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面具》 第8章 美遭祸 淫杀身 长长吐了一口气,醉壶公易欣感慨的道:“如此老漠不算丢人,不算丢人了?二十叁年之前。老汉於鄂西道上幸遇令尊师卧云公,曾至以所学印证试招。老汉倾力相搏,却败於卧云公之『流红击』下,前後仅支撑了一柱香之长短,当年卧云公配胸之刀乃为银柄雕花,并非小友今日所配为白色牙柄,一时不察渊源,小友幸勿见怪。” 龙尊吾语声里渗合了恭谨的道:“如此。在下应以晚辈之礼谒见。” 醉壶公双手乱摇,笑道:“使不得,便不得,咱们是桥归桥,路归路,一马归一骂,江湖风尘,老汉以一棒一葫芦做招牌,瞎闯了数十年,任谁的帐也不卖,独独对於令尊师却是钦佩有加,今见令尊师继起有後,青出於蓝,又怎敢妄言托大?小友,若蒙不弃,便以易老哥直称老汉,老汉已觉受用不尽了。” 龙尊吾略一犹豫,道:“只怕异日恩师见责在下过於放声。” 醉壶公呵呵笑边:“不放肆,不放肆,恰到好处,武林之人不拘俗礼,小友,你我不用再推托了。” 望望朋叁省,醉壶公眯眼一笑:“这位老弟,戾气已化祥和,也不通个名报个姓交交朋友麽?” 朋叁省??了口唾液,恨根的道:“大伏堡魅鹰朋叁省。” 醉壶公豁然笑道:“果然也是龙虎而非龟蛇,失敬了,大伏堡的四爷!” 没奈何的哼了一声,朋叁省边:“比不上醉壶公的赫赫声威。” 龙尊吾怕他们再唇枪舌剑的斗下去误了大事,他忙道:“易老哥,现下可否赐告方才所请?” 醉壶公闻言之下面色条转肃穆,他用四??棒在雪地上点了好几下,沈默了牛晌,始低沈的道:“那位姑娘可是穿着白狐皮裘?” 龙尊吾奇怪自己的心腔竟会突然一跳,他急切的道:“正是”醉壶公点点头,道:“这就是了,在顿饭时光之前,若汉穿越杯中,发现有两个怪客掳劫着一位少女匆匆越林而过,且不时回首张望,神色诡??,老汉於後略跟一程,便即打道而回,老汉原不知该女与小友尚有牵连,是而未曾管这闲事。” 龙尊吾喜道:“易老哥可知那是何路神圣?” 醉壶公搔搔蓬乱的头发,沈重的道:“两人皆着白牛皮紧身衣,上绘有血红的人眼叁只,并於人眼四周画描着蛇形图纹……” 醉壶公一言未已,傍边的朋叁省已脱口惊呼:“魔眸教!” 缓缓领首,此老低沈的道:“不错,魔眸教。” 龙尊吾罕果的道:“魔眸教?这是什麽路数呢?” 朋叁省“呸”的吐了唾沫,恨声道:“这下有得麻烦了,老弟,魔眸教是黑道里的一个魁影,一个厉鬼,一个凶魄”到如今还没有人知道他们这一派人马的老巢确切在那里。出现与消逝都像一阵风,一溜烟,来无影去无踪,他们的武功自成一派,全以阴毒诡异为主,魔眸教不论上下,个个的心都是铁打的,狠得像一头野兽,毒得似双头蛇的毒汁,没有人愿意招惹他们,江湖中有许多与魔眸教结怨後难尤不留人畜死绝的前例,其中不乏能人异士名家高手,而好淫、掳掠、劫杀、盗翻的一干恶事,他们却样样都沾全了!“醉壶公叹了口气,道:“老汉一见是这些凶神,不愿自惹麻烦,因而悄然返回,看见他们一再固一头张望,便断定必有那少女之同伴将自後追来,为恐她的同伴遭遇毒手,老汉便坐於此处相候伺机劝止,却不想竟是小友二人……” 朋叁省搓搓手,喃喃道:“真是伤脑筋……伤脑筋……谁不好劫人,偏偏是这些标孙……” 望着龙尊吾毫无表情的面具,醉壶公又道:“小友,那两个魔眸教的人,必定是懊教中有数人物,他们行动之间其快如风,足不沾雪,实已俱有”渡水攀云“之上乘轻身之术!” 沈默着,龙尊吾双臂环胸,缓缓踱了几步,倘忽的回转身来道:“易老哥,即已决定之事,在下永不更改,无论是刀山剑林,在下也要闻他一闯,多谢老哥提示各端,朋兄,且容此别,青山绿水,後会有期:“微微一楞,朋叁省暴跳而起:“别什麽?则个鸟,老子只是在思虑下一步该如何去做,并非敌了退堂鼓,你你你,你小子狗眼看人低,我姓朋的岂是这种见危抽腿的畏缩小人,小子,我姓朋的死活也要与你在一起:“龙尊吾的眼睛里泛起一抹凄惨,他低沈的道:“这是何苦?你有你的基业,你有你的抱负,犯不着为这件事冒险犯难,而我,我是子然一身,孤零浪荡,来去皆如浮云一片,去了,好歹也应一次你所说善恶报应之果,这要看那女孩子的命,朋兄,我是一样的感激你,不论你去与不去。” 朋叁省嘿嘿冷笑,道:“我若不去,老弟。你乾脆拔出你那把破刀宰了我,这样找吏舒活些,否则,老弟,我朋叁省一头撞死给你看士”龙尊吾艰辛的道:“朋兄……” 一跺脚,朋叁省大吼:“不要说了,我朋叁省是个妇道人家麽?是个文弱的酸儒麽?是个叁岁的孩童麽?要人抱着哄着护着?龙尊吾,你休要小觑了我!” 龙尊吾轻轻摩娑着面具周缘,沈默了片刻,道:“那麽,朋兄,我谢在心中了。” 朋叁省豪壮的一笑,道:“嗯,这还像话。” 扒着乱蓬蓬的短发,醉壶公易欣困惑的??了口唾沫,嗓子有些沙哑的道:“朋老弟确是一条讲道义,有血性的铁汉子,老汉麽,这样吧,便为二位引个道,也算多少尽点棉力。” 龙尊吾还没有来得及讲什麽,朋叁省已嘿嘿笑道:“好极了!壶公果然盛名不虚,貌似窝囊、其实内部却豪气干芸,热心热肠。我朋叁省这厢有礼了。醉壶公翻动了一下他那双红通通的风火眼。皮笑肉不动的道:“好说,唔,朋老弟谬誉啦。” 朋叁省紧接着道:“咱们别光说不练,壶公,你老先请。” 醉壶公已硕了一下嘴巴,背起葫芦,倒提那四??俸子,身形微矮,快得似一溜轻烟般急贴着雪地奔掠而去。 龙尊吾与朋叁省随後跟行,朋叁省低笑道:“老弟,这老家伙还颇有两手,他这是施展的『滚地龙』轻身术……” 叁人前後又穿进了柏树林,龙尊吾淡淡的道:“易老哥的艺业甚高,江湖上怕也极为有名吧?” 在柏树林中插穿飞掠,朋叁省点头道:。“当然『西月醉壶』是便把子。道上朋友提起来谁也晓得,尤其他能一口气洒下二十斤老白乾面不改色,更属烩炙人口,有一次,他曾以一口酒箭喷自口中,便生生拉斯了『太阴山』的青石碑,至今人们谈论到还伸大姆指呢……” 眼看前面已是树林的边缘了,醉壶公略一停留又继续奔出,龙尊吾等也加快了脚步,他道:“朋兄,你的见闻倒是极广……” 朋叁省一耸鼻子,笑道:“好说,江湖上滚了二十来年,连这些事都不知道还混蚌毛?只要是稍微有头有脸的人物,我都识得,便是不识,打量打量也猜得出……” 说话间,叁人又起落如飞的奔了一里,现在,他们已来到一个高坡,高坡另一边是一片斜度极大的荒地,极远处,便又连上了隐隐的山辔峰岭。 醉壶公房欣停下脚步,手搭凉篷往前眺望,荒地上覆盖着很白的隐雪,较洁中有着寂寥,凄冷冷的,雪花已停了,北风又起。凛列而刺骨,但要铁进了人的骨缝子里,人寒天啊,江湖生涯原是这般苦涩。 连绵的离山峰辔,隐罩在蒙胧的云雾里,云雾是次苍苍的,沈甸甸的,翳重的压看大地,而这空寂,这冷清,就像人们的心也被那迷蒙的云雾弥满了。 朋叁省呵了一口热气,搓着手道:“这里正冲着风,好冷,醉公,怎麽着,你的方向不白带错了吧?怎的到如今还没有见到对方的影子?” 醉壶公有些焦急的住四周搜视着,没好气的道:“看见影子就追着了,老汉还在这里左观右察的干啥?” 朋叁省伸伸舌头,抹抹脸孔,独目转向龙尊吾,龙尊吾面具後的眼睛却在开着,头微微扬起,似在沈思着什麽。 醉壶公失望的放下手来,喃喃的道:“奇怪……他们是朝这个方向过来的吗,怎麽没有多久就失去踪迹?这片斜坡又远又长,该可以多少找着点痕……” 龙尊吾双目条睁,他有力的道:“易老哥,你对这片山区熟不熟悉?” 醉帚公微微一征,忙道:“不算太熟,但也来过不少次,大概的地方不会错……” 龙尊吾迅速的道:“那麽,这附近有没有一处可以遮风,休息坐卧,而又够得上温暖的地方?这地方且比较隐蔽?” 微张着嘴巴,醉壶公目光定是的瞧着龙尊吾的面具花纹,忽然猛一拍手,他叫道:“有,有,过去这片坡,往右去百十丈外有一块白色巨岩,这块石头斜着向下倾,若根处地势较底,足可挡风,而不知道在什麽时候,但是被一些樵户山客在岩根部位又凿了个凹穴,里面还??着破棉絮什麽的,这块石头四周又生着些枯蔓老藤,若是不熟,外人是极难发现这地方的……” 朋叁省急道:“你去过吧?” 醉壶公易欣道:“若未去过怎会知道?老汉前次来到此处,酒喝多了便曾在那里睡了一觉,倒是无意中寻着的b”他话未说完,龙尊吾已暴飞而起,在空中一个旋转,似攀着云,驭着风,呼呼连出去了近十丈! 朋叁省与醉壶公急叫了一声。赶忙追去,叁条人影有如叁只流失。快得不可言喻的往这片斜坡荒地猛泻而下,瞬息间已失去踪影! 在前面,龙尊吾提着一口至精至纯的真气狂奔急驰,他不为别的,不怕别的,为的与怕的是自己曾经历过的悲剧重演,虽然,这与他本身并没有什麽直接的关连。 叁个人前後奔行,後面的醉壶公易欣拉开嗓子叫:“百步之外*就往左拐……” 龙尊吾弹跃而起,双臂猛抖,美妙而快捷的在空中转了个方向,直往左边泻落,而右边。远远的,倚着半月削壁之下,有一块高约两女的灰白巨石耸立,并微微向後倾斜,巨石石板左边,隐隐可见枯藤纠结覆着雪,却是一片静寂。 足尖刚刚沾地,龙尊吾已急快的吸入一口气,这口气强向丹田压下,又呼的吐出,在这一吸一吐之间*他的银色紧身内衣闪着灿烂的光彩,宛如流星划空而过的曳尾,以一个优美的半弧掠上了那块巨石之顶~。 他甫一跃上石顶,已闪电般伏卧下来,因为他已听到了一阵挣扎与哭叫的声音,这声音他十分熟悉,而且b他更明白是在一种什麽样的情况下才会有这种声音。 一个粗暴而声调怪异的口音愤怒叫道:“你这个烂婊子臭贱货,上百的女人我也玩过,就没有看见似你这样刁泼的东西,你再抓踢就剜出你这双浪眼……” 另一个声音懒懒的道:“毛成新,你就用硬的吧,不要再拖下去了;今晚我们还得赶到”水渭集“,别忘了”天眼堂“与”地睛堂“都派出伙计在那里和”紫衣派“对叠………怪异的声音怒叫着道:“怎麽硬法?你又不是没有看到,这浪蹄子把全身都拳曲起来像个虾米一样,动一动就又哭又抓又踢!” 那懒懒的声音邪恶的笑道:“点她的穴不就散了?” “呸”了一声,原来那人恨恨的道:“这还有什麽味道?就是要活蹦乱跳才稀奇,今天我非把这贱人弄服贴不可,看她能泼到什麽时候!龙尊吾咬着牙,切着齿,昔日那悲惨的一幕又宛如回到了眼前,也是类似的话,也是类似的丑,恨极了,这血淋淋的恨,出自骨髓,出自还魂的深处!轻飘飘的自岩顶落下,落在一团枯黄的藤蔓之後,於是,他发现了岩根那半凹的浅穴,以及浅穴里和野兽的作为无异的那两个人口那是两个肤色黝黑,光头,穿着奇异的柔软白牛皮衣裤的凶恶怪人,他们的左腕都紧套着一个宽有叁寸的赤铜手镯,手镯上雕盘着一条带角的”翼龙“,龙角尖锐的突了出来,龙身上的鳞片全部是竖雕,密密的,闪闪的张立着,看去凶恶无比,一个削腮狭额的汉子仰卧在穴口,另一个背影十分魁梧的角色却半边着,面对穴里一个靠壁蜷曲的身体,那模样,似一头贪婪注视着铁物的克!缓缓走了出来,龙尊吾的目光有如两把刀一样盯视着洞穴,他还没有开口,仰卧在穴口的那人似有所觉,迅速生了起来,带着叁分惊怒的发觉了龙尊吾,但是。显然他却并不十分恐慌。现在,龙尊吾已看到那人胸前所绣的叁双血眼,以及绕着那叁只血眼的蛇形花纹,还有,那人光头顶上还有烙印着一块铜钱大的圆形疤痕!这人一坐起来,里面那一个急转而过,唔,都是一式的打扮,一式的穿章,只是他的形容更丑陋,更狰狞,粗糙的面孔上竟然交叉着两道淡红色凸出刀疤!四只眼睛生硬而狠广的瞪着龙尊吾,两个人都站了起来,??的那个侧身会过靠在穴壁上的两条黄布包卷,递给了同伴一件,自己会着一卷,二人同时往前垮了一步,同时张啸:“魔眸,白牛之皮扬其光,神蛇之纹护其体,魔眸千岁!” 声韵古怪,如吟如唱,两人却是说得音扬顿挫,整齐一致,龙尊吾冷冷的站立不动,对面约两个怪客又已往前逼了一步。 阴沈的,那个削腮之人开了口:“天干虽阔,小辈,你也该知魔眸教之名!” 龙尊吾平静的、道:“知道魔眸教手段狠残,行事卑鄙,所为下流?” 喉头吼了一声,脸有刀疤大汉厉烈的道:“小辈,你是存心来找喳子的了?” 龙尊吾双手垂下,淡漠的道:“如何?” 削腮汉子双目一硬道:“你可以试试,便是此刻你不想试,我们也要试你。” 龙尊吾金色面具微微一闪,他深沈的道:“那麽,解开你们的布裹。” 脸有刀疤的大汉一把扯下了包着兵器的黄布,嗯,里面是一柄泛着蓝光的沈重“狼齿鞭”,十四枚尖锐闪亮的狼齿形锥似十四只鬼眼闪动,削腮汉子也抖掉布裹,手里握着的亦呈同样的“狼齿鞭”! 忽然,轻轻的,巨石之後闪出了醉壶公易欣与魅鹰朋一省,他们甫一现身,两个魔眸教怪客已经察觉,削腮汉子“霍”的半侧过身,满眼凶光的盯着这封新来的铁人,朋叁省独目如电,也毫不畏缩的反瞪着那削腮汉子。 一侧的醉壶公易欣点了他那把纯铜铸造的四??棒子,慢吞吞的道:“没有什麽好看的,小子,魔眸教狂也狂够了,疯也疯足了,着着你们拖的那身兽皮能否扬你们的光,那些歪歪曲曲的蚯蚓图是否可以护你们的体!” 削腮汉子恶毒的一笑,道:“老狗,报你的名,魔眸教会找你索回你方才所说的话!” 易欣呵呵一笑,挖挖鼻孔,风火眼暴睁:“老汉便说与你听,西片山醉壶公易欣便是老汉,小子,老汉豁了这条老命等你们来!” 刀疤大汉忽然夜枭似的猝笑一声,狠辣辣的道:“让我们彼此都记住你方才之言,若狗,你就会知道你的代价是什麽:“说到这里,他又朝龙尊吾道:“小辈,脱下你的面具,隐藏不了的,纵使你剥一层皮我也会认识得你!” 龙尊吾的赤发微拂,他低沈的道:“如果我胜,你们不会有机会认识我,假如我败,我想隐遮也不可能,是麽?” 那边的朋叁省重重的一哼,道:“老弟,咱们将这两个人妖做掉去球,和他们乾耗是白费功夫!” 削腮汉子眉毛一竖,尖锐的道:“毛成新,别折了魔眸教的威风!” 那叫毛成新的刀疤大汉,狂笑一声,狠齿鞭“呼”的戳向龙尊吾前胸,而就在鞭端甫始出手,又古怪的转换了去势,十四枚狼齿锤快迅速绝伦,横切至敌人的咽喉! 龙尊吾几乎不能察觉的微微一例,在他一例的同时,“削”的一声阿眉刀已飞快劈向对方手肘,刀刃闪耀,眩灿如电! 刀疤大汉狂笑如雷,手臂蓦抖,狼齿鞭已风旋云漫般呼轰纵横攻上,鞭鞭相连,式式成串,眨眼间数十鞭宿如一鞭展出! 龙尊吾没有丝毫移动;而如雨的帐影暴烈的向他罩去,似千百条毒蛇缠卷,而在鞭影闪幌的怪异阴暗下,他已条然曲身俯首,“唷叱”着叫如雷,阿眉刀宛如极西的全蛇来自尢天,倒划了一个反面的半弧,奇快得无可言喻的劈出,鞭影与金芒刹时融眩成一片????“吭”的一声闷喂搏来,乃疤大漠跄跄跟跟的倒退而出,一张丑恶的黑脸泛成灰青,交叉的刀疤血红通亮,他牛张嘴巴,双目空洞而迷茫的瞪视着龙尊吾,宛如一下子失去了魂,失去了思维。失去了意识,一条两尺多长的可怖刀口自他头侧翻卷至小肮,鲜血泉涌般突突冒出,一截瘰历的肚肠正蠕蠕自他小肮的伤口中流溢…… 龙尊吾仍然站在原地,两眼毫无一丝表情的看着他,银色的紧身衣自左胁处被撕破了一道裂口,有一条隐隐的血痕映现,方才,那迅速而短暂的接触,却已是铁度生死之分了! 削腮汉子彷佛焦电殛顶一般完全傻了,他异常明白自己这位同伴的功力是如何深沈精湛,在魔眸教“天眼堂”的“十煞十凶”之中居十煞的第四位。而这位魔眸教的斑手竟在刹那之间已经命断在即,奄奄一息了。 缓缓的,刀疤大汉痉孪着半侧过头,喘息着道:“老……七……完了……裁了……老……七……莫忘……忘……送我……入……入地……心冢|”削腮汉子机伶伶的一颤,惶急的叫:“毛成新,用姜龙镯飞魂,快,快……” 刀疤大汉嘴唇已成乌紫,他蓦的大吼一声,将左腕倾力极向胸口,於是,他左腕上套着的赤铜上突出的翼龙角已插进心口,他面孔整个扭曲,手腕又用力一转,待他再将龙角拔出,胸膛上已多了一个拳大的血洞,在鲜血喷洒中,他狂烈的大笑着叫:“飞………魂了………飞………魂………了………” 在这凄布的叫喊声中,刀疤大汉的身体沈重的棒倒地下,两双眼珠突出在眼眶之外,上面蒙浮着一片油沈沈的死亡之光! 蓦地???? 朋叁省暴叱一声,身形半旋,左肘一扬条斜,削腮汉子怪叫一声,疯狂抢步而出,背後热血浅洒,醉壶公易欣半声不响,四??棒子一挥而出,背後的大葫芦“呼”的荡起。照着对方身侧叁尺极击而去口削腮汉子尖叫着滚向电地,狼齿鞭环舞如弧,在滚动中闪跃般穿绕劈扫,朋叁省冲上前来t“哗啦啦”暴响声中九节鞭乌龙搅海似的桥头盖脸砖卷而下,手肘倒挥,削腮汉子在“刮”的一声里肩头上又被硬生生削掉了一大块血肉! 身躯一发,这汉子竟平横着弹起寻丈之高,醉壶公易欣飞快的闪进,四??棒猝扫,“克嚓”一声铁人的狼齿鞭已脱手而落! 但是,他们却碰上了魔眸教的便把子,这削腮汉子咬着牙,突着眼,平起的身躯非但没有坠下。反而再次“呼”的升高了五尺! 朋叁省五鞭俱皆击空,大叫道:“干掉他,这王八蛋想逃!” 叫声里,削腮汉子竟日电射料出,就在他似出未出之间,一直默立未动的龙尊吾暴袭而至,阿眉刀“削”的长掠转回,一蓬热血渗着一声既叫,那削腮汉子殒石般一头裁落枯黄纠葛的藤蔓之中! 醉壶公呵呵一笑,旋开木塞,举超大葫芦来仰着脖子咕噜噜灌了几日酒,一抹嘴巴道:“宰得好,小友,若给这小子逃了回去,我们日後麻烦可就大了,这小子也是活该命绝,以他的一身功夫,本来还可以支持几下子,奈何他心慌意乱,呵呵,这折扣可就打得大了……魔眸教的人物都相信以他们的翼龙钓穿胸能使灵魂离体归向极乐,不会龙着肉体埋入黄土而永坠黑暗,不这,这却在濒死前又要多受一重罪……” 朋叁省长长吁了口气,摇头道:“龙老弟,你不该一上手就与这些疯子以险招相搏,我知道你狠你行,但这也总是犯不着的事……” 龙尊吾望着刀刃上滴溜打转的血珠子,平淡的道:“彼此间都是以生命为赌注,谁也是爹娘的孩子,大家彼此不吃亏,早晚也要分生死*。又何必拉扯得那麽久呢?” 朋叁省放回兵器,略一迟疑,回头向醉壶公呐呐的道:“壶公…你,壶中的老自乾能否来上一口?天寒地冻,喝点酒驱驱寒气如何?” 醉壶公一双风火眼好笑的帐了瞧朋叁省。将大葫芦递了这去,舐舐嘴唇,皮笑肉不归的道:“好说,只要老弟不嫌脏。老汉已经感到十分龙幸了。” 装做没有听见,朋叁省接过了大葫芦,却不由被葫芦坠得双手下沈,他大口灌了一阵,呵着气道:“真是好酒,又烈又醇,只不知道葫芦是什麽质料做的?怎麽这等沈重法儿?” 醉壶公易欣得意的笑笑,摇着乱发道:“这葫芦重约叁十馀斤,乃是”木铁“融於”生胶“中制成。抡起来用力砸下去,嘿嘿,足可将一颗枯牛脑袋捣成肉糜!” 二人在说笑着,龙尊吾已归刀入鞘,缓步行入岩石下的浅穴中。里面,唐洁的秀发瀑布似的披散,面庞苍白,泪痕未乾的靠壁坐着,她双手紧紧将那件白狐皮裘掩抓然胸前,憔悴的双眸里充满了惊悸,羞辱、及畏怯的神韵…… 龙尊吾冷冷的瞧着她,她也看了龙尊吾,小嘴微张着,好一阵,泪水终於夺眶而出,她咽啜着以双手蒙面,抽搐的道:“对……对不起……又是……我我……连累了……你|”龙尊吾摇摇头,低沈的道:“第一次是如此,第二次又是如此,还令我怀疑一点,两性之间,除了兽欲便没有别的了麽?” 唐洁哭泣得更伤心了,她双肩耸动着,却尽量不便哭声发出………… 缓缓地,龙尊吾道:“你生得极美,女孩子是应该生得美的,但是,你却不该生在这种到处都是豺狼虎豹的污浊地方。” 八十沈默下来,除了唐洁的啜泣声是一片十分沈重的翳寂,好半晌,龙尊吾轻轻的道:“这一次,我来得及时麽?” 放下蒙着面龙的双手,唐洁感激之色溢言表,她语声里合着泪:“再晚来一步……我除了死就没有别的路走了……” 龙尊吾面具後的眼购有一阵罕见的温暖光辉流露出来,他凝注着唐洁,柔和的道:“你一面运道好,我曾说过,我就没有你这种好运气。” 唐洁用手指去拭泪水,它的手指纤细而白晰。美得很,宛如半透明的象牙骨,龙尊吾注意到,便是她拭泪的动作也是如此优美与尔雅,怯怯的,她道:“那两个人……都跑了?” 龙尊吾摇摇头,道:“都死了。” 抽搐了一下,唐洁道:“他们在你与朋壮士和铁矛帮的人拚斗的时候来掳劫我……我不该到洞口张望,他们的动作好侠……我连呼叫都来不及……” 龙尊吾轻轻地道:“不要难过了,这两个歹徒已经为他们的卑鄙行为付出代价,这代价很大,足他们的鲜血与生命。” 将披散的乌丝用手梳理,唐洁幽幽地道:“他们掳劫我,目的不全在那极下流的念头,我听他们两个一路上说着话,知道待他们污辱了我之後,还要把我送到一个……一个什麽”千窟??“的地方……将我做为一件奉铁的礼物,献给他们的什麽堂主贺贺叁十大寿……” 龙尊吾眨眨眼,道:“叁十大寿?他们把人都看做物了麽,人也是能送来送去的麽?这种行为真是荒谬到了极点……” 顿了顿,龙尊吾又道:“唐姑娘,我们走吧,他们我还也不能再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了,冥冥中,自有一双眼睛在看着……” 第9章 紫卢荡 雪中狠 “有些艰辛的站了起来,唐洁用手轻揉麻痹了的手脚,龙尊吾心想助她却又转身往外行去。於是,就在转身过去的同时,人外,朋叁省的吼声已震耳的传了进来!”我啃他个妹子,那魔眸教人的??身怎麽不见了,莫不成变成鬼了?“醉壶公也沙嗓子大叫:“你看,这一滩滩滴洒着延展而去,这小子竟然没咽气,快,追!” 叫声条停,而衣袂兜风之声迅速远去,龙尊吾一步枪出洞外,却又似有警惕的收住去势,靠在石堆上默默沈思起来。 饼了一会,唐洁轻轻走了出来,龙尊吾,似想问什麽又不敢问,目光定定的投注在何方一堆突起的新坟士,龙尊吾的金色面具冷酷如旧,看不见他的表情,但可以知道他心中必然十分烦燥。 时间流逝,半个时辰之後,两条人影又自巨石那边掠回,大冷天两个人额上都是一头汗,朋叁省用手一抹,恨恨跺脚叫道:“老弟,那魔眸教的瘦小子跑了,血迹一直拖滴出商里地外,但血迹中断处却又连个鬼影都没有!” 醉壶公易欣似有所思,沈缓的道:“魔眸教的混账都有几下子诡诈手段,我们一定被那像伙用声东击西之计诳了,又是不知他用的什麽鬼法儿!” 朋叁省“胚”的吐了一口唾沫,愤怒的道:“找了老久也找不出一点蛛丝马迹,莫不成他们做了一阵风飞了?真是可恶可恨,再发现他老子要抽他的筋,剥他皮!” 龙尊吾冷冷的道:“罢了,易老哥,这里隔最近的市锺还有多远?” 醉壶公想了想道:“叁十里地,此刻出发,约莫可以赶到那里吃中饭,那是个小小的集镇,在山区的边缘。” 龙尊吾道:“那麽,我们走。” 朋叁省不自觉的瞧瞧瑟缩在龙尊吾身後的唐洁,唐洁羞怯的垂下头去,双手有些抖索的的紧扯着白狐皮裘的襟缝……“龙尊吾也已发觉,他略一沈默道:“我负着唐泵娘走,现在,我们可以走了。” 朋叁省嗨嗨一笑,一拍醉壶公肩头,二人拔空跃起,临掠出去的一刹那,朋叁省侧头朝那堆新坟唾了一口,吼道:“便宜你这杂碎!” 霍的转身,龙尊吾右手一拉一兜已“樱咛”一声伏在他的背上,几乎刚刚伏下,龙尊吾已飞跃而起。 连连闪掠追去。 白茫茫的远山,灰蒙蒙的群峰,空气冷得做要撕裂人们的肌肤,紫芦山区的景致写在人们身上的是无比苍凉,天和地是那般凄渺。 叁个人已并肩而行,朋叁省口中呵出阵阵的白气,大声道:“到了那个岛????呀,不,到了那个小镇,咱们得好好洗个热水澡,痛痛快快的吃喝一顿,呵呵,m我已经有叁十来天没下过水了……” 醉壶公脚下如飞,笑道:“洗澡你去,老汉平生最厌的就是洗澡,麻烦透顶,至於吃喝一顿老汉却是大大的赞同,只要不是自掏腰包……” 说笑着,他们越过一个个山管,陡地,一座座大小的山岭,现在,前面是一块约有叁匹里地,不算太整齐的平原,平原尽头是山峦挡着,因野有簇簇紫色??子翻着白头的紫芦荡,白雪紫芦,越见萧索。 龙尊吾低沈的道:“这是紫芦,此地的特产。” 醉壶公笑道:“越过那道山,再去五里地就到了平原了,这奶奶的山区,若不是。有些草药兽皮好购,老汉一声子不来也不会想来……” 朋叁省大笑道:“你是命苦……” 他们谈笑风生,唐洁却紧紧伏在龙尊吾胸背上,她悄悄将面颊贴偎,男人特有气息的在她呼吸间沁人心底,她的心腔跳动着,有一种奇异的感觉,这种感觉微妙得火辣辣的,有些像饮了酒????在陌生的环境中饮得微薰,兴奋,但却带着点悲凉。 奔着,驰着,龙尊吾可以感到背上的人剧烈的心跳,暗中急促的呼吸,那呼吸有温温的热,柔柔约吹拂在他的颈侧耳边,隐隐的,宛如春天的和风,而和风里尚渗揉着淡淡的百合花香,那香,幽默而含蕴着丝丝缕缕的哀怨,就如她的人一样,幽默两含蕴丝丝缕缕的哀怨。 进入这片刻到处坐着紫芦的山区平原,在北风刮着白头的紫芦哗哗起伏的当儿,龙尊吾的金色面具忽然朝四周旋视,稍差一步,醉壶公易欣也有些紧张的放慢了步子,朋叁省愕然道:“怎麽回事?有什麽不对?” 醉壶公压着嗓子道:“狼!” “狼?”朋叁省抵抵嘴肩,道:“用不着提心吊胆,风向是顺着咱们这边吹,等那些狼老二闻着气味咱们早已出了山啦!” 他正说到这里,一阵隐约的嗅声遥遥传来,嗅声悠长而凄厉,似在号哭,醉壶公低促的道:“大概就在那什山脊的後面,老汉听过这种狼王的吼叫声,看样子这一群不会少了我们加把劲紧赶允步?” 叁个人迅速穿越过簇族的紫飘,在雪地上奔跃如飞,龙尊吾头上赤发迎风飘扬,双肩却水也似平,他低沈的回首问:“唐姑娘,你在紫芦住了很久,可曾听说过狼群之事麽?” 唐洁将小嘴凑在龙尊吾耳边,悄细的道:“听说过,但狼群除非是饿极了,或者闻着血腥味,在平时它们是不大攻扑人类的,不过,我听说紫芦山区的狼群十分可怕,每一群多的有几千只,少也有五六十只,它们体健齿利,性情凶悍,如果孤身进山的人遇上,後果实在不堪想像。” 龙尊吾吸了口气,奔行更快:“紫芦山区还产狼。” 唐洁低低地道:“不,但是天寒地冻,地上找不到东西吃,它们便往往成群结队的从中条山深处住口下流窜,在这种情形下最可怕……” 於一例奔行的朋叁省突然怪叫一声“呼”的打了个转子停下脚步,一只独眼睛瞪得碗似铜铃般的右边的山眷盯着,嘴巴也张得老大,醉壶公易欣叫道:“喂,快不抉走你在发什麽楞?再迟了可就——”易欣的语声像被一只拳头猛的塞开喉咙般噎住了,一发老眼也睁得似欲突出眼眶,前行的龙尊吾微一侧头,已发现右侧的山脊上竟有一个灰色的身影如飞丸泻般朝自己这边飞奔而来,他的後面,狼群的嗅叫号吼声响成一片,也如潮水似的紧跟着移近。 朋叁省猛一跺脚,大惊道:“这个晕头东西迷糊了,狼追的是你可不是他们,你他妈那里不好引,专往这里带,我啃你的老妹????”龙尊吾冷冷一哼,道:“他当然往这边带,否则就失掉这冒险的意义了。” 朋叁省独眼迷惑的一眨,尚未及说话,醉壶公易欣已失声惊呼道:“可不是,那小子手上竟然还拖着一大块肉,血淋淋的肉……” 说话中,那条灰色人影已绕着圈子向一边掠去,看得出他是在布设一道包围的半圆! 随着那人影的奔驰,山脊上,天爷,已在刹那间出现了千百条灰、青、与黄色的狼群,只只利齿森森,眼碧尖锐,形像凶残剥戾无比! 朋叁省??了口唾沫,低呼道:“乖乖,我的老天,怎麽一下子就是这麽一堆?” 龙尊吾背上的唐洁虽然久居紫芦山区,但看她那惊骇恐惧的表情,大约也是头一次瞧见这等光景;龙尊吾一面与朋叁省、易欣二人继续奔驰,边道:“易老哥,脱得掉麽?” 易欣喘着气道:“难说呐,试试看吧……” 朋叁省大吼道:“你们先走,老夫先去干掉那引狼来的王八蛋!” 易欣一把拉着他,急道:“你是自己找死,这等节骨眼那里还顾了这些?” 就在几人说话间,山脊上的狼群已经涌潮般层层涌来。不但如此,山脊的转角处,紫芦荡里,也不知在何时出现了千百狼影,在一片号隍声中只见雪花飞溅,只闻兽爪沙沙,组成了一幅惊怖震骇的图画! 醉壶公易欣长叹一声,废然道:“惨啦,脱不掉了!” 一抹头上的汗,朋叁省叁把两把将衣装扎好,火暴暴的道:“那就不用跑了,操他娘宰他一通再说!” 龙尊吾望着滚滚而来,狼头汹涌的狼群,是那麽无边无际,整个山脊平原在这片刻之间已经完全被群狼占满,似泻地的水银,来势又快又急! 现在若要硬闯,势必得落在狼群之中,但如停步势相待,则无数的狼群又如何宰杀得完,龙尊吾一咬牙,道:“我们等!” 朋叁省大叫一盘,“哗啦啦”解下他缠在腰际约五节九菱鞭,宣刃短刀也找在左手,醉帚公易欣掂了四??棒子,滋着牙道:“可不得了,咱们四个人只怕不够几条狼吃的,唉唉,活到这一大把年纪,自信平常也未做过丧天害理的事,死得这般凄惨儿倒是可悲加上可叹……” 龙尊吾没有说话,他将腰上一条银色丝带解下,迅速而结实的把唐洁困在背後,隐隐中,他免出唐洁正在不可抑止的颤抖………“”不要怕,唐姑娘,生死有命,富斌在天,成不成固有定数,却也靠我们自己……“唐洁感激的点头,语声抖索的道:“我……我……不怕……在……在你身边……我有……安全感。” 龙尊吾心中徵喟,叟手垂下,双目闪闪的凝注着自四面八方接近的狼群,此刻,他除了狼,除了毒,再没有别的了。 朋叁省大口??了口时液,喃喃的道:“壶公,你不用忏悔,一定是你上辈子作了孽,得罪了这些狼爷,它们才会找上你当做美食一飨,你虽然瘦,又脏了点,但它们不会介意的……” 醉壶公巴哒一下嘴,恨恨的道:“老弟,你不用光说老汉,老汉活了偌大大把年纪,死不为夭,只可怜你们正当壮年便当狼吻,实在凄惨。” 嗨嗨一笑,朋叁省正要说话,却蓦地暴吼一声,身躯风束似的急旋,在急旋中,他约九菱鞭哗啦啦扬起猛砸,一条先行溜来的青毛巨狼已头碎骨糜的被撞出一丈多远! 醉壶公易欣大叫道:“我的亲老子,可来了!” 叫声中,狼群里前面的数十只灰色巨狼已张牙舞爪的嗅吼着扑到,易欣四??捧子泼风般猝点急打,呼呼搜坡空声里,七八条大狼已惨号着东抛西落。血肉横飞! 同一时间,龙尊吾尖叱如啸,“削”“削”之声刺耳已极的响起,金芒暴闪中,阿眉刀的锋刃已斩飞了二十多颗狼头! 於是如浪如涌的狼群,波波层层的扑了土来,於是,在人的叱喝中,在兽的吼号里,只见狼影翻飞摔跌,血溅肉靡,纯钢四??棒子砸扫如雨,呼声捣舞,九菱鞭化长龙盘绕,旋周卷荡,雪亮的宽刀短刀起落如电,纵横闪掠,而阿眉刀,阿肩刀的金扁如??,彷佛烈阳的万道亮光赤焰滚动飞舞,上贯九天,下人碧泉,刀锋所在,凶狠纷纷染血横??,这是一场罕见的人兽之斗,残酷而恐怖! 朋叁省身上溅满了狼血,他这时一鞭斜飞了一条巨狼,大吼道:“老弟哇,他妈,这些畜生到底还有多少?” 一例的醉壶公正好砸翻了一头,他左掌回边,已活生生将另一头狼震得滚留雪地。沙音嗓子回道:“无边无际啊,就和上潮的海水一般无二……” 在五步之外,背负着唐洁的龙尊吾赤发飘扬,抖舞得似团烈火,他的阿眉刀纵闪如金蛇冷电,眨眼间十头凶狼竟在他快刀反旋之下同时毙命,满身的血,满身的腥,他沈着气大叫:“二位快靠在一起成叁角锐锥之形!” 第10章 巧求焰 计履安 在龙尊吾的冷厉喝叫声里,他披肩的赤发飞扬,猛一挫身,刀刃映着一溜寒光暴翻,七只掀唇利齿的大青狼已被活活剖开了膛,在满天的血雨肠脏洒扬中,魅鹰朋叁省九菱鞭横空兜飞了两头黄狼,大叫一声倒旋至龙尊吾身边,左肘倏掠,窜到他腿边的一只小青狼已在脊背上翻开了一条可怖的刀口,嗅号着滚倒雪地。 四棒子一阵急砸快打,在狼头的骨骼碎裂声中,醉壶公易欣也须眉俱张的靠了过来,在这种紧要关头,朋叁省犹不忘他的俏皮话儿说:“我说壶公,这阵子一活动,可就不大觉冷了吧?” 醉壶公风火眼一瞪,抖手扬腕,又是一头大灰狼叫着被横扫出去,他一舞那柄蓝爸铸造,坚锐角利的四根棒子,大吼道:“再等一下你就不会这般松散了,你块头大,这些四脚畜生必然对你最有兴趣!” 两个人一边出手如风,边还损来损去;龙尊吾却冷漠的注视着自四周八方滚滚而来的狼群,灰黄的毛皮有如一波波灰黄色的浪潮,汹涌在山脊、雪地、与芦荡之间;像是汞远没有尽绝,永远没有息止,狼群凶悍的前仆後继,而被杀死的狼??却又被後来的狼群争夺着撕咬分食,沾着血的毛皮在空中飞舞,肌肉的攫裂声渗合着骨骼的咀嚼声,浓重的血腥味飘散在冷瑟的空气里,好残酷,好凄厉。 伏在龙尊吾背上的唐洁全身抖索得厉害,她双臂紧紧搂着龙尊吾的肩头,一张如画的脸蛋惨白如纸,连那嫣红小巧的嘴唇也变了颜色! 朋叁省已经开始汗透重衣,他微微喘着,身形做着幅度极小却又巧妙无比的闪挪,一面沙着嗓子大笑“好乖乖,老子刀头舐血了二十来年,会过多少英雄好汉,他娘生着两手两脚的哥儿们撩不倒老子,却叫你们这些畜生坑得不轻!” 醉壶公易欣猛然转身,四??棒子笔直戮穿了一头大灰狼的肚腹,他用力抡开,偏棒又砸扁了两只狼头“这才叫狠,将来你大伏堡的兄弟夥想为你报仇都找不着主儿,没想到老弟你却裁在那些四脚太岁的肚皮之………中!” 朋叁省暴叱如雷,双脚绞飞而起,一只青狼满嘴利齿粉碎,另一头却被足尖生生踢破了两眼,两只凶狼负痛相撞,又同时抢扑成了一团。 朋叁省“嗨”“嗨”笑道:“我他狼就是这付吃生米的脾气,你这畜生想算计老子,老子也不能将你轻饶。” 醉壶公易欣迅速抹了一把汗摔弹出去,左手一幌条翻,一头灰狼闷哼一声,“噗”的瘫伏在雪地上,他乾着声音叫道:“老弟台,只怕咱们这英雄好汉,撑不得多久了……” 两个人叫着,吼着,宰杀者,却掩不住语韵心绪上的焦虑凄惶;龙尊吾一言不发,金光灿然的面具上映闪着溜溜冷酷的光彩,阿眉刀枞横如飞,宛若极西的流星闪掠於天地,上穷碧落下黄泉,刀锋割破空气,带起连串的,尖厉的“削”“削”之声,而就在这些可怖的呼啸声里,狼??翻滚,血雨蓬溅,惨嗥厉号起落不息…… … 魅鹰朋叁省伸出舌头舐舐乾裂的嘴唇,有些气端的吼道:“老子………至少也砍下两百多头了………壶公,你呢?” 醉壶公易欣四??棒子扫打如泼风骤雨,提着嗓子叫:“不多………约摸也有个两二百头………倒是龙老弟凶得紧……看,他那把刀,天爷,只怕五百头只多不少………” 龙尊吾没有说话,一个劲的舞刀如虹,猛斩狼劈,狼血溅得他全身尽赤,连背上的唐洁也几乎成了个血人。 身形有些浮幌,朋叁省连砸五狼,张着嘴已直喘:“壶公,还有多………少?” 醉壶公眼皮子一撩,吓得又急忙将视线收回,冷不防裤脚“嘶”的一声被一头凶狼的森森利齿啃去一块,他怪叫一声,飞脚将这头青狠踢开,撇着嘴道:“惨了………咱们宰杀了这一阵………像是………像是只在海里掐了一碗水………连个水花也不荡一下………” 朋叁省猛一??劲,一头灰褐色的巨狼风一样扑了上来,朋叁省暴喝如雷,左肘猝横,抹着这头巨狼的喉咙过去,一蓬热呼呼的狼血喷了他一头一脸,庞大的狼身斜着摔出,朋叁省也刹时将一张黑脸染成了朱红。 醉壶公易欣呵呵大笑,身形急转中再瞥一眼:“老弟台,你如今可美得奇哩,面若丹朱,眼似铜铃………” 朋叁省彼不得擦拭,一面又再应付续来的滚滚狼群,边大叫道:“壶公啊!你老也不见得俏,那边裤脚再往上一截,你老就可以直接下河里摸泥鳅了………” 醉壶公易欣咬着牙,喘着气没有答腔,於是,叁个人沉默着以手中兵刃与蜂涌不绝的狼群做着生死之斗;狼群的馋馋利齿有如一排排细小却尖锐的匕首,狼眸中碧光闪射,阴森狠厉,而凶恶得慑人心魄的吼叫嗥号之声宛如鬼魂的啸哭,如此惨怖又嘈杂的钻进人们的耳膜,像一只魔手,一把乱丝,拂不掉,挥不去,??心迷神! 累累的狼??,枞横的肠脏,雪白的大地上印着殷红的血迹,争斗仍然继续着,这场争斗却必将有一个结果,必将有一个了断;看情形,这场人兽之战,兽的方面已占了绝大的??势! 慢慢地,慢慢地龙尊吾的汗水亦已浸透了他银白色的紧身衣,唐洁的感觉最为敏锐,她??恐的伏在那宽阔而湿漉漉的背脊上,强烈的汗味渗入她的鼻孔,这阵气息,合她有着隐隐的安全感,但在此刻,却又显得如此豪壮与悍烈。 朋叁省蓦地怪叫一声,右小腿上血花冒现,他的五节九菱鞭暴落,一条青狼“欧”的一声被砸碎了头颅,朋叁省咬着牙大骂:“我掀你老祖的坟,你这该杀千刀的畜生,你他娘也不问问行市就在老子腿上开饭!” 醉壶公易欣呛咳了一声,有些虚脱的道:“你还有肉喂狼,可怜老汉我一把骨头,只怕还顶不得一头狼个半饱………唉。” 贴在左肘上的宽刃短刀翻飞如电,再度抹着两只巨狼的腹侧划过,血肉卷洒里,朋叁省乾着嗓子叫:“壶公………壶公………你背上的酒葫芦………来………来一口提提劲吧!” 四??棒子条起蓦砸,叁只狼头粉碎里,易欣吼道:“都还有时间?这会儿拼命还来不及………” 朋叁省独眼如铃,大叫看:“你提过来不就得了?我凑着嘴灌两口………” 忽然,一个意念似闪电般掠过龙尊吾的脑际,他的阿眉刀“削”的长掠而起,一蚌势子便砍翻了五头灰狼,他口中急呼道:“易老哥,你葫芦里还有多少酒?” 醉壶公易欣身形急转,出手如飞,答道:“上好烈性白乾,还有大半葫芦………” 龙尊吾猛一伏身,阿眉刀又已透过叁个青狼的肚腹,他短促的道:“给我!” 醉壶公微微一怔,却在足尖倒旋之下,顺手将背後背着的灰白色葫芦抛了过去,龙尊吾一手接住,大声道:“你们挺着点,我即刻便来!” 不待二人回答,龙尊吾已腾身跃向寻丈之外的一大片紫芦荡中,身驱未落,阿眉刀的金芒暴闪如虹,在尖锐的“削”“削”之声里,十几只据地欲扑的灰狼全然飞头,黑忽忽的狼头方才四射而起,龙尊吾已用牙齿将葫芦的栗木塞子咬开,左手一挥,葫芦中的醇烈白乾已带着一股浓重的酒香骨突突喷洒出去,他迅速将酒喷洒在那片紫芦之上,身躯同时半伏,酒葫芦脱手砸翻了一头凶狼,双手握刀暴斩,如匹练似的金扁猝然回绕旋舞,看不见刀身掠动;却见扑上去的狼群号叫着滚倒窜逃,龙尊吾低促的道:“唐姑娘,我右边锦囊里有火种,你立即点起来将芦??烧着!” 唐洁吓得面色青白,几乎全身都动弹不得了,她紧紧咬着下唇,用力侧身将手伸向龙尊吾的右边腰际,却因抖索得太厉害竟然好几次都没有伸进去,阿眉刀的金芒如电般呼轰旋飞在她的身边,莹亮灿丽的光彩映得她的面庞有一片奇异的幻迷颜色,於是,她用左手握着右腕,颤颤地再次伸手探去…… 龙尊吾有些焦急的道:“快些,他们要支持不住了………” 终於伸进手去了,唐洁抖着拿起火摺子,迎风??了叁、四次才燃着,她用一只手扳着龙尊吾的肩头,另一只手将冒着火苗的火摺子好不容易的丢到了浸染着烈酒的紫芦荡里,於是,只见火摺子甫始落下,“呼”的一片青绿色火光己卷了起来,北风正强,火就着风势,只在眨眼之间己吞噬了周遭十丈内的紫芦荡,青绿色的火光也顿时变成了红通通的熊熊大火,哗啦劈啪之声杂乱的响起,呼啸的大火里散播着浓浓的酒味,酒味中夹着焦臭,这一片紫芦荡燃起来了,就着风,藉着烈酒;不用太久,这火势即将燎原! 随着熊熊的火光,狼群的嗥号刹时成为??恐与厉嘶,火舌舐卷如洪涛蔓延,雪地上的狼群恐骇的四散奔突,挤压倾轧的亡命往来路奔回,而烈火席卷似奔马,空气中洋溢着炙肉的刺鼻焦臭,焦臭里,有??心破胆的惨号悲嗥,狼群,已经开始溃退了。 朋叁省??笑如雷,急进猛追,鞭刀齐飞之下大叫道:“龙老弟,你行,我服了!” 四??棒子翻扫横砸,易欣精力抖擞的追杀着这群落火之狼,也大笑道:“这个法子怎的老汉就没想到?呵呵呵,过瘾过瘾,老弟台,这番我们几条性命都是在你手上捡回来的呐………” 奔突溃散的狼群来得快,退得更快,像一阵带着血腥的狂风,似二片冒着血泡的落潮,在呼轰大火的燃烧下瞬息间己失去了踪影,而烟雾迷漫,带着辛辣呛人的气息往四周飘移,空气是如此炙热,炙热得有些窒息,伏在龙尊吾背上的唐洁剧烈约咳嗽了几声,龙尊吾简短的道:“我们马上??开,火势会随着风势逆转!” 他说着话,而奔马似的大火却已滚滚往两侧蔓延,迅速向他们站立着的这片小小空地烧了过来! 於是,叁个人齐齐跃飞而起,就在他们跃起空中的同时,醉壶公易欣己蓦地用手向右方一指,叫道:“看!” 龙尊吾与朋叁省急忙转首瞧去,在叁十多丈之外,有一个高起的丘堆,丘堆四周丛生紫芦早已燃烧,而在丘堆之顶,有一头丘大的青灰毛色的狼正四爪据地,仰首向天,这头巨狼约比方才的那些凶狼大上一倍。双目闪流着森亮的碧绿色光芒,现出锐剑似的利齿,形容威猛而凶悍,但是,却在威猛与凶悍中流露出无比的悲壮与苍凉,它没有逃!任那己包围住丘堆的熊熊大火向上猛烈的烧来! 龙尊吾等叁个人迅捷的穿跃在大火之间向山边掠去,醉壶公易放大声道:“那是狼王!” 朋叁省抹去一把汗,叫道:“我也听说过这种事,这老畜生是无颜见江东父老,要与它战死的狼子狼孙一起殉葬,火葬!” 他们说着话,背後丘堆的方向已传来一阵高亢却凄厉得无以复加的嗥号声,这声音颤抖在空气里的周遭播散,就彷佛一只痉挛的手在抓着人们的心脏,令人有一种又是抽搐,又是恐怖的感觉! 疾快的飞掠着,魅鹰朋叁省大笑道:“他娘的火烧狼屁股了,听他叫得这般凄惨样儿!” 龙尊吾冷冷的道:“为一个头儿,必有他成为一个头儿的条件,不论人畜皆是一样,这就是了………” 醉壶公易欣道:“说得对,这狼王也叫有种!” 山脚已在他们??人的奔跃中接近,这是一片横岭,不大高,有倾斜的山坡可以落脚,龙尊吾吸了口气叫道:“上山!” 叁个人如飞也似的掠向横岭,半个时辰之後,他们已翻到这一边来,放眼望夫,可以看见下面广大无垠却笼罩在一片灰苍沉霭的平原,极目所至,有小巧得如孩童玩具般的屋舍映入视线,那些自这里看去簇集在一起的屋舍是如此渺小,似是用一只手就可以完全捧将起来。 醉壶公易欣喘了一大口气,抹了一把黑稀稀的油汗,回首向後望去,在这横岭的那边,仍可隐约看见云雾似的黑烟向天空瓢升,这场火,嗯,够猛! 又奔了几十丈,这位西月山的怪杰叫了一声,哑着嗓子道:“我说龙老弟,呃………歇会儿吧,前面就是那镇集”小龙沟“了!” 龙尊吾闻声之下,“呼”的打了个旋子,将急奔之势硬硬刹住,他隐在面具後的双眸有一股似笑非笑的神情,点点头,开始解开缚在胸前的银色丝带,将背後的唐洁轻轻放了下来。 唐洁双脚甫一沾地,已站立不稳的一下子坐了下去,龙尊吾平静的望着她,唐洁苍白中泛着一抹嫣红的面庞更是酡红了,她嗫嚅着道:“对………对不起,我………我的脚麻了,好像不属於我了一样………” 龙尊吾不自觉的向前走了一步,却又醒悟了什麽似的站住,他低低地道:“那是血脉被缚束得太久的缘故,你自已用手搓揉一下,不用多久就会好的。深深的望了龙尊吾一眼,唐洁伸手去揉摸着自已的双腿,边感激地道:“谢谢你………” 龙尊吾笑了笑,但他知道这笑唐洁看不到,可是他并无遗憾,因为他又笑了,这就是他原想做的。 那边,魅厉朋叁省早已一屁股生了下来,正在磁牙裂嘴的检视着自已右小腿上的伤势,一面嘴里骂着“我呵他老妹,这一口可还真是不轻,幸亏老子出手快,要不最少也被咬掉四两精肉………” 两只瘦爪子用力摇摇大葫芦,醉壶公易欣叹了口气:“唉,一滴也不剩了,这可是上十年的老白乾啊………” 朋叁省“噗”的一笑,道:“捡回这条老命已是颇为不易了,老哥你还心痛那一葫芦马尿,赚回命来,以後有你喝的………” 山风吹着,几个人一身的汗水不用多久已被吹得冷冰冰的,贴在身上好不难受,宛如??上一层冻皮,朋叁省哆嗦了一下,叫道:“好走啦,这种冷法倒是别致,莫叫风吹上一场病才划不来哩………” 醉壶公易欣????腿站了起来,裂着嘴道:“老了,到底是老了,这一折腾就腰酸背痛的………现下若是有个人背着下山才真叫舒活………” 朋叁省大笑一声,道:“老哥,你慢慢等着吧,龙老弟,开步啦。” 他笑着大步往山下行去,醉壶公也只好唉声叹气的跟着走,龙尊吾略一犹豫,上前道:“唐姑娘,还是我背你吧!” 唐洁羞轻的摇摇头,低低地道:“谢谢了,我,我还是自己走吧。” 说着,她十分勉强的站了起来,刚一移动脚步便打了一个踉跄,她还没有来得及有任何表示,龙尊吾已一言不发的抢上前将她抱起,大步行向山下。 轻轻的,唐洁闭上眼睛,将面颊顺势贴在龙尊吾的胸膛上,她的头项衬着冰凉的阿眉刀柄,闻着那一股男性特有的气息,有一阵朦胧的快乐与远渺的幸福感觉在心中荡漾,这感觉十分微妙;唐洁几乎就想一辈子这样依偎在龙尊吾的怀中,是的,一辈子…………… 上山容易,下山难,现在,他们小心的行走在崎岖与嵯峨的怪石间,这里积雪较少,想是白阳的原因朋叁省走在最前面,後头跟着以棒拄地的易欣,这时,朋叁省回头望了一望,独眼朝易欣一眨,低头道:“老哥,龙老弟与唐姑娘倒是一对儿哩。” 醉壶公头也不回,扳着脸道:“关你啥事?看着眼红不成?” “呸”了一声,朋叁省转过身去,叁个,不,四个人,微微加快了行速往山下走去,他们都暂时忘记了方才的??险与疲累;此刻他们最须要的,是一个滚烫的热水澡,然後,一顿丰富的晚膳与一场舒适的睡眠。 小龙沟。 这是进入中条山区之前必经的一个小镇甸,这镇甸却是有着与它那简陋的外表不相称的繁华,有市集、店??、酒楼、客栈,还有满街反穿着羊皮里,套着厚棉布裤子的行人;天气是这麽冷,在这掌灯时分,却丝毫没有影响到这些人们的与致,牛皮筒子踩着雪泥咯吱咯吱的;与酒楼里喧嚷叫嚣之声互相衬映,好生热闹。 离开喧嚣的地方稍远,在一片低矮破屋的屋舍傍,有一家老旧的客栈,这家客栈年龄该已很大了,门板上的漆色剥落,靠里一张坛台也是灰暗暗的,柢台上一盏半明不暗的油灯,昏沉沉的灯光,越发显得那个坐在柜上的老账房无精打??;这家客栈是两条直甬道分左右往里伸展下去,中间便是这间门厅,客房便都在甬道两侧一间间棒着,光度很弱,给人一种极不舒畅的感觉。 右面的甬道最靠尾的两间客房,已被龙尊吾等人租用下来,唐洁住在最後一间,龙尊吾等叁个人则同住一间,他们之所以挑选了这麽一家下等旅舍,主要的乃是为了避免铁矛帮或是魔眸教的耳目,他们并不畏惧,只是因为太疲劳了,现在,正是应该休息的时候。 房里。 龙尊吾已换了一袭黑色洒着白竹图的长衫,手上掂着一件松软的羊皮袍子,他已痛痛快快的洗完一个热水澡,现在,准备与各人一起到街上去晚膳,本来他不想去的,但却禁不住朋叁省与易欣的一再怂恿,这两位仁兄早就迫不及的想大吃大喝一顿了。 醉壶公被朋叁省好不容易逼着洗了个澡,一身脏是洗掉了,而头发胡髭却更加蓬乱得有如鸡窝。 这当儿,醉壶公正抓着背痒,吱着牙道:“看看这套衣裳与皮袍子买得可真不错吧?老汉找到一家最大的成衣店去买的,他们价钱塌实,老汉是老主顾,咱们一买就是好多套;朋老弟这件紫缎长袍子穿在身上越发好看,又膘又壮,十足的王孙公子派场………”。 朋叁省正在束手束脚的拉拉这里,扯扯那里,闻言翻翻独眼,道:“人家店里没把老哥当成要小钱的?” 醉壶公一搔乱发,低吼道:“什麽?要小钱的?他们店里谁不知道老汉是有钱的饼路财神?哼哼,你这模样才叫腊塌!” 朋叁省跋忙打了个哈哈,转头望向龙尊吾:“我说老弟台,你这金幌幌的鬼面罩,还要带着?” 龙尊吾摇摇头,道:“当然取下。”。 醉壶公易欣定定的瞧着龙尊吾,道:“龙老弟,说实话,老汉是想诚心交你这个朋友,但老弟你自从见面开始,一直到现在,不论何时何地都未曾将面具摘下以真面目相示,若是老弟你有什隐衷,老汉自是不便相强,否则,老弟你就是看我”西月醉壶“不起了。” 朋叁省也搓搓手:道:“易老哥之言有理,龙老弟,咱们也是和素昧生平没有两样,异日你这金罩儿一脱,我不是就等於完全不识得你了麽?我一片诚心相交,到头来人家问我老弟是怎个长像,我再一??目结舌,那才叫窘……” 龙尊吾隐在面具後的眸子闪泛着一片澄澈明和的光辉,他将手中羊皮袍子放下,低沉的道:“二位说的是,只不知道二位是否明白为什麽我会喜欢戴上这张金色面具?” 朋叁省微微一怔之下迅速的道:“是为了避免仇家识出你的真面目?” 摇摇头,龙尊吾道:“若是他们记性好,他们早已认识,必不至忘。” 醉壶公易欣接上嘴道:“那麽,八成是为了行动上的方便,叫人不知道你到底是何许人?” 龙尊吾又摇摇头道:“亦不是,我若与人结仇留冤,我当不会畏惧人来*拔遥*武林中人,亦应以光明磊落为必守之道。思维了一会,朋叁省小心的道:“莫不是,老弟,你容貌丑陋?” 醉壶公易欣也忐忑的道:“或者,五官有缺?” 缓缓地,龙尊吾将金光灿闪的金色面具取下,展现出他那张俊美而英挺,更带着一股出奇的深沉意味的面庞来,面庞上浮着一抹冷静的微笑,这抹微笑却又凝结在他那双潭也似的幽邃眸子里,正默默注视着室中他的两位朋友。 朋叁省与易欣怔怔的望着龙尊吾,好像在注视着一件前所未见的珍罕物品,无疑的,流露在他们脸上的神色正在证实,他们是在看着一件充满了美感的物品|假如一蚌“人”的整体也可以用“物品”来形容的话。 好一阵—— 两个人同时吁了口气,朋叁省喃喃的道:“老弟,你生得好俊………” 醉壶公也舐舐嘴唇,道:“好个年青小伙子………你这容貌老汉晓得,像天塌下来也不在意………而且,城府深沉………” 龙尊吾微微一笑,道:“我十分平凡,只是较会容忍。” 朋叁省走过来细细端详着龙尊吾,低低地道:“老弟,有这麽一付容貌,为何要加掩遮?” 抿抿嘴,龙尊吾低沉的道:“并非掩遮,只是世间有些悲苦会令人动容,我不愿将自已心里的感受摆在表面上那般坦率的给人知道,因此我须要在一些时候隐讳自已,我难以解释,假如,这要说,也只能说是对某些现实之事的规避,当然,这种规避只是掩耳盗铃………有很多事,多不能选择,选择自已所喜爱的,适应的………” 有些迷惑,朋叁省眨着独眼道:“这,这就是你戴着面具的理由?” 龙尊吾笑笑,道:“是的。” 朋叁省摸摸下颌,道:“老实说,我不太懂………” 醉壶公易欣闭目沉思,缓缓地道:“龙老弟,老汉多少可以颖悟出你言中所蕴之意,只是,老汉却说不出………” 龙尊吾淡淡的道:“那就不要说吧,彼此心灵有所默契,不是更好麽?” 顿了顿,醉壶公易欣忽道:“但老汉有一点明白,老弟,别看你行事狠辣,出手歹毒,你却似是极不喜爱这种血腥生活?对不对?” 龙尊吾一笑道:“和祥之气一向都比暴戾凶蛮来得易於令人接受,嗯?” 易欣想了想,点头道:“不错,没有人愿意活在仇恨与争斗里………” 一侧的朋叁省猛一拍掌,怪叫道:“什麽时候你们变得这般酸气冲天了?可怜我已经饿得前墙贴後墙,你们还有兴致在这里摆文论古?醉壶公的风火眼一转,嘻嘻笑道:“朋老弟,老汉不想说你,却又不得不说,呵呵,你果真是一肚子草。” 龙尊吾行向房门,回头道:“二位稍候,我向隔室的唐姑娘打个招呼,咱们这就出去。” 醉壶公笑道:“请便。” 朋叁省一屁股坐在那把吱吱作响的竹椅上,有气无力的道:“这可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兄弟,你快点。” 摆摆手,龙尊吾启门而去,来到隔室之外,他略一迟疑,轻轻叩了叩门,过了一会,里面响起一个怯嫩嫩的声音:“是谁?” 龙尊吾低沉的道:“我。” 他这个“我”字像是方才出口,房门已迅速启开;唐洁那张梳洗之後明艳照人的美丽面庞笑厣相迎,但是,在唐洁的目光刚刚触及龙尊吾脸孔的时候,却蓦然?? 愕的将一抹微笑凝结在唇边;她震骇的退了一步,语声微微抖索:“你,你是谁?” 龙尊吾不觉一怔,却又随即哑然失笑,他抚抚面孔,平静的道:“龙尊吾。” 这叁个字宛如熙日的光辉,那麽快的就融解了冻结在唐洁面庞上的??疑,她羞怯的,却又目不舍移的嫣然一笑,侧过身子:“请进,龙侠士………” 龙尊吾缓步行入房中,唐洁轻轻将门儿掩了,她靠在门上,怔怔的注视着龙尊吾,像是在这之前,她从来没有见过他一样。 回过身来,龙尊吾有些迷惘的道:“唐姑娘,有什麽不对?” 悚然一??,唐洁掩饰的低下头去,轻细的道:“对不起………我不知道是你………哦,我不知道你的面貌………从认识你,我只见你戴着那付冷森森的金色面具………” 龙尊吾扬扬头,道:“现在,你认识了?” 唐洁羞赧的点点头,嘴里说:“认识了……” 心里,却在说:“永生汞世也不会遗忘………” 沉默了片刻,龙尊吾道:“抱歉使你居然在这种较下等的客栈里,什麽原因我想你也许明白;方才,客栈送来的晚膳你吃了?唐洁眸着那双明媚的大眼,道:“吃了,龙侠士,这里很好,我觉得十分安静………” 龙尊吾笑笑,那笑,非常特异:“朋兄与易老哥却觉得难以下??,他们一定要拉我出去吃一顿;我不好太拂他们心意,但我们一走,这里只剩下你,我又不大放心,因此你须早些休息,将房门闩住,灯光弄小………” 唐洁忙道:“我会听你的话,你放心去………” 龙尊吾咬咬下唇,低低地道:“谢谢,但你却不能睡在床上。”??愕的瞧着龙尊吾,唐洁尚未说话,龙尊吾已笑了笑,道:“你知道紫芦山区离此不远,而且,魔眸教的人也最会找空隙,如果他们真来,睡在床上是件最危险的事。” “哦”了一声,唐洁释然的悄声道:“那,我该睡在那儿?” 龙尊吾胸有成竹的道:“床上的被褥不动,使它整齐的照原样叠着,你这间房子与我住的格式相同,你抬头看,那具古老的衣柜顶上如何?” 轻轻吸了口气,唐洁有些窘迫的道:“我………我爬不上去………” 龙尊吾自身上拿出一方雪白的丝巾,微微幌身上了那具靠在墙角的红木衣柜上,这具红木衣柜顶沿有一道做为装饰用的突起花边,恰巧可以挡住一个平卧的身体,而这衣柜,也就是房子里唯一算得上豪华的家俱了。“仔细将柜顶的灰尘揩净,龙尊吾下来抱起唐洁跃了上去,他扶着唐洁??下,将那件白狐皮裘为她盖上,搓搓手,道:“委曲你了,唐姑娘,这有些好笑,是麽?” 唐洁美丽的面庞上浮着一抹甜蜜的微笑,低低地道:“这两天来我经历了好些奇敝的事………很有趣,在以前,恐怕我连做梦也梦不到,这些事等到将来,不都是一串奇妙的回忆吗?” 静静的笑了,龙尊吾道:“你想得很美,希望你一直将生活看得如此美好,唐姑娘,你睡在这里,可能不会舒适,但却比较安全。” 温驯的点头,唐洁轻瞌上眼??,弯长的睫毛彷佛两片微微颤动的扇叶,这神情,好美,有一股幽幽的迷幻之韵……… 龙尊吾不自觉的心里一跳,他摔摔头,翻身而下,刚刚走到房门口,衣柜顶上又传来唐洁软软地,怯怯地语声:“早些回来,龙侠士………” 摆摆手,龙尊吾没有回头,他将门上的木插轻轻竖起,偏身出去之後猛一带门,於是,有一声“喀”的微响起在门後,木插已恰好震钻进门闩里。 拂拂衣袖,龙尊吾转身,那边醉壶公易欣与朋叁省早已依在门外等候,尤其朋叁省一脸的悻悻之色,龙尊吾方才走近,这位大伏堡的四爷已气咻咻的道:“老弟台;你是『罗子不叫麻』你这叫”坑人“!” 龙尊吾淡淡一笑,道:“太久了?” 朋叁省一把拖着他往外走,边低吼道:“吃饱了肚子再谈还迟麽?非要在这个骨节跟上要我们两个老家伙陪着你乾熬?连壶公那等素养也有些按捺不住了………” 醉壶公咳了一声,忙道:“喂,你讲话就讲话,别拖上老汉………” 叁个人向柜台上打了个招呼,匆匆出了客接,地下有些泥泞,外面的空气冷得发涩;前面的街市上行人己较为稀少,但几家酒楼夜场子却仍旧极为热闹,这小龙沟,丙然不愧是个进出山区之间,猎户及皮货商旅等驻足交易之处。 第1章 铸长恨 烧天火 天空碧澄如洗,几抹云彩淡淡的飘浮,阳光红毒毒的以酒下一盆火,数株垂柳之下掩遮着楹舍叁间,一条清溪潺潺流水,竹篱围绕看楹舍,四周是片片被一簇簇树林切断了的旷野,夏日午后的大地,翳闷而沉寂,带着叁分懒散的味道。 在没有什麽突兀的徵候发生前,四匹灰白色的高大骏马忽然出现在这座屋舍的右侧方,他们刚刚奔出一片疏林,马上骑士似是颇为意外的发现了这户人家,於是,掉头直驰了过来。 十六只铁蹄踏过荒野草丛,同样也踏过菜圃苗地,撞断了垂落的枝,也同样扯倒了豆棚瓜架,就是那麽汹汹然,大刺刺的奔近了! 领先一骑是个大块头,皮肤黑得泛油,人鼻子叁角眼,衬上满脸的横肉一把络腮胡子,十足的凶神恶煞之像,他狞笑看向他身後那面色青白,用一条带着花点绸巾束发的同伴略一招呼,二人已同时用力勒马,在两匹马“烯聿聿”的嘶叫中,另外两个人也接踵而到! 这两个人一位穿看黑色短衫,灯笼裤,满头的黄发披拂肩上,两腮无肉下领尖削,一双深陷眼眶中的瞳仁却是闪耀如电,他顺手抹了把汗用指头弹了出去,马尾後那押脚的是个秃子,也跟着学上他的样儿,咧开一张生满了参差黄牙的嘴巴重重吐了口唾沫。 大块头长长吐了口气,声音里像砸碎了一面破锣:“嗨,想不到这乌地方还有户人家,跑了这大半天,喉咙里都乾得冒火了,黄毛儿,咱们下马找杯水解解渴吧?”生着一头黄发的大汉阴沉的朝面前这家人家打量了半晌,冷冰冰的道:“别留下痕迹让那些乌龟孙子又追了土来!”用花点绸巾包头的那人“呸”的吐掉了咬在嘴里的中角。沙着嗓子道:“去他妈的,吃喝完了通通封住这家人的嘴不就结了?那来这麽多罗嗦?”秃子一摸头顶的濯濯牛山,哼了声道:“说得对,反正咱们那一个身上也背了一身债,他娘的人命债金银债恩怨债都有,注定了成不得正果,再他娘的怎麽行善也要打进十八层地狱,就像老九说的,吃喝完了封这家人的嘴!”如两把扫帚似的眉毛一娥,大块头偏腿下马,那一双毛腿踏在地下像敲着闷,大块头伸手就“哗啦”“哗啦”用力摇俺竹篱的简陋门扉,他力大无穷,那竹门几经得如此重力?不消叁两下已让他带着竹棒子一起扯倒! 大约是摇动门扉的声音惊扰了屋内的人,一个清脆而柔美的语声那麽荡人心旌的传来:“是谁呀?就来开门了……”大块头一听到这声音猛的一楞,就似吞下一大碗冰水似的慰贴,他眯上眼,伸出舌头在嘴唇上舐了舐,像一只贪馋的狗熊一样死死盯着屋门的竹不动。 束着头巾的汉子半张开嘴,色迷迷的低喃:“唔,是个娘们...”门内的竹被轻轻捞起,一个俏生生的,穿着月白短衫的身影婀娜行出,但是,当她目光甫一接触到眼前这四张贪婪而凶恶的面孔,不由似电极一样突地慑住了,睁着一双惊惧的大眼,唇角痉挛着讲不出一句话来! 大块头死瞪着那张娇美而甜蜜的面庞,“咕”的一声吞下一口唾沫,几乎要流下涎水似的窒着声音道:“小娘子,不用麻烦你,门,我已自己开了。”这位美丽的少妇恐惧的退後一步,双手梧着胸口,呐呐的道:“你……你们是谁,你……你们要什麽?”大块头用手一抹嘴巴,粗野的大笑道:“要的麽?嗨嗨,就是你!”说着,他一脚踢开了地下的竹门,大步逼向这少妇而去,後面约叁个人也下了马,黄发大汉掏出一块湿真的汗巾擦着脸,邪声邪气的道:“老黑,每次沾花都是你拔头筹,他妈的可别一遭吃净了,你他妈吃面,咱们哥儿总也得喝喝汤!”大块头回首做了个鬼脸,又转回去道:“我的大妹子,可听见了?我这几个伙计也见着眼馋哩,嗨嗨,大约你也渴得久了,大妹子,就让咱们哥几个给你上劲吧...”少妇一张面庞已吓得惨白,她惊慌的往後退着,忽然尖声高叫:“龙哥——龙——哥——啊。”大块头微微一征,随即狞笑道:“喝,敢情你床上早有了人啦?怪不得他妈的叁句话不说就朝後缩,咱倒要看看你那汉子是块什麽料!”一阵急促的步履声自後一直响了过来,像一阵风,一个身材适中,神采洒逸的青年已掀奔出,口里叫着:“什麽事?青青,什麽事?”叫青青的少妇哭号着扑向那青年人的怀中,惊恐得混身直抖,只能用手朝竹篱内外的这几个凶客指着。 大块头叁角眼一吊,邪恶的打量着那年青人,嗯,那年青人虽是穿着一袭青色布衣,双手上也染着泥土,却是目若晨星,唇红齿白,再衬着那如玉般的挺拔鼻梁,周身散发着那股潇洒脱尘的味儿,够俊,够美。 年青人用手臂环着怀中的少妇,低低地道:“他们欺侮你了,青青?”少妇哭泣着微微点头,身子还在不住抖索。年青人愤怒的抬起头来,却又奇异的在刹那间转为平静,他缓缓的道:“各位朋友,这是在下的妻子,看模样各位也是在江湖上闯的好汉,各位有什麽需宏尽避给在下提,又何苦欺凌一个妇道人家?”大块镇像是有些意外的“忆”了一声,嘿嘿笑遣:“小憋子,听你口气,你也在道上混过。”年青人镇定的道:“谈不上混,只是跟着几位前辈跑过几天。”叁角眼一翻,大块头道:“你的名号?”年青人退了一步,道:“在下龙尊吾。”“龙尊吾?”大块头嘴里念了一遍,“呸”了一声:“老子道上舐血二十馀年,闯遍大江南北,也没听说过这个鸟名字,他妈你还排场却足不小,挺像个大人物似的!”他身後叁人随即爆出一片哄笑,黄发大汉踏上两步,阴阳怪气的道:“小子,咱们哥儿几个看上了你的老婆,所以麽,想与你打个商量,请你暂且让贤,事情一完,咱们即刻上道,以後也可交个朋友。”叫青青的少妇蓦的尖叫一声,哭泣着道:“尊吾!”这年青人——龙尊吾的面孔肌肉猛的一抽搐,他咬着牙道:“各位要知道江湖上有义气,武林中有规律,各位如此行为就不怕干犯众怒,被千万人声讨麽?”大块头狂暴的大笑道:“鸟的值义气。屁的值规律,小杂碎,你休要把这几句陈腔滥调扣到老子们头上,嗨嗨,你他妈伸着狗头打听打听,“双双人狠”可是理过这一套?” “双双人狠?”龙尊吾神色凛然的又退一步,语声里有着掩饰不住的惶恐:“你们是双双人狼?”大块头嘴巴一扁,得意的道:“老子就是只双人狼的头儿,哦,应彪应大爷!”一层绝望的阴影迅速浮上龙尊吾的面容,他的内心在可怕的绞扭着,他明白他已遇上了什麽人,这四个恶客,想不到竟就是江湖上提起来连叁岁孩童也不敢啼哭的凶人“双双人狠”!他们禀性暴戾孤僻,凶残如兽,毫无人性之外更连一点伦常观念也无,十足的是四个豺狼,贪婪而冷酷的豺狠,但是,天啊,偏偏这四个人又都有着一身歹毒狠厉的武功!逼发大汉吐了口唾沫,咧唇一笑:“咱褚常春大约你小子也听闻过吧?”秃子怪叫一声,吼道:“老黑,现在不是他妈摆道号的时候,要办事就快点办,乾耗在这里算是怎麽回事?”双双人狠的老大应彪移过了一下他庞大的身躯,挣狞的笑遣:“小子,你就委曲一下吧,老子们包管,伺候得你老婆舒服,来啊,大妹子,别瘟在你那小白脸身上...”黄发的褚常春嘿嘿笑道:“老黑,你可得快点,秃子和老九早就急了,小心着人家娇嫩嫩的皮肉儿...”应彪色迷迷的盯着青青,一步步靠了上去,边吃吃笑道:“好一双白藕样的粉臂儿,你着,那小脸多嫩,嗨嗨,可挤得出水来……”缓缓地,龙尊吾向後退去,他的心腔在急剧跳动,面色铁青,一种深沉得血淋淋的悲哀笼罩着他,他知道完了,除非发生奇迹,但是,天阿,那有这麽恰巧的奇迹发生呢? 蓦地,他一横心,大吼一声:“站住!”仰天一阵狂笑,应彪喘着用手指向对方:“站住?小子,你大约是油蒙了心弄迷糊了!”当那个“了”字还在他出尖上翻滚,他那一双多毛的大手已彷佛恶魔之掌般那麽凌厉的劈向龙尊吾颈项! 矫健的跃起,龙尊吾将自己的妻子往後一推,低促的道:“快跑!”“跑?”应彪粗暴的吼着,也没有着见他如何动作,已“霍”的截住了青青的去路,一腿闪电般踢向龙尊吾,双手已猛然折向青青胸前! 青青尖厉的惊叫揉合在龙尊吾愤怒至极的狂吼里,他猛的一把又将妻子拉回,身形一偏,双掌一弹条扬,迅速砍向对方两肩!应彪“嗨嗨”的狞笑着,魁梧的身躯宛如与空气融在一起,神鬼莫测的旋飘到龙尊吾身後,手臂的长影一幌,龙尊出已闷哼一声往前抢出几步! 站在一边的秃子嘻笑一声,抖手就是一记重重的耳光,龙尊吾急一摔头没有避开,“啪”的一声脆向里满口鲜血喷溅,他始才跟跄着打了个转子,黄发褚常春已恶毒的双腿条飞,将他蹴得骨碌碌滚倒地下! 青青悲骇的哭叫着扑了过来,应彪身形一旋,猛的拦腰将她抱起,口涎直流的大笑道:“别叫,宝贝,呵呵,先与亲哥哥我亲热亲热……”滚倒地下的龙尊吾奋身跃跳,目欲裂的冲了过去,发束花巾的汉子哼了哼,自斜刺里电般截上,左右一幌,双肘短捣,“吭”的一声,龙尊吾又是满口热血的翻仰出去! 青青在应彪的双臂拼命挣扎折踢,她哭叫着,哀号着,秃子磁磁牙,懒懒的道:“哭什麽?小娘子,待会儿你一舒服只怕笑还来不及呢。”吐出满嘴的血丝,龙尊吾用力摇摇脑袋,他觉得眼前金星四射,一片云雾,混身骨节都似欲散裂,但是,妻子的哭叫声却宛如一把尖刀插进他的心房,咬咬牙,他又挺跃而起,像一头疯虎般再度冲向应彪! 发束花巾的汉子怒骂一声,旋风似的卷来,左臂横贯而出,下面双腿也一弯突飞,口里大骂着:“你他妈是想早点死?”龙尊吾但觉劲风龚体,又快又猛,他明白凭自己这几乎荒废已久的粗浅功夫是决然躲闪不过去的,於是,他一横心也左右双掌齐出,同时用力将口中蓄满的血水喷吐出去!” 发束花巾的汉子料不到对方伤创之下还会有这一手!他怒骂一声然闪过,龙尊吾固然又被踢得连连翻滚摔出,但是,他吐出的血水,也有一小半楼头盖脸的喷到这汉子面孔及衣襟上! 秃子在一傍微楞之下蓦的狂笑起来:“老九,你他妈这叫阴沟里翻大船,八十老娘倒绷在孩儿手上了……”青白的瘦脸上沾着斑斑血点,叫老九的汉子用衣袖一擦脸,猛地似一头野兽般扑去,口里狂怒的嚎着:“你这小杂种,绿毛乌龟,老子不活剥了你就算是你养的!”龙尊吾方才重重的跌在地下,他不但身上伤痕,胸腹之内更是血气翻涌似欲裂体散骨,四肢抽搐着,他神色惨白但却如此深沉的瞪视着冲来的敌人,那叫老九的汉子凶恶的扑了上来,一见对方那双孕满了火焰般仇恨的眸子不由陡的一征。是的,那双眼睛里的仇恨光芒是如此炽烈,如此深沉,如此刻骨,但却竟似包藏在一片冰冷的晶幕里,恨得浩荡,可是,又这般冷静! 他楞了片刻,猛的大骂着冲到:“你瞪,你瞪,老子先剜你这双狗眼!”龙尊吾抖索着蓦地双腿倚向对方小肮,在双腿甫出的刹那,他两手暗中折着的两把沙土也兜头洒向对方面上! 发束花巾的汉子怪叫一声,右手闪电般条然伸缩,已折住了龙尊吾的双脚,他不管自己的身上头上洒满了沙土,大吼着将龙尊吾抡起,“呼”“呼”的凌空旋着圈子。 在应彪怀里的青青声竭力哑的哭号着b踢腾着。她尽力将自己的身体撑离应彪散发着汗酸真的胸膛,用她尖长的指甲拼命掏对方的皮肉……应彪微眯上眼,泰上笃定的紧抱着怀中的美人,一边口里过瘾的嘘着:“唔,大妹子,嗯,好,好,再用力一点,嗨嗨……唔,好来劲,唔……”黄发的褚常春大大吞了口唾液,道:“老黑,你就快点吧,别再穷过瘾了,还有叁个人等着哩。”应彪尚未答话,那边那叫老九的汉子已暴吼一声,将手中抡舞着的龙尊吾脱手飞出,龙尊吾的身躯便似离弦之矢般飞横过竹篱,一头跌进篱前的青溪里! 秃子一摸头顶,淫邪的笑道:“好了,这一下够他受的,等完了事再捞他起来宰掉!”这时,在应彪怀里的青青忽然停止了挣扎,她痴痴的瞪着碎散的竹篱,瞪着尚伸两条腿在溪边的丈夫,神色凄迷的自言自语:“龙哥……他死了吗?”应彪狠大笑道:“大约也活不长他舅子的了,亲妹儿,你心疼?”像死一样沉寂了半晌,青青突地喷出一大口鲜血,凄惨得断人肝肠般边叫一声:“龙哥啊。”随着这声惨叫,她已全身一软晕死过去,应彪就势将她整个抱住,叁不管的先香了个嘴,一壁舐着沾在厚唇上的,还带着温热的鲜血,一边吃吃笑道:“好一对同命鸳鸯,哥儿们,老子就先上马了。”秃子贼嘻嘻的一笑,道:“好,这样正免得麻烦,只是不会施展功夫了。”应彪狂暴的大笑,粗野而急迫的将青青平放在地下,在一片“嗤”“嗤”的裂帛声中,叁把两把已将青青的月白色绸衫撕了个粉碎,露出里面亦是月白色的亵衣来! 睁大了一双色眼,应彪双目宛如有一片熊熊的火,他痴楞楞的死盯着青青那莹深滑嫩的肌肤,猛然扑上去紧紧抱着,一面喉头狗似的不住在那羊脂白玉般的身体上物着,吸嗅着……黄发褚常春“”的吞了口唾液,两只眼直勾勾的盯着不动,额角青筋暴起,在不停的跳动、一双眼球上充满了血……应彪气咻咻约又将青青身上仅有的亵衣与贴身肚兜撕掉,形态丑恶得像一只野兽般开始了他血淋淋的罪恶……。 叫老九的汉子贪婪的盯着,顾不得抹去满头满脸的灰土血迹,唇角在不住的抽搐,秃子在傍边几乎已鼓出了瞳仁,他大张着嘴巴,口涎着嘴边淌下,黏褡褡的一直流到他的衣襟上。 阳光还是那麽炙烈,天空仍然这般澄朗,然而,瞬息前的安祥与宁静已被这瞬息後的悲惨与羞恶所代替,这是光天化日之下啊,这是朗朗乾坤之内啊,老天,这种猪狗不如的行为岂能在这里发生麽? 褚常春嗡动着嘴巴,喃喃地道:“老黑,你要快,别让我们等疯了心……。”老九与秃子已在不觉中往前移近了好几步,他们面孔上都被一层呕心的色欲红光所浮满,两个人的四只手汗水淋漓,在不停的往衫裤上抹。一只懒洋洋的不知名的小鸟扑翼飞起,在这充满罪孽的院落上空打了个转,又那麽愚昧的飞出篱外,飞过清溪,当这只鸟飞过清溪的上空,唔,我们的视线已经看到一双沉滞的脚艰辛的移近。 不错,他是从溪水里爬起来的龙尊吾!披散着头发,乌紫而肿涨的面孔,发稍子滴着血,身上的布衣碎裂不堪,他捂着胸口,一步步的,以一具行般走了进来。 眼前这一幕龌龊、卑陋、丑恶、羞耻、残酷而惨绝人寰的景象映入他的眸子,於是,他混身起了一阵可怕的痉挛,乌紫浮肿的面容完全扭曲得不成为一张人类所应有的捡孔,眼珠子死沉沉的瞪着前面,四肢在强烈的料索,像发了塞热一样摇毕,牙齿,整个咬进了下唇之内! 现在,院落中这几个凶人正在上演,或观赏着这幕丑剧,心里正在急切的盼望着能尽快改易彼此间目前的角色,他们的神智全已浸融在色欲里,全已含括入那天雷殛的罪恶中了。 喉头响起了一阵低沉的号,龙尊吾的眼角已睁裂,眼珠全是血红,他伸出双臂,千指如勾,困难的,却一步一步逼了上来。 静静的,静静的……叫老九的汉子似有所觉,他一拂带着花点的头巾,不经意的回首一瞥,这一瞥,却将龙尊吾的形像整个人印人瞳孔,他似是见了凶魂厉鬼般猛的征慑住了,龙尊吾闪着一口雪白的牙齿,像哭一样的尖笑着扑向了他! 黄发褚常春霍的回视,大吃一惊的叫:“老九闪开!”这一声大喝宛如一盆凉水兜头拨下,老九彷佛自一个梦魔中惊醒,他机伶伶的一哆嗦,“唰”的往外旋出。 就在他身躯旋出一半之际,龙尊吾的双手已搭在他的肩上,对方这旋身之力带得他猛的一个跟跄,於是,他厉鬼哭笑般的尖笑一声,就势往里一扑,死命一口咬上了对方的咽喉! 叫老九的汉子觉得喉头一痛,心里已知道怎麽回事,他惊慌的骇叫道:“快来,黄毛头,这小子疯了……。”叫喊声中,他双掌齐出,“膨”“膨”两声击在龙尊吾的胸腹之上,龙尊吾却拼力抱住他,牙齿深深啮下,热呼呼的鲜血流入他的口中,又渗合着他自己肚腹里涌上的鲜血一起顺着两边嘴角溢流! 褚常春吊着眉毛阴笑,缓步行:“唔,这小子倒是命长,折腾了这一阵子竟还留着口气,好极,他是要亲眼看着这场无遮大会。”说着,他走近来一把抓住龙尊吾的头发往後扯仰,但是,因为龙尊吾深深咬着者九的咽喉,顺按着连老九也一起扯俯过来,那老九痛出而恐惧的大叫:“痛死我了,黄毛头,我操你老娘,你不会用别的法子……。”褚常春吃吃笑着,毫不焦急的自怀中摸出一柄锋利的小银刀,闪电般扎入龙尊吾的肩胛,在肩胛上的血还未及标出的刹那,他左手五指已用力一夹龙尊吾後颈,往後猛力带出! 在褚常春用力夹捏龙尊吾後颈的时候,他已不由自主的松开了牙关,双臂也因两肩的巨痛而瘫软下来,褚常春将他猛力一带的瞬息,右手中的小银刀已那麽准确的在他脖子上划过,溅起了一溜鲜血! 那叫老九的汉子大大喘了几口气,用手一摸颈项,满手沾了殷红的血迹,他面容扭曲着疯狂的冲上前去,一把扯起能像吾,猛力掌捆他的面颊,边沙着嗓子大叫:“我换你老娘,你个乌龟孙,活王八,千刀杀,万刀刮的杂种,你你你,你岂敢暗算你家万大爷……。”忽然,他们身後传来应彪那带着满足後的疲乏与哑的语声:“好了好了,先把他困上再说。”褚常春似是被人踢了一脚似的猛然回头,他一眼看见应彪正衣履不整的邪笑着站在那里,不禁怪叫道:“咦?你他妈已经完事了?”在掴打着龙尊吾的万老九也不由停下了手,慌忙将视线移了过去,那边,秃子的背部正朝着这里,他不由怒火中烧的吼道:“秃子,你他奶奶还有个长幼之序没有?老黑完了事就轮到我,你他妈算老几?竟然拔了老子的签?秃子丑恶的伏着身体,唔唔的道:“你他妈别嚷……唔……两个多月不荤腥,谁叫你们还在拖宕?我实在是忍不住了。”应彪例嘴一笑,道:“算了算了,早晚都有份,争个什麽鸟?来,先把这小子绑起来,让他也跟着见识见识!”褚常春嘴里嘀咕着到马匹上拿来绳子,又顺手抽起一根竹桩深深插向地下,熟练而迅速的将半晕迷中的龙尊吾困了个结实。 万老九一肚子火气,霍然返身,拔出腰间的匕首来就疯狂般一刀又一刀的划切向龙尊吾的胸膛,破裂的衣衫随着热血洒落,一条条的血口子翻卷得似一张贪婪的嘴巴,情景凄布! 这一阵阵刻骨绞心的痛楚,却使龙尊吾虚迷的神智清醒了过来,他的眼眶肿涨乌紫,已无法睁开,但是,自一缝的眼里,他己身心俱碎的,更清楚的看见了前面的景况,那令人毛发悚然,惨绝了的景况!他看见地下散碎的月白色衣里,看见了那隐隐披洒的长发,也看见了他妻子那双浑圆细腻的,却寂然不动的大腿! 缓缓地,秃子呼了口气爬了起来,他还在系着裤带,万老九已怪叫着冲了过去,应彪摸着下领的胡子,嗨嗨笑道:“真他妈见不得女人,一个个全像在拼命似的。嘿嘿嘿。” 那种种节奏,那种旦古以来最为单调却一直为人连想的羞丑节奏,那兽类的喘息与狞笑,那不似出人口的呻吟与叹息,这一切,多下流,多耻辱,多罪恶啊,而龙尊吾在看着,在听着,在注视着,他绝望的眼睁睁瞪着这些畜生在凌辱他的爱妻。在一次又一次的撕裂他的心扉,在他的身上烙下仇恨的烙痕,在片片扯掉他做一个“人”的最低尊严。 他的身心已经完完全至的麻木了,这些羞辱与仇恨,已超过了他的感觉与意识所能承担最大极限,他已无法负荷,他免得已真正成了一具行!没有风,天空的云仍是那麽淡渺渺的,宛如千万年来它们便是如此毫无感触,毫无善恶的俯视看大地,它们是如此遥远,如此漠不相干,公理呢?人伦呢?节义呢?苍天啊,你都没有看见? 现在,万老九也摇摇毕幌的站了起来,褚常春狠狠吐了口唾沫急急走了上去,口里边骂道:“搞来搞去老子却喝了个碗底,你们他妈个个都是吊死鬼卖肉——死不要脸!” 万老九嘘了口气,懒懒的道:“有你吃的已经不错了,你就委曲点吧,我他妈还不是让秃子占了便宜……。”嘘嗦的解衣声又响了起来,应彪转过身去瞧着龙尊吾,半晌,忽地高声怪笑起来! “咿哈,这小子还真在着呢,我说小舅子,好着吧?不是老子们,只怕这美妙风光你一辈子也瞧不着呢。”龙尊吾肿涨乌紫的面孔没有一丝表情,像是泥塑的,木雕的。他身上的血与水一滴滴坠淌下来,但他却没有一丁点动静,甚至像没有呼吸,没有脉搏,没有感觉,没有生命!” 秃子口里咬着一根青草,散漫的道:“这小子死了没有?唔,只可惜他那老婆是个半死的,要不然会更带劲呢。”应彪哼了哼,道:“老子看伯不死也差不远了,等下赏伯一刀便是。”舐舐嘴唇,秃子回头叫道:“喂,黄毛头,你他妈就快一点成不?别赖在婆娘身上不下来了,这会子已耽搁得够长久了……”那边,褚常春闷出头没有答腔,时间缓缓地过去,终於,他也虚乏乏的爬了起来,应彪沙着声音叫道:“老九,你和秃子进屋去看看有什麽吃的都带走。马上的水囊也灌满水,顺便搜搜有银子也收下。”秃子与万老九有气无力的摘下四匹坐骑的皮水笼进屋去了,屋里随即响起一片物品碰撞倒地及翻箱砸柜的声音,好一阵,两个人走了出来,大包小包提得满满的不说,背上一人还肩了几双黄鸡。应彪眨眨眼,道:“齐了?”秃子嘻嘻一笑,道:“马马虎虎。”四个人的目光又朝周遭打量一下,再馀韵未消的向仰卧地下那个被糟蹋了的身体看了着,褚常春舐舐嘴巴,喃喃地道:“真过瘾,就是时间太急促了,来不及好好享受……。” 其他叁人响起一片淫那的哄笑,於是,应彪的目光转向了木然不动,被绑得结结实实的龙尊吾!“小扮子,谢罗,现在,送你上道吧。”龙尊吾的目光,自肿涨如核桃般的眼中直视着应彪,他的脸孔上布满血迹,浮肿青紫得宛如是一个手艺低劣的雕塑工匠随意做出来的一张腊面具。胸前淋漓的鲜血已成为凝乌色,点点滴滴的附在翻卷的条条刀口,点点滴滴的洒在泥土的浮层,着起来是那麽刺目,那麽呕心。 应彪忽然卖得有些寒栗,他从头窝也彷佛凉飕飕的,对方目光里的那种神韵,谁也可以感觉出来是带着多麽深沉的仇恨,那出自心灵深处的,刻骨缕心的,化做飞灰也不可磨灭的仇恨! 褚常春奇怪的叫道:“老黑,还不动手?已经没有什麽戏唱了。”双手染了多少血腥,身上背了多少人命,心已是黑透透的了,脑子里全充斥满了狠残,每一次干了事情的前後,从来连想一想都未曾有,为什麽此刻却会兴起瑟缩畏慑的感觉呢?心里虚怯怯的,应彪用力摇摇头,鼓着狠道:“妈的,你小子不要这麽阴阳怪气的看人,老子要剥你的皮!”嘻嘻一笑,秃子拍了拍手道:“好极了,只要从中间的头皮到过一刀,翻扯两边,用力一剥下来了,哈哈,那血红肉嫩的身体相当好看,血淋淋的像刚刚醮了酱汁的烤猪……”万老九不耐烦的停了一声,道:“那就快点吧,别急了咱们现在并不十分安全,那些乌龟孙随时可以追来,秃子,你他妈别光站着,就是你动手好了。”秃子贼嘻嘻的点点头,“霍”的从腰带上拔出一柄闪亮的匕首,在手指头上试了试,口里“啧”“啧”有声的道:“唔,够快,包管一刀下去就能活剥下一张人皮……”应彪一双叁角眼笑的瞪起,吼道:“别再要他妈的俏皮了,咱们马上就要走——”他的语声尚留下一个尾韵,已蓦地在他大张着的嘴巴里凝结,万老九正要问什麽,也像被蛇咬了一口似的猛然跳开:“不好,那些乌龟孙已追到了,咱们快走!”低促的叫喊着,他的花点头巾一扬,已抢先向他的马匹奔去,褚常春也有些失措的搔搔黄发,犹豫的道:“老黑,不要剥皮了,一刀宰掉去球!”这时,一片隐隐如骤雷般的蹄声已旋风般卷了近来,移动的速度是如此惊人,以致应彪也失却了活剥人皮的兴趣,他急急走去,忙匆匆的去下一句话:“秃子,不用麻烦了,乾脆点做掉上。”早已上了马的万老九向蹄声来处张望着,忽地仓惶叫道:“林子外已露马头了,老黑,扯活啊!”口里叫嚷着,他已一夹马腹,泼刺刺狂奔而出,应彪慌忙中目光一瞥,天爷,百丈外的树林边缘已现出了数十条骑影,正以极快的来速包抄过来,伯一按马鞍飞身而上,紧跟着追去,头也不回的大叫:“快走,再晚来不及了……”“了字”还在空气中飘汤,应彪与他的坐骑已地出二十多丈外,剩下的两匹马开始不安的踢蹄嘶叫起来,褚常春拉了秃子一把,掠身扑出,一拉马,马儿已狂奔出去,他身躯尚吊在鞍傍,一偏一斜已翻了上去,秃子怒骂一声,跑出两步,又猛的半旋身将手中匕首飞掷向困在竹桩上的龙尊吾,龙尊吾咬紧牙关,夺力住口侧挣去,“嗤”的一声,那柄锋利的匕首已颤巍巍的插在他右肩与胸膛的中间!追来的数十乘骑影距声已不足五十丈了,秃子连回头查看一下也来不及,口里嘀咕着:“便宜你这小子!”人已飞身上马,拼命似的急急奔去。 数十乘铁骑之上,全是些形态骠悍的精壮汉子,为首一人是个四旬左右,神色冷峻的中年人,他右手一挥,停也不停的率着骑队继续猛追上去,在他的右手一挥之下,叁名骑士偏马冲进竹篱。眼前的惨象映入他们的瞳仁,也不禁使这些饱经风霜忧患的铁打汉子神色惨黯,他们摇摇头,其中一个沉郁的道:“这四头畜生又做下一桩丧天害理之事!”另一个闭闭眨红的眼睛,叹口气:“先奸後杀,好狠,这对夫妻也未免死得太惨。” 先前说话的那人留下一声感喟,与两个同伴圈马而回,狂劲的马蹄声一路晌逝,蹄声里,传来他们隐隐隐的语尾:“……真惨……禀明梁叁爷……等回来为这两口子收收……” 语声杂在急剧的蹄音里逐渐远去了,一切又恢复了沉寂,像是没有发生任何事情之前的沉寂,而阳光已偏西了一大截,空气里浮荡着幽幽的血腥,浮荡着锥心的凄枪,浮荡出无影无形的啜泣……过去了,这场残酷,但是,在残酷里播下的种子也会成为过去麽? 第2章 凄霞水 试生死 夕阳的光辉带着悲凉的血红映照着这座在原野中的独屋,晚风合着暮霭弥漾在大地,远近是一片似罩在薄薄姻雾中的灰蓝,几只回巢的马儿疲倦的向东来去,极西的天际堆聚着层层的霞彩,反映着落日的馀晖,有着绚灿而虚幻的空洞色调,渺渺的,遥远的似是无数抹工经逝去了的,模糊了的情人的倩笑。很悠长,有一股拂不去的郁息……。 困在竹桩上的龙尊苦在经过了一段长久的时间後,才勉强使神智澄静下来,才勉强使自己的脑海中有了思维,现在,他总算可以想了,总算可以意识到那似是成为另外一个世界的过去,此刻,与将来了,肉体上的痛出比不上心灵上的创痕来得深沉,精神上的凄枪与那一股完全破灭了的希托又那里是任何浮面上的打击所能比拟的,心碎了,心死了。 现在,能做什麽?又何尝能做一丁点有所慰藉的什麽?他抬起头来,断续的叫:“青青……青青……” 仰卧在地下,那具原是如此洁白无瑕,而今却沾了斑斑血迹与污秽的身体,像已没有任何感觉似的动也不动,一块月白色的碎绸被晚风吹拂在青白的面孔上,半遮着她的脸,似是为他遮挡着羞辱,也似……似是一具??体的??面巾……。 龙尊吾嗡合着肿裂的嘴巴,再嘶哑的叫:“青青……青青……” 她静静的仰卧着,依旧没有任何动静,龙尊吾咬紧了牙关,开始用力抬动插在土里的竹桩,那竹桩是被双双人狼中的褚常春用两臂之力硬生生插入地下的,他这一插之力却是十分沉而稳固,龙尊吾吃力的,缓缓的抬动着身体,插在肩胸之间的那柄匕首也跟着在微微颤动,像绞着心。刮着骨,痛苦无比。 粒粒的汗珠自额角滚落、他咬着牙,忍受着身上创伤的煎熬,忍受着细牛皮索深深勒进腕臂皮肉之中的痛楚,慢慢地,他终於摇松了竹桩,一寸一寸的从土里拔了起来,在竹桩完全拔出的一刹那,他失却重心的打了个跟跄,险些跌倒地下,吃力的稳住了脚步,他艰辛的走到妻子身傍,俯视着那张娇好的,却充满了无比痛出的痉挛兴羞辱的扭曲的脸庞,那张脸庞是如此青白。青白中,泛浮着一层绝望的死灰,那双原是十分明媚的眸子紧紧闭着,飞窗而微翘的睫毛毫无生机的合贴在一起,那披敬的长发,那紧握成拳,指甲深掏人肉的双手,那血那污迹……。 “青青……青青……青青啊……” 龙尊吾蓦地恐怖的号叫起来,声音是如此沙哑,如此惨厉。又如此的泣血断肠! 他跪伏下去,满眶的热泪泉涌而出,他看见了,他已经看见了,那张隐隐张开的,失去血色的嘴,流染左唇边四周的血迹,从妻子微张的嘴唇望进去,夕阳的光辉映得分明,她的舌头已经完全嚼烂了!芭陶声激荡出空气里,逐渐变成了??哑的呜咽,泊泊的情泪洒淌,慢慢变成了淡红的血水,而夜幕降临,此声幽寂,风,轻轻的吹拂着,将哭泣声带到远远,带到天地之角,都是仇恨的呼叫,那是仇恨的咆哮啊。 在她死前,她没有说出一个字,没有任何啼哭号,但是,无尽的委曲与羞耻,无尽的伤痛与怨恨二字写满了她的脸,那无声的抗议,那死也不能释的冤仇啊! 夜深沉。 曲着身,忍受着刮骨剜心的疼痛,颤抖着牙齿咬拔出插在肩胸虚的匕首,牙齿紧咬在匕首的钢柄上,他俯卧下来,将匕首刃口朝上的手摆好,然後,他半侧过身,用力将双腕凑在匕首的刃口上磨擦起来,於是,没有多久,绑在他双腕上的细牛皮索,已在血淋淋殷红浸透下被切断,他约两只手腕,却也被锋利的匕首割得伤痕????! 解除了身上的东缚,他跑在妻子身边,直挺挺的不言不动,像一尊石壁木虽之像,一线的目光透过血盈盈的泪波凝视着妻子的面容,宛如在凝视着悠远的幻梦,希望带走了,未来也渐破灭,还留着些什麽呢?浓重的幽黯,只有浓重的幽黯啊。 两颗心原是连系着异口的远景,远景中有着美丽的韵兴与无尽的欢笑,那一段短暂的江湖生涯固然是多彩多姿的,但都在她如水的表情下是他心甘情愿的追险下来,他还年青,他也有着将来发迹的希望,曾梦想过叱吒於叁江五湖的雄风,曾响住饼威慑於天下的喧赫,有过骑土的梦,也有过扬名四海的卖气,但他没有再在风尘中闯荡下去,他追了下来,他只想与她建立一个远离嚣镇的小家庭,一个小小的,温暖的窝,叁年多的时光他们享尽了甜密、温柔,以及互相体贴的情爱,他们像一变比打马,一朵并蒂莲,一枝紧缠得分不开的连理枝,他们没有非份的奢望,没有世俗的束缚,包没有除了他们以外的世界,他们彼此都付出了所有的给予对方,他们并不希望求别的,只想能互相??守到底,这该是一种最低限度的希冀,但是,苍天啊苍天,却竟连这一个小小的恩愿也不赐给他们,以後,这漫长而悠悠的时光,又将如何渡过呢? 痴痴的想,痴痴的怨,痴痴的跪着,露水湿透了他的衣衫,浸透了他的头发,风吹着,凄冷冷的,就这样想,这样怨,这样跪着到永久吧,天色要亮,鸡子要啼,让宇宙永远像这样混沌黑暗下去吧……。 但,天,终於亮了,在一只孤伶伶的雄鸡悲凉的啼哀。於是,一把火像天烧的燃了出来,这楹舍、茅顶,这竹篱、杂草,全被熊熊的火光吞噬了,黑姻滚滚上升,火苗放肆的伸卷,人在倾刻,在昨天尚如此清雅而平静的这个小小的窝,已经化为一堆焦黑的废墟青姻????的,淡淡的播散空中,龙尊吾佝偻而疲倦的身影艰辛的移向远方,他移动得那麽缓慢,那麽吃力,但是,却连头也没有回一下;在????升散的青姻雾中,在倾颓的废墟边缘,有一杯斩土隆起,一块白苍苍的木板半埋在那杯坟土之前,上面,用刀刻着歪歪斜斜的几个字:“爱妻杜青青之基”。 惨白的木板周丝,有着未乾透的血迹,在隐隐的晨雾凄迷中,这一杯黄土,这隐隐鲜血,这败了的芦屋,这飘荡的青姻,象徵着一段不会磨灭的深仇大恨,死了的人会在九泉之下啜泣,活着的人要用生命来洗雪羞辱。 从鲁境的白马庙到蜀山湖,有一百多里地,在第叁天的黄昏,从粼粼的湖波晚霞里,在一片深茂的丛草边,反映出伸出半截身子的龙尊吾,倘的面容樵悴而枯乾,起着微漪的湖水将他的形态飘荡得模糊不清,空气里散发着白天烈阳留下来的闷热;他舐舐焦裂的嘴唇,将瘀紫纹纹的头脸浸埋入冷例的湖水中,好一阵,他打了个冷战抬起头来,目光蒙胧的瞧着四周,这里,是水平如缎,碧波无限的蜀山湖,他的身後,是一片疏落的树林,杂草蔓延如姻,有不知名的粉红色小报生长着,一片片的似是一张张不规则的地毡,花儿随着湖边的风在轻轻摇曳,远处,有一个小小的村庄,可以看见村子里的炊姻????,只是,隔得太遥远了。 一切都是这麽寂静,唉,又是寂静,这寂静就像一把无形的锁,一条无形的?? ,老是锁着他的心,缠着他的腿,冥冥中啊,寂静里又含包了多少狂暴的号叫与咆哮? 说不出什麽原因使他拖着两条腿像爬一样来到了这里,倘只知道麻木而痛楚的随这湖的方向行来,早日,他曾来过几次,与他的妻,他记得他们都喜欢这片清澄而静溢的湖波,也曾有过在此盖一间茅屋长住的打算,於是,下意识里,他就来了,虽然他只是一个人来,但他来了,没有什麽特殊的目地,就是这样。 疏林中,忽然传出来一阵轻轻的争执声,那声音很低沉。却都带着一股尽力压制的火气,奇怪,林中什麽时候来了人?怎麽事先一点声音也没有听到?会有谁跑到这湖边的荒林子里来吵架呢? 龙尊吾摇摇头,漠不关心约叉半躺下身来,他觉得体内像烧着一团火,但风吹在身上却又冷得扣寒颤,四肢宛如散裂了一样酸痛而毫无点力,脑袋沉甸甸的神智虽然清楚,却什麽事也不愿想,什麽事也无心想。 林中,争执的声音大了点,断断续续的随风飘了过来:“屠老儿,你不要耍赖……门手、门口、门脑筋老夫已卖了第一扬斗手……门口你也算输了……什麽?你不承认?问题是你提的,就像斗手是老夫提的一些……老不要鼻子,讲不过人还想瞎纠缠……” 另一个带着叁分惊楞楞的声调紧跟着吵起来:“不要脸,冷老匹夫,我说天下没有人不怕死,要你举出实例反驳,你却只晓得提一些故事的人物,什麽荆轲执图刺暴秦,公孙杵一为义舍生,齐之五百死士兵殉田横,什麽文天祥誓死不屈,岳武穆大气磅礴,什麽侍中之血,常山之出等等,当然,你指的皆是历朝的忠臣猛将,英雄忠士,这些人的忠肝义瞻都是千真万确的,可是,我说的是实例,现在的实实在在的例子,名留青史的忠臣义士都有他们那时抛头颅洒热血的环境与原因,假如换了一个时光与空间,他们必会留着他们的生命做更有益与家国之事,所以,他们皆不畏死不宜死,但却有为千万人留正气,为後代子孙竖楷模的心死之心,冷老匹夫,在我们目前活着的年代,你却找一个心甘情愿而视死如归的人给我看看?” 原来的声音沉默了一会,道:“你不要脸,老夫我方才已提了不少……” 嘻嘻一笑,对方又道:“我要的是现在的例子,而不是往昔的,老匹夫,若你举不出,我就算和你扯平了,咱们马上开始第叁桩比试!” “不行,老夫一定要胜你这一场,“金罗汉、大神叟”,说什麽也不能改成“大神叟、金罗汉”!” 方才的语气得意的笑道:“眼看着就要改过来了,若匹夫,这些年来我老头子一直吃你压在下面,说不出有多麽闷气法,嘻嘻,十年河东转河西,咱们俩要换换上下位置了,你也得吃吃老头子我的屁气!” “呸”了一声,原先的声音沉默了下来,杯中开始有了低微的蟋嗦声,好像这位老人正在蹀踱沉思。好一阵,第二个声音带着些嘲弄的口气道:“不要拖死狗了,若家伙,你就认了吧,咱们两个扯平,再开始第叁桩斗斗智,嘻嘻,那才是决战之战……” 仍然没有回答,轻沉的步履声踩断了两根枯枝,开始移向这边,而这边,面向湖天夕阳,龙尊吾正浑然忘我的悠然眺望着深远的极西方向。 一个身穿纯黑色采光闪闪长袍的老人,正踏着一双福字履缓缓行来,他的头顶浑圆而光亮,一双眉毛竖立像刀,面孔竟是一种出奇的淡金色!一双细长的眼睛虽是半瞌着,却依旧有两股慑人心旌的冷电似全蛇般闪动,高挺的鼻梁下是一张宽大而紧抿着的嘴巴,这老人的整个形态,散发着一股出奇的冷寞与威厉的气韵,假如没有力才那一阵子谈话,他这模样,会使人怀疑他是一座永不会开口的冰山。 缓缓的腹过来,老人淡金色的面孔毫无表情的凝注着浩瀚的湖波,但是,当他的目光还没有正式投到一个地方,已蓦地转过身来。冷冷的盯向半驻在草卖里的龙尊吾,半晌,他淡漠的道:“年青人,你是谁?” 龙尊吾依旧瞧着凄迷的夕阳,晚霞的光辉,映照在他樵悴的面孔上,有一股奇异的湛然光芒,似闪动着幻梦般的色彩,他没有回答,甚至连头也没有转一下。 老人踏前了一步,寒瑟瑟的道:“老夫在问你的话。” 龙尊告哆咳了一声,凄然一笑道:“间什麽?还有什麽好问的?” 淡金色的面孔上蓦然浮上一层杀气,那杀气,以已凝聚得有形,老人厉热的道:“乳臭小子,你大约是活得不耐烦了,年纪青青,竟然就如此骄傲跋扈?大胆!” 龙尊吾突然哭似的笑了出来,倘剧烈的哆咳着道:“是的……说得好……我早就活得不耐烦了……来吧!这付臭皮囊你拿……去……乾……乾脆脆的拿……去!” 老人淡金色的面孔似蒙上了一层浓雾,他大步向前行来,冷森森的道:“四十馀年来,老夫宰过似你这等表面倔强,内里怯儒的乳臭小子何止上百?小辈,你看错人了!” 龙尊吾凄涩的闭上眼,道:“你动手吧,希望你像个够得上狠的人!” 大喝一声,未见老人举掌做势,而他宽厚的双掌却已似两片钢刀一样的新到龙尊吾的头侧,龙尊吾没有躲闪,当然,纵使他想躲闪也是万万躲不出去的,似刀口子利般的锐风“猝”的从他两耳边缘擦过,那麽雄劲的掌力,却在剔耳而过的刹那蓦地消散无踪,没有激起丝毫声响! 龙尊吾的心平如水,没有一个点儿畏惧与恐骇,他静静的闭着眼,甚至没有想到死亡,而自然他知道对方是十足可以将他置於死地的,他的面容虽是如此枯稿与苍灰,但却是如此安祥与平静,宛如一个酣睡在母亲怀里的婴儿,那麽坦真,那麽无那。 老人的掌势甫过,林子那边已传来另一位老人的叫声:“老匹夫,你在那里发什麽狂呀?便是认了输也犯不着抡腿伸胳臂的自己找自己生气嘛,嘻嘻,你那一手“流红掌”火候好似更深了……” 老人古怪的注视着龙尊吾,眸子闪耀着一片深沉而微带喜悦的光彩,他若有所思的将一双大手背到身後,面孔紧绷的肌肉也不可察觉的松弛下来。 缓缓地,他半侧过头,林子里,走出来一个又胖又矮,活像一个大酒缸的老头儿,这老头儿面孔红喷喷的,小眼睛又亮又圆,红红的鼻子下面有一张大嘴巴,下颔的肥肉重叠着,走起路来身子摇摇摆摆,脸上身上的肥肉一起哆嗦,看去十分可笑。 那胖老人一瞥见他的同伴,又大声嚷叫起来:“并不是缩着头闷声不响就可以赖饼去了,老匹夫,你少在老兄弟我面前使这套障眼法儿……” 黑色的袍袖一抛,老人淡淡的道:“屠老儿,你不是要找一个真正不怕死的人麽?你不是要老夫为你举出一件实例麽?” 胖老人一揉鼻子,叫道:“你找呀,只要找出来而我认为确是如此,我便认输;不过,别再提些史册之人或是你以往逢着的那些好汉,凡是我不认识及未见过的一概不能算数,嘻嘻,老匹夫,我与你相交近叁十年,一起办的事也不为少了,又几时碰见过一个真正视死如归的人?你唬不了我,我看你如何举出这件实例?唔,我也认为同意的实例!” 黑袍老人莫测高深的一笑,道:“你休要得意,屠老鬼,老夫非但为你举出实例,更为你找出这个活生生的人来,不但为你找出这个活生生的人来,更要你现在就和他见面,而且,屠老儿,将要你与老夫共同欣赏人家的淡泊生死之志!” 胖老人肥澎膨的脸孔楞了一下,随即不信的摇头道:“你别弄神扮鬼的诓我,我不信……” 黑袍老人不待他讲完,已微一幌身,几乎在他身躯移动的同时,卧在草丛里的龙尊出已被他一把拎了出来,胖老人一眼瞥见龙尊吾的形态,神色已猛的沉了下来,红红的面孔上如此迅速的布上一层阴翳与狠厉之色,这神色冷漠而生硬,和他方才那笑吟吟的霭然之态完全是两个极端,彷佛是利时换了一个人——从一个慈祥的老者变成了一个残酷的侩子手! 他冷冷盯视着龙尊吾,语声带着一股刺骨的寒气,道:“小憋子,方才金罗汉说你不怕死,是麽?” 龙尊吾微微睁开眼睛,他被黑袍老人铜钓似约五指紧紧抓着,胸膛上的伤口又已崩裂,脓血并出,痛得他连心腔都在一阵强似一阵的抽搐……。 胖老人踏前一步,叫道:“我老人家在问你的话,你真的不怕死麽?” 嘴角痉挛着,龙尊吾颤抖的道:“至少……我比你们两个老儿看得淡……” 哇哇怪叫一声,胖老人大吼道:“什麽?你骂我们?你知不知道我们是谁?你是吃了态心豹子胆了,你是神昏智迷了,你是褚油蒙了心了!……” 龙尊吾苦涩的摇摇头,软弱的道:“除了这个身体……我一无所有,二位有兴,便随意拿去要看吧!” 黑袍老人朝胖老头霎霎眼,低低地道:“如何?” 眸老人“呸”了一声,愤然的道:“他不过是嘴巴硬罢了,我倒要看看他这条小命能死几次!” 说着话,倘的眼珠骨碌碌的四面打转,蓦然上去一把抢过了抓在黑袍老人手中的龙尊吾,黑袍老人并没有与他争夺之意,微笑着返到一边,胖老人大吼一声,抡着龙尊吾的双腿就掼了出去,龙尊吾的身体便像一只脱弦怒矢般笔直撞向十丈之外一块尖起的嵯峨岩石上! 这十丈的距离是如此短促,瞬然间龙尊吾的脑袋已快触上,然而,却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被一条淡淡的影子更快一步的抢到前後,那麽准确而俐落的一把接住,单是打了个旋子转了出去! 那是胖老人,他抓着龙尊吾的领口,一动不动的凝视着这张受尽了折磨的面孔,但是,他失望了,这张面孔上,除了因为身体的波弄而有些红晕喘浊之外,找不出一丝一毫的惊惧畏怯来,彷佛这付面容是张早就塑走了形的面具,再怎麽样也不会生出其他的表情来了。 胖老人冷冷一笑,恨声道:“好小子,你装得倒像,我老人家这一次就要送你上道,二十年後,你再扮英雄好汉吧!” 他将龙尊吾放在地下,伸手到怀里乱摸了一阵,猛的抽出一把宽锋的雪亮短刀来,狠狠在龙尊出面前幌了幌,咬着牙道:“你我原本无怨无仇,只是你不该在长江头卖水,孔夫子面前读叁字经,鲁班门前弄大拜;在我老人家眼皮子下使狠,你害得我老人家打赌输了赌,我老人家就要取你的命!” 疲惫的睁开眼睛,龙尊吾看也不看那横在颈下的锋利短刀,他艰辛的润润嘴唇,低弱的道:“老儿,你快下手……否则,你算枉活了这一大把年纪了!” 蓦地怪叫一声,胖老人用力一刀插下,他用的力量是如此猛烈,以致当龙尊吾身体一抽搐之下,那柄短刀之上剩下一个刀柄在他胸脯外面了! 胖老人按着刀柄,炯炯的望着龙尊吾,寒森森的道:“这是人慈大悲,一刀到底,小子,你不会感到太痛苦吧?” 龙尊吾的身体早因伤病之下变得麻木不堪,他只看见那把尚留在体外的刀柄,於是,他相信刀锋早已深戮人肉了,出涩的笑笑,倘提着气道:“谢……谢了……我并未觉得太过难受……如此平易的死去,倒未尝……未尝不是福份……” 胖老人有些楞征的呆了下来,半晌,他道:“你,你真不怕死?” 龙尊吾又闭上眼睛,他有些奇怪仍能如此清晰的听到对方的语声;照他往常的所闻所见,像这麽一刀下来,让不会将生命拖得太长的,假如不太痛苦,至少也应该有一种死前的悠忽感觉啊,他不违多想,又睁开眼,沙着嗓音道:“活着干什麽呢?……假如你已没有活着的意义……” 小眼睛睁得又圆又大,胖老人呐呐的道:“好死不如赖活,死亡的滋味并不好受……” 摇摇头,龙尊吾怨怨的道:“也并不太痛苦,像现在,我觉得一切都很好,而我就快接近黄昏路口了……” 胖老人眼皮子半垂,低低地道:“这样吧,我老人家将你的??骨送到“千浔涧”去,让你静静的在那里安息,永还不受人打扰……” 龙尊吾微瞌双目,安祥的道:“那样,你真算做了一件好事……” 胖老人面色一沉,没有再讲一句话,左手仍然按在刀柄上,右手已用力一挺,将龙尊吾抗在肩上,头也不回的放腿奔丢。 黑袍老人淡金色的脸上有一抹极难察觉的微笑浮起,他日注着胖老头肩着龙尊吾的身影消失在林丛里好整以暇的转过身来,默默注视着远处被染成一片嫣红的湖波,这夕阳晚霞之境,嗯,好美。 奔进了林里,胖老头的身法已突然加快,林子外面是一个缓坡,胖老头没有脚踏实地的跑上,肥矮如缸的身体蓦地腾空而起,像有一只无形的巨手托着他的双脚,那麽轻飘飘的送上了後坡之顶,胖老头大喝一声,身形再度临空而起,急泻而下,他奔驰着,双足再一沾地便掠濯出八文之外,像这样连连奔腾,在每次掠起之间,都划过一道美妙的弧线於空中,快极了,妙极了。 伏在那肥敦敦肩上的龙尊吾只觉得耳际风声呼呼,四周的远近景物彷佛在旋转般一忽儿升起,一忽儿降下,围着眼睛打滴溜,五脏六腑也在上下翻涌,脑袋量沉沉的,被人摘着抛耍;老天,肩下这胖老头是个人?他该是一个会腾云驾雾的神才对,否则也该是一个能驭着一股黑姻来去千里的老妖怪! 不知过了多久——其实,只有半炷香的功夫,龙尊出已觉头涨脑的被胖老人从肩头移了下来,他闭了眼睛,竭力定定神,住周遭一着,喝士这儿竟长一座高耸的聿岭,岑岭右边是暮霭笼罩下的灰岩田野,峰岭左边,则是一片连绵重垂的山峦,这座挛岭与隔着最近的一座大山之间有一条深不见底的绝壑,绝壑之下云雾漫漫,两边峭壁耸立,时有寒风拂来,冷例刺骨,千要说掉下去,便是光看,也令人有些心虚腿软,喉头发乾! 甭伶伶的笑笑,龙尊吾觉得无比的平静与安祥,他奇怪於自己生命力之强,又常着迷蒙满足於自己的安身埋骨之地竟是这般幽寂宁静,倘颤抖的伸出舌尖,润润焦裂的嘴唇,努力展开一抹微笑! “大约……大约我一心一意……要埋骨於此……我竟能挺到现在还没有断……气……这地方……真……惯够安宁!……” 胖老人冷沉沉的盯着他,半晌,肃穆的道:“这山壑叫“千浔涧”,飞鸟难波,猿猴绝迹,自峰顶隔着涧底,何止百丈?一个人的身体掉下去更好像针入大海,永远不得寻觅,自然,更不会有人去打扰你,年青人,在临别之前,请示下名号,老夫我也好冉在年年今日,为你烧些纸钱渡渡亡魂。” 龙尊出吞了口唾液,孱弱的道:“我叫龙尊吾……” “龙尊吾?”胖老人喃喃念了一遍,有些讪讪的道:“老夫屠百色,人称“六神叟”。” 龙尊吾想了想,在往昔自己浪迹江湖不到两年的时光时好似并没有听过这个名字,嗯,可能是自己跟着的那设教场的师傅见闻也差的缘故,何况,那近两年的时光里,自己足迹所经,也不过局处在鲁境一带小坝小溪的鱼虾,那里见过浩海汪洋的鲨蛟?人家那份功夫,别说见过,甚至连听也没听说呢。 他感到有些虚迷了,有一种极度疲乏的感觉变来,想睡下去的需求越来越强烈,他咬着舌尖,硬硬的道:“你……你告诉名字……,不怕……怕我理鬼缠你?” 胖老人屠百色一楞之下,豁然笑道:“既是如此,你也不能泥缠老夫一个,那穿黑袍的老儿也有份;他叮冷卧云,唔,金罗汉。” 这个名字,龙尊吾同样的觉得陌生,他点点头,道:“诀别之前,得悉二位尊名大号,也算有……缘,屠老丈,请将我丢下山涧……” 深深的望着他,良久,胖老人竟有些烯嘘的道:“再见了,有骨气的小子……” 龙尊吾本想告诉胖老人他说错了话,什麽还能“再见”呢?他张张口,却又索然将??了回去,也好,便当是他赴另一个世界前唯一留下的回忆吧;“再见”,对了,早晚,也会再见的,不是在如今这阳间世罢了。 胖老人的右手将他横托在胸前,左手仍按在他胸脯外的刀柄上,缓步走到绝崖崖边;强烈的山风吹得他们的衣衫猎猎作响,吹得龙尊吾的头发飘舞,吹得大神叟屠百色的心凉森森的。他们的面孔是如此接近,呼吸相闻,眸眸相对,在此刻,连屠百色也有些寒瑟起来,他耸动了一下鼻子,声音哑哑的道:“你要去了?你,你真不怕?” 龙尊吾摇摇头,低弱的道:“生死本是相连,早晚……也难免一……遭。” 屠百色仰首西望,而极西正有最後的一抹体光自云端洒下,那霞光绚灿得凄凉,迷幻得朦胧,宛如是一片片自上天嵌连着伸展下来引渡魂魄归去的形桥;多麽奇妙,带着泪的,如梦似的飘微啊。 龙尊吾轻轻闭上双目,双双的道:“将我送去……” 喉头闷哼了一声,屠百色蓦地大喝,变臂夺方振举,猛然将龙尊吾掷向绝壑之下,於是,龙尊吾只觉得身体凌空而起,如陨百般急坠下去,他最後看见深沉的黑暗渗合在云雾山风里吞噬了他,热血上冲,脑中一阵晕眩已失去知觉——绝崖之上,当龙尊吾的身躯甫始坠入深渊,大神叟屠百色已长叹一声,似一股流鸿奔电般猝然紧跟而下;强劲的山风吹得他衣衫齐舞,但是,他却如此急速而准确的直扑向正在翻滚着下坠的龙尊吾! 两个人的身体都是这麽快捷的朝涧底冲下,而山风强劲,龙尊吾的身体又是翻滚不定,以致屠百色好几次都攫抓落空,到了第六次,他终於在一度闪电般的旋迥下一把捞着了对方的衣襟,当他捞着的一刹那,已猛地吐气开声,二人下坠的身形突然一顿,按着斜斜飘向峭壁,屠百色观准了目标双足齐??而然,就像布一阵风由下吹起,他抓着龙尊吾直奔而上,升上约四、五丈高,再度斜飘的峭壁,他又是如法泡制的一瞪一??,叉百冲上,如此周而复始,连速微降突起,十一次之後,他已险险的扑奔到山崖的边缘之上! 抹去满头的大汗,粗渴的喘息了一阵,它的面孔越发红了;稍微闭目调息了一会,他将平搁膝上的龙尊吾扶了起来,望着那张清秀而枯稿的脸孔,摇摇头,长长叹了口气道:“唉,输了,我输了……” 背起龙尊吾,屠百色的身形似狡兔般一溜而下,又像一股强风吹拂着的轻烟。滚宾飘向远处。 站往蜀山湖边的金罗汉冷卧云,漠然注视出已逐渐昏黯下来的湖天,一身黑色闪亮的长袍被被风佛得微微摆动。忽然,他轻喟一声,转过脸来道:“屠老儿,你回来了?” 一团黑影擦过林梢,有如一头夜鸟般凌空落下,嗯,果然正是人神叟屠百色。他肥胖的身体不住随着粗重的呼吸挥摆;小心放下了背後的龙尊吾,他又抹了把汗,做了个尴尬的表情。 金罗汉冷卧云似笑非笑的瞅了平躺在地下,失去知觉的龙尊吾一眼,目注他的老伙伴,道:“如何?是你赢了,还是老夫呢?” 大神叟屠百色眨眨眼睛,吃吃的道:“呃,啊,老匹夫,你且莫得意,哼,十年之後咱们还有一次,这一遭,你只能算是运气好……恰巧遇上了这麽个不怕死的浑小子!” 金罗汉微微一笑,缓步走到龙尊吾身侧俯下,带着五分痛惜,五分关切的口吻道:“屠老儿,这孩子受了极重的创伤呢……你又怎麽折磨人家了?” 屠百色胖敦敦的脸上自然流露出一股佩服之色,他一伸大拇指,简径而扼要的将方才的经过述说了一遍,末了,感叹的道:“真是有骨气,有种,老匹夫,一个人能看破生死关,看澈阴阳限,唉,这世上也就没有他办不到的事了,我今天六十有七,还没有遇见过你这种倔强而有气节的孩子,够得上是铁打的……” 忽然,他停住了口,疑惑的瞧着金罗汉,金罗汉目注渺远的夜空,面上一片深思之色,喃喃地,他道:“有骨气的孩子……从来没有遇到过……没有他办不到的事……铁打的……” 屠百色猛的颖悟了什麽,他怪叫一声,横身拦到龙尊吾跟前,哇哇大嚷道:“你你你,老匹夫,你不要想,这孩子我——”金耀汉大笑一声,迅速接口道:“我要做他为徒,这是我第一个,也是最後一个徒儿!” 大神叟屠百色一气一急之下,有些张口结出的道:“不……你……不行,我我我……我也要,他是我试出来的……我也要收他为徒……” 金罗汉平静的道:“但是这孩子为老夫所发现,老夫要好好调教他,屠老儿,不是老夫推荐,你根本也不会试他,嗯?” 大神叟气急败坏的叫道:“你不要强词夺理……你你……老匹夫,死者匹夫,他是我的,他是我的……” 淡淡一笑,金罗汉沉吟着道:“吾等现在且莫争论这个问题,老儿,这孩子一身伤势沉重得很,咱们先将他带回湖心的宫里去,好好把他调养痊愈,然後,我们两个再从长计议,咱们老弟兄了,大半辈子都随在一起,又无法分彼此呢?” 想了想,屠百色恨恨的道:“哼,老匹夫,算你会说话,我就暂且容下这一遭,你老匹夫可不能占我的便宜,咱们要两不吃亏!” 说着,他又心痛的望向卧在地下的龙尊吾,喃喃的道:“真是个难得的好孩子……真是个仔孩子……” 第3章 九成宫 阿眉刀 金罗汉伸手托起了龙尊吾的身体,屠百色也伸过双臂想去接,金罗汉吃吃一笑,道:“老弟,你他让老哥哥我亲热一会吧。”屠百色气得一跺脚,金罗汉已捧着宝似的轻轻朝右边的湖滨走去,屠百色急忙赶上,一壁直指手划脚的说着什麽;脚步声逐渐远了,语声??糊在夜黯里,淡淡的消逝,幽幽的隐冥在湖波粼粼中。 ***在蜀山湖的湖心,有一个灰蓝色的岛屿,这座岛屿不大,生满了茂密高耸的柏树与枫树,岛缘沿湖的四周,遍生着白色的小报,在岛屿的顶端,被树木花草围绕着,矗立着一片完全用白色大理石砌就的美丽宫堡,这座宫堡之内楼阁如云,屋顶上全??设着金黄色半透明的玻璃瓦,有飞扬的檐角,重叠的回廊,银出的风铃,精雕的画梁;宫堡前漆黑的大门上嵌着金色的硕大兽环;洁白莹细的石阶气象万千的排展而上,左右各有一只昂首雄踞的石麒麟,大门两侧各雕四个铁划银钧的大字,右边是“血映豪胆”,左边是“刀断英雄”,字是紫红色的,嵌刻在雪白的大埋石门柱上,更见雄壮喧吓,气势不凡! 伸展而宽阔的屋檐下,有一方净亮鉴人的铜匾额,上面篆体书着“九成宫”叁字,整座宫堡,又是瑰丽豪华,又是坚固雄伟,有一种慑人心魄的森森气氛! 现在,油亮的黑漆大门紧闭着,门内,笔直的一条青石道通向大厅,道傍植满了繁花异草,另有巧亭叁两,小池一泓点缀其间,越见清雅幽静,气韵飘然。 大厅之後,有曲廊两道分左右通往後面,後面,则是连绵的宅第与花团锦簇的庭院了。 在一处位於宫後的僻静角落里,有一幢小巧的楼阁,楼阁周遭,种植着嫣红的月桃花,长春藤配满在这幢小楼的坚硬莹滑的大理石墙上,一直蔓延上一个朝湖的桧树条窗口,此刻,嗯,龙尊吾正身穿一袭洁白的绸衫凭窗远眺,他的眉宇之间有着一股隐隐的忧郁蹙凝,有整一个月了,他来到这梦一样的美丽宫殿里,成天只有一个面容丑陋,冰冷沉默的披发大汉侍候着他的饮食起居;再就是一位洵洵儒雅的老先生每日来为他诊病疗伤,闷着一肚子疑惑问那披发大汉,换来的都只是摇头或摆手,间那位老先生,则却含笑不答,问急了就被他岔开话题;遇着这两位叁棒子打不出个屁来的朋友,龙尊吾实在是技穷了,於是,他只有闷着,闷到今天了,到底要到什麽时候才能打破这个闷葫芦呢? 他叹了口气,缓缓转过身来,这一转身,却不由使他一楞,险些叫了出来,眼前,竟赫然坐着那黑袍老人金罗汉与胖老儿大神叟! 怔了片刻,他刚想开口,人神叟屠百色已笑吟吟的道:“小憋子,有什麽伤心事值得叹气?怎麽啦?我老头儿救了你一命,见了面连个体也不施?”龙尊吾苦笑一下,向二人长揖为礼这:“在下龙尊吾拜见二位前辈……”二老同时摆手道:“罢了。“龙尊吾站直了身,发现两个老人都在目不转睛的打量着他,目光里都含着如此深厚的慈爱及关切,颇有一番丈母娘着女婿,越看越欢喜的味道。坐在左面锦垫太师椅上的屠百色摸着肥厚的下颔,笑着道:“小憋子,你是否奇怪那一刀插下去没有将你杀死?” 龙尊吾点点头,屠百色已笑嘻嘻的从怀内抽出当天那把宽刃的短刀来,嗯,果然仍是那把明晃晃的利刀,和那天一样,依旧在闪泛着慑人的寒芒! 屠百色得意的瞧了龙尊吾一眼,霍的将手中短刀插向椅侧的白云石矮几,於是,像变戏法一样,那柄锋利的短刀响起一阵轻微的几下可开的“夸”“夸”响声,整个刀身一截截的从前面的窄锋套进了後面较宽的刀身,最後那截刀身也“啪”的一群缩进了刀柄里;整把短刀完全是套连起来的,前窄後宽,只要一用力,刀锋就会截截循套而进,根本就伤不到皮肉,不明白的人看不出其中奥妙,只要知道了,一眼便可看得清清楚楚! 屠百色笑着一科手,“哗”的一声,套进去的刀身叉直射而出,他伸出左手用力一握刀口;竟将那亮晃晃的短刀拗成一个弯曲约金弧,按着将手一放,短刀又弹回原状,依然闪耀如旧。 摆摆手中的短刀,屠百色嘻嘻笑道:“其中妙用在此,小憋子,你大约看懂了? 刀身本质是用树胶和人发制成,外面,只是涂上了几层银粉而已,所以便是短刀万一没有缩夺回去,也伤不了,当然,那天插在你胸膛上的这把玩意,其实连你的衣裳也没有戮破一点,要不,你还能活到老夫带你上那峰岭?” 龙尊吾颖悟的明白过来,屠百色一挥手,又道:“将你掷下绝涧,是试试你的胆量,那却都是真功夫了,你掉下去以後,老天我又亲自冒着万险,掠下去救你上来。 金罗汉与老夫十分欣赏你的不屈之志,是而背你回九成宫为你将体病医好。” 龙尊出诚恳的道了谢意,低沉的道:“在下原想早求解脱,不料却幸遇二位前辈如此善待,更为疗伤治病,二位前辈恩情之深,实令在下无从报起。当日前辈用此假刀戮刺在下,在下尚以为就此使得归卜永寂,那知……唔,那知却是前辈有意相试,并未真想取去在下残命,使在下确切明白了古人所言的一句话……” 金罗汉颇有兴趣的接口道:“那一句话?” 龙尊吾一笑道:“置之死地而後生。” 大神叟呵呵笑着拍手道:“好,好,果然是置之死地而後生,小憋子,今後你方可得到一个教训,真正死不了的人是不畏死的!” 金罗浓冷卧云半瞌下眼皮,酸酸地道:“龙尊吾,老夫有一句话要问你,不知你是愿也不愿?” 大神叟屠百色急巴巴的道:“小憋子,你最好是愿,否则,你不愿也要愿,老夫我这一件事,这要霸王便上弓!” 龙尊吾带着叁分迷惑的道:“只不知道是何事?尚乞二位前辈示下。” 屠百色大而厚的嘴巴一张,金罗汉已一摆手,肃穆的道:“老夫与拜弟——”屠百色忙道:“咱们是同年同月同日生,是个头半辈把子,并没有分过长兄幼弟。” 金罗汉狠狠瞪了他的老伙伴一眼,续道:“老夫与你屠前辈乃是结义兄弟,我们两个老人家十分喜欢你,年青人,因此我们都要做你为徒,但是你却只有一个人,势又不能将你分成两半,咱两人几番商量,无奈之下,只好要你拜我两人共同为师,换句话说,老夫兄弟二人合起来收你这一个徒弟,小憋子,你有什麽话说麽?” 大神叟屠百色??了口唾液,期待的瞧着龙尊吾,满脸的盼切焦急之色,而龙尊吾,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眼前这两位高深莫测的武林异人会兴起这个收他为徒的念头,原是萍水相逢,况且,自己又会何其潦倒啊。 金罗汉的一双眼睛似欲喷出火焰,他自己也惊异於自己此刻心情的忐忑,多少震天撼地的事情,多少牵心挂肠的沧桑;曾肩着双膀的生死恩仇,曾啤睨於血淋淋的武林风云,什麽事也极少令他皱皱眉宇,什麽事也难使他疑虑盼切,而如今,面前这孩子是否能收入门墙的得失之先,竟令他这般反常,这,是怎麽一回事呢?莫非这就是缘份麽? 缓缓地,缓缓地,龙尊吾双膝跪向地下,神情严肃,口吻恭谨的道:“幸蒙二位前辈收录门墙,弟子龙尊吾恭拜二位恩师。” 金罗汉全身微微一震,嘴巴因惊喜过度而微张着,大神叟屠百色慌忙站起,双手急拍,口中大叫道:“慢点慢点,咱们得大大隆重一番!” 随他的拍掌声,冰花格子门被轻轻推开,十名红衣大汉迅速鱼贯而入,在那披发汉子的指引下,俐落而熟练的放落他们抗着的供桌、鲜花、大红绸巾、祖师牌位、花烛高香,两把华丽的高背镂金太师椅,第十个红衣汉子正双手平托着一个硕大的灵亮银盘,银盘衬以黑缎底垫,黑缎上,摆着一柄四尺五寸长,宽约两寸,黄光灿耀的金刀,这柄金刀的刀身中背,嵌着九枚儿拳大小的金环,刀身沿刃口精工镂雕着四张怪异的人脸,这匹张人脸代表着“喜、怒、哀、乐”四种不同的表情,雕刻得如此精细,人脸上的毫发毕现,甚至连那笑纹、竖眉、泪痕、弯唇,也雕得如此清晰仔细,衬着洁白滑腻的象牙刀柄,真是寒芒如电,华贵带煞! 镑项摆设安排好了,金罗汉兴大神叟尊重的分坐到两张高背镂金太师椅上,他们後面,已燃起一双插花纯金烛台上的大红烛,肛绸辅设在香案上,而白玉鼎里线香????,白底金字的祖师神位是如此庄严,大瓷瓶里的鲜花也似是畏惧的垂下了头,盛在银盘中的金刀那麽煞气慑人的闪泛着眩目的寒芒,被红烛跳动的火焰映照宏,更似隐隐流灿着溜溜成形的金红异彩! 金罗汉与大神叟神态肃穆,面色凝重而微露喜色,他们目注着龙尊吾,龙尊吾摆上了跪姿,恭声道:“弟子龙尊吾,拜叩二位恩师。” 说着话,倘已必恭必敬的叩了九个响头,金罗汉沉着声音道:“龙尊吾,你誓不另拜他人门墙,且终身谨记恩师教谕?” 龙尊吾眼??半垂,恭身遣:“是。” 大神叟屠百色紧接着道:“龙尊吾,你誓忠於九成宫,永不生背弃之心?” 龙尊吾坚定的道:“是。” 金罗汉点点头,缓缓念道:“血映豪胆。” 大神叟接道:“刀断英雄。” 龙尊吾清晰的跟着念了一遍,念罢,座上二位老人相视一笑,金罗汉语声中充满慈爱的道:“如此,受徒平身。” 龙尊吾口谢恩师,再拜而起,几乎在同一时间,座上的两位老人已分开左右抢得将他挽扶;一人托着他一条手臂,欣喜之色溢於言表,再度相对大笑起来。 肃立门外的十名红衣大汉,仍在那披发汉子的率领下进得房来,静肃的将各物撤下,独留着银盘内的金刀於桌上。 金罗汉兴大神叟又坐回原来的椅子上,龙尊吾则垂手侍立一侧,这时,又有一个眉清目秀的青衣小僮上来,轻轻敬上叁只绿口铸着金丝的玉杯於黑漆雪亮的盘龙桌上,踏着厚软的虎皮地毡,他又弯着身静静退出。 目光投注在冒着热气的玉杯上,金罗汉对着漾在杯中的莲蕊吹了口气,沉稳的道:“桌上银盘里所摆的金刀,名日“阿眉”,这把刀,是你师祖为了纪念他一个终身??守的伴侣而起的名字,在九成宫,它一直被奉为至宝,未曾有人用过,为师平素行走江湖,也使的是另一把金刀,如今,为师尊重的将它赠送予你,你要记住这柄刀往昔的威赫,更要记住这柄刀所溅的血,所残的命,它沾着的泪,染着的恩仇,带着的悲欢;希望阿眉随你,能为你分担心中七情,能为你扬名立万,更能为你奠定一个浩浩荡荡的磊落人品!” 龙尊吾肃容倾听,一一答是,傍边,大神叟屠百色摸了摸肥厚的下颔,笑嘻嘻的道:“徒儿,老匹夫送你一把破刀,为师的我麽,也不能就闷声不响的罢了;来,你着为师的把这视同老命一般重要的玩意送给你,老实说,为师的还真有些舍不得呢。” 第4章 成真学 涉远途 大神叟说着话,解开了宽大长衫的前襟,在他粗肥的腰际,唔,围着一条拇指粗细的黑色??子,??子的尾端有一圈以虎皮制成的套腕,??子顶端则缀着两枚拳大的闪动着暗蓝光芒的八角钢锥,现在,??子的首尾正扣结在一起,两枚蓝汪汪的爸锥则吊垂在大神叟跨侧。看上去,这??子与钢锥倒好像是他腰带与饰物似的。 当然,这不会只是腰带与饰物,大神叟小心翼翼的松了下来,朝着龙尊吾笑了笑,道:“乖徒,这玩意儿为师的叫它”双头蛇“自古以来,有一种传说,凡是遇见双头蛇的人,必遭恶运,老实说,为师这玩意,只要抖出来了,遇着它的人运气也好不到那儿去,这双头蛇的??身,是用”软钢“与”胶铁“溶化铸造,坚轫柔软无比,要想弄断它只怕不太容易,自然,里面的招法儿另有奥妙,且待日後为师的慢慢夹磨你,想当年,为师凭着这双头之蛇,嘻嘻,也着实坑了不少邪魔鬼道………” 说到这里,大神叟笑呵呵的将“双头蛇”交到龙尊吾手中,他眼看着龙尊吾如此庄重的双手接过,不由得十分得意的抚着下颚张开了大嘴。 金罗汉冷游云带着那麽几分嘲弄的嗤笑了一声,恭立一侧的龙尊吾不由双目低垂,心中忐忑,不知金罗汉为何来上这麽一下子?大神叟屠百色却顿时沉下脸来,回首叫道:“你,老匹夫,你冷笑个什麽劲?怎麽着?我这双头蛇难道配不上你那把破刀?不要太过自满,须知你这几下子能唬住别人?我可不吃这一套,我……” 金罗汉淡淡一笑,摆摆手,道:“好了好了,老夫不与你这老小子抬浑??,其实,你就是藏私也没有关系,又何苦生这麽大的气呢?”笆谗幔课遥我藏私?”?br>百色一张胖脸蓦地涨得通红,他大嚷道:“老匹夫,你说,我什麽时候藏私来着?你说,我要你说!” 金罗汉好整以暇的用牙齿咬咬手指甲,慢吞吞的道:“唔!………假如你不藏私,你那两只”普渡“指环为什麽不一起赠送给徒儿?分明你老小子舍不得,要不,就是别有用心!” 大神叟哇哇怪叫,气咻咻的伸手入怀,取出一个小小的锦囊,“霍”的站起来,一言不发的猛然塞向龙尊吾手中,龙尊吾刚刚握住,大神叟将收回的一双胖手却陡的抽搐了一下,僵了似的停在半空中,他楞楞的注视着龙尊吾手里的那个锦囊,面孔上的表情是这般错综复杂,包含了多少说不出的意韵,好半晌,他的嘴角轻轻痉挛着,羞涩的笑笑道:“乖徒,送给你了。” 龙尊吾有些迷惑的瞧着他这位平素十分诙谐,而此刻却充满了一种罕见的痛楚的师父,呐呐的道:“师………师父,你老人家?” 金罗汉轻轻一叹,道:“屠老儿,事情已过了近叁十年,你也早该将这心头的憾疚解脱了,就算将这指环与你的苦恼一起送走了吧。” 说到这里,他朝看龙尊吾点点头,道:“徒儿,你收下。” 龙尊吾犹豫着,低低的道:“但………但是,师父,这是屠恩师心爱的东西…… …” 屠百色强颜一笑,道:“罢了,既已赠你,你便收下。” 搓搓手,他又眯上眼,故做平静的道:“徒儿,你要记住,这两颗”普渡“指环上,沾有你师叔与师母的鲜血,也合着为师我的愧疚与忏悔在里面;以後,你在使用这两枚指环时,千万记得辨明你要毁灭的人是否够得上被毁灭的罪,不要将好人冤枉……” 金罗汉瞥了一眼龙尊吾无措的神态,淡淡的道:“事情很简单,却也够屠老鬼後悔多年,在屠老儿年轻的时候,他与他的师弟共同喜欢上了一个少女两个人一起追求人家,最後,屠老鬼赢了,於是,那少女就成了你的师母,这个时候,你师叔仍然与他夫妇住在一块,有天夜里,屠老鬼自远处归来,却发现你师母躺在床上,你师叔握着她的手跪在榻前,时当深夜。又在这种情形之下,屠老鬼以为带了绿头巾,一时怒火攻心,也未明查,两枚普渡指环已飞出了手,他这普渡指环最是歹毒狠辣,能将活人渡为死人,当时你师母便被击中咽喉死在榻上,你师叔虽然闪躲了一下,却也没有躲过,那指环刚好嵌进了他的左胸心脏,他在??气之前,告诉屠老鬼这是误会,因为他受不住相思的煎熬,所以决意远行,在临行之前来拜别你师母,而你师母恰巧又卧病在榻,屠老鬼回来之时,他已说完了话欲待??去,你师母深知此别不知何时才能见面,伤感之下与之握别,唔,就巧被屠老鬼瞧见,场面就演变成了这般模样。” 顿了顿,金罗汉站了起来。过去拍拍垂头闭目无语的屠百色,又向龙尊吾低沉的道:“你师叔说完了话就去了,屠老鬼检视之下,果然发觉你师母是害了病,他当场来了一段槌胸顿足,号啕大哭了一场自是不在话下,从那时以後,他的普渡指环不再沾染人血,而且随时携伴身边,藉以自惕。近叁十年来,他也从而不亲女色,有时深夜拿出指环来掉上一阵子泪,龙儿、须知人老流泪,此泪最是珍贵。” 龙尊吾怔怔的听着,好一会,他才如梦初觉,哑着嗓子道:“恩师赐赠之普渡指环,弟子必将心与之系,无论何时何地,皆将恩师之言铭印脑海,决不溅善良之血,不缠未明之冤。” 屠百色红红的鼻头抽动了一下,他强笑道:“好徒儿,这就好了,为师受此事而遭心遣,已有数十年之久,强盗也不愿他的儿子再当强盗,为师更不愿你日後为此等事情受苦受难!” 金罗汉呵呵笑道:“徒儿像貌堂堂,神态洒逸,不是当灾之像,老鬼,你可放心。” 迟疑了一会,龙尊吾呐呐的道:“现在,弟子可以一睹这指环麽?” 屠百色点点头,道:“你看吧,很美。” 轻轻扯开锦囊的丝线,将里面的物件倾向手中,喝,一对菱形的硕大指环,带看眩目的异彩就像银河的殒星一样在他手心滚动,指环是菱形的,做紫红色,为整块不知名的红宝石所雕就,光辉绚灿,闪闪波流,套在手指上的圆环是双层绞极镶的白金,环中有接口,可以随时借抖手震腕之力射出,菱形的四个尖端锐利如刀,映着阳光,可以自紫红宝石的中心看见各种不同的红、黄、白、线、紫、金、蓝等光彩迥转散射,就似自一个万花筒中窥视红尘。千色百芒,缤缤纷纷,除了美丽之外,还带着一鄙难以言喻的迷幻意味! 屠百色目光也凝注在指环之上深沉的道:“它们俱称”普渡“。” 龙尊吾赞叹道:“真的,弟子从来没有见过比这更悦目的指环,而且,冥冥之中还有着令人心旌摇荡的诱引之力!………” 屠百色接过一只,眼皮子也不撩的随手弹出,只听得一声“铮”的轻响,龙尊吾循声注视,老天,那枚普渡指环完全嵌入了屋中的一根柱子里,而这根柱子,却纯是坚硬的大理石所雕凿! 慢慢走过去取了下来,屠百色又将指环交给龙尊吾,沉默了一会,便道:“东海之心,在水面百尺之下,有一种极为珍贵的“红眼石”,此石彩色绚丽,晶莹透剔,却又坚固如钢,是一种极为罕见的宝石,为师费了五年心皿,才求得这麽两粒,只是托请名匠凿磨,就已花了纹银七千两,再加上叁年时光才成,只要发出这指环,可以穿破金甲银盔,力透骨髓,任你是铁镜铜冶,也要肉碎筋靡,而且………而且指环,这指环………” 屠百色有些艰涩的停了口,金罗汉却接下去道:“这指环秉性阴寒,被击中之人,便是非在要害,亦会在叁个时辰之後四肢拳曲,周身抖索而死,死像是面色青白,体硬如石,血液全部凝固,当然是不会好看到那里,不过,若没有破皮见血,或是有解药及时急救,便毫无影响。” 龙尊吾唯唯的听着,又将指环置入锦囊之内,这时,金罗汉已轻咳一声,慢吞吞的道:“现在,徒儿,将你的身世,嗯,或者是痛苦也抖落出来吧,说给你两个老不死的师父听听。” 楞了楞,龙尊吾迷惑的道:“师父也知道弟子身负菟曲?” 金罗汉颔首一笑道:“当然,你的眉宇唇角,已是倾诉的大多。” 屠百色亦沉沉的道:“而且,以你这二十四五的年纪,正是旭日东升,应该明朗活泼的时光,如果没有什麽伤心之事,我想,你该不会认为生活无趣。” 金罗汉笑笑,又道:“这话值得权商,屠老鬼,你也经过伤心之事,你知仍然活着,而且活得肥头大耳,活到了六七十岁,看情形还不会就死,再说,一个人便是一时想不开,也只是偶而冲动罢了,他若一次死不掉,第二次他就再也不想死了,何况,有几个人求死求得那麽从容不迫?你说说,嗯?” 屠百色一气之下,闷着头不再响了,站着的龙尊吾咬着牙,沉默了良久没有出声,金罗汉叹了声,低沉的道:“徒儿,恩师若父,在师父面前,没有不能出口的事,你说吧,有快乐,让为师等与你分享,有痛苦,也让为师等与你分担!” 背过身去向着窗户,而窗外的阳光仍然明亮炙热,但龙尊吾此刻心头百感交集,尚未封口的旧创又已再度被自已的回忆撕裂流血,他周身冰冷,思维又已回到魔鬼般的寒酷阴影之下……“忍着痉??的痛苦,抽心般的煎熬,他缓缓沉沉的说出了自己身这的惨痛,从他简明的身世到目前血淋淋的折磨,没有一丝儿保留,没有一丁点渲染,但是,这已十足的使静静倾听看约两位老人血??暴涨,钢牙紧挫!尽避过去的日子十分漫长,漫长里掺合了各端情韵,各端哀乐,但述说起来却只是瞬息,瞬息里,人生的真谛也往往包含全了。讲完後,龙尊吾转过身来,他脸上的神色平静得似古井之水,找不出丝毫波动的涟漪,找不出悲苦激动的痕迹,就像他是在述说别人的事情一样,如此冷漠而疏淡。良久”“似如释重负般,两个老人同时长长吁出一口气,屠百色舐舐嘴唇,搓搓手,怔怔的道:“真叫惨,徒儿,真叫惨………” 金罗汉深深的凝视着龙尊吾,慢慢的道:“龙儿,你为何不大哭一场以??心中郁痛?” 龙尊吾牵动了一下嘴角,低哑的道:“泪已熬乾了,仇也记在心中,师父,弟子不哭。” 屠百色一拍手,叫道:“好,这才叫男子汉,大丈夫!徒儿,你将心志集中,用宝习艺,老匹夫与我这一身把式通通授你,你也为我两个老家伙好好出去闯荡一番,休要葬了九成宫的威名,”金罗汉平静的道:“不仅为了要洗雪那段羞辱仇恨,龙儿,也为了更大更远的抱负与目标,你一定得苦心勤练,日子还长,报仇雪耻之後,你还有一大段路途要走!” 说到这里,金罗漠肃穆的道:“习武的最好时机,乃是幼年骨骼软轫,精神气俱皆充沛之时,依你来说,虽然往昔也曾扎过底子,那只不过是跟随着几个设场教徒的老花拳绣腿胡混罢了,获得的益处实在不多,而且,根本也派不上用场,练习上乘武宝便好像砌塔,根基松散则难承巨石,勉强堆上也早晚要被压垮。但是,以你的年纪来说,已有二十多岁,又实难从最初浅之学法习起,那样时间会太过漫长,因此,为师的自会用另”种方法教你,这种方法为师称为“跳梯”,屠老鬼则叫“延光”,不论是“跳梯”也好,“延光”亦罢,你皆要澄心静虑,将心??神智完全溶於其中,将为师等的压箱底功夫一起掏去!“龙尊吾恭谨的垂手受教,金罗汉又精要的告诉了他一些深层武功的入门手法,末了,金罗汉低沉的道:“九成宫地处易山湖湖心”磐岛“之上,你在江湖中涉足未深,可能尚不甚了了此处情形,在你面前,为师等亦无庸隐瞒,九成宫威名震慑大江南北,宛如雷霆霹雳,金罗汉大神叟有着拔山撼岳之豪胆雄风,四十年来,所向披靡,纵有敌手,亦皆寥寥可数,龙儿,你好生继承这些传统吧。” 屠百色走上来,喜爱的拍了拍龙尊吾的肩头,於是,二人含笑而出,当门儿掩上,却留下了多少力量与希望在龙尊吾手中。 缓缓地,龙尊吾朝着方才二老坐过的太师椅跪下,他紧闭着嘴,唇翅儿在轻轻嗡动,眉毛似两把刀一般竖起,整个形态流露出一股出奇的冷静与坚毅之色,他像是下了一个决心,一个上顶於天,下撑於地的决心! 时光就是这麽悠悠的流过去了,太阳与月亮永远做着那毫无结果的追逐,白云飘飘渺渺的,而蜀山湖的湖水粼粼,水纹如缎带般的轻微起伏着颤向深远,圈圈的涟漪却又荡了回来,磐岛绿岸的白色小报开了又谢,谢了又开,云花老在春风里融解於无踪,而枝头的嫩芽在知了的长鸣里生长得翠绿欲滴,缤纷的百花再颤抖於萧萧的雁声里,飘零於如带的秋云里。於是,白云又在黄叶飞舞中落下,又在大地的寒瑟里落下,日子就是如此,千万梦幻於这不息不绝的四季渲张中,??脉不易也在於这自亘古以来便是展延向远的笃定时光里。 快五年了,九成宫的岁月如斯,那大石柱上紫红色的“血映豪胆”与“刀断英雄”的飞舞字体也似苍剥了不少,但是,九成宫却依旧巍峨玉立,带着威森森的气势睨眸着蜀山湖,睨眸着极目所至的数十里水波烟雾。 不论日子是好过抑是难过,但它终将过去,现在,就是这样了,九成宫的日子又已在金雕玉砌里流去,在昼柱飞梁中流去。在重角迥廊中流去,也在龙尊吾咬着牙根,忍着艰辛的毅力中流去。 现在,正是秋末冬初,早雪,也已飘过两次了。 龙尊吾背负着手,穿着一袭白豹皮领的黑色夹袍独立窗前。这情景,就与他刚到九成宫养病的时期一样,不过,那时的他,与此刻的他,无论在气质上或实质上,已有着很大的差别了。近五年来的日子并不好过,他深深的体悟出二位恩师所谓的“跳梯”或“延光”传授技艺的方法是如何难巨,又是如何费煞苦心,这方法很简单,乃是由金罗汉及大神叟二人轮流将一身所学传授给他,白天是金罗汉,夜间是大神叟,而他睡眠的时间也仅有中午的一个时辰及拂晓前的一个时辰,这当然是不够的,於是,他便服用两位师父的一种特制提神药丸,这种提神袭丸是血红色的,吃下去以後会立即兴起一种亢奋及清醒的感觉,金罗汉及大神叟曾告诉过他,这种檠九并不是一件有益的东西,但是,却可有助於他苦习的进展,除了这称药丸之外,便是二老以本身性命交关的一口丹田真气为他贯注於脉经之中;藉以醒脑清心。於是,他便日夜不停的勤练艺业,像在挖掘着二位师父所藏的武功,如今,大致来说,他已挖到底了,昨天中午,金罗汉已兴奋的告诉他,因为,在惯常的每日喂招中,他险些割破了金罗汉的小腿,用他的阿眉刀,虽然,当时仅削下了一片金罗汉的黑袍!这近五年的时光是沉重的,悲哀深藏,却渗合着欢笑,孤苦伶仃,却沐浴着两位恩师的慈爱,近五年的日子相当於一般人的十年,将白昼黑夜混在一起,咬着牙,也将血与泪混在一起,就快出去了,内心深处,他舍不得??开九成宫,舍不得??开二位恩师,但是,仇恨像一条毒蛇一样啮咬着他,这,合他终日痛楚,在仅有的短暂睡眠中也难以安枕,双双人狼,那仇、那恨、那血,那诉不完,说不尽的凄苦,哀凉,以及愤怒! 只觉得混身是劲,混身是力,似能推撑天之柱,能扯栓地之环,他想飞、想奔、想骋驰,只是,现在,他自已有些疑惑,到底习成了麽?到底自已的功力已达到什麽程度?这五年,不,这等於过十年的光阴? 轻轻地,轻轻地“”门被推开了,那披散的头发,面孔冷漠木讷的大汉悄无声息的走了进来,他们是以五年以前的模样,一般的冷漠,一般的沉静,岁月并没有在他身上刻划了多少痕印,看起来,他和五年之前丝毫没有改变。 龙尊吾缓缓转过身来,安祥的道:“么哥,二位恩师起身了?” 那神态冷沉的大汉竟难得的浮起一丝笑容,却仍然词句简单的道:“两位老爷请少爷去。” 龙尊吾“哦”了一声,漫步行向门口,待要出门,他停住了脚步,轻轻的道:“有事?” 披发大汉弯了弯嘴角,道:“约莫如此。” 摆摆手,龙尊吾没有再说什麽,当然,他明白再说什麽也是白搭,这位么哥,从来也不愿意多浪费一个字眼的。 下了小楼,哦,对了,这幢小楼,名曰“??玉”,乃是金罗汉与大神叟日常下棋浅饮之所,这些年来,经让给了龙尊吾住,固然是为了他能专心习艺,苦练百功,但是,又何尝没有着太多的慈爱与关注在内呢? 在经过二片已枯黄的草坪之後,踏着萧萧的落叶,由小楼来到一间花厅之前,花厅右侧,是一个小小的青石天井,天井四边,摆满了盛开各色秋菊的精致花盆,冰花榜子窗半支起来,花厅内生着炭火,金罗汉与大神叟各着一袭丝绵百寿团子长袍,在愉快的品茗聊天。 披发大汉向内一指,默默躬身退下,龙尊吾笑着抱抱拳,迳自行向花厅,在门前,他轻轻叩了几下:“二位恩节,可是召谕弟子前来?” 里面,大神叟屠百色的声音慈和的响起:“乖徒儿,推门。” 龙尊吾静静的推开宣纸糊着的精巧门儿肃身入内,屠百色站了起来,一边放下手中细瓷酒杯,边笑道:“方才为师正在说你,徒儿,昨天老匹夫依老卖老,却几乎栽了个大筋斗,嘻嘻,你那一刀险些儿削了他的毛腿!” 微微一凛,龙尊吾惶惑的道:“弟子无心,尚祈二位恩师恕罪!” 金罗汉豁然大笑起来,他是极少像这样开怀明朗的大笑的:“青出於蓝而更胜於蓝,龙儿,为师如何会责怪於你?老实说,为师高兴还来不及呢,这证明了你的禀赋特厚,慧颖超人,更证明了为师没有藏私,连准备压棺材底的老本儿也一遭被你掏去了。” 一边的屠百色又拿起杯子啜了口茶,舒适的坐到铺设着厚厚熊皮垫的卧椅上,笑眯眯的道:“乖徒,这些年来,你可真够受的,看那小脸儿也瘦得白苍苍的,从今天起,那红色的药丸你就可以不用再吃了。” 金罗汉用手摸摸光光的头顶,缓缓地道:“换句话说,龙儿,你的艺业已成,可以出师闯道了。” 猛的一哆嗦,龙尊吾激奋的道:“真的?” 二位老人同时点头,金罗汉神色转为肃穆的道:“当然,但是,在欣喜中,却也不可忘记谨慎,小心驶得万年船。” 屠百色也凝重的道:“乖徒,九成宫在武林中固然名声喧赫,这都是为师用血汗创下来的,多年来守成已是不易,将来更须你去发扬光大,要知道天下渺渺,能人异士辈出,江水後浪推前浪,四海五湖之内皆是藏龙卧虎,千万张狂大意不得,在今天,谁也不敢谤言唯我独尊,谁也不可认宇内无敌,我们知道的对手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或有我们不晓得的仇敌隐伏,满必遭损,你要留意了。” 龙尊吾躬身答应,金罗汉站起来,负着手在室内踱了两步,沉稳的道:“半年之前,为师已遣人替他探寻过”双双人狼“的踪迹,几次寻搜的结果,却仍然没有找出一个确切的消息来,只有一点蛛丝马迹显示,这些杀才可能隐入”紫芦“山区去了,”紫芦“山区是”铁矛帮“活跃的地盘,说不定他们和”铁矛帮“有些牵连,你离宫以後,可以再继续探访一下,待求得证实後再去”紫炉“山区,免得扑了空之後又白结下仇家。” 咬着唇,龙尊吾沉重的点点头,屠百色瞧着他,慈祥的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也用不着太过急燥,凡事欲速则不达,这多年都熬过了,再忍些时慢慢去磨,总是磨得出来的。” 龙尊吾强笑了一下,低沉的道:“师父,弟子恨不得现在就食他们的肉,撕他们的皮………” 屠百色舐舐嘴巴,道:“自然,若是为师,也必如此想,但是,在做这件事前,为师的也会考虑到对方将如何自保,更用何种方法来对付予我!” 龙尊吾垂手道:“师父教训得是,弟子也将记住。” 金罗汉忽然展颜一笑道:“几朝小雪,今日初晴,天也高,气亦爽,龙儿,你就趁这难得的好日子去吧,记着随时与为师等联系,不要忘记你是九成宫出去的人!” 伸出肥厚的手掌,屠百色双手合住龙尊吾的双手,语声里有着掩饰不住的感伤:“乖徒,我与老匹夫两人浪荡江湖战十年,除了空负一身虚名之外,无亲无故,无子无嗣,虽然名份上你是我他的徒子,但是,实际上我们两个却将你视为生子,这些年来,在晨昏相对里,我们两个孤老儿对你的爱你该体谅得很清楚,这九成宫虽然豪华卞丽,却太过冷清,太缺乏温暖,我们当年耗了巨量的金银来建设它,原想不到会这样,乖徙,记着你的两个已经不问世事的师父需要你,记着九成宫要靠着你蓬勃的热力来充斥,我们爱你,九成宫的每一个人都缺不了你………你!” 龙尊吾只觉得热血上冲,鼻端酸楚,他目眶一红,激动的叫:“师父………” 金罗汉蓦的一拍小几,大喝道:“不许哭,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屠老鬼,你怎麽了?龙儿此去,正应以豪壮相勉,为增其行色,如何做出此妇人之态?” 屠百色连连摇捏着握着徒儿的双手,哑着嗓子道:“别难过,别难过,乖儿,你罗师父说的对,千里搭长棚,也没有不散的筵席,你你你………你去吧,本来午间为你设酒”翠竹阁“送行,为师却不想如此了,七十多的人,哭起来可难………看啊………” 强忍着痛泪,龙尊吾心头酸楚之极,他哽咽看,用力吸气,窒得一句话也说不出。 金罗汉咬着牙一拍双掌,大声道:“洗老么,送少爷出宫!” 门儿应声开了,那沉默的披发大汉“”洗老么双手托着一个精致的镶着雪亮的铜扣皮囊进来,金罗汉一手接过,走上两步交到龙尊吾手中,硬着心肠道:“皮囊之内,有赤足黄金叁十条,银元宝二十枚,珍珠百颗,翡翠五十块,这是为师送给你的一点盘缠,路上不要刻薄自已,用不着省,捡好吃的吃,好穿的穿,再见你时,为师等希望发觉你又白又胖。” 龙尊吾的泪水已是眼眶中打滚,他咬着嘴唇,艰辛的点头,金罗汉转过身去,冷冷的道:“带看你的兵刃行囊,小码头上,已有一条快艇相候,从今以後,漫天的风霜雨露要靠你独自去承”“当了。” 说到最後,金罗汉的语声也起了变化,带着隐隐的颤抖??沙哑,屠百色抢上一步,嘴唇蠕动了半天,终於猛一探手,几乎是跄踉走到窗户之前,矮胖的的身体在不停的抽搐………。 “噗通”跪倒地下,龙尊吾咚咚有声的向二位恩师各叩了叁个响头,转身似奔跑般出了花厅,洗老么急步跟着他,回到“璞玉楼”後,龙尊吾发觉他的随身衣物及兵刃分别收妥在一只又一卷油布里,他咬着牙拿起,匆匆瞥了这幢居住了近五年的小楼一眼,抑制住满溢的泪水,头也不回的跟着洗老么下了楼。 走出壮丽恢宏的九成宫,双手各抚摸了一下门口大石柱上所雕的四个字,蕴含看满腔满肚的??愁别绪,在洗老么的引导下行向岛边。 这是一个扰美而隐秘的小湾,岸上夹着小湾有密密的相思木,连着岸,是一条用巨大青石砌就的小码头,这青石码头伸展在澄澈碧绿的水中,看去又是巧致,又是深潭,码头两侧,各栓着叁条首尾尖翘的小船,其中一只黑色小船上已在两张各坐叁名肌肉乩结突愤的魁梧大汉,他们穿着一色的熟牛皮马甲大红裤,正紧摇着浆待命而发。 洗老么陪着龙尊吾到了青石码头上,他伸手握看龙尊吾的肩头,深深的凝视着他好一会,低沉的道:“不要忘了回来。” 龙尊吾点点头,哑着声道:“我一定会回来,么哥,谢谢你这些年来对我的照拂,谢谢你。” 洗老么咧嘴笑了,他用力拍拍龙尊吾的肩头,肃手躬身,执施他的下人之礼。 上了船,一声??乃,六名大漠一起用力倒划长桨,波波的碧色湖水搅起白花花的轻浪,船只以高翘的全部冲出,青石码头,岸沿,树丛,岛顶的峨巍九成宫,都在迅速後退,六名船夫口中齐声“嘿唷”,长桨一调,尖窄的的船首掉转头来,直指岸边,似箭一样掠波而去。 在朦胧的薄薄泪光里,龙尊吾凝视磐岛九成宫,在宫里的第一幢高声的楼台上,他隐隐看见两个临风而立的身影正向这边张望,虽然那两个身影如此??糊而遥远,但他却一眼即可分辨出那是谁,不错,是他的恩师,为他重新规划了生命意义,挽他出濒临绝望,予他以再生活力的恩师。 多少浓稠的关注,多少深刻的慈爱,化不开的怜惜,隔不了的亲切,那是恩师,自悠远的遥望里强烈的表达了他们隐在泪蒂後的依依,这绵长的依依何,龙尊吾的面孔肌肉在轻轻抽搐,他尽力控制着心头的激动“”那几乎想跳入水里游回岛上的激动,牙齿深深陷入下唇,咬得紧紧的,紧紧的…… 尖窄的黑色船首鼓浪而进,越来越快,分开了两道人字形的白色水波涌推向两侧,然而,这小波又消失於船尾的起伏里,远了,远了,将近五年的时光,没有?? 开磐岛一步,但是,一旦??去却竟是如此简单,又如此的断人肝肠。 毅然回首,回首处目光正及远远的大地岸线,笼在一片薄蚌忽的烟雾中,罩在温暖的金黄色阳光下,可以看见有一丝不规则的纹波轻吻着岸边,那就是的,是他将去的地方,是他将再度踏上染着血的泥土?不知未来如何,但是,未来却总要来的。 第5章 拯红颜 试金刀 正午的阳光被层层的乌云遮盖,北风又起,那一丝儿可怜的温暖也刹时消失一空,太行山脉中的紫芦山直是显得如此灰沉舆萧条,延绵的山峦连着远近的枯枝积雪,空荡的寒山近岭皆是这般寂寞,找不着鸟踪兽迹,更枉说人影了。 在一条蜿蜒崎岖的山道上,龙尊吾穿着全身雪白的狐毛裘袍,头扎白色丝巾,牵着一匹贯膘骏马????独行,他双手之上各戴着一枚紫红宝石的“普渡”指环,栓着马辑的右手显得有些苍白,指节突出,这些日来,他必是经过了一番劳累,无论是体力上的抑是心灵上的。 一路探寻过来,关於“双双人狼”的消息却是那般稀少,甚至连金罗汉告诉他的一些片断鸿爪也是变得那麽重要与深沉,倘询查的结果,并不比自己原先所知道的稍多一点,更莫说发现新的线索了。 马儿喷着鼻,不奈的刨刨蹄,龙尊吾苦笑了一下,喃喃的道:“别丧气,总会找到他们的,我还不灰心,难道你这不知事的畜生就先气馁了?” 转过一个山坳,这条山道越发不好走了,傍边是一条积着云的深沟,想是春夏之时山水冲流的痕迹,远处,极目所见只是一片相连的起伏山脉模模糊糊的,似被泼上了淡淡的墨汁。 风,吹得更紧了,呼啸的打旋着,龙尊吾皱皱眉,却突地征了一下,在风里,他似是听到点什麽声音?像是一个女人的尖号,这种尖号,像带着血,但是,又那麽快的一下子便消失了。 止住了马,倘再侧耳静听,过了片刻,那种令人毛发栋然的尖号垂又传了过来,这次不错了,它猛的扯紧了龙尊吾的心腔,龙尊吾全身一抖,他知道,他明白,在一种什麽样的情况下才会发出这种号叫! 没有犹豫,他一拉马??偏身而上,泼刺刺的直朝山坡奔去,声音是从这片山坡之後传来,很惨厉,而现在,马儿每奔上一段,这声音就越发得清晰得刺耳。 咬着唇,龙尊吾伸手入鞍傍的革囊内,待他的手缩回,已多了一张缀着红色浓密毛发的薄薄金壳面具面具後连着一层同是金色的丝罩,龙尊吾熟练的将面具套上,现在看去,老天,他已在瞬息间变成一个形容挣猝恐怖的厉鬼了。 金壳面具上的五官是如此硬冷,纵然雕镂得这般端正,这般精致,却更显示出一鄙特异的残忍与超情感的意味,那虽然挺拔,却像绿阴沉的耳梁,那虽然均匀,却毫无喜怒的嘴唇,那雕成竖刀似的双眉,高挑的眼睛,再衬看血红的毛发披肩,整个面具综合成了极端尖厉恐怖形像,似地狱来的索魂者,生死殿上的创子手。 微微抚摸着面具四沿的精细花纹——这些花纹属於暗雕,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那是连付的“因果报应图说”,龙尊吾的双手拉得死紧,他希望不要像他所猜测的那样,否则,这会太残酷,无论对他的心头旧事还是对那些做此事的人。 白色狐裘被风扬起,他策骑登上山坡,猩红的长发披拂,在他勒??四望的时候,山坡的斜脊处,几株巨大的松树之间又传出一声号叫,龙尊吾已看见了叁匹配着黑色鞍镫的骏马栓在林外,正在低垂着头在地下闻嗅,畜生到底不会识得人世间的悲苦啊。 抖??驰去,马儿未停,龙尊吾已腾身??鞍,似一头白色的大鸟,那麽美妙而轻悄的掠入林中,林中,有一栋简陋的木板小屋。 伸手一拉斜伸出来的一条枝丫,他的身躯“呼”的打了个转子站在这株高大的松树盘扎枝干上,轻微得甚至连一片积雪也未抖落,小木屋里的人似是听到了什麽声息,里面起了一阵忙乱之声,跟着那扇七拚八凑的破烂木门“吱吱”有盘的打开了,伸出一个面孔红通通的脑袋来,他睁着眼往四面搜视,口中嘀咕着道:“妈的巴子,连蚌鬼影也没有,小癞皮硬要说听到了什麽,疑神疑鬼的………” 他刚说到这里,却猛将尚未说完的语尾??了回去,目光楞楞的瞪看前面,前面龙尊吾的黄骠马是悠闲的在踱着步子。??了口垂沫,那人像着了魔似的怪叫起来:“小癞皮呀,不好了,有奸细摸进来了………” 木屋里再起了一阵粗鲁的吼骂声,破门“碰”的被踢开,一个身穿紫色衣衫的癞头大漠怒冲而出,一只手提看一柄雪亮的短矛,另一只手还在拉着裤带。 这癞头大漠身後跟看那同一打扮的红脸汉子,两人一出来已迅速跃开,癞头大汉脸上的横肉一扯,正待责骂他那位同伴,却也同时看见了前面的那匹黄马! 猛的退了一步,他半张着嘴巴,又醒悟了什麽似的一探手上铁矛,大吼道:“那一个王八羔子瞎了眼的混账也不看看地头就乱撞乱闯?他妈的这也是你能随意游荡的地方麽?给你家癞大爷滚出来,让老子好好教训你!” 松树外,山坡上都是静沉沉的去没有一丁点回应,木屋内又钻出一个活像害了十年痰病的枯瘦汉子,他翻了一双打着黄眼犀的鼠眼,呼啦呼啦的带着痰音叫道:“小癞皮唷,你他妈的穷嚷瞎叫个什麽玩意?这娘们再不上她就没有时间了,宗香主交待要在西时之前??回去,你们还在磨她妈什麽时光吗………”癞头大汉舔舔嘴巴,谨慎的道:“你少说风凉话,情形不大对头,怎麽会无缘无笔钻出来这匹鸟马?不要有奸细混了进来………” 那枯瘦汉子打了个哈欠,不盛兴趣的道:“一准是有什麽走远路的客户商贾失足坠马或是路上被剪径的做掉了,宗香主的狗熊脾气你们知道,老子惹不起………” 这时“”从树梢子上,龙尊吾展开了大神叟传给他的“九絮擒鹏”身法,飘忽得像一个有实无形的幽灵,掠落在这栋小木屋之上,扯开了屋顶上的腐蚀木板,他忍住一阵扑鼻的霉温气息,静悄悄的掠身而下。 木屋之内,??整者一些半枯的松针腐草,屋中挖了一个浅坑,浅坑内还生着一堆半燃的火,火堆傍没有两把锡酒壶,几包花生,离着火堆不远,有一个长发披散的女人被困得像一只棕子般躺在地下,这女人衣裳碎裂,裸露的细嫩肌肤上纵布着斑斑瘀紫血痕,这时,她正埋着头,混身在不停的抽搐抖索,看不出她有多大年纪,但是,看得出是个年轻的女人。 轻轻一拂衣袖,龙尊吾静静的道:“你是谁?” 那女人只是一个劲的抽搐着,哭泣声清晰可闻,她没有回答,仍就埋看头不做声,龙黛吾有点烦燥的道:“我在问你,你是谁?”缓缓地,那女人仰起头来,老天,那是一张如何美丽而明艳的脸庞,她微张着嘴,目光刚刚瞥及龙尊吾,已不由惊叫一声,恐怖之极的倒吸了一口气,整个面孔在刹时间扭曲,彷佛呆了一样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龙尊吾摇摇头,正想上前解开她的束缚,背後,已传来一个惊怒的,带着痰音的叫声:“你,你是谁?” 龙尊吾没有回头,冷冷的道:“滚出去!” 那人似是愣了一下,忽地大叫道:“小癞片,赤脸儿,快来啊,有他妈的奸细摸进来了………” 一阵急促的步履声响,癞皮大汉的语声粗厉的吼了起来:“妈个巴子,你小子是谁?竟敢混入我”铁矛帮“的地盘……” 霍的转过身来,龙尊吾阴森森的注视着房门口的叁人,他那冷酷而恐怖的面具形景甫始映入这六双瞳孔里,已吓得叁个人“喉”的叫了一声,那痨病表似的枯瘦汉子用手指着龙尊吾,抖索着道:“妈呀,你你你……你是人是鬼……” 龙尊吾静静的道:“你们叁个人通通跪下,用你们手中的铁矛自裁谢罪!” 癞头大汉楞了楞,硬着头皮大叫道:“你他妈反了,大约你搞不清楚这是什麽地方吧?紫芦山区这一亩叁分地岂是你小子发威的所在?老子要活剥你的皮………” “皮”字还在舌头上跳跃,龙尊吾只掌一展蓦合,似雨片血刀猝发,癞头大汉怪叫跳开,却在身体刚刚跃起的刹那猛然一抖,似被一只无形的巨锤击中一般,哗啦啦的撞碎了木板墙摔出,一头栽在雪地上便不动了,殷红的鲜血汨汨流淌,凭空洁白的地面染上一片朱赤! 这一下子,??得那两个汉子面色泛灰,死呆呆的挺在那里不知所措,不但他们两个傻了,连出手的龙尊吾也窒得半晌作声不得,这是他??开九成宫以後第一次与人交手,但却做梦也料不到出手之下竟是这种结果,他甚至连意念尚未兴起,敌人就已??横命断,对方是泥土捏成的麽?仰是自已是铁铐的?他以为最少也有一阵子架好打,谁知只一动招就已分了生死胜负? 方才,他施展的一式,乃是金罗汉所授的“流红掌”法中“大五绝”首招:“双雷殛心”,当年初遇金罗汉,在蜀山湖边,金罗汉即曾以此式试探过他! 在金色面具的掩遮下,对方自然看不见他的怔忡之色,於是,他悚然??悟,轻轻吸了口气,尽量使言调保持平匀“铁矛帮在你们头顶上顶着?” 那枯瘦汉子大大的哆嗉了一下,“噗通”跪了下去,嗓子里的痰声已变成了哭声:“好汉饶命………啊!小的们在铁矛帮里只是小角色……也不过混口饭………饭吃………好汉有仇有冤,也报不到小的们头上………” 红脸孔的汉子也跟看跪下,抖生生的道:“这………这……妞儿,不………这姑娘不是小的们要害他………是宗香主的谕令………小的们做不得主………” 龙尊吾蓦然血气上冲,他厉烈的道:“调戏她,凌辱她你们可做得主?” 矮了半戳的两个人顿时吓得面无人色,枯乾汉子更是骇得涕涎纵流,他也不敢抹擦,颤着声音道:“不………不,好好汉千万莫误会………这全是小癞皮的主意…… …打人是宗香主叫他打的……调戏那姑娘也也也是他干的………” 冷冷一笑,龙尊吾道:“你们已经污辱过她了?” 两人同时双手乱摇,红脸孔的汉子惶急的道:“没有………没有,还还来不及做……那事。好好汉已经来了………小的们只只只是帮衬小癞皮办事而已…” 龙尊吾转过身去,双手扯紧了缚在那女人“”不,那少女身上的细牛皮索,略一用力,两声细微的“崩”“崩”之响传出,如此柔轫的牛皮索已然折断,那少女畏缩的将麻痹了的四肢缓缓拳曲,睁着一双带着惊悸馀韵的明媚大眼瞧看龙尊吾,龙尊吾淡淡的道:“你自已将手脚搓揉一会,以便使缚束之处血液畅通。” 说看,他走了开去,向地下的两个人道:“铁矛帮内,有没有四个外来江湖客投奔?他们号称“双双人狼”。” 拭去口涎,枯瘦汉子苦着脸道:“回禀好汉,小的们只是帮里提壶迎门的苦哈哈,帮里有什麽大事,小的们根本就不会知道,入帮快叁年了,连帮主他老人家也没有见上两面…” 龙尊吾的金色面具映过一片寒酷的光彩,他生硬的道:“铁矛帮的苦哈哈欺凌一蚌弱女都是这般老道,有头有脸的人物只怕更高明了,现在,你们两个可以上了。” 彬在地下的两个角色想不到对方会这麽轻易的放过他们,彼此极快的对望一眼,朝着龙尊吾叩了个头“谢谢好汉饶命之恩!” 说着,两人已匆匆爬起,转身就跑,但是,他们尚未奔出门口,龙尊吾已猝然掠出,一溜耀眼的金芒骤??,当破空的厉啸声甫始响起,那两个想匆忙逃命的汉子已连叫也来不及的软软瘫下,每人的脖颈至左胁,都翻卷开一条可怖的血口子,泉水似的热血噗噗冒涌,景像好不惨厉! 一声突然的??叫起自身後,龙尊吾静静凝视着平平伸出的“阿眉”刀,金光绚灿的刀身上莹洁如昔,只是几滴滚珠般的血粒,正沿成一线自刀尖坠落。 心里有一种空洞若失的感觉,他摔摔头,左手食指一抹刀沿,熟练的插回裘袍内的刀鞘里,一声清脆的哑簧声传来,他缓缓回身,目注那瑟缩地下的美丽少女,好一阵,冷漠的道:“你可以走了。” 那少女猛的抬起头来,憔悴萎顿的面庞上赫然布满了斑斑泪痕,她望着龙尊吾良久,幽幽的道:“走?叫我到那儿去?” 这是一口软脆得发腻的京片子,虽然语气里有着无比的空茫,??悸与落寞,但却仍然俏美得诱人。 龙尊吾炯然盯着她,这少女也在畏怯中包含了倔强的凝视着龙尊吾,於是,龙尊吾发觉这少女竟然有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飘逸神韵,似一朵白莲,莹洁而静谧,像一片红叶,娇美而孤伶,又如远天的云彩,挺拔的翠竹,散发着清雅脱尘的悠悠之美,综合起来,是一种特别的意味,这意味,原不该是此情此景之下可以看出来,可以表达出来的,但是,却在一刹,龙尊吾已感觉到了。 他一把扯开狐皮裘袍的侧里铜扣,反手将裘袍脱下,抡起一个弧度摔到那少女面前道:“穿上吧。” 女孩子双手环抱胸前,怔怔的瞧着龙尊吾,龙尊吾里面也是一袭纯白色钉着两排雪亮铜扣的紧身衣,他的配刀方法非常特异,不似一般使刀者背在背後或悬在跨边,而是斜斜套贴在左胸之上,刀鞘是黑色泛灰的老熊皮所制,内衬硬革,洁白滑腻的象牙刀柄,??他的下颔只有两寸左右,鞘尾伸出大半尺在左胁之外,看上去又是骠悍又是狠厉,矫健已极。 迟疑着,但那少女终于??是将那件带着微温的狐皮裘穿上了,这使她看起来有些好笑,狐皮裘对她的身材来说是大了点,但如此却更衬托出她躯体的娇小与纤细。 龙尊吾也没有问她,上去一把将她抱起,大步向外面走去,那少女似是一震,稍微挣扎了一下,苍白的脸庞上浮起一抹红云道:“你,你放下我,我自已可以走……” 龙尊吾闷声不响,走到坐骑之傍将她放到鞍前,自已也纵身而上,掉转马头顺着坡脊的起伏行去。 天色暗的很快,这时已经阴昏沉沉的了,骑在马上,龙尊吾极目四眺,但是,除了远近山连着山外,岭接着岭,就简直找不出一点别的什麽来了;云层低压,北风更紧,群山环孢中的单骑踽踽,更见凄凉。 坐在鞍前的少女不知不觉将身体缩靠向後面,於是,就等於藏进龙尊吾的怀里了,过了一会,她忍不住半仰起头来道:“讲问,你的目的地是那儿?” 龙尊吾沉沉的道:“铁矛帮总舵。” 少女不自禁的打了个冷颤,抖索着道:“你与他们该不会是朋友?” 隐在金色面具後的瞳孔闪了一下,龙尊吾道:“你应该看得出来。” 那少女沉默了片刻,低低的道:“那麽,你今天不宜前去,那儿隔着这里很远,至少还有四十多里山路,再说,那儿也没有刚才你问过的那几个人。” 龙尊吾镇定的道:“你听见了?” 少女点点头,道:“或者我见过而不认识他们也难说,你知道,铁矛帮的巢穴设在紫芦山区的“七斗谷”里,那儿时常有些陌生而神秘的江湖人物来往,有很多我见饼也不知道他们的名号,帮里的上下人等也从不提及………马匹颠踬了一下,龙尊吾扶了扶前面的少女,少女又用力掩紧了狐裘,轻轻的道:“你不问我是谁?不问我的出身来历?” 龙尊吾冷冷的道:“假如你愿说,你会自已说出来,否则,你便是不愿提;我从来不勉强别人,也无须勉强别人,就像方才我救你一样也没有丝毫勉强。” 少女诧异的转过脸来。注视者龙尊吾好一阵子,喃喃的道:“我是感激你的,真的感激你,从内心的最深处……” 金色面具突响起一阵淡涩涩的笑声,龙尊吾道:“无庸如此,这只不遇是一种巧合,我们彼此没有牵连,没有恩怨,你该感激的是你自已的运气好,运气往往很重要,而我,就往往缺少了这个运。” 少女默默垂下头去,良久,悠悠地道。洁净的洁……“顿了一下,她又道:“?br>的父亲在铁矛帮里的地位很高,他是”长河“堂的堂主,你或者知道他的名号,江湖上都称他老人家为”??狮“唐良,父亲为人十分慈祥宽厚,因此他??帮里”浩江堂“堂主古颜时有冲突,古颜也是铁矛帮的执法红旗,心性残酷而险诈,对人为事尤其心胸狭窄,动辄行走极端,凶狠暴戾得吓人,只要帮里的人犯下过失。交到他的手中不论罪过轻重他都会刑加二等,整得人家死去活来,父亲看不过,老是出来劝阻,两人常常发生争执,古颜恨我父亲也恨得入骨………” 龙尊青淡淡的“嗯”了一声,唐洁的语声变得有些哽咽的道:“两年前,由我父亲作主,把我许配给堂下首堂香主“玉龙”尚明,尚明是我父亲从小带大的,在铁矛帮里他能爬到香主的位置也是我父亲全力提拔的,结果,尚明也早就看不过古颜的作风与为人,他的个性十分倔强固执,而且也十分冲动,他一直瞒着父亲暗中计划着罢黜古颜或除掉他,因此他就和铁矛帮的死对头“黑巾堂”联系好了,在一次由古颜率领的暗盘生意进行中,尚明偕同黑巾堂的杀手埋伏在半路截击他们,那一次双方拚斗得异常惨烈,铁矛帮浩江堂田去的随行人马几乎全军覆没,但是,却端端逃走了个古颜,他一回来却向帮主说出经过,并且猜疑到尚明头上,哦,尚明截杀他的时候是??着面的,帮主当时曾经很严厉的盘问了父亲和尚明,父亲并不知情,而尚明当然不会承认,可是,不幸的事来了,在遭受伏击时以为完全死掉的铁矛帮所属,竟然有两蚌人带着重伤行了回来,他们……他们在斗场上拾着了尚明的一条红玛瑙的腕环,这条腕环,是尚明从小就带在身边上的东西,而且,是父亲送给他的………” 龙尊吾在面具後的眸子眨了眨,道:“那麽,你的未婚夫婿只怕就危险了?” 唐洁抽噎了一声,幽幽的道:“当时就由帮主下令浩江堂扣押了尚明,尚明进了虎口那里还会再有生望?他也明白不能续命了,他把什麽话都说了出来,更坚决否认案亲也参与此事,白天他招了供,晚上即被凌迟处死,而父亲也免去了长河堂的位置被监禁起来,叁天後的一个夜晚,父亲被监禁的那栋房子就突然失火了,那夜,我清楚记得火警是如何凶猛,当大家救熄了火,只找着了一具烧焦的??体,我晓得,那是父亲的遗体,他嘴里上排第叁个牙齿缺了一半。不会错,那是他!我同时发现的,还有深陷在父亲咽喉的七枝两寸长的毒针!那七根毒针已变成紫乌的了…” 说到这里,唐洁已忍不住低低啜泣起来,双肩耸动着,身躯在难以察觉的微微抖索,龙尊吾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想说什麽,却又终於无言。 抽噎了一阵。唐洁又幽幽的道:“我没有查问,没有喊冤,因为我心里明白这是谁干的事,我把满腔的仇怨积在胸里,把满肚子苦硬硬的压着,浩江堂里的人还装模作样的搜寻凶手,天知道他们暗里是如何满足而得意………从那时起,我变得孑然一身。无亲无故,帮里的好人再不敢接近我,恶人更越发趾高气昂;昨天………我独自在七斗谷一处山崖上看雪,古颜把一个名叫谭大友的把弟忽然跟了过来,他,他竟然想欺辱我,我知道挣不过他,便假做答允,在他不备的时候用我的发簪玉钗刺瞎了他一只眼睛,我还没有回到家,浩江堂的人已赶来将我抓住,我被解到浩江堂的刑房里遭了一顿毒打,连见见帮主喊冤的机会也没有,就被古颜判处死罪,交给他手下一个姓宗的香主执行,那姓宗的香主就要刚才在小木屋里的叁个人带我出来,以後的情形,你都知道了…” 沉默了好一会,龙尊吾道:“铁矛帮里,就没有一个敢挺身而出的人?” 唐洁凄苦的一笑,道:“谁敢把生命当儿戏?” 龙尊吾冷笑一声,道:“义之所在,命有何惜?铁矛帮仁义不存。覆灭之期当不在远了!” 轻轻地,唐洁道:“还没请问侠士贵姓?” 报了名,龙尊吾道:“龙尊吾。” 唐洁跟着念了一遍,道:“龙侠士……我,我可否知道你与铁矛帮里跟谁结下仇?” 龙尊吾目注暮霭沉沉,四野渺渺的山景,静静的道:“铁矛帮无人与我有仇。” 唐洁又怯怯的道:“那麽,可是那叫什麽“双双人狼”的人与你有仇?” 金色面具後的眼睛突然射出一片暴凌冷厉的光芒,龙尊吾显得有些粗野的道:“不要提这几个字!” 唐洁吓得一抖索,没有再说话,默默地,马儿又走了一阵,唐洁才畏缩的道:“龙………龙侠士,我知道有一个山洞在这附近,你可愿意去休息一会?顺便生个火挡挡寒?” 龙尊吾冷冷的道:“从那儿走?” 唐洁抽噎了一声,接过了马??,由她驾驭着坐骑往右边行去,在经过了几处起伏的山陵与枯木之後,前面,已显出一片横耸的岭脊来。 马儿缓缓往前面的岭脊行去,爬上了一条斜陟的樵道,已可看到在悄耸的山壁中间有一个??地约有两丈高下的洞口,洞口外生着倏条纠缠而枯乾的??蔓,一片常青的大柏树生在洞口的左下方,这山洞的位置十分良好,可以俯瞰出很远,而且,假如不知道,要找这地方也十分不易。 近了,唐洁轻轻的道:“洞里??着乾草,还有两截未烧完的腊烛,在春夏,我常一个人来这里玩,那是父亲尚未去世的时候………” 龙尊吾翻身下马,将唐洁也抱了下来,他取下马身上的物件,一拍马臀,这一匹黄骠马已低嘶一声。 泼刺刺奔向那片柏树林内。 朝山洞看看,又望望龙尊吾,唐洁道:“这地方,你还喜欢?” 龙尊吾淡淡点头,道:“出门在外,一切也只好将就。” 唐??的眼圈一红,强忍住目眶中已在打着转儿的泪水,幽幽垂下头去,龙尊吾彷佛没有看见,他打量了一下地形,再看君山洞,将手中的两个皮??及一只水壶抗在肩上,左手一挟唐洁,也末弓身作势,他猛吸一口气,身躯已霍然直飘而起,在他吐气的当儿,人已飘进了洞口之内! 罢刚放下唐洁,龙尊吾已突地转过身去,双目冷冷盯着洞中,唐洁一理鬓发,轻轻的道:“有什麽不对吗?” 他的话语尚未说完,洞中已响起了一阵扑翼之声,五六只硕大的黑鸟怪叫着飞冲而出,龙尊吾双目倏睁,口中“唷叭”一声,上身半斜,手臂猝翻,金光刹时纵横掠舞,满空的鸟毛鸟血蓦而暴飞,吱吱怪叫之声像要撕裂人们耳??一般激荡洞内,宛如这阵阵的呜叫声刚才响起,龙尊吾的阿眉刀已插回销内,他的左手闪电般拉着唐洁的手腕将她扯向一边。 唐洁抚着胸口,??悸的道:“这些黑鸟真吓人一跳…龙侠士,你出手好快啊……” 龙尊吾没有回答,仍炯炯盯着洞内,半晌,他冷峻的道:“朋友,你出来吧,躲着也不是办法!” 一阵“??”“??”狂笑像是夜枭号叫般粗哑的响了起来,山洞的深处,缓缓走出个独耳、独目的丑怪大汉来,这大汉年约四旬,虽然是个残缺之人,体格却是异常魁梧,满脸的横肉重重相叠,巨大的狮鼻下面却有一张唇薄如刀的嘴,他大笑着在五步之外站住,龙尊吾没有说话,依旧一动不动的凝视着这怪客,於是,他们互相盯着,慢慢的,大汉的笑声变小了,变低了,终於凝结在他薄薄的唇边。他瞪着龙尊吾,面色逐渐的沉重与肃穆起来。 饼了好一会,这怪客声音粗厉的道:“你是谁?” 龙尊吾的眸子精芒闪射,似两股冷电一样贯注在对方脸上,怪客竟奇异的感到一阵从未感受过的束缚及失措的??惶感,他咬牙,怒叫道:“老子问你,你是谁?” 龙尊吾冷森森的道:“你是谁?” 敝客哼了一声,不自觉的答道:“老子“魅鹰”朋叁省!” 龙尊吾生硬的道:“报了名,你可以离开了。” 敝叫了一声,那人愤怒的道:“什麽?这山洞是你家的?老子不叫你滚出去已是莫大的客气了,你竟然还敢教老子离开?你是吃了狼心豹子胆不成?” 龙尊吾肃煞的道:“朋叁省,你是要见见真章?” 叫朋叁省的怪客一跺脚,大骂道:“正是此意,他娘的这还成什麽天下,老子成天不讲理却碰见你这更浑的小子,老子宁肯让你打死也不能被你吓死!” 龙尊吾站在中间,背对着洞口,他上身微微略向右斜、双手食指上的普渡指环闪闪发出两抹淡淡的紫色光晕,语声显得如此狠辣与冷漠道:“来吧,朋友,你我同样明白,江湖生涯原就离不得血腥!” 魅鹰朋叁省一掀他的灰色长袍,拔出一柄微微弯曲的锋利的宽刃短刀来,刀背轻轻侧贴在左肘之上,右手往後一探,“哗啦啦”一阵声响,老天,他背後敢情还背着一条五节九菱鞭,五个铁菱角皆有刀尖突出,每枚大小若小儿头颅,看去又粗又重,闪泛着黑乌乌的光彩,实在??人! 龙尊吾双目在金色面具後亮灼灼的盯着对方,身形纹风不动,二人对持了很久,朋叁省蓦地大吼一声侧身扑进,双足闪电般宝施,九菱鞭锵锵骤响,直追敌人脑袋,左肘“呼”的一掠,锋利的刀刃已抹向对方肚腹。 猝的大倒仰,龙尊吾叱喝一声,右臂斜探,阿眉刀“削”的飞起,立见金光扬射,刀锋又金蛇似的倏忽左右闪斩,一口气已砍劈了叁十叁刀! 魅鹰朋叁省暴吼如雷,却在瞬然间被逼退了六步,在这时,他的九菱鞭根本伸不出去,只有左肘间的短刀挥舞拦击,却是捉襟见肘,十分尴尬了。 眼看龙尊吾身形向左,却在往左边一移之隙暴闪至右,锐风在金芒里如飞猝闪,“削”“削”之声彷佛魔鬼的嘲笑,冤魂的哭泣。 魅鹰朋叁省骤觉眼前金光耀目,他右手九菱鞭急??,左肘一弯突侧,“削”的一声已掠过他的肩头,同时,一阵冰凉刺骨的感觉也撩过他的肌肤一沾而去。 一声轻微而脆弱的“克察”之声传来,龙尊吾仍在五步之外,正冷森森的注视者他,猩红的长发散乱披拂,一双眸子却如此清莹炯烈。 大吼一声,朋叁省丢掉了手上的九菱鞭与短刀。一屁股坐到地下,恨得双手猛扯自已头发,又疯枉的掴打着自己的脸颊。 冷沉沉的,龙尊吾道:“够了。” 朋叁省“呸”了一声,怒叫道:“别他妈猫哭耗子假慈悲,老子不领这个鸟情! 龙尊吾默默注视着他,静静的道:“你与铁矛帮有什麽关系?” 楞了一下,朋叁省气咻咻的道:“他铁矛帮和老子有什麽鸟牵连?老子走累了发现这山洞,便进来宿一宵,却不想遇见了你这浑小子!” 龙尊吾想了想,道:“你留下来吧,反正这山洞够大。” 朋叁省摇摇头站起来,大大不以为然的道:“用不着,老子走路便是,谁叫老子不争气打输了你?活该挨冷受,他妈的老子这就走!” 龙尊吾的金色面具毫无情的对着他,冷冷的声音自脸具内传出:“不要赌这区区之气,朋叁省,夜寒雪冻,这里正好留宿。” 迟疑了片刻,朋叁省叹了口气,伸出手来道:“好吧,算我姓朋的阴沟里翻大船,八十老娘倒绷孩儿,老子交你这个朋友,我叫朋叁省……” 龙尊吾伸出手去与他相握,语声缓和的道:“我已知道你叫朋叁省了。” 朋叁省满脸的横肉一热,独目中有一股讪讪的表情,他浓黑的眉毛一扬,粗亚的道:“那麽,你叫什麽?” 龙尊吾道:“龙尊吾。” “龙尊吾?”朋叁省摇摇头道:“这名字生的很,以你这一身铁铮铮的武功,在武林中不该没有名气,但是。我却从来没有听说过…龙尊吾一拂披散的红发,回头道:“唐姑娘,烦你去点好腊烛。” 贴壁屏息的唐洁低低答应了一声,轻轻走进洞内,隔了一会,有擦打火石的声音,随着一团浑黄的烛光已亮了起来,腊烛嵌插在山壁石缝之中,光亮虽然微弱摇毕。 却也难得可贵了。 龙尊吾过去盘膝坐下,朋叁省拿过他的兵器放在一边,又到壁根拖出一大困乾枝来,他大声道:“我就怕晚上冷。所以事先费了好大劲弄了这一困柴火。还没烧着,呃,你们就来了,现在正好用上……” 说着,他将木柴堆在中间,打了火石用枯草引着了火,洞中被点点的火光一映,顿时温暖起来,用火光映着唐洁美艳的面庞,龙尊吾闪泛着冷酷光芒的金色面具,朋叁省丑陋却直率粗犷的脸孔,红红的,幻迷的,摇蔽的,有着一股特????古怪的意味。 烤烤火,朋叁省搓搓手道:“啊,龙…干脆我就托个打,称你一声龙老弟吧,龙老弟,你该不是也来挖草药的吧?” 龙尊吾点点头,注视着伸缩的火苗,金色脸具上绚丽的光芒,他悠悠的道:“我是来办一件事的,一件刻骨铭心,魂系梦牵的事…” 朋叁省显然是个大老粗,他有些迷茫的半张着嘴,像是未曾十分听懂对方的言中之意。 一侧,唐洁瑟缩在龙尊吾的皮裘里,她眨着眼,怯生生的道:“龙侠士………可是来找一个人?除了白天你问的那几个人之外?” 龙尊吾摇摇头,沉沉的道:“你以后会知道的,现在,不说也罢……” 说到这里,他将身旁的皮囊解开,拿出一大包油纸包着的乾肉,涵鸡及乾饼来,分别递给了唐洁及对方的朋叁省,又顺手将水壶也放在唐洁跟前。 唐洁感??的接过,望着他,道:“你不吃一点?我可以替你热一下。” 龙尊吾彷佛十分倦乏,他古怪的看了唐洁淡淡的道:“你吃吧,我不饿?”??开火堆远一些,龙尊吾又从皮囊内扯出几条毛毡,丢给唐洁与朋叁省一人一条。他自已也和衣裹着翻身过去躺下。 朋叁省迷茫的搔接头发?朝着唐洁磁牙一笑道:“你这位朋友真怪。真怪……呃,我已吃过一顿了。不过,呃,还可以再吃一些,再吃一些…” 他说着,开始大口吃起手中的熏肉与乾饼来。啧啧有声。 唐洁食不知味的轻轻咬着一块乾饼,目光却一直在背向着这边的龙尊吾身上打转,她不明白这是怎样的一个人,但是,她却知道他一定有着太多的隐痛、悲哀、以及愁苦。 第6章 拒追骑 血映胆 山洞里。 傍晚时升着的火堆已经熄了,洞中寒气袭人,洞外的山岭层峰是一片银白,不知在什麽时候,雪又下起来了,绵绵密密的,飘飘忽忽的,像无尽的苦涩与冷寞,那麽愁煞人的落下,落下。 忽然龙尊吾悚然睁开眼睛,他彷佛听见了什麽,静默默一会,他终於证实了自己的听觉,蹑身而起,他刚刚跨出一步,躺在他身边不远的唐洁已轻轻坐起,一双眼睛迷惑的瞧着他,悄细的道:“时间还早,你怎麽起来了?”龙尊吾低低嘘了一声,压着嗓子道:“洞外有人来了,还有马嘶之理,你怎麽也听见了?”唐洁落寞的一笑,轻轻的道:“我根本一夜末睡。”这简单的一句话,却像是一根针锋的刺了他一下,征征的瞧着唐洁,他摇摇头,留下一声叹息行到洞口。 从山洞往外远眺,不错,在洞外的山坡之下,果然有着五、六十个骑士正朝这边包抄上来,他们前面,还有着十多只高大凶恶的白毛犬,在吠叫闻嗅,东奔西跑。 低睡着,身後响起朋叁省惊异的语声:“咦?这他妈是怎麽回事?那来这麽些灰孙子? 他们骑着马带带着狗的,这种架势不像是狩猎,倒像是在抓逃犯”猛然住口,朋叁省瞪着龙尊吾道:“老弟,这些人可是冲着你来的?”龙尊吾淡淡的道:“不错,但我并不是逃犯。”朋叁省独目一睁,道:“是结仇?”龙尊吾平静的道:“就算如此吧,昨天我宰了他们叁个人。”用手一抹脸,朋叁省楞楞的道:“他们?他们又是那一路的牛鬼蛇神?”龙尊吾转过脸去,道:“铁矛帮。”征了一会,朋叁省用力一拍龙尊吾肩头,道:“我帮你,老弟,干他奶奶个狗熊!”侧过脸来望了朋叁省一眼,龙尊吾的眸子里有一股异常的亲切与温暖感觉,他轻轻的道:“你不怕缠上麻烦?”气得一滋牙,朋叁省低叫道:“这是什麽话?这简直不成话嘛,把姓朋的为朋友两肋插刀也不会皱皱眉头,这点小事又能算啥?说句不中听的话,我“大伏堡”出来的人儿都是铁铮铮的,他妈的铁矛帮能啃得了鸟?”“大伏堡?”龙尊吾念了一句;却急忙往後一退,低声道:“来了,都是穿着紫衣,外单翻白披肩………”唐洁凑上一步,忧虑的道:“是铁矛帮的人,龙侠士,一定是昨天你杀的叁个人被他们发觉了,而我又失去了踪迹,他们便出动了大批人马搜山……”这时,山洞外面的斜坡上已奔过来五六头白毛巨犬,只只掀鼻暴齿目闪绿光,一路吐嗅着奔向山洞这边。 唐洁靠前看了看,皱着眉道:“一见这些西土的“白狼犬”,就令我想起古颜来,他和这些畜牲的长像毫无二致。”朋叁省咧嘴一笑,道:“譬喻得好,妙,姑娘你有两下子!”唐洁面胧一红,瞪了朋叁省一眼又羞怯的低下头去,山洞下面,此刻已有二十多名彪形大汉围了上来,他们清一色的左手握铁矛,右手执鬼头刀,个个形容精悍,神色沉练,典型的江湖草莽! 龙尊吾与朋叁省分隐洞侧,唐洁则进入里面,不一会,洞外的人声已槽杂起来,还夹着起落不停的狗吠声与马嘶声。 隐隐地,下面一个尖厉的嗓音大叫道:“喂洞里的人快出来,咱们是紫芦山区铁矛帮的人马,山里发生了事,咱们要与洞里的各位朋友对对盘,有梁子结算,无纠葛走路,快!”跟着一个破锣嗓音叫道:“宗香主、张香主,大护坛?这山洞里有点玄,咱们快将人马聚集,逼他们出来亮相!”较远一个阴沉沉的口音回答道:“大护坛快到了,范头目,你调度所属将这山洞把住,咱们有的是办法,不怕逼不出这些小子来!”洞里,唐洁轻轻的道:“龙侠土,这说话的人就是浩江堂二舵掌舵香生“红蛇”宗亮。”龙尊吾还没有回答,洞外已响起一片“嗖”“嗖”的尖锐破空之声,闪电的箭矢四射而来,龙尊吾急忙低叱道:“伏下,唐洁!”几只白羽利箭险险擦看唐洁身边飞过,她连忙伏卧地下,洞侧的朋叁省已暴辣辣的道:“好他妈一群混账东西,竟然射起箭来了,龙老弟,咱们还在这里等什麽?”彷佛是回答他的话声,洞外“呼”“呼”连响,十几只醮满了油的火把滴溜溜的打着转子抛了进来,紧跟着一阵皮筋弹动的声音,数十团熊熊的燃侥的草球冒看浓浓的白烟弹射飞临,有的撞到洞口石壁掉了下去,劫仍有二十个火球射入,那浓厚的白烟带着一股呕人的抽心恶臭,火辣辣的,暴烈烈的,唔,是白怜的气味! 朋叁省大骂一声,“呼”的扑出洞外,魁梧的身形不向下落,反而直凌空中,在空中他伸臂张腿,怪异的旋了叁个半弧,然後,隼厉而美妙的落在五丈之外。 听看洞外的嗅哀与惊叫,龙尊吾迅速在洞中闪掠,而他在闪掠之间,方才抛进来的火球又冒着白烟被他用脚一一飞踢出去,窒看气,他急切的道:“唐洁,用壶中的水浸湿毛巾,在口鼻上面,记住不能出去。”“去”字说完,他已电跃而出,在空中手臂一挥,一个空心跟斗人已站在地下! 刚刚围上朋叁省的一些铁矛帮帮众,猝然又发现了龙尊吾,俱不由哗然惊呼,但劫立朗又分出二十多人向这边抄了土来! 魅鹰朋叁省双手插腰,正在跺看脚破口大骂道:“我操你们一个一个的老娘,老子是那些时刨了你们这些灰孙子叁八蛋的祖坟啦?你们又是刀又是枪的活像有那麽回事一样暗算老子?这还算是闯江湖跑码头的角色麽?连他妈好歹是非也不分了………”二十多个身高马大的紫左汉子小心翼翼的围着龙尊吾,每个人看见他脸上的金色面具都不由暗暗打噤,谁也不愿意朝他脸上看,半短铁矛的尖端指着他,鬼头刀一阵斜靠左右肩之上,缓缓的,一个脸孔黝黑窄额削腮,还留着叁撇鼠须的中年人走了出来,他背後指着一柄银鞘长剑,头上扎了一个高髻;阴侧侧的瞧了龙尊吾一眼,冷冷的道:“好朋友,大家都是道上跑的,犯不着装神扮鬼;江湖上有规矩;过山拜山,渡海谢船;走到那里也得看看人家坐她把子的脸色,朋友你们如此狂妄拔扈,莫不成看我铁矛帮是纸扎的麽?”龙尊吾深沉的笑了一声,淡漠的道:“你叫宗亮?”那中年人傲然一哼,道:“红蛇宗亮.正是本香主!”龙尊吾上身彻斜,厉烈的道:“你们是来找昨天你们被杀的那叁个人?”红蛇宗亮神色一沉,阴森森的道:“好朋友,光棍眼里打不进砂子,是你干的?”龙尊吾冷冷的道:“正是!”宗亮只目突张,狠狠的道:“为什麽?”仰起头来注视着空中飘落的雪花,龙尊吾暴辣的道:“为的是给你们这些武林败类,北湖魍魉一个教训与警惕!”宗亮大大的一楞,那边,意态悠闲的魅鹰朋叁省已拍掌大叫道:“好,好骂的好,这些灰孙子都该天打雷劈!”包围朋叁省约二十多名角色中突然窜出一个肥胖秃顶的大漠,他一个偏身,手中一对大板斧已斜斜并斩向朋叁省,口中同时大吼:“大爷活劈了你这凶汉!”随着他的动手,四周的铁矛甘众齐齐叫喊一声,自不同的角度蜂涌攻上,个个都是左手矛,右手刀,乃矛示闪,运用之间熟练而俐落,一着即知平素久经训练! 宗亮一见已方之人已动上了手,他眼神一硬,刚刚张嘴“削”的一道金色电闪来自对方之手,快速得似千万年的时光突然倒流,宗克急忙跃退,“嚓”的一声自己头上的发髻已被削落! 一阵嚷叫,四边的铁矛帮众纷纷冲上,龙尊吾身形暴转,金光“削”“削”纵挥横闪眨眼间已在一火惨号声中倒了十多人,满天的血雨喷洒,而这阵血雨尚未落下。龙尊吾一个旋身,阿眉刀的锋刃破空飞斩。又有七名铁矛帮友横就地! 那边,魅鹰朋叁省的九菱鞭早已与那肥胖汉子交上了手,他雄伟的身躯冲驰奔杀,再在左肘翻掠,就见少有一个敌人被他半隐於肘侧的宽刃短刀破开了膛! 红蛇宗亮惊魂甫定,羞怒交集的拔出背後那柄奇长的利剑冲上,口中边急乱的大叫道:“李成,放讯号召集人手,张贵,你挺着点!”肥胖汉子连答应都来不及,朋叁省的九菱鞭已哗啦啦的带着雄浑的劲风砸扫了过来,左肘一翻一抬,又已抹着一名铁矛帮大汉的咽喉而过。 只在人们喘一口气的功夫,五十多名铁矛惊角色已躺下了近叁十个!瘰沥的肚肠与腥红的热血拖酒了一地,体横竖倒卧,好不凄惨! 在金色面具的反光里.在赤发的挥舞里,“削”“削”的刀刃破空之声尖厉得惊心动魄,狠酷带血,红蛇宗亮一把长剑任是疾如泼风打雨,挥挥霍霍,也是抵挡不住,大汗淋漓的步步倒退…金芒蛇信似的一闪条缩,又一名紫衣大漠狂吼着倒仰而出,从额角横到胸膛,一条可怕的刀口翻卷,鲜血喷得他全身尽赤! 情形对铁矛帮越来越糟,五十多人只剩下十来个了,龙尊吾与朋叁省镑自为战,却是犀利骠悍无匹,冲掠之间又快又狠,刀鞭所至,残命断魂,红蛇宗亮与那肥胖的张姓香主,根本无力抵挡,甚至连一点点牵制的作用也发生不了——忽然——一溜黑色的烟雾在一只怒升的箭矢尾羽後带上空中,随着这溜黑烟的飞起,下面的坡底,竟那麽快的现出了幢幢人影,紫色衣衫的人影! 第7章 折予锋 x壶公 x角闪泛的九菱鞭如乌龙搅海似的呼噜噜翻飞,衬着雪亮的宽刃短刀,组成了一面血淋淋的攻杀锐角,魅鹰朋叁省磁着满口的白牙,暴辣辣的大笑道:“龙老弟,赶着上阴冥道的朋友又来了……。” 在雪花的缤纷飘舞里,金灿灿的煞光渗合着“削”“削”的锋刃破空之声,又两蚌铁矛帮的大汉旋转着满身溅血的翻了出去,红蛇宗亮的一身紫衣也被割裂得一条条,一片片的,披挂在他身上,沾着血迹,形态可笑而狼狈,x然翻折,阿肩刀的刀口又擦着一名铁矛帮友的肚皮上掠过,在他的哀号中,龙尊吾冷冷的道:“朋兄,这里交给你,我去对付那些妖丑!” 大喝一声,朋叁省狂笑道:“好,祝你旗开得胜!” 几乎连躲都来不及,红蛇宗亮那里还敢横加拦阻?阿肩刀“削”的贴着他的头皮飞过,吓得宗亮慌不迭的往後倒退,配合得如此巧妙,他方始退後,九菱鞭已暴响着将他圈了进去! 龙尊吾的身形在雪地上似一股轻烟,那麽酒脱的飘泻而起,又那麽点尘不染的来到了坡脊之上! 跋来援助同伴的铁矛帮众约有百名,为首者,是一个牛高马大,生着一脸黑麻子的人物,他双手各执一把虎头棒。棒底却各锗着一截闪亮的叁刀尖,紧跟在他後面的,是另外一个青面鼠眼的矮胖子,他人一鼓作气扑上山坡,前面,x着金色面具的龙尊吾已在冷然卓立相候! 两边一朝面,铁矛帮的这批朋友已不由大大的楞了一下,麻脸大汉直觉的感到对方那张面具上散发着一种隐隐的狠厉与冷漠气息,而且,正在无形中有一股摄窒人心的沈重压力,麻脸大漠不自觉的半侧过脸,他的目光却已望见了不远处自己这边死伤累累的凄惨情形! 看得出那两位香主虽是仅有一个对手,却仍然捉襟见肘,守多攻少,四周残馀约叁五名帮友也老是畏缩不前,光只点缀性的稍沾即退,而当然,现在已不是做点缀的时候。 麻脸大汉直觉的感到心里有些凉森森的,那边,红蛇宗亮的嘶哑叫声已随风转了饼来:“快来人哪……奸……奸细都在这里了…当心那拦路的……大护坛,这一对子都是札手货……” 麻脸大汉鼻孔中哼了一声,右手刚抬,站成一排的铁矛帮帮众便待往前挺进,龙尊青披肩的赤发一拂,人已拦在路中! x了口睡x,麻脸大汉恶狼狠的盯着对方,沙着嗓子吼:“好杂碎,你吃了狼心豹子胆了,撒野竟敢撒到紫芦山区来?跪不受缚本护坛便答应给你一个全x,否则……” 龙尊吾的右手轻轻抚摸着胸前光滑的象牙刀柄,冷森森的注视着对面的大汉,半晌,他道:“叫你们的人停手,通通退下,我可以不再杀戮。” 麻脸大汉哇哇怪叫一声,愤怒的道:“你死在临头还在做你娘的春秋大梦?叫谁停手?叫谁退下?这是在谁的地盘由得你这混账东西发号。” 龙尊吾微微仰首,道:“那麽,你们需要亲自动手来束缚我。” 顿了顿,他又道:“不过,要缚得住才行。” 额上的青筋暴浮而起,双目中一片火x,麻脸大漠吼了一声,猛地向後退步挥手! “猝”的一声铁矛直飞向龙尊吾的咽喉,面具後的眼睛微冷,金蛇一溜,“削” 的一直闪迎上,“当x”震响,铁矛已成两截,滴溜溜的坠曳雪地。同一时间,铁矛帮的众人倏然半蹲抛手,满空的寒光闪飞,有如群蝗刺蜂,自四面八方呼啸而来,可以清晰看到颤抖的矛尖,有如眨着满空的鬼眼,有一种特异的迷幻与冷酷惠味,赤红的长发宛似一团火翻扬抖舞,锋利的阿眉刀映闭起条条道道的烈芒金辉,彷佛漫天飞舞的长虹,雪花被凛锐的刀风拂扫得四散环飞,而在占花的纷飞里,断矛残屑掠看二,的脆响并射四边,像是一块松脱的石头突然自高处坠下砬碎,碎得那麽点点片片,丝毫不留! 神色突袭之下。麻脸大汉暴扑而来,虎头棒在双手一转,赤钱打造的狰狞虎项已砸到龙尊吾两额的太阳穴! 龙尊吾冷沉的注视着对方的来势,待到虎头棍的招式打到,他猝然上身俯侧,阿眉刀反手划过一度半弧自左侧倒斩而下,去势如电,敌人的兵器隔着尚有五寸,刀刃已到了对方臂肘! 麻脸大汉x叫一声,亡命般倒翻後仰,叁名紫衣人物已迅速挥矛刺向龙尊吾! “唷叱”! 口中尖厉的喝叫,龙尊吾就地急旋,刀锋过处,叁只手臂齐膀飞上了半空,他的金色面具眨闪过一抹灿然之光,刚冲上来的七名铁矛帮角色又同时捂着肚腹滚倒於地! 麻脸大漠双目血红,又奋不顾身的攻了上来,虎头棍抖起朵朵赤荤的光云,棍尾的叁刀尖泛着冷芒点点戮刺,龙尊吾蓦然长笑如雷,弹跃而起,阿眉刀滚动着层层重重的辉流由空中压砍而下,“削”“削”的锋刃似缠身的厉鬼,一次次的在麻脸大汉的要害险险擦遇,一连串的金铁交击之声衬着麻脸大汉流淌的汗珠,他哎牙裂嘴的步步後退,龙尊吾萧索的一笑,身形欲左倏右,阿眉刀挽起叁条流影,眩人心神的暴斩向敌人的咽喉! 满眼映着金色的光芒,如刀的锐风急扑喉间,麻脸大汉心头一慌,一柄虎头棍已运足力量猛摔出去,魁梧的躯体也倾力侧翻向雪地。 刀尖稍差一线的自他面颊上擦过,“喀嚓”一响,虎头棍纯铜的棍身竟已被砍为半射出,一口气尚未转过来,金色的面具恶魔般迅速移到面前,那柄刀,彷佛来自天外,紧跟着戮向他的胸膛! “快来人哪…!” 麻捡大汉吓得几乎连继续翻滚也忘了,他声嘶力竭的大吼着,而一把鬼头刀已适时猛砍向龙尊吾背後。左手推向手肘,龙尊吾的身形“呼”的半侧,鬼头刀“噗”的深深砍进了雪地,而他的兵刃却已在推肘之後快得不容眨眼的将这只握着鬼头刀的手掌活生生斩下! 野默似的嗥号出自那人口中,龙尊吾目梢子一扫,已看出是那青面鼠眼矮胖汉子! 一扬头,龙尊吾用力将阿眉刀斜插於地,刀身微似一弯又突然弹起,於是,龙尊吾一个跟斗已跃到了那些站在四周手足无措的铁矛帮众之前,他的双脚尚未着地,半空出刀旋斩,满蓬的血雨并溅,连刀的来势都未看清,千多条紫衣大汉已丢弃兵刃,倒在地上翻滚惨叫起来。 微微摇头,他的刀锋又戳进一名紫衣大汉的胸膛,看着那蓦然扭曲约面孔,龙尊吾狠烈的大叫:“逃者可免一死!” 一言出口,哗然呼喊乱成一片,六七十个铁矛帮众像已入了魔般返身便跑,手上的刀矛也纷纷丢弃不要,麻脸大汉汗水淋漓,拉着嗓子疯狂的大吼:“你们跑…你们跑…他妈都是些畏死的懦夫,没有用的猪…” 龙尊吾静静向他行去,冷冷的道:“你有用,你有种,朋友,让我们单独玩玩。” 麻脸大漠满脸x悸羞怒,他握着仅存一只的虎头棍,恐怖的一步步往後倒退,龙尊吾语声如冰:“回去告诉你的主子,把这一切都告诉他,假如我寻不着我所寻的人,我会再与你们见面,在你们的士斗谷。” 他的双眸煞气暴现,凶狠的叱道:“滚!” 麻脸大汉全身一哆嗉,千万个“拚到底”约念头,千万个“面子问题”在脑中萦回,可就挡不住死亡的恐惧,他丑陋的面孔大大抽搐了一下,猛回过身狂奔而去。 望若那条身影,龙尊吾默默转身,魅鹰朋叁省已一摇叁拢,满脸得意之色的走了饼来。 目光越过他的肩头望向那边,唔,那边已经没有一个铁矛帮的人影,活着的人影,方才与朋叁省拚斗的几个人,除了那红蛇宗亮不见之外,其馀的一个也不少,全都头碎腹破的死在地下! 朋叁省往四处一瞧,口里“啧”了两声,大笑道:“老弟,果然不凡,哈哈,果然不凡,也不过喝口茶的功夫,这里就叫你一个人给摘下了,行,真行!” 龙尊吾淡淡的道:“那宗亮逃了?” 朋叁省做了鬼脸,笑道:“这老小子功夫不行,腿却溜得快,背上吃老子划了一刀,叁不管拿脚就跑,呵呵,他另外的几个相好就没有这种运气了,都给老子一个一蚌乖乖的躺了下来。” 雪地上,印着一满滩殷红的鲜血,血白相映,分外绚灿夺目,肚肠一段段,一截戏的拖扯在周遭,xx都是那麽古怪,更那麽丑恶的横躺竖卧着,几个伤者还在呻吟,那声音,似断了弦的琴,刺耳而x惨。 望着龙尊吾,朋叁省低低地道:“老弟,你在想什麽?” 龙尊吾轻轻吁了口气,悠然道:“在这以前,我从来没有杀过人,不知道杀人是件麽滋味,今天尝到了,这滋味却是生……涩。” 怔了一下,朋叁省转然笑道:“老弟,便算你这话是真的,其实在混沌沌的江湖上打滚,杀人与被杀都是最寻常不过的事,一遭生,二遭热,叁遭就成老手,你多玩几次,保管将来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就像宰只鸡,捏死只蚂蚁……” 说到这里,他眨了眨独眼,舌头打着圈子道:“不过,哦,老弟,我却不大相信你的话,看你出手对敌,乃刀子全朝要害招呼,又快又狠,一刀毕命,呵呵,老实说,便是第一流的江湖杀手只怕也没有老弟你这麽俐落老练呢。” 龙尊吾叹了口气,道:“我并不要你相信,我只是把白已的感觉告诉你而已,一蚌人,自小至长,也是相当不易……” 语声飘荡着,留下一片微弱的馀韵,龙尊吾走向一个卧在地下尚在不住抽搐的躯x,唔,是那断了手的青面胖子! 这青青面汉子的一张脸早已泛了灰白,他瞪着眼,裂着嘴,混身在不停的抖,龙尊吾微微俯下,平静的道:“朋友,你不致於会死,但你须答应我一件事。” 那胖子翻着一双鼠眼,吃力而孱弱的道:“你,你是谁?” 龙尊吾冷冷的道:“你答应不?” 出乎意料之外,胖子咬咬牙,竟爽脆的道:“好……你……你说!……” 站直了身体,龙尊吾毫无情感的道:“双双人狼是否庇护於铁矛帮中?” 满脸的痛苦掩不住他的惊异,他喘着气道:“不是……不是庇护……他们……他们乃是与帮……帮里联手……联手做一笔……生意……早!早在叁个月……月……月前已经离开…” 龙尊吾深沈的道:“那麽,他们与铁矛帮的那一个人有牵连?” 又喘了口气,胖子微弱的道:“古……古堂主……他们认……认识。” 龙尊吾又道:“他们去了那里你可知道?” 胖子闭闭眼“”他已连摇头的力量都没有了:“不……不晓得……古……古堂主……可…可能知道…” 又俯下脸来,龙尊吾的语声凛烈:“你没有说假话?” 胖子痛苦的裂裂嘴,喃喃的道:“这……这…不是……不是叛帮……卖友……的事……我……我犯……不着……诳……你!” “好”龙尊吾蹲下身来,自怀中摸出一个晶莹细致的白玉小瓶,拿起胖子的断手,将瓶中一些浮白色而极富黏性的液体为他倾倒在创口之上,又撕下胖子的紫衣衣襟,为他包扎妥当:“此瓶中药液名曰”合肌“,乃叁百年之”赤灵草“与其他十七种珍罕药材熬炼而成,功能神效无比,你的伤口在一月之後便可复原,这是报偿你方才版诉我的那几句话,抱歉的是我补不上你那只手掌了。胖子的痛楚在这瞬息似已灭轻了很多,他怔怔的注视着龙尊吾,脸上的表情迷惘而凄茫:“谢谢你……这是好药……有一股桂花香味……我已不觉得太痛…” 龙尊吾冷沈的道:“不用谢,我们互不相欠,你只有自己回去,不用多久,你会碰上你们帮里来此助拳的人马,後面及坡下都有些散骑,你可以乘一匹代步。不待胖子再有表示,龙尊吾转身行去,朋叁省大步跟了上来,小心的问:“老弟,你在找双双人狼?” 龙尊吉淡淡“嗯”了一声。朋叁省低低地道:“这几个畜生与你有梁子?” 半侧过脸来,龙尊吾的金色面具上有隐隐的寒光:“朋友,你倒喜欢管些闻事。” 独目一瞪,朋叁省敝叫道:“什麽?这叫管闲事?我是看你不错,想帮你打听打听……” 龙尊吾摸摸刀柄,轻轻的道:“罢了,朋友,我要亲手索仇。” 朋叁省不悦的道:“也要亲自找到对方才能算数?别人想帮你的忙也算夺了你的扁彩啦?他奶奶就没见过你这等怪物!” 笑声出自金色面具之後,龙尊吾语气变得温和多了的道:“你,朋友,你要帮我找?” 朋叁省一拍胸脯,“噗”的一声:“怎麽着?黄不成我朋叁省惫不够帮你跑腿的料?” 龙尊吾静静的道:“你为什麽要帮我?” 微微一楞,这位豪迈的江湖汉子伸出舌头舔舔嘴巴,呐呐的道:“我,哦,我也说不出为什麽,只觉得和你小子很投缘,好像……好像咱们已是多年的老朋友了一样,虽然……虽然你一直冷不拉吉的叫人看着心里不是味,但你另外有一股什麽的,什麽……啊,气质,对了,你另外有一股气质相当可爱,哦,使人想接近你,和你做个朋友…” 龙尊吾无声的笑了,他伸出手去,朋叁省却用两只粗大而长满了黑毛的大手将他的手紧紧握住,两人深深的注视着,在这一刹,他们都已感到披此间的距x急速的缩短,心与心已在冥冥中结连於一起。 踏着雪,他们来到洞口的下面,有几匹失主的孤骑仍在迷惘的徘徊,雪地上除了人的x体,还另外横卧着五六只暴睛突齿的白狼犬。 嘿嘿一笑,朋叁省瞟了那些死犬一眼,道:“铁矛帮把一千饲环的走狗也长得与他们是一个德性,人一躺下,狗也跑得快,那是几只不知死的朝上靠,嘻嘻,老子就一条送了它一刀!” 龙尊吾抬头望望洞口,而洞口毫无动静,他一拍朋叁省,自已已一跃而上,有如一头大鸟般洒然穿射而入。 洞里和原先一样,冷悠悠的,黑沉沉的,龙尊吾站着,隐隐中却觉得有些莫名的忐忑,他轻轻吸了口气,低沉的叫:“唐姑娘……唐姑娘……” 回声空洞的在四壁间回绕,却没有唐洁的答覆,龙尊吾x异的往洞中行去,有些焦急的放大了声音:“唐姑娘,我们回来了,你在那里,”朋叁省苞了过来,迷惑的道:“怎麽?那妮子不在了?” 说着话,朋叁省抢先奔入里面,这壁洞并不深邃,一个转子已浏览无馀,他罕异的叫着:“人不见了,奇怪,怎麽会不见了呢?莫不成她自已开溜啦?” 龙尊吾静静的往四周搜视,大步朝昨夜他们躺卧的稻草堆走去,稻草堆有着凌乱而践踏过的痕迹,杂在稻x里面,赫然有一角粉红色的纱巾! 纱中上似乎还带着微微的温热,有一阵轻渺的芬芳,这宛如处子的韵息,有淡淡的百合花香,幽幽的,脉脉的,像缕缕的柔丝,缠得人心痛。 朋叁省独目圆睁,在四处嗅闻查视,嘴里不知在咕噜着些什麽,龙尊吾拿着纱巾,冷冷的道:“朋兄,唐姑娘大约是被人劫走了。” 朋叁省气愤填胸的吼道:“虎头上拔毛的家伙,简直太他妈欺人,老弟,我一定助你夺回唐姑娘,把那个钻x系洞的鼠辈活剥掉!” 龙尊吾沉默了一下,淡然道:“唐姑娘与我并没有什麽特殊的关系,我们也是昨天才认识,她很可怜,是个孤伶伶的女孩子。” 怔怔的瞧着龙尊吾,朋叁省呐呐的道:“你们,你们不是一对子?” 龙尊吾摇摇头,道:“不,仅是萍水相逢。” 朋叁省气咻咻的道:“老弟,我看你似乎不大关心,就是他妈的萍水相逢也不能袖手不管呀,你们总是在一起过,同船过渡也有五百年的缘份,何况我还看得出她对你十分不错,那麽可怜生的。老弟,咱们快去找她!” 龙尊吾背负着手,平静的道:“我还有更要紧的事情待办,朋兄,天下之大,令人不平的事太多,我们无法一一援手……” 朋叁省一跺脚,满脸通红,口沫横飞的大吼:“姓龙的,不要那麽心狠手辣,人家一个弱女子。无亲无故的投奔於你,你对人家冷冰冰的且不去说,他妈人家遭了凶险还视若无睹,毫不焦急,这未免太没有………太没有什麽………他妈的人性了,走,老子一定要拖你去救他,你的事便有天大也且缓一缓,先将人救回来再说!” 龙尊吾的金色面具泛闪着冷漠的光彩,他沉沉的道:“人有难我去救,我有难谁来援?” 朋叁省额际青筋暴突,他双手紧握成拳,怪叫道:“你有难自然也会有人去援助你,当时没有,日後也有,你有苦有冤自会伸雪,当时不能,以後必能,姓龙的,冥冥中有双眼睛在看着我们,有一只手在推着我们,善恶都有报啊,只争迟与早!” “善恶都有报,只争迟与早”这两句话彷佛利时变成了千百响连串的闷雷,轰隆隆的在龙尊吾心里震荡着,回绕着,像有无数个声音在他心里呐喊,在他耳边呼叫,他猛一摔头,赤发蓬散中他一拉朋叁省的手臂,大喝道:“我们走!” “走”字似一粒冰珠子砸在玉盘上,脆落而乾净,朋叁省大出意料的一楞,龙尊吾已飞一样掠出了洞豁然大笑,朋叁省急跟而出,叫道:“好小子,我就看出你是性情中人嘛!” 两个人出洞之後略一张望,已往那边的柏树林中奔去,朋叁省尽力与龙尊吾比肩而行,逆着风叫道:“老弟,左面和山坡上不会是来人所经之处,我们一直都在那里和铁矛帮的人拚斗,尤其我靠得近,什麽人从那两个方向来也逃不过我这双招子,那劫人的混账一定是乘着混乱由林子里摸了上去!” 龙尊吾默默头,低沉的道:“那人功夫相当不错,看那洞中所留的痕迹,唐姑娘大约没有经过什麽挣扎就被来人制住了……” 几句话的功夫,二人已来到林边,似两只脱弦之矢般长射入林,去势急猛却轻悄,连枝头叶盖上的积雪也没有震落一片! 首先映入视线,赫然是丈许外僵卧着的那匹黄膘骏马!龙尊吾冷冷一哼,一个旋身已来到马x之傍,他微微蹲下,略一检视,强压着愤怒道:“朋友,马儿的肋骨尽碎,外皮却丝毫无损伤,杀马之人是个内家好手,具有”八两拨千斤掌“力!朋叁省伸手细细一摸,”呸“的吐了口唾x,恶狠狠的道:“我啃他妹子,这匹马刨了他祖坛啦,连头畜生也不放过!” 龙尊吾的目光仔细朝四边打量,已定定的落在一点之上,他站直了身子,声调冷漠的道:“这匹马虽非异种,却十分强健,尤其俱忠主之心,大约那人想劫它代步而马儿不行…被来人怒而杀了。” 朋叁省呆辣辣的道:。 “寻着这狗操的老子要用屎尿灌他!” 龙尊吾大步朝一堆被白雪掩盖的枯草丛中走去,那里,那低缠的树枝罗藤纠桔在一起,朋叁省苞着,纳罕的也睁着独目寻视,龙尊吾半侧过身伸手入内,手缩回来的时候,已抓着一块染有血迹的碎绸,朋叁省道:“这是什麽?” 龙尊吾瞧着碎绸上已成乌紫的血迹,低沉的道:“是唐姑娘身上的衣衫!” 顿了顿,他又道:“她罩在外面的狐皮袭是我为她披上去的,她原来的衣裳已经十分破烂污秽,正是这个质料,这种颜色,深黄的。” 忽然震了一下,朋叁省x怒的道:“不好,那小子别动上了歪心……” 龙尊吾重重的哼了一声,双眸中倏然射出一层宛茹带着血的煞光,他怨毒而憎恶的退了一步:“人欲横流於天下,淫亵皆将本性朦蔽,这社稷还成什麽社稷?善良之风尚有多少留存?可恨!” 深长的叹息一声,他又缓缓地道:“现在只有假定这片衣衫是被树枝扯落的,否则,周遭应该不只这一片,朋兄,希望事情不是我们想像那样。” 朋叁省扯动了满脸的横肉,凝重的道:“当然,我们顺着这里追下去,不论那小子功夫多好,至少他还掳着一个人,快也快不到那里!” 龙尊吾钻过纠结的藤蔓枝桠,洒上了满身的积雪,赤发上也白花花的扑上了一片,贸然望去,宛如在这须臾之间,他已苍老憔悴了不少! 二人纵跃如飞的在林中奔掠,叁只眼情却详尽而仔细的朝四周探视,他们穿出几株相连的树干,前面是一块林木较为稀疏的旷地,目光一扫,龙尊吾已突然往右边暴飞而出! 在旷地的边缘,赫然竟有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老人半依着树干坐着,老天,在这大冷天,他却已打着呼噜寻梦,身傍还放着一个灰白色的酒葫芦,一根缠以金线的四x棒子斜斜依在葫芦上面。 龙尊吾静静站在这腊塌老人跟前,还没有来得及说话,朋叁省巳毛燥燥的冲上来踢了老人一脚,大吼道:“老化子,不用在这里装聋作哑卖弄这一套瘟功,你他妈是吧什麽的大家心里有数,你给老子站起来回话!” 这一脚踢在老人屁股上,份量却是不轻,“哇”的一声鬼嚎,老人睁开了那双眼睛,嗯,那双眼红通通的,迷混混的,似是宿酒未醒的模样,他一摸屁股,磁着牙,冲着朋叁省大嚷:“咦呀,你是那里来的凶神?老汉我在这里打个盹又碍着你啥事了?不分皂白的上来就乱咬人,天爷,这是疯狗过街呵……” 朋叁省厉叱一声,狠狠的道:“别他娘的在这里耍狗熊,说,你把方才劫来的那位姑娘藏到那里去了?逃不掉就玩这种花巧?老化子,你还差得远!” 那老人揉揉眼睛,仍旧赖在地下:“什麽?那个姑娘?你这憨汉在胡扯些什麽淡,老汉我一大把年纪,养儿养女也有你这麽大了,莫不成再去讨人家媳妇的便宜麽?” “虎”的抹下脸来,朋叁省跨前一步,凶厉的道:“你这老狗,满口放屁,说不得老子要给你吃顿生活,不见真章谅你也不会说真话!” 龙尊吾冷冷伸臂拦住了朋叁省,缓缓的道:“老丈。” 他的语声寒瑟得像一把冰碴子塞进人们的心窝,地下坐着的老人神色一动又平,转首望着龙尊吾:“嗳,这还像句人讲的话,我说小什麽,你要问啥事哪?” 龙尊吾淡淡的道:“老丈坐於此处,可见看见方才有人掳劫一位姑娘自此经过?” 老人嘻唔一笑道:“假如老汉不回答呢?” 龙尊吾平静的道:“这是说,老丈是知道此事了?” 一抹光彩极快的掠过老人的眼睛,他半眯上眼打量着对方,伸手掏掏耳朵,闪烁的道:“老汉并未如此说过,年青人,你休要给老汉扣顶帽子!” 金色面具流烁着冰冷的芒刺,龙尊吾道:“老丈定是武林中人,行事却不够磊落坦荡,老丈莫非眼睁睁的看着一位少女遭难,眼睁睁的瞧着下手而袖手不管麽?” 老人呵呵一笑道:。 “小憋子啊小憋子,不用来激老汉,各家自扫门前雪,闲事管得大多就是给自已招惹庥烦了小憋子,如果你不嫌弃,坐下来咱们爷俩就着葫芦的酒好好喝上两口,谈谈当年风云,这不比什麽罗哩八嗦的事儿松散得多度?” 朋叁省敝叫一声,吼道:“你这长着绿毛的老鸟,老子们不是与你寻开心来的,你他妈是说也不说?看老子拆散你这一身贱骨头。” 老人气定神闲的打了个哈哈,道:“少吓唬人,河滩的石头田里的麦穗,看多了,老汉我打雷下雨的时候,只怕你小子还在娘的腿肚子边打着转呢。” 暴吼而起,朋叁省左掌一翻,右手已半提如锤心,快若闪电般x向老人脑门,双脚也同时飞起,踢向老人身傍的酒葫芦与四x棒子! 几乎令人不敢置信,老人坐着的身体竟呼的直腾而起,就在腾起的刹那,说不出有多麽快法,手上已抓着了他的酒葫芦及四x棒,朋叁省的攻势全然落空之下,老人已哈哈大笑,缠着金线的四x棒捷如电掣般直截向朋叁省的眉心。 如火的赤发飘成一把,龙尊吾的身形蓦然闪掠,“削”的一声,阿眉刀的锋刃已猝地斜斩而上,朋叁省退一步,老人的四x棒已“当”的震响披转起老高! 半空的身势霍而舒展,老手平臂猛挥,四x棒子呼呼轰轰的连串击向龙尊吾二十八棒。龙尊吾就地如飞旋转,阿眉刀上下齐出,翻劈如浪,在一溜溜纵响交舞的金芒冷电中,铿锵撞击之声呵成一气,满空的,金丝段段飘落,老人在空中连连翻了五个空心跟斗,才跄踉不稳的落在寻丈之外! 龙尊吾并没有继续追袭,他轻轻卓立於原地,银色的紧身衣衬着杯儿亮的铜扣,冷酷的面具垂着几绺赤发,形像在挺中有着犷悍,在深沉里有着狠烈,而金刀闪烁,有一股特异的男子之气! 老人拿住了桩,怔怔瞪着龙尊吾不动,乱发上沾着几片雪花,污垢满积的老脸掩不住自然留露的x震与钦服之色,好一阵子,他用那根金线残脱,露出里面蓝铜本真的四x棒子柱着地行了过来,直到龙尊吾身前叁步之处停住。 似乎要自龙尊吾的面具上找出什麽,他语气慎重得与方才判若两人:“小友,请赐告老汉汝之高姓大名?” 龙尊吾闭闭眼睛,沉沉的道:“龙翔九天的龙,唯我独尊的尊,吾为霸雄的吾!” 喃喃的,老人在嘴里念:“龙尊吾……龙尊吾……九天之龙……” 魅鹰朋叁省大喝一声,吼道:“架还没有打完,在这里穷念个什麽鸟?来来来,这一场,便由老子陪你耍上一阵!” 老人宛若未闻,又凝重的道:“小友,敢问属於何门何派,何人门x?” 龙尊吾深沉的道:“先问老丈?” 老人略一沉吟,爽脆的道:“西月山“醉壶公”易欣便是老汉。” 朋叁省敝叫一声,道:“哈,大名鼎鼎的”西片醉壶“就是你这老儿?真个闻名不如见面,嘿嘿,见面不过如此!” 龙尊吾虽然不甚了解眼前老人之名,但自对方始才展露的精湛武功上推断,此老在武林必然极负盛名,决非泛泛非号,於是,他微微欠身,道:“蜀山湖九成宫乃在下出处,金罗汉大神叟为在下授业恩师。” 第11章 赤僧衣 白罗汉 洒楼上,靠窗的位子坐着龙尊吾等叁个人;桌上已是杯盘狼藉,樽空肴残,朋叁省与易欣红光满面,正用竹签在剔着牙缝,龙尊音却默望窗外夜景,眉宇间似是凝聚着一股隐隐的抑郁。 满足的摸摸肚皮,朋叁省朝洒楼上其他的几张桌面打量了一眼,懒懒的道:“呃,人呐,就是这麽回事,吃饱了,喝足了,又再躺下去睡一觉,壶公,你也倦了吧?” 醉壶公易欣翻翻红白眼,道:“吃饱喝足就睡,不怕变成猪了?” 朋叁省“嗨嗨”笑道:“怎麽着?你恁大年纪,莫不成还想去风流一下?” “呸”了一双,醉壶公搔搔乱发道:“老汉在花丛里打滚的时候,只见你小子还在娘怀里吃奶哩,老弟,呵呵,别看老汉这付腊塌像,只是年纪大了,不喜修饰罢了,打扮打扮,较之你这付尊貌只怕还会强上那麽个两分!” 朋叁省啜啜牙,道:“看不出壶公叁根筋吊个脖子,却还这等风骚法儿。” 寿壶公嘿嘿一笑,方待说话,楼梯一阵步覆声响,梯口已出现一个形态极其怪异的和尚,这和尚体魄修伟,满脸疤疙,穿着一身火红缀以金线的架裟,手执一柄沉重巨大的佛门方便铲,左手上还握着一串黑马泛亮的念珠,珠粒大如核桃,在这大和尚的捻动之间,时而发出几下清脆的撞击之声。 和尚乃出家之人。多是茹素者,吃荤的实在少之又少,而且,大模大样进入酒楼饭??的,可说更少了把到了嘴边的话??了回去,醉壶公易欣眯起眼瞧着这位大和尚,朋叁省也似笑非笑的舐了舐上唇,独眼斜着朝上翻。 和尚根本就不向四周端详,他一屁股坐在一张椅子上,那张椅子似是不胜负荷般吱呀的呻吟了一声,和尚的方便铲“咚”“咚”往地板上一捣,拉开那又粗又浊的嗓门吼道:“有活着的人快来一个侍候佛爷,没活着的佛爷就将这破楼折了。” 吼声呜呜隆隆!宛如在响着连串的闷富,两个怔着的堂佰慌忙跑了过来,哈腰弓背诚惶诚恐的道:“有有有,有活人,有活人,大师父,呃,你老有啥吩附?” 和尚用左手摸摸脸上的疙瘩,寒着面色:“佛爷着你们个个都是地狱血池中的孽障,都是阿修罗男的小丑魔鬼;到这地场,不是来随喜一番,还会有别的事儿麽?” 两个堂倌??了口唾液,楞楞约五望了一眼。其中一个呐呐的道:“大………大师,大师莫不况是要吃些什麽?” 和尚两双牛眼一瞪,像要吃人般吼道:“不吃什麽佛爷是来看的?” 那堂倌猛一哆嗦,不敢再说什麽,另一个伙计鼓了勇,硬着头皮道:“大,呃,大师父,小店………小店都是荤食,不卖素的………” 和尚瞪着那说话的伙计*好一阵子,直瞪得那伙计面青唇白,不住往後畏缩,他才凶恶的道:“你这无知无识,胆上生毛的孽畜,”洒肉穿肠过,佛在寸心间“,难道佛爷就不能吃荤食麽?” 两个堂倌冷汗涔涔,赶忙一叠声的答应着,像跑一样退了下去h和尚得意的一笑,将方便铲斜倚桌沿,目光开始朝洒楼周遭打量起来。 於是b其他桌上的会客们自然而然的感到一丝压窒不安的感觉,隐隐中,那和尚的炯烁目光里似含有一股冷厉而那恶的意韵;有几个客人开始匆匆下楼,像一阵风吹过,其他桌上的食客也宛如躲避着什麽一样一个挤着一个溜了下去,只是一会儿,整个酒楼上就只剩下两张桌上有人了,一张是龙尊吾他们,另一张,唔,当然就是这位大佛爷。 龙尊吾抿抿唇,淡淡的道:“二位,我们也回去吧?” 朋叁省一扯满脸的横肉,道:“正是,别人都被吓跑了,咱们犯不着充好汉。” 那和尚闻言之下,蓦地回头盯着朋叁省,粗暴的道:“独目孽畜,你说什麽?” 朋叁省崩不到这凶和尚竟然这般狂妄,自已只不过话风沾了点刺,对方就敢直接毛了土来,朋叁省也是个惯於吃生米的角色,这口鸟气却教他怎生忍下?重重哼了一声,他也怒瞪着和尚:“老子你说你个秃驴心邪貌不正,怎麽着。你啃得了老子?” 和尚“虎”的站了起来,双目中凶光骤射,他口中冷笑道:“在佛爷面前这般张狂,想你多少也自持有点道行,孽障,佛爷抒了该事,也要渡化波化你这浑虫!朋叁省大嘴一撇,缓缓站起,暴辣的道:“你狗肉吃多了敢情定叫油蒙了心啦,找碴找到老子头上也算你八字生得不巧m来来来,老子便看看你是什麽做的!” 一阵,跋扈嘲笑起自大和尚口里,他向前踏进一步,蛮横的道:“璧畜,难怪你一目遭瞎,不能见天睹日,原来你竟是这般有眼无珠,把托塔天王瞧成了土地小神a这一遭,孽畜,你那只眼睛也要废了!” 朋叁省一掖紫袍,冷厉的道:“好极,不要在这里妨碍人家做生意,秃贼,外面摆上!” 一直没有说话的龙尊吾用手轻轻拦住了举步外出的朋叁省,他咳了一声,淡漠望着对面的和尚道:“师父乃是出家之人,对人对事的涵养,应该较吾等凡夫俗子高超才是,只为区区口头之言,便要大动干戈,未免道行太不到家。” 和尚满腹的腥肉一抽,狠毒的瞧向龙尊吾狠毒的道:“你要插手?” 龙尊吾眼??半垂,毫无表情的道:“如何?” 冷森的狞笑着,而当那笑声方起,一溜强劲如夫的锐风,已那麽神鬼不觉的射到龙尊吾的双眉之间*来势之快,直是匪夷所思! 半垂的眼??未睁,龙尊吾身躯猝然微蹲,同样的没有看清他有任何动作,眩目的金芒暴闪如极西的流电,“铮”的一声脆响,一粒乌黑沉重的纯钢念珠已被切为两半,“登”“登”飞嵌入楼梯之上! 龙尊吾神色如常,双手微提,深沉有如一泓潭水,没有看贝他拔刀出手,而他却在人们瞳孔的未及追摄中,早已完成了好几个动作了。 那和尚似是大受震惊的楞在那里,半张着嘴巴,如核桃般大小一串念珠尚在手上微微摇摆;他摆摆头,一双牛眼连连霎着,好一阵,才强压着惊恐道:、“你,你是谁?” 龙尊吾平静的道:“你是谁?” 和尚那张狞恶的面孔一寒,道:“孽障,记住这桩事,佛爷饶不了你!” 说完话,他回身拿起方便铲,抬起一脚踢飞了桌子,在一片哗啦啦的震响中,倘掉头便走b迎面碰上了端着一托盘菜肴土来的那个伙计m伙计一看情形,几乎连尿都吓出来了,哆嗦着道:“大师父,你!你老的酒菜来了………” 和尚怒吼一声,一手打翻了伙计端着的托盘,菜肴四溅里,他抖起巴掌掴向那个早已面无人色的伙计m。 “我打你这空生一双狗眼的东西!” 就在他的巴掌刚刚出手,龙尊吾的上身已蓦然前倾,双掌合拉——合拉着阿眉刀的象牙刀柄*锋利得常血刀刃“削”的割裂空气*有如一抹金虹飞泻向和尚的背脊,去势之快,简直无可言喻! 几乎在同一时间,和尚狂吼一声,扬出的左掌条翻,核桃般大的那吊念珠“呼”的荡起,似一口轮影般上下飞舞着卷迎而上,右手急挑,方便铲灵亮的锋芒已像毒蛇般插向龙尊吾的小肮! 和尚的反政甫出,龙尊吾已叱了一声,阿眉刀刃斜着削出,在光影方现,又倒斩而回,利那间宛如结成了一面金芒绚烂的称,以锋利的刀刃做为经纬所织成的称,血淋淋约! 敝叫一声,和尚大红的架裟飞起,有如一朵红云般破窗而出,在他的身形消逝,方才的尖刀撞掌馀韵尚在人们的耳膜里嗡嗡回绕不息。 醉壶公易欣猛一拍掌,叫道:“好,好,老弟,太绝了,这一招可有名称?” 龙尊吾归刀入鞘,在“锋”然脆响里,他淡淡的道:“『飞流九刀』法中的第六刀”网凝红『!“朋叁省??了口唾沫,呐呐的道:“好绝的名称:网凝红,嗯,网凝红………” 沉吟了一下,醉壶公易欣道:“这和尚好生凶恶,却不如是何路数?看他满身邪气,举止蛮横,想也不会是正道出身。” 龙尊吾伸手掏出一锭十两重的银子朝桌上一丢,“碰”的一声里,他过去拍拍那蚌早已吓得呆若木雕般的店伙计,和无的道:“银子在桌上,抱愧在贵店生事,告诉你们掌柜,一切都已过去,这只是一件偶然发生的意气之争。店小二双目如痴,楞楞的望着前面。混身像发寒热般不佳的科索着;龙尊吾的话他好似根本没有听到b在此刻。闪现在脑海中的,眩幌在他眸子里的,只怕还是方才那全蛇般闪灿呼啸的芒彩寒光。微微摇头,龙尊吾向後面招招手,叁个人匆匆下楼行出,楼下,一片空寂,甚至连店里打杂的小二哥也看不见一个了。出了酒楼。龙尊吾转身向客栈相反的方向行去,朋叁省与易欣是老江湖了,他们当然知道这麽回事:没有说话,叁个人闷着头一个劲往郊野疾走,郊野是一片漆黑,风号着,泛骨如刺。抽抽鼻子,朋叁省低低嘀咕道:“啃他妹子,这算怎麽回事?无缘无故打了一场,现在本应该在热呼呼的被窝里做梦了,却仅在这儿喝西北风………” 醉壶公易欣咳了声,道:“都是你嘴巴不乾不净,还在这里念道什麽!” 他们出了这小镇集,一条白惨惨的道路蜿蜒向黑茫茫的天际;看不着边,只见沉沉的乌云滚动,像是大地汞还不得光明了,好凄凉。 打了个寒栗,朋叁省目稍子往後斜瞟一眼,压着嗓子道:“或是那秃驴吓跑了也不一定,老子看他末见得有胆量敢跟上来:“醉壶公易欣恨恨的道,。”再行一段路再说,最好是没跟来,要不又是麻烦!“走了一会,路傍有一片枯草萎萎的荒地,龙尊吾略一示意,叁个人跃身而进,人刚刚才跃进荒地,枯草丛里,一口黑影已微微蠕动了一下!朋叁省一双独眼却是尖锐,他目光一冷,狂暴的叫道:“好秃驴,这块地风水不错吧?敢情你早已挑选好啦?老子先为你起一朵红云送你登临极乐:“迅速闪开,醉壶公易欣捷如狸猫般目一例掩扑了上下,龙尊吾双臂环胸,稳如泰山般站住不动,气势威猛之极|”醉壶公身法如电,长扑而上,却又在一沾之下猛向侧翻而回,惊异的低叫道:“不是那话儿|”朋叁省与醉壶公易欣出来的时候都没有带上武器,这时,朋叁省微微暗下了蓄积的功力,纳罕的道:“不是?你没有搞错吧?” 龙尊吾住四处搜视了一遍,平静的道:“那麽,是什麽路数的?” 醉壶全场欣又小心的掴了上去,在那团黑影叁步之外停住,他稍稍俯着身躯,低吼道:“喂,朋友,天寒地冻,你在这里风凉个什麽劲?嫌命长啦?” 黑影又蠕动了一会,隐隐的发出一声颤抖的呻吟,朋叁省吁了口气,摇摇头道:“妈的。原来是个狗熊,却好吓了我一跳……” 龙尊吾凝眸注视,低沉地道:“当心有诈。” 醉壶公摸摸下额,压着声音道:“朋友,你是那条道上的?在这里干什麽?可少来邪魔鬼道那一套;是汉子就别瘟在那里发熊………冷冷的,龙尊吾仰天吸了口气,当他吸热的同时,身形已有如一阵狂风般悍不可当的猛冲而上,阿眉刀在空热中发出凄厉的呼啸,”削“”削“如电闪流鸿般,在那团黑影俯卧的四这飞舞掠旋,枯黄的杂草,挟着片片的衣衫飘散。那仆倒着的黑影惊恐却又孱弱的呻吟号叫着,似一根抖索的琴弦,又哑又沉|猝然收刀,龙尊吾已站到了那团黑影的面前。微微低头瞧着这团卷曲着的躯体,现在,他发觉躯体上浸染着浓稠的血污,当然,龙尊吾明白这不是自己方才所为,方才,他的刀锋虽利,却未会沾到这人的丝毫毛发!朋叁省跃身而上,低促的道:“如何?” 龙尊吾笑笑道:“是个受伤的落难之人。” 蹲下身子去迅速为那人检视一会,朋叁省惊异的道:“好家伙,伤得不轻,混身都叫血给浸这了,怕没有十几处伤口!” 龙尊吾低声道:“有救麽?” 朋叁省道:“不知道,这只怕要问问壶公。” 醉壶公易欣也蹲了下来,将那人抹在臂弯里,凑上脸去望了望,道:“是个中年汉子,失血太多,危险哩。” 略一沉吟,龙尊吾断然道:“背他回去。” 朋叁省怔了怔,道:“老弟,管这闻事做啥?” 看着朋叁省,龙尊吾道:“江湖中人,日子本已过得艰辛,朋友,为什麽还要彼此拒斥,亟不相援呢?” 黑暗中,朋叁省的面孔不觉一热,倘闷声不响的走上前去,将那卷卧在地下的伤者抱起,转身往外走去。 醉壶公易欣轻笑一声,道:“对了,朋老弟块头大,做这差事最是恰当不过。” 龙尊吾也挪动脚步,边道:“易老哥,不如老哥医道如何?” 易欣跟着走在後面,“呃”了一变,道:“马马虎虎,凑得着就是了。” 没有讲话,几个人已走到了荒地的边缘,抱着那受伤的朋叁省别想跨步到路上,却不自觉的心头跳了一下,迟疑的停了下来。 龙尊吾抢前一步,低低的道:“着见什麽?” 朋叁省的独目炯闪闪的往四周巡视,喃喃的道:“没有着见什麽,但我自觉有些不大对劲………” 龙尊吾默然了,他十分明白经年生活於惊险血腥之中的人,部会有一种木龙的,属於心头上的自然反应,这种反应异常异妙,往往能预知将来的危难与凶险,能在突然发生的去忑不宁中感到警兆,当然不会尽然,但却时可料中。这种感觉难以解释,只可说是一种生活上的习惯感应………“醉壶公也左瞧右视了一会,低低的道:“月黑风高,景色黯淡,却是真有点不大对………” 忽然—— 龙尊吾以食指比唇,轻轻地道:“听!” 随着它的声音,远处,在路的那一边,一阵低沉地、塌实地,带着一股空洞而又恐怖意味的“咯”“咯”之声,已遥遥传来;这声音十分古怪,似敲看人皮鼓,又像一个巨人的脚步b在沉重的行走,但不论是什麽,它总已缓缓向这边移近。 吐了口唾沫,朋叁省道:“妈的,这是什麽玩意,有点阴森森的………” 醉壶公易欣目注变音传来的方向,沙着嗓子道:“咱们等着还是避开!场面玄得紧………” 龙尊吾倾耳静听,沉沉的道:“不用避开了,我们已被围住:“易欣神色微变,低呼道:“什麽?已被围住了?” 他口中的“了”字还留着语尾,那种奇异而可怖的,“咯”“咯”之声,已彷佛由地底传出一般沉闷的响起於周遭! 朋叁省沉着脸迅速张注,目光瞥处,急促的道:“快看!” 龙尊吾与易欣快捷的朝四周瞧去,天爷,他们站着的这块荒地周围,已不知在何时出现了十多值白幌幌的影子,这些影子俱极高大魁梧,应在沉郁浓黑的夜色中,有一股出奇的阴鹫及幽渺的感觉,宛如那不是人影,似是幢幢魔鬼的形象,来自炼狱的魔鬼形象! 缓慢地,十分有节奏的,那些白色影子的右臂的规律的上下移动着,於是,他们握在手中的一柄闪泛着银芒的东西,便一下又一下的敲击在地面,那一声已。“咯”“咯”的可布声音,就宛如鬼魂的咒喃般,令人悚栗的传荡开去,这情景,足可使一蚌胆小的人吓得神迷魄散|朋叁省舐舐发乾的嘴唇,喃喃地道:“这是那一路的神圣?像都是从他奶奶阴曹地府来的………” 悄然踏进一步,醉壶公苦苦思索着,摇头道:“怎麽连老汉也没听说过?奇怪,江湖上好像并没有关於这种角色的描述………” 龙尊吾双目冷烈,他深沉的道:“当然,他们都是些和尚|”“和尚?!”壶公脱口低呼,用尽目力瞧去,却仍然看不十分清楚,他咬着牙道:“他们摆出这般阵势,显然居心不善………” 有一抹奇特的失意浮上龙尊吾的唇角,他道:“自不会是与我们攀交情来的!” 沉闷的“咯”“咯”之声继续不断,而现在,在那似是应合着人们心跳的声音里,开始响起了一阵低颤的,带着些儿还怕与古怪的“哦????”声,这声音出由喉中,深厚而单调,像是远古时期人类最原始的呐喊“|在一种肃穆及悲切情况下的呐喊。朋叁省有些冒汗了,倘裂着嘴道:“天爷,老子的汗毛全都竖起来了………呃,一颗心也像在打着哆嗦………” 龙尊吾没有说话,目光锐利的留意着每一条白影的动态,同时还不停的朝来路打量:於是,来路上,在黑暗中,一行亦是白色的影子缓缓出现了,他们的白色衣衫校夜风吹拂得飞扬飘舞;手上握着的长长物体闪泛着银元,和四这的白影一样,亦是上下不停的边走边顿,形态阴森得宛如一队来自地狱的索魂使者,飘忽得似是一暴冷血冷面冷心的幽灵。 “哦——”“哦——”的怪异喉音配合着“咯”“咯”的钝物震地之响,眼前的白影飘渺幌动,这情景,在邪恶与恐怖里,带有难以言喻的神秘意味。 躺在朋叁省怀中的那人,似乎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他紧闭着眼睛:嘴巴微张,染着血污的面孔,还着一抹纸样的苍白,除了间或起一次痉孪之外,和一个死人已没有分别。 醉壶公易欣搔搔满头乱发,望望这个不知名的受难者,叹了口气:“朋友,你倒是贯龙高卧,睡得安逸,却不知咱老汉等在这里提心吊胆,一把沙噎在喉咙里………” 一跺脚,朋叁省道:“龙老弟,我们先下手干这些灰孙子|”龙尊吾微微摇头,道:“稍待一会再说,据我看,这一场争斗早晚也免不了!” 怒瞪着那只铜铃般的独眼,朋叁省气咻咻的道:“老弟,可以先把我抱着的这个累赘放下来了吧!” 龙尊吾心里迅速的打着转,他领首道:“当然,请将此人置於我之身前。” 朋叁省低言将怀中的受伤者,放在龙尊吾脚边,醉壶公易欣趁这个空挡急快的从地下拣起了五六块拳大的石头,掖在腰带里,一面乾着龙尊吾霎霎眼。 吁了口气,朋叁省转动了一下胳膊,却突地一惊道:“不好,家伙一样也没有带,不等於明着吃眼前亏麽?” 扬扬眉,龙尊吾轻轻地道:“等下看情形夺对方的凶器用,虽不顺手,将就着比空手好。” 朋叁省哼了一声道:“只是不知夺不夺得过来!” “嘘”了一声,醉壶公易欣忽然念道:“来了,走过来了………” 龙尊吾冷眼注视,那一行来自黑暗中的白色人影,果然已朝这边缓步行近,朋叁省在心里一数,低声骂道:“七个秃驴|”於是,接近了,是七个身着纯白僧衣的和尚;他们排成一列,步伐整齐得近乎木柄,士张面孔俱皆若白如腊,看不出一丝儿表情,是那麽肃然、冷漠,以及僵硬;就似是一列方自坟墓中站起来的僵??! 在龙尊吾等叁个人前面的道路上站住,七个白衣和尚转过身来对着他们,七双眸子里的光芒寒冽而深邃,却都是那麽定定的不转不动|暗里吸了口气,龙尊吾发觉围持在四周的那十多条白影,也同时向中间聚拢过来,他们同样的冷漠苍白,也同样的木枘僵硬! 不知在什麽时候,物体顿它的声音,与那奇怪的喉音,已经消失了;这*┥碜虐*色僧衣的和尚,一个个僵直的挺立着不动的目光,露着可怕的寒芒,盯视着站在荒地边缘约叁个人,他们没有说话,也没有举动,就像一尊尊的石像。 朋叁省与易欣二人,直觉的感到一股寒气自背脊升起:他们已经看清了这些和尚们手中所执的物体——一式一样的,粗如鸭蛋般的烂银月牙铲! 铲头的银光与铲身的银元龙为一体,都是那麽寒森森的,冷凄凄的,直能冰到人们的心底;这是怎麽回事呢?为什麽还不动手?他们还在等待些什麽? 龙尊吾轻悄的压着声音道:“二位,站到两侧………注意隔着我在两刀距离之外。” 朋叁省与易欣两人,含意约五望一眼,装做无意般追到龙尊吾约两边,龙尊吾点点头,微微仰首向天。开口道:“各位大师请了。” 他说完话,对方却没回答,龙尊吾淡淡一笑,目光环扫了四周一遍,毫不畏缩的与对方那道冰冷的眼神相触,他已数过了,自路上来的亡人加上摩大团峙在四周的那些——唔那是十叁人,总共恰巧凑成了一个整数,二十位|手臂半提起来,龙尊吾又道:“在下不知各位大师於此寒衣团截在下是何用意?” 二十个白衣和尚,仍然没有答腔,龙尊吾抿抿嘴唇,还是十分平静的道:“出家之人理应与世无争,不惹尘嚣,不沾凡俗,大师等如此行止,似乎是与佛理大相有道吧?” 站在道路上的七名和尚里。排在最後面的一个慢慢衍了出来,他走到龙尊吾六步之外站定,深深的盯视着体会吾,好一阵,语声出自他削薄的嘴唇,冷热的候条谷中的寒风吹进了骨缝子里:“小施主,既知出家人与世无争,你便不该与出家之人争执。” 龙尊吾望着对方那清瘦如腊的面庞,镇定的道:“敢问其详?” 那僧人毫无表情的道:“便是轮回转世,也往往能记得前生之事,小施主方才罪行犹尚在眼,怎的只这一瞬便已忘怀?” 龙尊吉淡淡的道:“大师可是提在洒楼之上那铩羽而逃的凶和尚?”。憎人的嘴角微微一抽搐,语声低高冷酷如冰:“小施主,你如此狠辣,不顾佛门高生之德,如若老憎等任你放纵下去,天下苍生,只怕更要道你荼毒,为应天道,小施主,老憎等便超渡你了。” 微微一笑,龙尊吾道:“好说,但在下於临去之前,可否一聆各位大师的法号?” 僧人退了一步,单掌当胸问讯,缓缓地道:“翠竹林,红泪奇,人鹫七罗麻,搏虎十叁僧。” 一例的醉壶公易欣蓦地怪叫道:“佛门的不肖弟子,方才二十一搏|”那僧人酷厉的脸庞上竟奇异的浮起一抹笑意,他深沉的道:“老施主,你说对了,出家人中,有了我们这二十一个不肖的弟子|”龙尊吾冷然道:“那麽,眼前只有二十位,还有一位,大约就是在酒楼上逃之夭夭的那一个了?” 第12章 金芒现 凶魂残 僧人疏淡的眉毛微扬,道:“那是老僧等的马前探,红和尚嘉圆|”醉壶公易欣一磁牙,怒道:“和尚,你们大鹫七罗汉兴搏虎十叁僧那个老秃龙嘉图,多少年来即已不守佛门清规,在外烧杀掳掠无所不为,替乾净圣坛沾尘蒙垢,正派佛家弟子,无不想除去你们,以清方外之名,两你们犹竟不知死活,倘敢大刺刺的在外横行霸道,你仍不怕同道的正教之剔,也不怕老天爷的震天霹雳麽?” 僧人毫无所动,生硬的道:“若是我佛震怒,若僧等自当道报,佛未相惩,即是默许老僧等所行所为|”龙尊吾笑了笑,慢慢地道:佛未震怒,只时尚未到震怒之时,你们的行径,早晚也会这到佛的惩罚,和尚,冥冥中佛已为尔等安排了应得之果,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如若未报,时辰未到,这些偈语,和尚,你大约较之在下更为明白?” 僧人神色微动,寒森森的道:“小施主,不错,老僧与你即将明白,明白谁将遭报!” 龙尊吾半提的双臂微向内曲,双眸中有一股淳烈的光芒,倘上身微倾,静默着不再说话,而在静默中,形态更见猛悍! xxx风机着,带着刺骨的寒冷;空中的乌云滚滚,翻涌散聚,而四野一片沉沉的冥黯,空气中浮荡着血腥,隐隐中似是有哭泣自远远转来,景色着凉,映在眼里的满是悲戚,印在心上的全是灰郁,就要开始了,。现在……… 僧人又退了一步,双肩高举,仰视咆哮的夜音,突然颤抖的呼叫:“大惊啊……” 他身後的六个老僧蓦地同声长吼:“嗨!” 那僧人如黄脸般的面孔在瞬息间竟成紫红,倘已厉然的大叫:“驭九天狂,持暴雷殛孽障?” 六名僧人手中的沉重月牙银铲,猛往地下一顿,在“咯”的一声闷响中,六人齐声大喝:“杀、杀、杀|”“杀”字宛如叁个霹雳在空中炸开,第叁个“杀”字还在六个僧人的舌尖上跳跃,六条白色的身影,已彷佛一股飞鸿自六个不同的方向暴扑而来! 龙尊吾大叫一声:“暗叱!” 全蛇猝闪,刀光有如同时出自千百名手,布成一个千尖万刃,参差不整的苦练,在一个时间里往无数个六白飞花而出。 一片急剧的金铁交击震响,在一溜溜绚丽的火花中并跳;六条白色人影又分成六个方位侧翻出去,但是,仅只一刹n六柄月牙铲在空中交互一架,六条身影在空中结杂的然穿织,六个人各自换了一个角度,再度暴仆回来! 上身依然微倾,龙尊吾目光不动,阿眉刀“削”“削”如飞,已经看不见刀身的舞动,只见金光千条,万道蓬散纵横,倘握刀的手掌如此熟练,转动得这般迅速,时而正握,时而反折,时而横斩,时而直戮,在六柄沉重巨大的月牙铲围攻里翻腾旋掠,做着生死一霎问的搏斗!双方的行动简直快得已不能用人类的目力去追摄。动作是那麽连贯,变化是如此诡异,一刀掠出的过程里,已掠过了十多种甚至数十种不同的招式,一溜金彩的幌门中已经组成了千百桩不规则的刀山及流,六条人影的飞掠下,换展了多少个不同的角度,月牙铲的半弯利口里,又几度在生死界下转侧而回! 仅只一瞬,七个人已从对回量的人数,互相攻拒了五十叁招|朋叁省不自觉的张大嘴巴,他与醉壶公易欣早在争斗方起之时,已退出了十步之外。现在,他发现了他这位老弟的真实功夫,这功夫令他惊骇无比,武林之中他已早称高手,但这“高手”二字,倘此刻觉得又是何其渺小|大惊七罗汉中的六人。自开始出手至此,完全是凌空而搏,没有一个人脚沾实地,六个人在飞掠换移之间,皆是借着凶器与臂腿约互相碰击提架而维持不坠,如此一来,他们占着没有极限的攻击空间,进退翻腾有如鲁游在水,鸟翔於空,可以做着幅度广大的如意施展! 於是,很快的,又是二十馀招过去了。 卓立道中的那个僧人神态冷漠,垂眉低目,彷佛泥塑木雕般纹风不动、眼前的激烈拼战,他如似全然无动於衷,像是属於另一个世界,而又与他毫无关连的事情一样。 醉壶公易欣暗中抹去满手的冷汗,低悄的向身边的朋叁省道:“老弟………。这空门二十一霸,完全是二十一个行事恃这常理,狠毒得不带一丝人味的空门叛逆,孝汉久听说他们的古怪蛮横行径,却不料他们的武功竟是如此超绝,精淇得令人吃惊………” 圆睁着独目,甚至连一只独耳也在轻轻煽动,朋叁省喃喃的道:“先不知道我能否敌住其中之一………” 醉壶公易欣舐舐嘴巴,哑声道:“老汉大约可以应付一个………” 朋叁省心里沉了沉,刚要再说什麽,眼角白影一闪,一片精芒已鸿向醉壶公易欣的背後|几乎意念尚未及动,朋叁省已大吼一声,双掌一缩暴旋至侧,左右一幌之间,满空掌影已挟着他擅长的“大印掌”力飞劈向那个偷袭之人|同一时间——醉壶公易欣也“唔”了一声,手中两枚拳大石块猝然射出,身形一俯,又是两块石头抖手抛去,四块石头,全是射向另一个白色人影,这条人影,却是自後扑向朋叁省的一名! 绚烂的亮银月牙铲“呼”“呼”旋舞,劲风澎湃中,四块石头利时碎敬如糜;醉壶公易欣把握机会,整个身躯有如风车般狂转上去,在这转动之间,倘的双掌龙飞如电,一口气便攻出了二十七掌! 那白衣僧人骤失生机,待到察觉,却已不能挽回,他喉中低喂一声,警力倒仰,醉壶公如影隐形的追上,口中怪叫道:“秃驴,到佛爷面前认罪吧|”白衣僧人高大的身躯猛的再翻,醉壶公正待急下杀手,另两股锐风却已快得令人惊异的自左右交叉我。到! 彼不得冉付伤敌,醉壶公身形一曲,有如一溜轻烟般猝然掠出,这是他的“滚地龙”身法,而当他冲出重围,又有叁条白影带着呼呼风声向这边截拦而来|一摔头上的汗珠,这位西片出的醉仙怪声大叫道:“龙老弟哇,快点下手哪,老哥我这里有点招不住啦………” 那边—— 朋叁省己身陷於难援之境,同样的,有六个白衣僧人图住他,月牙铲飞舞伸缩宛如流光冷电,刃口破空之声呼啸如鬼号,六个僧人此进彼退,抡翻攻拒,配合紧凑,加以个个力猛招沉,有如大力金刚;朋叁省空手一双,几个照面下来已有些吃不住劲,一双半眼险些突出了眼眶之外。 这十二个动手的僧人,便是翠竹林红泪寺的“搏虎十二僧”,还有一个,正持铲挺立於侧掠阵,在名符其实的“虎视耽耽”|与“大鹫七罗汉”拼斗的龙尊吾,虽然亦呈缠战得十分离解,但目前的情况他却看得分明,於是,他心中已迅速的做了决定|叁柄锋利的月牙钢铲“铮”如自他头顶掠过,阿眉刀一扬条翻,“当”的一响,另一柄月牙铲被他硬砍出去,在另两柄铲刃尚未及攻来的刹那,龙尊吾双臂猛扫,金芒暴闪中,他已“呼噜噜”直旋出去! “哼”了一声,两柄月牙铲刃疾风似的直追上来,龙尊吾旋转的身形条然硬生生停止,单足骤而将身躯斜撑飞起,就在飞起的同时,“哗啦啦”的震响声中,一条黑黝黝的,泛着莹蓝光华的蛇形锥已那麽狠辣的笔直砸卷,一滔火花突溅,两柄月牙铲已“呼”的被震了开去! 另外四名白衣僧人在空中交互穿插而过,其中一人轻声惊呼:“双头蛇|”龙尊吾微微一蹲身,乃锥齐出,淡淡的应道:“见者遭凶!” “呼”的一声,一柄月牙铲险些擦着龙尊吾的腰际过去,他牙根一咬,“双头蛇”约叁式绝招之一:“千缠万卷”蓦地出手,黑色的身,奇快无比的猝然缠在那柄月牙钢铲之上,两枝拳大的剌锥,却宛如活的一样条而扬首,那名白衣僧人用力一奔,其中一枝剌锥已准确至极的砸他的左肘肘弯! 闷哼着,白衣僧人一口气没有提住,洒着血坠在地上,倘後面的另一个僧人厉吼一声,奋铲劈下以阻敌人追里,龙尊吾冷冷一笑,“飞流九刀”里的“网凝红”一式暴然展出! 於是—— 刀刃的飞戮隐映於不规则的金色网芒里,那白衣僧人蓦地尖号一声。似一根绷紧的琴弦找了一个高音骤断,白衣僧打着转子摔了出去,满空的鲜血喷洒如雨! 来援的白衣僧人亦在芒光条现里被硬硬逼出,当他舞动着手上的月牙铲拒架同时斩向自己的刀锋时d它的友伴却已不分先後的栽倒於地! 空中的其他四名僧人。闪电般围袭过去,中间一名轻声一叹:“慧名归寂了。” 这带着叹息的五个字音,显得极其轻柔与平静,并没有包含着什麽生离死别的惊惧和悲怆,就像是感喟一株花草的凋零,一抹云彩的消逝一般,如此淡漠,又是如此无动於衷。 叹喟还留着一个尾韵,四柄沉重的月牙铲已组合成一片层层重重的寒芒刀山,毫无间隙a毫无空档的包卷土来,有隐隐的风雷之凿,空气也在激荡呼号! 龙尊吾原地翻身,手腕一抓,双头蛇缠住那柄月牙铲,已有如怒龙出困般,挟着强猛的功力笔直射出,倘的右臂同时微弯条挥,阿眉刀“嗡”的一颤,一把金刀顿时幻映出一个组成轮形的十叁道光芒,闪射伸缩着暴迎而去! 是的,这是“飞流九刀”中的第二式“血染刃”! 急烈的震耳撞响利时连成一片,四名白衣僧人飞身撤出,另一名别想扑上,已被龙尊吾抖射出去的却柄月牙铲逼得赶忙出手招架! 紧咬着下唇,龙尊吾已将心横起,他电击般格掠向前,“戒流九刀”里的第一式“飞千流”已暴展而出,千百条绚灿明亮的刀芒,参差不齐的在同一时间,像炸开了一朵光球般朝四周飞射掠舞,但是,这显然并不单纯是些光芒,光芒的後面,还隐铁着一片魔鬼利会般的刃。 还没有来得及喘息的四名僧人目光一眩,已觉得满天体为金流布满,他们齐声喝吼,四柄月牙铲有如四条银龙续盘卷而起,金光银芒相映於夜空,倍觉辉耀奇迷,令人心神为之功摇! 四柄月牙铲舞卷起层层劲力之墙,似波涌浪翻不息,於阴暗中,月牙铲的银色身颤动似蛇。於是q刀身与铲身互击互撞。“叮当”的霍响里火花四溅,龙尊吾双目中煞气顿现,他在阿眉刀的强烈抖动中,上身蓦地偏斜,阿眉刀在斜身之际扬冲而起,却在刀首指天的刹那,猝然自左臂之下反穿而出,这出刀之-,又快又狠,迅捷得似一下子追戮上千百年以前流去的时光! “哇”的惨嚎条起,龙尊吾的阿眉刀,染着血在空中一闪a只这一闪,刀锋已偏君擦过另一个白衣人的肚腹! 方才,他那斜身反手出刀之式,正是“飞流九刀”中的第叁式“倒夺魂”|此刻两名白衣僧人形状凄布的横倒於地,龙尊吾的“倒夺魂”一式深探戮进了其中一个的胸膛,那被割开肚子的一个,只是惊愕之地而遭到随这的陪斩者罗了! 在这一刹那之间,“大鹫七罗汉”已有叁个人丧命断魂,剩下的,除了那一直挺立在道上未会动手的一人以外,亦只有叁位了。 双头蛇在龙尊吾的手上一提而起,他目光同时回瞥,嗯,朋叁省与易欣两人在“搏虎十叁僧”的围攻之下,却已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了。 叁个白衣僧人,忽然往叁个不同的角度站住,挥出的月牙铲,“呼”的一声硬收而回,一一双冷厉的眸子里,除了极度的肃然与深沉的僵硬之外,再而找不出一丁点别的,他们在此时忽然停止,唔,只怕不是那麽简单。 龙尊吾手腕一挫,双头蛇的双锥,在空中“噜”的互撞了一下,如此俐落的一圈圈卷向他的手臂,蓝汪汪的尖重挂在他的腕侧,贸然一见,直与一条真的双头之蛇无异! 冷然卓立,龙尊吾道:“胜负未分,各位大师便吞声忍气了麽?” 他对面的白衣僧人平举月牙铲,脸孔上毫无表情的盯视着他,於是,龙尊吾的身後,一个他会经听过的冷漠口音已传了过来! “自是不会罢休,小施主,若僧尚未请教。” 龙尊吾半侧着身躯,阿眉刀的刀锋的夜色中,闪过一抹寒森森的光芒,他镇定的道:“如此,吾等不宜耽搁时间,大师,在下恭请入场!” 那站立道路中的僧人沉重的将手中月牙铲顿在地上,於是“咯”的一声空洞响声传来,在这声响声里a这僧人的长身躯,竟飘然而起,像是已经失去重量般冉冉自空气中浮沉而来|龙尊吾眼角一闪,心头已不由微微一震,不错,还老僧此刻所龙展的,竟已是失传多年的佛门正宗心法:“超然物外”!而且,这老僧,他那一双原与常人无异的眸子,为什麽竟在这嘴息之间。已变为莹莹鬼火般的惨绿之色? 第13章 渡僧魂 系幽情 那在迷蒙的夜右中飘荡的躯体,那惨绿绿的眸光,而灰白的僧衣迎风拂动,冉冉而来,这情景,宛如恶梦中映现的鬼影,寂静去做无声狞笑的凶魄,令人头悚而惊悸! 龙各吾沉静的凝注着这个虚幻的黑影,以那麽不可思议的方式向自己接近,他手上的阿眉刀锋,已突的仰转朝上。 塥着尚有丈许,僧人的身影骤然较方才快上千百倍的掠到面前,这寻丈的距离,彷佛在察觉它的长度的时候已经完全消失,像只是一种错觉,一种视线上的虚幻感应。 但是,龙尊吾也并不嫌慢,他的上身彻忸,阿眉刀闪电般猛迎而上,几乎没有看见那个僧人的出手,一串暴自倏起,满空的火花迸溅中,两个人已在这瞬息之间,相互攻拒了以十六个动作组成约九招十六式|僧人飘忽的影子,一展之下凌空翻转,那种翻转的姿势十分美妙,在美妙中却又无比的狠毒,月牙铲带看半勾灿丽的银芒,像煞夜幕上飞舞的翩翩新月,在一阵刺耳的“噗”“噗”破空之声里包卷向龙往吾当然,龙$吾非常明白,这个和尚的功力特强,较之原先那六个僧人实在高出太多,那朵朵的新月形芒影是如此眩目迷神,如此缤纷美丽,但是,只要撞上一下,则一切俱休………。 对准那些飘飞的新月之影,阿眉刀呼啸着纵横扫掠,围绕着龙尊吾的身体,刀锋映连着一条绦匹练似的光带,宛如一层层金光灿然的锦帛被急速抖开,而这些锦帛却又永无竭止,流闪如波的旋回转舞,悦目极了。 两杰手臂与两条手臂,几已施展得在刹那间,变成了千千万万的臂膊在同时挥动,月牙铲狂猛如浩海波沟,两阿眉刀宛似驭风飞凌九宵的金色之龙,身影俱皆里在翻翻滚滚的铲山刀芒里,在闪电似的交击中然分合,在生死一线的擦掠中穿织扑攫,眨眨眼,只方已经拚斗了四十馀招! 双头蛇缠在龙尊吾的右臂上,这时,他的汗水已在不免里浸透了内衣,呼吸也比方才急促了些,对方的功夫好强。闪幌之间就似一抹淡淡的烟雾,快得无可言谕,而且,飘渺有如漫空的飞絮。 醉壶公易欣与魅鹰朋叁省的情况已经大大的不妙了,搏虎十叁僧有十二个人围看他们狠拚恶斗,两个人又都没有带上兵器,此刻,不要说如何取胜,甚至连躲闪腾挪之间也显得有些捉襟见肘,狼狈不堪~醉壶公简直已成为一个汗人了,掠身出手无不汗珠子随看并溅,衣裳也全是湿淋淋的,额问的青筋在突突跳动,奔命於霍霍劈斩的铲刃寒光之中,一面闪挪,他一面拉开嗓子大叫:“龙老弟,你那边就快点完事不成麽?老哥哥我这去已经十万火急……” 朋叁省猛一翻身,让过了呼轰而过的十七铲,咬牙切齿的吼道:“别叫了,他奶奶二十年後又是一条好汉……还说不定准栽在这里………” “刮”的一声,醉壶公略一疏忽,屁骨土已开了一倏叁寸长的血口子,他怪叫一声,抖手就是连土尢掌,跟看又忙不迭的跃起:“天爷,若汉带彩了………。” 朋叁省独目暴睁,却是心有馀而力不足,他哑看喉咙吼:“老哥哥,就是要死,也他奶奶拉上两个垫棺材底………。” 连闪逋退,醉壶公大叫道:“说得是。,我这把老骨头不能卖得太贱………。” 他们这边吵得热闹,龙尊吾却满心焦虑,阿眉刀转飞纹斩,他冷冷的道:“和尚,你们不退?” 僧人身形飘掠如电,月牙铲暴攻而来,没有回答一个字。 龙尊吾苍白的面色已带上一抹红晕,他仍然蹙着气道:“一定要生死两断?” 又是二十七铲分做十七佰角度飞至,铲刃闪闪,凌厉至极! 眼前的形势异常分明,与龙尊吾对敌的这个僧人,显然是“大鹫七罗汉溥虎十叁僧”中功夫具於首位的人物;而他的一身所学也确是精湛无匹,假如龙尊吾缠斗,只怕再来上个叁五百招也难见胜负,“飞流九刀”法是如此卓绝狠毒,龙尊吾已经将其中四招反覆过了四十遍,但是,也仅能与对方扯个平手,这在他出山以来,是绝未遇过的事! 後面约五招,龙尊吾已隐藏不用,现在,他知逭溅血横死的结果就在眼前,他要以最为暴辣脆落的手段结束这场争斗! 於是—— 当那沉重而变幻莫测的肩牙铲再度挟看暴烈的声威凶猛卷到,龙尊吾不移不动,阿眉刀“削”“削”飞斩,金色的刀芒抱看闪曳掠的尾巴纵横旋舞,又在一片震耳荡心的剧烈撞击声中,他瘦削的身形转而朝对方的铲影里跃进,闪幌的金银异彩有如一口以无数锦亮丝缎编织成的透明光球,现示看极端的迷幻与绚烂,当龙尊吾的去势才一接触到敌人的攻击圈里,那僧人已泠沉的一哼:“该去了………。” 月牙铲的烂银铲身倏忽扬起,在扬起的同时又蓦然翻罩而下,宛如一片疾落的透明水晶,又像暴掀而降的波浪,锐利的铲风呼啸看朝四周扑溢,半弯的刃口吐看冷森的寒光,似是一张张野兽的血嘴,而这些血嘴却布成了一面锋利的光墙,在如此近迫的离急速推向揉身闪进的龙尊吾! 断叱一声,龙尊吾整个身躯完全贴到地面,阿眉刀抖手四十次在一个时间并排成四十条光柱倏回拒上,左臂活蛇般笔直弹伸,缠在臂上的“里头蛇”已“雪”的一声尖响,乌光骤闪,溜泻而出,两枚蓝汪汪的尖锥以快不可言的去势砸击敌人双腿。不管攻势的结果如何,龙尊吾贴它的身形又猛旋而出,在他横旋弹开的一刹,握刀的右手食指已猝然料指急抖,一点红艳艳的闪光有如一颗红色流星的曳尾,眨动看菱形的眩目光芒飞射而出,这弹射的速度是如此快捷,以至方才看到金芒一闪,已经穿过了层层重重的刀光,铲影,穿过了激荡枞横的劲光锐气,那麽急厉的射向僧人的双眉之间|口中发出一声龙吟似的低鸣,僧人的两只眸子绿光更甚,他斜斜掠田叁步,月牙铲仍以原先的狂烈威势猛攻敌人,在铲身舞动的同时,铲尾已准确无比的击向那粒来至眼前的红芒! 於是,轻轻的,却清脆的“叮”然起了一声撞击之响,那粒红芒被铲尾正正砸上,但是,怪异的事情出现了,红色的菱形光芒并没有被击飞,更没有被击落,当铲尾撞击在红芒上的一刻,那菱形的光影竟沿着铲尾滴溜溜的一转,像一颗毫无重量,却又滑腻得不容沾指彩泡,一溜之下,又以同样的菱形尖端猝然射去! 所有的过程都是快捷无匹的,仅只眨眼的时间便已开始又结束,僧人显然大出意外,他微哼一声,再度挪移,月牙铲云滚风号般呼轰翻舞劈扫,连串的“叮”“叮”之声在瞬息间响成了一片,但是,那枚菱形的红芒却在每一次砸击中转溜得更为急切,四个尖角在空气中发出阵阵轻微的,却令人心旌荡惧的呼啸,映现看眩目的珠红光彩,有一股特异的寒心动魄韵息! 於是—— 月牙铲舞动看,红芒在奇快的跳动闪跃,发生得似很漫长,又是如此短促,当僧人的沉重兵器还没有再度扬起,他已宛如在冥冥中遭到一只魔手的狠击,喉头痛苦的低嗥着,呼呼旋出了七步! 龙尊吾自丹田厉吼着飞快揉进,阿眉刀有如一抹极西的电闪猝掠而过,僧人旋动的身躯剧烈一抖,仰身摔倒,一股涌泉似的热血自他肠腹间狂喷而出,龙尊吾足尖拄地,翻身转回,在他的预测中,环伺於侧约叁个白衣僧人必将悲愤扑来。但是,他错了,那叁个白衣僧人却泥塑木雕般站在原地动也不动,叁只眼睛毫无表情的盯视着他,这模样。就像眼前发生的事,与他们没有丝毫关连一样|一抹疑惑正浮上了龙尊吾的心头,那叁个白衣僧人已缓缓朝後退去,抿抿嘴,龙尊吾方想开口说话,背後,已有一溜锐风突然撞来,这撞扑之势是如此猛烈,如此快速,几乎刚别觉得已经到了背脊,他神色一凛,倏旋急掠,阿眉刀往上猝翻,在一片火花的溅散中,震耳的“嗡”“嗡”之声波浪似的传开,阿眉刀飘出的刀身微微一抖,再偏而回,“嚓”的一砧,又在那偷袭者的身上挂了彩,是的,那偷袭者——方才已经在胸腹间开了膛的僧人,现在,他却用一只手捂看伤口,另一只手提看兵器悄然继续攻敌,阿眉刀又在他的背上割开了尺许长短的血槽,皮肉翻卷着,他的面孔焦乾枯黄,扭曲得五官全然变异了位置,似是用一团腊捏成的恶鬼面容,狰狞厉中,包含了无比的绝望与邪念,令人望而起栗! 龙尊吾目光淡淡扫过自已的右胁,那里,鲜血已染红了他的衣衫,刚才那出乎意外的一声,已在他右胁上到出一道极深的血口子,这创伤痛澈心扉,但是,在此刻,龙尊吾却必须装得若无其事………。 於是,那僧人一只碧绿的眸子瞪看龙尊吾,瞪得那麽深沉,那麽刻骨,而又闪幻着一股幽邃与不可明言的怆,缓缓地,他将手上的肩牙铲拄向地面,一拄就是一尺多深,五指紧紧握着铲身,他语声彷佛来至另外一个枯寂的世界:。“此去极乐………或入地狱………老僧毫无憾言………今日之果,必已在他日种因…佛欲老僧如此,若啪必得如此………小施主,你手上之刀,非你之刀,若身上之血,亦非老偕之血:汝为佛之忘使:老僧为佛之目的………。” 闪溜看绿光的眼睛逐渐黯淡,终至灰沉木纳,那周身染满了血迹的僧人自然一动不动的凝视着龙尊吾,然而,眼睛去已失去了生命的意识,。空洞得像只是一双人工嵌配进去的琉璃珠,甚至连那灰莹莹的暗淡微光也是那麽冷涩与怆凉,他挺立看,夜风吹拂着他染血的白色僧袍,这情这景,令人的意念飘渺,飘渺进一个倏然而恍忽的世界里,难以兴起一丝踏实的感觉。 小知在什麽时候,周遭的争斗整个停止了,存下的十六个僧人步履沉重的往这边围了土来,口中隐隐发出“哦——””哦——”的沉闷低吟,他们站成了一个圆圈,|将龙尊吾撇在圈外,然後,慢慢跪在地下,而“哦”“哦”的吟声不息,翳重的,缕缕不绝的在空气中往远处散播,宛如水面的涟漪,隐隐约约,却波波扩展……… 轻轻退了一步,龙尊吾将手中刀拄在地下,“双头蛇”懒洋洋的榻在肩上,忽然,他发现了一件怪事,那挺立不倒的僧人体,竟已在这时开始融化,就像一尊雪像在太阳下慢慢融化一样,眼看着他的头软软榻下,又湿淋淋的变形,像极稀的酱糊一般沾看躯体往四下流淌,而尚未淌尽,上身也开始融解,跟看就是下身。双腿……… “当”的一声轻响,一拉红闪闪的菱形物体坠落於地,跪立在四周的僧人宛如未觉,依旧在低沉的吟唱看,吟唱看,直到那僧人融於无形,地下,这时只剩下一大滩黄浓浓的水渍,连骨头渣子也不见一根! 十六名僧人合十而拜,又齐齐起身,由其中一个拔起了光只剩下一柄孤伶伶插在地下的肩牙铲,十六个人排成一列,头也不回的朝来路慢慢行去,宛如一列行向幽冥的魂魄,像来时一样,那麽飘然的隐入黑暗……… 良久……… 龙尊吾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拖着沉重的步子上前,伸手拾起了地下那枚红闪闪的菱形物最,不错,这是那两枚“普渡”指环中的一枚,在衣襟上擦了擦,他又套回手指,这时,他忽然想起了这些僧人中另外战死的那叁个人,急忙回头瞧去,在他立身之处五丈,目光正好看到了叁滩黄浓浓的水渍,与眼前这滩水渍一样,甚至他已隐隐闻到了那相同的气息——体的腥臭气息|一个人影映了过来,龙尊吾知道那是朋叁省,这位豪迈的汉子王满脸疲困之色,但是,这满脸的疲惫之色却掩不住出自内心的馀悸与惊惑,他来到龙尊吾身边,咳了一声,沙着嗓子道:“龙老弟………” 龙尊吾没有表情的看了他一眼:“嗯?” 又咳了两声,朋叁省搓搓手,道:“今夜碰看的对手,可是多古怪的,他们好像将生死看得很淡,每在一人残命落魂,其他的人连眼皮子也不眨,那模样就像在说”当然如此”………” 龙尊吾闭闭眼睛,缓缓地说:“他们对於人生有另外一种看法,方才那僧人死去,群僧以吟声相送,或者,他们认为死亡并非苦难,而是一种解脱;只是从这一个世界进入另一个世界而已,这个世界的恩怨缠连俱已消失,轻悠得可以乘那低吟吟声飘然而去………” 朋叁省霎看独目,迷惘的怔着,颇然他没有悟透龙尊吾言语中的含意,於是,龙尊吾牵动了嘴唇笑了笑,道:“他们是一群生活在心里与思维迷乱煎熬下的出家人,为了,解释他们悖逆佛门意旨的叛反罪行,他们便有一种近於歪曲约怪异说法,认为他们的行止也是佛门默许的一种方式,这方式在没有得到事实的驳阻之前是无愧於心的…其实,佛是广大无边的,是无处不在的,而佛家崇信之道,只有善字一个,这些和尚们亦同样知道这个道理,但是,他们却改变成另外一般邪恶的阐说,他们可能极力想证明这种阐说也是对的,但显然他们得不到衷心的支持与平静;就宛如一个人做错了一件事,他竭力自辩他这件错事的出发点,与他个人的立场,想得到别创一格的道理来环转,不过,这只是一种掩耳盗铃的方法,因为,事情对就是对,错,总是错了,天下只有一个公理,只有是或否,决没有模两可的事………” 朋叁省嘴巴咂了一下,喃喃地道:“老弟,你甭说这麽多,到底这些和尚是搞什麽名堂,你简单点说不成麽!” 醉壶公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他扬着眉头,哎牙裂嘴的道:“真不晓得你这大伏堡四爷的身份是怎麽混来的?这还不容易明白?龙老弟是说这些红泪寺的和尚们离然一直在做些伤天害理的事,却将罪过推诿至佛祖身上,他们吹牛说他们做这些事没有遭过报应,就等於是佛祖并未责怪他们,就等於可以继续如此下去………” 朋叁省哼了一声,道:“那麽,现在不是遭报了?” 醉壶公搔搔乱发,道:“所以说,这些和尚的行为佛祖早就看不过眼了,早就在震怒了,他们令夕之报,乃是昔日注定了的,真是善恶皆有报唷——”朋叁省一拍双手,按着道:“只争迟与早,不错,只争迟与早…:…蓦地怔了一下,朋叁省又迷惑的道:“怛是,但是,难道这些和尚不知道这两句偈语?” 龙尊吾淡淡的一笑,道:“他们知道,所以他们自开始有了恶行起,便一直生活在惴惴不安之中,所以他们将生死看得较淡,那和尚临去之前,不是说过麽?我手上之刀,非我之刀,他身上之血,非他之血,这只是他做孽的报应,是上天的惩罚,是冤死者的诅咒,他死得很坦然,因为任他口中倔强,却早知罪不可恕。” 朋叁省裂嘴想笑一声,却笑不出来,他表情古怪的道:“这些家伙真是令人、最惊肉跳,自他们一出现,味道就不大对,阴沉沉的,灰涩涩的,像是连喘气都有一股压心口的负担………” 龙尊吾摸着阿眉刀的象牙刀柄,低沉的道:“是的,这些人功力张,举止怪,再将生命视为脱罪之手段,自然气韵之间便不会寻常,我们以叁对二十一能以得胜,确实是侥幸。” 醉壶公馀悸犹存的摇摇头,道:“老汉我一下子想起竟是这些人物时,委实吓得一哆嗉,他们号称佛门二十一霸,十五年来做出多少令人发指之事,烧杀掠夺可说无所!为,甚且连黑道上的一手老手也没有他们这麽歹毒,十五年来,这一一十一位方外仁兄却从不与其他同行打交道,不论是那一路的同行,他们都不来往,来去飘然,无影无踪,每在一件案子做过之後,都在被害人额间印下一幅灿银色的肩牙标记,可以说又狂又狠,多少次武林僧俗各门的人物联手追捕他们,却连边都没有沾上,今夜,龙老弟,这收妖伏魔之功竟应在你的身上,实在令人意想不到!” 龙尊吾沉思看,缓缓地道:“人生一切遇合,或是早经安排了的,不觉中,我们便会走上我们该走的路,遇上我们该遇之事,现在,易老哥,你的伤势如何?” 醉壶公易欣活动了一下手臂,苦着脸道:“屁股上一条口子,可真叫痛,全身也又酸又涩,这一把老骨头眼看就得散了,唉………朋叁省气呼呼的道:“今晚上若是带看家伙可就不见得吃这种鸟亏,而这些秃颅人数也的确太多,以六对一,却真是吃不消,一个对一个,便是对两个吧,我姓朋的好歹也得将他们教训教训!” 打了个哈欠,醉壶公道:“好了,好了,这马後炮没有什麽可放的了,回去抹抹药睡上一大觉才叫正经,唉唷,我这一说,简直就站不住啦………” 朋叁省哼了一声,却忽地叫道:“咦,咱们只顾说着话,那个人呢?那个受了伤的仁兄呢?” 醉壶公霍然转身,龙尊吾却已将一直卷曲在草丛里的那个受伤者抱了起来,於方在激战中,他虽然在搏性命、斗生死,身形皆未远离过这受创的陌生人,此刻,这陌生人仍然在晕迷着,呼吸已更形微弱。 拖着步子凑了土来。醉壶公仔细端详了那人一阵,摇看头道:“老弟,这家伙不大对劲呢,我看,我看……:“龙尊吾冷冷的道:“易老哥,咱们双手染的血多了,何不救条命积积德?” 醉壶公易欣微微一怔,老脸火热的道:“呃,你别误会,若汉并非不想救他,只是怕救不活哪,这位仁兄面如死灰,气若游丝,脉象已呈不稳之态………” 龙尊吾吸了口气,道:“易老哥,吾哥但尽人事。” 搓搓手,醉壶公无奈的道:“罢了,成否且看天命!” 没有再多说,龙尊吾转身大步行去,朋叁省裂嘴一笑,一步抢土来抹在醉壶公腋下,低低地道:“易老夫子,愚弟我送你一程吧:“醉壶公气得一跺脚,却又带动工伤处,痛得他几乎连眼泪也流了土来,一脚高一脚低的被朋叁省挟着扶了出去。集镇上已是一片漆黑,只有几点最黄的油灯在琉璃罩子里抖动摇幌,被高高吊在街角屋檐,那油灯的光晕是这般迷,这般黯淡,以至看起来这冬夜更形萧索,这景致更为苍茫,有一股子被世界遗弃了的孤寂意味,冷清得令人打心眼里发毛。好不容易叫醒了位睡眼惺忪,混身冻得直哆嗦的掌柜,在这掌柜仁兄尚未看清是怎麽回事之前,龙尊吾与醉壶公二人已一阵风似的卷了进去,留下朋叁省朝着掌柜的一笑,顺手塞了一块纹银在他怀里,打了个哈哈,也紧跟着来到室中。龙尊台已将那受伤的汉子平置床上,他挑亮了灯,倒出一盆热水,迅速为醉壶公易欣创日数上药,包扎妥当後,他转头朝朋叁省道:“朋兄,烦你助易老哥为此人治伤,我先到隔室一探。” 朋叁省微微躬身,一伸手,道:“请,请便。” 无奈的一笑,龙尊吾旋身出门,他在唐洁所住的房间前略一迟疑,已轻轻将手掌贴上了丝质的环柄部位,於是,只见他的手臂微微一跳,掌心往里一按一提,“搭”的一声轻响传来,里面的门闩已经被他用“指水破月”的内家劲力挑落! 启门进去,龙尊吾目光首先朝屋中四周打量,嗯,不错,一切如常,连床上的被褥也和他离开时一样整齐末动,於是,他步朝壁角的大衣柜之前行去,刚刚走了几步,衣柜顶上已传来那怯嫩嫩的语声:“是龙侠士!” 大大松了一口气,龙尊吾站定了,温和的道:“唐姑娘,惊醒你了?” 衣柜上,唐洁探出上身,她的面色有些疲倦的苍白,一头云鬓也略显蓬松,伸手微掠鬓角,她羞涩的道:“我一直没有睡看,老是晕晕沉沉的,门闩落地的声音吓了我一跳,我还以为不是你呢,连气都不敢透一口………” 龙尊吾牵动了一下嘴角,道:“抱歉回来得太晚,都叁技了吧?” 唐洁龙静的微笑看点头,那模样实在娴淑极了,优美极了,龙尊吾竟觉得心头一震,他急忙垂下视线,道:“你下来麽?” 轻轾地,唐滩道:“可以吗?” 龙尊吾掠身而上,身体连衣柜都没沾看,微一扭转,已安安稳稳的将唐洁抱了下来,唐洁站在地下有些站立不住的摇幌了一下,十分自然的,龙尊吾踏上一步扶住了她,两个人的距离没有了,接近得彼此可以听到对方的心跳,闻得看对方的气息,面广洁身上那一股似有似无,幽幽的百合花香,则是如此令人迷醉,令人慑窒,又令人恍忽……… 澄澈如水的眸子默默凝视看龙尊吾,眉厌唇角勾浮着一抹无言的凄惶,小小的唇翅儿微微动,像要说些什麽,讲些什麽,但是,她又怜生生的垂下头来,不要再有表露,脸庞上的心意已写得太多,流得太明白了。 会是如此麽?那豆古以来,便留传至今的“情”字,一个个,会又是如此麽;那令人振奋的,激动的,永远洋溢看温馨与甜蜜的柔丝又投了过来,又红了过来;不太突然,不太冒昧?这欲系的丝? 摔头,龙尊吾有些失措的松手退後,面孔上浮着红晕,他呐呐的道:“休息吧,唐姑娘。” 幽幽的喟了一声,像一个小小的泡在水面上破裂幻灭,离然如此轾细又渺小得微不足道,却有看一股迥肠落气的落寞韵息;唐洁低低地道:-“龙侠士,今夜上山了事?” 龙尊吾望看她,缓缓点头。 下意识的朝龙尊吾身上瞧来,这时,唐洁才发觉他的石胁部位血迹殷然,惊惶的抽搐了一下,唐洁语声有些颤抖的道:“你………你受落了:“龙尊吾漠然瞧瞧自己的伤处,淡淡的道:“一点皮肉之伤,不要紧………” 忽然,唐洁向前走上一步,却又迟疑的帐了张口,苦涩的道:“我能为你看看伤口麽?假如你不嫌我手脚太笨………” 龙尊吾颇出意外的也张了张口,他终於叉点点头,道:“只是有烦姑娘了。” 就是这一句看来十分寻常的客套话,唐洁却立即欣愉了起来,她小心翼翼的扶着龙尊吾坐到床沿,将他的身子微微靠上榻首,又拖过一嚓被褥为他垫在背後,扭亮了灯,她又忙着倾倒一盆热水,匆匆出去了一会又匆匆回来,回来时,手上已多了一句洁布与药物。 龙尊吾笑了笑,道:“你到隔室去了?” 唐洁蹲了下来,在洁市中抽出一柄小银剪,十分谨慎约为龙尊吾剪开了伤口附近的衣衫,轻轻道:“是的,我向那位朋壮士借过这些东西,他好像在屋子里很忙。” 龙尊吾“嗯”了一声,现在,他听到唐洁惊恐的叫出声来:“天,是谁伤了你?好狠啊,这伤口好可怕………” 龙尊吾闭上眼摘,悠悠地道:“并不太严重,虽然伤口很深,还没有伤到肺脏,只是看着有些吓人罢了………” 雪白的净布沾看湿热的水在他伤口四周捺拭的动作如此细腻,如此轻柔,又如此静适,几乎令龙尊吾忘记了他现在是在治疗创伤。 “唐姑娘………”龙尊吾低沉的叫了一声。 “嗯!” 龙尊吾舐舐嘴唇,道:“我怎麽从不知道你还会懂得治伤这一门道?” 唐洁仰起头来,白嫩的面庞上浮着一抹嫣红,挺巧的鼻尖渗着细细的汗珠,灯光映照着她美丽的脸蛋,散发者一片迷人的特异气韵,温柔而娇媚,美极了。 龙尊吾不闻唐洁的回答,睁开眼瞧去,这一看,几乎将他看得呆了,此情,此景,这觉得迷的人儿,这如梦如幻的氲氤………” 轻幽地,唐洁道:“我们才认识几天,我又没有时间告诉你………这是我踉着爹学的,只是一些粗浅的医术,我怕会弄痛了你………” 龙尊吾低低地道:“不,一点也不浦,很舒适,非常舒适…:…继续用温水嚓试着,唐洁悄细的道:“你常常受伤麽?龙侠土?” 微微一笑,龙尊吾笑道:“不。” 唐洁又换了块布,柔润的道:“我,我想我不知能否问你,来自何处?” 龙尊吾咬咬嘴唇,道:“蜀山湖,九成宫。” “哦”了一声,唐洁略一迟疑,道:“离开这里,你要到那儿去呢?” 龙尊吾突的痉挛了一下,吓得唐洁急忙缩手,她惶恐得宛如一头受了惊的羔羊,畏缩的道:“对不起,我弄痛了。” 深深的凝视着唐洁,龙尊吾嗓音有些痘:“没有。” 拿看那块沾有血污的净布的手有些抖索,唐洁悚标的道:“那麽a是我问错了话?” 龙尊吾摇括头。道:“不是。” 有些迷惑了。唐洁道:“那……:那有什麽使你不安呢?” 龙尊吾沉默了半晌,平静的道:“是你无意中又掀开了我的伤痕,那创痕,你知道,尚未结疤。” 有些惊异的微张着口,唐洁急急的道:“别生我的气,我不是故意的………” 笑得有点涩,龙尊吾低低地道:“我并未怪你………离开这里,我要去追那四个人,在紫芦山区时,你就知道我在追那四个人………犹豫工一会,唐洁道:“可以告诉我是为了什麽吗?” 龙尊吾的形色黯淡下来,倘沉郁的道:“自古以来,有那种仇恨最为深的?” 唐洁毫不考虑的道:“杀父之仇!” 唇角抽搐看,龙尊吾慢慢地道:“还有夺妻之恨:“”夺萋之恨?”唐洁十分惊异的道:“能有人夺去你的妻子?” 龙尊吾闭上眼,道:“不是用情感为饵,也不是用财富为诱………” 唐洁谨慎的道:“用诡计?” 沙哑的一笑,龙尊吾道:“用暴力!” 震了震,唐洁张大工眼睛,眼阵里,闪射着一股出奇的憎恨与厌恶的光芒,当然这是一种闪泛着敌忾同仇的憎恨与厌恶光芒;她嘴角嗡合了两叁次,涩涩地道:“好残忍,这是谁干的?” 龙尊吾脸上的肌肉紧扯着,太阳穴在不住地跳动,他咬看牙,切看齿,语声自齿缝中透出:“就是我要去追寻的那四个人!” 唐洁脱口道:“双双人狼?” 呻吟似的发出一声吼叫,龙尊吾痛苦的仰起头,双手紧握成拳,手指关节在不停的“咯”“咯”轻响,这形态显露出他来自内心的煎熬与折磨已是何其深重,何其刻骨,又何其魂梦难忘! 唐洁惊悸的怔窒着不敢稍动,双目中热泪盈溢,她说不出心中是什麽滋味,但是她更震撼於自已对眼前之人困乎范围的关注与牵挂,彷佛他们已经认识了很久,相聚得很长久,更………更爱得很长久了! 静静地………静静地………。 龙尊吾低下头来,他望看唐洁满颊的泪痕,瞧着她颤标的变眸,注视着她抽搐的唇角,这些合起来组成了一种奇妙的结果,这结果,纵然是白痴也看得土来,那是无可置疑的将心连系,没有保留的同命相依,这显示异常露骨,没有言语表达,没有行动现示,但,只要一眼便能看出正是这个意思,世事是奇妙而变幻无常的,男女之间,相处一生而不能发觉彼此心中情感的很多,但有时,却只一刹。,尽致,毫无馀剩,现在,就是这样了。 两双眼睛互相睇视,良久,复良久,千古时光於此停顿,天下万物归向幽寂,有长丝千缕,有柔情万斛,倾不尽,诉不完,这微妙,这奇异,这眩惑,这激奋,却蕴於沉默中,而沉默多深,如碧波浩渺的瀚海,如澄澈无顶的青天,而莫去量,莫去比,印在心,契於骨,此时无声胜有声啊………。 不知有多久,像是永桓隐於一刹,龙尊吾长长的,长长的吁了口气,他像释去了身上的重负,低沉的道:“唐姑娘………” 唐洁茫然机伶伶的一颤,迷茫的仰视着他,清盈盈的眼睛里泪痕未乾,隔看这层薄薄的泪的晶幕,它的眸心里却闪耀看炙热的火花,这火花很明亮,很绚灿,龙尊吾明白这是什麽,他曾经过,曾受过,曾感触过,现在,又令人颤标的回来了,而过去的,彷佛已经异常悠远,是的,异常悠远了。 低怯地,唐洁道:“刚才,你在叫我?” 龙尊吾声音有些哑涩,他道:“是的,水已经凉了。” 有一抹眩异而幻迷的微笑浮在唐洁的面颊,於是,她宛加在瞬息间更美了,更艳了,是什麽东西有如此巨大的力量?有如此神速的功效?能令一个少女突然如此明媚逼人?唔,那是“爱”,男女之间,那最神秘,敢期盼,最难以忘怀的相悦之情! 第14章 伸援手 别长亭 窗外又飘着翎毛似的雪花,轻轻忽忽的像一团琐碎的棉絮,迷漫得连人的眼睛都模糊了,雪花宛如落在心里,落在思维,冷涔涔的,意态也跟着萧索了,蹙处在这家小客接里,两天已经过去,日子实在闷得慌,但总得熬着,有须得熬的事儿抛不下哪。 龙尊吾负着手站在窗前,自窗口望出去,外面是一绦陋巷,再过去就被人家的墙挡住了,他目光怔怔的凝视着散落的雪花,面孔上一片深思之色,显然他是神游在一段过去的回忆中,或者,未来的景际里。 朋叁省半倚在床上,两臂垫着头顶,默楞楞的瞧着屋顶已经泛黄的木板,谁也没有开口讲话,只有醉壶公易欣在皱着肩头为另张榻上躺着的陌生人把脉,屋子里,一个小炭炉正饶着,陶瓷的朱红檠缶里散发着刺鼻的药味,那药味老是带着一股子沉甸甸的味道,闻着便是好人也仿佛带上了叁分闷恹恹的味道。 还是朋叁省忍不住空气中的滞重,他打了个哈欠,有气无力的道:“壶公,怎麽样?” 醉壶公易欣“吧哒”了一下嘴巴,迟疑的道:“这人虽然伤得很重,但两天来经过老汉的悉心蜕治疗,心火己除,脉理亦渐起色了,连伤口也长出新的肉芽,按说应该醒转遇来了,不会老是这麽昏昏沉沉的,奇怪,莫非有什麽不对?” 明叁省嘿嘿一笑,懒洋洋的道:“说你蒙古大夫你还不信,庸师误人子弟,庸医却是要人老命呐………” 一双风火眼暴翻,醉壶石易欣怒道:“你就光会说风凉话,老汉是庸医,你可以过来指点指点啊,老坐在那里乾瞪眼也算不得高明……” 龙尊吾转过身来,深沉的面庙上展现着一抹湛然的光影,他摆摆手,道:“不要吵了,易老哥,我们还是………” 他还没有说完话,榻上,那个双目紧闭,面色灰白的中年人已忽然发出来一声极为低弱的呻吟声,这声音虽是如此细微,房中叁人都听得清楚,他们顿时停止了谈话,赶忙兴奋的围了上来。 朋叁省只手一搓,拉开嗓子就嚷:“好家伙,有点门道了,壶公你果然有那麽两下子………” 醉壶公急忙“嘘”了一声,狠狠的道:“你小声点不行麽?没有人当你哑巴………” 床上的中年人身躯动了一会,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眼皮子终於缓缓睁开,虽然他这撑开眼皮的动作显得十分难辛与沉重,但是,他总算活了转来啦。 半蹲了下来,龙尊吾小心的将这人的被褥往上拉了拉,俯望着他,龙尊吾看得出这人目光的迷惑及空茫,就好像他一下子失去了记忆,又似是忽然失足掉到了另一个世界一样,是那麽多的怔窒,又那麽多的异。双方都沉默了好一会,龙尊吾待到那人逐渐适应了眼前的处境後,他和善的笑了笑,低柔的道:“朋友,这裹是中条山区边缘的一个小镇集,我们发现你在前两天的一个晚上独自躺在一片荒地的枯草丛里,受的伤很重,因此我们救你回来并施以医治,天保佑你醒了过来,你已睡了两天两夜了。” 中年人灰白的脸庞上浮起一抹微翡的红晕,片断的记忆终於冲破了骤然间的混沌而连成一串,现在,他想起来这是怎麽回事了,极不易察觉的,他瞳孔中掠过一抹痛苦的痉挛,但这抹痉挛又融释於此刻的平静与安适中,就好像一个抗负重荷人快要被所驼的沉重压倒之前忽然将这重荷卸去了一样,有一种极端的松散与满足的意味,可是,这松散满足却渗合了浓稠的悲哀和酸楚。 歇了片刻,龙尊吾又道:“现在身处於一家小客栈里,没有什麽危险,目前不会有人来与你为难,朋友,我们明白你的苦衷,我们都是武林同道中人。” 艰辛的蠕动着嘴唇,这中年人好不容易提着气将声音逼了出来:“大德不言谢………叁位………我甘寿全记在心中………” 这名叫甘寿全的中年人,生的方面大耳,形像威武,给人一种堂堂皇皇的磊落感觉,他脸上的神色沉重而肃穆,但每句话中却包含了无此的感激与恩遇,这些字粒的意义来自肺腑,不用矫伪,令人听了便知道他的诚挚坦荡出於心扉,是一条铁铮铮的汉子! 龙尊吾平静的一笑,道:“甘兄言重了,你我同为武林中人,自应患难相助,疾苦相扶,谁能袖手坐视?此乃本份之事,岂可言之以大德?” 躺在榻上的廿寿全无声的叹息着,孱弱的道:“在下敢问叁位高性大名?” 龙尊吾等叁人各自报出姓名,甘寿全除了对龙尊吾的名字感到陌生外,朋叁省与醉壶公他却是久仰了“西月醉壶公大名,在下早有耳闻……朋兄与大伏堡之赫赫声威,亦素令在下仰慕……不想今朝得见,更经各位援手於生死路上………” 朋叁省豁然笑道:“客气客气,我朋叁省不过是粗人一个,莽汉一条,那里又算得上有什麽声威,嗨嗨,倒是壶公有两把刷子………” 醉壶公默欣裂叹一笑,受用的道:“甘,呃,老汉就托个大,称你一声甘老弟吧,甘老弟,你怎麽会那冷的天还躺在荒野里风凉?” 笆寿全苦灰的面庞上浮起一片黯然与悲愤,他长长的叹了口气,沉重的道:“江湖上的日子向来便透着血腥,时时刻刻都不能脱在刀尖上讨生活……这份生活却又是多少人所欲掠夺和指染的………。” 醉壶公易欣怔了怔,道:“那麽,甘老弟,是派别之争了?” 朋叁省摸摸下颔,道:“或是是双方为利而拚?” 苦涩的一笑,甘寿全低亚的道:“都是,唉!都是………” 静静他,龙尊吾接口道:“敢问甘兄起於何门何派?” 略一犹豫。甘寿全低低地道:“紫衣。” “紫衣派?” 朋叁省与醉壶公两个人同时呼出声,满脸的怔愕意外之色,龙尊吾也忽有所悟,他迅速的道:“在“水渭集”与魔眸教?” 笆寿全陡的一震,瞠目瞪着龙尊吾:“你,龙兄,你如何知道?” 醉壶公与朋叁省也迷惘的望着龙尊吾,不晓得他是从那里得到消息,龙尊吾笑了笑,淡淡地道:“在紫叁山区,在下等人追杀两名魔眸教徒,於动手之前听到他们互相交谈而得悉的……” 说到这里,他侧脸朝朋叁省及醉壶公道:“你们来得稍晚没有听到,我当时因为事不关已,所以没有注意,看情形,这一战还打得十分剧烈,嗯!” 摇摇头,甘寿全无力的吁了口气,痛苦的道:“用”剧烈”两个字已不能形容此事之惨……应该是悲壮……魔眸教素来狠毒,但……唉,但却不知他们竟狠毒到这种地步………” 朋叁省重重的一哼,怒道:“这些狗娘养的畜生,总有一天会有人抄他们的老窝,挖他们的祖坟!” 沉默了片剌,龙尊吾道:“甘兄,此战馀生之人,只有甘兄一个麽?” 失神的眸子里又涌起一层寂寞,甘寿全沙着嗓子道:“血战是展开於水渭集郊野的一条河滨上,紫衣派四堂四舵好手到了二十七名,派中弟子叁百人………魔眸教参加的是他们“天眼”“地睛”两堂的一流人物,约在十五个人左右……魔眸教所属也不过百馀人,以人来比,我们占的是优势,但打起来情形就不大一样了……魔眸教的人个个似是凶神附体,形同疯狂……到处听到他们惨厉的暴笑,怖的尖号,到处幌动着白牛皮的影子,幻动着血红的图纹……我们竭力死拚着,勉强将对方潮水般的攻势抑止,“云鹏堂”翁堂主正待发动反扑,那条河边的水草里忽然窜出来一大批白色人影,这些人似是水护的精怪,一冲上河滨便猛扑过来,为数之多,竟在二百人以上,这还不说,他们袭手各执着一付“铁刺”,悍不畏死的往我们这边作近身揉扑,只要那“铁刺”在身上划一下,立刻便使人卷成一团,四肢抽缩着倒毙地下……人一倒,不管是死是活,魔眸教的匪徒便冲上来以他们特袭的“背刃刀”斩下首级,一个活口也不留……我亲眼看见翁堂主的头被砍下来,身体也被剁成一团烂肉……“合善堂”堂主何超的首级一直滚到河边,临掉下水前还被一个魔眸教徒砍成了两半,“六戟叁霸”那麽勇武耿直的叁条汉子,也没有一个得到全……“长臂熊扣留忠,”英才剑”白湛,“云中鹤”魏逸,那一个也死得凄惨,这些平日相处得像是弟兄一样的好友,刹那间都变成了血糊糊的一堆,再也认不出谁是谁了,只看见血,血,血,只听到叫,叫,叫,鲜红的血,恐怖的叫,人命多贱啊,活得何其可怜………” 灰白的面庞上涌起激动的红量,双眼愤怒的大睁着,而眼球上布着一层盈盈的泪,被甘转全强忍住不使它流淌,额上的筋脉暴突,全身也在剧烈的料索,他像又回到了那绦苍凉的河畔,像又看见了闪动的血影刀光,又听着垂死者绝望的号嗥;整个脸孔的肌肉扭曲着,扭曲成一付无可言谕的悲痛形态,宛如一只手在残酷的扯动着他的肠脏,一柄利刃在一寸寸插进他的心坎……… 轻轻地,龙尊吾端来一杯清水,拍了拍甘寿全的肩膀,小心的喂他喝去一小半,甘寿全无从的喘着气,情绪由狂乱的汹涌逐渐平静下来,没有人说话,都同情而真挚的凝望着他:这是武林争端里永远无法寂息的大小漩涡之一,而人与人间的利欲冲突更是源源相续,在这里面共同组合的本钱便是如此;鲜血,以及生命。 沉默了一会,龙尊吾冷静的道:“甘兄,请不要过於伤痛,已去的不能挽回,人生来原就是这般无常,现在你正应该安心将身体养好,,留此青山,再为昔日发源之本。” 顿了顿,他又悠然道:“记得在宫中之时,恩师曾教谕我几句话,恩师说,不要悲切於失去的,因为那已失去,就要自此时开始,开始打算如何再去获至更多;这句话包括的意义很广,不单指有形的物体,也是指无形的精神,今天贵派既已战败,甘兄无庸再追痛於过去的败绩,要下定决心,准备如何将这次耻辱洗雪,以求争回更多的荣耀才是。甘兄,在下才疏识浅,贸然奉劝,却出自一片挚诚,虽是萍水相逢,尚望甘兄莫以在下莽撞而不悦………” 躺在榻上,甘寿全一双眸子却深深的仰视着龙尊吾,眸心处,流露着极度的感佩与颖悟,流露着深沉的共鸣与醒觉,好一阵,他声音颤抖着道:“说得对,龙兄,说得对,在下恍如脑中被闪光透穿,丝毫洞烛,雪亮分明;龙兄,多谢你的教诲………。” 龙尊吾略略躬身,笑笑道:“言重了。” 朋叁省赞美的看了龙尊吾一眼,正色道:“如此说来,贵派在水渭集之战,恐怕只活出来甘兄一位了?” 笆寿全思索了一下,叹着道:“在下是在力斩叁名魔眸教爪牙硬拚始突围而出的,当时情形混乱,人影奔突掠扑,实在已不及颤得其他,而在下又身受重创,当时目光朦胧,神智昏沉,连自已怎麽能侥幸生存也不明白………” 喘了口气,他又接着道:“据在下推断,应该还有其他弟兄逃生…虽然到现在还不晓得到底活出来多少………” 翻眨着风火眼,醉壶公沉沉的道:“紫衣派素来以行事老练,筹划周密见长,而派中上下更是同心协力,合作无间,紫衣弟兄在外的历次行上皆是出了名的猛悍英勇,博人敬服,前夜栽得这般惨况,实令老汉大出意外………” 这位西月山的老怪杰“吧达”了一下嘴巴,又道:“但是,也由此可见魔眸教的厉害难缠,老汉一直觉得魔眸教是个邪气的江湖帮派,邪得了人谱,若是不将他们澈底根除,江湖上的血腥必将更浓,更没有几天安宁的日子了………。” 说着话,醉壶公的眼睛不停的朝龙尊吾脸上飘去,龙尊吾聪颖过人,焉有察觉不出的这理?醉壶公的心中之意他更是揣摸得十分清楚,但是,此时此刻,他却不能冒然允诺什麽,因为,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待办,还有血淋淋的仇恨,血淋淋的创疤需要洗雪与抚慰,而这洗雪与抚慰的方式便是报复,用人家曾赠给他的赐还给别人,连本带利! 朋叁省搓搓手,道:“没有什麽大不了的,到时候咱们多联合几把好手,直将魔眸教的老巢抄翻结了,谅他们也狂不到几时!” 醉壶公易欣鼻孔中冷嗤了一声:道:“你老弟说得却是稀松,魔眸教是这麽好对付的?多少名家好手都栽了跟斗,何况你我?” 朋叁省独眼一瞪,怪叫道:“喂,壶中之公,你自已如何我姓朋的不管,姓朋的可是铁打的汉子,宁肯叫人打死也不能叫人吓死,魔眸教厉害又怎麽样,还不是吃咱们坑了他一双?到如今他们也没能啃了我们一根毛!” 站起来在房中踱了两步,龙尊吾道:“朋兄,若不是魔眸教与紫衣派火拼一场,只怕我们这几天便不会如此闲散了,那个负了重伤逃走的魔眸教徒定然已将消息传到,大约魔眸教方面正在全力应付紫衣派,无暇先办这件事………。” 醉壶公想了一下,忙道:“有理,如今他们与紫衣派方面胜负已分,正好收拾收拾来对付我们,这些混账从来都是睚必报,死缠活赖的!” 朋叁省重重一哼,道:“正好,我们乘这会可以狠干他们一场!” 摇摇头,龙尊吾微笑道:“时辰尚未到来,不宜相拚。” 不待朋叁省有何与护,龙尊吾又道:“朋兄,你知道我有要事待办,这件事十分急迫,实在不能拖延;别的枝节只好日後再说了。” 醉壶公有些失望的转过脸去,低低地道:“甘老弟,紫衣派高手如云,四堂四舵名震九五省地面,莫不成这一战就丧尽了麽?” 躺在床上的廿寿全清了一下喉咙,沙哑的道:“这一仗四位堂主已折了两位,四舵中的舵主也丧了一位,堂舵下的高手叁十馀名已栽了二十多个,还剩下我这生不如死的………” 醉壶公沉沉的道:“老弟属於紫衣派何堂何舵?” 笆寿全呐呐的道:“首堂“白玉堂”之下“五爪君子”就是在下了。” 朋叁省“咦”了一声,急吼吼的道:“你是五爪君子,”甘寿全尴尬的苦笑了一下,朋叁省接着道:“紫衣派你的名头相当大啊,听说你虽然属於白玉堂,却直接听令於紫衣派掌门人,而你们紫衣派所以不同於一般派别,乃是以堂舵分层吹不是用辈份叙高低,传闻中你乃是紫衣派掌门人的叁师弟?” 又是一声汉息,甘寿全道:“不错……只是我甘寿全却全然辜负了掌门大师兄创派时的一番期望了……” 忽地,龙尊吾走了近来,缓缓地道:“甘兄,紫衣派湔雪此恨尚有力量麽?” 笆寿全毫不犹豫的道:“有!” 点点头,龙尊吾道:“那麽,在下预祝贵派成功。” 朋叁省开口想说什麽,又强忍了下去,甘寿全仰望着屋顶,低亚的道:“只怕不会像往昔那麽容易了,这一次,即是为了一批银货的事才与魔眸教干了起来,我派一败至此,声名大落,再要重整,还要一段不算短的日子………” 龙尊吾硬着心肠转身走开,他异常想协助甘寿全一臂之力,但是,他不能,他那刻骨铭心的仇恨整日在啃啮着他,在折磨着他,他忘不了往事的每一步,每一幕,忘不了双双人狐的狞笑、残酷,更忘不了爱妻的哭号、呻吟,以及那不瞑的目,不甘的心,不能止的魂梦中的血! 缓缓地,朋叁省凑了土来,低低地道:“我说老弟,咱们不如伸手,帮那紫衣派一忙……”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龙尊吾已无声的一笑,道:“当然,易老哥与朋兄,你们二位一定得协助紫衣派重振声威,我麽,暂时不奉陪了。” 朋叁省听得一愕,刚要开口,龙尊吾已坚定的道:“明晨我们启程,护送甘兄一段,到了要分手的时候,我只怕就要与二位小别数月,尚请二位一直护送甘兄到紫衣派总坛………。” 醉壶公也急惶惶的走来,焦切的道:“什麽?你要自已开溜?咱们好不容易凑在一起,还没有好好聚上一,接你就要拔腿走路,这未免…未免有点太那个了吧?” 龙尊吾摇摇头,沉重的道:“长安虽好,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我的确有要务在身,不能再事耽搁,我们可以约个地方,订下後会之期,到了那天,龙尊吾定然赶到,如若那时紫衣派尚未向魔眸教进袭,我必然担上一肩!朋叁省一咬牙,独目暴睁:“不行,我要和你一起,我说过要陪你去找那几个人的,江湖阅历你不如我,在外面两个人多少也有个照应………。” 龙尊吾深沉的笑笑,没有再说话,朋叁省又急又怒,几乎吼着道:“喂,你倒是开口呀,咱们一起上路,你休想一个人去冒险!” 昂着手,龙尊吾在房中又开始踱起步来,朋叁省也跟在他身边走来走去,不停的嘀咕叫嚷,口口声声要与龙尊吾一起走。 闹了好一阵,龙尊吾实在不堪其扰。他坐下来,温和的道:“朋兄,你我相识数日,即蒙如此厚待,我心中感激莫名,但此事非要我自已了断不可。别人插手,意义就变质了………。” 朋叁省伸着脖子叫道:“变个乌质,找着了你自己动手还不成哇?我难道替你把个风披个阵的身份也没有麽?你小子未免太小觑了我!” 低下头来。龙尊吾沉思了一阵,缓缓地道:“好吧………。” 朋叁省豁然大笑,伸出两臂紧紧地抱了龙尊吾一下,就差来个香嘴了,他转过身,冲着醉壶公一吱牙“那就麻烦壶公远走一遭了。” 醉壶公皱着眉,大大的摇头道:“只不过到了紧要关头,你们得赶紧回来相助。紫衣派若有什麽行动,凭老汉一人之力只怕挡不了什麽大阵。” 龙尊吾用力的颔首,道:“当然。” 朋叁省又搓搓手,笑吟吟的道:“壶公去紫衣派老窖歇上一阵,保管有大鱼大肉加上好酒招待,你可以趁此机会好好养养那一身排骨啦………。” 气得重重一哼,醉壶公绷着脸不再说话,是的,闲云野鹤的性子斗然担上了一付重担,後面的日子又是何其艰辛?但是,肩着一个“义”,有苦也只得往肚里了……。 一条叁叉路分别朝向叁个方向蜿蜓而去,路的尽头隐没於天际,灰沉沉云脚,前面没有多远,就要出晋境了。 现在是下午,着天黑也就是个把两个时辰,风相当大,空中的乌云又滚滚涌集,看情形,快下雪啦啦。 一辆双辔蓬车和叁匹健马在叁叉路口停了下来,龙尊吾、朋叁省、和唐洁都骑在马上,这时,龙尊吾翻身落地,快步走到蓬车後面掀起厚重的棉布车,坐在车里打着盹儿的醉壶公蓦的醒了,他擦去口角的涎水,昏沉沉的道:“该分道了麽?” 龙尊吾点点头,平静的道:“此去”东治府”紫衣派总坛,一切尚望易老哥多加小心。” 醉壶公叹了口气,道:“如今是赶着鸭子上架,不挺也不成啦,人家有伤在身,家派中又遭新难,实在袖手不得,只盼你记着四月之约,别忘了按时到“东治府”来找老哥哥我………。” 龙尊吾道:“放心,忘不了。” 说着话,他又垫起脚朝车里望了望,道:“甘兄睡着了?” 醉壶公点点头,道:“他伤势还没有完全复原,旅途上的劳顿也够折磨人,老哥我使他多睡一会,免得亏了元气…。” 龙尊吾笑笑,道:“那麽,我就不吵扰他了,便烦老哥代为致意,四月之後,与老哥在“东治府”再见,请了。” 後面,马上的朋叁省与唐一齐挥手示别,醉壶公提起他那灰白的大酒葫芦幌了幌回答,於是,赶车的车把式口中“得儿”一声,皮鞭子扬在空中发出劈拍脆响,这乘马蓬车已辘辘往左边约叉路上驶去。 一直等到蓬车远走得只剩下一个小黑点,龙尊吾才大步回来上了马背,朋叁省扯扯他的黑色头巾,笑道:“醉壶公准是蹙了一肚子气,这几天来老是喝闷酒……” 龙尊吾若有所思的道:“易老哥称得上是老谋深算的人物,他晓得此去紫衣派乃是一件艰辛之事,如若紫衣派欲大举进袭魔眸教,他势不能劝阻,更不能脱身而去,只有舍命陪君子的一条路,紫衣派受制之下力量显然不足,但如他们万一因为悲愤过度而准备孤注一掷,却是大大的不妙,易老哥此去,就看他如何陈明利害以挽危局,设若他能成功,四个月後我们回来必助紫衣派一雪此耻!” 朋叁省笑道:“我们与他萍水相逢,如此待他,也算仁尽义至了。” 龙尊吾道:“武林道义,想原本便不在利害关系之上,路不平皆有人踩,何况此等锄恶诛邪之事?” 唐洁坐在马上一直没有开口,她静静的听着两人谈话,面庞上一直浮着安详的微笑,那仪态娴雅极了望望天色,龙尊吾道:“咱们走吧,还有一段路程要赶呢。” 说着,叁人齐抖马,策骑急驰而去;风吹得好急,龙尊吾与朋叁省的披风全被拂起,连唐那件买的锦丝斗蓬也鼓涨涨的,迎风驰马,滋味却不太好受。 奔了一阵,龙尊吾放开嗓子道:“再有半个时辰该可以到达你说的那个落脚处了吧?” 朋叁省向四周打量了一番,也大声道:“没有问题,快一点说不定还要早上一柱香的时间………。” 点点头,龙尊吾侧脸瞧着唐道:“冷不冷?” 唐洁将马儿靠近,一张美艳的面庞被风刮得红通通的,她摇头道:“不冷……。” 朋叁省豁然笑道:“心里热自然就不会冷了,哈哈哈………。” 几句话羞得唐洁的脸蛋儿更红了,她却没有做出那一般少女的扭捏之态,只是默默垂下头来,神韵里,流露着另一股比娇羞更为妩媚的气息。 龙尊吾只装做没有听到,领先驰马而出,前面,有一座小小的山丘,这山丘全是硬硬的赤土所堆成,丘壁都有如刀削斧砍,平直拔起。上面还生着枯黄的漫漫野草,右边荒原古道,风云黯的景致下,更平添了叁分苍凉的意味。 朋叁省用手一指那半壁山丘,大声道:“这个土堆子附近的人叫他“半脸山”,过去约摸再有二十里与既到了那“圆盛镇”了,我们可以好好休息一夜………。” 本能的朝前面的士丘上打量了一眼,龙尊吾道:“这裹却是凉得很………” 炳哈一笑,朋叁省道:“晋境物稀人贵,山脊起伏,真正荒凉的地方老弟你还没有到过呢,为兄的我可是走得太多了………。” 他正说着话,背後却突然响起了一阵急剧的马蹄声,这阵马蹄声来得奇怪而快捷,像是从天上响下来,又宛如是自幽冥中蓦然出现了,方才连一丁点声音都没有听见,只这一刹,倒像隔着已经很近了。 龙尊吾迅速回头,後面的通路上已有两乘骑影如飞而来,那两匹马全是纯黑之色,鞍蹬上缀满了闪闪发亮的银锥,马匹昂首扬蹄,有如驭风而行,以人的快速向这边急厉的移近! 哼了一声,朋叁省低促的道:“老弟,场面不大对,可能是找碴子来的!” 第15章 金衫闪 修罗头 龙尊吾冷冷一笑,道:“悉随其便!” 於是,龙尊吾与朋叁省立刻将坐骑分别带向路的两边,唐洁则靠在龙尊吾的後面,现在,那两匹马已经来得更近了。 朋叁省独眼暴睁,一动不动的凝视着马上的骑士,唔,那是两个年约叁旬的精悍人物,两人都生着一张黄焦焦的面孔,细眼浓眉,配着鹰鼻薄唇,冷厉狠沉之气毕露无疑! 来人相同的穿着一袭金光闪烁的紧身衣,金色头巾,金色披风,肩头各露出一柄缠着的兵刃把柄,两双眼睛冷电精芒壳毫不顾忌的盯视着已经停在路旁的龙尊吾等人,形熊之间,有一股特异的鹫猛意味! 近了,近了,此刻,双方只有叁丈左右约距离。 黑色的马匹,黑色的鞍蹬,闪耀着金幌幌的影子狂风般卷了过去,龙尊吾望着那八只翻飞着溅散泥沙的铁蹄,心里正在纳罕,马上的骑土却突地猛扯绳,两匹黑马“希幸幸”的人立而起。 急奔的势子茫募然打住,而就在前蹄落地之时已霍然旋转掉头,换成小跑步得得驰回,那份洒脱,那份俐落,简直就甭提了。 朋叁省冷哼一声,低沉的道:“果然回来了,这两个小子的马上功夫却是不差!” 龙尊吾深沉的笑笑,淡淡的道:“是麽?” 两匹黑马在六七步外停住,两个金衣人仍旧那麽放肆而跋肩的盯视着这边,目光冷森隐约约的嘲弄与不屑! 朋叁省的一股心头火又被猛的引了起来,他浓黑的眉毛朝上一竖,独目中气暴射,厉烈的道:“二位,皇皇大道,各走各边,怎麽着,老子们又啃了二位的卵了?” 这位大伏堡的四爷是出了名的火暴栗子脾气,出口又是董素齐来,十分不雅,後面马上的唐洁听在耳中不由粉脸郝中不由粉脸红,赶忙垂下头去。 黑马上的两个不速之客封并没有硕出什麽特别的儡怒,两个人互望一眼,右边的这个已冷冷的开口道:“你大约就是大伏堡的朋叁省了?” 朋叁省重重的哼了一站,道:“正是你家老子!” 这一次,对方却已引动了真人,左边的金衣人勃然色变,厉声道:“姓朋的,大伏堡可以任你关起门来起道号,可以由得你卖乖使赖,那是你们自家的事,在我”金衫双判“之前,姓朋的,你还是老实点的好!” 人的名儿,树的影儿,金衣人报出了字号,朋叁省已突然征了一下,但在一怔之後他又立即虎下脸来冷板板的道:“我道是谁敢这麽狂法,原来却是双判兄弟,真叫巧,这几天来,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像是一下子全凑到这穷山恶水的角隅里来了,二位,咱们往日无仇,今口无怨,二位摆出如此姿态,却是怎麽个说法?” 金衫双判再度互望一眼,右边的那位生硬的道:“大家都是道上闯的,我臣立也用不着绕圈子讲废话,铁矛帮老大是咱们兄弟好友,他托我兄弟走上一趟,请朋四爷後面的那位姑娘转骑回丢………。” 说到这里,他目梢子瞟了一侧的龙尊吾一眼,又道:“至於这位令友麽,也得交点东西给我们兄弟带回去报报账!” 朋叁省沉着脸,慢慢地道:“二位想要什麽东西?” 左面的金衣人故意“嗯”了一声,死眉死眼的道:“乾脆点说吧,就是令友吃饭的家伙!” 豁然狂笑起来,朋叁省额上的青筋暴突,他大声道:“要龙老弟的脑袋?臣家兄弟啊,你们没有神智昏乱吧?看你们都还年轻,才叁十郎当岁,往後的日子长着呢,何苦非要为别人强出头找罪受?这份差使二位还是放手的好……。” 双判中那叫臣立的一个细细的眼缝突睁,寒光闪射中他阴沉的道:“这样说来,朋四爷是一定要拦在中间淌这混水了?” 朋叁省一撇嘴,道:“与铁矛帮结怨,我朋叁省也有一份,你们是否可以做主将我这笔账抹消?不再寻我的麻烦?” 另一个金衣人迅速的道:“当然,四爷与咱兄弟虽不相识,却是神交知己,冲着这一点,咱兄弟可以卖个交情揭过不提!” 吃吃的笑了,朋叁省一摸下领,懒洋洋的道:“假如老子我不领这份情还要砸你们的招牌呢?大约场面就不同了呢!” 此言一出,金衫双判奸斋神色大变,双判中的臣立暴吼一声,厉烈的道:“朋叁省,你在耍我兄弟?” 朋叁省冷冷一笑,道:“怎麽着,你们还自以为像个人哪?” 於是,金衫只判兄弟面色刹那转为铁青,双双一拍马头,两匹黑马泼刺刺往外奔去,两倏金色人影已悄无声息的落到地下。 朋叁省毫不畏缩,一偏腿也下了马,朝前垮了一大步,宏声道:“臣立,你号称”阴阳判“,我朋叁省便领教一下你这阴阳是怎麽个判法!” 臣立寒森森的凝视着朋叁省,反手拔出背後的兵刃,那是一柄长约叁尺,粗若儿臂,通体泛着莹蓝光芒,顶端雕镂着一枚拳大黑色恶鬼头颅的怪异武器,那枚恶鬼头颅狰狞而丑怪,头上有一枚灿亮的尖锥突出两寸,嘴角还有两只宽长若一指的锋利獠牙斜伸两侧,雕工精细而巧致,活脱一个真正的恶鬼缩影,而那蓝汪汪柄,则彷若这个鬼头变了形的躯体! 另一个金衫人亦不似笑的笑了一下,也翻手拔出了一柄同式的兵器,他瞅着对方,冷漠的道:“姓朋的,”奈何判“臣坚你便不屑一顾麽?我兄弟自来不分家的!” 臣立像两把刷子似的眉毛一挑,狠狠的道:“老二,我们是赤脚的碰上穿鞋的,”修罗头“下见分明!” 不知在什麽时候,龙尊吾已经下马安详的站在那哀,现在,他拂了一下衣袖,静静的道:“二位昆仲,我叫龙尊吾,二位方才说要借我首级一用,是麽?” 臣立冷冷的瞧着龙尊吾,冷冷的道:“还要姓臣的亲自动手麽?” 龙尊吾吸了口气,道:“但你们明白,你们带不去。” 一旁的“奈何判”臣坚阴沉的一笑,道:“你开口就是为了这句话?” 龙尊吾点点头,道:“不错,我也是为了你们自己的头颅安全才如此相劝。” 阴阳判臣立削薄的嘴唇轻藐的一撇,道:“曾听过铁矛帮的人描述你很厉害,但臣某人却看不来厉害在什麽地方,龙朋友,你唬错人了。” 朋叁省用舌尖舔舔牙齿,道:“传言总是过份,姓臣的,不过你可以试试!” 臣立左手背揉了揉鼻子,沉闷的道:“是麽?” “麽”字在他口中拉了一个长长的馀音,而这个的馀音还在阴阳怪气的回荡,臣立的身形已闪电般往前一抢,“修罗头”发出一盘“呜”的尖叫,然直指朋叁省,朋叁省大吼一声错步让开,几乎不分先後,那枚黑色的恶鬼头已在一震之下反手砸向龙尊吾! 只手微提,在这一提之隙龙尊吾已霍然飘出叁尺,旁边的奈何判臣坚阴侧侧的一笑,身形不移不动,抖然出手就狂风暴雨般朝龙尊吾攻击十叁次,时间、部位、方向,拿捏得又准又狠。 朋叁省庞大的身影直扑而来,“哗啦啦”的暴响声中,他那沉重的五节九菱鞭兜头抽向臣坚,左肘“呼”“呼”挥舞,贴在肘侧的宽刃短刀狠厉而快捷的一次又一次飞戮割切,两样兵器配合着他的身法招式,紧凑得无懈可击! 龙尊吾甯闪一样刷的掠了过来,左右倏幌,游过了阴阳判臣立凌厉的一十七式,身形暴转之下,阿眉刀“削”的仰斩而起,一击震耳的金铁交击之声传来,阴阳判臣立已迅速倒退两步! 双脚巧妙而细碎的急快移错,随着他脚步的移动,阿眉刀上下交织飞砍,溜溜的金芒冷电叉合成一片迸射闪耀,破空的锐风呼啸有如鬼号魂泣,衬合着对方修罗头纵横截击中所发出的尖厉吼叫,组成了一阑令人毛发悚然的乐章於是急如暴雨,点连着点,线串着线,力若狂涛,波推着波,浪推着浪,猛似风号,呼啸跟着呼啸,旋转按着旋转,没有一丝空隙,没有丁点喘息,没有寸许的回避之地,只方以快打快,以狠拚狠,眨眼间已相互施展了二十五招叁十九式! 金色的头巾飞舞,金色的衣衫眩耀;阴阳判臣立的面孔上流露着极度意外的惊震与迷惑,但是,无可置疑的,在警震与迷惑里,却有着无比的愤怒及仇根! 那边朋叁省刀鞭交映,相错出手,哗啦啦的暴响一阵接着一阵,有如晴天响在远云里的旱雷,宽刃短刀忽然贴肘猝削,忽然竖起暴刺,变化莫测的与他的对手奈何判臣坚力拚,臣坚进退如电,刃法有如惊虹化流光,草利之中有着难以言喻的暴烈与火辣,非但攻多於守,而更大半占住了出手的先机! 九菱鞭乌龙似的贴地卷起,短刀直抹募翻,朋叁省狂笑道:“姓臣的,你这一判,也未必奈何得了老子!” 臣坚一旋倏上,在一阵刺耳的“呜”“呜”尖叫里,他的“修罗头”剧雨般分成十九个方向砸下,边冷幽幽的道:“死在临头犹尚大言平惭,朋叁省,你除了皮厚,再没有别的长处了!” 朋叁省刀一鞭齐架,粗大的身体却猛然後挫,他哈哈大笑道:“老臣啊,你这小脸蛋也薄不到那里去………。” 与龙尊吾对敌的阴阳判臣立已经逐渐觉得他的对手越来越不好应付,他对的压力也越来越形沉重,他好像置身在一面以刀刃布成的线里,任是尽力冲突,却难得其门而出,更可怕的,是那面网竟慢慢缩紧,每在一次紧揍的接触之下,他便有一层更为拘束的感觉! 龙尊吾以他“飞流九刀”法的前四招回环施展,固然已将敌人困束,但是,却也荏短时间里操不到胜券,他心中同样的有些惊愕了,眼前的角色,不折不扣的是个高手,他的功力之强,竟然和那“大惊七罗汉”的为首自僧人在伯仲之间,便是差,也差不上一肩。 隐隐地,龙尊吾的右胁旧伤已开始了疼痛,那处创伤才刚刚收口,他用绷布紧紧裹着,此刻,大约是激烈的动作又将伤口撕裂了。忽地—— 阴阳判臣立的修罗头在一颤之下,由叁个方向於同一时间并展而出的“呜”声尖号中,他撤身急退,振吭大吼:“老二,时间到了!” 随着他的吼叫,奈何判臣坚上身一仰,就这轻轻的一仰,已经快速无伦的连连翻出叁个空心跟斗,朋叁省狂叫一声,紧追而上,臣坚的修罗头倏振狞笑,那儿头上的锥角准确至极的直拍向朋叁省额心! 怒吼着,朋叁省跋忙低头,左肘贴刀上截,石壬鞭卷地而出,但是,他两招叁式俱已落空,敌人已在这瞬息的空间返身而去——直扑那坐在马上,正惶惶不安的唐洁! 这一下子把朋叁省气得几乎吐出血来,他暴跳如雷的拚命追去,五节九菱鞭在头顶盘绕飞舞,边狂怒的吼叫大骂:“我啃你个老妹,你这不要鼻子的混账………。” 就在他吼骂这两句话的当口,奈何判臣坚已差四、五步便扑到唐洁马前了,唐洁做梦地想不到正在拚斗中的敌人竟然会放弃了他的对手来对付自己,而又来得如此之快,几乎当她甫始发觉,那凶神似的金衫人已到了眼前! 心腔猛烈的跳动着,唐洁一张美丽的脸庞已吓得钵然变为青白,臣坚那冷酷而挣狞的面孔急速向她接近,甚至已可以看清那张面孔上粗黄的汗毛舆晶莹的汗珠! 冷森的浮着一抹阴笑,奈何判臣坚身形快若流鸿,直逼唐洁,但是,就在他的左手刚刚伸出——彷佛来至九宵之上,“削”的。 一声厉啸泣血似的溜泻而来,金灿枸迷的光芒暴涨有如烈阳的光辉在募然间聚成一线射至,又是明亮,又是令人心惊胆颤! 只差那麽一丝,臣坚的手指没有沾上广采,他怪叫着倒翻出去,金衫的左袖口上,赫然被割开了一条裂缝! 当然,施援之人是龙尊吾,他一刀反手斩出,同时就地侧身,横着躯体凌空标去,任是阴阳判臣立连连攻阻,却未曾使他的去势稍有缓滞! 细目突的暴睁,阴阳判臣立尖啸一声,左手向空猛抖,於是,两枚拳大的银色圆球冲天而起,在空中又奇妙无比的“碰”然互撞,一撞之下,已爆开了两团灰色的烟雾,随着风,烟雾迅速的向四周散漫笼罩 第16章 破重伏 刃飞流 灰翳翳的烟雾在北风里滚荡着向下罩落,那麽黏黏忽忽的,像是一团带着胶性的气,闭住呼吸闪电般再度往後倒射,在倒射之间,身形微微一沉。伸手已将马背上的唐洁拎了下来! 那边,朋叁省敝吼一声:“好兔崽子,还耍这种下叁流的把戏………” 吼叫着,他已急速的窜跃而出,奈何判臣坚在灰色的烟雾弥漫下却夷然不惧的弹掠入空,狂啸着凌厉扑下! 龙尊吾这倒仰之势,已使他来到道路旁的荒地里,他匆匆放下了唐汉,短促的道:“你待在这里,不要动!” 唐洁身子跄踉了一下,魂未定,却又突然叫起来,伸手颤抖的拈着左侧上方那半壁土邱的顶上! 迅速回头,龙尊吾已发觉是怎麽回事,土邱顶端的枯草丛中,宛如流电一般,五六条人影正星飞丸转的然扑下!阿眉刀冷森森的直立胸前,龙尊吾孤立如山,目光萧煞的注视着那五六条交错翻掠的身影,他们在灰穆的烟幕里略一盘旋,己直接往这边包抄上来! 於是 又一声恐的呼叫出自唐洁口中,龙尊吾神色平静,低沉的道:“是铁牛帮的人?” 唐洁慌张的连连点头,语声悚栗:“古颜来了………” 就在这四个恐性的字音里,条条人影分成不同的方向站定,唔,是六个,为首者,是一个形容阴厉,面色铁青,满脸络腮胡子的瘦削中年人,这中年人生着一双特的眼睛,那双眼睛冷酷而狡诈,而且闪动着隐隐的青碧光芒,只要一朝面,便令人有一种极不舒服的感觉,彷佛正在对着一头狼,不,或是一只狐狸! 六个人形成一个半包围的半弧,有着络腮胡子的中年人在最右边,他的下首是一个面如满月,细目细眉,却生着一个狮鼻的胖大汉子,最那边两个,一样的冷漠表情。一样的削腮突额,却是年约四十的角色,中间的二位,一个顶着大脑袋,招风耳,另一个储着两撇鼠须,正吱着一口黄板牙在贼嘻嘻的打量着龙尊吾! 空中人影倏闪,阴阳判臣立带着丝丝飘忽的灰雾凌空而落,他一摔头,满面的汗珠子向四面洒去,瞪着龙尊吾,他火暴的吼道:“朋友,你避停开麽?逃得掉麽?天罗地网早为你张好了!” 龙尊吾没有任何慌的笑了笑,道:“有人帮凶,难怪你敢如此张牙舞爪………” 大吼一声,臣立一挥手中修罗头便待扑上:“我活劈了你这狗眼看人的杂种!” 他的身形方待移动,六人中为首那个络腮胡子已微微躬身,带着叁分阿谄味道的恭谨:“臣儿且慢”””臣立额上的青筋暴跳,他一跺脚,吼道:“古堂主,你还有什麽话与这不通人事的小子讲?” 这有着满颔青胡碴的阴沉人物,正是铁矛帮如今的大红人,浩江堂的堂主钓红旗执法“碧眸”古颜! 朝着臣立一笑,他转过脸来,而就在他侧转脸孔的一刹那,方才的微笑已凝聚成为寒霜,阴邃的瞳孔深处眨流着青碧的光芒,有如猫瞳中的幽沉闪波,又似潭水中心恍荡幻迷的苍郁色彩,显得那麽古怪,那麽诡密,又那麽遥远,他盯视着龙尊吾,语声里有着不可抑止的仇恨与怨毒:“在紫芦山区,残我弟子,杀我帮众的人就是你?” 龙尊吾眉毛一扬,慢慢的道:“於铁矛帮内,阴诡争权,暴戾横霸的人就是你?” 迸颜毫不动容的一霎眼睛,冷冷的道:“小子利口,但是光凭舌剑却难挽回你的生命!” 笑了笑,龙尊吾道:“那麽,你就来试试我手中之刀!” 一侧的阴阳判臣立厉叱一声,吼道:“这狂徒尚有何言可说?古堂主,他只诚得暴力和生死!” 龙尊吾目光凝注着眼前闪眨着烁金冷芒的刀锋,利刀锋,沉沉的道:“不错,臣立,想你亦不会陌生!” 目中的碧光一闪,古颜向着躲在龙尊吉身後的唐洁柔声道:“贤侄女,你无论如何也不该胳膊弯子往外拗,帮着别人来对付你叔叔,是麽?跟叔叔回去,以前的那些事可以好好商量……” 唐洁瑟缩着没有回答,但自她的面庞上,已可看出这柔弱的女孩子有着太多的恐,太多的畏惧,与太多的悲愤! 淡淡的,龙尊吾道:“她不回去了,有什麽事当着我姓龙的面商量也是一样。” 迸颜闻言之下,轻蔑的向龙尊吾一嗤:“小子,你已死了一半,还在这里充什麽能?铁矛帮的家务事,外人素来不能插手,何况,你根本算不上人物!” 龙尊吾轻轻偏过阿眉刀的刀锋,一笑道:“但是,铁矛帮的家务事,金衫双判却插上手了,他们算是你们铁矛帮的什麽人呢?” 迸颜不禁一窒,阴阳判臣立已愤然叫道:“狂徒,今日不将你凌迟碎剐,挫骨扬灰,便算你生辰八字配得巧!” 龙尊吾虽然一直在和眼前环伺的强敌讲话,却毫未松懈对那边朋叁省与臣坚激斗间的注意,此刻,朋叁省已经有些捉襟见肘,施展不开了,於是,他握刀的手沉了沉道:“臣立,你先来麽,还是古大堂主上?” 阴阳判臣立一口牙齿咬得格格作响,他狠毒的道:“臣大爷一个人已足能将你活活分。” 碧眸古颜几乎不易察觉的向前走了一小步,阴沉的道:“贤侄女,你有罪在身,不知悔过认错,反而吃里扒外,出卖你父亲效命终生的帮会,你便不怕为天下人不齿,为你父亲泉下蒙羞麽?” 忽的,像一座火山突然爆发,唐洁一步走到龙尊吾身边,她的面庞惨白,泪珠纷洒,全身在不停的抽搐颤抖,指着古颜,她的两眼似欲喷出火焰:“你这奴才的奴才,走狗的走狗,看看你的手,你的手沾染了多少人的鲜血?看看你的心,你的心里蕴藏了多少污秽狠毒?你残害了多少人的生命?拆散了多少人的家庭?你还敢厚颜在这里妄谈仁义,还敢在这里冒称尊长?古颜,扪着心,告诉我你晚上会否梦见我爹流着血的焦枯面容?告诉我那些冤死的鬼魂的哭泣是否凄惨?你忘记你如何残害我爹的下流手段?你忘记尚明临死的怨恨神色了,那些哀号,那些悲叫,你坐得稳他那用血腥与骷髅砌成的座位麽?你为何………你这不仁不义无心无肝的贼,强盗,刽子手……” 老奸巨滑,阴险诡诈的古颜,任他是如何深沉自若,也掩不住那出自内心的恐与震撼,而且,在那怒与震撼里,假如你仔细观察,还有着一股十分微妙的惶惑与不安,虽然,他在尽量控制面部的表情来掩饰。 唐抖索着,一边哭一边骂,她的语尾在抽噎里呛住,眼睛却毫不瞬眨的怒瞪着古颜…… 乾咳一声,古颜竭力挤出一丝比哭远难看的笑容,嗓子有些发沙:“大胆贱人,你大约是吓昏了头,要不就是受了奸人的挑拨间,铁矛帮上上下下,任谁也知道你的父想是死於一场意外的大火之中,那姓尚的小子叛帮做奸,出卖自已弟兄,更是活该死罪,毫无可恕,本堂主执法如山,公正严明,这是有目共见之事,你这贱人却胆敢在此胡言乱语,简直是欺师灭祖,可恶之至!” 闲散的,龙尊吾一挥手,道:“古颜,所谓冥冥中自有四知,天知,地知,你知,他亦知,是你干的你狡辨无用,不是你干的也赖不上你,却又何苦给人家一个弱女子按上那些罪名?这未免有失厚道………” 碧眸古颜得几乎一下子闭过气去,他阴沉得似欲爆炸般的盯视着龙尊吾,一个字一个字紧咬的齿缝中迸出:“小子,你只不过是武林未流,道上么丑,本堂主之事你岂配插言?只此一端,已足够你魂沦地狱,永难超生!” 龙尊吾手腕一翻,“铮”的一声轻响,他竟然将阿眉刀插回胸前的刀鞘之内,神色平静的朝着古颜道:“既是如此,你还在等待什麽呢,我可不能自已走向地狱!” 蓦地一声厉叱,金色的光影一闪,阴阳判臣立已狂风一样卷了上来,抖手便攻出七招十一式,招招击向要害,式式砸向对方致命之处! 霍然翻转,阿眉刀“削”的直掠而出,快且狠的“当当”连串截开了敌人的攻势;手肘一曲,刀锋闪电般飞戮对方小肮,那份准,那份歹毒,简直不用提了。 阴阳判臣立一着失错,怪叫一声赶忙跃退,几乎在同一时间,碧眸古颜身子一旋,也未见他出手作势,七柄短柄铁矛已暴射龙尊吾! 金灿灿的刀光呼霍而起,眨眼之间,七柄铁矛整齐的自一个位置断成了十四半,分向四周酒落,而这时,那两个形态冷漠,削腮突额的汉子己然掠近! 阿眉刀上下飞旋,龙尊吾低吼道:“唐洁卧下!” 唐洁的反应在这时来得特别快,她一伏身已卧仆下来,阿眉刀的锋利刀锋擦着她的背上掠过,“叮”“当”两响已震开了一双沉重的短柄铁矛! 阴阳判臣立细目怒突,大吼道:“小子,今天不是你,就是我!” 龙尊吾的金刀呼呼翻飞,他冷然道:“定然是你!” 那两位生像凉薄的仁兄直被逼得团团打转,根本更无法够上出手的位置,碧眸古颜的面色越发难看,他厉声向身边的同伴道:“你们还等什麽?” 顶着一颗大脑袋的汉子闷不作声的直冲上去,手腕微拂,一把晶莹锋利的“七曲刀”已神鬼莫测的刺向敌人,同一时问,那位吱着一口黄板牙的朋友也白斜里窜了过来,手上不知在什麽时候已多了一对牛角柄的短钢叉! 四个铁矛帮的好手围着龙尊吾狠拚激斗,无可置疑的,这四个人一身功夫俱皆极为精纯老辣,但是,他们却碰着扎手的敌人了,虽然以四对一,仍然欺不进身去,只见寒芒闪闪,人影奔掠,仅是一个劲的在敌人的刀光外面打转…… 站在一侧的胖大汉子眯着眼注视战况的演变,一面喃喃的道:“唔,是个人物,果然是个人物………” 碧眸古颜不悦的斜眼瞟了这胖大汉子一眼,却忍住了没有作声,显然的这胖大汉子在铁矛帮的地位也十分祟高,像是并不在古颜之下! 猛一跺脚,古颜一肚子鸟气尽出在拚斗中的四个人身上:“用险招干他,你们不要想拖死狗!” 狂吼一声。削腮汉子中的一个蓦旋挺进,短柄铁矛直刺龙尊吾的胸膛。另一个也趁势贴地卷去,铁矛的矛身一歪,猛然扫砸敌人胫骨! 龙尊吾身形不闭不动。阿眉刀一翻急幌“嗡”的一声,斗然间幻出一片形的光面,刀刃参差不齐的呼啸着自面中截出,有如千百个人同时使招却敌! 不错,这是“凝红”! 金铁的交手之声迅速转来,而彷佛这些剌耳的声音里原本便带着厉,两个削腮汉子牵肠沥胆般尖号着分朝两个方向摔去,一个自头至腹整个开了膛,肚脏顿时流泻了一地,另一个双臂齐肩斩断,面孔已扭曲得不像原来的他了! 没有停息,没有犹豫“飞千流”“血染刃”“侧夺魂”叁招再度於刃锋的旋舞中展出,於是,“吭”的一声闷哼,几乎与方才两个牺牲者不分先後,那生着一颗大脑袋的夥计顿时将他的吃饭家伙献了出来,斗大的头颅抛起老高,头颅上那双黄浊眼还在怔愕而迷惘的突瞪着,宛如震撼於这种生平只有至多一次的奇异感……… 不成人声的号着,那个黄板牙魂飞魄散的就地连连翻滚而去,而腿上血如泉涌,然而,此刻他怕早已忘记什麽叫疼痛了! 紧急的不容亳发,阴阳判臣立闪电般掠进。修罗头在厉声中狂风暴雨般砸击龙尊吾,碧眸古颜也怒交集的合身猛扑,在这刹那,他手中已多了一条上面缀满雪亮倒勾刺的牛皮鞭! 阿眉刀反带而回,微微一闪猝起,硬生生将两名强敌逼退五步,紧接着又是叁十叁刀怒涛波波涌上,龙尊吾冷静的道:“够快麽?他们活了这麽大却须要十分漫长的时光………碧眸古颜手中的牛皮鞭呼轰卷缠,边怒目暴筋的狂吼:“小子,你要受千百倍死亡的代价来偿还这笔血债!” 阿眉刀“削”的险险贴着古颜鼻尖擦过,他骇然掠退中,龙尊吾翻刀震开了飞袭而来的修罗头:“你已经色厉内荏了,对不?” 阴阳判臣立身形幌掠如电,他眨眼间变换了十叁个不同的位置,十叁个迥异的招式齐并同展,在满天的“呜”“呜”锐啸之声里,修罗头的恶鬼形像宛如一下子分成了活生生的! 几乎在同一时间,龙尊吾的脚步立即做着幅度极小却快速无比的琐碎移动。他这奇妙的移动完全配合敌人兵器起落的微小空间,那麽准确而精密,刹那间十叁招全然落空,龙尊吾的阿眉刀又“削”的飞向了臣立的咽喉! 双方的接触是快极无伦的,似是刚刚发生便已结束,阴阳判臣立洒着满头的汗水仓惶倒掠,古颜的牛皮鞭却在连续的扫卷中次次失着! 於是,悄无声息的,在一旁观战良久的那个胖大汉子宛如一抹流云般掩了上来,他没有施展兵器,出手之下便是七腿、七肘、二十一掌! 这人的动作是如此的连贯,如此凌厉,又如此怪异,以至他才一出手,龙尊吾觉得压力顿生! 足尖为柱,呼呼呼叁旋侧出,阿眉刀反斩而上,龙尊吾淡漠的道:“你是何人?” 红红的狮鼻一耸,胖大汉子如影随形的跟来,语声低沉:“铁矛帮长河堂堂主。” 一沾即走,龙尊吾刀出如扇,霍的展开,又霍的收拢:“好个篡位帮凶!” 胖大汉子微退又上,十八掌圈圈相套拍出,呵呵笑道:“凭我”九鸿一尊”夏忌生还看不上这区区之位!” 龙尊吾金刀如电,卷起波波层层的芒彩力迎叁敌,他却不知这叁个对手,任是其中一人已足可独霸一方,那一个提起那万字来也是响当当的角色,而这“九鸿一尊”夏忌生更是关洛道上最最有名的怪杰,他那一手“断脉金钢掌”的功夫足足横行了武林二十馀年,这还不说,他的独家绝活“九鸿九击”更是精湛怪异,江湖仅见,在铁矛帮中,他的地位超然而崇高,别说古颜,连铁矛帮帮主对他也要退让叁分! 阴阳判臣立连连急攻,身形越来越快,古颜配合着他的攻势也倾力相搏,夏忌生沉稳的笑道:“年青朋友,真可惜你一身功夫了………” 龙尊吾已不再移动,他快速而准确的以短路子出刀截架敌人的攻势,闻言之下,平静的道:“不,该可惜的是你这一身功夫。” 碧眸古颜瞳仁中流闪着青莹莹的波光,他的牛皮鞭有如乌龙搅海,纵横翻卷,边大声叫道:“夏堂主,今日万万不能容此狂徒生还………” 夏忌生双掌齐出,手腕一抖,再是双掌齐出,这四掌出手之快,完全是在一个时间,简直分不出先後,他严肃的道:“自然,帮主曾有谕示。” 看得出夏忌生有些与古颜不合,古颜对他似是含有顾忌,此刻难看板着脸,没有再出声。 阴阳判臣立飞快的攻拒进退,边狠狠的吼着:“二位堂主,我们豁出去干了。” 九鸿一尊夏忌生宏声答道:“妙极,正乃本堂之意。” 碧眸古颜强笑一声,道:“正应如此………” 这一阵子,龙尊吾已将攻势改为守势,表面上像是他的出手已没有方才凌厉,其实他正在暗暗聚蓄功力,一方面也在仔细注意叁个敌人的招数路子与长短之处,准备做暴起之猝袭! 随着臣立的喊叫,叁个人立即走马灯般团团旋飞起来,只见人影闪幌,其快有如流光星转,而在旋奔之间,招出如电,倏发倏收,又是快捷,又是俐落,刹时掌风呼呼,层叠如山,鞭影飞闪,像银河的群星崩落,密集而狂暴的自四面八方罩下! 阿肩刀伸缩翻飞,快斩狠截,神鬼莫测的瞬息间变幻万千,在眨眼里冲舞俯卷,龙尊吾的额角己微有汗水渗出,是的,确是吃力,但不会太久了,生死之分即将到来! 蓦地一声叱吼 阴阳判臣立有若流鸿曳空,猝然掠进,修罗头尖叫着像是永不停止般串成一条剌耳的音节,在这串凄厉的叫声里,那狰狞的丑恶鬼头倏然闪幻成千万,似是地狱里的厉鬼一下子完全冲去,那麽丑陋而贪婪的扑噬下来! 同一时间 九鸿一尊夏忌生然侵身而入,他成名江湖的绝式“暴瀑十环手”贯足了“断脉金钢掌”力倾力劈出站得稍远一点,碧眸古颜的牛皮鞭劈啪震响急抖着缠来,叁大高手的抟命之击有如泰山突溃,以雷霆万钧之势猛然压下! 於是,龙尊吾在一刹那之间灵台清澄,心明如镜,他知道,是时候了,就是现在,生死存亡便在於此“尘归土”“星落寂”“七欲灭”“九泉水”四式并出,在迷神夺目的金刀刀刃旋射飞截里,“飞流九刀”法中最後,也是最为残酷灭绝的一招“金轮测”同时暴出,只见天地之间金芒闪烁,有如千万个金球一起炸裂,又像空中的烈阳突然移近了百十倍,豪光万道,火焰遍野,而风号如啸,其声怪异凄怖得足能撕裂人们的腑脏,咻咻的锐气排空四溢,几乎成为有形的流芒,这便是“飞流九刀”法的精华所聚,一代武中之霸金罗汉冷卧云的终生心血所在亦大半在此了。 斗场的情况骤然间随着双方的豁命相拚而立即有了变化一条金色的人影阴阳判臣立,似是一只折了翼的飞鸟,沉重而姿态古怪的横着摔出,手上的修罗头在五丈之外的荒地上深插入土,九鸿一尊夏忌生混身浴血,步履踉跄的一交跌在地上,打着转子,碧眸古颜一直转出十多步才勉强站住,他的牛皮鞭早被削成段段,只剩下一个把柄还握在他肩胛处翻卷了一条可怖的伤口的右手中,那一双碧眸,更是深青得带着惨白了。 龙尊吾还是站在原处未动,他的手臂、两胁、腿根、胸膛,正有大量的鲜血突突冒溢,身上一片殷红,而血水却一滴滴的淌在地下,刚刚滴在地下的鲜血又迅速为泥土吸收,变成紫黯的一点点,一圈圈。 没有任何表情,他凝视着仍旧紧握手上的阿眉刀,刀扉上四个古怪的人面正映着金闪闪的蒙蒙光华眩映着迷离的韵息,他是如此沉静,如此安祥,就好像流的血是另外一个人身上,与他没有丝毫关连一样。 这荒凉的道路左近是一片沉寂,死样的沉寂,奈何判臣坚也忘记了他已估着上风而停了手,楞楞的站着发呆,朋叁省身上受了两处轻伤,却早已不知道疼痛,独目圆鼓鼓的睁着,几乎连粗浊的喘息也压止了,眼前,情景凄惨。 阴阳判臣立仰面躺着,左臂齐肩斩断,还有一根血糊糊的肉筋连着,身上全是大大小小的刀伤,皮肉翻卷,白红混成一片,肋骨灰森森的截出肌肤插在外面,骨端还附黏着缕缕血丝,他的两眼空洞而惧的交瞪着沉沉天空,眉心有一道整齐的裂口,一股鲜血,还在蜿蜒淌流……。” 九鸿一尊夏忌生正漠然望着他自已的左胁,那里,自肩头至跨端,翻卷开一条尺多长的血口子,深已见骨,而他身上其他的伤处更是累累不可计算,鲜红的血已将他染透了。沉默了一会,夏忌生抬眼凝注着龙尊吾,苦涩的一笑:“两败俱伤,是麽?” 龙尊吾扯动了一下唇角,哑着嗓子道:“不错,但结果是叁对一。” 身子摇晃着,夏忌生的脸色迅速苍白:“本堂低估你了,你隐藏着“飞流九刀”中的绝招未用……” 龙尊吾呛咳一声,低促的道:“当然,用出来须有代价………。” 徐徐的吐一口气,夏忌生扬着声音道:“今日之战…………本堂若能生还,必将再次重演,不过,那时候你我处境………或会变易了……” 悄悄的,有人影在极为小心的左侧向这边移动,龙尊吾古怪的一笑,手中阿眉刀刀锋“登”的对向那人影移来的方向,眼皮子也不眨,语声低沉:“古颜,你以为可以乘虚而入麽?” 那悄然掩进的人影,果然正是碧眸古颜,他蓦地一怔定定站住,有些失措的瞪着龙尊吾,脸上的表情错杂而愤恨,就像一个恶作戏的孩子被一个比他强健多的壮汉忽然捉住了一样,有一种恶意未逞的气怒与尴尬。 阿眉刀的金色光芒微微泛闪,龙尊吾缓缓的道:“古颜,本应以我手中之刀斩你八块,但你身背血债尚有正主来索,我不愿越俎代庖,总有一天,你会用你自已的生死来偿还你所为的罪孽!” 碧眸古颜唇角抽搐了一下,他吞了口唾,故做镇定的道:“龙尊吾,你话说得满了。” 龙尊吾冷冷的一眉梢,道:“那一天来到,你我便会明白。” 忽然,奈何判挺着胸膛,大步朝龙尊吾行来,他细细的双眼中流露着一片令人毛发悚然的凶厉光芒,而这片光芒又隐含在极度的悲愤与怨毒里,他没有一声叹叫,没有一滴泪水,但是,任何一个人都可以深切体会出他内心的怒火是如何炽烈,哀痛是如何深沉……。 龙尊吉淡漠的凝注着他,戴着“普渡”指环的手指已下意识的伸曲了一下,菱形的紫红光华轻轻眨动着已有冷莹莹的意韵,这意韵,一直透进人们的心底,使人知道这代表残酷,以及死亡。 强忍着巨大的痛苦,九鸿一尊夏忌生伸出颤抖的手臂,沙哑而急促的道:“臣老弟………” 臣坚冷硬的站住,目光毫不转动的瞧着夏忌生,夏忌生两腮的肥肉有些哆嗉,他嗡动着焦裂的嘴唇,微弱的道:“不要去………臣老弟………记住这笔账………以後的日子还长………臣老弟,眼前不适宜动手……” 臣坚仰起头朝天空注视,而空中乌云滚滚,层层翳布,彷佛压在人们的心口,连气也透不过来…… 润湿了一下嘴唇,夏忌生又沉窒的道:“臣老弟………自古以来,兄弟便连肝肠………我晓得你此刻的心绪………但相信我是为你………我必须要你兄弟活着回去………回去见帮………主。” 龙尊吾闭闭眼睛,道:“生死原有命,臣坚,假如你有此心,我们会在那注定的一点遇上,那时,我们之间总有一个要讨还今天的积欠………” 顿了顿,他又接着道:“只是,那讨还的方式怕会太残酷了!蓦地瞪着龙尊吾,臣坚一个字一个字的道:“至多也不过”死”字一个,龙尊吾,我记着你的容貌,你的举止,你的语音,到了那一天,我会来的,我们要证明谁须付欠,谁要品当那残酷,我要将我兄长的鲜血染在你的脸上!” 龙尊吾手腕一翻,阿眉刀拄在地面,他肃穆的道:“龙尊吾恭候大惊。” 奈何判臣坚犹豫了一下,终於猛的跺脚,回身奔到臣立的体之旁,在他到达臣立身前的一刹,龙尊吾发觉这位在江湖享有盛名的人物脚步踉跄得几乎随时可以摔倒地下! 微微侧首,夏忌生衰弱的道:“古堂主,我们还等什麽?” 迸颜难着的转过身去,撮唇打出一连串急骤的呼哨,於是,随着呼哨声,土邱後面已有叁名大汉牵着八九匹健马快步奔来。 迸颜身子摇见着迎了上去,一语不发的翻身上马,伤口的疼痛,已使他满身冷汗浸透重衣。 背起了臣立的体,寻回了那柄“修罗头”,臣坚拖着沉重的步子骑上他的黑马,另一匹失去了主人的黑马却低声哀嘶着,不住的用鼻端闻触它已经故去的主人遗体,宛如这头畜生也知道生离死别的悲哀与怅然……… 那叁名大汉仓惶的将另叁具体驮到马背上,其中一个扶了那一直坐得老远的黄板牙仁兄,这位仁兄瞪着眼,咬着唇,辛苦的站了起来,全身打着哆嗉,看他痛楚的模样,就差一点喊妈了………。 九鸿一尊夏忌生目光凄恻的环视了斗场一眼,最後,又落回龙尊吾脸上,他肥大的手掌一挥,道:“朋友……………这笔帐,我们都记了。” 龙尊吾平静的道:“後会有期。” 胖大的身体又摇晃了一下,方才牵马过来的叁名大汉中有两个急步奔近,分开左右欲扶持他们这位长河堂的堂主,夏忌生神色倏变,暴叱道:“给我滚开!” 两名大汉惶然收手,其中一个结结巴巴的道:“但是,堂主你………” 夏忌生理也不理,转身朝他自已的坐骑行去,临到马侧,他咬着牙哼了一声,左手一按马鞍,整个人已“呼”的飞上马背,但是扯动了他那怕人的伤口,几乎差一点便摔了下来。 他又回头深深的盯视了龙尊吾一眼,这一眼,龙尊吾看得由来,有着太多的仇恨,太多的愤怒,以及太多的羞辱。 十来匹马迅速的扬蹄而去,没有人再说一句话,没有人再留下一丁点叹喟或叱骂,就像他们原是自此路过一样,唯能代表方才那场惨厉杀戈的,就只有地下一滩滩已成紫红色的血迹了,而这一滩滩的血迹亦终将湮没消失,就像薄雾被清风吹散,不再有一丝遗迹。 骑影隐入灰穆的大地尽头,而空气寒瑟,四周景色凄凉,似一个低能的作画者,将一团团单调的淡蓝涂在灰色的画纸上,除了沉黯,除了落寞,简直就没有别的了。 朋叁省跋忙跑了过来,他一抹脸上的汗水,着急而惶恐的道:“老弟,伤得如何,还挺得住麽?” 龙尊吾苦笑一下,道:“自是不会好受,朋兄如何?” 朋叁省看也不看身上的两处皮伤,将手中兵刃丢在地下,匆匆为龙尊吾检视了一遍,禁不住骇然道:“我的祖奶奶,你全身没有一块好肉了,这这这………这如何是好?前不巴村後不近店,可要命了…” 皱皱眉,龙尊吾道:“我都不怕你怕什麽?死不了的,只是痛得有些难过………朋兄,烦你看看唐姑娘,行麽?” 唐洁早已从地上站起,她不知在什麽时候已经泪流满面,泪水淌过她沾着灰尘的脸庞,冲出一条条蜿蜓而细小的沟渠,假如在平时,这情形是十分可笑的,但是,此刻却没有丝毫令人觉得可笑的感觉,朋叁省急切间抬头看见了她,舌头有些发硬的道:“你安好麽?唐姑娘?” 唐洁咽声道:“龙侠士怎麽了?” 朋叁省“唉”了一声,道:“伤得很重,要赶快治……” 惶惶无主的朝四周望了望,唐汉凄苦的道:“但,在这荒僻的地,又去找谁为他医治呢?朋侠士,你无论如何也要想想办法啊………” 朋叁省急得直搓手,道:“这是当然,拚了这条老命也得想想法子。” 龙尊吾艰辛的挪动了一下身子,却痛得他猛的痉挛起来,朋叁省慌忙大叫道:“不要动弹,你一动伤口就要流血………” 他一跺脚,道:“这样吧,老弟你暂时到那土邱的避风处歇着,我快马赶到前面的小镇上请个郎中来,由唐姑娘伴着你,帮帮忙,老弟你为了将来好歹也多喘两口气,千万死不得!” 龙尊吾虚脱的笑笑道:“这一阵子觉得特别累,就麻烦朋兄了。” 朋叁省走近来,小心翼翼的挑着龙尊吾没有受伤的地方将他悬空挟起,一步一步平稳的行向土邱下面,边道:“这是他妈什麽骨节眼了,还说客气话?你也是能唬,伤得这麽重刚才口气还狂得惊人,活活将铁矛帮的杂碎们吓退了。” 龙尊吾没有啃声,直到朋叁省拣了一块生着枯草的浅洼地将他放下平躺妥了,他才沙着声音道:“这不是口气狂,朋兄,是因为他们已成强弩之未,难为大举了………否则,他们会下这口气,会放过现在的便宜不捡?” 轻轻地,唐洁坐到一边,用一方雪白的小手绢儿为龙尊吾擦揩汗垢,边温柔的道:“龙侠士,你不要多讲话,免得伤神………。可以*稳他们了!” 第17章 沙里金 医中绝 龙尊吾吁了口气,疲惫的道:“金衫双判兄弟二人工夫实在不弱………几乎与那大鹫七罗汉为首的僧人可以平肩而论了………若再加上夏忌生与古颜,自流就更占优势。” 朋叁省重重哼了一声,道:“还有那四个横眉竖眼的帮凶你怎的不算上?这几个小子也都不是省油的灯……” 旁边唐洁鼓足了勇气,以祈求的语声道:“朋侠士………请你快点去请大夫好吗?怕龙侠士受不了。” 朋叁省一怔之下豁然大笑,道:“好,好,我这就去,你得好生照拂咱老弟哪!” 说着话,朋叁省向龙尊吾霎霎眼,倒翻身子上了马背,抖狂奔而去,随着蹄音的逐渐远逝,天色亦已黯淡下来,嗯,又是夜幕垂临,空中也同样有细碎的雪花飘落。 仰躺在枯黄而柔软的杂草上,龙尊吾闭上眼睛默默的养神,大量的流血与极度的疲累使他在渡过了危难的关头後松懈了下来,整个身子就像被拆散了一样,酸痛得宛如没有一处是属於自己的了。 北风刮得好凄冷,雪花那麽俏生生,软绵绵的飘着令人生起百般孤零与空茫的感觉,大地是如此冥渺,如此灰苍,在风与雪里更是迷迷蒙蒙的抓不看边际,就像龙尊吾此刻的心情,恍惚得有些混沌了。 像是有人在呼唤他,这呼唤的声音极其遥远,又彷佛就在耳边,幽幽,似很陌生,又是那般熟悉,是谁?是青青麽?但她分明已经故去,可是,那若有若无的隐隐呼唤为何却含蕴看这麽深挚的情韵呢,这情韵是多柔婉,是多动人,和往昔枕畔的细语,棚下的倩笑毫无二致,梦中的默睇舆灯边的酡红融合於轻淡的眸波里,盈盈的,似水的怜爱老是那麽一圈圈的涟漪般永无终止,而与青青相依相持又有多少个年头了,那漫长的日子却又是这般短,宛如一下子便已过去………现在,魂梦中的呼唤又回来了,虽然仍是那麽飘,但总算来了………。 闭着眼,让灵魂与神智分开,轻忽忽的游荡在虚无却异常美好的境界里,於是,那呼唤的声音接近了,接近得甚至可以闻到那股淡幽幽的芬芳,是了,这芬芳有如百合花,清雅得沁人心脾:“龙侠士………龙侠士………” 身上的伤口剧烈的抽搐了一下,龙尊吾蓦地清醒过来,他无声的叹了口,撑开沉重的眼,唐洁正有些抖索的俯视在他的脸孔上面,那张美的面庞显得有些糊与迷蒙,似是中间隔看一层雾。 方才的呼吸,唉!是了,那不是青青,不是已成异途的妻子在招唤,那是唐洁,唐洁这尚属陌生而又将一股情愫缓缓朝自己心中灌注的女孩子。 嗓子特别的喑哑,龙尊吾沉沉的道:“有事麽?唐姑娘………” 唐洁的面庞迷茫茫约又接近了些,於是,她身上那阵独有的芳香也就更浓郁了,她怯怯的道:“你………龙侠士………你刚才在叫谁了?” 龙尊吾晕沉沉的道:“叫谁?我曾叫过谁麽?” 伸出手来为他将衣襟拉紧,唐洁又偎近了些,低沉的道:“刚才,你,你一直呼喊两个字,那好像是女人的名字………” 润润唇,龙尊吾怅惘的道:“是麽?” 唐洁嘴唇轻轻痉挛了一会,终於提着胆子有些颤抖的道:“我………我可以知道那是谁吗?” 龙尊吾神情间泛起一片黯淡,他吁了一口气,道:“你还没有告诉我,我刚才是呼唤那两个字!” 迟疑着,唐洁低低的道:“青青………你一直在叫青青………” 摇摇头,龙尊吾半侧过脸去,道:“那是我妻………” 唐洁有些难言的怔忡,她极快的垂下颈项,语声里带着一股抑制的激动:“你一直怀念她,是不?” 龙尊吾沉默了片刻,道:“从未忘怀。” 一时之间唐洁不知道说什麽好,她又靠近了一点,轻轻地道:“她叫青青?这名字好美,虽然你在我面前很少提起,但我明白她一定是温柔而娴淑的………她真幸福……?” 凄凉的笑了一声,龙尊吾几乎咽着声道:“幸福?” 唐洁不自觉的一机伶,她惶恐的道:我………我是说她………她有你这样的丈夫很幸福,并不是指它的遭遇………你不要生气………如果我说错的话………” 龙尊吾无声的叹息着,转过脸来:“一个丈夫不能保护他的妻子,这种丈夫还有什麽值得称赞的?唐姑娘………那种场合你没有经历……如你经过………这一生便永远会处在愧疚与痛苦之中………。” 唐洁伸出手,温柔的贴抚在龙尊吾滚烫的额头上,而她的手掌却是冰冷冷的,像一块没有温度的白玉,凉得直透龙尊吾的心底。 “你的手,好冷…………” 唐洁轻轻在龙尊吾的额头摩摩着,她望着那张苍白而憔悴的面容,微带着悒郁,语声像迷失在烟雾中“龙侠士………如果你为她报了仇,以後的时光你有没有别的打算?我是说,关於再过着像你以前过的那种生活?我想,那一定很温馨,很甜………。” 默默凝望着唐洁,好一阵,龙尊吾道:“我还没有想到这些……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须要很多彼此适合的条件……。” 已经很露骨了,在唐洁来说,以她的自尊和个性,做到这一步她己尽了最大的努力,现在,她还能说什麽呢?她总不能明白的告诉龙尊吾说她愿意嫁他,说她愿意跟他,这,在目前的各种环境之下,都不是她应该开口的,而且,她更开不出口,要她怎会说呢? 龙尊吾是个性情中人,他又何尝不知道眼前这萍水相逢且又对自己感恩的女孩子心中的意思?但,无限的仇怨缠连着他,爱妻的双目不瞑,似海之情仍萦心怀,前程又是何其茫茫?现在,谈将来未免太早了,那幽怨的哭泣宛如夜夜入梦,那悲惨的一利似是仍在眼前,叫他如何放得下心去接受另一份情感?不能误了自己,再误了别人,这份情感虽是垂手可得,却又多麽艰涩与沉重。 幽幽地,唐洁道:“龙侠士,你在想什麽?” 龙坌吾努力挤出一丝苦笑,道:“我在想,人生的际遇实在微妙,我们本是天南地北,各处一方,却又会在那种特异的情景下相见而又相识……在见面的一刹前,我们该永想不到我们会相见的……。” 将目光投注在黑沉沉的夜色中,唐洁低低地道:“佛家说,一切因缘而生,但是,我们这算是缘吗?” 龙尊吾闭闭眼睛,道:“我想是的………只不知这缘的因,以及………以及缘的果………” 唐洁怅然无言,良久,她道:“你养好了伤,就要去追那双双人狼?” 龙尊吾点点头,道:“是的,不论天涯海角。” 怔了怔,唐洁凄然道:“这样也好………龙侠士,我跟着你,除了为你增加麻烦与因扰,实在没有一点帮助,我想,等你的伤好了,我………我也该离开了………” 龙尊吾不知为了什麽心头突地一震,他忙道:“离开?你有什麽地方可以去呢?” 唐洁别过脸去,语声有些哽咽:“天下不是很大吗?走到那里,就算那里吧………。” 有一种茫然若失的空洞感觉,蛇一样迅速滑进了龙尊吾的心里,他惊异了,震骇了,是的,这种感觉,只有往昔他与妻子离别时才会兴起,现在,怎麽又在冥冥中重,而且,竟是如此深刻与明确,丝毫没有别的情感混杂影射其中! 咬咬牙,龙尊吾脱口道:“不准你走!” 一抹惊讶的神色浮上了唐洁的面庞,随着这抹惊讶扩散成一片无可掩饰的喜悦与激奋,她毫不以对方的言词粗鲁为忤,反而有着极度的感激和慰藉,这,少证明一点,那个人,并非是铁做的心肠啊。 怔怔的注视着龙尊吾,唐洁的呼吸有些急促,面颊也颇得嫣红,她那小巧的鼻翅儿微微嗡动着,有些抖索的道:“你,你说什麽?” 龙尊吾提着气,狠狠地道:“不准你走!” 唐洁这一下子安心了,就这一句话,她忙不迭的连连点头,重覆着道:“我不走………我不走………除非你讨厌我了………除非你丢弃我………我不走………我决不会走…。” 於是,龙尊吾整个身子软了下来,他宛如一下子得到了解脱,混身上下没有一丁点力量的躺在地下,唐洁自兴奋中醒悟,她慌张的道:“怎麽了?龙侠士?你觉得难受?” 回答她这询问的不是龙尊吾,而是一连串隐隐传来的马蹄声,唐洁急忙朝来路瞧去,边低促的叫:“龙侠士,有蹄声了,大概是朋侠士转了回来………” 龙尊吾凝望着空中飘散的雪花,孱弱的道:“只有一匹马………会是他麽?” 唐洁期盼的瞧着来路,没有多久,果然已看到一匹马高大的健马如风似的狂奔而来,马鼻中喷着白气,四蹄起落如飞,马上的人还不住抽着鞭子,口中大声吆喝着,雪花在他们四周旋开,而马匹又冲破前面的雪花奔来,这大声的吆喝十分熟悉,唔,是朋叁省。 来到龙尊吾躺着的地方还有叁丈,马背上的朋叁省大喝一声,掠身腾空而起,胁下挟着一团黑忽忽的东西飞跃过来。 唐洁猛的站起,喜悦的叫道:“朋侠士………。” 这麽冷的天,朋叁省却是满头大汗,他用手指头括额掉上的汗水,紧张而焦急的道:“龙老弟如何了?” 唐洁脚步不稳的迎了上,道:“还好,没有什麽变化………。” 大大的吐了口气,朋叁省暴睁的独目才眨了眨,将胁下挟着的“东西”往地下一摔。吼道:“算你老子命长,假如我老弟有了个叁长两短,老子不活剥你这身皮就算你生辰八字生得巧!” 那回黑影被摔得“唉唷”鬼叫了一声,这时,唐洁才看出那竟然是一个人,一个六旬左右,枯黄焦乾,唇上还留着两撇八字胡的小老头! 躺着的龙尊吾微微仰起身来,沙哑的道:“是朋兄麽?” 朋叁省大步过去,看了看龙尊吾的气色,如释重负的道:“真是急煞为兄的我了,那鸟镇子上上下下就这麽一个半调子郎中,还他妈缩头缩脑的尽是推托拉扯,说什麽天黑路远罗,雪落得太大啦,时间又晚了等等,硬是不背出来,老子一气之下抓着这个老狗头又提起他的药箱上马便走,我路上还想,若是为此而叫老弟你完了蛋,这老狗除了陪葬便没有别的路可走!” 龙尊吾笑笑,道:“别吓着他了………” 朋叁省哼了哼,道:“不用替他担心,这老家伙不见棺材是不掉泪的!” 说着,他回身而去,摘下马上的栗木药箱,朝那仍在痛得龇牙裂嘴的老头吼道:“你还在看风景呀?他妈人家的肉不是生在你身上是吧?” 小老头慌忙朝龙尊吾身边行去,急切间几乎摔了个大跟斗,唐洁在一傍扶住了他,轻声道:“别怕,慢慢走………。” 小老头感激的望了唐洁一眼,来到龙尊吾身侧蹲了下来,一身黑袍拖在地下,更显得他是那瘦小枯乾。 朋叁省摸摸下颔,恶狠狠地道:“给我好生用点功夫,伤治好了,少不得你的花白银子,若是出了皮漏,哼哼,你自已心里有数,老子不是吃斋的!” 老头儿摸索着把上龙尊吾的腕脉,龙尊吾目光扫过老人的面孔,沉沉地道:“朋兄,让老先生静一静,他给你唬慌了。” 过了一会,老头儿嘴里“啧”了两声,以一付苍哑的嗓子道:“少兄,阁下失血过多,伤得却是不轻,脉像呈现虚滞之状,若不好生调治,只怕大大的不妙………………” 朋叁省急急凑了上来,紧张的道:“不太严重吧?” 小老头忽然哼了哼,竟大刺刺的道:“给老夫掌灯!” 朋叁省不禁一愕,一楞之後怒气倏生,但是,他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小老头已瞪了他一眼,道:“这位老弟,若是你不掌灯,又叫老夫如何验伤上药?” 朋叁省一下子被窒住了,气得他回身便走,小老头又叫道:“药箱里有油灯,还连着罩子,打上火石燃起便结了。” 蹩着一肚子鸟气,朋叁省找出一盏古旧的琉璃灯燃了起来,小老头又自他那百宝箱中拿出了一些瓶瓶罐罐及一大束净布,道:“有水没有?” 一边的唐洁早已虑及此桩,她伸手将一个羊皮囊递了过来,老头儿看着他,点头道:“多谢你,姑娘。” 於是,他开始用一把小银剪剪开龙尊吾身上的衣衫,用水洗净伤口,仔仔细细的抹药诊治起来。 朋叁省混身大汗已经乾过了,此刻再吃冷风一吹,不禁有些招架不住,他打了个寒栗,双臂环抱胸前,尽望着远处的黑暗出神,雪花落在他的身上又随即滴化,凉森森的,滋味特别难受。 小老头在细心的医治着龙尊吾,唐洁在一边掌着灯,灯光在风雪里是那麽可怜生的晕黄而晦涩,摇摇幌幌的,彷佛随时都可能熄掉,这晕沉的光芒微弱的映着小老头及唐洁的面孔,有一股奇异的幻迷意味,宛如这都是梦境中的一个渺渺形象,而两张面孔的徵状,又是一个何其鲜明的比照。 龙尊吾咬着牙,任那老头儿在他身上拨弄着,豆大的汗珠沾颊滴下,显然,他正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良久………。 老头儿终於包扎妥当,他伸出一双血污的枯手,唐洁倾出囊中之水为他洗净,洗完了,他又就着囊嘴喝了两口,吁了口气,哑着嗓子道:“好了,总算留下了这条小命,真不知是些什麽东西伤的,有这等狠法儿,混身就没有一块好肉啦…。” 唐洁轻柔约为龙尊吾揩去了汗水,朝老头笑笑,道:“说不出多感谢你,老先生,你真是个好人。” 老头呵呵一笑,摸摸八字胡,道:“罢了罢了,老夫麽,这门为人看病的行当并不是拿来谋生的,完全是凑合着替些乡邻们应个急,老夫也没有拜过师,下过力,都是继承祖传的玩意,医不死人就算万幸了,呵呵呵………。” 朋叁省忽然走了过来,冷冷的道:“老头子,你的姓名?” 老头儿怔了怔,道:“老夫姓栗,草字伯贵……。” 朋叁省独眼一亮,又紧接着道:“粟伯仓是你的什麽人?” 老头儿又是一怔,道:“你,你提伯仓作啥?” 朋叁省道:“我在问你!” 老头儿八字胡一掀,道:“那是老夫不成材的胞弟!” 朋叁省立即双手抱拳、大声道:“果然不出所料,栗老哥在上,且受兄弟一礼!” 栗老头两手乱摇,哑着嗓子道:“你这莽汉却是奇怪,这一付前倨後恭之态更令老夫纳罕,便是老夫那胞弟和你为同道之人,但老夫早已不认他为弟,他的朋友亦一概不愿往来,老夫诊病例需银钱,便算你认识伯仓那不成材的东西,也不能短少分毫!” 唐洁一见状,知道朋叁省必是在偶然间发觉了这栗伯贵与一般乡下郎中有不同之处,更且有着一段隐讳的渊源,但是,这栗伯贵看样子却是个毛燥皮气,出口之下竟有些不逊,她怕朋叁省又起无名之火,连忙笑着道:“老先生,想不到你的令弟也是江湖中人,我早就奇怪,老先生的一举动怎麽就透着不同呢?” 栗伯贵一双如豆的小眼直翻弄着,气咻咻的道:“我栗家世代书香,轮到老夫这一辈改行耕种,已是愧对祖先了,不想伯仓这不肖的东西竟然挺而走险,侧身江湖,浮吧些草莽无赖行径,老夫我将嘴皮说破也劝不回来,栗家虽穷,还有几亩薄田可种,胜似那杀人越货的生活,可恨他却迷悟深执,不听兄长教诲,一意孤行下去………” 朋叁省一挫牙,怒道:“老头子,你他妈是得八分颜色就要开染房了?我认你是个朋友还委曲你了麽?要不是看在栗伯仓曾为我大伏堡老五治过痨病的份上,我犯得着高攀你?栗伯仓仁心仁术,济贫扶困,是个磊落豪迈的人物,比起你来实不知高明多少,那像你这付乡巴佬的腊塌样子?” 栗伯贵哼了一声,伸手道:“你们是一丘之貉,当然帮着他说话,现在少罗唆,老夫叫你们折腾得够了,快将银子拿来!” 朋叁省喉头吼了一声,怒道:“你们兄弟生像相似,又同样在右手背上长了块红癣,怎的为人却这般不同?我记得伯仓曾提过你的医道精湛,几有起死回生之妙,却就是固执成性,心胸不够宽阔,如今一见,果是如此,你放心,老子少不了一个子儿,但你得负责将我龙老弟调治得慰慰贴贴才行,多用你的『翠髓精』补一补!” 栗老儿一听到“翠髓精”叁个字,不由惊得一愕,顿足大叫道:“好,好个畜生,他竟将我栗家的祖传珍药知於人,这这这……这简直是目无兄长,大逆不道,卖祖求荣………” 得意的一笑,朋叁省满脸的横肉一扯:“不要叫街了,你这老东西持药自秘,不肯多费心力治病,便是大大的不该,且待龙老弟的伤势好了我再和你细细算赈!” 栗伯贵气得面色越发枯黄,他一跺脚,背过身去不再讲话,朋叁省做了个鬼脸,过去小心的平抱起龙尊吾,低低地道:“现在感到如何?好些了麽?” 龙尊吾疲乏的一笑,道:“舒服多了………只是你不要折磨人家,别说有旧,便是人家冒着风雪跑来治伤这一点上已够我们感激的了………。” 朋叁省嗨嗨一笑,压着嗓子道:“你不知道,这老小子表面上窝窝囊囊,骨子里却不少名堂,他有很多稀奇古怪的玩意藏而不露,这些东西对我们武林中人却极端有用,他弟弟与我有过数面之缘,大家很谈得来,由他弟弟那里,我知道不少关於这老家伙的秘密,待我慢慢夹磨,好歹也抖几样出来………” 龙尊吾摇摇头,不以为然的道:“朋兄,为人须要光明,切不可做出悖理之事!” 哈哈一笑,朋叁省道:“放心,包管他心甘情愿!” 忽地,栗老头转过脸来怪叫道:“喂,你们到底欲将老夫如何?摆在这里挨冻受冷,不想想你们家里也有年纪大的老人家麽?” 朋叁省抱着龙尊吾走到马匹跟前,小心翼翼的将他置坐於鞍上,低声道:“坐得住麽?” 龙尊吾皱皱眉,道:“当然不会有平常来得方便。” 朋叁省呵呵笑道:“忍着点,忍着点,很快就到了………” 那边,栗伯贵一跺脚,提在手上的药箱也震得哗响,他又叫道:“这是怎麽回事?你们还缠连些什麽?莫非想活活将老夫冻僵在此地麽?天下那有这种强横霸道的恶人?” 请看续册中册 第18章 醉翁喜 盗亦道 飞也似的掠了过来,朋三省抬着栗老头的后领将他提上马背,嘻嘻笑道:“别叫了,我的爹,这就送你老回去………。” 唐洁也上了马,闻言之下不由忍不住掩唇一笑,于是,由朋三省牵着龙尊吾的坐骑,缓缓朝前路行去。 夜色极浓,像涂了一层层的盖,北风打着哨子呼啸,雪却落得稀了些,气温是降得快,该已初更了吧? 唐洁挨在龙尊吾的马后紧紧踉着,而龙尊吾的双手抓着皮鞍上的把手,身体在不住的幌动,看不清他面部的表情,但唐洁可以想像得出来,那一定是眉宇绾结而又衰疲不堪的,岁月太灰郁,肩着的负荷又是何其沉重………。 团盛镇。 这是个小小的镇集,三百多户人家,几家简陋的小店,两条破烂的街道,勉强凑成一个偏乡僻野的墟集,称它为镇,实在是有些浮夸了。 在镇的郊野,有一幢里外三进的竹篱茅屋,篱旁植着几杯古梅,有一湾结着薄冰的小溪环绕于侧,现在,茅屋中静悄悄的衬着大地一片银白,却着实有几分雅致的韵味。 最外面的一间茅屋,便称它做客堂吧,支了一张竹榻,已无??设的却是厚软的锦垫,屋子里陈设简单,除了这张竹榻,仅有一几四椅,壁上空荡萧然,连一丁点饰物也没有,生了个泥盆炭火,已是极为奢侈的东西了。 龙尊吾躺在榻上,他已在这里休养了一个多月了,这里,唔,便是那怪老头栗伯贵的“蜗居”。 里进的??子一掀,唐洁走了出来,她一身打扮素雅而洁净,青布衣裙,外加一件白夹衫嵌肩,脸上不施脂粉,却越发现得清丽脱俗,有如出水白莲,散发着一股楚楚动人的韵致。 龙尊吾的气色已好看多了,他的双目已恢复了黄黄神影,面孔上也有了红润的光辉,唐洁走到他的榻前,嫣然一笑,轻悄的道:“龙侠士,雪已住了很久,可要我陪你出去走走?” 龙尊吾不置可否的笑笑,道:“朋兄呢?” 唐洁伸手朝门外一指,道:“又去沽酒去了。” 皱皱眉,龙尊吾道:“这个多月来也够他闷的,那老先生又古怪得可以,我们住在这里的时间已不算短,除了出来给我换药治伤,他就压根不离屋门一步………。” 下意识的朝里边瞧了瞧,唐洁理理鬓发,柔声道:“我看他人还挺不错的,就是孤僻了一点,像没见过我们在这里打扰了那么久,就从没有一个人前来探访过他?” 微微一笑,龙尊吾道:“难怪他说过不以医道为谋生之路了,假如光凭这一门吃饭,不把他饿扁了才怪………” 唐洁眨眨眨眼,点头道:“他的医术实在高明得很,只是脾气太坏,那个病家愿意化了银子还买气受呢?” 稍稍坐起身子,龙尊吾道:“打三天前我身上的创伤已经完全收口了,这两天完全是喝他亲熬的汤药,可能这些汤药是进补与提气的,现在除了仍然觉得有虚脱之外,我差不多已经完全好了,我想,假如换一个人来治,恐怕痊愈不了这么快………。”唐洁轻轻的道:“我好感激他,虽然他是那么怪………。”龙尊吾刚想答话,里问的??子一掀,那怪老儿栗伯贵已阴阳怪气的踱了出来,他仍是一袭黑袍,一双黑布棉鞋,焦黄的面孔上有一股令人看了蹩极的表情,行到房中,他微捋八字胡,两只小眼睛往上一翻:“到今天为止,已经一个月零六天啦,你们到底是如何打算?走也不走?赖住在这里是何用心?” 龙尊吾还没有讲话,唐洁已推起笑脸道:“老先生,请你不要见怪,因为龙侠士的伤势还没有完全好,所以只得打搅老先生几天,只要他行动如常了,我们那时便离开………” 栗伯贵一吹胡子,怒道:“老夫是治病的,他好了没好莫不成老夫还不知道?自从那夜被那个莽汉硬拉了老夫来为此人治伤,到如今非但分文未付,反而更胁迫老夫让屋给你们居住养伤,老夫是开客栈的么?还是头上写了个『孙』字?” 唐洁面颊飞红,委曲的低下头去不再讲话,龙尊吾安慰的拍拍她,注视着栗老头道:“老先生,你休要如此不近情理,我们治伤住屋,有银子给你,并非白搭,你又何苦言语伤人呢?” 栗老头怪叫一声,道:“什么?老夫言语伤人?白看病,白住屋不说,那个莽汉又时对老夫冷嘲热讽,动辄恶颜相同,老夫是这房子主人,如今还像个主人样么?难道老夫就连一点自主之权也没有么?到头来老夫还落得个恶言伤人的罪名?” 龙尊吾淡淡一笑,道:“老先生,如果在下对你略呈粗暴,你又会将此咎推到所有武林人物身上,又有藉口叫嚣草莽之士俱皆霸道了,但事实并非如此,假如说有些武林之士待你欠善,也恐怕是老先生自已太过不近情理之故吧?” 栗伯贵气得一张黄脸变为朱紫,他尚没有说话,龙尊吾又道:“江湖中人活得已够辛酸,但大多数生性豪迈而耿直,都是些有血性有胆识,明善恶辨忠奸的磊落男儿,其中不少学术修为俱佳,而且气质洒逸,老先生未窥全貌,即以一二人之行为做定论,未免太过偏激,天下之大,薄天之义却往往是这些草莽豪雄所担起来的。” 重重哼了一声,栗伯贵怒冲冲的道:“任你小子舌上生莲,老夫就是不喜此一类……” 龙尊吾平静的摇摇头,没有再说下去,这时,门外却传来一声哈哈大笑,随着笑声,朋三省魁梧的身形风一样卷了进来,拉起他的大嗓门叫道;“龙老弟,这个熊老头除了两眼见财外是他妈什么也瞧不见的,你对他讲过这些大道理实在好有一比,是为什么,什么对牛弹琴哪,他妈条牛又怎么知道弹琴是啥意思?” 栗伯贵一见又是这位凶神进了屋来,不由又气又畏缩的一跺脚,别过头去吭也不吭一声。 朋三省做了个鬼脸,将手中的一把大锡酒壶“碰”的放到那张摇摇欲坠的小几上,哇啦哇啦的道:“老弟,你的伤势约莫也快好了,你自已觉得能走路就讲一声,咱们立即上道,不在这里看人家脸色受他妈的鸟气!” 栗伯贵“霍”的转过身来,双手平伸,吹着胡子道:“请,请,快请,老夫我求之不得……………” 朋三省大马金刀的坐到椅上,椅子咯吱咯吱呻吟了一声,他抓起酒壶就着壶嘴灌了一大口酒,狠狠的道:“不用你催,我们就这几天便拔腿,你想留还留不住………”栗伯贵两只小眼睛一动,背手,重重的行向里面,龙尊吾望着他的背影摇摇头,朋三省却管自大口大口的拚起酒来。 唐洁怯怯的看着龙尊吾,可怜生的道:“龙侠士,人家这么不欢迎我们,你的伤又未痊愈,怎么办呢?风霜雨露只怕你挨不起,而且,更要这位老先生继续给你调治下去………。” 眉梢子一扬,龙尊吾的面色带着三分隐秘之色,他低沉的地道:“唐姑娘,以你看,我平素的性格可是这种善于逆来顺受的人么?” 怔了怔,唐洁迷惘的道:“当然不是,但,但你为什么仍忍得住呢?” 龙尊吾换了一极较为舒适的姿势半侧着,他瞟了一傍的朋三省,似是非笑的道:“老实说,以我的意思,根本就不想半强迫似的硬住在这怪老儿这样,但奈不住朋四爷的软哄强拉,只好委曲下来………” 唐洁更迷惑了,她微微张着小嘴,喃喃地道:“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呢?” 龙尊吾含有深意的一笑,唇角撇了撇,朋三省已一抹嘴巴周线的酒渍,拉过竹椅凑了上来,他朝里间望了望,压着嗓门道:“唐姑娘,就照直给你说了吧,你知道的,我与这怪老头的兄弟以前认识,由他兄弟口中,我偶然晓得了一些关于这老头的事情,哦,这些事情是极其有趣的,你若去问这老家伙,他一定抵死也不肯??露………”唐洁惊异的道:“是些什么事情?” 龙尊吾吁了口气,道:“全是这位老先生的一些独特秘密,他本人对医术药理钻研极深,很有些稀奇古怪的成就,但是,他却挟技自秘,从不为外人道,以他为我治伤为例,他只是运用了一般郎中里较高的医术而已,不及他本身实在的火候十一,换句话说,他并没有拿出真功夫来为我治伤,但饶是如此,却已比其他的郎中们高明得大多了………” 眨眨眼,唐洁仍如坠于五里雾中,她看看龙尊吾,又瞧瞧朋三省,还是有些摸不着边际的道:“但是,我不明白这些事和我们一定要住在这里有什么关系?人家已很明显的表示出不愿意……。” 龙尊吾古怪的笑笑,朋三省已接上来道:“妙处就在于此,老实说,只称这老家伙医术精湛尚不足以形容他在这方面成就之高,确实一点说,这个老滑货的医术已几乎到达登峰造极之境了,他自已冶炼出来的几味珍罕药物直是令人匪夷所思,拍案叫绝,当初他的兄弟,亲口告诉我时我就惊异不置,料不到却果真如此!” 唐洁低低地道:“你看见过了?” 朋三省神秘的一笑,得意的道:“当然看见过,要不我们还呆在这里啥?这老家伙的医道实在精得像在变法术,可恨他表面却装得土头土脑一付酸像,连这镇上的人都不知道他们邻舍这位孤老儿意是个华陀再世的活神仙………。” 有些着急,唐洁催促地道:“朋壮士,你快说嘛,你看见了些什么?” 朋三省又凑近了一点,低沉地道:“不是我亲眼看见,我也决不相信,以前他兄弟告诉我,说这老儿有一种灵药,名叫『再生爪』,这”再生爪“形同一枚富寿瓜,皮包青丝带紫,大如儿拳,宛如五只指头并拢在一起,上面还坐着一根寸许长像是老鼠尾巴似的蒂梗,当时我听过也就算了,没有十分放在心中,就在遇着这老儿开始,我才忽然又想了起来,在十天以前,哦,我就做了次不速之客,摸进去探了一探……”唐洁苍白着脸,急急的道:“没有被他发觉?” 朋三省低声笑道:“发觉?发觉了还搞个………搞个什么名堂?这家伙精于医道却不见得也精于武术呀,那次是晚上二更天了,我不是在这里打的地??么?因此我把被窝卷了卷,枕头垫了垫,贸然一见就像真有人躺在这里一样,我从外面绕到他住的最里间,翻上了屋面,稍稍扒开了茅草往下窥探,这一看,乖乖,几乎惊得我一个跟斗摔了来………” 唐洁捂着心口,紧张的道:“看见了什么?” 朋三省故意买关子似的举起酒壶来又灌了一口酒,吧哒了一下嘴巴,笑了笑,压着嗓门道:“房子里只有一盏阴阳怪气的桐油灯,灯火摇摇幌幌的,晕晕沉沉的,把这老家伙的影子映在墙壁上,那去长长的一条,老家伙沉着脸,睁着眼,脸上也是阴阴沉沉的,就他妈和那盏桐灯的调调差不了多少,他坐在一张灰白的污秽的方桌前面,桌面上摆着一把小刀,一只活母鸡,一卷净布,一个内盛朱红胶水般物体的水晶瓶,另外,呵呵,就是那枚久闻大名的『再生爪』了!” 唐洁忙问道:“和他弟弟说的形状一样?” 朋三省??了口唾??,道:“正是,一点不错,青丝丝的皮面泛着紫莹莹的暗光,似是五只手指头并在一起………” 好似是回忆当时的情形,朋三省的独目闪动着一片迷幻的光彩,停了停,他又低沉地道:“老家伙眼睛瞪着那只活母鸡,好一阵子,他突然抓起桌上的小刀,猛的一下子把两只鸡腿活生生,血淋淋的砍了下来!” 唐洁惊恐的捂住了小嘴,满脸骇惧之色,朋三省又接道:“我才在想这老家伙那颗心可狠得紧哪,跟着怪事就出现了,老家伙一只手捏住鸡喙,免得它吵叫,另一只手快速的将水晶瓶里的胶状红色水液涂在鸡腿的切断处,拿起那枚『再生爪』往断处紧紧一接,说也奇怪,那枚『再生爪』竟忽地张开,宛如五只手指般的辫体就好像一只小小的人手一样扣住了那已经断落的鸡腿,老家伙就这么一直接着形动,约摸过了盏茶时分,他双手放开,那只被切断了双腿的母鸡竟然咯咯叫着在桌面上一拐一拐的扑腾起来,两只腿宛似没有断过一样好生生的长了回去,老家伙摸着八字胡呵呵大笑,却将我吓得差点摔下了屋顶,斩断的肢体能在这瞬息之间长了回去我还是初见,以前更连听也没听说过,不管是人是畜,也决没有这么方法,但是,我这只照子却又看得这般千真万确………。” 朋三省说到这里,歇了口气,续道:“由这里看来,那『再生爪』,既然能将禽畜的残肢接好,人的肢体大约也俱有此效,老家伙却挟技自秘,实是不该,假如他将这玩意献了出,还不知可以救回多少残缺之人哩………。” 唐洁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地道:“但是,这些东西却是他自已钻研发现,他既不愿公开,我们又怎好硬奔奔这样做,怕人家会讲话,况且,他还会医治过龙侠士………。” 笑了笑,龙尊吾道:“所以,我已告诉过朋兄,无论他用什么方法取得栗老头的秘意,只要是光明正大,取得栗老头心甘情愿,我便不去过问,否则,嗯,我也不答允,朋兄,你说是么?” 朋三省哼了哼,道:“小子,你是叫栗老头的『翠髓精』滋补得迷了心啦………但是,我答应了你当然便不会拆滥污……。” 唐洁想了想,又道:“那么,他除了这些之外,还有别的精妙成就吗?” 朋三省沉吟了片刻,皱着眉道:“栗伯仓告诉过我,说他哥哥留着一盒”蛰蚁“,这盒蛰蚁约有百只,大小有如人的指甲,这些蛰蚁作米黄色,具有奇毒,可就有一宗妙处,专能救治中毒之人,将这蛰蚁置于伤口,它们即会以螫刺扎入染毒之肌肤内,以本身之毒融和原先之毒,而使此毒相互抵消于无形,更奇的,它们还能深入肉里,拱咬出扎入体内的毒针或毒砂弄细小暗器,万无一失………。” 唐洁直听有些楞了,她喃喃地道:“这位老先生可真是个奇人………” 又喝了一口酒,朋三省道:“尚不止此,他自已还以十七年的时间练成了一颗金丹,伯贵说过,吃下这枚金丹,可使习武之人功力倍增,气透发梢,逆顺九车,再有,峰丸白犀角,红鹿茸,碧虾壳,他皆曾收藏得有,而这些东西,又全是千金难求的珍罕奇药,救人救命的灵丹,走遍天下也难得找到一两件的………。” 回头望了望榻上的龙尊吾,唐洁迟疑的道:“龙侠土………” 龙尊吾看着她,温和地道:“你有话要讲?” 唐洁微微垂下颈项,低声道:“我是想,栗老先生的这些东西虽然却极珍异,我们须要总也应该明着和他商量,或以金银,或以其他条件交换,不应用别的手段去夺取………。” 龙尊吾用力点头,道:“这是一定的,对么,朋兄?” 后一句话,他已面朝着朋三省,朋三省那张黑脸膛一拉,气愤的道:“你那来这么多罗嗦劲儿?我既是答允你便当然做到,若姓朋的要耍下三流,哼!也早用不着熬在这里看这老家伙的脸色了!” 龙尊吾洒逸的一笑,道:“你有把握?” 朋三省断然道:“当然!” 伸了个懒腰,龙尊吾缓缓地道:“咱们不能久等了,还须要多长时间?” 哼了一声,朋三省道:“就在今夜!” 第19章 梦残漏尽,更鼓三声。 仰卧在榻上,龙尊吾这一夜可说根本便没有瞌眼,轻轻地,在地下躺在地上的朋三省已爬了起来,他以指比唇,先嘘了一声,揍近来压看嗓门道:“老弟,你醒了么?” 龙尊吾用手臂枕看头,笑笑,道:“一直未曾入梦,当然醒看。” 朋三省打了个无声的哈哈,道:“该动手了,现在。” 龙尊吾半坐起来,正色道:“朋兄,咱们虽是江湖草莽,却也须要讲求一个“义”字,人家为我们治伤疗病,又在人家住处打扰了这么久,不论他是否情愿,却也总是有惠于我,他挟珍自秘,秉性吝啬固不足取,但我们这么悄声不响的拿了人家的东西走,再怎么说也是不该,朋兄,你是否有什么可以解释之处?” 急得一跺脚,朋三省捂着嘴巴吼道:“唉,唉,你怎么这般迂?当然是无愧于心才拿他的东西;我给他放下一百两赤金还不够么?” 龙尊吾沉默了一下,道:“只不知他是否愿意?” 朋三省一瞪眼,道:“这还管他愿不愿意?充其量也只能算我们强买强卖罢了,我的爷,你就不要再缠连了………。” 笑了笑,龙尊吾道:“那么,你讲。” 哼了一声,朋三省举步向屋外行去,他刚刚走出一步,龙尊吾已忽然低促的叫了他一声:“听………。” 朋三省愕然回头道:“什么玩意?” “意”字在他舌尖上一顿,他也蓦地安静下来,屋外,有一阵极其微的衣袂带风之声,就像几片落过一样那么轻悄的掠到这边! 翻手抄起了枕傍的阿眉刀,龙尊吾着鞋下榻,他一面将刀佩在左胸胁侧的老位置,边低悄的道:“朋兄,有三个人,他们停住了……。” 刚刚说到这里,房屋外面,靠那头,一个粗厉的语声已传了进来:“栗伯贵,你给大爷们滚出来回话!” 声音响起,里间已即时起了一阵慌乱,栗伯贵的嗓门打看哆嗦道:“外……外面是谁?是是是那位高朋贵友?” 暗处的朋三省眨眨眼,轻笑道:“好家伙,这老小子敢情还没有睡?这么晚了,又不知他在搞什度名堂……。” 龙尊吾撇撇嘴唇,道:“大约又在弄他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这时,外面那粗厉的嗓音又响起道:“栗伯贵,不要来这一套王二麻子,大爷们不受这个调调,把你的“再生爪”拿出十枚来孝敬大爷,咱们即时拍拍屁股走路,两不相扰!” 屋里响起一声颤抖的呼叫,栗伯贵惶张的道:“什……什么?十枚?老……老汉那有十枚“再生爪”?就连一枚也没得啊,朋友,你不要听人家传岔了………” 粗厉的嗓子冷冷一笑,刹时狠了下来:“没有关系,拿不着再生爪便拿你的狗头,再放把火将你这破屋烧个精光,两条路你选一条!” “你……你们是强盗呀!如此横不讲理,还……还有天理王法没有?你你你,你们要造反了?” 粗厉的声音显然移近了一些,冷森的道:“大爷没有这么多闲功夫和你多噜嗉,老狗,你滚出来吧,大家见见面也好留个印像!” 栗伯贵的动静没有了,靠里问的房子里却起了一阵忙乱的悉嗦之声,这声音龙尊吾与朋三省听到了,当然外面那三位不速之客也不会听不看,当下只闻那粗厉的声音怒骂了一句道:“万老七,你给我把这老狗抓出来,他想捣鬼!” 起了一声狂野的笑声,一条庞大的身影掠过纸窗扑向后面,刹时响起了一声窗户的碎裂声与桌椅的撞跌声,栗伯贵的呼蓦地传出,已在一阵狞笑中从屋里移到了屋外。 粗厉的声音似是极为满意的大笑起来,跟着就有两记清脆的耳光声传进了屋子:“我打你这头不识抬举的老狗,叫你乖乖送出来你还想使赖,如今大爷没有这么便宜说话了,除了要东西以外还要你这老狗的一条手臂!” 怪叫一声,栗伯贵尖号道:“反了反了,强入民家还要持众人,更想劫财劫物,你你你,你们便不怕王法了么?” 一阵哄笑随着爆起,那粗厉的嗓子叫道:“王法?王法值几个子儿一斤?他妈在这种骨节跟上你还和老子们谈王法?来,万老七,你再上他一顿,看他王法管个鸟用!” 像杀猪似的,栗伯贵尖嚎看叫了起来,粗厉的声音嘿嘿的笑着道:“对我们”吊睛三虎”,王法已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现在,讲究的是霸力,老狗,你懂不懂?霸力!” 栗伯贵没有吭声,只是一个劲的哼唧看,显然那三位仁兄又是火气冒上来了,栗伯贵哼唧了一阵却突地又鬼叫起来,粗厉的声音冷酷的道:“怎么样?这滋味好受不好受?你是想多当再拿出东西来呢,还是现在就拿出来?” 另一个软软的,皮笑肉不动的语声也跟着道:“其实结果都是一样,老狗,无论你受不受罪,东西是一定得拿出来,你还是放聪明点好!” 呻吟看,喘息看,终于,栗伯贵断续的道:“好……好……你们这些强盗……胚子……老汉拿出来便是……不过……却没有十枚,只剩下一枚了……。” “拍”的一记耳光,粗厉的声音大骂道:“老狗,你他妈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呀?老子是来和你讨价还价的?你他妈的混账东西!” 又呻吟了一声,栗伯贵道:“老……老汉说的全是实话……只有这一枚了……今……今天,你们就是杀了老汉也拿不出……出十枚……来!” 重重的哼了一声,粗厉的嗓子又吼道:“万老七,你给我用刑!” 于是,像扯出了肺肠,栗伯贵又拚命的嚎叫起来,那叫声,凄布而悠哀,深夜听来,足能令人汗毛竖立,心肉跳! 低低地,朋三省笑道:“栗老小子今夜可是有福,各般滋味他都试了………。” 龙尊吾沉默着,忽地,他道:“朋兄,你护在里面,我出去救他!” 顿时愕了一下,朋三省低嚷道:“你疯了?待他们逼这老小子拿出东西我们再下手夺回来不好么?这样不但推卸了劫掠之名,更省去了那一百两黄金………。” 轻轻站起,龙尊吾淡淡一笑道:“若是如此当然更好,只是那意义就完全不同了,朋兄,我是宁愿不要这些东西,也不能背上见危不救的臭名!” 呆了呆,朋三省大大摇头道:“罢了罢了,我便依你……谁叫我碰看你这寿头………。” 披上一件长衫,龙尊吾缓步推门而出,看他那悠闲的模样,就活脱是要出去观赏夜景一样。 朋三省嘀咕看,无可奈何的凑近了窗口,自窗的隙缝中往外瞄了出去。 龙尊吾背负着手,慢慢转行向屋侧,嗯,情景可真够瞧的,三个又黑又粗,斜斜吊着眼睛的中年大汉,分立成三角形围着栗伯贵,其中一个蓄看一大把黑胡子的大汉正反拗过栗伯贵的手腕在背上,一面还不停用他穿看的牛皮鞋猛踢这老头的胫骨。 这时候,可怜栗伯贵早已痛得魂魄出窍,眼鼻涕缺了堤般洒了一脸,连嚎叫声也是那么微弱了………。 淡悠悠地,龙尊吾微一拱手道:“三位,这出戏,该可以停了吧?” 那三个大汉像蓦地被蛇咬了一口一样跳了起来,六只眼睛疑不定的直楞,投在龙尊吾身上,好一阵,中间一个嘴边生颗红毛痣的大汉踏上来一步,以他那粗厉的嗓子吼道:“干什么?好朋友你是来架梁的?” 龙尊吾摇摇头,道:“不敢,只是来求情的。” 另一个大汉一扯他那满脸朝横生长的粗肉,要死不活地道:“求情?你睁开你那双狗眼看看,这里是些什么人?是什么地方?也是你这浑小子能开得了口的所在么?” 生看颗红毛痣的朋友冷冷一哼,道:“我看朋友你约模出道不久,江湖上的风浪你可能经历得不够,你还是少惹麻烦的好,也免得为你家大人丢丑!” 龙尊吾连连点头道:“不错不错,在下出道之初,即蒙家师训诲!是非全因强出头,不干自已的事,最好还是不要多管。” 红毛病仁兄“叹”了一声,面色稍松的道:“这样才对,你师父总算还懂点事………。” 微微一笑,龙尊吾又道:“不过,家师在这两句话后面,还补述了一句,不干自已的事,最好不要多管,但若为了一个“义”字,一个“理”字,事虽不干自已,便是豁出了性命也得插手接下,为江湖留存一份好名声!” 三个大汉不禁俱皆. 第20章 论真义 访鬼眼 想了一会,龙尊吾颔首道:“老丈顾虑得极是,今夜那什么吊睛三虎便是一例;这样吧,由在下背送老丈至贵友之处,回来后在下等人也就要离去了。” 栗伯贵微微迟疑了片刻,终于点头道:“也好,如此有劳小哥了………。” 十分迅速的,栗伯贵匆匆收拾了一个大包袱,龙尊吾一指楷角,道:“那里面的东西老丈你不带走?” 栗伯贵有些羞涩的一笑,低低地道:“不用了,那是老汉多年来对于医术上的一些浅陋记载,小哥,便烦你回来后取出交由老汉那不成材的弟弟,并请转告他,要他……呢,要他……回来看看我这为兄的…………。” 怔了一会,龙尊吾深沉的道:“老丈,你是真想开了………。” 栗伯贵面上掠过一片不易察觉的黯然愧怅之色,他转过头去,朝这间陋室巡览了良久,嗓子有些沙哑:“小哥,走吧……剩下的东西,老汉会托人回来拿取………。” 龙尊吾略一立身,将栗伯贵背在背上,微一仰头,人已平飞而出,他飞跃的姿态是那么灵巧,那么美妙,夜色中,就宛如一只破云朝月而去的白鹤。 于是。 留下一抹无声的叹息在这间散发着霉湿气味的斗室中,江湖上的歹徒能逼使一个善良的老人逃迁,但江湖上的义士却也能为善良保存一口不朽之气。 出了团盛镇。 在马背上回首凝视这片简陋的墟市,那幢幢屋舍,是越发的疏落与破旧了,这小镇,弥漾着一股淡淡的苍磅,有些枯燥和寂寞的意味,我宛如一个已到了垂暮之年的老人。 朋三省抹了一下面孔,笑吟吟的道:“老弟,嗨嗨,还是你高明嘛,昨天夜里,就那么几下子,已把老家伙压箱底的玩意全弄到手啦,难就难在人家是那般的心甘情愿,又那般的诚惶诚恐,还生怕你老弟不要哩………。” 回过头来,龙尊吾笑笑道:“武林道中,正与邪之分也就在此了。” 朋三省怪叫一声,吼道:“好小子,你是说你正我邪?” 眨眨眼,龙尊吾笑道:“不敢,这可是阁下自己出口的。” 说着,他望望默默跟在一侧的唐洁一眼,唐洁察觉了,向他脉脉一笑,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在这顷刻已吐露了多少多少绵绵的情意。 不识趣的朋三省忽地叫了一声,触目睁着道:“是了,老弟,咱们像这么漫无目地的找下去,也不知要到那一天才能将那四个熊货找着,我却有个主意,你看,便不使得………??? 龙尊吾平静的道:“什么主意?” 朋三省道:“大明县城里住有一位响当当的人物,号称”鬼眼“樊盛,是我的把弟,他专门靠开赌与护镖吃饭,却是条铁铮铮的汉子,在北五省里人缘广,交情熟,咱们不妨找着他问问,顺便也叫他的手下出去放个线,吊吊眼,老弟你看如何?” 沉吟了半响,龙客吾道:“方便么?” “呸”了一声,朋三省道:“三枝香插下,九个头叩了,就差是一个娘生的,这还有什么方便不方便?就是姓樊的赶着鸭子上架,也要给老子硬挺!” 点点头,龙尊吾又道:“据那些路边传闻,好像说双双人狼已投奔到大西方去了,只不知道这些消息的确实性如何?” “嗯”了一声,朋三省摇头道:“消息只是消息,传闻只算传闻,十有八九都不见灵光的;本来铁矛帮姓古的老小子晓复,当时干了起来你又带了彩,找不出适宜的机会逼问他,我本来想提一提,却又怕问不好惊动了他反而砸了,现在就怕上次你抓着问话的那个胖子回去吐露了什么,姓古的若是派人前去通报那四个杀胚才教咱们大费周章呢,这件事可真麻烦……。” 龙尊吾笑了笑,道:“这个你可放心,那铁矛帮的胖子不敢多讲一个字……。” 朋三省不信的道:“他还怕什么?还怕咱们晓得了夜里摸回去杀他的头?” “这倒不是………” 龙尊吾道:“他并非含糊我们,乃是害怕铁矛帮的古颜拎他的头,古颜的残暴歹毒想邪胖子也会知道,他若在回去后据实告诉古颜说向咱们吐露了什么,古颜那会轻饶过他?是而?? 一定矢口否认漏了任何消息以求保命,换句话说,古颜到如今仍是毫不知晓我等的企图;那天在激战之中,你未见他一字都没提过么?而且,他的表情除了愤恨以外,并没有猜疑不定?? 样子呢………。” 想了想,朋三省道:“铁矛帮如今一定又在尽力准备向我们寻仇了,现在若是回紫山区找古颜盘询,路远费时不说,只怕还得大大的干上一场。” 停了停,他又埋怨着道:“上次打起来的时候就应该设法逼问他的,现在找这老小子又不是那么简单了…………。” 龙尊吾安祥的一笑,道:“当时动手的情形你也十分清楚,老哥,你说说看,到那里找时间与空档去逼问他?古颜又不是白痴,他就那么乖乖的任凭咱们盘询么?。再说,唔,我?? 时身上的伤也累得我无法再硬逼他了!!” 朋三省一扯满脸的横肉,道:“算了,过去的还提他干啥?咱们就这么决定,到大明县城去找我的把弟”鬼眼“樊盛!” 仰望长空,好一阵,龙尊吾幽幽的道:“也只有这样了,假如再到紫芦山区去,恐怕遭到的阻碍与困难也不比咱们自己在外间找的折磨少。裂开嘴巴笑了,朋三省一拍大腿道:“大明县城距此三百五十里,我们快赶一程,估量四五天的时间也就到了………” 龙尊吾皱皱眉,通:“还有这么远!” 朋三省放马奔去,边叫道:“我的爷,你就委曲委曲吧。” 望着领先的马匹,龙尊吾反手一拉傍边唐洁的坐骑环嚼口,也泼刺刺加速驰去,奔跑中,唐洁稍稍提高了声音道:“龙侠士,那位性樊的侠士你也不认得?” 龙尊吾笑着道:“连听也没有听过。” 柳条似的眉儿微微蹙着,唐洁道:“不知道那地方我长待着是否合适?” 龙尊吾道:“假如不合适,唐姑娘,我会另外为你找地方的,你不用耽心………” 马蹄声普着,唐洁沉默了片刻,她彷佛在思忖着什么,终于,她怯怯的开口道:“在那位姓樊的侠士处,如果探不出双双人狼的下落,龙侠士,下一步你又准备怎么做呢?” 咬咬下唇,龙尊吾断然道:“回紫芦山区找碧眸古彩!” 怔了怔,唐洁道:“那………方才你不是说………说他们已有防范,回去会更增加困难与阻碍吗?这样做是不是太危险?他们人手极众………。” 带着一丝凄凉意味的笑了笑。 龙尊吾低沉地道:“这总比我日夜受仇恨的火焰烤炙,受痛苦的剥痕折磨,受耻辱的无声讽刺来得好,唐姑娘,你不明白我!………。假如你稍稍可以了解我一点,那怕是一丁点?? 好,你便不会奇怪我如此急迫了……。” 唐洁垂下头来,美丽的两眉抹上了一层苍白的忧愁,那马蹄声,似一下一下的踩在她的心口上,以至是个心腔都在隐隐的绞痛了。 默默地,龙客吾侧目注视她,半响,低低地道:“唐姑娘………。” 唐洁慌忙抬起头来,强颜一笑,道:“嗯?” 龙尊吾换了一只手拉,沉沉地道:“你,在想什么?” 微微仰仰头,唐洁幽幽地道:“我在想,江湖上的日子实在太惨厉,像是在每一寸每一寸的光阴上都抹着血,在每一段每一段的事迹士都沾着泪………人与人便生活在血和泪里,便浸润在恩与怨中,平和的日子是那么少,柔熙的时光是那么难得,讲究的全是硬崩崩,火辣辣的豪义和勇悍,崇尚的全是腥颤颤,血淋淋的杀戈与报复,而江湖中人还口口声声说这是骨气和志气;一个人的是否值得钦佩,一个人的善恶好坏也都在于此了;难道说,取决一个人的高下便全以这些为准绳吗?难道说,江湖中的那些好汉们除了这些就没有别的胡论与主?? 了吗?” 惊愕的瞧着唐洁。 龙尊吾估不到这看去柔弱而温驯的女孩子,却有着这般深刻又透澈的观察与谈论,虽然,她说的不一定全对,但是,其中却多多少少,含蕴着一些道理,一些一针见血的道理。 怯怯地,唐洁又垂下头去道:“对不起………我说得太多了………但请你相信我,我不是故意唠叨………我心里是这样想的………。” 坦荡的一笑,龙尊吾缓缓地道:“别放在心上,我并没有怪你,一点也没有………。” 顿了顿,他又接着道:“唐姑娘,你方才说得不错,可是,我却有几处向你解释的地方,这混沌的天下,说穿了,原本便是一个庞大的竞技场,也是一个用各种方法谋求生存的大圆环,人,自出生到老死,除非他不愿活下去,否则,就必须谋求生存之道,要活下去的方法很多,而谋生之道便各有不同,有的人营商,有的人为官,有的人出力,有的人便卖命,每一种方式皆迥异,但结果却相同;都是为了过完这长短不一的一生,而我们,唐姑娘,便?? 算是卖命的一类吧,但我们却只有一条命,不到必要,也同样不能轻易抛舍,因此,我们便以技击武术来维护我们卖命的这一行当,我用以谋生路,或用以行侠义………。” 感叹了一声,龙尊吾又低沉地道:“由于如此开端,便形成了今日武林中的纷攘与不宁,因为以技击谋生的手段不同,使产生了正邪路的分野,因为行侠义方式的迥异,便有了各种微妙而复杂的思想,是而武林便难以平静了,但是,总括来说,这只是一种为了生存下去的作为,只是人活着要做些事的表现。” 唐洁专注的聆听着,美丽的眸子里浮起一片莹澈的光芒,她望着龙尊吾,龙尊吾又续接下去道:“不仅是人,便是空中飞的禽鸟,地下走的野兽,士壤中的虫蚁,也同样有它们的生存方法,夜枭不是为了活命而有食母枭之举?野兽为了求偶也有互相残杀或母兽弱肉雄兽之事,虫蚁为了争食不也有彼此争杀的行为么?这些举止:在人类看起来是大逆不道与违悖?? 理的,但在它们那一类中,或者认为是理该当然与顺理成章的,人,都太聪明了,有些时,实在聪明得过了份。” 轻轻点着头,唐洁想转口讲什么,龙尊吾却摇摇手,他舔舔嘴唇,又清晰而平静的说道:“在属于我们人的天下里,大至朝廷有对外的用兵与对内的攘治,中至村镇间为了获得集体之利而做出的争斗与纠纷,小到个人和个人之间的恩怨缠连,这些皆不可避免,因为人有思想,有感情,有灵性,是而便不能将人的生活路子规划成一定的线路和模型,因为不能规划,便有一些事情发生,有好的,也有坏的,于是,人类便以顺合人类惯于生活的方式而分出善恶,于是,过份讲求善恶之分的武林中人便更不得安宁了;人世间多的是争端,是不平?? 只是武林中更多一点,更切合实在一些罢了。” 怔怔的注视着龙尊吾,好一阵,唐洁才吁了口气,悄细地道:“龙侠士,你讲得很对,至少,你懂得比我深………在这些话里,我好像一下子领悟了很多………。龙尊吾笑笑,道:“过誉了。” 唐洁也跟着笑了,她道:“龙侠士………。” 龙尊吾看着她,道:“嗯?” 唐洁笑道:“我觉得,你刚才像是划了一个圈圈,从圈圈的起点开始,一直到结尾,正好圆成了一个道理,完完全全的证实了你所讲的,更把我说过的那些话圈在圈子里………。”用手揉揉面颊,龙贫吾道:“不敢,我们习武之人学的便是这个道理,以自己所识的圈住对方所识的,到末了,刚好将对方圈在里面,不过,那个较为剧烈,较为实在,而且,往往圈住对方的不只是他们的见识与思想,很多时候,也圈住了他们的生命。” 唐决低柔地道:“我懂………这原是江湖英雄们的本色。” 龙尊吾无声的喝了一下,缓缓地道:“这本色,却太易令人伤感,还有,疲乏………。”前行的朋三省募然勒住了马,回头叫道:“疲乏?老弟,你累了么?” 龙尊吾笑着道:“不累,只是烦了点。” 朋三省独目一瞪,又没奈何的继续策马而去,路,便在十二只铁蹄下迅速的向后面倒退,倒退得那么快,像原来就在朝后面移动着一样。 白天和黑夜轮流着转动,宛如一个大大的轮盘,在互古以前就是如此转动着,以人的生命和前程为赌注,谁也不知道往昔是如何混混沌沌的过来,谁也不知道未来将是如何混混沌沌的过去。 三百五十多里的路途是何其遥远,又是何其接近,当马匹的脚步以一尺一尺的距离与其接近,当人们的心腔一次一次的加速了跳动,而路途便一尺一尺的缩短,便一尺一尺的倒移了……。 只用下四天的时间,而这四天,龙尊吾等人便已踏进了大明县城的地界,大明县城,或者,在他们心中,像徵了一个希望,虽然,那个希望是血淋淋的………。 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进了城门,向南大街走,在南大衔的衔尾,耸立着一幢巨大而巍峨的宅第,十二级的青石阶,阶傍各有着一对大石狮子,漆黑的大门,金黄的兽环,衬着一式一色的大麻石围墙,围墙里是楼阁连云,好壮观,好气派。 在阶前下了马,朋三省先伸了个懒腰,长长的吁了口气,用手一指大门,有气无力的道:“老弟,到了,就是这个地方。” 龙尊吾朝四周打量了一番,赞美的道:“这宅第,真是够排场………。” “嗤”了一声,朋三省道:“算了,够个屁的排场,樊盛这小子还不是顶了一张嘴巴吃十八方,买空卖空,凭了一条命耍狠。只是这个大明县吃他那一套罢了,又有什么值得称羡的?稀松得很。” 下了马,龙尊吾又扶着唐洁下来,他低沉地道:“我一直有点担心,老哥,不嫌冒昧么?” 摇摇头,朋三省大刺刺的上了石阶,将那门上的兽环拉叩一阵,回首嘻嘻一笑,裂着嘴道:“冒昧什么!小樊只怕高兴还来不及哩,你不用客气,自家兄弟嘛,客气就见外啦。” 他正转头说着话,漆黑的大门“吱呀”一声启开了,但是,却见启开了尺把宽窄,就从这尺把宽窄里,六个彪形大汉已一个接着一个的挤了出来! 为首一个,是位七尺高下的大个子,个儿高,块头大,斜戴帽子敝着衣襟,满脸的横肉衬着一双三角眼,他前脚一踏出来,已横眉竖目的一叉腰,暴辣辣的吼道:“喂,喂,干什么的?他妈擂起门来就像报丧的一样,你家老子挺了么?就像这么个急法儿?” 这一吼,不由吼得朋三省一愕,但是,这一愕之下封斗然引起了他的无名火高三丈,跨前一步,也大叫了起来:“咦?咦?他妈的这是怎么回子事?这是反了么?你他妈竟对着你爹放起狗臭屁来?怎么着?老子敲敲门都不能敲了哇?你们这里不是樊府,倒成了皇帝老儿的金銮?? 了?” 大块头斜瞄着朋三省,冷凄凄的笑了起来:“独眼朋友,我看你是寿星公吊头,嫌命长了,你想找碴找到樊把子的府上,你敢情是顶着十个狗脑袋来的?” 朋三省独目圆睁,领际青筋暴突,他气得喘喘的吼:“老子要不看你脚站樊家大门,头上刻着樊字,今天老子就该活活斩了你这狗养的杂种!” 朝地下“呸”了一声,大个子三角眼中凶光暴射,他一斜肩转了出去,就这一斜肩一转步的功夫,手上已不知在什么时候握着了一柄锋利异常的匕首,狠辣辣的一竖眉,他道:“朋友,光棍眼里打不进砂子,你是那一个王八蛋教唆你前来倒乱大爷说你心中约模也会有数,不用再演戏了,咱们就抖落出来吧!” 紫色的袍袖一挥,朋三省怒极反笑道:“好极,老子今天拚着与小樊这混账东西红眼,也要试试你这狗熊是生了颗什么熊胆!” 大个子满脸的横肉一紧,暴叱道:“放倒他!”一直围立于侧的五名彪形壮漠,闻言之下“霍”的扑了上来,一式的短匕首,匕首尖直扎向朋三省的手肘及腿弯,又是猛又是狠! 庞大的身形猝然闪进,就像一阵狂风,五柄锋利的匕首一下子全落了空,这五个大漠尚未及转过身来,朋三省已大吼一声,双掌左右开弓倏挥而出,同一时问,两腿也“唰”的升起——五个大漠中的四名怪叫连声,滚肉球似的翻跌了出去,剩下一,个还未及弄清这是怎么回事,朋三省已迅神似的扑了上来,左手微幌,右手已一个大耳括子将这名大漠掴翻! 于是——那个大块头已虎吼着朝上冲来,雪亮的匕首,闪闪生寒,隔着三步,一下子戮向朋三省的心口! 大吼一声,朋三省朝边一歪,“金丝缠腕”倏翻扣上,那大个子却十分乖巧,匕首一压,猝然直统对方小腹! “好杂碎!” 朋三省叫着,右掌斜竖如刀,猛然下截,只听得“当”的一声,那人锋利的一柄匕首竟已斋中断为两半! 大个子惊叫一声,慌忙迅攻,目注着手上的半截匕首发呆,只这一刹,朋三省却已毫不留缓步而上。 右手一弹一招,“呼”的将他庞大的身躯悬空提起,抡着在空中舞了一圈:“狗操的东西,老子要活活纶死你………。” 台阶下的龙尊吾急忙叫道:“老哥慢着。” 当龙尊吾的叫声尚留着一个尾韵,黑漆的大门已突然被拉开,十多条形像剽悍的大汉已急奔出,跑在最前面的是个瘦高条,额下留着一摄山羊胡子,他一步踏出人门,已暴烈的吼道:“胆上生毛的小子给我住手!” 朋三省右臂高举着那个大块头,闻言之下略一偏脸,目光甫一接触到对方,他已狂厉的笑了起来:“胡毛子,你才几年不见就敢对我朋三省吆喝起来啦?” 瘦高条一听语声竟是这般热悉法儿,不由得急急刹住了去势仔细向对方端详过去,这一看,却不由不便他大吃一惊,一张黑脸顿时涨成朱紫,他慌忙一抬手,恐惶而又迷惑的大叫:“通通停下来………朋大哥,这这这,这怎会是你?” 朋三省仍然举着那个早已面青唇白的大块头,冷冷一哼,他沉下脸来,阴侧侧地道:“胡毛子,又怎会不是我?打上次见面到如今还没有几年吧?你姓樊的人就敢到老子头上撒尿啦?” 被称做胡毛子的瘦高条满脸尴尬的踏上一步,恭恭敬敬的弯着腰道:“不敢,朋大哥,是什么风把大哥你忽然吹来了?这些小角色不识得大哥,闹出这些笑话,大哥大人大量,千?? 恕过他们………。” 朋三省一瞪那只独眼,怒道:“想当年,老子与姓樊的好歹也是一个头磕下地的老哥们,就这段日子,你们却已数典忘祖,不顾渊源,触霉头触到老子头上来了!” 胡毛子心头一跳,腰就弯得更低了:“大哥,你老千万莫见责下来,都怪这些混账东西有眼无珠,分不清内外尊卑,大哥你知道,便是给我们十个胆子我们也不敢开罪大哥你………大哥,请你老暂且息怒,这干混账,毛子我一定重重整治他们……。” 朋三省火辣辣的一跺脚,吼道:“没有这么便宜,老子要仔细向小樊问个明白,若是他小子有什么偏袒,哼哼,老子拼着拔掉这把香头也在所不惜!” 后面这句话说得胡毛子哆嗦着一阵发冷,他颤着击道:“大哥,大哥,你如此说,是逼煞我们了………。” 朋三省转过脸去,冷厉的道:“不要多说了,去叫小樊出来见我!” 胡毛子与他手下一干人俱皆木鸡般呆立当地,手足无措的发着楞,那模样,可怜生的,活像一群待宰的羔羊,而地下,那被打倒约五个人早已悄悄爬了起来,鼻青眼肿的苦着脸站着不敢稍动。 缓缓地,龙尊吾步上了台阶;他柔和的一笑,低沉地道:“老哥,够了,不要使人家太难过。” 朋三省一翻独眼,气咻咻地道:“不是我要他们难过,是他们先要我难过,老弟,方才你亲眼看见,这还成个样子,这还成个体统吗?幸亏为兄的我好歹也有那么两手,要是不然?? 刚才我这条老命不就自搁在他们手上了么?” 龙尊吾靠近了一点,道:“罢了,老哥,得放手时且放手,不要太过份。” 朋三省仍有些忿然的道:“老弟,你………。” 龙尊吾平静的道:“便算看在我的薄面上,可以么?” “呼”的一下子将高举着的那位仁兄放了下来,那大个子不由一个跄踉,面色全发了紫! 龙尊吾一笑,道:“谢谢,朋老哥。” 朋三省一跺脚,吼道:“你老是挑在这些骨节跟上帮人家说好话………胡毛子,你他妈还不叫你们把子出来,莫不成还等老于去叩见么?” 说到后面,他转过头去朝那一群发愣的角色施出威来,胡毛子赶忙大声应诺,拔腿便朝门里跑,他奔跑的势子太快,却几乎与门里风一样冲出来的一条人影撞了个满怀! 门里闪出来的那人却是好快的身法,口中怒叫一声,已快得无可言论的“唰”然转到一边,右手一抓一带,已将胡毛子推出了五六步去! 胡毛子正是一肚子怨气发作不得,这时吃来人一把推出,不由怒火斗然冒升,他两眼发着花,身子还未站稳已狂吼道:“是谁他妈这么。” 这么什么他却突然噎了回去,急忙堆起满脸的笑容在那怒容尚未消散的面孔上,而笑容渗着强压着的尴尬与余怨,是如此不调合,如此生硬,宛如生姜汤里寨进去大把的辣子,苦涩里有着窘迫,好不是味道。 来人是个三旬左右,瘦长而黝黑的中年人,一双刀也似的浓眉,-个尖削的身子配着一幅薄薄的嘴巴,最令人难忘的是那一只眼,光芒冷峻而深澈,有着尖锐的韵味,而且,竟隐隐泛闪着赤红的辉彩,朝人一看,似是能一下子穿透人们的肺俯五脏,带着三分酷厉,七分寒瑟! 他甫一出来,已冷冷朝对面的朋三省瞧去,这一瞧,原来满面的冷厉之色迅速化为乌有,代之而起的,是发自内心的欢偷与兴奋! “大哥,是你!” 朋三省余怒未熄的哼了一盘,懒洋洋的道:“小樊,久违了。”。 那人一个箭步赶了过来,只手紧紧拉住朋三省的两手,用力摇幌着,他显得十分激动的道:“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也不先派人传个信来?也好让为弟的早些迎接大哥,大哥,这几年来,可把兄弟想坏了………。” 朋三省转眼瞅了肃手呆立在一侧的那些角色一下,这一瞧,却不由令这些人打骨子里冒起一阵冷气,生怕他稍稍吐露出一点方才的事情,他们异常明白他们这位瓢把子的脾气,翻下脸来,准能将人活拆了…但是朋三省却没有说出一个字,他的脸上也带出了欢容:“刚刚才到,你小子干什么搞了这久才出来?又他妈瘟在那个骚娘们的裤裆里了?” 来人哈哈大笑道:“别扯淡,兄弟我正在谈正事,近来有笔买卖要做;对了,方才外面吵吵闹闹的,大哥你可是有什么麻烦?” 他这一问不打紧,却将胡毛子一干子吓得心腔直跳,朋三省却一摇头,呵呵笑道:“进了你这一亩三分地,还有个鸟的麻烦?做哥哥的我嗓门向来就大,你又不是不知道,什么地?? 我也是这付德性………。” 那人跟着笑了,又回头叱道:“毛子,大哥来了你们也不赶快进去禀报,真是糊涂透顶,幸而大哥没有见怪,要不,小心你们的狗头!” 胡毛子慌忙道:“是,是,弟兄们刚迎出来,还来不及禀告把子………。” 冷冷哼了一声,那人堆着笑道:“大哥,且请进内详谈………。” 说到这里,他又移进了一点,低声道:“大哥,你的两位贵友,倘请代为引见。” 朋三省裂嘴一笑,转过头来,龙尊吾劫已悠闲而洒脱的缓步向前,朝对方适度的一揖。 第21章 天震雷 冤家路 这位双目冷厉如电的中年人急忙还礼,龙尊吾已平静的道:“在下龙尊吾。” 那人深深的注视着龙尊吾,谦怀的道:“不才鬼眼樊盛。” 龙尊吾笑道:“早闻得朋老哥提及兄台,今日见面,越觉兄台神仪内蕴,目透异光,果然是一方霸主,翘楚之才!鬼眼樊盛豁然笑道:“过誉过誉,这全是大哥权做渲染了,不才只是江湖一个草莽,凑合着带领一帮子小弟兄混饭吃罢了。” 口里如此说,樊盛心中却在纳闷,因为朋三省名头极响,一身功夫也硬扎得紧,他交的朋,按说也大多是武林中的有名之士,但是,眼前之人,樊盛却从未闻及,而且照表面上看来,除了形态酒逸,气韵深悠之外,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异处,朋三省却与对方相偕而至,神色之间更十分热切,这,又是什么原因呢? 朋三省此时哈哈一笑,道:“好了,这样省了我不少麻烦,现在你们彼此都已相识,小樊哪,还不请为兄的进去么?” 樊盛连忙肃手道:“大哥,请,龙兄,阁下与那姑娘一道请。” 龙尊吾微微躬身,回去扶着唐上来,又为樊盛介绍了一下,四个人已缓步行进宅门之门。 一条着鹅卵石的洁净小道直达一个小天井,小道之傍,莳满各色菊花,四色绚灿娇然,正对天井,便是大厅了。 走着,朋三省感喟的道:“又有四五年没有来了,这里除了粉刷过几次之外,一切倒还是老样子。嗯,不错,我就是喜欢这样子。” 樊盛笑道:“大明城里找栋像样的房子也不容易,这里虽然不够宽敞,也只好将就着了,龙兄,你以为如何?” 樊盛转过头来笑对龙尊吾,龙尊吾也含笑道:“樊兄府居十分宽大,而且安静雅致,一般来说,已是相当不错了。” 傍边走着的朋三省在这时忽然皱了皱眉,他朝左右望了望,压着嗓门朝鬼眼樊盛道:“小樊,你陪着龙老弟与唐姑娘入内落坐,为兄的我要去方便一下………。” 樊盛眨眨眼,低声笑道:“大哥,你先时教训了他们一顿怎的却将一肚子气蹙成尿了?” 朋三省呵呵笑道:“你他妈看出来了!” 樊盛做了个鬼脸,道:“兄弟我又不是瞎子,怎会看不出?他们一个个哭丧着脸,又鼻青眼肿的,除了大哥,你,别人只怕还不敢有这个胆子到我家门上撒野。” 哼了一声,朋三省道:“算了,你也不用责骂他们,大家都是火爆栗子的脾气……。” 点黜头,樊盛道:“大哥教训得好,也叫他们以后不能将眼睛生到头顶上。乱给我得罪人,有些时候,我也知道他们太跋扈。” 重重拍拍樊盛肩头,朋三省笑道:“你陪陪他们,我去去就来。” 说着,朋三省回头打了个招呼,迳自向大厅一隅转了过去;鬼眼樊盛在大厅的台阶前站住,含笑招手道:“龙兄,唐姑娘,。” 龙尊吾略一推让。也就偕唐洁步上石阶行向大厅,他刚刚走到大厅门外,隔着巨大的桧木花纹门,已瞧见大厅内背朝着外面坐着两个人。 于是,龙尊吾停住了脚步,笑着道;“樊兄………?” 樊盛会意的道:“不妨不妨,大家都同是武林中人,龙兄或不相识,但小弟代为引见,各位便会一见如故了,稍停一会,唐姑娘自会有人送入内宅暂息。” 龙尊吾望了唐洁一眼,唐汉落落大方的点点头,龙尊吾又道:“樊兄适才曾经言及正有要事待商,在下等入内只怕打搅了樊兄商谈要事的时间………。” 樊盛笑道:“没有什么,没有什么,龙兄朋大哥回来,显见彼此都不是外人,不才如何会忌讳这些?再说,这件事晚一点谈也不妨碍,龙兄与唐姑娘便不用客气了,二位,且请入厅待茶。” 龙尊吾微微拱手,轻扶唐洁步入厅内,这间大厅,布置得豪华而瑰丽,一派大宅巨第的气势,厅中的两个人背对着外面正在低声交谈着什么,好似没有注意有人进来了。 鬼眼樊盛进入厅内,先清朗的一笑,大声道:“二位,别嘀咕了,姓樊的先为二位引见两位贵友。” 坐在宽大的酸枝太师椅上的两个人同时发出一阵粗厉而又浮夸的刺耳笑声,双双站立起来,转向这边笑声有如夜枭的啼泣,还在空气中激荡播散,两个人的面孔已蓦地映入龙尊吾的瞳仁,这一刹,龙尊吾原来含笑的脸庞却突然僵凝了,他的双眼发直,脸上的血色也一下子消失,显得无比的苍白与震骇,身子人大的摇幌了一下,冷汗顿时顺额淌滴,他的一双手竟也那么明显的簌簌颤抖不停,宛如一个霹雳倏然响在他的头顶,宛如他的心脏骤然停顿了!” 唐洁垂着面孔,没有直视对方,这时,她还等待着一侧的鬼眼樊盛为他们一一引见呢。 鬼眼樊盛笑吟吟地道:“来来,让我为各位搭个桥,这一位是龙尊吾龙兄,那一位是唐洁唐姑娘,这边的两位么,说起来或者龙兄也有个耳闻,他们乃是万老九万兄与毛贵山毛兄,江湖上顶顶有名”双双人狼”中的老二与老四! 是的,不错,对面这两个人,果然正是双双人狼中的万老九与那秃子!多巧,多妙,冥冥中有鬼神,冥冥中有果报,自混沌的大千世界里,自渺茫的无限江山里,在这一偶,在这一角,在这意想不到的地方,踏破铁鞋都无处觅啊,竟然一下子就面对面的碰上了头! 后面的唐洁厅到樊盛的说话,不由惊得几乎尖叫了出来,她猛的抬头注视对面的两个人,一张小嘴吓得半开,整个面庞也完全在这刹那变为灰白的了。 双双人狼中的万老九还没仔细看清来人,已随随便便的一拱手道:“咱万老九,双双人狼中的老二,朋友,幸会了。” 秃子毛贵山比较谨慎,他也一拱手,却朝龙尊吾唐洁打量了一下,有些狐疑的压低了嗓门道:“老九,这人我好像有些面善……而且,那名字,也似是在那里听到过,你想想看………。” 万老九望了秃子一眼,低声道:“别他妈疑神疑鬼叫人家笑话,在那里你又和人家见过了嘛?真是一脑袋的浆糊…………。” 此刻。 忽瞧樊盛又转过脸来,笑道:“各位请坐,咱们稍待一会便上席。” 如此,樊盛将未完的话了回去,他的注视着龙尊吾,又看看唐洁,纳闷的道:“龙兄,你!你不能适应!” 但是,龙尊吾却恍若未觉,他僵硬的踏前了一步,目光死死的盯视着对面的万老九与秃子王贵山,那两道目光,是两把火,两柄剑,两股血,两行泪;那么熊烈,那么锋利,那么凄惨,却又那么悲痛,无尽的仇,无尽的恨,无尽的愤怒与煎熬,全在这死死的盯视中毕露无遗。 万老九与毛贵山不由得感到一阵寒栗,不知不觉的倒退了一步,却又觉得有些迷惑的互相对视了一眼。 樊盛满头雾水的张了张嘴,怔怔的道:“龙兄,你……你没有不适吧?” 那么深刻的,血淋淋的看着对面的两个人,这时,什么身外之事都不足论了,什么思维与反应都凝固了,龙尊吾心里想的,眼中看的,全是一片浓稠而刺目的殷红,而在那片混沌的殷红中,涌现着他爱妻杜青青的面庞,那张含着痛楚、屈辱、羞愤,与不甘的面庞,是如此苍白,如此悲切,痉挛着,抖索着,像在拉扯龙尊吾的肝肠,那么剧烈的……。 鬼眼樊盛转首瞧向万老九与秃子毛贵山二人,他发觉这两位与他初次交往的黑道枭才神色也是那么怔仲与迷茫,于是,精明无比的樊盛知道情形不大对了,他一步横插到双方的中间,握着龙尊吾的手掌,用力摇撼着道:“龙兄,你怎么了?来,先坐下歇会儿,你的脸色好白………。” 蓦地打了个冷颤,龙尊吾恍如恶梦初觉,他紧咬着下唇,半响,激荡的心情稍稍平静了一点,他用深沉得像是古井迥音般的声音道:“樊兄,请恕过在下的失态,下面,还要请奠兄恕过在下的无礼,不论发生了任何事端,日后在下必负荆请罪。” 樊盛心头一跳,怔怔的道:“龙兄,有话慢说,来来,先坐下休息一会,有什么事大家可以好好谈谈,你如此客套,却令在下好生不安………” 龙尊吾木然一笑,微微挣出手来偏向一边,道:“樊兄,请阁下一侧袖手。” 樊盛忙道:“龙兄……” 摇摇头,龙尊吾越过了樊盛踏前了一步,同一时间,他外面月银色的长衫已经松开了斜襟。 万老九与秃子毛贵山禁不住目瞪口呆的又退了一步,不明所以看着龙尊吾发怔。 冷酷得像一串冰珠子,龙尊吾的语声字字寒酷:“天下是何其渺浩,又是何其狭小,一把血洒了出去是要收回代价的,一条命了结得不适宜也须要有另一条命来顶替;你们两个,做梦也不会想到此时此地此情此景又会和一个似曾相识的人重见吧?” 万老九与秃子两人觉得场面已接近了火爆的边缘,他们也是久经风浪的人物了,见状之下暗中已蓄聚了功力,同时微微分开,万老九佯做笑容,嗓子哑哑地道:“这位朋友,咱们哥们与朋友你一向无怨无仇,怎么朋友你初次见面就摆出这等架势这等口吻来?莫不成打上眼就看我们哥们不顺心么?” 万老九的口气也是够泼够辣的,还带蓍一股咄咄逼人的意味,鬼眼樊盛这时却好生为难,在他来说,双方都是朋友,都是头一遭见面,他偏袒那一方都不大好,况且双方中间似乎还有着一段纠缠不清的隐情呢………。 龙尊吾的面色更见惨白,冷汗直流,他的嘴唇紧绷着,字音从切咬着的齿缝中并了出来:“五年之前,在鲁境,白马庙的郊区,有一幢孤伶伶的小茅舍,那里居住着一对年青的夫妻,有一天,你们双双人狼四个畜生来了,这封年青夫妇没有开罪你们,没有招惹你们,甚至从不识得你们,而你们这些当然不如的东西却当着那年青人面前轮流污辱了他的妻子,再用各种残暴的手段欲置那年青人于死地……。” 万老九与秃子毛贵山急快的互望了一眼,同时迅速在他们脑海中回忆这些年来他们所造成的堆集成山的罪恶,终于,他们几乎在一个时间里想起来了,两个人猛的一震,齐齐脱口呼:“是他!” 秃子毛贵山更惧的叫:“老天,他竟没有死去!” 第22章 凝血眼 诛人狼 一丝冷凄地,彷佛染着血的微光浮在龙尊吾僵硬的嘴角,这种微笑,不带一点“笑”的含意,相反的,比深深的哭泣犹更要来得令人心酸。 他一双手掌紧握着,声音变得沙哑了:“是的,竟然没有死去,你们觉得奇怪,奇怪我在你们四个人的毒打狠踢之下,在那柄锋利的匕首之下我竟然没有死去!” 仰起头来,龙尊吾的目光似浮上一层淡淡的烟雾,而那层似有似无的雾气,却又那般苍白与悲切! “便算他是天意的,是的,是天意,上天叫你们流我的血,却留着我的生命来索还你们的血,上天要你们在作恶之后亲身尝这恶果的苦涩,如今,时间已经到了,就是现在,就在此刻!” 对面,万老九与秃子毛贵山的面色越发阴沉晦涩了,他们已经悄悄的颤抖、万老九显得异常紧张的道:“朋友,你说你叫龙尊吾!” 龙尊吾毫无表情的道:“你们要记住这三个字,永生不可忘怀。” 喃喃地,秃子毛贵山道:“是了………那女人曾经一再喊叫过这几个字!龙尊吾,龙尊吾………可恨我竟一时记不起来!可恨那一刀子没有扎实………。” 忽地。 万老九目光一闪,他大声道:“樊兄,大家都是道上闯的,江湖混的;你知道,江湖上的一笔帐是怎么也算不清的,姓龙的朋友不错是与我双双人狼哥儿四个有点过节,但却绝不像他这么说的,樊兄,你是明白人,你想想,我哥儿四个就是再不入流,也不会做下这等窝囊龌龊的事啊………” 秃子毛贵山一下子会过意来,也跟着叫道:“说得是哪,姓龙的小子这般强横霸道,丝毫不讲江湖上的规矩,就算是我们与他有过不去的地方吧,樊兄你却待他如上宾,这小子头一次到樊兄府上便如此张牙舞爪,喧宾夺主,倒是将樊兄的贵府看成什么地方了?大家有种不妨到外面见个真章,在别人家里发熊算是怎么回事?” 阴森森的一笑,万老九亦道:“简单一句话,姓龙的,你冲着咱们兄弟来吧,犯不着当着面刷樊兄的脸,给人家下不来台,樊兄可没有得罪你哪!” 两个人一拉一唱,极尽挑逗撩拨之能手,而鬼眼樊盛却沉着脸,冷冷的站在一边不言不动,没有任何表示。 秃子毛贵山一见有点苗头了,他更加提高了嗓门大叫:“好吧,你小子方才红口白牙嚷了我兄弟一脸的污血,今天不和你分个强弱别人还先道我兄弟是认下了,樊兄,你不用管,是好是赖全不怪你,咱们脑袋落了地也不多吐露你一个“不”字!” 站在后面,形色惶的唐洁再也忍不出高声叫了出来:“樊大侠!你不要听他们挑拨,龙侠士说的全是真话,没有一句是假的,我可以保证………。” 哼了哼,万老九皮笑肉不动的道:“你可以保证?妮子,你亲眼看到了么?” 这一问,不由闹得唐洁一窒,她窘迫的涨红了脸,呐呐地道:“不管我是否看见,但我相信龙侠士的话!” 秃子毛贵山摸摸他大红的包头巾,冷冷笑道:“姑娘,我看你有些面熟,好像在那儿见过,你不会是为了喜欢姓龙的生着一张小白脸吧?”唐洁喘息急促,又羞又怒的道:“你!你你!你们不要胡说!” 万老九哼了一声,道:“窖子里有句话,叫『那个姐儿不爱俏』,妮子,你么,就正是这个调调儿,一点也错不了!” 唐洁气得一张面孔变成了朱红,她又一时想不出话来反驳,急怒之下,两行热泪扑簌簌夺眶而出。 怪叫一声,秃子毛贵山道:“哟,淌了伤心泪啦,别哭别哭,小宝贝,你这一掉泪,可叫我们心里疼,肚里酸呐!” 龙尊吾恍如未觉,他一直冷酷的盯视着对方,眼角的余光,同时已将周遭的环境牢牢记住。 此刻,鬼眼樊盛忽地将他那双带着阴阴红芒的眼睛半眯起来,缓慢却十分有力,他到:“万兄,毛兄,二位与龙兄所结之怨,可真是如龙兄所言!” 万老九与毛贵山急忙摇头,齐声道:“樊兄千万别听他胡说八道,樊兄,你想想,凭我双双人狼,也会是这等下三流的角色么?” 樊盛怀疑的道:“那么,龙兄他………。” 秃子毛贵山生叹了口气,道:“人的嘴两片皮,他爱怎么说谁也挡不了,樊兄,你自已可以啄磨,你看看我们弟兄可会干这等事?鬼眼樊盛倒大大为难的转注向龙尊吾,低沉地道:“龙兄,这件事,依阁下之意………” 他的话尚未说完,龙尊吾已凄凄的一笑,道:“樊兄,自开始到现在,在下已经七次忍住了动手的企图,你方才听到了他们那种卑鄙的言谈,污秽的形状,下流的举止,樊兄,第八次动手的念头留出。在下将遗憾在你府上行凶,在下报仇毒耻,不受任何干扰,不受任何限制,樊兄,便是你,也不能稍有动阻之力!” 吁了口气,龙尊吾又道:“在下所言或有过份处,尚祈樊兄恕过。” 鬼眼樊盛有些难堪的道:“龙兄,在下以为这件事情。最好等朋大哥来了再做定夺………” 摇摇头,龙尊吾道:“没有人可为在下做主,没有人;现在,樊兄,在下得罪了。” 樊盛双肩一挑,微带怒意的道:“龙兄,你。” 而那个“你”字还在他的舌尖上打转,龙尊吾已朝后退,然而,就在退后的同时,他的身形如闪电般掠向前去! 鬼眼樊盛愤怒的叱喝一声,急速的伸手一抓,他出手是又快又狠,但是,却抓了个空! 几乎在他的右手才伸出的当儿,“削”的一声尖锐呼啸传来,一溜金灿灿的光芒已倏然涌现,紧跟着“喀嚓”一声,两张酸枝太师椅已齐背折断,万老九与秃子毛贵山的身形也猝然向左右分发而去! 樊盛不由火气上涌,暴吼道:“龙兄你住手!” 口中吼着,他旋风般的一转,上飘向龙尊吾的去路,龙尊吾却步一滑,倏让三步,左手往右腕一托,阿眉刀锋猝翻,快速得不能用任何言语形容,“擦”的一声,樊盛胸前的雪亮铜扣顿时切掉了三枚! 当那三枚铜扣尚未坠落至地,龙尊吾已倒翻而出,仰着身,阿肩刀“削”“削”“削”闪舞转劈,狂风般一十七刀分砍向秃子毛贵山及万老九! 阿眉刀的去势是如此疾厉,如此狠毒,快得宛如极西的一沫流电,甫始映现,却己到了面前! 大喝一声,万老九竭方挪闪,而厅中的家俱陈设,却己四处分散标射,断木碎屑纷粉洒溅,砰碰之声也乱成了一片! 秃子毛贵山足尖一旋,飞越了三张太师椅,反手一个白瓷镀金花瓶去了出去,紧跟着齐抖双掌猛推向敌1不闭不退,龙尊吉身形风中柳絮似的淡然飘摇,花瓶与掌力分擦着他的两侧掠过而阿眉刀已挟着惨厉的破空之声直劈向秃子毛贵山的头顶! 暴叱一声,万老九挺身猝袭,急挥九掌,又在掠身急追,龙尊吾冷冷一哼,大翻身,阿眉刀绞闪飞劈,“削”“削”之声有若鬼哭神泣,而刀与刀的去势连成一片,分不出间隙,分不出先后,一口气十八刀狂斩敌人! 慌张得有些狠狈的东闪西转,万老九在大厅中各物的阻挡下却无法像野外一样尽量施展,于是,只听得他“吭”的一声,背部上裂开了一道五寸长的血口子,一股鲜血箭也似的漂洒四溅! 头也不回,龙尊吾悬空一个侧滚,阿眉刀一声急幌,“嗡”的一声,在刀身的激烈颤抖中,一片网形的光芒已倒罩向后,而尖利的刀刃参杂着自这网形的光面里戮出,几乎一下子笼罩了半个大厅! 不错,这是他飞流九刀法中的绝式:“凝红”! 秃子毛贵山怪叫一声,拼命滚向地下,每在翻滚一次里,身上的血迹便点点滴滴的流淌在水磨石地面上! 双眸全红了,龙尊吾疯狂似的扑上,右臂倏探,“格”的一声暴响,秃子毛贵山的一条大腿己齐根飞出,龙尊吾连眼皮子也没有眨一下,左手往下虚空一撑,人已“呼”的直升屋顶,在空中微微一侧,流虹似的直掠向大厅门口。 而此际大厅门口,已失却那万老九的踪迹了! 一口钢牙咬得咯咯作响,龙尊吾毫不停留,猛然扑了出去,外面,却正有栋栋人影急速往大厅奔来,那些人影,个个都是虎背熊腰,满脸精悍之气,他们都显然十分紧张,每人手中,业已刀出鞘,弓上弦了一踩脚,龙尊吾凌空披身,在空中方才一转,四面八方已暴雨似的射来了一片暗器,亮银镖,没羽箭,焦钢枚,铁弹子,毒蒺藜,映着阳光,闪闪泛动着溜溜寒森森的芒影! 阿眉刀以惊人的快速张舞飘飞,以致连成了一个大轮似的光圈,所有的暗器不是被削绞成片,便是被碰飞流曳,但是,时间是稍纵即逝的,只这一耽搁,双双人狼中的万老九就更是鸿飞杳杳了。 龙尊吾喘息着“他奇怪自已如何会瞥喘息”,在偌大的宅院前后搜索了一遍,失望至极的掠回了大厅门外。 鬼眼樊盛阴沉着面孔,一个人卓立于大厅的门褴里,大厅外面,却已围挤着三十多名彪形大汉,个个目露煞气,狠狠的盯视着龙尊吾,那神态,看得出他们是如何愤怒与火爆。 龙尊吾脚尖刚刚沾地,樊盛已重重的哼了一声道:“龙兄。今天阁下,算是将我樊某人抬上了天啦。” 龙尊吾一听对方话中有话。颤然是不快已,他自已固然也是一肚狂怒,但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就不得不强压下去;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低沉的道:“在下知道樊兄心中不愉,但在下实非得已,若是此刻放过这两个畜生,日后天下广阔,又到何处寻找去?” 冷冷一笑,樊盛道:“龙兄,这都是你的事了,不论你与那双双人狼结有何怨何仇,都不该将在下的宅屋做为你屠杀报复之处,更不应该当着在下面前伤了在下之友,龙兄,你还不如当着姓樊的弟兄面前扇姓樊的几个大耳括子!” 龙尊吾闻言之下不由怒火突升。他方待启口,斜刺里一条粗大的人影风一样的旋了过来,人还未到,粗亚的声音已然响起:“谁要扇你的耳括子哪?小樊,干什么火辣辣的?你这些狗熊弟兄又这么紧张,出了事么?” 来的人敢情正是那去“方便”了这么久的朋三省,樊盛一见朋三省,勉强笑了笑,生硬的道:“大哥,你来得正好,有什么话,且请问问你那贵友吧?” 朋三省朝龙尊吾看了看,又同四周打量了一下,却不觉有些迷惘的道:“龙老弟,出了什么事么?” 龙尊吾嘴角牵动着,没有回音,樊盛愤怒的道:“兄弟领着这位龙兄及唐姑娘进入大厅奉茶,大厅里原有兄弟的初交两个朋友正在候着与兄弟谈笔买卖,这位龙兄在以前约莫与兄弟那两位朋友有过梁子,见面之下三不管便抢先动上了手,如今兄弟的两位朋友一逃一伤,伤的那位承蒙这位龙兄慈悲,已废了人家一条腿!” 一番话说得朋三省直发怔,他转过头来,吃的道:“老弟,可是这么一回事?” 龙尊吾闭闭眼,道:“不错。” 朋三省了口垂,有些尴尬的道:“这………这………唉,老弟,你又何苦这么嘛,结了梁子那里不好了断?对方又是什么人呢?” 龙尊吾生涩的一笑,缓缓地道:“双双人狼。” “什么?双双人狼?”朋三省蓦地跳了起来,满脸横肉一扯,独目突瞪,连额际的脊筋也斗然浮突! 龙尊吾点默头,道:“不错。” 朋三省一拍手,大喊道:“杀得好,杀得好,却怎么让他们逃了一个?”,龙尊吾不便说明原因,默默一笑没有再做声,朋三省已急忙回过身来,急切而焦急的道:“小樊,马上传令你的手下同出捉拿逃走的那个杂种。尽意这一个老子要亲手整治他,妈的,不碎剥,这小子便算我是他养的!” 鬼眼樊盛不由大大的呆了一下,呐呐地道:“大哥,你………” 朋三省不耐烦的一挥手吼道:“我来找你就是为了这件事,那双双人狼四个杂种没有一个是人做的,你还睁着一双大眼与他们谈生意,这正合了一句什么………什么他妈的”与虎谋皮”,别看你精明,他们说不定正想吃你的肉!” 樊盛面孔一热,道:“兄弟也知道他们不是东西,只是彼此利害利用而已,他们想讨兄弟便宜也不是那么简单!” 独目一瞪,朋三省怪叫道:“现在那还有功夫谈论这些鸟事?你还等什么?” 有些迟疑,樊盛摇着手道:“大哥,见面三分情,大家都是朋友,若是为了一件尚未弄明的事情陡然翻脸,这未免有些不讲道理,况且,又是在咱们自已的地盘上………” “唬”的沉下了脸。朋三省暴烈的道:“什么事弄不清楚,这些王八蛋毁了龙老弟的家,污辱了龙老弟的老婆,重伤了龙老弟,这杀妻之仇绝家之恨还不能宰杀他们?不错,你与他们也是朋友,但今天我姓朋的以大哥的身份,手抓着咱们的香头,不准你再交这几个朋友,而且更要听大哥之命割他们的头,你答应,你仍是我姓朋的好兄弟,不答应,咱们就断了!” 樊盛不由面色倏白,冷汗涔涔,他躬身道:“大哥你要如此逼我………兄弟听了便是。” 他突以掉转头来,冷厉的吼道:“魏孝,周子轻,你二人率领手下围东街,胡毛子带入堵南门,苟望波,白崇贤龙大道,务必抓着双双人狼中的万老九,死活不计!” 肃手挺立天井中的一干彪形大汉起落不停的高声应诺,纷纷返身急步而去,剃时步声吵杂,退走一空朋三省赞许的点点头,过去拍拍樊盛的肩头,带着几分伤感的道:“小樊,并不是大哥我逼你,跑他妈的江湖,不能久昧于情面,讲空面子,仁义道德尤其重要,人活在世,第一个便得注重一个『德』字,人若无德,还怎么说其他?设若你是他,你也会这样做的………。樊盛叹了口气,道:“大哥,只是不知这件帮是否如此?” 朋三省用力点头,拍胸膛! “为兄的我以这条老命为见证!” 直着眼想了想,樊盛低沉地道:“兄弟老是怀疑天下真有这等卑鄙下流之人,料不到双双人狼真是如此卑鄙的角色展开了笑颜,朋三省又重重拍着樊盛的肩头!” “好,小樊,只要你想得通,弄得明白,为兄的我也就安心了,方才为兄所提的那些事,你会依了么?” 樊盛无可奈何的道:“便是大哥要兄弟的头,兄弟也不敢说个”不”字!” 朋三省豁然大笑道:“笑话笑话,姓朋的岂会如此混帐?” 说着,他又压低了嗓门道:“去,过去向龙老弟陪个礼,快………” 樊盛红了红脸,大步走向龙尊吾面前,双拳一抱,恳切的道:“才因不知龙兄与双双人狼之间有这么深刻的仇怨,以至未能及时相助一臂,言谈中更有冲撞龙兄之处,龙兄大人大量,万请恕过在下才是………” 龙尊吾长注还礼,肃穆的道:“樊兄言重了,在下并未记过此事,樊兄府上生出此等事端,尤令在下心中难安!” 双手伸了出去,用力握着龙尊吾的手,樊盛神色真挚!“快别如此讲了,龙兄,在下错了错了,但望你不要因此而封在下生出憎嫌之心,在下已觉感激不尽龙尊吾也紧拉着对方的手,浮漾起一抹笑容:“樊兄释怀,龙尊吾不是心胸狭窄之人。” 两人间的误会,就这几句话已消弥于无形,本来嘛,江湖上的豪士便是如此,无情而坦荡,只要双方了解了,谈开了,漫天的云雾,也会简简单单的一下子扫个干净精光。 忽然,朋三省怪叫一声道:“小樊,你衣裳上的扣子怎么掉了好几个?” 樊盛红着脸大笑道:“别嚷了,大哥,还不是你的朋友干的好事!” 龙龙吾微微躬身,默然道:“势非得已,樊兄,你恕过了。” 樊盛一伸大拇指,由衷的赞美道:“老实说,龙兄,你那两下子真叫绝,在下有生至此,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狠快的刀法,方才你甫一出手,在下简直就险些怔住了!” 朋三省一抹嘴,笑道:“这不算什么,他真发狠的时候你小子还没有见过哩,他那把刀,老天,就和活的一样!” 龙尊吾深沉的一笑,道:“朋老哥,不要为我脸上贴金了,现在,我想,我们是否可以进厅里去问问那个畜牲?” 大步领先行向厅里,朋三省急毛毛的道:“当然,我比你还心急!” 大厅内,但见桌翻椅倾瓷器与壁上悬挂的字画杂乱的摔布了一地,块块段段的木头四处散落着,点点滴滴的血迹洒溅于周遭,十足的一幅劫后惨状! 朋三省舐舐嘴唇,目光已瞥及被扶坐在一张残缺太师椅上的秃子毛贵山,他的一条右腿齐膝被斩落,地下遗留着一大浓稠的血迹,此刻,他右腿的断落处已披包扎妥善,那条断腿,便置放在太师椅下面。 两名高大的壮汉分立于秃子毛贵山的侧傍,而毛贵山,却早已面如金纸,死去一半有余了。 龙尊吾游目四顾,看见唐洁一个人默默地站在大厅一角,脸上有一股茫的表情,发觉龙尊吾在看她,唐洁投于龙尊吾一个微笑,只是,这微笑却有些苦涩,带着些儿余幸。 那边,朋三省一个箭步了上去,独目圆睁,死死的瞪着瘫在椅子上的秃子,他蓦地怪笑了一声,两只生满了是毛的大手猛然左右开弓,打得秃子满口鲜血狂喷,颤抖着呻吟起来。 “哇”的吐了一口垂吐到秃子那张早已不成人形的丑恶面孔上,朋三省暴厉的道:“难受吧?你这乌龟孙子王八蛋,江湖汉子的脸都叫你一个人给丢尽了,他嫣老子也不知你是生成什么心肝,竟能做出这等不要面子的下流事情来,老子操你的老娘,你祖宗十八代的面皮都要你给扫光了,小子,你慢慢享受吧,老子一点一点的来侍候你!” 朋三省铁青着面孔,口沫四溅的破口大骂着,一根筋在他脖子上突突的轻跳,独目中红丝满布,那模样,显得狰狞极了。 宛如一根游丝似的吐出一口气,秃子毛贵山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的两边面颊在这倾刻之间已经肿涨得老高,肿涨里又泛着乌青,嘴唇也翻了过来,方才掌掴时唇肉碰撞着牙齿,嘴巴里外早连一块好肉也没有了………” 朋三省阴森森地道:“小子,善恶有报,只争迟早,你们做的孽就要用你们的血来偿,不要脸的东西,你那几个王八糕子弟兄现在又缩在何处?” 呻吟了一声,秃子毛贵山歪歪嘴,语声含混地道:“好………好!你们设计暗害大爷………我们不………不会与你………你们甘休的………等………等着睢吧………。” 朋三省冷笑一声,厉然的道:“滚你妈那条大腿,老子既然擒了你莫不成还怕你报复?说,你那几个同流合污的弟兄在那里?” 一侧,樊盛低声道:“在大哥来前,他们曾经提起过,好像姓应的和姓褚的都暂居在『赤玉庄』曹老大那里………。” 朋三省一扬眉,道:“可靠么?” 樊盛想了想,道:“当时大家没有翻脸成仇,兄弟想应该不会有问题。” “嗯”了一声,朋三省沉沉的道:“曹老大只怕有得麻烦了!” 椅上的秃子毛贵山痛苦的张了嘴巴,沉若蚊蚋:“姓………姓樊的……你………你够朋友………真够朋友………我………我双………双人狼自认与!你无仇………无怨………不料………料………你却………却如此坑………坑害我们………兄弟………日后………我我看你!你有什么!脸……去见………见江湖同………道。” “哇”一声,朋三省怒道:“似你们这种猪狗不如的下三流蟊贼,武林同道唯恐宰之不及,除掉你们,必然令天下人心大快,个个额手称庆,这是无上的光彩,有什么说不过去的?” 冷厉的注视着秃子毛贵山,樊盛狂悍的道:“姓毛的,你休要怪我樊盛翻脸无情,在道义上说,你们双双人狼良心有亏,在交情上说,朋大哥是我的叩头老大,你们无仁无义,自是不能再交,你们与我相识不久,与朋友大哥比较当不能比拟我们兄弟之间的夺天之义,要我在此中做一选择,毛贵山,牺牲的自然便是你们了!” 秃子激烈的抽搐了一下,目光晦暗的道:“好………你们………好………狠!” 朋三省了一声,道:“那有你们四位一的狠法儿?” 缓缓地,龙尊吾走了上来,先朝朋三省与樊盛长揖为礼,在二人的迷惘中,他道:“现在,在下要将这人带出樊兄府第,以免污染了这间大厅,朋老哥,樊兄,多谢了!” 樊盛连忙拉手,道:“没有关系,没有闹系,龙兄,在下既已淌了这点混水,又何在乎这间破厅,龙兄须要如何办理,且请自便。” 朋三省也道:“要怎么样你就怎么样,不要愿到这个地方,老弟,记住你老婆的血,记住你自已的血,放开手干他!” 龙尊吾凄然一笑,回首道:“唐姑娘,请你暂且回避一下。” 在大厅的角隅,唐洁的面色还露着特异的苍白,她深深的注视着龙尊吾,好半晌,语声幽幽:“龙侠士,我想,我是否可以不出去?” 龙尊吾舐舐唇,道:“当然,只是希望你不会吃。” 唐洁微微垂下视线,低低地道:“我可以忍得住………。” 独目睁着,朋三省道:“那么,老弟你动手吧。” 龙尊吾转过脸来,而就在他转脸的这一刹,双目中的光芒已突然变得那么悲切与愤恨,眸子里有一层隐隐的泪波,而这层泪波却含遮了一片火,一片强烈炙热得令人心中起栗的熊熊火焰! 猛的伸手一掀,毛贵山一哆嗦,头上一块黑色的包头绸巾已飞落于地,露出他那疤疤癞癞,寸草不生的濯濯牛山来! 朋三省“嗤”了一声,道:“你叫秃子,果然名符其实!” 龙尊吾的月银色长衫敞开,缓缓地朝前移进,一寸一寸地……而他的一双眼睛,亦在缓慢的移进中结冻,有如一双闪射着冰冷光芒的玻璃珠! 毛贵山急速的喘息着,有一种将要陷入万丈深渊的感觉,他绝望的睁大了睛眼,孱弱的叫道:“你………不要………龙尊吾………你不要………” 突然,龙尊吾凄厉的笑了,他的语声带着血和泪:“回忆一下吧,毛贵山,回忆你们那天骑着高大的马匹奔来的时候,你们毫无顾忌的狂暴着,叫骂着,咆哮着,毛贵山,回忆一下你们是如何污辱我的妻子,如何糟塌她的身体,不要忘了你们是怎样折磨我,欺骗我,那是个有太阳的好天气,天是那么晴朗,那么澄蓝,而在阳光之下,在青天之下,你们疯狂了一样污辱我们,宰割我们,记着一个家庭被你们毁灭,两个人的尊严荡然无存,甚至连一点做人最卑微的尊严也万然无存………。” 秃子毛贵山悲惧的叫道:“别这样对待……我………别这样………这不………不是我………我一………一个人………的事………” 龙尊吾神情愕然,他道:“不错……但乃是由你四个人合手造成!” 秃子毛贵山喉头咕唔了一阵,他刚刚还想哀求,龙尊吾右手一指,全芒忽闪,“嚓”的一声,这位奸淫掳掠无所不为的江湖败类己飞掉了一只右耳! “哇”的怪叫着,毛量山全身起了一阵痉弯,龙尊吾神包冷酷,手腕微翻,鲜血猝现,毛贵山的左耳又被断落! 于是正怔仲独立厅偶的唐已低弱的呻吟了一声,现在,她已意识到将会发生什么事,方才,她以为至多只是看见一具而已,混身都有些抖颤,她知道,龙尊吾已在用“凌迟”的手段了! 龙尊吾的阿眉刀出手得那么快,只是一闪又已归鞘,以至看起来只有一道金芒映晃,但是,每在他探手之时,金芒映现刹都,瘫痪在太师椅上的手贵山却已在身上失去了一块东西! 立在傍边的朋三省鼻孔大大的张着,厉目中的神色冷漠而生硬,他毫无表情的注视着眼前这付厉的景象,就好似一个屠夫在看着一头猪,一头牛的被宰一样,没有一些儿悯,没有一丁点不忍或惋惜。 而鬼眼樊盛,他好整以瑕的用牙齿啃着指甲,悠悠闲闲的,那残酷,那恐怖,在他来说,只宛如一片淡淡的过眼云烟。 现在,毛贵山的身子已被削掉,左颊的肉也被护生生斩去了一块,露出鲜红色的里肌来,血滴满了他领头衣衫,将一袭灰色的长衫全染成灰紫的了。 抖索着,语声有如一根随时可以中断的亚语,秃子的双眼已开始往上翻! “龙………尊………吾………你………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你………你………有……给………给………大………大爷………一个………痛………快!” 龙尊吾阴沉得恍如一潭千年不波的死湖,他伸出左手,慢慢逼向秃子毛贵山的面孔,语声系是自另外一个世界,宛知隔着一层灰暗的云雾:“记得都天我妻子的哀求哭泣?记得我的痛苦呻吟?记得你们四个人的狂蛮粗暴?记得在阳光下你们做出的野默行为?那间小小的茅舍,那片雅致的竹廉,青翠的树林,带着泥土香的四野………你们都将这些毁了,都将这些污染了………毛贵山,你们永远无法清你们的罪恶,不论在阳世,在阴曹,不论在你们活着或死去以后………” 毛贵山胸口猛的一挺,“哇”的喷出一口鲜血,这口鲜血喷在龙尊吾的脸上,衣角上,那么赤斑斑,鲜艳艳的,现得龙尊吾的神情越发冷酷与残布了。 没有一丝儿犹豫,龙尊吾的左手蓦然插进,食中二指一翻一绞,往外一拉,两颗龙眼大小,且糊糊肉跳,白眼珠已被他活活,剜了出来! 秃子的全身剧烈的抽动着,两双手与一条腿蓦地拳曲起来,嘴角吐着白,而白中夹着鲜血,现在,他已连呼叫都叫不出来了。 龙尊吾恍如未觉,他将身子俯近,幽幽地道:“在冥冥中有鬼神,在冥冥中有报应,做恶的人必得恶果,流他人血自已的血也必被人流,毛贵山,你先走一步吧,且看我们谁的孽做得重!” 忽然……秃子毛贵山“呼”的垂直了身体,双手骤然向前伸直,他的面孔恐怖的扭曲着,混身仍在簌簌颤抖,他瞪大了那双只留得两个血窟窿的眼洞,以一种厉得令人毛发悚然的声音嘶哑的大叫:“双双人狼啦!你们要为我报仇,为我雪恨啦………老天爷哪,我死得惨啊,你要睁开眼哪……。” “哪”字拔了一个哭音蓦然中止,秃子毛贵山的双手仍然直伸,流着血的眼洞依旧大睁,但是,他却已寂然不动了。 大厅里一片沉寂,好一阵,朋三省低沉而缓慢地道:“老弟,他己死了。” 龙尊吾眸子里的神色有些迷茫,好似他的心智已飘荡在另一个十分遥远的境界了。半晌,他喃喃地道“死了?” 朋三省有些关心的看着他,低低地道:“是的,你也歇会吧?” 摇摇头,龙尊吾突然仰天狂笑起来,狂笑中,他“霍”的大转身,背着面,阿眉刀猝然翻起反劈而下“喀嚓”一声长长的颤音,这声音好似拉扯着人们的肝肠,而在人们瞠目结舌的悸中,秃子毛贵山已被从头至臂斩为两半,甚至连那张坚固的酸枝太师椅也分了家! 五脏肚肠哗啦啦的流浮一地,浓重的血腥味稠稠的弥漫在空气中,十二只眼睛瞪着那具分成了两半的体,这景况,尖锐极了,恐怖极了。 “呃”的一声,面色惨白的唐洁已双手握着脸昏了过去,朋三省咬着嘴唇没有做声,樊盛的脸孔饥肉却蹦得紧紧地,额上青筋暴突,有隐隐的汗水泌出在他的鬓角嘴唇尖!那两个彪形大汉傻了一样的呆着一半张嘴,眼发直,两个人的两张脸盘,简直已泛变成紫灰色的了。 浓浓的鲜血缓慢地流淌,一丝丝溢散向四周,而大厅暗寂,空气沉寂,似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将每个人的心脏抓握得那么紧牢! 第23章 仇未尽 情难抛 这是一间宽敝而幽雅的房间,白云石面的黑漆方桌,几把镂花涂金的巧椅,地下铺设若一张花纹斑斓的虎皮,洁白的墙壁上有一幅字联,两幅横轴,字联的字龙飞凤舞,苍劲有力,横轴的画意境悠远,淡雅高华,窗对着一方小巧的花圃,几株黄菊正展颜怒放,清香幌幌,满室生芳,靠窗摆一张兽腿画桌,上置文房四宝,素纸白笺,一炉紫玉仁香炉,正在淡淡的吐冒着轻渺的气氲……背着手,龙尊吾默默在室中来回蹀踱着,脸色沉重而严酷,昨天,朋三省与樊盛几乎劝说了他一个夜晚,他强忍着内心的急迫与焦急,没有立即去“赤玉庄”找寻双双人狼其余的三人,自然,朋三省是担心他单人匹马有所失闪,又怕他在精神体力遭受了极大的折磨下他伤太钜,是而坚留他多加休息两天,而樊盛,则为了要与“赤玉庄”翻脸不太容易,须要留出时间来准备筹划,以便立于不败之地,因此也劝他切勿操之过急,免得事起伧促得不偿失,但是,龙尊吾的期盼与殷切却是不能稍待的,只是为了他的两位朋友,他也只有忍耐下来了! 悠悠的叹了口气,龙尊吾游目环顾空中,百无聊赖的坐在一张巧椅上,望顶壁独自发呆。 良久--。 门儿轻轻被推开了,唐洁那张白白的面孔出现在门边,龙尊吾惊觉的移目瞧去,涩涩的道:“唐姑娘………。” 唐洁强颜一笑,道:“龙侠士,我………我可以进来么?” 站了起来,龙尊吾道:“请!” 悄悄的,唐洁走了进来,反手将门儿掩闭,她背靠在门上,怔怔的注视若龙尊吾不做声。 涌出一丝笑容,龙尊吾道:“有事么,唐姑娘?” 唐洁苍白的脸蛋儿,微微一红,低怯地道:“我想,没有事我也可以来吧?” 龙尊吾低沉的笑笑,道:“当然。” 袅娜的进入室中,唐洁忧戚的看了龙尊吾一眼,又转过脸去,沉默了一会,她道:“龙侠士………” 龙尊吾道:“我在听!” 唐洁转过身来瞧着他,那么怔忡而深刻的瞧他:“听朋侠士说,你想立即前往“赤玉庄”找寻双双人狼报仇!” 静默了片刻,龙尊吾道:“不错,这原是我的意思。” 唐洁轻轻咬咬下唇,道:“龙侠士,有几句话我或者不该说,但是,我却不得不说,希望你………希望你不要介意………。” 摇摇头,龙尊吾平静的道:“唐姑娘你知道我不会介意的。” 唐洁的唇角抽搐了一下,低低地道:“我知你十分疼爱你的妻子,但是,也只是知道疼爱而已,昨天,在我看到你亲手报复那个污辱你妻子的人时,我才知道你爱你的妻子竟是爱得如此深刻,因为,你对那人的憎恨是如此之深,我明白,爱与恨,往往都是相对的,这里面,一些儿都渗不得假………” 垂下眼帘,龙尊吾悠悠地道:“希望你不会因此而不快,我一直爱我的妻子,关于这一点,在你面前我也没有否认过。” 点点头,唐洁轻轻地道:“我并没有为这件事而不快,你知道,我不是小心眼的女孩子………我只须明白一点,龙侠士………龙甘吾沉静地道:“说下去。 微微犹豫了一下,唐洁终于红着面孔,语声细若游丝的道:“我只要知道………知道你除了爱你的妻子之外,在你活着的时候,是否尚会有人和你的妻子相同的占据你心里的位置?”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我的意思是说………是说,是不是还会有别人会得到你给予你妻子同样的………同样的爱?” 深深的凝视看唐洁,龙尊吾坚定的道:“会的,或者,更深一些。” 唐洁心腔一跳,微微抖索看道:“你,你是说的真心话?” 龙尊吾垂下头,道:“我从来便没有骗过人。” 想忍住,却又忍不住的颤抖起来,唐洁嗓子干涩地道:“可以直接告诉我,那个人是谁吗?” 龙尊吾注视看她,道:“但问那个人爱我爱得如何深切?譬如说,用她一生的时光,用她永世的情感,用她百年的性命……嘴唇抽搐看,唐洁畏缩地道:“假如………假如………” 龙尊吾平静地道:“说。” 一咬牙,唐洁道:“假如是我………” 龙尊吾凝视唐洁,目光中光芒如火、如焰、如胶、如漆,长长吁了口气,他道:“你说了………” 唐洁勇敢的挺胸向前,抖索道:“是的,我说了。” 龙尊吾咽了口唾液,缓缓地道:“你,你不后悔?” 唐洁古怪的一笑,道:“永不后悔。” 身子因为激动过份而摇晃了一下,龙尊吾道:“至死不渝?” 点点头,唐汀的面庞上露出一片湛然的光芒,她道:“至死不渝。” 龙尊吾呻吟的叹息了一声:“唐洁,你太傻………” 于是,“嘤咛”一声,唐洁不顾一切的扑到了龙尊吾的怀中,伸出双臂紧紧的搂抱着龙尊吾的头项,在不住的颤抖中,她梦也似的呢喃:“我爱你……你应该早知道的………你必定早就知道的………但是………你为何折磨我………为何?” 震了震,龙尊吾缓缓的拥唐洁的肩胛,温柔地在她的肩胛上摩娑,语声有如飘渺在云端的呼唤:“我知道………我是知道………洁………你莫怪我………我实在已经受够了………你明白………在这一方面,我一直畏惧………。” 唐洁抽搐了一声,泪水夺眶而出:“你不要畏惧,只要你知道我对你………只要你知道我多爰你………” 龙尊吾将面孔深深埋入唐洁那一头有如瀑布似的秀发中,他嗅,吻,喃喃地道:“够了………洁………这已经够了………” 于是,唐洁将身子完全依在龙尊吾的怀里,那怀里,是如此温,如此坚实,又是如此富有力量,宛如一个可以避风的港口,一个遮挡雷雨的山坳,一个舒适的予人安全感的窝巢………。 悠悠的,时光停顿于这一刹,所有有形的及无形的顾虑完全被抛弃在九霄之外,他们紧紧地依偎,彼此聆听对方的心跳,仰承对方的呼吸,而心与心连系得毫无间隙,情感与情感,也缠做了一堆………。 用手指轻轻梳理唐洁浓厚的头发,发丝中,有一股隐隐的幽香散播,这股香,是属于女人所特有的,不太强烈,却极深馥,不太艳稠,却极淡远,彷佛一缕,无可抑止的细丝,软软地,无形的绕了过来,绕得人心儿紧窒,绕得人神智悠忽,那么软柔,又那么荡人心旌。 脸蛋儿宛似一只熟透了的苹果,那么红嫩娇美,唐洁羞涩的仰起头来,微微有些儿喘息地道:“龙………龙………呃………我,我………。” 龙客吾低沉地道:“你可以叫我的名字。” 唐洁身子抽搐了一下,抖抖地道:“尊吾………。” 龙尊吾的双臂紧了紧,算是回答,唐洁怯怯地道:“如若在别人面前,我,我也可以如此称呼你吗?” 点点头,龙尊吾道:“当然,为何不可以?” 垂下颈项,唐洁语声变得极其细微地道:“尊吾,说真心话,打在紫芦山区第一眼看见你,我虽然是与你初次见面,在惊悸和惶恐中却有一种…一种好似早已相识的熟稔感觉………这种感觉十分奇妙,像是对你没有什么陌生之感,没有什么距离与隔阂………纵使你当时是那么冷漠,那样不近人情………” 龙尊吾温柔的在她面颊上印下一吻,深沉地道:“不近人情?是这样么?” 唐洁将面孔埋在龙尊吾的臂弯里,讲话的声音有着磁性的,蒙蒙胧胧的诱人意味:“你戴看那张金色面具,好可怕:说话的音调又是这么冷酷而严厉,好像你的心肠全是冰做的,冻结了千百年的坚冰做的………。” 无声的一笑,龙尊吾道:“你倒会打譬喻,当时我心情很恶劣,四周的景况又是如此凄凉,再加上发现了你的事,或者说起话来便不怎么太和善了………。” 忽然抬起头,唐洁凝注看龙尊吾的眼睛,轻轻地道:“尊吾,你实在好狠,在很久以前,你也是这么狠的?” 龙尊吾的心头一跳,神色微微有些黯然,是的,多少个日子串成了逐渐牢固的残忍心性,多少血腥凝结了他原来软弱实的本质,环境是可以改变一个人的,但仇恨,却更容易改变一个人呵。 见龙尊吾的脸庞上含一抹苍白的涩晦与忧郁,唐洁不由忐忑了,她忖怔忡的忧虑道:“尊吾,可是我……我说错了?” “不,你没有说错。”龙尊吾语声有些喑哑地道:“在很久以前,我不是如今的这个样子………我够得上淡泊与仁恕了,我只想好好耕种几亩荒田,莳植几架瓜棚,养个鸡禽,栽栽花草,与青青两人平平静静的渡过日子………” 停了停,龙尊吾的面孔上有一片迷惆而惆怅的追忆光晖,似是透薄薄云雾中的阳光,有三分儿悠远,却有七分儿蒙胧,”“那个时候,我压根儿便没有想到有一天我会变得如此:仆仆风尘于江湖之上,在血污中辗转翻滚,在恩舆仇里缠连不息………江湖的日子是硬蹦蹦地,少有兴趣,但是,却尽混的是些豪勇汉子唐洁鼻翅儿轻轻歙动,她柔怯地道:“这些年来,无论在精神或体力上,我看得出来,你巳经够苦够累了,日子又多漫长………苦涩的笑笑,龙尊吾沙声音道:“以我手中刀,映照人世间与刀面上雕缕相似的四张面孔,看够了,经足了,待血仇报还,待我胸中块垒消除,我会寻找一个安定的地方,好好渡过这一生中剩余的岁月………” 唐洁睁一双美丽的眼睛看他,道:“不想在江湖的风浪里浮沉,不想在刀山剑中争取霸主的金位吗?“龙尊吾摇摇头,道:“不想,洁,你也不会做如是之想吗?” 漾起一抹百合初放般的微笑在唇角,唐洁嫣然道:“当然我不会这样想,尊吾,你知道我对这种血雨腥风,诡诈阴谧的生活早已厌弃。” 舐舐唇,龙尊吾喟然道:“记得我曾向你说过,这也是生存方式的一种,其中自有正邪,却非尽属粗损不智之辈,好舆坏,适当与否,也全在人们去分判了,我喜爱江湖上的雄风豪胆,只是,我却不能长久过这种太为英雄式的生活沉默了一会,唐洁嘴唇张合了几次,转变了一个话题道:“尊吾………听朋侠士说,你已下定决心要到赤玉庄去?而你想单人匹马的独自闯去?” 龙尊吾道:“不错。” 唐洁不觉将手指抓紧,微带忧惶地道:“但你只有一个人………” 笑了笑,龙尊吾慨然道:“一夫拼命,万夫莫敌。” 唐洁刚想说什么,门外已忽地传来一阵沉重的步履声,朋三省粗哑的语音大笑着响起:“隔着老远就听见这句话,龙老弟,不错,好个“一夫拼命,万夫莫敌”,怕却只怕我这老哥儿,舍不得你一个人去拼命哩。” 门儿被蒲扇似的一只毛手推开,朋三省庞大而魁梧的身影已出现在门外,他用袖一拂宝蓝色长衣的下摆,洪声道:“老弟,你约莫一直都未休息过吧?” 龙尊吾镇静的与唐洁分开,笑笑道:“没有。” 朋三省跨步进入,瞥见唐洁,他怪里怪气的眨了眨眼,“嗨嗨”一笑,转向龙尊吾道:“老弟,昨夜你回室之后,我与小樊又商量到了如今,这件事可真叫麻烦,他妈江湖上就老是这一套,那家的烟火也有个连接,那座峰头也能够互望,谁与谁攀起来也有有他奶奶约九道弯子的渊源,好像在五百年前大家都是一个爹娘生的同门兄弟一样”龙尊吾没有做声,朋三省又哇啦哇啦地道:“赤玉庄曹老大,按说呢,与我们也不算太见外,曹老小子和小樊也联手做过好几次买卖,论起来也算是一条线上的熟人,这位老大坐在“抱怀山”至“富贵岭”,南北“渭企水”到“阿落溪”,方圆六百余里,是一位顶儿尖儿的人物,曹老大三字掷地铿锵有声,黑白两道的江湖朋友任是那一个进了他的地盘也撤不得野,老小子手下有不少硬把子,本身已是个拿不得手的铁刺,火爆栗子脾气,又凶又横,在这一带,谁见了他也要退让三分”龙尊吾的面孔上没有表情,他依然沉沉静静的,嘴巴紧闭看,嘴角约两条纹线扯得深深的,朋三省有些发窘的道:“喟,老弟,你却怎的不吭声?” 摇摇头,龙尊吾道:“你们二位商量的结果如何?老哥你还没有告诉我,又叫我怎么回答?” 朋三省哈哈一笑,道:“这还有什么结果?为了你老弟,就是要我这为兄的上刀山,下油锅,还不只是一句话?小樊与我一致决定,不论如何,也都得赶着鸭子上架,他奶奶的硬挺一家伙了”龙尊吾淡淡的一笑,道:“我早已说过,二位犯不淌这弯混水,这件事,是我一个人的事,理该我一个人去办……” 摆摆手,龙尊吾阻住又待发言的朋三省,他轻轻吁了口气,神色间,显得异常诚挚:“并不是我意气用事,也非逞匹夫之勇,朋老哥,我自身的份量我知道的十分清楚,除非对方具有天神之力,或有着无可比拟的超人之功,否则,以人与人之间的艺业修为,我总可以应付裕如,便是他们真的有超凡之力,朋大哥,我这条命也还可以与他们周旋一下!” 朋三省大嘴一咧,气咻咻地道:“又来了,你看你他妈的又来了,就好像我姓朋的跟着你是个累赘一样,你就不想想,人有失神,马有乱蹄,任是功夫再强,谁也不敢担保没有个失闪的时候,咱们是好朋友,好弟兄,焉能泰山笃定的眼看着你单枪匹马去赴汤蹈火?这样一来,我们还算有点人味没有?江湖上的义气还提他干鸟?你这个熊人,怎么一点他妈人情世故都不晓得?” 想说什么,龙尊吾又是一笑不言,他知道朋三省的脾气,那脾气是如此耿直,如此坦率,又如此暴躁得可爱,为了一个“义”字,为了一个“诚”字,那怕是初见的陌生人,他也是可以连脑袋都豁出去的。 于是,朋三省又叫道:“你也不想想,我姓朋的与你相识的时间虽短,却是一见如故,屡经患难,这还不说,又承你看得起,尊我姓朋的一声老哥,咱们意气相投,个性彷佛,再加上一个“缘”字,彼此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不能道的?他还净他妈反穿皮袄装老羊,我看累日若是我这老哥有了什么纰漏,你还说不准要一抹脸不认人哩…”龙尊吾笑了笑,道:“朋老哥,你言重了,到了那个时候,你就可以看出来姓龙的是什么样的汉子!” 独眼一翻,朋三省道:“若是你知道点义气呢,现在我就可以看出来。” 无可奈何的耸耸肩,龙宫吾道:“这样一来,朋老哥,我等于睁眼睛拖你们二位下水,二位的牺牲也就未免太大了………” 猛一跺脚,朋三省吼道:“你你你………你是他妈的顽石不点头,气死我了!” 龙尊吾长长的叹了口气,缓缓地道:“既是如此,朋老哥,我便依了你………” 那一腔子火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朋三省重重的哼了一声,脸上的神色随即缓和了下来:“这还象几句人讲的话,刚才小樊已经到外面他的堂口去,限时召集他的得力手下准备应变,各路的眼线暗桩也在昨晚放了出去,府第中一干妇孺全已在方才送走,城里赤玉庄派来的驻守人都已被捆了起来,现在可是应了一句话,叫他妈什么“箭在弦上,不能不发了!” 心里有无尽的感激与谢意,龙尊吾低沉地道:“老哥,你们太使我不安………” 朋三省龇龇牙,道:“你小子也懂不安吗?这样说来你还有那么几分良心,反正你也别客气了,既然打算要静,就得豁出去点什么,畏首畏尾的人是一辈子也成不得气候的,老弟,等着吗,至多一两天咱们就朝赤玉庄进发。” 负着手踱了两步,龙尊吾苦笑道:“朋老哥,我只怕还没等到我们到达赤玉庄,双双人狼早就逃走了。” 朋三省微微一怔,却不以为然的道:“不会不会,万老九身受重创,就是想跑到赤玉庄去通风报讯也不会这么快,况且小樊手下的追骑四出,眼线密布,万老九的模样又极好认,赤玉庄隔着这里约有四百里路,万老九便是插上翅膀也飞不了那么快!” 龙尊吾沉吟了片刻,道:“朋老哥,我的意思由我先走一步,二位随后跟来,这样一则我可以预防双双人狼先行逃逸,再则也可一探赤玉庄的虚实,以免我们冒然而去,弄不好叫人家还落得徒劳无功。” 面有难色的琢磨,朋三省直搓手犹豫,龙尊吾靠近了一步,低沉又恳切的道:“朋老哥,这件事我大多依你的主见,但你也得听听我的才是,否则,真叫双双人狼走了,我的遗恨也就永难填补………。“骤然一拍手,朋三省道:“好吧,你顾虑得也有道理,我这就去和小樊打个招呼,咱们先行上道,他带着人即刻跟去!” 龙尊吾忙道:“不,朋老哥,我是说由我一个人先去!” 他话还没说完,朋三省已匆匆赶往外面,边回头狠狠的一瞪眼,吼道:“你敢!” 说看,这位大伏堡四爷已火烧屁股一样风似的旋了出去,望看他的背影,龙尊吾默默摇着头,对一直站在旁边的唐洁展出一抹苦涩的微笑。 唐洁的眸子里有深澈的情意,而情意中包含看亲切的慰藉与了解,她脉脉的注视看他,轻悄地道:“尊吾,朋侠士应该和你在一起,你们彼此间也好有个照顾………。” 龙尊吾笑笑道:“我不是为这个………我是怕他万一有个失闪,若是那样,我这一辈子也不会心安的::靠了近来,唐洁低柔地道:“但朋侠士武功很高………” 龙尊吾微微捉住唐洁那一双柔若无骨的玉手道:“有时侯斗场中的情况是瞬息万变的,除了本身的修为高,还有一点运气………” 轻喟了一声,他又道:“洁,我会告诉樊盛兄,请他好好安置你……你不用替我担心,我答应你将很快就回来,那个时候,我心愿已了,我们一起回大成宫去,我想,二位恩师见了你一定也会喜欢你的………。” 长长的睫毛微微合垂,唐洁幽幽地道:“许多年的冷寂日子,我像一片没有根的飘萍浮在一湾冰冷的死水里,现在,我总算抓看一块可以附攀,可以依存的坚石了………尊吾,你一定要回来,你需要知道你在我的心中是如何重要,别叫我再孤独下去,再飘流下去………那种无告无望的时光我真害怕极了………尊吾,告诉我你一定回来,一定要我跟随在你身边………” 龙尊吾轻轻托起她的下颔,凝视看那双睫毛上沾染了晶莹泪水的美眸,凝视看那微微歙动的小巧鼻翅,那苍白里有着凄然朱赤的樱唇,温柔的,拘谨的,他俯下嘴唇轻轻巧巧的吻了一下! “洁………我答应你………。” 于是--泪珠儿似断了线的珍珠,那么扑簌簌的顺颊流落,唐洁抽噎着紧紧偎入龙尊吾的怀里,她的面孔贴在在那坚实而散发看强烈男性气息的胸膛上,便彷佛将彼此的心儿也贴进了,魂儿也贴近了……… 第24章 夜里魔 熊熊火 龙尊吾安详而平静的拍着她的肩头,深沉地道:“别哭……洁……别哭……你明知道这只是一次小小地,微不足道的分离,你晓得我会很快回来……。”微微仰起头,那一张美丽的面靥上有着点点的泪痕,而自泪的薄薄晶幕里望着龙尊吾,她哽咽着:“或者是我已将蕴藏在心底深处的秘密告诉你了……或者我已将未来的希望交托给你……也或者是长久的处在惊恐的环境中……我好怕再有打击来到我的身上,我实在已负荷不起……。” 将面颊贴在唐洁的脸上,摩婆着,揉擦着,龙尊吾和熙却坚定的道:“以后,你可以安心了,我已知你的心,你的意,你的希望……你不会再恐惧,再惊骇,洁,我与你同在……。” 是的,不论未来的日子是如何渺茫,何其遥远,只要有这心,有这意,有这毅力,那渺茫,那遥远,以及那坎坷,那崎岖,又算得了什么呢! 不知在什么时候,已开始飘雪了,那么绵绵密密的,那么层层片片的,每一张小小的雪花,都宛似带着一声悄然的叹息,都宛似带着一抹苍白的泪痕,自灰黯黯的天空中悠悠忽忽的飘落下来,而云叠着云,风推着风,大地涌荡着凄生生的呼号,真是冬天了,好个惨然的冬啊。 是掌灯的时分了。 龙尊吾仍是白天的打扮,他又将平昔一直未曾戴在手上的“普渡”指环数了起来,映着灯红,指环上的菱形紫红宝石闪幻着绚灿却又迷蒙的光彩!他轻轻转动着手腕,那溜溜的紫红色光芒便旋映出各种美丽而又刺目的光晕,而这光晕又是这般明澄澈,彷佛七彩的虹,以指环中间的尖突处为中心,那么一团团的闪动着,一溜溜一股股的纵横交叠着,美极了,也奇妙极了。 屋子里静悄悄地,好静,外面也没有一点儿声息,甚至连空中飘拂的雪花儿也带着沙沙的音韵了……。 一双如剑的眉毛微翳着,龙尊吾轻轻将手背负身后,他淡淡的瞄了一眼窗外,而窗外是阴沉而幽黯,是了,只这一刹,龙尊吾有一阵特别孤寂的感觉,宛如室中的静默,室外的静默,大地的幽黯,一下子全变了一只只无形的小精灵钻进了他的心房,那么深,那么深……。 一阵步履声急切的由门外响了过来,于是,门儿被“砰”的推开了,龙尊吾知道是谁,他没有回头,低沉地道:“朋老哥,一切妥当了么?” 来的人果然是朋三省,这大冷天,他竟然满头大汗,用手胡乱的一抹,他粗哑着嗓子道:“刚刚才交待好,但是。” 龙尊吾不待他说完,迅速转身道:“事不宜迟,唐姑娘亦已随着樊兄的宝眷安置好了,咱们没有后顾之忧,可以即刻登程!” 朋三省的眼神有些怔忡了口唾液,慢吞吞地道:“我知道唐洁那妞儿已被安置好了,是小樊派他的得力手下赵大麻子来接去的。她现在一定正和小樊那几个骚婆娘在一起……” 龙尊吾点点头,有些急促的道:“那么我们还等什么?” 舔舔嘴唇,朋三省迟疑了一会,道:“老弟,他妈的情形不大对……。” 猛的跨前了一步。龙尊吾显得有些粗暴地道:“什么不对?” 又吞了口唾液,朋三省咬咬牙,低沉地道:“就在我交待妥了各项事情之后,突然有一个小角色吁吁的奔了进来,他满脸惊慌的告诉小樊,大明县城里已经发现了好几拨黑衣胸前又绣着白色交叉斧头图纹的不速之客……” 微微一楞,龙尊吾道:“黑衣,胸前已绣着白色交叉斧头图形的不速之客?” “唉”了一声,朋三省道:“那就是赤玉庄曹老大手下人马的标志呀,他们这些乌龟孙一直却是这个穿章打扮!” 冷冷一笑,龙尊吾道:“莫非他们已得到消息了!” 搓着手,朋三省低低地道:“只怕正是如此。” 踱了二步,龙尊吾平静地道:“樊盛,樊兄如何处置?” 朋三省闻言之下独目一瞪,道:“当然是立即调派人马,找个适当空隙将他们一网打尽,奶奶的,这是大明城,是小樊的地盘,可不是姓曹的那一亩三分地!” 微微沉吟了一会,龙尊吾道:“在往昔,朋老哥,可有类似这种情形么? 我是说,无缘无故的赤玉庄的人马忽然大批到来?” 摇摇头,朋三省干脆的道:“没有。” 龙尊吾冷漠的一笑,道:“这等于说,赤玉庄已晓得了?晓得投奔他们的双双人狠已经遭到麻烦,晓得樊盛兄已准备与他们翻脸?” 朋三省断然道:“我想必是如此,否则,不会忽然有赤玉庄的人马大批来到,而且,据我推断,这几拨公然入城的角色,还只是赤玉庄的引饵,为的是试探我们到底和他翻了脸不曾?” 龙尊吾缓缓地道:“然则樊兄已调集人马准备将他们一网打尽,这不是等于明着告诉人家已经翻脸了么?” 又“唉”了一声,朋三省道:“早已将他们驻在城里的角色困了起来,不翻脸也不成了哇,这几拨乌龟孙一到,准是先往他们城里的窑口集中,到时一发觉他们的人已经一个不在,那还不等于把事情摆明了一样?” 点点头,龙尊吾道:“说得是。” 朋三省忙道:“因此,我想……我想咱们暂缓一步启程如何?这里的事要先料理清楚,别让小樊拉不开!” 龙尊吾简短的道:“当然!” 一拍手,朋三省道:“好极了,老弟,咱们这就出去。” “去”字还在他的舌尖上打转,龙尊吾已蓦然退了一步,双目突睁,同时以指比唇,右手朝屋上面指了一指。 朋三省是老江湖了,对方的意思他岂会不明白?挺立着不动,一只眼球却在眼眶子里不停的打转……于是他也听见了,屋面上有轻微的,极轻极微的“咯吱”声传来,那声音是极为熟悉而又明确的,嗯,人踩在瓦面上的声音! 朋三省悄然移动了脚步,上身微微上仰,那是一个适于朝上方突起发难的姿势,随着他的移动,左手已亮出了他那柄又快又利的宽刃短刀来! 唇角浮着一抹冷酷的微笑,龙尊吾悄然向朋三省靠近了一点,他怪异的撇撇嘴,竟大声地道:“朋老哥,屋顶上有人,你知道么?” 朋三省大吃一惊,刚刚说得一个字:“你……。” 龙尊吾淡淡地道:“我们叫他下来,嗯?” “嗯”字在龙尊吾的舌尖打了一转,朋三省还来不及表示什么,龙尊吾瘦削的身形已猝然笔直飞起! 于是随着他身形的飞起,一溜金闪闪的冷电己“削”的一声怒冲而上,屋瓦的碎裂声与刀锋割过空气的厉啸声几乎混合在一起,而另一种人类的嘶号声亦不分先后的跟着接上,房面上,一个沉重的物体已嚎叫着唏哩哗啦的顺着屋脊滚了下去! 粉白的屋顶有一道窄窄细细地干锋痕印,而浓稠的鲜血正溢满了那小小的痕印,一滴滴的坠落下来! 龙尊吾一竖手中不知何时拔出的阿眉刀,刀脊上,圆溜溜的血液便聚成一线滚倘下来,顺着刀尖成为一线! 朋三省一楞之下却不禁喝一声采:“好刀法!” 龙尊吾傲然一笑,道:“熄灯!” 朋三省身形突起,单掌突挥,室中两盏银灯已在回旋的掌风下应手而熄,他庞大的身影凌空一旋,已到了窗槛下面! 龙尊吾顺手提起一张巧椅,奋力掷向窗外,在哗啦啦的暴响声中,他左手一翻一提,又一张巧椅被丢了出去! 几乎是一个动作,一个时间就在第二张巧椅方才掷出那破窗的一刹,紧跟着“喀嚓”一声已闪电似的传来,显然,那张巧椅已被某种利器斗然自中砍断! 说得迟,那时快,就在这“喀嚓”声甫始响起,龙尊吾已似极西的长虹般直射而出,口中厉叫道:“就是你!” 朋三省霍然转身,他的行动已经够快了,然而,就在他还没有来得及有更进一步动作的时候,窗外一阵长长的,凄厉的惨号已那么令人胆颤心惊的传来! 心头一跳,朋三省急毛窜火的跳跃而去,就这一瞬,窗户外面的花圃上,已赫然横卧着一具黑衣体被拦腰而斩,五脏六腑流满了一地,殷红刺目的鲜血,也将那些盛开的菊花染得更鲜了! 急忙矮身移目回顾,朋三省边低促的呼道:“老弟,是赤玉庄的人马!” 花圃的那一侧,龙尊吾“唰”的倒仰而回,他足尖在地面打了一个旋子美妙的站住,平静地道:“一共两个,完全解决了!” 朋三省瞥了地下的体一眼,道:“只怕不止这两个人!” 龙尊吾点点头,黑暗中目光如电:“当然,他们也不会愚蠢到如此地步。”将左肘后宽刃短刀试了试,朋三省嘴里嘀咕了一声,独目闪眨着朝四面探窥,忽然,龙尊吾已低沉地“哼”了一声:“老哥,你看屋顶上”朋三省急速抬头,凝聚目光瞧去,这一看,天爷,四面的屋顶上就在这几句话的功夫上已冒出了幢幢黑影,闪光不定却又鬼气森森的移动游走着……。 微微一偏阿眉刀的刀锋,龙尊吾低低地道:“樊兄的手下可曾布置妥当?”朋三省急急点头,道:“马上就有热闹好看了!” 龙尊吾一转手腕,滑润的象牙刀柄在他手上打了个转,冷酷的,他道:“那么,我们便抢先发难吧!” “好!”朋三省口里答应,身子已“呼”的站了起来就在他们两人刚刚想飞扑上屋的时候,四周的黑暗中,已突地响地一片弓弧的“铮”“铮”声与机簧的弹括声,于是,一片晶亮泛蓝的箭矢已飞蝗似的从四面八方射向屋顶上的黑影! 来势是那么急,那么猛,那么烈,只见点点光芒猝闪,屋顶上已怪叫着栽倒了十多条黑影,但是,对方却显然是有备而来,就在第二箭雨尚未射出的瞬息,房面上的黑影已突然响起一个厉烈的嗓音:“盾!” 随着这个简短而狠毒的叱声,屋顶上已在刹时间出现了一面面八角形有如一张张铜锣大小的紫黄色盾来! 于是,无数的箭矢便射到了盾之上,在阵阵的“噗”声中又纷纷反弹了下来! 紧接着,那个狠厉的声音又火辣辣的响起:“烧!” “烧”这个字音像一个尖音儿拔荡在空中,余音尚未散,黑暗中,千百枚灰忽忽的物体已暴雨般往四周抛下! 钻在花圃里的朋三省睹状之下方才呼得一声不好,“轰”“轰”的巨响已经震耳欲聋的传来,像连串的闷雷衔结在一起,一道道的火光已呼啦啦的直冲霄汉,凶猛的火势映得周遭一片红亮,炙热的空气里飘散着浓重的火药硝烟气息,而杂乱的惨号声,惊叫声,怒骂声,更融合在这些呛心窒肺的恶劣气息里了……。 第25章 江湖怨 刀映血 狠狠的一跺脚,朋三省咬牙切齿地道:“奶奶的,这些王八蛋要烧屋!” 熊熊的火光映得龙尊吾的面庞血红,他叹息一声,痛心的道:“都是我害了樊兄……” 朋三省怪叫一声,道:“光叹气有个鸟用?人家烧咱们的屋,咱们不会宰他们的人来捞本?老弟,上去了!” 龙尊吾目光一寒,反手伸向腰后,待他的手掌,再缩回来时,已多了一件金幌幌的赤色面具! 朋三省一见之下,不由惊呼道:“金色面具!老弟,你又要以这张冷脸来溅血了?” 将面具往头上一套,龙尊吾顿时已变成了另一个人,另一个古怪、冷酷、深沉得像魔鬼般的人! 双目自面具后凝注屋顶奔掠的幢幢人影,龙尊吾低沉的道:“朋老哥,从现在起,我们开始捞本了……。” 不待朋三省有所表示,龙尊吾已一跃而起,双臂往空中猛挥急振,那瘦削的身影已像流星横空,快速无伦的激射上房! 朋三省不敢怠慢,紧跟着飞掠追去,边叫道:“留点神,我说老弟台……。” 第一个迎上龙尊吾的是一名黑衣白脸的高大壮汉,他闪扑而上,手中一柄七曲刀挽起溜溜寒芒,又急又快的兜头罩顶刺下来! 龙尊吾倏忽一个大斜身,脚步猛旋,“削”的金蛇伸缩,那名黑衣大汉已尖嚎一声,破腹开膛的顺着屋脊滚了下去,连肚肠腑脏,也洒洒沥沥的拖扯的到处都是! 没有丝毫的停留,龙尊吾飞身而起,凌空暴闪,在金灿灿的光辉映现中,又有三名黑衣敌人头飞命残。 朋三省粗哑的语声混合在他的五菱鞭震响里传来,是那么豪放:“干得好,老弟,再加把劲!” 赤红如火的发丝披散飘扬,龙尊吾的金色面具闪幌着一股出奇冷森而迷幻的异彩,阿眉刀翻飞纵横,快如电、猛如蛟、狂似风、狠沾血,贬眼之间,又有十多名黑衣大汉横死刀下! 这时整个樊宅已完全成为一片火海。烟硝迷漫,房屋塌颓之声连串接响,黑色的人影自四处往里涌扑,而樊盛的手下亦自各个隐蔽埋伏之处冲出,与来犯的敌人展开了一场惨烈的博杀! 有三十多条穿着各色不同衣衫的彪形大汉已飞扑上屋,迅速和屋顶上的一干黑衫客恶斗起来,唔,显然樊家帮的夥计已在全面反扑了! 朋三省被三个个头矮小的黑衣人围住杀,那三名黑衣人功力俱皆不弱,三个人全是一式的兵器:“倒蜈钩”! 此刻,龙尊吾猝然闪进,又猝然后退,而就在这一退一进之间,七名黑衣人俱在同一时间失去了右臂,号叫着栽到屋顶下面。 豁然狂笑,朋三省鞭出有如乌龙扰海,呼轰生风,他大叫道:“龙老弟,过瘾哪!” 阿眉刀翻了一个小巧的圈子,龙尊吾正要直掠过来,火光熊熊的夜色里,一条魁梧的人影已有如一朵乌云般凌空扑到! 金色面具似含着一抹冷笑朝向来人,阿眉刀“嗡”的一颤,斗然幻为百条金芒激射而去,夜暗中,彷佛闪出溜溜眩目的异彩烈焰,煞气森森! 来人似是估不到对方俱有如此强悍的武功,吃惊之下禁不住狂吼一声,上身微仰,双腿猛蹬,竟硬生住收住下下俯之势,奇异而又美妙绝伦的倒翻而出! 龙尊吾将刀轻抬,冷冷的道:“朋友,不接两下子再退?” 那人在空中一个盘旋,扬手便是七点银星斗射而至,龙尊吾看也没有多看一眼,阿眉刀猝然弹舞,七枚无羽钢箭全已被切为两断。 阿眉刀的刀锋割裂空气,其声如啸,对方却已乘着这细微的空隙电扑上来,一把紫鳞刀泛着慑人的光彩,照面之下,便是狂风剧雨般的三十三刀,刀刀相连,式式衔接,又快又狠又毒! 龙尊吾不退不躲,挺立原处,阿眉刀闪截拦架,其急如飞,而且,每次出手又是奇准无比,只听得一连串的铿锵震响,对方那三十三刀已完全被挡了出去! 那人身形有些踉跄的落在屋脊上,龙尊吾贬着打量着他,那个是四旬出头的中年汉子,满脸于思,浓眉大眼,微勾的鼻子下面有一张削薄的嘴,看起来充满了精悍与暴戾之气! 呛人的浓烟已经迷没在屋顶,滚突突地,飘荡荡地,而周遭有幢幢人影在奔掠拚杀,呐喊叱喝的声音却隐在烟雾里,幢幢的人影也隐在烟雾里,看起来,像隔得很遥远,像是在一场恶梦中,那么朦朦胧胧的,那么迷迷茫茫的………。 在浓重的烟雾笼罩下,龙尊吾的金色面具看起来越发生冷狞厉,那披肩的红发也更为鲜艳夺目,宛如是一尊千古以来便已传说的魔神现迹,宛如深山幽刹里供奉的金刚自雷火霹雳中突然复活,带着那么阴沉而狠毒的韵息,这韵息里,又渗揉多少令人起栗的猛鹫威武意味……那中年人喘息有些急促,他瞪视了龙尊吾片刻,一摆手上的紫鳞刀,语声粗厉的道:“樊家府上没听说过你这号人物,朋友,报上你的万儿?” 龙尊吾平静的道:“早晚你也会知道,如今并非攀名问姓之时,是么?” 中年人粗哑的冷笑一声,道:“好极,姓萧的忝掌『赤玉庄』红旗三哥之席,不怕逼不出你的根源来!” 龙尊吾冷淡的道:“可以试试。” 斜刺里,蓦地有人影一闪,一名黑衣大汉闷声不响的冲了过来,他握着的一柄厚背刀猛然砍向龙尊吾的大腿! 姓萧的中年人目光一硬,脚步倏旋也掠了上来,紫鳞刀起如瑞雪漫天,搂头盖顶的罩下! 披肩的赤发骤然蓬飞,龙尊吾的阿眉刀猝然反翻上斩,“喀嚓”一声,那个偷袭的大汉手中刀应声折断,整个腹部也由下而上开了膛! 在火光的映幻下,阿眉刀身上镶雕的四张人面图形斗然出现,幻印在空气中,就好像一下子全变活了一样! 紫鳞刀的刀身急剧震荡,那性萧的中年人龇牙裂嘴,面上变色的向后歪斜而出,龙尊吾暴喝如雷,似行云般那么洒脱的跟进,手臂挥舞,“削”“削”之声破空宛若鬼哭尊金芒交织飞舞,纵横如万星穿! 中年人咬牙切齿的奋力抵挡着,紫鳞刀迎截挡阻,带起寒芒闪闪,但是,他却彷佛是一个狂夫遇上了八臂之神,任是如此拚命相博,却也是败象毕露,捉襟见肘,左右袍衣裂开了……。 “嚓”的一声轻响,阿眉刀带飞了一大片皮肉,那中年人肩头的鲜血喷溅洒流,痛得他满口牙齿磨响,又跄跄踉踉向后退下。 没有丝毫回转余地给予敌人,龙尊吾再上再进,阿眉刀“嗡”的一颤,星点与光流并闪互给,猝然扣罩向敌! 不错,这是“飞流九刀法”中的“纲凝红”一式! 那中年人大吼一声,挥刀急挡,然而,却在他的刀锋未及扳回前的刹那,龙尊吾的利刃已插进了他的小腹! 惨叫声像是能扯出人们的肝肠,那中年大汉似一块没有知觉的石头,沉重的栽到屋下,手上的紫鳞刀,也向空中抛起了老高……。 四名黑衣大汉狂叫着朝龙尊吾扑来,然而,隔着尚有几步,他们立身的这幢房屋已在一阵短促的摇幌下轰然塌颓! 瓦片和火苗子交相溅飞,带着烈火的木头与泥屑往周遭扬射,龙尊吾拔起在空中,一个盘旋已向后面落下。 下面是一个不大的花圈,但是,如今却早已不像是个花园了,双方的人马正在混乱的拚杀狠斗,只见刀光如练,刀锋溅血,发自人们喉中的叱叫声是那么野悍与组厉,似是最原始的兽性完全从血管中并出,似是潜伏的残酷根本一刹间茁长起来,人人的目光中透着血红,个个的神色里带着狠恶,宛若他们已经遗忘了身外的一切,只有一个字在他们的心里:杀! 三名黑衣大汉正狠拚着三名穿着杂色衣衫的壮汉,其中一个灰色短档的漠子在瞬息间用他的三节棍砸到一名黑衣大汉的左胁上,在骨骼清脆的断裂声中,那黑衣大汉整个被掼摔了出去,他的两个同伴正想上前施救,这边,一个满头乱发的大汉已一铁飞了过去,正好将那两个想去救援的敌人中个头大的一名砸开了脑袋,脑浆与鲜血标起了半丈高! 时间是如此间不容发,仅存的一个黑衣大汉猛然就地滚倒,手上的大砍刀飞也似的贴地急削,寒光猝闪,那个灰衣短档的汉子一双脚已齐踝被斩掉! 狂吼着,另一个黄衣角色跳了过来,挥动手中的“竹节鞭”往下狠砸,那名黑衣大汉惨笑如泣,猝然将大砍刀直掠上去竹节鞭砸碎了黑衣人的脑壳,而黑衣人的大砍刀也戮进了黄衣汉子的跨下,两个人叠在一起,另一边,却又有两个黑衫大汉朝剩下的这位满头乱发的仁兄冲了来! 龙尊吾甫一落地,已挥刀斩翻了七名黑衣人,他目注着战况在惨烈的演变,但是,又不知道那有这多敌人再度涌围而上。 “嗤”的一声,一把匕首刺进了一个反穿皮袄的汉子胸膛,那得手的黑衣人物狂笑着拔刀跃起。 尖叫着,六名杂色衣衫的彪形大汉正用乱刀猛劈四个黑衣角色,而不晓得来自何处,一只亮银梭刚好颤巍巍的插在一个紫袍大汉的背上……。 人影似是狂风中的落叶,那么急乱的飘摇着,人的生命也变得那么的不值,多少年来才成长的这般大,却只在一刹便结束了,顶多只有一声号叫,一声悲呼,或是一串短促而不甘的呻吟来陪衬……。 那边,叫魏孝的那个瘦高条,正舞着一双镔铁拐狠拚两个大狗熊似的黑衣壮汉,火光映着魏孝满脸的汗水,而汗水却浸盈在他脸上的深刻的皱纹里,他咬着牙,瞪着眼,一付恨不能生咬对方心肝的形像……。 在一方竹棚之下,长得都是圆团团,矮敦敦的苟望波与白崇贤两人,率着二十多名手下,拼命围攻着十五六名黑衣汉子,但是,对方的为首者却是一个阴沉精悍的角色,他块头不大,一张白脸,五官整齐,手上一双“问天短戟”使起来就像狂风暴雨,不仅狠辣,而诡异歹毒得紧,樊家帮这边虽然人数上占着优势,却也丝毫讨不着便宜。 现在,约有二十多名黑衫角色奋不顾身的攻杀向龙尊吾,龙尊吾一面闪电般翻掠纵跃,一面游目四注,他在担心鬼眼樊盛,而樊盛至今未见踪影,不知道如今是个什么情形? 一个黑衣大汉猛冲上来,抢中宫,进洪门,居然用险招欺身而入! 脚步微退,龙尊吾漫不经心的让了出去,上身倏偏,又躲过了三柄来自左右的鬼头刀,他有些茫然的朝四周投视着。 眼角中黑影微掠,两名敌人斜剌里掩来,也是鬼头刀,寒光闪闪的飞快切向龙尊吾的头子! 身躯猝歪,阿眉刀蓦然竖挡,“叮当”撞响中,那两个黑衣角色已虎口全裂的跄踉退出,这一下,龙尊吾的心才收回来,他冷冷一笑,不待周遭的敌人再度涌上,倏然纵出五步,金灿灿的光辉如旭日东升,在烈芒闪映之下,四颗斗大头颅已带着四股热血溅空而起! 一片惊嚎出自黑衫人的口中,不由自主的纷纷后退,龙尊吾猛一施展,阿眉刀作中锋挺戮,又一名黑衫人被透胸穿过,带着血迹的刀身在拔起的瞬息,几乎分不出先后,“喀嚓”一声再将另一个黑衣人劈成两半自他胸前绣缕着的白色交叉斧头的中间斩为两半! 刀芒踪舞着,像一条金龙,金属的撞击声,杂乱得宛如天上落下的冰雹打着铁皮屋顶,清脆而急剧,于是,便在这些声音里,二十多名黑衫人已那么迅速的栽倒了一大半!面具上精工雕镶的条纹泛映着冷酷的光彩,赤发如火,龙尊吾在一口作气的快刀斩龙中,再次宰杀了对方七人! 二十多名黑衣汉子如今只剩下三个了,他们原先围攻着龙尊吾,因为龙尊吾小有傍骛,和他们周旋之际,也是轻描淡写的并未着力,是而这些赤玉庄的角色以为对方不过尔尔,并未十分紧张,不料,却只在一刹,这不及人们眨眼的一刹,龙尊吾方才正式展开了反击,他们即已溃不成军,一败涂地了。 这一阵砍杀,赤玉庄的人物似是虎爪下的羔羊,根本连抵挡的能力也没有,又遑论反击了,仅存的三位仁兄不由心胆俱裂,个个都是面色如土,恨不能立即逃之夭夭……。 三人中,一个额下生着颗大黑痣的角色两眼一股溜,猛一扬刀回头就跑,另外两人刚叫得一声! “你……你……。” 龙尊吾倏然弹射又返,几乎没有看见他的动作,那位拔腿开溜的仁兄已“哎哟”一声向前摔了出去,背上,鲜血似泉涌般大量冒出。 动作是这么的快,这么狠,那汉子俯卧在那里,四肢伸张,那模样,便好似他原来就已仆倒在那里了。 另两个黑衣人带着哭音的惊号着,手一软,两柄鬼头刀已“呛”一声掉在地下,那两张脸蛋儿,也全成了灰啦。 龙尊吾横刀胸前,冷冷的盯视着眼前这个角色,缓缓地,他道:“男子汉,大丈大,宁可头断,也不能志屈,你们赤玉庄的曹老大h在平素就是如此调教你们的?在敌前做出此等模样?” 两个黑衣人大汗如注,却俱皆呆若木鸡,龙尊吾隐在面具后的眸子泛起一片深深的感喟,他一仰头,淡淡地道:“走吧,你们,但却不要再被我遇上。”两个人蓦地打了个冷颤,他们这才醒悟过来,这才意识到已经在鬼门关上打了个圈子回来了……。 是那么慌乱与惶恐,两位仁兄一个动作,回身拔腿便跑,因为跑得太急,两个人又撞在一起滚倒地下,他们连哼也没有哼一声,爬起来又奔了出去,那情景,狼狈得合了四个字:抱头鼠窜。 龙尊吾无声的叹了口气,手腕一抬一转,“呛”的轻响,阿眉刀已入了胸前的刀鞘,他略一沉吟,大步走向侧面竹棚之下,那里,苟望波与白崇贤正在拚着老命力博强敌。 一个黑衣大汉忽然发现了龙尊吾朝这边接近,他愣了愣,忙叫道:“钱爷子,又有个吃生米的来了……” 那白脸汉子鼻孔中冷冷一哼,短戟一抖突扬,划起一道半弧,俐落而又快捷的磕开了苟望波的单柄金瓜,左戟一翻,又硬生生的将白崇贤攻来的大号腰刀压了下去,他“霍”的半侧身,暴烈地道:“朋友,还有多少人不妨一起上吧!” 龙尊吾平静的挺立不动,语声如冰:“对付你,用不着如此大费周章。” 白脸汉子双戟敲打勾刺,剧烈得有如山崩浪排,再度逼退了白、苟二人,他狂傲的道:“姓樊的手下不过如此,全是些稀松平淡的角色,除了胡吹瞎扯,没有一点似个江湖汉子的地方!” 矮胖的苟望波大吼一声,金瓜猛打急砸,挥舞得呼呼生风,白脸汉子又准又狠的连削带打,电光石火般将对方攻势全逼了回去,双戟一叉一绞,几乎又将斜攻的白崇贤腰刃绞出了手! 苟望波满脸通红,大汗淋漓,他一面奋力攻拒,边大叫道:“我把你这满口放屁的混帐东西活拆了,你他妈顶着一张狗嘴,净说他妈的荤话!” 飞砍九刀,白崇贤也大吼道:“赤玉庄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龙潭虎穴,你们这些乌龟孙想给老子们舔脚底老子们还嫌他妈的舌头粗哩!” 快捷而冷静的展戟架拦,白脸汉子道:“一窝蛇鼠!” 苟望波狂吼着猛冲接近,金瓜上扬下砸,左扫右荡,出手便是十二,白脸汉子霍然如大风车般旋转,双戟抖起千百条光流,有如一轮闪射的烈芒交叠飞舞,空气中猝然响起一阵凄厉的尖啸,自另一边靠近来的白崇贤见状之下急忙后撤,口中同时大叫:“老苟快退!” “退”字方才出口,苟望波却已横着摔倒地下,大腿上鲜血涌冒,金瓜也已脱手飞出,白脸汉子面色狰狞,冷笑着举戟急插。 金芒有如极西的蛇电倏闪,“当”然震响中,白脸汉子已手腕发麻的被撞出了好几步,他正瞠目不知这意外之袭来自何处,龙尊吾的声音已那么低沉而儒雅的传了过来:“朋友,你不够快!” 白脸汉子迅速侧转,一言不发,照面之间便挥戟急戮,双戟才出,他已跃身而起,有如一头大鸟般朝龙尊吾扑落! 左右倏幌,龙尊吾的身形似风摆荷叶般美妙却又玄异的在原地摇动着,而在这快速的摇动中,十九刀已飞快的激掠斩去! 白脸汉子厉啸出口,身躯在半空中侧滚,双戟交互勾戮,出手如风,两方动作俱是快如闪电,只是瞬息,那白脸汉子已哼了一声,“唰”的落下。 在白脸汉子的衣袖之间,裂开了一道半尺长短的缝口,只差一线便已伤着肌肤,他狠狠的盯视着龙尊吾,冷厉的道:“伤了双双人狼的朋友约莫就是你了?” 龙尊吾平静的道:“你们消息倒快。” 白脸汉子嘴角抽动了一下,阴沉沉的道:“毛文山如今被你处置了?” 面具后的目光一寒,龙尊吾冷冷的道:“不错,而且是处以凌迟之刑!” 退了半步,白脸汉子有些惊骇的叫:“你,你,好毒的手段!” 龙尊吾深沉地道:“如何?” 白脸汉子目光一转,看见他的手下们自然和樊家帮的人马在做殊死之斗,但情形却已逐渐失利……。 慢慢垂下头来,他的面色越发苍白了:“双双人狼什么地方得罪了你?在他们于赤玉庄作客之际你竟然下此毒手,更唆使樊盛拘禁我方派在大明城的人马……。” 龙尊吉淡淡的道:“理由很简单,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而已!” 白脸汉子仍然低着头,沉沉的道:“用这种残忍手段,你也不怕武林中人齐心声讨?” 哑着嗓子一笑,龙尊吾道:“若是他们不问是非,不辩黑白便声讨于我,朋友,我姓龙的也只有豁出这条命周旋……。” 龙尊吾的语声还留着一个尾韵,那白脸汉子却突然脱弦之矢一样快速的难以言喻的冲了过来,“问天短戟”在他车轮般的急旋之下舞起层层重重的寒光冷电,交织重叠,翻滚而来! 冷冷一笑,龙尊吾往例倏滚,反手便是狂风怒涛的九十三刀,急剧的撞击之声有如成串的花炮连放,紧密得没有丝毫间隙,二人的身形在一合后又蓦地分开,龙尊吾手中的阿眉刀方才一竖,目光注处,已不由暗中一惊。 白脸汉子的脸孔在此刻已是更加惨白,那种惨白,白的已不似一个人的面孔所应该有的颜色,白的不带一丁点其他的杂彩,几乎近似有些透明了。 龙尊吾迅速在脑海中搜索着自已所知的,关于此等情形的特殊武功种类,于是,他极快的想了起来,又极快的退后三步,是的,恩师金罗汉冷游云曾经说过,这是一种属于阴毒类的内家奇功,“九玄气”,习练这种险恶之气的人,必须童身未破,有充沛的精力,耐苦的恒心,自孩童的时候开始便赤身在寒冰冻雪之中打坐练气,吸取冰雪里的至寒之精,逾十年,则择一深藏地底的阴湿地窖,每日坐六个时辰的吐纳功夫,在此期间,用一种禀性至为阴寒的“月露草”熬煮成汁遍擦全身,并服食深海中一种极为罕见的“冰芝”,如此一直经过三年,始算有成,一待运起此功,不仅身如坚冰,更兼奇寒之气,此气透入人身,轻则令人麻痹失灵,重则使敌血液凝固,肺俯冻结,而最难防者,犹在施展此功之际,无须以掌力而为,便是脚踢身撞,肌肤相接,亦可奏功,是以龙尊吾思起之下,便立即拉开距离。 白脸汉子凄厉的狂笑回身,双戟展挥如瑞雪飘飘,如群山崩散,如海涛排空,那么绵密,那么凶猛,又那么浩荡,龙尊吾的阿眉刀却翻飞似电闪千溜,交织纵横,有如一面纯金色的罗网,如此眩目夺神的包罩卷击,丝毫不留一丁点空隙的悍然迎上! 一侧。 苟望波的金瓜疯虎似的攻向了那些黑衣汉子,在白崇贤的巨型腰刀协同下,眨眼之间已砍倒了七名敌人! 龙尊吾与那姓钱的白脸汉子狠拚恶斗着,瞬息间已互相交换了三十余招,在格斗中,龙尊吾已隐隐觉得对方在出手踢脚之下寒气逼人,有一股彷佛幽凛而冽冰的冷气迥荡扩散! 忽然一声惨怖的号嚎响起,一名黑衣汉子被白崇贤的腰刀透穿了小腹,当这声惨嚎的余韵还在空气中飘迥,另一个黑衣汉子已吃苟望波的金瓜砸碎了脑袋! 龙尊吾倏出十七刀,冷冷笑道:“你与你的爪牙们皆是同一命运,只不过一个早,一个晚罢了。” 白脸汉子大叫一声,双戟再次轮舞而出,而就在双戟甫出的同时,他已猝然侧旋,尖锐的戟尖一抖一顶,两名樊家帮的大汉已狂号着溅出满腔热血仰翻于地,白脸汉子上身急俯,再次窜射,又有两名樊家帮的人马横就地! 这种情形,在龙尊吾来说,是极为无颜的,但是,他却没有令这种尴尬的场面继续多久,当那白脸汉子将两名樊家帮的手下戳死的同时,他已“呼”的一个跟斗追上,“尘归土”“星落寂”“七欲溅”“九泉水”四招并出,刀芒在这四招同时展现的时候豁然布成了一面千刃万叉的刺网,有如席卷了天地间可融的空隙,算不清有多少刀影,有多少刃锋,而那白脸汉子却突然猛然抽搐,身上刹时出现了十多个血洞,跄踉着斜移五步,但是,他却咬着牙一声不吭! 金色的面具依着冷森而阴沉,龙尊吾的刀身猝掠,“喀嚓”一声,又将一名黑衣大汉斩出了七步之外。 白脸汉子摇摇幌幌的挺立着,一双眼睛死死的盯视着龙尊吾,他长长吸了口气,语声哑的道:“龙尊吾……。” 龙尊吾冷然面向对方,道:“有何指教?” 白脸汉子似在努力憋着一口气,他全身微微的颤抖着:“你……你胜了。”龙尊吾淡漠的道:“以命搏命,结果总是如此。” 艰辛的挪前了一步,白脸汉子咬着牙道:“你………你敢不敢以肉掌夺取我的问天双戟?如果,如果你真是一条好汉……好汉的话……。” 龙尊吾一翻手腕,阿眉刀“呛”的入鞘,他一幌向前,上身微俯猛摆,于是,斗然间幻出了六条淡淡的影子,而就在他这奇妙身法施展的瞬息,他的左手已“唰”的夺过了敌人的一双短戟! 可是奇怪的是那白脸汉子竟然毫未躲让,他任由对方将手中的双戟夺去,而龙尊吾的手掌方才沾接到戟柄的一刹那,已彷佛突然抓到一双冰冷得刺心透骨的寒精之气一样,一股足可令人全身麻痹的冷气顿时直穿心肺! 一条左臂忽然完全失去了作用,再也抓不紧那两柄短戟,“呛郎”掉落地下,白脸汉子的凄厉笑声也宛若鬼哭般响了起来! 飞快的旋了出去,龙尊吾满头赤发拂舞,他冷寂的道:“不错,你的『九玄气』!” 白脸汉子一下坐倒于地,就在坐倒的同时,他那惨白的面孔已变成了土灰,死一样的土灰! 仍然断绕的笑声,白脸汉子仰首向天,神色中充满了报复后的残酷满足与狰狞的快感,他唉咳着道:“九玄气……九玄气……姓龙的,难得你……你还知道这叫『九玄气』……好……好……让我们一起上……道……阴曹里……里……再论一次……一次高下!” 腿上血透裤管的苟望波慌忙奔近,喘息着道:“龙………龙大哥,你挂彩啦?” 龙尊吾微微摆头,淡淡地道:“不妨事。” 他又朝着白脸汉子道:“朋友,你的武功极佳,但更佳的却是你这心性,不过,只怕不会如你所愿,黄泉道上你得走一趟单骑了。” 白脸汉子痉挛了一下,痛苦的扭曲着面孔:“不……不要嘴硬……姓龙的……当那『冰芝』的寒气……透……透过你的……左臂……你的肺腑……腑……便会冻结……结……成和石头……相似……了。” 龙尊吾豁然狂笑道:“好,朋友,此若你的功夫练到这般地步,只怪我龙尊吾时运不济,咱们换个世间再见亦罢。” 白脸汉子还想说什么,一大口热血却噎住了他的嗓子,他混身抖索着,用手指着龙尊吾,身体却缓缓向后倒下……。 一个黑衣大汉睹状之下,见了鬼似的狂叫起来:“不好了哇,王爷栽啦……”这一叫一吼,却等于给赤玉庄的人马一下子了元气,整个斗场刹时混乱起来,只见无数的黑衣大汉纷纷仓惶后退,神色惊骇,小部份拚命力搏的角色也已显得斗志全失,心意迷乱了。 龙尊吾冷冷一哼,断然道:“这位兄台,尚请立即下令贵方所属趁时反扑,一举歼敌!” 苟望波连忙点头,回首大吼道:“樊家帮的哥们,豁出命去干这些杂种,他奶奶给老子刀刀斩绝,一个也不让他们回转赤玉庄!” 园中樊家帮的人马个个勇敢突增,精神抖擞,奋力向后撤的敌人砍杀过去,顿时血肉横飞,惨号连连,情景倍增惨烈! 龙尊吾微微侧脸,金色面具映起一抹冷冷的光芒,他低沉的道:“这位兄台,贵帮当家的不知今在何处?” 苟望波恭谨的弯着腰道:“不敢,回禀龙大哥,我家瓢把子先前和两个大块头交手。已经一路打到后面去了……” 目光一闪,龙尊吾道:“好,我即时去接应于他。” 苟望波尚未及说话,龙尊吾已倏掠而起,一个纵跃,身形已在前一个那道半坍的粉墙之后。 粉墙之后,有两拨人马在互相杀着,尽是黑衣与杂衫的彪形大汉们,龙尊吾不遑多顾,聚神瞧去,才发现在一片假山之侧,鬼眼樊盛正起落如飞的力敌两名魁梧汉子! 假山前没有一座凉亭,却已被烧得顶焦栏塌,余烬,在微弱的残火映照下,可以看出三个人的武功俱是惊人得紧,双方出手之间,不仅迅捷如电,变化万千,而其蕴藏暗招之紧,换式旋身之奇,更是匪夷所思,令人拍案叫绝! 左臂的寒气果然在逐渐向身上漫延,肌肉与筋骨的效用亦几乎全失了,一条手臂点力俱无,麻木不仁,宛如已不像自己的了;龙尊吾轻轻抛摆了一下,却毅然朝假山侧走了过去。 现在,鬼眼樊盛似乎并未吃亏,他以一己之力拚搏对方二人,行动收拒间依然有若鸿飞电闪,快捷无伦,但是,对方两人占的是力大招沉,潜力雄浑;完全取的是稳扎稳打,逐步紧逼的路数! 龙尊吾慢慢停了下来,沉和的道:“樊兄,可须在下担负一臂?” 鬼眼樊盛使的是“月牙倒尾铲”,这是一种极为罕见的外门兵刃,长约三尺,顶端为一月牙形锋刃,中间是纯钢的柄,柄后面,还连着一方铲形的刃口,月牙与尾铲,全是光可鉴人,明如秋水,展动之际非但寒光如雪,便是那锋面破空之声,也是出奇的尖锐与凄厉! 握着中间的柄,樊盛展开一抡旋舞,大笑道:“龙兄,你先为在下掠阵,看在下活剥这两头狗熊!” 两个大汉皆是生得满脸横肉,浓眉大眼,不同的是其中一个额上带着巴掌大的白斑,这白斑大汉以手中的“三曲剑”猛磕狠架。粗暴的道:“樊盛,江湖上的仁义道德你已丧尽了,只有你才配戴上这狗的帽子!” 猝进猝退,樊盛左攻白斑大汉,右拒另一强敌,他极快的一旋身,又是九招十七式并使,精芒冷电溜射中,他宏烈地道:“昔为座上客,今为赤脸仇,人生无常哪,恨只恨你们赤玉庄不明是非,偏袒恶人!” 浪眉倏竖,另一个大汉以与夥伴相同的“三曲剑”急刺而来,闪闪的剑芒有如波波的流水,就这一刺已带起层层不息的后式! “月牙倒尾铲”纵迎而上,一碰之下却突的弹翻,又硬生生的将那白斑大汉的攻势震了出去,樊盛连出十九铲,再上十腿二十一掌,大侧身,铲光渗合着月牙的芒彩,如云如雾的罩了过去。 白斑大汉沉着的解招反击,边阴毒的道:“姓樊的,不要说得如此大义凛然,任你舌上生莲,也是瞒不过你出卖同道,坑害盟友的滔天大罪!” 樊盛纵横飞掠,快打快攻,闻言冷笑道:“是非自有公论,两位大旗手,咱们今夜是不见真章不罢休,不躺下的才算英雄!” 第26章 鬼折旗 力挽澜 额上生着白斑的大汉浓眉怒掀,三曲剑泛起溜溜冷电,在呼呼的锐风声中加紧了攻势,他的同伴也倾力而上,剑芒伸缩不定的协同挟拿,空气中顿时充满了刃锋割掠的锐啸,剑身所带出的劲力也似是陡然变得沉重了。 月牙的光影与尾铲的芒彩奇幻的纵跳飞舞着,一刹东,一刹西,忽而右,忽而左,闪动得有如一个无形的,古怪的精光,樊盛的出手攻拒却又是那般人的准确,几乎每在招展式现之时都已将攻击与防卫的部位拿捏死了! 很快的,双方拚斗了五十招,六十招,七十招……龙尊吾一面注意眼前战况的演变,一边也留心着周遭杀的情形,此刻,赤玉庄方面的人马似是已处于劣势,正在往后溃散,虽然溃散的速度并不很快,但却可以明显看出他们斗志不坚了。 眼前——突然一个小侧旋,樊盛让过那白斑大汉的三曲剑狂风化的十一次劈戮,他猛一长身,已险极的侵入了对方的门! 另一个大汉睹状之下不由大叫道:“大旗手快闪!” 那白斑大汉狂笑一声,微朝后仰,右臂倏翻,三曲剑已快得无可言喻的自下往上擦去! 樊盛重重的一哼,不躲不追,单足纵地,“唰”的转了一个牢圈,“月牙倒尾铲”猝然下压,铲身猛击对方的三曲剑,顶端的月牙锋刃却那么快捷的切向敌人颈项! 双方的动作俱是快如电闪,另外那两个大汉狂吼着,急扑上来,挺剑猛然扎向樊盛背脊,但是,就在他的三曲剑刚刚举起起的一瞬,“当”的一声清脆撞响骤起,紧跟着一声闷哼,那白斑大汉已打着转子摔了出去! 樊盛的身形蛇似的一招出三尺,这大汉的三曲剑一下子戮了个空,不待他另有任何动作,“月牙倒尾铲”的铲身已“噗”的整个插进了这名大汉的胸膛! 连眼皮子也不眨,樊盛拔出尖刃飞身而起,就空一折已落回地下,那个大汉胸前的鲜血就似开了堤一样狂涌不停,他双手捂胸,一张面孔扭曲得完全变了形,嘴巴嗡合着叫:“大……大旗手……你……你……还……挺得住?” 生着白斑的大汉躺在地下,混身急剧的抖索着,他的头项被切开了一道惊心的血口,跳动的脉管,鲜红的嫩肉,全都清晰可见,三曲剑抛在一侧,前端弯曲的剑尖已经折断了……樊盛大步走了上来,冷森地道:“陈云,你们赤玉庄两位护旗手与姓樊的多少也有点见情面,今夕虽是翻了脸,咱们这点交情仍得留着,姓樊的实在抱歉,只怕二位已经没有机缘再报今夕之仇了!” 捂着胸膛的大汉吃力的喘息着,面如淡金,他涩涩的望着樊盛,茫然仰首狂笑,一面笑,一边呛咳着道:“好……好……料不到……料不到我『曲剑两雄』会……会栽到你……你姓樊的……手中……樊盛啊……我哥俩……今生无……力洗雪……雪此恨……死为厉鬼……凶魂……凶魂……也要等你……” 痛苦的咳着,他摇摇幌幌的坐向地下,大口朝外吐气,两只眼珠子也往上翻,殷红的血,早已将他的下身衣衫完全浸透了。 樊盛走向前来,冷淡地道:“陈云,你觉得苦么?” 叫陈云的汉子咬着牙,瞳孔已在逐渐扩散,他却仍然瞪着樊盛,可是,目光已是那般模糊空茫了。 抬抬头,樊盛猝然出手,“月牙倒尾铲”的口铲身“吮”的戮进了陈云的咽喉,他双臂一张,已然寂静的躺下。 洒去铲刃上的血珠,樊盛低沉地道:“陈云,这是为你好,可以减少些痛苦,免得你多熬下去,早晚也得上那条黄泉路。” 说着,他又转过身来大步行向地下躺着的白斑大漠,口里也低低地道:“潘兆和,你也是一样,姓樊的便送你一程吧……” 一直默立不动的龙尊吾这时踏上了一步,平静的道:“樊兄,不劳你送,这人早已断气了。” 樊盛有些怅怅的停了下来,无声的叹了口气:“潘兆和与陈云号称『曲剑两雄』,是赤玉庄的大、二护旗手,也是曹老大手下的顶尖人物,不仅在赤玉庄位尊权重,江湖上也十分兜得转,在下昔日曾与他们见过几次面,谈得也十分投机……陈云说过,想不到他们哥俩会栽在在下手中,在下却也想不到会有今天……” 龙尊吾沉默了片刻,缓缓的道:“樊兄,这皆是在下的罪过……” 豁然大笑,樊盛道:“兄台这是那里话来,我樊盛岂会如此附想?为了朋大哥,为了龙兄,姓樊的卖了这条命也在所不惜!” 龙尊吾沉重的道:“只是,唉,在下实在于心不安。” 樊盛又大笑道:“龙兄休要如此,走,咱们还得收拾一下残局,今晚上赤玉庄的野种们算是霉到家啦!” 龙尊吾微微点头,一幌身掠了出去,反手抽刀,又将两名正在匆忙奔走的黑衣大汉拦腰斩断! “好!” 樊盛大喝一声,“月牙倒尾铲”直奔另外五个黑衣大汉子,这五个黑衣汉子慌忙迎挡,樊盛狂笑如雷,猝闪急转,照面之下已放倒了其中三个! 回手扬刀,“当”“当”两声,两枚鹅卵大的铁弹子已被龙尊吾磕飞,他有如脱弦之矢般直射出去,假山上一个黑衣角色尚未及吆喝出口,阿眉刀已将他透胸挑起,摔出三丈! 就在此时——一片杀喊声已宛如浪涛一般涌了过来,四周的赤玉庄人马立即呼喝连声,纷纷抽身撤走,在颓倒的粉那边,有一百多名身着杂色衣衫的大汉正如狼似虎般冲了过来,那为首者,赫然正是朋三省! 他们呐喊着,叱喝着,到处追逐格杀赤王庄的人马,而赤玉庄的所属到现在已经完全崩溃了,他们不待令谕下来,早已开始零乱而狼狈的四散奔逃,仓惶惊恐得像是一群丧家之犬。 混逐浴血的朋三省傍边紧随着白崇贤,两个人披头散发,衣衫破烂,他们气吁吁的奔了过来,一见到龙尊吾与樊盛,朋三省已哇哇大叫道:“好他奶奶的,老子们在拚杀卖命,你们两个小子却在这里轻松愉快,看这付鸟劲。” 樊盛目注着赤玉庄的败兵正如虎逼群羊般狼奔豕突,左冲右撞的夺路奔命,不由微微一笑道:“赤玉庄已败退了,大哥,你还紧张什么?” 朋三省一抹汗水,粗亚着声音道:“败退了?说得那么简单?还不是老哥,我卖命替你挡了回去的?要不你小子会有这种松散法儿?” 白祟贤在傍边向一干追敌人的手下们大声吆喝指挥着,这时。他转回身来,喘着气道:“大哥,咱们全胜啦,赤玉庄这一次撞正了大板……” 樊盛哼了一声,冷冷地道:“你想得却是愉快,以后的梁子多着哩,赤玉庄在黑道上闯了几十年字号,也不是省油的灯,人家会善罢甘休不成?” 尴尬的打了个哈哈,白崇贤道:“不过,大哥,咱们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任他赤王庄怎么个狂法也是轮不到他们在大明城施威,大哥,你说是吧?” 樊盛缓缓的露出一丝笑容,道:“你他妈就生着这一张鸟嘴……几面几句话听着还像个人说的,好了,快点去收拾收拾,看看胡毛子他们那边怎么样子。” 白崇贤答应一声,招呼了身边几名手下匆匆去了,这时,前后园中已有十多名樊家帮的大汉在救护伤者,清理斗场。 远近都是起落不停的哀呼声,呻吟声,间或挟杂着几声暴躁的叱喝与痛苦的叫骂,而偌大的樊宅俱已成灰,余烬犹热,火栗子劈啪连串的暴响着,月门颓塌,粉坍倒,残瓦焦木,衬着遍地死伤,在北风的吹刮下,情景越见凉。 空气中的焦臭味道十分浓厚,在焦臭味里,还渗揉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园中的凉亮灯得只剩下一半,几个花棚也早被撞塌了。 望着这满目悲凉,朋三省也不由了口唾沫,他走过去拍拍樊盛的肩膀,有些惭疚的道:“小樊……他妈好好一幢宅第,就叫为兄的一句话给毁了,看着心里也真不是滋味;为兄的实在……” 朋三省话还没有说完,樊盛已拉住他的粗手,异常真挚的道:“大哥,你休要如此说话,你这般客套,莫不成将兄弟我看做外人啦?” 朋三省摇摇头,道:“不是,为兄觉得你的损失太大……” 深深的注视着面前他这位直率而坦荡的拜把子大哥,樊盛语声里有掩盖不住的激动。 “大哥,想兄弟我早年赤手空拳出来闯码头,打江山,又几时有过百万家财?还不是两肩荷一口,精光什么也没有,兄弟凭着一双手,一条命挣下了大明县城周围两百里的地盘,挣下了一大笔银子,可是兄弟却一向看得开,压根没有将这些莫白之物看在眼里,人要的是个义,存的是个人,身外之物又算了什么玩意?至多就当兄弟从来没有这些,从头再来一次好了;退一步说,便是挣不回来,抱着这个义字兄弟喝西北风也心里快活。” 朋三省又吞了口唾沫,低沉地道:“小樊,为兄的这三根香投有插错,我早就知道你的血有多热,心有多红。” 一拍手,樊盛再大笑道:“大哥,你也别捧兄弟我,平时少骂两句兄弟我已是享用不尽啦。” 龙尊吾缓缓取下面具塞入伍中,缓缓地道:“樊兄,在下也不复多言了。” 樊盛忙道:“龙老哥,你要再说,姓樊的便找个地缝钻他妈下去!” 朋三省抬头看了看天色,插了进来:“别净说了,折腾了一晚上,还是赶快将残余收拾一下好好歇一阵子,往后只怕还有得麻烦哩。” 樊盛颔首道:“大哥说得是,便请大哥与龙兄先去休憩一阵,兄弟还得赶往四处置理善后。官府方面也须派人去打个招呼!” 说着,樊盛回头叫过一名瘦削汉子,沉声道:“即引二位贵客到『三至客栈』去歇息。” 那名瘦削汉子躬身应诺,又转朝朋三省及龙尊吾,恭谨的道:“三全客栈隔着这里只有两条街远,请二位仁义大哥劳驾。” 朋三省“嗯”了一声,临走前又道:“小樊,情形怎么样在打点好了以后到客栈来给我说一声,还有,须提防他们卷土重来!” 樊盛答是,朋三省摆摆手,偕龙尊吾随着那汉子往外行去,而现在,东方天隙,已经微微泛白了。 ****三全客栈。 这是一座相当宽广幽深的建;有正屋、大厅、东西厢房、精舍,位置在大明城横着的二大街尾,环境清雅而静僻,是个不错的地方。 龙尊吾和朋三省两人独占了一栋小巧的精舍,精舍后面便是粉,四周种植着疏落的梅树,门口有一条碎石小道直通正房,淡淡的梅香飘浮在冷寂的空气中,有一股特别的安祥宁静意味。 客栈的内外,明明暗暗的有不少彪形大汉往来逡巡着,个个神情凝重,形态紧张,还有,掩不住的疲惫与困乏。 进了房间,龙尊吾刚刚脱去长衫,将阿眉刀解下压在枕侧,房间的细木格子糊纸门已被推开,朋三省亲自端着一盘食物走了进来。 龙尊吾懒懒的坐在床上,倦乏的道:“怎么?你还吃得下?” 朋三省将食盘放在桌上,顺手拿起一个鲜肉包子塞向口里,一面嚼着,一面含糊不清的道:“为何吃不下?搞了一夜,肚皮早就唱空城计了,再不祭一祭五脏之庙,光是饿也饿瘫个鸟了。” 龙尊吾笑了笑,道:“你受伤了没有?” 摇摇头,朋三省道:“没有,只是累得不轻,那三个老小子被我干掉一个,剩下两人好像无心恋战,在他们那位伙伴栽倒的当儿匆匆幌了两招便腿了,我本来想追,跑了几步又懒得费力气。” 龙尊吾拍拍麻木而坚硬的左臂,平静地道:“那三个人的功夫十分硬扎,不过要想胜你却也不易,但你若要操取胜算,则非用险招不可了。” 朋三省摸摸嘴巴,笑着道:“好小子,你倒猜得对。” 又拈起一张香油饼,卷了一大块炸肠在里面,朋三省大口大口的吃着,一边道:“大明城全被樊家帮的人马布满,无论街头巷口,郊野驿道,凡是重要的出入口全有小樊的手下监视防犯着,如今县衙里的鹰爪子们正在火场附近查问探询,城里的一干百姓老民知道是怎么回事,自然是悠悠幌幌的照常过着日子,小樊在这里可真算把名头闯出来啦。” 龙尊吾点点头,道:“赤玉庄锻羽而回,曹老大只怕会气得半死。” 朋三省笑道:“那还用说?双双人狼这番就更脱不得身了,奶奶的,这样也好,反正小樊的势力要向外扩张,早晚也得和老曹大拚一场,这就叫他奶奶『一山不能存二虎』,闯黑道就是独门生意!” 忽然皱皱眉,龙尊吾道:“朋老哥……” 朋三省疑惑的道:“怎么?” 拍拍膀子,龙尊吾道:“我的左臂有点小毛病。” 猛的丢下了手上的半张香油卷饼,朋三省吃惊的道:“你,你带彩了?” 龙尊吾淡淡的道:“只是受了点小创,不碍事的,老哥,你可知道内家武学之中有一种阴寒气功,叫做『九玄气』?” 朋三省连连点头,忙道:“听过,老弟你?” 龙尊吾笑笑,道:“我试了一下,那人俱有此种功力我在交手时即已看出,却不料他的造诣却比我想像中更为精进……” 朋三省一跺脚,急急走过来要脱龙尊吾的衣裳,边道:“不要扯这些了,赶快脱下衣服来静视一下,这『九玄气』可不是闹着玩的,听说被这玩意所伤的人只要到了时辰,不但全身血液凝固,内腑冻结,就是死了也硬如坚冰,肌肤白中透青,他奶奶的还真叫狠。” 龙尊吾轻轻推开朋三省的手,道:“不用急,我现在确是左臂麻木,混身发冷,而且也有点头晕,但那寒毒之气尚未侵贯进我的肩胛穴脉,我正在用一口丹田之气与它抗衡,当然,这滋味不太好受;想不到那人竟能用兵刃物体传劲伤敌,能练到这种地步,他也定然下过不少苦功夫了。” 朋三省发急的叫道:“喂喂,你是他妈怎么搞的?现在又不是谈论功夫的时候,管那野种下过什么功夫,你的伤却要先治好。” 抿抿嘴,龙尊吾道:“老哥,你还记得栗伯贵赠我们的那些灵药?” 朋三省怪叫一声跳了起来,忙道:“是了是了,快,你快点拿出来治伤,我几乎忘了那老小子的这几样新鲜玩意儿哩。” 龙尊吾探手人怀,取出一个洁白晶莹羊脂玉瓶,他拿着在朋三省面前幌了幌,平静的道:“这里面盛的是『牵魂水』。” 朋三省一瞪独眼,气咻咻的道:“快喝下去呀,他妈全瓶都喝下去,一下子治好它!” 用拇指掀开了玉瓶上精巧的红色软木塞,龙尊吾小心翼翼的举起瓶子,微微张嘴,缓缓将瓶口凑下。 一滴碧绿透明、莹剔晶亮的液汁落进龙尊吾的口中,那么浓稠胶粘,却又那么清香幽芳,甫一入口,已经滑溜的直入肚肠。 又继续吞服了两滴,龙尊吾将玉瓶收好,长长吁了口气,朝着面前满脸焦切的朋三省一笑:“老哥,我调息一阵运功催动药力,你且稍待。” 朋三省关注的道:“好,我一直在你身边不去。” 龙尊吾还想再说什么,却突然全身一震,满头汗水蓦地往下溢流,他赶忙盘膝闭目,澄心静虑,把左臂顶着的功劲放松,将一股至精至纯的真气提起在体内运转流随,他这股先天的保命护脉之气刚刚提起,立即觉得六腑炙热如火,那一股提升的真气猛地激窜怒涌,有如江河之水来自天上,那么汹涌而浩荡的随着全身血脉冲随流回,挟着无可抑止的力量涌向左臂僵冷的肌肉。 就宛若急荡的流水冲激一睹高大的石墙,涌去折回,折回涌去,一次又一次;终于,石墙抵挡不住那股强大的冲激之力,被一下撼塌了。 澎湃的真力呼呼涌进了左臂,彷佛一把怒火烧了进去,龙尊吾全身大汗淋漓,面赤如炭,左臂的僵木感觉迅速消除,体内的寒冷之气也全幻为水雾,热腾腾的自毛孔里排出升起,贸然一见,就像他是坐在蒸笼之中。 良久……龙尊吾长长舒了口气,他缓缓伸展双臂,运动肢体,但觉血脉流畅,百骸轻松,精神充沛而抖擞,灵台之间,更是无比的宁静与澄澈。 朋三省瞪着独目直楞楞的瞧他,异的道:“老弟,你,好啦?” 轻轻揉动着左臂,龙尊吾笑笑道:“是的,寒毒已退。” 朋三省朝龙尊吾脸上细细的打量,嘴里啧啧有声的道:“好快,从你开始运功调息起,到寒毒驱尽为止,这中间只有半盏茶的时分,而且,老弟,你这双招子,怎的竟突然有这么个亮法儿?” 龙尊吾“哦”了一声,道:“是么?我只觉得气净神爽,观物更见清晰,却不晓得眼睛有了什么变化呢。” 朋三省且不回答,先伸手拍了三下,当第三次击掌声甫落;门外已闪进一个褐衣汉子来。 舐舐嘴巴,朋三省道:“李义,取一盆热水来,多带两条面巾。” 叫李义的褐衣汉子躬身应是,迅速退了,他的步履声尚未消失,外面的碎石小路上,又有一阵步履声急促响了过来。 朋三省目注门扉,门被推开,鬼眼樊盛急匆匆的踏进屋来,后面还紧跟着一个腰粗膀宽,尖颔突眼的中年壮汉。 一进门,樊盛吐出口气,拉了一把椅子自行坐下,那中年大汉则垂着手立在他的背后,朋三省拉开嗓门道:“小樊,情形如何?” 樊盛约莫也是没有吃过早饭,他反手抓起桌上的食物往嘴里塞,一面向他身边的大汉示意跟着吃,嘴里嚼着东西,他边道:“大哥,难怪昨夜赤玉庄的人物退得那般仓惶法儿,他们这次前来夜袭咱们,为首的几个硬把子全栽了!” 朋三省嘻开大嘴,道:“真的?” 点点头,樊盛道:“赤玉庄的钱老五,执法红旗萧立宗,完全吃龙兄一个人解决了,这次对方行动,便是以钱老五为首调度,萧立宗居侧协助,以他们的硬手『黑蜈三爪』范光、陶雄、魏耀生,『曲剑两雄』潘兆和、陈云,『朱铜掌』柯超等人为辅,率同手下三百名向我们进攻,这等声势,也委实不算小了。” 朋三省道:“『黑蜈三爪』约莫就是和我们较斗的那三个老小子,他们都使的一式『倒蜈钝』,本事还真老辣,后来吃我放倒了一个,其余一双便逃之夭夭了。” 眨了眨眼,樊盛道:“这次他们带头的几位仁兄,除了范光、魏耀生、柯超三人留得残命之外,其他一个不剩,全摆平在咱们这里了;三百爪牙也损了近两百名,逃出去的百多人闻说还有小部份带了伤!” 大笑了一声,朋三省又道:“不过,咱们自己的场面怎么样?” 樊盛咬咬下唇,缓缓地道:“孩子们伤亡了一百七十余人,兄弟的得力手下『三面书生』杜青被震伤了内腑,『大皮索』孙成的一只耳朵搬了家,胡毛子瞎了左眼,马望波也伤了腿,其他倒是没有什么损失。”朋三省裂裂嘴,道:“只要没有人翘辫子就阿弥陀佛了,挂彩的不算什么,这样一说,赤玉庄的损失比咱们大得多,他们夜来一战,蚀足老本之外,连昔日的声威也一下子落了五百丈,老曹兄怕要气晕了!” 眉宇间微微打个结,樊盛道:“大哥,目前的胜负尚不能算数,大场面恐怕还在后边,老曹这一口鸟气不会忍得下的!” 朋三省道:“那么,你的意思如何?” 樊盛道:“兄弟一向是抱着『先下手为强』的主意,照说我们应该不等对头再次反扑以前就得杀将过去。” 犹豫了一下,樊盛又道:“只是夜来血战方休,须要善后整顿,而且孩子们俱皆疲惫不堪,也要歇息两天,如若立即兴兵北进,未免太也仓促了。” 朋三省沉默了片刻,道:“虽则如此,兵贵乃在神速,时间一耽搁,对方就有准备了;再说,咱们不先打赤玉庄,赤玉庄也必定来打咱们,早晚都是一战,又为什么非要等着挨揍而不先去揍人呢?” 樊盛站了起来,背着手,在房间里来回蹀踱着,神色焦灼而急燥,榻上的龙尊吾轻咳一声,启口道:“樊兄。” 樊盛转了过来,低声道:“龙兄可有高见?” 徵微一笑,龙尊吾道:“在下有个主意,提出来大家商量商量看。” 樊盛忙道:“龙兄请说。” 龙尊吾平静的道:“请樊兄派遣两位较为得力的弟兄随在下先去,其他各位立即休息准备各般事物,如有变化,在下便请随去的两位弟兄快马回来报信,敌人前锋若到,在下就独力先挡一阵,以拖延时间。” 他的话还没有讲完,明三省已双手乱摇道:“不可不可,老弟,慢说这样做太过冒险,你的伤又才好,怎能如此奔波辛劳?” 樊盛道:“什么?龙兄受伤了?” 龙尊吾笑道:“不妨,方才已用药物治好,如今己与寻常一样了。” 朋三省摇摇头,固执的道:“不行,你他妈又不是铁打的金刚,怎经得起如此接二连三的劳累?要去放线探息,也该由我去才是!” 龙尊吾正色道:“老哥,我们自己人不说虚话,在功夫方面,我大约比你稍高一点,做这件事首要的便在于搏杀之技,能挡一阵当然最好,否则也须要有足够的能力冲出重围,若是稍有失闪,便失去我们奇袭的意义了。” 窒了一窒,朋三省有些生气的道:“但你的身子复原……” 龙尊吾笑道:“老实说,我此刻的身精神,较未受寒毒之前更为强健充沛,老哥,你休要低估子栗老儿的『牵魂水』功效!” 沉默片刻,明三省道:“那么,我陪你去。” 龙尊吾站了起来,道:“樊兄此间百事待理,老哥正应在侧协办才是,怎能舍重就轻? 我只是前去探信把风,能否遇上对方人马还在未知之数呢。” 朋三省咻咻的道:“好,你他妈就去,累断了气也是你自找!” 龙尊吾一笑无言,樊盛却担心的道:“龙兄,这,这不碍事么?” 龙尊吾摇摇头,道:“当然不碍事,便请樊兄立刻准备一切,并遣二位得力兄弟相随,哦,是了,樊兄可知大明城至赤玉庄之间,有那几处险要的必经之地?” 略一沉思,樊盛道:“『混沼』上的绝壁隘道,距此八十里,那地方焦桐晓得,焦桐……”樊盛微微侧首,他身后的那名壮汉连忙垂手应是,樊盛道:“你与『圈环刀』朱大业两人跟随龙大哥前往,一切听从龙大哥调遣,不得有误!” 叫焦桐的大汉恭声答是,龙尊吾深沉的一笑,道:“如此,半个时辰以内我们便上道。” 第27章 泽崖恶 佳人艳 混沼,果然名符其实,是一处极度险恶的地方,一壁是亦红的高耸绝崖,另一边便是方圆百丈的泥泞沼泽,一条宽只寻丈的径道自山崖中间开凿出来,蜿蜓转向崖的那边,在这条窄小的径道上,可以清晰俯视下面的混沼,那是一片稀泥荡,颜色污混沉黑,隐隐浮动着一层薄薄的氲氤,不时有气泡冒升上来,连沼泽上生着的几撮杂草,也是那么枯萎孱弱。 静静的向混沼凝视看,龙尊吾倚在一块斜出径道的山石边,他身傍,焦桐垂手肃立,另一个身形矮胖,小鼻小眼的中年武士却在仰首山崖上面打量,他背后背着一柄皮鞘尖刀,刀柄上的红绸布正在迎风飞舞。 现在、已近黄昏。 轻轻吁了口气,夕阳的霞光来自远天,来自微微迷蒙烟里,在龙尊吾的面颊上染了一抹淡淡的酡红,从侧面望过去,这抹酡红更见虚茫落寞,有一股子特异的飘然韵息。 焦桐干咳了一声,低沉的道:“龙大哥……” 龙尊吾含笑答应,焦桐又道:“赤玉庄的人马会很快反扑么?” 淡淡的一笑,龙尊吾道:“可能性很大,照你们瓢把子的描述,那曹老大的为人十分暴辣;这口气,只怕他是不下的。” 说到这里,龙尊吾砖了个话题道:“在以前,赤玉庄也和你们一起合作过买卖,是么?” 焦桐点点头,道:“是的,不过次数并不多,大哥不太愿意和他们打交道,而且在平时也没有什么来往,暗地里我们对赤玉庄防范得紧。” 龙尊吾笑了笑,道:“一山不能容二虎,在这块庞大的地域上,自是难以有两个以上的霸主,你们与赤王庄和善相处了这么久,可是很不容易了。” 焦桐眨眨眼,道:“老实说,我们和赤玉庄早就是貌合神离,不大对劲;赤玉庄看我们也不顺眼,瓢把子根本不买他们的帐,因而昨夜里他们一下子翻了脸大举来犯却也并不令我们惊奇,樊家帮上下的哥们都晓得,这等于是晚娘的拳头,早晚也有一顿的,只是看那一边先动手罢了。” 龙尊吾颔首道:“江湖风云,原本变幻莫测,尤其在今日的武林道里,繁杂的恩怨因缘也太多了……” 后面,那矮胖汉子大摇大摆的走了遇来,尖着嗓子道:“我说,龙大哥。”。 龙尊吾侧首道:“朱兄有何见示?” 这位矮胖人物便是“圈环刀”朱大业,他不仅功力精强,个性骠悍,更是位忠心耿耿、豪迈坦率的典型江湖好汉,在樊家帮里,朱大业是樊盛最为得力的几个心腹之一,同时,也是樊家帮“九轰雷”中的一员! 朱大业呵呵一笑,道:“龙大哥真是太客气了,我是粗人一个,还有鸟的个见示?我是说,天傍晚了,我们是不是可以弄点东西吃吃?” 龙尊吾道:“当然,荒野进食,笑观烟岚,却是别有风味。” 朱大业嘻开嘴巴道:“那边有一片小小洼地,四周有石块挡着,倒还相当干净,龙大哥,我们这就过去如何?” 一傍的焦桐了口唾沫,道:“同意之致,真也有点饿了。” 朱大业“呸”了一声道:“你小子少多情,我陪龙大哥先去用膳,你给我乖乖守在这里把风,我吃完了再来换你。” 焦桐急道:“不行,由我陪龙大哥先去用饭,你在这里把风。” 小鼻子小眼皱到了一堆,朱大业才要再说什么,后面,一阵清脆的鸾铃声已遥遥传来,铃声里,响着有节奏的蹄音,显得极其轻松与悠逸。 朱大业与焦桐顾不得争执,赶忙转巧过脑袋瞧去,这一瞧,两位仁兄都突然怪声怪气叫了起来。 龙尊吾依旧斜倚在那块大石之侧,他淡淡的一笑,道:“是个女的,嗯?” 嘴巴里啧了两声,朱大业口沫横飞的道:“正是,隔得太远看不清脸盘,不过那身段儿可窈窕得紧,只有一个人,骑了一匹好神骏的大黑马。” 自来装得一本正经的焦桐也露了原形,他舐着嘴唇,搓着双手,挤眉弄眼的跟着道:“穿的是一身水儿绿的衣裙,头发上扎着水儿绿的丝巾,啧啧,那么佾生生的,喝,她像是正朝咱们这边瞧。” 朱大业了一口唾液,忙道:。 “小子,你不是要陪龙大哥先去吃饭么?好,我老哥哥就慷慨一次,咬牙忍饿拍着胸脯答应了。” 焦桐哼了一声,道:“算了,还是你先去吧,我便在这里挨着,好歹也尊你比我大上两岁,呃,吃一次亏也无所谓。” 小眼一翻,朱大业念念的道:“你他妈真是不识抬举,我……呃,近了近了,她从转那个山峰到这里却是好快,看,天爷,好个标致的小姐,又白又嫩又俏又俊,我他奶奶,真想一口水把这小娘们吞下肚去。”。 两个人说着说着,不约而同的迎了上去,于是,蹄音更清脆,更响亮了,那叮当的铃声也彷佛是一串荡人心弦的娇笑。 轻轻的一声马嘶,跟着是停蹄与喷鼻的声音,嗯,马儿停住了,朱大业的语声带着三分阿谀,七分逢迎的响起:“呃,小姑娘,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孤伶伶的往那儿去哪?这条路又险又窄,前面也不大平静,天黑地暗的可别说有多吓人。” 焦桐也急巴巴的道:“小娘子,还是在这里先歇息一阵吧,不要怕,我们都是好人,我们会保护你的,明天一早再送你过去。” 干笑了两声,朱大业的尖嗓门又提高了:“是哪,小姑娘,单身一人走远路可真不是闹着玩的,好吧,我们哥俩便承诺下来了,保护你一宵,包管什么邪魔鬼道也不敢动你一根汗毛,小姑娘,来来,我扶着你下马。” 好像是朱大业走上去的声音,龙尊吾正觉得十分好笑的托托嘴,蓦地一声尖锐的皮鞭划空之响已剌进耳膜! 龙尊吾立即转头瞧去,恰好看见朱大业怪叫一声“霍”的向后仰卧,背脊几乎与地面平贴,又快又急的闪了出去,薄薄的鞭梢子刚好险极的擦着他的鼻尖掠过! 猛然一怔之下焦桐“呼”“呼”劈出七掌,大吼道:“好个凶婆娘,竟敢出手伤人,你活得不耐烦了!” 马上,那个混身透绿的少女俐落无比的闪动扭转,焦桐的连环七掌全然落空,少女的小巧马鞭却又尖啸着泼风似的抽了上来! 焦桐大吼大叫,东跳西躲着,一时却冲不上去,朱大业重重的哼了一声,厉色叱道:“老焦住手!” 双臂一翻,焦桐仰射而回,气咻咻的道:“奸细,朱兄,这婆娘一定是奸细,奶奶的,咱们今天说什么也得将她留下来好好刑一刑!” 绿衣少女冷静而沉默的端坐在马鞍之上,柳叶眉儿竖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毫无表情的盯在前面两个人的身上,挺直如玉的鼻梁上那两侧精致可爱的鼻翅在微微嗡合,一张菱形殷红的小嘴却抿得那般紧,这少女的面庞实在美,但是,却冷得带霜! 朱大业一步一步的走向前去,在五尺之外站定了,他沉着脸,阴森森的道:“小妮子,明人不说暗话,你是受谁的指示到这里来剌探消息的?又受谁的指示到这里来捣乱行凶的?” 像冰珠子落在玉盘之上,那么寒脆脆的一哼,马上少女冷清清的道:“也没见过像你们这种恬不知耻的下流人物,皇皇大道上姑娘我催马赶路,也干着你们什么闲事了?先前你们指指点点疯言疯语姑娘我不理也就算了,想不到你们竟胆大包天,在大路上就敢拦着姑娘的路调侃姑娘,哼,今天先给你们一顿皮鞭聊做教训,若是下次再碰上,可就没有这么便宜了。” 一番话说得朱大业与焦桐俱不由面皮发热全身燠燥,但两位仁兄一下又下不了台,朱大业干脆一横,大喝道:“吐,兀那妮子红口白牙胡扯八道,我们岂是如你所说的那种人物? 老实说吧,早就看你形迹可疑神色诡异,这才用计诳你停下来要盘问盘问;嘻嘻,果然不出我们所料,你这妮子大有问题。” 马上少女冷冷的看着朱大业,那眼光是如此冷,如此寒,又如此的轻蔑与生淡,有一股说不出的傲倔和藐视意味,她不屑的道:“你想给姑娘来这一套可是看错人了,自己素行不端心意卑鄙还要给别人扣帽子?好吧,便算我是奸细,你又能怎么样?难道说姑娘我会怕你们?真是笑话!” 朱大业越发脸上挂不住了,他大叫一声,吼道:“好个利口妮子,看今天朱大爷抖出你的底细来!” 少女柳眉再竖,冷涩涩的道:“只要你有本事,我等看!” 两只小眼一翻,朱大业身形一斜便待出手,背后,龙尊吾的语声却已适时响起:“朱兄且慢。” 步子一旋,朱大业“唰”的转回,龙尊吾正朝他微笑注视,任是龙尊吾的目光里没有任何含意,朱大业也不由老脸一红,他尴尬的道:“龙大哥,呃,这小妮子太也可恶……奶奶的,不教训教训她,她就要爬到我们头上撒尿来了。” 焦桐也涨粗着脖子道:“说得是,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黄毛丫头,一定要结结实实的整一下才行。” 不置可否的一笑,龙尊吾淡淡将目光投注向马上绿衣少女的脸庞,而那位美丽的少女,也正好将双水汪的大眼睛转了过来。 第28章 训娇女 折玄鹤 绿衣少女的目光投注在龙尊吾的脸上,仍然是那么冷冷的,没有一丁点除了憎嫌以外的表情,一条精巧的黑色小马鞭在她手上玩弄着,她微侧着头,嘴角轻轻掀动,那模样,骄傲而冷艳,彷佛什么人全比她矮了一头似的。 龙尊吾淡淡的一挥衣袖,道:“方才我那两位兄弟冒犯了姑娘,实在不该,旅途之上,姑娘便当增加一些情趣好了,现在,姑娘且请。” 绿衣少女鼻子里哼了一声,漠然道:“你说得倒很轻松,姑娘我平白受到这种羞辱,就这么几句话便算了?末免也太简单!” 毫不愠怒的笑笑,龙尊吾平静的道:“然则,姑娘你欲待如何?” 绿衣少女双手将小马鞭扳弯,又突然松手,马鞭“刷”的弹直,鞭稍子在不停的抖动着,她冷冰冰的道:“说来十分容易,那两个粗汉每人由我鞭鞑百下,躬腰自去,你么……你也得自己掌嘴十次,以为管束不严之惩。” 龙尊吾双瞳微张,面孔生硬,一边的朱大业与焦桐都宛如一下子被蛇咬了一口似的跳了起来,朱大业气得一张胖脸全涨成了朱红,他翻着小眼,手指对方,口沫横飞的叫:“你……你你,你这胆上生毛的贱婢,你他妈是吃了狼心豹子胆啦?还是你自以为皇帝老儿做了你的姐夫?他妈的也不看看自己是干什么的,竟敢如此口出狂言,真是混帐之至!” 绿衣少女不屑的看着朱大业,待朱大业叫完了,她始道:“与你这无学无德的粗人争执,姑娘也自觉失了身份,如今你须鞭鞑两百下始能赎惩了!朱大业额上青筋暴起,两眼发赤,他跳着脚大吼:“滚你个贱人的蛋,老子今天不活劈了你,老子便算是你养的!” “嗤”了一声,绿衣少女冷然道:“如果我有了你这种不肖之后,也必将羞愤自绝!” 朱大业闻言之下,几乎一口气蹩晕了过去,他手指着绿衣少女,嘴巴嗡合着,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轻轻地,龙尊吾拍了拍朱大业的肩头,朝那绿衣少女阴沉的道:“姑娘,一个女孩子似你这样利牙利嘴,我姓龙的还真是头一遭遇上,你刚才所提的那些谬论,我不愿再令你难堪,现在你可以立即去,免得再受羞辱。” 绿衣少女的城府确是够得上深沉了,她仍旧面无表情,脸上的肌肉毫不见牵动,冷硬得就像是一张塑的面具! “如此说来,你是不答允我的话了?” 龙尊吾断然道:“你应该知道结果如此。” 忽然,绿衣少女竟奇异的展颜笑了,那笑,有如一朵清丽的兰花迎着晨,那两粒浅浅的酒涡就犹如兰花瓣上滚动晶艳的露珠,美极了,艳极了,也惑人极了,在这抹微笑的魅力下,令人的神智也变得那么朦朦胧胧的了。 在微笑中,绿衣少女轻柔的道:“姓龙的朋友,你上来。” 龙尊吾丝毫未为眼前这迷人的笑靥所动,他心如古井,纹漪不波,灵台方寸之间,清澄冷静无比,但是,他明知对方有诡诈,却仍然大步走向前去。 绿衣少女的目光此刻妩媚极了,似有缕缕无形的柔丝缠了过来,以有千万声娇怯而深挚的呼唤在用心倾送,那么荡人魂魄。 于是,龙尊吾靠得更近了,只有三步。展浮在绿衣少女脸上的微笑蓦地收敛,就宛如突然冻结了一样,而就在这抹微笑冻结的一刹,她手中那条黑色的精巧小马鞭己快如蛇信伸缩,“刷”的抽向龙尊吾的面颊! “呼”的暴旋半尺,龙尊吾侧身向左,连眼皮子也没有撩一下,右臂倏翻猝扬,只见金芒溜溜,纵横交织,却又像极西的电闪,一亮又熄,彷佛他方才出手就已收式,只这瞬息,绿衣少女手上的黑皮小马鞭已断做七截,她的手上,只留着一段缠以紫色丝带的鞭柄了! 绿衣少女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面色苍白,怔怔的瞪着手上紧握的鞭柄,地下,整齐的平摆着那条断为七截的鞭身,好像这条马鞭不是凌空被削,而是放在地下被小心切断的一样! 不仅绿衣少女楞了,连傍边的焦桐与朱大业也傻了眼,他们只知道龙尊吾的功力极强,却不料竟高明到此等地步,方才,人家在这般近迫的距离反手出刀,更没有加以目视,不说别的,光论这份准,这份快,就算武林中的一流刀手,也要差上三千里了。 阿眉刀早已入了鞘,谁也没有看清是什么时候入的鞘,龙尊吾面对着绿衣少女,冷冷的道:“本该将你这只执鞭之手斩落以为薄惩,姑念你年幼无知,不识礼仪,暂且放你离去,记住『山外更有一重山』的话,收敛你可笑的狂妄,虚心学习谦怀,天下没有可以独尊的人!” 绿衣少女机伶伶的一颤,抖手将残留的鞭柄抛落,她仍然在竭力保持平静与从容,但是,自她隐隐抽搐的唇角,自她波动的眸子里,可以觉出她是在如何忍受这奚落与羞愤,语声幽幽,她道:“记着你的每一句话,记着你每一个侮人的动作,我不会放过你的,我今天所受,要你们再加十成偿还!” 龙尊吾冷硬的一笑,道:“我龙尊吾等着,看看有谁能流我满腔鲜血!” 绿衣少女死死的盯了龙尊吾一会,彷佛她要在这短促的时刻里永辽将龙尊吾的影像摄入脑海,终于,她那一双弯弯的眉儿一扬,抖策马奔去! 骑影与蹄声消失在沉沉的夜色之中,而夜色迷蒙,寂静沉幽得有如一泓清洌而寒冷的潭水,夜空中有星光数点,眨着孤伶含泪的眼,有凄冷的风吹扬着,是夜了,好一个淡淡清清的夜。 搓揉手,朱大业踅了上来,有些嗫嚅的道:“龙大哥……吭,真不好意思,我们俩一时犯了毛病,逗这个妞儿玩玩,料不到却险些出了岔子……龙大哥,你可得包涵着啊……” 龙尊吾和熙的笑了,他道:“朱兄不要如此言重,区区小事算不得什么,江湖男儿大多磊落豪迈,稍为浪漫一点只是更坦率,直爽,这比起一些凡事尽蕴于胸的蛇鼠小人又不知高明了多少,二位释怀吧。” 朱大业窘呵呵一笑,老脸微微发热的道:“龙大哥,在你面前出丑,可真有点叫我们下不得台,万祈龙大哥不要在我们瓢把子面前提起,否则这一顿熊骂是挨定了。” 龙尊吾一笑道:“当然。” 焦桐殷勤的跑了上来,双手捧上半只炸鸡,奉承的道:“请吃点东西填填饥吧,龙大哥,方才可辛苦了你,喝!那刀法可真叫快,映得眼花纷乱的。” 接过炸鸡,。龙尊吾道:“我们一起吃吧,也不用找别的地方了,干脆就在这里将肚子填饱,渗着从风,观着夜景,却也别有一番滋味。” 朱大业早已拿起一大块薰肉啃了起来,焦桐更不甘落后,右手烙饼,左手抓着另半只炸鸡,狼吞虎,就好似已经三天没有吃饭似的。 嘴里嚼着东西,朱大业又将一个大皮囊递了过来,龙尊吾试着就囊口一吸,唔,竟是一囊醇厚香洌的美酒。 朱大业期待的望着龙尊吾,笑道:“味道如何?这酒是自n酸的,名字叫『砸舌』。” 龙尊吾又连接喝了两大口,赞许道:“好极了,香醇皆备,入口芬芳,且无辛辣之味,劲道足,喝得令人心旷神怡,啧……” 他果然砸砸舌头,朱大业颇有荣焉的接过皮囊,就着囊口也狠命灌了起来,焦桐亦急着抢过去喝,一大皮囊的酒,没有轮上几次,已是空空如也了。 朱大业微醺的抹抹嘴巴,藉着酒兴,他道:“龙大哥,先前你那手刀法我们哥俩都己见识了,在刀法上,我朱大业自来不大服气别人,刚才这一见,才知道我这两手三脚猫的把式实在差得太远,在刀法上,我有几桩疑问请教龙大哥一下,尚请龙大哥不吝指正。” 龙尊吾谦的道:“我也不算入流,指正不敢当,朱兄,我们大家琢磨一番当然极好。”朱大业将手上剩下的一大块薰肉一下子全塞进口中,他脸红脖子粗的咀嚼了好一阵才了下去,搓搓手,他嗨嗨笑着道:“武学之中,以剑为正宗上品,剑能以意使,以气使,以力使,不知刀这玩意能不能也用意或气去用?” 龙尊吾颔首道:“可以。剑为兵刃之祖,刀却为兵器之圣,但这只是说刀剑的普遍性与一般使用方法而已;并非指用刀剑的人也必是绝对的强者,而各种兵刃俱各有其特性,武功到达超凡入圣,登峰造极之境时,吹气可以伤人,出声能以残敌,在意念之间即可完成动作,到了那个地步,除了他惯用的,有特异习性的兵刃,其他各种武器到了这种人手里,功效差不多都一样了,各般兵器有各般兵器的用途,剑伶俐,刀猛辣,戟雄伟,钩诡奇,但是,最终目地却都是杀人,习武之人在学艺之初固须慎选兵器,勤修武功,不过,最重要的,却在于心性与品德的磨砺,杀人的事实无异,但其根末原因却迥异,换句话说,便是在出手残命之前,有明确的善恶之分。” 顿了顿,龙尊吾又道:“我把话扯远了,朱兄,我们使刀之人,也有我们的入化之境,这入化之境与其他兵器包括剑术等的最高境界是大同小异的,但要练到此等火候却十分艰辛,而且并非人人皆可达到这极端,因为除了靠自己苦练之外,还多少须要几分灵性,也就是天份。” 朱大业用心的聆听着,他点点头,道:“那么,龙大哥的刀法是已达到以『意』运用的地步了?” 龙尊吾不置可否的笑笑,道:“我还在尽力朝这方面学习,如今我运刀之技,实在说,还不够列入上流,该回炉的地方多着呢!” 呵呵一笑,朱大业抬头道:“龙大哥太谦了,如若你那刀法尚不能列入顶尖之流,我们这两把刷子便坑啦,呵呵呵……” 龙尊吾藉着将一只鸡腿塞进嘴里的动作避开了回答,朱大业喝了两口酒之下胆子也变大了,他一拍手,弯腰在地下捡起一块鹅卵大小的石头来,在手上掂了掂,尖着嗓子道:“龙大哥,请你坦坦实实告诉我这两手玩意儿的功力到了什么地步,我,这就现丑啦。” 说着,朱大业抖手将石块抛起老高,就在石块急速往下坠落的时候,他一个上步,身躯倏转,转身之际背后的一柄“双环刀”已拔在手中,寒光突闪,在一片“呼”“呼”的劲风中带着“呛郎郎”的环震之声抖的如三个圆弧,而那块自空坠落的石头已被准确无比的削为三段! 收刀旋身,朱大业面不红气不喘的道:“龙大哥见笑了,且请赐予评断。” “哈”的笑了一声,焦桐道:“朱兄,你这正合了一句俗话:老王卖瓜,自卖自夸,又合了一句俗话,叫鲁班门前卖大斧,真他奶奶贻笑大方了。朱大业”呸”了一声,道:“老子又不是耍给你看的,要你放他娘什么狗臭屁?你那几下子抓屎的把式也不比我姓朱的强到那里去,方才就算明拢着了,连那个妞儿的衣角也沾不上一下,连我都替你害臊,你却还有脸在这里放他娘这等轻巧屁。” 双眼一瞪,焦桐哇哇怪叫道:“我是一片好心,告诉你不要灌下两口马尿就迷了心,在人家高手面前显眼,你这冷剥皮泼赖却还吓得着我呀?他妈的疯狗过街乱咬人嘛……” 龙尊吾淡淡一笑道:“二位也别争了,好在大家都不是外人,我便直说了,不过,这只是我个人的意思,是否准对也不一定。” 朱大业急切的道:“没有关系,龙大哥,你且请直断。” 沉吟了一下,龙尊吾道:“朱兄的刀法十分奇妙,而且更带一股成形的凌厉之气,路数刚猛狠练,是一套好刀法,美中不足的乃是朱兄运气匀力的火候尚不够纯青之境,以至有些巧妙之处尚未能发挥尽致,朱兄,方才你出手之下,刀芒映幻三圈,如若你一口气力贯手肩,劲道布于指节,则定可多舞一圈或两圈,那么,这块石头将能切成五段及六段了,是么?”朱大业一拍大腿,连连点头,满面钦服之色道:“有理有理,正是这样,龙大哥,你可真叫行,龙大哥,你千万多留在这里,闲时我朱大业可以讨教几招不传之秘……” 龙尊吾安详的道:“事乃人为,武学更是脉结相连的东西,又有什么不传之处呢?只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功夫可得深下才行。” 朱大业忙道:“当然,吭,当然……” 懒懒的伸了个腰,龙尊吾将手上的鸡骨丢了,朱大业急急奉过来一张绸巾给龙尊吾擦手,谢了一声接过,龙尊吾道:“冬夜寒,二位可觉得冷?” 焦桐与朱大业齐齐摇头道:“不冷不冷,这种情景也蛮有意恩……” 悠悠的不知来自何处,一缕哀怨环绕有如游丝般的箫声接在他们两人的语尾之后恍恍惚惚的飘来,这缕箫声来得如此飘渺,如此高远,又如此自然,似是与空气夜风融为一,当他们觉得,已经响起很久了。 龙尊吾心头一跳,他静静的道:“听!” 朱大业与焦桐连忙住口聆听,朱大业低声道:“是箫音。” 瞪着眼朝四处探视,焦桐疑惑的道:“是什么时候有这箫音的?怎么一点也不觉得?” 神色有些凝重,龙尊吾深沉的道:“这吹箫之人好深的修为,箫声圆润而恻,悠远却清亮,难得的是那般自然与明澈,像是深山流水,绝松涛,清雅得不带一丝人间烟火之气。” 朱大业目注周遭的黑暗,道:“龙大哥,这吹箫的朋友会不会有什么邪门?我是说,冲着我们来的!” 龙尊吾缓缓的道:“极有可能。” 忽然一笑,他又道:“箫声不是移近了么!正朝我们这边移来。”。 朱大业与焦桐细细一听,可不是,那缕缕的丝竹之音,在无形中更清晰,更明澈了宛如就在耳边,就在左近……有些低促,龙尊吾道:“朱兄,你与焦兄二人立即隐藏起来,以为我之策应,对方来意不明,我等又有要务在身,势不能稍陷窘境,二位快请。” 朱大业犹豫的道:“但是,龙大哥,你孤身一人……” 龙尊吾忙道:“放心,至少我还可以自保。” 朱大业与焦桐也明白当前的情势及己身所负责的重大,他们没有再争论,双双躬身急退,隐藏到路边的洼地里去。 箫声越来越近了,但却一直是那么幽幽的,一直是那么凄凄切切的,没有一丁点杀伐之气,也没有一丁点激亢的韵律,平和极了,柔媚极了,就像是一个明艳美丽的少女在春夜里向人轻诉着心头衷曲,星眸迷漾,脸儿漾酡,似在一个泓漫着薄雾的梦幻里,带着几丝儿哀怨,还有几丝儿如真如假的空茫……深深吸了一口气,龙尊吾将思维与心绪蕴含入极度的冷静中,他半闭着眼,澄心静虑,抱元守一,不让一丝杂念灌人脑海,于是,他觉得灵智空明,纤尘不染,像退立在烦嚣的大千世界之外了。 又是那么悠然而平淡地,箫声像一根绳,抛升入空的轻丝,留着一段无形的余韵,回荡着消失了,消失得好平静,它响着的时候与明月清风相应合,它寂静下来,却也像仍旧绕于人耳,娱绕于人心……假如换了别人,便一定听不出这声细碎得有如树叶落地的轻响,那只是毫无出奇的“悉嗦”一声,但龙尊吾却听到了,他慢吞吞的回转身来,在那赤红色的山壁之下,赫然挺立着一个五旬左右,面色淡清的儒雅文士,那文士一身灰衣长衫,正随着夜风飘拂飞舞,形韵洒逸超脱,几有乘风而去的模样。 龙尊吾照面之间,已经发觉那文士手中握着的一只斑竹古箫,箫身长约两尺,通体泛着隐隐光华,顶端还以白色丝带缚连着一块晶莹透剔的心形翡翠,那心形翡翠正垂悬向下,在微微的扬幌着。 轻轻一抬步,中年文士好像飘浮在空气里一样冉冉掠来,看去似是不快,但眨眼之间已到了面前。 这一手轻身术的显露,虽然多少含有几分卖弄意味,可是却也实在人,龙尊吾知道,此种名叫“踏云步”的轻功,不是“任”“督”二脉贯通之人绝然无法练成,只凭这一端,对方的艺业修为已是可见一班了。 依旧没有任何表示,龙尊吾淡漠的注现着来人,两手已微微提起,斜飞的双眉也在无意间扬起。 中年文士儒雅的一笑,清晰的道:“蓝湖海银城野人牟迟德幸见少兄,于此荒崖恶沼之处,越觉有缘,少兄请了。” 龙尊吾淡然拱手道:“岂敢,在下龙尊吾能在今夜会晤高人,并聆洞箫之声,宠悦之情,更感惶恐,先生请了。” 中年文士似对龙尊吾称他为先生而感到十分有趣,淡青的面庞又露出一抹和善的笑容,他道:“少兄深夜独立荒野,可是有甚不可告人之秘么?” 他这和善的笑容与口中单刀直入的隼厉话十分不衬,但他却仍然笑着,一如他是在和一位朋友殷殷寒喧。 龙尊吾也微笑着,缓缓地道:“先生既知在下独立荒野乃是因为不可告人之秘,先生若再盘诘,岂非是明知而故问了么?” 中年文士笑着道:“少兄,你的口舌颇利。” 龙尊吾一哂道:“先生,你的词锋亦尖。” 轻轻摆弄了一下手上的斑竹箫,中年文士和熙的道:“约在顿饭时刻之间,少兄,你可在此折辱了一位姑娘?” 心头微微一跳,龙尊吾忖道:“喝,走上正题了,那妮子找帮手却是找得好快!” 想着,他淡淡的道:“先生说差了,那并非折辱,仅是教训而已。” “教训?”中年文士第一次神色沉下,但却又迅速堆上笑颜:“少兄口气好狂,你可知道你所教训的那位姑娘是谁么?嗯?” 龙尊吾老实的摇摇头,道:“不晓得。” 摇动了一下手上的洞箫,那块心形翡翠也跟着轻轻幌动,中年文士仰首向天,沉缓的道:“那是蓝湖海的一颗明珠,银城的花。” 龙夺吾冷冷的道:“也只是你们那蓝湖海的人自己认为而己。” 叫矣迟德的中年文士并不发怒,他笑吟吟的道:“不论少兄你如何评断,这却都不是问题的结!” 龙尊吾沉静的道:“那么,先生以为问题的结何在?” 牟迟德又笑了,他道:“很简单,只是要少兄补偿回那位少女!哦,我们银城主大小姐的声望而已,只是补偿一点点。” 龙尊吾知道情况就要变了,他冷静的道:“先生之意,该要如何补偿呢?” 牟迟德文雅的一笑,道:“说出来算不得一回事,只要少兄将你的项上脑袋割下来交于我带将回去便结了,只是,恐怕少兄不肯呢?” 谈到生命的取舍,那牟迟德就宛如在述说一件小小不言的儿戏之事一样,口气是那么轻松自然,丝毫不带一丁点严慎的味道,就好像对方的一条命仅是一株花,一根草,一只蚂蚁……龙尊吾笑了笑,缓缓将面具取出戴上,牟迟德一见那付金幌幌的面具不由微微怔了怔,道:“少兄这是何意?” 龙尊吾淡淡的道:“意思极为明显,先生,不才在下等着你来取首级了。” 牟迟德一拂衣袖,笑道:“少兄莫不成还要等着我亲自动手?” 吃吃一笑,龙尊吾道:“并非我难以割舍,只是不忍自己向自己下那毒手罢了。” 牟迟德忽然收起他那有着特殊的笑容,语声也变得冷厉起来。 “龙尊吾,我乃蓝湖海银城『玄鹤』牟迟德。” 龙尊吾平静的道:“孤立世外太久,难怪你这只玄鹤的眼光也短视了。” 玄鹤牟迟德微微侧身,好像要说什么,却在侧身的一刹已到了龙尊吾眼前,左手拇指平伸,四指蜷曲,快得难以言喻的倏缩倏伸,一个时间,一个动作,已戮向龙尊吾上盘十二大穴! 双脚交互错移,龙尊吾闪幻不定的在眨眼间躲了过去,敌人的左臂尚未收回,他的阿眉刀己“削”声尖啸,在一片金芒暴现中砍向对方左胁! 猝退又进,“呜”的一声荡心怪向传来,斑竹箫已连颤连点的罩到龙尊吾胸前,顶端的心形翡翠,已准确无比的飞砸到龙尊吾下颌! 这叫牟迟德的中年文士,不仅应变迅速,反击及时,其功力之精湛,招式之诡异,只伸手之下,龙尊吾已经知道遭遇了劲敌! 阿眉刀倏起急掠,映出金芒千溜,蓬散四射,布成了一面伞形的金网,而对方却不待有所结果,又已抽身退后。 “先生好学问!” 龙尊吾口中叫着,阿眉刀纵飞如狂暴倒悬,在一片片光彩,一股股流芒,一波波金彩的渗合下迅捷无匹的快攻而上,抖手之间,便是三十三刀! 牟迟德显然也有些吃惊了,他那一双焖亮的眸子射着寒光,一只斑竹洞箫起如幼龙凌霄,落似短虹地,戮如毒蛇窜舞,点若星飞砂走,千变万化,令人莫测端倪! 极快的,只在贬眼间,双方已电光石火般互相较斗了九招十七式,两边的动作俱是快速无比,稍沾即出,每在攻拒前速,换招攻式,每在猝分后欲断还结,令人目眩神迷,拍案叫绝! “削”“削”的金刃破空之声与“呜”“呜”的洞箫锐响混成一片,而人影起落似电,进退奇幻,宛如一卷缠得紧紧的丝,分不开,离不开,那么离分难舍,又那么千头万绪! 很快的,又是二十招了。 牟迟德的玄灰长衫蓬涨飞扬,起落有如鹤翔九天,旋闪如经空之鸿,但是,牟迟德自己明白,他的鬓角鼻洼,己经微微见汗了。 阿眉刀彷佛在一刹那幻成了千百柄,自不同的方向,不同的角度,不同的位置,砍斩紧截,一面阻击着对方的攻势,一面像吸血的鬼影一样倏翻倏抹追踪着对方的身影。 龙尊吾没有觉得疲乏,他的潜力雄深而绵长,现在,他深深的体悟出在大成宫之际,他的两位恩师为什么要那么苛严的要求他,为什么要那么不厌其烦的磨励他了,是的,平时多流了汗,在搏命之际便可少流而啊……一个大侧身,反手十八刀,左掌抖翻闪电般斩出,龙尊吾在对方迅速后掠之下淡淡的道:“先生,你是要分生死?” 牟迟德的洞箫波波涌来,小形翡翠旋舞跳动有如一点来自虚渺,不可捉摸的幽灵之眸,他沉沉的道:“少兄,你以为我在与你玩笑么?” 阿眉刀一抖倏颤抖,“叮”“叮”“叮”一连三次将对方的飞来的心形翡翠点了出去,那份准确,那份美快,简直就不用提了,龙尊吾低沉的道:“先生,你将生命看得太淡。” 牟迟德右肩奇异的一圈反出,闪电般的十七箫中,他缓缓的道:“银城传统,即是如此。” 龙尊吾蓦退五步,冷然道:“那么,龙尊吾便成全于你!” “你”字出口,一招“九泉水”猝然疾展,九溜金芒有如烈阳的豪光突然暴射,一圈一绕之下另一招“凝红”亦紧接施出! 在漫天的光彩交织回卷中,牟迟德的斑竹箫突起的狂夙骤雨,成点、成线、成条、成片的倏迎而上,心形翡翠幻为千星万缕映出一圈美丽而奇目的景像反扣敌人的攻势! 于是——快速得只有人们眨眼间的千分之一时间里,两条人影骤合骤分,龙尊吾的赤发蓬抖如派,玄鹤牟迟德抢了六步,他的左臂,正有大量殷红的鲜血骨突突涌冒! 阿眉刀在手腕上一转,龙尊吾毫不留情的紧逼上去,口中冷酷的道:“先生,以杀止杀,乃是善行!” 牟迟德的淡青色面孔突然泛起一片湛明得出奇的异彩,他不顾左臂涌流的鲜血,斑竹箫笔直指向逼来的龙尊吾,而当箫孔刚刚始指之际,一蓬青芒j激喷而出! 青芒布成了一个尺许方圆的光弧,来势强劲而急速,待到龙尊吾察觉,几乎已经罩到他的头面! 阿眉刀在这生死一发的关头猛然“嗡”的长鸣,刀身然颤舞,只见成千上万个金线翻撞浮沉,眩目的金光映得四野一片烁亮,像漫天燃起了怒火,像宇宙的豪光紧集在此一焦点,而风啸如泣,空气排荡如浪……龙尊吾“飞流九刀”法中最为歹毒的一招“金轮渺”已然展出! 射来的青芒有如一群飞虫骤而遇见了一场猝起的风暴,简直连一丁点声息也没有发出便立即散落失踪,显得那般软弱,又是那般渺小! 满空纵掠的金蛇突地收敛,龙尊吾冷冷卓立,阿眉刀倒提手上,平淡的注视着已经半仆于地的敌人。 牟迟德用左臂肘撑着地面,以使他的身躯不至完全躺下,他那袭玄灰色的长衫裂开了十几条长短不一的缝口,而鲜血便自缝口中汨汨淌出,将入地下泥土染成猩赤一片。 古拙清逸的五官仍旧是那付超脱又安详的意味,斑竹箫还是握在他的手中,他一双眸子冷沉的还注着龙尊吾,就这样,两人互相凝视了好一会,终于,牟迟德开口了,语声却是沙亚的:“龙少兄,观你尚未逾而立之年,你的武学却已精进如斯,实令人大出预料,我估差了……” 第29章 孤道险 搏命毒 在此情此景,此等形势之下,牟迟德出口之言不是谩骂,不是嚣叫,不是求饶,竟然这般文质彬彬夸赞起龙尊吾的武功,这一点,倒是颇出龙尊吾的意料。 戴看金色面具的脸朝向牟迟德,龙尊吾平静的道:“先生过誉了,不过,如若先生早能明白此点,你我之间也说不定可以免掉这场吧戈。” 轻轻呛咳了一声,牟迟德道:“不然,便是我明知非你之敌,亦将以命一并。” 龙尊吾讶然道:“却是为何?你我之间,并无深仇大恨。” 牟迟德淡淡的道:“当然有深仇大恨,你折辱了银城城主的掌珠,即是等於污蔑了所有蓝湖海的人,我负有保护小姐之责,自是不能与你甘休。” 阿眉刀微微一幌,龙尊吾语声冷硬了:“说得有埋,但你们得也知道你们那位城主千金是何如刁蛮狂妄,如何不讲道理吧?在蓝湖海,虽然我不晓得那是何处,你们的千金小姐可以摆摆威风,换到此处,她都应该学习谨恭,她自已不学,你们不敢劝谏,那麽,我便只有自告奋勇的略施教训了。” 牟迟德孱弱的一笑道:“但是,你非蓝湖海的对手你的份量也不足!” 龙尊吾披肩的红发轻轻飘拂着,他冷沉的道:“你可能说得对,不过,我已经做了,便算非蓝湖海的对手,我也只有硬撑下去。低头望苍手上的斑竹萧,而斑烂的萧身正闪泛看隐隐流动的光华,牟迟德唇角难以察觉的抽搐了一下,他彷佛有了什麽决定,又将目光沉沉的投注到龙尊吾的身上。龙尊吾道:“先生,我们这出闹剧,我想,现在收场正是时候,是麽?” 牟迟德哑的一笑,握萧的手腕蓦而一抖,於是,缚垂在肃端的那枚心形翡翠,已在一弹之下准确无无比的闪射向龙尊吾的额心,来势之快,简直令人难以思议,有如一颗横空的心形殒星,方才发觉已经到了眼前! 没有任何犹豫,本能的反应,促使龙尊吾然侧转,在侧转的刹那,他反戴在手指上的“普渡”指环已一旋猝飞,红芒骤映,“叮”的一声轻响,那一点绿莹莹的光彩已然碎成粉靡飘散四周! 红芒在空中继续飞掠,龙尊吾急扑而去,凌空一翻又已折回,那枚射出的“普渡”指环,却在此瞬息重又套回指上! 金色的面具映看森冷的光辉,龙尊吾狠狠的盯视看地下一动不动的牟迟德,阴沉的道:“我原该活劈了你!” 牟迟德哑然的笑道:“既是落败,便也不做生还之想了。” 踏前一步,龙尊吾道:“你的修养功夫十分到家,对敌手段也与众不同,沉静中又分套施为,也罢,此刻放你回去,告诉你蓝湖海的每一个人,就说我龙尊吾恭候领教,人生实在平淡,先生,你也明白,『除我之外无大灾』!” 牟迟德淡青的面庞起了一丝痉挛,他道:“是的,除我之外无大灾少兄,你要永记此言,到了那等关头,希望你能以勇气抗起这句话!龙尊吾冷冷的道:“自然,无论何时何地,我都等着。” 牟迟德反手用箫贮地,颤巍巍的站了起来,歪歪斜斜的往前走去,他刚刚走了几步,黑沉沉的脸道那边,已隐隐传来一阵擂鼓似的马蹄声! 似是有些惊疑,牟迟德站住脚步,默默侧身聆听,片刻後,他又转身对着龙尊吾一笑道:“没有什麽奇怪,只是另一场杀戈的开始而已。” 嘴唇蠕动了一下,牟迟德有些怔愕的道:“你是说,这些人也是你的仇家?” 龙尊吾语声没有丝毫平仄的道:“我想,他们是。” 牟迟德喃喃的道:“来骑众多,只怕在数百以上。” 笑了一声,龙尊吾道:因此,先生,你应该高兴才对。” 牟迟德古怪的盯看龙尊吾,缓缓的道:“少儿,你想差了,如若我是你,我便不在这里独立相拒。” 龙尊吾半静的道:“左有绝崖,右为恶沼,此虚正是一个险地,先生,你且避开,容我以已之力搏杀那些匹夫!” 不知是夜寒如水,仰是龙尊吾的话中豪气壮烈,牟迟德竟然机伶伶的打了个冷战,他摇摇头,道:“少兄,势不利兮!” 一挥手,龙尊吾朝黑暗中低呼:“朱兄,焦兄,二位切莫现身,来人若是对头,请二位即刻退回报信,请尊友预作防犯,在下於此暂挡一阵,二位听清楚了便请以口哨回应。” 稍停了一会,似是极不情愿的响起了一声低促的忽哨,龙尊吾笑了笑,提高了声音道:“谢了。” 前面的牟迟德避入壁下,镇定的道:“少兄,来人已至。” 龙尊吾卓立路中,阿眉刀倒提在手,自山崖险道的那边,已有一行火龙似的点点亮光蜿蜒而来,为数约在五百以上! 极为迅速的,来骑在顷刻间已经移近,为首两骑并驰,一色的黑衣黑巾,胸前并绣交叉双斧,两名骑士都生得雄伟高大,面如锅底,与那身黑衣一衬,便越发黑成一片了。 在急奔下,他们亦已赫然发现了,独立路中的龙尊吾,龙尊吾穿着月银色的长衫,金色面具映着火把的青红光辉,泛闪苍极度冷漠而又生硬的灿灿光芒,赤发飘舞,金刀闪烁,贸然一见,便有如一个来自阿修罗域的魔神挡於道,又是猝猛,又是威武! 两名黑衣大汉口中长旷出声,双双高举右臂作势,坐下马匹也因他们的用力勒带而狂嘶着人立而起。 於是 两人之後拉得长长的马队立即响成了一片凌乱叱喝呼喊之声,钱器的撞击声,马匹的嘶叫声,喷鼻声,这些声音组合起来,便显得那般嘈杂与喧嚣。 龙尊吾直挺挺的站着,面具後的目光冷厉的怕人,他大马金刀的拦在道络中央,正对着喧燥哗腾的大拨敌人,但是,他那股子狂悍与凶猛的傲烈之气,却在无形中毕露无遗了!” 当先约两名黑衣大汉紧张的互瞧了一眼,右边那个哼了一声,扯着粗哑的嗓门叫道:“横有径直有路,遇水搭船过涧上,朋友你阳关大道不走,站在路中间,莫不成与我赤玉庄有什麽过不去麽?” 龙尊吾冷酷的道:“你二人报名!” 黑大汉微怔之下勃然大怒,他吼道:“你是那里来的鸡零狗碎,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口气却大得如个夜壶口,我兄弟名号也是你这等问法的?” 龙尊吾镇定的道:“没有叁分叁,不敢上梁山。” 黑衣大汉冷哼一声,道:“你是来者不善了?” 阿眉刀在龙尊吾手上翻了个转,他淡漠的道:“说得是,善者当不会来。” 双方的火药气息越来越重,情势发展下去,眼看就要动上手了,这时,後面的马队纷纷嘶叫着避向山壁,叁乘飞骑已超越土来。 那叁骑为首者,是个六旬上下,凤目垂眉的肃穆老人,後边跟着一个头如芭斗,嫩唇匏齿的粗壮大汉,再後面,则是一位星目红唇,神态澈酒的年青书生,叁骑甫始奔来,黑大汉的另一个同伴已低呼道:“老方,常大爷来了。” 称做老方的那黑大汉带马往侧旁让去,还高声道:“常大爷。” 凤目老人双腿微挟,他坐下的那匹杂花骏马已伶巧的停了下来,老人的一双眸子精光隐射,两边太阳穴高高隆起,此刻,他傲慢的扫了路前的龙尊吾一眼,狂暴的道:“方蛟,为什麽停下?” 唤做方蛟的黑大汉忙道:“常大爷,就是那戴有面具的小子拦在路中,不让马队通过,小的们正在”他话还没有说完,鹰目老人已呸的一声,怒道:“谁敢阻我马队?你还和他拖延什麽?你就不懂冲杀过去麽?这些区区小事尚要老夫我烦神教你?” 方蛟惶恐的答应一声,抖就待冲杀过来,但是,後边的年青书生却一拂衣袖,低声道:“方兄且慢”方般猛然收势,回首望着那年青书生,神色之间显得极为恭谨的道:“席爷有何吩咐?” 年青书生催马上来,凑在凤目老人耳边低促的说了几句话,鹰目老人顿时面色一变,狠狠的盯向龙尊吾。 缓缓的,凤目老人道:“在大明县城连伤我赤玉庄好手的神秘客,又残杀了双双人狼的凶恶之徒就是你了?” 龙尊吾平静的道:“正是。” 凤目老人霹雳似的大喝一声,愤怒的道:“大胆狂徒,这正是你自投罗网,早寻死路,老夫今夜便活剥了你,祭我夥友!” 龙尊吾淡淡的道。:“你我目的全皆相同,而如今,正是时候!” 鹰目老人哦旺一声,暴烈的道:“好个利口小子,就凭你这斤两也敢在我”千手阴阳”常淳面前卖乖使狂?小子,你差远了!” 龙尊吾生硬的道:“常淳?你最好将你那千手来试!” 蓦地一声怪叫,唤方蚊的那名黑大汉带马怒冲而上,在马上旋身翻臂,一柄雪亮的朴刀已搂头盖脸的削向龙尊吾天灵! 猛一低身,龙尊吾眼皮子也不见眨,他双手握刀一绞直戳,只见金芒猝闪,方蛟已狂号一声,刀飞人落,胸前现出了一个可怕的血窟窿! 只是一招,仅仅只是一招,赤玉庄的这名大头目已横命断,“千手阴阳”常淳大吼一馨,双臂一挥,两团宛若成形的罡烈劲风已“呼”“呼”撞到! 风声甫起,龙尊吾已听出这是一种极为强猛的内家劲力,他不闪不退,阿眉刀斜伸,左掌一抖倏推而上。 於是 地下的泥上“唰”的被括起了一大片,一股锋利如刃的气流挟着旋荡的无形威力激射过去,“哗”的一声震响,龙尊吾身形一幌退了半步,马上的常淳却大大的摇摆了一下,同时,他的双掌手腕也有如被刃锋擦过一般起了两条朱红的血痕! “千手阴阳”常淳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人物,一身武功之绝且不去说,便是见识阅历也异常丰富,只这一下,他已顿时心中云亮,双手一抛,两撇长眉倏然倒竖而起! “『刀子掌!』狂徒,原来你是大成官那两个老鬼的门生!” 龙尊吾沉沉一笑,道:“见了阿眉刀你便该知道,如今才说,晚了。” 常淳面孔立刻沉了下来,他一侧脸,阴恻恻的道:“义士敬以道,宵赤惩以刑,二位老弟,还小子乃是个如假包换的宵小之流,我们自不能以江湖道义来敬他”披发大汉匏齿一滋,狂烈的道:“那麽就要惩以刑了!” 那唇红齿白的俊美书生微微一笑,手掌一探已握着一双儿臂粗细的大毫笔,他用手指一试那尖锐雪亮的赤钢笔帽,笑吟吟的道:“『九如派』掌门师弟『血笔点命』席若玉领杀。” 龙尊吾阿眉刀依旧斜举,他闻言之下并未回答,那叫席若玉的年青书生已就着坐姿腾空而起,在空中“霍”然舒身,大轮转,抖手叁十九笔幻为满天光流点急泻而下!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这句话是一点也不假的,席若玉出手之下,不仅招式诡异难测,其气魄,其火候,其位置,皆是如此雄浑与准确,方才施展,已不愧是大手笔的气度了! 龙尊吾依然毫不相让,阿眉刀猝然翻飞纵横,金芒呼转掠舞,条条光影交织成一面层层重重的罗网,而在这面反弧形的罗网中,又有千百刃流一起向四过暴射,照面之间,一连串急急的“叮当”之声已响成一片,“血笔点命”席若玉扑来的身形“呼”的再度腾起! 大笑如雷,另一条粗大的影子在席若玉腾空的一刹电似的乘隙而来,一十九掌宛如一掌猛然罩下,而掌风在呼啸撞击,掌影在幌闪飞旋,来人的“铁如意”又快不可言的兜头砸下! 龙尊吾沉权如山,手掌辉摔之下阿眉刀掠闪刺截,掌影与劲气在眩目的金色刀光翻飞里消觉於无形,同一时间,阿眉刀突然一抖横架,“当”的一声火花口溅中,铁如意又被硬生生的荡开! “血笔点命”席若玉再次扑来,手上铜笔幻起千百条赤芒,闪摇不定的罩向敌人全身叁十六处重穴,而黑衫又飘,“千手阴阳”常淳也有如飞鸿惊天,那麽疾速的直泻而至! 压力在瞬息间变得沉重无比,龙尊吾知道今夜算是又遇上强悍的对手了,自从与那些怪和尚及铁矛帮的“九鸿一尊”夏忌生等较斗过以後,今夜,还是第一次遭到这等强敌! 於是,形势已不容他再作犹豫,一招“网凝红”猛的推展,而“飞千流”“血染刃”“侧夺魄”叁式并为一招倏施向左,“尘归土”“星落寂”“七欲减”“九泉水”融合着齐出向右,八式惊鬼泣神的刀招交织成漫天盖地的金光刀流,无尽无绝的纵横飞旋,有如烈阳的毫光万道逼射,又像天河的群星崩落,彷佛长江的水流咆哮,宛如东海的浪涛号哭,空气互相凝荡排挤,发出惊心动魄的狂啸,四周的每一处空间,每一分隙缝,都完全被刀刃的光彩布满,都完全被耀眼的光芒充斥,而在此时,龙尊吾“飞流九刀法”中的最後一式“金轮渺”也在他猝然仰身下施展而出! 铜笔的千星万流,铁如意的雄浑劲势,双掌的奇幻掠舞,都系成了一个焦点,合起来击向龙尊吾,龙尊吾的“飞流九刀”也在同一个时间毫不畏细的倏迎上来。 在漫天的绚灿光华映辉下,在劲力的割裂下,四条人影那麽快的合拢,又那麽快的分开,就像蓦然炸碎了的一堆石头! “千手阴阳”常淳身上带了七道刀口,热血染浸衣衫,他奋力伸脚急撑,才没有将身子撞将上去,“血笔点命”席若玉的宝蓝色儒衣自襟至摆全然裂开,胁下血迹殷然,他跄踉着一个旋转强行站定,手中铜笔挽了一朵笔花转了过来。 披发大汉似断翅之鹰般摔向混沼,就在千钧一发中,他猛然开声吐气,臂舞腿蹬的倒飞上来,只差叁寸便又摔了回去,一张丑恶的面孔,已然泛成灰白之色! 龙尊吾孤伶伶的靠在山壁上,阿眉刀斜斜柱地,他左胸正有一滴滴的鲜血往下滴落,喘息声亦清晰可阐,因为戴着面具,所以看不清他的神色,但是,那袭月银色的外衣,却已皱污不堪。 大大的吸了口气,“千手阴阳”常淳跄踉走前五步,他乾笑了两声,指着龙尊吾道:“小子,你也没有占到什麽便宜,大成宫出来的角色并非可以独霸江湖,你栽定了!” 龙尊吾的语声依旧是那样平静,虽然有点夫匀:“常淳,你伤痛正剧,刀血未乾,如此夸口,也不嫩太可笑?” 常淳下垂的双肩无风自动,他的面色有些发灰:“成败才论英推!今夜先斩你这利口狂徒,取你首级再上蜀山湖找那两个老鬼算帐!” 龙尊吾隐在面具後的眸子倏然射出两道冷酷得没有一丁点热度的寒光,他目注对方,缓缓的道:“常淳,便是因为你一连两次出言污蔑我约两位恩师,今夜你就须付出最大的代价!” “千手阴阳”常淳冷冷笑道:“小子,你若能以活命,。老夫这代价自将予你!” 斜刺里,不知在什麽时侯一条黑影猝掠而来,一柄铁如意“呼”的左右一翻,在连串的炫目跳动中挟着万钧之力;闪电般同时砸向龙尊吾身上七大要害,而事起仓猝,龙尊吾“飞流九刀”法最为精绝的招式,已因距离太过接近而不及展开! 闷哼一声。龙尊吾右愚急按倏弹,阿眉刀微弯倏伸,藉着这一弯一弹之力,他那瘦削的身躯已骤而跃起,几乎不分先後,阿眉刀一竖猛横,他同时往前一俯,左手在腰间一探急扬,铁如意“吭”的擦着他肩头掠过,但是,对方却惨叫一声,倒仰出七尺之外! 从开始到结束,一共也只是人们眨眼的十分之一,当每个人的意念尚未及转迥,已经分出生死。 龙尊吾仍然照原先一样靠在山壁上,阿眉刀也仍然斜斜柱地,但是,他的左手却紧握着那条“双头蛇”,“双头蛇”约两枚尖,这时,正自那突袭者的小脸内,血淋淋的拉回! “千手阴阳”大叫一声扑到那仰卧於地的披发大汉身前,这体壮如牛的大汉全身都在剧烈的抽搐,双目怒瞪,匏齿外掀,脸孔的肌肉紧绷,一线鲜血正顺着嘴角往下流淌,他的小腹,老天,已连肚肠全流了出来! 癌在地下,“千手阴阳”常淳嘶哑的大叫:“裴雄裴雄你死不得死不得啊你叫老夫如何向你师父交待,如何向你师父交待啊。” 那披发大汉的头发被鲜血丝丝黏在面颊上,他汗涔涔的面孔泛着灰白的色彩,咬着牙,语声自齿缝中并出:“常七哥为为我报仇。” 常淳神色悲惨,老泪纵横:“你放心,裴老弟,老夫我拚着这条老命也要为你报仇,赤玉庄便是死绝了也不放过那小子”叫裴离的大汉惨笑一声,手捧小肮,猛的站了起来,“千手阴阳”常淳惊慌的道:“裴老弟你,你要做什麽?” 裴雄阴毒的盯视着龙尊吾,而龙尊吾的金色面具仍是那麽冷森,淡漠,又毫无表情,就像天塌下来也惊动不了他。 令人毛发悚然的狂号一声,斐雄有如一头疯虎般冲向龙尊吾,他挥舞着那柄沉重的铁如意,人和兵器一起撞了过去! 龙尊吾微微一闪,左手倏抖猝翻,裴雄的铁如意已被“呼”的绞飞,他庞大的身体一个旋转,收势不及,猛的一头撞到山壁之上! “噗嗤”一声闷响起处,斐雄斗大的头颅撞得脑浆迸裂,鲜血四飞,龙尊吾暴叱一声,阿眉刀反刃为背,靠肘旧力倒砍,“砰”然声响,裴雄庞大的身躯已沉重的飞跌向混沼之下! “千手阴阳”常淳睹状之下不由须眉倒竖,目毗皆裂,他狂号着飞身扑向斐雄的体,龙尊吾却蓦然暴笑如雷,阿眉刀一弹一弯人已电射而出,“双头蛇”轮起一度圆弧,倏戳常淳! 常淳若要伸手抓攫裴雄的身,则他自已必然避不过对方“双头蛇”的袭击,但是,若他欲待躲闪,那裴雄的身则将落人混沼。 凄惨的号叫惨在沉重的物体落里,常淳凌空的躯体猝然再度拔升,拔升之际,两掌幌闪如电,二十七掌连成一线溜罩向敌! 手腕微带,“双头蛇”泛着蓝汪汪的寒芒倒仰而回“龙尊吾脚步沾地,阿眉刀贴看地面”削”的旋斩,於是,正自一侧掩进的另外那个黑大汉已怪叫一声,拚命跃开。 沙哑的一笑,“血笔点命”席若玉步履有些跄踉的扑了过来,他俊逸的面庞泛着青白,隔着尚有七步,手中的钢笔已虚空挥点,十一溜尖锐的冷风破空发出,“嗤”“嗤”的利啸,其准无比的攻向龙尊吾全身上下的十一处大穴! 龙尊吾挺立不动,阿眉刀猝然劈削,十一声清亮的撞击声宛若有形之物的碰撞一样连串响起,阿眉刀的灿烂光辉挥霍纵横下,“千手阴阳”常淳又咬牙切齿的攻了过来! 右胸一阵剧痛,龙尊吾不由强忍着柚搐了一下,常淳的掌影方才排山倒海似的压来,他已平着地面激射叁丈! “血笔点命”席若玉大叫一声,反身急追,边高呼道:“注意,他要攻马队!” 常淳身子摇幌了一下,也苍哑的大叫:。“蔡仲,快叫孩儿们下马拚杀”方才被逼退的那名黑大汉怒叱一声,疯虎似的自斜刺里冲去,大朴刀猛劈快斩,呼呼生风,而马队一阵骚动,鞍上的骑士正纷纷下马,龙尊吾呛咳着大笑,阿眉刀“削”“削”飞砍,双头蛇一挫蓦卷,在同一时间,五匹骏马惨嘶着被斩断的前腿翻下混沼,尚有未及下马约叁名黑衣大汉也恐布的叫号着被自已的坐骑一并带下,那冲来的黑大汉刀刀落空,正想抽刀後退,黑色的子已快得不可言喻的缠上他的刀身,两枚尖锐的锥尖,却似生有眼睛,又快又狠的“噗嗤”扎入他的胸膛,深入得只剩下锥尾尚露在外面! 一名黑衣大汉惊怒的大叫道:“不好,大头目李超栽啦!” “啦”字还留着一个颤抖的尾韵,“唰”的一闪,阿眉刀已刺进他的肚腹又拔了出来,这名大汉双眼一翻,身体还没沾地,已有七匹马连着七个大汉嘶叫扑腾着摔进了混沼! “噗通”“噗通”的落水声,“哗啦”“哗啦”的挣扎声,在杂着生死边缘的惊呼,力竭声哑的呼号,马匹的悲鸣尖嘶,扬蹄暴跳,火把在飞舞抛摔,兵刃碎碰撞击,整个马队,顿时已陷入一片混乱! “千手阴阳”常淳此刻已是力不从心了,他喘息着,抖索着,鲜血已浸透了长衫,奔跳的马匹与躲掠的黑衣大汉们又阻挡着他的进路,眼睁睁的望着对方那瘦削的身影往前一络跃射砍杀。 用赤铜笔柱着地,“血笔点命”席若玉咬着牙恨,一步步往前挪着,他胁下大片血迹,这时已染浸到下摆。 前面 两柄马刀猛的自鞍上两名黑衣大汉的手中砍来,龙尊吾的阿眉刀一闪猝斜,两条拿刀的手臂已飞落黑暗,他左手的“双头蛇”一缠倏扯,两匹高大的马儿亦“希聿聿”嘶叫着撞倒路边的混沼里! 阿眉刀宛似魔鬼的咀咒,抉如电火雷轰,翻飞掠舞,刀刃相连,式式相结,“双头蛇”尖啸着,在空中扬腾闪跳,马匹与人体有的被斩死就地,有的被摔入半空,有的便跌入混沼中了。 这是一付活生生的地狱图,人推着人,马挤着马,而马蹄在人身上践踏,人又拚命往马身上爬,血,早已溅得道路与山壁一片腥赤了! “千手阴阳”常淳声嘶力哑的号叫:“龙尊吾龙尊吾你是条汉子你就回头来,咱们单对单的较量”阿眉刀闪电般自叁名黑衣大汉的胸膛拔出,又飞快的插进另外叁名大汉的胸膛,“双头蛇”倏伸猝绕,又有一匹马儿被扯摔向混沼之下,龙尊吾的赤发飘扬,金色面具冰冷如昔,他一路砍杀向前,闷着不做声。 “千手阴阳”几乎带着哭音的大叫道:“姓龙的你这下流胚子,乌乌,杂碎,你有种就过来,老夫要活劈你”一刀自马鞍上挑落一名黑衣大汉,龙尊吾回身一旋,躲过了前面摔来的十只火把,在火星迸射中,他的“双头蛇”又活生生的将两名大块头卷上了半空! 忽然 一条人影有如一头大乌般凌空飞来,但是,那条人影却似是有些提不住气,悬空的身形在剧烈的摇摆。 龙尊吾闪刀避开一把利斧,目光凝注,已看出那自空中扑来的人影竟是“血笔点命”席若玉! 冷冷一笑,“双头蛇”盘地砸碎了一名黑衣大汉的胫骨,龙尊吾痉挛微微低身,阴沉的道:“朋友,你是豁出去了。” 满脸汗水淋漓,席若玉紧咬牙关,将扑落的身形斗然斜出,右手的赤钢笔微微挑起,又猝而下压“铮”的一变轻响,那尖锐的笔帽已在刹时间脱离了笔身激射而来,空气被分裂向两侧,竟然带出两条白蒙蒙的细细姻雾,其力量之强,速度之快,简直匪夷所思! 当“铮”然轻响,空气分裂的情形甫现,那叁枚长短、尖利无比的算帽已然到了龙尊吾的额前! 双目凝聚不动,阿眉刀闪电般上刺,“当”的颤抖撞击声中,龙尊吾身躯“霍”的打了个旋转,而那枚笔帽也断为两断,分落地,但是,几乎是一个时间,几乎没有先後当龙尊吾的身躯还没有旋转过来,“刷嗤”一声,千百条细若牛毛,闪闪发光的银丝,已快速得无可言喻的漫空罩落! 第30章 凌波燕 舟中客 这千百条细细的银丝,嗯,是席若玉那只赤铜笔上的笔毫! 心头急速一跳,没有回身,龙尊吾已知道这是些什麽东西,他微叹一声,“呼”领力右掠,阿眉刀却在右掠的同时反手自胁下飞射出去! 整个右边身子蓦的感到一麻,像是有数百只小虫一下子可在肌肤上,龙尊吾单足着地,螺旋似的飞回,这时,他的阿眉刀正如金鸿来自九天直掠山去,半空中的人影看得出也在奋力躲让,口中惊呼出声。 时间快得只是一个转脸的空隙,空中的人影与金流交擦而过,而人影却一个抽搐横着伸展四肢摔向混沼! 蹩着胸口涌荡的血气,龙尊吾猛然带腕,於是,连紧在阿眉刀刀柄上的一根强韧金丝已将阿眉刀滴溜溜的扯了回来,那麽巧妙不过的正好落在龙尊吾的手上! “呼”的直冲出去,龙尊吾顿时已像变成一头狂狮,右手阿眉刀,左手双头蛇,交相挥舞,翻斩飞砍,蛇形刃芒,似巨涛排天,似旋风横扫,似江河突溃,似万雷并爆,而光闪闪,刃片片,而惨号如泣,而悲嗥如啸,有如虎入群羊,在血花的喷溅中,龙尊吾已一路搏杀向前! 马斩人号,刀落斧折,铁蹄高扬在人头上面,人体滚倒在铁蹄之下,无数的黑衣大汉血肉横飞,无数的黑衣大汉亡命奔逃,有的跳落泥沼,有的碰撞向山壁,有的掉头,有的断肢,瘰沥的肚肠满天抛飞,热血骤雨似的飘落,这列拥塞在窄道上的马队,现在,已经整个崩浓。 云黯风凄,不知在什麽时条,有零散的雪花自黑沉沉的天空中飘落,但是,任白雪冉冉,却又怎能掩遮这场惨厉的血腥? 在赤红色的绝壁之上。 夜来的云花,不知在什麽时候已经停了,地下积着薄薄的一层雪,有几丛枯草杂乱的在寒风中摇幌呻吟,从这里,可以隐隐望见下面那条崎岖蜿蜒的险道,也可以望见朦朦胧胧的混沼,但是,险道上,混沼里,此刻却一片沉寂,没有一丁点异状,宛如那里从来便是如此沉寂,昨夜的血战惨斗,已寻不着丝毫痕迹,若是有,也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龙尊吾蜷缩在草丛里,他的月银长衫已破碎不堪,染满泥污,胸前血迹殷然,因为乾涸的原因,这时已凝结成紫红色的硬块,他的左肩上,插着近百只闪闪颤动的牛毛细针,每随着他的呼吸,便在波幌不已。 金色面具仍未摘下,龙尊吾粗浊的喘息着,他吃力的伸出双手,将十指舒曲了一会,缓缓爬起,但是,刚刚将身子坐好便又倒下去,脑後的赤发披散着,越见他的孱弱颓废。 面具後的眸子黯涩而失色,有着一丝晕晕欲眠的韵意,龙尊吾长长的吁了口气,再次奋力撑起。 他方才用手支地,目光撇处,却接触到一双站在五尺以外的鞋,那双鞋是缕色的绢缎,衬以白羊毛护踝,丝边的牛皮为底的女鞋,鞋子的式样俏丽而纤细,条线极有韵致,可以令人连想到鞋子中的那双脚,一定也是柔嫩而洁润的。 真是英雄只怕病来磨,人家到了五步左近白已居然尚未察觉,这在平素是不可能的事,人,一受到创伤,耳目的灵敏性也就差得远了,龙尊吾心中叹了口气,慢慢抬起头来。 映入眼中的,是一张美却冰冷的少女面庞,那双水汪汪的,却煞气毕露的眸子,正寒森森的盯视着龙尊吾,唔,久违了,面前,正是昨夜铩羽而去的女郎! 金色面具微微闪泛着蒙蒙的光彩,龙尊吾以肘支地,不再移动,他胸腹中正像有一把熊毒的火焰在燃烧,炙烤得他唇焦舌燥,五内如焚,连呼吸也是那般烫滚滚的了。 少女移前了一步,仍然是毫无表情的凝注着他,好一阵,她终於冷漠的开口道:“你也会有此时?狂徒,现在正是你受到报应的时候了。” 龙尊吾喘息了几声,沙哑,却极端平静的道:“你想如何?” 绿衣少女冷冷的道:“你先侮辱了我,又伤了我的护卫,还笔债,我要加倍的索还,我曾告诉过你,我不会放过你的!” 沙着嗓子一笑,龙尊吾道:“你竟是这种报复法?” 绿衣少女怒道:“这又有什麽不对?” 龙尊吾叮视着她,沉缓的道,“没有什麽不对,只是有些乘人之危罢了。” 窒了一窒,绿衣少女又刁泼的道:“对待你这种人,还有什麽仁义道德好讲?而索仇雪耻傥本来就不再乎用什麽手段!” 龙尊吾摇摇头,道:。 “但是,或者你不能如愿。” 绿衣少女强横的道:“你可以试试。” 脑中蓦然一阵晕弦,龙尊告几乎又仆倒下去,他连忙定神提气,却已不由大大的摆幌了一下。 冷冷一哼,绿衣少女不屑的道:“强弩之末,还在充能逞霸?狂徒,今天我必须取你的性命!” 龙尊吾暗暗调息运气,边低沉的道:“不要逼我伤你,我不愿意去残害一个女人但你切勿逼我如此,你该明白,你不是我的对手!” 又踏前一步,绿衣少女狡黠的道:“那是说在你没有受伤的时候,现在情形完全不同了,甚至我不需动手,你也支持不了多久。” 龙尊吾突然愤怒的道:“姑娘,你不要欺人太甚,我性龙的非是好欺之人!” 绿衣少女冷漠的道:“我不管你是好欺,只要你的狗命!” 沙哑的狂笑着,龙尊吾大声道:“好,你不要命请就请来取!” 微微一幌,绿衣少女似脱弦之矢般掠了上来,右手一挥,不知在什麽时候她已握着一柄锋利雪亮的匕首,匕首泛着寒光,迅速至极的插向龙尊吾的咽喉! 披肩的赤发蓦然飞扬,龙尊吾一跃而起,手腕倒翻,阿眉刀已“削”“削”猝斩,只见金芒电闪,伸缩之间,绿衣少女的匕首已“叮”的震上半空,她戴在两耳轮上的一对心形绿玉珠子也同时被刀尖挑为两半! 惊呼一声,绿衣少女震骇得木立当地,双手捂着尚在微微泛凉的耳朵,而龙尊吾已一个踉跄摔倒在雪地之上! 一个呆呆的立着,一个静静的躺着,好一阵,绿衣少女才如梦方觉,机伶伶的打一个冷颤! 她放下双手,迷惘的注视着仆卧於云地上的龙尊吾,她明白,若是这人要取她性命,只在刚才那一刹,便可足足杀死她叁次!但是,他为什麽不呃?为什麽不杀呢? 面孔上的表情是模杂而怔忡的,像在五里雾中,摸不清到底是怎麽会事,她默默的思索着,默默的犹豫着。 良久良久 绿衣少女的唇角终於绽开了一丝微笑,这丝微笑好美,好柔,又好纯真,没有过度的艳冶,没有惑人的媚魅,更没有令人颤栗的娇妩,还微笑是没有装饰的,没有虚伪的,它来自内心,来自了悟。 於是,绿衣少女羞涩的低下头下,轻轻的,缓缓的,但是,她却在朝着龙尊吾移近了。 xxx声音很轻,但可以听出来那是细碎的水波流荡的声息,四周在做着一丝柔和却有节奏的摆动,彷佛隔得很远,有风吹的回响,间或传来一两声铁齿轮似的转动声微微睁开了眼睛,龙尊吾只觉得视线所见,有些模糊迷蒙,他闭闭眼,再睁开,唔,这一次他可以看清白已容身的环境了,但是,他却空空洞洞的更觉迷惘,还,这是什麽地方? 一间不大却十分精致的小房子,四周全是一片晶翠得令人陶醉的幽绿色,翠绿的绒壁,翠绿的房顶,翠绿的地毡,加上翠绿的纱幔,还有,自已躺着的,这张宽大而柔软的翠绿色矮榻。 两柄以白金为鞘,上缀各色宝石的名贵短剑,交叉悬於壁上,四扇图形的小窗开在两侧,一幅笔力苍劲,意境高远的“孤鹰菩云图”挂在窗口的中间,另外,一个黑漆发亮的衣柜嵌在壁内,一张桃花心木的小巧粉台置於床边,粉台上的钢镜里面,也映得一片翠盈盈的。 小房间里散发着一股幽的香味,这香味来自一束随便搁在台边的玉兰花,整个房间里,轻漾着淡淡的柔腻,悄悄的甜蜜,以及,以及喃哺的抚慰,虽然,那只是意会的。 脑海里是一片空白,龙尊吾贸然一下怔住了,自已怎麽会到这里来呢?这又是谁的住处呢? 用力摇摇头,他突然记起了在白已失去知觉以前的一切,而他记起得如此之快,以至反而令他有些失神的再次愕住,是了,白已不是在晕厥前用刀挑掉那少女的耳珠,又斩断它的七首麽?但白已怎的又会到了这里呢?那少女惊走了没有?在仆倒的一刹,他曾亲眼看见那刁蛮女孩的惊震与错愕。 尽量使心情平静下来,龙尊吾下意识的伸手去摸前胸,手触处却是空荡荡的,阿眉刀没有了! 心中一慌,他赶忙再探腰间,不好,“双头蛇”也不知何时被人解去,还有,脸上的金色面具也被摘下! 咬着牙,龙尊吾有一种出奇的羞辱感觉涌升胸间,他大睁着眼猛然坐起,但是,却在坐起的一刹又像全身骨骼都散了一样那麽软弱无力的颓倒,四肢虚弱无力,脑袋里又是一阵晕沉! 龙尊吾愤怒极了,他用拳头敲打着白已的前额,於是,他又蓦的发现,两枚“普渡”指环尚戴在手指上! 像见了亲人似的,他将冰凉的指环凑向唇间,那麽珍贵而贴切的吻抚着,胸中的怒气,也在无形中消失了两分。 小房间忽然幅度较大的摇摆了一下,又摇摆了一下,龙尊吾这才发觉了白已此刻所处之地,竟然是在一艘船上,一艘船的舱室里! 他长长吁了口气,姑且抱着“既来之,且安之”的心理,将情绪稳定下来,好一会,他又小心翼翼的支撑着坐起。 罢刚坐好,矮床的正对面,已有一扇小门毫无声息的启开了,像一抹淡绿色的幽灵,一条婀娜多姿的身影掀开纱幔,那麽轻盈盈的走了进来。 不用再看第二次,只要一眼,龙尊吾就知道来的那人是谁,嗯,那被削去耳珠子的绿衣少女! 斜斜的靠在床端软绵绵的绿缎子枕头上,龙尊吾冷冷的盯视着那绿衣少女,绿衣少女也仍然是那麽微露不屑与淡漠的冷硬面庞,照样毫不畏缩的还瞪着对面的龙尊吾。 空气中是一片僵涩,两人就是如此冷淡的互相盯视着,好一会,那绿衣少女倒是先开口了,却寒冰冰“你的样子还不难看,为什麽戴着那张令人生厌的假面具?” 龙尊吾双臂环抱於胸,冒火道:“这关你什麽事?” 绿衣少女哼了哼道:“事到如今,你最好放明白点,我们彼此间的地位和叁天前已经完全不同了,你还是少撤野为妙!” 龙尊吾怒道:“什麽地位?你以为你是什麽人?” 伸出纤细而白皙的手指,绿衣少女轻轻抚弄着旁边的纱幔,漫不经心的道:“现在你已成了我的掳囚,银城的奴隶!” 怔了怔,龙尊吾忽然有趣的笑了起来:“掳囚?奴隶?这倒是个新鲜词儿,姑娘,你想得太天真了,你须明白世上之事,并不是都似你想像中这麽简单幼稚!” 绿衣少女悠闲的道:“我懒得和你说那麽多,到了银城,你自然就明白,现在你在我的座船『绿燕』上面,我们顺着『青江』往蓝湖海行驶,大约在明天中午就可到达银城,在那里,你将渡过十年囚奴的生活。” 龙尊吾撇撇嘴角,轻蔑的道:“为什麽?” 绿衣少女正色道:“因为你侮辱了我,伤了我的护卫,『玄鹤』,罚你十年囚奴,在我来说,已是格外施思了。” 笑了笑,龙尊吾道:“你是什麽人可以罚我做十年囚奴?” 绿衣少女冷冷的道:“我是蓝湖海银城城主的大小姐,我可以告诉你,莫说罚你十年囚奴,就是要你死你也只有认命,银城有银城白已的律条和规矩,而我,我正享有这种权力!” 龙尊吾突然坐起,怒道:“你是在痴人说梦!” 那双柳叶似的眉儿暮然竖起,眼中的光芒也刹时变得冷酷而生硬,绿衣少女寒着面庞,语声里挟着极力压制下的愤怒:“你以为你是谁?可以这样狂妄的对我说话?不错,你的功力还有点底子,但这也唬不了我,痴人说梦?哼,你立即便会知道我是不是在痴人说梦!” 龙尊吾冷冷一笑,道:“我劝你不要找我的麻烦,这样对你并没有好处你的年纪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凡事得像一个成人那样多加考虑才好。” 绿衣少女咬着牙道:“到了银城,我要好好的教训你这恶徒,你的每一句污蔑,每一句嘲弄,俱要由你的身体上得到报偿!” 唇角微撇,龙尊吾不屑的道:“我尽力忍耐,但又不得不说,姑娘,你真幼稚天真得可笑!” 绿衣少女气得簌簌而抖,她尖叫道:“你给我住口!” 龙尊吾哼了哼,生硬的道:“你想指使我?差得远!” 用手抖索索的指着龙尊吾,绿衣少女怒极的声音里带着无可抑止的哭音:“你你你,我要掴破你这张利嘴!” 龙尊吾毫不退缩的道:“可以试试,看我姓龙的是否能轻易受辱!” 猛的退後一步,绿衣少女切齿高叫:“青鹰!” 随着她的高叫,方才那扇小门又已轻轻启开,一个凹目钓鼻,面皮微赤,瘦得像骷髅一样的青衣人物已鬼魅般幽幽进来,他垂着手,恭谨的低声道:“小姐有何吩咐?” 一抹泪光在绿衣少女目眶中闪动,她痛恨的道:“给我好好教训这狂徒!” 豹躬腰,那瘦骨嶙峋的青衣人缓缓朝榻上的龙尊吾逼近,他的一双手臂,老天,竟已长得垂过了膝! 龙尊吾舒适的靠在枕头上,他的目光古怪而淡漠的注视着渐渐向他迫近的这人,脸上毫无表情的道:“朋友,你最好止步。” 青衣人的神色更是一片木然,他像一具可布的僵一样逐步逼向榻前,双目中寒芒闪烁如电! 轻轻吁了口气,龙尊吾垂下眼脸,同时,他手指上的“普渡”指环也已旋到了指节之上。 绿衣少女蓦一跺脚,怒道:“青鹰,你还在等什麽?” “麽”字还在绿衣少女小巧粉润的舌尖上打转,青鹰已快得无可言喻的暴闪而近,两条瘦长的手臂凌空一振,已幻成千百条臂影猛罩而下! 龙尊吾不躲不闭,目光一亮,手腕倏扬猝抖,一点红滟滟的光点激射而出,这点红芒笔直透过了青鹰攫来的右掌掌心,青鹰闷声不响的蓦而斜偏,左手一挥,龙尊吾的右手也同时微竖迎上! “噗”的一声,青鹰一个转身退了出去,几乎不分先後,方才射出的那枚“普渡”指环正好在透过青鹰手掌之後碰在悬於舱壁约两柄白金镶着宝石的匕首上,那麽巧妙而准确的“叮”声反撞而回,就在青鹰旋退的一刹间套回了龙尊吾的手指上,就宛如原本便套在那里未曾移动过似的。 青鹰双目中彷佛燃起了一把熊熊烈火,红光暴露,他的右手手掌,正有滴滴鲜血倘流,殷红的血液滴在翠绿的毛毡上,浸染成一圈圈的朱赤,而未赤衬着翠绿,便越发刺目扎眼了。 榻上,龙尊吾剧烈的喘息着,面色在惨白中泛着灰青,他方才那一用力,混身的伤口都似是一下子全贴上了火红的烙铁,又似是千万只尖针猛然扎入体内,一种宛欲撕裂的痛苦几乎已痛进骨髓里去了。 微微抽搐着,龙尊吾的呼吸中带着一股火炙般的热气,他的四肢宛若已被分却,脑袋涨痛得似欲崩裂,视线蒙蒙而模糊,整个翠绿色的舱房,像已迷漫起一层薄雾! 青鹰的右掌被“普渡”指环透穿了一个铜钱大小的血洞,而左掌的手腕也有一条朱红的痕印,似是被一把利刃擦过一般! 他注视着双手的创伤,冷淡的呢喃道:“刀子掌,这是刀子掌。” 猛的抬头,怒瞪着榻上的龙尊吾,这只青色之鹰,又一步一步的逼了上去。 龙尊吾奇异的露出一抹微笑,在他那显然正强忍巨大痛楚的面庞上,两枚硕大的变形“普渡”指环,正有如一双蛇眸般闪泛看冷森的红色光芒! 绿衣少女咬着下唇,眼看双力的拚击又要开始,地想忍着,却终於忍不住的叫出了口:“退下,青鹰。” 身子方才微动,青鹰已不由缓缓退下,他微带迷惘的注视看绿衣少女,语声有些低哑:“小姐,不教训这小子了?” 绿衣少女禁不住脸色已见有些发热,她怒道:“叫你下去你就下去,那来这麽多废话?” 青鹰垂下手,恭敬的道:“是,小姐。” 望着他的背影隐没在那扇小小的门扉之後,绿衣少女半侧过身来,目光里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滋味,她瞪着龙尊吾,有些儿发怔。 龙尊吾呛咳了一声,道:“若非我重创在身,你那个兄弟便没有这麽便宜。” 绿衣少女冷冷的道:“你死在临头还敢夸口,真是不知羞耻!” 蓦然爆出一阵嘶哑的大笑,龙尊吾全身抽搐着,他厉烈的道:“够了妮子,在我没有拆散你这艘破船之前,你立即给我驶回岸边,不要逼得到处流你的血!” 绿衣少女一挺胸,往前走了叁步,盯着龙尊吾道:“龙尊吾,你来,我等看你来使我流血!” 龙尊吾虚弱的笑笑,道:“不要给我来这一套,把船驶回去。” 双手一叉腰,绿衣少女冷笑道:“你这才叫痴人说梦。” 龙尊吾用力摔摔头,神色一沉:“你不答应?” 绿衣少女断然道:“当然!” “呼”的一跃而起,龙尊吾猛辣的扑向绿衣少女,他的来势快捷而迅疾,但是,却较他寻常的身手慢上百倍还不止了。 於是。 绿衣少女娇叱一声,滑溜的旋步急退,龙尊吾一击未中,身形大大的摇摆了一下,面色顿时转为死灰,伤口迸裂之下,殷红的鲜血竟已透衣浸出! 也不知怎麽搞的,绿衣少女一见这情景,心中突然起了一阵微痛,就好似看到了自己亲人遭受到危难一样,那麽惊骇,又那麽焦急。 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竟然会扑向前去,一下抱着了龙尊吾,惶恐而又忧虑,她带着颤音道:“你觉得怎麽样?龙尊吾,你流了好多血。” 一股处子特有的芬芳幽幽扩散,这股芬芳是如此净洁,如此纯杂,又如此高雅,那滑软的身躯,滑软的双臂,如兰麝的呼吸,不由令龙尊吾全身起了一阵剧烈的抖索,他想推开这绿衣少女,但是,身上却连一丁点力气也使不出,粗浊的喘着气,他断断续续的道:“你你你想做什麽?” 绿衣少女丝毫没有觉得不自然,更没有感到羞涩,方才的怨恨与冷漠,惯怒舆轻蔑,一下子全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她挟着龙尊吾到矮榻之前,就像一个细心的情人般照护着龙尊吾缓缓躺下,俯着身,她忧心如焚的道:“头晕不晕?伤口痛不痛?你为什麽要动,为什麽要动嘛。” 龙尊吾只觉得眼前发黑,全身抽筋似的剧痛着,他咬着牙,语声自齿缝中传出:“你你是怎麽回事?你应该高兴才对。” 明媚的大眼一霎,点点晶莹的泪珠已酒落在龙尊吾的脸颊上,绿衣少女只这一刹,已变得如此柔婉,脆弱,与娇憨,她轻轻的啜泣着道:“人家好心问你有没有什麽不舒服,你却这样讽辱人家,你你。你最没有良心了。” 虽然神智有些晕沉,肉体的痛楚剧烈,但龙尊吾却已陡然悟通了这是怎麽回事,他怔怔的盯着绿衣少女,那张艳丽的脸蛋彷佛浮漾在一片轻雾之中,迷迷蒙蒙的,可是,却越发美得像在梦里了。 半响。 绿衣少女匆匆站起,她急忙拭去颊上的泪痕,望望又陷入晕迷中的龙尊吾,然後,她拍拍掌,随着两响清脆的击掌声,门儿开处,四名眉目秀丽的绛衣婢女已悄然鱼贯而入。 绿衣少女闷着声抽噎了一下,半仰起面庞,又恢复了她平素固有的冷漠与威严:“再用这人身上所搜出的药来治他。” 四名俏埤女中,那唇边坐着一颗美人痣的一个,似是较得绿衣少女宠爱,她轻轻一笑,道:“小姐,他方才不是苏醒过来了吗?怎麽又会晕过去呢?” 绿衣少女哼了一声,冷冷的道:“这是他张狂的报应!” 那婢女掩唇笑道:“约模这人又触犯小姐了?” 绿衣少女神色一沉,凛若严霜:“绮红,你的毛病就是话多!” 这小婢女吓得赶忙垂下头去,不敢再说什麽,四个人熟练而又仔细约为龙尊吾褪下外衫,举出台抽斗里的擅盒玉瓶等物,开始小心翼翼的替龙尊吾敷抹起来,绿衣少女则一直未曾离开,目光紧紧跟随着四个人的动作移动。 这艘名叫“绿燕”的船,是一只长约二十馀丈,宽有丈许,混身漆作深绿色的怪异铁壳船,它有叁根主,六面附帆,另外,船身两侧尚各有十二只又粗又短的铁浆伸入水中,这二十四只铁浆的划动,并非由人力操纵,而是由四个藏於舱底的巨大铁齿轮藉着两道锦槽里来回滑动的沉重石块为源力,带动齿轮而使铁浆前後动作那两道钢槽,有如两块翘板,上下移动不息,於是,四个齿轮亦由钢的扯动而转环不息,二十四只铁浆也就永远不知疲乏的划动不息了这艘船的船首雕成一个硕大的凤头形状,涂以金漆,鹰举则为纯钢铸成,精芒闪闪,远远看去,有如一枚巨大的尖锥,船尾则高翘水面,雕刻成十二条美丽的凤尾,向後弯转为半弧,上缀以各色不同的水晶琉璃,宛如凤凰展翅,鲜夺目,整个船身,就像是一栋瑰丽的水上行宫,更像是一只自天而降,浮游於水的大凤凰! 现在,阳光照在船上,闪眨着一片耀眼的光芒,而船平稳快速的移动着,这已是青江的下游,水波如浪,两岸更是枯林老树丛丛,看不见几户人家。阳光温暖,景致却显得荒凉。 在拱起的一形做八角的铁壳船楼上,两名灰衣大汉正眺目四望,壁上挂着几件油布衣靠,一幅星宿图,一幅青江的流域图。之外,在透明的琉璃窗罩下,并排有着叁个铜质把手,一条喇叭形的管子。 龙尊吾神色显得极为憔悴的倚在船楼的眺望窗边,淡漠的注视着周遭的景致,後面,较船楼更高一截的舵房里已忽然传出叁声钟响! 两名灰衣大漠听得钟响,迅速将一面小红旗伸出船楼急快挥晃,於是,主桅与副帆的帆布“哗”然降下,二十四只铁浆却在加大的齿轮转磨声里增快了划动速度! 极快的,整艘船只突然向右折转,顺着一条窄窄的支流驶去,这条支流,两岸尽是深深的芦苇枯草,百丈之外,便是一座削壁将水流切阻了一半,若是想要过去,除非有极为精湛的操船技巧,否则只怕要撞上山壁! 望着在山壁脚下激荡翻涌的流水,龙尊吾没有表情的用手揉揉面颊,两名灰衣大汉中的一个侧首笑道“朋友,怕麽?” 龙尊吾看了对方一眼,淡淡的道:“你说呢?” 那灰衣大汉哈哈一笑,道:“蓝湖海十馀年,来往这条险江少说也有千多次了,朋友,你说我们还会怕麽?” 目光投注在绕着石壁脚下打转子的汹涌波涛上,龙尊吾抿抿嘴唇,语声安详而平静:“你们必然知道这是没有危险的,因此你们才不会害怕,假如你们和我一样初次经历,胆量却依旧如此豪壮,那才能称为英雄。” 灰衣大汉微微一怔,狠狠的瞪了龙尊吾一眼,转过身去不再开腔,而此时,船只已受水流的影响,有如怒马一般冲向那片山壁而去! “吱”一声,刹时所有的铁浆完全停止了动作,船只顺着水流,就在隔着那片灰褐色,长满了苔藓的石壁尚有寻文之远时,船身突然在水面上打了一个奇异的横旋,巧妙无比的擦看石壁过去,简直轻悄得连一点颠波也没有,就那麽顺理成章的一泻而过! 水花溅上了船板,後面,流水冲激石壁的轰隆声依然震耳,但自船楼中向後望去,却像已是另一个世界的事了。 转过那道石壁,流水又复平静,蜿蜒向前,一直隐冥於烟雾笼罩下的层山叠峰之中。 两个灰衣大漠长长吁了口气,彼此都如释重负般在两张固定的熊皮圈椅上坐了下来,方才与龙尊吾说话的那名灰衣人伸手摸摸後脑,裂开嘴巴笑着道:“老罗,明明晓得没有什麽,却老是吊着心口过这『积善关』!” 龙尊吾微微一笑,接口道:“来往了千次,似乎也并没有将阁下的胆子练成铁的。” 灰衣人勃然变色,但又随即忍住,他悻悻的道:“朋友,这麽说来,你的胆子是铁铸的了?” 不屑的一撇嘴,龙尊吾道:“只是比阁下的稍为硬上一点!” 灰衣大汉双目怒睁,青筋暴跳,他低吼道:“假如不是绮红传过小姐口谕,老子就要。” 船楼左侧的一扇暗门忽然悄悄启开,香风微拂,绿衣少女已经明艳照人的走了进来,她冷硬的道:“你要如何?” 灰衣大漠一听说话的声音,不用看人,心里也明白是谁来了,他慌忙回转身来,恭敬的弯腰肃手,堆着笑脸:“小姐呃,小姐来了。” 绿衣少女眼皮子也不撩一下,寒森的道:“卢老叁,你越来胆子越大了,背後藐视於我,言语粗陋,形态狂傲,简直无法无天,你自己说,该当何罪?” 叫卢老叁的灰衣大汉一下子将一张猪肝脸吓得惨白,他躬着身子,抖着两条腿,诚惶诚恐的道:“小人该死,小人该死,小人口出无心,万万不敢藐视小姐,乞求小姐大人大量,饶过小人这遭。” 绿衣少女哼了一声,道:“给我掌嘴!” 虔老叁不待第二句话,双掌左右开弓,自己猛力往自己嘴巴上掴打起来,他打得如此猛烈,如此沉重,就像不是在打他自己,而是在掴打他的仇人一样,於是,在连串的“劈啪”之声里,不消多久,他的两颊已肿起老高,鲜血也沿看嘴角往下滴落! 绿衣少女冷笑道:“够了。” 卢老二停下手来,一个跄踉,却急忙站好,语声里带着抖索:“谢小姐恩赐。” 理也没有理,绿衣少女转向另一个灰衣人,那名灰衣人噤若寒蝉,急急躬身,绿衣少女淡淡的道:“他在胡说,你便不会阻止?” 这灰衣人的脸色也顿时泛了白,他期期艾艾的道:“小姐,这这小人实是。” 绿衣少女一探手,怒道:“不要说了,掌嘴!” 灰衣人赶忙退後一步,和卢老叁一样如法泡制,也开始用力掴打起自己的面颊来,等到鲜血溢出,绿衣少女才狠狠的道:“够了,都给我滚下去:“两名灰衣人如奉论旨,恭谨的答应着,跄跄踉踉自左边的那扇暗门里退了下去。船楼上沉默着,龙尊吾没有开口讲话,绿衣少女也没有开口讲话,只有船身在轻微的,有节奏的晃动着,细碎的水花分溅声隐隐传来,滴在僵冷的空气中,然後,又消弥於无形。好半响。绿衣少女背对着龙尊吾,低细的道:“伤还没好,为什麽独自往船楼上跑?” 龙尊吾冷冷一笑,道:“你管不着。” 霍然转过身来,绿衣少女杏眼圆睁,怒道:“你这人好不识抬举!” 龙尊吾平淡的道:“可要我掌嘴自罚?” 愕了一下,绿衣少女委曲的红了红眼圈,她低下头,幽幽的道:“我是为你好你何苦这样不近人情?” 深沉的一笑,龙尊吾有些疲乏的道:“为我好?为我好会掳我来此?为我好欲罚我为奴?为我好须待我如囚?姑娘,你的盛情我心领了。” 绿衣少女摇摇头,低低的道:“对你,我已是十分容忍,从来没有人敢对我这样无礼,从来没有人敢对我如此张狂,不错,你很有骨气,但你须想一想,我也有我的尊严,你曾侮辱过我,不论我对你的观点如何,你必须偿还这侮辱我的代价!” 龙尊吾岔然道:“你便不想想你自己是如何跋扈嚣张?” 绿衣少女讶然望着龙尊吾,道:“我跋扈嚣张?那天遇着你们,在我平素的习惯来说,我已是够忍耐,够委曲的了。” 双肩一挑,龙尊吾冷冷的道:“由你此言,我便明白你平时是如何骄狂自大,如何刁蛮横暴,刚才,你的手下只是说了几句话,你就叫他们掌嘴带血,那一天,我的朋友只是开了两句玩笑,你说要他们承受百次鞭鞑,姑娘,一个人的手可以狠,但心要慈,一个人的嘴可以损,但品要端,你,内在与外在却差得违了。” 绿衣少女又气得全身发抖,她死死盯着龙尊吾,咬着牙齿道:“你你你:你不要逼我杀你。” 龙尊吾一挥手,道:“生命原是光阴的过客,存与亡俱不足道,只是在这存亡之间,多少也得留下一些儿痕影,是麽?你如杀我,直到你死你都会记得,但我,我却白白过了这一生,自白虚走这一遭了。” 绿衣少女长长吸了两口气,待情绪稍为平静下来,她馀怒未熄,却又带着无可掩饰的关切道:“你,龙尊吾,你有抛不下的事?” 龙尊吾没有表情的道:“你也会有,只是我们各人的性质不同罢了。” 犹豫了一会,绿衣少女道:“能告诉我吗?” 龙尊吾道:“你没有必要知道。” 怒火一下子又升了起来,绿衣少女岔然道:“我偏要知道。” 冷冷一笑,龙尊吾一指心窝:“藏在这里,有本事,你便挖了去!” 绿衣少女猛一跺脚?唇角痉挛着大叫:“青鹰。” 左侧的暗门应声启开,青鹰阴沉的走了进来:“小姐,青鹰在。” 呆立着,绿衣少女茫然无语,青庸迷惑的瞧了龙尊吾一眼,踏前半步,小心翼翼的道:“小姐。” 绿衣少女蓦然怒叱:“给我出去!” 青鹰征了征,忙道:“是。” 像来时一样,这位功力精湛的高手又默然退出,龙尊吾长长一叹,摇首无语,绿衣少女怒道:“你叹什麽气?” 龙尊吾感慨的道:“你一定知道,以方才此人所负之身手,在武林中不敢说独霸一面,也是可以喧吓一时的人物,似此等人材,却局处於斯,饱受你这妇人之叱喝指使,这怎不令我感叹惋惜?” 这一次,绿衣少女没有愠怒,反而轻藐的笑了起来,她笑得如此狂蔑,如此不屑,更带着一股“你休要自命不凡”的神气,这种笑,龙尊吾感到极其难堪与不悦,他冷冷的道:“有这麽好笑麽?” 绿衣少女明媚的大眼中,闪泛着寒凛的光芒,她唇角一弯,冷漠的道。:“告诉你,青鹰与玄鹤只是我手下六名护卫中的两人,功夫还不算顶儿尖儿的,银城之中,他们也只龙算是中上之材,身手比他们更强的还多着,老实说,他们都是跟随我父亲几十年的老人,有些更是从小便被我父亲常大的,他们的功夫,也大多是我父亲所传授,我父亲赐他们技能、生活、财帛、地位、家庭,以及性命我父亲也掌握了他们的思维、意图,以及精神!” 笼尊吾生硬的道:“施以恩惠,拘其魂魄,算不上高明。” 绿衣少女深沉的道:“这才是聚力成势之道,你懂什麽!” 静默了片刻,龙尊吾又将目光投到船首,而巨大的凤头正分波前进,在转过了一段水弯之後,约有半里之遥,一片崇拔险嶙的高山正威凛的耸立江边,水流吻着山脚向下淌去,宽度却更窄了。 龙尊吾低沉的道:“到了银城,你有何打算?” 绿衣少女平静的道:“你是指那一方面?” 龙尊吾简洁的道:“我。” 如波的眸光一闪,绿衣少女狡诘的道:“已得我已告诉过你。” 龙尊吾垂下眼脸,沉沉的道:“如若你想以血腥来满足你的报复私欲,我也不会顾忌畏缩,但未免有些犯不着,你我原无深仇大恨。” 绿衣少女冷冷的道:“你猜错了,我并非仅是为了我个人的尊严才拘你为奴,我主要是为了银城整个的威信,不能任由你侮辱我银城的名声,假如人人都似你这样狂妄无忌,今後我银城上下,只怕已无法立足於世!” 双目一冷,龙尊吾道:“你不要故意暄染,夸大其词,事情非是像你所说那般严重,如若你定要造成不可收拾的局面,你便须承担所有的後果!” 轻蔑的一披唇角,绿衣少女道:“到了银城,你如想以一己之力行暴,那你就完全错了,流血的,只会是你自己,你武功不弱,却也飞不上天!” 搓搓手,龙尊吾淡淡的道:“该说的我俱已说过,该劝的我也劝了,不论溅谁的血,我问心无愧,只可惜你将别人的生命看得如此不值!” 绿衣少女木然道:“你休要满口慈悲,混沼之侧,你又几时珍惜过人家的性命?看你刁蛮舞,不可一世,早就将好生之德抛於九霄之外了。” 额际的筋脉一跳,龙尊吾怒道:“那是他们抱着杀心欲去残人之命,我劝阻无效,只有以杀止杀,妮子,这是善行!” 哼了一声,绿衣少女道:“谬论!” 龙尊吾正待反唇相驳,远处,已悠悠飘来一声苍凉而豪壮的号角鸣鸣之声,他奇异的移目投寻,唔,角声竟来自江边的高山山腰! 向前走了一步,绿衣少女漫不经心的道:“日光当午,便可在银城白玉码头下锚。” 龙尊吾没有回答,他注意到这艘怪船并未顺流而下,竟是笔直朝前面峭壁耸拔的山脚下驶去,那里,除了浪花的翻涌,水流的迥荡,简直就没有别的了,莫非这艘船要自撞山壁麽? 就在龙尊吾纳闷迷惑的时候,怪事出现了,船首隔着灰黑色的险峭山壁尚有十馀丈,看去毫无异状的石壁竟突然有一块往後缓缓掀起,露出一条涵洞似的水道来,这条水道的宽窄,刚刚容得这艘船只滑进! 那块硕大石壁的掀抬速度配合得极其巧妙,几乎刚刚被拉起,船只已恰到好处的驶了进去,这是一条开凿在山腹内的水道,顶端及左右全是瘰沥不平的粗糙石面,像一条注满了水的山洞,洞壁每隔五丈,便嵌着一盏气死风灯,灯光晕黄而摇晃,映在这条深长,蜿蜒,而又空洞的水道里,便越发显得黝黯与昏沉了,宛如是到了另一个诡秘而幽寂的世界。 有阵阵冷风自水道的那一边袭来,因为光线太暗,以至映得流水都是墨黑的了,水波荡漾的声音细碎的传来,船身平稳而又灵巧的滑进,操纵这艘船的舵手,不消说是对这条水道十分熟悉的。 不时有空洞的回音自山壁回转,而回音的音节古怪又虚迷,似是有千万个鬼魂在暗处呢喃,那声音,令人毛发悚然。 船只的移动完全以那二十四只齿轮为源力的铁浆来推行,在水花的翻动声中进行甚快,後面,当船尾方才进入,那块自动掀起的巨大石室已然闭合,设计之巧妙与适当,可谓至极了。 轻轻的,在黑沉沉的船楼里,绿衣少女道:“这条密秘水道,是进入蓝湖海的唯一通路,它叫”鹤头”。” 龙尊吾没有情惑的道:“设计这水道的人是个天才。” 黑暗中,绿衣少女美丽的双瞳闪过一抹得意的喜悦,她道:“终於也有你钦佩的人了。” 龙尊吾冷然道:“可惜其才用得不正。” 绿衣少女不服的哼了一声,道:“这要看个人的观点了。” “说得对,更要看个人的品质。”龙尊吾道。 绿衣少女忽然靠近了一些,诡异的道:“龙尊吾,你为什麽不想在这时制服我以求脱身?你不愿意吗?这正是个大好机会!” 迸怪的一笑,龙尊吾道:“我重创在身,不能出力,这是其一,我肢体受伤,头脑清醒,这是其二,因为,我知道你的随身护卫正倚立那扉暗门之外,此时此情,我只怕不能相敌,是而我不想冒险而败事。” 绿衣少女银铃似的笑了,她道:“看不出你这人还有点脑筋。” 龙尊吾淡漠的道:“你很狡滑,但太幼稚,我厌你,却又怜你。” 绿衣少女怒道:“我不要你可怜。” 第31章 桃源境 修罗地 半侧过身,龙尊吾语声低迥:“我知道,但你的行为促我如此感觉…:…。” 船身又转了一道弯,微微颠波了一下,绿衣少女用手扶了扶壁板,狠狠的,煞气毕露的道:“快到了,龙尊吾,你即知我们谁要怜谁。” 龙尊吾长长呼了口气,道:“在目前,你乃刀俎,我为鱼肉,但是,这情形不会维持太久,我要它转变过来的。”一咬牙,绿衣少女道:“我们等看瞧吧。” 龙尊吾摇摇头,开始沉默,这时,忽然有一小块明亮的光线逐渐扩大,终於将整条水道映得通耀辉煌,哦,那是阳光,前面,正有一片与入口处相同的巨大石壁在慢慢升起,自水道的出口眯看眼望去,是一片无限的浩渺水域“蓝湖海”。 眩目的阳光照着水道,才由黑暗中出来,视力都被混淆不清了,船只迅速驶入广阔而平静的蓝湖海中,这片奇妙的水域是如此恢宏与浩大,水色蔚蓝清冽,几可见底,微风吹来,拂起千纹万圈层缕缕,有如一张巨大的起皱蓝纱,明媚极了,澄朗极了。 四周,都是隐隐的山峦与群峰,而白云围绕着那些峦峰,飘飘渺渺的,迷迷蒙蒙的,有如一张张笼在氲雾般的美丽面靥,有一种奇异的悠远与神秘的韵致,好美,好迷人。 这是一个藏於群山环抱中的大湖,不错,是蓝的,不错,是海,它原本是如此绰约多姿,又原本是如此瀚荡无际,静雅中含看抚媚,明澈里蕴有深宏,上天创造万物,该有多神妙,多奇异啊。 船楼上。 龙尊吾赞叹的朝四周注视着,一股爱慕神注之色油然浮於脸上,绿衣少女冷沉的道:“这就是了,龙尊吾,你有生以来,见过这麽美好的地方吗?”摇摇头,龙尊吾老实的道:“未曾见过,真美。” 绿衣少女别有含意的笑笑道:“不用急,你有的是时间去欣赏,去探索;十年,叁千六百多个日子,该足够了。” 龙尊吾注视着绿衣少女,缓援地道:“你不觉得,上天造了这处美好之地,而由你们加以侵占糟塌,太也沾污了此地的灵秀之气?” 柳眉儿蓦地倒竖,绿衣少女粉面泛青:“龙尊吾,你撒野已撒到尽头了,有什麽狂言你可以完全抖落出来,不会再有多少机会容你如此嚣张!” 疲惫的一笑,韵尊吾道:“当然,我早已准备承受折磨。” 绿衣少女恶狠狠的道:“不要嘴硬,折磨会来的,银城有尊人精研此道。” 龙尊吾平静的道:“你记看,我会设法脱走,但是,在我脱走之时,我要将我所受的磨难公平索回代价。” 深深的,古怪的盯看龙尊吾,绿衣少女慢慢的道:“龙尊吾,你说得太多,也太狂了,你使我想起一件事来………我想,我该可以有方法令你永远脱逃不得………” 冷冷一笑,龙尊吾道:“残我肢体?” 绿衣少女冷酷得有如一个女巫般道:“或者,更高明些………” 双目微敛,龙尊吾没有表情的道:“大难莫如死,姑娘,你且看看我姓龙的骨头够不够硬!” 绿衣少女冷清清的一笑,道:“当然,我会看得出的。” 透过船楼的琉璃罩子,叁只主桅的淡黄色巨帆与六张副帆已经缓缓升起,兜满了风,加上左右二十四只铁桨的迅速划动,船的去势急快的增加,几乎像一匹脱的怒马,带着“呼”“呼”的声息直向前行! 於是,在中间的那根主桅上,有一面翠绿色的叁角旗帜展开,旗帜上绣着一只翔翔如生的凌波小燕,小燕展翅昂首,似欲迎风飞出;船行的方向微偏向南,银城,大约是不远了o.左侧的暗门响起了几下轻微的啄剥声,绿衣少女眉宇一扬,不耐的道:“什麽事?”门的那边,一个低沉的声音缓慢的道:“小姐,绿燕旗已然扬起,船正对银城,可是泊於白玉码头?”绿衣少女淡淡的道:“就泊在白玉码头。” 低沉的声音又道:“那位姓龙的朋友可要押下去?” 看了龙尊吾一眼,绿衣少女懒洋洋的道:“现在不用,你们听侯吩咐吧。” 门外的声音静寂了,绿衣少女捉挟的笑笑,道:“龙尊吾,你的好日子快到了,不用多久。” 龙尊吾安详的道:“我在等着。” 於是,两个人都沉默下来,谁也没有开口再说什麽。 两张脸孔都寒着,空气中是一片冷僵舆沉翳,外面,船帆兜着风,发出呼呼之声,船首划裂了水面,有两道银白色的水浪向两边成人字形扩散,现在,假如目力够强,已经可以隐隐望见在水平面上隆起的一块黑点。 绿衣少女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朝龙尊吾说话,声音显得极为轻细:“快到了……银城……蓝湖海的寇珠………。” 龙尊吾没有吭声,目光定定的注视着手指上并戴的两枚“普渡”指环,指环的紫红光芒勾着冷眼,一闪一闪的,似是在他暗示着什麽,鼓励着什麽,含有一股奇异的,超意识的韵息………o水平面的黑点越来越大了,唔,那竟是一个细长形的岛屿,全岛周缘尽是一片青丛翠绿,树木花草茂密生长,可以隐约望见有条条白色的水道穿插其间,岛的右端,一列雪白的码头伸展出来,码头傍边,正停靠看五搜前翘後尖,漆做浅蓝色的单桅快艇。 这艘叫绿燕的船,乘风波浪的驶向那列白色码头,隔着还有老远,已不知从什麽地方迎出十馀条单桅快船来,每艘船的船头都挺立看一名灰衣大汉,船身两侧并排站着十馀人,每人手持方形盾牌,倒勾长矛,盾牌上,绘着相同的图案一匹怒啸扬鬃,生若翅膀的神骏黑马! 绿衣少女傲然一弯唇角,站到船楼之前,那十艘快船成一字迎面而来,离着二十丈左右突然分为两列,一艘接着一艘向两边滑过,船首的灰衣大汉全是屈半膝、躬身、垂首,一付恭谨敬畏之状。 绿衣少女轻淡的挥挥手,对快船上那些灰衣大漠的恭迎似是毫不在意,快船又形成一个半圆,成卫护之状,簇拥着这艘大船向岛屿驶近。 在这列细长的岛屿正中,此刻可以看见阳光下有强烈耀眼的银芒反射,那是一片在树丛掩映下的银色屋顶角檐,这片银色延绵广阔,纵横极广,果然是一个银色之城的赫赫阵势! 船只巧妙的一转,轻灵得彷若无物般缓缓靠上了那条白色码头,这条码头全是雪白的“冰云石”所砌就,又是结实,又是光润,更乾净得似是可以在上面打滚,船身才停下来,巨大的铁锚已经沉入水中:六根粗若儿臂的缆绳抛到码头上,四架高梯也被迅速推接了上来。 码头上,一字并排看五十馀名灰衣壮士,同样的手持倒勾矛;方盾牌,两个为首的五旬老者顺着高梯匆匆登上船肪。 绿衣少女半侧过脸,冷森的道:一龙尊吾,请啦。” 紧闭看嘴,龙尊吾推开暗门出去,门侧,青鹰与另一个头如芭斗,掀鼻暴齿的丑恶大漠正直挺挺的静立着,龙尊吾一言不发,顺看铁梯走了下去,一名灰衣大汉守在下面,为他推开了半圆形的洞门,龙尊吾有些吃力的跨到了船板上。 方才登船的两名老者都是瘦骨嶙峋,垂眉陷睛,十足约两付骷髅架子,他们连正眼也不看龙尊吾一下,却恭敬的向着随後出来的绿衣少女长揖行礼,两个人的额角都几乎沾到了舱面! 绿衣少女冷傲的点点头,道:“二位游巡使,叁个月来,城里可是一切如常?” 两人连忙裂唇一笑,右面的老者道:“毫无二致,毫无二致,只是城主伉俪思念小姐未归有些伤神,就今日早晨,老夫人还在念道着呢。 左边的那个也诏笑看道:“老夫人说,以後再也舍不得让小姐独自外出这久了,不但老夫人记挂,银城上上下下任谁也在数着小姐的归期………。” 绿衣少女不耐烦的挥挥手,道:“我知道了,马匹备妥了不曾?我即回『千秋府”!” 先开口的那个老者急道:“早已备妥,只等小姐登骑,城主伉俪已在府里候着了。” 微一皱眉,绿衣少女向前走出两步,又忽的停住,她回头轻蔑的看了龙尊吾一眼,道:“我差点忘了这一位,二位游巡………。” 两个老者踏前一步,躬身,阿谀的齐应:“小的在。” 绿衣少女哼了哼,一指龙尊吾:“把这人带进“千秋府“。” 四只深陷的眼珠这才注意到了龙尊吾,两个老家伙的表情像是突然发觉了一大块黄金一样,堆满了笑,殷勤的道:“这位壮士,倘请恕饼老夫二人疏忽贵宾之罪,呵呵,请这边走………。” 他们的话语还留着一个尾巴,绿衣少女冷叱一声,怒道:“那有这麽客套话讲?给我押下去!” 两位仁兄猛的一征,有些失措的道:“什麽?小姐……你,你是说押下去?他……他不是………?” 绿衣少女狠狠的道:,“这是我掳俘的敌囚,怎麽,你们还要当上宾招待? 这两个骷髅架子张口结舌了好一会才会过意来,神色立刻一变,右边的那个猛然上前提起龙尊吾的衣领,大喝道:“给本游巡滚下船去!” 绿衣少女掩唇一笑,婀娜生姿的沿看高梯走向码头,她後面,青鹰与另外那个奇丑大汉则亦步亦趋的紧紧跟随看,模样儿令人联想到养了多年的忠实看家狗。 扣在领後的五指有如一枚钢爪,看不出这老家伙却有两分手劲,龙尊吾身上的创伤起了一阵抽筋似的剧痛,他咬紧牙关,闷声不响的被连提带拖的扯下船来,一张面庞,苍白中已泛若灰青。 码头上,,绿衣少女早已骑着一乘毛色洁白光润,金鞍玉蹬的神骏大马扬长奔去,青鹰与另外那名本汉则各琦一匹杂花斑马尾随,他们出了码头,直向左转,顺着一条丈许宽的白石道路奔上了山坡,片刻後,叁乘骑影已被扶疏的林荫掩遮,连蹄声全不闻了。 提拉着龙尊吾的那个老者,用力将龙尊吾惯倒於地,拍拍手,像是手上沾染了什麽秽物一样,乾嚎着道:“他妈的,本游巡起先还以为这小子是什麽上宾贵客,原来却是个奴囚,害得本游巡白出了洋相不说,又他妈挨了一顿好刮! 另一个耸了耸鼻子,冷冷的道..“这混帐东西约摸是吃了狼心豹子胆子,谁不好惹,却冲着大小姐撒野?九哥,咱们先收拾他一顿再说!” 被称做九哥的老骷髅磨拳擦掌的道:“好,暂且出口冤气!” 说看,他侧首叫道:“韩昌,将那蟒皮鞭奴来,记得先浸些盐水!” 出点子的老者幸灾乐祸的一笑,兹着牙道:“这才叫美,唔,过瘾哪。” 一名浓眉大眼的灰衣大汉快步走来,只手奉上一条浸了盐水,湿淋淋的蟒皮鞭,鞭身呈灰白相间之色,粗约小儿之臂,称做九哥的老者顺手一抄,虚空一抖,“劈拍”一声暴响,鞭梢子划起一条灰影,带着呼啸猛然抽向地下的龙尊吾! 经过方才的拖拉与惯摔,龙尊吾早已全身痛楚难当,筋骨似欲散裂,俯脏火也似的炙涨着,他冷汗透衣,面色青白,.呼吸急促而短暂,胸口起伏剧烈,那凌空下来的一鞭,正好抽挞在他的胸膛上! 衣衫的碎布随青蟒皮鞭的扬起而片片飞舞,有如穿花蝴蝶,龙尊吾结实而洁白的胸膛上立即浮起一条粗粗的、血红的紫痕,黏黏的油渍与殷赤的血水马上渗出,而蟒皮鞭却又狂风骤雨般抽打了下来! 於是||碎布飘舞,血雨横溅,盐水渗了伤口,那味道,可就要多难有多难了。 龙尊吾咬牙,忍着痛,双目大睁,却连哼全不哼一声,蟒皮鞭在日光下飞旋成一条条的蛇影,条起条落,猛挞急挥,鞭身击在皮肉上的声音,连百步之外都能清晰听到! 突然||一个清雅却冷峻的声音显然是极度愤怒的向自船舷:“潘九,你给我住手!” 正挥鞭挥得起劲的这位九哥,哦,他叫潘九,闻声之下不由一征,随即转首望去,这一看,却不由不立即堆上一付笑脸,有些惶惑的道:“哦。是牟大护卫,大护卫有所不知,这………。” 他话还没有说完,卓立船舷的那人||牟迟德已冷笑一声,面罩严霜:“潘九,那是大小相所掳之人,未得大小姐示谕,你便擅做主张,加以酷刑,你心里还有大小姐麽? 还右银城的规律麽?” 潘九禁不住吓得一哆唆,慌忙道:“大护卫,你千万不要误会,兄弟天胆也不敢如此跋扈,只是因为这人乃是大小姐之掳囚,兄弟琢磨他一定有冒犯大小姐之处,是而气不过便先施以教训,却万万没有其他含意………。” 船舫上的牟迟德面寒如故,冷森的道:“就算此人是奴囚身份,却也轮不到阁下你先来发威,而且,说句老实话,设若人家不是重创在身,以阁下这等角色,只怕来上个叁十五十也沾不上人家的边,潘九,你信也不信?”潘九气得一张骷髅似的乾瘪面孔又白,他一肚子怒火,却又发作不得,脖子上粗大的青筋管自“它”“它”跳个不停………。” 牟迟德有些疲累的靠着船栏,傲然道:“潘游巡,得罪之处,你就多担待些,现在,似乎应该是阁下护送这位朋友前往“千秋府”之时了。 咕噜了一口唾沫,潘九强笑一声,道:“是,大护卫,兄弟遵命行事。” 牟迟德听出对方话中有刺,他长袖一挥,神色条沉:“银城职掌,潘九,你原该如此。” 恨极的回过身去,潘九朝一侧挺立着的一批灰衣大汉怒道:“都是他妈些呆鸟麽?还不快给本游巡将这人架上马去?” 一名汉子牵过一匹高大的黑马来,另外四个人如狠似虎将地下的龙尊吾抬到马上,船上的牟迟德双目中煞气暴射的大吼:“轻一点!” 四名大汉赶忙放轻了手脚,噤若寒蝉般不敢出声,牟迟德目注地下一滩滩殷红的血迹,狠厉的道:“如若你们在半途上折磨於他,没有二句话说,谁干的话使与我上“大公堂“见面论刑“”潘九咬得牙齿格格作响,蹩着气道:“你们这般狗头都听见了?靳老宝,你且前行!” 叫靳老宝的那个老者点点头,扳看捡走在前面,潘九一挥手,带着五十馀名所属簇拥在马後行去。 仍然顺看这条白色的石头路上去,路约两侧是成荫的树木,微风清凉的吹扫着,走在中间,几乎连须眉都映成绿色的了。 路蜿挺爬过山脊,而上了山脊,一幅眩目瑰丽的画面已经呈现眼前,在这片青翠的半岗之下,地轰”立着连绵的亭台楼阁,屋宇连看屋宇,檐角遥对檐角,而每一幢、每一座的楼台瓦面或屋脊琉璃,都是闪耀着一片灿烂光辉的银色!银得那麽豪华,那麽侈奢,那麽晶莹,又那麽怪异与雄壮,就像是一大片的亮银锦幔覆盖其上! 这和一个城镇没有两样,而流水如带,清冽澄澈的围於城的四周。 波光映着银辉,彷佛连水心也泛着透明的晶莹…:…叁横叁竖的六条白石大道横贯城中,狭长叶子,呈淡金色的一种挺逸大树到处植於城周,枝叶浓密而扶疏,淡淡的微金盈绿笼罩看全城,看去是如此清雅,如此洁净,如此安宁,宛似另一个世界的另一个桃园o自被汗与血浸糊的双瞳中,龙尊吾看见了眼前的景像,他虽是如此痛苦,亦不由从心底发出了赞叹,多奇妙的地方,人世间的仙土………前行的靳老宝一直沉看脸,默不吭声的引导着一行人向银城走去,没有多久,他们已来在那条清冽的河水之前,横搭在河上,有一座银色的大桥,桥面、桥栏、桥基,全是一体的银色合金所铸造,而这银桥约两侧,分雕看两条栩栩如生的银龙,银龙首尾连接两端,就像是这座光辉绚丽的银桥随时可以飞腾一样过了桥,已来在银城之中,靳老宝轻车熟路的领先通过大街,直朝最後面的一幢银色巨宅行去,那是一大片重叠楼阁所组成的深沉宅院,围以白色云石的高墙,门廊撑以十二根大理石圆柱,而大门是银色的,真有叁丈的石阶一直延上十二级,飞檐重角,画栋雕梁,无所不尽豪华,无所不运匠心,还未入内,光这外面的气派,已够令人震慑了。 银色的雕花门檐下,有一块横匾,黑底金字,上书“千秋府”叁个字俯瞰阶下,有一种压窒的气势,好雄浑、好威赫i後面的潘九抢先两步行了土来,他尚未踏上石阶,银灿灿的巨门已然缓缓启开,二十名灰大壮汉分成两列顺阶排落,门里人影一闪,一个紫须满额,凤目浓眉的老人已大步跨下。 潘九一见紫须老人,似是一下子短了口气,呼吸急促的连忙躬身道:“总管事,小姐交待押解之人犯已由本游巡亲自带到。” 紫须老人鼻孔中哼了一声,朝半仆在马背上的龙尊吾看了一眼,浓眉微微一剔,沉缓的道:『此人满身血迹,衣衫破碎,却是怎麽回事?.”潘九面色一白,忙掩饰道:“回禀总管事,这乃小姐亲自掳俘之因奴,他形态傲慢,言词跋扈,因而本游巡便略施薄惩,以为诫训”紫须老人双目一寒,道:“可得小姐吩附?” 潘九窒了一窒,嗫嚅的道:“只因此人太过张狂,是以……哼了哼,紫须老人平板的道:“是以你便自做主张,加以严刑?潘九,你也太大胆了!” 潘九惶恐的道:“总管事,本游巡只是一挫这凶焰,并无他意………。” 冷冷一笑,紫须老人道:“罢了,且待小姐问过再说,小姐脾气你也明白,连城主也要让她叁分,你竟这般莽撞,真是冒失之极!” 潘九冷汗涔涔,忙道:“乞总管事代为担待美言……:。” 紫须老人不置可否的拂须说道:“带进来。” 四名灰衣大汉小心翼翼扶着龙尊吾下马,足不点地的将他推上石阶,在经过紫须老人的面前时,老人一双神光奕奕的眸子深刻的朝他注视着,只是一刹,龙尊吾却可以澈切的体会到那两道目光的凛列与尖锐自沉重的银门中行去,一条高大的环形廊向左右延伸又接合在正对面,圆廊中间围绕看一方八角形的花圃,花圃里正盛开着朵朵嫣红夺目的美丽玫瑰花! 直接通过花圃边的白色碎石小道,踏上圆廊接合处的青玉镶着金线边的九级小阶,进入一座铺设着银色丝织地毯的豪华大厅里,大庭里垂悬水晶嵌累的大吊灯十盏,纯银的大圈椅上垫以银色软缎衬团,雕花兽脚的长形银桌光可鉴人,壁上,装饰着星辰般的绿青色宝石,这些宝石嵌连成奇异悦目的寿字图案*一个小小的喷泉便在大厅的角隅,九条细细的水箭正巧妙的穿插交射,水清如镜,池中还游动着几尾形态古怪而美丽的彩鱼,而这喷泉乃由一块块完整的羊脂白玉所砌造,有一股自然的幽雅泌凉之气浮漾在周遭的华丽感受里………叁扇绚丽而织工精细的半高锦屏横在大厅里,将大厅分成五个不规则却又极为顺心的间隔,锦屏上缕的是一松、一竹、一梅,而松挺虬古拙,竹傲节迎风,梅含蕊沾霜,秀刺得好,更好的是神韵扑捉得深刻。 四名灰衣大汉在紫须老人指挥下,将龙尊吾扶坐在一张纯银所制的大圈桌上,然後,他们恭谨的侧身退出。 龙尊吾打量着大厅里的瑰丽陈设,他苍白着脸,发髻散乱,身上的鲜血已经凝固成乌紫色,现在,任他肉体上的痛楚仍剧,他却尽力使自己放得坦淡而漠然,他明白,这极可能是更大的折磨前所经的一段迷大厅中没有第叁个人,龙尊吾微微瞌着眼,老僧入定般不言不动,四周很静,几乎可以听见自己或另一个人的心跳声。 紫须老人上下不停的打量着龙尊吾,好一阵,他道:“小扮,你叫龙尊吾?”慢慢睁开眼,龙尊吾裂裂僵硬的唇角,语声黯哑的道:“你已经知道了。” 负看手,紫须老人面色冷沉的道:“依照银城规律,小扮你如此冒犯城主千金,依说就该处以断肢之刑,没有什麽寰转馀地………。” 龙尊吾漠然道:“只是我非属银城之人。” 紫须老人双目一寒,道:“不论你是何人,只要触犯了银城戒律,便须一律照银城法规处置:”龙尊吾平静的道:“当然,我如今是龙游浅水。” 紫须老人勃然怒道:“小扮,你讥我银城上下为溪河虾鱼?”孱弱的往椅背上一靠,龙尊吾道:“此话乃是阁下所言。” 重重的哼了一声,紫须老人道:“如今老夫明白小扮为何会遭受折磨了,表面上你极深沉,但是,骨子里你却跋扈!” 龙尊吾微微垂下颈项,低沉的道:.“我无意与阁下争辩:不过,我自己知道银城如阁下等人并无权囚罚於我,为了和祥与仁慈,最好贵方还是让我离去………。” “和祥与仁慈?”紫须老人笑了起来,道:“设若无此可能呢o.”龙尊吾平静却肯定的道:“则血流成渠,伏遍野乃是可期之事!” 紫须老人拂须冷笑道:“小扮,你估高了自己,低看了银城:”目注着自己伤痕累累的胸胁,龙尊吾缓缓地道:“在很久以前,我即已将生死看穿,是以找并不畏死,阁下一定明白,人不畏死,则天下已无可惧之事……你们的蓝湖海水平如镜,清澈晶莹,不仅气韵幽雅,更能涤人心中悒郁,我想,你们诚不会愿意湖水被血污所染………0”紫须老人默默望着龙尊吾,半响,他道:“老夫知道你勇武过人,艺业超凡,但事情不可能似你想那般简易,小扮,你切不可以自己生命与银城抗衡………0”顿了顿,老人又道:“螳臂难以挡车,小扮,你明白?”龙尊吾深沉的道:“明白,但我非螳臂,银城亦非巨车。” 古怪的瞧着眼前这位悴樵而又衰弱的青年人,好一阵子,紫须老人吁了口气,慢沉沉的道:“小扮,你的豪壮之气可佳………。” 接在老人在的话尾,大厅那角轻忽忽的飘来一个冰冷的声音:“豪气?这叫嚣张!” 第32章 桃源境 修罗地 半侧过身,龙尊吾语声低迥:“我知道,但你的行为促我如此感觉…:…。” 船身又转了一道弯,微微颠波了一下,绿衣少女用手扶了扶壁板,狠狠的,煞气毕露的道:“快到了,龙尊吾,你即知我们谁要怜谁。” 龙尊吾长长呼了口气,道:“在目前,你乃刀俎,我为鱼肉,但是,这情形不会维持太久,我要它转变过来的。”一咬牙,绿衣少女道:“我们等看瞧吧。” 龙尊吾摇摇头,开始沉默,这时,忽然有一小块明亮的光线逐渐扩大,终於将整条水道映得通耀辉煌,哦,那是阳光,前面,正有一片与入口处相同的巨大石壁在慢慢升起,自水道的出口眯看眼望去,是一片无限的浩渺水域“蓝湖海”。 眩目的阳光照着水道,才由黑暗中出来,视力都被混淆不清了,船只迅速驶入广阔而平静的蓝湖海中,这片奇妙的水域是如此恢宏与浩大,水色蔚蓝清冽,几可见底,微风吹来,拂起千纹万圈层缕缕,有如一张巨大的起皱蓝纱,明媚极了,澄朗极了。 四周,都是隐隐的山峦与群峰,而白云围绕着那些峦峰,飘飘渺渺的,迷迷蒙蒙的,有如一张张笼在氲雾般的美丽面靥,有一种奇异的悠远与神秘的韵致,好美,好迷人。 这是一个藏於群山环抱中的大湖,不错,是蓝的,不错,是海,它原本是如此绰约多姿,又原本是如此瀚荡无际,静雅中含看抚媚,明澈里蕴有深宏,上天创造万物,该有多神妙,多奇异啊。 船楼上。 龙尊吾赞叹的朝四周注视着,一股爱慕神注之色油然浮於脸上,绿衣少女冷沉的道:“这就是了,龙尊吾,你有生以来,见过这麽美好的地方吗?”摇摇头,龙尊吾老实的道:“未曾见过,真美。” 绿衣少女别有含意的笑笑道:“不用急,你有的是时间去欣赏,去探索;十年,叁千六百多个日子,该足够了。” 龙尊吾注视着绿衣少女,缓援地道:“你不觉得,上天造了这处美好之地,而由你们加以侵占糟塌,太也沾污了此地的灵秀之气?” 柳眉儿蓦地倒竖,绿衣少女粉面泛青:“龙尊吾,你撒野已撒到尽头了,有什麽狂言你可以完全抖落出来,不会再有多少机会容你如此嚣张!” 疲惫的一笑,韵尊吾道:“当然,我早已准备承受折磨。” 绿衣少女恶狠狠的道:“不要嘴硬,折磨会来的,银城有尊人精研此道。” 龙尊吾平静的道:“你记看,我会设法脱走,但是,在我脱走之时,我要将我所受的磨难公平索回代价。” 深深的,古怪的盯看龙尊吾,绿衣少女慢慢的道:“龙尊吾,你说得太多,也太狂了,你使我想起一件事来………我想,我该可以有方法令你永远脱逃不得………” 冷冷一笑,龙尊吾道:“残我肢体?” 绿衣少女冷酷得有如一个女巫般道:“或者,更高明些………” 双目微敛,龙尊吾没有表情的道:“大难莫如死,姑娘,你且看看我姓龙的骨头够不够硬!” 绿衣少女冷清清的一笑,道:“当然,我会看得出的。” 透过船楼的琉璃罩子,叁只主桅的淡黄色巨帆与六张副帆已经缓缓升起,兜满了风,加上左右二十四只铁桨的迅速划动,船的去势急快的增加,几乎像一匹脱的怒马,带着“呼”“呼”的声息直向前行! 於是,在中间的那根主桅上,有一面翠绿色的叁角旗帜展开,旗帜上绣着一只翔翔如生的凌波小燕,小燕展翅昂首,似欲迎风飞出;船行的方向微偏向南,银城,大约是不远了o.左侧的暗门响起了几下轻微的啄剥声,绿衣少女眉宇一扬,不耐的道:“什麽事?”门的那边,一个低沉的声音缓慢的道:“小姐,绿燕旗已然扬起,船正对银城,可是泊於白玉码头?”绿衣少女淡淡的道:“就泊在白玉码头。” 低沉的声音又道:“那位姓龙的朋友可要押下去?” 看了龙尊吾一眼,绿衣少女懒洋洋的道:“现在不用,你们听侯吩咐吧。” 门外的声音静寂了,绿衣少女捉挟的笑笑,道:“龙尊吾,你的好日子快到了,不用多久。” 龙尊吾安详的道:“我在等着。” 於是,两个人都沉默下来,谁也没有开口再说什麽。 两张脸孔都寒着,空气中是一片冷僵舆沉翳,外面,船帆兜着风,发出呼呼之声,船首划裂了水面,有两道银白色的水浪向两边成人字形扩散,现在,假如目力够强,已经可以隐隐望见在水平面上隆起的一块黑点。 绿衣少女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朝龙尊吾说话,声音显得极为轻细:“快到了……银城……蓝湖海的寇珠………。” 龙尊吾没有吭声,目光定定的注视着手指上并戴的两枚“普渡”指环,指环的紫红光芒勾着冷眼,一闪一闪的,似是在他暗示着什麽,鼓励着什麽,含有一股奇异的,超意识的韵息………o水平面的黑点越来越大了,唔,那竟是一个细长形的岛屿,全岛周缘尽是一片青丛翠绿,树木花草茂密生长,可以隐约望见有条条白色的水道穿插其间,岛的右端,一列雪白的码头伸展出来,码头傍边,正停靠看五搜前翘後尖,漆做浅蓝色的单桅快艇。 这艘叫绿燕的船,乘风波浪的驶向那列白色码头,隔着还有老远,已不知从什麽地方迎出十馀条单桅快船来,每艘船的船头都挺立看一名灰衣大汉,船身两侧并排站着十馀人,每人手持方形盾牌,倒勾长矛,盾牌上,绘着相同的图案一匹怒啸扬鬃,生若翅膀的神骏黑马! 绿衣少女傲然一弯唇角,站到船楼之前,那十艘快船成一字迎面而来,离着二十丈左右突然分为两列,一艘接着一艘向两边滑过,船首的灰衣大汉全是屈半膝、躬身、垂首,一付恭谨敬畏之状。 绿衣少女轻淡的挥挥手,对快船上那些灰衣大漠的恭迎似是毫不在意,快船又形成一个半圆,成卫护之状,簇拥着这艘大船向岛屿驶近。 在这列细长的岛屿正中,此刻可以看见阳光下有强烈耀眼的银芒反射,那是一片在树丛掩映下的银色屋顶角檐,这片银色延绵广阔,纵横极广,果然是一个银色之城的赫赫阵势! 船只巧妙的一转,轻灵得彷若无物般缓缓靠上了那条白色码头,这条码头全是雪白的“冰云石”所砌就,又是结实,又是光润,更乾净得似是可以在上面打滚,船身才停下来,巨大的铁锚已经沉入水中:六根粗若儿臂的缆绳抛到码头上,四架高梯也被迅速推接了上来。 码头上,一字并排看五十馀名灰衣壮士,同样的手持倒勾矛;方盾牌,两个为首的五旬老者顺着高梯匆匆登上船肪。 绿衣少女半侧过脸,冷森的道:一龙尊吾,请啦。” 紧闭看嘴,龙尊吾推开暗门出去,门侧,青鹰与另一个头如芭斗,掀鼻暴齿的丑恶大漠正直挺挺的静立着,龙尊吾一言不发,顺看铁梯走了下去,一名灰衣大汉守在下面,为他推开了半圆形的洞门,龙尊吾有些吃力的跨到了船板上。 方才登船的两名老者都是瘦骨嶙峋,垂眉陷睛,十足约两付骷髅架子,他们连正眼也不看龙尊吾一下,却恭敬的向着随後出来的绿衣少女长揖行礼,两个人的额角都几乎沾到了舱面! 绿衣少女冷傲的点点头,道:“二位游巡使,叁个月来,城里可是一切如常?” 两人连忙裂唇一笑,右面的老者道:“毫无二致,毫无二致,只是城主伉俪思念小姐未归有些伤神,就今日早晨,老夫人还在念道着呢。 左边的那个也诏笑看道:“老夫人说,以後再也舍不得让小姐独自外出这久了,不但老夫人记挂,银城上上下下任谁也在数着小姐的归期………。” 绿衣少女不耐烦的挥挥手,道:“我知道了,马匹备妥了不曾?我即回『千秋府”!” 先开口的那个老者急道:“早已备妥,只等小姐登骑,城主伉俪已在府里候着了。” 微一皱眉,绿衣少女向前走出两步,又忽的停住,她回头轻蔑的看了龙尊吾一眼,道:“我差点忘了这一位,二位游巡………。” 两个老者踏前一步,躬身,阿谀的齐应:“小的在。” 绿衣少女哼了哼,一指龙尊吾:“把这人带进“千秋府“。” 四只深陷的眼珠这才注意到了龙尊吾,两个老家伙的表情像是突然发觉了一大块黄金一样,堆满了笑,殷勤的道:“这位壮士,倘请恕饼老夫二人疏忽贵宾之罪,呵呵,请这边走………。” 他们的话语还留着一个尾巴,绿衣少女冷叱一声,怒道:“那有这麽客套话讲?给我押下去!” 两位仁兄猛的一征,有些失措的道:“什麽?小姐……你,你是说押下去?他……他不是………?” 绿衣少女狠狠的道:,“这是我掳俘的敌囚,怎麽,你们还要当上宾招待? 这两个骷髅架子张口结舌了好一会才会过意来,神色立刻一变,右边的那个猛然上前提起龙尊吾的衣领,大喝道:“给本游巡滚下船去!” 绿衣少女掩唇一笑,婀娜生姿的沿看高梯走向码头,她後面,青鹰与另外那个奇丑大汉则亦步亦趋的紧紧跟随看,模样儿令人联想到养了多年的忠实看家狗。 扣在领後的五指有如一枚钢爪,看不出这老家伙却有两分手劲,龙尊吾身上的创伤起了一阵抽筋似的剧痛,他咬紧牙关,闷声不响的被连提带拖的扯下船来,一张面庞,苍白中已泛若灰青。 码头上,,绿衣少女早已骑着一乘毛色洁白光润,金鞍玉蹬的神骏大马扬长奔去,青鹰与另外那名本汉则各琦一匹杂花斑马尾随,他们出了码头,直向左转,顺着一条丈许宽的白石道路奔上了山坡,片刻後,叁乘骑影已被扶疏的林荫掩遮,连蹄声全不闻了。 提拉着龙尊吾的那个老者,用力将龙尊吾惯倒於地,拍拍手,像是手上沾染了什麽秽物一样,乾嚎着道:“他妈的,本游巡起先还以为这小子是什麽上宾贵客,原来却是个奴囚,害得本游巡白出了洋相不说,又他妈挨了一顿好刮! 另一个耸了耸鼻子,冷冷的道..“这混帐东西约摸是吃了狼心豹子胆子,谁不好惹,却冲着大小姐撒野?九哥,咱们先收拾他一顿再说!” 被称做九哥的老骷髅磨拳擦掌的道:“好,暂且出口冤气!” 说看,他侧首叫道:“韩昌,将那蟒皮鞭奴来,记得先浸些盐水!” 出点子的老者幸灾乐祸的一笑,兹着牙道:“这才叫美,唔,过瘾哪。” 一名浓眉大眼的灰衣大汉快步走来,只手奉上一条浸了盐水,湿淋淋的蟒皮鞭,鞭身呈灰白相间之色,粗约小儿之臂,称做九哥的老者顺手一抄,虚空一抖,“劈拍”一声暴响,鞭梢子划起一条灰影,带着呼啸猛然抽向地下的龙尊吾! 经过方才的拖拉与惯摔,龙尊吾早已全身痛楚难当,筋骨似欲散裂,俯脏火也似的炙涨着,他冷汗透衣,面色青白,.呼吸急促而短暂,胸口起伏剧烈,那凌空下来的一鞭,正好抽挞在他的胸膛上! 衣衫的碎布随青蟒皮鞭的扬起而片片飞舞,有如穿花蝴蝶,龙尊吾结实而洁白的胸膛上立即浮起一条粗粗的、血红的紫痕,黏黏的油渍与殷赤的血水马上渗出,而蟒皮鞭却又狂风骤雨般抽打了下来! 於是——碎布飘舞,血雨横溅,盐水渗了伤口,那味道,可就要多难有多难了。 龙尊吾咬牙,忍着痛,双目大睁,却连哼全不哼一声,蟒皮鞭在日光下飞旋成一条条的蛇影,条起条落,猛挞急挥,鞭身击在皮肉上的声音,连百步之外都能清晰听到! 突然——一个清雅却冷峻的声音显然是极度愤怒的向自船舷:“潘九,你给我住手!” 正挥鞭挥得起劲的这位九哥,哦,他叫潘九,闻声之下不由一征,随即转首望去,这一看,却不由不立即堆上一付笑脸,有些惶惑的道:“哦。是牟大护卫,大护卫有所不知,这………。” 他话还没有说完,卓立船舷的那人——牟迟德已冷笑一声,面罩严霜:“潘九,那是大小相所掳之人,未得大小姐示谕,你便擅做主张,加以酷刑,你心里还有大小姐麽? 还右银城的规律麽?” 潘九禁不住吓得一哆唆,慌忙道:“大护卫,你千万不要误会,兄弟天胆也不敢如此跋扈,只是因为这人乃是大小姐之掳囚,兄弟琢磨他一定有冒犯大小姐之处,是而气不过便先施以教训,却万万没有其他含意………。” 船舫上的牟迟德面寒如故,冷森的道:“就算此人是奴囚身份,却也轮不到阁下你先来发威,而且,说句老实话,设若人家不是重创在身,以阁下这等角色,只怕来上个叁十五十也沾不上人家的边,潘九,你信也不信?”潘九气得一张骷髅似的乾瘪面孔又白,他一肚子怒火,却又发作不得,脖子上粗大的青筋管自“它”“它”跳个不停………。” 牟迟德有些疲累的靠着船栏,傲然道:“潘游巡,得罪之处,你就多担待些,现在,似乎应该是阁下护送这位朋友前往“千秋府”之时了。 咕噜了一口唾沫,潘九强笑一声,道:“是,大护卫,兄弟遵命行事。” 牟迟德听出对方话中有刺,他长袖一挥,神色条沉:“银城职掌,潘九,你原该如此。” 恨极的回过身去,潘九朝一侧挺立着的一批灰衣大汉怒道:“都是他妈些呆鸟麽?还不快给本游巡将这人架上马去?” 一名汉子牵过一匹高大的黑马来,另外四个人如狠似虎将地下的龙尊吾抬到马上,船上的牟迟德双目中煞气暴射的大吼:“轻一点!” 四名大汉赶忙放轻了手脚,噤若寒蝉般不敢出声,牟迟德目注地下一滩滩殷红的血迹,狠厉的道:“如若你们在半途上折磨於他,没有二句话说,谁干的话使与我上“大公堂“见面论刑“”潘九咬得牙齿格格作响,蹩着气道:“你们这般狗头都听见了?靳老宝,你且前行!” 叫靳老宝的那个老者点点头,扳看捡走在前面,潘九一挥手,带着五十馀名所属簇拥在马後行去。 仍然顺看这条白色的石头路上去,路约两侧是成荫的树木,微风清凉的吹扫着,走在中间,几乎连须眉都映成绿色的了。 路蜿挺爬过山脊,而上了山脊,一幅眩目瑰丽的画面已经呈现眼前,在这片青翠的半岗之下,地轰”立着连绵的亭台楼阁,屋宇连看屋宇,檐角遥对檐角,而每一幢、每一座的楼台瓦面或屋脊琉璃,都是闪耀着一片灿烂光辉的银色!银得那麽豪华,那麽侈奢,那麽晶莹,又那麽怪异与雄壮,就像是一大片的亮银锦幔覆盖其上! 这和一个城镇没有两样,而流水如带,清冽澄澈的围於城的四周。 波光映着银辉,彷佛连水心也泛着透明的晶莹…:…叁横叁竖的六条白石大道横贯城中,狭长叶子,呈淡金色的一种挺逸大树到处植於城周,枝叶浓密而扶疏,淡淡的微金盈绿笼罩看全城,看去是如此清雅,如此洁净,如此安宁,宛似另一个世界的另一个桃园o自被汗与血浸糊的双瞳中,龙尊吾看见了眼前的景像,他虽是如此痛苦,亦不由从心底发出了赞叹,多奇妙的地方,人世间的仙土………前行的靳老宝一直沉看脸,默不吭声的引导着一行人向银城走去,没有多久,他们已来在那条清冽的河水之前,横搭在河上,有一座银色的大桥,桥面、桥栏、桥基,全是一体的银色合金所铸造,而这银桥约两侧,分雕看两条栩栩如生的银龙,银龙首尾连接两端,就像是这座光辉绚丽的银桥随时可以飞腾一样过了桥,已来在银城之中,靳老宝轻车熟路的领先通过大街,直朝最後面的一幢银色巨宅行去,那是一大片重叠楼阁所组成的深沉宅院,围以白色云石的高墙,门廊撑以十二根大理石圆柱,而大门是银色的,真有叁丈的石阶一直延上十二级,飞檐重角,画栋雕梁,无所不尽豪华,无所不运匠心,还未入内,光这外面的气派,已够令人震慑了。 银色的雕花门檐下,有一块横匾,黑底金字,上书“千秋府”叁个字俯瞰阶下,有一种压窒的气势,好雄浑、好威赫i後面的潘九抢先两步行了土来,他尚未踏上石阶,银灿灿的巨门已然缓缓启开,二十名灰大壮汉分成两列顺阶排落,门里人影一闪,一个紫须满额,凤目浓眉的老人已大步跨下。 潘九一见紫须老人,似是一下子短了口气,呼吸急促的连忙躬身道:“总管事,小姐交待押解之人犯已由本游巡亲自带到。” 紫须老人鼻孔中哼了一声,朝半仆在马背上的龙尊吾看了一眼,浓眉微微一剔,沉缓的道:『此人满身血迹,衣衫破碎,却是怎麽回事?.”潘九面色一白,忙掩饰道:“回禀总管事,这乃小姐亲自掳俘之因奴,他形态傲慢,言词跋扈,因而本游巡便略施薄惩,以为诫训”紫须老人双目一寒,道:“可得小姐吩附?”潘九窒了一窒,嗫嚅的道:“只因此人太过张狂,是以……哼了哼,紫须老人平板的道:“是以你便自做主张,加以严刑?潘九,你也太大胆了!” 潘九惶恐的道:“总管事,本游巡只是一挫这凶焰,并无他意………。” 冷冷一笑,紫须老人道:“罢了,且待小姐问过再说,小姐脾气你也明白,连城主也要让她叁分,你竟这般莽撞,真是冒失之极!” 潘九冷汗涔涔,忙道:“乞总管事代为担待美言……:。” 紫须老人不置可否的拂须说道:“带进来。” 四名灰衣大汉小心翼翼扶着龙尊吾下马,足不点地的将他推上石阶,在经过紫须老人的面前时,老人一双神光奕奕的眸子深刻的朝他注视着,只是一刹,龙尊吾却可以澈切的体会到那两道目光的凛列与尖锐自沉重的银门中行去,一条高大的环形廊向左右延伸又接合在正对面,圆廊中间围绕看一方八角形的花圃,花圃里正盛开着朵朵嫣红夺目的美丽玫瑰花! 直接通过花圃边的白色碎石小道,踏上圆廊接合处的青玉镶着金线边的九级小阶,进入一座铺设着银色丝织地毯的豪华大厅里,大庭里垂悬水晶嵌累的大吊灯十盏,纯银的大圈椅上垫以银色软缎衬团,雕花兽脚的长形银桌光可鉴人,壁上,装饰着星辰般的绿青色宝石,这些宝石嵌连成奇异悦目的寿字图案*一个小小的喷泉便在大厅的角隅,九条细细的水箭正巧妙的穿插交射,水清如镜,池中还游动着几尾形态古怪而美丽的彩鱼,而这喷泉乃由一块块完整的羊脂白玉所砌造,有一股自然的幽雅泌凉之气浮漾在周遭的华丽感受里………叁扇绚丽而织工精细的半高锦屏横在大厅里,将大厅分成五个不规则却又极为顺心的间隔,锦屏上缕的是一松、一竹、一梅,而松挺虬古拙,竹傲节迎风,梅含蕊沾霜,秀刺得好,更好的是神韵扑捉得深刻。 四名灰衣大汉在紫须老人指挥下,将龙尊吾扶坐在一张纯银所制的大圈桌上,然後,他们恭谨的侧身退出。 龙尊吾打量着大厅里的瑰丽陈设,他苍白着脸,发髻散乱,身上的鲜血已经凝固成乌紫色,现在,任他肉体上的痛楚仍剧,他却尽力使自己放得坦淡而漠然,他明白,这极可能是更大的折磨前所经的一段迷大厅中没有第叁个人,龙尊吾微微瞌着眼,老僧入定般不言不动,四周很静,几乎可以听见自己或另一个人的心跳声。 紫须老人上下不停的打量着龙尊吾,好一阵,他道:“小扮,你叫龙尊吾?”慢慢睁开眼,龙尊吾裂裂僵硬的唇角,语声黯哑的道:“你已经知道了。” 负看手,紫须老人面色冷沉的道:“依照银城规律,小扮你如此冒犯城主千金,依说就该处以断肢之刑,没有什麽寰转馀地………。” 龙尊吾漠然道:“只是我非属银城之人。” 紫须老人双目一寒,道:“不论你是何人,只要触犯了银城戒律,便须一律照银城法规处置:”龙尊吾平静的道:“当然,我如今是龙游浅水。” 紫须老人勃然怒道:“小扮,你讥我银城上下为溪河虾鱼?”孱弱的往椅背上一靠,龙尊吾道:“此话乃是阁下所言。” 重重的哼了一声,紫须老人道:“如今老夫明白小扮为何会遭受折磨了,表面上你极深沉,但是,骨子里你却跋扈!” 龙尊吾微微垂下颈项,低沉的道:.“我无意与阁下争辩:不过,我自己知道银城如阁下等人并无权囚罚於我,为了和祥与仁慈,最好贵方还是让我离去………。” “和祥与仁慈?”紫须老人笑了起来,道:“设若无此可能呢o.”龙尊吾平静却肯定的道:“则血流成渠,伏遍野乃是可期之事!” 紫须老人拂须冷笑道:“小扮,你估高了自己,低看了银城:”目注着自己伤痕累累的胸胁,龙尊吾缓缓地道:“在很久以前,我即已将生死看穿,是以找并不畏死,阁下一定明白,人不畏死,则天下已无可惧之事……你们的蓝湖海水平如镜,清澈晶莹,不仅气韵幽雅,更能涤人心中悒郁,我想,你们诚不会愿意湖水被血污所染………0”紫须老人默默望着龙尊吾,半响,他道:“老夫知道你勇武过人,艺业超凡,但事情不可能似你想那般简易,小扮,你切不可以自己生命与银城抗衡………0”顿了顿,老人又道:“螳臂难以挡车,小扮,你明白?”龙尊吾深沉的道:“明白,但我非螳臂,银城亦非巨车。” 古怪的瞧着眼前这位悴樵而又衰弱的青年人,好一阵子,紫须老人吁了口气,慢沉沉的道:“小扮,你的豪壮之气可佳………。” 接在老人在的话尾,大厅那角轻忽忽的飘来一个冰冷的声音:“豪气?这叫嚣张!” 第33章 士可杀 志不屈 紫须老人闻言之下,面色一肃,两道浓黑的眉毛却不由难以查觉的微微皱了皱,他转过身,略微躬腰道:“大小姐。” 来的人果然正是那禄衣少女,她不知从那一扇门走出来的,身上已换了另一袭水儿绿秀着白色牡丹图的长裙,一头乌亮的秀发松松挽在脑後,露出一段白嫩而细腻的颈项来,周身散发看一股素雅而芬芳的气息,令人有一种,嗯,有一种想轻轻拥抱着吻上去的意念。绿衣少女淡淡的点点头,道:“总管事,这人的可恶处你也领略过了吧?”紫须老人乾笑一声,道:“稍微狂了些儿………。”“稍微?”绿衣少女冷然道:“他己狂得离了谱啦。” 有些尴尬的搓搓手,紫须老人低声道:.“不知小姐欲待如何发落此人?”一旋身坐在宽大的银圈椅上,绿衣少女右腕撑着头,手肘靠在椅柄上,眨眨眼,她道:“我想,送他到西岛端去,那里不是有很多事情还没做完?”紫须老人征了征,道:“西岛端?大小姐是说,是说此人去辟那『潜龙洞”?” 绿衣少女点点头,漫不经心的道:“不错。” 唇角动了动,紫须老人犹豫的道:“但是……大小姐,那里的工作沉重而艰苦,而且,判罚到西岛端为劳役的人皆是些非奸即邪的十恶不赦之徒,将此人罚到那里为奴,老夫以为………呃,是不是略微重了些儿?”绿衣少女双眉一竖,冷漠的道:“总管事,你是在说徐美媚判错了?” 紫须老人面颊的肌肉一跳,语声有些沙哑:“老夫不敢。”一抛浅绿色的衣袖,徐美媚生硬的道:“送他到西岛端,不要忘记交待西岛主,要他特别注意此人的行动举止,休闲之时,囚他入水牢之中!” 紫须老人没有表情的道:“是。” 水盈盈的眼波美妙的一转,徐美媚目视厅顶,淡淡的道:“总管事,是谁将此人挞打如此模样?” 紫须老人沉声道:“游巡使潘九与靳老宝。” 徐美媚霍然站起,粉面如霜:“是那一个叫他如此做的?”紫须老人似是也对那两位大游巡没有什麽好感,闻言之下,毫不代为掩饰的平直陈:“没有人要他们如此做,大约是潘九与靳老宝一见此人乃是掳囚身份,可以随意欺侮,便擅自动了鞭刑!” 徐美媚冷笑一声,道:“他们倒是狂妄待很,竟然可以代表我的意思刑罚起我所掳俘的人来?总管事,取消他俩人全年的红益!” 紫须老人领首道:“老夫稍停即去通知叁师爷。” 半斜过脸庞,徐美媚狡诘的道:“龙尊吾,你什麽时候觉得错了,觉得吃不消了,你可以要人传口信来求我,说不定我会慈悲你。” 脸上的血污显得有些晦涩与阴黯,龙尊吾两边太阳穴跳了一跳,他咬咬牙,淡淡的道:“我会来求你的,姑娘,我会来的。” 徐美媚转身行去,头也不回的道:“送他走!” 目注看那淡色的身影婀娜多姿的消逝於锦屏之後,紫须老人回首看着龙尊吾,摇摇头道:“小扮,你有一段苦日子要过了………o”龙尊吾吃力的站了起来,涩涩的一笑:“或者如此吧………。” 紫须老人有些不忍的道:“但是,你这一身伤………” 勾勾唇角,龙尊吾低沉的道:“不一定会死,是麽?”沉默了一阵,紫须老人缓缓的道:“你好倔强………。” 龙尊吾半闭着眼,道:“并非倔强,只是一口气不容易下罢了。” 紫须老人又搓着手,低声道:“西岛主号称“千臂童子”,名叫单红,禀性狠烈暴辣,一身武功高不可测,是我银城第一流的人物,其位至尊,仅在城主与大令主之下,西岛方圆二十馀里,全在他的调度之内,你到那里,只怕要吃苦………。” 说到这里,老人无声的叹了口气,又道:“你我立场迥异,本来这些话老夫不该告诉你,但老夫惜你是个人材,如此折磨,未免糟塌了………。” 龙尊吾蓦然睁眼瞧看老人,深沉的道:“敢问阁下名号?” 紫须老人低徐的道:“千秋府总管事,『紫须虎刀”黎儒才便是老夫。” 龙尊吾尊重的念了一遍,道:“我会记得阁下,现在,我们离开?” .紫须虎刀黎儒才点点头,亲自搀扶龙龙尊吾,两个人慢慢走出大厅,一直往千秋府大门之外行去。 银门外的宽大石阶上,早已静静肃立着四名灰衣灰巾,虎背熊腰的彪形壮汉,一见黎儒才,靠右边的一个大汉已跨步迎上,恭谨的道:“总管事,小的们在恭候多时了。” 黎儒才略一沉吟,道:“余强,你们用什麽遣送此人?”叫余强的大汉在他黝黑的脸孔土绽开了一抹微笑,道:“马匹。” 摇摇头,黎儒才道:“改篷车吧,不要忘记加上软垫。” 余强显然是征了征,他低沉的道:“回禀总管事,这人只是一名囚奴………。” 黎儒才神色条沉,道:“难道我不明白他是一名囚奴,还须要你来指点我麽?” 余强惶然道:“小人不敢。” 重重一哼,黎儒才道:“快去备车。” 余强匆匆行礼,带着另一名大漠急忙落阶奔去,黎儒才低细的道:“他们是千秋府『狙杀房』的所属,专司逮捕要犯及押送囚奴之责,“狙杀房”由魏首座调度,其权位至高,乃直接听命於城主。” 停了一下,黎儒才续道:“这四人是“狙杀房”的“灰巾四绝”,今天,小扮你便由他们负责押送,路上你少顶撞他们,否则吃眼前亏太不上算。” 龙尊吾身体摇幌了一下,他苦笑道:“我目前只想好好睡一觉………。” 黎儒才叹了一声,不再说话,没有多久,一辆双辔蓬车已辘辘驶来阶下,黎儒才又亲自扶看龙尊吾上了车,在龙尊吾躺到软垫上的瞬息,这位陌路初识的老人悄然拍了拍他,低沉的道:“小扮,你珍重。” 龙尊吾暗中搓搓老人的手,车後的黑油蓬布已“哗啦”垂挂下来,於是,车轮开始转动了,铁箍轮压在石地上的咯吱声清晰响起,却是那麽一声声的像尖锥般刺进了心底。 在软垫上微微幌动着,龙尊吾的思潮起伏如浪,任是身体上如何痛楚,精神如何疲乏,却连闭闭眼都办不到,他想着:还有那笔啃啮自己魂魄的血仇未报,紫衣派亦处危境,樊家帮正在紧要关头,而却如此没来由的在伤後被掳俘到这个隐秘又可布的地方,真是太岂有此理了,这些人都像是一群怪兽,一群毫不通晓人性的野兽,毗涯之怨,竟是这般倾命以报,自己又偏偏重创未愈,连遭殴辱,如今走两步路都感到痛苦,更迫论以力拚搏了,照这样下去,继续遭到虐待与刑役,恐怕一条性命便将难保,自己有个长短并不足惜,恨的却是为了何来?怨的却是那如海的血仇又怎生洗雪,命不可惜,只那口气难以吞…正想着,油布车一掀,一条身影窜了进来,在车蓬里黯淡的光线下,龙尊吾认出来人是那名叫余强的大汉! 余强窜进来後便盘膝坐在一边,他望看龙尊吾,露出与他面孔肤色恰好相反的一口白牙来,他道:“朋友,你叫龙尊吾?”龙尊吾有气无力的道:“不错。” 余强又笑了笑,道:“你身上有伤吧?”闭上眼,龙尊吾道:“不错。” 余强撇撇唇,道:“像你现在这个样子,到了西岛上只怕不出十天便要返本归元,回娘家看祖坟去了…::龙尊吾道:“你有什麽法子可以不必使我这样麽?”余强哈哈一笑,道:“当然有,你愿意听听?”车身颠覆了一下,顿得龙尊吾一挫牙,他吃力的道:“请讲。” 余强正色道:“只要你承认错了,同大小姐俯首认罪,车子便立即回转千秋府,从此你除了仍须为银城效力,不能离开之外,其他一切都是自由自在的了,还可以补你一名大护卫之缺,你的创伤也将得到最完善而仔细的诊治…:。” 龙尊吾平淡的道:“是谁教你说这些话的?你们大小姐吧?”余强有些不悦的道:“并非教我,只是交待予我而已…:….”忽然吃吃的笑了,龙尊吾因为笑而呛咳了起来,余强神色一变,十分不高兴的道:“朋友,有什麽事值得你如此愉快?”龙尊吾一边呛咳,一边笑指对方道:“你们只是一群摇尾乞怜的狗,一批仰人鼻息的奴才,一些毫无骨头,专事阿诀诏媚的小丑,可惜你们生了一寸昂藏七尺之躯,却与妇女小人没有二致,江湖上的气节,武林中是非都到那里去了?就是被你们这些奴才给一丁一点的吞了,沾污尘蒙了……:o”余强面色发青,额际暴起一条一条的筋络:他狂吼道:“住口:”龙尊吾傲然一笑道:“你如今敢於大声叱叫并不足奇,若是我龙某人有复出之日,在我金刀蛇之前,你犹胆敢如此张狂,那才叫英雄,那才称好汉!” 满口钢牙咬得格格作响,余强怒极恨道:“龙尊吾,若非大小姐对你似有另眼相看之意,我此刻就活劈了你!” 龙尊吾微微摇头,沉缓的道:“不用领她之惜,你可以动手,不过,余朋友!你看我如今重创在身,四肢如散,几乎连动也不能稍动,但是,我却有十成把握,可以在你动手之前毙你於此,你信也不信?”余强气得混身颤抖,唇角抽搐,双目中凶光暴射,他两手十指绞缠得咯咯作响,却在一阵强力的压刺下猛然返身跃出车外,在油布车的震幌中,只听得得他气结般大吼:“加速赶车,早到西岛结怅!” 第34章 报天院 千臂童 这是一片青莽莽的山峦岭脊,参天的古木掩盖着五条翻过山脊的大道,在一处小小的澡布之侧,有一幢青石砌成的高大屋宇,四周植有排排笔直挺逸的龙柏,五条大道中的一条便顺这幢屋宇延展过去,在路上住这边望,嗯,这幢青石屋子却是又深又宽,气派恢宏! 瀑布流下,汇成一条清溪,清溪则流入坚实的青石园墙之内,那里面,有一片幽雅的水池,或是凌溪??成约九曲小桥。 蓬车在这幢石屋之前缓缓停下,车後的布帷随即被一把扯开,余强那张冷漠而平板的面孔显露在龙尊吾面前,他语声暴烈的道:“下来!” 一路上,因为车行太快,龙尊吾又被颠震得不轻,他咬着牙撑起身子,几乎是连宾带爬的摔倒车下,余强狠狠踢了他一脚,骂道:“不识抬举的东西!” 他们“四绝”中的另一个紫脸大汉上来一把拉起龙尊吾,嘲弄的笑了笑,转问余强:“怎麽,现在就送进去?” 余强哼了哼,道:“还要等到什麽时候?要不是看在大小姐交待过的份上,老子非得将这小子活剥了不可!” 紫脸大汉放浪的笑道:“老余,你犯不着愁,咱们西岛的首座单大鸟主那几套比你厉害得多,你还怕没有他好受的?” 余强又瞪了龙尊吾一眼狠狠的道:“朋友,你记着你在车上说的那些话,老子会一个字都不漏的转报大小姐,天长日久,你慢慢等着享用吧!” 四人中第一瘦削汉子一撇他那张生满了青胡喳的血盆大嘴,不耐烦的道:“到底是进不进去嘛?光耗在这里算是怎麽回事?” 前面那一位一摔马缚,回头叫:“老余,叩门啦!” 余强点点头,道:“叩得轻点。” 黑漆的大门上嵌有两枚金质闪烁的狮头兽环,那位仁兄轻微而谨慎的敲击了两下,门上竟传出一阵清脆的金属声来,唔,这扇大门是精钢所铸! 几乎在那名大汉刚刚缩回了手,沉重的黑漆大门已迅速启开一半,两个头如芭斗,暴眼蒜鼻的灰衣凶汉蒜然离门而立,靠右边那个眼珠子一翻,眉头一吊,声如破锣般吼道:“哥们,有什麽指教还用得着这麽拚命拍门?” 那名大汉似是早知对方会来这一手,不但毫未??怒,更堆上满面笑容,低声下去的道:“二位制门,兄弟是千秋府派下来的。” 两个暴眼仁兄一听千秋府,神色之间略微缓和了一点,刚才发话的那个一耸鼻子,道:“有事麽?” 这人尚未回答,余强已抢上叁步,道:“不错,乃为西岛送一名奴工前来。” 暴眼凶汉重重的哼了一声,道:“哥们,一名鸟囚奴却麻烦你们一束四骑护送,包专程送到西岛岛主的一『报天院』来?你们未免太小题大做了,西岛管理一千多奴堡,若是却像你们这样罗嚷,我们连觉都不要想睡了!” 他的同伴也十分不快的道:“名位不要再拿着鸡毛当令的便了,送到山後的奴工房去,那里有管事专负此责。” 余强神色微沉,道:“不过,此人不比寻带。” 暴眼一瞪,对方道:“什麽寻常不寻常?奴囚就是奴囚,就是要以劳力罚苦役,般不好叁皮鞭加上一顿扁桃,莫不成你们现在送的这人还生着叁只眼四条腿?我说哥们,你们少找麻烦。” 余强竟不退步,也冷厉的道:“兄弟乃千秋府狙杀房所属,奉城主大小姐面谕亲将此人送交西岛单马主,另有机密禀台,二位若是持强不为传报,如果有所失闪,二位想是敢以全力承担了?” 两位仁兄闻言之下不禁一征,他们互相对望了一眼,只得悻悻让开,一个道:“好,大小姐的口谕我们招惹不起,既是如此,哥们你便押着此人进来,不过,另几位便在外边等着了。” 余强是见好便收,他换上一张笑脸道:“当然,当然。” 说着,他回去架着龙尊吾,跟随这两个人进了大门,刚踏入,还扇精钢铸造的门户已“碰”的关上!大门内当面便是一座华龙的震堂,两边有螺旋形的宽大楼梯直通楼上,一条青石砌的甬道横在厅前通向两道半月形的门外,门外,想便是院落了。 引着他们站在大厅之内,连坐也不让,两人中的一个已匆匆抬级登楼,另一位双臂张胸而立,气焰狂傲的瞪着余强与龙尊吾,一付监视防范的模样。 龙尊吾半闭着眼,身子有些摇晃的站着,他现在神智极为清醒,只是躯体的困乏与清苦更加严重了。 寒着脸,余强是一肚皮燥火,但却发作不得,原先派他四个人来押送龙尊吾之时,他便已觉得有些委曲,到了总管派令他备车,他更觉有些小题大做,在他心目中,认为只是一名囚犯,随便找狙杀房的一个叁流角色也就送了,何苦非要“四绝”完全出动? 包得以车相送?这简直有些不近情理,但是,就在他前往召车之际,城主千金竟已亲候车房,向他当面交待了一些话,他这才知道此人实不简单,非比寻常,而他也明白,直接送到“报天院”来,是一定有得气受的,“报天院”乃西岛岛主单红的宅居,这位岛主平素脾气暴烈,且又狂傲专行,出了名的难惹难缠,在蓝湖海,除了有数的叁两个人,可以说谁的帐也不卖,上行下效,他的手下自然也就有些跋扈得逐渐离了谱啦。 忍着气,站着,余强一双手臂紧紧挟在龙尊吾胁下,就这样过了好一阵子,??着猩红毛毡的雕花漆金楼梯上响起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余强有些紧张的挺直了腰,屏息垂肩,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这阵沉缓的脚步声慢慢自上面往下传来,走得那麽慢,那麽重,似是一下一下全踩在人们的心上,有一股无形的威慎,无形的肃穆,带着难以言喻的生硬与冷酷味道:舔舔嘴唇,余强腰干伸得越发挺了,於是,缓缓的,一个瘦削的身影已出现在梯阶,龙尊吾自半瞪的眼睑中看了出去,这一看,心中不禁大大的惊异起来,这人,满头的白发闪泛着光润的银辉,身材瘦长,双臂过膝,但是,却生着一张红扑扑的,细致而柔嫩的孩儿面孔!大大的眼,淡淡的眉,小巧的鼻子,涂丹似的嘴唇,贸然一见,几乎只是一个十馀岁的孩童! 那名暴眼大汉正垂着手,低着头,亦步亦趋的跟在後面,看他那付虔诚崇敬的形态,活脱正像跟在他的老祖宗身後。 大厅中的这一位立即抬上一步,转腰,垂手半屈膝,恭谨的道:“范小定见过岛主。” 童脸人连头也不点,语声清晰而柔润,只是,却带着一股难以怯除的寒气:“就是这两个人?” 那范小定忙道:“正是。”……童睑人一步步的走了下来,在一张宽大的太师椅上坐下,他穿着一身灰色闪泛着丝光的长衫,太师椅上一坐,更有一种说不出的威猛意味! “范小成。” 童睑人冷冷的叫,跟在他身後的暴眼汉子急忙趋前道:“小的在。” 闭闭眼精,童脸人又道:“你们退下去。” 这兄弟两个连多问一个字也没有,齐齐躬身行体退下。 大厅中是一片沉寂,余强架着龙尊吾,垂首站立,连呼吸都压制着,生怕惊动了那童脸人一样。 双目望着厅顶淡金色的铜格,童睑人冷沉的道:“我叫单红,你,不会行礼麽?” 余强背脊突地一冷,他架着龙尊吾,跪又跪不下去,急得汗球直滴,拚命弯下身子,惶然的道:“回禀西岛主,小人柑抹此奴,不便施行大体,就此拜见岛主了”那童睑人,嗯。 正是蓝湖海鼎鼎大名的西岛主“千臂童子”单红,掌握西岛主杀大权的首座人物! 单红的孩儿脸有一抹看似天真的笑容浮起,他清雅的道:“你是千秋府狙杀房的?” 余强尊敬的道:“小人是。” 望着自己的右手,唔,那却是一只且大而粗糙的手,单红道:“你的名字?” 余强心头直发毛,他强自镇定的道:“小人余忠。” 点点头,单红道:“大小姐可有书信交你?” 余强忙道:“有,大小姐要小人面呈西岛主。” 单红冷冷的道:“那麽,你还在等什麽?” 没敢再多说,余强伸手入慢,拿出一封白色的信来,他刚刚拿在手上,单红已虚空向信封一抓,隔着几近丈许之远,这件白色信封竟已“飒”的飞起,那麽巧妙的凌空落到他的手上,就像是有人双手交送的一样! 单红拆开信封,抽出一张灰色的信盏来,匆匆看了一遍,又面无表情的将信盏归入封内,略微沉默了片刻,他道:“回禀大小姐,说我知道了我会照她的意思去办。” 余强小心的道:“谢西岛主。” 单红点点头,道:“你回去吧。”。 余强仍扶着龙尊吾,他想放手,却又觉不妥,正犹意着,单红已一辉手,淡漠的道:“这人用不着扶,他还站得住。” 余强抽出手来,龙尊吾摇晃了一下,果然依旧挺立,余强吁了口气,屈下半膝,这:“小人告退。” 说着,他站起转身离去,在大门的铿锵启闭声里,单红搓搓手,目注龙尊吾道:“朋友,你叫龙尊吾?” 龙尊吾睁开眼,低哑的道:“就如同你叫单红一样真确!” 清雅的一笑,单红不愠不怒的道:“大小姐用的那”狂傲不驯『四字算用对了,你果然如此,龙尊吾,你的武功很行?“龙尊吾疲乏的道:“泛泛而已,要不,我如今岂会落得这般下场?” 单红怪异的笑道:“兵家不重胜负,此乃常事,没有人能主立不败之地,不过,你到了我西岛,恐怕多少有些罪受,你知道麽?” 龙尊吾道:“不在预料之外。” 单红紧接着道:“你重创在身,若再加以苦役相磨,嗯,你这付好的武功底子可就要糟塌了,这太令人惋惜”龙尊吾沙着嗓子道:“既是如此,阁下你不放我离开?” 淡淡的眉毛一扬,单红道:“或者因为我的模样关系,有时,我的思想也会十分天真,我虽然也想放你走,只是,你我不亲不放,我与你又是处於对立,为了你开罪大小姐,朋友,我还不至於天真到这种地步。” 龙尊吾孱弱的道:“你将如何?” 单红一笑道:“先将你的伤治好一半,然後叫你去做工。” 闭闭眼,龙尊吾道:“为什麽这样做?” 单红缓缓的道:“很简单,若是全部治好了你,以你的一身武功,只怕难以压制,你不愿长久居留此地,是麽?但我们的希望却与你恰恰相反,如果不治好你,你去做苦役,则定然承受不住而有殒命的可能,这又是我们所不愿的,因此,只能将你的创伤治好一半。” 龙尊吾生涩的道:“朋友,我在外面还有十分重大的事故未了,你们何苦为了一桩莫须有的口实而故意与我为敌?这诚然是一件荒穆之事,你们如此乘我之危而加以迫害,在你们来说,又有什麽意义?” 沉默了一会,单红道:“任何没有意义的事,到了大小姐身上就变成有意义了,龙尊吾,这世界上难有什麽公理,是麽?” 有些愤怒,龙尊吾道:“你明知不是而故为帮凶,单红,你的良心何在?” 单红冷冷的道:“良心抵不住现实的一切,龙尊吾,你对我说话,还是谨慎一些的好,在蓝湖海,尚没有人在我面前胆敢如此放肆!” 一挺胸,龙尊吾神色有若一头病狮:“单红,我对你已经够得上客气,我向你阐明利害,分析是非,乃是为了避免一场吧戈,并不是乞求於你,这一点你必须明白,蓝湖海的人有理由敬畏你,但我,却不然!” 单红忽然笑了,他道:“你很有几根傲骨,不过,你也须明白我单红并非慈悲之人,现在,趁我尚未发怒之前,你先去歇着吧。” 面色青自得透灰了,龙尊吾强制痛楚,咬着牙道:“这样说来,单红,你也是与他们一样了?” 单红拂袖站起,冷森的道:“银城上下,本无二心!” 他微微侧首,叫:“魏山!” 大厅的左角的一道锦屏之後,应声闪出一名魁梧大汉,这人虎背熊腰,塌鼻阔嘴眉心一道疤痕直达鼻端,却是透着紫红油光,再一衬上他那张黑脸,看上去就更加吓人了。 单红淡淡的道:“送这人往『听瀑楼』,小心侍候了。” “小心”二字,单红的语气特别加重了两分,叫魏山的大汉躬身答应,走过来一下挽起了龙尊吾,大步往甬道的左月门行去。 出了月门,是一条黑白小石相间的碎石小道,道路两侧遍植黄菊,并有两排梅树一路延展而下,梅花正在含蕾欲放,清香幽雅,枝影如盖,又是古拙又是雅致。生趣盈然,曲尽悠泊之意。 转了两个湾,在经过一座高耸的假山之後,唔,老远听到的流泉潺潺之声已在眼前,一座小巧的红楼上正那麽嫩细的独立在一条清溪之侧,隔看青石院墙,正可以看到後山上垂流下来的那股瀑布,银花碎玉,寒冽冷幽,点点散散的水珠儿,似是已经溅到心窝里来了。 上了五级巧雅的青石小阶,红色双扇门儿无声启开,两名灰衣大汉恭迎门侧,魏山朝二人道:“『双全室』准备好了?” 二人中的一个道:“一直空看,魏大哥,是这位要住?” 魏山点点头,迳自通过一条小花廊上了楼,直接穿过一间厅房来到一扇朱漆门前,推开了门,他将龙尊吾轻轻放到一张软榻上,这张软榻,可是真叫又绵又软,舒适得紧。 躺在榻上龙尊吾语声??哑的道:“朋友,现在是什麽时刻了?” 魏山喃喃笑道:“你还是不要计算时刻的好,往後,日子长得够你算工钱的。” 龙尊吾闭上眼道:“他们说是十年?” 摇摇手,魏山道:“少不了,叁千来个日子。” 顿了顿,他又道:“小友,你老老实实的在这里待着,只要你不动歪脑筋,包管错不了,否则,你便会??到报天院的规律是如何吃不消了!疲倦的睁开眼,龙尊吾低哑的道:“这里,不像是因牢。” 魏山裂开他血盆似的大嘴笑笑,道:“当然不是,如若你要使坏点子的话,真正的囚牢你随时都可以住进去,那里,啧啧,可是真叫惨哩。” 说着话,这位狗熊似的大汉就退出房去,龙尊吾目光黯淡的打量着这间房子,一门两窗,黑漆桌,四张太师椅,一方小小的雕花茶几,再,就是这张软榻了,墙壁粉刷得雪白,却无丝毫装饰,而门窗俱开看,龙尊吾明白也是精铸所铸,在进房时他已用手指试过,而那两房小榜子窗,不须说,也是用钢条代替木条了。 二十他白昼黑夜,在房中的光度明暗环转里,那麽愁煞人的瞬乎消逝,在这二十天里,每日都有一个神色冷漠的儒衣中年人前来为龙尊吾治病疗伤,他每天来两次,二十天来,却没有说上二十句话。 这蓝湖海的气侯十分怪异,现在该是大雪纷飞的时侯了,但在这里却暖如早春,除了一早一晚略带寒意之外,简直觉不出一点冬的气息,天空老是那麽澄朗,速灰翳心双彩也难以寻觉,假如不是有银城这一批人住在这里,此处真可以说是人间仙土了。 龙尊吾模了一袭灰色的洁净长衫,默默独立窗前,他的创伤已痊愈了很多,有一件秘密他阴藏在心,那就是除了这位中年儒上为他治病疗伤之外,他在十天前已可以自行运功转息,这是十分有助於他如今遭遇之事,在对方来说,为他身体康复所做的崩计,比他实际上要落後一大段了。 眨眨眼,龙尊吾唇角浮起一抹几乎不易察觉的微笑,除了那些以外,银城的人,尤是徐美媚,地似是已经忘记在船上曾经用过龙尊吾自已的药物为他治过伤,而那却是旷其世难求的奇药,不晓得徐美媚是否不太清楚这些药物的功能,非但将“翠髓精”,“红鹿茸”为龙尊吾服抹了不少,那最最灵异的“牵魂水”也几乎为他用去了小半瓶,这些珍罕的灵药,当时因为龙尊吾连受折磨而看不它的效来,但时间一久,药物的灵异效力便显示了龙尊吾所遭受的内外创伤非但恢复得极快,连原有的精力潜劲也在无形中更为增强,这些,龙尊吾心中有数,只是在外表上,他却越发虽得衰弱颓唐了。 二十天里,单红本人也亲自来了叁次,他对龙尊吾外伤的进展异常满意,曾大大的夸奖了那中年儒土几回,那中年儒上表面冷漠淡泊,龙尊吾可以自他的眉梢唇角观察出他窃喜在心的自得意韵,凡是人,没有不喜欢听好话的,没有不愿意受到赞扬的,只是随着个人的修养功夫而显得浓淡深浅不同而已,这位中年儒士,自然也不会例外,但是,还却更形成了对龙尊吾的有利局势,那位中年儒士承受了单红的夸誉,即是表示他对龙尊吾创伤的恢复没有怀疑,虽然认为是他的功劳,他自然晓得龙尊吾的创势只能治愈一半,到目前,他显然认为尚未到一半的程度,他只知道这人的伤势进步得快,只知道是他自己的医术高超却不晓得龙尊吾实际的体力已比他预料中强健得多了。 方才,那位中年儒士才走,望着他平淡中微微透露出的满意之色,龙尊吾明白,他又在沉迷在自我陶醉之中了。 缓缓转过身来,龙尊吾同时听到有一阵沉缓的脚步声响自楼梯,一听这脚步声的节奏与力量,龙尊吾就晓得是单红了。 丙然不错,脚步声停在门外,细碎的金属摇动声响了几下,门儿开了,单红的孩子脸容光焕发的现在门边。 单红踱了进来,端详了龙尊吾片刻,笑着道:“朋友,你的气色好多了,每一次见你你都大大的有着进展,怎麽样?我西岛的大夫有两下子吧?” 龙尊吾笑笑,道:“当然。” 轻轻吁了口气,单红目注窗外。平和的道:“有梅香,有菊馨,有玉瀑流泉之声,我又吩咐他们在饮食上特别讲求,此处更属幽静,朋友,日子过得该很惬意吧?” 龙尊吾颔首道:“相当好,只是窗门皆为精钢铸造,又不准跨越房门一步,略微觉得有些气闷而已。” 单红莞尔道:“你倒很会挑剔,但此乃大小姐交待,我虽身为西岛岛主,却也不能擅作主张,因此,你只好委曲一阵了。” 炯亮的大眼睛眨了眨,单红又道:“不过,这种气闷的日子你也不会过得大多,不用多长的时间,你便可以呼吸到大自然的气息,目睹青山绿水的旷达。” 龙尊吾安详的道:“你是说,我要正式为奴役了?” 有些捉狭的邪笑了一声。单红道:“说得是,你还有十天疗养的时间,当然,对你身负的创伤来说,再有十天的疗治仍是不够的。但,至少你已算治好了一半啦,朋友,你的武功极强,若是完全医好了你,那等於是为虎拔牙,齿落手脱,这种自找麻烦的事,我单红还不愿干,换了你,你也不会如此愚蠢吧?” 龙尊吾点点头,道:“不错。” 单红闪着丝光的灰衫一幌,他抖抖柚子,又道:“听说你的刀法超绝。可以力敌万夫,朋友,此言可是当真?” 在一张太师椅上坐下,龙尊吾淡淡的道:“传言总是失实,我那里有此功力?” 单红半侧过面孔来,道:“龙朋友,老实说,银城很希望能有你这等人材,怎麽样?有兴趣答允大小姐的要求麽?” 龙尊吾垂下目光,道:“单岛主,你还没有忘记你做说客的身份?” 明朗的孩儿脸忽然一沉,随即又转为平和,单红搓搓手,将语声放得十分低沉的道:“龙朋友,这是一条求生的绝佳道路,你不要太过腐迂,自白将一条性命赔上了。” 摇摇头,龙尊吾道:“闯荡江湖原本没有什麽本钱,岛主,凭的只是几根硬骨头,一口不屈之气而已,如果连这点也没有了,相信岛主你亦不会高看此人,是麽?” 单红注视着龙尊吾好一会,缓缓地道:“你话说得不错,只是,你现在却用错了地方。” 龙尊吾笑笑,道:“岛主既是如此认为,我也无话可说了。” 单红深沉的看着龙尊吾,好一阵,他道:“往往,我有一种超越常人的本能,这种本能便是我惯於嗅出麻烦的到来,那天,在看你的第一眼起,我似乎便闻着了一般血腥气息,我知道你带来一场杀戈,而这场杀戈必定十分惨烈,但你既已来了,命运似乎已经注定须得如此,因而我便一直等待这一天的到来,我知道它终会到来的。” 沉默了片刻,龙尊吾道:“你既已知道,便该也明白可以避免。” 迸怪的笑了笑,单红道:“难得避免了,这像漫空而来的乌云,明明晓得它将带来一场狂风暴雨,却无法将这片乌云驱散。” 孩儿脸蒙上一片阴翳,单红又道:“目前能做的,只是如何设法在这场暴风雨未来临之前减少它的灾害而已,龙朋友,你明白我的意思?” 龙尊吾低沉的道:“我明白。”。 昂着手踱了两步,单红续道:“城主夫妇只有美媚这一个女儿,对她的宠爱自然无庸赘言,银城的规律如山,公私分明,在私来说,美媚是我的小辈,在公来说,她便是城主的千金,可以直接指使於我,就像现在,我与你谈到很多不该谈的,但这是我个人与你之间的交往,等到你正式与银城为敌,那时,我将会和你以命相搏,毫不容情,所以在你我尚未翻脸之前,我们彼此仍能以朋友谈笑,你却不要认为我单红对你有什麽特别爱护的地方;龙尊吾一笑道:“岛主你大可放心,天下最不会自作多情的人,我想,大约就是我龙尊吾了,这一点我看得极为透澈。” 点点头,单红道:“你不是一个承受欺压侮辱的人,但你很能忍耐,很能容展,只是。等到你达於忍耐和容展的极限,你便如岩浆爆发,猛不可挡,而且,你那时将残忍狠酷得惊人。” 龙尊吾毫不掩节的道:“岛主,你说得对!” 淡淡的眉毛聚集成一字黑线,单红语声清晰中带着一股沉郁:“我早已向大小姐禀明不愿留你,我的意思是尽早将你做掉,或者斩为残废,但大小姐不知为何一直执意不允,我明白杀戈之不可免已成定局,要来的,终将要来,我在冥冥中感觉不会有错”咬咬唇,龙尊吾道:“我也不明白你们那位大小姐到底是搞些什麽花样?若是有仇,何不一刀两断?若是有怨,何不痛鞑狠刮?罚我为囚,便应早些送往牢狱工地,罚我为奴,便应即时锁??相加,如今居高楼,享美食,穿锦衣,受药疗,这怎像是对待一个又仇又根的奴囚方式?而且她误我重举,碍我大事,不论她如何故示篱络,我总不会感激她的。” 第35章 猝发难 擒娇娥 怔怔的瞪着龙尊吾,单红不禁无声长叹,他摇摇头,想说什麽,却又闭嘴无言。 龙尊吾轻轻的道:“岛主可是有心事?” 单红一拂衣柚,道:“你懂得『孽缘』两字的解释?” 龙尊吾也怔了怔,道:“你是指?” 轻喝了一声,单红悠悠的道:“美媚错了,错了,错了……” 彷佛蒙了满头雾水,龙尊吾迷惘的道:“岛主,你是说她错了?她无故掳我来此,自然做得不对……” 单红双目中精光暴射,他道:“龙朋友,你是真不知,仰是假不知?” 龙尊吾怔了怔,迟疑的道:“什麽真不知,假不知?” 叹了口气,单红转身而出,到了门口,他又止步回首道:“天下只有两桩事勉强不得,一样是天意,一样是情感,若要勉强,必遭恶果。龙朋友,你是聪明人,你会明白我所指为何!” 说罢他举步行去,朱漆钢门迅速闭合,在那沉重的“碰”然一响中,龙尊吾猛的一震,骇然醒悟了单红所指之事! ***报天院的豪华大厅里,将将入夜。 徐美媚坐在正中的一张黑漆雕花太师椅上,她身後垂手肃立着青鹰与牟迟德二人,下首,单红半侧身坐着,另外一个穿着亮银锥的红皮马甲,牛犊裤,满胸黑毛的粗壮大汉双臂张胸挺立於傍,龙尊吾便站在徐美媚面前,现在,他的双手双踝俱已各加上了一付铁铐,特大号的! 大厅中是一片沉寂,过了半晌,单红首先开口道:“龙朋友,到昨天夜里,恰好是你於西岛疗伤治病的第叁十天,我们知道你的创伤并未完全痊,但却只得如此了,以你的武功造诣来说,还是带点创伤对我们比较适合……” 停了一下,他又道:“很抱憾在你昨天的晚膳中加入了蒙药,因为只有如此,才能替你顺利的架上镣铐,西岛奴囚,俱是这付行头,当然,对於阁下你,我们也不能太过例外,或者不算舒适,但时间一长你便会习惯。” 龙尊吾平淡的道:“我想我会习愤的。” 看了上面坐着的徐美媚一眼,这位美丽而任性的城主千金正寒着脸,双眸中煞气隐现,单红无奈的一笑,有些迟疑的道:“在你未正式到山滨去劳动之前,你还有一个最後的机会,大小姐的话,你愿听从麽?” 竟不考虑的摇摇头,龙尊吾道:“在十天之前我回复了岛主你,十天後的现在,我仍然是如此回复你,决不可能!” “碰”的一声震响,徐美媚一掌拍在旁边的镂金小几上,几上的一只小巧玉杯也被震得一跳,徐美媚柳眉倒竖,粉脸泛白,她愤怒的道:“好个不识抬举的狂夫!” 单红劝慰的摇摇头,道:“龙朋友,你还是叁思而行的好。” 微微昂头,龙尊吾道:“在这段失去自由的日子里,我已想过叁十遍也不止了,只使我越想越恨,越想越怒!” 炯然盯注着对面的徐美媚,龙尊吾冷然的道:“以强权压榨,以暴力威服,这不是为人成事之道,姓龙的只有一颗头颅,却也不惜为一口浩然之气而抛舍!” 单红的目光一亮,口中却暴喝道:“好嚣张!” 徐美媚早已气得混身发抖,银牙紧挫,她一个字一个字自齿缝中迸出! “西岛主,你还在等什麽?” 猛然站起,单红阴沉的道:“在送你去出滨工地之前,龙朋友,你的锐气还得略受码磨!” 说着话,他的目稍已微微一瞄,於是——那穿着红皮马甲的魁梧大汉闪电般踏进叁步,右手一扬,两根细若丝花针般的倒勾弯剌已泛出丝丝寒芒! 单杠突然又一探手阻止了大汉的动作,他笑吟吟的道:“野熊颜英手里的两件小小玩意,叫做『骨针』,拍到肌肤中时,会有一些儿疼痛,不过痛得很轻,就像被蛇虫叮了两口一样,这『骨针』嵌入你的双肩胛骨之内,每在你暗一运力之时,便会直透入骨,进出拉扯,那种痛楚,却是非常人所能忍受,你以後每日劳累只怕免不了运力用功之苦,龙朋友,你自己想想看,这味道将会如何?” 龙尊吾坦荡的一笑,道:“杀剐由便,欲淫我意志,屈我节操却是休想!” 猛一跺脚,徐美媚尖叫道:“给我住嘴!” 野熊颜英怒吼一声,生满了粗黑汗毛的巨掌已快不可言的左右开弓掴去,“劈拍”连响中,龙尊吾的面孔被打得左幌右摔,鲜血点点,两边脸颊,刹时已乌肿了甚高! 单红淡淡的道:“罢了!” 野熊颜英收手退後,徐美媚却是怔忡的瞪着龙尊吾,表情离奇而复杂,说不出是一种什麽样的意味! 舐舐嘴唇,龙尊吾朝单红一笑,道:“这十六记耳光,是我报达西岛主一月来的治伤疗病之倩,十六掌过去,你我自此两不相欠!” 单红深沉的道:“本岛主原未望你报答。” 向前踏进了一步,徐美媚强忍激动,硬冰冰的道:“龙尊吾,我对你已是十分宽,更十分容忍,你不要逼得我摘你的头,你应该知道我做得出来!” 啊肿的面颊抽动了一下,龙尊吾道:“你做得出,但做不到!” 徐美媚面色大变,她怒极的道:“你要我试试!” 十分悠闲的,龙尊吾的声音低沉:“感谢你们替我养好了伤势,我已耽搁得太久,假如各位没有什麽异议,我想,今天我该开贵地了……” “你在做梦!” 猛然侧首,单红迅速的叫:“魏山!” 锦屏後,魏山立即出现,躬身道:“小人在。” 单红目注龙尊吾,道:“你是用的焦钢镣铐麽?” 那魏山忙道:“正是。” 单红又急速的道:“孙大夫怎说?” 魏山有些奇怪的道:“孙大夫说此人创伤只算痊愈一半,其肩上积毒尚有小部份未除,且伤口初合,内腑疲伤仍未健愈,真气不能运行,日常行功可与常人无异,但出力卖劲则仍难支……” 点点头,单红沉缓的道:“龙朋友,你不是在危言耸听吧?” 龙尊吾僵硬的一笑,道:“只看各位慈悲了。” 徐美媚疑惑的道:“西岛主,不会有问题吧?” 搓搓手,单红道:“我想他是在故意夸大渲染,他的伤势并未全好,且此处四周环水,我银城高手如云,除非胁生双翼,我倒要看他是如何去法?” 冷着脸,徐美媚一咬牙,断然道:“给他嵌入『柑骨针』!” 微微一怔,单红道:“现在?” 徐美媚平板的道:“为防万一,只得如此!” 单红含有深意的瞧着这位刁蛮的小姐,低沉的道:“大小姐,你考虑考虑!” 一跺脚,徐美媚尖声道:“西岛主,我说了就算!” 无奈的摇摇头,单红朝龙尊吾道:“朋友,等你想过来再除针吧,颜英!” 那狗熊似的粗漠答应一声,双手倏合猝分,其快无比的将手中两枝“骨针”拍向龙尊吾的肩胛,但是,就在两枚尖勾针带虹的青芒一闪之际——“哗啦啦”一阵暴响,戴在龙尊吾手腕脚踝上那付粗大焦钢镣铐竟芭同时拆断飞出,一砸徐美媚,一撞单红,而钢铁的裂拆声却几乎连这间宏大的厅堂也震动了。” 同一时间,野熊颜英已狂号一声跄踉倒退,两枚“骨针”不知何时已扎进了他自已的膝盖骨内,痛得他将一张黑糙糙的丑脸都蹙成紫色的了! 大厅中人影流电般焱然幌掠,徐美媚在旋身急游中,她坐着的那张华贵太师椅已被飞来的一付断铐砸成粉碎! 单红身形微闪,两只焦钢脚铐擦着他的双耳掠过,几乎没有丝毫停顿,他已急如鸿般扑向了直冲厅顶的龙尊吾! 青鹰与牟迟德的反应也是迅捷无匹,他们一见徐美媚没有受伤,齐齐暴叱一声,分成两边包抄而上! 那边的魏山睹状之下,双手用力连拍五下,右腕一翻,已多出一柄奇异的“蛇信叉”来,偏身直往梯口冲去! 龙尊吾凌空的身形一斜一卷,美妙无比的倒翔叁圈,单红的去势已在眨眼间逼到,只见他双臂倏舞,漫空掌影已有如千百柄巨锤铁锥般交织着呼轰涌上,功力雄浑无比,宛似山崩浪排! 背脊一弓,龙尊吾“呼”的贴上了厅顶,巧妙的避过了对方的猛烈攻击,一松劲,人又殒石般直坠下来! 牟迟德正好迎上,照面之间,他的斑竹箫幻起波纹似的道道流芒,一层接着一层的包卷上来,那枝心形的坚硬翡翠,也摇幌不定的猝飞急射。 身形有如一股淡淡的轻烟,在空中飘忽荡移,却是荡移得那般快法,斑竹箫连连击空,龙尊吾已雷电般反攻十九掌! 冷冷一叱,牟迟德闪让叁尺,青鹰适时跟进,掌腿齐施,其猛如狮,龙尊吾不进不让,翻折腾跃中,准确无比的连消带打,毫不客气的硬生生迎上! 单红飞身追至,深沉的道:“龙朋友,你真不差?” “差”字在这位银城西岛岛主的舌尖上打着转子,他的两臂已奇幻无比的倏伸倏缩,彷佛有百十条蔓突然自虚无中涌现,那座遮天盖日的自四面八方卷来,拿捏的部位却又是这般狠准! 大凡是武功到家的高手,只要与敌甫一接触,便可以约略揣摸出对方所负艺业的高低,千臂童子单红固然震撼於龙尊吾的快捷灵巧,但是,龙尊吾又何尝不对千臂童子的威猛毒辣感到异呢! 足尖急旋,龙尊吾就在有限的空间里连连闪躲过去,单红的攻扑,而大厅中桌翻椅倾,青鹰目露凶光的又自一侧猛冲上来! 双掌一兜突斜,两片如刃的劲风成交叉形急速切向青鹰颈项,青鹰大吼一声,单掌闪缩,瞬息间挥出十一掌相拒! 在一连串的肉掌交击声中,牟迟德的斑竹箫诡异的点幌戮到,箫端心形翡翠飞起,一圈淡淡的莹芒罩住了龙尊吾的中盘七大要穴! 身形不动,龙尊吾掌势骤起,在斑竹箫的紧急挥舞中寻隙猝击,同一时间,他的右脚倏飞又落,逼得牟迟德的心形翡翠斜挑带回! 单红的身影又似鬼魅般掩到,他冷冷一笑,抖手之间叁十九掌串连成流星般的一线同时劈出,掌影漫空飞舞中又突然并散,有如正月的花炮火焰般飘蓬如雨的罩下! 龙尊吾双目怒睁,低吼一声,双臂翻崩而上,在两臂波浪似的颤抖中,一片掌山布成了一道倒弧形,那麽威猛的硬接了上去! 又是一阵起落不息的暴响扬起,单红身形略一摇幌追出半步,龙尊吾却似断线的风筝一样被震得飘出寻丈! 一直站在梯口戒备的魏山见状之下,忍不住脱口大呼:“这输了!” “了”字的单音还在大厅中绕,龙尊吾飘出的身形却猛然一挺,怒矢般笔直射向楼梯! 单红翻身急追,边怒吼道:“蠢材,截住他!” 魏山才觉眼前一花,龙尊吾的身躯已擦着头顶飞了过去,他吃惊之下不及多想,猝然回身,手中的“蛇信叉”抖腕抛出! 龙尊吾凌空的身形倏然平空往上一弹,端分两头的尖锐蛇信叉险极的自他胸腹掠过,而几乎不分先後,他的右掌在一挑骤砍之下,虚空隔着五尺,魏山的胸膛已恍若击,震得他一个跟斗翻了下去! 单红倾力追来,却眼望着龙尊吾一溜轻烟似的上了楼顶,他气得双目血红,闷着声衔尾跟上。 青属疾如飞鸟般掠上右面的楼梯,同时兜截,玄鹤牟迟德略一犹豫,望着呆若木鸡的徐美媚道:“大小姐,可要小的於此相护?” 茫然打了个寒禁,徐美媚带着咽声的叫道:“逮住他,死活不论!” 牟迟德心中叹了口气,迅速飞身上楼,此刻,大厅四周,早已静静峙立着二十馀名灰衣大汉,个个手中紧握一式“双环刀”,屏息如寂,等候着谕令展开行动。 上了楼,龙尊吾连多看一眼也没有,他双掌猛推,一片狂烈的劲风拂处,当前一条巧廊边的冰花格子窗户已“哗啦啦”震为粉碎,他却没有立即掠出,身形微耸,人已闪入窗边的丝幔之後。 他几乎刚刚藏好,单红的影子已似飞鸿一样凌空射出,瞬息之後,青鹰与牟迟德也紧跟着从窗口扑去,窗外,早已火把通明,闪耀成一片了! 一丝嘲弄的微笑浮上龙尊吾的唇角,他毫不迟疑,立即翻身跃向楼下,而楼下,正有两名灰衣大汉扶起了魏山,野熊颜英也咬着牙拔出嵌入於他膝盖骨里的两枚“骨针”! 龙尊吾的身影有如一头巨鹏般凌空扑下,满怀气苦的徐美媚猛然查觉之下不由得呼出声,野熊颜英方才拔出一枚“骨针”来,正痛得他面上变色,一听到徐美媚的叫,他也同时发现了去而复回的龙兮吾,於是,他不顾一切的狂吼一声,奋力滚抱向龙尊吾而来。 “啊”了一声,龙尊吾扑落的身形猝然一斜,左掌一缩倏弹,颜英蓦地惨嗥,满口鲜血喷起老高的倒仰出去。 徐美媚粉脸铁青,她一个箭步冲上,素手一翻直劈龙尊吾面门,左手却已不知何时握着一柄匕首暗暗插向对方小肮! 有些汗渍透渗在龙尊吾泛白的面孔上,他冷哼一声,有如蛇旋般奇异的转了一个半弧,手掌竖立如刀,猝起猝落,一起格开了对方的攻努,一落,便正好切在徐美媚的手腕上,震掉了她的匕首! 一个跄踉,徐美媚痛呼如泣,扶着魏山的两名灰衣大漠早已舍弃了伤者拼命扑了过来,“双环刀”霍霍生风,交叉着自左右斩到! 龙尊吾单足着地,猛然倒仰,在两柄利刃砍空之後的自相撞击中,他的双掌蓦而分出,两名灰衣大汉已大叫着翻滚於地! 捧若肿胀欲裂的手腕,徐美媚尚未站稳步子,龙尊吾又似阴魂不散般冲到了眼前! 尖叫一声,徐美媚奋力向一侧跃去,大厅傍的十六名灰衣大汉亦已纷纷冲来,龙尊吾支手扶地,整个身躯突然贴地飞旋,冲在前面的八名灰衣汉子全在同时四仰八叉的跌翻出去,骨骼的断裂声更响成了一片双环刀在空中飞舞着,龙尊吾右手一抄,已准确的抓住了一柄,徐美媚侧跃的身形始才落地,他手中的刀刃已那麽神鬼莫测的贴上了她的颈项! 另十名灰衣大汉稍差一步的没有截住龙尊吾,刹时俱不由呆在当地,个个脸色全泛了青! 徐美媚喘息着,她刁悍的用力扳动身子,龙尊吾手中的双环刀微微用力一压,左手一下子又将对方的手腕反扳到了背後! 咬着牙呻吟了一声,徐美媚痛得全身抖索,唇角也在不住的抽搐着,龙尊吾冷冷的道:“你远是安静点好,在我手中,你大小姐的身份半点也用不上,惹得我性起,你就後悔莫及了!” 徐美媚的一身衣裳全叫汗水给湿透了,她怒睁着眼,痛恨的道:“我後悔不早杀了你……”冷嗤一声,龙尊吾道:“少放狂,我若想杀你,如今你已是死上叁回还有馀了!” 大厅前的钢门忽然启开,千臂童子单红一马当先的冲了进来,他身後紧跟着牟迟德、青鹰、范小定、范小成等人,另外有无数名灰衣大汉也潮水似的涌了进来,刹时已将整个大厅围了个水泻不通! 一见眼前的情景,连单红在内,顿时全都傻了眼,好一阵子,单红才平静了下来,他踏前一步,苦涩的道:“龙朋友,你果然棋高一着,我们上了你的当了。” 龙尊吾疲乏的笑笑,道:“你众我寡,加以我的力又未恢复,正常,若不用点手段,只怕侍候不了列位这一大堆!” 单红沉缓的道:“你挟我城主千金以为人质,我们投鼠忌器,暂时奈何你不得,但是,你如伤她毫发则银城必将你挫骨扬灰!” 舐舐唇,龙尊吾道:“我不会如此愚蠢,你们这位城主千金於我大有用途,除非你们再想对我不利,否则她是极其安全的……” 一侧,青鹰跨前两步,悄悄的,他又移近了半步……龙尊吾转脸朝他一笑,道:“朋友,你是想早些断送你们城主千金的性命了……” 青鹰恶狠狠的瞪着龙尊吾,阴沉的道:“有种便放下大小姐,由我陪你一决生死!” 大笑一声,龙尊吾厉烈的道:“你差得远!” 一句话得青鹰额际筋骼暴起,双目凶光四射,他呼噜噜的喘息着,一步一步逼向了龙尊吾! 轻淡的一哂,龙尊吾抬了抬手中的双环刀,同时,左手暗中加了点点,徐美媚已不由痛着的呻吟出声单红神色一变,冷厉的道:“青鹰,你站住!” 猛然停住,青鹰却略显不服的回首道:“西岛主,我们满厅的人就让这狂徒一个人给唬住了?他不是叁头六臂,没有什麽大不了……” 单红的孩儿脸刹时浮起一层可怕的阴翳,他冷硬的道:“你不要忘记大小姐的生命正握在此人手中!” 青鹰双手紧握,激动的道:“谅他不敢稍有加害之心,他只是威胁我们而已,西岛主,我们正可一鼓作气将这狂徒擒下!” 双目中陡然射出两股凶光,单红霹雳般大吼:“在这里是听你的还是听我的?给本岛主滚回来!” 青鹰面孔的肌肉剧烈的抖索了一下,他咬千牙慢慢退回,这时,大厅门外人影连闪,叁个怪客已排众而入。 来的叁个人,一个身莴七尺,光头、麻脸,dao提一根两尖铁棍,一位身材瘦长,蓄着**撇山羊胡子,神色阴沉而冷漠,另一人却是个玉面朱唇的英俊青年,背後露着半截白玉剑柄,青色的丝穗正微微飘扬,叁个人甫一进来,已分立叁个角度,麻脸大江朝单红躬身道:“在下等於山滨闻得警讯即时赶返,所有囚奴俱已归监,并加派守卫,其他好手亦正自两岛各处纷纷聚集。” 单红点点头,面孔阴沉着没有说话,那英俊小伙子目光向大厅中一瞥,不由得险些脱口叫了出来。 留着山羊胡子的中年人也楞了楞,他又朝地下一扫,越发有些怒不堪,单红摆摆手,道:“不得擅动!” 龙尊吾眼脸半垂,他低沉的道:“西岛主,我想,等你们高手逐渐聚集,对我来说十分不利,而且如此僵持也难有结果……” 单红沉住道:“你说如何?” 龙尊吾断然道:“我要告辞了。” 单红怒道:“你要以大小姐威胁吾等!” 冷冷一笑,龙尊吾道:“正是!” 单红努力忍住愤怒,缓缓地道:“请你略微等候,我早已遗人飞骑前往银城禀报城主,待城主前来,是好是歹立见分晓。” 摇摇头,龙尊吾道…… “抱歉,我不能奉陪。” 一傍那年青人大叫一声,吼道:“你以为你是什麽人物?胆敢如此嚣张!” 龙尊吾看也不看对方一眼,冷冷的道:“朋友,你无庸大呼小叫,在这里你连个丑角也扮不上!” 年青人怒极狂吼道:“我活劈了你!” 龙尊吾哈哈一笑,道:“如若有缘,我们会试上一遭,只是,怕你力不从心!” 那年青人猛然往前踏进一步,单红双眉突皱,沉厉的道:“杜庄,你疯了?” 年青人立即肃手退下,却是满脸悻然之色,龙尊吾挟持若徐美媚,开始缓缓向厅门移动。 单红咬着牙,缓缓地道:“龙朋友,你不要逼人太绝……” 龙尊吾慢慢移走着,冷漠的道:“乃是因为你们先做得绝!” 忽然——徐美媚挣扎了一下,颤抖着道:“西岛主……你们拿下他,我死无足惜,只要你们记着以他的首级祭我之魂……” 单红退後一步,道:“大小姐,且请镇定,城主一到必有两全之策……” 徐美媚带着咽声道:“不要管我,你们冲上来,不能由我一人而坏了银城的威名……我宁愿以一命换他一命……” 摇摇头,单红道:“大小姐,请恕本岛主违抗尊意,本岛主万万不能以大小姐千金之体换这狂夫一条贱命!” 徐美媚呻吟了一声,咬着牙道:“这是我自己愿意,城主不会怪你……” 单红沉缓的道:“大小姐,恕本岛主不能……” 龙尊吾继续向前移动着,每到有对方人马站立着的地方,他也全不迟疑的靠了过去,那些灰衣大汉们任是满心愤怒,时欲猝袭,却又不敢稍有造次,个个都只得乾瞪着眼悻悻让开。 玄鹤牟迟德行进了一步,他低沉的道:“龙少兄,无论如何,请你切莫伤了城主千金。” 第36章 斩枭鹰 脱追骑 龙尊吾瞧着鹤,显得特别和善的道:“先生,只要在下能全身而退,在下答应先生如此。” 说着,他与徐美媚已经上了甬道,逐步行向大门,四周的灰衣草莽们莫不人人咬牙切齿,磨拳擦掌,但只是心中使劲,任谁也没有把握敢冒这个险,他们每一个都明白,这乃是生死立见之事|单红仍想尽量拖延时间,他接近了一点,低低的道:“龙朋友,武林中的道义你一点也不讲了麽?又何苦使我们如此为难?你知道这件事我们做不了主………” 已经到了大门,龙尊吾沉缓地道:“单西岛主,你是个人物,这次若有失周之处,他日有缘容我龙某人致歉!” 单红忙道:“龙朋友………。” 龙尊吾霍然转身,双脚飞快旋舞,两名当门的灰衣大汉秀球般滚跌於地,他长笑一声,已挟着徐美媚腾身掠入茫茫的夜色之中! 单红的一张孩儿脸在刹时变成铁青,他暴叱一声:“追!” “追”字像一声巨雷,在空气中轰轰作响,单红瘦长的驱体已宛若脱弦的怒矢,快得令人难以思义的飞掠出去,玄鹤牟迟德与青鹰二人也随後急跟,另外,那麻面大漠,山羊胡子,叫杜庄的年青人,都丝毫不敢怠慢的紧紧奔出,报天院内外的无数灰衣角色们亦一窝蜂般涌了出来,火把的光辉,闪缩跳耀,喊叫喝叱声响成了一片,每个人都红了眼啦! 挟若徐美媚,龙尊吾施展了他“九絮擒鹏”的至高轻身术,在一口真气的运转间,做着几乎像一头强悍的巨鹰凌云驭风般的飞驰,只见他脚不点地,却已连连射向虚渺之中! 单红倾力追赶,一双眼睛瞪得和牛蛋相似,在他俊面只隔两丈,玄鹤青鹰等五个人拼命跟随,而在黑暗的大地里,火把点点,人影幢幢,漫山遍野的气卷而来,算不清有多少人马………。 徐徐的呼息着,龙尊吾的鼻孔间发出均匀的丝丝声,十分平静,十分沉稳,而在这一次又一次的呼吸声里,他便一次又一次的远出去了。 胁下的徐美媚已经在方才突围出来的一刹被龙尊吾点了“软麻穴”,她完全不能动弹的瘫在龙尊吾强劲的左臂弯里,神智清醒如常,就是连一点挣扎的力量也使不出,空自急得泪水盈盈………在後面紧紧追赶着,单红愤怒至极的大叫道:“龙朋友,你做事做得太绝了,…:”龙尊吾头也不回的高声道:“你放心,我能安返,你们城主千金亦能安返。” 单红听声更形加快了奔速,又大叫道:“银城铁岛四面环水,只怕你插翅难飞………o”这一次龙尊吾闷不吭声了,他沉默着,只管一个劲发力飞掠,身後,已突然有叁只花旗火箭带着五彩缤纷的焰尾射上了星沉沉的天空! 有微微的汗渍渗了出来,现在,单杠已经明白了龙尊吾的一身功夫精湛到什麽程度,这程度,早已超出了他的估计太多。 在龙尊吾胁下的徐美媚,呻吟似的娇喘着,她彷佛感到自己在腾云驾雾一般,忽然凌空飞起,又忽然直泻地面,四周糊的景色迅速往後倒退,就像有一股大力在拼命往後拉扯,几乎连她的心脏也扯出来了极为吃力的,她喘着气道:“龙尊吾………o”一面急奔着,龙尊吾淡淡的道:“有何指教?” 徐美媚怨恨的道:“你想将我如何?”冷冷一笑,龙尊吾道:“你作威作福惯了,此番也叫你受受身为囚掳的痛苦!” 徐美媚怒道:“你,你敢………0”哼了一声,龙尊吾一抬臂,徐美媚纤细的身躯呼的飞起,龙尊吾眼皮子也不撩,扬手闪挥,“劈啪”四记脆响,可怜这位美人儿的粉嫩面颊便添上了二十条指痕,四记辣括的耳光挨得好塌实! 一翻臂,又将徐美媚挟在胁下,而在动手之中,龙尊吾的身形亦毫未稍滞的电跃着,他冷然道:“如何?敢是不敢?” 自有生以来,徐美媚便没有受过此等折磨和侮辱,面颊上的疼痛,却及不上他心中的委曲於万一,任她再是匀蛮霸道,此时也忍不住泪珠儿夺眶而出,窒着声音啜泣起来。 龙尊吾纵跃如飞,边冷淡的道:“哭?有什麽好哭的?你忘记叫那大狗熊一样的粗汉掌我的嘴了?那种滋味,你自己也该,哼! 我已手下留情得大多了………。” 抽噎着,徐美媚更咽道:“你竟敢………竟敢打我………爹爹知道,一定会把你活……,活剥!” 龙尊吾不屑的道:“他便知道又奈我何?生不说他能不能动得了我,至少在他对付我之前我会有充分时间收拾你!” 徐美媚流着泪道:“我好後悔………我不该留着你………” 弗身跃近一条小溪,龙尊吾怒道:“你休要瞎扯,你後悔不该强将我掳来此处才对,我并没有对不起你,你却不管叁七二十一硬给我加上折磨,哼!我赏你四记耳光实是太轻了,惹起我的性子,就万刀割了你!” 徐美媚啜泣着道:“好,你杀,你杀,你不杀就不算男子汉!” 龙尊吾冷森的道:“你以为我做不出来?” 咬着牙,徐美媚道:“你刚才如此侮辱我,我已是生不如死,不管你做不做得出来,我早已不把这条命放在心上了….。” 哼了哼,龙尊吾道:“那只是你的事,待我安然离开你们这个鬼地方以後,要死要活悉随尊便,你我原无牵连,你要如何,与我也完全无涉………。 徐美媚咬牙切齿的道:“如果你不杀我,今日之辱我一定会加倍索还,我要吃你的肉,剥你的皮,五马分你的….伍蔑的笑了笑,龙尊吾道:“到了那一天你再如此打算也不迟,只怕是今生今世也难得如你的愿,我姓龙的非是省油之灯!” 泪水又扑簌簌顺颊落下,徐美媚抽噎着,她正想再说什麽,却突然惊喜的闭住了嘴,目光尽力移动四望,是的,有一种怪异的声音行在周遭,那是一种鸟类急速扑翼的声音! 这是一片疏林,龙尊吾倒没有什麽特殊的感觉,他自然也听到了那种声音,只是这声音太也寻常,夜乌扑翼,照说乃是一件根本不值得注意的事,但是,徐美媚却知道这种扑翼之声,和一般夜鸟的扑翼大为不同,她晓得,这是银城特别饲养的“角鹰”飞寻来了! 龙尊吾依旧奔驰如电,攸起条落,他不时回首搜视追兵,而追兵的影子时隐时现,就连单红也落後了一大截了。 傲然一笑,龙尊吾道:“银城高手,也不过如此而已——o”他的话声还留着一节尾韵,夜空中突然响起“刷”的一声异响,一团灰银色的影子疾扑而下,这团影子大如磨盘。照面之间,一枝尖锐泛闪君乌光的勾喙已急戳龙尊吾的左眼! 暴叱出声,龙尊吾意外之下反应却更形隼利,他猛然斜出一尺,双环条闪猝扬,“吟”的一声惨叫,半空中羽毛纷升,血雨喷溅,那团银灰色的影子已被斩为两边撞跌於地,天鹰,这是一只头生肉角的挣狞怪鹰! 龙尊吾方才一征,空中又传来“呼”“呼”两声怪响,几乎声音刚刚响起,另两团灰银色的影子已掠空自枝空隙中扑落! 急速往前升跃,在抬步的的刹那,龙尊吾手上的双环刀蓦然快绝了的猝挥急翻,两只角鹰紧跟着两声嚎叫,“碰”“碰”分向两摔掉落,蓬散的羽毛就像雪花般四散飘落! 当这叁只角鹰在这瞬息间毕命,龙尊吾已经再度逸出叁丈,双环刀的“哗啦啦”震响方才传了出去,远远地,单红的声音暴烈传来:“龙尊吾,你逃不了!” 他的声音,在挺拔的树木枝干间,又有七只角鹰带着羽翼破空之声凶悍揍至,有如钢勾般的嘴喙与一双利爪已那麽凌厉的啄抓向龙尊吾! “呼噜噜”一个暴旋,龙尊吾的双环刀宛若初阳的光景,快速得无可言喻的带起一道光弧,光弧条现又减,七只攻来的角鹰在一阵“括”“括”暴响中已是五只头飞血溅,另两只也尖叫着歪歪斜斜的摔落地下揍腾不已! 锋利的刀刃上有一线血珠顺着刀口滴落,当第一滴鹰血淌在地下,到最後一滴落,龙尊吾已经出了林子,隔着斩鹰之处有二十馀丈了。 徐美媚不能抬头,却清楚的看见十只悍野的角鹰在刹那间毙命,她不由深深震骇了,当然她明白这类擒自“红土大荒”里的鹰种是如何凶暴狠厉,在寻常,一头角鹰几乎可搏杀叁名壮汉,但在龙尊吾的手下,却竟这般不堪一击,连略微阻挡他一下的功效也没有发生! 後面,沉沉的夜色中,火把与琉璃的光打恍若繁星,成为一个庞大的扇形往这边围了过来,与龙尊吾的奔速相比。虽然是慢了点,但他们双方都如道这只是一个四面环水的岛屿,只要一寸寸的往前逼,除非龙尊船逃走,否则早晚也会背水一战的,到了那时,胜负如何就谁也不敢逆料了! 仰首一探天空,唔,没有再发现角鹰的影子,龙尊吾起落如飞的掠走着,边冷冷的道:“徐美媚,你大约知道那几只野鹰飞临前的预兆吧?” 徐美媚毫不畏缩的道:“我当然知道!” 龙尊吾怒道:“你却十分沉得住气!” 徐美媚痛恨的道:“我恨不得让这些角鹰琢瞎你的眼,抓烂你的心,把你碎万段,挫骨扬灰!” 身形条射而起,连连飞掠,龙尊吾的衣衫飘拂,宛似乘云驭风,他讽嘲的道:“如今你的梦该醒了,我平安得很,那些角毛畜生并未遂你心愿,反而被我宰杀一空!” 气得泪水再度盈眶,徐美媚想说什麽,却猛觉心口一闷,喉头一窒,张开了嘴却吐不出一个字来! 是的,龙尊吾已用他挟看人的手臂在移动间巧妙约又点了她的“哑穴”,为的是怕她尖声高叫引敌来追o冷冷一笑,龙尊吾道:“本想让你有开口的自由,但你实在令我生气,若不乘早使你闭嘴,怕我会气得杀了你!” 顿了顿,他的身形夹在一条隆起的山脊之下,山坡上有排排栽植的林木,龙尊吾略一忖度,迅速跃到一株大树的浓密枝里。 他几乎刚刚掩遮好,山脊下的道路上,山脊问的林木中,对面的荒野里,已有幢幢人影自那一边飞快出现,个个都像是火烧了屁股一样流鸿般往对面奔去,“嗖”“嗖”的衣袂带风之声不绝不息! 好一阵子………- 人影总算过完了,龙尊吾又小心的往左右前後搜视了几遍,然後,他低下头来,朝双目圆睁的徐美媚道:“你一定以为我要往岛边走,去夺一条船突围,是麽? 你们银城的每一个人也都会和你一样这麽想,因此他们除了倾巢出动搜捕於我之外,各处码头及滨水之处也必然都布下了层层潜伏,但你们完全想差了,我不错是要夺一条船走,可不是现在,我要先拿回我的兵器、面具、以及那些灵药,然後我才离开,目前我要到你藏着我这些物件的地方去,然後我要好好休息一会以备大战,你们银城的人精明得很,不过,我也不太傻!” 说着,他不管徐美媚俏脸上现露的那股愤恨,憎怒,悲切的表情,依然挟着她踪身而起,自树稍子上掠飞直奔山脊的那一面。 龙尊吾走对了,山脊的这边果然正是银城,他尽量掩蔽着身形,专挑黝黯崎岖的地方走,没有多久,他已避过了十多处明哨暗卡,潜入这座银芒闪闪,建造豪华的怪异城镇里。 千秋府轰立着,一月馀来,嗯,仍旧无恙。 在千秋府四周,队队灰衣大汉往来巡行,哨岗一处连着一处,低促的叱问之声此起彼落,刀矛的寒光映着火把的红芒闪闪生辉,宽大延展的台阶上挺立着四列执刀勇士,大门两侧的灯光映得他们一张张沉冷的面孔恍若僵,戒备是如此森严遇密,恍似大敌将临。 伏於一座屋宇突起的拱脊上,龙尊吾仔细打量若周遭的地势与环境,半晌,他低下头向徐美媚道:“我那些东西都藏在你住的地方;是麽?”徐美媚猛然闭上眼睛,来了不理不睬,龙尊吾眉梢子一扬,哼了一声道:“你不说也不要紧,我会找得出来!” 说罢,他那一只精光闪闪的眸子又开始往千秋府搜视起来,他知道硬闯进去并不难,难的却是在於何不惊动对方…: 第37章 表心迹 意缠绵 夜空中没有月光,但有稀疏的星辰,星辰挂在高高的,莹洁的天空上,闪眨着明灭不定的冷眼,四周是一片沉寂;除了那些低沉的脚步声与间或的叱问声外,简直就找不出其他一丁点别的音响来了。 龙尊吾沉吟着,思考着,半晌,他谨慎的溜下了屋脊,小心翼翼的利用着房角阴影往千秋府的後面绕了过去。 千秋府的後门仍然是警戒严密,叁步一哨,五步一卡,一排古趣盈然的老松却植在隔着院墙的叁丈之外,现在,在那两处白云石的高大後门门楣所悬的四盏巨型八角琉璃灯下,八名灰衣大汉正往来交叉巡弋着。 龙尊吾跃上了一株老松,藉看枝的掩护,他略略一数下面的守护者,唔,连十七处哨卡在内,一共竟有四十二人之多! 压低了嗓门,他朝闭着眼的徐美媚道;“防卫很森严,你猜我如何进去?”徐美媚自然无法回答,她却猛的睁开眼狠狠瞪着龙尊吾,那双悄丽的眸子里,泪光依然盈盈。 龙尊吾捉狭的一笑道:“很简单,我用一枝最古老的欺敌方法,但这种方法却经历了千百年而仍然有效;声东击西!” 徐美媚虽则狠狠的盯看龙尊吾,目光中劫明显的露出一丝带着迷惑的兴趣来,龙尊吾微微一笑伸手折下叁段松枝,抖腕朝左边射出! 於是一连串“刷”“刷”的暴响声穿林而去,就像是一个人在发力狂奉时身体擦抹着枝叶的声音! 四十多名守护者同时都听见了,他们顿时一征,面面相觑着,一个鼻头缺了一块的灰衣大汉略一犹豫迟疑的道:“彭盛,这是什麽声音?”站在他对面的一个瘦削汉子目注松林,呐呐的道:“像是狸猫窜过林子的响声……” 摸摸鼻子上缺了一块的地方,这灰衣大漠舔舔嘴唇,道:“不会搞错吧?” 瘦削汉子面色泛白,道:“我想不会……那话儿早落荒逃了,那会自投罗网朝城里跑?”仍旧摸看鼻子,那大汉下了决心道:“不管是不是,总得去查上一查……” 说看,他侧首叫道:“每哨派出一个人来,往松林子左侧搜,大伙儿招子放亮一点,发觉什麽不对劲的,赶紧吹哨子……” 十七个哨卡刹时出来十七个人,他们紧握看双环刀,两眼圆睁,兢兢业业的往左边松林围抄上去,一付如临大敌之状! 缓缓地,十七名灰衣大汉进了林子,他们开始用刀在草丛间刺探,个个形色紧张惶然,像把一颗心提到了喉咙上……笑了笑,看得分明的龙尊吾又朝那边更远的地方用力掷出了一段松枝,“噗簌簌”的松枝穿林之声显得那麽清晰而又急促的传了过来! 十七位银城属下的仁兄似是紧张得过了度,甫一闻声,其中一个已猛的脱口大叫:“有奸细,有奸细另两个也一下子跳向一边,惶恐的吼着:“一条人影往下面淌过去了,好快!” 於是,剩的十几个人也立即掏出了银色的哨子狂吹起来,哨子的尖锐响声刺耳的传播在沉沉的夜色里,显得特别凄厉,特别恐怖! 鼻子上缺了一块的那位朋友,在闻得警呼与哨音之下,由不得猛的打了个冷颤,他一咬牙,双环刀一挥:“赵刚,你吹哨子招人,其馀的跟我追下去!” 在两扇後门左近的灰衣大汉们立即跟着这位仁兄叱喝着涌往松林,只剩下一个在嫌着哨子闭着眼仰头狂吹! 把握住这瞬息即逝之机,龙尊吾挟着徐美媚腾身而起,有如一道流光,猝闪之下已越过了高大的院墙贴着院墙溜向一间似是花房的暗影里,龙尊吾耳听墙外人语嘈杂,步履声奔走不绝,一阵阵的高声叱问声传出老远,他不禁笑了,低细的道:“徐美媚,银城上下不过如此,没有什麽高明的!” 忽然,龙尊吾闭口伏下身去,十多名灰衣大汉正自花房的另一边匆匆奔过,为首的一个角色在低声咕哝着:“老郑准又在瞎紧张了,我他妈就不信那性龙的小子不忙着逃命还敢往城里闯,他又不是活腻味了……” 语声渐去渐远,十几条人影也消失在後门之外,静默了一会,龙尊吾抬起身来细细朝左右打量,迅速转身飞奔向右侧而去,那右面,嗯,该是千秋府的内宅後院了。 千秋府是宏大华丽而深沉的,亭台楼阁栉比相连,却适当的辟出花园水榭,幽院曲桥,回廊连接着屋宇,朱栏环绕着回廊;庭圈衬托着花圃,巧径勾划着庭园,无一处不是匠心独运,无一处不是清雅精致,越深入,越觉得气势瑰丽,美不胜收,像在变着五色绚彩的万花筒。 谨谨慎慎的穿过了无数处雄伟的、小巧的屋宇,无数处美丽的、优雅的花园,现在,一片粉白的围墙正拦在中间。 围墙的前端有一个圆门,四名灰衣大汉守在圆门两边,四个人俱是手握双环刀,目光炯然,一瞬不瞬的时时往周遭查视着。 略一迟疑,龙尊吾直奔墙尾,那里也有两名灰衣汉子在执刀巡行,但是,显然他们注意力没有圆门的那四位来得集中。 猛然吸了口气,龙尊吾笔直拔冲空中,他这奋力拔升之劲,使他一下子几乎升到了七丈还多的高度,在空中一个转折,已快逾闪电般越墙而入! 两名灰衣大汉中的一个忽然揉揉眼睛,迷迷惘惘的朝夜空中仰头张望看,他的同伴无精打彩的道:“老叁:你看什麽?”这位仁兄吁了口气,懒洋洋的道。:“莫非我疲乏过度花了眼啦?方才我似是打眼看见一团灰忽忽的影子在八、九丈的上空飞了过去……” 他的同伴“呸”了一声,道:“你何止花了眼,简直晕了头,别说我没看见那什麽影子,就算有,也准是夜鸟一类的玩意,或者是一块云,那有人能飞得那麽高的?” 压低了嗓门,他又道:“只怕咱们城主也没有这个道行!” 活翅膀,搜搜奸细……唉: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了,老是疑神疑鬼的,看见什麽也觉得摇摇幌幌的不大对拍拍脑袋,这灰衣汉子打个哈欠,有气无力的道:“说得有理,说不定是他们养的角鹰晚上放出来活劲……” 另外一个跟着叹了口气,道:“大小姐被人掳去了,这後宅还守个什麽劲?连夫人都在外面奔寻,咱们就只算在护着里头的几十个丫环,妈的,命真贱啊……两个人在发着牛骚,龙尊吾隐在墙角暗处听得分明;他笑了笑,拍拍胁下的徐美媚,悄声道:“你们银城属下就全像这两位麽?好不窝囊。]徐美媚愤恨的死盯看龙尊吾,连眼皮子全不眨一下,龙尊吾伸伸舌头,游目往前面看去,嗯!这果然是内宅的格式,在花木扶疏中,有叁幢小巧雅致的小楼分列座落着每座楼前都有一个精美的花园与水池,一为长,一为方,一为圆,楼与楼之处有覆盖看琉璃下的曲廊相连,而叁幢小楼一座是白色、一座是红色,另一座,嗯,是翠线色的。 微微一笑龙尊吾道:“那幢翠绿色的小楼,大约就是阁下的闺房了吧?” 徐美媚闷声不响的,眉宇唇角,却流露出太多的悲痛、委曲,以及羞辱;龙尊吾摇摇头,缓缓的道:“本不想进你闺房,这对你我来说,都是极为不适的,但事到如今,只能通权一次,若是有缘,再容我致谢吧。” 微微伏看身躯,龙尊吾在花木廊影的掩遮下,矫健无比的掩向了那座可爱的翠绿色小楼。 没有从正面的两扇雅巧的琉璃镶着绿纱的门儿进去,他绕了个圈,腾身飞上了楼後一扇垂着绿色丝幔半开着的窗户,这一掠进,唔,龙尊吾险些被房中那股软绵绵的幽香窒息住了。 这是一间宽敞的,一看即知为女子居住的闺房,整个房间全是一见令人心旌儿动荡的翠绿色,绿色的墙壁、绿色的丝毡、绿色的丝帷、丝色的矮榻,甚至连四盏宫灯的罩子都是绿色的。 一张小巧的绿色台斜斜摆在矮榻的对面,壁上悬挂着两轴“仕女赏荷图”,一只琵琶懒散的置於一方描金兽腿的黑漆矮桌上,六张罩着绿色绒垫的锦蹲随意摆着;另一个绿色高几上的绿玉香炉,却早已冷寂寂的没有一点檀香绕了。 深深吸了口气,龙尊吾将徐美媚放在榻上,他伸了伸腰,坐在一张锦蹲上,望着徐美媚,他道,“可以告诉我我的东西放在什麽地方麽?”徐美媚闭着眼不吭声,龙尊吾沉默了一会,道:“徐姑娘,让我们平和的谈谈,何苦非要弄得血溅叁步不可?相信你我都不顾有这种祈望……” 说到这里,龙尊吾忽然“哦”了一声,他走上前去,俐落至极的探掌拍开了徐美媚身上被封的两处穴道,低沉的道:“现在,你应该可以说话了。” 徐美媚睁开眼睛,古怪而深沉的盯视着龙尊吾,她的目光是那麽无畏,那麽幽怨,又那麽毫无保留,任龙尊吾是如何豁达,却也有些承受不了,他竟有些的微微侧过脸去,呐呐的道:“徐姑娘,我在问你的话……” 徐美媚哼了一声,道:“你以为我已栽在你的手中,可以任意拷问了吗?”征了征,龙尊吾道:“我并没有拷问你……” 徐美媚冷冷的道:“老实告诉你,你不要自鸣得意,这『拾翠楼』岂是你等野男人可以随意来去的?如今你是自投罗网,来得去不得了。” 龙尊吾没有表情的笑笑,道:“到了去不得的时候再说吧,至少目前景况还没有如止恶劣,徐姑娘,你不可忘记,现在你仍是我的俎上鱼肉,任我宰割!” 徐美媚咬牙切齿的道:“只要我一拉警钟,『拾翠楼』四周立即就会被层屑包围,银城高手亦将全然聚集攻扑进来……摇摇头,龙尊吾沉缓的道:“徐姑娘,我不能不惊异於你想法的天真;你应该知道我出手之快快逾雷电,只怕你的手尚未触及警钟,而那只手已经不属於你,假如我更狠一点,你的生命也会就此完结。” 徐美媚板着苍白的脸蛋,蛮横的道:“无所谓,我宁愿以我一命换你一命,你就是杀了我,你仍然逃不出银城众多能手的围袭……” 笑了笑,龙尊吾道:“问题不在於肯不肯换命,而在於你能不能换命;徐姑娘,假如你未及拉动警钟就先被我杀了,那不是太冤枉了吗?”猛的坐了起来,徐美媚气苦的道:“我不管,我就是要这样做……” 龙尊吾冷森的道:“如若你坚持,那麽,我们不妨试试,看你快,抑是我快!” 征征的看看龙尊吾,徐义媚的神韵是怪异而玄迷的,说不出里面蕴孕了些什麽,就像苍灰天际的一抹彩虹,带着那麽多微妙的幻变,那麽多看得出却揣不透的幽灿,似极西的晚霞,有凄迷的嫣红紫,但包括於一股深深得蒙的意味中;这种神韵,令龙尊吾觉得有些颤悚与失措……幽幽的,徐美媚道:“你,你真会杀我?”心脏大大的抽处一下,龙尊吾坦诚的道:“我只是吓唬你……” 顿了顿,他又连忙解释,道:“你我并无深仇大恨,说来说去只是一场莫须有的误会,只要你不逼我太绝,我,我又何苦染你的血……” 那双弯弯的柳眉儿慢慢舒展了,徐美媚微微垂下头去,轻细的道:“但你打了我,打得我好痛……” 舔舔嘴唇,龙尊吾有些讪讪的道:“对不起,我只是杀杀你的气焰而已,并非存心折辱你,我实在不愤於责打女人的……]点点头,徐美媚低软的道:“请你过去按下那张台上的凤凰眼……” 龙尊吾赶忙依言走了过去,不错,在那张小巧的绿色台台面,浮雕着一只暗花的凤凰,凤凰的一只眼睛,敢情竟是一块圆润的绿色宝石。 “是这只凤眼麽?”他问。 徐美媚轻声道:“按下去。 龙尊吾伸出左手食指,轻轻的朝那只凤眼按下,指触处,那枚以绿宝石嵌装的凤眼已微微往里一沉,於是,悄无声息的,整张台移了开去,台下去,嗯,是一个同等大小的方穴,方穴里,正井然有序的摆置着龙尊吾所有的物件o回头望伯向徐美媚,徐美媚也正征征的看着他,四目相投,在那一刹间,龙尊吾深澈的体悟出对方目光心腔剧烈的一跳,龙尊吾避开目光,有些嗫嚅的道:“谢谢,你并没有骗我……” 里所含蕴的意韵,察觉出那双眸子深处所漾映的情感,是多炙热,多明显,又多赤裸裸的啊o咬咬嘴唇,徐美媚道:“你以为我会骗你吗?” 摇摇头,龙尊吾道:“我从来没有想到你会骗我……我也不知道为什麽对你刚才的话毫不怀疑;我一听你说就自然相信这是真的……沉默了一刹,徐美媚盯看龙尊吾问:“以我们的立场,你不该忽然这麽相信我,你要知我不是叫你上当去触发什麽危险?但你却相信我了,毫不迟疑的去做了,龙尊吾,你知道这是什麽原因吗?你知道吗?龙尊吾楞了楞,喃喃的道:“我想,这是一种本能的直觉……” 徐美媚直爽而迅速的道:“不,这是一种诚意,你自我双目中看出我的诚挚,而目为心之镜,你自然知道我不会陷害你0犹豫了一会,龙尊吾道:“我实在很感激你,我抱歉曾经伤了你们的人,但请原谅那是逼不得已,我本不想如此做的……” 垂下颈项,徐美媚道..“我并没有怪你,我确是有些过份……” 将方穴中的阿眉刀、双头蛇、金色面具、及盛装药物金银的一个小皮囊拿了起来,龙尊吾低沉的道:“如何再使这台还原?” 徐美媚道:“再按一次凤眼。” 龙尊吾照看做了,他日注那小巧台又恢复这原状,不由赞美道:“徐姑娘,这机关做得真灵巧。 寂然一笑,徐美媚道:“这只是一件小手艺,可惜你要走了,要不,这里可看的东西正多,光我房中就装置了不少……” 缓缓将阿眉刀配悬胸前,双头蛇缠於腰际,龙尊吾低声道:“徐姑娘,你们这蓝湖海,银城,不啻人间仙土,世外桃源不但宁静悠远,景色绝美,气候更是适宜,只要能废酷刑,弃暴政,恐怕任谁来此,也不会做复出之想了。” 忽地,徐美媚双眸一亮,她道:“龙尊吾……你……你这话是否含有他意?”一摔头,她闭着眼又道:“不要隐瞒,老实告诉我,你真的想说什麽?龙尊吾,把你心里想说的话说出来,别怕……” 龙尊吾有些迷惘的道:“我,我是说只要你们能使此地一片祥和,一片平静,任谁来了也会留连忘返,不愿离去了…:”猛的睁开眼,徐美媚激动的道:“假如我可以做到,龙尊吾,假如我可以做到,你能不离去吗?你愿意答应我不离去吗?” 做梦也想不到徐美媚竟敢说出这种话来,这是多麽炙热,多麽坦率,多麽天真可爱得令人颤悚的表白啊…:龙尊吾张口结舌的呆在那里,徐美媚翻身跪在榻沿,急切的道:“可以吗?龙尊吾,你回答我,可以吗?” 胸腔在急促的起伏着,汗水涔涔而淌,龙尊吾几乎要窒息过去的用衣袖拭了拭汗,他呐呐的道:“你,徐姑娘,你是在说什麽?”徐美媚毫不畏缩的看着他,目光如火:“我要嫁给你,只要你要我,我答应为你做一切你所希望我做的事,我会爱你一辈子,永远不变….”像一个巨雷响在龙尊吾耳边,震得他脑袋晕沉,双目金星迸射,连手足也都是冰冷了。 徐美媚似是横了心,她喘息着,却坦白得令人爱煞又怕煞的道:“自在红崖混沼初次见到你,我就有一种特异的,令我感到震悚的感觉,你那逸深沉的气质,含蓄冷漠的表情、镇定安祥的谈吐,每每都像利箭一般直透我心,我觉得全身发冷,我难以自制的颤抖,我知道这是为什麽,我知道我已遇见了自小就在心扉中塑造的影像,我知道我已不能逃脱……从你伤了玄鹤,到你与那些马队骑士拚杀,我一直没有离开过你,看到你的血,看到你的创伤,听着你强制住的呻吟,我好几次忍住了泪……後来在红崖上,我假装要擒你,实是要救你,你创落了我的耳珠,我好兴奋,我想,至少你还不顶讨厌我,但你好冷啊,我一直委曲着尽量忍耐,我亲自在你晕迷时为你敷药治伤,亲自为你熬汤调粥,更将我坐船上自己的房间让给你,你一直都不领情,直到我在船上和你谈了很久,我才恨极了要折磨你,但……我只是为了要你明白我的暗示,你却那麽凶,那麽倔强、那麽狠,对我一点点情感也没有,甚至还要报复我,讽刺我,侮辱我……”珍珠似的泪水自徐美媚美丽的大眼睛里扑簌簌的淌下,她仰着头,唇角在不住的抽搐,任泪水流淌,她仍旧硬咽着讲下去:“我以为我不会再得到你了,我好恨,好悔,但又那麽气煞人的忘不了你,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憎恶我,可是,不管你对我怎麽想,我也一定要告诉你,我是多麽爱你,多麽想你,多麽舍不开你;或者你会因此而更鄙视我,更嫌弃我,但我总算说了,总算让你知道了,日後,不论我是生是死,不论我要不要再嫁人,我这一辈子的心愿已了,我已再无他求……” 微张着嘴,两眼发直,龙尊吾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真的吗?是实在的吗?这些话会是从一个美艳、娇蛮、慧诘、任性而又冷酷的女孩子口中说出? 而这个女孩子在片刻之前还与自己几乎是仇人,她说的是确实的麽?是坦白的麽?若然,又是谁给了她如此惊人的胆量?又是一种什麽不能言明的伟大力道拉下一个骄傲、美丽少女的矜持与含蓄?老天,这是多麽火热,多麽强烈的震撼啊,又是那般赤裸裸的令人不敢仰视,不敢面对……自大成宫出道以来,他经过的风险危难多多;在鲜血的拚溅里,在刃光的纵舞下,在发自人们喉头的惨号与生命恐怖的终结里,从来都未使他像目前这般惊骇和失措过,他几乎不知道应该怎麽办才好,一时之间,脑子里混沌沌的,空荡荡的,像拥塞了太多的东西,又似是一片空白……徐美媚的话声悠然而止像一抹流云冉再飘入天际,渺渺忽忽的不知所终,她带着一双含泪的眼睛,带着一面孔染浸在波光中的祈求与焦切,默默的注视着龙尊吾,那情韵,令人抖颤。 良久啊……徐美媚哀伤的道:“你为何不说话?是我说得太多,抑是你不愿回答?”机伶伶的打了个寒栗,龙尊吾如梦初醒,他长长吸了一口气,舌头上宛如打了个结:“徐姑娘……呃,我,我……呃,我们才认识了不到两个月……其实,我并不像你形容中那麽完美,呢,我,我非常平庸,而且,俗不可耐……” 一扬头,徐美媚道:“这不是问题,将来我们有的是时间去互相了解,况且,我相信在这段日子来已经大半看清楚你了:”润润唇,龙尊吾有些慌张的道:“你别急,还有,我,我曾经成过亲,我的妻子与我情感十分深厚,她被歹徒害……害死了,如今仇还末报,我不能在此时谈到这些,这样做,会对她不起,不论时日如何长久,我一定要为她报仇……俏丽的大眼一眨,徐美媚断然道:“我可以等待,不管等多久,叁年、五年,甚至十年,我才二十二岁,再等十年也不算太迟有些窒息了,龙尊吾努力吸了口气,忙道:“那几个歹徒亦非等闲,更有江湖能人替他们撑腰,此仇何时能报且不去说,我本身的安危也毫无把握,我不能因此而担误了你的青春年华,这是罪恶的,自私的……”徐美媚迅速的接着道:“这无所谓,我可以禀明父母,尽派银城高手倾力而出,布下天罗地网,擒那几个歹徒归案,任你处置!” 张了张嘴,龙尊吾词穷的“啊”了两声,徐美媚紧紧的道:“你还有什麽困难?” 十分忙尬的搓搓手,龙尊吾嘴巴嗡合了好几次,满脸窘迫之色,他涨红着脸,喃喃的道:“徐姑娘……我…:我实在是……” 大眼睛一瞪,徐美媚道:“龙尊吾,我们就事论事,你不要推叁阻四,绕着圈子说话,现在,你还有什麽苦衷?龙尊吾搓着手,呐呐不能出言,徐美媚又急得泪光盈盈的道:“我是银城城主的独生女儿,也是一个未出阁的少女,我都不怕羞涩,把心中所有的话都告诉你,而你,你身为昂藏七尺的男子汉,又具武林中的翘楚,你还有什麽不能言,不敢说的呢?一张面庞越发通红了,犹豫了片刻,龙尊吾终於横了横心:他硬着头皮咬着牙道:“实不相瞒,除了上面告诉你的那些困难以外……我……我……我在你之先已经接受丁另一位姑娘的感情……” “唬”的站了起来,徐美媚寒着脸走到龙尊吾的身前,她那麽冷森的盯着他,好久,才缓缓的道:“推叁阻四说了那麽多,这才是真正的问题徵结所在,龙尊吾,你用不着困惑,更用不着为难,我……我……”龙尊吾提心吊胆的看着她,紧张的道:“你……你怎麽? 一跺脚,徐美媚道:“我可以委曲,我愿做小,我尊你的那位为姐……” “瞪”.“瞪”退了两步,.龙尊吾目瞪口呆的道:“你,你……你,你不要太傻……” 摇摇头,徐美媚冷静的道:“这一点也不傻,我清醒得很,就是因为我太清醒了,我才会这麽委曲求全,这麽低声下气……” 顿了顿,她咬着牙道:“这原因很简单,只是因为你在我心,我爱你,仅此而已。” 呆了好一会,龙尊吾才嗫嚅的道:“但……但你是这麽美,这麽傲,家族又是如此喧吓,你很可以找到一个才貌双全的如意郎君,真正可以和你匹配的……” 极其古怪的盯视着龙尊吾,良久,徐美媚静静的道:“事实上我不会再去这样做,是不?你很清楚的,当我决定了,我更不会改变,而且,不後悔! 说到这里,徐美媚用手抚抚微见散乱的鬓发;这个小小的动作,却显得特别的妩媚俏丽,她扪扪嘴,又道:“我可以和你一起离开银城,去见你的那一位,假如她不愿,我可以祈求她,哀恳她,人心总不是铁铸的,是不?”龙尊吾搓着手,苦笑道:“这样对你太委曲了……” 哼了一声,徐美媚道:“我都不在乎,我想,你也应该可以释怀。” 有些眩惑的闭闭眼睛,龙尊吾低沉的道:“但你的父母只怕不会答允……徐美媚平静的道:“那就是我的事了。” 停了一会,她又道:“现在,你该没有困难了吧?” 龙尊吾喃喃的道:“我只是觉得太突然,太突然了……在这段极短的时间以前,我做梦都不会想到会有这种发展,这,不像是真的……” 徐美媚低细的道:“但这是真的,而且,对我来说它并不突然,它已经酝酿很久很久了,自见到你才开始决溃,这像洪流的奔放;在我心中,你的形像十分熟稔,十分亲切,宛如我们相识已久,宛如我们在千百年前已彼此相处,在红崖下初次见你,我就有这种感觉,它使我震撼,使我几乎不能自制……” 忽然,她又抬起头来,幽幽的道:“你答应了?”龙尊吾期期艾艾的道:“我认为,你该再考虑考虑……” 徐美媚冷然道:“问题不在我,而在你:”心腔在剧烈的跳动着,冷汗涔涔,龙尊吾呐呐的道:“让我们先了解一个时间,行麽?”踏上一步,面对着面,徐美媚道:“我只问你答应不答应,我老实告诉你,你要放明白一点,我已将一切的尊严与人格摆在你的面前,你要就收它入你心,否则,你用脚践踏於地,那样,我死也无憾!” 混身一机伶,龙尊吾脱口道:“你千万别如此……” 徐美媚显得冷静无比的道:“你答不答应?”叹了口气,龙尊吾低下头:“我,我答应……” 徐美媚全身猛烈的一抖长长呻吟了一声,瘫痪似的颓然倒地,龙尊吾慌忙将她抱起,焦急的道:“你怎麽了?徐姑娘?那里不舒服,你的脸好苍白……星眸微睁,喘息吁吁,那一张美的面带着一股凄迷得令人痛心的幽目,她半启朱唇,疲乏的道:“我好……我好累……像走了千万里路忽然躺到一张柔软的床上……又宛如突而御掉了肩头的沉重负荷,很疲倦,却心明神逸……” 龙尊吾关切的道:“可要到榻上歇息会儿? 遥遥头,徐美媚舒适的闭上眼睛:“不,我就要你这麽抱着我,我觉得好平静,好安全,像一只暴风雨中躲进港湾的小船……忽然,她又睁开眼,羞怯的问:“你,你亲过你的那一位吗? 龙尊吾脸孔一热,摇摇头:“没有。 第38章 鸳鸯泪 父女情 眨眨眼,徐美媚道:“那麽,我也不要你亲,你的那一位应该优先……” 幽幽地,她又道:“好像我们十分接近,没有丝毫距离,像是我们在很久很久以前已是这麽亲切而熟悉了,是吗?” 点点头,龙尊吾道:“我有一种感觉……” 徐美媚温柔的道:“你说。” 有些郝然,龙尊吾悄悄的道:“我觉得……好奇妙,太奇妙了:.….”深情的笑了,徐美媚满足的偎依在龙尊吾的怀里,翠绿色的氲氤缓缓向他们包围,向他们笼罩,而翠禄色闪泛着隐隐的喜悦与安祥,有如一片蒙胧的雾,这雾,又多使人沉醉。 夜长,人却难寐啊。 xxx千秋府中,靠近後院的西侧,有一幢成六角星形的奇异建,这幢建约摸有寻常叁层楼的的高度,完全是纹理细密光润的白色大理石所砌造,顶瑞乃为薄薄的银片像鱼鳞似的叠连按嵌,这幢建占着近五十馀丈的方圆,它的四周,按着六个锐角砌建了六条红砖小道,每条小道之傍都植有那种枝干做淡金色的罕异树木,另外,一圈圈的“黄钟花”架便围绕在这幢屋宇的周遭。 现在,这位六角形的建物面前守满了握刀持枪的灰衣彪形大汉,屋宇的远近处也是哨卡密排,戒备森严,气氛紧张而肃穆。 这幢屋宇不是别的地方,乃是蓝湖海银城城主的“六角宫”银城最高的发号施令枢钮所在! 沿看一条正对着六角宫银色镶嵌钢锥大门的红砖道路,两条人影匆匆自一片“黄钟花”架下转出,笔直的行了过来。 四名灰衣大汉沉冷看面孔,一言不发的将四柄双环刀交叉抬起阻住去路,另外一名虬髯大漠低沉的喝道:“不知道这是什麽地方麽?站住:”两个人亦是一身灰衣,前行的那两个个儿显得纤细而瘦小,後面的一个紧紧随着他,头上的灰巾不知是有意抑是无意,卷到前面来遮住了他的大半面孔。 那身段儿纤小的灰衣人原本低着头快步急走,四柄亮幌幌的刀锋在他面前一架,却使他大大的不悦,猛然抬起头来! 嗯,敢情这灰衣人竟是徐美媚! 虬髯大汉正待再行叱喝两句,一个照面之下不由楞了一楞,他仔细打量着徐美媚,越看越觉得有些面善起来。 後面那个灰衣人也踏近了一步,拂了拂头巾,嗯,他是龙尊吾;虬髯大汉有些征忡的晃晃脑袋,平板的道:“兄弟,六角宫中城主正在大发雷霆,连东、西二鸟岛士都被骂得狗血淋头,你们有什麽事还是晚些进去的好。” 龙尊吾大刺刺的道:“你是干什麽的? 虬髯大汉闻言之下,重重的哼了一声道:“你是干什麽的?”.龙尊吾冷冷的道:“说出来只怕你承担不起!” 环眼怒瞪,虬髯大汉暴辣的道:“好小子,你口气却是不小,不管今天你是什麽人,我姓蓝的不让过就是不让过,有什麽花招你尽避使出来好了!” 徐美媚冷冷的看看虬髯大汉,那两道目光,活似两柄匕首,冷冰冰的,寒森森的,不知为了什麽,这位腰粗膀阔的大胡子竟被她看得有些心里发毛,通身都不对劲儿………呆了一呆,虬髯大汉转朝徐美媚道…“哥们,我们好像在城里那里见过,你报个号儿吧,这麽直生生的看人可不是礼数,我的忍耐有限得很! 徐美媚低细的,却冷森的道:“你这双狗眼白生在头上了,连我也认不出还当的什麽巡行队头目?” 虬髯大汉一听口音,竟是那麽脆,那麽娇怯儿,再体会体会这种跋扈劲儿,老天,他猛的一哆嗦,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般整个呆了,忽然一机伶,他又揉揉眼,像被谁踢了一脚的一下子跳了起来惊喜欲狂的高叫:“我的天,你你你,你不是……” 徐美媚迅速以指比唇,“嘘”了一声,低低的叱道:“不准叫!” 虬髯大汉大张着嘴,赶忙使劲把将要出口的声音强噎了回去,他用手捏着自己的脖子,好一阵,才面红气喘的蹙着嗓音道:“天爷,你可不是大小姐? 你你你……大小姐,你怎麽回来了?为了找你,全岛自昨夜起已闹了个人仰马翻,连城主也亲自出去了叁次,上上下下到如今还没有一个人合过眼;如今城主还在大发雷霆,正急毛窜火的在调兵遣将呢! 徐美媚笑了笑,道:“你陪我们一起进去,我现在还不想把我回来的消息张扬出去,你走前面,省得我多费口舌! 虬髯大汉急忙称是,那四柄双环刀早已收了回去,四名执刀大汉必恭必敬的就待行礼。 徐美媚一挥手,冷冷的道:“你们四个不得声张!” 四人齐声答应,虬髯大汉已先行引路,经过了重重卡哨,到了六角宫的大门之前,虬髯大汉回首低声道:“大小姐,要不要传报进去? 摇摇头徐美媚道:“不用,你且回去。” 虬髯大汉躬身退後,徐美媚朝一侧的龙尊吾嫣然一笑,伸出手去拉扯一枚连在银门上的钢环。 银门迅速启开一半,一个神色冷酷而淡漠的白脸中年人当门而立,他双目精芒微闪,阴沉的道:“什麽事?” 徐美媚低低的道:“南宫远,你让开!” 中年人茫然一楞,随即张口欲叫,徐美媚急道:“噤声!” 叫南宫远的中年人连忙退到一边,徐美媚与龙尊吾进入之後他立即关上银门,又惊又喜的道:“大小姐,你几乎吓死我们了,你,你是如何脱险的? 徐美媚低细的道:“爹爹呢? 南宫远用手朝一扇紧闭的桧木雕花门一指,压着嗓子道:“正在调兵遣将准备寻找大小姐;从昨夜到现在,几乎将全岛都抄翻了,所有的快艇巨船也完全出动,沿着蓝湖海一寸一寸的去搜查,狙杀房的人马亦全部遣出湖外,朝所可行之路去截击……微微一伸舌头,徐美媚扮了鬼脸,道:“爹爹生气了?” 南宫远一笑道:“就差点没把银城拆了。” 略一沉吟,徐美媚低促的道:“你去禀告爹爹,说我在“小红轩”等他,记着别告诉其他的人,你也暂时收口。” 南宫远微微躬身道:“是。” 徐美媚扬眉一笑,沿着这条宽大而光洁的环拱形大理石走廊,匆匆行向右边,龙尊吾亦步亦趋的跟着她,低低的道:“到那“小红轩?” 点点头,徐美媚道,“你记着,我不要你说话时你千万别吭声,就站在一傍好了……o龙尊吾道:“不会出纰漏吧?” 徐美媚皱皱那小巧的鼻子,道:“什麽纰漏?大不了挨顿骂,爹那里若不吃香了,还有娘哩,我是娘心头的一块肉。 有趣的笑了笑,龙尊吾道:“你别自吹自擂,到时咱们两个都下不了台可就有戏看了。 一瞪眼,徐美媚道:“你就想这样是不是?谁不知道你心里怀的什麽鬼胎,就愿意闹僵了你可以趁机推搪! 连忙摇手,龙尊吾道:“你别冤我,我再混账也不会打这种算盘!” 哼了哼,徐美媚随即转颜笑道:“谅你也不敢,哼,总算还有一点良心。 龙尊吾低声道:“我是好人,好人自然是有良心的……” “噗嗤”笑了出来,徐美媚拉着龙尊吾向廊边一道铁门走去,门外,正直挺挺的站立着一名独目独臂的瘦长汉子。 刚到铁门前叁步,独目汉子已冷厉的道:“站住:”徐美媚一摔头,道:“独眼老九,你把门打开!” 独眼汉子骤然一征,脱口叫道:“大小姐! 徐美媚道:“开门嘛。” 独眼汉子连忙将铁门启开,边迷惘的道:“不是正在找你麽?大小姐,你却怎生回来丁?” 嫣然一笑,徐美媚俏皮的道:“飞回来的,不行吗?” 独眼汉子尴尬的打了个哈哈,一叠声道:“行,行,怎会不行呢?” 徐美媚引着龙尊吾进了铁门,一脚踏入,龙尊吾不禁长长吸了口气,这是一间多麽奇妙而美丽的房屋,整个屋子都是一片迷人的粉红色房顶却是用透明的白色琉璃间隔起来的,琉璃罩里面置满清澄的水,有无数尾形状怪异而色彩鲜的怪鱼在里面游动,水中飘浮着绿色的水草,摆设着雅致的山右,而水色有一一股晶莹得透明的翠绿,唔,那是水里面巧妙的嵌在假山石中的七颗硕大明珠的光亮所映照出来的;房间四周的壁脚,匠心独运的栽植看一圈素雅盛开的白兰花,清幽的花香散播全室;地下设着又厚又软的粉红色地毡,十盏罩看粉红纱罩的银灯成“吊钟花”形垂挂下来,六张锦垫矮椅围着一张就着老树根原状雕成的古圆桌,整个房子里迷漫着极度的豪华与眩惑意味,安静得没有一丁点声息。 笑了笑,徐美媚道:“这间房子好不?” 龙尊吾由衷的赞笑道:“美极了,奇妙极了,真好。” 忽然,他又道:“对了,房间里没有窗,但为何不感到气闷? 呼息间反而觉得特别清新爽快,….。” 徐美媚用手一指右边壁上的十个拳大的圆形纱孔,道:“房间外有两个巨大的风箱,是用流水的力量使风箱掀动,因此新鲜的冷风就沿看气管通过壁上的纱孔吹了进来,当然不会觉得气闷了。” 赞叹了一声,龙尊吾道:“好聪明的设计,这人真是天才!” 徐美媚一笑道:“承蒙夸誉,愧不敢当。” 龙尊吾惊奇的道:“什麽?是你设计的?” 徐美媚眯着眼一笑,道:“想不到吧?” 吁了口气,龙尊吾领首道:“看不出你还真有两把刷子……但越是如此,你却更抓住道理撒娇使赖了杏眼一瞪,徐美媚伸手就待去拧龙尊吾,就在她的纤纤五指刚刚沾上了龙尊吾的手臂,那扇厚重的铁门已微微响起了推动的声音。 徐美媚赶快收回手来,龙尊吾也急忙站到一边垂首肃立,於是,一声低沉的,威严的咳嗽声跟着传了进来,铁门启处,一位身材雄伟高大,穿着灰色绿秀金边长袍的老人已缓步踏入室中,这位老人面如满月,浓眉、凤眼、通天鼻、四方嘴,颔下蓄着一把灰苍苍的长髯,整个形态中,流露出一股无可言喻的威凛,沉猛与雍容之气,就宛似一座撑天的巨山! 老人的後面,紧紧跟随着一个形容精悍的冷漠的中年武士,这人面孔五官轮廓突出,条线鲜明,有若刀创斧凿;他的双腕之上各戴着一付纯银雕花的护腕,肩头戴着一截古铜剑柄,柄尾有叁枚钢环串连,每在他行功之间,这剑柄上的叁枚钢环俱在轻轻摇动,发出细微的哗琅之声来。 铁门在两人进入之後缓缓闭拢,徐美媚走上前两步,向老人福了一福,轻轻柔柔的叫:“爹爹……。 老人显然异常惊愕与激动,他瞪着眼细细的注视着徐美媚,好一阵,他才猛的上前将徐美媚搂进怀中一面拍着她的肩头,一边语声带着微颤的道:“乖宝宝,乖媚儿,你可急煞为父的了……你,你是怎麽回来的?那可曾伤害了你?方才南宫远进『天眼厅』禀告为父,为父还以为他在胡说;乖儿,你可回来了,为了你,你娘的眼睛都哭红啦……。” 徐美媚便在她父亲宽大的胸膛上,也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淌着泪,断续的哽咽着道:“爹爹,都是……都是女儿不好……累及爹娘及全岛的人里外奔忙……女儿……女儿好羞愧……愧啊。” 老人连忙呵慰的道:“别哭,宝贝,别哭,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只要你平安无事,为父为娘的再忙再累也心头快乐,感谢天,你总算没有失闪……” 父女两个又温声倾说了一阵,老人喜笑颜开的侧过脸道:“武陵,你即时通知大令主谕令全岛人马停止搜寻,就说小姐已经安返千秋府,而且,平安无恙。” 那中年人微微躬身应是,肩上的剑柄钢环轻轻幌动中,他含笑向徐美媚道:“小姐,恭贺你平安归来徐美媚带着泪痕的俏丽面靥涌起了一抹羞涩的笑意,她低声道:“谢谢你,聂哥哥。 中年人又笑了笑,迳行启开铁门到外面传话去。 老人呵呵的一抚长髯,老怀宽慰的道:“来,宝贝,告诉为父你是如何脱险的?那姓龙的小子又到那里去了?是你自己设法逃脱的还是什麽人救了你?” 微微垂下颈项,徐美媚用手一指肃立房角的龙尊吾,羞怯的道:“爹爹,是这人送我回来的……。” 老人睁着眼仔细的打量着龙尊吾,好一阵,他大步向前,重重拍了拍龙尊吾的肩头,异常赞许的道:“好,好,小伙子,难得你竟如此忠心耿耿,冒死将大小姐救了回来,老夫即令查明始末,从重奖赏!” 龙尊吾躬身道:“谢城主。” 老人端祥着他,满意的领首道:“嗯,此子双目神光完盈,足而不溢,容貌清秀端正,具心忠诚,气质深沉高雅,聪慧机智,好,是个稳练凝重的可造之材!” 徐美媚走了过来,依在乃父臂膀上,惊喜的道:“爹,真的? 老人呵呵一笑道:“为父相人,几时走过眼?当然是真的,而且此人头角峥嵘,必有一股傲然不屈之气,媚儿,你放心,为父一定会好好的造就他|”徐美媚笑盈盈的,一语双关的道:“爹,媚儿先谢谢爹爹了。” 老人大笑着在矮椅上生了下来,他手抚长髯,笑着道:“乖儿,来,告诉爹声你是如何从那姓龙的小子手上逃回来的?如今这又跑到那里去了? 徐美媚垂下头,良久不做声,老人奇怪的看着她,慢慢的,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冻了,忽然他猛的坐直了身子,紧张的问道:“媚儿,莫非……莫非非你吃了那小子的亏?” 徐美媚慌忙摇头,泪水夺眶而出,“没有,爹,我没有……。” 老人如释重负的吐了口气,点头道:“那就好,那就好,但,你为何不说明白呢?” 徐美媚拭去泪水,双手手指绞缠着她的衣角,仍旧抽抽噎噎不肯说,老人“唉”了一声,焦切的道:“宝贝,你说嘛,别怕,有什麽事爹爹都会原谅你,都不会责怪你的,你想想,在爹爹面前还有什麽话不好讲的?真是傻孩子……。” 抬起满面泪痕的面庞,徐美媚楚楚怜人的道:“爹爹,你老人家…;真……真不会责怪女儿?” 老人点点头,爱怜的道:“宝贝,你是父母的命根子,平时为父的恨不能将你供在眼皮子上,含着嘴里,又怎舍得责怪於你?” 泪水又夺眶而出,徐美媚掩着面孔,断断续续,却又紧紧张张的道:“爹……爹啊……女儿……女儿爱上那个……那个,….姓龙……的了。” 像一个旱雷蓦然响在老人的头上,震得一下子呆在当地,两眼发直,身子不动,半晌没转过气来。 徐美媚哭泣着,哀哀地叫:“爹爹……”.好一阵子,老人长长吐出一口气,幌幌脑袋,舌头宛如打着结道:“宝,宝贝,你,呃,你是说,说你爱上那个,呃,姓龙的了?” 徐美媚怯生生的点点头,用手去擦泪;老人的面孔发红,太阳穴上的青筋在“托、托”的跳个不停,他征呵的坐着,过了一会,他使劲揉揉前额,又道:“媚儿,你,你脑筋没有什麽不对吧?” 急忙摇摇头,徐美媚道:“我很正常,很清醒,爹,一点也没事……” 老人咬咬手指迟疑的道:“那小子,呃,他知道你爱上……他了? 徐美媚连连点头,道:“我已给他讲明,而且……而且我说要嫁给他,他……他也答应了,我们处得十分愉快……o”沉沉的,老人道:“因此……o”“因此,他自动的把我送了回来……。” 老人呆了一呆,目光慢慢转注到龙尊吾身上,喃喃地道:“他自动把你送了回来?他自动的?送你回到这里?那麽……那麽,这小子就在这里,就在眼前……。” “唬”的站了起来,.老人一双凤目中精芒暴射如电,他直直瞪着龙尊吾,石破天惊的大吼:“好小子,原来你就是那龙尊吾,你是吃了狼心豹胆了,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投进来,好极了,老夫今番不活拆了你就算你的命大!” 徐美媚惊慌的扑到乃父身上,哭泣着道:“爹……你不能……你不能啊……o”老人一手搂着女儿,一手指着龙尊吾,一步步有如山移岳动般逼了上来,他恶狠狠的道:“小子,你道我徐隐昂与银城上下两万叁千馀人都是好欺的麽?来,来,此际老夫便亲自教训教训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徒!” 龙尊吾退後一步,安祥的道:“徐城主,过往只是误会一场,且在下已与令媛冰释前嫌,倘祈城主退一步想,莫令在下左右为难……。 老人徐隐昂怒叱一声,吼道:“好个利口小辈,伤我银城弟子,藐我银城律规,更……更花言巧语诱老夫爱女,你今日尚有何言可辩?” 不停摇晃着老人,徐美媚嗓泣着道:“爹爹,爹爹,不是他诱骗女儿,是女儿爱上了他,完全是女儿自愿的,不能怪他,真的不能怪他……o”徐隐昂气得长臂乱抖,他瞪着眼,怒道:“媚儿,你给为父的住口! 徐美媚泪下如雨,她哽咽着道:“爹爹,若是你要伤害於他,那……那女儿也无颜偷生,爹爹只有原谅不孝女儿要先爹娘而去了.。….。” 徐隐昂猛的一征,他跺着脚道:“媚儿,你不要傻,这小子横眉竖目,五官不正,心胸污秽,气质下流,根本不是个好东西,宝贝,爹会为你找一个门当户对、才貌双全的如意郎君,保证比这强上千百倍,你千万不要受了他的蛊惑!” 扭股糖似的缠在徐隐昂怀里,徐美媚抽噎着道:“不,爹爹,女儿就要他,就要他,爹爹便是给女儿找个皇帝女儿也宁死不嫁,爹啊,你方才夸赞人家双目神光盈盈不溢,容貌清秀端正,具心忠诚可靠,气质深沉高雅,是个少见的可造之材……爹爹,你说过你不会看走眼的,你说边要成全他的,…爹啊,你是银城之主,女儿的亲父,你老人家说话要算数……况且……况且人家还冒着大险亲自将女儿护送回来……o”老人征呵呵的呆着不动,心里又是恨、又是悔、又是气、又是怒,一时倒有些不知所以的楞住了。 徐美媚又抽抽噎噎的道:“爹爹,你老人家就答应了女儿吧,要不,女儿也不能苟活下去了……o”老人深深痛爱着他这位娇生惯养的独女,今年已逾六十了,却只得这麽一个宝贝心肝女儿,他同时也明白女儿的个性,只要她说得出便办得到,若是逼她太急,令她一个想岔,万一出了什麽差错,可是大大的不妙,而且,他目光又恶狠狠投注在龙尊吾的身上而且,这小子看去也实在不差,虽然他为了这件事把自己气得不轻,但是,呃,但是却不错是个人材……。]徐美媚又凄凄凉凉的叫:“爹声:爹声啊……o”猛一跺脚,老人长叹一声:“罢了,罢了……。” 徐美媚征丁征,随即惊喜的道:“爹爹,你,你老人家答允女儿了?” 徐隐昂一屁股坐在矮椅上,大吼道:“你这冤家可气煞为父的了……。” 徐美媚扑到乃父怀中,仰起泪痕斑斑的面颊,她那可怜兮兮的模样,使他老人又爱又气又难舍的将她紧紧搂住,一声连着一声叹个不停。 铁门儿又缓缓启开,那中年人聂武陵悄然而入,睹状之下诧异的低声道:“城主,有什麽不对麽?” 老人一顿脚,用手一指龙尊吾,愤然道:“都是一群饭桶,搞了半天,你道那姓龙的小子在那里?哪,站在对面的就是!” 聂武陵蓦然一惊,他霍的一个转身,就这一转身之间,在钢环的清脆震响中,一柄宽约叁指,锋利清澈得有如一泓水的长剑已斜斜抵上了龙尊吾的心窝,那柄剑,剑身上精镂的叁具骷髅头像是正在微微狞笑颤动! 徐美媚惊叫道:“聂哥哥,你!|”叹了口气,徐隐昂无奈的道:“武陵,你退下。” 聂武陵呆了呆,满头雾水的收剑退下,龙尊吾神色不变的朝他拱拱手,微微一笑道:“聂兄的剑法好快。” 於是,铁门又缓缓启开了,门外传来了独眼老九低沉而恭谨的语声:“夫人到。 第39章 波回 旋 盟三生 徐美媚拭着泪站了起来,铁门开处一位风姿绰约、气质高华的美丽妇人急促的走了进来。这位夫人看去约模只有叁十岁出头的年纪,眉宇唇角,仍然有着其诱人的媚力,而那双眼、那眉、那嘴,与徐美媚都像极了。 这位夫人一走进来,焦急盼切的目光还没有来得及搜视,徐美媚已叫了一声:“娘啊……。” 随着叫声,中年夫人已伸开双臂,将扑来的徐美媚搂在怀中,一面轻轻抚拍着她,边红看眼睛咽声道;“娘的乖囡,娘的心肝肉,你可吓死为娘的了,都是你那老不死的父亲不好……方才绮红带信给我,我还差点以为这丫头是在胡扯呢……。” 徐美媚哭着,只一叠声的低低呼叫着它的母亲,中年夫人一面安慰着她,一面陪着落泪,母女两个哭得好不伤心。 徐隐昂站了起来,一挥手道:“好了好了,人已经平安回来,还哭什麽?咳,真是妇道人家……。” 徐夫人杏眼一瞪,怒道:“你这老不死还有脸在老娘面前发威?都是你的好手下,整个西岛的高手看不住人家一个毛头小伙子,六名大护卫保不住一个小女儿,哼,幸而是宝贝回来了,要不然,看老娘与你拚命!徐隐昂忙道:“别吵别吵,静一点行不行?唉,你就不问问你这心肝宝贝是怎麽回来的?险些将老夫气死!哼了哼,徐夫人道:“只要人回来了就得,还管她是怎麽回来的做什?” 口中说看,徐夫人又关心的低下头来道:。“乖囡,告诉娘,是谁救回来的?为娘的可得重重谢他!” 徐美媚只是一个劲的抽噎着不答话,将面孔深深埋在母亲的怀里,徐夫人正待再问,徐隐昂已气咻咻的道:“媚儿不说还是由我代她说了吧,所谓解铃还是系铃人,那姓龙的虏了她,又专程将她送了回来……。徐夫人,不由大大的一楞,过了一阵,她才面显赞许的点着头道:“这样看来,那姓龙的还不失是个好人,多少也有点良心,既是如此,我看就不如网开一面,放他去吧……。” 双目一翻,徐隐昂冒火道:“你真正糊涂了,天下会有这等便宜的事?你的宝贝女儿竟已看上了人家,更打算与那姓龙的结成夫妇……。” 又呆了一呆,徐夫人赶忙问道:“乖囡,你爹说的可是真话?” 徐隐昂急道:“唉,我又怎会骗你?我……。” 面孔一拉,徐夫人道:“我是在问女儿,不是问你!” 徐隐昂连忙闭上嘴巴,气得负手不言,徐夫人低下头来,轻柔的道:“来,乖囡,告诉为娘的,你爹爹讲的对不对?你该不会如此糊涂吧?我银城有多少俊娃儿,待为娘的替你好好物色一个……。” 徐美媚在她母亲怀里抽动的更厉害,哭声也更高了,徐夫人不禁怔呵呵的双眼发了会直,她也是女人,也经过少女的时代,自然地明白自己女儿此刻的哭泣与扭动是代表着什麽意思,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女儿的高傲与冷漠是自己所素知的,她怎会看上一个擒掳过她的人?但……但事实上似乎已经如此了那,那姓龙的却又是什麽样的人物,会有如此深沉的吸引力呢? 寒着脸,徐夫人道:“那姓龙的如今人在何处?” 徐隐昂嘴巴一裂,用手指着侧傍的龙尊吾道:“太太,这位就是!” 龙尊吾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经历这种场面,他直觉的感到面热心跳,手掌冒汗,浑身不是滋味……。 徐夫人在猛然一怔之後,蹬着眼像要吃人似的盯视着他,龙尊吾微微躬身道:“在下龙尊吾见过夫人。” 徐夫人一咬牙,怒道:“小子,你的胆量却是不小,竟然就这麽似模似样的站在这里隔岸观火,你大胆勾引我的女儿,我问问你是有几个脑袋?” 龙尊吾拭拭汗水,低声道:“夫人万莫误会,且容在下解释……。” 徐夫人眉毛一扬,尖厉的道:“解释?还解释什麽?我又不是叁岁幼童,岂会受你花言巧语之骗?小子,今天你是来得去……。” “去不得”叁个字像一个音节在找了一个尖音後蓦然中断,徐美媚在她母亲中仰着脸,一张美丽的面庞上不仅泪痕零零,面色更是死似的苍白,她紧闭着眼,连呼吸也是那般微弱了。徐夫人尖叫了一声,慌忙在女儿两边太阳穴及胸口上搓揉着,一面凑上口去,嘴对嘴的为徐美媚拚命渡气……。 徐隐昂也惊慌的抢上前来,握着女儿的双手用力搓擦,连一边的聂武陵也显得有些动容了……。 踏上一步,龙尊吾心想上前帮忙却又怕讨个无趣,他进退维谷的犹豫着,满脸焦虑关注之色。 良久。 徐美媚终於悠悠吐出一口气来,徐夫人如释重负般立即抱着她坐到一张矮椅之上,一边继续为她搓揉胸口,边心痛之极的道:“乖囡,你那里不舒服?头还晕不晕?娘马上叫人去把府里的叁个大夫通通请来会诊,你先躺一歇,心里放宽些……。” 一下子哭出声来,徐美媚抽噎着道:“娘啊……你老人家别……别折磨他……是……是女儿……自己要……嫁……嫁给他的,娘……你就成全了女儿……吧。” 徐夫人傻了,她直楞楞的呆了片刻,又连忙拍着女儿道:“别哭,乖,这件事让娘与你爹好好商量商量……。” 双肩耸动着,徐美媚伤心的道:“娘,求你依了女儿,要不……女儿就无颜偷生於世……。吓得心腔儿”怦“的一跳,徐夫人花容失色的惊道:“乖囡,乖囡,你可千万使不得……。” 摇摇头,徐美媚道:“连……连终身大事……都不容女儿自己……自己选择,女儿活着,还有什麽乐……” 张着嘴愕了一会,徐夫人猛一咬牙:“好吧,娘,娘便依你……。” 徐美媚忙道:“娘不骗我?” 徐夫人叹了口气道:“你知道娘多疼你,多爱你,你是娘心头的一块肉,如果你有了个什麽差错,娘也活不下去了,娘答应你的事,又几时骗过你来?” 徐美媚一下子抱住了她的母亲,喜极而泣:“娘真好,娘真好……。那边。徐隐昂长叹一声,拂袖道:“唉,家门不幸,家门不幸……。” 眉梢子一扬,徐夫人怒叫道:“老不死,什麽家门不幸?你怎麽知道那姓龙的不是好人?你又怎麽知道女儿挑选得不对?哼,不在那里引咎自负还竟敢说些风凉话?你又是好久没有吃生活骨头发痒了?” 急得徐隐昂连连摆手,他苦着脸道:“夫人,你就少说几句行不行?唉,当着这麽些人面前,有话回去讲不成麽?” 徐夫人双目一瞪气咻咻的道:“什麽这麽多人面前?武陵是从五岁起就跟着我的,又是我的表侄,姓龙的是你未来的女婿,女婿便如半子,剩下就是女儿了,你说说看,还有什麽外人?告诉你,你少在老娘面前耍这些花枪,老娘不吃这一套!” 徐隐昂是又气又急,又发作不得,他一跺脚,转过身去闷声不吭,兀自长吁短叹个不停。 於是—— 铁门又启开了一线,独眼老九的声音自外面传入:“请聂掌旗转报城主,大令主顷接海外消息,有急事奉禀城主。” 聂武陵低沉的道:“知道了。” 他转过身来,目注徐隐昂道:“城主,现在去麽?” 徐隐昂急急点头,侧身道:“夫人,有急事待商,我先走一步了。” 徐夫人点点头道:“你早些回”丹凤楼“来,我有事等着和你商量。徐隐昂忙道:“当然。” 这位银城城主的身形刚刚出门,徐夫人又叫住了随侍跟去的聂武陵,她悄细的道:“武陵,这件事,可不许先跟外面的人提起。” 聂武陵会意的一笑,道:“是的。” 在聂武陵去後,徐夫人开始仔细的端详起龙尊吾了,於是,每看一次,神色便缓和一分,到後来,简直已带上笑容了,缓慢的,她道:“龙尊吾,你过来坐下。” 龙尊吾谢了坐,过来端整的坐好,徐夫人笑了笑道:“你喜欢我家的媚儿吗?” 了口唾,龙尊吾硬看头皮道:“喜欢。” 徐夫人点点头又道:“你会待她好一辈子?” 舐舐唇,龙尊吾低沉的道:“如若能以结合,夫妻之间自当相敬互爱终生。” 满意的笑笑,徐夫人接着道:“假若你能娶得我家的媚儿,你可不能稍稍欺悔了她,否则,银城上下是不会轻饶过你的。” 龙尊吾道:“在下明白。” 沉思了一会,徐夫人又一一问明了龙尊吾的家世、出身、籍贯等等,末了,她颔首道:“你这孩子还不错,我相信你该是可靠及可信的……。”顿了顿,她微带伤感的道:“城主今年六十一岁,我也满五十了,我俩口子这大半生来只得媚儿一个独养女儿,我们把她交给你,望你善待於她,她从小娇纵惯了,遇事无不百依百顺,日後她便是使些小性子,也盼你看在我两个老人家的面上莫与她计较,不一定似我夫妻这般眼皮上供着,嘴里含着,只要你不欺悔她,我夫妻俩也就心安了……。” 徐美媚扑倒她母亲怀里,低泣着叫:“娘……。” 徐夫人眼圈一红,搂着女儿,泪珠儿也扑簌簌的掉了下来;龙尊吾垂下目光,低沉而有力的道:“夫人如果令媛果能与在下成为夫妇,在下誓将以生命卫她爱她,这一点夫人可以放心。” 拭去泪水,徐夫人拍着女儿,望看龙尊吾,表情有一种显着的满足的欣慰,在这一刹间,她的心胸里像是一下子充满了太多幸福的感觉,宛如她已享受到了半子的供奉,看到了成群孙儿的娇憨,听到了丈夫含饴的大笑……。 良久…… 她站了起来,手拉看女儿低低的道:“我们回拾翠楼去。” 徐美媚娇羞的点头,徐夫人又转过头来朝着龙尊吾道:“还有你。徐美媚目稍一瞟龙尊吾,扶着母亲姗姗行出,龙尊吾缓步跟行於後,方才,他宛似做了一场梦,只是这梦境却太过曲折与突然了。 第40章 系心缘 扬归帆 拾翠楼上。 倚看一排巧致的朱栏,而朱栏围??在一个小小的平台上,龙尊吾目光深沉的凝注远天浮云,如今正是黄昏,云朵儿有如绵絮,又像姻蔼,那麽层层卷卷的簇拥看,重叠着一团团的,一条条的,浅嫣的晚霞便将它带着些儿黯紫的,含蕴看些儿苍郁的色彩,淡淡浓浓的涂抹在这些云朵儿上面,於是,极西处映现看说不出的悲凉味儿,没来由的给人们心头上也蒙上一丝丝的怅惘与迷茫。 这真有些奇妙,龙尊吾征征的回忆看,就在昨天以前,蓝湖海的这一干人尚是他的强仇大敌,就那一夜的功夫,冤家竟变成了亲家,不管这种转变是在一种什麽样的情形下所铸成,不管自已愿不愿意,但却已几乎成为事实了,到现在,龙尊吾还有些茫然,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喜不喜欢徐美媚,他只明白在化解了一场吧戈之後,他已不再憎嫌她,讨厌她,但爱呢?谈到爱,却似乎仍然差上那麽一截,尤其是,他自从勉强允诺了这头婚事之後,心中老是缠绕看一股愧疚的感觉,这感觉悠悠忽忽的,却是那麽根深蒂固,那麽牢不可移,他晓得,这是因为唐洁而起,不可讳言的,他爱唐洁,且已表明心迹,唐洁也向他勇敢的剖白了她自己的情感,还应该已成定局了,但突然发生的这件事却好生令人困扰,令人尴尬,又令人无奈,他决不会辜负唐洁,可是,又待如何去向她解释呢? 徐美媚是个美丽而娇??的女孩子,又有喧赫的家世为背景,无论那一力面来说,也是一般草莽男儿,江湖好汉们追逐向往的对象,但她独独在那种特异的情形之下看上自己,若是光凭外在的容貌与风范来解释这道理,未免太过浮浅,但这总是已经成为实在的事,想来想去,只能说是一个“缘”字了,不知在多少万年或多少千年之前,那段丝线约摸已系在他们彼此的足踝上,这,或是那白胡子的月下老人在恶作剧,或者,真是缘份早已注定。 轻轻柔柔地,一个软软的声音在唤龙尊吾:“想什麽?。” 龙尊吾如梦初醒,侧过脸来,唔,是徐美媚,她仍旧是一袭纱雾似的翠绿衣裙,云鬓高挽,一只翡翠凤钗斜插发间,两串珠坠在耳下轻轻摇幌,衬得她的形容越发美艳绝伦,清丽无双,好一个人间仙子! 吁了口气,龙尊吾低沉的道:“你真美。” 带着羞涩的一笑,徐美媚微微垂下头项,低细的道:“怕比不上你那另一位。” 有些窘迫的搓挠手,龙尊吾苦笑道:“那哔你们是同样的清秀娴慧,只是我太粗俗了。” 抬起头来,徐美媚睁着一双秋水也似的双瞳凝注着龙尊吾,好一阵,她幽幽的,却又略显激动的道:“为何如此说?你是多好,多诚,这一生,除了你我不会再看上第二个人,虽然我们相识的日子并不太长。” 顿了顿她又道:“人与人相处,可能一辈子也不会发生情感,但是,也可能只须一刹便会深爱至死在瞬息中求得永恒。” 龙尊吾摸摸颔首,道:“我同意你的见解,常常,我也有这种感觉。” 徐美媚似是玩笑又似认真的道:“对很多个女孩?” 龙尊吾怔了征,忙道:“不,我是指同性之间的情感。” 十分信任的点点头,徐美媚道:“我相信你,我知道你不是一个风流好色之徒,而且,我也知道你用情很专,因此,我便毫不保留的做了,我永不会後悔,我一定可以与你生活得很愉快,很幸福,很美满。” 说到这里,她忽然有些忧戚的一笑,道:“只是,不晓得你的那一位能不能容我?” 龙尊吾咬咬下唇,道:“我想,她应该可以。” 闭闭眼,徐美媚道:“我会去恳求她。女人在这一方面都是绝对自私与嫉妒的,这或者会很困难,但我要不顾一切的去做,她打我,骂我,我也全认了。” 龙尊吾摇摇头,笑道:“洁,不会这样,她极温柔。” 徐美媚有些酸溜溜的道:“洁?看你说得好亲热,好甜麽。” 无奈的一笑,龙尊吾道:“将来,你不愿意我也对你这样?” 徐美媚忙道:“我当然要!” 龙尊吾有趣的望着她,道:“那麽,你也该想想,她会不会高与?” 怔仲了一下,徐美媚了悟的笑了,她轻轻偎到龙尊吾怀中,低低的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会尽力求得她对我的谅解,我一定使自己全力喜欢她,也要她喜欢我,我答应你永不会使你为这些事感到烦恼,我们共同为你营??一个小小的,温馨而甜蜜的家,尊吾,你高兴吗?” 龙尊吾望着徐美媚双眸中的光彩,面靥上映漾着对那未来幸福的幢憬,虽然未来中有许多困难与阻碍,但龙尊吾却不忍说出口来,在这一刹,他决定自已要好好爱护这位娇丽的女孩,不论自己与她是否能顺利结为夫妻。 在沉默中,两人心灵相契的依偎了良久,直到连周遭浮沉的暮蔼却是那麽郁黯了,龙尊吾才低声道:“美媚。” 徐美媚喃喃的应了一声,这两个字出自他的口中是多新奇,多温柔,多美妙,自他答允自己的要求到现在,嗯,才如此唤过自己两叁次吧?但这两个平素自已熟悉得不能再然悉的字,在他口中呼出,却像是一缕无形而又强韧的丝,缠绕着自已,连骨骼都酥了,连心儿也麻了,好神异的爱的力量啊。 轻轻地,龙尊吾又唤道:“美媚。” 徐美媚仰起红艳艳的面庞,温驯的道:“有事?” 龙尊吾点点头,道:“我想,我明天离开蓝湖海。” 微微吃惊了,徐美媚道:“明天就走?” 龙尊吾笑笑道:“是的。” 徐美媚一下子挣出龙尊吾的怀抱,红着眼圈道:“你要走,为何不说『我们』?而只说你一个人?难。难道你仍不愿承认我们的关系?要抛下我一个人离开?” 连忙摇手,龙尊吾急道:“美媚,你别误会,我怎愿抛下你一个人离开?我只是担心令尊令堂二位恐怕难舍你随我远离。” 双眸中流露出一抹娇刁的神态,徐美媚道:“你放心,只要我愿意的,爹娘一定会答应我,那怕我要天上的星,水中的月。” 龙尊吾道:“既是如此,我当然欢迎,但必,我只想我们两人一起走,你的那些随身护卫是否可以不带?” 犹豫了一会,。徐美媚面露哀恳之会道:“尊吾,我——我想,只带两个人好吗?” 龙尊吾奇怪的道:“为什麽你一定要带护卫呢?我自信有力量保护你,而且,我们两人单独在一起不有很多方便麽?” 徐美媚羞涩的低下头道:“这是爹娘的一片爱心,我不能太令他们替我担忧,江湖道上凶脸最多,有几个人跟着总比较好,况且,况且有许多事我不能支使你去做呀。” 微微一笑,龙尊吾道:“以後,你该学着加何侍候人,而不应当是要人侍候。徐美媚怔征的道:“你,你的意思是?” 龙尊吾淡深的道:“我的意思很简单,将来,假如有那一天,是你照应我呢,还是我侍候你?嗯?”- 轻拧了龙尊吾一下,徐美媚别过脸去:“我就学侍候你好了嘛。” 吁了口气,龙尊吾道:。“这还像话。” 徐美媚轻吁了一声,佯嗔道:“你这人呀,就不能给你几分好颜色,否则,你真要开染坊了。” 握着她那一双白皙而细腻的小手,龙尊吾深沉的道:“为了我,你受了很多委曲,无论是在少女的尊严上,个人的声誉上似及家族的威信上,我非常感激你,而且,我会逐断的来??试爱你,我想,我会爱你的,将会越爱越深。” 倒进龙尊吾的怀抱,徐美媚带着激动的声音,轻颤的道:“谢谢你,尊吾,谢耐你。” 她半仰起脸蛋来,美丽的面庞上光辉焕然,显得这妮子更加妩媚动人了,她微微抖动着嘴唇,而她的嘴唇是丰润的,饱满的,柔红的,龙尊吾兴起了一股想要吻下去的强烈念头,但他终於强制着忍住了,闭闭眼,他岔开了眼前的绮念,轻咳了一声,笑道:“回到这里之後,我一直未见到西岛主单红,美媚,这位西岛主,他对我仍然痛恨麽?” 眨眨眼,徐美媚遁:“他喜欢你,我看得出来,虽然你损了他好些手下,如果不是我迫着他,他不会如此待你的。” 龙尊吾有些感慨的道:“武林中的争纷难以平息,而情势的变幻又是风诵云诡的,假加当时你我皆稍退一步想,就不会发生这些不幸及杀戈,那些伤亡的朋友与我何怨何仇?落得如今的命断肢残,我与他们又是何隙何恨?致令他们鞭挞於我,铐镣拘我,但如今这些事情却又像烟云消散,无踪无痕了,就宛似从来便没有发生过什麽,就宛似我们原本便这麽友善亲切的一样。” 徐美媚面色泛着苍白,苍白中渗着懊悔,她幽幽地道:“这都是我不好,你不要再说下去了,尊吾,你想罚我,就罚吧,我甘心承受。” 摇摇头,龙尊吾意味深长的道:“我没有怪你,更无权罚你,美媚,我只要你记着一点,人与人之间不该有太多的仇恨,为事成功之要诀亦非在於暴力,世上有许多事情,不是凭藉财富,权势,与胁迫便能达到目地的。” 沉默了良久,徐美媚将脸儿贴到龙尊吾胸前,低低的道:“你说得对,尊吾,我会完全记着,我会改过,我不是不明白这些道理,只是,只是大家都宠我,让我,放任我。” 拥着她窈窕的身躯,龙尊吾安详的道:“将来,我也同样会宠你,让你,但是,嗯,我不会放任你,我会管你管得严严的。” 徐美媚嫣然一笑,道:“我服你。” 拍拍她的肩头,龙尊吾笑道:“这就好,美媚,今晚你去禀明令尊令堂,明晨我们就启行,你带着玄鹤好麽?那青鹰也不错。” 徐美媚笑着道:“你不讨厌青鹰?哦,对了,青鹰叫梁采。” 龙尊吾在口中重覆了一遍,道:“你的护卫我怎会讨厌,他以前待我如此,只是证明他对你忠心的程度罢了,我相信处久,他会喜欢我的。” 徐美媚道:“他敢不!” 龙尊吾摇摇头,道:“服人以德,而非力!” 徐美媚道:“好罢,反正都是你对,我说不过你,现在,我想去前面禀告爹娘了,你还有什麽话要我代禀的吗?” 龙尊吾道:“越早成行越佳。” 眉头微皱,徐美媚又酸酸的道:“就那麽急?” 龙尊吾笑道:“别多心:我们另外有事。” 徐美媚姗姗行出,刚走了两叁步,她又回过身来,怯怯的,可怜兮兮的道:“尊吾。” 龙尊吾跨前一步,道:“有什麽不对?” 垂下头去,徐美媚幽幽地道:“见了她,你不会不要我吧?” 龙尊吾正色道:“婚姻之事岂可儿戏?美媚,只要我们彼此信任,有决心,有毅力,天下没有不可成之事!” 徐美媚伸出双手,目光中露着祈求,她注视着龙尊吾,像一个在急流中等待救援的孩子。 “你要助我,尊吾。” 一个箭步抢上前去,龙尊吾揽抱徐美媚入怀,他没有回答,只是在双胁上加足力量,两个人几乎已紧合为一,他们是那麽牢不可分,在这一刹,像是连两颗心也完 第41章 遇窄途 惊巨变 一个滨水的山垣,有一片金黄色的细软沙滩,山垣的四周都是密密层层松林,而松涛簌簌低语,此地好安宁,好幽密。 一条以巨大青石砌就的码头伸在沙滩之外,绿燕号便轻巧的泊靠在码头之傍,船上的灰衣大漠们正匆匆来往,忙下锚落帆桌红诸事,船楼上,龙尊吾正卓然而立,徐美媚则静静地依在他的身侧。 “这地方,是银城早就挑选好了的泊船之处?”龙尊吾低声问他身侧的俏丽人儿。” 点点头,徐美媚道:“还算好吧?” 龙尊吾一笑道:“很隐秘,很静。” 银铃似的一笑,徐美媚悄声道:“尤其是,隔大明县城很近从此向南行,只有五十多里,是么?龙尊吾笑道:“你又想到那里去了?” 眨眨眼,徐美媚道:“别看你表面淡然,其实哪,哼,谁不知道你心中早已急成个什么样子了,还以为人家不知道?舐舐唇,龙往吾正色道:“到了大明城,美媚,你可得照我的眼色行事,别毛毛糙糙的来,免得将事情砸了,嗯?” 徐美媚伸伸头埤,。道:“看你吓成这个核子,你就这么怕她兮”叹了口气,龙尊吾道:“我是怕她受剌激。” 徐美媚忙道:“我答应你就是了嘛,又何必叹声叹气?放心,我会一切依你的………。” 暗门在这时起了两生低弱的夺嗦声,牟迟德的声音优雅传进:“小姐,舶已靠定,可要即时登岸?” 徐美媚转头以微的目光瞧看龙兮吾,龙尊吾点点头,于是,徐美媚略略提了语声道:“等一下就上岸,迟德,叫金子他们好生守着船,你和粱采跟我们,备四匹马。” 门外,牟迟德恭谨的答应一声去了,徐美媚回过头来,嫣然笑道:“行吗?我的老爷。龙尊吾抱拳道:”铭感在心。” 一撇嘴角,徐美媚道:“别见了那位忘了这个就行。” 微微搂住她的腰肢,龙尊吾笑道:“言重了,我龙尊吾岂会如此薄幸?” 徐美媚做了个鬼脸,道:“哼,谅你也不敢。” 于是,两人都忍不住笑了,他们推门走出帕楼走下左悦,牟迟德正在指挥看几名灰衣大漠将四匹雄骏的高大马儿牵到岸上。 一侧,青鹰粱采幽灵似的跟了上来,徐美媚看了他一眼,龙尊吾也察见了,他微微一笑,道:“梁兄,有烦你了。” 龙尊吾这豁达大方的态度,倒令青鹰有些拘谨不安,他赶忙躬身,语声低沉的道:“不敢,此乃在下应尽之责。” 龙尊吾诚挚的道:“日后相处时光正长,晨昏朝暮,尚请粱兄莫拘俗习,你我交谊自然坦诚,更祈粱兄莫予见弃才是”梁采感动地道:“公子垂爱在下岂敢不遵宁”深沉的一笑,龙尊吾道:“如此我就安心了。沿着大船搭就的木板,四个人走到了青石砖头上,牟退德趋前一步,微笑低声道:。”大小姐,你的那匹“牡丹”没有跟来,它有点不太舒服,马庙的缺耳老柯说还是养息几天比较妥当。” 徐美媚点点头道:“把”一阵风”给龙公子骑。” 顿了顿,她又道:“金子你交待好了?” 牟迟德笑道:“唔,他正侯在船上等蓍呢。” 龙尊吾与徐美媚一起转过身,唔,在舶的左舷外,一个满脸大胡子,豹眼海口的魁梧大汉正躬身朝这边行礼。 徐美媚提高了嗓音道:“金子,。你好生守船,我们不一定在什么时候回来,你交待船上的人不准扭畦,尤其不得惹事生非。” 那叫金子的魁梧大汉打雷似的笑道:“大小姐放心了,这里有我姓金的待,包管不出了差错:“徐美媚侧首道:“好了,咱们走。” 四个人同时偏身上马,玄馆牟退德颌先开道,叨乘健骑泼剌叫孓向右面的一片岗,片刻问出穿入松林之中。 岛上。 徐美媚策骑近了龙尊吾,她略略一理鬓角,妩媚的道:“尊吾,你心中在想什么?” 目光在四周的松干上游移看,龙尊吾平静的道:“什么都想,又侯是什么也没想,悠悠忽忽的。思绪似一团乱丝,老是聚集不起来………” 徐美媚怠诘的道:“别急,到了大明城就好了………” 望了徐美媚一眼,龙尊吾道:“怕越近了越心乱。” 轻轻一笑,。徐美媚道。”“不要担,尊吾,船到桥头自然直,你不是说,人与人之间的聚合在于一个”缘”字吗?我相信我和唐姐姐会有缘的,尤其是,与你更有………” 龙尊吾有些哭笑不得的道:“你怎知道你与她含有缘?” 徐美媚笑道:。“这是一丝预感,我好像一直兄倡唐姐姐很柔驯,很娴淑尤其是,很明理,兮吾,她该是生得瘦瘦细细的,娇娇小小的,是不?”。、、龙尊吾在唇角浮起一抹笑意“道:”你猜得大致不差。” 徐美媚得意的道:“如何?我不是骗你吧,我们银城的人,大多有这种神机妙算的本事,我还不叫强,我爹啊,才真厉害呢…t…:”瞧向后面急速退去的松影,龙甘吾笑道:“令尊既是如此厉害,怎的见了令堂连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呢,莫不成令堂的本事更佳。”、窒了一窒,徐美媚嗔道:“你不要调笑人家………你不晓得,我爹有多爱娘,那不叫怕,那叫爱,越那样才越使情感亲蜜………” 吃吃一笑,龙尊吾道:“嗯,这倒是前所未闻的高论………” 脸蛋儿一红,徐美媚撒娇的道:“人家不来了,人家好心好意告诉你这些事,你只管一个劲的捉狭人家,坏透了………” 龙亡吾躲过去徐美媚拧来的手,抖僵加速前奔,这时,他们一行四骑已穿过松岗,直朝树下一条大道驰去。 十六只铁蹄起落如飞,蹄音有若擂鼓般传出了老远,在转过一道岔路后,地面始岖起来。 在后紧随的青鹰粱采快马靠近,双目闪闪向周遭探视,路旁,全是荒凉的田野,与起伏的嵌脚,没有一点人烟。 龙尊吾低沉的道:“美媚,梁兄似乎对这里十分注意7”徐美媚点头道:“是的,此处十分静僻,而且地形险恶,我们银城的仇家不少,三年前,便曾有银城的人在这段路上受过袭击。” 咬咬唇,龙尊吾又道:“此去大明城还有多远?” 徐美媚看看前路,道:“大约还有三十多里路………” 她又接看补充道:“这是一条山道,平时没有什么行人经过,但走这条路却近得很多,若到”万家镇”靠船,要多走十多里的冤枉路。” 龙尊吾微微仰头想了想,方待开口,前面的牟迟德蓦然带马旋空跃起,马匹尚未落地,他人已笔直拔升五丈。 徐美媚毫不惊慌的勒住坐骑,龙尊吾也同时停下,后头的青鹰梁采已策马超越而过。 拭去耳尖上细小的汗珠,徐美媚悄姥道:“这条路真邪,大约是迟德发现了什么………” 她话未说完,那没已响起了牟迟德的叱喝声,青鹰梁采的冷笑声,还有,一片冷厉暴棘的叫骂声。 那边, 就这一刹,已自道路的两侧跃出了近百个衣衫杂乱,形容疲惫的彪形大汉,他们手中各执看不同的兵刃,个个都以充满了仇恨的目光。杀气腾腾的眼,视已陷入包围圈内的牟迟德与青鹰两人! 徐美媚冷冷一哼,道:“这些跳梁小丑,江糊末流,也竟胆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拦路劫财起来,哼,他们这一次算是找对人了。神色中有些迷惑,龙尊吾细细的打且着十丈之前突然出现的这些江糊汉子,他似有所思的道:”美媚,你注意到他们当中竟有一半多带了伤么? 这一问,徐美媚方察觉出来,不错,那一百来个彪形大漠中,不仅个个衣衫污秽破烂,蓬头垢面,其中更有不吵人用白布包扎着头颈四肢,包扎处血迹殷然,透布渗出,像是这些人才经过了一场血战败下阵来一样,神色中,带有无可掩饰的狼狈与不甘。 也有些迷惘了,徐美媚轻声道:“他们好多人都带看伤………奇怪,为什么呢?这时,玄鹤牟迟德的话声已清雅却又冷傲的飘了过来:“………天下大道容天下人行,不才并未开罪各位,各位封在照面之下暴涌围上,不知居心何在?百多名大汉中,一个头上包看白布,生看一只大板牙的高个子猛然翻翻白眼,声如破锣似的吼道:“少他妈来这一套文绉绉的词儿,奶奶的,你是干什么的,我们是吃几碗干饭的,大家全是瞎子吃汤圆,心中有数,却是好生快,就这半天功夫你们已踩到这里来了,他奶奶的,老小子你是来得去不得了!” 旁边的青鹰粱采哼了哼,阴沉沉的道:“朋友,凭你们这等角色,也不嫌说话口气大些了么?” 大板牙嘴唇掀,他暴跳如雷的吼道:“你他妈是什么东西,在这里阴阳怪气活像死了半截似的放着狗臭屁,你他妈以为你能擎天,老子今天第一个就摆平你:“四周的葛衣大漠们愤怒的吼叫鼓噪,兵刃闪闪舞动,有如一片火,瞬息就将蔓延起来了。玄鹤牟迟德双手高举,沉稳的道:”各位朋友,常言说得好,冤有头,债有主,不才等与各位未知有过什么纠葛?犯得各位如此拦路阻止,更欲兴兵动武,如若我银城确是与各位结过梁子,不才自当接,舍命领教,但各位封不要找错了主儿,摸不清敌我,瞎闯乱撞一通徒增麻烦。” 对方的大板牙暴吼一声,叫道:“什么金城银城的,你们他妈的不是赤玉庄曹老狗的探马奸细才叫有鬼哩,。可笑你劫扮得活神活现在这里现世,妈的,你人少心寒了不是,你可别忘了前天夜里你们人多马众的那股张狂劲哪………” 另一个瘦小黑汉子大叫一声,激昂的道:“血皮,你他妈还在嚷嚷什么,夥计们,并肩子上了!” 玄鹤牟迟德手腕一翻,斑竹箫已眉背后拔出,他冷然道:“是你们不分青红皂白,怨不得吾等手竦!”。 百多名大汉呐喊吼叫看从四面悍野的冲了土来,大板牙舆那瘦小汉子领先扑进,大板牙边叫道:“去你你妈的那条腿,便叫你看看樊家帮好不好吃:“”樊家帮”三个字像三声雷响在龙客吾的耳边,他心头一震,意念转动间人已激射而出,口中边高声的大喝:“我是鬼眼樊盛的朋友龙尊吾,大家住手好说二”喝喊中,那边已然短兵相接,大板牙的三尖刀被玄鹤牟迟德的斑竹萧一磕震开,这位仁兄一个转身间,耳中已听到了龙尊吾的呼喊。 瘦小汉子正待举剑攻刺,却蓦地闪退,他左手一挥,大吼道:“弟兄们退下:“这一耽搁,龙尊吾已站到他们面前,瘦小的汉子细细的,却又怔忡的朝龙尊吾望了良久,猛然丢掉手中剑,”噗通”跪了下去,带看哭音的大叫道:“龙大哥,果然是你老人家………你可回来了,把我们眼都望穿啦………” 龙尊吾急忙将他扶起,四周的百名大汉业已欢声雷动的高呼起来:“龙大哥到了………”金面修真”龙大哥回来了………” 双手高举,龙尊吾好不容易才将各人的欢呼压阻,那大板牙已跑到跟前,苦看脸道:“龙大哥,你回来得晚了一步,只要再早上两天,赤玉庄的一干狗头们便不会如此便宜,我们也不至于弄了个灰头土脸,一败涂地啦………” 瘦小的黑汉子也跟道:“好狠哪,来了两三千人,人头挤人头,人身挨人身,就像起了一片潮,那等凶猛法儿涌了进来,还有几十名好手带先………” 大板牙又激动的叫道:“更加上”一极派”的王八蛋们帮衬,趁看黑,从四面八方掩了进来,我们未防到他们在混沼遭芟后仍会来得这么快法,措手不及之下可就损伤惨喽,前前后后折了五百多名弟兄,伤的还没算上………” 围在旁边的另一个秃顶大胖子也哑看声道:“可真叫凄惨,火光洞天,杀喊声像是鬼哭狼嚎,黑影里人追人,人扑人,寒森森的光芒映空闪,尽朝人脑瓜上砍,那种叫声,那种号声,老天,像是进了十八层地狱啦……:”竭力使自己保持冷静,龙尊吾沉稳的道:“樊当家的加今何在?” 大板牙睁看一双布满血丝的怪眼,道:“当家的伤得重,连夜送往”虎子集”治伤去了,虎子集有个名医,与当家的交厚………” 秃顶汉子也接道:“天可怜见,当家的一条命算保全了,他那左胁上的伤口已见了骨啦,另外几道刀口子也够深。” 龙尊吾又道:“朋大哥呢?” 大板牙忙道:“朋大哥也带彩了,只是不知伤得加何,当时场面乱成一团,事后也没见看他老人家,至今尚不知凶吉………” 咬咬牙,鹊贷吾道:“樊家帮就剩下你们这些人了7”大板牙唏嘘的道:“我们是昨晚上才聚起来的,奉当家的交待在此候命,到底还剩多少人谁也不敢说约摸另外还有三五股,人数有多少不清楚,朱大业朱大哥心中有数,。他今早来的,匆匆交待了几句话就又走了。” 龙客吾急道:“他什么时候再来?”。 大胖子接腔道:“朱大哥说傍黑他会再来………” 心头忡忡的,有一股难以言喻的苍茫与落寞感觉,象一下子失去了脚将身体悬在半空,龙尊吾感到一些折攀和依附的东西猛然失去了,脑子里空荡荡的,兴起了满腹酸楚………。 黑瘦汉子咽了口唾液,难涩的道…“龙大哥,天有眼要你回来,这笔血债,这段深仇,龙大哥,你得帮我们追索回来,赤玉庄那些狗操的,咱们是一个也不能放过!” 大板牙也渴切的道:“黑皮说得对,还有”一极派”的那些混混儿,帮赤玉庄趁火打劫,落石下井,他奶奶上上下下没有一个是人做出来的………” 心中包含看无比的内疚与悲痛,龙尊吾明白,樊家帮所以会落得今日的地步,自己的责任是无可推诿的,至少,导火线是由自己引起,这场血淋淋的杀戈,火辣辣的拚斗,其中,又藏多少人的哀凉,多少人的菟曲,更令他不能平静的,还有多少人的生命…:轻轻的,柔柔的,徐美媚挨到他的身边,。流露无限关怀的道:“尊吾,这些人你都认识?” 四周立的樊家帮好汉们,全被徐美媚当前的艳色所震撼,个个睁大了一双眼睛,迷惘而又惊异的虎视她,一时之间,除了人们的呼吸连一丁点嘈杂的声息也没有了。 龙尊吾苦笑了一下,道:“到大明城,我就是去他们那里,这些朋友全是的樊家帮属下,他们当家的更是我的挚友。” 舐舐嘴唇,龙尊吾又道:“就在我到银城的那段日子里,那批对头乘隙卷袭了樊家帮,由于人数众寡太过悬殊,他们败了下来,连他们当家的也受了重伤,还有,我的另一位老哥也失去踪迹,下落不明。…” 徐美媚焦急而又气愤的道:“你说的可就是在混沼和你拚斗的那一批人:他们好可恶………客吾,我们得快点设法寻寻你的朋友啊…:…”。 一旁,大板牙小心翼翼的凑了上来,堆笑道:“这位姑娘说得对,在这里,咱们一切全看龙大哥的调度了”任什么事只要交待一句,小的们豁了命也干得啦。” 龙宫吾硬看头皮笑了笑,得将徐美媚为四周围立的一干粪家叮弟兄们介绍│“列位兄弟,这位姑娘乃是在下新识的徐美媚徐姑娘,那边是全退德牟兄,粱采粱兄,兄弟们要多担待了。” 百多名江湖江子户齐躬身抱拳行礼,迸众口杂舌的客套,徐美媚微笑柚衽还礼,迸柔和的道:“这几天来,大家一定郡辛苦了,各位放心,只要能力所及,龙公子与我都会尽全力效劳的。” 大板牙掀着唇笑道:“樊家帮全谢啦,徐姑娘,你可真是人美心慈,和那位唐姑娘一样的令人打心眼里佩服!” 话还留着一个语尾,他已蓦地噎住,尴尬的连打哈哈徐美媚清楚的看到站在大板牙身后的黑瘦汉子正将拧了他一把的手偷偷缩回,徐美媚不由感到有趣的一笑,伪装未见的转过头道:“尊吾,我们下一步该怎安排呢?” 龙尊吾正想回答,牟迟德已走了过来,歧肃的道:“大小姐,我意思是立即由我或老粱中的一个回”银城”召集城中好手及属下勇士快艇赶来,与樊家帮的各位弟兄联成一气,马上反二赤玉庄将他们一举歼灭击溃。 一拂衣袖,玄鹤又道:“对方是乘樊家帮不备之际大举来攻,全然出了樊家帮预料之外,如今我们也同样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依样画葫芦猝袭对方,他们也必然估不到樊家帮在重损之下会有这等力量!” 青鹰梁采冷森森的一哼,道:“带”朱花球”来,照样烧他个片瓦不留!” 徐美媚轻轻的道:“你的意思如何?尊吾?” 沉默了片刻,龙尊吾道。“等见了樊兄再作决定吧,注我好好想想,这件事,。我们须要慎重而行,千万不能因一时意气而误了大举!” 秃顶大胖子凑近了两步,恭恭敬敬的道:“龙大哥,请到那边坐:面上被刷了光,连个招待贵客的地方也没有了,实在令小的们汗颜………” 龙尊吾安慰的拍拍胖子肩头,道:“别客气,我们全是自己人,怎算得上贵客呢?” 大板牙笑眯眯的道:“龙大哥,徐姑娘,呃,还有全兄粱兄,这边请了………” 仰首望望日头,隔看天黑还得有一阵子,龙贷吾侧脸过去道:“坐骑放在这里好了,他们会照顾的。牟迟德应了一声,四人眼看大板牙迈步向左面的荒野中行去,其他的樊家帮汉子们也纷纷自找隐蔽,寻个地方藏了起来,方路侧簇拥了那么多人,就这一会儿功夫己连一个也望不到了。隔看那条路约有两百步远,有一片隆起三尺来高的士脊,远远看去活像一只龟背,现在,大板牙正领他们往土脊的方向行去。 第42章 豪士义 兄弟情 天,已入黑了,临晚还降了一小阵雪,北风括着,打着呼哨子,在日尽还不觉得如何,到了晚上,就连骨心儿也寒酸酸的啦。 土脊的后面。 用枯草简单的堆成了四个垫子,龙尊吾与徐美媚,牟迟德,梁采四个人便坐在垫子上各用一张污秽的毛毡里着身躯倚在土脊脚,大板牙也是一样的打扮,天可真冷,冻得徐美媚的脸蛋儿也泛青了。 在携带的行囊中,徐美媚带着软厚精致的纯羊毛毡多条,而且,更有一个小巧舒适的帐篷,那羊毛毡,帐蓬,还有丝棉的椅垫等物,正可抵御这刺骨的寒冷而有余,但徐美媚不敢,也不愿拿出来,在这些个日子中,她已大略揣摸出龙尊吾的个性来,她明白他是那么坚强、倔傲、容忍,是那么不喜炫耀,不喜奢移,又是这般的和易淡泊而浩气凛然,徐美媚晓得,在此情此景,龙尊吾是决然不会仅顾自己个人而去享受舒适的。 悄悄看着龙尊吾,他正半闭着眼脸,悠然自得的靠在土脊上憩息养神,于是,任是徐美媚早已冻得发抖,也更加深了她咬牙支持下去的信念了。 徐美媚自小就生活在锦绣荣华里,吃的是玉粒金饭,住的是深阁高楼,穿的是绫罗绸缎,行的是怒马香车,物质上的条件是异常丰厚的,精神上的呵护更是无微不至,她的父母对她,套句俗词儿,顶在头上怕飞了,含在口里怕化了,宝贝得像心头肉,脏中肝,她又几曾受过这等苦,披过这等麻袋包似的破烂毛毡来,但她却毫无怨言的与每个人一样挨着风,受着冷坐在这荒野中,甚至连一丁点不耐与委曲的表情都没有,这,实在够难得了,而能尊吾正要藉此而磨练她,现在,龙尊吾明白,他已跨上成功的第一步路了。好几次,牟迟德与青鹰都忍不住想过来请龙尊吾与徐美媚到另一个地方去设帐避风,但是,一看到两人那种恬然自得的神情也就不能开口了,不过,他们心中有数,徐美媚是赶鸭子上架,硬挺的……… 现在 大板牙打了个寒栗,嗓子有些抖生生的道:“约模初更过了吧?怎的朱头儿还没来,不要出了漏子才好………” 龙尊吾深沉的道:“我想不会,赤玉庄的人马新陷大明城,固守防范还来不及,又怎敢贸然分兵外袭,再说,你们在大明城的基业买卖,他们可能也正赶着接收,只要朱兄不往城里闯,应该不会出事……… 吸了口气,大板牙机伶伶的道:“在“虎子集”,大当家的不知道伤势治得如何了,真叫人心头挂念,唉,兵败如山倒哪………” 龙尊吾低低的道:“别灰心,你们当家的吉人天相,包管长命富贵,我这里还带着几味灵药,只待朱兄一来,问明了全帮情形,我们即赴“虎子集”,专程去见你们大当家,顺便也将这几味药带上。” 大板牙由衷的感激着道:“那真多谢龙大哥了……” 顿了顿,龙尊吾道:“我现在耽心的是朋大哥的下落,他性烈如火,脾气暴燥,我怕他万一想不开又帮了回去,或者另外做出什么傻事,那就糟了……” 大板牙忧怔性的点着头道:“小的们也正这样想………” 于是,两人又沉默了下去,黑暗中,大板牙枯黄的面孔显得特别的苍老与憔悴,连他眉梢唇角,也宛如一下子加深了。 悄悄靠近过来,徐美媚细声的问:“尊吾,唐姐姐………你怎么不多问一问?” 龙尊吾平静的道:“若问了,人家会笑我心中不忘女色。” 徐美媚不服的哼了哼,道:“这怎能如此说,这只是代表你对她的关切与情爱,谁敢笑你不忘女色,难道连关心自己心中人的自由与权力也没有了吗?” 淡淡一笑,龙尊吾低沉的道:“我对一个人关切或疼爱,不善由言词中表达,我只知我心中的炙热与深刻,对一个人好,不须用言语申诉,往往那人也会感受得很强烈,我想,我便是如此的了。” 沉默了一会,徐美媚又幽幽的道:“希望你对我也会如此………” 严肃的,龙尊吾道:“我会的。” 长长吸了口气,徐美媚轻轻的道:“我说的是真心话,我祈佑上天保佑唐姐姐的平安,使她无无险,使她明朗愉快,保佑我们能早日相见。” 点点头,龙尊吾道:“代替她,我谢谢你了。” 徐美媚俏丽的面容上散发着一片湛然的光辉,是那么圣洁,那么纯真,她安静的道:“现在,我觉得一点也不嫉妒,一点也不敌视,我好平和,就好像我们已在一起共同生活了很久,而这种生活宛如古以来便自然如此似的,丝毫没有艰涩,丝毫没有困惑……” 注视着徐美媚,龙尊吾悄然伸手握住冰凉的小手,动情的道:“美媚,我们已经开始了………” 徐美媚轻轻的道:“开始什么?” 龙尊吾把话声放得好低:“相爱。” 混身突地一颤,徐美媚有些抖索的道:“若非旁没有人,尊吾,我真想拥抱你。”悄悄地,龙尊吾道:“别急,我们将有的是时间,在这里,却不是个适宜的地方,气氛太差了,是么?” 一句话引得徐美媚有些忍耐不住,她掩着口,笑道:“你真会逗人………” 在这时,接住她的语尾,一片嘈杂的人语声激动的从黑暗中响起,大板牙精神一振,霍然站起,他伸着脖子望向土脊那边,自言自语道:“唉,怎么吵吵闹闹的,莫不成是朱头儿来了?” 一条胖大的人影适于此际狂奔而来,唔,是那秃顶胖子,他人尚未至,兴奋的声音已气喘喘的吵喝着过来:“朱头儿来了………” 大板牙哼了一声,道:“这有什么慌张的,他原本便要来嘛。” 胖子在这大冷天倒跑了一身汗,他一抹脸,道:“朋大哥也到了!” 猛的一震,大板牙转身到了龙尊吾跟前叫道:“龙大哥,朋大哥来了……” 龙尊吾“霍”的站起,激奋的道:“人呢?” 一条魁梧的人影有如一堆乌云般呼噜噜的越过土脊自天而降,连面孔还没有看清,那人已一把抱住了龙尊吾,嗓门子沙哑而豪迈的大叫道:“我的兄弟,这一个多月你跑到他妈那里去了,三十来天可是差点分成了生死两途,我的乖乖,可想煞又恨煞为兄的了……” 这突来之人,唔,不是别个,果然正是那位性情豁达,不拘俗礼的大伏堡四爷,魅魔朋三省! 龙尊吾也紧紧的拥着他,喘息着道:“老哥,你好不令我担心,樊家帮的弟兄说你失了踪,凶吉不明,这一天来,害得我坐立不安稳………” 朋三省重重的拍了龙尊吾肩头一记,怪叫道:“你才为我担心了一天,我他妈足足为你六神无主了一个多月,直到现在,心腔子还在他奶奶的乱绷乱跳………” 龙尊吾歉意的一笑,道:“都是我不好,老哥你就恕饼………” “唉”了一声,朋三省道:“在混沼你以一己之力搏杀赤玉庄大队人马之后,竟一去不返,我们在闻得朱大业及焦桐的回报后,即时连夜布置防备,更由为兄亲率五百人马兼程赶去助你,在近午时分到达红崖混沼,天爷,那种凄惨的情况,真不敢令人相信是你一个干的,鲜血染红了地面,人叠着人,手脚脑袋东搬西移的大多分了家,那些马匹的骸也堆成了山,兵刃家伙丢弃得到处都是,混沼里浮沉着冷得发了肿的死,大家全看傻了,好一阵子,才想起来没有看见你,五百多人一起动手翻掀人的找,连混沼里也派人下去查验,直到日头偏西,前后反覆找了三遍,也没有找到你的影子……” 说到这里,朋三省这铁铮铮的汉子竟然已有些哽咽了,他的语声带着苍凉的颤音:“我当时魂都断了,人也整个傻了,就像………呵,就像一下子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成空了,四十多五十年来不知道眼泪是什么滋味,那天却了个够,真是又酸又苦,又冷又凉啊………” 夜深沉,空气寒瑟而萧索,朋三省的声音有如抖索的琴弦,是那么震人心弦,那么令人感动,每一个字都是这般坚实,敦厚,真挚,含了无限的友爱,无限的关怀,虽然字眼用得粗陋,但却是火热的,血淋淋的,在龙尊吾的感受里,没有一丁点疵瑕,一丁点矫作…… 良久…… 二人沉缅于亲情骨肉的手足之情里,神会于至极的兄弟之爱里,他们原是如此深挚难分,原是如此过命相交啊……… 低哑地,龙尊吾道:“老哥,现在好了,我们都无恙,樊家帮的这笔血债,我们会连息一起讨还的………” 朋三省稀嘘了一阵,擦擦鼻涕,长长吸了两口气,感叹的道:“你不知道,在前两天的那夜晚,情景有多么个凄厉法,赤玉庄来了一千多两千人,还有一极派的龟孙子们助阵,一上来便好像泰山压顶似的往裸盖………我们也估错了人家的力量,以为在混沼吃你一阵猝杀大大伤了他们的元气,至少也破了他们的胆,谁知这些王八蛋却卷袭得那么快……” 龙尊吾低沉的道:“是不是才开始交刃樊家帮就吃了亏?” 点点头,朋三省独目中射出一股愤怒与仇恨交织的光芒:“没有防到他们会如此歹毒险诡是第一个原因,再者,为了你的下落不明,那夜里小樊与我的神智也极为沉痛,两个人对灯饮酒,一直喝到了七八分醉意,大家都昏沉沉了,事情就猛古丁的发生,使我与小樊简直有些措手不及,大伙儿也是仓促应战……” 缓缓的摇摇头,朋三省又道:“我一向莽莽撞撞毛毛燥燥的,小樊却精明了半辈子,想不到这一次栽了这么个大跟斗,樊家帮整个从大明城掀了出来………” 龙尊吾半垂下目光,有些不安与惭疚:“老哥,这全是我的罪过………” 摆摆手,朋三省道:“江湖上交的是肝胆相照的血性兄弟,为了一个“义”字,豁出脑袋也不过碗口大的一块疤,你有什么好自责的?何况小樊与我的关系更应该加此,你这一来,他知道了反而不快………” 靶动的将手搭在朋三省肩头,尊吾有太多的言词,太多的心绪一下子涌结在喉间,好半晌,他才低低的道:“樊兄受伤了?” 朋三省点首道:“那还少得了,大大小小的伤势共有十六处,血失得大多,已送到虎子集去就医,“虎子集”的一个老医师田才是他的忘年至交………” 龙尊吾仔细的端详着朋三省周身,他看得那么仔细,就像是个裁缝师傅在为客人量衣试身一样。 朋三省一笑道:“不要看了,为兄的我也伤了三处。胸背各一剑,大腿也是也挨了一钩,好在我命大,没有就此躺了下去,我经过一番包扎后,到如今已好了三分啦,再养息个几天约模就和寻常无异了。” 笑了笑,龙尊吾道:“怎的你在混战之后没了踪影,把大家好急……” 朋三省吐了口唾液,恨恨的道:“我与二极派和赤玉庄的七名好手拚斗,足足缠战了一个多时辰,越打他们越朝外走,到末了,我受了伤,他们也倒了四个,后来在昏天黑地里我突围出来,赶往城里,却只见火光洞天,一片屋宇尽在烈焰之中,樊家帮能拿腿的人已经撤走一空,鸟净精光了………” 叹了口气,他又道:“无奈之下,我只有与满街满巷的对方杂种们一路打一路闯,身上又带了伤,好不易才冲了出来,找着个僻静所在敷药包扎,你上次匀给我的那些药物却还真叫灵验,就这两天已好得多了,然后,我估着大明城郊外会有樊家帮的探马出现,于是便每天去等,果不然,刚才说巧不过的遇到了朱头朱大业………” 说到这里,他庆幸的哈哈矣道:“却又那里知道这一遇见竟又会齐了你,他奶奶的,这段日子来可是成天让我一颗心吊在腔子上过,你问完了我,现在,该我问你了,你他妈在混沼之后跑到那里去了,哦!还差点忘记,你走后,我们又迁到城中马员外家暂居,为了怕你回到客栈找不着人,除了交待了客栈的一般哥们外,另还派了人专等你………马员外的宅第极大,小樊是他所有生意的护守人,虽说交情够深,这次一把火烧了他的房子,却也实在对人家不住,那一片宅院看着真叫人心痛……” 龙尊吾轻轻地道:“容后我们补偿他………” 猛的一巴掌拍向自己脑瓜,朋三省叫道:“这几天来是打昏头了,罗唆了一大堆却忘记将最重要的告诉你,你他妈不好意思向我问我那能不好意思讲?” 龙尊吾迷惑的道:“什么事?” 朋三省大笑道:“别装蒜了,就是唐洁那妮子呀,你放心,她至今无恙,还住在大明城一个隐秘之处,仍然与小樊的内眷住在一起,保管安全得很,不会出什么漏子,小樊对这些事是办得最周详不过的……” 得意而捉狭的盯着龙尊吾,朋三省又贼嘻嘻的道:“宽怀了吧,奶奶的,我没吃过羊肉也看见羊在满山跑,这少男少女之间的调调儿,我是一看即明,心中有数得紧,可怜你这些日子来想坏了吧,咱们快点找个时间摸进去探采,也让你们两口表演一出银河鸳鸯会,免得两地相思之苦……” 心中有些窘迫,表面上却尽量保持淡然,龙尊吾忙道:“当然我记挂她,但却不似老哥说得这么诗情画意………” 独眼一眨,朋三省笑道:“好了,别他妈不好意思啦,以后日子长,咱们等着瞧吧,你倒是说说看,混沼一战,你小子跑到那里去了?” 忽然,朋三省用力抽动了两下鼻子,目光鹰隼似的往两侧搜探起来,唔,他这才发现倚着士脊一直默立至今的徐美媚等人! 像一下子蒙了满头的雾水,朋三省莫名其妙的转瞧龙尊吾,迷罔而又怔忡的眨着眼道:“老弟,这几位是?” 龙尊吾“啊”了一声,忙道:“方才只顾着叙旧,几乎连替你们引见之事也忘记,来,老哥我为你一介绍分明。” 说着,他拉过朋三省,就在一拉他之间,手指已暗暗将他捏了两下,于是,朋三省豪迈的笑了,大步走过去与徐美媚、牟迟德、梁采等人相见。 仔细望着徐美媚,朋三省连连点头道:“徐姑娘真是国色天香秀丽绝俗,此次我们方遭大变,以致慢待各位,大家都是自己人,倘请莫予见怪。” 朋三省把那“自己人”三个字说得重了点,于是,徐美媚禁不住蛋脸儿红嫣嫣的垂首浅笑了。 黑暗中,又有几个人飞过土脊落了下来,为首一个正是朱大业,他一见龙尊吾,正兴奋得想开口大喊,目光一触及徐美媚,却不由猛的一呆,见了鬼似的脱口怪叫:“我的天爷,是你………” 第43章 寒山庙 劫后仇 失大业这一惊呼,不禁把四周之人都吓了一跳,不晓得这是怎么回事,当然,龙尊吾与徐美媚却心中有数………。 瞪着那只独眼,朋三省敝叫道:“末儿,你是他妈的见了鬼啦?鸡毛子喊叫的?” 发着楞,朱大业吞了口唾液手指徐美媚,迷惘的道:“这………这娘们!龙大哥,怎么回事~”龙尊吾有些窘迫的搓搓手,忙道:“朱兄,你们已见过了,如今该是熟人,总之,徐姑娘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详细情形,我另找时间与朱兄言明………。” 善解人意的徐美媚也土来一步,微微检衽道:“失壮士,前些日子的事,还请不要介怀,都是我太任性,得罪之处,尚望夫壮士原谅………” 这一来把个自认精明的朱大业搞得满头落水,弄不清过往与现在了,但是,有一点他却还明白,这一点,就是他已体会出眼前这位千娇百媚的女孩,必已与龙尊吾有着特殊的渊源啦,顺着风和气一点包管没错。 跋快打了个哈哈,朱大业抱拳还礼道:“不敢当,呃,不敢当,在下做梦也想不到姑娘也会在此,那歪事甭谈啦,都是我们哥儿们自已瞎胡闹,还要请姑娘你怒过才是………。” 徐美媚嫣然一笑道:“朱壮士太客气了。” 朱大业几乎被徐美媚那轻轻的一笑融酥了骨头,他面红耳赤的道:“我客气?啊,不不,姑娘才是大度量………。” 一侧的龙尊吾转过脸去,忍住了笑,朋三省却没有这好的修养,他“噗”的突出声来,吼着道:“好了好了,你看你这付失魂落魄,晕头晕脑的样子,有什么话,找个地方再谈吧,现在不是彼此客气的时刻!” 说着,他又朝龙尊吾道:“老弟,我们马上准备起程,朱头已找着一个可供隐蔽之处,如今樊家帮所有残余的人马已经完全招集起来等在那里,去了以后,把夺回大明城的计划谈妥,就这两天咱们把像伙磨利,一个一个试试赤玉庄那些肉做的狗头。” 龙尊吾微微笑道:“我没有意见,一切听老哥你调度啦。” 朱大业转身去交待大板牙道:“哥们,把儿郎们点齐了,大家立即上道!” 大板牙连连点头,越过土脊奔了出去,这时,朋三省透了口气,道:“日子可真难过哪,他妈一天到晚睡不安枕,东奔西跑的,连喘口气都带着血腥味………。” 咬咬唇,龙尊吾低声道:“这全是我找的麻烦,老哥。” 一瞪眼,朋三省道:“什么话?你我既是兄弟,就该福祸共当,音乐同享,设若这点鸟事都经不得烤炼,还闯个屁的江湖?” 朱大业在边也接口道:“朋大哥说得是,漫说龙大哥和朋大哥,咱们当家的这段交情,就是没有这挡关系,咱们知道赤玉庄包庇双双人狼,也不能就这么袖手不管哪,呃,朋大哥你说是吧?” 朋三省炳哈大笑道:“妈的,搞了这半天,你好不容易才说出几句人诰来,刚才,我还以为你一下子变成呆鸟啦!” 尴尬的笑着,朱大业除了直搓手就鼓不出二句话来了,此际,大板牙气喘吁吁的赶了回来,向朱大业道:“朱头,伙计们全预备妥了,就是坐骑不足,我已吩咐他们凑合点,一匹马上多坐个把人,就是那些四蹄畜牲吃点力!” 点点头,朱大业道:“好吧,如今也没得那多讲究了,朋大哥,这就走吧?” 朋三省一笑道:“不走,还赖在这里喝西北风哪?” 于是,土脊上的众人纷纷行了出来,荒田里没有遮蔽,风,就越发大了,吹在人的身上,活像一把把的冰渣子往骨缝里塞! 一百五十多条汉子全已上了马,有两人合骑的,一个人扒在鞍上的,甚至,三个人凑在一匹坐骑上的也有。 龙尊吾急忙把自己的坐骑也让了出去,牟迟德与梁采也各分了一位仁兄上来,徐美媚已轻轻招呼龙尊吾上了她的马儿。 前面,朱大业一马当先,打了个哨在沉沉的寒夜凄风里,这支疲惫而又狼狈的残籍队伍,便缓缓朝茫茫的黑暗中行去。 朋三省驰上来与龙尊吾并辔而行,龙尊吾执网,徐美媚便坐在他的身后,朋三省一靠近,徐美媚不得不悄然将紧揽在龙尊吾腰际的双手缩回………。 虽然只有一只眼,却是亮得根,朋三省早已瞥见了,他装做不察的朝龙尊吾扮了个鬼脸,道:“老弟,你,不冷吧?” 龙尊吾晓得他语含调侃,只得尴尬的道:“哦,好………。” 扫了一眼黑漫漫的荒原野地,朋三省又道:“朱兄说,那处隐蔽之所,隔着这里约摸有四、五十里路……” 漫应了一声,龙尊吾道:“很快就会到的……。”有好多话想对龙尊吾说,但,一下子却任什么也不好启齿了,朋三省无奈的耸耸肩,那个俏娘们,美是够美,可是,唐洁,那妮子又要怎么办呢?朋三省心里已在为龙尊吾发急了。 轻轻将面颊贴在龙尊吾的背脊上,一股男人特有的气息加上一股暖暖的体热,几乎使徐美媚陶醉了,她幸福的靠着,伏着,龙尊吾的心跳声却也那么清晰的传入她的耳鼓,像是她与他共有这一颗心,跳动一致,脉膊一致,连两个躯体亦分不出彼此了………。 悄细的,徐美媚道:“尊吾………。” 龙尊吾“嗯”了一声,徐美媚道:“你那位朋大哥………他像是不大喜欢我………。” 龙尊吾低声道:“不要胡思乱想,他怎么会不喜欢你呢?” 面颊在笼尊吾的背上揉了揉,徐美媚轻轻的道:“我怕他怪我不该在这种时候与你在一起………你原已有了人………。” 吁了口气,龙尊吾静静的道:“我会向朋老哥解释的,人与人相处须要了解,了解了才能分善恶,你说是不?” 徐美媚沉默了,老实说,她是真的有些忐忑,樊家帮的上上下下,在她来说,都是陌生的,粗犷的,不拘小节的,她有点儿不习惯,这与她在银城所受的恭敬与奉承是截然不同,但是,她希望自己能适应,不仅只是适应这一件事,这目前的环境,还得适应将来所有的境遇,当然她明白,天下之大,不只是银城就全部包括了………。 马队已转向一条山区的小道奔去,这条小道只有五六尺宽窄,两边全是起伏崎岖的荒野与疏落不等的丛林,好苍凉。 朋三省回过头来,沉声道:“老弟,那地方是在山里,快到了………” 龙尊吾笑了笑道:“天寒风凄,也盼望早点到。” 顿了顿,他又道:“何时去接樊兄?” 沉吟了一下,朋三省道:“我想,自他伤势未愈,假如再叫他为此事劳,是否适当………。” 龙尊吾平静的道:“但樊兄若不在,他的手下我们是否方便调遣?” 笑了笑;朋三省道:“这却无庸过虑,他的人就是我的人,我可以一手指挥,木来我一直还在想要小樊亲自参与方才我考虑了一下,越想越觉得不妥,这小子火气大,血气刚,别在身子未愈之前又出了纰漏。” 龙尊吾用手指轻绕着马纲,半响,他道:“虎子集隔着这里多远?” 朋三省道:“不出百里。” “那么。”笼尊吾道:“还是接樊兄来此,把那位老儒医也一同接来,这次行动不要樊兄参加,但是,有根多地方却须要问过他的意见,我们不能一切越俎代庖,虽然樊家帮与我们不分彼此,我们却不便任什么全替樊兄作了主。” 望着朋三省,他再道:“而且,我身上那些药,或者对樊兄有点用!” 哈哈一笑,朋三省一拍自己后脑瓜,道:“有理,有理,我就没有想到这些,是应该顾虑一点…………至于那些灵药,我看还是先派人给小樊送去。” 龙尊吾颌首道:“怎么方便就怎庆辨吧,当然是越快越好。” 于是,马队奔驰得更急了,周遭的暗影迅速往后倒退,而原来隐蒙蒙的山岗,就宛似要迎头压下般凑了近来。 蹄声起落着,风呼啸着,夜根冷,根萧索,尤其在此时此景,茫茫沉沉的旷野里,一队伤残衰疲的江湖客………。 登上了,马儿仰着头,响着鼻,吃力的往上挪移着,不时传来一两声嘶叫,而鞍上的人却是沉默的………这片山岗黑黝黝的,绵绵无际,夜暗中看去,显得更为辽阔幽深,前面的引路者,却突然转了个弯,没有再往上爬,斜斜的插进一侧那块微倾的,崎岖不平的山坡上。 山坡长满了杂树枯藤,还有各形各样的嶙峋乱石分布,山坡的那一边,却是一座斜耸的山崖,山崖底下,竟有修篁千株,正在迎风哗哗作响。 六、七十匹马儿颠簸而艰幸的走完了这片坡脊,尚未到达山崖之下,竹林子里,一声低沉而冷厉的嗓音已传了过来。 “谁?站住!” 带头的朱大业勒住了坐骑喘口气,压着嗓门吆喝:“是纪斌么?我是朱大业。” 竹林子里随即起了一阵欢悦的骚动,黑暗中,幢幢人影自四面八方出现,唔,怕不有好几十个! 一位瘦得像条竹竿的三旬汉子凑了上来,焦盼的道:“人都来了吧?大板牙这拨人不知还剩下多少?” 朱大业下了马,迅道:“还有一百五十六个人,倒有一小半带着伤………” 瘦汉子忙道:“快进去吧,大当家已经问了好几遍啦。” 吃了一惊,朱大业急问:“什么?当家的来了?他不是还在“虎子集”治伤么?我昨天晚上才派人去禀告当家的关于这边的情形,怎的现下他人就到了?” 瘦汉于笑了笑,道:“朱头儿,人人都似你这么悠哉游哉哪?” “呸”了一声,朱大业道:“去你娘那条腿,老子跑得像个龟孙,你小子还在这里风凉话,可恶透顶.” 让了一步,瘦汉子忙道:“快进去吧,我这就为后面的弟兄引路去!” 朱大业“喂”了一声,低呼道:“朋大哥与龙大哥也全来了………” 瘦汉子猛的一楞,又大喜过望道:“都,都来了?你不是诳我吧?有这么巧的事?” “嗤”了一声,朱大业怒道:“我诳你?他妈我吃多了。在这等节骨眼上诳你?你是脸蛋生得自洁?你有个老妹子找不着婆家?我诳你?” 瘦汉子招架不住,赶忙往这边迎了过来,朋三省与龙尊吾等人也正好朝前面行近,瘦汉子在暗影中却看得真切,他欣喜欢狂的奔到面前,一面躬身行礼,边急呼呼的道:“朋大哥,龙大哥,你们二位老人家把小的们眼都望穿啦,如今可好了,二位就在这紧要关头同来了,要不大家伙还真不知该怎么办………” 朋三省翻身落马,拍拍瘦汉肩头,笑道:“纪斌,不要急,咱们不是善披人欺的,他赤玉庄和一极派都得付出代价,我们要刨这些灰孙子的祖坟!” 叫纪斌的瘦汉于面孔涨红着连连点头道:“朋大哥说得是,樊家帮一命须得这些王八蛋两命抵!哦,小的还差点忘了——” 朋三省道:“忘了什么?”纪斌低声道:“大当家已自“虎子集”赶回。” 朋三省颇感意外的道:“什么时候到的?” 纪斌道:“傍晚时分。” 此刻,龙尊吾与徐美媚也下马跟了过来,朋三省招呼了一声,叫纪斌到后面去接引队伍,他拉着龙尊吾急急行向竹林而去。 龙尊吾一手牵着徐美媚,边道:“又发生了什么事?” 朋三省道:“小樊在傍晚时光业已从“虎子集”赶来了,这不要命的小子!” 龙尊吾惊道:“但他创伤未愈………。” 唉了一声,朋三省道:“就是这话呀!” 三个人快步行向竹林,朱大业还待在那里准备领路,于是,四人穿过森森的林隙,直朝那片斜掠如翼的山崖下走去。 竹林之后,一条蜿蜓的山溪自上流下,山溪上搭着一座竹桥,在那片山崖下头,唔,竟有一座破落残颓的山神庙! 朋三省低声问道:“就是这座庙?” 朱大业点头道:“是的,人住在庙里,马匹在庙后。” 说着话,他们已进入坍颓的庙墙里,站在生满枯草的破落天井上,已有十多个人在肃立相候。 龙尊吾眼尖,一进庙墙已看见了焦桐,这位仁兄吊着一条左膀,头上缠着白布,一付曾经挨过狠揍的模样。 一见朋三省进来,焦桐兴奋的迎上,行着礼道:“朋大哥,小的拜见你老人家。” 朋三省一把扶起他来,忙道:“现在还来这一套干吗?你们当家的呢?” 朝庙里一指,焦桐道:“大当家在殿堂亲候。” 话未说完,他已猛古丁看见了龙尊吾与徐美媚,一楞之下,像是捧着了天上掉下来的宝贝,他大叫道:“天爷,是龙大哥啊!” 这一叫,整个天井里的人们全被惊动了,一窝蜂的全涌了上来,行礼的行礼,请安的请安,闹哄哄的,热切切的,好不来劲! 笼尊吾正在手忙脚乱的应付,庙门里,一个疲惫、沙哑,却掩不住充满了喜悦的声音已传了过来:“大哥,笼兄………。” 语声带着一条颅的尾韵蓦地噎住了,笼尊吾目光急转,已看见被人扶持着站在石阶上的“鬼眼”樊盛,他头发披散蓬乱,满面胡疵,脸色黄干干的泛着淡青,全身都里在雪白的洁布中,那形态,实在凄惨。 一个箭步抢了上去,笼尊吾紧紧握住樊盛伸出的双手,那双手,凉冰冰的,瘦的,像只是皮包着骨头了………。 四目相观,俱皆无限黯然,樊盛双目中有一层莹莹波光,此时,他那眼中持有的隐隐红芒,也竟是如此灰涩了。 好一阵子………。 龙尊吾语声哑的道:“对不起你,樊兄………。” 樊盛唇角抽搐了一下,摇头道:“为何如此说?龙兄,难道我们弟兄之间连这一点交情也谈不上么?” 心头一震,龙尊吾忙道:“不,我只是觉得樊家帮为我牺牲太大………。” 苦涩的一笑,樊盛凛然道:“生在江湖,长于江湖,姓樊的所学得只有一个“义”字,这个字,头可抛,血可洒,决无反顾!” 那浩然的气度,慷慨的心胸,豪烈的风节,不由使龙尊吾大为激动,他握着樊盛的双手更紧了,低沉却有力的道:“樊兄,樊兄,今日此情,龙尊吾永志心头!.” 一咬牙,樊盛道:“龙兄,我樊盛不会错识于你,只是那血仇,太令我悲痛!” 老早待在傍边的朋三省吼了一声,接口道:“谁不悲痛?谁还能当耍子?我他妈这为兄的站在这里站了老半天了,你小子却让我干站着?” 樊盛顿巍巍的半侧身,强颜笑道:“大哥,兄弟早知你不会出什差错,因为你不是夭折之像………。” 朋三省哼了哼,道:“少来这一套,那刀口子可不管你生得厚薄,我不是夭折之像,也几乎到了阎罗殿挂上号!” 樊盛知道他这位老哥的脾气,不敢多说,忙道:“大哥,你别生气,咱们且到里面再谈。” 于是,在左右的扶持下,樊盛举步行向庙廊,后面,龙尊吾,徐美媚,朋三省三人也跟着走进。 这道庙廊也是残缺不堪,处处断垣颓壁,灰尘盈寸,蛛网大剌剌的结在墙顶,连两排栅栏也腐朽的散倒于地,大殿上,到处都是人,躺着的,坐着的,在低声谈着话的,约摸有两百多,从大殿往左右偏殿里,也全住满了人,其中倒有一小部份带着伤,三四只半截红烛燃着,火苗赤中泛青,摇摇幌幌的,晕晕沉沉的,映得神堂里那位面孔斑剥残缺的山神泥像也就越发愁眉苦脸了。 神堂两侧的帷幔早已不知到何处去了,只剩下大约是当初束幔的几条陈旧布带,还在断断落落,灰灰涩涩的瓢动着,神案也缺了一条腿,木质早就腐朽成半祸不黑的了,没有香炉,没有签筒,这神案傍的两根柱子上原先的一付对联也看不清了………。 整个破庙里都散发着一股凄惨惨,冷清清的气氛,好几百个大活人住在这里头,却仍没有多大生气……… 这座残破的庙殿里,还浮散着一股腥膻膻的味道,隐隐的,夹杂着汗酸体臭,令人难以忍受。 一行人越过殿堂,直向侧面的一道门户里行去,步经一段栏缺干颓的小廊,扶着樊盛的一名大汉已抢出一步,将一扇尘封网结,破烂不堪的冰花格子门推开,“吱”的一声刺耳磨响,这扇破门却几乎被推倒。 这间屋子,想是原来这山神庙的主持或庙祝什么人居住的,虽然如今已经过一审刻意清扫,却仍然有一股子腐潮之气,只有几把破椅子,一张残缺木桌,另外一付以兽皮钢条制成的圈椅摆在一边,圈椅十分宽大,铺设着锦垫,这,大约是樊盛他们自己携来的了。 两名大汉扶着樊盛坐在圈椅上,又小心翼翼的用双手按着椅子,像是生怕他们当家的坐不稳摔下来一样。 长长吐了口气,樊盛道:“各位,因陋就简,一切多有委曲了。” 朋三省拖了一把破椅请徐美媚坐下,他一边道:“那来这么多客套?谁不晓得樊家帮栽了跟斗,现下还顾得了这许多么?宥个地方躲雨避风已是不错了………。” 徐美媚轻轻坐下,向朋三省笑了笑,潼:“感谢你,朋大哥。” 打了个哈哈,朋三省道:“你客气啦………。” 负着手,龙尊吾在室中踱了两步,缓缓的道:“樊兄。” 樊盛忙道:“龙兄请说。” 龙尊吾神色肃穆,道:“樊兄与我不是外人,有许多话,也不用再赘述了。” 樊盛知道龙尊吾所指的是这次劫数的起因问题,他摇摇手,诚挚的道:“龙兄你我相交时日不长,但却交心交命,肝胆相照,士为知已者死,就是这一句话,龙兄知道便结了………。” 太息一声,龙尊吾沉默片刻,又仰起头道:“关于这次聚集樊家帮所余人马,准备报仇雪恨,从创基业之举,我已与朋老哥商谈过,并订下一个概略的腹案,这决定,只得樊兄同意,我们就可以放开手去干了。” 樊盛低沉的道:“尚请龙兄明示。” 龙尊吾缓缓的道:“这腹案十分简明,由我及朋老哥率领帮里可战之兵,在详为筹划之后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手段袭袭对方,攻其不惫斩其不察,以求一举消灭敌人,收回故地!” 樊盛双目一瞪,急道:“但我呢?” 龙尊吾低低的道:“樊兄重创未愈,身体虚疲,便请在此养息,一切重担,由朋老与我分承互抗。” 苍白的面孔浮起一片激动的红晕,樊盛不肯的道:“龙兄垂爱之意姓樊的深为感激,但却万万不可如此而行,无论如何,樊某也要参与此战,与各位及手下孩儿并肩杀,安危同共,樊家帮蒙辱于我手,雪耻亦须由我手,否则,樊某尚有何颜领袖一干弟兄?” 踏上一步,龙尊吾婉和的道:“樊兄心意,我也早已代为顾虑到了,但此乃实际问题,不是空谈可以解决的,试想,樊兄目前创伤仍重,谋思行动俱皆极为不便,如若樊兄真个坚持参与此战,乱兵之中,刀枪无眼,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便不说雪耻不成,就是樊家帮能否存在,也未敢断测了………。” 怔窒了一下,樊盛仍然摇着头道:“理是有理,可是龙兄,我不能眼看手下孩儿在与敌拚战自已却退留于后,龙兄我不能如此………。” 蓦地响起一声叱吼,朋三省一个箭步抢了上来,一只独眼瞪得活像枚鸡蛋,他气呼呼的,口沫横飞的叫道:“你不能,你不能,就是这句你不能,但你想想,你跑去干什么?如今你他妈连站也站不起来,却跟着大伙儿一道去挨刀挨枪么?我们要就事论事,光他妈钻牛角尖算是怎么回事?” 额上的青筋也暴起来了,汗渍隐现,朋三省又叫着:“看看我们这几块料,包括你小子在内,我们那一个是背义弃信之徒?那一个是贪生畏死之辈?樊家帮上上下下,任谁也晓得他们的瓢把子是条铁铮铮的好汉,任谁也晓得你姓樊的待你一干弟兄有如骨肉,他们更明白现下你的处境如何,还非要他妈硬去充英雄扮勇士不可?真是死脑筋!” 艰辛的吞口唾沫,樊盛喃喃的道:“可是………大哥,可是……。” 猛一跺脚,朋三省暴吼着:“可是个鸟!你说说,你到是说说,你跑去干吗?去送死,还是去陪葬?有我这为兄的与龙老弟在,还比不上你一个饭桶么?要押阵,要冲杀,我们再么怎歪种也不见得输过你吧?” 一摇手,阻住了又待开口的樊盛,朋三省再叫道:“并不是你的兄弟没有你便都成了废物,他们个个晓得你对他们的爱护与关怀,个个全知道你对此战期望之大,你不在场,他们亦会奋勇杀敌毫无反顾,现在,你还有什么歪理讲?” 长长的怔着,良久,樊盛太息道:“罢了………。” 一拍手,朋三省道:“对,这才对,退一步么,呃,自然幽雅,任什么事也不能斤斤计较,何况其中还按着一个“礼”字!” 樊盛苦涩的一笑,道:“反正,大哥你怎么说怎么是吧………。” 朋三省炳哈笑道:“这才是做弟弟的道理,那有净板着脸和兄长抬的哪?” 一侧,龙尊吾道:“樊兄,贵帮能战之兵尚有多少?” 沉吟着算计了一下,樊盛道:“连轻伤的一起算上,还有六百人左右。” 宠尊吾又道:“重伤的有多少?” 缓缓地,樊盛沉沉的道:“约一百八十多人………” 负着手踱了几步,龙尊吾道:“比较行的人手,哦,我是说功失强,抓得起的人还有几个?” 樊盛低声道:““大皮索”孙成,“圈环刀”朱大业,“人熊”焦桐”,“金瓜”苟望波,“矮脚神”白崇贤,“瓜皮”韩正,“瘦猴”潘华………。” 数了一数,笼尊吾道:“只得七人?” 面孔上浮漾着凄怆,樊盛衰切的道:“胡毛子已在前日大明城血战中死去,他原已瞎了左眼,再找着他的时候,他半边脸孔都已血糊糊的了……。” 咽了口气,他又道:““三眼书生”杜青内伤未愈,又受惊累,至今人已全成了一块死肉,丝毫不能动弹………魏孝与周子祈也全已战死………。” 朋三省在傍插口道:“孙成、朱大业、焦桐、苟望波、白崇贤、胡毛子、杜青、魏孝与周子祈九个人,是小樊手下的九员最为得力的大将,号称“九轰雷”……” 顿了顿,他又道:“大板牙韩正与潘华比“九轰雷”差了一头,不过也还可以应付,是以在目前只有用他们来凑合一下了。” 龙尊吾低沉的道:“够了,就这些人已可倾命一搏!” 惨然一笑,樊盛道:“六百残兵,七员疲将,这就是樊家帮如今全部的力量,想起来也实在令人伤感………。” 朋三省重重一哼,道:“楚三户而灭秦,少唐一派中兴,这种比较你怎么说?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樊盛塔然无语,龙尊吾更是心如刀绞,他强颜一笑,追:“够了,这些人马已足,对方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霸才………樊兄,我今只有一句话奉告尊前………。” 樊盛低哑的道:“请说。” 双目中寒芒闪闪,面孔的肌肉紧绷,龙尊吾沉稳而有力的道:“若是此次不能一举击渍敌人,恢复樊兄基业,我龙尊吾便不做归还之想!” 一言出口,全座惊骇,惊骇之后,跟着便是一片沉寂,血淋淋,腥澶的沉寂! 第44章 女儿心 英雄种 东方的天际,宥一抹淡淡的鱼肚白色,而这抹淡淡的苍白便映融在仍是黑沉沉的穹幕边,空气里带着刺骨的寒意,像一把一把的冰喳子往人身上糊贴,好冷,连呼出的气息也全是一团团白蒙蒙的烟雾了。 这座破落的山神庙之后。 龙尊吾独自一人负着手在沉思着,他的头发上沾着一颗颗亮晶晶的雾珠,身上也是湿漉漉的,但他宛果觉,目光深沉的凝注极东的曙光,仿拂在思维三个艰辛的问题,一个纠缠得紧紧的结………。 转过庙墙的弯角,徐美媚焦急的东张西望着,她发现了龙尊吾,如释重负的喘了口气,却又面露埋怨之色的赶快奔了过来。 委委曲曲的,徐美媚低呼道:“尊吾………。” 龙尊于如梦初觉,迅速回身,见是徐美媚,他淡然一笑道:“你醒了?” 一跺脚,徐美媚恨恨的道:“昨夜你和朋大哥及樊叔叔商谈大计,硬逼着我去休息,我只是刚刚合眼天就亮了,等我再去找你,哼,那屋子除了樊叔叔在假寐之外连一个鬼影也看不着了,问了好几个人,才知道你独自在庙后倘佯………。” 停了停,徐美媚又眨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道:“尊吾,你一个人在想什么?” 哈了口气,龙尊吾道:“在想,如何去对付那些敌人。” 徐美媚靠近了一点,轻轻的道:“说真话,尊吾,这些残兵败将,我不敢相信他们还有重复基业的希望,一个个都是如此疲倦,如此颓唐………。” 摇摇头,龙尊吾道:“但是,你没有看出他们内心深处所蕴藏的愤怒与仇恨,这些,比烈火还要炙热,比岩桨还要沸腾………。” 看着龙尊吾,徐美媚低细的遗:“我………我不愿让你去冒险。” 笑了笑,龙尊吾道:“你知道我必须去的,这没有迥转的余地。” 仰着头,满脸的乞求之色,徐美媚道:“尊吾,叫银城派人去,好吗?我即遣牟迟德回去召集人手前来相助,我,有这个力量………。” 又摇摇头,龙尊吾道:“美媚,银城之人,不错都听命于你父女,但是,他们都是父母生养的好孩子,他们也只有一条性命,设若我们退缩,我们推避责任,又怎好叫人家代替我们卖命。” 轻喝一声,他又道:“江湖上的日子是灰涩的,恩恩怨怨,定要自己一手承当,莫要别人来同情你,那样做,便不是讲究『道义』的材料了………。” 徐美媚沉默无语,眼眶里却有泪光莹莹,她别过头去,以手捂唇,低幽幽的,带着咽声的道:“可是………你应该想想我……我要担多少心,受多少怕………。” 龙尊吾叹了口气,道:“美媚,你既然以身相许,你就该明白你将永远跟随的人是生活在一种什么样的环境中,那极少安逸,极少平静,日子,差不多是用一寸寸的鲜血涂染的………。” 穆然抬起头来,徐美媚哽咽着道:“我并不后梅,尊吾,我永不后梅………。” 勉强一笑,龙尊吾道:“那么,你就应支持我,安慰我,使我没有后顾之忧。” 一下子扑到龙尊吾的怀中,徐美媚低位着道:“尊吾,尊吾,你不知道,我是多么爱你,多么怕失去你………纵然我明白你的能力与艺业是如何高强,我仍不放心你,我实在怕,尊吾,这些事情一桩桩凑起来,古老的和新鲜的,却都那么恐怖、血腥………。” 用手轻抚着徐美媚那一头鸟黑似的秀发,龙尊吾缓锾的道:“你说得不错,但是,我们已经插入,就不可,也不愿拔出去了,这是他们的事,不过,也同样是我的事………” 将面颊紧贴在笼尊吾的胸膛上,徐美媚伤心的道:“你只有这么点人,又大多带着伤……尊吾,我是太自私,但我不能没有你而过日子啊………” 系了紧搂着她的双肩,龙尊吾低沉却有力的道:“美媚,你以为我们输定了么?” 徐美媚啜位着道:“至少不容易胜……” 龙尊吾慢慢的道:“你错了,我们会胜的……” 轻咽着,徐美媚像一个孩子似的依在龙尊吾怀里! “我不要你安慰我,不要你讲一些大道理,我只要你平安,你健壮,要不,我跟你一块去!” 拍拍这位银城千金的秀肩,龙尊吾俯下头来,温柔的道:“别担心,美媚,我怎么去,也会怎么回来,你不能跟着我,你也明白,那等血雨腥风的场台是如何紊乱………你的功夫,呃,不太合理想,我怕万一顾不到你,若是有个失闪,你,叫我么怎辨?” 抽搐着,徐美媚在龙尊吾怀中微微抽动,她不情愿的道:“我有我的护卫………都是你,不让他们一起跟着来………若是一道来了多好,至少也能帮帮你的忙………” 忽然她带着泪的哼了一声,咬着牙道:“一定是你早就存心这样,不想我和你在一起,有心要摔开我,却藉口我的功夫不行,你………你好没有良心………” 龙尊吾怔了怔,随即苦笑了一下,捧起她的下领,注视着那张美丽若日,又带着斑斑泪痕的面庞,低沉的道:“我不愿辩别,但是,你心里知道我不是如此。” 颤抖了一下,徐美媚猛然搂着笼尊吾,紧紧的,密密的,像是要在这用力的拥抱里将两个躯体合而为一,她喃喃的低诉:“尊吾………尊吾……我是心里晓得………我是心里晓得……” 微微颔首,龙尊吾任她拥着自己,轻缓的道:“自出师行道以来,我遇见过很多高手,经历过比这些更为险恶的阵仗,但我都能平安无事,平索,我自问也从未做过有亏良心的恶举,因此我很平静,我想,这次也不会出什么错……” 微微一顿,他又道:“所以,你不要难过,不要在我临出战之前乱了我的主意,相信我的刀,我的手,它们是锋利而又快捷如电的,少有人可以躲让得出,美媚,你可以放心,在漫天的风暴里,这只是一次小小的漩涡……” 伸出那只白腻而织细的手,这双手柔柔的抚摸着龙尊吾那生出杂乱胡髭的下额,徐美媚深情的道:“尊吾,你一定………一定好好的回来……” 宠尊吾直率的道:“当然。” 闭闭喝,徐美媚又道:“你不知置,奋你说出那句不胜不还的话时,我是多么吃惊,差一点,我就尖叫起来,那一刹,我好像连呼吸也停顿了………” 有趣的望望着徐美媚,龙尊吾深沉的道:“美媚,你如今的模样,使我回忆起当初在混沼与你初见之时,及在你那艘座船上的情节,那时,你实在刁蛮狡诰得很,不但处处跋扈,横不讲理,气焰之嚣张,形态之傲倨,更是使人为之气结,看着你随意吼喝左右,责罚下人的情形,我直感觉你竟是如些个泼悍孤毒的少女,生得这么美,却凭般恶劣,每一思及,不禁又是可惜,又是………” 又是什么,龙尊吾却以微笑来掩饰着未再说下去,“嗯”了一声,徐美媚不依不饶的道:“说嘛,可惜之后呢,还有什么?说嘛,说嘛………” 三声“说嘛”,神态又是娇憨,又是滋腻,直令人心旌荡漾,骨骼酥软,龙尊吾笑了笑道:“说出来只怕你又要使小性子………” 皱皱鼻子,徐美媚道:“我不管,你一定要说,要不,哼,今儿个你就别想让我放手!” 目光瞧了瞧那条缠在自己身上的手臂,龙尊吾无可奈何的道:“好,我说,每一思及,我便觉得又是可惜,又是,呃,又是憎厌………” 狠狠的哼了一声,直生生的瞪着龙尊吾,徐美媚紧紧相逼的道:“可是,现在呢?” 龙尊吾一突适:“现在,我想你该知道我对你的感觉………” 竖着眉,瞪着眼,徐美媚硬硬的道:“不行,我要你亲口告诉我!” 吁了口气,龙尊吾轻柔的道:“现在,我不但不憎厌你,而且,很喜欢你………” 嘟着那张菱形的,红艳艳的小嘴,徐美媚不满意的道:“只是喜欢而已?” 仰首瞧着空中的低云,而云堆正似棉絮般被疾劲的西北风吹得翻翻滚滚,一团团,一片片,一块块的往天际的那头移动,很快,变幻万千,像奔马似的,又宛加瓢风般中的浮萍,那么无根无寄……… 有些迷茫与惶然的望着龙尊吾,徐美媚道:“怎不回答我,尊吾,可是我说错了什么?” 垂下目光,而那目光竟是如此肃穆:“你没有说错什么,美媚,我们,已在逐渐朝相爱的路上走了,昨夜,记得曾告诉你。” 徐美媚兴奋的道:“我只是不放心,要再问一遍,但,你刚才为何不像昨夜一样主动而坦率的重覆一次,你知道我多么书欢听你这样说,那怕是说上一千遍,一万遍,我也永远不会嫌弃………” 深沉的一笑,龙尊吾道:“美媚,你真个傻孩子,刚才我并非犹豫,只是忽然有了感触………” 徐美媚关切的道:“什么感触?” 用手指梳理着她那一头微见零乱的秀发,龙尊吾平静的道:“我在想,人活着,舆天空中的云彩几乎是相同的,天空的云,在没有狂风劲炎的时候,总是那么安祥平和的悠游在苍穹,但是只要一有了风暴,它们便会使吹刮得东飘西荡,无所安适,就似此时天上的云朵一样,显得太也无根无据,凄凉落散,江湖中的日子更越发如此,从你一头栽进来了,便没有法子自制,没有法于安定,老是在这种险恶的大漩涡里转,那么不能停的,不可停的,纵使满心厌弃,也只得无奈的如此,这种日子,说起来实在够灰涩,够苦闷,什么时候才能生下根来,什么时候才不再过像现在有如萍踪似的生活呢?” 怔仲着,好半晌,徐美媚幽幽的道:“尊吾,不要想得太多,只要你不愿过,我们都可退出,你到那里,我也到那里,就是住茅舍草棚,吃粗饭淡菜,我也心甘情愿………” 龙尊吾缓缓将徐美媚拥入怀中,感动的道:“美媚,你太好………” 徐美媚闭上眼,沉醉在那结实而宽大的胸膛上,迷失于那两条有力的臂弯里,这是个灰黯而凄冷的清晨,但是,在他们的心中里,感触上,已用热情隔成一个小小的,美好而甜蜜的天地,在这天地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再也没有别的,那凄风,彤云,破庙,甚至那即将来临的险恶拚杀,在如今,也暂时被他们遗忘了,两个人静静的相拥,默默的心语诉情,此时,正是无声胜有声。 良久……… 在呼号的风声里,一个沙哑的嗓门隐隐随风传来:“快去找………两个人怎的都不见了………刚才还明明在这里的………” 轻轻的,又不持的,龙尊吾推开了徐美媚,他低沉的道:“朋大哥又在找我们了,你听他那嗓音,三里外也可以一字不漏的钻进人的耳朵里………” 徐美媚尚未回话,庙墙的那边,朋三省斑大得有如一头狗熊般的魁梧身影已然出现,别看他一只眼却是灵光得紧,老远他已看见站在荒地里的龙尊吾与徐美媚了。 起落如飞的赶了过来,朋三省哇哇大叫道:“老弟,这一大早你和徐姑娘的兴致都是不浅那,天气冷得刺骨,你们也不进点早点,热活热活以后再亲?” 说话之间,这位大伏堡的四老爷已到了面前,一张面孔红通通的,泛在原来黑黑的肤色上,那色调,就越发可观了。 几句话,说得徐美媚粉脸酌红,不禁羞答答的垂下头去,龙尊吾尴尬的一笑,忙道:“老哥,你大约又是三杯黄汤下肚了!” . 朋三省咧嘴一笑,道:“不多不多,仅仅两斤纯上加纯的“二锅头”而已,小意思,呃,熬了一夜,再加上天寒地冻,不来上两口那成?” 贼嘻嘻的一笑,一颗牛蛋似的眼珠子又在二人身上一摸溜,这位不拘小节的仁兄又口没遮拦的道:“老弟哪,昨天晚上咱们几个弟兄搞了一夜的攻敌大计,累了乏了,你还有徐姑娘这位美人儿安慰安慰,但为兄的我呢?冷清清的孤单寡人一个,他妈两肩荷着衣口,无子无孙,无妻无妾,一人吃饱全家吃饱,一人困觉全家上床,可寂寞得紧啊,这等日子,长久过下去怎么得了,便是不为自己作想,却也替朋家的老祖宗叫曲哪,唉,苦,就是一个苦字………” 龙尊吾淡淡一笑,道:“此次事完,老哥,我要徐姑娘为你物色一位佳丽如何?” 朋三省摸摸脸,呵呵笑道:“你少拍马屁,怕姓朋的去告状不是?哈哈哈………” 脸孔一热,龙尊吾低沉的道:“洁妹妹会了解我的………” 听到提唐洁,徐美媚也悄悄抬起头来,一双大眼睛里闪动着一种无可言喻的古怪光芒,朋三省也察觉了,他立即住口,神角转得十分庄重的道:“徐姑娘。” 徐美媚轻轻的答应,朋三省润润嘴唇,道:“龙老弟并非奸诈刁滑之人,他的事,我想姑娘大约也知道一点?” 点点头,徐美媚柔细的道:“他已全告诉了我。” 吁了口气,朋三省道:“那么,你也知道他另有一位,呃,朋友了?” 笑了笑,徐美媚大方的道:“我知道。” 犹豫了一下,朋三省道:“你们,呃,可曾想好,圆满解决的方法?” 徐美媚平静的道:“我想,我们已想了。” 搓搓手,朋三省走动了两步,慎重的道:“老实说,我舆龙老弟还没有叩过头,烧过香,更没有插过土,拜过老祖师,是而我们至今尚不能算是拜杷子的伙计,但是,我们的交情却极为深厚,几逾生死,所差的就是形式上的仪式而已,龙老弟,你同意我所说的这些话么?” 宠尊吾严肃的点头置:“自然同意。” 欣悦的一笑,朋三省又道:“宠老弟的功夫比我强上十倍也不止,而他思想细密,计谋超绝,甚至人也生得比我中看得多,因此,我几乎样样不如他,照说,他可以根本不理我这自往脸上贴金的老哥哥,但承他看得起,认我为兄长,这是我姓朋的这一辈子最大的荣幸,所以么,不管他听不听,愿不顾,他的事,我总要插上一腿说几句话,或者他会认我讨人嫌,但我实是关怀他,这关怀不渗一点虚假,是从内心里,从血液里发出的兄弟之情,一定要问我为何如此,我只能说,呃,是缘份了……” 徐美媚点着头,低低的道:“朋壮士,尊吾已把你与他之间的关系告诉了我很多,我知道也相信,你是真正对他的仁义大哥……” 呵呵一笑,朋三省道:“方才我罗嗦了这么多,只是怕你误解我这粗人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如今你既然明白,我,也就宽心了。” 顿了一顿,他又道:“说真话,唐洁这妮子秀外慧中,呃,叫什么兰………什么………啊,是了,兰质冰心,配龙老弟,是一块上好的材料,一点也不委曲他,徐姑娘却美艳温柔,心地善良,也是没有话说的红粉佳人,你们二位,便是打着灯笼也难以找到一个,如今却全看上了龙老弟,我呢,是说不出的高兴加上羡慕,这小子实在艳福不浅,但高兴是高兴,慕归羡慕,我却希望你们三位能美美满满,团团圆圆的生活在一起,不要发生什么枝节,出了意外之事才好!” 徐美媚深挚而感激的道:“谢谢大哥的关怀,我会尽一切力量达到这个目地,我还没有见着唐姐姐,但是我已经喜欢她了………” 沉吟了片刻,朋三省道:“加果,嗯,如果唐洁万一有其他的心思呢?” 一挺胸,徐美媚深挚却坚决的道:“我求她,请她,托她,如果唐姐姐一字不肯答应,那,我会自己离开,去寻找一个适合自己的地方。” 睁着独眼,朋三省迟疑的道:“什么,呵,什么地方?” 凄然的,却明媚的一笑,徐美媚道:“一个安宁,永,没宥痛苦的地方。” 这一下朋三省算是听懂了,他呆了呆,怔怔的道:“你是说,咳咳,说………死?” 点点头,徐美媚幽幽的道:“请别以为我在求取人家的同情,这是我早就有了的决定,这里面也没有一点虚假,因为,我离开尊吾便不知如何活下去!” 朋三省楞楞的站着,好一阵,他才怪叫道:“天爷,你,你就这么个死心眼么,我的乖乘,男女之情,竟是这等的巨大,与缠连,这等的使人迷惑?” 咬咬唇,徐美媚轻幽的道:“朋大哥,当你宥一天,身在其中,你就会明白,我不是死心眼,更非愚蠢,因为,我只是太看得开,太大澈大悟了………” 猛一迹脚,朋三省叫道:“罢,罢,光看着你们这个样子,我巳是心惊肉跳了,那里还敢自己试,好,就冲着姑娘你这般子决心,我姓朋的说什么也得设法成全你们!” 一朵笑靥染着朱酌浮上了徐美媚惊唇的唇角,她忐忑的问:“真的?朋大哥?” 朋三省一拍胸膛,在“噗”的一声里,他宥力的道…“自是不假,便是豁了性命也得使你们三人守一起,过那团圆美满的日子………” 徐美媚连忙上前一步,微微福道:“多谢朋大哥赐力相助………” 朋三省豪迈的大笑还礼,边道:“客气客气,只要到时别忘了我这引路牵线的人也就是了,我么,没有什么毛病,就是爱喝上两盅,到了你家,你记着预备弄几色下酒小菜,沽一壶好点的美酒,呃,就不负我今后卖命出力一场啦!” 美丽的面靥上浮闪着明艳无匹的光彩,有如百合初放,玉兰吐蕊,徐美媚清清脆脆的道:“我忘不了,朋大哥,我们一辈子都欢迎你来……” 眯着眼点头,朋三省又侧首道:“怎么,老弟台,你瘟在旁边不作声,莫不成心里还有那么个三两分的不乐意吗?” 龙尊吾莞尔道:“岂敢,我只是担心你老哥到时收不了场………” 一滋牙,一裂嘴,朋三省怒道:“那个就是我的事,用不着你来操心,哼哼,咱们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你便是心窍儿多上几个,也未见能压过我这为兄的多少!” 龙尊吾淡然一笑,道:“如此,就偏劳大哥费神了。” 哼了哼,朋三省道:“却用不着你小子红口白牙来扯蛋!” 说到这里,他长长的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呵欠,像一下子松了气似的软绵绵斜出两步:“唉,老了老了,一夜未眠就倦成这等模样,江山虽好,看来都不是我老夫所宜闯潋,走,二位,咱们回去歇着去,你们还没有弄点东西填填五脏庙哩………” 龙尊吾摇动了一下双肩,道:“是的,明天出发,今日也该养养精神了………” 徐美媚不知怎的心腔儿猛的一跳,她忙道:“尊吾,你们明天就去?” 点点头,笼尊吾道:“不错,时间不能拖得太长………” 朋三省也插口道:“攻敌之策已经商定,不能说万无一失么,至少也是十拿九稳,姑娘你改心,咱们吃了不亏!” 低下头,徐美媚凄凄的道:“那么快…” 了口唾沫,朋三省疾着道:“姑娘,兵贵神速,攻其无备,日子一拖下去,对方人也养肥了,气也替足了,正好以逸待劳,打我们黄狗吃屎,这都不是玩笑之事,再说,龙老弟的一身功夫不知你见过没有,那可真叫绝,刀出命断百不失一,确是铁打的招牌,你大大的放心,包管出不了漏子………” 面厣上游动着一丝隐隐的忧戚,徐美媚道:“但是,斗场情势千变万化,难以用常理判测,你们人少兵疲………” 朋三省独目骤睁,道:“不错,可是我们的胆气如虹!” 放低了声音,他又宽慰的道:“别害怕,姑娘,我可以担保,龙老弟怎么去便怎么回来,一丝一毫也少不了,你想,樊家帮的基业是何等辉煌,就如此冷清清,凄惨惨的从此埋葬在这座破庙里了么?” 宠尊吾走上前来,双手握着徐美媚的一双柔荑,深切的注视着她,宁静稳重得宥如一块磐石:“美媚,你已答允不在使我烦乱,我也答尤平安回来舆你相见,是么,为什么忽然又激动起来了呢!” 眼圈儿一红,徐美媚哽着声道:“你去………我并未留你………但………但………我实在不舍……… 吸了口气,龙尊吾沉缓的道:“想想我们见面的日子,想想我们以后的时光,美媚,让我高高兴兴的离开,好不?” 徐美媚尚未答话,朋三省已走了上来,道:“好啦,话说通了便万事皆休,姑娘,龙老弟见过的阵仗可多着,这一次,只不过是小小的做遍游戏罢了,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敝的………” 龙尊吾携着徐美媚的手,安静的一笑,道:“你听见了,这仅是一次游戏而已,现在,让我们进去,吃点东西,好好睡上一觉,他们一定也等急了。” 一拍手,朋三省道:“老弟,你们慢来,为兄的我先走一步,回去打点打点,叫小樊的大司务弄些吃的,别看成天杀得天晕地暗,小樊这位肥头大耳的厨子连他妈一块油垢也没有擦掉哩!” 说着,朋三省抬步走了,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庙墙的转角处,龙尊吾轻轻吁了口气,柔和的道:“美媚,外面冷,让我扶你进去。” 徐美洲拭拭眼角,悄细的道:“我爱你,尊吾。” 回过身来,龙尊吾深深的凝视着她,没有说一个字,没有讲一句话,但,徐美媚却满足了,她已从他的眼中看到了大多,也领悟了大多,那千百种情,无尽的慰藉……… 第45章 黄昏骑 断命刀 六百多乘铁骑分成三路,藉着黄昏深沉的暮色作掩护,那么静悄悄的移动着,每匹马的四蹄都里着棉布,是以虽是如此众多的马匹,都没有什么声息发出,马上的勇士们,自然更加谨慎,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地形是起伏而崎岖,天候又是如此恶劣,风括着,打着唬哨子旋过大地这分成三路的六百来骑,便越发弓背缩首,显得瑟冷与渺小了。 在昏暗的光度下,龙尊吾回头巡视着这三列形如长蛇般的队伍,在他左右,是朱大业与那大板牙“瓜皮”韩正! 打了个罗嗦,大扳牙韩正抖瑟瑟的道:“妈的,天却是这等寒冷法儿………阴沉沉的,这一去,只不知道回来得成不,好就好在我们孤家寡人一个,至今尚未娶上老婆………便是有个长短,好歹也就是我一个人抛罢了………” 朱大业“呸”的吐了口唾沫,道:“大军正发,却放的满口丧气屁,真他娘窝囊,如今你正该鼓着劲儿,盘算盘算怎生对付赤玉庄的那般狗腿才是!” 叮了口气,韩正吱着它的大扳牙朝前一仰,有气无力的道:“朱头儿,他说的呢,当然是有道理,但咱们如今一批残兵败将,更大刺刺的先去攻杀人家,这,不是有点以小凌大,以弱打强的味道么,我看哪,除非老天降下一大把天刀来宰剖对头一阵,要不,咱们是瞎子闻臭屎(死)不远啦………” 重重一哼,朱大业怒道:“瓜皮,你就少他娘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告诉你,兵在精而不在多,胜在志而不在势,还没等交锋,你就先他娘的了气,待到真接了手还得了,你小子不拔腿就开溜啦?”冷笑一声,韩正道:“朱头,你不用门缝里看人,把我姓韩的瞧扁了,不论这一仗是胜是败是死是生,我韩正这一把骨头几斤肉反正早豁了出去,大不了到阎王老子那里挂个号,套句俗词儿,他妈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朱大业呵呵笑道:“你小子说得英雄,不要到时成了狗熊便行啦!” 大扳牙涨红着脸,悻悻的道:“朱头,空口无凭,你老人家瞧着………” 前面的龙尊吾沉沉一笑,回首道:“樊家帮上上下下都是有骨气,有血性的汉子,不用到那个时候,就是现在,也可以知道各位个个都是宁死毋屈的英雄!” 一磁牙,韩正伸出大拇指道:“龙大哥你确是明白人,樊家帮到了今天,流了多少血,多少汗,自创始至今,又有几个不有种的!” 点点头,龙尊吾轻轻的道:“到了大明城,我们依计而行,我没有什么话奉告各位,只有一点,宁可掉命,也不能折了樊家帮的盛誉!” 朱大业决然道:“我们晓得,龙大哥放心好了………” 大扳牙也急道:“江湖上讲究的便是『忠义』二字,龙大哥,我们都是在江湖中滚了多年的老混混,这些,我们明白!” 龙尊吾淡淡笑道:“到时候,我只希望大家一命相关,一心相系,奋战到底,要知道,这是樊家帮成败悠关的一战,更是生死存亡的一战,胜了,樊家帮重返旧地,再整基业,较以前更为发扬光大,败了,则将陷于万劫不复之境……” 沉重的点着头,失大业道:“这,我们心里都明白,龙大哥,反正我们都是一条命,一颗心,誓死拚战到底,连龙大哥你都不顾危难的帮助我们,我们身为帮中一员,如果还装歪扮熊,这还算是人么?” 大扳牙连忙应合道:“朱头儿说得有理,龙大哥,你放一千一万个心,你老人家睁着眼看吧,看我们是不是贪生畏死的角色!” 龙尊吾顿首道:“我知道你们个个都是豪气干云的好汉………” 说着话,骑队的行动更迅速了,他们急劲的朝大明城移近,当初更才过,大明城稀疏明灭的灯火在一千二百多双眸子里闪烁! 一盏孔明灯高高挑起,朝后摇摆了数,次于是,后面的两路人马静默无声的停了下来,没有丝毫喧嚣的各自觅地暂息……… 龙尊吾独立在一株枯树之下,这枯树生在一座隆起的山岗之顶,寒风吹括得孤树的枝干呻吟摇幌,龙尊吾却有如一尊石像般默然不动,他目光炯炯的注视着脚下不远的大明城,如今,城里的人们大约多半已入梦乡…… 斜刺里一条人影气叮叮的奔了上来,龙尊吾目光一了,已看出正是那位老哥,朋三省! 微微侧首,龙尊吾低沉的道:“朋大哥………” 答应了一声,朋三省喘了口气来到龙尊吾的身边,他紧张的道:“老弟,再过去人家一定有眼线伏布着了,大明城里灯黯光凄,情形不太乐观,你看,是否还照原先的计划行动?” 点点头,龙尊吾道:“当然,岂可临阵变计?” 了口唾沫,朋三省道:“那么,时间就在眼前……” 淡淡一笑,龙尊吾道:“正是,老哥,你多留神,注意我的讯号!” 独目圆睁着,朋三省低促的道:“你须先行潜入城里,老弟,虽然你手下厉害,但也要多加小心,这次行动关系重大!” 微微顿首,龙尊吾道:“我明白,老哥,我即去了,你所率的另两批人马,请适时展开应合,以免我孤掌难鸣。” 朋三省道:“放心,我错不了。” 伸出手来,二人紧紧相握,好一阵子,龙尊吾深沉的笑道:“城里见,老哥。” 咬牙,朋三省道:“你,多珍重!” 拍拍胸前斜佩的阿眉刀,龙尊吾镇静有力的道:“别忘记我刀出命断,百不失一!” 说罢,龙尊吾一摆手,捷如猩描般窜向山岗之下,他亲率的一批人马早已将坐骑交到后面,个个衣衫紧札,神情紧张的蹲伏于岗脚,近着他,朱大业低促的道:“二百步前,业已发现敌人明卡一处,有四个人,在大路上往来巡视,道路两旁地形崎岖,想亦有暗桩驻伏!” 略一沉吟,龙尊吾道:“朱兄,你设法收拾暗桩,明卡四人由我解决,记得一事,万万不能让他们发出求救讯号!” 点点头,朱大业道:“是,我这就去。” 眼看着朱大业指挥十余名杂衣大汉分向两侧伏行而去,龙尊吾吸了口气,“嚓”的一声将外罩的一件黑色长衫脱下来轻提左手,缓缓的,他大摇大摆行出岗脚下的枯草隆堆,直朝前面的驿道走去。 丙然,在二百步左右的距离外,有四条黑衣大漠正执刀巡弋着,龙尊吾才一踏上大路,已被他们发觉! 龙尊吾穿着一袭银白色的紧身衣,襟前的前排银扣直缀到腰,阿眉刀斜斜悬配于左胸,那模样,实在悍猛得紧! 四名黑衣大汉似是微感意外,但却顿时提高了惊觉,四个人迅速分立两边,四柄鬼头刀也“呛”轻向着拔出鞘外! 靠近了,龙尊吾尚未表示什么,四人中的一个拦着路中,冷冷的道:“朋友,那条线那个码头上的,请报个万!” 龙尊吾停下脚步,硬生生的道:“我走阳关道,你过独木桥,咱们两不相犯,这又不是你家开的路,在下区区是干什么的大约犯不着向阁下禀告!” 黑衣大汉三角眼一瞪怒道:“你走夜道,配兵刃,显见不是什么好路数,朋友,大明城如今已是赤玉庄脚下地盘,你最好招子放亮点,别自讨没趣。” 冷冷一笑龙尊吾道:“普天之下俱是王土,你什么赤玉庄莫不成还能改国易号么,笑话,我就要走给你看!” 黑衣大漠神色条沉,大喝道:“站住!” 龙尊吾微微侧身,不屑的道:“你不让过?” 狰狞的一笑,黑衣大汉道:“正是此话!” 双目黑沉沉向荒野一了,龙尊吾缓缓的道:“假如我非过不行呢?” 一搬手中鬼头刀,黑衣大汉道:“简单,留下你那头狗脑袋!” 嘴角往下一掩,龙尊吾寒森森的道:“你要试试?” 目光一硬,黑衣大汉叫道:“老子活劈了你这混头!” 随着叫声,鬼头刀“呼”的拦腰斩来,龙尊吾退也不退,就在对方兵刃出手,他也即时挥手拔刀金芒猝闪,鬼头刀断为两截分射空中,那出刀的黑衣大汉,唔,也分成两截栽倒尘埃! 其他三名黑衣壮汉但见刀光一闪,自己的伙计却已命丧血溅,他们刚刚呼了半声,金烁烁的刀芒已“创”的一翻猝斜,有如一条极西的金蛇飞腾,甚至这三位仁兄尚未看清是什么物体,他们那三颗大好头佣已抛上了半天! 银白色的衣衫连一点血迹也未溅上,龙尊吾早已还刀于鞘,他大步往前走去,尚未行出十步,路边的黑暗里,朱大业已一声跳出! 微微一笑,龙尊吾道:“如何!” 失大业高声道:“果然道路两侧俱皆隐伏暗桩,共有三处,每处两人,就在龙大哥斩杀那四个混帐之前的一瞬,已被我们全部解决!” 龙尊吾顿首道:“下令所属弟兄成一字扇形缓缓朝前掩进,千万不可露出形迹,若是发现敌人暗桩便一举灭之,由我独自一人循大路前行!” 失大业忙道:“龙大哥,你留意了!” 淡淡一笑,龙尊吾大步向道路之前迈去,空中星月无光,四周一边漆黑,除了风声,甚至连虫鸣乌揪之声也没有一丁点,好寂寞,好凄凉。 在前行了半里左右之后百步以外,又有十多名黑衣大汉把守路边,他们竟还生着野火,大部份人都正围在火边取暖…… 龙尊吾在这半里路的行程中,已多次听到路旁黑暗里传来轻微却刺耳的搏杀呻吟之声,利刃斩肉之声,他知道,敌人那些隐伏的桩卡,约莫已被朱大业他们收拾得差不多了。 几乎已在来到那些黑衣大汉身前,这些黑衣大汉方才发觉,其中一个猛一抬头看见了龙尊吾,不禁唬得“号”的一盘退了两步,慌叫道:“站住……来人哪,有奸细………奸细!” 十多名正在闲散取暖的黑衣大汉猛然跳了起来,鬼头刀“呛”“呛”出鞘,如临大敌般分向四周散开,数十只眸子紧张而又迷惑的朝龙尊吾身上打量不停。 一拱手,龙只吾安静的道:“夜寒风凄,各位,辛苦了。” 十多名黑衣大汉有些征忡的楞了片刻,其中一个高头大马的汉子排众而出,他瞪着龙尊吾,怀有敌意的道:“你,是谁?” 龙尊吾唇角一撇,道:“猜猜看,嗯?” 第46章 入虎穴 斗五君 这生得像个大狗熊似的黑衣壮汉一听之下便知道不是什么好路数,他进了一步,目光同时朝左右一瞧,这一瞧却没有发现什么异状,于是,他稍微定下了心,故意暴烈的大叱:“猜什么,老子仍是给你做要子来的,深宵独行,身怀利器,不是奸细就是他妈的盗匪,来人哪,给我拿下!” 围立四周的十来个黑衣大汉小心翼翼的朝中间逼近,一边口中大声吆喝着,手上的鬼头刀挥舞得闪闪生辉。 皱皱眉,龙尊吾道:“各位,你们安静一点不成么,我又不是什么歹人,犯得着这般如临大敌,慌慌张张?” 当首的黑衣大汉“呸”了一声,吼道:“少罗嗦,押你进城以后再喊冤也不迟!” 微微侧身,、龙尊吾道:“押我进城,进大明城么?” 只眼一瞪,黑衣大汉扯紧满脸的横肉厉叱:“就是枉死城你也得认了……” 他这个“了”字还在舌头上打着转子,阿眉刀已“削”的一声切入了他的胸膛又拔回,没有一滴血迹,没有丝毫形像,就宛似根本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情一样,龙尊吾依然好生生的垂着手站在对面…… 围立着的十来个大汉完全没有发觉他们的头儿已经遭遇到了致命的打击,甚至连这位仁兄也有些木僵僵的愕然,他不知道方才胸口突凉,却空睁着一双牛眼未曾看出什么异端,这一刹之间,他好像突然脑子里变成了一片空白! 一侧,另一个凶神恶煞般的汉子凑近了两步,大声道:“陈头目,可要将这拿下押走?” 这被称做陈头目的大汉尚未及回答,已全身抽筋似的突然拳曲,大大的呻吟了一声朝后仰倒,胸前,“猝”的血喷如箭! 周边的十多名黑衣汉子方始大失措,在他们尚未弄清这是怎么回事之前,一溜金蛇似的寒光已暴闪如电,像煞一般庞大的火球芒而爆裂般的流焰,那度狂厉又快速的流射窜飞,猛刺的刀刃划过空气,带起刺耳的“削”“削”锐响,每在砍进人们的肌肤之中,这锐响便又挟着一丝儿沉闷的尾韵了。 满天的血雨溅舞,兵器抛散,当第一声惨号,开始起了杀戮,而这声惨号尚未消竭,杀戮便已停止,地下,十四具体狼籍躺卧,躺卧的位置,一丝不变的在他们刚才原站立的地方! 不知在什么时候,阿眉刀已归入那老熊皮所制就的刀鞘内,龙尊吾负着手,闲闲的向道路两侧环注着黑暗中人影一幌,朱大业又现身出来,他满脸的骇与仰敬之色,见了龙尊吾,这位樊家帮“九轰雷”之一的仁兄拭了把汗,余悸犹存的道:“龙大哥,上次在混沼未曾有幸见你亲手出刀屠敌,方才却看了个清楚,天爷,你,是用手握着刀么?” 龙尊吾淡淡一笑,道:“要不,用什么呢?” 吸了口冷气,朱大业喃喃的道:“那是怎生这等快法,我刚见金光眩闪,哀号突起,那金晃晃的光影还在眼中未放,那哀号尚环结于耳,这场拚斗竟已完了,十四个伙计一个也没留下,我甚至连看你拔刀的手却没看清,像是,呵……像是……” 了口唾液,朱大业惧的又道:“像是这十四位仁兄原先便早就死在这里了,谁也不敢相信在一口气之前他们都还是些活龙吼跳的大活人……” 深沉的注视着漆黑的夜空,龙尊吾低低的道:“朱兄,这没有什么值得称誉之处,更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功德之事……我会想过,不知要等到那一天,我方可封起刀来,永速不露这一手给别人看到,不可否认的,这,很残酷……” 微微顿首,朱大业沉沉的道:“是的,太狠了……这印象恐怕要根深蒂固种在我脑子里一直到死……但是,龙大哥,你却做得对!” 龙尊吾伤感的道:“不管我们杀戮的目的是为了什么,是仁慈的抑是邪恶的,这都不是问题的症结,最主要,杀戮的本质便有违上天好生之道了……” 朱大业急道:“但龙大哥,你不杀敌,敌即杀你,若不铲尽天下恶人,则天下必为邪恶所淹没,就像现在,你不如此做,则我们基业恢复无望,一干弟兄含恨九泉,大明城从此蛇鼠横行,正义蒙尘!” 搓搓手,龙尊吾笑道:“罢了,如今不是讲道理的时候了,在我消减当前之敌时,你们又破了多少暗桩?” 朱大业舔舔嘴唇,道:“也只有两处,共五个人,手下弟兄们做得十分干净俐落,没有一处失手误事,现在,约模可以进城了。” 略一沉吟,龙尊吾道:“赤玉庄的发号施令之处的城里后街老荷塘边的“白玉楼”中,这消息不会错吧?” 摇摇头,朱大业肯定的道:“不会错,我们虽然败出大明城,但樊家帮在城里的潜伏力量仍然够厚,我们预置下的弟兄也十分机警,城里各行各道仍是支持我们的,这一点,龙大哥不用过虑……” 笑了笑,龙尊吾道:“如此最好,你回去招呼弟兄们前进,仍照原订计划行动!” 朱大业忙道:“是,龙大哥还有交待么?” 龙尊吾沉稳的道:“下一站即到大明一城,我没有什么特别的事要叮咛,只要樊家帮所有的弟兄们记住八个字,生死存亡,在此一战!” 肃穆的,朱大业道:“大哥放心,我们全都明白!” 说罢,朱大业返身急速离去,现在,又剩龙尊吾一个人独立道中了,他静默片刻,又朝地下的十多具体看了一眼,然后,慢慢向前面灯火幽寂,形同鬼域的大明城缓缓行去。 没有经过城门,龙尊吾十分轻易的越而入,一入城,他便已察觉情况与往昔大大的不同了,大街上形同鬼域,静悄悄的,冷清清的,只有三两灯火明灭不定的从几家紧闭的门窗里映出,连从前最热闹的地段如今也全是一片幽黯淡涩,临街的两家大客栈亦早上了门板,只有一盏半死不活的漆红灯龙在寒风里抖索摇幌,路上,没有行人,没有喧闹之声,空气里,似是仍然飘浮着数日前的血腥味道,而在这股隐隐约约的血腥味里,令人自心底泛起一片寒森森,毛栗栗的冷酷感觉…… 在暗巷小弄里,偶而可以看见幢幢黑影闪过,兵刃的冷芒时而眨幌,几条大街左近亦时有执戈佩刀的黑衣凶汉们来往巡行,这情形,可以充分证明此地的官府已失去了掌握这些恶客的力量,这大明城,像是已由“赤玉庄”占操,变成了他们自行划定的禁地,连皇上老儿的王土也割下一角啦! 依照原定策划的方式,龙尊吾要先到后街老荷塘去放火烧敌人的老巢,再把同街左近为对方占据的几栋大楼一并引燃,然后,他做着闪击与狙杀,令“赤玉庄”方面陷入夜,加上月黑风高,是个最好的时机,这策略若是运用得适当,可以发挥极大的作用,一举消灭强仇乃是有着浓厚希望的……” 默默注视着四周的环境,良久,龙尊吾开始缓慢而小心的藉着屋宇及街道的暗影掩护行动,他的目标,是朝城东的“小天门”方向。 在这条小街的转角处,有一座残旧的城楼子,城楼子的那一边,全是些破落的屋舍,腐朽而污秽,城楼子的这一边,除了一家深沉的酱园之外,就只有几家住户了,如今,此处是一片漆黑,连那家老酱园门前悬着的一支荤得油黑焦污的琉璃罩子风灯也只能微弱的映亮三两比左右的方圆而已。 看见这家酱园,龙尊吾紧闭的唇角上浮起一抹微笑,他迅速往这家酱园的门侧奔行,隔着门右三丈的距,身形荡起,已有如一头大乌般腾飞了进去。 越过了那道青砖高,龙尊吾脚踏在实地上,眼前,除了一个个排列整齐,几有人高的大酱缸外,最远的地方便是一幢黑突突的屋宇了……… 四周深沉着那种甜不甜,酸不酸,又闷又腻的酱腥气,这种气息又是特别的强烈,像是人间的呼吸里也全被这种味道涌满了。 皱皱眉,龙尊吾却憋着气站定,重重的击掌三下! 重重的击掌声,即刻有一道火光迎风抖亮,紧随着又有几溜火光闪巧在火光出现的地方,五个全身灰衣的大汉矫健的自他们藏身的酱缸里跳了出来。 龙尊吾没有做声,静静的目迎着那五个人迅速来近,五人中,一佃面孔焦黄的汉子仔细朝龙尊吾脸庞上看了一看,压着嗓门道:“龙大哥?”点点头,龙尊吾低沉的道:“孙头儿?” 面孔焦黄的汉子顿露喜色,他恭敬的道:“身处险地,未行大礼,万乞大哥恕饼。” 龙尊吾忙道:“都是自己人,不用客,孙头儿,你的手下都在?” 被称为孙头儿的这人简洁的道:“都在,共有三十五人。” 朝四周一瞧,龙尊吾道:“全藏身于此么?” 那人点首道:“正是。” 略一沉吟,龙尊吾又问:“其他接应的人马也按计准备好了?” 这位头儿忙道:“都准备好了,连我们这里合起来有一百二十人,分成四批,各批接应一路,现在他们全已埋伏在预定行动之处,只要我方人马甫始进袭,讯号一发,他们即行攻杀敌人,里应外合,与大哥连成一线!” 呼了口,龙尊吾缓缓的道:“只是人数上太也嫌少………” 焦黄面孔上涌出一片湛然的光芒,这人壮烈的道:“龙大哥只要我们是一颗心,一条命,人数上的多寡,并不能左右我们誓死一拚的决心!” 赞美的点着头,龙尊吾道:“好,事不宜迟,请即招呼所属开始行功!” 黄面孔的汉子答应一声,微微挥手,立在他身后的四名灰衣大汉已立即散开,其中一个撮唇发出一声轻脆而悦耳的婉转吹哨,于是,在一排排的巨大酱缸里,条条人形已幽灵似的露出了形迹。 这三十多个樊家帮潜伏于城中的好汉,俱是一身灰衣,脚缠里腿,除了这黄脸汉子是一把“大头钢”之外,其他的人全是一式的薄刃厚背大砍刀! 黄脸人的身份龙尊吾早已听樊盛说过了,他叫孙昌,在樊家帮中也是个人物,曾任过樊家帮的大管事,号称“水倒流”,只是,龙尊吾至今尚不明白这“水倒流”是含有了什么意思。 此刻,孙昌锌近一步,低娃道:“龙大哥,我们这就去?” 龙尊吾笑笑伸手入怀,取出他的金色面具戴在脸上,只这一刹,他那原有的沉和平静的气质,已经因为这张面具而顿时变得狠酷冷森无比,孙昌有些征愕的注视着对面这张闪泛出微微金芒的寡情面具,心底不可抑止的升起了一股寒意感觉…… 淡淡的,语声自面具之后发出:“走!” 于是,三十多人迅速离开了这座酱园,孙昌在前,龙尊吾在后,另外的则分散开来,一个个谨慎而又快捷的急速往目的地奔去。 约在顿板时光之后。 龙尊吾在孙昌等人熟悉的带引下,穿街越的来到了一处僻静的街道,这条街道似是大明城最冷寂的地方,有三个干涸的池塘,池塘底的泥土早已龟裂,还留着枯黑的荷梗败叶,路的那一边,则是一栋高大而深沉的楼房,隔着楼房左右,就是几片实但却宽大的宅院了,这些房舍,似是以前什么大户人家为了幽静而建的府第,或者,是一些巨贾富商金屋藏娇的隐地方…… 如今,那栋楼,或是那几座房舍,却是一片沉寂,黑突突的,甚至连一丁点火光也没有。 龙尊吾他们隐伏在荷塘的石堤下,三十六双眸子俱皆毫不稍瞬的打量着前面这片宁静得使人产生不安的屋宇,那边,和这里一样,潜伏着危机,但彼此都不能察觉。 孙昌匍匐到龙尊吾身侧,小声道:“龙大哥,就是这里了,后街老荷塘,那座楼,就是白玉楼,以前是一座很有名的风月之所……” 笑了笑,龙尊吾道:“他们倒很尊挑选地方?” 孙昌疑惑的道:“但是,为何却连个守街巡视的人也没有?” 龙尊吾安祥的道:“孙头儿,你相信没有么?” 孙昌摇摇头,道:“当然不信!” 金色面具一闪,龙尊吾旋头望着他,道:“那就是了,他们不会似得叫任何人都知道他们发号施令的老窝在何处,其实,这里的防卫实较城中的每个地方却来得森严!” 说到这里,龙尊吾又道:“孙头儿,你们身上的火种都带齐了?” 孙昌忙道:“全带齐了,松脂油棉、加上火摺子!” 龙尊吾用手拍拍他的肩膀,缓缓的道:“那么,我去破除对方的防卫,你准备领人放火!” 孙昌有些担心的道:“龙大哥,你……一个人去?” 龙尊吾道:“是的,这便是我此行的第一个行动,孙头儿,定下心,看我一路杀进!” 咬咬牙,孙昌道:“好,龙大哥一进大门,我便立却率人冲上!” 霍地站起,龙尊吾平静的道:“孙头儿,我们大家保重!” 不待孙昌回答,龙尊吾已大步迈了出去,他连弯他不转,就这么笔直的,毫无掩藏的直行白玉楼门前夜,是深沉而冷静的,就像一池潭水,那么阴森,那么凉澈,不带一丝丝的温声…… 龙尊吾的脚步踏在背石板砌排的街面上,没有响起任何声息,这般轻悄,这般恍若,有如一楼冉冉移功的银白色烟雾。 于是,他行近了,那么大刺刺了,现在,隔着白玉楼宽大的石阶只有不足五丈的距离…… 像是幽灵突然自虚无中出现,四条人影,那么轻飘飘的,毫无声息的自白玉楼最底层的窗口落下,四个人站在石阶上,刚好把龙尊吾围在中间! 面具后的双眸闪射着冷沉与寡情的寒光,而这片寒光又融合着金色面具所反映出的淡淡黄色异彩,在深夜里,在这阴暗僻静的情景下看去,特别有一股阴深与诡的意味。 四个人手中握着一式的“虎头鞭”,衣衫全是纯黑之色,年纪都约模在三十来岁之间,他们这时已俱皆着清了眼前这位不速之客的形像! 于是,几乎是四个人刚待往上围堵的同时,又宛如骤雨而被毒蛇咬了一口似的骇然向后撤下! 龙尊吾岳立如山,他定定的立在台阶之上,缓缓的朝对方这四位仁兄打两着,目光冷说似刀! 四个人互相对望了一眼,中间一个生着双招风耳的角色稍稍往前挪了挪身子,语声紧张而干枯的道:“朋友,你,是干什么的?” 龙尊吾平静而冷漠的道:“我想,你们纵然不知,心中也该有数。” 那双招风耳不自觉的动了动,这位仁兄瞪大了眼,古怪的道:“在混……呵,朋友,那可是?” 目光一闪,龙尊吾道:“我,想不出还会有谁?” 四个黑衣人同时一震,面色大变,却都不自克的倒退了一大步! 龙尊吾冷冷的道:“在红崖混沼之下,你们那么多的好手都不龙阻我分毫,现在,我奉劝四位也不要愚蠢得做那螳臂挡车的傻事!” 招风耳脸白如纸,冷汗沁沁而下,他硬着头皮,提着胆子道:“朋友……你……你如今意欲何为?” 龙尊吾哼了一声,道:“很简单,请你回到你们原来的地方去!” 眼珠子一转,龙尊吾又道:“或者你们不愿意就此回去,那么,我很抱歉,就必须要使混沼之侧的场面再重演一次了!” 招风耳心腔狂跳着,他畏缩的道:“但……但你只有一个人……实情只怕不会如你想的这么简单……” 龙尊吾硬硬的道:“如此,情势将迫使我们证实一番!” 站在龙尊吾身后的一个瘦高条忽然咬咬牙,慢慢的,悄悄的往前移近了一步,龙尊吾缓慢的向前躬身“那样子,像是在朝对面的招风耳弯腰行礼!” 招风耳正感到有些愕然,一抹强烈的金芒猝而耀亮了他的眼睛,当他尚未及使瞳孔摄印金芒映起后的景象时,一片鲜血已突然溅飞,“呛”一声金属断响中夹杂着一阵令人汗毛栋然的哀号,于是,招风耳唬得拚命后跃,等他站住了脚步,眼睛看清了当前的情形,却又几乎一下子昏了过去!” 眼前那原先站在龙尊吾身后的黑衣人已然身首异处,头颅飞抛在石阶下面约三丈之处,那具无头的成大字形伸张着,手中的一条“虎头鞭”断为两截斜压在他自己身上,现在,龙尊吾的阿眉刀又正自他左侧的一个黑衣人胸口拔出,这名黑衣人,正怪异的,缓缓的向前跪倒,然后,又沉重的俯扑于地! 右边的那位仁兄早已僵了,他的“虎头鞭”半举,双目圆睁,嘴巴大张,全身的肌肉似在刹那间形汉,以致使他就保持着现在的这个架势呆在那里,形态显得极其古怪舆可笑! 但是,招风耳却早就笑不出来了,他比他那位吓僵了的伙计强不到那里去,这时,他脑子里一片混乱,除了想逃命,简直就没有别的念头了! 龙尊吾目光注视着刀刃上的血溜正积成一线轻轻溜滚而下,彷佛方才发生的事情和他毫无关连,平和的,他道:“很快,是么?” 侦了顶,他又迫:“以技打命,就是在追一佰十夫卜牢土了。” 突地扬起一声狼叫似的号叫,招风耳神色恐布,面容扭曲的狂吼起来:“来人哪……快来人哪……我们吃亏了,柴老三和柴老四全栽了,惨啊……惨啊……” 龙尊吾猝然单膝平曲,阿眉刀右旋突斜,右面,那个悟之下拔腿想跑的黑衣人已悲叫着顺着石阶滚了下去,便在身翻滚之间,宽大的石阶上俱皆印着一滩滩殷红的,浓稠的血迹! 似一根钢丝拔了一个尖音忽而中断,余音尚娱娱未散,招风耳已一下子呆了,他大张着嘴,但是,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淡淡的,龙尊吾道:“江湖男儿,不该畏死如此,朋友,你太为赤玉庄失颜!” 突地打了一个寒战,招风耳退了一步,混身抖索:“你……你……你……你有种的……便不要吃我们这些二三流角色,你可以找我们的好手去斗,你胜了我们……也不为你增加多少光彩……” 轻轻一笑,龙尊吾道:“并非我找你们,而是你们来寻我,是么?” 金色面具仍然泛闪着森冷的光芒,龙尊吾又低沉的道:“而且,如今你不能任由我直冲直进,这是你们的职责,但你又不敢阻我,因你爱惜生命,知道你非我之敌,你不能失职,亦不敢阻我,这,对你很困难,如你肥气不够,唔,就更难了。” 招风耳脸上的肌肉在抽搐着,面色惨白,他颤抖的以眼角左右瞟视,形色焦急而凄惶……” 冷冷的,龙尊吾忽然低声道:“朋友,你出手!” 招风耳方始一楞,金光条掠,他身猛然一个旋转,再也站不稳的一跤横摔地下,右肩自胛自腕,整整被割开了一条深可见骨的血口子! 龙尊吾俯视着他,平缓的道:“这是一个最好的方法,你不必死,也不用失职,我留说你的生命,可以有一段很长久的时间去回忆今天这一刹的感受……本来,你们四个的功夫并不太差,你们仍有可能与我搏斗几个回合,只是,你们的勇气太差了,这,使得你们一败涂地,而且,极不光彩……” 留下一声轻轻的谓叹,像一片流云,龙尊吾突然掠过招风耳的身边走了过去,前面,白玉楼巨大而沉重的黑漆大门紧闭如一张狰狞的面孔。 没有任何犹豫与思虑,龙尊吾猛然掠向底层那两扇启开的窗口,但是,却在窗槛的三尺之前又猝而拔升,笔直攀上了二楼的檐角! 身躯在弯翘的檐角上打了一个美妙的回旋,他已有如一抹骤起的闪电,以那么人的快速冲进了二楼左侧边缘上的一个小巧的窗户之内。 “哗啦啦”的暴响中,那窗以桧木细条与玉壶纸重就的窗户已成为粉碎,就在碎屑纷飞里,龙尊吾已像煞一尊魔神般可怖的挺立于这间房中! 不,这不是一间寻常的房屋,这是一个敞厅,约有十丈方圆的一间敞厅,光滑的条木地面陪以灰白的颜色,厅顶吊垂着十盏明亮的,发出青白光芒的琉璃灯,敞厅里没有任何陈设,连四周雪白的粉壁也是白得如此寒森…… 五个穿着青色长衫的中年人成为一排盘膝坐在地下,面对着龙尊吾,神熊沉静中透露出无比阴狠,五双眸子全是精芒四射,尖锐而深刻的注视着龙尊吾,那模样,似是他们已在此等候龙尊吾多时了。 冷冷的卓立着,半晌,龙尊吾踏进了一步,金色面具的花纹似微微流烁跳跃,他低沉的道:“看这情形,各位已静候在下多时了?” 五个青衫人的面孔上没有丝毫表情,中间坐着的一个轻轻扬起他那双斜耸人鬓的剑眉,平淡的道:“方才,你刺杀”虎鞭四勇”的手法极为高明,不愧是使刀的圣手。” 龙尊吾生硬的道:“你是客气了,朋友。” 那重有威的眉毛又是一扬,这人道:“我不喜欢你,尤其不喜欢你这口称朋友而又心怀巨测的伪善形熊,”虎鞭四勇”的一笔帐,将在这里由我们代为索回。” 龙尊吾微带轻蔑的道:“你们既已看见方才的事情,为何当时不下去为那四人助拳,其实,下面比这里更适合动手!” 坐在中间的那人木然望着龙尊吾,冷沉的道:“为什么要下去,为什么我们须要仰承你的意图?” 慢慢侧身,龙尊吾有些不屑的道:“我想,我们双方都知道,如今并不是动口舌,计道理的时候,只有用血才能洗清我们彼此间的误解,或是,仇怨!” 那人毫不考虑的点点头,削薄的嘴唇残忍的一挑,道:“说得是,而我们一极派也早想会会你这在混沼大震神威的英雄了!” “一极派?”龙尊吾语声转为狠厉的道:“你们是一群落石下井的无胆匪类,只会跟在别人的尾巴后面摇旗呐喊,连助纣为虐的身份都够不上!” 他目光一冷,又道:“现在正好,容我姓龙的教你们如何在江湖称雄,如何走光明正大的与人当面交手,而不是鬼祟的暗袭!” 那青衫人缓缓站起,深沉的道:“多少年了,多少年没有听过有人在我们”伏煞五君”面前如此嚣张了,你,不错,不管你是多么无知,但你却有勇气!” 龙尊吾脑子里快一转,却想不起这“伏煞五君”是五个什么样的人物,他微微一扬披在脑后的狸红赤发,淡漠的道:“很抱歉,如今又使你们亲身受,而且,两位一个不漏,现在,你们五位打算如何出这一口怨气呢?” 这生着一双剑眉的中年人大袖一挥,轻描淡写的道:“你应该心中有数,嗯?” 就在这个“嗯”字还留着一丝儿环回的余韵时,中年人的大袖中已有一抹冷电似的寒光猝然吞吐而来原地不动,龙尊吾右腕突扬,金流突泻,“当”的一声金属震响,那股寒芒又在伸缩之间同时连刺他全身十二个部位! 套句老词儿:“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龙尊吾甫始与敌交手,便已心头一跳,他本身功力深厚,同样的对具有高明身手的人也有着认识,对方在出招之下,他已认出这竟是武林中早已失传百年的“袖中剑”法! “袖中剑”乃是“红马堂”当年的第一绝技,“红马堂”是百年前江湖一个声势庞大的黑道组织,曾经囊括了南七省所有的无本买卖,这“袖中剑”法,便属“红马堂”大当家“银疤”古飞奇的压箱底本领! 龙尊吾晓得,善使“袖中剑”法者,其双臂至指尖的肌肉已经练到如意随心,连展自如的地步了,可以用臂部的筋络使十指任意伸曲,或练至倒缠,或倒贴手背,或突然进伸,或忽而暴缩,奇妙无比,更令人忧虑者,是用此剑法的人,俱皆有着一柄长只两尺,吹毛截铁的短剑,这种剑,又大多猝有剧毒,不是见血封喉,便属子不见午! 当那藏在袍袖中的一柄短剑幻为十二道冷芒刺来,龙尊吾的阿眉刀也划破空气,带起一片金色的圆弧倒斩而上,双方一即收,紧跟着又是电光石火般的快攻快杀,眨眼间已展至了十七招! 背衫人冷淡的一笑,袍袖挥舞,银光闪闪,他微微侧首,道:“雅轩,时辰到了。” 随着他的语声,一柄长剑已斜刺而来,看似缓慢,实则其快无比,彷佛甫见剑芒,剑刃已至身边! 龙尊吾猛然半蹲,阿眉刀一颤一弹,以刀尖的一点旋跳截击,“当”然震响,已准确无比的将对方长剑荡出三尺。 青衣人一声不响,直进中宫,袍袖飞舞下短剑截剌跃闪,快捷如风,龙尊吾身形纵横,阿眉刀“削”“削”锐响,在一条条,一溜溜,一股股的金芒交纤之下,同时与这两位一极派的高手缠斗得难分难解! 这间敞厅只有十丈方圆大小,双方这一交手,连个空间已全被刀光剑芒所布满,每一寸空间却旋转着呼啸,充塞着锋利,闪耀着异彩,是那么动人心魄,那么窒人呼息…… 有些微的汗渍渗自两位青衫人的鬓角,他们沉重的面孔也起了一丝变化,那显然是异,不安,以及焦虑的组合,于是,那擅长“袖中剑”的中年人在突出十九剑之后,微带急促的低呼:“贾言,田琪,你们也来领教”飞流九刀”的绝活儿吧!” 两柄长剑门泛着寒光,以人的快速交叉劈到,然而,就在那两柄利剑的来势隔着他们的目标尚有尺许,阿眉刀的刃锋已猛烈而飞快的将这两柄长剑磕飞于侧,时间,部位,手劲,都是拿捏得如此出人意料的准确与神兵,以至当那两位使剑的高手方始察觉,已经不及回避! 在“叮当”的交击声里,龙尊吾狂笑一声道:“只剩下一位了,朋友,你好意思闲着?” 现在,孤伶伶盘膝坐在地下的那个青衫人,年纪似乎比他这四位同伴都来得较轻,他有一张五官鲜明而突出的面孔,线条明晰,肌肉紧绷,予人的第一个印象,便是猛愤与倔强! 没有站起来,他望着大厅中翻飞的人影,生硬的道:“大哥,可要我来?” 使“袖中剑”的青衫人快得有些狼狈的让过了龙尊吾的三刀,强压着喘息的窘迫,道:“小五,你就照他的意思做吧!” 龙尊吾正想开口再接上一句,一抹银彩,已泻地水银般贴地卷至,那份快,那份狠,那份无声无息,简直就不用提了! 于是,龙尊吾的阿眉刀飞扬而起,再度容纳的这一位对手,同时,他也明白,这是一名功力不下于那位使“袖中剑”的青衫人的强硬对手! 第47章 绝千手 斩顽敌 龙尊吾以一已之力,独斗着厅中这五个一极派的高手,他的感觉是沉重而艰辛的,这五个人那五把剑宛如五条矫健翻腾的银龙,又像是五股闪幻不定的冷电,来去无踪,而且快捷异常,似是一片以刃芒交织成的罗网,穿横飞于天际的流星,一点点,一条条,一片片,一溜溜的旋回舞弄,连大厅的空气,也被扰动得呼噜噜的翻沉流转了。 阿眉刀在锋利的剑身中倏进倏出,忽射忽弹,疾快得彷佛雷神手中的金锤,那么哗啦啦的,威猛而残酷的纵横绞斩,刀身带着“削”“削”的锐啸,有如恶魔口中的狞笑,歹毒无匹的与对方那凌悍的攻势杀在一起! 数人在敞厅里流走腾跃,他们都是那般快法儿,以致看起来只像是一些淡蒙蒙的幻影,像是在黑雾里隐现的一些魅魑,空洞洞的,飘渺渺的,分不清谁是谁,似是永远不能停顿,这个影子才去,那个影子又来了…… 于是七十余个回合,就是这么过去了,似紧绷的弦…… 使袖中剑的青衫人那张冷沉的面孔已显出明白的焦惠与不安,他在袍袖挥舞中低促的呼叫:“四位弟兄,用”五绝回剑阵”!” 冷冷一哂,龙尊吾道:“不要慌张,我们多的是时间!” 他一言未已,“飒”的一声,一抹寒光已斜斜卷来,这一剑来得古怪,就像是在惯常的天候里猝然降了一阵骤雨,那么令人不及防的迅捷而下,龙尊吾金刀倏展,“当”的一声将这突至的攻势震了出去,但是,几乎在这一剑的同时,另外三柄长剑已掠着锐风幻成三枚斗大的圆环倒圈着自四面罩来,刹时之间,咻咻的剑气已盈满了龙尊吾的周遭! 猛然吸了口气,龙尊吾冷酷的喝了一声:“好极了!” 阿眉刀在这三个字的跳跃里霍然暴闪,有如烈阳的光辉骤射,摺连成一道道的金波,嵌合成千百块以同等面积掠展的幻芒,向四面八方倏散猛扬,攻来的剑势,在瞬息之间便被荡震而出! 金色面具后的眸子泛起一股蛇样的残银光芒,在那几张流转面孔的愕然里,龙尊吾已隐约听到一阵杀喊叫嚷的声音传来,在这阵嘈嚣而杂乱的声音里,含有一股令人余悸的恐怖及血腥意味,龙尊吾立刻明白,是孙昌他们冒死攻扑上来了,时间上,比他预计的似是早了些儿! 在袍柚的挥舞中,一溜冷芒笔直戮向龙尊吾的咽喉,他一仰头,猩赤的红发飞舞,阿眉刀“嗡”的一声倏弯斜斩,左手一抖,一转,缠在他月银色紧身衣里的“双头蛇”已猝然绕飞而出,他出手的速度是如此快捷而出人意表,以至当那青衫人甫始发觉,“袭头蛇”一对尖锥已结结实实的击在他的右跨骨之上! 身形大大的摇晃了一下,青衫人神色骤变的退出三步,他咬着牙一声不吭,右臂飞舞,在青云似的袍袖掩遮下,那柄袖中短剑已幻成十七朵光弧暴迎而上! 同一时间四柄利剑连划出成串的圆环,在圆环的精芒四射中,一圈圈的套向了龙尊吾的身上。 阿肩刀迎着漫空的弧扁飞砍而去,像煞一股浩烈的金芒穿插于月银的环形光晕里,而任那圈圈的弧芒变幻溜泻,却也全在金刃的纵横里被准确无比的磕击到一边,“当”“当”的金铁交击声颤抖的呻吟着,“双头蛇”呼啸而起,黑色的身闪泛着乌油油的冷光,那一对锥头,和两只响尾蛇的丑恶头颅,几乎已毫无二致! 四名青衫人迅速退后,四柄长剑布起一片圈环相连的阵幕,然而,龙尊吾已不愿再任这场吃力的争斗继续延长下去,樊家帮的人马显然已经展开了攻扑,而他们的力量却是恁般薄弱,明明这是一个烈焰熊熊的火蛇,是一个狼窝虎谷,但是,他们已经来了! “双头蛇”在空中一个盘旋倒飞而下,龙尊吾右手一翻,阿眉刀在手掌上转了一个圈子,于是,他瘦削的身形已猝然往厅顶拔升,快得宛如一抹流光,隔着厅顶尚有寸许,险极了,他又在一折之下然扑落,同时,一点红钻,一抹莹莹的红芒突闪,当人们的瞳仁方才摄映入那一点凄厉的红,而一名青衫人已像是中了邪一样,全身倏震,懒懒的倒向地下! 为首的青衫人早已退于角隅,他痛得面色泛白,但却丝毫不敢松懈的注意着眼前正在剧烈进行约满斗,这时,他已敏感的察觉了他那位同伴的踣倒,没有经过意识,他恐的脱口大叫:“雅轩……” 其他三名青衫人惶然侧视,龙尊吾的阿眉刀已“削”的直弹而起,划过一道耀目的彩芒于半空,在跳闪的金点流光纵横中,他的“飞流九刀”中最为精绝的一式“金轮渺”已突然展出! “喀嚓”一声干脆的金属断裂声夹杂着切入肉帛的闷响传来,另一个青衫人的左膀连着一大块红糊糊的胁肉飞上了墙壁,几乎不分先后,又一点呈菱形的朱芒倏掠,正正击中了第三个青衫人的眉心! 一口铜牙紧挫,双目怒突,满脸的肌肉扭曲,那被称为“小五”的年青人疯狂冲进,喉中似如野兽般在低低嗥叫,锋利的长剑映射着白烁烁的寒光,宛如江河决堤般呼呼轰轰的卷削罩来! 龙尊吾冷冷一笑,赤发扬起,他身形半转,阿肩刀快似飞鸿般连连劈斩,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已将四十九刀幻为一次施出。 “叮当”的震击之声在敝厅回荡不息,长剑被接连磕开四十九次,每一次被震开的幅度极小,但是,却不折不扣的确实被宸开了四十九次。 小五的身形摇幌着,脚步在不停的踉跄,他不想退,不愿退,但却一再的往后退下,于是,龙尊吾的“双头蛇”已活似的舒卷而来,那么灵巧与迅捷的缠上了他的两只足踝! “啊”了一声,小五奋力挣扎,他却只能有挣扎一次的机会,那条乌黑,闪光的铁已猛力将他向地下拖倒! 受了伤,立于角隅的青衫人睹状之下狂号一声,不要命的扑了过来,袍袖急挥,一溜冷电笔直射向了龙尊吾的咽喉。 那溜冷芒来得相当急厉,但显然已失去了他应该保有的更快速度,龙尊吾隐在金色面具后的双目流射出一洁肃煞而残忍的异彩,阿眉刀刀尖微微一颤往上猝翻,“叮”的一声,袭来的那柄薄刃短剑已在一跳之下“登”的反刺入敞厅之顶,深入五寸! 扑来的青衫人隔着尚有三步左右,一张原本深沉含蓄的脸孔就在这一刹已全变成白中透紫,而在这等少见的绝望面孔中,又透出了多少令人叹息的悲沧与凄凉! 阿眉刀一翻倏落,“噗”的一声,抹进了地下那小五的胸膛,他全身猛的痉挛了一下,四肢已卷曲成一口,当然,这一刀是十分痛苦的! 只差一步,扑来的青衫人宛遭富殛般蓦地怔在当地,他维持着那扑来的姿势,却僵了似的再也拿不动脚,瞪着眼,张着嘴,双手前伸,眼光呆滞而木纳;像在这瞬息里,思想与意识突然掏空了,只留下那一具空有其表的躯壳! 良久…… 龙尊吾拔起了手中刀,淡漠的道:“你的袖中剑很够道行,只是,方才那一抛却嫌太慢。” 蓦的一哆嗉,青衫人如梦初觉,他泪流满颊,呆呆的注视着地下的四具体,身躯在不停的颤抖…… 一抖腕,龙尊吾松下了缠在小五环脚踝上的“双头蛇”,他轻轻吁了口气,又道:“江湖生涯原是如此,我如不狠,你们必毒,是么?” 青衫人直直的注视着龙尊吾,自迷蒙的泪波里,虽然隔着一层晶莹的幕,但是,龙尊吾却可以深深会出在那双眸子里面含蕴着多少愤怒,多少仇恨,多少能以撕裂肝肺的狂暴与凄沧…… 冷冷望着自已的足尖,龙尊吾静静的道:“你们一极派,本来应该悠游的存在于武林之中,过那种无愁无忧的日子,但你们不,你们要以血腥来抹染平淡,要用杀戈来点缀生活,因此,有人也会报还于你们这些,现在,才只是开始……” 停了停,他又道:“你们”伏煞五君”已去其四,我不想再将你也一起送走,你去吧,我还有更多的旧债要与赤玉庄的凶徒们结算!” 青衫人幽冷的,古怪的盯视着龙尊吾,缓沉的,他道:“一极派不会饶你,你将用最大的代价来偿还今天这笔血债,而我……” 凄哀的摇摇头,他道:“我斗不过你,江湖武士,在斗不过他的对手时,便应该有所选择,这选择须要光明磊落,轰轰烈烈,而不是拖赖……” 金色面具冷酷的向着青衫人,龙尊吾淡汉的道:“你再加考虑,朋友。” 青衫人黯然垂首,悠悠的道:“这么了一句话……瓦罐难井上破!” 一裂嘴,他露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苦笑,又道:“不过,你也须记住此言……” 龙尊吾低沉的道:“在很久以前,我即已有此准备。” 抬起面孔来,那张脸,青衫人那张脸,早已失去了雍容与深沉,刻满在他面孔上的,是一片至极的冷清,浓重的哀痛,以及,以及无名的孤单,他用手轻轻探脸,用一种幽渺的语声道:“你很强,但却狠毒,我知道天下有你这等人,初一见你,我便晓得我已遇到,你那股掩遮于面具内的残酷……” 微微退了一步,龙尊吾没有说话,他听到了一阵更为剧烈的杀喊声与叫嚣声,而且,窗外已有隐隐的红光映入,嗯,那是火! 青衫人猛一咬牙,道:“不耽搁你了,我们会在另一条路上相见的……” 于是,他笑着,笑声惨厉而哑,像一只受伤的狼在嗥号,就在这阵令人毛发悚然的笑声里,青衫人毫不犹豫的以右手食指猛然截同自已的咽喉! 挺立的躯体蓦地一震,他大张嘴,喉中发出“啊”“啊”的叫声,而猩红的血流自唇角,面上在刹时变为紫青,双目怒瞪,似欲突出眼眶;那只手指,已几乎齐根没入在他的咽喉之中! 望着那张痉挛的,全走了形的垂死面孔,龙尊吾肃穆的抱拳躬身,沉重而缓慢的道:“朋友,假如有那一天,你我能在黄泉路上相逢,到时候,希望我们能真正交为知心……” 话说完了,龙尊吾没有再去多看一眼那张代表着幻减的面孔,他收回了体上的“普渡”指环,缠好“双头蛇”,一仰头,旋风似的冲向了门边! 当龙尊吾的脚还没有飞向门扉,那扇门却就在此时被突然拉开,一名黑衣大汉匆匆奔入,在这名黑衣大汉身后,紧跟着一位凤目垂眉,神态雍容沉练的老人,黑衣大汉尚未看清厅内的情形,却已赫然与当门而立的龙尊吾打了个照面! 龙尊吾平静的挺立门内,安祥的道:“朋友,别急,慢慢走。” 黑衣大汉生着一脸粉刺,两只三角眼楞呵呵的瞪着对方,裂着嘴巴,一时竟愕得呆住了。 后面,那凤目老人长眉微扬,不悦的道:“皮庆,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你还如此拖拉黏缠?” 叫皮庆的黑衣大汉尚未恢复意识,龙尊吾已冷冷的道:“常淳,久违了。” 凤目老人神色一怔,随郎发觉了龙尊吾,于是,他“蹬”“蹬”退了两步,双眉急张,长眉自动,脸上的肌肉在不可察觉的抽搐,咬着牙,切着齿,满溢的仇恨流露自他那张突变的面庞上,半晌,他才强压着激动的情绪,愤然的道:“又是你,龙尊吾!” 龙尊吾微微仰头,道:“不错,天涯何处不相逢!” 那凤目老人,不是别个,正是曾在红崖混沼之下,吃龙尊吾杀得丢盔曳甲,狼狈不堪的“千手阴阳”常淳! 这时,常淳已将一颗跳跃剧烈的心儿定下,他寒着脸,厉声道:“姓龙的,混沼之仇,今夜便是你偿还的时候了,天下虽大,恶人都总须投入报应的网罗中!” 龙尊吾疲乏的笑声转自面具之后,他淡散的道:“这些话,我实在已听得太多了,太烦了,常淳,我们是冤家,一聚头便不会善罢干休,此点,相信你我都明白;最好我们用行动来互偿所欠,而不仅只是打口舌,你同意么?” 常淳一双爪眼中杀机盈溢,他暴然的道:“正是,你倒早有自知之明!” 说到这里,他像忽然想起了什么,面色一下子变得苍白,嘴角抽动着,一双眼也尽量朝龙尊吾背后望过去,龙尊吾仍然卓立门户,不退不进,发现了对方的异状,他心中早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于是,他缓缓的道:“常淳,可是想看点什么?” 常淳的喉结突然的在不停的上下移动着,他润润干焦的嘴唇,语声有些音,有些惶然的道:“一极派伏煞五君何在?” 龙尊吾右手拇指往两边的上面一指,淡淡的道:“都到那里去了!” 大吼一声,常淳裂唇吱牙的叫道:“你胡说!” 冷冷一笑,龙尊吾道:“以我龙尊吾在红崖混沼以一己之力搏杀你赤王庄千百铁骑之能,常淳,你应该知道姓龙的不是在胡说?” 如受雷殛般大大的震撼了一下,常淳神色惨变,他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都自齿缝中迸出:“龙尊吾,这是真话?” 龙尊吾平静的道:“我何须骗你?” 说着,他往一傍侧开身子,于是,敞厅之内的惨状立即映入了常淳的视线,那是一幅多么血腥,多么尖锐的屠杀图啊! 常淳身躯抖索着,他颤着嗓子道:“好狠……龙尊吾……你是赶尽杀绝了!” 金色面具映起一溜冷酷的彩色,龙尊吾的语声一如那溜彩芒:“就如同你们对付樊家一样!” 大大的吸了一口气,常淳竭力使自已镇静下来,这位受了过度刺激的赤玉庄高手痛恨的道:“新仇旧怨,龙尊吾,我们一起了结吧!” 龙尊吾生硬的道:“自然,在今夜,就在此刻!” 常淳忽然狂笑了一声,双目煞气横溢,他侧首道:“皮庆,你都听见了?” 皮庆答应一声,紧张的道:“是,小的都……”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常淳已蓦地有如一阵旋风般冲了上来,双掌猝抖猛带,再翻再出,眨眼里就是威猛沉浑的十八掌! 龙尊吾闪电般向后跃退,在跃退的同时,阿眉刀已带着刺目的金光像煞一个火球突爆发后的星焰四射,那么迅捷犀利的反击出去! “哗啦啦”的荡声里,整扇门扉已全碎为片片,木屑支条雄飞旋舞,而就在这扇木门的裂散里,龙尊吾已奇快无比的斩出了二十九刀! 双方像是没有交过手般一沾却退,就这么稍一接触,常淳已寒了心,在这段日字里,在他感觉上,对方的本事似乎又精进稳辣了不少! 龙尊吾脑后的赤发飞扬,他掠身出来,边低沉的道:“常淳,你像是不太济事了!” 大吼着,常淳暴跳五尺,就在半空,他整个身子像个车轮般“呼”的旋转起来,未攀藉着任何力量,就如此神妙而凌厉的攻到,每在旋动之间,掌势有如狂风暴雨般护纷飞舞,纵横不息,着黄猛辣无匹! 在每一掌与每一掌的间隙里,充斥着罡烈的劲气,而掌刃与劲力便结成了无数片看不见,却足可致人于死命的罗网,那么紧急却又广泛的卷了过来,宛如整个白玉楼都在颤悚了…… 龙尊吾闪挪如一溜极西的电芒,彷佛可以不受任何晴空的限制自由来往于无极的天地之间,如此矫健而快速的在对方的攻击里翻飞腾跃,阿眉刀闪泛着金光,暴烈的挥斩削劈,用肉眼看去,只能瞧出一道道的光彩迸射着星星点点的金焰,连人影儿全看不清了。 一侧那皮庆早已不知在什么时候溜了出去,现在,他又转了回来,但却不是一个人,跟在他身后,尚有三个满脸油光汗渍,微微喘息着的人物,这三个人,混身上下全是斑斑的血渍! 龙尊吾冷森的一笑,阿眉刀“削”“削”弹跃快斩,其势如风如电,快捷至猛,边道:“常淳,你的帮手到了!” “呼”的一个大转身,让过了敌人自七个方向攻来的七掌,龙尊吾手中刀微沉猝起,他又讥笑的道:“只怕混沼之剧须要重演了!” 常淳双足踏地,两掌带起两股雄浑而猛烈的劲力,像能横推九山般呼呼轰轰的袭卷敌人,只见他长眉倒竖,目睁如铃,满口的牙齿紧挫,模样儿似是欲生啖了对方才能甘休! 那上来的三个人这时迅速向带路的皮庆使了个眼色,皮庆转到一边,三个人已熟练而镇定各自取了的一个有利的出手位置! 虽然在与常淳交手,四周的情形龙尊吾却看得十分清楚,来的这三位仁兄,有一个他还认识,其他两人便是不熟,龙尊吾也晓得定是对头中的能手无疑! 大侧身,斜走两步,龙尊吾轻松的避开了常淳雷轰电掣般的二十二掌十一腿,他一笑,道:“那边一位在下好生面善,莫不成便是曾经拜识过的『朱铜掌』柯超柯老兄么?” 不错,龙尊吾指出名字来的这一位,正是他认识的那一个,昔日在首次进犯樊家帮时锻羽而蹄的“朱铜掌”柯超,此人在当时虽未与龙尊吾正式交手,但也曾打过照面,再加鬼眼樊盛的事后描述,龙尊吾只要看一眼,也就透了。 柯超愤然的一哼,厉声道:“龙尊吾,你正合了一句话,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投进来,今夜,就是你大喜的日子了!” 连续轮番以刀刃及刀背反覆出手拒敌,在呼啸的锐风里,龙尊吾狂迈的道:“败军之将,釜底游魂,拿出你的胆子来与我一搏,不要光八站在那里说大话!” 猩红的赤发飞拂,一个腾跃,龙尊吾又道:“还有,你傍边的二位也别闲着!” 朱铜掌柯超一张发青的瘦脸拉得比马还长,他朝左右微微比了个手式,但是“哇”的一声哼叫像一下子穿透了屋顶,柯超目光急转,老天,那位皮庆的一颗脑袋竟已清溜溜的顺着地面滚了出去! 龙尊吾出手如电,他一洒刀刃上的血水,阿眉刀一抖之下已鸿光似的直戮向柯超而来! 敝吼着,柯超奋力跃避,同一时间,左右两人的“判官笔”“三节棍”已交叉飞到了龙尊吾的头上,两件武器攻击的焦点,却是又狠又准! “好手法!” 龙尊吾带着讽刺意味的话了一句,他不进不动,阿眉刀倏然劈闪,“当”“当”的震响中,那两位袭来的仁兄已各自退出去三步! 于是常淳吼叫如雷的冲上来,掌影像是秋天的落叶,那么飘散而广泛的罩下,呼呼的事风打着旋子,有如是一片片在狂里翻转的钢刀,四周的木屑粉石飞棋,威力心之极! 龙尊吾的阿眉刀在对方的掌、棍、笔中穿插转舞,似流云,似卷风,似闪电,似游影,快得不可言喻“削”“削”的金光幻成溜溜的芒彩,同空间迸射窜飞,丝毫未因人力上的孤单而落了劣势! 那边,柯超已探身加入战圈,这时,他的双掌竟已涨大如蒲扇,更现出一片暗红的,如杂着黑黄色的朱银颜色,这颜色泛着亮闪闪的微光,有如两块赤铜铸成的铜板! 阿眉刀的刀尖“嗡”的弹到柯超的鼻头,他两掌尚未展出,已被得再度跃退,一张发青的马脸显得几乎与他那双手掌相同了! 龙尊吾回刀却敌,大笑道:“柯超,如果你的朱铜掌够功夫,往日在樊家府上你就不会狼狈逃跑!” 柯超瞪着眼,两眼中似是喷射着火焰,他愤怒已极的在猛然幌身之下再度扑来,一面直着嗓子吼:“姓龙的,今番不将你这畜生碎黄段,老子誓不姓柯!” 弹身倏然,一刀逼开了那个使三节棍的汉子,龙尊吾安祥的道:“记着这句话,是你自已所说!” “说”字在龙尊吾的舌尖跳跃,他已急地贴身汉向地下,一片锐猛的掌风“呼”的擦着他的背脊拂过,而同时间,在一声“哗”的震响中,“双头蛇”已是急急的激卷出去! 大叫一声,那个使判官笔的汉子已在猝不及防下被那条来势如电的“双头蛇”缠个正着,他惶中右腕迅速翻戮,判官笔颤起溜溜精芒,快捷无比的刺向敌人,意图逼使敌人松手后撤! 龙尊吾冷哼一声,道:“朋友,你打错主意了!” 说话声中,他的阿眉刀已稳疾至极的劈向对方刺来的笔线,左手一带倏放,那使判官笔的汉子口里叫着,兵器顿时出手,人也一个跟斗摔跌于地! 足尖急旋,柯超攻来的四掌已完全落空,在劲风回转里,常淳又奋力扑来,龙尊吾却已不愿恋战,他旋出了五步,大吼一声,“双头蛇”已将它缠卷着敌人“呼”的扯飞半空,龙尊吾残忍的大笑着,便将这条偌大的汉子在走廊上舞动了起来,彷佛是在舞动看一个巨大的沉星! 于是柯超与那位使三节棍的仁兄就全傻了眼,他们投鼠忌器,不敢放开手干,本来已经有些施展不开了,如此一来,更是束手束脚,步步后退,甚至连还手的余地也没有了! 龙尊吾狂厉的笑着,大声道:“真是窝囊,是么?” 满头的大汗,常淳喘着气,暴吼道:“不管了,咱们硬干这小子!” 使三节棍的仁兄一咬牙,额上的青筋暴起,他悍不畏死的冲了上来,三节棍挥舞得呼呼风响,有如狂飓骤雨般攻至,口中一面叫着:“李明老哥,我要对不住了……” 龙尊吾上身一顿,“双头蛇”缠卷着的敌人已准确的送到三节棍的棍身上,在“噗”的一下闷响里,鲜红的血与白糊糊的脑浆四散迸溅,连一声号叫也没有,这具体已飞撞向那使三节棍仁兄的身上! 那人怪叫着,像见了鬼似的往一傍闪去,两只眼睛在刹那间竟发了直! 是的,龙尊吾须要的就是这一点使对方惊愕的时间,只要一刹也已足够了。 宛如一抹流鸿,龙尊吾挺身急进,阿眉刀一闪而过,“括”的一声转来,使三节棍的朋友已尖嗥着滚倒,每在他翻滚的当儿,他肚腹内的肠脏便一大戏,一大段的流到了体外! 常淳与柯超二人简直已发了疯,他们二人四掌挟着无比的劲力,有如铁巨杵,纵横交织着拚命攻扑,空气在他们的掌沿下激迥,在罡劲中排荡,而呼啸声来自四周,似鬼在哭号! 像一根飞快旋转的柱子,龙尊吾就那么滚滚而进,常淳一口气施出二十七掌,这二十七掌布成了一面网,正对着龙尊吾卷了过去,但是,龙尊吾却是那般恨煞人的在常淳的掌势里穿插掠舞着,他的身似是抹上了油,每一股劲气,都是稍差一丝的擦着他的躯体滑过,虽然,他也在常淳的掌力下摇晃摆动着! 狂吼一声,常淳半斜步,再抖掌劈出七招十七式,当每一片掌影飞翔于空,便宛似有着灵性一般泻向龙尊吾,来势之急,之快,真还令人匪夷所思! 金色面具泛着森冷的光弧,龙尊吾猝然以阿眉刀为支撑,将刀尖插于地面,他整个人便在刀柄上旋飞了起来,在旋飞中,他同时做着幅度极小却异常精确的闪挪,于是,那片片如刃的掌影,便就这么白白消逝了! 常淳已经感到后力不继,气浮心躁,他焦急、悲愤、惶怕;但越是如此,便越不能得心应手,越无法阻拦敌人,蓦而,龙尊吾将阿眉刀一拗一弹,他的人直拔空中,阿眉刀却“嗡”的射向了常淳! 大吃一,常淳赶快向右面窜去,而右面,一点菱形的,清澄明艳的红芒已老早就等着他了,似是已经约好,常淳正巧迎上以他的脑袋! “啊……唔……” 常淳呻吟着,双手猛的抱头,慢慢蹲下,蹲下…… 一直插不上手的朱铜堂柯超这时才有空隙攻来,但他刚冲上一步便顿时呆住了,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已的眼睛,常淳,赤玉庄的前三把好手之一,竟也栽了下去,柯超心中明白,这一栽,只怕永远也起不来了有如掉在冷水里,柯超全身都在发凉,一股寒气冒自背脊,以致使他忍不住的机伶伶打了个寒噤! 龙尊吾寡情的注视着他,慢慢的道:“柯超,如今只剩下你与我了,嗯?” 退了一步,柯超脸色青中泛白,恐怖的瞪着龙尊吾,身体都在恁般不争气的簌簌抖索…… 面具后发出一声冷硬的笑声,龙尊吉淡漠的道:“有一个方法可以免除你的不死。” 僵直的挺立着,柯超嗡合着嘴边,身子仍然在抖…… 龙尊吾半仰着头,缓缓的道:“这方法很简单,告诉我,双双人狼其他的三个畜生今在何处?” 柯超的面孔上涌现着犹豫及畏惧,他迟疑着,双手在不住搓揉。 踏进一步,龙尊吾冷酷的道:“我很忙,没有太多的时间容你考虑,由现在开始,我数到五,等我那”五”牢出口,你还未讲话,那么,你就永远也不用再讲了。” “一。” 龙尊吾毫不等待的又再吐出:“二。” 混身一哆嗦,柯超没有等龙尊吾的“三”字出口,已慌张的大叫:“我说,我说……” 走了过去,龙尊吾拔出深插在壁内的阿眉刀,取出血污了的“普渡指环”,背对着柯超,闲闲的道:“这才干脆。” 艰辛了一口唾液,柯超苦着脸道:“在樊家家府,你不是已将那秃子毛贵山干掉了么?” 转过身来,龙尊吾冷冰冰的道:“不要说废话。” 搓着手,柯超忙道:“是,是,那万老九回来便带了一身伤,如今还在“望天台”养息,计算日子,约摸也快好了……” 龙尊吾低沉的道:“还有两个呢?” 柯超又退疑了一下,哑着嗓子道:“正在下面,呃,与樊家帮的人交手……” 第48章 引火神 焰中血 心腔剧烈的一跳,龙尊吾努力使自已平静下来,他揩去手掌上的汗水,木然道:“柯超,你的话全是真的?” 柯超急忙点头,道:“一个字也假不了。” 长长吁了一口气,龙尊吾道:“好,你可以走了,但记着不要再被我遇上!” 点着头,柯超赶忙穿过龙尊吾的身边往楼下行去,就在走出不到两步的距,龙尊吾已倏然伸手点中了他的“软麻穴”及“哑穴”,这位仁兄身体一抖,便“噗通”栽了下去! 冷冷的,龙尊吾道:“我是用的特殊手法点你穴道,为的是证明你的诚实,在半柱香后,你穴道自解,但是,如果你欺骗于我,我会再回来找你,那时,不仅是解你的穴道,也要解你的性命!” 柯超俯卧于地,连哼也哼不出一声来,他这时什么也不敢想,只在心里暗暗祈求,这位人王一下楼便能看见方才还在与樊家帮众人交手的双双人狼…… 没有再耽误,龙尊吾飞快的掠身向前,他经过了这条长廊,连看也不看一眼两傍的房间,迅速往楼梯口奔去。 有阵阵的烟雾自楼下弥升上来,还有隐隐的火光;而杀吼声,更显得那么凄厉与悲凉了。 罢下了一半楼梯,已有一阵急促嘈杂的步履声响传来,龙尊吾立即侧身贴靠在栏枰上静静等候,于是,他已看见有两名黑衣汉子正带着满身硝烟的快步往楼上奔来。 两位仁兄的身衫早已破损不堪,有血迹,还有焦灼的洞,零零散散的披挂在身上,再加上他们满脸的油污烟灰,便越发显得狼狈而慌张了。 猛然往楼梯中间一站,在弥漫的烟雾里,金色的面具闪闪泛动着绚灿的金芒,那两位仁兄猝然一见,不由都吓得大叫一声,险些滚了下去! 龙尊吾放柔了嗓子,平静的道:“二位,不要紧张,楼下情况如何?” 两个黑衣人大约以前未曾见过龙尊吾,一时之间也没想起他是何人,其中一个满脸横肉的角色急虎虎的道:“惨了,他们黑影中也不知道来了多少人,只见火把乱伸,油棉捆着松脂浮,朝干木头上摔,个个又是死不要命,东冲西闯,砍两刀就拔腿,连追也不容易追,再加上我们的人又在大呼小叫,简直混成了一池污水,人家转来转去,黑忽忽的,谁也摸不清是谁!” 龙尊吾冷冷的道:“火烧起来了?” 满脸的横肉一抽,这人道:“可不是,在楼下东厢房那边朝四周烧开了,其他地方也有火苗子,依我看哪,这幢鸟楼今晚上怕要完蛋操啦!” 吁了口气,龙尊吾又道:“你们这么急,有什么事么?” 那人这才跳起来,大叫道:“天爷,我只颤着说话了,人家樊家帮反扑过来啦,全城到处都是人家的人;咱们放出的哨卡差不多全吃人家摸光了,曹老大已亲率着弟兄们前去抵挡,还不知挺得住不?方才范光范爷教人自那边传下话来,要我们马上禀报常大爷派人出援……” 傍边,他那个寡货皮瘦的同伴叹了口气,推了他一把,无精无神的道:“咱们这里,也早就他娘的自身难保了,头先常大爷领着柯爷他们三位上楼去,听说楼上也有了情况,这位兄弟,你刚下来,可发现了什么不曾?我们哥俩得赶快上去了,别误了事……” 龙尊吾忙道:“双双人狼也在下面么?” 瘦汉子点头道:“方才还在,大约不会开溜吧?” 说着,两个人拔腿就往楼上闯,龙尊吾的手中金刀微微一动,又垂了下来,他仰首道:“二位,若是瞧着情形不对,你们便逃跑罢,樊家帮来者不善,今夜,只怕赤玉庄得垮台。” 两个人异的回头望向龙尊吾,龙尊吾摇摇手,管自抬步下楼而去,那背影,却是如此的坚定与沉着。 白玉楼的下面,是一间宽敞的大厅,大厅中,原来布置着盆花绿景,锦椅方桌,而且,应该也有十分辉煌的照明用具才对,但目前却是一片零乱,家俱毁倾,陈设抛散,除了右边的熊熊大火已在一阵阵的劈啪声中舐卷冲腾之外,就连一丁点的光亮也瞧不见了…… 大厅往后,好像是一片院落,这时只见火苗子四窜,黑影幢幢奔扑,呐喊叫吼之声与叱喝打杀之声起落不息,分不出那是敌我,那是强弱了,烟雾滚滚的飘荡着,浮沉着,挟着刺鼻的松脂油腻气息,能呛得人把心肝都咳出来。 忽然,又是三四把燃烧着的人枝子抛到楼梯口上,紧跟着又有两只火把摔了进来,白玉楼的大门早已留散在地下,此刻,连那门框子也烧起来了! 龙尊吾慢慢的绕过火堆行下梯口,大厅的暗处,有一个黑衣大汉匆匆扑向燃烧之处,意图踩熄那些火枝火把,窜奔的焰火,映得他胸前交叉绣织着的白色双斧也要待猩红了。 声声肩,龙尊吾走上前去轻轻拍了拍这人臂膀,低沉的道:“不用费力了,还是赶快逃命为佳。” 黑衣汉子正拼命用脚踩踏地下的火把,他满头大汗,急吼吼的叫:“滚你妈的,这一烧起来咱们还能混么?你不帮忙也不要在这里给老子们气!” 摇摇头,龙尊吾道:“朋友,你转身!” 黑衣大汉一听口气不对,他霍的旋了过来,连看也不看一眼,手中的鬼头刀从下而上,“唰”的倒挑过来。 金溜溜的光芒猝地下压,在“当”的一声颤音里,已同一时间插进了这位朋友的胸膛! 窒息着呻吟了一声,黑衣大汉连对方是谁也没有看清,就这么懒洋洋的沉重摔倒在地下。 龙尊吾一洒刀刃上的血,洒脱的行向后院,甫一踏出,阿眉刀凌空暴旋,一道金弧倏闪,四颗突目牙的人头已斜飞到了一侧! 一名黑衣大汉闷声不响的随后面掩了上来,握着一红缨枪挺力猛刺,龙尊着却似背后生着眼睛,微微一闪之间左手的“双头蛇”已猛的绕上了那名汉子的脖颈,一声呼还未及发出,已被龙尊吾扯摔出二十步之外! 一只火把迎面抛来,龙尊吾滑开一侧,乃身自另一个敌人小肮中拔出,“双头蛇”已笔直将一个正在奔掠中的角色捣飞出去! 人影微闪,一个灰衣汉子迅速跃近,口中低促的喊:“龙大哥?” 龙尊吾身形一旋已到了那人身边,他平静的道:“情况如何?” 灰衣人喘息着,髫发散乱,混身血污,他咬着牙道:“咱们的人折了一多半啦,孙头儿也带了彩,他们这些灰孙子死伤得更多,至少也有咱们的三五倍……” 弹起一刀,又一名黑衣大汉仰身飞跌出去,龙尊吾略一沉吟,断然道:“好,你去逋知所有的我方人马,豁出全力烧楼,对方剩下的角色,完全由我独力包办!” 灰衣汉子忙道:“但龙大哥,他们还有许多人……” 龙尊吾一挥手,道:“不要管这么多了,你们照我所说的去做!” 答应一声,灰衣人急速往黑暗里奔去,于是,片刻之后,只见十五六条灰色人影完全朝白玉楼里扑了进去,还未进楼,引火物已抛入了一大把! 一片喊叫声自这片宽阔而微暗的院落四周响了起来,声音沙哑而粗厉,更带着一股子无可抑止的疲乏与惊怕! “不好,那些混账们冲进楼里头啦……” “快朝里截,迟了这幢楼就完蛋了……” “大伙快上哪,他们现原形了,妈的,没有几个毛人……” “预备弓箭,射这些乌龟孙……” 叫喊中,幢幢人影随四周往白玉楼的后门口冲,一个瘦小枯干的汉子一面还在指手划脚的调遣着…… 月银色的紧身衣泛起一片微蒙蒙的,闪颤颤的月银色光彩,就那么快的忽然自斜刺里飞落,正堵住了第一个追上来黑衣大汉前路! 一仰头,龙尊吾低柔的道:“朋友,退一步海阔天空,进一步即无死所!” 黑衣大汉猛然一楞之下,后面又有三四个赤玉庄角色扑了过来,一面推着他们这位同伴,边大叫道:“快冲哇,赖在这里装瘟么?” 龙尊吾倏然蹲下,阿眉刀“削”的旋飞,三双人脚便被带出了五步之外,在一片鬼哭狼号里,为首的那位仁兄已经魂飞魄散的亡命奔逃。 那个指挥调度的瘦小汉子紧跟着扑来,他抹着脸上的汗水,舞动着一柄精光耀眼的“倒旋钩”,破口大骂道:“林三,你给我跑,看老子不活剥你这身狗皮!” “皮”字还绕在他唇边,这位仁兄却宛似突遭雷殛般怔往了,他傻傻的瞪着龙尊吾,像一下子失去了魂…… 龙尊吾深沉而冷酷的望着他,淡漠的道:“『黑旋三斤』,别来无恙?” 瘦小汉子“蹬”“蹬”“蹬”退了三步,见了鬼似的怪哼起来:“快……快……快来人哪,『金面修罗』龙尊吾在这里,妈呀……” 第49章 绝命刀 表狼嚎 在火光与烟雾的迷闪中,龙尊苦冰冷的道:“朋友,你竟是如此的没有骨气?” 这位瘦小枯干的汉子,正是昔日夜袭樊家府锻羽而归的“黑蜈三爪”中的范光,龙尊吾的厉害,他是早就领教过了,领教得打心眼里发抖,如今窄路相逢,他怎能不神飞魄散,胆落意惶呢?,踏前一步,龙尊吾狠酷的道:“大约你就是叫范光的混小子了?从这里开始,你给我滚得越远越好,如此或许可以留下你这条老命,否则,你就算急着朝鬼门闯了。” 范光暗里一哆嗦,身后,一干黑衣大汉们全在发怔,目光全投注在这边,意思好像是看他们这位头儿如何行动,范光明白,若是不打,自已从今天起算是不要再混了,但是,若要打,则除了死路,不会有第二条道叫自已拣啦…… 白玉楼的人是越烧越大,楼里放火的人也越来越起劲,而龙尊吾一夫当关挺立门口,将百多名赤玉庄的爪牙震得没有一个人胆敢越过雷池一步。 这是一段僵硬的,窒闷的对峙,尤其是范光,他人在站着,心里都几乎急得炸开。 猛一咬牙,范光暴扑上去,一边裂嘴歪鼻的厉吼,“弟兄们,给我冲!” 龙尊吾闪电般微微一旋,阿眉刀掠过范光头顶,倏翻之下已有三名黑衣汉子狂号着倒仰出去,同一时间,乃身反砍回来,稍差一丝的擦过了范光的头皮! 双目突瞪着,范光一柄“倒蜈钩”带起点点溜溜的寒芒,其快无比的攻向龙尊吾的上中下三路! 不退不进,不挪不移,龙尊吾的阿眉刀然弹磕敲击在一连串的“叮”“叮”骤响里,已准确至极的将范光的攻势全然破解。 喘着粗气,范光被硬生生迫退了两步,他跄踉着,火辣的大吼:“给我冲,给我冲哪!” 十八名黑衣大汉硬着头皮,挥舞看人砍刀扑了上来,眼看着他们活生生的跳吼着涌上,却在一片“削”“削”的匹练似的金光里,刹时变成了一堆残缺不全的死肉,后面的人看在眼中连心全寒透了,大家伙儿在口里呐喊吆喝着,推来拥去,就是没有人敢朝前挺……。 范光一张干瘪的脸膛已涨成朱紫,他猛然一把将身边的一个手下推向敌人,尖锐的“倒蜈钩”却在他往斜刺一幌之下阴毒的抹向龙尊吾咽喉! 狂声长笑,龙尊吾的手中刀快不可言的“噗嗤”透穿了那个被推来的黑衣大汉,右手一挑猝起,“哗啦啦”的暴响声中,范光的“倒蜈钩”已被缠个正着,范光甫觉手腕一震,还没有来得及看清是怎么回事,透穿了那名黑衣大汉的阿眉刀已染稠着鲜血戳进范光的胸膛里! “啊……” 颤抖的惨号着,范光的一双风眼痛苦的鼓上了眼眶,他吆着一口黄牙,撤手捂胸,而他的双手,也在这个下意识的反应里透露在他胸外的锋利刀口剖翻了皮肉,变成血糊糊的一团了! 飞起一脚,将范光尚未断气的身体踢翻在七尺之外,龙尊吾狂叱一声,掠前暴扑,阿眉刀,闪飞舞劈,快斩急砍,有如乌云滚转,又像江河垣堤,转息之间,一片片的血肉溅射,一颗颗的头颅抛升,留得命在的一些赤玉庄角色哀号连天,开始亡命般四散奔逃! 阿眉刀“刷”的一挑回鞘,龙尊吾没有追杀,他悲悯的望着那些狼奔豕突的影子,不禁徐缓的叹了的一口气。 烈焰态熊的白玉楼中十五六条灰影奔了出来,为首者,正是那混身黑马,血迹斑斑的“水倒流”孙昌! 龙尊吾目注陷于冲天火光里的白玉楼,他低沉的道:“孙头儿。” 孙昌喘息着,却不意一伸大拇指:“龙大哥,干得好!” 金色的面具反映着一溜淡淡的芒影,龙尊吾冷森的道:“可曾见双双人狼?” 孙昌略一思索,忙道:“可是一个大块头,另一个瘦生生的汉子?” 龙尊吾冷冷的道:“正是!” 孙昌迅速的道:“方才他们外面告急,有一拨人前去出援,好似这两个人便带着去的,当时因为场面大乱,且我们人手不足,便未曾拦截……面具后的目光宛如闪着血红的光芒,龙尊吾语声里没有一丝丝情感:“孙头儿,带着你的人,开始狙杀赤玉庄所厉,我去接应其他几路人马。” 点着头,孙昌关切的道:“龙大哥小心了。” 猩红的赤发一扬,龙尊吾腾空飞起,丢下冷冰冰的一句话:“保重你自已吧!” 在孙昌的怔仲里,龙尊吾已掠出了白玉楼,他放眼瞧去,但见城中有多处火光升起,烟雾弥漫人影幢幢,往来奔驰不停,而杀声震天,吼叫盈野,好一场血淋淋的大战! 龙尊吾微微用手指麻娑着面具的边缘,一步一步的行向前面杀成声传来的地方,他的步伐是如此稳定而沉着,双肩水平,看上去活像一座在移动中的山岳,带着一股森凛凛的威煞气势,宛如天塌下来都能顶撑住。 脸上一抹寒酷的笑意被面具遮住了,龙尊吾的心头有很多事,他想着一再错开了的双双人狼,想着至今还负伤不起的樊盛,想着唐洁、徐美媚,满空的火红灿亮,都在他的目光中变得迷蒙了……。 斜刺里,一条胸绣交叉双斧的黑衣角色扑了过来,锋利的鬼头刀朝着龙尊吾的肩上便砍,刀光一闪之下只听得“当”的一声暴向,黑衣汉子已双手捂着咽喉翻跌出去,在他翻出的刹间,可以看见缠在龙尊吾左腕上的“双头蛇”尖锥正自他的颈下拔出! 连看一眼也没有,龙尊吾继缵前行着,他转过了一条小街,嗯,前面,正有七八十个黑衣人物在围杀着二十九个身穿杂衣的汉子! 龙尊吾大步走了上去,隔着尚有寻丈之远,他已突然斜身,而在他斜身之际,金色的刀光猝闪,沿着一条斜线,七个黑衣人俱是自后脑至臀股多开了一条可怖的血口子,七个人惨嗥着仆倒,而不待某他的人有所反应,又是七个人肚破肠流,堆跌在了一处! 一个疲惫而振奋的声音高昂的叫起来! “龙大哥到了!” 龙尊吾倏然矮身,让过了一柄鬼头刀,他猛地暴旋,身侧一个黑衣人已四肢伸张着跌开,在满空的血雨并溅里,他看见了又高又瘦的“瘦猴”潘华! 二十多个樊家帮的手下像一下子吃了定心九与大力九,个个顿时勇气百倍,疯狂的展开了反攻。 左手食指沿着刀刃一抹,将指上的血液弹开,龙尊吾沉声道:“潘兄,战况如何?” 满身的血污与油焦,潘华喘着气道:“全都攻进来了,他们大约是一下子慌了手脚,刚一接刃便被我们杀倒了二百多,如今正在混战,看情形我们占了上风!” 龙尊吾点点头,飞起一刀劈翻丁两个欲待从身前奔过的黑衣大汉,语声平静的道:“你们在城外看讯号还看得清楚?” 潘华兴奋的道:“清楚极了,白玉楼的火光一起我们便分三路往城里摸,城里接应的一干弟兄们也趁时朝外杀,黑影里对方也搞不清我们来了多少人,一上手他们便溃散下去,等到他们重新会聚人马分头抵挡之时,哈哈,我们的人已全进了城啦!” 冷森的游目回顾,龙尊吾又道:“对方约有多少人?” 潘华略一沉吟,道:“详细数目不晓得,但至少也在千人以上!” 龙尊吾又道:“朋大哥他们呢?” 潘华忙道:“在大正门那边!” 猛然扑出,龙尊吾的阿眉刀倏起倏落,翻飞射闪,在一片“削”“削”的尖锐破空声里,只见人头抛沉,肢体散甩,怪叫厉嗥响成了一片“吭”“吭”的利器切肉之声,宛如一串圈索般轻旋向空升荡! 在混乱中,龙尊吾然飞掠而去,一路上都是在捉对儿拚杀的双方人马,有单斗的,混杀的,多吃少的,以寡敌众的,在暗巷里,在屋外,大街上,火场边,樊家帮与赤玉庄的所属格斗得如此激烈,如此狠酷,兵刃的寒光映着鲜血,通红的眸子瞧着生死,原始的兽性冲荡着每个人的本质,呻吟的咆哮,愤怒的号嗥,杀、杀、杀得连天也更黑得那般凄惨了。 窜过一抹燃烧着的矮屋,龙尊吾看见两名黑衣人正用他们的鬼头刀将一个樊家帮手下砍落了双臂,就在三步之外,另一个樊家帮的角色已将他的红缨枪穿边了一个黑衣人的心口! 左边五人丈远的地方,十八九个人在狠拚猛杀着,地下已躺着同样数目的人,血,流得像一条条泛滥的小河! 一咬牙,龙转吾继续往城中奔去,远远的,他已望见了大正门的门楼子,以及,门楼下正展开死战的一群人马! 棒着尚有百步之远,龙尊吾已发觉有一个手使板斧与钢勾的乩髯大汉,精赤着上身,坦露着那突愤如栗的坚实肌肉,横冲直闯的往来斩杀,凡是当着他的樊家兄弟,无不立时飞头破肚,命丧当场! 大吼一声,有如一抹流光,龙尊吾“呼”的凌空去,带着一片眩目的银白,他当头直扑而下! 乩髯大汉猝跃七步,钢勾勾住了一名樊家帮手下的琵琶骨,扯着自头顶摔了出去,龙尊吾一扑落空,看也不看,阿眉刀已“削”的反斩而出! 狂盘大笑,乩髯大汉微一上步,又用钢勾嵌进了另一个慌张的樊家帮角色肩头倏然拉扯向龙尊吾的刀身上! 冷冷一哼,手腕轻抖,阿眉刀已一跳仰,那名樊家弟兄面色扭曲,满头大汗的仆倒于地,他的肩头,早已是血糊糊的一片了。 “龙大哥到了!” 不知谁这么一吼一叫,顿时欢声雷动,斗志猛烈,双方的杀更陷入了疯狂之境,同时,一条人影急掠过来,边大叫道:“龙大哥,那小子是九如派的!” 龙尊吾一刀顶起了一个敌人,目光一闪,已看出来人正是“人熊”焦桐,焦桐左臂似仍不大灵光,大腿上还流着血,显然又是带彩了! 目光紧紧盯视着那在两丈之外的乩髯大汉,龙尊吾急促的道:“朋大哥呢?” 焦桐大口喘气道:“和一个叫什么席若玉的小子缠在一起了,那大胡子王八蛋与席若玉也是一道的,方才”大皮索”险叫他给摆平!” 正说着话,乩髯大汉的板斧“刮”一声又将一名樊家帮手下砍掉了半边脑袋,另一个樊家帮所属刚才冲上去,便被他一钢勾嵌进入胸膛! 龙尊吾冷冷的道:“焦兄,这里你担着点了!” 焦桐忙道:“我也上去与大哥你合缀着那!” 龙尊吾摇摇头道:“不用了。” 微一弓身,龙尊吾瘦削的身形已飘了出去,这时,那乩髯大汉正裂着满口的白牙,与猛攻向他的一个壮实汉子激斗,这个身材结实精壮的中年人缺了一只大耳,却是一脸的野悍之色,他咬着牙,噘着嘴,拚死命的用手中一条两头坠连着拳头大铅头的宽轫皮索与乩髯大汉恶斗,照面之间,已是险招连现! 现在大皮索有如一条怪蟒似的斜卷急缠,两边的拳大铅头带着“呼”“呼”风声撞击上去,乩髯大汉块头虽大,行动却是捷如电闪,对方的攻势才展,他已一下子跨出两步,右手的板斧一扬斜砍,左手的钢刀却猝然自下上挑,一招两式,快速无匹! 两枚铅球“当”的互撞,一荡之下又反击了回来,而乩髯大汉原式不变,照常跃进,上身在脚步的移动下部“霍”的缩短了三丈! 于是两枚铅球一下子全落了空,中间的皮索尚未及卷起,那根尖利的钢勾已闪过一抹寒芒直截这位缺耳仁兄的小肮! 缺耳的中年人双目倏睁,眼光带血,他大吼着,双脚平飞,猛踢敌人咽愕,但是,在行动上却已慢了一步! 眼看着便要发生一幕血满五尺的惨剧,斜刺里,金芒猝闪,“当”的一声颤响中,钢勾一下子被撞得插向地下,缺耳人也吃一股大力硬生生扯了出来! 唔,那及时而来的人,是能尊吾! 缺耳汉子满脸通红,汗如两下,他叫道:“龙大哥!” 龙尊吾旋身而上,冷然道:“孙兄,那边正须要你!” 这缺耳人,便是樊家帮的“九轰雷”之一:“大皮索”孙成,他抹了一把汗摔弹出去,边道:“谢了,龙大哥!” 龙尊吾没有回答,定定的注视着那个横肉满脸的乩髯大汉,乩髯大汉寒着面孔,白着牙齿,两眼瞪得似欲鼓出眼眶,一步步的向龙尊吾逼近。金色面具幻起一溜溜闪动的芒彩,映着四周明灭的火光与跳动的刀影,越发有一种迷而诡奇的意味,这,像是一张索命者的面孔,一张魔鬼面孔;七步之前,乩髯大汉站住了,他粗厉的道:“你是龙尊吾?” 龙尊吾生硬的道:“如何?” 髯大汉脸上的肌肉颤抖了一下,狠毒的道:“混沼,是你伤了席师弟?” 微微仰头,龙尊吾道:“你这一问太也多余。” 榜格的咬着牙,乩髯大汉暴烈的道:“我要生淡了你这杂种!” 目光看在金灿流波的阿肩刀上,龙尊吾缓缓的道:“并没有人在阻止你。” 敝叫一声,乩髯大汉有如一头疯虎般冲了上来,在够得上出手的攻击位置时,他身形往左一幌却蓦的闪到了右边,大板斧幻起片片溜溜的冷电寒光,带着急劲的风声有如一面罗网般罩住了方圆数丈的位置,在这一片耀目眩神的光华中,他左手钢勾已蛇信般勾向龙尊吾的小肮! 阿眉刀蓦然闪飞,破空的尖啸声像煞厉鬼夜号,那么突兀的响起,光流穿织舞,金色的芒点腾空暴溅,好一招“网凝红”!几乎在这幅奇异的量像突现之际,另外四招“尘归土”“星落寂”“七欲灭”“九泉水”也同时展出,分不清先后,容不下一丝空隙,似是甫一映入人们瞳孔中的,就全是这些了! 双方的动作俱如电光石火,一闪即逝,乩髯大汉令人毛发悚然的厉嗥着,“呼”的后退,龙尊吾猛向”一前俯,面孔朝地,阿肩刀斜斜举起,左手飞扬,“双头蛇”的一对尖锥已有如两颗流星般在一眨之下没入于乩髯大汉的胸膛内! “哇………”“哦………” 乩髯大汉痛苦的号叫着,大板斧与钢勾全摔在地下,他混身上下已成了一个血人,脸上、四肢、小肮、肩臂等处,都布满了一条条翻卷如人嘴似的深刻刀口,尤其胸膛内的那对尖锥,还嵌在里面,连看尖锥扯得直蹦蹦的,乩髯大汉双手绞扭,面孔已完全变了原形,他喉头在不住的咕噜,两眼突了出来,宛如随时随刻都可以爆裂! 一洒阿眉刀身的血,龙当吾冷森的盯着对方,缓缓的道:“九如派全是一群无用的猪狗,席若玉是,你,更是!” 乩髯大汉猛的大吼一声,奋力往外一挣,于是,“噗”的一声刺耳裂响传来,他胸膛内的肝肺已被扯出的一双尖锥猛的带! 龙尊吾尖叱一声:“斩!” 大迥旋,刀光如练,“括”的掠飞过去,乩髯大汉顿时被腰斩成两半,五脏六腑四散溅射,像是一下子打破了个气球! 下半身在这边,上半身俯在那边,而两截身体还在不停的抖动着,上半身的两只手,已完全抓进了泥土之中! 眼皮子也不眨一下,龙尊吾仰翻出去,起落之间,刀芒连闪,又有三名黑衣汉子魂断命丧! 在混战的人丛里穿越如飞,只是片刻,他已寻及了朋三省,以及和朋三省正在鏖战的“血笔点命”席若玉! 看情形,朋三省尚可支持,因为,他旁边还有一个助拳的“玄鹤”牟迟德! 席若玉的一身功夫,不能说不高了,朋三省与牟迟德的把式,龙尊吾心中有数,但此刻,倾他两人之力,都仅能与席若玉拉成一个平手,连一点占上风的形势也没有,这姓席的,似是比方才那自称是他师兄的乩髯大汉来得高明多多,也灵巧上那么个五分! 一眼瞥见了龙尊吾,朋三省大叫道:“喝,我的老弟,当前这个儿可狠得紧哪,以一对二,他还能咬着牙挺下来,能说没有两把刷子么?” 牟迟德的斑竹箫闪幻如流星骤雨,千变万化,在行云似的挪展中,他清朗的道:“奉大小姐口谕跟随,龙公子可是无恙?” 龙尊吾点点头,道:“今夜至少已立于不败之地,白玉楼早成火海了;现在,朋大哥,可将此人交我瞅了面色冷沉的席若玉一眼,龙尊吾又淡淡的道:“我们也算是老搭裆了。” 朋三省的五节九菱鞭与宽刃短刀交相探展,硬架席若玉的雪亮铜笔,他大大的摇头道:“不用,你还有事要办!” 龙尊吾疑惑的道:“什么事?” 闪身连让三笔,朋三省大声的,急促的道:“方才有两个人带着一支赤玉庄的狗腿子朝南下去了,那两人的模样,极似你形容过的双双人狼与楮长春!” 就这边句话的功夫,席若玉的铜笔已暴挥如狂风骤雨,打得朋三省几乎招架不住,“玄鹤”牟迟德厉叱着,悍猛的一侧斜攻上去,堪堪才将情势稳定了下来。 龙尊吾全身有着抑止不住的颤抖,他咬着牙道:“朋大哥,你看清楚了?” 朋三省本想详细回答,但席若玉似是故意压制他,攻击的重点大多偏向他这一边,以及朋三省不得不打出全付精神对抗,他一面奋力攻拒,一边微喘着吼道:“错不了……快去……这混账想封老子的口……” 冷冷一哼,龙尊吾走出两步,又停下来,回身朝席若玉道:“姓席的,方才有个大胡子,可是你的师兄?” 席若玉出手如电中阴沉的道:“怎么?你想死得快点?” 豁然大笑,龙尊吾道:“如果那人是你的师兄你就可以放心了,到了明年此日,你们一道做忌辰,谁也不用替谁伤心!” 神色突变,席若玉吼道:“龙尊吾,你将他如何了?” 龙尊吾狂放的逍:“非常简单,一刀两半而已,那很容易做,人,都是用肉组成的,你说是么?” 呻吟似的咆哮一声,席若玉头发蓬飞,目欲裂的暴冲而来,他扭曲的面孔宛如厉鬼,平素的俊逸神态一下子全消失了,像是沥血摧肝一般,他疯狂的吼着:“龙尊吾,我要吃你的肉,碎你的骨……” 断叱一声,朋三省粗大的身体从中硬截了下来,五节九菱鞭幻起一块晶莹的菱形光影,在宽刃短刀的快舞下合罩敌人,同一时间,韦迟德也凌空而到,斑竹箫起如流鸿掠影,“呜”“呜”之声宛自天来,二人合击之下,顿时已将暴跳如雷的席若玉拦住! 朋三省的宽刃短刀在“哔啦啦”的长鞭翻飞里倏闪条隐,他瞪着那只独眼,呼呼怪笑道:“小白脸儿,你就抛下我这老相好开溜啦,妈的,就不想想我们刚才那会的甜腻劲儿?” 席若玉全身汗透,呼吸粗浊,他双目血红,气浮神昏的嘶声吼着:“龙尊吾,龙尊吾,你是个男子汉就留下来,让我们决一死战,你有种就不要逃!” 远远的,龙尊吾丢下一句话飘然而去:“只要你活得到等我回来……” 朋三省大笑道:“小子,你得争口气多瞪着眼哪……” 抛下身后的血腥与狠杀,龙尊吾朝城南急追下来,大明城显然已全都卷入这场吧戈之中了,城南,仍然有双方的人马在拚斗,一族一族的,零零散散的到处都是叱喝,是喊叫,是惨号,到处是血,是兵刃的撞击声,是扑腾声,是一片映得天空变红了的火光…… 自一片燃烧着的房舍顶上掠过,像一头大鸟,龙尊吾发现了一群人正在作殊死恶斗,双方旗鼓相当,都是有百多人,斗场的四周,已经有着不少形状凄怖的体了。 倏然沉气,龙尊苦在空中划过一道美妙的半弧线,迅若雷轰电闪般插向了混战的人群之中。 在手臂的无数次挥动之下,那无数次挥动似已融为一次,九个黑衣人脑袋全部茫茫然的抛上了半空,而阿眉刀迥戮,又有两个赤玉庄所属被透心穿连在一起! 忽然,那边有一声悠长而抖素的长号转来龙尊吾目光移寻,却不由骤然热血沸腾,双目喷火,那边,“矮脚神”白崇黄正满口鲜血的跄踉抢出三步,一柄“倒蜈钩”与一把银灿灿的长剑分别自他胁下,小肮拔出,那柄“倒蜈钩”上,还拖着一条花花绿绿的蠕动着的肠! 狂啸着,龙尊吾不要命似的冲了上去,他一把抱着这位身受重创的樊家帮“九轰雷”之一的好手,悲厉的大叫:“崇贤兄,崇贤兄……” 白崇黄手中还紧拴着那柄染满稠血迹的大腰刀,他睁开那双晦涩的、失神的眼睛,用力挤出一丝苦笑:“龙大哥……” 就这三个字的功夫,白崇黄瞳仁中的光芒已在迅速掠散,呼吸也逐渐微弱,龙尊吾痛苦的望着他,咽着声道:“崇贤兄,你……你去吧,我会用他们的血来洗你的恨!” 白崇黄喉头咕噜着,他直定定的瞪着龙尊吾,蓦然全身抽搐了一下,整个躯便全瘫了下来,而那双眠却仍旧直定定的瞪着龙尊吾的,宛如有那么多的凄凉,不甘,以及,以及无名的悲楚…… 龙尊吾怔怔的看着白崇黄那张使硬的,着黄的,染着血的面孔,猛然他就地旋身,六只人腿在寻丈之外便飞了出去,龙尊吾极快向右掠的人群中搜寻,那边,那使“倒蜈钩”的瘦长汉子与那执着银剑的一个信长儒士,正在砍杀着十几个悲愤膺胸,朝他们攻扑的樊家帮手下! 一个灰衣汉子自龙尊吾身边跃过去,一把刀笔直送进了一个黑衣人的胸膛,而两名黑衣人都洒着滴滴的血在攻杀另一个穿着青衫的魁梧大汉……。 抱着肚子,肚子上插着一柄手叉,有个褐衣角色就这么坐地下,他的身旁,躬着一个开了膛了黑衣人物……。 有惨呻声再起,一名身披黄衫的青年活生生剜掉了他的敌人那双核桃大的血糊糊的眼球,他自已左胁上也吃一把匕首截进去一半,但他依旧挥舞看他手上的“千锥棒”,狂叫着冲向了一群黑色人影中……。 这些,够得上凄厉,够得上惨烈,龙尊吾却恍似未觉,他一闪一掠已到了那一钩一剑之旁,此刻,银色的长剑刚好劈倒了一个樊家帮所属! 龙尊吾一言未发,揉身穿进,右手阿肩刀猛砍那中年儒生,左手“双头蛇”暴取使钩的瘦小子! 两位仁兄似是颇出意外,呼一声拚力朝两边跃出,他们芭摸清了这一批环家帮人马里只有三个带头的角色,其中两个已被另外缠住,还有一个方才亦已毕命,那么,这似是天外飞的一刀又是怎么回事呢,使钩的角色急忙转头瞧去,这一瞧,却差点瞧飞了他的魂!心脏突然一紧,他见了鬼似的怪叫道:“龙尊吾!” 中年儒士都还沉得住气,手上银色长剑当胸一横,他一面注意着四周的樊家帮人马一边冷森的道:“龙尊吾又能如何?” 那些杀晕了头的家帮弟兄这时才看清是谁来了,顿时爆起一片欢呼,而欢呼声中尚挟着哭叫:“龙大哥,是龙大哥啊……” “天可怜见,白头儿得以报仇了!” “龙大哥,这两个狗操的刚才坑了白头儿……” 龙尊吾一挥手,道:“你们退下杀敌,这两人交给我!” 阴森森的,血淋淋的盯着对面的两个人,龙尊吾道:“白崇贤的一命不是那么贱的,用你们两命来抵,实在也嫌太便宜了……” 中年儒士平板的脸上微现怒色,他沉沉的道:“姓龙的,这一套卖到我一极派“锥剑书生”面前来,你真找错了主儿了,你打听打听,看我詹瑞炳可是吃这些的?” 龙尊吾冷酷的看了他片刻,目光又利剪般投注那位执着“倒蜈钩”的瘦干角色身上:“黑蜈三爪,你一定是其中的魏耀生了?你们拜把弟兄已走了两个,你,还能偷生么?” 蓦地一哆嗦,这位果然是魏耀生的仁兄青着脸,口头上似打了结般恐的道:“你……你你,龙尊吾,你在说些……什么?” 踏前一步,龙尊吾寡情的道:“我是说,你们黑蜈三钩已死了两个,金兰结义,便应情同生死,你,如何能以苟活下去?” 瞪着眼,张着臂,魏耀生恐惧的大叫:“你是说范老二,你……龙尊吾道:“我已活宰了他,如今,该轮到你了!” 一溜银光,就接在龙尊吾的语尾,活蛇似的猝然斜卷了上来,那溜银灿灿的光芒尚映在人的视觉中,又突地一顿,洒出满空寒星又自一侧攻到! 龙尊吾大笑一声,一招“凝红”急迎而上,变成条、成线、成点、成股的金光交织反罩,“飞流九刀”中最为狠绝残毒的一招,“金轮减”已暴使而出! “啊……哇……。” 惨叫着,有如狼嗥,片片的碎布飘向半空,杂着点点的鲜血。那柄银色长剑也“嗡”的一声展出三丈之外,颤颤巍巍的斜斜插进地下! 大张着眠,中年儒士都身衣袍全成了布条,零零散散的披挂在他的身上,而一条条,一道道的血糟便纵横交织,布满了他全身上下,伤口翻卷着,血肉糊,看去又是可怖,又是可呕! 第50章 屠恶首 伏巨枭 龙尊吾生硬的道:“银剑书生,詹瑞炳。” 阿眉刀猝然倏闪倏收,锋利无比的刀刃透过了詹瑞炳的心口,将他猛的撞翻在十步之外,血,像箭一样突的标射出来! 一侧的魏耀生如梦初醒,他尖锐的骇叫一声,转过去拔腿便跑龙尊吾眼皮子也不撩一下,“双头蛇”哗啦啦的飞卷而出,一下子便将慌失措的魏耀生绊了个大马爬,而能尊吾毫不迟疑,闪步急上,手起刀落,“喀嚓”一声,魏魏生那颗大好头颅便“骨碌碌”的直滚出了一丈多远! 四周,在拚斗中,有欢呼声起落不息:“白头儿的仇报了。” “龙大哥,真行!” “白头儿可以目了……” 沉默的,龙尊吾收刀入鞘,在这一刹间,他有着些微的迷茫,人,就是这么单纯吗?快意于报复,振奋于杀戮?能这么直接的,赤裸裸的将心中积郁扫清?但,那以后长久留存的惆怅与痛楚又该如何去排遣呢?也会如此轻易的遗忘或聊以自慰?假如都以这么干脆了当的话。 招过来一名樊家帮的哥们,龙尊吾急促的问:“还有谁在这边带头?” 那个套着灰羊皮背心,满嘴胡碴子的角色忙道:“苟望波苟头儿和原先跟着龙大哥你来的那两位朋友之一,瘦瘦长长的那位,不大讲话的……” 龙尊吾点点头,道。:“人呢?” 那个汉子朝侧的一条小巷一指:“方才全打到里面去了!” 拍拍他的肩肪,龙尊吾道;“好,兄弟,你多保重!” 那角色感激又振兴的道:“小的省得,大哥你放心好了?” 这时,正有十几个樊家帮所属冲向那条小巷,但斜刺里也有十几个黑衣大汉拦了上去,双方就在巷口干了起来。 没有管他们,龙尊吾闪身而进,这是一条寻丈宽窄,笔直到底的死巷,巷底被一堵大灰墙堵住,两边也全是青石高壁,大约是什么有钱人家的后院,因而石壁都得十分坚厚耸拔,现在,这条巷子里正有幢使人影在往来奔斗,叱喝叫骂之声随时可闻! “悄无声息的,龙尊吾沿着根摸了进去,他已经看清了巷中双方拚战的情形,嗯,”金瓜”苟望波与青鹰梁采二人,正合力联手,与一个身高七尺,面如血的六旬老者博斗着,那老者双目如钩,鼻直口方,站在那里活像一座小山,有一股说不出的威武冷峻之气,他使着一柄紫铜两尖,黄闪闪,紫凛凛的光华时而交替眩泛,风声如啸,棒影似山,那种豪迈雄浑之概,几乎连千军万马也难以冲过! 矮胖的苟望波,正奋力以他手中的金瓜力拼着敌人的两尖棒,在旋舞的棒影下,苟望波咬着牙闪挪翻飞着,青鹰粱采在协助他,有如一线轻烟般倏超倏落,双掌像煞两片利刃,做着瞬息间千变万化的攻拒,但是,他们虽然以二人联手之力,却依然没有主动制敌之机,时常在对方的两尖棒中左突右窜,捉襟见肘,有些说不出的狼狈和困窘! 傍边,一各樊家帮的人物在和另一个黑衣大汉猛干着,再里面,五六个黑衣人与一名大块头正围攻两个樊家帮手下,那两个樊家帮角色,龙尊吾认出来有一个是叫纪斌的那个大头目,另一个,便是在城郊初见时的大胖子! 冷冷的,龙尊吾移转目光凝视对方五个围攻者,这一看,却几乎令他的血液在刹那间冻结,心跳在刹那间停止,老天,这是谁的手在指,谁的声音在唉?竟是如此凑巧么,如此恰当么?那个大块头,那个凶手、淫贼、恶魔,那化了灰也不能消灭的邪秽形像双双人狼之首“老黑”应彪!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啊,善恶有报,只争退早啊…… 仇恨的火焰已烧红了龙尊吾的双眼,烧红了他的身体,烧红了他的灵魂,全身都是那么炙热,那么沸腾,他险些要窒息过去了! 长长吸了口气,长长的,然后,龙尊吾大踏步行向那边。 正在狠斗中的苟望波与梁采同时看见了从一边擦身过去的龙尊吾,苟望波大喜过望,喝叫着:“龙大哥,你可来了……与我们交手的这人……就是赤玉庄的……曹宣曹老大!” 几句话的功夫,两尖棒已呼轰劈来十四次,逼得苟望波倾力跳挪,拚命反击,金瓜的芒影也似的挥闪得那般涩黯了! 青鹰粱采大喝一声,冒脸挺进,三十三掌抖手飞出,大旋身,再是九腿十九掌,湖空的劲力呼啸,掌腿排涌,好不容易才解了苟望波的燃睫之危! 听到苟望波的呼喊,龙尊吾微微一怔,他停下来,平静得出奇的道:“苟兄,你与梁兄暂时缠住姓曹的,我即来”目光向那边斜了一斜,龙尊吾又道:“等我去解决一件更重要的事,很快……” 于是,他绥缓转身,一步一步的向前走去,这时,樊家高的大胖子肩膀上已挨了一刀,正在浴血苦战隔着尚有有七步,龙尊五风川定了,他朝四周的环境又看了一遍,确定不会再有为敌利用的空隙之后,他蓦地斜身抛肩,金闪突起,“括”“括”“括”连串的暴响骤传,有如丢在火堆中的一串栗子,前面的五个攻击者已有四个尖嚎着横摔出去,殷红的鲜血刹时喷得半天皆是! 现在,只剩下应彪了! 这变化,显然大大的出了应彪意料之外,他猛的一楞,手执的一只狼牙棒凌空舞了一个旋花,呼的闪到三步之外! 纪斌与那大胖子魂甫定,连一口气还未及喘过来,他们已经发现了方才使他们突然解围的原因那张闪眩着冰冷金芒的寒酷面具! 大胖子一摆手中大砍刀,差点跳了起来的大叫:“龙大哥……” 纪斌也吼了起来:“多谢了,龙天哥!” 龙尊吾摇摇手,归刀入鞘,徐绥的转身对着早已严密戒备的应彪;龙尊吾细细的看着他,看他满脸抽搐的横肉,累赘的大鼻子,恶毒的三角眼,一根一根,清清楚楚的络腮胡子,迷蒙里,这些,全幻做了一回血雾,在这团雾中,彷佛隐现了他的妻子 杜青青幽怨的面庞,而那张面庞上染着血,滴着泪,有着痛苦的痉弯,哀哀的呼唤,那冤、那屈、那不甘、那羞辱……耳际,似是又响起了昔日双双人狼邪恶的,狰狞的,残暴的嘲笑,响起了他们淫秽的,讥讽的,满足的喘息声,然后,血雾扩张,将这些完全合蕴,只剩下一团火焰,一声声远远的,却魂萦梦萦的,刻骨镂心的哭泣…… 牙齿已咬破了嘴唇,一丝丝咸生生的血液沾流在龙尊吾的舌尖上,他用力摔摔头,脑后的赤发蓬散,衬着他那张毫无表情的金色面具,看上去越发残忍而寡情了。 杞斌握着他的“大方剑”,与那大胖子分成两个方向扑了过来,直取应彪,大胖子一边怒骂折:“你这捡破烂的狗杂种,看你再他妈狂!” 龙尊吾上前一步,冷冷的道:“二位,把他给我!” 杞斌赶忙打住了胖子,急切的道:“龙大哥,这小子手下不弱!” 默点头,龙尊吾道:“我晓的。” 对面 应彪已经满身大汗,握着狼牙棒的五指关节突鼓,绷得白青青的,他板着脸,都是一脸的霜,现在,他已明白碰着谁了,那张索命的,要命的金色面具! 生硬得像一颗颗砸在石地上的冰珠于,龙尊吾道:“应彪,我想,不用我再说,你也该知道我是谁?艰辛的了口睡沫,应彪提着胆道:“龙尊吾!” 龙尊吾凄凉的道:“还记得白马庙郊野的那件事?” “老黑”应彪抖动了一下,硬着头皮道:“那,厄。那只是一件……一件误会……姓龙的,你知道,在江湖上闯,有些事是不能避免的,而且,毛贵山也被你干掉了,我们彼此之间的恩恩怨怨,已经可以一笔勾消,我” “住口!” 龙尊吾霹雳似的大吼一声,他全身不可抑上的簌簌颤抖着:“应彪,我找寻你们很多个日子了,在这些日子来,我用仇恨,用血腥来煎熬着我的生活,在清醒时我咀咒着你们,在睡梦中我摸索着你们;我有多少羞辱,多少耻恨,多少不甘啊,只是你们,双双人狼,你们这四头畜生,四个猪狗不如的禽兽,武林中的蟊贼,江湖上的败类,只是你们这四个下九流的淫盗,便使我的幸顿破满,终生苦楚,使我家破人亡,使我流离失所,应彪,你就要遭报了,现在,却是现在”“削”的锐响划破了空气,像一只无形的魔手自九天来,闪耀着金灿的毫光,那么快速得令人目眩神迷的飞向应彪! 叫着,应彪挥舞狼牙棒猛力反击,但是,他的动作与那溜刃芒的去势相较,却显得恁般拙笨与沉滞“碰”的暴响弹跃向空中,应彪竟然一溜滚在地下翻将出去,他被震开了的狼牙棒又藉势迥扫,“呼”“呼”“呼”直劈敌人下三路! 龙尊吾竟不退避,掠抢上前,阿眉刀闪电般截戮敲拦,一下子便将应彪挥来的三棒挡了出去,应彪暴吼如雷,双脚连环踢出,狂劲如风! 仰天怒啸,啸声里似带着血,龙尊吾瘦削的身躯蓦而平空横起,阿眉刀一斜猝斩,金光暴闪之下,两条粗壮的人腿已齐胫飞起! 当应彪的号叫尚未发出,当那两条人腿还在半空,阿眉刀翻滚着倒射而回,“噗”“噗”之声成串响起,那两条腿,已被同时斩断为十九截! 扭曲着脸孔,应彪咬着牙使出生平之力,猛然将手中的狠牙棒飞出,在“呼”的破风声中,直射龙尊吾脑门! 距是如此接近,龙尊吾却依旧不躲,他大吼一声,左手倏探,缠在腕的“双头蛇”猝而飞射,“当……”的一震下,已硬生生将捂来的狼牙棒撞落在一边的石墙上! 狼牙棒去了准头,“哗啦啦”的捣碎了一大片石块,而在粉厉四溅下,阿眉刀已横起猛切,“喀嚓”一声,应彪的左手已跳动着坠落于地! 整个身躯全卷曲成一团,应彪在不停的抖索着,抽动着,大量的鲜血流喷,已刹时将他魁梧的身躯浸透,他狼号似的呻吟,哀呻,那声音在夜空中传播,有一种使人毛骨悚然的惨怖感觉…… 龙尊吾毫无表情的看着他,冷森的道:“你只是个小角色,应彪,多年以前我认为你功夫不差,今天,我才明白你竟是如此无用,如此窝囊!” 缓缓的他又道:“你笑呀,你叫呀,你骂呀,拿出你们轮奸我妻子的本事来,拿出你们双双人狼四个残杀我一人的功夫来……你为什么不笑了?不叫了?不骂了?你这贱种!” 接在“种”字之后,“喀嚓”一声,应彪的右手又在齐肘的部位被切下,他不似人声般怪嚎了一声,颤抖的哭喊着:“救命啊……救救我啊……” 龙尊吾冷酷的道:“那一天,你可知道,我在心里也是这么喊么?也是如此哭么?你这天杀的猪狗!”金芒猝幌,应彪的右耳飞起,刀刃再翻,他的左耳亦落;这巨大而缠绵的痛苦,已是应彪所不能承担的了,他在血泊中痉挛看,嗓音变得凶厉而低哑:“痛死我了……天啊……你睁开眼看,睁开眼看啊……”阿眉刀的刀尖一挑一偏,又削掉了应彪的鼻子,他”唔”“唔”的扭动着,声音糊得更加奇怪与可怖:“救命……天……痛……啊……啊……天啊……” 龙尊吾猛然双手握刀,“呼”的砍下,于是,应彪那颗不像人头的人头便一下跳弹起来,站在原地不动,龙尊吾双目宛如带血般狂叱一声,阿眉刀“削”的急旋飞绞,在一片“噗”“噗”的闷响声中,应彪的头颅已被斩为块块碎靡,向四面八方分别黏贴到石墙之上,那么红嫩嫩的,白糊糊的,像个铁锤砸碎了一个大猪胆! “刹”的收回了阿眉刀,龙尊吾仰首向天,凄厉高叫:“青青,你看见了?这又是一个,又是一个,还有一双,你等看,你在冥冥中望着,他们都会像这样,不用太久了……青青,我答应的,我一定会做到……” 一边 纪斌与胖子完全傻了,不错,他们也是江湖上打滚的汉子,也曾见过一些血淋淋,残生生的惨厉场面,但是,却从不似这样,这样的可怖,可呕,这样的仇,悲切……。 用力甩甩头,大胖子吁了口气,舌头有些不大灵光的道:“小……小纪……龙大哥呃,他怎么了?纪斌吞了口唾,沙哑的道:“我,我也不晓得……” 胖子的脸色有些发青,他道:“好惨……我第一次看见杀人,呃,是这等杀法……” 又吞了口唾液,纪斌喃喃的道:“是了,在上一次,龙大哥初来的时候,把那秃子毛贵山也是这样整治了的,毛贵山和这家伙一定是一伙的,龙尊吾与双双人狼必有着什么不共戴天之仇!” 这时,龙尊吾已经稍稍平静了下来,他朝着一侧的二人含有歉意的点点头,语声微见哑:“二位兄台,我,方才失态了。” 纪斌忙道:“不,不,这人一定有他应得此报的原因,龙大哥,小的们虽然不太清楚,但相信大哥你是做得对……” 苦涩的笑了笑,龙尊吾凄然道:“这只能待上天去评审了;多少年的仇恨积郁,多少年的痛苦熬煎,若非身处斯境,实难会……” 说到这里,他悚然悟,忙道:“快,我们过去!” 语声未落,龙尊吾已抢先侧跃而出,那边,青鹰梁采,金瓜苟望波与他们的对手曹宣,已杀得快到生死立见的关头了! 倍望波目捎子甫一瞥及龙尊吾的身影,已大喜过望的叫:“龙大哥”对手的曹宣一见龙尊吾去而复还,便晓得情况不妙,他将心一横,闷不吭声,两尖棒左点粱采,右端一颤一弹,流星也似的倏戮苟望波! 倍望波在呼叫之中略一分神,待到发觉已径来不及躲闪了,他神色一黯,奋力偏身,手中的金瓜“呼”的反砸上去! 就差三步,龙尊吾大叫:“躺下”“当”的一声颤音里,苟望波就地滚出,但是,他的金瓜却已脱手落地,肩胛处血如泉涌! 青鹰梁采被方才对方一点之势逼了出去,这时,他眼见苟望波受创倒地,不觉热血上仲,急怒交加,大吼看,他一双下陷的眼睛吐出青森森的光芒,两只鸟爪也似的长臂幻旋着猛抓上去。 曹宣狂笑如雷,紫铜两尖棒泼风也似的挑打砸崩,眨眼之间又将粱采迫退! 一溜金芒自斜刺里猝然斩来,其快有如极西电闪,曹宣大吃一,小迥旋,两尖棒起一片如山的棒影暴迎上去,在连串的紧密的撞响中,他己歪歪斜斜的退出了五步! 唔,那是龙尊吾! 青鹰梁采叫道:“龙公子。” 龙尊吾点点头,道:“梁兄,由我与曹大当家结算此账!” 梁采答应着退下,龙尊吾目注曹宣,冷冷的道:“赤玉庄大当家『撑天棒』曹宣?” 曹宣傲然颔首,龙尊吾又道:“进犯樊家帮,勾通九如、一极两派;窝藏匪人双双人狼的罪魁祸首,也全是你了?” 曹宣重重一哼,道:“你为何不说樊家帮先行启?撕毁盟约,杀我来使,伤我友人?更不提你在混沼屠杀我手下之事?” 一仰头,龙尊吾徐缓的道:“曹宣,你包庇匪盗淫徒,又不问青白暗遣手下企图进犯大明城,更火焚樊家府,两度大举攻杀樊家帮,这些,你还以为做得光明正大,堂而皇之么?” 曹宣愤怒的道:“小子住口,是非曲直,江湖上自有公论,你我是成败定英雄,事到如今,你莫非尚要与本庄主到公堂上讲理么!” 冷森的一笑,龙尊吾徐缓的道:“就只是可怜你老而昏庸,落得如此惨败局面,尚在这里妄尊自大,闭门称王,曹宣,刀,已经搁在你的脖子上了!” “呔!” 曹宣断喝一声,出手竟是出奇的快,那“呔”的一声尚在他可舌尖上打转,紫铜两尖棒已到了龙尊吾的咽喉! 不闪不动,龙尊吾稳如山岳,阿眉刀在近距内划着直线猝而上仰,“当”的一撞里已将对方的两尖棒震了出去!” 几乎分不出先后,阿眉刀在一仰里猛闪而去,十七刀在龙尊吾手腕的颤翻里融为一刀,却分成十七个不同的方位罩向了曹宣! 于是两尖棒上下左右,有如滚云奔涛般急速挥展,火星四溅,震击当当,龙尊吾退后一步,曹宣已斜出五尺! 毫不稍停,龙尊吾“飞流九刀”中的“飞千流”“血染刃”抖手展出,紧跟着“网凝红”“尘归土”“星落寂”三招自右,“侧夺魂”“七欲感”“九泉水”合为一式朝左,中间,便是那追魂夺命的一招:“金轮渺”! 曹宣估不到对方一上来便赶尽杀绝施展煞手,而动作又是如此出人意料的捷若闪电,当他感觉到,那片无可比拟的威力已经到了头上! 像一个巨大无朋的火球,突然在半空中爆炸,千奇百怪的金芒便蓬散看成一条条,一溜溜一点点,一片片,一团团,一丝丝的往四面八方射,在瞬息之间,像是天与地全消失了,都被这些眩目裂魄的金光刃彩所包含,激着风,驭着气,无所不容的扑流而来! 霹雳般狂吼一声,曹宣赖以护身保命的“担山三迥棒”法揉合着他的一口丹田真气奋展而出,同时,他的人也迅速往地下滚倒! 紫铜两尖棒彷佛带着极北的寒风狂云涌起,做着奇幻而诡异的旋转与弹剌,威势雄浑中含有尖锐,凶猛里融有细嫩,那么紧密的,有如一片倒罩的棒一样的迎向了漫天落下的刀影! 星火溅飞着,金铁交击之声几乎震破了人们的耳膜,整条巷子里全映射着迷幻的光影,那么金灿灿的,亮幌幌的…… 在地下,曹宣似是一个圆桶般连跃连翻连滚出去,但是,每当他翻滚一次,地下便印上了一大滩刺目的鲜血,他的紫铜两尖棒鸭蛋粗细的棒身上,也布满了斑斑疤疤缺痕裂口! 自然挺立不动,龙尊吾在微微喘息,他的目光一直盯视着正在急速滚翻的曹宣,他自已月银色的劲装上沾染着滴滴鲜血,左肩至臂,裂开了一条半尺长的破口,有鲜血自裂口中湓出。 双方的动作都是其快无匹的,而且,没有犹豫,没有余地,没有悲悯没有容让;充斥在他们中间的,除了仇恨,便完全是杀戮了,他们毫不迟疑,毫不黏缠,只一上手便是生死之搏,甫始交斗便是胜负两断,连一丝儿可容彼此迥环的空隙也免除了…… 现在曹宣蓦然跃起,他的身上,可以一眼看出有四条可怕的刀口分布菸胸、腹、胁、腿之上,这巨大的创伤,把他那一张原本赤红的面庞也榨成青白的了? 虽然站着,曹宣仍在不稳的摇摆,他用手中的两尖棒支持着身体的平街,粗浊的喘息声几乎整条巷子都可听见。 慢慢的,龙尊吾逼了上去,一步一步的,他道:“曹宣,我们都没有选择,是么?我们必须这样做,是么?” “撑天棒”曹宣忽然呛咳的大笑起来,他用手颤抖的指着龙尊吾:“姓龙的,在混沼,你能以一已之力击杀我数百手下,我已晓得你是一种什么样的人物!不错,我是败了,但江湖中的人总得有江湖上的归宿方式,这是千百年来不易的传统!我曹宣并不畏惧,因为我当初踏入这个圈子之时就已准备着今天的来临……龙尊吾,你也要记着我曹宣的话,早晚这一天也会来到你的头上,就,就像我曹某人在你面前这样……哈哈哈……” 手,已紧握住刀柄,龙尊吾又缓缓松了下来,他定定看着曹宣,同时,他可以深切的体会出那一种壮士的悲凉,英雄的漠落,大势已去的不甘;此等感受是如何断人肝肠…… 看看曹宣,龙尊吾的语气里会有一股出奇的平和:“姓曹的,你可以承当起一庄之主的身份,因为,你能淡置生死,不错;你是条男子汉!” 曹宣嘴角的肌肉颤抖了一下,呛哑的道:“龙尊吾,曹宣不受你这个门了。一侧,纪斌双手紧握大方剑,猛的冲向了曹宣龙尊吾比他更快,身形一闪,像鬼魅般阻在纪斌之前,微微抬起手来相阻,龙尊吾低沉的道:“纪兄,且慢。” 涨红着脸孔,纪斌急怒交加的道:“龙大哥,为什么现在不杀这个罪魁祸首?多少血债都背在他身上,多少弟兄的命断在他手里……” 那大胖子与另一个樊家帮手下正扶着身受创伤的荀望波,大胖子颤着下颔的肥肉,也大叫道:“龙大哥,苟头儿也栽在这老王八手中,如今血还在朝外流,不能轻饶了他啊!” 喘息着、面色苍白的苟望波沙哑的叱道:“你们两个都给我住口……听龙大哥的!” 龙尊吾目注曹宣,冷然道:“在如今,你我都用不着讲究什么仁义道德,但是,曹宣,我可以留下你一条性命!” 曹宣做梦也想不到龙尊吾会说出这句话来,在他预料中,还不知道有多少酷刑厉法在等着慢慢的折磨他,能一刀斩绝,在他来说,已是莫大的奢望了,但,但但但……对方非仅不给他那等活罪去受,而更要饶他一死,在曹宣的想像中,这几乎是不可置信的事…… 有点不敢相信自已的听觉,曹宣大大的摇了摇头,呐呐的问:“你,龙尊吾,你说什么?” 傍边,纪斌厉骇的那叫:“龙大哥,使不得啊!” 胖子亦恐的喊了起来:“这,这是纵虎归山,龙大哥……” 龙尊吾一挥手,道:“二位,且请稍安勿燥!” 混身浴血的苟望波也暴吼道:“你们两个给我闭上臭嘴!” 迷惘的看着龙尊吾,曹宣有着不可抑上的颤抖与兴奋,他嘴巴嗡合着,全身燥热难当…… 徐缓的,龙尊吾道:“听见了?曹宣?” 点点头,曹宣艰辛的道:“但,你为什么?” 龙尊吾重重一哼,道:“问得好,只有一件事换你的性命,即刻传令你所有的手下停止抵抗,放下武器投降!” 曹宣双目圆睁,怒发冲冠的吼道:“办不到!” 冷冷一笑,龙尊吾道:“曹老大,识时务者才是俊杰,眼前的情况,不用我说,相信你也看得十分清楚!” 敝叫一声,纪斌狂吼道:“曹宣,老子要活劈了你!” 目光倏寒,龙尊吾仰首无话,苟望波怒视身侧的纪斌,破口大骂:“纪斌,你他奶奶的混账透顶!” 一咬牙,纪斌退下三步,垂下头去不再吭声,大胖子瞅了他一眼,悄然道:“老纪,你就别再喳呼,龙大哥必有用意……” 平静的,龙尊吾踏前一步道:“今夜,大明城之战,你们赤玉庄已完全陷入溃败覆灭之境,这一点我相信曹老大你可以看得出来;从开始你们便搞成一团混乱,没有眼线,没有守衙,没有桩卡,更失去了调度指挥的要重地;这些,全已在正式激战之前便被我们一一铲除殆尽,现在,你们手下们群龙无首,领导之人,正在做着漫无目地的杂乱抵抗,正遭受着樊家帮有系统、有条理的屠杀,你们已失去了能抓得起的硬把子,失去了可以独挡一面的人材,如今,更失去了你这位全盘大计的筹幄之人,再打下去,除了让你的所属们全然死尽斩绝之外,你们将不可能有一点收获;曹老大,江湖上讲究的,不光是骨气,还有情感,还有仁慈……” 停了停,他又道:“你曹宣统领手下千人,威震赤玉庄左近数百年,除了你能打能杀,有头脑有威严之外,你带人还应该用仁慈,用悲悯,用感情;你的手下们也是父母生养的好孩子,是跟随着你以命相护的好男儿,到了这步田地,你又何必非要眼睁睁看着们死绝死光不可?” 曹宣听着,禁不住心头狂跳,汗浆如雨,但是,表面上,他仍倔强而傲倨的挺立不动,没有任何表情坦荡而真挚的看着曹宣,龙尊吾继续说道:“天下没有解不开的结,化不了的冤,诚如你说,江湖有江湖上的归宿方式与不易传统,胜败更是兵家之常,今天,你传令手下停战,正是以表明你对他们的爱护,对他们的痛惜。不会有人因此看轻你,蔑视你,而你保全了残余者的生命,保住了赤玉庄仍未溃灭的基业,将来,只要对樊家帮不再进犯,你们依然有声威重整的一天,拿那一天与目前的败灭来比较,曹老大,你是聪明人,该晓得如此去选择……” 有如石塑木雕般呆立着,曹宣怔忡无语,他的双目迷蒙,嘴唇微张,像已陷入一个浓雾重重的幻境之中。 于是,龙尊吾的语声又清晰的,沉柔的,坚定而有力的自那团浓雾中传来,有如暮鼓晨钟:“想想你的家庭、老妻、子孙,也想想你手下的这一切……曹老大,只要你愿意,你便仍可得回,毫无损失…宛如一桶凉水猛然自头顶灌了下来,曹宣痛苦的急抖了一下,他咬紧了牙关,一个字一个字的迸自齿缝:“龙尊吾,你,你保证你能做到方才所应允的一切?不使我的儿郎束手就戮?不使我的其业遭受毁灭?” 第51章 息干戈 漏魔孽 有如泰山矗峙,龙尊吾沉浑的道:“我能!” 长长的叹息一声,曹宣沙哑的道:“我答应你,但……” 龙尊吾紧接着道:“但什么?” 曹宣伤感的道:“但只怕一极、九如两派的战友不肯答应!” 淡淡笑了一声,龙尊吾道:“他们,还有那些人?” 略一犹豫,曹宣沉重的道:“一极派有『伏煞五君』、『银剑书生』,九如派有『血笔点命』『斧勾一霸”,他们都不是容易说服的人,尤其是』血笔点命』席若玉,你曾在混沼伤过他……。” 冷静的,龙尊吾道:“都不用过虑了,曹老大。” 全身一震,曹宣几乎不敢署信的脱口惊呼:“你,你是说?……” 金色面具具闪泛着一抹生冷的光芒,龙尊吾深沉的道:“在白玉楼,我已手刃『伏煞五君』,于城的正门,断杀了『斧勾一霸』,遇着你之前,除去了『银剑书生』,方才,凌迟了双双人狼中的应彪,只有一个席若玉,如今正在我方好手围攻之下,他只怕也不可能逃得厄运了,现在--”望着曹宣,龙尊吾道:“只待你传谕所属停手。” 曹宣震悚的问着龙尊吾:“这是真的?你全杀了他们?” 龙尊吾冷然道:“你该相信我有此能耐,而且,他们都不及你的幸运。” 浩叹一声,曹宣道:“也罢,我们出去。” 于是,龙尊吾与曹宣在前,胖子与一名樊家手下扶着苟望波于后,纪斌则护卫一边,几个人踏过地下狼藉的体,迅速来到巷口之外。 外面,战况已完全成了一面倒的情势--原先双方人马约摸旗鼓相当,都有百余人之众,如今赤玉庄方面却只剩下了三十来个,正被尚有七八十名之多的樊家帮人马围住饱杀,樊家帮所属里更多出来一个凶神--青鹰梁采! 曹宣见状之下,痛苦惶急的道:“龙尊吾,似乎应该先叫你们的人停手。” 龙尊吾点点头,沉声道:“纪兄。” 纪斌连忙答应,龙尊吾道:“你听见曹庄主的要求了?” 抢前一步,纪斌伸手入怀,摸出一只银光闪闪的哨子来,他凑在嘴上,立刻响起一阵悠长,清亮而柔和的声音来。 正在勇猛围攻敌人的一干樊家帮所思,骤然听到了这阵哨音,几乎全都傻了,他们任怎么也猜不透为何在这等紧要的节骨眼上会来了这么一手?但火是火,疑是疑,却全都纷纷歇手,迅速往后退下。 那三十来个赤玉庄手下顿时搞呆了,一个个手握兵刃,边喘着奇,一面是庆幸有了喘息之机,暂可不死,一面又深恐对方再行施展什么更为阴毒的计谋,他们挤在一起,惶乱的不住左顾右盼…… 于是-- 曹宣提住一口气,大喝道:“赤玉庄的儿郎听着,放下兵器,全到我这边来,大明城之战已经完了。” 静默了一下,随即又响起了一片喧嚣声,窃语声;曹宣神色一沉,大吼道:“你们都听见了?” 那边,赤玉庄的手下们纷纷惊叫:“是大庄主……” “我的天,这是怎么回事?” “快丢家伙吧,听令行事。” 一阵金属的撞击声立即砰砰碰碰的响起,三十来位仁兄也一窝蜂似的涌到了曹宣这边,于是,樊家帮的一夥人这才搞清楚是怎么回子事,一片震耳撼天的欢呼啸叫已爆响而出。 青鹰梁采匆匆奔来,喜形于色的道:“龙公子,他们认了?” 龙尊吾唯恐伤了曹宣的尊严,他没有回答,仅是摆摆手示意。 曹宣这时正向他的手下们在说话:“孩儿们,立用大铜锣敲出急点子,要所有弟兄停止戈杀,并向这里集中,今夜的拚斗,到现在已告结束。” 所有的赤玉庄人马全怔住了,有隐约的唏嘘声响起,没有人答腔,也没有人移动…… 怆然惨笑,曹宣衷颓而悲凉的道:“怎么?没有人听话?你们认为我曹宣已经不配领导你们了么?你们可以擅作主张了么?” 人丛中,一个哽咽的声音涌起:“大庄主……” 又一个凄哑的嗓子:“我们栽了?” 曹宣用力一顿手中的紫铜两尖,变色暴吼:“通通给我滚!你们还不快去传令?还要你们的兄弟多死几个?” 一楞之下,三十多个人立那一哄而散,望着那条条隐入黑暗中的背影,曹宣不禁怆然泪淌…… 龙尊吾装做不见,他马上说:“纪兄,还有,胖兄,你们也快去通知我方人马停手息战,以免再引起无谓牺牲!” 纪斌与胖子答应一声,分头急奔而去,龙尊吾又向青鹰梁采道:“梁兄,烦你去传知朋大哥,要他按照原定计划,监守降敌,救人拯伤,并赶快聚集我方所属集中歇息,再遣出搜索队搜寻敌我双方的死伤者”梁采连连点头,飞身掠走,就这一会时间,已可听到大明城四周震天的急剧铜锣声,以及悠长不息的连绵哨音…… 人影奔掠着,叱喊着,叫喝着,有的在拯救伤者,扑火熄焰,有的在清点体,翻找相识,人来人往喧嚣之声乱成一片,但是,在这片杂乱闹嚎之中,却有着和平的振奋,浩劫过去后的欣慰…… 那边,眼前的七八十多樊家帮手下已布署阵势,开始收容那一拨拨涌来的赤玉庄降敌,他们在喝问着,查询着,不过,显然其中已减少了太多的敌意与憎恨。 曹宣微瞌上眼,缓缓的盘膝坐向地下,垂首默默无语,看上去,他是那般的苍老,又那般的悲酸…… 在一个手下扶持中,苟望波凑了上来,他笑着,低哑的道:“龙大哥,还是你行!” 龙尊吾淡淡的道:“过誉了。” 顿了顿,他又道:“苟兄,可曾看见那与应彪在一起的楮长春?” 思索了一会,苟望波摇头道:“未曾看见,只有方才大哥你宰了的那个大块头带着几个人冲了进来,并没有另外的人。” 默然不再出声,龙尊吾微微仰首凝注着深沉沉的夜空,他在想,想那褚长春可能逸去的地方,如今,他一定已经逸逃了。 倍望波并不十分清楚龙尊吾对双双人狼为何如此切齿痛恨的原因,但他却晓得一点,这原因必定是血淋淋的;于是,他悄悄向身傍的这个弟兄交待了几句话,这人点点头,立即匆匆离开,快步行向那些坐在地下的赤玉庄降敌与监守降敌的一干樊家帮手下之中。 没有多久-- 远处有十几条人影迅速奔来,隔着七八丈,那为首的一个大汉已拉开嗓门在吼:“我那龙老弟呀?龙老弟在那里?” 龙尊吾不用看清来人,只听见声音他就晓得是谁,我们的震天雷朋三省朋大爷到了。 轻沉的,龙尊吾应道:“朋大哥么?” 丙然,那是朋三省,他怪笑一声,张开的双臂扑了过来,猛的一把抱住了龙尊吾,呵呵大笑道:“好小子,还是你有两下,他们怎的降了?这一来少死多少哪?若是打下去,虽然我们赢是赢,但总要再损些孩儿!” 龙尊吾朝地下一指,低声道:“赤玉庄曹宣在那里。” “什么?曹宣?”朋三省敝叫着,独眼圆睁,急忙寻找地下坐着的曹宣,他看见了,跳起来道:“他就是『撑天棒』曹宣?老弟啊,你却是怎生制服这老甲鱼的?” 摇摇手,龙尊吾眼睛连眨,徐缓的道:“岂能制服?全是曹老大深明大义,仁慈为怀,不愿再添杀孽,才传谕他的所属息战停手的……” 朋三省也是老滑头了,龙尊吾眼睛一眨,他便自心中有数,呵呵一笑,他忙道:“说得是,说得是,上天有好生之德,大家谁也想多活两年;呵呵是对的,对极了,曹老大有一套!” 曹宣盘坐地下,闷不吭声,而在这刻,你又叫他说什么好呢? 朋三省又问道:“那双双人狼中的两个你宰了不曾?” 龙尊吾深沉的道:“除去一个应彪,但那黄毛儿褚长春却未曾寻到,如今,八成又是溜脱了……” 狠狠的一跺脚,朋三省亦悔恨的道:“奶奶的,那个使管破铜笔的小子也跑掉了,虽然他吃我与老牟伤得不轻,但这小子却好生生得,老牟亦被他那突然发出的铜笔笔毫整了一记,虽无大碍,总也难受,而且,若不是你事先宰了他那大胡子师兄,又把他搞得发昏二十七,只怕为兄的我与老全也制不住呢!” 龙尊吾缓缓的道:“他跑了?” 朋三省叹了口气,道:“粱采梁兄已与『瓜皮』韩正,『圆环刀』朱大业几个带着四十名儿郎追下去啦……” 第52章 会故人 千般情 双目有些迷蒙,空茫茫的注视着大明城尚未熄尽的火光烟雾,漆黑的夜空映着黯红一片,有焦糊的息渗合着腥臭的生血味飘浮于周遭,就是这样子,江湖中的日子,寸寸含着辛酸,日夜提着心胆,每一段每一段都是用泪渗着血写成的,写在生命的纸页上,龙尊吾吁着,手掌在胸侧光滑的阿眉刀刀柄上摩挲。 朋三省必切的看着他,低沉的道:“心里不好过度,老弟。” 缓缓的,龙尊吾将面孔上的金色面具取了下来置于怀中,他唇角漾着一抹苦涩的,嗓子有些沙哑:“只是有些空虚罢了,老哥,空虚。” 搓搓手,朋三省道:“好在我们胜了,我已日遣人飞骑前往通告合小樊………” 点点头,龙尊吾道:“白崇贤白兄已经战死,你知道?” 朋三省黯然道:“他们已告诉我………老弟,你自己也伤幻了。” 顿了顿,他靠近一步道:“双双人狼里那个姓应的已叫你宰了?” 龙尊吾淡淡看了自己的伤处一眼沉重的颔首:“但还有两个。” 拍拍宠尊吾的眉羽朋三省道:“他们逃不掉,老弟,你一定可以叫他们伏诛刀下。” 强颜一笑,龙尊吾道:“但愿如此了。” 说到这里,他突道:“樊家帮的“九轰雷”,除了白兄战死之外,可还有其他的人受到伤害?” 舐着嘴唇,朋二省迟缓地道:““人熊”焦桐带了伤“大皮索”孙成也挂了彩“瘦猴”潘伟在激战中吃人敲了闷棍,一条右膀子折骨,其他,苟望波就伤在眼前,一些儿郎们死伤了三百多人,就是这样啦,别的都没有事,只累了点,乏了点。” 露齿一笑,朋三省又道:“听小兄弟们说,那坑了白崇贤的两人全已叫你给摆平啦!” 龙尊吾吁了口气道:“适逢其会,自是不能饶过………但,唉,白兄实在死得太惨。” 朋三省轻轻的道:“不要难过,老弟,在黑道上闯江山,原本就是这样一回子事,流别人的血,或血被别人流,拿人家的地盘,或地盘被别人拿,这里头就塾着一条条的性命,死了,落得个忠义双全,受帮里上下追悼敬仰,活着的用泪水渗着酒祭他一杯………说起来很淡渺,但人人不也全是如此的和他娘的烟雾一样,就那么一阵,也转眼没处寻找………” 抿抿唇,龙尊吾道:“说得对,老哥,我因此不适宜在这条路上混。” 朋三省谅解的笑笑道:“为兄的我晓得,只要时候到了,老弟,我也陪你一道洗手归隐,做他娘的钓公去………” 龙尊吾静静的注视着这位一见即如故的草莽豪士,真挚的展颜一笑他道:“欢迎之至。” 于是,就在这时,苟望波被两个手下扶着一拐一拐的来到了二人身侧,他一张脸孔泛着灰青,疲乏的道:“二位大哥,方才弟兄们回报,赤玉庄在这一战吃我们摆平了五百多,连死带伤的全在内,白王楼因为火势猛烈,正在抢救,里头有多少个跑不出来还不知道,恐怕不会少了………” 龙尊吾沉沉的道:“大约近一百多两百了。” 眨眨眼,苟望波摇着头道:“这一下,老曹可是损失惨重,得不偿失啦!” 笑了一声,朋三省忙道:“老苟,你挂了彩就少操点心,先歇着,把伤里一里,外面的事让我和别的人来。” 倍望波眼看着四处忙乱的人们,有的在救伤患,有的在抬死人,还有的急着提水扑上,大呼小叫之声合着呻吟哀笑一片热哄哄的嘈杂与喧哗,他苦笑了一下,沙着嗓门道:“朋大哥,龙大哥还不是也带上彩,而我,我这人就是闲不下,招子亮着,就非管事不又放心,还挺得住,唉,天生的劳碌命啊……” 在纷扰的人影里,嗯,“玄鹤”牟迟德已满头大汗的与“人熊”焦桐奔了过来,一朝面,焦桐便哇啦哇啦的叫道:“差不多了,二位大阿哥,这一仗真叫热闹,如今全城已重归我们掌握之中,刚才我业已敲开了城中所有大夫的大门,一个个请他们出来救伤济难,孙能也哼唧着带了十名弟兄去给县太爷先请了安,道了扰,六扇门下的鹰爪儿亦打点过了,他们那位捕快头子老张连那脸盘儿也惊成紫的啦,还有,凡在城中的各商号大户,也都自动派了人手出来帮着我们清理善后,纪斌和罗胖子两个正忙活着………” 顿了顿,他又想起什么似的忙道:“对了,还有马员外他老人家,先时已着府里的管事来道了贺,天亮以后他更要亲来拜见二位大哥,听那位管事说,马员外在探明了我们反袭得胜的沧息之笑欣慰得几乎大跳起来,明晨马员外的十六家买卖行号全要大放爆竹以为庆祝,只怕还得请二位大哥到府里喝上两盅哩!” 朋三省炳哈笑道:“小樊却怎生交到这么个忘年好友,老弟,马大员外乃本城有数巨商大户,他的十六家生意行号全由小樊负责衙护,远近货物运送也都是帮里的哥儿们保镖,多少年来交情可深着哩,这位老先生不是道上人却识得道上的一个“义”字,对待小樊也如子如弟,他也六十来岁啦,为人慷慨得紧,上次因为与赤玉庄第一遭对叠烧掉了小樊的房子,便迁在马员外的一楝巨厦里,那里晓得没有几天连马员外的这栋大房子也烧了个干净,可是人家连眉头也没皱一下,还直担心樊家帮上上下下的安全,这位老先生可真叫不差!” 微微点头,龙尊吾低沉的道:“真正的朋友没有界线的,不管是那一行那一路,不管出身如何,年龄的悬殊多大,是么?” 朋三省笑道:“自然,呵呵,这个自然………” 独眼一转,朋三省靠近了点,悄声道:“现在,老弟,外面有老哥哥我在照应着,不用你烦心了,你还不到那里去看看么?” 有些怔,龙尊吾迷惘的道:“到那里去看看?” 一吱牙,朋三省眯着眼道:“别他妈的装迷糊了,那妮子,你不想她?” 恍然大悟,宠尊吾有些尴尬的道:“当然想,但是,这里的事情还没有完全妥善,我怎好为了自己的事情先行擅,况且………” 他笑笑道:“一两个月的长久时间都忍下来了,也不在乎这区区的几个时辰,老哥,你说是不是?” 一瞪眼,朋三省低吼道:“乌毛,你给我快快前去,唐洁那妮子只怕已经急疯了心了,这里我能应付下来,你甭管啦,别忘了山上庙里头还有一个等着,如今你不先去打点打点,道路,到时两罐醋子全打翻了可别怨我姓朋的没有事先招呼过!” 迟疑了一下,龙尊吾终于微红着脸道:“但是………我还不知她被隐藏何虑?” 嘿嘿一笑,朋三省捉狭的道:“我就晓得你他奶奶是牛鼻子插葱装大象,叫什么………呃,什么欲擒故综?” 说着,他一招手叫道:“把钱头目找来!” 一个樊家帮弟兄答应一声,勿勿去了,在这空隙里,朋三省帮着龙尊吾在伤处敷药,又细细的以净布包扎妥当,另外,龙尊吾又随便找了一件长衫披上……… 片刻之后,人群里一位瘦高条的汉子跑了过来,朝各人躬身行礼道:“钱富听候大哥差遣。” 朋三省对这混身染满血迹,汗透重衣的头目道:“钱富,你带几个人陪同龙大哥前往“莲花胡同”尚师爷那里去,去了后就不要离开,和你的人守在那里,护着屋子里的安全,知道么?” 钱富忙垂着手道:“小的懂得。” 转朝龙尊吾,朋三省笑吟吟的道:“成了,你请吧,天亮以后我再去看你,记着可得多温存点,讲些中听的一话,他奶奶女人心肠都软,为了你那一位,你就不妨矮半头,扮回狗熊算啦………” 龙尊吾也不再犹豫,他微微拱手,道:“如此,老哥,我就暂行告辞了。” 朋三省伸伸手,做了个“请”的表示,龙尊吾朝一双肃立着的钱富点了点头,于是,在钱富的吆喝下,又过来了八名樊家帮弟兄,一起十个人,迅速往目的地而去。 走在路上,天色已经微微透着沉沉的鱼肚白了…… 龙尊吾神色沉凝的注视着街巷尾的凄凉景像,就这一夜的攻杀,一座大明城已是满目苍夷,四处焦残,火焰的余烟尚在袅袅飘荡,多少栋屋字已成为败坦颓砾,地下,上,沟边,到处有斑斑的血迹,有偶而映入目光中的断肢血肉,间或发现一两具变了形的体,一路上人来人往,这冷天,却都挥着汗,呵着白蒙蒙的热气,兵刃在周遭抛甩着,倘眨着泪光似的莹莹芒彩,显得如此的落寞与生冷,人们叱喊着,叫笑着,还有隐约的呻吟声,总算是结束了,这一夜,衬着那些狠酷与悲厉,真是好长的一夜啊。 八名樊家帮手下分开两边行走着,每人手上仍然毫不松懈的抄着家伙,那钱富,便亦步亦趋的跟在龙尊吾身边。 低沉的,龙尊吾道:“钱头目,还有多远?” 钱富赶忙抢前一步,恭谨的道:“快到了,经过这条长街,向右拐,进一条穿堂胡同,第六家便是尚师爷的宅子。”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尚师爷旧日在『清河府』府卫里做过十八年文案,是而退隐改迁来城里大家仍还沿用以前的称呼,叫他师爷,尚师爷与当家的平素交往极厚,帮里有些事也是他拿的点子。” 龙尊吾笑笑道:“幸亏赤玉庄的人霸占大明城不久,否别待他们一切安定下来,开始清查扫除贵帮的旧有势力之时,这位尚师爷只怕免不了要遭殃。” 钱富也笑着道:“说不定,知道尚师爷的人不多………” 龙尊吾深沉的道:“钱头目,连你也知道,赤王庄的人要查询便不太难了。” 微微一怔,钱富道:“但是,他们要对付尚师爷没有意思哪,他又不会武功,手无缚鸡之力,又为了他与当家的不错便要整治他,这……说起来似乎有些不值!” 徐徐走着,龙尊吾淡淡的道:“他们会这样做的,因为他们还想从他口中逼问出些樊家帮的消息来………” 长长“哦”了一声,钱富连连点头,于是,龙尊吾便明白了,他明白唐洁隐藏在尚师爷那里的这挡事,连这位头目都不知道,鬼眼樊盛行事之间,也颇够得上严小心了呢。 片刻后,他们一行人已来到一条僻静的胡同之内,这条胡同一共只有二十多户人家,分成两边居住着,每栋房子的形式都差不了多少,实无华却安宁坚固,一色的风火砖墙,一色的大麻石台阶,一色的黑漆大门。 看情形,这里没有经过战火的洗劫,也找不着杀戈后的痕迹,好平静,他们来到靠左的第六个门户之前站定,钱富已大步踏上石阶,有节奏的在黑漆大门上重重拍了六下,三急三缓。 十分迅速的,大门启开了一缝,一只眼睛形色紧张的朝外瞄了瞄,然后,门儿便立即拉开,一位身材高大,穿着蓝袍的书生型年青入急跨而出,他一见面前各人,面容上顿露喜色,朝钱当道:“钱老哥,你们可是打胜了!” 钱富豁然大笑,得意的道:“若是吃了败仗,如今还能这般大模大样的站在此地么?” 年青人双手连拍,高兴的道:“恭喜恭喜,你不知道呵,钱老哥,这一夜爹与全家老小可连眼都不敢合,只听着外面杀喊震天,金铁交击,一下子一群人追了过去,一下子又一群人跑了过来,不消多时大火就烧红了半边天,劈劈啪啪的好不吓人,还挟着一阵阵的惨号厉叫,老天,可把人的心全吊在屋梁上了,天傍晚,我想出来探探,爹又不准,可好你们来了,我早就告诉爹,樊家帮一定输不了的………” 一拍年青人的肩膀钱富笑道:“托你福了,老弟,且请通报令尊,就说我们当家的好友龙尊吾龙大哥前来拜谒!” “龙尊吾?”年青人嘴里喃喃了一遍,猛古丁的跳了起来叫道:“钱老哥,就是在红崖混沼下独力砍杀赤玉庄启百铁骑好手的“金面修真”龙尊吾?” 钱富回头看了看站在台阶下微笑无语的龙尊吾,轻轻的点了点头,于是,这年青人急步走了下来,朝龙尊吾倒头便拜:“晚生尚文秀有幸叩见龙大叔”双手扶起这位名叫尚文秀的青年,龙尊吾低沉而温和的道:“不敢当,未知小兄令尊可在府上?” 尚文秀站了起来,一壁直生生的看着龙尊吾,一面连连点头道:“在,在,我这就去禀告家父………” 他话还没有说完,门扉之后已传来一声低咳,同时,一个六旬左右,面目清世故的老人已出现在门口。 尚文秀急忙回身奔向老人身边,老人正想说什么,目光却已触及满面含笑的钱富,钱富弯着腰,抱拳道:“师爷,小的给你老请安来了。” 这位老者果然正是尚师爷,他怔了怔,随即一把拉着钱富,喜的道:“成啦?” 钱富笑道:“成了。” 尚师爷不住的点着头,不住的道:“好,好,好………” 一边,尚文秀暗中扯扯他父亲的衣角,小声道:“爹,那位龙尊吾大叔也来看你啦………” 尚师爷闻言之下不禁一楞,但他随即有所了悟的大笑起来,一没快步走下台阶一面向龙尊吾连连拱手道:“龙少兄可好,老夫怎敢担得少兄这般礼遇,呵,快往里请,一切都如旧,没有丝毫异变,呵呵呵………” 龙尊吾心中明白尚师爷话中暗指的是唐,人家虽未道破,他却也不由脸上微热,还着礼,他有些客套的道:“还得多谢师爷的辛苦照拂………” 携着龙尊吾的手共上石阶,尚师爷笑谦道:“少兄说那里话来,这是应该的,应该的,慢说樊当家与老夫还有一段厚交,就是没有,只凭你龙少兄一句话,老夫还不是仍会倾力效劳,呵呵呵………” 走进门之前,他又回头道:“钱老弟,招呼你的弟兄们进来坐呀,辛劳了一夜,也好洗把热水脸,喝杯茶,吃些点心了………” 钱富忙笑道:“不用客气啦,师爷,朋大哥还交待小的们守护在尊府四周呢,师爷就先与龙人哥谈正事吧。” 又推让了一会,钱富们就是不肯进门,尚师爷只好交待他的儿子去张罗茶水点心出来招待樊家帮的各人,他自已挽着龙尊吾行向里面,二人进入前厅之后,尚师爷却并不停下,竟穿过前厅侧门,沿着一道小巧的迥廊直朝后面行去,走到回廊尽头的一个月洞门前,尚师爷慢下了却步,他指指月洞门里面的一片庭园,庭园中,在几株老松的枝影掩映下,正有一角屋舍现出,嗯,却是好安静的一处所在。 笑吟吟的看着龙尊吾,尚师爷低声道:“唐姑娘便独居该处,那里本是老夫的书屋,临时腾相来让给唐姑娘栖身的,地方僻静了些,却也不会有闻人干扰………” 向尚师爷抱拳致谢,龙尊吾恳切的道:“说不出多感激师爷,担着风险和危困收藏龙某的故人,师爷,累你负赘了………” 尚师爷开朗的大笑道:“那里话,那里话………少兄,你先去,与令友唐姑娘多谈谈,呵呵,老夫看得出你一定心急了,唐姑娘口中虽然不说,但老夫明白她确然也与少兄你一般,这用不着害羞,年青人谁都一样,过一阵,老夫再来请二位共进朝食,不要急,慢慢聊,少兄,请。” 龙尊吾面庞微赧的再次抱拳,然后,转过身来,大步往庭围中那栋隐在松树枝影里的精舍行去。 这时,他心头有一种奇异的,微妙的感觉,这种感觉包含了一些儿迷惶,一些儿忐忑更有一些歉疚,他相信他并未做错什么,但他却直觉的有着不安,近两个月的分,数十个白昼黑夜的思念,凝结成了一面罩在他心上的相思的,这是纯真而坦率的,是诚,而恳切的,没有虚假,没有做作,更没有欺骗,,龙尊吾可以铁一般的青定,但是,为什度他会觉得有些不安呢,其非,是为了那另一抹影子徐美媚。 是了………是了………龙尊吾苦轻的吁了口气,他知道他是在奢求,在越份,但是,他有什么办法呢?” 轻缓地,轻缓地,他来到了这栋小巧的屋宇之前。 这栋精雅的房子不大,四周被七八株盘乩的古松围绕着,古松清奇的松枝趣味盈然的伴掩在周遭,随眼一看,也是一幅自成风格的脱俗画面,而这栋小巧的房舍便在其中,有绿色的栏干,绢纱与白宣的双层窗户,别有风趣的飞澹,碧色的瓦面,以及,一扇栗木小门。 默默的站在门边,龙尊吾怔怔的看着眼前这扇陌生的小门,脑海里想着在前往红崖混沼之前,他与唐洁在樊盛府宅中定情的一些片断,那些永生永世也忘不了的一些片段:那张美丽清减的绢秀面庞,朦胧的在自已怀中仰起脸来,抖索着,梦样的呢喃:“我爱你………你应该早知道的………你必定早就知道的………但是………你为何折磨我………为何?” 在泪水中,又有一个断续的咽声:“你不要畏惧,只要你知道我对你………只要你知道我多爱你………” 那张脸是变得凄楚而越加妩媚了,幽幽地,再响着那如梦的声音:“………说真心话,打在紫芦山区第一眼看见你,我虽然与你是初次见面,在悸和惶恐中却有一种………一种好似早已相识的热稔感觉…………这种感觉十分奇妙,便是和你没有什么陌生感,没有什么距隔阂………” 于是,这温柔地,幽怨地语声像一根丝缠着心,一朵云隔于与,萦回在神魂之间,那该很长久了,但却就似仍在耳边:“尊吾………你一定要回来,你需要知道你在我心中是如何重要,别叫我再孤独下去…………那无告无望的时光我真害怕极了………尊吾,告诉我你一定回来,一定要我跟随在你身边………” 猛地打了个寒凛,龙尊吾目眶中有些湿润的感觉,他回味着那一段一段的过往,而那些回亿像蜜,像糖,但又何没有黄莲似的苦涩,用力摔摔头,他心中叫着:“我回来了,洁,我回来了,从今以后,我不会再任你飘零,不会再令你孤独,我要一生伴着你………” 轻轻地,但急促地,他举手敲门,手指叩击在门扉上,每一声沉实的回响都似撞着他的心弦!” 没有等他敲完第五下,屋里,一个轻柔地,细软而隐含忧感的声音巳传了出来,那么熟悉又陌生的传了出来:“是那一位,我就来开门………” 片刻后,门儿启开了,唐洁明媚中蕴着抑郁的美丽脸庞出现在面前,她的脸色是苍白的,愁悒的,清减多了,只这不到两个月的日子里………。 龙尊吾踏上了一步,爱怜的注视着她,低沉的道:“洁,是我。” 一下子怔在那里,唐洁像不相信自已的眼睛一样痴痴迷迷的看着龙尊吾,于是,微蹙的眉心迅速舒展,紧抿的唇儿勾成一个喜过望的弧度,她不可自制的颤抖着,眼圈儿在刹那间变红,泪水顿时盈了双目。 微微张开双臂,龙尊吾亲切的叫道:“洁………” 再也控制不住了,唐汉的眼泪夺眶而出,她扑到了龙尊吾怀里,双手紧紧搂着龙尊吾的腰身,哭泣得连声音都变了。 “尊吾…………尊吾…………你好狠心唷…………尊吾…………我以为再………再也见不着你…………了………” 轻拍着一她,龙尊吾柔和的道:“不要难过,洁,你看,我不是好端端的站在你的面前吗,我答应你平安回来,现在,我不是回来了?” 抽噎着,紧紧的依偎在龙尊吾的胸前,好一阵子,唐洁才幽幽的道:“你没告诉我你要去那么久………连朋侠士与樊叔叔也瞒着我,但我知道他们也在忧虑,自从樊府被赤玉庄派人来烧了之后,我就不知道你到了那里………樊家三位嫂嫂也搞不清楚………后来,还是我央求尚师爷设法打探,才晓得你一个人独自去了红崖混沼………” 龙尊吾轻轻的道:“他们不告诉你,只是怕你过于担忧………” 猛地仰起那张泪痕斑斑的脸蛋儿,唐洁的唇角在抽搐,小巧的鼻翅儿也在急速的吆动,她咽着声道:“瞒着我我更担忧…………他们,包括你,永不知道这种在恐里的等待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那不是在等,是在熬,像抓着心,提着胆,把一条抖着的命脉搁在头上,好苦啊………” 拥着唐洁,龙尊吾安慰地道:“都是我不好,现在,总算一切都成为过去了,洁,我以后决不再轻易你远去………” 仍在抽噎,唐洁吸着气道:“他们好狠,竟任由你一个人跑去冒这种大险边,事后,朋侠士带着人去帮你,我不顾一切的央着尚师爷那位大公子尚文秀前去听消息,那天一直到晚他才回来,不用多问,我一看他苦着脸,锁着眉,我就知道事情不对,他还编出一番话安慰我,我商直急疯了,一再逼他说,他无奈之下才吞吞吐吐的告诉我你已失去了踪迹,红崖之下混沼之内到处都是残断肢,就是找不着你,当时我只觉得眼前一阵黑便昏了过去,待醒了过来已经是半夜了………我认为今生已不会再见到你,我………我想到的只有一个”死”宇,那一刹,像是任什么全成了空洞洞的了,任什么全要做没有意义了………我摸着一把剪刀但是……我忘了樊家的第二位嫂子就睡在傍边………她拚命给我夺了来,当时,我恨死了她……” 龙尊吾吃了一,他心头蹦跳着,微微推开了唐洁一点:“洁,你怎么这样鲁莽,没有见着我的体,你怎能肯定我已死去,这………这简直太可怕了,万一那天你真的出了错,你,你叫我怎么辨?” 着白沾泪的面颊上涌起一抹红晕,唐洁羞怯的将脸儿贴在龙尊吾胸膛上,她轻轻摩娑着,轻轻的道:“那时我都急疯了,那里还会想到这许多,后来还是尚师爷一再给我分析说明,给我打气,安慰我,我才萌起了一线希望,但刚刚振作了一点,樊家帮就出了大祸,被人家一夜之间打得溃败出城,几乎全都瓦解,,我当时又急又怕,若不是心里还指望与你再见,又差点要想不开了………” 用衣袖为唐洁拭着痕,龙尊吾微笑着道:“傻丫头,你看,我们不是在一夜之间又打回来了么,如今赤玉庄已经全被击败,束手就缚了,连帮着他们的『九如』一极』两派的高手也无一幸存,大明城已重归樊家帮,前些日子的羞辱也湔雪了…………。” 第一次,在唐脸孔上,展开了一朵白合初放般的笑颜:“这就好了,这就好了………” 她甜蜜的将身子全依在龙尊吾怀里,喃喃的道诉相思。 第53章 诉相思 双风缘 龙尊吾以下颔摩着唐洁那一头散发着兰馨幽香的秀发,他微闭着眠,低徐地道:“这段日子的吃累受苦总算也有了代价………自蓝湖海回来,第一件遇着的事便这般辣手,但也好歹成功了………” 是……… 像忽然想起了什么,唐洁仰起脸来问道:“尊吾,在混沼你失踪了以后,这一段时间都到那里去了,连樊家帮他找不着你,刚才你口里提及什么………蓝湖海,这是一处什么地方,怎么我从来就没有听说过?” 心中微微一凛,龙尊吾不觉有些厅尬的笑了笑,他朝左右一看,放低了声音道:“我有好多话要和你谈……洁,不请我到屋里坐坐么?” “呵”了一声,唐歉默然道:“对不起,我只忙着和你说话,几乎已忘了这里是门口,你又辛劳了一夜………” 于是,龙尊吾微笑着,拉着唐洁的手,两人缓缓行进门里,那扇小巧的栗木门,又悄无声息的轻轻掩上了。 这是隔成了三间的一栋精巧的房舍,前面,仍然维持着书房原来的形式,三具大书柜分立在三边的墙壁,书柜中的各类书籍排列得密密麻麻,琳琅满目,一张黑漆油亮的大书桌面对着窗子,桌上,除了文房四宝之外还摊开一卷书,两幅吊屏挂在窗旁,锦绣的半透明屏风横在另一扇木台子门一边,推开了门,便是唐汉的临时住房了。 房间不大,除了斜置着一张锦榻,便只有一个巧雅的妆台两把矮椅中间摆着一只小几,锦榻上茜帐半吊,被褥整齐,妆台上的金色胭脂粉盒,脂玉兰花油瓶,檀木桂蕊粉箱全静静的,有序的陈列着,看样子,它们巳早未曾使用过了。 唐洁回过头向龙尊吾低柔的一笑,悄细的道:“我就睡在这里…………” 默点头,龙尊吾在一张矮椅上坐下,外罩长衫未脱,他舒的伸展了一下四肢,唐洁又匆匆的出到另一间小房内,片刻后出来,手上端着一面雕花木盘,盘上是一杯热腾腾的名茶,一碟玫瑰糕,一碟油酥饼,另加一碟炸春卷,她将手上木盘放在小几上,在一侧坐下,轻轻的道:“他们常为我送来点心………但我吃不下,正好给你用了。” 龙尊吾笑着道谢,他端起杯子来浅啜了一口热茶,长长吁了口气,又吃了几块油酥饼,然后,他道::“这里好静,当然,也寂寞,洁,你平时都看书?” 唐洁不好意思的道:“你不在我身边,我又和他们谈不上什么,不看书,叫我怎么办呢,光想你也会想疯了啊………” 定定的看着唐,龙尊吾越觉得她这时一股细致的,柔情的,脱尘的美,温婉了,好动人心弦…… 唐红着脸,羞涩的道:“尊吾………你老看着我做什么?” 伸手过去把住她那一双柔若无骨的柔夷,龙尊吾缓缓地道:“你很美,洁……” 脸儿越发嫣红了,唐洁低下头来,悄声道:“日子久了,只怕你会嫌弃的……” 龙尊吾露齿一笑,摇头道:“不会,洁,你心中知道我永不会如此………” 不舍的抽回手来,唐洁满足而幸福的道:“你慢慢告诉我这一个多月来的事,慢慢的吃点东西,不够了我再去拿………对了,朋侠士与樊叔叔都平安吧?” 龙尊吾颔首道:“都好,只是樊当家的受了伤,不过就会痊愈的,没有什么危险………” 说着,他又拿起一块玫瑰糕细嚼着,唐洁双手托着面颊,爱意的注视看他,温柔的道:“慢点吃,别噎着了………尊吾,那蓝湖海是个什么地方,这些日子来你都在那里吗?” “呵”了一声,龙尊吾却真的险些将食物噎在气管里,他急忙喝了口茶,面色赧然。 “呃,我,是的………我被困在那里……” 惊异浮上了唐洁的面容,她担心的道:“被困在那里,尊吾,以你的身手,还敌不过那些人?” 摇摇头,龙尊吾忙道:“不,我是在负伤之后被他们俘掳的………” 恨得一咬牙,唐洁道:“他们好卑鄙!” 了口唾沫,龙尊吾又小心的道:“掳我去的是个女人………” 怔了怔,唐洁定定的看着龙尊吾,慢慢的道:“年轻的女人,她美不?” 搓搓手,龙尊吾默头道:“很美。” 眼睛显得有些迷蒙,唐洁幽幽的道:“把经过从开始的时候告诉我。” 咬咬牙,龙尊吾使从头开始叙述,他如何与朱大业,焦桐他们碰上了在荒山野岭行路的徐美媚与牟迟德,朱大业与焦桐又如何调戏徐美媚………然后,他又如何在遣走两人之后血战赤玉庄的铁骑队,怎样负了伤,怎样被徐美媚所俘,在那绿燕号船上的经过,到了银城以后如何,被困在酉岛之上如何,未了,他又更加仔细的描述在那“拾翠楼”徐美媚的香闺中所发生的情形,尤某是徐美媚对他的深情及咄咄相逼,更是巨细不遗,说得一清二楚,最后,他苦着脸,皱着眉头,忐忑的道:“我实在觉得难堪,因此,我也告诉了她,除非你答允,我不能辜负你,更不能使你伤心………” 唐洁的面庞上毫无表情,她正襟危坐着,双目垂视,脸上却有一股出奇的苍白,低哑的,她道:“这位徐姑娘,她人已来了?” 龙尊吾忙道:“来了,在山上的破庙里………她还要亲自来见你………” 冷冷的,唐洁道:“不用了,见了面,我们也没有什么好谈的,而且,对这件事,我原来亦没有什么答应与不答应的权利………” 龙尊吾急惶的道:“洁,你………” 凄然一笑,唐洁淡淡的道:“虽然没有见过那位徐姑娘,但我知道他一定生得十分美丽,她是银城城主的千金小姐,配你这位武林中的人龙翘楚,正是天设地造的一对我,只不过是一个父母双亡,无亲无故的孤女,又有什么地方可以与她分庭相抗的呢,对我,你原不过只是怜悯,便是其中包含有爱,也只是那么淡渺的一丝丝罢了………你去吧,告诉她没有问题,没有阻碍………我不会看不开的,人活着,便须要懂得自知,懂得自爱,是吗?” 想不到事情一上来便僵了,龙尊吾怔怔的坐着,好半晌,他才勉强一笑,语音黯亚的道:“洁……你不答应就不答应,又何苦这样,我自问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就是徐美媚这样待我好,我也坚持着非要问你的意思才行,自始至终,我便没有一点逾规的地方………” 唐洁的双眸中又浮起隐隐的泪光,她哽咽着道:,“你去找她吧,她还在等着,我根本无权干涉你们就是你不要我,我也只有如此………我原是孤伶伶的一个人,现在,我不在乎孤伶伶的直到终身……你去吧,不要管我………” “呼”的站了起来,龙尊吾的面色苍白,他硬生生的道:“唐洁,我多年前妻丧家散,早已对男女之情断了念头,直到遇着你,才使我已经成灰成烬的情感再度炽热起来,才使我落寞孤寂的精神有了寄托,我无时无刻不在惦记你,无时无刻不在怀念你,我爱你,强烈的要你,将来,将希望的,完全维系在你的身上,只为了这一件事,你不但不答应,还要如此绝情的对我,没有关系,唐洁,我大不了再恢复和以前一样,永断情丝也就是了。” 这一下,唐洁有些惶恐了,她呐呐的道:“我………我并没有说不爱你………尊吾………我没有意思要你这样做………” 龙尊吾沉痛的道:“罢了,既然你如此怀疑我,刺伤我,我也不再作他想………不论如何,我答应你,今生今世,我不再娶………” 哭出声来,唐洁猛然扑倒在龙尊吾怀中,她嘤嘤的哭泣着,一面流泪,她一面抽噎着道:“你不要误会………尊吾………我真心爱你………我………我不开你………刚才我是说着玩的………我是故意气你的………尊吾,你不要怪我………不要骂我………我怎能开你?尊吾………你知道我的心全交给你了………你要怎样便怎样,就是你杀了我,我也甘心情愿,尊吾啊………” 激动的,龙尊吾紧紧抱住了唐,他伤感的道:“洁………都是我不好,我太自私,太奢求………算了,这件事不要再提了,就让它过去吧………” “不!”唐洁仰起头来,梨花带雨般抽噎着道:“那位徐姑娘怎么办?她若知道我不肯答应,万一……万一想不开而出了差错,那我终生都要感到歉疚了………” 龙尊吾沉默了一下,悠悠的道:“这就看她自已了………洁,我知道,鱼与熊掌,二者不可兼得,如今,除了你,别的我不敢再想,也不能再想了………” 迟疑着,考虑着,好一阵子,唐洁才低低的道:“尊吾,那位徐姑娘,真的很好?” 龙尊吾怔了怔苦笑道:“我口中说怎能作准?好不好,也须要由你下断语才行!” 又犹豫了一会,终于,唐咬咬牙,道:“可以………带她来给我看看吧?” 缓缓地,龙尊吾道:“不用了,免得你见着她生气,那样,连我也难堪………” 唐洁轻轻将她软滑的身体贴在龙尊吾身上,还带着泪咽,她低柔地道:“带她来………尊吾,我答应你不生气,我要先看看………” 龙尊吾摇头道:“这又何苦?本来我们好好的却为了她闹得大家心中存有介蒂,大家搞得不愉快,算了,洁,明天我们就走,走得远远地,找个风景美丽而僻静的地方住下来,安宁的过这一生,再也不要插足江湖,再也不要沾染血腥,再也不要有第三者插入……” 轻轻的扭动着,唐洁不依的道:“但她呢?尊吾?徐姑娘该怎么办?她已禀明了父母,甚至肯孤孤单单的跟你来到这里,很多人都晓得她要嫁你,很多人都知道她在爱你………我们这么一走,该是如何伤她的心,如何叫她善其后?尊吾,不要光愿着我们自已,还要想想别人,人家是一城之主的千金,又是那么美,我不能断送了人家的终身………尊吾,带她来,带她来嘛………。” 叹了口,龙尊吾无奈的道:“不答应的是你,要见见她也是你,洁,她真把我弄迷糊了………” 破涕一笑,唐洁轻轻把龙尊吾按在矮椅上,双手端起一碟炸春卷捧在龙尊吾面前:“尊吾,你还是迷糊点好,要不,更不知道要惹上多少风流债了,说来说去,哼,占便宜的还不是你?” 龙尊吾拈起一条炸春卷慢慢的吃着,摇头道:“洁,你多少也该知道我对女色的观感,我素不近这些,尤其是,我心中想起一些往事便会作呕……那里面,除了仇恨,便没有别的了……” 轻轻蹲在龙尊吾身前,双手摆在他的滕盖上,仰着头,唐洁的目光中透露着一片柔驯而低回的情意,她细细软软的道:“不要再想到过去,尊吾,想想我多爱你,想想在人世间还有一个我这样孤伶的女子在爱你………尊吾,将来,我一定要好好的侍候你,不管时光多长,我都要抚平你当日的创伤………。” 注视着面前这张略嫌清减的俏丽面容,龙尊吾深情的点点头,低徐的道:“我想,你会的……” 唐洁心头涌起一股甜密,一股振奋,又一股欣慰,她靠得更近了一点,轻轻地道:“尊吾,那徐姑娘生得………生得美吗?” 龙尊吾有些迷惘的道:“记得我早告诉过你,她长得还不差。” 迟疑了片刻,唐洁垂下雪白的颈项,呐呐的道:“比………比………比我呢?” 几乎一下子笑了出来,女孩子吧,到了这种筋骨眼上竟还斤斤计较于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于是,龙尊吾忙道:“在我眼中你自然比她强,洁,不要忘了,与你,我们是自然发生情感,与她,多少有些迫于无奈的性质………。” 满意的吁了口气,唐洁又仰起头来娇羞的道:“真的?你不骗我?” 龙尊吾肯定的道:“当然!” 轻轻将面颊侧贴在龙尊吾的滕上,唐洁柔驯的道:“尊吾,你真好。” 忽然有一股激动,龙尊吾不克自禁的捧起唐洁的面庞,痴痴的凝视着她,呼吸在刹那间变得急喘,喃喃地,他道:“唐洁,我爱你………。” 唐洁心儿狂跳着,有如小鹿乱撞,她也颤抖的道:“我也是,尊吾………” 于是,用力一把将唐搂在怀中,龙尊吾用力,深深的吻上了她的双唇,而她的双唇是濡湿的、火热明又是芬芳而柔软的啊,于是,顿时时光停顿了,停顿在永恒,两颗心贴连在一起了,黏成一显心,多么美妙,这用爱灌溉结成的果实………。 在尚师爷宅居的前厅里,现在,已近午时。 龙尊吾仍未将那袭外单的长衫脱下,他与唐洁倚坐在两张太师椅上,正融洽的与尚师爷交谈着,几个人时时有轻笑声愉快的扬起,尚师爷的独子文秀则不知那来的兴奋,一会斟茶,一会端点心的里外忙个不停… 咳了一声,尚师爷笑道:“现下外面樊当家的人马们一定在忙活着,这收拾残余的事儿可真够麻烦,官家那边也不能不打点打点,这一遭,樊当家鲍算是扬眉吐气了,少兄,你不知道哪,赤玉庄姓曹的攻来的那一晚实在厉害,简直就像迅雷不及掩耳一样,樊家帮吃了个大伍,抵挡得呢,倒是十分激烈,难就难在一个有备,一个无防,甫始接火樊家帮就溃退下去了,当时,老夫也怔仲得紧,尤其肩上抗着这么一付担子,唐姑娘与樊当家的三位夫人全隐居在此处,若是吃赤玉庄曹老大晓得了,呵呵,他不拿着老夫开刀才怪………。” 龙尊吾啜了一口茶,道:“也全亏了师爷在临危承命,以自已的身家去挡着,才使唐姑娘与樊家三位嫂嫂无虑,这一着,很多人却没有胆子敢做,想师爷你只是一介书生却这般的尚仁重义,不畏不屈,实令龙某人与樊当家衷心的感激………。” 十分受用的呵呵笑了起来,尚师爷忙道:“客气客气,少兄谬誉了………” 龙尊吾正色道:“所调『疾风知草劲,患难显亲朋』,这句话是一点也不错的,只有在危难艰困之时肯伸援手的朋友,才能称做真正的朋友,师爷你正合了一句话『雪中送炭』了………” 尚师爷欣慰的道:“老夫与少兄虽然神交已久,却是初次见面,难得少兄竟然如此知我,对,老夫生平,最恨的便是那些专事奉承,惯于谄媚的小人,最不屑的便是那些只知『锦上添花』的附炎趋势之徒!”说到这里,他又面向唐洁道:“只是居此多日,蜗居的简陋,待慢了唐姑娘了………。” 唐洁俏生生的脸蛋儿一红,忙道:“师爷太客气了,我……我觉得一切都很好………。” 龙尊吾也笑着道:“真不知该如何向师爷表达铭感之忱呢。” 摆摆手,尚师爷还没有来得及讲什么,外面,他那宝贝儿子尚文秀已气吁吁的奔了进来,一边大让着:“爹,爹,外头来了好多人,樊当家,朋四爷,还有一位十分美丽的大姑娘,以及很多樊家帮的大哥们都来探望你老啦………。” 尚师爷颇觉光彩的站了起来,口中却呵斥道:“你看你这大呼小叫的样子,在客人面前可还懂得点规矩吗,还不赶快出去迎着!” 尚文秀连声答应,又一阵风似的转了出去,龙尊吾与唐洁也随却站了起来,龙尊吾一面向外挪步,边逍:“师爷,你先请。” 推让了一会,终于由尚师爷走在前面,三个人匆匆来到大门,唔,胡同里喧哗着,已到处都站着人,在石阶前,刚有一辆乌蓬车停了下来,我们的朋三省四爷正掀开车帘,扶下了艳光照人的徐美媚,以及神色在憔悴中却显得颇为振奋愉快的“鬼眼”樊盛! 徐美媚刚一下车,她的二位护卫“玄鹤”牟迟德与“青鹰”梁禾已左右迎了上去,“瓜皮”韩正却亲自搀扶着樊盛,在钱富与他手下八个大汉的恭迎下缓步登上石阶。 尚师爷急步上前,先长揖到地,又上去帮着韩正扶掖樊盛,樊盛沙哑的一笑,语声显得有些疲乏的道:“师爷快请放手,这叫我樊盛如何敢当?” 呵呵一笑尚师爷道:“如今当家的你是病人,休要与老夫客。在寻常,想要老夫扶持当家亦不能哩。” 樊盛一抬头,看见了含笑立在门边的龙尊吾与唐洁,他枯黄而干枯的面容上顿时涌起一片难以言喻的感恩与激动神色,沙着嗓子,他颤声叫道:“龙兄…………。” 龙尊吾一个箭步来到樊盛面前,低笑道:“这一夜,樊兄一定担足心了。” 双目中噙着隐隐的泪光,樊盛唏嘘道:“龙兄,我知道………这一战多亏了你,要不,只怕樊家帮再也难雪此仇,难回此城了………龙兄,听说你还带了伤?” 恳切的握着樊盛双手,紧紧的,龙尊吾沉缓的道:“决不要这样说,若非贵帮各位兄弟齐心用命,朋老哥调遣筹幄有方,我一个人又岂能成事,一点皮肉之苦更算不了什么,况且,樊家帮与赤玉庄之战,我又那里免得了责任?樊兄如此相待,却越发使我汗颜了………。” 叹了口气,樊盛又亚的道:“龙兄你要自行领咎,谁也知道事情并非如此单纯……天要龙兄你来相助否则,昨夜的情形便要完全改观了………听他们告诉我,对方的好手几乎大多数都是吃龙兄你一个人干翻了的?” 摇摇头,龙尊吾忙道:“这是弟兄们谦怀了,还不是大家合力互助的结果?尤其……” 他还在客气着,一侧的朋三省已迈了过来,他用力一拍龙尊吾的肩头,大叫道:“喂喂,你们两个活宝到底是有完没完?自家兄弟还他妈在这里穷客气一番,也没看见大伙全呆在这里发楞?好啦好啦,都给我进去,要咱们师爷泡上壶好茶,弄点东西填填肚子,“哙珍楼”的酒席马上就要派专人送来了,你们去磨菇吧,我姓朋的可不等啦!” 尚师爷也陪着笑道:“朋四爷说得对,请,请,各位全朝里请………” 于是,一行人谈折,笑着,鱼贯走进门内,里头,尚文秀又在忙活了,另两个尚宅的下人也被指挥得团团转……… 龙尊吾与唐洁却没有进去,依奋站在门边,而石阶下,牟迟德和梁禾正拥簇着徐美媚朝上面走来今天,徐美媚已换了另一袭翠绿色的衣裙,还加意配上一领缀满宝石闪闪发光的披襟,乌黑柔密的秀发高高的挽起,玉簪铮琮,环配轻摇,越发衬托得面似芙蓉柳如眉,秋水为神玉如骨了,她轻轻提着裙脚,娉娉婷婷的行上台阶,隔着龙尊吾与唐洁尚有三步,她已目光水盈盈的注定唐洁,深深衽为礼,口中珠走玉盘般道:“徐美媚拜见唐姐姐…………” 方才,在徐美媚甫始下车之际,早想一睹真容的唐洁已经迫不及待的看见了她,徐美媚的美艳与雍容是无可疵言的,她那一股高雅华贵的气质,在瞬息间已使唐洁心中折服了,她明白这是一个足可令人神魂癫倒的美人。同时,她也看得出对方更是一个贞烈而专情的女子,那双柳眉儿媚而不惑,一对丹凤眼清而不淫,小巧端正的鼻刚劲傲倔,菱形润的嘴柔美却冷沉,容貌上,再再都证明她是一种女人,一种不易相处,但处好了便死也不能分开的女人! 急忙上前两步,唐洁扶起了徐美媚,含笑道:“不敢当,姑娘切莫如此多礼…………” 徐美媚盈盈站起,目光连看也不看旁边的龙尊吾一眼,迳向身侧的“玄鹤”韦迟德道:“迟德,献上薄礼。” 韦迟德上前一步,双手不知在什么时候已奉着一具纯金的,上面嵌着七颗色彩不同的硕大宝石的方形小盒,恭敬的举到唐洁面前。 这一着,唐洁却是颇出意外,她怔了怔,有些着急的推让道:“初次见面,怎敢收受姑娘这样贵重的礼物?还请姑娘收回留做他用,我是无论如何不能领纳的………。” 轻柔地,却是恳求的,徐美媚道:“姐姐,这只算妹妹对姐姐的一点小小心意,说不上贵重,更说不上赠与,姐姐,盒子叫『七虹盒』,里面装的是十六颗『蓝火钻』缀饰成的一颗心,这颗心,表示着姐姐对龙壮士的坚诚,也表示妹妹我对姐姐的仰慕及坦莹………。” 一番话说得细腻温婉,更说得情深意重,把唐洁心中原存的一些儿怨意与不满顿时扫得精光,唐洁微红着脸儿,只有伸手接过还一直躬身举奉在牟迟德头顶上的“七虹盒”,有些窘迫的道:“谢谢妹妹了………我,我却没有什么好东西还赠妹妹………” 清澄眸子的凝视着唐洁,徐美媚低柔的道:“姐姐无庸客气,只要姐姐能像一个妹妹般待我护我,这一生………我已是享用不尽,感激不尽了………。” 唐洁心中暗忖道:“好厉害的妮子,难怪尊吾这傻小子被她弄得心摇神荡,一筹莫展……心中想着,她口中却道:“妹妹放心,姐姐………会这样做的。” 掩不住的喜悦流露在徐美媚的眼角眉悄,她微微抖索着,显得紧张而又激动的问:“真的?姐姐?可是真的?” 暗暗叹了口一,唐洁幽幽地道:“真的。” “姐,若非当着这许多人面前,我………我真想紧紧的拥抱住你,姐,你待我,在太好了………” 微微一笑,唐洁道:“我想,这也是个缘份………” 急不迭的点着头,徐美媚忙道:“是的,是缘份,姐,我一定永远尊敬你,爱护你,驯服你,我一生永远都听你的话,姐,我一生的幸福全是你赐给我的,将来,任你打我骂我我都不会有丝毫怨言,姐,我感激你………” 说到后面,徐美媚的双眸中又见泪光盈盈,连语声也要待有些哽咽了,唐洁不觉感动异常,她又是爱,又是心疼,又是不忍的上去揽住了徐美娟,悄声呵慰道:“不要难过,妹妹,今天………正该是个值得喜悦的日子才对,我会像亲妹妹似的爱护你一辈子,现在,我是真从心底喜欢你了………” 含着泪,徐美媚抽噎着道:“真的?你不讨厌我?不讨厌我分占了龙尊吾对你的爱?” 坦直的一笑,唐洁低细的道:“从现在开始,不!” 紧握着唐汉的手,徐美媚红着眼圈道:“姐,你真好……” 一扬头,唐洁斜睨了侧傍苦着脸默不作声的龙尊吾一眼,笑着道:“走,妹妹,到我那里坐坐去,前厅里全是男人,我们不要插在里面,尊吾” 龙尊吾忙应道:“什么事?” 眉梢子一扬,唐汉冷冷的道:“你等下到我那里来。” 龙尊吾连连点头,红着脸道:“是的,我等一下就来………” 于是,唐洁挽着徐美媚亲热的行向门内,临进门,徐美媚实在忍不住了,飞快的回头看了龙尊吾一眼,这一眼,其中包含了说不出的爱意,说不出的喜悦,以及,说不出的甜蜜! 痴痴的望着这一双丽人婀娜的背影,龙尊吾如释重负般长长吁了一口气,紧搓的双手也放了下来。 “玄鹤”牟迟德靠近一步,抱拳道:“恭喜龙公子,贺喜龙公子。” 第54章 柔柔意 熊熊仇 悚然一,龙尊吾面红耳赤的窘笑道:“谢谢牟兄………” “青鹰”梁未也露齿一笑道:“方才,好险哪!” 龙尊吾的面色越发窘似关夫子,他连连抱拳道:“全是托天之福,托各位兄台之福……” 牟迟德与梁未不禁哈哈大笑起来,于是,在龙尊吾的肃手让客中,三个人一道行向了里面里面,前厅内,这时却也恰好传出来一阵喜悦的,欣愉的笑,这片笑声,宛似一下子就把人们心头上的云翳扫光了。 五天之后,这是一个寒冷的,幽静而萧素的黄昏。 尚宅的后院里,夜风吹拂动松涛如泣,一片沉沉的烟霭浮沉飘荡在四周,唐洁居住的那幢小巧香房里,正有一线温暖的灯光透了出来。 外面的房间中已升起了一盆熊熊的炭火,炭盆是因鼓形的,白厚瓷镶着蓝边,上面还淡淡的画着几竿修竹,烤着火,闻着那股特有的温热气息,越发令人畏缩于室外的冷冽,越发感到冬天已经来了。 在一张着饰垫的大太师椅中,龙尊吾正舒适的伸开两腿,悠闲自如的享受着这片和熙如春的温暖,唐洁坐在他的对面,手中在有一针没一针的缝着件白色中衫,而徐美媚却坐在她傍边,双手托着下巴,津津有味的在瞧着………。 无可置疑的,这是一付多么令人羡慕的小家庭景像,而在这景像中的男主人,却是好生有福,非但享尽了左拥右抱的齐人之乐,这一双少女又是如此的美艳娇柔,娴淑温婉,能处身在这种环境之中,只怕任何人却会留恋不舍,给神仙也不做了………。 忽然,徐美媚斜睨了半闭着眼睛的龙尊吾一眼,轻悄的道:“喂,尊吾,我们在这里到底还要呆多久呀?看你这样子好像一点都不急,这也不是我们的家……。” 说到家,徐美媚的俏脸不禁一红,她连忙又垂下头去,唐洁都笑了,她微露出一口编贝般的洁白细齿,低柔的道:“是樊叔叔和朋大哥硬留着多住几天的,最近他们也很忙,又要安抚伤亡,又要收拾残余,又要重振基业,又要再建宅第,够他们里外跑了,不过,听朋大哥说,这些天来,他们已弄得快舒齐了……” 睁开眼,龙尊吾点头道:“不错,我心中也急得很,但我还提防赤玉庄姓曹的是不是仍有蠢动的意图,据派在那边的眼线回来禀报,曹老大不会再有卷土重来之心了,一则他遭此惨败,业已万念俱灰,再则他经过这一次浩劫之后,能手尽失,如今自保还嫌力量不够,根本已无法再做他图,现在我才算全放了心,至少樊家帮在这重创之后可以安定下来,无虑再有兵灾………” 笑了笑,他冲着眼前约二位美娘子一裂嘴,道:“二位是否已有了什么计划?” 唐洁怔了怔,摇摇头道:“反正我完全看你的意思,你要怎么做就怎么做,我跟着就是了……” 唇儿一抿,徐美媚“咕”的笑了一声道:“尊吾,你可是要听,我和姐姐的意见?” 龙尊吾笑满:“当然。” 徐美媚先看了一傍的唐洁一眼,一本正经的道:“在蓝湖海东方七十里,有一座十分美丽的小山,叫做”心盟山”,山上长满了『银桦树』与“有情花”,一条瀑布从半山垂流,成一湾清溪,溪底全是五颜六色的光润小石子,山脚下,丝草如茵,柔软得像一张绵长无限的地毯,『心盟山』里也有小巧幽丽的山谷,也有青石嵯峨的奇岗,在春天,微风吹来,红花齐放,可以在清溪中濯足,在草地上打滚,在夏天,瀑沛喷洒,像是碎玉莹翠,可以戏水,也可以在下流中垂钓,在秋天,晴空万里,只飘着几抹淡渺如絮般的浮云,银桦树的枝干挺伟的迎风摇曳,我们可以到青石丛中捉迷藏,到小山谷里去大声笑闹,在冬天,瑞云纷飞,大地一片粉妆玉琢,我们可以遥眺群峰千岭的皑皑积雪,数着屋前瓦下的流灿冰柱………这该是多么美的享受,多么令人不能忘怀的人间仙境,这地方,正可做我们未来的居处………” 唐洁的双眸都听得迷蒙了,她痴痴沉沉的就像坠入一个梦中一样,好久,才喃喃的道:“可是………真有这么一处美丽的地方吗?” 点着头,徐美媚真挚的道:“有,一些儿也不假,只会比我描述中的更美……” 眼睛中射出一片兴奋的光芒,唐洁转向龙尊吾道:“尊吾,我们到那里去,好吗?在那里建造我们的家,一个安安静静,温温暖暖,甜甜蜜蜜,真正属于我们三个人自已的家!” “好像,隔着蓝湖海银城太近了一点呢?” 小嘴一鼓,徐美媚嗔道:“那有什么不好?银城又惹着你啦?隔着近,才有个照应嘛,没有事我又不会常跑回去………” 龙尊吾低沉的笑着道:“没有关系,我不是那种看不开的人,你要回去尽可自便,别忘了我还有另一位陪着。” 怔了怔,徐美媚臊得满脸嫣红,又气又羞又急的奔到龙尊吾身前,捏起两双粉团似的小拳头轻轻重重的槌打着龙尊吾,边不依的道:“不来了,人家不来了,还没有正式成亲,你这没良心的就巴着我回娘家,你你你………你最坏了………” 唐洁也啐了龙尊吾一声,笑道:“妹妹,不要理他,你要回去,姐姐陪你一道,就留他一个人在家里守门,看他还凭什么拿翘!” 炳哈一笑,龙尊吾捉住了徐美媚的双手,道:“好家伙,天地尚未拜,你们两个已是沆坑一气,串通了算计我,将来还有我混的余地么?” 徐美媚杏眼一瞪,道:“你知道就好,哼,以后有时间要你顶扫把,跪马桶盖,打地了,再不,叫你吃巴掌的滋味………” 有趣的看看徐美媚,龙尊吾低声道:“美媚,这些驭夫的法要,以你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却是从那里学得来的哪?” 未加思索,徐美媚脱口道:“这还用学?光看着娘给我爹吃的排头不就全明白啦?” 一言出口,龙尊吾与唐洁俱不由失声笑了起来,这一下,徐美媚才知道自已失了言,她顿时又羞得面如绛紫,冻玉也似的脸庞上浮着懊恼,两只小粉拳又雨点似的落到了龙尊吾的肩上。 室中正是一片春情洋溢的笑闹,正甜甜蜜蜜的响着嗔啐,门儿已被“碰”的推开,寒风卷入一阵,朋三省的怪叫声传了过来:“哦哈,我的乖乖,老弟你小子也未免太享福了嘛,老哥哥忙里忙外搞得筋疲力竭,腰酸背痛,你却坐在这里让未来的弟媳妇背拿肩,嗨,不公平,太不公平!” 说着,这位腰粗膀阔的大伏堡四爷反手关上了门,挤眉弄眼的走了进来,徐美媚不好意思的收住了手,与唐洁二人双双上前招呼,朋三省摇摇手,哈哈大笑道:“不客气,不客,二位弟媳妇且请回坐,呵呵,你们真是相亲相爱哪,还没进屋子,只在门口就可以听到你们里面这嘻嘻哈哈的热闹声,老哥哥我呢?听在耳中,心里就越发感触万千了………” 唐淡笑着替朋三省斟了一杯热茶送来,边低声道:“朋大哥,你又有什么感触呢?” 笔意长长叹了口菊,朋三省接过茶杯道:“就说我吧,今年已是四十多靠五十岁了,到目前别说孩子,就连老婆也还在她娘家,看看你们成双成对,恩恩爱爱,再瞧瞧我这形单影只,孤孤伶伶的样子,怎能不会有感触?他奶奶古语说得好,”不幸有三”那“无后为大”啊,没有老婆没有关系,绝了子嗣却连老祖宗在地下也要气得吹胡子瞪眼,数落我这做子孙的不肖啦,缺德啦,不知讨人家娘们喜欢啦等等,唉,时光不饶人哪,这一把年纪了,再拖下去,就越来越不是个味啦……” 龙尊吾听得几乎把肚皮都笑痛了,他捂着胸口,咳咳着道:“朋三省思凡了……” 这边,徐美媚走近了两步,她笑道:“记得在那座山上的破庙里朋大哥也提过这件事………当然,我一定会为朋大哥效劳的,但是,不知朋大哥的条件如何?喜欢的又是那一类型的女子?请朋大哥言明,好歹我们也为你拿个主意。” 朋三省炳哈笑道:“说真的,老婆么,是得娶一个了,我这一把年纪,爹娘又不争气,再偏生给了我这么一付人见人怕的阎王脸盘,样样比人家稀松,那里还敢着谈人家什么条件?只要不挑剔我已经谢天谢地了………” 忍住笑,龙尊吾一本正经的道:“美媚,朋老哥那里还有条件,只要是个女人就成了。” 朋三省连忙双手乱摇,急道:“不,不,虽说没有条件,却也不能这般简单,找个缺眼少鼻子的女人怎么行?我是独眼,老婆总不能也少一只招子呀,再说,若弄来个六七十岁的老太婆,足可当我的娘,还得我去侍候她,那就更说不过去了,条件是谈不上,不过么………” 他打了哈哈,又道:“年纪最好在三十郎当岁左右,不要超过四十大关,老姑娘也行,寡妇也笑纳了,长像不必太强,可也不能丑得似个夜叉,最好多少识几个字,别如我这般斗大的方块儿认不出两罗筐………如果实在没有,二十来岁的大姑娘,我自然也不忍拒绝………” 一番话,说得室中的三个人全笑弯了腰,好一阵子,徐美媚才拭去眼角笑出来的泪水,蹙着声道:“就是这样了,我们一言为定,朋大哥,这件事包在我身上,在银城,多的是千娇百媚的女孩子,我负责为你说妥一个………” 朋三省急忙抱拳为礼,又一面道:“朋某人先谢过大媒,但是,呃,弟媳妇,可不能要人家心里不情愿啊………” 徐美媚正色道:“放心,一定要对方心甘情愿,自自然然,丝毫也不勉强,我也晓得,这种事是勉强不得的,是不?” 朋三省心头想笑却忙道:“对,对,弟媳妇说得有理。” 这时,龙尊吾笑道:“好了,朋老哥。你的事情谈完,如今也该商讨一些正经的事了……” 朋三省忙道:“什么正经事?我的终身大事还不够正经么?” 摆摆手,龙尊吾道:“本来,在这种欢愉的气氛下,我不该又提起些扫兴的事,但却不能不提,不能不说………。” 他这边句话,使房中的三个人都沉静了下来,同时三个人心中也都想到了龙尊吾要提起的是那些事。轻喟了一声,龙尊吾徐徐的道:“你们都晓得,我的那笔血债,如今才只偿还了一半,倘有一半未曾报得,当年杀害我妻,残我肢的双双人狼,除了他们的为首者“老黑”应彪与老四“秃子”毛贵山已恶贯满盈,被我诛绝以外,还剩下第二个万老九和第三个“黄发”褚长春,褚长春在我们反袭本城与赤玉庄的人马混战时已经乘乱逃走,但是,那万老九我却知道在那里,“望天台”,朋老哥,知道这个地方么? 朋三省点点头,道:“我知道,这地方是一处孤立的高地,在『阿落溪』偏北十二里,那里属赤玉庄的地盘之外!” 龙尊吾缓缓地道:“从这里去,须要多久的时间?” 沉吟了片刻,朋三省道:“骑上一匹好马,大约也要一天一夜左右才到得了…” 说到这里,他反问道:“是不是万老九在那里?” 点点头,龙尊吾道:“是的,记得第一次在樊府见面我曾伤了他?他就在望天台养伤,褚长春自此地逃脱之后,必定去与万老九会合,再作他逸之图,只要找着他们中间的一个,其他一个也就无庸再费功夫去查寻了。” 朋三省皱着眉道:“那是五天以前的事,五天之后,他们还会呆守在那里么!而且,他们已经知道赤玉庄溃败的消息,失去了保护的靠山了………。” 龙尊吉淡淡的道:“不管他们在与不在,只要有一条线索可寻,蛛丝马迹,也总能追到他们,望天台那里就是一条线索的开始…………。” 朋三省必注的道:“你肩胁上的伤可曾痊。” 急忙使了个眼色,为了怕唐洁和徐美媚担忧,龙尊吾一直把自己的创伤处掩饰着,根本就未提起过,看着他身上的斑斑血迹,两位姑娘还一直以为全是别人的血,她们却不知道,其中亦有龙尊吾自已的血! 但龙尊吾有那些珍罕的灵药带着,这几天来自敷自抹,伤口,早已结疤啦……。 朋三省会意,急忙住口,但徐美媚与唐洁两个却全变了脸色,尤其是徐美媚忍不住惶急的道:“什么?尊吾?你还受了伤?你可装得好像啊,一直把我和姐姐蒙在鼓里………你为什么不说呢?” 笑了一笑,龙尊吾道:“说出来有什么意义?除了令你们二位焦急不安之外没有一点好处,你们再急我还是受过伤了,是不?你们放心,现在已经完全好啦。” 说着,他还挥动了一下两边的胳膀以资证明,这样,两张俏脸儿才缓和了下来,但是,却仍有一股掩不住的关怀与气恼。 转头看着来回踱步的朋三省,龙尊吾又道:“老哥,明儿我即去望天台办完事立刻回来,回来之后,我们边走一趟川境,别忘了『魔眸教』与『紫衣派』之事,『东治府』易壶公易老儿还和紫衣派的人们在眼巴巴的但盼着我们去呢…………” 朋三省点头道:“不错,再晚时间就来不及了。” 看了一侧的唐一眼,龙尊吾缓缓的道:“还有唐洁的父仇,我想,一下子都结算了吧。” 唐洁蓦地全身一震,黯然垂下头去,这一刹眼圈儿都红了,朋三省是知道她的事的,默默颔首无语徐美媚却有些愕然,她迷惑的道:“姐姐的父仇?尊吾,什么父仇啊?” 淡淡的,龙尊吾道:“就是盘据在紫芦山区的铁矛帮,她的杀父仇人是一个名叫古颜的人物,我想,如今那古颜也该偿还这一笔血淋淋的债………” 第55章 望天台 送恶魂 “望天台”。 这是一处高于地平面二十余丈的隆起山脊,由黑褐色的岩石与猩赤红的红土所天然堆砌起来,约有三里方圆,从这里,可以看见远近的迷蒙峰峦,荒原荆野,以及,一弯如带的“阿落溪”。 现在,正是晨光曦微,寒露冷重的拂晓,大地全是一片寂静,没有一丁点儿声息,甚至连虫呜鸟叫的声音也没有,这一刻,望天台左近的景物都像还沉溺在睡梦中一样。 有一个人却并没有耽沉在睡梦中,连大地都是那般疲乏而进入黑暗的休酣里的时候,他却仍在狂奔着,飞驰着,如今,他已来到了这个他急切想来的地方,策马孤立于望天台的脊脚之下,正仰首默默的朝上打量着…… 不错,他是龙尊吾。 自昨天凌晨到今天早上,他已整整独骑奔行了一天一夜,但他并不感到疲累,感到的,只是一腔热血的沸腾与满心的焦虑迫促。 伸手轻拍着混身汗如水淌的马儿,马儿的嘴大张,流挂着白黏黏的涎液,鼻孔中喷出团图的雾气,肌肉在不停的抖动痪,它确岳过份疲乏了,这一段长程的奔波是如此艰辛,任它名叫“一阵风”,任它是一匹千中选一的好马,也有些难以支持…… 龙尊吾缓缓翻身落地,微微伸展活络四肢,他那袭击、装银白色的长衫在晨风中猎猎拂动,时而隐现出左胸前的光致的象牙刀柄;半晌,他叮了口,由马儿在附近食草游荡,自己已用驰电掣般掠向了望天台上面在茅草杂树中快速跃飞着,片刻之后,他已来到了望天台顶端,顶端,是起伏不平的一条窄狭地带,就在一片较为低洼的疏林边,嗯一栋完全用松林枝干搭就的房屋已映入眼中! 龙尊吾目光炯然的四处搜视,当他认清了整个望天台上就只有这一栋房屋的时候,他没有再做犹豫,立刻怒矢般的长射而去。 几个起落之后,他已来住了这栋松屋之侧,这是一栋带着粗扩的典雅风味的房舍,无论那一部份,也都是用一根根原始的松木干所搭造,斑烂褐黄的树皮还附生在树干上,看去特别有一股淳与古拙的感触这栋房屋有三扇窗,房侧及屋后各一,而门户则开在房屋前面靠左,龙尊吾虽然小心的观察了一遍,却并没有放在心上,在他的本身功力来说,这些门窗对他,对敌人却并无意义,因为他知道,只要一旦动手,只怕他的猎取物将难有希望脱逸不论是有多少出路供给他们逃命。 闭闭眼睛,龙尊吾大袖一挥,冷峻的沿着屋前木造的五层梯阶到了门口,而门是关着的,他没有考虑,徐徐敲了几下。 屋里是一片沉寂,但龙尊吾侧耳倾听,可以依稀听到隐约的鼾睡声;于是,他较为用力的又重重拍了几下门。 饼了一阵,里面有一个显然是尚未睡醒觉的朦胧语音响起:“谁呀?这大清早的就来拍门?” 龙尊吾温和的道:“是我,赤玉庄的人……” 半晌,开始有悉嗦的的穿衣声及穿着鞋子拖地的理音传到门边,里面这攸仁兄一面低盘咕哝着一面拉开门闩,颇不耐烦的启开这来开门的汉子瘦的,一张面孔青中泛黄,就像得了多年痨病似的,他披着一件黑衣,半挣着一只惺松睡眼,尚未看清门外的是谁,龙尊吾已猛一把将他推了个四脚朝天! “唉”那汉子痛得大叫一声,朦胧的睡意也全吃这一推给跑了,他两手撑地,楞呵呵的瞪着形色冷酷,站在面前不言不动的龙尊吾,一下子竟连舌头也转不过弯来了。 就在两人四目相视的当儿,里间,一个闷压压的语声已急急传过来道:“曹三,你他妈一大早就鸡毛子喊叫干啥?见鬼了?” 这有气无力的声音,却使得龙尊吾突地一颤,虽然他甚少听到这人的说话声,但是,当初只听过一两次也就够了,够得足以令他终生不忘,永刻心版;是的,这语声,在龙尊吾来说,已不似是从一个“人”的口中发出,那是一头狼的嗅叫,一只野兽的咆哮! 双目中血光顿射,他牙齿紧咬,一步一步的朝里面行去,这时,倒在地下的仁兄才急忙挣扎着站了起来。他慌慌张张的往前一拦,边叫道:“喂,喂,朋友你是那一道上的英雄好汉?这么乱闯乱撞的?里头是万大爷养息的房间,你也不听候传报就便往里进?” 龙尊吾反手一个大耳光,打得这汉子鬼号一声,整个人平飞着起了三尺,满口鲜血狂喷着重重摔跌出去,这一下,他除了直躺在地下咯嗦,连哼都不会哼了。 “嚓”的闪身而进,龙尊吾魔鬼似的挺立在房间的当中,不错,这间房子里果然有他欲寻的对象“双双人狼”中的第二个角色万老九! 万老九到底也是久经风浪的老江湖了,方才他甫始听得那曹三吱叫,已自觉情形不对,抓起榻边的一把“虎齿棒”便翻身下来,但是,却没有来得及再有其他动作,龙尊吾的影子,那冤魂一样缠绕不散的影子,已那么令人神飞魄故的映入视线之内! 抑制不住的恐惧突然笼罩了万老九全身,他上下牙床在捉对儿颤响,躯体也一阵紧似一阵的抖索着,那张本已瘦削而青白的狩丑面容,在这一刹,更是扭曲得变了原形…… 残酷的在唇角浮起一抹微笑,这抹微笑,有如一只猫儿在悲悯的对着爪下的老鼠做着讽刺,龙尊吾毫无表情的道:“久违了,万老九。” 呆浮在额际的青筋宛似一条条的大蚯蚓,万老九全身冷汗透衣他的心腔也在“通”,“通”的狂跳着似是一下一下的敲击他的肋骨,几乎连意识都麻木了。好一阵子,他才嗡合着嘴唇道,“龙……龙尊吾……你,你要做什么?” 点点头,龙尊吾徐缓的道:“问得好,万老九,你自然明白,我来这里不是要与你交朋友,我们多年前那笔债血的债,你算算,连本带利,该怎么个还我法?” 巨大的恐怖与惧展撼着万老九这只病狠,他大大在摇幌了一下,面白如纸,颓丧而微弱的道:“龙尊吾……当年的事……我不是有意如此……那全是他们几个人的主意……你已杀了老黑应彪和秃子……这笔账,该已算清了……龙尊吾,我只是一个伤残的人……你就放过我吧……” 冷凄凄的尊不龙尊吾铁一般的道:“在你们奸杀我妻,重伤于我的时候,你们可也曾想到过这句话?” 机伶伶的打了个寒颤,万老九乞怜的道:“我知错了……龙尊吾……我答应你自此以后永远退出江湖,洗心革面,从新做人……那怕修发出家,我也心甘情愿……” 踏前一步,龙尊吾冷漠的道:“万老九。你也在江湖上闯过,你也以心狠手辣而出名,你定然知道”血债血还“这几个字,不再像个女人,拿起你的兵刃来与我一搏,就是荡魔志41——遇窄途惊巨变 一个滨水的山垣,有一片金黄色的细软沙滩,山垣的四周都是密密层层松林,而松涛簌簌低语,此地好安宁,好幽密。 一条以巨大青石砌就的码头伸在沙滩之外,绿燕号便轻巧的泊靠在码头之傍,船上的灰衣大漠们正匆匆来往,忙下锚落帆桌红诸事,船楼上,龙尊吾正卓然而立,徐美媚则静静地依在他的身侧。 “这地方,是银城早就挑选好了的泊船之处?”龙尊吾低声问他身侧的俏丽人儿。” 点点头,徐美媚道:“还算好吧?” 龙尊吾一笑道:“很隐秘,很静。” 银铃似的一笑,徐美媚悄声道:“尤其是,隔大明县城很近从此向南行,只有五十多里,是么?龙尊吾笑道:“你又想到那里去了?” 眨眨眼,徐美媚道:“别看你表面淡然,其实哪,哼,谁不知道你心中早已急成个什么样子了,还以为人家不知道?舐舐唇,龙往吾正色道:“到了大明城,美媚,你可得照我的眼色行事,别毛毛糙糙的来,免得将事情砸了,嗯?” 徐美媚伸伸头埤,。道:“看你吓成这个核子,你就这么怕她兮”叹了口气,龙尊吾道:“我是怕她受剌激。” 徐美媚忙道:“我答应你就是了嘛,又何必叹声叹气?放心,我会一切依你的………。” 暗门在这时起了两生低弱的夺嗦声,牟迟德的声音优雅传进:“小姐,舶已靠定,可要即时登岸?” 徐美媚转头以微的目光瞧看龙兮吾,龙尊吾点点头,于是,徐美媚略略提了语声道:“等一下就上岸,迟德,叫金子他们好生守着船,你和粱采跟我们,备四匹马。” 门外,牟迟德恭谨的答应一声去了,徐美媚回过头来,嫣然笑道:“行吗?我的老爷。龙尊吾抱拳道:”铭感在心。” 一撇嘴角,徐美媚道:“别见了那位忘了这个就行。” 微微搂住她的腰肢,龙尊吾笑道:“言重了,我龙尊吾岂会如此薄幸?” 徐美媚做了个鬼脸,道:“哼,谅你也不敢。” 于是,两人都忍不住笑了,他们推门走出帕楼走下左悦,牟迟德正在指挥看几名灰衣大漠将四匹雄骏的高大马儿牵到岸上。 一侧,青鹰粱采幽灵似的跟了上来,徐美媚看了他一眼,龙尊吾也察见了,他微微一笑,道:“梁兄,有烦你了。” 龙尊吾这豁达大方的态度,倒令青鹰有些拘谨不安,他赶忙躬身,语声低沉的道:“不敢,此乃在下应尽之责。” 龙尊吾诚挚的道:“日后相处时光正长,晨昏朝暮,尚请粱兄莫拘俗习,你我交谊自然坦诚,更祈粱兄莫予见弃才是”梁采感动地道:“公子垂爱在下岂敢不遵宁”深沉的一笑,龙尊吾道:“如此我就安心了。沿着大船搭就的木板,四个人走到了青石砖头上,牟退德趋前一步,微笑低声道:。”大小姐,你的那匹“牡丹”没有跟来,它有点不太舒服,马庙的缺耳老柯说还是养息几天比较妥当。” 徐美媚点点头道:“把”一阵风”给龙公子骑。” 顿了顿,她又道:“金子你交待好了?” 牟迟德笑道:“唔,他正侯在船上等蓍呢。” 龙尊吾与徐美媚一起转过身,唔,在舶的左舷外,一个满脸大胡子,豹眼海口的魁梧大汉正躬身朝这边行礼。 徐美媚提高了嗓音道:“金子,。你好生守船,我们不一定在什么时候回来,你交待船上的人不准扭畦,尤其不得惹事生非。” 那叫金子的魁梧大汉打雷似的笑道:“大小姐放心了,这里有我姓金的待,包管不出了差错:“徐美媚侧首道:“好了,咱们走。” 四个人同时偏身上马,玄馆牟退德颌先开道,叨乘健骑泼剌叫孓向右面的一片岗,片刻问出穿入松林之中。 岛上。 徐美媚策骑近了龙尊吾,她略略一理鬓角,妩媚的道:“尊吾,你心中在想什么?” 目光在四周的松干上游移看,龙尊吾平静的道:“什么都想,又侯是什么也没想,悠悠忽忽的。思绪似一团乱丝,老是聚集不起来………” 徐美媚怠诘的道:“别急,到了大明城就好了………” 望了徐美媚一眼,龙尊吾道:“怕越近了越心乱。” 轻轻一笑,。徐美媚道。”“不要担,尊吾,船到桥头自然直,你不是说,人与人之间的聚合在于一个”缘”字吗?我相信我和唐姐姐会有缘的,尤其是,与你更有………” 龙尊吾有些哭笑不得的道:“你怎知道你与她含有缘?” 徐美媚笑道:。“这是一丝预感,我好像一直兄倡唐姐姐很柔驯,很娴淑尤其是,很明理,兮吾,她该是生得瘦瘦细细的,娇娇小小的,是不?”。、、龙尊吾在唇角浮起一抹笑意“道:”你猜得大致不差。” 徐美媚得意的道:“如何?我不是骗你吧,我们银城的人,大多有这种神机妙算的本事,我还不叫强,我爹啊,才真厉害呢…t…:”瞧向后面急速退去的松影,龙甘吾笑道:“令尊既是如此厉害,怎的见了令堂连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呢,莫不成令堂的本事更佳。”、窒了一窒,徐美媚嗔道:“你不要调笑人家………你不晓得,我爹有多爱娘,那不叫怕,那叫爱,越那样才越使情感亲蜜………” 吃吃一笑,龙尊吾道:“嗯,这倒是前所未闻的高论………” 脸蛋儿一红,徐美媚撒娇的道:“人家不来了,人家好心好意告诉你这些事,你只管一个劲的捉狭人家,坏透了………” 龙亡吾躲过去徐美媚拧来的手,抖僵加速前奔,这时,他们一行四骑已穿过松岗,直朝树下一条大道驰去。 十六只铁蹄起落如飞,蹄音有若擂鼓般传出了老远,在转过一道岔路后,地面始岖起来。 在后紧随的青鹰粱采快马靠近,双目闪闪向周遭探视,路旁,全是荒凉的田野,与起伏的嵌脚,没有一点人烟。 龙尊吾低沉的道:“美媚,梁兄似乎对这里十分注意7”徐美媚点头道:“是的,此处十分静僻,而且地形险恶,我们银城的仇家不少,三年前,便曾有银城的人在这段路上受过袭击。” 咬咬唇,龙尊吾又道:“此去大明城还有多远?” 徐美媚看看前路,道:“大约还有三十多里路………” 她又接看补充道:“这是一条山道,平时没有什么行人经过,但走这条路却近得很多,若到”万家镇”靠船,要多走十多里的冤枉路。” 龙尊吾微微仰头想了想,方待开口,前面的牟迟德蓦然带马旋空跃起,马匹尚未落地,他人已笔直拔升五丈。 徐美媚毫不惊慌的勒住坐骑,龙尊吾也同时停下,后头的青鹰梁采已策马超越而过。 拭去耳尖上细小的汗珠,徐美媚悄姥道:“这条路真邪,大约是迟德发现了什么………” 她话未说完,那没已响起了牟迟德的叱喝声,青鹰梁采的冷笑声,还有,一片冷厉暴棘的叫骂声。 那边, 就这一刹,已自道路的两侧跃出了近百个衣衫杂乱,形容疲惫的彪形大汉,他们手中各执看不同的兵刃,个个都以充满了仇恨的目光。杀气腾腾的眼,视已陷入包围圈内的牟迟德与青鹰两人! 徐美媚冷冷一哼,道:“这些跳梁小丑,江糊末流,也竟胆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拦路劫财起来,哼,他们这一次算是找对人了。神色中有些迷惑,龙尊吾细细的打且着十丈之前突然出现的这些江糊汉子,他似有所思的道:”美媚,你注意到他们当中竟有一半多带了伤么? 这一问,徐美媚方察觉出来,不错,那一百来个彪形大漠中,不仅个个衣衫污秽破烂,蓬头垢面,其中更有不吵人用白布包扎着头颈四肢,包扎处血迹殷然,透布渗出,像是这些人才经过了一场血战败下阵来一样,神色中,带有无可掩饰的狼狈与不甘。 也有些迷惘了,徐美媚轻声道:“他们好多人都带看伤………奇怪,为什么呢?这时,玄鹤牟迟德的话声已清雅却又冷傲的飘了过来:“………天下大道容天下人行,不才并未开罪各位,各位封在照面之下暴涌围上,不知居心何在?百多名大汉中,一个头上包看白布,生看一只大板牙的高个子猛然翻翻白眼,声如破锣似的吼道:“少他妈来这一套文绉绉的词儿,奶奶的,你是干什么的,我们是吃几碗干饭的,大家全是瞎子吃汤圆,心中有数,却是好生快,就这半天功夫你们已踩到这里来了,他奶奶的,老小子你是来得去不得了!” 旁边的青鹰粱采哼了哼,阴沉沉的道:“朋友,凭你们这等角色,也不嫌说话口气大些了么?” 大板牙嘴唇掀,他暴跳如雷的吼道:“你他妈是什么东西,在这里阴阳怪气活像死了半截似的放着狗臭屁,你他妈以为你能擎天,老子今天第一个就摆平你:“四周的葛衣大漠们愤怒的吼叫鼓噪,兵刃闪闪舞动,有如一片火,瞬息就将蔓延起来了。玄鹤牟迟德双手高举,沉稳的道:”各位朋友,常言说得好,冤有头,债有主,不才等与各位未知有过什么纠葛?犯得各位如此拦路阻止,更欲兴兵动武,如若我银城确是与各位结过梁子,不才自当接,舍命领教,但各位封不要找错了主儿,摸不清敌我,瞎闯乱撞一通徒增麻烦。” 对方的大板牙暴吼一声,叫道:“什么金城银城的,你们他妈的不是赤玉庄曹老狗的探马奸细才叫有鬼哩,。可笑你劫扮得活神活现在这里现世,妈的,你人少心寒了不是,你可别忘了前天夜里你们人多马众的那股张狂劲哪………” 另一个瘦小黑汉子大叫一声,激昂的道:“血皮,你他妈还在嚷嚷什么,夥计们,并肩子上了!” 玄鹤牟迟德手腕一翻,斑竹箫已眉背后拔出,他冷然道:“是你们不分青红皂白,怨不得吾等手竦!”。 百多名大汉呐喊吼叫看从四面悍野的冲了土来,大板牙舆那瘦小汉子领先扑进,大板牙边叫道:“去你你妈的那条腿,便叫你看看樊家帮好不好吃:“”樊家帮”三个字像三声雷响在龙客吾的耳边,他心头一震,意念转动间人已激射而出,口中边高声的大喝:“我是鬼眼樊盛的朋友龙尊吾,大家住手好说二”喝喊中,那边已然短兵相接,大板牙的三尖刀被玄鹤牟迟德的斑竹萧一磕震开,这位仁兄一个转身间,耳中已听到了龙尊吾的呼喊。 瘦小汉子正待举剑攻刺,却蓦地闪退,他左手一挥,大吼道:“弟兄们退下:“这一耽搁,龙尊吾已站到他们面前,瘦小的汉子细细的,却又怔忡的朝龙尊吾望了良久,猛然丢掉手中剑,”噗通”跪了下去,带看哭音的大叫道:“龙大哥,果然是你老人家………你可回来了,把我们眼都望穿啦………” 龙尊吾急忙将他扶起,四周的百名大汉业已欢声雷动的高呼起来:“龙大哥到了………”金面修真”龙大哥回来了………” 双手高举,龙尊吾好不容易才将各人的欢呼压阻,那大板牙已跑到跟前,苦看脸道:“龙大哥,你回来得晚了一步,只要再早上两天,赤玉庄的一干狗头们便不会如此便宜,我们也不至于弄了个灰头土脸,一败涂地啦………” 瘦小的黑汉子也跟道:“好狠哪,来了两三千人,人头挤人头,人身挨人身,就像起了一片潮,那等凶猛法儿涌了进来,还有几十名好手带先………” 大板牙又激动的叫道:“更加上”一极派”的王八蛋们帮衬,趁看黑,从四面八方掩了进来,我们未防到他们在混沼遭芟后仍会来得这么快法,措手不及之下可就损伤惨喽,前前后后折了五百多名弟兄,伤的还没算上………” 围在旁边的另一个秃顶大胖子也哑看声道:“可真叫凄惨,火光洞天,杀喊声像是鬼哭狼嚎,黑影里人追人,人扑人,寒森森的光芒映空闪,尽朝人脑瓜上砍,那种叫声,那种号声,老天,像是进了十八层地狱啦……:”竭力使自己保持冷静,龙尊吾沉稳的道:“樊当家的加今何在?” 大板牙睁看一双布满血丝的怪眼,道:“当家的伤得重,连夜送往”虎子集”治伤去了,虎子集有个名医,与当家的交厚………” 秃顶汉子也接道:“天可怜见,当家的一条命算保全了,他那左胁上的伤口已见了骨啦,另外几道刀口子也够深。” 龙尊吾又道:“朋大哥呢?” 大板牙忙道:“朋大哥也带彩了,只是不知伤得加何,当时场面乱成一团,事后也没见看他老人家,至今尚不知凶吉………” 咬咬牙,鹊贷吾道:“樊家帮就剩下你们这些人了7”大板牙唏嘘的道:“我们是昨晚上才聚起来的,奉当家的交待在此候命,到底还剩多少人谁也不敢说约摸另外还有三五股,人数有多少不清楚,朱大业朱大哥心中有数,。他今早来的,匆匆交待了几句话就又走了。” 龙客吾急道:“他什么时候再来?”。 大胖子接腔道:“朱大哥说傍黑他会再来………” 心头忡忡的,有一股难以言喻的苍茫与落寞感觉,象一下子失去了脚将身体悬在半空,龙尊吾感到一些折攀和依附的东西猛然失去了,脑子里空荡荡的,兴起了满腹酸楚………。 黑瘦汉子咽了口唾液,难涩的道…“龙大哥,天有眼要你回来,这笔血债,这段深仇,龙大哥,你得帮我们追索回来,赤玉庄那些狗操的,咱们是一个也不能放过!” 大板牙也渴切的道:“黑皮说得对,还有”一极派”的那些混混儿,帮赤玉庄趁火打劫,落石下井,他奶奶上上下下没有一个是人做出来的………” 心中包含看无比的内疚与悲痛,龙尊吾明白,樊家帮所以会落得今日的地步,自己的责任是无可推诿的,至少,导火线是由自己引起,这场血淋淋的杀戈,火辣辣的拚斗,其中,又藏多少人的哀凉,多少人的菟曲,更令他不能平静的,还有多少人的生命…:轻轻的,柔柔的,徐美媚挨到他的身边,。流露无限关怀的道:“尊吾,这些人你都认识?” 四周立的樊家帮好汉们,全被徐美媚当前的艳色所震撼,个个睁大了一双眼睛,迷惘而又惊异的虎视她,一时之间,除了人们的呼吸连一丁点嘈杂的声息也没有了。 龙尊吾苦笑了一下,道:“到大明城,我就是去他们那里,这些朋友全是的樊家帮属下,他们当家的更是我的挚友。” 舐舐嘴唇,龙尊吾又道:“就在我到银城的那段日子里,那批对头乘隙卷袭了樊家帮,由于人数众寡太过悬殊,他们败了下来,连他们当家的也受了重伤,还有,我的另一位老哥也失去踪迹,下落不明。…” 徐美媚焦急而又气愤的道:“你说的可就是在混沼和你拚斗的那一批人:他们好可恶………客吾,我们得快点设法寻寻你的朋友啊…:…”。 一旁,大板牙小心翼翼的凑了上来,堆笑道:“这位姑娘说得对,在这里,咱们一切全看龙大哥的调度了”任什么事只要交待一句,小的们豁了命也干得啦。” 龙宫吾硬看头皮笑了笑,得将徐美媚为四周围立的一干粪家叮弟兄们介绍│“列位兄弟,这位姑娘乃是在下新识的徐美媚徐姑娘,那边是全退德牟兄,粱采粱兄,兄弟们要多担待了。” 百多名江湖江子户齐躬身抱拳行礼,迸众口杂舌的客套,徐美媚微笑柚衽还礼,迸柔和的道:“这几天来,大家一定郡辛苦了,各位放心,只要能力所及,龙公子与我都会尽全力效劳的。” 大板牙掀着唇笑道:“樊家帮全谢啦,徐姑娘,你可真是人美心慈,和那位唐姑娘一样的令人打心眼里佩服!” 话还留着一个语尾,他已蓦地噎住,尴尬的连打哈哈徐美媚清楚的看到站在大板牙身后的黑瘦汉子正将拧了他一把的手偷偷缩回,徐美媚不由感到有趣的一笑,伪装未见的转过头道:“尊吾,我们下一步该怎安排呢?” 龙尊吾正想回答,牟迟德已走了过来,歧肃的道:“大小姐,我意思是立即由我或老粱中的一个回”银城”召集城中好手及属下勇士快艇赶来,与樊家帮的各位弟兄联成一气,马上反二赤玉庄将他们一举歼灭击溃。 一拂衣袖,玄鹤又道:“对方是乘樊家帮不备之际大举来攻,全然出了樊家帮预料之外,如今我们也同样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依样画葫芦猝袭对方,他们也必然估不到樊家帮在重损之下会有这等力量!” 青鹰梁采冷森森的一哼,道:“带”朱花球”来,照样烧他个片瓦不留!” 徐美媚轻轻的道:“你的意思如何?尊吾?” 沉默了片刻,龙尊吾道。“等见了樊兄再作决定吧,注我好好想想,这件事,。我们须要慎重而行,千万不能因一时意气而误了大举!” 秃顶大胖子凑近了两步,恭恭敬敬的道:“龙大哥,请到那边坐:面上被刷了光,连个招待贵客的地方也没有了,实在令小的们汗颜………” 龙尊吾安慰的拍拍胖子肩头,道:“别客气,我们全是自己人,怎算得上贵客呢?” 大板牙笑眯眯的道:“龙大哥,徐姑娘,呃,还有全兄粱兄,这边请了………” 仰首望望日头,隔看天黑还得有一阵子,龙贷吾侧脸过去道:“坐骑放在这里好了,他们会照顾的。牟迟德应了一声,四人眼看大板牙迈步向左面的荒野中行去,其他的樊家帮汉子们也纷纷自找隐蔽,寻个地方藏了起来,方路侧簇拥了那么多人,就这一会儿功夫己连一个也望不到了。隔看那条路约有两百步远,有一片隆起三尺来高的士脊,远远看去活像一只龟背,现在,大板牙正领他们往土脊的方向行去。 第56章 遵信诺 协同心 大明城外,樊家帮的人马衣履鲜华,刀佩齐全,在他们大当家“鬼眼”樊盛的率领下偕一干城中的仕绅商贾一直延伸出离城十里之遥,今天,他们乃恭送龙尊吾与朋三省等人转道赴晋,这等浩壮及热烈的场面,可谓是十分派头了。 龙尊吾、朋三省、唐洁、徐美媚,再加上牟迟德与梁采,一行总共是六个人,除了朋三省和唐洁骑的是樊家帮赠送的好马之外,龙尊吾他们全乘着初来时的坐骑。现在,他们全翻身落地,这里已是叉道口,到了该分手的时候了。 樊盛的气色已较以前丰润明朗得多,他含着一抹依恋的,带着微微愁挹的笑容,抢上一步,分握着龙尊吾与朋三省的手,低沉曲道:“今日一别,不知要等到何时方可重逢?大哥飘萍江湖,终年游踪不定,龙兄又待远赴晋境。时光易逝,韶华不在,却是好生令为弟的难舍啊……” 龙尊吾用两手反握着樊盛,恳切的道:“樊兄不要忧戚,人活着,就免不了生离之苦,唯其有离,也才有聚,我们都还年青,将来时日正长,把晤之期,不愁遥遥……” 朋三省也呵呵笑道:“妈的,小樊平时豪气干云,磊落粗昂,怎的今天却成了娘们了?你还怕我们不来哪?小子,你留心了,下次来我们就不走啦,非吃得你叫苦连天不可!” 樊盛强颜笑道:“大哥,就怕你们不来,来了,想要走为弟的也不答应……” 一傍,倘师爷捻着几根稀落的黄胡笑道:“下次再见,说不定不是在大明城而是在蓝湖海呢,当家的不要忘了,龙少兄大喜之日,就在眼前啦……” 樊盛看了看龙尊吾身后羞得垂下头去的一对美娘子,不由也替龙尊吾欣慰的道:“龙兄,你好福气,在你大喜之日,无论如何都得通知于我,任涉千山万水,我定赶到相贺,龙兄,你记着了……” 尚师爷急道:“可别忘了老夫,这一杯喜酒,老夫也是叨扰定了的啊……” 尚师爷身后跟随着的尚文秀亦期盼的道:“龙大叔,晚辈也得跟着爹爹一道来……” 一瞪眼,尚师爷斥道:“黄口小子,叔伯讲话,岂有你这畜生插嘴之处?” 朋三省与樊盛全哈哈笑了,龙尊吾忙道:“欢迎之至,到时候在下会托专人前来邀请各位劳驾观礼,而只要抽出闲暇,在下亦一定会尽量到樊兄处多做打扰的……” 圈环刀朱大业从傍边凑了上来,这位粗鲁坦率的汉子苦着脸道:“龙大哥,你可别忘了大明城,别忘了樊家帮呀,你是我们大伙儿的恩人,我们一辈子也忘不了你。” 龙尊吾握住他的手,诚恳的道:“我永远不会忘记你们,朱兄,别再提那些使我脸红的字眼,我们原是手足兄弟,是么?手足之间,本应齐心合力,同舟共济,又怎能谈上恩德两字呢?” 一位穿着锦绣福寿团字图长袍的肥胖老人呵呵笑了来,他摸着油厚的下领道:“对,还是龙少兄说得对,朱头儿这么一说,就成了见外啦!” 朋三省朝那肥胖老人道:“马员外,劳你大驾前来相送,却是真个不好意思哪……” 嗯,这位老人即是大明城中的首富马员外,他只手乱摇,连声道:“这算什么,这算什么,老夫是应该的,应该的……” 于是,龙尊吾向外站出几步,双手抱拳,长揖到地,清朗的道:“我龙尊吾无才无德,一个武夫,却承蒙各位兄台贾绅相送十里,衷心之内实觉惶然,震天高谊,永铭不忘,日后山远水长,后会有期,倘请各位兄台多加珍重!” 说罢,他又向樊盛及樊家帮的焦桐、朱大业、潘苇、苟望波、孙成等人再次抱拳,低沉的道:“别了,各位。” 朋三省也一拍樊盛肩头,笑道:“兄弟,咱们再见。” 于是,他们各目踏镫上马,欢迎的浩大行列也在樊盛的长揖行礼下全部躬身致敬,龙尊吾一挥手,六人六骑已朝着大道扬尘而去。 时光是没有变异的、没有形质的,但它却似在停顿中又如流水一般往前消去,而人们,也就随着时光的消逝而有所迁变,幼小的成长着,壮实的又趋向老大。相同的,在前一段平静的事物曾往后一段时间涌现波澜,因此,有些人便在光阴的流里得到了些什么,有些,却又完全失去了,在人生的路途上,所经历的遭遇是一场一场虚的景像,当穿越过去的时候,便在你异日的回忆里刻注了标记,当你停顿在某一场幻景中,你就只有让别人来回忆你了。说起来,生活是十分玄妙的一种体验,难就难在看不看得透,而龙尊吾却是明白这个道理的,他知道自己已经穿越了许多幻景,刻注了许多标志,所以,他急切的想摆脱这一切,他须要把握真实的现在,只有真实的现在,他才能获得一些终老时幸福的泉源,换句话说,才有未来在山林水洼之傍的,悠游回忆…… xxx 晋境,东治府。 这是一座相当繁华热闹的恢宏城镇,有两条南北大驿道自此交会而过,因方各地的商旅行脚,客贾货贩,也在此做为进入两河地域的中途站,下甲子湾,有水路可到“伯兰”、“石嘴”,顺流而下,又能直赴“会里”,因而无论是水路两程,东来西往,百货土产及交易买卖,这一带上千里以内全在此地作为囤积与分运之处,多少年以来,东治府也就越发显得繁荣了。 在城里较为僻静的后筒子大街尾上,轰立着一座气派喧赫,高大宏伟的花岗石巨厦,黑漆油亮的大门镶嵌着一对金光灿龙的兽环,九级宽大石阶的两边蹲立着两座威武慑人的石狮,四盏大红灯龙分双边高挑了出来,衬着三丈高的花岗石墙,映着门楣上的白底金匾“紫衣为雄”几个彷宋体巨字也就越发显得不可一世了。嗯,这正是紫衣派的总坛所在地! 现在,正是黄昏。 龙尊吾等一行六人策骑缓缓来到了石阶之前,鞍上,徐美媚向前微微倾身,悄然道:“尊吾,可是这里了?” 点点头,龙尊吾望着徐美媚疲乏而清减的俏美面庞,又看看唐洁那困倦而略显樵悻的模样,不由有些心痛的道:“叫你们不要来,偏不听话,非跟着不可,唉,这又不是游山玩水,是在刀尖上摆命呀,看看你们这样子,吃不消了吧?” 徐美媚一瞪眼,嗔道:“你少假惺惺,吃不吃得消是我们自己的事,唔,表面上你好像是蛮体贴我们,其实呀,谁晓得你葫芦里是在卖什么那药!” 叹了口气龙尊吾啼笑皆非的道:“真是不识好人心,我看你们实在倦了,这一路来,受了多少颠波之苦?你们女儿家比不得我们男人” 一皱鼻子,徐美媚“咕”的笑出声来:“好了好了,就是你要训我们姐妹,也得找个地方,总不成就在人家的大门前便摆出面孔来吧?” 傍边的朋三省也呵呵笑道:“老弟,既来之则安之,好好歹歹以后再说,现在不赶快拍门进去,紫衣派恐怕连接风酒都来不及准备啦!” 龙尊吾无可奈何的道:“好吧,我们下马。” 等到大家落鞍以后,龙尊吾又想起什么似的道:“对了,老哥,名帖我们还忘了带……” 一例的徐美媚吁了一口气,道:“早为你办好啦,老爷,什么都等着你想起来还成呀?” 说着,他转过头道:“迟德,去叩门投帖。” 牟迟德答应一声,匆匆拾级而上,一边走,他已自怀内摸出一封大红洒金的名帖来捧在手上。 凑近了些,朋三省羡慕的道:“妈的,你小子也不知前生敲破了多少木鱼才修来的福份,任什么全有人在侍候着了,两个娘们,一个秀丽端庄,温静娴淑,一个美艳聪稳,妩媚大方。奶奶的,可真妒熬了我这孤家寡人也!” 龙尊吾亦不觉满心甜蜜温暖,腻滋滋的受用十分,他忍不住露齿一笑,目注两位未来的娇妻美伴,双手全搓成一团了。 这时,牟迟德已敲开了大门,大门一开,可以看见里面两侧各肃立着八名紫衣功装的彪形大汉,门后竖着一块挡风雕花的石屏,现在,一个瘦长的紫衣汉子正接过牟迟德手中的洒金名帖,快步行向后面。几乎就在那瘦长汉子刚刚进去的同时,一阵急促的步履声已紧跟着传了出来,约有五六个人像是冲一样从雕花石屏后面转出,这群人的为首者不是别个,正是曾被龙尊吾救过性命的紫衣派”白玉堂“高手”五爪君子“甘寿全”!还未出门,甘寿全已朝站在槛外的牟迟德急急拱手道:“待慢待慢,借问兄台龙、朋二兄如今身在何处?” 牟迟德文质彬彬的还礼后,伸手朝阶下一揖沉声道:“就在府前听候接见。” 笆寿全忙道:“罪过罪过”一面说,一面快步奔了出来,同时,龙尊吾与朋三省也满面含笑的迎了上去。 双方见面之下,龙尊吾费了好大的劲才阻止了欲行大礼的甘寿全,他搀着这位紫衣派的好手又替唐洁、徐美媚、牟迟德及梁采等人一一引见了,甘寿全兴奋的道:“闻说龙兄与朋兄曾在大明城协助樊家帮力挫赤玉庄狂焰,龙兄更以一己之功击杀对方好手数十,江湖传言,如风四扬,二位尚未抵此,那些英雄事迹在下等却全知道了……” 龙尊吾与朋三省跋忙客谦着,朋三省左右一望,奇道:“对了,甘兄,壶中之公易老儿呢?” 炳哈一笑,甘寿全道:“正在里面预备往“金福堂”赴敝派掌门之宴,在下亦方待前去做陪,刚走到门口,即已接到二位恩兄的名帖,二位兄台,紫衣全派可真是盼二位来盼穿了眼啊……” 龙尊吾微微一笑尚未及说话,大门里,一条人影已飞也似的扑了出来,还隔着几层石阶,那人已扯开沙哑的嗓门大叫道:“我的老天爷,你们可算来了哇!” 嗯,说到曹操,曹操就到,来的老兄不是别个,正是那位西月山的酒圣“醉壶公”易欣! 这老儿依旧是一袭褴褛不堪的士灰布衣衫,上面沾着一层厚厚发亮的油腻,那只酒葫芦与四棒子却没有带着,蓬散着一头乱发,张开脏稀稀的两只手,一下子便将龙尊吾抱了个紧。 龙尊吾与他亲热了一阵,笑道:“易老哥,这些天来你可舒泰得很吧?” 朋三省哼了一声,道:“老叫化整天吃的是鹅鸭鱼肉,睡的是锦绣绫罗,那能与我们这种劳碌奔波的苦命人比呀!” 敝叫一声,易欣吼道:“我的朋四爷,你道老汉我在这里过得好受哪?等你们两个等得连人都疯了。不错,紫衣派的哥子确是待老汉如上宾,三天一大宴,五天一小宴,胜出上房来给老汉居住,派出小来来供老汉使唤,可是,我们自己也摸得着良心想想哪,人家新遭巨变,正是悲落伤痛之际,却又如此善待老汉,敬重老汉,设若我们不替人家分点忧,出点力,还算是江湖上跑跑的角色么?老汉自知一人之力有所不够,便望眼欲穿的等你们来,可叫好,一等就等到如今,假使你们再不到就凭老汉一个,也只得跟着紫衣派的人马去拚上一场了!” 龙尊吾微笑道:“不要急,易老哥,我们这不是来了么?” 长长叮了口气,易欣如释重负的道:“唉,你们可是来了……” “五爪君子”甘寿全忽然踏上一步,低促的道:“龙兄,朋兄,本派掌门大师兄已来亲迎尊驾!” 龙尊吾与朋三省急忙抬头看去,嗯,一位身材修长,面如满月的微秃老人,已雍容而沉稳的大步行下石阶。 不待甘寿全前来介绍,那位老人已双手抱拳道:“老夫张丰帆,二位想必是龙、朋二兄了?” 龙尊吾与朋三省也急忙还礼,边道:“有劳大掌门足下,不才等承蒙如此抬举,实感不安……” 这位紫衣派的最高掌权者宏声一笑,道:“二位客谦了,老夫闻讯稍迟,未曾派人迎出城外,这才是大大的失礼,倘望二位海涵。” 说到这儿,他招过了一直站在傍边的四个人物,一一指着引见道:“这位是本派首舵舵主“流虹掌”谭青……” 谭青是个黄面孔的中年人,相貌十分平凡,他微微躬身致意,张丰帆又介绍第二个蓄着大胡子的壮汉道:“此为本派二舵舵主“金镖银刀”胡海。” 这位气度轩昂的壮汉连忙抱拳为礼,张丰帆又一指第三个像个书生似的白净人物,道:“这一位乃本派第四舵舵主“回旋剑”范独。” 剩下那个是位浓眉大眼,身体结实的年青人,张丰帆慈蔼的看着他,和祥而低沉的道:“他是老夫的叫亲侄子,如今派属“金福堂”受差遣,这孩子叫宗承祖,他自小便由老夫琢磨施教,如今也快有十个年头了……” 这时,该认识的也全认识了,甘寿全朝他的掌门人道:“大师兄,还没有请各位贵客入内歇足呢,摆在金福堂的酒筵大约已在等着了……” 轻拍脑袋,张丰帆连称糊涂,他肃手让客,几经推请,才仍由他圭在前面,一行人谈笑着进入大门之内。 走在这条被四面迥廓围绕着的石板道上,朋三省抽了个空挨到甘寿全身边,悄声问道:“甘兄,你们不是有四堂四舵么?怎么四个堂土完全不见?四位舵主也仅看到三个?” 苦笑了一下,甘寿全伤感的道:“水渭集与魔胖教一战,四位堂主战死两位,四舵舵主,也有一人损命,就是第三舵的杨舵主……” “哦”了一盘,朋三省有些抱歉的打了个哈哈,这时,他们已来在一座宏伟的大厅之前,在厅门外面,早有两个四句左右的中年人在恭候着了。 张丰帆走前两步,笑道:“牛堂土,韩堂主,且来见道龙、朋二位兄台。” 两个中年人迅速迎上,右边那个面色青白,神态冷漠的朋友拱手道:“紫衣派“白玉堂”堂主牛李常左边这一位胖敦敦,脸圆圆,状似好好先生的人物也长揖着笑哈哈,道:“”金福堂“堂主韩森。” 龙尊吾和朋三省也赶忙回了礼,对那“白玉堂”堂土牛季常,龙尊吾却特别多加了几分注意,他知道,白玉堂是紫衣派的首堂,也是力量最为雄厚的一堂,换句话说,白玉堂堂主的功力,该是十分的精湛与高超了…… 大厅正中,已经摆好了一桌颇为丰盛的酒席,在一番客气后,各人纷纷落座,自然,徐美媚兴唐洁是靠着龙尊吾的。 六名紫衣弟子替大家一一斟酒后,张丰帆站了起来,双手举杯,沉缓而啸穆的道:“以此杯水酒,张丰帆代我紫衣全派欢迎龙、朋二兄乃二兄贵友,饮下此酒,愿我等将心连结,同赴大难!” 于是,龙尊吾等六个人全站了起来,大家相互一敬,全然干杯,这一抹干尽,席上的空气顿形热闹,方才的一丝丝儿生疏及拘束也一扫而光,是的从现在开始,双方已等于结成一体了。 席间,甘寿全站起,将唐洁和徐美媚的身份说明了,在一片称赞声里,由张丰帆领头,又各敬了她们一阵,直到酒遇三巡,两位姑娘的俏脸儿都红透了,才在一名老妈子的侍候下,陪着唐洁和徐美媚到后面内宅休歇。 就存两位姑娘离席之后,气氛已逐渐严肃起来,龙尊吾晓得,只怕即将商谈如何进攻魔眸教以雪血耻的大计了。 首先,张丰帆沉缓的道:“龙兄及三位莅临本派总坛,不惜冒生命之危赐助一臂,本派自老夫以下谨向各位致最高深之谢意。” 朋三省一仰头子干了杯中之酒,用手背抹去唇角酒渍,豪烈的道:“我们不是外人,既来了,大家全是把老命系在一条线上,是而彼此也用不着客套,大掌门,请开贵派好手如今还有多少?” 凄然一笑,张丰帆道,“本派原有四堂四舵,除派中弟子八百名外,有堂主四,舵主四,堂舵之下拥有好手三十人,但是,自渭水集与魔眸教一战之后,折了两位堂主,一位舵主,各堂舵之下的能手也损失二十六名,如今,本派中得以称上”好手“二字的人,把老夫算上,只有十人左右了……” 低沉的,龙尊吾接着道:“那么,魔眸教方面有多少硬把子呢?” 略一沉思,张丰帆道:“据我们探得消息,魔眸教那边共有”天眼“”地睛“二堂,另有”赤焰“一殿,约有高手二十五名,不过,他们的高手一般武功都比我们来得卓越,虽然在水渭集也被本派消灭了七人,如今算起来,却有十八名之数,再加上他们的一干手下个个狠毒,悍不畏死,乃是一批颇难应付的敌人!” 忽然朋三省敝笑一声道:“是了,龙老弟,上次与壶公在一道的时候,咱们不是宰杀了魔眸教两个混小子吗?这两人的身手十分不弱,看情形,怕也不会是无名之辈吧?” 笆寿全忙问道:“朋兄,那两人左手腕上可套着一只雕盘着“翼龙”的古怪铜镯?” 朋三省连连点头道:“有,两个家伙都戴着这玩意,看样子是赤铜打造的,那镯上雕刻的翼龙龙角还突了出次,尖锐得像一截小锥子……” 一拍手,张丰帆喝彩道:“干得好,这正是他们所谓“铁弟子”的标志!” 龙尊吾有些迷茫的道:“铁弟子?” 笑了一声,甘寿全解释的道:“魔眸教的高手皆称为“铁弟子”,意乃他们皆为铜肌铁骨,百摧不倒,能以承受重任之谓……” 哼了一声,朋三省嗤着声道:“我操他个二舅子,他们起名字到起得巧,但真和这些王八蛋遇上了,却大大的不是这么回事,一碰就倒像他妈纸做的一样!” 全席俱不由莞尔,甘寿全呼了口气,笑道:“不过,这些角色却也不可轻视呢……” 龙尊吾浅浅的喝了口酒,又挟起一块白切鸡放在口中咀嚼了半晌,他淡淡的笑着道:“现在,对方的“铁弟子”,只能算十六名了。” 说到这里,他又面朝张丰帆道:“大掌门,未知阁下可有如何进袭魔眸教之计划?” 张丰帆平静的道:“原来,老夫预备大举攻扑魔眸教的老巢,后来经过再三研讨之下,又觉得不太妥善……” “为什么?”朋三省插口问。 低徐地,张丰帆道:“第一,魔眸教的窝巢所在地,经我们再三探查,才搞清楚了大约座落于陕境“蟒头山”山脉一处地穴中,那蟒头山形势险峻,绝壁削崖,深荆幽林,异常阴秘而阴森,摸不清其中地形,极容易中伏吃亏,第二,魔眸教素以狡诡毒辣出名,在他们的巢穴内外,定然布置有十分厉害的关陷阱及重重防卫,我们如不明就里,便往内闯,招至的损伤必将是异常惨重,第三,在经过长久而艰辛的探查之下,我们当不敢确信魔眸教的根据地所在之精密位置,大队人马前往扑击,若不能一次将之消灭,而把时间浪费在寻找游移上,这就是不智之举了……” 点着头龙尊吾道:“如今大掌门可另有他计?” 喝了口酒,张丰帆道:“有了,老夫还是想和上次在水渭集之战一样,约他们到某一个地方做存亡之斗!” 想了想,龙尊吾道:“他们会来么?” 张丰帆道:“一定会的,魔眸教不喜欢别的帮派看低他们,而且,老夫更有一条激将之法!” 侧位的甘寿全敬了龙尊吾一杯酒,道:“这方法异常简单,自水渭集一战之后,魔眸教认为本派大势已去,无再图重振之可能,因此,他们的势力便十分快速的伸展入东治府左近,如今府城四周数百里的黑道买卖,几乎全叫他们一手包办了,而鱼肉商贾,杀残百姓之事更唇出不穷,在往常,本派是一定要出面阻止的,但新遭惨败之下,本派已无力再维护正义,截此魔手,另一方面,也就是顺水推舟,装出一付衰败软弱之熊,以便暗里养精蓄锐,聚集力量,一举灭此魅妖……” 顿了顿,甘寿全又接着道:“是而我们若欲约战魔眸教,只要突然出现打掉他们一笔买卖或阻止他们一次歹行,也就足够激起这些凶人与我们拚斗了!” 龙尊吾领首道:“好办法,但约战之地可已选好?” 深蓄的一笑,张丰帆道:“早已选妥,乃在离东治府三十里外的“流沙坡”,那”流沙坡“是一片长着野芦苇的大斜坡,坡上全堆集着金黄的细沙,坡下,则是一条两丈多宽的混沌小河,这地方偏僻荒凉,正适合做比较激烈的搏杀!” 笆寿全抿了抿唇,低哑的道:“还有一桩,那“流沙坡”的地形,极以昔日水渭集血战时的情景,我们要在景色相似的地方,以迥异的时间洗雪我们的羞唇!” 闭闭眼,龙尊吾徐徐的道:“准备何时进行?” 张丰帆慎重的道:“如若各位兄台不嫌太快,老夫想,明日开始便照预定之计逐步进行,在”流沙坡“,本派已寻好埋伏奇兵之处!” 微微一笑,龙尊吾道:“在下完全同意,朋老哥,你呢?” 朋三省呵呵笑道:“我?我当然唯你马首是胆!” 一直没有说话的酵壶公易欣忽道:“这一次,可得慎密从事,要打,就要一下子完全将魔眸教打垮,不能再给他们翻身的机会,免得纵虎归山,后患无穷,这些混帐全是些凶尽恶极之徒,那一个也轻饶不得!” 张丰帆点头道:“易兄说得是,这些,老夫亦已考虑到了……” 于是龙尊吾笑道:“大掌门可清楚魔眸教属下的小角色尚有多少?” 用手指着桌面,张丰帆缓缓的道:“水渭集他们折了百多人,如今大约至少还在五百以上……” 龙尊吾轻轻的道:“那么,就照此数全算上了。” 举起杯来,张丰帆诚挚而感激的道:“老夫代表紫衣派,再敬各位兄台一杯!” 全桌的人都举起手中酒杯,龙尊吾深沉的道:“祝旗开得胜!” 于是,所有的人全干了,现在,他们开始毫无顾虑的尽情吃喝起来,当一件大事定妥之后,放在心上的,便只有肚皮的饥饱问题了。 酒席上只是融洽的,亲切的,也是热闹的,谁也不知道明天以后的日羊是凶是吉,但明天以后的那一连串日子却终将来到,在没有降临之前,如今除了谋得一醉,又能做些什么了? 天空阴艺得像一张哭丧着的面孔,暗沉沉的云层堆积成一片广阔无限却又宛似压在人心上的云坳天幕,北风怒号,括在脸上似刀子在割,流沙坡的浮沙打着忽哨兜空旋舞,迷蒙蒙的,三五步以外就看不甚清晰了,这是个恶劣的天气,可不是吗,看样子,就快飘雪了呢。野生的,一丛丛的白头芦苇,宛如在寒风中咽泣,它们倾摆着,翻动着,似在喀嗦,任泪似的白絮漫空飞扬,这景色,好不凄苍…… 龙尊吾自是一袭银白色的长衫,他与外罩紫袍的张丰帆并肩挺立在一堆沙丘之傍,风吹得他们的衣袂猎猎澎飞,但是,他们却毫不稍动的站在那里就彷佛两尊石雕之像。约有二百名左右的紫衣大汉分成六排静静的盘坐地下,每个人的脸上都蒙着一块紫巾以避风沙,露在中外的一双双眸子却是沉重的,忧戚的,他们都知道今天来此做生死之博的对象是谁,他们明白眼前即至的命运又是如何悲凉,那是血腥的,残酷的,而暴虐的北风,扑脸生痛的沙粒,寒冽的天气,在他们看来,竟是那般不足轻重了。紫衣派的首舵主谭青,二舵舵主胡海,四舵舵主范独,三个人早将衣衫挟紧,盘着膝坐在那六排弟子之前,年青的宗承祖却单独一个人站在一丛芦苇傍边,目光跟随着被狂风吹起空中的白絮发征……。 在龙尊吾他们右侧正步左近,朋三省、易欣,和牟迟德,梁采四个人凑在一起不知咕嘀着什么,以外,,紫衣派仅存的两位堂土牛季常与韩森却不在,甘寿全和另三名好手也没有露面……。 张丰帆抬头看看天色,低沉的道:“好坏的天气……” 背着风,龙尊吾道:“是的,在感触上也就越觉得悲凉了……” 沉默了片刻,张丰帆又道:“龙兄,你看我们今天的运道如何?” 淡淡的笑了笑,龙尊吾低声道:“我想,应该可以达到我们的愿望……” 张丰帆以拳击掌,重重的道:“派中弟子对魔眸教的仇恨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他们都切望着为上一次战死的同门师兄弟复仇索命……龙兄,哀兵必胜,你相信这句话吗?” 点点头,龙尊吾道:“当然,人不畏死,则天下无可畏之事。” 第57章 流沙坡 斗鬼魅 满意的叮了口气,张丰帆着劲的一笑道:“牛堂主带着派里三十名好手中仅存的几个人在前夜里去办的那件事,老夫认为相当干净俐落……魔眸教正在护运一船烟土,只由一个小头目及十几个爪牙照拂着,他们全叫牛堂主等人当场杀死,却留下那个小头目的半条命带回战事……老夫称,魔眸教在得悉这消息之后,那神态必是十分有趣的……” 龙尊吾摇着手,道:“大约如此。” 又抬头看看天色,张丰帆疑惑的道:“约的是今日午时,现在,他们也应该来了……” 迸怪的一笑,龙尊吾神色冷森的道:“已经来了,大掌门,就在前面。” 张丰帆立刻聚集目光朝前看去,唔,可不是吗,在风沙晦迷中,前面,十多丈远近,一批批的白色人影已缓缓向这边移来。 “好眼力!”张丰帆赞了一声,回头呼道:“大家准备,我们的对手来了!” 于是,盘坐在沙地上的一干紫衣弟子们随即纷纷跃起,背后斜背着的“鬼头刀”在一片“呛琅”撞响里全拔了出来! 就在紫衣派这边方才展开阵势之际,一条鬼魅似的白色身影已分散开来,布成一个半圆缓缓往前逼近,终于,在十步之外,他们已完全站定,不错,那些白牛皮衣靠,血红的蛇形图纹,猩赤的,绘在胸前的三只怪眼,衬着他们的光头,丑脸,在在都令人一种颤栗惊恐的阴森感觉,是了,魔眸教的人! 低沉的,张丰帆道:“好一群妖魔鬼怪!” 龙尊吾冷沉如山的道:“但他们却仍是人。” 就这两句话的功夫,魔眸教那边已有十个人越众而出,大步来在五步之外,但是,他们却是不和紫衣派搭腔,十个人全阴沉沉的立在那里,似是有所等待。 于是,稍过了一会,又一个身材魁梧,面色铁青的大汉走了出来,他直接行过了那十个的身边,语声有如狼嚎般道:“紫衣派的张丰帆给我滚出来!” 一言出口,紫衣派弟子已猛然哗叫怒骂成一片,张丰帆微微挥手,踏前一步,冷冷的道:“老夫便是,你大约乃魔眸教的大教主“七虹开天”司徒无忌了?” 那高大雄伟的人物狂笑一声,青森森的狰狞面孔上浮起一抹轻蔑的神态,他将绘满血红图纹的身正对张丰帆,暴烈的道:“呸,对付你们这些手下败将,跳梁小丑,还须要劳动本教大教主的圣驾?我二大教主亲来超渡你们,已是将紫衣派抬上天了,张丰帆,你是头愚蠢的老狗,今天,我第一个就要先抢你的狗头!” 冷沉的,张丰帆道:“你可以试试,苗刚!” 那位魔眸教的二教主一双三角眼圆瞪着,他狠毒的道:“张丰帆,在水渭集的教训你已全忘了?你们遍地的遗,纵横的鲜血,这些都没有使你这颗昏庸的脑袋清醒?好的,你要再次挑起战火,魔眸教无任欢迎,这一遭,我们要将你紫衣派连根拔起,个个斩绝,要你们鸡犬不留,永世不得超生!” 没有表情的一笑,张丰帆道:“苗刚,好运不会老是跟着你们!” 苗刚,在魔眸教中是坐第二把交椅的人物,张丰帆虽然不认识他,却知道他的名姓,更晓得他有一付暴虐残狠的性子,他号称“青脸鬼虎”,却真和一头鬼虎那般残酷阴狡!缓缓抬起左腕,腕上的赤铜手镯闪泛着淡淡的黄芒,苗刚忽然哼了一哼,脸上似笑非笑的道:“张丰帆,我挑你先斗这第一场,你敢么?” 这一会,轮到张丰帆狂笑了,他宏烈的道:“苗刚,你如此志得意满,目中无人,你自以为你是什么?你不过只是武林中一个邪教的帮凶罢了,魔眸教自成教以来,做的全是伤天害理,令人发指的暴行,干的全是丧尽人伦,卑鄙阴暗的无耻勾当,杀人放火,奸淫掳掠,什么下流你们便做什么,苗刚,天要你们亡了,天要你们败了,魔眸教,你们这些奴才,全都下地狱去!” 神色条变,苗刚狂怒的吼:“张丰帆,我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侧傍,龙尊吾一斜身拦到张丰帆面前,他双手垂下,微含笑意,平静而安祥的道:“姓苗的,我来陪你玩上一趟如何?” 双目似欲突出般瞪着龙尊吾,苗刚狠酷的道:“你是谁?” 早站在一边的朋三省呵呵一笑,插上嘴道:“他么,是你爹。” 忽然阴侧侧的笑了,苗刚声如夜枭般道:“怪不得张丰帆口气硬了,紫衣派胆子壮丁,原来你们已找着帮手啦……但是,怕只怕这几个废物派不上用场啊……” 无所谓的耸耸肩,龙尊吾道:“凑合着玩玩罢了,苗刚,你还有兴趣么?” 苗刚斜眼瞄视龙尊吾,半晌,他道:“亮个万儿,小子,我看你是那来的胆量!” 笑了笑,龙尊吾正想说话,右面,一团黑忽忽的东西已突然飞射而来,他眼皮子也不撩一下,微微将头一歪,“噗”的一声,一枚圆球形的,上面布满了尖锐银刺的物体已坠落沙地之上! ““铁刺猥”?嗯……” 这个“嗯”字还在他嘴里吐出余音,“削”的一声锐响暴起,金芒骤现,锋利的刀刃,擦着慌忙跃闪的苗刚颊边掠过! 龙尊吾的阿眉刀出手,已不再迟疑,他的手腕条翻,在一片眩目的光辉闪动里,三十七刀已融成一刀连串的飞向苗刚而去! 同一时间 张丰帆大吼一声,长袍内“铮”的轻响,一柄澄若秋水,吹毛截铁的长剑已蛇信般猝然出鞘,他猛一纵身之下,已迎上了正迅速冲来的那十个魔眸教“铁弟子”! 这十个人,乃是魔眸教“天眼堂”的十凶,个个武功诡异,修为精湛,照面之下,已一下子将张丰帆围在中间! 龙吟般长啸着,张丰帆那柄珍罕的宝剑已挽起一条匹练似的银带,挟着“咻”“咻”的迷蒙剑气,毫不退避的直攻四周敌人! 一盘怪笑起处,有“魅鹰”之称的朋三省猛冲而进,他的五节九菱鞭与雪亮的宽刃短刀交相挥舞,出手之下便罩住了十凶中的两个! 张丰帆身如流水行云,略一移震,剑势已似黄河决堤般浩浩涌出,在一片寒光眩掠中,他沉声道:“多谢朋兄。” 朋三省右鞭左刃,形似龙虎,在拚斗中,他大声道:“客气了……” 魔眸教的十凶,全执着相同的兵器“狼齿鞭”,他们呼啸之下,因着张丰帆与朋三省,攻势如狂风掠雨般泻落,但是,就在双方还没有更进一步激战的时候,“醉壶公”易欣,“青鹰”梁采,“玄鹤”牟迟德三人已大鸟般飞扑而至,三个人动作划一,行动如电,甫始接及,便又各自迎住了两人! 于是现在,是两个对一个了,魔眸教的十凶陡然之下已失去了人数上的凭藉,他们的修为虽然极深,但与他们对手的角色也决非省油之灯,火拚中,十凶顿时已落了下风,尤其是和张丰帆较量的二人,最为艰辛! 这时,余下的双方人马亦已混战成了一团,鬼头刀映挥着“铁刺娟”,“背刃刀”在人头上飞掠,厉风挟着怒吼,惨号渗着悲号,情景好不壮烈! 龙尊吾对付苗刚并非一件十分简易之事,这位魔眸教的二教主表面上看起来粗鲁而桑烈,实则一身武功非但又精又奇,内力的修为更是悠长深厚。他使着一对“日月环”,蓝汪汪的斗大环身锋利如刀,在他手上展开就宛如成为他身体的一部份似的,流旋飞迥,集猛扫荡,那份快,那份狠,确实少见口阿眉刀有如一抹流虹般翻飞纵横,“削”“削”的刃口破空之声就像是鬼魂的哭泣,刺人耳膜的一声接着一声,圈圈自四周扩扬,金灿灿的光芒闪着,绕舞着,有如千百枚金圈兜空韩动,又似无数条金带挥展舒掩,而这些,布成了一面面有些无实的网,当然,这网的任何一端,若触上了便只有死亡二两人没有试招,没有虚较,一上来各自抖出真功夫狠拚恶斗,只方都是一个心思,要在最快最短的时间内将敌人摆平! 四周,魔眸教的人马已显示出了他们一贯狂悍野蛮的作战方式,铁刺娟漫空抛抑,背刃刀挥活砍劈,个个都似凶神附般横冲直闯奋不顾身,但是,紫衣派也不是些歪种重色,他们同样的豁命硬干,鬼头刀扬飞斩截,猛杀猛宰,在他们三位舵主与那年青的宗承祖率领之下,每个人的眼完全红了重紫衣派的掌门人张丰帆以一柄长剑独斗两名对方的“铁弟子”,三十余招之后,已完全占利丁先,只见一条条的寒芒暴砍猝闪,那两个魔眸教”天眼堂“的十凶人物,已经汗如妓倘,招架无方了! 突然朋三省狂吼一声,大叫道:“哥子们,我们豁出去拚!” 叫声里,这位大伏堡的四爷猛地前冲,右手五节九菱鞭“哗”抖翻扫砸,左手的宽刃弯刀已笔直通向另一个敌人! 两名“铁弟子”呼啸一声,迅急跃开,一对狼齿鞭在蓝芒微闪之下急迎骤沉,快逾电掣般卷到朋三省下腹! 朋三省独目暴睁,宽刃弯刀缩回身前猛往上击,五节九菱鞭已怪蛇似的“呼”斜撞敌人脑袋! 这种打法,朋三省等于是在玩命,他全是以险招硬搏,于是,“呛”的金铁震击中火星四溅,朋三省的宽刃弯刀像把锯子似的被击得缺口斑斑,他的手背,小肮,也是鲜血直冒,但是,却在同时挥鞭之下将一名魔眸教的“铁弟子”打得脑浆四溅,血肉模糊! 另一名魔眸教的“铁弟子”狂号一声,扬鞭再扑,朋三省大笑着侧身猝进,五节响菱鞭“哗啦啦”卷舞扫击,手上那柄裂缺斑斑的宽刃弯刀亦抖腕射出! 这个十凶之一的铁弟子,怒吼着左手斜挥,用他腕上套着的赤铜手镯“当”的一下,将朋三省扔来的弯刀震落,而朋三省要的就是这一下,他的五节九菱鞭如电般缠绞上去,猛然间便和对方的狼齿绕成一团了! 魔眸教的这位仁兄察觉自己的兵器与敌人的缠在一起之后,大惊之下不由猛力回带,于是,朋三省藉势扑入,行动快得像一阵风,他抛掉兵器,双掌左右飞劈,在一声尖号里,他这一个对手亦已满口鲜血的倒跌出去! 朋三省力斩那两个魔眸教的“铁弟子”,从开始到结束只是一刹的时间,其中的过程在不远处的张丰帆看得十分真切,他手中剑一弹条翻,“括”的一声将掠自身侧的一名魔眸教徒斩到后又飞截而回,在这流水似的美妙剑势中,这位紫衣派的大掌门宏声赞道:“干得好,朋兄!”朋三省一个跄坐在地下,立刻便有七八名紫衣弟子上前将他团团围护,而相对的,亦有十来个魔眸教徒冲杀了上去! 一条人影厉啸着掠了过来,嗯,他竟是张丰帆的侄儿宗承祖,这年青人舞动一把鱼鳞紫金刀,形如一头疯虎,扑到面前刀身猛旋,“吭”的一下已将一名魔眸教徒拦腰斩断!空中,三团银光突然向宗承祖飞到,他洒着汗,刀如龙腾,旋迥之下精芒并闪,那三团袭来的物已“当”“当”连响,全被磕开! 亦是力斗两名敌方“铁弟子”的醉壶公易欣睹状之下,便晓得情势不妙,他知道魔眸教的习性,他们是断断不会放过杀了他们教中好手的敌人的,于是,易欣心里叹了口气,肩上的灰白葫芦“呼”的飞砸而出,四棒子,一抖猛挥,两个魔眸教的铁弟子闷吼着以手中狼齿鞭狠狠击拦,而就在两人的兵器扬起之时,其中一个已猝然滚身倒地,其快的无比的翻扑向易欣脚下! “好杂碎!”易欣暴吼着,欲然后掠,他的身形甫始飘起,一枚红闪闪的翼龙手镯已那么快不可挡的急射他的胸口,中猛扯击在酒葫芦头部的丝绳,灰白色的酒葫芭“呼”的飞荡回来,刚到胸前,已险到点的“噗,啦啦!”被那放赤铜手镯击成粉碎,葫芦中的酒液四溅飘散,一条狼齿鞭已兜头劈下! 醉壶公易欣身形急踊,在消减了部份击来的力道之后,他一口气运到大臂,猛的探臂弹震上去,于是,在一片鲜血暴射中,他的左臂“喀嚓”折断,皮开肉绽! 但是,那根纯钢,四捧上亦一家伙劈飞了对方的半个天灵,为他自己的手臂索回了代价!方才,滚扑地上的那个“铁弟子”正一跃而起,睹状之下,几乎目毗皆裂,他手中的狼齿鞭展舞如风啸浪涌,狂悍无比的直扑近前! 易欣也顾不得痛了,他咬着一口老牙,四棒子挑打栏架,呼呼轰轰,大汗如雨的倾力拒敌着眼前这位想要他老命的魔眸教的好手! 一声悠长而恐怖的惨叫出自一个魔眸教“铁弟子”口中,张丰帆的锋利长剑正飞快的自他胸腔内拔出一颤之下,抖出千万光雨,又立刻单向了另一个敌人! 这时,已有二十多个魔眸教徒包围住坐倒地下的朋三省了,方才护持左右的八个紫衣弟子,如今已有五人横,只剩下三个人还在咬牙苦撑,宗承祖也在六步之外吃另一拨魔眸教所围攻。摸了一手浓稠稠的鲜血,朋三省觉得小肮里像烧着一片火,痛得连筋都抽曲了,汗水沾着沙土,手背上的伤口深得见骨,寒风吹括着,加上全身的酸软,这滋味,真不好受! 忽然 一名紫衣弟子号叫着打着转子摔倒朋三省身边,他脸上有一片细微的痕印,像是被铁刷子刷过了一样,但是,这片痕印却是乌紫之色,这位紫衣弟子更彷佛十分痛苦,瞬息间已抽搐着卷成一团! “铁刺猥!”朋三省正低呼一声,头顶锐风空响,一道寒光已猛然砍落,他口中暴叱,身子就地翻滚,一枚亮晶晶的铁刺猥又扑面扫来!知道被这玩意碰上一下便凶多吉少,朋三省也顾不得身上的伤口了,他全身拚命收缩,一柄背刃刀与那枚铁刺猥险极的“噗”“噗”声砍在浮沙中,在一刹间,朋三省瞥见那两张光头下咬牙切齿的恶毒面孔,他反应如电,双脚暴起,左掌猛翻,几乎不分先后,那两个魔眸教徒已朝着两个不同的方向横摔出去,满口热血并溅!但是”朋三省一口气尚未及喘过去,天爷,又有五六条身着白牛皮衣靠的人影自四面扑到,隔着好几步远,那背刃刀的冷风却已触体如割了! 现在,朋三省可以说陷入绝境,他全身运一丝力气都使出去,骨头都俊酥了一样,小肮处的伤口,又要命的突然加剧! 动作的过程是快如电闪的,就在那几柄背刃刀将要砍下的一刹,五个欲待行凶的魔眸教徒却骤然哀呻着纷纷跌倒,一抹熟悉的金色寒光正以极快的速度掠过了他们的后头! 朋三省长长叮了口气,嘶声叫道:“谢了,我的龙老弟……” 不错,这适时援手之人,正是龙尊吾,他眼见朋三省危急,在一口气运转之下陡然脱出敌人的日月双环威力以外,作了雷轰电问的一击之后,又狂台似的返身扑回,而这一来一回,苗刚却阻拦不及,快得就像龙尊吾根本便没有移动过一样! 又是一声令人毛发栋然的惨号传来,那边,醉壶公易欣的四棒子像击打一块棉被似的疯狂抽砸着已经损死于地的那个原先还在和他拚斗的魔眸教“铁弟子”,原来,那名“铁弟子”并非为易欣杀死,而是正在他支撑不住的时候,由紫衣派的第四舵舵主“迥旋剑”范独从斜刺里冲来接下,双方的势子都急,在一个猛掠之下,这名“铁弟子”的狼齿鞭便抹过了范独的咽喉,范独的利剑也透进了他的胁肺,现在,范独就躺在敌人的右手边不足两尺,易欣眼见人家为了自己丧命,悲愤中,那根纯钢的四棒子怎不往凶手的身上出气?一时只见血肉横飞,腑脏四流,这名魔眸教的好手几乎已被他砸成一团肉浆了…… 在连串的快厉掠刺中,张丰帆十六剑并成一次齐出,手臂猛挥,又具三十二剑分成三十二个不同的角度泻劈,于是,与他对手的仅存那名魔眸教“铁弟子”也嫩身浴血的栽倒沙地上,整个身子,彷佛蜂巢般多出了十几二十个血窟窿来! 那边“玄鹤”牟迟德与“青鹰”梁采因为一直用的是稳扎稳打的方式,所以至今尚未见明确胜负,不过,他们的四个敌人,却也显然在逐渐朝下坡路走了…… 张丰帆素有“一剑伏魂”之称,他的剑上功力乃是深博而浩翰的,在剑术上说,已不愧有“巨匠”之尊,对付起魔眸教的一干“铁弟子”来,凭他并不算是一件十分困难之举,此刻,他已纵身入魔眸教徒群中,只见剑气漫空,银光如练,宛似有千百柄神剑来自九天,魔眸教徒们在这须弥里,全感到被逼向地狱边缘了! 在那边,龙尊吾与苗刚已整整激战了三百五十多个回合,不错,苗刚是呈现不支之态了,但龙尊吾看得出来,如要立时毙他于此,只怕不出险招是没有了大希望的……心中做了决定,龙尊吾钢牙紧挫,他猝然旋转如风,在转动中,“飞流九刀法”的绝活“网凝红”“飞千流”“血染刃”“侧夺魂”“尘归土”“星落寂”“七欲减”“九泉水”与那最为歹毒的一招“金轮渺”同时一气暴展,刹时之间,只见天地中全充斥着眩目夺魄的闪闪金蛇,风号着,空气尖啸如泣,刀刃与刀刃已没有间隙,没有前后,一刹俱皆幻成了一片,隔成了一片,彷佛烈阳的万丈光芒,又挟着移山倒海的慑人威力,似是天空已在颤荡,连江河也全倒流了! “青脸鬼虎”苗刚也是武林能手,这等阵势他如何会看不出厉害来,但目前不容他退,也来不及退了,像哭号一样的狂吼着,日月双环抖出一圈圈的光弧,似乎万个日月同时幻现,在一片凶猛的劲气中匪夷所思的排挤滚动,像煞奔腾千里的流水,又像似空中浮沉荡荡的乌云,尖刃所带起的锐风,甚至在十步之外还可以觉出它的强悍与猛厉! 于是 彷佛正月的花炮,又似棉密的锣鼓点,那般急速而令人不及细闻的连串撞响扬散,金铁的交击声震得天都在抖索了,在这一片惊心动魄的接触中,龙尊吾已神一般卓然挺立于寻丈之外!他的左膀上清清楚楚的排列着七条伤口,伤口深可见骨,像婴儿的嘴巴一样朝外翻卷着,血淋淋的,嫩生生的好不怕人。而苗刚,苗刚却双环飞失,两目凸出了眼眶外面,那么恐怖又茫然的瞪视着沉沉的天空,他的脸上,白牛皮衣裤上,全布满了纵横交织的刀口,血似泉水般骨突突喷冒着,肚腹里的肠脏也花花绿绿的拖拉在身体四周,而任这些累历悸动的肠脏,也被切断成一截一截的了……,在一片骇然的呼声中,魔眸教方面已全丧了胆,他们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下,恐惧而畏缩的挤向一堆甚至,连那四个与牟迟德、梁采拚斗的“铁弟子”也收手撤出,呆若木鸡般背靠背的站在那里发楞。 张丰帆快步赶来,焦急而关注的道:“龙兄,你伤了?” 手中的阿眉刀转了转,龙尊吾目光淡淡的朝苗刚体上一扫,冷静而低沉的道:“还好,不算太重。他回头朝那边正在由紫衣弟子施救的朋三省,易欣躺卧之处看了一眼,徐缓的道:“朋、易二位老哥可有生命之危?” 一剑伏魂,张丰帆抹了把汗,道:“伤势不轻,但生命无碍。” 龙尊吾宽慰的点点头,一指对面那些张惶失措的魔眸教徒道:“这些人,预备如何处置?” 双目中杀气顿现,张丰帆环扫了一遍四周累累的体,狠毒的道:“刀刀斩绝!” 微微一怔,龙尊吾低沉的道:“如果他们弃刀求免死?我看,似是可以予这些人一条生路,他们已起不了多大作用了……” 张丰帆凑近一步,悄声道:“龙兄,魔眸教是天下有名的邪教,在这个教里的人是不懂得什么叫仁恕,什么称道义的,他们只知道强权,只知道暴力,学的全是奸淫掳掠,习的皆是烧杀劫夺,龙兄,就算放了他们,他们不但不会改过向善,放下屠刀,反而更将增加对我们的仇恨,更会时时觅报恢,龙兄,这不是些人,是些禽兽!” 苦笑着,龙尊吾道:“但他们总是有生命,有热血的,他们如不抵抗,我等又将如何下手?大掌门,人性皆有善良的一面,我不信这些人全是十恶不赦之徒……” 张丰帆征征的思忖,他正想开口再讲什么,却忽然听到一阵远方传来的隐隐喊叫,这声音,显然龙尊吾也听到了,不错,是那个方向,紫衣派事先留下伏兵之处,而那阵隐隐的喊叫,可以觉出其中包含了多少发自丹田的仇恨杀戈之声啊…… 第58章 虹落天 刀称绝 那片遥远的杀喊声随着怒号的北风送了过来,散落在四周的紫衣派人马听到了,聚集在一起的魔眸教徒们也听到了,不可言传的,一种无形的火药气息又在暗里迅速滋长,魔眸教徒们全静静的站立在一起,在他们每张张凶恶的面容上现出了那种狠酷的意韵与中邪一样的武僮憬,宛如他们的心神已与远处的杀喊连系一体,随着那隐约却凄凉的声音振动跳跃,于是,凶光露自一双双布满血丝的眼球中,不甘服的强暴本质又显示了出来………。 周遭,紫衣派方面也一直没有放松对敌人的监视及围持,有些人是反应敏捷的,有些人或者比较迟钝,但是,在此刻,无论反应快慢的人,都已体会出血战即将爆发的韵息,危险的仇恨意识像怒潮一般澎湃着,魔眸教那边如此,紫衣派这边亦然! 流沙坡上,双方的人群们都征忡了一会,龙尊吾栗然觉,他侧过脸来,朝魔眸教的人们叫道:“朋友们,眼前的情势你们一定看得十分清楚,胜负之间早以明断,魔眸教对你们的束缚已经解除了,只要放下武器,我们即是朋友,我保证你们生命的安全………。” 魔眸教那边没有人行动,也没有人答腔,他们一个个全木然的站着,然而,却俱以一双双怨毒而仇恨的目光瞪视着龙尊吾! 轻谓一声,张丰帆低沉的道:“龙兄,这些人中毒已深,只怕渡化他们是难上加难了,你没有见他们的眼神如何凶暴冷残?龙兄,我们不要浪费时间,还是赶快把事情解决,那边,牛堂主他们想是早和另一批魔眸教人拚上了………” 苦笑了一下,龙尊吾自然试图再加劝导,他大声道:“魔眸教给了你们什么好处值得你们这般为它效命?朋友们,不要执迷不悟,放下武器,以后你们可以重新做人,去过平安幸福的生活………我负责你们的生命安全,包管不会受到丝毫损害………” 仍是没有人吭声,没有人移动,周遭是片可怕的沉默,魔眸教的教徒们俱皆紧握兵刃,个个形色冷峻得像一尊尊的石像! 摇摇头张丰帆道:“龙兄,不要白费力气了………” 缓缓地,龙尊吾伸手入怀,他的语气已逐渐觉得寒瑟:“你们不愿言和么?你们甘心溅血么?你们可是放一句话过来!” 于是在突然间……… 那四个硕果仅存的魔眸教“铁弟子”中有一个面孔腊黄的角色开了口,他目光先狐狐的盯了侍立于侧的牟迟德舆梁采一眼,阴侧测的道:“小子,我明白的告诉你,要我们投降服输,那除非日出西山,海上水天,你,是在疯人说梦!” 强压住心中的怒火,龙尊吾平静的道:“如此做,你不觉得太愚蠢?” 冷森的一笑,这名位据魔眸教“天眼堂”十凶之一的角色狂悍的道:“劝我们降服,小子,你才叫愚蠢!” “一剑伏魂”张丰帆暴叱一声,怒道:“老夫早就知道你们全是一群不通情理,不识仁恕之道的畜生,除了杀戈,你们还懂得有别的么?” 双眼一翻,那个魔眸教的“铁弟子”夜枭般喋喋怪笑起来,而就接在他的笑声之后,一阵尖锐得有如鬼泣般的长啸已突然传来,并以人的快速连连往这边移近! 一听到这啸声,魔眸教方面顿时扬起一片欢呼,聚集在一起的人群也马上朝两翼分开张丰帆神色一冷没有表情的道:““七虹开天”司徒无忌来了!” 龙尊吾尚未及回答,散开的魔眸教徒已经骤然同时发难,毫无声息的猛然向四周冲扑订来重手自怀内缩回,龙尊吾迅速往脸上一抹,他的金色面具已套上了面庞,在赤发扬飞中,他冷漠的道:“狠斩!” 这时,双力的人马又已展开的混战,和方才一样,血肉横飞,刃芒如龙,在意味上,比方才却更要激烈了! 龙尊吾猝然料掠而来,那四名魔眸教的铁弟子这时正和牟迟德,梁采二人分成两处杀,龙尊吾的身形再到,阿眉刀已在一片耀眼的金光里急罩。与牟迟德交手的那两个敌人! 两名魔眸教的“铁弟子”呼一声猛然腾空,手中的狼齿鞭暴雨似的劈扫而下,龙尊吾不让不退,阿眉刀闪升交映,眨眼间,完全将对方凌空攻来的招式挡开! “玄鹤”牟迟德长射而起,斑竹箫流云似的泻去,箫端系着的翠心跳跃撞击,更着着指向敌人的上盘重穴! 两个“铁弟子”顿时有些吃不住劲,二人左掌互拍,分向左右掠出,但是,龙尊吾却已不再留倩,他猛地往左侧旋,双手握刀,刀身有如一道极西的电闪般骤亮猝急,于是,“哇!”的一声长号响起,那名正在奋力逃命的“铁弟子”已被活生生的劈为两半,肚肠五脏流水一样哗啦啦的全然倾泻出来! 另一个正在遭到牟迟德追击的魔眸教“铁弟子”,眼角余光亦已瞥及他同伴的惨死形状,这一来,便是他再狠再强,也不由打心底冒起一股寒气,斗志在瞬息菽全消散一空,他的狼齿鞭倾力挥舞着,身驱在空中一折一转,已改变了一个方向掠射出去,牟迟德的斑竹箫在在连环十七次击空之后,骤见敌人有腾逃意图,不由大吼一声,奋劲扭腰狂追这时,一道匹练似的金芒有如恶魔的咀咒般那么血淋淋的“削”然弹飞起来,正好挡住了这个魔眸教“铁弟子”的去路! 情势的变化是如此快速而诡奇,这名“铁弟子”,猝不及防之下几乎一头撞了上去,他叱连连,猛探狼齿鞭磕击,同时双腿急蹬,竭力将前扑的势子,往后板退,于是“呛”一声断响,他的狼齿鞭已被硬生生削成两截,而就在他的身形停顿中,牟迟德的斑竹洞箫已毫不容情的飞快戮点在他上盘的五处重穴上,这五处重穴,便是点上其中一处也会要命,何况是五元连中?只听得这名“铁弟子”的喉中闷吭半声,已有如一块陨石般重重坠落下来! 微微一笑,龙尊吾的阿眉刀在手上一翻收了回去,他道:“牟兄,剩下两个奴才便交由你与梁兄收拾了。” 牟迟德领首道:“放心,他们讨不了好。” 说罢,这位银城高手已倒射而出,凌空一个盘旋之下,像煞一头玄鹤般猛扑那两个正舆梁采交手的敌人! 转过身来,龙尊吾直向流沙坡的坡顶掠去,在掠走中,阿眉刀翻飞旋斩,一声声“括”“括”的暴响传出,每在一声暴响中,便有一个魔眸教徒横摔斜什,鲜血并溅,连白牛皮的衣裤全染成猩红的了! 到了坡顶,龙尊吾一把将刀插入沙层之内,自己双手背负,气定神闲的等待起来,北风吹拂着他脑后披肩的赤发,蓬展散舞,沙粒碰击面具的薄薄的金亮,响起轻微的“叮叮”之声,他目光凝紧,定定的注视着前面,而前面,这时已可看到一白色的影子宛如流星的曳尾直奔而来。 只是在人们眨眩眼的时间里,那条白色人影已掠至十丈之外,只见他双臂猛挥,已两肩水平的轻轻落在距离龙尊吾三丈之处站定。 这人也穿着白牛皮衣裤,也是光头,白牛皮上同样绘着血红的眸眼与蛇形图纹,唯一与寻常魔眸教徒不同之处,便是他左腕上戴着的手镯不是赤铜打造,而是白金的,镯上雕盘的那条翼龙也更见精神而且,龙眸乃是两颗巨型的蓝焰钻所镶成,看上去光彩眩亮,明灿夺目! 他约有五十上下年纪,一张面庞非但生得秀雅端正,而且更有一股文质彬彬的味道,身材也是削瘦修长的,没有一丁点江湖中人所惯有的粗豪鲁莽形态,假如他蓄起头发,再换上读书人的长衫,不被人认做一位儒生才怪,可是,他却不是儒生,不是文士,是武林黑道上的枭雄,而且,更是以阴邪狠毒出名的魔眸教一教之主! 以那双精芒四射的眸子打量着阻抗于坡顶上的龙尊吾,龙尊吾的金色面具泛闪着冰冷的光彩,也正深沉的凝注着他。 清雅却冷森的,这人道:“我想你已知道我司徒无忌!” 点点头,龙尊吾道:“不错,魔眸教大教主。” 看着龙尊吾,这位表面中儒雅谦怀的黑道霸主道:“你站立的那个位置,似乎正是拦住我去路的?” 因为戴着面具,看不出龙尊吾做出一丝笑容,而龙尊吾实则却微笑了,他安详的道:“你猜对了,我正是如此打算。” 踏前一步,司徒无忌古怪的道:“紫衣派中未曾闻说有你这样一个角色,想你是他们从外面邀请的帮手了?” 龙尊吾拂开被风吹到肩上的赤发,道:“当然。” 司徒无忌忽道:“他们给你多少代价?如若你放手不管,无论他们给你多少,我答应你双倍付赠!” 微微有些意外,龙尊吾道:“为什么你要这样做?” 扬起头深深盯视着龙尊吾,司徒无忌道:“说起来很简单,因为我看得出你是一个不易对付的敌人,在目前,我不愿意多找麻烦!” 笑了一声,龙尊吾道:“你从那里看得出?” 司徒无忌的神色十分深沉,缓缓的道:“你的一只眼睛,朋友,我十分熟悉似你这样的眼睛,冷静,深沉,果敢而又狠酷,这是一种俱有精湛修为的眼睛,我并不畏惧,但我担心,像我方才所言,我不愿多树强敌,再增麻烦。” 接着,他又道:“告诉我,他们付你多少!” 耸耸肩,龙尊吾道:“一点也没有。” 司徒无忌有些奇疑的道:“一点也没有?你是说,你并未曾收过紫衣派的报酬?” 摇摇头,龙尊吾道:“老实说,没有!” 怔了怔,司徒无忌迷惑中带了些愤怒的道:“那么,你为什么帮他们?” 笑了笑,龙尊吾低沉的道。:“情感与道义,如此而已。” 冷哼一声,司徒无忌道:“你会这么简单?” 点点头,龙尊吾加重语气道:“就是这么简单,司徒无忌,这世上,除了有价的金银财宝之外,还有无价的情感道义,而后者,往往比前者来得更珍贵不易获得!” 面上表情木然,司徒无忌道:“这样说来,你是一定要和我魔眸教作对了?” 呼了口气,龙尊吾沉定的道:“我很遗憾,怕是非如此不可——”七道刺目的青白色光华就像从云层中突然射来一样,快得几乎已不能用任何言语去表达,龙尊吾的话尾还未曾说完,已那么令人心动魄的来到了咽喉之前! 龙尊吾瘦削的身躯猛然前去,没有看清他的一丁点动作,深插在沙层里的阿眉刀亦带着一片闪亮的金芒暴飞而上,刀刃翻起,那破空之声才呻吟似的跟上,“削”甚至连一颗沙粒都没有带起! 于是 青白与金黄的两条光闪,蛇电似的一现即逝,周遭静寂无声,北风仍在怒号,呼啸着打着转子而过,两个人依旧定定的对立着不动,就好像他们从来就未曾移动过一样…… 缓缓的司徒无忌呻吟般叹了一口长气,他的面色在这瞬息里竟变得纸一样的惨白,在他的前胸,天爷,自颊下至小肮,整整有一道尺许长的细窄血口。阵阵的鲜血,正由伤口四周紧罩的白牛皮衣裂缝中渗叫又一滴滴的坠落在脚下的沙砾里,血是猩赤的,染得他绣在白牛皮衣上的蛇形图纹及三只怪眼赤红糊糊的抹成一团了……… 现在,他双手紧握住一柄小指宽细的怪异剑形兵刃,这柄窄剑便插柱地下,锋利而晶莹的剑身上绒尘不染,尚微徵映闪着阵阵眨骨的寒光……… 龙尊吾也直挺挺的站着,右胁处也翻开了两道可怖的伤口,红白交映的嫩肉突出在衣衫之外,血溃早已漫透了半个身子,最令人目心的,是他戴着的金色面具自鼻子至右耳,被剑刃整齐的割裂了一道隙缝,稍差一线便将面容毁了,若非由面具的金壳护着,如今,只怕龙尊吾的脸庞上也得添上一条永桓的纪念了呢。 双方僵立着,好一阵,龙尊吾才低哑的道:“自我出道以来,司徒无忌,我未曾遇上似你这等利害的高手,很好,你确是一个优秀的卖肉者!” 身躯猛然抽搐了一下,司徒无忌的脸色已由惨白变为腊黄,他的瞳仁光辉也有些茫散了,但他却尽量提住一口气,粗重的喘息着,嘘合干裂的嘴唇,声如蚊呐般道:“我………我知道………你………难斗………我………猜对………了………多可悲………我竟………真的………猜对………了………” 龙尊吾吞了口唾涎苦涩的道:“你不愧有“七虹开天”之名,那七剑一挥,太快了,我全力之下,也只能挡出四剑………” 唇角已有带着灰沉的血水在溢着,司徒无忌身体也开始轻微的摇晃,他仍支撑不倒,喃喃的道:“快………快吗?但………但………还是………你聪………明………你拚着………挨我………三剑………却送我………一刀………三剑………不能取你………命………一刀………这一刀………对我………却够了………足足够………了”猛然,这位魔眸教的大教主,黑道中喧赫一时的煞星仰天狂笑起来,他笑得鲜血四喷,创口并裂,在肚肠沥沥流中,他的细窄怪剑“咻”的迎空暴挥,在一圈突现突隐的青白光芒里,他已“叹”的一声重重仆倒地下,嘴角弯曲,双目圆睁,内的热血溢淌得几乎成了一个小泊…… 征征的看着地下的体,龙尊吾兴起一股无可言喻的空虚及怅茫感觉,江湖上的日子便是这样的么? 每一天都要杀戈堆砌,用血迹眩染?每一段每一段都要以恐来陪衬,以仇恨来标榜?就是这样的么?除了那个“杀”字还有些什么呢?被杀者固然已无可申辩,但杀人者呢?又会有什么收获?不论为了什么而被,它的后果总是死亡,难道对一个正常的人来说会是一种满足,一件愉快的事么?这些日子来,他自觉不曾不曾在心灵上得到多少,便是有那么一丁点,也是少得太可怜了………。 轻轻软软的,一只手掌按在龙尊吾的肩上,没有回头,龙尊吾知道身后的人是谁,他沙哑而缓缓的道:“大掌门,争斗完了!” 来者果然正是紫衣派的大掌门“一剑伏魂”张丰帆,这位发福的老人转到龙尊吾面前,深深的看着他轻轻的,龙尊吾道:“大掌门万万不要如此客气,我们既来了,便全心全意去做,这是应该的,武林中的道义还须要维护………” 张丰帆又检视着龙尊吾的伤势,他焦切而忧惶的道:“好险………龙兄,若再差一分,你的相也破了,肺脏也伤了,天幸尚无大碍,但也够重的………老夫刚刚上坡顶,便看见你们交刃,好快,老夫自认曾经见过多少武林能手异人较斗,却也未目睹这般奇玄的功力,双方就只一下子,老夫明白,这一击之中,已融淮了你们彼此多年来的修为,换句话说,你们苦练而成的招术、心法、步眼、动作、力道,也全在这一声中现露无余了,这里面不知包含了你们多少的精血与磨励啊………” 低沉的,龙尊吾道:“当时却不太觉得可怕………” 摇摇头,张丰帆道:“老夫一颗心却已提到腔子口了,讲真的,龙兄,若你有失,这失败者并非你独自一人,紫衣派亦将万劫不复了!” “铮”的一声将阿眉刀还鞘,龙尊吾用右手摘下面具,仔细的查视一阵之后又置入怀内,他关切的道:“坡后敌人都歼灭了么?” 呵呵一笑,张丰帆道:“只剩下了五十来个,还大多带着重伤,他们领头的”铁弟子“仅存的那两个,也吃梁采兄,牟兄及本派谭舵主合力解决………” 点点头,龙尊吾又道:“牛堂主那边呢?” 神色微微一黯,张丰帆低沉的道:“那边较为惨烈,我们做为伏兵约二百名弟子伤去了一百七十多名,牛李常牛堂主重伤,韩堂主阵亡,堂下三名好手也死了两个,甘师弟也挂了彩………魔眸教方面却全军覆没,好在他们将主力摆过了这边,那一支也是他们留着的伏兵,那支人正待抄往流沙坡背后突袭我们却吃牛堂主他们察觉,当时便接上了刃,对方有六个”铁弟子“带头,听说三个是他们”天眼堂“十煞中的角色,另三个是”地睛堂“五绝里的人物,这六个人与他们手下的百名教徒没有一个活出来………魔眸教也只剩这些人手了,这一次,可说兵败将亡………” 沙哑的,龙尊吾道:“那么,甘兄他们今在何处?” 张丰帆朝那边一揖道:“仍在隔着这里百丈之外那片枯林中,如今正派人给他们疗伤救治,消息是牛堂主派专人过来禀报的………” 润润干涩的嘴,龙尊吾低声道:“这边还好吧?我那两位老哥?” 轻拍龙尊吾肩头,张丰帆笑道:“放心,朋兄与易兄伤得不轻,可还都丢不了命,以外梁兄带了红,也只是皮肉之伤………本派在流沙坡参与拚斗的弟子损折了近两百,第四舵范舵主完了,首舵谭舵主胸上挨了一刀,万幸尚未致命,承宗这孩子看上去满身是血,细查之下都皆浮伤,情形大半如此,龙兄,你自己也负创在身,这些事,由老夫处理,你就不要惦着了………” 长长呼了口气,龙尊吾道:“是的,不用惦着了………” 这时,从沙坡那边,有紫衣弟子抬着两付软兜匆匆过来,龙尊吾尚未看清软兜上躺着人的是谁,一阵沙哑却激动的龙悉吵嚷已传了过来:“小子,我他妈在问你的话,我那龙老弟怎么样了?是死是活你好歹也回我一声呀,别这么忙着抬我走………” 嗯,不错,是朋三省! 朝前趋了两步,龙尊吾低沉的招呼道:“老哥,我没事,活绷乱跳的!” 软兜上的朋三省闻声之下,顾不得身上的伤势,他挣扎着撑起身来,仔细朝龙尊吾看了着,突地哑声大笑道:“是你………是你………好一个打不死的程咬金!” 来到软兜边,龙尊吾轻轻的按着朋三省躺了回去,他俯下面孔柔和而平静的道:“你好生养息,朋老哥,等你身子养好了,我们还有许多事要去做,总算过去了,这一场浩劫。” 喉结抖动了一下,朋三省开始呻吟着道:“天爷,我现在才觉得痛………” 两名抬着软兜的紫衣弟子急忙抬着朋三省走了,易欣便躺在后面的一付软兜上,他的面色苍白而干枯,嘴唇也因为过度的焦虑而呈现了裂纹,一条右臂正被两块木板夹着,摆置身边,就像不是他的一样,看见龙尊吾,这位壶中之公睁了睁眼,又倦又乏又难受的道:“老弟………我得先歇歇………你,也伤了?拍拍这醉翁的肩头,龙尊吾笑道:“不碍事的,壶公,你多珍重。” 站在那里,眼看着两付软兜抬走了,龙尊吾才缓缓的移动脚步,张丰帆赶了上来,和祥的笑着道:“龙兄,这一场弥天战火龙算烧过去了,我们也快些赶回东治府去,要不,只怕你那两位闺中之友要坐立不安了呢………” 朝后看了看,龙尊吾道:“这里的善后,可派有专人处理了么?” 张丰帆点头道:“当然,此乃必须之事。” 用右手紧了紧长衫的领口,龙尊吾感到一股眨骨的寒冽天气好冷,是的,他现在才觉得冷,方才,全把精神放在杀伐上了。 那边有十几名紫衣弟子正牵着马匹向这里行来,嘶昂刨蹄的马群中,嗯,有一匹便是龙尊吾的“一阵风”。 看着天上滚荡的乌云,呼吸着冰凉的空气,张丰帆不由暗里打了个寒颤,他低沉的道:“快飘雪了,龙兄。” “是的,快飘雪了。”龙尊吾也低沉的回答:“我们快回去,家里,一定已经生好了炭火,温上了酒,摆妥了庆功筵,龙兄,走,这些全等着我们去享受了。” 于是,铁蹄扬起了沙尘,张重帆与龙尊吾双骑奔出,后面十数名紫衣弟子策马随行,瞬息间已消失在迷漫而灰苍的风沙中了……… 第59章 因果报 血偿血 日子过得很快,现在,离着流沙坡之战,已有一个月了……… 靠着龙尊吾那些不可思议的奇丹妙药,他自己,朋三省,易欣等人的伤全治好了,甚至连紫衣派受创的人们也蒙了惠,沾了光,和他们一样,没有多久,已全能下椅行动,矫健得一如往昔。曾不止一次的表示了告辞之意,但紫衣派自大掌门张丰帆以下的每一个人都不答应他们就走,坚留着,把持着,硬是要他们再盘桓一段时间……… 雪,早已飘了,大地是一片银玉碎,冷得很,连人们的呼息也全变成一团团迷蒙的雾气了……… 现在,是下午。紫衣派的总坛静悄悄的毫无声息,是午睡的时候,除了司值的弟子之外,几乎所有的人全躺进热被窝里去了………。龙尊吾有些落寞的背负着手,一个人独立在后院的廊下观赏雪景,静静的,他听到有一阵轻悄悄的脚步声起自身后,接着,一双柔软的心手带着他所熟悉的淡淡幽香蒙住了它的两眼。唇角浮起一丝微笑,龙尊吾低声道:“不要胡闹,我知道你是谁……” 背后的人“咕”的笑了一声,凑在龙尊吾的耳边道:“你猜猜看,我会是谁?” 温热的呼吸里有着兰馨一样的芬芳,柔软的发丝触在龙尊吾的颈项上搔得他连心也是痒酥酥的了,于幸伸了手臂,他将身后的人儿拉到面前,嗯,徐美媚。 闪动着一双娇媚而水汪汪的大眼睛,徐美媚娇柔的道:“尊吾,你捏痛我了……” 放开手,龙尊吾安祥的道:“你不累?怎么不去睡会儿?” 徐美媚关注的道:“一个人站在这里,尊吾,你又想些什么?” 伸出舌尖在唇上润润龙尊吾静静的道:“什么也没想,只有看看雪景而已。哼了一声,徐美媚道:“连我也不想?” 望着她美艳而佯嗔的面庞一笑,龙尊吾道:“当然想,天天想,时时想,魂萦梦系,无时或忘……” 满意的笑了起来,徐美媚道:“嗯,这才像话,现在不多提示提示你,将来哪,只怕一转身你就把我忘得一干二净了。” 轻柔的握住她那双白嫩而细腻的小手,龙尊吾忽道:“对了,你唐姐姐呢?” 咯咯一笑,徐美媚软绵绵的道:“你呀,最不是东西了,见着这个,想着那个………好叫你放心,唐姐姐在房里歇午呢。” 略一犹豫,龙尊吾笑道:“可有兴趣出去逛逛么?” 奇怪的看着他,徐美媚悄声道:“咦?你这最不喜欢动的懒人怎么也忽然生了游兴了?,这大雪天,到那里去逛嘛?” 整整衣衫,龙尊吾着眼睛道:“去不去?否则,我自己去了。” “噗嗤”一笑徐美媚微微一福,故做庄容道:“是,相公有命,妾身岂敢不从?” 迅速在她柔滑的粉颊上“啧”的亲了一下,龙尊吾不管徐美媚面色酌红,拉着她便走,边道:“对了,,这才是我的好老婆。” 挣了挣,徐美媚边道:“你别慌呀,尊吾,就是陪你出去,你他得客我去换件衣棠或是加袭斗蓬,这付样子怎好见人?” 朝大门那边走着,龙尊吾瞄瞄她身上的龙锦翠色里裤与半挽云鬓的一条宝绿丝巾,笑吟吟的道:“你身上穿的衣裳已够美了,还要换什么行头,加什么打扮?莫非想把整个东治府的男人全迷得昏头转向么?” 轻啐了一声,徐美媚脸儿红红的低嗔:“死鬼………” 于是,两人来到了大门,守门的紫衣派弟子一见是龙尊吾与徐美媚来了,连忙躬身行礼,一名身份较高的弟子垂手陪笑道:“龙师叔,徐姑娘,可是要出去?晚辈这就派人去雇车………” 摇摇手,龙尊吾道:“不用客气,我们只是随意到附近溜哒一会,马上就回来,大雪天,各位兄台都辛苦了………” 这名紫衣弟子有些受宠若的一叠声道:“没什么,没什么,应该的,应该的………” 说罢,他又吆喝着将大门开了,龙尊吾点首道谢之后,搀着徐美媚下了石阶,左右看看,朝右边的街上行去。 东治府大是够大了,宽也够宽了,但在这等冰天雪地的节骨眼,景色却是一片冷清,街上行人寥寥可数,商家住户也门窗紧闭,偶而有人乘着车轿或牵着牲口走过,也是那么急匆匆的像怕冻僵了一样快赶着,整个的城镇都是寂寂静静的,没有什么热闹好瞧。 沿着人家住屋的廊底下悠闲的踱着步,龙尊吾慢条斯理的观赏着冰雪中的街市,徐美媚紧紧依偎着他一张俏脸儿冻玉般白里透着红,就似一颗欲熟的苹果一般,她冷得直向手上呵气,蹩蹩着柳眉儿,埋怨的道:“老天,这么大的一个城镇,我看,大概只有我们两个才有这份兴致在这大冷天里出来逛街赏雪,效那雅人高士吧!” 炳哈一笑,龙尊吾道:“为什么我们必须要学别人的样子不可?照我们自己的意思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不是更会觉得生活丰硕得多么?” 包靠紧了龙尊吾一点,徐美媚小巧的鼻子皱了皱道:“去你的,照自己的意思应该做有利于自己的事才对,若照自己的意思出来找罪受,可就大大的犯不上了………” 他们走向另一条较空的小街上,脚步踏在软软荡荡的积雪中,特别有股子绵生生的感觉,龙尊吾轻细的道:“这才叫享受,美媚,和自己心爱的人,静静的在一座表面上看来寂寞的城街上散步,安宁的体会着这短暂的温馨,陶醉于那阵阵淡渺的来自情人身上的芬芳里,美媚,这情调,还不够醉人么?” 吃吃笑了,徐美媚几乎将身子全倚在龙尊吾的肩头上,她半闭着眼,有些酌酌然的呢喃:“尊吾…………你不只有一把利刀………还生得一张油嘴………” 用面颊摩挲着徐美媚的发丝,龙尊吾平静的笑道:“不错,只是我这张油嘴,却也要看在谁面前油啊…” 鼻腔里娇慵的咿唔了一声,徐美媚腻腻的道:“说真的,尊吾………我们回银城成亲,好不?” 眼睛望着灰沉沉的天空,龙尊吾静默了一阵,低低的道:“我怕不太好………。怎么能叫女方主办婚姻大礼?” 侧脸悄悄瞥了瞥龙尊吾的神色,徐美媚又将身子倚偎过去,她娇憨的扭扭腰肢,不依的道:“这有什么不好?尊吾,你、我、唐姐姐,我们还分什么彼此?还管什么女方男方?我们任何人所有的,也全是三个人共同所有的,难道说,我的父亲不是你的爹爹?我的母亲你就不叫娘吗?” 无声的笑了,龙尊吾道:“你不要不讲理,美媚,我们三人之间当然不分彼此,但是婚姻大事却必须由男方主办,我们回九成宫,我的两位恩师会代我们妥善安排的………” 长长的嗯唔着,徐美媚拗着道:“不要嘛,接你的恩师来银城不更好吗?如果到大成宫成亲,银城的人就有很多不能来参加了………” 伸过手臂去轻轻揽住她的纤腰,龙尊吾低徐的道:“让我们再考虑一下,现在总还有一些日子的,是不?你唐姐姐的意见也很重要,这件事,我们得三人在一起的时候商量,那才显得公允………” 不怎么用力的拧了龙尊吾一下,徐美媚噘着小嘴道:“哼,你呀,一脑子就记得唐姐姐,最没有良心了………” 有趣的笑了起来,龙尊吾悄悄的道:“别打翻醋罐了,记住,喝凉水也要人引路,呵………唐姐姐正是为你引路的人呢……” 轻轻一跺脚,徐美媚双颊飞红的叱声道:“不来了,不来了,你老是取笑人家………” 暗里,龙尊吾加了劲搂紧徐美媚,在他来说,这是一种爱意的表达及无声的求饶,当然,徐美媚是明白的,她忽然狡诘的笑了,用食指点了点龙尊吾的额角,装成恨恨的道:“你呀,得了便宜还要卖乖,偷了人家的心又伤人家的心,下辈子如果我还认识你,说什么我也不嫁给你了……” 龙尊吾着眼笑,心里却是甜滋滋的,他接触着身边这柔软而富有弹力的,有些动情的道:“美媚,下辈子我还要找你,便是你不答应,我也会逼着你嫁我,你跑不掉,永远都将束缚在我用爱结连成的圈子里………” 转过头来深深凝视着龙尊吾,这一刹,徐美媚的双眸中有着湿润的泪半她微微抖颤着道:“真……的?” 用力点头,龙尊吾肯定的道:“真的!” 呻吟了一盘,徐美媚激动的把脸儿俯在龙尊吾的肩上,假如这不是在街边,她早就紧紧的抱住他了,在沉重的呼吸中,她喃喃的低叫:“尊吾………哦………尊吾………” 好了,两人又密切的靠在一起,那么紧,那么牢,像缠着树,生生死死,只怕也难以分开了……… 缓缓地,甜蜜的,现在,他们已来到了这条小街的衔尾,再过去就是一条半个的河床了,小街尾上,有一家简陋的客栈,客栈傍边,是一栋二层高的酒楼,客栈与酒楼中间有一条污黯的狭巷相隔着,酒楼的窗口边,正有一方褪色的青布酒招挑了出来,酒招抖索着,在寒冷的空气里。 龙尊吾看了酒楼垂着厚重绵帘的小门一眼,润润唇道:“美媚,我们上去喝一杯驱驱寒如何?” 温柔的一笑,徐美媚悄声道:“随你………” “那好。”龙尊吾扶着徐美媚往酒楼前走去,边道:“我们上去吧。”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已突然被另一阵粗暴戾厉的大嗓门打断了,那大嗓门传自一边的客栈之内,正在昏素齐来的吼着:“我操你的二妹子,白吃白住赖到老子头上来了?你他妈也不去打听打听,在东治府的三街六市里我“疤眼”何昌也是好惹的么?他妈老子收山洗手,不再去吃人已是慈悲无量了,你他奶奶竟吃到老子我的头上来?妈的,赵二赖、大胡子,你两个给我把这寿头拖出去!” 苞着这阵大嗓门之后,一个颤抖而微弱的语声响起道:“掌柜的………你行行好………我已病了半个多月………加今就只剩下一口气………天寒地冻………你扫我出去………不是等于……要我的命?咳咳咳………” 大嗓门怪叫一声,吼道:,“我操的,你这算是那一门子花招?老子行好?老子大半辈下去就只得开了这家客店,若是人人都似你这般白吃白住加上白喝,老子还要过么?老子这里不是赈灾站,你少他妈来一套,老子须要五谷杂粮才能活得,不能只吞西北风吃东南雨,到末了还赔上你这王八蛋的棺材钱,你两个,赵二赖、大胡子,都是他妈那个死人么?还不快快给老子拖出去!” 一声狠嗅似的长号挟在躯的拖拉声里,那人似在挣扎着,一阵阵的剧烈呛咳隐隐带着呼拉的痰音;断断续续的,声嘶力竭的,那人仍在痛苦的哀告:“大掌………柜………你发发善心啊………我………我也是道………道上闯的……路………里横的………只是………时运不济………为………仇家所………逼………才落得………得今日………这般凄………大掌………柜……你老人家………发财………添寿………多子多孙………求求你………让我………再住几………天………就是死………也得………让我………死得………安宁………啊………咳咳咳………”,忽然又传来另一盘尖锐的叫,一个声音呼道:“不好,这小子吐血了,妈的,看样子他怕熬不过今天………” 那大嗓门怒吼着,一只脚跺得“咚”“咚”震天价响:“拖出去,拖出去,不能让他死在老子店里,他妈这霉头不得,弄个不好还要去打人命官,快呀,你们两个猪头三,活死人!” 哀求的声音低沉下去了,却仍在衰弱而悲惨的断续祈告,间或挟杂着一声“咭”“咭”的倾吐声,在拖扯他的两个人显然狠毒得紧,就像在拖一头死褚般重重的横竖不分的朝外硬拉,“乒乒碰碰”响成一片! 龙尊吾与徐美媚全伫足停留在这家破落的小客栈外面聆听着,几个人讲的话也都一字不漏的钻进了他们的耳朵;这时,徐美媚的面容已经气得变了颜色,她杏眸圆睁,双手叉腰,侧首向龙尊吾忿然叫道:“尊吾,你听听,世上竟有这种狼心狗肺的冷血之人,他……”忽然,徐美媚将尚未出口的话噎了回去,惊异而迷茫的看着龙韩吾;而龙尊吾的脸庞却是铁青的、冷酷的,他的两眼像闪着血光般盯视着那家小客栈的灰剥木门,唇角也在不可抑止的抽搐着,额际渗出汗珠,而汗珠,却隐映着那一片无可言喻的萧煞狼厉之气! 不自觉的打了个寒栗,徐美媚畏惧的轻叫:“尊吾………你怎么了?尊吾………” 一面叫,她一边用手摇幌着龙尊吾的肩头,于是,龙尊吾栗然一震,看着她,猛一摔头,大步往那客栈前行去。 “尊吾………”徐美媚不安的紧紧跟上,低低的呼叫着。 连头也不回,龙尊吾来到那家客栈的门边,飞起一脚踢了上去,在“哗啦啦”的木板四碎中,他已一尊魔神般威凛凛的站立在门内了。 这真是一家破落而简陋的客栈,门里是一间陈旧晦黯的半大厅房,中间还摆了些桌椅杂物,看情形,也是当做膳堂了,一条窄廊直通下去,窄廊两边便是客房了,大约合起来也只有六七间的样子,一切全是残破的,古旧的,灰涩的,人站进来,连眼里也是昏沉寂黯了。 现在,厅房里的桌椅乱成一片,横七竖八的歪倒翻倾,地下,四处全是一滩滩腥臭而赤红刺目的血迹一个衣衫褴缕单薄,瘦骨怜洵的汉子正一头狗似的扒俯着,他仍在咳吐着鲜血,身体也因这不住的呛咳而索索抖动,但是,他的两只手却鸟爪一样死命抓着一张桌腿不放。 这汉子面孔朝下,看不真切,但是,他的头发却是褐黄色的! 于是…… 龙尊吾突然仰天狂笑起来,他的笑声高亢昂烈,几能碎石洞石!一面笑,他一面悲厉的大叫道:“果报神啊,你是公平的,无私的,你的眼睛是雪亮的,我感谢你在默默中的指引,在冥冥中所布下的网。果报之神啊,我来了,我会索回那笔血债的,他们所付出,他们将得到报偿………” 苞在龙尊吾身后的徐美媚,这时已多少明白了一些什么,她怔的站着,被龙尊吾凄怖的神色所震慑,畏怯的,她悄声道:“尊吾………这是“双双人狼”?” 目光如刃般眼视着地下的黄发人,龙尊吾龙血般残酷的道:“是的,双双人狠,挫骨扬灰后我也认得出的双双人狼,他们这四个畜生已有三个用他们的血债偿了,就只剩下这一个,这一个,“黄发”褚长春!” 龙尊吾的突然出现,已将店里的人全住了,他们搞不清这是怎么回事,那个生着一脸铜钱大麻子,疤拉眼,塌鼻掀唇的猥琐角色用力将手心的冷汗擦在他油污的棉袍上,踏前一步,陪着笑脸道:“这位公子,呢,可是来住店的?小店虽然略嫌局促,可是……”话还没有讲完,龙尊吾已暴叱道:“滚到一边去!” 大麻子猛一唆嗦,磴磴磴连着退后三步,一颗心也狂跳着几乎要蹦将出来,他那两个伙计,更是早就脸青唇白,四肢齐抖,就差没把屎流到裤档里了…… 伏在冰冷的泥地上的那人,现在,已艰辛的抬起头来,蒙蒙胧胧的瞧视着龙尊吾,这人,任他目陷腮削,面如黄腊,任他瘦骨,身如枯柴,但龙尊吾却一眼便认得他,一听到语声便知道他:不错,像日出东山般的明确,他正是双双人狼中唯一兔脱了的黄发褚长春! 褚长春的面孔被病魔折磨得像是一个骷髅,而这具骷髅般的枯槁面容上更泛溅着斑斑血渍,可怖又可憎,这时,他也认出了站立在面前的人是谁,于是,一阵不可抑止的料索立即傅遍了他的全身,巨大的恐及震骇冲击着他,突凸着那两只痴呆的眼球,他面孔上的肌肉在一刹里全变僵了!,隔着褚长春约有七步远近,龙尊吾语气冰冷得不带一丝表情的道:“褚长春,相信么?善恶有报只争迟早?” 喉头咯咯的作响,褚长春的上下牙床不停击颤,他粗浊的喘着气,抖不成声:“饶………了我……我………知错了………求………你饶………了我………在………大明………城……得了………肾………虚………之疾…:…一路奔………波………天寒地………冻………我………风寒………我………发高热………咯血………我只怕………也活不长………了………你………你就行行………好………给我………一个善终………吧………” 全身猛的一抽搐,褚长春双眼翻了一阵,唇角吐着血泡,又疯了心似的哭号着道:“逃………逃出大………大明城………我………我只带了………极少………少数银钱………早用尽了………如如………如今………连治病………吃饭………的钱也………没有………你………忍心………杀我?我………我爬都………爬不动………了!” 冷森而寡情的,龙尊吾道:“当年,你们如何能忍心杀我及我妻?你们却明白,在那时,我们夫妻也同样连爬都爬不动!” 双目一硬,他又道:“你侥幸逃出我的连串追杀,又侥幸逃出大明城的乱兵之中,但是,你却逃不出报应与咀咒!褚长春,天要你染罹重疾,要你银钱耗光,天要使你连抢劫亦无法可施,天要你恰巧卧病东治府中,现在,就是这样了,我们彼此间已浪费了太多的时间。” 凄怖的,褚长春令人毛发栋然的长嚎起来,但是,就在他的尖嚎声尚未及传出这间厅室,眩目的金灿光芒猝闪又息,他的一颗脑袋,已那么可怕的带着满腔鲜血飞起,凸目裂嘴的撞上了屋顶,又骨碌碌的跌震下来,翻翻滚滚的一直滚到那大麻脸汉子的面前! 龙尊吾的阿眉刀早已在一出之下又收了回去,此刻,他双手空空,神色悲戚的仰首向天,那情形,便好似他一直就是如此,根本不曾有过任何动作一样! 后面,徐美媚苍白着脸,她侧过身去不敢多看,唇色在一下一下的抽搐,呼吸也是如此急促了。 大麻子掌柜与他的两个伙计全吓呆了,他们早就被龙尊吾的气势窒住,现在,一具无头体更明显摆在眼前,那具体,方才还是在呼叫喊吼的啊,三位仁兄得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方才的气焰不知道全跑到那里去了,而那颗骷髅似的脑袋,就端端正正的立在眼前,天爷,还瞪着眼,磁着牙,血肉模糊,这,竟会是一颗“人”的吃饭家伙么? 良久…… 龙尊吾收起目光,自怀内摸出一绽十两重的金元宝,“碰”的一声摔在桌上,沉沉的向那大麻子道:“这是赔偿你损失的,这里,怎么处置全由着你了。” 不待对方有所表示,龙尊吾已拉着徐美媚越门而出,他的手是冰凉的,坚定的?触在徐美媚的腕上,就像是许下他在心里告诉她的誓言。 外面,天,在飘雪了,缤缤纷纷,宛似漫漫无声的叹息……… 第60章 恩怨了 壮志酬 向中条山脉的路上。 路是崎岖的,漫长的,起伏不平的路面一直朝着迷茫的天边伸展,消失于灰苍苍的层峦群峰之间;雪花随着怒号的寒风自空中旋舞着飘落,就那么冰森森的扑溅在人们的头脸……… 龙尊吾是一袭银白色的长袍,长袍之外,又加罩上一件紫貂皮的轻暖披风,他头上例外的扎着一方银白色头巾,鞍下的“一阵风”正逆着重重的雪花朝前急赶,他的后面,紧跟着醉壶公易欣,一辆帘窗垂的乌篷双驾马车也在权充车夫的朋三省挥鞭吆喝之下吃力的拖奔着,篷车两侧,就是风尘仆仆的牟迟德与梁采了。 现在,他们正在辞别了紫衣派之后朝中条山的紫芦山区赶去。 本来,以龙尊吾的意思,蓬车里的唐洁与徐美媚都不要跟来的,但是,唐洁却坚持着非要手刃强仇不可,徐美媚更舍不得离开龙尊吾半步,在劝留不住之下,龙尊吾也只得让她们随行了,当然,离开东治府向紫衣派辞行也是一件费尽唇舌的麻烦事,解说了很久,紫衣派的大掌门才勉强答应,他们的热忱及厚意,甚至令龙尊吾怀疑紫衣派要供奉自己等人至终身了……… 一夹马腹,醉壶公易欣赶了上来,他用手挡着正面吹来的寒风,吃力的大声道:“老弟………在进入山区之前,我看还是先找个地方歇一夜再说,天色暗了,摸黑进出小心又像上次一样碰上狼群………” 着眼,龙尊吾极目向前面眺望,他呵了一口气,道:“这附近我不太熟,老哥,你可知道那里有地方可住?” 易欣冻得嘴唇发紫的微微喀嗦道:“再朝前赶上五里地,转过一块斜土坡,土坡那边,背着风就有一家野店,那家野店糟是糟了点,却比挨冷受冻在露天野地里强多了………” 点点头,龙尊吾同意道:“好的,我们便在那里歇一晚,明天一早进山………壶公,这里隔着紫芦山区大约不远了吧?” 易欣拧了一把清水鼻涕,将冻得通红的右手藏进棉袍里,换了左手握鞍,沙哑着喉咙道:“不远了,再进去三十多不到四十里便是,在平常,这点点路程不值一笑,转眼即达,但换了今天这等冷法,我的乖乖………怕磨蹭上半夜还到不了呢………老天,我连舌头全冻麻了………” 吃吃一笑,龙尊吾迎着寒风道:“壶公,先灌两口酒驱驱寒气,立即便可歇息了………” 易欣的背上肩着一只新的朱红酒葫芦,他就在肩上幌了幌,叹了口气,摇头道:“不成………只剩下半葫芦了,还得留着在急要的时候过瘾,现在喝光了,等会除了干瞪眼便没法子啦………” 在强劲的风雪里,他们逆着肆虐的恶劣气候加紧前行着,困难得就宛如一列负着重物跋涉在荒山窄岭中的疲乏老人……… 于是 在转过了那块斜倾的士坡之后,果然看到有一点昏沉的灯火在背风的阴影里摇幌,那点微弱的灯火在这冰天雪地里,像是怒海狂涛中一艘破船的求救灯号,渺小而凄黯…… 喜悦的吐了口气,易欣忙指了指道:“看到没有?老弟,就在那边……” 龙尊吾扬首道:“在这穷野僻荒开店,生意只怕不好做吧?” 听得出龙尊吾话中的疑虑,易欣呵呵笑道:“不要多心,老弟,这不是一个黑店,店主人并非单靠开店吃饭,他主要的营生是进山猎取兽皮及挖些药材卖给铺子,生活还过得满暇意呢,我认得他,以前也在那店里住饼好几次……” 于是,两人停住了马,等待后面的乌篷车赶上来,篷车的轮子碌喳喳的滚压在雪地上,暂充车夫的朋三省在这大冷天里却全身冒汗,脑瓜上白气腾腾,他口里“得”叱了一声,吼着道:“我他奶奶的,这破车可真叫人难驭,两头拖车的畜生竟怎般不听招呼,横街乱闯的像害了失心疯………” 龙尊吾笑了笑,正想说话,一傍的醉壶公易欣却突然噫一声,用手指着左前方的路边道:“老弟,你快看”迅速顺着易欣手指的方向瞧去,嗯,那竟是一条黑忽忽的人影,那条人影像似也同时发现了龙尊吾等人,微微“啊”了一声,形色显得十分仓惶的飞快掠入沉沉的夜暗里! 略一犹豫,醉壶公易欣大喝一声,叱道:“喂,兀那人给我站住!” 黑影连连回头张望,脚步却不稍停,在雪地的微弱反光中,可以看见他正略略跋着一条腿的加紧了奔跑! 怒吼一声,易欣腾升而起,“呼”“呼”“呼”凌空飞扑追去,二人一前一后,刹时已出去了老远! 龙尊吾心中浮着一团疑云,他急快的在脑子里判断着这件事情的可能图谋,刚想跟着追去,斜坡那边灯火摇幌之处,又突地传来一声凄厉而尖锐的呼叫:“救命啊………” 时值夜幕低垂,风雪交加,又在此荒郊野外,这一声呼号,越见恐怖阴森,令人毛骨栗然! 毫不迟疑,龙尊吾立即叫道:“烦请牟兄前往协助易老哥一臂,朋老哥与梁兄便请留此守护篷车,我去去即回!” 说话中,他猛抖马,跨下的“一阵风”长嘶一声,四蹄飞扬,真像一阵狂风般朝着斜坡那边的灯火附近急驰而去。 “玄鹤”牟迟德也同一动作,龙尊吾这边一走,他已舍骑代步,起落如飞的朝易欣追人的方向赶往! 车上,朋三省左看看右瞄瞄,不由满头雾水的“呸”了一声,独目中寒光暴闪的道:“妈的,有邪,有邪………” 这时 龙尊吾已来到了那家野店之前,一圈竹篱围着三进土屋,虽在夜晚,藉着四周积雪的光线,也可看清土屋的门窗剥落残旧,尘沙满布,若非易欣早已指明,任何人会以为这是家客栈才怪! 已顾不得再考虑其他,马儿的冲势尚未仰阻,龙尊吾已怒矢般电射而出,他不经门户,却斜着往傍边一扇严闭的窗户中撞进! 在“哗啦啦”暴响中,木架及贴窗的厚牛皮纸全都四散并飞,龙尊吾冲入的这间房子却连一丁点灯火都没有,黑暗得伸手不见五指,他身形甫落,触地之下突然觉得脚底有些极为尖锐的东西透鞋而进,刚感到一阵剌痛,耳朵里又听到了四周传来一片“嗡”“嗡”的古怪声音,龙尊吾急速腾空,目光聚拢迅速瞧去,天爷,竟是一群不知来自何处的拳大怪物!这群怪物的形像是大马蜂,呈微微闪亮的肉红色,但却比大马蜂更丑陋,更狩狞,而且,嘴端的一根寸长尖刺正骇人的笔直前伸,这群东西,怕没有上百之众! 身体悬在房间的半空,龙尊吾来不及再想什么,就在那群马蜂似的怪物群拢罩来的一刹,他胸侧的阿眉刀已猝然翻转,匹练似的金芒攸闪之下又骤而化成蓬射的光雨灿星,像煞一团突爆的烈焰急急交织穿戳,在刺目的刀锋破空声里,“削”“削”“削”串响成了一片,于是围罩过来的那群怪物在眩目的刀光映舞里,全在眨眼间被绞斩得碎如粉靡,血肉溅飞! 阿眉刀贴地平扫,“当”“当”连撞在一些物之上,一个翻跃,龙尊吾已落在他清除过了的这块地面中,但是,他却不由自主的打了个苍,老天,怎么一条右腿竟麻痹得像不属于自己! 猛然将一口气逼到腿上,龙尊吾还不及再做什么,黑暗的房间里,已忽地有一股劲风自背后刺来! 他咬紧牙根,连头也不回,阿眉刀闪电般向后弹劈,“呼呼”震响中,一件兵器被荡到一边,而快得不可言喻,一点莹亮红艳的星芒亦攸闪暴射! “吭”的闷嚎方才起了个头,黑暗中,又是一蓬黄澄澄的光雨兜头扑罩而至,阿眉刀刮了一个半弧斜翻回来,夺目迷神的光华急突涨,连空气也在“呼噜噜”的旋着圈子,而刀刃飞迥里,又是一点晶莹赤亮的星点猝然从龙尊吾的手指弹出……… “啊………” 一声惨叫又起,龙尊吾也大大的幌了幌,三根细若牛毛般闪闪的钢丝,正颤巍巍的插在他右腹之内! 于是,漆黑的房间里沉寂下来,没有一丁点声息。可是,龙尊吾却明白,这房里,起码还有两个人以上,虽然他们在屏窒着呼吸,在房中的家俱后小心隐藏着,但这瞒不过龙尊吾,他很清楚,就宛似探手入囊内摸触着东西一样! 竭力以一口气抵住右腿脚底往上延升的一股麻木感觉,龙尊吾晓得他方才一不注意被刺的那一下是中了毒了,他忍着,蹩着,目光闪烁着朝房间四周道打量…… 这间房子相当大,约有三丈见方,朦朦胧胧的,可以看得出有桌子、长椅`宽榻,以及衣柜,另外,好似还摆着几只硕大的笨重木箱……… 双方都没有人出声,大家全静默着,等待着,当然,时间拖延下去,对龙尊吾是比较不利的…… 汗水自龙尊吾的额角滴下,他已觉得有些气浮心燥,胸口也沉闷得像塞了一块石头进去似的,连脑袋也似是昏浊浊的了…… 缓缓地,缓缓地,龙尊吾吐了一口气,懒的往下坐倒“削”声锐响,就在龙尊吾的身体尚未触到地面之前的瞬息,一溜金灿灿的毫光在龙尊吾手中奇幻无比的飞快翻劈,已飞泻向屋角的床榻,那人也堪跃旋掠着悍猛对搏,双方条然接刃便互相攻拒了三十九次之后,床榻后面“悉索”急响,一条人影电也似的窜起,同时挥动一件银芒闪泛的兵器回手攻击,阿眉刀而这三十九次在不可言喻的快速变幻中,看上去却只像是接触了一次! 火花并溅着,“叮”“当”之声急快如风,龙尊吾“飞流九刀法”中九招齐出,刹时整个空间全是金刃烈芒,溜溜条条,像一片片的金瓣掠穿,一蓬蓬的焰雨蓬腾,一股股的星芒流绊,一团团的毒火熊熊,空气亦突地凝冻了! 那人的银色兵器却幻做一条长龙般的晶莹光带,笔直投射向龙尊吾的怀里,寒电芒星,溅闪四散“嚓”的暴响,激射而来的那人“呀”啊“厉嚎,偌大的身体在空中连连翻滚而出,每在他痛苦的翻滚里,便有一抹寒光在他身上跳闪飞逝! 室中,物体的倾翻声,撞击声,劈哩碰楞乱成一片,那人的银色兵器“铮”然斜插进一张翻倒的木桌桌面上,他自己却已沉重的跌在地下!一股鲜血,涓涓溢自龙尊吾的右胸,他呼吸有些急促与粗重了,闭闭眼,他又吞了口唾液,艰辛的移动了半步 “呼哗”,一阵强厉得有如铁巨锤的劲风兜头扫来,跟着又是同样猛烈的无形力道接连猛扫,在整个房间的家俱纷飞碎裂,屋宇震幌中,龙尊吾却抢在这波波的劲力之前猝掠猝返,金刀横斜向左,凌空旋绕,暗里,腰际缠着的“双头蛇”已电也似的条飞条扬!“澎东”一声,龙尊吾连中三掌,胸口如遭雷击,他猛一下子肩背碰在墙上,凌空摔出两尺,在阿眉刀的倾力刺撑里,才勉强柱立着未曾跌倒,而现在,他口中的鲜血已与胸前的殷红染成一片了!瞪着前面,龙尊吾粗浊的喘息着,前面,在颓倒的几只木箱之后,一个壮实的影子正缓慢地,沉重的萎顿下去,喉间,还像被人扼捏住似的发出一连串痛苦已极的“哦………”“哦………”之声!是的,那人的小肮上,还留垂着龙尊吾“双头蛇”的一枚黑练在外面,而“双头蛇“顶端所缀连的两段尖锥,则全深深送入它的肚皮内了! 当那人影沉重的朴倒之后,房门已猛然被“碰”的蹴开,看得出有两条人影条闪左右门边,其中一个粗豪的声音大叫道:“老弟,龙老弟,你在么?” 噎呛了一口血,龙尊吾沙哑的回答:“是………朋老哥?” 门边,果然是朋三省,他又又喜的高呼道:“你没有事吧?怎么房子里一片漆黑?” 蹩住气,龙尊吾异常吃力的道:“你们可以掌灯进来,现在,已没有事了………” 于是,片刻后,一盏桐油灯的光辉已映了进来,那晕黄摇曳的灯光照进屋里,首先入眼的便是一片凌乱,桌椅翻倒,床塌箱倾。跟着,满地的鲜血与墙壁上的刀痕掌印包是惊心,四具体便分躺在四个不同的角度与位置,一个四仰八叉的倒在地下,他身压着的,是一些密密竖立着的黝黑铁蒺藜,而这些铁蒺藜,却大部份全戮进他的肉里去了,另一个侧身卷曲着,全身也都插遍了这些黑球般的布满尖刺的剧毒玩意,显然,这人临死之前必是经过一番痛苦滚动的,榻沿外面半坐着一位,他穿着紫袍,头仰搁在榻边,只见他混身上下都是一条条交织纵横的可怖刀口,就像是被千百刀斧手乱刃劈斩过似的,血肉模糊,惨不忍睹。第四个便扒伏在一只木箱上,也是一身紫袍,他肚皮里的“双头蛇”铁,正看上去十分古怪的拖在一边,这四个人全已死了,猩赤的鲜血一滩滩的印在地下,蜿蜿蜒蜒的向四边流开,而屋子的周遭也皆溅满了血迹,斑斑点点,好不令人栗然! 灯光又抖抖的映照着靠挺立的龙尊吾,这一点,持灯的朋三省却几乎一下子将油灯打翻在地下山! 禁不住的打了个喀嗦,惊恐欲绝的尖叫:“我的亲妈啊………龙老弟,你你你………你这是怎么了?” 傍边的人是“青鹰”梁采,他急忙抢前一步搀扶着龙尊吾,焦惶的道:“龙公子,觉得如何?还能挺一会吗?” 两人这一吵一叫,外面一阵细碎而急切的步履声响已极快移了近来,门口,唐洁与徐美媚两位美娘子已然出现! 两个人尚未踏进房里,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已令得她们几乎昏叫,而房中的惨布情景,更是使得她们不由自主的连连打着寒颤,混身全凉了,但是,两个人的四只俏眼却焦急如焚的匆匆住四周搜寻着她们那位命根子的踪影,徐美媚一边环视,一面悲惶的叫:“梁采,龙公子呢?龙公子他”话还没有说完,徐美媚已如遭雷击般猛一下呆住了,她双眼一动不动的盯注着靠在墙根,宛似一个血人般的龙尊吾,窈窕的身子在抑止不住的岌岌抖索,面色也在刹那间变为惨白,终于,她全身突地抽搐,软软朝地下倒去早已泪流满面的唐洁一个跆,慌忙一头将徐美媚抱住,她自己抖得更凶,连嗓子都呜咽得不成声了:“妹………妹………天啊………妹妹………” 朋三省用手捂住了自己险些脱口的一声叫,梁采也有些失措的一叠声道:“小姐………小姐………” 正在这凄风惨雾的当儿,窗外“呼拉”一响,一条人形飞掠而进,这人似乎估不到呈现在眼前的竟会是这付情景,他一之下,“磴”“磴”“磴”便往后退了三步,一双眼也全发了直!朋三省“嚓”的抢上两步,五节九菱鞭与新配的宽刃弯刀同时出手,铿一碰拦到了那陌生人身前!这不速之客,有着一张黄焦焦的面孔,只是如今却已变成煞白,他细眼薄眉,鹰鼻削唇,形色冷厉而倔悍,不过,这股子冷厉倔悍之气,却似在甫一进来之后便消敛一空了!细细朝来人一瞧,朋三省顿时认出了他是何人,大吼一声,朋三省怒叫道:“好啊,老子还以为是谁摆下这付连环套来算计我们,原来竟是你!久违了,大名鼎鼎的“奈何判”臣坚!” 是的,这人,正是昔日栽在龙尊吾手里的“金衫双判”老二“奈何判”臣坚! 后面,扶着龙尊吾的梁采也阴沉沉的盯着臣坚,他的左手早已暗里蓄足功力以惫突然发难……… 臣坚目光悲凉而震骇的往地下缓缓巡视着,未了,停在朋三省身上:“他们四位,全死了么?” 重重一哼,朋三省独目中喷射着火焰道:“你看看他们还像是活的么?臣坚,没有关系,老子会陪着你耍耍!” 绝望的呻吟了一声,臣坚又瞧向混身血迹的龙尊吾,他沉重的道:“龙尊吾,地下的人,全是你一个人杀的?” 龙尊吾也正虚脱的看着他,闲言之下,龙尊吾强提一口气,虚弱的道:“不错。” 石像般呆呆的站着,良久,臣坚的双目中竟涌出了两颗清泪,他面上的肌肉抽搐着,转过身,“扑通”朝地下的四具体跪倒,哀沧而痛苦的祈道:“石帮主,夏堂主,古堂主,席世兄,我对不起你们,与龙尊吾的血仇,今生只怕是报不成了。他太强,太狠,我们赔了命怕难扳倒他………席世兄,你历尽霜雪的找到了我,我知道你怀着多大希望,我们都有一个共同的仇人,我们更有深厚的交情,我原打算在会齐铁矛帮的高手后能于同心合力之下吐一口气,但我们却错了,输了………我们打了多少心血,派人跟踪,沿途监视,布好陷阱,但这一切全白废了,甚至连中条山里罕异剧毒的“血蜂子”也未能伤他分毫……石帮主,我们办不到,我们以众相凌,以毒相伏皆办不到。龙尊吾有好运道,昔日,你曾亲自以生肉引狼群围噬他,不是也失败了?那个时候,我们就应该明白不可继续的但我们却做了,好惨啊,这下场……。” 朋三省朝后一斜眼,老天,那全身插满铁蒺藜的体,不是“九如派”的“血笔点命”席若玉是谁?他好大神通,竟然追摄到了这里,又能找上“奈何判”臣坚,联合铁矛帮的势力来暗算自己等人,但是,却也正如臣坚的祈白,这费尽心机的结果,真是好惨啊…… 抱扶着徐美媚的唐洁,目光也投注在那名四肢伸开,仰躺着的体上,这具双目突凸出眼眶,隐浮着碧绿的,死鱼般光芒的体,竟然正是它的杀父灭亲的大仇人铁矛帮浩江堂堂主“碧眸”古颜!在古颜毛茸茸的只肩正中,还深深嵌着一枚透人脑际的菱形血红指环龙尊吾的“普渡”! 于是,唐洁的泪水又滔滔顺颊而下,泪中,却含蕴着奇异的感受:悲痛与欢欣,凄凉和慰足,是的,仇已报了,此生无挂,只是那为自己报了仇的冤家,却怎生伤得这般沉重啊………在一片愁云惨雾里,窗外,又是两声轻响,“玄鹤”牟迟德斜穿而进,他人在半空条然翻转,“噫”了一声,捷如飞乌般“呼”的落在朋三省身侧。紧跟着,满头大汗的醉壶公易欣跃窗射入,两个人的目光才一接触室中景像,已全然傻了一样呆在当地!用力摇摇头,易欣呐呐的道:“老天爷………这是怎么回事?我们追的人反逃进屋里,屋里却又怎的弄成了这般光景?” 此刻,“奈何判”臣坚艰辛而徐缓的站立起来,他转过身,脱下了外罩的黑色长袍,里面,赫然是一袭闪耀夺目的金衫,他目光定定的看着龙尊吾,木然而沉痛的道:“今生我难雪此恨,龙尊吾,来世我也哲必复仇!” 睁着一双血蒙蒙的眸子,龙尊吾沙哑的道:“我会记着,臣坚,我会的………” 朋三省突地怪叫道:“姓臣的,不用等来世了,现在我们就开始!” 头也不回,臣坚长长的叹了口气,转身向窗口行去,朋三省的五节九菱鞭与宽刃弯刀“当”声交击,醉壶公易欣的纯钢四棒子也立即斜举,同一时间,牟迟德亦闪电般拦到窗前! 臣坚微微一窒,正有些进退维谷,后面,龙尊吾已沉沉的道:“放他去………” 朋三省呆了一呆,忙叫道:“可是,老弟这”他的话未讲完,龙尊吾已沙哑却坚决的道:“我说,放他去!” 于是,朋三省、牟迟德、易欣等三个人只好让到一边,臣坚垂下头,连一个字也不吭的越窗而出,顿失所在! 唐洁怀中的徐美媚,这时已悠悠苏醒,她一双美眸方才睁开,连口气尚未吐出,已痛哭失声的惨呼:“尊吾啊………” 急忙轻拍着她,唐洁呵慰的低语:“别哭,妹妹,好妹妹,别哭。尊吾没事,只受了点伤,他会好的,他会好的,你知道,他是铁打的身子,这点伤拖不倒他……” 流着泪,徐美媚吃力的站好,她一下子扑在龙尊吾脚下,仰起一张梨花带雨般的美丽面庞,期盼而伤心的泣问着:“真的?尊吾?你没有什么?这点伤拖不倒你?” 提着一口气,龙尊吾努力在血迹斑斑的脸上挤出一丝微笑,他低哑的道:“真的………我死不了………况且,我怀中,还有一些返魂……续命的奇药……” 醉壶公易欣急急走了上去,他放下手中的四棒子,小心翼翼的为龙尊吾验查伤势,一边看,他一面连串的道:“牟老弟,烦你叫那吓瘫了的店家快到灶房去烧水,唐妮子,马上把床铺好。徐丫头,抉找几卷净布,还有四爷,将这房子收拾一下………快,大家全快一点。老梁,对了,你扶正一点………” 室中的各人立刻匆匆展开行动,朋三省朝着走到门口的牟迟德一笑道:“店主与他女儿已被我们解了缚,不过只怕还虚弱得紧。先前那一声救命,就是古颜硬逼着店主女儿叫的,他们早设好了陷阱,专等着龙老弟及我们来跳了,这一对父女在对面房中,你去时可别吓着他们!” 点点头,牟迟德快步走了,朋三省转过头来,他先自古颜的体上钳出了龙尊吾的普渡指环,又拖过了席若玉的遗骸,他朝席若玉的脸孔上一看,不由伸手也拔出了另一枚普渡指环,一边自言自语道:“乖乖,一枚戒指一条人命,却又俱是那么准,全射进了眉心正中………乖乖…………” 在堆跌的木箱后面,朋三省一把提起了那具紫袍首,目光一瞟之下,不由吹了一声口哨,伸伸舌头道:“天爷,这是“九鸿一尊”夏忌生嘛,这老小子横行一时,人也够稳重,今宵想不到也落得这么凄惨法………看情形,龙老弟只怕还中了他的“断脉金钢”呢………。” 拖过了夏忌生之后,他再去搬动靠在床沿边的那具体,这是个老人,头发花白,蓄着的短胡却是漆黑,不过,头发和龙挠上都已染汉了血,以至那张脸孔也扭曲得看不出原来的形状了。拍拍他的肩头,朋三省磁着牙道:“老小子,昔日在紫芦山区,本来我们不会和那群饿狼打交道的,都是你使的花招,现在,成了,铁矛帮的大帮主石清,你再也犯不着这样操心啦,我他奶奶的………” 他一边说着话,一面在搬运整理物件,末了,又找到一只大扫把,小心谨慎的打扫起地下的那些铁蒺藜来……… 扶龙尊吾躺在床上,醉重公易欣卷起袖子,轻徐的为他将衣衫褪除,又仔细查看龙尊吾在一只小巧锦囊里所带着的那些珍奇药材。低哑的,龙尊吾也一一告诉他某药材的某用途。 于是,牟迟德端着一盆滚烫的开水进来了,唐洁亦蹲到榻边用一方粉红小丝绢为他拭抹着血汗,徐美媚也从门外急急碎步赶到,她手中捧着一大卷白绸,嗯,难怪她还特地跑到外面去,原来,这一大捧细致的白绸竟是撕裂了她一袭中衣得到的,恐怕上面尚沾有她肌肤上的香泽呢…… 雪停了,大地是一片银玉琢,琉璃世界。这条路;往南边蜿蜒而去,路上的积雪合着湿泥,在一辆乌篷车的夹铁车轮压过去的时候,便响起一连串低沉却柔和的“咯吱咯吱”重音……… 篷车轻微的摇幌着,帘已经半挽起来,车里,龙尊吾混身缠满了白绸,气色虽然有些苍憔,精神却十分愉快爽朗。是的,他为何不愉快爽朗呢?仇了怨尽,一心坦荡,那些萦迥在睡梦中,心田里的魅影阴云全清除了,剩下的,是无限光明的前程,以及,温馨而甜蜜的未来…… 唐和徐美媚就像两只依人的小鸟一样分坐在龙尊吾的两侧,她们在悄声低语着,吱吱吱吱真似一对儿小巧精灵的画眉,四只水汪汪,柔脉脉的眼睛,不时向龙尊吾投去深情的一瞥,在每一次瞥视里,都有掩隐不住的喜悦和振奋,为什么不好?自今以后她们用不着再忧虑,再愁闷了,三心早连,而三个身,也将合成一了啊。 朋三省仍充任车夫,醉壶公易欣与牟迟德并驾在前,两个人不知在谈些什么,时而扬起一阵豪放的大笑,笑声,引起跟在车后的梁采也忍不住时时探首莞尔了。时至严冬,但今天的天气却是出奇的清朗,并不太冷,阳光正温和的普照大地,宛如一只轻柔的手在抚摸着世间万物,连人们的混身筋骨都觉得舒泰透了…… 跋车的朋三省回过头来,这位独目独耳,却豪迈磊落的大伏堡四爷,笑吟吟的道:“龙老弟,你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们到了蜀山湖九成官拜谒过你那两位恩师后,两位老人家一定会以你满身的疤痕为傲呢,呵呵,也只有“金罗汉”冷卧云与“大神叟”屠百色二位前辈才能调教出你这等狠打不死的倔强货色!” 微微一笑,龙尊吾沉缓又诙谐的道:“见到这些伤痕之后,冷师父会说:龙儿,你凡事太过粗莽,锋芒不隐,易遭忌恨,还须多加潜修默化,煞煞锐气………屠师父却笑得双眼成条缝,摸着他的大肚皮点头说:好好,小子,我就晓得我的徒弟有骨气,有种,别听冷老鬼的!每一条疤痕,即表示你对人生,对江湖更深的一层验,每一块疤痕,便证明你的英武与傲凌,好,好,龙儿,我的垂龙儿………” 装着他师父的口气,龙尊吾做了一番未曾见面前的推敲,于是,车上的唐洁、徐美媚全笑弯了腰,连驾车的朋三省也笑出了泪……… 好一阵,唐才忍住笑,轻轻一点龙尊吾道:“哼,你呀,平时看你一本正经,道貌岸然,原来却也皮得很……” 一伸手抓住了唐洁的柔夷,龙尊吾又毫不偏私的也握紧徐美媚的小手,缓缓的,他将两人的手连着他自己的手合在心口,深挚的道:“去扫过青青的墓,我们在那里留一宵,你们尚未见过她,留在那里的一宵里,也让青青在梦中相见,分享我们的欢愉及幸福,好吗?青青是必定乐意来的………” 唐洁和徐美媚重重点头,温柔的却也是诚心诚意的点着头。她们却知道,今天的这段姻缘,全等于是她们这位已幽明相隔的社青青姐姐所赐啊…… 三骑一车,加上系在车后的那匹“一阵风”,这小小的行列,冉冉向前,消失在路的那边。山野寂寂,银洁冰清,这世上虽然有着丑恶,但是,不也有着更多的美好与善良?人生,还是多采多姿的啊……… 或者,我们仍在关龙尊吾与唐洁、徐美媚,他们的百年佳礼在那里举行?九成宫,仰是蓝湖海银城?但,这件事,他们自己会去妥善解决的,用不着我们再烦心了,是么?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