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掌青苗》 第一回 天狐媚笑 万宝斋珍玩、玉器、珠宝总店,不但是北京城首屈一指的大店,也是全国南七北六,十三省最大的珠宝商业。 万宝斋有四家分店,分设在长安、汴梁、扬州、五羊城,分店不多,但却分据了南、中、北、西,四大商业繁荣中心,也控制了全国八成以上的珠宝交易。 至于珍玩、名器,更是万宝汇聚,无人能及了。 万宝斋富可敌国,但却笼罩着神秘,一家享誉全国的百年老店,竟无人知晓经管店东主的出身来历! 唯一传入江湖的是,经管这家名店的主人姓桑。 传说的万宝斋有着无法估算的经管能力,只要你能说得出名字的珍玩、玉器,说得出什么样子的东西,这里都可以帮你买到,不能马上交货,也会给你定一个取货的限期,届时会当面点交,银货两讫,但你得要先交出三成订金。 这里是商誉卓著,金字招牌,到时间交不出你订的货品,你可算发了一笔大财。 当然,万宝斋也会以重金收购珍品名器,出价的手笔很大,真正绝世奇宝,你会取得到十分丰厚的报酬。 不过,你也别想在这里鱼目混珠,他们拥有各个行当中的顶尖人材,百年来万宝斋没有传出过失窃被抢的事,倒不是江湖人物不眼红这块肥肉,而是不敢去轻捋虎须。 敢动万宝斋脑筋的人,都是江湖上著名的悍匪巨盗,自信有两把刷子的高手,但却十去九不回,就像投入了大海中的沙石一般,无影无踪地消失了。 能够逃出来的,反而是一些武功较差的人,他们根本就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反正是什么也没看清楚,人就晕了过去,糊糊涂涂地被丢到了荒郊野外,运气好,没有被野兽吃掉,就算捡回了一条性命。 由这些人口中传出的讯息,不但不着边际,也全无参考价值,而且听起来反而会加重了一种恐怖的感觉,这对情势却毫无帮助。 万宝斋聘请有武林高手保护,是江湖人物的一致结论,而且有不少顶尖的一流高手,是什么人?无人知道。 因为没有人见过他们,万宝斋,从不涉入江湖上的纷争,也不和江湖人物交往,也不搭官府门路,但他们捐济赈贫,却不从人,而且每年都捐出相当数目的银子。 他们捐钱济赈,但自己绝不办施舍的善事,他们尽量逃避和别人的接触,集中全力做生意。 这日,近午时分,一个身着天蓝长衫,手执折扇,面目俊丽的年轻人,缓步行入了万宝斋北京总店。 两个穿着一色天蓝色缎子紧身短装的书童,衬托出了这年轻人的高贵身份。 连随行的书童、小厮,都要穿着同一颜色、质料的衣服,这年轻人的讲究、气派,自是非同小可了。 万宝斋三开间的门面,是经过特殊的设计建筑,它一直向后伸延,足足有十丈以上,每隔两丈左右,有一个高大的柱子,支撑着这深广的大厅。 柱子的外面饰以彩雕,装了三层火炬,火炬都以水晶罩子罩着,不见油烟,每一盏火炬的四周,都缀布着光彩灿烂的珠宝,映着柱子上不同颜色的彩雕,幻现出不同光色,配合着柜台上的珠宝。 木橱中的玉器、珍玩,似是突然间,进入一重完全不同的天地中,一片彩光闪亮的梦幻所在。 蓝衣少年眨动了一下眼睛,点点头,道:“好!布置得别具匠心,让人目迷五色,万宝斋名不虚传!” 口中说话,两道目光却扫掠过大厅一眼,约略估算,这大厅中至少有二十张陈列珠宝的柜台,每一张柜台,都有一个年轻的伙训照顾。 他们穿着一色白布裤褂,束着四指宽的黑色腰带。 十二张八尺高,靠壁而立的木橱,分隔成大小不同的格子。 每个格子中,都有不同颜色的缎子衬垫,分放着不同的东西但一个格子中,只有一件,显属于珍贵的名品、古玩。 每个木橱前面,都站着一位粉红衫裙,梳着一条长辫子的姑娘。 那年头,还没有姑娘家站柜台作生意的,万宝斋,是全国唯一的一家。 你如仔细看,就发觉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奇事! 站在木橱前面的大姑娘,都相当美丽,年龄也在伯、仲之间,会超过二十岁,最重要的是,她们都没有缠脚,穿着一色粉红的小剑靴,没有缠脚的姑娘家,嫁给谁啊! 这不是一般的姑娘家,而是至少要化上十几年时间培养出来的美女。 一条两尺宽的白玉长案,横在木橱前面,把顾客和美丽的女店员,分隔开来,也阻止客人自行打开木橱,触摸到木橱内的珍玩,这里是属于只能看,不能摸的东西。 蓝衣公子打量白玉案后的姑娘,人家也在打量他。 姑娘美,但是蓝衣公子的俊丽,更属少见,就是两个跟班,也都俊俏儒雅,风度翩翩! 这时,一个身着青衫,四十左右的中年人,突然快步迎了上来。 他一抱拳,道:“公子想选点什么?请入客房小坐,这里流光□彩,看不出真正的成色!” “我要买的东西很名贵,举世之间,可能是只有一件。”蓝衣子道:“贵店虽大,却也未必能够供应。” “是是是,公子说的对,再大的生意,也不敢说能供应世上所有的珍品名件。” 青衫人笑道:“不过,如是本店不能供应的东西,只怕走遍天下,再无一家能够供应了。” “说的有理!”蓝衣公子道:“所以,我才找上万宝斋来。” 青衣人笑一笑,欠身肃客,道:“公子请!” 蓝衣少年被让入一间雅室,这里平实朴素,和室外大厅中的彩光流转,完全是两回事了。 房顶上一片水晶亮瓦,透射下大量的日光,景物清明,视觉正常。 雅室中放一张原木长形案桌,分摆了八张木椅。 青衣人让主仆三人一齐入座后,双手轻轻互击一掌,两个女婢推门而入,一个捧着香茗,一个捧着细点,摆好茶点,女婢退下。 青衣人才恭恭敬敬地抱拳一揖,道:“总捕头光临敝店,有何见教?请当面讲。” 蓝衣少年怔了一怔,道:“你认识我?” “总捕头名门千金,连汪公公领导的权势赫赫的东厂,也为程总捕头扳倒。” 青衣人道:“此等大事,天下皆知,敝店虽然是纯生意人,可也有所听闻。” 一口气说出了她的经历、身份,连女扮男装和姓什么?也都道了出来,只差叫出了她的名字。 蓝衣少年装不下去了,取下公子帽,脱去蓝长衫,露出一身对襟密扣的蓝色劲装,理一理平挽在头上的秀发。 她笑道:“还我本来面目,再无一丝虚假,请通报贵店东主一见,就说刑部总捕头程小蝶专程求见!” 青衣人淡淡一笑,道:“总捕头来得不巧了。” “贵东主不在北京?” 程小蝶神色冷肃,道:“可真是巧得很啊!天下第一的万宝斋,神通广大,富可敌国,哪会把我这个刑部小小的总捕头放在眼中啊!” “言重,言重,总捕头是天大的误会了!” 青衣人又道:“何况总捕头可是皇上亲收膝下的公主身份,万宝斋不管有多大的胆子,也不敢开罪公主,敝东主大部份的时间,都在外面奔走,除新春年节之外,很少会在北京城中……” 程小蝶冷笑一声,道:“贵店知道的事情,还真是不少啊?” “不敢隐瞒,敝店的耳目,确很灵通。” 青衣人道:“但敝店只有探索消息,绝不涉及任何江湖上的纷争,除非有人直接侵犯敝店,万宝斋不会介入与生意无关的事件中。 事实上,敝东主授权各店的大掌柜,全权主理一切店中事务,很少干与!北京城中的店务,大掌柜要比东主熟悉多了。” 程小蝶双目盯注在青衣人身上打量了一阵,道:“你就是北京总店的大掌柜了?” “不,小的是三掌柜。”青衣人道:“负责店面中的事务。” 程小蝶心中忖道:他是三掌柜,那就是说,他上面还有大掌柜和二掌柜了?看来,他们已完全了解了我的底细,暗查已然无法,只有明着拿权势压他们了。 心中念转,口中说道:“除了大掌柜、二掌柜、和阁下之外,贵东主的家族中,也无人留在京城吗?” 青衣人面现难色,沉吟了好一阵,才道:“三姑娘还在京中,她是敝东主嫡亲妹子,也算是敝店的管事东主之一了。”程小蝶道:“好,我就见见三姑娘。” “总捕头!”青衣人道:“如论对北京附近事务的熟悉,大掌柜比三姑娘深入多了,在下斗胆建议,还是先见大掌柜的好。” 程小蝶心中一动,道:“二掌柜呢?是管什么的?” “是一位鉴定珠宝、古玩的高手。”青衣人道:“腹中的渊博,当代屈指可数。” 程小蝶微微一笑,道:“你也不简单啊!能当上北京总店的三掌柜,大概也得有几手绝活才成?” “在下非妄自菲薄,能混上这个职位,确得有一点服人之能。” 青衣人道:“万宝斋能够屹立百余年来未受过牵累、伤害。第一特色是重用人才;第二才是固守纯做生意的原则,不涉入任何与本店生意无关的纷争中。” “谢谢你的指点,小蝶心中很感激!” “在下今天说的话,是多了一些,也是从未有过的事,那是因为在下很敬佩总捕头的英风、胆识,整垮东厂,袭杀汪公公。” 青衣人道:“是近十年来,朝野中第一大事,谁不心存敬佩呢?我能帮忙的,绝不藏私!” 程小蝶忽然站起身子,深深一礼,道:“小蝶真的感激,请教阁下大名?” “不敢当,不敢当,在下风琳!” “摘星手风琳。”说话的是坐在程小蝶左侧的蓝衣书童。 “了不起,风某人退出了江湖近二十年,那时候,小雅姑娘,应该还没有出生啊?” “你知道我叫小雅?” “是!也知道她叫小文,两位姑娘是程总捕头的得力助手。” 风琳道:“胆大心细,剑术精绝。” “叫出小雅、小文的名字,不足为奇!”小雅道:“把我们分辨的如此清楚,就有点匪夷所思了?” “区区自从退出江湖,年代久远,姑娘一口叫出摘星手,也叫风某人有些吃惊了。” “风先生,很想知道吗?” “如若小雅姑娘愿说,风某人洗耳恭听。” 小雅望望程小蝶,看她并无反对之意,嫣然一笑,道:“风先生,我们交换,我说出原因,也希望风先生告诉我们,怎会把我们主仆三人认得如此清楚?” 风琳道:“在下已泄漏出万宝斋不少秘密,多说一件,又有何妨。” “我们自知江湖上阅历浅薄。”小雅道:“所以,化了很大工夫建立了一本江湖高手的侠名录,近三十年中高手,尽入侠名录中。 记载务求详尽,上面有你摘星手风琳的侠名,这部侠名录,化了我们小姐不少工夫,也请有多位江湖中前辈帮忙,什么人帮我们,恕我不奉告了。” 风琳微微一笑,道:“总捕头果然是有心人!??比起万宝斋来,还是稍输一筹,万宝斋中也有一部类似的江湖高手档案,时间远朔到百年之前。 不但有详细记述,而且也聘了丹青妙手,画人他们的画像,三位已入画册,风某人才能一眼就辨认出来。” “贵东主既然只做生意,不涉入江湖上其他纷争!”程小蝶道:“建立这样一本江湖人物的画册档案,用心何在呢!” “防患未然啊!”风琳道:“万宝斋虽然不介入江湖纷争,但对江湖上的变化动静,都是十分了然,总捕头,在下已经说的太多,恐已无法向大掌柜交代,恕我不再多言了。” “既是如此,我也不再麻烦风兄,话入正题。”程小蝶道:“今日造访,实有要事领教……” 风琳一扬手,阻止程小蝶说下去。 他接道:“总捕头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事垂询,早已在预料之中,不过,请稍等片刻,见到大掌柜后,再说来意,既可省去一番口舌,也免得风某人惶然无措,不知该如何答覆。” “我以刑部总捕头的身份请求,希望能一次见到三姑娘、大掌柜和二掌柜。”程小蝶道:“要求的虽然多了一些,但却可以免去再次造访,风兄以为然否?” 风琳苦笑一下,道:“在下原话转告,如何处之,由大掌柜再给总捕头一个答覆,三位稍候,区区告退片刻。”一抱拳,退出雅室。 小雅笑一笑,道:“化了半天时光,扮成男子模样,一下子就被人家揭穿了,这万宝斋的可怕,比起龙潭虎穴,还多了一分神秘莫测的感觉。” 一面说话,一面除去了男儿装束。 小文道:“刑部总捕头,也许镇不住他们,但小姐公主的身份,可以直达天庭,万宝斋家业再大,高手再多,也不敢和皇上作对吧?” “这才是他们真正的顾虑。”程小蝶道:“万宝斋,不但会聚了天下珍宝古玩,也聚集了江湖上的高手奇才,不入此门,很难想像天子脚下,竟会有这样一个所在?” 风琳回来的很快,带着一脸笑意,道:“大掌柜、二掌柜,都在内堂候驾,风某为三位带路。” 程小蝶笑一笑,道:“有劳风兄。”起身而行。 小雅却暗暗忖道:好大的架子啊!内堂候驾?为什么不亲来迎接呢?” 行出一道圆月门,景物一变,日光耀目,微风拂面,行进入了一处小巧的庭院之中。庭院中有花有树,也传来了迎客的人声。 “万宝斋北京总店大掌柜万复古,恭迎程总捕头。” 程小蝶抬头看去,只见一个长发垂胸,身着紫袍,满脸红光的高大汉子,站在正厅门前,抱拳迎客。 她急欠身还礼,道:“有劳大掌柜了。” 心中却暗把万复古的名字念了两遍,忖道:这个名字,不在侠名录中,人也和想像的不同,大掌柜应该是年高德邵,怎么看上去比风林还要年轻一些? 心中念转,人也登上了台阶,步入厅中。 厅不大,但却布置得古雅宜人。 迎面一幅山水画,布满了大半个墙壁,左面墙壁上挂的是一幅百鸟朝凰,右壁上是一幅云龙行雨图。 一张大型八仙桌上,铺着黄缎子的桌面,八张围桌而摆的大师椅上,也铺着黄缎子坐垫。 一个身着缎衣,留着花白山羊胡子的老者,依桌而立,欠身一礼,道:“二掌柜云鹏,见过总捕头。” 这个人就大大地有名了,点石成金云鹏,在侠名录上,排行第九,程小蝶正想叫出他点石成金的绰号,以示渊博。 心中突然一动,暗道:“大掌柜万复古,身份尤在云鹏之上,我却一无所知,叫出二掌柜云鹏的绰号,岂不是突显无知,不如藏拙算了。 当下躬身还礼,道:“不敢当,云老前辈。” 桌上早已摆好了六个叩盖茶碗。 万复古肃客入座后,笑道:“风琳转来了总捕头的令谕,万某已遣人通报三姑娘,几时赶到?万某不敢臆测。 但总捕头垂询的事,万某人自当尽力回应,如是我们三个人,都回答不出,三姑娘恐也将无能为力了。” 话虽说的客气,但也点明了三姑娘未必会来。 “不请而来,惊扰三位前辈,小蝶甚觉不安,但此事关系重大,奇奥难测,非借重三位掌柜大才,恐难求得解答。” 语气一变,似也不再坚持非见三姑娘不可。 “言重了,天下奇事奇物,何止万干,我们也不敢说一定能为总捕头找出答案。”万复古道:“但我们一定尽力,总捕头先请说出内情,容我等思索一番。” “什么是青苗玉?”程小蝶道:“以字猜意,真叫人百思不解?” 万复古、云鹏、风琳,却听得皱起了眉头。 “玉分二色,青者为翠,红色为翡。”云鹏道:“青苗玉,似是一个专属的名称,指的是一种,也许是一件特别的奇玉,总捕头能不能说出它的形态、模样来?” “不能,我没有见过。”程小蝶道:“我知道的就是青苗玉三个字,是从一个死人手中取出来的,我也无法了解,它是否指一件玉器?还是别有含意?所以,才来请教贵店。” 小雅道:“姑娘,要不要把案情的经过,说给二位掌柜听听?” “不用!”万复古急急接道:“本店愿尽力为总捕头解开青苗玉的秘密,但其他的事,和我们全无关系,不论牵涉到什么案子,关系有多么重大,都和万宝斋没有牵扯,我们不愿插手,也不想知道原因。” 程小蝶沉吟了一阵,道:“看起来,我们来得有些莽撞了。” “总捕头,你多担待。”万复古道:“本店百余年的传统,是不涉入江湖是非,不理会本店生意之外的纷争,这也是万宝斋的首要戒律,我不能违犯,也不敢破戒。” 程小蝶道:“大掌柜,如果你们提供了青苗玉的讯息,算不算违犯了贵店的戒律呢?” “这属于专业知识,万宝斋中人精于鉴定古玩、玉器,万某人还可以自圆其说,狡言饰过,再多了,万某人就很难承担了。” “委屈了,大掌柜。”程小蝶道:“我尊重贵店的戒律与传统,但也希望万宝斋能尊重我这个总捕头的身份,率海之滨,莫非王土?” 话不投机了,娇艳如花的程小蝶,突然摆出了刑部总捕头的权势。 万复古脸色微变,但略一思索,立刻哈哈一笑。 他道:“说的是啊!所以,总捕头大驾一到,万宝斋北京总店的三位掌柜,聚齐了恭迎大驾,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 总捕头权大势大,官大量也宽,可别为难我们这些规规矩矩的生意人,我们能够效力的,绝不推辞,云鹏,想通了青苗玉的来历没有?” 他直呼云鹏的名字,少了一份尊重,但也表明了他这个大掌柜,是个手握着实权的人物。 “回大掌柜的话,想是想通了,但不知是否有用?”云鹏回答得很恭敬,也表现出对大掌柜的敬重。 “那就仔细地说给总捕头听。”万复古道:“尽咱们安善良民的本份。” 程小蝶心中忖道:这个万复古,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能让曾经名动江湖的点石成金云鹏,对他如此的敬畏? “总捕头无法说出青苗玉的形状,云某人只能从记忆中,描述一下青苗玉了。” “小蝶洗耳恭听!” “天山有奇玉,腹中育青苗。”云鹏道:“我在一本古籍上,读到这些记载。” “云前辈,能不能详细地解说一下?”程小蝶道:“青苗玉三个字,关系到一件命案……” “总捕头!”云鹏打断了程小蝶的话,接道:“那篇记述上说,奇玉如水晶,高约一尺二,其形似手掌,参差有高低,玉中生青苗。 有如人种植,夏日置于室中,能使暑气全消,是玉中第一奇珍,在下知道的,就是这么多了。” “云前辈,那是一座形如人手的玉掌……”程小蝶道:“不只是一根玉管?” “是的!又称玉掌青苗,云某只在一部记玉器的古籍中读过,却未见过其物,天下名玉美品千百件,以玉掌青苗最奇,但它形如水晶,透视四方,清晰得可见到玉中青苗,算不算是玉?在下就不敢断言了。” 这番奇论不但程小蝶听得心神向望,就是万复古、风林,也听得十分专注,云鹏这方面腹中的渊博,不愧为玉器、珠宝行中的顶尖人物。 “云前辈,那玉腹中的青苗,有如人手种植,不是玉质中含有翠色了?”程小蝶道:“它从从哪里来的呢?” “总捕头把云某考住了,见到了青苗玉,云某也许能看出它的原因,现在嘛,云某实在无法回答。” 程小蝶道:“万宝斋聚汇万宝,有没有青苗玉?虽然无玉掌青苗,也当有较类似之物了?” “珍贵神奇的玉器,本店倒有几件。” 万复古道:“青苗玉,止于古籍传说,世上无人见过此物,至少,我仍没见过。” 程小蝶微微一笑,道:“大掌柜,可否取一件珍贵神奇的玉器出来,让我开开眼界,不过,也请先开一个价码来,一旦有损伤,我会照价赔偿。” “好!总捕头豪气干云,万某人恭敬不如从命了,本店珍藏玉器中,有一件玉穗蜻蜒,虽不如传说中的青苗玉名贵,但对天气的冷热,亦有着神奇莫测的反应,定价是白银十万两。” “十万两银子,小蝶还付得起,取出来瞧瞧吧!” 万复古微微一笑,道:“风琳,去取玉穗蜻蜒来。” 风琳应了一声,起身而去。 第二回 美梦难圆 郭宝元仔细看过,点点头,道:“宝元明白了。” 程小蝶道:“要张班头带四个精悍的捕快,带我到言侍郎的府中,我要仔细地看看,死于天荆刺下的人,有什么特别之处。” “宝元会让张班头带两个仵作同行,总捕头有疑问,他们应该能详尽回答。” 程小蝶挥挥手,郭宝元急急退下。 就连小文、小雅,也不知那张便笺上写的什么?但二女都能严守份际,不该问的事,绝不多问。 张班头,是刑部中众多班头之一,年近五十,武功不好,但却有一长处,北京城中有几条胡同?哪里有赌场?哪里是半掩门的暗娼?他都能说得出来。 地头熟,人面也熟,大家都叫他张百通。 事实上,他不但熟悉京城形势,眼皮子也又杂又宽,警觉心非常敏锐。 程小蝶赶到言府,张百通早已安排好了。 言侍郎停尸之处,是他自用的书房,头发掩遮的伤口,已经干枯,只留下一点痕迹。 最可怕的是,言侍郎身上的毒性,已全消退,再也找不出任何中毒征候。两个验尸的仵作,其中有一人参加过前日的验尸工作,是刑部中资深的老仵作了。 经他验过的尸体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让他再次参与,就要他讲述死者中毒的征象,但他验尸之后,却冷着脸一语不发。 张百通道:“老边啊!总捕头要听你的报告,怎么成了闷胡芦啦?” “怎么说呢!言大人是寿终正寝!”边仵作道:“尸体上毒性全消,找不出死亡原因了。” “但他头顶上的伤痕犹在!”程小蝶道:“伤人的凶器仍在。” “唉!谁会相信呢?边仵作道:“别说凶器被副总捕头拿去了,就算还留在此,也只是一段细如烧香的枯木,很难让人相信那是杀人的凶器,言大人是二品大员,一开始就由刑部接下了案子,我负责第一次验尸的工作,尸体的眉目之间,聚有黑气,那是中毒死亡之征。 现在,那凝聚的黑气,消退了,如果我是复验的仵作,我也会推翻上次的验尸报告,胡说八道啊!中毒死去的尸体,怎会毒气消退不见? 我当了四十年的仵作,可是从未遇过这些事情,所以,这个刑部的仵作班头,我也干不下去了,回头我就请辞,总捕头办我什么罪名,我都认了。” 程小蝶忖道:世间,竟有这种奇怪的植物,如非郭副总捕头,事先给我说明,我也不会相信,勿怪这位验尸高手的老仵作,气得要辞职不干了。 无法解释啊!这些在经验中磨练出来的见识、能力,不是读通了洗冤录,就能比拟,这种人才是刑部之宝,很多的冤案,就要靠他们丰富的经验,找出破绽,揭发真情,张百通、这老仵,绝不能离开刑部。 心中念转,口中笑道:“我相信你的话。” 边仵作喜道:“总捕头信任我?” “是,我相信你的经验,举国无人能及,我相信你说的话,字字真实,好好的干下去吧!刑部不能没有你边老仵作。”程小蝶道:“回去休息下,小雅,送边老仵作养息银子一百两,准休假十日,不过,边老仵作,十天后一定要回刑部上班啊!” 边仵作感动得流下老泪,道:“士为知已死,你总捕头在任一天,边某人老死任上不说辞,我不明白言大人身上的毒性,怎会消退,但如一定要找出原因,就要刮骨、煮肝了。” “刮骨、煮肝,一定能找出来证据吗”?程小蝶道:“毒性既已消退,肝中怎会还有余毒?” “是的,肝滤人体百毒,致命的毒性,肝必尽力吸收,存积不放。”边仵作道:“骨受毒浸,必然色变,就算毒性消退,它也无法很快复元。” 这真是千金难卖的经验之谈,程小蝶高兴极了,挥挥手,道:“边老,去休息吧!这里的事,不用你操心了。” 一句边老,叫得老仵作感慨万千,趴到地上,恭恭敬敬对着程小蝶叩个头,才起身退了下去。 “张班头,通知言夫人,尸体可以入殓了,发丧的事,还要等待几天,我在库房中点验玉器,办完事,到库房中去找我。” 张百通应了一声,步出书房。 他能言善道,鬼计多端,程小蝶相信他一定能说服言夫人,因为,单是言侍郎收存的那些玉器,就是够抄家灭门的罪证了。 这是一座很坚固的库房,四壁都是木架,摆满了各型玉器,收藏之丰足在千件以上。 程小蝶吃了一惊,忖道:死了的言侍郎,可称得是爱玉成癖,这满室玉器,件件都是美玉佳品,否则言侍郎也不会收集它了。 心中念转,口中问道:“这些玉器,点查过没有?” “点查过了。”一个守护玉器的捕快,应道:“郭副总捕头亲自查点,一共一千二百三十八件。” 程小蝶目光转动,发觉架上玉器大都翠如嫩绿,白如凝脂,却有一件黑如泼墨,是一双三足蟾蜍,而且独占木架一格,想来是十分名贵之物了。 伸手取过,凉透手指,忖道:这是什么玉啊!冻寒如冰,色泽如墨,是不是也算玉呢? 目光转动,又发觉了几块,色泽淡黄的,形如一般土石之物,竟然都摆在很重要的位置上。 程小蝶不再看了,她已明白,这方面智识浅薄,是无法看出什么名堂的,只能把几件色泽怪异,形状可爱的玉器,记在心中,等到各处名家到此,鉴赏大会时,看会不会有人提出解说。 小文、小雅,都看得目迷五色,有几件莹晶夺目,可爱至极,真想收为己有,但她们都强自忍了下去。 “美玉果然可爱,言侍郎收集的如此之多,化费定然可观!”小雅叹口气道:“此中定有几件奇玉在内,如无万宝斋的点石成金云鹏在场,不知是否污上掩明珠,匣封宝剑,使名品、美玉,无法被发掘出来。” “我在想,这次赏玉大会传出之后,定然会哄动京城。”程小蝶道:“不请万宝斋中人参与评鉴,实有如佳肴中少了一把盐,味道全不对了,但万宝斋本身受到的伤害,要大过我们十倍,以他们举国第一的玉器古玩大店,竟被如此轻藐,要他们如何忍受?” “这一招很高明,肯定万宝斋在这个行业中受伤不轻。”小雅道:“但我们损失也很大呀!评鉴玉器、古玩的一流人才,都在万宝斋中,言侍郎收藏的玉器,如此丰富,必是位赏玩玉器的行家,可能有绝世奇品在内,万一没有人认得出来,那就有遗珠之恨了,总捕头要三思啊!” “朝中大臣,也许没有人知道言侍郎有此丰富宝藏!”程小蝶道:“但玉器古玩这一行中,恐怕是早就知道了,尤其是万宝斋耳目之众,必已早悉内情了……” 突然间,似是想到了一件十分重大的事情,住口不言,凝神思索起来。 小文看了程小蝶一眼,低声对两个守护库房的捕快,道:“你们先退出去,总捕头思索事情时,不希望有太多的人在场打扰。” 不希望有太多人在场,就是说她和小雅可以在场了。 两个捕快退出库房,小文还掩上了库房的木门。 小文精细,小雅敏锐,确是程小蝶的两个好助手。 “会不会怀壁其罪?”程小蝶道:“言侍郎因得到一块玉中奇珍,才被人暗算了?” “玉掌青苗?”小雅道:“但言侍郎是二品大员,杀了这样的大官,可是抄家灭门的大罪,就算是为了玉掌青苗吧!可也用不着杀人啊,只要把东西偷走,言侍郎也不敢声张出来,这许多珍贵玉器,就坐实了他的贪污、收贿的证据。” “说的也是,不过,杀了言侍郎,才能断绝讯息传出。”程小蝶道:“户部侍郎,权位甚重,如果不甘心损失,全力追查下去,可能动用的力量,定也十分庞大。” “是的,他要送一个帖子到刑部,我们就无法推掉这件案子。”小雅道:“以他能收集如此众多玉器的财力而言,他可以雇请江湖上的镖师、高手帮他追查失物的下落,看上去,他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士,但权力和财力,却把他组合成一种强大的力量。” “对!更重要的是,他对奇玉的各种博深知识,真正珍品的名贵,可能不止是它的赏玩价值。”程小蝶道:“它的另一种价值,也许更加珍贵,只不过一般人无法了解它,只有专注于此,深有研究的人,才知道它另一面的真正价值。” “譬如玉掌青苗。”小雅道:“除了它的观赏价值之外,还会有一种什么价值呢!” “小雅,如果有,一定非常珍贵。”程小蝶道:“只是我们不知道,一般人都不知道,只有非常少数的人才会知道,云鹏可能知道,言侍郎也可能知道,言侍郎死了,这世上,就少了一个知晓秘密的人,青苗玉的价值,也相对地减低了,因为少了一个竞争对手。” “这么说来,玉掌青苗,真的已经到了京城。”小雅道:“也到过了言侍郎的手中?” “所以,言侍郎被杀了?”小文接道:“只因他得到了玉中奇珍,玉掌青苗?怀璧其罪,古人诚不欺我!” 聪慧的姑娘,伶俐的女婢,主仆三人,常以这一种推演的逻辑方式,推演案情。 “小文、小雅,我们在找寻一块青苗玉,不是玉掌青苗。”程小蝶道:“玉掌青苗,载入典籍,是奇珍中的奇珍,它一直没有进入北京,所以就永远找不出可以追觅的痕迹、线索,但有一块青苗王进入了京城,也到了言侍郎的手中。 “这位酷爱玉器的二品大员,就是因为得到这块青苗玉,送掉了性命,所以他留下了青苗玉三个字。” 只是一块青苗玉,长型的、方型的,我们不能肯定,也许它是圆的。”小雅道:“我们仍要全力追查,这块玉如何会到了言侍郎的手中?” “对!要张班头查清楚言侍郎府中所有的男女拥工,仔细盘查十日内来访客人,应该能找出一些蛛丝马迹。”程小蝶道:“小雅,如果我的推想不错,那块青苗玉不会太大,应该在一握之内。” “总捕头,东西如果在一握之内,随身可以携带,就很难查究了。”小雅道:“任何人都可以把它藏在身上,带着它出入言府。” “它不是一般的物品,是稀世珍宝,是由一位特定的人物,把它带入了侍郎府中。”程小蝶道:“凶手杀人取宝,绝不可能让那块青苗玉,再经过另一个人的手,那会多留下一条线索。” “姑娘,言侍郎袖中藏的便笺,字迹端正,似非临时草成,凶手一击取命,言大人也没留下字条的机会。”小雅道:“恐是早已写好便笺,藏于袖中,似是已心知有险。” “对!凶手是熟人,也可能是鉴赏奇玉的大行家。”小文道:“婢子想不通的是,既然知晓有被杀的可能,为什么又约他会晤,袖中藏书,显是预谋,一切都在言侍郎的控制之中,但他却赔上了一条老命,为什么呢?” “这是重要关键,明知有危险,竟又非见不可!”程小蝶道:“死者必有借重凶手之处,我已把言侍郎的留字,托请刑部侍郎核对书迹,如非凶手故弄玄虚,凶手和言侍郎之间的来往??就非泛泛之交了。” “真要如此,倒有线索可查。”小雅道:“清查言侍郎交往的人,就不难找出可疑凶嫌。” 一阵拍门之声传了过来,小文回身打开术门,张百通带着两名捕快,行了进来。 他躬身一礼,道:“言夫人、言公子,同意了总捕头的要求,先行入殓,暂不发丧。” 程小蝶点点头。 张百通接道:“侍郎府中管家言贵,已追随言大人近二十年,男仆三人、门房四个、门房兼带护院之职、花丁两个、厨师一位、嬷嬷两位、丫头四位,有两个丫头专照顾侍郎大人、男女仆婢一十七人。 属下留一位嬷嬷,一位丫头,和总管言贵,照顾言夫人、言公子的生活,其余的男女十四人,暂行寄住在刑部牢房,听候审问。” 程小蝶略一沉吟,道:“那两个专司照顾言侍郎的丫头,是不是很年轻,也很美丽?” 张百通道:“一个叫素喜,十九岁很美丽,也极善伺人意;一个叫文芳,二十一岁,负责扫洒洗刷的粗活。” “言公子和言侍郎夫妇之间,是不是有点隔阂。”小雅道:“言公子今年几岁了?” “言夫人虽已徐娘半老,但风韵不减。”张百通目光停在小雅脸上打量了一阵。 他接道:“言公子十二岁,似已读书有成,颇有主见,对父亲之死,若有感言,只是他忍下来说,言夫人温顺善良,是位贤妻良母,言侍郎爱玉成癖,常宿书房把玩玉器,言夫人亦无怨言。” 程小蝶道:“素喜呢?是否有可疑之处?” 张百通道:“属下问过,言侍郎不是好色之徒,但素喜照顾言侍郎生活起居,主婢日夕相处,属下亦不敢妄作揣测。” “我会追它个水落石出。”小雅笑一笑道:“过访言府的宾客,也都要通过素喜的安排接待了?” “这方面张某没有细问,一则时间不够,二则是不敢越权。” “好,还有些什么安排”?程小蝶道:“言夫人母子的安危,要全力照顾,绝不许再出意外。” “属下调动了两班捕快,一明一暗,保护言府。”张百通道:“方圆百丈之内的几条街道,都在监视之下,另有四位武功较好的捕快,住守灵堂,八个精明捕快,守护这座库房。” 老公事,果然思虑周详,安排四平八稳。 程小蝶嘉许地点点头,道:“再调动一些人手,暗中埋伏,捕快、班头,不妨精锐尽出,赏玉大会上,要阵列出言侍郎全部收藏,这其中珍品罗列,不少稀世奇珍,所以,全力防护,不能遗失。” 张百通脸色一变,道:“这件事,最好再作考量,一定要办,请的人也不可太杂,江湖上能人众多,刑部捕快未必能全面监控,一旦珍品失窃,那就得不偿失了,还请总捕头多作思量。” 程小蝶道:“请的人,大都是玉器、古玩的店东、掌柜,还有京城中几位评鉴玉器的名家,这些人会作贼吗?” “万宝斋中的师父,都是一流的评鉴高人,由他们派上三五个人来,局面就好控制了……” “偏偏没有请万宝斋中人……” “这……” “张班头,你熟悉北京地面上的人人事事。”程小蝶道:“除了万宝斋之外,是否就没有评鉴玉器古玩的一流高手了?” “那倒不是!”张百通道:“不过一流人才都在万宝斋中,其他玉器古玩店的东主、掌柜,虽也懂鉴赏,但才量有限,就属下所知,北京城中只有两个评鉴古玩的知玉高人,不在万宝斋中,但却不是玉器、古玩店的东主。” 程小蝶道:“他们在哪里?在家中纳福?还是改了行业?” “受聘在两家大当铺中作朝奉。”张百通道:“是那种不遇上千两银子以上的大生意,不到店面,厅堂的大朝奉,他们不但精鉴古玩识辨奇玉,也能品评书画,是名家,也是全才。” 程小蝶道:“万宝斋怎么会放过这样的人才?任由别家聘会?” “那是两位读书万卷的老夫子,不太喜欢万宝斋作生意的霸气。”张百通道:“当然,两家大当铺,顺天、应时背后,也有很大的靠山,花了不少工夫,才保住两位大朝奉,没被挖走!” “好极了!”程小蝶道:“这件事就交给你办,拿刑部总捕头的名字,请他们作赏玉大会的贵宾,每人送一百两银子的压帖费,他们有什么疑难之处,你就打着我的名号扛下来,一定要把他们请到。” 张百通道:“属下全力以赴,有问题,立刻会向总捕头报告恭请裁示,属下这就告退了。” 望着张百通离去的背影,程小蝶缓缓说道:“我们好像和江湖中隐匿的杀手撞上了,这个案子,一定要破。走!先回刑部去问问素喜,明天我们再亲自拜访言夫人,也听听十二岁的言公子有什么高见发表?” 第三回 潜伏牢房 “总捕头,素喜刁得很,我几乎被她蒙过去了。”小雅道:“为什么不让她吃点苦头呢?” 原来,隐在内室的程小蝶施传音之术,阻止了小雅姑娘的发作。 程小蝶道:“你和她相对而坐,看得清楚,你说她会不会武功?” 小雅呆了一呆,道:“小婢瞧不出来,姑娘可有发现?” 程小蝶摇摇头,道:“我也看不出来,所以才可怕呀?但她应对的从容流畅,似是早已有了成算,一个侍候人的丫头,怎会有此气势,尤其是临去时那份沉着,完全没有把你放在眼中。” 小雅沉吟了一阵,点点头,道:“对!她心中全无畏惧,应付审讯,似是和朋友叙旧谈心一般。” “但她还是泄漏了很多秘密!”郭宝元道:“至少,我们知道了避毒蟾蜍和移墨玉,收藏在那些玉器之中。” 程小蝶一皱眉头,欲言又止。 但小雅看出来了,低声沉道:“姑娘可是有所怀疑!” “希望赏玉大会上,能够鉴识出来。”程小蝶道:“如若素喜说的真话,用心何在呢?” “也不像全是假话。”郭宝元道:“她透露出言大人的识玉才识,就不是全无了解的人编得出来。” “对!她透露出了言侍郎召来杀身之祸的原因。”程小蝶道:“他得了一块青苗玉也知道了它的珍贵之处,别人既怕他追查失物,又怕泄漏了青苗玉秘密,只好杀了他。” “姑娘,素喜她目的呢?”小雅道:“她在帮助谁?名为丫头,实已为言大人的侍妾,难道她没有一点情意,还有她说的那段鬼话,什么生具媚骨,万中无一,小婢也是个女人啊!如是存心诱惑我?岂不是用错了方法?” 程小蝶道:“言侍郎认玉的知识渊博,也可能通晓医理,但他绝不会要素喜去动易容的手术,开发出她的媚骨。” “果然是一片鬼话,小姐,不用心存仁慈了。”小雅道:“让她受些皮肉之苦,顺便也可证实她是否身具武功,我不信她真有轻淡生死的定力,大难临头时,她还能深藏不露!” “小雅,冷静点。”程小蝶道:“言大人生前如没有告诉她,一次手术能让她变成天下至妖至媚的女人,男人们争相拜倒在她石榴裙下,那番话,就是她自己编造的了。” “不会吧!她应该想不到开刀改容的事……” 小雅眼珠转动,显是在用心思索,良久之后,才展颜一笑,道:“对啦!别人告诉他的,那个人就用这一套鬼话,骗得她心悦诚服。” 郭宝元一掌拍在大腿上,道:“好见识,找出那个人,就等于找出凶手,破了这件茫无头绪的复杂命案。” 小雅娇柔一笑,道:“是姑娘在指点我,姑娘一向利用旁敲侧击的办法,在提升小文和我的推理能力。” 郭宝元道:“总捕头,如果素喜不是一个身负绝技的人物,怎能如此地处变不惊呢?” “因为,她相信那个人一定能及时地救她性命。”程小蝶道:“也可能误认了小雅是那个人派来的人,所以,她泄露了一些秘密,是求救,也是威胁!如果不能早日救她脱险,她可能说出心中秘密。” 小雅道:“但她觉得我不是,所以就不再多说,他们之间,一定有一种连络的信号,但目前最重要的事,还是先想法子证实一下,素喜是否有一身武功”? “素喜如果有一身高明武功,这就是一件深谋远虑的谋杀了,素喜根本就是派在言侍郎身边的杀手。”程小蝶道。 “隐伏了两年多,现在才出手杀人,为什么?”小雅道。 “因为,言侍郎找到了一块青苗玉,怀璧其罪呀!”程小蝶道。 “素喜是凶手”?郭宝元道:“那就令她招出内情。” “没有证据,如何定罪?”程小蝶肃然道:“三木之下逼出的口供,十九是冤枉好人,刑部不能再这样因循旧习,也要通令各州府刑事班头,这毛病一定要改,宁可破不了案,也不能抓个人逼供充数。” 郭宝元欠身应道:“是是是!属下立刻把总捕头的德意,转达各地刑事班头,一体遵照。” “郭叔!这不是德意,是品格。”程小蝶道:“天下刑吏、刑捕,都具有这种品格,才能使刑政清明。” “是是是!宝元这两天就和刘侍郎文长兄研商出一道严厉的令谕,呈奉尚书大人后颁布下去,要求各州府刑吏班头,不得再严刑逼刑,冤枉好人,违者严办不贷。” “郭叔,你多谅解,休怪小蝶,这也是我不惜抛头露面,出入江湖的最大心愿。” “宝元明白,小姐的牺牲感召,连从事二十年幕宾刑案的文长兄,也有些感动了,多次告诉我说,要不计成败地为老百姓作点事情,人在公门好修行,不修今世修来生。” “好极了!”程小蝶高兴得流出了眼泪,道:“文长叔熟悉法政,如肯下工夫,修正一些苛刻的律例,我一定会全力求皇上颁布圣谕,通令全国,一体遵行,那真是全民的福祉! 比起我们破上几件大案子的价值,要高过数千百倍,感激两位叔父的支持,小蝶先谢谢郭叔,过两天,再抽时间,出面向刘文长叔父致谢。” 说完话,深深一福,轻提罗裙,就要跪下去。 郭宝元急急拦住了程小蝶,道:“姑娘,使不得啊!论公,你是总捕头,宝元是下属,论私,你是尚书千金,宝元是尚书大人一路提携上来的从属,尚书大人是宝元的恩主。” “姑娘,我好感动!”小雅举手拭着滚下的泪水,道:“你是化身人间的救世菩萨,我和小文早已暗中立誓,今生今世追随姑娘。水里去、火里行,万死不辞,把我们身受的痛苦,目睹的惨事,尽力铲除,我们要全力投注,追查凶案,不惜任何牺牲。” “我好高兴有了你和小文帮助我。” 程小蝶道:“这一年多来,我眼看着你们拼命练武,日夜不懈,也恭喜你们有了极大的成就。” “是啊!是啊!”郭宝元道:“中、南、西、北,四大名捕,是何等高傲人物,他们目空四海,自负武功、机智,都是一等一的高明。但他们对你和小文,可是赞誉有加,佩服得很。” “是吴大侠教导有方,小姐不吝指点?”小雅道:“最重要感激的是那位田长青田大公子,解去了我们身上的禁制,我和小文的技艺,才能有今日的成就。” 目光一掠程小蝶,接道:“姑娘,吴大师说过今年要来看我们,可有消息!” “过年前吧!”程小蝶道:“还有半年多时间,希望我们能尽快破了言侍郎的凶杀案,到时候,也好抽出时间,陪他老人家逍遥悠闹的游一游北京风光。” “总捕头,如果素喜只是人买通的丫头,会不会遭对方杀人灭口?”郭宝元道。 “会!”程小蝶道:“我已派小文暗中保护了,你再调一些武功好,有头脑,面生的捕快高手,暗中监视,不要拦截,只要暗中追踩他们的行踪,找出他们的落脚地方。” “良才难求啊!”郭宝元道:“我请求各大门派推荐他们门下年轻弟子投入刑部,入京之后,再加以训练,担任班头职位,并许以厚奉重酬……” “成绩如何呢!”程小蝶接道:“这办法好极了,可以让武林中各大门派的年轻高手,借重官方身份,除奸惩恶,也避开了侠以武犯禁的规戒,岂不正是各大门派训练弟子,卫道江湖的用心?” “推荐入京的人数不少,但真正出色的人才,却是有限得很。”郭宝元道:“属下挑来挑去,适合我们要求的人,只有一个,降格以求,也只能多选出一个,另外选出了六个身手尚可的人,已拨入刑捕各队,充任副班头。 先增长他们一些办案历练。再以班头任用。两个特选出来的人,已经召入刑部,听候总捕头的传见。” “传见的事,以后再说。”程小蝶道:“今夜你先派他们出动,在暗中监视素喜,追踪敌踪,踩定了,回来报告。”郭宝元应了一声,退出雅室。 他非常留心程小蝶保护素喜的布置,心中不太相信,年轻轻的程小蝶,怎会一下子如此地思虑周详,所以,很用心的查看四周。 没有发觉保护女牢的布署,也没有找出任何一保护素喜的埋伏、暗桩。郭宝元心中大感奇怪! 唯一被郭宝元选上的高手,是出身少林门下的俗家弟子,汜水陈家寨的陈同,汜水县古名成皋,地多丘陵,农产稀少,以生产柿饼、柿霜为主,陈家寨却是汜水县中极少的富沃地区之一。 陈同本为陈家寨主的门下弟子,陈寨主出身少林寺,是少林派俗家高手,训练寨中青年子弟,以御外侮! 他见陈同是一位上好的练武材料,破例把陈同送入了少林寺中,习练少林的高深武功,陈同既肯用心,又肯苦学,极得寺中两位传授艺业长老的喜爱。 原本只准留守两年的期限,竟然破例留在寺中五年,打下了雄厚的内功基础,也练成了少林不少绝技,刑部飞函要人,就被少林寺推荐入京。 这种身入公门的事,绝不能派个和尚来,只好由俗家弟子承担。陈同适逢其会,代表少林弟子,进入刑部。 郭宝元降格选出一个,是出自南太极门的张重,此人一手太极剑法,已有几分火候,十二颗铁莲子百发百中,年龄虽然不大,但因常随师父在江湖上走动,见闻甚多,人又极为聪明,如论随机应变之能,是一位非常难得的人才。 只因陈同刀法、拳掌,十分出色,看上去,别人就相形失色了。 两人奉派在女监外面,监视素喜。 这辰光,就看出张重的经验了。 他打量过四周景物,又抬头看看天色,长低声说道:“陈兄,刑部戒备森严,胆敢夜入刑部的人,自非等闲人物,如若我们在这里转来转去。不但很难发现敌踪,反而帮了敌人一个大忙。” 陈同长住在少林寺中,朴实浑厚,哪里了解江湖事务,但他是个肯用心的人,沉思了良久、仍然是无法明白,才叹口气,道:“怎么说呢?” 张重道:“咱们在这里统来转去,无异告诉敌人,此处特别重要,省了他们不少寻找的工夫!” 陈同道:“对!张兄有何高见啊?” “咱们的任务是追查来人的行踪,自然不能让敌人发现。”张重道:“只能在他离开时,暗中追踪,找出他们的落脚之处。” “对!”陈同道:“兄弟不解的是,为什么不把他一举拿下,审问他们的下落呢?” 张重略一沉吟,道:“也许怕咱们失手杀了他,也许怕他吞药自杀,上面既然吩咐了,咱们就照命行事,兄弟已经相中好一个地形,咱们只要坐在那里,就可以监视整个女监的范围。” 陈同道:“好,有劳张兄带路吧!” 他同意了张重的主意。但口中却叹息道:“这附近,没见到保护女牢的埋伏,咱们又不能出手拦截,来人如冲入大字中。杀了那位女囚犯,岂不是大大地失策了?” 张重没有回答、也无法回答。 事实上,他心中也在思索着这个问题,直待隐入了一处屋顶的暗影中,才低声道;“陈兄,也许上面早有安排,咱们第一次受命行动,总不能抗拒令谕,还是遵照着上面的吩咐办事才好……” 陈同一面点头,一面摇手示意张重,不要再说下去,似是已发觉了警兆。 张重吃了一惊,暗暗忖道:此人武功,果然强我甚多,单是耳目灵敏,我就望尘莫及。当下凝聚精神,耳目并用,一面全神谛听。一面四下探视。 但仍然未能以觉到警兆何在? 忍不住了,低声问道:“陈兄,有警吗?” “是!两个轻功卓绝的高手,到了左近。”陈同道:“就伏在三丈外那座大厅上的屋脊后面,兄弟正难作决定,他如突袭女牢,只要两个飞跃,就可以冲进去了,咱们该不该出手拦击呢?” 张重凝聚目力,向大厅屋面望去。 陈同道:“他们隐身在屋脊之后,潜伏不动,就很难发觉他们了。” “最好不要出手。”张重道:“也许这是总捕头布下的饵,咱们一出手打草惊蛇,反而坏了大事,叫咱们踩踪跟监,咱们就遵命行动,一旦出了事,也怪不到咱们头上。” “张兄说的是,总捕头和副总捕头,都是老公事,老江湖了,咱们能想到的事,他们自然早会想到。”陈同道:“兄弟是看戏掉眼泪,替古人担扰了。” “郭副总捕头,是老公事,确实不错,但总捕头就不是了,不但是女的,而且年纪比我们还要轻一些。”张重道:“听说还是位貌如春花的大美人呢!” “我也听到过这个传说,总捕头武功高强,机智绝伦,就任不到一年,就破了韩贵妃的移花接木奇案,也扳倒了权倾朝堂,领袖东厂的太监汪直。”陈同道:“可真是巾帼祉须眉啊!一年时光,就名满朝野,实非易事。” “中、南、西、北,四大名捕,都是非常自负的人,技艺精绝,智谋百出!”张重道:“各自雄居一方,破了不少奇案,听几位刑部老班头说,调他们入京之初,参与侦办韩贵妃的案子,四人发觉了总捕头是位姑娘家,心中不服,提出了口头辞呈! 但侦破韩贵妃一案之后,四大名捕,对美人上司,生出了十分敬服之心,各安现职,再也不提辞职的事了。” “张兄,咱们这样交谈,岂不是让来人听到,而暴露了咱们的隐身所在?”陈同道:“要再小声一些才好。” “兄弟一直未发现来人行踪。”张重低声道:“足见来人的高明,但咱们交谈的声音,三丈外绝不可能听得很清楚,除非他已练成天通耳,事实上,这也是一种策略,咱们不停交谈下去,他们就无法想到,陈兄已发觉了他的行踪?” 陈同点点头,道:“张兄高明……” 忽见两个人影,由左面大厅上飞跃而起,升了两丈多高,斜斜向上飘落过去。 这一下张重也看到了,来人果然有着江湖上罕见的一流轻功,如非陈同早有指点,全神贯注,恐怕仍然很难发现。 两个人影,着落实地,又一个飞跃而起,疾如流矢般冲向了女监牢。 牢房的门口有灯笼,也有两个卫狱卒,但却没有阻截的行动。 因为,两个狱卒还未来及呼叫、动作,已被人点了穴道。 陈同摇摇头,道:“两个守卫人的武功太差了,如何能保持牢房中人的安全?”身子一动,忍不住要出手了。 张重一把拉住了陈同,低声道:“沉住气,看下去。”陈同吁一口气,凝神望去。 借着高挑的灯光,看得十分清楚,两个人都穿着黑色对襟密扣夜行衣,戴着黑色的连颈遮脸帽子,整个脑袋只露出两双眼睛。 他们腰中有刀,但却没有出鞘,点中狱卒穴道,很从容地找出钥匙,打了牢门,把两个狱卒移入墙角阴暗处,举手取下挂牢房门上的灯笼,举步向前行去。 看那份沉着和镇静,哪里像是夜入刑部的大盗,简直是巡视监牢的班头。 “好悠闲的两个匪寇,看得人心头冒火呀!”陈同是真的生气了,身躯有点抖动。 “看完结果,再作定论!”张重道:“郭副总捕头派我们两个监视女牢,又不准我们出手拦截,岂会别无安排?只是我们还没有发觉罢了。” 陈同道:“什么安排呀?两个大盗已经进入了牢房,就等着出刀杀人,等刀过人头落地,什么都来不及了,现在,就算咱们想出手,也是远水难救近人啊!” 两个蒙头遮脸的黑衣人,举着灯笼四下照,很快就找到素喜住的牢房。 牢房虽不大,但住的人犯也少,连素喜一共四个人,两个倒卧地上的老妇人,睡得很甜,还打着有节奏的鼾声。 一个中年妇人,依在墙壁上,也似是进入了梦乡,素喜也靠在墙上打盹。 比起别间牢房,拘押了十几个人,这里就显得宽敞多了。 这一次,两个黑衣人未再用钥匙开门,手握门锁,用力一扭,铁锁应手而断。 声音惊动了素喜,霍然睁开了眼睛,看着两个黑衣人。 两个黑衣人举止悠闲,右首一个放低手中的灯笼,照着素喜,道:“素喜姑娘,受委屈了!” 素喜也沉着得叫人吃惊,淡淡一笑,道:“你认识我?” “对,所以,才由我来见你。” “杀我灭口?” “言重了,我们是来带你离开这里!” 右首的黑衣人道:“看来,刑部的捕头们很优待你,给你一个很宽敞的牢房住,但坐牢总不是一件愉快的事。” “你们一路无阻的,直入牢房,不觉得有些奇怪吗?”素喜道:“这可能是一个陷阱,请君入瓮!” “这也叫艺高人胆大!”左首的黑衣人接道:“只要素喜姑娘肯合作,我相信可以平安地离开这里。” “也就是说,我如不肯合作,这间牢房,就是我的埋骨之地了!”素喜淡淡一笑,道:“坊间传说,刑部的女总捕头,巾帼英雄胜须眉,看来是言过其实啊!像我这样重要的囚犯,竟然不知道派人保护我?” “的确派有人!”左首黑衣人接道。 “但都把守在牢房外面,失策的地方是,低估了我的武功,我们点倒两处桩卡,避开了他们两重埋伏,现在,就算有人进入女牢中救你,也已经来不及了,识时务者为俊杰,素喜姑娘,跟着我们走吧!” “也是死路一条啊!”素喜道:“死得也许会更惨一些,我听说过,江湖上逼供的手段,比起官方的刑求,更可怕了,我虽有几分傲骨,可也承受不起啊!” “一个侍候人的丫头,知道的可真不少啊!”左首的黑衣人道:“这就是你的大不幸了!”刷的一声,抽出了单刀。 “真的要杀我呀?”素喜道:“我一死,你们就无法知道你们想得到的秘密了?” “留下你,是个大祸害,两害相权取其轻。”左首的黑衣人道:“杀人灭口,比你能说出的秘密,重要多了。” 素喜的目光,盯住在手执灯笼,站在右首的黑衣人道:“你为什么不说一句话呀?既然认识我,该有三分见面情,帮我求个情啊!” “好吧!”右首的黑衣人道:“老六,看在我的份上,给素喜姑娘一个痛快。” “好!一刀取命,不让她叫出疼字。”刀光一闪,疾斩而下。 素喜没有叫,但杀素喜的黑衣人却叫了起来,长过三寸的银针,全钉入右臂上的穴道中,勿怪拿不稳手中钢刀了。 倚壁而坐的中年妇人,早已站了起来,而且手中执着一把长剑,笑道:“失策的是两位,你们低估了总捕头的算计,让你们点倒桩卡,也是让你们自投罗网。” 声音甜美、清脆,哪里是中年妇人的声音。 右首黑衣人一振腕,手中灯笼飞出,挑灯笼的木竿,竟然钉入墙壁中,灯笼摇荡了一阵,却未熄去。 “好功夫!”中年妇人前行一步,长剑指向黑衣人前胸,也阻挡了黑衣人攻向素喜去势。 素喜可以滚动身子,躲到那中年妇人的身后去。但素喜却坐在原地未动。 中年妇人叹息一声,道:“素喜,过来吧!心分两处,我可能照顾不周。” 右首黑衣人掷出灯笼,刀也入手,冷冷说道:“原来埋伏在牢房之中!”突然斜挥一刀,斩向素喜。 第四回 上林画苑 “我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让他抱上床了。”程小蝶道:“但他遇上了老情人苗兰、花芳,我就这么逃过了一劫,事后想来,他的风流不拘,只是表面,骨子里却是有所不为。 我在出任总捕头时,已经和爹说好条件,不能干预我的婚姻,我在江湖,很难自主会发生什么事情,这短短一两年间,我已遇上好几次几乎失身的凶险。 我们心有万民,但也不要太拘束自己,真正喜欢我们的男人,就不会计较我们是不是处子之身。 江湖上诡诈万千,一个不小心,连命都要丢掉,何况,清白的身躯,谁也没有把握保得住啊!” “姑娘有此想法,可真是惊天动地的高见了。”小雅道:“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我可以为破案、为大局,跟人上床,当作手段、武功运用,也可以陪着我真正喜欢的男人,同床共枕,我会尽我所能的取悦于他。 至于他是否会娶我?我不会放在心上,缘起缘灭,任其自然,但我也会非常的珍惜自己,不是我十分喜欢的男人,不会让他抱我上床,看透了男欢女爱,留一点怀念追忆,一弦残月照相思,又有什么不好呢?” “你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小文道:“我和你已经是烂的桃子破了的瓜,不管我们多么无奈,都无法挽回什么?但小姐不同,她虽然经历了一些凶险,但吉人天相,仍然保有着宝贵的处子贞操,我和你,可以破锅破碗,但姑娘可是白壁无暇,不能跟我们比呀!” 程小蝶笑一笑道:“妇德、妇言、妇容、妇工,四德中,妇德居首,妇如失贞,那还得了,唯死而已,所谓从一而终……” “小姐,这么说来,我和小文只有两条路走了,一条是唯死而已,一条是遁入空门了?”小雅道。 “世俗之见,只有如此了,但我们已脱出了世俗的范畴,世俗之见,也就不用计较了。”程小蝶道。 “小姐,能不能说的清楚一些?”小文道:“我们明确地了解小姐的想法,日后,遇上麻烦的事情,敢也好有一个应对的准则。” 这番话听来很普通,但骨子里,却是相当的厉害,逼着程小蝶明白交代了事情的内容,倒是容易说个明白,难在措词,如何能说的明白又文雅,就得费番心思了。 程小蝶思索了好一阵,才吁一口气,道:“小文,你是刁难我呀?” “不!婢子少了小雅那份慧悟,只有向姑娘问清楚了。”小文道。 “女孩子弄刀舞剑,已经是不成体统!”程小蝶道:“人入江湖,身难由己,我们这种捕头的工作,更是要身冒危险追捕逃犯。交手的全部是凶恶奸狡之徒,哪里还能讲什么三从四德?小雅说的对,随机应变,缉逮元凶,就全凭自己的心念了。” “就是说,只要破案,不择手段是吗?”小文问得很尖锐。 “不能伤害到无辜的人,当然,也不要委屈自己。”程小蝶道:“可以挥剑击敌,拼死一战,也可以施展温柔,擒敌于轻颦浅笑之中,小文,我只能说到这里了,再不懂,就向小雅请教吧!” “怎么会不懂呢?”小雅道:“小文的遭遇,和我一样,强暴过我们的男子,不止一个,她只是想再三求证小姐话中的含意。她比我拘谨,不希望放荡形骇,伤了小姐的心。” 程小蝶点点头,道:“我希望你们能成为一代名捕,却不希望你们成为风流捕快,更不顾用世俗的礼仪,来约束你们,那会使你们门束手缚脚,寸步难行,这中间的分寸如何掌握?要你们自己用心领悟了。” “是!小文明白了。”小文道。 小雅一笑,道:“小文心中有把锁,锁住了她的才慧、勇气,今夜中经姑娘一番开导,总算打开了那把心锁。” “女牢中的防范、设备,绝无法困住素喜。”小文道:“看她避开那一刀的巧妙身法,小婢就自叹不如啊!” “那一刀很快吗?”小雅道:“他们是不是演一出戏给你看的?” “掷刀出手,快如电光石火,而且,距离很近,杀机深重,不是演戏。”小文道:“绝不是一伙的,但素喜也不孤单,她在牢房中似是等人,但那人没有来过,素喜却等得很迫切,我看得出来,她那种期盼的心情。” “会是谁呢?”小雅道:“鬼丫头自认天生媚骨,有点闷骚,难道她早已轧了姘头,表现上是言侍郎的妾婢,却又暗中交了男人?” “也不太像,等男人,没有那份耐性,早就口花花地骂出口了。”小文道:“但她连一句报怨的话也没说过,这说明她很敬重那个人,也可以说有点畏惧。” “会是怎么样一个人呢?会不会是她师父?……”小雅道。 “也可能是她的真正主人。”程小蝶道:“也就是把她安在言侍郎身边的人。” “不错,小姐说的对。”小雅道:“素喜不敢擅作主意,在等待主人的指示,指示一天不到,她就得蹲在牢房中受罪,不敢逃走,也不敢暴露身份,和咱们真正的打上一架。” “她确似有难言之隐,这两天来,我暗中观察所得,她也不像是杀死言侍郎的凶手。”小文道:“也许他们追查凶手的用心,比我们还要心急,只不过,不愿意和我们合作,素喜最大的焦虑,可能是无所适从。” “这就十分可怕了。”程小蝶神情肃然地道:“有一个组合严密的集团,早就在算计言侍郎收存的玉器了,所以,他们安排了素喜这么一个人。在言侍郎的身边,既是监视,也是保护,如果小文的形容没有夸张,能训练出来素喜这样一个人才的组合,是有着非常惊人的实力了。” “是的,姑娘!”小文道:“素喜的年龄,和我相若,有差距,也不过是一两岁间,我和小雅日夜苦练,再加上药物辅助,花了两年才有这点成就。 但最重要的是我们遇上一位好师父,他技艺精湛,才高八斗,花了很大的精神,用了很多的心智,才造就我们。 难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和师父一样的高明人物,造就出素喜这怖的人才吗?年纪轻轻,内外兼修,已练得不着皮相。 小姐,我说的全是事实,没有夸张,我觉得被她戏弄、侮辱了,她实在不需要我的保护,所以我离开了那里。” “小文,别难过。”程小蝶微笑道:“江湖之大,无奇不有,以后我们也许会遇上更令人尴尬、难过的事情,重过你遭遇十倍的屈辱,我们任职刑部捕头,就无法逃避这种事情。” “素喜可能是幼年从师。”小雅道:“她可能已经学了十几年的武功,是别人计划训练出来的人才,所以,她对主人才会绝对服从,心存畏惧! 小文,放心吧!我们的师父,是一位先知者,正如你所说,学富五车,才高八斗,他会常常来探望我们,每一次都会传我们一些新奇的武功,我们会愈进步,也会学得愈多。 我敢说,武林道上,再没有这样的师父,他如长江之水,用之不尽,取之不竭,我们有多大能耐,就能学多少武功。 十年八年之后,我们都会成武林中第一流的高手呢!除了师父、小姐之外,我和你就排第三名了。” 小文哧的一声,笑了,容在心中的火气,也在这一笑中消去,道:“你想的远哪!小雅,十年八年啊!我们人都老了。” “风华正盛呢!”小雅道:“三十上下的女人,才是真正的成熟女人,韵味十足,醉人如酒,我们学武功的人不易老,四十岁看上去,也像二十许人。” 小文摇摇头,笑道:“烂了桃子破了的锅,我没你那份乐天,但我知命,只希望能追随小姐,多破几件案子,平反民怨,求个心安理得。 我非常担心素喜会逃走,我们如不早作准备,拦住她的机会不大,小雅,帮我一把,我们分两班,日夜监视她,一旦被她逃出刑部,那就如飞鸟出笼,游鱼入海,再想拘她回来,就十分不易了、” “素喜是一员强将,不是首脑。”程小蝶道:“但她是一步活棋,我想她现在心中最大的痛苦,是懊恼满腹,以身待罪……” “以身待罪?”小文道:“怎么说啊!小姐。” “她监视言侍郎,也要保护言侍郎。”程小蝶笑道:“但言侍郎被人杀了,她要如何向主人交待?她以待罪之身在等,等主人的惩罚命令,所以,小雅和她交谈时,她有点语无论次,有时防护严密,有时不由自主地吐露出一些隐秘。” “还是小姐高明。”小雅道:“但小文的顾虑也对,让她走了,她就再无顾忌,也不用装作一个小可怜了,再想捉她回来,就有些困难了,倒不如废了她,让她弄假成真,变成个平平凡凡的小女人,我保证她会尽吐心中之密。” 小雅活泼、明朗,胆大开放,也有点心狠手辣,办事情,喜欢直接的效果。“那就全无他用了。”程小蝶道:“我相信素喜是一位死士,必然早有了自戕的准备,废了她的武功,她就非死不可,不用主人杀她,她会主动赴死,她的主人不会不计代价的救援她,如是真正的爱护她,就不会派作言侍郎的婢妾了。” 小文、小雅齐齐点头,眼光中满是敬服。 “小姐就是小姐,处处都比丫头强。”小雅道。 “我心里可从没有把你们当丫头看待。”程小蝶道:“我们是情同姐妹,也希望两位和我的想法一样,我们无话不说,生死与共。” “我知道。”小雅道:“我是由衷地佩服,你是天生的捕头人才,一盘乱丝,你就能很快理出一个头绪来。” “你们两位也不赖呀!”程小蝶道:“有很多头绪,就是我们三个谈天谈出来的,你一言,我一语,拼出了案情的轮廓。” “小姐聪明,丫头灵。”小文道:“但如何处置素喜?还得总捕头决定啊?” “暂时不理她了,我会交代郭副总捕头,派几个精灵捕快盯着她。只要找出她的去处就好。”程小蝶道:“素喜好斗,我们不理不睬,她就斗不起来了。” 看看窗外天色,接道:“夜色已深,我们休息下吧!我相信各班头已搜集到不少消息,只是天色太晚了,他们不好意思吵我们,毕竟我们还是大姑娘啊!” “对,美丽的大姑娘,聪明的女捕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小雅道。 程小蝶接道:“但愿后有来者。” “只怕很难。”小雅道:“要有天赋、要有良师、要有舍身为人的气度。要有推断案情的才华、要能随机应变广纳善言、统率千军。指挥若定……” “小雅,你漏了两样最重要的条件。”小文道:“要有风姿绰约的容色、要有超越世俗的心胸,才能得道多助啊。” “还漏了最重要的一项。”程小蝶道:“还要有两个年龄相若,美丽忠诚的女助手,我何其有幸,遇上了你们。” 小文、小雅感动得流下眼泪,道:“小姐,言重了。” 程小蝶抓了两人的手,道:“小文??小雅,我们是三人一心啊!” “是的,小姐!我们将同心竭力,死而无悔!”小文、小雅齐声回答。 这深夜交谈,不但缩短了三人的距离,也完全收服了小文、小雅的心。 程小蝶的推断不错,刚刚进入总捕头的公事房,郭宝元已推门而入,似乎是早已在外面等候很久了。 “郭叔早啊!” 程小蝶还未坐下,小文、小雅已快速奔至,一个捧着茶,一个移过一张木椅摆在总捕头公案前面,让他们对面而坐,商量公事。 郭宝元心中忖道:两个丫头的名气越来越大,人却更懂事、更谦虚了,一点也未心生骄傲,是才堪大用的人物啊! “郭叔,一大早就来见我,可是有重要公事高议?” 郭宝元倒还拘谨,并未因程小蝶的敬重而托大,欠欠身,道:“总捕头风夜匪懈,宝元不敢深夜惊扰,见到总捕头进入公事房后,才来晋见报告。” “一定是很重要的事了?”程小蝶道:“我和小文、小雅,暂时迁入刑部,就是准备日夜应付变化,郭叔有紧要事情,尽管深夜造访。” “是是是,宝元记下了,少林弟子陈同,南太极门下弟子张重,表现不错,夜踩敌踪,找出了他们的落脚之处,只是地方有些不对呀!” 程小蝶微微一怔,道:“什么样的所在,怎会有些不对呢?” “上林画苑!”郭宝元道:“是一处非常著名习画所在,画苑中住了三位名重一时的画师,开课授画,去那里学画的都是贵介公子,豪门千金……” “怎么?还有女的去学画呀!”程小蝶皱起眉头道:“教画的师父呢?是男人还是女人?” “女的!”郭宝元道。 “三个教画的师父,二男一女,所以开了一个女子班,去的人大都是身份高贵的妇道人家……” “慢慢慢!”程小蝶沉吟了一阵。 她道:“你说豪门千金,是没有出阁的小姐了,妇道人家,又指的什么人呢?” “朱门贵妇,官宦的妻妾。”郭宝元道:“我也觉得有些奇怪,所以打听的很清楚,每月的初一、十一、二十一是未出阁的小姐学画,初六、十六、二十六,是贵妇人的学画日期。 每月三、天,时间不多,家人也都没有不便的感觉,日期订得好啊!但学画的费用,就贵得吓人了。 月奉酬师费,白银六十两,每一次学画的费用是二十两银子,够一个十口之家一个月生活所需,非豪门、巨贾中人,是无法负担了。” 程小蝶道:“男人学画呢?” “初五、十五、二十五。”郭宝元道。 “两个师父教画,人数多达六十位,收费一样,单是这项收费,六六三千六,每月就收入三千六百两银子。” “如此高额的费用,学生不多吧?”程小蝶道:“就算是有钱的人家,也不愿长期花费了?” “奇怪处,也就这里了,花费贵得吓人,但学画人却趋之若骛,连报名入学,还不太容易呢! 最妙的是入学习画的人,不愿退学,还要继续深造,新入学画的人,挤不进去,还要托人关说。 所以,上林画苑的,有一个规定,学画两年的人,不得再入画苑,以便为新人留下余地。” 郭宝元叹口气道:“北京城冠盖云集,豪富众多,大地方,可真是无奇不有啊!” “两班女子,收了多少人?”程小蝶道:总不会每班三十人,也促成六十之数吧?” “总捕头说对了。”郭宝元道。 “正是每班三十人,两班六十个,合计一百二十人,男女一般多,每月收入纹银七千二百两,可真是生财不道。” “是否有什么特别开支呢?”程小蝶道:“这样一个所在,府、县的捕快班头,就没有查过一次?” “一则是人数很少,影响不大。”郭宝元道:“二则是教画的师父,画艺精湛,传授有方,入学的人都能很快地画上几年,不过,最大的原因,还是那些豪门贵族的子女,都有势力、来头,随便一位出面说话,府、县知事,就吃不完兜着走了。 宰相的门房七品官,北京城中王侯公爵,数一数,也数出几百个来,何况画坛艺事,光明正大,谁敢多干预呢?” 程小蝶微微一笑,道:“郭叔,是不是觉得它有问题呢?” “如果没有问题,也不敢来打搅总捕头!”郭宝元道:“争相入苑的学画,情形有点怪异,是什么吸引了那些权贵子弟、千金贵妇?应该要查个清楚,两个黑衣人夜入画苑,消失不见,更应该查个明白。” “那就查吧!”程小蝶道:“既然查了,就查个澈底清楚。” “那座宅院,本是九王爷所有,出借作上林画苑。”郭宝元道。 “九王爷是当今圣上的堂兄,非常得圣上的信任,如若九王爷府中人出面干涉,应该如何处理呢?” “那座上林画院,是不是九王爷办的?”程小蝶道:“这件事,和王府是否有牵涉关系?” “没有证据宝元不敢妄言,王府是四进的深宅大院,只是开班授画,用不到一进院子,每个月只用九天,其他时间,全空了下来。” 郭宝元叹口气,道:“这也许是件小事,但夜袭刑部的江湖高手,逃到了那座宅院里,就有些事非偶然了。” “三个教画的师父呢?多大年纪,是否住在那座宅院里?”程小蝶道。 “宝元探得的消息,二男一女,都住在那里,年纪方面,两个男的有四十多岁,女的三十出头,雇用有一位厨师,一个男仆,一位女佣,都非本地人,似是他们带来的。” “副总捕头,恕我小雅多嘴,明查不如暗访啊!”小雅道。 郭宝元点点头,道:“这就要总捕头拿主意了。” 程小蝶笑一笑,道“如若上林画苑中有毛病,是非常重大的毛病,但我们不能去,身入万宝斋时,我们已犯了一个错误,不能再犯。我们只是刚刚找出敌人可能的藏身之处,但敌人已可能注意我们一年半载了、说不定,把我们的画像,已经画了几十遍。” 第五回 夜抛人头 一次下好十碗面,小雅用了两个木盘子,上下一叠,一次端,陈老头担心一个失手,碗破面翻,但见小雅端的稳,才算放下了心。 他忖道:这小黑妞,还真是能干,如能留下她帮忙,一天可多卖不少面。 小雅双手端着大木盘,只好用脚踢大门。 开门的竟也是个二十三四岁的年轻人,心头寓着一腔火,怒道:“你双手端豆腐啊!怎么用脚踢门?” “双手端了十碗面,没有手敲门哪!”小雅理直气壮地向里闯。 年轻人放过小雅,掩上门,一个急翻转,后移了三尺多远,拦住了小雅去路,仍然在映壁墙前。 小雅未过映壁墙,就看不到里面的景物。 只看那个急转身的移位身法,证明了这小子武功不弱,小雅不敢卖弄,只好停下脚步,道:“两位大哥刚刚叫的面,要我们尽快送过来。” “你是什么人?和对街卖面的陈老头,是什么关系?”年轻人口中问话,两道目光也在小雅身上细打量,看得小雅直冒火。 “陈老板是我舅舅。”小雅道:“我来看舅舅,顺便帮帮他,送面过来,要放那里呀?十碗面,再加两个大木盘,重的要命,我快拿不动了。” “交给我了。” 年轻人伸手接过两个大木盘,道:“重量真是不轻,你还真有力气啊!” “我在乡下放牛打柴,能提起七八十斤重。”小雅道:“不过,十碗面捧在手里,还真有点吃不消呢?有力使不上啊!” 小雅表现的率直技巧,使得年轻男人心中疑虑顿消,笑一笑,道:“你从小打柴、放牛,勿怪练出了一把气力,回去,再把十碗面拿过来,我在门口等你。” 小雅点头,转身就走,出了门,还回头把大门带上。 怎么看,都没有可疑之处。 小雅来得很快,但人到门口,木门已开,仍是那个年轻人,早已在门后等待,接下小雅手中十碗面。 小雅只好回头走,心中又气又窝囊,两度进入上林画苑,竟然未过映壁墙,这个鬼地方,看似艺坛画苑,普通人家,但骨子里却是防守森严,滴水不漏。 但闻那年轻人的声音,传了过来,道:“黑妞,等一会,别忘了收碗啊!” “你懒哪!” 小雅道:“几步路,为什么不把盘碗送过去,午时啦,舅舅的面摊开始忙活,我要洗碗、端面、收面钱,忙得很哪!” “我不想走出大门一步,所以,你再来一趟了,这里也有二十碗面钱收啊!” “好嘛,好嘛,忙过这一阵,我再过来。” 小雅口中答应,心中却在想:他不想走出大门一步,是不能出大门?还是不敢出去?这地方看似平常,但却充满着神秘、诡异,门里门外十几步,他究竟在担心什么?难道这一门之隔,就能给他一种安全的保护不成? 小雅的能干,使得陈老板非常满意,就找机会和小雅聊起天来。 “黑妞啊!你进去了,看到些什么呢?” “看个鬼呀?那小子不准我过映壁墙,二十碗面,全是他自己端进去的。”小雅窝着一腔火,不禁大发牢骚。 “什么样的小子啊?”陈老板道:“也是一个年轻人?” “对呀!”小雅道:“和刚才叫面的两个人差不多,年纪可能更轻一些。躲在门后不出来,却又不让我过映壁墙,上林画苑是个好奇怪的地方。” “低声一点!”陈老板道。 “只管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北京城是大地方,大地方的怪事多,咱们这小老百姓,最好是别管闲事,一念好奇,就可能不知不觉地送了性命。” 小雅点点头,道:“他真的问我了,是你的什么人。” “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是舅舅啊!我来探望你,顺便帮帮忙,他还赞我气力大,双手能捧十碗面……”小雅道。 “那不是赞你呀!是盘你的道啊!”陈老板世故地说:“你如回答得不对头,今夜上,就可能丢了脑袋,丢了命啊!” 小雅故作吃惊地道:“他们是什么人哪?怎么敢随便杀人,舅舅,你得救救我呀!” 陈老板叹口气,道:“告诉我,你怎么回答的?” “我回答住在乡下,从小就放牛、打柴,所以练出了一把气力。”小雅望着陈老板道:“是不是,我没说错吧!” “没错,说的好极了,黑妞啊,你不但救了你自己,连我这条老命,也算是保住了。”陈老板道。 小雅心中一动,忖道:看来这卖面的心中隐藏了不少秘密,如是套不出来,只好抓他到刑部去问个明白。 心中暗作盘算,口中说道:“舅舅,可别吓我呀,山里的姑娘胆子小啊!” “吓你!”陈老板四下瞧了一下,道:“北京城这么多人,知道这个秘密,能吓吓你的,也许只有我一个人哪!” 真是越说越动人了。 小雅却越听越高兴了,瞎猫碰上死老鼠,赖一碗面钱只不过想在这地方多停留一些时间,看看那学画散场的贵妇人,找一两个目标出来,需要时,便于追查,却未想到一下子撞正了大板,卖面的竟然是胸藏画苑秘密最多的人。 小雅珍惜了,忍下来未再问,陈老头非常世故,而且多疑,问得露出破绽,他会立刻闭上嘴巴,小雅看到过小姐碰在钉子上,所以不问了,回头洗起碗筷来。 欲擒故纵啊! 午饭已过,是面摊上最清闲的时刻,小雅一口气洗了七八十副碗筷,就在衣服上抹干手中水珠,笑道:“我去对面收碗筷。” 小雅到门外。木门及时开,一身蓝衣的年轻人,拦住了小雅,笑道:“是不是想进会看看?” “看!有什么好看,我来收碗面钱。” 小雅目光转一转,看到了二十副碗筷,早已堆在两个木盒上,还放有一块碎银子。” 小雅心里骂,人却笑着端起木盘子,道:“一碗面两文钱,但我不知道这块银子能换几文钱,我拿回去问舅舅,多了再来退给你。” “不用退了,多了给你买胭脂。” 小事情,大斗智,小雅装得很高兴,转头走出了上林画苑,身后啊起了关门声,小雅已气得真想哭出来。 三进画苑,未能越过映壁墙,还得装得出满脸憨气的山村姑娘,赔笑玩游戏,这份窝囊,快把小雅的胸肺气炸了,但她忍下了。暗中骂道:有一天,姑娘能拔剑出鞘,你小子就别想活了。 回到面店,小雅姑娘已调整得心平气和,道:“他付了一块银子,多的不用找了。” 陈老头放在手里掂一掂,笑道:“咱们不吃亏,这块银子能换一百文钱。” “五十碗麻酱面钱,可是人家只吃二十碗哪,多的要不要退给人家?”小雅道。 陈老头怔了一怔,道:“他们怎么说?” “多的给我买胭脂。” “那就不用退了。”陈老头把银子收入衣袋中。 他低声说道:“他们人很可怕,可是不在乎银子,三个月前有一个大下雨的夜晚,我睡在店里没回去,那晚上我第一次看到了杀人。” “杀人!”小雅道:“在哪里?” “不要大声嚷嚷啊!” 陈老头探头向外瞧不见街道上有人来往,才吁了口气,道:“我刚好醒过来,店门也开了一条缝,天上一道闪光,正好两个人……看到头飞起来,天啊!血在大雨中,冒起了两三尺高。” “在哪里?大街上,还是在面摊前面……” “在对面林画苑大门外呀!” “舅舅看花了眼啦,一道闪光,哪能看清楚人头飞起,血在雨中冒出来,您是在做梦?”小雅道。 “不是。”陈老头摇摇头道:“那道闪光过后,我听到了对面关门的声音,坐起来想了一阵,不相信,看的真人真事,所以,穿上衣服,撑个雨伞出了店,希望看清楚我是不是做了一场梦,两颗人头,两具尸体,都应该还放在上林画苑门外的大街上。” 小雅点点头,心里也有点信了,笑道:“看到了什么?是不是真的呀!” “看到两个黑衣人,飞入了上林画苑,一丈多高的围墙啊!一跺脚就飞过去了,手中还抱着东西,我相信那是两具死尸……” “舅舅,深更半夜,天又下着大雨,哪里会看得清楚?” “不!看得清楚,上林画苑的围墙上,挑着一盏灯!”陈老头道:“是一盏很少见的红色灯笼,所以,我清楚看到了两个黑衣人越过围墙,红灯笼,也消失不见了。” “红灯笼……” 小雅想说,只有人挑红灯笼照明,但话到口边改了样,道:“怎么会又冒出了一盏红灯笼,是在唱戏呀!” “唉,黑妞啊!那表示有人帮忙,举着一盏红灯笼帮他们照明。”陈老头道:“这一吓,就把我吓病了,四五天没有卖面……” “是,听起来也吓人,幸好不是我,是我就吓的当场哭起来。”小雅道。 “那就遭了,两条命案就要变成了三条命案了,他们不会留下一个目击证人的。”陈老头道。 “你都看到了,为什么不杀你呀?”小雅接道:“他们只是猜想,不能肯定,所以,我发了一桩意外之财,突然有人送上两个大元宝,一个就有二十两重。”陈老头道。 “舅舅收了四十两银子的贿赂,所以,就不报官了?” “报官,报给谁呀,上林画苑表面上没有什么权势,可是收的学生、弟子,人人都有大来头啊!”陈老头道:“哪个衙门有胆子,敢过问画苑中事,再说,像做梦一样事情,谁又会相信啊……哎!丫头,你怎么会想到报官哪?” 心中又起疑了。 小雅暗吸口气,忖道:这个卖面的还真是难缠啊!得小心翼翼地应付他了。 心中念转,口中笑道:“舅舅,这种怕人的事,如不报官,日后查出来了,会不会受到牵累呢?” “报了官,立刻就会受到牵累,衙门里盯着你要证据,杀人的凶手,也要杀你灭口,那可是老鼠钻进了风箱里,两头受气。”陈老头道。 小雅点点头,道:“舅舅年纪大,见识多,说的有理,我会记在心里头,不会告诉别人的,我也该回家了,我刚刚多收了一些面钱,舅舅不会还要我还面钱吧?” 小雅要走了,陈老头竟然有点舍不得,叹口气,道:“我要真有你这么一个外甥女,该有多好。” “你老人家就把我当作亲的外甥女就行了,我也会把你当作亲舅舅孝顺。”小雅道。 陈老头眼睛一亮,道:“好,好极了,就这么说定了,黑妞,早点回去吧!告诉你妈一声,她也同意了,过两天,来接舅舅上你家里上个香,舅舅老光棍一个,可是攒上了点钱,也有一幢房子住。 舅舅收了你这个外甥女,你们娘俩生活就不用这么苦了,你来帮舅舅,一天卖三两百碗面,可不是什么难事。” 口中唠叨,手中已取出了一块二两重的银子,交到小雅手中,???道:“回去给你娘,就说舅舅孝敬她的。” 认真了。 小雅想拒绝,但见他一脸诚挚之色,不忍拒绝了,收下银子,道:“我会告诉娘的,舅舅,你好好保重啊!” “放心哪!”陈老头道:“舅舅是老干的京油子了,啥子事没有见过,倒是你丫头,可要小心一些,你是黑一点,可是黑的俏啊!越看越叫人心里喜欢,京里人坏的出脓,别让他们欺侮了你。” 小雅有点感动了,这个陈老头看上去老奸巨猾,但心中却潜隐着无限的孤独寂寞,触及到亲情隐衷,竟然是性情中人。 本是一句应付场面的玩笑话,竟玩得动了亲情。 挥挥手,小雅走了。陈老头望着远去的背影。看得两只眼有一点湿润起来。 “陈老头,那丫头是你的什么人?” 声音不大,但却如一根尖针,刺入陈老头的耳朵中,连心都刺疼了。 陈老不懂武功,但他确已是老狐成精,皱着眉头转眼看,只见一个二十三四的年轻人,一身黄色土布衣服,似是一个刚进城的乡下小子,但两道眼神如利刀,脸上冷的像块冰,陈老头目光一触,就感到那是一出手就要命的人物。 他吁口气,道:“外甥女啊!”双手按着耳朵揉。 余疼未消啊! “会不会再来这里?”年轻人话说的客气了,声音也不再刺耳。 “不知道啊!”陈老头道。 “我没约她来,她如有空了,就会来这里帮我一把,我这个作舅舅的,总不能勉强她,做一些端面、洗碗的事吧?”说的倒也理直气壮。 年轻人点点头,道:“过去没来过?” “是啊!她们娘俩,刚从燕山进京来,今天是头一回帮我卖面、洗碗。”陈老头道。 “陈老头,希望你说的都是实话,你见过野狼吧!吃人之前先挖心啊!”土布青年道。 陈老头呆住了,土布年轻人已快步离去。 只看那年轻人的衣着,绝不会是上林画苑中人,这种装扮的人,最不会引人注意,任何人一看就知道是乡下进城的小子,不是卖柴的,就是挑菜的,看到了,也不会放在心上。 所以,陈老头想不起几时见过这个人,但那土布衣服的年轻人,却似一直隐在暗中监视着他似的。 这一点,陈老头可以肯定,小雅一走,他就出现在面摊前面,足以为证。 可疑呀!可疑,陈老头不但为自己担心起来,也为小雅担心了,土布衣服年轻人去的方向,正是小雅回去的方向。 “老板,来碗麻酱面。”陈老头想事情,想入神了,连客人到了面摊前,也没感觉。 转头看去,来人是三十多岁的生意人,一件半新不旧的青色夹袍,一顶黑瓜皮帽,是标准小商人穿的衣着。 但让陈老头起疑的是来的太巧,土布青年刚刚走,这位青衫商人就赶到,最重要是不到吃面的时间,午饭已过,晚饭太早,就算是来看女人占地方吧!也来得早了一些。 所以,陈老头又起疑了,他对抗疑虑的办法,就是一声不响。 端上面,陈老头退到房门口处,离客人似乎是越远越好。 他老奸多疑,已感觉到一种致命的危机,在步步逼近,随时都可能送掉老命,心中开始盘算,要不要躲开一些时间,人不能老走顺当运,再有人送两个大元宝来。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吃面的客人,自言自语地说。 “土狼的年纪最轻,可是手段最狠,杀人先摘心,开膛破腹的痛苦,可是疼澈肺腑,惨不忍睹啊!” 说的太恐怖了,又和土布青年人放下的狠话,遥相呼应。 陈老头奸猾成精,也有些忍受不住了,看了那青衫人一眼,道:“朋友,一碗麻酱面,值不了几个钱,我请了,你有空随时来吃,三个月内,不收你的面钱。” “我有空来吃,三个月的麻酱面?” 青袍人道:“但你老板,可未必有命,再做三个月生意呀!” “为什么?”陈老头道:“我已经卖了十几年的麻酱面了!” “那是因为你没有遇上土狼,现在,遇上了,随时都可能被狼吃掉。”青袍人道。 陈老头急道:“你……” “我会看相,而且看得准啊!你不收面钱,我可不能白吃,送你一相如何?”青袍人道。 陈老头越想越不对了,缓步行近青袍人面前坐下,道:“看的好,我会出钱,不过,你不是专门看相的人吧?” “不是,人头不对,时辰不对,给我再多的银子,我也不看,也看不准,人头时辰都对了,那可是准得很哪!”青袍人道。 “我这个卖面的人头、时辰对不对呢?” “正好对。” 青袍人四顾了一眼,低声道:“你遇上了不该遇上的人,管了不该管的事,人头、时辰都被你撞上了,这就叫命啊!” “我是不是死定了?”陈老头道:“我只是一个卖面生活的小百姓,北京城中,像我这种人,可以抓出几百个来,为什么杀的是我呢?” “你占了地利,每天多卖了几百碗面,这几年下来,赚了不少不该赚的钱,所以,也该比别人早死几年。”青袍人笑道。 “我也感觉到,他们要杀我了,冤哪!我还不知道他们是谁?为什么连我这样一个老人也不放过?”陈老头道。 “你并不太老,再活上十几二十年,不是难事,为什么不想办法比中求生呢?” 陈老头呆了一呆,道:“阁下能救我?” “能救你的人,今天一直和你在一起。”青袍人道:“放着跟前的活菩萨,你不求,求我这小买卖的生意人,没有用啊!” “你说是黑妞,她只是个乡下大姑娘。”陈老头半信半疑地道。 “真人不露相啊!” 青袍人道:“把你的感受、想法,遇上的、看到的,人人事事,很仔细地说给她听,然后,求她救救你,只要她答应了,保证你四季平安,至少,还可以再卖十年麻酱面。” 青袍人说着话人已站起身子,话说完,人也转过身子走了。 陈老头心中忖思:黑妞,来得是巧了一些,人黑得像木炭,却是一点也不蠢,十个指头纤又长,完全不像常做粗活的手,黑的那个俏模样,北京城也找不出第二个人来!” 这些破绽不说它,那青袍人可不像开玩笑!似是诚心来点化我的,但我到哪里去找黑妞呢?不管是真是假,总得和黑妞谈一谈,尽尽人事啊!…… “你说她是你的外甥女,那就告诉我,她们母女俩住在哪里?” 不知何时,那身着黄土布的年轻人,又回到面摊前面。 陈老头目光四下转,两边看不到一个人,不禁由心底冒出了一股寒意。 第六回 五狼杀手 “那就好了,小文不在,表示她已经跟了出去,现在,不能了解的是,她们约好一起去的,还是小文追踪素喜?”小雅道。 郭宝元缓缓坐下身子,笑道:“小雅姑娘如此说,那就不算越狱了?” “我不知道算不算是越狱,但小文负责监视素喜,就应该承担责任,这件事副总捕头就不用太担心了,今夜二更我约了人家决斗,特别向副总捕头报知一声。”小雅道。 “什么人?”郭宝元道。 “要不要派人助拳?” “土狼!”小雅道:“是江湖上一流的杀手,听说他们有五个人,分穿青、红、黑、白、土,五色衣服,并称为五狼人,江坤镖师告诉我,他们是新近崛起的一组杀手,杀法凌厉,非常可怕,约我挑战,就是五狼人中的土狼。” “你一个人,应付五狼人,实力太单薄了,我派两个人作你副手……”郭宝元道。 “副总捕头,我还不想让他们了解我的底细,动用刑部的捕快,就一下穿梆了,对案情并未有好处。”小雅道。 “让他们以江湖人的身份,和你同行。” 郭宝元已大声说道:“请陈同、张重,进来见我。” 小雅心中不愿意,一则是刑部捕快、班头还没有真正的高明人物,带出去有了伤亡,很难交待。 二则刑部捕快一出面,打草惊蛇,要犯闻风而遁,那就画虎不成反成犬了,但也无法太拒绝,只好先接受再作打算。 本打算找小文帮忙的,小文不在,打乱了小雅全盘计划,真要她一个人独斗五狼人,心中就全无把握了。 “这两个人,还没有刑部捕头身份,说他们是江湖人,实也不错,一个是少林弟子,一个是南太极门下的弟子……”郭宝元道。 谈话之间,陈同、张重,已行入室中。 郭宝元替三人引见,小雅十分注意两个人,发觉他们目光炯炯,尤以陈同两个太阳穴高高突起,是一位内外兼修有成的高手,实非一般捕快班头可见。 果然是两个可用之才。 陈同、张重早听过小雅的大名了,她虽然只是个侍从的身份,但却是刑部中的有名人物,武功好的令中、西、南、北四大名捕快心折,人也漂亮得如花盛放,闻名虽早已闻名,但见了面,仍然看得两个人心神震颤。 郭宝元吩咐两人,暂归小雅指挥,一切行动听吩咐。 陈同、张重躬身应命,小雅也向郭宝元行礼告辞。 小雅再度易容,又恢复了黑妞的模样。 陈同、张重也换了江湖人的衣着。 不过是初更时分,小雅已带着陈同、张重行到小竹林外。 小雅胆大活泼,但却心思缜密。 虽然早到一个更次,仍然小心翼翼地隐伏视查,指点陈同、张重的埋伏之处,嘱咐两个,并待她的招呼,暴露身形,就算她遇上凶险,也不能现身救援。 陈同、张重虽然心中不解,也r有唯命是从。 三人走过刚刚隐身藏好,一阵急风,飞来了五条人影。 今夜无用,但星光灿烂,以小雅的目力,隐在暗里看明处,清楚地分辨出几人衣着形貌。 青、红、黑、白、土,五种颜色衣服,也明显地表现出五个人的身份。 “老五!” 青衣人四顾了一眼,说道:“这是处很好的屠戮战场,方圆五里内没有人家,只有这一片竹林掩护,就算他们有大批人手赶来,我们也可以从容应付。” “那位黑妞珍珠,真有你形容的那么动人吗?”白衣人笑道。 “像一颗黑珍珠,黑的娇俏,黑的亮丽,真要如此,那个黑妞就交给我了,我作四哥的替你接下她,怎么样?” “不!请四位哥哥来,只是要你们替我掠阵。”土狼道:“顺便摸清楚她的来历底子,至于挑战黑妞,我希望独力承担,四位哥哥不用插手了。” “怎么?动了色心哪!”白狼老四冷然说道:“你一向以杀人为乐,不喜女色,几时也变得怜香惜玉起来?” “小弟没有变,但你不能动黑妞,北京城中的美女,成千上万,你玩哪一个我都不管,但就是不能动黑妞。”土狼道。 白衣人脸色一变,道:“反了,反了,作弟弟的管起哥哥来了,这可是以下犯上哪,成何体统?” “老四!” 青衣人又开了口,道:“来京城你夜夜春宵,听说,除了宿妓之外,还犯了两次色戒,闯入民宅……” “那可不能怪我,是她们飞媚眼,勾引我,这可是她情我愿的事。”白狼道。 “没有伤人,所以,青狼大哥也没有追究。”红衣人道:“咱们入京之前,可是先说好的,你可以化银子玩女人,但绝不能弄出事情。” “二哥,小弟可是一切从命,没惹出一点麻烦,我玩的谨慎,如履薄冰,如临深渊。”白狼道。 “大哥,我们这番入京城,主要的目的是什么?” 黑衣人道:“天天在街上摇来晃去,还要易容改装,掩去本来面目,这不是我们五狼人的作风,我们是杀手,只管收酬杀人,不能做一些鬼鬼祟祟,偷鸡摸狗的事。” “我们现在的目标是保护上林画苑。清除一切监视或不利上林画苑的可疑人物。”青衣人道。 “这是保镖护院的事,我们接了这种差事,可是有失身份,日后传扬于江湖之上,对我们五狼杀手的威名,可是大有影响。”黑衣人道。 “看在一日千两银子的份上,忍耐一二吧!比杀人轻松多了。”青衣人道。 “大哥,冤有头,债有主啊!” 红衣人道:“这一次咱们的雇主是谁呢?清除监视上林画苑的可疑人物,可是那三个画师雇我们?” 这是非常重要的一句话,小雅凝神倾听,上林画苑中的三位师父,是画坛中精锐人物,也是饱读诗书之士,不像江湖中人。 这是程小蝶透过大通镖局,打听到的消息。 青狼的一句话,立刻就可以揭穿真伪,如若五狼人是上林画苑中师父雇的,以保护画苑中的秘密,哪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需要以杀人来保护? “不知道。” 青狼吁了气,道:“三个画师,我都见过一次,那是我有意的暗中窥查,我怀疑他们易容改扮,和我商谈这笔交易。” “结果呢?是不是三个画师?”土狼道。 “不是,我仔细地看过他们三个,也确定不是他们。”青狼道。 “会是谁呢?他和你谈交易,付银子,接触了不少次,难道你一点也瞧不出来?”红衣人道。 “他故作神秘,身着金衣,面挂厚纱。”青狼道:“不过,每次都在上林画苑中见面,所以,我怀疑他住在那里,至少,那里有一个供他收藏衣服的地方,否则,那身衣服金光闪闪,就算在深夜之中,也无法避开人的耳目。” “每次约你见面,都是在深夜之中?”黑衣人道。 “二更和三更之间。”青狼道:“他到的都比我早,我到时,他已在那座厅堂中等我,我早到,他早在,有一次,我到的特别早,还不到二更时分,他竟然也早到了一步,坐在那里等我……” 语声一顿,话题突转道:“朋友,出来吧!既然到了,就用不着藏头露尾的。” “黑妞!” 土狼接道:“我请几位兄长到此,只希望查证出你的底细,他们不会出手助拳……” “可惜我不是黑妞,因为我生得很白。” 一个身深蓝色密扣对襟小夹袄,蓝色长裤的大姑娘,左手提着一柄带鞘长剑的大姑娘,缓步而出。 小雅一眼就看出来,那是小文的剑,但人却不是小文,而是逃狱的素喜。 小雅心头震动了,她无法判定这把剑,是小文借给素喜的,还是素喜杀了小文,抢过来这把剑? “你是谁?” 土狼双目暴出怒火,道:“黑妞呢?为什么爽约不来?” “那和我没有关系,我来这里,只是想问明白,谁要杀我?” 素喜目光转往到青狼的身上,道:“那个金衣人。虽然掩遮住本来的面目,但他无法不说话,至少,你可以听出来,他是男人?还是女人?” “男人,声音有点沙哑。”青狼道。 “你回答我,你是黑妞的什么人?”土狼很快逼上来,大有立刻出手之意。 素喜停下脚步,右手握在剑把上,冷冷说道:“我说过,黑妞和我无关,我根本不知道谁是黑妞,你满意了吧?” “不满意!”土狼又向她逼近一步,双方的距离,已不到三尺远近。 小雅虽然心中悬挂着小文的安危,但却忍下未动,这是非常重要的关键时刻,双方只要一动手,就可以看出五狼杀手的武功如何?也可以看出素喜的真才实学。 但更大的收获,可能会揭露出双方的身份。 “慢慢慢!” 青狼阻止了两个人,道:“姑娘说我们要杀你,是什么时候的事?在什么地方?” “就是三天前的晚上,地点是刑部女牢,下手狠哪!差一点就要了我的命。”素喜道。 “不是我们干的,五狼人坏事作绝,但却有一样好处,一语千金,不说谎言。”青狼道。 “你们是人雇用的?就是那个穿着金衣的人?”素喜道。 “江北武林同道,有谁不知青、红、黑、白、土,五狼人是杀手?诚心雇我们,任何人都找得到,有什么稀奇呢?”青狼道。 “他不肯以真正面目和你们相见,是不尊重你们?看不起你们,你们死了也不知道雇主是谁?”素喜道。 青狼心中已被挑拨得不舒服,但忍下了,冷笑一声,道:“杀手只管拿钱取命,我们不想了解事情的是非恩怨,也不想知道杀的是谁?和雇主身份?土狼,正经事情谈完了。” 土狼道:“现在,我再问你一次,黑妞怎么没有来?” 素喜嗤地一声,笑了,道:“痴情汉子,负心女,你们问的叫人烦哪!我已经告诉你,不知道谁是黑妞,你为什么不相信呢?” “难道她会骗我?向我挑战,却又不赴约。” 土狼有些相信素喜的话了,四下探视了一阵,道:“姑娘家言而无信,真叫人无可奈何!” 小雅兴起了一股冲动,很想现身应战,但咬咬牙关忍下去,潜伏未动。 “杀我的人,未能得逞。”素喜道:“而且,受了点伤,这大概就是偷鸡不着啄把米了,但他们却逃入了上林画苑,不是你们五狼人,也算是你们一伙的了?” 土狼冷笑一声,道:“我们已给了你很完整的回答,不是我们要杀人,再这么纠缠不休,那就是自寻死路了。” 双手一抬,寒光闪动,不知何时,土狼已戴上了两个黑色的手套,十个尖利的爪芒,突出有两寸多长,比起真正的狼爪,可怕多了。 素喜道:“诸位既不愿善作交待,那就只好比划几下了,这一战诸位没有银子可拿,是亏定老本了。” 土狼怒道:“你喋喋不休,这一战,只??奉陪你了。”左手一探,抓向面门,右手攻取胸前,果然是开膛取心的架式。 素喜出剑如闪电,土狼攻势发动,素喜剑已出鞘,一道寒芒,斩向左手。 迎面一抓,本是虚招,土狼未理素喜的剑势,主攻是右手,爪芒闪动,已近前胸。 素喜快一步,斩中了土狼的左手,原想剑过血崩。土狼一双左手会被生斩下来,那知锋利的剑刃,如同斩在丝索上,波地一声,剑势竟被弹了起来。 这才发觉土狼戴的手套上大有学问,是一种刀枪不入的制品。 一招失机,立陷危境,土狼的右手爪芒已划破了素喜前胸的罗衫。 危险中,也看出素喜真正本领了,临危不乱,应变有方,一吸气,娇躯缩退三寸,避开了士狼手套上的爪芒,腿未弯曲,脚未移步,是真正的内家功夫。 素喜似被这一招激出了怒火,长剑一振,展开反击,寒芒流动,有如一片剑幕,也把土狼的还击攻势,完全封入剑网之内。 小雅冷眼观察,发觉土狼的武功不错,招式狠毒,形如狼爪的手套,不知是何物作成?不畏刀剑斩劈,攻势亦是杀人为主的手法,招招都是破胸开膛,摘心取命的架式。 但素喜剑法的精奇,更令小雅吃惊,上狼凶猛攻势,竟全被剑势封住,但因狼爪手套,有拒抗利剑的韧性,素喜也只能封住他的攻势,钢爪和长剑不时碰触,响起金铁交呜之声。 不过,素喜很快找出了对付土狼的法子,长剑全采攻势,以刺勺主,避开敌人双手,剑芒所指,也全是要害所在,剑长三尺,素喜剑法又灵活多变,一阵急刺快攻,果然打乱了土狼的章法。 土狼无法攻敌了,双手平在胸前,封挡攻来的剑势,完全是被动、挨打的架式。 片刻工夫,土狼已被刺中了两剑,虽是防守难及的非要害所在,不足致命,但鲜血淋漓,不停地流出,又无法停下休息,还得挥臂跳跃,拒挡攻势,流血无法上住。 素喜已掌握了主动优势,不再伤土狼,只逼他不停跳跃拒敌,很快就会因失血过多,晕迷过去。 小雅看出了土狼的危机,青、红、黑、白,四狼人,也看出土狼的处境不妙。 “住手!”青狼大喝声中,行了出来。 素喜收住了剑气,道:“怎么?准备群殴了?” “五狼人不是君子,也不是什么名动江湖的大侠,就算以众凌寡,也是平常的很。”青狼冷冷说道:“我们只求杀敌成功,用什么手段、方法,都不计较,你姑娘计算一下,能不能挡住我们五人合攻?” 素喜打量了五人一眼,摇摇头,道:“小妹不敢自大,可能打不过五位联手。” “不是可能,而是绝对不行。”青狼冷冷说道:“五狼人练过合击阵法,每加一人,不是多一个人的力量,而是相乘效果,五人齐出。保证是天下无敌,这就是五狼人,出道之后,从未失手过的原因,青红、黑、白、土,也是木、火、水、金、土的代号,五行生克的变化,可是大学问,把五狼人看成粗卑无术的人,那就大大地走眼了。” 这番话让素喜听出了兴趣,小雅的兴趣就更大了。 “诸位学过五行生克的变化,小妹是真正的失敬了。”素喜道。 “大哥!这丫头剑招奇奥,杀法凌厉。留下来是个祸害,不如联手把她杀了。”土狼道。 “我们之间,有这么大的仇恨吗?再说诸位的杀手,计价杀人,收钱取命,杀了我又没人付钱,何不和我谈谈生意呢?”素喜笑道。 青狼冷冷说道:“你请得起五狼人吗?咱们兄弟,声誉日隆,价码日高,可不是三五百两银子能请得动的人!” “价码好说,只要诸位敢接我的生意,咱们就可以谈谈了。”素喜道。 小雅震动了,忖道:听素喜的口气,似玩笑,但犯不着逗弄五狼人,自找麻烦,捅这个马蜂窝,但素喜只是言侍郎的一个侍婢,哪里有许多银子,来雇请杀手,又要杀的什么人呢? “只要银子多,没有什么人不敢杀的,不过人越难杀,价码越高,能不能先说出来,你要杀什么人?”青狼道。 “不能。” 素喜笑道:“杀什么人,事属机密,如何能在耳目众多的地方说出来?” 青狼四顾了一眼,笑道:“五狼人义结金兰,一向是联手行动,他们不是外人,姑娘是否有个同伴一起来呢?” “不愧是五狼之首,好灵敏的耳目,不过,这件事最好也不要让他知道……”素喜声音突转低微,低得小雅也听不到他们说些什么了。 青狼听得很入神,谈的似是一件很重大的事情,谈完之后,青狼却摇摇头,道:“一是时间太急,我们接下生意,还未完成,撒手一走,有背行规;二则这是一大笔银子,我不相信,你能付得出来,除非……” “除非什么?尽管说啊!买卖不成仁义在。”素喜道。 青狼道:“银钱先付,在下可以考虑,下一个客户,订为姑娘。” “先付一半。”素喜道:“这是规矩,不厚我,也不能太薄彼,几时可以为我操刀,能不能给我一个期限?” “多则十日,少则三天。”青狼道。 “姑娘的银子,几时要付?” “明天。” 素喜道:“明天我们在……”突然声音低微下来,低得大概只有青狼一个人可以听到。 青狼道:“按时赴约,过时不候,希望姑娘不是拿我们寻开心了?” “我不是顶聪明的人,但也不会笨到拿诸位自找烦恼,也希望你不要记错了地方时辰。” 青狼点头,素喜却回头走了。 这一架,打到中途而废,化敌为友。谈成了合作杀人的生意。 第七回 三狐娇客 罗四成、常香亭缓步而行,绕案走动,又在第七个木案前停了下来,四道目光盯住在一个白色的玉镯上,凝视良久。 常香亭终于忍不住伸出手去,取过玉镯,合在双掌之中,良久之后,才放回原处。 “常老,这玉镯可是温玉?”问话的是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穿着青丝夹袍,头戴黑色绒帽。 “张东主好眼光。” 常香亭道:“是一件温玉制品!” 他似是不愿多言,应酬了一句,立刻闭口。 罗四成嘴巴闭得更紧,而且举步走向另一座木案去,咬紧了牙关不多口。 程小蝶暗中计数,这两大名家,至少已对五六件玉器,投注了特别关注的眼光。 走到最后一张木案上,常、罗两位老夫子,又停下了脚步,目光投注到黑如泼墨的三足蟾蜍上。 此物之名贵,程小蝶已心有所知,倒有些担心人说出来了。 因为,程小蝶的心目中,避毒蟾蜍,才是江湖人物心中至宝,泄漏出去,就麻烦大了。 常香亭、罗四成都未开口,只是多看了一眼,也未伸手触摸一下。 程小蝶心中明白,两人用了很大的力量,克制住自己。 同时,程小蝶也发觉了,真正的珍品,不是任何人都有欣赏的能力,数十个应邀而来的贵宾,也只有常、罗两人,能和言侍郎列入同一级的识玉高手,其余之人,不过是稍入窍门,在色泽、硬度,光泽上,去评断玉器的商业价值。 结束了赏玉大会,程小蝶把常香亭、罗四成接入了刑部之中。 两位老夫子还认为程总捕头请他们酒楼便餐,却不料被接入总捕头的公事房中。 小文、小雅,早已备好了香茗细点。 三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陪着两个老头子,就在总捕头的公事房中,喝着茶,聊起天来。 程小蝶先给两人见了礼,道:“两位前辈学识丰富,晚进等实在敬服,赏玉大会上,言语中冒犯罗老前辈,还请多多见谅。” 这一顶高帽子,顿使得两位老夫子眉开眼笑。 罗四成抚着胡子,道:“老朽是怕言多有失,误了别人玉胆辨识不易,怕他们一知半解,听信了江湖术士之言,失财事小,误了性命,那就是大大的憾事了。” “说的是啊!小蝶少不更事嘛!” “总捕头言重了,老朽当受不起,玉胆的名贵之处,已如所述,确有养颜、拔风的神效,是合药的主料。”罗四成道。 常香亭道:“总捕头聪明绝顶,大概已有警觉,很多事,不宜公诸世间,徒惹纷争。” “不错,所以小蝶请两位到刑部之中,此地戒备森严,可以畅所欲言……” “程总捕头,想知道什么呢?”常香亭道:“老朽等知无不言。” “言府中一千多件玉品,有几件可列称极品,多少件列入珍宝,还请两位前辈不吝赐教,多多指点。”程小蝶道。 常香亭沉吟了一阵,道:“一千多件,全属玉中极品,言大人是个非常识玉的人,量数虽非极多,但其质之美,放眼当今之世,只有万宝斋,可与比美了。” 程小蝶吃了一惊,道:“有那么大的价值吗?” “万宝斋执全国珠宝交易的牛耳,规模之大,自非言府中这些收藏可比。”罗四成道:“如单以玉器收藏而言,数量当可超越言府,如比较质地之精,恐难逾越言府了。” “两位前辈的意思是说言府一千二百三十八件玉器,件件都是上好极品?还有多件是稀世之宝?”程小蝶道。 “对!” 常香亭道:“件件都价值不菲,列入珍宝者,也在三十件以上,加上稀世二字,可遇不可求者,也有五件之多。” “两位前辈可否明示,小蝶这方面可是全然无知啊!” “单说玉中三奇,言府中就拥有其二,这方面万宝斋就难比得了。”罗四成道。 “玉胆垫后,玉中三奇,究竟是指些什么呢?” 程小蝶心中有些惶惑了,除了玉胆和避毒蟾蜍之处,她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稀世珍宝了。 “一奇青苗玉,二奇寒、温、星,三奇玉之胆。” 常香亭道:“有只玉镯是温玉,虽非温玉上品,但已成了气候,佩在身上,可保一个人雪寒不侵。” “那是说,带上那副玉镯……” 常香亭打断了程小蝶的话,道:“不是一副,是一只,一只成了气候的温玉镯,就可以在冰天雪地中,保护一个人不受冻伤之苦。” “用不着重裘护身,也能抗寒吗?”程小蝶打破沙锅问到底。 “只要保护着衣服,别让雪水浸湿,一件夹袍、棉袄,穿行于冰天风雪中,人绝不会受到冻伤。”罗四成道。 “夜眠雪中亦无妨,温玉护人不化雪,这是天地灵气孕化而成的珍品,功效之奇,匪夷所思了。”常香亭道。 程小蝶叹口气,道:“好宝贝,寒玉呢?” “言侍中也有两件,一件是黑色玉,雕成了三脚蟾蜍,那是寒玉中的极品,可以避百毒,也可解百毒,另一块雕成了笔架,色呈淡青,一点也不起眼,但它可能去污移墨,也是珍品。”常香亭道。 “同样是寒玉,为什么效用不同呢?”程小蝶道。 “问得好。”罗四成笑道:“所谓寒玉,入手都有一种冰凉之感,寒气愈重,质地愈好,三伏天气,把它置入书室卧房,能使室中暑气全消,蚊蝇走避,这是寒玉的共同之处,避毒、移墨,就要看它的成形质地,各具奇妙了。” 程小蝶心中明白,这是一门大学问,绝非短短几日苦学,能深入了解,知道一个大概,已算不错了。 她点点头,道:“寒、温二玉,已明大概,但星玉呢?是什么?连这个名字,也没听过呀!” “姑娘听过夜明珠吧?”常香亭道。 “万年地热,火炼之精,再经大地变动千万年压挤,得以成形,严格说起来,它不能算玉,老朽说不出它是什么质地。 但却和玉混生一处,一点点微弱之光,就能引起它强烈的反射,有如明亮之星,一室光亮闪烁,星玉之亮,实不让夜明珠专美在前。” “从未所见,从未听闻。” 程小蝶叹口气,道:“言府的收藏,也有星玉吗?” “有!它形如鸽蛋,色泽浓黑……” “常前辈,小蝶曾在言府存放玉器的仓库中,停留甚久,是在深夜之间,却未看得到任何一点宝光啊!” “言侍郎作了手脚。” 常香亭道:“他用棉皮,层层包住星玉,再涂上好墨,至少有五层之多,这宝光就全被墨色掩遮了。” “原来如此,星玉本色,也是黑的吗?”程小蝶道。 “不是。” 常香亭道:“色纯雪白,莹晶透明。” “不过,如是星玉极品,它就白中透红了。”罗四成道。 程小蝶站起身子,恭恭敬敬对常、罗两位老夫子行了一礼,道:“两位前辈的一番点拨,胜过晚辈三年苦读,大大地受益了。” 小文、小雅有样学样,轻提罗裙深弯腰,就是没有跪下去。 她们同声说道:“一席教言,使晚进得知天地间不少奥秘,全都是未曾听闻过的大学问,可真是三生有幸啊!” 三个姑娘一做作,常、罗两位老夫子,被恭维得心花怒了,也站起身子,还了一礼。 罗四成笑呵呵地道:“言重、言重,日后如有需老朽效劳之处,老朽是随传随到。” “玉中三奇,今睹其二,温玉一件,寒玉两品,星玉一尊,玉胆两颗,言府收藏的珍贵,万宝斋恐难比得。” 常香亭微微一笑,道:“如再加上一块青苗玉,那就三奇并收,言侍郎可算得天下第一的藏王高人了。” 这番话言外有意,使听的人意会!程小蝶心中明白,却不能深入,笑一笑,道:“两位前辈,小蝶已命人备了午饭,就在这里将就一顿吧!” 两个老夫子也不推辞,饭后告辞时,常香亭果然找一个避过罗四成的机会,低声道:“程总捕头,找到了那块青苗玉了吗?” 程小蝶摇摇头,道:“晚进看到的青苗玉,只是用笔写出的三个字,连青苗玉的形状,还是听老前辈说出来的。” “那晚上,言未尽兴,青苗玉还有奇处。”常香亭道:“老夫如能够瞧它一眼,当可再奉告一些青苗玉的秘密。” 用上心机了,似是千方百计地要一睹青苗玉。 程小蝶心知这个误会,一时间也难以解释明白,索性大方地笑一笑,道:“一旦我找到了,晚进就立趋府请教,只是它关系一件命案,珍贵的稀世之宝上,沾了血腥。” 常香亭居然点点头,道:“千古奇物,有德着,才能拥有,老朽只是想看它一眼罢了。” 没有被沾了血腥四个字吓住,大有拼死一见青苗玉,始觉死而无感事的用心。 “看一看,又能怎样呢?”程小蝶心中暗忖思,却是千思万想难明白。 送走两个老夫子,郭宝元已在公事房中等候。 程小蝶有点累的感觉,但不能不打起精神应付,道“郭叔,有事就请说吧!” “方圆千里之内的武林人物,都已集聚京城,我已派出了二十四名人手,接引他们。”郭宝元道。 “这些人,可都是应邀而来,参加明日英雄大会了?”程小蝶道:“不是受邀而来,我们就不用接待了。” “我查得很仔细,不过,有几位没有接到帖子的人,但确实赴会而来。”郭宝元道。 程小蝶道:“也就罢了,别让他们明日在会场捣乱就好。” “素喜已和五狼人见过了面,他们分手时气氛欢乐,似是已达成协议。”郭宝元道:“五狼人要摆脱上一个协议约束,必然要提前完成约定……” “那是说,五狼急着大开杀戒,这两天北京城中,天子脚下,又要发生命案了?”程小蝶道。 “是!心中明明知道,却又防范不易。”郭宝元道:“五狼人技艺精绝,盯梢很难,就算盯上了,也有着难以阻止之苦。” 说的很含蓄,但意思却明白,刑部捕快、班头中,能够阻止五狼人的高手不多,就别说一举把他们缉捕归案了。 “参与邀宴的江湖高手,武林名宿,一共有多少人?你如何安排他们的宿食?”程小蝶问道。 “待几家镖局高手帮忙,一番精挑细选,我发出七十张请帖,但赶来参加宴会的人,恐有百人之数。”郭宝元道:“有些人是慕名而来,因为总捕头的名气,在江湖越来越大了,很多人思慕一见,烦恼处也正在此。 总捕头不能冷落这些人,有几位退隐武林名宿,具有相当的身份地位,必需你亲自主持接待,但也不能厚此薄彼。 武林中人爱面子,稍受冷落,易成积忿,一不小心就会结下了莫名其妙的仇恨,总捕头是要广结善缘,使他们成为维护安宁的助力。” 这番话言外有意,巧妙地把江湖历练,表达出来。 程小蝶领受了,笑一笑,道:“既已抛头露面,我会尽力而为,但也不能因此留给五狼人一个为所欲的空隙。” “困难的是我们不知道五恶狼要杀些什么人?”郭宝元道。 “无法预作布署,也不能调动大批人手,围捕五狼人。” “这个万万不可。”程小蝶道:“五只恶狼,只是受雇的杀手,重要的是幕后雇用他们的人,素喜一招反间计,把五只恶狼收到了石榴裙下,十万两银子,可是惊天动地的大手笔。 而素喜不可能一下子拿出那么大一笔银子,这说明她的背后还有人,这种事,不能光恁猜想,必需掌握真凭实据,大批捕快出动,就算抓到了五狼人,很可能使线索中断,再要布线追查,就困难万分了。” “不错。”郭宝元点点头,道:“我们办案的痛苦,就是要找证据,要查得水落石出,不能用刑求、逼供的手段,这就功半事倍了。” 程小蝶笑道:“动刑逼供,炼狱如火,三木之下,也不知冤死了多少无辜的善良百姓,改革刑政,约束刑吏、捕快的收贿乱法,才是我最大的心愿。 希望天下的刑吏、捕快都成为保卫正义的侠义英雄,我知道这条路崎岖难行,但我要全心全意的走下去。” “我们都尽力而为也!尚书大人、刘侍郎,都决心全力支持你。”郭宝元道:刘侍郎文长先生,是刑吏高手,个中的弊端,绝难逃过他的法眼,这些时日,正在全心修订律令,希望能由尚书大人,提请阁议后,由皇上诏今天下,一体遵照。” “谢啦!如无郭叔的干练阅历,助小蝶一臂之力,小蝶真不知如何是好了,这才是和万民悠关的大事,我要全力投注,无怨无悔。” “宏愿博大,造福天下,小蝶,你愧杀须眉七尺躯了!” 程小蝶道:“郭叔言重了。” 目光一掠小文、小雅道:“你们去休息一下,立刻出动,全力监视五狼人和素喜的行动,刑部捕快中如无适用之人,可以向大通镖局借用,谭文远总镖头这一次涉险受伤,但也激起他的豪情壮志,愿以全力和我们配合。” “姑娘明日会江北英雄,不用我们随侍吗?”小雅道:“一个人周旋在上百的江湖人物中,苦啊!他们一个人找你说上三句话,你就要口干舌燥,就别说找你喝酒了,姑娘!再仔细想想啊!” “小雅说的对。”小文道:“五狼人和素喜的事,气候已成,急也不在一两天,由我和小雅陪你应酬,你会省不少气力。 再说,人上一百,形形色色。你艳色动人,贵躯千金,江湖人撒野惯了,有些人借酒后疯,有些人情难自禁,一旦轻佻冒犯,小姐,你就有苦难言了,有我和小雅在场,可以帮你挡啊!” “对!文来文对,武来武挡。” 小雅笑道:“包管他们自惭形秽,知难而退。” 小姑娘说的豪气干云,活泼的小雅,似是越来越有自信心了。 “话是说得不错,但我不想多伤人命!”程小蝶道:“五狼人要杀的人,也许我们无法完全阻止,但不能坐视不管,最重要的是我们要查出那些被杀的人的背景。 他们和上林画苑有些什么牵扯?和言侍郎的命案,又有些什么关系?上林画苑中,那个故弄玄虚,身着金袍,面罩黑纱的人,又是个什么身份?青苗玉是否已落入了他的手中?还有素喜,策反五狼人,一次就预付了五万两银子…… 这说明有一个实力强大的组合,在幕后支持,一个明显的事实是,素喜代表的那个组合,和金袍人已经针锋相对,但却只在暗中较劲,是不是他们心中有些顾忌,却不能自己出面全力施为?” “姑娘,这里没有外人,小婢说错了话,你骂我几句就是。”小文道:“素喜很可能是万宝斋中人,她派在言传郎的身侧,是一着很高明的暗棋,只可惜素喜搞砸了,一块青苗玉,进了北京城,她竟然让别的人捷足先得,而且,还杀了言侍郎,这是个很大的失误! 所以,万宝斋不肯派人救她,也不给她新指令,我不能明白的是,这做法,是不是想逼死她? 我在牢房中暗里观察,她好像有了万念俱灰的寻死想法,两个刺客,没有刺死她,反而激起了她的求生意志。 她能策反五狼人,可见是一位智勇双全的人物,就不知道怎么会造成青苗玉被人拿走的错误?” “失误在爱情上了。”小雅道:“素喜人被言侍郎吃了,心也被征服了,言侍郎渊博的学问,无所不知的才能,使素喜心醉了。 所以,她放弃了盗取言侍郎的珍宝玉器,当然,也有私心,她想变成天下第一媚的女人。 挫骨易容,改头换面,大概要借重青苗玉,言侍郎得到青苗玉秘密,就这么保留了下来,没有通知万宝斋的人。” “言侍郎智计高绝。” 郭宝元接了口道:“他让素喜看到了移墨玉,也可能见识过了三足玉蟾蜍,但温、星二宝和玉胆的神奇,却未让素喜知道。 那晚上小雅姑娘和她杯酒叙情,她似是已有了寻死的打算,所以透泄出不少的秘密,她心中虽有些悲忿,却未出卖她的主人,所以,欲言又止,我们也就无法得窥全盘了。” “素喜是万宝斋中人,我也同意,但我们还得找出真凭实据。”程小蝶道:“真正神秘的是那金袍人,我们连上林画苑三位画师,是否和金袍人有关?就无法找出一个线索,只等他们双方斗出怒火,暴露出身份,可能才会提供一个明朗的身份出来。” “总捕头,注意红灯啊!”郭宝元道:“我好像听过红灯的传说,似是江湖上一个非常神异的标帜,宝元无法确定是不是和小雅述说的红灯有关?希望是没有关连。” “一般人只用白色灯笼,易于照明。”程小蝶道:”用红灯,大都是喜庆,庙会中施用,取其吉祥之意,用作照明,就有些诡异邪气了。” “但愿无关,但愿无关。” 郭宝元哈哈一笑,道:“也许是我多虑了,那只红灯啊!出现在江湖上,不过三个月的工夫,就消失不见,已经二十多年,未再出现过了。” “如果和二十多年前,传说的红灯有关呢?”小雅道:“是不是有些麻烦?” “那就麻烦大了。”郭宝元皱起眉头,沉思了一阵,道:“有一个传说,红灯出现,恩仇两淡,有恩的暂不报恩,有仇的也暂不报仇了。” “怕麻烦呐!” 第八回 忍辱解危 “恭敬不如从命,小妹先喝三杯。”程小蝶提过酒壶,又干了两个满杯。 这可是劲足酒烈的莲花白,酒杯又大,三杯酒怕不有六两以上,郭宝元真的担心,正事还未谈到,程小蝶就酒醉人倒了。 “好,红妆不让六尺躯,小妹我陪你三杯。” 这话就说的有点拨性了,大厅中上百人的宴会,女人只有程小蝶和她们雪山三狐,一个劲往女人脸上抹粉,很可能埋下点燃风波的引线,何况也可能是早就安排好设计,使程小蝶得意忘形,或失言招祸。 但程小蝶非常冷静,直待二狐喝完了三杯酒。才笑一笑,道:“姐姐贵姓,今日是我们首度见面吧!” 一下子就推开了,先说明了初次见面,无渊源,也无交情,连姓名也不知道,自然也不清楚出身了。 说话的二狐女,一身红衣,红的耀眼,衣领和前胸处,还绣了细小的金花,是一套非常精致的湘绣上品。 她举手理一下鬓边的秀发,笑一笑,道:“小妹秦品莲,一向在西北走动,此番慕名而来,不惜走马千里……” “原来是秦姑娘。”程小蝶接道:“有幸识荆,日后,还望多方踢助,使江湖平静,万民安宁。” 秦品莲微微一怔,忖道:这丫头口齿竟如此的犀利,是一个很难摆布的人物,要小心应付了。 心中念转,微笑说道:“说的是啊!刑部之中,从未有过女总捕头。你替咱们女人争光,小妹嘛!自应全力帮忙,要我做什么只管开口。”准备晋身拉关系了。 程小蝶还未及答话,一声冷笑传了过来,道:“口是心非,雪山三妖狐的话,岂可相信。” 声音不大,但却用内力送出来的,回荡大厅之中,人人都听得清楚。 声音似是由第一席位上发出来的,但却无法看得出是哪一位说的。 因为,江北四老,神丐关杰,都有这份功力,就抬面上看,第一席位上的人是今日与会中最不好惹的人物。 秦品莲忍下一口气,缓缓坐下,低声道:“大姐,瞧出是哪一个说的没有?” “瞧出来又怎么样?能出口质问吗?” 大妖狐道:“忍了吧!想不到江北四个老而不死的人,竟然都赶夹参加今日这场宴会,程小蝶的气势不小啊!” 两个妖狐,似用传音之术交谈,别人只见到她们嘴皮子动,却听不到说的什么? “大姐!”秦品莲道:“看来,今天很难和姓程的丫头攀上关系了,江北四老在此,我们设计的借船过渡的计划,只怕也很难应用得上。” “四个老鬼虽然难缠,但还可以应付,最讨厌的是铁面神丐关杰也在这里,这个发起飙来,很难对付。”大妖狐道。 秦品莲道:“不是还有高手后援吗?” “高手?什么高手啊!” 大妖狐道:“男的、女的,不知道,老的、小的没见过,一旦顶上了,只要我们三个姐妹活生生地在这里,跟江北四老和关杰真要对上了,可不是普通的找乐子,而是要全力玩命。” “江北四老,已经退出江湖了,他们会为一个程小蝶重出江湖吗?”秦品莲道:“只要四个老头不出手,咱们三姐妹合力摆平关杰。那可是哄动江湖的一件大事,传扬开夫。够咱们雪山三狐风光了。” “你想的美呀!” 大妖狐道:“关杰可不是纸雕泥捏的人,咱们三个合手上,没有一百招也别想摆平他,何况,这满布着刑部的伏兵,程小蝶不会坐视,江北四老也会帮手,二妹!这可是跳火坑,自取灭亡的事,未见后援之前,到此为止了。” “大姐的意思是,今天不玩了?” 秦品莲道:“不见后援出现,咱们三姐妹今天就不惹是非!” “就算看到后援的人物现身,也要掂掂他们的份量才行。” 大妖狐道:“份量不够,咱们就来个亲而不见,要闹事,由他们先闹就是,打冲锋的事,要有把握,十万两银子,虽然不少,但要留下性命,才能享用,今天的苗头不对,告诉三妹要忍耐,没有我的令谕,就算被人当众拉断了裤腰带,也不许出手。” “可惜程小蝶也是女的。”秦品莲道:“三妹那一套嗲劲、媚功,全无用武之地了。” “江北四老,最年轻的,也有六十以上,年老成精,也不吃这一套。”大妖狐道:“铁面神丐关杰,完全不解风情,摆上床,你们也未必能让他温漾春情,由现在起,咱们是淑女,妖媚嗲劲,全收起来。” 说变就变,三妖狐立刻端庄起来,媚态风情,一扫而空。 郭宝元看她们低声交谈,却无法听到她们谈些什么?见三人一番讨论后个个正襟而坐,却不能揣测三人下一步的行动,只有暗中留心,以作防范。 程小蝶倒是很希望在这场宴会上,暴发出一些冲突,使隐藏于暗中的神秘力量,能在冲突中,露出一些端倪,顺便也让江北武林道上的形势,展现一个明朗的区分。 所以,她早已准备好了那截天荆刺,放在一个玉盘之上,由一个年轻的捕快,捧在手中,缓步在宴会上绕场一周。 程小蝶暗中留神了场中反应,发觉了很多人都站起了身子,很仔细地观看。 那蓝衫英挺的年轻人,也看得十分仔细,而且,皱起眉头,似是心中已有所得,有一种惶惑的感觉。 绕回到第一席上,江北四老和神丐关杰,也看得十分留心,关杰还捡入手中,仔细地瞧了一阵,才放入玉盘。 莫恩元、林志晶,倒是不怎么关心玉盘中那截枯枝,目光转动,似在找人。 程小蝶对两人的举动,非常留心,瞧出他们隐隐有焦虑之色,似是尚未发现应该出现的人。 心中忖道:这两个盗匪,大约认为刑部已没有认识他们的人了,才敢稍作易容,赴我的宴会,胆大妄为,心中哪还有官府王法之念,今日一定要缉捕归案,以振法纪。 一阵怒火过后,心念平静下来,细作思量后,忖道:看两人心不在焉,四下探视,一副贼头脑贼的形色,也不是什么大凶首恶的人物,他们是什么人的属下呢?敢把刑部逃犯留在身侧,听候遣差的人,才是真正的主犯。 天子脚下,有这么一位人物,这样组合的势力,这个人胆子之大,已到了目无君王的境界,他凭仗的是什么呢?身份特殊,或有着过人的武功? 这两个人和素喜是否同属于一个组合中人?当年厂卫的势力,遍布京畿,怎容得这样一股力量存在? 只觉思绪如潮,纷至沓来,一时之间,竟无法理出一个头绪。 程小蝶突然感觉到有些孤单,江北四老、铁面神丐,虽然都出席了这次盛会,但真到了拔剑而起拼命时刻,肯否相助?全无把握。 刑部捕快虽然不少,但真正参与火拼的高手,独当一面的,只有她程小蝶一个人,郭宝元勉强算上半个,小雅、小文,可当大任,但两个人都被派出去了。 她必须振作起来,应付莫可预测的变局,放弃后援有人的打算。 这是个很奇怪的局面,事前没有沟通,但参与宴会的人,又包罗了江北武林中黑、白两道上知名人物,也造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准备闹事的人,被江北四老、铁面神丐等一般白道高手镇住了,他们认定了这些人是刑部总捕头邀来的帮手。 但这些人没有对程小蝶作过任何承诺,他们也不愿和官方捕快有着太密切的来往,那会有伤他们得来不易的清高侠誉,除非事情挤到了自己的头上,不愿轻易出手。 他们来参加宴会,大半是积于好奇之心,刑部用了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出任总捕头,已是前未有的事,美丽的女总捕头,竟又能击溃东厂,除去权监,实在是震动朝野的大事,都想来见识一番。 看到了,美则美矣!但轻视之心,却也油然而生,名动天下的程小蝶,除了美丽养眼之外,再也找不出令人钦敬的地方了。 二十不到的大姑娘,也无威严气势,如何能服人心?不自禁生出了排斥之感。 当然,副总捕头郭宝元,也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物。 这样一个场面,就越看越冷淡了,来的热切冀望,顿化乌有。 所以,江北四老入座之后,很少讲话,神丐关杰,也有着不宜攀交的认同。 郭宝元阅历丰富,感觉到了这种气氛,但却回天无力。 程小蝶也感觉到了这份冷淡,江北四老、神丐关杰,似是有意避开和她谈话,正襟危坐,喝酒吃菜,唯一的支援是叫破雪山三狐的谎言。 程小蝶虽然知晓是出自哪位之口,但却没法叫出他的名字,因为,江北四老一直没有自我介绍姓名,自表身份。 冷漠使程小蝶感到孤独,但也激发了程小蝶的豪气,准备放手一拼了,江湖人物,最重实力,拿不出真实本领,是难让人敬重。 程小蝶心中作了决定,缓缓站起,命人把放有枯枝的玉盘,置于一个木架上。 她淡淡一笑,道:“这截枯枝,极不起眼,但却颇有来历,它牵涉了一件重大的命案,也是命案中的凶器,在场之人,都是武林俊彦,了了方四海,见识广博,此物伺名?产自何地?妙用何在?小妹是诚心领教,还望诸位前辈、仁见不吝赐示,我这厢洗耳恭听了。” 用词虽然婉转,但语气却棉里藏针,有点刺人,也有点考验的味道。 由一般小大的枯枝上,瞧出它的出处来历,本非易事,何况,话甲辽点明它颇有来历,这就不能随口乱编,胡说八道了。 一时间,全场寂然,江北四老八道目光,一齐转注在关杰的脸上,论行脚之广,铁面神丐,算得上是行踪满天下,见多识广的人。 “好像是生长在南荒大山里的一种毒草。” 关杰有点尴尬地说:“以此作为暗器伤人取命,关某倒未听人说过。” 在江北四老目光逼视之下,关杰只好硬着头皮说话了。 “关大侠说的不错,此物生于南荒大山,名叫天荆刺。” 说话的是一个青衫文士,头戴方巾,留着五绺长髯,像一个落第秀才,却也有点仙风道骨的飘逸。 几句话,已引得全场注意,所有的目光,都投注他的身上。 青衫人左手一拂长髯,缓缓说道:“程总捕头,寒生没有说错吧?” 程小蝶心中一动,付道:这声音好像有点熟,却又想不起何时、何地听过,印像中也全然想不起这么样一个人物? “不错。” 程小蝶吁口气,道:“先生已指出天荆刺的名字,关大侠也指出了它的产地,先生既知详情,何不畅言所知……” “好,说错了,还望程总捕头指点。” 青衫人道:“天荆刺最大的特色是带有强烈的麻醉毒性,它的毒中人必死,却又能不让人受到痛苦,更奇妙处是见血即化,天荆刺穿入人体,子不见午,十二时辰,却化入血液之中。 中毒的征象亦逐渐消失不见,那就成了一件无头公案,说它病发而亡,亦无不可,没有痕迹,再加上死无对证,使案情不了了之,总捕头找出了天荆刺,当可使死者沉冤得雪,足见才识高人一等,在下佩服啊!佩服。” “惭愧得很!”程小蝶道:“??器虽已找出,但凶手仍未查获。” 心中忖道:这个人似在捧我的场了。 “及时找出天荆刺,留作证据,追查凶手的事,就不用急在一时了。”青衫人道。 这番话,大有慰勉之意,程小蝶听得呆了一呆,凝神看去,青衫人早已坐下,举起筷子大吃起来,似是再无和人搭讪的意思。 “这个人又是谁呢?学问见识,无不超人。” 程小蝶暗暗忖道:“他和蓝衫人有一个相同的特色,他们和今日与会的人,似都不熟,不同的是这个青衫中年人,似是十分随和,能和人混在一起,打成一片,深入群众,不留心,就很难看得出,他和同桌的客人只是初度交往。 江北四老中年纪最轻的一个,但也鬓发苍然,两鬓斑白了,轻轻吁一口气,道:“关大侠相识满天下,可认识那位中年文上吗?” “怎么?曲老也不认识?” 关杰道:“江北道上人物,还有四位不认识的?” 两人交谈,似是未把作主人的程小蝶放在眼中,看也未看她一眼,程小蝶心头很火,但却忍下了。 “他不是江北道上的朋友。” 曲老道:“江北黑、白两道成名人,我曲大风就算没有见过,也该有个耳闻,这个人却是面生得很。” 程小蝶暗道:原来他是一品刀曲大风。 她虽不认识四老本人,但他们的姓名、绰号,却是早已记在心中。 “其人见闻丰富,胸罗甚广,应该不是无名之辈,关某竟然不识其人。” “确也有些奇怪!” 一个鬓发如雪,长眉垂目,是四老中年纪最大的一位,开口说道:“江北道上的朋友,参加与会的不过五十一人,会中有近半数都非江北道上人物,刑部总捕头作主人,请些什么客人,老朽不便过问了。” “晚辈发了七十张帖。” 程小蝶接口道:“来了八十三位客人。” “请的可都是江北道上的人吗?不是我佟元修夸句海口,出道十年以上的江北道上人物,十之八九,老夫都认得出来,八十三位除了五十一个,有三十二位不是江北道上朋友,这些人是有意混进来,是别有所图,还是借机会长长见识。” 言下之意,颇有责备的用心。 程小蝶暗暗惊道:这位老人家,倒是个有心人,竟然默查全场,把江北上的人,点个一清二楚,混入的三十二个人,来自何处?用心何在呢? “佟老伯责备的是,晚辈年幼,识见不多,处事就欠周全了。”程小蝶道:“佟老伯如肯指点一二,晚辈无不遵从。” 程小蝶刻意地压抑自己,借机攀交,两声佟老伯,叫得佟元修老脸上飞起了一片笑意,程总捕头给足了他的面子,也大大减弱了江北四老的排斥之感。 江北四老对望一眼,相视颔首,似乎交换了一种心意,八道目光,一齐转注在程小蝶的脸上。 佟元修才轻轻咳了一声,道:“不速之客,有不少别有用心,总捕头事先疏于防范,如今准备如何应付?” 他讲话声音很小,就是坐在同一席上的人,也要很用心听,才能听得清楚。 所以,莫恩元、林志晶,听得十分用心,程小蝶不识江北四老,他们可是认得清楚。 程小蝶诚心要借重江北四老了,微微一笑,道:“诸位前辈有什么高见,但请吩咐,晚辈经验不足嘛!” 这一下,连铁面神丐关杰也圈了进去。 五人听得十分受用,程小蝶以刑部总捕头的身份,四品大员官位满口的前辈、老伯,叫得五个人心花怒放,心中虽然明知已被拖入了水中,只要一开口,今日这里会上不论发生了什么事情,五人都不能再置身事外。 谦让多礼,敬老尊贤,竟然是有着如此重大的收获。 当然,程小蝶有意地设计攀谈,引君入彀,才是最大的原因。 第九回 情哥驰援 两支高燃的红烛,照得满室通明,四个冷盘,早已摆好,这是刑部中款待贵宾的雅室。 天已初更过后,刑部中灯火不多,只在重要的地方挑起了几盏灯笼,和平常一样。但暗中戒备森严,却是从所未有。 郭宝元尚未聘约到进入刑部的高手,但一些新进捕快的训练,却已完成,以精制的匣弩,和严密的配合行动,结合了群体力量,组合成缉捕组合,威力相当强大。 今夜动员十二班捕快当值,以贵宾雅室为戒备中心,四五十张匣弩,一百多人,分布在四周的暗影中。 说是飞鸟难渡,也许是夸张了一些,但一个人绝对走不过去,何况,还有十二盏孔明灯,布置四周的屋顶高台上。 每一盏孔明灯配有两张强弓长箭,弓箭手训练有素,可射中十丈外的目标。 程小蝶坐在雅室中出神沉思,她希望小雅、小文能及时归来,参加今夜中会谈研商。 今天幸运地渡过了一场危机,忍辱负重使一场凶险的屠杀,没有爆发出来。 但程姑娘已深深地体会到总捕头这个职位的困难,面对着江湖上各色各样的人物;帮会、门派已然应付不易,何况行踪神秘、出手恶毒、防不胜防的杀手。 现在,程小蝶正面临着组织严密、出没无常的杀手群。 他们狙杀的威力、技巧,绝非刑部捕快能够比拟……。 郭宝元步入雅室,打断了程小蝶绵连的思潮。 “总捕头!”郭宝元低声道:“关杰大侠和江北四老都应约而来。” “人呢?”道:“我要亲自迎接……” “不敢有劳总捕头。”关杰大步行入了雅室,江北四老鱼贯跟随身后。 原来,他们已到了雅室门外。程小蝶暗道了两声惭愧,忖道:心有所思,竟使耳目失聪,不知贵客已到了室外。急急肃客入座,一面笑道:“有失远迎,诸位恕罪。”一面示意婢子上菜。 十道佳肴一次上齐,七壶酒,分摆各人面前,程小蝶一挥手,上菜布酒的四位女婢,一齐退出。 郭宝元掩上房门,才缓步入席。 这是一次机密的会谈,江北四老和关杰之外,只有刑部的正副总捕头参加,一席七个人,酒、菜也是一次上全,免于上酒菜时的打搅。 每个人心中似都有话要说,但又不知从何说起。 酒过三巡,还是没有人开口。 “今午宴会中的凶险危机,晚辈事先全无算计,临场也未发觉。” 程小蝶打破沉默又道:“如非关大侠观察出潜隐的危险,提示晚辈,先予疏导,只怕要闹出一场千载未有过的大笑话了。刑部作东,邀宴江北武林道上朋友,正副总捕头,带着数十名捕快在场,被人杀了个血溅厅堂,更可笑的是,刑部正、副总捕头也可能被斩杀现场。” “这档事,确实奇怪。”江北四老之首,佟元修接了口,道:“江湖之上,是有杀手这个行业,计价杀人,收钱取命,但大都隐藏在不见天日的黑暗中,他们的武功,只能算二流身手,只是杀人手法十分的恶毒、快速、伏击、暗袭,联手合杀等,无所不用其极。 就算武功强过他们的人,也常常被他们狙杀得手,但他们是武林中不登大雅之堂的人物,他们本身也都尽量逃避出没在众目睽睽之下,午间的事,有些反常,大批杀手出现在总捕头的宴会之上……” “五十年来,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江北四老中的老二铁掌成泰,接道:“老朽等四人,虽已退休,,但子侄门徒,都还在江湖上走动,江北道上不会有如此强大而神秘的杀手组合,这些人怎么会无声无息地冒了出来呢?” 程小蝶凝神倾听,频频点头,但却不接一言。 她要江北四老及铁面神丐这五个江湖经验老道,阅历丰富的人物,发挥他们的潜力,让他们尽量发言,在畅所欲言中,发现出线索来。 “事实上,很多人不是杀手。”关杰接着道:“他们是盛名赫赫的独行大盗,亦正亦邪的江湖怪杰,也有一两位是出身各门、大派的耆宿,我老叫化就是想不通,他们为什么要易容改扮,混进宴会中来。 其实,他们只要以本来面目出现,大摇大摆地走进来,一、二两席上的坐位,怕要得重新的排过呢!” 程小蝶吃了一惊,忖道:原来,他发觉了如此重要的人物?但不知是些什么样的人物,在侠名录上排名第几? 程姑娘心中有无数的疑云,但她却忍下未问。 果然江北四老的老四,一品刀曲大风接了口,道:“在下也发觉,有不少高手,易容而入,但却不能确定他们的身份?关兄可否就见闻所知,说出他们几位的名号呢?” 关杰心中忖道:曲老四是准备考我了,他们金兰四兄弟,联手称霸江北数省武林道上数十年,到汪直领导的厂卫崛起之后,四人不愿加入厂卫,才被形势所迫,金盆洗手,退出了江湖。 实则仍在暗中操控江北武林,四老以江北道上龙头自许,倒是不宜说得太多,刷了四人面子,但也不能为保全江北四老的面子,隐着不言。” 他心中作了决定,微微一笑道:“关某能肯定的,也只有三个人,他们都是不善易容的人,是那种不屑用易容藏住真正面目的人物。 所以,涂抹易容药物时,只顾大处,反而具有特色的小地方,忽略了,当然,也可能是被迫易容,心中不愿,故意不藏真面目,给熟人一眼认出身份的机会。” 程小蝶凝注全神谛听,因为,要透彻了解内情,不得有半点误差。 “关兄,认出他们了?”一品刀曲大风道:“是哪几位高人呢?” “一日千里马乘风,百手尊者水中天。” 关杰接着又道:“还有一位似乎是武当派的耆宿剑道人,至于那位蓝衣年轻人,和青衣中年文士,我认不出来,不知四位对他们的看法如何?” 程小蝶虽然听得很用心。但还神色如常,十分镇静,这些人是何等人物,她根本就未听过,也未载侠名录中。 但江北四老、郭宝元,都听得脸色大变,是那种充满着畏惧的震惊。 良久之后,四老之首佟元修才轻轻吁一口气,道:“关大侠,没有看错吧?” “绝不会错,一日千里马乘风,右眼下面有一颗红病,虽用药物掩遮,但却露出一个红尖尖,认识他的人一眼就看得出来。”关杰道:“当然,也要记熟他的脸型、轮廓,才能肯定无误。” “水中天和剑道人,也不会记错吗?”佟元修谨慎地道:“此事关系重大,休怪老朽罗嗦。” 关杰轻轻叹息一声,道:“不会错,佟兄号称神眼叟,目光自有过人之处,剑道人穿了一袭灰袍,戴了一顶白色方布,本是一部雪白长髯,但却染成了黑色,却在须根处,留下了一截原色,最明显的地方,他是一字眉,左右眉毛连在一起,竟然原形未动。” 佟元修道:“对!三十年前,佟某见过他一次,一字眉,是他的标致。” “至于百手尊者水中天,左手生了六指,大拇指上,多长了一个指头。”关杰道:“他虽然尽量掩遮,却仍然被我瞧到了,天下六指的人,虽然不少,但由大指中间,又长出一截指头,可能只有水中天了。” “这么说来,江湖中三个如此身份的大人物,都被说服易容,扮作杀手?”曲大风道:“江湖之上,什么人有这个力量呢?” “这就要四位自找答案了。” 关杰口中说话,双目却转注到郭宝元的身上。 “这几位江湖前辈,都是成名在数十年前。”郭宝元道:“论辈份声望,很难想得出来,能够请得动他们的人。” 程小蝶心中暗道:侠名录不记三十年前的高手事迹,勿怪我不知道他们的大名了,看来这本书,还要大费一番心思整理。 “江北武林道上,没有这么一位高人,能支使马乘风、水中天。”佟元修道:“就更别提剑道人了。” 佟元修的目光,也转注在郭宝元的身上了。 “诸位可是怀疑他们和官府中人有关?”郭宝元道:“这些人自视奇高,什么样的大官、权臣,才能役使他们呢?” “除了权势之外,还有一种可怕的力量,那就是大批的金银珠宝?”佟元修道:“千百年来,能役使杀手行动的,金钱一直是最重要的动力。” 一直没有开口的程小蝶,突然接口说道:“有道理,北京城中,最有钱的人,也有嫌疑……” “剑道人淡视名利,视金银如阿堵物,一生醉心剑道之中,追求的是驭剑飞行的大乘剑术。”关杰道:“金银珠宝绝对不会使他动心。” “关兄!”曲大风道:“宝刃、秘笈呢?剑道人总不是无懈可击吧!” 关杰双肩耸动,欲言又止。 他明白江北四老心中窝火,面子上挂不住,关杰的丰富阅历,锋芒毕露,抢尽了风头,曲大风不放过任何抢回一点面子的机会。 “除了一些易容的高手之外,似乎还有一批相对的人手。”佟元修道:“他们的年纪很轻,也经过了一番易容,但就老朽观察所得,他们易容的目的,不在掩蔽自己,只是在混肴别人的耳目。” “佟兄号称神眼叟,果然盛名非虚。”关杰道:“确有一批年轻人,也经过了一番易容,参与其中,他们似是一股新生力量,老叫化运足目力,仔细观察,看不出他们的出身来历,也认不出他们是谁?” 程小蝶心头跳动了一下,道:“老前辈可是说他们全是一伙的?” “对!他们的易容药物,施用的十分马虎。”佟元修道:“稍一留心,都可以看得出来,好象是一批二十上下的年轻人,老朽暗中计数一下,大概有十三个人,最让老朽惊奇的是,其中有几个竟是女儿之身。” “女的!”程小蝶吃了一惊,道:“他们算不算是杀手呢?” 这也让她不自觉地想到了素喜。 佟元修回顾了关杰一眼,道:“关老弟看出了什么?” “兄弟只是多走一些路,多到了几个地方。”关杰道:“所以,就多认识了一些人,但如论法眼透视,验明正身,佟兄之能可算是当今江湖第一人了。” 捧足了佟元修,也把抢到的风头,还给了江北四老,不但消去了曲大风窝在心中的火气,也使四人生出感激之心。 江湖人就是这个德性,鸡毛蒜皮的事,可能使他的心头窝火记恨而生。 人有起错名字的,却没有叫错绰号的,神眼叟确有他过人之处,异于常人的眼力,能让他洞察细微,再加丰富的江湖阅历,加强了他的见解和判断能力,提出的结论,就距离事实八九不离十了。 “老朽仔细地观察过,他们有十三个人。” 佟元修接着道:“男子似乎多出了两至三个,这方面老朽无法肯定,但他们确很年轻,他们带着兵刃,算不算是杀手,老朽无法断言,但他们和另一批易容的江湖高手,好象不是一伙的。” “一批年轻人,江湖上默默无名。” 关杰沉思着又道:“身怀兵??,又作易容,十几个人集体行动,除了杀手之外,老叫化也想不出该如何称呼他们了,奇怪的是这两批心怀异图的人物,为什么要赶赴总捕头的宴会?他们要杀什么人? 两个完全不同的刺杀组合,杀气腾腾的碰了面,却又刀未出鞘,剑未离匣,偃旗息鼓,悄然而退,这些事,江湖上从未发生过,至少,老叫化没有见过,也没有听过,程总捕头心中应该有个谱,这些人不会无缘无故而来?” 程小蝶心中忖道:是有个谱,可是能说出口吗?既非三言两语能够说得清楚,别人听了未必相信,但个中内情一旦泄露,又不知要引起些什么变化?这件事绝不能说,但一时之间,却又想不出如问回答关杰的问话。 幸好,佟元修接了口,道:“我看,他们不象为杀人而来,杀人用不着集中那么多人,就算势在必杀,不惜任何牺牲,也不会把那么多的人,集中在一起,而是重重布置,多重截杀,这等集中力量于一处的作法,目的在集中施用,在极短的时间中,发挥出群体凝聚的力量。” “老前辈说的是,他们的用心是……” 程小蝶心中暗道:既然无法说明,索性就装下去了。 “抢一件东西!”佟元修道:“在极短的一瞬间完成目的,抢到东西的人,角色转变,变成受保护的目标,在随行同伴的全力护卫下,冲出此地。” “老前辈推断的十分合理。”程小蝶道:“刑部应该如何处措,防止事件发生呢?” “有一个最重要之关键,老朽还未弄清楚。”佟元修续道:“他们要抢什么?那东西现在何处?和总捕头这番宴请江北武林同道又有些什么关系?一场大刺杀,化解于无形之中,是什么人的力量?” 一口气提出了四个大问题。 程小蝶想一想,可能回答的有二个,什么人?用什么方法?化解了这场杀手对决,程小蝶全无概念之外,另外二个问题可能环绕在青苗玉上。 这些人是准备好去抢青苗玉的。 程小蝶很庆幸没有在宴会上提出青苗玉和言侍郎的案子,那可能是引燃起冲突的火苗,但也会使晦暗不明的情势,有一个明朗的轮廓。 三思之后,程小蝶决心把秘密隐藏起来。 于是,她幽幽叹息一声,道:“这件事来得突然,晚辈还无法理出一个概念来,会不会和刑部的案件有关?” 程小蝶不愿让江北四老和关杰对她生疑、不满,也不能完全隐瞒事件,能说的就说出来了。 “什么案件呢?”关杰道:“总捕头如不能说,那就不必勉强了。” “算是一件大案子了,死者是户部侍郎,算品位是二品大员了。”程小蝶道:“他死在天荆刺下,如今还未查出凶嫌是谁?”……” “一个二品大员,怎会和江湖上的杀手有关连?”曲大风道:“这中间可有什么牵扯吗?” “查不出有何牵扯,刑部以追查凶手为主,替死者申冤,把凶手绳之以法。” 程小蝶接着道:“所以想借重诸位之能,查明天荆刺的来历,想不到会引那么多江湖高手,易容赴会,又带出了一批神秘的、年轻的杀手群来,刑部人力单薄,高手不多,真不知如何处理此事?”说话之间,已隐隐透出向人求援之意。 “不是老朽灭自己的威风。”佟元修道:“我们四个老头子,加上关大侠,也无能处理这件事情,就算动员了江北武林道上所有的力量,只怕对方也不买这个帐,这件事,我们是无能为力了。” 推得干干净净,不留一点商量余地。 程小蝶看出了江北四老心中的畏惧,也不便强人所难。 话风一转,她说道:“缉捕凶手、逃犯,是刑部职责所在,防止仇杀、凶案,刑部也不能推托不管,诸位身在江湖,有些事虽为法所不容,但江湖上看法,却别有论据,这等事实也不便插手。” 她尽量使言词柔和,不伤江北四老的尊严。 “事实上是管不了的。”佟元修说的很清楚,坦白地又道:“放眼当今江湖,能够拦下来这件事的人,只怕不多,老朽既无能为力,只好先行告辞了。”说着站起身子,转身而去。 成泰、马宏、曲大风跟着站起,随在佟元修身后,向外行去。 “晚辈送诸位一程。”程小蝶抢先拉开木门。 “程姑娘。”佟元修道:“唯一的办法,是让他们自相残杀。” 声音非常低,低得只有站身侧的程姑娘能够听到。 “让双方杀手对决!”程小蝶低声地问道。 “间必有饵,投其所好。” 佟元修突然提高了声音,续道:“总捕头请留步,老朽等四兄弟已洗手退隐,江湖中是是非非,已与我等无关了。” 这几句话说得声音响亮,静夜中,可传到百丈之外。 程小蝶没有再送,站在雅室门口,看着一行人出了刑部。 铁面神丐关杰仍然静静地坐着。 这个人能博得大侠之名,果是与众不同,江北四老就缺少了他这一份临危不乱,处变不惊的英雄气概了。 “不要怪他们,英雄暮年,就少了那份猛锐之气。”关杰感慨地又道:“他们在江北地段上,已铺成一片江山、庄院、楼舍,仆婢成群,要他们舍弃这片家业,确有困难。” “我知道。”程小蝶道:“佟老临去之际,曾有指点,让双方杀手对决。” “此举虽然有失光明,但却是一个最好的办法。” 关杰接着道:“不管马乘风、水中天都不是好斗的人物,一对一,老叫化是没把握能胜他们,何况,这两人都有助手……” “助手?”程小蝶道:“他们不是独行大盗吧?” “作奸犯案,他们一向是独来独往。”关杰道:“但对阵搏杀,他们都有帮手。” “帮手的武功,很强吗?”程小蝶道:“那就得先想办法,剪除他们的帮手,再对付他们。” “这是一个很大的秘密,江湖上知道这个秘密的人不多。”关杰道:“两人无往不利,除了他们本身的武功精湛之外,两个帮手的利害,也是重要的原因。” “噢!是两个什么样的帮手呢?” 程小蝶接着道:“如是和两人的武功在伯、仲之间,为什么不自立门户呢?绿林道上,有这样追随数十年,甘为属从的人,倒是少见得很。” “他们不会叛变,他们是影子,永远追随着主人。”关杰道:“杀了马乘风和水中天,他们才会消失。” 程小蝶听得呆住了。 第十回 小蝶遇刺 小文和小雅先欠身向程小蝶作礼。 然后再转身奔到田长青身侧,双双跪了下去,道:“田公子救命之恩,一直铭感于心,不知该如何报答……” “变得俗气了。”田长青一手一个挽起了小文和小雅,接道:“我只是帮你们推下穴道,顺水顺手的小人情,可不是救命大恩。” “就是那一推呀,把我和小文推上了武林高手之林。”小雅倒入田长青的怀中,道:“公子,苗兰、花芳两位姐姐来了没有?” 田长青风流成性,名满江湖,小文、小雅感激他疗救伤元,心中恩情深重,连程姑娘也不避了。 “小蝶说,你们的武功大进了。”田长青左、右打量了二女一阵,接道:“看来是果然不错,吴前辈教导有方,两位也是练武的天才,小蝶的运气,才得遇上两位这样的辅佐。” 风情万种的田长青,忽然变得正经了,不但婉拒了程小蝶献身情意,推翻约言,对小文、小雅两个丫头,也变得十分尊重。 他扶正了小文、小雅身子,道:“说一说,你们今天遇上了什么事情?我天亮之前要离开,时间不是太多。” 小文、小雅两对大眼睛团团乱转,屋左屋右,四下看了看。 程小蝶嗤地一笑,道:“不要看了,花芳、苗兰都没有来,只不过田大哥变了,风流大侠变成了庄重君子。” “是婢子无福消受四大哥的侠骨柔情。”小雅道:“但也替花芳、苗兰两位姐姐庆幸,她们情爱坚贞,数年如一日,深入中原,千里寻夫,终使田公子弃绝了一路红花繁似锦的风流生活。” 小文掩着小嘴笑,心中却暗暗忖道:花芳、苗兰两个小苗女,美是美呀,只是一身毒物,田公子和她们并枕而卧,同榻而眠,不知道有没有担心过,被毒物咬上一口,能睡得很安心吗? “天下的杀手,都进了北京城。”程小蝶神情严肃地说:“如非田二哥易容混入了杀手群中妙语解危,今夜恐怕我就见不到你们了。” “真有那样严重吗?”小雅技艺大进,心中有点不太服气。 “小雅,是真的,十分的严重。”程小蝶简明地说了经过,道:“就算田大哥带来了苗兰、花芳,也不能和人硬拼,所以,我已决定再招集中东、南,西、北四大捕头入京,分头侦察敌情,再集中全力对敌。” 小文、小难也听出来非比寻常,神情也变得凝重起来。 “我们追踪素喜。”小文道:“鬼丫头果然是个厉害人物,已经和五狼人搭上了线,但五狼人却化整为零失踪了,我和小雅都觉得非常奇怪。 现在想起来,倒是有些明白了,他们要隐入暗处,准备出手了,只是无法侦知,他们先要对付什么人?” “看样子用不着你们太用心机布饵,杀手对决,似乎是已经开始行动了。”田长青微微一笑,又道:“小蝶你只要居中推动就行了,不过,大意不得,集中天下第一流杀手的行动,可是未曾有过的事,那些人冷酷、机警,稍漏风声,他们就会突然醒悟,转过刀子对付刑部,那就非常可怕了,包括我在内,也应付不了。” “我明白事情的可怖、严重,所以,我要放任要他们自相残杀。”程小蝶接着道:“现在,我们只能推断出,杀手分成两帮,一帮可能重金礼聘了江湖高手,组成了杀手群;一帮可能是处心积虑,培养出的杀手新秀,这非要十年、八年的工夫才行,看似偶然,因一件案子引起,实在是精密策划多年了。” “小蝶,你的论事分析,连我也不得不佩服了。”田长青道:“能不能推想出这两帮杀手的幕后人物是谁?” “上林画苑,充满着神秘。”程小蝶沉吟了一阵,缓缓道:“难道会和九万爷扯上关系吗?” “素喜和上林画苑无关,那就肯定她是另一帮的人了。”小雅淡然道:“小婢怀疑她和……” “素喜是培出来的杀手新秀。”程小蝶道:“这一点应该不错,能找出她的出身来历,整个事件,就可以理出一个轮廓了。” “姑娘,小婢只是怀疑,可是全无把握。”小雅道:“我只是匆匆一眼,看得不很清楚,想要小文看时,那人已经消失不见,那份快速,惊人极了。” “你是说,那人发觉了我们。” 小文双目转注在小雅的脸上,接道:“我们隐蔽得那么好,行动得那么小心,还是被人发觉啦?” “我相信,他没有发觉我们,如若发觉了,反应定然更为激烈。”小雅道:“那只是他一种感觉,好象有人在监视他,我不知道武功高到什么程度,才会有这种感觉。” 田长青点点头,道:“不错,内功精进到某一种境界时,能听到十丈外树叶落地的声音,能够意行四外,感受到一些异微,不是发觉,是感觉。” “所以,他很快地隐失了。” 小雅接着道:“我不能肯定,他是走了,还是隐藏了起来,我拉住小文,躲了很久,才悄然离开那里。” “要不是藏了那么久,也骗不过素喜那个丫头。”小文道:“她也在一边藏着,等了足足有一顿饭工夫之久……” “慢来,慢来。”程小蝶打断了小文的话,接道:“小雅先说,那个人是谁呀?” “小姐呀!我可已早说过没有看得很清楚,你听了只能参考,当不得真,他好象是万宝斋的大掌柜,万复古。” 程小蝶长长吁了一口气,道:“这就有点接上头了,素喜是万宝斋的人,新进杀手,也是他们训练的,再找出什么人,能以惊人的大手笔聘请杀手,要说得详细一些。” “是,素喜和一个青衫男人,擦身而过,似是接一包东西。”小文道:“我全神贯注在素喜身上,忽略了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就是万复古,象鬼一样,一眨眼就不见了。”小雅道:“到现在,我还是想不通他是怎么走的,还是一头钻入地下了。” “素喜躲入了一株大树后面,耐心地等候了很久,大概是确定了附近无人,才现身出来。”小文又道:“小雅拉了我一把,我还认为是要耐心一些,事实上素喜一直没有脱离我的监视,她隐在树后,不停向四面探看,却忽略了树上。我和小雅分在两个方位上,所以,我没有看见万复古,只见到一个男人背影,但素喜的一举一动,全落入了我的眼中。 我看到她拿十张银票交给了青狼,五狼人虽只有青狼出面,但他们全来了,四个人埋伏在附近,如果素喜欺骗了他们,真的可能立刻翻脸,联手杀人。” 程小蝶道:“听到他们说要杀什么人没有?” “没有。”小文道:“婢子能够确定的是,他们是立刻行动,五狼人拿到银票后,就四散逸走,现在,应该已经发生了凶杀事件,只是素喜和青狼交谈的声音很低,听不到说些什么?” “这就变化多端了。”程小蝶道:“我们的推想中,五狼人是上林画苑雇请的杀手,素喜把他们挖过来,要他们杀的什么人呢?” “应该不会是上林画苑中人。”小雅道:“五狼人再没江湖道义,也不致如此快速地反口回噬请他们主人。” “会不会是镖局中人。”小文道:“我听素喜发过一句牢骚说:“保镖作生意,不务本业,非得受些教训不可。” “大通镖局。”程小蝶道:“谭文远总镖头和手下四大镖师帮了我们不少忙,这件事我们不能坐视!走,快去看看。” “看看也好,不过,我有一点不同的看法。”田长青道:“镖局手常驻在北京城中,要杀镖头、镖师,也用不着这么个急法。” 程小蝶已经站起的身子,重又坐了下来,道:“对,如果攻击大通镖局,现在,也该有消息传过来了。” “所以,我觉得五狼人急如律令的狙杀,是行客,不是坐客。” 田长青沉吟了一阵,又道:“江北四老走在一起,杀他们要等他们分房入睡,才易下手,铁面神丐关杰的可能最大,但他江湖阅历丰富,警觉性高,武功又好,也不是容易下手的人,他们也只在今天中午现身。” 田长青的目光,突然凝注在程小蝶的脸上,接着又道:“那时候素喜和五狼人,还不知道关杰和江北四老已入京城,小蝶,会不会是要杀你呢?” “我!”程小蝶呆了一呆,道:“不会吧,再说杀我也不用这么急呀!” “小姐,防人之心不可无啊!”小文道:“你是主查言侍郎的头头,你被杀了,就不会有人追查这件案子,这一点,素喜很清楚。” 杯弓蛇影,小文一番话,小雅也紧张起来了,道:“小文说得对,素喜这个丫头,很了解小文的武功,向上一推想,小姐当然会比丫头强,就别说你早已名动朝野了。 东厂已散,刑部如旭日初升。上上下下,全仗你一个人,素喜坐在牢中,看出了这些苗头,姑娘,就不会放过你了,干脆,咱们先下手,诱杀五狼人。” “对,先下手为强,五狼人未必能杀了姑娘。”小文道:“但他们阴魂不散的缠着你,可也是讨厌得很,我和小雅看法一样,先杀五狼人。 程小蝶淡淡一笑,道:“田大哥的看法呢?” “五狼人很可能是狙杀你。”田长青笑道:“但我不同意小文、小雅的作法……” “为什么呢?田公子。”小雅道:“五狼人是杀手,他们已收了素喜的银子,追杀目标,不死不休,除了杀了他们之外,没有别的办法让他们停下手来。” “你们也可以诱他们到任何地方去。”田长青道:“使他们身不由己。” “还是很危险哪?田公子!”小文接着道:“五个人日夜不息地追踪姑娘,杀杀杀,他们可以轮流着监视休息,姑娘一个人,不眠不休,如何撑得住啊!” “傻丫头啊!田大哥说的很清楚了。”程小蝶接着道:“他的意思,包括你们两位在内,小文、小雅穿上同样的衣服,不就变成三个程小蝶了。” 小雅嗤地一笑,道:“说的是啊,田公子转弯抹角,把我和小文都听糊涂了。” “两位姑娘一向是聪明的啊。”程小蝶笑道:“怎会一见田大哥就变糊涂了。” “姑娘不用拿话挤我们,田公子是我们的救命恩人。”一向温柔内向的小文,一旦反击撂出话来,可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她看着田长青道:“没有田公子那回春一指,也没有今天的小文、小雅,只要姑娘同意,田公子不嫌弃我们是残花败柳,我和小雅都会陪田公子上床,露水姻缘,缘尽则散,田公子离开京城,就事如春梦了无痕,我们不会去南荒,也不会告诉苗兰、花芳……” 田长青道:“最难消受美人恩,田大哥心领了,我看两位和小蝶一样,都是田大哥的好妹子……” “可真是六月天气变得快呀?风流倜傥、拈花惹草的田公子,一年多不见,变??柳下惠了。”小雅笑道:“大有坐怀不乱的气势。” “田大哥总要交几个真正的朋友吧?你们三位都是我诚心正意结交的红粉知己,所以,田大哥及时给你们带了一份礼物。” 田长青缓缓由怀中摸出一把金光耀目,柄上满镶宝石的短刀,逆向程小蝶又道:“这是苗兰送你的礼物,我是借花献佛,我查过了,这把刀名叫‘辟邪’,虽然短了一些,却是切金断玉的上品,也正适合你总捕头的身份。” “不能收,这是苗兰的镇山之宝,是一族领袖的象征,我怎能收为己用。”程小蝶道:“田大哥,代我谢谢苗兰,小妹心领了。” “苗兰早知道你会拒绝,所以,她交待我几句话。”田长青道:“我说出来,你再作决定不迟。” “小蝶洗耳恭听了,不过,我相信很难让我改变心意。” 田长青微微一笑道:“苗兰、花芳求你代她们请道圣渝,指令云南沐王府五年内不对苗族分化、用兵,由她们负责,五年内统一全苗峒主、土司。此后,年年进贡,岁岁朝拜,五年的平安,让她们有一个报效天朝的机会,除了狩猎之外,学习男耕女织,这把刀是酬情报恩。” “不是酬情,是贿赂,所以,小蝶不能收刀,请道圣渝,要求沐王府五年内不对苗族动兵,是好事,小妹全力办到。” “好,第二个理由是,剑在匣中易生锈。”田长青道:“土掩明珠不放光,‘辟邪’宝刀,久位南荒,就如草木同朽了,再说,这种短兵刃,只适合于江湖人使用,两军对阵,就要长戟大刀,宝刀虽然利,但却无用武之地。” “田大哥可以用啊!”程小蝶道:“你身受束缚已解,也算是江湖中人。” “田大哥要留在南荒,帮苗兰、花芳统合六峒、八族、十二土司,全交给两个小苗女,我也不放心!” 田长青接着道:“何况,苗兰说过,你不要也没关系,算她借给你,你这刑部总捕头,任满退休了,再还给她,这可是合情合理的。” 程小蝶摇摇头,道:“我已经欠了苗兰很多,不能再欠她的了,田大哥代我谢绝她的好意吧!” “小蝶,就算田大哥求你,这把刀短小易藏,迎风断草,无坚不摧,你此刻身担大任,怎不自珍,你说,要田大哥如何求你,你才肯接受。” “冲着田大哥这份深情厚爱。”程小蝶流下泪,道:“小妹生受了。”接过宝刀,缓缓跪了下去。 田长青扶起程小蝶,笑道:“还有两个活宝送给你,两个追随我的武士,阿横、阿保,都随我进了京城,他们都已成自由之身,不能跟着我常留南荒,希望你把他们带入刑部,替他们谋个一官半职的前程……” “包在小妹身上,此时此刻,有这样两位好助手,田大哥,小蝶千恩万谢,也难表心中的感激了。” “我让他们暗中接应你们,三位小妹舍身诱敌,引使杀手对决。”田长青道:“难免有疏失之处,由阿横、阿保暗中保护,小兄就放心多了,此案了结之后,再引他们正式进入刑部。” “田大哥,千难万艰的事,只要你一参与就……” “小蝶,别说感激的话,再说就见外了,你们也该坐息一下,恢复体能,再研商诱敌之法,小兄也该走了。” 田长青说走就走,身子一闪,穿门而出,消失不见了。 “浪子回头金不换!”小雅望着田长青消失的夜色,道:“可是有几个浪子能真正回头呢?田公子,你是极少数的真正回头的浪子之一。” “小雅,你误会田大哥了。”程小蝶道:“他根本就不是浪子,却身负了他绝对不愿担负的责任,他要天下太平,人间充满着幸福、欢乐,但他肩上的任务,却是夺取江山,策谋兵机。他洞澈事机,了然天下大事,就算扶起新皇帝,未必就比旧的好,但一场杀戮,却又难免,诛连所及,恐怕要百万人头落地,他借酒消愁,纵情女色,只是要麻醉自己。” “姑娘说得对,看田公子今夜的表现,完全换了个人,是真正的君子。”小文道:“浪子回头,不会有这么个快法,只是心结已解,放手去作他喜欢的事,我相信他会帮苗兰、花芳,创出一个新的局面来的,其成就之高,恐不让诸葛武侯专美于前了。” 小雅吁一口气,道:“他已替我们点出了一条明路,也安排了暗中保护的力量,下一步,要我们自己行动了。” “先准备三套完全相同的衣服。” 程小蝶接着道:“要郭副总捕传出密令,召请四大捕头入京,预定切口,连络暗号,统一协调,个别行动,希望这一次能有丰收,让杀手这一行绝迹江湖,至少也要让他们大受挫折,十年内不能嚣张。现在,我们先行坐息,恢复体能,等夕阳西下时,展开行动,干杀手的,不就最喜欢黑夜行动吗?” 小雅悄然易容,在刑部四周观察了很久,没有发觉五狼人,也没有发觉阿横、阿保他们二人。 她心中暗暗地忖道:他们要行刺总捕头,一定会埋伏在利部附近,我如此仔细地搜觅观察,竟然找不出一点踪迹。 是我们判断错误了,五狼人对付的不是总捕头,还是作杀手的,有一套避人耳目的埋伏方法,外人无法了解。 小文和小雅有着同样的打算,想在程小蝶出现之前,先找出五狼人埋伏的地方,便于应付…… 所以,小雅发现了小文,快步迎了上去,道:“不用费心了,找不到的,我已经找了快半个时辰了。” “奇怪呀,方圆不过数百丈,大小树木六十棵。”小文道:“怎么会找不到呢?” “会不会藏入了刑部中。”小难道:“咱门在外面找的心烦气躁,他们就藏在里面暗暗地笑?” “不可能的,郭副总捕头那份细心、谨慎,别说是人了,一只麻雀也藏不住的。” 小文接着道:“午饭之后,三百多新旧捕快,全部动员,配合着狱卒、狱官,各级差役,一室不漏地清理,连宾馆也找的仔细无遗,然后锁的锁、拴的拴,都有监视看管,十二个训练已成的也派上用场,不断在围墙之内巡逻。” “这方面副总捕头思虑周详,安排的尽善尽美,帮了姑娘不小的忙。” 小雅接着道:“听说几百年来,天下改朝换代了,但刑部却没有这么一个整顿法,刑部中文、武百官近千人,副总捕头却能辨得出来,哪一个官署,增加了一个人,他能立刻知道,连暂时寄押人犯几个,他都知道。” “所以,刑部之内,藏不住五狼人,很可能我们的研判有错。”小文道:“五狼杀手,要杀的,不是总捕头。” “但要杀谁呢?早该有消息传过来了。”小雅接着道:“我听郭副总捕头说,府、县捕快和各处线民,都动员了,整个京城中的活动,都在监视之下,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很快地报入刑部。” “该不是素喜那个鬼丫头耍了我们一招。”小文道:“故作紧张状态,却让五狼潜伏不动,让我们疑神疑鬼。” “如果肯定我们的行踪没有泄漏,素喜这些做作,又给什么人看呢?” 小雅接着道:“他们一定藏在这里,只不过,我们没有办法发觉,杀手有杀手之路,我们缺少了这方面的经验。” “那是说,只有让姑娘引诱他们现身了?”小文道:“我们打算为她清除敌人的计划,无法实现了。” “事实上,也用不着我们这么费心。”小雅接着道:“姑娘的智慧、武功都强过我们很多,我们只是在尽一份心,但阅历不够,摸不清杀手潜隐之术,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了。” “这一次面对的敌人,是江湖上最难缠的人物,我不懂,一件命案怎么会牵扯到如此众多的杀手出面。”小文道:“如果没有言侍郎之死,江湖上会不会有这场惊天动地的风波呢?” “我想也会有的。” 小雅移动脚步,走向一片空地中间,已确定两人的交谈,不会让别人听到。 小文四顾了一眼,紧随小雅身后,道:“怎么说呢?” “言侍郎死于怀壁其罪。”小雅道:“玉中三奇,青苗为最,青苗玉贵重处是玉中之液,它有什么用,我们不知道,但一定宝贵无比,言侍郎就为那块青苗玉死的。” “素喜好象知道什么人取走了青苗玉。”小文道:“看诸般情形,鬼丫头没有说出来,这件事,我已经跟姑娘说过了。” “姑娘怎么说呢?” 小文回顾着小雅,道:“很奇怪,姑娘未置可否,只对我笑一笑。” “那是她完全同意你的看法。”小雅道:“姑娘也无法找新的论点说服你,只好笑一笑了。” “你的看法呢?”小文道:“我们可是一条线上拴的两个蚂蚱,生死同命,小雅,说出你心里的话。” “也许是素喜的一时疏忽,让凶手取宝杀人,也可能是人家早有算计,素喜中了人家的圈套。” 小雅接着道:“总之是留了那么一个杀人空隙,素喜如果知道凶手,早去找那人拼命了,充其量,素喜只能猜想,而且,凶嫌在两个以上,所以苦在心中不能说,她可以不对我们招供,但却不敢对主人说谎,也不能回答的模棱两可,就只好带罪立功,用尽各种手段追查了。” “但她应该明白,从我们身上追查不出什么?”小文道:“我们不可能是取宝杀人的凶手啊!” “这一点,鬼丫头打的什么算盘,我也弄不清楚。”小雅道:“但她一定有计划,引起一场血流成河的大屠杀,会不会暂时疏解一下主人对她的压力?” “回去吧!”小文点点头道:“我们既然无法找出杀手,只好让小姐出马了。” 两人刚刚进入刑部大门,程小蝶已快步迎了上来,笑道:“找不出来,是吗?” 小雅呆了一呆,道:“姑娘早知道了?” “唉!你们太爱护我了,怕我受到伤害。”程小蝶十分感伤地又道:“我知道,没有阻止,不过,我已经要陈同、张重带了十六名捕快,全是用匣弩的高手,五狼人既非江湖好汉,也不是正派人物,不用化太多气力和他们鏖战。 郭副总捕头找来巧手工匠修改了制造匣弩的技术,不但可达三丈以上的射距,而且力道强大,镞头尖利,一匣连发十二支,三五张集中使用,高手也难抗拒,看来刑部的匣弩,行将成为江湖上一霸了。” “对!我赞成以毒攻毒!”小雅道:“对付江洋大盗,也不用讲仁义道德了。” 小文抬头看看天色,道:“已是近黄昏了,我和小雅去换衣服……” 程小蝶道:“不行,同时出现三个程小蝶,一下子就被人揭穿了把戏,我们要用在诱敌上,只能个别出现,我已着人去秘制衣服了。 现在,你们要以本来的面目陪我,保持相当的距离,给他们下手的机会,你们两个都找不出来,足见他们隐藏得相当深密,只有让他们出手攻我,自暴形藏了。” “姑娘,太危险呀!”小文道:“回去换衣服,我们对调身份。” “小文,如果他们一击之下就能够把我杀死。”程小蝶道:“你能够抗拒住他们的一击吗?” 小文道:“不能,姑娘武功,强过小文甚多。” “就算武功在伯、仲之间,我有‘辟邪’宝刀防身,也多些应变的手段。”程小蝶道:“小文,你走前面开道,小雅在后,我在中间,三个人各保持五尺的距离,留下应变的空间,我们向前走,直回家中去,好好地洗个澡,吃顿饭。” “小文,留心一些,看看那几个恶狼,会从哪里蹿出来?”小雅道:“他们走的是杀手之路,发觉他们的行踪来处,就对我们帮助大了。” “有多大帮助呢?”小文道:“别卖关子了,说出来也让我心里有个谱啊!” “只要看到他们出现的方法,出现的地形……”小雅道:“咱们就可以举一反三。” 小文点点头道:“明白了。”举步向前行去。 第十一回 槐谷凶杀 程小蝶躲在被窝里,笑容变成了哭泣,美丽的玉腿上,留下一道疤痕,心里当然会难过呀! 再想想总捕头的生涯,不知道要过多久,还要经历多少次血战、火拼,这一次留下伤疤在腿上,下一次呢?不知是脸上?还是身上? 有一天遇上了如意郎君,还是在父母迫求下上了花轿,拜过天地入洞房,脱了衣服上牙床,混身上下全是疤,刀疤、剑疤、棍伤、枪痕,天啊!吓得新郎掉了魂,不是回头跑,就是晕倒新房中。 程小蝶很会想,想得两眼泪汪汪的,哭湿了一片绣花枕。 但听到了叩门声,立刻拭干眼中泪,挺身坐起来,才感觉全身赤裸,来不及束上肚兜穿短裤,随手抓起一件丝袍披身上,道:“什么人?” “我是小文。” “进来吧!”程小蝶道:“鬼丫头,吓我一大跳!” 小文推门而入,低声道:“没有紧要事,怎敢来惊扰小姐,起来吧,小婢侍候你换衣服,梳个妆,客人已在厅中等候,小雅正代姑娘接待他。” “客人?什么客人!”程小蝶道:“快二更天了,还闯女人闺房,好生多礼呀!” “是田公子……” “田大哥呀!不是外人,请他进我房里坐吧!” 小文呆了一呆,道:“姑娘,是田公子的从卫阿横……” “说清楚啊!” “姑娘接得太急了,上一句话还没有说完,这一句也有后话。” 小文接着道:“阿横带一个中年叫化子,自称关杰,说有要事求见姑娘,两人还在外面打了一架,婢子和小雅阻止了两人恶战,带他们入厅待茶。” 程小蝶道:“铁面神丐关杰是位江湖大侠,一定得见,取我衣橱左面的新衣服。” 小文打开衣橱看,叫道:“姑娘,是短衫劲装啊,而且是深蓝色的夜行服。” “对,还有两套,是你和小雅的,关杰来的突然,可能会有行动。” 程小蝶接着道:“我到了客厅后,你就拉小雅来这里换衣服,记住要用青帕将头发笼起来。” “小婢知道了。” 小文先在程小蝶的腿伤处,加了一道白纱布,匆匆帮程小蝶穿上衣服。程小蝶取过蝴蝶镖,和“辟邪”宝刀,藏入了怀中,又取过长剑,才行入客厅。 “见过姑娘。”阿横躬身一礼,道:“这位关大侠,姑娘认识?” 程小蝶点点头,道:“道义之交,是一位可敬的朋友。” 阿横转身对关杰抱拳一礼,道:“适才多有得罪,关大侠请多多包涵,姑娘,阿横告退了。”他转身迈步,行出大厅。 望着阿横消失的背影,关杰拂须点头,道:“刀法凶狠,战技骠悍,是一员拼命三郎的勇将,关某人被他气势所慑,差一点伤在他的刀下,姑娘罗致到这样的人才,加入刑部,难得啊!” 程小蝶懒得解说了,田大哥已把两名近卫,阿横、阿保送给她,也算是刑部的人了,重要的是关杰的来意。 程小蝶吁了口气,道:“关大侠深夜来访,定有要事,小蝶已结束停当,敬候关大侠的吩咐了。” “如果要行动,自然是愈快愈好,不过,这件事老叫化却有些顾虑了。” “顾虑什么?”程小蝶道:“关大侠心中有什么尽管说出来。” “圈套!”关杰道:“以江北四老作饵,引诱他人上钩,可恶的是,就算明知是圈套,也不能不管。” 程小蝶道:“江北四老执江北武林道上牛耳,如若有难,小蝶岂能坐视,纵然冒些危险,也是在所不惜的。” “总捕头不但有公门胆识,也有江湖上的道义。” 关杰接着道:“那种捆绑人的手法,叫作断血障,用几道细索,捆在行血必经的穴道上,手法要恰到好处,行血能少量通过穴道处的淤血,却是越积越多,积血成瘫,就救治不易了。” “好恶毒的手法,小蝶也是第一次听人提起这个名称,江湖之险,寒人心胆,但不知需要多久的时间,才能让积血成瘫?” “要看下手人的工夫了。” 关杰接着道:“工夫高明的人,时间愈久,细索绑穴之后,再以油浸的皮索,全身捆一个结实,当然,两种手法,还得有些配合,相互为助。” 程小蝶道:“这方面,小蝶已知大概,多承指教,江北四老现在何处?是否需要小蝶出动刑部捕快,救助他们?” 关杰道:“如无需要,关某人也不会深夜来访了,四老现在城西妙峰山中,一处山谷之内,在三株老槐树上,分吊四人,老二成泰。老三马宏合吊在中间,佟元修、曲大风分吊两侧,似乎还有人在暗中监视。” 程小蝶道:“老前辈见过他们了?” “是,关某回到住处,就接到示警信函,立刻赶往妙峰山中,目睹了四人被吊在树上的情形。” “关大侠,为什么不救他们?”小文劲装佩剑,缓步行入。 一样的式样,一样的颜色,一般的青帕罩发,看上去,好似又一个程小蝶进入了大厅。 关杰呆了一呆! 看看程小蝶,又看看小文,道:“好!三个总捕头,分别出现,看也要把他们看个眼花缭乱了。” 他阅历丰富,举一反三,看到小文扮装程小蝶,立刻想到小雅也可能装扮了。 程小蝶道:“关前辈,晚进这点小秘密,还请前辈代为保守。” “放心,放心,关某人绝不泄露。” “也请老前辈放手此事。” 小雅缓步而入,接着说道:“看样子,他们没有伤害老前辈的打算,他们利用老前辈传递消息,消息已经传到了,但如老前辈和捕快们联手救人,恐怕他们就不会再对你这么客气了。” “关某带来讯息,也是帮程总捕头添上麻烦,自己却甩手不管,此等事要我如何作得出来呢?” “小雅说得对,关前辈,你一和官方联手,就不是纯正的江湖人了,他们既要借重你传出讯息,也敬重你侠气,所以不愿伤害你。” 程小蝶接着又道:“但他们敢把领导江北武林道上的四老,捉去吊起来,证明他们的胆大妄为,无所不敢,全不把江北道上数百位武林人物放在眼里,前辈武功高强,以一抵二,又能如何呢?他们可能集中十余个杀手对付你。” “江北四老形影不离。”小雅道:“前辈一个人,能胜过他们四个吗?” 关杰道:“关某不敢自夸,我不能,一对一,可能稍胜一筹,二个联手,就非我能敌的了。” “何况,前辈还有大忙可帮。”程小蝶道:“我们急需要了解对方,即是一鳞半爪也好,当然,关前辈也可以把我们这方面消息透露给他们一些……” “这个,关某只怕……” “前辈!”小雅道:“重要的不要说呀,这中间分寸拿捏,要前辈自作考量了,有些事不用说,别人也会猜到的。” 关杰沉吟了一阵,道:“我懂了,告辞了,我已把消息传到,总捕头似很忿怒,如何行动,我不知道,也不便问。”说着,站起身来、出厅而去。 “关大侠一向正道。”程小蝶道:“要他转弯抹角的办事,是有些不习惯了。” “姑娘,他阅历丰富,见闻广博。”小雅道:“要想通了,自然会做得很好,倒是救助江北四老的事,总捕头是否已胸有成竹?” “事出突然,只能随机应变了。”程小蝶道:“但这一趟妙峰山非去不可了。” “可能是一陷阱,人家早已在那里埋伏大批杀手,等着我们上钩了。”小文道:“素喜这丫头果然可恶,一次不成,第二次立刻发动,再要给我遇上她,非得拼个生死出来不可,射月三剑的威力,就拿她试验了。” “素喜如是万宝斋中人,不会如此明目张胆地和刑部作对。” 程小蝶接着道:“利用五狼人行刺,只是嫁祸江东之计。她想不利你们能在暗中监视她,而又能不被她发觉。” 小文道:“去妙峰山,咱们三个去呢?还是带大批人去?” 程小蝶道:“当然要带人去,身为捕快,就认真捕贼,就算敌强我弱,也要放手一拼,要郭宝元选出技术熟的匣弩手十六个,分成两组,由陈同、张重率领,多带弩箭,也带兵刃护身。” “小婢明白了,十六个最好弩箭手,尽他们的能力多带利箭,要交互支援。”小雅道:“告诉他们面对的是江湖上第一流的杀手,如何克敌自保,要他们自作盘算了,他们的本领是施放弩箭,不是武功。” 程小蝶点点头,道:“也告诉阿横、阿保,他们面对的是天下最会杀人的杀手,要他们相伴照应,不可以逞强好胜,田大哥要他们常年在我身边保护我,我不要他们把性命给拼掉了。” “田公子,也一定会在暗中帮我们的。”小文道:“他对姑娘情深如海,不会坐视不管的。” “一刀被人切下了脑袋,师父老人家到了也没有法子啊!” 程小蝶接着道:“人贵自立,我们不能把事情想得太美好,你们两位还要易装一下,扮作匣弩手,刑部的程总捕头带着二十张匣弩救人,让他们莫测高深。” “我们先用匣弩取敌,有机会抽冷子出剑。”小雅道:“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我要找一个武功最强的杀手,试试射月三剑的威力。”小文道:“阿横、阿保的隐身突袭,打了就跑,就算是杀手组合,也要被捣一个晕头转向了。” “要阿横、阿保首要注重安全,你们两个也要为我珍重,可以认输,可以失败,就是不许你们死伤。别忘了,你们和我是三位一体,去吩咐他们挑选十六名最好匣弩射手,要带上新近打造的强力匣弩。”程小蝶道:“弩箭要谨慎施用,我们要以匣弩,对抗江湖上第一流的杀手。” 小文、小雅心中感动,人却没有答话。 她们换下了女服着男装,换成了匣弩手,配合陈同、张重率领的十六个优秀的匣弩射手,坐息至天将黎明,吃一顿丰富的早餐,一行人飞奔妙峰山。 妙峰山距京城不远,山势不大,但却林木幽深,荆丛茂密,是一处可以伏兵的地方。 程小蝶来得光明正大,而且只有二十一个人,却有二十张匣弩端在手中,身上也都穿着捕快的衣服,是打着刑部的旗号来了。 刑部中人,不是武林高手,但官方气势,真还有点辟邪,程小蝶看到荆丛中人影闪动,但却无人突起发难,也无人以暗器攻袭。 陈同、张重,当先开道,两人手中也端着两支强力匣弩。 这种连发十余支短箭的暗器,是暗器中最霸道的武器,一两支,也许不放在高手心上,但十几支明举着走在一起,就有些令人胆寒了。 阿横、阿保是单独行动,两人行动诡谲,程小蝶看不到他们在哪里,这两年追随田长青在南荒常住,想是又练成了草中潜踪的本领。 程小蝶心中非常明白???处境的危险。 人在草丛中行走,四周满布着善长突袭取命的杀手,只要他们一发动攻势,必是快如闪电,一击之下不知道有多少捕头会伤亡刀下。 但这些初生之犊不畏虎的新任捕快,练成了纯熟的匣弩发射本领,又准又快,只是武功却不高,一路行来根本就未发觉有人潜伏在四周。 也许他们有所发觉,只是对匣弩的霸道充满信心,并未把敌人放在心上。 小文、小雅当然是早发觉了。 但两个小美人,剑法日益精进,颇有和当世高人放手一搏的冲动,更是勇气百倍,四周荆丛中伏敌出没,也就看见装作未看到了。 辰中时刻,进入了一座峡谷中。 一大片广阔的草地上,并排生着三棵老槐树,枝叶广茂,荫地数亩,这地方就叫三槐谷。 江北四老果然分吊在三棵老槐上。 但三棵老槐树,距离都在五支以上,要同时救三人,就要三个人同时发动。 程小蝶沉吟了一阵,决定分成先后施救,打量过四周形势,道:“先救北边树上的老大神眼叟佟元修。” 小文、小雅一点头,带着张重、陈同、十六个捕快,一齐行动。 他们分布在北道老槐树的四周,十六个专用匣弩击敌的射手,控按机簧,手中匣弩四下转动,随时准备应变。 程小蝶四顾了一眼,微一塌腰,娇小的身躯直挺挺地升了上去。 这是轻功很高明的“潜龙升天”,不借冲跳和双臂摆动之力,就那么直着冲上去了,而且,一冲三四丈高,轻巧地落在神眼叟佟元修被吊的岔枝上。 “小姐的技艺又精进了。”小文道:“这一招,我就作不到。” “我也作不到。” 小雅接着道:“和我们小姐,不至差一个等级,我想她还有多种绝技,没有用过,我们起步就比她晚了十年,何况资质、才慧,也比她差了一截,我们也可能练到一流高手的境界,但我们永远也追不上小姐。” “但五狼人怎么能伤了她?”小文道:“五狼人的身手,未必能强过我们。” “第一,五狼人也算是江湖上一流高手。” 小雅接着道:“但最大的原因是小姐心里没有杀人的打算,一身本领就很难发挥了,心意和手脚下虽能完全配合,但却有点滞碍不顺了,就那么一念之仁,在腿上留下了一个疤痕。 小姐口中不在乎,但我看出她心里的疼,不过,这样也好,激出她对敌意识,刑部的女总捕头,很可能会杀出一条威名赫赫的血路了。 事实上,程小蝶也存心卖弄,要让隐藏在四周的杀手们,见识一下,总捕头虽是女流之辈,可不是好吃的软柿子。 也确实收到了一些效果,几个距离较近的杀手,看得勇气大消,那一招明显的强过了他们很多。 程小蝶运足目力四下看,发觉了距离较近的有八个人,由他们藏身处发出暗器,就可及自己停身之处。较远处,隐藏了更多的人。 但箭已在弦,不得不发,拼也拼这一场,一伙身低声说道:“老前辈,要怎么救你才没有危险?” 佟元修道:“解开我身上的油浸皮索,就不容易,就别说解开断血障,这要化费一段很长的时间。你要坐在这等,等着他们来杀你,断血障是一种很恶毒的手法,要解就一次解开,解开一处停下来,一时辰就会要人命的。” “如果有一把切金断玉的宝刀呢?”程小蝶道:“能不能有所帮助呢?” 佟元修眼睛一亮,道:“那就容易了。” 他叹了口气,接着又道:“可是哪里有宝刀呢?老朽行年七十,还未见过吹毛利刃,迎风断发的宝剑、宝刀,这些神兵利器,不过是江湖上一种传说罢了。” 程小蝶道:“世上确有此物,晚辈身上就有一把。” 程小蝶心中祈祷:田大哥,你昨夜送给的“辟邪宝刀”,今天就派上用场了,真谢谢你了。 “好极了。”佟元修道:“有宝刀就要动点心机了,四外有人监视,总捕头先用宝刀断我身上的断血障,再割断三处皮索绑住的穴位,老朽好可暗中运气调息,只要真气能够运行,不难自行脱困,他们看我仍然吊在这里,也许可以逃过一劫。” 程小蝶暗暗拔出宝刀,在佟元修指点下,一口气斩断了十八断血障的接头,也斩断了三处皮索捆绑的穴位。 佟元修长长吁一口气,道:“再生之恩,也激起了老朽的拼命之心,不嫌我太老,老朽要投入刑部,作个追凶缉恶的捕头。” “欢迎啊!老前辈!”程小蝶道:“晚辈很小心,似未为敌人发觉,但再救他们,是否为敌人识破机关?晚辈可不可保证呀!” “尽心吧!生死由命,看他们运气造化了。” 佟元修接着道:“江北四兄弟,练了一套四相合搏阵,威力很大,我们以此术杀了不少强敌,但几十年来,未为人知,我们也视作秘密,从未告诉过人。” “我懂了,我们尽力救他们。”程小蝶道:“大家碰碰运气吧!” 突然,程小蝶又提高了声音,道:“我斩不断这皮索,只能让你坐靠在树干休息一下了。” 于是,抱起佟元修,靠在树干上,飞身向第二株槐树上飞去。两树之间,有五丈多的距离,飞越一半时,程小蝶身子向下沉去。 小文、小雅吃了一惊,急急奔过去,准备援手,心中忖道:天爷啊,现在是什么时刻,还在卖弄,做不到,何苦要勉强施为,横度五丈的空间不借力,谈何容易…… 忽见程小蝶双腿一收,悬空两个大翻转,身子竟向上翻转了两丈多高,还没有看清楚她怎么回转法,她已落在第二棵槐树上。 又是一次卖弄,小文、小雅暗暗叫声惭愧,日久相处,对姑娘的了解,竟是如此之少,真是惭愧。 隐在四周的杀手,看得目瞪口呆了。 程小蝶掌握了这个时机,一面说,一面挥刀,很快地解去了成泰、马宏身上的断血障,和三处捆住穴道的皮索。 把两人托上树岔处,依树而坐,立刻向第三棵槐树飞去。 这一次,程小蝶又耍出了惊人的花样,一路筋头翻过去,而且是越翻越高,人到槐树梢头,挺直落下去,正好落在一品刀曲大风的身侧,口说刀挥,也解了曲大风断血障和捆穴油索。 然后,程小蝶长长吁了一口气,低声道:“快些运气调息,一旦有事,先求自保,再和三位会合一处,我没有兵刃留给你,善自珍重了。”话落,娇躯一沉,落到平地上。 这一阵卖弄轻功,引人注目,也实在有点累了,落地后,大大喘了两口气。 小文、小雅围上来,道:“姑娘,现在要怎么办?” “等他们气血畅通,咱们就回刑部。”程小蝶道:“能不打,最好不打。” “怎么?姑娘已经救了江北四老,解去了他们身上的断血障?”小雅道:“一点也瞧不出来呀!” “多亏苗兰送来这一把‘辟邪宝刀’。”程小蝶道:“没有它,谁也没有办法,送的及时啊,也替刑部增强了一股很大的力量。” 小文道:“怎么说呢?” “佟老大要投入刑部作捕头。”程小蝶笑道:“我一松口就答应了,你们说说看,他是不是年纪大了一些?” “老姜辣心呀!”小雅道:“千年桃心木,才是栋梁之材,恭喜姑娘啊!” “姑娘!”小文道:“不能真让他们作捕头吧!要想个好听名字给他们,有气派、也有尊严。” “对,但要等这场风波过去再说。”程小蝶道:“他们现在是客卿身份,随时可以退出去,我不能逼他们去拼老命!” “姑娘,现在我觉得,我们输给姑娘的地方太多了,撇开技艺不说,姑娘博大的胸怀,我小雅是难及万一的,勿怪先知者吴先生,把你视作他的衣钵传人。” “不对呀!”小雅道:“日上三竿,景物清明,围在四周的敌人,一直不动,是什么意思啊?” “对,事出常情,必有阴谋。”小文道:“我们要先下手为强……” “不要,时间对我们更有利。” 程小蝶接着道:“等江北四老调息复元,我们就可以走了,今日这一仗,不打最好,把人手集中在中间的大槐树下,这里地形开阔,利于匣弩发挥威力。” 第十二回 潜探隐秘 青袍人站在大山石头上,目睹了这一场血拼,看得比程小蝶更清楚了,却没有下令埋伏的人出手相助。 现在,拼战结束了,才缓缓走下山石,向那位幸存的蓝衣少女行去。 两位从卫突然由山石前、后的草丛中站起,迅快地奔行到青袍人的身后。 蓝衣少女很镇静,也很胆大,看着三个敌人走过来,一点也不害怕,肃立不动,横剑以待。 青袍人抬右手,不停地挥动,表示他没有恶意,同时也传出了预定暗号,命令埋伏在四周的属下,待命行动。 蓝衣少女高举起右手长剑,在头顶上不停地画圈子,剑身在日光下闪动,一眼可看出,她也在传出讯息。 青袍人距离蓝衣少女十步外停了下来,淡然一笑道:“我要见你们的带队首领。” “我已经传报上去了。”蓝衣少女道:“你请稍候片刻,她们很快会到。” 话说得很平静和气,哪里象誓不两立的敌人。 “姑娘很聪明,早知我来意。” “你举止从容身后又有从卫,”蓝衣少女道:“一看就知道是领头的人物。” 两人有着相当的距离,说话的声音很大,空谷传音,隐身在十余丈外的程小蝶也听到了。 她忖道:这些姑娘们,不但武功好,胆气豪,姿容美,口齿也十分清晰,看来,都是聪明、美丽的女子,我程小蝶做了前所未有的女总捕头,主管缉拿南七北六一十三省的汪洋大盗,绿林飞贼,也出了小文、小雅两个极具慧根悟力的姑娘帮助我,现在,又出现了素喜和这批年轻的女杀手,武林中女捕女寇,都是高手,这一代江湖人物,可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 付思之间,三条人影并肩而至。 三个人都是女人,也穿着同色的天蓝劲装,只是多了个桃红色的滚边,明显地看出了身份的不同。 居中一个年纪稍长,应在二十六七之间,左首一人年纪轻,最多二十一二岁,右面一人,熟得很,竟然是素喜姑娘。 心中早有预知,素喜是新秀杀手中的人物,但骤见到,仍有着惊喜交集之感,耳闻和目睹感受不同。 看衣着,三人的身份相同,但可看得出中间女子,为领队的首领。 证实了,小文、小雅的心中,也有一份莫名的惊喜,两人同时向程小蝶看去,希望看到程小蝶的手势、命令。 但两人很失望,程小蝶全神贯注青袍人和那居中女子的交谈上,两人也只好凝聚全神听去。 “我叫素华,兄台的大名能否见告呢?” 说得温柔有礼,对旁侧两具女尸,竟是视而不见。 程小蝶暗暗忖道:她比我阅历丰富,一见面就请教姓名,也具有铁石心肠,如若是小文、小雅对敌战死,我绝对无法忍下眼泪,也将痛哭失声。 青袍人略一沉吟,道:“告诉我你们的来历,我就说出姓名。” “你设计引诱我们入伏,难道还不知道我们的来历吗?”素华笑道:“可是欺侮小女子没有见识?” 青袍人道:“就算我知道,也希望亲耳听你说出来。” “开玩笑啊!”素华道:“你既然知道了,还要我说,何况,我已能猜出你是谁。” “我虽常年在江湖上走动,但认识我的人却少之又少。”青袍人道:“你真能猜得出我是谁吗?” “只要你不抵赖。”素华道:“我们可以赌一下。” 青袍人冷笑一声,道:“我以真面目出现于此,岂会抵赖,猜得对,我一定承认,说吧,你要赌什么!” “大了你不敢!”素华笑道:“我们就赌左手的小指头吧!这个指没有用,有它不多,无它不少,小玩玩嘛,不知阁下敢不敢赌?” 拿根手指作赌注,还是小玩玩,赌输了就要自残躯体呀!神勇啊!美丽的大姑娘。 初生之犊不畏虎,反而把青袍人给吓住了,他敢赌黄金万两,不敢赌一根小指头。 何况,每一个手指对他都有很大的用处!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可任意自残,我和你赌一千两黄金。”青袍人道:“你敢不敢赌?” “我知道你不敢赌手指。”素华道:“不过,千两黄金也是一笔数字,聊胜于无,赌啦!” “你年纪轻轻,哪能作得主意。”青袍人道:“赌输了,怎么讨钱?” “素喜妹子!”素华道:“拿出银票来,给他瞧瞧,同时,也要看看他的赌本。” 素喜点点头,目注青袍人,道:“一千两六十四斤,谁也不会背着那么多黄金行动,但我们非常有钱,你说吧!千两黄金折合多少白银?我就拿银票出来,小心哪!看过我的银票,你也要亮出相同的银票才行。” 青袍人点点头,道:“俗例是一两黄金十两银,我们就算它一万两了,你能拿得出一万两银子的真正银票吗?” “我有很多银票。”素喜道:“一万两是所带银票甲最少的一张了。” 果然由怀中取出一把银票,选了一张,双手拉直,高高举起,道:“看清楚啦,山西柳记银号的号票,天下通用。” 素喜拿出的银票,是否这张最小,没有人知道,但这一张确实是一万两的银票。 青袍人目光锐利,看得十分清楚,确实是货真价实的柳记钱庄票子,也只好拿出银票了。 最感讶异的是程小蝶了,打架拼命来的,为什么带这么多银票来呢?一张一万两的巨额银票,又作什么用呢? 不过,对于青袍人所带的小额银票,程小蝶心中有个解释,是作奖赏用的,立下功劳,立刻发下赏银,是最好的奖励方式,尤其是对为钱杀人的杀手,什么方法比立刻付钱更有效呢? “你是……”素华微笑道:“血手无影帅永昌。” 青袍人呆住了,刚把放入口袋的银票,又取了出来,道:“你赢了,不过,我很奇怪,你怎么认识我的?我虽然常在江湖走动,大都戴着面具,知道我真正面目的人,天下只有五个人,这些人绝对不会泄漏我的秘密,我身上虽有三副人皮面具,但常在江湖上使用,我以为不戴面具才是秘密,天下无人能识我,真是百密一疏啊!” 一扬手,把一叠银票投向素华。 十多张银票,平平的飞了过来,速度不快,但却有如粘在一起似的,竟无一张零乱散落。 素华接过银票,立刻掷还,笑道:“帅兄,开个小小玩笑,哪能真的收钱。” 这说明,她们真的是不把一万银子放在心上。 “我输了,应该付的。”帅永昌道:“万两银子,不是小数目啊,姑娘为何不收?” “我想知道,多少银子,帅兄才肯撒手不管这件事情?”素华道:“我们不希望和帅兄为敌。” “这……”帅永昌皱起了眉头,道:“使我非常为难了……” 素华接道:“当然,除了价钱,由帅见开出之外,你也可以提其他条件,例如小妹、素喜、素兰……” 说的清楚极了,只要撒手不管此间的事,要钱给钱,要人给人,也可以人财两得。 程小蝶终于明白了,素喜身上带着巨额银票的原因,也明白了为什么这些新秀女杀手,个个貌美如花。 但更可怕的是她们言行,表达出对主人的绝对忠诚,可以为主人牺牲所有,包括贞操和性命在内。 程小蝶也知道了素喜这一代的杀手,全以素字排名,但却想不通用什么方法,把一个美丽聪明的姑娘训练得如此忠贞。 什么方法呢?程小蝶茫然了,想不通啊! “三位都很美,娇媚撩人,可是……”帅永昌结结巴巴,有些说不出口。 “帅兄兴致好,也可以一箭三。”素华道:“只要帅兄肯答应退出,一切事都好商量。” 天啊!可真是只求达到目的,不择任何手段。 一直没有开过口的素兰,突然开了口,道:“帅大哥,我们既能入君眼,想是姿色还可人,你忍心杀了你喜欢的女人吗?” “缠夹呀!”程小蝶心中忖道:遇上这样的女人,还真是难以对付,帅永昌已经被缠夹得有点动心了。 “帅某担心的是无法向雇主交代,再说,我邀请了这么多人进入京城,也不能甩手不管呀!” 素华目光转动,四顾了一眼,低声道:“这里隐伏有多少个人?” “二十多三十个吧!”帅永昌有所保留,不肯把确实的人数说出来,当然也未说埋伏的位置。 素华、素喜等暗中留意,也看出一些隐藏杀手的位置,但只有十几个人。 “有几个高手,杀人的能力,不在我帅某之下,他们不单是武功一流,而且,还有奇技在身!” “一日千里马乘风。百手尊者水中天,听说能在激战中多出一把杀人刀?”素华道:“可能是一种奇异的飞刀手法,我不信一个人真生了三只手?” 这两人的影子秘密,果然隐藏得很好,素华能叫破血手无影帅水昌的身份,却不知道影子的秘密。 帅永昌也不知道,笑一笑,道:“他们常在激烈的搏斗、生死一发的危机中,突然能出现杀人之刀,在完全意外方位杀到,一刀取命,至少也使人重伤,从未失手过一次,江湖上传说他们有阴灵护身。” “帅兄,相信这件事吗?”素华道:“怪力乱神之说,小女子是绝对不信的。” “我也不信这种鬼话,可是也想不出他们怎会在激战中,多出一把神出鬼没的刀啊!” “帅兄可是很担心他们两个人吗?那容易,我们替你除掉他们两位,你只要安排我们见两人的机会就行。”素华道:“还有什么困难一起说出来吧,相信我们有能力代你解决。” “马千里、水中天如能杀我血手无影,杀手至尊的地位早就被他们霸过去了,不论什么样的杀手,都没有杀我的机会。” “所以,我们才动之以情,重酬相邀,也愿以身相许。动用如此大礼,可是从未有过,这是第一次。”素华道:“因为你是最厉害的敌人,所以,我们想化敌为友。” 帅永昌摇摇头,道:“我不能弃下他们不管,也不能背叛聘雇我的主子,我看,这件事很难谈得下去,三位姑娘不用再多费唇舌了。” “那是说,我们之间,非得拼个你死我活不可。”素华道:“再无商量的余地了。” “刚才,几乎被你们说动了,杀手最爱钱和美女,都已摆在眼前,但我仔细一想,这种事,不是帅某人干的。” 素华春色变了,长叹一声,道:“帅兄啊,我们真的是如此无缘吗?”一眨眼,竟然落下了两行清泪。 小雅看得很清楚,心中暗骂:还会流泪呀,装作到了家,这个女人阴毒,犹在素喜之上。 但帅永昌的看法,就有些不同了,皱起眉头,道:“萍水相逢,本属敌对,谈判不成,兵戈相见,可是常有的事,姑娘也不用为此伤怀,何况,帅某走遍江湖,绝不相信一见钟情的事。” “我钟情你的武功,也爱慕你的成就。”素华道:“当我知道你确实存在于江湖中时,我已为君动了心,今日虽然是初度见面,但帅兄的影子,已在我心中活了三年了” 不知是真是假,但帅永昌有些动容了,只不过这狡猾大魔头,容色一闪即逝,恢复惯常的冷静,笑道:“如果你说的全是真话,何不投入帅某麾下呢?” 素华双目眨动,脸上也微现惊喜,道:“你真的肯要我?” 帅永昌点点头。 “我已非完壁之人,你不会嫌弃我吗?” “这是世俗偏见,帅某何等人物,岂会放在心上。” 素华目光左右瞟,素喜、素兰立刻警觉,突然向后退了十余步。 素喜顺手一把,拖开了那站在原地没动过的蓝衣姑娘。 素华回手一剑,未能刺中那蓝衣少女了。 帅永昌微微一笑,道:“杀人哪?” “我只想证实自己的诚意。”素华道:“两个小师妹都油滑成精,自己闪了不算,还带走了第三届一位学妹。” “第三届?”帅永昌吃了一惊,道:“她们有多少人,全是女的吗?” 素华叹口气:“既然已决定跟你,也不用再骗你了,男女都有,合计七十二人。” “七十二大贤啊!”帅永昌道:“男女各有三十六人?” “不是。”素华道:“这一届女的多了十二个,一共四十八人,男的嘛,只有二十四个了。” “你是第几届?”帅永昌被引动好奇之心。 “第二届,素喜、素兰和我同届,只不过,她们的年龄小一点,叫我师姐。” “有没有第一届……” “当然有,她们成就很高,不是独当一面就是……”突然停口,笑道:“你问我这么多,我都据实回答你,我好象太吃亏了?” “日后要长日相处,还有什么之分?”帅永昌道。 “说的也是!”素华缓缓向帅永昌行去,摆出了一个依偎入怀姿态。 帅永昌似想避开,但却突然又改变了心意,一挺胸,大有欢迎美女入怀之势。 但见刀光一闪,两把刀拦在帅永昌的身前,挡住了娇媚横生的素华姑娘。 是帅永昌两个从卫,他们以极快的速度,闪转到帅永昌的身前,出刀挡人。 素华微微一怔,停下脚步,神色恢复正常了,毕竟钢刀锋利,是要命的玩意儿,酒醉亦有三分醒,何况素华的娇媚神态全是装出来的,刀上的寒气一逼,就立刻消失不见了。 帅永昌哈哈一笑,道:“你们这是干什么?闪开呀!” 两个劲装从卫看了帅永昌一眼,收刀而退。 “属下无知,多多得罪。”帅永昌道:“以姑娘之快,想必看得出来,他们并无伤人之心,只是想保护在下罢了。” “他们出刀好快。”素华道:“寒光一闪,刀锋已到了我的前胸、项颈,天啊,再多那么一寸,就会伤了我。” “当真能够伤了你吗?”帅永昌笑道:“你也太过谦虚了。” “如果我有防备,他们当然不能。”素华道:“可是我没有防人之心,这就无法预测了,再说,如是我情急反击,出手无法拿捏分寸,重伤了你两个从卫,岂不是一件很大的憾事。” 帅永昌目光一转,发觉素喜、素兰和那蓝衣少女,竟已走得踪影全无,点点头,道:“那只怪他们学艺不精了,不能责怪姑娘。” 素华道:“看起来,你不信我,也没有真心招降我的用心了?” 但闻四周丛中传出了轻微的声息,似是有物在移动。 “怎么?断我归路,是不是已存杀我之心。”素华道:“郎心即狼心,果然不错。” “好啦……素华姑娘!”帅永昌冷笑一声,道:“你虽然放下了身段,不过,演技还不够精练,帅某是何等人物,岂会踏入女色陷阱,姑娘也不用再装作下去了。” 素华仍在笑,笑得一张脸柳楣花娇,但莲步缓缓移动,暗中布马拿桩,准备迎战。 杀手的第二特色,是表里不一,口中叫哥哥,腰里掏家伙,两个杀手遇上了,就要比耐心、比狠心,争取最有利的出刀机会。 他们不但随时准备出刀杀人,也一面防备别人偷袭。 “素华姑娘,你聪明美丽,为什么不估算一下?”帅永昌道:“有多少突围逃命的机会,你猜得不错,你归路已断,四面楚歌,放下宝剑投降吧!” “我知道,你点头的动作很大,那是传达你的命令的暗号,小妹猜得对是不对?” “对,后生可畏呀!”帅永昌道:“不过,我现在才明白,女杀手比男的更为可怕,幸好在下老谋深算,占先一步,姑娘人虽聪明,但比起在下,就嫩姜不如老姜辣了。” “唉,我是真动了投降之心,为什么你就是不肯相信呢?”素华拔出长剑弃置于地,道:“现在,总应该相信我了吧?” 这一招,倒是大出帅永昌意料之外,微微一怔,道:“好,先告诉我你们从哪里来的,目的何在?” “这里不是谈话之处。”素华道:“带我回去,还怕我不告诉你吗?” 帅永昌沉吟了一阵,道:“好,我带你回去。” 举步行了过来,一面又道:“其实,你不说我也猜出个七八成了,杀手这个行业,我最清楚,你们是受过特殊而又长期训练的人,才能培养出那种视死亡如儿戏的勇气。 她们只是十八九岁的小姑娘啊,没有十年八年的功夫,训练不出这样的勇武精神,和那么精深,凌厉的剑法。 当今之世,除了富可敌国的万宝斋外,我就想不出,哪一个家庭有这么的大财富和魄力,只是我不明白,万宝斋为什么要淌这次混水呢?” “我们来自有方,一切行动都受到令谕的控制,有些事非出本愿,但又不能不听命行事。”素华道:“你帅兄一个人独来独往。为何受人利用,以你在江湖上的声威,召集了如此众多的杀手,为人效命,究竟为什么呢?实在叫人百思不解?” “钱!杀手的工作,就是拿钱取命,计价杀人。” “你帅兄的价码一定不低。”素华道:“加上这批人手,都是江湖第一流的杀手。费用的庞大,非常惊人,我也想不通,北京城中,谁有这么大的财力,请得起你帅兄和这一大批杀手,他要杀什么人,需用到这么多的江湖中高级杀手?” “差一点就被你骗过去了。” 帅永昌接着道:“你弃剑投降,我认为你真的想和我合作了。现在,我已觉悟到这是一件不可能的事,你们一定是被一种外人难知的方法,牢牢地控制着,不死不休,活着一天,你们就不能够背叛主人,素华,你也太急啦,你只是想从我的口中,探知邀请我们的幕后人物……” “帅兄,这么吧!我们交换这个最大的秘密。”素华道:“你告诉我他是谁,我也告诉你,我们来自何处。” “不谈你投降、合作的事了?”帅永昌道:“百里行程已九十,你不觉得很可惜吗?” “你一直不肯相信我,谈下去,也很难有个结果。”素华道:“干脆,大家以秘密交换秘密……” “那我就太吃亏了。”帅永昌道:“我可以把你带回去,慢慢拷问你,我相信一定能问出一个所以然来。” “准备动强了?”素华道:“这有失君子的气度啊!” “干杀手的,哪会有正人君子?”帅永昌道:“我希望你不要反抗,我保证不会杀你,只要说出你的出身来历,一定放你回去,杀手无情,但重承诺。” “如果我不肯说呢?”素华道:“何况,我也不喜欢被人逼迫、绑架,再说,把我折磨的不成人形,苦疼万分,就生不如死了。” “这真是一件很不幸的事。” 帅永昌接着道:“因为。现在你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以我的观察、判断,你的人,至少隐身在十丈以外,她们已来不及出手帮助你,何况,还有拦截她们的人,王闪、余标带她走。” 第十三回 特殊审讯 马乘风转身离去了。 帅永昌却在心中盘算,这一仗,要不要打下去?杀手无情也无义,但却很重一个信字,他们收了订金,绝不会背诺逃走的。 他集中了江湖上五六十个一流杀手,对付一个门派、帮会,也可以应付裕如,杀得他们片甲不留的。 谁知道撞上了铁板,对方也出动了杀手级的人物,何况,单是第三届弟子,就有七十二人之多。 杀手和一般武林人物不同,杀手只想杀死目标,不择手段,也不要面子,更不要扬名立万,练的不是正统武功,是阴毒的杀人手法,而且是越毒越好。 这种人就很难防备了,为了杀你,他可以跟你泡上三个月,你一个疏忽,就可能挨他刀子了。 血手无影帅永昌是杀手之王,但对上了后起之秀的大批杀手,心中竟是生出了一股寒意,这些年轻骠悍的杀手,视死如归,这个世界上似乎是没有他们害怕的事,又绝对忠于自己的主人。 他开始考虑放手一走的事,因为,那个敌对的集团中,还有不知数目、武功绝顶的高手。 程小蝶没有全听到帅永昌和马乘风的全部对话,毕竟距离远了一点,她凝聚全部的功力,也只听到一半而已。 但一半已经够了,那些留下的空白不难由两人谈的内容上,推想出来。 忍受到最后一批断后的杀手离去,程小蝶才站起身子,作了两次深呼吸。 小文、小雅也站起身来,一面活动手脚。一面连连大口吸气,她们比程小蝶似是还要憋得难过。 小雅快步行向程小蝶道:“素喜是万宝斋中人,大概不会错了,素喜排名第二届女杀手中,同属的师姐师兄不知有多少人?素喜也不是顶尖人物,今日现身三女中,素华已经比她强些了。” “想不到啊,大江南北的出色杀手,集中一大半,还不是万宝斋的敌手。”程小蝶道:“这一股力量的强悍霸道,实在是太可怕了。” “那个张翼会飞,救走素华的人。”小文道:“练的是什么武功啊?抱个人,还能越飞越高,这好象已不是人的体能可以作到的事。” 小雅一脸茫然,道:“是啊,不可思议呀!” “我看是别有原因了!” 程小蝶读书多,思维力也较小文、小雅高明,摇摇头,道:“那确实不是人能练成的武功,抱个人一飞起数十丈高,飞走了、但他确是个人,不是鸟,鸟不会救人,那一双黑色的翅膀,可看出是制造的道具,也不会扇动,只是张开的很大,可以迎风而起……” 原来,三人的藏身之处,受形势所限,看不到那条拖起白衣人的丝线。 “就象放风筝一样。”小文道:“他只要张开大翅膀,就被人牵着飞起来了,所以,白衣黑翅,颜色分明。” “当年韩信就利用风筝载人,飞在项羽的营寨上,用萧、笛吹出江东故乡歌曲,使项羽八千子弟兵溃散而去。” 程小蝶接着又道:“逼得项羽乌江自刎,以西楚霸王之勇,也有精疲力尽之时,无法打破体能的极限,但卓绝的武功,再配上适用的道具,就可以创造出一些人所难能的奇迹了。” “也要训练有素,配合微妙。”小雅道:“面对江湖高手,能及时飞起,摆脱了敌人的攻击,但最重要的,还是那个策划出这些设计的人,是个天才。” “对那个白衣人……”程小蝶笑一笑,目光掠过小文、小雅道:“你们有没有印象呢?” “他全身裹在一件白衣中,看不到面貌。”小文道:“就算见过他,也很难想得起来呀!” “看他的身材呢!”程小蝶道:“距离太远了,无法看到他的眼神。” “等一等!”小雅道:“我说不出他的特色,也未看出门道,只是猜想,他可能是万宝斋大掌柜万复古。” “可能啊!”小文道:“那天他和素喜见面,只一转眼就消失了他的踪影,证明他的轻功,已到飞行绝迹的境界了。” “好啊,你们都这么聪明了。”程小蝶道:“那一次,我们去万宝斋,他穿着一件紫袍,我见他靴子也是紫色的,证明他偏爱紫色,他张翼飞起时,我看到一双紫色的靴子,穿紫色靴子的男人,很少见哪!” “还是姑娘厉害。”小雅笑道:“说的有凭有据,不象我和小文,瞎猎的。” “可是猜得准哪!”程小蝶道:“你们为什么不猜是三掌柜风琳呢?他号称摘星手,轻功定也高明。” “白衣人的个子高大。”小雅道:“风琳没有这个身材。” “万复古中介大掌柜。”小文道:“说穿了只是一个大伙计,武功如此高明,能用如此伙计的东主,是不是更可怕呢?言侍郎被杀这件案子,是为了一块青苗玉,那素喜被派到言侍郎的身侧,不惜献身固宠,早已在打言家藏王的主意了,素喜为情误事,被别人抢先了一步,但案子追查下去,我们终将要面对万宝斋,那就希望我们今日猜错了,那人不是万复古。” 她本来一向沈默,大多是小雅开口,自从练通了“射月三剑”之后,灵窍大开,话也多了,人也直追小雅,变得活泼起来,信心大增。 但这番却说得程小蝶和小雅脸色一变。 但说的有理啊!万复古能在血手无影眼皮下,把人救走,一旦成为对手,岂不是十分可怕。 “最可怕的不是他们的武功。” 程小蝶接着道:“而是他们神秘莫测的能力,广布在江湖上,他门似乎无所不知,素华能一口叫破帅永昌的身份,可资为证。 还有他们精密的布署、策划,先以搏杀,展现实力,再以重金、美色诱惑敌人首脑,素华明知不敌血手无影,却敢单身以赴,这股悍勇之气,已凌人三分,当然,最精彩的是安排这一场救人的设计、策谋、行动配合得丝丝入扣,我想帅永昌已经有些畏惧了。” “万宝斋有如此能力,难道查不出聘约杀手的幕后人物吗?”小难道:“为什么还要千方百计地套问帅永昌。” “我想万宝斋早知道了,可能有些原因,使他们迟迟不敢出动全力,直捣黄龙。” 小文道:“是什么原因呢?拖下去未必对万宝斋有利,帅永昌可以约请更多的高人来,长痛不如短痛啊!” “他们双方面心中都已有谱。”程小蝶道:“彼此套问,只是求得个更确切的证明,万宝斋迟迟不动手,想是因对手势力太大,万宝斋不怕江湖上的杀手,但如朝廷出动大军,就不难一举毁去他们在全国的基业了。” “姑娘说的对手,是不是九王爷?”小雅反应灵敏地道:“这才能势均力敌呀!” “无凭无据的事,不要乱说。”程小蝶道:“我们回刑部去,和江北四老谈谈,他们江湖老,见识广,必有一番见解,江湖中事,任你们发言追问,但千万别提到九王爷。” 小雅一伸舌头,道:“我看这件案子,恐怕又要闹到皇上那里去,姑娘又得进宫面圣了。” “要有确切证据,才能去说。”程小蝶道:“现在,我们回刑部去。” 刑部宾馆中一间布置雅致的小厅中,摆上的酒席,已然吃残,一桌八个人,江北四老之外,加上程小蝶、小文、小雅、郭宝元也都已吃得酒足饭饱。 撤走残席,换上香茗,郭宝元挥手命两个伺酒的童子离去。 神眼叟佟元修开口道:“我已和三位兄弟谈过。他们和我一样,很感激总捕头救命之思,都愿意留下来,恭候差遣。” “这件事我也想过了,刑部非常需要借重四位的力量。”程小蝶道:“但不能大过委屈四位任捕头,所以,由刑部尚书出面聘请四位为刑部巡查史,四位请暂住刑部宾馆,这件案子完了之后,四位再作决定。 如果愿意留下来,再替四位购置宅院,以便安顿家人,四位如不愿意留这里,绝不勉强,当然,四位不用当班,遇上大案子,再由小蝶或郭副总捕头出面请求协助。” “还是总捕头想得周到,也很抬举我们四兄弟。”佟元修道:“我们年纪太大了,跑腿查贼的事确实也不太适宜,就遵从总捕头的吩咐,先破了这件案子再说。” 程小蝶站起身子微一躬身,道:“很感激四位前辈对我的爱护。” 江北四老一下子全站了起来,抱拳道:“言重了,我们还未拜谢总捕头救命大恩呢!” “都是自己人了,还客气什么?我们坐下说话吧,小蝶还有事向四位请教呢!” “总捕头只管吩咐。”佟元修道:“我等知无不答。” “诸位认识血手无影帅永昌吗?”程小蝶道:“他身上有多副人皮面具,行走江湖数十年,很少以真正面目出现。” 程小蝶故意把帅永昌描绘得很清楚,希望能够勾起江北四老的回忆。 江北四老相互看了一眼,仍由佟元修回答:“听过血手无影帅水昌的名字,是江湖上杀手之王,但却没有见过他的人。” “就算见到了也不认识。”铁掌成泰道:“他和这个案件有关?” “是,他受雇于人。”程小蝶道:“也约请来大批的杀手。” 小雅道:“把四位掳入三槐谷的,就是他的主谋。” 于是,小雅把三槐谷的见闻,详细地描述了一遍,只保留了九王爷和万宝斋的名字没说出来,万宝斋本来是可以说的,但小雅姑娘却留给了程姑娘去决定。 她口齿伶俐,说得清楚明了。 江北四老听得神情专注,容色冷肃。 小雅说完了经过,佟元修又沉思了一阵,才叹息一声,道:“那夜,我们受到暗算,未及还手,就被制住了穴道,原来只是利用我等作饵,一时也存下了杀人灭口的用心,才用断血障的手法捆了我匀,能解断血障的人,当今武林中屈指可数,何况,他们的手法很毒,以老朽感受而言。我们四兄弟撑不过三天,即将经脉崩裂而亡,这也是儆猴的一冲手法。” “老前辈果有卓见。”程小蝶连连点头道:“使江北武林同道们不敢与敌,当然,更不会和刑部合作了。” 佟元修端起茶杯,喝了两口茶,道:“老朽一直想不通,双方动员了如此强大的力量,目的何在?聘请了这么多杀手,要花费多少银子?争什么呢?就算是一件大下最珍贵的宝物,也不值得。” 老前辈心中是否有个谱?”程小蝶道:“知不知道他们是何许……” “其一可能是万宝斋,江湖上早有一种传说,万宝斋不但聚集了庞大的财富。”佟元修道:“也拥有独待武功、技艺,收罗了不少人才,不仰仗任何外面力量,他们自己训练杀手,对付敌人,所以,南七北六一十三省,四处大分号,没有一处出过事情,看来是传言不假了。 至于,另一方面是何许人物,老朽也曾和三位兄弟谈过,数遍江北的帮派、门户,找不出这么一个组合,能请得起这么多杀手,看架势,他们不是要杀一个,而是要杀一大批的人,只是碰在了钉子上,万宝斋出动的也是杀手,且都是年轻新锐,但技艺杀法,却又不在老一辈之下,问题是争什???东西,不惜如此的大动干戈。” “小蝶也想到了,一方是万宝斋,敌对一方的主事者,就是血手无影帅永昌了……” “帅永昌可能只是受雇的一个重要人物,负责统领杀手,执掌袭杀,但真正的幕后人物,恐怕还不是他,他不会招惹万宝斋的人,就算他受托要杀万宝斋中某个人,也不会请杀手助阵,且个人的行动,才是秘密,这样阵容的联手行动,有背杀手戒律。 所以,他们的目标,是抢夺什么东西?或追查仇人行踪?无法完全由一个人隐密行动,就得雇请大批人手了,不请一般的江湖中人,请杀手,用心不言可喻了。” 佟元修一口气说出了他的看法,果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保留了。 “这算不算纯江湖事?”小雅道:“刑部中人,是否应该插一脚?” “杀手动作,已出了江湖规范。”佟元修道:“如此大规模互相械斗,刑部当然应该干预……” “这就好!”小雅道:“我一直担心,我们出面,会让江湖中人冷面不满,对刑部就有所影响了……” “江湖同道也许不方便出面赞誉,但他们心中却高兴得很。”佟元修道:“这一点老朽可以肯定,因为,江湖上正大的门派,各地帮会,也都很讨厌杀手这个行业。” “既是如此,江湖各大门派,为什么不联合起来。”小文道:“尽力把杀手这个行业给消灭了。” “杀手无门户,也无帮派,就算有也很隐秘、很精巧的小组合。”佟元修道:“他们神出鬼没,飘浮不定,大都隐藏得很好,老朽一个朋友,也算是武林中人,不过,他经商为业,很少理江湖中的事,他家和一个杀手为邻十余年,竟不知他是一个杀手,集中了很多位武林高人,又往哪里去找杀手呢?” “对!”程小蝶道:“他们只要隐伏不动,就十分难找了。除非能够先掌握了线索,以老前辈的看法,两个敌对组合孰优孰劣?” 听小雅姑娘的说明,这一次杀手之王,恐怕要砸了招牌。”佟元修道:“万宝斋深不可测,他们还有多少高手?没有人知道,帅永昌却是到他为止,很难有超过他的高人了,这一面已成死局。” “老前辈能不能估算一下,他们在争什么?那一方是杀死言侍郎的凶手?” 程小蝶存心要测试一下,老江湖的丰富阅历,是不是有助于事务的判断。 佟元修微微一笑,道:“完全意测的事,可不能算数,但总捕头既然下问,老朽就胡论一番……” 他稍作沉吟,接着又道:“争什么?老朽是没有一点概念,不说也罢,奇怪的是,双方面似乎都未得手,才形成这样的缠斗之局……” 小雅忍不住了,道:“何以见得呢?” “如果万宝斋已取得需要之物,他们就会采取守势,布下陷阱,以逸待劳。”佟元修道:“如若对方取得,这些杀手早已取得酬金离去,用不着滞留京城拼命了,东西呢?什么人取走了。” 不佩服也不行了,程小蝶点点头道:“老前辈分析精辟,深得我心,不知可否再指点一些应对方法?” 小雅看了小文一眼,微微颔首,心中忖道:可真是老谋深算哪!如再能想出个让我们心中佩服的应对之法,那就真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此后,要对江湖前辈们大大地敬重了。 佟元修左手不停地捋动着花白长髯,皱着眉头,看得出是在用心苦思。 良久之后,他才缓缓说道:“总捕头,真要和他们为敌吗?官方的力量介入太深,他们很可能暂且罢手,何况,以刑部目前的力量,不管和那一方面拼上,都难掌握胜算,再说,犯不着啊,何不让他们自相残杀,这些人全是江湖败类。” “小蝶无意和他们任何一方硬拼,但案子一定要破。” “杀死言侍郎的凶手,也就是取走东西的人。”佟元修道:“现在是,三方面都要找出他了。” “不错,抓出凶手,才算结案,言侍郎是二品大员。”程小蝶道:“这个案子非破不可,破不了如何向朝廷交代,我这个总捕头的担当不起,刑部尚书也一样担不起来。” “说的是啊,这就是当官的难处了。”佟元修道:“比不得江湖的那份洒脱,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总捕头,凶手如果沉得住气,不露形色,他们双方拼死再多的人,也无法得到结果,刑部加进去,也只不过是多加上几十条人命罢了。 就目前看,他们对官方势力,似是有些顾忌、一则是为总捕头扳倒东厂的声威所慑;二则是怕官方调动大军围剿。但如把他们逼急了,他们一样会情急拼命,就一个江湖杀手而言,他们都有股不畏死的凶悍,刑部能承受这个折损吗?” “算上我,刑部有三百七十二名捕快,二百四十个强力匣弩,那点本钱拼光了,也不能退缩。”程小蝶道:“破不了言侍郎的凶杀案,刑部捕快也无颜立足庙堂,我这个总捕头也没法再在江湖上走动了。” “好志气。”佟元修道:“加上我们四兄弟,现在,有三百七六个人了,一定要破案,不如集中精神找凶手,对双方大拼的行动,只派人监视就好。” 程小蝶点点头,道:“前辈高见,但不知要如何进行呢!” “回到言侍郎被杀的现场去。”佟元修道:“就老配所知,任何秘密杀人凶案,都会在现场留下一些蛛丝马迹。” “这么久了,杀人的现场,恐怕已破坏。”程小蝶道:“想起来,晚辈办案的经验,就不如中、南、西、北四大捕头了。” “他们确有名气,也破了不少奇案。”佟元修道:“总捕头为什么不调他们入京帮忙呢?二品官员被杀,也是一件大案子、” “不好意思啊!”程小蝶道:“上一次王妃的密室命案,八百里快马传檄,把他们调入京城。案子破了才走,这一次调他们来……” “原来如此。”佟元修道:“物非人不非,言府的家人,还在京城里吧!” “夫人、儿子、总管、家仆,还留在言府中。”程小蝶道:“这一点晚辈是早有吩咐了。” “访查过言夫人吗?”佟元修道:“刑部的老仵作能不能估出言传郎的死亡时间?” “说要去访问她的,一忙就耽误了下来……”程小蝶道:“得到老前辈这番指点,获益非浅,几日劳累,四位也该好好休息一夜,明天,还要老前辈陪我到言府一行。” “老朽随时候命。” 说完话,佟元修当先起身,抱拳告辞,带着三兄弟退出了小厅。 “郭叔,要张百通和边仵作,到我的公事房中见我。” 程小蝶也起身离去,小文、小雅跟在身后行。 郭宝元办事很快,程小蝶回到公事房坐下不久,张班头、边仵作已哈着腰进入公事房中报到。 程小蝶让两人坐下,两个犹豫半晌,才坐下去。 “张班头,我记得言府中共有男、女仆从十七人,对吗?”程小蝶目注着张百通,生恐人已放走。 “对!”记性好,也是张百通的特长之一。 程小蝶点点头,道:“你收押了几个?释放了没有?” “收押了十四个。”张百通道:“留下一个嬷嬷,一个丫头和总管言贵,照顾言夫人的生活,押的人没有放,没有接到总捕头的手谕啊!” 程小蝶微微一笑,道:“今天下午审问,分成三批审讯,门房、男仆……” “一共七个人。”张百通立刻回答。 “他们算一批,花丁、厨师是第二批,其他女人算一批。”程小蝶道:“我不要威武吓人的公堂,也不要跨刀、执棍的衙役,我要一个安详平和的地方,不让他们害怕,象朋友叙旧一般,让他们能想起一些细节往事,又能畅所欲言。” “准备几壶好茶,准备点瓜子、花生米。”张百通举一反三地道:“让他们一面吃喝一面说,地方安排在宾馆的大客厅中,我会要闲杂人等避开。” 程小蝶道:“很好,准许你带三人在现场权充招待,不准带刀。” “是!”张百通应道:“属下会选几个眉清目秀的年轻人,把囚犯当作客人看待。” 应完话,他便退了出去。 第十四回 桂花自绝 丁厨师吓出了一身冷汗,摸摸脑袋,虽然不见血,却成半个葫芦,刀锋是贴着头皮扫过,削成了半个光头,天啊!只要再那么深一点点,削去的不是头发,就是一层头皮了。 “说!”小雅冷着一张脸,道:“我不想听废话,要句句有内容。” 丁厨师道:“说什么呢?小人心中一团乱,无从说起呀!倒不如姑娘点题,小人回答,我是知无不言的。” 小雅冷笑一声,道:“好,先回答,言大人和言夫人是不是恩情早断?” “这个,小人其实不知道啊,不敢乱说。”丁厨师道:“但小人一入言府,北内院、南书房就很少往来,饭、莱分开叫,口味亦不同,虽是一家人,但小人这个厨子,却要作两家的菜。” “北内院中有几人吃饭……” “姑娘。”丁厨子打断了小雅的话,道:“这个小人无法计算,莱肴很丰富,馒头随便拿,他们有多少人吃喝,我实在算不出来,不过,约略估算,食物的用量,常有变化,证明了人数有时多一两人,有时少一两个。” “你是说北内院用餐的人,忽多忽少。”程小蝶道:“也就是说常有客人来了。” “南书院也是一样。”丁厨子道:“照我作厨子的估算,他们的客人都不多,一两个人而已,这就是我对言府中全部感受的心得,其他的事,我是真的不知道,一个人忙着那么多人的吃喝,还加茶水、点心,使我难离开厨房一步,虽有男工做助手,但却帮不上大忙,重要的事,我都得自己动手。” “为什么言大人不多请一个厨子帮帮忙。”小文道:“把你苦得这模样。” “我也是这样想啊!”丁厨子道:“也曾把想法告诉了言总管。” 小文道:“言贵怎么说?” “他说,会转报大人请示,不过,却又说大人喜欢吃我作的菜,加个人,只怕菜味搞乱了。”丁厨子道:“所以,加了我一倍工钱,看在银子的份上,只好拼老命工作了。” 程小蝶一皱眉头,道:“言侍郎很怕多请一个人,却不是为了省银子。” 丁厨子征了一怔,道:“这个,我也想不通啊!” “再问你最后一件事。”小雅道:“言贵的言词之间,是偏祖言侍郎呢?还是偏向言夫人?” 丁厨子想了一阵,道:“这方面,他是金口不开,明知道双方的事,瞒不过我丁某人,三年不提一句话,有时,我也想知晓一点内情,故意问上两句话,怎么一家人不在一处吃啊?” “问得好。”小雅道:“言贵怎么回答你?” “轻描淡写的说一句,口味不同啊,所以要多麻烦丁厨师了。” “滑得很嘛!”小文道:“这家伙可能知道很多。” 程小蝶挥挥手,张百通带走了丁厨子,才道:“丁厨子一脸刁相,是那种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人,所以,我要给他一点苦头吃,你们对别人还是要和气一些,这一次是女的,一吓唬,恐怕她们把想到的话,给吓回去了。” 小雅道:“姑娘放心哪!你那里不递出眼色,我们绝不敢随便乱动,还得陪着笑脸帮你呀!” “咱们是三堂会审,谁先想到疑问,谁就先问。”程小蝶道:“言贵这个人跟了言侍郎二十年。一定知道言侍郎很多事情,我们竟把他给忽略了。” “现在消息还未泄漏。”小文道:“去抓他还来得及,我请郭副总捕头带我同去。” “不要抓。”程小蝶道:“去通知阿横、阿保监视他,这个人对主人不够忠诚,可能还有别的原因?要阿横他们小心一些,只能跟踪监视,不许动他,除非他离开京城。” “知道了。”小文站起身子,快步离去。 阿横、阿保在哪里,没人知道,小文也不清楚,不过,他们就在刑部附近,除了程小蝶、小文、小雅之外,别人也无法招呼他们现身。 “只是一件杀人盗宝的命案。”小雅道:“深入追究,竟是如此的复杂。” “因为,他不是普通人,是富可敌国的言侍郎。”程小蝶道:“再加上他广博的学问,能识玉,也知药,善于算计,精于匿藏,不发生这件命案,有谁知言侍郎如此富有。” “小姐,我就想不通啊!”小雅道:“他收那么多奇玉,单是一个避毒蟾蜍,只要泄漏出去,都足以要他的命,他一定也明白这个道理,为什么不请些高人保缥呢?” “那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嘛!” 程小蝶接着又道:“保镖的知道了这些秘密,也会兴起贪念,一样会盗宝杀人,可能杀他的,就是他最好的朋友,为一块青苗玉下手杀友了。” 小雅点点头,道:“他种了很多药物在花园中,就不是一般研读医道了,而是在作些试验了。” “对,言侍郎身上的秘密太多了,表面上瞧不出一点破绽的家庭,夫妇早已恩断情绝了。”程小蝶道:“花园中种药物,也是一着奇招,谁会想得到呢?这个人不简单,我相信他有保护自己的计划,只可惜还未及完成。” 小雅道:“如此一个聪明多才的人,死了是不是有点可惜。” “如没有发生这件命案。”程小蝶道:“十年后,世间可能又多了一家万宝斋,也可能是刑部追捕的人……” 张百通带着一位嬷嬷,两个丫头行入了大厅。 两个丫头都在二十上下,嬷嬷也不过三十四五的人。 张百通安排三人入了座,立刻退了出去,两个随行的捕快,这次没有跟进来。 这地方有茶、有糖、有瓜子,哪里象审问人犯的地方,简直如招待朋友,所以,三个人也没有惊怕的感觉。 “哪一位是侍候言大人的?” 程小蝶目光在两个丫头的脸上转,发觉她们虽然不是很漂亮,但二十岁的大姑娘,全身充满青春气息,并未因坐了几天牢,有所憔悴,这一点使程小蝶很愉快,证明了她们未受虐待。 “小婢文芳。”坐在右侧的丫头道:“负责打扫南书房,奉侍言大人酒饭、茶水。” 程小蝶点点头,道:“可是你到厨房取得酒菜、茶水,送入书房?” “由男仆送到南书房庭院的月洞门外。”文芳道:“小婢再接下送入书房。” “言大人生前进餐时,是一人独吃呢?”小雅道:“还是有人陪他?” “大都由索喜陪同进餐。”文芳道:“小婢从未得此荣宠,但却负责收拾碗筷。”言来若有不平。 小雅笑一笑,道:“南书房中只有你们主婢三人吗?” “是!”文芳道:“主人上朝,或因事外出,只有我和素喜两个人了。” “你对素喜知道多少?”小雅道:“不要急,慢慢地想想,记住,不能说谎,也不能说错。” 文芳凝神思索了一阵,道:“素喜为人,表面随和,骨子里却很高傲,又得大人宠爱,名份虽和小婢一样,事实上,小婢连她也要侍候。” “原来如此,可真是委屈你了。”小雅道:“素喜也把你呼来喝去吗?” “那倒不会。”文芳道:“她只要瞄我一眼,我就尽快动手了,南书房的事情不算多,不很忙,也不累人,只是心中有点不服,同是丫头,素喜却有小姐命,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哪!” “可能她比你更辛苦?”小雅道:“侍候言侍郎的生活起居,还要陪他吃饭喝酒,不会比你轻松嘛!” “说的也是。”文芳道:“这样想一想心中就平静了,我和素喜相处近年,就在一种妒嫉、畏惧中过来……” “慢慢慢!”小雅道:“你妒嫉,我们明白,但畏惧由何而生呢?素喜骂过你,还是打过你?” “不用打骂了,只要她一瞪眼,就吓得我腿软了,哪里还用开口。”文芳的脸上微现红晕,忆往事,颇有点不好意思的感觉。 小雅想到素喜精湛的武功,一瞪眼,定然是杀机逼人,文芳自要被吓坏了。 文芳停了停,又道:“素喜眼里有刀啊!看得人心头发毛,她一定身怀武功。” “看到过素喜表露过武功没有?”小雅道:“一年多的相处,多少总会露出一两次破绽的。” “没有看过。”文芳沉吟了一阵,道:“有一次,言大人在书房中和人争吵,吵得很凶,我听到拍桌子的声音,那人吼叫了两句,突然停下,片刻后,素喜扶着那人行出来,我站在一处屋角看,那人脸色苍白。头上不停地滴下汗水,走路也很吃力,如非素喜扶着他,只怕寸步难移了。” “以后呢?”小雅道:“素喜总不能送他出府啊!” “只送到南书房月洞门外,就由一顶小轿接走了人……” “文芳。”程小蝶道:“言侍郎有一位乘轿直入南书房的客人,就是他了。” “好象不是,那顶轿子我见过,是蓝绒轿面,蓝色轿顶,看上去很华贵,抬来那人的轿子,很普通,是青布轿面,是那种随时可以叫到的轻巧小轿。” 程小蝶道:“轿夫怎知道有人受伤?定然有人招唤了,什么人招来的小轿?” “没有人招唤,是那人乘坐而来,轿子就等候在南书房围墙的月洞门外。”文芳道:“言大人严令下人,不得进入月洞门,事实上,南书房包括庭院在内,是一片禁地,除了我和素喜可以自由出入之外,言总管见大人,也要我们通报才行。” 程小蝶和小雅同时一怔,忖道:看来,言侍郎这书房中的秘密,连言贵也要回避了,究竟在搞什么呀! “文芳,你进去过书房了?”小雅道:“书房中都放些什么东酉?” “当然是书了。”文芳道:“好大的一座书房,四壁书架墙般高,摆满了书,好象天下所有的书,那里都有。” “难道就没有别的东西吗?”小雅道:“你再仔细想想看,你常常打扫书房,定然印象深刻。” “书架有文房四宝,也放了一个青玉笔架,书案正前面的书架上,似乎空了一格。”文芳道:“正好在言大人的眼皮下面,不过,我记不得放有东西。” “听说言大人书房之内,还有一间秘密的卧室?”小雅道:“去打扫过没有?” “没有,我知道有秘室。”文芳道:“还是素喜一次喝多了酒,告诉我的,说那座秘室很大,打扫起来很累人,我心中虽然很好奇,但却不敢多问,我也在书房中找过很多次,找不到进入秘室的门户。” 程小蝶道:“谢谢你,文芳姑娘,张班头,带文芳姑娘下去休息。” 文芳离去,程小蝶目光才转到那嬷嬷身上,道:“你是言夫人的陪嫁的丫头?” “是!”嬷嬷脸上泛起讶异之色,忖道:是神仙哪,怎么一语中的,猜得这么一个准法,记得,他们没有问过这档事啊! “那你对言夫人的事,知道得很多了。”程小蝶道:“答话要真实,恼了我一样会动用大刑。” “小妇人不敢虚妄。” “姓什么?”道:“嫁了丈夫没有?可生有子女?” “小妇人田氏,幼小家贫卖入同姓的田家为婢……” “你是说言夫人也姓田了。”程小蝶道:“你们之间可是同族关系?” “纵然有关,也已出了五服,算不得近亲,不过,一笔写不出两个田字,也许这层关系,就把我拨在小姐身边听用,小姐大我两岁,年龄相近,相处得十分融洽。” 田氏接着道:“闺中岁月逐云飞,小姐嫁入言府家时,带我同进言府,我二十岁那年,由小姐作主,嫁给言大人幼时的伴读书童,不想只作三年夫妻,丈夫就暴毙一死……” “停一下。”程小蝶道:“你所谓暴毙意思是……” 田氏长叹一声,道:“不知他误食了什么东西,半夜发作,大喝一声,七窍出血而亡,死时似是有话要说,但他忍下了。” “你为什么不问他呢?”小雅道。 “当时,小妇人已吓得惊魂高体,哪里还想到这些,事后思索。”田氏道:“他好象有话要说,小妇人夫死之后,因未生一男半女,又回到小姐身侧听用。” 小雅道:“除了你新婚三年之外,你大半生的岁月,都追随在言田氏的身侧了。” “是!小姐闺名秀珍,小妇人八岁陪她,直到现在。” 田氏接着又道:“就算婚嫁三年之间,也常过府探望,那时言大人已高中进士及第,放牧铜山县,小姐独居一院,颇感寂寞,直到两年后,言大人升迁知州,接小姐同赴任所,日后连连升迁,夫妻也恩爱非凡……” “这倒未必吧!”小雅道:“北内院、南书房,两人一年难得碰几面,还算恩爱夫妻呀!” “毛病出在七年前杨州知府任内,不知为什么,夫妇吵了一架,从此就成了一个死结,再也没有和解,大人干脆迁入衙门住,夫人也独守一宅院。” 田氏接着道:“但他们一直维持着表面夫妻,可真是难为小姐了,我因夫死亡寡居,小姐却是守的活寡,可怜啊!” “你是言夫人随侍过门的女婢。”小雅道:“丈夫死后重又回言夫人的身侧,足见情感深厚,言侍郎夫妇为什么吵那一架,事后也该告诉你了。” “小姐一直不肯说,但我问过她。”田氏道:“我问得太急了,她就哭了起来,这一来,我不敢,也不忍再问了。” “这七年以来。”程小蝶低声道:“他们夫妇就未再同房?” “是,官场的酬醉,夫人和老爷同进同出。”田氏道:“回到府中各奔一方,自从老爷调入户部之后,酬酢极少,南、北分居,一年也难得见次面了。” “言侍郎有素喜侍候,素喜之前,我相信还有别的女人。”小雅道:“这方面,你知晓多少。” “这一点,是我心中最大的气忿,老爷可以找女人,还当少艾的夫人,却守着活寡,不公平啊?我不懂小姐怎么忍受了这么多年。” “女人哪,这方面吃亏大了。”小雅道:“三从四德害苦了我们,也造成千千万万的深闺怨妇,我很同情言夫人的际遇,可是,不忍受又能怎么样呢?” 小雅在燃引线,果然激出了田氏的怒火,道:“下堂求去啊,小姐很漂亮,不信你们去看看,快近四十的人,还象一朵花似的……” “言大人不解风情,是吗?怎忍心把美丽的夫人弃置在深闺?”程小蝶道:“言夫人无可奈何夫不归,但言大人又怎能任令春花等闲开?” “是啊,这一点我也想不通了,那一架吵得太凶了。”田氏道:“吵断了夫妻间所有的恩爱情义。” “吵一场,打一架,也不会记恨得如此之久。”小雅道:“是否别有原因呢?” 田氏呆了一呆,道:“会有什么原因呢?小姐嫁入言家之前,是个足不出户的富家千金,一年只准看一次花灯,也要有两个丫头陪着,四个长工护驾,日子过得很单纯啊!” 程小蝶笑一笑,道:“田嬷,请暂回牢房休息,我会想法子尽快地放了你。” 一挥手,张百通带走了田嬷。 “小雅,回我的公事房去。”程小蝶站起身子,当先而行。 小文也及时赶回到总捕头的公事房中,道:“我对阿横、阿保仔细地描述了言贵的模样,费了不少时间。” “可惜你漏听文芳和田嬷的回话。”程小蝶道:“小雅说说你的看法、意见。”程小蝶先行落坐,小文、小雅才相继坐下,尽管程姑娘对两人已经熟不拘礼,但小文、小雅的心中,一直保有着主婢的分寸。 “夫妻的恩爱,不会因吵一架,就形同陌路。”小雅道:“可能是吵架后,又经过一番商议,维持了表面夫妻,事实上夫妻间各行其是。” “会有那么复杂?”小文吃了一惊,道:“言侍郎学识广博,充满着好奇、幻想,仗凭着宦囊丰厚,收集了不少奇玉,配合着他的聪明、才智,建立起一座藏玉宝库,这个人读书太多,读得又都是不务正业的奇书、杂学,性格复杂多变,行为怪异。” “小文,人会变哪!”小雅道:“有那么一位奇学富五车,邪才高八斗的丈夫,带也把老婆带邪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小文听得直点头,道:“说的也有道理,常在火炉旁边坐,薰也薰得一身烟臭味了。” “这都是我们的猜测。”程小蝶道:“我们想象中的言夫人,和田嬷嬷描述的大不相同,别忘了她们主婢相处二十年以上,认识的田秀珍应该比我们深刻,言夫人田秀珍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明天见过,才会有个概念。去通知神眼叟佟元修,明天一起去访问言夫人。” 言夫人一身素服,在一个丫头陪伴下,在北内宅厅中等候。 总管言贵带着程小蝶、佟元修、小文、小雅入厅落坐,程小蝶突然挥挥手,示意言贵退出去。 这举措有些出了言贵的意料,但程小蝶神色冷绝,小雅也怒目而视。 言贵不敢犹豫了,只好乖乖地退出厅堂。 小文起身跟出去,看着言贵走得消失不见,就在厅堂门口不进来了。 这使得接近厅堂,暗中窃听的打算,也完全被断绝了。 小文的细心、绵密似已到点水不漏,连佟元修那等老江湖,也看得暗暗点点头。 小雅伸手指一指言夫人身后的丫头,道:“你也出去,等一会我们会单独审问你。” 丫头举步向外走去,却被小文拦在厅门口,道:“大姑娘,怎么称呼啊!” “小婢桂花。” “嗅!八月桂花香那个桂花是吗?”小文道:“我们好象没有见过面?” “小婢名字俗气得很,丫头嘛,有个名字称呼了就是了。”桂花道:“是雅是俗,自己也作不了主,我们嘛!见过一次,那天,你们把我抓起来,但又放我回来侍候夫人。” “是是是,你这么一提我也想起来了。”小文道:“南书房的两个丫头,全被收押了,一个叫素喜,一个叫文芳,北宅院除了你还有一位是……” “荷花。”桂花道:“也被收押在刑部大牢中。” “对,我要传个讯息给你。”小雅接道:“荷花病了,而且,病得很厉害。” “人吃五谷杂粮,难免会病。”桂花道:“希望刑部能帮她找个大夫看,别要病死狱中。” 小雅点点头,道:“刑部请了太医院的大夫,帮她看病,言侍郎生前,也未必能够作到。” 小文一闪身,道:“桂花姑娘,请啊!” 桂花脸上掠过一抹忿怒的神色,但只一闪而逝,不留心很难看得出来,快步地出厅而去。 程小蝶长吁一口气,道:“夫人,厅中已无外人,他们三位,都是刑部的捕头,夫人有什么难言之隐,尽管直说无妨?属于隐私的,无关案情的,我一定为夫人保密,也愿为夫人担待,希望你真诚合作。” 一面说话,一面打量着言夫人。 田嬷说得不错,田秀珍是个很美的女人,快四十了看上去象二十四五的人,不是那种徐娘半老、风韵犹存,而是风华正盛,一身素服,倍增雅丽,如若再稍经打扮,只怕就醉人如酒了。 小雅看得惶惑了,这究竟是不是言夫人哪!怎么会如此的年轻?如此的娇丽? 这样一个美丽的妻子,言大人却摆七八年,不肯碰一下,真的是不可思议,这中间有什么毛病,出在哪里呢? 回头看程小蝶,也是一脸惊奇! “是不是觉得我太年轻了一些?”言夫人道:“不象是近四十的人。” “是!”小雅道:“我们还怀疑,你是不是真的言夫人,或者,只是一个替身?” “想得太玄了。”言夫人道:“我的儿子已经十二岁了,至少他会识得他的母亲,也不会接受一个替代娘亲的人,孩子就在宅院中,找他来立刻就可以证明了。” “最大的遗憾是,命案发生后,我们未能立刻拜会言夫人。”程小蝶道:“才闹成现在这么一个扑朔迷离的局面,你的娇嫩容色,绝不象已过三十的女人。” “那你说说看,我象几岁的女人?”言夫人神情凝重地道。 “总捕头说你不超过三十岁,是宽打多算,放足了尺码。”小雅道:“精确点说,你只有二十三四的岁数,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一个奇学富五车的丈夫,一个娇嫩如春花的老婆,北内院。南书房两地分居,夫妻们七八年同居一宅不同房,甚至一年难见一次面,丈夫死得神秘、诡异,妻子年轻得不象原配,言夫人,希望你有一套合乎情理的说法,编一套慌言也成,重要的是让我们信服。” “这让我怎么说呢?……” “不说也成。”小雅打断了言夫人的话,道:“那就只好冤枉你一次了。” “冤枉我?”言夫人有些讶异地道:“意思是……” “先动手打上一架。”小雅道:“一时间很难想出更好的办法来,动手一战。简单又明快。” “我不会武功,怎会打呢?”言夫人道:“再说,审理案情,也不是打一架就能解决的。” “对付刁民、泼妇,可以动刑。”小雅道:“夫人不能说出个完美理由,可怜你一身娇嫩的皮肉,就难免受到损害,伤痕累累了。” 口中说,人也有了行动,一伸手,向言夫人左腕上的脉穴扣去。 小雅出手快,言夫人也未躲避,被一把扣上腕穴、拖站起来,疼得言夫人啊哟一声,流下了两行眼泪。 脸色惨变了,匀红的粉脸上,一片惨白。 这表明了言夫人只是一个非常普通的人,不会武功。 小雅有些意外,也有一份歉疚,但心中还有些不信,素喜不是也会装,直到生死关头,才显露出真正面目,有着一身的上乘武功。 “夫人,抱歉了!”小雅道:“我不会怜香惜玉,也不喜看人装作。”五指突然加力,言夫人惨叫一声,冷汗如雨而下。 小雅也感觉到言夫人的手指冰冷。 不是装作了,小雅急急放手,道:“对不住啦!”扣着脉穴的右手,突然一伸,扶着了言夫人的身子,左手却在言夫人的脸上摸了一把。 粉颊光滑,娇嫩异常,手指过处,显出三条红痕。 是一张真脸,没有戴人皮面具。 小雅心中仍然不服气,但却计穷了。 言夫人连喘了几口大气,缓缓坐下身子。 第十五回 救命暗标 程小蝶更改了一些计划,第一辆篷车上坐的言夫人母子。言贵和一位嬷嬷全留在言府中。 言府的藏书和玉器都带入了刑部,郭宝元、江北四老全都出动了。 一百多个捕快之外,又借调了五城兵马司五百名禁卫军,弓上弦、刀出鞘,把言府保护得密不通风。 不象办案,倒象是调集了兵力,准备打仗,这阵势果然是生效很大。 马乘风带着人到了现场,准备有所行动,素喜也易容到了言府外面,但目睹那股森严的架式,两个人消然退走了。 这一次,如若引发冲突,不但刑部介入,兵部也要插手了。 扣押言府中的嬷嬷丫头,男仆园丁,全都释放了,他们仍回原处,继续工作。 但在释放人之前,程小蝶已密请太医院中几位有名的太医,在言府花园中,采集不少种值的药物,也把鱼池养的鱼,抓了几尾回去。 对这位才华横溢的读书人,程小蝶一点也不敢大意了。 言夫人仍住在北宅院中,只是深居简出,连田嬷嬷这种亲近的心腹,也看不到言夫人,只能隔帘交谈,言夫人得了一种怪病,不能见风,小文、小雅倒是常来探望,她们常送药物停留很久。 搜查言大人的书房、卧房,却由程小蝶亲自动手,小文、小雅进入房中帮忙。 神眼史佟元修、一品刀曲大风,也出动了,两人带着十六张匣弩捕快,守住了南书房的厅院。 这几日江北四老试射匣弩,发觉改良后的新品种,威力惊人,绝非一般暗器可比,大量施用,一流的江湖高手,也不易抵御,不再小看这种连珠匣弩了。 程小蝶仔细搜查,终于找到了藏在暗格中的三本书。 但程小蝶看不懂书上的文字,就别说小文、小雅了,她们只见到满纸爬虫似的怪字,一个字也认不出来。 程小蝶突然想到,这可能是天竺文字,以师父吴一谔之博,可能认识,只有留待师父来京,再行当面请益了。 言侍郎不但才华出众,而又能兼通异国文字,他一直在庙堂作官,未曾出使过外域,天竺文也是在中国学的。 程小蝶想到这里,不禁对这位故去的才人,又多了三分敬佩,以其才华,如若习武,亦必为一代宗师。 书是找到了,言侍郎没有欺骗言夫人,素喜和他相爱经年,缠绵终宵,但他心中仍然存疑,真正的秘密,并不让素喜知道。 如此聪明的言侍郎,能预估出大致的死期,订做了棺木,自多可疑,是不是也早发觉了素喜是一位身怀上乘武功的高手呢? 他拉拢素喜,告诉她玉液琼浆,能让她变成天下最具魅力的女人,是真情或是谎言?是不是想把素喜拉作近身的心腹、保镖,但却因某种原因,停了下来……。 素喜出身万宝斋,大概是个不能改变的女人,可为情妇,可为妾婢,就是不能背叛养教她的主人。 言侍郎发觉了这个死结,但因素喜伺守一处,能抽出的时间太少了,所以,他虽有钱、有势,却无法为自己的安全作未雨绸缨的安排。 这真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一脚踏入淤泥河,无法自拔了,所以,把一些真正的秘密隐藏起来。 但是又无法不对身后事作些安排,所以,想到了言夫人,言夫人也尽到了保存秘密的责任。 素喜文武兼资,也奉上了少女的热情,如若能表现得更为纯真一些,收获最大的应该是素喜了,她可能继承了言侍郎的一些成就,当然也会全力保护热爱的男人。 言侍郎就是可能逃过一劫,日后会演变成一个什么样的局面,那就难作预料了,可期的是江湖人事一番新了。 想到了入神之处,不禁摇头叹息。 “想什么呀,姑娘,想的那么感伤。”小雅捧茶而入,道:“告诉小婢吧,也让我帮姑娘分担一些哀伤。” “可哀的是素喜,如若她对言侍郎的情爱再坚纯一些,能超过她对万宝斋的忠诚,言侍郎信任了她,唉!” 程小蝶接着又道:“这个小女人哪,就不知会有多大成就了,言大人不会武功,但他学究大人,胸罗锦绣,能让素喜的武功超越过人体极限,开发出她一笑倾城的魅力,也不是徒托空言的。” “姑娘,我看素喜对言侍郎的情爱,是很真诚的,这一对白发红颜的情侣,不是作戏。”小雅道:“我由素喜的目光中,看出,她对故去情侣的惜爱,那种神驰回忆的姿态,可真是一往情深啊!” 程小蝶微微一笑,伸手取过茶杯,喝了一口,道:“言侍郎那种才华逼人的气势,很少有女人能拒绝他,素喜去的及时,赶上了言大人独居的寂寞,可惜是素喜中万宝斋秘方毒化太深,不能全心相许,致让言侍郎把一些卓越的成就,带入了九泉。 如果,换了你和小文,以你们的才慧、悼念当目不同,言侍郎在一个武功高的人全心保护之下,不会被杀,也没有青苗玉这件案子了,时间延长下去,就不知道会是一番什么局面了。” “我和小文一点小才小慧,全是在苦难中磨出来的,只是一种随机应变的急智,只怕也无法体会出来。”小雅道:“姑娘才是最好的比喻,你读书万卷,灵慧过人,把素喜换成你,又该如何?” 程小蝶道:“想听实话吗?” “是。”小雅道:“姑娘难道还忍心欺骗我。” “可以,我说实话,但不能传出去。”程小蝶道:“老实说,换了我,他不会死,我会倾心尽力保护他。” 小雅呆了一呆,道:“姑娘,言大人五十岁了,你还不到二十啊!” “小雅,日照榴花红似火,什么都看不到。”程小蝶道:“言大人才气逼人哪,想到大江大海的壮阔波澜,就不会留在小溪抓游鱼了。” 小雅叹口气,道:“言侍郎真有那种才情?逼得人眼花缭乱,看不真切吗?” “越看越乱哪……” “是啊,看花了眼,也看不真切,侯门一入深似海,万宝斋却是一片汪洋啊,我看到素喜进去了。”小文快步而入,叹口气道:“我却被阻于门外。” “就是那个玉器古玩店吗?”小雅道:“难道已不准客人上门?” “是一座胡同内的青砖宅院。”小文道:“门也被我推开了,就是进不去……” “怎么说呀!”小雅道:“被人挡住了。” “有人也就打一架了,就是不见人哪!”小文道:“但前面却有一道鬼打墙,进门两三步,就被挡在了那里,寸步难移,大概那就是师父提过的什么道家罡气了,练成这样武功的人,才是绝世高手啊!” 坐着的程小蝶,突然站了起来,道:“有这种事,我们去看看。” “慢慢慢。”小文道:“姑娘是准备抓人哪,准备带多少人去?” “就是我们三个了。”程小蝶道:“无凭无据的,我们凭什么抓人!” “我担心,这是一个陷阱。”小文道:“目标就是姑娘,我相信素喜是有意地引我追去,故意进入那条胡同瓦舍中,我回来时,一路在想,告诉姑娘后,你的反应,如我所料,急欲一探究竟,那里可能早已布下了死亡陷阱在等待我们。” “对呀,我和小文是半斤八两。”小雅道:“小文冲不过去,我也不能,姑娘是唯一可以闯进去的人了……” “也许他不会拦姑娘。”小文道:“引诱姑娘进去,骤下毒手,杀了就走,我们连他是谁也不知道,群龙无首,言大人的被杀疑案,也无法办下去了。” “说得有理,你们越来越想得周全了。”程小蝶道:“很感激你们对我的关怀心意,但总不能不去吧?” “当然要去,小婢也不敢畏死逃避。”小文道:“只不过要来个移花接木,小姐变成了小文,小文讨个喜,也过过小姐的痛。” “不行,那人见过你,一张人皮面具,如何能逃过绝顶高人的双目。”小雅道:“但没有见过我呀,扮小姐的事,我比你适合。” “小雅。”小文的双目中突然涌出了泪水,道:“我们遇上的是一位真正的绝顶高手,他要存心杀我,一击定可取命,推想他留我性命的原因,旨在引小姐现身,但他的心意未卜,假扮小姐,是拿命冒险,你要争什么呢?” “争的是情理呀!”小雅道:“你假扮小姐,小姐扮你,两个全成了假的,我只要和小姐换个衣眼,就算不易容,他也未必分得清楚,是不是比你适合呢?至少,以身犯险,事在意中,杀了小姐,十之八九也不会放过两丫头,三人同行,冒的凶险一样大。” 小文道:“但死亡有先后……” “也不过毫厘之差,小文,不用争了。”小雅道:“一件顺理成章的事,又何必把它弄得颠颠倒倒呢!” “不用争了。”程小蝶道:“各安其位,生死大事都看开了,还争先后干什么,何况,想杀我,也未必能如他之愿。” “姑娘多珍重啊!死个小文算什么,但姑娘死不得,你是四品顶带的总捕头,古往今来的第一位真正品级的女官,女人能作皇帝,垂帘听政,但却很少裙钗干的又是专捉江洋大盗的总捕头,是三千年来第一人……” “小文说得对。”小雅道:“我和小文两条命加一起,也比不过小姐一根手指头,丫头嘛,可以买,可以卖,死上十个八个算什么?但小姐死了,我们还活着,那就要受上千古唾骂了,这件事越想越划不来,先后之别,毫厘之差,非争不可。” 口气虽然呈带一点玩笑,但却表现了坚决的意志。 “我一直没有把你们作丫头看待。”程小蝶道:“不要冤我,我唯一对不起你们的是,没有说明我的武功有多大进境,师父传授我的玄门太乙神功,似是和道家罡气同出一源,我功力虽然很浅,自不足和人一争长短,但避实蹈虚的本领总是有的,这样你们总可以放心了吧。” 小文呆了一呆,望着小雅道:“你相信不相信姑娘说的。” “相信。”小雅明快地道:“但不备无患,还是调换一下身份的好。” 程小蝶冒火了,冷冷地道:“要如何你们才能相信,你们的技艺、内功,都不如我,却要硬着头皮去争,你们也不想想,你们任何一个身陷危境,我都要拼命舍救,我自己却只要闪避就行,这个帐就算不清楚,不是帮我,是拖累我。” 小雅点点头,道:“姑娘说得对,小文不能再争了,再争就是矫情了,姑娘如受伤,咱们全力抢救,救不了,就以命相殉,姑娘为我们安全也会全力以赴。” “只恐一错成恨事,小雅,真的任姑娘独挡凶险吗?”小文眉头深锁,仍有些不放心地说。 “谁说我独当凶险,你们不在我的身边吗?”程小蝶道:“要副总捕头带上江北四老,三十六张强力匣弩,随后接应,封锁四面出路,放大胆施用匣弩。” 小文应了一声,立刻去办,她知道什么地方,人在何处,自然会说得清楚。 “阿保、阿横呢?”程小蝶突然想到很多天没有见到两个人了。 “还??言府外面潜隐,姑娘要他们跟踪言贵,他们如跟不出一点名堂,不会来见姑娘的。”小雅道:“可要把他们召回来?” “不用了。”程小蝶道:“我总觉得言贵有些可疑,但却找不到破绽,倒希望阿保、阿横两人能找出一些什么?” 小文快步而入,道:“副总捕头遵命行动外,又通令八位班头,要他集中属下在刑部待命。” 程小蝶点点头笑道:“现在,我们可以走了。” “小婢带路。”小文举步出厅,低声道:“副总捕近日中和几位精通机关工艺的高人常在一起,希望能研究出更锐利的匣弩暗器,而且已把姑娘夺自东厂的蛇头剑,改成了凤头剑,剑中藏针,也配制成功了,分成有毒和无毒两种,问姑娘要不要带上备用。” “那东西太过歹毒,能不用最好不用。”程小蝶道:“月前郭总捕头和我提过,他不准备再在武功上用工夫,再练二十年,也帮不上我什么大忙,准备改学一些别的消息机关之学,想不到很快就有这样大的成就,我要筹一笔专款给他,让他能多请一些人才,辅佐他。” “姑娘,如此礼恤下属。”小雅道:“谁不舍命以报。” 走出刑部十余丈,郭宝元和江北四老也带着三十六位捕快离开了刑部,行动之快,连程小蝶也有点赞赏吃惊了,他们并未跟随前进,分由两侧绕道而行。 这是一条幽静的胡同。一座青砖瓦舍,也不见宏伟的气势,是一处中上人家的住宅区域。两扇红漆大门紧闭着,但小文伸手一推,立时大开了,竟是双门虚掩。 小雅抢先一步入红门,眼前竟是一条二丈多长的甬道,窄的勉强可以容两人并肩而行,和一般的房舍格局,全然不同,不禁一呆。 程小蝶冷笑一声,道:“这是经过了一番匠心改建,一人当道,十敌难入,施放起弓箭、暗器,也让人无法闪避。” “为什么一定要走这条甬道,咱们可以由屋面进去。”小雅道:“小文,是不是就在这甬道中被一种力道挡住?” 小文刚想回答是,程小蝶已道:“你们从屋面上去,咱们在庭院会合。” 说着,一侧身向前行去。 小文、小雅也放弃了越墙而入的打算,一提气紧迫在程小蝶身后而行。 没有人喝问,也没有任何阻力,主婢三人,心情沉重,但却步履轻盈地跨入庭院。 小巧庭院,盛开十余株盆栽茶花。 花只一种,但却分开四色,红、白之外,兼有着鹅黄、淡紫。 程小蝶识花,认识紫茶花,是非常娇贵的品种,非知花、爱花的人,无法培育。 看花思人,这小宅院的主人,应该是一位高人、雅士了。 素喜会进入这座宅院,此宅主人必然和万宝斋有关……。 心念转动之间,突觉一股异香,由茶花中飘飞出来。 茶花不是这种香味。 程小蝶心生警觉,为时已晚,人已难再自主,跌摔在地上。 小文、小雅吸入的异香更多,早就晕了过去。 第十六回 比武言和 程小蝶心中忖道:老道长语藏玄机,硬要我和万复古放手一战,似是对我很有信心,暗中鼓励我打这一架。 难道,他瞧出了什么? 发觉我能和万复古打个不分胜负吗? 程小蝶心中念转,口中说道:“道长说的是,事情逼到头上,小蝶只好向万大掌柜领教一二,但望能有个明确的界定……” 万复古道:“有件事,要先说明白,万某人的胜负,是我个人的荣辱,和万宝斋无关,我也不能代表万宝斋答允你什么条件。” 程小蝶道:“本就是没有条件的一战,我这个总捕头也无意干预你们正当的生意,我要查出凶手,如若是万宝斋中人,下油锅、上刀山,我也要把他抓出来,所谓界定,是有一个约定。” “有姑娘这句话,万某就放心了。” “程姑娘,我保证凶手不是万宝斋的人。” 素喜突然接着又道:“我一直尽力保护言大人,四月十八那一天,我有事,离开了半个时辰,凶案就在那时刻发生了。” “好极了,素喜姑娘如肯全心合作,凶案就破了一半。”程小蝶道:“这一战我如能留下性命,希望万大掌柜能帮我一个忙。” “你活着,万某人就死了,还能帮你什么忙呢?” “也许是半斤八两,两无损伤呢!” 程小蝶接着道:“我们动手,以百合为限,打过一百回合,就算是不胜不败的和局,这就是我想的界定规矩,不知万大掌柜意下如何?” “如果是打了一百合,仍是平分秋色,万宝斋又幸能存在世面,万某人作主,把素喜送给你,她精明细致,是个作捕头的材料。” 小文忖道:厉害呀,厉害,顺风搭船,派个人到刑部卧底了。 素喜的脸上闪掠过一抹讶异之色,也不知她心中是喜是忧? 但,证明了一件事,万复古这个大掌柜有相当的权势,不是傀儡,也同意了程小蝶一百回合的界定。 “小雅、小文你们用心听着,也要不折不扣地办到。” 程小蝶接着道:“我和万大掌柜这一战,不论生死胜败,不许你们出手,我如战死了,这件事就此结束,你们也不用再作捕头了,然后再找个地方把我收起来,等师父来时,让他见我最后一面。 保存尸体的方法,向郭副总捕头请教,他会找太医院中的人想办法,见过师父后,就烧了我的尸体,骨灰给我娘,你们就自由了。我已经给你们各人存了两万两的银子,省些花用,一家人活上几十年,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听清楚了吗?” “姑娘啊!”小文道:“你死了,我们还能活下去吗,但我们不会忤逆你,我和小雅怎么活下去,你就不用多费心了。” “我们会等师父到来的。” 小雅伤感地接着道:“以后的事,请他老人家决定,不过,人死成鬼,你一个人去作鬼多么寂寞有我和小文陪着你,那就快乐多了。” 说来似是玩笑,但却披露了以身相殉的坚决情意。 三个人相视而笑,笑得每个人泪流满面。 此时,还能说什么呢! 程小蝶不说了,用衣袖拭了拭泪痕,道:“大掌柜,咱们出去吧,这屋里太小了,无法发挥的。” 万复古点点头。 他回顾了身后的五男、六女一眼,道:“你们听着,人家程姑娘可是刑部总捕头的身份,可以调动千军万马,把咱们围起来杀,但人家却决定了一对一地和我单打独斗,掌理天下治安的总捕头,可是大官,对我们万宝斋放弃了官方身份,却按着江湖规矩来,这是何等的豪气啊! 如若败了我认命,任人逮捕衙门,我若死了,你们只能带着我尸体回去,谁要出手助战,可要按最严厉的家规惩办。” 话落,目光转到了素喜的脸上。 接着,万复古又道:“为感佩程总捕头的豪气,由现在起,万宝斋先把你除名,你到程姑娘身边去,破了言大人凶案之后,再看程姑娘意思,你如表现的好,也许总捕头会把你留在刑部,那就不用回来了,程姑娘不要你了,你再回万宝斋来,先过去,不用等我们分出胜负了。” 素喜应了一声,由贴身处取出一面小巧的银牌,双手捧给万复古。 万复古很仔细地看了一阵,才收入怀中,挥挥手,道:“去吧!” 素喜拭着流下的眼泪,转身行近程小蝶,双膝跪下,道:“小婢素喜,叩见主人,追随期间,绝对忠诚不二,生死无悔,还望主人收留。” 程小蝶一把挽起了素喜,笑了笑道:“过来了就和小文、小雅一样,是我程小蝶的好姐妹。” 小文、小雅早已跑了过来,各握着素喜一只手,笑道:“欢迎你呀,素喜。” “姑娘,万大掌柜身负绝技,是万宝斋中第三高手,小心哪,不过,他好象有了放过你一马的用心……” 素喜以传音之术,把心中之秘,告诉了程小蝶。 程小蝶已退到了室外。 她回顾对天星子一躬身,道:“小蝶战死了,还望道长保护小文、小雅和素喜安全离开这儿。” 天星子淡淡笑道:“丫头,放心地去吧,尽力而为,贫道心中有数,吴一谔传授给你多少武功。” 程小蝶却听得怔住了! 她不禁忖道:我学得师父多少技艺,本身都不清楚,只知拼命苦练,难道你天星子能够瞧得出来? 她心中忖思着,人却已举步行出室外。 这是一个很大的庭院。 院中长着三寸长的青草,但却没有一棵树。 一眼望过去,一片青翠,却是连只猫也无法藏得住,高过两丈的围墙,也看不到外面的景物。 这是经过一番人工设计布置,四外一片静寂,果然已在城外,而且是一片人迹罕至的幽静地区。 “程姑娘,咱们怎么打?” 万复古显然已被程小蝶豪情所动,说话也客气多了。 程小蝶心中想:我身怀宝刀利刃,面临到凶险危亡时,恐难免宝刀出鞘,未作说明,已稍嫌心机深沉,不能再有意欺骗了。 于是,她长吁了一口气,道:“各尽所能了,兵刃、暗器,任凭施展,打过一百合就算平手,胜负的分野,也不限点到为止,要完全制住对方,让无法反击,才能算数。” 万复古有点意外地点点头,道:“好,姑娘请亮兵刃!” “我的兵刃,就在身上,需要时,它就会及时而出。”程小蝶道:“年长为尊,万大掌柜就先出手吧!” “姑娘要糟了!” 素喜低声接着道:“大掌柜精通七种暗器,随手一挥,就寒芒如雨,他征询姑娘如何一个打法,是准备局限自己,想不到姑娘竟然要放开手脚干……” 小雅微笑道:“素喜,今日情势,已很明显,胜不了万复古,我们离不开这座别墅,高手搏击,一百招,可以杀十个以上敌人,撑过一百招,不容易啊! 局限于某种技艺,姑娘吃亏,因为功力的强弱上,肯定姑娘是难及万复古,放开手脚拼,技艺变化上或可补功力之不足。” 素喜叹口气,不再多言了。 她实在不相信程小蝶有强过万复古的技艺,也不相信程小蝶能撑过一百回合,真要放手施展,万复古可能十合内击败程小蝶了。 要打到无法反击的程度,出手一定要想当的份量,姑娘啊!你绝不能死伤,我好想随你,过几年追缉凶手的捕头生活。 但心中呐喊,无法阻止要发生的事情,万复古和程小蝶已动上手了。 双方都未亮兵刃,虽只拳脚交手,但却打得十分激烈,万复古的功力深厚,一拳一掌,都带起呼呼风声。 程小蝶似是自知功力难与万复古匹敌,以闪转挪移的小巧功夫避开攻势,不和万复古拳掌相触。 看上去,不象是交手打架,而是一个追着人打,一个尽量逃避。 但逃的好又巧,身子就在丈余方圆内打转,象穿行在花丛中的蝴蝶,红花千万朵,但却挡不住蝴蝶的去路。 万复古一连三十七拳,打得程小蝶衣袂飘飞,腊腊作响,但就是打不中程小蝶的飞跃娇躯。 万复古有些火了,拳法一变,攻势更为快速,含蕴的内力,更为强大了,拳如铁锤击岩,掌势似巨斧开山。 逼得程小蝶开始反击了,指点掌切,全都是突穴截脉的手法,大部分的攻势,硬被逼了回去。 万复古终于发觉了程小蝶的精巧技艺,掌、指变化全在方寸之间,克制了万复古大开大合的拳掌攻势。 万复古的拳掌虽凌厉,却难快过程小蝶小范围的防守变化。 万复古拳掌攻到,程小蝶的手指早已等在那儿了,指向关节要穴,如不及时收住拳掌,还未击中程小蝶,穴道就先撞上了对方的指尖。 万复古发觉了这个情势,双方已打过八十几个回合了。 前三十回合,程小蝶全以灵巧的身法,游走避开攻势,后五十回合,以突穴截脉手法,封住了攻势,也省了不少气力。 一百回合,击不败程小蝶,是一件大伤颜面的事。 本来他存有放一马的用心,但至少要有着控制全局的明显形势,要观战的人和程小蝶都能感觉到他手下留情。 但现在的情势,倒似是程小蝶占了优势,把万复古的攻势,完全封死,这就有些难以下台了。 于是,万复古这放一马的用心,亦有所改变了,准备全力施为了,伤了程小蝶也是无可奈何了。 心中正在盘算,程小蝶却突然反守为攻,掌、指攻势全都指向万复古要害。 这打法有宗好处,逼得万复古非得封避不可,这就暂时无法施展毒手反击了。 素喜简直看呆了,事情与她所想象的完全不同。 程小蝶越打越厉害,简直逼得万复古无法反击了。 突然间,程小蝶收掌而退,道:“大掌柜,打约一百回合了,我知道你手下留情,我又用了心机,打得取巧,如真正拼命,我早已伤在你万大掌柜的手下了。” 话说得谦虚,也是事实。 万复古窝的一腔怒火,消退了不少,淡淡一笑道:“程总捕头的技艺,也未放尽,打得虽然用了心机,取巧一些,但那是智慧和技艺的配合,咱们打平了。” 他神情一黯,叹口气又道:“总捕头是准备带万某人入刑部审问,还是就在此地录下万某的口供?” “言重了,大掌柜!” 程小蝶接着道:“我是幸渡难关,大掌柜应胜未胜,这中间有情意,也有礼让,我只想请教大掌柜几句话,愿意回答,顿开我茅塞,不愿意回答,你回头就走,晚进绝对不会阻拦你。” 万复古浓眉耸动,双目放光,朗朗笑道:“总捕头如此厚待,我很感激,不过,我只是个大伙计,在我得到的授权之内,我是知无不言,逾我权限,恐就无法奉告了。” “这个我明白。”程小蝶道:“能回答的就说,不能回答的,不要理我就是。” 算不算花言巧语,无法肯定。 但万复古却听得感动极了,叹息一声,道:“我先说三件事情,再请总捕头提出质问好了。” 程小蝶欠身一礼,道:“晚辈洗耳恭听了。” “第一,万宝斋不是凶手,我们只是想见识一下青苗玉。” 万复古接着道:“也想了解一下言侍郎有多少珍贵的玉器,我们没有见到青苗玉,但见到了玉中的二、三件奇宝。 事实上是万某和点石成金云鹏,三度进入过言侍郎的宝库,但我们一介未取,只赞叹这位言大人收藏的名器,比之万宝斋犹有过之。当然,我们有素喜内应,行动方便很多,三探宝库,隐密未泄。” “谢谢你,大掌柜。”程小蝶道:“这件事述说的比小蝶想问的还要详细。” “第二件,万宝斋没有作过偷窃、抢劫的事。” 万复古接着道:“万宝斋是百年老店,二十年前的事,我不敢说十分清楚,但近二十年内没听过强取豪夺的事,当然,我们也用心机,用谋略布局,但绝对是合情合理,取得我们需要之物。 譬如说,我们用十万两银子买来的东西,二十万两银子,卖给别人,算不算是犯法呢?如果算,万宝斋的罪行就多了。” “不算,将本求利嘛!”程小蝶道:“怎么能算犯法呢!” “做生意要担很多风险的。” 万复古接着道:“最重要的是我们有保护它的能力,古玩、玉器,本就是无价之宝,值多少钱,也无法合计,也于人民生计无关,赚多赚少,是我们作生意的本领。摘逾淮为帜,北玉南运,南珠北流,这价格相差何至十倍,但保证货畅其流,不生事故,不容易啊,这就连接上第三件事了……” 第十七回 红灯老魔 万复古亲自迎接到大门以外,把程小蝶主婢三人让入了三进内厅。 二掌柜点石成金云鹏,三掌柜摘星手风琳,都赶来作陪。 丫头献过茶,万复古先开口,道:“天星子呢?住在刑部?还是客栈中?” “老道士吓跑了!” 程小蝶道:“他说要溜,我还认为开玩笑,可是想不到他说跑就跑,临走丢下两句话,要我向万大掌柜请教,我想了半天想不通,只好跑来领教了?” 姑娘说的传神,万复古听得高兴,哈哈一笑,道:“请教可不敢当,总捕头如有所使,万宝斋尽力而为,昨日和程捕头和解,云、风两位掌柜很高兴,连敝东主也听得连声赞好,过几天,他要亲自请程总捕头吃饭,还请务必赏光,给万某一个面子。” “一定来!” 程小蝶道:“我带小文。小雅和郭副总捕头一起来!” “那真是太好了,万某先致谢!”一抱拳接道:“老道长说的什么?什么人能把他老人家吓跑。” “他说红灯向上升,越升越高。”程小蝶道:“他惹不起红灯老魔吧?所以要开溜。” 万复古未笑。风琳、云鹏的笑容比哭还难看! “确定是红灯老魔吗?”二掌柜云鹏道:“红灯上升之后呢?” 程小蝶道:“天星子没说呀?” “不会错了!”万复古道:“天下高手,没有一个人能有红灯老魔这份功力,让红灯不停向上升!” “老魔头,还没有死啊!”云鹏道:“闯入北京地面上,又想干什么呢?” “天星子说了一句话。”程小蝶道:“不像对着刑部来!” “那是冲着万宝斋了?”万复古道:“这就严重了。” “难道是帅永昌约请而来?”风琳道:“什么样的聘礼,才能打动老魔的心?” “血手无影帅永昌,没有这个分量。” 万复古道:“也没有能动老魔之心的礼物。这件事,要先禀告东主,程姑娘,你先请回,今夜如果太晚,明天上午一定到刑部拜访。 “不用到刑部,小蝶在家里京花小筑候驾,我会等你一天。” 站起身子,向外行去。 “万某人晋见东主,恕不远送了。” 程小蝶回到住处,素喜迎上来,先上手巾,后上茶。 她等姑娘落了坐,才笑道:“怎么如此一个快法,来去如风啊!我还认为万大掌柜会留你们吃晚饭!” “看他急得像没有脑袋的苍蝇,哪还有心情留我们吃晚饭哪!” 小文接着道:“二掌柜、三掌柜,全都变了脸色,红灯老魔究竟是什么人物啊?有如此的恫吓威力?” “我不知道谁是红灯老魔,但我知道能使万大掌柜失去镇静,肯定是天下稀有的高人。” 素喜道:“以万复古统率的力量,足可以对抗一个像少林、武当那样的大门派。” “但他很惶恐,要立刻晋见东主。”小雅道:“素喜你们东主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你见过没有?” “应该是没有见过。”素喜接着道:“就算见到过,也不认识,他下表明身份,谁肯费心思去记忆个普通的人。” “认识你的师兄吗?”程小蝶道:“你见过的那位师兄?” “认识,他灵秀英俊,是那种女人一见难忘的男子。” 素喜接着道:“我还认识一些教武堂中的教席,像千手刀王、铁拐翁等高手,他们教我们武功的时候,都戴了面具,但处久了,一眼就认出来,不是他们的面貌,而是他们的神韵。” 程小蝶道:“记着呀!见到你认识的人,立刻通知我。” “婢子会记在心中了。” “好!你现在去吃饭、洗澡、睡觉。”程小蝶道:“我的推断是、万复古今夜可能不会来了。” 素喜心中忖道:“这里充满一种坦然、温柔的感觉,和万宝斋大不相同,虽然捕头一样的是兵战凶危,但一切都出自意愿,我既然过来了,岂可寸功不立,言侍郎聪明绝世,死得诡奇,自己去订制棺材,也一定会留下谁可能是凶手的线索,倒要仔细地想想,提供给小姐一点帮助。 于是,她就睡不着了。 直到天色蒙蒙亮,才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这一下醒过来就日上三竿了,小文、小雅、程姑娘。都已穿着整齐,陪着客人吃早点了。 来的客人有两个,竟然是大掌柜万复古,和二掌柜云鹏。 素喜心中很不安,心中怦怦跳,洗过脸急急跑出来,程小蝶已拍身旁木椅,道:“过来坐,一起吃!” “小婢很惭愧呀!怎么搞的,睡到这么晚?”素喜一面向小蝶请罪,一面向万、云两个请安。 万复古没有说话,只是冷冷看了素喜一眼,但这一眼看得素喜脸泛羞红,红到了耳根后面。 程小蝶一把拉住素喜,道:“不早不晚,时间正好,万大掌柜刚刚到,还未开口说话呢!” “素喜我有认床的毛病。”小雅接着道:“何况是新床,新房、新地方,一夜睡不着,天亮了,才能眯上眼睛,这是很正常的。” 两个人赶着打圆场,素喜的心中很感动,她也感受到从未有过的温暖,但不能借此说谎。 她苦笑一下,道:“是到天亮才眯上眼睛,但我不是认床,是在想事情,言侍郎能预制棺木,定然也能预示凶手,就是想不出他留在哪里,找出来,案情立刻大白。” 万复古口吃馒头,喝着小米粥,只是点一下头,似是守着食不言,寝不语的格言。 “不用太急!” 程小蝶道:“来日方长,坐下吃早餐,我们先听两位掌柜的教言。” 素喜傍着程小蝶坐下去,正是万复古和程姑娘的中间。 云鹏吃着玉盘中精致小菜,也是一个馒头,一碗粥,早已经吃饱了,不肯放下筷子,是为了陪着万复古。 程小蝶的早餐也许对了万复古的口味,他吃了两碗粥,两个馒头,意犹未尽,现在在吃第三个馒头,吃得很慢。 小雅看得心中烦,忖道:都吃好了,就在等他一个,连后上桌的素喜,也吃了一碗粥,一个馒头,饱了,四个美姑娘圆桌而坐,等着一个修躯长髯大男人吃饭,看上去真有些怪里怪气。 但程小蝶心中明白,万复古不是吃,只是借吃来拖延时间。 他是在想,想一想…… 该说些什么? 能说些什么? 要不要和刑部全面合作? 刑部里重要人物,只是三个小丫头,再加上江北四老,实力还是有限得很……,但他们有官方身份的实力,真要动员起来,又非任何江湖的门派、帮会可以比拟。 如果程小蝶能要五城兵马司帮手,立刻就可调动卫守京畿四周的一万名精锐马、步大军出动,就是武功再高的江湖人,也无能抗拒,大刀长戟蔽日月,箭如飞蝗盖天来。 还真是被程小蝶猜对了! 万复古琢磨过东主的话,又推敲了刑部的实力,才一口咽下了馒头,推开饭碗,道:“我和云二掌柜,一早赶来打扰,先谢谢总捕这一顿丰盛的早餐。” 程小蝶微微一笑,道:“大掌柜,言归正传吧?我能做到的,当会全力以赴。” “万宝斋也要调出高手迎战。”万复古道:“红灯老魔已快近五十年未在江湖上出现过了,应该是早死了。” “会不会是他的儿子或是门下承继了衣钵的弟子?”小文道:“世上没有不老的神仙,也许他早就死了,这是第二代红灯弟子?” 素喜目睹这个情况,心头一跳,小文好胆大,姑娘在场,她也敢争口讲话,也不怕姑娘生气呀! 转头看程小蝶,面色平静,对小文讲的话似颇赞许,陡有所悟。 她忖道:“她们情同姐妹,不是说的,精神行事,都是一样,只要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就是。” “对!” 万复古一掌拍在大腿上,道:“真要如此,红灯老魔就没有什么好怕的啦!就怕祸害一千年,老魔头该死不死,就有点麻烦了。” 程小蝶道:“大掌柜,请教一件题外事?” 万复古微微一征! 他自忖道:“是什么时刻了,你还要请教题外事?”但脸色未变,笑容依旧,道:“程总捕头请说。” “红灯老魔,如若还在,今年有多少岁了?”程小蝶道:“一个人的成就,能摆脱衰老的影响吗!” “问得好。” 万复古道:“应该是不能,精深的内功,也只能使技艺减少衰退,红灯老魔如还健在,应该是百岁以上高龄了,体能和技艺都应该受到老化的影响。 除非他真能练成道家的玄九真决,突破了生死之关,返老还童,生机更新……” 突然住口,呆了一呆! 接着又道:“青苗玉。” “怎么?青苗玉中之液,能够帮助他。”程小蝶道:“生机更新,返老还童?” “好像有这种功能!” 万复古道:“云鹏,你的看法呢?” “不是可能,大掌柜,而是一定能!”云鹏道:“青苗玉液配合一些药物,能以极快速的变化,使人脱胎换骨,生机再造,再配合上某一种精奇内功,那就神奇莫测了。” 程小蝶微微一笑,道:“如真有一块青苗玉进入了北京城,肯定是落在杀死言侍郎的凶手中,那个人是谁?现在何处?我不知道但绝不是落在红灯老魔的手中。 这就是说,红灯老魔仍然受着人类衰老的影响,至多,保持他原有的武功,所以,万大掌柜,只要以常情推断,迎战红灯老魔就行了。” “但愿如此,如是不幸被他取去了青苗玉,我们都在劫难逃了。”万复古道:“就算他未曾取得青苗玉,但老魔仍然最为可惧的人……” “他的子侄弟子,如若承其衣钵,正值壮年。”程小蝶大感不服地问道:“难道还不如红灯老魔一个百龄老翁吗?” “唉!一般的拳、掌兵刃,总有精奇变化,实也不足以构成威胁。” 万复古道:“但红灯老魔,有一种攻击人的方法,不知是什么武功,红灯突然爆射出一片红芒,老魔身形也化一大团红影卷来,一掠而过,杀人取命,也在这瞬息完成。” “这是什么武功?” 程小蝶满脸狐疑地问道:“难道是药物的效应?或是妖法?” “红雾漫漫,有如一大波血水涌过,所有的景物,都被那一团红色的影雾远扬,人已气绝,老魔也消失不见,只见到一盏红灯,飞扬而去,血腥现场中,只有一股淡淡的腥香……” “腥香?” 程小蝶道:“从未听闻过腥中还有香味?” “不错,淡淡的腥,淡淡的香!” 万复古道:“这就是红灯老魔的可畏之处。如是药物效用,那也是把药物提炼到了极致的境界,不少人从遗留的腥、香余味中找寻答案,一直找不出正确的结果,以后,红灯消失江湖之后??这件事也就淡了下来。” “杀人于一团红光卷袭之中?” 程小蝶道:“最可疑的就是那团红光,和那盏红灯了,不知死于红雾笼罩的高手,是何等一个形状?” “似是由一支尖锐长箭,穿入了太阳穴中。” 万复古道:“有时,可在伤口中发现齿痕,不过,也有一刀断喉的死状,只是非常少见。” 程小蝶迷惑了,事情和她的推敲,有了距离,就不敢再发狂言,这是件非同小可的大事,一言错出,关系着很多高手的生死。 “大掌柜,这等景象,”程小蝶道:“是何原因呢?” “那血水一般浓密红雾中,可能有着使人目肓、气窒的力量。”万复古道:“使人在一刹那间,失去了抗拒的能力,任人宰割了。” “穿入太阳穴中锐器,可以解释,但那齿痕呢?不会是利器所留了?”程小蝶道。 “万某在想,会不会是故弄玄虚,只是当代高手,死在红灯老魔手下的,有数十位之多,包括各大门派中的长老高人,和绿林道上的一些顶尖人物,今、上两代中江湖高手有一半死在了他的手中。” 那么多精英人物,都找不出个明显的原因,只能称它谓“血罩”,万复古心中总有千股怀疑,也不敢说出口了,就像你程姑娘一样,心中已有所疑,却不肯说出来。” 好厉害的万复古,早已看透了程小蝶心中隐秘。 “和你万大掌柜一般顾虑,心中力排众议,却是不敢说出口来!”程小蝶道:“只怕说错了话,唐突先贤,只好憋在心中了。” “万某人来此的用意,是邀请程总捕头合力对付红灯老魔,不管是老魔本人仍在世上,还是他的衣钵弟子到了此地,他们一天不离开北京城,你程总捕头也无法放手追凶,不知总捕头,是否肯和万宝斋联手拒敌呢?” “可以,只是刑部的高手不多。”程小蝶道:“派不上多大用场,万大掌柜想要刑部多少人手?” “三十六张强力匣弩,分作三队,至于派几位高手拒敌,万某可不敢强求,由程总捕头作主了。” “人虽不多,但精锐尽出,素喜和小文、小雅,统率三队匣弩,小蝶和江北四老中神眼叟佟元修愿作对付红灯老魔的先驱。” “言重了,万宝斋派出十大剑手,八女二男,由万某和云鹏统军,我仍和程姑娘、佟元修并肩迎敌,这一支官民统合的力量,专一对付红灯老魔,事实上,红灯老魔一溃败,帅永昌也就不战自溃了。” 程小蝶忖道:果然约我合作,这股力量入了刑部掌握,江湖形势就掌握大半,天星子老前辈确有预见之能。 心中念转,口中说道:“红灯光焰,震烁江湖,但你万大掌柜,却似是一点也不害怕?” “万某和程总捕头,有着雷同的想法,我不相信所谓‘血罩’是妖术邪法,无可抗拒,怪异出在那红灯、血雾中,它们是些药物合成之物,如何能爆出一片迅如流矢的血雾,我还想不出原因,只能计划对付它的步骤办法。 所以,我们仍然十分冒险,我布置三十六个匣弩,在他发动时,先给他一阵匣弩发射的乱箭,再以不停的箭雨,阻绝他的攻势,配合我们的暗器施袭,希望能在他把我们卷入红雾之前,把他挡下来。” “这一轮弩箭,暗器,如果挡他不住。”程小蝶道:“大掌柜是否要进入‘血罩’中瞧瞧呢?”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 万复古淡淡一笑,接着道:“我始终不相信它是妖法,杀人的古怪在那团血红的云雾之中,不入‘血罩’,岂能探得隐秘。” “一盏红灯,突然迸射出一片红芒。” 程小蝶道:“当然十分可疑,灯上有古怪!” 万复古点点头道:“所以,我准备了很多药物,有几位名医,连夜替我配制拒抗各种毒气、毒性的药剂,算一算,踏入‘血罩’时,我身上至少十余种抗毒性药物,和三种能对抗巨毒的天然药物,艾末粉、雄黄精、寒玉汁,如若这些药物,都不能抗拒红灯老魔的攻势,我准备全力反击,与汝偕亡,为武林除去这一大害。” 程小蝶道:“只有这些准备吗?还不够啊!” “他们替我准备了一个头盔,当然,稍经了一些改装,两面太阳穴,纳入保护之下,还有一片铁叶子保护咽喉。” 万复古道:“与敌之前,以守为主先就损了三分锐气。” “红灯老魔不是奇术、妖法,但熟能生巧,多一份准备,就多一份胜算。”程小蝶道:“所以,我也要一份,头盔小一点,你带的药物,我都要有,不能让我吃亏呀!” 万复古怔了一怔,道:“这种事,一人涉险已经够了,何苦拖一个人冒险呢,云鹏要开眼界,已经被我拒绝了。” “我不同!” 程小蝶道:“云鹏是你的属下,我是你的合作人。堂堂的刑部总捕头,岂能临难苟安。何况,我身怀你们万宝斋所没有的克敌利器。” “当世的奇物、珍玩,万宝斋应该都有,你说说看,万宝斋缺了什么?也正因为这些物器齐备,我又相信自己的判断,才有入‘血罩’一探究竟的勇气!” “大掌柜不是说过我们心念雷同吗?…” “有点不同!” 万夏古打断了程小蝶的话,接道:“我是多年推想,反复研判,才有了这么一个结论,程姑娘却能一闻内情,就有了和在下雷同的想法,结论虽一,但智慧反应,却是大不相同了。” 程小蝶脸上有些羞红,那是兴奋的腼腆,能让鬼手神算,如此称颂,不容易呀! “所以,我该入‘血罩’!” 程小蝶道:“临敌应变的本领,我也不错啊!” 想到她在西山别墅的青草庭院中,极巧的找了一百个回合的设计,临敌应变的本领,确也过人。 第十八回 围歼狼 天色微明。 素喜已来到一片荒凉的郊野中。 她站在一棵高大的白杨树下,目光四下看。 微风拂动,树叶飒飒作响,此处一片静寂,不见人影。 对小雅、小文的潜影匿迹之术,素喜亦不禁暗暗佩眼,付道:此处地形辽阔,视野宽广,明知她们跟随在身后,竟不见形迹,五狼人虽然多疑,大概也难发觉,心中一宽,仰天长啸声分段,三短一长。 啸声消失了好一阵,才见白杨树下,黄土一翻,冒出了一个人来,一身土布衣眼,正是五狼之末的土狼。 他出现在素喜的身后不远处,如要突施毒手,应有着很好的机会。 素喜微微一笑,道:“五爷,又是你当值啊,咱们可真是有缘得很。” “也真是有点奇怪,怎么老是轮我当值你出现。”土狼道:“既然有缘份,今日就让我吃点甜头,亲一下,怎么样?” 素喜微笑道:“想亲我呀?行,不过,不是现在,现在要办公事。” 心中却骂道:真是坏透了,连我的主意也敢打,我是你们财神菩萨啊! “亲一下不痒不疼,也不会少一块肉。”土狼道:“不会影响办公事啊!” 素喜心头恨极,脸上却带笑,道:“你们没有杀死程总捕头,害我挨了一顿骂……” 土狼的反应,完全出了素喜之外,摇摇头,接道:“那个女总捕头不容易杀,她身边的两个丫头,也不是易与人物,这笔买卖,我们不想干了。” 杀手行中规戒,全不放在心上,如此地明显背离,把素喜也听得怔住了,长长吁一口气,道:“钱呢?万宝斋已经付清了五万两银票。” “钱当然不能退还,我们也不是没有出手。”土狼道:“可是失败了。” “不履约也不退钱,不是害死了我这中间人吧?”素喜道:“既然在江湖上走动,讲一些江湖的法规、道义吧!” 土狼笑道:“江湖法规,我们没有学过,道义又不能当银子化用,但我答应的事一定去做,至于成功或失败,那就难作测度了。 万宝斋付的银子,我们去杀女总捕头,但她武功好,助手也厉害,杀不了,如何能怪我们,何况我们是五人齐出手,全力一击呀!” 他说得理直气壮,听得人很恼火,又觉得可笑。 素喜心中忖道:“幸好早已萌生出杀死五狼人的念头,这种人一无可取,留下来实在是人世间一大祸害。 她心中恨,脸上笑,语声十分温柔地说道:“把你四位兄长召出来吧,我们已经查清楚了,今日午前,有一个杀死程小蝶的好机会。” “不行。”土狼摇摇头,道:“这笔生意,已成过去,再也休提了。” “这一次不同啊!”素喜道:“万宝斋的人配合出动。除我之外,还有两位高手帮忙呢!” “他们在哪里?” 土狼目光四下流转,不停地探看。 “他们在约定的地方等我。”素喜道:“没有经你们的同意,我怎会带他们来此。” 土狼四下瞅了好一阵,道:“很好,很好,我唤出四位兄长,大家商量一下,看他们愿不愿再帮你一次。” 素喜心中暗骂,人却安静地耐心等候。 但见土狼双脚乱踢,扬起一片灰尘,整个人迷失于灰尘之中。 素喜被那飞扬的灰尘,扑得闭上双目。 尘埃落定,五狼同现。 素喜暗怨自己大意,竟然失去了观察五狼现身的机会,推想就在左近,但却不知他们如何隐蔽。 长夜漫漫,他们应该安排个能够睡的地方,似这等荒郊野外,除树木、杂草,不见一幢茅舍,怎么能安然入睡呢! 这五狼的生存之能,实非人所能及了。 土狼已把素喜的要求,告诉了四位兄长。 “当然可以,咱们兄弟本以杀人为业,有人付钱,杀谁都是一样。”说话的是五狼人的老大青狼,咧口一笑,道:“不过要再付一次银子。” 素喜心中忖道:五狼多疑,答应的大干脆,反使他们疑窦,还得用点心机才成。 “再要钱啊?那就违背了杀手的行规。” “我们没有入行。”青狼道:“也不懂江湖规矩,我们的技艺,也不是有门派的师父传授,不用遵从门规、戒律,金、木、水、火、土五狼人是五人一体,你不肯再付钱,我们也不会再帮你。” “还要多少银子?”素喜装出了无限委屈,道:“再失败,如何交代?” “前些时,我们还不太用钱,也不太计较多少。” 青狼接着道:“有点银子就行,现在懂得花钱,自然是越多越好,但也不会太为难你,那个总捕头很难对付,你再付两万两银子如何?” “银子可以付。”素喜道:“万宝斋有的是钱,但我怕你们又失败呀!” “你说带了两个高手帮我们?”青狼道:“他们的武功如何?” “和我在伯、仲之间。”素喜道:“一对一,绝不会输给你们。” “那就好。” 青狼接着道:“那位女总捕头身边的两个丫头,武功不在女总捕头之下,你们只要挡住她身边的人,我们以五狼阵合击她,保证能在一百回合内取她性命,如果再失败了……” 素喜道:“以后不能再要银子了!” “不!”青狼道:“也混不下去了,我们准备回西北山窟中苦练十年,再出山。” 素喜心中忖道:原来他们在西北山窟中长大,那里狼群众多,他们幼小就和狼为伍,勿怪养成了狼性,以狼人自居,事实上他们的习性,也算是披着人皮的狼了。 “这一仗再不成功,我们抽腿就跑。”青狼伸出手,道:“所以,先拿银子来。” 离开万宝斋时,太过匆忙,没有时间清理帐目,还带了几万两银票在身,此刻竟然派上了用场了。 先拿出来用,等杀了五狼人,自可取回,然后再交回万宝斋不迟,于是探手取出,数了两万给青狼。 青狼接过银票哈哈一笑,道:“现在辰光还早,姑娘请在此等候,我们去吃点东西就来,今天要大战一场,先准备一餐,才有耐力。” 说完话,回头就走,四个狼人随后行。 素喜有着上当的感觉,但又发作不得,只好高声道:“你们一定要来哟!” “放心!放心!”青狼道:“不会超过一个时辰。” 这五狼人走得快,说完话,已走得不见踪影了。 五十丈外,一业野草,突然移动,接近了白扬树,草中传出了小雅的声音,道:“他们走了,要不要传令截杀?” “说是还会回来。” 素喜接着道:“我的猜想不错,他们是狼的比身,不是人,生存能力,强人十倍,匿隐的本领,也非人能及,留不得,动上手,一定要完全杀死。” “就算他们真想逃走,也未必能走得了。” 小雅接着道:“阿横潜踪隐迹本领,不会低于他们,一有警讯传过来,我们就去驰援,我现在移往白杨树西边十丈处,那里有一片茂盛的杂草,不会引起他们的疑心,距离也近了不少,用心些可能听得到你们的谈话。” “未接警讯之前,小姐吩咐的诱杀计划不变。”素喜道:“见到警讯,尽快通知我,追究上千百里也要把他们斩草除根。” 心中却是暗暗忖道;厉害呀,程姑娘,套外有套,局外有局,总捕头的身份真是当之无愧了。 五狼人如约而回,时间不到一个时辰。 看他们神情飞扬,这一餐,吃得似是很高兴。 但素喜姑娘闻到了一阵血腥味,吃了一惊,暗道:五狼人喝血呀,但不知喝的是什么人的血,是人血还是兽血? “可以行动了,先去会见你们的人。”青狼道:“再听你说明狙杀的计划。” 说他们人土心粗,还真是粗中有细呀! 幸好是计划早已安排,但素喜只知道两人中有一个是陈同,另一个不知是何许人物,但她相信程姑娘一定安排得丝丝入扣。 从听小雅说出了还有诱敌的计外布局,素喜对程总捕头真正地佩服了,这个小姑娘啊,读书多,又有天才。 所以,素喜走得很轻快,五狼人紧追随身后行,看样子,他们也有准备,发现不对,就准备先发制人。 真是捕头生涯凶险多,要处处准备防一着。 官道上已经是车水马龙,京城近郊也繁花呀! 大道旁一个兼卖早点的小饭铺中,坐着两个人,正在四下张望。素喜认出一个是陈同,另一个一脸大胡子,却认不出是什么人? 但那人却先行站起来。一躬身道:“在下张一品,奉万大掌柜之命而来,听候姑娘差遗,连带奉告点子的行动。” 素喜点点头,心中明白了,这张一品是江北四老的一品刀曲大风改扮的,把绰号当作名字用。 “怎么,情况有变化?” 素喜问得很逼真,脸上也有焦急表情。 五狼人在旁边看哪,而且,看得很专注呢! “没有变化,不过,行程提早了一些。”曲大风道:“姑娘却比预定时间来得晚了一点,我们正在担心……” 素喜回顾了五狼人一眼,道:“幸好还没有误事,点子的马很快,估算几时到这里?” “不是骑马,是坐车。”曲大风道:“大概她想隐秘行踪,计算车速半个时辰左右,马车会到此地……” “这地方行人太多。”青狼突然道:“那小姐不好对付,不是三两下就能得手的。” 素喜道:“五位心中如若有地方最好,不然前面有座桥,两边有树林……” “后面五里有个山坡,马爬坡要小息。”青狼道:“咱们在坡上围杀。” 目光转注到曲大风的身上,道:“有几辆车,来了多少人?” “一辆篷车,是租的。”曲大风四顾了一眼,低声道:“不用刑部的豪华马车,才能行踪不泄。” “你们怎么知道的?”青狼道:“那辆车中几个人?” “花银子到刑部挖出的消息。” 曲大风接着道:“有钱能使鬼推磨呀,那辆车上三个人,总埔头和她的两个贴身丫头,三个小姑娘,也是刑部中最厉害的人物。” “所以,要把话先说清楚,两个贴身丫头,归你们三人对付。”青狼道:“我们五个专围杀那个女总捕头,这个约定不能乱,一乱我们回头就走。” 曲大风回头看素喜,似是素喜才是有权作主的人。 素喜点点头,道:“就这么说定了,但你们围杀那个女总捕头,不能太久,我们三对二。未必能必胜不败,但我们会拼命挡住她们半个时辰,时间够不够?” “半个时辰,足足有余,一百个回合,大概是顿饭工夫吧!”青狼道:“五狼合击,一百个回合,还杀不了那个人,那就永远杀不了人家,打上三天也没有用。” “杀了那个女总捕头之后……”素喜道:“能不能过来帮忙我们呢?” “再说吧!”青狼道:“能加点银子,什么事都好商量。” 曲大风站起来道:“素喜姑娘,该上路了吧,时间也差不多了。” 战味十足,演得很好,青狼没有看出破绽,转身先行,道:“我来带路。” 山坡有一里多长,一般人爬上去,都有着腿软脚酸的感觉,坡上是一片数百丈的平原,却无人家居住,只有一座茶棚子,摆了十几张长板凳。 此刻,歇脚的客人不多,只有四个人围在一张桌子上喝茶。 四面荆棘丛生,提供了很好的隐蔽环境。 青狼进入茶棚,叫了两壶茶,目光却不停地在先来的四个人身上打量。 他目光现出凶焰,看得四个茶客神魂不安,只好起身离去。 青狼等四人走远,突然说道:“这条路是通往关外的,那位女总捕头为什么走这条路呢?” “大概是想找我了。”素喜道:“我就出生在前面十余里处的小杨庄……” “你在万宝斋呀,万宝斋在北京城中。”青狼道:“何用跑出京城来找你。” “万宝斋可以不认帐,他们查出了我的家,我是言侍郎被杀一案中最最重要的证人。”素喜道:“非要找到我不可,找上小杨庄,抓我老娘入大牢,你们说我应该怎么办?” 青狼笑一笑,道:“瞧不出啊,你还有娘……” “废话,我又不是石头中蹦出来的。”素喜道:“这也是我急于杀了她的原因。”青狼似乎已完全相信了素喜,笑道:“好吧,五狼人今天就作件好事,成全你一片孝心了。” 第十九回 夜探画苑 刑部中见不到程小蝶,就看出小文、小雅对她的情义忠诚了。 小雅跨上一匹马,一言不发地跑去京华小筑,回来时脸色一片凝重。 “有没有留话?”小文道:“会不会是被万大掌柜接走了。” “就是想不通啊,家里人说,来刑部上班了。”小雅道:“刑部一直没有见她来过,难不成那么巧地被万大掌柜在路上截到了。” “我去万宝斋问一下。” 小文伸手去抢小雅手中的马缰绳。 “慢慢慢!” 素喜拦住了小文,道:“万大掌柜若是采取围截一决的机遇战,行动会非常隐秘,万宝斋是作生意的地方,不会受到牵累,那里也不会知道大掌柜的行迹。” “万大掌柜总该有一个落脚指挥的所在吧!”小文道:“难道会借住客栈中?” 素喜道:“在城中倒是不用,这里有万宝斋十八处客舍、行馆,这是公开接待客人的宿住地方,秘密的院舍。有几处我不清楚。 那些客舍、行馆可接待各地来京的珠宝商人,也接待远来的万宝斋门下弟子,我愿意跑一趟,但却不知道该去哪里,以姑娘之能,绝不会被人暗算掳走。” 顿了顿,接着又道:“万大掌柜很细心,如是他邀走了姑娘,一定会传回信息。” 谈话之间,瞥见副总捕头郭宝元,快步行了过来。 他已全浸入研制机关消息之学,孜孜不倦地改良匣弩威力,小文和小雅也很少见到他了。 “见过副总捕头!” 小文、小雅齐齐躬身行礼。 郭宝元一面抱拳还礼,一面笑道:“两位姑娘,你们越长越漂亮啊!” “我叫素喜,郭副捕头还认识我这个丫头吗?”一面说话,一面躬身行礼。 “记得姑娘已被总捕头收入刑部,此后,咱们就是同朝效力的好伙伴了。”郭宝元道:“三位,咱们进去总捕头的公事房中坐吧!” 话落,当先带路,推门而入。 敢情三女就站在总捕头的公事房外发急。 小雅心中暗忖:他潜心旁注,只道他不再理会一般事务,但看来,他还是熟悉情势。 一个侍候房中杂务的女婢,献过茶,悄然退出。 “副总捕头,总捕头可有消息?” 小雅性子急忍不住开了口。 “有!”郭宝元道:“万宝斋中一个女弟子传来讯息。” “可信吗?”小文望了素喜一眼,道:“如何能证明她是万宝斋中女弟子? “不能证明。”郭宝元道:“但执有总捕头的随身令牌,我就只好相信了。” “对不住啦,副总捕头,别怪小文无礼,我是心里急嘛!” 郭宝元笑一笑,道:“总捕头还有吩咐。” “说些什么,可是要我们赶往相助?” 这一次是小文、小雅同声问,两人同是一般心。 “没有,总捕头的吩咐是,要两位中有一个扮作她的身份,坐镇刑部。 郭宝元接着道:“还要集合两组强力的匣弩手,束装待命,总捕头没有指定,就由两位自行决定由谁扮吧!” 小文道:“是不是待命支援姑娘?” 郭宝元道:“没有说明,但总捕头日前亲口交代的几句话,非常重要,两位要听仔细,也要办到。” 郭宝元一脸冷肃,把小文、小雅、素喜三张粉脸上,也添上了一层寒霜。 “总捕头说,不管哪位份作她的身份,就要有所作为,人虽不同,事要认真,尽你的能力去作,错了也不要紧。 另外两位要帮助她,也要绝对服从令谕,未卸去扮装之前,她就是真的总捕头,以总捕头随身令牌作为信物,也是留给她便宜行事。” 郭宝元庄重地接着道:“现在,外面和万大掌柜合作的,只是程小蝶个人身份,而不是刑部的总捕头,这情势直到她回来为止。” 说完话,取出总捕头专用的令牌,放在木案上,又道:“一个时辰,宝元再来向总捕头请安,也来恭候令谕。”说完,转身大步行去。 素喜心中忖道:另外两位要帮助她,也要绝对地服从今谕,那是连我也算上了,当真是已把我视作心腹,也可以留下来不用回避。 “事情有点严重啊!太顶真了。”小雅道:“我们该怎么办?” 不说小文,说我们,也包括了素喜,要她放言出主意。 “你扮作总捕头!”小文道:“和我素喜作属从。” “为什么要我代小姐。”小雅道:“你怎么不肯干呢?” “谁都是一样啊!我们四个人是生死同命。”小文道:“小雅,推托什么,下一次有机会,我就会当仁不让。” 小雅的目光看向素喜。 “以我过去受到的训练而言,要我扮皇后,我也不敢推辞。” 素喜接着道:“姑娘不指名,是她看你们都可胜任,你们互相推让,就有些辜负姑娘的心意了。” “好,我去换衣眼。”小雅道:“你们两位商量一下,我们该如何行动。” 郭宝元回来时,小雅已坐在总捕头的大位上。 但还是小雅,没有易容,也未改扮,只是穿了一件属于程小蝶的上衣。 但郭宝元却能装龙像龙,扮虎像虎的一抱拳,道:“言府的总管家言贵,前日上午和昨夜,两度出府,和人私下会晤,是否逮捕入狱。” “他去会见的什么人?” 小雅很想站起来,以示对郭宝元的敬重,但她忍了又忍,总算忍住了。 郭宝元道:“警戒十分森严,以阿保、阿横之能,也无法接近,所以,不知道他会晤何人?” “在什么地方呢?” “上林画苑!”郭宝元道:“那里周围两三条路,都有暗卡布置。” 小雅一下子站起来了! 她去过“上林画苑”,也在对面卖过一天面,吁了口气,道:“事情绕了一个大圈子,又回到‘上林画苑’。” “是!”郭宝元道:“阿横说昨夜追迹,被阻在数十丈外,前天上午也被阻于数条路外,这是天子脚下,他们不敢放肆,那里没有草木、荆叶,他们也无法太过接近。” 小雅点点头,忖道:阿横今天和我们见面时,只字不提,却把一切都面报了副总捕头,两人表面野,骨子里却守法守份,公私分明,一点也不逾越。 “由阿保、阿横继续监视,不用逮捕了。”小雅道:“这件事等程姑娘回来之后再拿主意。” 目光转注到小文的脸上,道:“二姑娘,有何高见?” 小文嗤地一声,笑了、看小雅和郭宝元装模作样,实在忍不住,只好笑了,何况,这声二姑娘,也冒得新奇。 但她立刻合紧小嘴,一躬身道:“回总捕头的话,小文浅见,可以先到上林画苑探视一番,而且,以刑部捕头身份,率领三十六名匣弩手,由陈同、张重和江北四老中的老二铁掌成泰为领队,各率十二名,我和素喜追究随左右,搜查一下‘上林画苑’。 再由郭副总捕头协调三百名精兵,五十名弓箭手,配合三组匣弩手,把‘上林画苑’团团围住,摆出个搜查要犯的姿态,还要现场宣告,抗拒者格杀勿论。” “素喜姑娘的看法呢?” 小雅摆出了总捕头的架式。 素喜道:“我看小文姑娘的主意很好,‘上林画苑’纵然有着很强大的实力,也不敢公然反抗,青天白日之下,他们如有反抗行动,那就是杀官造反了,咱们去的人数众多,匣弩杀伤力量又十分强大,也不怕他们拒查反抗了。” 她顿了顿,又道:“不过,行动要快,才能收出其不意之功。” 小雅道:“好,就这么办,陈同、张重跟我们进入‘上林画苑’搜查,再要江北四老之首佟老前辈一起出动,他阅历多,一般的鬼蜮伎俩,逃不过他的法眼,咱们是依法检察‘上林画苑’。” “理由呢?”郭宝元道:“至少,咱们要有一番说词。” “查凶手啊!” 小雅接着道:“据报有杀人凶手匿迹在‘上林画苑’中,至于怎么样才算合法,请郭副总捕头想办法了。” “那里是九王爷的产业,靠山硬啊!”郭宝元道:“只怕刑部也扛不起这个担子。” “如果小姐在,我想她一定会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可是,小雅不敢这么说啊,我只能承诺一句话,犯了触犯皇室的大罪,不过是杀脑袋,小雅愿意顶……” “你愿意,我还舍不得呀!” 程小蝶一身劲装,身佩宝剑,缓步而入。 她满面笑容又道:“什么事啊,闹成要死要活?” 程小蝶当然已听到了大部的内容了,但这句话,却问得有学问,她要听听郭宝元的意见了。 小雅一下子跳跃起来,飞离了总捕头的坐位,扑向程小蝶,道:“不好玩哪,真是不好玩。” 这就看出程小蝶的真工夫了! 但见她左手一抬,一股暗劲随手涌出,扶住了小雅飞扑而来的身躯,左臂一卷,把小雅抱入了怀中。 她将小雅轻轻地放在怀中,笑道:“撒娇呀,我可吃不了这个礼数,有话慢慢说,别紧张。” “过那么一下瘾,代理总捕头也不过一盏茶工夫。” 小雅接着道:“就得手中拎着脑袋玩了,姑娘再不回来,说不定真被绳捆、索绑上法场去了。” 程小蝶拍拍小雅的秀肩,笑道:“小雅姑娘,可不是面捏的人,任人杀、任人砍,发了事,北京城也要被你闹得翻个身……” “姑娘啊,小雅真有那么粗野吗?” “不是粗野,是勇敢呀!”程小蝶道:“那么漂亮的一个好脑袋,怎么可以让人给杀了呢!” 郭宝元道:“小雅姑娘代理总捕头,宝元理当一切遵命行事,但搜查上林画苑,还要当场宣告,抗拒者格杀勿论,那里是九王爷的产业啊! 如若闹出杀伤人命的大事,只怕尚书大人也扛不起来这个责任?我只是说明一下,小雅一定要搜,在下是遵命从事。 小雅本有着一腔怒气,听完这番话,心平气消了。 因为人家说的是理呀,也把她当个人物看,人家可是货真价实的副总捕头,她小雅只不过代理那么一下。 小雅微笑道:“郭叔,‘上林画苑’好像真是个问题重重的地方,如果不用霹雳手段,只怕也无法查出结果。” 不谈公事论私情了。 “这就要他细推敲一番了,事情闹大了,而我们又无法找到真凭实据,九王爷一状告入了皇上手里,令尊尚书大人顶得起吗?” 小蝶道:“应该告我呀!我是刑部的总捕头,怎么能告我爹呢?” “总捕头只不过是从五品,皇上加授正四品,已经是破格拔擢了。” 郭宝元接着道:“尚书大人是从一品的大员,总捕头是为刑部所辖,正找上刑部负责,天威难测呀,欺???到皇兄的头上,谁能预期他作何处置?” 程小蝶长长吁了口气,道:“这件事,也不能不办吧!” “当然要办,怎么办要费番思量,要不留凭据,不留痕迹,要九王爷抓不到把柄,尚书大人就可以推到你公主的头上。” 郭宝元接着道:“召你上金殿,问个明白,你可全抖出来,当然,尚书大人也可以一推二净,不知有此事,要九王爷举证出来。” “小蝶懂了,多谢郭叔指点。” “无事差遣,宝元告退了。”他一抱拳,转身就走了。 “老公事,有他的一套行事法则。”程小蝶道:“要圆滑适切,要留下余地,就是说要刀切豆腐两面光。” “想一想郭副总捕头说得对,把胡闹麻烦的留给了尚书大人。”小雅道:“可真是百死莫赌了。” “倒也没有那么严重。” 程小蝶接着道:“但郭叔和刘侍郎文长,是我爹手下的文、武二将,既想把事情办好,又不愿为我爹惹上麻烦,所以,替咱们出了一个主意。 “暗示咱们以私人身份,进入‘上林画苑’。”小文道:“得要易容改扮了。” “认不出我最好,真被认出了也不用怕。”程小蝶道:“我一口承担起来,就不会连累到尚书大人了。” “咱们以江湖人身份,进入了‘上林画苑’,一旦遇上狙击……” 素喜接着道:“能不能放开手干?刑部出面,他们心有顾忌,不太敢施下毒手,我们以江湖人身份摸进去,他们就不会手下留情了,五狼人就是他们聘请的一批杀手,搞不懂啊,教人画画的老夫子、女才人,怎么会聘用江湖杀手杀人。” “这就叫挂羊头卖狗肉啊!”小雅道:“那里面绝对不简单,不但窝有杀手,只怕还有别的惊人把戏!” “托庇于九王爷的旧府邸中。”小文道:“难道九王爷一点也不知晓!” “说不知道是装聋作哑。” 程小蝶接着道:“个中的复杂,恐怕比我们能够想到的还多十倍,九王爷一个人也不可怕,可怕的是一大批文、武大员,都被引上了贼船,一刀劈落千树,能不能下得了手?该不该下这个手?” 这番话说得惊人,小文、小雅、素喜全都听呆了。 程小蝶笑笑,又道:“素喜,既然闯入了‘上林画苑’,就别再心存顾忌,有人拦截,你就全力施展,能杀就杀,不过,别杀不会武功的人,他们可能是王候公子,豪门千金,也可能是一品大员的如夫人。” “姑娘,你早去探过了,是吧!”小文道:“这些事怎么可能呢?” “没有去过,就是去了,走马看花,也瞅不出什么名堂来。” 程小蝶接着道:“我派出十几个人,分布‘上林画苑’的四周监视,凡是去‘上林画苑’的人、车全给我记下来,再加上追踪侦察,花了不少时间,但终于把那些人、车的来龙去脉,查清楚了,天啊!可真把人吓了一大跳……” “如果是当朝大员的内眷……”小雅道:“他们应该惜爱身份,那不是幽会的好地方,都是些什么人家呢?” “京中十大王府,有八家内眷出入‘上林画苑’,尚书、御史等文、武官员都算上,有三十一家和‘上林画苑’有牵扯,你想想这股力量有多大。” 程小蝶接着道:“刑部衙门绝对惹不起,我这干公主的身份,也未必扛得起来,小雅,不是为了去幽会,只为了找人上床,用不着那样麻烦……” “床……”素喜道:“总捕头,派个人带我去言府,那里有刑捕埋伏,他们有很多人不认识我。” “我陪你去。”小文道:“也好有个照应。”程小蝶点点头。 素喜拉起小文就跑。 “素喜一定是想到言大人在床上留下了什么?”小雅道:“只是心中没有把握,不肯说出来。” 程小蝶道:“有道理,小雅,你推判案的能力,大有进步了。” “可是我想不通,那些王府内眷、大官夫人,为什么去‘上林画苑’?”小雅道:“难道真是去学画?” “学画只是原因之一,怕的是她们不能不去,更可怕的是有人催她们去。”程小蝶道:“去的不单是内眷,还有王孙公子啊!” “难道他们是取一种东西?”小雅神情惊疑地道:“会是什么东西呢?” “不是去取,是去讨,不去拿不到啊!” 程小蝶接着道:“也是买,所以,也有几家大富豪的夫人、侍妾,出入‘上林画苑’,我就是想不出它是什么东西?能让数十官员尽束手,八家王府齐折腰。” “那就容易了,小姐只要告诉我是哪一家富豪的侍妾,我去抓她来。”小雅道:“娇滴的小妇人,一吓唬,全都招出来了。” 程小蝶摇摇头,道:“不行,我想过了,隐秘已泄,和我对抗的就不止是‘上林画苑’了,八家王府和数十个文、武官员串连在一起,和我作对了,刑部罩得住吗?何况,我们手中也没有证据。” 小雅道:“可是,我们夜探‘上林画苑’,一样会使隐密外泄呀?” “不一样!” 程小蝶接着道:“‘上林画苑’中人,不会把有人夜探的行动泄漏出去,他们舍不得目前的成就,再说,他们也有能力对抗我们,就算被他们发觉了,我们是刑部中人,我相信他们也不愿意放弃花费数年心血建立起来的基业。” 小雅道:“我看这和言侍郎案子,会不会有所关连?” “我不知道,剪不断、理还乱。” 程小蝶接着道:“素喜如能找出言大人的遗物,看看故去的一代天才,能不能留给我们一点启示。” “难道言侍郎真有未卜先知之能?”小雅道:“早已料定了素喜是刑部中人。” “这一点绝不可能,但他早知道素喜有一身高明的武功,混入言府,别有所图,所以,很想把她收作心腹。” 程小蝶叹息一声,又道:“可惜,万宝斋的训练太成功了,素喜虽然动了情,还是不敢背叛万宝斋,时不我兴,一代天才也山穷水尽去无路,他来不及转向柳暗花明又一村。” “姑娘的思维缜密,计划有方,集千头万绪于一手,我们是万难及得。”小雅道:“既已决定夜探‘上林画苑’,不知要派出什么人去?” “我应该亲身临敌,但万复古已找出红灯老魔出现的线索。” 程小蝶接着道:“随时会有会合的讯息传来,我要守在刑部或家中,不便轻易离开,所以,只有派你和素喜去了,由小文坐镇刑部。” “说的是,我和素喜去,我会要求素喜彻底的改变形貌。”小雅道:“战死在‘上林画苑’,也不能让他们看出身份。” “大战受伤,已非我所愿,就别提战死了。” 程小蝶神情肃然地接着道:“打不过可以逃,你们要小心谨慎地去,平平安安地回来。我会安排接应,也许也会派人去。 小雅,再带着神眼叟佟元修一起去,江北四老他是最老,但内功和技艺,也高出同伙很多,‘上林画苑’中,有些什么秘密?我们也许瞧不出什么?以他阅历之丰,可能会有发现呢! 记着,你是此番夜探‘上林画苑’的统军之帅,要胆大心细,要沉着应对,宁让一无所获,也不要有人伤亡。” “我会小心的。”小雅充满信心地道:“此番是去找寻真相,不是争胜斗强。” 第二十回 巧窥敌阵 小雅很急欲把发现的事,告诉姑娘,来不及卸除化妆,就冲入总捕头的公事房中。 没有看到程小蝶,只见小文和郭副总捕头相对而坐。 短发绕颊,紫脸浓眉,还真把小文和郭宝无吓了一大跳,两个人同时站了起来,郭宝元的右手已搭在刀柄上了。 “我是小雅啦,总捕头呢?” “我们都在等她……” “小文。”小雅打断了小文的话,道:“是不是万复古请她去了。” 小文点点头。 “去闯血罩啊!”小雅扯去了脸上的短胡,道:“等我一下,卸了妆,咱们一起去找万复古。” 一面说,一面走,走入了小房间中。 小雅的动作真快,洗去了脸上的颜色,来不及梳辫子,头发一盘,就跑了出来,道:“小文,走!” “到哪里去呢!”小文道:“他们是去追踪红灯老魔,行踪无定。” “万复古的名堂多。”小雅道:“万宝斋中一定会有连络。” “姑娘交代过,不能去找她,要我们在这里待命。” 小文接着道:“三十六个匣弩手也在待命,好好去洗把脸,洗个澡,换件衣服,小姐有消息,我会立刻通知你。” 小雅回头看,素喜已洗了脸,但还未更衣,想来心中也是很急,一把抓住素喜的手,道:“我们去洗澡更衣。” 走了两步,回头又道:“小姐有消息,一定要去通知我,小文,你如是没有叫我,独自去了,这一生我都不会原谅你的。” “放心了,还有素喜也得去。” 小文接着道:“三十六个匣弩手,由我们统率,每队十二人,你们不去,我一个人怎么办呢?” 小雅笑了笑,拉着素喜走了。 “万大掌柜也真是荒唐!”郭宝元道:“像血罩那样危险的地方,怎么能拉着总捕头一起去闯?” “不能怪万大掌柜,是小姐坚持要去的。”小文道:“万复古数度婉拒,是小姐不肯罢休的。” “但愿吉人天相,总捕头一旦受到伤害,我也撑不下去了。”郭宝元道:“只有辞官归里,回庐州乡下种田了。” “我和小雅也要走。” 小文接着道:“她伤了,我们陪她养伤,她死了,我们也活不下去,小姐到哪里,我们都会追随她,这是不是就叫作生死与共呢?” “小姐有什么三长两短,只怕大人的刑部尚书也干不下去了。” 郭宝元接着道:“一来是心痛幼女,无法理事,二来是没有程姑娘子公主的身份气势顶着,厂探和锦衣卫的势力,会很快复活的,他们一旦再得势,对刑部仇恨之深,恐怕一个也不会放过的。 可真是一柱擎天啊!一个二十岁的大姑娘,也不过四品官位,却能威震朝野,扛起了万里江山,是前不见古人,恐也后无来者了。” “小姐是能干,天赋过人,才华洋溢,可是她心中苦啊!” 小文接着道:“一面苦练武功,一面思解案情,连朝中形势,都要分心多虑,唉!自从言侍郎案件发生之后,小姐没有过一夜好睡,弹精竭虑,夜以继日,我好担心她被累坏了呢!” “她虽然很累,但内功底子好,年轻轻,还能撑得住。” 郭宝元接着道:“但红灯老魔的血罩,却是从未有人逃得过的劫难,数十年来,死于血罩之下的武林高手,快近百位了,而且,都是江湖上一流的高手啊,希望上天保佑,别让她留下恨事……” “可恨的是田长青……” 小文接着道道:“人在北京城,为什么不来看看小姐,只有他能阻止小姐不冒险,也只有他能帮助小姐……” “怎么帮呢?” 小雅、素喜已经沐浴过后,更了衣,一先一后,走进来。 “代替小姐入血罩啊!”小文道:“以田大公子之能,胜机应强过小姐很多。” “这个不行!” 小雅接着道:“田公子如在血罩之下,小姐会痛苦一辈子,我们也要跟着她一辈子不开心,那就不如死了痛快,活罪难受啊!” 小文沉吟了一阵,道:“我不过说说罢了,哪会真有这种想法,田公子是我们的大恩人,不是他解开我们伤穴,我们哪里会有今天。” 但我确也有些恨他,人在北京城,为什么不常来走动,刑部也好,小姐的香闺也好,我们都很欢迎他呀!” “小姐也欢迎吗?是真的欢迎,还是表面欢迎。”素喜道:“不要很快给我答复,我要听到真情实话……” “不用想,小姐不但欢迎,而且,也有些喜欢他。” 小雅接着道:“二年多前,曾会有过一个许诺,田公子如若有要求,小姐便会陪他上床去……” “小雅,太坦白了吧!”小文道:“为什么不说得含蓄一点。” “转弯抹角的话,说起来太累人了。” 小雅接着道:“别人也听得隐隐约约不太明白,素喜已不是外人,我们整天问她和言大人上床的事,她每每都坦言无隐,小姐和我们的事也应该让她明白……” “可是,还有……” 小文转头看时,郭宝元早已走了。 “副捕头踮着脚尖早走了。”小雅笑着道:“他如果还在这里坐着,那我敢这么放肆啊!” “田公子呢?”素喜道:“放着的便宜,自然捡了,不过,又不太像,小姐,似还是黄花闺女啊!” “什么还似,完完全全的处子之身。” 小雅接着道:“她读书多教养好,可是思想很开通,跟着我们胡说八道,是为适应江湖。” “当然,也为借怜我和小雅。”小文道:“我们都不是好姑娘了。” “我也不是啊!”素喜接着道:“我所受的训练,就是要舒畅胸怀去接纳男人,要为万宝斋作彻底的奉献,连性命都可以不要,何况是上床的事。” “我和小文就更惨了。” 小雅接着道:“活生生的被人强奸了,而且是不只一次,当然,男人也不是一个,我们在死亡边缘上苟延残喘,学着去讨好男人,以借他的力量,保护我们不受很多人的蹂躏,想起这些事,我就满怀恨意……” “慢来,慢来……” 素喜接着道:“正题还未说完呢!小姐既然和田公子上了床,怎么还会是处子之身呢,这就怪了!” “谁说上床了!” 小雅接着道:“我是说小姐表达过这个承诺,当然,田公子也为小姐卖了一次命,也就是各种情势凑合的非常巧妙,没有人会觉得哪里不对,但是,田公子却一手推开了这个机会……” “小雅,你是说田公子婉拒了小姐……” “不是婉拒,因为小姐也没太认真!”小雅道:“小姐只是作了这个承诺,那是邀请田公子助拳的条件。” “了不起,能不动小姐这种美人的男人,天下也选不出几个来。”素喜道:“只此一桩,就叫人心生敬服,不管是什么原因。” “再告诉几件让你吃惊的事。” 小雅接着道:“田公子,是那种让女人陶醉的男人,他救过我和小文,我们感激他,除开这个不谈,我们也很心仪他,他如拉我和小文上床,我们绝对不会拒绝。” 素喜微微一笑,看着小文,道:“小文,真的吗?” “是真的,我比小雅还轻佻。”小文道:“我眉目传情引诱他……” “怎么他装不懂啊!”素喜道:“那就有点做作了。” “懂!” 小文接着道:“他过来,拍拍我的脸,要我下工夫练功,好好地帮助小姐,你说,我还能怎么办?素喜,这中间还有一点要说明,我和小雅对男人,都存有相当的恨意,却对他开启了心扉。” “被你们说神了。” 素喜接着道:“我的师兄弟,都是美男子,加上一身好武功,都是男人中的男人,我喜欢和他们在一起游乐,却是古井不波,不生奇念,除非有目的,才会装出一片虚情假意,连撒娇也是一种手段,都有老师教的呀!” “你对言侍郎不是一片真情吗?”小雅道:“难道是骗我们的。” “不是啊!”素喜道:“刚开始也是假的,我入言府,早就心怀鬼胎,想骗他动情,让他自动把一些珍贵玉器交出来,却不料,我被他骗倒了。” 但我一直没有忘记我的任务,现在离开了万宝斋,才敢把情怀完全放开,细细想,慢慢思量,才发觉,死后方知情意真,一颗心全被他占据了。 可是,有什么用呢?如果真有管寿限的判官,我愿意到地府求,跟他上床也行,也愿意把自己阳寿折给言大人,我只想留下三年……” “为什么呀,留三年太短了。”小文道:“至少也该平均起来,两个人同年同月同日死呀!” “不,我要死在他前面。” 素喜接着道:“一是赎罪,我没有好好保护他;二是想证明一下,他是不是真的爱我。还是只是说些花言巧语骗了我,会不会在我灵前哭泣……” “胡说八道啊!”小雅道:“你死了,他哭不哭,你怎么会知道。” “不是说了有地府、有判官的吗?”素喜道:“那自然也有鬼魂了,我可以站在旁边看哪!” “鬼话连篇,女人就是女人呀!”小文道:“会想些自己骗自己的把戏玩……” 突然响起了一片金风破空之声,打断了小文的话。 小雅和素喜立刻飞跃出室。 那是连珠匣弩发射的声音,只听那金风遍布的气势,不难想到它的威力。 小文坐着没动,但却伸手抓过了长剑手握剑柄,目光炯炯四下瞧,可真是胆大妄为,竟有人敢摸上了刑部。布守在四周的匣弩手,撂不倒来人,一旦被摸入了总捕头的公事房,那可是一桩大笑话了。 小文已暗自下了决心,有人摸进来,绝不放他出去了,拼了命也要把他放倒在刑部。 但闻一个尖锐的声音传过来,道:“素喜,快来接我,连珠匣弩,果是天下第一等的暗器,我已经招架不住了。 分明是个女声音,但小文听不出她是什么人? 素喜听得出来,而且喝止住匣弩手,把她接进了总捕头的公事房中。 见了面,小文想起了一面之缘,起身说道:“欢迎啊,素华姑娘!” 素华有点狼狈,一身劲装,有两处破裂,显然是被弩箭射穿的,一处还带着血迹。 受伤了。 素喜低声道:“师姐,左胯有伤啊,要不要包扎一下。” 她心中却是暗暗吃惊,匣弩能伤素华,就能对付当今一、二流高手,素华有多少斤两,她的心中最清楚,比内功技艺,素华绝不比她素喜差,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要紧,只是皮肉之伤。” 素华接着道:“我不知???有几张匣弩对付我,怎么会箭如雨下不休止啊,四面八方一齐来,力道又十分强大,用兵刃拨开它非常吃力,逼得我寸步难行了。” “师姐,六张匣弩对付你……” 素华奇道:“只有六张弩吗?连珠匣弩,一匣有几支箭?” “不多,十支。” 素喜接着道:“但射手训练有素,控射的技术纯熟,射速不快不慢,绵连成一张箭网,人就被困在网内了。” “就算有六十支吧!”素华有些不服地道:“困不住我才对,我手中之剑,至少拨开了一百支弩箭。” 小文、小雅都未接口,站在一边笑,是诚心让素喜说明了,她们是师姐妹,说得夸张些也不会引起反感的。” “师姐,一匣只有十支箭。” 素喜接着道:“但一个匣弩手带了十个匣子,就是说一个人有一百支箭,六个人搭配的箭网,可以维持一盏热茶的工夫之久。” “那就难怪了。”素华道:“能拨开六百支强力弩箭的高手不多,我不行,别的人只怕也难应付。” “他们一组十二人。”素喜道:“撑过这一半,还有另一半接上来,中间不会有空隙的。” “那就很少有人躲得过了。” 素华叹口气,接着道:“我是奉命而来,一阵匣弩连珠箭发,把我射昏了头,几乎忘了正经事,副总捕头在吗?” “师姐,小文、小雅两位姑娘,都能作主。”素喜低声道:“有话尽管请说。” “噢!”素华目光转动,掠过小雅、小文道:“万大掌柜要我来,传报一件讯息,红灯老魔行踪诡秘,似是有意地引诱人追踪。” 但是,万大掌柜还是算核出了他绕行的路线,请刑部中三班匣弩手,立刻出动,按这张图布下埋伏,截击老魔,同时,请派素喜一起行动。” 话落,从身上取出一张图递了过去。 小文伸手接过图,笑道:“素喜姐要去,我和小雅也要去,我们三个,也就是三班匣弩手的领队。” “好极了!” 素华道:“万大掌柜也有配合的人员,小妹领队,还有六个专修暗器的小师妹,她们都是发射火龙镖的高手。” 还有专修暗器的人哪!别的武功是不是还要学呢?小雅心中想,却未说出口。 小文却问道:“什么是火龙镖啊?从来未听过这种暗器。” “好象是火药配上一种特制的镖。” 素华接着道:“我知道,却未见她们出过镖,是新玩意儿,也是初次临敌应用,造成此物,不过两年,四代以前弟子,无人会用,也没有人见过。 四代小师妹中,有十二人被选作专修火龙镖的人,一下子就出动了六个,这一杖,大掌柜似是决心拼出生死了,等一下,要她解说给三位听,我很想说明白,可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呀!” 小文点点头,心中忖思:万宝斋名堂多呀,火龙镖之后,不知道还有什么新玩意儿了。 “素华姐,我请教!”小雅道:“专修火龙镖的弟子,是不是不学别的武功?” “一样要学。” 素华接着道:“我刚才说的话,有语病,事实上专修火龙镖的个师妹,是由四代弟子中选出的灵巧人物,集中一个地方,练习这种特别的暗器。” 但她们还要回来学习一般技艺,这就比别人辛苦处很多了,所以,都是慧悟力比较高的人,也是四代弟子中最好的人,她们还要三个月才能出师。” “领教了!”小雅道:“咱们几时动身呢?” “自然是越早越好。” “可是,这张图还未弄清楚,到哪里都不知道?”小文正在伏案看图,道:“怎么就说走呢!” “地方,我知道!”素华道:“由我带路,三位去拾掇一下,这就上路了。” 小文、小雅转身入内室。 素喜却低声道:“师姐,六位小师妹呢?” “在刑部外面等我们。”素华道:“我想试验一下刑部匣弩的威力,故意闯进来,想不到真的厉害呀!” 素喜道:“还有更新、更强的匣弩,刑部一直在改进这种霸道的暗器,以补高手之不足。” “素喜!”素华长长吁一口气,道:“大掌柜有交代,不再认你是万宝斋中人,所以,别再叫我师姐,更不能叫她们小师妹,你已是刑部中人,别忘了自己身份。” “这么绝呀!连我们师姐妹情份也要切断。”素喜道:“大掌柜告诉我,日后我还可以回去万宝斋。” “好象不行,据说是东主也认可了这件事。” 素华接着道:“交情摆在心里头,但也只限咱们三代弟子中几个姐妹,第四代小师妹不会认你,所以,等一下,我不会替你特别引见。素喜呀,切断了一切联系,对你是有益无害的,你就安心作个女捕头吧!” “这一次拦截红灯老魔……” 素喜叹息一声,接着道:“不知道是否能碰上头,碰不上,有些可惜,这场大战,一定是哄动江湖的大事,有幸参与,实有荣焉。可是,若是真的碰上了,”又是个生死难卜之局……” “大掌柜一向是算无遗策。”素华道:“遇上了老魔的机会很大,素喜呀,你究竟是想不想遇上呢?” “矛盾哪,想遇上一战留名,又有些不愿意这样早死。” 素喜接着道:“不过,这些想法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总捕头传出的令谕,要我和小文、小雅去截杀红灯老魔,就算明知必死,也要勇往直前,人家都不。泊死,我有什么好惧怕的呢?” “千古艰难唯一死,谁不怕呀!” 小雅已换上了紧身劲装,行了过来,又道:“怕归怕,死归死,素喜,小文也常和我谈起这件事,但总是谈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宝剑出鞘,就会把生死置之度外,动上手,更是一心求胜,全力发挥技艺,哪里还会想得到生死的事。” “这件事恐怕要请教姑娘了。” 小文也换好了衣服,行了过来,“姑娘坚持要入血罩中,摆出了一种慷慨赴死的气势,我相信她也怕死,不同的是,我们的勇敢是形势逼的,她好象有一种看法,勇武出自内心,同样是决死火拼,感受就有些不同了。走吧!我们害怕,但不会逃避!” 素华道:“三十六个匣弩手一定要带去……” “他们随时待命出动。”小文道:“已等候好几天了。” 看了素华停身的地方,小文、小雅暗暗地吃惊了。 竟然是在北京城中的路上,这里街道很宽阔,但也很热闹,深夜中就行人不绝,大白天更满街是人了。 在这种地方出刀火拼,弩箭如雨,不但是惊世骇俗,很可能会造成众多的无辜伤亡,万复古怎么会选择了这么一个所在呢? “万宝斋会尽量阻止行人,让无辜的伤亡减至最少。” “为什么不选有城外空旷的地方?” 小文道:“这地方是不便作为战场的。” 素华似是瞧出了小文、小雅心意,接着道:“至少,也该找一处较冷落、人客较少的所在呀!” “大掌柜早料到了你们会这样问我。” 素华接着道:“所以,他交代的很详细,红灯老魔一直在京城中打转,也多在这一带绕行寻觅,好象是在找什么?每次都经过这个地方,在这里遇上他的机会最大。” 小文看了小雅一眼,道:“好吧,我们就在这里埋伏。” 第二十一回 视死如归 事实上,双方都是隐藏在屋角,墙壁后面。 只是,对方有暗器高手,一个施用飞刀,一个用的亮银缥,这些较重的暗器,打得很远,竟有两个匣弩手伤在了暗器之下。 但两个人咬着牙,没有出声,竟然无人知晓两人受了伤。 伤势不太重,也不太轻,用绢帕捆住伤口,仍伏在战位上不动。 小文站在一丈后墙角下,亲看双方以暗器互射,没出手的意思,素华也站着不援。 忽然,夜风中传来一声怒吼,道:“几支弩箭,真正挡得住我们,可真是笑话呀!水兄,咱们并肩子冲过去,砍他们个血肉横飞。” 小文听出是马乘风的声音,似在招呼水中天要冲过来,回头望素华微微一笑,仍然站着不动。 素华报以微笑,心中却是有些恼火,忖道:什么意思啊!回眸一笑,欲言又止,你沉着,我岂能沉不住气,真被人杀过来,死伤的可是刑部中人,和我素华何关? 果然是冲过来,乌七抹黑中,似有条人影飞跃而起,随着狂风沙卷飞驰而来。 两组匣弩手,忽起发动,每匣十支,十二个匣弩手,构成一片箭网,寒芒迎风,发出锐啸。 一阵急劲的群射,硬把马乘风和水中天逼了回去。 集射的弩箭,也突然缓和下来。 小文听到一声,哎呀的惨叫声传来,似是有人中了箭,用力拔出,忍不住剧烈的疼痛,失声而叫。 “能挡住马乘风和水中天的攻势。”小文道。 “再加上几支匣弩的力量,也可以挡住血手无影帅永昌了。” 原来她是来估算匣弩的威力。 素华笑道:“应该可以,连珠发射,绵密不绝,贵部已把匣弩的威力,带入一种高潮。” “素华,我们没办法呀!” 小文道:“高手求难,遇上了也不愿入刑部,江湖人和捕头之间,似是一个很大的距离。” “我们不算江湖人,我们不是生意人。” 素华道:“所以,才和刑部合作很好。” “说的是。”小文笑一笑,道:“素华姐,我想发动一次攻势,三面包围上去,先把这一批人给消灭了。” 素华心头跳动了一下,忖道:小姑娘大手笔呀!有些自不量力。 心中念转,口中说道:“就凭我们这几个人吗?” “不!把素喜、小雅全调过来。” 小文道:“还有素华姐和你六个小师妹,他们带了二十四枚火龙镖,在这里可以用一半…… “这个……” 素华奉命接受小文的指挥,应该是义无反顾,明知要死也得勇往直前,但那是截击红灯老魔,变了目标,素华就有点犹豫了。 “听我说,素华姐。” 小文道:“我们有十二枚火龙镖,五十多张匣弩,只要阻滞一下红灯老魔的行动,应该够了。 他是万大掌柜和总捕头猎杀的目标,我们不行啊!把咱们十位花朵似的大姑娘,全都坑进去,也破不了血罩。 先杀掉这批杀手,也算剪其羽翼,难道你忘记了在三槐谷中身受帅永昌的屈辱吗?” 最后两句话果然激起了素华的仇恨之心,道:“对!是该杀了他,可是,他的焰掌……” “我们有火龙镖啊!还有小雅率领的十二张最新的强力匣弩。” 小文道:“把这些集中起来,全力对付帅永昌,其人如死,余子碌碌,不足畏也,素华姐,加上素喜、小雅,我们四个人,就让他们招架不住了。” “小文,这是程总捕头的意思,还是你的主张?”素华道:“可别自作主张,立了战功,还有罪!” “是我小文的主意,素华姐,我临机应变,感觉到新的策略正确,就果敢而行,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错了,贻误戎机,任凭总捕头杀了我,我也不怨。” “好!小文,你想好怎么个攻击法?” 素华道:“夜黑风高,飞沙扑面,视界不清,景物模糊,设计不全很可能自相残杀,匣弩对射,火镖对打。” “是,我们要好好地研商一下。” 小文道:“我把他们全招来,作个详细分配。” 小文打出了领队集合的暗号。 小雅、素喜、陈同、张重,全都围了上来,六个火龙女镖手,紧跟着素喜、小雅走过来,都围拢在小文身侧。 小文说出了目标改变,也不征求小雅、素喜的同意,就分配了包围的方向。 等到暗器无法再用,近身火拼时,所有的领队,都要参与,也说出彼此连络的方法,空着西面,但却命张重率领十二个匣弩手,埋伏在正西方二十丈外,见敌人逃走就射杀,不许有漏网之鱼。 张重一抱拳,先行走了,带着两组匣弩手,转向正西方去。 说巧也算巧,两个受伤的匣弩手,全是张重带的人,此刻才敷药包孔。 “小文,六个小师妹武功不弱。” 素华道:“不用她们参与近身搏杀,可是暴珍天物啊!” “欢迎啊!六位妹妹借重之处,容我日后致谢。”小文道。 六女微微笑,笑着躬身行礼。 小文近身仔细瞧,都是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身材虽很高,也都刚健婀娜,那是习练上乘武功练出来的,笑容还带着天真稚气。 “素华姐,六位妹妹由你率领了,何时发镖,何时出剑,素华的判断,比我高明了。”小文道。 “其实,选择发嫖的机会,她们比我强多了。” 素华道:“她们练嫖的时候,也受了寻找时机教育,火龙镖有多大威力,她们最清楚,给他们一个令谕方向,战机由她们自行抉择。” “好,命令是完全歼灭。”小文道:“敌人都是江湖上最坏的人,留不得。” 六个小镖女彼此相望了一眼,齐齐躬身领命。 她们尽量用行动表达,很少开口说话。 小文突然仰天长啸,一缕尖厉的啸声,划破暗夜,随风飘出,好远、好远。 小雅吃了一惊,暗道:小文快发疯了,这一股心理的压力太重大,我该怎么帮助她?尽管心中千回百转,但小雅并没有开口说话,小雅想通了,对小文最大的帮助,就是执行她的命令。 攻势,就在小文长啸后展开。 小雅率先行动,带着十二个匣弩手,直向前面扑去。 是正面直攻的干法。 这举动招来了敌人的还击,不同的暗器,扇面一般,攻袭过来。 立刻有三个匣弩手被暗器击倒。 但敌人也暴露埋伏的位置,匣弩手展开还击。 小雅带这两组匣弩手,用的是最新的匣弩,力道强、射程远。 “卧倒地上,瞄准发射,伤的可以退下去。” 小雅早已绑上水晶眼镜,迎着风沙冲上去,长剑出鞘,舞起了一片剑花,拨打暗器。 匣弩手也配合着小雅的攻势,连珠发射掩护她。 这是一次豪勇绝伦的行动,冒着数千种暗器迎面而来的危险,虽千万人吾往矣!大概就是这种的勇气了。 素喜、陈同,也下令匣弩手,展开反击,小文带队的一组,也自动加入了。 乖乖,四十八支匣弩连珠发射,可真是箭如飞蝗啊! 何况,这些受过严格训练的匣弩手,也不会盲目发射,一箭射去,纵然没有射中敌人,也把人吓了一跳,立刻把敌人的攻击压制下去,袭向小雅的暗器,已渐稀少。 事实上是,敌人已有十几个人,被弩箭射中,退入房中裹伤。 这就是敌人最大的优势,他们隐身处,大都有一条通路,进入租购的民房中,可以从容地包扎伤势。 两条苗条的身影,忽然飞起,悬空两个筋斗,落在了小雅的两侧。 是素喜和小文。 “太冒险了,小雅。”小文道:“招呼一声,我们一起冲啊!” “那会防碍匣弩手的行动,我瞧出匣弩连环的厉害了。”小雅道:“强劲有力,又准又多,不是任何暗器可以比了……” 只听金风划空,六只火龙镖一起出手。 几乎也是同时,闪起了六团火花,传来了轰然巨响。 绿焰横飞,爆裂出百数点来,落在地上的,化作一团鬼火似的绿焰燃烧,落在门窗上的,就熊熊地烧了起来。 连绵数声的嚎叫,传了过来。 几十个隐伏在墙后、屋角,发射暗器的人,背着磷磷的火焰,由通道逃入了屋中。 人在危机时,火在身上烧,哪里还能想到什么保护秘密。 这一跑,就隐秘全泄了。 数十个匣弩手,连珠箭发,瞄着窗口、门户向房里射。 原本布署来对付刑部匣弩手的陷阱,也就全部溃散了。 “停下。”小文喝阻止住匣弩手。 她道:“伤重者,送回刑部治疗,两个人护送一个,轻伤的,包扎之后留下来,重新编组,整好队形,准备第二波迎战强敌。” 陈同去验看伤者,小文却大声叫道:“帅永昌,带着你的哼哈二将马乘风和水中天滚出来,姑娘要较量一下你们的武功!” 小姑娘发了狠,指名向杀手至尊挑战。 这等于云豪气,连素华也听得暗暗佩眼。 她心忖道:难道小文已学了对付“血焰掌”的武功?这等指名挑战,帅永昌不现身,就大失面子,日后,在江湖上也无法混下去了。 果然,帅永昌现身了。 鼓掌三声,南、北两侧,忽的亮起了六盏孔明灯。 大风呼啸中,除了孔明灯之外,别的灯火,也无法在风中燃起。 小文看得怔了一怔,忖道:布署伸延两侧,如此的广阔,刚才如果参与攻势,我们就吃亏大了,不知他们为何不出手? 帅永昌举手一招,马乘风、水中天由一处屋脊上冒了出来,飞落实地。 水中天左腿还包着白布,似是受过伤。 “小姑娘,你是个什么身份?”帅永昌道:“是万宝斋,或是刑部的人?” “刑部女捕头小文姑娘就是我。” “怎么?万宝斋没人来吗?”帅永昌道:“刑部匣弩厉害,更甚闻名,但还无一下子击溃我们的埋伏,刚才爆炸出千百点磷火的暗器,该不是刑部所有吧?” “问得太多了。” 小文不愿代万宝斋作主回答,冷冷说道:“我要逮捕你们下狱治罪!” 帅永昌十分仔细地打量了小文一阵,除了那副遮挡风沙的水晶眼镜,掩遮出部分神秘感之外,再也瞧不出小姑娘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很难相信她能封挡一记“血焰掌”。 现在,帅永昌顾忌的是小文刑部捕头的身份,一掌打下去,可能会要了小文姑娘的命,那杀官造反的罪名,也就铁证如山了。 血焰掌留下的痕迹,就是明证。 江湖中人,不管是江洋大盗、杀手巨寇,都很厌恶公门中人,尤其对捕快、狱官,更是恨之入骨,极欲除之而后快。 但他们一旦面对公门捕快时,却又顾虑重重,不敢施下毒手。 这大概就是邪不胜正的一种气势。 小文也知道“血焰掌”的厉害,能不能承受一击,???中全无把握。 但小姑娘发了狠,已不把自己的生死事放在心上,一直在培养心中的忿怒、杀机,希望能把“射月三剑”的威力,发挥到极点,就算死在对方血焰掌下,也要让“射月三剑”出手后,带动的威势,完全发挥。 使连续的剑势威力,杀死强敌,让小雅和素喜能全力对付马乘风和水中天。 她相信小雅只要说出了马乘风第三把刀的秘密,以素喜和小雅的技艺成就,足以对付两人。 小文准备自我牺牲了。 没有人看出小文心中的打算,只觉她双目中射出激忿的火焰,凝注在帅永昌的脸上,手握剑柄,已完成随时出剑的准备。 看起来,小文已准备试一下“射月三剑”了。 小雅心中暗暗忖道:这三剑一气呵成的威力,帅永昌也未必能抗得住…… 突然间,小雅心中闪起了一个念头,“血焰掌”。 那是毒绝天下的一种奇恶武功,一挥手,就打出来了,“射月三剑”串连出的剑气,能不能阻挡住“血焰掌”呢? 小雅迷惑了。 这个尝试,成败的代价太大,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啊! 这个人,又是她情同姐妹的小文。 既然是好姐妹,就该生死与共,这一边,就死在一处吧! 于是,小雅悄然地移动娇躯,缓缓地靠近小文。 素喜还无法看出两人的心情,还认为两人有一种合搏的打法,准备双剑合壁了。 但素喜知道帅永昌的“血焰掌”是江湖中一大奇技,也知道它的厉害,一掌挥出,有如一团烈火扑来,再加上那强猛的劲力,是一种很难抗拒的武功。 小文、小雅双剑合壁,能不能阻挡住帅永昌的一掌呢? 素喜心中暗暗嚼咕道:“此事关系到两人生死,我怎置身事外?” 忽然想到素华挡过一记“血焰掌”力,威力如何?她最清楚,何不请她过来,领教一二。 回头看去,素华站在原地未动,但六位小师妹却靠近她两侧而立,摆出了一种出镖的姿势。 素喜立刻明白了素华的心意,同属一代的师姐妹嘛,受的一样的训练,事物的感受,也都相同。 素华心中有畏惧,不愿投入此战中,也肯定小文、小雅双剑合壁,挡不住帅永昌的一记血焰掌。 所以,素华准备替小文、小雅报仇,两人如伤在血焰掌下,六只火镖会立即出手,六镖合击,威力组成的一片火网,帅永昌就在劫难逃了。 只是楼台失火,殃及池鱼,伤在血焰掌下的小文、小雅,也将葬身在火龙镖的毒火之下了。 素喜的心头震颤了。 小文、小雅坦率地接纳了她,是那种心意诚挚,全无瑕疵的真情,素喜接受了,也感觉那种深重的情意。 她正开始全心回报,这种亲切的感情快速成长,已变化了素喜的气质。 我不能让她们伤亡,要死由我死,两人剑势再快,也快不过那挥手一击,但如有一个人挡一下,就可能使双剑的威力发挥出来。 我以血肉之躯,滞阻一下血焰掌势,就可能给小文、小雅一个杀了帅永昌的机会,我的牺牲,岂不是很有价值。 素喜无法判断素华这作法,是奉由秘令,让她把握机会连刑部高手也坑进去,或是纯出自主,因吃过了血焰掌的苦头,不愿再度碰上帅永昌。 如果想杀小文、小雅,这确实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也能言之成理。 素喜暗暗叹息一声,看看换了她素喜,素华会不会一样下令打出火龙镖。 在万宝斋时,两人是最要好师姐妹,素华会不会顾念旧情,放她一马,还是一锅煮,连她全坑进去。 高举起右手,摇挥了两下,缓步向前移去。 这是个下意识中的本能动作,既非约定的暗号,也不是表达什么心意…… 小雅也摆出了拔剑的姿态,和小文保持了两步的距离。 她低声道:“小文,双剑会合,全力刺出,组合成的剑气,可增强不少防守的力量。” 小文双目余光一镖,心中火大了,沉声怒叱道:“你跑过来干什么?是白痴啊!” “想丢下我一个人死,门都没有!”小雅笑道:“共死,总比我一个人活着好些,整天为思念你伤心落泪,人变憔悴,如花枯萎,那是生不如死啊!小文,你好可恶,尽拣些便宜事干。” 小文哭了,那是来自内心的感动泪水。 她道:“你好傻呀!小雅,一个人杀不了他,加上一个人不一定就行,为什么不成全我独竟全功,射月三剑也没有联手的招术。” “所以,我和你保持了两步的距离。”小雅道。 “我们同时发动,分左右攻去,血焰掌也只能杀伤我们一个,另一个就有杀他的机会了。” “发射!”素华突然传下了令谕。 两侧匣弩早已布署就绪,就等小文一声令下了。 但小文却准备以射月三剑的奇厉剑招,和帅永昌的血焰掌拼个胜负出来。 她说过要较量一下帅永昌的武功,为了遵守这个诺言,不便再下令发射匣弩。 小雅、素喜在各想心事,想的是如何牺牲自己,才能够救下另外两人,忘了身侧埋伏匣弩手。 可是素华旁观者清,既有匣弩在两侧埋伏,为什么不让他们出手。 第二十二回 情泪湿襟 “就是他伤了你。” 小文把穿在剑上的娃娃,举在素喜的面前。 她道:“很难令人相信哪!怎么会有这么矮小的人,而且气力很大,第三剑才把他手中的刀子震飞出手。” 素喜仔细看,小人眉发俱全,隐隐可见胡须,好像是二十岁的人了,不禁心头震动。 她暗暗忖道:的确是人,但长的这么小,就不是天生如此了。 伸手触摸,气息已绝,叹息一声,道:“他刺我的一刀,气力很大,可惜他已经死了。” “他很凶狠。” 小文道:“我无意杀他,但他自己撞上了长剑,而且是心脏要害。” “小文,快去告诉小雅,别再杀了马乘风身上的小人,这中间可能蕴藏了一个大秘密,一定要生擒活捉住他。” 素喜道:“去帮小雅一把,必要时你们两人联手,不能让他死。” 小文点点头,取下剑上的小人尸体,转身而去。 小雅仍在和马乘风刀来剑往地应战不休。 事实上是小雅姑娘已取得控制全局的优势,剑势奇厉,逼得马乘风团团乱转,行有余力,就分心旁骛了。 所以,她听到了素喜受伤的事,也知道是伤在水中天带在身上的小人手中。 她心中忖道:能伤素喜,也能伤我,水中天是被杀死后,由身藏带的小人自行出刀,威力应是不及由主人放出的小人出刀凌厉,马乘风不会再蹈覆辙,会及时放人出刀了。 小人能自行出刀,证明他们有一把出刀的气力。 那么小的身体,气力必然出自武功,小雅很快的得到了一个结论,这些小人,是经过严格训练的小杀手。 所以,必须要小心提防。 素华抱起小人的尸体,脱下上衣,很谨慎地包了起来,低声道:“素喜,这具小尸体送给我吧!你知道万宝斋有一所精研药物的所在,那里集中了十几位精通药理的名医,相信他们会找出一个结论。” “好,我就胆大作主,送给你。” 素喜道:“不过,我希望师姐要把结论告诉我。” “我会专程来找你,告诉你他们的结论。” 素华道:“不过,小文和小雅会不会不同意呢?” “这就由小妹担了,但话要说明,如果小文、小雅活捉了另外一个,你可不能再打主意。”素喜道。 素华笑一笑,道:“师姐可不是那么贪心的人,素喜,谢啦!” 转身向前行去。 “师姐,还有一件事想问问你。” “什么事啊?” 素喜忍着腿疼追过去。 她低声道:“刚才,小文挑战帅永昌,小雅和我都准备出手帮忙,我看几位发射火龙镖手的师妹,都已摆出了发镖的姿态……” “我们总不能置身事外吧!” 素华道:“这次可是和刑部合作呀!” “六枚火龙镖一齐出手,威力所及,就把我和小文、小雅全坑进去了。” 素喜道:“我不会点破,小文、小雅也没有瞧出破绽,她们心地纯,不会怀疑朋友,小妹出身万宝斋,可就难免多个小心眼……” “我也想到了这一点。” 素华接道:“所以,甘冒大不韪,传令匣弩手发射弩箭。” “这一点,我很感激。” 素喜道:“悬崖勒马,大概是还顾念我们相处十几年的姐妹情意,但我想知道的是,师姐是奉有密令,俟机行动呢?还是师姐出于己意?” 素华脸红了,笑一笑,道:“素喜,事情已成过去,还提它作什么?你就帮帮我,把这个秘密埋在心底。” “我会的。” 素喜道:“我们是同们师姐妹中,最要好的朋友。” “别忘了还有素兰,她也是真心挂念你,只可借她已被调入东主身边听差,没法子参与这次行动了。”素华道。 “见着她,代我问候,我也真的想念她,有空时,我们三姐妹聚一聚,好好地喝一杯。”素喜道。 素华点点头。 小雅也引出了小人出刀。 马乘风被小雅剑势逼得团团乱转,心头怒火三千丈,不得不用出压箱底的本领了。 小人突然冒出来,一刀直刺,那份巧与快,简直像由马乘风身上弹出的暗器。 小雅虽然已有十分的戒备,仍被那一刀穿过衣衫,也割破了皮面,如果不是全心戒备,这一刀一定会刺入小雅的小腹中。 小文长剑疾出,平面拍过去,希望先震飞了小人手中的刀。 素喜抱伤跑过来,配合小文,两支剑阻合成一片剑幕,硬把小人和马乘凤分离开去。 小雅把受伤的一腔怒火,全发在了马乘凤的身上,一连三剑俱中要害,马乘风倒下去了,虽未气绝,也是奄奄一息了。 小文、素喜双战小人,却打得小心翼翼,长剑大都是平面拍击,她们不希望伤害他,准备生擒活捉他。 小人倔强又凶悍,但最狠的地方是不怕死,小身体硬向剑上撞。 素喜常被他这等舍命求死的打法,逼得向后退。 但小文已经有一次对付小人的经验,看准了一个机会,一剑拍飞他手中刀,左手一探,直抓过去。 小人气力有限,这一阵蹦跳挥刀,早已累得汗透衣衫,但仍拼尽余力跳起五六尺高,避开了小文的一抓。 小雅快速的飞过来,一把抱入了怀中。 小人已经无力再挣扎,只好任小雅抱住,小雅仔细看,只有一尺多一些,但却有胡子,手脚也稍大一些。 小文用一条丝带把他捆起来,口中也塞了一块绢帕,怕他遇到机会,自绝死去。 这一阵激烈的火拼,虽在闹区,但幸是深夜,那一阵大风沙,也吹得家家闻窗、关门,行人绝迹,当然也惊动一些附近的人家,胆大的开个门缝看,胆小的就蒙头大睡了。 “素喜,你受了伤,小雅也是,等一下,我看过你们的伤势,我要一一还给你们。”小文道。 “我只是一点点皮肉之伤,这血流不到三滴,伤口像针扎,这也算受伤啊!太夸张了吧!”小雅道。 “这次受伤不能算!”素喜道。 “是伤在小人的刀下,可不是技不如人,也不是粗心大意,小文!你就别难为我们了,你如自残躯体,我们要如何会安心,再说正值用人之际,这不是为姑娘添麻烦吗?因为,我们再回报你,那就真的都会倒下去了。” “好吧,这次放你们一马,希望下次你们也能体谅我。”小文道。 “放心哪,小文。” 小雅道:“我们绝不会想出你这种缺德办法,我如统领全军时,不听话,就绳捆索绑上公堂,先打四十煞威棒。” “你只是一个捕头啊!” 小文道:“虽然也有品有级,可没有差官衙役,也没有公堂可坐,拉入你闺房,抱他上牙床,怎么罚!你就慢慢想吧!” “小文,你可是春情荡漾了?尽望邪里想啊,真是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真要告诉姑娘,早点把你嫁出去了。”小雅道。 小文脸色一整,道:“别闹了,让素华姐听了笑话。” 这时,头上的乌云也散去了,天上星光闪烁。 素喜道:“几个领头人物,全数奸灭,对付了红灯老魔,就可以搜查上林画苑,可是凶手是谁呢?” “素喜,总捕头心中早已有计较。” 小雅道:“凶手是什么人,她心中已经有数,不肯告诉我们,是怕走露了消息,凶手一旦闻风远扬,那又得大费一番手脚了。” 素喜点点头,道:“我在言侍郎身边一年多,形影不离,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凶手是谁?小姐心中有凶手,可真是神得很哪,不佩服也不行了。” “小雅,你说,红灯老魔今晚上会不会来到这里?我们要不要布阵以待?”小文道。 “来不来要问素华。” 小雅道:“布阵是早已完成,你看看,能用的弩箭,也都被捡回去了,尸体也派人送回刑部验房中,等验明正身,再出葬,我代你传出号令,张重、陈同,已布成待敌阵势。” “谢啦?小雅。” 小文说着话,人却举步向素华的停身所在行去。 素华似有意避开,躲的好远好远。 看上去似乎是让三人能商谈公事,但素喜心中明白,素华是借机会派人把那具小人尸体送回万宝斋。 她轻轻一拉小雅,道:“我们跟过去。” 素华很机警,也一边留心看三人的举动,看小文行过来,立时迎了上去,道:“几个小师妹年纪轻,我怕她们听到什么?回去后胡说八道,所以带着她们走远一些,三位就可以畅谈机密了。” “其实,也没有什么机密好谈。” 小文道:“我们都是奉命行事,素华姐,你看红灯老魔今晚会不会在此出现?” “大掌柜一向是算无遗策,但现在已近四更,时间是晚了一些,事情也许有了变化。”素华道。 “会有些什么变化呢?”小雅提出了心中的疑虑。 “譬如说,程总捕头和大掌柜已经得手,破了血罩。”素华道:“红灯老魔已受伤远扬,当然也可能对峙不下,还未作生死一搏。” “是不是,不会到这里来了?我们要不要找上去帮忙呢?”小文道。 素华道:“找上去,也帮不上忙,今晚上,我们已收获很大、刑部匣弩手威力强大,一举射死了帅永昌,一个会聚杀手的组合,似乎是全被这一战击溃了,这是一场大胜,而且是以弱胜强。” “说的也是,大家全凭武功硬拚。”小文道:“今夜这一战,我们是全无胜算,只是帅永昌一个人的‘血焰掌’,我们就无法对付,不过,杀伤力最大的,还是火龙镖。 那一击,可能伤了他们数十个人,也击垮了他们再战的勇气,帅永昌一死,各自逃命了。” “小文姑娘。”素华一笑,道:“我们再等一阵,五更收队,不管事情有些什么变化,中午之前,一定有一个明确的讯息。” 她言笑平谈,似是一点也不担心万大掌柜的安危,万宝斋中的弟子们,对万复古十分畏惧,但并不关怀。 小文、小雅和素喜就完全不同了,她们心系程小蝶的安危,是出于至诚的关心,听完素华的分析之后,三位姑娘,全成了一副愁眉苦脸,心中祈求菩萨保佑程小蝶的安全,但却是垂着头,默然无言。 能说什么呢?全心都在挂念着程小蝶的安危呀! 又等了顿饭工夫,小文下令收队,回转刑部。 离五更,还有一段距离。 素华想提醒一声,但见小文寒着一张脸,似是腹有千般愁,只好忍下不开口了。 到刑部天还未亮,小文下令匣弩手解散休息,带着小雅、素喜,进入总捕头的公事房中。 当前最重要的一件事,是研究、解开那个小人之秘,但小文却懒得问了,交给陈同、张重,好好看管,总捕头回来了,再研究小人的事。 本来也是,程小蝶如不幸殒落在血罩中,三人的远大抱负,都将尽付流水。 小雅叹口气,道:“小文,我???得受不了,我要出去找姑娘。” “不是办法。” 素喜道:“一则是他们行踪飘忽,无法捉摸,二则是,找到了,我们也帮不上忙。与其瞎跑一通,还不如在这里等。” “最可恨的还是田大公子,他如不带‘辟邪宝刀’,姑娘也许不会有冒险入血罩,拚死一战的勇气。” 小文道:“人在北京城,发生了如此大事,他竟袖手不管哪!姑娘如有个三长两短,他该负一半责任。” “不公平啊!怎么能怪到田大哥的身上。” 程小蝶满身疲累地缓步而入,道:“我怕你们担心过度,胡思乱想,所以没休息,就赶了回来。” “看姑娘一脸困倦容色,先请休息,精神恢复了,再罚小文,我犯了很大的错误。” 程小蝶真的很累,坐在椅子上,微闻双目,长长吁了一口气,道:“万大掌柜受了伤,田大哥也受了伤,而且伤得很重,他如不及时出手,十之七八就要死在红灯老魔那一击之下,田大哥替我挡住了,我才有机会重创老魔……” 程小蝶双目未睁,但泪水却从微闭的眼帘中涌了出来,滚下双颊,滴在衣襟上。 她接道:“田大哥一直追随在我们身后,等到最重要的时刻,发动了雷霆一击,是为了救我呀! 他表面上风流放荡,不拘小节,事实上,却有为有守,令人钦佩,我感激他,敬重他,也……” 突闻啪啪两声,小文狠狠地自括了两个嘴巴子。 而且,打的声又重,双颊上,已见了红色的指痕。 程小蝶缓缓睁开了眼睛道:“小文,你这是干什么?” “我该掌嘴呀!” 小文道:“心里面胡思乱想,口中胡说八道,这几天口花花地说了不少田大公子的坏话,心里头就不知道骂过多少次了,我恨他人在北京城,不来刑部帮忙,也不劝阻小姐入血罩……” “他知道劝不住的。” 程小蝶道:“所以,他用性命成全我,可惜,我让他失望了,那么好的机会,竟然没有杀死红灯老魔。” “姑娘。” 小雅开了口,道:“现在救人最重要,田大公子在哪里?我们去背他回刑部,请郭副总捕头到太医院去,约几个最好的疗伤大夫来,为田大公子疗伤。” “田大哥被送到万宝斋了。” 程小蝶道:“万复古说的对,万宝斋有现成疗伤大夫,也有天下最好的疗伤药物,田大哥出手,救了我程小蝶,也救了他万复古,他推算现场情势,田大哥不出手,我和万复古都没有活的希望。” “万宝斋的人呢?”小雅道:“怎么会只有你和万大掌柜在场?” “老魔很狡猾呀!” 程小蝶道:“他避开了我们设下的圈套,反而把我和万大掌柜引诱到城外,在那里施展出冠绝江湖的血罩,是诚心要把我和万大掌柜,毁在那里。 但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出田大哥这号人物,会突然出现,而且是第一流的顶尖高手,田大哥击破了血罩,也打散了老魔的如意算盘。” “我和小文去看他。”小雅道:“留一个人在那里侍候他,直到他伤愈为止。” 程小蝶摇摇头,道:“过几天,他伤势稳定下来,我们一起去看他,你们知道,田大哥重伤之后,告诉我些什么话?” “姑娘,少说几句话,好好休息,日后慢慢说给我们听。”小文道。 “我是累了,说完这几句话,我就去休息。” 程小蝶道:“田大哥说,小文、小雅,都是可当大任的人,阿保、阿横,耿忠不二,这些人都可重用,要我督促你们,再下工夫练武功,更上一层楼,就是当世中一流高手了。” “我好惭愧,我在背后骂他,他却正背后赞我。”小文道。 “小文,别放在心上。” 程小蝶淡然笑一笑,道:“就算田大哥知道了你在背后骂他,他也不会怪你的,你是为了我呀!” “姑娘,答应我,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让我去侍候他。”小文道:“他大人不记小人过,但我心中不平安啊!” “小文,真的用不着去。” 素喜道:“万宝斋有一批受过长时期训练的男女,专责照顾疗伤、医病的人,他们很入行,也很细心,田公子是万大掌柜的救命恩人,一定会得到最好的照顾,我们去帮忙,反而会得手碍脚。” “素喜,万宝斋中的大夫,真的能强过太医院吗?”小雅道:“太医院可是帮皇上看病的所在,他们才是天下最好的大夫。” “不说他们的医学修养,这方面,我们都是外行。”素喜道:“单说疗伤这件事、万宝斋中的大夫,经验之丰富,绝非太医院中大夫能比,太医院中十年八年,也碰不上一个受伤的人,但万宝斋,却每月都有受伤人去接受治疗。 有时敌我开打,有的伤重到奄奄一息,只要没断气,大部分都能医好,所以我很有信心。 田公子定能够完全恢复,小文、小雅,扶姑娘去休息,天一亮,就回万宝斋疗养院打听消息。” 程小蝶道:“素喜,万掌柜的伤,比起田大哥,轻多了,嘱咐他,我要田大哥完好如初,我感激,也会报答……” “姑娘,万复古是那种不肯受人恩情的性格。”素喜道:“田公子救了他,他就会全力回报,据我所知,万宝斋藏有千年老参、天山雪莲,都是疗伤的圣品,我会看情形,该如何开口,把姑娘的意思告诉他。” 程小蝶点点头,在小文、小雅扶持下,回房休息了。 很宽敞的公事房中,只余下素喜一个人,孤灯照只影,有着一点夜阑人静的凄凉感受。 郭宝元轻轻地推开房门行进来,低声道:“素喜姑娘,总捕头是不是受了伤?” 素喜正在思索,田长青田大公子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三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都很喜欢他,那就不算英俊动人的原因了…… 想的正入神,还真被郭宝元叫声吓一跳。 “总捕头没有受伤,她只是太累,有一夜休息、好睡,就可以复元了。”素喜道。 “这就好,这就好。”郭宝元道:“尚书大人下午还提起总捕头,已经半个月没回家探望娘亲了,夫人非常想念她。” “恐怕得延迟几天。”素喜道:“总捕头如果心有千千结,回趟家探娘亲,也未必能让夫人快乐,何不等她心情开朗时,再回去呢?” “姑娘说的是。”郭宝元道:“尚书大人再问起来,我就说案情正值紧罗密鼓,总捕头无法分身,唉!难为她呀,千金之躯,坐不垂堂,如今却是出入刀光剑影中,日夜奔忙不稍停。” 无限感慨地摇着头,转身走了。 望着郭宝元的背影,素喜暗暗忖道:看将起来,官场和江湖,只是称呼不同,却都充满身不由己的无奈。 经过了一夜休息,程小蝶疲劳尽消,只是眉稍的秋苦更浓了,担心田长青的伤势啊! 但她还是打起精神,处理要公,下令郭宝元请江北四老、陈同、张重,带着匣弩手,严密监视上林画苑中的动静。 如有可疑事物,就拦阻搜查,也不准他们携物离开画苑。 郭宝元有点为难神情,但还是照着办了。 第二十三回 智闯王府 万宝斋的疗伤处所,设在一个很幽静的巷道中。 深宅大院,大门紧闭,外面看绝对想不到这会是一个疗伤治病的地方,如非素喜带路,找也不容易找到了。 素喜有节奏地叩动门环。 等了一段时间之后,木门才打开一条缝,道:“山穷水尽疑无路。” “花明柳暗又一村。三山半落青山外……”素喜道。 木门呀然而开,探出一个秀丽的面孔,道:“素喜师姐,去时不久,怎么又来探病啊?” 目光一掠小文、小雅、程小蝶,道:“她们三位是谁呀?” “万大掌柜的朋友。” 素喜道:“也是田公子的朋友。” “好啊!大掌柜、云二掌柜,都在这里,四位请吧!” 小文转眼看,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身着青衣,背上有剑,腰中束着一条宽皮带,插着十二把柳叶飞刀。 “小师妹,大掌柜……”素喜道:“我得先见过大掌柜再去病房。” “不用啊!大掌柜、二掌柜,都在陪病人喝酒。”青衣少女笑着回答,心中却似不以为然。 程小蝶心中也有些不以为然,伤得那么严重,看上去全身是血,伤口七八处,程小蝶就想不通怎么伤处那样多,那只不过是一瞬间的辰光啊!竟然还要忍疼喝酒,潇洒是够潇洒了,全不知我的心有多疼! 苗兰、花芳知道了,心中也会怨恨我,看着他拿命玩帅呀! 心中怨着,人还是走到病房门外,程小蝶极力保持了一种淡然的平静,小姑娘装得像,连小文、小雅也瞧不出心中那种惨痛。 一点也不错,鬼手神算万复古、点石成金云鹏,真的在陪著田长青喝酒,酒菜能摆在病榻前一张木案上。菜不多,只有四个小盘子,田长青躺在病床上,两个穿着白衣的美女,守在病榻一侧一个喂酒,一个喂菜,在两个美女控制下,田长青喝得不多,也不过入口几滴,所以,田长青有着一种酒尽的神态。 “田大哥好兴致,人还不能下床,已经忍不住酒瘾发作了。”程小蝶的言词有点刻薄。 “没法子,田兄弟一定要喝,我们也只能奉陪了,不过,喝的很节制。”万复古道。 “是不是酒也有瘾,沾上了,就无法戒除,拿命拚酒瘾,这是不是有些过份呢?”程小蝶道。 “一点不错,田兄弟伤势还很重,外面敷药物愈合,内部伤势还未真正收住,大夫说,没半个月以上休息,绝对无法下床行动。”万复古道。 “田大哥,不为自己想,也该为苗兰、花芳想一想啊!她们知道了你拿命拚酒,能原谅我这个妹妹吗?”程小蝶道。 话说得有点重,万复古、云鹏全都感到脸上发烧,有些尴尬。 “小妹!”田长青苦笑一下,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值得庆贺呀!再说,这那里叫喝酒?只是沾点滴味呀!” “姑娘请放心!” 负责喂酒的白衣姑娘说话了,道:“这是人参补元酒,大夫答应他喝的,不过,酒不能多,所以,我管制得很严,只让他尝尝酒味。” “倒是我多虑了,我讲话有失分寸,希望你万大掌柜和云二掌柜不要见怪才好。”程小蝶道。 “本来就不该陪他喝酒,不过,这酒中有药,田兄弟不肯吃药,只好把药下在酒中吃了。”万复古哈哈一笑道。 程小蝶呆了一呆,笑道:“我忘了,大掌柜神算过人,田大哥棋差一着。” “田公子英雄盖世,怎么连药也不敢吃啊!可惜,伤在大公子的身上,这种事,小婢也无法代吃药啊!”小雅道。 田长青苦笑一下,道:“挖苦够了,诸位姑娘就消消气吧!我告诉过素喜,两三天去看你们,看外面伤口的愈合情形,应该可以行动如常了,却不知道内伤很重,你们来得好,不然,我真要被人抬着去看你们了。” “田大哥,你身受几处伤。给了我杀红灯老魔一刀的机会,只可惜宝刀短一些,我出刀的手法不够快,无法一刀取命,你这伤,可算是白受了。”程小蝶道。 “那是削铁如泥的宝刀啊!” 田长青道:“只要刀上身,筋骨都得受损,再好的内功,也无法保住筋骨、经脉不伤,何况,万兄又冒着生命之险打了他一拳……” “红灯老魔是我毕生所遇过最强的敌人。”万复古道:“那一拳可以打死一条牛,但老魔却生生承受了,如非程总捕头先给他一刀,只怕我不但无法伤他,还要被他的反震之力所伤。” “这个人,要早些除去。”田长青道:“让他伤势大好,且已知道我们有宝刀祛敌,一定会设计出非常恶毒的报复,久闻血罩之名,但我一直认为是一种障眼术法,利用红灯光出色制造的一种眩惑,未料到血罩中,真的充满着凶险。 轮转的金风,全是真才实料,那一阵袭人而来的寒芒,似是七八口快刀,一卷至到,幸好,我已在要害所在,加上了防范,否则,必将死于一轮刀风之下……” “你怎么会知道防范之法呢?” 程小蝶又动了好奇之心,道:“万大掌柜,潜心研究了很多年,才想出这个办法呀?” “我看到你那套装备了,邯郸学家,未得真传,才落得个满身是伤啊!”田长青道。 “程姑娘,别被他给蒙住了。” 万复古哈哈一笑,道:“英雄所见略同啊!那些保护要害的护额、铜镜,岂是十天半月,能够制成的?” “说的是啊!田大哥只会骗得过万大掌柜?”程小蝶话里有话,音在弦外。 但万复古、云鹏两个精明十分的老江湖,却听不懂弦外之音。 小文、小雅,素喜也有点明白。 田长青当然心中雪亮,忖道:小美人是真的动了情?还是觉着好玩,想试一试巫山云雨梦?既可履行诺言,心中也有台阶能下,难道你不明白大哥是真的爱你,不让心有遗憾,你是我的红颜知已,也是我全心保护的人…… “总捕头,言重了。” 云鹏道:“我看过田大侠的护心铜镜,应是数年前制成之物,绝不是仿制万宝斋的装备,这等护额、软甲,除非遇上强敌、大凶,绝少施用。” 程小蝶心头一凛,双颊微红,忖道:要得谨慎言行了,再要失态,恐怕会尽泄心中之秘了。 但万复古已经有了反应,目光一掠田长青和程小蝶,道:“半个月,时间虽不算短,也不太长,田兄弟的伤势纵不能完全康复,也应该好一个七七八八。 红灯老魔身受总捕头宝刀一击,伤筋动骨,势所必然,量他无法在一个月内,能让伤势全好,半个月后,我们出动找他,全力击杀,因为,我心中有些怀疑了……” 怀疑什么?没有说下去,这就引人入胜了。 程小蝶很想问,但脸上羞红犹存,一时间竟是开不了口。 可是一向沉稳的田长青,却听出了事态严重,忍不住说道:“说的如此严重,必是惊天动地的大事,万兄何不说个明白,也要我们有个准备。” “我用怀疑二字,就是无法说出证据。” 万复古道:“但以他修为之高,武功之强,应当是老魔本人,算算他该有百岁以上了,为什么他能活到如此之久,体能也不衰退,这是大悖长理的事。 怡情养性,勤修内功,也许可能活过百龄,但要能体力不衰,行动如风,就有些大不寻常,绝无仅有啊!” “万兄的意思是……” 田长青道:“表示什么呢?” “数十年前,有一种流行在江湖上的传说。” 万复古叹口气,道:“很可能真有其事,而且发生在红灯老魔身上了。” “借命术!”田长青道:“流传的时间不长,很快消失不闻,但却非常震动,还吸引了一大批江湖高手,四下追查。” “不错,四兄弟小小年纪,对江湖的奇闻、异事,却知晓许多。” 万复古道:“佩服呀!佩服,这档子事,似是发生四十年前了,那时,田兄恐怕尚未出生,万某也还是个不足十岁的小孩子。” “说的是,长青是听一位江湖前辈说的,只是这传说骇人听闻,长青的记忆深刻,想不到竟然被我一句话给蒙上了。” “田少兄,这件事虽然震动,但只在江湖上传诵了两年。” 万复古道:“过了两年,就没有人再提起过,因为,看到的只是几具干枯的尸体,一个凛人传说,而那传出这个讯息的目击者,也突然失踪了,那时红灯老魔也隐失于江湖之中。” “万兄,可是说红灯老魔已学会了借命术?这等邪异之说,很难令人相信哪!”田长青道。 “是啊,所谓借命术,就是把别人的生命借过来。” 万复古道:“衰老的器官,可以更新,油尽灯枯的生命,可以重新的燃起生命之火,该死的不死,因为,借了别人的命,别人代他死了。” “我一直不相信这件事情。” 田长青道:“这应该属于医学的范筹,药医不死病,借命术打破了自然的均衡。” “不能不信哪,言侍郎如再晚死几年,就可能冲破了生命的神秘。” 程小蝶在心中呐喊,却不便说出来,言夫人返老还童的奇事,一直藏在她心中,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说出来徒乱人意。 “这种事,属于武功、邪术也罢,或属于医学奇术也好,总该有个源起吧?它起源于何时何地?”程小蝶道。 “中国地大物博,代有才人,但这种诡奇的事,却非中国所有……”万复古道。 “是不是由天竺国传进来的?”程小蝶突然冒出了一句。 “一语道破,总捕头果然聪明过人。” 万复古道:“事实上,传入中国的只是几本书,据说携奇书进入国境的,原是中原人氏,幼小西行天竺国,原本想效法古至先贤,取几本经文回来,但却机缘凑巧,混进了天竺大藏魔窟。 一住数十年,不但学会了天竺的语言文字,而且造诣很深,他是汉人,所以,不准他习练武功,派他入藏书楼中管理书籍。 但他们未料他的天竺文,竟然到了博鉴群籍的能力,听说他发觉天竺奇书三本,就卷书逃回到中原。 借命术先行流传出来,立刻轰动江湖,天竺大藏魔窟,也派高手进入中原追杀他,但以后的下落,却如沉海沙石,杳无消息。” “借命术太过传奇,很难令人置信。” 田长青道:“在下现在仍无法相信这件事情,红灯老魔武功之高,确已进入化境,但田某人宁愿相信,他有一种特殊修练之法,逾越了常人,克服的衰老。” 这个人固执起来,还真有着九牛拖不动的感觉。 程小蝶暗暗忖道:除了借命术外,还有两本奇术,都落在了言侍郎的手里,现在刑部,田大哥怎么能够不相信呢? 心里这样想,口中却不能直接了当地说出来。 她暗暗吁一口气,道:“我相信万大掌柜的话,天竺国本就充满着神秘,何况,这些奇术,都是大有可能的事,它应该是一种神奇的医术。” 田长青、万复古同时听得一怔。 万复古道:“说得有理,我听过传言,借命术第一关就是换血,要年轻健康的人血,而且是全部更换。 这个过程大概要两天的时间,一次要用两个年轻人的血才够供应,唉!这就是使两具尸体干枯的原因,血被抽光了。” “子不语怪力乱神。” 田长青道:“程总捕头也相信这些传说吗?” “相信。” 程小蝶道:“那时你还未出生,万大掌柜听到的传闻,自然比你可靠了很多……” 田长青笑一笑,道:“说的有理……” “如果取得青苗玉中液,合入药物,红灯老魔的断筋,是否能够很快疗好?”程小蝶打断了田长青的话,接道。 “伤筋动骨一百天,宝刀过处肉裂筋断,药物再灵,也要二个月吧!”田长青道。 “田世兄,不然哪!” 云鹏道:“药中合入了青苗玉液,断去经脉可以继,碎去骨骼可以合,而且一下就好……” “什么药物,有如此大的功效?” 田长青道:“天下名药,功能起死回生的,也莫过于大还丹了,大还丹可以救命,却未必便断去经脉,能在短时内重续一起。” “田少兄说的是,不管药力的神效如何?还需要一些人为的力量,一位巧手大夫,才能使断了经脉接合,碎了的骨骼聚拢,药力才能发挥神效。” 云鹏道:“我相信红灯老魔的身侧定有位高明的大夫,如再有青苗玉液,这等天地灵气孕育出来的神品,他应该早已痊愈了。” 田长青摇摇头,笑道:“万宝斋中的药物,已然极尽神奇,你们搜集了天下的奇珍、异品,难道世上还有比万宝斋收集药物、珍品更丰富的地方?” “一品青苗玉中液,万宝斋纵有珍品数百,也难及得。” 云鹏道:“世传有宝剑削铁如泥,万宝斋费尽了心机,也未找到,我们开始怀疑,人世上是否真有这些东西? 看到辟邪宝刀,才知道传言非虚,原来仙物、神品不是金钱和人力能够取得,这中间要有点缘份才行。” “万大掌柜!” 程小蝶接道:“万宝斋耳目之广,遍布京城,我相信红灯老魔早已在你的监视之下,现在,咱们立刻出动,去杀了他,如能活捉了他,那就更好了。” “他是当今江湖上第一魔头。” 万复古道:“既然跟他作了对,非得有个结果才行,否则,此后就永无宁日,不过,总捕头如此急于对付红灯老魔,是否别有原因呢?” “这个人不但精明,而且慎谋善算,既要和他交往,就不能虚伪用诈。” 程小谍心中念转,口中说道:“不敢相欺,我怀疑红灯老魔和言侍郎的命案有关,也是主持上林画苑,只散布一种使人上瘾药物的首脑人物,如果我的推断不错,这个老魔不至是想称雄江湖,而是要操纵朝政了。” 田长青和云鹏都听得呆住了,就是小文、小雅、素喜也听得脸色微变。 她们已知道些鳞爪痕迹,但还未想到如此的深远。 只有万复古神色如常,道:“总捕头好见识,老魔头如只有心争霸江湖,用不着跑到北京城天子脚下来发展势力,万某人胆大推论,他可能早已有了合作的人……” “更可怕的是,那个人早已被他囚禁了,他正以那个人的身份,位列王候,在朝中活动。”程小蝶道。 “总捕头高明,想的就更深入了。” 万复古道:“但不知总捕头准备要如何下手?调动大军围捕呢?还是用江湖办法解决?” “我看还是要借重万大掌柜的力量,加上刑部的匣弩手,先杀了红灯老魔再说。” 程小蝶道:“调动大军,权属兵部,戍守京畿的禁军,调动之权在五城兵马司的手中,据我搜集的讯息所得,这些人有不少已为老魔散布的药物控制。” “万某力量所及,全力配合。”话中容有含意,似失去了不少的豪气。 程小蝶心中忖道:难道他受到一些限制,不能再调动万宝斋的精锐人手,万宝斋的东主似是正逐渐剥夺万大掌柜的权力。 心中这么想,口中却笑着说:“对付红灯老魔,人多未必有用,我准备两组强力匣弩,小文、小雅和素喜,应该够了。” “我带素华和四个火龙镖手。” 万复古道:“也可能加上三掌柜风琳和他率领的几位弟子,不过,程总捕头射死帅永昌,杀去马乘风和水中天,击溃了那群杀手,并不表示红灯老魔已成为孤家寡人,我相信他仍有一些近身的护卫,武功不会在帅永昌和马乘风等之下。” “万大掌柜的意思是说,他还有一批可用的杀手,而且实力很强。”程小蝶道。 “是不是杀手,不敢忘言,他们人数不会太多,但肯定武功很高,所以,不能漏算了这股力量。”万复古道。 “不知道在下何时才能行动。”田长青有点急了,一场大战,可能暴发,他却无法出手对敌。 “田大哥,不能再劳动你了。”程小蝶道:“好好地养伤吧!红灯老魔伤势未愈,其他的人,由万大掌柜和我足以应付了,何况,还有刑部的强力匣弩,万宝斋中的高手助拳。” “小蝶,不是说什么责苗玉液,已经疗治好了红灯老魔的伤势吧?何不多等几天,我的伤势好了个八八九九,也可以出手帮忙啊!”田长青道。 “田大哥,你真的相信世上有青苗玉液吗?” “是不相信,但云鹏是识玉高人,他说有啊……” 程小蝶生恐云鹏接口,急急接道:“我可不相信,就算真有什么玉液,怎能用来疗伤,玉液琼浆嘛!是当酒喝的,但红灯老魔很可能有万宝斋同样的灵药奇品,田大哥伤势好了,老魔也可能愈合,现在,我和万大掌柜联手,就是要杀他个伤势未好,措手不及。” “伤病误我,小蝶,小心哪!我要看到你好好地回来,带着阿保、阿横一起去,让他们先挡锐锋。” 程小蝶忍着眼泪笑道:“我会带他们去的,他们奉田大哥之命保护我,勇武绝伦,哪里会让我涉险,田大哥,好好养伤,我会尽快回来看你。” 田长青点点头。 程小蝶一扯万复古的衣袖,快步行出病房。 她终于测试出了在田长青心中分量,是那么重要、深广,阿横、阿保是追随他十余年的近卫大将,但他宁可牺牲掉阿横、阿保,也不原程小蝶受到伤害,这是出自内心的真情,是不折不扣的第一位份量。 程小蝶眼泪向下流,但却未哭出一点声息,看那满脸泪痕,还真把万复古吓了一跳,道:“你很伤心……” 程小蝶作一个噤声的手势,低声道:“带我到一个可以说话,又不让别人听到的地方去。” 第二十四回 诛斩老魔 这地方看似平静,事实上却是凶险重重,除了大队同行之外,任何人单独行动,都可能遭到猝杀。 这本就是一个诈局,如此接近皇宫的所在,谁敢放火? 但还是发生了效用。 二重院门中,缓步行出个绿衣丽人,在四个劲装佩剑女婢护从下,缓步而来。 程小蝶心中忖道:久闻九王爷的女儿,貌美如花,想必就是此人了。 猜中了,却忍下未说,缓步迎上道:“姑娘是……” 绿衣丽人答非所问地接道:“你是刑部的总捕头程小蝶吧?” “是,姑娘是……” “朱明丽,九王爷的女儿。” 程小蝶深深一揖,道:“见过郡主,恕小蝶公事在身,身佩兵刃,不便大礼叩见了。” “你也不必大礼参拜我,凭你干公主的身份,我不计较,但你带着一行捕快,杀入了王府,这就太过份了。” 朱明丽道:“快带着你的人走吧!我不想把事情闹到皇叔那里。” 皇叔的意思,是指皇帝了。 程小蝶不为所动,使万复古却吓了一跳,皇上一旦追究下来,最倒霉的,自然是万宝斋了。看来,这个捕快的身份,不能卸除,要一路硬撑下去。 心有所忌,施展传音术,告诉了素华,要她转告四个小师妹,打死了也是捕快身份,未离王府,不能改变。 “郡主明察,我抓到了很多的可疑人物,就算闹到皇上御书房,我也手执一个理字。”程小蝶道。 “可疑人物,什么样子的人?现在何处?”朱明丽道:“厅房之内,郡主想看,我陪你看个明白,当然,郡主也可以问问他们,为何被捆绑在王府之中,却又喂以美食,原因何在呢?”程小蝶道。 朱明丽很聪明,也是有备而来,但却少了那份江湖历练,现场应变的机智,就不够灵敏了,呆了一呆,道:“那些人和王府何关呢?” “原来无关,但他们被缚在王府中,这就有关连了。”程小蝶道。 不知道郡主是装迷糊呢?还是真的不明内情,吁口气,道:“就算这些人和王府中有关吧,也用不着刑部这个衙门出面,你带着捕快,箭上弦、刀出鞘地闯入王府,我爹是皇上的兄弟,龙承一脉的近亲王爷,岂是你刑部捕头能动的人?” 不说法理,谁论常,还真把程小蝶给问得心头一跳。 是啊!九王爷是何等身份?除了奉有圣谕之外,六部公卿,谁也没权,进入王府搜查,就别说带着捕快来抓了。 刑部的尚书大人,虽早已把事情的内容,面报过皇上,但却未请旨行动,这番闯入王府,可说是程小蝶以总捕头的身份,擅自决定。 何况,奏明案情时,皇上已有两点指示,一点要证据明确,二是任何情况下,都不能伤害到郡主,似是郡主在皇上心中的地位,犹过近亲兄弟的九王爷。 现在,九王爷不见面,证据也显薄弱,出面的又是皇上要全心维护的明丽郡主,如果她胡搅、蛮缠起来,一味仗皇叔欺压下来,还真是无法应付。 面对着一个能够伤你、杀你的人,你却不能伤她的敌人,这个仗要如何打法? 仔细看郡主,目射神光,内蕴英华,分明是个内外兼修的人物。 程小蝶不怕郡主的武功高强,但却畏惧不能伤害她的圣渝,明知故犯,可是灭门抄家的大罪。 程小蝶突然有点气馁了。 但她还能控制着激动的情绪,保持着表面的平静,笑一笑,道:“郡主说的是,不过,这个案情很怪异,希望能见见九王爷。” “唉!我也四五天没见过爹了,只怕没办法帮你传达这个消息。”朱明丽道。 “看起来,郡主似乎未卷入这个案子中。” 程小蝶心中稍觉宽心,如能一鼓作气把郡主推出是非圈,事情就好办多了。心中念转,口中说道:“王爷如若远离京城,一定会先行告知郡主了?” 朱明丽竟然点点头。 程小蝶道:“未离京城,当在王府之中,郡主何不想一想何处能找到王爷?再说,近日来京城中常见杀手活动,王爷的安危,实也叫人紧念。” 朱明丽目光四下转动,扫掠了水池一眼,道:“也许真在王府之中,只不过,爹如不愿见我,我是找不到他的。” 程小蝶心中忖道:经验阅历,一点也勉强不得,郡主虽然聪明,词锋也很锐利,但举止言谈之间,却是破绽百出,心中的秘密,全都写在脸上了。 朱明丽目光一掠四个随护女婢,道:“你们请示一下七姨娘,就说刑部总捕头有要事晋见王爷,请她安排一下。”四个佩剑女婢,口中连声应是,人却站着未动。 朱明丽轻颦柳眉,似想发作,但却又强自忍下去,道:“刑部捕头程姑娘,是当今皇上的正式认收义女,是公主身份,告诉七姨娘,不能怠慢。” 四个佩剑女婶躬身应是,但仍然站着不动。 这一切,都落入程小蝶的眼中。 她忖道,郡主身份何等高贵,何况又是当今皇上最喜欢的一位郡主,此事王府中人,岂有不知之理? 四个女婢,竟敢阴奉阳违? 细看四个佩剑女婢,还真把程小蝶吓了一跳,四个丫头目蕴神芒,光如冷电,肌肤中透着一种晶莹的光辉,天哪!就这是顶尖的一流高手成就,几个丫头,怎能练到如此境界?难道老魔似借命术帮助了她们。 这借命术,除了换血之外,一定还有别的作用,能借命、借血,也应能借武功、内力了…… 程小蝶越想越怕,想得心头兵乒跳,这四个丫头是保护郡主的,也是监视郡主的,她们以行为操纵着郡主的行动,不动神色,也不逞口舌之利。 郡主对她们无可奈何,到最后,只有屈从在她们压力之下。 程小蝶想到了“杀”字,如想把郡主解救出来,只有先杀了这四个丫头。 王府中出刀杀人,可是冒着以命抵命的大罪,但程小蝶相信自己的判断,也果敢地采取了行动。 “辟邪”宝刀,早已在袖中藏着,是准备紧急应变之用。现在,真的派上用场了。 “郡主,如若不愿见告王爷下落,小蝶也不敢勉强,只是这等王权霸势,目无法纪,金枝玉叶的身份,不能身为表率,以全朝廷律法……” 一面说,一面行向郡主,说到法字,忽然一个大旋身,快如电光石火,飞洒出一片冷厉的刃芒。 剑光混成一片,向四个佩剑女婢罩过去。 这动作太突然了,不但把四个女婢吓了一跳,小文、小雅和素喜,也无法接受这个出刀的事实,这是九王爷的府邸,怎能杀人?何况,杀的是郡主的近身女婢。 尽管不以为然,三个人还是抽出了宝剑,准备接应。 万复古也看得一头雾水,暗暗忖道:总捕头发了疯啦,这一刀,只怕会断送了她总捕头的前程。 四个女婢惊而不慌,四柄剑一起出鞘。拔剑手法之快,小文、小雅也难及得。 左首二婢首当其冲,双剑一齐向外推出,封挡来势。 速度够快,应变的方法也不错,错在不及程小蝶手中一把可断金玉的宝刀。 呛呛嘟嘟声响,两把长剑被削断,顺带斩断了两条手臂。 血肉共断剑齐飞。 程小蝶早存心一击得手,断去双剑,刀势旋回,就在二婢还未及会意时,宝刀飞过,手臂已被斩断。 刀过臂落,只感觉一阵凉意,目睹鲜血迸洒时,才感觉到疼。 疼得钻心,不禁发出了两声尖叫。 “小文,小雅,看住她们,动一动,就挥剑取命。” 程小蝶口中说话,人已转到右侧二婢面前,道:“两位,准备拚命呢,还是准备逃命?”扬起手中短刀,准备拒敌。 “原来世上真有削铁如泥的宝刀,她们手臂断的不冤,不过,我们已知道你手中是把宝刀,就不会让你再得手了。”当先一个女婢道。 朱明丽似乎是看呆了,竟没有一点反应。 万复古看也看出苗头了,忖道:好精明的程小蝶,看得准,胆子大,又有当机立断,是个可以为友,不可为敌的厉害的人物。 心中念转,人也缓步行了过来,心中忧虑也消退不少。 素华紧随身后,但四个火龙镖手却站着未动。 那是她们相度好的位置,既可监视水池,又可顾及全场,后背紧靠墙壁,不虑敌人在背后突袭。 万复古行近现场,距离郡主也就不过是一丈多些,小文、小雅也突然省悟,程小蝶在除去郡主身边的障碍,四个剑婢,就算有保护郡主之意,但首要的任务,还是监视郡主的行动。 她们恭敬的神态,也全是装出来的,郡主不照她们的心意办事,就来个不理不睬,心中是全无敬意。 高贵的郡主,竟也是生活得这般辛苦。 “你手中之刀,削金断玉,我们两个人对付你一个,不算是以多为胜吧!”右首第二个女婢说道。 两个剑婢,默契很好,说完最后一句话,已各自攻出了三剑。 这六剑出手的快速凌厉,连万复古也看的十分佩眼,但这六剑快攻,也测出了程小蝶真正的能耐。 短刀如电,左封右挡,硬把六剑给封挡回去,用六刀封回六剑,是舍易取难的打法,也有和敌人比快的用心。 如果把手中宝刀划出一道寒芒,以宝刀的威力,两刀就可以封开六剑。 果然,施展过六刀之后,程小蝶快速出刀的信心大增,立即展开了一轮快速的攻势,刀刀抢得先机,迫得两剑婢全力挥剑拒敌。 一时间刀光、剑气,交映如织。 打得太快、太激烈,就忘记宝刀能断金切玉,一阵金铁交鸣之后,两辆剑,全被削断了。 两个剑婢转身想逃,但却被万复古和素华拦住了去路,素华没有轻敌之心,剑已在手。 此刻,两个断去手臂的剑婢突然动了,转身奔向大水池。 小文怒道:“该死啊!” 两道剑光,连绵飞起,小雅、小文一起出手了,一出手,就是射月三剑。 这三招绵连的杀法,凶狠十分,剑风破空,一闪而到。 再加上素喜遥出掌,一阻两婢的行速,两柄长剑,已由后背洞穿前胸。 素华也够狠,一出剑,全是杀人取命的招术,剑婢手中无剑,全无发挥能力,素华攻击第七剑,终于刺中了一个剑婢左臂。 万复古全力施展,第五招,就点中了另一个剑婢的穴道。 “杀!”朱明丽充满了恨意地说。 素华应声出剑,剑过二婢咽喉,血流得不多,人却气绝而亡。 “四个剑婢,全死剑下,恭请郡主裁示。”程小蝶道。 “刑部捕头中,有如此出众的高手,大出了我意料之外,早知你程总捕头如此的神勇多智,早就去拜访你了。”朱明丽道。 “郡主一身武功,亦非凡响,四个剑婢,敢不从命!” 程小蝶道:“怎不处罚她们,刑部这次擅闯王府,除了精选高手,也请了几位武林高手相助。” “原来如此。” 朱明丽目光一掠万复古,道:“四个剑婢,都是高手,一对一,我能应付,两人联手,我就接不下她们十招,何况,她们有四个人,开始还好,对我保持了相当的尊重,但越来越不像话,做什么?由她们事先决定。 我??个郡主,竟完全在四个恶婢控制之下了,近来,还恐吓我,不听话,她们就杀了我,找个象我的人,代替我的身份。” “果然可恶,死有余辜,郡主身受如此委屈,怎不告诉九王爷呢?”程小蝶道,话入正题了。 朱明丽目光扫掠了那座奇大的水池一眼,看到十余张匣弩布守周围,似是增长了不少勇气。 她叹口气道:“程总捕头如非查出了一些痕迹,你真敢带着捕头、匣弩手,闯入王府吗?” “小蝶不敢,不过,此刻时间宝贵,郡主何不尽合所知,也可免去小蝶揣摩的焦虑急苦了。”程小蝶道。 “要我出卖父亲?” “他根本不是九王爷,可能是江湖上魔道之祖,武功最高的红灯老魔,精致的人皮面具,和易容药物,瞒过郡主。”程小蝶道。 “我爹呢?”朱明丽道:“被他们杀了,是不是?” “小蝶这次斗胆进入王府,就是要把这件事,查一个结果出来,希望郡主的大力鼎助。” “我也怀疑了,但我不敢表露出来,我怕说拖累到父亲,因为,每隔一段辰光,他们会安排个机会,让我见到父亲。” 朱明丽道:“我能确定那是父亲的真身,但我没有机会和他交谈,总是惊鸿一瞥,就匆匆地分开。” 程小蝶心中忖道:可怜的郡主,已在老魔的设计下,似和人间隔绝,过着梦幻一般的生活,在千般照顾,万种爱护中长大的郡主,也许很聪明,但却很难培养出坚强的意志力。 送走吧!暂时让她离开这里,住入刑部,解决了这里的麻烦,再请她回来,整顿王府。 程小蝶心中决定,立刻说道:“小文、小雅,你们护送郡主,住入刑部,要妥善保护,顺便告诉郭副总捕头,要江北四老每人率领两组匣弩手,赶来王府听命。” 小文、小雅应了一声,齐齐欠身,道:“郡主,请吧!” 朱明丽摇摇头,道:“等一下,我想请总捕头答应我留下来。” 程小蝶呆住了,这正是她最担心的事,所以,自作主张,送走郡主,但如郡主提出要求,拒绝就很难了。 她苦笑一下,道:“这个……” 转望着万复古,露出了求助的眼光。 “九王爷应该还活着,他是老魔头最后,也是最有力的一道护身符,所以也不会身受苦虐。”万复古道:“不除掉老魔头,很难救人,但老魔武功高强,我们联手合击,胜负亦难预料,一动上手,就是火拼性命的局面,不能分心旁观,还请总捕头衡量裁示。” 话是对程小蝶说的,但一片弦外之音,可全是说给朱明丽听的。 聪明的郡主,也立刻有了反应,道:“大水池下,可能有地穴秘室,可是我没有去过,但确看到过四五个人,跃入水池中,就是这些了,我去刑部住,就等候你程小蝶的好消息。” “郡主金安,小蝶当竭尽所能的救出九王爷,不让他受到伤害。” “谢谢,我会记在心中。”朱明丽黯然一笑,转身而去。 小文、小雅一前一后,把郡主护在中间。 “金枝玉叶的郡主,是如此的柔婉温和,真是宰相肚里行舟船,这份气度,就让人佩服。”程小蝶道。 “这叫人在矮檐下,不能不低头,换一个场合,只怕早已下令把我们拖出去砍了。”素喜道。 万复古望着程小蝶一眼,微微颔首,目光中满是赞佩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