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子不会预言自己死亡》 插图 台版 转自 深夜读书会 论坛:ritdon 作者:午夜蓝 插画:a_maru ———————————— 内容简介 「十八岁生日那天,我会死。」 自称能看见未来的少女,找上了一事无成的我…… ★人气新星作者 午夜蓝 & 新锐韩国绘师 a_maru,构筑超脱现实的绝美世界 ★异能高中少女及绝望大学青年,共谱微带不安的青春异想恋曲—— 在刘松霖打工的咖啡店,有位让人在意的常客。 气质清冷、总是独坐在窗边的安静女高中生, 这样的少女,初次开口就是莫名其妙的预言? 台版 转自 深夜读书会 论坛:ritdon 作者:午夜蓝 插画:a_maru ———————————— 内容简介 「十八岁生日那天,我会死。」 自称能看见未来的少女,找上了一事无成的我…… ★人气新星作者 午夜蓝 & 新锐韩国绘师 a_maru,构筑超脱现实的绝美世界 ★异能高中少女及绝望大学青年,共谱微带不安的青春异想恋曲—— 在刘松霖打工的咖啡店,有位让人在意的常客。 气质清冷、总是独坐在窗边的安静女高中生, 这样的少女,初次开口就是莫名其妙的预言? 台版 转自 深夜读书会 论坛:ritdon 作者:午夜蓝 插画:a_maru ———————————— 内容简介 「十八岁生日那天,我会死。」 自称能看见未来的少女,找上了一事无成的我…… ★人气新星作者 午夜蓝 & 新锐韩国绘师 a_maru,构筑超脱现实的绝美世界 ★异能高中少女及绝望大学青年,共谱微带不安的青春异想恋曲—— 在刘松霖打工的咖啡店,有位让人在意的常客。 气质清冷、总是独坐在窗边的安静女高中生, 这样的少女,初次开口就是莫名其妙的预言? 台版 转自 深夜读书会 论坛:ritdon 作者:午夜蓝 插画:a_maru ———————————— 内容简介 「十八岁生日那天,我会死。」 自称能看见未来的少女,找上了一事无成的我…… ★人气新星作者 午夜蓝 & 新锐韩国绘师 a_maru,构筑超脱现实的绝美世界 ★异能高中少女及绝望大学青年,共谱微带不安的青春异想恋曲—— 在刘松霖打工的咖啡店,有位让人在意的常客。 气质清冷、总是独坐在窗边的安静女高中生, 这样的少女,初次开口就是莫名其妙的预言? 台版 转自 深夜读书会 论坛:ritdon 作者:午夜蓝 插画:a_maru ———————————— 内容简介 「十八岁生日那天,我会死。」 自称能看见未来的少女,找上了一事无成的我…… ★人气新星作者 午夜蓝 & 新锐韩国绘师 a_maru,构筑超脱现实的绝美世界 ★异能高中少女及绝望大学青年,共谱微带不安的青春异想恋曲—— 在刘松霖打工的咖啡店,有位让人在意的常客。 气质清冷、总是独坐在窗边的安静女高中生, 这样的少女,初次开口就是莫名其妙的预言? 台版 转自 深夜读书会 论坛:ritdon 作者:午夜蓝 插画:a_maru ———————————— 内容简介 「十八岁生日那天,我会死。」 自称能看见未来的少女,找上了一事无成的我…… ★人气新星作者 午夜蓝 & 新锐韩国绘师 a_maru,构筑超脱现实的绝美世界 ★异能高中少女及绝望大学青年,共谱微带不安的青春异想恋曲—— 在刘松霖打工的咖啡店,有位让人在意的常客。 气质清冷、总是独坐在窗边的安静女高中生, 这样的少女,初次开口就是莫名其妙的预言? ——她,会在18岁生日当天死亡。 刘松霖与少女许下约定,希望能帮助她活下去。 但,拯救某人这件事,真的有这么简单吗? 想改变命运轨迹的少女与青年,一步步接近预言背后的真相—— 第一章 带来预言的少女 不管如何欺骗自己,谎言也不会因此成真。 我是随处可见的普通大学生,名字叫做刘松霖。 考不上排名前面的大学,上课能翘就翘能睡就睡、做报告靠别人罩、总是坐在讲堂最后面,是你最不想遇上的那种同学——所谓的系上边缘人。 不过身为边缘人也有好处,可以一个人拥有最大的自由,租屋时不用烦恼、和系上的八卦永远绝缘。 一路以来,我都是这样独自活着,现在想来真不可思议。 因为某些原因,我现在被姑姑家收留了。他们不愿意给我太多生活费,所以有一部分还是要靠自己工作才行。不过他们愿意帮助我读大学,我已经很感谢了。 不被姑姑一家或任何人所期待,如蛆虫般匍匐着过完这辈子,这是我对自己仅剩的愿望。 不过在灰暗的生活中,我还是有为数不多的乐趣。而其中几个兴趣——就来自固定的咖啡店打工。 「刘松霖!帮我把这杯咖啡送过去。」 不客气呼喊我名字的人,是店里的招牌大姐姐——徐佑希学姐。 就算穿着制服白衬衫与围裙,仍然挡不住她的大胸部与好身材,她那稍微烫卷的长发也有很多变化,今天就让人很想窥视单马尾下的雪白颈子。 在偶然的闲聊中知道她跟我就读同所大学,还比我大一个年级,不过这位学姐对我从来没什么好脸色。 虽然语气很差脸很臭,但总归是正妹,每天跟她吵架是我少有的乐趣之一。毕竟她跟我不同系,也没办法四处传播我的坏名声。 「收到,女王。」 「女王个屁啦!再嘴贱就告你性骚扰。」 「我觉得女王是称赞,表示你很有气质。」 「滚。」 我想她真的会告下去,于是摸摸鼻子露出职业笑容,端起放着黑咖啡和黑森林蛋糕的餐盘,赶快远离学姐。 她所指示的那个窗边位置,则坐着我的另一个乐趣来源。 「你点的咖啡和蛋糕。」 将餐盘放好后,客人的视线依旧没有从立起的砖头书上移开,也没有点头。 与其说没什么礼貌,不如说这位常客已经习惯这么做了。 从异常冷淡但可爱的侧脸,看得出来对方年纪不大。女孩穿着附近一所高中的制服,现在是将要放暑假的夏日,她还穿着制服背心搭配百褶短裙。 无所事事的美少女,下课后没有像普通学生那样跟朋友去玩或者补习,反而都来这边浪费时间。 她来咖啡店的次数太过频繁,而且每次都带一本很厚的书来读,直接把时间消磨到要关店,不免让人怀疑她跟我一样是边缘人。 真可怜。不过,跟暴躁的佑希学姐不同,搞不好就是她这种爱理不理人的个性,才会导致这种状况。 不过我跟她从来没有任何交集,连搭讪都没做过,只是习惯去观察这位常客。 长发少女身边围绕着某种氛围,套某句民谣歌词说的:你才不是一个没有故事的女同学。 注视书页的漆黑双瞳说不上带有敌意,就连微微交叠的黑袜双腿与翻页的动作都相当优雅,看得出很有家教。 然而,实际上少女却拒绝融入环境,只是在装文青,真正的她不属于这个地方。 至于为什么我感觉得到——或许因为我们是同类吧。 但这终究只是人渣的妄想罢了,大概是看太多奇怪的a片,对女高中生有太多遐想。 我收起餐盘准备掉头就走,一如过去一两个月的惯例。 「……我看到了。」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她的声音,结果意外的轻盈呢。我左顾右盼,没看到女高中生在跟谁说话,所以凑了回去。 「看到什么?希望不是蟑螂。」 别看我们家咖啡店好像布置得很典雅,有食物的地方就会有蟑螂,跟人类一样清除不完。 但对我那带着拒绝意味的干话,她只是面无表情地转过头,凝视着我。 照理来说,从眼神与眉毛的变化中,可以读出一个人的情绪。但在那对毫无起伏的细长眉毛与漆黑的双瞳里,我找不到任何想法。 「你身边那位女同事,下星期会吞大量安眠药自杀。」 让人提不起劲的周一夜晚,我与a子的第一次聊天,就从一句死亡预言开始。 我相信每位男性或女性心中,都有无数跟异性搭讪的方法。 但恐怕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女高中生找我搭讪的第一句话是拍拍肩膀说:嘿!你同事要自杀了喔!记得去打自杀防治热线! 「……你脑子有洞?」 所以原谅我说话如此直白。对于奇怪的小孩不用客气,哪怕对方是天天来光顾我们咖啡店的重要客人。 我转头准备去面对下一位客人,但—— 「你不相信?」 背后传来的语气十分平淡,我却莫名地感受到其中的——无辜? 不,是强烈的怀疑,甚至感受到她散发出的压力。 长发少女知道我被那句死亡预言吸引了,但是她没有打到重点,所以我才没有乖乖咬饵。不过说是这么说,我还是大发慈悲,给了她一个挽救的机会。 「那就证明给我看吧。」证明你不是神棍,而是真正的预言家——或者说超能力者。 可惜我回到柜台边时,迎接我的却是佑希学姐的抱怨。 「如果学弟再晚一秒回来,我就要打电话报警了呀,检举诱拐未成年少女。」 「如果说诱拐我的是那位女孩呢?」这是事实。 学姐一手端着餐盘,插腰叹了口气。 「哼,谁会相信呀?每天都一个人到这里打发时间,大概是没朋友的可怜人吧。」 这就是无聊的刻板印象了。 「看学姐打扮得光鲜亮丽,好想跟你讨教什么叫做充实的生活呢。」 她笑着说:「至少不要像你这样到处得罪人啰。」 「彼此彼此,如果我得罪了学姐,我希望学姐是名人,我就能靠你搏取新闻版面了。」 平常回话很快的学姐,难得沉默了一下。最后还是做出标准反应:眯起眼睛鄙视我,想光靠眼神杀掉我。或者说,我已经在她心中死数万次了。 「你这嘴巴呀,真想拿针狠狠缝起来!」 「如果能被学姐缝嘴应该很幸福吧。」 「我把这重责大任交给老板。」 我瞥了瞥后方,忙着泡咖啡的店长将一切看在眼底,身为型男大叔的他只是轻松地碎念一句。 「再偷懒就扣钱啦,你们两位。」 被老板笑着威胁了,真糟糕。 「为什么连我也算进去呀?」 看学姐还能到处嘴人,其实心情应该不错才对。 很快的,打工时间在忙碌中不知不觉结束了。 虽然也不想一辈子当打工族,不过我是觉得这份工作还不错,老板也是少数不会追问我过去的人。 学姐早就闪人了,连招呼都没打。打烊时我顺便踩死了厨房的蟑螂,将尸骸扫进垃圾桶。我就说看起来漂亮的咖啡店还是很肮脏的,毕竟我们也有贩售一些熟食。 明天有早八的通识课,虽然会不会去另当别论,我还是迅速在休息室换回平常的衣服,踏出咖啡店准备跨上机车——但视线自然而然地,发现了她的身影。 长发制服少女就站在对街阴暗的路树下,本来也算是纤细有料的美少女,结果变得像徘徊不去的怨灵。对方似乎是在快打烊前阖上书离开,然后偷偷躲在那里等着我。 「难不成你家没有门禁?」 「走吧,来证明。」女高中生没有正面回应,径自往小巷深处走去。 我当然好奇地跟了上去。 原本以为少女弱不禁风,但那看似优雅漫步的动作,却快到我要加大步伐才能追上。 「说到证明的方式,果然是预言另一次死亡吧?」 她没有回应。脏乱的小巷里除了几辆违停的机车和垃圾,其实什么都没有。 我们就这样穿出小巷,眼前豁然开朗的景色反而很安详。这是一条没什么人车的马路,正对我们的一条黑色土狗正趴在路灯下熟睡着。 「等一下,那条流浪犬会死。」 她的死亡预言突然冒出来。 「啥?你说这……」 但既然女高中生没有预告死亡,那里面酒气臭到薰天的驾驶应该没什么大碍吧。 任由死亡发生的愤怒与预言实现的兴奋交杂在一起,最后我只能以复杂的表情询问:「你为什么不救那条狗?」 只瞥了现场惨况一眼,少女便看向我。 我觉得她很想皱眉,但看起来还是同样的无表情死鱼眼,讲难听点,真的会让人硬不起来耶——我是说拳头。 感觉很难从她身上得到有意义的回应,所以我进一步要求、或者说威胁:「这样还不够。」 「还不够?」 「酒驾车祸这么多,你只是幸运猜到一次罢了。」我点头,露出所谓的人渣邪笑。「如果你能预知死亡,那就带我去看吧——人类真正死亡的瞬间。」 曾经,我离死亡仅有一步之遥,但终究没能亲眼见证。所以我一直渴望着,想理解他离去时的想法。 少女只是闭上眼睛,似乎进行了深远的思考。 「我明白了。」 她在黑夜中,再次踏出未知的下一步。 跟着来路不明的女高中生,我们看似随意地在城市的大街小巷中乱晃。 不知道她是不是在寻找证明自己预言能力的倒楣鬼,有时会停在住宅前抬头凝视,深邃的黑眸好像盯上了某户人家的不幸。 我倒是觉得一个女高中生现在还在外面乱晃很危险啦,身上还穿着昭示年龄与身份的学校制服。 虽然她散发出一种「马的这女生有病」的氛围,感觉也没有闲杂人等会来招惹。这么看来,被女高中生耍着玩的我似乎也很有病。 在观赏过不知道几栋大楼与公寓、感叹台湾人的建筑美感实在烂到可笑后…… 「也该说了吧?你要怎么证明你的预言能力?难道真的要找出有人挂掉的精彩瞬间?」叹口气拉住女高中生的书包,我忍不住对她抱怨。 在闷热夏夜中走久了也是会满身大汗的,昏暗中固然看不清楚,我却没看到她的后颈出几滴汗水。 「……」少女盯着面前的一栋老旧公寓,没有任何动静。 广告纸与选举传单塞到信箱满出来,生锈的铁门在夜风中发出嘎呀声响,门后则是明灭不停的灯泡与剥落好几处的水泥阶梯。 很有鬼片的气氛。 「喂?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啊!」这家伙果然跟那些预言世界末日的神棍是同种货色吧。 女高中生只是微微转头瞥了我一眼,眼神里似乎有一点点不满,难道是在嫌我太吵? 她一转身,突然朝公寓直直走进去,仿佛踏向地狱的入口——似乎是用行动代替言语的那种个性。 我赶紧跟上去,全身为此颤抖不已,这是要发生「事件」的意思了吧! 少女爬楼梯的速度也很快,跟在后头的我只能勉强追逐其背影。 我们通过了一楼二楼三楼,刚刚在外头目测,老公寓大概五层楼左右…… 让人意外的是,她没有闯入任何一户人家、带来不幸的预言,反倒推开了并未上锁的生锈铁门,来到顶楼。 有别于狭窄昏暗的楼梯间,外头的视野瞬间宽广明亮起来,笼罩在城市的光害之下。 顶楼的强风让我眯上眼睛,要稍微习惯一下。但眼前仍有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在这一片空旷的顶楼—— 并没有任何人,哪怕是那种想寻死的。 这里只有我们。 少女缓缓走到屋顶边缘,前方只有一道微微高起的水泥护栏阻挡。从五楼公寓顶楼看出去的夜景相当寒酸,被附近的大楼东挡西挡,却离她只有一步之遥。 「这里没有人。」我没有发问,只是讲出眼前的状况。 也许只是在玩弄我,但假设她带我来是想证明自己的预言能力,那就代表死亡会发生在…… 果然,少女是用行动取代废话的类型。 她双手一撑,轻松爬到护栏上面,再转过身注视着我,一手轻撩耳侧的发丝,仿佛在听风的声音。 少女依然面无表情,我自己反而瞪大双眼。 水泥护栏并不宽,踩在上面需要一点平衡感,代表只要失足就会从数十公尺的高空坠落。 风吹起她的发丝与制服裙摆,尽管她的身影没有孤单无助的感觉,却让人不禁思考…… 跳楼自杀的人?死前究竟想着什么? 「这样很危险。」我冷淡地开口劝阻。若说是玩笑,这已经太过火了。 她连眼皮都没颤抖一下,却开口了。 「我看得见。」 「看得见死亡吗?」 少女歪了歪头。「所以我很清楚。」 她那空虚的双眼,究竟注视着何方? 「现在的我还不会死。」 你要怎么证实——这句废话根本不用说出口。眼见为凭、用行动去印证就行了,她是用行动取代言语的那种个性。 少女仍然面无表情,身体却向虚无的后方倾倒。 我全力冲向将要坠落的她,伸出了手。幸好在最后一瞬间,向前扑出的我即时抓到少女纤细的手腕。 悬在高空的女孩重量比想象要轻,难道里面的成分真的是幽灵不成…… 尽管如此,用尽全力将她拉回顶楼的我还是气喘呼呼,忍不住躺倒在地。汗水浸满胸口,我仰望着城市的肮脏夜空,很想飙国骂。 「你有病是不是!萧查某!要证明预言也不用自己跳楼啊!多的是方法吧!」 现在的我还不会死。 如果预言准确,那么她的跳楼就不会直接死亡,最多也只是受重伤吧。 就算是这样,还是很难想象正常人会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来证明,她的想法确实异于常人。 我的视野被上前关心的少女脸庞占据,虽然面无表情,看起来却很无辜,好像不认为她这么做很幼稚。 或许我开始能读懂她的想法了。 调整好心情爬起来,我拍拍屁股走向顶楼的入口。 「算了,搞半天还是不知道你的超能力是怎么回事……」我在下楼的过程中碎碎念。「我还是很怀疑啦!但看你行动力特别惊人,下次万一想在咖啡店自杀就头痛了,我可不想因为女高中生上社会新闻版面。」 跟学姐随便开的玩笑,竟然会经由这件事成为报应回到我身上。想想真是讽刺,正如我的人生。 她乖乖跟在后头,一句话都没说。 一走出公寓,我便转身面对她,本来想再讲些什么,却先注意到一个微小的细节。 少女被顶楼强风吹乱的刘海露出部分的额头,现在上头有汗水了。 「我会调查看看,虽然看不出学姐有任何想自杀的征兆。」就像眼前的她。 女学生眨了眨眼。「嗯。」 那语气好像觉得理所当然,就知道我一定会上钩一样。莫名觉得很不爽。 本来到此就要解散了,不过我还是要求她再跟我走一段路——目的地是附近的一间超商,不是宾馆。 我买了一瓶运动饮料塞给她。 「穿着背心不热?还那么卖力地在夜里活动,就请你喝吧。」 走出超商大门时她仍然沉默不语,但随后—— 「谢谢。」她姑且还是说了一句,抓着瓶装饮料的双手微微颤抖着。 我会心一笑,明白了什么。「你现在不想死吧。」 少女刻意别开脸喝起瓶装饮料,那小小的动作反倒证明了我的猜测。 在路口的红灯前停下脚步,准备回咖啡店骑车的我突然想问一个问题。 一个在心中放了太久的问题。 「既然你都意图跳楼了,我很想问啊,你有没有揣测过那些人最后的想法?我指的是你预言过的死亡对象。」 少女没有回应。先不说她的少话个性,这也是个无聊的问题啦。 我走向斑马线,但她没有跟上。 「不会去思考这种问题——而且我想活下去。」 第二章 祐希学姐 圣经里说每个人都身负原罪,傲慢、贪婪、色欲、嫉妒、暴食、愤怒及怠惰…… 我不相信这种狗屁道理。说到底那都是后天人性造成的,没有天生就将那些罪恶深深刻印在灵魂里这种事。 但若不是上天,而是这个人类社会要给予惩罚的话—— 或许我就该承担这份罪孽吧。 已经数不清多少次,我总是梦到那天的场景。 四面铁皮墙围起的房间,从铁窗栏杆间渗进的橘红暮光,穿透绿窗帘染红了空间。 房间里几乎无一物,只有一只落在地面的碗,装着发臭的馊水,拿来喂连猪都不如的他。 被绑架的他。 那位男性就坐在那里,或者说被迫坐在那里。四肢被铁链捆绑在椅子上,肿胀的双眼失去了意志,脸颊布满红肿的血块,嘴角还残留着血丝。 面貌——这一点都不重要,已经想不起来那时的狼狈与落魄。 嚣张的你也有这样的一天?我置身事外地想着。 而在如此可悲的他面前,突兀地站着一位小男孩。跟好几天没洗澡、衣衫发出臭味的男性对比,对方似乎刚刚梳洗过,看起来白净整齐。 我想——他就是我。他必须是我,所以他成为我。 我对被绑架的男性露出了笑容。是羞辱的笑容、还是喜悦的笑容? 那是何其过分的反应呀,我心想着。 被绑的人瞳孔里映照的我,到底在想什么呢?我很想知道,或者说,他才想知道我的想法。 而后,我说了那句话。 「 。」 但我一直记不起来,不是共犯、也不是加害者——更可能是无辜者的我们,永远不该记起来的那句话。 我只想将这一切封印在记忆里,永远永远—— 毕竟我们在各种意义上,全都失败了。 最后迎来那个谁也没有被拯救、笼罩在日落中的结局。 梦境总是到此中断,醒来后天还亮着。 今天是周二了吧,睡到有些迷蒙的我思考着。额头离开曲起的双臂,揉了揉双眼再挺腰舒展筋骨,我保持坐姿观察周遭的变化。 看来课堂总算结束了,跟着记忆中的梦境一起。 台阶教室里的大学生开始欢笑着三三两两散去,也有认真的好学生围着教授问问题。大黑板写的一行行看起来是中文和数字,不知为何挤在一起就全部看不懂……不是我太爱翘课什么都没学到,而是这堂经济系的课,本来就不属于我就读的系所。 我不是双主修,也不想成为杰出的大人,那不过是一群披着西装的畜牲。我只问过学姐读什么系,所以花了一些时间才找到她上课的教室。 要理解学姐为什么要自杀?想想果然还是得实际跟她相处,从日常生活中挖掘蛛丝马迹才能知道。于是此刻,我跟坐身旁、一脸气噗噗的学姐对望着。 跟打工遇到的佑希学姐不同,今天的她穿着灰色的一字领短t,下半身是丹宁材质的热裤,看起来腿超白、胸部超大。 滑了一整节手游的她放下手机,以非常不屑的眼神瞪着我,朝着我的手心向上。 「刘松霖,你有没有帮我抄笔记?」 「看我流下的口水就知道了。」我展示自己稍微练过、有点肌肉的结实双臂给她看,当然上面没有口水。 「恶心!连工具人的价值都没有的话就给我滚蛋啦!」 说话还是这么不留情面,我到底哪边惹到她了呢? 大概各方面都是吧。 「你慢慢睡吧,我要去吃午餐了。」佑希学姐拿起侧背包准备闪人,只看见拉链扣上的黑白骷髅人吊饰跟着摆动。 ……总觉得好像在哪看过,这个跟她的打扮风格不相符的骷髅人吊饰。 「请再给小的一次机会,下午我会好好帮你抄笔记的!」我继续发挥死缠烂打的精神。 学姐只是插起腰,皱着眉伸手戳我发红的额头。 超可爱的。 「你啊,该不会打算缠着我一整天吧?要不是我人很好,早就通知学校处理了!」语气还带着莫名的得意。 她确实人还不错,早上并没有赶走突然乱入经济系课程的我。 「请学姐宽宏大量,我还想理解人类经济的奥妙,像是政治人物洗钱的手段等等,如果可以的话希望学姐指点我迷津!」 「我对商学院一点兴趣都没有,才要你帮我抄笔记呀。」 这样更好,我故意开心地说:「不错啊!下午你来上我们资工系的课吧!我可以带你去充满男生的教室炫耀耶!」 抖着双肩的她叹了口气,眯起眼睛用力踢我的小腿。妈的好痛! 「这样我不就变成你的工具人了!你租我当女友还差不多!」刚刚戳我额头的手指比了二。「一小时收费两张小朋友!但各种额外服务还是要多收钱喔!」 我揉着发痛的小腿,无辜地抗议:「精打细算不是很有经济系学生的风格吗?守财奴。」 看来我只能空手而归了——才怪。如果因为没有线索便放弃,让正妹就这样香消玉损的话,我可是会良心不安的! 所以我偷偷跟着她到学生餐厅,到她排队那间隔壁夹一篮卤味,然后一边看着nba的转播,一边恰巧地坐到她隔壁。 「你怎么又跟我同桌了啦!去去去,那边校狗趴着的地板才适合你。」 「这里看nba直播刚刚好啊?不要赶我走啦。」 「屁勒!这里离萤幕明明超远的!」 学姐说对了,可恶看不到比分了。 感觉她气到会把手上的餐盘连着烧肉饭砸到我脸上,不过终究没有这么做。佑希学姐的修养果然不错。 「没关系啦学姐!一个人上课又一个人吃饭不是很无聊吗?我们来聊这季哪些球队会进季后赛嘛。」 「……」学姐只是闷头吃着自己的饭。 她似乎也跟我一样,总是独自一人坐在教室最后面。这当然不是什么问题,但就算加上中间的休息时间,也没有同系的学生来跟她聊天。 意外的和我是同类呢。 但仅凭这样就推断她是边缘人,所以有自杀的可能性,这又太过武断了。不然以我的成长过程,我应该已经先死个一百万次了。 可惜我跟她本来就不熟,在这之前彼此间也只是打工的学姐与学弟,本来就不会进一步认识,更别说发展成朋友甚至之上的关系。 说实在的,我也没有这个打算,任何人都不要和我有太多牵扯最好。 但证明学姐会自杀的未来,反而能为我带来希望。在某种层面上。 想要看到别人不幸的我,果然是人渣吧。 「你今天突然缠着我是要干嘛?该不会要借钱吧?」 也难怪学姐会莫名奇妙了,不过我看起来像缺钱吗?虽然好像真的很缺。 「这个嘛,我想追学姐啊!」我微笑着回答,只是一贯不说出真话。「学姐这么正却没有男朋友,我当然就下定决心追求了。就算你有男朋友我也会拼一波——搞不好你会想劈腿喔?」 喀当! 是餐盘举起、再被用力放下的声响。周围的人投来了视线,我则眯着眼观察她。学姐只是以异常冰冷的眼神瞪我,感觉真的想要我去当那条趴着的校狗了。 「垃圾。」她端起没吃完的午餐走人,幸好最终还是没有把烧肉饭砸到我脸上。 是哪句话惹到她了?不,从一开始学姐就很讨厌我吧。 我注视着学姐离去的背影,找到侧背包上那个摆动的骷髅人吊饰。 到底是在哪看过呢?那种明明看过却想不起来的感觉,比起被学姐甩脸更难受。 晚上的咖啡店打工,佑希学姐还是照常出现了。虽然发生了中午的糟糕互动,我们的对话却如同往常、没有太大变化。 「我早就知道你很白目了,所以那位难缠的客人交给你应付。」她以眼神示意窗边的女高中生。 看来学姐嘴上说着a子多可怜,却很抗拒a子散发出的奇特氛围。 你自己的状况也没多好喔?我忍住喷笑的冲动,端着拿铁和甜食来到她的vip座位。 「a子的拿铁和烤杏仁饼干,建议还是要吃点正餐啦。」 「a子?」对于这奇怪的称呼,a子抬起头望着我。 「就当我替你取的昵称,不用告诉我真实名字了。」 「……」她没有多做评论,低下头继续读书。 应该是很开心吧?我自动想象着女高中生露出甜美笑容的画面。 砖头书看起来跟昨天是同一本,在招呼下一位客人前,书 的内容引起我的兴趣,或者说我想借此开启话题。 「每次都看你拿着一本书,今天这本书是啥?」 「《绿色奇迹》,史蒂芬金。」 嗯,没看过。应该说,我平常本来就没在读任何小说。 a子抬起头,以冷淡的眼神盯着我并解释。 「主角是一位黑人死刑犯,善良的他拥有不可思议的能力。他帮助很多人,但最终……」 她选择点到为止,难得我笑不出来。总觉得是在针对我呢。 她不是文静的女高中生,从昨晚那毫不犹豫就从楼顶跳下去的反人类行为来看,搞不好内在是怪物——我以不正经的态度想道。 压下加速的心跳,我装出自然的微笑。 「今天我试着陪那位女同事半天,没什么收获。」只知道学姐的普通打扮有多漂亮,虽然这就很值得了。 「嗯。」她只应了一声,情报交换完毕。 我得去工作了,不知道a子今天会不会再留到最后?然而等待,并心存希望的结果,就是被希望背叛。 在打烊后整理咖啡店的时间,我大失所望地盯着空虚的窗边座位。 「她没留下来呀。」我喃喃自语。 a子这家伙,走得真干脆。 如果能推算出a子上门的时间,下次干脆在她的位置上放个放屁坐垫报复一下。 「一直看着这个位置——你是想把那位高中妹妹喔?」不知为何没把打扫任务全推给我、拿着抹布的学姐在经过时停下脚步,嗤笑道。 「我对学姐很专情,绝对不会背叛。」 她皱起眉头,用力擦着桌面。大概是在想象着把我的脸抹平吧。 「看不出来,你是会到处劈腿的烂人。」 「谢谢学姐肯定我的小白脸潜力。」 「啧,你要这么理解就算了!」 学姐把a子的vip座位擦干净,似乎准备要离开了。 「中午的事情很抱歉。」她突然抛出一句道歉。 ……啥? 我瞪大眼睛看向佑希学姐,忍不住喊住她。「等等!你刚刚是不是跟我道歉了?」 学姐迅速转过身,表情说着「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是没人跟你道歉过腻?虽然我觉得你这垃圾个性能活到现在也很不简单。」 「我也觉得。」 我笑着应和,她扁起嘴一脸不爽,不过那看起来不快的情绪渐渐消去,最后转变成无奈。 「不过,真小人好过伪君子。」她哀伤地微笑,背对我挥挥手走了。「反正下周我要出国散散心,暂时看不到你啦,眼不见为净。」 如果没听过a子的预言,我只会觉得学姐要去r了。 倒是没想到,学姐会在最后露出马脚。我也转身背对她,以对方听不到的音量低喃。 「如果天堂也算国家的话。」 经过三天没什么突破的调查后,我原本打算跟踪学姐放学后的行动,却被对方抓到爆骂了一顿。 转眼来到星期五,调查依旧毫无进度,如果时间能像梦境一样流逝慢一点就好了。 即将进入周休二日的这天早上,我不得不在经济系的教室里慎重思考一个问题。 「到底还剩几天……」我以别人听不到的音量碎念着。 你身边那位女同事,下星期会吞大量安眠药自杀。 记得a子是用这句预言开头,但订出的时间点满模糊的。所谓的下周,可能是指周一、也可能是指周日,中间差了六七天呢。无法知道实际剩下多少时间,这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学姐的自杀不像是临时起意,她心中应该有定一个期限吧。光是猜测也没用,本来就无耻的我决定直接问个明白。 「学姐,你下周要出国的话,我要多负责你的工作量啊?老板要给我多一点钱吧。」我坐在她旁边碎碎念,为了跟学姐混熟,这几天我都特地来旁听经济系课程。 感觉随时会怒气爆发的佑希学姐只是更加握紧原子笔,压抑着不爽回答我。 「你干嘛一直问?我不是说了吗?下星期一开始就跟店长请假了,整周都不会去打工,你自己去跟他争取啦!」 要劳方自己去跟资方谈判,这话好像是某人说过的耶。 不过就是这个答案。下周一开始学姐就要人间蒸发了,搞不好连大学都不会来。 目前不知道她住在哪,到时手机也不会接吧。也代表我会彻底失去跟她连络的方式,所以最晚必须在周一前有所突破。 时间如此紧迫,我来得及挽回一条性命吗? 就像拿着没有刻点数的骰子掷出,连数字都看不到。 ——或许该放弃吧。 反正我的目的本就是观察死亡预言的结果,以确认a子是个预言家而不是神棍。学姐的自杀只是预言能力的证明,她的生死对我来说无关紧要。 我这样自私地考虑着,打算让打开的笔记本空白到底。 但上午这堂无聊又一知半解的课程撑过去后,笔记本上却顺利抄满了学姐需要的内容。我好好替她上了半天课,内心感到相当充实,却被瞥到笔记的她冷冷瞪着。 「你明明只是来旁听,还这么认真抄笔记干嘛?」 「因为无聊呀。」 大概是工具人有立下汗马功劳,中午我一样恰巧地坐到学姐隔壁用餐时,没有立刻被赶走。 「今天的理由是什么?现在可没在转播nba。」 对着发出挑衅的佑希学姐,我咧开嘴角笑了。 「今天来看学姐喔。」 「……哼。」 我想偶尔也该丢一下直球,学姐脸红着别开脸,拿起自助餐餐盘准备落跑。不过学生餐厅中午本来人就不少,只见她在附近绕来绕去,找不到空位坐下来。 过了半刻,她只能悻悻然地坐回原位,跟昨天一样埋头吃自己的午餐。 我突然冒出一个点子,如果a子的死亡预言是真的,就能以此套出更多细节。我决定测试看看,于是开口刺激学姐。 「出国回来的话,记得要带点土产给辛苦工作的我喔。」 本该放下的筷子停在半空数秒,学姐这动作没有被我看漏。 「谁要买给你,送你那里的瓶装雪算了。」 喔?原来天堂会下雪呀?虽说天堂没有人亲自看过,或者说去过的人也不会回来分享。当然,也不排除学姐说的是实话,说不定她是想在国外寻死,所以我依着她的回应继续说下去。 「夏天会下雪的地方,学姐是到多靠近极圈的地方旅游啊?」 对于我的步步进逼,学姐的反应却让我有些意外。 「那里终年都下着雪,有漂漂亮亮的房子,居民也都很好……」她捧起双颊,像是亲眼见过那个场所般细细说着。「冬天也许有耶诞市集,还能在空旷的地方看极光,是这鬼岛比不上的理想国度。」 我咀嚼今天的午餐,淡然地看着电视。 「听起来像北欧,那边虽然社会福利好,但或许是气候环境的关系,忧郁症、甚至自杀的比例也居高不下呢,你喜欢那种地方?」 对于我泼出的冷水,她的双肩微微抖着。真是坦率到不行呢,藏不太住谎言。 她气噗噗地喊道:「喜欢呀!但我可没跟你说我是要去北欧喔?」 「不然是哪里?」 对于我的反问,学姐语塞了。 「秘密。」她小小声地嘟嚷。 结果她还是龟缩了,果然不敢说出来。不过我也没戳破她的梦幻泡泡,毕竟对虚构的地点多做讨论,实在是一件太愚蠢的事情。 而且这话题也无法帮助我了解真相。我本来就跟任何人都刻意保持距离,交情淡泊如陌生人的学姐根本不可能告诉我太多。 除非,能找到撬开她心扉的某个关键。 我注视着学姐侧背包上挂的骷髅人,看来这天又得浪费掉了。 不管是不是浪费时间,能黏着学姐还是挺开心的。由于大学的课程不像高中那样紧密相连,学姐在下午的课开始前有几节的空档。所以吃完午餐的学姐没有回家,反而到了大学的图书馆。 「干嘛也跟我来?你是苍蝇吗?」她只是厌烦地瞪着我这只苍蝇,已经连挥手赶人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来借书呀~」 学姐皱着眉,以嘲弄的语气说道。 「喔?没想到学弟这么用功呢,你要借什么书?」 「当然是漫画。」 」 学姐的脸微微红了,不屑地哼道:「还以为你只看得出笨蛋两个字怎么写呢。」 「我知道啊,idiot和ばが和北七。」 她忍不住扶额。「我懒得跟你说话了……」 我们斗着嘴穿过了柜台区,搭电梯到中文书籍的那一层。不过进入藏书区后,佑希学姐却没有靠近任何书架,而是找了一张角落的长木桌,趴在上面眯起双眼。 午后仿佛带着微醺的阳光穿过大片的窗户,笼罩学姐慵懒的侧影。 意外的美丽。 「那我要午睡了,下午上课前记得叫我。」 「我能拍一张学姐的睡脸吗?」 「一张一万元喔。」 「吃鱼喝茶都没这么贵吧。」 学姐只是嘴角微微勾起,不管我会怎么做,反正就趴下来睡了。 真的是毫无防备心,但换个角度想,或许是生无可恋,才会对周遭的事物都漠不关心吧。 我到附近随便翻了几本书,回到位置时她已经熟睡了。从微微勾起的嘴角来判断,看来是一场美梦呢。 「看得我也想睡了。」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我坐到学姐旁边,学她趴在桌上,睡意也跟着席卷而来。在我闭眼前,还偷看了学姐的甜美睡脸,真可爱。 阳光渐渐淡去,意识开始远离。但不知是不是中午学姐的那段话,这次的梦境并非记忆中熟悉的囚房,而是梦到了——充满雪的北国。 北国只是直觉联想到的词汇,毕竟放眼望去全是一片银白。 睁开眼时,首先见到的就是飘降的细雪,被路灯打上一圈圈暖光。我忍不住抬头观望,四周已经不是开着冷气还有点闷热的夏日图书馆。 天空灰蒙蒙的,一两片雪花落在鼻头,我忍不住打颤呼出白气。 下雪的夜晚,不知为何我正站在一盏路灯下,初步观察,周边是辽阔的平原,上头点缀着路灯,延伸到远方。尽头是个很亮的地方,聚集着灯火通明的建筑物,看起来似乎是座小镇。 沿着路灯点亮的雪径走,很快就会到达那座小镇了吧。距离没有很远,在孤寂的冬夜中充满着吸引力。 明明现实是夏季的下午呢。 很显然,这里不是台湾,而是一场梦。其实我很讶异自己能彻底意识到这只是梦,而且还能够控制身体的行动。 我最常梦到的那狭小房间,在那里我没有任何控制力,总是被动着重复记忆。 我捏了捏手背,有疼痛的感觉。明明感受到痛觉,梦却没有结束。 「这冷到哭爸的天气是怎样啊……」 在这里,我甚至连身上的衣服都能清楚辨识,是睡着前穿的短袖衬衫与牛仔裤,当然在这寒冷的冬夜中起不了防寒作用。 难道不是梦吗?这里真实到我还以为自己是被人打晕丢上飞机,然后在靠近极圈的某个小镇被丢包。 在这里呆站也不是办法,周遭静得什么都听不见,只剩下自己的牙齿颤抖声。我决定沿着雪径往那座充满光辉的小镇前进,也许在路上会遇到外出的行人。不过在这种地方会遇到讲中文的台湾人吗?还真有点怀疑。 那里终年都下着雪,有漂漂亮亮的房子,居民也都很好…… 「多亏了学姐,才会做这种梦吧。」虽然这个梦太过写实,除了真实感,对我来说最讶异的是——「自由」。 做梦时有时会产生错觉,以为自己能掌握并创造梦,但梦中的自己实际上是不受控制的,就连五感都抓不着,只能任由潜意识推动。我常做的梦就是那种形式,只能被迫接受那房间中令人作呕的事物,永无止境。 但我现在能主动辨识冬夜的景色、身体感到特别寒冷、耳边多少听到呼呼的风声、试着伸出舌头也能尝到雪片的味道…… 甚至说——就算不往城镇走,我也可以做出往反方向前进的决定,转头消失在这片荒凉的大地上。 不过,人总会直觉向着希望前进,就连自认是渣滓的我也不例外。说到底,我还是想活下去。 所以我把头顶与肩上的雪拍掉,抱着双臂,借由抖动身体获取微薄的热量。遗憾的是智慧型手机并没有跟着带过来,无法确认时间,在黑夜中独自不知走了多久后,我不得不停下脚步。 不是因为到达城镇的入口,那太理想了。眼前的存在反倒让我认知到——这果然是一场梦? 在我面前的路灯下,站着一头北极熊。 我他妈的绝对没有认错,它全身覆满雪白的毛皮,用后脚站起来还比我高。 虽然熊确实是能直立的吧?但我搞不懂它站在这边的用意,是在等人吗?该不该挥个手打招呼? 突然出现的凶猛野生动物让我无法理解,远远走过去时,我还一度以为路灯下的它是一位穿毛衣的大人。 第三章 梦境与怪物 太阳西斜。 梦境中的感觉太过真实,身体好像还残留着熊掌攻击的触感,我醒来后有些头晕。尽管如此,打工还是要进行,毕竟没有一个请假理由是「我在梦境中受到惊吓」。 为了赚一点微薄的钱,我几乎每晚都会来咖啡店打工,而今天学姐就没有出现。 取而代之的,是那位熟客。 「对于我那位同事的自杀,你有没有更多线索?」并非「你点的咖啡到了」,我直接开门见山地说。 话说回来,a子也几乎每晚都会造访,她真的很闲耶。 我将拿铁与涂满巧克力酱的烤土司放到a子面前的木桌上,观察着她的反应。 今天点的是比较能填饱肚子的烤土司啊,有听进我的话呢,虽然仍然不是正餐。 「……」她只是轻啜咖啡,以悠然的态度看着那本很厚的小说。 「我想不到方法了喔,问不到更深的内容。」 今天我尝试旁敲侧击,结果学姐始终守口如瓶,不愿透露更多的自己。 虽然我也不认为a子比我了解佑希学姐更多,但或许她的超能力有看到什么,哪怕是微小的细节都很重要。 「当然啦,我还是可以想办法问到地址,每天冲去她家确认,总能抓到她吞安眠药的那天。」可这次就算成功阻止了,我想还会有下次或下下次的事件。 学姐不会轻易放弃,毕竟光要自杀本身就需要觉悟,或者是被环境逼迫到不得不做出这种选择。 就算她活下来了,某些关键因素没有改变,最终不过是再度坠入悲剧的循环。 面对依旧不愿意透露更多的a子,我只是露出爽朗的笑容。 「你真的什么都没看到吗?」对于无动于衷的她,我也只能发出幼稚的挑衅。「没有更多情报了吗?如果有的话就摊开来讲吧,不然你对我说这么多干嘛?」 我吸了一口气,只能以冰冷的表情面对a子,内心却是真的大失所望。或者说,是对自己的无力感到无奈。 「算了,也许你真的只能看见这么多吧。」 「……」 还是我所知道的那位a子。对于我无聊的呛声,她以完美的缄默当作防御手段。 「店长说你再泡女高中生,他就要扣你钱了,也不排除解雇。」 反倒是别的男工读生过来搭搭我的肩膀,冷淡地提醒。 「只是跟她闲聊店里的咖啡啦,对吧?」 结果a子还真的点了点头,与其说她愿意配合我,更像是懒得理我们而随便应付。 之后,她便继续低头看着自己的书,直到打烊前才静静离开,连走的时候都像猫一样悄声无息。 今夜的工作如常结束,我脱下咖啡店制服收好,走到店外时却有一个意外的发现。 虽然表现出来的是同样过于冷淡的态度,对街的路树边却站着那位熟悉的长发少女,微微眯眼注视着我。 看来之前我说的话还是有一些正向的结果,我忍不住露出笑容。 「今天特意留下来,就代表你果然有没讲的部分吧。」 跟她交流数天,感觉这是第一次取得上风,掩饰不住得意的我穿过马路走到她面前。 少女在女生中称得上高挑,背后及腰的乌黑秀发也很有魅力,但还是比我矮了一点。 我低下头注视她深邃的眼眸,勾起微笑开口。 「这次你要给我看什么?像上次那样跳楼?」 这个画面在外人眼中,或许就像要找女高中生援交的男子,我还是得慎重一点。不过再怎么样,也不会比前天晚上更有冲击性了吧。 对于我在语句中刻意加重的压力,a子只是淡然地回望。在长达一分钟以上的沉默与对视后,她才肯开金口。 「跟你回家。」 ……嗯? 这答案,似乎哪边怪怪的? 我一直想不通,为什么市区会有开二十四小时的安全帽店呢? 又不是超商,大半夜的是谁会去这种专卖店只为买一顶安全帽啊。 不过今天这种店难得发挥了功用——在我没有多余的安全帽,需要买一顶来载女高中生回租屋处时。 回到停车处,a子还站在那里。代表方才的宣告并不是骗人的,她是认真的。 「我帮你买了粉红色全罩式,大小只是估一下,应该没什么问题。」 a子接过安全帽,我忍不住皱眉,举起手阻止她的动作。 「给我等一下,所以你真的要跟我回家?」 双手捧着安全帽,a子用看上去无辜的双眸观察着我。 「你不是要进一步的情报?」 「这跟你要来我家过夜有什么关联?完全搞不懂。」 a子并没有多做回应,反而又要戴上安全帽,我伸出手强硬地抓住她的手腕。这家伙到底听不听得懂人话? 「虽然我们认识没多久,我已经明白你的个性很有问题了,但你不怕家人担心——或者说,你不保护你自己?」 突然提出要跟陌生男性独处一室,我搞不清楚a子的意图,只觉得对方的胆子非常大,还是该说个性很脱线? 「这有比上次严重?」 面对a子无起伏的反问,我说不出话来了。 ——妈的我都快忘记,她是会主动跳楼挑战命运的怪咖。 或许她有这么做的用意,但还是什么都不讲。我放开了手腕,a子就准备把安全帽戴上。 在遮住脸之前,她轻声说了一句话:「反正,并没有人期望我回去。」 「你……」是指家里的双亲? 片刻的犹豫造成既定事实,我只能无奈地戴好自己的安全帽、跨上机车。 「算了,上车吧。」 后方并没有传来回应,我转头一瞥,少女早已坐上机车后座,一手抓住尾翼。 本来想对送上门的小红帽说几句吓吓她,但那过于冷淡的神情,反而让人提不起劲。 a子的个性在某方面跟猫实在太像,自己有兴趣时才会搭理主人,却对主人的关怀漠不关心。 与其玩猫不如玩机车,循着熟悉的捷径穿过大街小巷,大概只要十多分钟就能回到我的小窝。 我租的小套房不到五坪,坐落在大学附近小巷内的五楼公寓,租金还算低廉。 爬上没有电梯的公寓、打开房门,我一边放下自己的东西,一边推开窗户让闷热的室内空气流通。 或许得为她而开一晚冷气了。以自己的状况自然能省就省,不过在带着女高中生来家里住时,还会有个显著的问题。 我的视线投向角落,扬头示意。 「如你所见,我家只有一张单人床,先说清楚,我可不会睡地上。」 我咧嘴笑了,要反悔可还有机会喔? 但将粉红安全帽交给我的a子只是把书包丢在椅子上,坐到我那张单人床的床缘。 「嗯,这样刚好。」 竟然连害羞的意思都不表达一下。什么叫这样刚好?我的头越来越痛了。 「意思是我们睡在一起没问题?我搞不好真的会强姦你喔?」这是最后通牒了,所以我用了最烂最糟糕的字眼。 但a子凝视着我,表情仍是一贯的冷淡。 「没问题。」 那双瞳漆黑深邃,换个角度想却也是另类的纯粹。无法从中看到善恶,也没有是非对错。 让人恼火。 「我还真的是不能理解啊!你真的像怪物耶,为什么一点正常人的反应都没有?」 「怪物」应该是离人类最远的词汇了,认识对方这三天以来,我还没有在她面前脱口过,或许很适合这位带来死亡预言的冷漠高中少女。 但这两个字,意外触动了a子。她垂下头,凝视双膝上握紧的拳头。 那是人类的反应,她很不高兴、很不高兴,尽管表情还是太过异常的冷静。 「这样活下去比较轻松。」 我有些愣住了。到底是什么样的成长背景,会让她说出这句话? 到这一刻,我才感觉到a子跟我是同类人。因为奇特境遇,而无力改变命运的同类人。 a子先前的表现,一直强调「她的死亡预言百分百准确」,而且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偏差。既然如此,我根本不可能改变佑希学姐的自杀结局,哪怕避免了吞安眠药,也会出现其他形式。 活法一点都不轻松。」 a子的视线移开了,看向窗外低语:「我知道。」 搔了搔头掩饰内心的浮躁,我继续出声命令。 「算了,你先去洗澡吧,我来开个冷气。」 「嗯。」 是我听错吗?总觉得这声嗯似乎有点开心。 只见a子从书包里拿出另一个布袋,我猜是要换的衣物吧,看来她早就打算要外宿了。 「需要的话就用我的沐浴乳和洗发精吧,毛巾呢?」 「我有自备。」 看着那鼓鼓的布袋,我相信她准备充分。 我有预期到那头乌黑漂亮的长发要仔细清洗,肯定需要不少时间。不过没想到她真的洗特别久,久到我都在考虑去关掉外头电热水器的电源,以免她再浪费我家的电了。 在我走到热水器前的瞬间,厕所的门总算开了。 我跟提着布袋的a子碰个正着,她的长发整理成一团盘在头顶,不只水嫩的脸颊变得白里透红,双瞳似乎也被水洗净,变得光亮不少。 她还换下了制服,身上是一整套的小鸡图案睡衣,跟她原本的高冷形象很不搭的可爱。 「噗!你怎么穿这种睡衣啊?果然女生还是喜欢可爱的事物嘛。」 见到这反差让我忍不住掩嘴嘲笑起来,a子只是一言不发地坐到书桌边,解开了头发,拿起我帮她插好电的吹风机。 今天太多收获了,获胜的我随便哼起一段旋律,抱着衣物去享受淋浴。 然后就乐极生悲了。头发刚洗到一半,本来好好的热水却突然变成冷水,冲得我立刻清醒。 「……一定是她关的吧。」 说真的,比起怒气,我更多的还是感受到她做为普通女生那一面的可爱。 我走出浴室时,a子没有回头,面对着她带来的镜子,若无其事地梳理着长发。 我把吹风机拿去床边吹干头发。男女都盥洗后就该来办正事了——不是色情的那种。 「所以,大费周章来我家过夜的你,是想透露什么情报给我吗?」 她指了指我收在书桌角落、折叠起来的笔电。「可以开笔电?」 我照着她的意思做了,站在旁边莫名有点期待。 神秘的a子会不会开启暗网里的网站?但出乎意料——她只是打开了youtube。 「如果你想看水管影片,用手机开4g不就可以了?」 根本不用大费周章来住我家,莫名其妙。 我认为我的结论合理到不行,不过a子还是不理我,输入了某个关键字,打开某一段影片。 竟然是游戏影片,跟a子这种奇特女高中生实在很难联想在一起,看起来是某款简单的小游戏。 确切来说,影片不只有游戏画面,右下角还多了个视讯视窗。 而视讯视窗中那穿着暴露,毫不犹豫地展现大奶好身材的微卷发女孩—— 嗯,看起来怎有点熟悉? 我非常讶异,同时也明白了,原来那骷髅人吊饰是这么回事。 我想起自己在哪见过那骷髅人的图案,也连带唤醒不快的记忆。 由于过去的事件,我厌恶所有利用群众创造出的虚假事实。 三人成虎的成语大家都听过,一人说城里有老虎是没有人相信的,但当人数变成三位、甚至是一群时,带来的效果就完全不同。 但那终究不是事实,城市里并没有老虎。那一个被虚构的事实,永远无法与真相交集,而我曾被虚假的老虎利爪伤过。 虽然这件事对我来说连心里创伤都提不上,但也让我对群众的盲信更加反感,与人群更加疏离。 所以我确实不知道佑希学姐是实况兼水管主,她的网路昵称就叫做雪梦,有些日本风味的网名。 a子点开的影片,就是雪梦进行游戏实况的内容。 「今天继续玩《公主斗恶魔八》,不过为了提振大家的精神,我决定给你们一点摸乎摸乎喔!」 从来没看过的,笑得很开心的学姐,声音还有点嗲嗲的。 虽然我觉得那对着镜头的羞赧笑容有点假,更别说那讨好观众的甜美嗓音了。平常的我好像都只能跟她对呛啊。 至于她提到的《公主斗恶魔八》——我没有玩过任何一代,但确实有听过这款游戏。但是摸乎摸乎是啥鬼?完全不懂。 「今天cos的是里面的女角色洁莉卡!这套是舞娘服,是我努力请大姐帮我设计的喔!不知道大家满不满意呢?」 我仔细对照游戏画面中的二次元女角色,学姐是绑了可爱的双马尾,但我觉得脸蛋一点都不像。不过在前凸后翘这点上,学姐的身材绝对非常接近。 学姐穿的也不是萤幕上洁莉卡身上的那套,或许是后面关卡才会取得的套装吧。 这套舞娘服倒是相当养眼,除了三点用白布遮住,大部分的白皙肌肤上只罩着一层薄纱,纤细的锁骨和性感的肚脐全都一览无遗。 聊天室已经洗了一排的「%%%%%%」和「gg in」,是常见的网路用词。佑希学姐看来也不是很放得开,虽然露出大方的笑容,脸颊还是泛着苹果红。 在简单的聊天后,游戏开始了。玩着游戏的学姐看起来很专注,虽然我觉得大家的视线都集中在胸前那两团上。 我暂停影片,点进她的水管频道主页。学姐上传过的游戏还不少,还有一些和其他人合作的影片,其实类型比想象的要杂。 不过主力似乎还是放在游戏实况上,我就随便点了几部,看起来各种类型都有,不过有一个共同点—— 学姐都穿着性感到爆表的角色扮演服装,什么泳装和女仆装、兔女郎服都出来了,让我不禁觉得你干脆把视讯视窗放大吧。 搞什么鬼,是看你玩游戏还是要看你的青春肉体? 不过学姐喜欢扮演角色玩游戏是她的自由,我对水管影片没什么概念,看来也真的有不少人观看。只是有点意外啊,她私下是这么——有趣的女孩? 开始感到无聊的我转头,看向a子。 「学姐有上传游戏实况,而且用卖肉的方式博人气,这是重要的线索?」 因为只有一张椅子,a子从帮我点开影片后就坐在床缘,看着自己带来的小说。 一听到我的询问,一言不发的她突然靠过来,用比想象中还要强硬的态度夺走我的滑鼠,自顾自又行动起来。 我耸了耸肩,习惯后倒是觉得这点满可爱的……吧? a子没有离开学姐的频道,似乎想找出某段影片。最终,将那款游戏实况点了出来。 开始播放的那段影片,反而让我感到惊讶。 「这是谁啊……」 影片上的女孩只有土土的发型,厚粗框眼镜藏在厚厚的刘海下,连妆都没有画的样子。我差点认不出来,但这位女孩的网名就叫做雪梦。 是不是应该先用手机拍下来,当作素材拿去嘲笑学姐? 以影片日期来看,搞不好是她最初的样貌。我倒是不知道,原来学姐还有如此纯朴的时期。 而过去的学姐,正用专注无比的表情享受着实况主题:一款像素风格的2d独立游戏。 学姐包包上的骷髅人吊饰,就是出自这款《fairytale》里面的一位角色。我有玩过这款游戏,可惜破完一段时间后就淡忘了,难怪记不起来。 我跳着看实况影片——最后看到被游戏剧情感动、哭得唏哩哗啦的学姐。 我关掉了影片,靠着椅背闭眼思考。有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学姐的前后变化也太大了。 看上传影片的日期,用那很土的样貌开实况的时间点并没有很远,只是一两年前的事情,应该是升上大学后就开始玩实况了。 不知以前的学姐状况如何?从早期实况中那带点怯懦的表现来看,或许跟同侪交流也同样不会太顺利,搞不好还会被欺负。 那能猜到的后续发展只有一条了吧。她是想获得大家的认同才大幅度改变自己吗?就实况人气变化来看,这个举动非常成功呢。 我想询问一下a子,但她帮我点开影片后又去看自己的书——啊不对。 她在我床上侧躺着睡着了,还好心地让出大部分的空间给我。 ……你有问过我的意见吗? 我叹了口气,突然意识到要论胆子大小,搞不好a子比学姐大太多了。不过,她提供的这情报或许有其价值。 灵机一动,我将学姐的实况主昵称打入搜寻引擎。随后,我望着萤幕上条列的搜寻结果,意外得到了更多有趣的讯息。 将这 些部分记起来,并且在心中盘算接下来该采取的行动后,我决定跟着a子一起早睡。 「真的一点都不怕呀……」 关掉房间的灯后,我躺到空出的那半边床上。如之前所言,我可没打算将单人床让出去,如果不小心擦枪走火也是我赚到吧。 侧躺的a子背对着我,我盯着她那长长的秀发轻声说道。 「单人床果然很挤呀,希望你睡姿好一点。」 毕竟还是软绵绵的女孩子,如果真的有什么肢体接触的话,我恐怕难以压住欲望喔? 本来是想这样用恶劣的态度逼退她,但—— 仿佛察觉到我的意图,a子突然转过身,睁开眼注视我。昏暗的房间中,明明都看不清彼此,却近得能听到她的呼吸声。 毫无疑问,a子是美少女。 本来以为能抑制住的欲望蠢蠢欲动,促使我伸出手指触摸她的脸颊。然而,那一瞬间的触感却像抚上冰冷的尸体……又像是碰触到死神的镰刀边缘。 实在无法好好形容这种感觉,但我已经收回手,且什么想法都没了。 「很冷吧?」 a子反问我,黑暗中的她仿佛凄凉地微笑着。 「你一直在思考吧?他究竟在想什么?死前的他在想什么?」 那句话使我睁大了眼睛。 「你——难道——」 因为是预知死亡的能力,所以你看过他死前的影像吗? 但a子只是眯起眼睛,又翻过身背对我了。 喂!你快说清楚呀! 本以为冷静的情绪又激昂起来,我打算再伸手搭住她的肩膀。可昏暗中,只传来a子淡然的一句话。 「你们都存在过,那绝对不是幻想。」 只有这句话,却是我多年来——最渴望听到的一句话。仿佛肩上背负的无数罪恶在这一刻卸下,倦怠感迅速袭来。 我放弃再去追问,也转过身背对a子,准备阖眼。 或许,今晚暂时不会梦到他了吧。 结果,这夜梦中虽然没有再遇到他,却见到了「意想不到」的人物。 首先听到的,是一阵又一阵的规律轰鸣——海浪声?为什么有海浪声? 一回神,我发现自己伫立在一个过于狭小的空间,是比那间囚房更小的房间,也更加昏暗。 此处跟那个地方有着极大差异,白砖堆砌的墙壁并非直角,环顾一圈,房间似乎是完整的圆型。 但墙面却称不上平滑,不管是腐朽的木地板还是墙砖里,密密麻麻的藤蔓钻破缝隙而出。 因为光线不足,我眯起双眼,却有些怀疑自己看到了什么。 那些不是植物——竟然是五颜六色的电线!这些部分掉漆的诡异电线仿佛在墙与地板中恣意生长,犹如获得生命般蠕动着。 我有些反胃,将视线投向唯一对外的那扇铁窗,想看看窗外透透气。但栅栏状的铁窗只让人联想到牢房,而且屋外的状况也没有多好。 浓得看不见彼方的浓雾从铁窗一点点渗入,我就像置身漏水的船舱,随时要被吞没。 但不知是否跟窗外不时闪过的刺眼光芒有关,室内的雾气间歇地被驱散。 一闪一逝的白光似乎遵循着某种规律?当然我没有兴趣、也没办法穿过坚硬的铁窗出去研究,那也不是逃脱的好路线。我的背后就有一道向上的铁梯,那是仅有的出口。 翻滚的海潮声仍然在耳边回荡,难道这里靠近海边?狭小的空间外似乎是无尽的海与雾,让我感到莫名的渺小无助,更想尽快脱离这诡异的环境。 在我动身前,却被房间正中央的存在吸引住了,视线再也无法移开。 那是一台老旧电视,萤幕微微闪烁的光是整个空间的唯一照明。 怀旧的映像管电视早已被时代淘汰,我连边框上的铁锈都看得清楚,窄小的萤幕旁有几个粗大按钮可以调整音量和频道。 电视后方,密密麻麻的电线插进了地板,看来它就是这些诡异线路的源头。 沙沙沙沙沙…… 电视萤幕上其实有画面,耳边却回荡着没有收到讯号的杂讯声,一被耳朵捕捉到,甚至盖过了外面的海潮声 但在谈到那个画面前,我必须先描述面前更重要的存在。 a子。 狭小空间内几乎空无一物,除了映像管电视,只有她的周边堆叠着几本厚重的书籍。一瞬间,我还以为这是什么巨石阵——想想真是微妙却切实的比喻。 对方身上是惯常的学校制服,背对我抱膝坐在地板上,看不到表情。 黑白画面的光芒打在她身上,拉出来的背影占据了部分墙面。 少女的长发明明乌黑亮丽,在梦境中却仿佛会在下一秒蠕动起来,像是梅杜莎的蛇发。 平常的她该说神秘吗?虽然有点压迫感,但还不至于无法接近,但现在我却动弹不得,一步都不敢前进。 犹如陷入泥淖,每吸入一口空气身体就沉重几分。直觉意识到,如果现在看到她的正面,我会后悔莫及。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如果梦境中有所谓的时间概念的话。 a子仍然看着电视,没有任何动作。 她到底在看什么呢?如同期待着节目的孩子,聚精会神地凝视着映像管电视…… 沙沙沙沙沙…… 但现在拨放的,并不是可爱的卡通。 电视拨放着无声的黑白投影片,一格一格切换过无数静态画面,a子的身形便笼罩在闪烁的萤幕光芒中。 「a子……?」挤出最后的几分勇气,我出声询问。 a子没有回头。她不愿回头。 是不想面对真相吗?还是寄望着电视中的「演员们」能重新演出? 然而,我选择泼她一盆冷水,尽管这只是我目睹几幕画面后闪现的想法…… 「那台电视拨放的——是不是你的死亡?」 电视画面同时停住了。 定格的萤幕一角看见一搓长发,以及倒卧在血泊中的女高中生。 脸庞紧贴着地板,就算在黑白画面中,那双失去焦距的美丽黑瞳仍旧见不到任何情绪。 电视机前的a子终于有所反应,她缓缓转头。 配合她的动作,电视似乎也切换了频道,转变成无讯号的杂讯画面。 我铁青着脸退后两步,因为转过来的a子侧脸上,并非原本的美丽五官——而是仿佛将电视画面映在双眼中,本来美丽的眼眸此刻也弥漫着杂讯。 不知道我睡了多久,最终被阳光刺得睁开了双眼。 咀嚼着诡异的梦境内容,我后知后觉地注意到现实中的a子。 a子的睡相似乎不好,我们除了变成面对面侧躺,少女的双手还伸过来、轻轻勾住我的腰部,不知道该不该算拥抱。 我凝视着近在咫尺的少女,不只那垂下的长长睫毛根根分明,连皮肤上的细碎绒毛都清晰可见。感受到对方起伏的呼气与吸气,我的内心由衷感到庆幸。 「还是现实的你比较好看。」我的嘴角微微勾起。 仿佛听到我的龌龊心声,a子突然睁开眼睛。 她的睫毛眨呀眨、又眨呀眨。 我们对视了数秒,一度还以为在玩大眼瞪小眼的游戏,我决定先开口说声早安。 「如果能有个早安吻是最好的喔,不过还是先盥洗一下让口气更清新吧。」 我开着无聊的玩笑坐起身,a子也同时动作,她还真的默默拿起自备的牙刷组走向浴室。 当然,在我们盥洗后没有卿卿我我,a子擅自在我的书桌上放置小梳妆镜,坐在我的椅子上整理起那头秀发。 当我盯着她那迷人的背影时,少女突然开口了。 「不只是梦。这就是我的预知。」 所谓的预知梦? a子果然有射后不理的习惯啊,在挑起我的好奇后,还是当作没事般继续梳着自己的头发,但动作似乎稍微放慢了。 「……不知来自何方,我们都是宿主。」 镜子中的a子依然面无表情,仿佛在诉说着跟自己无关的事情。 「等等,你刚刚说『我们都是宿主』?」 她淡淡瞥了我一眼,好像在告诫我别打断她说话。我只好乖乖闭嘴,打开床边的鱿鱼丝,吃了几条充饥。 「梦,本来就是灵魂的居所、潜意识的展现。」 字稍微多了一点,我也忍不住开玩笑。 「其实你还满多话嘛!哈哈!」 结果a子沉默了,虽然还是在梳头发,但感觉很生气。糟糕,难道戳破事实对她来说太超过了? 在我考虑要不要嘻皮笑脸道歉时,她再次开口了。 「那台电视,是怪物的一部分。」 听到这里,我好像稍微明白了。a子的异能——来自她所称的,不知名的梦境怪物。 是命中注定还是被怪物影响?只要a子看见死亡影像,现实中就有人照着那画面死去。 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吧。不过先不管a子说的是不是真话,我倒是觉得她故意表达得很模糊。 虽然模糊,却似乎有一定可信度。足以扭曲命运的怪物——毫无疑问,我的命运是被扭曲的。 不过,a子这些解释,却没办法弥平在我心中盘旋太久的某个疑问。 「照你的意思,现实中就会有一堆这种爱做白日梦的异能者作乱了吧?但这个世界却没有出现超人?」 我以为这个问题a子会懒得回答,结果并没有。她放下梳子,转身面对我。 「绝大多数人类的梦里并不寄宿怪物——仅仅是『作梦』。」 就是单纯的梦啊,真令人羡慕。 「而且就算怪物破壳,也不会出现什么超能力。怪物只是反映人类意识深层的黑暗,它们无法真正到达地表。」 它们无法真正到达地表,这句话让我若有所思。a子说得太过抽象,难道她的死亡预言,不能说是超能力的一种吗? 但我随即意识到——如果我们确实被怪物寄宿着,即便有一些不寻常的特点,又该如何让大众相信? 能够精准预言死亡,应该能说服任何人这是「超能力」吧? 但反过来看,就算在这个当下,连我都还在怀疑a子了。又不能保证每次预言都会发生,只要失败一次就没人相信了,人类就是这样的生物。 既然怪物无法到达地表,又能以不为人知的方式去悄然影响世界。那么a子是想对抗体内的怪物——亦或是命运本身呢? 我注视着空空的包装袋,肚子还在饿啊。 「正经事也讲完了,我们去吃早餐吧。」我说完才意识到,还有一个问题。「我似乎有进入你的梦,这不是我自己的幻想吧?」 她突然又转过身,应该是在收镜子吧。 「所以我才跟你睡在一起。」 果然没有这么好康的事情。a子自荐枕席,只是要让我亲自体验一次预言梦。 不过我觉得她故意背对我,肯定是要掩饰自己的害羞。 「为什么能进入别人的梦啊?这跟『怪物』的影响有关吗?」 她默默注视我,故意不回答。 我好像越来越理解a子了,有时不回答就是一种默认,看来我的猜测是正确的。 这不就代表——我也在昨天下午进入了学姐的梦境?那飘着雪的北国。 a子或许有猜到我这问题的原意,她拿起书包,似乎是想走了。 我帮她推开门,a子走到门外却没有离开。她趴在护栏边,抬头凝视远方的蓝天。 我的梦和她的梦都一样,不存在如此宽广漂亮的天空。 「我当时说了,你的同事一周后会自杀。」她轻声开口。「但『真相』我有所隐瞒。」 第二句话的语气特别冷淡,看来我们还不是能互相信任的朋友关系啊。 大概是吃鱿鱼丝而口干舌燥吧,我吞了口口水。 抓着书包的a子,转过身注视我。这让我想起我们第一次「浪漫邂逅」时,她若无其事说出死亡预言的姿态。 「吞安眠药只是手段。」少女静静宣告了更加悲哀的死法。「她——想永远住在自己的梦中,被孕育出的怪物吞噬。」 随即,a子的语气微微下沉。「但。」 「但?」 她略为停顿,吊起我的胃口才揭露答案。「如果在梦中说服徐佑希,对于意识的影响会更强烈。」 很简要的说明,我却难得听出她想表达的意思。 「原来如此,如果能再进入雪国面对学姐一次……」 现实的交流已不足,我必须进入更深层的梦境中,见到最真实的学姐并说服她放弃寻死。 第四章 乐园的门票 在那之后直到我们分开为止,彼此的互动倒是平淡而普通,好像还是无法提升a子对我的好感。 从昨晚到今天早上,我确实见到了比较多话的a子,但这无损围绕着少女的神秘氛围,反而带来更多的疑问。 先把无解的问题抛开,我依照自己安排的计划,周六早上立刻拨出一通电话。 并不期待我提出的邀约一定能起作用,没想到对方却轻易答应了。 中午前我们就在车站集合,本来以为自己准时到达,学姐却已经在车站门口等候了。 不果我可没有什么因迟到而愧疚的心情,而且一见到她的打扮,我便忍不住露出灿笑。 学姐任由那头微卷的长发散开,在头上戴了顶小巧可爱的遮阳帽。 她穿着普通的粉色短t,反而衬托出丰满的胸部曲线,百褶白短裙下是一双修长的美腿及蝴蝶结娃娃鞋。 人正怎么打扮都适合,简单画个淡妆也艳光四射。其实我觉得佑希学姐已经满用心打扮了,不过我当然更想看她的角色扮演就是了。 「没想到学姐会答应我的约会邀请,看来工具人还是当得很值得嘛。」 「哼,有免费的车票干嘛不玩?而且你竟然敢翘掉老板的排班呢。」 她的态度如此不佳,表情却很开心,大概是提到的这两个原因吧。今天下午我其实有班却临时跟老板请假,现在老板一定很想捏爆我的头。 「在跟你会合前,我有打电话给老板赔罪了啦!还好我说我想趁今天跟佑希学姐告白,老板就转而全力支持我了呢。」 「你、你真的这样说?」 「谁知呢?」 我无视慌乱的学姐,吹着口哨往前走。 原本如果学姐不答应陪我出门,我还打算在电话中就摊牌说出她的过去,并以此要胁对方。 虽然那都是网路上就能查到的事情,似乎没什么价值,可我相信现在的学姐肯定很在意。 我们穿过票口来到下层的月台,为了打发无聊的时间,我故意将周五的梦告诉她。 「哈哈哈哈!怎么会被北极熊拍死啦!太好笑了吧!」结果她捧腹笑到快岔气,毫不客气地嘲笑我。 「那北极熊站得这么直,感觉还会跳起来接飞盘哩,该不会是某人的宠物吧?」 「谁会教北极熊这种事情呀?」 被我逗得更开心的学姐笑着问我,我也只是笑着回答。 「或许是学姐啊?」 「是我的话宁愿养哈士奇,干嘛养北极熊?」她从脸色到动作都没什么特别的变化。 是预计到我会询问吗?还是那场梦真的不是学姐创造的?脑袋转动着,我继续聊了下去。 「还以为是跟学姐聊太多下周的出国旅行,不小心就梦到了,不知道在梦里会不会见到学姐?」 月台边的佑希学姐皱眉,用看神经病的表情瞪着我。 「怎么可能?就算我也做梦了,我们的梦又不可能连在一起。」 「也是啊。」我笑着说道。「那场奇怪的北国梦还有一点后续就是了,其实被熊攻击后,我没有马上失去意识。」 「光想就很痛。」学姐以怜悯的表情说道。 「超级痛,还以为自己真的要死了。」 就是那么真实的梦,现在想想都会冒出冷汗。 「总之,我还拼死爬了一段距离,在失去意识前其实有看到一道人影,貌似发现濒死的我靠了过来。」 「一个人?」 对于学姐疑惑的表情,我点点头开心笑了。 「要不要猜猜看是谁?」 「我怎么知道呀,那是你的梦呀。」 学姐只是用力吐槽回去,我却摇摇手指。 「但靠过来的她好像说了一句话,我虽然快挂了可是听得很清楚喔。」 她听到这边果然一愣,然后怯懦懦地开口。 「……对不起?」 我开心地笑了。 「才不是,她说死了活该。」 「我才不会说这种话啦!」 直率的学姐提高音量回应,但话一出口就捂住嘴,用不敢置信的表情盯着我。 「学弟,所以我们——」 我们在同一个梦中?只差一点她就要问出这句话了吧。 但对于学姐语气中莫名的期盼,我只是微笑回应:「我好像还没说完吧,再来我取下背后的猎枪,把靠近的僵尸都爆头了,而且北极熊里面还窜出一只异形,我只好拿出预藏的火箭筒——整个是超级精彩的梦!」 「完全搞不懂你在说啥呀……」学姐无奈地叹口气。 自强号刚好来了,我故意在这时岔开话题。 「周六准备南下跟学姐亲密约会一整天!所谓南国夏日行!离开北部就是别的国家了!没想到你会答应我,我好感动。」 我的身体颤抖不已,是男人就要为学姐的那对胸部感动。 「是要强调几次,你免费请车票钱,我傻了才不来。」 「还以为是因为我知道《fairytale》,好像跟你拉近一点距离了。」 她别开了头,故意不看我。「也许算个原因吧。」 我跟学姐在电话中刻意聊到了那款游戏,只字不提关于实况和水管主的事情,结果她很开心地跟我聊了起来,果然是游戏宅呀。 请学姐先上列车后,我偷偷注视着她的背影。 「来看我的就是你啊,还说啥对不起?傻瓜。」 在窗边座位坐下的她,正横着手机戴上耳机,不知在干嘛。 从北到南少说也要二个小时以上的时间,看来学姐是打定主意不睡了,我忍不住凑过去发问。 「学姐你不睡觉吗?我想拍一张你睡着的照片耶。」 「就是知道你在打什么算盘才不想睡呀,最近还有活动要打一打……」 本来还以为她是对我有所防备,所以故意不睡觉,不过瞄到她的手机画面后,好像又能明白她不想补眠的原因了。 「……原来是在玩游戏呀。」 还以为她在看影片,没想到是一款手机游戏。 我没有玩手游的习惯,不过看画风应该是日韩风格的那种可爱人物,之前在课堂上也看过她拿出来玩。 我略带鄙视地眯起眼睛,这让学姐的神色变得有点慌张。 「干、干嘛?无聊时玩手游有什么问题?」 「宅。」 「哪里宅了!我一点都不宅呀!而且你自己不是也在玩游戏?」 我想起打扮成公主斗恶龙角色的学姐,还有今早畅谈《fairytale》的她。 没想到随口的话会引起学姐这么大的反应,看来她很介意这种说法。 「我是会玩很多电脑游戏呀,但手游一款都没玩过。之前好像看到新闻吧,某款韩国手游让人花几万以上课金,完全不能理解。」 我以轻浮的口气说道,惹得学姐不屑地哼了一声。 「哼,我玩的才不是那款,课几千元就够玩了。而且自己努力赚的钱,花一部分去玩游戏又没有问题。」 「我都抓盗版的。」 「就是有你这种人游戏才难做嘛!你该不会连《fairytale》也是玩盗版吧?」 「不,这款我有亲自买喔,毕竟是很棒的独立游戏啊。」 这是实话。 大概是想不到我会是这种回应,语塞的学姐脸红着别开头,超可爱。 「反正,那些赚来的钱留着也没有用,看了也厌烦……」 学姐喃喃自语,或许是指她靠着实况影片赚到的钱吧,我露出笑容肯定了她的想法。 「当然啊,钱赚来就是要花掉。反正人生就这么一次,说不准哪天就因为莫名其妙的理由挂掉,根本花不到啰。」 眯起眼睛,我注视着窗外流动的田园景色。 「不过,你出国的话就不能好好玩手游了吧?看起来你很喜欢玩各种游戏呀,不怕这段期间刚好有游戏要玩吗?」 「……我又不是不回来。」 学姐的回应异常小声,甚至带着心虚。是没预料到我会这么问吧,果然学姐并不擅长说谎呢。 「不过难得到国外,我想干脆跟游戏绝缘更好吧。毕竟国外的风景难得一见,我也想去看雪和极光什么的啊——」 不理我的滔滔不绝,学姐将视线拉回手机萤幕上。 「嗯——你还要烦我吗?再吵我就要你出钱给我抽游戏角色。」 我严肃地扳起脸孔。「学姐,我们分手吧。」 学姐看似开心地笑了,但口吻却非常狠毒。 「不想付就闭嘴,我还要跟你玩一整个下午耶,让我现在清闲一下吧。」 「是!不叨扰你了!」 所以感到无聊的我只能眯起眼睛,尝试睡觉。 十分钟后我再度睁眼,只见身旁的学姐还是戴着耳机、全神投入玩她的手游。看样子她是要玩到下车了,连行动电源都预先放在雪白的大腿上。 「目前没有破绽呀……」 我叹了口气,拿起自己的手机无聊地滑了滑。 调整角度,我以不让佑希学姐看见的前提下点开她的游戏实况影片。 但这次目的不是欣赏因角色扮演而曝露好身材的学姐,反而是看看下面的评论。 不是什么正常的回复,反而—— 「婊子、公车、淫乱母猪,真是什么难听的留言都打出来了,你是懒得删吗?」 留言区全都被恶意批评的言论占据,事实上越靠近今年的影片,按下讨厌的人数比例更是直线上升。 作为一个需要博取观众好感的新形态工作,本人会能接受大量负面讯息吗? 或者是卖奶型实况主的必然代价?当然不是。 这只是在学姐寻死原因全貌中的一小块碎片。 事实上,学姐在好几个月前就中断更新了,之后并没有任何新的水管影片。 我重新观察面前专注在游戏中的学姐,大概是没注意到我偷偷醒来了,玩着手游的她看起来很开心,纯粹地享受着这个乐趣。 「随便就想挂掉的话,就不能玩新游戏了呀。」 我低语着。 由于出发的时间不算太早,我们到达高雄时已经是下午了。 挑选港都并非兴趣使然,对我来说还有一些必要的考量,不过目前还不需要透露。 因为肚子饿了,我们干脆在左营站附近的百货公司吃一吃——虽然是我出钱,还是去吃了几百块。 饱餐一顿后,我们便就近搭捷运去附近的景点玩,看起来很随兴。 站在高雄的捷运与轻轨路线图前,微微弯身的学姐若有所思。 「说到高雄,果然还是搭渡轮去旗津逛逛吧。」 没告知学姐的是,我早就有自己的计划,为此我必须改变她的想法。 「比起这个,我想一个下午的时间,搭捷运转轻轨去驳二特区那边走走,时间应该差不多够喔?」 「驳二吗?我还没去过呢,好像满有趣的,听说有很多店能逛逛。」 她听来也不反对,脸上充满着期待。 在那天之后,学姐果然没有再关注自己周遭的变化了,特别是网路上的新动态。 你跟我在这方面真是太像了啊,但是逃避一点用也没有。一想到此,我继续装出笑容。 「而且那边还可以让学姐打卡,能拍很多照片。」我握拳往空中一挥,表现出「一起拍照片!跟大胸正妹学姐一起合照!」的激动神态。 学姐瘪起嘴,对我露出不满的表情。 「我才没有打卡拍照的习惯、也懒得拍照,而且你是想把我标注上去,告诉大家我们在约会吧。」 「正解。」 面对我毫不掩饰露出的大大的笑容,学姐无奈笑着的同时却伸出了手。 我大吃一惊,感动莫名。「没想到要握手了,我们的约会进展真神速。」 「才不是!只是想请你帮我拿手摇杯。」 「……啊。」 学姐俏皮一笑,挂着环保提袋的手还是缩回去了,没有帮我当作工具人使用。 因为捷运恰巧来了,她混入人群中,背对着朝我挥挥手。 「这种事情,还是去找你真正的女朋友吧,前提是你有的话。」 不知为何,我想起一起睡过却没有发生任何事情的a子。 我来帮你拿东西吧。如果将这想法表达给a子,我会收到什么回应呢? 她大概什么回应都不会有吧,而且会带着非常冰冷的、始终有段距离的表情。 跟a子比起来,学姐的脸部表情丰富太多了。那个高中少女是经过什么样的训练,才不会将表情显露在外呢? 我们搭到西子湾站转搭乘轻轨,假日的轻轨车厢内挤满了人,我与学姐站得更近,也有更多机会好好观察她的丰富表情。 「干嘛一直盯着我?」她皱着眉问道。 「看学姐可爱的脸蛋,看不腻呀。」 对于我一贯的回答,学姐只是叹了口气。 「你说过的话都能搜集起来开告呢。学弟用这些轻浮的话,究竟是在掩饰什么呢?」 我眨了眨眼,面不改色地回应:「谁知道呢。」 这次,学姐不再跟我斗嘴。而我也没办法继续追问下去,因为她的脸色越来越难受。 她从进入捷运后就一直有这种状况,虽然我也想过大概是热晕头了,今天外头的夏日阳光相当毒辣,轻轨内的冷气也没有想象凉,但还是凑到她耳边,轻声低语。 「学姐啊,你讨厌人群吗?」 学姐别开脸,低声嘟嚷:「我……」 记得她在搭火车时身体并没有异状,我一度以为学姐确实是身体不舒服,不免考虑等等的计划是否要取消。 虽然之前观察的学姐大致就是如此,总是一个人坐在讲堂角落,一个人吃午餐,一个人活动……跟那光鲜亮丽的外表不同,学姐刻意将自己隔离在外。 学姐只是垂下眼角,继续低语。 「我讨厌人多的地方,又挤又烦又聒噪,而且——」 学姐的身子原本微微颤抖着,随后她却拿出手机,又打开了游戏。 我笑着问:「学姐也太爱玩手游了吧?」 「委托跑完开一下。」 或许是游戏分散了学姐的注意力,在这之后她的脸色渐渐回复,学姐最终耸了耸肩,嘴角微微勾起。 「我们先到驳二大义站下车吧,从那边逛回来。」还能提出自己的想法了。 「收到。」我观察着恢复精神的佑希学姐,还有被她抓在手里的手机。 你跟我一样,还是想逃避人群吗? 我对着虚空自问,自然得不到解答。 幸好如同我的预期,佑希学姐挺喜欢这个地方的。 下捷运后她的状况马上好转很多,或许是被驳二特区的氛围吸引住了吧。 整体来说,这里是将原本的旧仓库群改建,开放商家进驻,成为一个充满文青艺术气息,有很多小物商店和各种装置艺术的区域——然后有些东西偏贵,完全不在我这穷鬼的考量范围内。 愤世嫉俗的我很想打上一句「我进入不了这种假掰氛围」的评价。那群人到底聚集在这里干什么?那些设计真有这种价值? 只剩下这条生命的我,只能在残留的人生中悔恨,讨厌一切活人创造出的事物。 不过,看着面前的诸多艺术创作,确实让我想起过去遗忘掉的什么。以前的我也做着那样这样的事情啊,过着自由挥洒自己才能的日子。 曾经的我并不想在乎其他无所谓的事物,让自己沉浸在钢琴的乐音中。但不只我没做到,我最重视的家人也没有。 虽然痛苦,但我也只能这样回想过去,才有办法短暂从桎梏中解放,融入眼前享受着游玩乐趣的人群。 一回神,我注视着身旁露出笑容、看起来很开心的学姐。 「果然不可能……」我终究只是对自己说谎罢了,你也是吧。 我们从离捷运站最近的仓库群开始慢慢逛起,由于此处的进驻商店与展演风格各有差异,实在很难细细描述我们整体看到了多少事物。 不过每看到一个新鲜景点,大致会循环着以下风格的对话: 「学弟,我想去排那个秋千,你帮我拿包包。」 她指着钢体货柜桥下连接的秋千,一位年轻妈妈正守望着开心荡秋千的小孩。 我皱起眉头接过,理性地回应一句:「不好吧,你太大只会坐断秋千。」 「……靠北喔。」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她骂脏话。 或者是走进一间大商店,一进去会注意到上方有几颗球沿着轨道无限回圈,店面还摆着音乐盒和木制小物,挺有趣的。 不知道这几间商店卖的这些小物,到底是砍了多少树木才累积起来的……我思考着相当煞风景的问题。 「买几个木头零件来做个笔座吧。」 。」学姐默默放了回去,恶狠狠地瞪着我。 再来是逛到一间很特别的书店,里面一片黑暗,要靠打亮的灯去辨识书本封面,有种意外神秘的氛围。 试着拿了几本翻开都看不太到字,反正我也没有阅读的习惯,a子或许会喜欢这种店吧。 似乎真的担心会跌倒,学姐抓住了我的手臂。 「你好好走啊,不要绊倒了。」 「感觉偷偷在角落干炮也不会被发现呀。」我笑着轻声说道,接着鞋子就被用力踩了,超痛。 光是这样大概逛一遍,也消耗了一些时间。 从付费的展览走出来后,我们在附近的仓库商店稍作休息,坐在外面的木桌椅,点了清凉的霜淇淋消暑。 我往前方看去,隔着轻轨的轨道后还有几个仓库,然后就是一整面的海。 这一块仓库群最初就是沿着海边建造,用来储存货物的吧?张开嘴似乎就能尝到海风的咸味。 「到底有谁会想跟你约会呀!」 不同于难得感性的我,舔着冰淇淋的学姐气噗噗地指着我,超级不爽地喊道。 耸了耸肩,我无奈回应。「我以为我的建议很实际呀,哪里出问题了?」 「这就是问题啦,不能破坏约会的兴致啦。」 烦恼的我压了压眉间,索性将额头垂到桌上。 「对不起!请让我额头贴着桌面道歉……不过就算是木桌,曝晒在阳光下还是很烫,脸好像要烤焦了。等等还是买个算盘跪吧,毕竟男人一跪千金嘛。」 「吼,你给我诚心一点!」学姐显得又气又好笑,最后只能转变成无奈。「你明明长得还不错呀,怎么嘴巴这么贱……」 我歪了歪头。 「长得还不错啊——我倒是很好奇,在学姐眼中我长的是什么德行?」对于这个话题,我忍不住眯起眼睛询问。 学姐若有所思,微红的脸颊不知是害羞还是天气热。 「就,白净白净的,脸也满斯文纤细的,本来在咖啡店看到你时,第一印象是近期日韩的那种年轻男星——看起来弱不禁风那种?」 「没想到这么帅!我会不会被自己帅死?」 我指着自己大吃一惊,学姐只是冷淡地否定。 「捧一下就飞天了?你最好就被帅死吧。」 「这还真困扰,我还是第一次收到女生的这种评价。」 「乖乖承认自己外在不错有什么困难的?」 「比起颜值还是学历更重要吧!」我认真反驳。 学姐真是好女孩,平常我们爱斗嘴,但也不吝于给予称赞——虽然太诚实也不是好事。 对于她直率的赞美,我只是注视着遥远的海面,吸了一口西瓜汁。 「我讨厌自己啊,说是憎恨也不为过。」 音量并没有特别大,也不想理会她有没有听到,我拿出手机查阅某个动态,看来差不多了。 「走吧,该去下一站了。」 「哎?大勇仓库群这边还没逛完。」 「等等到蓬莱仓库群再逛一下,晚点刚好可以去看西子湾的夕阳喔。」我给了一个非常合理的理由。 学姐也没多说什么,最后接受了。 在轻轨下一站的驳二蓬莱站,相对于大义和大勇仓库群,这里的仓库比较少一点,但远远看去似乎有一大片空地,有些年轻夫妇带着孩子假日来这边玩耍和放风筝。 但这里有一个特别的景点,是一条绕着仓库群的小火车轨道,适合亲子同乐。那是真的非常小台的模型车,搭乘时整个人要坐在车体上。 名字好像叫什么蛤蟆星,不过没看到任何一只蛤蟆。 「是哈玛星啦,我想去搭搭看!」吐槽我后,学姐又像个孩子般兴致高昂地想尝试。 「屁股太大会坐坏小火车喔。」 「好像被你说得我真的很胖一样……」学姐已经不想吵架了,径自走向买票的地方。 我还是叫住了她,因为我有别的计划。 「买票还要等耶,先去逛附近的咪咪噜展览,喜欢可爱东西的你应该很有兴趣吧。」 「咪咪噜——是我们小时候看的动画?是那只白白的很可爱的河马吗?」 「嗯,还有河马的鳄鱼好朋友喔。」 是咪咪噜还是噜咪咪还是咪噜咪呢?其实我没看过所以随便回了一句。而且河马跟鳄鱼很难是朋友吧,不过学姐似乎没注意到。 不过幸好有勾起学姐的兴趣,她抛下小火车,决定先跟我去逛咪咪噜展。 仓库门口的咪咪噜造景吸引了很多目光,但人潮有点太多了,在入口围成一圈,甚至还阻碍到内外的进出。 「人怎么这么多呀?」 「我怎么知道。」 我暗自露出了然的笑容,一手抓着学姐、另一手尝试拨开挤满的人群,带领她前进。 学姐的脸色看起来有点不适。「算了不要看了,去等小火车吧?」 「我们跟咪噜咪拍一张照片再走嘛。」 「谁要跟你拍,你别得意忘——」 就在我们通过人群,犹如拨云见日的那瞬间,学姐的话没有说完,本来就难受的脸色先冻结了。 毕竟是短期的展览,这一次错过就没有了,吸引了很多人来逛——也包括了想做相关题材的youtuber。 在造景前,有一位在跟粉丝拍照的小女生,看上去跟佑希学姐落在差不多的年龄。 小女生开心地和人合照完之后,注意到强行突破人群的我们。 或者说,是我身旁的她。 「……雪梦?」 那两个字掀起巨大的波澜,人群的目光全部聚焦在她身上。 不知是不是畏惧于人群所以没能看清楚,学姐没有注意到周围其实可能都是她接触过的粉丝。 或者说,或许早就有人在注意她了也说不定,毕竟是雪梦啊。因为某些原因,早已退出实况与水管圈的雪梦。 无法解读,也不想去解读那些目光是恶意是善意,是刀刃还是嘲讽。 一点也不重要了,也没有心力去理解了。全部都是敌人,都是坏人。 或许这正是学姐心中的想法。 学姐的脸色一片惨白,身体甚至疯狂颤抖,接着——诡异的状况发生了。 仿佛深陷暴风雪中的木屋打开门扉,不知从何而来的寒风席卷全场。但除了我以外,群众似乎毫无反应。 学姐一言不发地甩开我的手,在拥挤的人群中硬推出一条道路,最后让她顺利逃跑了。 刚刚的难道是学姐梦里的北国寒风? 被留在原地的我,只是对着错愕的群众露出无聊的笑容。 「抱歉,先走一步了。」 「等等!你是雪梦的……」 长得娇小甜美、还有点嗲声的小女生人气水管主叫住了我,她叫什么名字来着?似乎叫做棉花? 算了,这种人的名字也不重要,我只是冷淡地回应。 「对于你们来说,我是雪梦的谁重要吗?」说完转头就走,也不想理会他们。 我最后在附近的女厕外找到了佑希学姐,自己也没想到会这么顺利,不过她会到厕所是有理由的。 虽然引起了周遭游客的注意,我还是选择站在一旁守望。学姐对着洗手台不停地干呕、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不管是痛苦还是恶意,就算在胃袋中翻搅着,还是什么都吐不出来。 或许是感觉到路人的目光再次集中到她身上,在干呕几乎转变成悲鸣没有多久,捂住嘴的学姐渐渐平息下来。 她打开水龙头冲了冲脸,再拿出手帕擦干净,淡妆几乎被洗掉、模样还是有些狼狈,这样的她一转身,就撞见在后头等候的我。 「你——看到了?」 对于学姐那近乎于哀求的疑问,我只是笑着开口。 「就说午餐不要乱吃,肠胃在闹脾气了吧?」 「……随你便。」 阴沉着脸的她并没多说什么,连吵架的力气都没有,只是头也不回地往前走,我连忙追在后头叫住学姐。 「不搭小火车了?」 「我想回家。」 哪怕跟那群人在一段距离之外,只要意识到他们在附近,学姐就会发自内心感到厌恶吧,想把跟他们连结的某些记忆吐得一干二净。 「好吧,现在也不早了,是可以回去了。本来想跟学姐去看夕阳,搞不好能顺着气氛亲到啊。」 我装出嘻皮笑脸的模样,尝试缓和气氛,但背对我埋头往前走的学姐,完全不想理会我。 不逃避、认真面对任何事情就能解决,那全是狗屁烂话。 只要活着,就得被很多的恶意——甚至是善意否定。只能当随波逐流的多数,或是抵抗到底的少数。 不管怎么选择,最后都会遗忘、或者说「杀掉」了自己。 好一点是杀掉自己的梦想、自己的个性、自己的坚持,最糟的结果——大概就是生命吧。 然而,我今天做的事情,或许比单纯结束生命还要过分吧。 在火车站等待北上列车时,我也没有把自己的真正心声透露给学姐。 当然,推荐佑希学姐去驳二特区,同时透过持续关注手机确定知名水管主已经在咪咪噜特展开实况,并且恰巧带着学姐去特展撞见水管主…… 这样的恶劣计划,我现在也还不会告诉她。 除了苟延残喘的生命,我已经杀掉了太多自己。其中之一,或许是所谓的正义之心吧。 正因为现在什么都不能说,我只好继续扮起小丑。 「等等晚餐时间我们应该还在火车上吧,学姐要不要买台铁便当吃?」 「我没有胃口。」 「那我请学姐一餐吧,如何?」 「我说了,我没有胃口……」她只是压抑着怒气,用难以置信的表情瞪着我。「你到底哪里有病?人家身体不舒服都看不出来吗?」 面对学姐的质问,我没有再次露出嘲弄的微笑,而是表现出真心难过的表情。 首先,我得跟受害者站在相同的立场。而这次的我,至少有一半是真心的,并不全是谎言。 「我是真的担心学姐,你刚刚的状况不太好。」 「什么都没有,只是身体突然不舒服。」 学姐当然否认了,我们注视着月台刚好进站的区间车,乘客来来往往。 在她的心中,肯定开始怀疑了吧,怀疑我是不是知道她那些公开的秘密。 不然,她也不会这样直接问出来。「……你是不是都知道了?」 「知道了什么?」我用真正不能理解的语气反问她,接着说出自己的想法。「我不了解学姐你,正如你也不了解我,别忘了我们在一星期前,也不过是打工认识一段时间的普通同事。」 「在我看来你倒是痞痞的,从没正经过。」 她的评价正确无误,这是我想成为的那个样子。所以我像个孩子般笑了,搔了搔头。 「没错,但我过去可不是这样子——以前的我更像个浑蛋。」 「浑蛋?你现在就是了。」 「是的,我现在也差不多吧,但以前更无可救药,真正没救的那种。」我眯起眼睛,回忆并编织起过往。「我生在一个还不错的家庭,长大后还多了妹妹。尽管妹妹充满天分,爸爸妈妈还是对身为长子的我更有期望。」 我的视线停留在离站的火车上。 「他们期望我的音乐天分能开花结果,但我对他们的教育方式嗤之以鼻。」我笑得更开心了,因为说谎太简单。「双亲什么都不懂,从小我就这样想。我很棒很厉害,我什么事都能做到,事实上我小时候成绩就很好、长得很可爱,又很会弹钢琴~」我笑着摊开了双手。 「尽管表面装成品学兼优的好孩子,但是在国小我就偷偷开始当坏小孩了,或许还霸凌过别人吧。反正闹出事情父母会出面平息,因为父母太溺爱我了。」我收起了笑容,面对着发愣的学姐。「所以,如果有所谓的命运,我就是迟早会被命运惩罚的那种人渣。」 尽管我没有真正犯下道德上的大错,但放纵人生的下场,或许就是让命运也放弃了你。 「短暂美好的过去犹如空中楼阁,在某个事件之后终究迎来了尽头。看似正常的家庭仍然能在转瞬分崩离析,逐渐堕落下去的我,最终被这个社会还存在着的正义惩罚了。」 果然,对于正义那个词语——学姐脸上闪过难过的表情。 「我遭遇的那起社会案件闹得很大很大,大概上了几个星期的新闻版面吧,全台湾都关注着案情。但我事后看了无数的节目言论或者网路的讨论,却没有人真正触及事件的答案。」 对,从来没有人理解过。这整起事件的来龙去脉和内部的真相,他们这些外人无从得知、也无法明白。 正因为如此,我感到心灰意冷。 「我觉得无聊,那些人凭什么如此认定?谁被拯救、又是谁该死?我放弃去理解这个世界,反正不管我怎么狡辩,他们也不会理解。」 是的,他们不会理解。因为对他们来说,那些言论已经是正义。 「我心灰意冷地过着日子,反正就这样吧,事态不会更差。但这样的我,还是因为某个契机被拯救了。」 通常说出这句话时,就代表自己早已心死了吧。但在放弃多年的我面前,最终她却出现了。 以神秘的死亡预言勾起我的兴趣,证明我得以存在的她——a子。 不仅仅是死亡预言,她是否也看到我那如小丑般的悲惨人生? 我忍不住笑了,在学姐面前想着别的女人,实在是很过分呢。 「所以不管学姐有什么麻烦,你一定能找到方法解决的。」 这句还是浪漫理想到有点恶心,我已经在反胃了。还好我们要搭的火车来了,不用再多瞎掰。 但学姐只是盯着面前的人群,望着那分不清意图的「人们」而不敢跨出下一步。 「这——真的能办到吗?」 那是发自她内心,痛苦已久的疑问吧。 我口中那真假参半的杜撰人生中,或许只有接下来这几句才是我的真实想法。 「或许很困难吧。所以你我才这么喜欢玩游戏,并且深深沉浸其中不是吗?」 只是学姐找到比游戏更温柔的,更想取代真实世界的梦境罢了。 最后我刻意讲出的,确实是唤醒她初衷的一句话:「之后再一起玩游戏吧,你这宅女。」 「嗯……」 尽管没有明确的答应,但从离开驳二特区到现在,学姐的表情和身体总算逐渐放松了。 我们踏进列车,找到车票上的位置坐下。 「谢谢你。」火车一开动,凝视着窗外的学姐便不经意地开口。 「啊?没想到学姐会跟我道谢?」 她用手肘撞了撞我的肩膀,吐了吐舌头。 「我还是会道谢的好吗?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了。」再次别开头,她脸颊微红着说。「总之——谢谢你,我感觉你什么都知道了,没想到你愿意站在我这边。」 果然把月台等候的那一段对话,当作了支持者的发言。我温柔地笑了,眨眨眼。 「我真的不知道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但我也不会过问太多,学姐趁这次出国机会,好好调养身心吧?」 佑希学姐随即满脸愁容,最终还是放弃似地轻轻笑了。我都说到了这个地步,她仍旧没对我吐露心声。 「平常觉得你都不太认真——但我感受到了,你刚刚的话很诚恳,你真的很努力想鼓励我。」 是的,我几乎没有说谎。在某些前提下,之前说的那些或许都是真话。 「我做人一向坦荡荡的,没有半句谎言。」 「算了吧,哈啊——」她打了个哈欠,经过一整个下午的游玩加上最后的「偶遇」,想必早已身心俱疲。 「你好好睡个觉吧,火车快到时我会叫醒你的。」 「拍照还是要收费喔,不过看在你后来表现不错,勉强收一半吧。」 「那我赶快架好摄影机,你先别睡呀!」 被我逗笑的学姐又发出银铃般的笑声,抱起包包阖眼。等到她沉沉睡去了,我才放下假装在使用的手机。 对着没什么戒心的佑希学姐,我叹了口气。 「抱歉。」 这声对不起,是对方才被我欺骗的学姐说的。但我也没想到,她会放下戒备真的睡着了。 「……你太善良了,佑希学姐。」 所以你输给了他们——输给群众自认为的正义。这种有够无聊的事情,你根本不该太过认真。 但我也没好到哪里去。你战败了,而我逃离了战场。 不管如何,经过一整天的努力,我再次获得进入学姐梦境的机会,应该能顺利闯入吧? 明明还是未知数,却刻意勾起学姐的心伤,只为了借此介入,成为能被她认同的朋友,而不是同事。 在意识消失前,我原本还很担心会进入自己的梦境,或是就这么睡死、什么都没有发生…… 还好首先感受到的是刺骨的寒冷,马上就能肯定我又造访了学姐的雪国。 安排一整天充满恶意的计划的结果,也只是拿到这张乐园的门票。 我睁开眼睛环顾四周,地点一样是在荒野中的路灯下。虽然刚刚有加件外套入眠,但不知为何梦中还是短袖,又得像上次那样靠着颤抖取暖。 「这个地方不只冷、还没有白天吗……」 简直像早期的游戏,不会有日夜交替之类的设定。 这只是直觉,我相信学姐的梦境中根本没有白天。事实上,在靠近南北极圈的区域本来有永夜或永昼的现象。 撇除这点,不管是进入a子还是学姐——甚至是我自己的梦境,这样的体验都像闭上眼睛在交通工具上睡一觉,醒来就到了另一个地点。 一再去想象同样的梦境,最终让梦境的体验无限接近真实,于是,便模糊了现实与梦境的界线。我突然冒出这莫名其妙的想法。 「没有下雪呀……」 天空的乌云散去了,几乎没光害的星空壮丽地呈现在我面前,显得其下的人类是多么渺小而可笑。 这一次,我还是只能沿着路灯指引走去远方那座城镇了吧。就算我故意消失在荒野中也没用,解决不了任何事。 还会遭到北极熊掌的伺候吗?这样的恐惧让我多少有些犹豫,毕竟我还是怕死啊。 但在似曾相似的路灯下,我又见到了那只站着的北极熊。 「……」故人久别重逢,我对它露齿微笑。「来呀,我这次已经做好准备,大概可以多活五秒吧。」 我做出预备战斗的姿态,还尝试挥出几记刺拳威吓,这一拳可是能突破音速呢。 虽然一掌下去还是会被巴飞吧,人类的肉体就是如此弱不禁风,所以我们用温室效应让北极熊灭亡。 「……」但这次毛茸茸的白熊只是无辜地盯着我,并没有更进一步的反应。 「你在干嘛?难不成以为你能打败熊?」 虽然熊没有动作,却冒出了可爱的女孩子声音。声音有点熟悉,但好像——有点不太相同。 「原来是一头母熊!能沟通就好了,就算你们的栖地被人类破坏了,也不用吃掉我来泄愤吧。」 「噗,贝米才不吃人,她是素食者主义者。」 我揉了揉太阳穴,苦口婆心地奉劝:「还是不要勉强杂食动物吃素吧,如果营养不均衡也不行啊。」 「你管我!」 当然我也知道,女孩的抗议不会从那张紧紧闭上的熊嘴里发出。 疑问没有持续多久,声音的来源就主动从毛茸茸又庞大的北极熊身后走出。 这一现身让我吓得不轻,揉揉眼做出夸张的吃惊表情。 「……学姐,你怎么变这样啦?」 眼前的人毫无疑问,是我那又正又大奶的学姐——的小只版本。看起来小了好几岁,但小时候的学姐不是这样子吧?或许是那维持烫卷的头发,和没办法抹去的大人口吻与气场造成的违和感。 一言以蔽之,就像将大人的灵魂放进了小孩的躯体中。 但外观还是有显著变化的,不只脸蛋变水嫩、身高也矮了,重点是胸部也缩水了可恶。 小学姐穿着看起来很保暖的灰色厚毛衣,头上挂着不小的粉红耳罩,毛线手套上还抓着一件皮外套。 「谁是你学姐?我应该跟你差很多岁数吧?」 都到现在了,佑希学姐还是选择装傻。 我微笑着反问:「我认识一位大姐姐,很像你长大后会成为的样子。但她除了胸部和脸蛋以外没什么优点,个性很差又难以沟通,希望小妹妹你不要变成那样的大人啊。」 小学姐沉默片刻。 「你给我记住,拐弯抹角骂人真恶劣。」 我倒是很讶异她马上就承认了,不打算继续演了。 「所以,你怎么是这个样子呢?」 「那重要吗?」小学姐叹了口气,插着腰瞪向我。「没想到你会进到我梦中,上次听到贝米的声音,赶过来看到的那个在垂死挣扎的人,真的是你啊。这嘴贱的样子,绝对是本人,不是我的想象。」 虽然如此说着,小学姐还是充满怀疑。毕竟怎么可能会有人能进到别人的梦中呢,就跟现实中有死亡预言一样不合理。 「请不用担心,我就是本人。」 「你怎么证明?」 好问题,我拍了拍手、带着和蔼可亲的笑容走过去。果然只能用行动证明了吧?我一步步接近她,小学姐的脸也僵硬了。 「你、你要干嘛?」 「因为小学姐太可爱了,想抱一下亲一下呀~」 我发出不置可否的笑声,让她的脸色更加苍白。 「够了!这猥亵的态度果然是学弟!」 「用这方式证明真糟糕呀,我也不想呢。」我厚脸皮地说。 仿佛在保护主人,名为贝米的熊挡在我们之间,形成一堵毛茸茸的高墙。对此我摊了摊手,只能往后退回去。 「我相信了,但你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所以现实中的你也在睡觉了……」 「而且是睡在学姐的腿上呢。」 「还是让你曝尸荒野吧。」 我假装害怕,但小学姐提出的确实是好问题。 「肯定是因为对学姐的爱吧,才会进入你的梦中。」 「刘松霖,你给我认真的答案,否则我就让贝米吃掉你。」 「你明明说她是素食主义者!」一边哀号着,我继续装傻回应。「我确实不知道,不过有一点是货真价实的。」 我露出自认不错的笑容,温柔地说:「我是因为重视学姐,才会出现在这里。」 如果我是在星期五那时说出这句话,现在大概还是会被熊揍死吧。 不过现在的情况有些变化了,由于今天安排的约会,我们的关系有稍微改善一些,我也获得了她的信任……吧? 这是吊桥效应的实证,在遭遇痛苦过往而慌恐不安的学姐面前,我鼓励并安慰了她。 甚至可以说,如果不是相信我,她也不可能用这个姿态出现在我面前。 小学姐轻哼一声,就算身体变幼了、这动作还是充满十足的大人感啊。她将手上的外套丢给我,大概是要我注意保暖吧。 等我穿起贴心准备的外套后,小学姐朝我伸出了手。 「虽然还是不知道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但外头很冷,所以跟我们回去吧,一起回『乐园』。」 脸颊微红的小学姐虽看起来不太高兴,却做出跟上次梦境完全不同的选择。 乐园? 我只能露出感动的笑容,回握住她的手。 因为某个情况,我必须先简单介绍一下《fairytale》游戏的背景。 这游戏的剧情是描述一位掉落至地底世界的人类小女孩,为了寻找回家的路途而展开冒险。 地底世界都是各种非人怪物,怪物被人类赶到地底并封印,只有极少数的人类会因为某些因素落进地洞,我们操控的角色就是其中一位。 基本上,整个地底世界只有意外坠落的小女孩是「人类」,其他皆是「怪物」。在传统的游戏中,怪物大都设计成要打败的敌人。但这款游戏有趣的是,系统设计上我们却可以选择原谅怪物,也就是在不杀掉他们的前提下进行游戏,最后会因为你对怪物的行为而决定结局走向。 为何我需要特意介绍这游戏? 因为我再来所见的景象,让我相信学姐真的受那款游戏影响很深。 又或者,她只是单纯对人类厌倦了。 虽然我很纳闷为什么不让北极熊贝米载我们一趟,而是让它双脚站立走在后头给我莫名的压力——你是马戏团溜出来的熊吗? 但从我遭到北极熊袭击的地点到小镇的距离并不远,没有多久就看见木头搭起的简单栅栏与大门。 小学姐对门口屹立不摇的身影挥挥手,跑过去跟对方打招呼后向我介绍。 「这位是镇长,他因为担心我们才在门口等待喔。」 所谓的镇长,是一只国王企鹅。 如果我的常识没有错,企鹅是生活在南极的生物,北极熊顾名思义是在北极啊。 所以这是哪颗地球?我瞥了后面的北极熊一眼,突然明白了什么。 做梦好吗?」 小学姐轻哼一声,国王企鹅则聒噪了一阵,完全不知道它在讲什么。但小学姐好像懂了,只是露出恶作剧的笑容。 「镇长说你再有意见的话,就随便做个雪屋给你过夜喔。」 「我觉得住雪屋好像也不错?难得都到极圈了啊。」 表面上开着玩笑这么说,我心中却有不同的想法。 似乎越来越不妙呀,在梦中又说着要睡觉什么的,只代表学姐陷得非常深。 明明有意识到这仅是梦中的世界吧,却开心地融入其中,让自己成为其中的一分子。 总之暂时先不跟学姐作对,让镇长领着我们进入小镇。 「镇长要带你去认识小镇里的大家,他们都还没睡喔。」 是有听到镇长讲了不知三小,既然动物语专家学姐这么说,就当作是这样吧。 而眼前所见的乐园,其实就是一个典型的北欧城镇。将雪铲走的街道两侧,是尖屋顶的各色老木屋与透出黄光的方形白框窗户,充满少女心的浪漫元素。 加上似乎正在过着耶诞节,城镇里到处都是成串的灯饰。在寒冬中,五颜六色的灯光看起来增添了不少温暖,有让我心情平静的异样魅力。但平静的原因不是旅行,而是这里的一切都显得陌生。 如果我能到一个全新的地方,抛弃过往或者某些愚蠢的坚持,真正成为另一个人活下去就好了。 不说学姐,偶尔我确实会这么想。然而,我终究不曾做过这种美好的幻梦,一次都没有。 每次在梦中迎接我的,只有那夕阳西下的老旧房间,以及将迎来命运剧变的两人。 这大概是我和学姐之间最大的实质差异了。我难得想了太多,或许也是受到进城后就开始飘下的小雪影响吧。 「学姐呀,你下雪有没有什么设定啊?刚刚进来时明明没下雪。」 走在旁边的学姐皱着眉,看起来很不爽。 「雪就是天气变化呀,我怎么能选择要不要下雪?这世界一开始就这样子。」 世界一开始就这样子啊。好吧,我暂时接受这个说法。 我们很快就来到一间大屋子,在屋外就能听到各种吵杂声。小学姐推开了木门,不出所料,里面非常热闹。 看起来是一间酒吧,室内是典雅的装潢,流淌着柔和的古典乐,角落燃烧的壁炉让我脱下了外套。 酒吧中有喝酒的客人、随性聊天与打牌的客人,也有喝醉在哼着乱七八糟旋律的客人,无论是在做什么,大家都有个共通点——没有一个是人类。 眼前全是各种动物,哈士奇或白狐或是雪兔什么的,也都还维持着动物的姿态。 那些动物到底是怎么抓住酒杯或玩纸牌的呢?注视着一只橘猫身边空空的酒杯,这是我现在最大的疑问。 但就像在玩游戏,认真探究就输了。 记得《fairytale》里也有这么一座怪物小镇,虽然学姐的梦境居民都是动物。 开门的我们引起了大家的注意,动物的喧哗声更大了。 「各位,我带『新同伴』来了喔!」 小学姐擅自开心地喊道,已经将我当作那群非人者的伙伴,我只好乖乖配合。 「大家好,虽然想自称猩猩,但这小镇搞不好有真的猩猩吧?所以我是猿人的代表。」 小学姐只是笑骂道:「不要乱讲啦,好好介绍不行吗?」 「一般提到自我介绍也只是讲讲名字和出生地吧?但来到乐园后我想换一个名字活下去呀,不然我还能介绍什么?」我无辜地反问。 对此,小学姐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说得也是,要不然有没有什么才艺能秀给大家看看?虽然我知道学弟你是一个枯燥乏味的人。」 「我的目标是成为学姐的枕头嘛,让我想想……」目光往周遭扫去,我意外发现一件有趣的事物。「才艺表演呀,无聊的我还是有学过一点,你们先坐好吧。」 小学姐拉着企鹅和北极熊到同一桌坐好,那模仿人行动的贝米没坐断木椅真是太神奇了。 我走到引起我注意的那台钢琴前,坐定后,能感受到动物们、包括学姐的目光都投注在我身上。 自某天后我就不曾再碰过琴键,身边也没有钢琴能弹奏。就算是我主动放弃了这些,但受到众人注目的感觉还真是让人怀念啊。我也没想到,许多年后的第一次弹奏会是在虚无飘渺的梦中,简直无比讽刺。 但——我也就只能透过音乐,才能深刻地动摇学姐的心灵了吧。 「学弟,你会弹钢琴?」 哥哥——你能弹钢琴给我听吗? 仿佛妹妹就站在旁边期待地注视我,阖上的眼睛后方闪过无数的过往画面。 我没有开口,以琴键的声音当作回应。虽然是随兴弹奏,最适合表述我心境的——或许就是那首奏鸣曲了。 演奏过程中我只是让五指顺着过往的灵魂的本能去舞动。 是啊,以灵魂的本能来形容再适合不过了。 到了最后,我甚至已经听不到耳边的旋律,反而想起很多很多的声音…… 狐群狗党的嬉笑、与家人的对骂和妹妹的啜泣。 以及,那改变一切的枪响。 一曲完毕,那些杂音随着琴音的结束而远去。 全部,不过是荒腔走板的回忆。 放眼望去,台下的动物全部消失了,真实地显现出这只是场梦而已。在钢琴前方,只剩下沉默着、表情充满哀伤的小学姐。 仿佛有道聚光灯打在她身上,学姐凝视着我。 「为什么这首钢琴曲听起来很悲伤?」 「只是普通的《月光奏鸣曲》第一乐章。」 「但这是在梦中的钢琴曲。」 所以你真的能听出什么吗?不过是为赋新辞强说愁。我套上外套,开心地笑了。 「走吧,去外面逛逛。」 虽然外面很冷,但我还是想出来看看。不然实际上只有两人的酒吧,才真的让人非常难受。 在仅有两位人类的城镇街道中漫步,我抬起头注视着飘雪的冬夜。永无止境,迎接不到白日的梦中乐园。 「学姐,你能做出极光给我们看吗?」 「你是把我当神?当然做不到呀,这——」明明犹豫着,但学姐终究违背了自己的心声,轻轻说出那几个字。「是真实世界……」 她嘶喊着:「是真实世界呀……」 对于学姐那过于荒谬的辩解,我叹了口气。 「你只有在恐惧人类的时候,才会感受到寒冷不是吗?」 她停下脚步沉默了,我又叹了口气。或许,是时候摊开来说清楚了。 做好觉悟后,我转身面对学姐,压低了声音宣告。 「别再自欺欺人了。」 「……」 小学姐低下头选择沉默,但我必须说下去。 「这不是什么乐园,只是你创造的一场梦。没有浪漫的北欧小镇、没有和善的动物居民,这全都是你的幻想。」我摊开双手示意周遭,「躲在这里只会一事无成,不如这样问吧——学姐真的做得出极光吗?」 我朝软弱的她逼近,给予至今最严厉的一句话。 「刚刚你不就动摇了?听到我的弹奏,是不是发现自己终究只有一人,所以动物全消失了?」我加重语气,「你以为这样会开心吗?讲难听点这就跟玩你最爱的游戏一样,你从游戏过程中获得满足,然后呢?游戏结束后又剩下什——」 「那你说要怎么办呀!」对于我连环的质问,受不了的学姐吼了回来。 带着两行泪水,学姐只是颤抖着双肩说道。 「我以为你能够理解我!学弟明明也——明明看起来也经历过那么多事情,我感觉得出来呀……」 最后,那只是一句哀求。 「为什么要否定我?」 为什么要否定你?答应太过简单,只因为—— 「我没办法拯救你,并非你奢望的那位『男主角』。」所以站在普通人的立场,我选择了最简单的责备。 从小学姐那因绝望而睁大的双眼来判断,也许她真的有这么思考过吧。期望着在今天的约会后,能理解她的我也能够改变她。 或者,跟同病相怜的她一起向下沉沦。 但结果是,我还是站在了她的对立面,成为了「他们」。 「为什么总是这样……」所以学姐只能无助地蹲下,抱住双腿啜泣。「想要你们的理解、想要你们的一句道歉——这真的有那么困难吗?」 视线突然被卷起的暴雪覆盖。雪片散去后,一一涌现的画面竟然是那位女孩的成长轨迹——最初 ,却是一句怒骂。 「要找爸爸的话!你自己去北海道找!」 雪国的梦,仅仅来自于一句话。 当时还年幼的她并不能理解爸爸与妈妈没有住在一起的原因,在每天缠着妈妈询问后,终于得到妈妈的一句大吼。 小女孩的全名叫做徐佑希,在台湾人中,她那有点日本味的名字稍微特别了一点,也被同学嘲弄过。 事实上,徐是改从母姓的结果,原本佑希应该有一个日本姓氏,但这点也随着婚姻破裂而结束。 父亲到底是不是住在日本的北海道呢?佑希至今从未再询问过母亲,长大后也知道,那位离婚后就未曾探望过她们母子状况的父亲,他的下落根本没有必要去在意。 而那是她人生中,第一次遇到的「不能理解」与「遭到背叛」。 童年时,为了寻找父亲下落,她翻过很多旅游书籍。当然,她小小的脑袋还不太懂北海道真正在哪,或许跟北方的很多国家或地点混杂了。 总之,那是一个飘着雪的地方吧,有漂亮的房子和温暖的感觉……雪国的景色,从此烙印在她的梦中。 小佑希就在一个分裂的单亲家庭中成长,虽然母亲给与她足够的生活所需,也没有因生活的不愉快而虐待她。但或许是从她的名字残留的部分、或者是那五官中遗传了陌生父亲的某些特征,每次母亲烦躁的时候,总会忍不住念个几句。 「看着你就很讨厌呀,你长得像那个男人,会不会长大后也跟他一样背叛我呀?」 对于孩子来说,这种无心抱怨,或许是太过分了。 为什么呢?我长得很丑吗?妈妈讨厌我吗? 小小的佑希不能理解,就算询问母亲也只会得到责骂,久了她便选择将这些疑问往肚里吞。 就算成长了,明白了当年母亲的几句碎念只是对生活苦闷的抱怨,但这样对外貌的自卑感已经根植在她心中,难以抹灭。 因此,即便在同龄女孩中有着出众的容貌,就读国中与高中时,佑希也选择将自己的样貌隐藏起来,戴上粗框厚眼镜、不爱化妆,也不打理自己的发型。 「这样就够了……」 撇除这些无形中的语言伤害,母亲还是为了这个家庭付出很多。 想让努力工作的妈妈放心,佑希将大部分的时间拿来读书,以及去母亲要求她下课后要继续上的补习班。 这是位非常典型的,在这有些扭曲的教育环境中迷失的年轻学生。 不幸的是,在国高中阶段,佑希虽得到了认真读书应有的成绩排名,她却没有真正获得同学的喜爱——或者说,她没有得到任何一位真心朋友。 「佑希,拜托啦!功课能不能借我抄!」 平常的时候,班上较混的女学生们会跟她借笔记甚至是功课,佑希每次都二话不说就借了出去,大家也都和乐融融地相处。 但某次放学,赶着去补习班的佑希发现一本讲义没有带到,只好回头去拿。 在教室的门边,听到教室里传来学生的嘻笑声,班上某位同学的一句话让她停下脚步。 「你说那位俗到爆的黑框乳牛?谁要约她去逛街啦哈哈!」 紧接着是另一位女孩的嘲弄。 「其实佑希化妆打扮后应该不错呢,胸部这么大,搞不好很快就会破处呀。」 「算了吧,哪个男生会约她啦!她全身就散发出『我是教室里一块破抹布』的臭酸感。」 「呵呵,这倒是呢。」 最终,是她们一致的结论。 「就只是书呆子,她什么都不会呀。」 「……」 或许称不上语言霸凌,因为她们没有直接对着她讲出口。 但毫无疑问——佑希的内心受了伤。那天晚上的补习,她第一次翘课了,只是躲在某处公园的厕所里啜泣。 她不懂,明明大家都会跟她询问课业,背后为什么要说得这么难听? 这或许是她人生第二次遇到的「不能理解」与「遭到背叛」。 佑希没有将这些事说出来,她明白同学私下说的话虽然难听,某些内容却是事实。 对异性来说她没有吸引力,只会死读书、没有任何才能,个性又死板无趣。 我该怎么做呢?要怎么做才能获得大家的喜爱呢? 就像她一直努力想博取母亲的认同那样。 要让母亲能够放心,最直接的方法就是考到一所好大学、进一步找到一份好工作。所以她考取了一所顶尖大学的经济系,心想这样就够了吧,熬过六年的痛苦读书时光的佑希,在这一刻才稍微获得了解放。 母亲为了让她在外读书方便,一反过去禁止她看太多电视、家里也没有电脑的状况,买了一台不便宜的笔电给她。 由于老家跟大学有段不小的距离,佑希也顺利住进了学校的女生宿舍,真正脱离了家庭的掌控,开始学习独立生活。 跟很多初入大学的新生想法差不多,佑希决定要好好享受大学生活,这样的她开始参与社团、摸索怎么化妆打扮——怎么让自己的青春变得精彩。 她本来就长得很好,又刻意「修改」了自己的个性,试着在大众面前变得开朗活泼,受到大家欢迎。 转眼间,她便成为大一新生中最受注目的学生,甚至被一些社团的学长追求。 佑希总算体会到「被人喜欢」的感受……即使她还没来得及细细理解「被人喜欢」与「被人重视」的差别确切在哪。 而真正为她开启另一段人生的——竟然是一款电脑游戏。 《fairytale》。 是她在某次没有回家的假日,偶然间听到这款游戏的音乐,然后纯粹好奇想玩玩看音乐背后的游戏,于是下载来玩。 她完全没想到,简单的像素风格中会乘载着制作者的用心以及细腻深刻的剧情,她因此爱上了电玩。 会玩电玩的女生根本是稀有动物,其实佑希也有意识到这点,所以一开始想要好好隐藏。由于家庭和学校的「失败」经验,她很害怕变得不同。 不过很快就升上了大二,离开了女生宿舍的佑希选择在外自己租房,总算获得了隐私。然后,她看见了一个机会。 那是实况主与水管主这些网红概念开始在台湾萌芽的时期。 只要能够展现自己,不管是借着实况游戏、还是拍摄什么新奇的内容,借着网路隐藏的无限潜力,就能有机会一举成名。 ——我不想成为一个死读书的人。 「如果能将好游戏分享给大家的话……」 虽然最初对佑希而言,更多念头是想将好玩的游戏推荐给网友,想与大家共享这份感动。 那是只要接触过美好事物的人,都必然存在的一种想法吧。 相关设备装好后,她开始了人生第一次实况。她将自己的昵称取名为雪梦——只因为那雪国的梦境从未中断过,实在有点不可思议。 第一款尝试实况的游戏就是《fairytale》,不管玩几次,最后她都会忍不住哭出来,她就是那么感性的个性。 因为是随兴做的实况,她也维持着未化妆和老土眼镜的形象,之后又这样实况了几款游戏。 但她很快就注意到——实况时的人气异常低迷,就算录制成影片转到水管上,也没什么观看数。 只是这样不够吗?到底要怎么做会吸引到人呢? 一个月内的课余时光,佑希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敏锐的她,注意到那些热门台主都有各自的独到之处。而最终——佑希找到自己想创造的特色。 「我来扮演游戏里面的女角色如何?」 上大学后被很多男生追求,佑希才注意到自己的外貌不错,至少上镜头没问题了。 但在角色服装方面,这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了。完全没有概念的她第一次去研究cosy,甚至还跑去询问同校的动漫社团,拜托她们帮忙准备材料。 就算没有特别想玩,佑希还是挑了一款快要上市的游戏,确定要扮演谁并做了充足的准备。 虽然那位女性角色的穿着好像有点暴露,让她有一些害羞。 玩玩就好,反正只是尝试看看嘛。 但在种种——或者说是必然的命运捉弄下,她成功了。 看着频道不断刷出的聊天与源源不绝的捐赠或订阅,佑希甜甜地笑了,她终于被很多人注目了。 当晚的实况人数刷出自己频道的新高,并做为一个cos实况主爆红而被很多网友认识。 一直以来都是独来独往,甚至被人私下瞧不起的佑希,还是第一次享受到被众人簇拥的感觉,就算是一群不知道样貌的网友。 她看不到聊天室的网友背后的真实模样,这确实是有一点不安,聊天室的发言细看似乎也有点问题,甚至带着色情含意,让隔着网路世界的她也有点害羞。 但,那又如何? 只要有网友买游戏就成功了,她只是在萤幕前表演罢了。而且作为对过往自卑过度的反击,她反而认为女性展现自己的「美丽」有何不可? 佑希想将萤幕彼端的那些意念,简单解读成善意就好。因为看不到听不到碰触不到,所以他们伤害不到自己。这里不是真实世界,没有会当着你的面指责,大不了就关掉萤幕。 只是玩cos兼游戏实况,这想法到底哪里有问题呢?总不会还有人批评吧? 那是她当下最真切——也最天真的想法。 结束实况后,换下cos服的她先跟动漫社的合作伙伴道谢,简单讨论一下未来的合作事宜,最后带着飘飘然的心情入睡了。 那一晚,并没有梦到雪国。仿佛那个国度粉碎落入了深渊,不需要再被记忆。 但那或许才是,恶梦真正的源头。 恶梦的源头,在于她开始获得了群众的「注目」。 在那款游戏实况爆红后,雪梦做为cos游戏实况的可爱女生,开始受到很多网友(特别是男性)的欢迎。 佑希也建立了自己的粉丝专页,按赞人数的成长远超过她的预期,做出女角的性感打扮就能吸引到这么多人吗?那些鼓励和支持的大量留言让她眼花缭乱。 为了证实这点,在另一款大作的实况时,她刻意扮演成了粗旷的男主角。 结果——影片的人气在这款游戏确实掉了不少,先不管游戏好不好玩。 看来大家都是冲着她的好身材来观赏的,佑希没蠢到无法认知这个肤浅的事实。 她不得不陷入这样的挣扎,要挑选能扮演高暴露的、那种一看就很宅的男性向游戏游玩,还是自己更想玩的、像是《fairytale》一类的小品游戏? 经过一番挣扎,她想选择折衷的道路。 每次挑选下一款游戏时,佑希尽力挑选看起来有兴趣、女主角设计也有魅力的作品。 尽管做了一些妥协,雪梦的人气仍是直直上升,做为一个「卖肉型cos正妹游戏实况主」被网友贴上了标签。 这时佑希已经察觉到评价有微妙的问题,却没意愿去阻止。或者说每一天都在大学课业与实况中忙碌的她,并没细心观察到舆论的发酵。 而伴随着人气的成长,女性实况主理所当然的生态圈——「骑士团」诞生了,佑希也是混圈子一段时间后才知道这样的词汇。 所谓的骑士团,就是一群死忠的男粉丝,会为了女实况主捐赠大量的金钱,或是私下给予很多援助。 原则上,佑希几乎来者不拒,对于粉丝也采取放纵的态度。 甚至在不太超过的前提下,会回馈那些骑士团的意愿,实况某些他们想看的游戏,或是在群组里办一些线上小活动。 与其说是玩弄那些有经济能力的男性,她不过是秉持着服务业的精神,既然人家多付了一点,多给一些回馈也是理所当然的。 而且,请动漫社的伙伴帮忙准备服装,就算有付材料钱,出于人情还是想将一些实况或影片所得分享给他们。 渐渐的,这已经不是佑希一人,而是两三人的小团队,自己分到的钱也不多。这点她也告知给粉丝了,希望大家多关注游戏本身的有趣。 当然,号称火山孝子的某些特定粉丝在实况时还是大笔大笔地捐,甚至开玩笑说想买走雪梦。 她只当作玩笑——只是玩笑吧? 无论如何,只有一个原则佑希没有打破。雪梦没有举办过任何线下的活动,一次都没有。 她认为这是唯一保护自己的方法,就算生活中偶尔会有被认出的情形,也只是微笑着签名合照,并没有跟那些人有太多交集。 因为,佑希不得不在意起在雪梦的平台或社群上出现的评价。 下次雪梦要实况哪款游戏呢?希望是有性感女角的! 挑个有泳装或兔女郎的游戏好吗~ 这次的实况让人好想%%%%%%%! 如果你下次扮演那个角色,我就斗个一百镁! 类似这样占据了极大篇幅的同类留言,让盯着萤幕的佑希心为此揪紧、感到迷茫。不知不觉间,越来越少人想跟她聊游戏了。 她最初只是想分享游戏,或者跟人一起玩罢了。但现在就算跟骑士团的人一起实况,都能从他们的言语中察觉到某种不同的想法。 动漫社的合作伙伴出于担心,也建议她慢慢去调整方向。 但雪梦并不明白,从一开始只是将角色扮演当作一个卖点,明明一再表达主轴是游戏实况了。 她这才意识到这就是网路。这里没有真实,只有被塑造的虚拟。 讽刺的是,如今的形象正是身为雪梦的她打造出来的,不管是无意还是有意。 她还在烦恼于怎么扭转自己创造出的形象,事态偏偏迎来了更重大的变化。 某天夜里,她收到了一封电子信。那是一封合作信,来自某个人气不错的水管频道。 佑希想不透对方找上门的原因,总之先与他们联系看看。 这个水管频道是一个多人工作室在经营,制作许多类型的影片,从电玩实况到日常生活题材,靠着成员的魅力冲到数十万订阅。 「很早就注意到雪梦的崛起啰,而且你很敢展现自己,跟一般的女性实况主不一样。」 回应佑希的是一位叫阿k的男孩,似乎是这个工作室的领导人。 「如何?你在水管的订阅人数还不多吧?如果加入我们一起合拍影片的话,可以成长得更快,大家一起奋斗吧。」 由于困扰着雪梦形象的问题,当下佑希将自己的顾虑稍微修饰一下,告知给阿k。 「跟你们合拍影片时没办法角色扮演喔,那是请认识的朋友帮忙的,而且我想在水管上尝试不同的内容,至少不是『现在的雪梦』。」 对面没有马上回应,佑希想说就此算了吧。 但在几日的犹豫后,最终他们还是答应了。 「当然——你只要表演出最真实的自己就行了,『那位雪梦』就已经很受大家喜爱了!」 佑希试着浏览了他们的影片,很多影片都有点胡搞瞎搞,她还觉得有点——智障?有一些是无谓的花费或吃喝玩乐,对方似乎不是很正经的人。 但也有一些影片看起来是有认真构思过剧情和创意的,能感受到其中的热情。 佑希想着,加入他们应该很好玩吧?也能借这个合作沉淀心情、思考下一步,她默默做好决定。 有些草率地答应阿k的邀请后,佑希便加入了工作室平常聊天沟通用的line群。 这个人气不低的水管频道有四位固定班底。 几乎都会在影片中露脸的是阿k和他的女朋友棉花,还有帮忙企划、后制与拍摄的毛球(男)和渺渺(女),有时后面两位也会入镜。 特别的是,虽然现在是一起经营的频道,但阿k和他的女朋友在交往前就都有不小的粉丝群,也就是所谓人气水管主。 能被他们注意到应该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也许未来真能以水管主这种新兴职业维生。 想到这里,佑希心情反变得黯淡了。她不清楚严格的母亲有没有注意到她在玩实况和拍影片?还常常扮演那些暴露的游戏角色?如果被发现会如何呢…… 只要好好讲的话母亲也能认同吧,她只能乐观地想着。 有些阴影的佑希本来还有些担心。不过实际在为了拍影片而租下的工作室见面时,佑希也对四人有了亲切的第一印象,他们热心指导她很多制作影片的小技巧。 录制水管影片跟游戏实况又是不同概念,虽然佑希紧张到表情大概有些僵硬吧,但也很开心。 不过,正如她没办法预测当初第一次cos实况竟然会爆红——合拍后首发的影片人气也不如预期。 至少佑希看得出来,阿k的对话内容似乎有些担忧,毕竟是人气频道,还是得注意网友的点阅数和回应吧。 「雪梦,下次要不要来尝试你擅长的角色扮演?」 正因为团队还是有些声音,在决定第二次合作影片内容前,果然有人对此发声了,还在佑希睡前亲自打了电话过来。 询问的是阿k的女朋友、团体另一位人气水管主棉花,就佑希见过本人的印象,是一位娇小可爱的女生,没想到年纪还比自己大了一点。 「我……」 佑希的声音有点犹豫,但不愧是人气水管主吗?棉花猜到了她的心声,明明个头不大,给予的评价意外犀利。 「你对于暴露的打扮有些排斥吧~其实我们都看得出来,毕竟你在那些服装下装得太过自信了喔。」 之后棉花故意沉默了数秒,让佑希的心情更闷。 「不过这就是网红喔。」 佑希语塞了,吞了口口水才反问。 「这就是网红……」 「嗯——想要红必定是有代价的,敢说敢演只是基本、运气也很重要,我当年也不知道是怎么红起来的呢,一开始只是玩玩猫做做菜喔。 「当然,大家都各有特色或擅长的领域,你也有不是吗?为什么想要隐藏起来呢? 「我们可以选择正常点的角色扮演喔!不然普通的猫耳女仆也很可爱呀!毕竟雪梦身材这么好,大家也能陪你玩cos呀~ 「不过——既然想要继续在这行混下去,希望你也能找到自己的生存之道。如果不想红,你当初根本不会想做这些辛苦的准备不是?」 挂断电话后,佑希缩在床角落思索。 做为水管主前辈的棉花,也只是基于「好意」地提出自己的见解。 但,这真的是正确的吗?还是说——这是我的初衷吗? 到底是从哪边产生问题的呢?佑希也不能明白了。现下有个感觉却是真实的,而且越来越清晰。 她还是想要被需要,被人认为她是重要的。 不要像爸爸妈妈或者国高中那群暗中说坏话的同学们,是真正被需要着。 第二部合作影片是剧情短片,大概是在描述女仆咖啡厅的慌乱日常。 照着他们的想法,佑希扮演了傲娇猫耳女仆,也如棉花所言,连男性的阿k和毛球都下海去扮演女仆,有够乱来。 或许是影片实在太过胡闹又有趣了,这次影片获得了巨大的人气,甚至比得上他们之前拍过的影片。 自这次成功经验后,她终于融入了这团体里,之后发挥着雪梦这位网红的设定,常常进行角色扮演。 这几次角色扮演的尺度都有所收敛,还在她能接受的范围,佑希有感觉到自己是被尊重的,虽然还是感觉阿k是有点幼稚的人。 偶尔她还是会回去游戏实况,简而言之、那应该是一段更为快乐的日子。 钱不一定是重点,重点是一起努力奋斗的感觉,对于佑希来说是难得的青春体验。 对,一切本该如此美好。 描述到此,面对着我的学姐只是眯着双眼。 不知不觉间已经不是小孩子,而是原本大人的样貌,似乎也象征着她回到了现实。 包括这之后要道出的,真正严重的内幕。 「如果他们不胡闹过头,瞒着喝醉的我故意拍那段『小三实况』的话,一切还是如此美好。」 对于学姐所言我只是叹了口气,将自己所查到的资料说出来。 「我不确定前因后果,只知道网路上一个说法是一次拍完影片,你们去吃了庆功宴。结果喝醉的学姐被那位阿k先生搀扶回工作室,衣衫不整躺在床上的你被他——实况了。」 或许,他是抱持着「这想法很有趣」才去实况的吧,而且就是已经变成够熟的朋友,才敢这样恶作剧吧。 撷取下来的实况影片现在还找得到,就是拍摄学姐躺在床上香甜的睡脸,隐约能看到衣领敞开下的锁骨、睡姿也不太优雅。 看来是有那么点情色意味的,又配上了阿k带着笑容的诱导发言。 诸如「现在只有我们独处喔,其他人都回家了」、「不能告诉棉花呀观众们!」、「比起普通的衬衫,大家更想看兔女郎装吧?我看过几次喔~」…… 其实有去看他们的一些影片就知道,这不过就是他们一贯炒人气的手法。 团体人气有了,观众一定都对他们私生活有兴趣,只要闹起来有人关注就行了,网路的风向很好操弄的。 「这就是影片呈现出的智障内容,也是大家选择相信的版本。」 冷冷道出的佑希学姐眯起眼睛,雪静静飘着。 但这个众人相信的版本,却让学姐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因为—— 「这是雪梦这位网红所塑造的形象,不该被跨过的界线。」 毕竟她在游戏实况时期,已经累积了某些负面声音,就算不是自己刻意操作的。 如果其他人姑且还能认为是玩笑,毕竟阿k本身的形象也是爱玩爱闹的八七类型。 但偏偏是雪梦,是那位爱玩暴露的角色扮演、谣传着跟她的骑士团们有很多腿的雪梦。 于是,不只是棉花和阿k的粉丝,大量无法想象的恶毒留言,开始灌爆她的脸书和水管影片。 一言以蔽之,乡民认为这是正义。 既然是正义,被误会为是「真小三」的雪梦就无法置喙,只能接受那些粉丝们莫名其妙的批评。 在外人来看确实也很怪吧?好好的工作室为什么要找雪梦加入呢?殊不知最初就真的没什么黑暗的原因,反正群众的本质就只是想要凑热闹。 沉浸于白雪的世界中,她哀伤笑了。 「小三影片事件爆发后,不知道是怎么人肉搜寻出来的,我还在路上被人当面骂过呢,骂什么我介入阿k和棉花的感情。 「是跟阿k好上才能加入那水管小团体的吧,如此的发言也有呢,网路与现实也不过一线之隔。 「真是所谓婊子还想立贞节牌坊吧?我活该吧?」 于是,只是希望人气能变得更红的好意,最终仍然变成了恶意。 但,并不是活该吧。真正让佑希学姐忧郁成病的——或许是当事人对此意外事件的回应。 或许是思索着涌现的回忆,学姐依旧站在原地。 她似乎依旧对我这「同类」有所期待,想等待我的支持而沉默不语。 但我并没有给予学姐渴望的答案,只是想给她一段冷静的时间。 听起来更加寒冷的风雪声持续了一阵子,在那什么也没有的梦境世界中,才又传来她的低语。 「在那疑似劈腿的实况公布之后……为了说明这件事,我有发文澄清。」 「嗯,我知道。」 当事人为自己的行为辩解,这是很正常的后续动作。只不过——在台下看戏吃爆米花的观众们会不会认同又是另一回事。 一旦公众人物的形象建立了,就得背负着被其摧毁的风险。 我不知道佑希学姐算不算很红,但在她借着网友们一炮而红的同时,就必须承担着更多无聊的眼光与检视。 日本的偶像文化不也是如此?偶像必须「看起来」是没有和人交往过的处女,当背叛了受众的期待,必然会接受到强烈的批评与责骂。 学姐的状况却是有点相反的,因为雪梦那卖肉奶台的形象首先被确立了,人们便忽视了她准备每次实况的努力。 我也看过一些论点,很多人都不认同她能跟那几位水管主一起拍影片吧,从那时就种下了不满的原因。 一个成天不管旁人观感,到处抽烟的人突然跟你说他今天不抽烟了,很多人也不会相信吧。 所以实际上去查一下就能发现,就算学姐发文澄清了——却没有多少人愿意去认同。 舆论就是如此有趣,也如此悲哀。 所有人都认为她错了,却不代表她真的是错的。 常常有人说,正因为消息都是媒体或者某些人所塑造,只要多去探查和收集,就能掌握事件的真貌。 但——就算所有的片面讯息都掌握了,我们就真 第五章 小丑的自白 仿佛嘲弄着我的没用。这一天夜晚,我再次回到了那熟悉的房间。 永远不会落幕的夕阳,发臭而腐朽的那空间。 仔细想想梦似乎都是如此,根本见不到任何未来的可能性。 男子仍然被捆绑在铁椅上,狼狈落魄至极、没有当年的嚣张。 而那位男童一样站到了他面前,双手插在口袋里,貌似又露出了笑容。 一切都没有改变,正如现在的我。 你真没用呀。 我多希望「他」说出那句话,然而却是不可能的。我没办法回想起他的样貌,或者说他采取那行为的心思。 为什么呢—— 为什么,你那时会露出那样的表情呢? 我一直很想明白啊。 如果这不是一场梦,而能够回溯到当时,我想问清楚,然后不留遗憾地——选择去死。 或许,总比现在拯救不了任何人还要好。 「你真的这么认为吗?」 ……唉? 在抱持着沮丧心情的「我」面前,「他」开口了。因为是我的梦,我想「他」只是投射自己想法的幻影。 即便如此,我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我想不到,我能活下去的理由。」 这是理所当然的疑问,果然,「他」沉默不语。 毕竟是我内心的投射,既然我是如此困惑,「他」就不可能给予—— 「因为是你,只因为是你,你必须活下去。」 「他」脱稿演出了。 我可不会做这种近乎自我安慰的愚蠢行为,但是…… 「这是什么意思?」 客观来说,我对人类这个群体毫无贡献。 虽然以我的个性要说出这点很奇怪,但毫无疑问——我是这社会不需要的蛀虫。用蛀虫来说还太过客气了,说到底就是渣滓。 我想不通,为何是我活下来。 「他」没有回答我。 果然只是—— 「终有一天你会明白的喔。」「他」这么说道。「为何是你活下去的原因。」 明明没有道理,也没有解释这背后的偏执,却带着温柔到让人想哭的语气。 夜晚过了,此刻是周日下午。 在对着镜子刷牙的同时,我思索着梦境中最后那句话,也莫名地佩服起自己。 「明明状况这么糟糕,我还能睡到下午呀……」 手机的时间显示着三点,还能开始想晚餐要吃什么了呀,真不错。 虽然做了那场恶梦,起床后的精神却很好。 反正没有任何办法,不如就睡饱点——倒也不是这么乐观的思维,有一部分也是因为我昨晚熬夜打电动转移注意力,一不小心就没注意到时间。 大学的课自然是翘掉了,反正不用指望在那边能遇到学姐,就算见到也毫无帮助。 后天她就要搬到那空虚的雪国中了。 「简直莫名其妙,你要死就赶快死吧……」将口中含住的水吐出,我对着镜中那黑眼圈的自己大肆抱怨。选择说出无情的话语,却无法排解内心的忧郁。 话说回来,为什么要这么在意一位陌生学姐的死活? 连我自己都不明白,说难听一点,最初就是觉得学姐身材很棒很想上,才想帮助她不是吗? 走出浴室打开电脑,看着上面未关的《fairytale》,昨天又破了一次。 妈的,就算我很喜欢这款游戏,我也没有勇气像她那样拍实况宣传呀,真是个蠢蛋。 「无论如何,我都没办法像你那样充满决心……」连半吊子都称不上,我在出发点就放弃了挣扎。 光是抱怨也无济于事,拿起书桌边的钱包与车钥匙,至少先吃个早早的晚餐再来继续想办法吧。 结果一推开门,一位意外的访客早就在外头等候。 「……你在这等了多久?」 黑长直少女就缩在正对我的墙壁边读着砖头书,一听到我的疑问便抬起头。 由于我租的套房是在没有管理的公寓里,谁都能轻易到我这楼层。 看着她身上短袖的淡粉衬衫与白短裙,跟见惯的制服实在很不同,而且跟漆黑的瞳孔成为强烈的对比。 另外,她那额边的发丝别着一个发夹,还穿着可爱的凉鞋、没有套黑长袜,甚至会冒出:「原来你也会这样正常打扮?好可爱呀!」的想法。 假日不用上学做这种打扮似乎很正常,只是没想到a子会过来找我,我有告诉她我租屋处的地址吗?被我骑车载过来一次后,竟然就记住路线了吗?方向感真好啊。 而且这家伙不知道在这里翻书翻多久了,一如往常,她的行动力真是惊人。 「所以,你是想亲自看我过得好不好?」 将放在弯曲双腿上的砖头书阖起,她微微歪头。 「失败了?」 a子没有任何情绪,仿佛早就预料到我不会成功。 我应该没告诉a子我周六下午采取了什么行动才对,不过或许很合理就能猜到,我一定会想办法去拯救学姐。 「你对我期望太高了。」 所以,我只能无奈地告诉她真相,一次又一次。 「嗯。」听不出是肯定还是否定,总之a子抱着书先站了起来。 我忍不住瞥向书本封面的位置——偏偏是英文书名,没有读得很懂。 「我有找到机会进入学姐的梦中,还试图营造出我是她同伴的错觉,但她不愿醒过来。」 「嗯。」 「她啊,已经拒绝去相信任何人了,最后我还否定了她的愿望。」 「嗯。」 「我救不了任何人。」 「……」这句a子却没有应声。 有一句没一句的对话持续没多久,我转起钥匙环。 「所以,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学姐会赴死,但我没辄了。」 只有这句,让她有了点兴趣。 「所以?」 虽然a子的语气冷漠,但感觉就是质疑我在推托,我叹了口气,选择以嘲讽的语气反问:「嗯,不然你说该怎么办?」 不是想怪罪a子,但确实是她开启了一切的故事。让人一次一次抓住名为希望的绳索,最后又堕落回深渊。 而a子对我的企图——或者说期望,至始至终都在一片迷雾中。 所以,我不得不问出这个放在心中太久的疑问。 「你为什么——会如此信任我?」 这时候问这一点用都没有,但我确实想得到答案。不过,a子似乎猜到我会问了。 或者说,她搞不好就是为此在这等候。 「有个地方,我想要去。」 或许是一位女高中生不容易独自到达的地点。简单说,我又要当一回工具人了。 照着a子给的地址喂手机上的google地图,跑出一个神奇的地点。 地址位在山中、一片绿油油的,离我们居住的大城市有不小的距离,大概连公车都不能到达,难怪要找上我。 但实际位置不完全是在群山里,花费几个小时外加飙车骑到时,太阳都已经快隐没在远方了。 但在昏黄的夕阳下,是一片还算赏心悦目的景色。 我们背后是产业道路与山林,前方却是一片断崖,以及在断崖下的、正对我们敞开的无敌海景。 夹在山海中间的目的地,是一栋纯白的别墅,看得出来非常非常高级。 仔细一想,跟a子身上的衬衫和裙子颜色挺搭配的,一种要来休闲的氛围。 「……这不算违建?」我还是讽刺地问道。 「嗯。」 竟然没有否定?而且还看到a子拿出磁卡刷了房门口的感应器,她家是什么来头…… 能搞到违建地乱盖也不简单吧,不过a子就是a子,还是没对此谈论太多。 我们进入了别墅,但里面出乎意料的——空荡一片,什么家具都没有。 没有电视没有沙发没有椅子,只有四面的白墙与白亮的地板,感觉不到半点生活过的气息。 进入屋内后,a子仍然不发一语,继续往深处走。我们走到了别墅的二楼,拉开阳台的纱窗。 阳台就盖在悬崖边,趴在栏杆上就能享受眼前的海景与沁凉的微风,我突然想起了之前一起看过的高雄港景色。 这里有唯一一样特别的存在,在这间屋子中可说异样的存在。 是几盆向日葵。 夏日中盛开的向日葵,刚好对着在海面上将要落下的太阳。再普通不过的景色,却在这空间中显得不可思议。 「为什么只有这里有种向日葵?」 「我请附近的农户帮忙,有空来照顾花朵。」她轻声回应。 「这也太有心了?不过你这么做的用意是……」与其说是浪漫,更多的是无法理解。 但她只是 趴在栏杆上,看似不想理会我。 不知怎地,我觉得沐浴在夕阳中的她,侧脸有更多一些感情了。仿佛对应着内心的变化,a子突然道出一段回忆。 「我在年幼时便能看见死亡,第二个预言到会不正常死亡的人——是我的母亲。」 因为她道出的话太过惊人,我一时说出不出话。 即便落日的余晖并不刺眼,a子还是微眯起双眼。 「当时还不懂的我选择告知父亲这个事实,他虽然不太相信,还是用了很多方法保护我母亲,让她住在这栋房子里,还找部下保护她。 「只要远离日常的危险就能安稳度过,他是这么想的。 「然而。」稍作停顿,a子似乎思索着该怎么说下去。 需要她整理思绪才能继续道出的内容是—— 「我母亲终究死了。」她弯起的胳膊微微向内收紧。「她选择了自杀,从阳台上摔落。」 接连而来的残酷真相让人难以想象,我只能瞪大眼睛,不知该如何回应。 即便a子刻意轻描淡写,却没能改变她身处在多异常的环境中,这个清晰的事实。 先不说她父亲为何会相信小孩子的童言童语,并花费了极大的心思保护妻子……最吊诡的,是在重重保护下仍然成功自杀的母亲。 是怎样强烈的执念,会让对方付出行动了结自己的性命?我至今都不能明白。 但直觉感受到,跟学姐失去动力而逃避不同,驱动a子母亲的念头是憎恨。 无底的憎恨,而在这种环境下成长的孩子,注定无法走上正常人的道路,或者说——她的亲人也没有这种期待吧。 我也跟着趴在a子旁边,学着她的冷静问道:「……在那不幸的事件之后,你的父亲?」 「变本加厉。」 她只是平淡带过,那四个字却让我胆颤心惊。 a子不愿再说更多,但她经历过的,就是如此荒谬的过去。 而且她向我透露的也只是冰山一角吧。即使对事情的真貌一点都不了解,明明是夏日的傍晚,我还是打了冷颤。 不过,我不觉得她只是想让我感到同情或者怜悯,才故意讲出自身的遭遇。 a子终于转过身面对我。在少女的后方是广阔的海面,或许能够吞掉所有人类无聊的情绪吧。 这让我一再想起,那晚她试图跳楼的背影。 宛如呢喃,a子冷淡地道出更加悲哀的事实。 「我看见无数命运的轨迹——但我不是预言者,也不是旁观者。」 夕阳,可谓末日的色彩渲染她全身,犹如预知特洛伊城的灭亡,却无法改变一切的卡珊德拉。 但她不是卡珊德拉,这是她亲口说出的。 我不是预言者,也不是旁观者。 a子那带着觉悟的表情很难和悲壮的形象连结,所以我的脑袋也更加混乱。 无论如何,a子才刚刚道出自己的部分过去,被这情绪渲染的我放下了面具,试着露出温柔的笑容。 「我不知道你遭遇了什么痛苦,但请你记住——你的一言一行毫无疑问拯救了我。」 难得地,a子似乎微微睁大了眼睛,表现出吃惊的情绪。 不管我们是否成为了怪物,只要混着原本的成分,就还是有着情感的人类。 我的那句话不知有没有起一点安慰的作用,但她本来紧绷的肩膀似乎稍微放松了一点。 可听着那悲哀的过去,我却注意到她的语句中藏着一个秘密。若是放弃这次机会,她会更加不愿意说出口吧。 为此,我按住了a子的肩膀,以严肃的眼神注视她。 「只不过,希望你告诉我,如果你愿意信任我……」即便我心中已有答案,我还是想得到她亲口的证实。「你漏掉了第一位,你第一位预见死亡的是谁?」 迎面而来的风突然变强了,我因为沙尘而用力眨了眨眼—— a子的身躯突然强烈地左右曲折,犹如电视萤幕上扭曲的异常画面,布满的杂讯也传来了沙沙声响。 但那似乎只是幻觉,少女在刹那间就变回原本的身形。她轻轻甩开我的手,走到阳台边缘对着我张开双臂。 「你觉得——我从这边跳下去,还能不能存活?」少女的嘴角微微勾起,道出似曾相识的询问。 脑海里闪过一幕幕a子梦境中的电视画面,最初我看见的、那位倒在血泊中的黑发少女。 如果不愿说出来——就由我代替她讲出来吧。 「死亡预言的第一个对象就是你自己吧,a子。」 或许是对他人会讲出事实这点做好心理准备很久了,a子只是点点头,看起来不像死亡即将降临自身的人。 「大概十八岁的生日那天,我会死。」 我出言讽刺:「成年又挑在生日,死神真爱玩弄你呀。」 在青春最灿烂的时刻,她就得结束人生了,真是无聊的玩笑。 「还剩下多久?」 「我现在高一。」 她并没有正面答复,一般说来最快高三、最慢大一就会满十八岁了,似乎还有两年的时光? 不过说到底都是短暂的时间,很难想象在如此庞大的精神压力下,a子到底是怎么在过一般的日子。 是还在挣扎?还是放弃一切等待死亡降临? 沉着脸,我轻声说道:「看来——是前者吧。」 亲眼所见的a子,虽然给人难以接近的神秘印象。但从她身上绝对感受不到任何想死的念头。 她只是想要活下去,想跨过母亲和众多人堆起的「死亡」,让自己活下去。 「我最多只能欺骗自己,你却连死神都想骗过。」 她收回双手在胸前交叠,那动作仿佛在祈祷,并以那深邃美丽的双瞳凝望着我。 「我在你身上看到了——改变的可能性。」娓娓道来的a子虽然依旧面无表情,语气跟方才相比却柔和了很多。「到咖啡店是某种必然,在那里遇见你也是。但在遇见你之后,我的命运轨迹变动了。有关我的未来画面出现了变动。」 a子平淡地诉说着,我却注意到反常之处。 「等等,你说你的未来画面出现变动?是死亡之前的?所以你不只是看见死亡……」 现场的气氛变得有些凝重,a子眨了眨眼。 「难道你家电视是静态画面?」 竟然被呛了!这孩子嘴巴也很毒呀!但无口妹妹确实没说过她的能力只是预言死亡。 我思考了片刻,得出惊人的答案。 「所以,你不只是死亡预言,你甚至能看到过去与未来……」 虽然惊愕,没多久我就立刻明白了——如果她只能看到死亡,根本没有接触我的理由,也难怪会用命运的轨迹来形容。 拯救人类并不是主因,a子也在我面前漠视了流浪狗的死亡。所以就如同她方才说过的,她是看到了改变的可能性。 至于改变什么——恐怕是她自己的命运吧。 以奇妙的眼神注视我,a子默默等待我整理完思绪后,才继续说下去。 「我能看见命运的轨迹。所以,我一直在寻找任何能改变命运的机会,即便我是不该获得救赎的怪物。」 与被赋予重生机会却不太珍惜现状的我不同,最终a子几乎是以肯定的语气将之说出口。 「是你改变了预言的可能性。」 在我听来也像是女高中生的告白喔?但我开心不起来,就算被她如此寄予厚望,我的内心只有苦涩。 「我可是最不可能为你带来希望的人喔,你肯定是知道的。」 「嗯。」 「我的人生自那一日就已经终结了,在你面前的人谁都不是。」 「嗯。」 对于我两次的否定,她给我连续的肯定。她既然都了解,也明明都很清楚—— 「你什么都懂的话,就一定是理解错了。」握紧双拳,我压抑住那想将一切吼出来的冲动。「不可能做到得啊,我连他都没能拯救……」 内心燃烧着大火,我低声质问她。 为什么学姐和你——都要对我这人渣赋予这么高的期待? 但a子面对我的质疑,只是轻轻回应一句。 「但他不会责怪你。」 不是你没有错或他罪不该致死。这句话就这样轻易化解了我的怒气。 那就跟过去一样毫无改变,我只能一次又一次见证他们的死亡。 对于苦恼的我, a子突然又靠过来并抓住我的手,她的体温跟气温相比还是相当冰凉。 「我能帮一些忙,但能改变预言的答案还是在你心中。」 赶快给我证明看看吧、你能改变命运。仿佛听到a子兴致勃勃地补充这句,虽然现实的她仍旧面无表情地盯着我。 我大大叹了口气。 要说的话,我其实还有一个想法。但我能做的只是用更多的谎言去掩饰真实,虽然我发自内心地认为这世界不需要真相。 重新戴上了面具,我露出无赖的笑容。 「我有一个点子,但不管这次说服成不成功,我最后都会疏离学姐。」 说谎对我来讲比喝白开水还容易,但这不代表我就喜欢以谎言建立起的关系。 所以无论如何,在这次事件结束后,我会渐渐减少跟学姐的互动。那缺少的部分要由谁填满呢? 「a子,如果事情顺利解决的话——你来当我女朋友吧。」 我好像是第一次跟a子索求回报,视实际执行难度,当然更过分的要求也可能发生。 我想借此欺负一下这孩子,看她会不会退缩,也想在对话中重获上风。 「好啊。」她的回应却跟以往截然不同,带着一点俏皮的语气。 而且,倚靠着栏杆、穿着一身粉衬衫白短裙的a子,在夕阳的余晖下嘴角微微勾起,以理所当然的语气补充。 「怪物只能跟怪物交往。」 她开心地笑了,这一幕美得让人屏息。 那已经不是末日的光芒了,竟然让我真正期待起未来。 不管如何,还是有人不觉得活下去是好事。 当她——徐佑希再度睁开眼睛时,眼前的景象并没有任何改变,又是让人厌恶的纯白天花板。 「已经周一了……」 呢喃着。 昏昏沉沉的脑袋努力运转,依稀记忆起这个重要事实。 此刻的她没有在遥远的异国,理所当然地没有出国。 原本是想借着这次长假,把自己跟这个世界隔离,反正学校没去也没人在意,就算失踪了母亲也不会想要联络她。 这么做的只有一个目的:把雪国的基础给打好。 她的目标是再把小镇做得完美一点,做好一切准备后——就打算告别这个世界了。 但似乎受到那位学弟的影响,梦中那美好的桃花源改变了。 雪国的景色,已经没有往常美丽。 不管怎么想象,本来朝向完整迈进的世界总是会缺了一角,甚至开始崩毁。 厚重的积雪压垮了屋顶却无法修复、小镇里有些区域的灯饰也永远熄灭了、创造出的新居民缺了眼睛缺了手缺了脚…… 结果,刚刚的梦连雪都无法降下。 根本变成一场恶梦了。 没有浪漫的北欧小镇、没有和善的动物居民,这全都是你的幻想。 躲在这里面只会一事无成,不如这样问吧——学姐真的做得出极光吗? 耳边还回荡着学弟的责备,那几句质问就像高浓度的酸液,正在侵蚀她的梦境。 明明想否定,但内心却早就承认了。 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她没办法坚定自己的意志,所以只能被这个社会的浊流卷入、在其中载浮载沉。 没办法彻底去憎恨学弟,就算是那些水管主网友或母亲都好。 会造成如今进退不得的困境,只不过是她自找的。 所以,本来想找个不造成太多人困扰的方式,悄悄离开这个无聊的世界。 一想到此,佑希那本就憔悴的脸庞只是变得更加绝望,肚子空虚得什么都容纳不下,反而有股只剩作呕的难受感。 她在床的角落缩起身子,视线投向了桌边。 桌上除了这几天勉强果腹用的饼干,就是那散落整张桌子,甚至掉到地上的药丸。 全都是安眠药。 会乱成这样是她的迁怒,就算借由药物的帮助入眠了,却也没办法做一场正常的梦。 囤积的安眠药来自之前那段被网友与水管主霸凌的时期,被母亲逼着去看诊留下的。事实上,她至今都还有去医院看诊。 但是,那·时·候·她·便·偷·偷·拒·绝·服·药·了。 虽没有对医生特别阐述自己的状况,但医生根据她的心理,判定了她会有睡眠困难的症状,事实却刚好相反。 因为眷恋着雪国的梦,她能够很轻松地入眠。 即便她恐惧着明天。 由于互相猜忌着,所以佑希没办法信任医生,始终都没办法。 维持着看诊的习惯不过是心理上寻求的「自我安慰」,或者说至少能堵住母亲的嘴。 不过现在不同了,她想要去依靠药物。 佑希也不清楚正确的用药量如何,一次几颗几颗地吞,接着在床上辗转沉睡,从周六回来后就循环着这样痛苦空虚的流程。 或许早已超过规定的用量了,但每次张开眼,她只会更厌恶仍在这里的自己。 可是还不够,远远不够。 一定是睡得不够久,如果给予足够的时间,她就能好好把雪国建设完成了。 那会是一个静静下着雪、有很多友善朋友而宁静祥和的国度。 而且只要在梦中的时间拉得够长,想必连极光都能创造出来了吧。 虽然学弟拒绝了,她真想看到对方吃惊的模样,那或许是无聊的人生中为数不多的乐趣。 所以—— 一口气增加用量吧,两倍三倍都不够了…… 干脆把累积起来的药量全吞了吧。 或许死不了吧,但这个决定的背后象征着什么,因为过度服药而思绪迷蒙的佑希,并没有完全意识到。 而那失去神采的双眼,也已看不见任何的希望。 在她因为做了这个打算而精神稍稍提起的那瞬间。 本不可能有人造访的租屋处,门铃声响起了。 学姐大概想象不到吧,我在周一早上直接造访了她的住处。 a子只能推敲到这周会出事,无法知道她在哪时会做傻事的话,没有犹豫的空间,那就在周一早上立刻突袭。 幸好她的租屋处有门铃,我可没有像a子悠闲读书的兴致,既然都特地骑车过来了就要好好解决事情。 但按响门铃后,剩下我能做的也只有等待了。 本来我有想到学姐不愿开门的可能性,到时该怎么办呢?也只能多按几次门铃了。 或许再来就有点束手无策了,毕竟学姐周日完全断了跟外界的通讯,讯息和我打过去的电话都没有任何回应。 不过这点最终成为了多虑,等待不过几秒的时间——大门缓缓开了。 「为什么是你?」 从门缝中露出了学姐的身影,明明是一句质问,却没有以前的活力。 她穿着宽松的格纹睡衣与睡裤,只有披头散发和过度疲劳的神情,虽对着我说话,却感觉思绪完全没有放在我身上。而且不是错觉吧,感觉她的身体正轻微晃动着,有种随时会倒下的感觉。 我深呼吸一口气,叹口气后说道。 「你会开门,就代表你还有『期待』吧。」 期待有谁能拯救她,可学姐只是更加低下头。 「我并没有期待着谁。」 对于她那违背内心的反应,我开心地笑了。 我只是想照以往,故意以挑衅的语气说道:「学姐明明很想要吧?如果来个华丽的人间蒸发,会有人来参与你的捉迷藏。」 她没有任何必要来开门,这代表内心对于自己的决定终究有所犹豫吧。但扶着额头的学姐没有回应,那过于憔悴的脸庞与涣散的眼瞳真让人不舍。 「是谁告诉你的,我住的地方地址……」 「我很想说是靠着我的推理,不过是咖啡店的店长告诉我的啦。」 「店长……」 学姐浮现出遭到背叛的绝望表情,对此我就得出声帮忙缓颊了。 「或许他是泄密了,但你找到这份打工时,忘记店长面试时跟你说过的话了?」 她沉默不语,当作默认了。 肯定有的吧,身为问题人物的学姐店长当然有注意到,也会跟我一样交代类似的叮咛。 「嗯……」 她心知肚明,而这答案也很单纯。 疑我想对女员工做不法的行为。 可是等他收工后,店长找我到办公室会谈时,他一开口就道破了真相。 「我知道佑希请假不是出国。」 这让我吃惊不已,但对此他只是耸了耸肩。 「只是直觉啦,看来我猜对了?毕竟她跟你一样,都曾是麻烦的公众人物,可以的话真不想让你们来这打工,徒增困扰。」 店长并没有说错,先不说佑希学姐,我的状况确实让我在找打工时遇到很多困难,许多雇主都对我的过去有所怀疑,甚至是害怕。 但最终,他还是雇用了我们两位。 至少让我在经济方面有一定的自主来源,不用一直依赖姑姑家。毕竟我啊,实在连一次都不想回去。 我以前一度以为只有我是这间咖啡店的「问题儿童」,但如果学姐也是——就借这个机会问清楚吧。 「店长,顺便问一下吧,你干嘛雇用我们?就不怕我们砸了你的咖啡店?」 他皱起眉头,叹了口气。 「没想到你会问这个白痴问题。」 看起来还是位帅气大叔的店长摸了摸有点胡渣的下巴,翘着二郎腿。 「我只能说,我不会用那些无聊的过去评价一个人,我能理解你们的辛苦之处。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不想道出的经历呀。」 店长的脸色越来越沉重,似乎回想起什么过往。明明说了感动人的话,他却突然语气一转。 「但是啊。这不代表你们就真的能乱搞,如果你的学姐想做什么大事,我可是会毫不犹豫先叫警察来处理啊。」大叔店长笑得开怀,把玩着不知从哪拿出的弹簧刀。 一直有听过很多传言,我们家店长以前是混黑道的,现在已经退出江湖很久了,所以才会有所谓的「不想道出的经历」。 感觉他真的会这样做,所以我只能尴尬地笑了。 不过,店长虽然威胁了我,却起身往另一个铁柜走去,从里面翻找出一张纸。 「地址给你了,你去好好处理,记得跟我回报后续。」 突然就将员工履历扔给我,这真的没问题吗? 「呃,店长不担心我干嘛吗?」 但转过头看我的大叔店长只是爽朗地笑了,一脸好奇。 「看你们感情这么好,你们是不是男女朋友啊?」 对于店长的评价,学姐只有一句感想:「感情哪里好了……」 嗯,我也知道学姐的疑惑。 大概是把平常的吵架都当作男女感情了,我们可不是国小男生与女生啊。不过这话题就此打住,我可不是为了这点闲聊来拜访学姐。 我收起笑容,用认真的眼神凝视她。接着要说出的内容确实需要一些心理准备,和更多的勇气。因为再来的陈述,不知道还剩下多少真实。 「很遗憾的,虽然你满怀希望地打开门,我却不是来劝你活下去。」我的嘴角微微勾起,那笑容自认甚至带着残酷。「我改变主意了,我要跟你一起去雪国。」 一时之间,佑希学姐完全不能理解我说的话,大概是睡蒙了吧。 「……蛤?」稍微整理思绪后,她只能挤出尴尬的疑问句。 「我想跟你一起死,去殉情喔。」 我不厌其烦又解释了一遍,她眨了眨眼睛,这才恍然大悟。然后她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想将门关上。 还好我反应够快,先伸出双手挡住,不让她关门。 「谁会相信你啦!你哪次没有说谎?难道只能靠欺骗人活下去?」 是啊,我只能靠谎言活下去。 「说得我像是负心汉一样呀……」 但现在学姐的身体果然虚弱无比,我很轻易就从单纯力量的比拼中获胜,将门彻底拉开,并将学姐一手推倒在地,压制在地上单手捂住嘴巴,让她没有逃跑与呼喊的空间。 那散开的长发与绝望的表情,真可怜呀。不这么做,现在的学姐只会一直逃避,不会好好听我讲话吧。 如果刚好有人路过就麻烦了,我肯定会被当成强暴犯。但事实上,我不过是在模仿。 模仿着他——那位男人,对受害者做过的事情。 我露出满意的笑容,对没办法说出话、还在用力挣扎的学姐好好讲道理。 「如果学姐不要果断拒绝我,我们可以正常点谈吧?况且,你的问题很简单。 「会拒绝跟接受,代表各自都有理由吧。所谓想死,看起来是一念之间,但那背后早就累积了太多原因。只是在思考后,我发现接受你的要求能带来的效益,远超过拒绝你。」 我笑得更开心了,简直像个孩子。 「就让我告诉你吧,我为何接受的原因。学姐——你听过袁少华撕票案吗?」 现在只要稍微闭上眼,好像就会回到那一刻。结果到头来,似乎只剩下那点不能明白了。 那永远无法忘掉的场景,一直在梦中无法走出去的囚房。被囚禁的狼狈青年,与露出微笑的男童。 我在那个社会事件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受害者?加害者?相关人? 不——我是—— 将那无谓沸腾的情感抛弃在一旁,我只能露出虚伪的笑容。 「学姐不一定对这起刑事事件有印象吧?人总是这样的,常常对跟自己无关的事情漠不关心。」我摆了摆手,「但真让他们关切,却又得装出好像很能理解的姿态,不管是给予同情还是挞伐也好,只要能代表多数,就会变得义愤填膺了呢。」 不由得哼笑出声,我接着说:「因为是群体,会有群体想要创造的『氛围』,被认为有问题的个体最终就只能被吞没了吧。」 其实我觉得自己赘述了,学姐一定能明白。但从她那迷茫的眼神来看,或许是真的没有特别印象。 「不过我能理解,你对那起案件没有记忆的原因,那时候我们都还小。虽然当时弄得人心惶惶,不只深夜没人敢外出,还惊动政界人士出面协调,但最终还是造成了悲剧。」 那要从哪边开始好呢? 好吧,我就从介绍「袁少华」这人开始吧。 「袁少华——我想想,他是谁……」 要我对他做简单的介绍,实在太难了。 「嗯,没多少人真正认识袁少华这人,但他的父母大概连你都听过。父亲袁长庆,是白氏大企业的创办人,你常常会看到他上新闻版面,是行事果决无情但确实苦干上去的企业主,除了工作以外也热衷于资助艺术活动。」我摸了摸下巴,「母亲则是张嘉嘉,国际知名的小提琴家,据说与袁长庆就是在艺术的公益活动中认识。两人共结连理,他们的爱情还被传为一段佳话。」 我眯起眼睛。 「然后就是他们两位的不孝子——袁少华。袁少华虽然出生在优渥环境,但他是典型的阔少、败家产的富二代。」说到这里,我忍不住咧嘴一笑。「没有像一般的企业后代被送到国外栽培,当时已经二十多岁还是整天无所事事混日子、到处挥霍家产,结交狐群狗党泡夜店。」 我放开了手,但学姐还是缩在地上颤抖,一动也不敢动。大概,把刚刚露出凶恶样貌的我,也算成坏人了吧。 「每次上新闻都是在乱搞和炫富,他有在酒吧跟人打架、酒驾被抓到的纪录,或者租一栋别墅找一堆女伴开派对,还被狗仔记者拍下派对的香艳照片。总之你想过的,对于富二代最烂的评价——这人身上都找得到。」 我叹了口气,或许夹带着一丝对袁少华的同情。 「所以,理所当然,袁少华在媒体上的形象,只有糟糕的部分。事实上袁长庆还为此在萤幕前震怒过,扬言要跟儿子断绝亲子关系,当然媒体都爱这对父子啰。」说着,我摊了摊手。「不过,尽管仇富,或许民众都不会想象到——竟然有人敢绑架这位阔少。有一群歹徒趁着这蠢蛋刚从夜店泡回来的深夜,绑走了他。」 我顿了顿,想观察学姐的反应。 嗯,她哑口无言。但也只能继续说下去啰,这无聊的案件。 始,这起绑架案就无法和平落幕。 「恶化的原因,原谅我不能断言,但我怀疑——是舆论影响了谈判的进行。我知道,歹徒们一直透过电视,关注着外界的变化。」我轻叹一口气,「我不懂他们怎么能如此认定,将社会的同情当作是自己的正义,所以绑架袁少华渐渐成为为社会除害之举,在我想来就是这样子吧。」 我耸了耸肩。 「就算主嫌确实是被白氏企业解雇,而被逼到没有退路的底层员工。」 对,因此被逼到家破人亡的,他们家那微不足道、仅为一根小小螺丝钉的员工。 或许现实社会每天都上演着这些悲剧,但只有他有勇气做到了这件蠢事。 由于主谋的背景,似乎一开始便引起社会大众的同情,当时还有政论节目连络上犯人,想跟他们讲道理。 到底在搞啥呢? 「但无论如何,反正这是老师和爸爸妈妈都会教的道理——先出手就是错的。」 没错,这个社会是这么教育我们的。特别是无法挽回的错误,只要犯下就没救了。 「学姐——我当时啊,就在那栋铁皮屋里。」 因为特别的关系,我就身处在绑架案的风暴中心。 她睁大眼睛,大概完全不能理解我的意思吧。 我是共犯?当然不是,也或许是。 「但我没办法理解他们,始终都没有。我只知道,谈判陷入僵局、歹徒的精神越来越接近崩溃边缘,最终——袁少华仍被撕票了。」 空气仿佛冻结了。但到此为止,我还有一个重要情报没告知学姐。 「对了,说了这么多,我还没提过吧?」 我歪了歪头,故意装作忘掉似地补充道。 「主嫌的名字——叫做刘明辉。」 学姐先是一愣,然后很快就察觉到了,这名字中隐藏的不对劲。看来是下意识地,她撑着手向后狼狈退去,想从我手中逃离。 她的身体止不住颤抖,近乎求饶地向我抛出那个疑问。 第六章 笑容的真意 我,刘松霖还是闭起了眼睛,思索起往事。 似乎回到那一天的傍晚,那闷不透风、与沸腾的外界隔绝的房间里。 他——袁少华就被绑在椅子上。 身体充满被殴打留下的瘀青,身体也因故意挨饿仿佛瘦了一圈,没有往日的威风。但他的面目,还是犹如电视的杂讯,什么都看不清楚。 是愤怒是痛苦?还是已经无力到不想回应,对这世界感到心死了? 不可能记起来的,他的任何样貌,只因为—— 无论如何,袁少华的眼中肯定看见了,当时明明是男童、还是个孩子的刘松霖,走进了房间里,并对他露出童稚的笑容。 他一定很想理解吧,陌生男童为何出现在这里,并且显露出那不带敌意的微笑。 以及,刘松霖紧接着说出口的那句话。 再次睁开眼睛,我对她投以怜悯的眼神。 「你太可怜了,学姐。连跟杀人犯的儿子同事这么久都不晓得,从一开始就封闭在自己世界里。」 对着这样恶劣的我,学姐理所当然害怕地问道:「学弟,你想做什么?」 很不合时宜的一句话呢,我耸了耸肩,开心地笑了。 「事到如今怎么会问这个问题?如果你会发生什么事情,我早就下手了吧。」 这就是社会的偏见,体会过这点的学姐,没意识到自己也会带着偏见去评价事物。 不过,被她误会或许是理所当然的。我的人格、我的所作所为都是如此卑劣,不值得同情。 更何况,在任何场所面对任何人时,我总是想露出笑容。 「原谅我跟你说了这么多无所谓的过往,不过这是前置作业。」 为此,我不得不对学姐自白,还有那段绑架案件的后续在表面上的状况。 「我很喜欢微笑,似乎有人教导过,只要露出笑容心情就会不自觉变好。所以,即便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在那里,是被爸爸带去的吗?我或许——也还是想对可怜的袁少华露出微笑,为他打气。」 一切都只是猜测语气,我只能用猜测语气去说明关于刘松霖的,我的所有过去。 「我来到了袁少华被囚禁的空间,并跟袁少华聊了很多,他和我都不是坏人。」 对,袁少华的所做所为都不是恶事。 虽然做了一堆蠢事,但他却没有在真正意义上伤害到任何人,可以说他是个废物,只顾着自我满足的少爷。 但这社会,本就存在着真正的恶意,不管是为了任何原因成形的都好,最后就这样不可控制地夺走别人生存的自由。 「袁少华——似乎还私自把我当成了朋友。」 刘松霖对他是怎么想的呢?男孩没有告诉过他。 总之,袁少华似乎仅仅是巴着还是孩子的刘松霖不放,或许是认为这能拯救他吧。可惜的是—— 在真正意义上,两个人都没有走出那间房间。 感受着其中的悲哀,我继续对学姐诉说这起事件表面上的后续。要说一个谎,只要其中有百分之九十九都是真实就能成功了。 「然而,只是露出笑容并没有用吧?——袁少华还是被撕票了。活下来的我,被迫独自面对这个残酷的社会。」我低下头,「最初,媒体对主嫌竟然带着孩子绑架袁少华这点大肆报导,不过舆论一开始还是同情着我的遭遇,并且把刘明辉塑造成畜生都不如的人渣。」 我半眯起眼睛,苦笑着继续说道。 「但那最后的同情,因为一张拍摄画面逆转了。」说到这里,我不由得顿了顿。「被认定不可能有嫌疑的我很快就被释放了,但为了表达对父亲所做所为的『赎罪』,我父亲的妹妹、脑袋已经一片混乱的姑姑还是硬拖着我出席了某个场合。」 两根手指移到脸颊的两侧,试着挤出微笑。只有这段回忆,我没办法完全笑出来。 「我在袁少华的头七,嘴角微微勾起露出笑容。」 看着学姐惊恐的表情,我闭上了眼。 「谁都知道在那场合,身为加害者家属的我,不该做出这个反应。」 当年,我却只想做这个动作。我没办法哭出来,只觉得太过荒谬了。 我活了下来。这件事太过荒谬了。 「那只是一瞬间,就被眼尖的记者捕捉住画面。自那之后就万劫不复了,袁少华死了、刘松霖被当成人渣的后代,捕捉的一角画面或许太过冲击,至今还有数不清的陌生人会当面谴责我的不是。」 这或许将成为我一生的标志,就像雪梦被当成了卖肉实况主。 杀人犯的邪恶之子。 如果还有人记着我的过往,肯定会做出这样的认定吧。于是,过去的袁少华消失在大众的记忆里,原本的刘松霖也被人遗忘了。 我想起了恶魔和外星人。 有人把火灾现场密布的浓烟、绘声绘影说成是恶魔显现的姿态。 有人把火星空拍照上的一小块工整岩石,说是外星人的遗迹。 这就是人类。 我们看不见真相,只是选择了自己理解的真相。 我伸出手,想对她表现善意。学姐果然挥开了手,只想靠自己的力量缓慢爬起来。 我只能露出遗憾的笑容,问道:「你一定想问吧,为什么我在那个场合,还能无情地露出笑容?」 「嗯……」学姐离我远远的,却还是语带犹豫地发出询问声。 真是好女孩啊,我不知道她会不会想说「刘松霖不该是那样的冷血人物」——如果我跟她之间有搭起任何一丝信任的话。 有一瞬间,我很想把所有真相说出口。然而,我选择继续忍受。 不是不信任她,是因为这跟我要扮演的形象不合。 「谁知道呢。」我用一抹假笑带过。「我跟你说了这么多,只想证明——我有想跟你一起去雪国的理由。」 学姐睁大眼睛,对此果然还是不可能信任我的吧。不过,我能说的也说完了,再来是我能帮学姐想到的。 「我的一生已经没救了,不管是父亲的所作所为,还是我干下的蠢事。」 虽然以上其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不管再怎么努力,我也没办法证明什么。 「只是这样随便离去的话,又太过便宜『那些人』了。」我露出恶劣的笑容,再次伸出手。 这次不是伸手想扶起学姐,这是想要合作的姿态。 「就像女鬼死去,穿红衣的听说怨念最强。我们就用属于这个时代的方式,向这个世界表达强烈的意念吧。」 接着,我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离开学姐的租屋处时,已经是半夜了。 倒也不是中间有什么过程,只是本来去找学姐时的时间点就很晚了,回来是半夜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也不意外的——在我家门口对面的角落看到了a子。 「我应该跟你说过了,我会打电话跟你说结果。」 穿着制服的a子只是放下手上的书,对我解释她在此的用意。 「我还需要证明,对你说过的『那个方法』是可行的。」 原来如此,所以还是得跟我过夜呀。 但不知道明天是否要翘课的乖宝宝a子,似乎没打算就此进屋。我好像越来越能读出她的心思了。 「不过,我还想去一个地方。」 果然答案就是如此。 「不要跟我说又要骑去山上喔。」 结果,我们到了在某种意义上也很高的地方——是某栋刚完工大楼的顶楼,有数十层楼高、感觉跳下去真的会发生不幸的那种。 原来这种大楼都没有管制随便进出吗?但站在顶楼,感受着强烈风势的a子只是面无表情地说:「这是我爸投资的其中一栋大楼,所以我能随意进出。」 不知道是玩笑还是真话,你真的很幽默耶。 但这里的风大到很难开玩笑呀,我眺望着底下的万千灯火,还是大声喊道:「可不要告诉我,你想从这里跳下去喔。」 虽然我有预感,她可能真的不会死,因为命运的那一天还没到来。 明明会被风声吞没,这次a子的声音却异常清楚。 「只是想来吹吹风,你也需要。」 真贴心呢,我确实需要。毕竟谎言说多了,身体说完全不热也是骗人的。 接着,a子继续说道。 「你说服她了——用死亡直播这个方法。」 直播就不一样了。既然是因网路而生,也应该要在网路上死去。 造成的回响肯定是不同级别的,是专属于雪梦终结的唯美落幕。 我这个疯狂大胆的想法,在最后还是打动了学姐,也觉得我是彻底的人渣了吧。 a子转为沉默,虽然是一如既往的反应,但再次说话时,却是一个理所当然的问题。 「没有说出口?」 我知道她问的是指何事。 「当然没有告诉她了,说出来她怎么会相信我想死嘛!」 即便在另一层意义上,我也早就想死了。 我开心地笑了,张开双臂享受着顶楼舒服的风势。 「我怎么能告诉她,我并不是刘松霖。」 我并不是刘松霖,这是对早已看透一切的a子,无法否认的真话。 就算到现在,我还是会用上那陈腔滥调的说法——我并不觉得命运是可以控制的。 甚至认为多数的人类都是如此,否则书局卖最多的就不会是所谓的励志书籍,总是要借由一些成功经验去催眠自己是那一边的人。 不过未来不能掌握这点,是我的人生经验告诉我的真相。 我能活在这个当下,就是命运玩弄的结果。 我不能成为「刘松霖」、也不再是「袁少华」,只不过是他们留下的部分拼凑起来的残骸。 所以,即便拟订计划的人从头到尾都是我,最意外的还是我自己。 「……你认真点玩好吗?」 耳边传来学姐的抗议,我对着电脑萤幕上的「game over」忍不住皱起眉头。 不过跟学姐玩需要合作的冒险小游戏,结果变成拖油瓶的这个状况,还在我的意料之内。 对于学姐的抗议,我只好笑着打模糊仗。 「学姐你真的很宅耶,为什么这些乱七八糟的攻击都能躲过?」 视力根本跟不上萤幕上漫天飞的火球和光线什么的,但学姐操控的角色就能轻松躲过,记得她一开始玩《fairytale》时的技术明明还很菜。 「玩久了总会进步,而且我以前还特别找游戏练过……」摆了摆手把,学姐只是理所当然地说道。 我也玩很久的盗版游戏呀,就没有提升多少技术。 可惜做为实况主,大家好像更常记得雪梦的角色扮演。 为了能看到不太大的萤幕,我现在是跟学姐紧挨着坐在相接的两张椅子上,隐约能嗅到发香。 不久前才洗完澡的她一甩昨日所见的邋遢样,现在穿着一件长款、有兔子图案的圆领白短袖、衣摆长度足以盖住极短的热裤。而在热裤下的,则是会让正常男人忍不住侧目的雪白大腿。 名副其实的「雪」梦呀,在这种意义上。 不过,虽然这将会是雪梦的最后一次实况,她却穿得相当普通。 「我以为你会精心准备一套合适的装扮,来对这世界告别呢。」 提出要直播「自杀实况」的是我,但我并没有干涉到她要怎么穿着的问题。 坐在右侧的学姐本来在移动滑鼠关游戏,听到这话脸色马上变得沉重。 「我提过吧,角色扮演的衣服和道具,大都是我认识的同学提供的。况且现在也不需要了,我想让他们看见的……是原原本本的我。」 是吗?我只能笑了。 「到现在才想做回自己,会不会稍嫌太迟了呢。」 学姐眯起眼睛,用看人渣的眼神瞄向我。 「你真的很恶劣呢学弟,怂恿要直播自杀的明明是你——难道你反悔了?」 但我只是站在「过来人」的角度,这么回应:「我可没有反悔,虽然我平常都在努力扮演着『善良的刘松霖』。」 我昨晚对学姐说过太多谎言——这句话却恰好是实话。 在现实中,这个机会从一开始就不存在。我没办法证明「刘松霖」是多善良的孩子,永远不可能。 可对于我的解释,学姐果然不是很相信,反而露出怀疑的神情。 「形象被定位就难跑了,谁叫你要在受害者的丧礼上笑出来?」 「我还想怪那位记者怎么会拍下那张照片呢。」 我回以微笑,就这点大概跟学姐最有共鸣吧。 她叹了口气,打开直播的平台。 「反正我不是想对他们报复……只是——果然——我想让大家意识到我——」 我点了点头,但心里想的是另一回事:可惜她这样的行为,本质上是毫无意义的。 让大众意识到,却不一定能使他们认同。这两者是完全不同的意思。 我都能想象到了,到时新闻出来后,又会有多少负面的评论冒出来,说着年轻人就是草莓玻璃心之类的。 但我仍然提出了这样的想法,而且被学姐接受了。这只代表一件事,最终不被谁认同的学姐内心,肯定很寂寞吧。 即便气氛因为我的多嘴又变得很差,对于只对装出笑容这件事最擅长的我,学姐也显得无可奈何。她转而拿起桌上的纸袋,继续把她那一份松饼咬进嘴里、配一口鲜奶茶。 这份松饼与鲜奶茶是我跟店长买的,记忆中学姐很常跟店长外带松饼回去吃。我连学姐喜欢的口味都偷偷记着,是香草卡士达口味。 我在约定要开始实况的时间前就先到来,当时学姐刚刚好洗完澡。看来还是会在意在大众前的形象嘛。 因为还有一段空档,我故意邀请学姐来玩最后一场游戏,随便哪款游戏都好,顺便让她吃自己带来的食物。 早就猜到饿很久的学姐果然会抢过松饼去吃,就算她昨天才知道我是杀人犯的儿子,现在精神濒临崩溃的她并没有意识到某个事实——我始终不值得信任。 「以后……就吃不到了……不知道能不能……在梦境中……复制?」 露出怀念表情的同时,学姐说话渐渐变得迟缓,身体也不自主摇晃着。 从学姐咬下第一口到我们游戏结束,大概也过三十分钟左右了。 「九点要实况啰,学姐先登入平台吧。」我诱导着佑希学姐进行下一步动作,继续保持愉快的心情说道。 「不……用你讲……」她颤抖着手操控滑鼠,登入了实况平台。 然而眼皮已经快承受不住了吧?睡意的重量。 「……学弟……你在饮料中……加了安眠药?」 虽然用力睁着眼睛,但靠在椅背上的学姐看起来随时会睡着,事实上她这几天本来就在半梦半醒之间。 「嗯,我自己加的安眠药种类应该比你的效用更强——但也不可能致死。」 「为……什……么?」 对于她的疑问,我无奈地笑了。 「你怎么能信任爱说谎的我啊?所以说学姐你太善良了。」 这么说来,我对这点真的不能明白。 我本来以为这计划中的阻碍,是她对我的怀疑。毕竟我昨天才说出自己的身世,而当下学姐也很害怕。 但她还是接受了我的提议,到方才玩游戏时的态度也没有变化太多。是为什么呢? 「我……明白……但……」 快点睡着吧,学姐。 这样子祈祷的我,虽然想让事态照着自己的预期发展,可最后,我还是被命运摆了一道。 我不知道在学姐心中我是不是这么重要,还是她在意识散去前,刚好抓住了那一段记忆。 听来带着哽咽,又像是在诉说。 「刘松霖……没有家人……」 虽然用家人概括着,但我很快就意识到她在指什么。 学姐竟然还记着,我跟她在月台上的对话,说我过去的家庭如何如何的。 而且她建立了一个太过愚蠢的前提,她选择相信我在月台那段自白是真实。 所以昨晚她跟我道别后,恐怕就去查刘松霖和袁少华的相关后续新闻。然后就能注意到两次对话中太多的前后不一、和其中一个可能最明显的矛盾。 「但你却在月台上说你有妹妹……刘松霖……是独子……」 刘松霖的家庭并没有妹妹这位家人,但我之前的自述中却出现了这部分: 我生在一个还不错的家庭,长大后还多了妹妹。尽管妹妹充满了天分,爸爸妈妈还是对身为长子的我更有期望。 听到她的说明,我维持的笑容在片刻间瓦解了。 握住滑鼠,趴在电脑前的学姐转过头,投以一个貌似看破事实,所以很难过的微笑。 发展成现在的局面。 所以我才为她感到不舍,她明明能办到,跟我的处境截然不同。 注视着最终还是坠入梦乡的学姐,我紧咬住双唇。 「你在同情我吗?」 这还是第一次,我对永远只能撒谎的自己产生了厌恶感。 把睡着的学姐抱到床上后,我通知屋外的a子进屋,并将刚才的对话稍微透露给她。 话说回来,a子还是穿着制服,还提着书包,看来今天有去上学。 「所以?」 「也没什么,但我很讶异学姐能猜到这种地步。」 不,不可能猜到,在逻辑上根本不合理,我根本什么都没跟她说,也许只是学姐感到奇怪而已。 不过我讶异的是,都快搞不定自己的她,却还能拨出时间想了解我。 我真心以为我在学姐心中,并没有这种地位。我会帮助她,纯粹是想弥补自己的空虚感而已。 对于依旧举棋不定的我,a子却给予一个合理不过的建议。 「直接去问吧。」 明明看起来很文静,做事还是这么有魄力。我的嘴角忍不住微微勾起。 「照原本的计划,你先去梦中吧,我等等再去找学姐。」 「嗯。」点了点头,a子爬到床上、侧躺在学姐旁边。 都能跟我睡一起了,这孩子不会有认床的问题吧?确认a子阖上双眼后,我重新坐到了电脑前。 看着学姐留下还没开始的直播操作页面,我拿出放在随身背包里的那样物品—— 纯白的面具。 思绪回昨晚。 我理所当然地看着a子穿着小鸭睡衣理所当然地躺在床上,我也理所当然地躺下来,两人保持侧躺面对面。 真香……我是说她的洗发乳香味。 「你说过你能对这件事给予协助,具体来说是什么?」 看来还是跟梦境有关,不然没事又要睡在一起做什么? 对于我的疑问,身穿小鸭睡衣的a子只是平淡地表示:「跟我稍微提到的,怪物寄生后带来的益处有关。」 a子只是眨了眨眼,面无表情地瞧着我,和我大眼瞪小眼,好像希望我自己能想出来。但我的智商实在不太行,想不到具体她要怎么做。 「不要藏哽了,说出来吧?」 她仍然盯着我,经过不知多久的沉默后,却以不想让我听到的音量轻声开口。 「杀了现在的徐佑希。」 我屏住呼吸,因为无法理解其中的含意而脑袋一片空白。 想起来,认识没几天的a子虽然无时无刻保持着冷漠,说话也有一句没一句的一副很酷的样子,可a子并不是完全无法沟通的异类,只是惯于保持沉默。跟她相处久就会渐渐有这种感想,而且她也有柔弱可爱的地方。 所以这句话的冰冷,才让人发自内心地感到畏惧。 伴随着令人不安的记忆,过了一段时间我才进入学姐的雪国之中。 抬起头,我观察着每次进入时都会伫立在其下的那盏路灯,现在正明暗交替地闪灭着。 不是故障没人来修,说到底这是梦境,根本不存在这种问题。在雪原远方燃烧的一团火光,正明示着现在的状况。 果然是行动派呀。 我知道a子会这么做,甚至这也是我支持的做法。 但在走了一小段路并看到面前的惨状后,我还是忍不住皱起眉头,怀疑自己到底该不该让a子去做这种伤害人的行为。 「记得,你叫贝米吧。」 小学姐还介绍过,它是素食主义者。 雪花静静飘落在倒卧于血泊中的北极熊尸体上,贝米的腹部被开了一个很大的洞,永远于这美丽又孤独的梦中长眠了。 就算它是学姐的创造物,也或许没有自己的思考能力,但还是…… 杀了现在的徐佑希。如果她沉迷于虚假的梦境,那就毁掉现有的一切。 仿佛在应证我所想的「虚假」两字,贝米的身躯竟逐渐模糊,变成马赛克那样诡异的存在。 「原来是点阵方块……」 《fairytale》本来就是点阵图的独立游戏,或许是学姐太爱那款游戏了,没想到在真实之下却是如此悲哀的粗糙内里。 碎成无数碎方块的贝米最后消失在大地上,最终连尸体都不剩了。 「安息吧。」 这就是a子的提议,也是她能做到的事情。但她这个决定——确实无情又残酷。 眯起眼,想起最初我跟a子的相遇,她也是冷淡地注视着流浪狗被车撞上。 总觉得a子的价值观跟普通少女相比有所偏差。没想到扭曲的我会也会有去评断他人的这天到来。 「希望事态没有失控。」 不管如何,我只能继续向前迈进。朝着火光的源头——那座在夜晚中燃烧的乐园前进。 经过一段跋涉后,我再次造访了乐园,如今已经残破不堪。 本来是学姐辛苦建立起、能让心灵暂时逃避的乐园,现在已成为一片废墟,没有一栋建筑能够幸免。这些建筑的内在同样是由方块构成,随即大量崩解并消失,四散的动物尸体也是。 曾经的虚拟乐园,如今仅留下最初的荒芜。 就像现实世界中的游戏,档案删掉了——也就什么都不剩了。 我想起学姐带我造访的经过,就算我否定了学姐为逃避所做出的努力,但这雪国确实让人留恋。 这样真的可以吗? 此刻竟然有些自我怀疑,但如果我去质疑这点,就代表我也走不出那夕阳西落的房间,被自己灵魂深处的怪物囚禁着。 与其说是为了学姐,或许更应该说是为了自己,我压抑躁动的内心踏出下一步。 这座城镇看似广大,我却没花多久时间就发现下落不明的她们,毕竟建筑物都被清空了。 在应该是酒馆的那个位置,我找到了那两位女孩。 「……」a子先注意到了我的出现,微微侧头注视我。身上的穿着与平常看惯的打扮有着微妙的不同。 她纤瘦的身躯包裹在破碎的黑色兜帽与斗篷中,手提着一把巨大的镰刀,从沾血的末端来看,那就是她屠杀动物朋友的凶器。 死神。 唯一能联想到的鲜明词汇,只有这个。而且在这之外,a子还散发出异常诡异的氛围,或许是那双瞳孔的关系吧。 我难以形容那种眼瞳,不是平常的黑瞳、也不是什么俗滥的鲜红、跟美丽的紫罗兰什么的都扯不上边。 那对眼睛布满了杂讯。 对,就像a子梦境中的那台老旧电视机的画面,还有梦境最后的双眼,全部布满了杂讯。 那不是人类的眼瞳,所以化身为死神的a子,此刻或许也脱离了正常人的范畴。 而被她用镰刀末端指着的,就是佑希学姐。怀中还紧紧抱着企鹅镇长,或许是乐园中的最后一位动物朋友。 「那只企鹅,是怪物的残骸。」 听着a子的话语——我才恍然大悟。 学姐幻想且依赖的雪国,这座小镇与动物朋友们——就是她酝酿的「怪物」,如雪般随时会消融的希望。 「……学弟?」泪水哗啦啦落下的学姐,以绝望的神情望向我。看来a子是从根本上给她带来了即将死亡的压力。 对于投射过来的眼神询问和言语求救,我一时说不出话,最后才挤出了一个字。 「嗨。」 干,三小。 我不是要说这句啦,咳了几声后我赶忙开口。 「差不多了,a子。已经毁得差不多了,学姐的梦短时间内不能重建了。」 这就是治标不治本的方法。 雪国毁了,学姐就失去想进入的避风港,或许短时间就不会想吞安眠药自杀了。 但这并没有办法拯救学姐千疮百孔的心灵,a子的死亡预言终究会实现。 学姐虽是睁大眼睛,但表情并没有想象中意外,反而低喃着。 「果然是你呢——学弟。这位女孩子……是不是咖啡店常见的那位客人……」她颤抖着身躯,用扭曲的表情直视a子。「好可怕……怪物……」 怪物吗……我点了点头,决定将真相说出来。 「我都叫她a子。而且,是她告诉我的,你这星期会自杀。」 「我的——死亡预言?」 学姐一时说不出话,但在短暂的沉默后,或许是承受不住这些不可理喻的压力了,再次开口时她几乎是哭着吼着质问。 么,你想被a子杀掉吗?」 她语塞,低下头不想说话。 草率放弃自己的生命,或者死于别人的伤害下,对学姐而言终究是完全不同的认知。 也代表,她不是真的这么想死。真正想死的人,是不会在意以什么形式终结生命的。 不知何时,只见a子已经脱下兜帽,拨弄着自己耳边的发丝。手上的镰刀消失了,包括那充满杂讯的双瞳。 接着,a子的视线瞟向对方,学姐下意识抱紧了企鹅,深怕连最后的动物都会被杀害。 「你的精神相当脆弱。」 a子给予了无情但可能很正确的评价。 「……」 学姐不甘地咬紧双唇,只不过转折却突兀地出现,a子的手突然伸了出来——摸了摸国王企鹅的头。 「但,这是一场很美丽的梦。」少女只是这样评价着,嘴角似乎微微勾起。 死神给予残酷的破灭,却又称赞虚幻的美丽。 真是充满矛盾的举动,但a子也不会解释她的想法吧,干脆地转身走了。 她的背影仿佛在说:我能做的就到此,剩下就交给你了。 「……她不是坏人吧?」 但对于我开心的询问,学姐恨恨地评价道:「我永远跟这女人八字不合。」 梁子恐怕就此结下了。 在a子大闹一番,留下我和学姐就潇洒离去后的不久—— 雪停了。 不知不觉间,抬起头只剩一片灰蒙蒙的天空,乌云并没有散去。 或许是发现雪国两字中的国已经毁灭了,无意识间学姐就取消了天气设定? 我转过头,期待看到学姐不同的表情,毕竟不久前还听到她对a子的狠评,还是希望她能够借此清醒。 眼前的照明只剩雪原上的路灯,映照在微弱光芒下的,则是一脸寂寞、表情更加生无可恋的她。 终究得面对眼前的现实,学姐还是不愿醒来。我和a子联手破坏了学姐的梦,就算我不是动手的那位,现在学姐恐怕也对我恨之入骨。 但连仇恨一个人的力气都耗尽了,现在的她似乎连灵魂都不在此处,只是任由我拉扯着前进。我只好碎念道:「没了就没了,但只要你愿意,梦境——还是能重新做一个吧?」 其实被破坏到这种地步的梦境到底还具不具备复原的可能,我是有一点怀疑啦。 该负起责任的我说起不负责任的话,然后得到的回应是—— 「……」 学姐沉默以对。 我只能露出苦笑,继续拉着只剩空壳的学姐前进,就算这个时候上了她,大概也不会有任何反抗吧。 然而,尽管现在说来像是撒谎——我的内心已经不想再多伤害她了。 即便,这又与我再来想做的行为有所抵触。 确定已经远离了小镇,周围只剩宽阔的雪原以及上头的灰暗天空后,我放开了抓着学姐的右手。 只有在这最初的背景、还没有经过更多加工的地点,我再来的要求才有意义。 我眯起眼回想过去的记忆,再次睁开对上佑希学姐无神的视线。 现在的问题,是要将自己的想法真真正正传达给她,从一个简单不过的要求开始。 「学姐——你造得出极光吗?」 学姐并没有开口,不知是假装没听见我的话,还是心神完全不在此处。不管是何者,我必须强迫她去正视自己的内心。 我站到学姐面前,双手捧住那冰冷的脸颊,距离近到仿佛要亲吻。 「请你不要回避我的问题,你造得出极光吗?记得我之前就质疑过吧,没看过实景的你造得出来吗?」 她的眼神虽只剩空洞,但还是微微撇开了头。 「……事到如今,问这个有什么用?」 我的嘴角微微勾起,带着挑衅的口吻说:「你还是想逃避?你的北国不需要这种漂亮的景色吗?还是大家只靠爱与浪漫就能过活?总可以用极光赚观光财吧。」 「这里才没这么高纬度。还有这就只是场梦,干嘛考虑到这么现实的情形……」 我认真盯着她,表情严肃地说:「如果你造得出极光,我就承认你的雪国有它的价值,而且会郑重跟你道歉。」 沉默片刻。 两行泪水却从学姐的脸颊滑落,让人意识到我的行为有多恶劣。 「那也没有意义了……」 尽管学姐看起来心不甘情不愿,但我仰头一看,乌云却渐渐散开。 在那布满星辰的夜空中,开始浮现舞动的光彩。 被我一激之后,学姐还是燃起了仅剩的对抗心,应该是照着自己的印象给天空加上极光。 我看着满天的扭动绿色线条,接着,故意以夸张的动作叹了口气。 「果然,这完全不行!不管是颜色、亮度,还是那宛如少女翩翩起舞的身影,都离真正的欧若拉太远了。与其说是极光,不如说是在空中扭动的毛毛虫……」 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着,看起来正压抑着怒气。 「不然你来做呀!老是在说谎的你,到底有哪样事情能做好?」 插嘴的学姐生气地反驳。让她有点情绪起伏也在我的考量中,这才像原本的她呀。 所以我开心地笑了,要她停止在天空造极光,接着打了个响指。 天空重新出现了壮观的极光,在夜空中美丽地变化着光彩。 斜眼瞧去,我所创造出的光芒让学姐张大眼瞪着、久久无法忘怀。 ——恐怕意识到这其中的差距了。 「我可是第一次做喔?不过做得不太好,说起来这部分学姐还是很厉害呀,就算没看过实体,你还是把雪国和镇民的细节都想出来了。」 据说他人的梦是无法轻易影响的,不过a子有解释过,如果让对方的精神变得脆弱,就有可能像这样干涉他人的梦境世界。 学姐似乎无法理解,只是呆愣着说不出话。 「为什么,差这么多……」 「这不是很简单的道理吗?」我开心地笑了。「因为你没看过,就这么简单。」 记忆中浮现去北欧旅行的种种画面,感到怀念的我继续说道。 「学姐就算做得再拟真,那终究只是模仿。你所创造的雪国很美丽,但始终没有注入一丝真实感,也不坚持去做,所以一切显得更加虚幻不踏实。」 只是因为想逃避、只是想拒绝一切而创造,但光是逃避或拒绝的决心也不足够。 我没有否定学姐的选择,事实上,如果痛痛快快用直播复仇后,学姐想就此离去我也不会阻止她。 但学姐没有做出最漂亮的雪国,所以她不该就此永远躲入梦境中。 要逃避既定的命运,也请拿出相对应的努力。或许这样说很白烂,但这就是我能撑到现在的原因吧。 共同注视着天上的光彩,我继续笑着说:「学姐你一定能造出更漂亮的极光,所以请你现在不要死——活着去实地取景,贯彻自己想逃避现实的美梦。」 身旁的人先是保持沉默。 「尽是些歪理……」 学姐嘴上反驳着,但眼中的光彩正如天上的极光,正在缓慢回复。 「不,这不是歪理喔?就像你靠着自己的想法与努力获得实况的成功,这不是任何人所能否定与扭曲的。 「实际去看极光这个梦想,我相这是你做得到的事情,你之前也赚不少了吧? 「所以在这之前别想着去死,你对自己的雪国要求这么低吗?这不是任何人能改变你的,我只是想提醒你。」 我的说服似乎起了点效果,学姐的脸色渐渐取回血色。 「学弟,你说得这么多,是不是太看得起我、或者说你自己了?对你来说,就没有完全不能达到的事情?你真的不会对那些现实无力吗?」 让她找回思考能力后,就只会提些刁钻的问题。我微微侧头,然后——还是只能选择开心地笑了。 再次仰望天空自己创造的极光,仿佛触手可及。明明就离得很远很远。 「当然有,但正因为我知道哪些梦是真正无法实现的,我才对你感到惋惜,你明明都还有改变的空间。」 「……」学姐再次沉默,或许心中也有数吧。 不管她有没有猜到,我还是决定说出口了。 「没办法达成的事情很多,例如长生不死、去有生命的另一个星球……还有——再次遇到当年已死的『刘松霖』。」 怎么猜到的?」 「我后来——选择相信你在高雄说的话,那时候你看起来特别哀伤,我才会……」学姐注视着我回应道。「而『袁少华』我一查就发现了,他也有一个妹妹。你一定很重视她,描述中充满感情……」 对于那带泪的双眼,我只能耸耸肩。 「我必须打动你,所以坚持着谎言要有近乎百分百的真实。」 唯一不真实的部分,只在于我现在已不是「袁少华」了。 在最近这么长期的忧郁后,学姐难得再次笑了。 「你确实不会说谎。」 「正因为我不会说谎,才会过得那么痛苦。」 反正也说出口了,就把真相描述得更清楚吧。 「我拥有『袁少华』的记忆,却是『刘松霖』的肉体。」 当年的真相——在那小房间中,「我(袁少华)」跟「刘松霖」在一晚梦境过后,交换了灵魂。 年幼的刘松霖似乎也被怪物寄生,从中获得交换灵魂的能力。 尝试跟我亲近后,他提出跟我交换灵魂,由他用我的肉体去说服自己的父亲。 我本来以为是荒诞的玩笑,但现实就是如此,他真的能做到这种不可思议的异能。 但刘松霖失败了,在我的肉体中迎来生命的终点。 而被留下来的受害者,则被迫用加害者的后代这身份,去重新适应这充满各种意念的世界。 这并不是最痛苦的事情,远远不是。 「真正痛苦的事情——是我没办法证明『刘松霖』是『好人』。」我无奈地笑了。 但这一笑,或许是我很少对人显露的,真正夹杂着很多负面情感的笑容。 「就算我用刘松霖的身份达到世俗定义的『好人』,人类这个群体也不会接受这个事实。」 「……」 在这几年,我也怀疑过我是不是袁少华? 会不会是刘松霖因为同情被害者而产生的妄想? 所以,当时我才在袁少华的头七笑了,一切都太过荒谬了呀! 学姐沉默不语,要告诉她这段回忆也太沉重了,我也不是想用「这世界还有更不可理喻的事实」这点去说服她。 那种你说自己可怜,但有人比你更可怜,并不是我想传达给学姐的无聊心灵鸡汤。 「所以学姐,我不会想死,至少现在还不会。我确实曾经想消极过活,但这样子的想法,被一位女孩强行介入而改变了。」 那位女孩,就叫做a子。 是她的话语,给予了我力量。 只是微不足道的几句话,就证明我的过去不是妄想。灵魂交换是真正能够发生的,仅仅这样就是救赎。 所以,对于同样被怪物所困的学姐,或许我才会想去帮助她吧。 「……学弟。」沉默良久,连极光都停止后——学姐再次开口了。「不管如何,就算你不是袁少华也不是刘松霖,但你——还是我那爱撒谎的学弟,我是被你拯救的。」 「没想到会被你安慰呀。」总觉得怪尴尬的,但胸口却很暖和。 她的嘴角微微勾起,朝我伸出手。「因为是你给了我新的目标——下次,一起去看极光吧?」 雪再度缓缓落下。 沐浴在细雪中的学姐,双颊带着一抹红、微微笑了。 极光也是无法触及之物,虽然还是好过更加无形的存在。 我们无法对无形的存在复仇,例如多数人形成的共识甚至偏见。 就像在真实世界中的国家,就如美国那样的民族大熔炉,即便经过了这么多年的努力,仍然存在着明显的种族歧视那样。 它们无法被枪刃击伤,任何人无心的一行字、都能成为滋长这个「怪物」的养分。 不过——就算这是没有意义的作为,犹如对风车挥舞木棍的唐吉轲德,我还是想做些什么。 于是,我戴上了面具,开始一场滑稽的表演。 离开梦境后,趁着学姐因为药性影响还没醒来,顺利溜出她家的我哪里都没去,而是回到住处继续补眠。 课也继续翘掉了,实在是莫名的疲倦,脑袋完全无法去思考,甚至连钱包里的钱都没办法数好。 明明我也睡了一整晚来着。 虽然梦中的感受真实到仿佛没有睡过觉,但之前造访学姐的雪国后,明明起来时精神都还不错呀。 仔细一想,可能跟我尝试在梦境中创造事物也有关系? 找个机会,我或许得跟a子问个清楚。醒来后她早已不见踪影,恐怕是乖乖去上学了吧…… 我需要跟她询问更多梦的情报,以及好好讨论一下自己的梦境异状。 只不过有一种直觉,没想到这一天将要到来—— 在心情如此解放的现在,我或许,能对过去的他好好道别。 「算了,睡觉吧……」 躺回住处的床上,盯着从窗帘缝中渗出的阳光……如果能到梦境中,跟那位「刘松霖」再对话一次—— 抱着这样的期待,我阖上双眼。 但这天却没达成。 或者说,在我眼前的画面开始成形前,我被迫回到了现实。凶手是放在床边充电,响个不停的手机铃声。 看着来电的人名,我情不自禁露出笑容。 「刘——袁少华!你给我过来!」 果然一接起电话,就传来学姐气急败坏的大吼。 「不用特地改名啦,继续叫我学弟或松霖就可以了,我还是想以这个身份活下去。」 我懒洋洋地回应,电话那头似乎传来吸口气的声音。 「……呃,对不起——但别想借此转移话题!你出来面对喔!你到底在搞啥啊!」 听着学姐愤怒但充满活力的声音,我心中最后那块大石也渐渐放下了。睡几个小时而翘起的头发也懒得整理,不感到意外的我再次出门。 花费一点时间,我重新回到了学姐的住处。途中有想过要不要找个礼物赔罪,不过后来被我的自尊否决了。 我做人一向坦荡荡,成为刘松霖后除了爱说谎外,并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并没有! 这样的坚持,直到我按响门铃、学姐笑咪咪来迎接我为止。 之前的颓靡样消失了,她穿着普通的t恤和短裙,似乎方才也好好梳洗过,传来淡淡发香。 但学姐才不会笑得那么开心,她笑得让人心里发寒。 「我在门口放了两个算盘,罚你跪算盘。」 我眯起眼,垂下头注视着地上发出寒光并排的两个算盘。 压根儿没在学姐的租屋处看过这东西,就算她堪称是商学院的才女,这个年代也没有人在玩珠算了。 于是我转念一想,对抗似地露出灿烂的笑容。 「虽然我没做亏心事,不过跪算盘能让老婆你开心就好了,毕竟全天下的女友和老婆最喜欢罚心爱的人跪算盘了呢。」 「……油嘴滑舌,明明连交往都没有。」 跟平常一样的态度,但她这次害羞得脸红了。 看来还是不想将惩罚与交往关系连结在一起,学姐果断收起了算盘,用眼神示意跟着她进入屋内。 然而——就算免除了跪算盘的命运,也不代表我从危险的处境中脱离了。 学姐要我乖乖坐到电脑前,好好解释萤幕前所呈现的画面,手里还抓着一条鞭子。 「我没有sm的兴趣。」我假装颤抖着回应。 「这只是cosy的道具啦!不过你不好好说明的话,我就要用这条鞭子勒住你的脖子,让你提早去帮我重建雪国。」 不是鞭打而是勒脖子,真的超恶劣耶。 到底哪款游戏会用到这种道具?我不禁感叹,有时实在不能怪罪网友对雪梦有非分之想。 不过,也难怪她会气愤到有点不像平常的学姐。 萤幕上呈现的,号称是台湾最大的论坛,那个最热门的讨论版。 扣除那些无关紧要的标题,罗列其上的就是以下的内容: 【问卦】有没有cosy要花多少钱的八卦? 【问卦】遇到小圈圈该怎么办? 【问卦】我们是不是欠雪梦一个道歉? 【问卦】人生最帅气的告白是什么样子? 【爆卦】我知道面具男的身份 而且讨论度都不算低,我先点开其中最在意的那个【爆卦】话题,稍微松了一口气。 ——结果只是瞎猜一通嘛,虽然好像知道我跟学姐在同间学校,不过仅止于此,也猜不到我就读的科系,这只能怪学姐最近太低调了。 的学姐露出嫌弃的表情,关掉bbs后点出另一段影片。 「一开始我在梦境里没看到你——原来是在干这种蠢事……」 学姐点了下去,影片开始拨放。是某一段实况画面的撷取,一开始是习惯的黑画面,最后才跑出场景。 「抱歉~我第一次用雪梦的电脑开实况,聊天室的各位有看到画面吗?」 然后,主角现身了。 在熟悉的房间中,他戴着将哭与笑两种表情拼在一起的白色面具。 「没有你们想看的露奶实况真是抱歉,不过正如雪梦所说的话,她不会开实况了——」戴着面具的我,在影片的这个时间点应该早露出笑容了。「所以,我来代替她开实况。」 影片中的我翘起了二郎腿。 「我今天是想说明一些事情,如果没兴趣请左转离开,我也不会开放斗内与订阅,这里不是敛财台。首先你们一定会想问,我是谁?怎么会在雪梦的房间出现,而且用她的账号开台?」戴着面具的我摆了摆手,假意环顾四周。「我只能回答你们,我是雪梦身边一位重要的朋友,连她最秘密的地方都看过了。」 确实是最秘密的地方啦,如果梦境要算的话…… 听到身后学姐嘟嚷着,同时用力揉着我的头。 痛痛痛痛——我只能继续盯着萤幕转移注意力。 「本来,雪梦不希望我开台,她总是将我保护得很好,也把私生活跟实况分得很开。但我想把一些事情说清楚,否则我对不起她,也对不起她对游戏的热爱。」镜头前的我挺身坐直。「事情自有公评,再来我的话你们随意解读也无妨,反正我只说一次。」 沉默了许久,影片中的那个我将双手放在桌面上撑起、交握。 「第一,某些人是伪君子,我就不挑明是哪些人了,毕竟你们也还想『做事业』嘛。在法律上,你们或许不触法,你们也自认是为了她好,但我只想告诉你们——这种行为真她妈恶心,希望我这辈子不会认识你们这种『朋友』。」 头上疼痛的感觉消失了,身后的学姐悄悄抓住我的手,能感受到背后的她正微微颤抖着。 我选择紧紧回握,而影片依旧继续拨放。 「第二,雪梦就是你们所谓的卖奶实况主,这我不否认,她也借此快速累积人气。但我想说的是——你们无法否定她的努力。」影片中的语气加重,「cosy可不便宜,你们以为那都是扮家家酒的玩具?衣服与道具不全是她设计的,她也愿意给合作伙伴不少的薪水,跟实况收入平衡后,实际上雪梦并没有赚多少。」 我能感觉到学姐的颤抖渐渐平复。 「她为了下一款实况游戏或水管影片所做的努力我一直看在眼里,而且你们不是最爱嫌女生游戏玩很差?我现在玩游戏可都打不赢她了呀。还有最重要的——喜欢《fairytale》的玩家,都不是坏人。」 学姐银铃般的笑声传入耳中,我也满足地点点头。 「第三,也是最后一点……」 一反先前带着批判与讽刺的态度,实况中那个我最终转为温柔的语气。 「雪梦她,是我认识过的——最棒的女孩子。一心以为只要努力就能得到他人认同,纯粹到太蠢了。」 就是太纯粹,才会有那样无垢的雪国。 「过去的事件对她会是很好的经验吧,但我还是希望,她个性中那好的部分不会改变。」 谁都会被这个社会的无情打击。所以困难的部分是——在这无聊的现实中,还能保有好的一面。 「就算在看完这段影片后,相信你们还是会骂她婊子和公车之类的、你们道听涂说得到的评价。这也不重要,对她来说这根本不应该放在心上。」 最后短暂的沉默。 「我今天在此实况,只想证实——她的身边,还是有人支持着她。仅此而已。」 实况影片到此就结束了。但实际看完自己的实况后—— 妈的,这也太羞耻了吧! 念着这些恶心巴拉的台词,实在不是我这嘴炮的风格,而且有够矫情的耶!八卦版也有人在嘲笑呀! 拜托不要有人肉搜到我的身份,我不希望黑历史又增加一笔。 带着祈祷的心态转过头,想看看背后的她反应如何,肯定撑着不努力笑到肚子痛吧。 眼前却是哭得唏哩哗啦的学姐。 第七章 寂寞的i(我) 「那天晚上,回到家的我就赶快打了通电话,跟学姐强调我们只是朋友了。」正面说出来实在太有挑战性,原谅我只能做这么孬的选择。 这周周末,我出于某个理由约了a子出门,学姐的状况只是顺便报告一下。 这次我骑得很远,骑到以前还是袁少华时常去的一处岩岸边,沿着海岸线边缘有一路延伸的铁护栏,可以趴在上头看海,过去烦躁的我也常常来这散心。 成为「刘松霖」后不曾到过这里,不过我认为对于再来的对谈,这个场所反而是需要的。 过了大半午后的阳光洒在面前的海面——这样的描述没有出现,正如台湾典型的炎热气候,其实现在天空是乌云一片,还好没有下雨。 将视线从远方的海平面转移,观察面前倚靠护栏的a子,她穿着白衬衫与黑裙,一整个还是很朴素。 可惜的是,她也一如往常的面无表情。 要从a子身上看到一点情绪变化真困难啊,不过说起来她跟我就是两种极端。 她选择什么都不说,而我什么都想说谎。 但对于做出这种选择的我,她还是提出一个奇怪的问题。 「你爱她?」 我忍不住嘴角勾起。 「没想到会从你口中听到『爱』,你以为我为学姐做这么多,只是想跟她上床吗?」 或许有一半的理由是这样没错,做为男人我没办法否认。 我走到她旁边的护栏趴着,正如过往常做的那样。 以前我也常偷载家人来到此处,我告诉她、生活中的一切都能化为迎接明日的动力,人总得找到一个前进的理由,也不管年龄还小的她是否明白这个道理。 但我却是最轻视现实的那种人,至少我没能拯救她。 「我心里清楚,她跟我永远合不来,这里说的『合不来』,并不是被日常磨损后的爱情还剩多少,老实讲我觉得我们相性不错,搞不好可以白头偕老。」 「……」 潮水依旧,却人事已非。 「这里的合不来,我想——迂腐点说,是愿不愿意放弃坚持,这是我跟她最大的差距。」 放弃坚持从不是坏事,像学姐就需要从雪梦这个身份的桎梏解脱。 「学姐或许受过太严重的挫折,可她还是有机会做回原本的自己。对,就是真正的自己。」 哪怕很多人亏待过她,但她还保有选择。 学姐只是消极了点,不过只要好好帮助她,她一定能明白自己想成为怎样的人。 所以或许是出于看不过去的心态,我才会这样一路帮到底。 「她跟我——还有你都不一样。」 我无法成为「刘松霖」或「袁少华」中的任何一人,如今只剩刘松霖的外壳,而袁少华也死在那场丧礼之中,只剩下他过往的记忆。 现在的我,什么都不是。 这样的我,不可能给学姐任何稳定的未来。如果真的跟她在一起了,反而才代表我真心不尊重她。 而a子——她或许也是类似的状况吧。 我重新走回a子面前,以严肃的表情凝视她。然而从那漆黑的双瞳,看不到任何情绪。 「你答应过吧,这件事如果成功你就要跟我交往……那我要问你一个问题——你对我有心吗?」 并没有微微一愣,但她似乎还在思考该怎么回应。最后,在乌云下的她竟露出一抹笑容。 「不,我并不爱你。」 在那栋纯白建筑物的阳台前,她也露出同样迷人的笑容,这次却有着不太相同的意义。 一点恼火的情绪都没有,因为我很早就清楚了。 「不管有没有爱,你都要利用我活过十八岁。」 挂着微小笑容的她,最终点头了。 a子会利用一切,只为了让自己活下去。 不管一开始用预言勾起我的兴趣、之后一同过夜讲解了梦境的运作机制,直至最后帮我一把摧毁学姐的迷惘。 她的笑容是真实的,哀伤也是真实的。 因为——她选择用真正的自己对抗一切,连浮现的脆弱也拿来利用,善用楚楚可怜的正妹高中少女的身份优势。 这并不是浪漫的恋爱电影,就算我是她命中注定的转机,她也没有任何对我倾心的理由。 不过,我反而感到庆幸,她愿意在此刻对我坦承自己的想法。 我朝a子默默靠近,直到彼此之间只有两三步之遥。 或许a子以为我会动怒,反正她也是在做出这些觉悟后才让我载出门的吧。 但我只是伸出手,像过去对自己妹妹做出的动作——揉弄她的头发。 「辛苦了。」 我露出的爽朗笑容,似乎让她的从容表情首次凝结了。 「你在说什么?」 「说你辛苦了,要跟我这种人相处呀。」 有些现实的感情就是这样,根本不可能强求,不然就不会有工具人的存在了。 要让a子背负着对我的厌恶,只为了自己看到的渺茫生存希望而努力,这点真是难为她了。 虽然我很能体谅这种心情,但a子却咬紧了下唇,第一次浮现不甘心的表情。 「没想到你会做出这种行为,电视机并没有出现这个画面。我们只需要互相利用,你不值得对我投以如此的信赖。」 都已经是「共犯」了还介意什么呢。我轻哼一声,干脆两手都伸出来、想把她的头发弄得更乱。 a子却一手拨开了我,跟我彻底拉远了距离。 「上次在梦境中,我对你说谎了。」 不远处卷起的海浪声,仿佛想吞噬她冷漠的声音。 我笑着说道:「没有说完就是一种谎言吧?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倒是可以趁现在把你的秘密开诚布公呀。」 放弃所有神秘感,回归于普通的女高中生也没问题吧?这是我单纯的想法。 但对于我的挑衅,a子的表情却逐渐冷漠,就像最初她坐在咖啡店的窗边时,对外呈现出的氛围。 「我 『杀』了很多人。」 在她道出这句话的时候——仿佛在证明梦中表现出的冷酷,有那么片刻,她的双眼再次被杂讯覆盖,重现梦境中的死神。 怪物无法到达地表,但仍然蠢蠢欲动。时不时显现在a子周围的幻象,就证明了这点。 我还是退后几步,想起在学姐梦境中挥舞死神镰刀的a子。当时若没有依她所言支撑起学姐的心灵,学姐的死因会不会就变成由她亲手造成…… 气氛瞬间沉入谷底,但在做好觉悟后,我故意笑着开口。 「你不怕在泄露这些秘密的同时,我不会再支持你呀?」 a子只是反问:「你害怕了?」 这次,a子是用真心去探测我的意思。在纯白别墅阳台的笑容也是发自真心,现在的——也是真心吧。 不管是难得显现的温柔,还是展现自己冷酷的威胁,a子都是发自内心在传达这些情感给我。 她的过去或许很悲哀,但其实活得很真实,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以上全是我自以为是的解读,但有一点是确实的—— 要继续跟着她对抗命运,还是甘心成为命运的俘虏? 而且我发现了,一个表面冷酷的她不愿意坦诚的秘密。威胁我的a子,身子其实在偷偷颤抖着。终究是个年轻的孩子啊。 对于少女那毫无情感的询问,我也只能莞尔一笑了。 「继续帮助你,或许对我来说一点好处都没有。」 学姐已经获得拯救,但我曾经没能挽救的——不管是原本的刘松霖,还是我的家人,都已经成为无法弥补的过去。 「我很开心有人能够理解我的痛苦,这是我在成为刘松霖这么多年以来,少数感到解放的时刻。」我对上少女的视线,加重语气,「但这跟现实的处境是两回事,a子——你不够诚恳,你还有太多事情没有告诉我。」 a子杀了很多人,或许是透过预言的方式。 但她是受谁的指使?又是为谁服务?谁能够狠心利用不到二十岁的孩子? 虽然脑海中有一个近乎肯定的答案,但那实在太过超乎常理,以至于我不愿意继续揣测。 我干脆转身准备离去,想看看她会不会有所动作。但走了一点距离后,我最终还是选择在机车前停下脚步。 「只不过,在我还是袁少华的时候,每天闲闲没事时,最爱做的事情就是把妹了。大部分的妹用钱就能搞定,所以像你这种个性的——我很有兴趣。」 表情没有感动万分,反而像在看垃圾。 「不搭你的便车,我也不能回去。」 呃,说得也是。 等着a子戴上我帮她挑的那顶安全帽,我提醒她机车要发动了、快点上车。如果不早点回去,就要被西北雨淋得一身湿了。 意外的是,我的心情比这阴天还晴朗。 「谢谢……」 或许是因为从背后传来的,这一句微小的呢喃吧。 跟a子谈开的那天晚上,我如愿进入了那场熟悉的梦。 从紧闭的窗帘缝隙渗入的夕阳光芒,那宛如倒入浓浓的糖浆、充满整个空间的浓郁绝望,一切仿佛回到那一日。 我以为我离开了房间,但其实并没有。就像学姐的雪国是来自童年的一句母亲无心的话语,那或许是记忆中不愿去舍弃的残骸吧。 但如今——我不再试图以旁观者的身份,假装自己置身于事外。 因为是旁观者,所以袁少华的面容永远模糊不清,我不可能看到自己当下绝望的脸色。 因为是旁观者,所以刘松霖的笑容总是带着难以猜想的意图,但事实如何我自己明明有所体会。 于是,在这么多年后,我终于回到那个时间点自己真正的身份——被囚禁的青年体内。 明明无法挣脱桎梏,也看不到未来,但在这个当下,我却对着面前的男童温柔开口。 「让你久等了。」 「刘松霖」一愣,莞尔一笑。 「你终于不想演旁观者了,但不是让『我』,是让『你自己』久等了喔。」 「……」我突兀地语塞了。 以为我已经能洒脱地面对过去的残酷,但眼前的状况却变得匪夷所思。 他跟记忆中的男童长得一模一样,因为出自我自己的记忆,所以样貌没有半点偏差。 但——不只是我,刘松霖也脱稿演出了。 在不久前,似乎也发生过一次。 终有一天你会明白的喔,袁少华。 为何是你活下去的原因。 是在我进入雪国劝说学姐失败后,他在梦中安慰我的话语。 我知道那不是自我满足的幻想,可是…… 「当然喔,我并不是刘松霖,但我也不是你。」 我睁大眼睛,完全无法理解他的意思。 但男童还是天真地笑着,不可思议的、并不带着任何嘲弄的意思。 「只不过,刘松霖当下——在被歹徒施暴后充满绝望与警戒的你面前,这么做了对吧?」 男童对我伸出了手,露出充满童稚、却相当坚强的笑容。 「我是来拯救大哥哥的喔,请您相信我。」 啊…… 就是这一句。 在荒诞度日了十多年、谁都不再对我抱以期待,迎来命运般终结的我面前,这位陌生的男童,却愿意将我从深渊中拉起。 就算是谎言、就算最初别有企图,但毫无疑问,最终只剩我活了下来。 因为是刘松霖,因为是为了刘松霖。 或许是为了记忆中舍弃一切让我活下来的他,我才想成为那样的孩子。 我无法成为刘松霖,我只能依循着记忆中的他的笑容前进。 也就是如此,我才没办法放弃也被这个世界放弃的a子与学姐…… 就算遇到再不合理的事情,也要想办法露出笑容。 是什么都没有、实际上只剩性命能失去的他,告诉了我这个道理。 但说真的啊。 「啊……」 我现在真的笑不出来呀。 涌上喉头的酸意让我哽咽,泪水已经在眼眶打转,模糊了视线。 「刘松霖」体谅了我,他朝我走近,这次伸出了双手。 「想哭就哭吧。」 将脸埋入男童的胸口,我只能无声地啜泣。 待我的心情平复后,他解开了我身上的锁链。直到这时,我才真正获得了精神上的自由吧。 虽然嘴边还残留着殴打后的痛楚,我还是对他抛出疑问:「你真的——不是刘松霖?」 将双手放在背后的男童摇了摇头,态度轻松地解释着。 「我只是依照着记忆中的轨迹行动,但真正的刘松霖现在如何了?如果你能再见到他的话,或许就能问个明白吧。」 男童耸耸肩,对上我的视线。 「不管他是生者或死者,唯有当下倾注的意念是真实的,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个事实。」 男童笑得更开心了,但我心底也更加纳闷。 如果他不是「刘松霖」,那……一个老哽的问题不由得冒了出来。 「那么,你是谁?」 「我吗?我知道你一定会问喔。」他抬起头,注视着那受限而肮脏的天花板。「所以,我不再需要这个房间——和这个形体了吧?」 男童开心地笑了,打了个响指。刹那间,不过只是眨了次眼睛,记忆中的场景转瞬化为白沙。 在光芒照耀下的沙尘散发点点光芒,随着不知从何而来的风散去了。在还反应不过来的我面前,所有一切都变得豁然开朗。 那是无边无际的白沙构成的沙漠,银白的光芒来自头顶上的月亮和无边星空,明明是夜晚却异常明亮。 而在我面前—— 「你让我等了很久呢。」 眼前站着一位长发少女,伫立在一艘独木舟前。 她抓着一把透明伞,穿着一件红色的透明雨衣。虽然下方能看到纤细的双腿套着长筒雨靴,但在月光的照耀下,雨衣内部却空荡荡的,看不见衣物或躯体。再加上那随风轻轻飘扬的长发与绝美的外貌…… 犹如梦境中的幽灵。 但我脑袋一片空白的原因,并不是少女身上特异的氛围,而是她那熟悉的样貌。 「a、a子?」 褪下刘松霖的外表后,出现在我面前的竟是早上我才答应要帮助她的a子。 或者说,是神似a子的少女,因为真正的a子不会有那么多表情变化。 面前的她与a子不同,看似能随时将愉快的情绪显现在脸上,现在也是。 「我不是a子喔,我也讨厌被人这么说——特别是你。」 如同我的预想,对方否认了。 「你可以叫我小i,今夜之后呢,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要相处。」她如此亲昵地说着,撑起了透明伞。 那把伞在月光照耀下似乎也散发着点点光芒,犹如天上的星空。 后记 2018-11-03。 这是做为a子系列的源头短篇在网路所张贴的日期,听起来是个不太神秘也不太美丽的数字,也没有什么有趣的故事可挖~ 但与如今《a子不会预言自己死亡》正式出版的2020-06-24相比,中间实实在在至少差距一年以上。 这一年半间有太多的改变,我逐渐告别青春踏入社会,套句老王乐队《我还年轻 我还年轻》中的歌词:我在青春的边缘挣扎。 不变的或许只有不愿中断的创作,任由自己在夜晚将很多想法倾泻而出,搭配着草东没有派对的歌曲。 这样紧张过日、不能想象也无法期许的未来会是我想要的吗?于是a子最初的短篇形成了。 想象着一位人生自甘堕落、又被命运恶整而陷入深渊的男主,邂逅了一位看似无情、却其实充满感情的少女故事,在我看来很王道、也很美丽。 这故事的出版得感谢太多人。 包括网文版连载期间所有的读者,我当初做的问卷在失落的时候还是常常拿出来读,希望你们能看到这篇后记。还有最初因为煞到画风而委托帮忙绘制网文版封面的草纸老师,都是我网文版能持续连载下去的心灵粮食。 以及三不五时就听我聊天(?)的几位亲朋与网友,很谢谢你们愿意听我讲干话qq,并且分享一些意见,有你们真好。 特别致谢出版社努力找到的韩国绘师a_maru老师,那精美到不可思议的女角与背景让我非常感动,女高中生的可爱果然是全地球人的共识。 最后更要感谢实体版创作期间耳提面命的编辑,能在几乎要放弃写作的边缘被三日月出版社找上,我实在想也没想过会有这转折。 虽然也有辛苦的事情,包括为呈现出更漂亮的故事,将网文版十万多字全部砍掉重写、每周几乎会出现的无间断讨论(?),还有从午夜蓝写到变成鱼肚白,因兼职创作而对人生感到怀疑的很多夜晚。 我很喜欢这些讨论,一起琢磨创造这故事的过程。 一个人的视角总有限,必然有无法看见的地方,所以我在网文连载期间总是一条一条看读者的感想,实体书版则加入了编辑的专业。 后记我本想着要用什么风格呈现,想想果然还是这样最好,把内心的想法好好对大家说出来。 我并非很会说话或恶搞的创作者,所以我总试着把自己最真诚的一面放在文字中,陪着故事中的人物们努力笑与哭。 如果能让读者你们找到一点宽慰,或者单纯就是喜欢可爱的a子和学姐就好惹,我再说一次、女高中生真的很可爱! 想找我吐槽的话我出没在脸书与巴哈姆特,只要搜寻作家名字「午夜蓝」,就能找到我啰。 午夜蓝 2018-11-03。 这是做为a子系列的源头短篇在网路所张贴的日期,听起来是个不太神秘也不太美丽的数字,也没有什么有趣的故事可挖~ 但与如今《a子不会预言自己死亡》正式出版的2020-06-24相比,中间实实在在至少差距一年以上。 这一年半间有太多的改变,我逐渐告别青春踏入社会,套句老王乐队《我还年轻 我还年轻》中的歌词:我在青春的边缘挣扎。 不变的或许只有不愿中断的创作,任由自己在夜晚将很多想法倾泻而出,搭配着草东没有派对的歌曲。 这样紧张过日、不能想象也无法期许的未来会是我想要的吗?于是a子最初的短篇形成了。 想象着一位人生自甘堕落、又被命运恶整而陷入深渊的男主,邂逅了一位看似无情、却其实充满感情的少女故事,在我看来很王道、也很美丽。 这故事的出版得感谢太多人。 包括网文版连载期间所有的读者,我当初做的问卷在失落的时候还是常常拿出来读,希望你们能看到这篇后记。还有最初因为煞到画风而委托帮忙绘制网文版封面的草纸老师,都是我网文版能持续连载下去的心灵粮食。 以及三不五时就听我聊天(?)的几位亲朋与网友,很谢谢你们愿意听我讲干话qq,并且分享一些意见,有你们真好。 特别致谢出版社努力找到的韩国绘师a_maru老师,那精美到不可思议的女角与背景让我非常感动,女高中生的可爱果然是全地球人的共识。 最后更要感谢实体版创作期间耳提面命的编辑,能在几乎要放弃写作的边缘被三日月出版社找上,我实在想也没想过会有这转折。 虽然也有辛苦的事情,包括为呈现出更漂亮的故事,将网文版十万多字全部砍掉重写、每周几乎会出现的无间断讨论(?),还有从午夜蓝写到变成鱼肚白,因兼职创作而对人生感到怀疑的很多夜晚。 我很喜欢这些讨论,一起琢磨创造这故事的过程。 一个人的视角总有限,必然有无法看见的地方,所以我在网文连载期间总是一条一条看读者的感想,实体书版则加入了编辑的专业。 后记我本想着要用什么风格呈现,想想果然还是这样最好,把内心的想法好好对大家说出来。 2018-11-03。 这是做为a子系列的源头短篇在网路所张贴的日期,听起来是个不太神秘也不太美丽的数字,也没有什么有趣的故事可挖~ 但与如今《a子不会预言自己死亡》正式出版的2020-06-24相比,中间实实在在至少差距一年以上。 这一年半间有太多的改变,我逐渐告别青春踏入社会,套句老王乐队《我还年轻 我还年轻》中的歌词:我在青春的边缘挣扎。 不变的或许只有不愿中断的创作,任由自己在夜晚将很多想法倾泻而出,搭配着草东没有派对的歌曲。 这样紧张过日、不能想象也无法期许的未来会是我想要的吗?于是a子最初的短篇形成了。 想象着一位人生自甘堕落、又被命运恶整而陷入深渊的男主,邂逅了一位看似无情、却其实充满感情的少女故事,在我看来很王道、也很美丽。 这故事的出版得感谢太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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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我本想着要用什么风格呈现,想想果然还是这样最好,把内心的想法好好对大家说出来。 我并非很会说话或恶搞的创作者,所以我总试着把自己最真诚的一面放在文字中,陪着故事中的人物们努力笑与哭。 如果能让读者你们找到一点宽慰,或者单纯就是喜欢可爱的a子和学姐就好惹,我再说一次、女高中生真的很可爱! 想找我吐槽的话我出没在脸书与巴哈姆特,只要搜寻作家名字「午夜蓝」,就能找到我啰。 午夜蓝 2018-11-03。 这是做为a子系列的源头短篇在网路所张贴的日期,听起来是个不太神秘也不太美丽的数字,也没有什么有趣的故事可挖~ 但与如今《a子不会预言自己死亡》正式出版的2020-06-24相比,中间实实在在至少差距一年以上。 这一年半间有太多的改变,我逐渐告别青春踏入社会,套句老王乐队《我还年轻 我还年轻》中的歌词:我在青春的边缘挣扎。 不变的或许只有不愿中断的创作,任由自己在夜晚将很多想法倾泻而出,搭配着草东没有派对的歌曲。 这样紧张过日、不能想象也无法期许的未来会是我想要的吗?于是a子最初的短篇形成了。 想象着一位人生自甘堕落、又被命运恶整而陷入深渊的男主,邂逅了一位看似无情、却其实充满感情的少女故事,在我看来很王道、也很美丽。 这故事的出版得感谢太多人。 包括网文版连载期间所有的读者,我当初做的问卷在失落的时候还是常常拿出来读,希望你们能看到这篇后记。还有最初因为煞到画风而委托帮忙绘制网文版封面的草纸老师,都是我网文版能持续连载下去的心灵粮食。 以及三不五时就听我聊天(?)的几位亲朋与网友,很谢谢你们愿意听我讲干话qq,并且分享一些意见,有你们真好。 特别致谢出版社努力找到的韩国绘师a_maru老师,那精美到不可思议的女角与背景让我非常感动,女高中生的可爱果然是全地球人的共识。 最后更要感谢实体版创作期间耳提面命的编辑,能在几乎要放弃写作的边缘被三日月出版社找上,我实在想也没想过会有这转折。 虽然也有辛苦的事情,包括为呈现出更漂亮的故事,将网文版十万多字全部砍掉重写、每周几乎会出现的无间断讨论(?),还有从午夜蓝写到变成鱼肚白,因兼职创作而对人生感到怀疑的很多夜晚。 我很喜欢这些讨论,一起琢磨创造这故事的过程。 一个人的视角总有限,必然有无法看见的地方,所以我在网文连载期间总是一条一条看读者的感想,实体书版则加入了编辑的专业。 后记我本想着要用什么风格呈现,想想果然还是这样最好,把内心的想法好好对大家说出来。 2018-11-03。 这是做为a子系列的源头短篇在网路所张贴的日期,听起来是个不太神秘也不太美丽的数字,也没有什么有趣的故事可挖~ 但与如今《a子不会预言自己死亡》正式出版的2020-06-24相比,中间实实在在至少差距一年以上。 这一年半间有太多的改变,我逐渐告别青春踏入社会,套句老王乐队《我还年轻 我还年轻》中的歌词:我在青春的边缘挣扎。 不变的或许只有不愿中断的创作,任由自己在夜晚将很多想法倾泻而出,搭配着草东没有派对的歌曲。 这样紧张过日、不能想象也无法期许的未来会是我想要的吗?于是a子最初的短篇形成了。 想象着一位人生自甘堕落、又被命运恶整而陷入深渊的男主,邂逅了一位看似无情、却其实充满感情的少女故事,在我看来很王道、也很美丽。 这故事的出版得感谢太多人。 包括网文版连载期间所有的读者,我当初做的问卷在失落的时候还是常常拿出来读,希望你们能看到这篇后记。还有最初因为煞到画风而委托帮忙绘制网文版封面的草纸老师,都是我网文版能持续连载下去的心灵粮食。 以及三不五时就听我聊天(?)的几位亲朋与网友,很谢谢你们愿意听我讲干话qq,并且分享一些意见,有你们真好。 特别致谢出版社努力找到的韩国绘师a_maru老师,那精美到不可思议的女角与背景让我非常感动,女高中生的可爱果然是全地球人的共识。 最后更要感谢实体版创作期间耳提面命的编辑,能在几乎要放弃写作的边缘被三日月出版社找上,我实在想也没想过会有这转折。 虽然也有辛苦的事情,包括为呈现出更漂亮的故事,将网文版十万多字全部砍掉重写、每周几乎会出现的无间断讨论(?),还有从午夜蓝写到变成鱼肚白,因兼职创作而对人生感到怀疑的很多夜晚。 我很喜欢这些讨论,一起琢磨创造这故事的过程。 一个人的视角总有限,必然有无法看见的地方,所以我在网文连载期间总是一条一条看读者的感想,实体书版则加入了编辑的专业。 后记我本想着要用什么风格呈现,想想果然还是这样最好,把内心的想法好好对大家说出来。 我并非很会说话或恶搞的创作者,所以我总试着把自己最真诚的一面放在文字中,陪着故事中的人物们努力笑与哭。 如果能让读者你们找到一点宽慰,或者单纯就是喜欢可爱的a子和学姐就好惹,我再说一次、女高中生真的很可爱! 想找我吐槽的话我出没在脸书与巴哈姆特,只要搜寻作家名字「午夜蓝」,就能找到我啰。 午夜蓝 2018-11-03。 这是做为a子系列的源头短篇在网路所张贴的日期,听起来是个不太神秘也不太美丽的数字,也没有什么有趣的故事可挖~ 但与如今《a子不会预言自己死亡》正式出版的2020-06-24相比,中间实实在在至少差距一年以上。 这一年半间有太多的改变,我逐渐告别青春踏入社会,套句老王乐队《我还年轻 我还年轻》中的歌词:我在青春的边缘挣扎。 不变的或许只有不愿中断的创作,任由自己在夜晚将很多想法倾泻而出,搭配着草东没有派对的歌曲。 这样紧张过日、不能想象也无法期许的未来会是我想要的吗?于是a子最初的短篇形成了。 想象着一位人生自甘堕落、又被命运恶整而陷入深渊的男主,邂逅了一位看似无情、却其实充满感情的少女故事,在我看来很王道、也很美丽。 这故事的出版得感谢太多人。 包括网文版连载期间所有的读者,我当初做的问卷在失落的时候还是常常拿出来读,希望你们能看到这篇后记。还有最初因为煞到画风而委托帮忙绘制网文版封面的草纸老师,都是我网文版能持续连载下去的心灵粮食。 以及三不五时就听我聊天(?)的几位亲朋与网友,很谢谢你们愿意听我讲干话qq,并且分享一些意见,有你们真好。 特别致谢出版社努力找到的韩国绘师a_maru老师,那精美到不可思议的女角与背景让我非常感动,女高中生的可爱果然是全地球人的共识。 最后更要感谢实体版创作期间耳提面命的编辑,能在几乎要放弃写作的边缘被三日月出版社找上,我实在想也没想过会有这转折。 虽然也有辛苦的事情,包括为呈现出更漂亮的故事,将网文版十万多字全部砍掉重写、每周几乎会出现的无间断讨论(?),还有从午夜蓝写到变成鱼肚白,因兼职创作而对人生感到怀疑的很多夜晚。 我很喜欢这些讨论,一起琢磨创造这故事的过程。 一个人的视角总有限,必然有无法看见的地方,所以我在网文连载期间总是一条一条看读者的感想,实体书版则加入了编辑的专业。 后记我本想着要用什么风格呈现,想想果然还是这样最好,把内心的想法好好对大家说出来。 我并非很会说话或恶搞的创作者,所以我总试着把自己最真诚的一面放在文字中,陪着故事中的人物们努力笑与哭。 如果能让读者你们找到一点宽慰,或者单纯就是喜欢可爱的a子和学姐就好惹,我再说一次、女高中生真的很可爱! 想找我吐槽的话我出没在脸书与巴哈姆特,只要搜寻作家名字「午夜蓝」,就能找到我啰。 午夜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