹轻轻擦过受伤的部位。原本附着鲜红鳞片的地方,如今几片鱼鳞脱落,露出淡粉色柔软的肌理。疼疼疼——!景黎疼得尾巴尖发颤,身体在秦昭指尖不住扭动。这个时代还没有系统的鱼类养殖,多是以捕鱼为主,没人会去帮鱼治伤,他们所在这僻壤山村更是如此。就是想治也没处寻药。好在鱼类自愈能力极强,小锦鲤这伤口也割得不深,没有流血,等鳞片长回来就会没事。秦昭检查完小锦鲤的伤势,把他放回水里。景黎扭着尾巴躲到木桶底部。这人怎么老是欺负鱼!“不理人了?”秦昭指节在木桶边敲了敲,慢悠悠道,“知道我为何没有放你走么,我这人很小气,今天把你买回来花了十五文,你不将这钱还我,我不会放你走。”“小鱼儿,你还是好生想想,该如何补偿我罢?”景黎悄悄浮起来。秦昭对他有救命之恩,他自然想要报恩。可他现在只是条鱼,又没办法变成人,连出去赚钱都不可能。要怎么还嘛……穿越来的这几天里,景黎不是没有尝试过变人,可一次也没成功。好像除了拥有人类的灵魂和记忆外,他与这个世界随处可见的普通小鱼没什么差别。景黎感觉很是绝望。小锦鲤在水里直发愁,秦昭又戳了戳他脑袋:“其实我有个主意。”景黎仰起头。什么主意?男人神情正直而严肃,不紧不慢道:“不妨等我将你养大后,你产些小鱼报答我?你……应当是雌鱼吧。”说着,手指还意有所指地往景黎下腹探去。!!!这人乱碰哪里呢!!!而且他是男的,他才不会产小鱼!景黎又气又恼,一口咬住对方手指。可小锦鲤口中只有一排小细牙,咬上去不痛不痒,一点威慑力也没有。秦昭扑哧一声笑出来。景黎:“……”居然又戏弄他,这人到底有多无聊啊啊啊!秦昭还想再逗逗他,就在这时,外面有人敲响门扉。“收药,有人在家吗?”秦昭收敛笑意,扭头去开门。一名十多岁的少年郎背着背篓站在门前,朝秦昭拱手问安:“秦先生,我家师父让我前来收药。”这少年名叫阿温,是临近村落中唯一一位的山野大夫家中的学徒,每半月便会在临近几个村落中定期收药。这几个村子靠山吃山,山中盛产草药,没有农活的时候,乡民时常上山采药。其实如果有条件,像林老二那样用牛车拉去镇上卖价格更高。不过镇上的药庄用药量大,对药材的成色要求极高,鲜少收取农户这种未加工的散药。因此农户宁愿卖给村里大夫,价格低是低了点,至少能省去运输和加工成本。秦昭在人前又恢复成那副温雅和善的模样,他从里屋取出几捆已经分门别类归置好的药材,交给少年。少年细细清点,笑道:“还是秦先生家出的药材成色好,这些药我们全要了。”他将一串铜板递给秦昭,秦昭点了点,问:“怎么多了十五文?”“不多,师父说秦先生的药材成色好,出发前已嘱咐过,从今天开始,秦先生家的药材都往上提一成价。”好端端的,怎么会忽然提价?秦昭眸光微动,隐约觉得有些奇怪。不过村民间的小本生意就是这样,让几分利给合作得好的农户,算是互利互惠。秦昭没再多说什么,点头道:“多谢。”少年将草药装进背篓,道:“对了,师父还说,这几日正适宜采草药。秦先生若能多出一些,价格还能再往上提。” 第9章 像是从梦魇中醒来,秦昭额前出了一层薄汗,眼神也变得和平时很不一样。褪去了先前温润和善的表象,那目光里带着警惕与冰冷,将那双狭长深邃的眼眸衬得愈发森寒。也更加陌生。景黎被他瞪得打了个寒战,身体失去平衡,轻飘飘滚落到被子上。屋子里好一阵静默无声,空气中只余屋外柴火爆开的声响。景黎趴在秦昭胸膛上,好一会儿才注意到,自己竟然在微微发抖。不得不说,秦昭这副模样……着实有点可怕。一人一鱼长久对视。片刻后,秦昭眼底那点冰冷的神色褪去,恢复如常。接着,他缓慢地、轻轻地碰了碰自己的侧脸,那张苍白无暇的脸上,一道崭新的红痕留在那里,还带着点水迹。“你……”不知是因为身体发热,还是现状的确令人无法理解,秦昭的神情有些迷茫,“……你打我?”景黎:“……”那个……他还有机会解释吗?第4章景黎花了约莫五秒做出决定。只见小锦鲤迎着秦昭疑惑的目光,绷紧身体,收拢鱼鳍,侧身轻轻一倒,从被子滑到床铺上。滑下去时还翻了个身,细心避开受伤的部位。随后不再动了。秦昭:“?”意识渐渐从迷惘中清醒过来,秦昭望着那条倒在床铺上的小锦鲤,忽然明白了他的行为含义。他在……装死。见秦昭许久没有反应,小锦鲤还悄悄抬头看他一眼,然后再次绷紧身体躺好。连装死都装得这么没诚意。秦昭快被他气笑了。这傻鱼真当他看不出来?秦昭很快闻到空气中传来的淡淡糊味,他无声叹了口气,抱起小锦鲤来到外间。他的目光只在木桶边的积水,以及一路蜿蜒至卧房的水迹上停了一瞬,便神色如常地将小锦鲤放回木桶,扭头看顾自己的汤药去了。景黎躲在木桶里偷偷看他。秦昭的身体应该还是很不舒服,他弯腰揭开药罐的盖子,动作比先前迟缓许多,苍白的脸上眉宇无意识轻轻皱着。可除此之外,再看不出别的异样。他的气质依旧平和,像古井般无波无澜,激不起半分涟漪。仿佛方才景黎看到的那个,冰冷、警惕、散发着令人喘不过气的压迫感的秦昭,只不过是他的错觉。秦昭……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秦昭醒得及时,那锅药最终是保住了。他在桌边安安静静喝完了药,才将视线重新移回小锦鲤身上。景黎正在悄悄观察他,触及对方的视线,吓得吐出个巨大的泡泡。秦昭朝他伸出手。景黎呆呆望着他的动作,连逃走都忘了。完了完了,秦昭是不是生气了准备杀他炖鱼汤,还是已经看出他不是条普通小鱼,要把他当妖怪弄死……转瞬间,景黎想出了无数种自己可能的死法。可秦昭只是轻轻在他脑袋上弹了一下。力道很轻,一点也不疼。“还你的。”秦昭站起身,将药碗放回灶台上,“还有,下次叫我记得换个法子,不许碰我脸。”.自那天之后,景黎就在秦昭家住下。秦昭对他很好,每天都替他换水,喂食,检查伤势,把他照顾得十分细致。短短几天,就把原先瘦瘦小小的小锦鲤养胖了不少。只不过……“你吃进去的东西到底藏在哪儿了?”秦昭戳着小锦鲤吃饱后鼓鼓的肚皮,怎么都觉得不可思议。明明只是条巴掌大的小鱼,竟然能吃下和他体积差不多大的食物。到底怎么做到的?每当这时候,景黎就会翻出肚子,粘着秦昭的手指不让走,要求多摸两下。 第11章 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秦昭回头,却见一个小胖子朝溪边走过来,上下打量他一眼:“今儿什么日子,你这病秧子竟也出门了。身体撑得住么,可别一会儿又晕过去,掉水里没人救得了你。”这语气不太客气,景黎停下动作,视线朝岸边看过来。岸边那小胖子看着比秦昭小了好几岁,只有十六七岁的模样。无论是穿着还是气质都远比寻常村民讲究得多,打眼一看就知道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主。这又是什么人?景黎摆了摆尾巴,对这人莫名有些不爽。秦昭却好像并不在意,平静道:“多谢关心。”小胖子最烦他这不冷不热的语气,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浑身都不舒服。他冷道:“你这是什么态度,别忘了你能留在临溪村是谁的功劳。”秦昭道:“是陈家收留,我不会忘。”“记得就好。”小胖子冷声一笑,“对了,听说你还欠我家大半年的租子,我劝你这几日就赶紧凑齐,否则……到时无家可归,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这小胖子是陈家长孙,名叫陈彦安,秦昭现在住的屋子,便是从陈家租来的。秦昭问:“这话的意思,你们这几日就要分家了?”先前林二叔就提醒过,陈家最近在闹分家。陈家三世同堂,祖辈只剩下陈老太一人,下面却有四个儿子,就连最小的儿子都已经成家。早先陈老太没出事时,这四家人一直挤在一个家里住着,免不了出现矛盾。现在机会来了,分家是众望所归。秦昭住的地方是陈家所有,分家后势必会易主。还能不能由他继续住下去,租子该怎么算,都要看新主人的意思。现在看来,这新主人恐怕就是陈彦安一家。听他这么问,陈彦安脸上闪过一丝不悦,恼道:“你问这么多做什么,赶紧筹钱去就是。”秦昭又问:“你特意赶来,就是为了提醒我这件事?”“谁特意赶来了,我就是正好路过!”秦昭默默望了他一眼。陈家如今住在村子最东边,而他们现在所在的溪水边是最西处,这路过……未免也太远了些。陈彦安脸上有点挂不住,转移话题:“你还是关心关心你自己吧!要是没算错,你已经欠了有九个月。我阿婆允许你按年交租,我娘可不会。每月六十五文,加起来也有快六百文,你交得出来吗?”秦昭现在自然交不出来。他冬日病得很厉害,身上基本没剩多少积蓄。今日整理出的书卷能换两百文,再加上前几日卖草药的钱,能拿出来的一共也才三百六十五文,缺了快一半。算作每五日出一卷书,若陈家肯再给他几日时间,他应该能凑齐钱来。但那是不吃不喝不买药的情形下。而实际情况是,秦昭每十日就要去买一次药,买药少说得花个三百文左右。这也是他生活始终十分拮据的原因。秦昭一时没有回答,陈彦安更是得意:“就知道你拿不出来。如何,要不要试着求求我,让我向我娘求个情,给你再宽限些时日?”“不必。”秦昭淡声道,“我自会尽力而为。”“尽力?你要真能尽力,就不会仗着我阿婆待你好赖着不走。”陈彦安冷哼一声,嘲弄道,“你在我们村中也待了三年,怎么还是连个租子都交不上。你的钱到底是用来买药治病,还是被你挥霍到那些不三不四的地方——”秦昭眸光微动,平白透出一丝冷意。陈彦安对上他这眼神,话音陡然一滞。秦昭收回目光,声音温和:“彦安,你既然在镇上的私塾念书,先生就应该教过何谓谨言慎行。”“还有,百善孝为先,陈家祖母尚且在世,你们便四处宣扬即将分家,这样不妥。”陈彦安被他注视得心底莫名发憷,口不择言道:“我家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又是个什么好东西——”他话还没说完,身旁忽然翻起一道水花。下一刻,有什么东西狠狠撞向他腿弯,陈彦安一个没站稳,狼狈摔入水中。一道鲜红影子从余光里一闪而过。“这是什么——!”景黎从水中腾起身体,漂亮的鱼尾一甩,干脆利落地给了陈彦安一巴掌。第5章景黎动作敏捷,打一下还不够消气,鱼尾飞快甩动,连着给了陈彦安好几巴掌。他扬起的水花泼在陈彦安脸上,后者根本睁不开眼,也看不清是什么打了他。只听得扑通一声响,等回过神来时,眼前的水面回归平静,半个影子都看不见。“你、你看到了吗,刚刚那是什么——!”脸上被打的地方还火辣辣的疼,陈彦安惊惧万分,吓得直哆嗦。秦昭无奈地按了按眉心,朝他伸出手:“先上来。”陈彦安不敢在水里待着,连忙抓紧秦昭的手连滚带爬上了岸,把矮胖的身体竭力藏在秦昭身后:“你刚才看清了没,那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第13章 这……这还真是个误会啊。秦昭道:“我是前不久刚知道这件事,可那时我病得太重,哪怕知道了,也无力立即从那屋中搬走。而若现在去向彦安解释这些,却显得有些……”得了便宜还卖乖。景黎在心里想了想,要是换做是他,可能也会更加生气吧。秦昭:“我知道你能明白,那少年本性不坏,不过有些口不择言。日后能忍则忍,让着他些吧。”景黎在水底吐着泡泡,还是有点不甘心。就算陈彦安和陈家人对秦昭有恩,那也不是他出言不逊,侮辱秦昭的理由。他现在就是条鱼,干嘛把事情想得这么通透。欺负秦昭就是不行。小胖子被揍活该。秦昭自然不知道他这些想法,他抱着景黎回到家中,视线往屋内一扫,缓缓叹了口气。“现在……又该如何是好呢。”.接下来几日,秦昭也变得忙碌起来。白天天气好时,便进山采些草药,好在先前药童曾允诺他提价,算下来收入倒是可观,其他时间便在家中继续整理手头的书卷。只是秦昭的药不能断,因此要达到他们的目标仍然很不容易。这日傍晚,秦昭坐在门边,将这几日采来的草药分拣归类。这是个细致的活,得先将草药上的泥土除去,再摘除不可使用或是采摘时有损伤的部分,最后再分门别类,可以直接入药的分做一类,需要晾晒或烘烤的又分做一类,分别用藤草捆束起来。景黎总算这下明白,为什么药童愿意给秦昭提高价格。寻常农户可不会将草药处理得这么细致,对那些山野农户而言,他们只要认得那些草药是大夫需要的便好,至于采回来如何处理,那些能用那些不能用,自有药童去分拣。这个人……懂的东西真的好多啊。远方晚霞似火,将秦昭的侧脸映得仿佛染上一层暖光。那双手生得很漂亮,手指修长,指节分明,显然不是劳作过的手,却也不像寻常读书人那样羸弱。可惜失了血色,看上去苍白得近乎透明。小木桶就放在他脚边,景黎在水里仰头静静看着他,有些担心。这人已经好几天没好好休息了,身体吃得消吗?秦昭将最后一株草药捆好放进背篓,抱起景黎回到屋里:“我现在去邻村送药,回来喂你吃饭,乖乖在家等我。”小锦鲤轻轻摆了摆尾巴。邻村那位山野大夫每半月派学徒来收药,现在时间没到,想要卖药只能亲自去一趟。秦昭把小木桶放在窗台边的桌案上,背起背篓出了门。无论身体有多难受,这人行走时依旧挺直脊背。微风拂过他淡青色的衣摆,整个人显得愈发消瘦。景黎望着他离开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中,才收回目光。景黎这几天心情一直很复杂。在秦昭看来,就算不是因为陈家近来要分家,他也会找机会将这些物归原主。可如果没有这件事,秦昭大可以先将身体养好,攒够了钱,再登门道谢并澄清误会。而不是现在这样,到处寻找赚钱的法子,几乎又把身体累垮。这些……都是他害的吧。这几天秦昭待他太好,让他忘记自己天生运气很差,只会给身边人带来厄运。要不然,为什么秦昭在临溪村好端端住了三年,偏偏自己来到这里之后,他就要面临被赶出来的境遇呢?他不信这是巧合。景黎摆了摆脑袋,阻止自己再胡思乱想下去。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现在应该做的是想办法帮秦昭赚到钱。而且他已经有主意了。秦昭知道他自己待着无聊,平时如果要出门,就把景黎放在视野最开阔的窗台边,让他能够看到外面。这倒是方便他出门。景黎在水里吸了一大口气,哗啦从水里蹦出来,跳下窗台。临溪村每家每户旁边都修有排水的沟渠,景黎在地上蹦跶几下,轻车熟路地跃进沟渠,顺水而下。这沟渠会一直连通到小溪里,景黎这几天已经走了好几遍。他知道在很多溪流湖河的底部,其实都藏有钱财宝贝。水流不断冲刷,会将行人掉的财物冲到河底,越是像这种村落聚集的地方,值钱的东西便越多。景黎这几天都在溪水里碰运气。万一能找到什么值钱的东西,秦昭就不用再这么辛苦了。 第15章 秦昭明白小锦鲤已经有些脱水了,不再耽搁,抱起他准备离开。起身前,他视线下意识朝四周一扫,却愣住了。方才景黎藏身的地方,几片形状特殊的草叶沾了水珠,安静地伏在草丛里。“这是……”秦昭眼底浮现出惊讶之色。第6章景黎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晕过去的,等他再醒来的时候,他已经回到自己熟悉的小木桶里。外面的天色已经黑尽了。书案上点了一盏晦暗的小油灯,秦昭就坐在那微弱的光线下,伏案读书。村里用的油灯是食用油,价格并不便宜,烧上一整夜少说得花五文钱。五文钱,都能去镇上卖两个素包子了。因此,临溪村大多数村民夜里其实不怎么用灯。可秦昭不同。哪怕时到了如今的境遇,但有几样东西他从不吝啬自己。一是汤药,二是吃食,第三样就是油灯。前两者是因为他身体虚弱,不得不多上心,而这后者,则是因为他每日都会读书。借着帮镇上书院修订誊抄书卷的机会,秦昭家里从来不缺书。这三年来,如果不是病得爬不起来,他每晚必然会在书案前阅读两个时辰。听见景黎游动的水声,秦昭抬头朝他看过来:“醒了?”“有哪里难受吗?”小锦鲤摇了摇脑袋,整条鱼都蔫蔫的。回来的时候秦昭已经帮他检查过,小锦鲤没有受伤,除了在泥土里打滚把自己变成条小泥鱼之外,身上没有其他伤痕。至于为什么昏迷不醒,多半……是被吓晕了。一条鱼被猫叼着一路跑了这么远,的确是难为他了。想到这里,秦昭把手伸进水里。果然,小锦鲤飞快游到他手心里,鱼尾在秦昭掌心轻轻扫过,冰冰凉凉,又有点痒,叫人心都软了。秦昭低声道:“吓坏了吧?抱歉,不该把你丢在家里。”景黎的确是吓坏了。他把脑袋拱进秦昭的指缝间,两侧的鱼鳍轻轻张开抱住秦昭的手指,这才稍微安心了点。呜呜呜再也不要让他见到那只猫!自家小鱼这委屈的模样看得人着实心疼,可又偏偏可爱得过分,秦昭忍了又忍,才没有趁机摸一摸那柔软的尾鳍。一条鱼这么会撒娇,谁受得了。秦昭轻咳一声,劝慰道:“别怕,那只猫不是村里人养的,今日不知怎么溜到这里。现在早不知跑哪儿去了,以后不会再让它接近你。”景黎头也不抬,只把尾巴抖了抖,算作回应。秦昭无声地叹了口气。这是真吓到了啊。秦昭想了想,又问:“那你想听我读会儿书吗?”景黎:“……”这人会不会安慰鱼啊?!景黎事后回想,可能是每天秦昭读书的时候,他总要在木桶边趴着看他,导致这人以为他是对书里的内容感兴趣。他怎么会对那种古书感兴趣嘛,文绉绉的,他一句话也听不明白!秦昭似乎对这个主意很满意,他用空闲的手翻开书页。他的音色有些低哑,语调不疾不徐,读起书来不像私塾先生那样枯燥乏味,有一种娓娓道来之感。读书声中,景黎慢慢抬起头。都说灯下看美人,秦昭如今大半张脸映在灯火下,长发披散在身后,面部轮廓更为深邃。他那双形状锋利的眼眸低垂着,盛满了温柔的光影,叫人几乎移不开目光。现在已是深夜,窗外只闻些许虫鸣鸟叫,与屋内低低的读书声交织于一处。景黎的心绪竟奇迹般地平复下来。.翌日,秦昭起了个大早,似乎准备出门。景黎趴在木桶里偷偷看他。 第17章 往日来他这里看病的都是附近的村民,用不上也不可能用这么好的药。当然,他大可以低价收了药再转卖出去,但葛大夫与秦昭相识多年,自然明白这点小伎俩骗不过他。果然,只听秦昭道:“听说葛大夫与镇上医馆有联系,不知可否替秦某想想办法?”“秦先生的意思是,让老夫替你卖药?”秦昭:“正是。”他顿了顿,又道:“事成之后,在下可以给葛大夫让利三成。”其实如果能直接将药送去镇上或附近大城中的医馆,对秦昭而言收益更多,可惜他身体欠佳,经不起这种长途跋涉。让葛大夫出面寻找卖家,他负责草药的采摘和处理,这是对他而言最好的选择。只是葛大夫仍然有些顾虑:“这倒是可以,只是秦先生能否保证日后出药成色如何,能有多少?”“成色不会有变,出药至少二十株。”秦昭将桌上草药推到葛大夫面前:“这株草药,可让葛大夫拿去做个见证。”乌山参并不是寻常草药,拿着实物去谈,自然比空手方便许多。秦昭这样做,可谓诚意十足。葛大夫顿时对他敬佩万分,他思索片刻,扭头朝药童吩咐了一句。药童很快去里屋取出一个钱袋,递给秦昭。“这里面是八百文,算作我给秦先生的订金。”葛大夫道,“我一会儿便启程出发去镇上,若谈好价,我立即回来告知秦先生。”秦昭也不推辞,朝他一拱手:“有劳。”离开槐下村后,秦昭又带着景黎去了趟溪边。小锦鲤昨天被吓得够呛,需要去溪水里放松放松。不过景黎早忘了昨天那点插曲,他满脑子都是秦昭终于要有钱了。只是一株草药的订金就给了八百文,如果把那些草药都卖出去,不知道能赚多少钱。秦昭真是太厉害了!可他不知道,秦昭心里的想法与他正相反。那草药的所在并非被秦昭找到,而是昨天景黎被橘猫追逐后,碰巧藏身之处。秦昭救他时才发现,他躺的地方正好生了一大片乌山参。难道是巧合么?秦昭望着那小锦鲤的身影,在心里不经意地想。他曾在一本书中读到,富贵人家喜欢养殖一种鲤鱼,名为锦鲤,能给人带来福运。难道说,这小家伙真能给人带来福运?第7章秦昭带着景黎在溪边玩了一会儿,眼看日头渐渐大起来,才开始往回走。景黎没有让他背,自己从溪水里往回游。反正从槐下村到临溪村这段路,全程都是沿溪边小路而行。“你累不累?”秦昭在岸边扬声问他。这段路全是逆流而上,尤其接近临溪村外那一小截,河道变窄,水流急促,可想而知想游回去有多困难。不过这些可难不倒景黎。在秦昭不知道的时候,他不知已经把外面这条小溪游过多少遍。要不是为了等秦昭这小病秧子,他早就游到家了。似乎想证明这点,鲜红锦鲤用尾巴在水里用力一拍,身体轻盈从水中腾起,在半空绕出个流畅的弧度,再落回水中。小锦鲤浑身晶莹的鳞片沾了水,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漂亮得叫人移不开目光。秦昭哭笑不得:“行了,又不是让你卖艺,当心受伤。”河底碎石多,秦昭就怕他没个数,再伤到哪儿。景黎摆了摆尾巴,不再浪了。见自家小鱼安分不少,秦昭这才放心下来,开始盘算接下来的事。今日葛大夫给的这八百文订金不在他预料之外。乌山参按照品相定价,这山中出产的还算不上珍品。而且,这种草药极为娇气,采摘后需要很高成本的处理才可以储存长久,并不适合长途运输。若要受益最高,葛大夫多半会选择就近几个镇子出手。这样算下来,一株能拿到一千五百文至一千七百文便算是不错的价格。葛大夫出的订金,甚至比秦昭预期还高了一些。 第19章 “说得也是。”李大力坦言,“其实吧,乡民们也不是故意躲着你,实在是因为你刚来那副模样,又什么也想不起来……大家都怕出事不是?”秦昭沉默片刻,点头:“我明白。”秦昭刚来时的模样?那是什么样子?景黎越听越觉得懵。其实从最开始,他就觉得有些奇怪。秦昭的确来路不明,村里人对他有所防备情有可原,可是他已经在村里住了三年。景黎只和秦昭相处了不到半个月,都能看出这人品行极好,为人举止更是挑不出毛病,难道三年还不够村里人对他有所了解吗?为什么直到现在,大家还是不肯接受他?难道说,秦昭身上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秘密吗?景黎想不明白,可他现在这幅样子,连想问都没地方问,只能暂时把疑问放回心里。秦昭和李大力很快走到村外。从村外到溪水边有连片的田埂,几乎都是村里人的私田。有人正在田里劳作,看见李大力,高声招呼:“李大力,你可回来了,也不看看你家那田里的杂草都多有高了!”那人往旁边一指,只见最远处的那块地里杂草横生,和旁边郁郁葱葱的田地差距甚远。“知道了,要你多话!”李大力回了句嘴,回头看见秦昭的目光,才解释道,“那是我家的闲田,先前租给邻村一户人家收租用的。谁想这几年收成不好,赋税又高,人家不租了。”李大力摸了摸鼻子,道:“这不是刚入春,我还没来得及打理么?”没时间打理田地,倒有时间去镇上喝酒。景黎腹诽道。庄稼人最怕别人觉得自己偷懒,李大力这才解释了几句。不过秦昭并不在意这些,只淡淡点了点头,没说什么。这个时代土地多为私有,但每户人家可以打理的田地却有限,因此田地的买卖租赁屡见不鲜。李大力全家就他一个劳动力,自然顾不上这么多田。秦昭若有所思地朝那田地望了一眼。进了村子,二人皆往西边走。经过一个小院时,李大力停下来:“这里就是我家,要不要进去吃了便饭,算是感谢你的救命之恩。”秦昭道:“举手之劳,不必如此。”李大力想了想,对秦昭道:“那你等我一会儿。”他走进院子。村子里一天就吃两顿饭,这会儿正是上午的饭点,村子里到处飘着炊烟和饭菜的香气。李大力很快出来了,手里还拿着半只宰杀好的鸡和一筐鸡蛋。“家里没什么可用来谢你的,这些东西你拿着。”李大力道,“鸡蛋是家里自己下的,这鸡我昨天刚杀,正好剩了一半,别嫌弃。”秦昭摇头:“真不用,我……”他的话音猝然一顿。他身后的背篓里,小锦鲤一改先前安静的模样,在水里用力摆着尾巴,几乎要把水溅出木桶。肉在这种小山村里是稀罕物,景黎自从穿越到现在,基本都没怎么吃过肉。上次吃还是秦昭去拿药时帮他买的肉包子,馅就那么一点,连个肉味都没尝出来。他都好久没吃过鸡了……李大力道:“你还与我客气什么,你救了我的命,要是什么都不给,我心里不安。再说了,都是邻居,以后有事还得互相帮忙!”秦昭不习惯拿别人东西,道:“互相帮扶是应该的,这就……”身后的小锦鲤摇晃得更加起劲。“……”秦昭话音在口中一转,无奈道,“那便多谢了。”片刻后,秦昭拎着半只鸡和一筐鸡蛋,背着小锦鲤回了家。他把东西放在灶台,又把装着小锦鲤的木桶取出来:“你现在开心了?”景黎自然开心。小锦鲤仰头望着秦昭,尾巴摇得十分来劲,就连眼神都比平时亮了不少。要有肉吃啦!那副神采奕奕的模样看得秦昭无可奈何,在他脑袋上轻轻敲了一下:“小馋鱼。”秦昭把景黎安置好,正想去处理食材,忽然听见有人敲响门扉。是陈彦安。他像是一路跑来的,气喘吁吁,满头大汗。没等秦昭说话,陈彦安率先跨进门,二话不说把秦昭往外推:“你赶紧走!”秦昭没动,皱眉问:“你这是做什么?” 第21章 秦昭客客气气道:“租契上的名字是陈家祖母,这钱就算要还,也该还给她,而不是大嫂你。”陈大嫂脸上有点挂不住,勉强笑道:“我娘现在大半个身子都动不了,更是话都说不出来,只能让我们当小辈的来替她收债。”“……你别是钱根本不够,故意在这里拖延时间吧?”陈大嫂目的是秦昭藏在屋子里的值钱货,别说不会让他去陈家还钱,就连收拾东西的机会也不会给他。她没再耽搁,高声吩咐:“别和他啰嗦,把人赶出去!”几名大汉应声而上。景黎急得刚想跳起来,却见秦昭抬脚踢在桌边的长凳上,还顺手抄走桌上的木桶。他用的力道不重,长凳正好砸在最近那名大汉小腿上,那人吃痛一声,又被后面的人一推,直挺挺摔到桌上,身下恰好磕到桌角。“啊——!”桌上的土碗摔了一地,那人疼得五官扭曲,身后一名汉子见状,扭头朝秦昭打来。秦昭眸光微动,只一个侧身,偏头躲过对方迎面而来的拳头。反倒是那人用力过猛,险些摔进一旁的柴火堆里。“你……你……”陈大嫂脸色难看,指着秦昭的手指颤抖,“一个病秧子你们都对付不了。都给我上,把钱拿到手大家都有份!”“够了!”陈彦安挡在秦昭面前,忍无可忍道,“娘,既然秦昭说他有钱,你干嘛还这样逼人家。”众人将陈彦安挡在前面,皆不敢再出手。“你懂什么,让开!”陈大嫂道,“他那是要还钱吗,他就是在拖延时间!我们今天要不把钱讨到,回头等你阿婆没了,他再把东西卷走一跑,找谁要钱去?你今年还想不想继续念书了?!”陈彦安小声:“我本来也不想……”“陈彦安!”“陈家祖母……是中风?”秦昭轻声打断道。“是又怎么样?”陈大嫂嘲弄一笑,“听说你懂点医术,怎么,你还想替我娘治病不成?”秦昭:“可以一试。”“真的吗,你真能救我阿婆?”陈彦安眼神一亮。“陈家祖母待我有恩,我会尽力而为。”秦昭看向陈大嫂,“若到时人没救回来,大嫂再将我赶出村子也不迟。”陈大嫂脸色阴晴不定。她看了看秦昭,又看了看挡在他面前的陈彦安,道:“三天。”“我给你三天时间,要是治不好,你就滚出这村子。”秦昭:“一言为定。”陈大嫂带着人离开。出了门,那几个汉子不悦道:“陈大嫂,刚才咱们可不是这么说的。我们几个放着农活不干陪你跑这一趟,到头来一个子儿没拿到?”陈大嫂:“去去去,一人去我家拿半袋面粉,别跟我这儿碍眼。”几个汉子心满意足地走了,陈大嫂扭头看了眼秦昭那间土屋,低声道:“你最好真能把人治好。”屋内,秦昭去关了门。“人已经走了。”秦昭道。陈彦安浑身松了劲,跌倒在地:“我……我刚才是不是吼我娘来着,完了完了,回去要被她打死了……”“……”秦昭没理会他,低头看向自己怀里的锦鲤,“吓坏了吧?”景黎在水里仰头看他。他没想到,秦昭竟然还有点身手,刚才那敏捷度,怎么看都像是练过功夫的。他越来越好奇秦昭以前到底是什么人了。更重要的是,秦昭刚才那样子……还、还挺帅。景黎脑袋有点发晕。秦昭把木桶放回桌上,又捞起倒在地上的凳子和陈彦安,把人按在桌边:“事已铸成,多想无用。”陈彦安当场就不高兴了:“我救了你,你这是什么态度!”秦昭倒了碗水放在他面前,道:“多谢。”“这还差不多……”陈彦安喝了口水,稍稍平复下来,又问,“对了,你真能治好我阿婆?我家已经找了镇上好几个大夫来看,全都束手无策。你都没去我家看过,怎么敢笃定能治?”“……不然还是跑吧?”秦昭问:“我若真跑了,你家的钱不要了?”陈彦安语塞。秦昭拨弄着水里的小鱼,悠悠道:“你娘这么急着替你筹钱,是因为该交束脩了吧?”陈彦安沉默不语,秦昭又道:“你不想她筹到钱,是因为不想去私塾念书。”景黎恍然大悟。他还当陈彦安是良心发现,才来给秦昭通风报信。原来只是想逃学。 第23章 他的身体似乎变得很沉,景黎双目呆呆地望着前方,好一会儿才发现哪里不对劲。——他没有在水里。少年倒在地上,光.裸的身躯被湿漉漉的长发挡住,只欲盖弥彰地露出些许白瓷般的肌理。地面的砂石硌得他有点疼,景黎紧紧蹙着眉,用手撑起身体。……手???景黎眨眨眼,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那的确是双人类的手,生得白净修长,十指纤细。些许小而圆润的鱼鳞附着在他手指、手臂上,指尖还沾着点晶莹剔透的水珠,衬得肤色愈发白皙。少年茫然地眨了眨眼。他……变成人了?景黎深深吸了口气,清新的空气进入肺里,不再是过去那种缺水的窒息感。他真的变回来了!景黎兴奋地想要起身,下身却是一软,重新跌倒在地。他茫然地低头看去。他身上没有穿衣服,从肩膀到胸膛的皮肤上同样附着点点鲜红的鱼鳞。更离谱的是,他腰部以下没有腿,而是一条长长的、颜色鲜红的鱼尾巴。那条鱼尾巴安静地躺在他身后,景黎望过去的时候,尾巴尖还无辜地拍了拍地面。景黎:“……”要变人就变人,变一半是怎么回事啊!变成人形的身体比鱼身沉了许多,鱼尾巴吃不住力道,更不可能站起来。景黎尝试在地上扑腾许久,最终只是勉强撑起身体,让自己在身后的长凳上坐下。原本装他的木桶还放在桌上,景黎靠着桌沿,鱼尾巴一下一下拍打地面。现在该怎么办呢……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忽然变成人,更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变回去,他这副不人不鱼的模样,一定会吓到秦昭吧。他会不会把他当妖怪赶走啊……景黎愁得唉声叹气。“咕……”腹中忽然传来一声轻响,景黎揉了揉肚子。明明才刚吃完饭不久,怎么又饿了。景黎揉着肚子,视线不自觉落到一旁的灶火里。灶火已经烧得没有最开始那么旺,秦昭走之前烤的鸡腿还安静躺在火堆里,黄泥附着的外壳已经被完全烤得坚硬焦黑。景黎看着看着,肚子又忍不住咕噜一声。景黎脑中天人交战。他刚才睡得很沉,并不确定秦昭出去了多久,更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但那病秧子身体这么差,应该不会离开太久。说不定现在已经快回来了。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他应该专心思考自己该怎么变回来。可是……好饿,想吃。那鸡腿本来就是烤给他吃的啊。景黎抿了抿唇,鱼尾在长凳上一拍,轻轻朝灶台挪动几寸。他就这么一点一点挪过去,执起灶台边的烧火棍往火里拨弄两下。啪。裹着黄泥的鸡腿从火里滚出来,在地上摔碎一个小角。肉香味瞬间溢了出来。景黎眼神亮了亮。.午后太阳正烈,秦昭背着背篓走在山间,额前起了一层细密的汗。须臾,他终于压不住胸口翻涌的血气,扶着路边的树干弯腰咳了起来。他咳得很厉害,直到喉咙生疼,口中尝到血腥味道才勉强停下。秦昭在树边坐下,取出腰间的水壶漱口。口中的血腥气被暂时压下,秦昭无声地喘息片刻,苦笑:“我这废物身子……”阳光炙热灼眼,秦昭抬手挡在额前,不经意瞥见自己的双手。他的手与寻常读书人的手并不像,更不像是劳作过的。右手的指尖和虎口处生着少量的茧,因为许久没有磨砺,已经变得很薄。那是习过武的痕迹。秦昭已经很难从这具身体里感受到力量。经年的大病毁了他浑身筋骨,莫说是练武,就是多走几步路都觉得喘不过气。 第25章 秦昭注视着小锦鲤在水里游来游去,忽然轻声问:“你刚才在床底下做什么?”景黎仰头望向他,片刻后,乖巧地摇了摇脑袋。鱼在梦游,鱼不知道。秦昭又问:“刚才有人来过?”景黎眼也不转,尾巴无辜地在身后摇晃。鱼睡着了,鱼什么都不知道。“我从外面锁了门,应当没有人进来。”秦昭扫了眼一片狼藉的灶台,悠悠问,“所以,那鸡腿是谁吃的?”“!”景黎没忍住,打出一串泡泡饱嗝。秦昭眼眸微微眯起,在对方考究的目光里,景黎抱着圆滚滚的肚子躲进水底。鱼……鱼真的不知道!第10章翌日清晨,秦昭如约出门前往陈家。景黎破天荒没有跟去。其实秦昭是愿意带他去的,小鱼不沉,何况这次只是从村西走到村东,装在背篓里并不费事。但景黎坚决不肯。他还不知道昨天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变成人,万一在人前又变一次,他一定会被人当做妖怪打死。而且,昨天一切都太匆忙,他甚至还没来得及看自己是什么模样。一个身上长着鳞片的人,肯定好看不到哪儿去。他不想让秦昭看到他那副模样。“最后一次机会。”秦昭站在房门前,朝屋内轻声道,“当真不去?”小锦鲤趴在木桶边沿,露出一对清透的红眸,眼神里明明白白写着迟疑。一人一鱼对视许久,景黎坚定地摇了摇尾巴。不去。他是条有骨气的鱼,说不去就不去。秦昭拿他没办法,温声道:“那你乖乖在家待着,我很快回来。”说完,锁了门离开。景黎望着紧闭的门扉,忽然有些沮丧。他要是能变成正常的人形就好了。他好想和秦昭一起去啊。秦昭这一去就去了快一上午,景黎左等右等,还不小心睡着好几次,还是没等到人回来。他原本对秦昭的医术很有信心。这人喝的所有汤药都是自己买药来配置,又认识这么多种的草药,医术一定不会差。可是他要去治的那位老太太不是普通的病。陈家看了这么多大夫都束手无策,秦昭真的有办法吗?如果治不好,他会被赶出这里的。景黎越想越放心不下,鱼尾在水面轻轻一拍,身体从水里跳出来。小锦鲤落到地上,甩了甩尾巴上的水,准备像过去那样通过村子的沟渠去村东头看看。只是偷偷在暗中看一下,秦昭没事他就回来。应该不会被发现吧。房门被秦昭从外面锁上,但小锦鲤身体很小,足够从门缝间的小小缝隙里溜出去。他慢慢往前挪动,刚来到房门前。“喵——”!!!那、那是什么声音?小锦鲤吓得背鳍都直立起来,他趴在地上,眼也不转地望着房门的缝隙。忽然,一只毛绒绒的白色猫爪从缝隙里伸进来。“喵!”啊啊啊啊啊——!景黎从原地蹦起来,连连后退,直到扑通跳进桌上的木桶里。他悄悄探出头往外看,那猫爪还在努力挠着门,小猫的绒毛不长,爪子前端白色,后面橘黄,像是戴了个白手套。就是上次要吃他那只猫! 第27章 就像她曾在镇上远远见过的大官富商,不,那些人甚至都比不上面前这个人。就在这时,二人身旁忽然传来异响。一条鲜红锦鲤从沟渠里跳起来,不顾自己满身是水,一下扑进了秦昭怀里。“你怎么……”秦昭有些恍惚,却见那小鱼落到他手上还不满足,身子一个劲往他怀里拱,一直拱进了衣领里,只在外面露出个柔软的鱼尾巴。陈大嫂:“?”这鱼哪儿来的?那个行事游刃有余的青年仿佛瞬间消失,他小心翼翼托住锦鲤,温声细语:“这是怎么了?”陈大嫂:“???”这语气是在对鱼说话?景黎根本没听清秦昭在和他说什么,他整条鱼钻进秦昭衣服里,把对方衣襟鼓出个小小的鼓包,露在外面的尾巴还止不住发抖。秦昭抬眼看去,一只猫跳到他脚边,轻轻“喵呜”一声。怀里的鱼顿时抖得更加厉害。秦昭叹了口气,对橘猫道:“走开,你吓到它了。”橘猫仰头,一双浑圆的眸子静静望着秦昭。景黎许久没听见外面的动静,还当秦昭已经把猫赶走了,稍稍放心下来。他在秦昭衣服里翻了个身,从衣襟边沿露出个脑袋往外看。只见那橘猫坐在秦昭腿边,毛绒绒的脑袋还亲昵地蹭着他的腿。景黎:“……”景黎:“???”这猫要不要脸,这是他的!景黎尾巴一甩就想跳出去和猫拼命,却被秦昭抓了个正着。“别乱动。”秦昭把他捧在掌心,偏头问陈大嫂,“不知大嫂可不可以借我个木桶?”陈大嫂看这一幕看得呆了,半晌才回过神来:“有,当然有。”她正想回去拿,忽然想到了什么,又问:“我这儿有个能盛水的鱼篓,比木桶拿着轻便,你要不要?”.片刻后,秦昭拎着个鱼篓走在村里的小路上。那鱼篓比先前装景黎那木桶还小了些,但容下小锦鲤是绰绰有余。鱼篓用了双层竹编,内里涂上一层防水石蜡,是当初陈老大在世时捕鱼用的。小锦鲤沉在鱼篓底部,动也不动一下。“你又在生什么闷气?”秦昭与他相处这么久,早能看出这条小鱼的情绪,无奈问。说来也怪,明明只是条鱼,却情绪丰富,能听懂人言,还会闹小脾气。仿佛就像是……人。秦昭忽然想起昨天看见的那个人影,脚步稍顿一下。不过他很快将这个念头抛之脑后。他虽然通读佛经,但其实并不相信那些怪力乱神的传说,哪怕这条鱼当真有些灵性,那也不过是条鱼。何必胡思乱想。景黎也不知道自己在不开心什么。他知道有些人类天生就受宠物欢迎,其实他在做人时也很讨猫的喜欢,每次走在路上总有野猫过来舔他。不过他从小就没来由地很怕猫,每次看到都远远躲开。秦昭明显也是招宠物喜欢的体质。但就是……就是很生气。偏偏秦昭分明知道他在生气,还不来哄他。更生气了。要是回家前还不好好哄他,他今晚就离家出走!可秦昭果然一路都没再和他说一句话,景黎偷偷往外看了一眼。马上就到家门口了。景黎心里莫名有点着急,眼看已经走到最后一个岔路口,秦昭却转了个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那边是……李大力的家?秦昭走到李大力家院子前,敲了敲院门,李大力正好在院子里劈柴。见秦昭过来,他招呼道:“是秦昭啊,来找我有事吗?”秦昭:“我来是想问问,你家那两亩闲田,现在还租不租?” 第29章 秦昭下地干农活,那画面他想都想象不出来。这人恐怕连锄头都拿不起来吧?而且他原本以为,秦昭留在这里,只是因为身体不好,暂时不能离开。他在村里租个房子暂住,等养好身体,就该离开这里去调查自己的身世才对,他为什么想在这里租田建房?难道他打定主意在这个村子安家,不打算继续探寻自己到底是什么人了吗?景黎从水底仰头望着秦昭,完全猜不透这人在想什么。似乎察觉到他的视线,秦昭低头看过来。景黎没想到他会忽然低头,吓得浑身一抖,连忙摆动尾巴沉进水底去。他还没消气呢!他这小动作自然没骗过秦昭,秦昭暗自笑了笑。李大力抬头恰好看见秦昭这笑容:“……”不是,他哪句话好笑了???“耕地的事,我会自己想办法。”秦昭道,“三日后,我来与你签租契。”李大力见他这么坚决,也不再多劝,点头应下。反正他那田暂时也只能闲着,他自己主耕那几亩地都还忙不过来呢。秦昭刚想离开,又看见李大力种在院子里的小葱,想了想,问:“你家这小葱卖吗?”李大力扭头回去继续砍柴,不以为意地一摆手:“几根葱而已,那玩意割完又长,我们吃都吃不完。你想要就扯两把去,不收你钱。”秦昭道了谢,弯腰在地里摘了一把小葱。回到家,秦昭把小葱放到灶台上,又将背篓里看诊的东西取出来放好,最后才倾倒鱼篓,把小锦鲤倒回木桶里。小锦鲤摇着尾巴,游到木桶底部,把自己缩在小角落,气鼓鼓地不说话。笨蛋秦昭,居然真的没有在回家之前哄好他。他今晚就离家出走!秦昭拨弄一下水面,问:“还是不肯理我?”景黎不回应。“到底是怎么了,怪我没有及时回来救你?”秦昭顿了顿,又轻声问,“还是看见那小猫亲近我,你不开心?”景黎:“!”小锦鲤被戳穿心事,肉眼可见的抖了一下,鱼鳍不自在地摆动着。秦昭心下了然:“原来是吃醋了。”才不是吃醋!景黎抗议地摇晃鱼鳍。秦昭说这话时可能没想太多,但他的灵魂是人啊,吃醋意味着什么他还能不知道吗?他现在只是变不回人形,所以借住在秦昭这里,算起来也就是房主和房客的关系。有房客因为房主吃醋的道理吗?更何况对方是只猫。他好端端干嘛去吃一只猫的醋,丢不丢人!“好了,我知道。”秦昭伸手进入水里,安抚地摸了摸他的脑袋,“我不知道我的小鱼原来这么介意这些,以后我会注意,不再亲近别的小动物,这样可以吗?”我的小鱼。景黎心里颤了颤。秦昭说这话的时候神色很温柔,也很认真,像是在认认真真做出承诺,不因为他只是一条鱼而敷衍了事。太犯规了……景黎呆呆望着那张脸,感觉自己有点缺氧。秦昭在哄人这方面天赋超群,只听他温声细语道:“别生气了,我给你做葱油饼好不好?”葱油饼!景黎刚才看见秦昭拿葱时就馋了,此刻一听他提起葱油饼,景黎瞬间听见了自己腹中传来咕噜一声。小锦鲤的食量不仅在鱼里一骑绝尘,还饿得很快。明明他的运动量不大,但时时刻刻都想吃,村里一天两顿饭根本解决不了他的需求。美人加美食,景黎瞬间气不起来了。“不生气了吗?”秦昭摸了他好一会儿,见小鱼没有反抗,便把手稍收回些许,苍白的指尖垂在木桶边沿:“不生气就证明一下。”小锦鲤迟疑片刻,尾巴一摆,身体轻巧离开水面,在秦昭指尖上亲了一口。啵——轻轻一声响动,小锦鲤落回水里。 第31章 先前葛大夫大致向秦昭透露过镇上几家医馆出的价格,大多相差无几,多半没什么上涨的空间。这样一套做下来,只靠卖乌山参得来的钱恐怕得被全部花光。秦昭还不想建个房子将积蓄花个一干二净。景黎明白了他的意思,有些失落。没办法,谁让秦昭哪里都好,偏偏是个穷光蛋呢。太可惜了。外面天色阴沉沉的,微风吹得窗户吱呀作响。秦昭推开窗户,望着窗外的天色,眉宇不经意地皱起。随后,他收起图纸,从衣橱里取出外衣。他要出门吗?景黎在水里望着他。秦昭刚穿好衣服,便听见外面有人敲门。是葛大夫。葛大夫迈进屋,笑容满面:“成了,下家已经定好了!”秦昭把人迎进来,又给他倒了杯水。葛大夫完全顾不得喝水,眉飞色舞道:“先前我不是与你说,镇上好几家医馆提出的价格大都相差无几吗。你猜怎么着?今早忽然有镇上一家大户寻上门来,答应给每株乌山参提价四百文!”原先预估的价格是每株一千六百文左右,提价四百文后,就是两千文。就算是秦昭也不由有些惊讶。两千文,这已经是送去大城售卖才会有的价。葛大夫兴奋不已,道:“他们后天会派人来收药,秦昭,你得赶紧去将草药采回来。”秦昭道:“我正想出门采药。”“对,是该赶紧采回来。”葛大夫道,“清明前后雨水多,不适宜再上山。那药又金贵,风吹雨淋几天,恐怕要折损一半。”“我明白。”送走葛大夫,秦昭对小锦鲤道:“你都听到了?我现在要上山把药采回来,乖乖在家等我。”小锦鲤乖巧地摇尾巴。秦昭想了想,又从灶台里取出两张鸡蛋饼,装进盘子里端到桌上:“饿了就自己吃点东西。”小鱼连鸡腿都能偷来吃,自己吃点饼肯定不成问题。景黎看见吃的眼睛都亮了,被秦昭一下敲在脑袋上:“但别吃太多,当心把自己撑坏了。”知道啦!景黎轻轻在他手指上咬了一下。秦昭眉梢一挑,垂眸注视他。一人一鱼对视片刻,原本已经后退的小锦鲤怂巴巴游上来,用鱼鳍在他被咬的地方蹭了蹭。秦昭忍俊不禁。“明日正好要去镇上买药,我再买点肉,给你做红烧肉吃。”景黎馋得吞了吞口水,连连在水里摇晃尾巴。今天没有阳光,天色会比往日暗得更早,秦昭没再耽搁,很快背上背篓离开。景黎静静听着脚步声远去,扑通一下从水里跳出来。自从上次变人已经过去了三天,这几天里,景黎的身体偶尔也会出现之前变成人那天时那股燥热滚烫的感觉。但由于这几日秦昭都和他待在一起,每次出现那种感觉,都被他躲进水里压下去了。他总感觉那股感觉和变人有关系。可惜这几日秦昭一直和他待在一起,他没有机会去尝试。今天终于有机会了。景黎趴在桌上,静静等待片刻。可那股滚烫的感觉一直没有出现。快变啊。景黎拍了拍尾巴和鱼鳍,甚至还去地上蹦跶了好一会儿,可始终没有反应。“咕噜~”小锦鲤动作一顿,把目光移向桌上那盘鸡蛋饼。蹦跶饿了。片刻后,小锦鲤仰躺在水面上,鱼鳍在圆鼓鼓的肚子上轻轻拍动,打出个小小的嗝。这些天被秦昭惯的,他每次吃饱了就犯困。景黎躺在水面昏昏欲睡,身体不知不觉热了起来。他瞬间清醒过来,在水里翻了个身。 第33章 第13章雨势渐大,景黎快步行走在山间小路上。他当然不怕雨水,戴上蓑衣斗笠是因为他不希望被村民看见自己模样。这种小山村闭塞得很,来个陌生人实在太显眼了。何况他脸上的鱼鳞都还没消下去。好在现在已经下了好一会儿雨,路上基本没什么行人。他出来得急,只随便披了件外袍。那外袍很长,几乎能遮到脚踝,从外面根本看不出,他长袍里面其实什么都没穿。虽然路上没有人,但景黎还是感觉有点不好意思,心虚地裹紧了身上的蓑衣。不过他很快遇到了新麻烦。他不知道秦昭去哪里采草药。景黎自认不算路痴,但上次去到那个地方,是被那只蠢猫叼去的。那时候他早就吓得魂不附体,回来的时候甚至还晕了过去,根本不知道路线该怎么走。天边灰蒙蒙的,加上雨幕的影响,让找路更加艰难。雨水里夹杂着山风,少年赤脚踩在山路上,深一脚浅一脚,身体很快冷得轻轻发抖。没了鱼鳞保护后,原来他还是怕冷的。秦昭到底在哪里啊……天色已经全黑了,但好在景黎的夜视能力似乎比过去好了不少,就算是在这毫无光线的树林里,也不影响视物。至少在山中行走不成问题。景黎不知道自己在山里走了多久,才终于看见一间小小的茅草屋。景黎眼神亮了亮,连忙跑过去。那小屋已经废弃许久,没有窗也没有门,似乎只是村民用来堆积杂物的,小得就连躺下一个人都显得逼仄。景黎走到门前,果真看见那道熟悉身影靠坐在小屋的角落。他没敢立刻进去,躲在门外偷偷往里看。秦昭身上其实没怎么打湿,应该是刚下雨时便找到了这小屋避雨。他或许是想等雨停再回家,但没想到这场雨会下这么久,一等就等到了晚上。这里四面透风,对常人还好,但对秦昭这个病秧子来说,并不是个避雨的好去处。他双目紧闭,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在闭目养神,面色格外苍白。忽然,秦昭身体一歪,毫无征兆倒下。!!!景黎顾不得许多,连忙跑进去。秦昭倒在地上,双臂紧紧抱着身体,无意识地颤抖着。外面很冷,可秦昭的身体却格外滚烫,那温度几乎要将景黎灼伤。景黎轻轻推了推他的身体:“秦昭?”没有回应。秦昭眉头紧蹙,似乎正深陷于某种痛苦之中,哪怕身体这么滚烫,脸上依旧不见丝毫血色。“我……我该怎么办啊……”景黎没遇到过这种事情,急得手足无措,他把湿透的蓑衣脱下,弯腰将秦昭抱进怀里。他身体本就很凉,又在外面冻了很久,冷得跟冰块似的。景黎把冰冷的手掌贴在秦昭脸上,触及到冰凉的事物,秦昭紧蹙的眉宇稍稍舒展了些。……但依旧没有醒来。景黎用力抱住他:“秦昭,你醒醒,我们回家去睡好不好?”雨不知不觉已经停下来,但天边依旧阴云汇集,没有半点光线。怀中滚烫的身躯忽然动了动,景黎的手腕被人一把攥住。“……谁?”他声音低哑,冷得像是另一个人。景黎被手腕传来的滚烫热度激得颤抖一下,开口时声音都在发抖:“我……我刚才路过,看见你晕倒在这里,我……”黑暗里,景黎清晰地看见秦昭睁开眼,望向他的眸光冰冷而陌生。在那一瞬间,景黎甚至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秦昭许久没有回答,二人就这么僵持着,片刻后,施加在景黎手腕上的力道松了松。景黎朝他看过去,秦昭已经偏过头,合上眼眸。这屋子的光线很暗,秦昭又病得这么厉害,应该看不见他的样子。景黎放心了些,又道:“你这样下去不行,你还能站起来吗,我送你回家好不好?”又是片刻的沉默,秦昭低声道:“……多谢。”景黎将蓑衣装进背篓里,背好背篓,再把人扶起来,让秦昭靠在自己肩头,撑着他往外走。秦昭的意识还是十分混沌,甚至他没有意识到身边这人并未问及他住处,直接带他回了村子。迷糊间,他只觉得怀中那身体娇小、柔软,抱起来冰冰凉凉的,手感极佳。秦昭本能地靠过去。 第35章 景黎第一次看见他这么无助的模样。“我在的呀。”他没再继续推拒,忍着不适把头埋在秦昭怀里,不再动了,“我在这里。”秦昭终于安静下来。许久后,施加在景黎身上的力道才彻底松懈。景黎轻轻把人推开,跌下床的瞬间红光一闪,一条小锦鲤落到地上。小锦鲤已经彻底耗光了所有力气,就连鱼鳍都软塌塌地垂下来。他慢吞吞爬回木桶里,精疲力尽地晃了晃尾巴,把自己沉进水底。轻轻吐了两个泡泡。第14章翌日清晨,阳光从只糊了一层油纸的窗户透进来,洒在床上。秦昭眉宇紧蹙,迷迷糊糊睁开眼,仿佛看到一道黑影从床前一闪而过。他眼神瞬间变得清明:“什么人?”没有回应。屋内静悄悄地,半点杂音也听不见。秦昭翻身坐起来,掀开布帘快步走出卧房。外间里空无一人,装着锦鲤的小木桶依旧放在桌上,水面微微荡出水花。小锦鲤浮在水面,一双眼乖巧地望着他。秦昭紧绷的精神松懈下来,他靠在墙面,按了按酸胀的眉心。他……怎么会在家?秦昭的记忆有些模糊。他只记得自己昨日上山采药,刚采好药想往回走时天上却开始下雨,而后,他便寻到一处小屋躲雨。可谁想到那雨迟迟不停,他受了凉,又没及时喝药,渐渐难受得失去意识。在那之后的事情,他便记得不怎么清晰了。那小屋他不是第一次去。过去也曾发生过这种情形,但通常都是他在那小屋里生生熬过一晚,待第二日天晴后,才慢慢走回来。那样一遭下来,他至少小半个月起不来床。可今日却不是如此。他身体并没有太难受,不疼,也没有再继续发烫,而且精神竟然还不错。他昨晚……喝过药了吗?秦昭走到灶台边,揭开锅盖,那碗汤仍然维持着他昨日离开时的模样,没有动过。秦昭眼神里露出一丝困惑,回到桌边坐下。景黎偷偷松了口气。还好没被发现。他昨晚累得厉害,秦昭昏睡过去后,他便也变回原形回水里睡着了。直到今早天亮,他才想起自己还没来得及收拾残局。这一大早,他撑着疲惫的身体变回人形,把蓑衣、汤药、以及昨晚用过的所有东西全都归位。归位时动静弄大了点,还差点被秦昭看见。景黎疲惫的在水里吐了个泡泡。累死鱼了。“你怎么了?”秦昭也注意到他状态不对劲,伸手在小锦鲤背上摸了摸。那温热的感觉不可避免让景黎想起昨晚,这人把他抱在怀里,滚烫的手掌覆在他鱼鳞上,一点一点摸过去。景黎条件反射的一抖,竟偏头躲开了秦昭的触碰。“不想让我碰?”秦昭问,“你不开心吗?”没有不开心……景黎也不知道自己在躲什么,更不知该怎么解释。秦昭昨晚是生病了,不是故意欺负他的。而且最后也是他主动趴在对方怀里,想替他降温。只是治病而已,秦昭以前不是也帮他治过鳞片的伤么。为什么就不让他摸了呢。景黎望着秦昭的眼神,片刻后,乖乖游回秦昭手掌下。对方指腹落到他背鳍上。指尖传来的触感如过往般光滑冰凉,小锦鲤像是有些紧张,微微发着抖,却依旧乖巧留在原地让他摸。秦昭眸光微动,心底生出几分异样。 第37章 那管家模样生得和善,待人有礼,笑道:“本是明日派人去葛大夫那儿取药,倒是劳烦您二位亲自送过来。”葛大夫摆手:“不劳烦,不劳烦。”他们那边在清点草药,小锦鲤这边闲得没事干,偷偷从鱼篓里探出头来。这种古代宅院都修得考究,他们进的是会客的堂屋,屋前的院子里有假山花草,两侧还有回廊耳室,布局格外气派。景黎还是第一次见到货真价实的古代宅院,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忽然,屋后传来一声杀猪似的惨叫。小锦鲤吓得浑身一抖,飞快缩回鱼篓里。那叫声愈演愈烈,凄惨无比,唯有管家平心静气:“二位莫怕,那是我家少爷又挨罚了。”景黎:“……”这再打都要打出人命了吧。可惜他们作为外人管不了这些,只能装作没听见。管家让人清点完药材,道:“算上先前那株,整株共有十七株,是三十四贯钱。这几株残次的我们也收,加起来……便算作三十五贯零五百文如何?”葛大夫与秦昭对视一眼,后者点头:“好。”那管家为人爽快,很快派人走了账,将钱结清。当时委托葛大夫出售草药时,秦昭答应与他三七分成,再扣除先前已经给过的八百文订金,最终到秦昭手里是二十四贯零五十文。葛大夫这一趟赚得钵满盆满,笑道:“秦先生,日后还有什么好事,可别忘了老夫。”秦昭朝他略施一礼:“这是自然。”葛大夫要赶回村子替人看诊,而秦昭还得去医馆开药,二人这便不再同行。秦昭没急着去医馆,而是拎着小锦鲤先去了集市。昨天答应了要给他买肉的。秦昭正好赶上了早集的尾巴,买了些猪肉、米面和调料。这个时代主食以大米和小米为主,但因为小米比大米便宜很多,因此村里大多数人家还是以小米为主食。秦昭先前也是这样。但现在有了点钱,自然不需要再如此拮据。零零碎碎的东西加起来花了快两百文,秦昭将东西全都装进背篓,便准备去东街的医馆拿药材。衣袖忽然被什么扯了一下。秦昭低头看去,小锦鲤叼住他的衣袖,整条鱼悬空挂在他衣袖上,随着他动作荡啊荡。秦昭:“……”秦昭哭笑不得:“你又想要什么?”小锦鲤松开他的衣袖,脑袋朝旁边一摆。秦昭循着视线看去,那是家卖糕点的铺子。铺子门口摆着刚出炉的白色糕点,切成四四方方的小方块,热气腾腾,空气中还能闻见那甜腻的香气。“想吃?”秦昭问。小锦鲤连忙点头。这条鱼不仅爱吃肉,还爱吃甜食。秦昭眼底隐去一丝笑意,将鱼篓举起来,与趴在鱼篓边沿的小锦鲤对视。秦昭不紧不慢道:“想吃也可以,你先告诉我,我前两日刚洗好还没穿过的那件衣服去哪儿了?”景黎:“………………”第15章气氛陡然变得僵滞。分明是在水里,景黎却觉得自己脊背发毛,出了一身冷汗。秦昭他……他已经发现了吗?可他为什么刚才在家的时候不问,偏要等到现在?糕点铺子的老板注意到有人在铺子前驻足良久,吆喝道:“少年郎,吃糕点吗?刚出炉的白糖糕,还热乎着,五文钱一块!”秦昭状若未闻,视线依旧注视着手中的小鱼,眉梢却轻轻挑了下。景黎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不说实话就没得吃。这是……威胁。这个人居然威胁一条鱼,还有没有天理了!!!景黎强撑着没露出半点破绽,一双眼睛呆呆望着面前的男人,仿佛并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又装傻。 第39章 还是早些回去“拷问”这小家伙吧。秦昭其实并没有想明白昨天的事。不过他家里的东西从来收拾得井井有条,他分明记得,那件衣服昨日离家前还放在衣橱里。也就是说,从他离家到今天早晨,家里一定发生了什么事。而且一定与他昨日莫名其妙回到家里有关系。这就证明……昨晚那些模糊的记忆,或许并不是幻觉。至于这其中的关联,以及为什么衣服会丢,等他找到那件衣服的下落,便能水落石出了。而知晓昨晚这一切的,只有这条喜欢装傻的小鱼。秦昭难得有些心急,竟只用了一个时辰时间便走回了村子。他正要进村,却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坐在溪水边的礁石上,口中还念念有词。“或设教以驭下,或展礼以……以……以事上,或敷和以……”陈彦安手里握着一本不知翻了多久的旧书册,磕磕绊绊地背着。背到卡壳处,苦恼地挠了挠头发。“或设教以驭下,或展礼以事上,或宣威以肃震曜,或敷和而散风雨。”秦昭走到他身后,淡声道,“你背错了。”陈彦安回过头来,一见是他,惊愕:“这你也会?”秦昭点点头。陈彦安像看怪物一样看他:“会认字,会医术,还会背这玩意,你以前到底干什么的,不会是书院里的先生吧?”秦昭摇头:“我不记得。”他顿了顿,又问:“你今日不是该去镇上读书么?”“被赶回来了。”陈彦安苦着脸道,“这篇文章我怎么也背不下来,先生说我要是再背不会,以后都别去了。”“我都不敢回家……”秦昭道:“方才背的那篇,你可懂其意?”陈彦安摇头道:“我连背都背不下来,何况释义,你就别捣乱了。”“错了。”秦昭道,“一篇文章首先通读,而后释义,最后才是背诵。你本末倒置,自然觉得困难。”陈彦安眉梢一挑,问:“这么说,你懂?”“自然。”陈彦安:“那你解释给我听听?”秦昭想了想,从那一段的开头讲起,用最通俗易懂的方式解释了一遍。“原来是这个意思。”陈彦安恍然大悟,又翻开一页,指着其中一个段落,“这段呢,这段你会吗?”他一连问了几个问题,秦昭全都对答如流。到最后,陈彦安看他的眼神完全变了。“我以前只知道你识字,能帮人抄书,没想到你懂这么多。”陈彦安难以置信,“你到底是真失忆还是假失忆啊,怎么能记得这么清楚?”“真失忆。”秦昭道,“但这本《尚书正义》我前不久刚帮镇上的书院抄过。”陈彦安:“抄过一次就记得了?”秦昭本想说“不然还要如何?”,但想了想,还是安慰道:“说不定我以前就会,只是现在读过一遍想起来了。”陈彦安受到点安慰,又问:“那你懂这么多,怎么不去考科举?要是中了举人,不就有好日子过了?”秦昭平静回答:“没钱。”陈彦安:“……”感情这人是付不起科举报名的费用???也对,他之前连租子都付不起呢。不过陈彦安现在自身难保,哪有功夫管人家的事。他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明日是休沐,三天后先生就要考这篇了,我可怎么办啊……”秦昭想了想,道:“不如这样,你先把书给我,今晚我帮你将难点标注上去,明日一早你来我家取。”陈彦安眼前一亮:“当真?”秦昭:“当真。”“谢谢秦大哥!”陈彦安飞快改了口,从礁石上蹦起来。他忽然又想到什么,有点不好意思,“那个……我之前对你说那些话不是有意的,我向你道歉,你……你别放在心上。”“不会。”秦昭不以为意。他将那本书接过来,道,“那我就先告辞了。”陈彦安连连点头:“改日去镇上我请你吃饭!”.雇人运送的物品集体放在村头,秦昭去取回了自己的背篓,很快回到家里。他将东西一样样取出来,归置完毕后,他回到桌边。小锦鲤沉在水底,见他过来,乖巧地朝他吐了个泡泡。秦昭不吃这套,淡声道:“该你履行承诺,带我去找那件衣服了。”哼,找就找。 第41章 他抓住那条滑溜溜的鱼尾巴,把鱼拎起来:“你在做什么?”景黎蹦得正欢,身体忽然悬空,茫然地扭动一下身体。然后就对上一张……唔,好像有点生气的脸。……起床气还是这么重啊。他摆了摆鱼鳍,正不知该怎么解释,门外再次传来敲门声:“秦昭,你在家吗?”是李大力的声音。秦昭恍惚片刻,这才想起来,今天下午他的确约了李大力去村长那儿签租契。村里租地要找村长作见证,不是私下里说一声就行的。秦昭按了按眉心,把小锦鲤放下:“你在叫我起床?”景黎点点头,尾巴搭在秦昭手指上,用力拍了拍。明明是秦昭说要换种方式叫他,他现在换了,这人还在不满意什么。——某条鱼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叫人的方法有什么不对。“抱歉,冤枉你了。”秦昭没和他计较,帮鱼揉了揉捏疼的尾巴,起身去给李大力开门。“原来你在家啊,我叫了好一会儿门,还以为你出去了。”李大力道。秦昭:“抱歉,睡着了。”李大力往屋里望了一眼,半开玩笑道:“大白天的干嘛把门窗关得这么严,屋里有人?”“……”结合刚才那个做的梦,秦昭竟然真的心虚了一瞬。他很快回过神来,轻咳一声:“自然没有,我换件衣服,我们这便出发吧。”.只是去签个租契,秦昭没带小锦鲤一起去。他们来到村长家中,说明来意。村长已年过半百,蓄着胡须,模样看着十分和善。他似乎没想到秦昭会来租地,好意提醒道:“按照村里的规矩,租契以三年为期,到期前不能无故收回,也不能提前退租。租子每年六月底交付,如果逾期交不上来,主人家可在村长见证下将租地收回。这些你们都明白吗?”秦昭:“明白。”“村长你放心吧,我已经让这小子考虑了好几天,他坚决得很。”李大力道,“秦昭的为人我放心,村长你就答应吧。”临溪村的村长以前中过秀才,可后来参加乡试,屡试不中,这才回村做了个村长。他为人不过,处事也公正,在村民中颇有威信。见李大力这个态度,村长也不再多说什么,点点头:“那我写个租契,你们等等。”“不必劳烦。”秦昭从怀中取出一张纸,在桌上摊开,“我已经写好了,村长请过目。”村长接过来通读几遍,露出一丝赞许的笑:“早听林家老二说你在帮镇上的人抄书,这手字写得的确不错。”秦昭:“村长谬赞。”村长在纸上盖了印戳,又让秦昭和李大力分别按了指印,这租契便算是完成了。秦昭又向村长打听买地建房的事。村长思索片刻,道:“村西头倒是还有些空地,正好离你的租地近,可以选在那里。”“你先雇好人,确定建房的地址和规模,再来找我。”秦昭朝他作揖道谢。村长又道:“对了,你要在村里建房,就得按照家中人头缴纳赋税,你家现在就你一个?”秦昭:“这是自然。”村长当然也明白他家的情况,捋着胡须道:“你在村里住了这么多年,现在又决定在村里定下,便算是我们临溪村的人了。我们村的少年郎在你这个年纪,恐怕连孩子都有了,你就没什么打算?”秦昭:“……”怎么忽然聊到这事上了?村长帮人说亲也不是第一回,道:“你若看上哪家姑娘,可直接告诉我。”“就是就是。”李大力也跟着起哄,“你这模样往外一站,多少人喜欢。就算暂时娶不起媳妇,不如先娶个夫郎回来?”这个时代有种可生育的男子,名为双儿。因为体力比不上男子,生育能力又比不上女子,在这种小山村地位尤其不高。谁家生了双儿,能不被卖掉已经是幸运,但大多都免不了早早出嫁的命。至于彩礼,那自然也比娶媳妇低得多。临溪村娶夫郎的少,再往穷点的地方走,娶不起媳妇的一大把,只能选择娶个夫郎回家。秦昭此前从未有过这些想法,可自从今日做了个怪梦之后,便始终有些心神不宁。此刻听见他们这么说,脑中竟又想起方才梦里那个少年。不过他很快定了定心神,道:“多谢,不过我暂时还没这些打算。”村长待人有礼,见秦昭已经表态,便不再强求。倒是李大力有些欲言又止。 第43章 与蓑衣上的材质是相同的。所有疑惑都在这瞬间被解开,秦昭心中如同一块巨石落地。昨天半梦半醒时看见的那名少年,被小鱼藏起来的衣物,以及许久没有用过,表面却纤尘不染的蓑衣。此刻都找到了答案。奇妙的是,猜到真相后,秦昭心中并无任何惊诧或是畏惧。更多则是……觉得挺有意思。他好像阴差阳错救回了个小妖怪。身后响起浅浅的水声,秦昭回过头去,小锦鲤摆动尾巴来到木桶边。他注视着秦昭,视线落到秦昭手里的衣服上时,身体明显紧张了一下。秦昭注意到他这反应,神态自然地放下衣物,走到桌边:“终于醒了,我正想去溪边洗衣。”只是准备洗衣服?景黎将信将疑地望着他,见后者没有表现出异样,这才放心下来。他摆了摆尾巴,溅起些许水花。秦昭看懂了他的意思,问:“你想要一块去?”景黎连连点头。他一点也不想自己在家待着,实在太无聊了。秦昭沉默下来。带他去嘛!小锦鲤摆动着鱼鳍,一双眼可怜巴巴望着他。见后者还是不回应,尾巴一甩,腾起身在他指尖亲了一口。这举动在往日看来不算什么,但今天感觉却不一样。秦昭收回手,只觉得被对方碰过的那小片区域酥酥痒痒,不自在极了。景黎仰头望着他,有些困惑。秦昭是又开始发热了吗,怎么耳朵看上去红红的。小锦鲤的视线看得秦昭有些不好意思,他移开视线,道:“好了,我带你去。”.太阳还未下山,秦昭抱着洗衣盆,手边还拎着个小鱼篓,来到村中洗衣的溪水边。临溪村的洗衣做饭都用同一条小溪里的水,因此村中洗衣有特定的时间和地点,日子长了,村民都知道不会在洗衣的时间去饮用溪水。同样的,一旦到了该做饭的时间,也有专人来上游提醒。秦昭来的时间已经有点晚了,河滩上只剩三四名女子。洗衣向来是女人干的活,小山村里更没有什么女子不得抛头露面的规矩。尚未嫁人的小姑娘最喜欢结伴来这里,一边戏水一边洗衣,玩玩闹闹就把活干完了。今日也是如此。那几名女子看见秦昭过来,纷纷止住玩闹,安静下来。男女需要避嫌,秦昭没有靠近。他隔得稍远些,寻了片浅滩放下手里的东西。“记得游远一点。”秦昭把小锦鲤从鱼篓里放出来。景黎当然不想染一身皂角味,摆动尾巴朝溪水中间游去。秦昭见他游远了,才抓起点皂角粉,开始洗衣。那几名女子原本已经把活干完,此刻不约而同把动作慢下来,有一搭没一搭地在水里拍打着早已经洗干净的衣物,视线时不时往秦昭的方向瞟。李大力之前有句话说得不错,以秦昭这幅模样,站出去没人会不喜欢。秦昭刚来村子的时候,甚至还有不少女子有意无意从他家门前路过,就为看他一眼。可日子一长,大家都知道这人身上有怪病,来历不明,还干不得重活。对于他们这种世世代代务农为生的农户来说,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基本与个废物没两样。更别提这人还得定期吃药,又是一大笔开销。村里的姑娘们这才纷纷打消了心思。不过嘛,要是偶尔碰到了,看几眼过个眼瘾是没问题的。长相好看的人,谁会不爱看呢。秦昭对此恍若未闻,景黎却注意到了这些。那几名女子在更上游些的位置,手里的活早就停了,几个人脑袋凑到一块,指着秦昭小声嘀嘀咕咕,不知说到什么,还互相推搡嬉笑。景黎:“……”这种眼神他再熟悉不过,分明就是对秦昭有意思。小锦鲤心里忽然有些不悦。 第45章 但他与这小妖怪呆了这么长时间,非但没有受到任何危害,甚至过得明显比过去好很多。如果不是这小家伙,他说不定连陈家那一遭都过不去,早就被赶出村子了。而不是现在这样,家里有了点钱,还租了地,准备建房。但如果是来报恩……总不能一直是条鱼的样子吧。秦昭想得有些出神,忘了给景黎下一块糖糕。小锦鲤脑袋高高扬起,盯着他手里的糕点,尾巴着急地摆来摆去。“啊……抱歉。”秦昭连忙掰下一块糕点,正想丢给他,动作忽然一顿。看这小妖怪这眼巴巴的样子,他忽然觉得,如果他用白糖糕威胁小妖怪变人形给他看,恐怕都不会失败。不过这念头只在秦昭脑中闪过一下,便立即被他抛之脑后。能让小鱼说实话的方法这么多,何必偏要选择这么无趣的法子。秦昭把白糖糕丢下去,还没进水,就被小锦鲤腾起身体接了个正着。小锦鲤叼着糕点游到一边,吃得两腮鼓鼓。秦昭支着下巴看他,眼底浮现出一丝笑意。毕竟……看这小妖怪还能有多傻,也是一种乐趣。第18章喂小锦鲤吃完晚饭,秦昭取出陈彦安给他那本《尚书正义》。这本书是当下科举考试中,经义科目的常用书目,也是所有参与童生试的考生必须通读的书目之一。秦昭不记得自己是在何时何地读过这本书,但就在几个月前,镇上书院送来这本书让他誊抄的时候,他只读了几个段落,便觉得十分熟悉,甚至可以轻松背诵出来。这个时代已经有印刷本,只是由于售价过高,大部分学生用的仍是手抄本。陈彦安手里这本同样如此。誊抄的书册几经转手,难免有些错漏,而秦昭先前做的活,便是将书卷修订,补足错漏,再誊抄下来。但给书做标注倒是头一次。他先通读了前几页,将一些他觉得需要解释的词义句义直接标注在旁。而自己的理解和其他注解,则写在另一张毛边纸上,写完后再夹进当前书页。以作参考。这种方式,一是可以保持书卷的整洁清晰,不影响陈彦安在听课时做笔记。二是随时可以取出来,防止影响陈彦安自己的思路。景黎从头围观到尾,从惊奇到愕然,最后看得目瞪口呆。这人的学习方法……也太超前了吧。他不去做教书先生,不对,他不去考科举真是屈才。应当是对这本书理解得很透彻,秦昭提笔书写时几乎不需要思考,用了不到一个半时辰,便标注出了小半本。他放下笔,伸了个懒腰。秦昭没有打算将全本标注完。这其实是个讨巧的方式,帮陈彦安临时应付先生罢了。但未来那家伙还要读许多书,总不能让秦昭次次帮他。他需要自己学会,举一反三。景黎完全没想到这些,只当秦昭累了,终于可以休息。看了这么多天,景黎倒是能认得几个简单的字。但这本书写得晦涩难懂,用的字也复杂,他看了好一会儿,一个字也不认识,无聊地在木桶里打瞌睡。而且啊,虽然他知道秦昭是因为救命之恩才对陈彦安好,但他到现在依旧不喜欢那小子。他可忘不了那小子当初的出言不逊。景黎在水里重重的打了个哈欠,吐出一串泡泡。“早说过你不用陪我。”秦昭自然看见他打瞌睡的样子,低声道。可自己待着也很无聊嘛。景黎摆了摆尾巴。他就是条鱼,离不了水,也做不了其他事。白天还能跟着秦昭到处跑,这漫漫长夜,除了看他写字,也没有什么有趣的事可以做了。秦昭读懂了他的意思,悠悠道:“你若能变成人,倒是能做点别的事打发时间。”“!!!”景黎吓得浑身一抖,掀起水花溅到桌上。秦昭早有准备,在水溅出来前拿开了书本。这小妖怪一点也不稳重,当真修炼过许多年吗?被说不稳重的小锦鲤此刻缩在角落,尾巴不自在地左右晃动。秦昭为什么要这么说? 第47章 秦昭恍然回神,道:“抱歉,林叔。”“你这孩子,一上午心不在焉,想什么呢?”秦昭身边这人姓林,叫林长忠,是林老二家里一个堂兄弟。村中盖房,大多都找他。秦昭今日的确有些心神不宁,他按了按眉心,摇头:“没什么。”屋外,景黎躲在小巷的拐角处,探出个脑袋。没想到秦昭竟然在这里,差点就被发现了。他还当今天秦昭要出远门,不方便带着他一起。原来是这么近的地方。哼。景黎探头张望着,秦昭正站在窗边,与一名庄稼汉说话。恰好这会儿天边朝霞升起,映得他侧脸轮廓尤为好看。有一种人,哪怕穿着打扮再普通,看上去依旧气度不凡。景黎看得出神,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轻的猫叫。“喵呜~”啊啊啊啊啊——!秦昭再次回头,眉宇微微皱起:“林叔,你方才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声音,没有啊,你是不是又犯病了?”林长忠道,“你脸色是不太好,一会儿回去好好歇着,这些事交给我办就好,不用你操心。”林长忠爽快道:“之前你帮了林老二他家,也算是帮了我,不用跟叔客气。”“多谢了。”秦昭道,“何时可以开始施工?”“你要盖两间房,一个水池,还有个竹围墙,要用的木材瓦片我这儿能出,竹子得去临近几个村找人收,可能要费点功夫。”林长忠道,“材料齐全后我再告诉你,放心,只要材料到位,这房我几天就能给你盖起来。”秦昭:“我明白了。”比起工钱,建房需要的材料费才是大头。秦昭还不像其他条件稍差的农户,用茅草盖顶,而是要求换成瓦片,那价格更要翻上一倍。秦昭一口气给了三贯钱订金,揣着林长忠写的单子离开了。他走回家门前,却见房门紧闭,一只橘猫蹲在屋前,爪子轻轻挠着房门。先前被这小猫挠出的破洞早被秦昭补好,小家伙在房门前转来转去,找不到进去的地方。恐怕小妖怪又要被吓到了。秦昭无声地笑了笑,上前正想把猫赶走,却听见门里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你……你别进来啊……”少年的嗓音干净,又软又糯,尾音还在轻轻发着抖。秦昭心跳瞬间漏了一拍,随后疯狂跳动起来。他……他变成人了吗?小猫见秦昭过来,乖巧地蹲在他脚边,脑袋在他腿上蹭了蹭,口中轻轻发出猫叫声。门内传出些许抽气声,像是被吓得更厉害了。秦昭能感觉到,那少年现在就蹲在这扇门之后,隔着薄薄一层门板,他似乎能想到少年现在会是个什么模样。那单薄的脊背用力抵着门,眼眶通红,吓得快要哭出来。一定是很好看的模样。秦昭把手搭在门上,按下心头那点悸动,无声地换了口气。他真想当做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可这条小鱼怎么……完全瞒不住秘密呢?秦昭有些无奈,半晌,他弯腰抱起小猫,悄无声息离开了。第19章门外很久没有动静,景黎抬起脑袋。他双臂环着膝盖,眼睛微微有些发红。过长的衣摆垂下盖住赤.裸的双腿,只露出一点白皙的脚趾。景黎偏头专注地听了一会儿,确认门外的确没有声响,才站起身,扒开门缝往外看了看。屋外寂静无声,连个猫影子都没见到。景黎这才放心下来。怎么每次出去都要遇到这种事,他到底还要倒霉多久啊。景黎恹恹的想着。他没了再到处乱跑的心思,也不敢再出门,迅速把衣物归位,回到桌边。只见屋内红光一闪,一条小锦鲤扑通跳进水里。 第49章 一定可以的!小锦鲤在秦昭指尖蹭了蹭。秦昭看着逐渐恢复活力的小锦鲤,眼底泛起一丝温和的笑意。景黎一点也没有怀疑秦昭为何要和一条鱼说这些,但秦昭的确是有意为之。让小鱼知晓家里的一切,这会让秦昭觉得它也是家里的一份子。这种奇妙的感觉让人格外满足。景黎又缠着秦昭玩了一会儿,肉已经炖足了时辰。揭开锅盖,肉香四溢。秦昭把肉和馒头端上桌,景黎鱼尾用力摆动,眼巴巴地等他投喂。可还没等秦昭喂给他,房门忽然被人用力敲响。秦昭拉开门。是陈彦安。“你倒是赶巧。”秦昭昨日和陈彦安约好今早要来他家取书,看见这人到来并不意外,“我这儿刚炖好肉,坐下吃点。”“不、不吃了,你和我走一趟。”陈彦安气喘吁吁,“我阿婆快不行了!”.景黎觉得,陈彦安每次来他家总没什么好事。上次是秦昭差点被赶出村子,这次又是带来坏消息。……他心心念念的红烧肉还没吃上呢。虽然这次事出有因,不能完全怪到他身上。景黎沉在小鱼篓底部,悻悻地想。秦昭见小鱼这副蔫哒哒的样子,摇头道:“我就说让你留在家里。”留在家里就能变成人形出来偷吃了,反正小妖怪也不是第一次这样。景黎当然不肯。每次留在家里都没什么好事,万一那只猫又回来找他呢?“你在和我说话?”陈彦安回头问。“……”秦昭默然片刻,道,“没什么,我就想问问这是怎么回事?前两日我给她施针时,她分明已经清醒过来。”给陈老太诊完脉后,秦昭连着去陈家给她施针三日。第三日的时候,陈老太就已经意识清醒,并且半边身子已经能够小幅度活动。怎么会忽然又不行了?“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昨天晚上我阿婆还下床走了两步,看上去已经快好了。”陈彦安一边快步走着,一边道,“可今天早上她没起得来床,我们还当是她没睡醒,没敢去打扰。”“眼见到了这个时辰还没动静,我娘进去看,才发现人已经动不了了!”秦昭微微蹙起眉头,若有所思。很快到了陈家,陈彦安正要领秦昭进门,一道身影挡在门边。是陈家老三。他身形与秦昭相差不多,但常年干活身体强壮,往门外一站,将进门的路挡得严严实实。陈彦安:“三叔,你做什么?”“你闭嘴。”陈老三喝了一声,对秦昭道,“你今天还来做什么?”秦昭平静道:“自然是救人。”“救人?我看你是害人吧。”陈老三嗤笑一声,“上次就是你给娘治完病之后,害得我娘病情越来越重。说起来,上次你和我大嫂打赌,三日内没有把人救回来,就滚出临溪村。你怎么还不滚?”陈彦安阻拦:“三叔……”“救人要紧,其余的事以后再说。”秦昭道,“现在陈老太太昏迷不醒,情况危急,请你让开。”“你——”“老三!”一个声音传来,陈大嫂从院子里快步走出来,“是我让小安去找秦昭来的,你让开。”“大嫂,可他明明就——”陈大嫂却打断他:“你让不让?”见她如此坚决,陈老三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侧身让秦昭进了院子。他们进了主屋,一大家子人围在外间,吵吵闹闹不知在争论些什么。“……你怎么能这样说,你还有没有良心?”“我怎么没良心了,老娘都在床上躺多久了,就算治得好,以后还能下地么?你们这样拿药吊着命才是受罪!”“其实我也这么觉得,与其这样,倒不如早点解脱了好。”“呵,早点解脱,好让你们分家产是吧?” 第51章 “我……我也没有不想。”陈彦安声音低哑,“我只是不希望这件事的代价是我阿婆出事。”秦昭拍了拍陈彦安的肩膀,后者把头埋在手掌里,没一会儿就听见陈彦安压低的哭声。“我……我阿婆对我挺好的。”小胖子哭得肩膀抖动,看上去有点滑稽。景黎的鱼篓还放在靠在床头的小案上,他只要撑起身体,就能看见躺在床上的那名老人。老人头发花白,呼吸平稳,像是睡着了。这老人心地很善良,当初若不是她救了病重的秦昭,还将家里的空屋子租借给他,秦昭现在还不知道会如何。好人应该有好报才对。景黎在心里想着。不远处,小胖子还在哽咽着说:“……阿婆要是能醒过来,我一定好好读书,考取功名,再也不给她和我娘添乱。”话音刚落,床上的老人轻轻咳了一声。景黎:“……”这么神?他尾巴一摆,回头望向秦昭。秦昭自然也注意到了,收回目光,对陈彦安道:“你刚才说的当真?”陈彦安:“我干嘛这时候还骗人,但是……但是……”“你阿婆醒了。”“你别骗我,怎么可——”陈彦安话音一滞。他抬起头,床上的老人又轻轻咳嗽一声,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陈彦安:“………………”秦昭带小锦鲤回到家里的时候,天色已经黑尽了。他把小锦鲤放回木桶,又去将上午的红烧肉和馒头热好,端到桌上。“起来吃饭了。”秦昭敲了敲木桶边沿。小锦鲤的动作像是比平时迟缓很多,半晌才摆动尾巴,晕晕乎乎游上来,甚至还差点一头撞上木桶壁。秦昭连忙伸手挡在他面前,才让小锦鲤没撞到脑袋。“这是怎么了?”秦昭戳了小锦鲤一下,“困了?”不……不困……若景黎现在是人形,秦昭就能看出他眼皮耷拉得抬不起来。不知为什么,从陈家出来之后,他就困得要命,只想好好睡一觉。本来一开始精神还不错的。小锦鲤强撑着精神,鱼鳍勉力在身侧晃了晃。不行,他还不能睡……他想了一整天的红烧肉,还一口也没吃到呢……秦昭也看出他精神不好,道:“先睡一觉吧,明天再吃。”“不要……”景黎固执道,“我要吃肉……”景黎困得意识不清,浑然没注意到自己刚才说的是人话。那清亮温软的少年嗓音让秦昭略微一怔,他开口,声音有些干涩:“小……小鱼?”可小锦鲤没再回应他。秦昭伸出手指在他脑袋上碰了碰,小锦鲤轻飘飘落到水底,不再动了,只有两侧的鱼鳃随着呼吸轻轻扇动。睡……睡着了?第20章秦昭有时觉得,这小妖怪根本不是来报恩的,多半是来报仇的。否则怎么会天天搅得他睡不好觉?秦昭困倦地按了按眉心,从床上坐起。外面日头已经很高了。或许是昨日忙了一整天,加上睡前又听见小妖怪在自己面前口吐人言,秦昭夜里睡得不怎么安稳,很罕见地睡到了这个时辰。想起来自己还没有喂鱼,秦昭拖着困倦的身体爬起来。简单梳洗穿衣后来到外间,小锦鲤趴在木桶边,活力十足地朝他摇尾巴。……倒是恢复得很快。 第53章 陈大嫂还有些迟疑,但看秦昭这么坚决,只能点头:“成。”这两天陈家还有些杂事要处理,陈大嫂与秦昭约定,三日后去帮他耕地。这事不能拖太久,等分了家,那头牛还指不定会分给谁去。事情就这么定下了。解决了耕地的事,秦昭又带着景黎往村西走。村西头有几块空地,其中一块已经被围了起来,是秦昭已经买好准备建房的区域。再往前走,出了村子,便是他租的那两块田。这几日秦昭没时间顾着这些玉米苗,但几日不见,玉米苗拔高了不少,出苗率好得惊人。李大力还说这两块地收成不好,这也能算是不好么?秦昭对种地了解不多,打算改日去问问李大力。秦昭去溪边打水浇灌地里的玉米。景黎惊奇地发现,秦昭并不是什么都会,至少浇灌这事就显得很不熟练。先从溪水边把装满水的木桶提过来,放在脚边,弯腰舀水洒在地里。一次就只能浇灌到身边那一小块地方,浇完再拎着木桶往前挪动。病秧子体力不行,弯腰起身连着几次,就出了满头大汗,唇色隐隐发白。景黎:“……”这才五分之一都没到呢。景黎实在看不下去,从鱼篓里腾起身,跳进木桶里。他尾巴用力一甩,扬起一道水花,不偏不倚落到待浇的菜地里。秦昭:“……”一人一鱼对视片刻,小锦鲤尾巴尖翘起来,秦昭明显从他身上读出了一点得意洋洋的味道。那日中午,所有路过这片耕地的村民都看到了这奇景。秦昭拎着个木桶慢慢走在田里,桶中那条小鱼尾巴甩动,均匀地把水洒在每一片菜地里。效率提升得不止一点半点。.接下来几日,日子又回归平静。山村生活便是如此,鲜少有太大的波澜,每日都离不开柴米油盐,都是为了生计。陈大嫂如约帮秦昭耕了田,又挑了几种打理起来不太费力的菜种种进地里。秦昭按照约定付了她二十文工钱,再炖了碗肉送到陈家,权当答谢。陈家老太太这次康复得极快,第二天就意识清醒,再过两天,甚至还能下地走几步路。秦昭登门探望她,顺道将欠的租子还清。不过由于新房还未盖好,他还得在那间小屋里住上一段时间。陈家对此自然再无异议。这日下午,秦昭正准备做饭,房门再次被人用力敲响。他动作先是一顿,回头与木桶里的小鱼对视一眼。一人一鱼都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出了深深的不安。只有一个人会这么敲门。秦昭去拉开门,陈彦安站在门外。那一瞬间,景黎觉得秦昭很有必要在门口竖一块“陈彦安勿入”的牌子,以免这人再带来什么坏消息。但秦昭毕竟涵养极佳,只见他心平气和地问:“又怎么了?”“你干嘛用这个表情看我,我有这么招人讨厌吗?”陈彦安大咧咧走进门,不悦道。秦昭欲言又止。陈彦安也没在意,甚至心情颇好的伸手逗了下木桶里的小鱼。被景黎一尾巴,啪地甩在手背上。“嘶……你这小鱼,对秦昭这么好,对我就这么凶?”陈彦安到现在也不知道,当初在溪边打他的就是小锦鲤。他只知道这是秦昭养的鱼,时时刻刻带在身边,宝贝得很。陈彦安道:“我上次还给你买吃的了,没良心的小东西。”如果不是现在还是鱼身,景黎甚至想对他翻个白眼。小胖子给他买了……一包鱼饵。里面甚至还有活的蚯蚓!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起来景黎就生气。 第55章 陈彦安清了清嗓子:“秦大哥,我们要去街口看看那告示吗?你这条鱼也是最近才捡回来的吧,万一……万一真撞对了,那就一辈子吃喝不愁了。”秦昭抿了口茶,淡声道:“先吃饭。”秦昭像是一点没把刚才店小二说的放在眼里,吃饭的动作不紧不慢,姿态一如既往的优雅。而小锦鲤嘛,他认定自己是个倒霉蛋,不可能这么值钱,没心没肺地继续吃饭。这一顿饭,只有做东这位吃得坐立不安,食之无味。好不容易挨到吃完,陈彦安急匆匆去结了账,拉着秦昭就往街口走。街口的告示牌前围满了人,一张崭新的告示占据了最中心的位置,众人挤在那告示前,手里都拎着一条鲤鱼。“你看我这条像不像?”“你的不像,我的才像。呸,我的就是,我明天就启程去青山镇!”“开什么玩笑,你那尾巴尖都是白的,去了也得被赶回来。”“我这不是,难道你的是?你那条鱼明明就是黑的,被你丢染缸染成这个色,一进水里就掉色!”众人吵吵嚷嚷,拎着各自的鲤鱼互相攀比着。陈彦安仗着自己体格大,硬生生挤出个位置来,拉着秦昭到了最前面。景黎也悄悄从鱼篓里探出脑袋,跟着往告示上看。告示上的字他不认识,但好在几行字下面还配了图。一条通体鲜红的锦鲤在水中游动,尾巴和脑袋都略微扬起,鲜红清透的眸子透出一丝无辜。景黎歪了歪脑袋。这条鱼长得还蛮可爱的嘛。秦昭低头时,恰好看见小锦鲤茫然地仰起头,瞬间不由在心中感慨一句,这画师的画技真是炉火纯青。竟然就连微妙的神态都掌握得这么到位。景黎原本还没回过身来,直到发现秦昭和陈彦安都低头看着自己,才觉得奇怪。嗯???这张画长得和他像吗?其实,景黎其实并不清楚自己长什么模样。他上一次看见自己的样子,似乎是在……鱼贩的砧板上。透过刀刃反射看到的。那时情况紧急,他没有看得太清楚,只是大致知道自己是条红色的鲤鱼,仅此而已。所以他也并不知道,这张画基本与他的翻版没两样。身边两人这反应看得景黎有点慌,他撑起身体想看得更清楚,却被秦昭一只手按回了鱼篓里。“你乖一点。”秦昭低声道,“在这里被发现就麻烦了,你想被人抓走吗?”一条价值千金的鱼,要是在这街头被人发现,肯定会惹来不小的麻烦。景黎顿时不再动了。秦昭与陈彦安对视一眼,不动声色离开了告示牌。“秦昭,你打算怎么办?”陈彦安问。二人吃完饭时已经是日暮时分,此刻天色稍暗,二人乘牛车回村。秦昭怀里抱着鱼篓,垂眸看着里面的小鱼,没有回答。陈彦安又道:“我知道你喜欢这小鱼,但你考虑清楚,那可是一千两。”景黎精神还有点恍惚。在那一刻,他首先想到的竟然是,原来他身价这么高。那可是一千两,要换成是他都觉得心动。景黎想到这里,忽然又想起来自己刚穿越到这个世界时发生的事情。他并不是刚穿来时就到了这镇上。他不清楚当初那是什么地方,他只知道自己被装在一个陶罐里,正被几个人往一个陌生的地方运送。唔……他们当时好像说……说他是条能给人带来福运的锦鲤,城里有个大人物看中了他,要花一千两把他买下来。景黎还记得,当时那群人刚说完话没多久,车就翻在了路上。他从陶罐里逃生,掉进了一条小溪里。他顺水漂流了两三天,醒过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被抓到了鱼铺。因为后面那一系列的倒霉遭遇,景黎压根没把最开始听到的那些话放在心上,来到秦昭身边后,就更没有再想起这些。谁知道绕了一圈,又绕回来了。景黎仰起头,有些担忧地看向秦昭。秦昭……会把他送走吗? 第57章 小锦鲤安静下来,脑袋高高扬起。那可爱模样让秦昭又忍不住多摸了几下,才道:“只不过,想要我留下你,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小锦鲤眼也不转地望着他。“那告示上说你是世间罕见的锦鲤,会给人带来福运,能达成别人的心愿。”冰凉光滑的触感让人爱不释手,秦昭垂眸注视着小妖怪,温声道:“你得想办法向我证明。”作者有话要说:景黎:比如?秦昭:看文案。————【今晚写不完啦,下一章明天上午更新,会多更一点,抱歉抱歉】本章发一百个小红包mua~第22章景黎现在愁得要命。秦昭的分析没有错,既然那位员外肯花千贯钱找他回去,说明他应该是能给人带来福运的。可是……他真的不知道那应该怎么做啊。在他的认知里,他明明只是个倒霉蛋而已,和秦昭在一起这一个多月,也根本没有给对方带来过任何福运。秦昭现在要他证明,他该怎么做才好啊?小锦鲤在水里吐出一串泡泡。“快吃饭,还在发什么呆?”秦昭把漂浮在水面的馒头推到小锦鲤面前,后者恍惚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游上来吃掉。这世上肯定没有比秦昭更坏的人。要求他想办法证明自己是锦鲤,才同意不把他送去换钱,可又不肯告诉他应该怎么做。美其名曰,锦鲤福泽人间,这点小事哪需要他区区凡人指手画脚。……明明这家伙从来不信鬼神的。小锦鲤愁得饭都吃不下,还是秦昭温声细语哄了半天,才哄得他把饭吃完。吃完后,也不让秦昭给他摸肚子,自己躲去木桶底下“面壁”。也不知是谁欠谁的。秦昭起身去收拾碗筷,无声地叹了口气。昨晚那样对小鱼说,不过是他见这小家伙那模样尤为可爱,想再逗逗他。如果能趁机逼他说实话,以人形相见,就更好不过了。可谁知道,小妖怪好像一点也没领会他的意思。这傻鱼。景黎还没自闭多久,家里就来人了。他正想看看来人是谁,却被秦昭随手拿过一个木头盖子,将木桶盖了个结结实实,再连桶带盖子一道移到旁边的矮柜上。景黎:“???”“别动。”听见小锦鲤在里面不悦地拍尾巴,秦昭压低声音道,“你现在不能被人看见,当心有人来抓你。”景黎现在最怕这个,当即不再动了。秦昭这才去开门。来人三十出头的模样,也是临溪村村民,似乎也姓李,但平日里和秦昭没什么来往。秦昭甚至都不确定他叫什么。对方没进屋,开口就是一句:“秦昭,我刚从镇上回来,你知道镇上的人都在抓鱼吗?”秦昭:“……”消息传得这么快吗?秦昭平静道:“是么,我不知道。”“我就知道你还没得到消息!”那邻居喋喋不休,“我听镇上的人说,有人在悬赏一条红色鲤鱼,一千两呢!那告示我看不明白,但告示上的图,和你之前身边那条鲤鱼一模一样。”“你的鱼呢,拿出来我帮你看看?”他一边说着,一边朝屋内张望。秦昭不动声色挡住他,淡声道:“你说那条鱼?我已经放生了。”“放生?那太可惜了,万一是悬赏要找的那条呢!”“那条鱼是我前不久从集市买回来的,才花了几个铜板,怎么可能价值千金。”秦昭语调不紧不慢,“多谢你给我这个消息,可要进去喝口水?”那邻居听他这么说,顿时也没了兴致,借故自己家里还有事,悻悻走了。 第59章 “你都听到了?”秦昭道,“我们暂时离开村子几天,等事态平息一些再回来。”小锦鲤点点头,心里却有点愧疚。他根本帮不上忙,还得靠秦昭自己想办法解决。病秧子这身体这么差,在外面奔波几天不知会不会变得更严重。景黎忽然很是沮丧。.林老二本就是村里最先对秦昭有好感的一批人,听说了这事之后,很快把牛车赶来。甚至还十分热心肠地想和秦昭一块去,好有个照应。秦昭没同意。林老二每天都要上山砍柴,这一来一回耽搁几天时间,就断了收入。林家对他帮助甚多,秦昭不想再这么麻烦他。不过临走之前,秦昭倒是又做了另一件事。他故意在林老二面前提了一句镇上悬赏鱼的事,表示那鱼长得和他先前买回那条极像,可惜已经被他放生。语气颇为遗憾。林老二丝毫没有怀疑,先是感慨世事无常,又安慰了他好一阵。村里的消息向来流通很快,若是有心人怀着目的来问秦昭,把事情说出去的可能性不大。秦昭就算离开几天,如果回来时事情没有解决,还是会有人问。但若换做秦昭主动放出这个消息,不出半日,整个临溪村都会知晓。反正村中每天都有新的谈资,等他两三天后回到村里时,事情早就平息下来了。而偏巧,林老二又是个藏不住事的性子。送走秦昭后,他回了家里,对着家中媳妇第一句话就是:“你知道吗,镇上在悬赏一条价值千金的鲤鱼,秦昭他……”.从临溪村到上林村,沿途都有村庄经过,风景极好。时间还有空余,秦昭一路上走得不快,也很稳。景黎被装在小木桶里,时不时探出脑袋往外看一眼。他惊奇地发现,秦昭居然还会赶牛,而且赶得比他之前坐过的牛车都稳。又发现了一个这人的奇怪技能。他们从早晨出发,到达上林村时恰好日落。村头恰好有个老人在乘凉,见他是生面孔,不由多打量他几眼。秦昭也不在意,上前说明来意。“原来是找林大牛啊?”老人抬手一指,“这条路一直走,遇到路口右拐第三家就是。”秦昭朝他道了谢,很快循着老人指的路找到了林大牛家。林大牛是林长忠家一个远方亲戚,经常在他这里进货,因此两家还算熟络。看了林长忠给的信,林大牛道:“长忠都在这信里说了,竹材我这儿还有,不过还没处理过,都是原材。今天太晚,明日我帮你处理好,后天就能雇人给你拉去临溪村。”秦昭:“多谢。”林大牛又道:“这两天你就在我家住下吧,后院恰好还有间空屋。”此刻天色已暗,现在去寻住处也不容易,而且……小锦鲤被盖在木桶里,用尾巴有一搭没一搭轻轻拍着木桶壁。他好饿啊……虽然秦昭带了干粮,但他们之前耽搁的时间太久,到了下午那会儿,为了天黑前赶到上林村,基本没什么时间休息。更不用说吃饭。秦昭按住木桶盖,对林大牛道:“那便多谢了。”林大牛家就是寻常的农家小院,另一侧有个单独的小屋,是给请来打磨木材的木工暂时休息的地方。他将秦昭领过去,道:“这里有些简陋,莫怪。”秦昭摇头道了声“不会”,事实上,这里比他那间小屋还要好上不少。送走林大牛,将房门合上,便听见身后啪地一声。小锦鲤尾巴一甩,直接将木桶盖掀了起来。憋死他了。“你啊……”秦昭弯腰捡起被他掉在地上的木桶盖,无奈道,“当心被人看见。”知道啦。小锦鲤大爷似的晃了晃尾巴,朝秦昭张开嘴。快点喂鱼,鱼好饿。 第61章 傻子。牛车缓慢行在山野间,眼看就要走出山林,秦昭余光一瞥,忽然看见一道人影。一名少年倒在路边的树下,似乎已经失去意识。他将牛车停在路边。景黎也跟着探出脑袋。那少年大致和陈彦安差不多年纪,蓬头垢面,出奇的狼狈。他身上穿了件淡紫的长衫,具体材质景黎看不出来,但一看就知道很贵。只是那件看着很贵的衣服现在被划破了不少口子,沾了泥土,就连绣的暗纹都看不清了。秦昭到他面前,弯腰探了探对方鼻息。呼吸倒还算是平稳。他推了推对方的肩膀:“公子,醒醒。”少年眉宇紧蹙,含糊地说着梦话:“王叔,别吵,再让我睡一会儿……”景黎歪了歪脑袋。怎么觉得……这声音好像在哪儿听过?还没等景黎想出来,少年终于迷迷糊糊睁开眼,看清面前的人后,一把抓住秦昭的手:“你救救我,你救救我吧,我可以给你钱……”“……”秦昭不动声色拨开对方的手,道,“你是何人,为何晕倒在这里?”“我、我在这山里迷路了好几天,已经好多天没吃饭了,你可不可以带我回家……”少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秦昭思索片刻,伸手想扶他起来。可少年刚站起来,立即“哎哟”一声,又摔倒下去。秦昭在他面前蹲下,伸手往少年脚踝一摸,后者哆嗦一下,疼得直抽气。“脱臼了。”秦昭道。少年疼得眼泪都出来了,带着哭腔问:“那该怎么——”他话音未落,秦昭双手猛地发力,骨骼传来“咔”的一声。“啊啊啊啊啊——”秦昭直起身,淡声道:“已经好了,你站起来试试。”“你弄之前不能提醒我一下吗?”少年含着泪花朝秦昭喊。秦昭:“提醒过就不痛了?”“这……倒也不是。”少年灰溜溜站起来,动了动脚踝,果真已经不痛了。秦昭扶着他上了牛车,顺手把装着景黎的小木桶盖住,又从背篓里取出装馒头的油纸包递给他:“你先吃点东西垫垫,一会儿就到村子了。”少年:“谢、谢谢。”捡到少年这地方距离临溪村已经不远,再往前走了不到一个时辰,秦昭的牛车停在临溪村前。他对少年道:“这车不是我家的,不能送你回去。你从这里往外走路边有个驿站,能租到回镇上的牛车。”少年茫然地眨了眨眼:“你怎么知道我家在镇上?”秦昭问:“你是不是姓方?”“是。”少年道,“我叫方天应,你见过我?”秦昭沉默片刻,道:“算是吧。”方天应没再追问,又迟疑片刻,道:“你能不能……再借我点钱?”秦昭抬眼看他。方天应道:“我身上的钱好几天前就丢了,想走路回去又不小心迷路了,这才搞成这个样子。我回家就带钱来还你,你叫什么名字?”秦昭给了他十文钱车费,又与他互通了姓名,这才分开。小锦鲤从木桶里钻出个脑袋,望着那少年的背影。不仅秦昭知道他的名字,景黎也想起来了。这不就是镇上方家的小公子吗?上次方家找秦昭收乌山参,他们还去过方宅。这位小少爷当时不知道犯了什么事,被自家老爹揍得惨叫,与刚才秦昭给他复位脚踝时的叫声一模一样……方家在临近几个镇上都算是有名的大户,见过他家小公子并不奇怪,这也是方天应听见秦昭认识他,而没有太怀疑的原因。只不过,方小公子估计也不想知道秦昭认出他的原因。景黎在心里叹了口气,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方天应这种小少爷和秦昭这种农户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更不可能有什么交集。他还是更关心自己。 第63章 秦昭将蒸好的糖糕端到桌上,温声安抚道:“外面没有人,不用担心。”小锦鲤点了点头,寻求安慰似的在秦昭指尖蹭了蹭。秦昭轻轻抚摸他的脑袋,心中无奈。其实他心里早想到了解决这件事的办法。告示上找的是锦鲤,只要小妖怪肯变成人形,事情便迎刃而解。可就是……都怪他当时没忍住,与小妖怪说了自己最讨厌被骗的话。自从那天之后,小妖怪把自己的身份捂得更加严实,不仅没有再尝试变成人形,甚至被秦昭独自放在家里一整天也没有怨言。他好像打定主意要扮一条听话乖巧的宠物鱼。乖巧得秦昭都有些心疼。他这样努力想隐藏身份,让秦昭觉得当初百般欺负试探他的自己实在太过恶劣,更不忍心再拆穿他。“再坚持几天。”秦昭道,“等咱们新家建成,搬过去便好了。”他特地在水池中加了暗渠,能直接通向屋外。对林长忠他们说的是为了保证池水中的活水,但实则,是为了小鱼能随时通过暗渠,前往屋外。再加上些水草石块遮挡,就算真有人进了院子,也轻易找不到小锦鲤的踪影。等搬了家,一切都会变好。秦昭又道:“我前两日托人打了一把新锁,今日正好做好,一会儿吃完饭我就把它安上。先吃饭吧。”秦昭头回做糕点,倒是做得有模有样。白白糯糯的糕点被切成小方块,上面撒了点红枣碎,卖相一点也不输镇上卖的。小锦鲤顿时来了精神,脑袋高高扬起,期待地望着他手里的糕点。秦昭把手里的糕点微微吹凉,掰下一块丢给小锦鲤。还没进水,就被小锦鲤腾起身体稳稳接住。下一秒,小锦鲤落进水里,整条鱼都僵住了。在秦昭期待又忐忑的眼神中,小锦鲤两腮动了动,艰难地把糕点咽下去,却没忍住翻了肚子。这也太……太甜了点。.翌日,秦昭惯例起了个大早。昨晚吃完饭后,秦昭果真把门上的锁换了新的,甚至连窗户也一并锁上。原先那把锁是陈家租借时就带着的,已经不知用了多少年,腐朽得厉害,来个成年男子用力一掰恐怕都能掰断。虽说临溪村从没出现过私闯民宅的先例,但秦昭向来行事谨慎,习惯有备无患。他先做饭喂了鱼,忙完自己的事,又熬了锅粥饭,顺便配了几个小菜,一道装起来。村里雇人干活,除了工钱外,还要再包一顿饭。这些时日,都是秦昭在家做好了送过去,顺道和他们一起待到下午才回家。秦昭把饭菜打包装好,确定窗户锁好,才向小锦鲤道别离开。小锦鲤看着房门在自己面前合上,又听见新换的锁扣咔嗒一声锁好,身后摇晃的尾巴缓缓落下来,在水面拍了拍。在秦昭面前他没有表现出来,但事实上,他一点也不想独自待着。家里多无聊啊,见不到秦昭不说,还得提心吊胆会不会有猫找上门来。景黎很想像以前那样,和秦昭一起出门去河边玩,跟着他在村子里到处走,看他和村民打交道,看他怎么一点一点让自己生活变得好起来。可是自从那锦鲤的消息传开,他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景黎忽然觉得有点委屈。当锦鲤根本就不好。他一点也不想当锦鲤。小锦鲤在水里吐了个泡泡,扭头钻进水底。不想了,还是睡觉吧。反正只要睡一觉,醒来时就能再见到秦昭了。景黎在心里这样想着,把自己蜷缩在木桶角落,很快不再动了。可他这一觉没有睡太久。不知过去多久,景黎忽然听见门外有响动传来。屋内很安静,衬得屋外的脚步声格外明显,而且还能清晰地听出不止一两个人。景黎本能觉得不对劲,悄无声息浮上水面,一双眼盯着紧闭的房门。片刻后,陌生的人声在门外响起:“你确定那条锦鲤就在这里?”作者有话要说:本章继续发红包,下一章明天上午更。下一章有高糖,别担心啦~第24章 第65章 秦昭道:“如果你说的是那条红色的小鱼,当初我的确养了它一段时日,后来它伤势痊愈,我便将它放生了。你们在我这儿恐怕是找不到的。”“他撒谎!”一个声音从人群中传来。秦昭偏头看过去,是陈家老四。陈家老四还很年轻,身形瘦瘦小小,皮肤黝黑。秦昭这屋前现在围了不少人,陈家老四之前也混在人群里,因此秦昭方才没有注意到他也在场。陈老四笃定道:“那条鱼就在屋里,我昨晚亲眼看见的!”秦昭眸光微动。原来昨晚的人是他。陈老四也回望着秦昭,心底浮现一丝快意。当初他媳妇给老娘换药,险些把人害死,他事先并非不知情。他这人窝囊得很,平日里只会喝酒玩乐,一点赚钱的本事也没有。如果不是他媳妇操持家里,他根本走不到今天。所以换药的事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老太太一死,分家对他也有好处。可没想到,却被这个人搅了局。他媳妇现在还关在衙门里,因为这件事,他在分家时只分到一小块田和一间破屋子。他一点农活不会干,现在这样更是没法再娶媳妇,未来要怎么活下去都不知道。他的日子过成了这样,可偏偏这个病秧子还在村里到处张罗着盖房,日子倒是一天比一天好。陈老四嫉妒得抓心挠肝,脑子里天天想着要怎么报仇。他不好过,这个人也别想好过。这几日,陈老四都在秦昭家附近走动。小山村里民风淳朴,各家各户不管在不在家,都鲜少关房门。可唯有这秦昭家里,一天到晚门窗紧锁,像是屋子里有什么见不得的东西似的。陈老四心中怀疑,秦昭家白天锁着门,他便挑晚上来查。谁料昨晚一查,果然发现了惊天的秘密。秦昭根本没有把那条鱼放走。镇上悬赏锦鲤的事村里人几乎都知道,也都知道秦昭可能养过那条鱼一段时间。秦昭的说辞是在看见悬赏前不久,就把那条鱼放生了,陈老四一直觉得事情不可能这么巧。昨晚看见那鱼还在秦昭家里,他瞬间就想明白了始末。这人是想独吞那条价值千金的锦鲤。镇上那告示说得清清楚楚,能找回锦鲤悬赏千金,而若能提供消息,证实确凿无误后,也能拿到一百两银子。一百两,够他花个半辈子了。所以今天一早,他便去镇上告发了这个消息。能拿钱,还能让秦昭吃个闷亏,这买卖稳赚不赔。秦昭也想明白这个中原委,却是摇摇头:“你就算对我有再多不满,也不该公报私仇,如此冤枉我。”“我冤枉你?我哪里冤枉你了,我昨天分明就看见你在喂鱼!”秦昭淡淡收回目光,不予理会。反衬得陈家老四失态。“陈老四,你别太过分!”李大力一直跟在秦昭身边,终于忍无可忍道,“我几天前就看你在这附近转悠,你是不是就等着找秦昭麻烦呢?”众村民近来对秦昭尤为好感,又因陈老四媳妇的事,对他有些偏见,听了李大力这么说,也跟着议论纷纷。“是啊,他媳妇那事不就是被秦昭搅的吗,估计是怀恨在心吧。”“那也不能撒谎骗人啊,还找这么一大帮人要闯人家门,这不是欺负人吗?”“就是就是……”陈老四被说得面红耳赤,支支吾吾半天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最先说话那个男人不厌其烦打断道:“你们的恩怨与我们无关,我们来这里,就是想找回那条锦鲤。既然你说没有私藏,那你就把门打开给我们看看,如果里面当真没有,我们自会离开。”秦昭垂眸不语,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众人身后响起:“秦昭,你把门打开吧。”众人回头看去,村长在几个村民的簇拥下走过来。村长道:“你们双方谁也说服不了谁,与其这样僵持,闹得全村人都不得安宁,倒不如各退一步。”“你把门打开,众乡亲都在这里为你做个见证。”“当然,如果真如秦昭所说,他没有私藏那条鱼,我会按村规处罚陈老四。”听了村长这话,陈老四才终于硬气了点,道:“不用村长处罚,如果这里面没有鱼,我明天就离开村子!”他这话一出,四下哗然。唯有秦昭眉宇微蹙,不知在想什么。半晌,他轻轻笑了一下:“好。”秦昭走上前,人群从两侧散开,他不紧不慢取出房门钥匙,声音有意扬高了些:“如果里面没有鱼,还望村长还我个清白。”说完这话,秦昭打开锁扣,推开木门。 第67章 那会儿他在屋子里听见外面的人说话,听见他们要找“鱼”,才忽然生出了这个念头。只要他不再是鱼,他就不会被这些人抓走,秦昭也不会被当成撒谎。唯一的问题就是,这样秦昭也会发现屋子里多出个人来。秦昭这么聪明,一定会立刻猜到真相。可除了这个法子,他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秦昭会把他当成妖怪吗?秦昭会不会认为他一直在骗人,生气把他赶走?他现在解释还来得及吗,秦昭还会相信他吗?众多不安的情绪像茧一样包裹着景黎,他指尖发麻,随后还开始轻轻发抖。他精神太过紧张,甚至忘记问一件最紧要的事。——夫郎是什么意思?秦昭清晰地感觉到,身边的少年很紧张。被他握在掌心的手冰凉而柔软,那触感让他想到小妖怪在做鱼时柔软的鱼鳍。他知道自己该说点什么,可他又不知该如何开口。虽然早知道小鱼能够变成人,也曾在梦中见过这张脸。但那毕竟只是梦。多次出现在梦中的少年就这样出现在面前,让秦昭心中竟有一丝慌乱。慌乱到不敢看他。“你怎么……怎么不穿衣服?”秦昭艰涩开口,第一句话竟是这个。景黎一怔。说出那第一句话后,后面的倒是顺畅了许多。秦昭道:“他们在外面耽搁这么长时间,怎么也不知道去我衣橱里拿件衣服穿?”“我……”景黎眨了眨眼,小声道,“我忘记了。”他当时被吓坏了,根本不敢乱动,哪里还想得起这些。听了这个回答,秦昭却忍不住笑起来。很好,他的小鱼还是这么傻,一点也没变。他转身打开衣橱,拿出一件衣服递给床上的少年:“起来,把衣服穿上。”景黎没有动,反倒把被子抓得更紧了:“我……我一会儿就穿……”秦昭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视线落到被子上:“你……”景黎完全不敢撒谎,他在秦昭的注视中乖乖拉开被角。胸膛以下是一截纤细的腰肢,肌肤上还附着些许鱼鳞,腰部下方没有腿,而是生着一条鲜红的鱼尾巴。尾巴尖紧张地拍打床铺,景黎的声音很是心虚:“变不回去啦……”他怕秦昭误会,又急忙解释:“我不是一直这样的,就是今天太害怕,也太饿了。我之前是可以全部变成人的!”秦昭已经没法注意景黎在说什么了。小妖怪肤色很白,配上那些尚未褪去的鱼鳞,更衬得裸露出来肌理白得近乎透明。秦昭只觉得那截腰肢晃眼得很,不敢多看,局促地移开视线。他头一次觉得,话本中说妖物魅惑人间,并非妄言。好在这时,屋外又传来了吵闹声。“我昨天真的看见了!我怎么可能用这种这么容易拆穿的把戏诬陷他,他就是私吞了那条鱼!”秦昭的理智被稍稍拉回,他弯腰给景黎盖上被子,又把衣服披在他身上,道:“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回来。”景黎乖巧点头。众人已退至屋外,秦昭走出去,陈老四还在对着那几名镇上来的男子大声道:“你们信我,他在撒谎,你们想找的鱼就在他那里,你们今天如果走了,就再也找不到了!”那几名男子沉默不语,秦昭心里轻嘲一笑,正欲上前。一个声音从人群之后传来:“……都在吵什么呢?”众人散开,一名锦衣华服的小公子走上前来。那少年十七八岁的模样,穿着一身淡紫织锦长衫,腰间挂着块玉佩,看上去贵气十足。几个男子连忙拱手行礼:“公子。”少年走到他们面前,手中折扇抬起,在每人脑袋上挨个狠狠敲了一下:“我和你们说过什么,找鱼就找鱼,不要打扰人家。你们倒好,打扰到我恩公头上了?!”几名男子面面相觑,又被少年狠狠一敲:“愣着做什么,去给秦先生道歉!”几人敢怒不敢言,走到秦昭面前:“今日多有得罪,还望秦先生海涵。”少年也走上前:“恩公没受伤吧?”秦昭问:“我认识你吗?”“……”少年恼道,“我方天应!”秦昭:“……” 第69章 景黎倒没在意这些,事情全部解决后他只觉得一身轻松,又伸手去拉秦昭的衣摆:“秦昭,我好饿啊。”……丝毫不觉得顶着人形模样白吃白喝有什么不对劲。秦昭又好气又好笑,道:“你觉得这事就这么完了?”景黎疑惑地眨眼:“?”秦昭语调不紧不慢:“你骗我的事可以暂且不提,但你今日又给我添了这么大的麻烦,要不要留下你,我还得考虑考虑。”景黎的表情僵在脸上。为什么还要考虑啊!小锦鲤瞬间不敢造次了,小心翼翼问:“那……那要怎么你才能愿意?”秦昭淡声道:“就如先前所说,向我证明留下你的价值。”“我的价值……”景黎有些迟疑。秦昭瞧着他的神情,故意道:“这么为难?难道这也是骗人的,你根本不是锦鲤?”“我是,我当然是了!”景黎急道,“你别赶我走,我可以实现你的心愿的!”秦昭:“什么都行?”景黎咬着牙:“嗯!”秦昭低头望着那张清秀漂亮的脸,淡淡一笑:“那……我想要一位夫郎,也可以么?”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上夹子,晚点更新,会尽量多写一点,大家见谅。下本预收已经放出来了,叫《本座真的没有始乱终弃》,仙侠文,大家可以去专栏收藏一下,顺便再收个作者专栏吧,爱你们!————推荐基友的无限流新文,这本超级好看,入坑不亏!《二分之一不死[无限]》by西瓜炒肉1燕危走进了一个高耸入云的黑色大楼,意外进入一个充满各种副本的楼内世界。副本里,俯身亲吻神像的傀儡、双眼空洞的画中人、披头散发满嘴鲜血的苍白女鬼……每一关都是一个楼层,不进则死,唯有登顶者才能彻底活下去。燕危彻底了解了规则之后,发现自己身上有一个名为“二分之一不死”的技能——只要在副本里,每隔一天,他就拥有一天的不死之身。燕危:浪起来.jpg2正在登楼的晏明光摘下眼镜抽着烟,靠在墙边悠哉悠哉地看不远处的青年缓缓走近boss。青年淡定自若,一手抄兜,一手直接抓起了boss的手仔细观察着,清冽的嗓音带着随意:“别乱动,让我看看你身上有什么线索……诶不要挣扎啊,你又杀不了我……”时钟摆过午夜十二点——神色淡然的青年脸色骤然一变,看着boss的眼神充满了害怕,转身后退就往他这边跑。眼看boss调头追来,晏明光手中烟头一扔,皱眉,冷淡道:“松手。”青年死死抱着他不动弹:“不!救命!!!”“不救。”青年突然眼睛一亮:“谢谢!!”发现自己已经出手捏爆boss头的晏明光:“……”*高冷口是心非武力值爆表攻x时而作死时而装怂机智受————第26章景黎仰头望着秦昭,那双无辜的眼睛眨了眨,又低下头,没有立即回答。秦昭垂在身侧的手指蜷了蜷。这话说得委实有些冒犯,说完之后秦昭甚至有些后悔。今日在村民面前认下夫郎,是因为小家伙那副模样躺在他床上,如果不那样说,免不了被人怀疑。可现在呢?他这话中究竟几分玩笑,几分真心,秦昭自己也说不清楚。秦昭自问不是轻浮之人。自从丢失记忆,流落此地,秦昭总是告诉自己要谨言慎行。但自打遇到这小鱼,原则便一次次被打破原则。只要一遇到这小家伙,就总忍不住逗弄他的心思,想看他露出更加可爱的模样。 第71章 秦昭千算万算,没算到小鱼根本不懂这个词的意思。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山村都能过得游刃有余的秦昭,头一次不知道该拿面前这人怎么办。这家伙真是……景黎心虚地不敢去看秦昭的神色。他刚才是没撒谎啊,无论秦昭提什么要求,他都会尽全力帮他达成。只是方才那个情形,哪里还能给他机会再问东问西嘛。万一秦昭以为他是找托词,直接把他赶走了怎么办?先把人稳下来,好好一起吃顿饭,再心平气和地聊一聊。事情不就解决了吗?景黎是这么想的。许久,秦昭才重新开口:“也罢,不知道就算了吧,不必放在心上。”“那怎么行?”景黎不同意,“我答应了会帮你办到的,说话要算话,不能食言。”秦昭早知道他的脾气,平静道:“没关系,我不会赶你走。”“……当真?”秦昭:“嗯,当真。”“谢谢你!”景黎顿时开心起来。如果他现在还是鱼身,恐怕就能看见那鱼尾巴在身后疯狂摇晃的模样。秦昭无奈地笑了笑。能有什么办法呢,谁让当初自己要把这小家伙救回来。自己受着吧。至于其他的事……来日方长。.深夜,秦昭一如既往在昏暗的灯火下读书。景黎抱着被子缩在床脚,困倦地打了个哈欠。“困了就睡,不必等我。”秦昭头也不抬。“不困。”景黎揉了揉眼睛,膝行到他的书桌边,探头望了一眼,“你在看什么呀?”秦昭道:“《周礼》。”“《礼记》?”秦昭偏头看他:“你读过书?”“唔……不算读过吧。”景黎迟疑地回答。如果说这个时代的书,他自然是没读过的,但他在现代社会学过一些。《礼记》共分三礼,分别是《仪礼》,《周礼》,《礼记》,属“五经”的范畴。而四书五经,一直是古代科举的选题范围。不过景黎知道的也只有这些。他想了想,又问:“你要去考科举吗?”“你希望我去吗?”“当然了。”景黎道,“你这么厉害,一定能一次考中,考中了就能做官,以后不就吃喝不愁了吗?”秦昭忍不住笑了笑:“怎么还是在想吃的。”“当然不全是因为吃。”景黎道,“古代不都以仕途为重吗,做官肯定比待在这里好啊!”秦昭:“古代?”“咳……不是,我的意思是前朝,对,前朝的时候。”景黎硬着头皮圆谎。秦昭道:“前朝可没有发展仕途,你说的多半是先帝在位时。”景黎一愣。秦昭轻声道:“先帝在位时大力发展仕途,扩招生员,鼓励读书人考取功名,为国效力。这的确选拔出不少有才能之士,可弊端也很明显。”“尚文轻武,导致兵力锐减。而被选拔出的官员,又互相拉帮结派,官官相护,欺压百姓……”察觉到景黎忽然安静下来,秦昭没再说下去,偏头看他:“你怎么了?”“没什么,我就是在想……”景黎问,“这些事情你为什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呀?你以前做过官吗?”“做官?”秦昭摇摇头,“我不记得了。”他抬眼望向窗外。外面月色正好,远处的山林笼罩在朦胧缥缈的月华之中,看不真切。秦昭静静地望着,像是透过那景象,望见了某些更久远,更深沉的回忆。忽然,秦昭脑中传来一阵剧烈的痛楚。 第73章 作者有话要说:秦昭:我为什么要把人叫醒,我就该直接抱上去,我恨。第27章翌日,秦昭特意起了个大早,赶在早集时到了镇上。景黎被他牵着,过长的袖口和裤腿都挽了好几道,长衫几乎垂到地上。景黎不自在地扯了扯衣领,秦昭道:“看不见的,你别弄它了。”“我就说不出来了……”景黎拉紧了衣领,挡住脖子上那几片鱼鳞。他没有合适的衣服穿,秦昭今天特地带他来镇上,要帮他买衣服。可是景黎还不能很好的变人,废了好大力气,脖子上还是有几片鱼鳞藏不下去。那鱼鳞的位置不算显眼,被衣领一遮原本是看不出来的,但景黎总觉得不放心,担心被人看见。他本来不想出来,可秦昭却不放心他自己在家,一定要把他带在身边。不过究竟是担心他独自在家遇到危险,还是想要小鱼穿着他的衣服与他一起上街,那就不言而喻了。秦昭收回目光,控制自己别胡思乱想。他们很快进了镇上一家布庄。秦昭往日其实鲜少来这种正规布庄。附近几个村落都种有棉花和苎麻,所谓男耕女织,农户家里的男人外出干农活时,女子通样包揽了织布的活。在农户家里去买布,比镇上便宜得多。不过农户织的布大多朴素,没那么多样式,处理得也没那么精细。镇上的布庄就不同了,货架上摆着各式各样的花色,棉麻绢绫,按照不同种类划分清晰。他们刚走进去,布庄老板便迎上来。“公子要挑什么样式的?要做衣服还是床单被褥?”景黎怕别人看见他的鱼鳞,一只手紧紧抓着秦昭的手臂,躲在秦昭身后不敢说话。秦昭拍了拍他的手,对布庄老板道:“做衣服,要材质软一点的。”“是给这位小公子做吧?”布庄老板笑着问。秦昭和景黎都是难得的好模样,秦昭不说话时还有些生人勿进的意味,但景黎就完全不是这样。那张脸生得乖巧可爱,看上去又有点胆小怕生,更引人怜惜。布庄老板难得在镇上见到如此各有千秋,又都模样俊俏的少年郎,对他二人的态度都和善不少。他将二人引到一个区域,道:“您看看这块,这种棉布材质软,薄而透气,就算贴身穿也合适。您摸摸?”秦昭试了试手感,偏头问景黎:“你觉得呢?”景黎一手捂着领口,探出个脑袋在那布料上摸了一下,皱眉道:“不要这个颜色。”颜色这么深,一点都不好看。来布庄买布的男子大多都是这镇上或者附近村落的住民,深色耐脏,方便干活,通常都是店里卖得最好的,因此布庄老板率先便推荐了这一种。秦昭也觉得这颜色与自家小鱼不太搭,他视线四下寻觅片刻,道:“我想看看那块料子。”景黎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眼神亮了亮。那是一块颜色鲜红的布料。料子与他们现在看的料子应当是同种质地,不过样式更加精细,上有暗纹,看上去色彩明艳,艳而不俗。“公子好眼光,这款石榴红是近来最流行样式,我家刚进的新货,您要去别家还买不到呢!”布庄老板眉开眼笑,连忙将那块料子取过来,“你看这染色,看这花纹,多好看!”这颜色比不上正红,却比正红更衬肤色,小鱼穿上肯定合适。秦昭越看越满意。景黎也很喜欢,他伸手摸了摸,随口一问:“多少钱?”布庄老板:“一件衣服料子五百文,工费三十文,帮您做好直接送到家里!”景黎:“……”景黎在身后拉秦昭,低声道:“我们换一家吧。”好贵。一件衣服都能抵他们一个月饭钱了。秦昭见他这小抠门模样,忍不住笑了笑:“无妨,喜欢就买。”景黎的确挺喜欢,但他现在已经在秦昭这儿白吃白喝了,不能再这么奢侈。秦昭还想再劝,景黎却道:“我们先看看别的吧!”除了外衣,景黎还缺里衣,裤子,鞋子,没一样不花钱。贴身穿的衣物对衣料要求高,景黎左挑右选,最后做两三套衣服算上工费约莫是七百四十文。临到付钱的时候,景黎还有些舍不得原本那块料子。他今天挑的料子大多都是红的,但没有一块有那块石榴红的好看。秦昭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对布庄老板道:“把那块料子也包起来。”景黎一怔:“别啊,那么贵……”秦昭也没解释,轻轻打断他的话:“听话。” 第75章 可一连问了几家木匠店,价格都贵得超乎秦昭想象。问到最后,景黎精神都有点恍惚:“我刚才不该吃那几块糖糕的……”秦昭哭笑不得。事实上,就算景黎不吃糖糕,他现在的积蓄也做不起镇上这些家具。看来还是只能回村里找人帮忙。二人从木匠店出来,正要往出镇的方向走,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声传来:“恩公,恩公!”二人回头,远远看见方天应朝他们跑过来。方天应来到身前,道:“我正想去临溪村呢,没想到在这儿遇到恩公。”秦昭问:“你找我?”“这不是昨天太匆忙,还没来得及还钱嘛。”方天应道,“恩公这是准备回村,要不要先去吃顿便饭,我请客。”秦昭正要拒绝,衣袖忽然被人在身后轻轻拉了一下。他回过头,小少年的头微微仰着,手指拽着他的衣袖,一双眼睛无辜地望着他。秦昭:“……”秦昭道:“那便多谢了。”还没到正午,镇上酒楼客人不多。方天应一进门,店小二就热情地迎上来:“方少爷来了,还是老位置?”方天应点了点头。店小二将他们引去二楼窗边的雅座,这里视野开阔,一低头就能看见外面人来人往的主街。方天应很会为人处世,知道秦昭应该不常来这种酒楼,便没问他想点什么,主动点了几个酒楼里最好的菜色,又道:“先上这些吧,再来一壶酒。”秦昭打断道:“我不饮酒。”方天应看向景黎:“那他……”“他也不饮。”“好吧,那就不要酒。”方天应吩咐,“动作麻利点。”店小二连连应道,给几人上了壶茶,转身走了。方天应亲自给二人倒了茶,道:“恩公……”秦昭道:“当初救你是举手之劳,你不必如此叫我。”“好吧。”方天应想了想,爽快地改了口,“你比我大,那我唤你一声大哥。”他又道:“对了,方才见你们从木匠店出来。听说秦大哥家在盖新屋,要打家具吧?”秦昭点点头:“是。”“你早说啊。”方天应道,“你们去那几家木匠店是我家开的,秦大哥要些什么尽管说,改明我给店里知会一声,做好给你们送去!”景黎一怔。他们刚才还在愁买不起家具,这就送上门了?秦昭多少知道方家就是做木料生意的,听言只是淡淡摇头:“那是你家营生的活计,而且太过贵重,我不能要。”“这有什么?要不是秦大哥救我,我可能已经在山里饿死了。”方天应道,“你要是不让我谢你,我才觉得于心不安。”秦昭道:“你离家出走,就算不遇上我,也会遇上你家出来找你的家丁。”方天应一愣:“你怎么知道我是——”莫说是秦昭,就连景黎也大致能猜到。以方小少爷这身份,如果要出远门,必然会有家里人跟着。没道理自己在山里迷路。方天应显然也想明白了这些,挠了挠脑袋,笑道:“和家父有点矛盾,秦大哥见笑。”“不对,怎么忽然又说到这个。”方天应把话题绕回来,“那家具你到底收是不收?”秦昭说什么也不收,但方天应根本没给他拒绝的机会,三言两语把人的话堵了,还说要是秦昭不肯说都要点什么,他就按照最高规格让店里直接做一套。做出来院子里摆不下的,就留着当柴火烧。秦昭对他这大少爷脾气颇为无奈,只能答应下来。“这才对嘛,何必跟我客气。”方天应满意地笑了笑,“就算不是为救我的事,我这不也要为昨天的事道个歉嘛。”说的自然是他家家丁为了锦鲤,去找秦昭麻烦的事。秦昭摇摇头:“没什么,不必放在心上。”坦白来说,昨天的事除了把小鱼吓到了,对秦昭倒是没什么损失。相反,还顺势让小鱼不用再隐瞒秘密,其实也算是件好事。“唉,也就是秦大哥大度。”方天应不知道这些,兀自叹了口气,“我早和我爹说,别理卢伯父那傻……咳,贴这什么告示,搅得所有人都不得安宁。”秦昭有些好奇:“这么说来,你不想去寻那锦鲤?” 第77章 秦昭迎着他的目光,真挚而肯定地点了点头:“嗯,在叫你。”景黎:“………………”似乎从秦昭的话中意识到了什么,景黎收回目光,从齿缝中艰难道:“谢……谢谢。”方天应望着两人的反应,心中思索片刻,很快反应过来:“嫂子这是还不习惯?”“啊?”景黎被他问蒙了,“我……我没有……”“理解,毕竟是新婚燕尔,再过些时日就习惯了。”方天应打断他,语气颇有些揶揄,“要不是听我那几个家丁说,我还不知道秦大哥已经娶了夫郎,而且还是个这么好看的小美人。”“……昨日听说时,我还当他们托大。没想到今日一见,嫂子的确相貌出众,和秦大哥十分相配。”景黎:“……”若说景黎刚才还有些困惑,方天应这席话下来,他彻底明白过来。夫郎……就是夫人的意思吗?这个时代还能娶男人?景黎满脑子疑问想问秦昭,可现在着实不是时候。偏偏那方天应还一口一个嫂子,叫得十分顺口,听得景黎满身不自在。他不再解释,只含糊应了一声,埋头吃饭。秦昭偏头过去,恰好看见对方通红的耳朵。小家伙还挺容易害羞。方天应还想再打趣两句,被秦昭轻声打断:“方小公子……”“好好好,我不乱说,省得秦大哥心疼。”方天应没个正型,笑道,“吃饭吃饭。”这顿饭吃得景黎心不在焉,格外难熬。好不容易熬到了吃完饭,时间已经到了正午。方天应怕日头太烈,他们走回去身体受不住,还特意从家里叫了辆牛车送秦昭和景黎回去。若不是秦昭坚决阻拦,他恐怕还要跟去临溪村。方家的牛车是封闭的车厢,比村里那种敞篷的牛车坐着舒服许多。借着从镇上回村里这段时间,秦昭主动交代,把夫郎的事解释得清清楚楚。景黎听到最后整个人都恍惚了。这个世界的设定这么玄幻吗?不但能娶男人,还能让男人生孩子???景黎从头到尾没有这样想过。昨日秦昭在村民面前说他是夫郎那会儿,他吓得精神紧绷,根本连秦昭说了什么也没注意到。至于后来秦昭又提到这个词,他依旧没明白其中含义,秦昭又不肯解释,他只好作罢。直到今天方天应那声“嫂子”喊出口。他就算不知道夫郎的意思,但嫂子的意思他肯定不会理解错。在外人眼里,他和秦昭已经是夫夫了。……事情到底是怎么变成这样的?秦昭趁小家伙没缓过神来,抓紧时间将锅抛出去:“昨日你那般模样出现在我床上,我若不这样说,要如何令乡亲们信服?”景黎还有些茫然,他抬眼望去,触到对方那平静而笃定的视线,竟发现自己找不到任何理由反驳。他低下头,不太确定道:“好像……好像也有道理。”如果不是为了救他,秦昭也不会被迫撒这个谎,他有很大责任。景黎又问:“那以后我们怎么办呀?”“现在看来,便只能将计就计,继续演下去了。”秦昭道,“日后在村中,你都要扮演我的夫郎,记得行事谨慎些,说话做事别被人发现了破绽。”景黎乖乖点头:“知道了。”秦昭在他脑袋上摸了摸。小鱼显然还没从方才那些信息中回过神来,手指绞着衣摆,不知在想什么,就连领口稍有松散,颈侧的鱼鳞露出来也没有察觉。他出水太久,鱼鳞显然比上午多了许多。一片片薄而小巧的鱼鳞细密地附着在肌理上,衬得肤色白皙,却并不会觉得违和。那鲜红的鱼鳞一路从领口延伸进去,反倒令人遐想万千。明明是条这么漂亮的小鱼,却偏偏半点心眼也没有,说什么信什么。若是落到别人手里,指不定会被骗成什么样。虽然在他这里……也没好到那儿去。秦昭暗自笑了一下,伸手帮他整理衣领。景黎体温偏冷,哪怕在这正午时分,身上依旧是冰冰凉凉的。颈侧敏感的皮肤触及对方手指,被那热度激得一颤。“别动。”秦昭道,“鱼鳞露出来了。”景黎一听这话,立即不再乱动,任由秦昭帮他整理。秦昭缓缓拉过景黎的衣领,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那动作被他放得极其缓慢。他的指腹时不时擦过对方颈侧冰凉的皮肤,视线却落在对方脸上。 第79章 秦昭先给了二十文作为订金。谈妥了衣物的事,秦昭才带着景黎回到家。直到见完那位贺大婶,景黎才终于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已经从秦昭养的鱼,变成了秦昭养的夫郎的事实。在外人面前要牵手,要亲密,要恩恩爱爱……比当鱼麻烦好多。景黎仰面倒在床上,抱着被子打了个滚。秦昭含笑看了他一眼,从衣橱深处取出一个木匣子。匣子里满满装着不少铜板。秦昭从怀中取出荷包,将里面剩下的铜板也放进去。他今天带了两贯钱出门,回来时身上只剩下几百文,零零散散算下来花了一贯三百多文出去。景黎翻了个身,支着下巴在床上看他做这些。在秦昭盖完房后,原先卖草药赚的钱其实剩不了多少。好在现在方天应愿意帮他们出些家具,倒是省下了一大笔支出。秦昭很快将木匣中的铜板清点一遍。不算还没支付出去的工钱和制衣尾款,他们能用的大致还有十二贯钱左右。如果是秦昭一人,这些钱足够他花上大半年。不过现在又要再养一位小夫郎,恐怕要打不小的折扣。事态着实不太乐观。秦昭回过头去,当事人还在不明所以地仰头望着他,那双眼睛晶莹水润,很是漂亮。他张了张口,将未来他们恐怕需要节约一点的话咽了下去。……到底还是舍不得委屈他。秦昭思索一下,将木匣子合上,放在景黎面前。景黎眨眨眼:“给我的?”“以后家里的吃穿用度,都由你来管理和记账。”秦昭淡声道。景黎不明白他又作什么妖,问:“你不怕我把钱全部用来买零嘴吗?”这也不能怪他。景黎穿越前家庭虽然不算特别富裕,但起码吃喝不愁。现在来了这吃块糖糕都要精打细算的破地方,不免有些不适应。他对自己的自控力没什么信心。秦昭似乎早有预料,只是笑了笑:“那我便只能陪着你一起流落街头,忍饥挨饿了。”景黎:“……”太狠了,比不给他花钱还狠。“我管就我管。”景黎翻身坐起来,一手抱着木匣子,一手拉开衣橱,“以后这些就是我们家庭存款,你要动这些钱必须和我报备!”秦昭平静道:“知道了,夫人。”景黎手一抖,差点把家庭存款全掉地上。他假装没听到,若无其事地把木匣子放进衣橱深处,仔仔细细用衣物盖好。秦昭望着他通红的耳垂,轻轻笑了下。傻鱼。作者有话要说:来晚了抱歉,昨晚失眠,状态不太好。今天有点短,明天再多更点。第29章午后,秦昭把从镇上买来的药材分拣包好。现在手头没之前那么紧,他每次尽量多买回来一些药材,省得总要往镇上跑。景黎趴在桌边看他熟练的分拣药材。他一直觉得很奇怪。今天秦昭买药依旧是分了好几家医馆,每家医馆买几种药材,再回家自己配药。而且景黎留意了一下,秦昭两次在同一家医馆买的药材都不一样。这总给他一种……秦昭不希望别人知道他在买什么药的感觉。景黎越想越是好奇,轻声唤道:“秦昭……”秦昭:“怎么了?” 第81章 “……原来不是?”秦昭眸光微动,心头莫名有点失落。他并不在意这鱼儿是什么性别,可小鱼方才那样说,他自然以为这小家伙真是双儿。不过不是也无妨。他没有再与景黎纠缠,而是径直走到桌边,拎着对方衣服后领,把人拎起来:“先睡觉,有什么事之后再说。”“之后?”景黎并不信任他这话,“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敷衍我?”秦昭平静地看向他。二人对视片刻,景黎心虚地移开目光:“我知道啦……”秦昭平素待人温文有礼,但当他沉默下来时,那双形状锋利的眼眸颇有威慑力,竟让人看得有些害怕。景黎不敢再多问,就要去矮柜上拿自己的小木桶,没走两步,却又被秦昭拎回来。景黎回头看他:“怎么啦?”秦昭松开手,解释道:“村里人没有午睡的习惯,现在又正好是中午。万一一会儿有人来找我,你来不及变回原形,被人看见怎么办?”景黎觉得他说得也有道理。他想了想,又试探道:“那……要不我去床上与你挤挤,我一定不把你挤下床!”秦昭神色波澜不惊:“可以。”木板床着实不大,但好在景黎骨架小,二人躺上去不仅位置足够,还能有点富余。不过他倒像是很怕挤着秦昭,一个劲把自己往墙角缩,把原本就小只的身形显得更加娇小。秦昭望着二人中间仿若沟壑一般的空缺,哭笑不得:“你出来点,墙壁不凉吗?”“不凉。”景黎抱着被子,一双眼睛自下往上望着他。景黎那双眼睛生得水润有漂亮,因为困倦眼尾有点发红,但他从这个角度看人时,便透出几分无辜和乖巧。他睡觉只脱了外袍,里面那件还是秦昭的衣服。衣领明显大了许多,秦昭这个角度让对方白瓷般的胸膛一览无余。……秦昭觉得他毕生的忍耐力都要在这一天之内耗尽了。他翻了个身,不敢再继续看下去。午后的屋子里格外安静,身后的呼吸声很快变得平稳,像是已经睡着了。秦昭眼眸微阖,思绪也跟着平复下来。不一会儿,一条冰凉的手臂搭在了他的肩上。秦昭:“……”他轻轻吸了口气,推了推那条手臂。可对方却只是不耐烦地嘟囔了一句什么,紧接着,半个身子都挂了上来。微凉的呼吸就喷洒在秦昭耳边。景黎已经完全睡着了。他自从做了鱼之后,身体便一直很冷。睡得迷迷糊糊时,感觉到自己身边有个温暖的事物,便想也没想直接缠了上去。他手脚并用缠在那上面,仿佛抱住一团被子。秦昭这下终于明白,不让小家伙与他睡在一起是明智的。整整一中午,秦昭硬是一刻也没睡着。十分影响睡眠质量。.由于秦昭今日要去镇里,因此上午没去工地上帮着干活,也赶不及帮来干活的村民做饭。那顿饭便改到了下午。黄昏时分,秦昭打包好饭菜,还没来得及问对方要不要与他去,便看见景黎已经乖乖守在门边等。他早就想去看看新家的进度,现在好不容易可以随便出门,自然没有不去的道理。秦昭带着他一起去了村西。村子里盖房速度快得惊人,只是一天时间没见,院子里的主屋已经封好了顶。这样的情形下,只要把床搬进去就能直接住下。几位村民正在挖水渠,秦昭唤了一声:“林二叔,该吃饭了!”林老二听见喊声,抬头看过来:“是秦昭来啦!”他的视线随后触及秦昭身边的景黎,稍稍愣了一下。昨天发生那件事的时候他也在场,自然听说了秦昭夫郎的事。只是昨天秦昭家围的人太多,他根本没挤进去。自然也没看见秦昭的夫郎长什么模样。但只要随便找个看见的人一打听,得到的结论都只有两个字,好看。村里人没读过什么书,词汇贫瘠,夸人的话憋半天,也只能说出个好看来。林老二原本以为是他们夸大,可今日一见,他才终于明白过来。的确好看,而且不是一般的好看。别说是临溪村里,就是纵观他这辈子见到的人,除了秦昭以外,再找不到第二个这么好看的人。 第83章 众人恍然大悟。难怪嘛,且不说秦昭不像是这样的人,就他那身子骨,怎么千里迢迢追人家去?换过来倒还差不多。秦昭对这个答案很满意,松了手,在景黎脑后轻轻摸了摸。这条鱼不仅傻,还怂。.景黎今天吹牛吹翻了车,一整晚都表现得特别乖巧,就连秦昭读书写字也只是在旁边静静地看着,没有吵闹,也没有打瞌睡。秦昭见他看得专注,便问:“你识字吗?”景黎很不想承认自己是大字不识一个的文盲,但看了看那纸上从未见过的古字体,还是诚实地摇了摇头。秦昭有些奇怪:“你知晓四书五经,却不识字?”不过他很快又有了猜测:“莫非是你前一位主人耳濡目染的缘故?那位住在江陵府的得道高僧?”景黎还是摇头。他这些知识是从现代学来的,他在这个时代的记忆起于穿来的那一刻,至于过去,他什么也想不起来。他甚至不知道那寺庙叫什么名字,那位高僧又长什么模样。“无妨。”秦昭很理解这种想不起过去的感觉,没有再追问,只是道,“这里去江陵府有些距离,等我身体再好些,倒是可以陪你去一趟。而且……”秦昭轻轻道:“我总觉得,我似乎也去过江陵。”景黎眨眨眼。刚才秦昭说要带他去江陵,他还有些犹豫。他的原身只是一条鱼,何况那位养大他的高僧已经圆寂,他就算想去看一看,也不急于一时。可一旦牵扯上秦昭的事,那就非去不可了。他太想让秦昭找回记忆了。“我们什么时候能去?”景黎问。秦昭想了想,道:“起码……要等到明年四月。”童生试共分三场,分别为县试,府试,院试。每年二月的县试在县城里举行,而四月的府试则要去府城应考。距离临溪村最近的府城,便是江陵府了。现在才刚五月中,距离明年四月还有将近一年的时间。“还要等好久……”景黎瞧着有些失落,秦昭却笑道:“想去府城,还得能考过县试,你在这儿嫌时间太久,就一点也不担心我考不上?”“不担心呀。”景黎抬眼看他,“我家夫君这么厉害,我只需要考虑你能不能中小三元就行了呀?”秦昭执笔的手一抖,笔尖在纸上蜿蜒出一道痕迹。他回眸看向跪坐在床边的人,后者褪去那副无辜的神情,调皮地朝他眨了眨眼。……他在报复白天秦昭随口叫的那句“夫人”。虽然不知道这小鱼脑子里都在想什么,为什么会认为叫他夫君是一种报复。但不得不说,他成功了。秦昭收回目光,注视着纸上那道蜿蜒的墨痕,心绪久久不能平静,好一会儿一个字也没看进去。夜色已深,秦昭不再与自己为难,便合上书本。他特意多用凉水冲了两遍脸,才回到卧房。景黎已经把小木桶搬到桌上,鲜红的小锦鲤在水面游了两圈,朝秦昭摆了摆尾巴。秦昭现在看见鱼身都有些心绪不宁,随口道了句“晚安”,熄灭桌上的油灯。月色透过窗户洒进小屋内,小锦鲤浮上水面,一双眼睛望着床上的人。片刻后,小锦鲤从木桶里跳出来。他现在已经能很熟练变成人形。小锦鲤先跳到桌面的干帕子上,翻滚两圈擦干了身上的水珠,随后身体才闪过一道微弱的红光。一道人影出现在屋内。景黎随手扯过放在一旁的衣服披上,蹑手蹑脚从床脚爬上去,正要从靠墙的一侧钻进被子,黑暗里忽然响起一个声音:“你做什么?”景黎吓得浑身一抖,后脑撞上了身后的白墙。咚的一声响在黑暗的屋内格外清晰,景黎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捂着脑袋倒下去。秦昭连忙坐起身:“当心点,让我看看,撞疼了吗?”“嗯……”景黎的脸埋在枕头里,委委屈屈地应了声。秦昭摸了摸他撞疼的地方,发现没有出血也没有肿,这才放心下来,又问:“你大晚上不睡觉,来这里做什么?”“我……”景黎从枕头里抬起一只眼睛望他,指尖在被子上蜷紧,小声道,“我想睡在这里。”秦昭:“……” 第85章 秦昭注视他片刻,没拆穿,只是道:“进来试试衣服,看有没有哪儿需要改。”贺大婶制衣手艺不错,衣服做得十分合身。有日常穿的长衫,也有方便干活的短打,不过景黎最喜欢的还是那件石榴红的外衣。古代的衣服穿着比较麻烦,景黎穿了这么多天也没习惯这衣服该怎么系带。都是秦昭帮他穿。那双修长的手指牵着两边系带,熟练地在腰上绕了几圈,系紧打结。秦昭本来就高,此刻不得不略微弯腰低头,呼吸就喷洒在景黎耳边,让他有点发痒。偏偏秦昭好像毫无察觉,帮他系好衣带后,又理了理衣襟。景黎皮肤很白,颈部皮肤更是白得近乎透明,甚至能看见皮下淡青的血管。秦昭视线在那上面游走片刻,却不由觉得有些遗憾。景黎现在已经摸出了化形的规律,只要每天回水里泡一个时辰,再吃饱睡好,身上就不会再浮现鱼鳞。秦昭已经许久没见过这人身上附着鱼鳞的漂亮模样了。秦昭靠得太近,景黎稍稍往后躲了一下,轻声开口:“秦昭……”“嗯?”“刚刚那个女孩子……”秦昭扑哧一声笑出来。他直起身,语气有些揶揄:“我还当你能憋多久不问,这连一盏茶的功夫都没过。”“我、我只是好奇而已!”景黎耳根有点发烫,道,“她看起来对你有意思嘛。”秦昭淡声道:“可我对她没意思。”“为什么?”景黎好奇地问,“你不喜欢女孩子吗?”秦昭坦然点头。景黎先是有些惊讶,而后很快反应过来:“也对,你好像喜欢双儿。”他还记得,秦昭之前许的愿望是想要一位夫郎。临溪村没有双儿,所以他还没有机会帮秦昭实现心愿,但答应的事他从来没有忘记过。“不对。”秦昭垂眸看他,轻轻道,“我也不喜欢双儿。”景黎眨了眨眼。不喜欢双儿,那为什么说想要夫郎啊?等等,他说自己不喜欢女人,也不喜欢双儿。难道说……秦昭他竟然喜欢男人?景黎仰头望着面前的人,忽然觉得有些发愁。这些时日他有意打听了一下双儿的事情,知道双儿在这个时代地位不高,换个思路来说,如果秦昭看上了哪家的双儿,想要娶进门并不算难。可现在,一旦变成了男人……虽然男子不是不能成婚,但哪家男人好端端愿意嫁给另一个男人啊,何况还是这种注重传宗接代的小山村里。好难。他要去哪里给秦昭找个男人嫁给他啊?作者有话要说:景黎:愁死鱼了。————第31章自从看见那女子来找秦昭之后,景黎的兴致就始终不高,就连午睡都没有和秦昭一起,而是自己默默回了小木桶里。小锦鲤把自己沉进水里,缩在木桶底部,从头到尾每一片鱼鳞都写着不开心。秦昭望着在水里自闭的小锦鲤,无奈地叹了口气。他伸手进水里,揉了揉小鱼的脑袋,道:“我出门一趟,你留在家自己当心,别被人看见。”小锦鲤轻轻摆动尾巴,脑袋在秦昭手指上蹭了蹭。秦昭莫名从这个动作里看出了委屈。这小家伙,多半还在生气中午那女子来的事情。秦昭心中这么猜测,因此他打算去贺大婶家一趟。秦昭从不在意村中人的看法,也不愿为了人际关系浪费时间。因此很多事情他虽然心中明白,却很少出面干涉。比如今日这件事。中午那女子来他家,个中的暗示意味已经很明显。按照他的性子,原本只是想把人打发走了事,不想过多理会。可现在他改主意了。若只是简单将人打发走,却不把事情说清楚,这样的事以后不会少。 第87章 小锦鲤在水里重重的叹了口气,吐出一串泡泡。他想得有些犯困,想回床上睡一下。小锦鲤跳出木桶,变回人形,刚披上衣服,就听见有人敲响房门。“秦昭,你在家吗,是我!”来人声音中气十足,景黎走向门边的脚步顿了下,不是特别想去开门。是陈彦安。这小胖子每次来都没好事。可小胖子敲门敲得坚持不懈,扰人得很,景黎别无他法,只能上前拉开门。“秦昭不在,你找他有事吗?”他没好气地问。陈彦安显然没想到会是他来开门,看见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后耳朵刷地红了。“我我我……”陈彦安从耳朵红到了脖子,结结巴巴,“我……我找秦昭有事,我……”景黎:“……”这人什么毛病?他身体朝前倾斜,仔细观察陈彦安的脸:“你脸好红,生病了?”“没、没有!”陈彦安一句话也说不利索。他当然也知道秦昭家来了位夫郎,可这几天他忙着自己家里的事,没机会过来。今天来找秦昭,心里也有那么一点私心,想看看秦昭那位传说中很漂亮的小夫郎到底是什么模样。眼前的少年看上去年纪还很小,眉头微微皱着,五官清秀又漂亮。他一袭长发还没来得及挽起,如瀑般披散在身后,衣襟略微有点散乱,看得陈彦安呼吸都快停了。景黎有些不耐烦地问:“你到底有没有事,没事我要关门了。”“有,有!”陈彦安恍然清醒,道,“我找秦昭有很重要的事要谈,他什么时候回来?”“我也不知道,要不你一会儿再……”景黎本想先把人打发走,忽然又想起了什么,顿住话头。他朝陈彦安偏头一笑,大开房门:“要不你先进来坐会儿?”陈彦安:“!”“我我我……这不合适吧,秦昭他都不在,我我我……”陈彦安语无伦次,被景黎用力一拽,拽进了屋。“坐好。”景黎把陈彦安按在桌边坐下,还很有礼貌地给人倒了杯水,才在他面前坐下。小胖子局促得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摆,景黎支着下巴,笑得温和:“你喝水呀。”“哦,喝水,喝水……”陈彦安灌了一口水,还因为喝得太猛呛了水,咳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噗。”景黎扑哧一声笑出来。这小胖子之前也这么可爱吗?陈彦安脸色涨红,道:“要不我还是先回去……”“别急。”景黎拦住他,往门的方向看了一眼,才压低声音道,“我让你进来,其实是因为有点事要找你帮忙。”陈彦安一怔,回头上下打量他。景黎道:“就是我想问问你,你有没有……”“没有!”陈彦安蹭地跳起来,义正言辞道,“你嫁给秦大哥,就是我秦大哥的人,也就是我嫂子。我这人是浑了点,也胸无大志,但好歹是个读书人,绝对不夺人所好,更不会和嫂子不清不楚。我劝你趁早打消了这心思!”景黎:“……”景黎:“???”小胖子胡言乱语什么呢?景黎又气又恼:“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就是——”“就是什么,你穿成这样,把我拉进屋,还把门关上,你想做什么我还不知道吗?”陈彦安道,“我秦大哥过去可能是有些不清不楚,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你既然嫁过来就要守夫道,别整天想这些有的没的。”“我真不是……”景黎话音一顿,问,“什么叫秦昭过去有些不清不楚,他过去怎么了?”陈彦安一愣,扭头:“不知道就算了,我不会说的。”景黎眉头皱起。是与秦昭身上的病有关么?还是与他身世有关?秦昭当初是被陈家救回来,陈家人一定知道许多旁人不知道的事。景黎问:“你知道他的病是什么?”陈彦安回答:“我怎么会不知道,我清楚得很!他刚来村子那年病得爬都爬不起来,药都是我去抓的!”“他到底是什么病?”“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景黎还想再问,可陈彦安死活不肯再透露半句,他只好暂且作罢。他叹了口气,在桌边坐下:“那就先不说这些了,我是有事想向你打听,你别紧张。” 第89章 “这个家境不好,那个性子不合,看谁都不顺眼,觉得谁都配不上她,还不想去问她到底意属何人。”陈彦安悠悠道,“找了诸多理由,其实就是不想让她嫁出去,舍不得。”陈彦安朝景黎一挑眉,笑道:“你今儿拉着我说这么多,不也是这样么?”景黎:“……”景黎别开视线,耳根有点发烫:“我和你不一样。”“怎么不一样了?”陈彦安摆出一副过来人的模样,语重心长道,“把心放宽些,再是亲近的兄弟姐妹,也总会有成家立业的一天。你都嫁人了,难道就不希望你兄长也找到幸福么?”“我……”景黎低下头。真是陈彦安说的这样吗?他其实……只是不愿意秦昭找到夫郎?可那是秦昭的心愿啊……陈彦安见他情绪不对,连忙走到他身边,安慰道:“你、你别难过啊,一会儿秦大哥回来该以为我欺负你了,我不说了还不行吗,我——”“我没难过。”景黎打断他,“我不是你说的那样,我会问他的,一会儿就问!”“你要问什么?”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陈彦安心虚地后退半步:“秦大哥,我们什么都没做!”秦昭:“……”景黎:“……”秦昭自然不至于误会什么,只是淡淡扫了陈彦安一眼,将手里的东西放在了灶台上。“哇,你又买肉!”陈彦安眼睛都瞪直了,“这么大一只鸡,得要多少钱啊?”秦昭没回答,而是问:“方才你们在说什么?”陈彦安:“没什么,嫂子说他要——”“咳咳!”景黎用力咳嗽两声,一个劲朝陈彦安使眼色。陈彦安:“?”“哦,没事,没说什么……”陈彦安连忙改了口,“我们就是闲聊,闲聊两句。”秦昭视线在他们身上缓缓扫过。这俩傻子,傻到一块去了。他没有拆穿,而是又问:“你来这里做什么?”“哦对,我找你有事。”陈彦安这才想起自己的来意,道,“今天是私塾休沐,你没忘记答应帮我补习的事吧?”秦昭点头。私塾每十日有一天休沐,每逢朝廷规定的节日则有更多。秦昭先前答应陈彦安要在私塾休沐日教他读书,他自然没有忘记。家里没有单独的书房,卧房也不方便让陈彦安进去,他们只能在外间。陈彦安取出书本摊在桌上,秦昭先让他背诵了先前的段落,又问了问私塾授课的进度。果不其然,几日不见,陈彦安又落下不少功课。陈彦安天赋不算高,在学习方法上做不到马上融会贯通,只能让秦昭一点一点帮他讲解。他们今天讲的还是那本《尚书正义》。这本书行文晦涩,这些古文景黎听下来跟听天书没什么区别,一句也不明白。他索性放弃跟着学的意图,趴在桌上发呆。秦昭家里没这本书,可他对这本书背得极其熟悉,无论陈彦安问到何处他都能很快回想起,并给出解答,熟练程度甚至都让景黎怀疑这本书是不是就是他编撰的。景黎百无聊赖地翻看陈彦安的课本,秦昭看了他一眼,忽然淡声道:“先到这里,你把前面的整理整理,背下来,半个时辰后我抽考。”陈彦安:“???”这人要不要这么狠?触及对方难以置信的眼神,秦昭却道:“你想跟着我学,便要听我的,否则就请回吧。”“别别别,我背,我背就是了。”秦昭道:“去屋外背。”“知道了……”陈彦安应了一声,乖乖搬着凳子去了屋外。秦昭收回目光,低头看向景黎:“你也想学?”景黎“唔”了一声,道:“也不是想学这些,我就想认认字。”他可没有科考的打算,但毕竟要在这个时代生活,不识字的确是个很大的麻烦。景黎问:“你能教我识字吗?”秦昭点头:“好。”他从卧房取了些毛边纸和笔墨,在景黎面前铺开,也不坐下,直接沾上墨汁在纸上写了两个字。 第91章 陈彦安摆手:“都一样。”秦昭不愿与他多谈及此事,而是又问:“方才那小家伙与你说了什么?”“你说嫂子?没、没说什么啊……”陈彦安心虚地别开视线。秦昭平静地望向他。陈彦安扛不住他这眼神,索性都招了:“唉,也没多大事,他多半是怕你多想,没敢告诉你。他就是想……”片刻后,秦昭回到屋内。景黎还在伏案写字,见秦昭进来,兴奋地把面前的纸拿起来给他看:“秦昭,我已经会啦!”那纸上的名字显然已经不止五十遍,刚开始时写得还很生涩,到最后那张的时候明显流畅自然许多。景黎以前学过一点毛笔字,他不会的只是这个时代的文字。因此只要记熟了笔画,很快就能学会。秦昭接过来,却是皱了皱眉。这习字速度……是不是有点太快了?不过他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你学得很快。”景黎:“你再教我点别的吧!”秦昭问:“你还想学什么?”景黎道:“想学我的名字。”秦昭一怔:“你有名字?”“那不然呢,你以为我就叫小鱼吗?”秦昭:“……”秦昭这才发现,他好像从没有问过这小家伙的名字。秦昭把他带回家里时,只是当做一条普通的小鱼喂养,自然不会觉得鱼会有自己的名字。因此哪怕小鱼后来变成了人,他也从来没有问过。“你可以继续叫我小鱼的。”怕被秦昭误会,景黎解释道,“我很喜欢你这样叫我,真的,你不用改也没问题。我只是……我只是想告诉你,我还有一个名字。”景黎喜欢秦昭叫他小鱼,但他也希望,能够找个机会把自己真正的名字告诉他。作为人类的名字。景黎仰头看着秦昭,认真道:“我叫景黎。”秦昭:“……”景黎不悦地皱眉:“有什么好笑的?”秦昭与他对视片刻,忍俊不禁:“你名叫锦鲤,还说自己不是锦鲤?”“不是锦鲤,是景黎!”景黎恼道,“风景的景,黎明的黎!”“好,我知道了。”秦昭执起笔,在自己名字的旁边,写下了这个名字。“景黎……倒是个好名字。”秦昭轻轻重复这个名字,却觉得有些异样。名字是好名字,但却不像是给一条鱼的。秦昭问:“这名字是谁给你起的?”“是……”景黎有些迟疑。他还没有把穿越的事情告诉秦昭,当然也不敢说名字是自己父母给的。可景黎又不想对他撒谎。看出景黎有些犹豫,秦昭在他后脑上摸了摸,道:“若是不能说,那便不说了。”景黎抬眼看向他。秦昭对他真的很温柔。无论是先前明知道他可以变成人,却假装不知道,小心翼翼维护他。还是现在,明明知道他有些秘密,依旧体贴的没有多问。秦昭真的很好。好到……他不想把这个人让出去。如果他穿进这个世界时仍然是人类,他当然不会害怕接近秦昭。可他现在只是一条鱼,是一条有时候连人都变不好,连尾巴都藏不住的冒牌锦鲤。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景黎心里一直很担心,他担心秦昭会因此嫌弃他。所以他乖乖扮成宠物鱼,百般讨好他,想以宠物的身份留在他身边。可他心里是不满足的。他不想只被这个人当成宠物。 第93章 秦昭望着天边,神情隐隐有些担忧。景黎抬头时恰好看见他这模样,问:“秦昭,你在想什么呀?”秦昭:“雨。”景黎没听明白。秦昭解释道:“临溪村沿溪而建,我在这里的三年间,村中有两年曾遭水患。如今还未到六月,便下这么大的雨,今年恐怕……”“可临溪村不是在上游吗?”景黎问。“这才是麻烦之处。”秦昭道,“下游的几个村落由于前些年受水患严重,官府特意派人加高堤岸,也有专人检测水位。可临溪村不在这其中。”临溪村地势不高不低,虽然不在水患严重区域,可一旦溪流涨水,沿岸的田地必然受到破坏。那点损坏入不得官府的眼,不会派人力物力前来救援,可对百姓来说,每次遭遇水患都是惨重的损失。秦昭道:“我刚来村子的第一年,村里便遭了水患,且受灾严重。村长被逼无奈,去县城请求县令救助,却被赶了回来。”“这不是官府渎职吗?他们怎么能不管呢?”景黎眉头紧蹙,愤愤道,“肯定是个贪官。”秦昭摇头不答。雨势渐大,他起身将窗户合上,防止大雨飘进屋:“希望只是我多虑吧,而且……”他没把话说完,只是若有所思地望了眼坐在桌边的少年。今年有小锦鲤在,说不定真能有趋利避害之效。景黎眨眨眼:“而且什么?”“没事。”秦昭道:“你练习得如何?”“已经写好啦!”景黎把手上的毛边纸递给他看。景黎这一晚上都在习字。他好不容易找到点能消遣的事,又缠着秦昭学了许多字,已经密密麻麻写满了好几张毛边纸。“等学会之后,我就可以帮你抄书啦!”景黎煞有其事道。家里只有一张书桌,秦昭只能被自家小鱼挤去床上看书。他坐在床沿边,听言只是轻轻笑了下,并不放在心上。小家伙正在刚学会新东西的兴奋劲头上,能坚持多久还说不准。景黎见他这模样,强调道:“我可以的,你别不信我。”“嗯,我信。”秦昭想了想,又道,“你若真想习字,改日去镇上帮你买本千字文。”《千字文》是这个时代幼童识字的专用书籍,景黎觉得这名字格外熟悉,眨了眨眼:“天地玄黄,宇宙洪荒?”秦昭翻书的动作一顿:“这你也知道?”景黎朝他得意一笑。这些在现代算是常识,虽然景黎没有专门学过国学,但背出开头几句没什么问题。秦昭这么厉害,一定喜欢有学识的人。他得更努力才行。景黎在心里这么想着,低头继续练习写字。淅淅沥沥的雨声被隔绝在屋外,屋内灯火跳动,在窗户上映出两人的身影。.又过了几日,屋子终于完全盖好了。屋子盖好的当天下午,方天应的家具运到了临溪村,直接就搬进了新家里。——秦昭都不知道这小少爷从哪儿来的消息。“这批用的都是上好的榆木,本少爷亲手挑的,盯着监工了十日才做出来。喂,你,动作当心点,别给磕破了!”方天应一边给秦昭介绍,一边招呼人往屋里搬。秦昭在旁看着几名壮汉将一件件家具往屋里搬,颇有些无奈。他原本只告诉方天应他们需要一张床、一个衣橱和一张方桌,可这人根本没按他说的来,什么小案、书桌、妆镜配备得一应俱全,外间甚至还有张铺了软席的小榻!这一套家具往屋里一摆,顿时从普通的农户小土房,摇身变成一个雅致的乡间宅院。“你这院子又不大,修这么大的池子做什么,多占地方?”方天应带来的手下还在屋里忙活,方天应拉着秦昭踏上院中的石桥,四下打量着,“这桥倒是不错,你们读书人就是风雅,这竹墙,这小桥,要是再种点荷花,就更好看了。”秦昭摇头:“我这水里不种荷花。”想养活荷花,池底必须铺上一层厚厚的淤泥。他家小鱼怕脏。方天应问:“那你弄这池子做什么?”他话音落下,却没注意一道鲜红的影子从清澈见底的池水里一闪而过。秦昭收回目光,平静道:“养鱼。”方天应:“……”锦鲤的事在村里已经没多少人提及,但外头完全不是这样。方天应近来天天操心锦鲤的事,对“鱼”这个字眼十分敏感。 第95章 景黎这下才终于看清了他手里的东西。是几株秧苗。那个人正在拔他家菜地里的秧苗。作者有话要说:景黎:???锦鲤种的菜你也敢拔,画个debuff诅咒你!————今天过生日去啦,更新晚了点不好意思,本章发一百个红包,爱你们~个;要看甜的脆皮鸭小短文、妖妖、嘉兮1个;第34章小山村里向来民风淳朴,鲜少有这种小偷小摸的勾当。景黎在原地懵了一瞬,才拔腿追上去:“站住!”对方跑得很快,这转瞬间已经跑到了远处的田埂上。景黎还走不惯这种田间小路,被地里的碎石绊了一下,跌倒在地。手掌被碎石划破点皮,景黎吃痛地皱起眉。“这不是秦昭家夫郎吗,怎么了这是?”李大力远远看见景黎摔倒,连忙上前扶起他,“摔着没,走路也不知道当心点,急什么呢?”景黎完全顾不上他,抬手指向远处:“大力哥,那个人他——”他话音未落,只听得前方传来一声惊呼。原本已经跑远的男人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从田埂一侧摔下去,滚进了河沟里。景黎:“……”景黎:“???”那里不是平路吗?李大力扶着他走过去,一个人倒在河沟旁的礁石上,奄奄一息地呻吟。“阿宇?你在这儿干嘛呢?”李大力认出了那人,冲河沟里喊。景黎问:“你认识他?”“这是我堂弟。”那人叫李鸿宇,是李大力父亲的弟弟的儿子,也是……阿秀的亲生兄长。景黎好一阵才缕清这复杂的亲戚关系,也大致明白过来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先前秦昭拒绝了阿秀的示好,他和秦昭都没有把这个插曲放在眼里,但在这位兄长的角度看,恐怕是觉得自己妹妹受了欺负。今日正好是李家二叔在秦昭家做客,李鸿宇便趁他这个机会,去他家田里做点坏事。谁知道坏事没做成,反而把自己摔成这个样子。“你是为了报复我们吗?”景黎问。李鸿宇那一跤摔得不轻,左手小臂应当是骨折了,动也动不了。听见景黎这么问,他恼道:“我才没——”“别乱动!”他刚开口,就被一旁帮着包扎的葛大夫训了一句,“胳膊不想要了?”李鸿宇悻悻闭了嘴。他只比阿秀大了一岁,尚未成家,模样看着也稚气。他们现下正在村长家中,李大力搬着凳子坐在门边,听完了来龙去脉,气恼地在李鸿宇脑袋上一拍:“没出息的小兔崽子!”他手劲太大,李鸿宇疼得“嗷”一声:“大力哥,你怎么向着外人,他们那么对阿秀——”“你再喊大声点,想让全村人都能听见这事?”李大力冷声打断。他越想越是生气:“这事本来就是贺大婶和舅娘的不对,人家秦昭没把这事捅出去已经够客气了,你还不消停?怎么,就非得闹得全村人都知道?”“我没有,我就是……”陈鸿宇声音渐渐弱下来,“就是想教训教训他。”李大力:“你这混账——”“大力,你先消消气。”村长给他们端来几杯茶水,心平气和道,“我刚才去看过,幸好秦昭家夫郎发现得及时,那些秧苗都没伤到根,及时种回去还能活。”李大力点头:“行,我一会儿就去把秧苗重新种上。”“至于鸿宇,按照村规……”村长话音未落,门外传来脚步声。“混账东西,几个时辰不见你就给我胡闹!”中气十足的嗓音从门外传来,一名大汉走进来。李鸿宇顾不得没包好的手臂,蹭地从椅子上跳起来。谁料胳膊上传来一阵钻心的疼,他疼得脸色发白,被自家老爹领了个正着:“爹你别打,我手断了!!哎哟——!!”哀嚎声惨不忍睹,就在此时,秦昭也急匆匆走进来。景黎朝他招手:“秦昭,我在这里!”他脚步先是一顿,而后走到景黎面前,视线落在他包扎过的手上:“怎么受伤了,疼不疼?” 第97章 景黎小声道:“这是意外。”这会儿冷静下来后,景黎还是有点生气。他今天明明是想好好表现,让秦昭对他改观的,谁知道一点活还没来得及干,就出了这种事。果然不能放过那姓李的。把自家小夫郎重新收拾干净,二人用完晚饭,早早歇下。秦昭在里屋铺床,景黎从木质屏风后面探出头来,眼巴巴地望着他。方天应很贴心地给他们换了双人大床,大得景黎可以直接在上面打滚。不过景黎刚搬到这里有新鲜感,前几天都是在院子的水池里睡的。可是……秦昭注意到他的视线,含笑问:“今天不想睡水池了?”“不、不是,只是……”景黎被他看得有些慌乱,手足无措道,“只是葛大夫说我受伤了不能碰水!”秦昭:“……”景黎:“……”一条鱼,受伤了不能碰水,说出来他自己都不信。秦昭没戳穿他,轻笑道:“还不快上来,我要熄灯了。”景黎:“嗯……”烛火熄灭,屋内顿时笼罩在一片月色当中。景黎背对秦昭蜷着身体,可呼吸许久没有平缓下去。秦昭问:“怎么还不睡,在想什么?”景黎翻过身,脸上果真没有一点困意:“葛大夫今天说,那个李鸿宇摔断了手臂,没三个月好不起来。”秦昭眉头微蹙,道:“怎么还在想他的事?”“不是,我在想别的。”景黎叹了口气,越想越纳闷,“你说我是不是真的会给别人带来厄运啊,为什么就连拔我们家秧苗都要倒大霉?”景黎道:“我今天看得很清楚,他是平地摔下去的!”秦昭:“……”那双漂亮的眼睛在月色中显得格外明亮,秦昭注视着那双眼睛,轻轻道:“你是不是……一直在担心这个?”景黎一怔。他移开视线,声音弱下去:“也……也没有一直……”其实这种事不是第一次出现在景黎身上。他从小是孤儿,在福利院长大,没什么朋友,也不受人喜欢。他从小到大一直很倒霉,连带着和他离得太近的人也会跟着遇到各种各样的倒霉事。一来二去,愿意和他一起玩的人就更少了。他长这么大,秦昭还是第一个和他待在一起这么久的人。景黎眼眸垂下,神情隐在黑暗中看不太真切。一只温暖的手掌落到他头上。“你是锦鲤,小鱼,你不会给人带来厄运。”秦昭声音放得很轻,也很温柔,“你想想看,你来到我身边之后,我的生活比以前好了许多。”“可那些都……都是你自己很厉害。”景黎道。“我再厉害,也不会找到乌山参,也没办法让陈家老太太一夜之间清醒过来,更没办法恰好救了迷路的方家小少爷。”秦昭道,“所谓运势,不是直接给予别人什么,也不是完成别人的心愿,而是创造机会。”“至于你说的厄运……”秦昭轻轻笑了下,“你怎么不想想,那些遭受过厄运的,是不是做过对你不利的事?”小时候在福利院同寝的男孩,福利院郊游时遇到车祸,只有那个男孩因为撞到头入院。因为就在郊游前一天,他把景黎锁在门外一整晚。上学后,同桌一周内丢了好几次钱,因为他污蔑景黎考试作弊。还有对他恶语相向的邻居,看不起他的老师,总是戏弄他的同学……景黎以前从没有这样想过,可现在想想,似乎……真是这样。景黎有些惊讶:“你……你怎么会知道呀?”“猜的。”秦昭道,“小鱼,这世上很多事没办法解释,但你体质特殊,这你不需要怀疑。”“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曾经经历过什么,让你习惯担忧,习惯将这些所谓厄运联系到自己身上,可那些事都不是你的错。”他低下头,用指腹轻轻抚摸对方冰凉柔软的侧脸:“如果你不信,我们不妨来打个赌。”景黎问:“什么赌?”“……你留在我身边,我绝不会遭受任何厄运。”景黎睁大眼睛:“可是万一——”“没有万一。”秦昭眼底带了点笑意,温声道,“不过说起来,哪怕我不与你说这些,难不成你真舍得离开?离开了这里,以后谁做饭给你吃?”景黎抿了抿唇,小声道:“……好像是舍不得。”他可不想去河里吃小鱼小虾和水草。 第99章 不过因为花的品种各有不同,种植打理起来肯定不如那些单一的花种省事。但景黎却很满意。反正只是用来装饰院子,虽然要费点心思,但这样种出来效果会更好。“这种可以吗?”景黎问秦昭。秦昭平静道:“全听夫人的。”景黎:“……”景黎在花市老板揶揄的目光中买了三包花种,花市老板还多送了一小包月季花的种子,祝他们百年好合。闹得景黎出店门的模样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知道自家小鱼不禁逗,秦昭没说什么,有礼有节地朝那老板道了谢,才推门出去。买完花种,他们还要去书肆买书。镇上有两家的书肆,秦昭直接带景黎去了自己更熟识的那家。现在时辰还早,书肆里没什么人,书肆伙计正站在店门口擦拭书架。见秦昭进来,熟络地招呼他:“是秦昭啊,近来身体如何?”秦昭点头:“还好。”“我也觉得你气色不错,比冬天那会儿好多了。”伙计道,“正好你来了,我们掌柜的前两日还说呢,府城刚出了明年科考的书目,有几本店里卖得快,让我赶紧把样书送去你那儿抄一抄。”书肆卖的大多是印刷书,但售价高,科考需要用的书又多,许多人根本支付不起那么高昂的费用。因此,买手抄本,便是退而求其次的方式。不过单纯誊抄书籍出的价可比修订低得多,按册计算,一册书约莫只能给个五十文。好处是抄书可比修订节省精力得多。而且,秦昭想参与明年的科考,那些书他本身也需要看。秦昭大致问了问是哪几本,点点头:“没问题,让掌柜的整理出来,直接送村子里就好。”“还是你爽快,对了,这位是……”伙计的视线落在景黎身上。秦昭道:“这是我家夫郎,今日便是想带他来买几本蒙学。”“夫……夫郎?”那伙计惊叹道,“好啊你小子,就这么几天不见,连夫郎都娶上了?!”秦昭笑而不答。那伙计又打趣两句,领着他们进去:“这条路走到头右拐,蒙学在最里面。”秦昭牵着景黎往前走,景黎全程低着头不说话,秦昭身体稍稍前倾:“生气了?”书肆里很安静,秦昭声音压得很低。“没、没有。”景黎别开视线。他只是觉得,秦昭说他是夫郎说得越来越顺口了。明知道只是在人前假扮,景黎却莫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岔开话题:“先找书吧。”景黎这几天只认会了几个字,但想要看懂书本上的字还差得远,只能让秦昭去挑选。秦昭挑了两本识字用的蒙学书籍,又去拿了几本科考用书,刚想叫景黎回柜台,却又看见一样东西。货架的中间,明晃晃地摆着一排现下时兴的话本子。放在最上方的,就是那本《春闺密事》第三册。秦昭:“……”景黎还在一旁翻看书本,试图从里面挑出自己认识的字,没有注意到他。秦昭眸光微动了动,不动声色抽出一本夹进了自己那堆科考用书里。伙计一边清点书册,一边道:“你终于决定参加科考了?我们掌柜的先前就说了,你该去试试科考,否则不是浪费这么好的学识嘛?唉,我们掌柜的儿子明年就是第三次考举人了,不知道能不能考上。”这书肆伙计是个嘴碎子,说起话来没完没了。他拿起那本《春闺密事》,却是愣了愣,眉梢一挑:“原来你也看这个?”景黎抬头看过去。手抄书难免可能有错漏,因此谨慎起见,秦昭买的都是印刷本。店里的印刷书大多是一个模样,封皮靛蓝,书皮上写着书名,从外观看不出什么差别。可伙计手上这本封皮竟然还绘了点花纹,不仅比其他书薄,封皮的颜色也比其他书稍浅一些。景黎不认识上面那几个字,问:“这也是科举用书吗?”秦昭神情平静得没有一丝破绽,点头:“对。”伙计:“?”秦昭悠悠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伙计:“……”伙计心下了然,朝景黎点头:“对,是科举用书。”印刷书比手抄本贵很多,一摞书共花了五百多文。不过在这些正事上,景黎从不强求省钱,欣然付了账,便和秦昭一起抱着书离开。二人出了店门,伙计望着那背影,嘟囔道:“瞧着还当是个正经人。”会玩。他啧了一声,扭头自己也抽出一本《春闺密事》,躲角落看去了。 第101章 “不是呀。”景黎眨眨眼。秦昭这么做自然是对的。虽然他们不大想追究李家的过错,但好歹是李鸿宇有错在先,怎么也该亲自登门道个歉。他倒好,请个说客过来就想把事情摆平,还打感情牌,哪有这么好的事?其实方才秦昭和李大力说话的时候,景黎还有一点担心。秦昭素来不愿与村里人起冲突,李大力又对他家帮助极大,他还以为秦昭会像过去那样,同意息事宁人。没想到这人这次这么果决。景黎想了想,问:“你是因为气不过他们利用大力哥吗?”秦昭摇头:“不是。”“那为什么——”秦昭拉过景黎受伤的那只手。他手掌上还包着纱布,纱布边缘不太服帖,略微翘起。秦昭抚平了那小块区域,淡声道:“他害你摔倒,必须道歉。”景黎一怔。这点小伤早就不疼了,睡了一觉之后,他甚至都忘记自己手上还有伤。可秦昭还替他记着。景黎低下头,心底有点隐秘的开心:“你真小气。”秦昭但笑不语。他在景黎脑袋上揉了一把,道:“你坐下歇会儿,我去熬药了。”“你等等,我话还没说完呢。”景黎拉住他,清了清嗓子,煞有其事道,“我刚才是想说,你拿钱居然没向我报备。”秦昭:“……”这个当家主夫做得很是入戏。秦昭没与他计较,爽快承认错误:“是我错了。”景黎不依不饶:“光口头上认错可不行,要受罚。”谁让秦昭今天总在外人面前占他便宜,小锦鲤睚眦必报,决心要把便宜占回来。“好,我认罚。”秦昭的态度依旧十分配合,耐着性子问,“你想罚我什么?”景黎沉默下来。还没想好呢。惩罚必须得是他想让这人做,可这人不愿做的事。可景黎想了半天,竟然惊讶地发现,好像没有什么事是符合这个要求的。无论他说什么,秦昭总会答应他。景黎思索了片刻,理直气壮道:“还没想好,先欠着吧。”秦昭:“……”这小家伙。秦昭笑着摇摇头,转身出了主屋。.村中本是每日两顿饭,但架不住景黎时时喊饿,偏要让秦昭改成一日三餐。他们二人上午赶着去镇上,没怎么吃东西,现下快到正午,秦昭把药放进药罐文火熬煮,又烧水简单煮了两碗面。每碗面里卧了个鸡蛋,烫上几片菜叶子,调味过后再舀上一勺先前做肉剩下的猪油。刚一起锅,景黎寻着味就过来了。“好香啊……”景黎看着秦昭手里的碗两眼都泛光,正想接过,秦昭却侧身躲开:“你怎么弄得全身都是泥,先去洗手。”“我刚才在种花嘛。”景黎嘟囔一句,乖乖去洗手。为了种花,他特意换了件暗红的短打。衣服袖口草草挽起一道,从衣摆到袖口,从手指到手掌的纱布,全都沾上了不少泥土。景黎索性把纱布一拆,直接将手放在水里冲洗。伤口不能沾水只针对普通人,景黎本体是鱼,如果水质不差,在水里甚至能愈合得更快。他很快把双手冲洗干净,秦昭已经端着面去了主屋。主屋大门敞开,正好能看见院子里的景象。主屋门前那小片土地显然有翻动过的痕迹,是景黎刚挖出来的。那些土坑排列井然有序,挖得较深,土坑之间的距离也大致相同。秦昭仔细观察了片刻,问:“你还会种花?”“当然会了,我种花很厉害的,以前我们——”景黎话音一滞。他想说,以前福利院的花草都是他来打理的。景黎其实没有特意学过这些,但他在照顾花草方面似乎颇有天赋,无论是不知种类的花种,还是已经奄奄一息的花株,只要到了他的手里,随便找块地种进去都能活,而且还都开得极好。但他不能把这些告诉秦昭。 第103章 李鸿宇很快也感受到这一点。他被那位模样漂亮的小夫郎领着走进院子,抬眼就对上了一道冰冷的视线。秦昭坐在竹椅上隔水与他对视,眸光冷得像是掺了冰碴子。李鸿宇:“……”怎么看上去比昨天还生气了???其实李鸿宇昨天只是一时冲动,等事后冷静下来,他也觉得自己这事做得太过火了。违反了村规不说,还给家里惹了不小的麻烦。要是这件事真被秦昭捅出去,不仅会害得阿秀名声不保,他家也在临溪村待不下去了。坦白说,他对秦昭其实没什么好感。这病秧子家里有什么?没钱没地,干不了农活,三天两头就卧床不起,除了那张脸之外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脸有什么用,脸好能当饭吃吗?他实在不明白这病秧子有什么值得让阿秀天天念叨的。原本就对秦昭没什么好感,听说阿秀被拒之门外后,他就更不喜欢这人了。他妹妹在村里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总之……就是一时冲动,他想给秦昭一个教训。可他怎么也没想到,他运气竟然这么差,不仅被人抓了个现行,不小心把手摔断了,现在还得亲自登门道歉。脸都要丢尽了。李鸿宇一时没说话,秦昭那位小夫郎也没理会他,快步走过石桥,到了秦昭身边:“你……你怎么醒啦?”语气听上去颇有些心虚。景黎能不心虚吗,他刚刚还压着这人差点干了坏事呢。秦昭是被他开门的声音弄醒的吗?那他刚才……刚才打算做坏事的时候,秦昭应该没有醒吧?景黎心虚地望着秦昭。秦昭抬眼正好对上景黎这目光,心里的气顿时消了大半。他收回目光,淡声道:“睡得好好的,被某人吵醒了。”至于这个某人指的是景黎,还是那个只会扰人好事的混账东西,就只有秦昭自己知道了。他没有多说,朝景黎伸出手:“扶我起来。”景黎连忙扶着他站起来。秦昭抬步就想往主屋的方向走,却被一个声音叫住:“秦昭!”李鸿宇还从没被这么忽视过,他三两步走到秦昭面前,道:“你要我亲自登门,我现在来了,你能不能……能不能接受我的道歉?”他应该是第一次这样正式向别人道歉,语气十分生硬,脸色难看至极。秦昭淡淡扫了他一眼,冷道:“我没有听出你这是道歉的态度。”说完,捏了捏景黎的手,景黎扶着他直接从李鸿宇身前走过去。“你要是不答应,我就在这儿站到你答应为止!”李鸿宇大声道。可那两人就连脚步都没停顿一下,很快进了屋,甚至还啪地一声关上了门。李鸿宇:“……”“……他还在院子里。”景黎扒着窗户,偷偷往外看。秦昭换了件衣服,语气淡淡:“他不敢走,走了他妹妹怎么办?”景黎问:“你真要这样折腾他啊?他手还断着呢……”“原本是不需要的。”这件事本身不是什么大事,原本秦昭只是想让李鸿宇亲自登门道个歉,可谁知道这混账东西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来得这么不凑巧……秦昭的视线在景黎身上略微一凝,又若无其事地移开。是该教训教训。小少年还趴在窗户往外看,秦昭有些不悦地皱眉:“你这么关心他做什么?”“我没有关心他。”景黎最后往窗外望了一眼,有些担忧道,“我刚种好的花还在外面呢,他会不会一生气……又给我全拔了啊?”秦昭:“……”感情是在关心自己的花。秦昭在床边坐下,拍了拍自己身侧的床榻:“过来陪我躺一会儿。”景黎:“可我不困。”“可我困。”秦昭抬眼望向他。二人对视片刻,景黎妥协道:“好吧……”他总觉得秦昭最近越来越不讲道理了。 第105章 他手中图纸绘制的便是村外那截河道,秦昭的手指在图纸上划过,耐心解释道:“若在此处拓宽河道,加高堤岸,再将村中田地的排水渠都加宽三尺……”秦昭似乎对此道极为精通,他简单解释过后,景黎也觉得的确可行。可他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连这都会?你以前到底是做什么的?”景黎纳闷地问。“我……”秦昭垂眸看向那图纸,摇摇头,“前几年我病得厉害,没有精力关心这些。最近几日闲暇时我都在考虑,有没有什么法子能够让村子不遭水患,想着想着,这法子忽然便出现在脑中,就好像……”好像过去曾经用过。秦昭抿了抿唇,没有继续说下去。景黎也没再追问,低头继续看那图纸。秦昭的图纸绘制得极其详尽,但从图纸就能看出,修建堤岸工程较大,绝不是一两个人能做到的。而且……景黎问:“在这里加高堤岸,再拓宽排水渠,是不是会让村民的田地变少呀?”“对。”这也是秦昭在犹豫的地方。小山村里大部分人靠农耕为生,田地便是他们赖以生存之物。若是真按照秦昭这个做法,恐怕许多村民的耕地都会受到影响。秦昭道:“明日我去与村长谈谈吧。”翌日是个晴天,秦昭一早便去了村长家。正赶上村长要出门。“村长这是要去县城?”秦昭问。村长背了个小包袱,一看就是要出远门的模样。他没有隐瞒,点了点头:“今年的雨水比过往还多,我得去找县太爷,看能不能提前做点防护。秦昭,你来找我有事吗?”秦昭:“正是为了此事而来。”秦昭将昨晚绘制的图纸取出来给村长过目,村长看完,同样露出惊诧的神情:“你竟然还懂水利?”“略懂一二。”秦昭没多做解释,只是道:“既然村长要去县城,不妨将此物呈给县令过目,若能求得县城相助,则事半功倍。”“这……”村长欲言又止片刻,放下包袱,“如果你确定这图纸里是解决水患的唯一方式,我便不能急着去县里。”村长对水利了解不多,但秦昭的图纸绘得清晰,他便能一眼看出端倪。按照图纸的做法,农户的耕地会受到不小的损失。村长道:“秦昭,这件事牵连甚广,我不能自己做决定。”他身为一村之长,首要责任便是保证村民的利益,以及尊重村民的意愿。村长想了想,道:“不如这样,你先将此物放在我这里,这几日我挨家挨户去找他们谈。若大家都同意这个法子,我再去县里请求协助。你觉得如何?”这的确是最妥帖的做法,秦昭道:“全听村长安排。”村长又详细询问了秦昭有关修建堤岸的细节,二人在村长家中聊了足足有一个时辰,秦昭才终于得以离开。至于村长,他东西也顾不得收拾,直接带着秦昭的图纸去农户家了。秦昭现在只是一名普通村民,做到这里已经是仁至义尽,接下来的事不需要他再操心。想要劝说村民都答应这个方案绝不是容易的事,接下来几天村长都在忙活这些,只偶尔派人来秦昭家里,向他说明进度。只是几天耽搁下来,村里又连着下了几场雨,溪水已经渐渐有涨水的趋势。这日午后又开始下雨,景黎在纸上写完最后一个字,把毛边纸举起来给秦昭看:“我写好了,这次肯定没问题!”纸上密密麻麻写了一篇文章,是景黎刚默出的《千字文》。秦昭接过来仔细看了看,没有发现任何错漏,点头:“你学得很快。”景黎得意洋洋,若是鱼身,尾巴恐怕都要翘上天了:“这是小孩学的东西嘛,当然学得快了。”秦昭正想再给他拿一本新的蒙学,听言动作一顿,道:“那你要不直接试试童生的书?”景黎:“?”蒙学书籍是为幼儿识字所用,里面用的字不多,含义也浅。景黎有些基础,学起来自然轻松。不过正是因为轻松,反倒欠缺些挑战。这几日秦昭早摸出了这小鱼的基础,以他的情形,直接读四书五经都不成问题。秦昭这样想着,起身去书架上帮景黎找书。景黎吓得腿都软了,连忙拉住他:“别、别啊,那些书我听你读都头疼,不想看那些。”他只是想顺便认几个字,没有真的想考科举啊!景黎拽着秦昭的衣袖,声音放软下来:“秦昭……”“听话,这样识字更快。”秦昭浑然不理某条鱼的撒娇,从书架里抽出一本厚厚的印刷书,“这本《春秋》如何?”景黎看见那厚度都感觉呼吸困难,摇头:“换一本。”“那就《周礼》。”“再换,要薄一点的。” 第107章 “别担心这么多嘛。”景黎跪坐在床边,打断他,“村长说尽人事听天命,人事你们已经尽到了,至于天命,不是还有我吗?”秦昭睁开眼,偏头看向他,轻轻笑了下:“终于相信你是锦鲤了?”“最后信一次。”景黎道,“如果我真的可以带来福运,那我希望这件事能够顺利解决,希望今年临溪村不要遭受水患,我希望……”景黎顿了顿,注视着秦昭的脸,认真道:“我希望你能尽快好起来。”秦昭移开视线,轻声唤道:“小鱼。”“嗯?”秦昭:“如果我的过去,与你想象中不同……”“不同?”景黎眨了眨眼,“哪里不同?”秦昭垂下眼眸,摇摇头:“不,没什么……”“你不用担心我啊。我认识的是现在的你,不是以前的你,不管你以前做过什么,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而且……”景黎停顿一下,半晌才鼓起勇气小声道,“不管你过去是什么样子,我都……”最后那几个字他说得极轻,景黎别开视线,不敢看对方的神情。可对方许久没有回应,景黎抬头看过去,秦昭已经重新闭上眼,呼吸变得平稳而绵长。景黎:“……”早不睡晚不睡,偏偏这时候睡。讨厌。景黎重重叹了口气,脑袋枕着手臂趴在床榻边,另一只手伸出去,悄悄牵住秦昭垂在身侧的手。一室静谧。.可没有人预料到,村长回家后就病倒了。“……是伤风。”秦昭放下村长的手腕,站起身,“多半是这些时日太过劳累,风邪入体所致。我开个方子,你们找人去葛大夫那儿拿几贴药,服用了就会没事。”村长的家人围了一屋子,一名中年男子道:“好,我这就去一趟槐下村。”“咳咳……”村长身上还在发热,烧得面色发红,挣扎着坐起来,“这药多久能起效,我还要去县城……”秦昭连忙扶住他:“您这样不适宜舟车劳顿,养好身子为先。”“可是咳咳……可现在拖不得了。”先前为了劝说村民答应修建堤岸,已经耽搁了好几日时间,若再拖下去,恐怕没法在汛期来临前修好堤岸。要是这样,那可就功亏一篑了。秦昭道:“我去吧。”村长摇头:“这怎么成,你这身子骨……”“那防洪堤是由我亲手绘制,只有我最了解。”秦昭平静道,“我亲自去一趟县城。”村长本不肯同意,但秦昭执意如此,他怎么劝也劝不动。最终由几家农户协商一起出钱,给秦昭租了辆带蓬的牛车,送他往返县城。好在这日终于雨过天晴,温度适宜,出远门不算困难。出发前村长还特意嘱咐,让车夫行得慢些,省得将秦昭那身子骨颠出个好歹来。牛车平稳前行,秦昭放下车帘,回头便看见身边的少年低着脑袋,一言不发。“在想什么?”秦昭问。景黎低声道:“没什么……”他的愿望又失败了。不仅没有让事情顺利解决,还害得秦昭不得不亲自去一趟那么远的地方。秦昭昨天还很难受呢……他这锦鲤到底有什么用???景黎越想越低落,秦昭大致能猜到他的想法,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小鱼,你知不知道有句话叫,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知道啊,可是……”这话在他身上又不一定有效。“别担心。”秦昭劝慰道,“这不一定是坏事。”不过话虽然这么说,秦昭对此行能否如愿,倒是没有多大的把握。牛车行得慢,他们到达县城的时候太阳已经快要落山。景黎穿来这个世界后还是第一次到这种县城里来,虽然只是个小小县城,但仅从城外便可看出与乡村小镇截然不同的热闹。城门口行人来来往往,他们足足排了一炷香的队,才终于得以进城。天黑后没多久就是宵禁,何况县衙到了这个时辰早已不会客,他们只得在城中住上一晚。县城的消费和镇上比起来完全是另一个世界,他们左挑右选,找到最便宜的客栈都要一百文一个晚上。景黎觉得更难受了。“日后科考也在这里,就当提前习惯了。”对此秦昭如是说。 第109章 没人应。他叹了口气,推门而入。小小的书房里挤了不少人,秦昭端坐在桌案前,在县衙当差的那几位官老爷反倒都规规矩矩站在身边。寻常百姓人家在面对官宦时总会有些怯意,但在秦昭身上浑然看不到这些。他身上似乎有股与生俱来的清贵,他待人温驯有礼,不卑不亢,可举手投足又带着足以掌控全局的能力与自信。就好像……他生来就该是一位掌权者。景黎略有些失神,裴安指着秦昭面前的地图,问:“……秦先生的意思是将河道从此处完全改道?这工程量远常人所能想象,先生是不是再考虑——”秦昭:“我已说过,治水之道堵不如疏,在此处改道分流,可减缓水势。”“可我们只有半月时间……”“秦昭。”景黎清了清嗓子,打断道,“你该喝药了。”他什么忙也帮不上,只能负责每日给秦昭熬药,并提醒他按时喝药。秦昭话音顿了顿,对裴安道:“治水之法我已说得清楚,若大人觉得不妥,不如就只有另请高明。”“别别别,这个节骨眼还去哪里找人。”裴安道,“我这就将先生的意思转达给大人,明日再来叨扰先生。”景黎把他们送出院子。再回书房时秦昭已经喝完了药,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景黎走过去,不悦道:“说好每天就来两个时辰,每次都耽搁好多时间。”秦昭疲惫地按了按眉心,轻笑一声:“这有什么法子,县城这边有自己的考量,不像我们自己村中,只要考虑如何避灾便可。”景黎:“什么意思?”秦昭睁开眼,指了指面前的地图:“他们想以最低的代价解决水患。”景黎明白过来。还是钱的事。府城拨的赈灾款是个定数,但会花出去多少,却是不定的。花得越少,进县令口袋的便越多。从古至今都是如此。秦昭叹息一声:“那狗官……”他收回目光,看向景黎:“你笑什么?”“笑你原来还会骂人。”景黎道,“所以到底有没有更省钱的法子?”“我只考虑什么是对百姓最有利的方式。”秦昭淡声道,“兴修水利,将河道改道分流,不仅能减缓水势,还有利于下游灌溉。”景黎:“那狗官会答应吗?”秦昭眉梢微挑,偏头看了他一眼。明明骂人骂得也很顺口。秦昭道:“那就看他想要钱,还是想要那顶上乌纱。”“反正我想要他的钱。”景黎朝秦昭眨了眨眼,“重金酬谢呢。”秦昭轻笑:“财迷……”秦昭看上去还是很疲惫,景黎把他扶去卧房躺下,道:“家里的药又用完了,我去帮你买?”秦昭点点头:“好。”虽然秦昭依旧不肯告诉景黎他那是什么病,但从未向景黎隐瞒药方。毕竟过去买药时多是二人同行,想瞒也瞒不住的。至于现在到了县城里,秦昭每日在治水上就要耗费不少精力,买药的事自然只能落到景黎头上。景黎跟着秦昭买了这么多次药,早就将需要哪些药材,每种药材需要多少烂熟于心。县城里共有五六家医馆,小的草药铺更是不计其数。景黎索性没去医馆,直接去了几家草药铺,很快将需要采买的药材都买到。只缺了最后一味药。景黎拎着一堆药从药铺走出来,小声嘟囔:“前几天明明还有的……这县城怎么回事,还不如镇上的货齐全,这都跑第三家了。”“小公子,你是在找玄苋草吗?”一个声音从景黎身旁传来。他转头看过去,那是个穿着极其破烂的老者。他正坐在药铺前的石阶上,身上裹了件打满补丁的深色长衫,肩上背着个陈旧的药箱,蓬头垢面,唯有那双眼睛明亮逼人。景黎一时没回答,老者又笑了笑:“近来天气变化大,城中不少人染了伤风,这玄苋草供不应求,早就卖完了。你在这些药铺医馆是找不到的。”景黎皱了皱眉:“你怎么知道我在找什么药?”老者道:“我方才就注意到你了,这里相连的药铺你跑了三家,还是没买到药。据我所知这几家药铺的草药齐全,除非你想找什么珍稀药材,否则就只有近来被销售一空的玄苋草。”景黎又问:“那你知道在哪里可以买吗?”老者点点头:“知道。” 第111章 半晌,一颗小小的脑袋从荷叶间伸出来,口吐人言:“……我在想事情。”秦昭问:“在想什么?”“暂、暂时不能告诉你。”小锦鲤鱼鳍摆了摆,小声道,“我要先自己想清楚。”秦昭无奈地笑笑,依旧十分有耐心:“那你能不能出来想?”“不能。”秦昭又道:“那……能不能告诉我,我和你一起想?”“也不可以。”还挺固执。秦昭舒了口气,没有多问。他去里屋搬了个椅子出来,拿起本书在池塘边坐下:“那我就在这里陪你,等你想好再出来,好不好?”小锦鲤没回答,鲜红的鱼尾在水面拍了一下,扭头钻回水底。秦昭当真不再追问,翻开书本阅读起来。景黎透过水面悄悄打量他。秦昭的脸色还是很不好,就连握着书本的手都是同样的苍白消瘦,像是十分虚弱。景黎脑中又回想起那位姓薛的老者说过的话。“你不信?那我问你,你夫君是否气血两亏,体力不支?又是否每日都必须服药,否则必然高烧不退,四肢无力?”“是药三分毒,哪怕是寻常补药,经年累月服用都会将毒性残留在体内,何况这副药。”“要我说,还是早些停药为好,省得毒入肺腑,无药可医了。”……景黎不知道该不该相信那个人。按照那人的说法,秦昭会变得这么虚弱,都是因为常年服用这副药的副作用。可如果那汤药真有问题,秦昭为什么还要吃呢?他明明自己医术很好,难道他看不出这药有毒性吗?还是说……他早就知道,只是因为病情缘故,不得不这样做?景黎对秦昭一直有莫名的信任,秦昭总是能把所有事情处理妥当,如果他决定吃药,一定是因为除此之外没有别的法子。而且他曾说过他的药方不方便被别人知道,所以买药时才分开采买。他明显是知道这副药有特殊之处。秦昭到底生了什么病,需要用这样一副伤身的汤药来医治?景黎不敢轻易去问。秦昭从来不愿提起他的病情,景黎自己也对他有所隐瞒,所以他没有立场,也不愿意逼问他。再者说,万一那老头子只是在胡言乱语吓唬他,他说出来不是反倒让秦昭烦心吗?而且他还不小心被别人发现了药方……秦昭多半会觉得他很没用,这点事都做不好。小锦鲤在水底吐出一串泡泡。愁死鱼了。可小锦鲤就连发愁都不能安生,天边没一会儿就下起雨来。而且秦昭还不肯放他自己在外头,表示如果景黎不肯进屋,他也要在这里陪他。最终,景黎只能妥协,让秦昭把他抱回屋。“真的洗干净了吗,我怎么觉得还有泥……”景黎乖乖坐在凳子上,让秦昭帮他擦头发。秦昭哭笑不得:“我帮你冲了三遍,你自己又洗了两遍,已经很干净了。”怕脏还偏要去荷花池里躲着,这小家伙。景黎闻了闻头发,只能闻到清新的皂角香气,这才稍稍放心下来。秦昭问:“你在思考的事想清楚了吗?”景黎低下头:“还没有……”“无妨,你慢慢想。”秦昭帮他擦干了头发,转身将帕子挂回原处,淡声道,“除了是不是喜欢我这件事,其他的你都可以慢慢想,我不逼你。”“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我就是——”景黎的话音戛然而止。他仰头看着秦昭,一双漂亮的眸子茫然地眨了眨:“……啊?”作者有话要说:鱼鱼呆滞.jpg————先把病治好才能doi和生小鱼这种事我以为你们懂(摊手看了一下,目前还没有人准确猜出秦昭的身份(可能有大佬猜中了但我没看到),总之不要被评论影响判断~ps:本章所有草药都是瞎编。 第113章 他视线触及景黎身边的秦昭,有点不好意思地转开目光,道:“薛爷爷说你们可能会回来,让我在这里等着呢。”秦昭道:“我想见见那位薛老先生。”少年将他们引入内堂。掀开竹帘,那位姓薛的老者躺在内堂唯一一张躺椅上,摇着蒲扇打瞌睡。少年上前唤他:“薛爷爷?”老者睡得很沉,没有回应。少年轻轻推了推他,声音放高了些:“薛爷爷,景公子和他家夫君来啦!”秦昭若有所思地看了景黎一眼。景黎:“……”“……谁,谁来了?”老者睡意朦胧地醒来,视线茫然四扫。秦昭上前半步:“在下秦昭,见过薛老先生。”老者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身后的景黎,心下了然:“这位就是小公子的夫君了?”“……”景黎耳朵都红了,艰难道,“是,我将他带来,希望薛大夫替他看看。”“我就知道你们会回来,坐吧。”老者坐起身,少年给他拿来一个手枕放在小案上,便退了出去,重新拉上竹帘。老者道:“手伸出来,让我先瞧瞧……”秦昭依言将手搭上去,老者抬眼看清了他的模样,皱了皱眉:“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秦昭眸光微动,但他并未表现出异样,而是如实道:“在下记忆有损,不记得在何处见过先生。”“记忆有损?”老者若有所思,却没说什么,手指搭上秦昭的脉搏。他微阖眼,静静诊了片刻,点点头:“和我预料的不错,难怪你不敢让医馆知道你的药方。但是啊,这药方只能治标,不能治本,还是别再吃了。”秦昭问:“不知先生可有别的方子?”“呵,整个中原乃至当朝陛下都想知道别的方子,若真的有,还能瞒到现在?”老者轻嘲一笑。秦昭眼眸垂下。他不说话,老者也没再说什么,唯有景黎站在秦昭身后,困惑不解。“你们在说什么呀?”景黎隐约感觉出了什么,问,“这……这到底是什么病?”秦昭有些迟疑:“这……”“你夫郎对你尽心尽力,有什么可瞒的。”老者悠悠道,“小公子,我告诉你吧,你家夫君这不是病,而是吃了一种药。”“……一种让人成瘾的禁药。”“此药名为沉欢,你们年岁还小或许不知,在十年前,此药曾经盛行于中原地区。”老者解释道,“沉欢服用后,血气上涌,浑身燥热,可令人精神亢奋,用量过大时甚至会令人产生幻象,仿若置身极乐。”景黎一怔。这不是就是另类的毒.品吗?秦昭他……为什么会吃过这种药?秦昭垂眸不语,老者却轻轻一笑,继续道:“服过这药也没什么,在此药盛行的那几十年间,最常服用此药的,便是那群达官贵人,富家公子。”不知是不是错觉,景黎总觉得老者说起这话时,神情中隐隐带着些得意。这感觉让景黎有些不舒服,他看了秦昭一眼,后者依旧低垂着眼眸,脸色发白。老者继续道:“这种药物原本只是带来一时欢愉,不会成瘾。可人心不足,服用的量渐渐加大,吃得越多,便越离不开这东西,停药后就越痛苦。沉欢在京城最盛行的那段时日,街上随处可见神态癫狂,意识不清之人,不是刚吃完药,就是赶着去买药。”“那段时日,不知有多少人家破人亡,身败名裂。”“后来先皇重病驾崩,新帝即位,朝廷将这药列为了禁药,还推行戒断药方,也就是……公子正在服用的那副药。”老者抬眼看向秦昭,道:“但你应该已经发现,那副药对你来说没有效。”“是。”秦昭道,“按照药理,戒断沉欢至多只需耗费半年时间,但我……”秦昭已经吃了那药三年。“那药方与沉欢药性相斥,是以毒攻毒之法,虽然有戒断作用,但同样含有毒性。吃个两三月乃至半年没什么问题,可你要吃上三五年……”老者话音一顿,道:“你现在体虚多病只是个开始,再继续吃下去,恐剧毒攻心,命不久矣。”景黎藏在袖中的手指颤了颤。他下意识抓住秦昭的衣袖,后者感觉到了,抬手在他手上轻轻捏了下。秦昭又问:“敢问先生,为何此药对我没有效用?”“只有两种可能。”老者道,“要么你服用沉欢已久,至少十年以上,导致毒性沉积体内,无法根除。不过据我所知,还没人能连续服用沉欢十年,因为在那之前,就已经因血气逆行而亡。那便只有另一种可能……”秦昭:“什么?”“你一次服用了过量的沉欢散,导致毒入肺腑。而且由于此药能让人心生幻象,对大脑有损,你记忆受损多半也是因为这个。”“是下毒!”景黎道,“一定是有人给他下了大量的沉欢散。”老者耸了耸肩:“我只能解释药理,其他的就无从知晓了。不过嘛……”他抬起一只手,拇指掐在小指尖上:“沉欢散只需这么点,就能使人快活三日。过量的沉欢散于身体的损害可想而知,哪怕最终戒断了,身体也永远不可能恢复到昔日的程度。如果真有人给你下药……那人是想毁了你。” 第115章 秦昭失声笑笑:“起来,把衣服换了。”雨势太大,虽然撑了伞,但二人一路走回来仍不免弄湿了衣摆。“再……再等一会儿。”声音从被子里传来显得模糊不清,听上去有些闷闷不乐。景黎把头埋在柔软的被子里,感觉到对方仍站在身后,闷声道:“你别看我啦……”“好,不看你。”秦昭从衣橱中取出一套干净的衣物放在床边,没忍住,顺手在景黎柔软的脑袋上摸了摸,感觉到掌下的少年身体轻轻瑟缩一下。他直起身,拿着自己的衣物出了卧房。半晌,景黎才抬起头。那张清秀漂亮的脸还隐约有些泛红,眼尾浮现出些许细密的鲜红鱼鳞,为那张脸平添几分魅色。太丢人了……不就是亲一下,怎么就能紧张得差点变回原形。还有没有点出息了?景黎懊恼地摸了摸眼尾的鳞片。更麻烦的是,他还不知道该怎么变回去。“呜……”景黎在床上翻了个身,扯过被子把自己盖起来。鱼自闭了。秦昭兀自换了衣服,从原本的衣物中取出一张草药方子。这是今日那位薛老先生给他的药方。这药方上罗列了六七种药材。医者向来对自己的秘方格外珍视,不会轻易将完整药方透露出去,那位薛老先生同样如此。秦昭手中这张药方显然不是完整版。据那位薛老先生说,他研制出这药方已有一段时日。只是由于方子里那些草药不是极其名贵,就是极为罕见,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试药。若秦昭能将他写出的这几味药草找全,他便给秦昭配药。秦昭粗略扫过一眼,眉宇微蹙,收起那药方转身去了书房。待到景黎好不容易消退身上的鱼鳞,来到书房时,秦昭正捧着一本厚厚的医书研读。听见他进屋,秦昭抬起头:“恢复了?”景黎嘴唇轻抿,还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秦昭,忙岔开话题:“你找得怎么样?”秦昭不答,朝景黎招了招手:“过来。”这个小院的前一位主人多半是一名喜好读书的文人,书房中放了不少藏书,倒是方便秦昭查找。书桌上摆放了好几本摊开的医术,秦昭面前铺了一张毛边纸,已经写得密密麻麻。全是他刚从书上抄下来的草药医理。景黎走到秦昭身边站定,秦昭却往旁边挪了挪,给他让出一半座椅。景黎:“……”秦昭抬眸看向他:“坐啊?”二人对视片刻,景黎硬着头皮坐下去。椅子是那种带靠背扶手的圈椅,椅面较宽,但容纳两名成年男子还是太勉强了。景黎脊背都僵直了,仍不可避免会碰到秦昭的身体。那股草药清香在身旁挥之不去,他感觉自己好不容易藏回去的鱼鳞又要开始往外冒了。秦昭自然注意到他的紧张,无声地笑了笑,但没说什么,而是指向桌上的药方:“我方才仔细看过这药方,有几种草药在这县城里应该能买到,只不过……”“只不过什么?”景黎的注意力立即被吸引开。秦昭道:“这里面的药大多是名贵药材,就算能找到,我们恐怕也……”支付不起。“让那姓裴的去买不就行了?”景黎现在一点也不担心钱的问题,“他不是还要重金酬谢我们吗?”“我也正有此意。”秦昭道。裴安现在对秦昭几乎是有求必应,让他将治水的报酬换做草药,不会是什么难事。秦昭:“市面上能够买到草药我倒不担心,麻烦的是这其中有些草药有价无市,尤为珍稀。”如果只是钱的问题,那位姓薛的老先生也不会特意写药方让他们去寻药,直接让他们给钱不就行了?难就难在,有些草药根本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这下就连景黎也有些发愁。他皱眉思索片刻,道:“还是全让姓裴的去找吧。”秦昭:“……” 第117章 秦昭道:“裴大人要派随从去城里的酒楼,你也跟着去罢。”裴安哪敢使唤秦昭捧在心尖上的人,忙道:“不必,我让随从直接——”“……想吃什么就点什么。”裴安:“?”秦昭偏头看他:“裴大人可有什么忌口?”“没……没有。”秦昭点点头,对景黎道:“去吧,走路小心些,刚下过雨路上滑。”景黎眨了眨眼,从秦昭眼神里读出了他的言下之意。狗官的便宜不占白不占。景黎道:“知道啦,我很快就回来。”裴安叫随从进来简单吩咐几句,让人跟着景黎走了。秦昭一直目视着景黎的背影离去,才收回目光:“我们继续吧……裴大人?”裴安恍然回神:“没事,没事……”就是觉得有点牙酸。.景黎很快买了饭菜回来,三人在前院会客的堂屋边吃边聊。“先吃饭,吃完再吃糕点。”眼见景黎又夹起一块糕点,秦昭淡声道。景黎动作一顿,乖乖“哦”了一声,把糕点放回去:“知道啦……”秦昭给他夹了点菜到碟子里:“乖。”裴安:“……”他是空气吗?裴安身为县衙的师爷,就连县令都要对他客气几分,走到哪里都是被人尊敬的存在。这还是他头一次,被人忽视得彻底。他今天是招惹这个人了吗?裴安轻咳一声,勉强笑了笑,道:“秦先生之前说打算参加明年的科考?”秦昭原本温和的神情淡去几分,点头:“是。”裴安道:“县试乃科考第一试,共五场,是由裴某出题,由县令大人主持。不知秦先生可否知晓?”秦昭:“我知道。”“唯有通过县试才能去府城参与府试,往年咱们县里能通过县试的考生不足三成。不过以秦先生的学识,肯定不成问题。”秦昭放下筷子,抿了口水:“裴大人想说什么,不妨直言。”裴安道:“也没什么,只是先前县令大人曾与我提及,秦先生学识颇高,若日后考取功名,愿意来县衙做事,必然能为县令大人分忧不少。”秦昭眸光微动,摇摇头:“在下志不在此,裴大人无需为此担忧。”“现在为时尚早,秦先生不必……”他话音稍滞,忽然听明白了秦昭的言下之意,神情僵了僵,“秦先生说笑了,裴某何来担忧一说?”“没有么?”秦昭平静道,“那便当我说笑吧。”一座县衙通常不会只有一名师爷,但师爷之间也有优劣之分。谁的学识更高,谁更能替县令出谋划策,处理政务,便能更得到县令的赏识。裴安会担忧地位受到威胁,这并不奇怪。得了秦昭的允诺,裴安总算放心下来,姿态也放松不少:“秦先生是个爽快人,在下交你这个朋友。待此番事了,你只需专心准备科考,只要过了童生试,日后推举乡试考生时,先生之名必然在册。”乡试与童生试的报名规则不同。童生试报名只需要一位秀才及几名同乡担保推举,任何人都可以参与。可想参加乡试,却要靠县里推举。乡试三年一度,而县里的生员数量庞多,并非人人都能被推举参与乡试。裴安这个允诺,对生员而言是个莫大的诱惑。可秦昭却道:“多谢裴大人好意,不过,在下多半无需这些。”“为何?”裴安问,“你不打算参加乡试?”秦昭道:“我记得只要在县试、府试、院试中皆取得前三,便能拥有参与乡试的资格,无需县衙推举。”裴安:“……”他神情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好,很好,好啊!”他连说了三个“好”字,道:“我原以为秦先生性子温和,没想到竟是我看法偏颇,这才是读书人该有的志气,够狂,够傲!”裴安朝秦昭举杯:“在下以茶代酒,敬秦先生一杯,预祝先生金榜题名!”秦昭与他举杯对饮。裴安放下茶杯,又叹道:“秦先生这等人才,实在不该埋没在这小小县城。您是不知道,今日我与县令大人翻看那卷宗,当初去朝廷派去两广治水的那位大人,足足花了三个月的时间才想出了改道分流的法子。”“两广至今还对那位大人感恩戴德,人人称颂。要我说,他们就是没碰上秦先生。” 第119章 他们还不知道秦昭过去是什么人,更不知道是什么人要害他,万一日后碰上了呢?秦昭没有记忆,就连防人之心都无法有。“小鱼,我心中的确曾经有避祸的念头。”秦昭道,“这三年留在临溪村,并不完全是因为重病。我对自己的过去一无所知,却本能觉得村外处处充斥着危机和不安全感。”“因此这三年我留在村子里,不与任何人交恶,只想像这样平平淡淡活下去。”“……但你现在应该足够了解我,我不是甘于一直这样的人。”景黎望向秦昭。秦昭说这话时语调依旧是淡淡的,这些时日的操劳让他显得更加消瘦,脸上好不容易养回来一些的血色也都褪得干干净净。他靠坐在车窗前,被日光映得侧脸轮廓深邃,皮肤白得近乎透明。他还是那样虚弱,苍白,病骨支离,就像景黎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模样。可他又的的确确变得不一样了。秦昭掀开车帘,透过那一扇小小的车窗,看向远处:“我想离开这个地方,想知晓自己的身世,也想让使我变成这样的人付出代价。”“你理解我的,对吗?”景黎当然理解。那是秦昭与生俱来的本性。那是经年伤病也磨不掉的一身傲骨。“再者说……”秦昭放下车帘,悠悠道,“参加科考,不是为了养某条小鱼么?县令那个狗官以要给我们找药为借口,到最后一个铜板也没给我们,我要不想想办法,该如何养活我的小鱼?”景黎:“……”他哪有这么难养???作者有话要说:秦昭:你有多能吃心里没数吗?景黎:……嘤。————来晚了不好意思!想把这段赶紧写过去,这章是两章合一,四舍五入我双更了!ps:这章描写的科举制度有改动,当架空看。第42章马车很快到了临溪村。景黎掀开车帘看清外面的景象,顿时愣住了。村头那小片空地上围满了人,一张张熟悉或不熟悉的面孔望着他们,眼中是同样的热切。“怎么了?”见景黎没动,秦昭从车内问。“没、没什么……”景黎将马车的围帘拉开,扶着秦昭走出来。秦昭看见眼前的光景只是略微顿了一下,在景黎和车夫的搀扶中下了马车。他们朝人群走去,村长站在最前方。秦昭道:“只是想让村长寻几人来帮我搬搬东西,您这是……”“你帮了村里这么大忙,大家都想来看看。”村长笑了下,扭头吩咐,“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搬东西去。”众人应了一声,几名庄稼汉跳上车,一人一摞,很快将那车医书都搬下来。秦昭大致扫了一眼,有陈家人、林家人、李家人,就连李鸿宇也吊着一只手臂在旁边帮忙。他收回目光,问:“村长身体可恢复了?”“喝了你的药,那点小病早就好了。”村长摆摆手,道,“倒是你,我瞧着你脸色不大好,近来可是太过劳累?”秦昭:“还好。”“你这孩子,就是逞强。”村长叹了一声,又道,“自从听说县令大人将你留在县城,我就一直放心不下。本想着去看看你,可村中修建河堤离不开人,这两日才刚刚忙完所有事宜。”他们沿着村口那条路往里走,远远瞧见原本的堤岸已经加高了不少,田地边的防水沟也都全部挖好。“……这工程我日夜盯着,全是按你说的做,你可放心。”村长道。秦昭点点头,忽然有人拉了拉他的衣袖。一个只有秦昭腰那么高的小男孩站在他面前,抱着一筐鸡蛋,仰头望着他:“秦昭叔叔,谢谢你让官老爷修了堤岸,我家田在村里最低处,以前每年涨水都要被淹。我娘让我把这些给你,谢谢你。”男孩皮肤晒得黝黑,眼睛却很明亮。秦昭神情稍滞,轻声道:“东西拿回去吧,不必言谢,这是我应该做的。”“这也是乡亲们的一点心意,你就收下吧。”村长道,“不止他家,还有许多乡亲都送来的东西,有些还放在我那儿,回头一并给你送过去。”“是啊,你就收下吧。”“你帮了村里这么大的忙,我们不能没有表示。”“别客气了,都收下吧!” 第121章 少年眼眶通红,一低头,眼底盛不住的泪珠终于滚落一滴,恰好落在秦昭手背上。秦昭捏了捏他的手,声音依旧温柔:“过来,我哄哄你。”景黎弯下腰,被秦昭抱住了。他把头埋在秦昭肩头,带着哭腔道:“我知道你会没事的,只要找齐了草药你就会没事了,我就是……我就是……”“你心疼我,我知道。”秦昭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背心,低声道:“好了别哭,回头别人还以为我欺负你呢。”景黎低低应了一声。他果真没有哭太久。片刻后,景黎情绪稍稍平复,偏头揉了揉眼睛,主动从秦昭怀抱里挣脱出来:“没哭了。”秦昭已经够难受了,他不能再让他费神。景黎直起身,眼睛还有点红,跟受了委屈的小兔子似的:“你快休息吧,我去整理那些书。”“等等。”秦昭没放开手,道,“你是不是忘了什么?”景黎:“啊?”秦昭:“惩罚。”秦昭淡淡吐出这两个字,气氛却顿时变得有些暧昧。景黎抿了抿唇,有点不好意思地凑过去。秦昭却道:“我起不来。”景黎与秦昭对视片刻,后者眸中含笑,显然在打什么坏主意。景黎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他低下头,嘴唇在秦昭唇边短促地碰了一下。这一个多月以来,秦昭偶尔会用这种方法“惩罚”他一下,但景黎还是第一次主动做这种事。嘴唇相接的触感稍纵即逝,秦昭依旧没有松手,嘴角略微扬起:“太快了,没感觉到。”“……”这明明是他之前说过的话。屋内寂静无声,秦昭抓着景黎的手,大有景黎要是不乖乖听话,他就不放手也不睡觉的意思。景黎只能低下头,微凉的唇瓣贴上了秦昭的。对方的唇瓣柔软,微凉,景黎细细描摹着唇瓣的轮廓,半晌,稍抬起头:“你会很快好起来对不对?”“会的。”秦昭抬手抚摸着他通红的眼尾,轻轻道,“我保证。”.可秦昭这场病来得比往日更加气势汹汹。从回村那日开始,他一连在病榻上躺了小半个月,才终于稍稍好转些。仲夏的午后,院中悠悠蝉鸣。这院子设计得巧妙,哪怕是在这仲夏时节,院子里依旧微风徐徐,不觉炎热。秦昭靠坐在床边,透过半开的窗户往外看。景黎正蹲在院子里打理花草。景黎之前说他会种花,当真不是在夸大。距离种下花种已经有近两月时间,院子里好些花草都生出了绿叶,虽然还没开花,但已不难想象开花时院中会是如何花草丰茂的景象。出芽率简直不像是两文钱一包的杂花花种。这多半也是锦鲤福运的一部分。秦昭这么想着,翻开手中的医书继续研读,偶尔还提笔在书上划上几笔。“秦昭,你怎么又在看书,葛大夫说你现在不能太累!”景黎进屋就看见他这模样,蹙眉道。秦昭先前病倒就是因为在县城太过劳累,身体支撑不住。歇了这小半个月后倒是恢复了些,但也致使景黎近来尤为敏感,不敢让他看太久书,也不敢让他轻易下地,生怕他又累着。对此秦昭哭笑不得:“我都在床上躺半个月了。”景黎抽出他手里的书,气鼓鼓道:“你要再病倒一次,就在床上躺到薛老先生把解药配出来吧。”“……”景黎这小半个月担心得吃不好睡不好,就连脾气也见长,秦昭果断闭嘴,不与他争论。景黎把秦昭方才在看的书放回床头,还想再说什么,忽然听见有人敲响了院门。“秦昭,你在家吗?有给你的信!”景黎与秦昭对视一眼。秦昭在村外没什么熟人,几乎不会收到来信,这封信只可能出自一个人之手。裴安。 第123章 他自小跟着老爹在山里打猎,对深山很是熟悉。李鸿宇顿了顿,又道:“不过说真的,我还从没在山里见过你要找的那种草药,在这山里真能有吗?”“能的。”景黎坚定道,“一定能找到的。”可景黎一连在上山找了好几天,就连一片相似的叶子也没有找到。“……我果然不是锦鲤。”深夜,景黎坐在床榻上,沮丧道,“我许的愿望一次都没实现过……疼疼疼——!”秦昭在他脚踝被磨破的地方上了药,裹上纱布:“忍一忍,明日就不疼了。”“知道啦……”景黎仰面倒在床上,光裸的双脚还踩在秦昭腿上,已经裹了不少纱布。他不常走山路,每次不是被树枝划伤,就是被鞋子磨破,几乎每天下山后都要多出点新伤。秦昭伸手轻轻握住对方脚踝。景黎肤色白皙细腻,显得伤口更加触目惊心。“明日先在家歇一歇吧,你这样没法上山。”秦昭道。“不用,我和李鸿宇他们约好明天去西面的山上看看,前几天都没去过那边。”景黎道,“说了要找到草药就一定要找到,你相信我嘛。”秦昭摇摇头:“若我身体再好些……”他没有把话说完。若还有别的选择,他绝对不会答应景黎这样做,但他与景黎都明白,这是现在唯一的法子。秦昭眸光暗下,指腹抚过对方脚背上已经结痂的一条伤痕。景黎被他摸得有点痒,轻轻瑟缩一下。他们已经快要睡下,身上只穿了件单薄的里衣。屋内油灯的火光已经很暗了,将二人的身影映得晦暗不明,平白添了些许暧昧。这些时日秦昭身体一直不好,有很多事情景黎顾不上思考。可现在这气氛下,那些白日里从来不会去想的念头,一个接一个不受控制的冒出来。他与秦昭现在……应该是在一起了吧?景黎耳根有点发烫。秦昭的脸在灯火映照中总算多了几分血色,这模样比他白天时更加好看。景黎失神地望着对方,秦昭也同样回望着他,按在景黎脚踝的手掌缓缓顺着上移,碰到了修长紧致的小腿。景黎浑身一抖,下意识想往后躲。可秦昭却略微倾身,一只手撑在景黎身侧,挡住他所有退路。景黎被压进柔软的床榻里,望着秦昭的脸在眼前无限放大,呼吸都快停了。忽然,额角传来不同寻常的滚烫热度。“!!!”“鱼鳞又出来了。”秦昭指腹落在景黎额角的鳞片上,轻轻抚摸,似乎觉得挺有意思。小妖怪显然道行不到家,一紧张就往外冒鱼鳞。鱼身的时候景黎明明是不怕秦昭摸他鱼鳞的,可人形的鱼鳞似乎格外敏感怕热,秦昭碰一下,景黎就轻轻抖一下。景黎耐不住那感觉,偏头躲过去:“你别……别碰了。”落在他额角的那只手停下来。景黎回过头去,秦昭深深望着他,某种无声的欲念在这暗夜里悄然蔓延。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变得格外稀薄,温度逐渐升高。须臾,他低下头,在那鱼鳞上轻轻吻了一下。极为克制,也极为温柔。景黎浑身紧绷,可秦昭没有在做什么。施加在身上的压迫感骤然散去,秦昭起身,拉过被子将景黎裹起来。“睡吧。”秦昭轻轻道,“晚安。”.翌日,景黎惯例起了个大早。窗外的天色刚蒙蒙亮,秦昭帮景黎系上衣带,问:“今日当真还要去?”“当然要去了。”景黎嚼着一块小米面饼,含糊道,“早点找到草药,可以早点帮你治病嘛!”秦昭望了眼窗外,昨晚又下了一场雨,院子里的地面还微微濡湿着。“书上说夏日的雨后适宜芪冬草生长,今日倒的确可以去试试。”秦昭帮他整理好衣物,低声道。“我知道啦。”景黎走到门边,想了想又扭头回来,轻轻抱了下秦昭,“别有心理负担,照顾你是应该的,这是男人该做的事。”秦昭:“?”总觉得这句话有哪里不对劲。没等秦昭回答,景黎已经出了门。他哭笑不得地摇摇头,正欲再躺一会儿,门外忽然又想起脚步声。 第125章 “比如我就不会种花。”“那是你没学过啊!”景黎道,“而且你一学就会了。”秦昭摇摇头:“与种植相关之事,我都做得不太好。这点我比不上你。”哪怕知道秦昭是在安慰他,听见他这么说,景黎还是有点开心。他傻乎乎地笑了下,忽然又想起一件事:“糟了!”“又怎么了?”景黎道:“我昨天和李鸿宇约好在村口见面的,我忘了去告诉他一声了!”秦昭眸光微动,敛下眼:“不必担心,他已经走了。”景黎:“?”秦昭淡声道:“方才你睡着时他来家中找你,我已经将事情告诉他。还有其他几位要跟着上山的乡亲,也都各自回家去了。”景黎放心下来:“那就好……”秦昭瞥了他一眼,道:“你这么担心他做什么,忘记他当初做过什么了?”“当然没有,可他这几天帮了我挺多,我——”景黎正要解释,忽然反应过来:“你……你吃醋啊?”秦昭放下碗,坦荡道:“对。”景黎:“……”第一次见人把吃醋说得这么理直气壮。秦昭问:“看我做什么?”“没什么,只是……”景黎道,“觉得你和我第一次认识你时的感觉不太一样。”秦昭:“不好么?”“当然不是,这样很好。”当初那个秦昭,沉默清冷,将什么都藏在心里,对外界的一切都不信任。他就像在身边建起一层厚厚的保护壳,谁也进不去他的心里,得不到他的信任。现在那保护壳依旧在,但他已经对景黎敞开了心扉。秦昭吃完最后那点面条,起身收拾碗筷,平静道:“以后会更不一样。”景黎:“?”秦昭没再解释,径直端着碗筷去了后厨,留景黎独自坐在桌前纳闷。秦昭说哪个以后?.用过午饭,秦昭写了两封送到县城的书信。一封送给裴安,一封给薛老先生,告知他们已经找到芪冬草的消息。他装好信走出屋子,却见景黎坐在院中的竹椅上,支着下巴盯着那株芪冬草幼苗发呆。秦昭:“……”虽然找到草药,但景黎没有完全放心下来。芪冬草如今尚未成型,还得等上几日才能入药。一天不看见它被晒干了做成药材,景黎就一天没法安心。秦昭无奈地摇摇头,上前揉了把少年的脑袋,道:“芪冬草生长在野外,生存能力极强,你不守着它也没关系。”“可是……”景黎小声道,“我们只有这一株啊……”这种只存在唯一一样的东西通常最容易丢失,故事里都这么说。万一这草药出了什么差错,他们不就功亏一篑了?秦昭有些无奈,又问:“那你是要继续守在这里,还是随我去村口寄信?”“寄信?给薛大夫他们吗?”景黎果断起身,“我帮你去寄吧。”秦昭没同意:“无妨,我正也想出去走走。”从回来到现在这么多日,他一直卧床不起,就连院子的门也没出过。景黎有些迟疑:“那……不能超过半个时辰。”秦昭:“好,听你的。”村口设有驿站,在这里可以租赁牛车往来县城和临近村落,也可向外界寄信。不过这个时代信件传输极慢,平常人一日就能到达的路程,信件通常要走三日左右。景黎付完邮资,摸了摸已经明显瘪了许多的荷包,将其放回怀里。这些时日,秦昭自然是没有时间去赚钱的。前几日镇上的书肆倒是托人来传过一次信,问秦昭身体情况如何,是否能开始抄书。可秦昭那会儿整日高烧不退,就连床也下不来,只能回绝。算下来,他们已经有几个月没有收入了。可支出却没有减少。除了吃穿所用,前些时日秦昭病倒,给他买药看病也花了不少钱。 第127章 他们定期要雇人前往附近几个村落来,大量收购新鲜蔬菜。“收购?”景黎问,“让酒楼收购去与送去镇上卖哪个更划算一些?”陈老伯道:“若是想赚得多点,当然是送去镇上更好,不过嘛……”他顿了顿,又道:“你家人少,一个身子不好,一个又是不方便抛头露面的双儿,要我说,还是被人收购去划算。”景黎下意识想反对:“我为什么不——”秦昭拉了拉他的手,阻止他接下来的话。这个时代双儿的地位不算高,不适宜抛头露面,村民不知道景黎其实不是双儿,自然会有这种想法。不过就算他们不这样想,秦昭也不希望景黎去镇上。小傻鱼太单纯,没被别人骗走已经是万幸,谈何做生意?秦昭想了想,又问了些关于酒楼收购蔬菜的细节,陈老伯一一给他解释了,道:“你不方便像我们这样天天往镇上跑,能被人收购去,总比烂在地里好。”“他们过几天应当会来一次,到时我叫上你?”秦昭点点头:“那便多谢陈伯。”“谢就不用了,你要真想谢,我倒是有件事想问你。”陈老伯凑近了些,故作神秘道。秦昭问:“什么?”“你不如给我透露透露,这地到底怎么种出来的?”陈老伯挠了挠稀薄的头发,笃定道,“李大力家这田去年收成可不怎么好,你肯定有什么秘方!”秦昭:“……”他就知道,景黎种的地这么反常,村民必然早就会有怀疑。平日里见不到秦昭,这些人不好意思向一名双儿打听,这才忍到了现在。秘方当然是有,那就是要让景黎亲自去种。秦昭当然不会将这个说出去,只是摇摇头:“只是运气好罢了,并无什么特别的法子。”陈老伯显然认定秦昭一定从中做了什么,可他再三逼问,秦昭都没有透露半个字,只能作罢。卖蔬菜这事便先这么定下了。不过他们还没等到镇上酒楼的人来村里,却先等来了另外两个熟人。这日傍晚时分,秦昭惯例在家中研读医书。景黎则在一旁读论语识字。一边读,还时不时把手伸到果盘里,摸一粒蜜饯塞进嘴里。秦昭余光瞥见这全套动作,又看了看盘子里已经所剩无几的蜜饯,叹道:“小鱼,你都吃了——”秦昭刚想训他,却被景黎也塞了一颗蜜饯到嘴里。酸酸甜甜的滋味在唇舌间化开,顿时心头软成一片,什么也说不出来。秦昭清了清嗓子,声音显然弱了点:“少吃零嘴,回头又不好好吃饭。”“知道啦……”景黎十分敷衍地回答一句,院门恰在此时被人敲响。景黎跑去开门。站在院子外的是那位薛仁,薛老先生,以及开设药铺的双儿少年,阿易。阿易身上背着个背篓,看见景黎,他有些腼腆地笑笑:“景黎,好久不见。”“好久不见。”景黎问,“你们怎么来了?”“自然是要来给你夫君治病了。”薛仁笑了笑,道,“别愣着了,让我看看芪冬草在哪儿?”景黎领着他们走进院子,秦昭听见这二人说话的声音,连忙起身走出主屋。薛老先生对草药格外敏感,一眼便从各类花草枝叶中寻到了想找的东西。他三两步跨过花草走过去,低头细细打量:“……茎长,叶面银灰,细长……不错,正是芪冬草。”几日过去,芪冬草已经长大了不少,甚至就连它身边都长出了好几株相同的芪冬草幼苗。——这下景黎彻底不用担心它会出什么意外。只需要再过个一两日时间,这草药便能够采摘。“在下不是已经写信与薛老先生说过,待芪冬草采摘晒干后,会托人送去县城里么?先生为何忽然来此?”秦昭问。薛仁轻咳一声,摸了摸鼻子:“你托人送一趟又要走个三四天时间,你拖得起,这草药可拖不起。我与我乖孙儿商议了一下,暂时将店关了,专心来给你配药。”秦昭眸光微动,却没说什么。秦昭与薛仁在院子里谈论药材,景黎那边直接拉着阿易进了屋。小少年头一次来村里,对什么都好奇。景黎领着他坐下,又将方才吃的蜜饯分给他,问:“你怎么也跟着来了,店不用顾了吗?”“没关系,反正我那店也没什么生意。”阿易说到这里,低下头轻轻道,“他们不太喜欢去双儿开的店买东西……”阿易的药铺的确没什么人光顾,景黎原先只以为是地理位置不好,没想到还有这个因素在。这个时代就连女子都能去开店做买卖,偏偏一个双儿的店铺无人问津。“不说这个了。”阿易道,“这几日薛爷爷一直心神不宁,从信件上得知秦先生已经将草药找齐,便更加心急。收到信之后一刻也等不及,直接租了马车要来这里。” 第129章 阿易:“好。”二人很快到了先前秦昭居住的那间小屋。这地方清净,适合读书。自从秦昭和景黎搬走后,陈彦安便住进了这里。他们走到屋前,听见里面传来读书声。为了防治水患,秦昭离村一月有余,回来后又病了大半个月,别说是指导陈彦安读书,就是他自己都已经许久没碰过书本。不过陈彦安自从被秦昭教导过几次后,渐渐寻到了学习方法,不再像过去那么吃力。景黎敲响房门。“就来!”屋内的读书声停下,陈彦安高喝一声。“……这大晚上的,谁啊——”陈彦安嘟嘟囔囔走过来开门,看清站在门前的人,顿时愣住了。这也不能怪他,任谁开门看见两名各有千秋的漂亮小少年站在门口,都没法淡然处之。陈彦安张了张口,顿时脸全红了:“你你你……你们来找、找我做什么?”景黎:“……”阿易:“?”这个人是结巴吗?刚才读书的时候还不是呀?阿易疑惑地眨眨眼。景黎早知道陈彦安的德行,无奈地叹了口气,向他说明来意。陈彦安还没从方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听得有些走神,眼神四处乱飘,就是不敢看向面前这两人。尤其是景黎身边的小少年。阿易生得不如景黎漂亮,不过模样清秀,整个人看上去柔柔弱弱,温柔又腼腆。是很少有人会不喜欢的类型。“……事情就是这样,可以吗?”景黎问。陈彦安心不在焉,下意识道:“可、可以啊,为什么不可以?”景黎:“谢谢,那你现在收拾一下吧,我先带阿易回去,晚些时候再过来。”“啊?”陈彦安茫然,“收拾什么?”景黎弯了弯嘴角:“收拾东西把屋子让出来啊,你方才不是答应,让阿易和他爷爷在这里住几天了吗?”陈彦安:“?”.家中,薛仁帮秦昭把完脉,松开了手。“没有大碍,就是气血两亏所致。你这几年身体亏空得厉害,待你解了沉欢散,我再给你开点补药,慢慢调理。”薛仁捋着胡须,悠悠道。秦昭:“多谢先生。”“你是该好好谢我。”薛仁笑道:“还好你遇上了我,若再按那方子吃几个月,恐怕喝再多补药都条例不回来。我就说那药方是个害人的东西,真是……”秦昭眸光微动,低声问:“薛老先生似乎对沉欢以及解药十分了解?”“是、是么?”薛仁悻悻笑了下,下意识抬起手边的茶盏喝了口,“这药又不是秘密,全天下哪个医者不知?”秦昭道:“可他们都不会像先生这样,耗费数年时间研制解药,尤其是……沉欢已然被列为禁药有十年之久。”薛仁动作一顿。秦昭道:“自从知晓我中了沉欢之毒,我便曾暗地里打听过。沉欢在十多年前的确盛行于中原,但自从十年前新皇登基,颁布的第一条律令就是将沉欢列为禁药,并开始举国推行解药。”“……朝廷只用了不到半年时间就销毁所有沉欢散,又用了一年半时间,为所有服食过沉欢之人戒断药性。前后不过两年,沉欢彻底在中原地区销声匿迹……至少明面上是如此。”秦昭顿了顿,又道:“既然这药已经不复存在,为何薛老先生却一直在研究解药,并在发现我身中沉欢之后,便迫不及待来接近我,要为我解毒?”“我就知道你是个聪明人。”薛仁吹了吹茶盏里漂浮的那点细碎茶叶,反问,“不如接着猜猜,我为什么要这样做?”秦昭沉默片刻,试探地问:“沉欢散……莫非与先生有什么渊源?”“……咳咳咳!”薛仁被茶水呛了一下,咳了好一阵才缓过来,“有时候太聪明了不是好事,记住我这句话。”秦昭:“先生谬赞。”薛仁:“……”薛仁懒得与他计较,清了清嗓子,悠悠道:“沉欢散,最初是我配制出来的。”秦昭眸光一沉。他的确有些猜测。比如薛仁与他非亲非故,为何要这么急切地帮他治病?又比如,他先前曾大致了解过,沉欢散最初是从宫廷流传出来,而薛仁曾对别人说,他为先皇陛下看过病。“瞧瞧,你那什么眼神,又不是我给你下毒!”薛仁冷哼一声,道,“我毕生研制汤药,是为济世救人之用。我的药本身并无问题,有问题的是使用它的人。” 第131章 “嗯……”景黎低低地应了声。在县城的时候景黎就总与秦昭同床共枕,回来之后也不愿意去睡水池子,十分不客气地占了一半床榻。秦昭回过头,少年半张脸埋在枕头里,有点起床气地皱着眉。心头那抹烦躁沉闷忽然消失一空,秦昭无声地舒了口气,俯身把身边的少年抱进怀里。少年往他怀里蹭了蹭:“别怕,梦都是假的。”“嗯,都是假的。”秦昭轻声道,“再睡会儿吧,时辰还早。”“……”景黎没有回答,似乎已经又睡着了。.“当心点,要连着根茎一起剪下来,千万不能伤着叶子!”薛老先生坐在院子里,指挥两个少年采摘草药。秦昭端了杯茶出来,放在薛仁手边的小案上。薛仁道:“真是妙极,这芪冬草难以寻觅,就是我这么多年四方行医,也只在江陵府附近的深山里见过那么一两株,还从未见过长势这么茂密的。”芪冬草如今已经彻底长成,大片银灰色的叶面生在墙角,给院子更添亮色。秦昭听出他言外之意,道:“先生若是想要,可以多摘些去。”薛仁喜笑颜开:“还是秦公子大度。”芪冬草采摘结束后,还要再晾晒几日,晒干后研磨成粉,方可入药。秦昭去邻居家借了个大些的簸箩,帮着他们将草药铺在上面。刚把采摘的草药都晒好,有人来找秦昭。“秦昭,镇上收蔬菜的人来了。听陈伯说你想把地里的菜卖掉,人现在正等在村口呢,你要去看看么?”“多谢,不过我……”秦昭望向薛仁。薛老先生一摆手:“你家有事去就是。我下午打算上山逛逛。昨儿听说这山上有几种不常见的草药,我带孙儿去碰碰运气。”秦昭点头:“也好。”秦昭带着景黎出了门。临出门前景黎还和阿易约好,让阿易别回来太晚,回来再带他去溪水边玩。听得秦昭很是吃味。出了院子,秦昭问:“你怎么天天与他去溪边?”“阿易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嘛。他在城里过得一点也不好,难得到这里可以放松一下,所以我就——”景黎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秦昭在他腰间轻轻捏了下。这几日薛老先生来村里,给秦昭换了几味新药,使他身体恢复得一日比一日好。如今在村子里走动不成问题,也不需要景黎搀扶。不过景黎还是习惯扶着他,以免这病秧子一个不留意,再把自己摔出个好歹来。——反倒方便了某人占便宜。秦昭不疾不徐地按捏掌下那小片软肉,还在神态自若问:“你就怎么?”“我、我就……”景黎被他捏得有点发痒,往旁边躲了躲,“阿易是双儿,你怎么连双儿的醋都吃啊!”秦昭淡声道:“可你不是。”景黎语塞:“……”这倒也是,在村子里装太久,装得他都快当真了。可他的确不是双儿,他都没有双儿的朱砂痣。景黎道:“但我又不喜欢他……”秦昭轻描淡写地问:“那你喜欢我么?”景黎:“……”他算是看明白了,秦昭哪里是吃醋,他就是想找个机会占便宜。这人怎么会这么幼稚。景黎侧脸有点发烫,稍一偏头,踮脚在秦昭侧脸亲了一下:“这样行不行?不要生气啦……”秦昭嘴唇轻抿,忍不住弯了弯:“勉勉强强。”“咳。”身后传来一声轻咳,景黎连忙推开秦昭。二人回过头,陈彦安站在二人身后,脸颊通红,眼神有点不自在:“那什么,我就是路过,路过……”景黎比他更不自在,被长发遮挡下的耳朵已经全红了。秦昭问:“你从我家门口路过?”秦昭家这小院子在村子的最西头,附近就他一户人家。“我、我是和薛爷爷说好,今天陪他上山的!”陈彦安莫名有些紧张,大声道,“陪他上山采草药!” 第133章 阿易:“你——”秦昭上前一步,挡在他面前,平静道:“请回吧。”菜贩子还有些不甘心,可面上又有点挂不住,摆了摆手:“不卖算了,晦气。”说完转身上了牛车,灰溜溜驾车跑了。景黎问:“阿易,你怎么过来了?”阿易回答:“那位陈家的小公子要陪薛爷爷上山,我听说你们要卖蔬菜,就想过来帮帮忙。”景黎:“……”看来某人是白跑一趟了。阿易浑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又道:“我在县城做过生意,这些小贩喜欢将收购的价格压低,这样可以赚一笔中间价。”景黎:“原来是这样。”阿易有些愧疚:“抱歉啊,我本来只是想讲讲价,没想到他直接走了。你们的蔬菜……”这的确是个问题。如果收购这条路走不通,他们还得想个别的法子把蔬菜卖掉。“多出来的蔬菜,可以与村民换东西,也可加工保存。”秦昭摸了摸景黎的头发,“那些菜你辛苦种出来,我不希望如此贱卖。”景黎刚学种地的时候可并不轻松,每天早出晚归,手几乎都快被磨破了。秦昭看着心疼。“或者,你们想把蔬菜送到城里卖吗?我会卖东西,可以帮忙呀。”阿易间接赶走了小贩,觉得有些愧疚,遂道:“而且那位陈家的小公子家里不就有牛车吗?一车能运五十斤,半天就能卖完。”景黎眼神一亮:“这法子不错。”三人回家商议了些售卖蔬菜的细节,事情便这么定下来。秦昭本想跟着一道前往,但景黎担心他身体吃不消,何况明日就要开始配药,他得留下帮着薛老先生处理几味药材,因此卖蔬菜的事就交到景黎和阿易身上。翌日,二人起了个大早,借陈家的牛车下田,装了满满一车蔬菜往镇上运。阿易在做生意上的确很有天赋,该如何定价,如何售卖,买多少有优惠,哪几种菜可以搭在一起卖,全都计划得清晰完备。他们到镇上还不到一个时辰,一车蔬菜就几乎要卖光了。景黎这一上午忙得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送走最后一位客人,他才舒了口气,对阿易道:“你真是太厉害了。”阿易腼腆地笑了笑:“没有,多看看就学会了。”他正在收捡牛车上残余的蔬菜,这些大多是采摘运送的时候不小心弄坏的,虽然不好卖出去但并不影响口感,可以带回家做菜吃。景黎帮着他一起收拾,又问:“你是从小就学这些吗?”“是呀。”阿易道,“我父亲和爹爹以前是草药商人,我就跟着学了点。后来他们开了药铺,我又跟着学怎么经营铺子,不过……”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有些低落地低下头。景黎忙道:“抱歉,我不该问的。”“没关系,很少有人愿意听我说这些。”阿易道,“比起卖草药,我更想做一名大夫,但……医馆不会收我这样的学徒。”他又笑了笑,道:“还好现在遇到薛爷爷,我跟着他学了好多医术呢!”小双儿的性子虽然腼腆了些,但总是阳光乐观,笑起来很有感染力。景黎由衷道:“希望你愿望成真。”会成真的。阿易是那么善良的人,一定会得偿所愿。景黎在心里想。他们今天那一车蔬菜买了一百多文,景黎想分二十文给阿易,但后者说什么也不肯要。景黎拿他没办法,想了想,让阿易在原地稍等,自己去糕点铺子买几块糖糕。阿易独自在牛车旁收拾东西,忽然有几道身影走到摊前,挡住了光亮。“我们今天的东西已经全部买完了,您想要的话——”阿易一边说话一边抬头,看清站在面前的人,却是顿了顿,“您……您是要买菜吗?”他面前那两个汉子身形高大,身上只穿了个敞怀的粗布褂子,露出精壮的胸膛。“听说这边街口来了个抢生意的,没想到还是个双儿。”个子较高那名汉子嗤笑一声,“小家伙,知不知道先来后到的规矩?你在这街口卖东西,把我们后头的生意都抢光了。”阿易怯懦地后退半步,低声道:“我们来的时候问过了,这边是可以摆摊的……”“要么怎么说规则是规则,规矩是规矩呢?”矮个儿的汉子道,“不懂规矩没关系,我们这不是来教你了吗?”这半条街是专门划给村里的散户卖东西的,按理说只要不离开规定的范围,在哪里摆摊都可以。不过这里的小贩大多每天都来,约定俗成,各家有各家的区域,互不干扰。而新来的,通常只能往后排,省得抢了大家生意。景黎他们是第一次来这里,因此不懂这个规矩。那两人越靠越近,阿易后退几步:“你、你们想怎么样?”“当然是要你赔我们损失了。”矮个儿的汉子上下打量阿易,笑得让人浑身不舒服,“我们也不想和一个双儿为难,这样吧,你请我们吃个饭算作道歉,这事就这么算了,你觉得如何?” 第135章 上次偷偷拔掉他家秧苗的李鸿宇摔断了手臂,直到现在都还没完全好,今日那两人多半也难以全身而退。他家小鱼可不是这么好冒犯的。不过秦昭没有多做解释,而是又道:“若你们不放心,可以寻个人陪你们。”景黎:“嗯?”片刻后,三人坐在街边一家小餐馆里。秦昭在一旁悠悠品茶,阿易坐在对面小口小口地吃景黎买来的糖糕,眼神都亮起来。一派和谐的气氛里,只有景黎在心里偷偷算账。他今天卖蔬菜赚了一百三十多文,买了二十文糖糕分给阿易吃作为报酬,剩的钱又去街上买了些生活所需之物,已经所剩无几。景黎摸了摸怀里干瘪的荷包,有点肉疼。自从管了钱,他就变得格外抠门。下馆子的消费比回家做饭贵得多,何况他家现在有吃不完的蔬菜,只要不做肉,在这里吃一顿饭的钱,在家能吃十来天呢。算下来,不就跟今天没赚一样吗?赚钱真难。“客官,您要点菜了吗?”这会儿正是饭点,店小二在各个桌案间来回穿梭奉茶。秦昭回答:“再等等。”“好嘞。”店小二应道,“要点菜您叫我。”景黎惊愕:“还有人要来?”三个人吃饭已经够贵了。似乎看出景黎在担忧什么,秦昭放下茶杯,平静道:“别担心,是来付账的。”景黎:“……”阿易:“?”又过了一会儿,一个宽胖的身影出现餐馆门口。小胖子视线在大堂搜寻一圈,很快看见了景黎他们所在的位置,大步走过来,坐下第一句话就是:“先生今天放课又晚了!”景黎默默望了他一眼,又偏头看向秦昭。他就知道……除了陈彦安这个冤大头,还能有谁愿意来给他们付账?这家伙今天租给他们牛车都没舍得要钱!镇上的私塾与学堂上课时间不同。学堂一般上午授课,还有晨读,若遇上严苛些的先生,甚至天不亮就得起床。可私塾不太一样。私塾里的学生大多是附近几个村落的农家子,早晨得先帮着家里干农活,通常要巳时三刻之后才上课,一直上到下午。如果赶上农忙的时节,上课的时辰就要推到午时之后了。因为这样,私塾中午休息时间不长,只有小半个时辰。秦昭朝陈彦安点点头:“点菜吧。”陈家分家之后,陈彦安和陈大嫂依旧跟着陈老太住在陈家小院,其他几个兄弟则各自分了点房和地,出去自立门户。至于被赶走的陈家老四那份,自然也给了陈彦安一家。因此分家过后,陈彦安和他娘的日子反倒比先前过得更好些。陈彦安也没吝啬,直接叫来店小二,点了几个店里卖得好的小菜。一边点还一边问阿易喜欢吃什么,忌讳什么。景黎还是头一回见小胖子这么妥帖细心,只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席间,秦昭向陈彦安提起今日在街市上发生的事。“有人欺负阿易?”陈彦安眉头一皱,“你怎么早不来找我,我揍那小子去!”陈彦安会不会打架景黎不清楚,但这小胖子体格比一般人宽胖些,看上去倒是格外唬人。秦昭道:“人已经被赶走了,只不过……接下来几日蔬菜售卖,我不放心他们独自前来。”秦昭的身体还没完全好,偶尔上街来一趟没问题,但日日都陪着来肯定吃不消。他没打算勉强自己。陈彦安眨了眨眼,后知后觉听懂了秦昭的意思:“你是说……让我送他们来卖菜?”景黎注视着陈彦安,从他眼神里明明白白读出了几个字。——还有这么好的事?秦昭道:“对。”“可是陈公子不是要去私塾读书吗?”阿易向来不愿意麻烦别人,小声插话,“会不会影响功课呀?”陈彦安想也不想:“当、当然不会!”秦昭:“所以明日你们带来的蔬菜可以适当减少,只要在巳时三刻前卖完便好。”私塾最近的授课时间从巳时四刻开始,他们在巳时三刻结束,陈彦安正好能赶上去私塾。 第137章 阿易点点头:“你也注意安全。”陈彦安脸瞬间涨红了,支支吾吾半天一句话没说出来,扭头跑了。阿易望着他的背影,有点纳闷:“景黎,陈小公子的口齿……是先天如此吗?怎么时不时说话要结巴?如果先天那就没办法了,若是后天导致,我好像在医书上瞧过一种治疗的法子。”景黎:“……”景黎默然片刻,道:“不用,他一直是这样。”阿易眨眨眼,有点惋惜:“那真是太可惜了……”景黎:“…………”阿易没注意到景黎欲言又止的反应,又道:“对了,薛爷爷说过了今日芪冬草就晾晒完成,明日就可以开始制药了。他大致与我说过,制药的法子有些繁复,我们可能……需要留在家帮忙。”这样一来,可就没法天天过来卖蔬菜了。他们卖了这么久,虽然生意不错,但由于每日运输的蔬菜有限,想把那两亩地的蔬菜全卖掉,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更何况,现在是有阿易来帮忙,等到解药制完,阿易就必须回县城里了。景黎一时有点拿不定主意,想着回家先与秦昭商议再决定,便道:“我们先回去吧。”阿易点头:“好。”二人驾着牛车离开街市,忽然听见路边一名菜贩道:“您家每天要十多斤啊,这可不巧,我家地里没这么多菜了,还得留着自己吃哩!”景黎忙拉住缰绳让牛车停下。与那菜贩说话的是个中年男人,一身衣服是很精细的绸布制成,一看就知道是富贵人家出身。景黎下了牛车走过去,很快认出了那个人。这不是方家的那位管家么?第一次见这位方管家,是当初秦昭去他家卖乌山参。后来则是因为秦昭救了方家那位小少爷方天应,方应天因此和秦昭交好,景黎也跟着认识了方家人。上次方天应来临溪村送家具,这位方管家还跟着呢!“方管家,您是要订蔬菜吗?”景黎问。方管家转过头来,也认出了他:“你是……你是秦先生家的夫郎?”“是。”景黎道,“我家有多的蔬菜,您要多少?”还没等方管家搭话,身旁有个卖包子的小贩开口道:“方管家,您买他家吧,他家菜好。我还没吃过这么甜的萝卜!”景黎和阿易都是模样顶好的类型,在这街上做了好几天生意,街市上已经有不少人认识他。众人七嘴八舌推荐着,景黎道:“您要不放心可以跟我们去村子里看看。”“秦先生是我家少爷的朋友,我哪有不信的道理。”方管家和善地笑了笑,解释道,“先前给我家供应蔬菜的农户近来家中母亲重病,回乡探望去了,我这才来街市上寻一寻。”“我家人多,每日至少需要十二至十五斤蔬菜,你要是愿意帮着送到府上,可以按照街市上的价格收。”景黎与阿易对视一眼,点点头:“可以。”方管家与景黎谈好了送货的时辰,偏好的蔬菜种类以及其他细节,留下十文钱作为订金,便告辞离开。看着景黎将订金放回荷包,阿易有些惊讶:“我们刚才还在发愁该怎么处理剩下那些蔬菜,这就……这就解决了?景黎,你运气可真好。”“是……是啊。”景黎干笑一下。阿易还不知道锦鲤福运的事,不过景黎已经不是第一次见识到。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景黎渐渐明白这福运对自己的意义。它不能让他一夜暴富,解决所有困难,它并非不劳而获,也并非天降而来。它的存在……是给他创造机会。就像他许愿治好秦昭的病,机会令他们去了县城,遇到了薛老先生和阿易,拿到了解药的药方。可在这过程中,他们为此依旧付出了很多努力。景黎并不觉得因为有了这些好运,会使得中间的努力毫无意义。相反,那些为了生活而付出的努力,那些为了抓住机会的不懈坚持,没有一样是多余的。今天的事也是如此。如果不是他和阿易这么多天在街市上努力售卖蔬菜,就不会遇到这位方管家,事情也不会这么容易解决。景黎如今已经彻底接受了这份上天的馈赠。他没有与阿易多做解释,又对阿易道:“你可以再陪我去个地方吗?”片刻后,景黎带着阿易停在了一家书肆门前。秦昭曾带他去过一家书肆,那家书肆的伙计认识秦昭,自然也认识他。不过景黎今天要做的事不敢让秦昭知道,因此他没敢去那家,索性饶了个远,去了镇上另一家更为偏远的书肆。“……你想找志怪书本?”阿易问,“原来你喜欢看那些吗?”“是呀,我很喜欢那些故事。”景黎硬着头皮扯谎,“不过我还没有认识很多字呢,所以才找你帮我挑一挑。”阿易虽然是双儿,但自小熟读医书,识字自然不成问题。至少比景黎熟练得多。阿易没有怀疑,拉着景黎穿梭在书柜间:“你想看哪一种呀,狐妖与书生吗?” 第139章 先把菜篮子放到后厨,再从菜篮底部抽出那本薄薄的《妖物志》,藏在怀里快步回了屋。景黎在屋内转了好几圈,最终将书塞进床榻中间,仔仔细细藏起来。院子里,秦昭含笑收回目光,重新拿起书本。.翌日,薛仁正式开始制药。他这方子不仅草药难求,就连解药的制作过程也十分繁复,从熬制草药到捏成药丸,整个制药的过程持续了三日时间。秦昭和阿易懂得医理,还能帮上点忙,景黎就只能打打下手,干点杂活了。院中弥漫着浓郁的草药香气,景黎推开院门,便看见秦昭坐在院中,脸色不怎么好看。他快步走过去:“秦昭,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了?”秦昭面前的药罐用小火煨着汤药,他脸色苍白,摇了摇头。“又发烧了吗?”景黎抬手要去试他额头的温度,却被秦昭拉住:“无妨,我只是——”他掌心格外滚烫,烫得景黎瑟缩一下。“开始发热了?”薛仁从后厨探出头来,“昨晚开始就没喝药,发热是正常的。小鱼儿,你带他回屋躺会儿,新药下午就能好。”阿易从后厨走出来,接过蒲扇:“这药我来看着,景黎,你带秦公子回屋吧。”景黎点点头:“好。”景黎扶着秦昭回屋。秦昭的身体烫得可怕,没一会儿额前已经出了一层汗。景黎将门窗关好,替他脱了外袍,拧干帕子帮他擦拭。“别担心。”秦昭的嗓音低哑,安抚道,“薛先生说想要服用新药,必须使前一种药的药效完全散去,因而才会发热。”“我……我知道的,你别说话了。”景黎低声道。秦昭很快没精神再说话,原先的药效散去后,他浑身越来越烫,似乎就连躺在床上都觉得难耐。他紧闭的唇齿间溢出一声低吟,颤抖的手无意识拉扯着衣襟。“秦昭!”景黎连忙按住他双手,以免他弄伤自己。他见过秦昭这幅模样的。在他第一次完全变成人的那个夜晚,秦昭也因为没有服药,导致体内的沉欢散险些发作。如果这样的话……景黎回头朝外望了一眼。主屋的房门紧闭着,从主屋到卧房有一扇木质屏风作为遮挡,两侧墙面上高高垂着围帘。他走过去,将两侧围帘拉紧,彻底挡住了卧房内的景象。随后,景黎脱了外袍,解开里衣的系带,爬上床,钻进秦昭怀里。感觉到有冰凉的事物靠近,秦昭双臂缠上来,将他用力抱住。景黎轻轻瑟缩一下,闭上眼,仰头吻在秦昭唇角。柔软的触感似乎唤醒秦昭些许意识,他翻身将景黎压在身下,更加用力的吻上来。这个亲吻带着比以往更加滚烫的触感,景黎浑身发颤,裸露在外的肌肤上逐渐浮现出些许鲜红的鱼鳞。晶莹剔透的鱼鳞仿若透明,透着丝丝凉意。秦昭渐渐平复下来,松开了景黎。景黎脑袋靠在秦昭肩头,忍着酥酥痒痒的不适感,小声道:“没事了……很快就会没事了……”屋内重归静谧,景黎感觉到秦昭呼吸已经变得平稳,终于放心下来,不知不觉竟在那滚烫的怀抱中睡着了。待他醒来时,秦昭已经不在床上。景黎摸了个空,翻身坐起来,却见秦昭背对他站在一旁,正捧着水洗脸。“你醒了?”秦昭回过头来,扯过挂在旁边的帕子擦了擦脸。景黎心急问:“你怎么起来了?要做什么让我来,你快过来躺下——”“不用。”秦昭别开视线,轻声道,“已经没有发热了。”景黎眨眨眼,后知后觉扯紧了松散的衣襟。他身上的鱼鳞已经消退了,单薄的里衣虚虚拢着,什么也挡不住。景黎耳根有点发烫,吞吞吐吐解释:“你别误会,我没想占你便宜,我就是怕你烧得太厉害,想、想帮你降温!”“……”到底是谁占了谁便宜。秦昭轻咳一声,换了个话题:“上次,你也是这么做的?”“上次?”景黎想起来秦昭是说他从树林里把他救回来那次,点点头,“是、是呀……”“下次别再这样了。”秦昭将帕子挂回去,闭了闭眼,实在觉得惨不忍睹。天知道他一觉醒来,发现这小家伙不穿衣服躺在他怀里是什么感受。险些害得那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气又卷土重来。景黎也有点不好意思,小声道:“那你以后不犯病不就成了?” 第141章 他动作间手臂移开些许,露出了下面枕着的那本册子。秦昭看见了几行字:“……妖物变成人形会消耗极大灵力,消耗过大则会时不时露出原型……切不可放松修行,否则灵力枯竭,将变回原形,再也无法恢复……”这就是小鱼前几天带回来的东西?秦昭眉头微微皱起,正想抽出来仔细看看,景黎忽然打了个哈欠,睁开眼。“咦,你醒啦……”景黎困倦地揉了揉眼睛,“饿不饿呀,后厨煨着粥,我给你端过来吧。”秦昭这一睡就睡了一下午加一晚上,没喝水也没吃饭,这会儿肯定会饿。景黎困得连眼睛都睁不开,晃晃悠悠站起来,一个没站稳又坐回去。秦昭轻轻笑了下:“我去就好,你去洗把脸,再陪我吃点东西?”景黎点头:“好。”秦昭这一觉睡得太长,现在的时辰已经接近亥时。薛先生和阿易早已离开,后厨堆满了尚未做好的药丸,灶台上煨着一锅白粥,还是热的。秦昭取出两个土碗,一个碗里打了颗鸡蛋,将热粥舀进去搅拌均匀。村子里的鸡蛋没有腥味,放进粥里只有一股浓郁的鸡蛋香气。做完了鸡蛋粥,秦昭又夹了点村长送来的腌菜,便端着回了屋。秦昭把粥放在桌上,余光朝屋内的书桌上望了一眼。桌上空无一物,先前那本书已经被收起来。景黎没表现出任何异样,他刚洗了脸,鬓角微微濡湿,没擦干的水珠顺着下颚滑落下来。他乖乖坐在屋子里等候,闻见鸡蛋粥的香气,眼神都亮起来。“你晚上没吃饭吗?”秦昭笑着问。“吃过了。”景黎咬着勺子,小声道,“不过睡了一觉之后又饿了。”秦昭默然片刻,提醒道:“夜里别吃太多,省得睡不着。”“嗯嗯,知道啦……”景黎前脚答应得痛快,然后……让秦昭给他添了三次粥。吃完了饭,景黎揉着圆鼓鼓的肚子,在屋内走来走去。“就说让你少吃一点,”秦昭颇为无奈,实在想不通少年那小身板,到底为什么能吃下这么多东西,还一点也没见长胖,“过来躺一会儿,别到处走了。”可景黎却摇摇头:“不躺。”他顿了顿,补充道:“我今天要去外面睡。”去外面,那就是要睡水池了。秦昭问:“为何?”“唔……”景黎眼神有些躲闪,心虚道,“你刚服了药,需要好好休息,我怕影响你睡觉嘛。”秦昭笑起来:“那你不怕夜里我又犯病,没人照顾?”景黎一愣。“那你等等我!”景黎说完,快步朝外跑去院子里。秦昭本能意识到不妙,果真,景黎很快回来,手里还拿着个蓄满水的小木桶。这就是景黎以前住过那个木桶,自从搬到这里,这小木桶再也没有用过。景黎道:“我晚上睡这里,你要是不舒服就叫我。”“……”秦昭默然片刻,问,“所以你为什么要——”没等他把话说完,屋内骤然闪过一道红光,景黎身上的衣服应声而落,一条鲜红的锦鲤落进小木桶里。秦昭:“…………”小锦鲤在水里摆了摆尾巴,仰头口吐人言:“你刚才要和我说什么?”秦昭任劳任怨地捡起散落在地上的衣服:“……没什么。”夜色已深,秦昭吹灭屋内的油灯,躺回床上。装着景黎的木桶就放在不远处的桌面上,小锦鲤浮到水面,一双眼睛从木桶边沿露出来,偷偷打量他。药效似乎还没过去,秦昭的呼吸已经再次平稳下来。在等候秦昭醒来的这几个时辰里,景黎把先前买的那本《妖物志》拿出来读了读。他现在认字还有些困难,参考先前学过的那几本蒙学,连蒙带猜,景黎从书里读出了不少有用的信息。比如,妖怪变成人后时不时现出原形,那是因为灵力不足,需要修行补充灵力。再比如,妖怪变成人形的每一刻都在消耗灵力,因此他们不得不没日没夜的修炼。想要稳定做人,起码要几百年的修为。可景黎穿越到现在,一天也没有修炼过。他不知道自己穿越到这里之前,原身的锦鲤是不是修炼过,是不是因为那样他才有足够的灵力变成人形。他只知道,自己脑中没有任何一点有关于修炼的方法和记忆。书里说,妖怪体内的灵力就像是个沙漏,如果不及时补充,消耗完就没有了,可能会再也没办法变成人形。如果是这样……景黎就不能再继续消耗下去。所以他才会提出晚上睡在水里。 第143章 秦昭:“在下明白了。”就在这时,阿易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薛爷爷,我们该走了,还要回家收拾些东西。”“知道了。”薛仁收起秦昭给他那些医书,笑道,“你给我这些书我会好生读一读,放心,我行医数十年,绝不至于像摄政王那样,研制出一副半药半毒的汤药。说不准啊,下个月再送来的,就是新药了。”秦昭起身送他出门,温声道:“在下静待先生的好消息。”薛仁:“不过你还是得用我的旧方子,见效更快,省得你们再等下去。”“无妨,我——”秦昭正想回答,却觉得薛仁的话里似乎还带了些深意。他话音一顿,抬眼看向对方,后者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听我孙儿说,小鱼儿这两日都与你分床睡了。”“别担心,我一定尽快很快把你治好,半点后遗症都不留!”秦昭默然片刻,又望向站在庭院里偷偷看着他的景黎,想起从前天晚上开始,这小家伙的确就在有意无意躲着他。他无奈地按了按眉心,放弃解释:“您还是赶紧回吧。”作者有话要说:鱼鱼真诚脸:你怎么样我都喜欢,不行也喜欢,不要难过。秦昭:……某些人就是欠收拾【微笑第49章景黎送薛老先生和阿易回小屋收拾行李。他们行李不多,除了几件换洗衣物和医书之外,大部分都是这附近山里挖的草药。——以及一大袋子芪冬草。也不知是不是景黎那几日想要芪冬草的意念太强,原本珍稀罕见的草药,在他家院子里疯长了不知多少,割完一茬又来一茬,就连薛仁这种见多识广的大夫都叹为观止。秦昭知晓薛老先生想要这药材配药,便大方地送了他十来株,权当是此次的诊金。马车早早在村口等候,景黎帮着阿易把行李装上马车,忍不住回头张望。“景黎,你在看什么?”阿易问。“没、没事……”也不知道陈彦安那小子野哪儿去了,今日明明是休沐日,难道不在村里?亏得景黎昨晚还特意去他家找他,告诉他阿易今天要走了。景黎收回目光,纳闷地想。行李全部运上马车,阿易朝景黎道别:“这些时日给你们添麻烦了,改日来县城,记得来找我和薛爷爷玩呀。”景黎道:“嗯,我会的!”“还有……帮我向陈公子道谢,多亏他让我和薛爷爷住在他家。”“知道啦。”景黎听见阿易这么说,有些不大乐意,“他都不来送送你,你还想着他……”小胖子活该单身。“他……他可能生我气了吧。”阿易有些迟疑,“昨天夜里他来找过我,不过……”景黎眨了眨眼:“他找你说什么了?”阿易道:“他说想与我一起去县城,想帮我照看铺子。”景黎:“……”倒是小胖子能干出来的事。说是照看铺子,其实是照看这个人还差不多。景黎有些无奈,又问:“那你是怎么回答的?”“我问他会不会药理,会不会识别药材,懂不懂如何进货和售卖。”阿易顿了顿,小声道,“他什么都不会诶……”景黎:“…………”“我告诉他,我家药铺太小,我对药理又还懂得不够透彻,暂时还不能招学徒。就算招伙计也得招个懂行的,他……他还没有达到这个要求。”“我与他说完这些他就跑了,我追都追不上。”阿易说到这里,有些担忧,“我的话是不是说得太重了呀?”景黎:“………………”听完这些,景黎心头忽然就消气了,甚至还有点心疼。可怜的小胖子,这会儿不知道躲哪儿伤心着呢。更惨的是,对方至今还不知道他为什么伤心。太惨了。景黎哭笑不得,阿易还在问:“我是不是应该给他亲自道歉?可他的确不符合我招伙计的条件呀,这可怎么办?”“无妨。”景黎安抚道,“我替你解释就好,他不会误会你的,别担心。”阿易:“可——”“你们俩还想依依惜别多久?”薛仁从马车的车窗探出头来,含笑道,“再不走就赶不上宵禁前到县城了。”“就来!”阿易应了一声,上车前还对景黎嘱咐道,“你一定记得要帮我向陈公子解释呀,我昨晚真的不是有意冒犯他。” 第145章 想到这里,景黎心里忽然有些沮丧。他今天已经做了大半天的人,该回水里待一会儿。这样等秦昭醒来,他能有更多时间以人形陪他。景黎垂下眼,恋恋不舍地松开手,却被反手握住了。他一怔,抬眼便对上了那双俊美的眸子。“又偷偷占我便宜?”秦昭开口,声音有点刚睡醒的轻哑。景黎小声辩驳:“我……我没有……”秦昭抬起二人交握的手:“那这是什么?”景黎:“……”他起身就想跑,可对方的动作比他还快。秦昭用力搂住他的腰身,一把将人拉上床榻,结结实实翻身按住了。“又要躲我?”秦昭按住他的双手,眼里没有恼怒,反倒盛满了笑意,“先前薛先生和阿易在家,我不方便问。你这几日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躲我?”景黎嘴硬:“我没有躲你……”秦昭眉梢微挑,低头要亲他。景黎连忙偏头躲开。秦昭嘴唇贴着景黎的脸颊划过,他稍抬起头,问:“这还不叫躲?为何不让我碰?”景黎嘴唇紧抿,像是怕秦昭又偷偷亲他,就连话都是从齿缝中挤出来的:“就、就是不可以。”秦昭垂眸注视他片刻,悠悠叹了口气:“是因为那本《妖物志》?”景黎猛地回过头来,险些碰到秦昭的嘴唇,又慌乱别过视线:“你、你怎么会知道?”秦昭轻笑:“你这几日都偷偷把那本书夹在论语里,假装在识字。偶尔看书看得打瞌睡,就直接枕着那本书睡过去,我想不知道也难啊……”景黎有点不好意思,埋怨道:“都怪那本书写得太晦涩了……”看着就犯困。秦昭道:“别转移话题,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都说到这份上,景黎瞒不过去,只得把所有事情如实告诉秦昭。秦昭把玩着景黎垂在床榻上的头发,听得很认真,时不时还会问一些书里的细节。景黎识字不多,看书的时候就是连蒙带猜,回答得磕磕绊绊。说完后,景黎还煞有其事地补充:“那本书写得很真,说不定真是妖怪写的。宁可信其有。”秦昭点点头,声音不辩喜怒:“……所以你就信了。”“……还因为这个两天不肯接近我。”“……还害得薛先生误会。”景黎与他对视片刻,乖乖认错:“对不起。”“可是我还是很担心。”景黎小声道,“万一书里写得是真的怎么办?要是我真的变回一条鱼,变不回来了该怎么办?”秦昭沉吟片刻:“有一个法子。”景黎:“什么?”好奇心使他放松警惕,景黎刚一回头,就被秦昭低头吻住了。他双手被压在身侧,被秦昭一吻浑身就软下来,半点力气也使不出来,只能由着对方肆意汲取。半晌,秦昭放开他。“你……你怎么又占我便宜?”景黎嘴唇有些发红,质问道。“这就是解决办法。”见景黎没明白,秦昭一本正经解释,“你相信如果灵力耗尽就会失去变成人的能力,也相信与我亲近会吸取我身上的精气,那便来试试,看我会不会受你影响。”景黎皱眉:“这怎么行,万一出了事——”“如果出了事,就证明是我错了,我不该不相信那本书。”秦昭平静道,“时间会告诉我们答案。”“好像……说得也对?”景黎完全被他绕晕了,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所以我不用躲着你了?”秦昭微微一笑:“自然不用。”景黎点点头:“我知道了。”但秦昭还是没放开他。景黎困惑地眨眨眼,抬眼看向对方。“说完了这件事,该说说别的。”秦昭勾起景黎耳边一缕发丝,轻声道,“你告诉阿易和薛先生我们分床睡?”景黎本能感觉到危险靠近,往后缩了缩:“我……我就是随口一说。”是昨天熬药时闲聊,景黎说起希望秦昭的病早点好,这样夜里就不用再分开睡。他的本意是,如果秦昭身体好些,他就不用担心吸走他精气,让他病情加重。可……阿易和薛先生似乎误会了什么。秦昭身体微微压低,温声道:“对内偷偷躲我两日,对外影响夫君声誉,小鱼,你知道通常夫郎犯了这样的错,要受到什么惩罚吗?” 第147章 秦昭敛下眼:“好罢……”他牵过景黎的手,摸到虎口有一小块不平整,是景黎之前下田弄伤的。结痂后的伤口被摸得有点发痒,景黎瑟缩一下,却没抽出手。秦昭道:“辛苦了。”“不辛苦。”景黎勾着秦昭的脖子,在对方肩头蹭了蹭,“你快些好起来,就能来帮我啦。”地里的蔬菜该卖的都卖掉了,其他储存时间长的,也都被景黎摘了回来,现下田里空了大半。秦昭又去买了些适宜这个时节种植的蔬菜,不过这次菜种的数量减了大半。一是他现在身体还没恢复,大部分农活都是景黎来做,秦昭舍不得让景黎干太多活。二是因为入秋之后临溪村就要开始种麦子。要是现在把地用来种蔬菜,等蔬菜长成,他们就要错过最佳的播种日期了。关于要不要种小麦,二人还争论过几次。小麦不比蔬菜,需要勤于打理,要耗费许多功夫。先前租田时,秦昭还没有要科举的打算,空闲时间自然多。现在却有些麻烦。童生试共要考三场,二月的县试,四月的府试,八月的院试。二月的县试在县城举行,来回耽搁不了多少时间,倒是不碍事。可四五月向来是收割小麦的季节,那时候,秦昭应当已经去了府城。“你还有我嘛。”景黎完全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我现在干农活很熟练的,明年四月先陪你去府城考试,回来再收割也来得及。”在这件事上,秦昭难得没争得过景黎,只得答应下来。“好啦,我真的该出门了。”景黎道,“再不去就赶不上在天黑前做完了。”话是这么说,但却连动也没动一下。秦昭与他对视片刻,心领神会地将人按在怀里吻上去。一吻终了,景黎心满意足,灵活地从对方怀里挣脱出来:“你刚吃完药,快去睡一会儿,等你睡醒我就回来了。”说完,扭头朝院子里走。秦昭:“……”这人在撩完就跑这件事上越发熟练了。景黎合上院门,却没去田地那边,而是径直往反方向走去。.秦昭午睡没睡多久,近来他渐渐适应了那药性,服药过后也不总是困倦昏睡。景黎还没回来,秦昭兀自去院中洗了把脸,回到卧房。书桌上铺着几本书。秦昭身体好些后,便联络了镇上书肆,重新开始抄书。这时节已经不适合上山采药,秦昭的收入来源也只剩下这一个法子,总不能真靠他家小鱼养家。秦昭铺开纸张,提笔誊抄起来。书肆送来的抄写书本多是明年的科考用书,秦昭正好一边抄写一边在心头默背。奇妙的是,这些书有些他其实从未听闻,但只要通读一遍,脑中便能流畅背诵出来,就像是曾经烂熟于胸。他……曾经真的读过这些书么?或许是沉欢散的药力在渐渐消解,他近来做梦越发频繁,可也越来越混乱。那些零散的记忆如今尚且不能串联成线,却隐隐带给秦昭一些不祥的预感。就好像……一旦他真的找回那些记忆,恐怕会招来什么麻烦。秦昭放下笔,按了按眉心。这些并不能阻止秦昭继续探寻下去。他想知道那些断断续续的过往意味着什么,也想知道自己到底是谁,更想知道,究竟是谁将他变成这样。忽然,有人敲响了院门。“……秦昭,咳咳,你在吗?”夏秋之际,村里生病的人多。自从知道秦昭会点医术后,村里人总爱找他看病开药,比去槐下村省事。秦昭起身去开门,果然也是临溪村的村民。一看他的气色,秦昭便看出他来意,将人引进门。“是风寒之症。”屋内,秦昭松开那村民的手腕,温声道,“我给你开两幅汤药,回家后煎服,一日两次,家人也要跟着喝。”村民声音低哑:“这病还能传染的?”“对,每年夏秋之际最容易染上风寒,须得提前预防。”秦昭解释道。“那我可得注意点,我儿子才两岁,可别也染上了。”秦昭想了想,道:“那我帮你再开一帖药,适宜幼儿服用。”“谢谢,谢谢。”村民连连道谢,硬给他塞了些诊金。秦昭帮村里人看病原本不收诊金,可近来生病的人多,找他看病的人也多。一来二去,村民们自己先过意不去了,每次来多多少少都要给一些。秦昭也不推辞,收了诊金,将人送出院子。 第149章 景黎第一次干这活,还不熟练,也没人教他。刚开始他没留意,直到把草全部割完,才发现手上被割出了好几条口子。秦昭问:“摘玉米弄的?”“对……对啊。”景黎几乎不敢去看秦昭的眼神,硬着头皮道:“我下次会小心点的,你别生气……”秦昭自然看得出那不是采摘玉米会留下的伤口,而且帮着林二叔家浇水也弄不出这样的伤口,这小家伙多半又去村里接了其他活。他眸光微沉,却没说什么,转身去床头翻找药箱。景黎小心翼翼地唤他:“秦昭……”“我没有生气。”秦昭叹了口气。他翻出伤药回到景黎身边,牵过对方的手,小心帮他上药。景黎还在解释:“……这点伤口明天就会好了,真的,你别放在心上,也不用担心……”他的恢复能力向来不错,上次去山里找芪冬草留下的伤口,只用了两三天就完全恢复,最后一点疤也没留下。秦昭仔细将所有伤口都上药包扎完后,才道:“作为惩罚,三天不许出去干活,不管什么理由。”景黎垂下眼,乖乖应道:“知道了。”秦昭望着他这模样,想起林二叔对他说过的话,暗示道:“你如果有什么想要的,可以直接对我说,我都会买给你。”没必要让自己这么辛苦。景黎一怔。秦昭为什么会忽然问这个?难道他知道了?景黎的神情有点僵硬,勉强笑了下:“我、我知道啦……”他又问:“对了,别光说我,你今天感觉如何,没有不舒服吧?也没有……没有到处乱跑吧?”他眼底明明白白闪烁着心虚,秦昭知道他想确认什么。“没有。”秦昭笑了笑,温声道,“我睡了一下午,睡得很好。”他家小鱼暂时不想把事情告诉他,自然有他的理由,他没必要戳穿。听了秦昭这话,景黎显然松了口气。秦昭起身将伤药放回原位,回来时却被景黎拉住了。秦昭小题大做,把景黎一双手满满都缠上了纱布,看上去有些吓人。景黎用裸露在外的一点点指尖在秦昭手心轻轻挠动,小声道:“那个,惩罚……这样就够了吗?”又开始了。小家伙一下午没见他,带着一手伤回来,委委屈屈在这儿讨好处来了。秦昭弯下腰,托起景黎的下巴,注视着那双眼睛:“惩罚那样就够了,别讨价还价。”景黎别开视线,应道:“哦……”“不过,还可以给点别的。”“嗯?”秦昭低下头,吻住了那双微微开合的唇瓣。“这不是惩罚,是安慰。”“这几日辛苦了。”作者有话要说:抱歉鸽了大家,这两天精神状态真的不太好。昨天一整天没吃进东西,吃了就吐,头疼一晚上,实在写不出来。(预约医生了,下周去看病。)还想再休息一下,今晚可能没有第二更了,明天或者后天一定会补回来,本章发一百红包致歉,鞠躬。第51章景黎很快感受到手伤的好处。“……张口。”秦昭舀了勺粥,吹凉喂到景黎嘴边。粥是大米熬的,放了几片切碎的菜叶,还滴了几滴香油,熬得软烂适口。景黎一口喝下去,胃里都暖起来。他果然还是喜欢这种的感觉,每日什么也不干,自有人帮他打理好一切,还有人喂他吃饭。当个宠物混吃混喝多好啊。秦昭轻轻笑了下,又喂给他一勺:“那你是想当宠物,还是想当我夫郎?”景黎不小心把心声说出来,也没有不好意思,认真思索片刻:“就不能都要吗?一半一半!”秦昭手一顿,不知想到什么,偏头轻咳一声。景黎:“?”“一半一半的意思是……”秦昭缓缓道,“白天当宠物,夜里当夫郎?”景黎:“……” 第151章 秸秆能用来做饲料,不过秦昭家中没养猪也没养牛,拿来没什么用。这个时节正好是家家户户清理田地,准备空出来种小麦的时节,附近村落有养猪的人家,便专挑这时候挨家挨户收秸秆。早先景黎已经和他们谈好了价,一车秸秆二十三文,他家田里那些玉米秸秆能装三到四车。来的那几个农户是下游槐下村的村民,秦昭修缮堤岸对他们下游有利,槐下村的村民如今对他都心存感激,一来就拉着秦昭说个不停。“秦昭,之前对你有些误会,对不起了。”一名黑黑瘦瘦的农家汉对秦昭道。景黎瞧着他有些眼熟,回想了好一阵才想起来,这人就是当初他在镇上时,想剁了他的那个鱼贩子!鱼贩悻悻一笑,道:“我媳妇是你们临溪村陈家的远方,之前听了点传言,所以才……总之,这些年实在对不住。”秦昭摇摇头:“无妨,不必介怀。”哪怕在过去,他也并不在意村民对他的误会和排挤,毕竟那时他有求于人,且有些事情的确说不清。更何况,若非这鱼贩,他也无法遇到景黎。先前那点误会,早就一笔勾销了。景黎在人群后方看着这些农户的态度,心中有些感慨。这才过去了几个月的时间,大家对秦昭已经完全改观了。真好。那几名农户还要去别家收秸秆,因此没有耽搁太久。他们先前和景黎谈的时候已经验过货,便爽快地付了二十文订金。秦昭当着他们的面将铜板递给景黎,而后才领着他们去田里。至于景黎。某条小鱼还在被勒令禁止干活的惩罚期间,三天之内别想下田。景黎目送他们离开,种满花草的小院里变得空空荡荡,只剩下他一个人。他这些时日天天出门干活,忽然闲下来竟觉得有些不习惯。在穿越到这里前,景黎没干过任何农活,偶尔做做打扫的工作也极不乐意,只有养花草感兴趣些。可到了这里,他做了许多过去从来没有想到的事情,并且甘之如饴。能看着日子一点点好起来,不正是最有成就感、最有趣的事情么?景黎回到卧房,从衣柜深处掏出藏钱的小盒子,将方才收的订金放进去。木盒里已经小有一笔存款,虽然不多,但至少吃喝不愁。景黎大致点了点,心中有数,便将木盒放了回去。而后,又从床脚翻出一个更小一些的盒子。盒子打开,稀里哗啦从里面倒出好几串成串的铜板。这些是他的小私库。都是他这些天在村里或是镇上帮人干活攒的。景黎扭头去昨天的脏衣篮里翻翻找找,摸出一个荷包,将里面零散的铜板倒出来。这几天帮林二叔浇水赚了五十文,加上昨天割猪草的十文,一共是六十文。他跪坐在床边,将那几十枚铜板一个个串进绳子里,恰好串满一百个之后还余了十几枚。加上昨天挣的,他已经有五串这样的钱串子了。也就是五百一十多文。景黎不太放心,又仔仔细细数了一遍,依旧是同样的数字。这样应该足够了。景黎满意地笑了下,将盒子放回原位。他想给秦昭一个惊喜,这小私库里的钱,全是为了这个准备的。如今钱已经足够,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要怎么把秦昭单独支走一段时间呢?.另一头,秦昭领着那几名农户去田里收秸秆。农户都知道他身子不好,没让他干活,自己亲自上手。这几家农户向来一起到临近村子收秸秆,配合默契,几个负责收割,几个负责搬运装车,动作麻利,不到小半个时辰,就已经将那半亩地的秸秆全收完了。田里还有些残留的蔬菜根茎,秦昭索性拜托他们一道收了,免费送给他们喂猪。最后,半亩秸秆一共收了四车。送走了收秸秆的农户,秦昭揣着铜板往回走,恰好遇见一个宽胖的身影朝他的方向走过来。不知是不是错觉,秦昭隐约觉得对方那身形比先前瘦了不少。秦昭刚这么想着,对方也看见了他,主动打招呼:“秦大哥,你怎么下田去了?”“卖秸秆。”秦昭回答。“哦,你家玉米熟了。”陈彦安点点头。秦昭问:“如今时辰还早,你这么早就去私塾?”“我有几个问题想问先生,不早点去担心上课前问不上。”陈彦安说到这里,叹了口气,“嫂子说你身体还没完全好,不让我来打扰你休息。”秦昭:“……” 第153章 这着实在他的预料之外。这小鱼怎么连出去玩都没兴致了?且看他这模样,也不像是在说气话的样子。秦昭耐着性子劝道:“小鱼,中秋那天不止是诗会,还有夜里的庙会。有许多新奇玩意,还能猜灯谜和放花灯,你不想去看看吗?”景黎神色有些迟疑。早就听说庙会很有意思,他还没有去过呢。景黎心中摇摆不定,可又想起自己的计划,只能狠心道:“不感兴趣。”秦昭见他这模样,心下隐约有了点猜测,遂道:“好罢,不想去就不去,我在家中陪你。”景黎:“???”“这怎么行!”景黎急道,“陈彦安不是邀请你了吗?”“我尚未答应。”秦昭语调不紧不慢,“本是想着回来问问你的想法,若你想去,我便与你一块去,你若不想,我们就在家里过中秋。”景黎呆愣。这人怎么这样!“那、那什么……”景黎拉着秦昭的袖子,小声道,“诗会不是当地文人举办的吗,一定能认识很多人,你就去吧……”秦昭:“可我更想留下陪你。”景黎:“……”“其实我也没有那么不想去镇上玩。”景黎勉强地笑了笑,道,“不如这样,中秋那天你先去诗会,等诗会结束后我去找你,我们一块去逛庙会。”意思就是,小家伙不是不愿意参加庙会,只是希望能与他分开一段时间。并且这个分开,还要求秦昭不在家中。秦昭很快在心中得出结论,但他并未戳穿,而是点了点头:“也好,中秋那日我便去诗会瞧瞧,你在庙会开始前来寻我便是。”景黎:“好!”.三日时间很快过去,八月十五那日,陈彦安按时来叫秦昭出门。他今日特地穿了身靛蓝色的绸布长衫,头发也规规矩矩梳了发髻,看上去格外精神。陈彦安模样不差,这些时日不知是有意减肥,还是读书读得太刻苦,整个人瘦了一圈,比先前耐看许多。他一见秦昭,却皱了眉:“你就穿这身去?”秦昭依旧是那身淡青长衫,粗布材质,打扮仿佛只是去镇上采买东西。听言,秦昭问:“有何不妥?”陈彦安把秦昭拉到一边,小声道:“秦大哥,你别怪我多嘴,镇上有些个读书人喜欢以貌取人,所以……”他欲言又止片刻,没把话说完。文人清高,彼此之间总有攀比之意,这些秦昭大抵知晓。可他本就无心参与这些,今日答应去诗会,只是随了自家小鱼的心愿,想看看那小家伙还能弄出什么“惊喜”来。至于别人怎么看他,能不能融入那些人圈子,他并不在意。秦昭道:“无妨,我们走吧。”刚要与陈彦安出门,秦昭又想起了什么,扭头对陈彦安道:“稍等。”说完,转身朝主屋走去。景黎正趴在窗户边看他有没有离开,见秦昭忽然去而复返,连忙捡起小案边的书本,若无其事翻看起来。秦昭进了屋,景黎问:“你怎么回来了,是落下什么东西了吗?”“嗯,是落下一样。”秦昭走到景黎面前,弯腰在他唇边亲了一下,“忘了告别吻。我先走了,你别误了时辰。”景黎红着脸点点头。秦昭转身离开,大步出了院门,回头看向还站在门边的陈彦安,神色淡淡:“还不走?”“来、来了!”陈彦安一张脸涨得通红,内心满满都是悔意。他就不该好奇秦昭回去做什么!他要酸死了!那两人的背影很快消失不见,景黎收回目光。他偷偷向陈彦安打听过,中秋诗会一贯流程是赏花饮酒斗诗吹捧,现在时辰还不到正午,他们此时去诗会,不到太阳落山很难散场。景黎也不着急,耐着性子在家里等了小半时辰,才揣起床脚小木盒里的铜板出了门。中秋诗会在镇子郊外一个庄子里举行。陈彦安和秦昭到庄子外的时候,门外只有一名小童候着。陈彦安报了来意,又出示了诗会拜帖,才被放行。他们只有一份拜帖,若是再大些的城镇,没有拜帖是进不了门的。 第155章 秦昭瞥了他一眼。从听完斗诗规则开始,他就明白陈彦安为何偏要带他来。这是等着他帮忙找回场子呢。写着诗句的纸张在桌案间传递,严修得意洋洋地看向身旁那两人:“作不出来尽早认输,要是还像去年那样,可就丢人丢大了。”他说完这话,诗句正好传到秦昭他们桌上。秦昭只扫了一眼,提笔就写。他的字迹与本人气质完全不同,笔锋行云流水,苍劲有力。严修脸色变了。秦昭放下笔,将诗句传递过去:“承让。”陈彦安从他身后探出头,笑嘻嘻道:“作不出来尽早认输,要是还像上一局那样,可就丢人丢大了。”严修气得咬牙切齿,他仔细思索片刻,在那纸上提了句诗,传到下一位手里。他没有落下尾句,而是选择继续。这种传递一共持续了三轮,越到后面,众人思考的时间就越长。唯有秦昭,永远只扫一眼便能答出下句,从不停顿。秦昭将已经写满诗句的纸张递给严修,后者扫了一眼,豁然站起来:“你怎么敢用这句?!”他这一声将所有抓耳挠腮的文人都给唤醒,众人围聚上来,看清了秦昭提的那句诗。“这……这不是那位的诗?”“是,我记得很清楚,就是那位所作。”“这句诗当初传遍天下,无一人能接住下句,这……”陈彦安方才没注意秦昭写了什么,此时才好奇地探头去看,眼里泛起喜色:“妙,妙啊,我看你这下怎么接!”众人神色各异,唯有秦昭还不知发生了什么,问:“这句诗有什么问题?”“你还在这儿装不知道?”严修道,“这分明是荣亲王爷当年中秋佳节时,于殿前醉酒斗诗时所作的诗句。当初王爷放出话来,说普天之下谁接得上他这句诗,便将谁提拔入翰林,读书人谁会不知?”秦昭还真不知道。他甚至连那位荣亲王是谁都不知道。方才他只是脑中忽然出现这句,便顺势将其写下来,况且……“这句诗很难接?”秦昭问。严修冷笑一声:“有本事你来接了试试,你若能接出下句,我就——”他话还没说完,秦昭淡然接过他手上的纸张,铺在桌上提笔就写。严修的神情僵在脸上,众人围到秦昭身边,不一会儿便爆发出骇然惊叹。“他他他——他竟然真对上了!”“这……这居然能这么接,我当年想了足足一个月!”众人议论纷纷,严修忽然冲上前来,一把抢过秦昭手中的纸张:“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神情几经癫狂,口中不断念念有词,竟就这样拿着纸张朝外跑去。众人默然片刻,各自回位。秦昭问:“他这是怎么了?”“唔,可能是被刺激到了吧。”陈彦安斗诗斗饿了,吃了口桌上的糕点,道,“听说当年那位亲王作出这句诗后,天下文人竞相尝试。严修把自己在屋内关了足足半年,硬是没作出来。”秦昭望向严修离开的方向,悠悠道:“倒是个有意思的人……”出了这个岔子,众人没什么心情再继续斗诗,他们显然对秦昭的兴趣更大。时不时有人借着由头来和秦昭说话,多是问他师从何方,可有考取功名的念头。文人圈子核心那几位甚至还提出邀约,让秦昭参加他们每月一次的集会。却被秦昭以备考为由拒绝。秦昭此番一举在当地文人中成名,待他们打发完所有想来套近乎的文人,离开那庄子的时候,太阳已经快落山了。“你别嫌烦,等这事传出去,以后会有更多。”见秦昭到最后神色已经有些不悦,陈彦安道。秦昭听出他话中打趣的意味,冷道:“不是嫌烦。”“……与我夫郎约定的时辰已经过了。”本还想着这里结束后正好能带小鱼去镇上的酒楼吃个饭,再慢慢逛庙会,谁知道耽搁得这么晚。小家伙现在恐怕已经饿坏了。陈彦安:“……”这人脑子里只有夫郎!陈彦安事先约了辆牛车来接他们,二人往庄前的小路上走,有人叫他们:“秦昭!”一道鲜红的身影跑过来,快跑近时脚下一滑,正好被秦昭接了个满怀。“当心点。”秦昭搂着景黎,眉宇稍稍舒展了些,“你怎么找来这里了?” 第157章 景黎惊讶地眨眨眼:“他这么坏啊?”“话也不能这么说。”方天应打断道,“我爹说,那位摄政期间推行了许多利国利民的政令,若不是他提高了商人的地位,还没有我家今天呢。”陈彦安道:“但他杀的那些人可不是假的。”方天应平静道:“但这顿是我请的。”“……”陈彦安秒怂,“成,大少爷您说得都对。”“所以还好秦大哥不是之前对出了这句诗。”陈彦安道,“听说圣上诛杀荣亲王后,将他朝中所有党羽清洗了一遍。要是真入了那位王爷麾下,恐怕早就性命不保了。”秦昭未置一词。片刻后,他轻声道:“你们说圣上下令诛杀那位亲王,是什么时候的事?”“圣上昭告天下是两年多前的事,那会儿秦大哥你还卧床不起呢。”陈彦安道,“不过民间有传闻,圣上好几年前就已经把荣亲王偷偷杀了,只是那会儿终于清理完他所有党羽,才敢说出来。”“……啧,想想那小皇帝真是可怜。要真如传闻中这样,他杀荣亲王的时候,还没我和方天应大吧?”景黎张了张口,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还从没听过这种皇室秘辛,听来只觉得复杂又凶险,幸好这些事都离他很远。桌上有片刻沉默,秦昭给景黎夹了点菜,平静道:“好好一个中秋佳节,聊这些做什么?快吃饭。”几人没再谈论这个话题。陈彦安和方天应先前就是同窗,两人插科打诨,聊起天来气氛轻松愉快。一顿饭吃得热热闹闹,吃完后方天应还意犹未尽,说知道庙会上有猜灯谜的,要拉着秦昭和景黎去逛逛。景黎那个不长心眼的险些又要跟着去了,被秦昭拽着衣领拉回来。秦昭平静道:“不必了,我们自己去就好。”方天应还没听懂秦昭话中的深意,倒是陈彦安反应过来了,朝秦昭悻悻一笑,把方天应到一边:“走走走,你我那脑子猜什么灯谜,陪我去酒馆喝个桂花酿,往日可没这机会!”“不是,我为什么要和你——”方天应话还没说完,就被陈彦安连拖带拽拉走了。景黎茫然地看着那两人的背影,唤道:“哎,你们怎么——”他的话音戛然而止。秦昭抬手在景黎耳垂上轻轻捏了下,低声问:“怎么,还想跟着去?”景黎:“……”可能是今天完成了自己的计划,景黎现在心情很好,一时有点得意忘形,竟没注意到秦昭的态度。但哪怕反应再迟钝,此刻他也听出了秦昭话里的危险意味。景黎怂巴巴地摇头,又朝他讨好地笑了笑:“不想,我想和你在一起。”秦昭:“嘴甜。”“不过……”景黎回头看向陈彦安和方天应离开的方向,小声道,“我也想尝尝桂花酿……”秦昭:“……”秦昭叹了口气:“一会儿给你买。”馋鱼。.秦昭带着景黎走在挂满花灯的长街上,见路边有卖糖果糕点的,便停下来买点。他刚付了钱,却听见身后有起哄声传来。回头一看,景黎手里握着一支桂花,神情有点发愣。中秋佳节时,许多待字闺中的女子也会上街来游玩。这个时代男女民风较为开放,若女子在街上看中了谁,便将花枝抛到对方手上,是为示爱之意。景黎听过这种传闻,但真正遇到还是头一次。他看着面前那几位女子,有些手忙脚乱。“我、我不是——”一只手从旁边伸出来,接过那条花枝,温文有礼地递了回去:“他是我夫郎,姑娘误会了。”说完,也不理会那女子是何反应,将糖果塞给景黎,牵起他的手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只是片刻没盯着他,又险些惹了事。秦昭在心中叹息。可只打发了那几位女子还不够,今晚街上行人众多,一路走来,落在他二人身上的视线只多不少。秦昭终于忍无可忍,去街边买了个小锦鲤面具,罩住了景黎大半张脸。那面具上的锦鲤绘得不如景黎原身万分之一可爱,不过聊胜于无。秦昭道:“戴好,不许摘下来。”景黎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明明这一路上,看秦昭的人比他更多,这人凭什么吃飞醋?秦昭近来气色比往常好了很多,脸上那点病气消退后,更衬得那张脸俊美万分。走在这街上,不知吸引了多少目光。 第159章 还有准备好的惊喜。景黎抿了抿唇,没有再说下去。秦昭从他这欲言又止中听出了心虚,偏头问:“家里还有什么?”“唔……”景黎视线躲闪,没说话。秦昭手指轻轻揉捏着对方的耳垂,还想再问,忽然被一个带着桂花香味的吻堵住了。景黎撬开他的唇齿,小心翼翼亲吻着他。他口腔中满是桂花酿的香气,又甜得似蜜一般,像是吃下一块柔软的桂花糖糕。半晌,秦昭稍稍退开,笑道:“别以为这样就打发我了,你今日将我支走,到底是想——”他话还没说完,面前的身躯忽然一软,就这么倒在他怀里。秦昭:“……”“小鱼?”秦昭拍了拍他的背,低声问,“你怎么了?”景黎脑袋在他肩头蹭了蹭,声音含糊不清:“别吵……有点晕……”这就……醉了?秦昭将他手里的桂花酿瓶子接过来,略微一摇晃,里面已经空了。他扭头望向河对岸,悠悠叹了口气。早知道放完花灯再让他喝了。景黎很快醉得不省人事,幸好他身形不高,又瘦瘦小小,扶起来不算困难。秦昭半搂半抱将人带回村子,略微喘息着推开门。院子里很黑,秦昭一手提着灯,一手扶着景黎跌跌撞撞走进去。他先将景黎放在院中的竹椅上,提灯往主屋走。推开主屋的门,却愣住了。屋内已经变了模样。悬挂的布帘换成了红色,原本正对大门的地方,张贴了一张大大的囍字。最前方的桌上同样铺着红布,还摆了两个崭新的红烛台。这就是……景黎要给他的惊喜。作者有话要说:结婚了!大声告诉我结婚之后要做什么!第54章屋内灯火跳动,秦昭半搂半抱着景黎回到卧房。景黎醉得意识不清,一接触到柔软的床铺,马上翻了个身滚进床榻内侧。卧房内同样换了一副模样。红色的绸幔悬挂在床边,床上铺着大红棉布,显然是一副洞房花烛夜的装饰。这些装饰其实很简单,看得出每一处都是景黎自行布置的,甚至有点简陋。床边的架子上搭着两件婚服,做工很精细,用的也是很软的料子,多半价格不菲。秦昭轻轻抚摸着那婚服,心里软成一片。这小家伙……原来就是为了做这些。“秦昭……”景黎脑袋在床榻上蹭了蹭,口中含糊不清,“去放花灯……”“还想着放花灯。”秦昭取了张帕子来帮他擦脸,听言哭笑不得,“想放花灯还喝这么多?”“……”景黎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两句什么,又安静下来。秦昭帮他除了外衣鞋袜,扯过被子将人盖好,低头在唇边亲了一口:“全部都计划好了,怎么没计划好你会喝醉?”他稍抬头,抵着对方柔软的唇瓣,低声道:“真是个傻子……”收拾完自家小鱼,秦昭去后厨熬了碗醒酒汤,端回卧房。景黎依旧睡得很熟,模样安安静静,俊秀的五官在灯火跳动中染上暖光,柔软又毫无防备。这模样简直好看得犯规。秦昭脚步稍顿,抑制住心头某些难以言喻的冲动,无声地舒了口气。“小鱼,先把醒酒汤喝了。”秦昭将醒酒汤放在一边,低声唤道。景黎眉头紧蹙,有些不耐烦地拍开他的手。可秦昭没有退让。那桂花酿他没尝过,不知道酒性到底如何,但他知晓的是,这小鱼的酒量多半不怎么样,要是就这么睡过去,明天铁定头疼。秦昭耐着性子,弯下腰再次吻住了景黎的唇瓣。他温柔地撬开景黎唇齿,含住那柔软的舌尖,轻轻挑动。片刻后,他的努力出现效果,景黎低吟一声,迷迷糊糊睁开眼。秦昭适时放开他,温声道:“喝了醒酒汤再睡。”景黎还迷糊着,后知后觉碰了碰自己的嘴唇,不明白那酥酥麻麻的感觉从何而来。他眨了眨眼,坐起身直接往前一扑,被秦昭接进怀里:“你做什么?”“好困……”景黎额头抵在秦昭肩头,含糊道,“我们在哪里呀,花灯买好了吗?” 第161章 景黎小弧度地点了个头,耳朵微微红了。秦昭深深望着他,忽然转开目光,拉着他大步走向卧房:“你的计划还有些什么,我们继续吧。”景黎望着他的背影,眨了眨眼。他觉得秦昭今晚有些反常,不像是不开心,反倒是……有点急躁。景黎今晚喝了酒,虽然清醒了点,但迷迷糊糊的脑子依旧不足以让他想清楚那份急躁从何而来。他跟着秦昭走进卧房,取下放在架子上的婚服。景黎此前找人了解过这个时代的成婚习俗,除去那些说亲下聘订婚之类的繁文缛节,洞房花烛夜无非是穿婚服,拜高堂,饮合卺酒。他一样样领着秦昭做了,后者十分配合。婚服是他在镇上定做的,两件一共花了五百文,是准备这场婚礼最大的支出。秦昭记忆全无,景黎在这世上也没有亲友,二人便以月色为媒,天地为证。至于最后的合卺酒,秦昭死活不肯让景黎再碰一滴酒,便以茶水代之。二人饮完了杯中的茶水,秦昭轻声问:“下一步是什么?”景黎耳朵忽然红了:“没、没有下一步了,天色很晚了,你早些休息吧。”他说完便想起身去放酒杯,忽然被秦昭拽了一把,用力拉回床上。酒杯在地上滚远了,景黎抬起头,对上秦昭幽深的目光。“告诉我,小鱼。”秦昭道,“寻常人家的婚礼,真是到这里就结束了么?”景黎感觉自己的心跳几乎破胸而出,他紧张得说不出话,艰难道:“我们不能这样的……”秦昭没理会他,抬手把玩着他鬓角的一缕发丝。景黎没有见过秦昭穿红色。直到今日他才发现,这人其实也很适合这种惹眼的颜色。秦昭肤色苍白,被这种明艳的颜色一衬,就连精气神都变得足了些,整个人愈发英俊耀眼。景黎看得移不开目光。“真是条傻鱼。”秦昭忽然开口。景黎眨眨眼,便听秦昭又道:“就没见过让夫郎赚钱筹备婚礼的,这事要传出去,让你夫君在村中怎么立足?”“我……我就是……”他只是想让秦昭开心,没有想过这些。他故意没有用家里一分钱。这洞房花烛夜里的每样东西,都是这段时间他去别家干农活赚来的。他想说到做到,靠自己完成秦昭的心愿。……也是他自己的心愿。他想成为这个人真正的夫郎。秦昭道:“但我很开心。”“……谢谢你。”怎么可能不开心?有这样一个傻子愿意付出一切的爱他,傻乎乎地隐瞒着所谓的惊喜,还把自己搞得一身是伤。他有什么理由不开心?景黎抿了抿唇,却没有说话,甚至不动声色往后缩了缩。道理他都懂,这个顶着他的东西……能不能稍微消停一点?可秦昭没有放开,反而更加贴近了些。景黎忍无可忍唤道:“秦昭。”秦昭:“嗯?”“薛大夫说、说你还不可以……”景黎声音有些紧张。他这具身体模样显小,但的的确确已经是个成年男子,况且他在现代还生活了有十八年,该有的反应全都有,当然不会什么都不知道。秦昭这个模样他也再清楚不过,只是……“你说薛先生?”秦昭眼底泛起点笑意,起身去书桌旁翻找。他很快找到一封拆开过的书信,将其递给景黎。景黎现在识字不难,他慢慢读完那封信,脸颊已经全红透了。这个人怎么可以在信里问出这种问题!而且薛先生竟然还给他回信!!!“都看完了?”秦昭偏头看他,眼底含着笑意,“现在可以了吗?”景黎:“可、可是我还——”他完全没有准备! 第163章 无论如何,远远比不上那些年轻青涩的少年面孔。秦昭捧着水洗了把脸,凝视着水里那张脸,忽然笑起来。他过去明明从不在乎自己外表,可经历了这一夜之后,却没来由地开始担心。真奇怪。.秦昭前些时日还暗笑景黎总是喜欢黏着他,可现在他才发现,比起自家小鱼,他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仿佛当真变成新婚燕尔的毛头小子,半点耐不住性子,时时刻刻想与对方在一块。“……不行!”景黎不知第几次在险些擦枪走火地边缘喊停,“薛大夫说了不能频繁,你还想不想把病治好了?”秦昭把人困在座椅之间,二人四目相对,视线在空中无声地交汇。“可距离上次已经过去三天了。”秦昭低头一下下亲着景黎的唇角,声音放得很低。“那……那也不行……”景黎受不了他这么说话,全凭一丝理智强撑着:“我们说好一个月就四五次的……”秦昭顿了顿,又小声道:“可你不觉得,我现在好得比先前快么?”景黎一愣。秦昭的气色的确比先前好很多。做那种事还有这样的功效吗?“其实我一直在怀疑,你身上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恰好能与沉欢的药效相抵。”秦昭道,“你想想你刚变成人,把我从山里救回来那次,还有我正式换药那天。”把秦昭从山里救回来那日,他没有服药,可第二日也没有毒性也没有发作。而换药那日,同样是因为有景黎在场,他才得以稳定下来。景黎声音少了几分坚定:“但、但你没有证据……”“所以我们可以一试。”秦昭温柔地亲吻他,循循善诱,“小鱼,就当帮帮我。”在这件事上,景黎一直不够坚定。做那档子事的确很累,可不得不说,的确是很舒服的。与喜欢的人做那样的事,是这世上最舒服的事情。原本就不坚定的内心被秦昭一句话轻易说服,景黎用力拉着秦昭衣袖的手不知不觉松开,任由秦昭吻上来,在耳畔轻轻让他再分开些……“——秦昭,你在家吗!”门外陡然传来敲门声,二人的动作皆是一顿。景黎睁开眼,对上秦昭的视线,二人脸上是同样的一言难尽。这声音是陈彦安。这种打搅在这些天里并不罕见。秦昭在中秋诗会上一举成名,众人很快打听到他姓甚名谁,家住何方。这些天,上门想与他结交的,递帖子邀请他去某某地方一聚的,甚至还有登门请求拜他为老师的,可谓络绎不绝。村里没几个人会读书写字,外村人想认识秦昭,大多要寻陈彦安引荐。因为这样,就连带着那小胖子的名声都跟着响亮了不少。“不理他。”秦昭作势要继续亲下来,门外,陈彦安又说话了:“秦昭,我知道你又装不在家,给我把门打开,这次是正事!”秦昭:“……”这小胖子有完没完。秦昭手指扣在椅背上绷得发白,半晌才压下心头那点火气:“我改日一定要做块‘谢绝会客’的牌子挂在门前。”景黎原本也觉得烦,见秦昭这样,又忍不住笑起来:“嗯,我帮你一起做。”秦昭心情忽然好了些,低头亲了亲景黎:“你先进去,我去看看。”景黎点头:“好。”秦昭整了整身上凌乱的衣物,去打开院门,陈彦安和村长站在门前。见他开了门,陈彦安偏头得意道:“您瞧,我就说他是假装不在家,也不知道大白天的关什么门……”秦昭面无表情:“你可能忘了我夫郎与阿易关系甚好……”陈彦安神情一僵,秒怂:“哥!!秦大哥我错了!!你千万别让嫂子说我坏话!!!”秦昭没理会他,将二人领进门。有些气恼被打断是一回事,这二人在村中都对秦昭和景黎很是照顾,该有的礼节不能少。景黎躲在卧房不出来,秦昭给二人奉了茶,才问:“不知村长来找我所为何事?”村长语气很是郑重:“此番来找你,是有一个请求。”自从秦昭兴修堤岸后,许多农户都想让孩子去读书识字,可幼儿入学多是四五岁,先要读蒙学开智,而后才能通过先生的考验,进入私塾。眼看已经入秋,再往后天气越来越冷,让四五岁的孩子走一两个时辰山路去镇上读书,做父母的实在不放心。因此,近来许多农户在村长面前都提出,可否在村里开设蒙学。其实很多村庄都会有自己的蒙学书院,只是临溪村过去愿意将孩子送去识字的人少,加上村长年事已高,无法时时授课。 第165章 眼底一片重重的青紫,胡子几日未曾打理,竟连衣衫也没有换过。原本精致华贵的锦衫被他穿得皱皱巴巴,头发随意束在脑后,乱糟糟的不曾梳洗。而且……“……晦气,太晦气了。”严修低头揪着自己胸前一小块布料,用帕子用力擦着,口中止不住咒骂。如果没看错,这人胸前沾上的那团,多半是鸟粪。秦昭欲言又止:“你……”“秦、秦先生!”严修这才注意到门已经开了,见秦昭盯着自己的动作,朝他悻悻一笑,“山里鸟儿就是多,我方才在这儿敲门敲得好好的,好几只鸟从头顶飞过去。”秦昭这才注意到,他的脚边也落着不少鸟粪。秦昭:“……”看来他家小鱼当真气得不轻。秦昭正欲开口询问来意,后者忽然后退半步,朝他深深鞠了一躬:“学生先前多有得罪,请秦先生原谅!”严修待他的态度与中秋那日完全不同。秦昭大致能猜到他此番转变的原因,平静道:“如果你来这里就为了说这些,那日的事我并未放在心上,请回吧。”他说着就想闭门,严修率先上前一步:“不是的!”他现在身上的味道闻起来很是一言难尽,秦昭不动声色地后退躲开,后者也察觉到这个,窘迫地收回手:“我……学生还有一事相求。”严修面容憔悴,可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急切道:“我想拜您为师!”秦昭:“……”刚穿好衣服走到院子里的景黎:“?”这些时日确实有不少文人想来拜师。镇子地方小,消息流通很快。秦昭作出那句诗之后,镇上的文人一刻没停歇,将他的信息打听得清清楚楚。秦昭不仅有诗作的才华,早先他曾教导过陈彦安几篇经文,他对经文的理解,甚至令陈彦安的老师——也就是严修的老师,在镇上开私塾的那位宋秀才都叹为观止。更不必说,此人还曾去县城,帮助县令大人治理好了多年的水患。这种种事迹在文人圈中一经散布,更引起众人的兴趣。能有这等成就,秦昭身上是否有功名反倒变得不那么重要。至于秦昭来历不明,又记忆全无的事,镇上的文人反倒不甚在意。几年前边境战火纷纷,许多难民从北方逃到此处,秦昭说不准就是逃难而来。英雄不问出身,文人圈子有时就是这么单纯。严修从怀中取出几串铜板,将腰身弯得极低,认真重复道:“恳请先生收我为徒!”秦昭侧过身,避开严修这一礼:“在下学识不精,担不起严公子如此,请回吧。”严修曾拿过三年前的县试案首,哪怕最终没有通过府试,他在镇上仍然有很高的名望。学识如何暂且不论,秦昭一介布衣,连县试都没参加过,还没有这个资格收严修做弟子。可严修不依不饶:“先生要如何才肯收我为徒?”“那我问你,为何你执意想拜我为师?”秦昭语调冷淡,“论年纪你我相差无几,论功名我更不如你,何况你还拜在宋先生门下。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你今日前来,还未与尊师知会过吧?”严修面色瞬间变得苍白。这个时代没有不能师从二人的规矩,但想拜第二位老师,必须求得第一位老师的同意。严修身为宋秀才的得意门生,秦昭不相信宋秀才会同意他来拜师。严修嗫嚅片刻,一句话也没说出来。秦昭没再与他多言,掩上院门。“秦昭!我不会放弃的,你等着吧嗷——!”严修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话说到一半却听得一声惊呼,像是失足从竹院前的石阶上滚了下去。秦昭默然片刻,回头望向坐在院子里的少年。少年飞快举起两只手,无辜道:“我没有偷偷在心里骂他!”秦昭:“……”少年耳朵还红着,仰躺在竹椅上,身体随着竹椅轻轻摇晃。见秦昭朝他看过来,他不自在地收回手扯了扯衣领,试图挡住脖子上方才被秦昭亲出的点点红痕。经过无数次的实验后,景黎终于不会随便被亲一口就露出原型。但他总觉得秦昭对此似乎有些遗憾,偏要在亲昵时在他身上留下点印子。……怎么看都是故意的。景黎想到这里,脸颊更烫了。秦昭喉结滚动一下,大步走过石桥,低声道:“你等我一会儿。”他说完这话,径直进了屋,等再出来时,手中已经握了一张毛边纸。景黎探着脑袋往他手上扫了一眼,隐约看见纸上写了几个字。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第167章 秦昭当初盖房时没钱请太多人,而这次建书院则是全村人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因此短短五天时间过去,用来做书院的小屋已经将要落成。“你找我有事吗?”秦昭握紧景黎的手走上前去,温声询问。女子被他忽然出声吓得浑身一抖,回头对上秦昭的视线,脸颊刷地涨红了。“我……我……”女子艰难道,“我在这里等你,想把这些……这些……给你。”她吞吞吐吐说完这句话,将手中的竹篮往秦昭怀里一塞,头也不回地跑了。秦昭:“?”那竹篮分量不轻,秦昭掀开盖在上面的蓝色粗布,里面是几条风干的猪肉和一筐鸡蛋。秦昭眉宇微微皱起,隐约明白了什么:“这女子……”他抬头,对上了景黎狐疑的目光。景黎眯起眼睛:“她专程在这儿等你?”秦昭:“……”景黎扫了眼秦昭手里的竹篮:“还给你送东西?”秦昭:“…………”作者有话要说:秦昭:我不是我没有你听我解释。第57章秦昭噗嗤一声笑出来。景黎不悦地皱眉:“你笑什么?”“没什么。”秦昭偏头轻咳一声,瞬间收敛了笑意:“先进屋再说吧。”二人进了院子,秦昭将东西随手放在桌上,进屋换衣服。还在等他解释的景黎:“……”这人搞什么!景黎望着桌上那竹篮,想看又不敢看。按理说那东西是姑娘送给秦昭的,他不应该随便打开,但要是不看……他忍不下这口气。景黎一直都知道,村里不少人暗暗对秦昭有意思。秦昭长得这么好看,病情又有了好转,如今更是在镇上有了点声望,有人在他身上打主意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他还没忘记先前阿秀的事情。但那件事只有他家和李家人知道,村里大部分人是不知晓的,所以……秦昭其实没有公开表示过自己不需要娶妻。至于夫郎,无论是山村还是城镇,夫郎的地位都远远低于正妻,没有人会把他们放在眼里。秦昭自然不会这么觉得,但难保别人不这么想。景黎大致能感觉到自己的烦闷从何而来。他不是这个时代里忍气吞声的双儿,他是个正常男人,他也有嫉妒心,有占有欲。他想让所有人知道秦昭是他的,不希望有人偷偷打他爱人的主意。无论男女。景黎在心里这么想着,朝那竹篮伸出手,悄悄掀开一个角。凭什么不能看,他和秦昭已经是一家人了,秦昭的东西当然也是他的东西。忽然,身后传来脚步声,景黎闪电般收回手,瞬间站直了:“我没偷看!”秦昭:“……”这小傻子。秦昭走到他面前,低头想去亲他,却被景黎躲开。“小醋鱼,还生气呢?”景黎别过视线:“没生气。”“不逗你了。”秦昭随手将盖着竹篮的粗布掀开,“想看就看,没什么不能看的。”景黎这才看清了里面的东西。“这是……”秦昭:“束脩。”束脩,也就是拜师礼。这个时代的拜师礼多是钱财,但在对于某些穷苦人家,将农家作物和肉干作为赠礼不算少见。景黎忽然明白了方才那女子欲言又止的含义,低声问:“那姑娘……是想入学吗?”秦昭点头:“是啊。”“可为什么要来找你呀,报名不是由村长负责么?” 第169章 这话一出,不只是村长,就连景黎都愣住了。他没想到,秦昭竟然会这么想。景黎在现代社会生活过,自然对于这个时代的性别地位划分有所不满。男女有别不是将女子排斥在外的理由,山村中尚有男耕女织的分工,为何就要规定朝堂中就不能有女子存在?但秦昭分明生活在这个时代,却还能有这样的想法,这是不多见的。村长脸色有点难看,又道:“哪怕你说得有理,但清儿姑娘尚未出阁,如何能去书院读书?”“所以我才来寻村长,想知道都招收到了哪些学生。”秦昭将手中的报名单放在桌上,平静道,“书院如今招收的学生小的不过六岁,最大也不超过十岁。让那位清儿姑娘与他们一起读书,总不会影响声誉。”村子里没有女子不得出门的规矩,村中的男孩女孩在这个年纪还时常一起玩乐,没有性别界限之分。昨日秦昭没有直接对景黎说明自己的决定,也是想先确认其余学生的年纪。若是有年龄较长的男子在,的确不适合就这么将那位姑娘收入书院。并非他们不愿,而是那样对姑娘家名誉损害极大。“这……”村长被他说得哑口无言。半晌,他才悠悠叹了口气:“也罢,谁让你是我聘来的书院先生,你想收便收吧。”景黎刚面露喜色,却听村长又道:“不过据我所知,那位清儿姑娘的爹不愿意让她入学。昨日他听说清儿姑娘来我这里之后,曾来找过我,说绝对不会出一分钱给她读书,要是那丫头还执意这样,就索性把她嫁去别村。”“……你想收她,只说服了我远远不够,还得让她再过了她爹那关。”从村长家出来,景黎失落地低着头,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秦昭揉了揉景黎的脑袋:“小鱼,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们能做的只有这些,剩下的不该我们插手。”“但是……”景黎欲言又止。的确,每人有每人的活法。他们现在生活在这里,被村民所接纳,但也不代表着他们可以随意插手别人的生活。他们放宽了入学要求,算是仁至义尽,接下来就看那位姑娘能否说服家人,顺利入学。“我知道啦……”景黎道,“你愿意说服村长放宽性别界限我已经很开心了,我替那位姑娘谢谢你。”“只是替那位姑娘?”秦昭眉梢一挑,“你不也该谢谢我吗?”景黎眨眨眼:“什么?”秦昭道:“某个小家伙不是还想当我的学生?若女子都不能入学,你这个‘双儿’不是也同样不能?”景黎恍然大悟。的确,双儿在这个时代地位甚至还不如女子,要是女子都被拒之门外,双儿恐怕更加不行了。秦昭低头凑过去,含笑道:“说起来,某人的束脩费还不打算交么,再过两日就要行拜师礼了。”“我……我没钱啦……”他的钱全在布置洞房的时候花光了,现在身上半个铜板都没有。秦昭低下头,凑到景黎耳畔轻声道:“村长说了,可以用等价物品交换。”景黎耳根微烫,偏过头:“……什么等价物品,我没有唔——”秦昭忽然在他耳垂上轻轻咬了一下。现在还在外面!景黎正想发作,秦昭却已经站直了身体,拉着他往前走。景黎问:“你去哪里?”“那位清儿姑娘是林家人,多半与林二叔相识,可以向林二叔打听她的住处。”秦昭道。景黎一怔:“你要帮她吗?”“是我家小鱼想帮她。”秦昭回眸看他,低声道,“酬劳与束脩费都先欠着,晚上一道还。”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推荐一篇基友的新文,超好看的,快去看!《风月祖师爷》by戏子祭酒谢珉自小寄人篱下,靠脸讨生活,没情没义只爱钱身穿小倌后,原本只想赎身赚钱养老无奈天家昏聩、奸邪陷害、不明人士要他命想清楚只有钱权勾结才能混下去谢珉淡定地……把自己送上了萧绥的榻萧绥,异姓王,官居一品,当今圣上亲认的皇叔,大楚的战神——异姓王身边多了个男美人,据说还是风月出身世人皆等着看笑话,看萧绥弃之如敝屣却未承想,这一天天的,空有皮囊的草包摇身一变成了富可敌国的风月祖师爷一开始,萧绥眼神清明幽深,冷淡地说:“我只喜欢你这张脸,不要越界。” 第171章 “怎么了?”景黎顺着他指向看过去,屋子后面是一片树林,树木生得茂密。秦昭没有回答,他拉着景黎走过去,走得近了,才听见浅浅的啜泣声。一名女子屈膝坐在树下,脑袋埋在两臂间,从他们的角度,只能看见对方瘦弱颤抖的肩膀。景黎有些惊讶。他刚才完全没注意到这里有人,秦昭的耳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是清儿姑娘吗?”秦昭开口唤道。女子没听见有人过来,被他吓得浑身一抖,抬起头:“谁?”“在下秦昭。”“你……”林清儿抹了抹眼睛,带着哭腔问,“你是来还我东西的吗?”秦昭没急着回答。景黎发现林清儿一侧脸颊上多出了几道红痕,他皱了皱眉,低声问:“你和你爹起冲突了?”林清儿立即明白景黎说的是她脸上的伤痕,连忙用手遮住:“没什么,我爹他、他只是心急……”古代有家丑不可外扬的说法,哪怕家中人真起了冲突,也不会轻易告知外人。景黎没有逼问,又道:“我们不是来还东西,我们是来帮你的。”林清儿怔愣一下:“帮我?”她抬眼看了看二人,眼里又蓄起眼泪:“可是我爹……他不会同意的……”说着,又捂着脸哭起来。景黎向来见不得人哭,急得手忙脚乱:“秦昭,这怎么办呀?”“让她哭。”秦昭声音很是冷淡,“哭够了再想办法。”景黎:“……”这人怎么一点都不会怜香惜玉啊!景黎瞪他一眼,走上前去安慰起人来。秦昭无声地舒了口气,视线四下扫过,发现了另一样东西。方才在小路上看不见,走过来之后才发现,这树木背后竟还立着一座墓。墓上刻着几个大字——“林氏玉娘之墓”。秦昭问:“玉娘……就是你母亲?”听见他这话,林清儿终于止住哭声,她抬起一双通红的眼,轻轻点了点头。景黎这才注意到,她手里一直攥着一支木簪。那木簪是乌木所制,木料的成色很好,做工也很精细,看上去价值不菲。不像是寻常山野村民买得起的。景黎瞧着这木簪有点眼熟,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这不是上次在溪边,他帮着从水里捞起来那支簪子么?“原来是你呀。”景黎脱口而出。林清儿疑惑地看他:“什么?”“没、没事。”景黎道,“这簪子是你娘留给你的吧,真好看。”提起母亲的事,林清儿心情似乎好了些,嘴角勾起一点笑意:“是啊……这是我娘留给我唯一的东西。”景黎轻轻拍着林清儿的后背,后者的情绪终于慢慢平复下来。可他太过专注,浑然没留意到秦昭的眸光变得越发深沉。自然也不知道,秦昭在心里偷偷将今晚要还的费用又增添了一笔。秦昭轻咳一声打断道:“既然不哭了,那便说点正事。你为何想进蒙学书院读书?”秦昭不认为女子不应该读书,但不得不承认,这个时代女子读书的先例少之又少。那么,是什么使得林清儿这位从小在山村中长大的农户之女想要读书?这是秦昭想知道的。林清儿神情迟疑:“我……”“这是你的秘密,你可以选择不告诉我,但你如果不说,我恐怕不知该如何说服你爹。”秦昭道。林清儿有些惊讶:“你……你为什么要帮我?”“若你当真进了书院,便要尊我一声先生,我理应帮你。至于现在……”秦昭扫了景黎一眼,平静道,“谁让我夫郎是个喜欢管闲事的性子。”景黎耳朵红了:“我哪里喜欢管闲事啦!”秦昭唇角抿起个淡淡的弧度,没有回答。林清儿若有所思地望着两人,抹了抹眼睛:“好,我说。”与秦昭猜测的一样,林清儿想要读书另有原因。林清儿的娘住在府城,原本是府城一位官老爷家的小姐。而她爹,当初只是府里的下人。后来,林清儿的外祖父受冤入狱,为了避祸,她爹带着她娘逃到村子里,以夫妻相称,便于掩人耳目。未婚男女同处一个屋檐下,没多久便生了情愫,假夫妻成了真夫妻。 第173章 果然,被夸从不咬人的小橘猫舔了舔爪子,脊背拱起,猛地朝景黎冲过去!“啊啊啊啊啊——”景黎吓得连连后退,恰在这时房门打开,秦昭从里面走出来。景黎慌不择路,闪电般窜到秦昭身后,双手紧紧抱着秦昭的腰,声音都在发颤:“有猫,有猫!!!”秦昭:“……”刚听完景黎说自家夫君坏话的林清儿:“……”说好的不是好东西,喜欢欺负人呢?还抱得这么紧。第59章一阵鸡飞狗跳之后,秦昭牵着景黎回家。“你都是人了,怎么还这么怕猫?”秦昭叹了口气。景黎小声道:“我以前做人的时候也怕啊……”“你说什么?”“没事。”景黎清了清嗓子,义正言辞,“猫多可怕啊,咬人那么疼!”他果断不再和秦昭继续谈论这事,转了话题:“你与清儿她爹谈得如何?”秦昭:“他已经答应了,两日后的书院拜师礼,林清儿会参加。”景黎好奇地眨眨眼:“你怎么劝的?”秦昭道:“我答应了他一个要求。”景黎:“什么要求?”秦昭:“保密。”景黎:“……”这有什么可保密的啊!秦昭打定主意不肯告诉景黎,任凭他怎么问,都没问出真相。二人先去菜地里浇了水,又回家准备书院开学事宜。拜师礼之后就要正式上课,秦昭得提前准备需要用的书籍和授课内容。景黎帮着他一起准备,注意力很快被移开,没多久就把这事给忘了。午后,秦昭整理好需要使用的书籍目录,从书卷中抬起头,景黎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秦昭伸手在他柔软的脸颊上戳了一下。少年睡得很沉,被他捉弄也没醒过来,只皱着眉头小声嘟囔了句什么,换个方向继续睡。他一侧脸颊被书本压出了红印,看上去格外可爱。秦昭起身走到景黎身边,一手揽住对方肩膀,一手去抄膝弯,将人抱起来。景黎身形瘦瘦小小,体重很轻,但秦昭仍然抱得有些吃力。他抱着景黎一步步走向床边,轻轻将人放在床榻上。做完这些,秦昭无声地舒了口气,呼吸有些不稳。他体内的沉欢散已经解得七七八八,可这些年身体被汤药毁得着实厉害,恐怕不是一两日能恢复的。“我得快些恢复过来啊……”秦昭意味不明地叹息一声,搂住景黎躺下,脑中又回想起与林父交涉的内容。“满足我一个愿望?那你倒是说说看,有什么愿望值得我反悔。”林家屋子里很暗,家具陈设都很破旧,不过每一样东西都擦拭得干干净净,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酒味。林父坐在堂屋的椅子上,晃了晃桌上空了的酒壶。秦昭:“玉娘。”林父动作一顿。他嗤笑:“那死丫头,把什么都告诉你了。”“你这些年躲在村子里,不敢与人来往,更不敢让清儿姑娘去镇上,还是担心玉娘家人的祸患牵连到她吧?”秦昭问,“玉娘的父亲犯了什么罪?”林父沉默片刻,又笑起来:“你不会是想说,你可以帮她一家洗清冤屈吧?我是听说你明年要考科举,可能还会去做官。但你帮不了他们,别想了。”秦昭恍若未闻,继续道:“玉娘去世这么多年,可你至今依旧东躲西藏,可见她父亲犯的罪应该不轻。是诛了九族?”林父:“闭嘴。”秦昭平静道:“这件事我本不该干涉,可我家夫郎放心不下,我不想见他不开心。我可以答应你,日后若有机会,会调查出事情真相,替玉娘一家翻案。”“至于清儿姑娘,我也会告诫她在此事了结之前,不要离开村子。这样你可否放心?”林父长久地沉默下来。“我真搞不懂你。”半晌,他低哑着声音道,“你既然猜出是诛九族的大罪,还淌这趟浑水做什么?多管闲事,你斗得过他们吗?”秦昭道:“清儿姑娘如今尚未及笄,此事应该发生在十多年前。离这里最近的府城是江陵,所以事情发生在江陵府。”“是又怎么样?”秦昭无声地叹了口气,五官在黑暗中看不真切:“那便不是闲事了。” 第175章 走进书院,便能听见秦昭读书的声音从学堂里传来。景黎轻手轻脚来到门边,透过门的缝隙往里看。没人敢在秦昭的课上走神或说话,屋子里静悄悄的,规规矩矩坐着十几个学生。秦昭坐在主位,手中执着一本书卷,神情专注:“……天欲飞霜,塞上有鸿行已过;云将作雨,庭前多蚁阵先排……”他话音忽然一顿,放下书本:“进来。”学堂的门吱呀一声打开,景黎在众目睽睽之下走进来,有点不好意思:“秦昭,你又忘带衣服了。”秦昭偏头看他,平静道:“你叫我什么?”又来了。景黎感受到众人朝他投来的目光,耳朵微微有点发烫,小声道:“先生。”秦昭点点头:“把今日讲的抄写一遍,明日给我,坐吧。”景黎把袍子放在他手边,飞快跑去学堂最后一排坐下。到了学堂里,秦昭倒是对所有学生一视同仁,就连景黎也不例外。这原本不是什么大问题,但前提是,这混账东西可以改掉总是在床上也逼他这样叫的爱好……景黎揉了揉通红的耳朵,把头埋进书本里。秦昭今日教的是《声律启蒙》,景黎早就把全篇都背熟了,就算缺了一个时辰也并无影响。很快到了午时,学堂外的钟声响起,秦昭放下书本:“放课了。”学堂内因为这句话顿时沸腾起来,十几个孩子一哄而散,三三两两结伴离开。林清儿和景黎都坐在最后一排,直到这会儿才敢与他搭话:“你怎么又来晚了,身体不舒服么?”景黎摇头:“天太冷了,我起不来。”“你总这样也不好呀,老是被先生罚抄书。”林清儿问,“先生早晨出门的时候不叫你吗?”景黎含糊地应了声,心道秦昭每次叫他起床就是亲一亲,抱一抱,能起得来床才有鬼。至于抄书更不用担心,反正秦昭就是说说罢了,没有一次真让他抄完过。只是每次抄不完都会付出点代价就是了。“你还不回家?”秦昭披着那件袍子走过来,淡声问。林清儿吓得浑身一抖,忙道:“我这就走!”说完,手忙脚乱拿起书本,道了句“先生再见”,忙不迭出了学堂。屋内只剩下秦昭和景黎两人。景黎望着她的背影,纳闷:“好好的一个小姑娘,现在这么怕你,你怎么她了?”比起村长那个严苛认真,时不时就要惩罚人的老古板,秦昭对待学生的态度可以说是温柔如水,可偏偏众人怕他更胜于村长。秦昭垂眸看着他,撑在景黎面前的桌案上:“但你不怕我。”“我怕你呀。”景黎勾住他的脖子,仰头看入那双俊美的眼睛里,“不过我只怕我家先生,不怕夫君。”秦昭忍俊不禁。这小鱼越发会哄人,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秦昭用身上的袍子将人裹起来,在对方眼尾亲了亲,低声道:“先生放课了,夫君带你回家。”二人回到家里,景黎嫌屋里冷,跟着秦昭进了后厨。“中午想吃什么?”秦昭打开锅盖,看清里面的东西却是皱了眉,“又没吃早饭?”“我吃了呀。”景黎搬着凳子坐在灶火旁,“喝了粥。”秦昭:“只喝了半碗。”景黎在火边缩成一小团,小声道:“那也是喝了。”秦昭瞧着他的模样,有点不放心:“把手伸出来,我给你诊脉。”“不用啦。”景黎冷得不想动弹,头也不抬,“你前几天刚诊过,什么事也没有。”秦昭:“可你食欲不佳已经好些天了,身体当真没有不舒服?”景黎脸上映着灶台内的火光,蔫道:“就是很冷。”秦昭道:“再坚持几天,我已经写信给薛先生,问他方不方便让我们去县城住一段时间。县城比村里暖和得多,我们可以住到县试后再回来,顺道在那边过节。”景黎眼前一亮,又想到什么,不放心地问:“那书院怎么办?距离县试还有两个多月呢。”“临近新年,村里会很忙,学堂不开课。至于其他时间,只能让村长代劳了。”秦昭叹了口气,捏了捏景黎的耳朵:“否则还能怎么办,总不能让我家夫郎在这里挨饿受冻,说出去叫别人怎么看我?”作者有话要说:小小鱼安排上了。——抽奖的cd终于结束了,弄了个新抽奖,从28号零点前全订的小可爱里抽一百人随机分20000晋江币,考验欧气的时候到了~第60章薛仁很快来了回信,表示欢迎秦昭与景黎随时前去,而且阿易父母留下的宅子还有空房,可以给二人暂住。 第177章 薛仁补充道:“乖孙儿,多放几味御寒的药材,我教过你的。他俩都得喝。”阿易:“知道了薛爷爷。”县城比小山村里温度高些,而这药铺虽小,屋子里却足够保暖。景黎和秦昭挤在一个椅子里,坐了一会儿,冻得麻木的四肢终于渐渐回暖。他靠在秦昭怀里,唉声叹气:“这是我过得最难熬的冬天。”穿越之前,他冬天从来不会这样犯困,虽然身体比常人凉一些,但也没这么怕冷。肯定是这锦鲤原型害的。秦昭安抚地揉了揉他的头发,薛仁在旁边含笑吸着烟袋,烟雾飘到二人身边,景黎闻间这味道忽然有些恶心,偏头咳了两声。“哟,对不住。”薛仁忙熄了烟袋,来到景黎旁边,“你这怎么搞的,烟味都闻不了?”“腊月开始就一直这样。”景黎委委屈屈道,“有时候炭火烧旺了闻着都不舒服。”薛仁眉梢一扬。秦昭也道:“他好几日食欲不振,却找不出缘由,正想来找薛先生诊诊脉。”薛仁咧嘴一笑:“秦先生这是折煞老夫啊。你医术不比我差,列出的那些药材更是帮了大忙,你都诊不出问题,老夫能诊出什么?”秦昭摇摇头:“在下只是班门弄斧,远比不上薛先生。”薛仁被他这话哄得开心了,便道:“行了,我见小鱼儿这模样的确是难受。手伸出来,薛爷爷给你把把脉。”景黎恋恋不舍地把手从秦昭怀里伸了出来,薛仁手边的小案上放了个腕枕,让景黎把手放上去。薛仁扣在景黎脉搏上诊了片刻,又瞧了瞧他的口舌,眼珠,问:“你近来食欲不振,体寒畏冷?”景黎:“嗯。”“是否还总觉得困倦,闻不得太刺鼻的气味?”景黎点头:“对。”薛仁松开手,沉默下来。秦昭听了薛仁说的那些,心里隐隐觉得有些奇怪。他将景黎的手揣回怀里,若有所思地抚摸着他的手背。这症状听上去怎么像……“看着像是有喜了。”薛仁悠悠说出了答案。秦昭:“……”景黎:“???”“我怎么会——咳咳咳!”景黎被他吓得连连咳嗽,坐直了身体,语无伦次道,“可我明明……我是男人啊,我怎么可能——”秦昭也道:“我这几日都替他诊过脉,那脉象并非是……”“我只是说看着像,又没说一定是。小鱼儿的脉象的确是男子,而非双儿,这我还能看不出来?”薛仁偏头看了眼里屋,阿易依旧在后院熬姜汤,才压低声音道:“你们骗得过阿易,可骗不过我。”双儿与男子从外观上看没有不同,但生理结构却全然不一样,因此在脉象的表现上也有些微差别。这种差别不容易判断,若是经验欠缺的大夫一时间恐怕都分辨不出来。因此,阿易至今都以为景黎也是双儿。薛仁捋了捋胡须,不紧不慢:“从脉象上看,小鱼儿身体没有任何问题,我找不出他身体不适的理由。但从表象上看……”“畏寒,恶心,犯困,食欲不振,这不就是怀孕了吗?”薛仁一摊手,无辜地看着二人。秦昭低头与景黎对视一眼,二人眼中皆是同样的茫然。秦昭摇摇头:“先生别说笑了,既是男人,如何能有身孕?”“这可说不准。”薛仁故作深沉道,“世间之大无奇不有,万一是小鱼儿体质特殊,又恰好从脉象上显不出来呢?”景黎默然无语。他之前从没考虑过这种可能性,哪怕他知道这个世界有可以生育的男人,但也从没有代入过自己身上。那种感觉……太奇怪了。不等景黎想得清楚,阿易端着两碗姜汤回来了。加了药材的姜汤祛寒效果极好,景黎喝完了姜汤,才觉得终于恢复了点精神。阿易还要看店,便请薛仁带他们去家中休息。阿易父母留下的宅子与这药铺相连,穿过连通后院的回廊,薛仁带着他们到了个干净的偏院。薛老先生在这里混吃混住好几年,俨然已经把自己当半个主人,毫不客气道:“就这里,阿易已经提前收拾过了,屋子里缺什么就告诉我们,不用客气。”秦昭向他道了谢,景黎却有些心不在焉,显然根本没听见薛仁说了什么。薛仁见他这样,道:“何必这么烦心,有孩子不是好事么?”“可是……”景黎精神还有些恍惚,“……我明明是男人……”“你若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倒是有个主意。”薛仁手一摆,不以为意道,“就等他十个月,看到时能不能生出来,不就知道了吗?”秦昭:“……”景黎:“…………” 第179章 村里人不怎么讲究,浴桶就放在主屋,用一块屏风挡着。而这宅子里则是准备了专门的浴室,就在主屋旁的耳室。浴室的中央挖了个浴池,里面已经蓄满水,水里还漂着一个泡浴用的草药包。秦昭把景黎放在浴池旁的木椅上,捏了捏他的脸,道:“醒醒,泡完澡再回去睡。”景黎裹在深色的兽皮袍子里,头发软软地耷拉下来,看上去小小一只,蜷在躺椅上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秦昭知道他只是犯懒,低声道:“你要再这样,我就抱你下去洗了?”在家里时,景黎不是没有在做完那档子事之后不想动弹,被这人抱进浴桶的经历。不过结局向来都十分一言难尽。景黎困得睁不开眼,含糊道:“我还在生病呢,你就知道欺负人。”“乖,听话。”秦昭不肯放过他,又是亲又是哄,直把人扰得没法睡觉。景黎被他扰得烦了,不耐烦地推开他的手:“我知道啦。”他磨磨蹭蹭把腿伸进浴池里试了试水温,他体温比常人凉很多,受不了太热的水。秦昭显然已经事先帮他调过水温,温度适宜,不冷也不烫。景黎重新闭上眼,身上闪过一道红光。光芒散去之后,一条小锦鲤从石阶滑进水里。小锦鲤在水中舒适地摆了摆鱼鳍,又晃了晃尾巴,一翻身,睡着了。秦昭:“……”做鱼有时候是挺方便。秦昭弯腰捡起景黎落在地上的衣物,扫了眼漂浮在水面上的小锦鲤,神情却是一凝。小家伙这几日都不怎么爱吃东西,今日更是一整天只喝了一口粥,怎么看上去倒胖了些?薛先生的话忽然重现在耳边——“世间之大无奇不有,万一是小鱼儿体质特殊,又恰好从脉象上显不出来呢?”若说体质特殊,这小鱼应当是前所未有。他本来就不是人啊……秦昭蹲在浴池边,伸出手指在小锦鲤腹部轻轻抚摸。小锦鲤睡觉时依旧喜欢在仰躺在水面,身子就巴掌大小,显得腹部愈发圆润。感觉到秦昭在摸他,小锦鲤舒服地摇晃尾巴。秦昭顺着腹部的鱼鳞一路摸到尾巴,光滑的鱼鳞凉丝丝的,触感尤为舒服,却瞧不出什么异样。应该只是他多想。秦昭已经有一段时日没有见过景黎的原型,说不准就是先前喂胖了点,毕竟小家伙在天气下凉之前一直很能吃。多半是受了今日薛先生那席话的影响,就连他都有些疑神疑鬼了。秦昭在心里这样想着,无声地舒了口气。他正欲收回手,却忽然在靠近小锦鲤尾部的地方摸到一个小小的突起。没等他反应过来自己摸到了什么,小锦鲤鱼尾巴一甩,啪地打在秦昭手背上。小锦鲤瞬间清醒过来,游到浴池另一头,恼怒道:“你在干什么呀!”这个人居然趁他变回原型的时候摸他……摸他那里!变态!!!秦昭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碰到了什么地方,连忙解释:“我……我不是有意,抱歉……”小锦鲤气得小小的身子不住起伏,顿时也不困了,气鼓鼓地瞪着秦昭。更生气的是,就被他摸了一下,他居然……居然有反应了。小锦鲤下半身藏在水里,忽然庆幸自己现在是鱼身,否则秦昭一定会发现他脸现在已经变得通红。一人一鱼僵持片刻,秦昭难得也有些不好意思,安抚道:“你别生气,我真不是有意。我出去等你好不好,你慢慢泡。”说完,他捡起景黎换下来的衣物,转身出了门。走出浴室,被外面的冷风一吹,秦昭才后知后觉有些奇怪。以前他也这样摸过小鱼,可从来没有碰到过那个地方。这次怎么会…….浴池里,景黎悄悄变回人形,朝外面看。秦昭已经合上门离开,浴池的四周有帷幔遮挡,哪怕有人走进来,也不可能立即看到浴池里的情景。景黎松了口气,靠在浴池边,低头看向水底。……精神得要命。真是奇怪,以前明明没有这么碰不得,难道是因为已经大半个月没做过那事了?天气下凉以来,秦昭就没怎么碰过他,偶尔亲热也仅限于亲亲抱抱,或者用手帮他解决。一是因为屋子里太冷,秦昭怕他生病,第二则是受天气影响,景黎这些时日的确兴致不高。 第181章 太奇怪了。以前从来不这样的。景黎有点耐不住那感觉,伸出手,摸到了秦昭垂在身侧的手指。轻轻勾了下。身侧的床铺忽然一轻,景黎被人翻了个身,一抬眼,秦昭翻身压在他身上,眸光里含着笑意:“想要了?”景黎浑身上下被他紧紧压着,动弹不得。他紧咬着唇,几乎忍不住指尖的颤栗:“我没……”“没有?”秦昭亲了亲他的侧脸,声音放得很低,“那我睡觉了?”景黎呼吸愈发急促,眼眶有点发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秦昭的手循着他手臂向下,与他十指紧扣,温柔而又耐心地小声问:“最后一次机会,告诉夫君,想不想要?”作者有话要说:鱼类知识不负责科普:鱼通常是先进入产卵期,然后再进行受.精。第62章秦昭已经停药两月有余,体内的沉欢之毒早已解开。这几个月,他一边喝着调理汤药,一边跟着景黎下地劳作,已不再是那个在床上只能靠景黎自力更生的病秧子。以他现在的体力,到兴起时,拉着景黎做个好几次都是常事。仿佛要把前几年的清心寡欲的亏空都给补回来。不过今日他还算克制。考虑到景黎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秦昭这天晚上只做了一次,动作又轻又缓,磨得景黎都有点心急。……虽然还是挺舒服的就对了。翌日,景黎难得起了个大早,活力满满得仿佛刚吸饱了精气的小妖怪。“我是小妖怪,那你是被我吸走精气书生?”听见秦昭说这话时,景黎正跪坐在床上让秦昭帮他系衣带。他直接勾住秦昭的脖子,坏笑着凑过去,“那你要小心了,我会把你精气都吸干的。”秦昭搂住他的腰,顺势在对方眉骨亲了下:“只怕某只小妖怪还没得逞,先哭着喊着求饶了。”景黎耳朵红了:“……你闭嘴。”秦昭笑了笑,继续帮他将衣带系好,偏头又想亲他。景黎没让他得逞,直接鱼似的从他怀里滑出来,跳下了床。“我和阿易出去吃,顺便逛集市,你乖乖在家里看店!”说完,拿起秦昭那件毛绒袍子往身上一裹,直接推门跑了出去。完全看不出前一日还是那么病恹恹的模样。秦昭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他没想到温度变化对自家小鱼影响会这么大,看来,冬日果真不能继续住在村里了。以后该怎么办呢,总不能年年都来借宿在别人家。但……城里的房子可比村中贵得多。秦昭悠悠叹了口气,再次感到囊中羞涩的无奈。.两名少年一大早就出了门,药铺里只剩下秦昭与薛仁。薛老先生自是不会帮忙,好在阿易前一日已将铺子里的药材摆放位置和售价都告诉了秦昭,加上药铺里生意惨淡,给了秦昭上手的时间。不过药铺生意着实差得令秦昭惊讶,整整一个上午,铺子里就来了两位买药的客人。秦昭将今日售出的药材,价格和斤两都记在账本上,写完后放下笔,难得有些走神。也不知道那小鱼如今怎么样了。哪有谁家夫郎像他这样,丢下自家夫君自己去外面玩的。薛仁在旁边敲了敲烟袋,秦昭恍然回神,偏头看去,薛仁笑道:“这玩意用了太多年,里头又堵了。”他索性也不抽了,将烟袋往腰间一插,问:“想你家夫郎了?”秦昭没有隐瞒:“是。”“小年轻……”薛仁嗤笑一声,又道,“让你留下有我的理由,上次你给我那些医书我已经看完了,药方也已经配出来,你看看?”秦昭摇头:“这方子是薛先生配出来的,在下不能看。”独家药方是极其珍贵之物,价格不可估量,因此医者通常不会将完整药方随便给别人看,以防有人偷盗取用。秦昭不是做这种事的人,但该有的避讳不可少。薛仁倒是不在意:“你不是还要帮我推广出去吗,你不事先看看?”秦昭:“那也要等在下中举后,当真有能力将其推广时,再来请薛先生取出药方。”“成。”薛仁没再坚持,半开玩笑道,“反正我还没找到人试药,本想着用你来试,结果你这毒解得比我配药还快,可惜了……”秦昭默然。 第183章 “这家馄饨很好吃的,我和薛爷爷经常来。”阿易道。“是阿易来了啊。”摊主探出头来,见了景黎,揶揄道,“哟,今日还带了情郎?”“不、不是的!”阿易脸颊瞬间红了,“只是普通朋友,而且他有夫君了……”“抱歉抱歉,误会了。”摊主不再多说,爽快道了歉,又道:“今日想吃什么,还是馄饨?小碗八文,大碗十五文,免费送热汤。”景黎和阿易对视一眼,异口同声:“要大碗的。”阿易是这儿的熟客,摊主给二人下了满满两大碗馄饨,盛在热汤里端上来,还撒了点葱花点缀,叫人食欲大开。馄饨皮薄馅多,软糯鲜香,一口下去浓郁的汤汁在口中爆开,四肢百骸都暖起来。二人最后连汤都喝得干干净净。景黎吃饱后精神又恢复不少,偏头问:“阿易,你现在还累吗?”吃饱了就开始犯困的阿易:“……”他看着景黎神采奕奕的模样,忍不住问:“景黎,你今天是怎么了,好像……有点奇怪。”景黎眨了眨眼:“我怎么啦?”“就是……”阿易欲言又止片刻,抬手在景黎额头碰了碰,温度微凉,没有发热。阿易收回手,斟酌字句道:“好像有点……太精神了?”他这话说得足够隐晦,景黎这已经不是太精神了,根本就是亢奋过头。哪有人用一上午把集市来回逛个两三圈的?这人到底从哪来的精力啊!景黎听他这么说,也觉得自己今天有点反常:“我今天早晨醒来就这样,感觉精神特别好,很想发泄出来似的。”阿易担忧道:“要不要回去让薛爷爷把把脉呀?”“精神好又不是生病,这有什么关系?”景黎不以为意,起身拉了拉阿易的胳膊,“好阿易,我还想去城西逛逛呢,我们不是还没买到薛爷爷要的烟草吗?”阿易虚弱道:“我再歇一下,就歇一下……”景黎帮他按了按肩膀,弯下腰小声哀求:“好阿易,我一会儿请你吃糕点好不好?走嘛,这还没到中午呢——”他话音刚落,忽然感觉有人捏住他后衣领,像拎小猫似的将他拎起来。景黎抬起头,秦昭站在他身后,右手还维持着拎着他衣领的姿势。今日天边难得出了太阳,秦昭这样居高临下看过来,俊美的五官由于逆光看不真切,眸光平静无波。景黎吞咽一下。阿易也跟着心虚站起身,却听秦昭道:“你回去吧,我陪他逛就好。”于是,阿易便在景黎哀求的目光中,拎着他们上午买的大包小包的年货,迫不及待而又如释重负地跑了。景黎:“……”馄饨摊上好一阵寂静无声,景黎摸了摸鼻子,小声道:“我刚才与阿易闹着玩的,你别生气。”“我知道,没有生气。”秦昭帮他整理拢了拢衣襟,眸光垂下:“鱼鳞露出来了,你自己没感觉到么?”作者有话要说:科普二:产卵期不止一天。【晚上还有一章】第63章少年冬日里穿得多,厚厚的袍子遮挡了大部分脖颈皮肤,若非方才弯腰露出一点后颈,其实是看不出异样的。景黎摸了摸脖子,果真触到一片冰凉。“奇怪……”景黎道,“我怎么完全没感觉到。”他现在变形运用得十分熟练,除了情绪起伏过大,或极度疲劳时,几乎不会主动现出原形。今天是怎么回事?秦昭让他坐下,牵过他手腕给他把脉。景黎乖乖坐在旁边等待。秦昭的手很好看,十指匀称修长,因为刚出门没多久,指尖还带着热意。景黎看着看着,不由想起昨晚这人是如何用这双手在他身上一寸一寸摸过去,他右手的指腹上生着薄茧,划过皮肤时让人忍不住颤栗……“没什么异常。”秦昭松开他的手,温声道,“这几日你注意些,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立刻告诉我。……小鱼?”“啊?”景黎恍然回神,脸颊有些发烫,“我、我知道了。”“你这是怎么了?”秦昭抬起手想碰碰他的额头,却被景黎躲开:“我没事!我们快去城西吧,把东西买了早点回家!” 第185章 秦昭却不回答。他走到景黎面前,取过他手里最后那两个碗碟飞快清洗干净,又取了张干净的帕子细细帮景黎擦了手,将人带回卧房。秦昭一直牵着景黎在床边坐下,景黎还想再问,秦昭忽然道:“小鱼,上午我对你说过什么,你是不是根本没记住?”景黎疑惑地眨了眨眼。秦昭道:“我说,你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都要立刻告诉我。”景黎抿了抿唇,小声道:“我没有……”秦昭抬眼看向他,景黎悻悻地闭了嘴。秦昭叹息一声:“我是你夫君,小鱼。你有任何困扰都可以对我说,不要自己忍着,更不要躲着我。”“可是……”景黎心虚地垂下眼眸,“我最近很奇怪……”这两天,他好像特别受不了和秦昭亲近,每次靠得太近都会——昨天也是这样,不过他本以为是很久没做那事了,受不得撩拨。可昨晚明明都做过一次了,今天非但没有减轻,反倒变本加厉。他以前从来不这样的。“这有什么奇怪?”秦昭笑起来,“你是做人太久,忘了自己是鱼儿么?”景黎:“啊?”秦昭平静道:“冬日时,鱼儿会减轻运动、进食,藏在较为温暖的水底,安稳度过冬天。而一旦天气回暖,他们就会……进入繁衍期。”景黎呆呆地望着他,好像没明白秦昭说这话的意思:“繁……繁衍期?”“书里是这么说的。”秦昭解释道,“这些时日你身体总有异样,诊脉看不出问题,我便想着会不会与你的体质有关,因此今天下午我特意去了趟书肆。”秦昭在书肆待了足足两个时辰,将书肆能找到的所有关于鱼类养殖的书籍都看了一遍。无论是冬日的困倦,食欲不佳,还是回暖后精力旺盛,有繁衍之欲,都是繁衍期前后会有的情形。秦昭解释得认真又学术,景黎不忍直视地别开视线:“……”这人真的在把他当鱼养!不过秦昭说得也不无道理。景黎穿越前是人,此前从不知晓、也没有了解过鱼的习性。如果秦昭看的书没错,那他……可能真是被体质影响了。“鱼儿对环境极为敏感,你从村里忽然来到这个地方,温度变化使身体无法适应,这才让身体出现了异样。”秦昭亲了亲景黎的唇角,温声道:“……抱歉,我该早点了解这些的。”景黎受不了他这么亲昵的举动,小声问:“那、那我现在该怎么办,那个繁……繁衍期……”“书上可不会教这些。”秦昭稍稍停顿一下,又道:“不过书上倒是有另一句话。”他眼底含着笑意,一字一顿在景黎耳畔轻轻道:“动物会遵循自己的本能行事,不必强加干涉。”景黎还没反应过来这话的深意,便被秦昭压进床榻里。……随后就更没法思考其他事情了。接下来几天,秦昭更是将遵循本能这个词贯彻得淋漓尽致,就连景黎都有些吃不消。一日午后,他被秦昭抱着去了浴池,刚一沾水,下半身就撑不住变成了鱼尾。“这什么繁衍期到底要几天才能结束呀……”景黎躺在水里,恹恹地用尾巴拍动着水面。“不知道。”秦昭帮他清洗完上身,手正要往下移,却被景黎躲开。景黎咬牙道:“你、你这会儿别碰它!”鱼尾巴现在正在最敏感的时候,怎么受得了秦昭再碰。秦昭迟疑片刻,问:“那你一会儿自己弄?别忘记了,否则会不舒服。”景黎:“……知道啦。”其实景黎从来没有不舒服,但秦昭不知从哪里听说,弄进去的东西一定要弄出来,否则会生病。他一条鱼,一不会生病,二不会怀孕,不知道这人在紧张什么。秦昭是翘了上午照看铺子的活来与景黎厮混,此刻时辰已经不早,他得尽快回外院去。他亲了亲景黎的眼睛,低声道,“你在水里多泡一会儿,我先去铺子里了。如果还想……就来外院找我。”景黎累得眼皮都睁不开,鱼尾巴摆了摆,当做回答。秦昭简单清洗一番,穿戴整齐出了门。房门开了又合,景黎在水里舒展身体,很快睡着了。作者有话要说:小小鱼:说来你们可能不信,我能生出来全靠我爹够懒。——友情提示,措施要做好,不要抱有侥幸心理,千万别学某条鱼(。 第187章 秦昭没有推辞。他原本就在发愁这几个月该如何赚钱,如今有了门路,自然是最好不过。不过秦昭此举本意是为了给那些寒门书生一点帮助,赚的钱也不算多,距离他的目标还差得远。.很快到了铺子打烊的时辰,秦昭关了铺子,去后厨做晚饭。这几日景黎身体情况不太稳定,秦昭与景黎都是单独在自己屋中吃饭。秦昭做好了晚饭,将阿易和薛老先生的那份给他们送过去,才端着他与景黎那份回到偏院。果不其然,景黎并没有在屋里。秦昭叹息一声,将饭菜放好,转身去了旁边的耳室。他家小鱼还睡在浴池里。浴池的水在秦昭离开前换了新的,此时早就凉透了,不过浴室和卧房一样,都烧着火炕,因此不会觉得冷。景黎依旧维持着半人半鱼的模样,趴在水池边睡得正熟。他的头发在脑后披散开,挡住大部分.身体。纤细腰肢下,修长的鱼尾漂浮在水面,尾鳍绸缎似的张开,随着呼吸微微颤动。秦昭无声地舒了口气,走到景黎身边蹲下。“小鱼,醒醒。”他轻轻捏了下景黎的脸,低声唤道。景黎不耐烦地皱起眉头,迷迷糊糊问:“该吃饭了吗?”秦昭:“……”自从来了县城,景黎再也没有农活要干,终于又过上了他梦寐以求的吃了睡、睡了吃的生活。秦昭没再与他多说,直接将人从水里抱了起来,让他坐在水池边,取过一张帕子帮他擦头发。景黎刚从睡梦里醒过来,神情还有点发懵。他下半截鱼尾巴还落在水里,无意识地摆动着。意识逐渐转向清明,景黎忽然想到了什么,呢喃道:“秦昭……我刚才好像做了个梦。”秦昭问:“什么梦?”“我梦到一群小鱼崽追着我喊爹。”景黎畏惧地缩了缩脖子,“得有几百只吧,好可怕。”秦昭:“……”想起梦中的情形,景黎还觉得头皮发麻。在梦中,一群只有小拇指那么大的鱼崽围着他,用稚嫩的声音七嘴八舌地叫着爹爹,吓得他差点当场晕过去。秦昭帮他擦干了头发,无奈道:“你要是再记不住清理,说不定真会怀上几百上千只小小鱼,看你到时该怎么办。”“才不会。”景黎鱼尾巴拍着水,悻悻道,“我是男人,不会怀的。”肯定不会。景黎睡了一下午,此刻醒来才觉得饥肠辘辘,简单披了件衣服,就拉着秦昭回屋用晚饭。吃饭的时候,秦昭顺道向他说了今日在药铺发生的事。听完秦昭坐诊的决定,景黎道:“五十文也不少了呀。县城里肯定有很多学生,一人收五十文,不是也可以赚不少钱嘛。”县城和村子里的物价相差太大,景黎一时间还没把思路转变过来。要知道,他在村子里想赚五十文,得给别人干上两天的农活呢。“不过确实还不太够。”自从发现县城里住着这么舒服之后,景黎偷偷找阿易打听过这里的房屋售价。秦昭在村中修的那个竹院,从用料到修建完成,一共花费了十多贯钱,这还是因为秦昭都挑的是较好的用料,寻常农户修房子甚至花不了这么多。而到了县城,这个价格只够买一间屋子。若要买一个带院落的宅子,价格至少要五十两以上。五十两和五十文相比,那就是天文数字。景黎有点发愁,只是可惜他什么也不会,现在身体还不怎么正常,没法出去赚钱。如果有什么办法能让秦昭不那么累,又能多赚点就好了……他正这样想着,忽然灵光一现:“你刚才说那些书生其实患病的原因都相差无几,那为什么不直接卖现成的药丸给他们,有病治病,没病预防,不是更省事么?”秦昭眸光微动:“你说直接卖预防风寒的成药?”景黎点头:“对啊,这边不这样做吗?”他还在现代的时候,也曾遇到过这样的情形。临近考试,许多人因为复习不注意身体,临到考前病倒。而且由于大家都在一起学习,一旦有人生了病,很容易互相感染。因此,考前很多人都会吃点药来预防。“这可是科举,那些考生读书复习还来不及呢,才不会乐意花小半时辰出来找你看病,而且买了药还要回去慢慢熬,多浪费时间啊。”景黎道,“如果能直接做成药丸,无论是买药还是服药,都能节省好多时间。”秦昭若有所思。景黎这话确实有理。 第189章 景黎眨了眨眼,明白过来。“而且……”秦昭悠悠道,“我还有其他提高利润的法子。”今天就更这么多啦,明天如果写得顺再加更。以及,崽子不会怀满十个月,众所周知,四五月份是鱼产卵的季节~第65章至于那法子是什么,秦昭没说。无论是推广还是提高利润,都不急于一时。他们的药刚制成,还需要等待患者反馈。如果反响良好,日后售卖自然会顺利许多。因此,现在要做的只是等。好在秦昭上次治好贺知行后,那人又推荐了好几位备考科举的学生来药铺找他治病,其中有半数以上都买了药丸。他们第一批只做了三十包药丸,没出三天就被买光了。这批药丸的收益秦昭全让给了阿易和薛仁。秦昭道:“此番若不是二位帮助,这些药根本不可能做出来。这些仅算作谢礼,日后再有利润,我们另算。”薛仁没与他客气,反倒笑道:“要是换做十多年前,请老夫制药,这点钱可不够。”原本秦昭只是打算从医书中找个合适的方子,制成药丸推广,是薛老先生提出了异议。他觉得既然要赚钱,那就不能用医书上能找到的药方,否则若被其他人打听了去,人家医馆家大业大,批量生产出来,很快就会抢走他们的生意。要做就要做独家。因此,他们这次配制药丸的这方子不是医书上能见到的任何一种。薛老先生素来擅长配药,这次的药方便是他协助秦昭完成配制的。这份钱他的确该拿。不过他如今在阿易家白吃白喝,因而并未独吞那些钱,而是全给了他家孙儿。可阿易却死活不肯收秦昭给他的那份。“我根本没帮上什么忙,只是帮着捏了捏药丸,这钱我不能收。”阿易道。秦昭却道:“先前配药时耗费了铺子里很多草药,这是补偿。”“是啊,你就收下吧。”景黎也道,“我们以后还要一起赚大钱的,这些不算什么。”阿易推辞不掉,只得收下,又道:“这次做的药丸数量少,如果大批量做,药材的成本价会再降低一些。”秦昭点点头:“这几日我会再钻研药方,看有没有需要调整之处,争取在年前再做出第二批药丸。”景黎举手:“那我需要做什么?”“你当然是跟着薛爷爷我吃喝玩乐,好好养胎啦!”薛仁拍了下景黎的肩膀,认真道,“身怀有孕怎么能劳累,好好坐下歇着。”景黎耳朵瞬间红了:“我没有怀——!”秦昭趁他炸毛前将人搂过来,在背心摸了摸:“第二批药丸制作时还需要你帮忙,这几日先好好歇着,别到处乱跑。”“我知道啦……”景黎小声嘟囔,“不知道什么时候这药丸的名声才能传出去,能快点赚到钱就好了。”秦昭一听这话,面上不显,但心中大致有了数。他家小鱼这金口一开,恐怕反馈会来得比想象中更快。他得快些把方子钻研好。果真,在第一批药丸售空的第三天,贺知行领着一位老先生来了药铺。这日,恰好薛老先生陪阿易出门进货,秦昭也在忙着研制药方,铺子里只剩景黎正在清点药材。听见有人进门,景黎从柜台抬起头:“您要买药吗?”贺知行没有与景黎见过面。先前来那几次,景黎身体还没有恢复,没来铺子里。因此,贺知行猛然见到药铺里出现这么个漂亮的小少年,脸颊一红,顿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这个时代的读书人都这么傻吗?景黎重复一遍:“你是来开药的吗?”“是……不,不是,我是来找秦大夫的。”贺知行吞吞吐吐道。景黎眼眸转了转,故意道:“我夫君在院子里熬药呢,你找他什么事?”“……夫君?”“我是他夫君。”秦昭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景黎耳根一烫,局促地低下头。秦昭掀开布帘走出来,若无其事地看了景黎一眼,才道:“原来是贺公子。”贺知行脸色涨得通红,支吾半天一句话没说出来。他的身后,一位老先生缓缓开口:“知行,不得无礼。”贺知行这才回过神来,侧身让开,朝那位老先生作了一揖:“是,先生。”他向秦昭解释道:“这位是我们书院的吴先生,也是我的老师。” 第191章 因此,别的书院得到吴老先生订药的消息后,也不甘落后,争着要来铺子里买。一时间,这被坊间称为祛寒丹的药丸,在县城变得风靡起来。而且,这种风靡不只是在文人中。这段时日天气下凉,城里生病的人本来就不少,各大医馆都人满为患。此药一出,一传十十传百,许多平民百姓也跟着来争相购买。从十二月中到岁末,小药铺里生意异常火爆,竟连一天休息时间都不曾有。就算这样,祛寒丹依旧供不应求。而且,随着药铺名声越来越大,来买药看病的人也多起来。秦昭和阿易要忙着招呼客人,只能用铺子打烊后的时间捏制药丸,景黎怕他们太劳累,便主动应下了做药丸的活。平时秦昭和阿易在外面忙碌时,景黎便一个人在内堂捏药丸,有时一呆就是一整天。这日黄昏时分,秦昭掀开布帘走进内堂时,便看见自家小鱼搬着个小凳子坐在屋子角落,认真地低头揉搓药丸,竟连有人进来都没注意。景黎如今捏药丸已经十分熟练,他神态专注,脸颊和鼻尖都沾上了点药汁,小花猫似的格外可爱。直到秦昭走到他面前,景黎都没发现有人进来。秦昭无奈,轻声唤道:“小鱼。”景黎被吓得一抖,抬起头:“你什么时候进来的?”“……”秦昭蹲下身,用衣袖擦了擦他脸上的污渍,“药铺打烊了。”“原来已经这么晚啦。”景黎后知后觉笑了下,道,“我今天做了两百多粒药呢,晚上有你们一块肯定更快,我们今天就能——”秦昭打断他:“我们今晚不做药。”景黎茫然地眨了眨眼。秦昭笑道:“我上午与你说过什么,你是不是已经忘了?”景黎:“啊?”秦昭道:“今天是三十,我们要去逛灯会。”景黎终于回过神来。早晨秦昭好像是说过这事,不过他惦记着还有几百个药丸没做完,没有放在心上。“我还没贴窗花呢!”景黎这才想起过年这回事,猝然站起身。或许是起得太猛,他眼前一黑,险些摔倒。秦昭忙把人搂进怀里,问:“怎么了?”“没事……”景黎晃了晃脑袋,“有点晕。”“你太累了。”秦昭将他打横抱起,温声道,“阿易今日特地提前一个半时辰打烊,这些事我去做就好。你休息一会儿,换身衣服,晚上吃过饭我带你出去逛逛。”景黎被强制要求在屋里歇一个时辰,等他换好衣服去主院时,东西已经全备好了。门框上贴着秦昭写的春联,窗户上也贴上了景黎前几日亲手剪的窗花,屋檐下挂着几盏红灯笼,原本有些清冷的宅院如今看上去年味十足。年夜饭是秦昭下的厨。古时候的人平日里吃不到多少好东西,一年到头就过年这天的饭菜能丰盛些。景黎穿进这个世界到现在,除了刚来那两个月生活稍拮据了点,其他时候秦昭从不吝啬他吃穿。不过都没有今天丰盛。桌上琳琅满目摆着烧鸡、炖排骨、红烧肉等,据说阿易原本还提议买条鲤鱼回来烧着吃,意为“年年有余”,却被秦昭以从不吃鱼为由拒绝。想起自己刚到秦昭家的第一天,秦昭也与他说过这话,景黎愤愤道:“你才不是不吃鱼,你平时吃得可开心了。”这会儿天色已经黑尽了,道路两旁都挂满了灯笼,路上行人个个脸上洋溢着新年将至的喜色。秦昭牵着景黎走在街市上,听言偏头一笑:“我的确不吃鱼,只吃你这条。”景黎:“……哼。”各地过年的习俗都不相同,在这小小县城中,只有年三十这天会取消宵禁。家家户户在吃过年夜饭之后,都会上街来看花灯,放烟火,共同等待新年的到来。秦昭用了根糖葫芦就让自家小鱼把刚才闹别扭的事抛之脑后,景黎一边吃,一边拉着秦昭从街头逛到街尾,很快就走不动了。“累了就回家。”秦昭道。“我不。”景黎吃完最后一口糖葫芦,将竹签一丢,“我还要等烟火,回家就看不到了。”秦昭无奈,指了指路边的凉亭:“那我们去那边歇一会儿?”景黎:“好。”众人都在街上,凉亭里正好没什么人,景黎靠在秦昭肩头,困倦地打了个哈欠。“这条街我之前明明能逛好几圈的……”“那是先前还在繁衍期,精力无处发泄。”秦昭道,“你这几日太累了。”景黎把玩着他的手指,不以为意:“不累,你比我辛苦多了。”秦昭沉默片刻,轻声道:“小鱼,其实你不必这样。”景黎动作一顿。秦昭反手扣住景黎的手指,声音温柔:“我说过,你什么都不做也没关系,答应过要好好养你的,我不会食言。”“不是怕你食言。”景黎道,“我们是一家人呀,你在想办法让我们过得更好,我当然也想帮帮你。只是……” 第193章 特地赶在大年初一药铺不开张时来找他,不可能有别人。阿易本还想再问两句,但他又想起薛爷爷曾经的教导,对旁人的事上不该过多好奇,便打消了提问的念头。送走阿易,秦昭回到屋内,景黎已经醒了。他抱着被子翻了个身,一截白皙光洁的小臂伸出来,搭在松软的深色棉被上。“阿易找你有事吗?”声音里含着浓浓的困倦,因为大半张脸都埋在被子里显得有些发闷。“嗯。”秦昭将人从被子里剥出来,温声道,“有人来寻我。”景黎睁开眼:“什么人?”今天是新年第一天,街上的商铺大多都不开张,自然不会是要订购药材的人。而如果是村里的熟人,也不至于在大年初一就来县城。还能是什么人?秦昭平静道:“官府。”“县令?”听见这两个字,景黎陡然紧张起来,他掀开被子起身,跪坐在床上,“那狗官又找你做什么?不会是为了祛寒丹的事吧?”秦昭先前治水有功,县令作为回报,为他寻来了配置解药需要的药材,这件事在当时便算是了结。如今并非水季,这小县城的冬天连雪都下不了几场,必然与水患无关。既然不是水患,秦昭最近能被上头注意到的,就只有祛寒丹了。祛寒丹近来在县城被传得沸沸扬扬,虽然是高调了点,但说到底不过是卖药,这也不是什么犯法的事吧???“你先别着急。”秦昭安抚道,“我早猜到他迟早会来找我,哪怕他今日不来,我也会官府去寻他。”景黎:“什么意思?”“先穿衣服,当心着凉。”秦昭取过衣服披在景黎身上,不紧不慢地帮他系上系带,才轻声嘲弄道,“放着赚钱的法子不理,那就不叫狗官了。”景黎明白过来:“他盯上了祛寒丹?”“对。”秦昭道,“早先他答应帮我们找药时,我就觉得他大方得有些过头,最近倒是渐渐想明了缘由。”薛老先生要的那些药材都是十分珍稀昂贵之物,何况他们一次要了足足三四个月的药量,这些药材若去市面上买,价值不下于千贯。可当他们提出这要求后,县令那边却想也不想地答应了。这和那狗官贪财的性子可不太符。唯一可能的解释是……景黎:“县衙和医药商人有勾结?”“对。”秦昭道,“官府把持着县城大部分药材来源,医药商人依附于官府。无论那依附是自愿还是被迫,至少,县衙的确能轻易获取低价药材,并以此牟利。”景黎啧了一声:“亏我还以为他们真这么大方呢,原来靠的不过是搜刮民脂民膏。”秦昭悠悠叹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天高皇帝远,他们所在这县城是江陵府的管辖范围,而江陵距离京城足有千里之遥。这点事上头管不了,也不会管。景黎问:“那狗官也想这么对我们吗?如果这样的话……”“放心,这件事我们占优。”秦昭唇边浮现起一个淡淡的笑,“否则他也不会挑这么个药铺不开张的日子,派人偷偷来请我了。”景黎困惑地眨了眨眼。他这迷糊模样格外可爱,秦昭低头在他唇边亲了一下,解释道:“因为他怕被人看见。”无论私底下如何官商勾结,县令都必须维持自己在百姓心中的声誉,不能明面上与商铺来往过密。而偏偏平日里药铺人多眼杂,因此他不敢来找人。至于为什么说他们占优,自然是因为如今只有秦昭手中握有祛寒丹的药方。县令想要从中牟利,就不敢轻易招惹他。.秦昭与景黎来到外院时,看见几名穿着普通的男子站在院子里。阿易显然没见过这种阵仗,又不敢走开,胆战心惊地缩在小院角落分拣药材。见秦昭他们走出来,顿时像看见救星般起身跑过来:“秦公子,你的话我都转告了,可他们……这些官爷不肯走……”县令大人想见谁,自然不会亲自前来,因此秦昭在听说有人来找他时,就断定他一定是派了几名官差来请他。秦昭原本想让阿易转告那几位官差先行回去复命,他随后就到,却没想到这些人做事谨慎,竟然等到了现在。秦昭温声道:“无妨,你们先回内院,这里我来就好。”景黎拉住秦昭的衣袖,秦昭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别担心,去吧。”两名少年心事重重地走了,秦昭走上前:“几位官爷久等。”那几名男子等得似乎有些不耐烦,但看见秦昭过来,仍然对他客客气气:“是我们来太早了,等一等也无妨。我家大人想请秦先生去府上一叙,劳烦先生与我们走一趟吧。”秦昭点头:“好。”几名男子没带着秦昭去府衙,而是往另一个方向去,到了一座僻静的宅子。多半就是那位县令大人的住所了。县令提前知会过门童,秦昭没受任何盘问阻拦,直接被人领着进了书房。这书房比县衙那个大了不少,包括这宅子,都比阿易家的宅子大出了好几倍,若是不说,恐怕会以为是某个富贾大户的家宅。书房里薰着淡淡的檀香,桌案后头列着一排书架,琳琅满目的书册都是崭新的,恐怕连翻都没怎么翻过。 第195章 秦昭:“……”景黎说完连自己都觉得心虚。明明阿易就是这么教他的,可他怎么也包不出像对方那样漂亮的鱼形饺,反倒怎么看怎么像被拍扁了的包子。秦昭一点也没说错,他的手艺确实一言难尽。可秦昭却道:“包得不错,很可爱。”说完,主动夹了一个还算完好的饺子吃下去。饺子刚出锅没多久,却并不烫口,一口咬破,温热的汤汁顺着口腔滑入食道,消解了浑身的饥饿与寒冷。景黎还在紧张地问:“能吃吗?”秦昭细嚼慢咽,吞下那口饺子,才笑道:“能,很好吃,坐下吧。”众人这才放心下来,在桌边坐下。屋外,点点雪花落在院子里,很快融化得毫无踪影。屋内,饺子升腾着的白雾,在众人的谈笑声中消失殆尽。秦昭用指腹蹭掉景黎鼻尖那点面粉,景黎瞥了对面那两人一眼,趁他们不注意,在秦昭指尖亲了一下。“今天辛苦啦。”景黎小声问,“谈得还顺利吗?”秦昭平静道:“嗯,还算顺利。”“我让县令选择是买走我们的方子,还是与我们合作售卖药丸,他选择了前者。”“三百两,我卖了祛寒丹的药方。”景黎动作一顿,刚夹起的饺子啪嗒一下滚落到地上。作者有话要说:小鱼:露出没见过世面的眼神00县试之后知道有崽,估计两章左右,但什么时候生我说不准,反正四五月份w【一两=一贯=一千文,前文说过秦昭在村里盖房子花了十两多,而在县城买个宅子需要五十两。很多小可爱说没概念所以这里再标注一下~】————推荐一篇新文↓《小少爷他恃宠而骄》作者:糖水荔枝文案:刁蛮娇纵的小少爷许瑞从恶梦中惊醒,忽然发现自己回到了十年前。那时候的容准还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书童,垂着眼侍奉在他身旁,逆来顺受,乖巧得好像谁都可欺。哪能窥探出多年后摄政王翻云覆雨,权倾朝野的模样?一想到这小白眼狼害得自己家破人亡,再看看身边低眉顺眼的容准,他顿时气不打一出来,一脚狠狠踹了过去——上一世是他不察,不慎被小白眼狼反咬了一口。许瑞气呼呼又洋洋得意的想,这辈子都已经预知了未来,还怕这小混账飞出自己的掌心?*容准重活一世,对权力和生死已经看淡了许多,他正决定放下往日恩怨,避世静心,房门却突然被人一脚踹开。小少爷许瑞趾高气扬、像孔雀一般昂头走了进来,抬脚往他怀里一踹,挑眉喝道,“贱东西,还不快伺候本少爷洗脚!”“…………”容准看着那白皙如玉、像女孩儿家的足,眼眸渐渐幽深,“是,少爷。”第67章秦昭这话没有压低,阿易和薛仁同样也听见了。薛仁嗤笑一声:“便宜那狗官了。”“便宜么?”景黎眨了眨眼,好奇地问。他不了解药方售卖,他只知道,一百两就能在县城买一座比阿易家还大两倍的宅子。三百两在他看来已经是很大的数字了。“自然便宜。”薛仁煞有其事道,“要搁以前,老夫的药方至少得卖一千两。”药方售卖的价格与药方成效,稀罕程度,以及医者名声都有联系。要是换做十多年前,薛仁还在京城期间,一个由太医院御医背后协助的药方,在市面上卖出千两不奇怪。“您也知道那是过去。”秦昭淡声道。他们不能说出薛仁的名头,秦昭现在又没多大名声,打不出招牌。而这药方虽然是他们原创,但毕竟只是个治疗风寒的方子。市面上有同样药效的方子不在少数。至于制成药丸,这就更不只是祛寒丹的专利了。三百两,已经是这类药方中能给出的最高价。薛仁哼了一声,没表示反对。 第197章 “状元……”秦昭眸光稍暗几分,不过那也只是转瞬即逝。他问景黎,“你很想看我中状元吗?”“当然想了。”景黎回到床边,被秦昭抱进怀里,“你这么厉害,肯定没问题。”秦昭抚摸着他的头发,忽然轻声道:“不,那还不够。”景黎没听清:“你说什么?”“我说,只是个状元还不够。”秦昭道,“小鱼,你知道何为小三元,何为大.三.元么?”这些知识景黎在现代的时候就听过,遂道:“在县试、府试、院试中都取得第一的考生称为小三元。而在乡试、会试,殿试中取得第一,就叫大.三.元。如果每一场考试都是第一,那就是……”“就是连中六元。”秦昭道,“据我所知,本朝还从未出过这样的人,不过……”景黎:“不过什么?”秦昭平静道:“很快就会有了。”景黎抬头定定地望着他。不知是不是错觉,景黎总觉得这半年来,秦昭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他谈吐更加自信,行事也更加笃定,他能感觉到,那个曾经被重病压倒的灵魂,在挣脱了命运的桎梏之后,开始重新变得耀眼起来。耀眼得……让人有些不敢靠近。景黎不敢再胡思乱想,把头埋进秦昭怀里。的确也没什么可胡思乱想的,不管这个人以后有多大的成就,不管他变成什么样,他都会永远留在他身边。这是秦昭给他的承诺。.县试报名在上元节之后,而在距离上元节还有几日时,陈彦安也来了县城。“每年这时候我娘都跟疯了似的,我在家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还不如出来躲躲。”陈彦安一边扒饭,一边愤愤道。“公子的娘亲也是担忧公子。”阿易安慰道,“公子还要再添一碗吗?”陈彦安三两口扒完了饭,眼神发亮:“要,谢谢阿易,你做的饭真好吃!”秦昭与景黎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见了同样的无奈。某人到底是为了躲自家亲娘,还是为了能早点来这儿见意中人,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了。吃饱喝足,陈彦安瘫在座椅上,打量这间宅子:“没想到阿易家宅子这么好,这可真是……”“怎么,这就怂啦?”景黎揶揄道。阿易今日主动替秦昭去后厨收拾碗筷,留他们三人在主屋叙旧。陈彦安脸颊涨红,吞吞吐吐道:“瞎、瞎说什么呢,谁说我怂了?”景黎但笑不语。秦昭问:“你现在住在哪儿?”“文昌书院。我先生认识那书院的吴老先生,每年我们过来考县试都住那儿。”说起这,陈彦安又笑道,“吴老先生与我说了你的事,不错啊秦大哥,这才来了县城一个月,就已经是响当当的名医了。”秦昭没理会他打趣,淡声道:“那你还不赶紧回去?再过一炷香就到宵禁时间了。”宅子里可没有多的屋子给他住。“知道啦,没劲……”陈彦安小声嘟囔一句,又道,“对了,按照惯例,上元节前一天,参加科举的考生会办一个集会,到时我叫上你。”秦昭:“好。”上元节后的科举报名前,秦昭还需要确定五位互保的同伴。陈彦安已经替秦昭寻到了几人,不过秦昭至今还未见过,正好可以借此机会见上一见。陈彦安没再久留,去向阿易道了别,赶在宵禁前离开了。三日后,陈彦安如约来寻秦昭去集会。秦昭去了才知道,原来到场的不过是吴老先生的学生,以及镇上那位宋秀才的学生。而地点,则是吴老先生家中的宅院。这位吴老先生是举人出身,对官场没什么兴趣,一心只想教书育人,便在县城开了间书院。据说,他培养出来的学生,考中秀才的就有不下六十余人。秦昭如今在县城的文人中颇有声望,到场没多久,便已有不少人围上来向他问候。“原来是秦大夫,前些日子我莫名发热,还是您开药治好的呢!”“我也是,我腹泻好几日,多亏了秦大夫。”“原来秦大夫今年也要参加科举,这下又多一个劲敌!”“什么劲敌不劲敌的,又不是只录一人,还是你今年又准备倒数了?”“你……你怎么能乱说话,我才不会——”众人七嘴八舌,饶是秦昭也有些难以应付,好在吴老先生很快到场,这才救了秦昭一命。吴老先生对众人说了几句话,注意到秦昭也在人群中。陈彦安已经事先与他提及会带秦昭到场,因而吴老先生并未惊讶,还主动朝他走过来:“秦大夫,好久不见。”秦昭朝他还礼:“吴先生,叨扰。”吴老先生道:“秦大夫说哪里话,多亏了秦大夫的药,我这些学生今年一个也没病倒,想来足以安稳到县试结束了。” 第199章 互保的五人就这么定下来。转眼上元节过去,五人一道去县衙报了名。报完名后,其余三人都回到镇上继续备考,秦昭与陈彦安则留在了县城。县试定在二月初六,临近考试,陈彦安的焦虑一日比一日严重,眼睛底下一片乌青。反观秦昭,该照看铺子就照看铺子,该给人看诊就给人看诊,浑然没有即将要参加科举的模样。至于景黎,似乎是被陈彦安那模样所影响,也不由开始紧张起来。“要考的内容都背好了吗,你要不多看两遍?”“考场上还要准备些什么东西?我再去检查检查。”“要不要去庙里求个符,我看县城里好多人都去了……”秦昭:“……”景黎头一次体会到现代的父母送儿女去参加高考是什么感受,眼看距离县试只剩一日,他越发坐立不安,竟真打算去庙里替秦昭祈福,被后者拦腰抱回来。“你是锦鲤,还想找谁祈福去?”秦昭把人压在床头,眼中又是无奈又是好笑,“小傻子。”景黎还是很担忧:“万一我忽然不准了怎么办?之前也不是次次都准……”“那你就相信夫君。”秦昭顿了顿,又道:“听闻县城里其他学子参加科考前,他们的先生都会许诺一项丰厚的奖励,以此激励学子。”“……你要不也想个什么奖励,激励我一下?”景黎眨了眨眼:“好呀,你想要什么奖励?”秦昭:“你让我自己提?”他们是一家人,所有东西都是二人共享,景黎一时还真想不到能用什么奖励他:“你说吧,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都答应你。”“我想要……”秦昭眼底含着笑意,凑到景黎耳畔轻轻说了两个字。如今已是黄昏时分,秦昭起身去后厨做饭,景黎把脑袋埋在被子里,裸露在外的脖颈全都红透了。秦昭刚才说的是……尾巴。※※※※※※※※※※※※※※※※※※※※秦昭:鱼尾y我馋很久了。景黎:……///崽:呵。第68章翌日,二月初六,县试首日。县试所用的考棚就在县衙边上,卯正二刻,景黎陪着秦昭到了正门外。正门未开,大门两侧分别搭起几个简陋的大棚,是考前验身所用。唱名验身要辰时才开始,距离现在还有一段时间,但门前的主街上已经排出了长龙。景黎手指微微发着抖,秦昭感觉到了,将他冰凉的手拢进掌心。“冷么?”秦昭问。“不冷。”景黎裹着一件石榴红的小袄,衣领处缝了一圈细软的白色毛边,衬得肌肤雪白。现下才刚二月初,冬日清晨的街上异常寒冷,周遭不少人抖肩跺脚,以此御寒。现在还算好的,等会儿进了考棚只会更冷。考棚里可不会备着炭火,也不能随意乱动发出声响,一冻就得一整个白天,若是身体素质差点的,能活活被冻死在考场上。因此,早在好几天前,秦昭便开始服用御寒的汤药。今早出门前,景黎还亲自给他下了碗馄饨,各个皮薄馅大,盯着他连馄饨带热汤全部吃完。秦昭掌心还是温热的,握紧了景黎的手,低声道:“那就是紧张了。”景黎抿了抿唇:“你不紧张吗?”他问完才觉得这是句废话,哪怕临近考试,秦昭这几天依旧吃好喝好,闲暇之余才随便翻几页书,没有丝毫紧张的意思。景黎也知道自己应该相信他,以秦昭的才华,根本不会畏惧这种考试。但他……还是很紧张。“其实我也有一点紧张。”秦昭忽然道。景黎眨了眨眼,抬眼看向他。秦昭状似不经意地朝周遭一撇,见没人注意到他们,才低下头,在景黎耳畔轻轻道:“万一没拿到案首,我的‘奖励’可就没了。”景黎:“……”景黎露在外面的耳朵微微红了,小声道:“你别胡说八道了。”“咳咳!”陈彦安就站在他们身后,终于听不下去了,咬牙道:“你们好歹也考虑考虑我们的感受!”秦昭往后瞥了一眼,其他互保的三人视线左右乱飘,不敢与他对视,唯有陈彦安恼怒地瞪着他们。秦昭收回目光,抬手将景黎往怀里一搂,不理人了。景黎噗嗤一声笑起来,小声道:“你别气他了,阿易今天没来送他,他正难受着呢。” 第201章 县试在制度上没有那么规范,考场自然也不像府试那样使用正规号房。考场内摆满了简陋的桌椅,左右用木板割开,保证考生无法交头接耳。县令亲自走到每一张桌前,分发考卷,并在考卷上提写考生名讳和号牌。走到秦昭面前时,他还乐呵呵朝秦昭笑了笑,低声道:“预祝秦先生高中。”秦昭朝他微微颔首,算作回答。县令对他这态度不奇怪。据他所知,县里好几家医馆近来都开始售卖与易安药铺同样的祛寒丹,而且销量极好,县令此番赚得应当不会少。秦昭在心里轻嘲一笑,低头翻看考卷。考卷是竖行宣纸,共有十张,此外还有几张白纸,是草稿所用。县令分发完全部考卷,才有一人从考棚外走进来,在正前方的题板上写下考题。那人秦昭也认识,是县衙里的师爷,裴安。这次县试的考题是裴安所出,为了避嫌,秦昭此次来县城,裴安没有与他见面。县试的考题大同小异,经义文一道,贴经文三道,作五言八韵律诗一首。题目写完,裴安朝县令行礼告退,县令这才下令开考。周遭响起翻动考卷与研墨声响,秦昭却没急着动笔,而是举手先要了碗热水。考棚里的热水价格较高,十文钱一小碗,好在是滚烫的开水。秦昭不紧不慢从竹篮底部翻出茶叶撒进碗里,再捧起土碗,以缓解在等待之余已冻得有些发僵的双手。等手回暖,茶也泡好了。县令坐在正前方,盯着秦昭泡了茶,暖了手,再不紧不慢品了会儿茶,脸上表情有些挂不住。县考的题目说来不多,但做起来要花费不少时间。就说那经义文,区区不到四百字,但无论是格式,文体,还是写法内容,都有极高要求。寻常人光打初稿都要花去一个时辰时间,莫说还要检查核对,誊抄上去。更不用说后面还有作诗的题目。这个时间,别人初稿都打一半了,这人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县令这样想着,不由得更加关注秦昭那个位置。终于,在喝完茶水后,秦昭取出了笔墨。他碰也没碰发下来的稿纸,提笔就在考卷上写起来。县令:“……”县令:“???”要不是朝廷有规定科举考试时考官不得近距离观看考生作答,县令恨不得现在就去看看秦昭写了什么。哪怕是负责出题的裴安,多半都无法如此胸有成竹。一篇经义文作得一气呵成,前后不到一炷香时间,秦昭放下了笔。他揉搓着冰冷的手指,无声地叹了口气。难怪先前总听说有人冻死在考场上,这种考试真是太磋磨人了。秦昭又要了碗热水,这次没有饮用,而是只用来暖手。由于他这般磨磨蹭蹭的动作,经义文前后共花了大半个时辰,而贴经文与作诗又花了大半个时辰。正午,考棚内钟声敲响的同时,秦昭写完最后一个字,放下笔,举起手。这一个半时辰内,秦昭要了三四次热水,县令还当他又要热水暖手,吩咐人端着壶过去。可秦昭只是摇摇头,直接将考卷递上来。县令:“……”他想起来了,按照规定,县试从巳时开考,正午开始可以交卷。这人刚才磨蹭那么久,分明就是在等正午到来!县令早知道此人才华不低,可万万没想到他竟一点也不把县试放在眼里,心中不由对这人更加感兴趣。不过此刻,他也只能命人给秦昭的考卷糊名,发放一块令牌,将人带出了考场。就算交了卷,依旧不能离开。县考规定,每位交卷的考生会发放一块令牌,从申时起,考生持令牌去往大门处,方可分批次放牌。放牌每个时辰一次,从申时直到戌时,戌时初则强制收卷清场。秦昭被人带去考场隔壁的小屋休息,这屋子防风性能比考场里好得多,而且还能花钱买到火盆和热水。于是,秦昭便在这小屋里喝着自家小夫郎特质的米糊,烤着火盆,慢慢等待申时到来。.申时初,秦昭来到院子里等候放牌。院子里已经有好几位考生交卷出来,秦昭大致扫了一眼,多是不认识的人。熟人只有一个。严修。这人性子古怪又别扭,但不亏为曾经的县试案首,才华没得说。自从上次县里文人集会后,秦昭就对此人有点兴趣,不过他刚将目光投过去,后者便局促地移开了。秦昭无声地笑了笑,没再理会。申时一刻,考棚准时放牌。秦昭刚走出大门,便看见一道鲜红的身影站在街口。 第203章 那痛感不重,像是有小锤子轻轻敲打,只疼了一下,很快又恢复正常。景黎揉了揉腹部,有点纳闷。是今天吃坏什么东西了吗?……这里也不是胃啊?难道是在这里站得太久,岔气了?今天是县试最后一场,景黎午饭后就一直坐立不安,索性提早一个时辰到考棚外。一个时辰也就是两个小时,先前等待的时候不觉得,这会儿景黎才感觉到腿已经站得有些发酸。景黎这样稍作耽搁,秦昭已经走到他面前:“怎么了,身体不舒服?”他对景黎太熟悉,对方一点细微的变化都能敏锐感觉到。景黎不想因为这点小事打扰了今天县试结束的好心情,何况肚子就疼了那么一下,现在已经完全不觉得难受了。“没事。”他摇摇头,又想到了什么,小声补充:“……就是等得腿都站酸了。”秦昭:“……”他们相处了这么久,秦昭怎么会看不出自家小鱼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他忍俊不禁:“我早告诉过你,在家等便好。”景黎不回答,低头盯着脚边那块地砖沉默不语。秦昭拿他没办法,无声地叹了口气,转身:“上来吧,我背你回去。”景黎开开心心爬到秦昭背上。“薛爷爷说我们今天不在家里吃,去下馆子。”秦昭:“好。”景黎环着秦昭的脖子,冰凉的侧脸在对方脖颈间蹭了蹭:“沉不沉啊?”秦昭嘴角弯起个浅浅的弧度:“沉,这几日是不是又胖了?”“……”景黎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心虚道,“不、不会吧……我没胖。”“没有么?可我感觉这里……”秦昭一只手抬起来,在景黎腰间轻轻拍了拍。一切尽在不言中。景黎笃定道:“是穿得太多了,一定是!”秦昭但笑不语。这话自然是用来逗他的,景黎骨架小,重量轻,背起来一点也不沉。不过,或许是因为最近食欲不错,小家伙腰腹看上去的确圆润了些。这是昨晚秦昭搂着他睡觉时发现的。当然,秦昭恨不得把人再养胖些,先前那样实在太瘦了。秦昭背着人回到药铺,又过了一个时辰,陈彦安也交卷出来,径直到了药铺。“我都考了三年了,要是再考不中,我娘会打死我的。”他刚到药铺,第一句话就是这个。景黎无可奈何。本来还以为考完之后,这人的考试焦虑症能好一些,没想到还是这幅样子。而且看起来,这模样还得持续到三日后的放榜。秦昭道:“你去劝劝他。”“我?”阿易疑惑地眨了眨眼,偏头朝坐在对面的陈彦安看了一眼,“可我……我不太会说话。”“无妨。”秦昭温声道,“铺子我们看着就好,你陪他出去走走,晚上酒楼见吧。”阿易点头:“好。”这几日他们忙着应付科考,阿易正愁自己帮不上忙,现在秦昭给他点事做也是好的。阿易走到陈彦安身边,低头对他说了句话。后者猝然抬头,神情里满是惊讶,连连点头。二人很快出了铺子,景黎啧了一声:“你不是不想管他们的事么,干嘛还给他制造机会。”秦昭收回目光,低头继续整理药材账目:“我只是嫌他那副模样在铺子里碍眼。”景黎轻轻笑了下,没戳穿。秦昭对陈彦安真的很好。哪怕过去他们曾闹得有些不愉快,秦昭却从不放在心上。景黎知道他并不单纯是在感念当初的救命之恩,他是真心把这个人当朋友。果真,晚上他们在预定好的酒楼见面时,陈彦安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活力。那副春风得意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县试里中了案首。.翌日,县衙。书房内,县令与几名师爷正在阅卷。裴安身为最受县令器重的师爷,又是出题官,坐在县令右手边,将其他师爷递来的考卷一份份整理归类。科举阅卷可不是判断个正误那么简单。每一张考卷都要被在场所有阅卷官轮流查阅,阅卷官认为考卷上的答案通过后,便会将其传递到下一人手上,以此类推,直到所有人都看完,交给裴安。 第205章 裴安也笑起来:“在下敢与大人打赌,这份考卷一定是秦昭所有。就赌一顿醉香楼的酒席如何?”“好,便将这份定为案首,看到底是不是秦昭。”县令眉开眼笑,“抓紧阅卷,今晚咱们去醉香楼找找乐子!”.放榜这日,景黎特意起了个大早,提前小半个时辰就拉着秦昭到了地方。县试放榜又叫发案,放榜这日,县衙门前会贴上一块被红绸所盖的案纸,上面写着中榜的五十名考生的位次号。现下还没到放榜的时辰,但县衙门前已经围了许多人,眼巴巴顶着那块案纸。秦昭看了看,拉着景黎走到街边人少些的地方等待。足足等到巳时,衙役才敲响锣鼓,高喊:“发案!”红绸被人揭下,锣鼓喧天中,人群霎时往前拥去,争先恐后想找自己的位次,在场七八个衙役都险些没控制住局势。好在秦昭和景黎站得远,这才没被波及。科举的案榜与其他排行不同,所有人的位次围成一个圈,还分内圈和外圈。由于写法问题,圈的下半部分那些位次几乎就是倒着写的。唯有案首的位次,被大红加粗的字体写在正中,一眼就能看见。众人还在歪来扭去地找自己时,秦昭已经收回目光,把人搂进怀里:“现在亲眼所见,满意了?”景黎“唔”了一声。他大概是被秦昭的淡定影响,看见案纸后,非但没有觉得惊讶,反而有种本该如此的感觉。案纸正中央案首之位上,写着一个熟悉的位次号。——第零八六号。那是秦昭的位次。.秦昭这个案首拿得毫无悬念,反倒是陈彦安,以第十五名的成绩进了内圈,可谓进步神速。要知道,这人上次考县试的时候,第一场就被刷下来了。没等众人想好该怎么庆祝,县衙那边又来人了。“恭喜秦先生高中案首。”裴安笑意吟吟。可不是每一任案首都能得县衙问候,只有县令大人尤其看好此人时,才会派手下登门道贺。来的不是其他衙役,而是师爷,更证明县令对案首的看重。秦昭也明白这个道理,将人领进屋子,奉上茶点:“劳烦裴大人跑这一趟。”“不劳烦。”裴安品着茶,道,“我家大人惜才,这样是应该的。不知秦先生打算何时去府城?”秦昭:“明日便要启程。”府城报名在县试放榜的三日后开始,一直持续十天。时间不算紧,但秦昭想提前带景黎去府城逛一逛,因此几日前便决定放榜后就出发。“也好。”裴安沉吟片刻,道,“其实县令大人此番派我前来,不仅是为了道贺。”他从袖中取出一封信帖,交给秦昭:“此物还请秦先生收好。”秦昭问:“这是何物?”“我家大人写给知府大人的引荐信。”由于糊名制,县令的引荐其实不能在考试名次上帮到秦昭什么,但有了这个,他在府城的日子会好过许多。县令这是在向秦昭示好。秦昭眸光微动,收起那封书信:“多谢,在下明白了。”裴安没有久留,将书信送到就要告辞。秦昭给他送了点碎银,裴安收了钱,乐呵呵地道了句:“预祝秦先生连中小三元”,便转身离开。翌日,二人道别薛仁和阿易,踏上了去府城的船。从县城到府城是顺水而下,走水路只需要两日时间,比陆路快了足足三天。和他们一起上路的,还有互保的另外四人。严修在这次县试中获了第二名,加上第十五名的陈彦安,第三十九名的贺知行,以及另一位贺知行的同窗,组成了在府试中要与秦昭互保的四人。至于原本在县试与秦昭互保的那两人,则纷纷落榜,已经回镇上了。他们六人租了这条小船顺水而下,尽揽河流两岸风光。至于景黎还欠秦昭的奖励,在景黎撒娇耍赖下,秦昭勉强答应可以等到回村后再执行。秦昭在甲板上取了清水,正欲回到船舱,却见严修站在船头,眺望着远方。背影看上去……颇为惆怅?“你别理他。”陈彦安有点晕船,正靠在甲板边上吹风,“让他伤感去吧。”秦昭问:“他这是怎么了?”“踏足伤心地了。”陈彦安道,“那位荣亲王爷,听说就是在江陵府附近出的事,死无全尸。说起来,圣上昭告天下荣亲王已毙的时候,不就正是三年前院试之前么,难怪这家伙院试落榜……”“你闭嘴!”严修头也不回,冷声喝道。 第207章 这古刹从外看其貌不扬,内里的布置却格外考究。跨过那扇朱红大门,便是个宽阔的院子。院子正中有个高大的香炉,左右两侧是游廊与钟鼓楼,都打扫得很干净。僧人法号净尘,年纪瞧着与秦昭一般大小,却已是这间寺庙的住持。他一边领着秦昭往里走,一边向他介绍这古刹的情况。这古刹名为云观寺,是前朝所建,距今已有六百余年。这寺庙地理位置较偏,又在深山之中,往日少有香客,大多是附近几个村落镇子村民前来供奉,抑或是招待一些途径此地的旅人。净尘将他们领到一处偏院中,双手合十,道:“寺中斋饭时辰已过,我会吩咐膳房为施主再准备些饭菜。山野古寺,粗茶淡饭,望施主莫怪。”秦昭朝他还了一礼:“不敢,劳烦尊师了。”净尘刚想离开,秦昭又叫住他:“在下还有一事不明,尊师方才提及故人前来,不知所谓何意?”净尘只是笑了笑,颔首道:“施主心如明镜,又何须多问?”“……您稍作休息,贫僧去去就来。”从僧人嘴里问不出什么,秦昭只得作罢。他正欲进院子,手中拎着的鱼篓微微一动,低头,对上了一双浑圆清透的眼睛。小锦鲤摆了摆尾巴,口吐人言:“我们已经进寺庙了?你怎么不叫醒我呀!”这样一来,他在寺庙期间,不是就只能维持鱼身了吗?秦昭原本也想着要等他醒来,变回人形再进寺庙,谁知那位住持来得这么快。秦昭将刚才发生的事给景黎解释一番,后者歪了歪脑袋。“故人?”小锦鲤问,“你以前来过这里吗?”秦昭摇摇头,他并无曾来过此处的记忆。“我觉得他指的是你。”秦昭道。“我?”景黎朝四下看去,奇妙的是,他的确觉得这里有些眼熟。难道这真是原身那条小鱼曾经生活过的地方?景黎道:“进去看看吧。”秦昭走进院子。这是个环境清幽别致的独立小院,一个七八岁的小和尚正在院子一角扫地。院门正对的是间主屋,主屋很大,比旁边的几间偏房略高一层,屋檐上覆盖着琉璃瓦片,看上去气势恢宏。院子正中央还有座莲池,哪怕如今正在冬日,池中荷叶依旧茂盛。莲池中央,一朵莲花悠悠绽放,形状却与寻常莲花不同。秦昭走到莲池边,小锦鲤从鱼篓里探出脑袋,打量那朵形状古怪的莲花。就在这时,一个稚嫩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这是并蒂莲。”景黎吓得连忙缩回鱼篓里,秦昭转过头,方才在不远处扫地的小和尚已经走过来。小和尚朝秦昭双手合十,行礼道:“您就是师父说的贵客吧,弟子已将屋子收拾干净,您可以进去休息了。”秦昭问:“莲花生在六至八月,如今尚在二月中,为何会开花?”“施主有所不知,这莲池里的荷花四季常开,十分玄妙。”小和尚生得机灵,许是因为这寺庙环境幽静,往日没个说话的人,开了话匣子就止不住:“听说这莲池从五年前开始就是这样,不过弟子在云观寺住了三年,还是头一次见到并蒂莲。师父说过万物皆有灵性,说不定是这莲池预料到故人将归,在迎接它呢。”又是故人。秦昭眸光微动,他下意识低头,对上了鱼篓里那双疑惑的眼睛。没等秦昭将疑问说出口,小和尚热情道:“您与我来吧。”小和尚领着他进了那间主屋,屋子里布置考究,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沉香,不像是用来招待旅人的客房,反倒像是哪位高僧修行的禅院。秦昭将鱼篓放在桌上,小锦鲤趁那小和尚不注意,又探出半个脑袋。很熟悉。无论是外面的莲池,还是这间屋子,都让景黎感觉到异常熟悉。他们尚未进里屋看过,但景黎甚至能说出里屋是些什么布置。太奇怪了……在此之前,景黎从未有过任何关于原身的记忆,他曾经想过,或许因为原身是条普通小鱼,本身就没有多少记忆。可到了这里,那些尘封在记忆中的场景才缓缓浮现出来。而且……他甚至感觉那不是原身的记忆,他觉得……那就是自己。他觉得自己在这里住过。“施主请喝茶。”小和尚倒了杯茶水过来,景黎吓得又要往鱼篓里躲,小和尚却凑过去,笑着道,“别怕呀,你不记得我了吗?”景黎:“……”小和尚想了想,道:“你等我一下。”他转身出了屋子,不多时,抱着个盛满水的透明器皿进来。那器皿做成了圆形,上窄下宽,小和尚抱着有些吃力。器皿底部铺着些水草和圆石,小和尚将那器皿放在桌上,对秦昭道:“施主将小锦鲤放进去吧,它以前也喜欢睡这里面的。”秦昭没动,问:“你方才说的故人,就是它?” 第209章 也不会出这么多岔子。景黎现在不方便变回人形,便乖乖待在鱼缸里。秦昭在院子里走动一会儿,回到屋内。如今天色将暗,山间回荡着阵阵钟声,声音悠远绵长。“这院子里除了我们,没有别人。”秦昭道。景黎从水草里探出个小脑袋:“没有就没有呀,正好你喜欢安静,这样不好吗?”“不是不好,是太好了。”秦昭微微皱眉,“寺庙通常会修建招待香客的客舍,我方才出去看了看,这院子旁边就有几间客舍,都是空的。你不觉得有些奇怪么?”客舍空闲,却将他们安排在这条件极好的偏院中。只是因为秦昭送回了小锦鲤吗?秦昭有些怀疑。没等他想出缘由,有人敲响了房门。秦昭拉开门,方才那位名为净尘的住持端着饭菜走进来。净尘朝秦昭行了一礼,道:“施主久等,斋饭已经备好。”秦昭起身还礼:“多谢尊师。”净尘颔首,余光却看见了鱼缸里那条望着饭菜跃跃欲试的小锦鲤,眸光微微闪动一下,似乎有些惊讶。秦昭没注意到这些,又道:“尊师请留步,在下还有一事想与尊师商议。”净尘回过神来:“施主请讲。”秦昭如实道:“在下今日到此只是个巧合,事先并不知晓这锦鲤原是云观寺之物。既然如今阴差阳错,在下想正式向尊师买下这小鱼,请尊师开个价吧。”其实就算秦昭把小锦鲤留在这里,小锦鲤同样有办法自己逃出去,再去江陵找他。但那样绝非君子之道,秦昭也不会选择这样做。“施主为人正直,令贫僧钦佩。”净尘道,“只是,这锦鲤其实并非寺中之物,只是有人寄养在此处。施主若想买,不该找贫僧。”秦昭皱了皱眉:“它的原主人是何人?”净尘没有急着回答。他忽然朝水里的小锦鲤看了一眼,温声道:“它可能自己都不记得,这小鱼是五年前在寺中孵化出的。”景黎一怔。“……它原是一枚鱼卵,据我师父,也就是云观寺上一位住持所言,这鱼卵从他接任住持时,就一直存放在这灵鲤池中,不知来历,不知年岁。”“直到五年前,一位尊客途径云观寺,进来借宿。”“那位尊客听说这枚鱼卵的奇事,便住进这个院子。就在当天晚上,这枚鱼卵孵化出了这条锦鲤。”“自从这鱼儿孵化出后,便缠上了那位尊客。尊客在寺中住了半月有余,天天被那小鱼纠缠,不得安生。住持觉得这小鱼与那位尊客有缘,便将其赠与。”“那位尊客也极喜欢这小鱼,只是他当时还有要事在身,便托云观寺代为饲养,约定三年之内会将这小鱼接走。”“这鱼缸便是那位尊客临走前赠送的,此前一直放在这屋中。”净尘说到这里,笑了笑:“说来有趣,这小鱼颇有灵性,总是趁人不注意,偷偷跑到这鱼缸里玩耍,似乎知晓这是他主人赠送之物。”僧人面容和善,声音平稳沉静。景黎仰头望着他,脑中忽然浮现起一段好像已经十分久远的回忆。“……你这小鱼怎么这么粘人,莫不是把我当成你娘了?”“小小鱼儿胆子倒不小,你若再敢半夜跳上我的床,弄湿我的衣物,本王就让人把你下锅煮了。”“这么想跟着我?我现在不能带着你,乖乖留在这儿,过些年我再来接你。”景黎想不起记忆中那人是谁,甚至连他的模样、身形、声音,都想不起来。他只知道从某一天开始,他便在等候那个人,等了一天又一天。他一次次从灵鲤池里跳出来,偷偷溜进屋子,跳进那个人留下的鱼缸里。好像这样,那人就会忽然出现,用手摸他,朝他微笑。可是那个人没有来。没有任何人来找他。景黎沉在水底,轻轻摆了摆鱼鳍,心里忽然觉得有些不是滋味。秦昭垂眸望着水里的小锦鲤,隐约明白了什么,低声问:“那人为何没来接它?”净尘淡声道:“因为那位尊客在三年前便已身故。”此刻已是日薄西山,夕阳从门外照进来,映出一室金黄。可秦昭的脸色却格外苍白,他闭了闭眼,声音有些低哑:“那个人……是荣亲王?”净尘:“是。”屋内有好一会儿寂静无声,半晌,秦昭才轻轻笑起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这话像是感叹,又像是恍然大悟。秦昭朝净尘拱手躬身,郑重地行了个大礼:“多谢尊师告知,在下明白了。”净尘点点头:“施主用膳吧,明日一早,贫僧会派弟子送您下山。”“好。”秦昭正要送他出门,净尘走到门边,又想起了什么:“对了,贫僧还有一事……”他转身回到鱼缸旁,挽起僧袍的衣袖,伸手入水中,直接将小锦鲤抱了出来。 第211章 那就是让鱼类受孕。所以从那时起小鱼就……秦昭还是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何……”他家小鱼人形分明就是男人,而鱼形,他早观察过,也是雄鱼,绝不会看错。他怎么可能怀孕?秦昭望着水中的锦鲤,最原本的惊讶喜悦褪去,心底浮现出一丝担忧。他当然愿意与小鱼生儿育女,但他还没有问过小鱼的意愿……早知如此,他该更加小心才是。“施主何须多虑。”净尘道,“这鱼儿身上早已不止一处违背常理,既然事已铸成,唯有接受。而且,这不是好事么?”净尘温声笑了笑:“我瞧着这小鱼精神极好,只要这些时日多加照料,胎儿自会平安诞下。”秦昭点点头:“多谢尊师。”秦昭将净尘送出门,回来时,却见小锦鲤依旧沉在水底,一副呆呆傻傻的模样。他道:“别发呆了,先出来吃饭,你不饿吗?”片刻后,景黎穿戴整齐坐在桌边,让秦昭帮他擦头发。景黎摸着平坦的腹部,神情还有些恍惚,喃喃道:“我以后绝对不乱说话了。”秦昭问:“何意?”“都怪先前总说养胎。”景黎叹了口气,“这下真要养胎了。”秦昭忍俊不禁。他帮景黎擦干头发,又用一条暗红的发带系在脑后,才从身后把人搂住:“小鱼,我尊重你的想法。这个孩子,你想不想养?”“我当然想,我只是……”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他根本没做好这个准备。不过的确很奇怪,或许是先前在县城里调侃惯了,这次发现当真有了身孕,他并不像先前那样反应激烈,更不觉得有丝毫抗拒。反倒……觉得很奇妙。或许是人天生具有繁衍的本能,知道他和秦昭即将有一个共同的孩子,那种充实与满足感,奇迹般抵消了一切不安的情绪。景黎靠在秦昭怀里,躁动不安的心绪渐渐平复下来:“我只是……很惊喜,也很开心。”秦昭偏头在景黎发间亲吻一下,循着他的手臂慢慢往下,覆在他抚摸着腹部的手背上。“我也很开心。”秦昭轻轻道,“你都不知道我现在有多开心。”不止是因为得知景黎怀有身孕,还因为真相大白,故人重逢。秦昭原本不信神佛,可直到今天,他看见了冥冥之中的因缘际会,那般玄妙,那般……令人惊喜。他甚至觉得,或许前些年那些艰难困苦的遭遇,都是为了今天。“好啦,我们吃饭吧。”景黎道,“我要好好养胎!”秦昭笑起来:“好。”他松开景黎,将净尘送来的食盒打开,一样一样取出素斋。食盒共有三层,上层是三道小菜,都是些青青白白的菜色,中层是一道白菜豆腐汤,还在冒着热气,而最下层,是个盛满米饭的菜盆,还有……两副碗筷。秦昭:“……”他方才就觉得净尘那些话另有深意,原来果真如此。景黎从早晨上了船就没怎么吃东西,现在早就饿坏了,甚至都没发现这素斋有什么问题,迫不及待开始大快朵颐。秦昭只是笑着摇摇头,没说什么。佛门的奥妙,哪是他们这些凡夫俗子能随便探寻的。翌日清晨,天边刚蒙蒙亮,净尘送秦昭前往山门。寺中每天都会派弟子下山采买,不过山间小路驾不得车,步行下山到镇上要走少说一个时辰,因此弟子们出门的时辰通常较早。这个点景黎根本起不来床,好在他如今在外人面前是锦鲤,遂变回原形,光明正大躲在鱼篓里睡回笼觉。“明善会带施主去山脚小镇的驿站,那里能租到去府城的马车。”净尘道,“施主此去府城,虽然看似顺遂无阻,仍要谨慎为上。”秦昭脚步微顿,问:“尊师是瞧出什么了?”“不过是前路崎岖,又有劫匪横行,比不得施主在山村小镇中那般安宁。”秦昭隐约从他的话中听出了什么,平静道:“面前只有那一条路,哪怕前路崎岖,也不能不走。至于尊师所说劫匪横行,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真有拦路的,除去便是。”净尘一怔。他偏头看向眼前的男子,眼底似乎多了几分深意。时间是这世上最无法捉摸之物,它会改变许多东西,足以令一个人坠落云端,面目全非。可有些东西,永远不会改变。半晌,净尘低声道:“施主通透,是贫僧多虑了。” 第213章 秦昭轻笑。他脱了外衣,爬上床,将人搂进怀里:“这样?”“嗯!”景黎在秦昭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躺下,感觉到对方搂着自己的动作有些小心翼翼,忍不住笑起来,“你干嘛这么紧张?”秦昭:“我很紧张?”“是啊,你从三天前开始就一直这样。”景黎在他怀里翻了个身,不以为意道,“我完全没有不舒服啊,吃好喝好,一点难受的感觉都没有,你不用这样的。”“我……”秦昭垂下眼眸,低声道,“抱歉。”“不用道歉。”景黎在秦昭肩窝蹭了蹭,“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但我真的没事。我保证,一旦有什么不舒服绝对马上告诉你,好不好?别担心啦。”秦昭摸着他的头发,温声应道:“若早知道,不该带你来这里。”他们这次来府城只是报个名,现在还要害得景黎跟着他舟车劳顿。“怎么不该带我来了,你不是还要带我在府城好好玩玩嘛?”景黎道,“而且如果我不跟来,你还不知道你儿子的存在呢。”说到这里,景黎顿了下:“说起来,我会生几个呢……”他隐约知道,在现实中的锦鲤一次能产卵上万粒鱼卵,顺利孵化的少说也能有几百上千条。他应该……不会生出这么多来吧?景黎摸着平坦的肚子,结结实实打了个寒蝉。秦昭大概能猜到他在想什么,低声安抚:“别胡思乱想,而且……就算那样也无妨。”总归都是他的孩子,他一个也不会舍弃。“还是不了吧,好不容易手头宽裕点,又要被孩子吃穷了。”景黎小声嘟囔,“不过住持说我出生前就只有一颗鱼卵,说不定我也只会生一只崽出来呢。我是锦鲤嘛,贵精不贵多。”秦昭噗嗤笑出了声。还从没见过有谁这样说自己,他家小鱼这思维……还真是不同寻常。景黎先前还觉得累,这会儿躺下倒是一点也不困了。二人又说了会儿话,秦昭忽然问:“以前的事,你还记得多少?”“以前?”景黎问,“是说在云观寺的事吗?”自从在云观寺被唤醒了部分记忆之后,景黎就隐隐觉得,当初在云观寺孵化的那条锦鲤就是他。可他如果真的只是条锦鲤,为什么会去现代生活?而且似乎由于那时的小锦鲤年纪太小,那些记忆哪怕如今被唤醒了一些,仍然十分模糊,模糊到景黎无法从中获取任何佐证。景黎摇摇头:“我记不清了……”可秦昭好像对这段记忆极其感兴趣,他抚摸着景黎的背心,缓缓问:“一点都不记得么?那位……荣亲王呢?住持说你以前很爱缠着他的。”景黎仰头望向他,眨了眨眼,隐约明白了什么。“我才没有喜欢缠着他!”景黎义正言辞:“这些只是住持的一面之词,不能听信的。而且你也听陈彦安说了,那个什么王爷在民间风评那么差,一定是个长相骇人,心思歹毒的丑八怪,我的眼光怎么可能这么差,绝对不可能的!”秦昭:“……”第72章景黎这话自然是瞎说的。荣亲王究竟是什么人,长得好看与否,他早记不清楚。但他仍记得当初那人对他很好,也记得自己曾经日复一日的等待和期盼。不过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当年他那么小,对那人有好感,多半只是孺慕之情。他可不希望因为一个已故之人,让秦昭不开心。对不起了荣亲王爷。景黎在心里这么想着,担心秦昭不信他,还想继续表态,却被秦昭低头吻住了。秦昭声音有些无奈:“我知道你有多讨厌他,不用再说了。”景黎无辜又小心地望着他,眨了眨眼:“那你不生气吧?我不喜欢别人,只喜欢你,你相信我。”只喜欢你。少年说这话时,那双漂亮的眸子里倒映着秦昭的模样,神态专注又可爱。秦昭被自家小鱼这小模样弄得心软,低头亲了亲柔软的唇瓣:“嗯,我信。”景黎这才放心下来,低头埋进秦昭怀里,打了个哈欠。这几日舟车劳顿,的确让现在的他有点受不住,景黎闭上眼,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在秦昭怀里,没一会儿就睡着了。秦昭轻轻抚摸着怀中人柔软的发丝,无奈地笑了笑。他怎么会看不出来,景黎这话是说来骗他的。小家伙撒谎的时候眼神总是忍不住乱飘,心虚得很,一眼就能看穿。而他想问清过去的那些事,当然也不是因为吃醋。他只是想知道些更多的事。解毒之后,他的确想起了些过往的片段,可依旧是模糊不清。那些记忆尚不足以让他推断出自己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唯有一点他现在能够确定。 第215章 陈彦安冷哼一声:“我管他是谁。”“顾衡……”秦昭的视线望向酒楼外,酒楼门前正站了位锦衣华服的小公子。那少年瞧着年岁还小,多半就十二三岁,领着一群下人站在路边,神态颇有些张扬跋扈。显然是被家中惯坏了。严修道:“你少说两句。顾家可是江陵第一大户,又是皇商,官府都要让他们三分,不是我们惹得起的。”“是啊,我们还是换别家吧,省得招惹麻烦。”贺知行向来怕事,忙问,“秦大夫意下如何?”他们说话间,一辆华贵的马车停在酒楼前,那少年收敛了那不可一世的模样,笑着上前将里面的人扶了出来。是一对穿着考究的中年夫妇。多半就是顾家老爷与他的夫人。秦昭眸光在那两人身上凝了一瞬,收回目光:“我们换一家罢。”秦昭发了话,几人转身离开。酒楼门前,那位身形宽胖的顾家老爷忽然转过头,朝人群中望了一眼。“老爷,怎么了?”他身边的妇人问。“无事。”顾老爷摇摇头,“只是感觉方才好像有人在看我。”妇人笑着道:“平民百姓不容易见着老爷尊荣,好奇看个两眼,也是正常。”顾老爷应了一声,没再解释。……多半是他多心了吧。.这点插曲没影响景黎他们的兴致,众人很快挑了另一家酒楼,吃吃喝喝玩了一通,赶在一更天前散了场。这倒不是因为宵禁。县城的宵禁从一更三点开始,五更三点结束,但江陵府的宵禁,却是从三更天才开始。江陵商业繁荣,夜间更是有无数寻欢作乐的场所,被称作夜市。因为夜市的存在,朝廷特地改了规矩,规定府城以上可将宵禁时间放宽到三更至五更。不过一更三点至五更三点的时间段,依旧不得进出城门。“你们要去逛青楼?”景黎惊愕道。“不是青楼!”陈彦安连忙解释,“沿岸入夜后有歌舞琵琶,可饮酒赏曲,我头一次来,想去瞧瞧。真不是逛青楼,嫂子你别误会!”景黎狐疑地看他。“嫂子你信我,我哪敢做对不起阿易的事。”陈彦安道,“不然你与我们一道去看看?”景黎眨眨眼,正想点头,却被秦昭一把拽回去:“夜市人多,你不许去。”景黎:“……”被发现了。景黎无可奈何,只能眼巴巴望着那几人离开。科举考生进府城后,约着去夜市玩乐算是传统。毕竟都是些年轻人,头一次来府城,自然想长长见识。而且歌舞表演就在沿河对岸,若不进店吃喝,连一个铜板也不需要花。哪怕是贺知行这种手头拮据的考生,也能跟着去过过瘾。只有景黎不能。景黎被秦昭牵着往回走,低落地垂着脑袋。“夜市有什么可玩……”秦昭话音一顿,瞧着景黎的模样,无奈道,“好,下次一定带你去,听话。”景黎:“下次是什么时候,生完孩子吗?”“嗯,生完孩子。”景黎顿了顿,又问:“那……青楼也可以吗?”秦昭:“?”景黎回望着远处的灯火通明,眼中满是祈盼:“听说府城的青楼很有意思,里面的花魁才情出色,卖艺不卖身。等生完孩子我们去看看吧,只要不提我们的关系,旁人也不知道。”青楼不让女子和双儿进入,不过景黎无论从外观与脉象都并非双儿,自然不担心这些。秦昭深吸一口气,平静问:“这话是谁告诉你的?”“方天应啊。”景黎道,“那小子说自己是府城青楼的常客呢,还说先前要不是他爹不让,他差点就赎个姑娘回家了。你问这做什么?”“没事。”秦昭面色不改,已经在心里拟好了给方老爷的书信该怎么写。混账东西。作者有话要说:方天应:???————本章发一百红包致歉,久等啦~ 第217章 他最喜欢的是个有三个院落的宅子,就在湖边上,环境清幽,夜里还能看见湖对岸的灯笼和画舫。也由于这宅子地理位置很好,屋主出价五百两。景黎抿了抿唇,收回目光。他可能是有史以来,最穷的穿越者了。景黎迟疑片刻,道:“不然我们挑外城的吧?”秦昭沉默。他希望在府城住下,其一是因为便于参加科举,其二则是因为此处消息灵通,便于他调查一些过往事情。但他并不希望因此让自家小鱼受委屈。外城交通不便,治安也不完善,秦昭绝不会将其纳入考虑。可若想要买得起内城的房屋,他还得想点别的法子……秦昭抬眼在告示栏上扫过,目光忽的一凝。“外城这几个都不错呀,也很便宜,不如我们——”景黎想说不如他们一道去看看,抬头却见秦昭正专注地望着另一块告示牌,凑过去,“你在看什么?”秦昭指给他看:“这个。”“唔……顾家招募教书先生?”景黎想起昨天看见的那少年,眉梢一扬,“为了他家那小少爷?”秦昭道:“那位顾小少爷的确到了可以准备科举的岁数。”这个时代,报名科举没有年龄限制,不过除了个别天资聪颖的男童,考生通常都是在十四五岁参加第一次县试。因此,家中孩子学完蒙学,到了十二三岁时,就可以开始准备科举了。“他那模样……会好好学吗?”景黎小声嘟囔,“那小少爷多半能把人折腾死。”他们身边,有人听见了景黎这话,叹道:“可不是嘛,这已经是顾家今年第五次贴出告示了。”景黎奇道:“可这还没到三月啊?”“可不是么。”那人道,“去他家的教书先生,没一个能长久的。最近这位已经算厉害,足足撑了十天,没想到还是被逼走了。”景黎:“……”这顾家小少爷……是挺厉害啊。秦昭没答话,只是若有所思地注视着那告示牌。景黎注意到他这样子,骇然:“你不会想去试一下吧?”秦昭:“这上面写月钱二十两。”景黎:“……”秦昭:“而且每月只用去十五天。”景黎:“…………”秦昭:“还包吃住。”景黎:“………………”月钱二十两,包吃住,哪怕还有其他开销,每月也至少能省下十七八两。这样算下来,单靠这一项收入,他们一年就能攒够二百两,也就能买得起那座湖边的宅子了。“不、不成!”景黎勉强维持理智,“那小少爷太折腾人了,如果是个清闲活,他们怎么可能这么大方?!”秦昭笑了下,收回目光:“我与你说笑的。”景黎:“?”秦昭又指了指那上面一行小字:“他们只要举人,我还不够格。”景黎看清了那行字,竟不由松了口气。这样也好,与其让他们犹疑不定,难以抉择,还不如直接将这可能排除在外。等秦昭考上举人,这顾家多半早就找到先生了。虽然失去一个赚钱的机会,但秦昭不必去顾家受罪,也不是坏事。接下来几天,他们在内外城分别挑了几家距离不远的房屋实地考察,但都没有挑中合适。不过这件事并不急于一时。秦昭本就没打算这么早搬出村子。城里的生活与山村很不一样,如果现在搬过来,肯定需要适应很长一段时间。景黎现在还不适宜去接受新的环境。起码得等到孩子出生后才好。第五日的早晨,秦昭让景黎变回原形,装进给他买的新木桶里,拎着自家小锦鲤坐上了回程的船。与方便携带的鱼篓不同,新的木桶底部很宽,能任由小锦鲤在里面游泳。三天后,船只到达镇上的码头。秦昭找了个没人的地方让景黎变回人形,穿戴整齐,才带着他坐上回村的牛车。那车夫一听他要去临溪村,又见这人一副书生打扮,与寻常庄稼汉气质完全不同,忙问:“你不会就是县试案首,秦昭吧?”秦昭道:“是我。” 第219章 村长迎上来:“可算来了,就等你们。”他们被带去最前方那桌。最前方算是主位,通常只有村中地位较高者才能坐。那桌上如今除了有村中几位长辈,以及村长家人之外,还有一家人。陈彦安一家。陈彦安这次县试考了十五名,在镇上也算是名列前茅的成绩,村长多半是怕他家多想,因此也把人邀来了主位。秦昭朝陈家婆婆问了好,又朝诸位长辈行了礼,这才带着景黎落座。“你们回来得还挺快,怎么不多玩两天?”陈彦安凑过来,对秦昭小声道,“我都后悔回村了,天天被念叨,早知道我就该跟着贺兄在县城复习!”陈彦安本以为考完后他的日子就能好过点,事实证明那是他想得太轻巧。县试过后还有府试,童生试过后还有乡试,除非他考个状元,否则他娘就能继续念叨下去。景黎迟疑片刻,想说就算考中了状元,以陈大嫂的性子念叨也不会少。不过还没等说出口,陈彦安就被他娘揪着耳朵拎回去了。景黎:“……”秦昭落座后,村长便宣布上菜开席。一道道菜肴端上桌,虽然只是普通的农家小炒,却胜在种类丰富,色香味俱全,令人食指大动。村长道:“今日掌勺的厨子还是我特意去邻村请来的,人家以前在府城酒楼里当大厨呢,手艺没得说。”那大厨正好端菜上来,听见村长这话,笑道:“能给案首做饭,也算是沾了喜气儿啦!”秦昭却摇头:“只是个县试,村长何须如此破费。”“话不能这么说,咱们村都多少年没人考中了,本来就该庆祝。”村长道,“你考中的消息传回来后,来蒙学书院报名的人也多了,大家伙儿现在都觉得读书好,这全是你的功劳。”“而且啊,这顿饭可不全是我出,这些食材都是各家各户自愿送上来的,大家是打心眼里想给你庆祝!”听他这么说,秦昭这才稍稍安下心来。不过秦昭这顿饭吃得不安生,时不时有人来和他搭几句话。同样,景黎那边也没得清闲。“还是双儿好,我怀我家老大的时候,头几个月都没什么胃口。”同桌的村长夫人道,“你一点反应也没有么?”景黎夹菜的手一顿,勉强笑了下:“没、没有啊……”说来也怪,揣上鱼崽后,他没有丝毫食欲不振、恶心孕吐的症状,不仅身体比冬天那会儿舒服得多,胃口也比平时更好。若非腹部偶尔有胀感,他甚至都要忘记自己还揣了个崽。不过他们才回来不到半天吧,为什么村长夫人就知道他怀孕的消息了???邻桌有个妇人听见了,扭头道:“不是所有双儿都这样,我娘家大伯也娶了个双儿,怀孕头三个月什么也吃不进去,人活脱脱瘦了一圈!”“我也听说,双儿怀孕比女子遭罪得多,像秦昭家夫郎这样的,还是少见。”“你们懂什么,那是人家夫君会疼人,把人照顾得好。”景黎沉默地听着,耳朵微微红了。秦昭见了,安抚地在景黎背心摸了摸,给他夹了点菜:“我夫郎脸皮儿薄,诸位别打趣他了。”“瞧瞧,这就心疼上了。”几名村妇又调笑了两句,才放过他们。散席,秦昭一手提着灯,一手牵着景黎往回走。景黎低头摸着肚子,似乎有些心事。秦昭偏头望着他,低声问:“在想什么?”景黎摇摇头:“没事……”“你怀孕的消息不是我说的。”秦昭道,“多半是陈彦安。”景黎:“……猜到了。”那小子向来嘴上没把门的,消息会传出去不出所料。但他担心的不是这个。他们暂时不会搬走,这孩子会在临溪村生下来,村里人迟早都会知道。只是……景黎抿了抿唇,道:“秦昭,如果我这里一直这样,会被怀疑吧?”先前发现怀孕时,景黎才刚怀上二月有余。那会儿还没到显怀的时候,因此他没有多想。可现在已经三月了,他依旧没有显怀。若再这样下去,怎么向邻里解释?而且那位净尘住持曾说过,锦鲤不会怀足十月,这月份……根本对不上吧?“原来是在担心这个。”秦昭停下脚步,将人肩膀揽过来,低头与他对视,“我不是告诉过你,这段时日你只需要好好照顾自己,别的什么也不用想么?”景黎:“可是我……”“不用担心这些。”秦昭笃定道,“信我,不会有事。”景黎张了张口,原本还想再说什么,对上秦昭那双沉稳平静的眸子,却把自己要说的话全忘了。今晚月色正好,清冷月光下,衬得秦昭五官愈发俊美利落。他朝景黎笑了下:“再胡思乱想,我要罚你了。” 第221章 景黎弯了弯嘴角,笑着道:“我来给孩子胎教,先生。”作者有话要说:小小鱼:我只是个工具崽罢了。第75章大庭广众,就算秦昭心有不愿,也不可能直接把人赶走。秦昭有些无奈,道:“坐下吧。”于是,景黎顶着一众学生的目光,悠悠在学堂最后一排落座。课堂继续。秦先生似乎丝毫没受到自家夫郎到来的影响,该怎么教课便怎么教课。一个时辰后,秦昭忽然合上书本。“今日讲授的就到这里,下面的时间随堂考试。”秦昭平静道。众学生:“???”刚刚不是才抽考过吗???秦昭道:“考试内容是从《增广贤文》中任意选择一段写出其义理,限三百字,可翻看书本。现在距离放课还有一个时辰,作完即可回家。”以经书文句为题,作文写出其义理,这是科举中经义文的写法。秦昭让学生自己挑选文句,且没有规定文体,已经算是降低了难度。不过蒙学书院的学生这半年的功课都仅限于背诵经文和释义,还从没有自己作过文章阐述义理,一时间,学堂里怨声载道。秦昭对此充耳不闻,视线只淡淡一扫,学堂里顿时鸦雀无声。随后,便传来取纸笔研墨、翻动书页的声响。秦昭在桌案间徐徐走动,众人抓耳挠腮,专注作文,没人注意到他在做什么。他走到景黎面前。景黎面前的桌案干干净净,连纸笔都没取出来,见秦昭走过来,抬头无辜地望向他。学堂的桌案很矮,没有凳子,只在地上铺了个草席,所有人都是跪坐在桌案前。这种跪坐短时间还好,时间一长容易腿麻。何况景黎现在揣着崽,更受不住这个。他跪不住,索性抱着膝盖坐在冰凉的草席上,看上去颇为娇小可怜。秦昭无声地叹了口气,在他身边坐下,将人揽进怀里。滚烫的手掌落到景黎后腰轻轻揉捏,按到酸痛处,后者身体止不住一颤:“唔——”“嘘。”秦昭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压得极低,“让人听见会误会。”那你就别乱碰啊!景黎委委屈屈瞪他一眼。秦昭恍然未觉,继续帮他按捏腰背。他力道不大,动作不疾不徐,却叫人难耐得很。景黎受不了被这样触碰,尤其现在还在学堂里。他很快软了腰,忍无可忍抓住对方手腕:“你别……”秦昭问:“来找我做什么?”秦昭直觉不对劲。小鱼平日里都很听他的话,他今天明明白白说了不让他来学堂,若没有特别的事,这人不会不听话。可他回忆出门前说的话做的事,没想出有什么会招惹到这人。景黎这才想起自己来这儿的原因,当即恢复了些硬气,道:“放手。”他说话的声音不自觉大了些,有人听见,往后瞧了一眼,却又在看见他们后立刻心虚地扭回头。秦昭毫不在意,只是眉梢微挑,注视着景黎的眼睛。他身上有种令人不敢忤逆的气质,像是与生俱来,哪怕他什么都不做,也叫人忍不住臣服。景黎强撑着与他对视,在他几乎要缴械投降前,秦昭终于松了手。他收回手,在景黎身边坐直身体。景黎抿了抿唇,心一横,从随身的书袋中取出一本书册,直接推到秦昭面前。秦昭视线落上去,身体明显一僵。景黎取出来的那本书,自然就是《春闺密事》。先前景黎不认识这个时代的文字,看不出这本书上写了什么,被秦昭随口一个谎言忽悠过去。时间一长,他甚至已经将这本书忘了。直到今天看见,他才认出这上面的字根本不是“闱”,而是“闺”。这是本风月话本。其实如果单纯只是个风月话本,景黎还不会那么生气。 第223章 这人反应也太不有趣了。书院如今是两个学堂,现下还没到往常的放课时间,隔壁那间屋子时不时传来读书声。反观他们所在这间,学生早早走完了,静得只能听见秦昭书写的声音。景黎回想着话本里的内容,大着胆子凑过去,手指顺着秦昭耳根缓缓摸到颈侧。可这次,秦昭只是笔锋稍顿,便继续写下去。又尝试了几次,结果大同小异,秦昭半点没受影响。景黎不甘心。如果这些都没用,那就只有……景黎吞咽一下,手掌循着秦昭腰腹缓缓下移。他还是头一回主动做这种事,指尖紧张得发抖。手掌循着衣袍纹路下移,眼看就要触及目的地,手腕却忽然被人用力抓住。秦昭左手抓着景黎的手腕,右手放下笔,语调淡淡:“我写完了。”景黎:“……”景黎手僵了一瞬,猛地抽回手:“我、我知道啦。”秦昭神色如常,将写满了字的毛边纸放在一旁晾干,又不紧不慢收起纸笔。景黎心虚地望了他一眼,又收回目光。他刚才不是什么都没碰到,他感觉到,那里……很烫。他还以为秦昭根本不吃这套,原来他早就……要玩脱了。“秦昭,你还没走么?”村长的声音从门边传来。今日是他在隔壁教学生识字,如今已经放课,他看见这边屋子的门还虚掩着,便想着进来看看。秦昭面不改色:“方才在给学生批阅文章,很快就走。”村长问:“批阅文章?”秦昭将今日出题考试,以及打算将学生划分重组的事告诉了村长。村长沉吟片刻:“你说得有理,不过现下能教课的人不多,如果要分,也得等你们府试结束之后。”秦昭点头:“理应如此。”村长爽朗一笑,道:“行了,这些事以后再说,赶紧带你家夫郎回去吃饭吧。怀着身孕还让人家陪你来上课,你这样多不合适!”景黎可不好意思承认是自己故意来的,不过村长没多问,说完便转身离开。景黎道:“我们也走吧,我都饿了。”他起身欲走,却被秦昭拉住。后者抬眼看他,眸光淡淡:“你就想这么一走了之?”景黎与他对视一眼,福灵心至地明白他在说什么,耳朵刷地红了。“秦昭,这里是学堂!”秦昭声音不辨喜怒:“你也知道这里是学堂?”景黎:“……”好像的确是他先撩的。见他不回答,秦昭将人轻轻拉过来,圈在他与低矮的桌案间。这个动作让二人之间什么也藏不住,那滚烫的热意几乎要将景黎灼伤。景黎缩了缩身子:“你、你怎么还……”“对。”秦昭恶意地贴近,声音压低,听着还有点委屈,“从一开始就是这样。”从景黎朝他吹了那口气开始,他就没有消停过。景黎有些腿软,勉强别开视线:“别、别在这里,回家去……”秦昭在景黎唇边亲了亲,小声问:“回家帮我么?”“嗯,回家……”景黎被他亲得脑子发晕,齿关细密地颤栗,顺从道,“回家帮你。”.景黎被扔上床时脑子还是蒙的,不等他发出抗议,就被随即覆上来的人逼得说不出话。秦昭一点一点吻在他颈侧,动作克制却又充满令人喘不过气的欲念。恍惚间,景黎脑中只剩一句话。——今天真玩脱了。若是人类,孕后三月可适当行房事。可景黎体质与人类不同,他们没有参照,不敢轻易冒险。景黎还想着答应对方的话,双手本能循着对方身体下移,没等碰到,却被秦昭抓住,反扣在身后。随后只听对方哑声道:“今日换个法子。”景黎:“什——” 第225章 怀着孩子不适合长途奔波,那么只要府试前把孩子生出来,就万事大吉,他也就能跟着秦昭去府城。逻辑就是这么简单清晰。秦昭张了张口,想说虽然鱼类产子比寻常人轻松许多,休息几日便能恢复,但也不代表生产完就能到处乱跑。何况,生下来的崽不需要照顾的吗?可他看着景黎那期待的模样,最终只是悠悠叹息,什么也没说。只希望锦鲤体质在这上面别这么灵验,否则他还真不放心自己去府城。秦昭这样想着。净尘住持先前曾说过,景黎不出三月就会生产。景黎对此话深信不疑,并坚持认为自己四月初能就把孩子生下来。毕竟他是新年时怀上的,普通锦鲤怎么可能怀这么久。不过,锦鲤体质这次没起作用,直到秦昭临行前,景黎的肚子依旧没有任何动静。“怎么这样……”小锦鲤在木桶里打了个滚,用鱼鳍轻轻拍了拍鼓鼓的肚子。期待了一个多月,这肚子除了变得更大些之外,没有一点要下崽的征兆。鱼身由于腹部隆起,已经有些行动不便。秦昭担心他撞到自己,连忙伸手入水,将鱼托住:“都告诉你了别用鱼身,快变回来。”“可是这样鱼崽长得快。”小锦鲤尾巴晃了晃,却还是听话的变回了人形。景黎随便裹了件里衣,往床上一倒,气馁道:“这小鱼崽一点也不听话,等他出来我要教训他。”“好了,这种事强求不来。”秦昭将自家小鱼搂进怀里。过去这么长时间,景黎的腹部终于隆起了些。不过他已经揣上崽子四个多月,腹部看上去却还是像寻常人三月的大小,穿上衣物几乎瞧不出差别。秦昭道:“你把孩子当什么了,让他出生就出生,哪有这么好的事。何况……”他低下头,脑袋枕在景黎微微隆起的腹部:“可不能现在出生,接下来十天内都不行,你们得等我回来,否则谁来照顾你们?”景黎噗嗤笑出来:“你刚才还说不能强求的。”“是不能强求,但可以商量。”秦昭感受着那隆起的轮廓,低声道,“这几天乖乖听话,别让爹爹难受。”“你与他说这些有什么用,他都听不明白。”景黎把玩着秦昭的头发,嘟囔,“我每天都和他说话,一点反应也没有。”秦昭:“还太小,长大些就好了。”景黎低低应了声。秦昭抬起头,搂着对方后颈凑过去,在景黎唇边亲了亲:“舍不得我?”景黎别开视线:“你明明都知道……”“嗯,我知道。”秦昭小声道,“我也舍不得你。”“已经很晚了,你明天还要早起,别再耽搁了。”景黎道,“我帮你收拾东西吧。”他说着,从秦昭怀里挣脱出来,捡起秦昭还没收拾完的行李开始整理。一边做这些,还一边叮嘱:“四月的府城应该不会太冷,但还是要带一件外衣,以防万一。给你做的米糊装好了吗?还有汤药呢?你要记得……”“小鱼。”秦昭望着他的侧脸,忽然轻声道,“你……是不是很担心?”景黎动作停下来。“先前我以为你只是得知自己怀了身孕,有些情绪紧张,可近来发现不止如此。”秦昭将景黎拉到床边坐下,让他抬头注视着自己,“与我说实话小鱼,你是不是……不希望我去府城?”他们互相都太过了解,哪怕景黎已经有意隐瞒,他依旧能看出被对方潜藏在内心深处的真实情绪。秦昭把那双冰凉的手指圈进掌心,温声道:“你其实……也不希望我继续下去,对么?”景黎眸光微动,身体有点紧绷。“别紧张,我说过了,你有任何想法都可以告诉我。”秦昭摩挲着对方的手背,缓慢道,“说说看,在想什么?”景黎沉默片刻,缓慢道:“我……我不是不希望,我就是……有点担心。”“府城人那么多,万一遇上以前害过你的人,那该怎么办?”“我问过薛爷爷了,大量的沉欢散,不是寻常人家能找到的。”景黎道,“我这人有点笨,但这些事情我还是想得到。要害你的人一定有权有势,说不定就是高官富贾,你如果继续下去……”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急忙道:“我不是让你不要再查的意思,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心中这样矛盾,因此才不敢向秦昭提起自己的想法。如果就此放弃,别说以秦昭的性子咽不下这口气,就连景黎也不能说服自己。可要是继续查下去,万一秦昭出了什么意外……他不敢想象那个结果。他会疯的。或许是幼时的厄运影响,景黎骨子里始终带有一丝不安全感,越是和平安宁的日子,他就越担心会失去。畏惧怯懦,患得患失。景黎不喜欢自己这样的性子,可这不是他想改就能改掉的。 第227章 他刚才……是不是梦见秦昭了?小锦鲤迷迷糊糊浮上水面,化作人形,赤脚踩在地上,捡起丢在一旁的衣物随意披上。四月的天气已经不冷,薄薄一层衣服贴上他还带着水珠的皮肤,立即濡湿了些。景黎困倦地揉了揉眼睛,抬眼,却对上了另一道目光。“???”秦昭坐在竹椅上,放下书本,朝他笑了笑:“睡醒了?”“你……你怎么……”秦昭起身朝他走过来,张开双臂将人搂进怀里:“有些担心你,所以提前回来了。”景黎还有些发懵:“那你的考试……”“自然是考完了。”秦昭道,“放榜还要等好几日,别担心,题很简单。”景黎早就不相信秦昭口中的简单,不过他既然这么说,这次案首多半是稳了。景黎道:“那我们可以提前庆祝一下了,我——”他的话音戛然而止,忽然愣住了。秦昭问:“怎么?”“我……”景黎皱了皱眉,神情显出一丝茫然,“秦昭,我好像有点不太对劲。”秦昭陡然紧张起来:“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不是,只是……”景黎的手落到腹部,原本已经有一点隆起的地方,现在重新变得平坦。他的崽呢?????作者有话要说:崽:我可能是全晋江最没牌面的崽,叹气.jpg第77章景黎眼眶瞬间红了。这些时日,他没少嫌弃肚子里这小崽子。一会儿说小鱼崽子长得慢,不懂得体谅爹爹,害他不能与秦昭去府城。一会儿又说这小东西害他身材走样,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恢复。但那毕竟是亲崽,又揣了这么久,他自然是喜欢的。怎么会一觉起来就没了呢?景黎又仔细摸了摸,原本揣着孩子的鼓胀感已经完全消失了。腹部恢复了以往的平坦紧致,按上去有一点疼,那疼痛好像来自皮肉里头,可痛感太过轻微,加之他方才注意力全在秦昭身上,完全感觉到。小鱼崽真的不见了。“……我还在做梦吗?”景黎抬头看着秦昭,喃喃道。秦昭还不知道自家小鱼是怎么了,只见怀中的小少年忽然就红了眼眶,急道:“到底怎么了,肚子疼吗?让我看——”他掌心覆上去,话音也止住了。孩……孩子呢?秦昭意识到了什么,视线缓缓移到水池里。不会吧……景黎注视到秦昭的视线,也跟着看过去,迟钝地张了张口:“我、我把鱼崽……生在水里了?”秦昭:“……”景黎:“……”天地良心,景黎此前知道鱼类下崽不会太难,但也没想过会这么容易。哪有人睡一觉就把孩子生下来的,而且生完一点感觉也没有???不过他们现在可顾不得这些。池里的水是活水,景黎根本不知道小鱼崽子是什么时候从他肚子里跑掉的,要是被冲进溪水里就麻烦了。秦昭没让景黎下水,把人扶到竹椅上坐下,自己脱了鞋袜挽了裤脚轻轻下水,拨开水草翻找起来。景黎眼睛还红着,焦急在岸上等待。片刻后,秦昭直起身,景黎忙问:“找到了吗?”“嗯。”秦昭朝他笑了笑,“过来看看。”他弯腰拨开水草,水草丛中,一枚只有小指尖那么大、晶莹剔透的鱼卵静静躺在那里。.“……先过来吃点东西,别看了。”秦昭端着饭菜进屋,见景黎依旧趴在鱼缸旁,无奈唤道。他这次从府城回来,顺道去了趟云观寺,将景黎很喜欢的那个鱼缸带了回来。 第229章 一段陌生的回忆毫无征兆浮现在脑中。“你们说这鱼卵数十年不曾孵化,那为何我一来,它就生出来了?脑袋大身子小,生得这么丑。”“好,不丑。……你这小鱼竟还听得懂我说话,日后不会还能修成人形吧?”“住持说你能带来福运,若是真变成人,可别忘了来找本王报恩。”……秦昭从回忆中抽离出来。记忆中的小鱼卵比眼前这个颜色更深一些,是与小锦鲤鳞片相同的鲜红色。当年,荣亲王入住云观寺,当晚在院子里赏莲时,亲眼目睹了鱼卵孵化的过程。刚生出来的小锦鲤其实也很可爱,脑袋浑圆,尾巴细长,刚生下来就很有活力,绕着他不停地游来游去。秦昭抚摸着小鱼卵,轻轻笑了笑。当年的荣亲王绝对不会想到,当初玩笑之语,竟亲口定了自己的姻缘。玄妙至极。.崽子就这么毫无征兆地出生了,由于还不知男女,景黎没急着给他取名字,先叫着小鱼崽当小名。过了大约七八日,陈彦安回来了,也带回了秦昭被点为案首的消息。毫无悬念。据陈彦安所说,这次府试的第二名,是临近县城出身,也是该县的县试案首,且府试前已经拿到了县令的推举信。至于为何只能屈居第二,恐怕是水平实在相距太远。这次与秦昭互保的那几人考得都不错,就连县试成绩最差贺知行,也以倒数几位的成绩考中,可以报名院试。这样一来,秦昭回头报名院试时,他们还能继续互保,能省去不少事。院试三年两次,由当今圣上任命的学政主考,下一次院试在八月,如果错过,就要再等一年。如今距离院试只剩下三个多月时间,若是搁在往年,有些学子会选择推迟一年再考,这样复习时间更加充裕。但今年特殊。只因考中院试之后,便有机会参加乡试。乡试三年一度,最近的一次就在明年。如果不考今年的院试,就会错过下一次乡试,想要再考,要等上三年时间。对此陈彦安倒没什么所谓。科举越往上,录取人数就越少,难度也越高。就连村长当初乡试时也屡试不中,陈彦安对此没报太大希望。不过他这两次考试连中,增长了不少信心,自然乐意一鼓作气,先把院试考完。至于接下来要不要参加乡试,还要另说。而其他几位,此前陈彦安早就问过,都不想错过这次院试。“贺兄说他们会留在县城复习,我也打算去县城,跟在吴先生身边复习。你呢?要不要与我们一块去?”陈彦安问。这次秦昭中了案首,没像先前那样高调,只是在镇上请陈彦安吃了个饭,便算作给二人庆祝了。他听言摇头:“我这次不去县城。”倒不是他不想去,只是现在不太方便。他还没有打算把家里那小鱼崽的存在告诉别人。“那你要留在村里吗?”陈彦安想了想,自言自语道,“也对,反正你也不去书院,在哪儿都一样。”秦昭没有回答。在村里,其实也不大方便。村里人都知道景黎怀了身孕,早先他孩子没生下来,只是腹部长得比寻常人慢,在月份上瞒一瞒便是。可现在,却不大好瞒了。想要这事不被人发现,他们只能去个没人认识他们的地方。陈彦安还在身旁絮絮叨叨说着什么,秦昭没仔细听,只是忽然问:“你能不能借我点钱?”陈彦安话音一顿:“你要借多少?”“二百两。”陈彦安:“咳咳咳……”“哥,秦大哥,你就是把我卖了,我也没法帮你筹这么多钱啊?”陈彦安一言难尽地看他。秦昭沉默不语,陈彦安又道:“你真要借,镇上不是有个更好的人选么?”“谁?”“方天应。”陈彦安道,“那小子钱多,肯定乐意借你。”.秦昭赶在天黑前回了村子。今日去镇上吃饭,秦昭本想带着景黎一道去,不过后者没肯去。自从有了崽之后,景黎就很少出门。 第231章 那远超他身体温度的热度从脚踝传递到身上,景黎脚背绷紧,像是有电流沿着尾椎直上。可秦昭什么也没做,只是帮他焐热的脚,去床边取来鞋子替他穿好,便进屋换衣去了。景黎低头扒饭,忽然觉得面前的饭菜都变得没滋没味。他们已经很久没做过那档子事?。之前是怀身孕不方便,中间是秦昭出远门,回来后是因为生?崽。仔细算算,上一次越界,还是他在学堂把人撩狠?,回家被按磨了小半个时辰那次。前前后后,都已经快两个月?。禁欲了这么久,秦昭还要来撩他。真讨厌。景黎有时都不明白秦昭到底是想还是不想,明明是气血方刚的年纪,怎么会这么能忍。唔……倒也不一定。秦昭自己都记不起他的生辰,更别说自己几岁。秦昭那张脸生得很好看,就凭那模样,说他刚二十出头也有人信。景黎还记得,当初村长要帮他写籍贯时就来问过这事,不过由于秦昭自己也记不清楚,最后随便填?个二十五。他肯定不止二十五岁。说不定年纪挺大,所以才对这方面没什么需求。景黎思维越飘越远,秦昭换了衣服出来,看见的便是这人咬着筷子发呆。秦昭问:“在想什么?”景黎嘟囔道:“在想你到底多大年纪了。”秦昭:“……”秦昭现在不想与他讨论这个,心平气和地转?话题:“今日我问过陈彦安,他过两日就启程去县城。”景黎问:“那我们呢?”秦昭给他夹菜的动作一顿,暂时没有答话。这几天,景黎一直在想这件事。村子的人不清楚他怀孕的月份,也没人见过他的肚子,短时间还能瞒得住。但毕竟不长远。他可没办法让自己这肚子重新长起来。想到这个,景黎忽然觉得自家崽短时间孵不出来也好。要是他肚子还没大,家里就多出个崽,这更加解释不清。同理,他们现在也不方便去镇上或县城。这两个地方都有熟人,秘密不好瞒。哪怕是再熟识的朋友,景黎也没打算现在就和他们坦白。他自己倒没事,他不想让他家崽以后被人当做异类。就算要说,也要等崽子再长大点。想要把秘密瞒住,他们面前就有一条最好的路。景黎道:“我们去府城定居吧?”秦昭一怔。“我们再去找找,一定能找到便宜的屋子。反正小鱼崽现在又不需要吃喝,我们就两个人,节省一点,花销不会太大。”景黎道,“而且我可以帮你赚钱嘛,只要我们在一起,再难也会有解决办法的。”秦昭有些惊讶。上次去府城的时候,景黎明明那么抗拒那个地方。这些天秦昭甚至在考虑,如果景黎实在不愿意,他们就去府城附近的县里居住。他是科举考生,找县令通融通融,租到一间屋子应当不难。谁想到,还没开始劝,这人反倒先提出来了。秦昭道:“你不必勉强自己,若你不愿……”“我没有不愿呀。”景黎笑?笑,“你要考试,府城肯定是最方便的,而且你不是还想在府城找一找关于自己失忆的线索?”“你不是……”不希望他继续查么?“那是之前。”“你不能总迁就我啊,我不想给你拖后腿。”景黎拉住秦昭的衣袖,认真道,“我说了我会相信你的。”景黎之前的确对府城有些抗拒。但自从上次与秦昭说起过这件事之后,他好像忽然放松了很多。他应该相信秦昭,他也愿意相信。秦昭望那双明亮的眼睛,心头被某种温暖的情绪填得满满当当。他的小鱼,为了他改变很多,也成长了很多。秦昭稍稍回神,又道:“我打算找人筹些钱,将你喜欢的那处宅子购置下来。”景黎皱眉:“可那太贵了吧?” 第233章 早先他就与秦昭说过好几次,村子里杂事多,不适宜秦昭复习,希望他寻个书院精心学习一段时日。府城文人多,学习氛围好,自然是最好的选择。……虽然秦昭去府城的真实原因与这个相差甚远。秦昭离开前,帮着村长将书院学子重新划分。划分后的书院分为甲、乙、丙三等,村里报名的孩子入校即为丙等,学习识字与书写,由于教学内容简单,可以由乙等学生轮流教学。丙等考核通过后进入乙等,开始学习经典蒙学及释义,由甲等学生讲授,村长偶尔旁听指导。至于甲等学子,便可以在村长的指导下,接触科举考试的基础内容。这种法子既减轻了村长的教书压力,还能使学生教课时巩固自身,一举两得。“秦昭,你这主意真是不错。”临行前一日,村长登门探望时如是说道。秦昭正与村长坐在院子里品茶,听言往屋内望了眼,笑道:“不是我,这主意是我家夫郎想出来的。”“妙极。”村长道,“你家夫郎是个好孩子,现在还怀了身孕,你要好生待他,莫要欺负了人家。”倒不是村长仗着自己年长说教,实在是这时代多有不公,不知多少人出人头地后就抛弃糟糠之妻。村长担心秦昭也走上这条路,这才忍不住提点两句。秦昭明白村长话中的深意,摇摇头:“村长多虑了。”他再次抬头看向主屋的方向。里屋的窗户虚掩着,隐约可见一道纤细瘦削的身影坐在窗前。多半又在玩崽。秦昭眸光不由变得柔和,轻声道:“我心中唯他一人,此生非他不可。”“如此甚好。”村长欣慰地笑了笑,“待你考成归来,记得将小孙儿抱来给我瞧瞧。”秦昭:“这是自然。”二人又闲聊了一会儿,转眼已是夕阳西下,村长正想离去,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拍脑袋:“瞧我这记性,险些忘了正事。”他从袖中取出一封信函,递给秦昭:“你拿着这封信去江陵府学,寻一位姓叶的助教。他是我同窗旧友,你在府城有什么需要可寻他帮忙。”秦昭收了信,朝村长行了一礼:“多谢。”秦昭亲自送村长出了门,刚准备回院子,却又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是林清儿。女子似乎已经在门外站了许久,见村长离开,才从路边走过来:“方才村长在,学生不敢打扰。”秦昭点了点头,问:“你找我何事?”林清儿将手中的竹篮递给秦昭,道:“听闻先生明日要去府城,做了些干粮点心,这……这也是我爹爹的意思,你们带着路上吃吧。”秦昭没有推迟,接过来:“多谢。”林清儿还未出阁,哪怕二人现在有师生关系,她也不方便进秦昭的家门。秦昭没有邀她,便任由竹院大门敞着,与她说话:“你今后有何打算?”林清儿在秦昭收的第一批学生里成绩最佳,如今自然入了甲等。只是女子不能科举,她蒙学结业后,还不知该何去何从。“学生先前与村长谈过了,想继续留在书院,教他们识字。”林清儿道。秦昭问:“你不想离开这里了?”“想,但不是现在。”林清儿道,“先生不是说过么,读书并非只为了科举做官。我想先尽我所能帮助别人,这样也算不负先生教诲。”秦昭点点头:“这样很好。”这会儿正是饭点,林清儿还要赶着回家做饭,很快告辞离开。秦昭目送她走远,才回了屋子。景黎还在逗崽子玩。小鱼卵在这一个月又长大了些,愈发圆润清透,颜色也与景黎鱼鳞的颜色更加接近。景黎趴在鱼缸边,手指伸进水里轻轻戳着小鱼卵。竹叶床被秦昭再一次加高了边沿,不过小鱼卵如今在水里游得很灵活,他努力往外蹦,可每次刚要跳出来就被景黎用指尖轻轻按下去,摇摇晃晃地翻倒在床上。最终,小鱼卵只能在景黎指尖下躲来躲去,绕着他的手指打转。景黎一边追他,还一边咯咯笑得开怀。秦昭:“……”他果真把鱼崽当玩具玩。秦昭走到他身边,景黎才发现他回来了,抬头问:“刚才是谁来了?”“林清儿。”秦昭将竹篮放在桌上,“还送了这个。”竹篮表面用一层深蓝粗布盖着,浅浅的桂花香从里面透出来。景黎眼神顿时亮了,触及秦昭的目光,又若无其事收回来。秦昭租了条船去府城,明日一早就要村里出发。大件的家具不方便搬运,秦昭索性都没带,只带了些衣物书籍,以及随身用品。至于缺的东西,去府城再添置便好。 第235章 “好啦,到家就放你出来。”景黎拍了拍木桶边沿,小鱼卵不满地在水面弹动一下,像是想跳出来却没成功。在船上这几天,小崽子一日比一日不安分。不过幸好鱼卵没有施力点,还跳不出木桶。景黎把鱼卵按回木桶底部,盖上背篓。秦昭朝他走过来:“上车吧,我们入城。”府城物价高,秦昭只是租辆马车就花了二十文。景黎付了车钱,车夫乐呵呵地收了,鞭子一挥,马车缓缓前行。秦昭把他家眉头都皱到一块的小夫郎搂过来,温声劝道:“府城的消费不比村里,你先前不都见识过了吗?”“我知道,就是……”还是他们太穷。在县城赚的那三百两,被秦昭全都拿去买房,为此还欠了二百两。临行前景黎点了点他们的小金库,只剩下十一贯三百五十六文。这点钱,在府城节俭些勉强能撑三个多月,还不算还债和他们买家具用品的花销。景黎忧愁地叹息。好不容易日子才好了些,现在可好,一夜打回原形。他不想让秦昭跟着他一起发愁,转移了话题:“我们直接回家里吗,还是先去客栈?”“回家。”秦昭道,“我已经安排好了。”景黎:“安排?”秦昭没有解释,不过景黎很快明白他是什么意思。马车通过城门口的盘问搜身,入了内城,停在了一处府宅外。这宅子距离府城主街只隔了一条街,道路两侧都是民居,商铺则在相邻的另一条街上,因而较为安静。宅子一面靠近湖岸,对岸就是江陵最热闹的夜市场,白天没什么人烟,但哪怕晚上闹起来,也由于隔着湖泊不觉吵闹。闹中取静,地理位置算是绝佳。府宅本身条件也不差。宅子的大门开着,门口正有人擦拭朱红大门。秦昭接过背篓背好,扶着景黎下了马车,管事那人瞧见他们,忙过来打招呼:“秦先生来啦,我们少爷正在里头等着呢。行李我们搬就成,您进去歇着。”景黎觉得说话这人有些眼熟,还没等他想起来,秦昭已经牵着他往里走。府宅进门有块石料雕砌而成的照壁,绕过照壁往里走,便是前院。这前院比阿易家的还大些,院子里有人正在搬运盆栽。搬盆栽那两人同样很眼熟,景黎偏头想了想,有人从堂屋大步走出来。“秦大哥,你可算来了。”是方天应。见着他,景黎才忽然想起,那些不就是当初去临溪村找锦鲤的那伙人么?方天应走到他们面前,道:“还好你们今日赶到,明儿一早我就要回镇上了。”景黎没明白:“你怎么在这里?”“方公子半月前来府城与一个木材商谈生意,顺道帮我们将府宅买下来。”秦昭皱了皱眉,“不过这些……”“这不是闲着没事,随便弄了弄么?”方天应道:“这些花是原主人留下的,我帮你随便布置一番,整间宅子也让下人清扫过了,后厨的墙面有点脱落,前两日刚修葺好。就是家具还没买,我怕自作主张你不喜欢,所以没帮你准备。”秦昭:“多谢……”方天应不以为意:“不过举手之劳,秦大哥,我们都这么熟了,你还与我客气什么?”“咱们先进内院吧,这儿人多,当心磕碰了嫂子。”方天应至今以为景黎还怀着身孕。他让下人搬着行李,领二人绕过堂屋,穿过垂花门,来到内院。内院的正中央,有个荷花池。荷花池也被打扫过了,荷叶干干净净铺在水面上,结了几个花苞。方天应道:“听说先前那位主人用这池子养鱼,不过现在搬走了,鱼自然也都带走。”秦昭点点头。他们前一次来府城时便看过这个房子,景黎当时也看中了这池子。屋子里已经被方天应带来的家丁打扫干净,家具没有完全被搬空,里屋留着一张床榻,以及一个矮凳。秦昭将背篓放在门边,进里屋把矮凳搬出来,让景黎坐下。方天应从怀中取出一张房契:“对了,这个给你。”“你们运气不错,这间宅子的主人恰好与我做生意那位尚老板熟识。说了说情,主人家给我便宜了五十两。”方天应道。“还有,我已经与尚老板说过了,你们要买木料做家具就去找他,能便宜些。”五十两不是小数字,方天应这话说得轻描淡写,但秦昭猜测,事实多半并非只有人情这么简单。方天应家中是生意人,但从小耳濡目染这么多年,做生意的天赋非同寻常。本身就是谈价的一把好手。 第237章 秦昭:“……”秦昭别开视线,声音软下来:“下……下不为例。”作者有话要说:秦昭:对缩小版小鱼没有抵抗力(第81章“多半是方才我们在此间说话时孵化出来的。”秦昭观察着门边那块区域,原本放置背篓的地方,旁边有一道浅浅的水痕,“这小东西胆子不小,刚孵化就敢到处乱跑,就与他……”与他爹爹一模一样。秦昭咽下这句话,没敢说出来。鱼缸里,体型大些的锦鲤用鱼鳍轻轻拍了下旁边的小鱼苗:“让你闹。”景黎嫌人形教训崽子不方便,竟也变成原形入了水。一大一小两只锦鲤挤在加大后的竹叶小床上,画面瞧着奇特又可爱。秦昭偏头看着,忍不住伸手入水,在两只锦鲤脑袋上都摸了摸。“我正教训他呢。”景黎不悦道。“好了。”秦昭手指抚摸着景黎的背鳍,温声道,“他都知道错了,对不对?”小鱼崽乖巧地用脑袋蹭他的手,又凑过来小心翼翼蹭了蹭景黎的肚子。景黎态度明显缓和许多,冷哼一声:“你就宠吧。”他就不明白,秦昭平日里对他那些学生多严厉啊,怎么到了孩子身上,就这么没有原则?秦昭笑而不答。小鱼崽十分聪慧,感觉到自家爹爹不再生气,开心地钻进他腹部下面,贴着小锦鲤的鱼鳍一个劲摆尾巴。景黎被他弄得发痒,摆着尾巴想躲闪却没躲得开,索性鱼鳍轻轻一拍,将小鱼崽压在小床上。“别闹我了,你——”小锦鲤注意到什么,凑上去仔细看了看,“秦昭,你快来看。”秦昭低头:“看什么。”鱼鳍拍了拍:“这里呀,你看。”秦昭:“……”并不知道这小家伙想要他看什么。“这么明显,你好笨。”景黎道,“我是想让你看,鱼崽好像是个男孩。”秦昭又凑上去仔细看了看,只能看出小鱼崽身上有些尚未长成的鱼鳞,其他什么也看不出。他只养过景黎这一条鱼,不懂如何分辨鱼苗的雌雄。景黎说是就是吧。秦昭道:“这样就可以准备帮他起名了。”就像他先前说的,他并不在意孩子性别如何,无论是男孩、女孩或是双儿,他都会喜欢。小鱼崽不甘被压着,摆着尾巴奋起反抗。一大一小两条小鱼在水里玩开了,秦昭笑了笑,转身进了里屋。里屋只剩一张床榻,是上一位主人留下的,木料成色还很新,也没有明显损坏。秦昭打算暂时先用着。他们手头没有太多银两,如今又还欠着别人银两,容不得他们挑拣。而且,虽然方天应不催促他们还钱,但秦昭向来没有亏欠别人的习惯,自然希望能尽快将债务还清。他们离家前带了两床今年新做的被褥,刚好这床与他家以前的床榻尺寸相同,铺上去正合适。秦昭被褥铺好,回头对景黎道:“床铺好了,你先来休息一下,我去弄点吃的回来。”鱼缸里,锦鲤用尾巴把小鱼崽托起来,上下抛动,并没有听见秦昭在说什么。秦昭:“……”看来是不想睡了。行吧。家中暂时没什么吃的,秦昭只能去街上买一些。街口就有家小食摊,秦昭买了两碗汤面,再要了个蒸熟的鸡蛋。摊主是个年过半百的老人,见他文质彬彬,笑着道:“年轻人瞧着面生,是刚搬来的?”秦昭:“正是。”“是为了赶考吧?”老人面容和善,对外乡人并无排斥,“我儿子在准备明年的乡试,说不准你们还能遇上呢。”秦昭与他闲聊两句,顺道打听了集市的位置,开市时间,以及何处采买物品最为划算。二人说完这些,面也煮熟了。秦昭端着两碗汤面和一个鸡蛋回了家,景黎还和儿子玩得兴起,秦昭叫了他好几次他才注意到。“出来吃东西,一会儿凉了。”一道红光径直飞进了里屋,秦昭收回目光,将蒸熟的鸡蛋剥壳。他把蛋白和蛋黄分开,剥出指甲盖那么大的蛋黄粒,在掌心细细碾碎。 第239章 “等等。”景黎拉住他,“还是回家吃吧,外面好贵啊。”他们今天采买又花了八百多文,再这样下去,积蓄花不了多久就要用完了。景黎再一次对府城的物价有了新的认识。秦昭捏了捏景黎的手,笑着道:“明天开始在家吃,今天最后一次。”“可……”景黎欲言又止,忽然看见了什么,忙指了指前方,“我们先去那儿看看吧。”循着景黎手指的方向看去,路边立着一块高大的告示牌。府城的告示牌通常会张贴一些招募雇佣的消息,想要在府城找到赚钱的法子,从这上面找最容易也最便捷。景黎仔细阅读上面每一张告示,可大多不是搬运的力气活,就是打杂的。景黎眉头微微皱起,问:“你寻到合适的了吗?”“寻到了。”秦昭道。景黎:“?”他抬起头,秦昭正看着告示牌最上方的一张告示。景黎跟着看过去,沉默下来。竟然还是顾府寻找先生的消息,而且几个月过去,招募的条件已经从举人变为秀才或府学中成绩优异的学子,通过顾家的考验即可。而且月钱也增加了五两。景黎:“……”那小少爷……真是个能人啊。景黎腹诽着,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惊愕看向秦昭:“你真想去试试?”作者有话要说:养鱼不易,昭昭叹气。第82章秦昭的确想去试试。他向来不在生活上委屈了自家夫郎,何况现在还有儿子要养,开销不会少。比起那些劳力活,去富贵人家做先生自然是最好的选择。“可是那位顾小少爷看上去很不好对付,他都赶走多少先生了……”景黎还是不放心。对此秦昭倒不怎么在意:“总会有法子的,放心。”不过家里还有些活没做完,暂时离不得人,因此秦昭没有心急。接下来几日,他们在城里采买用品,等着订做的那批家具到了府上后,便按照喜好将家中布置一番。府宅布置完成的第二日午后,秦昭才旧事重提。说这话时景黎正在喂鱼崽,听言偏头看向他:“我陪你去吧。”小鱼崽吃完一口抬起头,见景黎拿着蛋黄碎迟迟不喂下来,着急地在他手下游来游去。“不用。”秦昭道,“这崽子现在离不得人,总不能去哪儿都把他带着。”景黎:“怎么不能了,你以前不都带着我出门嘛。”先前景黎还不能变成人形的时候,秦昭也天天拎着他在村里到处走。想起过去的事,秦昭走到景黎面前,故意挑了个鱼崽看不见的角度,低头在他唇边亲了亲:“这不是怕我家小鱼在家被猫吃了吗?”小鱼崽在水里蹦跶得更高了。景黎完全没注意到自家儿子在做什么,甚至把要喂的鸡蛋黄都放回碗里,抬手帮秦昭理了理衣领:“知道啦,我在家陪你儿子。”“乖。”秦昭又道,“一会儿想吃什么,我去买回来。”“只要是你做的都可以。”秦昭:“好。”他家小鱼是越来越好养了。两位父亲终于在自家儿子快要急得跳出鱼缸前腻歪完了,秦昭转身出门,景黎继续喂崽吃东西。“知道啦,马上喂你。”景黎撒了两粒蛋黄给他,摇头叹息:“这么贪吃,也不知道随了谁。”崽:“……”.秦昭没有直接去顾府,而是径直去了另一处。“此处是江陵府学,请问您找谁?”府学大门外,一位少年将他拦下来。秦昭朝他躬身行了一礼,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在下临溪村人士,来找一位姓叶的助教,这是村长给叶助教的信函。”少年接过信,点点头:“您稍等。”他转身进了府学,没一会儿,便带着口信出来:“叶助教正在书房答疑,您与我来吧。”少年将秦昭领了进去。 第241章 顾府就连丫鬟都是个顶个的美貌,秦昭视而不见,只是低头抿了口茶水。虽然让他们入了府,顾夫人却没有马上出现。秦昭也不心急,自顾自品茶。一杯茶饮完,丫鬟又上来添了一杯,直到添到第三次茶,茶水凉透,才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屋内丫鬟纷纷颔首行礼,齐声道:“夫人。”容貌美艳、锦衣华服的妇人在两名丫鬟簇拥下进了屋,淡声吩咐:“都下去吧。”众丫鬟:“是。”叶助教和秦昭也起身朝顾夫人行礼。“二位免礼,坐吧。”顾夫人在前方主位坐下,上下打量秦昭一番,见对方气度不凡,露出赞许的神色,“你是府学的学生?”“非也。”顾夫人又问:“那你是秀才出身?”“也不是。”“……”叶助教笑了笑,道:“夫人,他前两月刚考完院试,是县试院试的双案首。”顾夫人惊讶道:“你就是秦昭?”秦昭点点头,心里却有些纳闷。他在府城.名气有这么大?叶助教解释道:“顾老爷与知府大人相交甚好,夫人又喜欢读书,早就读过你那篇文章啦。”顾夫人也笑起来:“叶先生不早说,若我知道来的是秦公子,何需费这些功夫?”秦昭道:“品行与学识并不相关,夫人验一验也好。”顾夫人问:“你瞧出我在验你?”“从踏入这顾府大门起,便是检验。”秦昭道,“派丫鬟来奉茶,验的是品行。等待这三盏茶时间,验的是耐性。而从入府到现在,验的都是举止。”“若我所料不错,接下来就该验学识了,夫人请出题罢。”他这话说出来,别说是顾夫人,就连叶助教都稍愣了愣。顾夫人笑道:“学识就不必验了,知府大人点的案首,小女子自问没有什么题考得倒先生。”她对秦昭的称呼已经变了。“不过……”顾夫人有些迟疑。秦昭问:“夫人想说什么?”顾夫人摇摇头,叹息道:“先生品行学识皆是上成,让你来教我那傻儿子,有些屈才了。”秦昭:“……”秦昭道:“玉不琢不成器,在下有信心能将顾小公子教好。”“唉,你不懂。”顾夫人唉声叹气,“许多先生第一次登门的时候都这么说,不出七日必然来找我,说这孩子教不了,让我另请高明。”秦昭默然片刻,道:“在下可以与夫人打个赌,七日内定让顾少爷回转,不过夫人也要答应我一个条件。”顾夫人与叶助教对视一眼,道:“你说。”.秦昭离开顾府,拒绝顾夫人要派辆马车送他回家的提议,独自步行离开。他问清了回家最近的路线,还顺道在路过的蔬果摊和肉摊上买了点蔬菜和排骨,回到家里正好是一炷香左右。他接下来一段时间会时常去顾府,计算好路途上需要的时间很重要。秦昭先将食材放到后厨,洗净了手,才回到内院。主屋的门开着,整个院子静悄悄地没一点声响。秦昭轻手轻脚进了屋,景黎趴在里屋的书桌上,身下摊着本书,睡得正熟。他手边的鱼缸里,那小小的鱼苗也乖乖睡在竹叶小床上,一动不动。秦昭笑起来,低头在景黎唇边亲了亲。“唔……”景黎被这个吻弄醒了,迷迷糊糊睁开眼,“你回来啦……”“嘘。”秦昭瞥了眼旁边的小鱼崽,见后者没被吵醒,低声道,“回来了,你怎么在这里,不去床上睡?”“我没睡。”景黎揉了揉眼睛。他明明看书来着。秦昭低头看了一眼,景黎竟然不是话本,而是他放在书房的那堆藏书里的某本医书。“你看这做什么?”“无聊嘛,随便看看。”景黎打了个哈欠,“谁知道你这些书这么难懂,看着就困。”秦昭将那本书合上,随意丢到一边:“这本讲的都是些用异域毒物入药的方子,就连我也没读完。”“你也是因为读起来犯困吗?”“不。”秦昭道,“因为我不信这些。” 第243章 秦昭哭笑不得地叹了口气,起身将那小鱼崽搂进掌心:“小傻子,你缺水不难受么?”瞧小鱼崽的模样就知道他浑然没觉得难受,还开心地在秦昭手心里蹭了蹭。秦昭忍着笑,偏头对景黎道:“他真是太像你了。”景黎不悦地抿唇,并不回答。哪里像他了,他小时候才没这么不懂事。秦昭起身将小鱼崽放回鱼缸,后者着急地摆了摆尾巴,还想再跳出来。“不成,好好在水里待着。”秦昭把他按回去,和他讲道理,“你知道自己打搅了什么事么?”小鱼崽在水里摇尾巴。秦昭用手掌量了量鱼缸的尺寸,吓唬道:“你要是再随便跳出来,我就去做个盖子把你关在里面,以后都别想出来。”小鱼崽听懂了他这句话,鱼鳍瑟缩一下,身体轻飘飘落到竹叶小床上。“乖,好好睡觉。”秦昭摸了摸他的脑袋,这才转身回到床边。景黎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该怎么对付他?”“因为……”因为当年他就是这么对付这小崽子他爹爹的。不过当初的小锦鲤可没这么懂事,他费了好大力气才让那小东西别天天晚上往外头跳,以免因为缺水把自己干死。秦昭没继续说下去,低头在景黎侧脸亲了亲:“睡吧。”“这、这就睡了?”秦昭回头看了眼小鱼崽的方向,那小东西没再往外跑,只是百无聊赖地在水草丛里游来游去:“你儿子还醒着,你还有兴致?”“你明明也还……”景黎没把话说完,撑起身将纱帐放下来,“这、这样就行啦……”小夫郎今晚乖乖洗了澡,点了熏香,现在还主动放下纱帐,秦昭哪还有拒绝的道理?“却之不恭。”秦昭轻轻扯开景黎的衣带,低声道,“我轻一点。”秦昭果真将动作放得很轻,唯有床榻时不时吱呀一声。明明是在自己家里,却偏做出了一种偷情的错觉。景黎浑身抖得厉害,很快被对方轻缓的动作磨得受不了,耐不住发出一声泣音,被秦昭用嘴唇堵住了。水里的小鱼崽好奇地抬起头,没瞧出什么,继续低头咬水草玩。二人闹了大半夜,翌日,就连秦昭都难得在天光大亮后才醒过来。景黎整个人窝在秦昭怀里,感觉到身边的人动了动,不耐烦地皱眉:“别吵……”“好,不吵你。”秦昭安抚地揉了揉景黎的头发,又道,“可是我要再不起,你儿子就要饿死了。”景黎:“……”景黎没动,但秦昭知道他一定又在心里嫌弃自家崽。半晌,景黎才松开手,卷着被子翻了个身。只给秦昭留下个毛绒绒的后脑勺。秦昭轻笑,起身去给小鱼崽弄吃的。又过了小半个时辰,景黎终于睡饱了,又变回那个乐于和儿子玩玩闹闹的爹爹。午后,秦昭准备出门。据顾夫人所说,顾衡上午起不来床,因此他家的先生都要求午后才去,在未时四刻前到达顾府便可。秦昭索性在家等到了未时二刻,才将迷迷糊糊午睡的小夫郎从怀里剥出来。“到点了吗?”都怪昨晚闹过了头,景黎现在困得睁不开眼。秦昭道:“嗯,我要出门了。”景黎揉着眼睛,小声问:“什么时候回来呀……”秦昭想了想,道:“最晚天黑之前,饿了就自己吃晚饭,不用等我。”“好。”景黎低低应了一声,摸索着扯过秦昭的衣领,仰头在对方唇边亲了一口,“我和鱼崽的好运给你,今天一定事事顺利。”秦昭笑着回吻他:“会的。”.未时四刻,秦昭准时出现在顾府。昨日顾夫人已给所有下人打了招呼,看门的门童一见是他,立即领着他进了府。这次走的却不是昨日那个小门,而是正大门。顾府家丁领着秦昭去了个布置考究的小院,推开一间屋子:“这是我们少爷的书房,您在此等候片刻。”秦昭道了谢,家丁又给他奉了茶,才退出屋子。这屋子显然不常用,虽然不见灰尘,但无论是桌案上的纸笔,还是书架那一排藏书,都没有丝毫使用和翻阅的痕迹。这忽然让秦昭想起县城那位县令大人家中的书房。 第245章 .马车在路边停下,秦昭掀开车帘往外看了眼,皱眉:“赌坊?”“不错。”顾衡被家丁扶着跳下马车,偏头看了他一眼,笑道,“还愣着做什么,下车,与我进去。”顾衡带秦昭来的这个,是江陵府最大的一间赌坊。寻常的赌坊在夜市时才会开,唯有这家,日夜不歇。秦昭看向顾衡的背影,拒绝家丁搀扶,自顾自下了车。赌坊内烟雾缭绕,光线昏暗。大堂人群拥挤,数台赌桌依次排开,每台赌桌前都围着人。赌场内有不少人吞云吐雾,空气中混杂着各种不知名的气味,秦昭皱了皱眉,看见有伙计迎上来:“哟,顾少爷,您今儿怎么有空来?”顾衡也被里面的味道熏得有些受不了,从袖中掏出张银票:“带朋友来玩玩,老规矩。”“得嘞!”伙计收了银票,乐滋滋走了。顾衡得意地回头,将秦昭面色不善,问:“怎么,先生吓到了?”秦昭:“你不该来这种地方。”“果然是书呆子会说出来的话。”顾衡不屑道,“下一句是不是还要告诉我,玩物丧志,非君子之道?”秦昭摇摇头:“这里鱼龙混杂,你年纪小,不该混迹这种地方。”顾衡神色变了变。他别开视线:“你懂什么,城里富贵人家都这么玩。哦,险些忘了,你从穷乡僻壤之地过来,自然不懂。”那伙计很快带着兑换好的筹码回来了,顾衡也没清点,偏头问秦昭:“先生想玩一玩吗,我可以借你钱。”秦昭问:“你带我来这里,就是为了这个?”“我若是个迂腐文人,眼里容不得沙子,定然觉得你这厮无药可救,打起退堂鼓。而我若虚有其表那便更好,你借钱给我玩乐,保不准就能让我输个一干二净。到时无颜留在顾府不说,还欠你一大笔钱财。”秦昭道:“前几位先生,也是这么被你逼走的?”顾衡将筹码丢给身旁的家丁,皱眉道:“关你什么事,你玩是不玩?”“玩。”秦昭道,“不过就我和你。”顾衡问:“你什么意思?”秦昭:“我们赌一局,若我赢了你,今后你都要听我的,在家好好读书。”顾衡:“要是你输了?”“我离开顾府。”“成交!”赌场里清出一张赌桌,秦昭与顾衡坐于赌桌两侧,面前分别放着个赌盅。顾衡丢出十两筹码,含笑看着秦昭:“比大小,你懂规矩吧,先生?”最后那两个字他落得极重。秦昭缓缓推出面前唯一一个筹码。——他今日出门没带太多银两,这还是他找顾衡借的。“顾少爷这是又和谁玩上了?”“怎么才压这么点,不是顾少爷的风格啊。顾少,一会儿和我玩吧,我们玩大的!”顾衡在这赌场里名气不小,但并非是由于他有多会玩,而是他出手阔绰。所谓博戏大部分靠的就是运气,往常人赌一天赢的钱,都不一定有和顾衡赌一场赢得多,自然人人都想与他玩。“都闭嘴。”顾衡喝了一声,道,“开始吧,秦先生。”二人同时抬起了赌盅。顾衡原本以为,像秦昭这样刚从山村来的读书人,应当没有玩过这类博戏。却没想到,对方上手并无丝毫生涩,摇晃赌盅的动作不紧不慢,显然不是第一次。他眸光微沉,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开盅,十二比十五,秦昭胜。“可以了?”秦昭将赌盅往前推了推,平静道,“与我回去读书。”顾衡没动:“再来一局。”“你答应过……”顾衡打断道:“最后一局,你赢了我就回去,以后都听你的。”秦昭悠悠叹了口气。顾衡又丢出十两筹码。可第二局的结局同样如此。顾衡不信邪,又拉着秦昭开了第三局。第三局,第四局,第五局…… 第247章 秦昭今日能连胜这么多局,除了他自身懂得个中技巧外,也少不了锦鲤庇佑。但那是因为他一心只想着赢了顾衡后,带他回家,而非求财。他从不愿将锦鲤当做求取不义之财的途径。这样,与那些想要重金悬赏锦鲤,将其圈养以求福运的人有什么区别?他不愿,也不想利用他。“我知道啦。”景黎小声道,“起码那二百两该拿回来嘛……”那笔钱拿回来,他们就能还清方天应,还能给家里再添置点东西。“会有其他法子赚到的。”秦昭道,“听话小鱼,这与我们找到草药、或遇见贵人帮助不是一回事。靠这个法子谋财,谋的是别人的财物,夺的是别人的气运,我们不能这样做。”他顿了顿,笑道:“不过你也没法这样做。”“……某人倒霉嘛。”景黎:“……”景黎:“哼。”秦昭笑起来,道:“我去做饭。”景黎:“那我洗衣服去。”“别。”秦昭拦住他,“这些你放那儿就好,晚上我来洗。”“不用啦。”景黎把装着脏衣物的木盆抱起来,眨了眨眼,“你还要在外面赚钱养家,哪能什么事都让你做,这点小事我来就好。”说完,抱着木盆去了院子里。秦昭看向他的背影,稍有出神,随后轻轻地笑了下。身旁响起水声,秦昭回过头,小鱼崽拍打着水面,弄得水花四溅。似乎是在抗议一直被忽视。“嗯,知道,还有你的晚饭。”秦昭摸了摸他的脑袋,低声道,“爹爹没忘,这就去做。”小鱼崽满意地翘起尾巴。.翌日,秦昭如约在辰时前到了顾府。他同样被领到那间小书房里等待,出乎意料的是,没过多久,顾衡还真的出现了。顾家小少爷眼底乌青,神色萎靡,东倒西歪地走进屋子,不消秦昭说,就坐到了他手边的椅子上。秦昭平静道:“你迟到了一刻钟。”顾衡的声音有气无力:“你知道本少爷多少年没起这么早了吗?我连早饭都来得及吃!”“那你接下来还要起得更早才行。”秦昭道,“书本翻开,从《学而篇》开始读。”顾衡连与秦昭对着干的力气都不剩了,翻开书:“读多少?”秦昭:“全部。”顾衡:“……”顾衡难以置信地看了秦昭一眼,后者没再理他,而是从身后书架上寻到昨天没看完的那本书,继续翻阅。顾衡无可奈何,只能低头读起来:“学而时习之……”《论语》他跟着之前的先生学过一些,虽然大部分没记住,但通读问题不大。偶尔有读错的字句,秦昭便会小声提点,再让他重读。有气无力的读书声从书房里传出来,候在院子里侍奉的家仆听见了,纷纷好奇地趴在墙角偷看。他们少爷可从来没有这么刻苦过,这新来的先生果真有些手段。众人小声议论着议论,直到顾夫人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你们在干什么?”众家仆忙回头:“夫——”“嘘。”顾夫人指尖在唇边一点,也跟着轻手轻脚走过去,探头往屋里看。顾衡身体坐得笔直,磕磕绊绊,却仍然认真诵读着面前的书本。顾夫人一时热泪盈眶。一名年纪与顾衡相仿的少年道:“夫人,少爷今儿连早饭都没吃就来读书了,刻苦极了。您要进去瞧瞧他吗?”“不用。”顾夫人道,“去后厨,我亲自给他做点吃的。”屋内,秦昭道:“他们走了。”顾衡身体顿时松了劲,趴在桌上:“累死本少爷了。”秦昭提醒道:“你还有半本没读完。”“我要歇会儿,就一会儿!”顾衡恼怒道,“我都要渴死了,还很饿!”秦昭给他倒了杯茶:“你娘给你做早饭去了,再等等便好。” 第249章 秦昭道:“应该是。”景黎:“那你还答应?”“就算我不答应,他也还会想别的主意来为难我,没什么差别。而且……”秦昭顿了顿,道,“有人请客去郊外游玩,何乐而不为?”景黎还是不太放心。“别担心。”秦昭安抚道,“顾衡本性不坏,只是性情顽劣罢了,此番多半也是想做什么恶作剧,不会有事。”从搬来府城到现在,秦昭还没有带景黎去周边转转。那小家伙现在要照顾孩子,就连出门都很少,而且秦昭又时常不在家里,陪他的时间比之前少了很多。就算没有顾衡的提议,他也的确想找时间带景黎出去散散心。景黎又问:“那鱼崽怎么办?带着一块去吗?”“我们只去半日,倒是可以托付给那位叶先生照顾。”秦昭话音未落,鱼缸里那条小鱼苗似乎听懂了他要被丢下,气恼地拍着水面。秦昭话音一转:“不过你儿子多半不肯,还是带上吧。”景黎想了想,眼前一亮:“正好前几日我托人烧制了一个新的鱼缸,应当明日就能做好了。”初八那日,顾府的马车如期到了秦昭家门外。秦昭牵着景黎上了马车,后者手里拎着个方形小鱼缸。鱼缸通体是玻璃烧制,上面盖了个竹条编织的盖子,还有把手。闭合后竹条之间留有呼吸空间,却容不下小鱼崽跳出来。小鱼崽在里面扑腾两下,发现自己出不来,气鼓鼓地在鱼缸壁边摆尾巴。景黎得意地笑:“这是你爹爹我特意让人给你做的,你就乖乖在里面待着吧。”这鱼缸就连秦昭都觉得新奇:“你如何想到这样要做?”“我……我以前见过嘛。”这鱼缸就是现代大街上随处可见的塑料小鱼缸,可惜这个时代找不到轻便的塑料,只能用别的材料代替。秦昭狐疑地皱了眉,景黎已经低头隔着玻璃罩子逗起鱼崽,没再与他继续这个话题。马车一路朝城外驶去,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他们到了目的地。秦昭掀开车帘往外看去,几匹马站在路边吃草,远处宽阔的草坪上立着几个靶子。是个赛马场。秦昭眉梢微扬,忍不住笑起来。作者有话要说:秦昭:这个我会。第85章草坪另一头,顾衡远远看见他派去接秦昭的马车到了,对身边的人道:“按计划行事,吓唬吓唬就行了,别真闹出什么事,懂吗?”他身边还有四五名十多岁的少年,其中一人骑在马上,揶揄地看他:“衡哥儿,你干嘛这么怕他。”“不是怕!”顾衡反驳道,“他是知府大人点的案首,八月还要去考府试,要是出了什么事,我爹要宰了我的。”“一个书呆子……”少年“切”了一声,抬眼朝那边看过去,恰好看见秦昭牵着景黎下马车。景黎今天穿了他最喜欢的那件石榴红外衣,衬得肤色雪白,腰肢纤细。他被秦昭乖乖牵着,视线却好奇地朝路边吃草的马儿身上打量,眸光明亮,似乎带着些跃跃欲试。草坪这头的少年们都看得出了神。唯有顾衡恍惚道:“他……他夫郎果然很好看啊……”秦昭很快牵着景黎走到了草坪这边,视线往众人身上一扫,落到顾衡身上:“你没说过今日是来赛马场。”“是、是吗?”顾衡被秦昭训了几天,一听他这么说话心里就发憷,强撑着不在自己朋友面前露怯,“今日天气好,适合赛马,所以……所以……”景黎不想理顾衡,抬头问那骑在马上的少年:“你们要比赛吗?”少年的脸瞬间红了,吞吞吐吐道:“比……比赛,是啊,要比赛的。”“好啊,那我们不耽搁你们了,快开始吧。”赛马场四周都有观看席,景黎拉了拉秦昭的衣袖,“那边位置正好,我们去那儿看吧。”说完,拉着秦昭去了观看席,留下几名少年面面相觑。被景黎问了话的那位正是组局的周家少爷,周启。他注视着景黎的背影离去,对同伴道:“还不快上马,磨蹭什么呢。”众人:“……”正规骑射的规则是,参赛者骑马绕着赛道奔跑,将箭矢射中固定在赛道旁的箭靶。一刻钟内,奔跑圈数与射中箭靶的数量相加,定为最终成绩。景黎问:“那如果慢慢跑,只追求射中箭靶数量不行吗?”“哪有这么容易。”秦昭道,“每个箭囊里只配备了九支箭矢,而且场上的箭靶数量也有定数,且分布不均,若是速度过慢,还没等跑到箭靶所在之处,就已经被人抢占光了。”“而且,哪怕九箭全中也不过九分,最终仍要以速度定优劣。” 第251章 下一秒,周启搭弓射箭,箭矢飞出的瞬间,却被另一支横飞出来的箭矢撞偏了方向。他的箭矢刺入草坪,随后而来的箭矢却击碎靶心。周启一惊,下意识拉紧缰绳,顾衡策马超过了他。胜负已定。“刚才那一箭好厉害!”景黎惊呼道。他以前对任何赛事都提不起兴趣,先前秦昭对他说起时,他还不明白赌马的乐趣何在。但这一场看下来,自己也不由心跳加速,热血沸腾。景黎眼神发亮,随着顾衡最后一箭射中靶心,在周遭下人的欢呼声中也跟着兴奋地跳起来。秦昭:“……”早早退场回到观看席的其他富家公子:“?”秦昭把人拉回来,轻轻在他脸上捏了一把:“输了还这么开心?”景黎眨了眨眼,后知后觉想起来他们还有赌约。“输就输,反正也……”景黎顿了顿,忽然反应过来,“你早看出来顾衡会赢,刚才是故意让我压他的!”秦昭无奈笑笑:“是啊,本来是想让你赢一次,谁知道某人还临时改规则。”改完规则还是输,不愧是他。景黎:“……哼。”他视线望向远处,比完赛的两个少年策马缓缓往回走。不论其他,这对那两名少年来说的确是场酣畅淋漓的比赛,二人大汗淋漓,两匹马也吭哧地喘着粗气。秦昭目光在他们身上凝了片刻,偏头在景黎耳旁低语:“别生气,我向你赔罪还不成?”景黎:“怎么个赔罪法?”秦昭眼底浮现起些许笑意:“让你看一看,真正的骑射是什么样的。”说完,他牵着景黎走向赛道。两名少年虽然疲惫,但精神还算不错,嬉笑闲聊着往回走。陡然看见站在路边的秦昭,脸上的笑容皆是一僵。……他们原本是怎么打算的来着?秦昭对此毫不在意,心平气和道:“表现得不错,我夫郎看得很开心,多谢。”景黎默然片刻,觉得秦昭可能就是故意在气这两个人。果真,那两名少年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精彩。顾衡咬牙:“不用谢,应该的。”秦昭继续道:“不过你们都还需多加练习,尤其是顾衡。你在骑射上很有天赋,不过稍微急躁了些,反倒影响了你的发挥。若能改进,应当会比现在更好。”顾衡听他这么说更是不悦,恼道:“你这么懂,你怎么不上马试试?”秦昭正有此意,点头道:“牵马过来吧。”顾衡狐疑地看他一眼,吩咐下去,让下人牵一匹马过来。这匹马通体棕红,被人牵着还在不安分地打着响鼻,看上去脾气不怎么好。景黎扯着秦昭的衣袖:“秦昭,你真的要试吗,这个好危险啊……”“放心。”秦昭试了试下人递上来的弓,偏头问,“有更轻点的么?”观看席上有人起哄:“书呆子连弓都拉不开,还想学人骑射呢,我那把轻,把我的给他。”秦昭这边不紧不慢地准备着,他们身后,周启把顾衡拉到一边:“你不是说不要闹大吗,这马刚训了几天,脾气烈得很,一会儿闹出人命怎么办?”“我……”顾衡迟疑片刻,喝道,“我管他呢,我就看不惯他这副趾高气扬的样子!”“上马咯,上马咯!”观看席上传来呼喊声,秦昭翻身上马。那红棕马果真脾气不小,用力踏着马蹄想将背上的人甩下来。秦昭拉紧缰绳,稳稳当当坐在马上,安抚地摸了摸鬃毛,轻笑:“我还要在夫郎面前好好表现,你可别使绊子。”景黎在一旁看得心跳剧烈,手里的小鱼崽已经缩在角落,怕得不敢继续看了。红棕马尝试许久也没把秦昭甩下来,总算稍安分了些。秦昭接过下人递来的弓和箭囊。他的箭囊里装满了箭,而非像方才那样只有九支。这是赛马的另一种玩法。规定时间内,策马在赛道上奔跑一圈,射中靶心最多者获胜。秦昭左手持弓,右手调整着箭囊的位置,偏头对景黎一笑:“记得帮我计时。”景黎担忧地点点头,场边击鼓鸣响,秦昭如箭一般飞驰出去。原本坐在观看席看戏的富家公子们,站在人群后头等着他出糗的顾衡,还有焦急等在起点的景黎,所有人全都愣住了。秦昭的速度与方才那场比赛简直天壤之别。几乎是瞬息之间,他就接近了第一个靶心。 第253章 景黎有些气馁,仍低声安慰:“没关系,会慢慢想起来的。”秦昭问:“你想知道的就只有这些?”“我当然关心这些了。”景黎误解了他的意思,认真道,“如果能想起来仇家是谁,不就可以避开潜在危险了吗?谁知道你想起来的都是些玩乐的事……”景黎狐疑地看他:“你以前不会真是顾衡那种纨绔子弟吧?”秦昭:“……”秦昭气质不凡,又很会读书,显然受过良好教育,加之他还颇为擅长这些富家公子喜欢的玩意……景黎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如果我是那样……”秦昭顿了顿,小心翼翼问,“你会如何?”景黎与他对视片刻,叹气:“也不能如何,小鱼崽都有了,难道还能不过了吗?”小鱼崽现在已经懂这个名字指的是他,在鱼缸里游了两圈,尾巴欢快地拍着鱼缸壁。秦昭眉梢微扬,倾身将人压在马背上:“这么勉强?”景黎下意识抓紧了红棕马的鬃毛,红棕马被他抓疼了,猝然顿住脚步,随后前蹄扬起。“啊啊啊——你管管它!”景黎还从没骑过马,登时吓得魂不附体,将方才要说什么都忘了个一干二净。“胆小……”秦昭拉紧缰绳,轻笑,“它吓唬你的。”秦昭叹息:“原本还想带你去林子里跑两圈,这胆量,还是就散散步好了。”红棕马不屑地打了个响鼻。“我同意。”景黎心有余悸道,“不知道你们为什么会喜欢玩这个,也太危险了……”秦昭淡声道:“某人方才还看得兴起呢。”景黎:“在场外看和自己骑上来是两回事!”“那看别人和看夫君也是两回事么?”景黎愣了一下。他仰头注视着秦昭,恍然大悟:“你在吃醋。”“……”秦昭别开视线,“我没有。”“你有。”景黎笃定,“因为我刚才夸顾衡了,但没有夸你,你不开心。”景黎忍着笑,真诚道:“你刚才特别厉害,比他们所有人加起来还厉害,真的。”秦昭还是没理他,景黎想了想,用衣袖挡住小鱼缸,抬头在秦昭侧脸亲了下:“给点反应嘛,我都哄你了。”秦昭忍俊不禁:“我在你眼里,会与一帮十多岁的小孩置气?”可不是嘛。这人最近越来越幼稚了。景黎在心里这么想着,摇头:“没有,秦先生很大度,一点也不小气,也不爱吃醋,更没想表现自己。”秦昭忍无可忍,把人按在马背上亲了个痛快。景黎对骑马只有一时新鲜,没一会儿就觉得腿软恐高。秦昭将马还回去,一手牵着自家夫郎,一手拎着崽子,进了树林里。“也不知道这小家伙什么时候才能变成人形。”正午将至,二人坐在一棵树下乘凉,秦昭将带来的糕点分好,递给景黎:“不必着急,你当初化形也用了许多年。”“就是担心这个。”景黎咬了口糕点,又掰碎一些,从鱼缸缝隙扔给小鱼崽:“离院试还有两个月,陈彦安他们肯定会来府城,到时可怎么瞒过去?”他低头对小崽子道:“再给你两个月时间,院试之前一定学会变人,听见没?不然以后没饭吃。”小鱼崽听言鱼尾一颤,连忙咬着糕点沉进水底。景黎:“……”景黎嫌弃道:“他这傻样到底随了谁?”“……随我。”秦昭将装满水的水囊递给他,平静道,“一定是随了我。”景黎咬着点心,转移了话题:“说起来,顾衡今天居然没找你麻烦,难道他当真已经接受你,诚心邀你来游玩?”秦昭没回答。以那位小少爷这些天的表现来看,他不认为那人已经接受了他。顾衡肯乖乖上课,不过是因为当初输了赌局,并非真心。不过……秦昭笑道:“你忘了自己什么体质?若他真打算对我们动什么手脚,多半会自己倒霉。”以前招惹过景黎的人都是这个下场。景黎张了张口,本想说他这体质也不是每次都准,可远处陡然传来喧闹声。二人不约而同回头望去。 第255章 “不是我要怎么做,是那位顾小少爷想怎么做。”.接下来几日,秦昭没有去顾府。第一日第二日还风平浪静,到第三日,顾府终于来了信儿。来传信的是顾衡身边那位小侍从,表示少爷那日在郊外受了惊吓,这几天都卧病在床,今日才下了榻,可以恢复上课。话里话外,一点没提秦昭这几日无故缺课的事。可秦昭却向对方直言,他今后都不会再去顾府教书。当初秦昭没有与顾衡说实话,他与顾夫人的约定其实是,五日之内顾夫人不会将秦昭赶走,但若秦昭五日内还不能让顾少爷接受他,他便自动离开顾府。去赛马场那日,正是第五天。小侍从灰溜溜地走了。景黎摸不准秦昭这么做的缘由,问:“你以后真就不去顾府了?”“我以后要不要回去,得看顾衡的态度。”秦昭一边逗着崽,一边悠悠道。顾家的消息传得快,顾府又逼走一位教书先生的事很快传遍了府城。这原本不算是什么新奇的消息,只是秦昭乃今年的双案首,这才使众人多了几分兴趣。而更令人惊讶的是,没过几天,顾府竟然竟又派人去了秦昭家里。来的还是那位小侍从。“秦先生,我家少爷说了,先前是他任性,他不该这样捉弄您。可……可少爷他都知错,也认错了,您还是回来吧。”小侍从苦苦哀求:“顾老爷再过几日就要从县里回来了,要是被他知道少爷又赶走一位先生,他肯定要被老爷责骂的。”那可怜的模样,就连景黎都有点心软。秦昭却道:“拜师就要有拜师的样子,他要请我,便让他自己来。若只是想寻个用来应付父母,顾少爷还是另请高明吧。”小侍从听了这话险些哭出来,景黎于心不忍,亲自把他送出了门。顾府赶走的教书先生不少,但这样离开后还被顾府几次派人来请的却不多,一时间,府城的文人圈子都格外关注这件事。又过了两三日,终于有新消息传来。这日清晨,顾家大少爷的马车停在了秦昭家门前。作者有话要说:顾衡:真香。第87章景黎给秦昭泡了杯茶端进书房。后者正在读书,偏头问:“人还在外头?”“在呢。”景黎忍着笑,压低声音道,“原本还在院子里骂骂咧咧的,说什么他爹娘都没这么罚过他,见我过去马上老实了。”秦昭失笑:“这才刚一个时辰,还是欠教训。”“不过外面日头越来越大了。”景黎道,“那小少爷身娇体弱的,再站下去可能要中暑。”秦昭往窗外看了眼,道:“把人叫进来吧,顺便把我做的消暑凉茶端来。”景黎:“好。”景黎去外面传话,没一会儿,顾衡就在小侍从的搀扶下走进来。六月的天气着实有些炎热,眼下还未到正午,顾衡依旧满头大汗,脸颊被晒得发红。他手里还拎了点东西,被包得很精致,瞧不出是什么。顾衡把东西放在秦昭桌上,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放弃了,老老实实在椅子上坐下。小侍从想帮他倒杯水,秦昭道:“这是我夫郎帮我泡的,不许动。”“你——”顾衡张了张口,声音低哑,“站也站了,罚也罚了,你到底还想怎么样?”秦昭扫他一眼:“这是认错该有的态度?”顾衡:“……”顾衡道:“对不起,我错了。”“错在哪儿?”“不该玩物丧志,不该肆意妄为,也不该……”顾衡声音越来越小,“不该故意捉弄你。”秦昭:“叫我什么?”顾衡:“……秦先生。”秦昭轻笑一声:“我在你这个年纪,也喜欢玩乐,而且我比你更加肆意妄为,也更会玩。你错不在玩乐,在逞能。”“永远不要因为一时冲动,去做超出自己能力范围之外的事。”秦昭淡声道,“你逞一时之能,可有想过你的父母该如何面对,可有想过约你出来玩乐的朋友会遭至何等后果?”顾衡低下头:“对不起。” 第257章 “没有……”景黎被那温度烫得瑟缩一下,小声道:“我才没有这么小气。”“嗯,没有。”秦昭道,“按辈分,他得叫你师娘,别与小辈计较。要是鱼崽总缠着我,你会吃他的醋吗?”景黎也觉得自己不该想这么多,正想回答,却听秦昭皱眉道:“这例子不对。”“怎么?”景黎一偏头,被秦昭吻住了:“因为我会。”.从这天开始,顾家小少爷仿佛变了个人。不再招摇过市,不再混迹城中玩乐场所,甚至就连往日关系好的富家公子邀他出来,也很难再邀到人。当然,并非他真这么快就改过自新,而是他家先生不准。莫说是外人觉得惊奇,就连顾夫人都感觉难以置信。她最了解她这儿子,软硬不吃,顽劣得很。他们往日没少花心思管教,可怎么也管不住。这书生只来了府上几日时间,竟将儿子管得如此服帖。顾夫人又是欣喜又是感动,顾不得顾老爷走前嘱咐过没事不要随便打扰,修了长长一封书信寄去了县城。一个半月时间很快过去,府城也从仲夏到了初秋。秦昭家门前那条街上种了一排桂树,七月末时已有些桂花早开,沿着那条街走上一圈,衣服都能沾染上淡淡的桂花香。景黎从两个月就在盼着桂花开,准备按照林清儿教的方法晒干做成桂花茶,多的还能让秦昭做桂花糕。“我还想磨成粉试试做桂花羹,到时候你可以去考场吃。”景黎如是道。秦昭将采下来的新鲜桂花放进竹篮里,笑着道:“院试和先前不同,考试期间不能离开,因此考场里会准备吃食。”“鬼知道他们会给你准备什么。”景黎对此并不信任,“我们还是准备妥当点好,万一里面吃食难以下咽,总不能让你饿着肚子考试。”“嫂子这话说得有理,有我的一份吗?”一个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二人回过头去,是陈彦安。陈彦安背着个小包袱,有些风尘仆仆,但精神看上去倒是不错:“好久不见。”再过几日就是院试,陈彦安几日前就写信知会过他近日会来府城。不过秦昭和景黎都没想到他会来得这么早。景黎躲在秦昭后头,问:“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我来探望你们嘛。”陈彦安道,“方天应说你们新买宅子环境极好,我早就想来看看了。嫂子这是……”景黎有点紧张。陈彦安要来府城,必然要住在他家。可小鱼崽至今没有化成人形,景黎和秦昭便商议先装一装孕肚。为了提前适应,景黎这几天穿的都是没有束腰、宽松制式的衣物。可今天出来采桂花,他嫌在腰上绑个东西不方便活动,因此没有戴上。谁知道这混账东西偏挑今天过来。若实在瞒不过去,就只能说实话了。景黎在心里无奈地想。陈彦安注视他背影片刻,感叹:“原来阿易说夫郎孕肚不显是真的,嫂子这身形一点也没走样嘛!”景黎:“……”秦昭:“……”……还挺好骗。秦昭很快恢复镇定,道:“进来吧,住的地方已经帮你提前收拾好了。”他把人领去书房。偏院还空着,暂时住不了人,秦昭便将书房的小榻让出来,虽然窄了点,但也能住人。“这几日你就在这里复习,这屋子僻静,没人会打扰你。”秦昭道。这书房可比他们先前来府城住的客栈好得多,陈彦安在书房里转了一圈,越看越满意:“多谢秦大哥和嫂子!”秦昭点点头,正欲带着景黎离开,却听陈彦安又道:“咦,秦大哥,你又养鱼了?”二人转头看去,桌案边的鱼缸里,一条小鱼崽正窝在里面睡觉。秦昭:“……”景黎:“……”小鱼崽最近又长大了些,和他爹一样喜欢到处蹦跶。秦昭管不住,也不想总是关着他,便在宅子各处准备鱼缸木桶等盛水器具。只要不跑去外头,任由他在宅子里玩。这间书房就是他最爱来的地方之一。和景黎以前一样,小鱼崽也爱守着秦昭读书写字。 第259章 顾长洲垂眸不答,知府又道:“而且你猜怎么着,府试后栖元县县令述职时,提及他给秦昭写过推举信,可我竟完全不知道这回事。这说明什么,说明他根本不稀罕县令的推举,也不想卖这个人情!”知府说到这里,语调有些急促:“狂妄之人本官见得多,可像他这样学识丰厚的却不多,这种人才难得一见啊!”顾长洲被他吵得有点不耐烦:“岳兄,你到底想说什么?”“我要你与我说实话,你来找这人做什么,人到底有没有问题?”知府捋着胡须,眯起眼睛看他,“要是人没有问题,你可千万别与我抢,我不会让给你的。”顾长洲:“……”顾长洲平静道:“岳兄,你冷静地想一想,人家可是连县令的推举都不屑一顾。”“若这文章不是他超常发挥,这水平是能一路登上京城的,你也不想想,人家看得上你这小小府城吗?”“……”知府把茶杯往桌上一放,不悦,“你这人说话真烦。”顾长洲低笑一声,道:“放心吧,人没有问题,只是……”他视线移向街头那密集的人群,悠悠道:“只是我觉得他像我一位故人,想确定罢了。”知府问:“他就住府城,你直接去他家不就得了?”顾长洲摇头:“不方便。”知府还想再问,街上鼓锣敲响,衙役开始唱名。被点到名字的学子一个个走到最前方,再被衙役带去旁边的小屋检查验身。——“秦昭!”顾长洲望着人群,就连呼吸都不自觉放轻了。这名字如今在府城名气不小,众人都听见了,不由左右打量着,想一探此人模样。不多时,一名身形消瘦、书生打扮的男子从路边走出来。“喏,在那儿,是你想找的人吗?”知府在上次府试时就见过秦昭,抬手帮顾长洲指了指。不过就算他不指,顾长洲也第一时间看见了那个人。原因无他,秦昭的气质与周遭差距太大了。哪怕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哪怕看见的只是个侧脸,顾长洲依旧能感受到他身上与寻常人截然不同的气质,清贵而沉静。可这气质与他想象中差距甚远。真是他吗?顾长洲凝视着那道身影,久久没有移开。这个角度看不清五官,可顾长洲记忆中那个人,没这么瘦,也没这么……平和。顾长洲最初认识那个人的时候,对方还没有那么大的权势,很年轻,就像所有出身高贵的世家公子那般,高傲,张扬,锋芒毕露。可现在这个人……太平和了。磨平了所有棱角和锋芒,褪去一切光芒,在民间摸爬滚打,苦苦营生。“我要见他。”顾长洲收回目光,神情似乎有些疲惫,“府试过后,帮我找个由头,但别显得他太特殊,也别说是我要见他。”知府与顾长洲相识多年,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不能显得秦昭太特殊,也就是说不能只邀他一人,也不能以顾长洲的名义。“我明白了,交给我吧。”知府道,“前提是他这次也得考中案首。”“他会的。”顾长洲注视着那道身影走向最前方,被衙役领进了验身的棚子,“……如果真是他的话。”.院试由于要持续两天一夜,除了笔墨外,能带的东西更多,不过照旧要进行检查验身。对此秦昭早有准备,香囊没有封口,而是用上一颗盘扣。待府衙的衙役将里面的东西检查完毕后,再将香料装回去就是。进了考场,陈彦安还是没明白秦昭执意要他带香囊的原因是什么,将其扔在随身的小竹篮里便没理会。直到考试开始的一个时辰后。上次考府试时还在四月,天气凉爽,因而不觉得有任何问题。如今正是八月,考场内又不通风,没过一会儿,考场里的味道就变得一言难尽。陈彦安被熏得头晕眼花,忙从竹篮底部翻出香囊,猛吸了几口,老老实实戴在腰间。药材和香料的清香渐渐充满整间号房,陈彦安这才缓和过来,油然而生一股钦佩之意。不愧是秦昭。院试不让提前交卷,直到第二日的黄昏时分,秦昭才随着人流出了考场。考场外人多,秦昭事先和陈彦安约定过,如果出来找不到人,直接家里见面。秦昭正欲往家的方向走,却听见有人叫他:“秦大哥,这里!”是陈彦安的声音。对方站在路边,精神充沛地朝秦昭招手。秦昭走过去:“你精神倒是不错?”“还不多亏了秦大哥的香囊。”陈彦安道,“我方才碰见贺知行了,他说他昨晚被熏得一夜没睡着,今日一整天都昏昏沉沉,还问我为何这么有精神。”秦昭:“你告诉他了?”“哪儿能啊,这不是刺激他嘛。”陈彦安笑道,“谁让那小子不与我早些来府城,错过了秦大哥做的好东西。” 第261章 二人争来争去,小鱼崽张着口,脑袋也跟着馒头的去处左右晃悠。他着急地晃了晃鱼鳍,尾巴用力一拍,竟从鱼缸里跳出来,一口叼走了景黎手里那小块馒头。小鱼崽啪嗒一声落在地上,三两口咽下了馒头。秦昭离他最近,无奈地笑了笑,正想弯腰把他捡起来,却忽然愣住了。因为小鱼崽身上陡然亮起一道浅浅的红光。那光芒由浅入深,很快将鱼身完全包裹起来。光芒褪去后,地上趴着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婴儿。作者有话要说:崽:惊不惊喜,意不意外?————统一回答本章的争议问题:我从头到尾没打算让他们把秘密一直隐瞒下去,而且这在我看来也不是个多重要、多么性命攸关的“秘密”,与主角关系亲密的朋友以后几乎都会知道。怎么处理你们看我下章就明白了,不是什么大事,不用替主角担心被害什么的,没必要,真没必要。第89章屋子里的三个人同时愣住了。陈彦安惊愕地睁大眼睛,从凳子上摔了下来:“它它它——”地上那小崽子瞧着才几个月大,还趴得不太稳,皮肤光滑白皙,没有任何鱼鳞。显然比自家爹爹头一次变人变得好。小鱼崽子慢慢抬起头,率先看见了秦昭。那双眼睛又大又圆,眸子漆黑透亮,眉宇和鼻梁的轮廓瞧着依稀有几分秦昭的模样。他朝秦昭伸出藕节似的手臂,轻轻挥了挥。“咿呀……”他似乎还没发现自己身上的变化,却被自己能够发出声音吓了一跳,后知后觉又看见了那只胖乎乎的小手,歪了歪脑袋。那张精致的小脸上流露出疑惑,眉头越皱越紧,眼底盛起泪水。光溜溜的小崽子坐在地上,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这声婴儿啼哭将在场的三个大人都唤醒,秦昭率先反应过来,连忙上前将崽子抱起来:“别怕,别怕,爹爹在这儿。”没人安慰还好,小崽子被爹爹这么一哄,顿时哭得更加厉害。鱼类发不出声音,景黎从生下小鱼崽到现在,还是第一次听见孩子哭,心头难受得要命。他想抱抱那小崽子,又怕惹他哭得更厉害,顿时有些手足无措。陈彦安还跌坐在地上,脸色苍白,目光呆滞,似乎已经吓傻了。秦昭环视这屋中混乱的情形,心头又是无奈又是好笑。这小东西,没一天能让人省心。他当机立断,抱着孩子坐下,舀了勺熬得软烂的鸡丝粥,轻轻吹了吹。小崽子注意力被香味吸引过去,顿时止了哭声。“咿、咿呀……”小崽子长长的睫羽上还挂着泪珠,张开口,打了个哭嗝。秦昭把粥喂到他嘴边。慢慢喂小崽子喝完一口粥,秦昭才笑道:“嘴馋成这样,也不知是随了谁。”说着,还意有所指地看了眼景黎。“反正不是我。”景黎下意识反驳一句,愤愤道,“我才不像他这么喜欢惹麻烦。”小崽子根本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动了动手臂,缠着秦昭还想喝。秦昭用衣袖擦了擦他哭花的脸,又给他舀了勺粥。小崽子安静下来后,模样显得更加乖巧,瞧着也更像秦昭。——不过是软萌可爱带着点婴儿肥的版本。景黎戳了下他软乎乎的脸颊,嫌弃道:“胖。”秦昭轻笑。“不、不是,你们谁给我解释一下?”陈彦安还坐在地上,但已经从最初的惊讶中回过神来。他望向那旁若无人已经聊起来的两个人,又看了看秦昭怀里的崽,觉得理智有些濒临崩溃:“这到底怎么回事???”景黎:“……”差点忘了还有个人在这里。秦昭放下勺子,脱下外衣把还光着屁股的崽包起来,递给景黎,才不紧不慢道:“如你所见,这是我儿子。”景黎自然接过给崽喂饭的活,补充道:“也是我儿子。”“对。”秦昭点头,“他生的。”陈彦安:“???” 第263章 景黎:“你都想了好几个月了。”写文作诗信手拈来的秦先生,给自家儿子起名拖了几个月,想想就离谱。“等等。”景黎脸色稍变,才想起来他们忘了什么,“我们今天还要去看放榜的。”秦昭默然片刻:“罢了,时辰已经迟了,等官府送信儿来吧。”“送什么信儿?”秦昭正想回答,陈彦安在外面敲响了门扉,声音急切:“秦大哥,我不想打扰你们,但官府来人了,你得出去见一见。”“他们说你中了小三元!”陈彦安这一嗓子直接差点把鱼崽吵醒了,小崽子在景黎怀里动了动,秦昭安抚道:“你在屋里陪他,我去看看。”秦昭跟着陈彦安去了前院。刚走到院子里,便听见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院门没关,鞭炮炸出的红花漫天飞舞,几名衙役站在院门外,见秦昭出来,朝他拱手行礼:“恭喜秦先生高中小三元!”秦昭还礼,侧身让他们进门。秦昭家门外这会儿不仅有来报喜的衙役,还有不少百姓。不仅有府城的文人,还有几个头戴簪花的中年女子,各个好奇地朝门内打量,看清秦昭的模样后,纷纷面露欣喜之色。陈彦安见状,伏在秦昭耳旁道:“那几个是城里的媒婆,刚才我去开门,还以为我是你,抢着想给我递画像。”秀才在府城常见,可小三元不常见,加上秦昭现在还是顾府的教书先生,更是府城各家小姐爱慕的对象。陈彦安道:“没事,这些人我打发就成,你进去招待那几名官爷吧。”秦昭偏头看向他,认真道:“陈彦安,你现在对我再殷勤,我也不会考虑娃娃亲。”“……”陈彦安捂脸,“我有这么明显吗?”秦昭拍了拍他的肩膀,忽然有一个声音传来:“不用了,这里我来就好。”景黎大步走过来,秦昭问:“孩子呢?”“屋里睡着呢。”景黎视线往外头一扫,意味不明地冷哼,“这里的事比较重要。”秦昭听出了他声音里的火气,失笑,清了清嗓子:“好,那就劳烦夫人了。”说罢,转身进了院子。景黎迈出院门,似笑非笑:“谁想给我家小三元老爷递画像?”报信的衙役已经在堂屋坐下,秦昭接过他们送来的喜报,招待他们喝了茶,又给每人随了点银两,才算是走完了报喜的流程。几名衙役临走前,又给秦昭递了张帖子:“几日后就是中秋佳节,知府大人想在城外温泉山庄招待此番院试中成绩优异的学子,万望秦先生定要到场。”衙役补充道:“为期三日,若有亲眷,也可一同带上。”秦昭眸光微动,将那帖子接过来。“自当赴约。”作者有话要说:温泉山庄是个好地方~第90章秦昭亲自将衙役送出门时,围在门前的人已经散了个干净,景黎正在清扫门前的鞭炮碎屑。秦昭也去墙角拿了个笤帚过来,帮他一起扫。“陈彦安呢?”秦昭问。景黎道:“他去府衙看排名了,这一早上鸡飞狗跳的,他自己考没考上还不知道呢。”秦昭应了一声,又问:“他没和你说什么?”“说什么?”“……没事。”看来那小子还是懂得审时度势。娃娃亲的事在秦昭面前说说就罢,要真敢去景黎面前说,肯定吃不了兜着走。景黎直起身,问:“你都不问我怎么打发那些媒人的?”秦昭完全没将这件事放在心里,景黎提起才想起来,问:“你怎么做的?”“我对媒人说,我夫君与我情投意合,容不得他人。进我家门只能当妾当侍,伏低做小地伺候我。”景黎朝他眨了眨眼,语气颇为得意,“然后他们就都跑了。”能找媒人来说亲的大多都是大家闺秀,再不济容貌上也不会差到哪儿去,谁都不会愿意被压在一位双儿之下,当个妾侍。秦昭失笑:“你也不怕人家说你闲话。”“说去呗,本来就是实话。”景黎道,“我就是小气,看不惯谁打你主意。”秦昭扫完最后那点碎屑,将景黎手中的笤帚接过来,偏头在景黎侧脸亲了亲:“知道了,夫人。”.此次院试共录取四十人,陈彦安运气不错,正好考到了三十六名。不过贺知行和他的同窗运气就没这么好,双双落榜,只能再等上一年。 第265章 秦昭还礼。“鄙人姓刘,是这温泉山庄的管家,您有事吩咐一声就成。”刘管家亲自领着秦昭进去,笑道,“想不到秦先生年纪轻轻,已有了妻儿,恐怕伤了不少芳心啊。”秦昭如今在城里名气甚大,不仅因为他的小三元名头,还因为那张脸。原先认识秦昭的人不多,可那日得了小三元之后,不少人去他家门前凑热闹,都瞧见了他的样子。才气好也就罢了,还偏偏长得这么好看,一传十十传百,名气就这么传出去了。秦昭握紧了景黎的手,平静道:“管家说笑了。”态度显而易见。刘管家审时度势地闭了嘴。温泉山庄依山而建,刘管家领着他们一路沿着石板路往上,穿过一条竹林小径,眼前方才豁然开朗。这是修在半山腰的一处院落,院子里有几个露天汤池,站在院前眺望,能看见远处云烟缥缈的山谷。“这院子僻静,这三日您就住在这里。”刘管家道,“所有生活所需已经在屋子里备好,院子附近都有下人,要是有什么短缺,您喊一声就成。”秦昭:“多谢。”刘管家又道:“今晚知府大人在厅中设宴,一会儿会有人来唤您,您别误了时辰。”秦昭点头应下。刘管家离开,景黎才松开秦昭的手,抱着小崽子进了屋子。这院中共有两间屋子,一间是卧房,另一间则是沐浴所用,里面同样有几个汤池。露天和室内,安排得非常妥帖。“这里也太好了吧。”秦昭走进卧房,便见那一大一小以同样的姿态仰躺在床上,景黎感叹道:“知府可真有钱,居然请我们来这么好的地方,还住这么好的屋子。”秦昭将带来的换洗衣物放进衣橱,淡声道:“都说江陵知府清正廉洁,这不像是他的作风。”景黎望着头顶上方的横梁,眨了眨眼:“那是谁请我们来的?”秦昭不答。他偏头看向窗外,午后阳光正好,云破日出。秦昭轻轻笑了起来:“到晚上就知道了。”景黎很快发现这温泉山庄的乐趣。他们住的这院子十分清净,上来的那条路僻静,很少有人知晓。而此处再往上走一些就能到山顶,风光无限,又没外人在。别提有多好。景黎没急着泡温泉,拉着秦昭爬到山顶。二人坐在山顶一块巨石上,吹着秋日凉爽的山风,吃着秦昭让人拿来的酥点,不知不觉就耗去了小半日。远处夕阳落下,小鱼崽早就在秦昭怀里睡着了。景黎靠在秦昭肩头,偏头瞧他一眼,笑着道:“美人美景,可总觉得还差点东西。”秦昭:“差什么?”“美酒。”秦昭:“……”他可没忘去年这人喝完酒是个什么情形。秦昭笑意敛下,淡声道:“你想都别想。”“小气。”景黎哼了一声,拍了拍衣摆的灰尘站起来,“时辰差不多,我们该下山去了。”毕竟是知府大人设宴,他们总不能迟到。二人准备先回屋换身衣服,可他们刚回到院子,却见一名年轻侍从立在院前:“我家老爷想请秦先生单独一叙。”秦昭与景黎对视一眼,问:“你家老爷?”“是。”那侍从道,“我家老爷正在屋中,还请秦先生单独进去。”景黎皱了皱眉:“可知府大人不是——”“小鱼。”秦昭打断他,将怀中熟睡的崽子递过去,“无妨,我进去瞧瞧,你就在这里等我。”景黎莫名有些不悦,却只能点点头:“知道啦。”侍从侧身让开,秦昭步入院落。主屋的大门敞开着,一道人影背对他立在屋内,听见脚步声才转过头来。那不是知府。秦昭注视着对方那张脸,缓缓走进屋,转身合上房门:“我方才还在想,你会怎么来见我,没想到是这么个……张扬的法子。”“我家夫郎的确是粘人了些,你寻不到与我独处的机会,这也没办法。”秦昭轻声笑笑,道:“好久不见了,顾长洲。”扑通一声闷响,对方跪在秦昭身后,声音有些发颤:“属下……参见王爷。”作者有话要说:不急,你们要的在明天=w= 第267章 秦昭知道这人说的是实话。暗线并非寻常下属,何况顾长洲曾是暗线负责人。他从不怀疑顾长洲对他的忠心,否则也不会放心去顾家做教书先生,故意想办法接近他。可此人今天说的事……他一点也想不起来。因为中毒的关系,秦昭脑中的记忆十分杂乱,越接近他失忆前那段时光,能记起的东西就越模糊。他不记得自己为何要毁去情报网,更不记得从江陵离开后发生了什么,他为何会中毒,又为何会流落到临溪村。“也罢,我知道了。”秦昭拍了拍顾长洲的肩膀,低声道,“这些年,你做的很好。”顾长洲低下头:“属下惶恐。”“我说的是实话。”秦昭道,“你经营江陵织造纺,帮扶知府,造福百姓,是功劳一件。”“当初若不是王——”顾长洲顿了顿,改了口,“若不是先生从中协助,我哪会有今日,真说起来,您才是江陵织造纺真正的主人。”“得了吧,我对经营行商没什么兴趣,这事还是你在行。”秦昭轻笑了笑,又道,“你的那些线人,还能联系上吗?”顾长洲脸上神情一滞:“您是要……”秦昭:“若我想重启情报网,需要多长时间?”“我……属下……”秦昭眉梢微扬:“你也说了那是你毕生的心血,不至于被我一句话,就毁得干干净净吧?”顾长洲背心渗出冷汗,他从椅子上跌下来,跪倒在地:“王爷恕罪,属下……属下当年的确毁去了情报网,可自从得知您被圣上处死消息,属下又……又找了些人回来,这些年一直隐藏在民间,不曾有任何动作。”秦昭眯起眼睛:“你想做什么,造反?”顾长洲额头点地,沉声道:“报仇。”秦昭问:“你们做到什么程度了?”“您离开后,圣上将朝堂上下彻底清扫一遍,支持您的旧部大多被处死或免职,如今的朝中重臣大多是皇帝亲信,无法渗透。”顾长洲顿了顿,“唯有一位。”“谁?”“大将军,萧越。”这名字忽然又触动起脑中些许记忆,秦昭闭上眼,半晌才轻轻道:“这人战功赫赫,手握兵权,素来与我不合。圣上登基没多久,他就自请驻守边关整整五年没回过京,他现在如何了?”顾长洲道:“听闻圣上一直想收回兵权,闹得很厉害。”“你们联系上他了?”“还没有。”顾长洲道,“根据探子回禀,萧将军尚在驻地,且并无谋反的迹象,属下不敢贸然动作。”“幸好没有。”秦昭轻嘲一笑,没有多做解释,又吩咐道:“我的消息还不能透露出去,我要你用最短时间恢复情报网,小心行事,千万别被人发觉。完成后给我一份线人名单,还有……”秦昭问:“你那儿有没有功夫好、没在外面露过面的手下?”顾长洲道:“您是要随从?我这儿确有一批暗卫,自小训练,忠心耿耿。”秦昭沉吟片刻,问:“会照顾孩子的有吗?”顾长洲:“?”.秦昭带着顾长洲从院子里走出来时,景黎正抱着自家崽蹲在路边。见秦昭出来,两道目光不约而同抬头看他,如出一辙,可怜得冒泡。景黎小声控诉:“你好慢哦。”鱼崽也跟着:“咿呀!”秦昭:“……”他走上前,先把小崽子抱起来,才伸手去拉景黎。后者起身时腿一软,被秦昭搂进怀里:“当心点。”景黎额头抵着秦昭肩膀,嘶嘶抽气:“蹲太久,腿麻了……”秦昭无奈地摇摇头,扶着景黎往里走。景黎这才看见跟在秦昭身后的顾长洲,下意识站直了些:“你是……”顾长洲目不斜视,朝他拱手行礼:“在下顾长洲,此番多有叨扰,告辞。”随后就在景黎茫然的目光中转身走了。景黎眨了眨眼,嘟囔道:“顾长洲……难道是顾家的顾老爷?他待人还挺客气的,家教这么好,怎么教出了那样的儿子?”秦昭没有回答,扶着景黎进了屋。他把崽子放在床榻内侧,扶着景黎坐下,轻轻帮他按捏双腿。“嗷……轻点!”景黎疼得直冒泪花,随口问,“顾家老爷怎么会在这里,他找你说什么?”“此处是他的庄子,借给知府办宴席。”秦昭道,“没什么事,就是闲聊两句。”“为他那宝贝儿子?”景黎乐呵呵道:“你把顾衡教得这么好,他是该好好感谢你,最好多给涨点月钱。”秦昭笑起来:“好,回头我问问他。”二人在屋中磨蹭一会儿,到宴厅时已经有些误了时辰。 第269章 再往下,什么都没穿。秦昭偏过头,看见了倒在水池边的……一壶酒。喝得干干净净,一滴不剩。秦昭眸光沉下来。作者有话要说:江陵府特产名菜,温泉醉鱼。第92章景黎也注意到他的目光,忙道:“不是我喝的!”他想从水里爬起来,可身体早在温泉里泡得酥软,没什么力气,又哗啦一下落回水里。秦昭正蹲在池边,被水花扑了个正着,不仅衣襟浸湿,就连脸上都挂了几滴水珠。他也没躲,居高临下地看着景黎,水珠沿着精巧的下颚滴落到景黎脸上。秦昭用指腹轻轻抹去那点水痕,眸光深深,还带了点笑意:“不是你喝的,还能是谁,难不成是鱼崽?”景黎仰头望着秦昭,神情有点茫然。那壶酒不算多,景黎自认也没这么容易醉。可不知怎么,被秦昭这样一望,竟觉得浑身都开始发烫,后知后觉有点耐不住这泉水的温度。他身后的小屋里,外间点了一盏昏暗的烛灯,卧房却是一片昏暗。秦昭飞快朝卧房的方向望一眼,低声问:“鱼崽睡了?”“睡……睡啦。”“那可不能把他吵醒。”秦昭入水的声音很轻,只激起了浅浅的水流波动。可那波动传递到景黎身上,他下意识后退半步,脊背抵上冰凉的汤池壁,身前是对方滚烫的身躯。水汽缭绕,二人的身形变得模糊不清。这院中的温泉汤池经由特殊构造,各个汤池的温度各不相同。景黎身体冰凉,特地挑了个温度最低的,入水后温热宜人,却不会热得发汗。倒是挺适合用来做点别的事。秦昭身体微微前倾,把人抵在池壁上,抬起对方下巴:“再说一次,谁喝的?”饮酒后对危险的感知似乎也变得迟钝起来,景黎注视着那双俊美的眼睛,笑了笑:“反正不是我。”“是么?”秦昭低下头,“我要亲自检查。”他吻住了景黎的嘴唇。淡淡的桂花香充斥着唇舌,秦昭尝得心满意足,才抬起头:“知道这叫什么吗?”景黎被他亲得晕晕乎乎,尤不满足,下意识回答:“什么?”“桂花醉鱼。”还是自己脱光了,熟透了那种。景黎没理会他的玩笑话。酒精作用下好像十分耐不住撩拨,秦昭还总不给他爽快,难熬得很。但景黎是鱼,鱼在水里可没有受制于人的道理。他轻易挣脱开秦昭的钳制,翻身将二人位置对调,在对方肩头咬了一口。“磨蹭。”景黎不满道。秦昭笑着还想说什么,神色忽然一滞。某条小鱼仗着醉意胆大包天,竟然踩到他身上来了。足尖挑动,还仿佛发现了什么秘密似的,覆在他耳边得意道:“明明早就想了。”水流波动得更加厉害,秦昭忙握住那纤细的脚踝,不让他再乱动。“你这家伙——”秦昭不敢再让景黎自己发挥,省得回头弄狠了停不住。同样,他不敢再耽搁时间,以免那小崽子半夜醒来发现爹爹们不在。那可就什么也别想做了。他若有所思地抚摸着对方的脚踝,正想着该如何哄骗这人变回尾巴,掌心忽然一滑。柔软的尾鳍在他指尖一扫而过,绸缎似的,又软又凉。那是与先前完全不同的触感。景黎在他唇边亲了亲:“我知道你要说什么。”秦昭抬头,忽然觉得今天简直大错特错。酒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偶尔来点助兴还是不错的。秦昭低头吻住景黎,指尖顺着冰凉光滑的鱼鳞一片一片摸过去,直到每一片鱼鳞都浸透了温热的泉水,才拨开那唯一一片突出的、可活动的鳞片。鱼尾瞬间缠紧了秦昭的腿。 第271章 “想要吗?”景黎故意拿着月饼在小崽子面前一晃,趁他张口的时候往里看,“一颗牙都没长出来呢,等长出牙再吃,乖啦。”说完,还当着鱼崽的面咬了一大口。鱼崽眉头皱起,急得险些哭出来。秦昭对自家夫郎欺负崽的日常已经习以为常,权当做没看见:“知府大人问我,有没有兴趣入府衙做幕僚。”景黎眨了眨眼。幕僚,其实就是师爷,主要工作是协作地方官员处理事务,出谋划策。这并非正经官职,但地位不低,通常要考中了举人才有可能担当。就连县里那位裴师爷,都是举人出身。还从没听说过哪家大人请个秀才做幕僚的。景黎问:“你答应了?”“没有。”这答案倒是不出乎意料,秦昭顿了顿,又道:“府衙每月给师爷十两银子月钱,太少了。”景黎:“……”拒绝的理由如此真实。顾府每月给教书先生月钱二十五两,每次上课半日,只用去半个月。因为秦昭不吃住在府中,还时不时会派人给他送些米粮腊肉。而且顾夫人做的点心还很好吃。这样一想,秦昭去府衙的确吃亏。只是……“知府大人应该不知道你是为什么拒绝吧?”景黎小心翼翼问。“他不知。”秦昭道,“我说我打算用这一年时间好好温习功课,准备乡试,无暇顾及府衙事务。”这回答堪称完美。景黎放心下来,又咬了口月饼,后知后觉不对劲,皱眉:“这月饼什么馅的?”秦昭回身去屋里换衣服,闻言答道:“听说有三种馅料,蛋黄、鲜肉、五仁,只是它们外观相似,我也分不清。你吃到什么了?”景黎:“……”他果然还是很倒霉啊啊啊!景黎身上的鳞片在午后就褪了个干净。临近黄昏时,知府大人又派人来传了一次话,说想召集众人对诗赏月,欣赏歌舞。景黎对这种文人活动欣赏不来,秦昭便用身体不适回绝了。二人窝在小院里,泡泡温泉逗逗崽,过了个安静的中秋夜。中秋过后,日子又恢复成往日的波澜不惊。小鱼崽变成人形后,生长速度变得与寻常孩子一样。鉴于景黎的情况,他们猜测用鱼形养应当会长得快些,不过小崽子喜欢做人,二人便没有插手,随他去了。当然,景黎总觉得鱼崽喜欢维持人形的原因是,人形可以吃到更多好吃的。秦昭继续回顾府教导顾衡,顾家小少爷在他的管束下逐渐收敛了张扬跋扈的脾气,回归正途。改变虽大,却也不是就此改头换面。除了最开始那半个月,秦昭没有再限制顾衡的闲暇时间,他每日该玩就玩,想浪就浪,但是无论待人接物,还是行为举止,都明显与过去浑然不同。懂礼数,却并未磨灭锐气,毫不迂腐古板。堪称养崽典范。一时间,城里不少人开始好奇秦昭的育儿之道。景黎也知道了这事,晚上趁着秦昭给鱼崽喂饭时,还兴冲冲说起:“我听说,还有人去求书肆老板,让他来找你邀稿,请你写本育儿经呢。”“我不会写那种东西。”秦昭喂了崽子一口粥,擦了擦他胸前滴落的汤汁,平静道。景黎支着下巴,颇为遗憾道:“听说给书肆写稿能拿很多稿费的。”秦昭:“……”景黎话题变得很快,一会儿就歪到最近书肆新出的话本子,写的竟然是病弱书生和双儿夫郎的故事,可惜只出了一小册。整个晚饭期间景黎都在给秦昭讲那个故事。秦昭听得眉头微微皱起。怎么……好像有点熟悉?不过景黎好像没发现有什么问题,秦昭便没有多言。听完故事,秦昭放下汤匙,评价道:“尚可。”景黎小声嘟囔:“我觉得蛮好的。”秦昭低头看向咿咿呀呀抓着他衣袖的崽子,皱眉:“我们说好了的,刚才那是最后一口。”小鱼崽:“呜呜……”秦昭:“不行。”小鱼崽:“嘤。” 第273章 秦昭:“辛苦了。”管事的朝他行了一礼,离开暗巷。秦昭注视着那依旧跪在地上的青年,眉头皱起:“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青年沉默许久,秦昭道:“站起来,让我看看。”青年缓缓站起身,他身形比秦昭稍低一些,面容清秀年轻却有些木讷,是那种放在人群中都很容易被忽视的长相。却是个很适合做暗卫的模样。青年抬起头,低声唤道:“……主人。”荣亲王曾有一批亲手训练、武艺高强的贴身暗卫。暗卫除了负责保护荣亲王的安危外,还时常被派去各处,帮他处理一些不方便亲自出面的任务。青年就是其中之一。四年前,荣亲王前往江陵,他则留在京城执行任务。双方就此失去了联络。青年任务结束后亲自到江陵寻人,可什么也没有找到。主人连同随行的车马、侍卫、以及其他十一名暗卫,全都如人间蒸发一般,消失得干干净净。“原来是你。”秦昭从回忆中抽身而出,抬手在青年肩膀上比了比,“我记得几年前,你才这么高。”青年眼眶微微红了。秦昭问:“这些年,你一直跟在顾长洲手下?”“属下自小跟在主人身边,没了主人,属下不知道该做什么。是顾老爷帮了我。”青年道,“他让属下隐姓埋名,以备不时之需。”秦昭点点头:“倒是有远见。”他拍了拍青年的肩膀,道:“知道我要你做什么吗?”“照……照顾王妃和小世子。”秦昭猛然听见这称呼还有些不适应,纠正道:“是照顾夫人和小少爷。”“眼泪擦擦,跟我回家去。”秦昭道,“我现在点头可不算数,你得过了我夫郎那关,才能留下。”青年应道:“无论有什么考验,属下都一定会竭尽所能!”“……”秦昭平静道,“倒没有你想的那么难。”.景黎对于秦昭这么快就把人买回来了表示十分惊讶。他上下打量了青年好一会儿,才偏头小声问:“他好像不是双儿啊?”“不是。”秦昭抿了口茶,道,“但管事说他做过家仆,也伺候过人,干活麻利,身子骨好,力气大。”景黎道:“听起来好像还不错。”秦昭继续道:“他自幼父母双亡,在人市做苦力,天天被人打骂。”景黎同情:“那也太可怜了。”“更重要的是,他便宜。”秦昭道,“你给他口饭吃就行。”景黎眼神微微一亮。于是片刻后,青年抱着景黎给他找来的新被子,住进了前院的一间小屋。神情还有些茫然。说好的考验……在哪儿呢?作者有话要说:昨晚果然没写完更新还忘了挂请假条orz精神状况依旧不是很好,我尽量写,但晚上不一定能更。第94章直到翌日,景黎才想起来他还不知道青年的名字。青年刚把早饭要吃的包子端上来,听言下意识回答:“我叫影七——”他们做影卫的,通常不能拥有自己的名字,只有编号。当初他在影卫里排第七位,因而旁人都称他为影七。“尹七?”景黎仿佛明白了什么,敬佩道,“我一个还管不过来呢,你家有七个?”影七没有完全明白景黎的意思,但依旧如实道:“回夫人,共有十二个。”“哇,那真是太厉害了!”“咳咳……”秦昭被茶水呛得直咳嗽。这两人到底是怎么聊到一块去的?景黎看了他一眼,没在意:“那以后我们就叫你阿七啦?” 第275章 景黎抱着自家圆滚滚的崽,颠了颠重量,嫌弃道:“好像又重了。”“是么?我倒没觉得。”秦昭正在给挑选制作冬衣的料子,听言头也不回,“不过,我今早的确发现后厨的糕点少了一块,问问是不是阿七又偷偷拿给鱼崽吃了。”景黎与怀里的崽子对视一眼,别开视线:“多半是了,回头我问问。”秦昭正专注对比两块颜色相近的红色料子,难得没注意到这话中的心虚。他把挑选好的布料让老板包起来,又将早已绘好的图纸递给他:“劳烦了。”“不敢。”布庄老板收了定金和图纸,笑着道,“改明做好给您送到府上去。”府城的布庄几乎都是顾家的产业,如今没人不知道秦昭是顾少爷的教书先生,因而都对他毕恭毕敬。景黎瞧着那堆布料,皱眉问:“不是给鱼崽买衣服吗,怎么最后又是我的最多?”秦昭热衷给景黎穿各式各样的红衣裳,尤其喜欢与他鳞片颜色最相近的大红色,一口气买了好几款不同的料子。再加上秦昭亲手设计的图纸,每件衣衫做出来各不相同,却都很适合景黎。“没有,也有给鱼崽买的。”秦昭面不改色,“这些料子他也可以穿。”景黎狐疑地看他。秦昭每次都这么说,可每次布庄送成衣来时,最多的总是他的。他家的衣柜都要塞不下了。秦昭从景黎怀里接过小崽子,正打算离开,却听布庄老板道:“对了秦先生,这些时日还是少带小公子出门的好。”二人脚步一顿,回头:“怎么?”“我听医馆的人说,近来天气凉,府城里好多人染上伤寒,高烧不退。这病最容易传染给体弱的老人和孩子,您要当心点。”布庄老板叹道,“我家孩子才两岁,都好几日没敢让他出门了。”秦昭应道:“我明白了,多谢提醒。”或许是继承了景黎的体质,鱼崽从小到大还从没生过病。不过为了避免出门玩一趟染上病气,秦昭还是让阿七去医馆拿了些预防和驱寒的药材。煎好后,家里三个大人一人喝了一碗,就连小鱼崽也在减少药量后喝了几口。可这场伤寒来势汹汹,且由于患病的都是老人和孩子,痊愈得慢,传染得快,没多久就席卷了全城。“如果发热或身体不适,一定要及时告诉我。”秦昭给景黎诊完脉,嘱咐道。这些天,秦昭每天都要给家里人诊脉,预防的汤药也没停过。“我知道啦。”景黎刚哄睡了鱼崽,担忧道,“听说隔壁王婶家的孙儿也发烧好几日了。”秦昭温声安抚:“鱼崽身体好,平日也没有接触过病患,不必担心。”景黎:“嗯,我知道。”秦昭点点头,便要起身出门。景黎伸手拉住他:“你……你今天还要睡书房啊?”秦昭点头:“我毕竟常在外面走动,这些天还是莫要和你们靠得太近,以免将外头的病气过给你们。”“可……”景黎欲言又止。“无妨。”秦昭拍了拍他的手背,温声道,“这病就是因为天气太凉,等暖和些就会好了,你早点休息,我先出去了。”他说完转身出了门,景黎望着他离开的方向,担忧地皱起眉头。这几日秦昭已经没有再去顾府了,不过在前些天病情还没有这么严重时,他还天天去顾府教书。谨慎起见,秦昭这几天都与景黎分房睡。秦昭回到书房,屋子里已经有个人影。阿七正等在屋子里。秦昭问:“有事?”阿七将一封信函递给他:“这是顾老爷让我转交的东西。”自从阿七来了他这里,秦昭和顾长洲通信倒是方便许多,直接让这人去传信就是。秦昭将东西接过来,阿七又道:“还有件事。”“顾老爷说,刚接到的消息,护国大将军萧越母亲过世,要回乡亲自操办丧事。”阿七道,“会途径江陵府。”秦昭动作一顿。他笑了笑:“他还是没有放弃打萧将军的主意啊。”阿七垂眸不答。秦昭注视他片刻,问:“他什么时候到?”阿七道:“上元节前。”秦昭只点点头,没再说什么。阿七进里屋帮他铺床,秦昭展开信函,飞快读完上面的内容。这些时日他与顾长洲频繁传信,内容大多是修复情报网,以及关注朝廷动向。而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动作。顾长洲曾经旁敲侧击询问过秦昭的打算,都被秦昭敷衍过去。 第277章 第95章听了这打趣的话,秦昭只是淡淡扫了景黎一眼。也就是趁他现在烧得动不了,说不出话,否则哪容得了这小鱼这么嚣张。“好啦,不逗你了。”景黎舀了勺粥,细细吹凉,喂到秦昭口边。这粥就是普通的大米粥,里头什么也没放,熬制了很长时间,口感软糯浓稠。可秦昭喝进口中,竟尝出点苦味。这些都是伤寒的症状,秦昭懂医术,自然明白。他微皱了皱眉,喉头滚动,忍着疼咽下去,才低哑着声音道:“预防的汤药剂量加大三成,你与阿七每日早晚服用,切不可——”“知道啦。”景黎又给他喂了勺粥,打断道,“药已经让阿七熬上了,你不用操心这些,顾着自己就好。”景黎敛下眼,无声地叹了口气:“你是没见到你儿子在门外大哭的样子,我都心疼了。”秦昭咽下一口粥,低低应了一声:“好。”喝完粥没多久,景黎又端来药给他喝。喝药时秦昭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迷糊间只觉得浑身筋骨都酸疼难耐,冷汗几乎浸湿了衣衫。景黎已经不像第一次看见秦昭病倒时那么慌乱。这一整晚,他都守在床边,给他喂水,降温,拧干帕子,一遍一遍帮秦昭擦身。翌日,秦昭睁开眼。身体的温度已经降下来,四肢还残留着高烧后的酸软无力,头疼得几乎快要裂开。秦昭无声地换了口气,正想起身,却碰到了一条冰凉、光裸的手臂。景黎躺在他身侧,四肢覆在他身上,脑袋还靠在秦昭怀里。他上身什么也没穿,秦昭也是衣襟敞开,直接触到对方微凉的肌肤。这是在……帮他降温么?秦昭低下头,端详景黎的睡颜。少年睡得不怎么安稳,眉头紧紧皱着,神情看上去有些疲惫。昨晚秦昭烧得迷迷糊糊,也能感觉到这人一直守在他身边。瞧这模样,多半是一夜没睡了。秦昭在景黎的头发上轻轻抚摸一下,后者睡得的确不沉,他这么一动,几乎是立即就了醒过来。景黎稍直起身,用掌心试了试秦昭额头的温度:“温度降了些,但还是有点热。”“这是伤寒,哪这么容易好。”秦昭声音还有些哑,他抚摸着景黎的头发,低声问,“昨晚何时歇下的?”景黎从被子里滑出去,捡起丢在一旁的衣服披上,揉了揉眼睛:“不记得啦。”“你啊……”秦昭叹了口气,正想说什么,却听景黎道:“阿七说鱼崽昨晚很乖,自己安安静静睡觉了,没让人哄。”他跪坐在秦昭身边,小声道:“我第一次没哄他睡觉呢……”秦昭默然片刻,撑起身。“你别动。”景黎连忙压住他,“想做什么我来就好了,大夫说你要多卧床休息。”“好,我不动。”秦昭道,“那你过来。”景黎:“啊?”秦昭伸出手臂:“过来让我抱一下。”景黎乖乖俯下身,被秦昭搂住了。“我没事的。”秦昭轻轻道,“别担心,很快就会好了。”景黎低低地“嗯”了一声。他知道这只是个伤寒,放在现代也不过是流感的程度,在这个时代虽然不好治,但也并非没有法子。可是看到秦昭高烧不退,他心里还是很难受。因为这又一次提醒他,秦昭的身体远不如常人那么健康。先是中毒,而后又被汤药伤身,哪怕现在调理过来,他身子依旧很虚弱,虚弱到一场小小的伤寒都能将他击垮。景黎鼻尖微微泛酸。他深吸一口气,很快平复下来:“没事了,你再躺一会儿,我去让阿七帮你弄早饭,顺便把药熬上。”“好。”秦昭松了手。景黎下了床,从衣架上取下外衣披好,走回床边:“渴不渴,水多半凉了,我去后厨热一下。”他说着,低头拿起小案上的茶壶和茶杯,却愣住了。茶杯里还剩了半杯没喝完的清水,一条小鱼沉在水底,仰头望着他,无辜地歪了歪脑袋。景黎:“……”“怎么了?”见景黎许久没有动静,秦昭偏头问。景黎沉着脸,把茶杯递给秦昭:“没事,你儿子想帮你加餐,喝鱼汤。” 第279章 “是陈彦安刚寄过来的。”景黎已经挂完灯笼回来了,他合上房门,道,“今早收到他来信,说他娘还没消气,今年只能留在村里过年了,就先把给小鱼崽的礼物寄过来。”秦昭问:“阿易的事?”“是啊。”景黎叹了口气,“我就知道没这么容易。”陈彦安他娘格外对名利钱财格外看重,不然也不会拼死拼活要送陈彦安去读书。陈彦安娶个双儿,还想做正妻,想来也知道不会这么容易被接受。“而且阿易还不知道这事呢。”景黎笑了笑,道,“陈彦安这小子还真是,你说他这么费心说服他娘,万一到时候阿易根本不喜欢他,他可怎么办?”秦昭道:“他未尝不知道这些。”明明知晓可能会被拒绝,可他仍然决定要先说服家中长辈。这是对对方的尊重,也是作为男人该有的担当。就连景黎,也对陈彦安的成长感到惊讶。要知道,一开始那人还只是个冲动又鲁莽的小胖子呢。景黎又想起件事:“阿易前段时间写信问我们要不要去县里过年,那会儿你病还没好,我就没回信。不过看你现在这样,恐怕也出不了远门,我们今年就不去了?”秦昭点头:“嗯,都听你的。”除了给阿易和陈彦安寄去回信,景黎还特意给临溪村村长也寄了封信,信中说明了秦昭患病的事情,表示今年要留在府城过年。并随信附上亲手剪制的窗花和秦昭写的春联。寄信前,景黎交给秦昭看过,处理得十分妥帖,挑不出毛病。景黎问:“要不要给顾家和知府大人也送一副春联?”这其实可送可不送。想巴结那两位的人不少,秦昭现在只是个秀才,在府城的文人里算不上突出,就算送了,对方也不一定能看见,更别说挂起来。可不送,似乎有些失了礼数。所以景黎才拿不定主意。“送吧。”秦昭道,“总归是个心意。”至于挂不挂嘛……知府那边不知道,但顾家多半是要挂的。景黎:“好。”景黎照他说的去办,秦昭望着景黎离开的背影,无声地舒了口气。不知不觉间,他的小夫郎也懂事了许多,已经学会独当一面。就他还是个废物。秦昭失笑。除夕夜那天,府城同样取消宵禁,百姓彻夜欢庆新年。隔岸的烟火璀璨,歌舞升平,秦昭和景黎坐在湖岸这头的院子里,带着小鱼崽和阿七,一家四口平平淡淡吃了顿年夜饭。景黎望着远处的灯火,在心里默默许了唯一的新年愿望。——希望秦昭尽快好起来,不再受病痛折磨。.或许是景黎的新年愿望起了效,新年过后,秦昭的身子当真一日比一日好。可景黎不放心,依旧不允许他恢复去顾府的授课。景黎神情难得严肃:“大夫都说了,你现在不能劳累,要静养。”“我自己就懂医术,已经没有大碍了。”秦昭道,“而且顾府可以派马车来接——”“医者不自医没听过吗?”景黎毫不退让,“总之就是不成,你要再养一段时间才可以。”秦昭:“可我已经在家待了快两个月了……”从十一月中生病开始,到现在一月初,已经足有快两个月时间。一场小小的伤寒养两个月已经够离谱了,更不用说他不去授课,哪有收入?先前赚的钱一半用来还方天应,一半贴补家用,秦昭那点月钱一个月下来其实剩不了多少。何况这两个月他喝的汤药从没断过。家里的积蓄哪里够用?秦昭试图与景黎讲道理,景黎却道:“钱的事不用你操心,我有办法的。”“办法?”秦昭敏锐地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什么,笑问,“你又找到什么赚钱的法子了?”景黎惊觉自己说漏嘴,心虚地别开视线:“还不能告诉你,总之你乖乖休息就是。”交涉失败。秦昭无可奈何,只得顺从。可他这次没能歇太久,因为阿七从顾长洲那边带来了消息。护国大将军萧越已经料理完母亲的丧事,这两日就会途经江陵府。风萧瑟、吾青起、阿桶、单曲循环1个;第96章萧越其人,家中世代从军,年少有为。他十五岁从军,十八岁领兵,从此屡战屡胜,是无人不知的少年将军。二十一岁时,萧越接过兵权,被先皇封做护国大将军。 第281章 “出去和人吃个饭。”景黎皱眉:“哪个不长眼的又要拉你出去应酬?”秦昭在府城名气大,这几个月生病在家,也总有那么一两个不长眼的,想邀请他出去一聚,几乎都被秦昭借病推了。可这次秦昭竟然没有拒绝。景黎问:“很重要吗?”“错过再无下次。”秦昭这话不假,如果不趁这次机会与萧越见面,那人随后无论是回到边境,还是去往京城,想再见到,难如登天。景黎在炭火边烤热了身子,才走到秦昭身边,被他搂进怀里:“那就去吧。”秦昭笑问:“不关着我了?”“你真想去,谁关得住你啊?”景黎抬眼看向他,小声道,“我知道你最近在做些别的事情,如果你已经决定了,那一定是很重要的事,你去就是了,我不会拦你的。”秦昭一怔:“小鱼……”他没想到景黎会这么想。早先猜出自己身份后,没有选择立刻告诉他,那是因为当时他自身记忆都尚不完整,没敢说出来让景黎担忧。现在渐渐想起许多,顾虑也越来越多。怕他会害怕,怕他会担心,也怕他因此被卷进麻烦。不敢说,也没有机会说。可景黎依旧无条件相信他。秦昭在景黎冰凉的额头上亲了亲,低声道:“只是吃个饭就回来,不用担心。”景黎:“嗯,我给你留门。”秦昭笑着点点头,他摩挲着景黎的手指,忽然想起方才阿七说景黎是出门买东西。可他分明是空着手回来的。“方才去哪儿了?”秦昭问。景黎身体一僵,吞吞吐吐道:“我、我去书肆了。”“又买话本?”秦昭倒不觉得景黎的反应奇怪。府城生活没有村里那么忙碌,景黎闲着无聊就爱看话本,这段时日秦昭时不时能在书房的书架上见到新的话本子。他怕景黎太过沉迷,以后再带坏了鱼崽,说过他几次。秦昭问:“买的话本在哪儿,拿出来让我看看?”“我没买。”景黎道,“我就是去问了问他们什么时候出新的,市面上的话本我都看过了。”“你还得意。”秦昭在他侧脸捏了一下,问,“上次你给我讲那故事也没出新的?”“没有,我还想看呢。”景黎提起这事就来气,“书肆出书可慢了,我催了他们好几次,明明——”他的话音一顿。秦昭问:“明明什么?”“明……明明第一册九月就出了,这都过完年了第二册还没个影子。”景黎顿了顿,从秦昭怀里挣脱出来,“不说这些了,我去看看鱼崽醒了没。要是醒来看见边上没人,他又要到处乱跑找我们。”说完,快步出了书房门,背影颇有点心虚地意味。秦昭狐疑地皱了眉。.三日后,秦昭如约到了望江楼。他没让阿七在明面上跟着,只让他藏在暗处。事实上,比起在外头抛头露面,阿七更喜欢、也更习惯这种方式。秦昭刚到望江楼门前,便听见身后传来车辙声。是顾家的马车。秦昭退到一边避让,马车停在望江楼外。顾长洲被家仆扶下马车,秦昭有礼有节地朝他行礼:“顾老爷。”秦昭去顾府时,顾长洲都避免与他见面,就算见面也鲜少搭话,以免引起旁人怀疑。这还是二人头一次在公众场合对上。顾长洲神情有点僵硬,轻轻“嗯”了一声,道:“进去吧。”秦昭出现在这里其实有些出乎意料,毕竟他一不是商贾,二没有职位。但也不难解释。此人现在是顾府的先生,又才情过人,随同顾老爷办点事无伤大雅。意料之外,却在情理之中。因而,但望江楼的伙计看见顾长洲与秦昭一起进来时,只是稍有惊讶,并未引起波澜。 第283章 竟丝毫不输。在场众人都被这幕惊得说不出话,顾长洲暗道不好,忙出言圆场:“将军有所不知,我家先生身子不好,刚大病了一场,的确不能饮酒。”“大病一场?”萧越视线在秦昭脸上打量片刻,的确看出此人脸色苍白,消瘦的脸上一副病容。“原来是个病秧子。”萧越支着下巴,重新带上笑意,悠悠道,“那本将军还得与你赔罪?”秦昭:“无妨,萧将军不必放在心上。”萧越:“……”桌上众人皆倒吸一口凉气。这……这意思是他接受将军的道歉?这人怎么敢用这个态度——萧越被人噎了一下,却浑然不见生气,朗声笑了笑:“有意思,真有意思……都动筷吧,别愣着了。”一顿饭吃得人战战兢兢,食不知味。反观秦昭,倒是丝毫没受影响,闲适得仿佛这只是场普通的家宴。萧越几乎没怎么动过饭菜,只是沉默地饮着放在面前的酒,一杯又一杯。好不容易熬到宴席结束,众人接连放了筷,却没人敢走。萧越脸上已经有了醉意,他视线迷离地朝周遭一扫:“都吃完了?那便走吧。”说完,也不理会旁人,摇摇晃晃站起身。有同行的下属想去扶他,却被他用力推回去:“滚,本将军还用你扶?”他转身朝外走去,脚步虽有虚浮,但还算稳当。萧越带来的那几位下属连忙向众人告辞,双方有礼有节地道了别,接连走出画舫,神情中皆是松了口气。顾长洲和秦昭留到了最后。顾长洲压低声音问:“就这么让他走了?”“不会。”秦昭不紧不慢地喝完最后一杯茶,用丝帕擦净了手指,才起身,“我们也出去吧。”二人出了画舫,原先那些同行的人已经各自离开,不知去向。还没等二人走到前厅,忽然有人拦住了他们的去路。对方道:“我家将军想请这位先生单独一叙。”这人一身平民打扮,走路却不见丝毫声响,显然也是有武艺在身的。顾长洲迟疑地看向秦昭,后者却道:“你回吧。让阿七也先回去,告诉我夫郎我要晚一些才能到家,让他别担心。”“我去会会那位将军。”.依旧是画舫。不过这艘画舫比先前他们吃饭那个更小,也更不起眼。领路那侍从只是帮着秦昭推开门,便候在了一旁。往里看去,里头只放了一张案几,萧越背对他坐在画舫里。秦昭走进去,感觉到船略微晃动,回头一看,侍从已经解开系在岸边的缰绳,船桨用力一推,将船推出了水岸。画舫一直行至湖中央才停下。随后船头一轻,侍从纵身一跃,以轻功漂浮,转眼便回到了岸边。如此,画舫里只剩下秦昭和萧越。秦昭无声地换了口气,走至萧越身边,见他倒了两杯酒,微皱了眉。“你没酒是活不下去吗?”秦昭在萧越对面坐下,平静望向他,“萧越。”“我活不活得下去和你没什么关系,反倒是你……我还挺想知道,你是怎么活下来的。”萧越将其中一杯推到秦昭面前,抬起头,冷冷道:“秦、殊。”秦昭沉默不语。如今的皇室姓祁,荣亲王作为当朝唯一的异姓亲王,姓秦,名殊,字承朝。当初秦昭流落临溪村,记忆受损,便依照残存的记忆,给自己化名秦昭。今夜无星无月,画舫在湖心静静漂浮,悬挂在船头的灯笼犹如漫漫长夜的一盏孤灯,微微晃动,寂寥静默。画舫内是同样的静默,萧越仰头饮了口酒,笑道:“当年权势滔天的摄政王,放着王爷不做,隐姓埋名,还跑去参加科举。怎么,嫌自己隐退后无聊,一把年纪还想再证明一次自己的才华?”前后这么短的时间,萧越就已经将他打听得清清楚楚,倒是不简单。秦昭一言难尽地看向他,提醒道:“我可比你小三岁。”萧越:“……”“你这人说话还是这么讨人嫌。”萧越给自己倒了杯酒,“尝尝,这可不是酒楼那劣酒,是我从边疆带来的马奶酒,平日里可喝不到。”秦昭这才注意到,杯中的酒颜色乳白,细闻下还有一股淡淡的奶香,的确与寻常酒不同。秦昭眸光微微一动,可还是摇头:“我是真不能喝。”萧越原先不以为意地神色终于褪去,皱了眉:“你到底……”秦昭按了按眉心。他大病初愈,今日出来得太久,已经有些吃不消:“你当我装病呢?”这次轮到萧越沉默了。 第285章 “……”秦昭道,“我没想谋反。”萧越:“那你——”“我只希望在必要时,你能帮我个小忙。”“多小?”“举手之劳。”萧越收回目光,似乎对面前的酒杯产生了极大的兴趣。秦昭道:“什么条件,说吧。”萧越张开手掌,朝他比了个五。秦昭:“……”头又开始隐隐作痛,秦昭闭了闭眼,道:“萧越,你去边疆待了这么多年,终于学会当土匪了吗?”萧越不乐意了:“什么叫土匪,你知道我有多少兵马要养吗?你知道那批崽子多能吃吗?朝廷每月送去那点粮草勉强算个半饱。找你要五万两怎么了,堂堂摄政王这点钱都拿不出来?”秦昭快被他气笑了。他平静道:“你知道我最近在给顾家做教书先生么?”“我知道啊。”他方才一出画舫就忙叫来了这酒楼的伙计,把秦昭的事全告诉他了。秦昭道:“那你可有查到,我每月的月钱只有三十两,而且已经整整两月没办法去顾府了。”萧越:“……”萧越看秦昭的眼神顿时带上了同情。“等等。”他又觉得不对,“那姓顾的是你的人吧?”“对。”“他不是挺有钱的,你让他给点不就成了?”“可以是可以,但不可能给你这么多。”秦昭道,“一万两。”萧越难以置信:“你还价也还得太狠了吧?!”秦昭漠然不答。“现在是你求我,又不是我求你。”萧越不悦道,“我大可以不帮你,而我什么损失也没有。你呢,除了我,你现在还能找谁帮忙?”秦昭道:“除了你,的确无人可以帮我。”萧越还没来得及得意,秦昭又道:“可同样,现在只有我能帮你。”说的自然是朝廷想要动兵权的事。秦昭道:“你不想交出兵权任人宰割,也不想与朝廷冲突。你可以不与我合作,那就像现在这样,母亲病逝,也只能偷偷回来安葬。”萧越神情一沉,眼神瞬间变得冰冷。秦昭迎着他的目光,平静道:“这件事没有人会帮你,只有我。”长久的沉默在画舫中蔓延开,萧越许久才做出决定,他叹了口气,道:“听说你在京城郊外有个庄子,出事后就被圣上抄了,事成之后,把那个给我。”秦昭咬牙:“那庄子可不止五万……”萧越眉梢一抬。“成,待我要回来,便把那庄子给你。”萧越:“成交!”萧越将面前的酒一口饮尽,起身道:“走吧,回了。”秦昭坐在原地没动:“怎么回?”为了保证他们说话没人听见,萧越让人将船划到了湖中。如今萧越所有下属都等在岸上,此处距离岸边又有一段距离,联络不上。萧越不以为意:“这儿离岸边又不远,一个轻功不就过去了?”秦昭沉默地看向他。萧越恍然:“忘了,你现在是病秧子。”“那怎么办,我可不想背你过去,太恶心人了。”萧越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不由一阵恶寒。秦昭提醒道:“船头有船桨。”“成,我们划回去。”萧越说着就往外走,却见秦昭依旧坐在原地,“你怎么不起来?”秦昭:“夜里湖上风大,我吹不得风。”“……”萧越恼怒,“老子是大将军,你让老子给你当船夫?”“你动作快些。”秦昭淡声道,“我头疼。”萧越骂骂咧咧去了船头,秦昭目光再次落到面前那杯没动过的马奶酒上。他稍稍迟疑,抬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小口。奶香浓郁,酒香扑鼻。 第287章 萧越正在思考该如何解释,对上少年颇有敌意的目光,不由有些心虚。景黎生硬道:“多谢你送秦昭回来,不送。”说完,就想关门把秦昭扶进去。可一只手按住了门扉。景黎抬起头。&—zwnj;身玄衣的男子好似完全不在意他方才的态度,和和气气朝他行了&—zwnj;礼:“在下萧越,今日与秦兄&—zwnj;见如故,这才聊得久了些,还望秦夫人莫要怪罪。”景黎还没回答,后者又道:“现在天色已晚,再过不久就是宵禁,秦兄已经答应在下在贵府借住一宿,您看……”景黎:“……”这人把他家秦昭弄成这样,还要住他家???景黎上下打量萧越片刻,心情有些复杂。秦昭很少会带陌生人回家。不只是因为担心小鱼崽的身份暴露,更是因为秦昭当初被害的事情尚未查实,他们在府城无论是生活还是与人交往,都比村里谨慎很多。景黎偏头看向怀里的人,秦昭双眸紧闭,眉宇微微皱起,似乎已经失去了意识。问是没办法问了。但既然是秦昭领到家里来的人,应当不会有什么问题。景黎思索片刻,点头:“进来吧,我家书房可以暂住。”萧越笑起来:“多谢。”萧越帮景黎&—zwnj;起把秦昭扶进院子,阿七正在院中等候,见萧越也跟进来,先是愣了&—zwnj;下,随后才迎上来:“先生怎么了?”“又烧起来了。”景黎现在顾不得其他,吩咐道,“我先带秦昭回屋,这位萧公子今晚要借住在家里,阿七,你领他去书房吧。”阿七:“是。”萧越也道:“秦夫人不必理会在下,照顾秦兄要紧。”景黎点了点头,转身扶着秦昭进了内院。萧越注视着那两人的背影离去,若有所思。阿七低声道:“萧将军,请随我来吧。”萧越听言回头,笑了笑:“我还当秦殊身边的人都已经命丧黄泉,看来你运气不错。”他不常回到中原,能一眼就识得他身份的人,必然只能是秦昭过去的旧部。阿七默然不语,萧越又问:“他夫郎不知道这些?”“不知。”阿七道,“夫人性子单纯,王爷不愿他牵扯进这些事情,还望将军——”“我懂。”萧越摆了摆手,“不就是别把他身份说漏嘴嘛,放心。”萧越眼底兴意更深,慢悠悠道:“看在相识&—zwnj;场,只要姓秦的乖乖做到答应我的事,这点面子我还是会给的。”他说着往前走去,却听得脚边一声脆响。他今晚喝了不少酒,早没有那么清醒,此刻没有站稳,竟&—zwnj;脚踢碎了摆在院子里的花盆。萧越:“……”阿七:“……”萧越暗道倒霉,轻咳一声:“多少银两,我双倍赔就是了。”阿七点点头,这事他说了不算,要明日与主人和夫人商议。阿七转身继续领着萧越往书房走。可萧越今晚的酒劲似乎全在此刻散发出来,短短一小段路,他走得歪歪扭扭,共踢破了三个花盆,踩碎两个小鱼崽的瓷杯,还险些&—zwnj;头栽进书房前的花坛里。“奇了怪了。”萧越&—zwnj;头磕碎了花坛上的白瓷,撞得头晕眼花,被阿七扶进屋,“平时也没这么容易醉啊……”.后院,景黎扶着秦昭回到屋里。小鱼崽已经在床上睡着了。他抱着景黎学着给他缝的小被子,胖乎乎的身体团成个粉嫩柔软的小团儿,景黎刚&—zwnj;推门,他就睁开了眼。“呀……呀……”小崽子困倦地揉了揉眼睛,还有些睁不开眼,歪着脑袋看向自己两位爹爹。“躺里些,爹爹病了。”景黎道。小鱼崽乖乖抱着被子腾出地方,景黎把秦昭放在床上。秦昭其实就喝了那一杯酒,但无奈萧越喝得太多,害得他身上也染了不少酒味。小鱼崽本想像往常蹭进爹爹怀里,可靠近后却只闻见了难闻的酒味,皱着眉躲开,用被子蒙住脸:“咿呀!”景黎正帮秦昭脱去外衣,见鱼崽这模样,忍不住笑起来:“活该,连儿子都嫌弃你了,让你再喝酒!”小鱼崽挥着小拳头:“咿呀呀!”景黎帮秦昭换了衣服,又拧干了帕子帮他擦身,终于洗去了那一身酒气。小鱼崽在他旁边爬来爬去,小动物似的嗅个不停。直到秦昭身上再也闻不到一丝酒味,小崽子才终于不再嫌弃自家爹爹,乖乖在秦昭身边躺下。秦昭依旧发着烧,已经彻底没了意识。 第289章 “他方才真的叫了。”秦昭把崽子抱回怀里,叹了口气,“这傻小子……”“我知道。”景黎转身去帮秦昭拿衣服,含笑道,“他昨晚就叫过啦,只是多半还不熟练,得再学一段时间。”“当真?”秦昭眉梢一扬,低头看向怀里正抓着他头发玩的小崽子,“看来我又错过儿子第一次叫爹爹了,你说,怎么在这种事上我的运气就这么差呢?”“你昨晚要是不喝酒不发热,也不会错过了。”景黎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把崽子接过去,将一件外衣扔给秦昭。秦昭没急着穿衣,拍了拍身边的床榻:“过来。”景黎在他身边坐下,然后就被人从身后抱住了。“是我错了。”秦昭脑袋枕在景黎肩头,呼吸喷洒在他颈侧。声音软得要命。景黎耳根一麻,偏头躲了一下。这家伙,反复病了这么多次都不长记性,哄他的法子倒是越发熟练了。“真生气啦?”秦昭瞧着他的神情,抬手遮住小鱼崽的眼睛,凑上去在景黎侧脸亲了一下,“这次是意外,以后绝对不会了,相信我。”景黎当然不是真的生气。事实上,他的气在昨晚就已经消得差不多了,不过要是真这么轻易原谅了这人,指不定他下次还要怎么作死。景黎没与秦昭吵过架,一时间也不知该怎么放狠话,只是板着脸,凶巴巴道:“你下次要是再这样,我就把你赶出去,关在外头。”奶凶奶凶的。“好。”秦昭忍着笑意,认真道,“我要是再犯,不用你赶,我自己在门外面壁思过。”小鱼崽不明白两位爹爹在说什么,咿咿呀呀地挣脱开秦昭的手,砸吧了一下嘴。“看来是饿了。”秦昭道。“我已经让阿七去准备早饭了。”景黎抱着鱼崽站起身,“快起来梳洗一下,吃饭去吧。”二人收拾梳洗完毕,一道去了前厅。刚走进门,却见有人坐在桌边,还自顾自地已经吃起来,恍如主人家一般毫不见外。“哟,终于醒啦。”萧越朝他们打了声招呼,往桌上一指,“我在外头随便买了点,不知道合不合你们胃口。”秦昭:“……”秦昭觉得头又开始隐隐作痛,他按了按眉心:“你怎么……”怎么会在这里?“昨日我们回来时天色已晚,还要多谢贤弟答应让我在府上借宿。”萧越依旧是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不紧不慢道。秦昭默然。景黎敏锐地察觉到秦昭的情绪变化,他一手抱着鱼崽,另一只手悄悄拽了拽秦昭的衣角:“怎么了吗?”“没事。”秦昭深吸一口气,平静道,“坐下吧。”秦昭何其聪明,从萧越那句话,便明白了事情原委。这位大将军显然对他现在的生活很感兴趣,趁着昨晚他病得昏沉,欺骗他家小鱼留宿府上。偏偏他现在还不能拆穿。否则,他与萧越的关系可不好解释。秦昭反手握住景黎的手,牵着他走到桌边坐下。桌上摆的已经不是他们往日吃的清粥和面饼,而是换做各式各样精致的糕点热粥。好几道景黎甚至叫不出名字。他们现在的日子比在村中时好了很多,谈不上富裕,但至少已不需要为吃穿发愁。不过由于秦昭最近病情反复,一家人在吃穿用度上尽量节省,已经许久没见过荤腥。这些东西……看上去并不便宜。景黎下意识看了眼秦昭。秦昭没与萧越客气,直接盛了碗鸡丝粥放在景黎面前。“吃吧。”景黎“哦”了一声,舀起一勺吹凉,先喂给了早就在他怀里嘤嘤呜呜、嗷嗷待哺的小鱼崽。景黎忙着喂饱自家崽,秦昭也没闲着,时不时夹块糕点,舀勺热粥喂给他。举止自然娴熟,看得萧越阵阵牙酸。萧越轻咳一声,没话找话道:“你儿子生得与你可真像。”秦昭头也不抬:“嗯。”“……”萧越默然无语,又道,“就是性子不太像,你以前可没有这么……”话还没说完,被秦昭在桌下狠狠踢了一脚。萧越惊觉说错了话。 第291章 圣诞快乐,回来更新啦~下一章更新前,本章所有评论发红包。存稿不多,以后暂定上午九点更新,尽量写,有意外请假会提前说。爱你们。 第100章“这……这是怎么了?”景黎被忽然扑过来的崽子吓了一跳,顺势抬头看过去,秦昭和萧越并肩站在窗边,脸上的表情一个比一个心虚。景黎:“……”今日是个难得的雪后晴天,景黎原本正在院子里堆雪人,谁知道那小崽子会忽然哭着朝自己扑过来,还一脚踩坏了他刚堆好的雪人。……就很心疼。景黎望着面前的雪人残骸心疼了小片刻,才弯腰把哭得稀里哗啦的小崽子抱起来。小鱼崽立即搂紧了景黎的脖子,委屈得直抽噎。这个年纪的孩子,不哭则已,一哭就停不下来。景黎耐着性子哄了半天,浑然没见成效。家中现在还有外人,景黎担心这小崽子情绪波动太大,不小心露出原型,只得瞪了眼那两个惹哭孩子的“元凶”,抱着崽子回了内院。回到屋子里,小鱼崽情绪平稳了许多,没一会儿就哭累了。小崽子趴在景黎怀里闭了眼睛,修长的睫羽还挂着泪珠,怎么看怎么委屈。景黎好不容易哄睡了自家崽,也轻轻打了个哈欠。他昨晚为了照顾秦昭折腾了大半夜,原本就没有睡好。景黎索性抱着崽躺上床,在冬日和煦地阳光里打起了盹。秦昭推门而入时,看见的便是这一幕。屋内烧着火炕,温度适宜。景黎没盖被子,背对着他躺在床上,身体微微蜷曲,衣衫透出背部单薄的脊骨。秦昭轻手轻脚走上前,从身后将人拥住。少年迷迷糊糊地动了下,依旧闭着眼,声音轻而困倦:“萧公子走了?”秦昭应道:“嗯,走了。”景黎往里让了让,又小声问:“昨天真是你答应他留宿的?”秦昭怔然。他家小鱼是越来越聪明了。“不是。”秦昭索性承认,“是他自作主张。”怀里的鱼崽还在熟睡,景黎下颚抵着小崽子柔软的头发,唇角露出点笑意:“猜对啦。”“怎么猜到的?”景黎:“以你的性子,要留别人在府上,应该会提前知会我一声的。”秦昭点头:“的确如此。”“不过嘛……”景黎揉了揉眼睛,似乎真是困极了,声音含糊不清,“那种时候总不能将人拒之门外,所以我就自己决定啦。”“但昨晚我有让阿七帮我看着他。”秦昭温声道:“你做得对。”昨晚那种情形,景黎的处理方式是最好不过,甚至好过秦昭的预料。自从来到府城生活,秦昭明显能感觉到景黎的成长。但又有些心疼。秦昭在景黎颈侧蹭了蹭,低声问:“你怎么不问我他是什么人?”没有回答。秦昭等了一会儿,才发现怀里少年的呼吸变得平和而均匀,显然已经睡着了。秦昭哭笑不得。看样子,这家伙昨天多半又是一夜没睡。他扯过被子,将怀里那一大一小结结实实盖住,也跟着闭上眼。.萧越来做客的事仿佛只是平静生活中的一点插曲,景黎事后也没有再询问过对方的身份,似乎对这些并不在意。只是由于秦昭病情复发,顺理成章再次被小夫郎禁足在家。这日早晨,一家人正在用早饭,阿七前来通传有人登门。这个时辰会来的,除了顾家那位小少爷,不会有别人。 第293章 书肆里弥漫着一股陈旧的纸墨味,景黎环视一圈,发现书架已经空了大半。几摞书本井然有序地堆放在墙角,有些甚至已经用麻绳捆好了。景黎微微皱了眉。他走到那摞书旁边,从一堆戏文话本里,准确无误地抽出了一本熟悉的封皮。这话本比寻常的话本薄了许多,素雅的蓝底封皮上也没有绘图,只简简单单提着话本的名字。——《梦谈小记?第一册》府城人多,书肆鲜少再售卖手抄书本,大多都是印刷。这个时代对于书籍的印刷出版,各个州府皆有不同的规定。在江陵府里,大大小小书肆有数十个,其中只有七八家书肆有投放出版书籍的权利。这间书肆便是其中一家。在府城出版书籍,首先需要书肆老板阅稿通过,向府衙监管此事的管事提出申请,申请通过后,方可购买书号,进行批量印刷。书号,印刷,装订,没有一样是不需要花钱的。因此,许多新书在出第一册时,都会有意减少内容,以此降低成本。若销量达到预期利润,到了印刷第二册的时候,内容就会丰富许多。景黎手里这本《梦谈小记》也是如此。这话本只有第一册,不仅薄,就连装订也是最普通那种,甚至都请不起绘者画个漂亮的封面。在一堆花花绿绿的话本子里显得有些其貌不扬。景黎翻开扉页,一眼便看见提在书册的右下角的著者姓名。昭离。恰在这时,有人掀开内堂的布帘走出来,瞧见来了客人,忙迎上来:“客官是来买书的吗,想要什么书?”景黎脱下兜帽,扭头朝来人笑了一下:“常老板,是我。”作者有话要说:我们小鱼要搞搞事业了。第101章常老板将景黎引进书肆内堂。这书肆从外面看有些破旧,里头倒是另有乾坤。一个四四方方的院子连着个两层的小楼,阳光从天井洒下,将屋子照得亮亮堂堂。谈不上富贵,但还算温馨。景黎环视一圈,问:“咦,常老板,你弟弟不在吗?”“他……他不在。”常老板提起这事脸上神情有点僵硬,连忙背过身去取茶壶,似乎想以此掩饰什么,“前些日子我托人给他找了个活儿,跟着人出去跑商送货,现在不在府城。”景黎点点头:“这样啊。”景黎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对常老板的情况知道一些。常老板今年四十有几,身形消瘦,穿着一身普通的粗布长衫,眉眼间都是常年混迹生意场上的精明。不过这人一直没有娶妻生子,家里就一个亲弟弟,可惜弟弟没什么出息,总喜欢混迹烟花巷柳、赌场酒楼,常老板往日没少为他操心。至于记得那人的原因嘛,自然是因为每次景黎过来,那人都色眯眯地盯着他。不在更好。常老板给景黎倒了杯茶:“先生请用茶。”“常老板不用对我这么客气的。”景黎接过茶杯,道。“先生现在可是大红人,鄙人不敢冒犯。”常老板瞧了眼景黎放在桌边的茶点,笑道,“珍味斋的核桃酥?没想到先生还记得鄙人的喜好。”常老板的书肆开得这么大,自然不会缺这点茶点钱。不过景黎每次过来都会顺道给他带点礼物,算是一种打好关系的方式。要是放在两年前,景黎肯定不懂这些。不过这些年景黎跟着秦昭身边,有意学习待人接物,为人处世,现在已经很明白如何处理这些事情。他不太喜欢,但依旧在努力地学。毕竟,他可不想一直当个只能被秦昭保护的小傻鱼。“常老板不必客气。”景黎不太适应这样的寒暄,忙换了话题,指向摊在桌上的那本《梦谈小记》,“最近这本书卖得还好吗?”《梦谈》这本书与现在流行的话本完全不同。市面上最流行的话本要么是精怪妖魔,要么是深闺怨侣,再不然就是通篇风月之事,不堪入目。而这本呢,以一位双儿的视角,讲述了他与夫君相敬如宾、甜蜜恩爱的乡村生活。在这个双儿不受重视的年代,里面的故事美好得有些超脱现实,半真半假,似梦非梦,倒是映衬了《梦谈》之名。至于这里头的故事究竟几分真几分假,常老板却是不知。“卖得很好。”常老板提起这事就止不住笑,如实道,“自从年前再版过后,店里卖得就剩这最后一本了。送去其他书肆那些,听说也卖得不错。”这个场面就连常老板都没有想到。当初刚拿到《梦谈小记》的手稿时,他对这稿子评价其实并不高。这故事不算出彩,在这话本戏文盛行的时代,可以说是有些平淡普通。可偏偏笔者笔触细腻、真实,通篇叙事娓娓道来,别有一番风味。 第295章 这样看来,只有一种可能。这少年出身应当不差,却被嫁给了不爱他的丈夫,在夫家不受重视。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何少年如此单纯贵气,却不敢透露自己的身份,还需要润笔费来贴补生活。至于少年在书中所写的那种生活,在常老板看来,更像是少年一厢情愿的幻想。正因为是幻想,所以少年才以“梦谈”为名。常老板在转瞬间想了许多,看向景黎的眼神不由变了。正在想该怎么劝常老板回心转意的景黎:“?”“也罢,我再帮你最后一次。”常老板重重叹了口气,道,“第二册的书稿我已经审阅过了,这次咱们直接印两千五百册,你拿三成利润,如何?”景黎愣了一下。“两千五百册……三成利润……”景黎小声计算。“共二十二两五百文。”常老板道,“按照第一册的销售量,初版印这么多最合适,再多恐怕有风险。”常老板顿了顿,又补充道:“若日后卖得好,还可以再加印,都按照三七分成。”景黎茫然问:“可你不是要回老家吗?”常老板避开景黎视线,快速道:“这事我今日下午就去办,三日内就能印出第一批成书,来得及。”见常老板神色不像在说笑,景黎终于松了口气:“那太好了!”常老板点点头:“三日后你再来我书肆一趟,我将手稿还给你。”景黎:“好。”少年浑然不掩饰自己的喜悦之色,常老板见他这单纯模样,心头又不由泛起恻隐之心,将桌上的糕点推了回去:“还有,这些糕点你拿回去吃吧,以后不必再破费了。”“啊?”景黎眨了眨眼,“不用呀,这些就是买给你的。”“拿回去吧,就算自己不吃,也可以用来孝敬夫家和公婆。”景黎更加茫然了:“孝敬夫家……”常老板想起这少年书中写的都是丈夫婚后百般宠溺夫人幻想,猜测这人多半不大懂得该如何顺从夫婿,遂语重心长道,“这是为人妻妾应当做的。”常老板不忍伤害少年,隐晦道:“你想想,你出门这么久,回家夫婿一定会过问你的去处。你若说是特意出门为他买糕点,夫婿自然欢喜。”“他一欢喜呀,不就对你更疼爱了吗?”景黎:“……”好像是有些道理。“年轻人啊……”常老板摇头叹息,“要记得在夫婿面前多说软话,多哄哄,这样才能让你夫婿更疼你啊……”景黎被常老板这个万年大光棍教育了一通夫妻之道,待反应过来时,已经恍惚地拎着糕点离开了书肆。他这趟的确出来得太久,他走到家门口的时候,正好看见有人站在门边朝外张望。不是秦昭还能是谁。景黎心头瞬间来了火气,没等秦昭过来抱他,恼道:“你怎么又站在外头吹风?”秦昭脚步一顿,无奈道:“我就想看看你回来了没,刚出来片刻,不信你问阿七。”景黎自然是不信的。他已经不是一年前那个可以随便被人忽悠的鱼了。景黎还想与秦昭理论,忽然想起方才常老板教训的话,声音软下来:“那你……你下次不许这样了。”“好。”秦昭笑起来,顺手接过景黎手中的东西,“买了什么?”景黎“唔”了一声:“核桃糕。”又小声补充:“特意给你买的。”“当真?”秦昭眉梢微挑。景黎神情认真:“真的。”“好吧,你说真的就是真的。”秦昭牵起景黎的手往里走,笑容却收敛起来,“不过规矩就是规矩,贿赂我也没用,午饭前不许吃糕点,省得你又不好好吃饭。”景黎:“……”会更加疼爱他什么的……果然是骗人的。又被骗了。作者有话要说:昭离就是秦昭和景黎结合啦,应该挺明显的吧~第102章关于自己偷偷在外面写话本的事情,景黎一直没有告诉秦昭。秦昭文采好,如果让他帮着修改润色,这话本会完成得更好。不过自从到了府城,秦昭要温习备考,又要去顾府教书,还要忙于其他琐事,景黎不想再给他增添麻烦。 第297章 “你还不知道呐?”那人道,“这些是季家的人,常老板招惹了他们,恐怕没什么好果子吃了。”景黎没反应过来:“季家?哪个季家?”“城里还有几个季家,自然是绸缎庄那位季老板。”景黎“唔”了一声,想起来:“就是江陵织造纺下面的那个绸缎庄?”他记得,前不久秦昭还带他去那家绸缎庄买过衣服,不过他们去的只是店面,只见过铺子里的掌柜,没见过幕后老板。“正是。”对方点点头,“季老板背靠顾家,在府城可是数一数二的,你说这常老板招惹谁不好,偏偏招惹他们。”景黎又问:“常老板到底怎么招惹他们了?”常老板开的是书肆,与绸缎庄应当没有冲突才对。见二人聊得火热,有人插话道:“这事我知道,都怪常老板的弟弟。”“他弟弟?”“是啊,就是常老板那亲生弟弟。”那人提起这事时,神情里满是鄙夷,“听说啊,前几日他弟弟在赌场输了个干净,就将常老板这铺子抵押出去了,要是规定时限内筹不上钱,赌庄就要把他的铺子收去抵债。”“结果你猜怎么着,他弟弟根本没去筹钱,昨天连夜出了城。赌庄扑了个空,只能来找常老板。”“那赌庄背后,就是季家大少爷,季知非。”他们正说着话,便见一名瘦瘦高高、打扮富贵的青年走出书肆。青年手里拿着张刚画了押的房契,他的身后,有人踉踉跄跄跟出来,被人推搡一下,狠狠摔倒在地。正是常老板。“季少爷,您再给我几日时间,我一定把那混小子带回来。”常老板摔得狼狈,还在苦苦哀求。“跑都跑了,还去哪儿找?”季知非神情有点不耐烦,就在这时,一名家丁从书肆里快步走出来,将一个裹好的包袱递给季知非:“少爷,找到了。”季知非看也没看,直接将包袱扔在常老板身上。包袱散开,细软衣物撒了满地。季知非冷笑:“这是怎么回事,常老板这是已经给自己留好退路,准备逃跑了?本少爷要是再来晚些,是不是就只能扑个空?”常老板嗫嚅一下,没回答。季知非也不再与他多言,他拍了拍手里的房契,高声吩咐道:“这铺子现在是我的了,去,给我砸了。”“不、不要,季少爷手下留情!”常老板道,“您要收铺子就收去,可这里头的书是无辜的,您就让我……”季知非低头看向他,后者话音戛然而止。季知非弯下腰,朝他笑了笑:“我再说一遍,这铺子现在是我的,我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你明白了?”“季少爷……”常老板还想再劝,却被几名家丁推搡开,上来就是一顿拳打脚踢。见到往日体面的书肆老板这般模样,周遭的行人都有些于心不忍,一时间议论纷纷。可这世道就是如此,谁不知道季家背后是顾家,而顾家背后是官府。这种富贾在府城权势极大,欺行霸市,是他们平民老百姓无论如何都得罪不起的。在场这么多人,就连个敢出来帮常老板说话的人都没有。那几名家丁没有停手的意思,景黎终于忍无可忍,出声制止:“你们住手!”景黎这声喝止引起了不少人注意,就连站在书肆前的季知非都回过头来。他神情原本是有些恼怒的,但瞧见说话的那人之后,却忽然换上一副兴致盎然的笑容。哪里来的小美人?景黎这一出声,他身旁的人都不自觉退开几步,似乎是害怕受到牵连。季知非上下打量了他好一阵,才挥了挥手,让围着常老板的那几名家丁退下。景黎也顾不得许多,上前将常老板扶起来。“常老板,你没事吧?”景黎担忧问。“没事。”常老板额角已经破了,脸上沾满了血和尘土。他用衣袖擦了擦,这才看清来人,“原来是你啊。”季知非悠悠走上前来:“你是什么人,季家的事你也敢插手?”“我没想插手。”景黎与他理论,“但你铺子已经收了,何必再难为别人?这样打下去要出人命的。”听了他的话,季知非丝毫不见生气,反倒心情颇佳地扬眉:“你说得有道理,可我为什么要听你的?”景黎:“你——”季知非道:“整个江陵还没有人敢管我的闲事,不过看在你长得这么好看,本少爷可以原谅你一次。只要你告诉我你是什么人,住在什么地方。”他语调轻浮,听得景黎心头恶寒。这府城的富家少爷说话都这么讨厌吗?常老板忙解围道:“季少爷有所不知,这位只是来我书肆投稿的著者,与我素不相识。他今日过来,只是因为我与他约好要归还手稿,所以……”他从地上散落的包袱里翻出一叠用油纸包裹好的小包裹,塞给景黎,快速道:“昭离先生,你的手稿在这里,润笔费也在里面。答应你印刷的书册已经投放到其他书肆了,你快走吧。”“可……” 第299章 他这运气,怎么可能赢得了?景黎沉默不语,常老板道:“季少爷,不如让我来--”“闭嘴。”季知非啐道,“谁他娘的想和你赌。”“怎么了小美人,怕了?”季知非笑道,“你不愿意也无妨,不过本少爷劝你最好仔细考虑。毕竟,你还想继续在府城卖书吧,昭离先生?”他们说话的时候,季府的家丁还在书肆里打砸。周遭人指指点点,季知非盛气凌人,常老板低垂着头,抓着包袱的手微微颤抖。景黎闭了闭眼,道:“行,我答应你。”季知非眉梢微扬。景黎道:“不过今天不行,你要给我几天时间。”“成。”季知非道,“就三天怎么样,这三天内你去我赌庄找我,我随时奉陪。”景黎:“好。”季知非走到景黎身边,抬手想碰一碰景黎的脸,却被躲开。他倒是不恼,笑道:“我劝你不要耍什么花样,否则我可不能保证事情会不会变得更糟糕。”说罢,季知非挥了挥手:“走了走了,回家。”季家的人走了个干净,周遭围观的人群也很快散去,景黎扶着常老板回到书肆内。书肆已经被砸毁了大半,入目皆是一片狼藉。景黎扶着常老板在柜台前坐下,转身合上书肆大门。“昭离先生,你不该答应他。”常老板叹道。景黎道:“没关系呀,万一我赢了,还能帮您把店赢回来呢。”常老板摇摇头:“这件事没有你想的这么简单。”景黎一怔。他又想起前几日来店里时,常老板的古怪模样,问:“这件事,是不是有什么隐情?”“事到如今,我便与你说实话吧。”常老板道,“那位季少爷已经不是第一次来我店里。”“这书肆位置极好,季家看中了这地方,想收来再开家布庄。”“可这铺子是我家祖传留下的,我不肯卖。季家派人过来游说了多次,威逼利诱,无所不用其极。这些时日我疲于应付他们,便想着先关店一段时日,回老家躲躲。”景黎明白过来:“所以我来找你那天,你本来是要离开的?”“是。”常老板点点头,“那时觉得,毕竟已经与季家僵持了这么久,再耽搁几天也无妨,所以……”见景黎神情不对,又忙道,“先生不必自责。这件事都是我责任,如今还将先生牵扯进来,都是鄙人考虑不周。”景黎问:“那你弟弟他——”“我不知道他在哪儿。”常老板又重重叹了口气:“那混账东西一听说季家肯出高价卖这铺子,就想劝我松口,我不肯,便将他送出了城,逼他先回老家躲躲。这中间出了什么岔子我不太清楚,但多半是季知非找到了他,又使了什么手段,才让事情变成现在这样。”“季知非带来的借条上的确是我弟弟的手印,哪怕去了官府,我也说不清。”“怎么这样……”看这样子,多半是那常老二偷偷跑了回来,伙同季知非演了这场戏。虽然知道常老板那亲生弟弟向来没什么出息,但景黎也没想到,他竟是那种吃里扒外的混账东西。景黎望着常老板浑身的狼狈模样,心头叹息。常老板从商多年,但一直本本分分做人。如今他不过是想保护这父母留下的店铺,却平白遭受这样的无妄之灾,实在是不公平。而且,要不是为了帮他,他也不会沦落到现在的下场。书肆内一时寂静,常老板叹道:“总之,这件事不该将先生牵扯进来。晚些时候我会再去一趟季府,找季知非说说情,让他放你一马。”“没这么容易的。”景黎道,“姓季的一开始的目标就是这铺子,没道理给我们翻盘的机会。他要和我定下赌约,只是想找机会接近我而已。”“就算我不答应,他也还会找别的办法,不可能这么简单的善罢甘休。”这些事情,在景黎答应的时候他已经想清楚了。以现在的情形来看,就算知道季知非是另有所图,他也不能退缩。否则以后真就不能安生了。“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常老板问。景黎嘴角略微扬起:“常老板放心吧,我已经有办法了,你的铺子丢不了。”.景黎今日在书肆耽搁了不少时间,回到家时已经快到正午。他走进院子,远远看见书房的门大开着,顾衡坐在桌边,却不见秦昭的身影。景黎思索片刻,走到书房门边,探入个脑袋:“顾公子。”顾衡正埋头读书,听言抬头:“师娘回来了?”“嘘。”景黎连忙抬手按在唇边,视线往书房内间瞥去,压低声音问,“秦昭不在吗?”小少爷显然不知道他为何如此,本能地跟着压低声音:“先生已经进屋休息了,他让我将这两篇文章再温习几遍,一会儿出来考我。”“哦……”景黎点了点头,放心地走进书房,“都说了别那样叫我,听起来好老。” 第301章 景黎小声地“嗯”了一声。秦昭没回答,只低头摆弄着赌盅。这些东西他年轻气盛时没少玩。他玩这些当然不是为了钱,现在想想,那时的这些爱好,不过是为了发泄政事上叫人透不过气的压力罢了。秦昭熟练地把骰子放进赌盅,抬眼却见景黎依旧罚站似的守在桌边,笑了笑:“过来啊,你这样我怎么教你?”景黎一怔:“你不是不喜欢我玩这些吗?”“倒不是不能玩。”秦昭道,“只是我们现在生活如此拮据,你运气又这么差,要是被你输光了家产,你拿什么来养儿子?”景黎:“……”这也是景黎在担忧的事情。虽然他在某些方面能够提升身边人的运势,但他本人一直是非常倒霉的。他甚至怀疑是不是因为他太久没走霉运,才害得常老板的书肆遭遇这无妄之灾。“不过嘛,随便玩玩没什么问题。”秦昭把赌盅塞进景黎手里。他从身后轻轻拢住景黎的双手,扶着赌盅:“……一定要像这样压紧,抓稳,然后慢慢摇晃……”秦昭一直呆在屋里,掌心很暖和,反倒衬得景黎手指冰凉。景黎闻着他身上淡淡的药香,感受到对方压低声音说话时轻微震动的胸腔,竟有些心猿意马。他们在一起这么久,再亲密的举动都该习以为常。可这动作莫名让景黎想起当初他们还在临溪村时,秦昭也每日这样握着他的手,教他习字。景黎偏头看向秦昭的侧脸。对方下颚线轮廓清晰,微薄的唇瓣随着说话不断开合,唇角始终浅浅的勾着,柔软而温柔。“又走神?”注意到景黎的视线,秦昭有些无奈,“让你看赌盅,你看我做什么?”.“我在想重要的事情。”景黎道。秦昭:“什么事?”景黎:“想我为什么会这么喜欢你。”饶是沉稳如秦昭,也被自家小夫郎这直球打得有些猝不及防。他稍愣了一下,才从鼻腔轻笑一声,低声问:“想出结果了吗?”“没有。”景黎靠在秦昭怀里,似乎有点苦恼,“想来想去,只有你是个会魅惑人心的小妖精,才能解释了。”秦昭:“……”秦昭在他腰上掐了一把:“小鱼妖说谁妖精呢?”景黎被他弄得痒痒,不老实地左扭右扭,却躲不开某人的身高压制。玩闹间,赌盅轻轻摔在桌上,骰子落了一地。二人的动作不约而同停了。两位父亲屏息凝神,偏头往屋内看。被帷幔完全遮挡的床榻上安安静静,二人注视了片刻,才松了口气。“自从有了这小混蛋,做点什么像做贼一样。”景黎嘟嘟囔囔抱怨。他扭过头,飞快在秦昭嘴唇上亲了一口,小声道:“但不管你是什么人,我还是很爱你。”爱到愿意把一切最好的都给他。也愿意为他变成更好的人。秦昭追上去回吻了他,抵着对方冰凉的鼻尖,眼中含笑:“这是你说的,要说到做到。”他把人放开,弯腰捡起散落在地上骰子:“还学不学了?”“学!”.景黎拉着秦昭恶补了一整天赌盅的玩法,翌日,又找了个由头偷偷溜出门。他先去书肆叫上常老板,二人一道去了赌坊。现在才刚早上,可赌坊里人却不少。这里环境极其嘈杂,景黎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被里头的味道熏得皱了眉。二人让伙计通报,没一会儿就被人领进了楼上雅间。这赌坊一共三层,二楼以上全是雅间。不过博戏玩的就是个氛围,因此平日会来雅间的客人很少,更多是给那些通宵玩乐的客人休息之地。雅间的正中央摆着一张赌桌,桌旁各有几张椅子,还有放置茶水和筹码的小案。角落点着淡淡的檀香,房门一关,嘈杂声和烟草味瞬间冲淡了许多。伙计只让景黎和常老板在屋里等着,便合上门离去了。人一走,常老板顿时显得有些坐立不安:“昭离先生,当真要和那姓季的赌?”景黎心里也没底,但还是勉强维持面上的平稳:“要是不赌你的书肆不就要被季知非收走了吗,赌还有机会赢回来,这生意不亏吧?”“可……”常老板望着身边的少年,心头是阵阵叹息。 第303章 “再来!”季知非说完这话就想再摇,可荷官和对面都没动静。有人拉了拉他的衣袖,欲言又止:“季少,这点数……”季知非这才去看荷官的记录。他们已经摇过四局,对方发挥平平,但季知非却次次输得惨烈。四局下来,竟提前结束了战局。哪怕季知非下一局摇出三个六,都没法再扳回胜局。赢了。景黎重重地舒了一口气,跌坐回椅子里,缓过神来才发现,自己额前已经出了一层薄汗。常老板看完第一局之后就在心里暗道有戏,此刻终于不再掩饰脸上的喜色,夸赞道:“先生好手气。”“还行吧,是对方运气差。”景黎有气无力地喝了口水。说完,又看向对面的人:“地契可以还回来了吧?”季知非脸色铁青。常老板那铺子地理位置好,他父亲很早以前就看上了这地方。季知非这次买通常老二把铺子盘了下来,就是为了在父亲面前立个功。至于赌局,这只是个意外。季知非自认不是个贪图美色的人,可昨日在书肆与这小美人见面后,却有些不够冷静。待他清醒过来的时候,赌局已经立下了。季知非事后的确有些后悔,但他仗着自己平日里博戏玩得好,倒不至于怕了个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小少年。何况这是他的赌坊,什么都由他说了算,哪怕真的输了,他也有办法不归还店铺。——虽然今天是输得有点难看。季知非在心里这么想着,将赌盅往桌上一拍:“不行,方才的不算,你再陪我玩几局。”景黎皱眉:“凭什么,我已经赢了!”“你是第一次来这里吧?”景黎:“是啊。”“第一次玩就能连胜四局,谁知道你是不是动过手脚出了老千?”季知非义正言辞,“你知道在我的赌坊里出老千是什么结果吗?”“我没……”景黎要被他气笑了,“你这人输了怎么还不认的呀?”“你要是正大光明赢了我,我当然认。可你现在赢得不明不白,要我怎么认?”季知非回头问身边的人,“你们说,在赌坊这么多年,见过他这样连胜数场的新人吗?”“确实有些蹊跷……”“而且季少方才还在和我们玩,手气没这么差啊。”“……难道真的动了手脚?”对方你一言我一语,景黎被他们说得哑口无言。他还没见过这么无赖的。季知非问:“怎么样,还肯不肯继续?”“你不遵守规则,我凭什么要继续。”景黎现在才完全明白了这人打的注意,气恼道,“我赢了你说我胜之不武,输了你就要收走常老板的铺子,怎么你都不会吃亏,我不玩了。”景黎拉起常老板转身欲走,却被赌坊的伙计拦住去路。季知非道:“我让你走了吗?”他起身走到景黎面前,稍稍凑近了些,在他耳边道:“小美人,你和我说规则?”“这整个赌坊都是我的,规则自然也该由我来定。这样吧,你既然不想继续赌下去,我就再给你一条路。”季知非垂眸看他,含笑道,“你跟了我,之前的事都一笔勾销,铺子我也会还给常老板,你觉得如何?”“……”景黎道,“那你先把地契还来。”“你先答应,我会还的。”季知非掩下玩笑之色,认真道,“我与你说实话,我是真的有点喜欢你。我家在府城也算是数一数二,你以后就跟着我吧,总比靠写书赚钱来得好。”景黎:“……”这人到底什么毛病?景黎哭笑不得,反问道:“季少爷,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我不管你是什么人。”季知非道,“反正我家有钱,你就是嫁人了也没事,跟了我,我不会亏待你的。你——”他话还没说完,忽然有人敲响了门。雅间的门被人推开,一名打扮贵气的年轻公子被人群簇拥着走进来:“哟,玩着呢。”屋内有人认出了他:“顾、顾少爷!”顾衡对屋内的人视若无睹,甚至连季知非都没看上一眼。他径直走到景黎面前,朝他笑了笑:“嫂子,你不是和我约好的吗,怎么在这儿玩上了?”作者有话要说:顾衡的称呼改了一下,前一章也已经改了。————2020的最后一天,本章发两百小红包,我们明年见啦~第105章嫂子? 第305章 景黎皱眉:“他们欺凌百姓,官府也不管?”顾衡难为情地摸了摸鼻子,没回答。景黎想起来了,他头一次见顾衡的时候,这人好像也在欺负百姓来着。这或许是这个时代的通病,有权有势者背后有人庇佑,只要不做得太过火,就算清廉如江陵知府,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不是一个人的力量可以扭转的事情。景黎想到这里,心中有些无奈。车内的气氛一时有点尴尬,顾衡清了清嗓子,道:“嫂子,我先送你回家,午时再派马车来接你们。”“嗯?”景黎回过神来,问,“去哪儿?”“临江阁啊。”顾衡道,“我娘中午宴请你和先生吃饭,你不会以为我是瞎说的吧。”景黎“哦”了一声,又想起什么:“对了,今天的事你可别告诉秦昭。”“我懂。”顾衡拍着胸脯,笑道,“放心放心,我肯定不说出去,改明等季知非把东西还了,我就给你送过去。”景黎:“好。”马车缓缓穿行在街市,车内二人皆没有注意到,一道黑影在屋脊间一闪而过,奔向远方。“顾衡去了?”秦昭坐在屋檐下看书,阿七站在他身边,将方才的见闻说了出来。他沉吟片刻,点头:“我知道了。”阿七又问:“听说为难夫人的是绸缎庄季老板家的公子,可要让顾长洲插手处理?”“先不了吧。”秦昭翻过书页,平静道,“只要对方不威胁到夫人的安全,其他的事我们没必要管。”小鱼崽抱着布偶摇摇晃晃走过来,拉着阿七的衣袖想去院子里玩。他现在很懂事,知道阿爹不能吹冷风,所以只有阿爹一个人在家的时候,他从来不会吵着要去外头玩。不过阿七叔叔回来就不一样了。秦昭道:“去吧。”阿七将小鱼崽抱起来,却没急着往外走,而是又看了秦昭一眼。秦昭问:“怎么?”“没事。”阿七低下头,小声道,“只是觉得先生与以前很不一样。”秦昭:“我以前什么样?”“很少给人留下余地。”以前的秦昭,手段狠辣,不讲情面,眼里揉不得沙子。可现在……“不,你误会了。”秦昭抬起头,望向窗外,“我只是不想插手他决定的事情。”他家夫郎从来不会隐藏自己,秦昭就算不查,大致也能猜出个七七八八。就比如今日,他知道景黎偷偷溜出去恐怕是出了什么变故,却不多问,只是让阿七跟着他,以防出现意外。至于具体是什么事,他并不关心。何况那家伙懂得搬出顾衡,说明这件事多半已经解决了。他更没有插手的必要。院外恰在此时响起脚步声,从窗口看出去,垂花门前闪过一抹鲜红的衣摆。一颗脑袋探了进来,朝院子里张望着。秦昭自然地收回目光,假装什么也没看见,只是唇角的笑意却已经藏不住:“你没有娶妻,你不懂。”阿七:“……”行吧。.事情就这么在顾衡的帮助下被揭过。过了两三日,投放出去的《梦谈小记?第二册》正式在府城各个书肆发售,又掀起了一波不小的热潮。两日后,县试开始。县试一共考四场,隔日考一场,前前后后就是七日时间。这些时日顾衡忙于考试,景黎便没去打搅他。待顾衡再次登门,已经是县试考完当日。顾家小少爷红光满面,见到秦昭和景黎,脸上就是藏不住的喜色。秦昭见他这么得意的模样,心头也有了底:“考得不错?”“比不上先生,但进内圈应当没问题。”顾衡让下人将件件礼品往屋里搬,道,“多谢先生这些时日的教导,这些是小小谢礼,等放榜之后,我爹会亲自登门。”顾府出手阔绰,秦昭也没与他客气,尽数收了。顾衡为了准备县试憋了好几个月,好不容易了却心事,自然是要约狐朋狗友出去玩乐一番的。顾小少爷甚至想约着秦昭一起去,被景黎严词拒绝。顾衡对于秦先生怕夫郎这件事早了解得十分透彻,遂没有强求。东西送到,顾衡不再久留,景黎送他出府。“对了嫂子,我还有件事要告诉你。”临走前,顾衡将景黎拉到一边,低声道,“是季知非那事。” 第307章 “小鱼……”“真没事。”景黎打断道,“我……我就是有点累,先回屋休息一下。”他轻轻挣开秦昭的手,转身又出了堂屋,往后院的方向走去。“先生……”阿七停下动作,就连小鱼崽都疑惑地望着景黎离开的方向,拉了拉秦昭的衣袖:“嗲……嗲……”“嗯,是不太对劲。”秦昭点点头。又有谁招他家小夫郎了?.秦昭回屋时,屋内没有人。他里外找了—圈,终于在桌上的透明鱼缸里找到了那抹鲜红的影子。小锦鲤大半个身子都埋在茂密的水草丛和鹅卵石里,只留下小截半透明的鱼尾在水底微微摇晃,不仔细还真不容易看见。秦昭摇了摇头。又来了。每次不开心就把自己藏进水里,这家伙。秦昭在桌边坐下,敲了敲鱼缸壁:“你家不满一岁的儿子现在可都不往水里躲了。”锦鲤小小的身子颤了颤,又摆着尾巴往里游去,将自己藏得更好了。秦昭没忍住,轻轻笑了下:“放心吧,鱼崽还在外院和阿七玩呢,没看见你这么丢人的样子。”景黎:“……”“我没有不开心,我在里面睡觉来着。”景黎坐在妆镜前,秦昭帮他擦干头发,用发簪挽起。“好,你在睡觉。”秦昭修长的指尖穿过发丝,温声道,“睡饱了吗?”景黎“唔”了—声:“还好吧。”秦昭:“那要不要与我出去转转?”景黎眨了眨眼。从二月中旬开始,府城的天气开始回暖,秦昭的身体也渐渐好起来。前不久大夫才终于松了口,表示秦昭可以在天气好的时候多出去走走,更有助于调理身体。今日阳光明媚,倒是个适合出门的时间。景黎道:“那我去抱鱼崽进来换衣服。”“不用。”秦昭帮景黎取来外衣,道,“我想和你单独出去。”自从小鱼崽出生后,景黎和秦昭鲜少有这样单独出门的机会。秦昭并不避讳,大大方方牵着景黎的手,二人沿着府城主街慢慢逛过去。初春的空气微凉,阳光温暖却不烈,洒在身上暖洋洋的,无比惬意。景黎许久没有这样与秦昭逛过街,渐渐将烦心事抛在了脑后。二人边吃边玩,—条街逛下来,手中拎了不少东西。街尾是一家书肆。这书肆规模不小,店门口排着长龙,竟是整条街生意最火爆的地方。秦昭牵着景黎走过去,恰好看见有店主打扮的人走出来,对排队的人群喊道:“《梦谈》的最后一本已经售完,客官们去别家买吧。”“没了?我特意从外城来的!”“这都是我来的第三家了!”“好几家书肆都卖光了,你们到底什么时候加印?”“这……这不是我们说了算的啊。”店主为难道,“这书不是我们这儿出的,著者也联系不上。我们铺子里还有别的话本,比如您看这本《春宵集》……”可没有人听他解释,众人骂骂咧咧几句,很快,不知是谁说了句“听说城南书铺还有货”,引得众人一哄而散。“哎,你们别走啊!”店主高喊吆喝,可惜收效甚微。书肆门前顿时只剩下秦昭和景黎两人。店主眼前—亮,迎上前来:“客官,您二位可要看看这本《春宵集》——”景黎没回答,秦昭问:“老板,方才那是怎么回事?”店主重重叹了口气:“他们都是来买《梦谈小记》的。这本书这些天在府城大大小小的书肆都卖断了货,我家方才也将最后一本卖了出去。这些客人见买不到,便都散了。”秦昭又问:“怎会紧缺至此?”“客官还不知道呢?”店主道,“出书的是静安书铺的常老板,据说是犯了命案,昨天—早就被官府抓去,好多人都看见了。”店主:“这话本是常老板负责,也只有他知道该如何联系著者。唉,早知道会出这种事,当初该多找他要个几百册的。这下,还不知道常老板能不能活着从官府出来,您说这事闹的……”“命案啊……”秦昭悠悠道,“按照我朝律法,杀人偿命,恐怕……”景黎眸光微动,下意识抓紧了秦昭的手。 第309章 街上的行人不自觉驻足,转瞬间就已经聚集起十来名围观者。秦昭就这么敲了十余下,数名衙役鱼贯而出,为首的那名衙役高声问:“谁在击鼓鸣冤?”秦昭放下鼓槌,转身朝他行了一礼:“在下秦昭。”“秦昭?!”“就是那个小三元秦昭吗?”“不可能吧,莫不是同名同姓?”……周遭的百姓听见秦昭自报家门,霎时议论纷纷。为首的衙役赫然就是当初给秦昭送小三元喜报的那位,他看见秦昭时也稍稍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原来是秦先生,知府大人正在大堂等候,请吧。”秦昭回头问景黎:“你在外面等我吧。”“不要。”景黎想也不想回答。景黎是第一次面对这种阵仗,心头的确有些发憷。可秦昭本来就是为了他才来的,他怎么可能让秦昭独自去面对。景黎小声道:“我不怕,和你一起进去。”秦昭:“好。”二人被衙役领进大堂。知府已经高坐堂上,看清了来人,惊讶道:“秦昭?”秦昭牵着景黎在堂前站定,朝知府躬身行礼:“见过知府大人。”衙门气氛森严压抑,踏入的人无不战战兢兢,畏首畏尾。可哪怕在这种时候,这人身上依旧瞧不出半分怯意,举止从容自然,气度非凡。知府对秦昭又心生几分好感。他已经欣赏这人许久。早在此人考中小三元时,知府就动了想将他纳入府衙的心思,可没想到却被这人以备考为由,委婉拒绝。每每想起这事,知府心里都觉得惋惜。因为他清楚,秦昭这不仅仅是拒绝了他的邀请这么简单,这人是在变相告诉他,他想要的远不止于此。秦昭的野心,不是这小小府城,他想要的,是京都,是大权。而且,知府对他能否做到从不怀疑。无论是才华还是为人处世,这人身上挑不出半分毛病。知府为官多年,一眼就能看出来,此人日后必定前途无限。当然,知府为官清廉公正,哪怕心头再喜欢看重这人,也不会因此就对秦昭有任何特殊对待。他想到这里,清了清嗓子,一拍惊木:“你方才在衙门外击鼓鸣冤,可是有冤情要报?”“正是。”秦昭道:“听闻府衙昨日抓了一名杀人犯,乃静安书肆的常老板。”这名字知府有些印象,他偏头吩咐坐在一旁的师爷:“找找这个案子。”师爷翻看桌上的卷宗,很快道:“回大人,的确有这个案子。前日官府接到报案,郊外发现一名男尸,乃静安书肆常老板之弟。经查,有人看见常老板在前日曾出城一趟,地点正是发现尸体附近。在静安书肆也找到了杀害常老二的凶器和血迹,人证物证具在,昨日已经结案。”知府皱了眉,问:“他是你亲戚?”“非也。”“那你问他做什么?”秦昭反问:“只要是冤案,都能击鼓鸣冤,有哪条律法规定我不能替旁人伸冤?”“话是这么说……”知府被噎了一下,又问,“你想替他翻案?”秦昭:“我只是觉得此案还有疑点,希望知府大人能够重审。”江陵府人口众多,击鼓鸣冤这种事不算罕见。但替别人伸冤的,知府还是头一次见,因此不由有些发懵。这人今天是吃错什么药了?秦昭问:“不行么?”“倒不是不行,”知府问,“你有证据证明他是被冤枉的吗?”秦昭:“没有。”“……”知府顿时将方才那些不会给他优待的想法抛去脑后。他知道,如果堂下站着的不是秦昭,他可能已经把人撵出去了。“那你凭什么说他是被冤枉的?”知府隐隐起了些火气,仍然耐着性子和他讲道理,“秦先生,本官一直觉得你应当明事理。你这样当堂指责本官断错了案,却又不拿证据,要本官如何信服?又要百姓如何信服?”“本官可以答应你重审此案,但如果到时没有证据表示常老板是被冤枉的,你又如何解释?”秦昭问:“大人想要如何?”“……”知府脸都气红了,梗着脖子道,“那本官就判你一个扰乱公堂之罪!”景黎眸光颤动。后果竟然这么严重。他悄悄拉了拉秦昭的衣袖,小声道:“不然算了吧……我们可以先去找证据,如果能证明常老板是无辜的,我们再……” 第311章 第108章季家一行进了顾府。顾府的庭院今日热闹非凡,露天长桌一字排开,到处都是寒暄的人群。顾长洲穿了件贵气的绸缎长衫,破天荒在庭院迎接宾客。季老爷与顾长洲相熟,二人很快在廊下攀谈起来。季知非素来不喜欢这种寒暄,只独自在院中候着。“少爷,方才门口那个,就是那位昭离先生吧?”,一名家丁凑到季知非面前,低声道。“是啊。”季知非淡声道。家丁问:“那他身旁那位,不就是顾家的教书先生,小三元秦昭?”“多半是了。”季知非低哼一声,“我还当是什么人物,今日一见也不过如此。”自从知道景黎与顾衡相识后,季知非很快就查到了景黎的身份。顾家教书先生的夫郎。这个身份让季知非有些意想不到。虽然有些惊讶,但也不觉得奇怪。谁不知道顾衡现在最敬重的除了他的父母,就是那位教他读书的秦先生,会为他的夫郎出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只是……比起季知非先前的猜测,这个身份着实有些不够看。季知非嗤笑一声:“一个小小教书先生家的夫郎,竟还学别人狐假虎威……”“那要不要……教训一下?”家丁压低声音,若有所指地说。季知非听出他的言下之意,冷冷笑了下:“乱想什么呢。今日是顾家的宴席,我们是来道贺的,怎么能做出有失风度之事?”家丁又道:“可那秦昭前些时日去府衙报官,要求重新彻查常老板的案子……这多半是他夫郎的意思吧?”“这还用说?”二人说话间,便看见顾家那位教书先生牵着夫郎入了府。季知非望着那两人交握的手,微微眯起眼睛:“他以为这样就能抓到我的把柄,实在太小看我了。”常老二的确不是常老板杀的,而是季知非计划。动手的人是他派人从黑市买来的杀手,杀人抛尸,嫁祸常老板,一系列动作干净利落,且早在事发之后,杀手就在季知非的授意下离开府城,绝不会留下任何破绽。官府再怎么查,也查不到他的头上。季知非原本没想将事情闹成这个模样。从一开始,他的目的只是那张地契罢了。他买通常老二,让后者将书肆抵押给他,再顺利把地契拿到手,这件事本来就该结束了。谁知道忽然杀出个昭离先生,还请来顾衡出头,当众给他难堪。若是就这么将地契还回去,他以后在府城还怎么抬得起头来?归还地契是绝不可能的。既然不想还,就只能让常老板那边先出点事。季知非顺理成章想到了被他藏起来的常老二。不过季知非没想到,那位昭离先生看上去柔柔弱弱,竟有如此勇气,还跑去官府要求重新彻查这个案子。他不担心所作所为被人发现,但这一举动无疑是对季知非的挑衅。想到这里,季知非嘴角扬起个微妙的笑意:“不过你说得对,就这么放过他,好像是太简单了点。”“少、少爷——”季知非没理会他,大摇大摆朝秦昭与景黎走过去。“这不是去年的小三元,秦先生吗?”季知非拦在秦昭面前,笑着道。他这声音不大不小,顿时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今日被邀前来的都是府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和顾家多多少少有些交情。众人都知道,秦昭是顾衡的教书先生,顾衡能第一年就考过县试,秦昭是头号功臣。但由于这位小三元体弱多病,鲜少在外抛头露面,因此见过他本人的不算多。一时间,许多人都回过头来,想看一看这位传说中的秦昭先生是何等人物。可被季知非拦住的人只是略微颔首,语气淡淡:“你是谁?”波澜不惊,似乎并不把面前的人放在眼里。在场众人的眼神变得颇有兴意。季老爷为人做事雷厉风行,在经商方面颇有手段,深受顾长洲器重,在府城有些名望。可他这唯一的儿子却不是如此。季知非行事张扬跋扈,许多人早就暗暗看不惯他,因此也乐得见季少爷出糗。秦昭神态自然,瞧不出是不是故意的。季知非上下打量他片刻,勉强按下心头不悦,朝他笑了笑:“在下姓季,江陵绸缎庄那个季家,秦先生没听说过?”秦昭“哦”了一声,平静点头:“幸会。”季知非:“……” 第313章 一场晚宴宾主尽欢。美味的晚宴没一会儿就让景黎将先前发生的那点不愉快抛在脑后,甚至因为发现他太爱吃其中一道白桃软糕,散席前顾夫人还特意吩咐后厨多做了一份让他带走。景黎揉着吃得鼓鼓的肚子,拎着打包好的白桃软糕,独自走出顾府。顾府派给他们的马车就等在门口。如今已经散席有一段时间,顾府门前的街道上没什么人,各家府邸的马车都已经折返,只剩下零星几辆还等在门口。不远处,季府的马车也还停在那里。景黎朝那边看了一眼,有些纳闷。季知非也还没走吗?“秦夫人,当心。”顾府家丁将景黎扶上马车,问,“秦先生还没出来吗?”景黎道:“他说要和顾老爷商量点事情,再等一会儿吧。”秦昭能和顾老爷商量的,多半就是以后继续教导顾衡的问题。关于这件事,景黎和秦昭私下商议过。按照他的想法,顾衡这次考过县试,秦昭是功不可没,该是时候找雇主提一提价了。毕竟,自从顾衡考过县试之后,这几天有不少学子来登门,想拜秦昭为师。身价非往日可比呀。不过嘛……今天聊这件事是不是不太合适?景黎心里觉得不安。今天是顾府办喜事,顾家老爷这一晚上心情显然不错,秦昭在这个节骨眼提起这些事,未免有些扫兴的嫌疑。顾老爷不会不高兴吧?景黎掀开车帘,朝灯火通明的顾府里望了一眼,战战兢兢地想。顾府派给他们的马车比寻常见到的精致许多,里头铺着一层厚厚的绒毯,还烧着暖炉,温暖又舒适。景黎揉了揉眼睛,没一会儿就窝在马车角落昏昏欲睡。.顾府的宾客已经散得差不多,季知非却被领着往府邸深处走去。“这个方向是顾老爷的书房吧。”季知非问,“顾老爷找我什么事?”家丁回答:“小的不知。”季知非“啧”了一声。他一炷香前就和父亲准备告辞离开,没想到对方却没让他们走,反倒让他们在前院等候了许久。这会儿还神神秘秘地不知道想带他去哪儿。莫不是顾老爷也想替那位秦先生出头?季知非这个念头只在心里想了一瞬,便将其抛之脑后。怎么可能。顾衡对秦昭有感激之情是情有可原,但顾长洲是什么人,那人把持着江陵织造纺,又是皇商,在整个江陵府连知府都不敢拿他怎么样。这种人,会为了一个穷酸书生出头?怎么想都不可能。可如果不是因为这件事,顾老爷为何要单独见他?季知非怎么也想不明白,不过他也没机会再多想,因为家丁已经停下脚步。家丁敲了敲书房的门,道:“老爷,季公子带来了。”门内传来回音:“进来吧。”家丁推开房门,却立刻低头侧身让开,甚至不敢往里看一眼。季知非心底疑虑更深,抬步踏进去。书房布置极简,分内外两室。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茶香,外室却空无一人。季知非绕过帷幔,先是看见了正对房门方向,摆放得整整齐齐的书架。而后,才是坐在桌案后的男人。秦昭将正在翻看的书籍翻过一页,他的身旁,顾长洲亲手给他斟了杯茶。季知非没有立刻反应过来这个动作中蕴含的深意,只是直觉一般从心底泛起寒意。秦昭端起手边的茶盏,不紧不慢地抿了一口,才抬起头:“季公子,是我要见你。”作者有话要说:白天有事出去了一下,偏偏这章还挺长,写到现在呜呜呜抱歉第109章书房内的气氛压抑得令人喘不过气来,季知非看了看秦昭,又看了看站在桌边的顾长洲,迟缓空白的大脑才逐渐明白了现在的局势。 第315章 季知非怔怔地望着顾长洲。他试图从对方脸上看出恐吓或威慑之意,可是没有,顾长洲的眼神只有悲悯而无奈。在这间屋子里,他已不是那个可以掌握季家生死的人,甚至也没有权利选择要不要原谅他。季知非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着,将视线缓缓移向桌案后方的男人。恍惚间,竟然又问出了方才问过的那个问题:“你……你究竟是什么人……”“这重要吗?”男人注视着他,神情依旧平和沉静。从季知非进屋到现在,那张略显苍白病弱的脸上,甚至没有多少情绪起伏。他就这么平静地抛出了两条路,却生生断送了季知非的一切。事已至此,这个答案显得更加不重要了。季知非只觉浑身的气力在这一刻尽数瓦解,他攀着顾长洲才勉强站稳,颤声道:“明天一早,我会去衙门自首。”顾长洲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秦昭点点头:“好,你可以走了。”季知非恍惚一下:“就、就这样?”“嗯,就这样。”秦昭道,“今日的事,希望季公子不要告诉任何人。记住,我说的是任何人。”顾长洲将季知非送出书房,目送对方踉跄离去的身影,叹息着摇摇头。他合上房门,回到内室,秦昭饮完最后一口茶,问:“这样你满意了?”顾长洲向他行了个大礼:“多谢秦先生。”顾长洲与季知非的父亲是多年老友,二人上下属多年,有些情谊。秦昭是念及这份情谊,才答应顾长洲放季家一条生路。否则,就凭季知非这些时日的所作所为,结局会比现在惨烈百倍。让季知非去官府自首,还常老板清白,是最妥善的处理方法。“只是……”顾长洲又有些迟疑,“当真让季知非就这么走了?万一他将今晚的事情说出去……”“派人守着罢。”秦昭淡淡道,“他若乱说一个字,就割了他的舌头。若临阵脱逃,就斩去他一条腿。这件事交给你办,我放心。”顾长洲:“……是。”秦昭起身,走到他身边,又道:“还有,关于我夫郎与季知非的恩怨,我不希望府城有任何风言风语,你知道该怎么办。”顾长洲颔首:“秦先生放心,我已经打点过了。”“很好。”秦昭将方才一直翻看的书籍递给顾长洲,笑了笑,“这本书写得不错,送你了。”说完,转身推门而出。顾长洲独自站在书房门前,被门外的冷风一吹,才惊觉自己背心已出了一层冷汗。他抬手擦了擦额头,低头看向手中那本书。——《梦谈小记?第二册》顾长洲:“……”.秦昭裹着长袄走出顾府。夜风微凉,秦昭搓了搓冻得发麻的手指,一眼便看见等在顾府门口的那辆马车。马车里亮着烛灯,昏黄的灯光在车帘上映出一道模糊而温暖的影子,一动不动,显然是睡着了。守在马车旁的顾府家丁看见秦昭出来,连忙迎上来:“秦先生——”“嘘。”秦昭抬手按在唇边,示意他小声些。家丁点点头,低声感慨:“秦先生待夫人真是太好了。”秦昭敛下眼眸,藏起眼底一点温和笑意,道:“走吧。”家丁扶他上了马车。马车内被炭火盆烘得温暖,景黎缩角落,小小的蜷成一团,睡得正熟。秦昭就连呼吸都忍不住放轻起来。以秦昭的性子,今天的事情,其实本可以有更加安全,也更加彻底的解决方法。季知非冒犯了他不该冒犯的人,哪怕是拿命来偿还,也是理所应当。可他没有选择那样做。这自然不是因为秦昭心软,更不是因为顾长洲的求情。他会那样做,只是觉得这应该是他家小夫郎最希望看到的结果。他的小夫郎那么善良,为了个毫无关联的陌生人,都能愧疚得掉几滴眼泪。若他当真以暴制暴,景黎多半不会太开心。秦昭垂眸看着那张漂亮的睡颜,忽然觉得有些担忧。他又开始担心小夫郎万一知道他身份后会作何反应了。知道他曾经也是那种人,他会害怕吗?会厌恶吗?该怎么办呢……方才还气定神闲的前摄政王,面对这单纯无害的少年时,却显得那么如履薄冰。“唔……”马车开始缓缓前行,景黎脑袋一晃,迷迷糊糊醒了。他揉了揉眼睛,困得有些睁不开,“到家了吗?” 第317章 吃过了饭,常老板向二人告辞,往书肆的方向去。秦昭牵着景黎往回走。回家的路上正好有间季家的铺子。往日生意红火的绸缎庄如今门可罗雀,行人远远见了,都绕道避行。季知非的事情这几天在府城已经传遍了,连带着季家的声誉都受到重创。听说季老爷在季知非入狱当天就一病不起,曾经富甲一方的季家,以后还不知该何去何从。景黎望着那门庭冷清的绸缎庄,有些失神。秦昭问他:“在想什么?”“没事。”景黎低着头,小声道,“我总以为,查出真相,让真凶伏法,应该是很开心的事情才对。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开心不起来。”“因为人死不能复生。”秦昭道,“复仇也好,公道也罢,只有活着才有意义。”景黎沉默不语。“但你所做的努力,并非没有意义。”秦昭握紧了景黎的手,温声道,“想想看,若这次你不插手,常老板怎么能活着离开府衙?你救了一条性命,别胡思乱想。”“嗯。”景黎轻轻应了一声。这些道理景黎未尝不懂。可他是第一次直面这种事情,也是第一次直观体会到这个世道对平凡人的不公,这种冲击,比从史书话本中读到,更加令人不知所措。景黎无声地换了口气,将心头某些情绪抑制下来。“秦昭,我好像明白你为什么执意想去京城了。”临进门前,景黎忽然道,“这个世道,如果人不学着往上走,就只能在被欺负的时候,选择默默承受,对吧?”秦昭脚步一顿。景黎偏头望着身旁消瘦高挑的男人,眨了眨眼:“所以,为了不被人欺负,我们得更努力才行。”秦昭笑起来:“你说得对。”“为了不被欺负,我们得更加努力,就是这样。”.季知非买.凶.杀.人案在府城闹得沸沸扬扬。没过多久,官府贴出告示,杀人案真凶被判秋后问斩,而季知非由于主动认罪,被判劳役徒刑,捡回一条性命。又过了几日,季家老爷以身体为由向顾长洲请辞,并将季家所有商铺变卖,从此不再行商。在府城风光无限的季家就这样渐渐销声匿迹。至于常老板那边,果真按照他所承诺的那样,很快将书肆重新开张,并再版了《梦谈小记》第一、二册。而这次,读者惊奇地发现,《梦谈小记》的书封与过去不同了。淡蓝色的封皮上,书名不再是简单的印刷上去,而换做了一副漂亮的书法字。字迹行云流水,苍劲有力。读书人多是识货的,一眼就被这书名的字迹吸引,一时间,话本销量又翻了好几倍。很长一段时间,府城大街小巷,讨论的都是这本《梦谈小记》书封上的几个字出自哪位大家之手,是否就是那位昭离先生。对此,景黎还有些不满。“我的风头都被你抢光了。”景黎如是说道。说这问题的时候,秦昭正在书房看书。看见自家小夫郎气势汹汹过来兴师问罪,只得放下书本,无奈摊手:“那怎么办,让常老板将新版都撤下来?”景黎“唔”了一声,摇头:“还是算了吧。”当初让秦昭题字是他提出来的,难道写得太好也是他的错吗?景黎不知道,这还是秦昭有所收敛的结果。要知道,他当政期间的字画,至今还在文人圈子里广为流传,被人争相模仿呢。秦昭想到这里,笑着问:“那下一册还用这个书封吗?”“当然用。”景黎气鼓鼓道。要知道,《梦谈》又不只靠书封吸引人,在再版之前,这话本子在府城已经是一册难求。秦昭题的书封最多算是锦上添花。他才不怕被抢风头。秦昭拍了拍身旁的座位,让景黎坐过来,将人搂进怀里:“你要真这么在意,何不直接承认了自己的身份?”“麻烦。”景黎从桌上摸了块点心塞进嘴里,含糊道,“就现在这样,送到常老板书肆的信我都看不完呢,要是真的表明身份,还不没完没了了。”秦昭道:“也对,我家小鱼现在也算是府城的红人了。”昭离先生现在的名气旺得很,不比秦昭这个小三元差。不过,他这身份真的还能瞒下去吗?秦昭心中有些怀疑。当初在季知非那件事上,的确有几个人知晓了景黎的真实身份,是秦昭托顾长洲插手,才暂时将真相掩盖。可如今“昭离先生”的名声渐大,走漏风声恐怕是迟早的事。秦昭刚想提醒景黎几句,却被后者打断:“我不打扰你了,再过几个月就要参加秋闱,你好好温习吧,我带儿子去街上玩。”如今已是三月末,距离八月的秋闱也就四五月光景。秋闱是由贡院主办,难度和竞争都比府试大了许多,就算是秦昭也不能像先前那样随意应对。景黎从秦昭怀里滑出来,还顺手多摸走了一块糕点。 第319章 竟然是自己做的。少年的手也太巧了吧。不过这样的话,那就买不到了。景黎眼中显出一丝遗憾之色,怀中的小崽子也听明白了,紧跟着皱起眉头。神情如出一辙。秦昭和景黎虽然宠孩子,但基本的教育从未放松。小鱼崽很早就知道,他想要什么东西的时候,只能向家人索取,不能在外人面前强求。然而若最终得不到想要的东西,绝不能以任性哭闹的方式解决。小崽子没哭没闹,只是偏头埋进景黎的怀里,委屈地小声嘤嘤:“走……”小小年纪就已经知道眼不见为净的道理了。景黎正想向少年道别,却见少年主动将糕点朝外推了推,低声道:“不如……不如我分你一半吧?”少年似乎不太懂得如何与人交流,说话时紧张得耳根红红,几乎不敢看景黎的眼睛。景黎迟疑:“可以吗?”“可、可以呀。”少年鼓起勇气,拿起一块兔子糕点递给景黎,笑起来,“我做了很多呢。”景黎其实有些迟疑。他已经不像以前那样天真,如今又带着儿子在身边,更要谨慎,不敢随便在街边吃陌生人给的东西。尤其是先前发生过季家的事情之后。似乎是看出景黎的犹疑,少年将手里的糕点一分为二,浅黄的糖馅流沙般溢出来。少年将其中一半塞进嘴里,另一半递过来:“尝尝吧,很好吃的。”小鱼崽抱着景黎的脖子,眼巴巴地看了看少年,又看了看景黎,没敢在爹爹点头前伸手去接。景黎看着自家儿子的馋样,无奈叹息:“拿着吧,说谢谢叔叔。”“谢谢……叔叔!”小鱼崽乖乖道。少年索性邀请他们同桌。景黎先付了茶位费,还想给少年付些点心钱,却被后者拒绝:“不用啦,这些点心花不了多少钱的。”景黎这才注意到,少年打扮得普通,可衣物用料却是上成。家境似乎不差。景黎主动道:“我叫景黎,小公子怎么称呼?”“叫我阿梓吧。”少年道。景黎问:“你住在这附近吗,我好像以前没见过你?”“没有。”少年摇摇头,“我最近刚搬来府城,现在住在城南,很少过来这边。”景黎:“是这样啊……”两位大人聊天的时候,小鱼崽就坐在景黎腿上吃个不停。那小兔子糕点做得惟妙惟肖,面皮白白软软,内里的流沙糖馅散发着香甜奶香,一不留意就溢到指头上,被小鱼崽吮掉。景黎注意力不自觉被吸引过去。想吃。但不好意思拿。转瞬间,小鱼崽已经啃完了第二块糕点,还想伸手去拿第三块。景黎:“……”“鱼崽。”景黎酸溜溜道,“少吃一些。”小鱼崽伸出去的手缩回来,不甘心地捏成小拳头,委委屈屈抬头:“饿……”“……”听着像不给他吃饭一样。景黎嫌弃地捏了下他的脸:“你刚才不是吃过午饭了吗?”阿梓显然已经被小鱼崽的可爱模样击中了,满眼都是笑意:“他叫鱼崽吗?真可爱呀……”“是啊,一个贪吃鬼。”景黎戳了戳怀里软乎乎的崽。“让他吃嘛,小孩子就是要多吃点才行。”阿梓拿了块糕点给鱼崽,又递一块给景黎,“阿黎也吃。”景黎受宠若惊,立即将方才教训鱼崽的话忘在脑后:“好啊。”景黎和阿梓边吃边闲聊,很快发现,后者并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么内敛。阿梓在陌生人面前表现很害羞,一旦相熟起来,却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对旁人毫无防备。“我都在这里待一天啦,无聊死了,幸亏有你和我聊天。”阿梓道。景黎问:“你是与人有约吗?”这茶铺很少有人会独自过来,阿梓不住在这附近,却不仅点了茶水,还带着糕点,显然是有备而来。景黎只能猜测是与人有约。 第321章 景黎没回话。这段时日,府城很多人都在好奇昭离究竟是谁。府城的读书人多,何况写话本不难,只要能识字书写,都可以提笔尝试。想找出昭离的真实身份,无异于大海捞针。但也不是没有线索。在府城这种地方,话本著者通常不会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换做其他话本,著者会在文章末尾附上自己的名姓和住址,方便旁人寻找。毕竟这个时代,怀才不遇的人多,不会放弃任何一个机会。可那位昭离先生,从未留下过任何身份信息,甚至就连满城都在找他、冒充者层出不穷时,都没有现身说一句话。这只有一个可能。他不希望,或者说不屑于以此出名。这样一来,就将范围锁定在府城那些已有声望的读书人中。至于为什么会被误解成秦昭,恐怕只可能与秦昭题在他书封上的字迹有关。景黎兀自想着,阿梓见他没有像自己预想中那样惊讶,疑惑问:“你怎么一点也不惊讶?你总不会没读过昭离的书吧?《梦谈小记》很好看的!”“我……我读过的。”景黎有点难为情,掩饰般地喝了口茶,“可你怎么能确定秦昭就是昭离?”阿梓:“这名字还不够明显吗?”“……”“当然不只是这么简单。”没等景黎质疑,阿梓继续道,“但具体原因我不能告诉你,我舅舅不让我说。”景黎再次沉默下来。话虽然这么说,但少年对他说话一直毫无戒心。景黎并不怀疑,如果他继续问下去,少年会不会把所有秘密都对他和盘托出。不过景黎无心打探对方隐私,他关心的不过是秦昭罢了。景黎问:“所以你想找的是昭离吗?”“是呀。”提起这事,阿梓似乎心情很好。他咬了口糕点,在口里细细嚼着,一侧地脸颊微微鼓起,眼神亮晶晶的,“我很仰慕他。”仰慕。景黎小声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他一直知道秦昭在府城声望很高。无论是小三元,还是顾府教书先生的身份,都是平常人望尘莫及的存在。何况秦昭还那么年轻,又生得那么好看。若不是他曾经对外宣告过无意纳妾,上门说亲的人恐怕要将他家门槛都踏破。景黎低下头,心头泛起一丝隐秘的别扭:“是啊,他这么厉害,府城里很多人都仰慕他的。”阿梓没注意到他的异样,笑着道:“但我和他们不一样。”“嗯?”“因为我知道他的秘密呀。”阿梓朝景黎眨了眨眼,某种闪烁着光彩,“好像有一种我比别人更接近他的感觉。”景黎越听越不是滋味。他喝完杯子里最后一口茶,抱起鱼崽起身:“我忽然想起来我还有点事,先告辞了。”阿梓没想到他忽然要走,唤了一声:“你还没告诉我你住哪儿呢,我以后怎么找你呀?”景黎假装没听见,抱着鱼崽快步出了茶铺。走出几步路之后,才觉得自己冲动了。喜欢秦昭很奇怪吗?府城里有多少明里暗里想往秦昭身边凑的,就连景黎替他挡下来的人两只手都数不过来了。那位名叫阿梓的少年坦诚直率,瞧着又没有坏心,比那些暗地里耍手段的人好得多。可还是……有点生气。早知道就不让秦昭帮他题书名了,还嫌在府城的情敌不算多吗?景黎抱着崽气鼓鼓往回走。一只胖乎乎的手伸到他面前。景黎低下头。小鱼崽被抱走的时候新拿的那块糕点还没吃完,他此时乖乖坐在景黎怀里,把手中糕点掰成两半,将其中一半递到景黎嘴边:“爹爹吃……别气……”这小崽子有一半锦鲤血统,就像景黎刚出生时就懂得粘人一样,小鱼崽比寻常孩子懂事得早,小小年纪就已经很擅长判断出对方的情绪。还会学着用自己最喜欢的东西安慰旁人。景黎彻底冷静下来。他不该那么冲动的。阿梓性格单纯,不仅送了他糕点,还对他知无不言。可他却因为一点莫名其妙的事情闹别扭,一言不合就将人家扔在茶铺里自己走了。实在不应该。 第323章 秦昭就坐在旁边看他写字。景黎现在使用毛笔已经很熟练了,甚至因为习字时模仿的就是秦昭,字迹中已经隐隐有了点秦昭的味道。虽然还差得挺远。景黎一开始习字就只是为了便于生活,压根没打算像书法大家那样练就一手好字,因此并不强求。景黎利落简洁地写好了书信,装进信封,道:“我明日就把信寄出去。”“辛苦了。”秦昭道。“这有什么可辛苦的。”景黎不以为意,“这本来就是我们家里的事嘛,我做这些是应该的。”秦昭摸着他的头发,低声道:“再坚持一段时间就好,等我们生活好些……你就不用再做这些事了。”不用学着与人打交道,也不用勉强自己为了生计奔波。景黎动作稍稍顿了一下,笑起来:“不用做这些,那我要做什么?你想把我养成小鱼崽那小子啊,每天只需要吃喝玩乐?”“你不想吗?”秦昭问他。“我不在意这些啦。”景黎把封好的书信放在一边,重新拿过手稿,“只要能和你在一起,过什么日子都可以的。”他说这话时低着头,微微蜷曲的睫羽垂下,在脸颊上洒下一小片阴影。秦昭注视着他的脸,眉头微不可查地皱起来。.景黎的书信寄出后,大约又过了七八日光景,临溪村的回信终于到了。随信附上的,还有景黎想要的茶叶和山货。秦昭和景黎赶在知府生辰的两天前,带着贺礼登门拜访。知府家住在城南,比起城中那些富贾之家,知府大人的府邸显然低调许多。若是不说,多半会以为住在这里的只是一位寻常百姓。无一不展现了这位知府大人的清廉。秦昭说明来意,被府中下人请了进去。“秦先生有心了。”在常老板一案侦破后,知府对秦昭的那点不满早就烟消云散。看过秦昭送来的贺礼,心下又对秦昭增添了不少好感。他邀秦昭和景黎在堂屋品茶闲聊,景黎基本搭不上什么话,乖乖抱着小鱼崽坐在旁边吃茶点。知府有意无意地看了景黎几眼,感慨道:“府城百姓都知道秦先生爱妻如命,说秦夫人不知几世修来的福气,在本官看来,二位应当说是天作之合才对。”秦昭:“大人谬赞。”知府捋着胡须,半开玩笑道:“可惜本官只有一名小女尚且年幼,否则,还真想与秦先生结秦晋之好。”景黎的笑容僵在脸上:“……”这些人什么时候能不打他家秦昭的主意???景黎瞥了秦昭一眼,后者清了清嗓子,道:“承蒙大人厚爱,不过在下并无……”他话还没说完,忽然有下人进来禀报:“大人,公子听说家中来了客人,做了些糕点招待贵客。”公子?景黎皱了皱眉,却听知府解释道:“那是我侄儿,最近刚来府城小住。”他顿了顿,又补充:“是名双儿。”景黎总算明白过来。感情还是早有准备的。“让他进来吧。”知府吩咐道。下人应声退下,很快,一名衣着华贵的小少年带着两名家丁走上来。家丁手里端着盘热腾腾的糕点,景黎还没反应过来,怀里的小鱼崽先“哇”了一声。景黎循声看去,那盘子里的糕点松软雪白,精细地捏成小兔子模样,惟妙惟肖,灵动可爱。再看那小少年,他不紧不慢走到前方,朝知府行了一礼:“二叔,侄儿来了。”“青梓啊,来得正好。”知府大人眉开眼笑,指着秦昭道,“这位就是你先前问过的小三元秦昭,快去见过秦先生。”“是。”少年应了一声,转过身来,看见景黎的时候却是一愣。景黎同样愣住了。这不就是他在茶铺遇到的那位名叫阿梓的少年吗?那日偶遇之后,景黎心中惦记着想要向少年解释事情真相,时不时会去茶铺寻人。可一连好几日,那少年始终没有再出现。虽然那日只是短暂相遇,但景黎心里其实对这位直率单纯的少年很有好感。他是很想把真相告诉他,很想交这个朋友的。他没想到少年居然会是知府的侄儿。更没想到他们会在这样的情景下重逢。少年率先反应过来,他敛下眼,若无其事地朝二人行了一礼:“在下岳青梓,见过二位。”姿态优雅自然,与那日景黎在茶铺遇到的判若两人。景黎有些心虚。 第325章 景黎被他这样一反问,一时不知该怎么解释。岳青梓拿了块糕点递给小鱼崽,倒不太在意这件事:“算了,你没告诉我你是秦夫人,我也没告诉你我是岳公子,我们扯平了。”“我真不是故意瞒着你的。”景黎道,“那天我本来想和你说实话,可你忽然走了。后来我去茶铺找你,你一直没出现……”“因为我婶婶发现我偷偷溜出去玩,这几天把我看得特别牢。”岳青梓叹了口气,“我已经好几天没出门了。”岳青梓以这样的家庭出身,家风严厉,不让他随意独自出门,倒是不奇怪。虽然他出门也不过是想去他家门口蹲守罢了。景黎转念一想,又觉得奇怪:“可你既然是知府大人的侄儿,想见秦昭为什么要自己去找呀?”就像这次秦昭登门拜访,以岳青梓的身份,他想见到秦昭有无数种方法,何必傻乎乎去他家门口等呢?“这不一样。”岳青梓道。景黎:“哪里不一样?”“在这里见面,他是秦先生,我是岳公子,哪怕见到了,也只能像今天这样寒暄几句,这样有什么意思?”岳青梓咬着糕点,道,“我想见的是昭离先生,不是秦先生。”“所以……你对他真没什么兴趣呀?”“你把我当什么人了!”岳青梓哼了一声,很快又想明白景黎的想法,笑起来,“我知道了,你在吃醋。”“我、我没……”“怎么没有,上次我提到昭离先生的时候,你也怪怪的。”岳青梓道,“那会儿我还觉得奇怪,现在我明白了,你是担心我看上秦昭,所以才吃醋的,对不对?”景黎撇开视线,耳根悄然红了。“秦先生呢,确实很不错。”岳青梓双手支着下巴,若有所思,“年纪轻轻就拿下小三元,样貌品行也没得说,又疼爱妻儿,的确是个很好的夫婿。”“说起来,我婶婶刚才安排我去送糕点,不就是有这个念头吗?”景黎一怔:“你看出来了呀?”“这还能看不出来?我婶婶特意让我穿了新衣服呢。”岳青梓今天穿了一身天青色的暗纹外衫,衣摆和袖子上都绣着精细的图案,腰封紧束,勾勒得腰身修长纤细。“那你自己……是什么想法?”“我?我还能有什么想法。”岳青梓给景黎添了点茶,笑着道,“傻阿黎,你没发现你家秦先生满眼都只有你吗?就是旁人塞无数的美人到他身边,他也是看不到的。”景黎抿了抿唇,唇角微微扬起一点弧度:“真的吗?”“是啊。可惜,我没有在秦先生认识岳青梓之前,就与他结识。”岳青梓眸光微微暗下,“现在这样,我要是再接近他,他肯定以为我是另有目的,而且要是被旁人知道,指不定会怎么说呢。”景黎望着身旁的少年,心头有些触动:“你为什么这么喜欢昭离呀?”“我喜欢他写的那种生活。”岳青梓道,“从小到大,不管是我爹娘,还是叔父婶婶,都希望我以后嫁个好人家,好好伺候夫婿,不被人欺负就够了。可这不是我想要的。”岳青梓憧憬道:“我想要的生活就像昭离先生写的那样,他眼里只有我一个,只疼我一个。他可以不那么有钱有势,但哪怕是最困难的时候,他也会把最好的东西留给我。”“无论他写的东西是不是确有其事,昭离先生能写出这样的故事,一定是个十分温柔善良,值得结交的人物。所以我才想知道他是谁。”“我查了很长时间,后来我叔父偶然间给我看了秦先生府试的考卷,我发现上面的字迹与昭离先生题在书封上的字迹一模一样。”“直到那时候,我才彻底确定他的身份。”“原来是考卷。”景黎恍然大悟。“怎么样,我厉害吧?”岳青梓得意地说,“府城最近好多人都想查出昭离先生是谁,我是第一个查到的呢。”“可是,你怎么能确定,书封和内容出自同一个人之手呢?”景黎问。岳青梓愣了一下,忽然想到了什么,猛地坐直了身体。如果书封和内容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那还有谁能拿到小三元秦昭的亲笔题字?加上那话本内容以双儿口吻讲述,笔触细腻柔软……他怔怔地看着景黎,惊愕道:“难、难道说你……”“告诉你个秘密。”景黎朝他眨了下眼睛,低声道,“其实我才是昭离。”.秦昭和景黎没在知府大人的府邸叨扰太久,待他们走后,岳青梓一头就钻进后厨,继续研究新式点心,口中还小声哼着家乡的歌谣。看上去心情颇好。知府夫人瞧见他这样,偷偷拉过知府询问详情:“青梓看起来很喜欢秦先生?他们聊得不错吗?”听得知府满头雾水。他心道秦昭和青梓一共就互相打招呼时说了一句话,这算哪门子聊得不错?知府夫人自从上次在顾府见过秦昭一面后,就对这个年轻人颇有好感。虽然知府表示此人另有追求,难以收入麾下,但既然政事上拉拢不成,从其他地方试一试也未尝不可。正巧最近岳青梓来府城小住,知府夫人顺理成章动了说亲的念头。莫说府城,就是那些穷乡僻壤之地,也鲜少有哪家只娶一个正妻,还是名双儿。知府夫人对他了解不多,认为秦昭多半是不喜欢女子。既然如此,那便让岳青梓过去试试。至于知府嘛,他一直就看重秦昭,若秦昭真能与他结成亲家,他自然是愿意的。因此,他今天才在秦昭面前搞了这一出。 第327章 “……”景黎张了张口,不知该如何搭话。他不知道该说阿梓通透还是直率,竟敢这么评判知府大人,这种话要是让旁人听了去,肯定会有麻烦的。景黎没回话,岳青梓又道:“所以,只要让盯着秦昭的人死心,就不会再有人关注他的生活,我们就能继续来往啦。”“……而且,这不也是你希望的吗?”景黎想起了刚与岳青梓结识时,还吃过一段时间的飞醋,耳根有点发烫:“是、是又怎么样,这根本没法做到吧。”秦昭不止一次回绝过上门说亲的媒人,可依旧没法杜绝那些对他有心思的人。这事就连秦昭都没办法解决,他一个旁人眼中的夫郎,还能有什么办法呢?岳青梓得意一笑,道:“我有个主意。”.景黎没有因为和岳青梓的交好而误了正事,相反,由于多了个能第一时间给予反馈的忠实读者,他写话本子的效率日渐加快。《梦谈》的第三册于五月初时交了手稿,内容比第二册还厚了一些。而在等待印刷投放至各大书肆期间,江陵小报忽然放出一则重磅消息。——《梦谈小记》著者昭离的身份已经确定,乃小三元秦昭的夫郎,景黎。醒目的标题占据了当期江陵小报的头版,标题的下方,是一篇由小报记者对话景黎的访谈。在访谈中,景黎承认自己就是昭离,还大方地分享了一些写话本的小故事。比如话本中许多情节的确是来源于生活。(这句话后有一行访谈著者的小注,据他所知,现实比话本里呈现地更加甜蜜,让著者在访谈时又羡慕又嫉妒,此处不再一一赘述。)再比如,写话本的事情自家夫君刚开始并不知情,知情后还因为买不到成书,拉着他跑了好几家书肆。整整一个版面,通篇皆是亮瞎眼的秀恩爱。苦苦等待《梦谈》第三册的读者还没从看见标题的震惊中平静下来,就被铺天盖地的狗粮砸得头晕眼花,反复读了许多遍后,才终于回过神来。昭离先生的真实身份……就这么浮出水面了?真还是假?这篇访谈在府城传得沸沸扬扬,将《梦谈小记》与著者昭离推上了关注的焦点。静安书肆的常老板抓住商机,趁热打铁地投放了《梦谈小记》第三册。而这次,在话本的最后一页,众人果真找到了著者的真实姓名与住址。正好对上了江陵小报里的消息。证据确凿。而由于这篇访谈的造势,将《梦谈小记》第三册的销量又提高了数倍。“没想到你还有这种手段?”就连秦昭,在关注完整个事件后,都不由发出赞叹。这篇访谈不仅仅是公布了昭离的身份那么简单。著者用了个十分讨巧的方式,表面讲述昭离身份之谜,实际上写的全是秦昭与景黎之间的生活细节。用小三元的名气吸引眼球,既给《梦谈小记》第三册造势,又澄清了秦昭和景黎之间恩爱和睦,可谓一箭双雕。“不是我的主意。”景黎指了指江陵小报里那篇访谈的著者名,故作神秘,“你猜这是谁?”“青山君。”秦昭淡笑,“青山,岳青,是岳公子吧。”景黎:“猜对啦。”这位青山君是江陵小报里一位没什么名气的著者。在景黎认识岳青梓之前,他就曾在江陵小报里看过青山君发表的文章,表示自己已经掌握了昭离先生的真实身份。可在那之后,青山君再无任何消息,景黎就没将其放在心上。直到岳青梓向景黎坦白。岳青梓当初来到府城,读完《梦谈》一二册之后,就对昭离先生的真实身份格外感兴趣。在江陵小报上发文时,他已经通过知府的关系,将昭离误解为秦昭。发文的原因,则是想要为自己接近秦昭找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江陵小报的著者,为了采访昭离先生而来,这便是他当初的计划。只是没想到,还没等实施计划,他就被叔父抓回家中禁足。幸好偶然间结识了景黎,也算一切没有白费。“所以他建议你借江陵小报公布身份,顺道向外人表明,我对你用情至深,不可能看上别人?”秦昭将那篇访谈看了好几遍,才将其细细叠好,放在书桌上。“是呀,阿梓很聪明吧?”景黎道,“托了他的福,这次新书卖得很好呢。”最近这半年以来,《梦谈小记》一书绝对是府城百姓茶余饭后谈及得最多的话本,昭离的名声也今非昔比,比起当初秦昭买的那什么《春闺密事》可火得多。用景黎熟悉的话来说,这是一次极其成功的炒作。“用我的名义吸引眼球,你问过我吗?”秦昭在景黎额头上轻轻敲了下。景黎没躲开,吃痛地捂住额头:“想给你个惊喜嘛。”秦昭扬眉:“还顶嘴?”景黎现在完全不怕他,理直气壮道:“你自己一直解决不了那些烂桃花,我插手一下怎么了,我这叫重振夫纲。”“这词不是这么用的。”“随便啦。”秦昭终于绷不住,笑着将人拦腰抱进怀里:“越来越难对付,你是不是跟着岳公子学坏了?”“我没……”隔着衣服落在腰间的掌心滚烫,景黎拿捏住弱点,瞬间怂了,“我反复检查过很多次才让阿梓去投稿的,没说什么对你不利的东西。”“我知道。”秦昭道,“没生气。”“那你干嘛欺负我,放——”秦昭一口咬在他耳垂上,呼吸滚烫灼人:“欺负你,还需要理由?” 第329章 虽说有三日时间,可号房内环境这么差,没人能保证自己后面的状态不被影响。因此,大多考生都会在首日尽量答题。秦昭也是如此。他身体比其他人还差一些,在这种破地方睡一晚下来还不知会变成什么样,他现在耽误不起。秦昭没再耽搁时间,立即取出笔墨。他写文章从来不需草稿,提笔就写,字迹工整流畅,字不错。秦昭写几段便休息片刻,乡试首日一共答完了《论语》、《中庸》和两道经义。天色一暗,秦昭便停了笔。他没打算点蜡烛熬夜答题,那样伤神伤身,抢不回多少时间。秦昭将木板取下来,拼成小床,又铺了件袄子在上面,躺下闭目养神。号房内空间狭窄,秦昭手长脚长,只能勉强蜷起身体。号房内不通风,正午闷热,夜里又下了凉,还要防着蛇虫鼠蚁。环境可谓糟糕到了极点。这种环境下,不知有多少莘莘学子、有志之士受此影响,名落孙山。贡院就是这么对待未来的国之栋梁的?秦昭临入睡前,还在感慨叹息。若有机会,得让人修缮贡院才是。.秦昭这次运气不错,在这般恶劣的环境里睡了晚上,第二日起来竟然没有发热。他在第二日完成了全部考题,可惜乡试不让提前交卷,只能等到第三日申时,与所有考生起离开贡院。秦昭走出贡院,呼吸到外面的新鲜空气,竟时有些头晕目眩。这三天着实难熬,更难熬的是接下来还有两场考试。秦昭叹了口气,抬步往家的方向走,刚走出几步,就看见路边停了辆马车,还有马车边那个熟悉的身影。对方同样看见了他,迎上前来:“先生。”秦昭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他,笑着问:“我不让他来等着,他就使唤你来?”阿七道:“夫人是担心您的身体,特意让我租了辆马车在此等候。”秦昭自然知道小夫郎是为了他好,不过某人因为他句话就闹别扭不来接他,还是让他有那么点不满意。等秋闱结束,得好好教训一下才是。秦昭这样想着,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众多脚步声。“巡抚大人到。”队侍卫骑马开道,后头跟了辆华贵的马车。两侧百姓纷纷避让,皆好奇地往那马车内打量。巡抚是从京城派来的军政大臣,比知府的官还要大得多。此次秋闱,除了从翰林调来的主副两位考官外,监管之职全由这位巡抚大人负责。“听说,这巡抚大人当年还是圣上钦点的状元呢。”路边,有百姓小声议论道。“别胡说了,当年的圣上才多大?”有人插话道,“分明是那位点的吧。”“嘘,可别叫人听见!谁不知道巡抚大人最悔恨的就是当初曾拜在那个人门下,在他面前提这些,不要命了你。”这些议论自然是进不了那位巡抚大人耳中,倒是被秦昭和阿七听了去。阿七恍若未闻,只静静候在秦昭身边。秦昭则回过头,望着那队车马停在贡院门口。不多时,名年轻人下了马车。那人穿着身官服,身形修长,模样看着还算年轻,也就三十左右的模样。他被人簇拥着走到贡院前,似乎察觉到有人在看着自己,回头朝秦昭和阿七所在的方向望了眼。可只看见辆马车缓缓离去。马车内,阿七放下车帘,低声道:“他进去了。”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应当没看见我们。”秦昭靠在车里闭目养神,听言只低低地应了声。不辩喜怒。这点小插曲没影响接下来的乡试。毕竟巡抚只负责督查的职责,不会与考生直接接触。接下来几日,这位巡抚大人都没有再出现。剩下两场乡试切如常,或许是终于了却一桩心事,秦昭在最后一场乡试结束的当晚起了点低烧,吓得景黎又是一宿没睡着。“你这身体什么时候能争点气。”在秦昭翌日烧退后,景黎顶着眼底的青紫愤愤道。就奇怪了,明明秦昭一直按着薛老先生的嘱咐调理着身子,而且解毒也快两年了,怎么他这身体还是没多少起色?得找机会去县城再让薛老先生看看。对于自家夫郎的抱怨,秦昭只能闭嘴听着。他大致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医书上说思虑成疾,薛老先生也说过他思虑过重,不利于调理身体。可现在情形特殊,哪里是他想要放下,便能够放下的?秦昭心中明白,却暂时无法将实情说出来,只能尽力哄着自家小夫郎,让他别那么担心。 第331章 秦昭笑了笑:“谁说小孩子不记事,这不还记得竹院吗?”景黎:“可能是因为小鱼崽是锦鲤吧,不是普通孩子。”秦昭偏头:“那你也记得刚出生时的事吗?”景黎眨了眨眼。他刚出生时……指的是云观寺吗?当年荣亲王下榻云观寺,亲眼见证了小锦鲤的孵化,两人之间还结了一段缘。不知想到了什么,景黎低下头,小声道:“我不记得了。”“小鱼?”秦昭没听清。“我说,我不记得啦。”景黎道,“这都过去多久了,你不会还在因为我出生时曾经黏着别人吃醋吧?”“我没……”秦昭无奈。这有什么可吃醋的。小锦鲤出生时黏着的那个人,不就是他吗?可景黎显然不想再讨论这件事,很快将话题岔开了。.三日后,鹿鸣宴的请帖送到了秦昭府上。书房,阿七向秦昭回禀了这些天调查的结果。“……邓天佑三年前被圣上任命为巡抚,一直负责江陵省府的民政、军政大事。在您……出事后,也是由他在负责江陵省府附近搜寻您的下落。”秦昭将那封请帖摊在桌上,悠悠道:“我记得,当年投靠我门下的官员,在我离开之后都被以各种理由处死或发配地方。邓天佑非但逃过一劫,还升了官……”“是。”阿七道,“此人当年就不是先生心腹,恐怕是见先生失势,便转投皇帝……”秦昭抬眼看他,眸中忽地泛起一丝冷意:“这话是顾长洲告诉你的?”阿七一怔,低下头:“是……”“是我最近待你们太好,让你们都开始敢随便揣测我的想法了?”秦昭靠在椅背上,淡淡道,“我从未说过我要和小皇帝站在对立面。”“属下知罪。”阿七猝然半跪在地,身影在书房跳动的烛灯里显得模糊不清。秦昭冷道:“起来,让人看见像什么样子。”阿七悻悻起身。秦昭道:“如今天下太平,我没有改朝换代的念头,更没有要去一统天下的野心。这种话我不希望再听见。”“是,先生。”“至于邓天佑那边,你觉得我去是不去?”秦昭又问。阿七沉默不语,秦昭道:“尽管说,怕什么?”“是。”阿七应了一声,道,“属下……我觉得,邓天佑如今态度不明,贸然相见,恐怕对先生的处境不利。”秦昭望着那封请帖,轻叹一声:“只是一个鹿鸣宴便瞻前顾后,日后去了京城,又该如何自处?难不成要一直躲着吗?”书房内再次陷入沉默。秦昭用指尖轻轻敲击着座椅扶手,须臾,才缓缓道:“鹿鸣宴上不仅有邓天佑,还有几位翰林,若就这么去赴宴,的确冒险了些。”他取过纸笔,提笔在纸上快速写了几行字。片刻后,秦昭放下笔,道:“你明早去一趟府衙,将此物交给知府,告诉他我忽然病倒,恐要缺席鹿鸣宴。”他将纸上的墨迹晾干,叠好交给阿七:“去吧。”阿七:“是。”阿七将东西接过来,转身欲走。“等等。”秦昭唤住他,叹了口气,“给我打盆凉水来。”翌日,秦昭不负众望,再次起了烧。“怎么回事,你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景黎拧干帕子给他擦拭额头,担忧地问,“你是不是昨晚看书又忘记关窗户了?”秦昭躺在床上,冷汗出了一层又一层,偏头轻轻咳嗽一声:“无妨,或许是有些着凉。”他昨晚用凉水擦了遍身,又在窗边坐了小半个时辰,能不着凉么?不过景黎自然是不知道这些的。“就不该让你自己去书房待着,那里面那么冷。”景黎急得眼眶都红了,愤愤道,“你怎么就不能好好照顾自己呢,就不怕哪天把脑子烧坏!”秦昭唇色发白,伸手摸到对方柔软的指尖,轻轻摩挲:“别担心,不会的。”“就知道哄我……”恰在这时,阿七从外头快步走进来。景黎扭头看他,一下来了火气:“大早上的你跑哪儿去了,想让你去寻大夫都找不到人!”阿七劈头盖脸被数落一通,低声解释:“我……” 第333章 邓天佑心中感慨,却也并未太过在意。感慨是因为他读完那位解元在乡试上所作的文章后,着实有些欣赏对方的才华,可那毕竟只是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说关切倒谈不上。邓天佑没再说什么,诸位翰林只议论了几句“不懂规矩”“白白损失个让巡抚大人认识的机会”之类的话,便不再多做议论。宴席进展过半,酒足饭饱,知府又道:“巡抚大人酷爱赏诗,这次鹿鸣宴的请帖上已通知过诸位举人带各自的诗词前来,不知可要他们现在呈上来?”邓天佑点点头:“呈上来吧。”鹿鸣宴作诗是历来传统,邓天佑又是个酷爱吟诗作赋之人,每次无论大小宴席,都少不了这环节。只见知府抬手挥,让侍卫端来一方托盘,盘中整整齐齐摆放着数张纸条。每张纸条上都是一首诗。邓天佑问:“岳大人这是什么意思?”知府笑吟吟道:“回巡抚大人话,这上面都是此番新科举人所作的诗词。下官想了个新玩法,几位大人每人从中挑出一首最喜欢的,再让他们当场出题作诗,优胜者下官会予以褒奖。”“有意思。”邓天佑道。作诗品鉴回回都有,其中不乏有人用旧作浑水摸鱼。这法子让众人先出一首旧作较高下,再通过即兴题评出优劣,比往年简单的作诗品鉴更有趣些。“那就本官先来罢。”邓天佑坐直身体,俯身去看那些纸条。他认真端详片刻,含笑点头:“岳大人,看来今年江陵府出了不少能人啊——”邓天佑刚说到这里,目光触及其中某张纸条,忽然一顿。知府没注意到他的异样,附和道:“都是圣上庇佑。”可邓天佑没有回应,他紧紧盯着其中张纸条,眉心压紧,方才还温和的面色竟然显得有些凝重。“大人?”知府注意到气氛不对,问,“有什么不对么?”邓天佑拿起其中张纸条,冷冷问:“这首诗是谁写的?”他这语气可不像是欣赏,知府心下骇然,只听端着托盘的侍从道:“这……这好像是秦昭写的。”邓天佑猝然抬眼:“谁?”“秦、秦昭,解元秦昭。”那侍从被他吓得磕绊下,才道,“就是今天告病缺席那个……”秦昭上午派家丁来府衙向知府告假,不过作诗的要求在请帖上写得很清楚,因此秦昭在告假时,同样送上了首诗,表明要献给巡抚大人。知府事先看过这首诗,在秦昭以往的水准里着实般,他只当是对方生了病,状态不佳,没有多想。可现在看巡抚大人这反应……这诗真有这么糟糕?秦昭出了名的会作诗,这诗说是水准般,那也是与他自己过往比较。要是与其他举人相比,知府不觉得他会落了下成。至于气成这样吗?知府心中不解,又不敢当真凑近去看。本想听巡抚大人评判几句,可后者只是轻飘飘将那纸条扔了回去,又从中随便挑出另外首,递给那名侍从:“就这个了。”随后,便坐回原位。诸位翰林逐个选出自己最喜欢的诗句,被选中的人再起身以固定命题作诗。众人吟诗作对,派祥和,可巡抚大人却仿佛有些疲惫,全程心事重重,兴致不高。待到鹿鸣宴结束,知府送走顶头上司,才想起来去翻看秦昭送来的那首诗。可他翻来覆去找了许多遍,也没找到写有秦昭那首诗的那张纸条。……丢哪儿去了?知府困惑不已,却也无可奈何,只得作罢。.天色暗下,景黎搬着个小凳子坐在后厨的灶台边,有搭没搭地扇着炉火。阿七推门走进来,景黎回头问:“小鱼崽吃完了?”“嗯,正在陪先生休息。”阿七将空了的碗碟放到灶台上,过来接景黎的班,“夫人也去吃点东西吧,药我来煎就好。”“不用,你去休息吧。”景黎道,“我不饿。”阿七没动,又道:“您一天都没怎么吃过东西,您这样,先生知道会担心的。”景黎抱着膝盖,别扭道:“谁乐意管他担不担心。”后厨的气氛有些僵滞,阿七在原地站了片刻,生硬地转移了话题:“先生的温度已经降下来了,我瞧着气色也好了很多。虽然现在还在睡,但明天应当就能下床。”“他还是多躺几天吧。”景黎声音有些发闷:“大夫说他思虑伤神,能多睡一会儿是好事。”说到这里,又抱怨道:“乡试都考完了,你说他还在劳神个什么?”阿七又是沉默片刻,宽慰道:“夫人请宽心,先生不会有事的。”“你们每次都这么说。”这么久相处下来,景黎早就将阿七当做至亲好友,说话没那么顾忌:“让你帮忙盯着他,你就只会帮他瞒着我,也不知道是哪头的。”“我……”阿七不善言辞,又不会说谎,只能默默低下头。景黎见他这木头模样,心头只剩无奈。阿七性子老实,有什么想法都只会憋着,从来不往外说。景黎想起这人白天还因为自己发火受了委屈,站起身,对他认真道:“早上我不该对你那么凶的,对不起啊。” 第335章 “你可不就是弱不禁风吗……”景黎嘟囔道,“吹点风就生病,你这破身子什么时候能争气点?”“是,是我不争气。”秦昭问,“所以把你气哭了?”“我没——”秦昭:“要是没生气,怎么不肯吃饭?”景黎语塞。他嗫嚅一下,别开视线愤愤道:“阿七果然是你那头的,什么都往外说,白对他好了。”秦昭淡笑不语,走到灶台前,亲手帮景黎盛了碗粥。“你别乱动啊!”景黎急忙想去把东西接过来,却秦昭轻飘飘躲开:“别和我争,听话,我现在是病人。”景黎他说得哑口无言,只能眼睁睁看着秦昭盛好了粥,牵着他往外走。二人回到卧房,小鱼崽显然已经提前阿七带走了,屋子里空无一人。秦昭牵着景黎在桌边坐下,舀起一勺白粥吹凉,喂到景黎嘴边。“我自己……”景黎刚想伸手,却见秦昭眉梢微扬,打断道:“听话。”“……”景黎只能乖乖喝下去。也不知道谁才是病人。景黎今天生了一整天闷气,这会儿白粥入口才觉得已经饿得饥肠辘辘,甚至肚子还不争气地咕噜一声。秦昭轻轻笑了笑,却没说什么。他耐心地喂景黎喝完了一碗粥,又取?帕子帮他擦了擦唇角,才问:“还要吗?”景黎哪敢再让他继续喂,连忙摇头:“饱了。”秦昭放下粥碗,又问:“那还在生气吗?”景黎抿了抿唇。秦昭在哄他。他明明都病得那样难受了,还要过来哄他。他为什么总是让这个人替他担心呢。景黎鼻尖发酸,一个字也说不?来,只飞快地摇了摇头。“不生气,那就是难过了。”秦昭用指腹碰了碰他的眼角,果真触到一点湿痕,“是因为我又生病了吗?”景黎还是摇头。少年眼眶还红着,带着点水光,却固执地不想让眼泪掉下来。秦昭手指顺着对方肩膀手臂滑下来,牵起对方的手,往自己怀里拉。景黎下意识有些抗拒,却听秦昭低低地问:“怎么,抱一下都不肯了?”“……”景黎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应付这样的秦昭。这个人,平日里倒是独当一面,每次哄人的时候却总喜欢装无辜,装可怜,叫人完全生不起气来。景黎认命地走过去,抱了个满怀。对方身上好像永远围绕着淡淡的药香,景黎很喜欢这个味道。他把脑袋埋在对方肩头,闻着那令人安心的气味,下意识蹭了蹭。“我总算知道鱼崽撒娇的法子是跟谁学的了。”秦昭抚摸着景黎的头发,轻声细语,“小鱼,你这样我很心疼。”景黎抓紧了秦昭的衣袖。“你如果觉得生气,觉得委屈,不妨就骂我一顿。”秦昭道,“我不想看你把事情都憋在心里,这不像你。”以前的景黎从来不会这样。他直率单纯,无忧无虑,哪怕有时候行事冲动,或弄?乱子,也都无所顾忌。秦昭正是想要守护他这份纯真,才会这样拼尽全力。怎么到头来,却总是让他这么难过呢。“……我没有生你的气。”景黎小声道,“我就是……就是有点着急。”秦昭身体一直没有起色,景黎实在没办法放心下来。这个时代医疗条件不算好,有多少人就是在这样的医疗条件下病故的。秦昭再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偏偏这个人还总是操劳这么多事。景黎心里着急,又找不到解决方法,只能自己和自己生气。他甚至不敢告诉秦昭,担心因为这样让他会更加劳神。“秦昭,我们不考了好不好?”景黎道,“我们现在这样也挺好的,我现在润笔费和你教书差不多高呢,我们就像现在这样也能过得很好的。”秦昭听他这么说,没有太过惊讶,只是轻轻问:“这些话,是不是在心里憋很久了?”景黎沉默片刻,点点头:“嗯。” 第337章 “邓大人,请坐。”阿七给他斟了杯茶,放在侧边的座椅旁。邓天佑收回目光,依言坐下,不经意般问:“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阿七动作一顿。邓天佑来时只说自己姓邓,并无自报家门,阿七这称呼倒是有些露馅了。后者毕竟跟随秦昭多年,遇事并不慌乱,平静道:“乡试第一场结束时,小的去贡院门口接我家先生,与大人有过一面之缘。”邓天佑听言并不惊讶,只是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听闻解元卧病在床,本官颇为担忧,特来探望,希望没有打扰到你们。”阿七:“不敢。”“不过解元在病中依旧作诗送给本官,本官很是欣慰。”邓天佑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条,放在手边的小案上,问,“这诗是你送去府衙的吧?”阿七应道:“是。”“……这首诗是他写的吗?”阿七沉默下来。邓天佑垂眸看着桌上那张纸条,悠悠道:“十一年前,当今圣上即位,定年号延光,可由于圣上年幼,遂命一位异姓亲王摄政。延光三年,摄政王钦点了当朝第一批进士。其后,状元郎在鹿鸣宴上赋诗一首,献给摄政王,感激他的知遇之恩。”他点了点桌上的纸条:“就是这首。”阿七低着头,依旧不答话。邓天佑眼神沉下来,冷冷问:“秦昭到底是什么人?”这首诗是邓天佑八年前所作,这不是秘密。不过由于年份已久,加上这首诗其实算不上什么精品,因此并未广为流传。可邓天佑绝不会忘记。鹿鸣宴上挪用他人诗词是大忌,何况这首诗是邓天佑所作。邓天佑不相信这个能让诸位翰林一致评为解元的人,会犯这种错误。只有一个可能。这个人是故意的。“你直接问我不就好,何必欺负我的人。”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邓天佑顿时怔在原地。秦昭缓缓踏入房门。深秋的夜里微凉,男人裹了件避风的袍子,显得身形更加瘦削。屋内的烛光映出半张俊秀的侧脸,看清了那张脸,邓天佑只觉浑身血液都冲向大脑,冲得耳畔翁鸣,瘫坐在椅子上许久说不出话。秦昭一抬手,示意阿七先出去。阿七出门时将书房门合上,秦昭走到桌案后坐下,轻声问:“邓大人深夜到访,不知所谓何事?”他的确是副重病未愈的模样,脸色还有些苍白,比起过去更是消瘦了许多,变化大得叫人几乎辨认不出。邓天佑怔怔望着他:“你……你怎么会……”“怎么会还活着?”秦昭笑了笑,“怎么所有人遇见我都是这个问题,你们就这么想让我死?”“当然不是!”邓天佑霍然起身,似乎意识到自己失态,低下头。他对这人的感情很复杂。这人当初钦点他为状元郎,又将他收入门下,悉心教导。于私人感情而言,荣亲王是对他有知遇之恩的伯乐,是倾囊相授的恩师。可是于公,他亲眼见证了荣亲王滥杀无辜,最后还因意图谋被陛下派人诛杀。对这等乱臣贼子,他自然该与其断绝关系。事实上,在荣亲王死前,邓天佑就已经因为政见不合,与这人不相往来。这也是荣亲王死后,他依旧受到陛下重用的原因。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这人没有死?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奇怪,你来这里之前没猜到这个可能?”秦昭见他如此失态,含笑问。邓天佑不答。他的目光又落回那首诗上,哑声问:“你为何要送这首诗给我?”“你今日已经告病缺席鹿鸣宴,你躲过了这一次,就可以不与我相见。至少在进京之前,绝不会有任何人知晓你的身份。”邓天佑顿了顿,道,“可你偏偏用了这首诗。”他明明可以避开与邓天佑见面,却为何要故意用这首诗引邓天佑来见他?“你为何要引我前来?”邓天佑冷冷问。“自然是因为我想见你。”秦昭坦诚道,“你在京中为官多年,而我已经很久没有回到京城。你与我而言是个可用之人,我需要你,就这么简单。”“你要回京?”秦昭眉梢微扬,反问:“你以为我只是考个举人玩玩?”“邓天佑,我以为你足够了解我。”秦昭道,“我从不做没有意义的事。”邓天佑脸色铁青,别开视线:“可我不知道我了解的是不是真实的你。”他二十岁就被点为状元,是开朝以来最年轻的状元郎。荣亲王当年很器重他,他也一度将对方当做自己的追求和目标。可随着这人当政的时间越来越长,他们逐渐政见不合,最终分崩离析。现在回想,邓天佑根本不知道,他认识的,到底是不是对方真正的面目。“不急,我们还有时间,可以喝杯茶慢慢聊。”秦昭的态度依旧平和。 第339章 第120章秦昭当即就想追过去,却被一个声音从后面叫住:“先生,他已经离开了。”“好。”秦昭顿住脚步,若无其事应了一声。阿七又道:“邓天佑当真能站在我们这边?可要派人继续去他府上盯着?”“让顾长洲去办吧。”秦昭道,“毕竟我与他已经多年不见,防人之心不可无。”“是,那么……”“阿七。”秦昭忍无可忍打断他。“你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该怎么行事你应该很清楚,不需要事事来寻求我的意见。而且……”他按了按眉心,竭力让自己声音保持平静:“我现在有更要紧的事需要处理。”阿七:“?”阿七方才站在秦昭身后,只顾着回禀消息,这时听了他的话,才发觉自家主子的情绪隐隐有些不对劲。他抬眼看去,秦昭脚边的沟渠旁平白出现一道水痕,一路延伸至后院方向。阿七:“……”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生怕受到波及,阿七连忙行礼告退:“属下告辞。”说完,一阵微风刮过,秦昭身后已经没有青年的身影。……跑得越来越快了。秦昭无声地叹了口气,缓缓走向后院。.景黎回到卧房,沉默地变回人形,换了衣服,抬眼却见床榻上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正盯着自己。他走过去:“怎么醒啦?”“想……想阿爹。”小鱼崽半张脸藏在被子里,小声道。小崽子知道自家阿爹今天还生着病,也一直担心着。景黎没好气道:“管他做什么,人家忙着呢,顾不上我们。”小鱼崽眨了眨眼睛,似乎有些疑惑。爹爹方才还不是这个态度呀?小鱼崽裹着被子打了个滚,滚进景黎怀里,小动物似的蹭了蹭他:“爹爹……不生气。”景黎再有气也不可能对着儿子发,他弯下腰来,拍了拍小鱼崽的背心:“爹爹不生气,快睡吧。”这个时辰早就该是小鱼崽睡觉的时间,方才是因为一直担心秦昭,加上醒来后景黎不在身边,才一直勉强坚持着没睡。这会儿被景黎一哄,马上又昏昏欲睡。没过多久,门扉轻响,小鱼崽动了动脑袋:“阿爹……”小家伙都已经困得睁不开眼,还在惦记他阿爹回没回来。景黎动作只是微微一顿,没有回头,小声哄道:“嗯,是阿爹回来了。”“讲故事……”“明天给你补回来。”淡淡的药香从身后传来,秦昭俯身环住景黎,又摸了摸小鱼崽的脑袋,“睡吧。”小鱼崽对秦昭的承诺很是满意,乖乖在景黎怀里缩成一团睡着了。确认怀里的小崽子彻底睡着后,景黎才将他放回床上,掖好被子。做完这一切,景黎轻轻从秦昭怀里挣脱出来,起身往外走。刚走出内室,又被秦昭抱住了。“小鱼?”秦昭压低声音问他,“怎么不理我?”景黎没回头,闷闷道:“你快去躺下吧,方才又折腾这么久,当心又病了。”“你先告诉我为什么生气。”“……”景黎沉默片刻,道:“邓天佑和你以前就相识,他不是自己找来,而是你故意引他来的,对不对?”他方才听见秦昭这么说了。秦昭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这其中令景黎不悦的缘由,承认道:“的确,但我有不得不这么做的原因。”“所以把自己弄生病也是不得不这么做的吗?”景黎声音稍大了些,险些惊动了在屋内熟睡的儿子。他深深吸了口气,只觉得心里憋闷又生气:“秦昭,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好骗?你昨天明明还好好的,收到鹿鸣宴请帖后忽然就病倒了。我本来已经觉得奇怪,但没敢往那样去想,可偏偏今晚巡抚还来府上找你……”秦昭与邓天佑相识,他怕被人认出来,借故不想去参加鹿鸣宴。这个逻辑不难想到。景黎几乎抑制不住自己的音量,他闭了闭眼,声音有些颤抖:“……我担心了你一整天,你就是这样糟蹋自己身体的?”原来是因为这个。 第341章 景黎昨晚一夜没睡着,今天和儿子玩了一上午,的确有些累了。可能也是因为太累,他将自己昨晚说过消气前要和秦昭分房睡的事情忘了个干净,乖乖脱了鞋爬上床,背对秦昭躺下。身后的床榻一沉,秦昭也上了床,从身后搂住他。却没说话。今天午后的阳光很好,和煦而温暖,让人也慵懒起来。景黎抿了抿唇,还是狠不下心把人推开,便随对方去了。秦昭一直没有说话,直到待到景黎觉得自己就快要睡着的时候,才听到对方在耳畔轻轻道:“我错了。”“……不该让你这么担心,以后不会了,原谅我一次好不好?”“你根本就不明白。”景黎的脸埋在被子里,闷闷道,“我气的不是这些。”“什么?”“我不明白,你明明只是想装病不去鹿鸣宴,为什么要连我一起瞒过去?”景黎越说越生气,翻身坐起来,“你如果提前告诉我,我不是可以帮你骗过知府吗?你不说我不说阿七也不说,还有谁能看出你的病是装的?”“……你为什么要连我一起骗呢?”他分明只需要和景黎说实话,景黎就可以和他演一场装病的戏,将这场鹿鸣宴避过去。可秦昭根本没想过这个法子。他从来没想过让景黎帮他。甚至在这场装病的戏里,有一部分原因也是为了瞒着景黎。景黎:“我知道你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我可以理解你的苦衷,可是你不能这样糟蹋自己的身体。你如果出了什么事,我该怎么办?小鱼崽怎么办?”秦昭沉默地望着景黎。半晌,他轻声问:“小鱼,你是不是……已经猜到了什么?”作者有话要说:小鱼的分房睡:我睡鱼缸你睡床————大家也注意身体呀。第121章听见秦昭的问话,景黎先怔了一下,别开视线。……说漏嘴了。景黎沉默不答,秦昭见他这模样,却好像是松了口气。他搂着人躺下,缓缓道:“我早该想到才是……我先前只当你是不希望我太过操劳,因此不想去京城,但……你其实是担心我的安危,对不对?”景黎还是不说话。他低着脑袋,手指轻轻抓着被角,没点头,但也没反驳。秦昭问:“什么时候发现的?”“……很久以前。”“多久?”“……”景黎抿了抿唇,小声道,“我不记得了。”倒不是他故意欺瞒,只是……秦昭一定要问他一个期限的话,他自己也说不上来。因为真的已经过去很久了。最开始发觉一些古怪,应当是从秦昭考取小三元之后。他们俩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一举一动不可能完全瞒得过对方。自从秦昭考取小三元后,他便时常独自去书房里,一呆就是一下午或一晚上。而从那之后,景黎常常会从书房的炭盆里发现一些纸张灼烧后的灰烬。他直觉秦昭在瞒着他做点什么,可他没有问。景黎从不觉得相爱的人必须无条件坦诚,他尊重秦昭的选择。他假装不知道,不过问,可有些事不是他假装,就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古怪的事情越来越多了。前来借宿的萧越,顾家对他们愈发尊敬的态度,还有……秦昭在处事风格上那微乎其微的变化。与秦昭相遇后的每一件事景黎都记得很清楚,他身上那古怪毒药的来历,那年中秋诗会他对出的那首诗,云观寺里他得知锦鲤身世的反应……这些数不尽的点点滴滴,散落在平静生活中,一旦汇聚起来,却组成了唯一的答案。一个景黎很不愿面对的答案。秦昭垂眸静静看着怀里的少年。少年躺在他身侧,身体微微蜷起,仿佛想借此把自己藏起来。他总是这样,遇到不想面对事情就只想缩起来,却忘记隐藏脸上局促慌乱的表情。秦昭低头,在对方微微颤动的睫羽上落下一个吻。“辛苦了。”秦昭低声道。他们在一起这么久,景黎不需要过多解释,秦昭从对方的反应已经明白了一切。秦昭从未觉得记忆的恢复对自己有任何影响,他继续像过去那样与景黎相处,无微不至地待他好,尽最大努力将他庇佑在自己身后。他以为这样,能让景黎更轻松,更有安全感。可事实上,他弄巧成拙了。那些伴随着记忆回归的狂妄和自负,让他无形中将自己和景黎放在了不对等的地位上。他自以为是地觉得景黎就该被他保护着,继续快乐无忧地过他的小日子。可他忘记了,所谓夫妻,本就该共同进退。 第343章 “你不用勉强自己。”秦昭笑起来,抬手摸了摸景黎的脸,“那些让你感觉不舒服的事,你不看,不听,不了解,全都交给我就好。”秦昭并不希望景黎为他改变,相反,他很喜欢景黎现在的模样。他说出来,不是在寻求景黎的理解和认同,只是希望他不要为自己担心。“我会适应的,你给我点时间嘛。”景黎认真道。“好。”秦昭道,“我只是想告诉你,你不适应也没关系。像现在这样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一块糕点就能骗走的样子,也很可爱。”“……”景黎小声嘟囔,“听不出来你在夸我。”秦昭轻笑。“还说我呢,你还不是一样,轻信那狗皇帝。”景黎愤愤道,“你到现在还不认为是他在找人追杀你吗?”秦昭脸上的笑容淡去几分。“我不知道。”他偏头望向窗外,眼底带上几分深意,“我有时甚至在想,是不是生在帝王家,注定会变得比寻常人更心思深沉,也更难以看透。”屋内的气氛稍稍有些沉重,只有小鱼崽还什么都不懂似的,坐在景黎怀里傻乐。景黎不让他抓自己头发,他就去抓他衣摆,甚至差点从景黎怀里翻出去。“别乱动,爹爹们说正事呢。”景黎把他捞回来,教训道。秦昭倒是不在意,还朝小鱼崽伸出手:“过来我抱一会儿,爹爹抱你都抱累了。”“唔……”小鱼崽眨巴着眼睛,却先看向了景黎。“这小家伙也不知怎么了,从今天醒过来开始就不肯理我,恐怕是知道你在与我生气。”秦昭叹息道。“是吗?”景黎听言,低头问,“你今天不理阿爹吗?”小鱼崽认真地点了点头。景黎:“……”景黎问:“为什么呀?”小鱼崽道:“欺负爹爹。”景黎与秦昭对视一眼,哭笑不得:“阿爹没有欺负爹爹,你从哪儿看出我被欺负了?”“阿爹就是欺负爹爹……让爹爹睡水里。”小鱼崽躲进景黎怀里,气鼓鼓道,“不许欺负爹爹。”作者有话要说:秦昭:……————写完这章感觉离完结又近了一步,奖励自己喝杯奶茶。(如果发现有bug就是我的锅,可以告诉我,吃药吃得脑子不太好,写过的东西自己都忘了(。第122章小鱼崽正处于还不怎么能明白事,却对自己认定的东西十分固执的阶段。从他早醒来发现爹爹不在身边,只能孤零零睡在水里,就认定了定是阿爹欺负爹爹,不让爹爹上床睡觉。所以他才会跑去“安慰”爹爹。景黎花了好一番功夫,才说服小鱼崽爹爹真的没有被欺负,阿爹也没有不让爹爹上床。小鱼崽皱着眉头,那张与秦昭如出一辙的脸上显出怀疑的神情。可出于对爹爹的无条件信任,他“唔”了声,乖乖从景黎怀里滑下来,摇摇晃晃走到秦昭面前,让阿爹把自己抱起来。秦昭抱着“失而复得”的儿子,无奈道:“以后还真不能随便惹你生气,儿子都站你这边。”惹就惹两个,哄都哄不过来。“那还用说。”景黎得意地笑了笑,又道,“对了,别岔开话题,方才的事还没说完呢。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先前你好像说过要先回临溪村趟?”秦昭神色有些迟疑。他似乎忽然对小鱼崽的衣摆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低头折腾起来。景黎本能觉得他这反应有些古怪,福至心灵般想到了个可能性:“你不会是想把我和小鱼崽丢在临溪村自己进京吧???”“……咳。”景黎把崽子抢回来,面无表情:“不解释清楚你别想再抱他。”秦昭:“……”“我的确……”秦昭斟酌着字句,缓缓道,“的确……有过这种念头。”景黎不悦地眯起眼睛。秦昭清了清嗓子,解释道:“此番进京前途未卜,你们跟在我身边可能会有危险。留在临溪村,我能放心些。”景黎抱着鱼崽,闷闷道:“我不要。”秦昭早猜到会这样。进京是他直以来的打算。现在各州府对往来之人审查严格,他又是个没有来路身份之人,哪怕冒充行商走卒,也根本进不去京城,更不用说皇城。以举人赶考的身份进京,是有力的掩护。不过若是用这门路,他至少要在会试前个月左右抵达京城。会试在每年二月初九举行第一场,而从江陵府到京城,路途需花费个半月时间。算下来,他最晚在十月底就必须出发。 第345章 秦昭偏头看去,后者脑袋抵着他肩膀,睡得正香。“还担心你知道真相后会害怕,说睡就睡,点也不像害怕的样子……”秦昭轻声自语,却被只小胖手按在嘴唇上。小鱼崽捂着秦昭的嘴巴,煞有其事:“嘘。”.虽说秦昭已经答应不会把景黎丢下,可由于他们事先已经写信回村,说明会在近期回临溪村。因此,二人还是决定按照原计划回去一趟。“这件也带上,村里晚上风很大的。”转眼就是临行前日,景黎大早就张罗着收拾衣物。秦昭看着他忙里忙外,忍不住问:“你这是打算在村里住到冬天吗?”“当然不是,说好了去几天就回来的。”景黎道,“除非你还想把我丢在那儿。”秦昭连忙摇头否认。既然答应过景黎,他肯定不会反悔。可……他们分明只是回村小住几日,这家伙却折腾得仿佛是要搬一次家,着实叫人无奈。“鱼崽,你压到你阿爹的袍子了!”“秦昭,你不想帮忙就带鱼崽出去,别在这儿碍事。”屋里时间鸡飞狗跳,阿七就是在这样的情境下敲响了房门。房门没关,秦昭刚把鱼崽从一堆衣物里抱起来,头也不回地应了声:“进来吧。”阿七在看见屋内这片狼藉时也有些发懵,不过他没忘记自己前来的任务,径直走到秦昭面前:“先生,京城送来了消息。”屋内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下了。年前的时候,顾长洲去过趟京城,名义上是为了给皇室运送布匹,实际上则是为了事先铺设情报网,为秦昭进京做准备。情报网初启,消息递来的速度不快,这还是秦昭第次收到从京城来的消息。景黎忙放下手里的活,将小鱼崽接过来,抱着乖乖坐在一旁。自从秦昭和他坦白后,行事再也没有避讳过他,景黎知道对方这是迁就自己,因此尽量不在秦昭有正事的时候打扰到他。秦昭没说什么,直接拆了信。读完后,却沉默片刻。他挥退阿七,又将信放进炭盆焚烧。“怎么啦?”见秦昭面色稍凝,景黎小声问。目视着那封从京城送来的密信燃烧殆尽,秦昭才缓缓道:“京城传来消息,说当今圣上入秋后感染风寒,病不起。如今已经退居后宫修养,数十日未曾早朝。”“……啊?”景黎眨了眨眼。他对这些事情懂得不多,时间没能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他的第一反应是……他的锦鲤体质已经这么灵了吗?没有白费他每天晚上睡前都诅咒给秦昭下毒的人早点付出代价呢。作者有话要说:秦昭:这就是双重锦鲤buff的威力吗?第123章不论是不是景黎的祈祷起了作用,皇帝重病,这对他们来说都算是个好消息。可秦昭脸上看不出一丝喜悦。景黎问:“你为什么……好像不太高兴?”秦昭闭了闭眼,轻声道:“我觉得不太对劲。”“什么?”“圣上今年才二十有三,怎么可能因为一场风寒就一病不起?难道整个太医院,就连一个小小风寒都治不好了吗?”那可是皇帝,不是他们这样的寻常人家。九五之尊,锦衣玉食,会因为一场风寒而病重,甚至缺席早朝?听秦昭这么说,景黎也反应过来:“你是觉得,皇帝是装病?”“还不知道。”秦昭道,“圣上这么长时间不上早朝,朝中积压的政务总要有人处理。这其中到底是怎么回事,查一查便知。”景黎问:“你要现在让人去查吗?”“不用,他们知道该怎么办,无需我吩咐。”秦昭淡淡一笑,“密信从京城传来最快要小半个月,这只是第一封信。我猜,再过几日新的密信就会送来的,到时我们就会知道。”景黎感叹道:“真好啊……”秦昭没听明白:“什么真好?”“他们脑子真好。”景黎把玩着鱼崽的小手,嘟囔道,“我只是在想,我可能一辈子都没办法帮你干这种事,我脑子不够用。”秦昭扑哧一声笑起来。他朝景黎招招手,后者走过来,被秦昭连人带怀里的崽子一起搂进怀里。“可我只喜欢你。”秦昭认真道。知道秦昭是故意在哄他,景黎被他说得脸热,将崽子往他怀里一塞,溜回床边继续收拾东西去了。 第347章 景黎问:“我觉得你好像希望早点去京城,对不对?”秦昭偏头看向窗外,似乎想借此掩盖某种情绪。半晌,他轻轻道:“……对。”“你是不是……”景黎迟疑片刻,隐晦地问出了自己的猜测,“有点放心不下信里说的那件事?”秦昭的反应骗得过别人,骗不过景黎。从收到那封信之后,秦昭就一直心事重重。他在担心什么?怕小皇帝这次是有意装病,事情会出什么变故吗?一提起这件事,景黎就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秦昭先前只告诉他自己的身份,因此景黎只知道秦昭和当今圣上曾是师生关系,具体对方是什么样的人,秦昭没有提及过。听了秦昭的故事,景黎理所应当认为幕后主使者就是皇帝。但从秦昭的态度看,似乎不太愿意怀疑是皇帝下的黑手。景黎忍不住问:“你和那个小皇帝……到底发生过什么呀?”“你想听我可以告诉你,但不能乱想。”秦昭似乎能预见到景黎的反应,提前道。景黎连连点头:“嗯嗯,知道。”“我是看着圣上长大的。”秦昭又饮了口茶,才缓缓道,“他是先皇最小的儿子,是一位妃嫔之子。在他出生之前,他母妃已经失宠,被打入冷宫。他是在冷宫出生的,这也是为何他能从当初的夺嫡中捡回一条性命的原因。”先皇不只有这一个儿子,只是当年所有的皇子都死于权势之争,只有这个孩子,因为在后宫无人在意,活了下来。“先皇把他从冷宫接出来,直接将他送到了我的府上,让我教导他,同样也是保护他。”“那孩子性子很怯懦,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就吓得大哭。那时我也才刚刚及冠,哪里会带孩子,就让他自己站在院子里哭,哭够了哭累了,才给他饭吃。”景黎:“……”以前的秦昭好可怕。看见景黎那一言难尽的表情,秦昭笑着问:“怎么,吓到了?”“没有……”景黎缩了缩脖子,道,“我只是在想,还好我没有在十年前遇到你,不然可能真的会被你下锅煮了。”没有耐心,冷酷无情。不愧是摄政王。秦昭皱了皱眉,似乎对他这番说法颇有微词,不过他没多做评价,继续道:“圣上刚登基那几年,我以他的名义清洗朝堂,引起了很大波澜。那孩子胆小,又心软,为此没少被我骂哭。可就算这样,一旦遇到什么事,他想到的第一件事,还是往我背后躲。”“我用了将近七年时间教他如何当一个好皇帝,不止一次告诉过他一旦他学成,我就会放手让他重掌大权。我不明白……”他不明白,那个当年只会躲在他背后哭的孩子,怎么可能一夕之间就变得那么心机深沉?“我们早些去京城吧。”景黎道,“不等十一月了,我们回村休整几日就出发。”现在马上就要步入十月,如果他们休整几日就出发,从水路走,能赶在十一月初到达京城。早一天到,也好早一天查明真相。秦昭却摇摇头:“不必这么着急,顾长洲那边还需要准备一段时间。”“先等新的密信送到吧,或许只是我杞人忧天。”景黎瞧着他的样子,酸溜溜道:“我看你不是杞人忧天,你是怕皇帝真患上什么怪病,在担心吧?”秦昭:“……”说好的不乱想呢?景黎低下头,把玩着面前的茶杯,声音里透着股咬牙切齿:“你看着他长大。”“教导了他七年。”“他一遇到事情就躲在你背后哭。”“到了现在,你还这么信任他,相信他不会害你。”好酸。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对不起我刚才写完顺手点开了综艺,看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更新还没有发qaq第124章天地良心,秦昭和那小皇帝除了师生外没有任何关系。当初他一心处理政务,一度还觉得那崽子碍手碍脚,天资愚钝。若不是父辈教导过要拥护皇权,而皇室中的确没有可替代之人,他早就不想管那小皇帝了。可景黎不听这些。他一想到小皇帝得到过秦昭的教导,还见识过对方当初风姿气魄,就觉得酸得要命。怎么他就没遇到这么好的事呢?秦昭和他讲道理:“当年都没出生。”“可后来我出生了,你也没把我接回去。”景黎义正言辞,“对,就是你的问题。你要是当年就把我接回京城,哪还有这么多事?说不定连刺杀的事都能避开。” 第349章 两年前秦昭和村长想办私塾的时候,还有好多村民不同意,没想到现在,已经这么多人愿意读书了。秦昭道:“他们本就只缺少一个范例罢了。”这些僻壤山村的百姓并非抗拒读书,而是他们世世代代以耕种为生,过惯了这种日子,很少会有人愿意去做出改变。但只要有人踏出这一步,并获得成功,百姓们看到好处,不消去劝,他们自然都会仿效。因此,但凡出过贡生举人的乡镇,读书氛围都远比其他地区好,出的人才也会比其他地方多。关于这一点,秦昭过去已经见识过许多次。翻过一座上,就来到了临溪村外那片平原。这里数十年如一日,阔别一年多,风景并无任何改变。如今正在秋收的尾巴,被割下来的金色麦草堆在田埂边,地里还有庄稼汉正在干活。“是个丰收年呢。”景黎道。片刻后,马车停在了临溪村外。村外的那片田里有不少人正在劳作,看见来了辆陌生的马车,纷纷抬起头来。“那是……那是秦昭吗?!”“是秦昭,秦昭老爷回来了!”“快去通知村长!”秦昭这次没有提前写信告知的原因就是想低调行事。他在府城这一年间,村长帮了他许多,他这次只想低调回村,拜访问候一下村长,不要惊动太多人,谁知道……计划在还没进村前就宣告失败。消息一传十十传百,没一会儿村口就聚集了人。走在最前头那个汉子刚从地里回来,擦了擦脑门上的汗,神情有点拘谨:“秦……秦老爷怎么今天回来,也不提前写信告诉我们一声,我们去镇上接你啊!”“大力哥不必如此称呼,像以前那样就好。”秦昭道。眼前这人就是当初租给秦昭田地的李大力,不过一别一年多,这人皮肤晒黑了好几度,景黎险些都没认出来。“哟,让开让开,让我瞧瞧。”有一个人挤上来,笑着道,“秦昭,我还当发达了就不想回村了,看来还是有良心的!”“林二叔哪里话。”秦昭道,“当年承蒙你照顾,秦昭不敢忘。”临溪村里除了村长外,帮秦昭最多的当属林老二。当年秦昭因为外乡人身份在村里受到排挤时,只有他愿意与秦昭来往。打过招呼,最吸引注意的当是景黎怀里的崽子。小鱼崽头一次见这么多人,却不怎么害怕,景黎让他叫什么就叫什么,几声伯伯叔叔下来,叫得众人心都软了。“这孩子太可爱了,和秦昭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秦昭给他订娃娃亲了没,我家孩子也去年刚出生!”这话其实说笑的意味更大一些。按照村里的规矩,要订娃娃亲得正经送礼,找人见证,不是这样口头几句就能定下的。不过秦昭依旧认真回答:“没有这个打算。”提议那村民长叹可惜,又被众人起哄嘲笑一番。片刻后,一声中气十足的喊声打断众人的谈话:“村长来了!”这次不用去看,景黎都能猜到是谁说话。除了陈彦安,谁现在还敢在秦昭面前大喊大叫。人群分开一条路,陈彦安扶着村长走过来。那人是陈彦安,但已经与一年前完全不同。他约莫瘦了有数十斤,也长高了不少,整个人显得挺拔精神,焕然一新。这一年间,他们之间书信来往不断,景黎早就听说陈彦安减肥成功,他之前还当是这人吹牛,没想到还真做到了。秦昭倒是没在意这些,朝村长迎上去:“村长怎么亲自出来了,当是我去拜访您才是。”“不敢,您现在是解元老爷了。”村长本就年事已高,一年不见鬓角的白发又多了些。他说话间还轻咳了两声,往周遭看了眼,道,“你别怪他们,临溪村还从没出过解元,官爷来报喜的时候乡亲们都高兴坏了。好不容易盼到你回来,都想上来搭句话,沾沾解元的喜气。”秦昭:“是诸位乡亲看得起秦昭。”村长笑着点点头,看向秦昭的目光满是赞赏。村长也是考过科举之人,见过许多高中之后就不再与家乡来往,背信弃义之人。可秦昭不同,此人虽然高中,言谈举止未见浮躁,品行可见一斑。村长与他寒暄几句,又道:“晚些时候来我家吃饭,带着小黎孩子,还有这位小哥一起。”阿七一直默默拿着行李跟在秦昭和景黎身后,俨然是家奴姿态,村长仍旧一视同仁。秦昭应道:“是。”“行了诸位,秦昭就是回个家,你们怎么每次都跟没见过他似的,丢不丢人?”村长三言两语把人打发了,吩咐陈彦安,“彦安送送秦昭吧,你们以前关系好,许久没见应该有很多话说,我这老头子就不打扰了。”村长在村子里颇有威信,他一发话,众人这才相继散去。秦昭也终于能够走进村子。陈彦安和秦昭倒是没什么话说,人一散,他立刻迫不及待凑到景黎面前,问他怀里的小鱼崽:“鱼崽,还记得我吗?”小鱼崽疑惑地望着他,好一会儿,才摇摇头。“我以前抱过你的,还送过你好多衣服,还有小鱼布偶,不记得了吗?”陈彦安的表情很是受伤。 第351章 至于秦昭今天主动提起这事,自然是因为在回来之前,景黎就常念叨着见了面要好好拷问陈彦安。听秦昭主动提起这事,陈彦安别开视线,耳朵微微有点红:“我……我们俩还能怎么样?”秦昭:“说实话。”陈彦安支支吾吾:“你也知道嘛,我娘就是觉得他一个双儿,整日在外头抛头露面做生意……说出去不太好看。但……但我磨了这么久,她也有点心软。”“前不久正好阿易来这山里进货,我就带他……带他……”陈彦安声音越说越小,秦昭都快听不清了:“你好好说话。”“我就带他见了我娘一面,我娘对他改观了!”陈彦安心一横,快速道,“薛老先生也知道我们的事,说愿意给我们做主,今……今年就把婚事办了。”“砰——”门外响起一声轻响,景黎进门前恰好听见陈彦安这句话,惊得一头撞在了门框上。“啊……”景黎这一下撞得头晕眼花,还后退了半步。秦昭忙上前扶他:“松手,我看看肿了没?”“没事。”景黎疼得眼泪都出来了,好在撞得并不严重。他揉了揉伤处,愤愤道:“阿易居然什么都没告诉我,我写信骂他去!”说完,还真骂骂咧咧往里屋走,找纸笔去了。秦昭笑着摇摇头,把被丢在门边的小鱼崽抱起来,又问陈彦安:“日子定了吗?”“还没。”陈彦安被这一打岔,也顾不上害羞了,道,“我娘与薛老先生商议了一下,想让秦大哥你当证婚人。今天让我过来,也是想问问你打算在村里待多久。”“这……”秦昭有些迟疑,摇摇头,“我并非你家长辈,这样恐怕不妥。”“怎么不妥,你是我师父啊!”陈彦安道,“当初要不是你教我,我哪里考得上秀才。还有,要不是你我怎么可能认识阿易,你当证婚人是最合适不过。”“可是……”秦昭回来这一趟原本只是为了拜访村长,再看看村中几位老友,不会停留太久。但若是参加婚宴,恐怕要耽搁不少时间。秦昭一时拿不定主意,陈彦安摸了摸鼻子:“其实吧,薛老先生已经给我们挑好几个吉日,不是很晚,秦大哥你……”他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张红纸,递了过去。秦昭:“……”感情已经准备得挺充分,就差他拍板定日子了是吧?难怪这人减肥减得这么成功。陈彦安神情局促不安,不远处,景黎坐在桌边研墨,视线也止不住到处乱飘,正听着他们这边的谈话呢。秦昭一眼就看出了他的意思,走到桌边,将那红纸递给景黎:“你来挑吧,我们参加完婚宴再离开。”.陈彦安和阿易的婚宴定在十日后,就在临溪村举办。村中迎娶双儿鲜少像这样大操大办,事实上,能嫁到这地方的双儿大多都是买来的,在家里的地位连个侍妾都不如,更别说什么婚宴了。陈彦安这样做,就是为了告诉乡里,阿易是他明媒正娶回来的正妻,不能随便欺负。余下几日,景黎忙前忙后张罗婚事,整天往外头跑,上心得仿佛是自己嫁女儿。天色渐晚,景黎才回到家里,一进门就闻到熟悉的饭菜香味。“今天晚饭是你做的?”景黎问秦昭。秦昭:“鼻子挺灵。”现在有阿七帮忙,加上秦昭忙于别的事务,很少亲自下厨。阿七厨艺是不错,但景黎一直还是更喜欢秦昭做的东西。景黎忙了一天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殷勤地去后厨拿碗筷。却看见灶台里有些信纸焚烧后的残渣。景黎问:“京中来信了?”“嗯,边吃边聊吧。”秦昭帮着他把饭菜端上桌,才不紧不慢道,“顾长洲下午刚把信送来,是京城那边的消息。”景黎咬着筷子,眼也不转地盯着他看。秦昭平静道:“消息里说,圣上患病已经一月有余,这段时间的政务全都送到后宫,由太后负责处理。”景黎轻轻“啊”了一声。太后,就是当年和秦昭夺权的那位皇后。“所以,小皇帝的病……和太后有关?”景黎问。“还不清楚。”秦昭道,“听说这些年太后鲜少摄政,一心吃斋礼佛。这次是圣上亲自下了圣旨,加上百官请愿,希望她代为处理政务。”景黎:“我不信。”他一直无条件相信秦昭,在他眼里,皇帝和太后都有伤害秦昭的嫌疑,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这里头究竟有什么问题,恐怕要等我们进了京才会知道了。”秦昭给他夹了点菜,语调依旧平稳。景黎问:“你就一点也不担心吗?”“担心什么?” 第353章 景黎抱着崽坐在秦昭身边,听言瞪了他一眼。村长说的是一回事吗?要是秦昭进京只为了赶考,他不去添乱也没关系,可这人是去调查当年的真相,他放心不下不是很正常吗?“说错了,是我受不了与你分隔两地。”秦昭一本正经改了口。这话说得也没错,哪怕秦昭只是为了赶考,一去也要至少大半年时间。要分隔两地这么长时间,莫说他们受不了,对孩子也不好。至于为何现在就出发,秦昭一早就想好了说辞:“走山路不安全,我与夫郎打算乘船进京。要是太晚,到了冬天恐怕河水结冰,无法行船了。”“而且,江陵织造纺恰好有一批货物要运送北上,答应送我们一程。”秦昭对外是江陵织造纺顾家少爷的教书先生,顾长洲索性派了艘商船运货北上,顺道送秦昭去往京城。以此掩人耳目。村长点点头:“你这位主顾倒是对你不错,这样也好,商船都会雇些打手护卫,能庇佑你们安全。”几人正说着话,村长夫人和几名农妇走了进来。“小秦还没走吧,太好了。来看看,乡亲们给你捎了点东西!”村长夫人手里拎着个竹篮,里头满满当当装了一篮子鸡蛋。她身后那几名农妇也是各个手里都拿着东西,粗略一看,全是干粮点心肉干一类的土产。秦昭看着那大大小小的竹篮,默然片刻:“不必,诸位太客气……”“什么客气,给你带着路上吃的呀!”村长夫人打断他,劝道,“这坐船不得坐个把月?多带点干粮路上吃,咱们村穷,给不了你什么好东西,这点心意是要有的。就算你不吃,也不能委屈了孩子和夫郎啊!”小鱼崽早就闻到那篮子里的面饼香味,眼也不转,巴巴望着。景黎与秦昭对视一眼,不忍直视地捂脸。也不知道这小崽子到底随了谁,只要是吃的都喜欢,就没见过挑嘴的时候。邻里盛情难却,秦昭不好再拒绝。结果就导致顾长洲派来接他们的马车被塞得宛如货车,大包小包,满满一车都是山货土产。不知道的,还以为秦昭他们一家是回村进货来了。马车将秦昭一家接到码头,登上了一早就等在那里的渡船。临溪村所在的村镇与江陵是两个方向,顾家的商船不方便来此,因此秦昭一家要先乘渡船去往江陵城外码头,再换做商船。渡船到达江陵码头时,远远便看到一艘商船正在清点货物。船夫刚靠岸,便看见顾长洲领着几个人走过来。“秦先生。”顾长洲朝秦昭点头示意。在外人面前,他与秦昭之间始终装作是雇主与教书先生的关系,不疏离,但也谈不上亲密。秦昭朝他一拱手:“顾老爷,此番多有劳烦。”“哪里话,秦先生对犬子有授业之恩,这点举手之劳谈不上什么。”顾长洲说着,又指了指身旁一位商贾打扮的中年男人,“这位是李老板,此番你们就是坐他的船北上。”秦昭客客气气向对方行礼:“李老板。”李老板忙还礼:“秦先生客气。”顾长洲又往身后一瞥,道:“你不是吵着闹着要来送秦先生吗,躲在后面做什么?”他侧身让开,秦昭才看见顾衡也跟了过来。少年眼眶有点红,被自家老爹这么一说,耳朵也跟着红了:“谁吵着闹着要来了,我就是——”众人视线都落在他身上,顾衡嗫嚅一下,说不下去了。秦昭道:“顾衡,我走之后功课莫要落下,若是来了新的教书先生,也要听先生话,明白吗?”“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真不回来了?”顾衡反问。顾长洲呵斥:“这是你该对先生说话的态度吗?”顾衡冷哼一声,别开视线。秦昭平静道:“哪怕我再回来,也不会再做你的先生,你我师生缘分到此为止,我不是与你说过了吗?”“我……”顾衡吸了吸鼻子,闷闷道,“知道了,不就是考个举人,没你一样行。”秦昭点头:“那我等你好消息。”顾衡眼眶又有点红,景黎问:“哭什么啊,你可以给我们写信呀,还能来找我们玩,又不是永别。”顾衡张了张口,似乎还想说点什么,却又止住了。秦昭道:“想说什么直说就好。”顾衡小声道:“我以后……我以后还能去京城找你吗?”景黎笑容有点凝固:“?”顾衡低着头,快速道:“我是怕你考中状元做了大官,不想和我们家往来。你还没教我骑马博戏呢!”秦昭笑着摇摇头他如果因为身份之差不想与他们往来,当初哪会答应当顾衡的老师。 第355章 景黎不敢多问,他能感觉到不仅秦昭在装睡,坐在他对面的阿七也低着脑袋,呼吸平稳,手指却一直搭在腰间。他知道,阿七那里藏了一把匕首。怀里的小鱼崽还睡得很熟,景黎搂着对方柔软的身体,似乎来了点勇气。他竭力保持着呼吸平稳,在秦昭掌心写字。“什么人?”秦昭回答:“不知。”景黎掌心微微冒汗。来京城之前,他已经做好了会遇到任何事情的准备,可他没想到,他们还没进城,就已经遇到了危险。这两个人到底是什么人,是普通的劫匪,还是秦昭的仇人?似乎感觉到景黎的不安,秦昭又写到:“别怕。”“不怕。”景黎回答,“有你在。”不知是不是错觉,景黎写完这句话之后,心头的担忧忽然减轻了几分。秦昭这么厉害,不管遇到什么,都一定有办法脱险。他不害怕。景黎在黑暗里握住秦昭的手,心跳一点一点平复下来。马车还在继续前行。片刻后,那压低的声音再次透过雨声响起来:“说了不是这条路,娘的,你到底能不能找到。”“下着雨呢,不然你来?”“我找得到还用带你出来,我他娘的都多少年没回京城了。快赶路,要是耽误了事,老子要你好看!”景黎听着听着,觉得不太对劲。这俩人……怎么好像迷路了?而且好像还吵起来了。没等他想明白,马车忽然重重地震了一下,马儿嘶鸣一声,停了下来。景黎不自觉握紧了秦昭的手。又过了一会儿,有人在马车外头敲了敲:“客官,醒醒,快醒醒。”是在对他们说话。景黎抬起头,秦昭也正望着他。对方抬手在唇边轻轻点了一下,示意他别说话,自己则掀开车帘,声音带着困倦:“……怎么了?”那车夫顶着件蓑衣,站在马车旁,无奈地叹了口气:“车轮陷泥地里头了,马拉不出来,倒霉……您要是方便能不能下来一下,能帮着推一把更好。”秦昭:“……”景黎:“……”给他们下药,还要他们帮忙。也是不客气。作者有话要说:景黎:京城的绑匪都这个业务能力吗?第127章秦昭听了这话后稍稍沉默片刻,才不紧不慢道:“鄙人身体欠佳,淋不得雨,恐怕无能为力。”马车夫听他这回答也愣了,脱口而出:“出个人帮忙就行,你们一家人都身体欠佳?”秦昭一本正经地点头:“是。”景黎没忍住:“噗。”外头雨声很大,马车夫没听见景黎这动静,又劝道:“再不济,您几位下来等候片刻也有,车里坐这么多人马真不拉不动。现在天都黑了,要是一直陷在这里,也耽搁您的时间不是?”秦昭坐得四平八稳:“我不怕耽搁时间。”马车夫:“……”“还没把人叫醒?”那名小贩打扮的人原本在前方拉扯马匹,见后头许久没有动静,扯着嗓子喊,“我那药没用多少分量啊,睡这么死?”他刚走过来就对上了秦昭的视线,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马车夫低啐一声,一脚把那小贩踢进泥地里:“臭小子,竟会添乱,就不该把你带来!”他说完,回过头朝秦昭笑了笑,语气竟然还很客气:“客官,您别听他胡说,这其中有些误会。不如您先下车,我们将马车拉出来,边走边解释?”“这么着急?”秦昭淡淡一笑,“若我不愿走呢?”马车夫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您这是什么意思?”“字面上的意思。”秦昭道,“担心我一直不愿上路,耽搁了时辰的,应该是你们才对吧?”马车夫没回答。他已经在雨里站了很久,身上的蓑衣往下滴着水,天边闪电划过,映得他那张五官硬朗的脸庞上神情阴沉可怖。 第357章 孙蒙义好奇得难受,却不敢问这位看着高深莫测的前摄政王,只偷偷去看放在马车角落的香炉。“别看了,香炉没出问题。”秦昭回头时恰好看见这一幕,道。“……”孙蒙义被抓了个正着,摸了摸鼻子,赔笑道,“看来王爷已经发现了。”秦昭并不隐瞒:“我这些年对药毒味道都很敏感。”秦昭这些年常年服药,又对医理颇为关注,到如今只消一闻就能闻出大部分药毒的味道。察觉到这种市面上常见的迷药更是轻而易举。孙蒙义趁机问出了自己的疑惑:“那王爷是如何解毒的?”秦昭指了指佩戴在腰间的一个荷包:“这药囊内有多种药材,可驱蛇避虫,清心解毒。”这方子是秦昭不久前调配出来的,出发前借着婚宴的机会让薛老先生看过,证实并无差错,才给他们每人佩戴了一个。有这东西在,寻常的迷药奈何不了他们。“原来如此。”孙蒙义感叹,“不愧是荣亲王。”.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马车终于停了。众人下了车,景黎才发现,这里并不是京城,而是一处偏僻的山涧中。他们面前有一块空地,空地上支着数十个大大小小的行军帐篷,帐篷前都点着篝火。不过由于地势和树林遮挡,哪怕是夜间,从山涧外也看不见一点光亮。“此处就是萧将军临时驻扎之地。”孙蒙义领着秦昭进了营地,介绍道。秦昭四下打量片刻,点点头:“易守难攻,极为隐蔽,不愧是萧大将军。要是从这里打进京城,必然能将禁军打得措手不及。”孙蒙义张了张口,惊得连自己想说什么都忘了:“……”“呸,你胡说八道什么!”一个声音传来,一身轻甲布衣的萧越快步走出来。他在秦昭他们进入山涧的时候就收到了消息,本想着出来迎一迎,一出来就听见对方在口不择言。萧越啐了一声:“老子这次就带了几百亲卫,没想过帮你造反,你别害我兄弟!”秦昭若有所思地沉吟:“若是由我领兵的话,几百亲卫拿下小皇帝应该不成问题。”“……”萧越一时间竟分不清他在说笑还是认真。景黎抱着崽,饶有兴致地看戏。萧越不愧是年少有为的将军,穿上铠甲的模样比上次在江陵见面时更有威严,叫人不敢目视。不过,这样也使得他被秦昭噎得说不出话的场面更加有意思。萧越半晌没想到反驳的话,恶狠狠地瞪了秦昭一眼:“进营帐里再说。”萧越确实没撒谎。这营地里的人看着着实不算多,就连行军的营帐也较为简陋,不像是真正行军打仗时那样军备完整。“你们住的地方我已经备好了,一会儿让老孙带你们过去。”萧越在桌边坐下,道:“不过你这人还是这么没意思,我还以为你看见我会更惊喜一点。”“我没看出你想给我惊喜。”秦昭冷冷道,“派人假扮绑匪,还把我引来这种地方,你想干什么?”萧越瞪了孙蒙义一眼,啐道:“没用的东西,这点事都办不好。”他顿了顿,笑道:“开个玩笑嘛,您老人家多年没回京城,不准备点见面礼怎么成?”“玩笑?”秦昭道,“你们给我下药,还让我夫郎受到了惊吓,一句玩笑就把事情揭过了?”又是夫郎。萧越就知道一个小玩笑不至于让秦昭生这么大的气,他生气的原因是他家宝贝夫郎被吓着了。这重色轻友的东西。萧越自认倒霉,顺手抄过桌上的酒壶和酒杯,倒了三杯酒:“行,我给弟妹赔罪,是我不好。”他说着,将两杯酒推到秦昭和景黎面前。景黎眉头微蹙,想起了某些不友好的回忆。上次是不是就是这人带秦昭喝酒,害他回来发烧来着?“我夫郎从不喝酒。”秦昭眼神都没敢往那酒杯上瞥,正色道,“我也不喝。”萧越默然。心道以前那个能把他都喝倒下的人不是这位?没等他说什么,秦昭主动岔开了话题:“你找我来到底有什么非当面说不可的事,直说吧。”“急什么。”萧越道,“反正现在天色已晚,你们就算这会儿赶回京城,也早已错过宵禁时间,进不了城。好生在我这儿住着,明日我再让人送你们进城。”正说着话,有卫兵在门口禀报:“将军,可以开饭了。”“先吃饭,吃完咱们慢慢说。”萧越对景黎道,“弟妹没吃过我们军营的烤羊排吧,那滋味没得说,尝过一次就忘不掉!”他话音刚落,景黎的肚子没骨气地咕噜一声。事实上,从走进这营地的一瞬间,景黎就已经闻到那无处不在的羊排香味了。是真的饿。 第359章 他这种长期驻守边关的都知道皇帝已经两个月不见踪影,何况是京中的大臣,这些时日指不定心头怎么想。不论是皇帝当真出了事,还是有人故意为之,他都该找个机会在众人面前露一面。祭祖是最好的机会。不过他心中仍然有疑虑:“你当真觉得,只要见到小皇帝,一切便能解决了吗?”“我的意思是说……”他顿了顿,道,“如果证实当年的事真是小皇帝谋划,你要如何,弑君?”秦昭没急着回答。深秋的京城已经很冷,每个营帐内都烧着炭火盆。秦昭将手伸在炭火旁烤着,俊美的五官上火光微微跳动。半晌,他轻声问:“你觉得现在的小皇帝当得上一国之君了吗?”他还记得,当年小皇帝刚刚继位的时候,萧越还对那孩子颇为不屑。萧越想了想,如实道:“性子软弱,威严不足,但没做错过什么事。除了……”除了对付秦昭。如果当年谋害秦昭的当真是小皇帝,那这多半是他登基后做的最大的一件错事。身为一名国之君主,性情软弱不是错误,但如果不能任用贤能,猜忌多疑,对他们臣子而言是致命的。当初萧越对荣亲王有敌意,是因为担心荣亲王摄政后会威胁皇权。现在已经证明,秦昭并无此意,而作为他一手培养出来的学生,更应该明白这一点。可就算这样,他仍然选择鸟尽弓藏。这样的君主,叫人如何安心侍奉?就连对其有授业之恩、对朝廷忠心耿耿的恩师都能对付,谈何他们这些外人?这些东西萧越一直都知道,但一直不敢往这上面想。因为,小皇帝如果真是这样,萧越必然会是眼下受到威胁最大的人。毕竟小皇帝那边已经有想动他兵权的想法了。秦昭一句话,萧越已经想了许多。若事实真如他所猜测的那样,他想要回到京城,未来似乎只有一条路……起兵自保。这个词从心里冒出来的一瞬间,萧越后背就被冷汗浸湿了。他抬起头,看向坐在桌边的秦昭。可后者只是静静烤着火。这个人,早就想到这一步了吗?他早就算到,如果小皇帝当真与他站在对立面,萧越的唯一选择就是与他一起谋反吗?到那时,不是萧越要帮他,而是他帮萧越。……何其可怕。“操,老子觉得上了你的贼船。”萧越深深吸了口气,用力抹了把脸,“你这混账玩意是不是半年前就在算计这些了?”秦昭但笑不语。没有反驳。萧越只觉得胆寒。这人如今看上去比以前收敛许多,也更难以看透。这些年的经历,好像使他变了很多,可直到今天萧越才发现,这人骨子里从来就没有变过。他还是那个生杀予夺,工于心计的摄政王秦殊。似乎是体谅萧越太过纠结,秦昭道:“我让人打听过了,这些年皇族旁系出了几个不错的苗子,好好培养,应该能成大器。”“你闭嘴吧。”萧越双手痛苦捂脸:“我要是敢造反,我爹肯定会把我打断腿逐出家门,我不想考虑这个可能,你别与我说这些。”“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老将军一定能够理解。”秦昭竟然还温声宽慰。说这些话的时候,秦昭的态度始终轻描淡写,好像他与萧越只是在茶余饭后的闲聊,而并非是谋反弑君的大事。秦昭道:“再者说,不是还有我在吗?你只需将人借给我,不必亲自出面。”“你还越说越像真的了!”萧越终于忍无可忍,呵斥道,“总之一切等见了小皇帝再说,希望那臭小子争点气。你说你这人怎么如此冷血,那小崽子毕竟是你一手带大的,这么快就连弑君之后的退路都想好了……你夫郎知道你这么不讲情面吗?”秦昭盯着手边的炭火,眼也不抬:“我若当真不讲情面,就不会费这么多功夫来京城了。”他如果不讲情面,在与萧越见面时,就大可以将这些话坦诚布公地说出来。他甚至没有必要去寻什么证据,直接夺了这天下就好。可就因为他不愿相信。火光中,秦昭平静道:“我念着过去,才愿意给他个机会,与他当面对质。可他若真欲除我而后快,这江山谁坐不是坐呢?”.秦昭离开萧越的营帐时,天色已经很晚了。营地里的篝火渐暗,只有几名守夜的士兵在火边打瞌睡。秦昭回望不远处的山岭,两侧的树林漆黑寂静,可他知道,那黑暗里有无数双眼睛正在护卫着这片营地。护国大将军的亲卫,当绑匪的能力不高,但保护人的能力应当是不差的。秦昭拢了拢身上的斗篷,往旁边一个稍小的营帐走去。帐中还亮着火光。他刚走进去,一个身影就扑了上来,带着营帐里暖烘烘的热气撞进他怀里。 第361章 景黎:“……”第129章翌日,萧越派人伪装成马车夫,送秦昭一家进城。京城对往来进出的百姓查验得极严,城门上下都有禁军把守,气氛俨然。一大早,城门口的百姓就已经排起了长龙,等待接受查验后入城。马车缓慢前行,景黎像是坐不住似的,时不时抬起车帘往外看一眼。秦昭注意了他好一会儿,在对方又一次忍不住要掀开车帘时悠悠开口:“别看了,你是生怕别人注意不到你?”“……”景黎悻悻收回手。秦昭道:“我们是进京赶考的,他们不会为难举人及家眷。”“我不是担心这个啦。”景黎眼神直往外瞟,小声问,“你真的确定认不出你吗?”这里可是京城,是秦昭从小长大的地方,万一被人给认出来……秦昭反问:“如果现在让当今圣上换身平民衣服站在你面前,你认得出吗?”景黎摇头。“那就对了。”事实证明景黎的担忧的确是多余的。城门前的守卫查验过秦昭的身份文书后,又盘问了几句为何进京,如何进京,以及身边的人与他什么关系。秦昭一一答了,便得以被放行通过。全程顺利得毫无波澜。事情就是这么简单,秦昭当年曾是摄政王又如何,这些普通人有几个见过他的真面目?要知道,当政那几年,他都没少偷偷乔装改扮,去赌坊玩乐一宿。从未被人认出来。早晨进城的人多,秦昭他们一早就出发,抵达顾长洲给他们准备的府宅时,时辰已经接近正午。那宅子没有人住,只留下一名伙计看家护院。“您便是秦先生吧?可算把您盼来了。”那伙计主动解释道,“半个月前小的就接到顾老爷的书信,让小的在这儿等您,只是,怎么晚到了一日?”秦昭答:“昨夜山中下雨路滑,便在城外歇了一夜。”那伙计没多想,点头道:“是,这季节京城雨水正多,您出门也得记着多带把伞。”他一边说这话,一边领着秦昭一行人进了宅子。这府宅与秦昭在江陵时住的地方差不多大,在京城算是最普通的那类住宅,地理位置更算不上好。这自然是秦昭主要要求的。他身为一介赶考书生,若是住的地方太好,反倒遭人怀疑。事实上,以顾家老爷名义送他来京城,又借他住所,已经有些张扬了。“……出门往东走,隔了两条街有个集市,秦先生想买日常用品可以去那儿看看。往北走就是内城的方向,不过城内有宵禁,秦先生别走太远,天黑前一定要回家。”伙计向他介绍着京城的情况。秦昭自小就在京城长大,对这里熟得不能再熟,唯有他说起宵禁情况时,多问了一句:“近来城中守卫变严了?”京城是本朝之都,夜市更是何其繁华,断没有天黑就必须回家的道理。“您还不知道呢,圣上病了,这两个月城中守卫森严,闹得人心惶惶。您进城的时候没见城门的看守都多了吗?”伙计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都好几个月没上过朝,对外说是风寒,谁信呢?”妄议朝廷原本是重罪,可所谓法不责众,这种坊间的风言风语向来是禁不住的。秦昭来了点兴致,打听道:“若不是风寒,还能是什么缘故?”“说什么的都有。”伙计道,“有人说圣上得了怪病,还有人说是被人谋害,甚至说恶鬼索命的都有!”秦昭皱眉,本能觉得不妙:“恶鬼?”“自然是那位摄政王了。”伙计煞有其事,“谁不知道那摄政王杀人无数,性情残暴。圣上下旨将其处死,就连牌位都没给人留,也不敢让其入宗祠。民间都说,那位现在变成了恶鬼,回来找圣上索命呢!”秦昭:“……”景黎:“……”秦昭无奈地揉了揉眉心。他就知道坊间传闻不能听信。只是万万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京城的百姓还是将他当做洪水猛兽。那伙计没太在意他的反应,又道:“顾老爷给您留了辆马车代步,就停在后院。屋子里小的打扫过,需要的东西也添置好了。小的就住在这附近,还有什么吩咐您随时知会一声就好。”秦昭道:“好,多谢了。”伙计向他们介绍完府宅内外的情况,便没再久留。秦昭将人送出了门,目送着对方离开,久久没有收回视线。景黎正与阿七一起将车上的行李卸下来。他到现在依旧不习惯将阿七当做下人使唤,在他心里阿七更像个帮手,而非奴仆。阿七先运一批行李进了院子,景黎一抬头,却见秦昭依旧站在原地。他转头,顺着秦昭的目光看过去。京城不愧为一朝之都,繁华富饶非常人所能想象。 第363章 可景黎闲不住。他这人闲下来就容易胡思乱想,主动承担了家中大部分活,其中就包括出门采买。小半月下来,景黎早就把这附近摸得一清二楚。父子俩在集市买好了需要的物品,顺道去街口买了糕点,再一人拿着一根糖葫芦往回走。他们二人身上的衣料是相同的材质,鲜红的袄子背面都绣着一条栩栩如生的鲤鱼,一大一小,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尤为可爱。景黎牵着小鱼崽往家的方向走,还没等走近,就看见他家大门旁边那条巷道里,有个陌生的人影正鬼鬼祟祟钻进去。景黎皱起眉头,下意识拉住了小鱼崽。那条巷道……分明是通向他家后院的,而且是条死路。那是什么人?难道是发现了秦昭的身份,想要对他不利的吗?景黎站在原地思索片刻,没再耽搁,抱起小鱼崽快步回了家。这个时辰秦昭多半在书房看书,景黎把小鱼崽放在院子里,嘱咐道:“去找阿爹,小声一点哦。”小鱼崽乖乖地点了点头,接过景黎吃了一半的糖葫芦,转身哒哒跑了。如果真是冲秦昭来的,自然不能叫上他。那人现在就是个病秧子,帮不上忙就罢,可能还会遇到危险。只能找阿七了。可景黎在屋子里里外外转了一大圈,都没看见那青年的身影。他斟酌再三,不敢再耽搁,轻手轻脚往后院去。那钻进巷道的人似乎也正好走到墙外,隔着一面白墙,景黎听见外头隐约传来脚步声。他家后门通常是不会锁的,与后门连通的这个院子里停了辆马车,另一头则是个简易的马厩。景黎蹲在马厩边上,探头往外看去,瞧见后门被人轻轻推开。景黎心跳飞快,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一双陌生的布靴踏了进来。他顾不得多想,顺手抄起马厩旁边的扫帚打下去——“哎呦!”对方被景黎正正敲在脑袋上,吃痛惊呼的同时往后退了半步,没曾想脚下踩空,后脑结结实实撞在门板上,竟摔得晕了过去。景黎这才看清了对方的真面目。这不是……江陵巡抚邓天佑么?作者有话要说:原本末尾设计的是萧越,后来想想他就这么被小鱼打晕也太菜了,而且后面会有一点点bug,所以稍微把情节改了一下。给萧越郑重道歉,白被打了两天,对不起。————这几天病情有点反复,不确定能不能保持日更,不更会挂请假条。第130章景黎和邓天佑没有正式见过面,因此对其身影并不熟悉,这会儿见到了正脸,才想起来这人到底是谁。景黎连忙丢下扫帚,去把人扶起来:“邓、邓大人……你醒醒!”可怜的邓巡抚只是一介读书人,被这么一通折腾,竟真的失去意识,怎么唤也唤不醒。景黎又是给人顺气,又是按人中,折腾了半天也没把人弄醒。秦昭走过来的时候,瞧见的就是这一幕。“你在……干什么?”他方才看见小鱼崽自己回来就觉得不对劲,连忙抱着崽出来找人,可惜还是晚来了一步。秦昭看了看倒地不起的邓天佑,又看了看蹲在他旁边一脸愧疚的景黎,不用解释,已经大致明白了事情的经过。他揉着眉心,叹道:“把他扶进屋躺会儿吧。”.邓天佑是与秦昭约好来这里见面的。这些时日,秦昭并非坐以待毙,不过京中一直没有动静,他便只能耐着性子等待。至于邓天佑,此人这些日子正好回京述职,在出发前就收到了秦昭的消息,要他进京后来这里当面一叙。他为人谨慎,怕被人看见自己出入秦昭府邸而生疑,因此只独自前来,还偷偷从后门进入。谁知道不巧让景黎给撞见了。景黎这些日子警惕性比过往强了不少,一点风吹草动都不会放过,看见有人这么鬼鬼祟祟来自家后门,当然会有敌意。至于秦昭,他只是大约算到邓天佑这几日会登门,但具体什么时间并不知晓,所以没有提前告诉景黎。总之……就变成了这个结果。邓天佑昏迷了快小半个时辰才悠悠转醒,他刚动了动,就有人过来扶他:“你醒啦,头还疼吗?”他额头的伤处已经被上药包扎好,邓天佑定了定神,看清自己面前那清秀漂亮的小少年:“你是……” 第365章 二人遂带孩子回屋。景黎没一会儿就忘了糖葫芦的事,继续开开心心和小鱼崽抢糕点吃。他带孩子的风格也算是独一份,别人家父母都是将最好的留给孩子,但景黎不是。某人从不让自己受委屈,在小鱼崽很小的时候,就偷偷分他的糕点吃。那会儿小崽子还不懂事,时常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大一块糕点,到了嘴里却只剩了一点。而到了现在,景黎被越来越聪明的小崽子抓包了几次,索性正大光明和他抢着吃。每每让秦昭觉得自己仿佛养了两个孩子。“所以你一早就打算利用邓天佑去见小皇帝?我不太明白,他到底为什么要帮你呀?”又想起刚才的事,景黎问。或许是因为邓天佑是朝廷重臣,景黎对他一直有种天生的不信任感。哪怕他身上的气质与秦昭再像。身为荣亲王的门生,能在荣亲王失势后迅速倒戈,还被委以重用,这种人真的值得信任吗?秦昭大致能猜到他在担忧什么,解释道:“我想要回来,朝中其实有不少人可用,但你知道为何我偏要选择邓天佑和萧越这两个人吗?”“因为他们一个有官职,一个有兵权?”“不是。”秦昭摇头,“邓天佑和萧越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人,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他们都有自己绝不动摇的信念。”景黎没听明白。秦昭道:“萧家世代为国之大将,为朝廷立下赫赫战功,他们祖辈曾跟着开国皇帝四处征战,祁氏一族对萧家有莫大的恩情。传到萧越这一辈,他为人桀骜,不受管束,在他心中,他想要的无非两件事。”“萧家平安顺遂,拥护祁氏江山。”至于坐在皇位上的是谁,只要那个人仍是祁氏血脉,萧越并不在乎对方是什么人。“邓天佑就更简单了。”秦昭道,“他出身穷苦,一心只想让百姓过上好日子。他太在乎百姓的安危,甚至超过了对权势的敬畏。这也是他当初与我政见不合的原因。”“我都没看出来……”邓天佑是个标准的文人外表,景黎从来没想到他骨子里竟有这样的血性。秦昭笑了笑:“他这样的人,要是遇上个暴戾无度的昏君,恐怕活不过三日。”“可他如果是这样的人,为什么要帮你呀?”景黎还是不明白。邓天佑这种人哪怕再不敬畏皇权,也不会随便背叛才是。“因为我告诉他,当年我被毒害另有隐情,太后恐有谋权篡位的野心。”秦昭淡声道。“啊?”景黎一怔,“你怎么知道太后……”秦昭:“我不知道。”景黎愣了好一会儿,才隐隐约约从秦昭的表情中看出了什么。他不会是……随便说出来骗邓天佑的吧???秦昭悠悠叹了口气:“邓天佑不像萧越那个武夫那么没脑子,我总得找个站得住脚的理由说服他帮我。”景黎:“……”他第一次看见有人利用了别人还理直气壮说人家没脑子!不过也是,要是真的很有脑子,也不会被秦昭骗得这么惨了。这不是被卖了都还要帮着数钱么?这人没有心。景黎神情都有些恍惚,问:“那你没想过,万一你想得不对,这件事和太后无关,到时候真相揭露,邓天佑不就知道了吗?”“那又如何?”秦昭反问。是啊,知道了又能如何?当初在江陵重逢那天夜里,如果邓天佑没有答应帮秦昭,他甚至可能没法活着离开那里。哪怕最后事情与秦昭所想背道而驰,又有什么可畏惧的?邓天佑只是一介文官,他还能威胁到秦昭不成?景黎想明白了这些,沉默下来。原来这个人一直在心中思考这么多事情。难怪大夫说他思虑过重。“怎么,觉得我对邓天佑太狠了?”秦昭瞧着景黎的神情有些不对,连忙找补道,“但现在看来,我的猜测应当没有错,圣上一定出了什么事,多半就与太后有关。所以算起来……我也不是完全在骗他。”这话纯属安慰景黎,秦昭当初说这话一半是谎言,一半是猜测。只是自从圣上重病退居后宫,他们到达京城后,那部分猜测才逐渐成真。景黎与秦昭想的根本不是同一件事,更没在乎他安慰自己的话。他说:“你想知道小皇帝那边出了什么事,我可以帮你的呀。”“你帮我?”景黎道:“我这几天看过了,从护城河可以直接游进宫里,我可以帮你去看小皇帝在干什么。”秦昭:“……” 第367章 方才他们在外头闻到的香味,应当就是这锅汤了。秦昭望着这混乱的场面,一时间竟有些无从下手,问:“你这是在做什么?”“你怎么进来了!”景黎不满地皱了眉,叹气,“算了,你帮我把这些菜端出去吧,一会儿在汤里涮着吃。”秦昭走到他跟前,细细观察了片刻:“这是羊骨汤?”“对呀。”“为何是这般颜色?”“我加了番茄。”景黎得意道,“还炒了辣子和香料进去,你尝尝。”他顺手拿过小勺舀了一点,吹凉喂到秦昭嘴边。秦昭依言尝了一口,道:“淡了。”“是吗?”景黎就着方才喂他那一勺,自己也尝了尝,“不淡呀,我觉得刚刚好。”“你若只想品汤倒是合适,可你想要在汤中涮菜,若不将汤底味道放得重一些,菜品入口便会偏淡。”秦昭给他解释。景黎恍然:“原来如此。”一边感叹,一边去灶台旁翻找还没用完的香料调料。就新手而言,他这锅汤其实熬得不错,汤汁里吸满了羊骨的味道,加上茄汁和各类香料提味,微微酸辣,鲜香适口。可以说是景黎做饭的巅峰。正因如此,就算秦昭这会儿说了味道偏淡,他也不知该如何调整。秦昭看着景黎手忙脚乱半天,无奈地叹了口气,接过他手里的东西:“我来吧,你先把菜端出去。”“哦……好吧。”景黎只能照做。他忙进忙出好几趟,终于把切好的菜品都端进了院子,回来的时候秦昭已经把汤底加工完成。秦昭把汤底舀进铜锅,又切了点蒜段姜片放进去。景黎看着他如此熟练的动作,好奇地问:“你以前见过这东西吗?”“嗯?”秦昭问,“什么东西?”“就是这个呀,这叫火锅,京城有吗?”景黎没在这个时代见过这种吃法,不过这几天天气好,最适合吃羊肉火锅,所以他才突发奇想,想要让秦昭尝尝新吃法。秦昭摇摇头:“这名字我没有听过。”“那你怎么会做?”“只是在你熬好的汤汁之上稍加调味而已,不算很难。”秦昭平静道。景黎:“……”行吧。这世上多半没有秦昭不会的东西,他早该明白这件事的。铜锅端进院子,放在火炉上烧开,再搬来几把椅子围在锅炉旁,便可以开始涮肉了。小鱼崽早被这味道馋得坐不住,可惜他手短腿短,往椅子上一坐什么也够不到,只能巴巴地等别人投喂。还好有个疼他的阿七叔叔,不停给他夹菜,从没让他碗里空过。“冷吗?要不要我去给你再拿条毛毯?”景黎有些担心秦昭的身体。今天风不大,可在院子里坐久了还是会冷的,要是为了吃这顿饭吹风着凉,那可就得不偿失了。“不冷。”秦昭道,“这样很暖和。”他们围坐在火炉旁,羊汤有驱寒的作用,加上各种辛香的香料,这样一顿饭吃下来,从头到脚都是暖的。面对美食,景黎今日却表现得十分克制。他凑到秦昭身边,殷勤地给他夹了片肉,问:“我做得如何?”“尚可。”秦昭刚说完,就见小夫郎眉眼垂下,忙补充道,“我很喜欢。”“喜欢就好。”景黎立即又眉开眼笑,道,“我最近很能干吧。”秦昭眸光动了动,隐约意识到了什么。景黎又道:“还有啊,你需要的东西我已经帮你买回来了,都是按你的要求弄的,绝对不会出任何差错,一会儿你可以去检查。”这些东西,自然是秦昭见小皇帝需要用的。还有两日就是祭祖大典,按照朝廷的安排,明日小皇帝就会离京。秦昭打算借这个机会与小皇帝见面,因此明天他也会跟着一道离京。这半个月以来,秦昭都在为这个计划做准备,不过……“小鱼。”秦昭放下筷子,认真道,“你就算再讨好我,我也不会答应带你去。”哪怕计划得再完善,其中仍然有风险,秦昭不打算带景黎去冒险。这人为此已经磨了他好几天,无所不用其极。果然今天的殷勤也是这个缘故。“真的不行吗?”景黎放软了声音,低声求他,“我会很乖,绝对不耽误你们的事,你让我假扮成侍卫跟着就行。” 第369章 阿七应道:“是,先生放心。”景黎抱着崽子靠墙站着。“还在生气?”秦昭走过来,偏头亲了亲他,“是我不好,回来我亲自向你赔罪,你想怎么样都行。但现在,乖乖呆在家里,好吗?”景黎没躲,但还是不看他的眼睛,只轻轻地哼了一声,算作回答了。秦昭抬手碰了碰景黎的脸,手臂落下,顺势揉了揉小鱼崽的脑袋,温声道:“阿爹要出一趟门,你在家保护好爹爹,哪儿都不要去,好不好?”小鱼崽配合地点头:“好哦!”目送秦昭乘马车离开,景黎转身抱着小鱼崽往卧房的方向去。也不知是当真已经妥协,还是仍然在生气。阿七昨天是见证了先生和夫人吵架的,见这情景,他倒想上前劝说几句。可谁让他不善言辞,没等他想好该怎么说,景黎已经啪地合上房门,谁也不理会了。……看来是还在生气了。阿七别无他法,只能老老实实守在房门前。这是秦昭昨晚吩咐的。虽然景黎口头上答应了不跟着,但秦昭其实并不完全放心。这人的性子向来是无法掌控的,谁知道他会不会胡来。因此昨晚秦昭特意将阿七叫到身前,嘱咐他要好好守着夫人。要是出了什么问题,他这护卫生涯估计也该到头了。——秦昭如是道。屋内,景黎收回目光,不满地哼了一声。他早猜到秦昭会让阿七守着他。秦昭临走前的嘱咐阿七保护景黎和鱼崽,名义上是保护,实则也有看守之意。难道秦昭真觉得,如果他想走,这人守得住他吗?太小看他了。景黎心中早有计划。他转身往卧房另一侧的窗户走去,刚走到窗边,就被一个小东西抱住了大腿。小鱼崽紧紧抱着景黎,奶声奶气道:“阿爹不让爹爹出门哦。”……差点忘了这里还有个小眼线。景黎觉得自己很有必要重新教育一下孩子。他把小鱼崽抱起来放到床上,半蹲在他面前,问他:“你喜不喜欢爹爹?”小鱼崽立刻道:“喜欢!”“那爹爹如果受了欺负,你会帮爹爹吗?”“会!”“如果欺负爹爹的是阿爹呢?你也会帮爹爹出头吗?”“会!”小鱼崽认真道,“不能欺负爹爹!”景黎暗道有机会,继续道:“可爹爹现在就被欺负了,你愿意帮爹爹吗?”小鱼崽懵懂地看着他:“怎么帮呀?”“很简单。”景黎道,“你呢,现在就上床睡觉,不要吵,也不要动。一会儿阿七叔叔如果进来找爹爹,你就说爹爹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小鱼崽皱眉:“可是阿爹不让爹爹出门……”“你刚才还说要帮爹爹的。”“唔……”小鱼崽在“听阿爹的话”和“帮爹爹”之间纠结了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好吧。”景黎满意了,他帮小崽子脱了外衣的袄子,再细细盖好被子:“你睡一觉,醒过来爹爹和阿爹就都回来啦。”“好哦!”他这声应得大了些,景黎抬手按在唇边:“嘘。”小鱼崽连忙用双手捂着嘴。景黎低头亲了自家崽子一口:“真乖,回来给你买糖糕吃。”“还要糖葫芦。”“好,糖葫芦,记住了。”景黎重新走到窗边。卧房的窗户开了一条小缝,他朝外头张望一眼,见守在门外的青年并未看这边,抬手解开了腰间的系带。衣物落地的瞬间,一条鲜红锦鲤顺着窗户的缝隙滑下去,悄无声息滚落进墙边的排水沟渠中。小锦鲤鱼尾一摆,得意洋洋顺着水流游走了。作者有话要说:阿七:守了个寂寞。【评论有一点争议,稍微调整了一下剧情~】 第371章 “奴才遵旨。”老太监转身欲走,太后又叫住他:“还有,叫人去沿途都搜一搜,尤其是那些驿站茶楼里。圣上病体虚弱,莫要给某些贼人可乘之机。”太后的懿旨很快传下去,邓天佑与太后凤辇隔得远,从禁军处得知消息时,周遭那几间驿站茶铺已经被搜了个遍。包括秦昭藏身之处。邓天佑在马车里坐立不安,就连呼吸都放得极轻,时刻关注外头的动静,生怕再听见远处传来发现了可疑人员的消息。可是没有。直到车队离开驿站范围,都没有新的消息传来。邓天佑长舒一口气,才发现自己掌心已经出了一层汗。.不远处,秦昭从浓密的灌木丛中绕出来,原先那位茶铺老板候在他身边:“先生,现在我们该怎么办?”望着远行的车队,秦昭悠悠道:“看来今天运气不好啊。”是因为没有带上他家小夫郎的缘故么?按照过往惯例,除当朝皇后外,其余后妃不得随行祭祖,太后自然也不能。而且在今日之前,皇室明确传来过消息,在祭祖大典期间,太后会坐镇京中,不会同行。现在看来,事情显然有变。不过这倒没有让秦昭太过惊讶。在茶铺与小皇帝见面只是他所有谋划中最简单的一个方案,在此之前,他对这个方案能否顺利实现没有抱太大的希望。一国之君哪能这么容易让他见到?秦昭收敛思绪,吩咐:“将马匹牵来吧。”马匹是事先准备好的,如果在茶铺没能顺利将小皇帝引进来,秦昭一行会择捷径骑马赶往祖庙。秦昭点了五人与他同行。不过他今天的运气似乎当真很不好,在一行人刚翻过一座山时,天边忽然下起了雪。这是他们入京后遇到的第一场雪。老天爷像是要将今年晚到的雪一次补齐似的,原本纷纷扬扬的飘雪没一会儿就变成了鹅毛大雪,山中也起了大雾,叫人难以视物。山中一时风雪交加,秦昭在雪中坚持了小半时辰后,终于变得寸步难行。哪怕马还能走,他人也走不了了。秦昭身子还没完全恢复,这节骨眼上更不敢拿自己身体开玩笑。因此,在他们路遇一间破旧寺庙时,秦昭当即下令,进去躲一躲雪。这寺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香火不好,整座庙里只有一名老住持和几个小和尚。秦昭被带去大殿休息,殿外的院子里,有个大大的莲花池。池中生着荷叶,雪花落水即化,在水面荡开些许涟漪。“施主请用茶。”老住持给秦昭端来一杯清茶。秦昭道了谢,又指了指院子里的莲花池,问:“寺中这莲花池里怎么没有养鱼?”由于家里那两条锦鲤,秦昭现在对养鱼很有心得,一眼就看出那莲花池中不像养着鱼的模样。住持笑道:“施主有所不知,外头那莲花池底连通着外头的溪流,乃是活水,养不了鱼。偶尔倒是会有鱼儿游进来讨食吃,不过最近天气凉,已经很少来了。”“原来如此。”秦昭点点头。或许是因为这雪后的寺庙风光甚好,秦昭被困在这里,心情却丝毫不觉烦闷。他饮着热茶,甚至与住持闲聊起来:“我家以前也修了个活水池,还养了条锦鲤。不过我家那鱼儿从不往外游,乖巧听话得很。”住持双手合十:“锦鲤素来有灵,看来它与施主是命定的缘分。”这话叫秦昭听起来很是顺耳:“说得是。”他嘴角扬起个淡淡的弧度,余光一扫,却见不远处的莲花池里忽然闪过一抹鲜红的影子。秦昭:“……”秦昭脸上的笑容瞬间凝住了。.小锦鲤飞快钻进莲花池底部,把自己藏进荷叶之间。他一个泡泡都不敢吐,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见水面没有动静,才悄悄探出脑袋往外看。远处大殿内,那道熟悉的身影坐在门边,端着杯茶静静品着。好像没有注意到他。……应该没有吧?景黎松了口气。他没想过会在这里遇到秦昭。这半个月的时间里,景黎跟着秦昭将京城到祖庙的所有路线都熟悉过一遍,更是已经将秦昭所有计划烂熟于胸。因此,他今天从家里的排水沟渠游进护城河,又顺利在城门口遇到一支顺路的车队时,第一站就直接去了官道旁的那个茶铺。可他到的时候,里头已经一个人也没有了。 第373章 倒是原本在与他说话的老住持快步走了出来。景黎连忙往荷叶丛里躲,没一会儿,就听见了老住持客客气气的声音:“原来是圣上驾到。小寺多有怠慢,还望陛下和几位大人恕罪……”当今圣上亲临,自然没人敢拦。不过马车无法进入寺庙大门,门外那一群骑马坐车的,都只能下地步行。老住持有礼有节将人迎进门,小锦鲤趴在水池边,好奇地朝外张望。终于要见到传闻中那位小皇帝了。自从景黎从秦昭口中听见他们的渊源后,他就一直很期待这一天的到来。他倒要看看,那位被秦昭一手教导带大的小皇帝,究竟是何种模样。小锦鲤顾不得藏匿,竭力在水里仰着脑袋,生怕自己错过一丝一毫。率先出现在他眼前的,是几名带刀侍卫。而后,则是一名身穿黑色锦袍,长发束冠的年轻人。年轻人脸上没什么病容,被簇拥在人群之中,与景黎心中幻想的皇帝形象完全不同。小皇帝今年才二十三岁,五官生得清秀,瞧着温雅无害。老住持向他介绍这寺中的情形时,甚至还会好奇地左顾右盼。放在人群里,仿佛是被一群恶狼包围的小白兔。“……”难怪秦昭一直不认为是小皇帝对他动的手。这人看起来连杀只鸡都不敢吧???寺庙大殿内,秦昭同样注视着那个身影。他与祁瑄已有六年没见,六年,能改变很多东西。少年长高了,面容也成熟了些,穿起那件绣着龙纹黑袍,倒也像那么回事。不过,作为一名君王,这人还是差了点意思。堂堂一国之君,怎能如此没有威严。他以为自己在逛街吗?秦昭收回目光,不一会儿,最先进入寺庙的几名带刀侍卫已经走进大殿。一眼便看见坐在旁边的秦昭。“大胆,圣上驾临,还不起身拜见!”那名姓杨的侍卫统领高声喝道。这位杨统领模样其实不错,身形高大健壮,眉宇间英气逼人。可他毕竟是个练武的粗人,嗓门又大,一声高喝喊得在场的僧众都忍不住畏惧。也不能怪他。秦昭带来的那几位下属还在后院喂马,其他僧众又都在前门迎接圣上,诺大的主殿内,只有秦昭还气定神闲地坐着,显得格外刺眼。“杨统领,你消消气,别总大喊大叫。”小皇帝的声音响起,态度还十分耐心,“我们是来避雪的,一会儿就走,就不要打扰到其他香客了。”他刚走到大殿外头的石阶上,注意力全在杨统领身上,因而并未注意到殿内那人长得什么模样。杨统领却很不服气:“可是陛下,这人对您不敬——”秦昭轻轻将手中的茶盏放在小案上,杯底触碰桌面,发出一声轻响。这声音恰好打断了杨统领的话。秦昭起身,朝外走了半步。就是这半步,终于让小皇帝注意到了这位穿着质朴,浑身刺鼻草药味的男人。只看了一眼,祁瑄脸上的血色骤然褪去。在当今圣上的注视下,秦昭掀起衣摆,笔直地朝他跪了下去——“草民参见陛下。”秦昭声音清亮,话音在空荡的殿内回荡着,很轻,却仿佛带着无穷深意。小皇帝没有回应。他脸色煞白,紧紧盯着面前男人的身影,嘴唇动了动,可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秦昭也没有再说话。他就这么低着头,静静跪在小皇帝面前,静静等待着。殿前的气氛变得有些凝重。紧随着圣上而来的文臣们跟着走到了殿前。他们是在距离这寺庙不远处的一个山谷中遭遇的风雪。突如其来的风雪将前路阻隔,前往祖庙的车队被迫从中截断。大部分车队乃至太后的凤辇都已顺利通过了那个山谷,被剩下的,除了当今圣上和贴身护卫外,只有几名走在队伍最后文臣。如今,被剩下的那些人里,大部分都在山谷中清理路障,只有杨统领护送圣上和几位大人来这寺庙中避雪。邓天佑走在文臣中间,一眼就认出了跪在圣上面前的秦昭。这……这是在闹哪一出?他是眼花了吗?邓天佑为了这次祭祖大典的计划也是辗转反侧了多日,每日都在推演各种可能发生的情形。在茶铺失败,又路遇风雪之后,他心头其实已经凉了大半,觉得此番计划多半要落空。可谁能告诉他,为什么只是来避个雪,都能歪打正着让圣上和王爷遇见?莫说是他们事先不敢这么计划,恐怕话本子里都不敢这么写!邓天佑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好在眼下也不需要他做什么。摄政王已经足足六年没有在京中出现过,当年与摄政王走得近的那批朝臣也早已调任的调任,处死的处死,在场的所有人里,只有邓天佑和圣上认得出这张脸。可小皇帝仿佛已经忘记了还有个邓天佑在场,他深深吸了口气,抬步欲往前走,却因为腿软险些从石阶上滚下去。 第375章 “这么说来,我身上的毒你并不知情?”“毒?”祁瑄有些惊讶,“什么毒,你中毒了?”秦昭没有回答。他注视着面前的少年,片刻后,移开目光:“罢了,先不说这个。雪已经快停了,你们多半马上就要启程,我们先说要紧事。”“……这皇帝你还想不想做?”这画面着实有些奇怪。如今已是一介平民的前摄政王,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向当今圣上提出了这个问题,仿佛这是件可以随便商量的事。就连祁瑄都愣了片刻,茫然问:“可以不想吗?”“可以。”秦昭道,“除非你死。”祁瑄果断道:“想!”秦昭点了点头,似乎终于满意了点:“回去之后将在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忘掉,什么多余的事也不要做。不久后京城会有一场变故,变故过后,你应当就能好好做你的皇帝了。”祁瑄试探地问:“你、你要怎么……你是想刺杀母后吗?”“具体怎么做你不用知道。”秦昭道,“不过在那之前,还请陛下给草民一件可证明身份的随身信物。”祁瑄十分配合。他在身上翻找片刻,最终把腰间的玉佩解下来给了秦昭。秦昭将玉佩收好,又从药箱中取出一张宣纸,快速写了个药方上去:“我来为你看诊的事等官道疏通太后多半就会知道,我给你开个强身健体的方子,以便掩人耳目。”“母后会信吗?”秦昭抬眼看他,祁瑄连忙解释:“朕没有别的意思,朕就是担心……母后如果知道有人曾接近过朕,多半会起疑心。你的安危……”“陛下请放心。”秦昭道,“草民自有打算。”秦昭收拾好物品,起身要往外走,却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祁瑄问:“还有什么事吗?”“有。”秦昭问,“陛下能否派人给草民找个木桶来?”“木桶?”“对,不用太大,能装水就好。”.景黎在荷花池里百无聊赖地穿梭。寺庙的后院没有水源,他去不了,只能在这池子里待着。自从小皇帝进了这寺庙,到处都变得守卫森严,这偌大的前院一个闲杂人等都看不见。这都等到快中午了,依旧一点消息也没有。到底怎么样了……景黎腹中饿得咕噜直响,鱼鳍无力地扇动着。他早上还没吃饭呢。正这么想着,忽然看见远处有人朝这个方向走过来。是秦昭。小锦鲤忙不迭往荷叶底下躲。水面上许久没有动静,小锦鲤躲了一会儿,悄悄朝外探出个脑袋。然后正好对上了秦昭的视线。景黎:“……”“早就看见你了,还躲。”秦昭眉梢微扬,将装满干净清水的木桶放在水池边,含笑道,“出来小傻子,该回家了。”作者有话要说:临近完结有点难写,来晚了抱歉,应该没几章了~第134章回去的路上,风雪渐渐停了。秦昭没再让人跟着,在寺中用完午饭后便独自骑马返回京城,在路上将方才与小皇帝交谈的内容尽数告诉了景黎。景黎听他说完,疑惑地问:“就这样?”“还要如何?”秦昭将装着小锦鲤的木桶抱在怀里,一手拉着缰绳,慢悠悠走在山道上。“总感觉太简单了……”小锦鲤在木桶里游来游去地消食,柔软的尾鳍微微摆动,“他这皇帝当得也太窝囊了吧?”虽然他已经事先在秦昭口中得知了过去的小皇帝是个什么模样,可亲眼见到之后,还是觉得不敢相信。好歹是一国之君,这般任人拿捏,也太奇怪了。景黎这样想着,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对小皇帝的敌意太大。当年秦昭有意退隐,没多久就遭到了暗杀投毒。这些事说出来,任谁都会怀疑到小皇帝头上。这些事情当真与小皇帝毫无关联吗? 第377章 “不过太后会不会先下手为强?”景黎道,“你来这里的事情太后肯定没多久就会知道,你又没用化名,如果她让人调查你该怎么办?”“无妨,我事先已有准备。”秦昭没有再多做解释。或许是因为终于放下一桩心事,秦昭在回程途中心情颇好,甚至还有闲情逸致与景黎赏雪闲聊。只是可惜景黎没带衣物,只能以鱼形被秦昭抱着。“我说过你可以穿我的。”对此秦昭也提出了解决方法。他随身包袱里还有一套换下的衣物。景黎断然拒绝:“绝对不要!”“有什么可害羞的,你又不是没穿过。”秦昭道。小锦鲤尾巴一摆,沉进水底,完全没给秦昭商量的机会。以前和现在能一样吗?而且他们还要骑马回城,要是被人看见像什么样子?小锦鲤在水底闷闷不乐地摇尾巴,秦昭无奈道:“早就让你不要跟出来。”“我担心你嘛。”小锦鲤吐出来个泡泡,“反正我变成鱼又没人认得出我,如果你遇到了什么危险,我还能救你不是吗?”秦昭反问:“那你若在山中迷路,遇到危险,我该如何救你?”景黎不说话了。秦昭拉停了马匹,垂眸看着木桶中的小锦鲤:“以后别再做这样的事了,小鱼。”“你这次能误打误撞与我遇见,不代表以后每一次都能如此。我不想让你用自己的安全来冒险。”“我知道啦……”冷静下来想想,景黎自知自己这次的行事的确有些冲动。他游到水面上,认真道:“下次不会了,我保证。”“你以前也说过一样的话。”秦昭叹了口气,指尖落到小锦鲤脑袋上,轻轻摸了摸,“不过这次你是最大的功臣,原谅你了。”“我也觉得我是大功臣。”小锦鲤绕着秦昭的手指游了几个来回,得意洋洋,“要是没有我,你可能现在还没见到皇帝呢,我还是很有用的嘛。”“我告诉过你,你这……”“不能依靠锦鲤福运,我知道。”景黎打断他,“我没有要依靠福运啊,不过偶尔也可以享受一下它带来的惊喜嘛,这也是你告诉我的呀。”是秦昭最早教会了景黎,如何接受体质带来的优势与影响,也是秦昭一次次提醒,让景黎不要太过于依赖体质带来的益处。“有时候我都觉得你像个老头子。”景黎语重心长,“明明才三十出头,有点年轻人的朝气好吗,不要因为别人总叫你先生,你就真把自己当成老头子。”“……”秦昭眉梢一扬,小锦鲤连忙钻进水底,不敢再出来了。秦昭与景黎走走停停,直到临近黄昏才回到京城。秦昭步行入城,在集市买好给小鱼崽捎的糕点和糖葫芦,抱着自家小锦鲤回家了。.翌日上午,秘密驻军在京城附近的萧越收到了一封密信。密信没有署名,萧越刚一打开,一枚精致的玉石环佩便从信中滑落出来。这玩意萧越认得,是先皇留给当今圣上的东西。密信里详细讲述了京城内的所有布防和军备情况,以及圣上前往祖庙时带领的禁军数量,甚至还颇为体贴地献上了寄信者的计策。只有干净利落的一行大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萧越读完信后久久没有抬头,半晌,一脚踢翻了面前的炭火盆:“秦殊那个混账东西,又利用老子!!!”堂堂大将军自然不会这么轻易被利用,哪怕真要两军对峙,也不能让那位前摄政王独善其身。萧越当即派人去京城找秦昭,可得到的消息却是,秦昭一家早已人去楼空,不见踪影了。.十二月十六,当今圣上出发前往祖庙祭祖,为期三日。十二月十八,圣上在回城途中,遭遇一伙身份不明之徒袭击。好在圣上龙体无恙,只是太后受了不少的惊吓,下令定要严查此事。翌日,护国大将军萧越忽然抵达京城,并声称已抓到刺杀圣上的歹徒。歹徒被严加拷问后,供出是受了太后嫡系中的一位重臣指使。萧大将军以清君侧为由,要求彻查太后嫡系。面对这种要求,太后自然不肯退让。二人在京城斗得轰轰烈烈,最终萧越率大军驻军城外,以兵权威胁。“果然是个莽夫,他这样做,也不怕日后被小皇帝安个谋反的罪责。”距离京城数百里之外的山野竹屋里,秦昭放下手中密信,悠悠道,“不过到了这一步,事情应当就快有所了结了。”阿七应道:“恭喜先生。”“等一切顺利了结后再说恭喜也不迟。”秦昭将密信投入火盆中烧毁,偏头问,“夫人去哪儿了?”他话音刚落,就听见外头响起个声音:“我回来啦!”景黎带着小鱼崽风风火火跑进来。昨晚山里刚下过一场雪,二人去山里野了一圈,衣服头发上都沾上了碎雪,刚进屋就被屋内的热度给融化。“又跑哪儿去了?”秦昭问。 第379章 祁瑄沿着僻静山路走过来时,瞧见的就是这一幕。那一家人其乐融融,自顾自地聊着天,丝毫没把他这位即将到访的客人放在眼里。祁瑄在篱笆外站了片刻,见没人理他,又用力清了清嗓子。“咳咳!”秦昭转过头,笑意敛下来:“来了?”“……”祁瑄一秒就怂了,险些没忍住往后退了一步,“来、来了。”秦昭将小鱼崽还给景黎,松手时安抚地捏了捏景黎的手,才瞥了眼站在门外、一身寻常百姓打扮的小皇帝,不冷不热道:“进来吧。”小皇帝今天换了件素色的衣衫,腰间别了把折扇,瞧着更像寻常人家的富贵公子。景黎觉得,这副模样反倒更加适合他。秦昭领着小皇帝进了门,阿七去跟着奉茶伺候,景黎则抱着鱼崽坐在院子里看着炉灶里的烤地瓜。地瓜渐渐被烤出香味儿来,可景黎却好像失去了兴致。“干嘛这会儿来找他啊……”景黎望着堂屋的大门,喃喃自语,“总感觉居心不良,你觉得呢?”小鱼崽专心致志望着灶台里的烤地瓜,并没有理会他。“鱼崽,爹爹在和你说话!”景黎不满道。小鱼崽回过头来,茫然地望向景黎。根本不懂自家爹爹在发愁什么。“算了。”景黎对自家这个只会吃的儿子失望了,“我自己想办法吧。”.屋内,祁瑄局促不安地在椅子上坐下。身为一国之君,他走到哪儿都该上座,可他这位昔日的老师没打算给他这个面子。秦昭在主位坐下,阿七给他们端了两杯茶上来,便退出了屋子。气氛有些沉重。祁瑄摸着茶杯,悻悻笑了笑,开始没话找话:“你儿子……长得很可爱。”“谢谢。”秦昭平静饮茶。祁瑄:“……”气氛变得更加奇怪。祁瑄只想捂脸。不是说摄政王现在有了夫郎孩子,性子比以前温和了很多吗,怎么还是这幅凶巴巴的模样???他真的很不擅长和这个人交流,从以前就这样!小皇帝这边兀自迟疑着,半晌,秦昭把茶杯一放:“你要是没什么话想说,就请回吧。”“不不不,有的,有话的!”祁瑄生怕就这么被人赶出去,忙道,“朕来这里是有很重要的话对你说!”秦昭眉梢微扬。其实秦昭对祁瑄一直还算不错,虽然严厉,但始终是向着他的。或许是学生天生对老师的敬畏,让祁瑄从小就很怕这个人,哪怕现在多年没见面,那份刻进骨子里的畏惧一分没少。他吞咽一下,几乎不敢看对方的眼睛,小声道:“那天在寺庙,朕没有完全说实话……”“朕知道你中毒的事。”秦昭眸光一沉。“朕……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你相信我,我绝对不会害你,更不会给你下毒!”祁瑄急道。秦昭闭了闭眼,竭力维持着声音平稳:“说吧,怎么回事?”“六年前,你南下准备隐退事宜,刚离开京城没多久,我就发现母后在暗暗谋划,意图派兵刺杀你。”祁瑄道,“我接到消息后赶去找你,从混战中将你救了出来,可是……我发现你中毒了。”“你意识不清,记忆全无,谁也不认识。我不敢就那样将你带回京城,于是让人伪造了你已死的假象,偷偷将你藏在江陵附近,找几个人照顾你。”“可有一天,你在发病时把他们打伤,跑了出来。”“我的人追上去,只找到了你坠崖的痕迹。”秦昭眉宇微皱,问:“为何那日不告诉我实情?”祁瑄沉默了。秦昭语气加重了些:“既然中毒的事与你无关,为何当日不和我直说?”祁瑄瑟缩一下,声音都有些颤抖:“中毒……也不算和我无关。”秦昭一怔。“回到京城之后,我让人仔细调查了这件事,后来……在你惯用的熏香里,找到了沉欢散的痕迹。”熏香。这两个字一出,秦昭瞬间明白过来。下毒的人并非一次性给他注入大量沉欢散,有人将其放在熏香里,让他日日吸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最终累积多年,一朝毒发。好一个处心积虑。秦昭深深地吸了口气,声音有些低哑:“你查到下毒的人是谁了?” 第381章 “那个……”祁瑄缓慢道,“明年春闱的主考官朕已经有人选了,整个贡院也换过一批人,没有人认得你。你如果还愿意……”“此事再议吧。”秦昭打断道。他参加科考本就是为了找个名义入京,现在计划已经完成,会试参加与否已经不重要了。祁瑄的话全被堵了回去,不等他再劝,门外忽然响起敲门声。一个脆生生的小奶音在门外响起:“阿爹,地瓜烤好啦!”祁瑄眼睁睁看着原本神情严肃的秦昭,变脸似的舒展开眉眼,起身走去开门。他拉开门的时候小崽子还在敲着门,一下栽进他怀里。“当心。”秦昭把崽子接了个满怀,抬起头,看见景黎依旧坐在灶台边,视线却在悄悄注意这个方向。察觉他看过去,景黎飞快收回目光,专心致志把地瓜从土灶里夹出来。秦昭了然。小夫郎这是担心他呢。秦昭把小鱼崽抱起来,转身下了逐客令:“正好我与陛下已经聊完了,阿七,送客。”祁瑄:“?”聊完了吗?秦昭没再理会他,抱着崽往灶台边走去。地瓜已经彻底烤熟了,整个院子里都飘散着香甜的地瓜香味儿。祁瑄没忍住吞咽一下,有点饿了。阿七完全没注意当今圣上的想法,恭敬道:“陛下,草民送您出去。”“……”祁瑄默然片刻,认命地跟着阿七走出了院子。临走时,还看见秦昭亲手从簸箩里挑出个又圆又大的地瓜掰成两半,吹凉后一口喂给崽子,一口喂给夫郎。别提有多体贴温柔。祁瑄愤愤地收回目光。不就是烤地瓜吗,有什么了不起。朕回去自己买!作者有话要说:小皇帝:朕大老远过来,一口烤地瓜都没得吃,委屈。第136章见祁瑄跟着阿七离开竹屋,秦昭才直起身:“人已经走了。”景黎这才抬起头。他先回头看了眼小皇帝离开的方向,还装出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走就走了,关我什么事。”说着还想再凑到秦昭手边咬一口地瓜,后者手一偏,躲开了:“不是你故意为之,鱼崽敢去敲我的门?”小鱼崽还不太明白事理,但被教得很礼貌,知道有外人在场时不能大声喧哗,更不会在秦昭谈事的时候过来打搅。一看就是景黎授意。“是我又怎么样。”景黎直接从他手里把地瓜抢过来,闷闷不乐地啃了一口,“谁让他拉着你聊这么久,不知道在饭点去别人家里打扰是件很不礼貌的事吗?”秦昭无奈轻笑。他知道景黎一直对小皇帝没什么好感。而没有好感的原因并不只是因为怀疑小皇帝伤害了他,更可能是由于过去那段师生关系。简言之,小夫郎吃醋了。他温柔拭去景黎脸上由于烤地瓜沾上了一点污渍,低声道:“我方才告诉小皇帝,我不会再回去做荣亲王。”景黎一怔。他努力了这么久,不就是为了给自己讨回公道,拿回昔日的一切吗?不再当荣亲王,那这些年的努力又算什么呢?“为什么呀?”景黎脱口而出。秦昭道:“我以为你会更希望我做出这个选择。”景黎张了张口,不知该怎么回答。不是的。虽然……他偶尔也会觉得,很难将那个传闻中的摄政王与自己面前这个男人联系起来,可他绝对没有希望秦昭放弃权势的意思。他最不想看见的,就是秦昭为了他放弃自己本该拥有的东西。他已经失去了那么多……景黎眉宇都垂下来:“你是……因为我吗?” 第383章 但在起身前又想到了什么,生生止住了。“咳……”祁瑄清了清嗓子,勉强端着一派威严,正色道,“坐吧。”秦昭眉头微皱,直接问:“陛下怎么会在这里,朝中的事务都忙完了?”最近京中动荡,正该是忙碌的时候,这人还在这儿悠闲地喝茶?“……”祁瑄诉苦:“朕都足足十天没休息了!”秦昭不吃他这套,平静道:“为君者,本该如此。”祁瑄:“……”他果断转移话题:“朕先前派人去寻的医者已经找到了,都是行医多年的名医,过几日便送到你家去。放心,嘴都很严,不知道你的身份。”“多谢陛下。”秦昭态度依旧不冷不热。祁瑄自然不敢和秦昭计较,继续道:“还有,之前给你下毒的那个家仆……”他顿了顿:“这些年我一直关着他,就是觉得如果你还活着,可能想见他一面。你上次、上次说不想再计较这些事,但我想着……你应该会想亲自处置他。”“……他现在就关在后院一间屋子里,如果你想见他,萧卿能带你去。”秦昭没有回答。景黎悄悄在桌下握住了秦昭的手。关于当年的真相,秦昭已经告诉了景黎,不过也只是将发生过的事情平铺直叙地说出来。他答应小皇帝不去计较那些过往,可不代表他当真能够释怀。这种事谁能释怀呢?他以前明明曾是那样一个天之骄子。可事已至此,除了释怀,他又能怎么办?他的身体早已无法回到当初,哪怕找再多医者,哪怕将那罪魁祸首绳之以法,都换不回失去的那些东西,都抵偿不了这些年受的苦。气氛略微有些沉重,就连萧越都忍不住开口:“你要不想见就算了,我去帮你把人一刀砍了——”“不。”秦昭打断道,“我去见他。”他起身:“带路吧。”.二人很快消失在回廊尽头,凉亭里只剩下景黎和祁瑄。他们俩都生得少年模样,更是年纪相仿,本该很合得来。可惜身份有别,加上景黎之前一直对祁瑄有着莫名的敌意,因此两人其实从没有单独说过话。凉亭内沉寂了好一会儿。景黎坐得住,但小鱼崽可没有这么大的定力。祁瑄面前可摆了不少茶点,都是平日里吃不到的。小鱼崽约莫知道面前这个叔叔和其他人不一样,不能像平常那样没礼貌,因此只是眼巴巴望着那些点心,不敢开口找他讨要。祁瑄注意到那小崽子眼里满满的渴望,主动把茶点推过来:“想吃吗?给你。”小鱼崽仰头看向景黎。景黎应道:“谢陛下。”“不用这样,没人的时候叫我阿瑄就可以。”祁瑄身上完全没有当皇帝的架子,给小鱼崽和景黎分了糕点,一边磕着瓜子,一边与景黎闲聊八卦。没有秦昭和萧越在场,他似乎更加自在一些,和景黎聊起来之后,趁机问了不少景黎和秦昭的事:“听说你和荣……咳,和秦先生是在村中认识的?”“是的。”“是你主动追求他的吧?”“……”景黎眨了眨眼,“为什么这么问?”“他怎么可能主动追求别人。”祁瑄抓了把瓜子,“你不知道他以前有多不近人情,喜欢他的人能从长安街头排到街尾。朕当初还想着,要是能尽快给他找个王妃,或许他就不会对朕管这管那了。可惜啊,搜罗了好多美人画卷给他送去,愣是一个也没看上。”景黎:“……”祁瑄完全没有意识到景黎的情绪变化,还悠悠叹气:“他这人是不解风情了点,要是以后欺负了你,你可以告诉朕。虽然朕也不敢指责他,但我们毕竟师生一场,这点说话的情分是有的……”“陛下多虑了。”景黎听祁瑄提起师生就不乐意了,认真道,“我夫君待我很好,也很温柔体贴,什么都依着我,绝对不会欺负我的。”“咳。”他话音刚落,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咳。秦昭和萧越不知何时已经回来,就站在他们身后。景黎:“……”作者有话要说:明天or后天正文完结,会有一个比较长的平行世界番外,崽崽日常也会安排~番外年前写不完,放假失败,小锦鲤要陪大家过春节啦owo————码字码得忘记是小年了,本章评论发一百个红包,祝大家小年快乐!第137章“咳咳咳——!”祁瑄的反应比景黎还大,被一口茶呛得半死,咳个不停。 第385章 秦昭低下头,吻住了他的唇瓣。“唔!”景黎惊得浑身一僵,险些没忍住泄出一点声响。小鱼崽还在旁边呢!为了不给孩子留下不好的影响,景黎严厉禁止秦昭在孩子面前对他举止太亲密。这会儿是在干嘛?景黎生怕惊动了自家崽子,没敢发出声音,只下意识抬手抓住了秦昭的衣袖。却被对方反手扣进掌心。无声而温柔地加重了这个亲吻。小鱼崽被夕阳的美景完全吸引了注意力,完全没注意到身后发生了什么。漫长的一吻过后,秦昭略微抬起头。他碰了碰景黎被吻得殷红的嘴唇,还故意压低声音问:“生气了?”“……”景黎都不想理他,“还说你从来不欺负我,是我看错了人。”“说到这个……”秦昭把玩着景黎的头发,二人发丝纠缠,“你方才在小皇帝面前是怎么喊我的,再叫一声我听听。”景黎偏头消极抵抗,被人掰回下巴又浅浅在唇边亲了一下。“别闹,一会儿被看见了!”景黎想坐起来,却被秦昭紧按在怀里,动弹不得。秦昭:“先叫一声,我就放开你。”景黎还真不常这样叫他,这些年老夫老妻的,早不这么腻歪了。谁知道秦昭今天吃错了什么药。景黎脸颊烧得滚烫,眼见秦昭又要亲下来,咬牙道:“你别——夫……夫君。”秦昭得寸进尺:“听不清。”“夫、君!”景黎一时气恼,忘了压低声音。就连小鱼崽都被他吓了一跳,回过头来。小崽子茫然地眨了眨眼,用自己最能理解的方式读懂了两位爹爹的行为。他皱着眉,奶声奶气道:“不可以吵架。”景黎:“……”还好,小鱼崽还听不懂“夫君”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呢。景黎坐直身体,哄道:“爹爹们没有吵架,真的。”“嗯。”小鱼崽点了点头,又转头看向窗外。秦昭在一旁憋笑憋得快要破功,被景黎瞪了一眼才收敛下来。他牵过景黎的手,放在掌心轻轻摩挲:“和你闹着玩的,不欺负你了。”“……小鱼,我很开心。”在他这一生最黑暗的时候,上天赐给他这样一条小锦鲤,让他找到了希望、勇气、与深爱。他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更不知道要如何做,才能偿还这一切。秦昭眸光温和,声音放得很轻:“你大概不知道我有多开心。”景黎抬手按在他唇边。“不用说,我知道的。”景黎瞥了眼小鱼崽,飞快在秦昭侧脸吻了一下,“因为我也爱你。”他们之间有过矛盾,闹过别扭,试探过,迁就过,质疑过,最终磨合成了现在模样。而无论遇到什么,唯一不变的,是对彼此的深爱。也正因为这份深爱,让他们能继续走下去,共同面对未来的一切。.秦昭最终没有参加这年的会试。天气再回暖些,他在屋后开垦了几块良田,并种下了蔬菜和麦子。又过了一段时间,小皇帝找来的名医终于现身,几方会诊,给秦昭详细制定了一整套调养身体的法子。在景黎、小鱼崽、阿七,三双眼睛没日没夜地督促下,秦昭的身体终于一天天好起来。第二年,京中局势渐渐平稳,圣上以朝廷缺少人才为由,破例开了恩科。前一年因身体原因缺考的江陵府解元秦昭,赫然参加会试,并一举拿下会元。名震京城。秦昭在江陵府的事迹终于渐渐传到京城,在京城文人圈掀起不小的波澜,甚至有人预测,此人将是本朝第一位六元及第的状元郎。一时间,秦昭声名鹊起,甚至频频有官场中人给他递各类宴席邀约。全都被他拒之不理。会试之后,就是殿试。按照本朝惯例,考中会试的贡元都能参加殿试,而若非有重大罪责,否则不会落榜。所谓殿试,不过是为了在所有考中的贡元中选出前三甲罢了。秦昭从未担心过这些,甚至就连景黎,这一年和小皇帝逐渐玩熟之后,也不再担心殿试的问题。就是再给小皇帝十个胆子,也不敢不给秦昭状元。更何况,他才不相信有任何人能和秦昭一较高下。 第387章 看着就叫人眼晕。但为了秦昭的身体着想,景黎还是认真将其中的条目誊抄下来,张贴在大门上,以便随时督促。“……不得饮酒吃辣,不得触碰凉水,不得每日读书超过两个时辰,不得不穿外袍外出……你这是在坐牢吧?”萧越站在堂屋里,大声朗读着贴在门上的条目,啧啧称奇,“我军中的军规都没这么严厉。”“你闭嘴吧。”秦昭坐在坐榻上,瞥了眼在院子里的景黎,见对方没有看向这边,才压低声音道,“要怪就怪祁瑄,也不知他到怎么下的令,来我这儿的大夫一个比一个慎重,抢着往方子上写禁忌。”“就差让我天天躺着不要下地了。”秦昭喝了口温水。——托那些名医的福,他现在连茶都不能多喝。“那可不成。”萧越指着门上其中一条,幸灾乐祸道,“这儿可写着呢,你每日必须外出走走,强身健体。”秦昭啪地放下杯子。萧越忙闭了嘴。萧越和秦昭经过了先前京城那番动荡后,彻底摒弃前嫌。不过他们彼此看不惯这么多年,这点小事还不足以让他们立刻交好,也不足以让他在惹怒了秦昭后不被人丢出去。早先和秦昭重逢的时候,萧越还当这人经历了这么一番波折,性子有了转变。最近才发现,转变是有的,不过只对着他那宝贝夫郎和儿子。“……你就知足吧。要不是小皇帝三天两头担心你,我才懒得跑这么远过来。”萧越小声嘟囔。小皇帝担忧他这位昔日老师的身体,又不方便经常离京,只能托萧越时不时过来探望一番,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地方。萧越走回坐榻边,在随身带来的包袱里翻翻找找,摸出个玲珑小巧的酒瓶,冲秦昭晃了晃:“看样子,这东西你是喝不上了。”秦昭:“……”他就知道萧越来探望他不可能带来什么好东西。不愧是他。“你这……”秦昭正想打趣他几句,忽然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秦昭神情一变,而萧越不亏是久经沙场的将军,比他反应还快,飞快将酒瓶子塞进了坐榻旁的小案底下。他刚放好,景黎就推门跑进来:“种子我都收拾好啦,可以下田了。”“……”屋内两人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带着点心有余悸。景黎没注意到他们的异样:“抓紧时间,再耽搁就来不及在天黑前把种子种下去了。”前些日子他们在屋后开垦出了几块田地,最近正好气候适宜,景黎便去山下的农户家里买了不少蔬菜瓜果的种子,打算趁这几日种下。景黎今天一大早就在处理这些菜种,就等着下午天气好些下田。秦昭瞥了眼萧越,平静道:“不用着急,萧将军会帮我们。”萧越:“?”景黎诧异:“你种过地?”秦昭笑得温和:“这你就不知道了,边疆粮食蔬菜稀少,军营里通常都会自己开垦种田。萧将军在边境驻军这么多年,应当没少下田耕种。”景黎还真不知道这些:“真的吗?”“……”萧越含恨点头,“是,交给我就好。”秦昭这话不是乱说的。边疆粮草稀缺,军营不能只依靠后方的物资补给,在没有战事的时候,将士们都得自己耕种打猎,与当地人换取生活所需。萧越虽为将军,这些事也没少做。“萧将军真是厉害,不愧为统领三军的人物。”萧越力气大,没一会儿就犁完了一块田,至于秦昭,只需要跟在他身后播撒种子和毫无感情地吹嘘对方就好。景黎现在干农活也很熟练,不过力气没有萧越大,只锄了会儿地便气喘吁吁。春日下午的阳光不烈,但晒久了仍有些头晕,何况他们一直在做高强度的体力劳动。景黎放下锄头,擦了擦额前的汗水。想要以耕作为生……也没有那么容易。“累了吗?”秦昭不知何时走到他身后,给他递来水壶。景黎接过来喝了口,摇头:“不累。”耕地翻土是种地里最耗体力的一项,秦昭做不了这个,只能让阿七和景黎来。阿七没有做过这种农活,但他会功夫,学得又快,效率不比萧越差多少。和他们比起来,景黎的进度已经远远落下了。开垦种地原本就是他提出的,不能坐享其成。景黎想着就要提起锄头继续干活,却被秦昭拉住。“可是我有点累了。”男人望着他,视线柔软,瞧着竟有点委屈,“还头晕。”景黎一听就急了:“那我扶你去旁边休息一会儿。”秦昭:“嗯。”田埂边是一排竹林,景黎小心翼翼扶着秦昭走到竹下:“是不是晒太久了,你要不要先回家呀。”小夫郎被晒得脸颊微红,额头上还挂着一层细密的汗珠,可他丝毫没有在意自己,满心满眼都是秦昭。秦昭看得心头柔软,从怀中取出一张帕子帮他擦脸。 第389章 景黎削了好几块小木牌,在上面刻上名字,将其钉在每块田地旁边。做完这些,他拍了拍手站起来,巡视领地一般拉着小鱼崽在田埂上走了一圈。小鱼崽年纪还小,但对做农活很有兴趣,这些田地里有一半种子都是他亲手撒下的。论起原因,大概是因为秦昭在事前告诉他,只要这样把种子种下去,再过用心照料一段时间,就能得到好几倍的蔬菜粮食。在吃这方面,小鱼崽从没有输给过任何人。“鱼崽这么喜欢吃,日后去找个大厨拜师也不错。”景黎认真思考着这种可能性。而且,如果小鱼崽真的学成一番手艺,他也能跟着吃到不少好吃的。说这话的时候,萧越正在给秦昭打下手切菜,听言立刻反对:“这怎么成,不是说好了,等鱼崽再长大点就送来跟着我学功夫吗?”“谁和你说好了,要想学功夫防身,我也可以教他。”秦昭插话。“你那点三脚猫的功夫也敢教人?”萧越把菜刀往菜板上一甩,挑衅道,“有本事来试试,老子一招就能把你放倒。”秦昭面对挑衅头也不抬,淡淡道:“圣上让你来探望我,你就是这么探望的?”萧越:“……”景黎早习惯这两人说不了两句话就开始拌嘴,甚至懒得去拉架。有时候他都怀疑,秦昭口中所说他和萧越关系素来不好到底是真是假。要是关系真的很不好,秦昭怎么会答应萧越时常来看他们?再说了,他可没见过秦昭和别人这么拌嘴。当然,也有可能秦昭只是在享受将过去的死对头逼得无话可说的乐趣罢了。在耍嘴皮子的功夫上,萧越从来没有赢过秦昭。听他搬出小皇帝,萧越只能闷闷地“啧”了一声,埋头继续切他的萝卜去了。不过看那又狠又利落的刀工,景黎怀疑萧越大概已经在脑中把那白萝卜替换成了秦昭的脑袋。短暂的交锋以秦昭的压倒性胜利而结束。今天晚饭用的食材都是小皇帝托萧越带来的,什么虾蟹肉类,新鲜蔬果,都是些平日里很难见到或买到的东西。萧越一边处理食材,一边叹气:“岭南巡抚特意快马加鞭派人送来的新鲜蔬果,还没进御膳房就拨来给你,瞧瞧小皇帝对你的用心。”秦昭听出他的言下之意:“原来是为小皇帝当说客来了。”今年会试时间已过,秦昭没去参加,但小皇帝也没放弃游说秦昭回朝的想法。他自己说不通,就托萧越来了。秦昭好奇:“你什么时候这么听小皇帝的话了?”前段时间萧越还在抱怨小皇帝性子懦弱,没有做皇帝的威严来着。“你懂什么,我这是忠君。”萧越瞥他一眼,“谁像你,人家堂堂天子为了你把翰林院都里外清了一遍,你还是不肯回去。”秦昭淡笑不语。这些时日,景黎与秦昭细致聊过这件事。景黎一贯的想法是希望秦昭在照顾好自己的前提下,遵循自己内心,做自己想做的事。不得不说,作为局外人,他有时看得比秦昭更清楚。他知道秦昭是想回去的。想回去的理由不是为了所谓权势,更不仅仅是担心萧越无法辅佐小皇帝稳固朝政。秦昭在民间走这一趟,经历了许多过去不曾经历过的事情,也体会到了许多以前体会不到的东西。现在的他,比过去更加明白百姓的困苦艰难,也更明白广大百姓需要的是什么。这个时代有待改进的东西太多了,想要真正让百姓安康,朝政稳固,他们需要的是一次从上至下的巨大变革。那不是一两年可以做到的事情,甚至仅凭一任皇帝也不一定能够做到。但万事开头难,总需要有人去开那个头。这才是秦昭想去做的事。也只有秦昭才能做到。而更令秦昭惊喜的是,景黎对这些十分理解,并且提出了许多很可行的观点。与景黎聊过之后,秦昭对于日后要如何做已经大致有了想法,不过他暂时没打算告诉萧越和小皇帝。他现在最想做的是好好修养一段时间,陪一陪自己小夫郎。才不想让那些烦心事来打扰他。秦昭回过头,景黎正坐在灶台边教小鱼崽如何把面团儿捏成小鱼模样。他自己做得就不太好,两人鼓捣了半天也没有揉出个成型的,倒是弄得满手满脸都是面粉,还咯咯地笑得开心。秦昭也跟着笑起来,取出帕子弯腰给他们擦脸。萧越目睹了这一切,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觉得秦殊那笑容实在伤眼。他愤愤地切着菜,心里暗自决定,下次小皇帝再怎么低声下气求他,他也不会答应来这破地方。萧大将军这一天下来,帮着耕了地,做了饭,还受够了夫夫俩的刺激,连晚饭都没吃多少就告辞了。夜幕降临,阿七送萧越下山,景黎和秦昭在院子里收拾碗筷。“我还是觉得应该给阿七找个媳妇。”景黎不知多少次和秦昭提起这件事。现在空闲时间多,景黎更喜欢亲力亲为地做家务,秦昭也乐得陪他,导致阿七几乎变成了全家除了小鱼崽之外,最悠闲的人。“这事你亲自和阿七说去。”秦昭挽着袖子,将清洗好的碗碟递给景黎,“上次我和他提了一嘴,那家伙还以为我嫌他做事不够好,要把他赶走。”秦昭提起这事就无奈:“……还求了我好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