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龙七绝》 第一章 同命鸳鸯 前面双槐树,就是大王庄。 这是一个风萧萧、雨绵绵的秋夜,偶尔有一声两声犬吠鸡啼,更显得这寒夜凄凉恐怖。 夜色阴沉,凄风苦雨,四山就像张口欲噬的巨魔,双槐树就像作势扑人,伸向天空的一双巨灵魔爪。 三更刚过,只闻一阵蹄声得得,两骑马从庄中冲刺而出,直往庄西五峰山奔驰而去。 是何人,在这阴沉恐怖的风雨之夜,在这崎岖泥泞的山路上冒险奔驰? 转眼间,两骑已冲入五峰山中,强风劲雨,越来越大,山路陡滑,更加难行,两骑马自然而然地就缓慢下来。 后面坐骑上是个女的,她气喘吁吁地道:“一鸣,找一僻静之处,躲避一下风雨好吗?” 前面坐骑上的一鸣道:“小姐,真苦了你!前面不远就有一个山洞,快到了。” 一鸣频频回顾,马行更加迟缓,加以山风呼啸,雨越来越大,不要说湿淋淋的人,就是两匹坐骑,也显得狼狈不堪。 一鸣对五峰山了如指掌,到前面山洞不过一里之遥,“心急马行迟”,他们似乎走了很久,一鸣才翻身下马,道:“小姐,山洞到了。”说着他扶着她下马。 马上女郎,并无弱不禁风之态,一身劲装,背上背了包狱长剑,一只手轻搭在一鸣肩上,纵身轻掠,离了马鞍。 一鸣搀扶着她,并不是说,她一定需人搀扶,而这种搀扶,是代表了一鸣更多的关心和爱意,她亦正乐于接受这一份怜爱,于是,他们携着手,一鸣另一只手牵着两匹健马,一步一挨地走进了山洞。 洞虽不大,但是可以容纳两马两人,洞内奇黑,一鸣仍然熟练地将马系好,然后转身扶着她,摸索着同坐在一块大石上。 两人自然而然地挤得很紧,他搂着她,她倚着他,深秋雨夜,夜凉如水,两个湿淋淋的人儿,都打心底涌起了暖意。 这片刻的宁静,谁都不肯打破,惟有洞外的风雨依旧,使人恢复到危险的现实。 一鸣轻舒健臂,低声道:“小姐!你快将湿衣换去吧!” 她没有理会他,紧贴在一鸣胸前,轻轻地扭捏着道:“一鸣,你为何老叫我小姐?” 一鸣道:“这是多日的习惯,一时如何能改?” “不,你叫——” 一鸣俯首在她耳边,轻叫道:“丽娘!” 两人身不由己地拥抱在一起。 久久,两人同时长吁了一口气,一鸣道:“丽娘,你快换衣服吧。” 丽娘反而把一鸣抱得更紧,她道:“不,我怕,我怕他们追来,我们赶快走吧。” 突然,一声鸡啼,一鸣陡地推开丽娘,拔出身后长剑,跃身洞口,凝神观望。 洞外风雨仍炽,并无异响。 一鸣返身道:“丽娘,不要怕,他们不会想到,我们会跑来这人迹罕至的五峰山中。” 丽娘道:“一鸣,我想回去了。” 一鸣悚然一怔,急道:“你怕?” “不是。” “你吃不了这苦?” “不是。” 一鸣不由长叹一声道:“你坚持要与我同奔天涯,如今刚出庄门,你为何又改变初衷?” 丽娘无言。一鸣将长剑入鞘,双手轻抚其肩,才觉得她芳躯微颤,在偷偷地饮泣。 一鸣扶着丽娘坐下,轻搂着她,问道:“丽娘你后悔?” 丽娘将头靠在一鸣肩上,抽搐地道:“我不后悔。” “那你为何要回去呢?” 丽娘犹豫片刻,她似乎作了一件难作的决定,道:“一鸣,我如果与你同走,庄主决不会放过你,江湖上哪儿有你我存身之地?” 一鸣一下搂紧着丽娘,感动地道:“丽娘,我明白了!你想牺牲你自己来成全我,我不能让你走,就是死我们也要死在一起!” 这时丽娘也紧紧地搂抱着一鸣,他们的身心似乎都融合在一起,丽娘梦幻地道:“哥……哥,我不离开你,我永远同你在一起!” 自此,他俩都不作声。 但是,他们抱得更加紧密。 爱,不是靠语言可以表达的,这热情感人的拥抱,远胜过干言万语也说不尽的爱意。 他俩飘然欲仙,似梦!似幻!就这样让灵魂升华在这静谧的黑夜里,久久…… 风雨渐弱,曙色来临。 一鸣乍然惊觉,翘望洞外曙色迎入,立即站起,急向丽娘道:“天明后,此地即非安全之所,丽娘,快走。” 丽娘刚走向马旁,倏闻远远传来马嘶人喊。一鸣拉着丽娘,直往山上奔逃。 一鸣道:“从此上山,路狭势陡,马匹无法行走。” 马嘶人叫声越来越近,看情形是追向五峰山而来- 鸣又道:“丽娘,快!只要我们爬上雾峰,他们就没法找到我们了!” 雾峰为五峰山最高峰,终年云雾弥漫,鸟兽绝迹,故以“雾峰”得名。 虽然他们不是顶尖高手,一口气下来,那怕野草丛生,荆棘遍野,山势峻险,在他们手足并用之下,已经爬到山腰。 但是,雾霭氤氲,老是觉得在可望而不可及的顶上,一鸣越急心中越觉得浓雾始终是那么遥远。 一鸣拉着丽娘,跌跌撞撞,又爬了数十丈高。 “啊!” 丽娘正踏上一颗头大的石头,石头突然松动,滚落山下,丽娘不由惊叫一声,娇躯猛向后仰,眼看就要摔下山去。 一鸣眼明手快,急抓丽娘的右手,猛然把丽娘拉到怀里,抱着她的头,按着她的嘴,立刻止住了她的叫声。 一鸣急促而轻声道:“丽娘,不要怕,要小心!” 丽娘小鸟依人,双手抱着一鸣,似仍心有余悸,坚强地点着头道:“一鸣,不要紧,不要紧!” 这一来,鬓发散乱的丽娘,令人一见,更显得既可怜,又可爱。 一鸣正欲继续前行,突然又搂着丽娘,停了下来。 原来山脚下传来人声嚷嚷。 一鸣急向丽娘道:“糟了,遗下的马匹被他们发现了!” 山脚下传来尖叫的声音:“小姐,你出来,只要你随我们回去,庄主不会怪你!” 他俩长长地吁了口气,庆幸地暗忖:“苍天保佑,幸而庄主没有来。”- 鸣道:“丽娘,他们还没有发现我们,快走。我们快往上爬。” 倏然,一阵振翅的声音。 一鸣急忙抱着丽娘,迅捷地伏到野草丛里,茅草锋利如刀,割破了脸,刺破了手,血流不止,疼痛难忍,但他俩连哼也不敢哼一声。 原来这飞来的正是大王庄豢养的大王鹰,它似乎已经有所发现,盘旋在他们上空,不肯离去。 大王鹰倏然一个急旋,俯冲而下。 一鸣拔剑在手,就要迎敌。 丽娘急忙拉着一鸣,直向大王鹰摆手。 大王鹰摇摇翅膀,一式“直向九霄”,冲起四五丈高,仍盘旋不去。 丽娘拉拉一鸣道:“大王鹰同我很好,它并无敌意,你赶快将剑归鞘,让我叫它离去。” 丽娘不敢出声,微微抬起身躯,发出令大王鹰离去的手式。 大王鹰越飞越低,缓缓翱翔,大有依依不舍之意。 大王鹰虽未进攻,但他俩已经急得满头大汗。 这时山下尖叫之声又起,只听得人毛骨悚然! “大爷,二爷,小姐在这山边上,你们快绕过来。” 一鸣暗道:“糟了,前有阻挡,后有追兵,看来不流血是不行了!” 丽娘盈盈欲泪,拉着一鸣道:“一鸣,我还是回去吧?” 一鸣冷冷地道:“如果你为了你自己,我不阻拦你,如果你想牺牲你来成全我,我不让你走。” 丽娘泪珠涟涟,嗫嚅地道:“那……”- 鸣道:“庄主心狠手辣,你回去绝难活命,我俩赶快上山,如果遇上大爷、二爷,我们哀求他,即令不肯放过我们,他们也未必是我俩的对手,只要翻过雾峰,就是踏上生路,天下之大,何处不能容身?” 此时,大王鹰已被召回,一鸣仗剑在前,丽娘紧随在后,披荆斩棘,直往山顶奔去,转眼即没入如涛似浪的云雾中。 雾峰之顶,其实一鸣亦并未到过,待他们两人登至峰巅,看到“鸟从人下过,云向我投身”的奇绝景象,亦不由惊讶不已! 严格说来,雾峰有顶,原来雾峰顶上,多少年以前是一个火山大喷射口,如今虽然早已凝固,但在浓雾中看来,是一个无边无际深不见底的大坑。 一鸣打量好方向,领头转向右边奔行,只要绕到峰顶对面寻路下山,追他们的人,到达峰顶,最少亦得一两个时辰,只要午时一过,山顶云雾更浓,山势奇险,绝难行走,他们就可安全远离了。 他俩一直前行,都未遇到大爷、二爷的踪迹。 但这条路越走越险,越走越狭,走来走去,几乎连落脚的位子也难以选择,看来是否能绕到对面,实在大成问题。 他俩走了不到一个时辰,形势却越来越险恶,靠里是既深且陡的大坑,靠外则是峻崖,到后来简直变成了绝壁悬崖,他们就好像走在一道松动而不稳的石梁上似的,这情形简直危险之极! “一失足成千古恨”,敢情是这情景最恰当不过的写照。 一鸣在前,为了替丽娘打气,使她不因寂寞而感到恐惧,乃叫道:“丽娘。” 丽娘没说话,只“嗯”了一声。 一鸣又道:“丽娘,前无阻拦,后无追兵,这真是我们不幸中的大幸!” 一鸣在这几句话之间,又窜前了三四丈,回顾丽娘,她正紧跟不舍,一鸣乃报以朗然一笑。 这笑,一半是鼓励,一半是安慰。 而丽娘却感到是甜蜜和温馨,打心底涌起一个媚笑,轻轻叫道:“一鸣!” 一鸣“嗯”了一声,继道:“丽娘,翻过此山,就是阳关大道,时一过午,雾大难行,庄主就是亲自前来也追不上我们了。” 丽娘娇嗔道:“你不要老讲话,小心了。” 话音刚停,丽娘突发一声惊叫! 一鸣回身抢前,以为她发生什么危险,闪电般紧拉着她的柔荑,满脸关怀之色地盯着丽娘。 丽娘侧视浓雾重重的天空,轻声道:“一鸣,你听!” 一鸣翘首望着丽娘身后,侧耳静听。 时已近午,峰顶云雾渐浓,一两丈开外,不辨人物,但他们都能听得出来,在天空和地面,俱都发现了敌踪。 一鸣拉过丽娘,道:“你在前,我断后,快走!” 丽娘轻扭蛮腰,双足点地,不顾一切艰险,就往前奔行。一鸣紧随在后,一边是深坑,一边是绝谷,这情景就像两人在万丈高空的钢绳上奔跑一样,令人屏声敛气,惊骇莫名! 天空中的鼓翅声来得迅速,一对大王鹰带着破空之声,冲破云层,“呱呱”锐叫两声,攻向一鸣。 “飕”的一声,一鸣拔剑在手,心中暗暗着急道:“两鹰同时出现,庄主必然到临,看情形……” 两鹰刚刚迫至一鸣头顶,危在旦夕,丽娘陡然一声娇斥,两鹰闻声冲起,但仍跃跃欲试,俟机进攻。 丽娘一把抱住一鸣,哭道:“一鸣!怎么办?” 两鹰盘旋头顶,虽不进攻,但他们亦不敢动一动,只要一动,两鹰绝然乘虚进袭,而此时追兵又近,脱逃无望,一对同命鸳鸯,眼看不是生离,就是死别,其将奈何? 一鸣环抱着丽娘,哽咽着道:“丽娘!不要怕,我终久是属于你的。” 丽娘也道:“一鸣!我一定不离开你。” 他俩抱得更紧,头靠着头,差不多是同时同声地又说道:“不管生死,我永远属于你的!” 两只大王鹰,神鸟通灵,睹此情形,亦将敌意完全化除,振翅而去,大有不忍卒睹之慨。 一鸣同丽娘,目睹大王鹰已去,手牵着手,在这绝壁深坑间,急往前奔。 此时,身后足音渐近,他俩更显慌乱。大王鹰又穿云而出,虽未进攻,但却增加他俩的顾虑,而他们在跌跌撞撞中,全身衣衫划破多处,几次险些葬身绝谷深坑,幸而互相搀扶,这才没有跌下去。 随着步履的移动,渐渐地身后的足音更近,只听一声喝斥,大王鹰双双飞扑而下。 一鸣同丽娘急忙闪身避开,又窜出数丈,堪堪躲过,那两只大王鹰甫一扑空,又展翅而起,兜一大弧扑了下来,利瓜如钧,鹰嘴似剑,哗啦啦地攻击而来。 这两只大王鹰着实厉害,别说是被大王鹰的嘴爪攻上,就是被它的翅膀扫中,也吃不消。 一鸣爱丽娘比自己的性命犹胜,一见大王鹰来势汹汹,只得将扶着丽娘的手松去,长身抖剑,一式“花飞满天”,剑影如雾,罩满两人头顶,使两只大王鹰无隙可攻。 大王鹰迅捷灵利,仰身一滚,一怒冲天,躲过这一剑,急旋回身,又双双攻向一鸣。 丽娘知道一鸣在大王鹰翼下,讨不了便宜,生怕爱人遭遇危险,她不由奋不顾身,一边喝令大王鹰停止攻击,一边双足点地,一支雪白如银的剑,斜斜地刺出,竟欲阻止大王鹰的攻击。 那知,剑刚刺出一半,足下着力之处,突然松动,丽娘不由惊叫一声,娇躯就向悬崖外倒去。 千钧一发,危在旦夕,大王鹰不由惊得也呆滞空中。 大王鹰虽然听命攻击,但丽娘究竟是它俩的多年同伴,虽然它们是畜牲,仍有它善良的本性,所以自动地停止了攻击。 幸而一鸣眼明手快,弃剑在地,双手一下抱过丽娘,脱离了粉身碎骨的险境。 正在绝处逢生,人畜共庆之时,陡然近处响起一声暴吼,好似春雷乍发,平地霹雳,破空传来劲风嘶啸之声。 一鸣、丽娘不由地同时暗叫一声:“完了!” 这劲风嘶啸之声,是大王庄庄主旱天一鹞胡奎,闻名江湖的一绝“惊风十字镖”发出的声音。 江湖上黑白两道丧命在惊风十字镖手下者,不知几何?闻者无不丧胆。 如今胡奎一上来,抖手所发,就是他最利害的一着,五镖同时梅花形发出,江湖上能躲过这一着的,寥寥无几,所以一鸣、丽娘自知难讨公道,暗暗叫道:“完了!” 急中生智,两人把手一松,各自往后一倒,“惊风十字镖”堪堪擦身而过,出乎意料之外,连衣服亦未沾上一点,不知是旱天一鹞手下留情?还是雾峰雾大,未能看得真切? 躲过了追魂镖,逃不了死亡劫。 倏然,一鸣同丽娘,接着一声长长的惨叫,一个掉下悬崖,一个滚下深坑,浓雾重重,不知所终。 山谷悲鸣,同声一哭…… 雷一鸣滚落深坑亦不知有多深,亦不知过了多久。 昏迷的他,又从死亡边缘醒了过来。 黑黝黝的,既不见天日,复不见阳光,他既不知置身何处?一时亦想不起过去的遭遇。 他翻身爬起,仍坐在地上,闭上眼睛,理理思路,才想起那惊险的往事,以至丽娘不知所终,不由地滴下几滴英雄泪。 他想,自己一定负伤不轻,他摸摸全身,除了衣衫挂破,有几处隐隐作痛以外,并无大碍。 他睁眼看看,此处似乎是一地底隧道。 洞并不大,真巧,却怎么让他滚了进来? 他站了起来,扭了扭腰,全身无恙,洞高足可容身,他左右回顾,但不知那一端是出路? 一端比较陡峻,一端比较平坦,他选择了平坦的一端,缓缓前进。 起初甚狭,行不多时,渐有微光。复行数十丈,豁然开朗,顿感强光跃眼生花,一鸣停步洞口,惊异莫名。 洞外是一座大殿,空旷高大,奇伟绝伦,虽然看来断梁破瓦,并不完整,但建筑规模宏大,气象开阔,是一座罕有的大建筑。 一鸣跨出洞外,转过正面,只见大殿顶上,横匾依旧,金字犹新,斗大四字:“大雄宝殿”。 两旁一排四根大石柱,粗可合围,这一对是双龙抱柱,第二对是八仙过海,第三对是莲花坐佛,第四对是松鹤福鹿,雕刻极为精致有力,色彩斑斓犹新,气象庄严,令人仰慕。 柱的两旁是花色美丽的大理石高台,高踞台上的是较常人犹为高大的降龙伏虎等十八尊罗汉。 每一尊罗汉有一个雄姿,每一个雄姿都非常美妙有力,令人不免要多看几眼。 最使人惊异的是大殿之中七零八落,参差不齐,姿态不一的站立了数十个僧人。 这是所有佛庙没有的。 这些僧人,有的手拿持兵器,有的一双肉掌,有的单足而立,有的如岳停峙,一个个俱与生人一般无二。 一鸣伸手去摸,那知触手之处,立即化为灰尘,一鸣不由大惊。 一鸣返身走至大殿门口,才知他的想法果然不错,原来这是座被火山溶岩埋藏在地底的大庙,一切虽然看来完好如初,其实早已都变成了化石,适才触手成灰的兽像,都是真人。 大殿之外,是一高大的山洞,光线就是从洞顶的缝隙中,曲折射入,一鸣才知道自己仍在地下,并未出得洞外。 大殿外,石阶下,有一水池。 一鸣两眼凝视水池,一瞬不瞬的,为这水池中的奇异景象震惊莫名! 水池中的荷叶莲花,欣欣向荣,在绿叶红花中,只有独一无二的莲实一个,高踞水池的中央。 这明明是秋天,洞外已经是叶落草衰之时,为何地下有此反常现象? 这时,一鸣才发觉到自己衣衫破烂,几乎赤身露体,而丝毫不感觉寒意,原来这地下温暖如春,难怪莲花盛开! 荷叶莲花飘来阵阵清香,饱满的莲实,看在眼里,使一鸣感到腹中饥饿,他坐在石阶上,取下背上的包袱,拿出干粮,一阵思潮涌起,他并不觉得太饿,只把干粮慢慢地咀嚼着。 丽娘坠落悬崖,一鸣侥幸不死,如今阴阳殊途,今后他该何去何从?不禁茫然无主! 如何才能出此大庙?又如何去为丽娘报仇呢? 一鸣形影孤单,武功更不是胡奎的对手,想至此处,一鸣哽咽得更加使干粮难以下咽。 他收拾停当,伏在池边,捧着池水猛喝几口,池水碧清见底,五彩大小游鱼,被惊动得如箭似地游到远处去,池水清凉可口,香甜滑润,一鸣精神为之大振。 他挺身抬头,不禁为之大惊,张口结舌,不知所措! 池中央莲实上,坐着一个裸体美女,那是丽娘,不,那应该是丽娘的灵魂,但一鸣却为这梦幻似的现实,所惊愕得愣住了。 他想哭,他心中想喊“丽娘”。但嘴唇直抖,却喊不出声来。 以一鸣的轻功,池中央,根本找不出落足存身之地,然而这裸体美女坐在莲实上,似乎稳如泰山,连动也不动。 这地下,这庙中,不像有人的样子,这裸女是从何处来的,而且她又太像丽娘,一鸣眨了几下眼睛,说这是丽娘的灵魂吧?而自己却又清醒得很。 裸女莞尔一笑,那笑,简直美极了! 一鸣怔怔然,更加呆住了。 裸女从莲实上腾身跃起,像一阵风,一片落叶,在数十丈宽的池面上,荷叶莲花间,像幽灵似的,飞舞得令人眼花缭乱。 一鸣想:“这一定是丽娘的灵魂,她就会这样渐渐地隐没在虚无飘渺间。” 一鸣两眼凝视着裸女,眼前似乎全是飞舞着的粉腿玉臂,他痴呆地跪在地上,似梦似醒,似惊似奇,茫然不知所措。 当一鸣清醒过来时,眨眨眼再看,什么也没有。 奇了,一鸣暗忖:刚才我并不是做梦呀? 他想:“这一定是丽娘的灵魂归来,与自己见面,但阴阳殊途,故无法交谈,所以眨眨眼她又不见了。”他思想至此,不禁又掉下几颗热泪。 一鸣爬了起来,缓缓地走入殿中,穿过那些奇形古怪的化石人像,走到释伽牟尼佛像的大供桌前,他停了下来。 供桌前有七个蒲团,七个蒲团上围坐着七个人,七人中僧道俗全有,而其中有两人是女子,一个是须眉皆白,至少都是七八十岁以上的老人。 这些人当然已都变为化石,一鸣不敢触摸,只围绕着察着,看看这些人生前为何而聚此? 七人虽都是垂暮之年,但看来仍是英姿勃勃,神采飞扬,虽然已变成化石,但与活人仍一般无二,只要稍为注意,就能看出这七人都是当年武林绝顶高手,他们坐在一起,似在商谈,又好似在印证武功。 但是,这些人坐在此地,有多少年了?实非一鸣所能得知。 一鸣看不出什么结果,乃转过供桌,从侧门转出殿后。殿后是一个天井,井中有种过花树的痕迹,如今却寸草不生,天井顶上仍是溶岩的洞顶,只有很小的石缝,透进光线,无法察知这地底大庙究竟在雾峰何处。 一鸣转过天井,进入后殿,后殿有知客室,禅房,方丈室……还有一排很完好而整齐的七八间房屋。 当然这大庙显然不会如此之小,但除此以外,其他均为溶岩埋葬,无法进入了。 一鸣走向那排完好而整齐的房屋,他想:“这地底下如果要能生存,住在这几间房屋中倒不错。” 一鸣走到第一个门口,向内一看,雕梁画栋,确是不凡,房间宽大,内中禅床石桌,雕花座椅,屏风古玩,银灯茶具,应有尽有。 一鸣跨过门槛,抬头看到墙上铁划银勾的几行宇: “古佛银灯玉如意。 金鼎鱼肠铁拂尘。” 下款是:“东海神龙岛主海浮生内寅年题。” 前面两句,一鸣根本不知把这些东西的名字联在一起,所为何来,何所含义。神龙岛主是几甲子前的人物,更不得而知了。 字后面画了三个人,每个人都画了十双八双手,很显然的这是三种不同的招式,每一种招式还写了名称: 第一招:“神龙出海” 第二招:“潜龙升天” 第三招:“龙现于野” 这三招,招式之奇,出手之怪,变化之复杂,一鸣一时也领略不透,他此时亦没有心思来研究武功,于是转身走出房门。 一鸣又一连看了三四间,每间大小一致,内中陈设大致不差,每一间室内墙上,都画有三个小人,两个小人,每一个小人头上都有名称,如:“我佛如来”,“修罗般若”,“太上无极”及“观音得道”等,似乎都是招式的名称。 一鸣刚走到第六间门口,陡然惊吓莫名,差点晕了过去。 只见房内光线微弱,刚才在荷花池现身的裸女,赫然又在房内出现,是神是鬼?一鸣毛发悚然,呆立当地。 惊吓和过分想念之情混合在一起,使一鸣不禁哭喊一声:“丽娘!”双臂一伸,就向裸女扑去。 一鸣刚作势欲扑,眼睛一花,左脸颊上就着了一下,既不轻,亦不重,只感到火辣辣的。 这一下,倒叫一鸣清醒了过来,他知道这裸女像丽娘,但却不是丽娘的灵魂,一个人在失望的时候,就剩下了一股莫名的愤怒,他双手变扑为抓,一招“金钩挂玉”,就向裸女抓到。 裸女灵巧已极,一鸣刚刚抓到,已不见身影。 裸女一身细皮白肉,柔嫩已极,如果真要被一鸣抓到,那简直是暴殄天物,令人可惜! 裸女失踪,一鸣正惊疑问,“啪!”一鸣臀部又中了一足。 一鸣气愤填胸,一翻身,“苏泰背剑”长伸右臂,闪电般向裸女攻到。 裸女身形一晃,好快捷的动作,只见白色身影绕着手臂变成一道光影,顺着手臂一溜,“通”的一声,一鸣胸口上又着了一拳。 这一足一拳一巴掌,裸女显然都手下留情,一鸣是初尝粉拳玉腿的味道,按说有很多人求之不得,而一鸣此时是一腔怒气,根本想不到粉拳玉腿令人遐想的味道。 一鸣急怒攻心,双手一展,急如旋风,他想以快攻快,手足并用,分四路向裸女攻到。 裸女一脸的稚笑,她觉得很好玩,眼看一鸣这种泼妇似的打法,堪堪就要攻到之际,晃身就从他左肋下穿过去,顺手将柔荑伸进一鸣衣服破烂处,在他腰上拧了一把。一鸣正奇怪裸女失踪不见时,裸女已经又从右肋下穿了回,又顺手拧了一鸣一把。 一鸣眨眼睛都来不及,裸女又出现在眼前,他明明知道绝非裸女的对手,但顶天立地的男儿,岂能在一弱女子前屈服投降? 宁为玉碎,不愿瓦全。一鸣早把生死置之度处,他双掌一拍一挥,半圈半倚,“嗖”的一招“挟山超海”,又向裸女扑去。 一鸣一掌比一掌凶,一掌比一掌快,但裸女仍轻松活泼,嬉戏以对,一来一往,瞬间就是二三十招。 幸而裸女亦看出一鸣真急了,在这二三十招中,没有对一鸣饱以粉拳玉腿。 但一鸣似乎精神恍惚,一味疯狂地抢攻,裸女一看这场打斗,无从结束,五指轻点,一鸣像推金山倒玉柱似地,“扑通”一声,颓然倒地,昏了过去。 一鸣被点了晕穴,他早已不复知道自己的存在,当他腰眼上一麻,悠悠醒来时,他又以为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一鸣恢复知觉后,他连眼睛也不敢睁,因为他恐怕看到地狱的狰狞相。 他奇怪,为何感不到地狱的阴森寒冷?只感到有人轻轻抱着他,一种细嫩温滑的感觉,在他右颊摩擦着。 这种摩擦而产生的快感,使得他微感颤栗,他不禁想起丽娘,因为这种快感只有从丽娘身上获得过。 他微微睁开眼睛,“哎呀,我的妈呀!”他差点惊叫出声。 原来裸女正在他的面前,一对饱满浑圆,细白有致的乳峰,刚好在他眼前晃动。 一鸣赶快又把眼睛闭上,他以为裸女没有看见,他惟恐裸女知道他偷看她,恼羞成怒,又得饱尝粉腿玉拳滋味。 一鸣已经知道她现在是睡在石床上,这当然是裸女救了他,他闭上眼睛就在想,看来裸女并没有太多的恶意。 其实裸女已经看到他张开过眼了,裸女毫无羞怯之色,她只奇怪一鸣为什么张开眼立刻又闭上,她笑笑,用力推了一鸣两下。 一鸣再不便装腔作势了,睁眼看看裸女,只见裸女玉臂一伸,原来要他起来吃桌上摆着的野果。 盛情难却,一鸣起身走到桌前,“谢谢”一声,就坐下吃了起来。 裸女只是一脸稚气地笑笑,一鸣要她吃,她仍然是笑。 一鸣才发觉,她不会讲话,一鸣与她比划比划,原来她不是哑巴,她连比划也不会- 鸣想:“原来她是一个野人,她从来没见过人,所以她连讲话也不会。” 她为何能生存在这地底?她的身世如何?除非她有一天会讲话,不然谁也没法揭开这个谜底。 一鸣在吃果子时,连比带说地问过裸女几次,如何能到达地面? 裸女似懂非懂地只是摇头,一鸣拉着她走出房外,走至殿中,到达一鸣来时的洞口,指手划足地告诉裸女,说他是由此洞进来,意思是说仍可由此洞出去。 裸女直摇头,一鸣急了,就想往洞中走进,裸女一下拉住他,只是摆手。 一鸣看到裸女一片诚心善意,心想这洞中能进不能出,必有道理,一鸣又比手划足地问她:“你能不能出去呢?” 问了好几遍,裸女好像听懂了,拉着一鸣,走出殿外,指着荷花池上二三十丈高洞顶上的石缝。 一鸣吃惊地看着洞顶,洞顶上三条石缝,最大一条宽不盈尺,决非常人能进出,而且洞高二三十丈,既无落足,又无攀手之地,裸女如何能上? 一鸣又比手势叫她试试。 裸女一蹲身,一鸣惊讶出声。 原来裸女在一蹲身间,变成婴儿一般大小,只见一道白影,平地升起,眨眼就穿石缝而出。 一鸣呆立当地,暗暗惊忖:“这女子既然未与外界接触,这一身惊人的武功,又从何而来?” 这又是一个谜。 裸女出去很久,一鸣久等不耐,乃缓步绕着水池行走。 洞中无日月,天色渐暗,想来一天的黄昏又该到临,一鸣正望着石缝,缓步呆想,忽然洞中响起一声短促而悦耳的笑声。 一鸣正不安于这短暂的寂寞,从笑声起处,又看到裸女坐在池中莲实之上,这一分惊,这一分喜,使一鸣忘了未来这洞中日月的难挨! 裸女腾身飞到一鸣的面前,拉着他就奔进大殿,她似乎也因为久处孤独的寂寞,今天凭添了一个同类而感到高兴。 两人双双奔进室中,一鸣感到她赤身露体,实在令人心跳,首先把包袱打开,将自己的衣服取出一套给她穿,裸女当然不会穿,一鸣好不容易比手划足地说服了她,帮助她穿上,衣服太长大,她实在感到不舒服,几把又把它扯掉了。 一鸣无奈,只得把身上破烂的衣服脱下,撕出两块完好的布,一块给裸女斜遮着胸部,一块系在腰间,这样既不失裸女原始的美,同时也可以遮羞,而裸女亦感到洒脱利落,再不扯掉了。 做完这些事,一鸣一看天色不早,就走到隔室准备就寝,一鸣回头一看,裸女亦随后跟来,站在室中,既不说话,亦不出去。 裸女的脑子里,当然不会有“男女受授不亲”这些观念,这叫一鸣如何比,如何说,亦无法将这意思表达清楚。 其实,这洞中就只有他们两人,住得近,住得远,还不都一样的“男女受授不亲。” 不知何时,他俩都沉醉在甜蜜的梦中。 从此,一鸣首先教她说话,识字。 为了纪念丽娘,也因为裸女实在很像丽娘,所以一鸣给她取名:“莉娘。” 莉娘绝顶聪明,两三月后,说话认字俱有很大进步,但一鸣从她那里能知道的仍然很少。 莉娘的身世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所以她也无从说起。 莉娘不知年月日,所以她多少岁亦是一笔糊涂账。 只有莉娘的武功,一鸣算是有了较多的了解,莉娘有本秘笈似的手抄本,封面已失,故不知这册子何名?这秘笈莉娘得自此庙中,秘笈内有图有字,莉娘虽不认识字,但以她的聪明,从这秘笈的图中,以及各房间墙上所留的招式,十八罗汉的姿势上,她领会了很多武功。 可是,有很多武功却是她为了适应环境,由于生存的本能,而无师自通的,例如轻功和“缩骨功。” 这庙的位置,是在雾峰后山,以前一鸣以为翻过雾峰之顶,就是阳关大道,其实,仅是一鸣的理想,而实际上翻过雾峰山,仍是峰峦重重,绵延数百里,才有人烟,多少年以前,雾峰后山定有人迹,所以才有这大庙,但是自从火山爆发以后,地形突变,从此雾峰人迹罕至,莉娘在此深山中生存,为了逃避毒蛇猛兽的危害,所以她自己练就一种罕见的轻功。 以后,莉娘找到这地底大庙,既舒适又安全,她就选定为长期栖息之所,但是,年复一年,莉娘渐渐长大,而石缝依旧,所以她自己又练就了“缩骨功”,这就是她为了生存适应环境而自然产生的特殊能力。 从此,两人在洞中双双修练秘笈,因为一鸣既认识字,又有图的对照,所以进步神速,大有一日千里之势。 但相形之下,莉娘反而没有多大进步,一则因为莉娘武功远超过一鸣,所以她的进步不容易看出来。二则因为莉娘以前看图练功,不免发生错误,如今要想纠正过来,反而比一鸣新练还要困难,拆屋盖屋,反而比盖新房多了一层手续,所以莉娘进步有限。 其次,这秘笈显然是佛门中遗物,有些武功,则注明女子不得强练,例如秘笈中所载独一无二的内功“大空神功”,莉娘不得入门,一鸣练来却进步惊人,奇迹迭现。 至于莉娘自己因生存需要而练就的武功,她既无要领,又是从小养成,所以让一鸣练起来,反而进步奇慢,不如练秘笈中武功来得容易。 一鸣要想出洞,就非短时间可以达到目的,如此一来,反而有充分的时间,使一鸣练完秘笈所载武功,还能领会各房间所刻下的三招两式,及大殿中的罗汉十八式,几乎是青出于蓝,远胜前人。 这是一鸣的奇禀,但是他自己并不知道。 莉娘除秘笈以外,还保有两件心爱的东西,一件是一柄六七寸长的金剑,看起来好像玩具,却能断金截玉,锋利无比。 一件是手掌大的玉牌,一面雕刻着云和龙,雕刻之精致有力,虽非绝后,也可说是空前,令人一见,只感到气势雄伟,爱不释手。 这玉牌的另一面,却好似一幅图,但是这幅图并非雕镂,亦非刻划,而是由六件东西嵌在这玉牌上的。 玉牌刻有一尊如核大玛瑙刻成的坐姿古佛,古佛左手执玉如意,右手执拂尘,古佛脚前有一金鼎,鼎的左上有一只雕空楼花的银灯,银灯之上斜斜挂了一柄金剑。 这六件东西构成的图案,非常美观,这六件东西虽小,然而都雕铸得非常精细,一鸣把玩良久,陡然想到这不是与神龙岛主海浮生在房中所题的对联完全吻合吗? 为何有那对联?又为何有这块王牌?这就非一鸣所能-观。 据莉娘说:金剑是得自大殿七人中一道人的掌上,王牌则得自大殿供桌上,这两件东西都是这僧道男女七人之物,这是一个和尚庙,为何这些僧道男女混迹其间?莉娘不肯想,一鸣想不出,这谜底何时揭晓?那就是以后的事了。 山中缺甲子,洞中无日月,一年容易又秋天,转瞬间三百六十天又已过去。 一鸣武功进步神速,尤其“大空神功”练得超凡入圣,以其内劲罡气,远距离可以把金剑当暗器发出,近距离以其内劲罡气,控制金剑,如同飞剑似的,可以依照意念杀人于瞬间。 可是,轻功和缩骨功仍不能使一鸣跃身洞顶,穿出洞外。 虽然莉娘告诉过他,来时的洞无法外出,他亦曾偷偷去看过,那种陡峻危险,如果就是出得洞外,那由人喷口冒出的硫磺气,亦能将人薰倒,致使坠入火山喷口中,化骨焚尸,死无葬身之地。 他来时不该死,正巧落在这条隧道之中,真是不幸中之大幸,如今看来,令人心中犹有余悸。 幸而有莉娘的安慰,在心灵上冥冥中亦有丽娘的鼓励,一鸣反过来一想,能在洞中多住一天,武功修为,更趋佳境,一旦君临天下,人人侧目,又何乐而不为? 如此秋去冬来,又是半载! 这一天,莉娘外出寻找食物,大概因为是冬天,食物难找,久去未回,一鸣正盘坐室中,天人合一,物我两忘之际,突闻外面传来一阵爆炸之声。 一鸣先还仍凝坐不动,继而只见大殿外隐约有霞光闪闪,并传来阵阵浓郁的醉人香味。 他心中暗忖:“难道洞顶塌下,那就出洞有期了!” 这一意念之间,一鸣身躯原式不动,从床上飘出室外,双足点地,跃身穿过天井,奔入大殿,闪电般地已经到达了大殿门口。 瞬目环视之下,一切依旧,除浓郁的香味外,看不出一点变化出来。 何来响声?何来闪光?一鸣只是呆呆地仰望着洞顶。 久之,一鸣低头一看,水池中央独一无二的莲实,已经炸开,这浓郁的香味显然就是从那儿发出。 这神奇的莲实,使一鸣惊讶不已。 原来这炸开的莲实,霞光又渐渐向四方发射,慢慢的光芒约有五六尺,在一彩色光芒中,先有六个姆指大的男仙童出而跳舞,舞罢隐去,继又有六个姆指大的女仙童出而跳舞,舞罢又隐去。 不久,十二个男女仙童,双双携手而出,舞于霞光围罩之中,其舞姿之美妙神奇,使一鸣连大气亦不敢喘一声,惟恐他们爱惊遁去。 仙童跳舞之际,隐隐闻有弦歌不绝之声。这迷人的仙乐,似从天上来,似从地下出,似有,似无,总而言之,一鸣为这声色而醉,其他则浑然不知! 一鸣倏然一个冷颤,“大空神功”顿起妙用,人已然清醒过来,但是一鸣仍不敢擅动。 这莲实为何如此?这莲实有什么用处?如何才能捉住这十二仙童?一鸣一时茫然,仍旧呆立当地。 但在不知不觉间,一鸣“大空神功”已然发动,仙童等受惊,顿告隐去,莲实又恢复原状。 天下的莲实都不会成为宝物,为何这个莲实有此神奇现象呢? 原因是当年火山爆发时,适逢夏季,这池中荷花盛开,莲实累累,所有莲实都被地心喷出纯阳真火灼死,惟独这一个莲实虽死而不谢,埋于地下,经过百年,为纯阴之气又孕育而恢复了生机,成了绝世的宝物,就是人参、灵芝、雪莲、朱果等奇珍,亦不可同日而语。 这莲实现在已经完全成熟,如果能食下六对男女仙童,则能长生不老,列入仙班,永登仙籍。 可是,这采摘莲实的方法,却从来没有人知晓,因为这东西不比别的,别的可以自生自长,而这东西仅不过普通莲实,但必须遇到火山爆发,而不被溶岩埋葬,还要经过百年不见天日的纯阴之气的孕育,所以说这种莲实可以说空前绝后,绝无仅有。 武林传说中,只听到仅此一次而已! 这荷花百年来为何从不结果呢? 虽然这洞中温暖如春,莲花四时不谢,但因孤阴不生,孤阳不长,因为纯阴之气的孕育,花只有雌蕊而无雄蕊,加以这洞中并无“风”“虫”为媒,所以数百年来,始终就只有池中一个莲实,吸进了天地之灵气,而成了绝世宝物,所以其中的莲子,跟千年“何首乌”一样可以幻变成人形。 一鸣徘徊在池边,他想这莲实必然是宝物,但是要如何适时采摘,才不伤其灵气? 他正思忖间,突然感到一个熟悉的动作,从身后袭来,他知道是莉娘返回,他仍立在当地不动。 一双玉臂环腰把一鸣抱住,呵气如兰,使一鸣如痴如醉,这透体而来的热流,就是铁石金刚,亦将变为绕指柔。 一鸣干脆轻倚酥胸,顿感温软中带有弹性,使人有如飘飘欲仙。 一鸣爱丽娘在前,复遇莉娘在后,他虽颇为喜爱莉娘,可是一想起丽娘,便常常自我警惕。 他一想到自己不该如此,自然而然地“太空神功”便自体内涌起,不知不觉中已然发动,莉娘娇软的身躯,突然被这种神奇的罡气弹得飞了起来。 这“太空神功”的神妙就在此,因为一鸣没有伤害莉娘的意念,所以发生出来的就是柔力,莉娘好像抱着的是弹弓,被弹飞到半空,反之,如果莉娘是敌人,这一下非死即伤,那就不堪设想了! 莉娘觉得自己的情郎,练就这种不可思议的武功,感到非常高兴,随着一阵银铃似的笑声,她在空中拧翻几个身,美妙的身形,就往一鸣头上落下。 一鸣一看,莉娘好顽皮,伸手就抓住莉娘的右手,原地转上几个大旋风,手一松,莉娘小巧的身影,似箭一样,就向池中央射去。 莉娘小手乱招,笑叫道:“一鸣,好哥哥快救救我!” 刚到池的中央,莉娘粉腿轻弹,柳腰一扭,绕了一个弧形,来时比去时还快,张着两条玉臂回身又向一鸣扑来。 一鸣早已不是当年的吴下阿蒙了,斜身一跃,顺手在莉娘胳肢窝下一点,人早飞到池中,单足竖于荷叶上。 莉娘顿感奇痒难熬,落于池边,笑得花枝乱颤,鼓着小嘴道:“哥哥,好坏!” 话音未毕,人亦早巳飞起,追向池中的一鸣。 一个奔,一个扑,追逐嬉戏,笑声不绝,他俩就在池上来回奔驰不息。 大约有半个时辰,一鸣轻功究竟不如莉娘,眼看一鸣就要被莉娘追到,一鸣刚落足在一朵菏花上,莉娘随即扑到,一鸣躲无可躲,让无可让,干脆伸手就把莉娘抱住,莉娘双手搂着一鸣的脖子,娇喘吁吁,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一鸣抱着莉娘,跃回大殿前石阶上,看到怀中莉娘的天真纯洁,活泼娇小,一股打从心底发起的崇高之爱,使一鸣忍禁不住,在莉娘玉靥上印上几个爱的标记。 莉娘虽野,但是她洁白无瑕,在人类生活中,她很多事情都是无知,她不知道含羞,在她的观念里,爱是正大光明的事,所以当一鸣吻她后,她紧紧搂住一鸣的脖子,拼命地在一鸣脸上吻着,吻得两人都喘不过气,笑做一堆。 一鸣放下莉娘,两人坐在石阶上,吃着莉娘找回的果子,一鸣将刚才所见莲实的奇景,告诉了她。 莉娘一听,放下手中果子腾身正将跃起,一鸣一把抓住她,问道:“你干吗?” 莉娘道:“我把它摘下来,它一定很好吃。”- 鸣道:“慢来,这种灵物,如果摘得不好,一定徒劳无功,我们慢慢俟机下手。” 于是两人回房练功休息。 翌日,黎明醒来,一鸣感到奇香扑鼻,于是吃惊爬起。 他飞奔出房,就向水池奔去,到达池边一看,完了,莲实四分五裂,倒在池中,飘浮在水面上。 一鸣怏怏走回,他想:“莉娘此时亦该起来了,为何还不见人?” 他匆匆步入莉娘房门,扑鼻香味反而越来越浓,莉娘睡态娇媚,似乎仍熟睡未醒,未免令一鸣吃惊。 往日只要一鸣走进房门,她立刻一惊而醒,扑向一鸣,与一鸣玩耍嬉戏。 今日为何沉沉不醒呢? 一鸣急忙飘身走到莉娘床前,只见莉娘黛眉瑶鼻,玉靥多娇,面带微笑,一鸣以为她故意装睡,乃轻推她道:“莉娘!” 一鸣的手刚刚触及莉娘如霜靥雪的肌肤,立即惊然而惊,原来莉娘周身冷若寒冰,似乎早已魂归天国! 不对,莉娘两手握拳,手足也没有僵硬,面色祥和,决非死相,一鸣双手伸进她两峰之间,心跳亦非常正常。 一鸣心想:“莉娘可能病了。” 一鸣与莉娘之间,从来亦没有什么顾忌,一鸣把自己的上衣脱下,盘膝而坐,把莉娘裹起来,紧紧抱在怀里,右手伸进去,轻轻在她丹田部位上揉抚,运功将一股热流冲入她的丹田,循全身三十六穴绕归中极穴,只一周天,莉娘娇躯渐暖,脸色亦红润起来。 一鸣大喜,继续运功,为其疗治,三周天后,莉娘悠悠醒转,莉娘一看,为何睡在一鸣怀里?一鸣的手掌在肚上揉抚,感到无比的舒适,一阵阵使得人微微颤栗的快感,泛滥了全身,莉娘睑泛桃红,更加妩媚起来。 莉娘一脸渴望的欲念和惊愕的混合表情,瞪看着一鸣。 一鸣微感奇怪地问道:“莉娘!你病了?” 莉娘莫名其妙地摇摇头,道:“没有呀。” 一鸣道:“你为何周身冰冷,久睡不醒呢?” 莉娘从衣服中将两手伸了出来,手掌一摊,道:“你看。” 一只手里有两颗比普通大两三倍的莲子,晶莹乳白,已经变化成人形,令人一见,就知为稀世宝物。 莉娘继道:“我吃了两颗,只觉得很想睡,其余我一概不知。” 一鸣道:“还有呢?” 莉娘娇嗔道:“都跑了!”- 鸣暗忖:“这东西终年不见天日,定属纯阴之物,女性属阴,所以莉娘吃了才会有这种不正常的现象。” 于是,将莉娘放下地,再把四颗莲子拿在手上,拿两颗莲子纳入怀中,然后向莉娘道:“莉娘!我吃两粒试试看。” 他凝神运气,一边运起“大空神功”,一边将两粒莲子慢慢咀嚼吞下,殊不知那两颗一入体内与“大空神功”甫一接触,立刻变成一股清香的津液,使他飘飘欲仙,倍觉其舒,百骸俱畅,大吼一声,一作势,人已腾空飞起。 莉娘微微一扭腰,人早巳随后飞出。 一鸣似乎精力过剩,在大殿中乱冲乱跑,带起一阵劲风,狂飚骤生,回旋不已,把殿中那些化石人像全部一扫而空。 一鸣似乎精力越来越旺,不管莉娘在身后如何呼唤,他毫无所觉,平日一鸣轻功不如莉娘,但现在莉娘想尽了办法亦捉不到他。 一鸣倏然停身殿中,一切绝招全部施展而出,这样一来,似狂风,似暴雨,如火如荼,莉娘更加近身不得。 只听大殿梁柱,四处咔喳作响,莉娘惟恐大殿塌下,就是大罗神仙,亦难逃一死,拼命地叫道:“雷一鸣!雷哥哥!” 一鸣又是一声狂吼,一蹲身,衣服尽脱,变成了一个赤身露体的婴儿。 莉娘赤身露体多年,但是她从来没有看过男孩子赤身露体的婴儿,她也不叫了,呆呆地看着一鸣。 是喜?是爱?还是惊奇? 都不是,是这三者兼而有之! 双槐树依旧。大王庄一片断垣残壁,余火未尽。 血流成渠,尸横满地。 数百口的大王庄不见一个活人,连两只大王鹰都死在常栖息的双槐树上。 大王鹰死有余威,铁爪仍紧抓着树枝,身子倒挂在树上,全身血肉模糊,羽折毛断,死状至烈。 庄前,三丈高的旗杆顶上,一面红旗,上用金线绣成作势欲扑的鹞子一只,随风招展,猎猎作响,那是旱天一鹞胡奎的本命旗。 旗下不远的旗杆上,吊着女尸一个,脸上血肉模糊,已经分辨不清是谁?死状至惨。 夕阳余晖,大地一片苍凉之色。 此时,去五峰山的道上,两抹身影,急驰而至。 来人来至双槐树前,见这惨景,倏地刹住身形,原来是一男一女,男白女绿,劲装箭袖,灿然一新,英俊娇美,豪状活泼,两人星目四处眺望,满脸尽是惊讶哀惋之神色。 男的看不出他是愤恨,还是悼惜,瞪目而视,一动不动,女的目光仰视,扫过旗杆时,口中忽然发出一声惊叫,用手一指旗杆上的女尸道:“一鸣!你看!” 原来这两人正是洞中功成,初履江湖的一鸣和莉娘,一鸣闻言,随指望去,不禁脱口惊呼:“啊!丽娘……” 莉娘以为叫她,她双手拉着一鸣的右臂,显得有点胆怯的样子,嗫嚅地道:“一鸣,你、你叫什么?” 一鸣看到女尸脸上血迹模糊,已经辨认不出是谁?她仔细一看,女尸胸前和下腹还有中过旱天一鹞胡奎的“惊风十字镖”的痕迹,他呆立暗忖:“这人是谁?酷似丽娘!为何胡奎处死她?还毁去了她的面容悬尸杆上?又是谁毁灭了整个大王庄?” 莉娘看到一鸣不理她,一动不动,乃继道:“一鸣,人——不好,我们还是回洞里去吧。” 莉娘初次接触人类的世界,触目就是数百男女的血腥死尸,她感到人类太残酷,太暴虐,但是她学话不久,还无法用言语来表达她的意思,所以她只说出“人——不好”来。 一鸣感慨万端,因女尸而使丽娘的影子又出现在他回忆里,他越发感到思路杂乱,迷糊不清,所以他没有理会身边的莉娘。 莉娘任性惯了,她鼓起小嘴,拉拉一鸣道:“你走不走?你不走,我一个人回去了!” 一鸣满腔悲愤,眼泪盈眶,他决不会单是为了大王庄的毁灭而难过,他亦与莉娘有同感:这世界难道就是人杀人,人吃人的世界?他一回身拉着莉娘,大声道:“这世上有好人,也有坏人,杀坏人救好人,就是我们的责任。” 这道理既简单又明了,从一鸣口中说出,莉娘听起来亦非常悦耳,她和在洞中时一样,一把抱着一鸣,倚在他的肩上,脉脉含情地望着一鸣的面庞。 她觉得这世上有许多事情好做,为什么要回洞中去呢? 一鸣牵着莉娘的手,走遍大王庄,就是不见庄主胡奎的尸体。 他俩顺便在地上拾起两柄宝剑,作为防身武器,斜斜插在肩上,又双双走出大王庄。 此时,夕阳西下,夜色已经迎人而至。 他俩刚走至庄前,一看广场中旗杆上的女尸已经不见。仅在去洞西的大道上,有一抹黑影,急驰而奔。 一鸣一拉莉娘,双双正欲腾身去追。 倏然,从广场四周稀里哗啦走出二三十人。 他俩扫视一周,不由大惊。 天还未黑尽,难道就出现了鬼了? 原来走出来的全是原先躺在地上,血淋淋的尸体。 一鸣轻搂着莉娘,要莉娘镇静勿动。 莉娘再不懂,她亦知道人死了不会活,但是她对这种场面,只感到莫名其妙。 一鸣亦看到其中大有蹊跷,不由抖发丹田,一阵阴沉冷笑,笑声尖锐刺耳,所有尸体全部倒下,现出二三十个戴头罩的蒙面黑衫人,每一个黑衫人胸前都有一朵红蔷薇。 一鸣星目一轮,怒道:“是你们毁了大王庄?” 没有一人答话。 “哗啦”一声,每一个人手里都有了一支同样的武器——蛇尾鞭,鞭头上多了一个像刺猬似的小芒球。 莉娘侧头问一鸣道:“哥哥!这些都是坏人?” 一鸣点点头。 “呛”的一声,莉娘宝剑在握,她娇喝一声“杀!”就腾身跃到对面两人面前,斜斜地就刺出一剑。 两个黑衫人,只见莉娘怪模怪样地攻到,双鞭同出,一鞭硬硬地绕向莉娘的宝剑,一鞭直直地点向莉娘的面门。 其实莉娘这一剑式,是“罗汉十八式”中的“降龙伏虎”一招的开始,下面暗藏着令人预料不到的变化。 莉娘一抖腕,剑在手中转了一个大圈,挡开第二个黑衫人点向面门的蛇尾鞭,随着剑快似箭,劈向第一个黑衫入的颈部,同时左乎兰花指拂扫第一个黑衫人胸前五大死穴。 眼看一个将在剑下身首异处,一个在指下被重手法点中死亡。 倏然,莉娘收剑缩手,跳出圈外,落到一鸣身前,轻轻地向一鸣道:“他们是女人!” 一鸣不知她讲此话是何用意,愣愣地望着她。 莉娘很天真地小声问道:“女人亦有坏人?” 一鸣对这个问题,一时也答不上来,这些人是不是毁大王庄的人?他无从判定。如果这些人都是女人,黑白两道有名的大王庄,为何毁灭在女人手里? 一鸣正犹豫间,突然一个黑衫人凌空而降,在这黑夜之间,显得更为恐怖,这黑衫人打扮完全相同,就是胸前的红蔷薇之外,多了两道黄圈圈。 来人走至场中,抱拳为礼,呖呖莺声地道:“奉帮主之命,请二位至总坛一叙。” 这是什么话,一鸣和莉娘如堕五里雾中。 是友?是敌?都还没有弄清楚,去呢?还是不去?一鸣一时间亦很难作决定。 以现在的一鸣,岂是怕事之徒,“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去了总可以明了一些问题,于是一鸣点头应允。 对方一看一鸣已经答应,先出现的二三十个黑衫人,带起一阵劲风,瞬间全部离去,只剩后到的一人,带着一鸣和莉娘,慢慢地离开大王庄。 出大王庄,向左是去泸西的大道,向右是去弥勒的大道,向前则是去五峰山的小道。 黑衫人带着他俩,出庄后都是转向去弥勒的大道,一鸣不免暗暗惊讶,因为天未黑前他只发现去沪西的道上有人迹,而今为何这黑衫人却带他俩去弥勒呢? 去泸西比较平坦,去弥勒多是翻山越岭,路途陡险,就是赶路的人,亦莫不未晚先投宿多加小心,而这个黑衫人带着他俩,在这黑夜中却毫无胆怯之概。 在这黑夜之中,同这全身黑衫好像僵尸一样的人同行,莉娘感到十分不舒服,她紧贴着一鸣,挽手而行。 刚翻过一个山脊,远远传来兵器碰击和撕杀之声,黑衫人丢下了一鸣和莉娘,腾身就往山岗下掠去。 一鸣和莉娘在洞中日久,习惯于黑暗,在黑夜中看得较常人要远,他俩随着黑衫人只三四个起落,已经看到岗下较平坦之处,五六十人正舍生忘死地激战着。 有一部分是胸前有红蔷薇的黑衫人,身手矫捷,蛇尾鞭舞得呼呼作响。 另一部分则是同样打扮的蒙面灰衫人,胸前则是黑白分明的人头骷髅一具,夜晚看来,不免令人寒毛直竖。 灰衫人每人手中一条骷髅鞭,与蛇尾鞭性质相似,能刚能柔,而且舞动时,声音特大,十分惊人。 莉娘站得远,不知灰衫人是男人还是女人,如果是男人,虽然现在双方势均力敌,但是她很为是女人的黑衫人担心,如果灰衫人亦是女人,那么这些女人拼死拼活地在这黑夜中厮杀是为的什么? 一鸣对江湖上的事情,亦知道不少,不管是蔷薇还是骷髅,反正这些全是邪门,都不是名门正派; 替一鸣他俩带路的黑衫人,显然较其他黑衫人武功高强甚多,本来黑衫人先前站在下风,但自她加入战斗以后,黑衫人士气大振,扳为平手。 莉娘轻声问一鸣道:“一鸣,谁是坏人?” 一鸣摇摇头道:“不知道。” 莉娘急了,道:“你好坏不分,我们的责任呢?” 一鸣抚着她肩道:“我们初履江湖,要多看,多听……” “我不管,我去杀……” 任性的莉娘,话还没有说完,反手就要拔剑,一鸣赶快拉住她。 此时,满山虎啸,沟谷齐鸣,四野震惊,在打斗中的灰衫人和黑衫人,霎时逃个精光,只剩下七八具血淋淋的尸体,躺卧场中。 “嗖!嗖!嗖嗖……”等到一鸣和莉娘发觉时,有十四五个穿虎皮短装,背插虎头双钩的汉子,已经把他俩团团围住。 其中只有一人满脸络腮胡,背上斜插一柄宝剑,豹头环眼,真像一头吃人的老虎,他虎吼一声道:“二位是哪一路的英雄,难道不知我们虎神帮的规矩?” 莉娘刚才正要去杀,没有杀成,有气没处出,她望望一鸣首先答道:“什么臭虎神帮?” 莉娘这么说,那个大胡子只气得根根胡子竖立,一阵凶神恶煞的暴笑,道:“你们两个狗男女想要找死?” 莉娘看他那模样,不禁好笑。 一鸣问道:“你们有些什么规矩?” 胡子汉子道:“告诉他。” 刀疤汉子虎神老么好像背诵条文似的,一字一句地念道:“凡虎神帮君临之处,我武林同道,不是投降,就得自去一臂,以表臣服。” 一鸣一听,不禁朗朗大笑,笑声正气磅礴,震耳欲聋,虎神帮的诸人被这笑声震慑得不敢作声,莉娘亦被笑得莫名其妙。 笑声甫息,胡子汉子吼道:“你是谁?” 一鸣道:“你是谁?” “我是虎神帮外三堂堂主开山虎朱三爷。” 一鸣冷笑两声,道:“我是打虎将雷一鸣。” 开山虎一听,这小子好大胆,竟敢当面讥刺虎神帮,自称打虎将,只气得哇哇乱叫,道:“你就是拐带良家妇女的雷一鸣,虎弟们,杀!” 这亦是帮,亦是派,他们从没有江湖道义,打架则以众欺寡,只听“呛啷啷”兵刃直响,一个个虎头双钩在握,拉开架势,就要围攻而上。 又是一阵震山虎啸,二十八柄虎头双钩连钩带劈,兜头盖面地罩向一鸣和莉娘。 一鸣轻搂着莉娘,既无惊惧之色,又不作拔剑之势。 难道他俩坐以待毙? 真出乎意料之外,二十八柄虎头钩全扑了空,一鸣和莉娘陡然不见。 众人正惊愕间,平地响起一声惨吼,虎死余威,山谷和鸣,这回音比先前的惨吼,还令人胆战心惊。 众人全愣了。 待众人清醒之后,才看到开山虎倒卧血泊中,显然中了一掌,连头带胸都劈成了两半,脑浆四溅,心肺尤在跳动,这种手法,简直骇人听闻。 没有交过一半招式,敌人从何而去都未有看清,一个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虎神帮外三堂堂主,死得惨不忍睹,于是,这件事,立刻被夸大渲染,传遍了整个武林。 这当然是一鸣的杰作,在众人攻向他俩之际,开山虎正洋洋得意地在一旁观战,一鸣一想,惩恶要惩元凶,所以创下了这一次漂亮干净的处女作。 开山虎既然知雷一鸣其人,他当然想不到失踪年余的雷一鸣,武功会如此奇高,他算死得不明不白,糊里糊涂。 雷一鸣出现,传遍武林以后,有的人高兴,有的人惶惧,不知要替江湖上带来多少血雨腥风? 虎神帮诸人离去以后,一鸣同莉娘卿卿我我,漫步在黑夜里。 在曙色中春天的早晨,鸟语花香,他俩坐在路边大树下,欣赏这大自然的美景。 倏然,从远方来路的道上,一个人骑着一匹六条腿的驴子走来,啼声“笃——笃——”,老半天才看得清来人。 原来驴背上骑着一个老叫化,头戴斗笠,背上斜背一卷草席,草席后面扣了一口铁锅,驴子像大狗似的,还有点儿跛,他骑在上面双脚几乎可以碰到地面,远远望去,驴子就像生六条腿-般。 老头儿低着头,任驴子行走,自己一心一意地在玩弄着手里拿着的东西,好像驴子走到那儿,都和他不相干似的。 驴子本来就丑,加以这驴子又矮小,还没有尾巴,看起来更加令人别扭,原来老头儿手里玩弄着的,正是一条驴子尾巴。 莉娘看到这种情形,无论如何也忍不住要发笑,她肚子都笑痛了,弯着腰,低着头,俯在一鸣怀里尽笑不止。 老头慢条斯理地道:“小妮子,你看着我好笑,你在大男人怀里,我驴子看到也会笑呀!” 果不其然,那又瘦又跛的驴子,有气无力地昂首叫了几声。 莉娘停止了笑,一鸣亦觉得这老头儿不简单,说笑就叫,这驴子那里那么听话? 一呜起身施礼,道:“老丈,往何处去?” 老头儿摇头晃脑地道:“四海遨游,何处应存身?此去弥勒,前面不知还有多少个弥勒?何处才是天尽头?” 一鸣一听,此老头儿语带玄机锋,不禁对老头儿更发生了兴趣,又道:“老丈既去弥勒,晚生等同行,不知可否?” 老头儿一本正经地道:“不过我要问问毛驴肯不肯与你小子同行。” 于是他把嘴凑在驴子耳边,叽里咕噜地说了一阵子话,然后又把耳朵凑在驴子嘴上,用心倾听,连连点头,两人见他装模作样,疯疯癫癫,心中暗暗好笑。 老头儿听了一阵,皱皱眉头,说道:“它说,它走的桥比你走的路多,吃的盐比你吃的饭多,不愿跟你们一起走,以免使它大失身份。” 一鸣一惊,心想:“这老头儿行为奇特,话中含有深意,暗地骂着世上不学无术,自以为了不起的小人,难道这竟是一位风尘异人?果然如此,我们初履江湖,正需要他指点,倒不可失之交臂。” 莉娘听不懂这话中的含意,瞧他驴子又跛又瘦,一身污泥,居然还自高自大,不由又“噗哧”一笑。 那老头眼睛一横道:“你不信吗?你敢不敢比,你就不如我的毛驴知道得多。” 一鸣好奇不语。 莉娘不服气,难道我人还不如驴子?未加深思,说道:“如果我赢了呢?” 老头儿道:“这小子不是要与我同行吗?那我们就勉强同行好了。要是你们输了呢?” 莉娘道:“随你说好了。” 老头儿道:“那你就得把这头毛驴洗得干干净净,让它在人面前更光采光采。” 莉娘道:“好吧,就是这样,咱们怎样个比法?” 老头儿道:“你爱怎样比法,由你说好了。” 莉娘听他说话口气,似乎十拿九稳,必胜无疑,她歪着头想了一阵,人与驴子比谁知道得多,如何比法,她想不出来。 她历世未深,心直口快地说道:“我想不出来,老头儿,你说好了。” 老头儿道:“不用比了,你输了!” 莉娘不服道:“比都没有比,为什么就算我输?” 老头朗朗长笑,久之,道:“你想不出来,当然算你输。” 莉娘道:“我想不出来,你想呀!” 老头儿道:“你同驴子比,你又不是同我比,叫我想什么?” 莉娘道:“你告诉驴子,叫它想呀!” 老头儿看到莉娘天真的样了,笑道:“你说话,驴子听不懂,驴子说话你听不懂,都要我翻译,你不成了同我比吗?哼哼!小妮子。你才真是一匹笨驴。” 莉娘脸泛光桃红,低着头,很不好意思,一鸣在一旁亦觉得很好玩,好笑。 一鸣道:“老丈,请教……” 老头儿急道:“你小子太目空一切,你以为天下人都像开山虎那样草包,驴子才会‘叫’,你要我‘叫’什么?” 一鸣一怔,抱拳笑道:“请教尊姓大名?” 老头儿道:“孺子可教!我老叫化的名字,多年不用,早已不能代表我了。人老了就有点颠三倒四,你就叫我癫丐好了,癫丐是我的老招牌,我已经用了大半辈子了。” 一鸣一听,果然是位风尘异人,原来是丐帮硕果仅存的长老癫丐,较之帮主银髯神丐多九公辈份尤高,乃躬身施以全礼,继道:“原来是丐帮祖师爷,恕晚生等不恭,还请老前辈见谅。” 癫丐道:“你掌劈开山虎倒干净利落,说起话怎么这样酸气冲天?阳关大道人人可走,我怎么能限制你不与我同行?小子,走吧!” 说罢,他骑着跛足驴子,首先一拐一拐地,就向弥勒方向走去。 走了一程,莉娘首先感到不耐,驴子步子又小,半天迈一步,如此停停走走,何时才能到弥勒? 莉娘刚才挨骂一句“笨驴”,还不服气,她道:“老前辈,刚才没有比成,现在重新比过如何?” 癫丐道:“你说怎么比吧。” 一鸣看着莉娘,不知莉娘在捣什么鬼。 莉娘道:“我跟你驴子比,看谁跑得快。” 癫丐道:“你们小两口商量好没有?” 一鸣望着莉娘笑,莉娘被笑得莫名其妙,轻轻拉拉一鸣,仰着小脸,问道:“什么叫小两口子?” 癫丐在前面摇头晃脑地唱道:“夜奔五峰山,鸳鸯同命,日走弥勒城,聊聊我我,小两口者,小两口也!”- 鸣心想:“这老叫化子肚里乾坤大,无所不知,刚才说我掌劈开山虎,好像目睹,如今他唱出这样的词句,怪不得我请教他尊姓大名,他连回问都不回问我。” 莉娘一看一鸣没有回答她,手一摔,道:“比不比嘛?” 癫丐笑道:“比,一定比,不比是王八蛋,如果是你输了?” 莉娘很快地接道:“我替你洗毛驴。” 第二章 神龙现尾 癫丐道:“如果是我输了呢? 莉娘想一想道:“你叫我妹妹。” 癫丐哈哈大笑道:“你那小子不吃醋呀?” 莉娘又不知什么叫“吃醋”,看了看一鸣,见他并未解释只是笑笑,莉娘亦顾不得那么多,急道:“不管,我就叫你老哥哥。” 癫丐一本正经地道:“好,一言为定,谁要翻悔,谁就是乌龟王八蛋。” 莉娘见他的话十分肯定,以为他胜券在握,灵机一转,莺声燕语地道:“老前辈,你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呀?” 癫丐把驴子尾巴一晃道:“是毛驴的尾巴,自以为行万里路,胜读十年书,它嫌比人多了条尾巴,不太美观,所以它不要了!” 一鸣一听,语带讥讽,含意深远,他向莉娘使个眼色,要她留点神。 莉娘微微点头,道:“你给我瞧瞧。” 癫丐连头都不回,一抖毛驴尾像慧星似的,直射到莉娘手里,莉娘随手玩弄,似乎毫不在意。 癫丐道:“我们跑到哪儿为止?” 莉娘道:“这里离弥勒多远?” 癫丐道:“不远了。” 莉娘道:“好,那么就到弥勒为止,你的驴子先到是你胜,我先到我胜。” 癫丐道:“好,驴子先到是我胜,可是咱们得先说好,只准跑,不许跳。” 莉娘道:“好,你快点走吧。” 癫丐在前,一夹驴子,驴子一跛一拐地冲前几步,又是跟先前一样,急惊风遇到慢郎中,半天迈一步。 莉娘一迈大步,就想抢到前面去,那知一眨眼癫丐已换了方向,面向后坐在驴背上,他把斗笠往上掀掀,笑道:“小妮子,你急什么,还早得很哩,你一个人往前跑难道不怕失散了吗?” 莉娘一想:“对,等看到弥勒城再跑亦不迟,难道这要死不活的毛驴,我还跑不过它?” 癫丐看到莉娘已经被安顿住了,就回头对一鸣道:“小子,你小媳妇同我打赌,我还要同你打赌,你敢不敢?” 一鸣笑嘻嘻地笑道:“谨遵台命!” 癫丐道:“别跟我文绉绉的,你说我同你小媳妇打赌,谁胜?” 一鸣当然料定莉娘会赢,但是他故意道:“老前辈胜。” 癫丐一瞪眼道:“你小子不老实,这样一来,不管结果如何,你们总有一个胜,这样好了,你小于也参加跑好了。” 一鸣笑道:“遵命。” 一鸣同莉娘都觉得很稀奇,难道老叫化真有致胜的把握?为什么拉着一鸣打赌? 一鸣同莉娘刚刚想迈步前进,癫丐手一拦道:“慢来,你小子同我赌什么条件呢?” 一鸣乐得慷慨道:“老前辈你说好了。” 癫丐道:“如果你输了,你小媳妇把我毛驴洗干净了,你还得照样把泥巴替我毛驴抹上,这毛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干净不得,不然它更看不起别人了。”- 鸣暗忖:“这前辈说话,明明指桑骂槐,骂世上暴发自大的小人,我不能叫他瞧不起,倒要谨慎小心了。” 一鸣道:“如果我胜了呢?” 癫丐道:“准你提出一件要求。” 一鸣一看,这根本是开玩笑,反正输赢都没有什么重大的关系,也就随便地点点头答应了。 说话间,已经转了三四个弯,远远看到一个城镇在望,一鸣向莉娘一递眼色,蓄势就想超过癫丐。 以一鸣同莉娘的轻巧,从意念发动到行动开始,已经快到无法再快了,可是当迈步向前时,已经不能过去了。 原来老叫化更快,当一鸣同莉娘走近身前时,他跳下驴背,把大狗似的毛驴单臂一夹,驴子四蹄乱蹬,把路全拦住了,路的两旁不像先前平坦,都是丈余深的大沟,不跳就无法绕过他和毛驴,一鸣同莉娘才知道上了老叫化的当! 跑了不久,已经到了三叉路口,那路一边是进城,一边是去一座庙,癫丐把驴子往路口上一放,叫道:“到了!” 莉娘抖手将手里的驴尾巴扔到身后,叫道:“老哥哥,我胜了!” 癫丐与一鸣俱都不由一怔,明明驴子先到,怎么她说胜了? 癫丐道:“喂,小妮子,咱们说好的,驴子先到我胜,是不是?” 莉娘掠掠鬓边的秀发,道:“是的呀。” 癫丐道:“咱们并未说一定要人骑驴子,是不是?” 莉娘道:“不错啊。” 癫丐道:“不管是我骑它,还是它骑我,总之是驴子先到,为何你说你胜了呢?” 莉娘道:“咱们说好的,驴子先到你胜,我俩先到我胜,是不是?” 癫丐道:“对呀。” 莉娘道:“现在我们两人全到了,你的驴子并未全到,当然我们胜了。” 癫丐道:“这我就湖涂了,为什么我的驴子并未全到?” 莉娘一指那被她远远掷在后面的驴尾巴道:“你看,你的驴子的尾巴还没有到呢!” 癫丐一愣,哈哈大笑道:“小妹子,老叫化抛砖引玉,这次你聪明了,算你胜了。” 癫丐拾起驴尾,纵身骑上驴背,自言自语地道:“笨驴啊!你骑在人头上骑不了多久,早晚你还是被制于人,走吧。” 一鸣早看出癫丐武功深湛,虽然表面上看来疯疯癫癫,但为人却是正直好义,忙上前行了一礼,道:“莉娘年轻顽皮,老前辈高瞻远瞩,尚祈海涵!” 癫丐道:“我输了,你的条件还没有兑现,从此以后你们叫我老哥哥,我叫你小老弟,叫你媳妇小妹妹,快跟我走,我现在先叫你们看场好戏。” 说罢,癫丐用力一夹毛驴,风驰电掣地就往支路上那座庙宇奔去,其速度之快,就是神驹骏马亦难匹故。 一鸣同莉娘相视伸伸舌头,赶快随后追上。 从路口到庙宇不足百丈,庙宇周围竹林成片,小溪绕过竹林,流水潺潺,极为幽雅。 癫丐纵驴奔驰,到达竹林边,即下驴匿藏竹林后,指点一鸣莉娘,从林缝间往里看去。 视线穿过静寂无人的广场,就是寺庙大门,大门上斗大四个鲜红大字:“蔷薇正院”。 一鸣讶然而惊,这是什么庙? 气派雄伟,朱门铜环,玉石狮子,雄踞两旁,庙门深闭,令人一见生敬,有庄严肃穆之感。 一鸣刚把视线移回广场,不由悚然而惊。 莉娘一把搂住一鸣,目怔口呆,往广场左侧直指。 癫丐似乎在打瞌睡,不闻不问。 原来左侧广场中央,新竖了一根丈余高的木桩,桩上吊着一具尸体,尸体足下堆满了油淋过的干柴树枝。 令人惊奇的是,那木柴上的死尸,正是大王庄旗杆上所失去的毁面女尸。 倏然,钟声长鸣,四野震惊,附近耕田种地的农民,都远远趋避,连飞鸟也从林中惊起,四下逃去。 庙门洞开,钟声仍旧荡漾不绝,从庙门中缓缓走出两行蔷薇黑衫人,下了台阶,即分成八字,绕过尸体,按步就班,排列成阵。 一鸣顿悟,怪不得此处叫“蔷薇正院”,大概就是昨晚上那黑衫女郎所说的总坛了! 从门中走出的黑衫人,似乎永远没有完,场中来了大约有七八百人,钟声霍然而止,黑衫人出完,庙门仍然洞开,全场肃然静立。 这么多头戴面罩,既不知是男是女,显得毫无生气的黑衫人,围着这么个面目全非的死尸,连出大气的声音都没有,这场面显得哀悼悲惨,令人不寒而栗。 陡然,又是一声悲凄的钟声,庙门内又走出一二十位胸前蔷薇外有三至五道黄圈圈的黑衫人,最后走出一个服饰相同的赭衫人,胸前红蔷薇显得更鲜艳夺目,缓步至场中,懔然伫立不动。 全场暴发一声:“帮主万岁万万岁!” 所有场中黑衫人一律双手交叉胸前,低头不动,向赭衫人致敬。 赭衫帮主两手向天空一张,众人又暴发一声齐唱:“宁为玉碎,不作瓦全,蔷薇帮威震武林,蔷薇帮永垂不朽!” 赭衫帮主两手放下,重又向天空一张,全场又齐呼一声:“蔷薇帮万岁!” 赭衫帮主两手向下一按,全场帮众俱都盘膝而坐,凝然不动,他才缓缓坐下,看来是在为桩上女尸,默默祈祷。 一鸣在想:“虎神帮,蔷薇帮,骷髅帮……到处帮派林立,杀伐无已,江湖上的各大门派,都到哪里去了?” 再看,祷告完毕的赭衫帮主,望空一拜,一副沙哑的嗓音道:“引来南方丙丁火,魂归西域极乐城。” 他右手姆食两指轻轻一弹,一团拳大的火星,直往干柴树枝上射去,火星着物就炸,立刻火势熊熊,霎时间尸体着火,炸裂出声,其味难闻。 众人起立,绕火盘旋行走,队形井然,丝毫不乱,显然在为逝者祝福祈祷。 尸体焦黑,火势渐弱,绕行众人,突然停止,全场无数只眼睛齐注视着一鸣等隐藏之处,一个黑衣人,大步向一鸣走来。 莉娘显得有点紧张。 一鸣只好硬着头皮,等待事件的发展。 黑衫人走到一鸣躲的竹林前道:“帮主有请。” 一鸣回头,想看看癫丐对此事观感如何,那知他不知何时巳骑上毛驴,望着一鸣道:“人家有请,咱们是却之不恭,受之有愧,走吧。” 他玩弄着毛驴尾巴,骑着一巅一跛的毛驴,一边说一边就向广场走进。 一鸣同莉娘双双昂然跟进,赭衫帮主亦迎了上来,相隔两丈远近,癫丐刚额首为礼,赭衫帮主已厉斥道:“本帮祭礼,外人不得偷看,难道老叫化你还不知道?” 癫丐歪着头想了一想,道:“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我与你蔷薇帮主才第一次见面,你什么时候告诉我的?” 蔷薇帮主闻言不语,只见他两眼直转,道:“不知道也一样。” 癫丐道:“偷看了怎样?” 蔷薇帮主道:“犯割舌之罪。” 癫丐皱皱眉头,胡子一翘道:“这样行不行,算俺们没看,小老弟,小妹子,咱们走,他们人多,等一下他们把你小两口烤来吃,老哥哥可要老泪纵横了!” 蔷薇帮主看他们三人回身就想离去,不禁大喝一声:“站住!” 癫丐回身笑道:“俺们是客,你应该摆队相迎,摆家相送才是正理,你乱吼什么?难道你想尝尝开山虎一掌分尸的滋味?” 蔷薇帮主道:“他是谁?” 癫丐道:“他是谁?你问他呀!问我干吗?” 蔷薇帮主手指一鸣道:“你是谁?” 一鸣道:“雷一鸣。” “啊!”蔷薇帮主惊叫一声,他突然显得怯懦起来,连身子亦不像先前那种渊停岳峙,有点摇摇欲坠的样子,他抬手指着莉娘,嗫嚅地道:“她,她,她是谁?” 一鸣正在想:“我不过劈死一个开山虎,他就成这个样,这帮主亦未免太外强中干了!” 一鸣又听到他在问莉娘,莉娘似乎亦有所感,怔怔地不知在想些什么?一鸣道:“她叫莉娘。” 蔷薇帮主两眼呆视不动,亦看不出他面罩后面表情如何,老半天才听他自语出:“嗯,莉娘,她是莉娘!” 谁也听不出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蔷薇帮主毅然一摆手道:“走吧,你们走吧!” 这一下,全场七八百跃跃欲试的帮众全愣住了,这是蔷薇帮对外人触犯帮规从未有过的宽大,要不是他们对帮主敬畏有加,非酿成一场混战不可。 癫丐也感到很奇怪,他明知故犯,带一鸣等来此,是想看看一鸣艺业如何,想不到竟是如此的结果。 所有在场的人,都惊愕在当地,值此静寂无声之际,倏然周围虎啸连连,四山回应,震耳欲聋,极为惊人。 虎神帮的到临,必然是一场残酷的杀戮,蔷薇帮帮众一齐聚集在他们帮主身后,全神戒备,以防不测。 竹林四周,一阵“飕飕”乱响,飘落百余腰围虎皮的劲装汉子,为首一人一副铜铃眼,扫帚眉,满脸胡须桩子,青钢皮的脸,满布杀气,腰间插满了尺余长的钢叉,来人正是虎神帮执法老大,江湖中闻名丧胆的三叉追魂宋西天。 宋西天暴哮如雷地道:“蔷薇帮主,丐帮长老,还有这小子全在这里,俺们是斩尽杀绝,一个活口不留。” “留”字刚毕,一阵惊心动魄的响声,除宋西天外,虎神帮诸人全将兵器呛啷啷出鞘,刀光闪闪,剑气森森,胆子小的人连吓也会吓死。 癫丐还是一副老样,慢条斯理地道:“宋西天,我是疯,你是狂,有我们两人,这儿就得变成疯狂世界了!” 三叉追魂宋西天道:“老叫化,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癫丐道:“我是越老越糊涂了,你是送别人上西天?还是送你自己上西天?我要是阎王老爷,非抓你入地狱不可。” 宋西天身后两人,仗剑就要向癫丐攻去,宋西天伸手一拦,指着一鸣道:“别忙,先替朱堂主报仇,把这小子宰了再说。” 仗剑两人,一抖手中宝剑,劲风呼呼,就向一鸣夹攻而至。 癫丐拉着莉娘退开了,一鸣不退反进,这一着大出众人意料之外,岂知拼斗就是必须如此,才能抢制先机,战胜敌人。 大凡两人攻一人,前面剑尖距离一定很近,后面剑柄一定宽,正好是个倒“八”字,两人剑光攻至一鸣胸前时,一定以为一鸣后退,所以在剑势将尽之际,必然去势稍滞,好看情形,变换招式,争取主动。 一鸣就趁二人剑势将尽之际,不退反进,一闪身躲过“八”字前端,一招“游龙戏凤”,就将二人剑穗摘在手中。 这一着其快无比!漂亮极了!如果要摘他两人项上人头,也不过如探囊取物。 就这一招之接,所有的人都看出,两人决非一鸣的对手。 于是,宋西天身后两个大汉,刀光霍霍,腾身直扑而出,刀似出海蛟龙,挥劈连连,一片刀影罩向一鸣。 此时,两个用剑的已回身双双从一鸣身后攻至。 势若闪电,令人不寒而栗。 一鸣并不拔剑,一扬手,两只剑穗带起一阵锐啸,宛如飞剑,拖起两道光芒,疾向前面两人刀面奔去。 “当当”两声,两人虎口震裂,钢刀脱手而飞,直至十余丈外,“呛”的一声,插在地上。 一鸣迅即回身,只听轻微的“嚓嚓”两声,连看也没有看清,不知何时,一鸣两手指间夹着两截剑尖,对方仅拿着两柄断剑,急如丧家之犬,窜回宋西天身后。 “大空神功!”声如洪钟,原来癫丐在拍掌欢呼。 仅不过一个回合,场中紧张情形互异,虎神帮更加求胜心切,宋西天身后一连窜出八人,鞭杵齐施,围着一鸣抢攻。 一鸣仍是一双空拳,一身白色劲装,在八条鞭光杵影中,好似银蛇飞舞仅在空隙中打转,左指右划,反而逼得八个大汉,团团乱转,缩手缩足,左躲右闪,生怕碰着自己人。 数招互攻,看不出胜败的迹象。 莉娘可急了,要不是癫丐拉着她,她早拔剑加入了战团。 她大声叫道:“哥哥!他们都是坏人,你为什么不杀嘛?” 莉娘的天真纯洁在此可以表现不遗,她把一鸣当着亲哥哥一样,所以她在人前叫哥哥,毫无羞涩之态。 莉娘刚刚叫完,只听癫丐叫道: “修罗般若。 太上无极。 佛法无边。 一气三清。” 只听几声惨叫,八个活生生的大汉,立刻开肠破肚,脑裂肢飞,横尸当场。 这并非虎神帮全是酒囊饭袋,而是一鸣武功之高,实在太令人难以想象了! 这些邪门帮派,一向是以众欺寡,死了八人,只听几声“哇哇”乱叫,又跳出了十六个人把一鸣围住, 一鸣知道这些亡命之徒,不可理喻,只有以杀止杀,杀得他心服口服,自知不是对手,他才服贴。 因此,一鸣也不像先前心平气和,恨由心上起,恶向胆边生,身形一动,白影绕着十六人飞转,千双掌影,万道劲风,其招式之奇特,威力之强大,使人怵目惊心。 没有人知道这招式的名称,也没有人看得出这招式的变化,眨眼之间,似乎千百招一气呵成,分向十六人攻出。 只听癫丐大声惊呼:“神龙三现!” 霎时间,虎神帮十六个精壮汉子,一个个像打足了气的皮球,突然泄了气,看起来毫未受伤,但一个个肤如黄腊,萎缩着倒地而死。 这些邪门帮派,本是乌合之众,打不赢就跑,一声吆喝,在三叉追魂宋西天的率领之下,拔腿就跑。 癫丐第一个发喊:“追呀!打落水狗!” 一夹毛驴,比腾云驾雾还快,他把背上铁锅提在右手,左手拿着毛驴尾巴,刚刚追出庙外,有几个跑得慢的,被他左手驴尾巴一抖,那驴尾巴就像变成倒钩似的,钩住一个人的脖子,右手铁锅一扣,罩在另一个的头上,叫道:“快来呀!钩住一个大王八,罩住一个臭冬瓜了!” 莉娘赶上前去,一剑一个,登时了账。 癫丐又追上前去,照旧如此,莉娘又赶上去一剑一个,如此一连三次,癫丐的锅罩下,被罩之人一定跑不了,这不知道是什么武功,莉娘和一鸣从未想到铁锅还是这样好的武器。 他们追远了,人也跑光了,莉娘道:“老哥哥,你的锅子真好!” 癫丐道:“我的锅子从来派不上正用,不过是废物利用而已,小妹子,不提起锅则罢了,提起锅来我的肚子就作怪,走吧,咱们赶快进城。” 他们三人一驴进城时,太阳已经渐渐偏西了。 弥勒城要不是有城墙,就像一个小集镇差不多,全城不过两三条石板大街,几道小巷,数百户人家。 这城里的人似乎全死光了似的,大街小巷,全是关门闭户,除了他们三人以外,没有一个行人。 他们走到一家客栈,打了半天门,才有一个店小二开门伸出头来道:“客官快走,我们这儿不接客。” 癫丐大概是饿急了,也不管店小二肯不肯,他腿一夹,驴子两条腿早巳迈进大门,店小二要相关也来不及了。 癫丐道:“俺们不是客,是你老祖宗到了!” 癫丐骑着驴子挤进了门,一鸣和莉娘挽手而进,店小二吓得满脸发青,牙齿直打战,赶快把门关上。 客栈里空空如也,没有一个客人,为何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店小二为何又会吓成如此模样,实在令人费解。 他们三人进了上房,要过酒菜,戴眼镜的掌柜,佝偻着背走了进来,小心翼翼地道:“客官你们吃过酒菜,赶快逃生要紧。” 癫丐道:“这是何意?” 老掌柜道:“客官,这全是好意……” 正说着,店小二已将酒菜送来,老掌柜继道:“这都是现成的东西,希望客官们将就一点,吃了赶路要紧。” 癫丐真是有了吃,死活不管,连看都不看老掌柜一眼,一鸣一看这老掌柜面带忠厚,决非危言耸听之徒,乃道:“老掌柜连催我等离去,不知是何道理?” 老掌柜张惶看看屋外,连连作揖,极其轻声地道:“客官,我们不敢讲,我们一讲,就有灭门之祸!” 老掌柜说完,即匆匆外出,只听他在外面叫道:“赶快给客官把毛驴加料喂饱!”说罢,即听他足音渐渐远去。 一鸣、莉娘本也饿了,但是看到弥勒城的一切情形,几乎使他俩连饥饿也忘了,大家闷声不响地吃着,实在感到乏味。 癫丐酒醉饭饱,死活不管,爬在桌上就呼声大作,睡了过去,一鸣、莉娘那有心情吃酒,只草草吃完,老掌柜的又慌慌张张地走了进来,道:“客官,时间不早了,快走,快走!” 一鸣指指癫丐道:“你看,他睡着了,我们如何能走?” 老掌柜扶了扶眼镜道:“客官,一到黄昏,你们想走也走不了啦!” 莉娘越听越生气,道:“我们不走,我们死,管你屁事,你罗嗦什么?” 老掌柜虽然早看出一鸣三人是武林中人,但仅不过三人,何济于事?他如此两度警告,仍未被相信,又恐真把一鸣等惹急了,对自己不利,只好长叹一声,走出房门,抱着“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的心情而去。 一鸣一见癫丐甜睡不醒,便和莉娘分别盘坐椅上调元养息,这寂静的死城,不但没有人声,在这大白天,连鸡犬的声音都听不到。 春天没有替这山城带来生气,只带来血腥和死亡的恐怖。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就是黄昏,这春天的黄昏应该别有一番情趣,但因过度的宁静,反使一鸣的心里惴惴不安,莉娘早巳不耐,在房里走了一阵,这时轻轻地倚在一鸣肩侧,一鸣也很关怀地轻搂着她。 就在这随时随地都可能有突然变化的紧张中,忽然门外发出一点轻微的响声,莉娘就想拔剑冲出屋外! 一鸣搂在她腰上的手一紧,制止住她,即将鱼扬金剑握在手中,只要发现敌人,金剑抖手飞出,来人必死无疑。 倏闻癫丐梦呓似地,道:“小鬼头,你不进来,还弄什么玄虚?” 话声刚落,外面显然起了变化,癫丐猛一抬头,人已从桌面越过,身形似电,急掠室外。 一鸣与莉娘亦接踵而出,三人讶然不语,都为眼前的景象惊愕得呆立于房门前。 一个大头小叫化,背心中了一把薄叶飞刀,血迹模糊,倦缩着死在房门边。 显然他是来找他的癫丐祖师爷,中途负伤挣扎至此,不支倒地而死! 薄叶飞刀刀柄上刻有七个“杀”字,不知代表什么?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癫丐经验丰富,一向都很镇定,如今发现小叫化的尸体和这柄有七个“杀”字的飞刀,方寸已经大乱,显得有些惊慌失措。 他反复把飞刀察视,此时老掌柜、店小二俱已来到,见此情形,直吓得周身抖擞,连连打拱作揖道:“客官,你们快走吧,不然我们立刻就要遭灭门之祸!” 癫丐若无其事,一本正经地道:“现在走,来得及吗?” 老掌柜仰头看看天色,已是夜幕低垂,摇摇头道:“恐怕为时已晚!” 癫丐道:“你把这孩子的尸体替我安置一下,点盏灯,再拿点酒菜来,不管什么事情发生你们都别出来。” 癫丐的吩咐,片刻之间俱办理妥当,他们三人围坐在灯前,癫丐显得有点心神不定,有一筷没一杯地吃喝着。 倏然,癫丐若有所悟,急急问道:“小老弟,你师承何人?” 一鸣跌入洞中以前的武功,根本不值一谈,师承何人,无关紧要,这以后入洞无师自通,所以一鸣无从说起,讷讷不言。 癫丐见一鸣发愣,继而又道:“今天你在蔷薇正院前,所施展的招式,学自何处?” 一鸣于是将与胡丽娘私奔,胡丽娘滚落悬崖,自己恰巧落入地底佛庙,与莉娘研习武功年余以至出洞的简略情形道出。 癫丐指着莉娘道:“啊!原来她是冒名顶替,这莉娘并非那个真丽娘!如果丽娘不死,小老弟你将向丽娘如何交待?” 一鸣道:“天神共鉴,我与莉娘不过兄妹而己!” 癫丐不知为了什么,又突然恢复了轻松嘻笑之态,又道:“醋海风波,小老弟!你要掌稳了舵——” 最后一句,他像唱打渔杀家的唱词似的,用叫板的方式叫出,接着是一阵哈哈大笑。 紧张的气氛,立刻冲淡了不少,一鸣同莉娘也随着笑逐颜开。 癫丐一伸手道:“小老弟,你把那块神龙玉牌给我看看。” 一鸣将玉牌摸出,交给癫丐,癫丐反复看之再三,突然拍桌叫道:“啊!原来是七绝令牌!” 一鸣知道,武林中的令牌,都是代表人或帮派的信物,就跟军中的令箭一样,见者无不俯首听令,他以为今晚有此令牌,可以免去一番杀伐,于是问道:“老前辈,这令牌不知有何用处?” 突然,空中传来奇异的风笛声,癫丐赶紧把“七绝令牌”交还一鸣,道:“没有用,穷要饭的传来信息,我出去看看。” 癫丐走了,两人骤然感到一阵寂寞和渺茫,他俩自遇癫丐以后,靠着癫丐的风趣和经验,一切都感到轻松愉快,只要看癫丐的眼色行事,事情就做得满有把握。 而今,癫丐去了,这笼罩了死亡和恐怖的弥勒城,究竟将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他俩简直是毫无所知,因此难免不有点惴惴不安。 尤其莉娘更多了一个在脑子里萦回的问题,她听到“小两口”,“丽娘不死”,“醋海风波”这些词句,她虽然似懂非懂,但是她也会意识到,如果丽娘真的未死,一鸣是不是还会这样爱自己呢? 莉娘对一鸣的身世,至今都不清楚,她最初想知道时,因为语言不通,无从从说起,到以后她与一鸣独处洞中,相爱弥笃,在欢乐的日子子里,除他俩之外,她想不到有什么事,更想不到会有什么人介入,所以她从来想不到问一鸣。 莉娘看起来像十六七岁,而实际年龄才不过十三四岁,尤其她是个野人,所以对男女之间的爱她知道得并不多,一鸣对她如此之好,但没有过分的要求,在她纯洁天真的心灵里,她认为自己已经很满足了,她真把一鸣当作自己亲哥哥一样看待。 但是她涉足人世两三天以来,从癫丐的言外之意,以及一鸣在大王庄见女尸而惊呼丽娘,她体会到男女之间的爱,还另外有一种不同的形式,远较她与一鸣之间的要深刻得多。 以前,她以为丽娘必然已死,而一鸣亦从来没有表示过丽娘会幸存不死,但是一鸣仍然口口声声不离丽娘,她自己还不能来替丽娘在一鸣心目中的位置,她思前想后,不由得产生了一种矛盾的心情。 既羡慕丽娘,又嫉妒丽娘! 她不由得走到一鸣身边,倚在一鸣胸前,轻声道:“一鸣!你想丽娘吗?” 一鸣初听时一怔,后来他领会了她所说的是胡丽娘后,他才轻轻嗯了一声,说出他一段复杂而动人的经过。 其实一鸣与丽娘都和莉娘一样,有一个不明不白的身世,丽娘是旱天一鹞胡奎所收的养女,所以随着胡奎姓,雷一鸣则是胡奎收的孤儿,从小看牛割草,一直是个下人的身份。 一鸣同丽娘的父母是谁?与胡奎是什么关系?有何恩怨?从未有人谈及,所以他们毫无所知。 同病相怜,一鸣同丽娘相爱,是青梅竹马就开始了,但是始终为胡奎所反对,一鸣屡遭斥责,故有逃离大王庄之念,丽娘获知,坚决非同一鸣私奔不可,因此才有五峰山的双双遭难,生死未卜的结果。 一鸣讲完,一股为丽娘复仇之念油然而生,但是又想到大王庄人物两毁,胡奎生死不明,不禁唏嘘叹息! 莉娘深受感动,因同情一鸣而更加深对一鸣的爱,她伏在一鸣肩上,偷偷地淌着眼泪。 倏然,从屋上传来一声极低沉的哭泣声,一鸣轻轻推开莉娘,闪身从窗口穿出,连着地都没有,一翻身便上了屋顶。 莉娘当然已追踪而出,原来一个黑色劲装头戴尖形面罩的黑影,已掠出十丈开外,一鸣同莉娘飞身就追。 刚追出不远,前面广场中灯火齐明,黑影窜下房后,不见踪迹。 一鸣与莉娘刹住身形,伏在屋脊之后,眸光扫视之下,不禁为广场中的景象而大吃一惊。 广场中有一高台,高台约三丈见方,两丈多高,台前有一大幅红缎绣花横额,上面用金银彩线绣着五个大字:“七杀教总坛。” 台上供着一尊神像,像前有两张大供桌,桌上银烛高烧,有三牲祭礼,及炉鼎等各种祭神之物。 供桌前面,一排放了七只金质大盘,里面空空如也,不知何用? 台的两旁有神幡及刀枪斧钺,排列整齐,煞是壮观。 台下耸立一块丈余高的大碑,碑上并无歌功颂德的碑文,只有令人触目惊心的七个大“杀”字。 广场四周火炬通明,旌旗招展,间有百余面五彩精绣的“七杀旗”,每根旗杆上绑着一个裸露上身的尸体,有男,有女,但所有血淋淋的颈项上,人头都不翼而飞,在这静寂无人的广场上,显得异常恐怖! 一鸣曾听说过:张献忠攻入四川,占据成都以后,为了鉴别谁是善良百姓,谁是官兵敌人时,他想了一个自以为非常聪明的办法。 他竖立了一块像现在这样的“七杀碑”,抓来了人时,叫他在“七杀碑”前一跪,谁要能一口气念出七个杀字,不多也不少一个,准是好人,无罪。 反之,立即杀头无赦。因此张献忠进入四川,杀人无数,以后的四川人,大多是两湖两广江西等省的移民。 一鸣心想:“如今这七杀教,必然是供的张献忠无疑。” 七杀教占据着弥勒城,怪不得人人生命自危,关门闭户,等待宰割了。 小叫化负伤死于七杀薄叶飞刀,当然也是七杀教高手的杰作了。 此时夜空里响起几声角螺的惨鸣,广场后面的城隍庙,忽然庙门大开,火把齐明,走出两排右手拿着鬼头钢刀,左手高举火把,赤裸上身,凶神恶煞似的二三百名壮汉。 继之,是每两个赤裸上身的壮汉,扛着一根长竹竿,竹竿上用绳索吊起七个摇摇摆摆的人头。 几十根挑着人头的竹竿过去了,接着又出来的是分支各坛的坛主,最后是七个掌教执法,一一俱在台上台下排列整齐,但总坛主是谁,却始终未见出来。 一鸣同莉娘正感不耐,忽听城内四处人声喧哗,哭声震天,就好像当年张献忠屠城,惨不忍闻的哭号挟着杂沓脚步声,渐渐向广场接近。 骤见七个精壮赤裸的汉子,提了七颗血淋淋的人头,飞奔场中,跃上台去,把人头放在供桌最前面一列的七个金质盘中,然后伏身一拜,退到一旁。 一鸣、莉娘大吃一惊! 他俩不是因七人向人头揖拜而吃惊,而是他们不是拜的人头,是拜的供桌后面不知何时到临的总坛主。 总坛主身躯高大,异于常人,扮像颇似头陀,又像是红衣喇嘛,他头戴金箍,横目竖目,高鼻鹞眼,一看就知非中土人士。 此时,一阵喧嚷过后,又是一批赤裸上身的大汉,簇拥着捆绑着的俘虏,推到场中,站在台下的“七杀碑”前,静候处决。 俘虏大约有一二十人,内中有一个蔷薇帮和一个骷髅帮的部属,连头罩也没有取去。 只见总坛主右手微微上举,立刻全场雅雀无声,他“刷”的一声,把手往下一按,只听全场轰然爆发一声:“杀!” 总坛主两眼逼视台下,缓抬右手,竖起食指,一个俘虏立即被逼着跪在碑前,那人早已吓得亡魂丧胆,喃喃地念了几个杀字,陡见头陀单手向下一劈,台下刀光一闪,同时全场震天一声“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已滚落碑前。 那头陀又再次竖起食指,全场肃静无声,第二个俘虏又被逼着跪在七杀碑前…… 一鸣真想不到,这果然是张献忠复活,血淋淋的历史又在重演,他悲愤,他慨叹!坏人为何如此之多?豺狼当道,到处横行,好人真是难逃活命! 又是轰然一声:“杀”!第二颗人头又滚落碑前。 一鸣又在想:“以我同莉娘二人之力,是不是真能作到杀坏人、救好人的侠义重任呢?” 莉娘看到一鸣未动,轻轻伏在一鸣耳边道:“哥哥!他们是不是在杀坏人?” 在莉娘天真而幼稚的心灵中,她想不到这人世间,有不分好坏,以杀来统制天下的人。 此时,场中正好轮到该杀蔷薇帮和骷髅帮的徒众,忽然从街的东头拥出蔷薇帮的百数十人,帮主在前,两指轻弹,一团星火,电射而出。 刽子手正伸手想揭去被俘蔷薇帮徒众的面罩,星火扑面而至,躲闪不及,立即负伤倒地,呻吟不起。 七杀教总坛主红衣头陀,跃身台下,正好蔷薇帮主只身飘入,身到临场中。 红衣头陀道:“贵帮既然驾到,正好作一个了断,阁下如果败了,贵帮主全体不是伏诛在七杀碑前,就是解散蔷薇帮,皈依七杀教!” 蔷薇帮主沉重地哼了一声,又用她那沙哑而低沉的嗓子斥道:“异域狗贼,你太猖狂了,看招!” 她“刷”的一声,从腰中抽出一根特别长大,银光闪闪的蛇尾鞭,那鞭前面如刺猬似的圆球,在灯光下,抖出万朵银花,“呜呜”发响。 倏然一声:“慢着。”全身白罩白衫,胸前有骷髅标志的骷髅帮主,凌空降落场中。 一鸣闻声,猛然一怔,他暗忖:“声音听来很熟,这骷髅帮主是谁?” 骷髅帮主道:“野人头陀,你敢杀我的帮众,难道你想尝尝骷髅鞭的味道?” “哗啦啦”一阵暴响,一根骷髅长鞭,从宽袍大袖中抖发而出。 野人头陀一阵干涩嚎笑,向两人一指道:“你们两人一齐上好了,如果二位帮主成了本教主手下败将,还是那句话,你们有两条路选择:一是任凭宰割,一是归顺七杀教,七杀教以后统一武林,你们就是开教功臣,定必重用!” 蔷薇帮主与骷髅帮主,在面罩后的两只眼睛,瞪视不动,两人似乎都不愿同上,但又似乎都犹豫着准备抢先出手。 正在犹豫观望的一刹那,一团黑影如飞似地射向场中! 大家都怔住了! 黑影在野人头陀面前,骤然刹住,原来是只毛驴,毛驴背上伏着一个人,这人正是癫丐,待毛驴停住,他才像刚刚睡醒似的,伸了一个懒腰。 他酒意未尽,打了一个呵欠,抖抖手里的驴尾巴道:“野人头陀,你来到中原,难道也没有打听打听,我们叫化子专门是野物的克星,打野蛇,套野狗,食其肉,寝其皮,是我们的拿手本事,你要不要欣赏老叫化子套野头陀的绝招?” 野人头陀道:“老癫丐,我正要找你,我制服了你,中原武林就只有望风披靡,闻者丧胆,哈哈!你真是送上门来的好礼物。” 野人头陀杀人也确是有点杀人的派头,他堆出一脸假笑,袍袖一弹,劲风呼啸,一掌“阴翻阳反”,就向癫丐抓至。 这野人头陀来自异域,其武功诡妙奇特,别出一格,癫丐一看这第一招的来势,就稀奇古怪,不可小觑,他急忙飘身下了驴背,一抖手里驴尾巴道:“看啊!我套野头陀了!” 癫丐手里一条驴尾巴似软似硬地,就向野人头陀的脖子套去。 癫丐这一招,明明是嬉戏的动作,显然是虚招,野人头陀早看准了这着,不退不让,一招“阴翻阳反”,倏地变为“乾坤倒置”,又狠又准地扣向癫丐的双腕。 野人头陀是出人意料的“奇”,癫丐是令人费解的“幻”,一奇一幻,刚好战了一个平手。 一鸣正在想:“癫丐对付野人头陀,有两个帮主站在一旁,想来不会有什么顾虑。” 忖念之间,蔷薇帮主蛇尾鞭一指,显然就要加入战围。 一鸣正在为癫丐高兴之际,莉娘忽然轻声叫了起来:“哥哥!你看。” 原来蔷薇帮主蛇尾鞭一指,不言不语,“刷!”的一招“五凤朝阳”,攻向骷髅帮主的前胸五大要穴。 这一招,下手又狠又快,似乎有深仇大恨,非置对方于死地不可,骷髅帮主立刻舞动骷髅鞭,呼呼作响,接招还招,同样的凶狠猛辣。 他二人反而比野人头陀与癫丐杀得更为激烈,一鸣同莉娘都同感吃惊,暗忖:“外敌当前,这两人身为一帮之主,不但不共御外侮,反而自相残杀,是何道理?” 这真是一件令人怎么也想不通的事! 情势经此突变,癫丐也收拾起嬉笑轻松之情,看来仍难是野人头陀的对手,一鸣和莉娘势必非出去援助癫丐不可。 当一鸣同莉娘双双飞落场中,奇异的事又发生了。 骷髅帮主看到一鸣,一记虚招,晃身就跑,蔷薇帮主犹疑一下,回头率领他的帮众,转眼纷纷逃去。 癫丐趁此时机,又骑回驴背,站立场中,野人头陀莫名其妙地观察动静。 癫丐摇动驴尾巴,指着一鸣道:“野头陀,你刚才高抬我老叫化,实在有点受宠若惊,我现在替你介绍我这个小老弟雷一鸣,如果你能战胜他,你那统治中原武林的迷梦,就会实现。” 野人头陀看着一鸣,虽觉一鸣英俊逼人,豪气干云,但不敢相信如此十七八岁的年青人,竟是中原绝顶高手,乃冷哼了几声,问道:“他是谁?” 癫丐道:“如果你不孤陋寡闻的话,我说出来你一定会震惊,他是神龙七绝的传人!” 野人头陀一听“神龙七绝”,猛然一怔,继之哈哈狂笑道:“老癫丐,真是名副其实,满嘴疯言,神龙七绝已失踪一二百年,何来传人?” 癫丐道:“一言难尽,真假一试便知,你又何必和我罗嗦呢!” 野人头陀道:“我听说武当的鱼肠金剑是一绝,可以与我七杀飞刀相较否?” 野人头陀老奸巨滑,他明知鱼肠金剑再厉害亦不过一柄,而七杀飞刀他却一手可发七柄,相较之下,他必然胜券在握。 一鸣道:“如果不才侥幸获胜,如何?” 野人头陀抢先道:“本教主立即释放被俘,退出弥勒城。” 癫丐道:“野头陀,你下小注,想赢大钱,你小心碰到郎中,专吃不赔。” 其实,癫丐对一鸣不过是一知半解,一鸣初出茅芦,也没有获胜的把握,同时以高手的风度,亦不便讨价还价,一鸣点点头,随即拉开一个适当的距离,两人都在注意对方,看如何出手相较。 野人头陀刚刚想伸手入怀,倏地又放下,道:“如果阁下败了,又当如何?” 癫丐抢接道:“我们输了我们跑,你赢了你就追,追到了再赌,追不到咱们下次再赌,有赌不为输,咱们是赌定了,野头陀,你看如何?” 野人头陀心想:“你输了,这小子必然丧命在我的飞刀之下,你老叫化同这小丫头想跑也跑不了。” 于是,他乐得做个顺水人情,点头示允。 趁众人不注意的时候,他袍袖一抖,不知何时,二柄银光耀眼的飞刀已经在握。 说时迟,那时快,看不出他有一点作势的准备,快如奔箭,飞刀化作一道银光,夹着嘶嘶劲风,脱手而出! 一鸣镇定的精神,也足够惊人,野人头陀一连完成了几个动作,而他稳如泰山,一动也不动。 其实,武林高手就靠眼明手快,一鸣早看清楚野人头陀的飞刀,并不是向他发射而来,所以静立观变。 野人头陀当然知道一柄飞刀决伤不了一鸣,他想抛砖引玉,试探试探一鸣究竟武技如何? 飞刀出乎,似波浪起伏飞行,直向台上射去,“当”的一声,已钉在台柱正面,入木寸余。 这种以内力控制飞刀,使飞刀不依直线进行,而仍能射中目标,当今中原武林中,能如此者,寥寥可数。 但一鸣似乎无动于衷,既无惊奇之色,也没有蔑视的表情,微笑不语,峙立当地,只不时看看莉娘。 野人头陀目睹此情,不禁冷笑连连,袍袖一抖,两柄飞刀就像螃蟹的一对大夹似地绕作两道弧形,“当”的一声,同时插在台柱的两侧,与第一柄飞刀在同一圆周线上。 一鸣视若无睹,似乎已经忘了较技这回事。 野人头陀无名火怒高,他再也不理会一鸣,双袖一挥,每只手三柄飞刀在握,同时抖腕发出,六柄飞刀分别插在先前的三柄之间,既整齐,又均匀,亮闪闪地构成半个圆圈。 紧接着两团耀眼刀光,划空而至,这次是十柄飞刀,每五柄一组,分别在刀圈之上,并排插成两朵梅花形,看起来很惊人,亦很美观。 这种飞刀技术,不论古今中外,虽不能说是绝后,至少亦是空前,就是一鸣,乎心而论,如果叫自己也用飞刀互相较技,的确没有把握能把飞刀使用得如此随心所欲,运用自如。 此时,所有的人几百只眼睛都注视着一鸣,看看他究竟如何较技,如何取胜。连癫丐亦不由地替他捏一把汗。 一鸣缓缓从腰中抽出金剑,金剑较飞刀稍长,古雅精致,令人爱慕,但看起来远不如飞刀有杀气。 一鸣金剑一挥,继之往上一托,只见金剑脱手而出,化作一条银蛇,在空中飞舞,时而盘旋翱翔,时而闪电奔驰,时而似蛟龙出海,有时又像星丸跳掷,令人眼花缭乱,叹为观止。 就是野人头陀亦暗中赞赏不绝。 一鸣的金剑,越舞越绝,只见他手指急伸,金剑化作一条银龙,急射台前绕柱两匝,只听一阵叮叮当当乱响,十九柄插在柱上的飞刀,全被齐尖削断,纷纷落地。 野人头陀的飞刀技术再高,不过是一种暗器而已,武当的鱼肠金剑之所以能成一绝,就是它已经脱离了暗器的范畴,而是武林中相传的以气御剑相同,而一鸣不过只能在一定的距离内,始可如此,再远他亦只有把金剑当暗器使用了。 野人头陀自有他聪明之处,他预先为自己安排了退路,他知一鸣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所以他发射飞刀时,始终是以献技的方式,没有攻击或偷袭一鸣,如今一看一鸣的剑法惊人,如果他要取野人头陀项上人头,真可以说易如探囊取物,所以他乐得慷慨认输道:“阁下剑法超人,果然不虚,本教主自当履行诺言,咱们后会有期!” 说毕,他指挥将俘虏释绑,然后率众教徒转眼间逃走一空。 十几个俘虏,眼看就将死在七杀碑前,如今为一鸣搭救,都跪在一鸣面前,谢过再生之恩,始依依不舍地离去。 一鸣知道如果这件事要被弥勒城的老百姓知道了,保险三天也走不了。 他为了怕执意挽留,纠缠不清,于是,他们趁夜深人静时,由癫丐领头,悄悄地出了西门,顺官道而行。 他们走了十余里,癫丐不耐沉寂,脱口问道:“小老弟,你往何处去?”- 鸣道:“我想找庄主旱天一鹞胡奎,找到他,就可以知道丽娘的生死,也可以知道我的身世,不知老前辈是否愿助我一臂之力。” 癫丐道:“小老弟?你真会收账,老叫化今天输了你一个要求,你现在就来了,好吧,这件事老叫化算答应了!” 一鸣道:“老前辈你们先走,我到林中方便一下就来。” 其实一鸣那里是方便,他听到身后远远有极轻微的足音,他想知道是何人追踪?于是,进得林中,顺着林隙,回身往来路奔去。 不过里许,一鸣远远看见路上有一黑衣人影,即蹑手蹑足,不使发出任何一丝声音,往那黑影接近。 相隔不过数丈,黑影头戴仅露双眼的黑面罩,身着黑色劲装,背插宝剑,显然是一个女子,正在犹疑不前。 一鸣仔细端详,这女子极像弥勒城客栈偷窥的黑影,他暗忖:“她跟踪为何?” 那女子既不前进,一鸣也就不便出林,此时远远听莉娘在呼叫道:“哥哥!哥哥……” 声音自远而近,那女子化作一股青烟,立时跑得无影无踪。 一鸣只好由林中出来迎着莉娘,双双奔回,追赶癫丐。 莉娘一路埋怨一鸣,为何偷偷单独行动,惹得人担心挂念,经一鸣再三解释,才算平息了莉娘的气。 二人顺路前进,不一会儿,已经看到癫丐笑盈盈地在驴背上等着他俩,癫丐看到他俩手牵手高高兴兴地奔来,似乎亦感到开怀极了,拍着手道:“公不离婆,秤不离砣,只一下工夫不见,说什么她亦要去找你,以后你们最好形影不离,小老弟,如果你要丢了,小妹子可把老哥哥这老骨头也会折断!” 莉娘走过癫丐身边,顺手小拳头在他腰眼捶了一下,道:“老不正经的老哥哥,你小心我拔你的胡子!” 癫丐乐得哈哈大笑道:“你们还往哪里跑,我们找地方休息一晚吧。” 一鸣同莉娘停步回望,癫丐指指一条岔道,顺岔道不远是一座绿树紫竹环绕的小庙,小庙后山耸立一尊七级古塔。癫丐道:“夜深入静,我们不用打扰别人,干脆到那塔上去休息吧。” 此时大约已是子时以后,下弦月刚刚升起,春天的原野,虫鸣花香,一切都显得生气勃勃,他三人走到林沿,癫丐舍驴步行,三人几个起落,已经到达古塔之下,古塔周围围着栏杆,铁门深锁,油漆犹新,三人微觉惊异。 莉娘首先跃过栏杆,一鸣、癫丐随后跃进,他们三人飞身进入古塔第四层,塔内显然经常有人进出,十分清洁,他们三人迎着下弦新月,席地而坐,欣赏这原野的夜景。 一鸣刚坐下来,便想起一个耿耿于怀的问题,乃道:“老前辈,何为神龙七绝?” 癫丐点头微笑,讲出一段武林掌故: 在一百多年前,当时为中原六大门派的鼎盛时期,六大门派侠义是向,仁爱为先,当时武林中屑小绝迹,一片升平气象。 当时六大门派中,少林的掌门是“弘一大师”,昆仑的掌门人是“燃灯大师”,华山的掌门是“梅山姥姥”,峨嵋派是“居正禅师”,武当派是“一航道人”,青城派是“笑面神尼”。 他们六大门派的掌门信物,正如一鸣在洞中所看到的对联: “古佛银灯玉如意,金鼎鱼肠铁拂尘。” 代表少林掌门的信物是一尊拳大的古玉佛,昆仑是一盏雕缕精绝的银灯,华山梅三姥姥是一柄玉如意,峨嵋是一具极精小的古鼎,武当是一鸣所持有的鱼肠金剑,青城则是一把铁拂尘。 这六位掌门为人正直好义,而且私交极好,和当时的东海神龙岛主海浮生七人,为武林中顶尖儿人物,故当时人称之曰:“神龙七绝。” “神龙七绝”不但名扬四海,而且威震蛮夷,相传至今,数百年来武林中人,鲜有不知者。 据传说,当时“神龙七绝”约会中原,为了安定武林,使武林中永远不再冤冤相报,自相残杀,乃决定两项方法:一是共同找一个七绝传人;一是以各派掌门信物合组成“神龙七绝令牌”。 由各派掌门晓谕本派子孙,永远尊崇七绝传人——即“神龙七绝令主”,代代相传,永远统一武林,尊为盟主,使武林中获得安定和统一。 当时“神龙七绝”的约会地点,没人知道,不久即告失踪,至今从来没有发现过七绝传人,亦没有看见过“神龙七绝令”,以致成了道听途说。 殊不知,当时“神龙七绝”就是约会在五峰山之阴的古刹丛林,适逢火山爆发,被埋葬地下,一年多前,始为一鸣发觉,但一鸣虽成了七绝传人和“神龙七绝令主”,却不自知。 其实,如果真是大家都知道一鸣是七绝传人和“神龙七绝令主”,亦不会有人尊崇,第一因为当年“神龙七绝”并未向武林公开宣称,成为武林规律。第二,中原六大门派自六绝失踪以后,武功即一代不如一代,近年来各大门派俱封山究艺,因此江湖上更加帮派林立,自相残杀,民不聊生,武林道义尽失,异域邪教反而趁机入侵中原,几乎使中原没有一片净土。 癫丐把这段掌故说完以后,不禁感慨万端,继道:“老弟!你今天成为神龙七绝令主,是有名无实,自古道:师恩重如山,你应该继承神龙七绝的遗志,一肩承担武林安定和统一的责任,消灭江湖邪教帮会,使神龙七绝的正义和道统,由神龙七绝令大行天下,你才不辜负神龙七绝把武功留传给你的苦心,也才不辜负苍天造物的安排。” 这段话不但一鸣深受感动,就是莉娘亦听得频频点头,一鸣听完后望空三拜九叩,谢过师父神龙七绝传艺之恩,然后正襟危坐,肃容言道:“如何使师父的正义和道统,大行天下?尚祈老前辈有意教我!” 癫丐也一改往日嬉戏之态,完全是一副长者的口吻道:“这神龙七绝令,必须先获得东海岛主和六大门派的认可,你将来行道天下,才不会孤立无援,以老弟的武功和各大门派的人力,老弟!你说何事不能成?”- 鸣道:“须各大门派认可,路途遥远,费时费神,如今帮派横行,到处烧杀抢掠,远水如何能救得近火呢?” 癫丐一副神秘的样子道:“山人自有道理!” 说罢,癫丐即满脸含笑地转到另一面,一时鼾声呼呼,这乐天的老人,连做梦一定也是趣味无穷的。 一鸣倚壁而眠,莉娘枕在一鸣腿上,两人也渐渐朦胧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倏然,一鸣微闻远远传来衣袂飘空之声,深夜静野,何来夜行人施展轻功急行? 一鸣睁眼从塔门望出,只见远远有一抹白影,直往塔下小庙投来,霎时即隐入庙中。 一鸣不忍惊醒莉娘,只一瞬不瞬地注视庙中,不过一两袋烟的时间,白影又离庙而去。 一鸣深深地浩叹,暗忖:“中原难道真没有一片净土,连这荒野小庙,也变成了藏污纳秽之所!” 一鸣思绪繁杂,不禁也沉沉入睡。 倏然,一阵启锁开门声,把他们三人从睡梦中惊醒,一鸣一看,原来是个老和尚已经进入塔内,提着食盒,好像是送食物似的。 奇怪了!难道这塔里还住的有人?一夜之间,为何连一点声息也没有? 老和尚沉重的足步声,在塔里荡起非常清楚的回响,只听老和尚一步一步地往上爬,口里还喃喃自语不绝。 一鸣同莉娘赶快转到塔后,拉同癫丐,三人走出塔门,在塔外贴墙屏声静气地躲藏着。 老和尚的足步声已经走到第三层,停了一停,大概是年高老迈,喘了一口气,又往第四层爬来。 听这足音,知道这老和尚并不会武功,但这沉重的足音,加上这塔里的回音,就像每一步都踏在他们三人心上似的,令人胆战心惊,忐忑不已! 在老和尚往第五层爬时,只听他喃喃自语道:“唉!他已经是垂死的人了!十多年的囚禁,难道还不够!为何今天还要索取他的命?” 塔顶囚禁的是谁?昨夜白衣人到此,敢情就是为索取他的性命而来。 一个人被囚禁了十余年,还有人取他性命,谁人听到,能不义愤填胸?一鸣飞身就到达了第七层塔顶,只听老和尚在唉声叹气往上爬。 癫丐与莉娘亦随后而至,三人眸光扫视,第七层塔内,空空如也,看不出有人能藏身之处。 正犹疑间,耳听老和尚已向第七层爬来,又相偕躲出塔外,看看这件奇异的事情,究如何发展。 老和尚爬了七层塔梯,气喘如牛,咳嗽了几声,吐了一口浓痰,只见塔顶之上有一小方洞,缓缓吊下一个绳筐,显然被囚禁之人,是在第七层之上,既无通道,人绝对无法进出,只能靠小洞绳筐吊取食物。 此中囚禁之人,是男?是女?不知如何挨过了这十多年。其痛苦恐怕是任何人也无法想象得到的。 老和尚正犹疑不定,刚要把食盒放进筐中,倏然抬头,只见一鸣等三人杀气腾腾地瞪视着他,他做贼心虚,两手直打哆嗦,不慎将饭盒打翻在地。 他长叹了几声气,双膝跪地,望空膜拜道:“老天爷!他活着比死了痛苦,如果您不能让他重见天日,您为什么又不让他死呢?” 一鸣一看这老和尚忠厚善良,绝非邪恶之徒,乃施礼言道:“老和尚,塔顶囚禁何人?可否直言相告?” 老和尚缓缓站起道:“如果告诉你们,老僧性命必然不保,老僧年已老迈,死不足惜,如果你们知道这内中细情,你不但无法救被囚之人,而且你们的生命,也将朝不保夕,又何苦呢?” 癫丐道:“老和尚!你别有眼不识泰山,我这个小老弟是神龙七绝传人,当今天下能与之相较者,恐怕找不着几位,你尽管说,我们决心使被囚之人,重见天日,冤仇得伸,你难道不愿意吗?” 老和尚望空祈祷似地自语道:“老天爷!我总奇怪他不见天日十多年,为什么不死,原来老天要他等,终于等到救星来了!” 老和尚两眼垂泪,一片悲戚之态,虽然一鸣同莉娘并不知道被囚之人的悲惨冤情,但从老和尚的表情里,已经感动得心酸泪盈了! 莉娘催促道:“老和尚!你快讲吧!” 老和尚缓缓走向朝庙前的塔口,他小心翼翼的,惟恐塔外有人,因为他永远记得,他曾经亲口答应那人守口如瓶,如一旦冤情外泄,则全庙徒众均将遭遇惨死,所以他心情惶惶,想走到塔口去看看。 倏然,一鸣转身就把他抓回,轻轻急道:“慢着。” 一鸣早已听出庙前有动静,他偷偷向下窥视,只见几个骷髅帮的徒众,正走进庙中,一鸣回身问道: “老和尚!这件事与骷髅帮有关?” 老和尚点点头。 一鸣又道:“骷髅帮主是谁?” 老和尚摇摇头。 莉娘道:“哥哥,我们把几个骷髅帮的杀掉算了!” 老和尚急忙摇手道:“小侠,不可以,你们杀了这几个,他们来更多的怎么办?我现在下去,把他们骗走,他们走后,你们再下来,让我告诉你们这件悲惨的往事。” 老和尚说罢急急下塔而去,一鸣等三人都望着从小洞中吊下的绳筐,愕然地呆立当场。 他们奇怪,他们讲了这么多的话,塔上面为什么没有一点动静? 既然有洞,塔上面的人必然听得见,听见了为什么不答话? 他们从小洞望上去,什么也看不见,他们摇摇绳筐缓缓上升,原来小洞上面是一道墙壁,壁上又一小洞,绳筐到了上面小洞,才从壁上伸出一只枯瘦如柴指甲盘卷的手出来,当他发现绳筐是空的时,他手一松,绳筐哗啦一声又从洞里掉下来。 但是,却听不到那人发声说话。 莉娘望着上面道:“上面是谁?我们是来救你的,你为什么不说话?” 上面没有答话,只听到一声声极为凄怆悲痛的哭泣,那声音凄凉至极,任何人听了,都将掩面而泣,不忍卒听! 原来这古塔第七层以上的宝顶中空,被囚之人就被关在密不通风,不见天日的宝顶上,但因通往宝顶的小洞太小,就是一呜和莉娘的缩骨功,也无法出入,他们三人空自着急,也无法看到内中被囚之人,被囚之人又始终不作一语。 一鸣等三人,正被塔顶囚禁之人的哭泣声感动得如痴如醉,两眼热泪盈盈,恨不能捶胸顿足,同声一哭! 倏闻癫丐顿有所觉,急道:“快!快!快……” 随着声音,他已经从第七层的塔顶窗口,像大鹏展翅似地,直往小庙飘去。 一鸣同莉娘随即跃下,一白一绿,体态轻盈,在这晴朗的晨空中,更显得绿野仙踪般的美妙。 当他们三人到达小庙屋顶时,正是几个骷髅帮的徒众把庙中和尚杀光,老和尚刚从后门入庙,一个骷髅帮的一言不语,“嗖”的就是一骷髅鞭击下。 老和尚不要说反抗之力,就是躲闪也办不到,只见金光一闪,“扑通”一声,骷髅帮的恶徒身首异处,倒在尘埃。 其余四个骷髅帮的徒众,见一鸣伤了他们的伙伴,一抖骷髅鞭,两人扑向一鸣,两人又扑向老和尚,显然,非杀之灭口不可。 癫丐驴尾巴一扫,拦截住扑来的两人,一鸣的鱼肠金剑,尚未收回,一运内劲,刚回头的鱼肠金剑,金光闪闪,划空急至,只两三下旋盘,又将扑向和尚的两人,劈毙当场。 癫丐与莉娘还是老方法,癫丐从背上取下铁锅,铁锅罩向敌人,莉娘一剑就刺中一个,如此两次,两个被癫丐截住的人,全都死于非命。 莉娘笑道:“老哥哥,你的铁锅真好!” 癫丐亦笑道:“你那切瓜的本领也不错!” 莉娘两手一摊道:“可惜没有了。” 癫丐又笑道:“以后你只要跟着老哥哥走,包你有瓜切,但是你又舍不得你那小子,鱼与熊掌两者不可兼得啊!” 莉娘一听这文绉绉的话,似懂非懂,柳腰一扭,撒娇道:“我不管,我们三人在一起,老哥哥!你要走我就拔你的胡子。” 癫丐乐得哈哈大笑,一鸣同莉娘都笑了,只有老和尚在徒弟惨死,自己幸存的悲喜交集的心情下,看到他们三人杀了人还如此高兴,没有一点凶煞之气,不由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苦笑。 癫丐道:“小老弟!你们不是要听故事吗?此处已非安全之地,老和尚,咱们上塔顶去讲好吧?” 于是,一鸣同莉娘扶着老和尚,从后门出来,向塔走去。 只见塔上一横匾:“小雷峰塔。” 一鸣等一怔,不由地联想到,西湖的雷峰塔囚禁的是白蛇,这小雷峰塔囚的是什么妖精呢? 老和尚看到一鸣的表情,也似有所悟,微微点着头,长叹一声,又继续慢慢爬到塔顶,和尚坐下后,他们三人分别坐在能防敌戒备的位子。 老和尚倚靠着墙,望着地上打倒的食盒,又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然后十分悲愤地道:“西湖雷峰塔里镇压的是白蛇,你们相信吗?” 他们全不知老和尚问这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老和尚讲的故事,要从遥远的西湖开始?而且说这话为什么如此悲愤? 老和尚更加重语气地问道:“你们真相信蛇会变人吗?” 老和尚两眼泪光闪闪,环视三人后,继道:“雷峰塔关的是白蛇,这小雷峰塔关的是狐仙——不,他们关的是真正的人,他们同样关的是一个女人,白蛇!狐仙!这都是人类的大骗局,历史的大悲剧!罪魁,祸首,反而变成了除妖安民的圣僧、好汉!你们说,这世上有多少人,挂着圣僧和好汉的招牌,在那儿专做害人的勾当?” 一鸣一听,当然听懂了老和尚的意思,心中惊忖:“这老和尚真不得了,这一篇震古铄今的高论,令人听了,能不佩服得五体投地?” 其实老和尚对这塔里所关狐仙的故事,他亦并不知道得太清楚,但是他相信这是抄袭西湖雷峰塔关白蛇的翻版。 骷髅帮主是谁,老和尚并不知道,这狐仙是骷髅帮主家中约一个女子,这女子与骷髅帮主的关系相当亲密,她不知为了向事,从骷髅帮主家中俟机逃出。 这女子身上有件大秘密,骷髅帮主为了他的地位和名誉,乃谣言这女子是狐仙。 这女子美艳绝伦,但是这女子不会武功,他当众之下,不便杀此弱女,才把她送来这古塔囚禁。 并将这古塔取名“小雷峰塔”,使人会联想到,雷峰塔关的是白蛇,这小雷峰塔关的狐仙,当然亦是千真万确的。 这女子送来之前,不知吃了什么药,变得既聋且哑,想来她还受过警告和威胁,她始终不肯设法泄露她的秘密。 从此,这附近人都知道塔里关的是狐仙。 但是,老和尚给她送饭,当然知道她是人,决不是狐仙,就如同白娘娘不是白蛇一样。 可是,老和尚不断受到警告和威胁,他不敢把真情告诉任何一个人。 最初,这女子常常悲恸哭泣,但是以后日子久了,大概她的眼泪都哭干了,哭得比较少,但哭起来却更加凄惨了,这许多年来,老和尚不知陪着她流了多少眼泪! 最令人惊奇的,不知是股什么力量支持着她,这十多年来,一个弱女子,受尽折磨,还能活着! 昨晚,骷髅帮主又独自前来,交给老和尚一包毒药,要老和尚今早把她毒死,已经让她活了十几年了,为什么现在要把她毒死?年纪大的人,喜欢嘟嘟噜噜的,老和尚自言自语时,却让一鸣听见了。 因此,一鸣三人的出现,老和尚吓得把食盒打翻在地,她幸而未被毒死。 骷髅帮主计算早餐时间已过,立即派来五位徒众,想将小庙内的和尚全部杀死灭口,然后放火焚尸灭迹。 幸而癫丐警觉得早,总算救了老和尚一命。 一鸣同莉娘听老和尚讲完这个极为悲惨的故事,早已珠泪满腮,一股悲愤之情,油然而生,两人立即仗剑凿洞,只见火光四溅,碎石纷纷下落。 上面只可容纳一人,一鸣跃身而上,上面的一道隔墙,并不很坚固,一鸣抓住吊取食物的小洞,只几推拉,“哗啦”一声,隔墙倒了下来。 一鸣向里一看,不禁为眼前的景象简直怔住了。 被囚的女子,看见生人,十分惊恐,她退躲在一隅,蹲在地上,双手遮住脸,终年不见阳光的眼睛,似乎一下不习惯这突然闯进的光线。 她那儿还像人,她算来还不到四十岁,已经是满头如霜的白发,发既乱且长,衣服已经破得像布条似的,骨瘦如柴,遮在脸上的两只手,指甲长约尺许,就像僵尸的魔爪,看到生人,全身吓得直打哆嗦。 这室内,那儿是人住的地方,既脏且臭,粪污狼藉。 一呜叫了她几声,她似若未闻,一鸣连连作手式,要她出去,她似乎是犹疑不相信的样子,后来她哭了,哭得极为凄惨悲伤,不久她又像夜枭一样笑得极为难听。 是喜?是忧?一个关在塔内十几年的她,一切希望都没有了,如今一下出其不意有出去的机会,她不由喜极而泣,又在极为感伤中而笑,这种不正常的变态,是令人难以思议的。 一鸣向她招手,她缓缓倚墙站起,一只手仍挡着阳光,摇摇欲倒走了过来。 一鸣闪身到了她的身后,双手搂在她的肋下,轻轻一提,毫不费力地将她提起,向下面放去,癫丐伸手接她下来,这强烈的阳光,使她更加紧紧用手遮住眼睛,无法睁得开来。 老和尚亲眼看到她关进去时,是一美艳少妇,而今却好像成了白发僵尸,服侍了她十几年,这一份无法宣泄的情感,突然像洪水溃决似地,颓然倒下,晕了过去。 一鸣跃下上前,运功只手在他胸前“中庭穴”上揉抚,不久老和尚即悠悠醒来,他老泪纵横,哭道:“你们看,这会是狐仙吗?名誉!地位!多少人为别人而变成残酷的牺牲者,而被牺牲的人,反而成了人家唾弃的妖精,神明共鉴,这真是人间最大悲剧!善哉!善哉!” 莉娘仗剑在前,癫丐扶着白发女子,一鸣扶着老和尚,一行五人,缓缓拾级而下。 他们刚走到底层,一看塔栏外,以白衫白罩的骷髅帮主为首,率领徒众二十人已团团将古塔围住。 骷髅帮主一看到一鸣,也是猛然一怔,他没想到,杀死他派来的徒众,救出被囚女子的却正是无巧不巧,狭路相逢的雷一鸣! 莉娘一看是骷髅帮主来到,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一言不发,仗剑就扑出塔栏外。 一场血战,就在眉睫。 第三章 白发狐女 就在这一瞬间,癫丐扶着的白发女子,完全暴露在敌人眼前,只听破空劲风,“嘶嘶”乱响,无数种暗器,纷纷向白发女子袭至。 这很显然,又是一次杀人灭口的阴谋。 幸而一鸣和癫丐,都很机警,一鸣很快地就把老和尚推到屋角,当癫丐闪身站在白发女子之前,取下铁锅,挡击袭来暗器时,一鸣早巳把白发女子拉到屋角,不再暴露敌前。 一阵当当乱响,暗器纷纷掉落在癫丐足前,倏闻癫丐惊叫道:“咦!惊风十字镖!” 原来癫丐在落地的暗器中,发现三只惊风十字镖,惊风十字镖是大王庄旱天一鹞胡奎的独门绝艺。大王庄毁于一旦,胡奎不知下落,为何胡奎会变成髅骷帮人物。 骷髅帮全戴面罩,这暗器一时又看不清是何人所发。这围在外面的二三人中,谁是旱天一鹞胡奎呢? 癫丐惊讶惊风十字镖的出现,而一鸣为了要想确知丽娘的生死,为了探询自己和丽娘的身世,为了替丽娘报仇,他亦正要找胡奎。 虽然一鸣无法知道谁是胡奎,但只要胡奎在世,天涯海角也要找他,何况胡奎在骷髅帮中,更不难找到他了。 眼前一鸣急急想要知道白发女子被囚禁的秘情,就惟有活捉骷髅帮主,于是一鸣道:“老前辈,你保护他俩,我去去就来!” 一鸣快逾惊风,从塔门中急窜而出,一式“直冲霄汉”升至半空,然后从塔栏上一个俯冲,直往骷髅帮主头上扑下。 骷髅帮主力敌莉娘,游刃有余,一条格外长大的骷髅鞭,舞得呼呼价响,眼看一鸣凌空攻至,骷髅帮众立刻窜上四人,将莉娘接下,帮主的骷髅鞭变点为挥,一条鞭酷似出海蛟龙,向一鸣绕劈挥刺猛攻而上。 一鸣如果不是要活捉他,这凌空一招“一气三清”立化“神龙三现”,“大空拳”双双拍出,骷髅帮主也许就会招架不住! 但是为要活捉他,才把招式没有击实,当骷髅鞭迎空攻至时,正好一鸣侧身旁飘,飘在骷髅帮主身后,双手向肩井两大麻穴点去。 骷髅帮主岂是易斗之辈,一扭身轻旋陡转,骷髅鞭一招“黄龙缠腰”横扫而至。 此时一鸣刚刚落地,要想躲过这鞭,确是不易,但一鸣却根本不躲,藉前倾之势一侧身,伸手就向骷髅鞭抓去。 凡是柔软的兵器,头尾着力,中段最为脆弱,这大胆的一抓,骷髅帮主不由大吃一惊,赶忙收鞭后退,变扫为刺,一条鞭头,抖成鞭花朵朵,直点向一鸣前胸各大要穴。如此一来一往,一鸣的白色劲装,骷髅帮主的白色罩袍,都化成了两抹白色光影,飘忽不定,鞭风掌影,霎时间就是七八十招。 倏然“哇哇”两声惨叫,两个骷髅帮众,已被莉娘剑毙当场,眨眼间又有七八个帮众拥上围攻莉娘。 一鸣惟恐莉娘把胡奎杀死,无法探知隐密,乃大声叫道:“莉娘!要留活口。” 莉娘越杀越高兴,毫无紧张之情,答道:“好,哥哥你放心好了!” 只听骷髅帮主大喝一声:“全力进攻宝塔!” 于是,剩下的十五六个骷髅帮众,有的舍生忘死向低层塔门猛扑,有的跃进第二层,想从里面塔梯从上往下进攻。 一鸣一看情势危急,舍了骷髅帮主,跃身古塔之上,亦顾不得要死的还要是要活的,手法诡绝,奇速绝伦,只两三掌已经击伤两三人! 骷髅帮主明知不敌,一声呼哨,霎时间全部鼠窜奔逃。 一鸣检视两个负伤两个死亡的骷髅帮众,都不是胡奎,问两个负伤的,他们只阵阵呻吟着连连摇头,据他们说骷髅帮谁也不认识谁,每一个人只有一个代号,全不知道真名,如果被揭露本来面目,依帮规惟有一死。 说罢,他两人亦自击天灵盖而亡! 一鸣等不胜感慨:这些人全都入了迷,明明是害人非浅的邪教,他们却一片愚忠,自甘以身相殉,也实在太可怜了! 他们再扶着白发女子,出小雷锋塔而进入小庙,老和尚找来衣服,给白发女子披上,一鸣找来纸笔墨砚,首先写了几个字:“你是谁?”递给白发女子看。 一鸣又把笔递在她手里,纸铺在她面前,她因为身体过于虚弱,眼睛又不习惯阳光,拿着笔的手,索索直抖,根本无法下笔。 癫丐端碗水来,从怀里摸出一个古磁瓶,倒出几粒乌油油香味扑鼻的药丸,看来一定是罕见难炼的丹丸,白发女子吞下之后,久久亦不见功效。 她吃的是什么毒药?是否有药可救?十多年了,是否还能完全治愈?连癫丐也一收以往嬉戏之情,想不出一点办法。 老和尚长吁短叹,莉娘直急得团团乱转,一鸣东摸摸西摸摸,左也不是右也不是,他忽然摸到怀里的洞中奇珍“玉莲子” 他摸出一粒,玉莲子大如姆指,碧绿,晶莹,坚硬如玉,清香扑鼻。 一鸣将碗里剩下的水端过来,将玉莲子慢慢研磨,不久,水呈碧绿,阵阵浓郁的香味弥漫了全室, 一鸣将玉莲子水,端给白发女子喝下,片刻工夫,白发女子顿成萎靡不振之相,莉娘立前将她扶到床上,沉沉睡去。 一鸣嘱咐莉娘静静守候,他与癫丐就去将庙内庙外的尸体,挖坑埋葬,然后在小庙四周巡视片刻,才返回庙中。 倏然,白发女子似乎极为难过,身躯扭曲,只见她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猛然翻了个身,叫道:“哎呀!” 一鸣倏地站起,飘身到了床前,听她已能讲话,极为惊喜,以为她立刻就会醒来,谁知道她翻个身又睡着了! 他们互相观望,喜在心里,此时老和尚端着粥走了进来,说道:“好了,这极尽人间悲惨的秘密,就要向血雨腥风的武林揭开了!” 终于,白发狐女黄昏时悠悠醒来,她睁眼看看,然后坐起,她恍若死后重生,大梦初觉,她一遍一遍地看着大家。 她嘴倏张倏合,舌头在嘴里弹了几下,她自己感到非常惊奇,她想起她已有十六七年没有讲过话,但是她现在似乎有了能讲话的感觉。她很吃力地冲口而出道:“我,我,我好苦呀!” 话一出口,眼泪像决了堤似地,夺眶而出。 哭是一种痛快的发泄,她止不住地痛哭失声,呜咽良久,莉娘才扶起她,坐在桌前,劝她吃碗热粥。 她吃过两碗,一鸣才开始问道:“前辈,是谁把你关在小雷峰塔里?” 她看看室外,又看看室内诸人,她犹豫着不敢说,癫丐道:“你不用怕,骷髅帮都被我们杀跑了,没有人能够杀害你。” “我不能说出他是谁,如果我说出,他立刻就会杀害我的儿子。” 莉娘问道:“你的儿子是谁?” 她仰着头在想,似乎时间已使她的记忆有些模糊不清,她自言自言地道:“我是不是可以说呢?” 她停了一停,她极力在想,她似乎已经想不起当年囚禁她的人,是不是也不准她讲出儿子的名字?她又在自言自语地道:“一讲出儿子的名字,岂不是别人就知道他了,我不能讲,我不能讲。” 母爱的伟大,真令人感到无限崇敬,她宁愿自己受罪吃苦,不思报复,其目的仅是为了她儿子的安全。但世间为人子者,连累父母,深受其害的,却不知有多少! 一鸣道:“前辈,你是不是可以讲出你遇害的经过?” 她在这些救命恩人的面前,又不能完全不讲,于是她点点头,从容地讲出她悲惨的遭遇,但是她却始终记着不说出姓名和地址。 在她的孩子两岁的时候,她同她的丈夫因天旱匪乱,就投奔到她丈夫的堂叔家里,堂叔是武林中人,家大业大,人口众多。 她们初去时,堂叔即分配她丈夫管理田庄的工作,显得非常器重她丈夫,她丈夫因此亦格外勤奋工作,虽然有时因收管钱粮,外出未归,但她家庭生活是过得极为愉快而和谐。 自古红颜多薄命,殊不知,她的美艳却给她带来了奇耻大辱和飞来横祸! 这是上天的安排呢?还是人类的丑恶呢? 在这一个万物向荣的春天,一个孤眠独宿的夜晚,她被她堂叔强xx了! 从此她家庭的和谐被彻底破坏,她内心的痛苦,使她在丈夫面前再也无颜强作欢笑,于是渐渐被她的丈夫发觉了。 同时亦发觉她堂叔是武林中黑道魔头,但表面上她堂叔却是人人称颂的正人君子。 因此她丈夫种下了无法避免的死因。 一个晚上,她丈夫无疾而终,她知道是被毒害,但是她不敢讲,她曾受到警告,如果她不能守口如瓶,那她刚满周岁的孩子,就是第二个牺牲者。 从此,她就被堂叔霸占,明来暗往,过着极端悲惨而耻辱的生活。 这种生活,是人所不能忍受的,在一个风雨之夜,她背着孩子,逃向了无依无靠的茫茫天涯! 山高水深,路途遥远,一个三寸金莲的弱女子,在日夜不停的奔逃中,其痛苦之状是可想而知。 她堂叔编造了一套谎言,说她是家中害人累累的狐仙,窃走了他的侄孙,于是她逃不出江湖人的耳目,终于在逃出五日后被找到了。 堂叔请来了“道高望重”的仙僧,用法术和符咒将她镇住,她为了孩子的安全,不得不承认是狐仙,于是她被禁于小雷峰塔,十六七年直到如今。 她初时,在塔中累次想自寻短见,但是她反过来一想,如果她死了,这如同白蛇传的大秘密,就同她尸体腐化而逝,死去本不足惜,只是被堂叔抱去抚养的孩子,生命安全就成了问题。 就凭这股为孩子安全作打算的力量,支持了一个弱女子,在那么一间不见天日的斗室中,度过了数十寒暑! 白发狐女讲完,已是珠泪连连,咽不成声,就是连城府最深,放荡不羁的老癫丐,也热泪盈盈了。 一鸣已经压抑不住他的情感,他紧盯视着白发狐女哭叫道:“骷髅帮主是谁?” 白发孤女悚然一惊,愣愣然地望着一鸣。 一鸣又叫道:“骷髅帮主是不是胡奎?” 白发狐女双手紧抱着头,伏在桌上,显然承受不住这股突然而来的压力。 一鸣更高声地叫道:“你的孩子是不是叫雷一鸣?” 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惊讶得连气都喘不过来! 白发孤女号啕痛哭,差一点晕了过去。 一鸣倏然扑在她的足前,跪在地上,紧抱着她的双腿,仰着头哭喊道:“娘!我就是一鸣,你不要怕!你说!” 她伸手抱着一鸣的头,俯视良久,猛然伏在一鸣的头上,叫了一声:“孩子!”她们俩已经抱头痛哭,泣不成声了! 流泪眼观流泪眼,断肠人看断肠人,这极尽人间的悲痛,就像窗外的夜色一样,笼罩了这世界。 莉娘也泣不成声地缓缓走到一鸣母亲的面前,依着一鸣跪了下去。 痛哭了很久,一鸣的母亲抬头看到莉娘也跪在面前,连忙拉着一鸣问道:“孩子!她是谁?” 一鸣哭道:“她是莉娘。” 一呜母亲又问道:“她姓什么?” 一鸣将在大王庄十多年的看牛割草,如何同胡奎的养女胡丽娘私相爱上,胡奎如何的极力阻止,他们私奔五峰山,胡丽娘坠落悬崖生死不明,自己如何在地底大庙与莉娘相遇,共同研练武功一年余,因为莉娘长得很像丽娘,为纪念死去的丽娘,而将其取名莉娘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一鸣的母亲,拉起了一鸣和莉娘。一鸣又问她母亲道:“娘!你知不知道胡丽娘的身世?” 一鸣的母亲,在竭力搜索记忆,她想了很久,实在想不起,因为在她逃出大王庄之前,胡丽娘根本尚未出世,所以她不知道大王庄有胡丽娘其人。 一鸣的母亲终于摇摇头道:“不知道!” 一鸣母亲囚禁多年,身体虚弱,加以伤感过甚,已经感到非常疲倦,不能支持,于是一鸣和莉娘将她扶到床上,安置她唾去。 老和尚亦去隔壁就寝,一鸣等三人,就在室内盘膝调息,一时俱渐渐入梦,隔壁老和尚更鼾声大作。 远远传来三更的梆声,一阵衣袂飘风之声,把三人都从梦中惊醒。 癫丐赶快去到隔室,把老和尚挟了过来,一鸣同莉娘也双叹站在床前,保护母亲的安全。 明明知道是很多夜行人来到,但是三人俱不敢外出,只得守在室中,而夜行人却也奇怪,只听庙外有动静,而庙内却没有听到丝毫声息。 不久,只听“噼噼啪啪”一阵震天爆响,小庙四周顿成火海,原来来人是以火围攻,非置一鸣等于死地不可! 一鸣赶快将母亲绑在背上,莉娘仗剑在前,癫丐挟着老和尚在后,五人冲出室外,跃身上房,在火光中只见小庙四周,骷髅帮众不下数百人,已将小庙团团围困。 莉娘抖腕,剑光闪闪,首先就想冲出,但四周发出无数种暗器,向五人疾袭而至。 一鸣为了顾全母亲和老和尚的安全,一声招呼,三人又重回天井中。 火舌高卷,火焰逼近,一阵灼热的火气扑面而至,如果情势不起变化,五人势必非葬身火窟不可。 一鸣的母亲道:“孩子!把我放下来,你们去吧,只要你还活着,立志替父母报仇,我虽死亦瞑目了!” 老和尚道:“我老了,只要看到这世间还有正义公道,虽死无憾,你们走吧!” 他们几人让火焰逼得东躲西让,情势越来越危急,但是,一鸣能舍弃母亲,癫丐能撇下老和尚不管吗? 正犹豫间,倏然小庙四周一片喊杀之声,好像千军万马从天而至,兵器相击,劲风狂啸,惨叫连连。 他们三人立即跃身到庙墙上,乍看之下,原来蔷薇帮众蜂拥而至,短兵相接,声声呼啸,双方如火如茶混战在一起。 癫丐急叫道:“冲进古塔!” 莉娘仗剑领头,跃身从混战众人头顶飞过,一鸣癫丐凌空追随,只两三个起落,已跃进塔栏,他们急忙飞身上塔,直到第七层,才由塔檐上向下观望。 小庙燃烧正炽,在火光中,一看骷髅帮与蔷薇帮众,双方不下千余人,势均力敌,混战正烈,那头戴白罩身穿白衫的骷髅帮主和赭罩赭衫的蔷薇帮主,衣衫鲜明,正在小庙前面拼死狠斗。 两旁站有几位骷髅帮和蔷薇帮的高手,俱蓄势戒备,准备随时为自己的帮主不敌而应援。 一鸣既然已经知道骷髅帮主就是胡奎,如今一看又是胡奎领头来此,用火围攻,非置他们于死地不可,不由怒火三千丈,恶向胆边生,急忙把母亲从背上解下,交与癫丐和莉娘保护,一腾身,在空中连翻两三个筋斗,直向骷髅帮主胡奎头上冲去。 骷髅帮主和蔷薇帮主正在酣战之际,突然发觉凌空白影带着排山倒海的劲风压下,两人不禁停手傲身,飘然后退。 一鸣落在场中,宛若玉树临风,英俊不凡,他正要告诉蔷薇帮主,让他生擒胡奎,只见胡奎将骷髅鞭挂在颈上,以手一扬,六枚“惊风十字镖”分别向一鸣和蔷薇帮主袭来。 这惊风十字镖是胡奎独步江湖的绝艺,它长仅二寸,尖锐无比,成十字形,而且尖上瘁有奇毒,见血必亡,尤其发出之手法诡谲绝伦,如果临近敌人,遇外力阻挡时,它能突然转向,成弧形或波浪形迂回杀伤敌人。 一鸣一看胡奎将惊风十字镖发出,他当然知道这镖的特性,但他不躲不让反而迎上前去,在镖还在途中无法变向时,他伸手用四个指头轻轻一夹,就将三枚惊风十字镖接过。 然后跨大步,急旋身,又将三枚惊风十字镖用以气御剑的手法,对袭向蔷薇帮主的三枚惊风十字镖斜侧射去。 一击而中,六枚惊风十字镖相碰之下,同时坠地。 正在此地,一鸣身后一股强劲的锐风,又是三枚惊风十字镖以更快的速度,疾射而至。 一鸣闻声回头,一看这惊风十字镖已经到了力量最大,速度最快的时候,如果再用刚才迎前接镖的手法,那就等于自取灭亡。 一鸣机智绝顶,他以气御剑,“大空神功”既然能御剑,当然也能御暗器,双掌一拍,明知这惊风十字镖被外力一逼,就会绕弧形,从身侧迂回攻至,但等十字镖一转弯,他又双掌一拍,惊风十字镖再绕弧形,就整个地变为回头方向,一鸣再用气一逼,惊风十字镖反而向骷髅帮主袭去。 在场诸人,全为一鸣这一手绝技,惊得目瞪口呆,几乎忘了这是战场,要为一鸣欢呼喝彩。 当然骷髅帮主绝不是这三枚惊风十字镖就能制服的,他骷髅鞭一招“惊蛇乱舞”,早把三枚惊风十字镖扫得无影无踪。 一鸣立志生擒胡奎,岂肯坐失良机,趁胡奎全神挥扫惊风十字镖时,身子一窜,化作一条白影,双掌同时拍出,攻向胡奎“天池”“章门”“中极”“开元”“气海”等五大穴。 这五大穴任何一处被袭,胡奎也势必非立即成为阶下囚不可。 胡奎鞭梢猛转,一招“顺水推舟”,把一鸣双掌逼到一边,胡奎借势飘身而退,总算躲过了这一攻势。 一鸣一侧身,又想扑向胡奎,就在这一瞬间,骷髅帮站在旁边的高手群中,不知是谁,一扬手一群“骷髅弹”,以满天花雨手法,向一鸣袭至。 这“骷髅弹”本身并不能伤人,在它骷髅形状的眼鼻中,藏有无数“毒芒”,发射这“骷髅弹”的人,必须功力极高,能将内力贯注在“骷髅弹”中的“毒芒”上,当弹尽力衰时,“毒芒”仍能从弹中射出杀人,中毒者无不立即身死。 一鸣不明究竟,双掌斜侧推出,就想阻住弹势,击落尘埃。 蔷薇帮主沙哑着嗓子,忽然惊叫一声。 胡奎此时已经回身反攻而至,一招“鞭光魔影”兜头盖顶地向一鸣打来。 此时,一鸣才发觉“骷髅弹”虽被击落,但数以百计的“毒芒”,已经在不足一丈之处,破空射来。 蔷薇帮主的惊叫,引起了一鸣的注意,但可惜为时已晚,此时胡奎的鞭和“毒芒”已前后夹攻而至。 一鸣如果躲过这一鞭,就逃不过“毒芒”杀身之祸,如果避开了“毒芒”,就逃不了在鞭下之危。 这千钧一发的危机,完全是一鸣欠缺经验,疏忽大意所造成。 正在刻不容缓之际,只见半空中一个黑影扑到,癫丐一手执锅,往“毒芒”一网一扣,“毒芒”全部网在锅里,扣落尘埃;他一手拿着驴尾巴,“嗖”的一声就往胡奎的鞭上缠去。 一鸣死里逃生,骷髅帮的人眼看如此千载难逢的获胜机会,已经失去,心中暗喊可惜。胡奎首先撤鞭回身,呼啸而逃。 一鸣岂肯让胡奎逃出,口中嚷道:“前辈!赶快守住古塔。” 话声未歇,人已飘出十余丈外,一溜烟地追踪胡奎而去。 一个狂奔,一个穷追,一鸣的轻功远较胡奎为高,但因一鸣地形不熟,在这山野的深夜,几次差点把胡奎追失了。 一鸣又恐怕追远了,古塔有失,追了一段路程,就有点犹豫,不想再往前追了。 一鸣正想转身,胡奎也停下来,惹得一鸣性起,大战数十个照面,因为要想活捉胡奎,有了顾虑,一不小心,胡奎又撒腿奔入松林。 松林之内,一鸣就不得不注意胡奎的惊风十字镖,一鸣把鱼肠金剑握在手中,心里一狠,暗道:“捉不到活的,弄死的算了。” 但是这松林里,要死的也不容易了,胡奎的身形一瞬即逝,连鱼肠金剑飞出的机会都很难获得。 一鸣无时无刻都在以母亲的安全为念,他一想,既然胡奎不能一时半刻捉住,不如干脆回去算了,回身刚两三个起落,倏然身后又是暗器袭至的声音。 一鸣闪身到一颗大树后,不问三七二十一,抖手就把鱼肠金剑疾发而出,鱼肠金剑带着森森剑气,化作一道飞虹,绕飞林中,松枝针叶,纷纷下坠,声势的确惊人。 惊风十字镖因为没有外力的阻拦,所以都直陷在树杆里,一鸣一看两三丈开外,浓林密叶中,白影一闪,胡奎正想逃跑。 一鸣这一次实在是气急而发,不管死活,一连气劲,急肠金剑化作一道闪闪光华,急冲而下,只听“哎呀”一声,胡奎倒地不起。 一鸣一招手,鱼肠金剑已然收回,立即飘身而前,原来胡奎双腿齐膝斩断,人已晕了过去。 一鸣赶快为他捆扎止血,因林中太暗,一鸣抱着他奔出林外,惟恐他流血过多死去,许多秘密将因他的死,而永远成为一个谜。 一鸣迅速回奔,奔到途中,感到胡奎已经醒来,立刻将他放在地上,伸手就将头上面罩揭去。 一鸣一瞥之下,猛退一步,惊讶出声。 这简直是出乎意料之外的大变故,数次使用惊风十字镖的骷髅帮主,却不是旱天一鹞胡奎。 一鸣揭去他的面罩,发现此人真面目,一怔之间,他已自击天灵盖,面目皆非,死于当地。 一鸣惟恐母亲有失,不暇多顾,回身就向小庙奔回。 离小庙尚远,已经听到杀声震天,一鸣知道战斗激烈,加快身形,远远已经看到小庙余烬未息,骷髅帮正集全力在抢攻古塔。 一鸣心中惶急,三两个起落,已经到达小庙前,只见尸横遍地,血流成渠,蔷薇帮在这一夜中,牺牲也不小。 幸而蔷薇帮与骷髅帮仍在混战,牵制住不少的人,攻击古塔的人不过四五十人,癫丐与莉娘守着古塔第七层,其余各层幸而有蔷薇帮主率领着他帮中高手,协助防守,塔下虽已尸体累累,但仍未露丝毫败相。 尤其是癫丐和莉娘,那里是在打仗,一个老疯癫,一个小活泼,没老没少的,乱叫乱嚷,就好像在打渔或者是摘瓜似的。 癫丐一口锅,莉娘一柄剑,只听癫丐高声叫道:“小妹子,快呀!罩着了一个大冬瓜!” 莉娘飞身过来就是一剑,人头滚落,尸体从半空中摔下来,莉娘笑道:“老哥哥!这瓜切得好不好?” 癫丐点头又笑道:“小妹子!罩着了,这是一个王八!” 莉娘又是一剑截去,叫道:“老哥哥,我请你吃王八汤!” 一鸣看这一老一小杀上瘾了,胡奎一定在这些人里面,如果要把胡奎杀死了,那才糟糕。 但是,如何才能在这几百人中找到胡奎呢? 一鸣灵机一动,把鱼肠金剑祭在空中,大喝一声:“胡奎,看剑。” 骷髅帮众一看,金剑升空,化作长虹,这岂不是武林中失传多年的飞仙剑侠之流,早巳吓得亡魂丧胆,呼啸而逃,霎时逃走一空。 不要说骷髅帮,就是蔷薇帮众也负起他们的伤亡帮友,四散奔去,一鸣连叫两声“蔷薇帮主”,蔷薇帮主连头都不回,霎时就消失在远远的夜色里。 小庙已成了一片焦土,余烟缭绕,在这黑夜荒野,满地尸体,血腥薰人的废墟中,使人倍增阴森恐怖之感! 一鸣收回金剑,飞身跃上古塔,刚落到第七层窗口,莉娘已经噘着小嘴,埋怨一鸣道:“哥哥!看你一来就把他们吓跑了,不然我们会杀光他们这些坏人。” 一鸣不由长叹了一声,走到母亲面前,俯下身道:“娘!你受惊了!” 老太太道:“孩子!我早巳把生死置之度外,有你们在一起,我什么都不会怕,你倒要自己小心了!” 莉娘问道:“哥哥!胡奎呢?” 一鸣才说出,他追的骷髅帮主并不是胡奎,他这时才回忆起,他从古塔凌空而下,假骷髅帮主双手所发的六枚惊风十字镖,劲道、速度和变化都不如胡奎所发,当他救蔷薇帮主,第二次从身后袭来,被一鸣拍回的惊风十字镖,倒是胡奎所发,但不知出自何人之手。 以后假骷髅帮主逃去,显然是故意引诱一鸣离开,真骷髅帮主却混在众人中指挥,集中全力抢攻古塔,想趁一鸣追赶假骷髅帮主,远离古塔之际,杀害一鸣的母亲和老和尚,却未料到蔷薇帮死缠不休,延误了很久的时间。 一鸣此时感到有很大的一个疑问,他们虽然和“蔷薇正院”,替蔷薇帮抵挡过一次虎神帮,但说起来对他们也并无多大恩惠。 为什么蔷薇帮会这么巧,集全力来与骷髅帮拚斗,解救古塔之危呢? 为什么蔷薇帮又战后匆匆离去?不言不语,也不理一鸣的叫喊,这难道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他们几人商量了一阵,对这些疑问仍然无法解释,他们目前最重要的,就是趁黑夜未明,赶快离开此处,要不然到了天明,尸横遍野,岂不惊动众人! 他们很快地走了。 从此,弥勒沪西一带,却留下了“狐仙一怒震倒塔,雷峰塔前血染红”的神话,一直传说至今。但是,却不如白蛇传故事流传之广。 三天后,他们到达了“抚仙湖”,但是一行中却少了老和尚,因为老和尚已经找到寺庙去挂单了。 “抚仙湖”深邃幽雅,较之明艳的西子湖,更加宁静幽美。 欣赏湖心烟波,沽酒买醉,最好是到远近知名的邻湖媚立的“昆仑居”。 惹人遐想的游湖胜地,是浩海千顷湖中仙岛的“小昆仑。” 春水绿波,柳絮轻飘,一鸣扶着母亲,一旁紧跟着莉娘,三人缓步轻语地沿湖而行。 一鸣一派文士打扮,英俊潇洒,风流倜傥,而莉娘则是一身绿色劲装,背插双剑,走起路来,时而一跳一蹦的,更显得纯洁活泼,美丽大方。 一鸣母亲已经打扮整齐,焕然一新,很像位有钱人家老太太,就是稍为消瘦一点。 他们三人在湖边游逛。谁不羡慕这老太太福气好,有这么一个漂亮的儿子,又有这么活泼的一个女儿。 如果老癫丐与他们三人走在一起,当然就不相称了,他一个人掉得远远的,骑在一跛一拐的毛驴上打盹。 一鸣三入,渐渐已经走近“昆仑居”,抬头看看这势派不凡,临湖耸立的酒楼,然后看看天色,及仍在驴子上打盹的癫丐,微微一笑,走进“昆仑居”。 进门右侧,即是宽大的平梯,三人拾级而上,只听店家一声吆喝:“楼上看坐!” 莉娘首先登楼,选定了左角一个靠窗迎湖的座位,她看看湖上的景色,又高兴得跳了几跳,当一鸣扶着母亲刚出现在楼口时,她活泼乱跳地叫道:“哥哥!娘!这儿好。” 三人刚坐定,店小二端茶端水,洗面漱口,一鸣点过莱,又要了一壶这“昆仑居”的上好佳酿,远近驰名的“鹦哥绿”,这是与“女儿红”“竹叶清”鼎足而三,享誉中原,人人称道的美酒。 店小二下去后,一鸣看看这楼上十分宽敞,楼中果如癫丐所说的,有七张水磨透光的八仙桌聚在一起,已经摆好七副杯筷,每张桌前有一大坛泥封窑酒。 莉娘向一鸣做做怪像,两人甜蜜蜜地相视而笑,然后向窗外看去,已经看不到癫丐的踪影,湖面绿波涟漪,小舟画舫,逐波荡漾,湖天一色,水鸟群飞,湖中朦胧仙岛,既是水乡又是仙乡,令人心旷神怡,神志为之一畅。 此时,阳光普照,天时正午,远远从湖中“小昆仑”岛处,出现一抹黑影,在湖面划出一条白练,直奔“昆仑居”而来。 近了,原来是一叶小舟,舟上站着一个须眉皆白,神采飞扬,手执粒粒如姆指大的念珠的老和尚,看不出一点作势的样子,舟行似箭,眨眼就抵达湖边,跳上了岸,大步向“昆仑居”走来。 老和尚嘴里一直念念有词,抑郁不乐的样子。 他上了楼,对任何人都不看一眼,一屁股就坐在七张八仙桌的首位上。 一鸣正在想:“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连出家人亦舍弃了七情六欲,为何如此愁眉苦脸的样子?” 蓦地,楼梯震天价响,“咚咚咚”地跑上来一人,粗眉大眼,手捧一剑,汗流夹背,气喘吁吁地走到老和尚面前,正待开口…… 倏的,楼梯又是一阵奇响,全楼都为之震动,楼梯口又是一个中年和尚出现,一晃身就到老和尚面前。 老和尚吃惊地望着他俩,粗眉大汉和中年和尚同时向老和尚深施一礼,道:“心灯大师请了!” 心灯大师为昆仑当代掌门,他缓缓站起,合十为礼,惊讶道:“宏佛大师!梅老弟!为何来得如此匆匆?” 中年和尚为少林当代掌门宏佛大师,粗眉大汉则为华山掌门华山一剑梅正,他俩又道:“路闻好消息,令人兴奋,特此赶来奉告!”忽然一声:“慢着!” 楼梯口又现出一个中年道人,原来是武当掌门普航道长到临,他一摇一摆踱着方步,边走边说道:“但不知,是否神龙七绝重现江湖?” 心灯大师微微一惊。 宏佛大师和梅正却猛然一怔,问道:“道兄既知,请告其详!” 武当掌门普航道长正欲回答,忽然楼梯口一亮,银铃似的笑声划空传来,好一个明艳照人的女郎,来者正是青城派掌门青城独秀傅玲,她笑道:“非也!是神龙七绝传人出现,据说是与丐帮祖师爷同行。” 心灯大师翘首望天,稽首合十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不知何时,楼上又多一个长眉和尚,他紧接道:“老癫丐已经在湖边现身,走,咱们快分头去找!” 倏然,楼外传来争吵之声,众人都拥向窗口,一看之下,是最后所到的峨眉派掌门忆鼎禅师。六大掌门全爆出了一阵哈哈大笑。 只见湖边,癫丐骑在驴背上,装腔作势地道:“海长青!你不在东海做你神龙活现的岛主,跑到中原来做什么?我又不是赴鸿门宴,你请我吃酒难道要绑架我不成?这么拉拉扯扯地干吗?” 东海神龙岛主海长青,拉着癫丐道:“快快,你看他们都在楼上等我们。” 癫丐挥袖-弹道:“今日天气晴和,你我游湖赏景,吟诗作对,以叙衷肠如何?” 海长青哈哈大笑道:“老不正经的,你是不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癫丐一拉架势道:“难道你要打架不成,看老汉打个样儿与你看看!” “看”字未毕,癫丐一抖驴尾巴,一招“攀龙附凤”就往海长青拦腰缠去。 海长青因为隔癫丐太近,撤招还招都不方便,但是堂堂一个神龙岛主,岂能当着六大掌门,让癫丐缠住,只得一式“癞驴打滚”滚了开去, 癫丐不禁疯狂大笑,纵身下驴,指着毛驴道:“驴儿呀驴儿呀,你什么时候收了这么一个徒弟?在孔圣人门前卖五经,也打起滚来了!” 此时,六大掌门已下楼去到湖边,海长青抖抖灰尘,长施一揖道:“俺们七大掌门在此摆队相迎,癫兄!请!” 癫丐笑嘻嘻地道:“有劳各大掌门亲自相迎,老叫化这厢有礼。” 于是,他们嘻嘻哈哈地走上“昆仑居”来,分别坐定,癫丐伸手就将桌侧一坛酒的泥封劈去,两手捧起酒坛,对着坛口就喝。 此时,一鸣桌上酒菜早已送来,他们浅斟低酌,慢慢地吃,莉娘看到癫丐这种吃相,只抿着嘴笑。 转瞬间,癫丐一坛喝尽,将坛子往旁一放,忆鼎禅师趁机急道:“癫兄!你同行的神龙……” 癫丐一扬手止住他道:“你们请我吃酒,就得让我吃个饱,吃酒就别谈江湖大事,那多扫兴!” 青城独秀傅玲,把几坛酒都往癫丐面前搬,说道:“对,你吃够了,咱们慢慢再谈。” 癫丐笑道:“傅姑娘,我有一个小妹子也像你这么聪明,懂事,鬼心眼儿满多,精灵古怪,偏偏就遇着个好哥哥!” 傅玲道:“她哥哥是谁?难道,不就是你吗?” 癫丐道:“我是她的老哥哥,她还有一个小哥哥。” 傅玲道:“她小哥哥是谁?” 癫丐道:“她小哥哥就是神龙七绝传人,你想不想有这么一个小哥哥?” 青城独秀傅玲虽然是一代掌门,但对这种儿女私情之事,亦难免不脸上飞红,她矫嗔道:“老叫化,你老不正经,可小心我拔你的胡子!” 癫丐哈哈笑道:“慢来!慢来,这件事我老叫化倒要跟你们研究研究。”癫丐看看桌上众人,不是僧就是道,摇摇头叹口气道:“这件事我老叫化只有同梅老弟谈谈,梅老弟,你说,是不是女孩子都喜欢拔胡子?” 华山一剑梅正,被问得莫名其妙,怔然不能作答。 心灯大师道:“癫兄,神龙七绝既有传人,这当然是我七大门派朝夕企盼的喜讯,也是江湖盛事,希老兄不吝指示,我们好准备迎接祖师爷的大典。” 心灯如此一讲,癫丐倒不便再嘻皮笑脸了,他一本正经,肃容言道:“全体肃立,准备恭迎神龙七绝祖师爷!” 七大掌门互相用怀疑的眼光看看,但看癫丐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大家自然而然地站成一排。 癫丐走到一鸣面前,躬身一礼,道:“祖师爷驾临,未曾远迎,当面恕罪!” 众人愣了,一直在楼角上坐着的少年书生,就是祖师爷,这叫人如何相信? 七大掌门俱愕然而惊地看着他,这书生虽然潇洒中自有英气,风流中豪迈天成,但说什么也看不出是神龙七绝传人,名满江湖的绝顶高手。 可是,一鸣却一步一步地走向场中,看起来他绝没有吃醉,也不像醉了的样子,七大掌门一致怀疑:“难道他真是神龙七绝祖师爷不成?” 可不是,众人眼前一亮,一鸣手中多了一块“神龙七绝令”,七大掌门俱伸长脖子,凝神注视。 不错,这是东海岛主的“神龙七绝令”,上面刻了中原六大门派的标记:“古佛银灯玉如意,金鼎鱼肠铁拂尘”。 众人不禁缓缓下跪…… “呀”的一声,青城独秀傅玲首先发难,众皆不备,她扑身如电,伸手就往“神龙七绝令”抓去。 一抓未中,不知为何“神龙七绝令”牌被抛至半空。 华山一剑梅正亦不后人,早已腾身而起,伸手就想接住令牌,奇怪,令牌忽然在空中停而不落,梅正变接为抓,一招“仙人摘桃”,心想那有不把令牌抓住之理。 倏然,全场惊讶出声,梅正刚要抓住令牌,突然令牌撞上他掌心“虎口穴”,他手一麻,令牌脱手而出,飞翔在空中,并不落下。 少林宏佛大师,武当普航道长和东海神龙岛主海长青,都动了贪念,三人同时腾身而起,一齐扑向空际飞翔的令牌。 “扑通”几声,三人正巧在空中相碰,令牌未抓到,人反被碰落下来,每人都收势不住,退了三步,身上隐隐作痛。 令牌仍在空中飞舞,看起来伸手就可摘下,但五个人此起彼落,始终扑来扑去扑空。 癫丐在一旁发出一阵赞赏的得意大笑。 惟独心灯大师看出这少年书生果然不凡,峨眉掌门忆鼎禅师,却早已认出这是峨眉绝艺“大空神功”,超凡入圣的御物手法。 而动手五人都是一代掌门,当然亦不至于连这令牌是受人的控制,才能如此灵活地飞舞空中都看不出,他们不过想藉此诱使少年书生显出更多的技艺,看看神龙七绝的传人的武功修为,究竟能否领导武林,成为一代盟主。 五人互换眼色,于是傅玲、梅正仍然追逐令牌,其余三人,回身就向一鸣扑去。 一鸣要顾虑空中的令牌,又要顾虑三人的攻势。 他情急智生,双手控制空中的令牌,足下则交互踏出“神龙三现”“神龙出海”“潜龙升天”“龙现于野”的步法,身形如龙地在三人中穿梭脱颍而出,显得是那么轻松闪烁,飘忽不定。 夺令牌的始终抢不到令牌,攻一鸣的霎时间数十招过去,连衣角都碰不到,但是他们并不气馁,反而越打越高兴,因为一鸣武功表现得越高,他们才会为神龙七绝传人出现而庆幸。 倏然,心灯大师一声喝斥:“退下!” 五人立即退回原位,一鸣将令牌收回掌中,心灯大师朗声道:“昆仑当代掌门心灯大师,代表昆仑派全体子弟,恭迎神龙七绝祖师爷佛驾。” 于是,依次一一循序朗颂名号,一字排开跪伏在一鸣面前。 癫丐道:“祖师爷恩典,请各掌门免礼!” 七大掌门叩谢起立,心灯大师继道:“请祖师爷佛驾光临小昆仑,主持开坛大典,晓谕江湖,七大门派,从此开山行道!” 自“神龙七绝”失踪以后,各派绝艺,大多失传,七大掌门每五年一次聚会,以往每次聚会都是闷闷不乐,以酒浇愁,尽醉而散,此次聚会,却让他们几乎疑为梦想的远景,变成了事实,一百多年后“神龙七绝”却有了传人出现! 七大门派封山究艺,不问世事,已经三十年,如今决定于迎接神龙七绝祖师爷的大典上,同时宣布开山行道,这当然是震惊江湖的一件大事。 三山五岳,黑白两道,只要能赶上的,谁都愿来目睹这一盛会。 一百多年了,神龙七绝还会有传人?以前与七大门派有过节的,更好趁此机会来一探究竟! 足足花了半个月的准备工夫,一切都准备就绪,小昆仑岛上布置得井然有序,俨如仙境,所有楼台亭阁都油漆得金碧辉煌,焕然一新。 岛上风景幽美,宛如一幅山水古画,周围种满了茂林修竹,在岛边“摇竹观鱼”,黄昏时的“渔舟晚唱”,和听“暮鼓晨钟”看日出日落的景色,只有在此小昆仑岛上,才能享受到这乐趣。 岛大不过百顷,呈长圆形,在中部迎东辟有一迎宾码头,码头上草房数椽,修建整齐,布置精雅,以供宾客休憩小叙之 顺码头拾级而上,极目远眺,稻浪绿波,一望无涯,在这些绿波后面,是一条蜿蜓的山岗,岗上遍种果树,万绿丛中点点红,令人望之生爱,馋涎欲滴。 倚岗建筑了一排排寺庙楼房,完全是宫殿式的建筑,气派宏伟,金顶闪闪,铜瓦生辉,五彩飞檐,雕塑精美,令人望而生敬,油然而起庄严肃穆之感! 从码头至楼房,阡陌纵横,石径如网,五步一亭,十步一阁,小桥流水,假山巨树点缀其间,俨然布置得花团锦绣,五彩缤纷,旗帜飘扬,宫灯摇晃,在喜气洋洋中显得有点紧张。 这个开坛大典,许多武林人物被邀请观礼,也有不请而来的,所以带刀背剑的触目皆是,僧俗人等,穿梭不绝。 “昆仑宫”的大雄宝殿中,悬灯结彩,殿内坐满了一两干个昆仑众徒,三四百观礼的人物,济济一堂,静肃无声。 倏然,几千只惊讶的眼睛,全都怒视着观礼的人群中。 原来,杀人不眨眼的虎神帮执法堂主三叉追魂宋西天,和帮主虎豹天威严啸虎,还有骷髅帮主,蔷薇帮主,及大雪山的铁尸魔娘,野人山的巫婆萨菩陀,七杀教的教主野人头陀哈瓦刺和他的师父沙漠之狐沙利多,这些都是不请而至的,混在观礼的人群中,与众不同,显得特别刺眼。 因此,这个喜气扬扬的开坛大典,尚未开始,已经显得格外严肃紧张了! 这些大魔头,全是不可一世的枭雄,如今公然明目张胆地来到“小昆仑”,这显然是给即将宣布开山行道的七大门派一大讽刺。 倏然,钟声悠扬,典礼即将开始,大家默数着钟声,从一二三直到二十一下,这种声好像撞击在每一个人的心坎上,大家都紧张得像心要从口里跳出来一样。 大雄宝殿的正中台上,放了一把龙椅,台前香烟缭绕,银烛高烧,三牲祭礼,供桌鲜花,一应俱全,此时七大门派掌门缓缓从殿后走出,一列排在台下,面台而立。 “大典开始!”司仪高声宣布,全体循声肃立。 “跪迎神龙七绝祖师爷就位!”除观礼人群外,全体跪伏在地。 此时,一鸣穿了一件胸前绣着“古佛银灯玉如意,金鼎鱼肠铁拂尘”四周神龙围绕的礼服,头顶紫金霞冠,在乐声中缓缓走至台上,昂然坐在龙椅上。 观礼的人群中,除七杀教主野人头陀哈瓦刺,曾经半信半疑地听过癫丐说一鸣是神龙七绝传人外,连骷髅帮主和蔷薇帮主,也没有想到神龙七绝就是自称掌劈“开山虎”的雷一鸣。 观礼的人群中,全都愕然而惊,谁都没有想到,神龙七绝的传人却是这么年轻的一个小伙子。 神龙七绝百余年来生死不明,如何能共同调教出这么一个年方弱冠的徒弟。 七大门派封山才不过三十年,这些掌门人难道就如此没有见过世面,公然将这小子当成神龙七绝祖师爷,奉迎的高高在上吗? 司仪又高叫一声:“尊礼开坛!”才把观礼诸人惊醒过来,不得不相信这是真确的事实。 经过一些繁杂的礼仪,最后一鸣将“神龙七绝令牌”高高举起,由七大掌门领头三呼,并向令牌三拜九叩。 这令牌原本是无用之物,但开坛示众以后,它从此可以号令七大门派的徒众,代表着至高无上的权威。 但是,神龙七绝制造这块令牌时,是要使他成为一代盟主,领袖武林的象征,要想完成这遗志,必然得经过一段艰险的旅程。 最后,心灯大师领导七大门派振臂高呼: “开山行道,扫荡邪魔!” 观礼群中的众魔头,一个个面现怒色。 从此,替武林带来血雨腥风,劫难重重,无边杀伐! 这开坛大典,究竟是武林之福还是武林之祸,就得拿事实来证明了。 广场中央搭建一座宫殿式的较技台,四周搭有雕梁画栋的看棚,广场四周旗帜飘扬,张灯结彩,在广场周边“乾”位上,耸立了一根高可十丈的旗杆,上悬五彩金银线精绣的“神龙七绝令旗”。 此时,看棚中坐满了人,七大掌门人和神龙七绝雷一鸣尚未出来,众人仍不时注意着观礼人群中的各魔头,虽然按江湖规矩,他们今天不应该破坏这种盛会,但这些魔头喜怒无常,动辄得咎,后果是很难断定的。 大家一看,群魔中少了从不示人真面目的骷髅帮主和蔷薇帮主,如此盛会,中途退席,是走了,还是躲起来准备暗中捣鬼?大家更加悬心吊胆,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显得格外紧张。 乐声又起,一鸣已经换了文士打扮,背后跟着莉娘、癫丐及七大掌门人,随着声乐,缓缓从“昆仑宫”中步出,走到面对“神龙七绝令旗”前的看棚内,环视众人,微微示礼后,才慢慢坐下。 待大家坐定,心灯大师迈步走至较技台前,僧袍一抖,如鸟飞升,飘然落在台上,向观礼棚中一合十道:“敝派等迎接祖师,开坛行道,承蒙诸位贵宾莅临参加,不胜荣幸,现在余与节目开始,雕虫小技,当众显丑,还希望诸位贵宾不吝指教是幸!” 说毕,心灯大师又一合十,飘身下台,走向一鸣看棚中。 第一次上台的是五个穿五色僧衣的年轻和尚,腰系鸾带,全身插满了花朵,花分五色,但与僧袍颜色不同,五人上台施礼后,即像穿花蝴蝶般地在台上飞舞起来。 初时,尚能分出身影,一霎时,变成五彩光影,快得出奇,较技台上再也看不出一点空隙,全为无数的五彩光带充满了! 倏然,五人身形遽止,身上的花朵全没有了,每人手上都拿着两束与自己服色相同的花朵,笑盈盈地双手一举,下台而去。 这种纯粹快速动作的表演,在飞舞中专摘与自己衣服同色的花,不错,不掉,实属罕见,七大门派近三十年的封山究艺,必竟是颇有收获,令人赞赏! 第二次上台的又是五个和尚,但都已届中年,四个穿黑袍的在台边抽出四样兵器,把一个灰袍和尚围在当中。 第一个对准中间灰袍和尚的要害,“咻”地一剑刺出,剑光弹出花朵,直向灰衫和尚胸前五大穴刺去,完全是一副要命的架势。 灰袍和尚动也不动,人人替他捏一把汗,看得清清楚楚,剑光已经要触及他僧袍时,他双腿不动,身子随着剑势往后就倒。 黑衫和尚剑已刺老,必须撤招换式,刚一收剑,这剑好像变成一块磁铁似的,又把灰衫和尚原势吸起,剑与人吸住,无法换招,灰袍和尚慢得不能再慢,用两指轻轻在剑身上一弹,宝剑中断,当呛落地。 黑衫和尚又换一柄剑,四人四般兵器,刀枪剑戟,同时向中间灰衫和尚猛攻强进。 不管攻得多快多猛,灰袍和尚在中间仍是慢条斯理,两掌轻挥,身形微扭,让四个攻来的刀量,始终无法接近他的身体。 四个黑衫和尚,越攻越猛,越杀越快,但灰衫和尚仍然是慢步在剑光刀影中,未伤分毫。 奇!怪!倏听“当”的一声猛响,四件兵器碰在一起,灰衫和尚单掌往上一按,四件兵器就好像被一根巨绳绑住似的,无论如何也分不开来。 “砰”的一声,刀枪剑戟都断为两截,尖端却握在灰衫和尚的掌中,四个黑袍和尚立刻失去重心,踉踉跄跄地往后倒退,收势不住,一屁股坐在台上。 第一次表演的是快,这一次是慢,但是这慢得更出奇,更精彩,更高深难练,全场掌声不绝,一致叫好。 这其中,有三个声音最难听,沙漠之狐沙利多好像乎地一声雷,只震得看棚“咔咔”作响,附近的人,耳鼓隐隐作痛。 铁尸魔娘和巫婆萨菩陀,她俩在叫好之后,拖起一阵长长的笑声,这笑声比哭还难听,使人血气翻涌,哀伤欲绝,这一来使全场欢欣鼓舞的气氛变得人人提心吊胆,岌岌自危,真是大煞风景。 这那里是赞赏叫好,明明是故意挑衅,扰乱会场,首先莉娘、傅玲,华山一剑梅正和神龙岛主等几人,面现怒色,跃跃欲试,但看到一鸣及心灯大师等,仍正襟危坐,只好暂时忍耐。 倏然,一阵破空而起的哈哈狂笑,如天神下降,扫荡妖氛,使笼罩全场的悲惨气氛从狂笑的振荡中忽然而逝。 这一次是武当的笑道人登场,他好像唱醉打山似的,一边狂笑一边歪歪斜斜地漫步台前。 他并未飞身上台,一式“倒竖蜻蜓”,两足朝天,两手撑地,就是如此倒立的姿势,身子突然离地升起,原势不动地双手落到台上。 他仍狂笑不绝,倏然一式“仰观天象”,就开始满台翻滚起来,在翻滚中,施出一套奇妙诡绝的掌法。 这套掌法不但“奇”,而且与其他掌法完全相反,他进是守,退反是攻,本来应该是由上至下,他却是由下反操而上,本来明明应该是由右至左,他却一翻腕变成左扫而出,叫人看得眼花缭乱,莫名其妙。 这套掌法完了,笑道人又是一阵哈哈狂笑,一式“倒翻云纵”,翻下台去,这时大家才惊讶地发现,较技台上四根合抱大红柱上,每一根柱上显然是用“金钢指”写出龙飞凤舞四个大字: “开山行道, 四海归心, 神龙七绝, 武林至尊。” 大家正在惊叹笑道人这套掌法的神奇,凝神注视着留下的这十六个大字,倏然从晴空中飘然出现一个仙女,玉带飘香,手挽花篮,娇躯婀娜,双袖轻舞,缓缓落至台上。 仙女落至台上,莲步轻移,身如飘絮,披在肩上的长绸,无风飘动,两只特别长的水袖,好似波浪滚落,彩红惊空,这简直就是一场天女散花舞。 大家微微一怔,较技台上,难道真会安排如此轻松的舞蹈节目吗? 天女越舞越快,水袖长绸,变成一团五彩花球,在台上如飞转动,越转越快,花篮里的黄色花朵,全部因飞出花篮,随着旋转而产生的涡流绕着彩球飞舞。 不久,随着天女舞动的黄色花朵全部失踪,台上不见片朵花瓣,天女倏停,抖玉腕扔出空花篮,娇躯如行云流水同时飘下台来,拾起花篮,姗姗而去。 大家回顾台上,全场爆出如雷的掌声。 原来刚才笑道人用“金钢指”写在四根红柱上的十六个大字,全由黄色花朵嵌满,而且,每朵花都深入柱中,仅花瓣在外,想不到,如此轻盈娇弱的姑娘,却有如此惊人的内力,连七杀教的师徒二人,亦不禁微微颔首。 其余观礼之人,更暗叹不已! 节目一完,人群中的众魔头,早巳无法忍耐,铁尸魔娘首先抢先而出,她两腿似木桩,不能弯曲,好像僵尸一样,“蹦蹦蹦”几跳,就跳到台上。 她左手僵硬,右手是装的一只能屈能伸的钢爪,上得台上去,没有-点章法,伸出右手钢爪,就动手想把“神龙七绝”四字挖去。 莉娘一看臭婆娘,四肢下全,行动不便,上台既无姿态,亦不显露杰出的武功,伸出一只鬼爪,就想毁去一鸣哥哥的荣誉绰号,是可忍孰不可忍?无名火冒三千丈,一呜连抓她也没抓住,娇小的身躯早已从看棚中如箭射出。 莉娘身在空中,才反手拔剑,这一姿势实在太美了,众人一看随同一鸣的姑娘轻功如此超凡出众,她既已出马,一场闹戏势必就要开锣! 随着莉娘弹出的身形,看棚中响起一遍喊杀喊打之声,替莉娘助威,恨不得把铁尸魔娘置之死地! 莉娘身还未到,剑已早伸出,宝剑映日生辉,霞光万道,连人带剑,直向铁尸魔娘冲去。 铁尸魔娘两条硬腿,好像定在台上似的,动也不动,见宝剑刺到,伸手就往剑身抓去。 莉娘迅捷无比地一翻玉腕,剑花朵朵,顺势就往铁尸魔娘手腕削去。 她忘了铁尸魔娘的手不是手,而是钢爪,根本不怕宝剑削砍,待宝剑堪堪就要削至时,莉娘忽然惊叫一声,已经收剑不及,铁尸魔娘翻腕就将剑身握住,两人在台上争持不下,互相握着宝剑想以内力击败对方。 铁尸魔娘面不改色,握剑稳持不动,莉娘握着剑柄,越来越感到沉重,渐渐感到剑身传来一阵阵震弹之力,使莉娘有承受不住这巨力撞击的模样。 但是,莉娘决不能松手,如果一松手,一条右臂,必然毁于一旦。 莉娘紧握着剑柄,猛提丹田真气,贯足内力,迎冲而上,震弹主力倏然消失,她芳心初慰,忽然剑身传来一股热力,如波涛涌至,温度越来越高,转眼间,莉娘握着的剑柄,就好像是烧红的烙铁一样。 莉娘痛苦难当,汗如雨下,眼看她不被烧焦而死,也得灼成重伤。 倏见,文士长衫迎空飞舞,好一个英俊潇洒的书生,凌空适时而至,飘落台上,只手轻轻按在剑上。 莉娘立感到清凉透体,沁入心脾,铁尸魔娘则感到大力一震,再也握不住剑身,立即松爪后跳一步。 一鸣十分爱怜地示意莉娘道:“莉妹!请退下。” 莉娘望着一鸣甜甜一笑,转身下台,回到看棚调息。 一鸣回头向铁尸魔娘,抱拳施礼,不作一语,然后俯身将适才铁尸魔娘挖下的花瓣拾起,慢慢理顺,然后对铁尸魔娘道:“阁下与敝七派不知有何过节?” 铁尸魔娘道:“旧恨新仇,一言难尽,正邪不两立,主业不偏安,你问你们七大派掌门就可知道。” 一鸣仍是一派书生气质,一边将花瓣随手向后仍出,一边言道:“敝派等今日开坛盛典,不便破例讨教,后会有期,请阁下回看棚休息如何?” 铁尸魔娘惊了,愣了!原来一鸣一边在讲话之际,一边将手里的花瓣随手扔出,既未回头看,也看不出他凝聚内力,在漫不经意的动作中,已将花瓣完全恢复原状,看不出有丝毫毁损过的痕迹。 铁尸魔娘两条腿就像钉在台上似的,为一鸣这份超凡入圣的内力,震惊得痴痴呆呆地望着“神龙七绝”四字。 一鸣拍拍手上的灰尘,双袖一弹,一副风流倜傥,微一抱拳,就想离去,倏然,巫婆萨菩陀飞临台上,刚松了一口气的观众,突然又紧张起来。 这老巫婆一副长舌妇的样子,她上得台来,对一鸣深施一礼,嘴巴叽哩咕噜直动,但是听不到一点声音。 然后,她拉着铁尸魔娘,掠空下台,直奔迎宾码头而去。 这一次反而使一鸣吃惊了,他痴痴呆呆地站在台上,刚才风流倜傥的样子完全消失,变得十足的傻气。 原来老巫婆用传音入密的工夫,告诉了一鸣几句话: “雷一鸣!胡丽娘没有死,你要知道胡丽娘的下落,随我来!” 一鸣愣愣地想了一阵,也未向莉娘、癫丐打招呼,好像得了失心疯似的,直愣愣地鼓着两只眼睛,如风似电,直追老巫婆、铁尸魔娘而去。 这一举动,使大家全愣了!一时间不知其所以然,想不出这是怎么一回事,只有睁大了眼睛望着中央的空台。 倏然,癫丐一拍莉娘,大叫一声:“糟了!快追。” 老巫婆萨菩陀,阴谋百出,诡计多端,当她知道“神龙七绝”就是雷一鸣后,雷一鸣一年多前与胡丽娘的私奔,她早巳熟稔,她看到一鸣上台,接剑震退铁尸魔娘,轻易地将花瓣还原,知道一鸣武功高绝,决非敌手,立即藉机上台施展“迷魂功”?表面上大家只看到她拉走了铁尸魔娘,深以为庆,殊不知一鸣已经着了她的道儿。 “迷魂功”,就与现在的“催眠术”类似,只要着了她的“迷魂功”的人。精神就要完全受老巫婆的控制。 “迷魂功”的施展,首先必须诱使对方的注意,老巫婆用“胡丽娘没有死”这句话立刻就诱使雷一鸣全神倾注,以后的“随找来”,他就只有乖乖地听命于老巫婆了! 等到癫丐想到,跟莉娘跑到迎宾码头时,已经迟了一步,只远远地看到湖中两只小舟的黑点,拖着两条白练,比箭还快地向湖边射去。 癫丐和莉娘踏浪追到对岸去,早巳失去一鸣的踪影。 一鸣的母亲母子重逢,如今又遭到不幸的生离悲痛。 幸而在大典和余兴场合中,未让她老人家参加,所以只得暂时不告以真情,在心灯大师等的劝慰之下,不免尝到一点忧虑和牵挂的滋味而已! 且说,一鸣既然精神已经受老巫婆的控制,那里还是追赶巫婆,简直是与老巫婆及铁尸魔娘三人同行了。 他俩三人上岸,就急急往野人山方向奔去,老巫婆带领一鸣,急忙远离抚仙湖,其目的就是想按计划行事。 只要“神龙一绝”雷一鸣在老巫婆的控制之下,老巫婆统一武林天下至尊的梦想,就不难成为事实。 他们跑了半日,时近黄昏,已经跑进了“哀牢山”的山区。 山区山峦重叠,极目尽是黑压压的原始树林,一片荒凉,只有在靠山近水,避风避雨亦能避山洪的山谷中,偶而有些夷民猎户搭着帐逢聚集而居。 老巫婆一进了山区,欣喜若狂,就好像她美梦已经实现似的,一路喜形于色,不时嘴里叽哩咕噜念个不停,原来她唯恐“迷魂功”失效,她又念起她的迷魂咒语了。 穿过一个黑森林,迎面就是一株伞形大树,老巫婆嘱一鸣坐下来,一鸣半睡半醒的样子,显得十分疲倦,呆呆地坐在一旁。 老巫婆向铁尸魔娘道:“魔娘!你去找点食物和饮水来。” 铁尸魔娘一听此话,险些怒形于色,她与老巫婆都是一山之主,而今老巫婆公然命令起她来了,可是她现在是随着老巫婆跑,而且她亦想在一鸣身上动念头,不得不忍气吞声,点头示允。 她一晃身,僵尸般的身形,立刻闪出了森林。 老巫婆脸对林外,倏然发出一声鸱鹗似的笑声,这老婆子高兴之情,几乎忘乎其形,手舞着差点跳了起来。 她阴侧地问一鸣道:“雷一鸣!你念出大空神功的口诀。” 一鸣猛一怔,好像警觉要惊醒的样子,老巫婆立刻反复地说了两三遍,一鸣突然盘膝而坐,一副实相庄严的样子,从“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背到“无我无你,是为幻境”为止,一口气把“大空神功”的口诀背完。 老巫婆听完口诀后愣愣然地望着一鸣,既无法记忆这长篇累赘的口诀,更不知如何解释,但她仍不死心,又道:“雷一鸣!你慢一点,再重念一遍。” 一鸣眼帘下阖,凝神内视,做出演练“大空神功”的样子又继续将口诀慢慢念完。 这一次,老巫婆依样画胡芦学着一鸣的样子,嘴里跟着一鸣一字一句地念下去,念至最后一句“是为幻境”时,老巫婆突然从坐的大石上,一头栽倒地上,摔了个头晕眼花。 老巫婆赶紧一势“鲤鱼打挺”,向前窜出一丈多远,猛回身,两掌蓄势待发。 呀!四周空空!什么也没有,一鸣仍坐在原地未动,难道有鬼不成? 老巫婆一向与鬼打交道,敢情今天要栽在鬼的手里? 老巫婆摸了摸头,拍拍泥土,四周看看,侧起耳朵听听并未发现异状,心有余悸地又坐回石上。 老巫婆把口诀已经记下大部,她不能放弃这个机会,只要将一鸣的武功学到,然后杀了一鸣,无疑的就会取代武林盟主的地位。 这就是老巫婆的毒计,她正在依计而行,如今忽然无故地摔了一跤,觉得此地不能久留,拉着一鸣就往林外奔去。 她故意绕来绕去,倏前倏后,兜着圈子跑,她想甩脱铁尸魔娘,她更想因此而发现适才暗算她的人。 她在深山荒野中,跑来跑去,足足花了半天时间,也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她终于跑进一个破旧的山神庙。 天已入夜,庙内黑森森的,老巫婆牵着一鸣走进庙内,手中千里火摺一晃,看清了庙内地势,手指着殿角道:“雷一鸣,到这边坐。” 雷一鸣如奉纶音,身子飘飘晃晃地走向殿角盘膝坐下,老巫婆探手入怀取出一支蜡烛来,晃动千里火,将烛点着,插在地上。 一鸣虽然两眼睁着,但却黯然无神,活像一个梦游太虚的人,完全是下意识地活动,老巫婆冷冷地道:“雷一鸣,你刚才念的口诀和坐功形式,我还不大清楚,你再重演一遍!” 那“重演一遍”几个字,说得特别重。 一鸣听了,没有什么表示,只做出一副道貌岸然,吐纳坐功的样子,老巫婆立时依式坐下,随即跟着一鸣朗诵“大空神空”口诀。 这一次老巫婆并不担心铁尸魔娘的闯至,专心一致地念着口诀,并且配合吐纳之气行功,朗朗而颂。 这一次更奇怪了,当她念至最后一个“境”字时,忽然老巫婆坐在地上的身子,平地上升丈余,然后陡地一个筋斗倒转过来,一头就往砖地上碰去。 幸而她警觉得快,赶快双手触地,就地一滚坐了起来。 就在她落地的瞬间,悠闻“扑通”一声,以为是碰倒了什么东西,当她坐起向四周一看,殿中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一鸣仍然坐在原地分毫未动。 她陡然一惊,原来殿外天井中,不知何时滚来一团黑影,果然真闹鬼不成? 老巫婆心中大骇,飕地站起,双掌聚力,狠命地照着黑影施出一记“三阴绝阳掌”。 黑影就地一滚,发声叫道:“老巫婆!是我。” 萨菩陀一听黑影是铁尸魔娘,但已收势不及,幸而铁尸魔娘让得快,只听“哗啦啦”一声,老巫婆的掌劲不弱,却把殿外的围墙推倒半边。 原来铁尸魔娘去找食物饮水回到黑森林时,正好老巫婆要一鸣第二次念“大空神功”口诀的时候,她就偷偷地躲在树后跟着念,刚刚念完,看到老巫婆无故摔了一跤,爬起后,拉着一鸣就跑。 铁尸魔娘心想:老巫婆把她支使开,原来是另有阴谋诡计,于是在老巫婆身后,躲躲闪闪地跟来此处。 老巫婆念第三遍,摔得格外有名堂,铁尸魔娘是念第二遍,所以,亦同老巫婆在森林时一样,念到最后一个字时,一头就从墙上摔落天井中。 老巫婆一看是铁尸魔娘找来,心中就七上八落的,披头散发阴魂不散的她,鹰眼一轮,心中就打定了坏点子,她跃身出殿,将魔娘扶进殿中,一问之下,铁尸魔娘才伪言跃墙不慎,摔落天井。 老巫婆灵机一动,她知道了,她和铁尸魔娘的三次摔倒,都是练“大空神功”之功,如果时久日长,必能控制“大空神功”,运用自如,天下无敌了! 但是,如果杀掉一鸣,还有铁尸魔娘亦会“大空神功”,则武林盟主又当谁属? 铁尸魔娘把找来的烤野猪腿,取出三人分食,老巫婆才讲出在黑森林,不知被什么路数的暗点子,暗算摔倒,所以急急逃来此处,未曾等候铁尸魔娘,言下颇有歉意。 在黑森林的情形,铁尸魔娘是亲眼目睹,因此她心中的一片疑云,顿时为之消散。 老巫婆一边吃一边暗忖:“此地已非久留之所,铁尸魔娘亦非衷诚合作之辈……”老巫婆两眼一斜暗暗有了决定。 此时,一鸣已将手中猪腿食完,老巫婆将手中的猪腿分了一半,站起来递了过去,一鸣如痴如醉,接过来就往嘴里塞,吃得津津有味。 老巫婆回身走向原位,刚刚走至铁尸魔娘身后,集全身功力“飕”的一掌就对准铁尸魔娘天灵盖击下。 铁尸魔娘虽然狠毒有余,但阴险不足,老巫婆趁其不备快捷致命的一掌击下,铁尸魔娘无论如何也躲闪不开,头一偏,左肩井穴上中个正着。铁尸魔娘连哼都没有哼一声,立即倒地不起。 老巫婆把一鸣住肋下一挟,一阵风似的,冲出庙外,在夜色苍茫中,直向西北奔去。 老巫婆穿过“黑森林”,跑过“死亡谷”,绕过“鬼潭”,正奔向“毒瘴坡”时,奇事突然发生。 一阵“笃、笃、笃”的足声,倏东倏西,倏前倏后,在老巫婆四周响起。 这种足声平常人不会有的,只有铁尸魔娘一只僵硬的腿,跃跳行走时,会发生这种震人心弦的声音。 但是,铁尸魔娘明明已经在老巫婆掌下,就是不死,无论如何亦不能如此快地就追赶前来。 一辈子同鬼打交道的老巫婆,心想:“难道年纪大了,压不住鬼,反而被鬼缠上了不成?” 刚刚出了“毒瘴坡”,到达“三里坪”,果不其然,在星光朦胧中,铁尸魔娘迎面而立,真像一个吊死鬼,就是没有伸舌头。 老巫婆在心里上就承受不住,战战惊惊地道:“你是人?是鬼?” 铁尸魔娘一动也不动,只“啁啁啾啾”地怪叫了几声。 夜色正浓,山风呼啸,草木的响动,加上鸱鸣鹗叫似鬼啼,老巫婆不禁毛骨悚然,心想:“铁尸魔娘死得不明不白,这一下可难打发了!” 什么鬼都好办,就是冤死鬼难缠,老巫婆正犹疑不定时,铁尸魔娘僵尸般的身体,突然离地而起,就好像轻飘飘的阴魂,快如惊风,“嗖”的一伸右手铁爪,就向老巫婆抓到。 老巫婆一看,这明明是铁尸魔娘,她果真没有死,老巫婆急忙飘身让过,惊叫道:“老魔鬼!你侥幸不死,为何还紧迫不舍?” 铁尸魔娘道:“老巫婆!你阴险奸诈,想杀害我,如果你要称霸武林,谁还有命活?你赶快将一鸣放下,我就饶你不死。” 原来铁尸魔娘在冰天雪地的大雪山中,积恨练功,不幸走火入魔,四肢只剩了一只可以活动的右臂,还是因为废去右手,才保住了右臂,所以右臂装的是铁爪,其余左手和两腿,幸而她把所有穴道关闭,练成如钢似铁,不再受走火入魔之罪。 所以,人称其“铁尸”,因此山神庙中老巫婆的一掌,正好中在左肩井穴上,只被震倒,而实际并未负伤,所以铁尸魔娘能追踪到此。 她终于决定,先救雷一鸣要紧,如果老巫婆要学会了雷一鸣的武功,更是江湖中的大害。 铁尸魔娘正在等候老巫婆回答,老巫婆突然抖腕一扬,三点寒星激射而出,猛向铁尸魔娘飞到。 老巫婆射发出来的暗器,叫做“修罗神锥”,大如枣核,里面中空,是用极薄钢片打成,锥身淬了极厉害的毒药。 三枚精光闪闪的毒钢锥,激射铁尸魔娘胸口要穴,距离又近,力道又猛,闪接均无法可施,铁尸魔娘急不暇择,右手铁爪向上一扬,“叮叮叮”,竟把三枚“修罗神锥”,硬用铁爪神功劲力,挡在一边。 如果换了寻常人的肉掌,这样硬挡钢锥,肌肤一定沾染剧毒,非老巫婆独门解药施救,必然毒毙当场。 铁尸魔娘铁爪把老巫婆暗器击落,老巫婆早已窜逃十丈开外,铁尸魔娘飘身就追,并且大声叫喊。 老巫婆却充耳不闻,挟着雷一鸣向前飞跑,铁尸魔娘拼命穷追,这两人一追一逐,前跑的是强弓疾箭,后追的是流星赶月,不到半个时辰,已经跑过“三里坪”、“凤凰坳”,到达“万丈崖”。 老巫婆沉着在胸,把雷一鸣往自己身后一背,轻声提气,附着悬崖,攀缘猱升,直向崖顶而去。 铁尸魔娘在老巫婆攀援附壁的时候,用铁爪钩下一片碎石来,就要当作暗器使用,殊不知老巫婆棋先一着把雷一鸣做了她的护身符,铁尸魔娘无可奈何只得以铁爪抓崖,腾身往上就追。 老巫婆几次仗着自己居高临下的便宜,由上面推下大块的山石来,乱石滚落,铁尸魔娘险些丧生,但却都被她机警地躲过,她连声叱喝道:“老巫婆!你把雷一鸣放下,我便饶了你。” 老巫婆一听铁尸魔娘苦苦追赶自己,都是为了拯救雷一鸣,她忽然恶计心生,回身喝道:“老魔鬼!七大门派与你都有宿仇,你救雷一鸣为何?如果你要救雷一鸣,就得规规矩矩给我站住,咱们谈谈条件,如果你再追上来,我把人往山下一抛,你连尸首都得不着,你所救何来?” 铁尸魔娘不听此话还则罢了,一听此话,反而闷声不响地急往上追。如果老巫婆言而有信,雷一鸣生命危矣! 原来铁尸魔娘一听老巫婆的嗓音,知道又是用“传音入微”的功夫说出,这是她施展“迷魂功”必然的步骤,如果铁尸魔娘对她说的话,只要稍微服从,立刻精神就会被老巫婆控制。 同时,铁尸魔娘目的不在救雷一鸣,她的目的只要老巫婆学不到雷一鸣的武功,以后争霸武林,铁尸魔娘未尝不可以一较长短,所以对一鸣的生死,根本置之不理,反而追得更急。 如此一来,倒不是铁尸魔娘追的问题,而演变成一鸣生死就在千钧一发之间的问题了! 晨光曦微,东方已经现出鱼肚白,朝阳也似乎赶着出来和一鸣见最后的一面! 黎明的光辉迎人而至,崖上崖下都看得极为清楚 “呀”的一声,老巫婆同铁尸魔娘都同时停了下来。 不是铁尸魔娘不肯追,亦不是老巫婆抛下了一鸣,而是在崖顶上突然出现了令人震惊的事。 穿白衫白罩的骷髅帮主率领了四五十个灰衫灰罩的帮众,一字儿排开,胸前斗大的骷髅标志耀眼生寒,一个个手执擂木滚石,蓄势待发。 骷髅帮主阴侧侧地命令道:“老巫婆!快把雷一鸣抛下山去,否则你就同归于尽。” 此时,老巫婆和铁尸魔娘离崖底不过数十丈高,跳下去当然不难,但是一鸣被“迷魂功”催迷过久,早已神志不清,昏沉过去,如被抛下,必死无疑。 老巫婆当然不会为一鸣的生命而恋恋不舍,但是野人山的巫婆萨菩陀,亦是江湖上有名有姓的人物,而且是一山之主,如今被新崛起的骷髅帮逼而出此下策,如一旦传扬开去,何以见人? 因此,在如此情势之下,她本有杀一鸣之心,也不能不为自己的声誉打算而犹疑不定。 但是,她度量崖上和崖下的距离,心中暗暗庆幸,因为距离崖顶还有四五十丈,以老巫婆轻功,往下跑还能逃得及,可是如今肋下挟有一鸣,则又当别论。 这样,老巫婆就沉着多了,反正大不了牺牲一鸣一条命,可是老巫婆究竟是成名人物,她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被逼而抛出一鸣,于是她道:“帮主老弟,我把一鸣送到你面前,听凭你处置,不更好吗?” 铁尸魔娘阴惨惨地冷笑道:“老巫婆!你不怕天下人耻笑你?你我同为一山之主,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屈服投降了?” 老巫婆道:“老魔鬼!弥别讲风凉话,幸灾乐祸,难道你就忘了七大门派逼你远走大雪山,变成这个僵尸样儿了?” 骷髅帮主道:“老巫婆!少罗嗦,你赶快把雷一鸣抛下去!” 老巫婆道:“你不乐意亲手处置他?” 骷髅帮主道:“如果雷一鸣醒了,谁也不是他的对手。” 第四章 血溅昆仑岛 上集说到,骷髅帮主知道一鸣如果一旦苏醒,在场众人俱非一鸣的对手,所以逼着老巫婆,赶快将一鸣抛下“万丈崖”。 但是,老巫婆可不作如是想法,她对-鸣还存有莫大的希望,而且为了声誉的打算,她也不愿在被逼之下,出此下策。 于是,老巫婆眼珠一转,又向上叫道:“他受我迷魂功的控制,不会醒来!” 骷髅帮主道:“如果你解除迷魂功呢?” 老巫婆道:“我劫持他,他恢复了知觉,会饶了我?” 骷髅帮主道:“好,你快上来!” 老巫婆轻身提气,慢慢的往上猱升,铁尸魔娘也挥动右手铁爪,紧紧跟在老巫婆的后面。 朝阳初升,满天云霞,悬崖壁上尽是露水,滑如琉璃,两人好不容易才爬升七八丈,早已显得精疲力尽,如果一下小心,随时都有粉身碎骨的危险。 其实,老巫婆和铁尸魔娘都不敢爬得太快,因为像骷髅帮主这种人,不一定会言而有信,-旦放下擂木滚石,那就越是接近崖顶越危险,所以两人不得不拖延时间,俟机行事。 骷髅帮主左顾右盼,显得非常不耐,大声叫道:“老巫婆!你为何不爬快一点呢?” 老巫婆趁机停下来,故意喘着气道:“这小子越背越重, 我看干脆还是把他扔下去算了!” 骷骷帮主怒声急道:“你为何出尔反尔,一会儿又变了卦呢?” 老巫婆道:“你不知道,这小子练就一身‘大空神功’,虽然他在昏迷中,由于求生本能的激发,他的‘大空神功’仍然会自然施出,但是,抛下不一定会摔死,而且因为他脱离了我的掌握,迷魂功立刻失效,他一旦醒来,其后果就很难想象了!” 骷髅帮主听她如此一讲,也觉得很有道理,急道:“那,那你就快上来吧。” 老巫婆一听,她编造的这番话,骷髅帮主显然已经深信不疑,至少爬上崖顶之前,她已经获得了安全的保证,于是她又开始往上猱升。 老巫婆一面往崖顶爬近,一面在想:如果我把神龙七绝传人交骷髅帮主处置,那七大门派不将我挫骨扬灰,捣毁我的老巢,绝不会罢手! 如果我学不到七绝多年来失传的武功,雷一鸣一死,于我何益之有? 如果我真将神龙七绝交与骷髅帮,我将来有何面目问鼎中原? 如果…… 老巫婆想来想去,有百害而无一利,于是她故意减慢速度,让铁尸魔娘到达身边,她用“传音入密”的功夫,问铁尸魔娘道:“魔娘!你肯不肯救神龙七绝传人。” 铁尸魔娘有点奇怪,惊异道:“为什么救他?” 老巫婆道:“你以为献出神龙七绝传人,骷髅帮主会放过我们?” 魔娘不知老巫婆搞什么鬼,愣愣地望着她。 老巫婆又道:“他杀掉雷一鸣,必然要杀我们灭口,他可以故布疑阵,使我们三人像同归于尽的模样,也可以布置成雷一鸣是由我们害死,然后他杀掉我们二人,七大门派会对大雪山和野人山倾巢而犯,骷髅帮坐收渔人之利!” 铁尸魔娘顿感老巫婆设想周到,一个劲儿地点头,她道:“以你之见呢?” 老巫婆见已打动魔娘的心,又继续道:“魔娘!你先上,如一有变动,你先牵制住骷髅帮主,只要我能上得崖顶,他们这些人,对我们俩人,都无可奈何!” 铁尸魔娘于是抢先向上猱升,一眨眼,离崖顶工夫已经不足十丈了。 骷髅帮主似乎已经发觉老巫婆又在使用阴谋诡计,急道:“铁尸魔娘!你让老巫婆先上来。” 铁尸魔娘充耳不闻,一个劲儿地直往上爬,骷髅帮主大喝道:“你再不停止,我就要下令放下擂木滚石了!” 在铁尸魔娘身后的老巫婆,用“传音入密”的工夫,催促铁尸魔娘道:“你快上,逼着他在崖边交战,使他的帮众无法放下擂木滚石。” 这一瞬间,铁尸魔娘离崖顶已经不过四五丈高了,铁尸魔娘聚毕生功力,猛提丹田真气,两只硬腿猛点,僵硬的身形,笔直冲天,眨眼就扑到了骷髅帮主面前,右手钢爪扑面抓到。 骷髅帮主立即飘身疾闪,急呼快放擂木滚石。 铁尸魔娘岂能让他放手去做,“飕飕飕”一连几钢爪,招式诡绝,劲风奇强,硬逼住骷髅帮主无法离开崖边,骷髅帮的众徒要想放擂木滚石,已不可能。 骷髅帮主亦非平庸之辈,三招以后,骷髅帮主已经有了还手之机,而老巫婆背着一鸣,行动迟缓,还未到达崖顶。 骷髅帮主“哗啦啦”一声,骷髅鞭一鞭挥出,不但将铁尸魔娘硬生生地逼开,而且将地面沙石扫得滚落崖下,阻止下老巫婆的行动, 眼看一鸣的生死,就在这一瞬之间…… 老巫婆刚一露头,准备一个跃身,就可以到达崖顶。 只要双足能落到崖顶,那怕是群鞭混战,也要比在这绝壁边缘躲避挣扎要强得多。 殊不知,老巫婆刚神抬头,骷髅帮主“呼”的一鞭,劲风呼啸地横扫而至。 老巫婆一躲一让,足下不稳,“哗啦”一声,背着一鸣的身子,顺着绝壁直往下滑去。 铁尸魔娘睹状大吃一惊,险些儿被骷髅鞭的余劲扫中。 幸而老巫婆滑落两三丈后,又抓住树枝,稳汪了身形,虽然躲过一时的危难,但也骇得全身大汗淋漓,气喘连连。 不知为何,铁尸魔娘也真对老巫婆和一鸣的生命无限关心,她一看到老巫婆身形稳住,又在吃力地往上猱升,拼了老命纵身一跃又接近骷髅帮主。 二人立刻又纠缠激战在一起,她要使得骷髅帮主没有余暇来对付老巫婆,让老巫婆安全到达崖顶。 生命攸关,任何人都会拼命,老巫婆狡猾异常,对自己生命非常珍惜,当然更不会例外。 但是,此时老巫婆爬升的速度,似乎比蜗牛还慢。 铁尸魔娘急叫道:“老巫婆!快!快!快!” 骷髅帮主一看情形危急,这一次如下能斩草除根,杀去一鸣,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将永远难得了! 他一声招呼,立刻有四五个帮众挥鞭围上,铁尸魔娘情势危殆,这掩护老巫婆抢登的使命,恐怕就要功亏一篑了! 老巫婆又爬升了一两丈,眼看这种情形,她想:“干脆我把神龙七绝传人的迷魂功解除算了!” 她又想道:“不对,如果神龙七绝传人醒来,我将永远没有劫持他的机会了!” 但是,她知道,如果她背着一鸣,很可能同归于尽。 她转念之间,暗道:“有了。”她立刻有了个新决定。 她把昏迷不醒的一鸣,放在绝壁的枝叉间,自己减去负荷,腾身一跃,就加入了崖顶的战团, 这一下可把骷髅帮主急坏了,他唯恐一鸣醒来,但是这块崖顶的平地,又不太宽,无法容纳许多人混战,就凭他们现有几人之力,无法解决铁尸魔娘和老巫婆,要想放擂木滚石,又根本无法接近崖边。 于是,骷髅帮主催促众人,五六条骷髅鞭舞得震天价响,大有纵然不能击毙铁尸魔娘和老巫婆,也要把她们两人硬生生逼着跳崖不可之势。 铁尸魔娘有了老巫婆,如虎添翼,在鞭风掌影中,连连抢攻,反而争取了不少优势。 这场战斗,老巫婆如果不能取胜,就无法再劫持一鸣。 失去了一鸣,老巫婆的一切梦想都要成空。 双方都在争取时间,所以这场战斗,情况至为惨烈。 “哇哇”两声惨叫,两个骷髅帮众,被铁尸魔娘和老巫婆-人一掌,震飞崖外,拖得两声惨号,震得四山回响,倍觉凄惨! 死去两个,但是立刻又有两个补上。 铁尸魔娘和老巫婆一看这样情形,只有擒贼先擒王,如果不能把骷髅帮主除去,这场搏斗就不知要延续到何时为止? 于是,两人不约而同地尽量向骷髅帮主抢攻,俟机痛下杀手。 骷髅帮主也非乎庸之辈,铁尸魔娘和老巫婆既无法解除围攻的牵制,对骷髅帮主的威胁,自然打了折扣,对方战来战去也只能战一个平手。 激战延续了一个时期,骷髅帮主突然又招呼几个帮众助战,他自己却抽身跃至崖边,显然是要杀害一鸣。 老巫婆这一下可急了,舍弃了群殴的帮众,奋不顾身地就向骷髅帮主扑至,铁尸魔娘舞动钢爪,硬挡硬架,亦向崖边逼近。 骷髅帮主一计未成,只得回身又与老巫婆交上手,这一次双方都是舍死忘生,恨不得将对方碎尸万段。 眨眼间就是四五十招,只杀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在几声震惊四野的惨叫中,又有三四个骷髅帮众,丧身崖下。 倏然,崖下远远传来一声哭叫惊呼:“哥哥!” 这一声叫声真有意想不到的威力,所有在崖顶打斗的人,全都怔然而止,瞪目望着崖下。 原来向崖下奔来的是莉娘,后面紧随骑在毛驴上的癫丐。 他们此时追到,简直不是来救一鸣,而是替一呜送催命符来了! 老巫婆见到莉娘已到,要想把神龙七绝传人弄到手,安全离去,已经是不可能了,她意念一转道:“骷髅帮主!你不是要置雷一鸣于死地吗?” 骷髅帮主被她这没头没脑的一问,反而有点莫名其妙,也随口及问道:“是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老巫婆奸笑一声道:“你想想看,你如果杀掉雷一鸣,能受得了七大门派的围攻吗?” 骷髅帮主怔然呆立,弄不清老巫婆是何用意,问道:“依你之见?” 老巫婆一咬牙道:“斩草除根,连这小娘们和老叫化,一起……” 骷髅帮主一听老巫婆的毒计,显然明白,原来老巫婆在不能单独获得一鸣的情况之下,干脆与骷髅帮主合作,来一个无毒不丈夫,杀就杀个痛快。 这就是小人之所以叫作小人。 天下的小人,古往今来都是一样,在他们方寸中,并无道义的存在,利害一致时,就合作共同,利害冲突时,立刻就拔刀相向。 铁尸魔娘与骷髅帮主见老巫婆说出目的,未说出办法,于是问道:“如何使他上钩?” 老巫婆道:“我们再打呀!” 骷髅帮主和铁尸魔娘闻言都不由一怔,觉得老巫婆不叫大家下崖围攻,却要自相残杀,是何道理? 骷髅帮主道:“这是何意?” 老巫婆轻声道:“凭我们这些人力,单围攻癫丐,也不见得有把握,何况还有那小妞,干脆我们仍旧打起来,诱他们趁机上崖来救一鸣,然后藉地势之利,出其不意,除去后患,岂非善策!” 于是他们依计而行,立刻又激战起来。 此时,莉娘已经跑至崖下,她早已看到一鸣昏迷不醒地睡在树桠间,心中一急,那里顾得许多,窜身上跃,就想去救一鸣。 崖上群邪。偷眼瞥看崖下,见莉娘已经中计,十分高兴,但是看到癫丐不肯上来,却感到失望? 癫丐站在崖下高叫道:“小妹子!莉娘——!去不得!” 癫丐看崖上停了一阵,又打了起来,他虽然猜不到有什么诡计:但觉得其中也必定有蹊跷。 莉娘这时方寸已乱,如何能听得进劝告,一个劲地向一鸣昏睡之处跃去。 癫丐无以为计,他只好在下面装疯卖傻地乱叫:“小妹子!你不听话,老哥哥只好跟你来了,咱们要死就死在一起。” 癫丐刚两个纵身,又停了下来,自言自语地道:“我死,还有我的老搭档,我不能叫他便宜了别人。” 他又跳下崖去,把毛驴打在肩上,才又纵身上跃。 崖上众人,正盼望癫丐也能中计,刚看到癫丐纵身上崖,正在高兴,不料他又疯疯癫癫地跳下去扛毛驴。 这一耽误,他们差点上了老癫丐的当,因为癫丐引诱他们的注意,此时眼看莉娘就要接近雷一鸣。 如果莉娘能抱住一鸣,凭莉娘独特的轻功,就是擂木滚石滚下,莉娘也能够保护一鸣的安全,不至有生命危险、 可是,正当莉娘一跃就将抱住一鸣的时候,已被发觉,骷髅帮主一声令下,擂木滚石如山崩地裂一般,奔腾而下。 蓦地,一块大石劲疾地落下来,先就把放置一鸣的树枝打断,一鸣的身子,随着大石就摔了下来。 莉娘见一鸣这一下非碎骨粉尸为擂石压成肉泥不可,她爱一鸣甚于爱自己,急不暇择,扔然冒木石冲上,双掌“飕”的一声,竭尽全力推出一掌。 皇天不负苦心人,莉娘这-掌,总算恰到好处,把一鸣整个身子,从擂木滚石中推出,离开绝壁七八丈远,向下坠去。 莉娘悬空弯腰一扭,一式“乳燕穿帘”就想追上一鸣,然后将一鸣身子托住,缓冲其下坠之势, 她的娇躯刚穿过擂木滚石,暗感庆幸,忽听身子前后“嘶嘶”乱响,下知有多少种暗器,同时袭到。 莉娘被暗器所阻不能前进,眼看一鸣非摔死不可,悲愤交集之下,哭叫一声,两腿一弹,头下足上,疾往地面冲去。 此时,癫丐早巳跳下悬崖,选择一个适当位置站着,他本来准备去接一鸣,但猛然看到莉娘,如此直冲而下,以为莉娘被暗器所伤,他此时离莉娘较近,只好先去接住莉娘再说。 当癫丐接住莉娘时,才知莉娘并未受伤,只不过悲伤过度,一时晕了过去,经癫丐接她时一震动,正好醒了过来。 这一耽搁、想再去救一鸣,已经来不及了,眼看一鸣非要头破骨折,惨毙当场不可。 壮志未酬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莉娘一路呼喊,狂奔而去! 癫丐老泪纵横,紧随其后。 悲惨的气氛,笼罩了整个谷底! 倏闻“噗”的一声,一鸣的身子挂在-株大树的树枝上,弹了几弹,树枝不胜负荷,“喀”一声树枝折断,一鸣脸朝下,平平地摔在地上。 此时莉娘和癫丐二人,才刚刚赶到。莉娘抚尸痛哭,极为悲惨。 莉娘未见着一鸣之前,穴居野处,经一鸣导引她走进人类生活的范围,同时一鸣也是闯进她感情领域的第一人,她无疑地早巳与一鸣相依为命,灵犀共通。 一鸣之死,她悲痛之情,定可想见! 她恸哭,悲号不久便晕了过去。 一个死了,一个晕去,癫丐也不觉方寸大乱,惶恐不安。 此时如遭敌人围袭,老癫丐就连两个全尸,都不可能带回“小昆仑”,对这两个衷心喜爱的小兄妹,老哥哥也只好准备以身相殉了! 癫丐遥遥望崖顶,老巫婆及骷髅帮主等,幸而全都逃走一空。 老癫丐一屁股坐在地上,长长地吁了口气! 神龙七绝传人被劫持,在哀牢山万丈崖被摔死的消息,不胫而走,立即在武林中传扬开来! 而且,有人亲眼目睹,毛驴驮着一鸣的尸体,癫丐护卫在侧,莉娘含泪跟随在后,漫步在哀牢山中。 这消息传到抚仙湖小昆仑岛上时,众人无不大为震惊。 七大门派刚刚宣布开山行道,而共同尊崇的七绝传人,不过在一夜之间,就痛遭夭折,七大掌门简直焦头烂额。不知如何是好。 他们首先得把这恶噩压住,不能让一鸣的母亲知道。她在“小雷峰塔”上受十几年的苦,就是希望一鸣长大成人,如今希望全盘落空,她无论如何也承受不起这打击。 七大门派惟一的一线希望,就是等癫丐和莉娘回来,才能澄清这传说的真假,于是他们派出峨媚的忆鼎禅师和青城独秀傅玲,前往迎接癫丐和莉娘。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中午才把两人送走,下午就传来消息:环湖各码头均发现奇形怪状的武林人物,行色匆匆,交头接耳,显然不怀好意。 第二天,心灯大师接到虎神帮、骷髅帮和七杀教三张大红武林帖,约定三天后要“血洗昆仑岛,毁灭七大派”,公然明目张胆地邀战。 七大门派刚刚在昆仑派所在地宣布开山,就碰到这些邪帮邪教,群起来犯,眼看这场大战已近在眉睫,在劫难逃了! 空气显得异常沉闷! 当天晚上三更时分,一条黑影从“昆仑宫”的山后驰来,这条黑影似乎对“小昆仑岛”非常熟悉。 月黑风高,伸手难见五指,后山俱为绝壁悬崖,虽不甚高,但苔藓丛生,滑不留足,而黑影却选定易于落足之处,只两个腾跃,已跃登崖顶。 黑影到达崖顶,单足一点,一式“独占鳌头”,藉树荫之掩蔽,四下了望。 这黑影一身黑色劲装,黑罩蒙面,一柄苍然的古剑,斜插右肩,迎风而立,显得既威武又神秘。 黑影身形一侧,足尖一点,身子贴地平飞,除非一流高手,决难发现此蒙面人的行踪。 蒙面人驰至“昆仑宫”后院围墙,绕墙急走,东张西望,似乎急于寻找目标,稍一犹豫,黑影身形陡起,一抹轻烟,急向后宫内院掠去。 心灯大师既然已经接到对方的武林贴,公开邀战,这显然是尊重武林规矩,怎会料到何来武林人物,夜探昆仑岛,另有阴谋。 岛上戒备虽已加强,但究竟还不十分严密,所以蒙面人一直飞临后宫“倚翠轩”的屋脊上,仍未被发观。 “倚翠轩”有房屋十余间,本是客室,自一鸣、癫丐、莉娘及傅玲等先后离岛,只剩下华山一剑梅正,神龙岛主海长胥和一鸣母亲居住。 梅正和海长青早已熄灯安寝,俱在养精蓄税,准备三天后的大战。 唯独一鸣母亲思念爱子,夜不成眠,仍在掌灯赶做一大红五彩的绣花兜肚,准备给一鸣穿用。 纱窗透出入影,蒙面人一个“倒挂金枝”已看清室内之人,万万想不到,这蒙面人所要找的,正是这弱不禁风的白发老妇,他伸手入怀,暗器在握,这蒙面人要杀这个毫无抵抗力的苦命人,究竟是为了什么? 篆面人扬手就将暗器发出,只听“当”的一声,隔室窗内飞出一个黑影,长剑一挑,把暗器挑飞到半空。 原来,蒙面人对准一鸣母亲,正要扬手发出暗器时,隔室华山一剑梅正早已发觉,一看危在旦夕,拔剑就从窗内飞出,长剑径向蒙面人递到,来势迅捷无比,蒙面人倒挂檐口,情势不利,无法还攻,只好随手将暗器转向梅正发出。 一鸣的母亲,又侥幸逃过-次死亡的厄运! 华山一剑梅正,一剑挑开射来暗器,长剑一弹嗡嗡直响,疾刺蒙面人面门,大喝一声:“狗贼!看剑。”就想挑开蒙面人面罩,看看究竟是谁? 蒙面人双足一蹬,身形如箭,一个翻身,好似蛟龙出海,直内园内射去,两三个起落,己不见人影。 此时,人声嚷嚷,早已有多人发觉,跟踪急追,梅正突然发觉来人是行刺一鸣母亲,恐怕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守在“倚翠轩”窗前,不敢离开, 昆仑掌门心灯大师闻讯首先赶到,他以地主的身份,在七派盟主“神龙七绝”生死不明的今天,对-鸣母亲的安全,当然是责无旁贷。 当他听华山一剑梅正说,来人刺杀对象正是一鸣母亲,不由大惊,谋杀对象竟是一个毫无武功的老妇,这简直是武林人物出奇耻大辱。 心灯大师等掌门到“倚翠轩”一鸣母亲室中探问,-鸣母亲历经生死大难,虽然受惊,但仍镇定如常,心灯大师等大感安慰,他们并未将刺客实情告知一鸣母亲,只瞒着说发现奸细而已。 其实一鸣母亲心里非常明白,她知道胡奎不会放过她。这也是一鸣和她过于忠厚所招致的。 因为一鸣并未将母亲的惨痛经过,公诸于七大门派。 一鸣和他母亲觉得胡奎总是长辈,一鸣也是为了顾全母亲的清誉,怕令先父蒙羞泉下,这私仇自己早晚可以了断,所以并未大肆张扬。 这秘密越是未被揭穿,胡奎越要急着杀掉一鸣的母亲, 既然传言一鸣已死,只要杀掉一鸣母亲,死无对证,以后胡奎就可大言不惭地把一切流言全斥为邪说了。 此刻一鸣母亲询问一鸣的消息,心灯大师等只说去迎接的人还未回来,好言安慰,并请早早安息,多加珍重,叮咛再三始退出室外。 从此,“小昆仑岛”布置得如天罗地网,戒备森严,封山二三十年停止不用的机关埋伏,重新擦拭修装,准备迎敌。 心灯大师等,无不浩叹,深恨屑小横行,只问目的,不挥手段,武林中光明磊落,重侠尚义之风,竟遗忘殆尽了! 次日午后,心灯大师正与少林掌门宏佛大师,武当掌门普航道长等,在“弘一”殿中商谈。 倏然,又一惊人消息传到。 负责传递消息的昆仑徒众说:“老巫婆菩萨陀和铁尸魔娘联袂驾船,直奔迎宾码头而来。” 老巫婆和铁尸魔娘,功力虽厚,也不过两人,就是三头六臂,以岛上现有实力,也用不着惊惧慌张。 令人吃惊的是,盟主“神龙七绝”所追赶的这两个妖妇,如今公然敢回到“小昆仑岛”来,这就足以证明一鸣之死,传言非虚了。 铁尸魔娘三十年前,还是美艳动人的少妇,她初履中原,就以色相诱惑七大门派徒众自相残杀,搬弄是非,想削弱七大门派的力量,使大雪山一派在中原脱颍而出。 后来,在七大门派掌门会聚之年,大家说明此事,才知道这是铁尸魔娘暗中挑拨的阴谋诡计所造成,于是七人联合与铁尸魔娘一场血战,铁尸魔娘大败,负伤逃回大雪山,从此蛰伏不出。 铁尸魔娘决心问鼎中原,乃苦练一种西域魔功,不幸走火入魔,练成现在这副僵尸模样。 野人山的老巫婆萨菩陀,一身的邪功,自觉非凡,她也是想在中原武林称霸,但首当其冲的就是昆仑派的这般巨大力量。 她们眼睁睁地看到一鸣摔下崖去,去了后顾之忧,她们联袂来找七大门派了断当年过节,全是志在消灭这股横阻的力量。 利害一致时,两个妖妇,自然会合作在一起! 心灯大师得此消息,立即前往迎宾码头,等候铁尸魔娘和老巫婆的到来。 他们到达码头时,华山一剑梅正早已先到,神龙岛主海长青,却留在“倚翠轩”负责保卫一鸣母亲,未能前来。 此时,铁尸魔娘和老巫婆两人的小舟,离码头尚有数十丈,来势甚缓,悠闲自在,似乎毫无火药气味。 大家都奇怪了,难道这两个妖婆了,此时此地,还有闲心来游山玩景不成? 两个妖婆登岸之后,心平气和地向几位掌门福了一福,老巫婆道:“几位掌门人好?” 心灯大师等只好立即还礼,同声说了一个“好”字。 老巫婆又道:“你们都没有死?” 众人一怔,暗忖:“那有这样问好的?” 心灯大师忍着气,满面堆笑地一合十道:“请问神龙七绝何在?” 铁尸魔娘一阵鬼哭似地冷笑道:“他已先去西方极乐世界了!”声音如鬼啁啾,听来格外刺耳心寒。 华山一剑梅正首先愤怒难忍,反手就想拔剑,恨不得把这两个妖妇挫骨扬灰! 心灯大师立即示意,不要妄动,万一处置不当,两天后的大战,七大门派就非彻底瓦解不可,那时中原武林就将永无宁日了! 心灯大师定力极深,含笑问道:“请问二位来此何意?” 老巫婆阴恻侧地道:“听说两天后,就要血洗昆仑岛?毁灭七大派,如果你们肯投降,我们两个老婆子愿意从中周旋。” 心灯大师立即肃容沉声道:“我等除奸惩邪,绝不投降。”这几个字说得斩钉截铁,正气凛然。 铁尸魔娘又鬼哭狼嗥地说道:“我们的过节,本想今天了断,既然你们执迷不悟,要追随你们盟主神龙七绝于地下,我们也不便占先,两天后我们再来替你们送葬好了!” 老巫婆又补上两句:“别人是下追魂帖,我们是送催命符,两日后再见!” 说罢,两人又跳上小舟,如箭离去。 武林帖和口头上的邀战,心灯大师等七大掌门不管如何沉得住气,但小昆仑岛上仍不免人心惶惶。议讫纷纭。 这两天的日子,似乎是很长,又似乎是很短。 第三天的下午,心灯大师等正在巡视各处机关的设置,及明桩暗卡的布置,看看是否能以承受此重大考验。 倏然,又传来一项震惊全岛的消息。 据“昆仑居”的眼线报告,去寻找癫丐和莉娘的峨嵋掌门忆鼎禅师和青城独秀博玲,两人回来在“昆仑居”用饭休息时,不期与虎神帮渚人相遇,一言不合,即混战起来。 混战既起,要去救援,这是必然的,而忆鼎禅师和傅玲,匆匆而返,当然没有找到癫丐和莉娘,这失望比去救援,还要令人忧心如焚! 心灯大师嘱少林宏佛久师,武当普航道长和华山一剑梅正前往救援,并谆谆叮嘱不要恋战,一切等候以后大战再作了结,千万别叫人个别击破,分散了力量。 宏佛大师等三人,率领了少数几个高手,分乘两艘快艇,直向“昆仑居”进发。 远远的已看见虎神帮十几人围攻忆鼎禅师和青城独秀傅玲两人,旁边躺了几个虎神帮众的尸体。 宏佛大师一看,槽了!虎神帮既然已有伤亡,这场搏斗恐难善了。 船已抵岸,宏佛大师等跳上石级,飞身至“昆仑居”前广场,只见忆鼎弹师一双肉掌,青城独秀傅玲的一柄长剑,在人群中,掌影飘飞。剑涛汹涌,到底是一派掌门,确是不凡。 围攻的人群中,除虎神帮执法堂主三叉追魂宋西天外,其余全属帮众,幸而虎神帮主虎豹天威严啸虎并未在内,所以两人战来游刃有余,不感吃力。 但虎神帮的武功也有他的特点,完全是以力取胜,所以一干帮众,越战越勇,兵刃飞舞,虎虎风生,时间一久,青城独秀傅玲就显得有点力有不逮。 峨嵋掌门忆鼎禅师老练沉着、经验丰富,武功精纯,眼看傅玲有点慌乱,陡然几招独创绝学使出,四个帮众已被点中穴道,晕倒当地。 宏佛大师等此时才看清,倒在地上的帮众,原来都是被点中穴道,并末死去。 忆鼎禅师下愧为名门正派的掌门,思虑周密,不失大派风度,点倒为止,并未随便伤人。 转眼又是数十回合,虎神帮众又被忆鼎禅师点倒五六人,所剩无几,忆鼎禅师见自己一人足可应付,便催着青城独秀傅玲退出。 傅玲退到宏佛大师身傍,宏佛大师急忙问道:“见到癫丐、莉娘没有?” “我们曾到哀牢山万丈崖一带,据山中打猎的夷民讲,前两天是看到一只大狗似的毛驴,驮着一个文士打扮的人,伏在驴背上,但却不知死活。 “毛驴后面跟着一个老叫化和一个少女,少女双眼红肿,十分悲戚的样子,而老叫化却毫无悲痛之色,他们一定是往哀牢山外而去。 “我们一路寻找回来,都未见到他们的踪迹,也许山路小径,各人所走的路线不同,但以时间算来,癫丐他们亦该回到‘小昆仑岛’了,如今既未回到小昆仑,莫非路上又出了意外不成?” 他们正谈论间,忆鼎禅师又将所有虎神帮众点倒,只剩了三叉追魂宋西天,宋西天一看孤掌难鸣,绝非敌手,一招“连环双套”,鬼头大砍刀,使得风声虎虎,逼得忆鼎禅师不能不退让两步。 忆鼎禅师知道宋西天有逃走之意,他想:“对宋西天这种人,如果不给他一点颜色,他反以为七大门派怕事,不堪一击。” 忆鼎禅师故意退让两步,宋西天趁机身如鹞窜起,就想撇下听有倒地的帮众不管,逃之夭夭。 忆鼎禅师展袍甩袖,腾空就截住宋西天的去路,一掌推出,劲势如涛,给宋西天一个当头棒喝。 宋西天身手不凡,凌空一个转折,让过掌势,鬼头钢刀舞动如风。反而向忆鼎禅师劈至。 忆鼎禅师一闪避过,大袖一摆,稍一拧身,举手反向鬼头大砍刀刀身抓来。 宋西天微微一怔,随手将刀往怀里一带,收刀护身,飘落地面。 二人在空中对了两招,一个是老和尚,一个是虬髯大汉,可是凌空转折发招,都显得极其轻盈飘忽,令人叹为观止。 忆鼎禅师稍后落地,宋西天见他还立呆未稳,一套一新耳目的鱼形刀法,已经展开,使得滴雨不透。 一个粗眉精壮的宋西天,身形立刻变得滑如泥鳅似的,只一滑溜,大砍刀已经递到忆鼎禅师的足踝。 忆鼎禅师如果落地重新跃起,两足必然废掉。 当此将落未落之际,再想提气纵身,又非易事。 忆鼎禅师情急之下,只好使出两败俱伤的打法,双掌汇聚毕生加力,以泰山压顶之势,疾劈而下。 宋西天如果要削去忆鼎的两足,必然就得落个惨毙当场,连一个全尸都不可能获得。 宋西天急忙中,撤刀让过。 忆鼎掸师只不过想给他吃点苦头,站在原地动也不动,就像一只猫看定一只老鼠,要在他逃跑时才突然抓住似的。 忆鼎掸师这种凛然不可犯的威势,不禁使宋西天一愣,他一扭身,施出鱼形刀法中的一招“鱼龙漫衍”,就向忆鼎侧身攻到。 忆鼎禅师左肩一晃,抱袖一抖,庞大的身躯,就像风车似的一转,侧身切进,争扣宋西天右腕脉门。 这一扣,使得宋西天大惊。 这一扣,使旁观的宏佛大师等,暗暗喝彩。 宋西天毕竟不弱,滑溜的身形,快捷无比地闪过让过。 同时,闪避中他一扬手,一柄晶光闪闪淬毒银叉,划空而忆鼎禅师连动亦未动,眼看银叉已经迎胸射至时,才伸手抓住叉尾。 这一手,虽然避免抓叉头有中毒的危险,但看起来实在令人胆寒,如果稍一不慎,岂不魂归离恨天! 忆鼎禅师一翻腕,原叉奉还,-柄银叉带着强劲的啸声,回奔宋西天。 宋西天一看再呆下去,凶多吉少,反身就逃。 忆鼎禅师早有准备,袍袖陡展,凌虚就追。 只听空际“飕飕飕”几声,三柄耀眼生辉的淬毒银又,拖着慑人心魄的悦啸,似散似聚地。直向忆鼎禅师上中下三部袭至。 飘进中的忆鼎禅师,要想躲过这疾冲而至的三叉,也不是件易事。 忆鼎决不会忘记,宋西天叫“三叉迫魂”, 他当然知道,宋西天这一手三叉,有他独特不群的手法,不然亦得不到三叉追魂的绰号。 宋西天这三叉追魂,如果要想躲让。或者想接,一下小心,就得-命归阴,最安全的-个办法,就是让这叉从你身边过去,然后从后面追上去抓叉柄。 忆鼎禅师仰身一倒、让过三叉,然后“倒射翻云”,飞身三叉之后,“嚓嚓嚓”三叉已被抓在手中。 他袍袖一挥,双足一点,腾身就向三叉道魂宋西天追去,扬手就要将三叉发出。 宏佛大师急在身后叫道:“穷寇勿追,快回小昆仑,有急事相商。” “小昆仑岛”上,虎狼横行,惨云密布。 这一场胜负难定,存亡未卜的生死的搏斗,已经迫在眉睫,大战一触即发,谁都预料到只有一个最悲惨的结果。 那就是:尸横遍岛,死亡枕藉,七大门派从此一蹶不振,退出江湖。 午时刚过,“昆仑宫”前那天较技的广场上,看棚已经拆除,较技台仍旧耸立中央?较技台四周站满了黑压压的人群,整齐严肃,旗帜飘扬,刀剑生辉,杀气腾腾,鸭雀无声,静待这生死存亡的一搏。 七大门派由七位掌门人率领约千余徒众,排列在“昆仑宫”前正面的广场上,代表七大门派的“古佛银灯玉如意,金鼎鱼肠铁拂尘”,和神龙的七面五彩锦旗,迎风招展,正气凛然。 左边首位是由七杀教主野人头陀哈瓦刺,和池的师父沙漠之狐沙利多为首,后面排列有三四百名徒众,在阵势的前面,除了一幅看了令人触目惊心特别人的七杀旗外,还多了一面锦旗,旗上绣着银光闪闪的四个大字:“称霸神州”。 下首是以穿白衫白罩的骷髅帮主为首,后面是四五百名穿灰衫灰罩的帮众,在骷髅帮主的前面,也竖起两幅旗帜:一幅是骷髅帮帮旗;另一幅-匕面绣着四个白森森斗大的字:“雄踞中原。” 右边上首是虎神帮主壳豹天威严啸虎为首,由五六百名身披虎皮短装的虬髯大汉排列成阵,一面猛虎凌空云涛汹涌的大旗,还有一面有四个金色大字:“唯我独尊”。 最后,七大掌门的眼睛都停留在这下首的队伍上,那里是身着赭色衫罩的蔷薇帮主为首,由六七百黑衫黑罩的帮众排列成阵,阵前只竖立了一面火红的“蔷薇旗”。 七大掌门互相以目示意、观察,“蔷薇帮”事先既未下“武林帖”,观在又未竖旗示意,他们来此作甚?敌乎?友乎?大家都想不出一个结果来。 铁尸魔娘和萨菩陀两个妖婆子,迄今还不见人影。 心灯大师等,看到七杀教的“称霸神州”,骷髅帮的“雄踞中原”和虎神帮的“唯我独尊”三面旗帜,反而心安了不少。 这显然敌人是不约而同,从三面旗帜的字义上看,他们仍是各自为政,水火不能相容,七大门派如果集体的力量对付他们个别的力量,这场大战的结果,也许要比预料为佳。 心灯大师本来以地主的身份,应该上台作个开场白,但是他迟迟不肯上台,因为他正在思忖,如何采取坐山观虎斗的策略。 他这一拖延时间,各帮教的首领们,顿感不耐,情绪激动,怒目而视,瞪着心灯大师。 心灯大师一见心中暗喜,用佛门弟子做早课的步法,慢慢地踱到台前,叫几个魔头看到,与这种糟老和尚为敌,简直大煞风景。 心灯大师袍袖一展,飘身上台,向两旁合十为礼道:“教主!各位帮主!诸位大驾光临,小岛生辉,武林较技,亦属常事,今天老僧以地主的身份,我想咱们较技以个别和群体两种方式,指名叫阵亦可,自愿应战亦可,现在咱们就先从个别搏斗开始。” 心灯大师说罢,立即飘身下台,迈步回到阵前,尚未站定,只听一声虎吼,震惊四邻,注目而视。 只见神虎帮主虎豹天威严啸虎,手擎“唯我独尊”大旗,纶旗如风,如万马奔腾,狂飚陡起,沙石飞扬,吹人欲倒。 他舞动“唯我独尊”大旗,只数个大车轮,人即离地而起,然后凌空急冲,快如鹰隼地落在右面台下,微一抖手,大旗入土四五尺,“唯我独尊”的四个金色大字,威风凛凛地迎风招展。 严啸虎一式“直冲霄汉”,“轰”的一声落在台上,梁柱震得“嚓嚓”直响,他虎吼一声道:“虎神帮天下第一,武林至尊,谁要不服,出来找死。” 虎豹天威严啸虎,长得的确像一头猛虎,赤发虬髯,狮鼻巨口,年龄总在五六十岁,但周身强壮得像一头牛,脾气之急燥凶暴,亦正如其名,正如其人。 心灯大师等暗暗庆辛,严啸虎口气既然没有指明七大派为敌,乐得假作一呆,坐观其变。 单打独斗,骷髅帮主绝非虎神帮主严啸虎的对手,他-看今天的情势,已成争霸之战,而非专门与七大派为敌,唯有造成混战的局面,才能讨得便宜。 于是,骷髅帮主首先指挥队伍,缓缓移动,变成了一个四面应敌的“太极阵”。 七杀教也跟着摆成一个以飞刀迎战,交互错综的“犬牙阵”。 一霎时,场中所有的队伍,都摆列成应付群战的阵式。 七大门派在七面旗帜诱导之下,也摆列成“七星剑阵”。 心灯大师等一看糟了,如果变成混战,吃亏的准是七大派,华山一剑梅正,首先不耐,窜身飞上台去。 心灯大师暗忖:“个别搏斗如不能获胜,混战就不可避免,只有不惜任何牺牲,赢得这一场,才能避免七大门派的覆亡。” 心灯大师想至此处,暗暗决定,拼将热血洒昆仑,无论如何要赢得这第一场搏斗,如果能把虎神帮主严啸虎击败,乘胜再战,也许能继续获胜。 他正意念间,华山一剑梅正的一柄剑,与严啸虎的一把鬼头大砍刀,已经来回对拆了二三十招, 这一交上手,只要是高手,都能看得出,华山一剑梅正,决非虎豹天威严啸虎的对手,最多还能应付数十招,后果如何,就很难预料了! 心灯大师等都想把他换下来,但是不能名正言顺,就有失大派的风度;时间不容池多加考虑,心灯大师抖展袍袖,如大鹏振翅,飞掠台上,急急喝退梅正,然后台十言道:“严帮主请了!这第一场应该由老僧以地方之谊奉陪,请帮主不吝指教。” 虎豹天威严啸虎,反正也不在乎走马换将,他一看心灯大师光着一双手掌来,亦把鬼头大砍刀,往背上一插,双腕一翻,就想以双掌迎战。 倏然,“笃笃”两声,从半空降下两个黑影,心灯大师和严啸虎不由地都退后一步,都怔住下。 来者一个是铁尸魔娘,一个是老巫婆萨菩陀。 铁尸魔娘如鬼啁啾似地道:“严帮主!老婆子约定七大派今天了断当年过节,请暂时休息,老婆子占先了!” 铁尸魔娘说完,亦不管严啸虎愿不愿意,一伸右手铁爪,带着劲风就向心灯大师抓到。 心灯大师觉得,对付一个铁尸魔娘,决比迎战严啸虎好打发些,立即接招还招,与铁尸蜜娘斗在-起。 严啸虎再不愿意也不便发作,而且他一看铁尸魔娘是与老巫婆同来,铁尸魔娘不要紧,老巫婆-身邪术,令人防不胜防,只好乖乖地退到台边上。 铁尸魔娘一上来就抢占机会,一连使用“铁爪翻云”“独掌擎天”“五指乾坤”三招,连环攻向心灯大师。 心灯大师以“玉手观音”“千手覆地”“一气三清”三式,堪堪化解来势,才知道铁尸魔娘亦不是好惹的,现在她虽然已成残废,但在功力方面较之当年被逼回大雪山时,实不可同日而语。 一个残废的人,大多会变得心狠手辣,性情急爆,三招抢攻,未占到上风,她突然变得暴怒疯狂,披着的花白头发,一根根直竖如钢刺,身形倏如车轮似地旋转起来。 心灯大师愕然而惊,如此旋转既不能伤人,徒然疲劳自己,这是何种招式?不得不谨慎观变。 心灯大师这一谨慎,自然就取守势,站在被动的地泣,铁尸魔娘见有机可乘!在急骤的旋转中,变成了无数的铁爪倏上倏下,忽东忽西地攻至。 心灯大师看出了这种幻化的作用,心中对铁尸魔娘从独臂僵腿中,悟比出这种武功,其用心之苦,也的确令人钦佩。 心灯大师正想从幻化铁爪的虚实中,抢回主动,在猛攻倏退的无数铁爪中,亦用出一种无法描绘的奇异步法,从奇妙绝伦意想不到的角度,陡然拍出两掌。 这-招名“南无菩提”,只要这一招险占上风,就能抢占机会,变守为攻。 此招果真是不同凡响,激起一阵柔和旋风,铁尸魔娘显然不支,身形-慢。 心灯大师暗暗庆幸,挥袍抖腕,轻身提气,聚元汇一,这一攻出,显然就有获胜之望。 七大门派诸人脸显笑容,正要欢呼出声,心灯大师突发一声低沉的惊噫,原来铁尸魔娘刚慢下的身子,倏然比先前还旋转得快上两三倍,在无数铁爪中,蓦地多出一只手,向心灯大师遍身要穴袭至。 原来铁尸魔娘如此旋转,就是要藉这旋转之力,把一条僵硬瘫痪的左臂,变成一只奇袭的武器。 幸而有惊无险,心灯大师究竟不愧为一派掌门,险些未被扫中,但也不免手足失措,落为被动,成一面倒之势。 七大门派诸人,失去了笑脸,又紧张得喘不过气来。 在台边的老巫婆,又在运动心机,她向虎豹天威严啸虎道:“严帮主!我有一个办法,能叫你称霸江湖,唯我独尊,你愿不愿意?” 严啸虎猛然听到这样一句对他有利的话,那有不愿听之理,只微微地点一点头,殊不知立即就上了老巫婆的当。 原来萨菩陀刚才说的几句话,是用传音入微的嗓音喊出来的,完全是“迷魂功”的开始,这种精神功最厉害之处,就是对方只要聚精会神听她讲话,立即就被其控制精神,受她指使! 当严啸虎觉得不妙,正要收摄心神,老巫婆又笑道:“七大门派历史悠久,势力遍布海内外,虎神帮如果想独霸天下,首先必须消灭七大门派势力,你为何不趁心灯大师无法分身之际,指挥全帮群起攻打七大门派呢?” 严啸虎精神完全迷惘,“迷魂功”已然生效,老巫婆的以敌制敌的阴谋诡计,又将得逞,严啸虎愣愣地望着老巫婆,一副唯命是从的模样。 老巫婆喝斥一声:“你还不行动,更待何时?” 虎豹天威严啸虎,像一头猛虎下山似的,跳下台来,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使很多原本注视打斗的人,都转而注视着他。 严啸虎下台后,直奔阵前,手执鬼头大砍刀,摇得刀环“哗哗”直响,听得人心惊肉跳,他大砍刀晃动了几下,回身就往七大门派井然有序的“七星剑阵”扑去。 “七星剑阵”人多阵大,严啸虎率领五六百名帮众,从右面扑过去,只能围攻着剑阵的一半,所以剑阵始终井然有序,依势变化,动摇不了根本,虎神帮众始终被迎拒在剑阵之外。 心灯大师与铁尸魔娘久战不下,如今一看虎神帮不按武林常规,首先发动群攻,心中一急,又让铁尸魔娘占了上风。 糟了!心灯大师刚刚应付了铁尸魔娘几式硬攻,-看骷髅帮亦在展旗移动,准备发动攻势。 骷髅帮一拥而上,心灯大师心为之一震,不禁又大喜过望,原来想不到,蔷薇帮竟中途拦截,与骷髅帮混战起来。 心灯大师一看,这情势凶多吉少,现在只有七杀教未动,如果七杀教一旦加入混战,昆仑岛势难保全。 于是,心灯大师急于求胜,运聚全力于两掌,咬牙抢攻,立即情势互易,逼得铁尸魔娘节节后退。 倏然,杀声四起,鬼哭神号,心灯大师扫目一瞥,只见尸横遍地,血流成渠,伤亡已经不少,而且七杀教已经围攻“七星剑阵”的左面,“七星剑阵”全面受攻,立即显得呆滞不灵。 原来心灯大师是主持“七星剑阵”的天旋星位,先前半面受敌,还看不出缺点出来,如今七杀教亦加入围攻,天旋星位悬缺,立即显得变化不够灵活,时时有被敌人突破的危险。 心灯大师一看,自己必须赶快归位,不然七大门派,就将覆亡,“小昆仑岛”也势将夷为平地了! 心灯大师趁铁尸魔娘节节败退之际,又一招“倒转乾坤”,其劲道之猛,就是泰山华岳,亦有被心灯大师推开的模样,, 他趁此机会,微展袍袖身形临空,有如大鹏展翅,从众人头上一直飞掠至旋机星位上落下, 七灯大师拔剑在握,连连挥舞,“七呈剑阵”立即灵活发动,阵法变幻莫测,只见剑锋波荡如涛,激起一阵旋风,剑光闪烁支炽,组成一片光网,把所有阵周的敌人,都罩在剑光之内。 原来“七星剑阵”,是由七个人-组,组成“小七星剑阵”,由无数的“小七星剑阵”,布成下两个“大七星剑阵”,两个”大七星剑阵”一正一奇,相生相克,相辅为用,变化无穷,威力奇大无比, “七星剑阵”既然难破,时间一长,虎神帮与七杀教伤亡越来越大,蔷薇帮与骷髅帮亦杀个平手。双方伤亡都甚为惨重。 铁尸魔娘与老巫婆萨菩陀,在台上大为高兴,她俩坐山观虎斗,反正死得越多越好。 老巫婆对严啸虎的“迷魂功”,施得很轻,也没有继续念咒语,所以虎豹天威严啸虎老早已经醒了,但是全场已经发生混战,骑虎难下,他只好虎啸连连,更加催动帮众,发动极端猛烈的攻势。 七杀教主野人头陀哈瓦刺的师父——沙漠之狐沙利多,早巳看出,“七星剑阵”最重要的就是天旋星位。 于是,沙利多嘱咐教徒,立即抢占“小七星剑阵”的天旋星位,每个“小七星剑阵”天旋星位被抢占,那“小七星剑阵”立即被瓦解,因此七大门派,立刻伤亡累累。 虎豹天威严啸虎一味猛攻猛打,不得其法,平白牺牲了百数十个虬髯大汉,看到七杀教攻阵得法,大有收获,也依样画葫芦抢占天旋星位,于是,“小七星剑阵”渐渐瓦解,整个“七星剑阵”顿成残缺不全之势。 心灯大师一看,情势十分不利,大有全军覆没之虑,立即诱导着七星剑渐渐向昆仑宫前撤退。 阵势已经靠近八字大围墙的宫门,一声呼啸,围墙两侧机关发动,发出-阵惊天动地,令人亡魂丧胆的怪声,虎神帮和七杀教诸人,均受惊后退。 大七门派掌门,率领所余的半数徒众,趁此受惊一瞬的时机,迅捷无比地退进宫门,古铜的厚大宫门,“咔嚓”一声,立即封闭。 等到众魔头跳上围墙,察看大雄宝殿时,正侧各门,俱由铁闸大门封锁,宝殿无南,建筑坚固,根本无法进入。 众魔头四处搜巡,竟无一人,于是一声大吼:“放火!”立即四处响应,霎时之间,昆仑宫火头四起,渐渐蔓延开来,成了-片火海。 此时,蔷薇帮与骷髅帮已经撤走,双方伤亡虽大,但尸体俱未遗下一具。 铁尸魔娘和老巫婆,仍站在台上,她们看到七大门派的惨败,心想这一把大火岂不叫七大门派彻底覆灭,她俩高兴得竟然忘记离去。 七杀教也开始救起伤亡的教徒,准备下船撤走。 虎豹天威严啸虎串领帮众先运伤亡上船,回头一看老巫婆还在台上,不由怒从心上起,恶同胆边生,他想: “我堂堂一个虎神帮主,居然被老巫婆邪术控制,无端发起混战,虽然七大门派伤亡惨重,对虎神帮有利,但堂堂男子汉,竟被这老妖婆躯使,这口恶气实在难忍。” 严啸虎一抖鬼头大砍刀,刀环震得“哗啦啦”一阵暴响,直向台上老巫婆扑去。 这老巫婆莫名其妙,想不出严啸虎为何要杀她? 这就是虎豹天威严啸虎,嗜杀如命,狂妄骄傲的特性。 老巫婆一看严啸虎扑至,知道这次他已注意,邪术难施,不容易上当,硬拼硬打,她绝不是严啸虎的对手,于是便打定了溜走的念头。 但是,严啸虎的一柄鬼头大砍连环刀,舞得刀影如山,势如狂飚卷浪,罩住老巫婆,叫她想溜亦溜不成。 老巫婆既不能脱身,就得打起精神抵抗,从刀光中觑定空隙,几个连环步,躲过刀势,双掌一翻,一势“三阴绝阳掌”倏地施出。 冷风飕飕,鬼哭神号,这是“三阴绝阳掌”的特色,严啸虎不由打了几个冷战,赶忙收刀跃开。 老巫婆趁机想逃。 刚一晃身,严啸虎一柄大砍刀又没头没脸地劈至。 这一下交上乎,简直是招招杀手,式式毒着,老巫婆连遮带躲,勉强应付了二三十招,已经是满头大汗了! 就在老巫婆危在旦夕之际,严啸虎突施一式“左右逢源”,刀掌齐施,老巫婆被夹在中间,眼看不是刀下死就是掌下亡。 铁尸魔娘眼看如此危急,心想如果老巫婆丧生,自己人单势孤,恐怕也难得逃出这“小昆仑岛”。 于是,她汇聚功力于右臂,倏地闪身切入,用铁臂硬接严啸虎一刀。 刀与铁臂相碰,“当”的一声,火花四溅,严啸虎大吃一惊跃退两步。 铁尸魔娘与老巫婆趁此机会,一声“扯活!”两人身影如风,飞出台外,直向湖边电掠而去。 严啸虎一愣之际,两妖妇已逃得无影无踪,想追也无益,回头一看,“昆仑宫”已全部着火,火舌狂卷,火势惊人! 但是,逃出昆仑宫的七大门派诸人,却无一人逃出。 难道七大派全军覆没了? 难道这干余人竟然全部葬身火海? 雷一呜竟然替七大门派带来如此不幸? 严啸虎仰天抒发一阵残酷的暴笑,率领虎神帮诸人最后撤去! 夕阳西下。 昆仑宫除余火未烬,湖上暮蔼沉沉,除躺在地上的尸体以外,找不出一个人影,只笼罩着惨雾秘云。 “小昆仑岛”已经成为一片焦土,横尸数百,七大门派虽未全部覆没,但精英尽失,除昆仑派外,其余各派想重新联合,重振英名,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浓云中突然飘下一阵急雨,雷声隆隆,难道苍天有眼,亦不禁洒下眼泪,同声一哭! 云开雾散,火熄雨止,抚仙湖上飘来一只小船,渐渐向“小昆仑岛”驶近。 倏然,在火堆旁像幽灵似的,冒出三个人影。 奇怪!“昆仑宫”已化为灰烬,为何这三人却侥幸未死。 这出现的正是三个僧人,他们慨叹着“昆仑宫”的毁灭,他们祷念着数百同僚的惨死。 倏然,他们为远远传来小舟破浪之声,悚然而惊,他们三人,立即扑向湖边,藉湖边竹林的遮蔽,同时向半里之遥划来的小舟注视。 首先进入眼帘的,是舟中有一只毛驴,这是癫丐的老招牌,他们看清毛驴,不由欢呼出声,急忙走出竹林,住迎宾码头上一站,伫立以候。 舟中坐着三人,除癫丐和莉娘以外,还有一个是谁呢? 祖师“神龙七绝”已死,癫丐一定已将他的尸体运回,他们再看到“昆仑宫”毁为平地,横尸数百,这一份惨痛,在武林中实属空前,尤其师祖的高堂,还不知“神龙七绝”已死,一旦相见,这白发老太太如何承受得住这打击呢? 小舟进了,三个僧众已经将舟中三人看得很清楚,一个是癫丐,一个是莉娘,另外一个正是祖师“神龙七绝”。 三僧立即跪在码头上,高声朗呼道:“昆仑派弟子,迎接祖师爷……” 三僧话说至此,已高兴得扑簌簌掉出眼泪,哽咽得难以继续说下去了。 一鸣等一看情况不对,为何只有三名弟子迎接?而且泪痕狼藉,语不成声,“嗦嗦嗦”三人立即跃登岸上。 放眼一看,巍峨的“昆仑宫”化为乌有,余烟未尽,广场上横尸数百,一片凄凉景况。 一鸣情急之下,抓起一个僧人,大声问道:“七位掌门人呢?我的母亲呢?” 僧人还没来得及答复一鸣,七位掌门人和四五十个弟子,已经出现在火堆旁,远远看到一鸣等人,连声欢呼,眨眼就扑到一鸣身前,一致跪伏在地,心灯大师禁不住心情的波动,流着眼泪道:“不知祖师驾到,未曾远迎,尚请恕罪!” 其余诸人,均喜极而泪,抬头望着一鸣,见一鸣风采不减以前,就好像看到天神下降,七大门派从此获救而喜形于色。 一鸣还礼,请大家站起,由心灯大师前导,众人跟随在后,心灯大师首先说出老太太无恙,然后一边前行,一边将这场厮杀经过,一一讲明。 一鸣虽然知道母亲无恙,但自己给昆仑带来如此灾祸,于心实在不安,走到“昆仑宫”前的石阶,一鸣停了下来,再看看广场前的尸体,看看烧剩的瓦砾堆,不由一咬钢牙,怒气填胸,两只夺人的神眸中滚落两颗热泪。 再往前行,经过大雄宝殿的废墟,绕过仍然完整的佛像石台,台后是两扇半启的铁门,走进铁门,是一条青石嵌砌,平滑整齐的甬道。 甬道四通八达,绕过几个弯,突然向下陡斜,绕过几个弯,地势渐渐上斜,行不数步,豁然开朗,迎面是座地下“昆仑宫”。原来昆仑宫后面的山岗,完全中空,里面不但建筑宏伟而且机关重重,万无一失,建筑得美轮美奂,巧夺天工。 一鸣拜见过母亲以后,留下莉娘,他与癫丐及七位掌门人,进入禅室,商讨重建昆仑宫,扫荡群魔的大计。 一鸣首先道出他摔下万丈崖,得庆生还的经过。 原来他从半崖上被老巫婆摔下时,因为树枝挂住,而缓冲了重力,待树枝折断落地时,仅仅摔了一下,并未负伤,但当时受“迷魂功”,失去神志,摔在地上,就像死去一样。 老巫婆等匆忙中并未曾看清,癫丐惟恐敌人追至,故将一鸣驮在毛驴上迅即离去,毛驴通灵,如果敌人追至,癫丐、莉娘对敌,毛驴就可找一个躲避,-鸣的安全可保无虑。 癫丐知道,解救“迷魂功”之法,-只有找哀牢山中的神医龙须叟一试。直到找着龙须叟,解除了“迷魂功”,一鸣恢复神志,又休养了两天,才慢慢赶回,又怎会想到,经过这一耽搁,竟铸成如此惊人的大错。 其次,谈到“蔷薇帮”的问题,自从一鸣等在“蔷薇正院”偷窥他们火焚尸体,犯了大忌,但替他们杀退虎神帮后,“蔷薇帮”对一鸣似乎一直非常友善,几次临危出现,不惜一切牺牲出面助战。 “蔷薇帮”是江湖上新兴帮派,建帮历史甚短,为何对一鸣连续报恩,但又不肯显露真面,使人都奈难寻味。 江湖上帮派甚多,惟有“蔷薇帮”和“骷髅帮”从不以真面目示人,“骷髅帮主”是谁?是男?还是女?到如今没有人知道。 一鸣等讨论的结果,是立即全力展开重建“昆仑宫”,要把“小昆仑岛”建设得比以前更好。 一鸣更豪气干云地道:“我一定要以我一个人的力量,完成七绝先师的遗志,使‘神龙七绝令牌’,成为江湖至尊,武林信物。” 突然,莉娘由门外闪入接道:“不行,哥哥!你难道不要莉娘同行?” 癫丐哈哈笑道:“好呀!你们就不要我这红线老人了!” 在这严肃和悲愤的气氛下,老癫丐妙语-出,总算替大家脸上增添了一丝笑容,轻松了不少。 癫丐的嘲笑,一鸣有点挂不住,含羞站起,缓缓向室外走去,刚走到门口,莉娘已一手就挽住一鸣的左臂,一鸣更加难为情了,轻声道:“这么多人,多难为情!” 莉娘娇嗔地叫道:“你是哥哥。我是妹妹,有什么难为情的?” 莉娘的天真和纯洁,的确令人可爱,一鸣轻轻地在她臂上一拧,制止她再叫下去,急急地就向洞外走去。 洞外夜色已深,月色昏暗,湖水绿波,声声呜咽,众弟子俱在灯笼火把之下,埋葬惨死的尸体。 一鸣缓缓地走在人群中巡视,莉娘规规矩矩地走在一侧,癫丐、心灯大师亦跟随在后,一鸣不时停下来默默悼念不已,两只充满愤恨光芒的眼眸,闪出莹莹泪光。 一鸣在想:“人有人性,为何动辄就杀人呢?” 他怀念与莉娘在洞中,远离尘世的岁月,回过头来看看莉娘,莉娘亦报以哀怨之色,他又在想:“我为七大派带来血雨腥风,难道我不能替武林带来安定与和乎?” 一鸣又回过头看着一坑一坑的尸体,他又茫然了,他暗暗自问:“是不是安定与和平,必须要建立在血腥和尸体上?” 一鸣还年轻,虽然他天资聪颍,但他仍然无法解答这些问题,他只是直觉地感到,安全与和平有时难免要流血,但是流血绝对不是寻求安定与和平惟一的方法。 众弟子流着汗,流着泪,默默无言地工作着,没有工作的人都在低头默祷,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声,这气氛的沉重,使人有难以承受之感,一鸣翘望湖天,藉以海阔天空,以畅胸怀。 他恨不得伏在母亲怀里,痛快地大哭一场,作一番至情地发泄。 他正欲回身向洞内走去,突然钟声示警,心灯大师急急说道:“有不明船只,向本岛驶来。” 一鸣听说有敌船前来,立即摒除悲哀,面现怒容,身形如电,急向迎宾码头掠去。 一鸣刚到达码头,莉娘等亦跟踪而至,只见一只小舟如箭驶至,原来是铁尸魔娘与老巫婆来临。 两个老妖婆刚腾身上岸,一鸣施言道:“神龙七绝迎接二位山主!” 两个老妖婆愣然怔在当场,她们本以为七大掌门人及昆仑派俱已覆灭,她俩想把大雪山和野人山的巢穴,迁来此岛,作为中原的基地。 她们远远见岛上灯火摇晃,乃相偕前来探视,殊不知七大掌门仍然健在,而且明明摔死的“神龙七绝”雷一鸣,也突然现身相迎,两个老妖婆立刻胆战心惊地呆在当场。 一鸣见来者不过铁尸魔娘和老巫婆两人,衡量两人决非自己对手,心里也沉住了气,他收敛怒气,就想以不流血方法,来试行获取安定与和平。 于是一鸣道:“二位山主驾到,不知有何见教?” 莉娘用怀疑和探询的目光,看着一鸣,她看到一鸣一派君子之风,不禁厌烦,野性险些儿就要发作,一鸣立即示意稍安毋燥。 铁尸魔娘与老巫婆互相观望,无言以对。 铁尸魔娘还好,因为她救过一鸣,虽然一鸣不知道,她心里上却比较镇定,而且他与心灯大师亦是单打独斗,未逾武林规矩,所以还能沉得住气。 老巫婆就不行了,在一鸣正气凛然的一问之下,就显得心神慌张,但是逃又逃不掉,只是站在那里发呆。 一鸣一摆手,又道:“二位山主请。” 一鸣在前,两个老妖婆不得不跟随在后,莉娘等随后戒备,迈步走至广场。 广场中刚清理完毕,较技台仍完整如初,一鸣走至台前,转身向两个老妖婆道:“今晚在下想向二位山主领教几招绝学,二位山主个别指教,或者一齐上均可,如在下胜了,请二位山主从今以后,尊奉‘神龙七绝令牌’为盟主信物,如在下败了,愿将令牌拱让,七大门派愿奉令行事,二位以为然否?” 铁尸魔娘一听,深为一鸣这番诚意感动,她对一鸣的态度人品本来就有好感,如今听一鸣这番话,并没有置她于死的意思,如果自己真的技不如人,奉一鸣为盟主,能见武林中获得安全与和平,又何乐而不为呢? 老巫婆就不同了,她一向惯用心机,只要听说不死,能全身而退,她什么也能答应,但是她决无遵守诺言的诚心。 她俩殊途同归,虽然想法不一样,但都同时点头示允。 一鸣轻飘飘地跃身上台,潇洒倜傥,静立以候。 莉娘看见一鸣这样文皱皱的,是又好气,又好笑,癫丐和七位掌门人,当然都明白一鸣的意思,于是退在一旁,戒备观战。 老巫婆又在使用心机了,向铁尸魔娘施礼言道:“魔娘!请。” 铁尸魔娘一想,这是一场真正的印证武功,反正先后都是一样,亦不客气,腾身上台。 一鸣道:“请问山主,如何比法?” 铁尸魔娘已是老大不小的了,并且身为一山之主,既然一鸣如此频频有礼,自己亦不好意思,粗里粗气地道:“阁下既然愿以德服人,以技胜人,依我老婆子之见,咱们不必作性命之争,咱们就比赛一个“快”,以分胜负如何?” 一鸣抱拳为礼道:“山主吩咐,在下无不遵从。” 一鸣站在台中不动,铁尸魔娘一直旋转的身子,就开始缓缓绕着一鸣旋转,霎时间,铁尸魔娘僵尸般的身子,转动如风,同时绕着一鸣旋转,幻化成无数个铁尸魔娘,将一鸣团团围住。 莉娘一看铁尸魔娘与一鸣交上了手,轻轻向老巫婆招手,老巫婆不在意地走向莉娘,以为莉娘有话要讲,刚刚走进,“啪”的一声,老巫婆挨了一记清脆的耳光。 老巫婆猛退两步,抚着热辣辣的面颊,道:“小姑娘!你为何打我?” 莉娘压着嗓子道:“你这老妖婆,想摔死我哥哥,我打你一下,你叫什么?要不是哥哥宽大为怀,我就宰了你啦。” 莉娘说着就要拔剑,老巫婆一听莉娘说话,原来是“神龙七绝”的妹妹,如今自己势单力薄,只好忍气吞声地道:“啊,小妹子!以后有机会咱们再打打玩玩,今晚恕老婆子不便奉陪了!” 莉娘一撅嘴道:“谁是你的小妹子?你老不害羞,癫丐才是我的老哥哥,你配?” 癫丐在一旁笑着接嘴道:“小妹子!别闹了,你不看看,你那小哥哥看着你,忘了动,铁尸魔娘发狂地转得更快了!” 莉娘不能不关心一鸣,回眸看着台上,铁尸魔娘那里还分得出人影,只见一圈光霞,就像玻璃罩子般把一鸣罩在中间。 不管铁尸魔娘转得多快,一鸣站在中间,毫无慌乱之色,渊停岳峙地巍立当中,微笑不动。 铁尸魔娘已经快到不能再快了,就在她巅峰状态之时,一伸独臂铁爪向一鸣抓去。 抓着了! 铁尸魔娘和老巫婆都大为高兴。 其余诸人却怅然若失。 当铁尸魔娘急骤地停住身形,原来她手里抓住的仅不过是一件文士儒衫,铁尸魔娘慌张四顾,但不知一鸣何时已经站在她的身后了! 台下诸人,暴叫了一声:“好!” 铁尸魔娘这下心服口服,赶快双手捧起儒衫,“扑通”一声,跪在台上,道:“令主在上,大雪山山主铁尸魔娘,参拜阁下,遵奉‘神龙七绝令主’指挥,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一鸣接过衣衫,将铁尸魔娘轻轻扶起,道:“山主不必多礼,在下年幼,请以后多多指教。” 铁尸魔娘不胜愧作,跳下台来,老巫婆只好硬着头皮往上跳,胆怯怯地跳上台去。 一鸣胜铁尸魔娘这一手,露得真妙,谁也没有看清楚一鸣这是什么身法,如何能脱衣逃去?又如何不为人发觉而在铁尸魔娘身后出现? 只有莉娘知道,一鸣刚才使的是“金蝉脱壳”的“缩骨功”,因为手法太快,夜色已深,又加以有铁尸魔娘身形化着的霞光的遮映,所以未被人发觉罢了。 老巫婆上了台,心生恶计,又想以邪技取胜,她又用另外一种嗓音以传音入微的功夫叫道:“神龙七绝令主!如果我连叫你三声,你都答应而不倒下,我老巫婆就从此奉你为武林盟王。” 一鸣自从上过老巫婆“迷魂功”的当以后,他领悟出“大空神功”的口诀中,有很多句可以练就“静心制动”之功,对老巫婆的迷魂功正是一大克星。 于是,一鸣将“大空神功”运起,心中默念着“静心制动”的口诀,顿感心如止水,无色无我,一鸣说话的声音亦好似从空际飘来,说了一声:“请。” 一鸣虽然只说了一个“请”字,按说他已经听从了老巫婆的意志,已经接受了老巫婆的精神控制,台下诸人,除莉娘以外,都以为一鸣又中了老巫婆的“迷魂功”了。 只有莉娘看出,一鸣一副实相庄严的样子,是在施展“大空神功”,老巫婆的邪术,未必能得逞。 老巫婆嘴里念念有词,念了一阵咒语,她以极淫荡的心声,学着莉娘叫了一声:“哥——哥!” 一鸣听到这一声令人心旌摇晃,热血沸腾的浪叫,他立即感到迷迷糊糊,如入梦境。 又好像回到洞中的岁月,面前是全身裸露的莉娘,早熟性感的风韵,媚着一对惺忪的眼,扭着小蛮腰,乳波臀浪,以“贵妃醉酒”的姿态,向一鸣的怀里扑来。 如果是别的女人,一鸣根本不会动心,但这是莉娘,一鸣与莉娘爱得越是纯洁,其爱就越是深切…… 倏然,一鸣的“大空神功”自然而然地发生了作用,一股“灵性”,从遥远而不可捉摸之处来,又渐渐打心底升起,他原来发红的脸,摇摇欲坠的身子,又变得实相庄严,镇定如常。 “灵性”告诉他,莉娘晕纯洁而善良的少女,这面前的少女一定不会是她,对,决不是她! 老巫婆这套邪术好厉害,就在一鸣意念一转之际,面前赤裸的莉娘,已经不是莉娘,而是胡丽娘幻然出现。 胡丽娘披头散发,周身负伤累累,衣衫破碎,肌肤晶莹白嫩,私处隐约可见,正一拐一跛地向他走来。 原来胡丽娘摔下“五峰山”并未死,摔伤得成了如此模样,一鸣朝思暮想的丽娘,如今突然相见,一鸣能不感情激动,他赶快奔前搂着丽娘,二人抱头痛哭。 这虽然是幻境,但证明一鸣心地善良,至情至性,对“色”的引诱,容易觉醒,对“情”的激发,却很难克制,深深地为情所感动。 台下诸人当然不会看到这些幻境,只见站立不动的一鸣,满头大汗,浑身颤抖,眼看就要功亏一篑,颓然倒下。 癫丐与七位掌门人,碍于武林规矩,虽然忧心如焚,亦不便上台助战。 莉娘虽深知一鸣武功高奥,但由于爱心的关切,不由地惊叫一声:“哥哥!” 第五章 误陷魔窟 莉娘一声惊叫,唤回了一鸣的“灵性”,灵光骤闪,一鸣的神志清醒,在“大空神功”的笼罩下,又成实相庄严的样子。 老巫婆一声未能奏功,难免有点慌张,嘴里叽叽咕咕急急念着咒语,又颤巍巍地,用极端恐怖的声音,叫出第二声:“雷一鸣!” 一鸣听到声音顿感天昏地暗,阴风惨惨,鬼哭神号,眼前横尸数百,断骸残肢,遍地皆是,令人忧目惊心。 倏然,尸体都从地上慢慢爬了起来。 七杀教整个控制了弥勒城,明桩暗卡密布,日夜均有人巡逻,不啻天罗地网,铜墙铁壁。 有的头砍断了,还有皮连着身子,虽然站起来了,但头却吊在胸前晃来晃去,鲜血流满一身。 有的手和腿砍断了,把血淋淋的手和腿挟在腋下,鬼叫连连,乱蹦乱跳。 有的肚穿肠流,双手捧着肠子,站了起来摇晃不定…… 这些都是冤鬼,一时之间,哭哭啼啼,乱喊乱叫的,向一鸣蜂涌而来- 鸣自问:“难道这些人没有死?不对,这些不是人,是鬼!” 一鸣自觉愧对他们,不是一鸣的到来,七大门派就不会宣布开山,更不引会引起邪帮邪教的围攻,使他们惨遭杀害,变成冤鬼。 当这些冤鬼蜂涌至一鸣丈余远近时,被“大空神功”的潜力,逼得无法前进。 一鸣对他们既无恐怖之心,亦无责备之念,满脸尽是关切和愧怍之色,众冤魂弟子见之,敬若神明,跪伏在地。 老巫婆一看一鸣实相庄严,面带笑容,镇定如常,知道第二声,又未奏功,于是使用阿谀献媚的声音叫道:“神龙七绝令主!” 第一声的“淫”,第二声的“惨”,都容易使人警觉,惟独第三声的“媚”最容易使人在不知不觉间坠入术中,而被骗上当。 当这一声叫出以后,一鸣眼前出现一个好像设坛拜将的伟大场面。 全场站满了三山五岳,黑白两道的精英,约有十万之众,自己却坐在数十丈高的“龙凤台”上,傲视群雄。 只听有人声如巨雷地叫道:“诸大门派掌门!各帮主教主!黑白两道英雄,拜见武林至尊,天下第一的‘神龙七绝令主’!” 十万人闻声下跪,全场黑压压的一片人海。 一鸣自觉统一武林的志愿已达,不禁欣喜若狂,但环顾台上,癫丐、莉娘均不在身旁,只有自己孤身一人,顿生寂寞之感。 再看台下,那里是人山人海,不正是波浪涛天的汪洋大海。 自己伫立之处,也突然变了,那儿“龙凤台”,原来是孤悬海中的危崖礁石。 一霎时,阴云四合,雷电交加,狂风骤起,海浪滔天,一鸣所立之处,眼看就要沉入海底! 一道刺眼闪电,一声撼天的霹雳,一排巨浪卷来,小岛整个淹没。 衣衫尽湿的一鸣,仍屹立岛上,安然无恙。 人越是到生死关头,越是产生强烈的求生意志,一鸣的“大空神功”,也应念而生起了升华作用,光芒闪烁,二芏身散发出来,光圈越来越大,将一切雷电巨浪,全拒斥在光圈之外。 佛家的“大空神功”,发挥了佛法无边的妙用。 在电雷渐弱,巨浪排掀中,一鸣只见一个人影一闪,那不是别人,正是老巫婆萨菩陀。 一鸣看见老巫婆的身形,灵智突醒,才想起他正在与老巫婆较技。 眼前一切幻境消失,老巫婆正想逃跑。 老巫婆一看全盘皆输,左手三枚“修罗神锥”,右手“三阴绝阳掌”,同时发出,心狠手辣,志在必得。 “三阴绝阳掌”劲力接近“大空神功”立即化于无形;一鸣左袖一挥,以气御物就将三枚“修罗神锥”收在袖内,右手高举“神龙七绝令牌”高呼道:“野人山主萨菩陀,听令!” 反身欲逃的老巫婆,眼看逃走无望,只得颓然低头跪在台上,台下诸人见令也纷纷跪下,欢呼之声,轰然而起。 癫丐拉着铁尸魔娘跃身上台,大家一见,欢呼立即停止。 铁尸魔娘与老巫婆双双跪在一鸣面前,癫丐站在台角,高呼道:“大雪山主铁尸魔娘,野人山主萨菩陀,宣誓效忠神龙。” 她二人高举右手,朗声念道:“余誓以至诚,效忠神龙七绝令主,如违誓言,愿受最严厉之处分,谨誓!” 一鸣将令牌收起,双手一抬道:“二位山主请起。” 二人应声站起,台下诸人均随身起立,莉娘飞身落到一鸣身旁。 一鸣略一踌躇,轻声问道:“请问萨山主,胡丽娘之生死,山主是否知道实情?” 老巫婆眼珠一转道:“当年令主与胡丽娘同时失踪,据云却未寻到尸体,令主只要找到旱天一鹞胡奎,一问便知。” 一鸣又问道:“大王庄杀人放火,萨山主是否知是何人所为?” 老巫婆肃容答道:“不知道,可能与蔷薇帮、虎神帮均有关!” 一鸣道:“二位山主请!” 老巫婆和铁尸魔娘同施一礼,一声“告辞”,两抹黑影,早已奔向迎宾码头。瞬间,已消失踪影。 昆仑派弟子,在废墟上漏夜工作着。 “小昆仑岛”的建筑虽遭焚毁,但弥漫全岛的这种欣欣向荣的气象,是七大门派百年来从未有过的。 宏伟的“昆仑宫”出现,指日可望。 一鸣并没有喜悦的心情,他只有对那些牺牲的弟子,和这败瓦残垣的废墟,有更多的沉重感触! 他跳下较技台,缓缓地在工作的人群中穿来走去,他关怀胡丽娘的存亡,他悼念死去的弟子和烧毁的“昆仑宫”,他默默无言地走着。 他回头看到癫丐正和七大掌门人俱随行在后,惟独不见莉娘,他想,莉娘也许回洞去了,也就返身向洞中走去。 母亲室中,也不见莉娘踪影,一鸣立即退出,轻轻向癫丐问道:“莉娘呢?” 癫丐摇摇头,于是大家才发觉,莉娘失踪了! 一鸣焦急地奔出洞外,遍岛四处寻找,在夜空中一声声:“莉娘!”又替全岛带来紧张和忧愁。 莉娘是遇害?还是自动离去了呢? 原来莉娘听到一鸣追问老巫婆关于胡丽娘的生死存亡时,莉娘当然感到说不出的难过。 她觉得她心里只有一个一鸣,但一鸣对她却似乎若离若即,甚至有时一鸣会忘了自己的存在,这种感觉,在莉娘来说,她说不清是气还是怨?在她小心灵里,只感到一种说不出的不自在。 这也许是常人所说的醋意,它是一种很难解释的复杂情绪,所以莉娘始终闷在心里,说不出口来。 当一鸣问老巫婆时,她一气之下,趁众人不注意之时,不辞而别。 “嫉”在每个人来说是天生的,尤其是女人! 其实,她那里知道,一鸣实在是爱她的,但是一鸣不能因为爱上了她,而忘了青梅竹马相爱多年,为一鸣不惜牺牲一切,生死不明的胡丽娘。 一鸣如果真的那样无情,也就不值得莉娘痴心地爱他了。 莉娘涉世未深,不会想到如果一个男子,对胡丽娘这种女子都示能付出真情,他如何又能对莉娘付出真情呢? 莉娘去了。以她的天真和任性,以她的纯洁和善良,是不宜单人独闯这险恶重重的江湖上的。 一鸣最了解她,所以一鸣急得寝食不安,急于知道她的下落。 且说莉娘过了“抚仙湖”后,一路上闷闷不乐,她想:她只要能找着胡奎,便可查出胡丽娘的生死,倘若胡丽娘还在人世,她就设法让她俩相会,如果胡丽娘已死,她就马上告诉一鸣,也好让他死了这条心,使其能够专心一意宏扬武功,领袖群豪。她自己却准备重回五峰山,过她远隔人世的生活。 她虽然知道胡奎是骷髅帮主,但是骷髅帮的总堂究在何处?她还不知道。她想只要到“蔷薇正院”便可能探询得出。 她想着想着,便向“弥勒城”飞奔而去。 第二天的傍晚时分,莉娘已经赶到“弥勒城”外,她正抬头望着城门上雕刻的“北门”两字时,突闻一声急促而惊惶的声音道:“姑娘,请随我来!” 莉娘微微一惊,转头一看,原来是一个周身奇臭满头癞痢的小叫化,莉娘娇斥道:“你是谁?” 小叫化道:“我是丐帮弟子小癞痢,姑娘!此地非谈话之所,请快随我来!” 莉娘跑了一天一夜,孤零零一人,既烦恼又气愤,什么丐帮和七大门派,她全然不顾理会,怒气冲冲地道:“少废话,姑娘不爱听。” 莉娘不理会她,实在小癞痢其貌不扬,不易受人欢迎;也是活该出事,莉娘说罢,迈步就往城里闯。 小癞痢长身就把去路挡住,莉娘本已十分郁闷,再见小癞痢这冒冒失失地动作,越发引起莉娘的野性,玉掌一挥,就是一个耳光掴至。 莉娘出手太快,虽然小癞痢躲得快,但仍不免被莉娘的指尖扫得热刺刺的,挂了几条血痕。 小癞痢双手捂脸让开了去路,莉娘闪身入城,走了半条街,不见一盏灯火,也没有一个人影,莉娘惊疑不定,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足步。 莉娘越想越不是味,进城前小癞痢坚持阻拦,有话不肯明言,进得城却又是这个鬼样子,难道…… 她突然野性大发,狠狠地道:“哼!管他的,谁还敢把姑娘怎么样?” 她刚刚迈出两个大步,忽听前面不远,传来女人惊叫之审,莉娘一展身形,疾掠而前。 只见一个醉汉,在黑暗中调戏一个妇女,那女人几次想冲过醉汉的阻挡,都未如愿,莉娘正想去救那女人,只听醉汉道:“老婆子!你还不赶快跟我回去?” 莉娘一听,这男女既是两夫妻,她也不便多管闲事,只好采取观望态度。 只听那女人又急急地道:“谁是你的老婆子?你再这样我要喊叫了!” 莉娘一听好气又好笑,这醉汉看着女人乱认老婆,她正要上前,蓦地从旁边小巷中,闪出一个文士打扮的人,插身就站在男女二人的中间。 醉汉一看有人出来阻挡,似乎酒也被惊醒了不少,脚下也没有先前那么晃荡,恼羞成怒地大喝一声道:“好小子!你敢管老子的事,老子不把你骨头一根根折散,你也不知道我酒鬼老二的厉害!” 说罢,跟踉跄跄就是一拳,莉娘一看,这醉汉身手不凡,出手就是“醉八仙”中的一招“醉打山门”。 莉娘替文土担心,恐怕这文士不会武功,认不出醉汉的招数,而吃了大亏,她不禁喊道:“留神他的‘醉八仙’……” 文士不慌不忙低声应道:“谢谢姑娘!”他在醉汉招式就快递到的一瞬间,倏然侧身回旋,巧妙地一翻腕,就是一记小擒龙手,迅速绝伦地向醉汉右手腕脉扣去。 醉汉身手不弱,一招“醉打山门”落了空,眼看就要被人抓住,只见他一个踉跄,借着身子摇晃左腕一翻,右手绕了个半圈,再斜斜地击出,施出“醉八仙”中的一招“金刚不倒”。 文士一招未能得手,感到有点吃惊,猝然慢得有点出奇,似圈似点地猛然施出一记怪招。 只听“啪啪”两声,醉汉一边脸上中了一记耳光,被打得满嘴鲜血,狼狈不堪地狂奔逃而去。 莉娘见文士风度翩翩,温文儒雅颇有好感。 再看那女子楚楚可怜地拜谢文士道:“谢谢公子搭救,此地四处关门闭户,不知何处才有投宿之所?” 那文士道:“惩奸除恶,人人有责,不必言谢,姑娘要找投宿之所,请随我来!” 二人双双走到莉娘面前,文士抱拳施礼道:“谢谢姑娘关注!” 莉娘一见此人年青英俊,大约有二十四五岁,文质彬彬,不同凡俗,心里不免就有好感,忙还礼道:“那里,那里,公子神技惊人!小女子能以拜识,不胜荣幸!” 文士显得有点羞惭地道:“岂敢,岂敢,听姑娘言谈,非本地人士,目下天色已晚,如蒙不弃,请到敝舍委屈一晚如何?” 莉娘一日夜的疲劳,也正需要休息,城里如此情况,实在使人惶惶不安,要想找寻食宿之所,恐怕亦非易事,乃道:“多谢公子美意,请问公子大名?” 文士道:“在下展斌,请问姑娘芳名?” 莉娘道:“我叫莉娘,展公子就直呼我莉娘好了。” 文士又回身问那女道:“敢问姑娘芳名?” 那女子道:“妾身陈雪娘。” 于是三人一路同行转往城东走去,走完一条街,倏见前面大放光明,好像另外一个天地。 三人来至一个红漆大门前,只见一对大理石狮子雄踞阶前,一双旗杆高及三丈,刁斗森严,气派雄伟,令人有肃穆之感,展斌走到门前,说了一声“二位姑娘请!”未待二人有所表示,就迈步走上石阶,领先而进。 莉娘左顾右盼,不禁暗忖:“原来他是一个贵家公子,怪不得如此知礼好义。”心中油然又多了一份敬佩之意。 刚进大门,门房老头向前施礼言道:“公子!老爷有病。” 展斌点点头,说了一声:“知道了。” 三人走过一株大榕树的天井,展斌转身指着那株巨大无比,盘根错节的大榕树对二人道:“二位姑娘请看,这是一株千年以上的神木,原有的古树已经死掉,仅留下了一根巨大的空心树杆,新的一株从空中树杆中心长出,看起来已与外面树干合为一体了。” 莉娘仔细一看,果不其然,从外面树孔看进去,可以看到里面还有一层树皮,果然是件天下少有的怪事。 转过天井,穿过厅堂绕过曲折回廊,跨过两重院落,到了一个小跨院中,出现几个丫环上前迎接。 展斌交待了几句,遂即离去。 莉娘和陈雪娘同丫环前进,穿过小厅堂,丫环推开两扇房门,忽觉一阵脂粉幽香,迎面袭来。 莉娘走至门口,不禁心头一怔,室内完全是大家闺秀的绣房布置,檀桌锦墩,玉玩古画,雕花木榻,罗帐锦被,布置得既富丽又雅致。 陈雪娘似乎从未见过,显得局促不安,连坐也不敢坐下。 莉娘就比较自然的多,并不是莉娘见过识广,而是莉娘心目中,根本无富贵荣华这些欲念,所以莉娘虽然年幼,但却无陈雪娘那种世俗眼光。 此时,莉娘才将陈雪娘看清楚了,雪娘看来是个二十来岁的少妇,一张瓜子脸,白白净净的,看起来的确令人不讨厌。 雪娘的眉梢眼角间,虽然隐隐含有几分荡意,莉娘却没有看得出来,她只觉得雪娘的柳叶眉丹凤眼,有几分诱人的媚惑。 不久,丫鬟们穿梭而进,端来了净手洗脸的手,檀桌上已摆满了美酒佳肴,三副极为精致的杯筷。 展斌笑盈盈地走了进来,他已经换了一件与莉娘绿色劲装颜色相同的衣帽,显得极为风流倜傥。 莉娘与雪娘起身相迎,展斌立即道:“有劳姑娘们久候,请坐,请坐。” 于是,主客就席,三人刚端起玉杯,忽觉室外传来一声惊叫,展斌腾身就飞出室门外。 雪娘吓得缩作一团,莉娘闻声而起,娇躯一晃,已从窗户掠空而出。 刚刚翻上屋顶,迎面一团白影袭至,莉娘玉手轻挥,入手软绵绵的原来是一个小纸团。 莉娘吃了一惊暗忖道:“为何此时有高人示警?显然这掷发纸团的高手,决非小癞痢一流人物,他是何人?又为了何事?” 莉娘吃惊地停在屋上,环视四周,月色皎洁,早已不见人影! 莉娘趁机,迅速将纸团拆开一看,竟然是一张白纸。 她心中顿感蹊跷,便将白纸揣入怀里。 她翻身落地进入内室,见雪娘坐在床前,没有先前那么胆怯了。 莉娘道:“雪姊姊!你受惊了?” 雪娘道:“莉姑娘!你真了不起,不然真要吓死人!” 正要说,展斌走了进来,说道:“二位姑娘受惊了?” 雪娘道:“多蒙公子关心。” 展斌一伸手道:“真扰人清兴,我们还是入座吧!” 莉娘眼快,一看展斌右手掌上血迹犹新,惊声叫道:“公子受伤了?” 展斌眉头一皱,微微一怔,他见雪娘一脸惊疑之色,忙回了雪娘一个无关紧要的暗示以后,才展颜笑道:“不要紧,不小心擦伤了皮肤。” 展斌走到梳妆台前,他漫不经心地洗着手,忽然发现伤口不轻,用左手握着湿淋淋的右手,匆匆地边走边说道:“请二位姑娘稍候,我去去就来。” 展斌出去后,莉娘起身,顺手将揣在怀里的纸条握在手里,走到梳妆台前,到另外一只脸盆去洗手,趁雪娘不注意之时,将纸条往水里一放,字迹赫然出现,莉娘不禁大为吃惊! 室外脚步声渐渐走近,莉娘迅捷无比地把纸条用力搓碎在盆里,然后取香巾缓缓擦拭玉手,藉此使态度镇定如常。 三人分别坐定,莉娘发觉展斌右手缠了一条白布,看样子刚才受伤必然不轻。 莉娘心中虽然感到奇怪,表面上仍装着若无其事! 展斌端起玉杯,向莉娘、雪娘敬酒,酒过三巡,菜过几味,大家显得比较熟悉起来,展斌更是谈笑风生,雪娘也有点眉来眼去,不似先前那么怯生了。 展斌一杯饮完,才发觉莉娘杯中,点滴未动,原来每次举杯敬酒,莉娘均不过佯作沾唇而已。 展斌正欲开口,莉娘已抢先说道:“我不善饮酒,请公子原谅!” 展斌毫无不悦之色,反而劝道:“姑娘不善饮酒,请多吃点菜,恕在下不多劝了!” 莉娘疑心顿失,反而觉得自己过于小心,不好意思。那么小癞痢的阻挡,纸条的警语,又作如何解释呢?她却一时半刻,想不到那么许多。 展斌和雪娘相对慢酌,并频频劝莉娘吃菜,莉娘看到展斌毫无恶意,也就大胆进食。 食罢,丫环端进热茶,莉娘接过,亦不敢骤饮。 展斌道:“二位姑娘,欲往何处?” 莉娘道:“明日将去沪西。” 雪娘道:“妾身亦是。” 展斌道:“请二位姑娘早早安息,明日在下送二位姑娘一程。”说罢即告辞而去。 莉娘看不出有何异样,乃关上室门,将宝剑放置床前,与雪娘并头而眠。 雪娘吃了点酒,亦受了点惊,一时就沉沉入睡,梦中还时常作惊惧的呓语,莉娘听了觉得好笑,但因连日劳顿,不久也渐渐入梦。 朦胧间莉娘突然看到一鸣走来,才一日不见,一鸣已经清瘦多了,一鸣好容易找到莉娘,喜极而泪,一下就把莉娘紧紧抱住。 这是莉娘从来没有过的感觉,早熟的莉娘,只觉这种拥抱越紧越好,时间越长越好,舒畅得好像腾云,令人喘不过气来。 一鸣的手好像一条蛇似的,游动在她全身最敏感的各个部位,莉娘飘飘然只感到阵阵痉挛。 莉娘全身瘫痪了,好像全身都要化成灰一样,这种美妙的感觉,是她从来没有领略过的。 她再仔细一看,换着自己的,不是一鸣,却是今日初见的展斌。 展斌已经失去频彬彬有礼的文雅态度,像一只饿狼一样,爬在身上就像要吞噬掉自己似的。 莉娘愕然而醒,挺身欲起,觉得身上果不其然压着一个人,她正要运功发掌,才发觉抱着她的是酒气薰煎的雪娘。 雪娘侧着身子,紧紧搂住莉娘,一只手正放在莉娘胸部,怜花惜玉似地轻揉慢抚着,脸红红的,眼紧闭着,看起来比初见面时,更美得多。 莉娘见此情形,知道雪娘酣梦未醒,觉得她楚楚可怜,不忍心惊醒,仅把身体移动一下。 雪娘把莉娘搂得越来越紧,嘴里轻呼着:“公子!我怕,我怕……” 莉娘觉得好笑,这弱女被人欺负,经展公子搭救,感救命之恩,竟爱上了展公子,连梦里亦叫起来。 雪娘夹着莉娘的双腿,也开始轻轻地摩擦着,其动作虽淫而不荡,莉娘在她的抚揉和摩擦下,亦感到阵阵从来没有而觉得非常需要的快感,反正雪娘亦是女子,!因此莉娘也并不介意。 不久,雪娘似乎淫性大发,动作越来越不堪入目,莉娘究竟是个姑娘,不由的感到十分厌恶,一伸手就把雪娘推醒。 雪娘醒来,愣愣地望着莉娘,道:“莉娘!你想谁?为何夜不成眠?” 雪娘梦中的丑态,莉娘当然说不出口,这句话一问,不由慨叹地道:“为人憔悴,夜不能眠,总是……” 雪娘道:“是不是为那只神鹰?” 莉娘心中一震,立即伸手一疾点而去,雪娘身躯一挪,已闪开这攻来的一指。 莉娘一点未中,早已警觉,迅即翻身下床,雪娘一扣落空,挺身跃起。 “呛啷啷”一声,莉娘宝剑在握,婷立室中,厉声斥道:“你是谁?” 雪娘扭腰摆臀地媚笑道:“要知道我是谁?你就出不了这间屋子。” 莉娘冷哼一声道:“我要知道你是谁,今天纵然杀不了你,明天也要杀掉你。” 雪娘道:“告诉你吧,我就是七杀教弥勒支坛的坛主毒美人陈雪,你既知道了我的姓名,总该瞑目了吧!” 室内突然起了一阵微响,莉娘眸光环视,室内多了三人,这三人正是展斌、七杀教野人头陀哈瓦刺和哈瓦刺的师父沙漠之狐沙利多。 莉娘微感吃惊!心想:纸条告警,果然…… 毒美人陈雪,笑得乳峰乱颤地道:“你们看,本坛主替她做月下老人,岂不是她鸿福齐天,她倒不识好歹,同我动起刀枪来了!” 莉娘厉声斥道:“贱妇!闭住你的臭嘴!” 毒美人陈雪一阵咭咭娇笑道:“哼!你叫我把展斌让给你,我还不肯呢!” 莉娘气忿难忍,娇叱一声:“狗贱人!看剑!” 猝然出手,迅捷绝伦,莉娘震剑成花,使对方难以猜测得出,这一剑究竟要攻击何处? 莉娘这一剑已经够奇够快,但眨眼间已经失去了毒美人的芳踪。 再看毒美人已拿着一对奇形兵刃“毒龙环”,从床后婷婷袅袅地走了出来。 莉娘趁此时机,回身同时用长剑和剑鞘分别攻出,剑击哈瓦刺,剑鞘点向沙利多,快如闪电,出手似风。 沙利多师徒两人,双掌一翻,莉娘硬生生地被逼退两步。 莉娘知道难讨公道,对方这两掌只不过是阻挡,不然情况就更难以预料了。 莉娘回身向毒美人道:“你们一定不让我走?” 毒美人陈雪道:“你只要乖乖听话,留在此处,我保管你乐不思蜀!” 莉娘道:“我若不走,‘神龙七绝令主随后就到。” 毒美人冷笑道:“我们知道他还未死去,也正是要候他前来。” 莉娘道:“如果我偏要走呢?” 毒美人道:“没有那么便宜!” 莉娘厉声道:“我一定要走!” 毒美人不屑地道:“你不信就试试看。” “试试就试试。” 莉娘说着将轻功和剑法合而为一,以她独步雾峰的快和剑法的绝,像风车似的,忽东忽西,倏左倏右,分别向四人攻出。 这种“漫天花影”的打法,就是这位七杀教的顶尖儿高手,亦被弄是手惊足乱,无所适从! 他们并无伤害莉娘之心,只不过想留下莉娘而已,而且室中狭小,莉娘这种打法,他们如下煞手,弄不好就会伤了自己人,因此反而多了一层顾虑。 倏然,窗外火光烛天,四处响起呼救惊叫之声,显然这大庄院中,有人趁机放火。 莉娘猜想,这定是丐帮暗中接应,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啪”的一声,室内灯火全灭。 待火光照进室内时,已不见莉娘的踪影,四人不禁全愣在当场。 当灯火骤灭之时,四人即很机警地分别堵住门窗,恐莉娘趁机逃去,但片刻之间莉娘身影俱杳,怎不耐人寻味。 毒美人陈雪心中一气,首先晃身从窗户追出,其余三人也先后接踵而去。 忽然,室内响起一声轻笑,莉娘从床后转出。 这究竟是怎样一回事呢? 原来当灯火骤减之时,莉娘本想逃去,但一看四人分别堵住去路,莉娘灵机一动,施展“缩骨功”就地-滚,躲在床后,失去了踪影。 此时莉娘走出室外,一看院后起火,即仗剑向前院走去; 莉娘刚跨进回廊,突然回廊彼端有杂乱的足步声走来,她闪身后退,急忙躲进一间黑暗的小屋中。 莉娘为何不从屋上逃去?因为院后失火,屋上到处都是人,如果从屋后逃走,极易被人发现。 足声刚刚过去,莉娘正要从室内走出,突然身后传来人声:“姑娘为何一人出来胡闯?” 莉娘仗剑旋身,想看看这黑暗的室中还有何人? 但遭一股阻力挡住,娇躯无法旋转,只听那人又道:“不许回头。” 这声音苍老低沉,莉娘听来好像似曾相识,但一时之间,想不起是谁来,只好背着身道:“你是谁?” 那人道:“你不必知道我是谁。” 莉娘道:“你要怎么样?” 那人道:“我不怎样……。” 莉娘急问道:“你到底是谁?” “不许你再问。”这句话的声音很严厉,但尾音却显得很沉重。 莉娘故意变得平和地道:“你为何出声阻我离去?” 那人道:“弥勒城全是七杀教的势力,丐帮都不敢正面与他为敌,你走不出弥勒城去。” 莉娘反问道:“你为何可以来去自如?” 那人冷哼两声道:“我自有出城之法!” 莉娘道:“愿问其详。” 那人道:“不,我要你先告诉我一个问题。” 莉娘道:“什么问题?” 那人道:“你为何独自一人,不同雷一鸣在一起?” 莉娘肯定地道:“不许叫雷一鸣,要叫神龙七绝令主。” 那人觉得时间紧迫,不便坚持,乃道:“你为何不同神龙七绝令主在一起?” “我出来找胡丽娘。” 那人略一顿道:“神龙七绝她知不知道?” 莉娘道:“你管不着!” 那人道:“你知道胡丽娘的生死存亡?” 莉娘道:“我不知道,老巫婆说旱天一鹞胡奎知道。” 那人道:“我就知道。” 莉娘吃惊道:“你是谁?你为何知道?” “你忘了!不许问我是谁?” 莉娘道:“胡丽娘是否还在人世?” 那人沉吟一下道:“她死了!” 这三个字好似晴天霹雳……这消息也太残酷了! 莉娘大为震惊,急道:“真的?” 那人道:“千真万确的,你永远找不到当年的胡丽娘。” 莉娘道:“你快告诉我如何出城。” 那人道:“你从前门出去,那个门房老者会告诉你。” 莉娘道:“门房老者是谁?” 莉娘问后,未见回答,又再问了一句,那人依然未作答。 莉娘迅捷绝伦地一个旋身,秀目一扫,根本未见人影。 莉娘惊悸之余,回身就向前门奔去。 但是百密一疏,首先被人偷袭而进,杀死一名女教徒,把展斌和莉娘诱出,以纸团向莉娘示警。 展斌因翻视尸体,手上无意间沾有血迹,不意被莉娘发现,展斌伪称不慎挂破皮肤,但当时在室内洗去血迹时,才想到并无伤口,惟恐露破绽,只好握着手出去包扎白布一条,再进而共饮食。 七杀教只想把莉娘留为人质,诱雷一鸣到来,使其屈服,或者计诱杀之,以绝后患。 殊不知又被人偷进放火,偌大一个城池,戒备森严,莉娘如何出城?却没有一个人发觉。 于是,七杀教主哈瓦刺师徒,深为震怒,正四处紧张地搜查着。 此时,离城不远的“蔷薇正院”门前,正站着一个黑巾包头,周身黑色劲装,背插长剑的青年武士。 他手里还玩弄着一块七杀教徒的身份银牌,正望着这重门深闭的“蔷薇正院”惊疑不已。 他扣门很久,门缓缓开了一个缝,骤看之下不由地吃了一惊,一张奇丑无比,独眼老太婆的脸,出现在门里。 独眼老太婆一看门外是个年轻人,十分厌恶地道:“你是七杀教徒?” 说着就要关上门,年轻人赶快推着门道:“婆婆!我不是七杀教徒。” 独眼老太婆指着年轻人手里的银牌道:“你那手里的银牌是什么?” 年轻人道:“这是别人送给我的,不然我就逃不出弥勒城。” 独眼老太婆,眯着她那独目,紧瞄了年轻人几眼,轻轻地道:“你原来是个女娃娃!” 年轻人道:“婆婆!你知道就别说了。” 独眼老太婆又道:“你不是莉娘吗?” “婆婆你为何认识我?” “你不是到过我们蔷薇正院吗?” “婆婆!是的,我是莉娘。” “你到此何事?” “找蔷薇帮主。” “你找他干吗?” “我问他骷髅帮总堂设在何处?” “你一个人到骷髅帮去送死吗!” “我去找旱天一鹞胡奎问他一句话。” “胡奎是谁呀?” “胡奎就是骷髅帮主。” 独眼老太婆气冲冲地道:“你胡说,你怎么知道胡奎就是骷髅帮主?” 莉娘道:“一言难尽,反正我知道就是了。” 老太婆又重浊地哼了一声道:“没有人知道骷髅帮主是谁,就如同没有人知道蔷薇帮主是谁一样。” 莉娘生气地道:“你肯不肯告诉我,不肯告诉我,我自己去找。” 莉娘说着,就赌气要离去,独眼老太婆招手笑道:“女娃儿!你不必去找了,他们已经来了!” 说罢,独眼老太婆“砰”的一声,就把门关上。 莉娘仔细一听,果不其然,远远有零乱的腾跃之声,她暗忖:“这怪老婆子真眼尖耳灵,见面就认出我,如此远她就能听声辨人,知道是骷髅帮的人来到。” 莉娘这时女扮男装,因为她生得健美,所以她扮起男装来,既有女性的美,也有男人的英气。 她将银牌往怀里一揣,威风凛凛地站在石阶前,一霎时骷髅帮主率领四个帮众,匆匆忙忙地到达广场。 骷髅帮主看到“蔷薇正院”门前站着一个俊美的武林人物,不由一怔!院门深闭,蔷薇帮必然他迁,不然明桩暗卡,不会让这么个年青武士,逼进大门前。 骷髅帮主道:“你是谁?” 莉娘道:“你是谁?” 骷髅帮主莫名其妙地一怔,不知莉娘所问何意?道:“我不是骷髅帮主吗?” 莉娘厉声道:“你难道没有名姓?” 骷髅帮主冷笑几声道:“本帮相互间俱不提名道姓,外人就更不足道了!” 莉娘道:“我不管你是谁,你只要答复我一个问题就好。” 骷髅帮主觉得这个年轻人很好玩,笑道:“你的问题我要答不出呢?” “你一定答得出。” “那你告诉我你是谁?” “是不是我告诉你,你就答复我的问话?” 骷髅帮主犹疑了一下,好像在问莉娘又似喃喃自语地说:“你所问的是什么问题呢?”停了一停,决然的道:“好,你说吧!” 莉娘心中一喜道:“我叫莉娘。” 骷髅帮主高叫道:“莉娘!看招。” 这一招,来得快,出得狠,莉娘没想到堂堂一个帮主,公然说话不算话,翻脸就要动手。 莉娘虽然来不及还手,但她轻功绝佳,闪让得快,等骷髅帮主招势用老时,莉娘堪堪闪让一旁道:“喂!要打你也得答复完我的话再打呀!” 骷髅帮主收势后退,道:“说吧!” “胡丽娘是生是死?” “你不就是莉娘?” “我问的是胡丽娘。” “你不姓胡?” “我根本没有姓。” “你不同雷一鸣在一起?找胡丽娘干吗?” “你不用问,你快答复我的问题。” 骷髅帮主呆立着,只有从他眼珠的转动上,知道他在想,他自言自语喃喃地道:“你为何知道我知道胡丽娘的生死?” 莉娘急道:“追她到雾峰,逼她失足坠崖,难道你未曾找寻她的尸体?” 骷髅帮帮主道:“我追她!我追过她?你胡说,你拖延时间,想等雷一鸣前来?” 骷髅帮主右手一抖,一倏特别粗长的骷髅鞭,惨白生寒,紧握在手,只见鞭影如山,半圈半扫,一招“横鞭断流”,就句莉娘扫至。 莉娘极为灵巧的娇躯,一晃让过,长剑生辉,已然仗剑婷立在一丈开外。 一声“慢着!”从空而降,骷髅帮主亦不由怔在当场。 只见毒美人飘然来到,她已经换了一身妖姬打扮,左手叉着小蛮腰,右腕挂着一对“毒龙环”,身后站着面首展斌,她指着莉娘道:“骷髅帮主!你知她是谁?” 连莉娘亦觉得这句话问得很怪,骷髅帮主道:“她不是莉娘吗?” 毒美人媚眼一笑道:“嗯,但是他是七杀教的莉娘!”骷髅帮主更弄得莫名其妙,大家都僵持着,沉默着。 骷髅帮主明知这是七杀教的势力范围,蔷薇帮尚且偃旗息鼓,他亦不能不有所顾忌。 七杀教与七大门派为敌,当然不愿树敌太多,毒美人只不过略施小计,想把骷髅帮主骗走而已。 原来毒美人查到一个教徒的尸体,衣衫被脱,银牌失去,又查出有人穿着这衣衫,持银牌出城,毒美人当然想到是莉娘化装逃出,故此分头追来。 莉娘这时又气又急,无从辩护,想不到江湖险恶,真是花样百出,莉娘那里想得到,会碰到这种诡计多端的女人。 忽然一声呼哨,骷髅帮主等五人忽然退出,这突然的举动更使莉娘百思不解。 骷髅帮主听到胡丽娘,漠不相关,无动于衷,似乎他对胡丽娘的生死,好像毫无牵连。 骷髅帮主等既走,莉娘面对毒美人和展斌二人,自从那晚在弥勒城七杀教毒计败露后,莉娘已十分厌恶。 莉娘拔剑在手,凛凛然地向毒美人逼去。 毒美人笑得花枝乱颤地道:“你这样打扮,真像一个标致的小伙子,倒叫我也要动心了!” 莉娘斗嘴斗智,当然都不是这淫妇的对手,她恨不得将毒美人碎尸万段,待毒美人话将讲完,长剑已递到她眼前。 毒美人毫不慌乱,一翻玉腕,毒龙环就迎着莉娘套来。 江湖上使用环形武器的很少,尤其像毒美人这对金环,毒龙盘绕,鳞甲生辉,光彩夺目,更不是普通的金环可比。 莉娘这一剑,只不过是一虚招,长剑刚出即收,陡然劲贯剑身,有如风雷闪电,剑气森森,一招“一气三清”,剑影如山地劈向毒美人。 莉娘这一招,杀气腾腾,火气十足,毒美人亦不敢不小心应付,毒龙双环双手一分,一阵臀波乳浪,双环舞得风雨不透,一招“双龙出海”,同莉娘杀了个平分秋色。 一个荡娃,一个少女,一个毒,一个狠,转眼剑光环影,杀了四五十招,毒美人已香汗盈盈,渐渐不支。 展斌远立轻笑,并无参战之意,这些群帮邪教,一向是以多胜少,今天如此单打独斗,莉娘也不免感到奇怪。 莉娘得理不饶人,剑剑凶,着着狠,连连攻向要害,毒美人被逼得节节后退,忽然身后传来极轻微的话音道:“这淫娃诡计多端,女娃儿!小心了。” 声音虽然轻微,但极清脆,不像刚才独眼老太婆的嗓音,是用“传音入微”的功夫说出,听来字字入耳。 因为这“传音入微”的警告,莉娘攻势稍缓,毒美人见有机可乘,立刻转守为攻,抢占先机,毒龙环奇招迭出,“飕飕飕”一连攻出“潜龙九出”的一套九招。 这九招一出,莉娘不由得逼得娇喘吁吁,剑势迟滞,步法慌乱,莉娘渐渐退向“蔷薇正院”门前。 只听身后又是一声“传音入微”的声音道:“攻。” 不知何时飞来几粒沙子,带着丝丝劲风,直奔毒美人陈雪面前。 毒美人发觉有人暗算,知道不能恋战,娇叱一声,双环一击,喷出两股毒雾,直袭莉娘面前,身子随之飘后数丈,与展斌并立观变。 莉娘一看毒雾喷至,一阵奇香入鼻,知道绝非善物,左手一掌将毒雾震散,人随即向右掠出丈余。 莉娘身子刚一落地,顿感不妙,头重足轻,她觉得毒性正在向全身蔓延,而且毒性极强,性命难保。 她立即盘坐地上,迅将任督二脉,心经大穴封闭,以免毒气攻心,医药无效,她虽然动作极快,仍不免进入昏迷状态。 毒美人向展斌瞟了一眼,展斌跃身上前,夺过莉娘手中宝剑,将莉娘从地上抱起,与毒美人双双向弥勒城奔去。 莉娘模糊中尚有知觉,她明明知道落在敌人手中,但心余力拙,只好任人摆布,听天由命了。 莉娘恍恍惚惚觉得已经回到昨晚逃出的大庄院前,只听人声鼎沸,显然有很多人聚集,正在议论纷纭。 只听教主野人头陀哈瓦刺的声音道:“你找的人已经到来,你是要死的,还是要活的?” 只听又一人的声音道:“如果是死的,我就扫平七杀教。” 这声音好熟悉,好迷人,原来是雷一鸣接获丐帮传递的消息,找来此处,正在向哈瓦刺要人。 莉娘听到一鸣的声音,心里连喊:“哥哥,哥哥。”但樱唇微动,干自着急,就是喊不出声音来。 只有从闭着的眼皮下,挤出两滴泪珠,顺腮滚下。 又听哈瓦刺的声音道:“如果是活的呢?”- 鸣道:“我饶你们一次不死。” 哈瓦刺狂声大笑,其笑声之残暴,震人心弦,笑后,又重重地哼了一声,才道:“如果想要活的,只有你归顺七杀教,不然,惟有死尸一具。” 莉娘听说以她的生死,作为要挟一鸣归顺七杀教的条件,心中气愤不已,如果她还有余力,她宁愿自裁死去,亦不让一鸣因救她而受这种侮辱。 久久,莉娘都没听到一鸣回答,他知道一鸣为难了。 她知道一鸣是爱她的,但一鸣不能因为爱她,而不顾青梅竹马的胡丽娘! 她因为女人难以忍受的妒嫉,不辞而别,害得一个神龙七绝令主,公然受这异域邪教的挟制。 莉娘想叫,想挣扎,但终于无能为力,反而因此更感到毒性有冲破心经之险,她想:“我干脆心经大开,中毒而亡,免得哥哥受辱!” 她正意念间,只听癫丐的声音道:“莉娘生死,可否先让我们验明?” 莉娘一听老癫丐也同来,她知道癫丐足智多谋,一股求生之念,油然而生。 哈瓦刺大喝一声:“慢着!你不得前行一步。展斌,你把她放下。” 莉娘感到将她放坐在地上,两个指头硬戳在她的“灵台穴”上,当然莉娘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哈瓦刺又道:“她仅仅不过昏迷中毒,要死要活,就在你雷一鸣一念之间,现在时间无多,你赶快考虑吧!” 一鸣此时既不能归顺七杀教,又不能对莉娘见死不救,他看看癫丐,露出一副手足无措,无可奈何的神情。 空气的沉闷,压得每个人透不过气来…… 哈瓦刺又大叫道:“俺们不耐久等,我数到十你不作答复,俺们就杀掉莉娘再拼死活。” 一鸣悲地叫道:“慢着,这是不公平的决斗,如果你放了莉娘,我打输了,愿自裁当场。” 莉娘听到这话,一鸣愿牺牲自己来救她,她深深感动,睁不开的眼皮下,又滚落出一连串泪珠。 她后悔,不该自己胡跑乱闯,害得一鸣和癫丐,身临险地,而自己是生是死还不得而知! 哈瓦刺对一鸣的话不理不睬,只听他高声数道:“一”!“二”!“三!” 这要命的一二三,简直是死亡的呼唤! 哈瓦刺数得是很慢,但很快就要数到“七”。 只听癫丐一声提足内力的朗笑声震得众人耳鼓作痛,压住了哈瓦刺的数声,哈瓦剌不得不停下来。 一鸣不知道老癫丐为何发笑只是愣在当地。 莉娘并不怕死,她死了,一鸣可以毫无顾忌地拼杀。但经癫丐这一朗笑,她又有了坚持活下去的念头。 奇怪了!癫丐的朗笑一直不断,笑声变成了笑浪,笑潮层层汹涌,越来越高昂刺耳,震人心弦。 哈瓦刺无法再数下去。 全场没有一个人敢出声。 展斌在七杀教中,不过是三四流的角色,加以平时为应付毒美人的需要,已经是靠药物来支持他荒淫无度的生活,酒色过度,外强中干,岂能瞒得过老癫丐的锐眼? 于是,癫丐不惜消耗元气,以他著名的癫狂的笑声,连续不断地施出,内力强的尚能撑持,如展斌之流,心中早如小鹿乱闯,额上黄豆大的汗珠,如雨滚落,自保无力,那里还有伤人的力气! 站在他旁边的毒美人,也是血气逆流,汗湿如水,头昏眼黑,天旋地转,不得不盘坐调息。 癫丐这一种连续狂笑,一鸣早巳察知其意,身形一晃,扑向莉娘。当一鸣落到莉娘身边时,哈瓦刺一手发出三柄薄叶飞刀,也飞到莉娘身边。 一鸣情急出手,双掌疾推而出,他恐怕展斌还有余力伤及莉娘,所以他一掌向展斌推出,一掌向飞刀拍去。 “扑通”两声,展斌同莉娘都倒在地上。 展斌被掌击倒,莉娘则是胸前中了一柄飞刀,鲜血涌出,莉娘面如金纸,但仍未哼叫出声。 一鸣急不暇顾,一下就把莉娘抱起,迅捷无比地一足将展斌踢在空中,他知道哈瓦刺必然再次飞射飞刀,准备将展斌作为挡箭牌。 只听“当当当……”几声脆响,原来癫丐已经骑着毛驴,随一鸣赶到,他早已将背上铁锅取下,这一锅将袭击一鸣的飞刀挡落,无意中救了展斌的性命。 一鸣在前,癫丐倒骑毛驴断后,其他七杀教徒,正在调息,沙漠之狐沙利多尚未返回,哈瓦刺一人亦不敢穷追,仅在身后笑道:“没有陈坛主的独门解药,莉姑娘必死无疑。” 一鸣已经跑得远了,虽然听到哈瓦刺的声音,但停留无益,于是直奔北门,出城后即加速前进。 跑到“小雷峰塔”前,一鸣一看莉娘流血不止,神智昏迷,脸色极为难堪,乃与癫丐商议先到“小雷峰塔”上查视莉娘伤势再说。 宝塔依旧,小庙则仅留遗迹,他们登跃顶层,一鸣将莉娘放下,癫丐递给他一瓶伤药道:“你先把她的刀伤包扎,我再看她毒伤如何。” 说完,癫丐避到塔外檐上,一鸣很快地将莉娘胸前解开,幸而刀伤不重,在结实的右乳下,不过只划破了一两寸长的口子,一鸣将血迹擦去,露出雪白的肌肤,挺耸的乳峰,令人怜惜。 一鸣将伤药倒在伤口上,在自己襟衣上,撕下一块布,将莉娘伤口包好。 当一鸣触及莉娘肌肤,看到她奄奄一息时,一鸣很想伏在莉娘胸上痛哭一场。 英雄有泪不轻弹,为了急于疗治莉娘的毒伤,一鸣只好忍住哭泣。 当癫丐进来,察看了莉娘的毒伤以后,只讲了四个字: “有救,难救!” 癫丐讲完后,即沉思不语,一鸣久候不耐,争问道:“老前辈!如何解救?事不宜迟,请快设法。” 癫丐道:“太难了!小老弟,你快把莉娘放在怀里。” 一鸣满怀着希望依照癫丐的吩咐,-件件做去,他盘膝坐好,将莉娘仰面放在双腿上。 癫丐眼望塔外,肃容言道:“解开上衣。” 一鸣将刚扣上的上衣解开。 癫丐又道:“松开罗带。” 其实一鸣与莉娘在雾峰洞中裸体相对都有一年多,如今叫松去罗带,反而犹豫起来了。 癫丐又催促道:“松去罗带!”- 鸣只好将莉娘罗带松掉。 癫丐越说越快,有点迫不及待的样子,连续地道:“运功抵住璇机穴。”停了一停。 “移下华盖穴。”又停了一停。 “膻中穴。” “中庭穴”。 在“中庭穴”上停了较长的时间,然后渐渐往下移,经“阴交”“气海”“丹田”诸穴,最后癫丐要一鸣灼热如火的手掌,停在莉娘的“中极穴”上。 一鸣两眼乎视前方,视若无物,但他手掌所触之处,软玉温香,难免有点心旌摇晃。 一鸣要压制人性本能的冲动,又要运功疗伤,幸而一鸣所练“大空神功”,定力极强,不然就会落个两败俱伤。 一鸣红着脸,一股阳和之气,从掌心透过莉娘的中极穴,源源注入,莉娘似乎有一种极舒适的感觉,微微地扭动腰肢。 癫丐道:“这样,仅能保持小妹子毒不攻心,维持生命数天而已!” 一鸣一听,差点亡魂丧胆,难道就这么呆坐数天,眼睁睁地看看莉娘死去,他不禁掉了两颗豆大的泪珠,滴在莉眼晶莹雪白的胸脯上。 癫丐又道:“老哥哥到神医龙须叟那里去求解药,往返哀牢山,必须要三天才能返回。” 一鸣一听有救,不禁心花怒放,泪眼绽开了笑意。癫丐继道:“但是,在这三天中,如果被敌人找到,谁来护法?” 一鸣暗暗叹惜道:“真是难救!” 癫丐继道:“丐帮帮主银髯神丐多九公,虽在附近,但他也不是沙利多和哈瓦刺的对手,心灯大师他俩接到我的通知,亦要两天才能赶来。”- 鸣道:“前辈请去好了,这只好听天由命,要不然我只好与莉妹共存亡了!” 癫丐道:“也只好如此了!小老弟,你多多保重!” 癫丐说到最后,声音亦不免略带呜咽,老泪盈盈,他惟恐一鸣看到气馁,展开身形就从塔窗飞出。 一鸣远望西天,有点既空虚又渺茫的感觉。 红日渐渐西沉,塔顶凉风阵阵,一鸣将莉娘上衣扣好,左手探手入怀,将鱼肠金剑取在手中,以备不时之需。 忽听塔外有异声,显然有人故意在四周敲击着塔墙,倏东倏西,就是无法从塔窗上发觉外面的人影。 久久,既不能发现敌院,亦不知来人究是何意? 一鸣悚然一惊,因为他的分心,莉娘急骤喘息,逆血乱窜,毒气又有攻心之险,他迅即镇定心神,右掌重又用力厌紧莉娘的“中极穴”。 一鸣恍然大悟,他先以为可能丐帮有人前来,守候在外护法,现在才知道外面必然是敌非友,故意如此,吸引他的注意,使莉娘毒发毙命。 当绵绵掌力,又透体进入莉娘体中时,一鸣沉声喝道:“是谁?如不现身,休怪我神龙七绝痛下杀手!” 外面一个苍老而沉劲的声音道:“大敌环伺,你能活得三天?” 一鸣顿感惊异,暗忖:“外面是谁?为何癫丐前辈之言都被他听去?”即道:“干扰者死!” 那声音道:“我现在杀你,易如反掌。” 一鸣道:“未必见得。” 外面声音道:“你如果放弃神龙七绝令牌,可换回你们两人活命。” 一鸣冷哼一声道:“你如果现身,我叫你进不了塔门,立刻横尸塔下。” 那人冷笑连连地道:“我要叫你受三天活罪,然后才叫你们双双死去。” 说完,一鸣听到衣袂飘风之声,显然外面那人有所顾虑,已匆匆离去。 此人究竟是谁? 原来是哈瓦刺的师父,沙漠之狐沙利多。 一鸣虽然见过沙利多,但并未交谈,所以听不出他的声音。 当沙漠之狐未追到莉娘,返回弥勒城时,适逢一鸣他们奔逃出城。 他知道“毒龙环”的毒性,可不战而却人之兵,所以他始终未现身,跟随在后。 一呜当时他们都为莉娘的生命担心,沙漠之狐就像狐狸一样的狡猾,所以始终未被发现。 他听其徒哈瓦刺说过,一鸣一柄鱼肠金剑,就像失传多年的飞剑一样,如果逃跑不及,休想剑下留情,保得性命。 所以,待癫丐走后,他又想使一鸣心分两地,一时疏忽,让莉娘毒攻心经毙命,杀人于无形。 一鸣说过与莉娘共存亡,莉娘既死,一鸣焉能独活,从此,放眼武林又谁是七杀教的对手? 沙漠之狐的一计未成,他知道不是一鸣的对手,就赶快溜回弥勒城,准备还是用老办法,以多为胜。 一鸣听外面不再有异声,心绪又趋安定,但是沙利多最后一句话,使得他有度日如年,生死难卜之感。 他不由多看了莉娘几眼,他发觉莉娘有很多平时未发现的美,士为知己者死,他未与胡丽娘共殉,如今能与莉娘同死,也可以无憾了! 他又想到自己的母亲,十多年被囚在这“小雷峰塔”中,上天有眼,胡打乱碰地让自己发现,母子重逢,尚不过一月,如果他一旦不幸,母亲必然悲伤至死! 他不禁泪珠盈眶,热泪点点滴在莉娘身上,莉娘胸前衣衫湿了一大片。 英雄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究竟该为莉娘而死,还是该为母亲而生,一鸣茫然了! 英雄都有死里求生的毅力,一鸣年轻有为,家恨母仇,七绝师父的遗志,领袖群伦,安定武林的重任,都落在一鸣的肩上,一鸣不会自暴自弃,亦不能自暴自弃。 一鸣生存的意志,顿告旺炽,他立志要为这杀伐的人间,血腥的武林,带来安定与和平。 夕阳西下,暮色已经迎人而来。 定而后能静,在一鸣有所决定以后,心性顿告宁静,他听到远远传来脚步声,立即判断出来人决无敌意。 足声渐近,一鸣移身到窗前,暮色中见来人一副银白长髯,飘然胸前,一鸣虽不识来人是谁,但这副天然的标识,一见而知必然是“银髯神丐多九公”了。 多九公虽然老态龙钟,但跃身上塔其姿势仍非常轻灵,他双手捧着绿玉竹杖,跪在一鸣身前,道:“丐帮帮主银髯神丐多九公,拜见神龙七绝令主。” 一鸣道:“帮主请起,如此折煞在下了!” 多九公站起,取出食物水果置于一鸣身旁,然后肃立一旁言道:“请令主食用。” 一鸣道:“只帮主一人前来?” 多九公道:“多来无益,七杀教正准备率众来攻,老夫已有万全准备。”- 鸣道:“刚才有敌人前来,但始终未现身,可能就是七杀教徒。” 多九公道:“我们发现沙漠之狐沙利多从这里向城中去,可能就是那老贼!”- 鸣道:“如敌人前来,九公就藏身塔中,避免敌人偷进塔内,由在下出面杀敌!” 多九公低首抱拳道:“遵命。” 多九公帮助一鸣,移身到塔外飞檐上,背靠塔墙,九公则藏身塔内,应付偷袭。 一鸣拿起一个蜜桃,一面吃着,一面仰望月朗星稀的天空,叹这大好河山,竟遭邪恶横行? 一鸣低头沉吟,在月色中,莉娘的睡态姣美,更加使人爱怜,一鸣左手轻轻抚摸着莉娘的嫩脸,想到莉娘的野性难驯,害得要受这三日之灾。 一鸣仰望云天,暗暗祝祷道:“老天!难道你不肯帮助我俩渡过危难的三日吗!” 塔外传来阵阵得意狂笑,由沙利多、哈瓦刺和毒美人陈雪为首,率领一二百七杀教徒,已经把“小雷峰塔”团团围困。 这是意料中之事,并不值得大惊小怪! 一鸣和多九公正在不慌不忙地等着他们! 哈瓦刺大声道:“啊!这小子有以身相殉的气概!” 毒美人道:“雷一鸣!西方并不是极乐世界,如果你归顺七杀教,十个莉娘我毒美人亦能替你找着。” 一鸣置若罔闻,沙利多又道:“雷一鸣!还是那句话,你只要将神龙七绝令牌交出来,俺们立刻离去。” 一鸣一听,原来适才说话不现身的,就是沙利多。 哈瓦刺接道:“江湖并无有人尊你为神龙七绝令主,你交出又有何妨?” 一鸣一阵冷笑,厉声道:“如果你逃得过鱼肠剑下,我立即交出令牌。” 沙利多道:“放眼中原武林,不过尔尔,这神龙七绝令主,非我莫属。” 一鸣斥道:“老贼!你少发狂言。” 沙利多展翅腾身,亦飞到同层的另外一个飞檐上,相离不过丈余,一鸣喝道:“你坐下。” 沙利多如奉纶音,果然坐下。一鸣又道:“是比掌?还是比剑?” 一鸣正气凛然,迫得比一鸣大上许多岁的沙漠之狐,也不能暗施诡计,只好堂堂正正地先较技再说。 沙利多道:“先掌后剑。” 一鸣点点头,即将金剑放在莉娘胸脯,蓄势戒备。 一鸣只有一只手,沙利多亦只好右手一圈一晃,单掌缓缓推出。 因为在高空,既看不出尘土飞扬的惊人,只听到劲风似浪涛汹涌,一阵“轰轰”之声,直向一鸣迫去。 众人都准备看一鸣如何接掌,殊不知一鸣似充耳不闻,闭目不动,在他身上,四周,忽然霞光闪耀,与月光相映比美,这一阵汹涌的劲风,到了一鸣身边,就变成了清风徐徐,无踪无影了。 沙利多一见一鸣果然名不虚传,一身佛门的“大空神功”,已臻化境,若不趁此时机,将一鸣毁去,中原武林盟主,将非他莫属。 沙利多亦顾不得什么老面子了,双掌一翻一搓,猛然同时拍出。 掌风有如淘浪排空,万马奔腾,排山倒海向一鸣涌到,堪堪就要接近一鸣身前,一鸣一扬左掌,劲浪立阻遏不动,“轰”然一声,立刻形成一股“火墙”,在劲墙之问,爆发出一道强烈闪光,耀眼难睁。 众人因这火光的刺眼,纷纷后退,只见两股劲力之间,射出无数火花,在二人之间,形成了一道非常明显的火墙。 从这火墙就能看出,沙利多的“七煞功”和一鸣的“大空神功”,是正邪相克特有的现象。 从这火墙又能看出,沙利多虽然继续推动劲力,然而却不能前进一丝一毫,显然静止不动。 月色和火花的光亮,照得塔顶纤毫毕现,一鸣却从容不迫,面含微笑,沙利多额上则微微见汗。 一鸣单掌接住,不动分毫,任何人一看,就知道一鸣功力要高一筹。 但是,这并不能决定谁胜谁负,不到最后一分钟,任何判断,均属言之过早。 火墙嘶叫之声更强,火花炸进激射更炽,这显然是两人完全在以内力相拼,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任何人都无法解救这场死亡之战,如一方稍一软弱,立即会被震断心弦,全身灼成焦炭,惨死当场。 但显然时间将给一鸣带来胜利,一鸣功高一筹,沙利多满头大汗,两掌微抖,身躯摇摇欲坠,看来,他横尸塔下,只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哈瓦刺握住九柄飞刀,准备万一师父沙利多不克支持,一手九刀,骤下毒手,乘机将一鸣除去。 仅不过一刹那间,倏然情势大变,哈瓦刺握着飞刀的手也放了下来,所有七杀教的人,也大为惊喜。 原来陡然强弱互易,沙利多汗收身定,神采奕奕,一鸣汗下如雨,气喘连连,火墙眼看就要向一鸣头上压下。 这是沙漠之狐的诡计多端,还是一鸣的功力火候不够? 第六章 情守雷峰塔 一鸣与沙利多,在“小雷锋塔”顶层檐上,互较内功,一鸣显将获胜,忽然情势互变,在七杀教众人窃喜之下,眼看一鸣和莉娘就要双双罹难。 在这种内力拼斗上,就是沙漠之狐,亦无法施用诡计,当然更不是一鸣功力火候不够。 这究竟是什么原因呢? 原来正当一鸣将要击败沙利多时,忽然一鸣发觉,因为抵敌沙利多,而疏忽了为莉娘运功阻毒,以致莉娘忽然逆血乱窜,毒性又有攻破心经的危险。 一鸣分神的这一瞬间,立刻情势陡转,变强为弱,火墙堪堪就要压下,一鸣汗落如雨,眼看难予支持。 就在这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由于他求生意念的冲动,就像回光反照一样,精神突然显得特别旺盛,而且佛门的“大空神功”,别具妙用,决非旁门左道的“七煞功”所能及。 在这刹那之间,忽然火墙被阻在一鸣头顶,凝滞不动。 沙利多连连催动“煞”劲,一鸣由于旺盛的求生意念,而发出的“大空神功”,渐渐扭转劣势,火墙由停滞渐渐变为缓缓向沙利多逼去。 从两股劲力相挤发出的嘶叫声,和火墙四周火花喷射的较前更烈,显明地看得出来,双方功力已施之极限。 一鸣总算转危为安,他也为自己的疏忽捏了一把冷汗。 就在火墙缓缓逼向沙利多,快恢复起初相持不下的情势时,一鸣已经感到心余力拙,无力反逼了。 因此又成了相持不下之局。 时间并不保持多久,双方都感到内力不继之际。 倏然,沙利多踞高临下,看见弥勒城中火光几闪,立即大火冲天,显然七杀教盘踞之地,又被敌人乘虚而入。 沙利多大吃一惊,精神分散,情势立刻转为不利,原来僵持不动的火墙,立刻就向他缓缓扑来。 躲在塔内的丐帮帮主银髯神丐多九公,见城内火起,知道自己帮众已然发动,惟恐沙利多受惊不敌,骷髅帮不择手段乱来,所以更加严密戒备,以防不测。 沙利多的败象,弥勒城的火光,立刻都为地面的哈瓦刺和毒美人陈雪等发觉,这些妖僧魔女,那里会遵守武林规矩,两人互一示意,立即双双腾身而起。 当他两人刚刚落到第四层塔檐时,眼看火墙已经逼到沙利多头顶,沙利多两眼凸出,汗滴如雨,双手颤抖,失望之情,裹露无遗。 哈瓦刺和陈雪两人,正想促施杀手,不知何时一鸣身旁又多了一个银髯飘拂的多九公,哈瓦刺一手握住九柄薄叶飞刀,陈雪一手掏出三枚“毒龙梭”,二人都想以暗器施袭,把沙利多从死亡边缘拯救出来。 这分紧张,危急,这一刹那时间的争取,都必须把握得恰到好处,否则将强弱互易,生死立判! 就在此时,一鸣倏然喝斥道:“慢着!如果你们想偷袭,就在你们暗器出手之际,也就是你们丧命之时。” 这几句话立刻奏效,哈瓦刺道:“罢战息争,改期再斗如何?”- 鸣道:“要我手下留情,除非七杀教徒从此尊奉神龙七绝令主,严守江湖道义。” 哈瓦刺厉声道:“咱们可以另行邀约江湖英雄,武林高手,以武功决定中原盟主,如果你今天伤我师父,七杀教就是拼着整个覆灭,也要将你毁在这小雷峰塔前。” 一鸣知道,自己不能分身抵敌,以多九公一人之力难与七杀教一争短长,说道:“好吧,但三天内不得来此搔扰!” 哈瓦刺道:“一言为定。” 一鸣大喝一声:“沙利多!去罢!” 喝声之下,“大空神功”立生妙用!原是泰山崩压之势,立刻变成轻轻弹震之力,只把沙利多震飞出檐外,九个翻滚,就往塔外坠落。 哈瓦刺与毒美人双双飞身接住,沙利多虽惊出一身冷汗,却未受伤,落地后立即作鸟兽散。 霎时皓月当空,小雷峰塔前又冷落如故。 一鸣谢过多九公,并为这场差点不能两全的遭遇,感慨万端。 多九公知道一鸣需要调息,而且因有莉娘在一鸣怀里,自己在一旁颇感不便,他于是到第五层塔檐上担任护法。 一鸣看看月色已近午夜,再看看怀里睡态娇美浑然无知的莉娘,无形中感到,他的生命与莉娘的生命,似乎更加休戚相关,不可分离。 但是,一鸣忘不了他永远属于胡丽娘的誓言,如果胡丽娘幸而未死,他应该属于丽娘,如果丽娘已死,他也该终生不娶。 那么,将纯洁痴情的莉娘,置之于何地呢? 一鸣茫然了,他无法想下去,他亦不能再想下去,他只觉人世坎坷,老天爷为何替人安排如此悲惨而难处的遭遇呢! 一鸣正想收摄心神,调息一番,忽然塔下又有三个人影在树石间奔腾追逐,历久不停。 三个黑影并未出声,一个在逃,两个在追,始终未能短兵相接,自然看不出双方是什么来路。 转眼间,逃走的一人,被两个追的人拦在中间,三人换招过式都非常迅速,但打来却杀气欠浓,不够激烈。 三人在塔下打了很久,一鸣见多九公仍无动静,心想多九公果真是阅历丰富,老成持重,不愧为一帮之主。 一鸣正全神贯注三人打斗,万万料不到,突然身后发现风声,一鸣扬手就要将金剑发出,忽然身后塔内一个极为熟悉的声音道:“难道这就是待客之礼?” 这苍老而低沉的嗓音,他一听便知来者是准,不禁疑云重重的道:“帮主驾临,有何指教?” 来人正是蔷薇帮主,他仍是一副老人打扮,赭色的面罩中,两只眼睛闪闪生辉,他轻轻冷哼一声道:“令主至情,莉娘虽死无憾。” 一鸣慨然叹道:“请别称在下为令主,在帮主面前,在下愧为令主。” 按说蔷薇帮主迭次相助救援,一鸣当然不愿以令主之尊,而自以为高高在上,这话完全是出于一片诚意。 蔷薇帮主道:“一鸣!如果我要杀你呢?” 一鸣微微一怔,淡淡一笑道:“帮主为何口出戏言?” “言出如山,决无戏言!” 蔷薇帮主答话斩钉截铁,显非虚言痛吓,-鸣惊疑不定,又道:“帮主屡次相助,如今又要杀我,究竟为何?” 蔷薇帮主似有怒意,道:“不准问,只许答。” 一鸣慨然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只听微微地一声劲啸,蔷薇帮主蛇尾鞭的茫球,准确无比地抵在一鸣左侧的“藏血穴”上,他立刻急促地问道:“你找胡丽娘为何?” 一鸣毫不让步地道:“要杀请便,这与贵帮主无关。” “既有怀中的莉娘,为何又要找胡丽娘?” “以杀威胁,恕不奉告。” “我为你怀里的莉娘抱不平,她为了替你找胡丽娘的下落,差点把小命送掉,你于心何忍?” 一鸣几乎无法作答,在情感上来说,这是一个难充启齿的问题,但是一鸣想不透,蔷薇帮主为何要过问这些事,而且要用死来威胁他? 他终于道:“这是你要杀我的藉口?” 蔷薇帮主道:“不见得不是理由!” 一鸣道:“以此事而论,你没有理由杀我!” 蔷薇帮主道:“你只要答应我一件事,我就不杀你。” 一鸣道:“如果我们有深仇大恨,我不希望你饶恕我。” “你别嘴硬!” “如果你只为了一件事,用不着以杀威胁,我会遵命照办。” 蔷薇帮主一再出手帮助解围,一鸣心想自己办不了的事,他决不会提出,能办的就应该答允,所以如此回答。 蔷薇帮主迟疑一下,道:“你答应我,不再找胡丽娘。” “为什么?” “你说过遵命照办。” “不,除这个问题以外,我都可以答应。” “你身为七大门派崇奉的盟主,难道言而无信?” “那我总可以问,为什么?” “为了免得你怀里的莉娘失望。” 一鸣突然变得欣喜欲狂地道:“那你的意思是说,胡丽娘还在人间?” 蔷薇帮主又犹豫了一下,忽然他苍老的声音亦变得悲咽颤抖,他露在面罩外的两只眼,也显得泪光盈盈地道:“她不在了,她死了!” 一鸣乍听之下,立刻情绪激动,热泪纵横,仰着一双泪眼,一脸企求之色地望着蔷薇帮主,他喃喃地道:“她死了!她真的死了?……” 一鸣突然灵机一转,又急问道:“你是谁?” 蔷薇帮主道:“你好生看护你怀里的莉娘,不然你又将终生遗恨。” 蔷薇帮主这一提醒,一鸣才想起险些忘了怀里的莉娘,将尚未离开莉娘“中枉穴”的右手,赶快运功压紧,低头注视着莉娘,庆幸自己幸未铸成大错。 倏然凭空爆发一声尖叫:“蔷薇妖贼,看锥!”同时三点寒星,带着破空的劲啸,向塔顶射来。 一鸣迅捷绝伦地抬头一瞥,原来是老巫婆萨菩陀凌空扑到,三枚“修罗神锥”,疾如流星地向蔷薇帮主袭至。 一鸣见老巫婆毒如蛇蝎,不由勃然大怒。 蔷薇帮主一支蛇尾鞭,明明抵在一鸣“藏血穴”上,老巫婆故意出声发锥,这不是借刀杀人,显然在逼蔷薇帮主迅下杀手,而达其杀害一鸣之目的。 “修罗神锥”堪堪就要袭至,蔷薇帮主抽回蛇尾鞭,作势就想将袖锥扫落,一鸣怒吼一声:“慢着!” 左手“大空神功”陡发,“以气御物”,“修罗神锥”不进反退,反而向扑来的老巫婆疾袭而去。 老巫婆这诡计,没有想到一鸣会立即看穿,自己身形凌空前进,是万万躲不过这“修罗神锥”的突然回袭。 老巫婆一生伤天害理,欺诈骗人,真是死有余辜。 但是,一鸣倏然灵智一闪,不能杀她!立即运气招手,将“修罗神锥”硬生生地招回。 这并非一鸣是妇人之仁,而是老巫婆才宣誓效忠“神龙七绝神令”,如今她以救一鸣之名而来,如果一鸣把她杀了,以讹传讹,反而阻挡了后来者归顺之路。 老巫婆一看自己毒计已被一鸣识破,趁“修罗神锥”被招回之际,凌空折腰,带着一肚子的恐惧,向西鼠窜而逃。 一鸣回头再看蔷薇帮主时,他已从塔窗内隐去。 七杀教替一鸣带来的是朗朗神州,胡虏横行,而蔷薇帮主替一鸣带来的,却是神秘和惊疑。 蔷薇帮主是谁? 那低沉苍老的嗓音,莫非是胡奎? 不,胡奎明明在骷髅帮。 他是谁了为何不许一鸣寻找胡丽娘? 他为何知道胡丽娘已死? 他对胡丽娘之死,为何有悲痛之意? 很多疑问,变成了很多的不解之结,一直盘旋在一鸣脑子里,萦回不去。 黎明,东方又呈出一片明朗的景色- 鸣突然醒觉,闹了半夜,为何多九公不见上来,莫非他遇害了?难道他池预知此事能化险为夷?- 鸣喊下两声,未见回答,心中不免暗暗叫苦,自己受苦受难,受谅受险,都不要紧,丐帮帮主多九公索不相识,不过受愿丐之托,来此护法,如遭不测,自己于心何安? 既无反应,一鸣怀中抱着莉娘,又无法下塔,只好怀着一颗不安和烦寂的心,空对昏迷不知的莉娘,叹惜道:“-夜东风-夜惊,叹人间:世态炎凉,虎狼当道,春去矣!何处是桃源:战乱不知处!” 一个年轻人的雄心壮志,当然不可限量。但刚一出道,即遇到江湖上处处风险,鬼魅横行,又有几人能不作退隐林下之想! 这时,如果有一句鼓励的话,一张笑脸,虽然无济于事,但所能产生的无形力量,却不可以道里计。 可是,在这荒郊野外,孤妖出没,血腥累累的“小雷峰塔”前,连个人影都不能见到。 一鸣不过是一个年未两冠的大孩子,要在这种无依无助之下,支持三天,如果不是有超人的毅力和耐性,任何人都会倒丁下去。 爱的力量是无可比拟的,但必须是真诚纯洁丝毫不带欲念的爱,才会有如此的奇迹。 一鸣的确是累了,也饥了,拿起身边的食物水果狼吞虎咽,匆匆填饱了肚子,立即闭目调息,养精蓄锐,静待下一次的风暴。 其实这是心理上的敏感和作用,整个白天都在安定和平静中渡过,多九公也始终渺无消息。 黄昏又已经到来,危险的阴影,随同暮色的来临。又笼罩了这阴森的大地,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夜色又给人带来下安。 月黑风高,更增加了这夜晚的恐怖。 远远传来二更的更鼓声,这单调而沉闷的声音,划破了长空,夜显得更寂寞了! 倏然,一鸣又听到塔内有轻微响动,他微微一怔,暗忖蔷薇帮主为何又至此? 只见塔窗内,白衫一闪,一鸣悚然而惊,原来是死对头骷髅帮主到来。 一鸣将金肠鱼剑,握在手中,厉声喝斥道:“骷髅帮主!你来此作甚?” 骷髅帮主道:“一来索命?二来索取令牌。” 一鸣道:“此话何意?” 骷髅帮主道:“如果你不愿付出你的性命,你就拿出你的神龙七绝令牌。” 一鸣冷哼一声道:“就凭你一人之力,能办到吗?” “你不妨看看塔下。” 一鸣放眼塔下,在黑暗的树林间,可以看见不少着灰衫灰罩的骷髅帮众。他冷笑连连地道:“单凭血肉之躯,就连你骷髅帮主亦未必能在我飞剑下幸存。” 骷髅帮主道:“没有我的命令,他们决不会妄动,只要我一声令下,他们立即就全在塔下放火施毒,你的飞剑也将无用武之地!” 一鸣亦曾听说过,骷髅帮的“尸毒魔烟”,一经施放,闻者除眼用独门解药外无救。 但因施放“尸毒魔烟”,侵害范围甚广,而且施放费时,非藉火势下能奏效,所以非有适当的地形和时候,不易奏功。 如今一鸣坐在塔上,寸步难移,一鸣的飞剑又无法及远。正是骷髅帮施放“尸毒魔烟”的最好时候。 但一鸣岂会怕他威胁,他与旱天一鹞胡奎,宿有深仇大恨,他明明知道当面的骷髅帮主就是胡奎,但是他不愿揭开他的真面目,因为那样更促成帮骷帮主早下毒手。 可是,如果不揭开真面目,就无法打听出胡丽娘的下落。 一鸣正在考虑万全之策,骷髅帮主已感不耐,喝道:“小子!别装傻,快答复我的问题。” 一鸣岂是威武所能屈服的汉子,他临危不惧,镇静如常地道:“如果我两者都不答应呢?” 骷髅帮主高举左手道:“你看。” 一鸣只见塔下四处火摺闪亮,显然就将施放奇毒无比的“尸毒魔烟”。 一鸣一扬手把鱼肠金剑祭在空中。 这情势很显然,如果施放“尸毒魔烟”,一鸣就只好与骷髅帮主同归于尽。 虽然这是下策,但一鸣此际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 骷髅帮主仍举着左手道:“雷一鸣!你难道愿意两条命换取一条命?” 一鸣没有作答。 骷髅帮主的左手缓缓下落,塔下更加人声骚动,火种闪亮得令人心寒。 时间一分一秒都在逼近死亡。 这情势简直紧张得令人窒息。 骷髅帮主下落的左手,更加缓慢,他阴沉的声音,一字一字地道:“雷一鸣!你还有答复一句话的机会!” 一鸣尚未作答,突然黑暗的天空,银蛇乱舞,划出极强烈的闪光,紧接着是震撼天地的霹雳巨雷。 骷髅帮主惊愕得不知所措,高举左手,怔立不动。 泰山崩溃,天地变色,倏忽间大雨倾盆而至。 一鸣收回金剑,雷雨之声,亦掩不了他抖发的狂笑,只听他沉声道:“天意如此,胡奎!你还有何话说?” 骷髅帮主看到一鸣收回金剑,他无可奈何地放下左手,松了一口气,但是从他的动作上看来,并没有因为一鸣突称他胡奎而受惊。 只听他喃喃地道:“胡奎!谁是胡奎?” 骷髅帮主本来有恃无恐,才敢登塔威胁一鸣的。 如今,大雨突至,“尸毒魔烟”无法施放,他顿失凭依,如果不是一鸣无法行动,他早已仓惶逃去了! 一鸣选择了这个时机,揭开了“骷髅帮主就是胡奎”的底牌,当然不怕他骤下毒手,杀一鸣灭口。 不料,骷髅帮主却说出:“胡奎!谁是胡奎?”这一来连一鸣也糊涂了! 按理说骷髅帮主应该是胡奎。 但是,如今看来,不管是内心的表现,或者是外形的声音和动作,都不像当年大王庄的旱天一鹞胡奎- 鸣道:“你不知谁是胡奎?” 骷髅帮主只是摇摇头。他似乎因惊于这个谜,而消除了敌意? 雨越来越大,雷电更加惊人,真似天崩地裂,连“小雷锋塔”似乎也震撼得摇晃不定, 天候的巨变,使得敌对的两人,为探究“谁是胡奎?胡奎是谁?”而转变得和平起来, 一鸣和莉娘衣衫尽透,赶紧移身进塔。 骷髅帮主退至一旁。 一鸣想一想道:“贵帮中有无胡奎其人?” 骷髅帮主道:“我知道胡奎为大王庄庄王,但敝帮从不呼名道姓,也不示人真面目,当然不知道胡奎是否在敝帮。” 一鸣道:“骷髅帮主有几人?” 骷髅帮帮主道:“只有一人。” 一鸣惊讶道:“上次我在这塔前,揭开帮主面罩,他即自击天灵盖而亡,以后仍然有帮主出现,这是何道理?” 骷髅帮只惊“啊!”一声,一拱手道:“骷髅帮必取阁下性命,你我后会有期!” 说罢,即穿出塔窗,在暴雨中逸去。 一鸣几次有惊无险,但更多了些疑惑不解之事。 这些疑惑之事,足能消磨一鸣这孤寂的时日。 塔外雷雨不停,声势似乎越来越大,“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福祸”,这正是一鸣处境最恰当不过的写照。 倏然,从山那边,远远传来敲锣击鼓,悲呼惨号之声,在这大雷雨中,更增加宇宙行将毁灭的恐怖。 雷雨声中,忽然夹杂着一阵连续不断的“轰隆……”声,在闪电照映下,一片白茫茫的洪水,盖天漫地而来。 人祸未止,又紧接着天灾,这真是一个悲惨的世界,不知有多少生命财产,荡然无存! 洪水直对“小雷峰塔”冲来,塔身坚固,建筑又高,但洪水中夹带着的沙石和大树,冲在塔上,使塔身也动摇不定。 最使人亡魂丧胆的是,惊天雷电中,还夹杂排山倒海的洪水冲击声,这种天翻地覆的惨景,幸而塔尖上坐的是一鸣,如果换了另一个人,不能自持,岂能为莉娘保命! 这一对死亡和恐怖中的同命鸳鸯,如果幸生不死,武林中佳话,定会传之千万年不朽。 倏然,一个极强烈的闪电一照,一鸣差点吓昏过去。 洪水都不能影响一鸣的定力,是什么能使一鸣惊骇莫名? 任何人在这一瞥之下,早已会吓破了胆。 原来是修炼千百年的怪兽,庞然大物的地底“蛟龙”出现。 这种传说不知有过多少次。 “蛟龙”在地下修炼,一旦修炼成功,就是龙归大海,出现时,必然雷电交加,山洪爆发,“蛟龙”顺水下海,带给人们不可想象的灾害。 一鸣一瞥之下,清楚地看到,这“蛟龙”真够惊人,独角高约丈余,径大三围,龙头如山,昂在水面,龙身鳞甲闪闪,不知长有几许,以惊人的速度,直对“小雷峰塔”冲来。 在这“蛟龙”一冲之下,不要说砖石的“小雷峰塔”,就是一座铁塔,也非随波逐流不可! 一鸣不禁暗暗感喟道:“天亡我也!” 他双手紧抱着莉娘,准备同归于尽。 忽然他发觉鱼肠金剑尚紧握在手,祭剑抵抗,总比束手待毙,多一线生机。 眼看浊浪排空,似千军万马,排山倒海而至,浪花卷过塔顶,一鸣和莉娘都溅满了一身,“蛟龙”浮沉而至,威势之惊人,简直无法描述。 一鸣咬牙运功,右手紧抵莉娘“中极穴”,左手扬手疾发,鱼肠金剑化作一道金色闪闪的长虹,直奔“蛟龙”面门而去。 这金剑长虹,乃佛门至宝灵物,“蛟龙”修炼千年,早具灵性,见此飞剑光芒,焉能不惊。 “蛟龙”庞大,转动不变,见金剑飞至,猛一扭腰摆头,躲过来剑,但由于它身子的摆动,排浪横扫,气势万钧,“小雷锋塔”几番摇晃,险些倒沉水底。 洪水越来越大,原来淹至第三四层之间,经“蛟龙”这一横扫,洪水立刻猛涨丈余,迅即淹至第五层。 “蛟龙”这一受惊,反而徘徊塔前,不肯顺水离去。 云从龙,风从虎,塔顶四周云层越来越浓,几乎伸手不见五指,雷电交鸣,震耳欲聋,每一个巨雷,每一次电闪,非常清楚地看见击中在“蛟龙”头顶,但“蛟龙”若无其事,根本不为所动。 一呜一看,鱼肠金剑虽未杀伤“蛟龙”,但至少已收到镇压之效,“蛟龙”已显气馁,未再采取功势。 一鸣欣幸之余,“大空神功”绵绵发动,更见雄伟浑厚,金剑长虹飞绕空际,更见灵活雄劲。 他惟恐激怒“蛟龙”,大发龙威,翻江倒海,“小雷峰塔”必然承受不住,所以运功催动金剑,仅是示威,使“蛟龙”畏惧而离去。 “蛟龙”看到金蛇飞舞空际,不但毫无怒意,而且游绕塔前,浪息水止,显得平和安静,对金剑似有敬畏之意。 风平浪静,雷电渐弱,雨收云散,在朦胧的月色中,庞大的“蛟龙”,不知何时已不知去向。 一鸣正要招手收回飞剑,又是一个电闪,只见渐退的水面上,一条数尺长的五彩金蛇,头有峥嵘独角,对金剑点头三下,即顺水疾游而去。 云散雨止,朗朗乾坤,洪水疾退,东方又显出黎明光辉,一夜之间,沧海桑田,这大地变得满目疮痍,面目全非,谁还想得到这宝塔上还有人的踪迹呢! 七级浮屠的“小雷峰塔”,矮了半截,只留了三层在地面上,四层全为洪水带来的泥沙淹没。 一片黄泥垠垠间,只有这“小雷峰塔”屹立未倒,实属奇迹,而“小雷峰塔”以下,洪水为灾,受损极小。 从此,几百年以来,弥勒城一带,一直相传着“狐女”与“蛟龙”交战,“蛟龙”降服归海,“狐女”升天,永登仙籍。 相传至今,“小雷峰塔”几经修建,一如往昔,塔前增建“狐仙庙”,香火鼎盛,终年不绝。 天亮了。 一夜的惊险,一鸣与莉娘劫后余生,阳光给满目疮痍的大地带来平和,庆获生还,一鸣禁不往低头轻轻在莉娘玉靥上,一遍又一遍地轻吻着。 最后,一鸣的热唇,终于落到莉娘的两片樱唇上,吮吸着,舐弄着。 是那么轻微,是那么细心,就像一个雕塑者,惟恐偶不一慎,就会把一尊即将告成的珍品,前功尽弃。 忽然,一鸣一惊,只觉得莉娘的樱唇微微一动,迅即抢头俯视,他以为莉娘会清醒过来。 殊不知,那不过是莉娘在毫无知觉下,生理上本能的一种弹动,美丽而稚嫩的莉娘,仍昏迷未醒。 一鸣突然灵机一动,暗忖:“我既然能运功阻住她毒气攻心,何不运功将她毒气逼出!” 但是,这样太危险了! 这种运功逼毒,原来右手仍不能离开“中极穴”,而且必须嘴对嘴行之,如功力不够,偶一不慎,不但中毒者无救,连运功者也难逃中毒之危。 如果一旦遭敌袭击,其后果更不堪设想! 一鸣明知如此,但他一颗对莉娘钟爱的心,又逼着他非如此不可。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两日夜的惊险都过去了,难道就逃不出这最后的灾难? 胡丽娘生死不明,他未能当时与她同生共死,如果他救下了莉娘,和她同死,也免将来受相思和自责之苦。 在这种惊险迭现的情况下,再要渡过一天一夜,倒不如冒短暂时间的险,运功逼毒,救回莉娘。 一切思虑都很快闪过一鸣脑际,对莉娘神圣的爱,使他很快地作了决定,两片热唇,猛然地压了下去。 运功立即开始,一鸣这一冒险之举,既已付诸实施,一切顾虑都是多余的了。 眼不能看,手不能动,如果遭遇意外,惟有束手待毙而已! 但是,他一对耳朵,却更加灵敏了,在搜索着周围可能发生的一切情况。 从一鸣嘴里发出一股不寒不燥之气,冲破了莉娘肺经,轻而易举的就到了肝脏,这冒险逼毒之举,显然有成。 一鸣倏闻,离此十里之遥,有一个武林高手,正向这“小雷峰塔”奔来。 一鸣稍稍一用力,丹田轻放,逼毒之气又冲破了肝经,缓缓地向脾经挺准。 糟了!一鸣发觉又有一人随后追至。 这一分神,逼毒之气立在肝经与睥经间,迟滞不前。 幸而一鸣未再发现其他任何动静,在这洪水为灾之后的原野,少了许多嘈杂之声,一鸣听得很清楚,后面一人追上了前面一人,二人已缠斗上了? 两人打得非常激烈,每一招都是狠辣至极,两人的兵刃所带起的啸声都特别大,显然非普通兵刃。 来人既然已经缠斗上了,一鸣心始稍安,收丹田,提中气,一下冲破脾经,直向气经逼去。 一鸣一面加紧运功逼毒,一面聚精会神,一点不敢放松,只听到前面的一人边打边跑,后面的一人紧迫不放,虽然方向不变,仍然是向“小雷峰塔”前来,但进行却缓慢多了。 一鸣于是更加紧压住莉娘的樱唇,连连运气,直逼肾经,莉娘全身一颤,一鸣大喜,以为就要冲破肾经,就只剩下最后一开心经。 不料一鸣大失所望,逼毒之气在莉娘肾经上一撞,激起莉娘本能上的震动,把气又弹了回来。 一鸣立感焦急,连连运功进逼,依然如此,运功之力越大,弹回之力更强,此时如果一不小心,一鸣必然中毒无疑。 一鸣为了不受弹力所伤,每运气一次,就要增加一次功力,如下一次功力,压不住上一次的弹力,那就太危险了! 如此迭次加强功力,不过转眼间,一鸣立即汗如雨下,真力渐感不济,全身有爆炸之感。 人的功力是有限的,如此迭迭增加,最后功力必然加至极限,如果此时仍不能冲过肾经一关,弹力就会高过功力,疗毒的人性命就危险了! 就在这时,一鸣除发觉激斗两人已越来越近外,忽然又发现远远有千百只足步声蜂拥而来。 这声音清晰极了,一鸣暗叫:“完了!”这么多人集体行动,除了那些邪帮魔教之外,还有谁呢? 先前只发现两人,而且两人互相缠斗,是敌是友,都无所谓,如今这么多人同时出现,决非好事,一鸣心中一急,功力陡增,汇集全身功力,强提一口真气,猛催直逼,冲达肾经。 如果这次又被弹力震回,那就功亏一篑,一切付之流水了! 谁知一冲之下,一鸣大为欣喜,一口真气如江水东流,顺势而下,毫无所阻直抵最后一开心经。如能冲破心经,直达“中庭”,便大功告成了! “行百里者半九十”,最后一关,亦就是最难的一关,一鸣当然知道。 他缓缓催气前进,藉这机会调匀呼吸,准备孤注一掷,猛攻心经,不成功便同死算了。 这真比单枪匹马,勇战于千军万马中还要困难。 疗毒不但要有力,还要有机智和耐心,而且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何况无人护法,随时还要提心吊胆顾虑敌人的偷袭。 一鸣催气已抵心经,忽然听觉上又有了奇怪的发现。 集体奔来的,好像不是人,还杂着阵阵狼嗥。 此处离弥勒城不远,为何有上千的狼群出现? 只听说“虎神帮”出动时,常常有虎啸之声,从未听说有叫狼什么帮的,何来阵阵狼嗥? 更奇怪的是,当听到“狼群”逼近缠斗之中的两人时,两人突然停战,冲进“狼群”,只杀得狼群惨号,不忍卒闻。 此时,一鸣越是惊奇,越是急急催动真气,直冲莉娘心经。 这是两人生命最后的一搏! 一鸣非常小心地试了几次,都未能奏功,惟恐加强功力过快,一时抵挡不住弹力,他已经没有刚才那一股勇敢之气了。 他按在娘“中极穴”上的右手,突感灼热熨人,莉娘的樱唇亦渐渐有温暖之意,呵气如阑,她的胸部亦起伏加强,结实的乳峰,显得更加突出。 一鸣惶恐了!这是好现象?还是危险的象征呢? 一鸣感到彷徨无主,不敢轻举妄动,只好暂时运气顶住心经,看看莉娘究竟有无危险的变化。 这一缓冲之间,一鸣又从听觉上大吃一惊。 两个冲进“狼群”的人,显然寡不敌众,正在向这里奔来,“狼奔”随后紧追,相隔的距离不远,追奔都怪得出奇。 越来越近了,如果一鸣此时能抬头观望,可能这情景已经揭晓在一鸣眼前了。 两个跑的人,似乎见跑不掉,回身又冲进“狼群”,一阵厮杀,糟了!终于听不到兵刃的劲风,显然已死在狼阵中了! 一对被“狼群”撕得七零八落血淋淋的尸体,展现在一鸣的想象之前,一鸣为他俩的惨死而悲伤,也为失去阻挡“狼群”的人,缩短了最后争取救治莉娘的时间,而感到惊慌。 一鸣祈祷着“狼群”无知,但愿它转向而去! 狼嗥却正对着这里,狂啸而来。 一鸣顾不了生死,只得竭心余力,运气直扣心关。 陡闻一鸣“哎呀!”一声,就倒伏在莉娘胸脯上。 奇事又发生了。 一鸣以为很难冲破的心经,却轻而易举地冲开了。 这就好比打空拳,用力过度,连手骨都会脱臼一样,一鸣因运力过度,一下失力大叫一声就昏迷过去。 莉娘在雾峰洞中,不食烟火已十余年,她又吃过“玉莲子”,所以她身子自然与旁人不同,因此她中毒之深,并不如想象的厉害。 癫丐失察,一鸣又无经验,所以白担了这两日的惊险,如果早早如此施救,莉娘早已痊愈了! 一鸣昏过去后,莉娘倒反而先悠悠醒来。 莉娘刚一睁眼,见一鸣正俯身吻她,虽然莉娘看来,她与一鸣间的爱,这样并不算越礼,但是一个女子总会害羞,她又怕惊动了一鸣,缩短了这盼望多日的享受,所以她立刻又闭上了双眼。 莉娘伸着香舌,轻轻舐着一鸣的嘴唇,她一方面在领略这温存的情趣,一方面在回忆昏迷的经过。 久久,她觉得一鸣放在她小腹上的手渐渐在变冷,嘴唇也缺乏了热情的奇妙之感,一鸣虽然抱着她,吻着她,但似乎是一个死人,毫无生趣。 莉娘这一惊非同小可,她赶紧推开一鸣的头,从一鸣怀中撑起,一鸣软软地就侧身倒卧在地上。 莉娘系好罗带,衣衫未整,就伏在地上,抱着一鸣的头,号啕痛哭起来。 她以为一鸣运功救她,遭敌人暗算伤中要害而死,她爱一鸣甚于自己,伤心之下,方寸大乱,除痛哭外,忘记了一切。 这一哭误了大事,她猛听塔外足声杂音,敌踪甚多,她悲愤不已,顿失理智,她跃身而起,出塔一看,心中茫然…… 她回头看看,这明明是“小雷峰塔”,为何塔外一片黄土垠垠,而且宝塔只余三层,下面四层已经被埋在土中。 塔外的敌踪不是人,而是千百只饿狼。 莉娘正惊疑这些饿狼从何而来,这些饿狼也正好发现了她,千百只汹涌至塔下,狼啸连连,眦牙咧嘴,有的嘴上余血犹存,一个个对着莉娘狂嗥不已,显然就欲吞噬莉娘裹腹。 莉娘在的第七层,离地还有两丈余,狼群当然无法跃上,莉娘长在山间,豺狼虎豹经常遭遇,但从来未有如此之多,她只见狼群蜂拥进塔,就要沿石级冲上来。 莉娘熟习兽性,如果只是她一人,她倒并不十分惊惧,但是如今一鸣人事不知,卧伏地上,不管有救无救,她总不能让狼群把他吃掉! 狼群蜂拥进塔,反而互相阻住了进路,一时之间末见狼群登上石级。 莉娘赶紧把一鸣拉到塔角,她并未发现一鸣并无外伤,心脏跳动亦很正常,匆忙间忽略了一鸣为何昏迷不醒。 她站在一鸣身前,身无兵刃,正好地上还有以前营救一鸣母亲出塔的破砖石,她以前在山中,亦常常使用石子作为打杀禽兽的武器,于是拾起几块砖石,蓄势戒备在塔梯口前。 一声锐啸过后,一头凶狠暴戾的雄狼,首先挤出狼群,冲上石级。 莉娘迅即将砖石对准狼头,扬手发出,只击得那只雄狼,脑浆进裂,“扑落落”的滚下石级而去。 石级不宽,一次最多只能容两只狼并行,死狼滚下又阻止了狼的前进,所以狼虽多,要挤上石级很难,上了石级死得却很容易,这样一来,莉娘足有充裕的时间,石无虚发,不久即有七八只狼中石死去。 群狼见连死七八只同类,知道遭遇劲敌,屈居下风,一阵悲啸,纷纷回身往塔外冲去。 但塔外的狼群却不知塔内情形,仍拼命地往里冲,这两相冲挤之下,群狼反而自相残杀起来。 终于塔内狼群挤出塔外,一阵号叫,狼群顺着洪水泛滥的下游奔去,塔内外仅留下了数十条狼尸。 此时莉娘以为一鸣已死,悲伤过度,理智全失,这狼群的攻击和血淋淋的狼尸,激起了她的杀机,使得她一腔悲愤之情,都移转到狼群身上,恨不得赶尽杀绝,方消心头之恨。 她望着倒在地上的一鸣,一愣之后,她疯狂了!她忘掉了自己,她忘掉了一切,她只知道杀杀杀…… 她哀号一声,一头就冲出塔窗,腾身就往狼群追去。 她拾起一根木棍,晃身就冲进狼群,宛如西风扫落叶,群狼碰着的不是脑开,就是腿折,这一阵疯狂的厮杀,简直把这些饿狼镇慑住了。 狼群本是因为山洪暴发,无处觅食,才集体下山,如今被莉娘大杀一通,它们再不敢顺势下行,只得绕了一圈,又回头向上奔去。 莉娘只因为痛哭悲伤过度,理智不清,胡乱冲进狼群,她不知道一鸣仅不过失力昏迷过去,未加保护,以至一鸣危在旦夕。 当莉娘追出后不久,一头负伤的饿娘,慢慢地撑持着站起,它灵敏的嗅觉,嗅到塔顶有诱它馋涎欲滴的生人味。 它负伤并不太重,饥饿难受使它忘了伤势的痛苦,它一步一拐的拾级而上。 一级,两级……它终于一伸头看到伏卧不动的一鸣,狼一看这是毫无抵抗的异类,精神为之一振。 最后几级也上得特别快,它摇着尾巴,伸出长长的舌头,瞪眼眦牙,走向一鸣。 一鸣连动也不动。 狼似乎饿极了,牙磨得“嚓嚓”阵响,馋涎淌淌,它绕着一鸣围走,似乎在选择最好下嘴之处。 眼看到嘴的美食,饿狼为何迟迟不肯下口? 原来饿狼好像是被一道无形劲墙阻挡,不得其隙而入。 饿狼硬行试了几次,因为一鸣昏迷未醒,就好像碰在韧性极强的网上似的,未受到弹力的反震。 饿狼几次冲闯,昏迷的一鸣,因为他全部意念,都专注在运功疗治莉娘上,所以一鸣虽然昏迷,他“大空神功”仍就绵绵不断,罩着身体,经饿狼一闯,受了震动,促成一鸣提早醒转。 一鸣突然惊醒,下意识的“嗦”的就是一掌。 一鸣根本未看未想,一个练就上乘内功的人,周身劲气所发,就好像发出无穷触须,一有侵犯,立有所感,这一掌只把饿狼猛撞至塔墙上,碰得脑浆进裂,血肉横飞。 发掌以后,一鸣才看清是一只野狼,这一下,一鸣急了!莉娘呢?昏迷未醒的莉娘到哪里去了呢?- 鸣翻身跃起,看塔下狼尸纵横,血迹犹新,他才想起,他为莉娘逼毒疗伤时,曾听得有狼群在向此处奔来。 难道莉娘已经毒愈苏醒? 不然塔下何来如此多的狼尸? 莉娘既愈,我正昏迷,她为何弃我而去? 她是余恨未消?还是从此不再理我?…… 一鸣千回百转地想来想去,终无结果,最后惟一的办法,就是追! 追出塔外,循着狼迹,很容易寻找,只见沿途狼尸累累,狼群足印中,很显然的有人的足印。 从人的足印上看,一鸣岂有不认得的道理,这明明是莉娘的足迹。 一鸣又奇怪了,莉娘拼命追杀这群野狼,是何道理? 一鸣循着狼迹,转眼追出数十里,仍不见狼迹人踪,心里更加焦急,惟恐莉娘有失,如果落在狼嘴里,连一根骨头恐怕都剩不下。 殊不知,莉娘轻功本就比一鸣快,加以人在疯狂之下,追杀急厉,群狼亡命狂奔,急如丧家之犬,跑到日落黄昏,已经进入了“诏山”。 一鸣追进诏山,顿有一种说不出的特殊感觉。 “诏山”是由皇帝亲自诏封而得名,山势宏伟,奇峰迭出,怪石飞瀑,古迹妙事,传说神话最多,脍炙人口。 诏山毕竟不同,有名山的清丽雄伟,更有名山所没有的鬼怪奇绝,峰回路转,令人迷茫,如坠阵中,使一鸣有不寻常之感。 幸一鸣循着狼粪足迹,不致迷路,在山野中兜来兜去,转眼间,黄昏日落,暮色阵临,但诏山中迷-着一片银光,蔚为奇观。 夏夜晴空,银光闪闪,一鸣奔腾于山径之间,有如白日。 倏然,在前面奇峰色谷间,传来阵阵狼嗥,空中荡漾,回音不绝,听来犹如千军万马,人喊马嘶,显然决不止千百只狼,不知多少狼叫才能汇集成如此惊人的嗥声。 迎面一峰,如平地升起,峰高一二十丈,有如一只笔直的大石笋,石笋长满杂树青滕,正面一石却光滑如镜,上面三个一丈见方的大隶字:“戾狼谷”。 这狼嗥声正是“戾狼谷”中阵阵传出。 谷口为石峰所阻,看不见谷中情景,石峰周围非常平坦,尚遗有狼尸数头,显然莉娘已经到此。 一鸣掠身而前,三五个腾身已跃登峰顶,循着树枝草藤,绕到里面。 放眼一望,这“戾狼谷”中,一片天下少有的恐怖景象,一鸣亦不禁悚然大惊。 此谷奇深,一望无际,谷中全是凶残暴戾特大的豺狼,不要说莉娘走进,绝无生理,就是一鸣亦自信难逃一死。 谷中豺狼上万,就是飞剑侠亦无法杀尽它们,最后必然筋疲力尽,以饱狼腹。 一鸣惟恐惊动它们,小心翼翼地察观谷中,谷中狼嗥连连,但并无骚动之象,看来莉娘并未进去。 不久,只见一只高大如小牛似的雄狼,领先出谷,后面簇涌着数百只狼群,井然有序地跟随在后。 领先的显然是狼群之王,气派轩昂,的是不凡。 狼王走至石峰前,似乎有所发觉,绕着石峰乱嗅,一鸣知道它发现了生人味,立刻蛰伏不动。 狼王嗅了很久,仰头望望峰顶,无所发现,但仍徘徊不肯离去。 狼王狂嗥了几声,又循着石峰嗅着,似乎有了新的发现,在杂乱的草地上,兜了几圈,然后往另一个方向跑去,群狼随后追踪在后。 一鸣一看狼群去的方向,不是自己来的方向,这种地方谁个敢来?既然狼群并未追踪自己,那必然是追踪莉娘而去。 他远远尾随在后,沿途奇逢异景,真是巧夺天工,这是普天之下,绝无仅有的山色,无怪被封为“诏山”。 兜来转去,不知到了何处,星移斗转,已是午夜,陡然间眼前一片空旷,景色奇丽,莫可名状,一座白玉山峰,参天而起,晶莹耀眼,敢情这“诏山”的银光,就是从这“玉峰”发出。 “玉峰”当前,似无去路,狼群来回地在这“玉峰”前徘徊,望空长嗥,绝望哀鸣,似无所获。 狼群徘徊很久,才回头循原路离去。 一鸣候其远去,腾身飞跃,往“玉峰”山前奔去。 这座“玉峰”近看尤其美丽,遍体洁白,晶莹纯净,普通玉匠只要找到小小的一块,终生已经吃用不尽,那知道这里竟有这样一座白玉山峰,如果不是狼群肆虐,不知有多少人到此采琢,这“玉峰”早已不能保持天然之美了! 一鸣仰望山峰,只觉心旷神怡,万虑俱消,暗暗赞叹造物之奇。 他发现这雪山的削壁间,十几丈高之处,有几处令人惋惜的瑕玷。 上面有几处斧凿的痕迹,可供轻功极高的人上峰踏足之用,而且有好多裂痕,裂痕似被人挖掘了一个小洞。 刚才狼群追至此处,久久不肯离去,显然莉娘曾来过此处,“玉峰”迎阻,别无去路,莉娘又到哪里去了呢? 一鸣藉踏脚之便,跃登洞口,洞口只能容人伏身而进,他想:“这白玉如此坚硬,难道里面还有什么去路不成?” 一鸣往山洞内望去,仿佛隐隐有光,一鸣爬了进去,起初甚狭,仅可通人,爬行数十步,已至尽头,倏然垂直而下,距地约有十来丈高,下面雕刻精致,完全像一座白玉建成的宏伟殿堂。 一鸣跃身而下,洞内玉光反照,光线非常柔和,殿堂内大部都是玉桌玉骑玉凳之类,也有部分是雕刻极为精致的木桌椅。 这殿堂的布置,好像是宫廷中议事集会之所,墙壁上的雕刻,不知是多少年前的遗物,好像敦煌壁画,图案奇古,久看不厌。 殿堂遗有一根木棍,血迹犹新,附有不少狼毛,这明明是莉娘打狼的武器,一鸣知道莉娘来此,时间不久,可能尚未出去。 于是,一鸣转过殿堂,径向一条长长的甬道前进,走完甬道,只见尽头处,金光闪闪,似一堆黄金在地。 走进细看,原来是一副金盔金甲,甲胄中是一堆枯骨,枯骨亦被踢散一地。 转过甬道,好像是一曲回廊,两廊侧玉柱雕镂工细,柱与柱间玉石为栏,镶金为椅。 左侧椅上睡着一个一丝不挂的玉女,栩栩如生,不禁惊愕呆立。 仔细-看,那不是莉娘是谁,她十多年的裸体生活,早已成习,进了玉洞后,返本归原,不会想到这里面还有人来,同时她理智尚未清醒,只是想一鸣既死,有如此玉洞,她亦不想再回尘世了! 于是,她脱去衣衫,躺在这回廊椅上,就沉沉睡去。 一鸣好久没有看到她全裸的玉体了,如今在这玉洞中,银光闪耀,玉体裸呈,冰肌如雪,白玉相衬,连一鸣亦看得呆了! 一鸣伸手想去爱抚一番,但觉得亵赎神圣,又将伸出去的手缩了回去。 一鸣在想,“我是该为胡丽娘坚守不渝?还是应不辜负莉娘一片痴情呢?” 两者一鸣都没有放弃的理由,但一鸣想不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一鸣拾起地上的衣衫,轻轻地替莉娘遮着那惹人遐想的部分。 莉娘受惊而醒,惊叫一声,陡然跳起,两眼瞪视着一鸣,似梦似幻,以为一鸣是鬼魂来到,久之,她才恢复了理智,觉得这完全是事实,哭叫一声,一个全裸的身子,扑向一鸣,搂抱而哭,一鸣抱起她的玉体,自己坐在椅子上,放她在怀里,伏在她耳边,轻声道;“莉妹!你还很想我吗?你为何不辞而别呢?” 莉娘哭得极为伤心,令人十分可爱地道:“哥哥!你还没有死呀?” 两个人的话,都问得对方莫名其妙,莉娘离开“小昆仑宫”是为的嫉妒,而不是恨,在“小雷峰塔”单独离开当然更不是为了恨,而一鸣又何曾死过? 他们两人就这样拥抱在一起,莉娘把一切经过娓娓道出,一鸣也将救莉娘的经过说给莉娘听。 莉娘更加感激一鸣,她抬起泪眼,看着一鸣,玉手轻轻在他眉上脸上嘴上抚摸着,就好像抚弄着自己爱不释手的心爱之物似的。 一鸣感到奇怪,莉娘在弥勒城七杀教支坛,遇到暗室示警,劝导莉娘不必找胡丽娘,说胡丽娘已死,在“小雷峰塔”上蔷薇帮主硬性要一鸣不要找胡丽娘,如出一辙,这难道是蔷薇帮主一人所为? 蔷薇帮主这老头子,为何要管这些闲事?他与胡丽娘是何关系?究竟是好意?还是恶意? 蔷薇帮组织严蜜,计划周详,连七杀教中部有人、卧底,真了不起。 最后,一鸣替莉娘擦干眼泪,穿好衣裤,一个天真圣洁的莉娘,又笑盈盈地站在一鸣面前。 年轻人的好奇心,使得他俩高高兴兴地欲一探这洞中究竟,于是他俩手牵着手,沿回廊前进。 绕过回廊,是一道封闭的大石门,石门上左右有四个门环,都有铁扭扣住,一鸣将铁扭一一掀起,抓住门环向里一推,丝毫不见动静,于是双手向外一拉,只听玉石巨门“叽叽”发响,缓缓而开。 这门那里像门,厚达丈许,简直是块巨大的岩石。 二人对望了一眼,脸上增露欣喜之色,一鸣首先入门刚刚跨进,足下“喀嚓”一声,踏碎了一堆枯骨。 一鸣吃了一惊,仔细一看,原来进门是一条甬道,刀剑四散,到处都是骸骨。 一鸣退了出来,察视玉石巨门,只见门后方刀痕累累,斑剥碎裂,不禁暗叹惜道:“这里面的人,都给那个穿盔甲的人关住了,门太厚机关又在外面,里面的人想尽了办法,最后终于一个个绝望而死!” 莉娘道:“外面那人为何不逃出洞外,和他们同归于尽呢?”- 鸣道:“他可能身负重伤,无法逃出洞外,唉!不知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为何人世间永远离不掉残杀呢?” 莉娘笑道:“别说啦!我们进去看看吧!” 二人慢慢前行,跨过一堆堆白骨,转了两个弯,前面又是一间大殿。 大殿中也到处都是骸骨,刀剑狼藉,想来当日必经过一场剧烈激战,莉娘亦不由太息道:“哥哥!你说得对,他们为何要如此恶斗?大家和平相处,高高兴兴地过日子岂不好吗?” 一鸣长叹一声,弯下腰去,因为莉娘宝剑已失,正想替她选一柄较好的宝剑,突然一鸣插在腰上的鱼肠金剑,似乎有一股极力大的力量一拉,“当”的一声,金剑竟掉落在地上。 一鸣大吃一惊,出自本能地一拉莉娘,向后退跃数步,双掌一错,蓄势迎敌。 莉娘不知何故,只觉这洞中阴森可怕。 一鸣向前一望,什么动静也没有。不禁叫道:“晚辈避狼来此,并无他意,冒犯之处,请多多担待!” 隔了半晌,无人回答,一鸣暗忖:“这里主人,为何知我怀中有剑,用什么方法凭空吸落,这是何种武功?真是罕闻罕见?” 莉娘看一鸣如此惊慌,不知是何道理,直愣愣地注视着前面。 一鸣又高声叫道:“贵主人请现身见面,好让晚辈参见!” 只听大殿后面传来他说话的回声,此处仍是毫无声息。 一鸣惊惶稍定,走上前去欲把金剑拾起,那知金剑竟如钉在地上一般,费了很大的劲力才捡起来,手一个没抓牢,又被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一吸,“当”的一声,金剑又被吸落地上。 莉娘这一下才看清了,骇然就要发掌。 一鸣灵机一动,叫道:“这地底是磁山!” 莉娘那里懂得那么多,问道:“什么磁山?” 一鸣道:“专门吸铁的矿山。” 莉娘似懂非懂地“嗯”了一声,眨眨眼道:“你是说,因为这地底下有一座小小的磁山,所以把金剑吸在地上?” 一鸣道:“不错,我试给你看。” 一鸣用力把金剑拾起,平放在掌中,手一松,金剑立即凭空飞出,射向地下,插入石中。 一鸣再把金剑拾起,紧紧插在腰间,道:“莉娘!你找件合手的武器吧?” 说毕在殿内巡视,莉娘看了很多刀剑,都不合意,忽然惊叫起来:“哥哥,快来!快来!” 一鸣抢身过去,见她指着两具形状完整,仍然站立的骷髅,一具骷髅右手握着一柄白色的长剑,刺在另一具骷髅身上。 另一具骷髅看来是正欲拔剑还刺,却被磁力一吸,剑尖插在地上,人地三寸,手扔握着宝剑,尚未拔出,已经被白色长剑的人杀死。 因为有两柄剑的支撑,所以这两具骷髅仍能保持当时交战的姿式。 莉娘指着白色长剑道:“哥哥!这是一柄玉剑!” 一鸣轻轻将玉剑从骷髅手中接过来,两具骷髅支撑一失,登时散在地上,而那把金属长剑仍插在地上不动。 他将玉剑反复视察,其锋锐与钢铁所铸不相上下,只是玉质虽坚,如与钢铁相碰,总容易脆断,似乎不切实用。 他看殿中,这种玉制的武器,几乎刀枪剑戟都有,白色灿然,很容易看出来。他点点头道:“这洞中主人,不知为何如此处心积虑,布置周密,而竟诱敌进入这洞中作战。” 莉娘道:“什么?”- 鸣道:“他仗着这座磁山,把敌人兵器吸去,然后命部下用玉器加以屠杀。” 莉娘道:“他们为何同归于尽呢?” 一鸣也早在推敲这个疑团,但一时无法想透,乃道:“武林中两位高手相搏,如果功力悉敌,常常会同归于尽的,但许多人都是如此,这就令人不解了!” 莉娘指着插在地上那柄金属剑道:“你看这柄剑怎样?” 一鸣这才注意到它,一瞥之下,果然与众不同,一看而知是把好剑。 一鸣用力从地上拔出,剑身晶莹泛起淡淡银光,因玉洞干燥,宝剑毫无损伤,剑身上铸有“干将”二字,果然是名剑一柄。 一鸣将剑鞘从地上拾起,剑鞍雕镂精致古色古香,的确不是凡品,一鸣为莉娘背好,莉娘非常高兴,抱着一鸣,把头在一鸣的胸前乱滚。 一鸣抱着莉娘的玉脸,轻轻在她鼻上吻了一下。 这“干将”剑因在此洞中日久,磁力极强,以后这柄古代名剑,成为震惊武林的“磁力剑”,几乎闻者丧胆。 一鸣吻过莉娘道:“莉娘!我们到后面去看看?” 莉娘抱着一鸣道:“哥哥!别去啦。” 一鸣一怔,见她面现侧然之色,知道她看到如此众多的人,同时惨死,不忍卒睹,他伸手挽住她的纤腰道:“别怕!后面或许没有这种惨象。” 两人依依往大殿后面走去,转了一个弯,推开了一个扇小门,眼前突然大亮。 只见一道阳光从上面数十丈高的壁缝照射来,原来他们在这洞中已过了一夜,天亮已经很久了! 阳光照耀之处,是一间石室,大概当年建造者是依据这道光线而在玉峰中开凿建造的。 他们在玉洞中待了这么久,突然见到阳光,虽只一线,也大为振奋,这阳光经了两个曲折才照射进来,所以从石缝间,望不到头顶的蓝天。 石室中有玉台,玉桌,玉椅,雕刻格外精细,两人双眼扫视到玉榻前时,都不由愕然退后数步。 原来榻上寝具俱全,罗帐衾被犹新,一个穿着极为华丽的宫装女子,赫然横卧榻上。 莉娘压低嗓子,惊叫道:“哥哥!有人。” 一鸣没有答复,只把莉娘躲在身后,惊疑地注视着室内,暗忖:这玉洞前门无法开启,如后面也无出路,怎能住人?我们进来如此之久,她为何还沉睡未曾惊醒?” 一鸣朗声道:“姑娘请起,在下雷一鸣叩见。” 这话是以内力发出,不论何人,早应惊醒,而榻上女子,似乎毫无所觉。 一鸣轻轻将莉娘往后一推,跃身掠到榻前,乍看之下,不禁愕然大惊。 原来榻上女子,也是死人,但却不是骷髅。 再看这女子不过二十余岁,不但外表衣衫完整,而且仅不过皮肉失去了滑润,没有腐朽与干枯现象。 从服装看,她与室外死者是同一时代人物,为何不朽?这实在令人不解。 莉娘也跟着进来,两人并肩站在榻前,看了一阵,想不出个道理来。 二人多日的疲倦,见到这静室之中,陈设华丽的床榻的诱惑,不禁困倦欲睡,莉娘拉拉一鸣指着床上道:“哥哥!我想歇一歇!你把她抱走好不好?” 一鸣把下面的毡子一卷,伸手把死去的女子抱起,只听“哗啦啦”一声,掉出两件东西。 一鸣把那女尸抱出室外,再回到室内时,看见莉娘正拾起两件东西在把玩,一件是一卷纸,上面有许多字迹,一件是一块鸡蛋大小的“血玉”,赤红晶莹,光滑无比,闪闪发光。 一鸣把“血玉”接过来一看,刚才虽然掉落地上,并无一点损伤,拿在手里,爱不释手,看来决非凡品。 莉娘忽然奇怪地望着一鸣道:“哥哥!我为何一点睡意都没有了?” 莉娘这一说,一鸣亦有同感,他才想到,这“血玉”一定是宝物,不然多日的倦意,为何眨眼间便完全消除? 一鸣赶快把莉娘手里那卷纸拿过来,展开来一看,轻轻地开始念到:“族长卡瓦已经死了,我的加里桑已经到了神的那里,他的阿丽丹已要去了,让后人们将来知道,神是爱护他的儿女,我同加里桑会到神的那里,过着快乐无比的日子。” 莉娘道:“啊!原来这姑娘叫阿丽丹,她真勇敢!” 一鸣继续念道:“族长卡瓦是个暴君,他强征了许多百姓,在这神峰中开凿宫殿,这些百姓全给他杀了,我们打猎捕鱼辛苦得来的收获,都要先缴给他,我们种的稻麦杂粮,都要先进贡给他,我们黎民越来越穷了,这样还不够,他只要看到美丽的姑娘,都全要抢来,后就没有活着回去的。”- 鸣道:“原来这里多少年以前,是夷人的部落,长居住在此。”莉娘点点头,一鸣又接着念下去:“我的加里桑,他做了反抗暴君的领袖,他是我们族里了不起的英雄,他曾猎到过五头虎豹,无数只凶狠的狼,他真是我们的大英雄,好汉,他的眼睛像泉水那样柔和,他的身体像鲜花那样美丽,可是他的威武却像狮子——不,像一千头一万头狮子那样惊人,我同他相爱了快十年,都无法成婚,他说:‘暴君不死,何以为家?’ 一鸣念到此处,笑道:“这位姑娘有点喜欢夸大,把她意中人说得这样了不起。” 莉娘一本正经地道:“怎见得是夸大?这种人有的是,哥哥!你不是同样的伟大吗?” 莉娘本来想说:“你就跟加里桑一样。”她终竟没有说出,她只联想到她和一鸣之间的爱情,所以最后她问了一句。 一鸣好像没有听到莉娘的话,仅自言自语道:“这很难说,这要看当时的情况,不过加里桑的志气是实在了不起的。” 一鸣又继续念道:“加里桑几次派人刺杀卡瓦,射剑都不能命中,他自己刺杀卡瓦两次,也未命中,说是暴君卡瓦身上有一件宝物,别人是无法命中的,原来就是这块红石头似的‘玉胆’,想不到却有这样大的妙用。” 一鸣把手里的“玉胆”看了一看,惊讶道:“原来这是‘玉胆’,怪不得能使尸体不腐,衾帐不损!” 莉娘接过“玉胆”把玩,她真想不到,这块死血玉,却有如此惊人的妙用,一鸣又继续念下去:“他们行刺不成,就想集体进攻,但是因为暴君卡瓦防守严密,根本无法进入神峰,而且又不知道神峰里面的秘密,他们商量了十天十夜,都没有办法,我虽然爱加里桑,但我更爱我的族人,最后我说:‘加里桑!让我去吧!’加里桑当然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他忽然流下泪来。”一鸣念到此处,对这位古代的姑娘,不禁肃然起敬,莉娘亦听得热泪盈眶,深为感动: 一鸣又念道:“于是,我带了一百头山羊,故意到神峰附近放牧,到第三天,就被暴君卡瓦的部下抢去献给了他,我故意哭了三天三夜,才顺从他,他很喜欢我,我想尽方法,争取他的宠爱,我要什么他就给我什么。 “起初,我住在沿外宫里,暴君不许我出宫一步,但是他越来越喜欢我了!我每天想念我的族人,想念我放羊唱歌自由自在的生活,但是我最想念的还是加里桑。 “我住了两三个月,连洞外的路径都不熟悉,关卡防守的情形亦不知道,我心里又急又想念家人,暴君卡瓦见我一天天的憔悴瘦弱,问我为什么,我说要到各处去逛逛,他就常常领我出去各处玩玩,这样我就把路径和防守的情形弄清楚了。 “过了半年,我想加里桑一定等得不耐烦了,可是我还不知道神峰里的秘密,又过了一个月我肚子里有了孩子,那是卡瓦的孽种,他知道了很喜欢,我恨得每天哭泣,他问我为什么?我说:‘我肚子里有了孩子,你还是一点不爱我。’他说:‘什么?我不爱你?你要什么东西,难道我不肯给你?’我说:‘人家说,神峰里有一个翡翠池,美丽的人在池里洗了澡,就更加美丽。’他听了这话,脸色苍白,发音颤抖,问我是谁说的。 “我骗他,我说我做了一个梦,是天上神仙说的,其实我不知道是不是真有这个翡翠池,不过宫里的女人们都这样说,可是卡瓦从来不许人进去看,他说:‘去洗澡是可以的,不过谁见到这池之子后,就得把舌头割掉,以免他们把秘密说出去。’他求我不要去,我一定要去,终于,他带我去了! “到翡翠池要从神峰里经过,我身上带了一把小刀,想在翡翠池中刺死他,但这把小刀给大殿上的磁山吸去了,这样我知道了磁山的秘密,我洗了澡之后,不知是不是真的更美了,但回到这里的时候,他割去了我的舌头,怕我把秘密说出去。” 一鸣念到这里,不禁摇头太息道:“这姑娘真伟大!真勇敢!” 莉娘早巳泣不成声,泪流满面了! “就在这时候,加里桑等不及了,率领了大家攻了进来,大部分都在外面的混战中牺牲了,我的加里桑和其余的族人,捉到一个卡瓦的部下,逼着他带路,攻进了神峰之中。 “在大殿上,他们的刀剑都被磁山收了去,卡瓦的侍卫们拿玉刀玉剑来杀他们,然而加里桑率领的勇士太勇敢了,终于一个个同归于尽。 “暴君卡瓦负了重伤逃出去了,加里桑也负了伤,但是他仍在到处找我,我一见到他,忍不住就扑上去,我们搂抱在一起,他用许多好听的名字来叫我,我没了舌头,不能叫他,我哭了! “加里桑发现我满嘴是血,没有了舌头,他一气之下,大叫一声,伤势不支,就死在我怀里了! “加里桑到了神的那里,我一定也要跟去,暴君卡瓦的武士们都杀光了,他负重伤一定也活不成,以后我们的族人就可太太平平过日子,年轻的姑娘天天可以躺在她心爱的人怀里唱歌,加里桑死了,可是我们已打败了那个暴君,暴君的堡垒造得再坚固,他的心机再利害,我们还是能够攻破他,消灭他,愿神护-我们的子子孙孙!” 一鸣念完最后一个字,缓缓将阿丽丹的遗书卷上,他与莉娘泪眼相望,不胜嘘嘘叹息。 莉娘一下扑到一鸣怀里,她感到阿丽丹和加里桑的爱情,实在太伟大,她似乎觉得她同一鸣的爱情,亦会如此悲惨一样,所以她扑到一鸣怀里,想多享受一下这爱情的滋味。 一鸣在这篇遗书的感动之下,亦不禁捧着莉娘的粉腮,吻干了莉娘的泪,最后紧紧地压在她的樱唇上。 这爱情令人多么向往,这一长吻是多么甜蜜,是谁这么煞风景,偏巧这时从大殿外传来足步声。 一鸣忽然轻声惊叫道:“莉娘!你听。” 在这千百年的神峰之中,怎么有人行走?难道有鬼? 只听脚步声愈来愈近,虽然相距尚远,但在寂静之中,听来格外清楚,两人汗毛直竖,都有点恐惧。 一鸣一拉莉娘,二人疾奔出去。 奔到大殿,一鸣捡起两柄玉剑,递给莉娘一柄,低声道:“玉器可以避邪,如果真是敌人,也可于御敌。” 这时足步声已进了甬道,二人躲在甬道的进口处,准备迎敌。 进来的两人,大约是惊于这洞中的景况,也前进得很慢,当来的人现身在甬道口时,双双发现对方,四人都不禁惊讶出声。 原来走进来的两人,正是沙漠之狐沙利多师徒。 野人头陀哈瓦刺拔出薄叶飞刀,扬手就想发出,殊不知手一松,手里的六柄飞刀,“当啷啷”全都吸落地上。 二人目瞪口呆,惊惶失措,一鸣和莉娘见机不可失,大喝一声,各人手持玉剑,就分别向二人攻到。 沙利多和哈瓦刺,惊慌之余,猛然同时双掌推出,在骷髅玉器狂飞中,回身就疾奔而出。 一鸣和莉娘避过这急旋而起的掌风,沙利多和哈瓦刺已逃走了很远,二人也无追赶之意,静听脚步声渐渐远去。 一鸣忽然惊呼: “糟糕!快追。” 莉娘也立时醒悟,二人同时疾追出去,甬道还未跑完,只听见“叽叽”之声,接着,“碰”的一声大响,那道石门关上了! 待二人奔到,那丈厚的玉石门,机关早巳恢复原状,二人看着门上原来刀痕累累,斑剥碎裂之处,不禁暗感慨道:“难道千百年后的我俩,也要遭遇与他们同样的命运吗?” 但他俩并未感到颓丧! 因为他和她互相地慰藉着…… 第七章 神峰奇遇 一鸣和莉娘,被关在神峰中,不胜感慨。 他们虽然感叹世道险恶,人心不古,但他们并未感到绝望。 他们又恢复了昔日的洞中生活,反而觉得,这种与世无争的生活,值得人留恋。 洞后能看见阳光,如果他们想出洞,当然不是一件难事。 一鸣搂着莉娘,莉娘轻轻倚在一鸣怀里,青年的烦恼,少女的忧虑,默默地泛滥在他们之间。 一鸣在想,但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莉娘应该快乐了,因为在她心目中的一鸣现在天经地义的是属于她了,但是她不知为了什么却快乐不起来。 他俩默默地走回石室,似乎谁也不愿打破这沉默,而且谁也没有出洞的意思。 莉娘脱去了鞋,仰身睡在床上。 一鸣也轻轻坐在床边。 沉默的时间,过得特别慢,久久,终于莉娘回过头来打破这沉默,道:“哥哥!来,睡下,现在我们可以安心地休息一阵了!” 一鸣并没有回答,只与莉娘并头躺下。 不久,莉娘又轻轻推着一鸣的肩膀道:“哥哥!我怕,你抱着我嘛!” 一鸣侧过身,轻轻搂着莉娘,莉娘蜷伏在一鸣怀里,果不其然,一会儿就悠悠入梦。 于是,莉娘走进一个甜蜜而渴念已久的梦境: 锣鼓喧天,音乐幽扬,每一个进出的人都喜气扬扬在说:“时间快到了,就要拜堂了!” 莉娘在想:“谁要结婚?奇怪!” 她对镜一照,不知何时,自己戴了凤冠霞佩,穿了大红彩衣,百褶罗裙,红绫盖头,打扮成了新娘模样。 莉娘心中恼了,暗忖:“我同谁结婚,为何事先一点都不知道?” 莉娘从红绫看出去,一眼看到癫丐疯疯癫癫嘻嘻哈哈地跳了进来,莉娘上前一把拉着他,急问道:“老哥哥,我同谁结婚?” 癫丐附在莉娘耳边:“不久自可分晓!”他呵呵大笑地又跳了出去。 莉娘奇怪,为何不见一鸣?她心中恨恨地道:“啊,他把我嫁出去,他就不管我了,等一下,我非大闹礼堂不可。”又是一阵鼓乐齐鸣,两个伴娘扶着莉娘,出房门,踏着红毯,缓缓走向礼堂。 莉娘故意地试了一试,这两个伴娘很扎手,是两个硬点子。 莉娘在想:“这那里是拜堂,这简直是上法场!对方一定不是善类,不然为何如此准备周祥,我倒要小心了!” 已经走进礼堂,莉娘微微抬头一看。 上面站的是一鸣的母亲和心灯大师,莉娘不免一惊。 新郎已经先到了,因为穿的是吉服,从后面看去,看不出是谁? 她刚刚走到与新郎并排,司仪已经在高呼: “叩拜天地!” 莉娘慌忙侧脸而视,不由高兴莫名,冒冒失失地叫了一声: “哥哥!” 众人哄堂大笑! 在笑声中莉娘被扶进了洞房,房间就像莉娘所想的那么快,一会儿银烛高烧,不知何时,一鸣与莉娘已经交颈而眠。 莉娘轻轻地打着酣声,装着已经入梦,一鸣轻轻地褪去莉娘罗衫,肚兜,亵裤,莉娘才感觉到拥抱着她的一鸣,早已一丝不挂。 莉娘听到一鸣的心跳得很厉害。 这种肉与肉的接触,亦使得莉娘陶陶然如登仙境。 一鸣的嘴唇,如狂风骤雨,吻遍全身,在最灵敏之处,不断的吮吸着,咭咭出声。 一鸣的手,就像一柄钳子,捏得莉娘似痛似痒,周身微微地颤栗着,又好像一条毒蛇,从巅峰滑到了…… 当莉娘进入梦境的时候,一鸣始终不能入睡。 从莉娘娇躯传来的温馨和芳香,甚至于呼吸的喘息,实实地霹动了一鸣的心弦。 一鸣血液沸腾了,心弦紧张的程度已经频临断裂的危险。 他像一叶扁舟,荡漾在汪洋大海,失去了主宰和方向。 怀里抱着的美人,是痴爱自己的莉娘,一股狂烈的占有欲,在心底炽烈如火地燃烧。 一鸣轻解开莉娘的上衣,结实,细腻,浑圆,而富有奇妙弹性的感觉,从手的触觉,变为心的颤抖,一鸣更加欲火如焚了! 他轻轻地褪去莉娘的下裳,那奇妙和丰隆的部位,赫然呈现在眼前,一鸣像是神密的探险家,在仔细地探索着…… 莉娘此时正好从美梦中醒来,这原来不是梦,而是令莉娘快融化的现实。 莉娘仍闭着眼不动,装着熟睡未醒。 她感觉需要的太多了,而一鸣似乎久久仍停留在轻燃慢抚的阶段,她心里急叫道:“多空虚呀,让人家如何忍受……” 这正是她心灵的呼唤! 在一鸣面前,她早就想献出自己的一切,她已忘记了自己的存在,只有一个炽烈的需要:“占有我吧!占有我吧!你怎么老是慢腾腾地,真急煞……” 一鸣此时,却正彷徨在爱的升华和欲的占有两者激烈的矛盾冲突间,不知所从!他在想: 莉娘爱我,我爱莉娘,我应该占有她! 我将胡丽娘又置于何地呢? 莉娘已经全心全意地属于我,她在我面前一切毫不避讳,我能令她失望吗! 我曾经说过,我是永远属于胡丽娘的。不管胡丽娘是生?是死?我都不能自食誓言。我是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的七大门派盟主,岂能言而无信。 莉娘多么纯洁,多么可爱,如果我是一个不守信义的人,只有自惭形秽,根本不配爱她了! 一鸣左思右想,始终解不开这些心理上的矛盾,他终于一头伏在莉娘敞开的胸前,呜咽缀泣! 莉娘那里会了解这么多,她对这突然的变故只感到惊奇。 她茫茫不解地柔声道:“哥哥你怎么了?” 这叫一鸣从何说起呢?他越发地哭成个泪人了! 莉娘虽不懂得那么多,但她会想到,让一鸣痛快地哭一场吧! 这哭泣正是一鸣人性被强烈压抑,而产生的心理变态。 哭,的确使他获得发泄的妙用,他渐渐心平气和,收泪止哭,抬起头,轻轻地在莉娘唇上吻了一下。 一鸣将莉娘的衣裳系好,然后看着莉娘,问道:“莉娘!哥哥对不起你。” 莉娘再天真再大胆也不好再说什么,她总不能要求一鸣继续完成这男女之间的杰作,她只好很婉转地问道:“哥哥!你不喜欢莉娘?” 一鸣摇了摇头,莉娘又道:“那你为什么——”她说到这里。停了一停,究竟还是羞于启口,她只好把要说的话,稍加修正了一下道:“那你为什么要哭呢?” 一鸣对这件事,不想多加解释,只好扭转话题,说道:“莉娘,我们出洞去吧!” 莉娘道:“哥哥!阿丽丹说,这神峰里有一个翡翠池,我们找找看。” 一鸣望着莉娘笑笑,心想:“女孩子总是爱美,阿丽丹说翡翠池洗澡,能使美的人更美,怪不得她记得这么清楚!” 他点了点头,两人翻身而起,整装系带,一鸣把“干将”剑替莉娘背上,莉娘沉吟了一下道:“哥哥!这石室已是尽头,再无通路,不知他们如何能去翡翠池?” 一鸣心中不再受情爱的困扰,头脑立时清醒,说道:“如有通路,必在此石室之中。” 他各处察看了一阵,看不出有何异状,最后走在玉桌旁边,心想:“难道这桌子下面另有地道?” 玉桌是圆的,他用力一掀,那桌子纹丝不动,不禁喜形于色,叫道:“莉娘!这桌子有点古怪。” 以一鸣的力气来说,把这桌子掀起易如反掌,现在竟然分毫未动,其中一定另有文章。 莉娘走了过来,帮助察看,也看不出有何特异之处,二人横推直拉,竟不能移动分毫。 他再仔细一看,心中一惊,原来圆桌与地面是整个连在一起,依地形天然雕刻而成,自然掀不动了。 他靠在椅背上想,从顶上石缝中照射下来的阳光,渐渐移到桌面,莉娘忽然叫道:“哥哥!桌上还刻有这样精致的花纹。” 一鸣站起来细看,只见上面刻了一幅“春宫秘戏图”,纹路极细,如不是日光照射,很不容易看出来。 这暴君真是荒淫,桌面.上还刻有非常生动的二十四对男女,姿势新奇,形色各异。 惟有中间的四对,上半身和下半身并不连在—起,相差一二分,如不仔细看,很难发觉有何异状。 他惊奇地暗忖道:“如此精美的雕刻,为何独独这四对男女有此不吻合的现象?” 细看之下,两人不禁同时惊叫出声,他们都发现这桌面是中分为二,可以移动,他俩把桌面一推一拉,把四对男女上下身合而为一,只听见“轧轧”连声,玉榻上出现了一个大洞。 二人又惊又喜,莉娘扑身就抱着一鸣的颈项,又跳又叫。 莉娘推开一鸣,当先进入,一鸣跟在后面,转了四五个弯,再走十多丈路,甬道甫完,豁然开朗。 原来甬道外是一大片平地,四周群山环绕,峭壁千仞,如同一只大盆一样,盆子中心是一个圆形的大池,在阳光照射之下,只见碧水莹然,绿若翡翠。 洁白的玉峰映在这碧绿的池中,白中泛绿,绿中透白,明艳洁净,幽奇清绝,二人俱为这瑰丽的景色,惊奇不已。 二人刚要走出甬道口,忽然对面山顶上黑影一闪,二人迅捷无比地退回甬道转弯处,屏息外望。 来人是一个蒙面黑衣女子,看来她对此地非常熟悉,在峭壁悬崖间,原来有几处人工凿成的落脚点,她循级跃下,轻盈美妙的落在池边。 她毫不犹豫地在解带脱衣,这女子显然早已听过这“翡翠池”的传说,而且来过已不止一次,不然她不会如此大胆地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就脱衣入浴。 一鸣见来人是个女子,自己迅即躲至转角处,盘膝面壁而坐,不作偷窥别人的打算。 莉娘轻声问道:“哥哥!你不看?” 一鸣肃然道:“一个女子除她的丈夫以外,是不允许其他男人看到她的玉体的,偷窥是不道德的行为,我不屑为之。” 莉娘一听这话,心中有说不出的舒服欣喜,一鸣不但看过而且抚摸过她的玉体,这不明明承认他是她的丈夫。 莉娘喜形于色道:“哥哥!那你就是莉娘的丈夫?” 一鸣听了这话,先是一怔,立即便醒悟过来,承认不好,否认也不好,一鸣无可奈何,只好一本正经地道:“不,我是你的哥哥。” 莉娘有点不懂地问道:“哥哥跟丈夫一样吗?” 一鸣答道:“有时候一样,有时候不一样。” 莉娘似懂非懂翻了翻眼,忽然她秀目紧瞪着洞外,压低了声音连连地道:“哥哥!这女子上衣已经脱去了!她下衣也脱掉了!啊!这女子的肌肤,体态,好美呀!呀!她为何不解去面罩呢?”她稍停又道:“她常常到这翡翠池来洗澡,一定是一个最美丽的姑娘。……唉!可惜!” 一鸣一直到现在才插嘴道:“可惜什么?” 莉娘道:“可惜她胸腹间有两块很显明的圆形疤痕,破坏了这玉洁冰肌的美。” 一鸣问道:“她颈上挂了一条银链?” 莉娘看看一鸣,仍然面壁未动,不禁惊奇地道:“哥哥!你怎么知道,她颈上是有一条链子。” 一鸣紧接着道:“她练子上系着一块绿色玉牌。” 莉娘又道:“她蹲下身去,看不见了!” 一鸣道:“莉娘!你去问问她是谁?” 莉娘鼓着大眼道:“哥哥!你认识她?” 一鸣似乎在闭目沉思,眼角上噙着两粒泪珠,他沉吟道:“如果你和我刚才所说的,完全不错,也许她就是胡丽娘!” 莉娘大为震惊,急道:“你说她是胡姊姊?!” “也许。” 莉娘又道:“胡姊姊为何会在此处?她为何蒙着面罩?在这无人之处,还不揭去呢?” 一鸣似乎深悟禅机地道:“胡丽娘为何在此?跟这女子为何在此?是同样不可解释,我常常有一种预感,总觉得胡丽娘有一天会回到我身边,这日子似乎很远,又似乎很近,但是我灵性的触觉好像随时都探索得到。” 一鸣这种说法,莉娘闻之呆然,根本不懂,她道:“哥哥!不用去问,一会儿她揭去面罩,一看不就知道。” 一鸣“嗯”了一声,莉娘一瞬不瞬地注视着那女子。 那女子赤裸的玉体,显得成熟,是那么丰满,充满了力的诱惑,她蹲下的身影,她胸前和臀部的曲线,显得更加凸出而富有弹性。 她两只玉手轻轻捧着池水喝着,显得非常甘美,莉娘一天多未进饮食,如今看到她喝得这么香甜,的确感到心火如焚,有些口干舌燥起来。 那裸女喝完了水,轻轻滑入池里,然后转过身去,缓缓解去面罩,放在岸边的石上。 莉娘急叫道:“哥哥!她已经解去面罩了!” 一鸣动了一动,他本来想看的,但仍忍住未伸出头来看。 其实他也没有把握这女子会是胡丽娘,所以她宁肯不看,免得失望,他道:“你看清没有,她很美吗?” 莉娘哭丧着脸道:“她脸向那面,在浇水洗脸,还没有转过身来。” 一鸣忙道:“那你看清了再告诉我。” 莉娘静静地注视着池里的女子,只见她已经蹲在水里,全身入浴,她转来转去,几次莉娘都以为她会转过头来,但终于惊鸿一瞥,莉娘只看到她侧面轮廊一晃,又未能看清她的庐山真面目。 久久,莉娘等得不耐烦了,从地上拾起一颗石子,运力贯弹,玉指轻挥,石子疾往池中飞去。 石子落水,“咚”然一声轻响,那裸女迅捷地拿起面罩,猛然回身,察看并无动静,立即又将面罩戴上。 就在这一瞬间,莉娘陡然缩身回来,—把抱着一鸣,喘着气惊叫道:“哥哥,哥哥!” 一鸣把她搂着道:“莉娘!怎么啦?” 莉娘余悸犹存地道:“怕死人了!怕死人了!” 一鸣急问道:“什么可怕?” 莉娘指着外面道:“那女子,她……她她……” 莉娘虽是女子,却是一个会武功的人,决不至于那么胆小,她所说的“怕”,是叹惜的成分多于恐惧的成分。 原来她料不到如此美好身段的女子,却生就一张丑陋无比的脸,面如蓝靛,五官歪扭,上天为何如此恶作剧? 莉娘把所见告诉一鸣后,问道:“胡姊姊会如此难看?你看看好不好?” 一鸣摇摇头道:“既然不是胡丽娘,那就更不必看了。” 莉娘缓缓站起,又伸出头往外看,那女子已经蒙好面,起来站在石上,面对着他俩的方向,正在擦干身子,准备着装。 莉娘忽然惊叫道:“哥哥!快来,你快来看。” 一鸣一跃而起,靠在莉娘身边,往外一观,那女子确是肌肤压雪,晶莹细致,曲线丰满,诱惑迷人,一种成熟的风韵,比身边的莉娘更具有吸引力。 那女子虽然因石子入池受惊,但仍然没想到这连飞鸟野兽都绝迹的地方,会有人躲着,所以她仍慢条斯理地在穿着衣裤。 莉娘急忙拉着一鸣道:“哥哥!你看她胸前果然是块绿玉牌。” 一鸣一怔道:“莉娘!你出去问她是谁?绿玉牌是从何而来?” 一鸣不禁又有点感伤,他以为丽娘果然已死,绿玉牌被这丑女子拾来。 此时,莉娘已经跃身而出,蒙面女子愕然而惊,急急将衣服穿好,手里握着腰带,昂然凝视着走过去的莉娘。 莉娘走到她面前,施礼问道:“打扰姊姊,请姊姊原谅,小妹莉娘,请教姐姐芳名?” 蒙面女子瞪眼怒视不动,也不答腔,莉娘又施礼道:“姊姊胸前绿玉牌,从何而来,可否相告?” 蒙面女子仍然一语不发,手中腰带猛然一抖,原来内藏一软精钢剑,“呛郎”一声出鞘,顺势就是一招“蛟龙出洞”,长剑暴出几朵梅花,疾袭莉娘胸前五大死穴。 莉娘觉得古怪,这女子为何一语不发,出手就是狠招,她闪身疾让,并未还手。 她心中暗想:“她也是个女子,怎么无缘无故和我拼起命来” 莉娘堪堪让过剑式,和颜悦色地看着蒙面女子,二脸企求之色,静候她的回答。 那蒙面女子剑刚走空,又疾风骤雨般,剑尖幻变成无数支软剑,罩刺莉娘全身。 蒙面女子出招越来越毒,越来越狠,好像有不共戴天之仇,招招不肯放过莉娘,莉娘野性难抑,就想拔剑还手。 但是她反过来一想:“不能,哥哥第一次要我办事,这点小事办不了,反给人家拼起命来,岂不笑我无能!” 莉娘轻功造诣极高,虽然蒙面女子出招快猛,也未沾到莉娘衣袂,莉娘心中着急,急忙出言阻止道:“这位姊姊,如不愿见告,小妹也不敢相强,为何一言不发,以性命相搏!如再着着相逼,休怪莉娘无礼了!” 蒙面女子停了一停,她因为带了面罩,脸部是何种表情?谁也不知道,只是她一柄金刚软剑,攻势更加凌厉,连环三招,节节相逼,毫不留情。 这是莉娘第一次想到做人的道理,才这么忍气吞声,一让再让,偏巧碰到这个不讲道理的丑女人,三番两次骤下毒手,一言不发,硬要拼命! 是可忍孰不可忍,莉娘“干将”剑呛然拔出,阳光照映之下,只见剑气森然,光芒万道,确非凡品,连对面的蒙面女子亦不由骇然一怔。 莉娘抖腕一震,一阵阵吟啸剑鸣,两剑相交,立即杀得混天地黑,旗鼓相当。 眨眼间,这两个天下少有的奇女子,就在这翡翠池边,杀得个风雨不透,黑衫绿裳,瞬间化成两道光影,平分秋色。 一鸣几次想出面阻止这场毫无意义的拼斗,但是他想,如果这蒙面女子知道有男子偷窥了他那美丽的胴体,问题将会更趋严重,甚至不堪收拾了! 于是,一鸣只好屏声敛气呆在洞内,静作壁上之观。 两人这一交上手,一下子就是二三百招。 初时两人都未察觉,时间一长,莉娘才感到这柄“干将”剑,俱有一股吸力,到二三百招后,吸力似在增强,只要两剑稍近,就能吸得蒙面女子歪歪斜斜,把持不定。 莉娘才想起,这柄剑在神峰大殿上放置日久,受神峰地底磁山的影响,已经产生—种不可思议的磁力,于是莉娘欣喜莫名,将内力贯足剑身,“干将”剑磁刀逼出,吸力大增,只听“嘶嘶”锐鸣,吸得蒙面女子的一柄金刚软剑,几次险些脱飞出手。 武林中那里见过这种武器,加以莉娘发觉这磁力的特性后,一时灵机闪现,想出了几招配合这磁力的招式,“飕”的一声,一招“观音得道”,首先攻出。 “嗤”的一声,蒙面女子衣衫划破一块。 莉娘兴致大发,得理不肯饶人,第二招“一气三清”又连续攻出。 倏听蒙面女子惊叫一声,被莉娘吸力一带,几个踉跄,差点“饿狗扑食”,摔在当场。 莉娘第三招快逾闪电,“太上无极”疾攻强袭,蒙面女子只见来剑已逼上致命之处,不得已将软剑上迎,接个正着。 又是一声锐叫,蒙面女子跃身圈外,软剑脱手,被莉娘吸过,摔飞半空。 一鸣在洞内,不忍叫蒙面女子过分难看,单掌微推,金刚软剑一个回身,直向蒙面女子飞扑去。 蒙面女子接过软剑,回身奔向绝壁,几个纵跃。循级而上,转瞬间已跃登玉壁之上。 莉娘大喜过望,想不到一时之间,配合宝剑磁刀,施出的三绝招,竟有如此威力。 她知道是一鸣以内力将软剑还给蒙面女子,自己与她,实在无仇无怨,所以莉娘也就没有追的意思。 她呆呆地站在池边,心中有点懊悔,她初次使用此剑,不知道磁力如此强大,万一对这可怜的蒙面女子,有所损伤,岂不令人终生遗憾! 一鸣见蒙面女子已经远去,便从洞中跳了出来,满脸欣喜之色,他为莉娘的磁力剑而衷心庆贺。 莉娘跃身而前,抱着一鸣的脖子,高兴得大笑大叫地跳了起来。 两人在池边像风车似地欢笑旋转,笑声四溢,空谷回响,就好像无数的人群,在这谷中欢乐狂舞。 这一对天真无邪的冤家,尽兴而止,刚停下来的莉娘,喘着气道:“哥哥!我下池去洗一洗。” 一鸣道:“我的好妹妹!你已经够美了!” 莉娘娇嗔道:“哼!贫嘴,你转过身去呀!” 一鸣道:“干吗?” 莉娘道:“我好脱衣服呀!” 一鸣奇怪道:“你什么时候脱衣服,不叫我看来着?” 莉娘一噘嘴道:“哼!你又不是我丈夫。” 一鸣才知道她是为了报复自己在洞内说的话.他一边转过身去,一边道:“不看就不看!” 一鸣刚刚转过身去,莉娘好像河东狮吼似地,叫道:“你转过来。” 一鸣道:“你不是叫我转过去的吗?” 莉娘生气道:“现在我又要你转过来呀!” —鸣故意顽皮似地道:“好,转过来就转过来!” 一鸣转过来了,但仍绷着脸望着莉娘,莉娘道:“你笑一笑呀!” 一鸣—歪头道:“我为什么要笑?”莉娘道:“我叫你看我脱衣服,难道你还不高兴?” . 一鸣真的“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莉娘很快地在脱鞋袜,上衣,下裳,脱肚兜,脱…… 一鸣一边在欣赏,一边在比较。 他觉得刚才那个蒙面女子的玉体,是成熟诱惑而使人一见难忘的美。 而莉娘却是,百看不厌,每一次看了都有一种清新之感,简直是超尘出俗,美不胜收! 一鸣坐在石上,叫道:“莉娘!” “嗯。” 莉娘把肚兜拿在手里,天真地望着一鸣。 一鸣笑嘻嘻地道:“如果是另外一男人在这儿,你怎么办?” 一鸣总以为莉娘是裸体成习,不管在任何人面前脱衣服,她都不会害羞。不料莉娘恨恨地答道:“如果是别的男人,我立刻会挖掉他两只眼睛。” 一鸣惊叫道:“哎呀!你比刚才那个蒙面女子还凶吗!” 莉娘已经脱好衣服,跑到池边,捧了几口池水喝下,一阵甘美,沁人心脾,然后纵身入水,碧绿的池水,映着晶莹的人儿,真是令人如入太虚幻境,有一种奇妙而飘然的感觉。 莉娘一边戏水,一边叫道:“哥哥!这水洗着好舒服啊,你也下来嘛!” 一鸣摇摇头道:“我不洗,我怕越洗越丑了!” 他一边说,一面走到池边,双手捧些水吃,水既香甜,而且温凉适宜,一鸣倒很想与莉娘鸳鸯戏水一番,但惟恐一旦发现敌踪,两个赤条条的人,如何对敌? 莉娘游了一阵,觉得一个人也没有多大兴趣,只游了一圈,就又回到岸上,一个湿淋淋的人儿站在一鸣眼前,真像出水芙蓉,一鸣由衷地赞叹道:“你真是越洗越美了!” 莉娘道:“那你为何……” 下半句是:“还老想胡姊姊呢?”但她已经了解了不少人情世故,心中一想还是不提的好! 一鸣急道:“我发誓,我完全是由衷之言!” 莉娘道:“别发誓了,来。” 一鸣走了过去,莉娘递给他一块汗巾,双手上举,让一鸣替她擦水。 一鸣何乐而不为,真是擦得无微不至,体贴入微,擦到痒处,莉娘扭动着蛇一样的柳腰,咭咭娇笑,他禁不住诱惑把她搂了个满怀…… 倏然,山顶传来一声压抑而发的低泣声。 一鸣闻声一怔,忙将莉娘放下,急道:“快穿衣服。”身形一晃疾如飞鸟,奔至绝壁,循着适才蒙面女子上山的石级,腾空而上。 只两三个起落,已到达顶峰,这峰顶苍翠欲滴,树草郁盛,放眼望去,早巳杳无人迹了。 一鸣呆呆地站在山顶,百感丛生,他在想: 峰顶上除蒙面女子藏身偷窥外,不会有别人。 她为何不肯离去? 有什么难言的苦衷使她突然哭泣出声? 她面部为何如此丑陋? 她为何一言不发?与莉娘拼命相斗?是疯狂?还是变态心理作祟? 他想着想着眼前又叠出丽娘幼时胸腹间被烫伤,自己几次偷偷地去看慰的情景。 他终于讷讷自语道:“这蒙面女子一定是胡丽娘……纵然不是,她是与丽娘有极深的渊源。” 深山寂寂,又到何处去寻觅芳踪呢? “哥哥!”莉娘的一声呼唤,把一鸣拉回了现实,莉娘继道:“你在想什么?” 一鸣道:“那蒙面子必然与胡丽娘有关,我们快追。” 莉娘道:“向何处去追?” 一鸣道:“我们找遍诏山,总能发现她的踪迹。” 说罢,他也不管莉娘同意不同意,拉着她的手,疯狂地向前奔跑。 在这深山丛林中,二人翻山越岭,跑了半日。 日落西山,暮霭四合,正准备找一山洞过夜,忽然从对面山腰林间,传出一声声低沉而单调的木鱼声。 二人大喜过望,掠身就往对面山腰奔去。 林中是一条青石砌成的石级道路,循石级而上,约半里之遥,只见一座小庙依山而建,楼台亭阁,清幽无比,左侧一道飞泉,奔泻而下,念经之声,清晰可闻,幽境梵香,令人闻之尘念尽除,大有出世之感。 再看小庙门楣上有一古檀木横匾,匾上刻有字迹雄劲的两个古篆大字: “泉庵”。 二人刚至庵前,木鱼声和念经声截然而止,门内出现—清癯老尼,年约半百,慈眉善目,举止庄重,颇有出尘脱俗之概。 老尼双掌合十,道:“二位施主,驾临小庵,不胜荣幸,请进用茶。” 老尼说毕,也不待二人答话,转身引进,一鸣和莉娘随着进入禅堂,分宾主坐下,一小尼捧茶侍候。 茶碗刚一端上,只觉异香扑鼻,一鸣和莉娘正感口渴,浅尝之下,真是名泉香茗,入口生津,不禁赞不绝口。 老尼道:“诏山普洱,天下驰名,飞泉清冽,得天独厚,二位施主浅尝知味,绝非俗人!” —鸣道:“多蒙谬赞,愧不敢当,但不知前辈法号如何称呼,可否见告?” 老尼道:“贫尼上神下州,请教二位——” —鸣紧接道:“啊!原来是神州老前辈,她叫莉娘,晚辈雷一鸣。” 神州老尼突然二目圆睁,神光湛湛,沉声喝道:“你原来就是那忘恩负义的神龙七绝雷一鸣,此番前来有扰清修,还不从速离去,免讨没趣!” 神州老尼袍袖一拂,就要送客。 此时夜暮低垂,小尼正好端上一盏古铜油灯。 一鸣听老尼出言相责,心中不无感触,于是和言悦色地道:“出家人以慈悲为本,方便为门,天色已晚,可否让晚辈等借宿一宵,明日多献些香火如何?” 神州老尼厉斥道:“多言无益,小庵不容无义之人!” 一鸣愣了,他不知道颇负盛名的神州老尼,为何如此轻易动怒? 莉娘气呼呼地就有点按耐不住。 神州老尼三十年前已经震撼整个江湖。 她又有“当代观音”之称,所至之地,都是以和事救人为己任,如今算来已届百岁,但因练就金钢不坏之身,看来不过五十许人,以这样一位武林奇人为何如此缺乏修养,无端责斥,拒人于千里之外? 一鸣虽一向敬老尊贤,也难免有点心中不悦,乃道:“前辈训示,在下理当拜领教益,但如此无端斥为无义之人,似有不教而杀之嫌,更使在下无从自知,更无法改过,可否请老前辈明言相告,在下当铭感五中,终生感怀!” 神州老尼看了莉娘一眼,冷笑道:“事实俱在,毋庸强辩,巧言令色,那里配当盟主之尊?” 莉娘一拉一鸣道:“哥哥!走,别在这儿看人家的颜色。” 神州合十道:“送施主。” 一鸣立即施礼不迭,满面企求之色,道:“请前辈明言相告,一鸣等立即离去。” 神州老尼沉吟俄顷走回椅旁,正襟危坐,一鸣轻轻甩掉莉娘的手,躬身肃立,静候神州老尼的指教。 神州老尼连正眼亦不看他一眼,厉声道:“大丈夫出言如山,你忘了胡丽娘了!” 一鸣听到“胡丽娘”三字,不觉一怔,他意识到胡丽娘仍然健在,神州老尼必知详请,在情感和企盼的双重激动之下,立即跪倒在神州老尼面前,急道:“胡丽娘!晚辈没有忘记,而且正在找寻她。” 神州老尼指指一鸣身后的莉娘道:“她是谁?” —鸣道:“她是我的救命恩人,生长山野,又无名氏,因她很像胡丽娘,晚辈为了纪念丽娘,就把她取名为莉娘,我们情如兄妹,质诸鬼神而无愧。” 神州老尼冷冷地道:“赤裸相对,难道是兄妹?” 一鸣急忙分辨道:“前辈有所不知,我与莉娘在雾峰火山洞中,一年余俱是赤裸相对,习以为常,请前辈告诉我,胡丽娘现在何处?我要见她,我要向她解释,如果她不相信,我愿死在她的面前。” 一鸣说至此,已经泪痕一片,但神州老尼似乎无动于衷,起身说道:“她不愿见你,二位去歇息吧,明晨贫尼就不送施主了!” 神尼说罢不待一鸣答话,即返身离去,小尼执灯在旁相候,莉娘向前将一鸣扶起,至一间极为幽致的厢房。 小尼放下灯火,又端来数盘食物后,即关门离去。 莉娘把门关好,拿出香巾,慢慢替一鸣擦着眼泪,道:“哥哥!只要胡姊姊还在,早晚总会找着她的。” —鸣道:“我们在翡翠池边的事,只有那个蒙面女子可能看见,难道那个蒙面女子就是胡丽娘?” 莉娘道:“我不相信,胡姊姊会那么丑。” —鸣道:“她再丑我还是爱她,不过我想不会是她,也许那个蒙面女子已告诉了她,后来那个哭出声的也许才是她,可惜我们至今没有找到!” 莉娘道:“哥哥!吃点东西休息吧,有话明天再说。” 一鸣道:“我吃不下,你吃吧!” 说罢一鸣和衣倒在床上,一个悲伤过度的人,反而容易入睡,不久,一鸣已经微微泛起鼾鼻。 ’ 莉娘坐在灯前,拿了一个果子玩弄着,既不想吃,也不想睡,她思想纷乱,莫衷一是,她想: 我在一鸣旁边,神州老尼不会告诉他胡姊姊究在何处?胡姊姊更不会见他! 他已经悲伤至极,如果他狐独—人,是不是承受得了这种打击? 如果他与胡姊姊见面,我想他会有更多的快乐…… 莉娘思前想后,左右为难—— “唉”——她不禁幽幽地长叹了一声! 如果依照莉娘的野性,她应该嫉妒多于关怀,但是一鸣舍死忘生的相救,赤诚的相爱,虽然一鸣在相爱中仍不能忘情胡丽娘,但这些都足以显示他的真爱毫无虚假。 —鸣虽然有很多地方没有说明白,但是莉娘可以体会得到,这就是爱的感召,惟有爱的感召,才使莉娘变得温柔,变得设想周到了! 一鸣酣睡至半夜才醒来,一摸身边没有莉娘,睁眼一看室内孤灯依旧,但莉娘芳踪已杳。 一鸣一惊而起,坐在床沿,暗忖:莫非莉娘不幸遇害? 室内又没有打斗的迹象,也许有所发现,追踪而出!她为什么不惊动我呢? 难道又是不辞而别?她昨夜为何毫无生气之态? 一鸣看室门依关着,即越窗而出,庵内一片寂静,不像发生意外之事的样子。 没有多远就是后山石壁,飞泉轰然雷鸣,白练长空,气势雄伟壮观。 沿着山壁有一条小径,小径潮湿异常,但却平坦洁净,顺着小径前行,不过数十丈,就是飞泉,小径在飞泉之后,飞泉从小径前冲激而下,银幕天成,景色宜人。 小径下是绝壁,深约十余丈,一鸣站在瀑布前,思绪纷纷,呆然良久,不禁感慨万端,喃喃自语道:“丽娘!莉娘都离我而去了!我如能化作这飞泉的一滴水,一泻千里,不知所幻,那多好啊!丽娘不见我,莉娘离开我,人生如梦,比比皆是幻境,这世界连我都不存在,又何必一定要她们跟着我呢!” 一鸣从“大空神功”的口诀中,几乎看穿了人生,凡有不如意的事,就自然产生一种出世的念头。 一鸣信步而行,顺着小径往前走去,转过山壁,就是绝路,下临深谷,谷中灯火闪烁,黑影幢幢,星罗棋布,是一片建筑得井然有序的大庄院。 他感到很奇怪,在这深山之中,何来如此众多山民聚居?而且看这建筑形式,也决不是一般山民财力所能及。 但是,他并无探究之心,因为他自己已经为“情”陷入痛苦的深渊,那里还有心情,多管闲事。 他正欲转身离去,忽然庄中火把齐明,呐喊连天。 一鸣回目扫视,火光照明了整个庄院,莉娘正被包围在广场中,那些围着莉娘的人,正是黑衫黑罩的蔷薇帮众。 一鸣心中一怔,他只要发现莉娘,就放心了,他暗忖:“她怎么胡撞瞎碰地跑到这儿来了!” 他急忙沿着绝壁树枝,腾身而下,还在半山腰间,就只听莉娘喊道:“请转报贵帮主,容我一见,我有话问他。” 只听有一女子嗓音道:“帮主外出,姑娘有话,可否留言,容我转告。” 莉娘道:“不必了,恕我冒犯,改日再来拜访。” 一鸣听到此处,才放下心中那块石头,在山壁上停了下来,只见莉娘已经向石壁奔来,身轻似燕,转瞬腾身掠至。 一鸣轻轻叫了一声: “莉娘!” 莉娘道:“哥哥!回去吧!” 两人几个腾跃,双双落在小径之上。 莉娘看到一鸣那副不高兴的样子,赶快一手挽住他。 一鸣关怀备至地责问道:“莉娘!你为何一人乱跑,叫人替你担心受怕!” 莉娘道:“哥哥你不要生气,我听神州老尼说话,知道胡姊姊不久来过泉庵,她不藏在泉庵,必然就在这附近。所以我出去寻找她。” 一呜道:“你为何不事先告诉我?” 莉娘道:“我想泉庵不大,不久就可回到房中,不料,正找中间忽然听到这泉声,便顺足到了飞泉小径,想藉此山奇景,清醒清醒头脑。” 二人边说边走,已经回到飞泉旁,莉娘继道:“我到此处后,心想这小径在绝壁上开成,究竟通往哪里?于是沿着小径前行,才发现谷中的庄院,庄院建筑坚固,有如城堡,原来是‘蔷薇上院’! “怪不得我前几天到‘蔷薇正院’不见人影,想不到这山中他们另有根据地,蔷薇帮人多势大,诏山一带他们必然熟悉,向蔷薇帮主打听那蒙面女子的下落,可能打听得出来。 “不料,我刚刚到堡前广场,就被他们发觉,唉!可惜蔷薇帮主没有在!不然……” 一鸣叹了口气道:“莉娘!我看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在小雷峰塔上,蔷薇帮主曾经逼着我答应,不再找胡丽娘,你去问他,岂非白费!” 莉娘沉吟道:“奇怪了,关这老家伙何事?哥哥!蔷薇帮主可能胡奎!” 一鸣一惊,停了一停摇摇头道:“不对,胡奎不是骷髅就是帮主?” 莉娘道:“哥哥!你忘了骷髅帮主自己不是说过,他也不知胡奎其人吗?” 这话说得也不无道理,一鸣听了也不禁茫然了。 返回卧室,子夜已过,二人和衣躺在床上,不久即呼呼入睡。 一觉醒来天色已经大亮,一鸣翻身而起,见莉娘已经不在室内,他走向窗前,发现室内未启,不禁悚然而惊!再看窗前桌砚下,压着一个字条,字迹歪斜,显然出自莉娘手笔,一鸣双手微微抖颤,拿来一看,只见上面写着: “我想来想去只有离开你,我不离开你,胡姊姊不肯见你,哥哥!我会走得很远很远,你不要找我! 祝你和胡姊姊快乐!” 莉娘因为只在洞中识了一年多的字,所以这条子写得很简单,但字里行间所流露的真情爱意,使一鸣读来,真是一字一泪,悲痛欲绝。 一鸣没有心情再见神州老尼,一人漫步出了“泉庵”,沿石级踽踽走向“翡翠池”。 他踏着沉重的足步,每一步都好像敲击在自己心坎上,感到透不过气来! 他忽而双掌飞舞,震得周围树倒叶飞,尘土飞扬,一声悲啸,身形有如强弓之弩,凌空疾飞。 不知不觉间,又是玉峰在望,足下就是“翡翠池”,白玉碧水,又呈现在眼底。 景色依旧,美人已杳,一鸣暗忖:“我只要守着这翡翠池,蒙面女子必然会重临此地,我求她告诉我胡丽娘的去向?先找到胡丽娘,再去找莉娘,我要把他们通通找回来!” 决心既定,倒反而觉得心情舒畅,精神大振。 希望好像是一颗珠子,人生就是由一颗颗珠子串连起来的一串绚烂的珠链,一鸣有了它,白天就有耐心守着“翡翠池”,晚上就宿在神峰中做着美丽的幻梦。 日子在缓慢地一分一秒打发着,他一连守候了五天。 这天,一鸣正在峰顶林中,寻找食物,突闻衣袂飘风之声,远远而至,一鸣惊喜,赶快藏身于事先选定之位置。 果不其然,那蒙面女子翩然而至。 她像以往一样,从石级落到池边,宽衣解带,露出了那诱人的胴体——曲线玲珑,肌肤似雪,丰满的玉体,在一鸣的记忆里,丽娘不会如此成熟,但是很显明的,她胸腹间是有两块疤痕。 可是,他无法确定这两块疤痕,是与丽娘的一般无二? 她颈间的银链玉牌,远远看去,确是和自己佩带多年,送给丽娘的完全一样。 但是这次蒙面女子非常小心,始终令人无法看清她的面部。 一鸣真有点不相信,这女子会是如莉娘那日所说:“面如蓝靛,五官歪扭。” 一鸣脑子里不断盘旋地想着: “她会是丽娘?” 如果她是丽娘,为何全身完好,独独面目全非? 蒙面女子这次洗浴的时间较短,她穿好衣衫,仍然循石级而上,行动非常轻快,显然对周围环境,并未置疑。 她以为一鸣已天涯海角,去寻找莉娘了,她绝没有想到一鸣守株待兔,蛰伏在此,一连等了她五天。 当一鸣现身在她面前时,她几乎吃惊地跳起来。 一鸣道:“姑娘究竟是何人?” 蒙面女子似乎十分惊慌,仍然是一言不发地就想绕过一鸣逃去。 一鸣侧身相阻,急忙施礼,道:“冒犯之处,请姑娘原谅,在下绝无他意,只请姑娘稍留,回答在下几个问题,在下即感恩不浅了!” 蒙面女子倏地腾空而起:就想从一鸣头上飞掠而过,幸而一鸣离她有一段距离,且早有准备,当蒙面女子刚一离地时,一鸣几乎是同时升空,一式“倒翻云纵”,在蒙面女子落地时,他正好又落在她身前,一躬到地地道:“姑娘颈间玉牌是何人物?” 蒙面女子挺着高高的胸脯,就向一鸣冲来。 一鸣晃身而退,急忙又道:“姑娘与胡丽娘有何关系?胡丽娘究在何处?” 蒙面女子一直连哼都没有哼一声,一鸣急得连眼泪都出来了,片刻缄默便僵持在当场。 蒙面女子眼珠轮了几轮,一鸣以为她回心转意,就要启口,满脸祈求之色地望着她。 良久,良久,她并没有说话,一鸣急得心里暗暗叫道:“天呀!你为何不说话呢?” 蒙面女子不但不讲话,忽然“呛啷啷”一声,金刚软剑已然在握。 剑花朵朵,迎着阳光,缭眼欲花,显得杀气分外浓厚。 一鸣昂然不惧道:“姑娘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求告诉在下一句,胡丽娘现在何处?” 蒙面女子似若未闻,挺剑望前逼进。 一鸣卓站在那里,动也不动。 蒙面女子剑尖顶在一鸣“期门穴”上,停滞不动。 一鸣双泪直流,不为所动。 蒙面女子执剑的玉手,微微颤抖,剑尖显得软弱无力,渐渐向下滑动。 一鸣悲声道:“姑娘!你知不知道,你只要说一句话,就能救三个人!” 天下那有如此心肠硬的女子,自己一咬银牙,“嚓嚓”作声,剑尖忽然用力,又紧抵着一鸣。 一鸣想:“丽娘下落不明,莉娘离我而去,死而何惧!” 他毅然说道:“姑娘如不见告,在下宁死不去。” 蒙面女子握剑的手,又渐渐松弛,从剑尖的震动,知道她已压抑不住感情的冲动,全身都在颤抖。 他也不再说话了,他在等,等她回心转意,开口回答。 僵持中的时间,过得特别的慢,好像过了很久,蒙面女子倏然镇定如常,手腕一紧,剑光又较前更有力的抵前几分。 他热泪盈盈,满脸企求之色地望着她。 蒙面女子缓缓加力,又抵前几分。 一鸣静静地企盼着。 蒙面女子长叹一声,剑尖又完全松了下去。 一鸣哭道:“丽娘!丽娘!你究竟在何处?……” 蒙面女子好像受了感染也哭出声来,身体一阵巨颤显得摇摇欲坠。 倏然—— 蒙面女子咬牙切齿,剑尖猛然用力挺刺。 “哎哟!”一声,鲜血狂喷,一鸣颓然倒地。 蒙面女子惊叫一声,凄然泪下,猛一顿足,反手就将金刚软剑向颈间抹去。 鲜血如注,蒙面女子立即横倒在一鸣身上。 苍天为什么会有这么残酷的安排! 两个活生生的人,刹那间,竟一个被杀,一个自刎。 情无限!恨难平!白玉峰前添冤魂!…… 幸而蒙面女子手软的时候,剑光已滑在期门穴以下,因此当她第二次用力刺入时,虽然一鸣伤势很重,昏迷过去,但幸未中要害。 当她反剑自刎时,却被莉娘救了她。 原来莉娘离去三天以后,本来想远走天涯,削发为尼,于此一生。 但后来一想,如果自己离去,一鸣还找不到胡丽娘,岂不毁掉他的一生? 她想问题的症结在蒙面女子身上,如果找到蒙面女子,不怕找不到胡丽娘的下落呢! 蒙面女子既然去“翡翠池”,她必然是为了医她那丑陋的脸,只要守在“翡翠池”,终久会有重见她的一天。 终于,莉娘花了两天的时间赶了回来,正巧碰上一鸣负伤倒地,蒙面女子反剑自刎,莉娘迅疾拍出一掌,将蒙面女子的软剑震落,虽然蒙面女子伤重昏倒,但总算救了她的一条性命。 在这危险的顷刻之间,又刚刚被迟到一步的神州老尼看见,神州老尼合十念到:“善哉!善哉!不是冤家不聚头!” 神州老尼命莉娘背起一鸣,她挟起蒙面女子,急急忙忙奔回“泉庵”,洗创敷药,换过血衣,二人仍昏迷不醒地静卧床上。 神州老尼才叫莉娘坐下,说出一番原委。 原来胡丽娘从雾峰绝壁摔下时,正峰神州老尼在崖下采药,将她接住得以不死。 可是,因为丽娘在滚落时,脸部被一种极毒的“火山麻”划伤,毒液蔓及脸部,使一张美人胎子的玉脸,变得面如蓝靛,五官歪扭。 神州老尼将丽娘救回“泉庵”,设法医治,终无效果,而且毒性越来越利害。 神州老尼虽然早就知道“翡翠池”的传说,但并不知道能否医治这种“火山麻”毒性,病急乱投医,他只得叫丽娘去试一试。 池水虽未能治疗丽娘的伤势,却仅能使毒性不再蔓延,而且洗后五至十天内,伤势舒泰异常,毫无痛苦。 丽娘为求伤势速愈,每月必至“翡翠池”三至五次。 丽娘已拜神州老尼为师,神州老尼怜其遭遇,而丽娘既聪慧又专心习武,一年之中,就尽得神州老尼真传。 丽娘因见七大门派封山不理江湖大事,武林中邪帮邪教林立,为害之甚,令人发指: 于是,丽娘联合一批江湖奇女子,组织“蔷薇帮”自任帮主,行道江湖,专门与各邪帮邪教为敌。 可是,因为丽娘从不以真面目示人!任何人也不知道她的真实姓名和身世,同时丽娘因毒性蔓及喉部,所以嗓音亦变得苍老低沉,因此一鸣虽然和她见过数面也未听出她就是丽娘,还以为蔷薇帮主是个老人。 丽娘成立“蔷薇帮”,一方面藉以忘去自身的痛苦,将心情寄托在行道江湖的侠义事业上,一方面也是为了便于寻找一鸣的下落。 丽娘最初也曾想到,去找胡奎打听一鸣的下落和自己的身世,胡奎虽可恨,但对她究竟有养育之恩,所以丽娘并未准备向胡奎寻仇。 丽娘首先派出去的帮众,被胡奎杀害吊在旗杆上示众,等丽娘率众赶到时,不知何时,大王庄已被夷为平地。 旱天一鹞胡奎从此失去了下落,若隐若现,行踪不明。 有时丽娘也怀疑骷髅帮主是胡奎,但细看之下,似乎又不是。 自从丽娘第一次在“蔷薇正院”发现一鸣和莉娘后,她自惭形秽,不想再见一鸣,她也觉得莉娘和她相像,让莉娘代替她的位子,在一鸣身边,使一鸣快乐,未尝不是件乐事。 她被这种舍己为人真诚的“爱”所驱使,便决定今后决不以真面目去见一鸣。 但是,在这种“爱”和在常人不可避免的“嫉妒”心交炽之下,丽娘忍受着这种煎熬的痛苦!是难以…… 她和莉娘在“悲翠池”相遇时,就知道一鸣可能会找到“泉庵”,她告诉了师父,神州老师劝她和一鸣相见,说明原委,看一鸣态度如何,再作决定,何必令一鸣耗神费力地找呢? 但丽娘坚持不肯相见,也不肯说出理由,神州老尼知她中毒之后,性情古怪,不肯去勉强她。 直至一鸣到了泉庵,神州老尼激言厉色,不过在试验一鸣是否忘了旧情,一试之下才知道一鸣情爱专一,并未因有了莉娘,而忘去了青梅竹马的丽娘。 老尼因受爱徒之托,直至一鸣离庵,都未说出真象。 不料,误会愈弄愈深,终于造成了这流血的惨事。 莉娘听神州老尼说明原委后,问道:“难道姊姊这种‘火山麻’的毒性,就永远无法医治吗?” 神州老尼长叹一声道:“唉!谈何容易,这种‘火山麻’也是天下罕有的毒物,要想寻到祛除这‘火山麻’毒性的药物,比发现‘火山麻’还要困难百倍!” 莉娘道:“究竟要什么药物呢?” 神州老尼道:“我走遍三山五岳,连神医龙须叟,都束手无策,但又始终不敢告诉丽娘,以免使她再受刺激!” 停了一停,神州老尼又道:“这‘火山麻’是一种纯阳性的毒物,非有阴性的毒物,不克奏功。” 莉娘急道:“前辈!胡姊姊并未绝望。” 神州老尼一怔道:“你是说,你知道有这种药物?” “是的,前辈!” 神州老尼也压抑不住激动的心情大喜过望地道:“在何处?贫尼立刻去采取。” 莉娘道:“不用了,就在一鸣哥哥身上。” 神州老尼急问道:“是什么?” “玉莲子!” 神州老尼双手合十连颂佛号.道:“啊!这玉莲子真是千百年难得的纯阴宝物,这稀世奇遇,一鸣从何获得?” 莉娘将获得“玉莲子”的经过,略叙一番,神州老尼更加感到神奇,不住地连连说道:“善哉!善哉!” 莉娘已从一鸣身上摸出“玉莲子”交与神州老尼。 胡丽娘负伤较轻,只不过是惊吓过度,陷入昏迷,傍晚时分,她首先醒来,看到一鸣仍昏迷未醒,不禁痛哭失声,悲恸欲绝。 神州老尼三番两次地告诉她,说一鸣伤势虽重,却于生命无碍,丽娘才渐渐停止哭泣,安静下来。 丽娘的伤在颈部,这一哭对她的伤口大有影响,神州老尼为了避免她触景伤痛,将丽娘抱去另外一室内医治。 从此,莉娘日夜看护二人,两边跑来跑去,体贴得无微不至,二人在她细心的照顾下,伤势大有起色。 一鸣在次日清晨才悠悠醒来,他第一次睁眼,看到莉娘坐在椅上闭眼养神,他有点不敢相信这是事实,用力眨了几下眼睛,再定神一看,果然不错,她正是莉娘,无形中增加了不少安慰。 他不愿惊醒莉娘,他摸摸期门穴下,才知道自己负了伤,他闭上眼,在慢慢回想负伤的经过。 他听到椅上有点响动,睁眼一看,见莉娘已经醒来,莉娘回眸一看,两人四目相对,莉娘喜叫道:“哥哥!你醒来了!” 一鸣点点头,软弱无力地道:“妹妹!我要喝水。” 说话以后,一鸣脸颊上滚落两颗泪珠。 他此时正是悲喜交集,这泪珠代表悲痛,但也是喜极而泣,莉娘回来了。可是蒙面女子呢?他不禁又有了一层淡淡的的失望和空虚! 莉娘扶着一鸣喝过水后,又照顾他睡下,他拉她坐在床沿,问道:“妹妹!这是何处?” 莉娘道:“泉庵。” 一鸣一怔,道:“为何又回到了泉庵?” 莉娘将血洒玉峰的情形告诉一鸣,但却隐瞒了蒙面女子就是丽娘一节。 一鸣道:“她伤势如何?她为何要自刎呢?” 莉娘道:“她现在还不能讲话,她对你有歉咎,将来你问她,她也许会告诉你。” 他在莉娘面前,不愿提到胡丽娘,但是这几天来神州老尼从来未见一面,也就无法打听胡丽娘的下落。 他想:“这一次如果再问蒙面女子,她也许会讲,不然她杀了我,为何又要自刎呢?” 五天以后,一鸣已经能够起床了,一鸣就催着要去看蒙面女子,莉娘先去看过后,回来道:“她还是不肯见你,她说,如果你一定去见她,她就要自刎,她再也不肯活了!” 一鸣想:“她一定是嫌自己容貌奇丑,不肯见人。” 又过了两天,一鸣已经伤势大愈,他想:“既然神州老尼不肯见面,蒙面女子又拒绝相会,在此无益,不如走吧!” 于是,一鸣乃向莉娘道:“你去辞谢神州老前辈,我们走吧!” 莉娘道:“不必了,出家人不在乎多礼,我们就此离去吧!” 二人收拾收拾,一鸣怀着一颗失望的心,自己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听从莉娘的话,准备离此。 他俩正要相偕出室,忽听门外传来两人的足声,进入室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神州老尼和蒙面女子。 一鸣大吃一惊,不知如何是好,这两个拒人千里之外的一老一少,为何突然连袂而至? 一鸣愣在当场! 终于一鸣深施一礼,呐呐地道:“谢谢前辈救命之恩!谢谢姑娘……” 一鸣慌忙之间,第二句话说了一半,说不下去了,难道说谢谢姑娘赏我一剑? 总算一鸣机智迅捷,他接下去道:“谢谢姑娘剑下留情!” 神州老尼却道:“徒儿!拜谢神龙七绝雷大侠!” 蒙面女子果然袅袅婷婷地跪倒在地,这一下真使一鸣手足无措,心想:“谢我什么呢?难道谢我气得她抹脖子?” 一鸣尤其惊愕的是:“怎么蒙面女子是神州老尼的徒弟,她究竟是什么人呢……” 一鸣很想揭开她的面罩看看,但是他知道蒙面女子面如蓝靛,五官歪扭,如果冒味揭人短处,岂不又破坏了这现有的和平气氛。 一鸣趁此机会问道:“胡丽娘究在何处?请姑娘见告。” 好快的身形,只见莉娘突然晃身就将跪在地上蒙面女子的面罩揭去。 一鸣心想:“糟了!莉娘为何如此冒失,这下可糟了!” 蒙面女子面罩披揭,突然受惊抬头,一鸣大吃一惊,她不是奇丑无比吗?为何却是如此一张娇美的容颜? 二人拥抱大哭,旁若无人,喃喃地叫着最亲匿的称呼。 这是神州老尼和莉娘导演下的一幕喜剧。 二人拥哭多时,在旁的神州老尼也被感动得热泪盈眶,莉娘却早是泪水涟涟。 哭罢,莉娘才将丽娘中“火山麻”之毒,及“玉莲子”医治情形说出,两天前虽已大愈,但仍未完全复原,所以当时莉娘仍说丽娘不肯相见。 其实,当时一鸣疏忽,没想到蒙面女子从不讲话,为何突然对莉娘开口说起话来了? 神州老尼在医治莉娘面部毒伤时,亦安排了一个令丽娘突然惊喜的机会。 这下可惹祸了,莉娘哭着叫道:“有了姊姊就不要妹妹了,挤眉弄眼的,商量好整我!” 说着就离席,晃身就奔出室外,这下可把丽娘急死了,在丽娘心里决无大小之别,先后之分,她想能与莉娘此生共侍一鸣,就心满意足了! 如果莉娘真的离去,丽娘将感到遗憾终生,而一鸣亦将无快乐可言。 于是,丽娘和一鸣先后急追而出,一鸣并狂呼莉娘不已。 但莉娘轻功奇佳,一鸣和丽娘均望尘莫及。 一鸣伤势尚未痊愈,焉能失去莉娘,咬牙狂追不已。 倏然,一鸣伤热突发,“哎呀”一声,蹲在地上,满额立刻渗出黄豆大的一颗颗冷汗,呻吟连连! 丽娘立刻停下来,扶住一鸣,将他抱住,莉娘也听到悲痛声,跑了回来,一把抱住一鸣,哭叫道:“哥哥!莉娘害了你,莉娘再也不离开你了!” 莉娘看到一鸣满脸都青了,满头都是汗,赶快拿出香巾,替一鸣擦拭着汗,并伸进衣衫内,替一鸣轻轻在伤口周围揉抚着。 一鸣苦笑着道:“不要紧,只要莉妹妹回来就好了!” 二人扶着一鸣,返回“泉庵”,神州老尼早已在庵外迎接,看到他们三人一同回来,这出家人亦不禁为他们的儿女情长莞尔而笑。 进庵后,神州老尼看看伤势无碍,又给一鸣几颗丸药吃下,不久即疼痛立解,谈笑风生。 丽娘出来已快一旬,帮内无主,要一鸣到“蔷薇上院”休养几日,一方面她也可以处理帮务。 于是三人辞谢神州老尼,循飞泉捷径,往“蔷薇上院”而去。 时刚过午,三人正缓缓迈的“蔷薇上院”大门。 这时丽娘仍然戴着面罩在前面走,远远已经看到数十个穿黑衫戴面罩的帮中首领,早巳整队在堡门外迎接。 丽娘走近,只听数十人娇滴滴同时躬身有力地朗宣道:“蔷薇帮众首领迎接帮主!” 丽娘道:“诸位免礼,请在‘一鸣堂’相见。” 倏然,一阵“呛啷啷”震耳声响。 丽娘愕然而惊,一鸣和莉娘莫名其妙。 数十人“蛇尾鞭”全然在握,银光闪闪,杀气腾腾,立刻将三人围在中同。 这突然的变故,使人不得不大为吃惊! 身为蔷薇帮主的丽娘,在“蔷薇上院”堡门前,被众首领团团围住,大有反睑无情之势。 真是大水冲倒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 这是因为丽娘身为帮主,一向都是蒙面,最大的标志就是一副老腔老调,如今毒伤痊愈,恢复了女儿腔,自然要令众首领怀疑有诈了。 丽娘右手伸向腰间,随即一抖,只听“呛啷啷”直响,金刚软剑梅花朵朵,闪闪生辉,众人一怔。 一鸣和莉娘奇怪了,暗忖:“难道帮众叛变?” 惊讶未定,只见丽娘左手从怀里往外一甩,一幅蓝缎彩绣,精美绝伦的三角“蔷薇令旗”赫然在握。 当然丽娘不会想到竟因话音改变发生误会,但是她有金刚软剑和蔷薇令旗这两件信物,可解此危机。 她正气凛然地朗声道:“众首领不要误会,请到‘一鸣堂’详叙!” 众首领缓缓让开,丽娘收剑缠旗,领先前行,一鸣、莉娘和众首领随行在后,穿过花道,绕过回廊,再进入两进院落,迎面是庄严华丽的一座大厅。 厅门上一丈余长的金匾,三个朱红大字:“一鸣堂”。 他们刚走至厅门前,耳闻钟鼓齐鸣。 丽娘三人进入厅内,眼看厅内挤满了数十桌酒席,似乎早有准备,他们一看桌上有粽子咸蛋和雄黄酒,才想起今日是端午佳节。 丽娘等三人和从首领刚好坐定,所有帮众随着钟鼓的节奏,鱼贯而入,井然有序,分别入席。 丽娘端着酒杯,跃身到大厅的前面台上,举杯向众人一照,干杯道:“诸位姊妹们——” 这声音太美人,众帮众均愕然而惊。 以前帮主沉重而苍老的声音,为何突然变得如此娇嫩? 而且帮主的动作,亦显得格外欢欣活泼,这是从来没有见过的。 丽娘继道:“以前我说过,这‘一鸣堂’的意思,是要使蔷薇帮名扬江湖,一鸣惊人,可是我另外还有一个非常自私的决念,却从来没有告诉诸位。” 丽娘语音略顿,又道:“我为了要纪念一个人,他就是大家所熟悉的,现在在坐的神龙七绝雷一鸣。” 大家想:“咱们帮主与神龙七绝成双成对,那真是天造地设,武林奇缘。” 但是,干吗要纪念他呢? 丽娘于是将她与一鸣的一段悲欢离合的详细经过,娓娓道来,听者时喜时悲,无不瞬息万变。 最后,是全场轰然鼓掌和娇声欢呼! 丽娘最后道:“因为我有一张无比丑陋的脸,所以订下了一条不得以真面目示人的帮规,从现在起,我们要正大光明地做人,更要正大光明地做事,取消这条帮规。” 丽娘猛然揭去面罩,所有全体帮众也都一一揭去,立刻全厅响起了一片惊呼欢笑之声。 雷一鸣简直愣住了,这真是神的杰作,难道天下的美女似乎全集中在蔷薇帮了?她们一个个婀娜多姿,令人目不暇接,美不胜收! “勿忘今日,开怀畅饮!” 丽娘最后用这两句话,结束了她全部的讲话,下台入坐,斟满了酒,就与一呜莉娘一饮而尽。 万绿丛中一点红,一鸣此时就好像是“众香国”中独一无二的男人,成了大家调笑和敬酒的对象。 一鸣不便违背丽娘所说的“开怀畅饮”,而自己实在也是有点高兴得近乎忘情,来敬酒的一个个全是娇滴滴的国色天香,他如何能厚此薄彼,不久便在不知不觉中,吃得酩酊大醉。 他虽然已经吃醉,但他的功夫深厚,虽然已经难以支持,行动不变,但神志仍然十分清醒。 丽娘叫两个侍女扶着他,进入寝宫休息。 两个侍女扶着他出了大厅,他只感到睡意朦胧,连眼皮也睁不开,闭着眼让她们扶着,不辨东西,向前走着。 在半路,似乎又增加了两人,率性将一鸣抬着,一鸣半昏迷中,只感几只柔软润滑的手,在脸上不停地抚摸着。 这些女子,虽然并非淫娃荡妇,可是江湖女子,究竟比较开通大方,长久不与男子为伍,如今抬着的,又是一个如此杰出的男子,她们真是爱不释手。 她们那里是抬,她们四人就好像玩弄一种珍贵的玩具,又好似在欣赏一件无价之宝,感到无比的珍惜。 但是一鸣是个人,是个健美的男人,所以她们玩弄时并未出声赞美,只是从手的感受,静静地用心灵来接受这震荡的微妙之感。 这是女子群体生活上从来不能获得的,而今却从醉了的一鸣身上获得了“酥、麻、痉、软”的奇妙感。 她们的心灵上已渐渐有了醉意。 一鸣在此种情形之下,只好装着昏迷不醒,让她们静静地享受,自己也趁机领略这难逢的机遇,他故意缓缓用功,“千斤坠”渐渐施出,让她们越抬越重。 但是,她们谁也不肯出声,如果这时一出声,她们势必互相顾忌,而下好意思继续这种享受,所以她们渐渐娇喘吁吁,将一鸣越抱越紧。 一鸣这时所享受的,是又浓又腻的“香甜热畅”之感,就好像她们四人都要与一鸣的灵魂,揉合在一起似的。 快乐的时间人人都会感到短促的,只不过转了两三个弯,她们已经把一鸣放在凉床上。 但是她们谁也舍不得离开这英俊潇洒,健美有力的一鸣。 其中的一人找到了藉口,只听她道:“哟!雷令主脸上好多汗啊!” 说着把一条香馥馥的手绢,轻轻地在脸上擦拭着,这女子趁擦试之便,有意无意地用手指在一鸣脸上抚摸着。 第二个在替他脱鞋,却故意地不轻不重捏一鸣的脚,这感受使他微微地打着冷颤,下半身有阵阵痉挛之感! 有一个女子提议,“天气太热,令主酒后难耐,我们不如把他衣衫脱去。” 这是大家的愿望,自然不会反对,于是立即动手,脱去了一鸣的外衣,她们趁脱衣服之际,东一把西一把地捏摸他结实的肌肉。 说完了,又抱起一鸣喂水。 这过分的关心和动摇,使一鸣身心俱醉,脑子里就像打风车似的,呼呼地响转不停,他这次是真的昏睡过去! 究竟睡了多久?四个女子是何时离去?他是一概不知。 他所能体会到的,就是醒来以后,周身余香犹存。 他虽然醒来,但仍感到头有千斤重,眼睛也懒得睁开,他静静地回想这绮丽的梦一般的过去。 突然,外面人声惊嚷。 一鸣受惊坐起,穿鞋着衫,两个女子气喘吁吁地奔了进来,刚刚站定,便异口同声急道:“令主!大事不好。” 一鸣愕然,还没有来得及发问,另外一个女子紧接着道:“莉娘姑娘被骷髅帮主引走,帮主恐她有失,也接踵追踪而去。” 一鸣急问道:“骷髅帮老巢在何处?她们往何方追踪而去?” 第一个女子道:“骷髅帮老巢在何处,不得而知?不过莉姑娘和帮主是往砚山方向而去。” 一鸣道:“通知各首领严密防守蔷薇上院,不得有失……” 第八章 迷情毒蟹潭 话声未毕,一鸣已飘然出了室门,腾空而起,翻房越脊,霎时到了堡门外,问明了“砚山”方向,顺谷往东奔去。 跑了半日,越跑越荒凉,偏偏又是日薄崦嵫的黄昏,一鸣更多了一层难耐的烦燥和寂寞。 丽娘同莉娘,就好像他心灵天秤上两个同等重量的法码,少了一个,都无法求得心灵上的平衡。 如今两人都不见了,举目尽是一片荒凉,他不但空虚至极,而且他连思维都变得迟钝了。 他茫然地向前跑着,但是到处搜寻,实际比走还慢,一片荒野,山山相连,何处才是“砚山”? 暮色苍茫,不知何时,又已经是满天星斗,他一人奔腾在荒野中,虎啸狼嗥,此起彼落,任你如何大胆,也不禁悚然不安。 倏然,远远传来一阵老妇的悲鸣:“大妞!二妞!大妞!二妞……” 这声音是那么狐独无助,这声音完全是一种绝望的哀鸣! 一鸣对这声音的惊奇,暂时忘了追踪二美的意念。 循声急前转瞬十余里,横阻面前的是道摩天绝壁。 顺着绝壁右望,一幅骇人的奇景出现。 左前方约四五里,从绝壁后面,冒起一朵银灰闪闪,波涛滚滚的菌状云,高约十丈,大约二三亩,从菌状云处,传来隆隆不绝的风雷之声,气势万钧,十分惊人。 这绝壁后面,不是火山爆发,就是地层变动,何来人迹? “大妞!二妞……” 这声音却偏偏从那儿传来,一鸣惊愣了! 夜深人静,这鸟兽绝迹之处,为何有老妇寻女,声声不息? 他对这情势非常惊奇,晃身就疾往发声之处冲去。 风雷之声震耳欲聋,热气阵阵扑面,绝壁无路,不知如何通往后山? 他呆立当地,心中不断地暗想,这可怜老妇,为何有如此充沛绝顶之内力,将声音压住这风雷之声,传出绝壁之外? 就凭一鸣的轻功,要想跃登这绝壁,虽然可能,也得小心翼翼,全力以赴。 一鸣循壁察看,藉着星光,好不容易发现绝壁半腰间,赫然有七尺见方,苍劲有力的三个字:“毒蟹潭。” 山顶有潭?潭为什么能喷云?更加引起他的好奇之心。 一鸣揣测壁上地势,顺着字迹之处,藉小树丛草,凸石凹部,三五个腾身,已到了“毒蟹潭”三字的近处。 再度打量一下地形,绝壁较下面更见削滑,明明满天星斗,却感到——热雾喷面,风雷之声越来越大,似乎连绝壁都在摇摇欲动。 最令人奇怪的是,靠近峰顶的崖壁,到处晶晶发光,好像是冰柱,现在却是夏天,好像是液体,但并未流动。 一鸣两个腾身,又上升了一二十丈,已经接近了发光的崖壁,目睹之下,不由大吃一惊。 原来那些发光体,是由石壁间渗出的乳状物,年深日久凝结成的晶体,坚硬溜滑,难以落足。 偶一不慎,岂不一失足成千古恨,粉身碎骨,含恨终身! 他岂肯功亏一篑,畏缩不前?正犹豫间,“大妞!二妞!” 又是一声极为凄凉悲怆的哀号;好像巨锤一般,敲在人的心坎上,这如何能叫一个纯洁善良的一鸣,掉头不顾而去? 他奋不顾身,单足猛点,身形早已腾空而起,远远看去,只见百丈悬崖上,一个黑点,缓缓上升。 其实他却是疾如惊鸟,冲天而起,偶一不慎,因崖壁湿滑,根本无法着力,身形一偏,陡然翻滚下坠。 生死须臾间,怎不令人悬心吊胆,惊叫出声。 幸而一鸣早有准备,落下之际,攀树蹬足,危立崖间,虽然摇摇欲坠,总算没有丧命。 鸣连试两次,俱未奏功,人已大汗淋漓。 天下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他稍事喘息,长长地吸了口气,身形疾晃,再次穿云飞身而起。 刚一落足,仍感无法藉力,势必又将失足下坠不可。 倏然,只听“咔嚓”一声,火星四溅,一鸣早巳把“鱼肠金剑”,插入崖中,得以悬空不坠。 但是,足下仍然无法着力,试了几次,都无法在崖石间停住,身子在空中荡来荡去,下临百丈深渊,简直吓也把人吓死! 这样一来,更加危险,因为双足没法着力,如果再往上升,但又无法拨出“鱼肠金剑”,没有了剑,他就不可能在这崖间停住。 退回去,一切危险都可以解除,但如何收回金剑呢? 他有一股坚毅的傻劲,不投机不取巧,就是再冒更大的危险,也不肯半途而废,非上绝壁不可! 只见他一式“倒挂金帘”单足勾住金剑,身形倒垂而下,双掌猛劈,连插带抓,碎石纷飞,霎时间劈出一个踏足之处。 一鸣心中大喜,翻身站起,单足站稳,将剑拔出,一拧身人又腾空而起。 如此一连两三次,满头大汗的一鸣,已迎风站在绝顶之上,他长长地嘘着气,下望绝壁,暗暗叹了声:“好险!” 峰顶并不见“毒蟹潭”,遥望菌状云,至少还在数里之外。 一鸣踏着没胫荒草,径向着菌状云方向,疾奔前去。 他因为救人要紧,所以心不旁用,跑了一半,只见前面一块有一二亩大小高可七八丈的大石,上丰下锐,好像有人故意倒置此处,连风亦会吹倒似的。 一鸣目睹奇景,不由缓下身形,只见大石之上,恍似一只宠然大蟹,伏在那里,巨箕堪张,样子十分可怕。 大石顶部,也就是蟹背上,竖立一根五尺方圆,三丈高下,在星光之下显得乌油油的铁柱子。 他一瞥之下,已经绕过这块蟹石,但心中亦不禁感到十分惊讶! 在这荒山绝顶,怪石天成,却想不到会有人化费这么多的钱财和人力,在这蟹石上竖起这么大一根铁柱子。 他万万料不到这铁柱子来头不小,而且还会关系武林的安危。 过去蟹石,——云雾越来越浓,温度越来越高,弄得满脸雨水,视线不清。 一鸣从怀中掏出手巾,正准备擦拭,陡感手帕里有块硬硬的东西,才想起手巾中包的是在“玉峰”中的获得的“玉胆”。 他将毛巾解开,只觉眼前一亮,“玉胆”泛起阵阵红光,热雨立止,云雾顿开,在一鸣周围丈余方圆内,明朗清晰之极。 一鸣才惊奇于阿丽丹遗言果然不虚,如果他不是亲眼目睹这奇迹的出现,实在令人无法相信。 于是,一鸣擦去脸上雨水,左手托着“玉胆”,直往浓雾冲去。 “大妞!二妞!”叫喊之声又起。 风雷之声震耳,但老妇这叫声,就恍似在耳边,不但悲,而且极近疯狂,听得让人毛骨悚然。 三五个腾身,已到了尽头。 潭深二三十丈,干涸见底,只有潭中心数丈方圆有水,这菌状云就是从潭中心一股喷水的温泉的热雾所造成。 这股温泉,冲开潭水,喷起数十丈,所以声音奇大,热雨浓雾笼罩了几乎有十里方圆。 一鸣站在这潭边愣了! 人声分明从这里传出,但此处怎能安身? 此潭既名“毒蟹潭”,潭内必然有毒物,温泉内有毒物,老妇却到此寻找女儿,岂不是疯妇? 一个疯了的人能到此,她为何跑来此处找寻女儿?难道这又是武林的一大惨事? 一鸣不由联想起自己母亲被囚的“小雷峰塔”十六七年的往事,他更决心非救出这疯妇不可! 偏偏这时久久又听不到她的哀号声! 一鸣虽有“玉胆”,但也能在一丈方圆以内有效,要想看清潭周围情况,就非冒险去潭底不可! 潭内水虽不多,可是数十丈高的喷泉,势大水急,温度又高,喷在人身上实在受不了,老妇如何能在下面久久不上来。 忽然“隆隆”之声大作,势如万马奔腾,一鸣不由骇然受惊后退。 奇迹又出现了,声音虽大,但喷泉却渐渐萎缩,一霎时,雨收雾散,喷泉完全化为乌有,只有潭水还翻腾光涌,鼎沸如恒。 一鸣再次跃身潭边,才看清潭成不规则的圆形,约有二三十丈宽,潭壁虽陡,但怪石嶙峋,以他的功力,上下当然不是难事。 俯视潭底,只见热气腾腾滚沸如油的潭水,渐渐平静冷却,不久,就变成与普通的池水一样。 天地造物之奇,真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倏地,一鸣感到既惊且喜! 只见潭的四周石缝崖洞之内,跳出了很多螃蟹鱼虾之类,趋向水边,争相下水,载浮载沉。 天下事往往难以逆料,生命的奇妙,更是令人难以捉摸,“毒蟹潭”竟有如此多适应这水的生命存在。 蟹虾能两栖,还不算稀奇,而这“毒蟹潭”的鱼有的有足,有的虽然无足,但它亦可以利用胸鳍跳动,遇到潭水沸腾时,亦同蟹虾一样,奔到潭壁四周躲藏起来。 一鸣正倾神注视这些奇异的动物时,只听“嗖”然声响,一条鱼“噗”的一声就向一鸣足下的潭壁飞去。 鱼飞起了一两丈高,投向壁间,即不见踪影…… 鱼为什么能跳那么高? 刚才蟹虾鱼现身时,为什么没有鱼虾从这么高跳下去呢? 一鸣正感惊奇,“嗖”,又是一只相继跳进下面壁间。 这一次一鸣看清楚了,鱼和虾都不是跳进去的,好像有一股力量,硬生生地把它吸了进去。 “叮当哗啦”,下面传来一阵铁石相碰之声。 一鸣暗道:“有了!”绕着潭边就跑。 跑丁不到一半,停身往原来站立之处足下壁间一看,果不其然,又是一桩武林惨事展现眼前。 在离潭约两丈高的壁间,有一狭小只能容一人的岩洞,在朦朦的星光下,里面确有个人在活动。 奇怪了!这儿能够住人? 但这摆在面前的确是事实。 她用什么方法取得鱼虾?她为什么不出洞觅食呢? 此地既名“毒蟹潭”,蟹即有毒,难道鱼虾无毒? 他在思虑间,环视四周,除高耸的铁柱外,看不出此处有居住人的迹象。 他忽然发现铁柱闪闪发亮,回头一看,原来天际已经晨曦薄现,晓色映在铁柱上,把铁柱渲染得更加庄严神奇。 一鸣趁着晓色,纵身下潭,慢慢向岩洞接近。 “杀——”岩洞中的人发现丁一鸣,发出嘶吼。 一鸣一愣,停在潭的半腰。 这声疯狂惨烈的呐喊后,岩洞中的人手足舞动,就要向一鸣扑来。 铁链叮当,原来她是被锁在岩石洞中。 果不其然,锁着正是一个披头散发的老妇,两眼深陷,十指指甲长约尺余。衣衫褴褛如布条似地挂在身上,骨瘦如柴,皮肤干裂,两只足踝上套着根比手臂还粗的链铁,足踝被铁链磨得白骨森然,连皮肉都不见了。 一鸣不禁泪眼盈盈,想起自己将母亲救出塔顶时的情况,这老妇不知又蕴藏着一件什么悲惨秘密? 这老妇显然有高绝的武功,不然她无法获得鱼虾,早该饿死。 她停止舞动,张牙舞爪的盯着自己,一副噬人欲食的样子。 一鸣趁着她不叫又不动的时候,缓缓向前接进。 “杀——” 老妇又是一声惊人的狂叫,右掌虚空就向一鸣猛然抓到。 一鸣感到一股巨大无比的吸力,猛然卷到,他心神一震,一个踉跄,赶紧身形一坠,连功站稳。 老妇一抓未获,又是一声震撼山岳的狂叫:“杀呀——” 双爪箕张,陡然抓住。 一鸣立即飘身后退,循着潭壁疾退丈余。 狂飚卷至,一阵飞沙走石,其吸力之大,骇人听闻,一块二三百斤的大石,凭空被老妇吸去。 大石飞至岩洞前,老妇发现又是落空,一声悲痛欲绝的哭号,单掌轻轻一推,大石滚落潭底,惊得鱼虾纷纷乱跳。 一鸣见这老妇已经不可理喻,难以接近。 这不是说他武功不如这老妇,而且怕以武功强行接近,一旦挫手伤了她,岂不失去救人的意义! 一鸣沉吟俄顷,大声叫道:“前辈!在下是来救你的!” 老妇愣眉愣眼地望着他,毫无表示,不知她是不是已经接受了一鸣的好意? 停了一停,他又戒备着向前接近。 两次纵跳,已经离岩洞不足一丈了。 天色大亮,迎着朝阳,他已看清了洞内一切。洞内除满地鱼虾骨壳外,一无所有。 真可怜,这老妇为何被锁在此处?锁了多久?她如何受得了这风霜雨雪的浸袭?她如何能捱过这悲惨的岁月? 一鸣突然发现洞的两侧刻有不少的字迹,显然是老妇所留。 他注视洞的一侧,想从这些字迹中,了解老妇悲惨的往事。 但是,事与愿违,却一时无法看清那些字迹。 他看看洞的两侧都是一样,原来壁上刻的字迹,很整齐美观,但却被老妇疯狂以后抓得一塌糊涂,很难看清原来的字迹。 一鸣正感失望叹息之际,忽然老妇叫出一声“杀!”的同时,整个身子扑出洞外,疾如鹰隼地向他抓到。 指风掠过他的胸前,衣衫撕破了一大块,惊险至极,虽然闪避得快,也不由惊出了一身冷汗。 老妇因露骨的足踝,难以忍受铁链的痛楚,一抓落空,立即缩身回洞,右手执着从一鸣衣上撕下来的破布,狂笑不已! 他见这老妇实在无法接近,一时间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他只得跃身回到潭顶,准备离去。 一鸣抬头望着发光的铁柱,缓缓朝着铁柱走去,一边走一边不断地想着:“这老妇比自己的母亲还可怜,连有人救她也不知道,如何才能使她恢复人性,而不仇视人类呢?” 他环视这荒凉的峰顶,觉得人往往很好笑,不知何人却在蟹状大石竖上这乌油油的铁柱,成了千古不朽的古迹。 他又想:“自己把母亲救出,而不能承欢膝下,确是一件憾事。我应该赶快把丽娘和莉娘找到,回小昆仑去,以尽人子之道。” 他想来想去也想不出办法来救这疯狂的老妇,仍不免耿耿于怀。 他刚要走到大石处,忽听远处有杂乱的足步声向这儿奔来。 听足音大约有四五人,而且都是微微点地的声音,显得来人轻功绝佳。 来人等追奔了一段,又听一阵刀剑碰击之声,夹杂着人声喧嚷,显然她们又打了起来。 打了一阵,又向此地追奔而来。 听足声来人等已经离此不远,山顶也没有地方好躲,一鸣只好藉这蟹石将自己身形隐蔽。 只听有人嚷道:“截住她,下绝活儿,送她归西!” “前面是禁地,说什么也得叫她留下命来。” 一鸣一听话音,暗叫不妙,不知双方是什么人,这些追的人显然要下毒手,非将对方置于死地不可。 倏听数种暗器破空之声,一鸣心中大惊,这内中显然听出有“惊风十字镖”破空特有的锐啸。 他迅捷无比地探首出望,不禁惊叫出声。 原来被追的正是莉娘。 追赶的四人,都是着骷髅帮主的白色袍服和面罩。 暗器从莉娘身后袭至,一鸣距离较远,眼睁睁无法救援,不禁大叫:“莉娘!暗器。” 莉娘当然知道暗器袭至,听到一鸣的叫声,惊喜之下,一个急旋,磁力剑漫天舞出。 她将内力逼至剑身,她想以磁力剑特有的吸力,将所有的暗器吸落一旁。 这也是因为一鸣的出现,使得她大胆地想表演一下自己的机智与胆识,所以不躲不让,想以磁力剑来降服这些暗器。 殊不知,这些暗器之中,惟独“惊风十字镖”是风磨铜所制,不受磁力的影响,而且它会在中途受阻时,转变方向,令人难以捉摸。 当所有暗器都被磁力剑引落地上后,还剩下了三枚“惊风十字镖”,因受了剑风的影响,稍为一顿之后,突然避开正面,从莉娘的两侧旋围攻至。 乐极生悲,莉娘喜于一鸣的到来,绝没有想到在磁力剑下,还有漏网之鱼,三枚“惊风十字镖”从两侧袭至,接无法接,剑无法挡,莉娘暗叫一声:“完了!” 莉娘正想闭目等死,倏然只见三枚“惊风十字镖”都同时转了向,反而向四个骷髅帮主飞去。 莉娘一看,原来是一鸣扑至救了她。 也是莉娘命不该绝,虽然磁力剑没有吸落“惊风十字镖”,却使它顿了一顿,才使他及时赶到,出手救援。 这是他“以气御剑”的特有工夫救了她,这“以气御剑”的武功,是武林飞剑时代的绝功,数百年来,早巳绝迹,四骷髅帮主一看神龙七绝令主出现,一出现便露了这一手,早已吓得屁滚尿流地溜走了! 莉娘惊吓之余,见心上人扑到,惊喜交加之下,她一下就扑在一鸣的怀里,嘤嘤啜泣了起来。 一鸣让她哭了一阵,轻轻托起她的头,吻着她的泪痕,柔声道:“妹妹!丽娘呢?” 莉娘噘着嘴,犹有余怒道:“追散了,他们不知胡姊姊是谁,只是拼命地截杀我。” 二人携手向蟹石,一鸣道:“怎么会跑出四个骷髅帮主来呢?” 莉娘道:“我一路追,一路打,逼着问他们骷髅帮主是谁,他们俱不作答,追到后来,竟跑出四个骷髅帮主,一个个武功高强,绝非我们以前遇到的骷髅帮众。” 走到蟹石旁,在石荫下两人坐定依偎在一起。 一鸣道:“我想他们穿白衫的并非是帮主!” 莉娘在一鸣胸前轻轻摸着,问道:“哥哥,你的衣衫为何撕破了?” 于是,一鸣将在“毒蟹潭”中救疯妇的经过,讲给莉娘,听,莉娘听后,亦不禁唏嘘叹息,无以为计。 倏然,远远传来杂乱的人声。 莉娘回到一鸣的身边,他似乎灵感增加了很多,心想:“他们刚才还说这儿是禁地,如今必然是率众前来,恐怕我们发现他们的秘密,这秘密一定与这老妇有关。” 一鸣霍然抱着莉娘跃身站起,急道:“快去救那老妇!” 一鸣拉着莉娘,就向“毒蟹潭”飞奔而去。 二人距离岩洞还有三四丈远,一鸣拉着莉娘,踌躇不敢前进。 但是时机紧迫,他只好走在前头?缓缓向涯洞逼进。 老妇早就虎视眈眈看着一鸣,待他快要接近时又是一声长嗥:“杀——” 双爪猛地就向一鸣抓来,一股强大的吸力,如狂风巨浪卷至,一鸣惟恐莉娘有失,赶快回身将莉娘抱定。 老妇一抓落空,凶焰顿熄,两眼紧瞅着莉娘。 此时一鸣才发现老妇似乎视力不佳,她看着莉娘很久,在她那张焦黄紧张的怪脸上,渐渐从松弛中露出-副眦牙的狞笑。 一鸣觉得奇怪,她见到莉娘的惊奇,是见到他时所没有的。 他移身让开,让老妇有更看清楚莉娘相貌的机会。 老妇猛然张口巨喘,一鸣以为她又要长号猛扑,但他已经有经验,知道这时距离还远,老妇无法伤害莉娘。 殊不知,老妇张口巨喘几次以后,忽然“哇”地一声,号啕大哭起来,两手作环抱状,叫道:“大妞!二妞!大妞!二妞……” 一鸣顿然彻悟,原来这老妇见男人仇视,见少女以为是她所怀念的大妞二妞,所以显得感情脆弱起来。 杂乱的人声越来越近。 一鸣迅即闪身站在莉娘身后,叫道:“莉娘!赶快接近她。” 莉娘向前走了两步,叫道:“哥哥!她好怕人啊!” 一鸣道:“妹妹!不要怕,你赶快叫:妈!我来救你来了!” 莉娘如言喊叫,老妇果然满脸喜悦之色,显得柔和多了。 莉娘也笑脸迎人,施施然而进。 一鸣又在身后催促道:“突然接近她,点她的穴道。” 莉娘倏地一晃身,好似乳燕穿帘,快捷无比,一下冲入洞内,玉指轻拂,就向老妇“璇机”“华盖”两穴点去。 “咚”的一声,莉娘手指就好像点在牛皮鼓上一样,顿感有异,迅即翻身退回洞外。 老妇似乎微感惊讶,但幸而并未动怒,仍满脸期待之色地盯着莉娘。 莉娘叫道:“哥哥!她穴移位,点不着。” 人声足声,杂沓而至,来人已经近在咫尺了! 一鸣道:“妹妹!来不及了!你在此保护她,我去退敌。” 话还没有说完,人早已飞起,掠身到了潭顶,拔腿就向来人冲去。 莉娘仗剑立在老妇洞前,听声音知道一鸣已经交上了手,暗地替一鸣担心,惟恐众寡难敌,但又不敢离开老妇。 潭顶传来阵阵打斗之声,使莉娘紧张的心弦感到阵阵颤抖,莉娘悬心吊胆,局促不安。 双拳难敌人多,骷髅帮除了刚才的四个白衫首领外,又来了灰衫帮众五六十人,一鸣武功再高,也无法抵挡这么多人。 一鸣的苦斗,莉娘自然看不到。 一鸣施展全力,阻住四个白衫首领,再想对付灰衫帮众,就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一鸣在力不从心之下,一个白衫首领率领了十余个灰衫帮众,纷纷跑到潭边,他只有干着急的份儿。 天空中金虹飞舞,莉娘知道是一鸣祭起了鱼肠金剑,虽然杀了三四个帮众,其余的人均纷纷跳下潭来,距离一远,金剑就无法施为了! 下潭诸人,由白衫首领为首,立即就向莉娘扑进。 幸而因为这岩洞在潭壁上,限于地形,虽然下来有十二三人,但只能五六人同时进攻,以莉娘之力,应付这几人倒还有余,但在这十二三人轮流久战之下,胜败就很难逆料了!惟一的办法,就是先下手杀死几个人。 莉娘一出手,就绝招迭出,痛下杀手,抱定杀掉一个少一个的决心,举手投足之间,决不放松分毫。 这些骷髅帮众,那里想得到莉娘武功大有进展,这年轻的娘儿,如今一柄磁力剑在手,出手狠辣,虽然他们所使的骷髅鞭,只有环节是用铜环扣成,感受的吸力不大,但这些帮众已经感到不能得心应手了! 但是,莉娘因受人多的牵制,三招过后,仍然未能伤敌,她急性子大发,将一柄剑舞得龙翔风舞,磁力陡增。 虽然没有杀伤,但除白衫首领以外,几个交手的帮众手里的骷髅鞭,全被吸飞半空,不翼而飞。 骷髅帮众一个个惊得愣在当地。 “杀——”一声长号,一个帮众被老妇抓吸进洞,撕成血淋淋的两半。 莉娘趁机长剑挥舞,三个帮众脑袋搬家,尸体滚落潭底。 这一连串的动作几乎是同时发生,用任何文字来叙述,都无法描写这快得无法形容的一瞬间的变化。 但是,这胜利并不能挽回颓势,不但站在旁边的帮众立即挥鞭拥上,而且从潭顶又跳下来四五十人。 显然是骷髅帮又有大队驰援,情势立刻有所转变。 幸而这四五十人中,只有一个白衫首领。 两个白衫首领,和四五十个帮众的围攻,莉娘立即就显得威势不如先前,虽未落败,但要获胜也就更困难了! 随着老妇的一声惨号,又是一个帮众被吸入洞中,分尸惨死。 能耐得住老妇抓吸之力的,只有两个白衫首领,加入战团的几个灰衣帮众,又要顾虑莉娘手中的磁力剑,又要顾虑老妇的突袭,一心二用,在这种舍死忘生的激战中,立刻又起了几声惨叫。 这惨叫由于潭壁的震荡,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随着几声惨叫,又是四个帮众,丧命剑下,坠尸潭底。 其他灰衣帮众碍于地形和老妇的顾虑,也就不敢再上了。 两个白衫首领干脆将数名剑下余生的帮众喝退,双双激战莉娘。 虽然少了几个帮众,但情势并未好转,两个白衫首领少了阻碍,反而越战越勇,莉娘战来仍感吃力。 幸而老妇把撕裂的尸体,时而空然掷出,莉娘获此助力,磁力剑立刻发挥了令人难以置信的威力。 她不但能吸引两条鞭,使其招式变乱,而且使对方几乎足下站立不稳,差点把两条鞭吸得缠在一起,而自相残杀。 丽娘得意之余,一柄剑更加得心应手,运用更加奇妙,加以老妇不断偷袭,两个白衫首领看来也凶多吉少。 倏闻有人高叫:“施放‘尸毒魔烟’撤退!” 所有在潭边潭底观战的骷髅帮众,立即纷纷跃登潭顶,莉娘一想:“糟了!我虽能逃走,但老妇一死,这件悲惨的秘密,就将冤沉海底,无法昭雪了!” 莉娘惟一的办法,就是抡剑如风,紧逼对方,使得二人一时无法脱身,拖一时算一时。 二人渐渐后退,越退离岩洞越远,莉娘不能不追,老妇又无法出手援助,眼看莉娘越来越难约束二人了。 如果二人一逃,“尸毒魔烟”必然施放…… 倏然,杀声四起,潭顶的大战,似乎变得千军万马在对垒厮杀。 莉娘不禁忧心忡忡,一鸣一人不知在如何应付这场苦战? “嗖嗖嗖嗖……”潭顶衣袂飘风声连响,纷纷跃下十几人,立刻向莉娘战斗之处拥来。 莉娘暗叫“完了!”偷眼一瞥,来人原是蔷薇帮蒙了面的姊妹们。 莉娘大喜过望,知道是胡姊姊回去,已率帮众接应,于是剑舞如龙,精神抖擞显得轻松无比。 蔷薇帮众人刚加入战团,莉娘乘机跳出,她惟恐老妇有失,立即跃身洞前,负起保护之职。 此时,老妇无法杀敌,疯性大起,乱喊乱叫,乱扑乱打,莉娘站在洞前,也得小心翼翼,不时回首注意着她。 两位白衫首领,究竟身手不凡,力战之下,竟被其逃去。 骷髅帮纷纷逃走后,一鸣同丽娘便双双下到潭下。 莉娘见一鸣显然毫无疲乏之相,心中暗喜,一鸣看老妇如此疯狂,知是蔷薇帮这种宽袍蒙面的装束惊扰了她。 于是,嘱众人回到潭上,叫丽娘把面罩也揭下,老妇两眼猛睁,陡然一怔,眼睁睁地望着站在面前的是两个美人儿。 她停止了狂态,痴痴地望着丽娘和莉娘,再不喊叫了,显得异乎寻常,极柔和地道:“大妞!二妞!” 这声音非常慈祥,与她狰狞的面貌很不相称。 看她的表情,她真以为丽娘和莉娘,就是她终日思念的大妞和二妞。 丽娘不觉得她丑,莉娘亦不觉得她难看,她静下来的态度,使她们二人油然生出一种怜惜和亲切之感。 还是丽娘较胆大,一面前进,一面叫道:“前辈!我们来救你来了!” 老妇听了以后,毫无疯狂之相,只是老泪纵横,哭得伤心至极。 丽娘胆更大了,继续前进,莉娘在后跟着,以防不测。 丽娘道:“前辈应该高兴,我们救了你,你就冤枉得伸,大仇得报了!” 老妇嘴角牵强地动了几下,好像要笑,但终于没有笑出来,更加哭得大声了! 丽娘看时机业已成熟,从怀里将金刚软剑抽出,晃身就进了岩洞,“呛呛”两剑,把锁着老妇足踝的两把铁锁砍去。 铁锁毁去,扣着老妇的铁套,自动脱落,但露骨的足踝,使老妇已经无法行走,只坐在地上茫然地望着丽娘。 丽娘见老妇仍无敌意,便将身上的赭色袍服脱下,替她穿上,反身就将老妇背在背上,跃出石洞。 一鸣道:“你们先走,我看看洞壁上的字就来。” 丽娘救回老妇,替她敷药更衣,并进饮食。 众人都惟恐她疯性大发,还好,她一直非常合作,只是望着丽娘和莉娘傻笑,不时轻轻呼着:“大妞!二妞!” 丽娘二人间她的身世,问她为何被锁禁在“毒蟹潭”? 她仰着头,想了好久,又瞪着眼向丽娘二人左看右看,最后仍是付之一笑,呆呆地答不上来。 丽娘知道一时间无法问出老妇底细,只有让她慢慢休养,待以时日,使她精神恢复,趋于正常。 饭后,丽娘二人将老妇侍候就寝,然后两人向室外走去。想去堡门外,等候一鸣归来。 刚出室外,只听厅外一鸣笑道:“想不到九公与蔷薇帮主早已相识,怪不得在小雷峰塔时,蔷薇帮主一到,就不见你九公的踪影。” 丐帮帮主银髯神丐多九公,打着宏量的声道:“老夫与蔷薇帮主并不相识,老夫虽然从未见过她庐山真面目,但我们几经交谈,志同道合,他们行事正大,令人佩服,当时她到小雷峰塔时,适逢老夫想起帮内有急事待理,才托他代为护法,老夫暂时离去。” 一鸣笑道:“她当时想杀我呢。” 多九公道:“江湖以义气为重,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蔷薇帮主绝然不会。”- 鸣道:“多九公到此何事?是否想一睹蔷薇帮主的庐山真面目?” 多九公道:“帮有帮规,不可强求……” 多久公刚说至此处,忽然见丽娘和莉娘二人,从后面走了出来,他陡然一怔,暗暗感到奇怪。 蔷薇帮中,从来看不到真面目,那来两个如此出色的女子? 多九公老眼几眨,才看清其中一人正是中毒未死的莉娘,还有一个是谁呢? 一鸣见到多九公的表情,不禁笑道:“这是蔷薇帮主,请来相见!” 多九公抱拳正要施礼,一想不对,蔷薇帮主明明是低沉苍老的声音,为何都是女儿身? 多九公愕然怔在当场。 一鸣才将自小雷峰塔起的经过,从头至尾说给多九公听。 多九公一听,除连声向一鸣道贺外,并朗朗大声笑道:“好呀!刚才令主还责怪我,她会杀你?她爱你恐怕还来不及呢!” 丽娘道:“一鸣!你看的洞壁上的字怎样了?”- 鸣回头见多九公怔怔望着他,知道多九公对这件事还毫无所知,又从为了报仇及追查丽娘身世,大王庄的毁灭,骷髅帮主究竟是否是旱天一鹞胡奎说起,到血战“毒蟹潭”救出老妇为止,说了一遍。 最后,一鸣回头向丽娘摇摇头道:“虽然能看出几个字,但看不出丝毫底细。” 多九公紧接道:“这种疯病,俺们穷家帮顶有办法,只要吃下这药,三五日之后,神志必然恢复正常。” 多九公将药递给丽娘,回首看看一鸣,肃容言道:“老夫正为‘毒蟹潭’之事而来。” 一鸣见多九公提到“毒蟹潭”,显得有点紧张而严肃,道:“什么事?” 多九公首先说出这“毒蟹潭”的来源。 原来“毒蟹潭”虽有螃蟹鱼虾,但均无毒。 “毒蟹潭”仍属“诏山”一脉,早年有些地师,追龙脉寻地穴的时候,循着诏山来到毒蟹潭。 当年毒蟹潭名“玉蟹山”,山上大石名“玉蟹石”,于是地师象形附会,说:“玉蟹石”下是玉蟹穴,葬后子孙必反王。 皇帝一听,龙颜大惊,于是在封此山为“诏山”时,便派。堪舆官来此视察,于是就在玉蟹背上竖一根铁柱子,说是“钉蟹桩”,玉蟹穴就此被破了! 从此,“玉蟹山”改名为“毒蟹潭”,使人从“毒蟹潭”联想到“毒龙潭”,谁也不敢接近,那里还敢去破坏皇帝竖的铁柱子呢? 可是七杀教却看上这“毒蟹潭”了。 据说,沙漠之狐沙利多的师妹百媚娇娘沙丽乌,从新疆赶来,他们秘密商议,几次提到“毒蟹潭”。“毒蟹潭”是个遍地荒芜,人迹鲜至之地,提它做甚? 据癫丐判断,他们可能要来“毒蟹潭”,所以叫多九公先来通知蔷薇帮主,预作准备,癫丐却跟踪他们,看他们是不是另有诡计。 想不到神龙七绝令主雷一鸣和莉娘都在此地,多九公当然更加高兴了! 多九公听一鸣说在“毒蟹潭”救出一个不知名的老妇,所以他怀疑七杀教的魔头们是为这老妇而来。 一鸣和丽娘三人,对多九公这种想法,感到奇怪!这老妇既与骷髅帮有关,为何又与从异城来的七杀教魔头发生纠葛呢? 一鸣说道:“我同九公去到毒蟹潭,你们格外小心保护老妇,不可有失!” 说罢即与多九公离去。 想不到,这一晚毒蟹潭风平浪静,蔷薇上院却出现了神秘人物,闹了个天翻地覆! 不用说,这一晚蔷薇上院是三步一桩,五步一卡,凭你大罗天仙要想混进院内,都休想不被发觉。 只要发觉来人,绝不会轻易放过。 谁知次晨,竟发现二三十具蔷薇帮众的尸体,都是被同一手法戳穴而亡。 这一手法的特殊,是从来没有人见过的。 幸而丽娘早已将老妇移居地下密室,而安然无恙。 到一鸣和多九公回来以后,也无法判断出来的是谁? 来人究竟是骷髅帮的,还是七杀教的呢? 来人武功之高,在他们心目中,似乎尚无其人。 难道是从新疆赶来的百媚娇娘沙丽乌? 猜说纷纭,莫衷一是,最后的结论是:来人未寻到老妇,决难甘心,必然会重临蔷薇上院,会有一番更残酷的屠杀。 于是,决定集中力量,防护蔷薇上院,毒蟹潭方面只派人守候,如有消息,再传递回院。 白日无事,大家养精蓄锐,充分休息,老妇吃药以后,虽然较为安静,但仍然胡言乱语……不休。 当夜色来临时,一鸣分配丽娘二人保护老妇,明桩暗卡一概撤消,以免帮众无辜丧生,他与多九公,选择进门的堡顶中埋伏,那是全院最高之处,可以俯瞰全院,不怕来人遁形不见。 三更一过,墙薇上院一片漆黑,惟独堡顶上灯火荧荧,一鸣独坐其中。 这就是一鸣的大胆和聪明处。 他目的是在认识敌人,当敌人找不到一个人时,他必然会到门堡上来现身,面对面地打硬仗,这正是他的光明磊落处。 以江湖上的规矩,只要对方点灯迎敌,来人既是高手,就不能暗下毒手,为武林耻笑。 倏然,屋顶上的多九公传来发现敌踪的信号。 远远的一抹黑影,毫无顾忌地向蔷薇正院飞奔而来。 到达院门前,嘎然而止,东张西望,似乎为这不见一人静如死水的蔷薇上院,感到惊讶不已! 来人似乎惊于门堡上独有一灯光,稍一犹豫,跃身就向门堡上如鹞飞起。 一鸣从多九公不断传来的信号,和来人衣袂飘风之声,知道敌人已近在咫尺。 忽然,多九公传来信号:“戒备解除!” 一鸣正莫名其妙间,只听多九公道:“姥姥!您来何事?” 来人原来是看守蔷薇正院的丑婆子,她道:“穷要饭的!此处为何如此紧张?我奉你们老叫化之命前来,帮主呢?” 多九公指指屋内道:“神龙七绝令主在内,有事进去再说。” 丑婆子飞身进入堡楼内,一鸣从未见过她,亦跟着多九公叫道:“姥姥!请坐。” 丑婆子一施礼道:“对,别人当面叫我姥姥,背地叫我丑婆子,反正都一样,我是一概不忌,令主为何在此?癫丐正在四处找你。” 丑婆子坐下,一鸣道:“一言难尽,反正托姥姥的福,总算不错,还是姥姥先说您来此何事吧?” 丑婆子急道:“七杀教的三个魔头,正在向毒蟹潭而来,癫丐负责跟踪,嘱我先来此报信,为何此地如此模样?” 一鸣把救老妇及昨晚发现绝顶高手,死亡二三十人的详情简略道出。 七杀教的魔头尚未动身,一夜之间不声不响杀死二三十人的这种手法,实在令人猜想不透,一鸣同丑婆子怔怔相望,也想不出答案。 一鸣道:“姥姥!他们何时能到毒蟹潭?” 丑婆子道:“大约子丑之间。” 一鸣惊道:“糟了!只不足一个时辰了,如何办法呢?” 一鸣想了一阵,想不出一个两全其美之策,最后他忖道:“有了,七杀教如果为老妇而来,老妇已为我们救出,我们何不将七杀教三魔头,引来此处,以逸待劳,岂不是上策。” 但是,如何诱敌呢? 突然,多九公从屋顶上传来信号:“毒蟹潭方面发现敌迹。” 一鸣无法再作考虑,他想:“反正老妇正在地下密室,安全无虑,有多九公和姥姥在此处,总算应付一时。” 于是,他急道:“姥姥请您暂留在此处,我去去就来。” 一鸣穿窗而出,迅捷绝伦地疾奔毒蟹潭方面而去。 他途中询问蔷薇帮放出的暗桩,知道来人是绕道从小径去毒蟹潭,于是一鸣乃向绝壁捷径奔去。 已经有过一次经验,他轻而易举便上了绝壁。 他站在绝壁之上,轻轻吁了口气,正庆幸能先他们而到。 倏然,远远望去,星光之下,玉蟹石上铁柱旁,有一人影迎风而立。 一鸣立即匍伏在地,大感惊讶。 七杀教魔头为何如此之快? 不对,七杀教来的是三人,为何此处只有一人? 难道另有其人?这真是不约而同了! 正犹疑间,右面有三条黑影,迅疾如风地向玉蟹石奔去。 玉蟹石上原来立着的人影,视若无睹,昂首不动。 一鸣也是艺高人胆大,反正明人不做暗事,跃身也向玉蟹石掠去。 他同七杀教的三个魔头,几乎是同时跃登玉蟹石之上。 愣了,四人全愣了! 玉蟹石上,原来站着一个伟岸的大个子,全身一袭惹人注目的火红袍服,戴红色头罩,只露两只炯炯发光的鹰眼,胸前是一幅人见心寒的骷髅图,他一副大模大样的爱理不理的神气,令人一见就感到傲气凌人。 一鸣同七杀教的三个魔头,不由同时惊叫一声“你是谁?” 回答的声音是低沉有力,听起来就好像一块石头压在人的心上那么难过,他一字一句地道:“老叫化快到了。” 一鸣听得出来,这说话的工夫,比“传音入密”更加难练,它既能近听,也能远传,如果他要存心伤人,这音波也能杀人于无形。 癫丐骑着毛驴,奔腾而来,老远就打着哈哈笑道:“是何人,对老叫化如此优遇?” 癫丐到了石下,舍驴跃上,见到一鸣,大喜,睹此情形,大惊。 癫丐疯言疯语,善于应付,但对这骷髅红衣人,也感到不知所措,哑口无语。 骷髅红衣人,又响起他那锤击似的声音道:“我就是骷髅帮主。” 在场者虽为武林翘楚,亦不由心中暗感怔然,一鸣曾经有过骷髅帮主或许另有其人的怀疑,但如今骷髅帮主出现,又非胡奎,不禁令一鸣疑云重重。 很显然的,这时的骷髅帮主,就凭他的两眼和声音,已经控制了全场,他又继续说道:“我们都有不可一世的雄心,大家来此的目的都是一样,所以我们不会吝惜以生死为赌注,来解决这场争端。” 他的话停了,似乎在等待着异议。 癫丐是追踪七杀教魔到此,他只以为一鸣到此另有目的,所以他一个劲地望着一鸣。 一鸣只以为是争夺老妇,他想不到老妇有如此重要,他想:“老妇没有被我发觉前,骷髅帮为何只说这儿是禁地,而不将老妇夺去?” 全场静寂无声,没有一个人讲话,不但没有人讲话,而且.每人都在力求镇定,保持面不改色。 在这几人中,谁能表示贪生怕死,而不敢决一雌雄?大家都在尽量保持风度,静候骷髅帮主提出一决生死的办法。 骷髅帮主眼珠轮了几轮,又道:“我们每方面一人,以这铁柱,互较武功,谁败谁就退出这场争端。” 癫丐又恢复了他嬉笑之态,笑道:“如果不分胜负呢?” 骷髅帮主斩钉截铁地道:“约期再斗,不得妄为!” 他说罢,即盘膝坐在铁柱旁,显得非常严肃紧张。 一鸣与癫丐相视一笑,他这一笑带有慷慨赴义的悲壮,而癫丐的笑,却是给予轻松和鼓励。 一鸣立刻信心百倍地大步趋前,昂然盘膝坐下。七杀教三魔头,喁喁私语地商量了一阵,想不到走出来的却是百媚娇娘沙丽乌。 一鸣这时候才有机会看清楚,万万想不到夜猫子窝里却长出凤凰,沙漠之狐这个老鬼,却有如此年轻貌美的一个师妹。沙丽乌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穿的是两节式的回装,戴一顶平顶小帽,秀发梳成数十条小辫,拖曳至蜂腰以下,一双天足走起来如行云流水,婀娜多姿。 百媚娇娘实际看来,既不媚亦不娇,而是落落大方,一副纯洁善良,显得非常端庄的女孩子。 令人一见,顿生好感,真是我见犹怜! 这本来是一场生死之战,但是有了她出场,和这原本紧张严肃的气氛,就显得非常的不调和。 她缓缓的走向铁柱。 骷髅帮主两眼微抬,虽然看不出他的表情,但显然亦为这场面感到尴尬。 她看着一鸣莞然一笑,似乎全无敌意。 一鸣茫然,简直忘记了这是场生死之战! 她缓缓地坐下,眼观鼻,鼻观心,微低螓首,就像一尊庄严慈祥的观音玉像,令人肃然起敬。骷髅帮主陡的右手猛抬,单掌抵在铁柱上。 一鸣看着她,也缓缓抬右掌,抵住铁柱。 百媚娇娘沙丽乌微抬纤手,这一抬手的动作都显得非常娇美,玉掌缓缓地抵住铁柱…… 一场舍生忘死的搏斗,立刻就要爆发成不可收拾的局面。 骷髅帮主突然垂下右掌,不悦地道:“七杀教中难道无人,为何派一女流较量?” 百媚娇娘沙丽乌,燕语惊声地笑道:“只问胜败,难道还要分男女不成?” 她义正词严,使人无话可答。 骷髅帮主沉声道:“胜之不武,难道要本帮主贻笑大方,如此七杀教想称霸中原,岂非梦想?” 七杀教主野人头陀哈瓦刺,怒气冲冲走到沙丽乌身前,施礼言道:“师姑请起。” 沙丽乌摇摇头,端坐不动,毫无退让之意,贴在柱上的玉掌,亦未放下。 但是,骷髅帮主不言不语,收回的右掌就是不肯再举起来。 就这样坚持了很久,一鸣干脆收掌肃坐,静观其变。 野人头陀哈瓦刺又道:“师姑请。” 沙丽乌睨了哈瓦刺一眼,回眸对骷髅帮主道:“非本姑娘败在二位手下,不足以言胜负!” 骷髅帮主颔首示允,一鸣也觉得这姑娘豪气可钦。 沙丽乌连动都未见动一下,人已轻盈地站起,从这一点小动作,一鸣才看出沙丽乌非比寻常。 哈瓦刺一屁股坐下,一张蒲扇的大手,“噗”的一声就贴在铁柱上。 骷髅帮主和一鸣,几乎是同时把右手伸出,当二人的肉掌刚一接着铁柱时,这上粗下细的玉蟹石,陡然一阵摇晃,连癫丐心中亦暗暗感到震惊。 癫丐连忙注视一鸣,只见一鸣神色自若,震惊的癫丐亦不禁连连在心中为一鸣喝彩。 不要说癫丐,就是沙丽乌亦觉得,这中原七大门派共尊的神龙七绝令主的武功,实在令人有莫测高深之感。 一袋烟的时间,这生死决斗的三人,立刻有了惊人的表现。 首先从大石的摇晃,变成了铁柱的震颤,从均匀的震颤又变成了陡发的抖震,就好像这大石和铁柱随时都有爆炸的折断的可能。 再看这三人呢? 骷髅帮主虽然看不见他面罩后的表情,但他那副低首闭眼,不吃力,不晃动的样子,倒真令人有佛像庄严之感! 一鸣泰然自若,面带微笑,似乎这不是生死之战,而是一场很好玩的游戏,他眼珠轮转,看看癫丐,又看看沙丽乌。 癫丐从一鸣表情上获得信心,沙丽乌却获得绮念。 而哈瓦刺是神色凝重,满头大汗。 凝重的哈瓦刺,渐渐变得咬牙痛苦支持,失望的两眼发出求助的眸光。 但,此时谁都爱莫能助! “啪!”的一声,哈瓦刺一只右手齐腕震得血肉纷飞,晕倒在地。 沙漠之狐沙利多立即把它拖到一旁,从怀里抓出药粉替他敷上,沙丽乌立即点了他闭血穴用白布将他的手臂包扎上。 一鸣将右手离开铁柱,轻轻甩了几甩,用嘴轻轻吹着,显得非常天真而漫不经意的样子。 其实,如果不是一鸣手下留情,对哈瓦刺守多攻少。哈瓦刺就非惨死当场不可。 哈瓦剌废去一手,这实在是他自作自受。 因为一鸣对他守多攻少,哈瓦刺就以为一鸣是最弱的一环,他想先击败一鸣,然后与骷髅帮主单独决斗,或许有获胜之机。 因此,他遭受了骷髅帮主抽空抖发的一击,幸而一鸣为他承受了大部,他才侥幸的只废去了一手。癫丐看到一鸣天真而从容的样子,一颗忐忑不安的心,才四平八稳地放了下来,向一鸣微微地笑。 沙漠之狐沙利多,看自己的爱徒性命无妨,他一言不发地踏着沉重的步子,走至哈瓦剌的位子,盘坐举掌,一副蓄势拼命的样子。 沙利多比其徒哈瓦刺聪明得多,他一只右掌悬空举着,等候其余二人举起右掌,才放之铁柱上,以防对方二人上手并力的一击。 这次则不大相同,在三人势均力敌之下,除开始感到铁柱一震之外,立同时贴向即稳如磐石,不感觉丝毫震动。 这道理很简单,从三个不同方向所加之于铁柱的力量相等时,其结果是等于没有加上力量一样。 这样的时间,没有保持多久,一件骇人听闻的现象,令人叹为观止。 这根五尺方圆,三丈高下的铁柱子,渐渐热气腾腾,好像置于溶炉中一样,慢慢变成烧红的烙铁似的。 首先看到的,沙利多已经额上微微见汗。 一鸣亦收敛起轻松之态,比较先前要凝重得多。 忽然,“啪——啪啪——”,时而发出一种炸裂的声音,原来此时三人已经从绵绵不绝改为猛攻猛袭,这种陡发的内力,震颤得铁柱的根与大石碰击发生震人心弦的爆响! 几响之后,三人的功力,立刻有了显明的判定。 骷髅帮主与一鸣始终是稳如泰山,不为震响所牵动。 而沙利多却每一次震响,全身都跟着发生一惊跳。 沙利多已经是大汗淋漓了! 也许,这一次他比其徒哈瓦刺败得还要惨! 癫丐活了这么一把年纪,如此高手内力的决斗,还没有见过,他不知骷髅帮主究系何人?此人武功之高,真是莫测高深,但其心之狠,亦属罕见,他为一鸣的敢于应允,应付裕如,感到惶悚而又透着喜悦。 但是,他为沙利多却暗暗地婉惜不已。 沙丽乌悲戚而沉重了,但是她不能为这场胜负之判的拼战,尽一丝一毫的力量! 场中的情势,瞬息万变,只不过是一瞬之间,情况变得超出人的想象,沙利多竟然挽回了颓势。 原来沙利多双目暴睁,胸部猛挺,以其毕生功力,尽提丹田之气,右臂陡推,又维持了鼎立之局。 但是,如此一来,可急坏了沙丽乌,震惊了癫丐! 这简直是孤注一掷,有输无赢的豪赌! 别人是赌铁,然而沙利多却是赌命! 果不其然,沙利多一声惨叫,血箭狂喷,晕倒在地。 在沙利多惨叫之际,一鸣全身亦抖颤了一下,幸而无恙,骷髅帮主两眼暴睁,凶光闪闪地瞪着一鸣,不知是惊奇还是讶异。 但是,沙丽乌和癫丐都看得非常清楚,这又是一鸣手下留情,接受了骷髅帮主莫测高深的陡发压力,使得两次的结果,都令骷髅帮主大失所望。 不过,骷髅帮主城府甚深,头戴面罩,无法令人测知其表情罢了! 沙丽乌想:“雷一鸣年轻有为,存心忠厚,真不愧为中原盟主,可喜可贺!” 癫丐暗忖:“神龙七绝如能统一武林,号令江湖,这真是武林鸿福,当年七绝亦可死而瞑目了!” 沙丽乌含悲忍泪,尽量不使自己冲动,拖开了师兄沙利多,运功在他胸口上揉抚一阵,沙利多悠悠醒来,一言不发,盘坐调息。 沙丽乌凛然站起,脸色沉重,步履稳健地走向铁柱,这女子显得既大胆又有勇气,令人有种豪迈之感。 一鸣用一种既钦敬又关怀的眼光望着她,她微微颔首,似乎对一鸣这种眼色有感谢之意。 癫丐心想:“如果我那小妹子在场,恐怕又要醋海生波了!”他想到此,差一点就忘情地笑出口来。 沙丽乌刚刚坐下,癫丐触目之处,笑意全失。 原来一鸣第一个把手掌贴在铁柱上,这显然是说:“放大胆,一切由我承当。” 癫丐为一鸣的豪气和大胆钦服,但也为最后的一场拼斗提心吊胆。 骷髅帮主对一鸣的两次毫无所损,动了杀机,跟着第二个把右掌击到铁柱上。 这一击,如果不是雷一鸣的手掌承受,说不定就会铁柱分裂,齐腰折断。 他们二人第一次单独对了一掌。 而且一鸣是完全站在挨打的地位,在沙丽乌和癫丐险些惊叫出声之际,一鸣只是皱了皱眉。 骷髅帮主连忙扫视了一鸣几眼,是惊奇、愤怒、不安,兼而有之! 沙丽乌没有一点犹疑,玉掌一翻,陡然接实铁柱,于是,场震惊武林的决斗,又开始了。 沙丽乌究竟比较聪明得多,她与一鸣无形之中似乎有了默契,完全是二对一的姿态出战。 大概因她的师父过分偏爱,沙丽乌的武功确是高出沙利多甚多,内力的浑厚,简直不像是一个女子所发,这真是异域女子的奇迹! 而骷髅帮主显然以前两次都未尽全力,如今一对二,他仍然如岳停峙,丝毫无动于衷。 此时铁柱“嘶嘶”发响,一时热气腾腾,在星光下显得灼热通红,势将溶化,一时又冷却无声,乌油油的铁柱在这夏夜里,却结满了霜雪,变成了一根银柱。 一热一冷,这是内力奇高,阴阳反极,僵持不下的惊人现象。 倏然,铁柱“砰砰”连响,连癫丐亦惊得咋舌不已。 原来偌大的一根铁柱,就好像变成了石柱似的,不时“砰砰”连响,铁柱上的铁变成碎石一样,震飞四处。 这种现象,明明是内力拚斗,高下不分,受伤的既不是人,当然就是物了,铁柱经起内部的压榨,造成了这种碎裂的现象。 一鸣与沙丽乌额上已经微微见汗,这真是一场苦斗。 突然,铁柱“嚓嚓隆隆”一阵奇响,铁柱摇晃欲倾,玉蟹石似天崩地裂般震荡欲倒。 三人大惊,都缩回了拼斗的右掌,稳坐观变。 只听“轰”的一声,从铁柱的顶端飞起一物,空际突然掠过一条黑影,当众人抬头看时,倏然失去踪影。 只见远处似乎有人影一闪,骷髅帮主一言不发,陡地升空,展袍就追。 沙丽乌亦起身扶着沙利多和哈瓦刺跳下大石而去。 一鸣轻轻跃起,他茫然地望着癫丐,这一场大战,他是莫名其妙地应战,亦在莫名其妙中结束。 惟一值得安慰的是,证实了骷髅帮主果然如他所料,是另有其人,但是他们千方百计找胡奎,仍然是没有下落。 他们究竟是不是为争夺老妇呢? 一鸣无可奈何地向癫丐道:“前辈!走吧。” 二人跳下大石,癫丐招来毛驴,就双双向“蔷薇上院”奔去。 途中癫丐问明了一鸣的经过,癫丐亦将这些日来,他的经过和安排简略叙出。 原来癫丐在小雷峰塔离开一鸣后,首先回到“小昆仑岛”,岛上正在大兴土木,重建“昆仑宫”。 昆仑掌门心灯大师,因事务繁多,再者为了要保护一鸣母亲,不便离岛,其余六派掌门正欲各回住地,乃急驰“小雷峰塔”,准备替一鸣护法后,再分道扬镳。 六派掌门先赴“小雷峰塔”,癫丐即去哀牢山向神医龙须叟索药,当六派掌门人到“小雷峰塔”时,一鸣早已离去,与多九公相遇,知道一鸣安然无恙。 神龙七绝早已震惊江湖,如果遭害,岂不轰动遐迩,因此六大掌门便分别踏上归程,急急赶返料理派务。 癫丐索药后,赶返弥勒,与丐帮连络,对下落不明的一鸣,四处寻找,并对七杀教行动密切注意。 癫丐对百媚娇娘沙丽乌赶来中原,秘密赴“毒蟹潭”,一个教徒不带,其目的何在?仍茫无所知,猜测不透。 曙色迎人,二人赶返“蔷薇上院”。 幸而院内一晚安静,并无事故发生,一鸣见到丽娘,为癫丐介绍一番。 癫丐也是初开眼界,想不到蔷薇帮主却是如此清秀绝俗的姑娘,而且所领导的蔷薇帮,将近千人,一个个都是江湖奇女子,他不禁心中暗叹,这真是古不如今,阴盛阳衰了! 他旧态复归,高兴之余,又抖发了一阵如癫如狂的笑声,他似乎觉得自己老骨头也年轻多了! 癫丐道:“莉娘是我的小妹子,丽娘姑娘!你就是我大妹子了?老叫化那来如此福气,我真要狂笑三日!” 丽娘含羞一笑,但立即笑靥突敛,问道:“莉妹妹没有同你们一起回来?” 一鸣惊道:“她去何处?” 丽娘道:“毒蟹潭。” 一呜叫道:“糟了!她何时去的?” 丽娘道:“在你一人赶去毒蟹潭不久,她坐卧不安,非要出密室来巡视不可,她出来后,知道你一人去毒蟹潭,便回来与我商量,我们都不放心你一人前往,而且已经过大半夜了,所以决定由我一人保护,她立即赶往毒蟹漳去了!’’ 一呜叫道:“那骷髅帮主追的一定是她,她决不是骷髅帮主的对手,走!” 他拉着癫丐,就要向外奔去。 丽娘一把拉住他道:“骷髅帮主有什么了不起,你急得成这样子?” 一鸣真是来不及解释,回首急道:“现在骷髅帮主是另有其人,不是穿白衫的骷髅帮主。” 丽娘道:“是胡奎?” 一鸣甩掉了丽娘的手,拉着癫丐已经飘身门外,只听见他答话的声音道:“不是。” 大家全愣了。 七杀教多了个沙丽乌,真正的骷髅帮主至今才现身,而且还不知道是谁,虎神帮不知去至何处,久久蛰伏未出,真是江湖阴险,变化诡密,事情越来越奇,阴谋越来越大…… 第九章 鏖战戾狼谷 莉娘早巳单独去“毒蟹潭”,既未在“毒蟹潭”现身,天色大亮,一鸣和癫丐已经回返“蔷薇上院”,还未见她回来。 一鸣寻思之下,立刻判断铁柱暴响,柱顶黑影闪现,骷髅帮主立即追去的必然就是莉娘。 骷髅帮主武功之高,莉娘决非敌手,一鸣内心中焉能不急,于是拉着癫丐就往外跑,连毛驴都舍而不用,就往“毒蟹潭”奔去。 到了“毒蟹潭”,那儿还有人影,一鸣忧心如焚地回忆一下当时的情景,心中不免暗暗叫苦。 原来他想起来了,当时莉娘和骷髅帮主所奔去的方向,正好是与“蔷薇上院”相反,是去“砚山”的方向。 莉娘为何不逃回“蔷薇上院”,而孤零零一人落荒而逃?难道她不惧怕骷髅帮的聚众截杀? 砚山何其大!一鸣无可奈何,只得与癫丐二人,茫然的向砚山追寻而去。 跑了一个多时辰,碰到山中猎户,探询之下,知已进入砚山,但打听不出莉娘和骷髅帮主的踪迹。 一鸣同癫丐商议之后,决定分头寻找,不管找不找得到,一定在天黑之前,仍回到“蔷薇上院”见面。 癫丐向东,一鸣向北,立即展开找寻,以他们二人的足力,在两三个时辰之内,还不分别把砚山跑遍。 且说,一鸣几乎是竭尽全力,一副矫健的身形,如大鹏展翅,长空万里,一直向北飞去。 跑了半个多时辰,峰峦已尽,一望绿野无涯,晴空无云,火伞高张,一鸣失望地只好折西绕回,对任何一所可疑之处,仔细搜寻,决不放松。 山中气候多变,忽然乌云密布,雷声隆隆,显然大雨就将倾盆而至。 一鸣急欲寻一躲雨之处,抬头环视,见不远处一株大树顶上,炊烟缕缕,以为大树下必有人家,乃急奔而前。 又是一声惊雷霹雳,豆大的雨滴已经阵阵洒至,一鸣到达大树一看,空空如也,没有一户人家。 原来,大树粗可十围,树身上有一可容人出入的大洞,灰烟缕缕,正是从这洞中冒出。 大雨如注,倾盆而至,一鸣已经没有犹豫的余地,纵身入树,抖抖身上雨滴,往洞内一看,不由一惊。 原来这洞真是巧夺天工。不知何人,利用这空心树为出入口,然后从树根下,斜入地面开辟了一个地道。 一鸣顺着地道低头往前走,轻烟缕缕正是从这地道中从上升起,幸而这烟并不浓,不碍呼吸,一鸣从烟中闻到阵阵肉香,从昨夜至今未进饮食的一鸣,顿感饥肠辘辘,馋涎欲滴。 在黑暗中,一鸣走了约里许,已经到达了终点,这终点好像是一间径不过一丈的石室,石室高有三四丈,越到顶部越狭小,在顶部的壁上,有一尺余大扁形的洞。 洞外必然别有天地,不但有光线进入,而且隐隐传来雨声。 一鸣纵身跃到洞口,两足蹬着石壁,两眼往洞外一看,呀!这洞外真是一个好地方! 这是一间可容一两千人的大洞,洞顶石笋林悬,一根根大可合围,石笋晶莹雪白,间有五彩花纹,洞之四周,亦有如这种石笋的山石,如狮如虎,奇峰凸出,加以如大理石似的平地,这洞一睹之下,就令其有魔宫幻境的感觉。 因这些石笋和奇异的山石,成了天然的屏障,所以只能听见雨声,而看不见洞口。 一鸣所在之处,正是一尊盘坐在高台上的“笑面菩萨”,这菩萨笑口常开,他的巨口,正是一鸣进入地道的洞口。 “笑面菩萨”的足前,全是大理石雕刻而成的供桌祭品,桌前有一堆火,火上烤有野鸡野兔,香气喷鼻,但不见有人。 看这情景显然火前有人,甫告离开,一鸣乃耐心等候,看看这人究竟是谁,再定行止。 一鸣心情突为之紧张,耳听有足声从左面传出,原来是百媚娇娘沙丽乌从石笋之后走出,手里拿着几件湿衣,走到火前,在火旁架起几根木架,将湿衣放在上面靠火烘着。 沙丽乌的动作和态度,是如此的平和安祥,这女子在一鸣的眼里,始终是那么秀雅贤淑,一鸣对她是既惊奇又羡慕。 真想不到,在七杀教中却有如此出类拔萃一女子! 她把衣服烘上之后,又在转动火上烤的野味,野肉香味越来越浓,嘶嘶炸响,她把已经烤好的野味,拿着从右面走了进去,一会儿她飘逸的身影,就消失在幻美的石笋后面了! 一鸣感到微微惊讶,她为何把同行的沙利多和哈瓦剌,放在洞的左右两面?是谁的衣服湿了,为何她自己穿的衣服却是干的? 一鸣这时才注视到火旁烘的湿衣,不由大惊。 原来是一套翠绿的衫裤和白色的亵衣裤,那——那不是莉痕经常喜爱着用的服装? 灵智一闪,一鸣迅捷地穿口而出,一副矫捷的身形,掠空抖斜的就向左面冲去,穿过石笋走进甬道,是一排数间精美的石室。 一鸣看遍石室,不见有人的踪影。 只有在第二间里,有一口盖子平放在旁边的大理石棺材。 一鸣趋前一看,果不其然,莉娘赤条条地睡在其中。 一鸣用手在莉娘鼻前一试,不禁大惊失色,原来莉娘气息奄奄,昏迷不醒。 一鸣悲愤填胸,后悔自己把沙丽乌看成好人,原来她对莉娘暗暗下此杀手,反而装成温文尔雅,一副端庄贤淑的样子。 明明是小人而装成伪君子,比真正的小人还令人可恨,一鸣气极之下,翻身就跳出室外。 一鸣刚刚奔出甬道,刚好沙丽乌从对面石笋后面转了出来,一鸣一言不发,上前就劈出一掌。 沙丽乌刚准备对一鸣笑脸相迎,殊不知一鸣不问青红皂白,一掌劈下,沙丽乌半吐的笑靥,立刻让惊愕完全掩没了。 沙丽乌娇躯如行云流水,飘然让过来势。 沙丽乌刚开口道:“你——” 一鸣不由分说,斥道:“你,你好妖妇!” 第二掌一式“我佛如来”,双掌一合一分,劲涛汹涌,如狂飚陡卷,兜头盖胸地猛袭攻到。 沙丽乌真是好脾气,仍不露声色地闪让开去。 “轰隆隆”一声,一鸣这一掌推出实在惊人,沙丽乌虽然让开,但一鸣收势不及,立刻几根一两围粗的石笋,炸断成几截,滚落地上。 沙丽乌暗暗惊叹:“神龙七绝,真非常人也!” 她急道:“阁下因何不由分说,连下杀手?” 一鸣厉声道:“装腔作势的臭婆娘,老子不把你撕成几块,不能消心头之恨!” 一鸣尚未说罢,快逾闪电地就扑向沙丽乌,掌影翻飞,就好像千手观音似的,抓向沙丽乌的全身。 沙丽乌不但内功超过沙利多,就是轻功亦与莉娘相伯仲,她扭腰摆臂,拧身就飞到笑佛前的祭台上。 但是,就在这腾身的一瞬间,却发生了一个最惊险的情况。 原来沙丽乌晃身摆头之际,她头上数十条小辫飞起,一不小心,被一鸣抓住一条小辫子。 就是这一辫之失,换一个人就无法逃掉,只能听任一鸣宰割。 但是,不知沙丽乌用的是什么功夫,一条小辫整整齐齐的断在一鸣手里。 一鸣愣了,看看站在祭台上的沙丽乌,又看看自己手里的半截青丝。 一鸣晃身又想上,蓄势又想尽全力施出“神龙三现”,非把沙丽乌碎尸万段不可。 这一下一鸣正好看到祭台下,火堆旁烘烤着的莉娘衣衫,冒着阵阵热气。 一鸣突然灵智一清,才想到:“沙丽乌杀死莉娘,为何还替她烘干衣服?” 一鸣踌躇了,拿着半截青丝,惭愧地觉得自己实在太莽撞。 沙丽乌看到一鸣神志已清,她玫瑰般的玉靥,绽开了令人遐想的笑脸,但是沙丽乌并不理一鸣,轻轻跳下祭台,背着一鸣在翻弄着火堆旁莉娘的衣衫。 一鸣明白了,这显然是场误会,沙丽乌既不还手,亦不生气,一鸣还弄断她一截青丝,这使得一鸣深感愧作。 究竟莉娘是怎么回事,一鸣急于明白,但如今的一鸣,站在一个陌生的大姑娘面前,真是丑媳妇见公婆,实在感到难为情死了! 身为七大门派盟主之尊,难道连承认错误向一个女孩子道歉的风度都没有? 于是,一鸣局促而艰涩地挨到沙丽乌身前,施礼道:“姑娘!恕在下冒失无礼。” 沙丽乌仍然翻弄着莉娘的衣衫,连理也不理。 一鸣赧颜地又深深一礼道:“姑娘!在下这厢有礼了!” 沙丽乌深情地笑了一笑,一鸣一颗提心吊胆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沙丽乌睨了一鸣一眼道:“她受伤了,大概不碍事,你赶快去想法解救她吧!” 沙丽乌所说的她,当然是指莉娘,而她在说话中把莉娘称着“她”,而不直呼莉娘,这是沙丽乌有一种格外不同的心情所使然。 这种心情是非常之微妙而复杂,所以她在说这个“她”宇时,是比较用力,含有一点细微嫉妒之意的。 一鸣对女孩子只有直觉,他当然不会体会到这么深透的。 他嗫嚅地道:“她为何受伤?” 沙丽乌道:“我是在她昏迷后抱她进来的。” 一鸣急忙施礼道:“谢谢姑娘!” 他说罢,立即转身奔回石室,把莉娘从棺材中抱了出来,反复察视。 所幸莉娘受伤不重,只是暂时昏迷而已。 一鸣在她的身上推拿了一会儿,然后将她放置在石室内,让她休息。 他望着莉娘那姣好的面孔,想了一会心事,这才醒过来。 他走出石室,只见沙丽乌默然坐在祭台前发愣。 沙丽乌一见一鸣,问道:“她怎么啦?” 一鸣道:“莉娘很好,只是暂时昏迷过去!” 他顿了一顿道:“谢谢你了!” 沙丽乌苦笑了一下道:“没什么,其实……这也算不了什么。” 她掠了掠额际的发丝道:“我走了,后会有期。” 一鸣道:“沙姑娘……” 沙丽乌转身行去,一鸣随在她身后,想要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他只见沙丽乌走到一间石室,领着沙利多和哈瓦刺两人离去。 出了洞口,沙丽乌回头道:“我们去矣!” 一鸣挥手,想要说话,却觉得喉际似乎梗着什么似的。 他眼望她们三人身影消失在山壁之后,但觉心中充满着怅惘之情…… 莉娘显得软弱无力,她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挣扎坐起,她没有精力注意到一鸣这一瞬间的变化。 她有气无力地道:“哥哥!这是什么地方?” 一鸣嗫嚅地道:“这,这是砚山的无人石洞。” 莉娘又道:“哥哥!是你救了我?” 一鸣道:“不是,是沙丽乌。” 莉娘微显惊讶道:“沙丽乌是谁?” 一鸣道:“七杀教沙利多的师妹。” 莉娘道:“就是玉蟹石上的那个姑娘?” 一鸣“嗯”了一声,莉娘紧接着又道:“她为什么救我?你是怎么知道我在此地?” 从这段对话里,一鸣知道莉娘对刚才的毒发疯狂,并不知道,这种因不知道而犯下的错误,经过与莉娘这段谈话以后,一鸣自然而然地祛除了原来不安的心理,他缓缓蹲下,只手扶着莉娘的纤腰,将他到此的经过叙述一遍。 当然,他不会说出莉娘毒发后的一段,最后一鸣问道:“莉娘!你究竟为何负伤昏迷不醒?” 于是,莉娘闭目调息回忆一阵,才道出她负伤的惊人经过: 原来当莉娘听说沙利多有一师妹沙丽乌,赶来中原,秘密潜付“毒蟹潭”,最初她亦以为他们是因疯婆子而来,但当她赶至玉蟹石,一看三人拼斗内功的情形,觉得其中有异! 以初次出现的红衣骷髅帮主的武功而论,要想杀一个被禁的疯婆子,几乎是举手之劳。 他为何不杀而等在玉蟹石上?一定是知道沙丽乌等要来? 百媚娇娘沙丽乌既然御命赶赴中原,她几乎是立即就潜赴“毒蟹潭”,她如果是为疯婆子,她为何不去潭内寻找,而答应骷髅帮主在玉蟹石上拼斗内功? 莉娘自有她的聪明处,她觉得这场拼斗,一鸣糊涂,骷髅帮主和七杀教却另有所图。 当莉娘赶到玉蟹石时,七杀教主哈瓦刺还未负伤,大家都聚精会神地为这一场拼斗,所以没有人发觉莉娘的到来。 不,也许已经有人发觉,但这些人都是武林顶尖高手,只要来人并无敌意,多一个观众,他们亦不会在乎。 当七杀教换上沙丽乌后,莉娘突然想到骷髅帮主为何选择这根铁柱为拼斗内力的媒介之物? 百媚娇娘沙丽乌既然有所为而来,对骷髅帮主这个提议,为何毫无异义,立即示允? 莉娘暗叫一声:“有了!问题一定在这根铁柱之上。” 莉娘的这种想法,完全是一种巧合,一根当年皇帝用来镇邪压穴的铁柱,当然不会那么简单,这一下却叫莉娘猜中了! 最后当一鸣、骷髅帮主和沙丽乌三人,内力相等无分轩轾时,铁柱内部突然起了响动,所以飞身当场。 莉娘此时忽然灵机一转,她缩骨飞身,如闪电般掠上铁柱顶端,想一看究竟。 适于此时,铁柱顶上突然弹出不足尺长的铁箱一只,莉娘正好伸手抓住,掠空就逃。 以莉娘的绝顶轻功,加以她杰出的“缩骨功”,所以当时谁也没有看出是谁。 莉娘获得这铁箱以后,知道她所猜不错,骷髅帮主和沙丽乌二人,正是为这铁箱而来,但是,他们谁也不知道这铁箱如何获得,却让莉娘胡撞乱撞地得去了! 沙丽乌千里迢迢来是为了铁箱,骷髅帮主不惜拼斗内力,亦是为了铁箱,而且大家心照不宣讳莫如深,可见得这铁箱既重要,还是一个大秘密。 莉娘已经想到这点,她想如果让人知道是她得到了,那以后她和一鸣、胡姊姊等,将永远会为了铁箱防人暗算和窃取,不胜其烦。 所以,她仗着她得天独厚的轻功,来个满山乱跑,她知道打不赢骷髅帮主,但是她跑总跑得过,她跑经“戾狼谷”时,把铁箱扔进谷中。 骷髅帮主离她很远,当然没有发现,她想得不错,“戾狼谷”闻名胆寒,谁敢进谷中觅取铁箱呢? 谁又会想到铁箱会放在“戾狼谷”中呢? 但是,还有更巧的事,就是莉娘抛弃铁箱时,却被另外的人偷取去了,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莉娘抛了铁箱以后,为了要丢掉骷髅帮主,她不能跑回“蔷薇上院”,又胡跑乱跑跑到砚山,就在离洞不远的地方,她躲在丛草中,才算把骷髅帮主甩掉了! 等骷髅帮主追过去以后,她正想爬出丛草,突然私处遭虫子猛咬一口,痛彻心肺,她痛叫一声,就晕了过去。 原来她被咬的这种虫子,类似蝎子,名叫“守宫”,这种虫子非常淫,当年皇宫中的御医把“守宫”的毒液炼成丹,点在宫女的身上,名叫“守宫砂”,如一旦失身,“守宫砂”即自隐去。 莉娘就是被这种虫子所咬,毒液浸入体内,这种毒液无药可解,只要男女交合,毒性自然解除。 莉娘痛叫的时候,正好被因迷途而陪伴沙利多和哈瓦刺在洞中调息的百媚娇娘沙丽乌听见,在雷雨中把莉娘找到,衣衫尽湿,沙丽乌乃将莉娘抱进洞内。 沙丽乌不认识莉娘,哈瓦刺虽然告诉了她,但是沙丽乌却毫无陷害莉娘之意,但是他们没有想到铁箱的下落与莉娘有关。 沙丽乌最后看到莉娘私处伤势,才猜测到以为是被“守宫”所咬,而莉娘则对被咬之后的经过毫无所知。 她与一鸣的交合,那是毒性发后失去理智的行为,实际莉娘那时并未清醒,所以莉娘叙述这段经过时,就只说到痛叫一声,昏迷不醒为止。 一鸣听过莉娘的叙述后,虽然仍然不无愧怍,但是他亦只好不予说穿,他由于感情的激动和思想上的困扰,所以搂住莉娘的腰,头伏莉娘大腿上,偷偷饮泣起来。 莉娘不知道为什么,她只以为他听她的叙述而感动,她挣扎着想下床,但是她觉得私处有些不便,她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她只以为是被毒虫咬后所产生的现象。 一鸣看出这种情形,心中十分怜惜,但是他又难于启齿,他只好用手轻轻止住她再动,自己站了起来,与莉娘并肩坐着,轻轻搂住她道:“莉娘——” 一呜叫了一声,又不知该说什么好! 外面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雨已经快止了,雷声亦去得远远的,隐约可闻。 这一份“静”,使得一鸣更加感到一阵沉重的压力,一鸣想,惟有赶快离开这地方。 但是,一鸣突然想起,道:“红衫骷髅帮主既然为的是铁箱,不是为的疯婆子,那在蔷薇上院一夜之间点毙数十人的,则是另有其人了?” 莉娘摇摇头,表示不知道,她懒懒地道:“哥哥!我们回去吧?胡姊姊一定很急了!” 她强自支撑着过度疲乏的身子,就想站起来。 一鸣赶快按着她不要动,自己把腰带解下来,不由分说,就把莉娘捆背在背上。 莉娘身心都极需要休息,能休息在自己最心爱的人的背上,这是令人神往和渴求的。 莉娘闭上了眼,让心灵获得最高的享受! 一鸣之所以要背莉娘,固然是眼见莉娘的疲乏,而最重要的还是一鸣惟恐莉娘下地一走,引起了疯狂战绩所留下的痛楚,莉娘如果问将起来,一鸣何词以对? 一鸣背上了莉娘,这样既心安,亦稍为可免去一鸣内心一些歉疚之情。 一鸣从石棺中,拿起莉娘得自“玉峰”中的“干将”剑,晃身就跃出室门,直往洞外奔去。 雷雨后的山风,显得格外清凉,空气亦倍加清新,一鸣挺胸长长地呼了两口气,就风驰电掣地奔驰起来。 莉娘经过这清凉的山风一吹,精神为之大振,不时微睁双眸,看看两旁倒退的山景,水珠晶莹,显得格外的有生机。 跑了一阵,莉娘微微感到惊讶! 原来一鸣不是跑向“蔷薇上院”。 莉娘道:“哥哥!到何处去?” 一鸣道:“戾狼谷。” 莉娘道:“你不怕胡姊姊挂念?” 一鸣道:“取了铁箱再回去亦不迟。” 莉娘感到很奇怪,一鸣是特别重感情的人,他把胡姊姊和她,一向看得高于一切,而今离“蔷薇上院”近,他偏舍近而求远,急急要赶去“戾狼谷”! 其实一鸣并不是为了铁箱要去“戾狼谷”,而是因为他对莉娘的歉疚,转变成对胡丽娘无限的羞愧。 他对胡丽娘有公开的婚约,至诚的誓言。 然而他对莉娘却没有。 可是,如今他却先占有了莉娘,虽说是救人要紧,但是以一鸣纯洁善良的心灵,总觉得愧对胡丽娘! 所以他自然而然转向“戾狼谷”奔去。 是不是他就不想见胡丽娘呢? 这倒不是,他只希望拖延一刻算一刻,让时间来冲淡他的羞愧,让时间来平衡他心灵的不安! 殊不知,这样又令他碰上了另一场惊天动地的戏! 而莉娘呢?反正与一鸣在一起,其他一切均属次要,你爱到哪里就到哪里,她是毫无异义! 何况,这种背在一鸣背上的享受,还是初次,这种乐趣,是令她感到充实和满足。这是一个多么绚烂的现实! 而一鸣则感到阵阵茫然,他不是真的为去“戾狼谷”而去“戾狼谷”,他是在逃避现实! 所以,当他转向“戾狼谷”时,足步就不由地慢了下来。 从慢行中看山景,更有一番雅静和雄劲之美! 同样的山景,莉娘和一鸣则有两样的心情。 莉娘的心情和这山景,起了美的共鸣,而一鸣则似乎视而不见,茫茫然步行在荒郊旷野。 莉娘轻轻叫了一声:“哥哥!” 一鸣没有置理,似乎连听亦没有听见。 莉娘又叫了一声:“哥哥!” 一鸣仅“嗯”了一声,但毫无关心之意。 莉娘生气地大叫了一声,一鸣才如梦初醒地停了下来,扭回头问道:“莉娘!什么?” 莉娘赧然地犹疑了一下,忸怩地轻声道:“我要小解。” 莉娘说完,很快地扭过头去。 一鸣仍然心神不属地跑进了一个小林中,解开了布带,放下了莉娘,自己则走出林外,茫然地望着远山。 他在想,在脑际萦回地只想着一个问题。 他对不起丽娘,亦对不起莉娘,他如何向丽娘说?一旦莉娘发觉时,又如何向莉娘解释?这愧疚埋藏在心里,他如何能做一个光明磊落的大丈夫,万人敬仰的武林盟主? 原来此时一鸣已经离“戾狼谷”不远,忽然从谷中隐约传来狼群呼啸的声音。 这声音不大,但是足可唤起他的注意。 一鸣心神不属,一股冲动的本能,使得他忘乎一切地就往“戾狼谷”疾奔而去。 一个人心事重重时,往往是最健忘的,一鸣一时之间把林中的莉娘给忘了! 当一鸣迎面看到石壁上令人悚目惊心的“戾狼谷”三字时,才想起为何自己一人跑来此地,忘了自己心爱的莉娘呢! 一鸣想回去,但已经不可能了! 原来谷中传出一阵阵血腥和死亡的呼叫,有狼嗥,亦有人号,是何人闯进了“戾狼谷”?一鸣不能见死不救! 一鸣从谷的右侧,循着石壁,腾身纵跃,几个巧纵翻云,眨眼间登上谷顶。 哟!谷顶上全站满了人,清一色是虎神帮的彪形大汉。 虎神帮的众人,看到一鸣的来到,只愕然而惊视着以外,并未有进一步的敌对行动。 原来谷中却正在演出一幕惊险万分死亡累累的夺宝之战。 老巫婆萨菩陀左腋下挟着莉娘所说的铁箱,虎豹天威严啸虎,执着鬼头大砍连环刀势欲夺取老巫婆的铁箱。 一个要追,一个想逃,但是都被千万只恶狼围困谷中,用了全副精力,显然都无法出困。 一个追得,一个逃不出,谷中狼尸累累,但老巫婆已经危在旦夕。 原来老巫婆不但要一个人应付群狼的围噬,还要躲让谷顶上来自宋西天等人的暗器突袭。 老巫婆已变成一个叫化婆了,不但衣服咬得七零八落,全身早已血迹斑斑,负伤累累。 幸而群狼替她阻住了严啸虎,不然情势更不堪设想。 但是以目前的情况看来,她就是逃得出狼群,亦逃不过虎神帮众人的围攻。 她不死于狼群,就必死于虎神帮众。 一鸣本不是为这铁箱而来,但在这穷争恶斗中,他体察到了这铁箱的重要。 老巫婆心地奸险,但她总是服膺“神龙七绝令牌”之徒,忠厚的一鸣,焉能不救! 可是,狼群围噬在下,虎神帮众人虎视眈眈在上,一鸣要下手救老巫婆,却还大费踌躇。 倏然,老巫婆一声惊呼惨叫,一头壮大如牛的“戾狼谷”之王的壮狼,冲过狼群,腾空就扑向老巫婆。 同时,三叉追魂宋西天一扬手,使出他生平绝技,三柄闪亮亮的银叉,带着刺耳锐嘶,罩向老巫婆。 老巫婆难逃魂归离恨天! 一鸣心急之下,奋不顾身,头下足上,就往谷中冲去,首先追上嘶叫的三叉,双掌迅即拍出,三叉加速地向壮狼射去,然后一鸣直向老巫婆头上落下。 一声震谷的惨号,壮狼正好临空迎着三叉,狼王惨死,群狼震惊,慑然后退。 一鸣刚一落地,老巫婆见了,只是周身发抖,险些瘫痪在地。 邪不胜正,老巫婆见到一鸣的到来,她比遭遇虎神帮和狼群双重的围攻,尤其恐惧。 一鸣毫不犹豫,在老巫婆只知恐惧毫未设防之际,迅捷伸手拧着她的后衣领,只一点足,腾空就向谷中掠去。 严啸虎随后就追,谷顶的虎神帮众,一窝蜂地就向谷口堵去。 巨石暗器,成群的从谷顶向一鸣袭至。 幸而一鸣的“大空神功”,和身怀玉峰内得来的“玉胆”,巨石暗器一接近一鸣,就自动转向分散坠落谷中。 但是,无巧不巧,老巫婆被群狼咬破的衣衫,承受不起她的身子, “嗤啦”一声,衣领撕破,一鸣抓手不及,老巫婆光着脊裸,又向狼群中落去。 老巫婆离开了一鸣,还未落地,已经危急万分,又要闪拒来自谷顶的巨石暗器,又要注视着张口等她落地的狼群。 老巫婆自觉一生为恶,老天爷报应果然丝毫不爽,偏偏临危衣破,非要叫她葬身狼腹不可。 一鸣此时,只好临空为老巫婆掩护,替她挡住巨石暗器,一面立即祭起“鱼肠金剑”,金光闪闪,剑芒万丈,光芒到处,狼号连连,血肉横飞。 老巫婆见此情形,喜不自胜,身了刚一落地,双足一点,疾往谷口飞掠而去。 一鸣依然临空掩护,转过堵住谷的山壁,一鸣与老巫婆双双落地,停身反望。 原来,虎豹天威严啸虎率领着全体帮众,一步不离,紧紧追随在后。 一鸣逼于情势,只好缓缓后退。 严啸虎抡刀挥手,他身后的帮众即向两侧迂回前进,渐渐形成一个包围形势。 一鸣为了免于包围,乃加速后退。 但是,他身为七大门派盟主之尊,决不能一逃了之,贻笑江湖。 正在他准备一决胜负之际,倏然虎神帮诸人,突作鸟兽散,绕过一鸣,呼啸狂奔而去! 一鸣回首转望,原来他们去追正在逃跑中的老巫婆。 这显然,虎神帮是以夺获铁箱为重,才舍一鸣而追老巫婆。 一鸣没有想到,他救了老巫婆,老巫婆仍想独得铁箱,不惜冒众寡悬殊的危险,想趁隙开溜。 一鸣虽然志不在铁箱,但既然铁箱如此重要,大家都不惜以性命来争取,如果这铁箱落在老巫婆、严啸虎这等人手里,岂不令武林遭劫,侠义遭殃! 意念之间,一鸣决定有夺回铁箱的必要,晃身而起,疾若惊风,闪电般地追向前去。 刚两个起落,长剑如虹,剑影如山,兜首就向一鸣罩至。 变起瞬间,一鸣想不到有何人敢于孤剑偷袭,而且剑法巧妙,凶狠毒辣,一鸣急不暇择,双掌一翻,就想痛下杀手。 双掌一翻一推,劲涛如山,随掌刚刚涌出,一鸣立感不对,这剑法太熟习了! 一瞥之下,一鸣不禁大惊叫出:“莉娘!” 一鸣赶快变掌一圈一合,把掌势收住,落地停身,他以为莉娘看错了人,这一叫,莉娘一定会收剑停止攻击。 殊不知,一鸣这一疏忽,险些又是血溅玉峰的重演,莉娘根本置之不理,“干将”一扬,又是一招诡绝武林的“一气三清”,似千万柄剑同时攻至。 一鸣不知莉娘为何如此疯狂攻击? 但是,看情形,眼看莉娘已经失去理智,难道又中什么毒物不成? 说时迟,那时快,一鸣既不能还手伤她,只好仰面一倒,擦地倒飞掠出,运足内力,大吼一声:“莉娘!我是一鸣!” 这一声,足可以振聋发聩,但是满脸泪痕的莉娘,仅在一停之间,咬牙切齿地哭叫道:“雷一鸣,你好呀!” “嗤”的一剑,又是一招又毒又狠的“太上无极”,随声攻到。 一鸣当然很轻易地让过这一剑,但不禁愣在一旁。 莉娘看来并未中毒,为何却失去理性要杀一鸣而后快呢? 莉娘亦呆呆地站在一旁,流泪满面。 一鸣亲切地道:“莉娘!你为何要杀我?” 莉娘迟疑了很久,哭得更加像泪人儿似地道:“你叫我说些什么呢?” 这句话,简直把一鸣问得莫名其妙。 一鸣道:“妹妹!有什么话,慢慢地说。” 莉娘狠声道:“我不再是你的妹妹,从此我们一刀两断,各奔东西,视为路人。” 莉娘说罢,哭泣出声,回身狂奔而去。 “莉娘,莉娘……” 一鸣一路喊着,紧紧在后追随。 莉娘轻功出众,转眼间,已经跑得无踪无影。 一鸣慢了下来,一步一步地踱着,寂寞袭向心头,他感到茫然的悲哀。 追莉娘,回到“蔷薇上院”去呢,还是去夺回铁箱呢? 人海茫茫,莉娘去了何处呢? 一鸣,他还有何颜去见胡丽娘呢? 失去了莉娘和丽娘二人,他只有空虚和寂寞,生命已同时失去绚烂和灿丽,他要铁箱又有何用? 一鸣茫然不知所从,他悲愤之下,如急兔狂奔,迈向无边无际的远方。 他奔出“诏山”跑了一天一夜,一看远远又是“弥勒城”在望。 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又跑来“弥勒”? 一个人心不在焉的时候,总会往熟习的地方跑,他下意识地又闯到“弥勒”。 他缓下身形,迈步前进,他环顾四周,为何日上三竿,这“弥勒”城郊,却不见一个人影? 一鸣加紧足步,过了护城河,闪身入城,弥勒城依旧,仍然是死寂般的空城,但情势较之往日殊异。 一鸣发觉,屋檐下,空屋中,明桩暗卡密布。 一鸣谨慎前行,但却无人出而干扰,他乃昂然向广场迈进。 转过长街,一眼望去,广扬中只有七八个人,鸦雀无声,情势却显得剑拔弩张,紧张之至。 一鸣看清楚了,原来广场中站定的是:老巫婆、严啸虎、沙利多、沙丽乌、独臂的哈瓦刺、莉娘和红衣骷髅帮主,七人一动不动地围着中间地上放着的铁箱。 怪不得,虽然广场中只有七人,而如此七人在一起,足可以抵得千军万马的争城夺地,其激烈甚至尤有过之。 如今又增加一个享誉江湖的神龙七绝雷一鸣,这场即将爆发的夺宝大战更不知要增加多少倍! 沙丽乌首先发现一鸣,嘴角上泛起淡淡笑意。 莉娘恍若未见,连正眼亦不瞧一瞧一鸣。 老巫婆接触到一鸣的眼锋,不禁赧颜地低下了头。 红衣骷髅帮主,冷哼一声,沉声道:“我知道,神龙七绝不会放弃这夺宝的机会!” 一鸣不作一语。 他虽不是专为这铁箱而来,但是这铁箱如果真是宝物,让这些魔头获得,危害江湖,则非一鸣所愿。 于是一鸣站在莉娘右侧,亦加入俟机夺宝的行列。 一鸣站的位子,正好与沙丽乌对面,不禁多看了她两眼。 沙丽乌示以笑意,一鸣不得不回报一笑。 这个时候一鸣亦不敢理莉娘,不然准得碰钉子,他只关切地斜了莉娘几眼。 群雄转立,谁也不敢动。 在这种情况之下,谁要获得铁箱,都难以出得弥勒城,而七杀教哈瓦刺负伤未愈,亦无法应付获得铁箱后的混乱之局。 只有一个办法,就是采取一种公平的决斗,使胜者能平安地获取铁箱,而不虑遭遇群雄的围攻。 但是,周围诸人,有的知道战者必败,有的知道难有全胜的把握,就是红衣骷髅帮主和一鸣亦如此是想。 久久仍是相持不语,紧张戒备之局。 老巫婆一向心计多端,趁此机会,她施展她的特种嗓音叫道:“老身有一个最公平的决斗方法,不知大家赞成不赞成?” 此时谁都最希冀有一个最公平的决斗,老巫婆提出这个问题,当然人人赞允。 如果大家都赞允她的奸计,人人都中了她的“迷魂功”,都受她的精神控制,她就可以仍然获得铁箱,安然离去。 但是,周围诸人都非常人,而且如一鸣、严啸虎都有过上当的经验,大家一听她的嗓音,就知道她不怀好意,所以没有一个人上当。 于是,又默默地成了相持不下之局。 正在此时,大家不由一惊,就在一鸣进入广场的入口处,发现了一个黄色人影,眨眼就到了广场中。 这真是意想不到的事,原来是着黄衣的骷髅帮人物。 骷髅帮穿黄衣的,又是第一次看见。 来人对红衣骷髅帮主,既未打招呼,亦未有尊敬的表示,仅不过相互地斜视了几眼。 这就令大家心中暗暗震惊,究竟谁是骷髅帮主呢? 是红衣?还是黄衣?还是白衣?…… 令人有骷髅帮主最神秘之感! 正在大家惊愕之际,突然来人一抬手,立即场中响起一声惨叫。 不知何故,莉娘疯狂地仗剑就向来人攻上。 这原因大家只明了一半,只有一鸣全然了解于胸。 原来在大家注视黄衣骷髅帮主到临之际,老巫婆早知自己势孤力弱,打硬仗绝然不行,乃趁机想偷取铁箱而逃。 孰知,当她刚要取得铁箱,黄衣骷髅帮主一抬手,“虚空点穴”,老巫婆立被点中,在地上哭叫乱滚。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老巫婆一向使用阴谋诡计,不走正道,获得了她应有的惩罚。 众人所知道的是这一半,但是莉娘攻黄衣骷髅帮主,却不是为了救老巫婆。 为何呢?惟一鸣知道。 原来,黄衣骷髅帮主这紧要中所使的“虚空点穴”,却正是在“蔷薇上院”一夜之间,点死数十人的同一手法。 踏破铁鞋无寻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莉娘满腹悲愤,却遇到这么一个发泄的对象,那还有什么说的,“干将”剑幻变万千,剑势凌厉地骤然就攻上。 他们这一打上,众人都乐得隔岸观火,反而减少了场中的紧张气氛。 众人看看打着的一对,看看地上滚着的老巫婆,最后大家都奇异地看着缓缓向老巫婆走去的一鸣。 如果一鸣要去杀老巫婆,大家都不会反对! 如果一鸣真的杀死老巫婆,大家在高兴之余,会笑一鸣,落井下石,不是大英雄大丈夫的作风。 人往往就是如此,满嘴仁义道德,一肚皮的男盗女娼! 莉娘仗着一柄与众不同的磁力剑,使得黄衣骷髅帮主惊讶不已,只得善为应付,多守少攻。 本来莉娘不见得是他的对手,但这样一来,就打成一个棋逢敌手,险招迭出的绝妙好仗。 沙丽乌微点螓首,亦替一鸣感到欢心,有如此女郎相爱,亦可不辱没神龙七绝了! 此时,一鸣已经迟疑地走到老巫婆跟前。 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一鸣身上。 大家心里都在叫:“杀吧!快下杀手。” 老巫婆看见一鸣走近,她滚得更厉害了,她想以惨况来获得一鸣的哀怜,她哭叫道:“令主!救命,救命呀!” 一鸣停了一停,看了一眼。 “砰!”举掌又准又狠地拍击而下…… 众人险些惊叫出声。 众人为何险些惊叫? 而是一鸣刚刚与他们所想象的相反,一鸣虚空一掌,拍开了老巫婆被制的穴道,以杀伐作为征服手段的人,当然感到惊奇,但在一鸣想来,就跟父母之于儿女一样,儿女再坏总是自己的儿女,老巫婆虽不好,她总是宣誓效忠神龙七绝令主的,一鸣救之,自属当然。 可是如此一来,众人都转而全神注视场中,惟恐一鸣趁机抢走铁箱,则功亏一篑,要想从一鸣手中再抢回来倒是一件难事。 红衣骷髅帮主已经跃跃欲试。 黄衣骷髅帮主早已改守为攻,如果使得莉娘不敌或者无法脱身,一鸣都不能抢得铁箱舍莉娘而去。 一个比一个狠,一个比一个精,惟独沙丽乌比较轻松,她知道一鸣绝非小人。 老巫婆穴道被解,挺身跃起,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晃身就想抢取铁箱,她看错了一鸣,她想,她如果抢得铁箱,一鸣必定掩护她逃去。 幸而一鸣眼快,拦身阻止,一掌拍出,老巫婆闪得快,倒退数步,飘然让过。 老巫婆脸皮再老,至此亦羞愧难当,回身就逃,刚跑出数步,倏然刹住身形,转身跪拜于地道:“谢谢令主救命之恩!” 说罢即一溜烟而去。 一鸣站在铁箱旁边,看看正在激战中的黄衣骷髅帮主和莉娘,他知道在今天这种群敌环视之下,是无法了断“蔷薇上院”一夜之间数十人无辜伤命的公案。 一鸣为难极了! 如果帮莉娘,众人必定趁机抢夺铁箱,必然就成混乱之局! 想叫双方停战吧?首先莉娘必然不听,岂不损失颜面! 一鸣一想,最好只有求沙丽乌出面阻止。 但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一鸣亦难于向一个陌生的姑娘启齿,而且如一旦沙丽乌拒绝,岂不羞愧难忍。 于是,一鸣一脸祈求之色,望着沙丽乌,并暗暗以目示意。 沙丽乌早巳注视一鸣,四日相交之下,沙丽乌总算立即会意,娇躯婷婷,飘然疾至黄衣骷骷帮主和莉娘跟前。 沙丽乌玉掌一合一分,身形如天女飘舞,一下就闪入两人中间,完全是以柔克刚的身法,将二人拒于数步之外,然后就像大姊姊似的,一把牵住莉娘左手,向着黄衣骷髅帮主道:“二位如果另有过节,此地亦非了断之所,二位如果为了铁箱,胜负俱不能解决问题,请暂停战息争,我们来共谋铁箱的解决。” 沙丽乌牵过了莉娘,黄衣骨髅帮主亦站回原位。 一鸣仍然站在中间,他环视众人后,不禁叹口气道:“铁箱属谁,俱无不可,谁要能获得铁箱后,宣誓决不危害江湖,造福武林,敝人即拱手相让,退出争端,不知诸君以为然否?” 这是一个大公无私,仁至义尽的办法,但是这办法却无法行得通。 像这些人物之间,谁能相信宣誓的人又有多少诚意? 而且崇拜武功的人,如果像一鸣所说这样获得铁箱,他们是不屑如此做的。 所以,很久没有一个作答。 一鸣对这只铁箱,已经缺乏兴趣,他现在只是急欲知道,莉娘为何要杀他? 他只是在想,如何才能使得莉娘不离他而去,乖乖地告诉要杀他的原因。 他想了很久,终无善策。 他才发觉已经很久没有一人发言,他感到很尴尬,他默然地看看大家,最后把视线落在沙丽乌身上。 沙丽乌感到一鸣纯洁得近乎天真,不禁莞尔一笑,当她看到一鸣又在注意她时,她微启朱唇地道:“我想还是按照武林惯例,以武会友,我们以抽笺决定比武的顺序,志在印证武功,不在伤敌,谁获得最后胜利,谁就是铁箱得主,诸位以为如何?” 这种惯例虽然不是绝对尽善尽美的办法,但人类要想改良一桩习惯的传统,往往是困难重重。 除一鸣外,众皆颔首示允。 沙丽乌沉吟一阵,她在想:如何决定比赛的人数。 在她想来,骷髅帮有红衣帮主和黄衣帮主二人,按说只能参加一人,一鸣同莉娘当然亦是一样。 但是,她不便骤加决定,乃道:“参与比赛者,请举手!” 红衣帮主和黄衣帮主首先举手,莉娘与严啸虎其次,最后是一鸣和沙丽乌。 当莉娘举手的时候,沙丽乌感到一怔,只有她知道,一鸣与莉娘有肌肤之亲,但如今看起来,他二人似乎路人,连刚才拉架一鸣都不敢去,莉娘为何赌气参加,这更令沙丽乌如坠五里雾中,糊涂透顶。 这不要说沙丽乌猜不透,就是雷一亦莫名其妙。 沙丽乌一边惊疑一边已经在地上拾起几根细草,将笺做好,她纤手握着六管细草,上前两步道:“抽到同样长的,即捉对初赛,胜者再抽笺。” 这一次大家都没有抢先,因为大家都有顾虑。 几乎是同时,五根细草都抽走,每一个捏着一根细草,全愣了! 越是顾虑,越出毛病,越是担心的事情,越要出现。 这笺抽的最坏,亦可以说最好。 原来,正是红衣帮主对黄衣帮主,一鸣对莉娘,剩下的当然是严啸虎对沙丽乌了! 大家都在观望,究竟想看看红衣帮主和黄衣帮主如何打法?他们究竟谁才是真正的骷髅帮主? 在一鸣想来,红衣帮主早巳见过,并非胡奎,而黄衣帮主的身材和“虚空点穴”的手法,亦决不是胡奎模样,他们究竟是谁?是否与胡奎有关? 他不由地又想起,从“毒蟹潭”救出的疯妇,她又是谁?她为何能使黄衣帮主到“蔷薇上院”乱杀无辜? 哟!出手了! 黄衣帮主首先发招,这一招绝,好狠!掌劲如山,指影似戟,一下攻向红衣帮主前胸腰肋致命之处。 红衣帮主打得亦够稳,够武断,连让都不让,展袖挥掌,似圈似拍,封得恰到好处。 众人差点喝彩出声,红衣帮主迅绝地攻出一招。 这一招好像是“崆峒派”的“诡谲轮环”,又好像是“昆仑派”的“鬼斧神工”,更好像“长白派”的“天南地北”。 然而都不是,其凶狠毒辣,变化诡谲尤有过之,掌势如千军万马,排山倒海涌向黄衣帮主。 如此眨眼就是十来招,一招比一招狠,一招比一招辣,招招都非置对方于死地不可之势。 谁也看得出来,这绝非装腔作势可比,完全是一副真刀真枪的打法,早已超越了沙丽乌所说的“志在印证武功”的说法。 一鸣等看得惊疑不定,都呆立不动,忘了比赛的事。 一鸣又多了一层怀疑,他们胸前虽有骷髅图式,但却无骷髅帮骷髅鞭的特征,出手全是掌法,而且是单来独往,这难免令人怀疑,他们是否与骷髅帮有关? 一鸣正在痴想,“呼”的一声,迎面一剑攻到。 莉娘已经发招了,而且跟在“戾狼谷”一样,泼辣俱备,又好像已经失去理性,磁力剑妙用尽出。 一鸣气亦不是,笑亦不是! 气的是莉娘不吭不哈,就要杀一鸣,如果一鸣真要被杀,岂不做一个糊涂鬼! 高兴的是,莉娘这一气,却找到了磁力剑的巧门,不但招式配合得天衣无缝,而磁力的发挥亦到了登峰之境,连一鸣亦感到身形不稳,处处掣肘! 连莉娘、一鸣这一对都打起来了,沙丽乌同严啸虎当然不能不打。 严啸虎一向是虎虎风生,威猛凌人,可是今天在这种场合,他真变成一只“山猫”,偃旗息鼓,连一点威风都没有了! 他一向是孤假虎威,打群架为能事,如今叫他单枪匹马作战,刚才举手时,就是硬撑面子,如今一交上手就全不是那回事。 他如果抽到莉娘,也许还能战个平手,他刚与沙丽乌交手,他想,如此娇美楚楚的姑娘,总可不失虎神帮往日的威风。 殊不知三招两式刚过,严啸虎顿感大不妙,沙丽乌内功含蓄,自己远非敌手。 幸而沙丽乌一方面在惊疑红衣帮主和黄衣帮主的拼命激战,又感于莉娘的疯狂相逼,薄情如此,不禁替一鸣大为不平,所以急于取胜。 因此,严啸虎还能免为其难,幸成平局。 这只有两个观众的六人大战,虽不能说杀得天昏地暗,但的确亦是惊险百出。 首先是沙丽乌和严啸虎这一对起了变化,十来招一过,严啸虎知难幸胜,鬼头大砍连环刀一抡,趁沙丽乌未急于取胜之际,来个弃权而逃。 于是,沙丽乌变成了观众。 剩下还有两对。 一鸣和莉娘这一对,莉娘究竟打不过一鸣,但是一鸣怕莉娘再生气,不敢胜莉娘,这将是永远平手的战局。 红衣帮主和黄衣帮主可真打得激烈,打到后来,两人根本相隔数丈,只不过飘然挪移,双方都是虚空的你一掌我一指地一来一往,而每一掌每一指都是要命之着,这两位当今列为一流而无疑的高手,都不禁气喘吁吁,额上见汗。 但是,仍然只是平手,难分轩轾。 一直打到下午,看看又快接近黄昏! 首先感到不耐的是莉娘,莉娘究竟是女儿身,加以她中毒后,因忍受毒性的煎熬亦消耗体力不少,所以一鸣虽然未尽全力,她早已香汗淋漓,不胜其累了。 但是,她的任性和骄矜,使她决不服输,咬紧银牙,继续再战。 一鸣不禁怜香惜玉地,轻轻叫道:“莉娘,歇一歇。” 莉娘娇羞之余免不了女人本色,打不赢就哭道:“雷一鸣,你一辈子别见我。” 说罢转身就如飞而去。 一鸣怔住了,追耶?铁箱问题尚未解决,这一迟疑,莉娘早跑得无踪无影了。 一鸣算胜了,沙丽乌也算胜者,红衣帮主和黄衣帮主仍打得难解难分,按说一鸣应该与沙丽乌一战。 哈瓦刺和沙利多看看两人,自然地退后几步,他们看到一鸣今天心神不属,大有鼓励沙丽乌趁机一战取胜的模样。 但是,一鸣连对激战中的红衣帮主和黄衣帮主,亦不正眼一瞧,沙丽乌看着低头忧愁的一鸣,有点惺惺相惜之慨,两人间,俱无战意。 哈瓦刺急了,但属晚辈,不敢多言,沙利多亦只喊了一声“师妹”,以目示意,责怪她为何不抢占机先,趁机取胜。 沙丽乌不能装不懂,只好姗姗走至一鸣面前,深深一礼,道:“雷大侠,请!” 一鸣微微一惊,抬头施礼,才看出沙丽乌是来请求比武的意思,一鸣沉吟一阵道:“铁箱如能属沙姑娘,乃武林之福,一鸣愿告退相让。” 一鸣虽有相让的意思,但明知还有红衣帮主和黄衣帮主,沙丽乌虽然非常感激一鸣这番好意,但亦有同样的想法,不由的微抬星目,看看尤在舍死忘生拼斗中的二人。 一鸣自然很容易明了她的意思,继道:“一鸣愿助一臂之力。” 这意思是说,只要你沙丽乌希望得这铁箱,雷一鸣不但退出竞争,而且愿助她获胜,取得铁箱。 哈瓦刺和沙利多这两个以杀立教的魔头,一听之下,愣了,他们从来想不到人会有这种好意,那有自己有能力却帮助别人取胜而放弃宝物的? 他们只以为一鸣在不怀好意,想联手对付红衣帮主和黄衣帮主后,再来制服沙丽乌,二人连连向沙丽乌,以目示意,暗暗着急,深恐沙丽乌上当! 激战中的红衣帮主和黄衣帮主,忽然停手不战,看样子最后还是一个混战之局。 自然,二人已经听到一鸣和沙丽乌的对话。 二人准是心意相同的,要联合对付一鸣和沙丽乌。 当二人走至铁箱面前时,一个面南,一个面北地坐在铁箱面前,似在调息,一言不发。 这样,大家总算松了一口气,都在注意他二人,看他意欲为何? 稍停,红衣帮主摆手指东,黄衣帮主摆手向西,凶光闪闪地看着一鸣和沙丽乌二人。 这一下大家都看懂了,沙丽乌斜眸轻笑,二人施施然地走近铁箱,一个面东,一个面西地盘膝坐定。 四人各霸一方,相距都有二三丈远,除非绝顶高手,是无法在这种形式和距离之下,较量武功的。 坐在南方的黄衣帮主首先发难,双掌一摊一合,五道劲风,分袭东西的一鸣和沙丽乌,十道劲风合袭坐在对面的红衣帮主。 这第一招,黄衣帮主已将“虚空点穴”登峰造极的绝艺,首先使出,且其攻击对象,仍然是以红衣帮主为主,这样一鸣和沙丽乌倒心安了,至少可以明了他们没有联合对付自己之意。 这种盘坐不动的对招,别人攻来,完全不能闪让,这第一招,三人的应付方法,各有巧妙不同。 红衣帮主是挡,一鸣是解,而沙丽乌则是穴道移位,硬挺了一下。 这一挡一解一挺,各人路数不同,武功高低,则难分轩轾。 红衣帮主不甘后人,立即还以颜色,双袖陡转,回旋如风,然后一个急圈,劲风立即同时涌向三人。 红衣帮主这发出的掌劲,与众不同,既没有千军万马的声势,亦没有排山倒海的压力,就好像一条粗大的绳索,缠向三人,使人如置身真空,活活窒息而死。 这种武功真是空前绝后,天下罕有,如果不是坐着,一鸣等三人跳出旋风外,脱出这种缠力的束缚,倒也是一件难事。 可是,如今都被旋风罩着,不能移动分毫,如果箱离原位,就等于是自甘认输,败下阵来。 这一次,三人都用同样的方法脱困,完全以内力抵抗,时间虽然不分上下,但明眼人一看,在旋风中每人的形态不一,已经可以分出一点高下。 在同样的时间中,黄衣帮主显得有点急躁,沙丽乌似乎有点焦虑,而一鸣一片安祥,恍若无事。 依照顺序,这第三次发招,不是沙丽乌就应该是一鸣。 一鸣看着沙丽乌,沙丽乌微带羞愧地不肯占先发招。 就在这迟疑的一瞬间,黄衣帮主已经不耐,显得有点气急败坏地往地上兜头就是一拳。 这一拳着地,地上凭添一个小坑,所有的人全都感到一震。 这一拳可提醒了黄衣帮主,这种强烈的震动,正是取胜良法,他立即像擂鼓似的,双拳不断猛击地面。 地面被擂成一个大坑,震动越来越强烈,连站着的哈瓦刺和沙利多,都连连后退,大有不耐之势。 但是,坐着的三人,不但不能移动,就是连一点跳动都不可以,如果谁要被震得跳起来,谁就等于输了。 所以三人都用千斤坠坐向地面,一个个的身子都慢慢地向地面陷落,看起来如山岳峙立,巍然不动。 可是,如此一来,臀部承爱的震力更大,黄衣帮主的拳头,就好像直接打在三人屁股上一样。 最感到吃力的当然是沙丽乌,娇嫩的肥臀,那里受得了这无情的打击,立即痛苦形之于色,额上香汗涔然而下。 哈瓦刺和沙利多,一看完了,沙丽乌如果不敌,七杀教只好退出中原,另起炉灶了! 一鸣此时,再不出手相救,更待何时? 黄衣帮主越擂越快,越擂越有劲,一鸣越看越有气,急于想法阻止,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掌横而扫出。 此时黄昏已过,夜色降临,一鸣一不小心,把铁箱平地扫起,便成了嘶啸飞舞的武器,疾向黄衣帮主袭去。 黄衣帮主大喜过望,这送来的宝物焉得不要,伸手就想接住。 眼看他手指就要触及铁箱,沙丽乌玉掌轻抬,铁箱凌空又被她招了过去。 一鸣正在为沙丽乌庆幸,眼看她就要抱住铁箱,红衣帮主挥手疾抓,铁箱一个回旋,又向红衣帮主飞去。 一鸣心中恼怒,以气御物更是他的拿手绝技,只见他摆手反招,铁箱在红衣帮主面门前飞舞半圈,红衣帮主连抓两次也未能抓住,然后一飞冲天,向一鸣手中落下。 一鸣刚刚要接个正着,红衣帮主一掌扫至,铁箱扑飞掌外,黄衣帮主赴势一招,铁箱藉这一推一招之力,又向黄衣帮主飞去。 铁箱就在这四人中间,盘旋飞舞,十几个起落,谁也休想接住。 倏然,随着铁箱的飞舞,夜色正浓的广场中,响起了满地滚动的笑声,黑影一闪,只听来人哈哈大笑道:“铁箱内究为何物?你们难道不怕白劳心血,冤枉拼命吗?” 第十章 骷髅迷魂阵 上集说到红衣帮主、黄衣帮主、一鸣和沙丽乌,一直打到夜晚,仍席地而坐,拼命在争夺铁箱。 忽然来了一人,哈哈大笑道:“铁箱内究为何物?你们难道不怕白劳心血,冤枉拼命吗?” 来人是谁? 大家早已看清是老癫丐嘻笑而至。 对呀!铁箱内究是何物呢? 皇帝把铁箱放在“玉蟹石”上的铁柱内,用来镇邪破穴,自然是宝物,大家亦确定是宝物。 也是,究竟是什么样的宝物呢? 事隔不知若干年,究竟有用还是无用?众人就不得而知了! 老癫丐这么一叫,四人豁然停手,“扑通”一声,铁箱掉在地上,翻了两个滚,又摆在场子中间。 孤零零的,好像成了废铁一样,显得那么无依无靠,可怜兮兮的样子。 某件东西是不是“宝”?只要有人把它当“宝”才是“宝”! 刚才大家都在狂争猛抢,如今大家只有一个想法:“把它打开来看看!” 最急的是红衣帮主。他迈步向前,举掌就劈。 “哗啦”一声,铁箱开启,红衣帮主瞪目一视,只气得“啪”的一足,铁箱一翻,滚出一物,众皆哑然。 大家真是气也不是,笑也不是,豁着性命拼了半天,原来里面装的是一个铜铃。 红衣帮主连看都不肯多看一眼,掉头如飞而去,眨眼就消失在夜色里。 黄衣帮主气得一提足,跨前两大步,拾起铜铃,摇了几摇,连响亦不响,用力掷在地上,一连几个倒翻连环纵,乘兴而来,败兴而去。 一鸣看看沙丽乌,很为起先“拱手相让,愿助一臂”的那些话,感到尴尬。 老癫丐倒顶会打圆场,他一边嘻嘻哈哈地,一面上前道:“‘鹤蚌相争,渔人得利。’你们都不要我要,这玩意儿,我老叫化沿门求乞倒用得着。” 他边说边将铜铃放回铁箱,关好箱盖,往腋下一夹,回头拉紧一鸣的手道:“走!” 一鸣看看沙丽乌,是歉意?是留连?是……这份心意,只有他俩懂得。 一鸣终于同癫丐奔出弥勒城,一鸣不禁问道:“前辈,你的毛驴呢?” 老癫丐一本正经地道:“毛驴一向踱方步惯了,最近我老是快来快去,它固执不干,这一次我把它放在诏山,冷落它一阵子,就好了!” 老癫丐又恢复了他谈话机锋,两人在夜色苍茫中,说说笑笑,越跑越快,一鸣不禁问道:“前辈!我们往何处去?” 老癫丐道:“你的小媳妇呢?” 一鸣道:“你是说莉娘?” 老癫丐喝叱道:“你不是分头去找她吗?” 一鸣嗫嚅道:“我在砚山一个古洞中找到了她。” 老癫丐道:“人呢?” 一鸣眼眶一热,泪水充满了眼圈,声音有点呜咽地道:“她在戾狼谷要杀我,后来她跑了!” 老癫丐奇怪道:“她为何要杀你?” 一鸣道:“不知道。” “后来呢?” “后来我追到弥勒城,又遇见她。” “你小俩口子好了没有?” “她又要杀我。” “嗯?” “她打不赢,又哭着跑掉了!” 老癫丐一边跑,时而停下来看看,一鸣不在意,亦没有了主意,只是跟着癫丐跑。最后,老癫丐似乎亦无话可说,嘴里只是自言自语地道:“这是为什么呢?这是为什么呢?” 癫丐默然,一鸣也默然,在默然中,二人跑了半夜。 朗空晴夜,半夜跑下来,一鸣一脑子的悲欢离合,渐渐又平静下来,他才发觉,越跑越荒凉,这条路是从来没有到过的。 老癫丐每停下来看一次,就要转一次方向,转得一鸣晕头转向,不知东西。 一鸣这才注意了,原来老癫丐是在看一种记号。 荒野黑夜,寂无人踪,是何人在这沿途留下这些记号呢?由这些记号的指引,他们眨眼间已进入了一个狰狞恐怖,巨古嶙峋的荒山,一鸣实在惊奇得不能缄口不言。 一鸣道:“前辈,我们究往何处?你还没有告诉我。” 老癫丐亦显得既惊讶,又焦虑,摇摇头道:“不知道。” 一鸣不由地有点生气,心忖:“你这是什么意思嘛?明明是有安排,领着我跑,偏偏卖关子说不知道。” 天已经微微见亮,山越来越高,越来越大,越来越荒凉,一鸣停止身形,生气道:“你不说我不走了!”- 鸣几天来亦实在太累了,急需要休息,找了一块平坦的大石,盘膝而坐,硬是不走的样子。 老癫丐在附近找了很久,找来找去,似乎找不到记号,亦感到茫然不知所措,走回大石,把铁箱往大石上一摆,坐了下来,取下头上的斗笠,无可奈何地道:“小老弟!我老癫丐除了有点疯疯癫癫以外,绝对不会不诚实,我实在不知道。” 老癫丐既真的不知道,一鸣跑着亦没有意思,干脆眼睛一闭,就运功调息起来。 癫丐知道一鸣需要休息,他本来有话,亦不想讲下去了,他童心未退,打开铁箱,拿出铜铃把玩,他反复检视,他又从箱底捡出一黄绢,歪着头看了又看,一会儿又把铜铃拿在手中,数了又数。 突然,他高兴得跳起来,鼓着掌唱道:“不得了!不得了!江湖出现了一件大事情,摄魂铃,出了世……” 倏然,天火从空而降,铃、绢没有了,大石上仅剩下一口空铁箱。 老癫丐蹬足乱叫道:“宝贝被窃了!宝贝失落了!” 在癫丐鼓掌而歌时,一鸣早巳睁开眼睛,他明明看见红衣帮主将铃、绢盗去,一鸣只当是无用之物,所以瞪着眼一动也不动。 老癫丐一看一鸣瞪着眼,丝毫不着急的样子,跃身上石,指着一鸣的鼻子叫道:“宝贝失落了,你知不知道?” 一鸣以为老癫丐又在开玩笑,笑嘻嘻地道:“什么宝贝?” 老癫丐急得直跳道:“摄魂铃呀!” 一鸣几乎喷笑出声,故意发问道:“什么摄魂铃呀?” 老癫丐戴上斗笠,拿起铁箱,指着铁箱道:“就是这铁箱内装的铜铃呀!” 一鸣微笑不语。 老癫丐扑前就把一鸣抓住,道:“走,追!” 一鸣稳如泰山,未动分毫,摇摇头道:“那是你沿街求乞的家伙,要追你追,我不去。” 老癫丐放松手,一副急得面红耳赤,无可奈何的样子,一只手抱着铁箱,一只手摸摸斗笠,时而又摸摸背上的铁锅草席,老嘴颤动,不知从何说起。 一鸣又问道:“你为何领我跑来此处?” 癫丐低头晃脑道:“你真的不关心摄魂铃?” “破铜烂铁,我为什么要关心它?” “那是不得了的宝物呀?” “有什么不得了?” 老癫丐重重地哼了一声,道:“如果那铃子被红衣帮主得去,一百个……不,一千个,一万个神龙七绝令主都将不是他的对手。” 老癫丐把铁箱往地上一放,坐在铁箱上,整整足上的多耳麻鞋,伸长脖子,白沫横飞地望着一鸣道:“老弟!我老叫化什么时候骗过你?” 一鸣一看真不是开玩笑,忙收敛笑容说道:“前辈请慢慢说吧!” 老癫丐长长地吁了一口气道:“你要我先说哪个问题?” 一鸣冷笑笑道:“悉听尊便。” 老癫丐着急道:“你这一说我没有主意了,真不知从何说起,还是你说先说那样吧……” 一鸣笑道:“先说摄魂铃好了。” 老癫丐急急忙忙地道:“若干天以前,我同胡丽娘、多九公,还有丑婆子,出得蔷薇上院,当时有个天竺来的圣僧,丑婆子就去了蔷薇上院,他一只摄——摄——摄……” 一鸣急忙止住他道:“前辈你说什么?不要急,慢慢道来!” 老癫丐摇摇头道:“人老了,就免不了颠三倒四的,这两件事情在我心里一挤,我就胡说八道,不知该先说什么好。” 一鸣道:“不是先说摄魂铃吗?” 癫丐道:“说的是呀!可是我嘴吧就是不听指挥,东说一句,西说一句,连我也听不懂。” 说完,癫丐又恢复了游戏三昧的态度,一阵破锣似地哈哈大笑。 一鸣知道他心情一轻松,就会说得头头是道,等他哈哈打完,一鸣才用一副催促的眼色看看他。 癫丐重重地咳了两声,这才有板有眼地说道:“我老叫化亦不知道得太清楚,在几百年以前,当时亦是帮派林立,邪教百出,皇帝爷喜欢的是天下太平,骄奢淫逸,从天竺求来圣僧,他凭一只摄魂铃,群魔闻之,轻者废去武功,重者失魂丧命,后来听说这圣僧坐化中原,大概皇帝爷听这葬身‘玉蟹穴’后代必出反王,故又将这圣僧遗下的摄魂铃,作为镇穴之用。” 一鸣听癫丐讲得头头是道,不禁疑问道:“前辈为何知道是摄魂铃?” 老癫丐道:“这摄魂铃是千年佛前风磨铜所铸,上面刻有九龙十凤,雕镂精美,栩栩如生,刚才我数了数十遍,反复观摩,决非凡物,而且另外一张黄绢上,写有‘宫商角徵羽’的铃谱,所以我敢断定决是摄魂铃无疑。” 一鸣诧异道:“那为什么摇不响呢?” 老癫丐嗫嚅道:“这,这——我就不知道了。” 一鸣又问道:“红衣帮主起先为何弃而不要,现在又抢盗而去呢?” 老癫丐想了一想,道:“他起先在夜晚,可能没有认出,如今他暗暗跟踪,听我无意中叫出摄魂铃,因此趁机盗去。” 一鸣沉吟道:“这东西已经摇不响,可能年深月久,已经失去效用,他拿去又有何用!又何必着急呢?” 老癫丐长叹一声道:“如果有用,则江湖多事,武林遭殃,任何人绝不是他的对手!” 经老癫丐这么一说,一鸣对摄魂铃本无贪得之念,但为了武林幸福,不免对自己的大意失荆州,亦暗自后悔。 一鸣道:“还有一个问题呢?” 老癫丐仍唏嘘叹惜不止,仰头茫然道:“什么?” 一鸣笑道:“我们为何而来此?” 老癫丐连连击额,“啊!”了一声,笑悟道:“人老了!真不中用,说前忘后,小老弟,你别笑话我,总有一天你会知道,‘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人是没有办法同年龄相争的!” 一鸣道:“真的?” 老癫丐肃容道:“我们练武的人,年轻时没扎下根基,老来与常人何异?所以我说‘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小老弟!你说对不对?” 一鸣连连点头,笑道:“前辈!你别扯远了,等一会儿你又忘了该说什么啦!” 老癫丐大概是说后忘前,又恢复了他往常的轻松,不禁连笑带唱地道:“啊啊啊,是了!” 一鸣一听这一声老腔女调,不由捧腹大笑,觉得癫丐真好玩。 癫丐一本正经地道:“不要笑了,我要开始讲了!” 一鸣连忍几次,才把笑声止住,癫丐捋着胡子想了一阵,才道:“我们听说弥勒城有场争端,我和胡丽娘、多九公、还有丑婆子,从蔷薇上院赶来,走到半路,我一想不对,要胡丽娘回去,你那小媳妇想你,却不好意思说,就是不肯回去。” 一鸣道:“后来呢?” 老癫丐一摆手道:“你别打岔吗!你——打岔我又会忘记了……” 癫丐果然捋着胡须,张着嘴道:“呀!我讲到什么地方了?” 一鸣笑道;“讲到丽娘不肯回去。” 癫丐一拍大腿道:“啊!对了。你那小媳妇比我的小妹子听话,她听我说,只有她回去坐镇蔷薇上院,比较合适,她一气之下一扭小蛮腰……” 癫丐停而不说,又在卖关子了。 一鸣不得不催问道:“她怎么样?” 癫丐笑笑,又接下去:“还好,她一生气就回去了,不比小妹子,一生气,连你都要杀,对了,小妹了为什么要杀你呢?” 一鸣呶着嘴道:“我不是说过我不知道吗!” “那你怎么找到小妹子呢?”- 鸣急道:“你别颠三倒四的好不好,你先说完,等一会儿你又把你该说的忘了!” 癫丐笑着点点头,继道:“丑婆子回去看守蔷薇上院,我们知道你同小妹子都在城内,正要进城,莉娘哭奔而出,我喊她小妹子,亲亲热热的小妹子,她全不理我,我只好叫多九公跟着她来,我就……” “砰”的一声,凭空掉下一人,癫丐叫道:“九公来了!” 一鸣正要问“莉娘呢?”一看多九公遍体鳞伤,银髯散乱,赶忙跃身而起,接过多九公手里的绿玉竹杖,扶着他坐下。 仔细检查多九公身上的伤痕,幸而尚无大碍,多九公自己掏出几粒丸药吞下,即闭目运功调息。 一鸣急得在大石上转来转去,但是无法启齿,只好静静等待。 不久,多九公睁开眼来,一鸣忙问道:“九公!莉娘呢?” 多九公摇摇头道:“追丢了!” 一鸣同癫丐俱不禁大吃一惊。 一鸣听说多九公是追莉娘而来,如今多九公回来了,却带来这不幸消息,一鸣既伤心又生气,暗忖:“莉娘为何要斗气乱跑呢?我有什么错,你尽管责罚我好了,为何把自己作贱,叫人悬心吊胆呢?” 一鸣已经热泪盈眶,如果不是癫丐多九公在旁,他真想放声痛哭一场。 不是英雄不流泪,天下英雄仍然脱不了儿女私情的一面,别把英雄当铁石人儿,英雄在用情方面,应该更较常人纯真体贴。 癫丐看一鸣已经没有了主意,乃问九公道:“你追到何处追丢了?” 多九公犹有余悸地道:“那是我从来没有到过的地方,那是一个最恐怖的地方…… 老癫抢接道:“究竟是什么地方?” 多九公道:“我亦说不上来。” 老癫丐又道:“你为何负伤累累?” 多九公道:“我也不知道。” 一鸣突然回头向癫丐问道:“那疯妇清醒没有?” 癫丐一愣:“那个疯妇?” 一鸣道:“从毒蟹潭救回蔷薇上院的那个。” 老癫丐“啊!”了一声,他知道一鸣想从疯妇的口中,找寻出多九公这次遭遇的蛛丝马迹,他摇摇头道:“他比较镇静了,但仍未完全清醒。” 一鸣回头问多九公道:“你被何人所伤?” 多九公道:“我未曾见人。” 一鸣道:“被人偷袭?” “不是。” “被人打晕了才负的伤?” “不是。” 老癫丐大喝一声道:“九公!你是丐帮一帮之主,这亦不是,那亦不是,你如何负伤的都说不清楚,幸而此处只有我们三人,如果被外人听去,岂不笑掉大牙!” 多九公无可奈何地道:“你们去看看就知道了!” 一鸣对多九公的一问三不知,嘴里不便讲,心里却暗暗生气道:“赴汤蹈火,在所不惧,我神龙七绝岂是胆小畏缩之辈!” 只听老癫丐大叫一声:“走!” 多九公拾起绿玉竹扶,撑持着身子,绰号“银髯神丐”的他,这时毫无飘拂约烁之概,显得是那么畏缩龙钟。 他伸伸懒腰,振起精神,显得是那么无可奈何地迈步向前。 一鸣跟随在后,暗忖:“银髯神丐多九公,非泛泛之辈,如今吓成这个样儿,连人都未见,就负伤累累,必然遇到了神怪难测之事,否则不至如此!” 老癫丐不知在想什么,看情形他似乎亦觉得事态严重,闷不作声地紧逼在多九公身后前进。 走了一段路,多九公周身活络活络,他看到二人紧逼在身后,心照不宣,他亦就身形越来越快,霎时间,他们三人就听到耳边的风声,越来越响! 往前走,这乱石山越来越险恶,几乎是寸草不生,白白的山石,有的像死人跷起的一只足,有的像眦牙咧嘴的骷髅,如果不是有所为而来,就是一鸣亦早就不肯前进了! 这山石中不要说人踪,就是连飞鸟亦绝迹。可是山石却无风自动,时而见山石顺山势滚动,时而山石却凌空飞起滚落远处,由此而发出“吼……”和“嘶……”的声音,听得人毛骨悚然,几乎连足都不敢下落,就好像全乱石山都是鬼魅世界,连石头都会跳起来吃人似的。 一鸣同癫丐才渐渐相信九公所说非假,这儿决不是一个好地方。多九公亦渐渐慢了下来,他们三人间都多了一层紧张,东张西望,全神戒备。 倏然,多九公畏缩地停了下来,指指前面,轻声道:“我就是进入前面负伤的。” 多九公说罢,即微微颤抖地退到后面,一鸣向癫丐俱愕然后退半步。 前面三四丈远,有一堆骷髅头,骷髅堆中有一高约七八尺的石碑,碑上赫然四个森然大字:“闲人免进。” 令人骇然畏惧的,是那些骷髅头,它们似乎在互相挤动,发出一阵“啁啁啾啾”的声音,令人心悸! 癫丐眨眨眼还摇摇头,凝视久之,回头用手肘轻轻碰碰一鸣,压低嗓音道:“小老弟!我老眼昏花,你看清楚没有,那些骷髅头是不是在动?” 一鸣点点头,癫丐亦不由怔住了。 他跟一般人怕鬼时一样,故意把声音提高道:“我老叫化久走夜路,都未见过鬼,如今青天白日难道真闹鬼不成?” 他说完,紧紧背上铁锅和草席,端正了斗笠,从怀中掏出驴尾巴一抖,就迈步向前走去。 多九公赶快趋前两步道:“祖师爷!您小心飞,里面处处是陷井,石头和骷髅全是活的,我连看都没有看清就负伤累累!” 癫丐一振衣袖,喝叱一声:“罗嗦!” 一鸣赶快趋前将癫丐拉住,道:“前辈,你察看动静,让我去闯。” 说罢,一鸣用力将癫丐往后一带,身形趁势窜起,一鸣凌空一个折转,一式“金鸡独立”,就单足竖立在“闲人免进’,的石碑上。 一鸣一个千斤坠,觉得这石碑颇有蹊跷,渐渐下沉,一鸣一沉身,足下更加用力,石碑愈沉愈速,突然“咔嚓”一声,石碑似乎已经着实,停而不动。 一鸣低头一看,石碑已经下陷了半截,“闲人”以下已经陷入骷髅堆中,碑下的骷髅头,眼耳口鼻全在冒出浓浓烟雾。 一鸣不由一惊,迅即腾身而起,凌空一个翻纵,又回身落在癫丐面前。 老癫丐道:“这是匠心独步的机关布置,是何人在这荒山野道布下这鬼魅伎俩?以骷髅为记!此处难道是骷髅帮的老巢不成?” 癫丐突然一阵哈哈大笑,拍着一鸣的肩膀道:“老弟!如果老叫化的猜想不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九公!你俯上耳来。” 他们耳语一番,多九公“嗯嗯”连声,回头奔驰而去。 一鸣不知他们捣什么,老癫丐表面是颠三倒四,但是办起正经事来,计划谋略却超人一等,乃道:“前辈!莉娘必己隐落其中,恐有生命危险……” 正说至此,远远传来一声惊呼惨叫! 此时“闲人免进”的石碑后,早已罩满着愁云惨雾,浓烟汹涌,恍似地狱深渊,这惨叫声正是从浓雾中远远传来。 一鸣听得出,这俨然就是莉娘的声音,他瞪着两道询问的眼色,看着癫丐,癫丐看出一鸣的意思,愁眉苦脸地只是点点头。 一鸣晃身就要从浓雾中冲去! 癫丐一把抓住他,摇摇头道:“这机关险地非同小可,我老叫化都百思不得其解,老弟!你要三思而后行!” 一鸣摔脱癫丐的手,泪眼盈盈地道:“莉娘身处险地,还能等得三思吗?前辈!你就等着替我收尸吧!就是天罗地网,我神龙七绝宁肯前进牺牲,不愿后退幸存!” 说完,一鸣发出一声悲愤长啸,直冲霄汉,身形似燕,剪尾收翅,迅捷似箭,直向浓雾中掠去。 癫丐摇头叹惜,一鸣的重情义,轻生死,亦令他发出.由衷的敬意。 一鸣窜身进入浓雾中,只见浓雾滚滚,他既惊且喜,胆子更加壮大,身形下坠,就往地面落去。 他双足刚刚着地,“噗”的一声,身后一颗飞蝗石袭到。 他辨识能力之高,确是不凡,早已听出飞石接近身旁,自己斜斜飘开,带着一阵嘶啸,从身旁掠过。 一鸣回身一掌,刚发即收,因为根本未见人影。 哟!一鸣又已发觉,来人好快,身后又有两颗飞石袭至。 一鸣气冲牛斗,一扭身,双掌一翻,就想迎着飞石击出,来一个来而即往,令其人自作自受。 殊不知,一鸣希望落空,浓雾滚滚,那儿有一个人影,一鸣双手一软,怅然若失,收掌未发。 奇怪!两颗飞石,当接近身旁时,一鸣正想伸手去接,它却自动飞向两旁,滚落地面。 一鸣豁然醒悟,他知道这又是“玉胆”之功,惊喜地从怀中掏出玉胆,抛了几抛。一股红光闪耀,浓雾见而趋避,在一鸣周围三四丈远,纤毫毕露,清晰可见。 倏然,周围的乱石,有如鬼魅,沙沙跳动,发出尖锐得令人听着心悸的嘶叫,同时从四方八面飞袭而至。 一鸣这次才看清,怪不得多九公尚未见,即告负伤,一鸣将玉胆抛舞,就像一条血红的火龙,绕舞全身,袭来飞石一颗颗俱凌空转折,飘落四方。 乱石三阵起落之后,突然停止。 一鸣暗暗冷笑,这种飞石袭人的机关,有什么了不起,抛着玉胆,迈步即往前行。 前行中,又多了一些惊人的事物! 乱石地上摆着一具完好的骷髅,回头一看,右边两三丈远处亦有一具。 一鸣不知道这是误入禁地丧生之徒,哪有机关?他急于寻找莉娘,不管吉凶,径自往前迈进。 他走不出十丈,便惊奇地踌躇不前,不是他怕,而是他所见的,实在令人不解! 在这十丈之内,如此完整的骷髅,就有数十余具。 是被杀害者,弃尸于此,为何每一具都如此完整无缺?这骷髅看起来摆得非常零乱,但仔细一看,从零乱中暗含“休伤生景”的易数,这绝不是巧合! 一鸣正意念萦回间,突然“嚓”的一声猛响。 一鸣顿然大惊! 所有地上睡的骷髅,陡然之间,全部着上了灰色胸前有骷髅图的罩衫,惟独光秃秃的骷髅头露在外面,看起来令人更加恐怖! 机关的布置,有一个原则,就是出奇制胜。 一鸣明知如此,但不由的仍然凛然心悸。 一时间,一鸣突然听到传来极弱的乐声,这乐声虽小,但有如丧乐,又似鬼啼,听得人毛骨悚然。 乐声突然转高转强,好似发自耳边,刺耳阵阵作痛,-鸣运功抵抗,突然“砰”的一声响后,地面涌起一阵蓝烟,所有的骷髅一跃而起。 霎时之间,排列成阵,将一鸣围在核心。 一鸣不是怕这些骷髅,他因为急于想救莉娘,心想地面走不通,咱们走空中,点足腾空,冲起数丈高。 糟了!连一鸣亦弄得惊奇不已,放眼一看,所有骷髅全都随着一鸣升起,阵势丝毫不乱,一鸣仍被围在当中。 一鸣屈身一滚一弹,藉势又上升两三丈,骷髅阵如影随形,依然如前,一鸣根本逃不出骷髅阵外。 一鸣一个俯冲,急坠地面,想等骷髅阵还未回落地面之前,从地面前进。 一切想法都是枉然,一鸣这迅捷绝伦的一冲,仍然是落在骷髅阵中,一个个骷髅手舞足蹈,开始缩小阵势,大有攻击的模样。 一鸣一看,这一下只有硬闯了! 揣好玉胆,掏出“鱼肠金剑”,一场手,化作长虹,迎空飞起,直向骷髅头上飞去。 “咔嚓”一声,所有骷髅都抬起右臂,一只只鬼爪,白骨森然,长指如戟,“刷”的一声,所有的鬼爪都齐腕断飞而出,飞空抓向金剑。 一鸣暗想:“这些骷髅既无生命,如果他们手足都分开来作战,倒真是难缠!” 一鸣惟恐金剑被抓住,赶快收回,所有骷髅的右手,立即又恢复了原状。 一鸣抖腕,挥手又将“鱼肠金剑”发出,他这一次将剑对着所有骷髅露在外面的光秃秃的头颅扫出。 蓝烟,灰色的骷髅袍,森然的头骨,这真是极为恐怖的匠心布置。 当金剑扫向骷髅头时,所有的骷髅头全活了! 每一个骷髅都是同一动作,仰头张开巨口,好可怕的利牙,扭头全向金剑咬至。 一鸣一看,这些骷髅,不过如此,受同一的控制,只能做几个简单同一动作,只要不受其吓昏了头,一鸣冷哼两声,暗道:“你们岂能奈何我神龙七绝?” 他将金剑收回,这些骷髅杀之无益,只有摧毁,他双掌猛翻猛圈猛扫,一道旋风起处,劲涛万钧,四方涌出,所有骷髅如何承受得起,立即灰袍片片裂飞,尸骨支离破碎,化为乌有。 这一下一鸣正中毒计! 所有骷髅在被毁之际,都发出薄叶飞刀数十柄,一时之间数千柄淬毒飞刀,齐袭向一鸣。 周围啸声乱起,烟雾浓浓,刀光闪闪,就连一鸣亦因变起突然,弄得怔然不知所措! 眼看一鸣,不是中毒身死,就是落得千百个窟窿,惨死当场。 如此众多飞刀,一鸣以气御物的功夫,亦无法把握一一控制,如果让它漏进一柄,就得中毒丧命。 但是,在这既来不及逃,又让无可让之际,只好冒险一试。 一鸣转身如飞车,双掌交挥,由“大空神功”造成一种旋转劲气,使所有的飞刀,进入这旋转劲气中,随着劲气旋转。 一鸣的理想,终于变成事实,只有如此,飞刀才会一柄不漏的全部为一鸣以气御物的劲气所控制。 最后,一鸣慢慢减速,所有飞刀都随着疾旋气流,在地上堆成一堆。 但是,一鸣却没有想到,如果他不是身怀玉胆,这一冒险尝试,决不会如此顺利成功。 一鸣大喜过望,他俯身轻轻拾一柄飞刀,只见柄短刀长,刀分三刃,蓝汪汪的,这与七杀教的飞刀,大不相同,不但是杀人利器,而且显然毒性极强。 倏然,前面浓雾中又有阵阵响动。 一鸣扬手就将三刃飞刀发出,又急又快,带着一阵锐啸,就往浓雾中射去。 一鸣身形随起,他身形所到之处,浓雾远避,他才看清,飞刀所到之处,又是一个骷髅石碑。 石碑上赫然四字:“进入者死”。 飞刀就正好插入“死”字的中心,入石寸余。 前面是“闲人免进”,如今是“进入者死”,显然层层地狱,越前进越危险重重。 一鸣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莉娘在内,一鸣焉能畏缩不前? 一鸣冷哼一声,道:“过去者,不过尔尔,‘死’,何足惧哉!我神龙七绝来矣!” “矣”字未毕,身形已弹飞而起,刚进入石碑六七丈,一鸣倏然受惊落地。 原来前面烟雾一扫而空,长空万里,一变乱石的荒凉外貌。前面一片水草盈盈,碧绿如菌,中间夹杂着五彩花,红白相间,十分美观。 但令人十分寒心的,就在这水草之间,堆了数十堆形同骷髅的怪石,显得非常不调和。 一时,四周响起阵阵炸响。 糟了!全爆发成火墙,火势熊熊,宽约数十丈,就是飞鸟插翅亦难飞过。 只有过水草而前,没有火光,看来是后退无路,前进者死,这不知又是什么引诱?而造成这种绿色的恐怖! 一鸣小心翼翼地提气轻身,身形轻轻飘起,因为草中有水,所以就近落在第一堆怪石上。 没有什么动静,一鸣大着胆子,飞越两三次,已经接近了石堆的中心,始飘然下落。 刚刚足尖触及怪石,忽然“轰隆”一声暴响,眼前情景大变,怪石水草,五色杂花,全然不见。 一鸣眼前一黑,心中正暗暗叫道:“天亡我也!” 倏然,一股杀气冲天—— 这儿全变了! 明明是石堆水草!现在全都变了。 眼前一片混沌,似古堡,又好像是古城遗迹,又好像是穷山深谷,上不见天日,下不知…… 这些石墙绝壁,似乎隔得很远,又似伸手就能触,天不知多高,一鸣已经失去跃身一试的能力,地下不知多深,一鸣连迈步的勇气都犹疑不定。 一鸣将玉胆掏出,玉胆的光茫亦只及一二步,显得那么惨淡微弱,大失平常光彩。 一鸣一气,将玉胆抖手就用劲发出。 “笃”的一声,玉胆竟掉在自己足前。 一鸣颓然欲倒,完了!他感到身在其中,自己连武功亦失去,成了废人! 他拾起玉胆,就凭着这玉胆微弱的光芒,他毅然决定不惜冒死一试,大胆往前一闯! 一鸣刚一迈步,“扑通”一声就好像掉在烂泥潭里。 一鸣身形渐渐下陷,他想拔身而起,都无从藉力,一鸣心慌了,暗忖:“难道要陷死在烂泥潭里?” 烂泥渐渐没膝,没腿,一直到达腰部之上始才停住。 一鸣一想:“烂泥潭就烂泥潭,只要前进,就有出困之时!” 他刚要提腿,突然泥潭鼎沸,“哗哗卜卜”冒了阵阵奇臭难闻的沼气,刺鼻作痛薰人欲倒,一鸣赶快屏息以待。 忍过了奇臭,潭泥渐渐滚沸,越来越热,汹涌至胸,一鸣无可奈何,只好运功以拒。 刚才一鸣连玉胆都不能控制,此次运功,他根本未存奢想,如果运功失败,他就只好闭目待死了! 运功之下,令他惊喜不已,“大空神功”竟然在他意念之间,缓缓发动,潭水虽然鼎沸翻腾,热气缭绕,但一鸣竟毫无所感,于是一鸣跌跌扑扑前进。 潭底深浅不一,一鸣几经颠仆,险遭没顶,弄得头脸鼻子都是泥;但是他仍不稍息,一直前进。 前进才不过一二丈,他不得不停而前。 他决不是功亏一篑,亦不是有何畏惧。 原来潭底突然冷却,一直冻结成冰,一鸣想前进亦不可能。 但是,一切的困难,却无法租止一鸣前进的决心。 一鸣停了下来,运功久久,才将四周潭泥融化,如此始能迈进一步。 一步之后,一鸣又得停下来,又必须运功融解,始得迈前。 如此周而复始,在混沌中不知过了多久,才不过迈前三五步。 一鸣武功超群,却想不到吃尽了常人所不能吃的苦! 他与丽娘,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共同私奔,生死不明,他不惜一切地寻找丽娘,终于恢复了她的娇美容颜。 而今莉娘陷身险地,生死危在旦夕之间,他能稍受挫折即畏缩不前吗? 想当初,他陷身在雾峰地下古庙一年多,是由莉娘出洞寻觅,三餐得以不断,由于莉娘的爱护鼓励,一鸣才能安心练武,有所成就,而名扬天下。 如今莉娘因为恨他,而胡闯乱碰,跑到此地,弄得生死难测,下落不明…… 一鸣思念至此,不禁热泪盈眶,悔不该,当时为什么不让莉娘杀掉,使她打不赢,因羞愧而胡跑至此呢? 一鸣停停又迈前一步,“扑通”一声,身形疾往下沉,泥浆没胸,渐渐淹至喉部,完了!还未着底,连嘴亦淹没了! 眨眼间,烂泥没顶,一鸣已失去踪影! 可是,他神志却非常清楚,既无窒息的感觉,亦无冰冻麻木之感,他只感到往下沉,往下沉,就好像他顺着一个无水的枯井在坠落,又好像他是掉进了一个去地心的隧道。 而奇异的,这隧道中似乎充满了一种气体,使得一鸣载浮载沉,飘飘欲仙,好像翱翔于天际彩云之间。 曾几何时,一鸣终于着地,眼前豁然开朗! 一鸣愕了,这是天上?还是人间! 一眼望去,完全是一个奇异的世界。 有树有花有草,小桥流水人家,但这一切东西都好像仙女所造,是那么玲珑剔透,好像是金玉镂成,花开翡翠,果实如珍珠玛瑙,流水如美酒醇浆,一切都好像是发光的星星,在一鸣眼前闪闪跳动。 一鸣好像记得有人说过:“下地狱的路就是上天堂的路,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难道这一次他不是掉在地洞里,而是掉进天堂里了! 他自惭形秽,怔怔然不敢前进。 他低头自顾,衣衫如新,完全没有烂泥水迹,他想不透,他惊于眼前的美景,他没有多作考虑,他迤迤然踏进花丛玉树的小径。 小径铺砖,砖如赤玉,光滑坚实,小草红花,无风自动,迎人而舞,一鸣看着一朵花,实在太美,它像芍药,又似牡丹,含苞初放,情致美极。 一鸣伸手就想折取,但是那花儿,欲拒还迎,半舞半晃,使一鸣落了一个空。 一鸣奇怪了,难道这园中真是宝,连花儿亦通灵性,莫看她柳弱盈姿,倒不是轻易可以戏弄侮辱的! 一鸣怜花惜玉,轻轻缩回那只粗野的手,庆幸自己幸而未伤及花儿,不然真会使他终生遗憾! 一鸣多看那花儿几眼,只觉得那花儿折腰轻拂,大有谢君惜花爱护之意。 一鸣觉得做了一桩得意的事,信步前行,空间隐隐传来仙乐歌声,极为悦耳。 这乐声,就是从没有听过的人,亦能一听了然,似幽怨,似寂寞的呼声,最后奏出知己难寻觅,天涯若比邻,令一鸣百感交集,情意重重忆故人! 他步至小桥头,不禁停而不前,四顾张望,他想,在雾峰、在玉峰、在砚山的洞里,三次都有莉娘相伴,尤其砚山洞里的一度春风,如今还自疚良深,既对不起莉娘,亦无颜见丽娘,然而莉娘今在何处? 他想到了莉娘,他就漠视于目前的彩色缤纷,花草宜人,他迅即迈步前行。 过小桥,偶闻流水潺潺,他不禁低头俯视溪水,只见游鱼如织,五彩斑烂,晶莹闪闪,而且,起先一鸣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他凝神一听,果不其然,莺声缭绕,听来极细,却极为清楚,而且这些声音就好像真是发自五彩游鱼的嘴里。 一鸣不禁想脱衣下水一游,真想与鱼儿共游乐,他猛然听到极悲切的声音传来: “天涯芳草迷归路,多情反被多情误!物是人非事亦休,知否知否?旧时人儿,何处何处?……” 一鸣猛然惊悟,对呀!“旧时人儿,何处何处?”他是为莉娘而至此,难道流连景色,要与鱼儿共伍吗! 他点足回身,又顺着曲折小径,疾疾前行。 园尽,是一白色甬道,如玉如石,顶上似云似雾似青天,甬道宽约五六尺,墙壁地上,俱隐可见人影- 鸣想:“只要前进,就可出困,只要前进,总有一天会找到莉娘。” 他已经不再为景色所流连,他已经度过了“色”的引诱,他已经做到了“大空神功”口诀中“色即是空”而不自知,天人合一而不自觉,他这次不再信步而行,跃身就窜入甬道中。 他无法畅所飞行,角道曲折回旋,才不过七八个转进,一鸣只见道路纵横,不辨东西,已经迷了出入的道路。 一鸣胡闯乱跑,忽然跑进一个圆环,一望圆环中,情侣双双,赤身露体,姿势不一,一鸣正拟缩足退回,才发觉这全是栩栩如生依壁雕刻所成。 在这圆环四周,依壁雕刻廿四张石床,石床上有二十四对赤裸男女,侧卧仰跪,每一个姿势都淫荡至极,一鸣看了一对,又想看第二对,一对一对地看下去,只看得一鸣势血贲张,他眼前展现了莉娘在砚山石洞中淫狂至极的渴相,他只感到口干舌燥,喉头阻塞,周身痉然出汗。 一鸣拖着软绵绵的腿,总算看完了二十四对淫娃丑态。 绕过圆环,忽见一洞门,洞口雕镂,古色古香,一鸣软绵无力,倦欲思睡,一个踉跄,不自主地冲进洞室。 室内一桌一椅,莫不雕刻精镂秀致,除无纱帐丝衾外,俨然是一女子闺室。 一鸣眼光触处,玉榻上一体横陈,寸缕未着,一鸣只以为是雕刻石像,不经意地从她半遮面的手间看去。 一鸣悚然而惊,似莉娘,又似是丽娘! 一鸣吃力地跨前两步,低头细看,像莉娘,亦像丽娘,但既不是莉娘,亦非丽娘! 这美女,星眸紧闭,一动未动,但乍看之下,绝不像是石像。 一鸣眨眨眼,心想:“这洞内光线明亮,难道这美女究竟是石像还是真人,我雷一鸣都分辨不清?” 一鸣的记忆里,丽娘、莉娘和沙丽乌,都是美女,而如今眼前横陈这美女,一鸣看来,都驾凌诸女之上。 只见她秀发如云,睡态娇美,玉指如笋,手臂浑圆,肌肤似雪,曲线凸出,令人一见之下,连灵魂亦不由翱翔九霄,飘然而不知自己。 她究竟是石像,还是生人呢? 只见她忽然胸部起伏不定,乳峰微微颤抖,扭腰晃臀,两腿微微擦动,私处若隐若现,一鸣只感到自己就要炸裂粉飞,他不由地如饿虎雄狮般,一下扑到美女身上,用尽余力,将她紧紧搂住。 一鸣疯狂地吻着,捏着,继之是强烈地喘气,本能地扭动磨擦着…… 他像野兽般脱去自己的衣衫。 他想起与莉娘绚烂疯狂的一刻,他觉得自己更有豪气,能创下惊天动地的原始巨画,能奏出人生最伟大的乐章。 他狂到了极点,他达到了力的颠峰,他自觉他已经是一个茹毛饮血的原始狂人,他要开始创下狂的极致,享受力的绝顶。满足。 陡然,隐约传来一声叫声?“雷一鸣!” 这声音低沉老迈,好像是他含辛茹苦关在塔中十七八年慈母的呼唤,他猛然一惊,人性苏醒,灵知顿复,他一看自己赤身露体,羞愧难当,立即穿戴整齐。 他再看看榻上睡卧美女,原来却是七杀教淫娃荡妇陈雪娘。 他听莉娘说过,这妖妇是以她的美色肉体,作为换取别人灵魂的原始本钱,一鸣越看越有气,越看越感丑陋肮脏不堪,他双掌一劈一扫,轰然一声巨响,在这小石室,听来格外惊人。 一鸣大为惊喜,这一掌之下,显然自己武功亦完全恢复。 轰然声中,原来榻上女子还是石像,沙石纷飞,石像已经四分五裂,榻上还剩了几条残肢断腿,一鸣又觉得十分可惜! “雷一鸣!” 又隐约传来一声呼叫,这一次显得并不遥远。 一鸣想:“有什么人叫我呢?除了莉娘外,还有谁呢?” 一鸣不禁盈盈欲泪,不胜焦急,暗道:“可怜的莉娘,我错了,我不应该叫你生气,我不应该还手,如今你受苦,我被困,奈何!奈何!” 一鸣顺着声音,顺着一条甬道,拼命向前奔,嘴里不停地呼叫:“莉娘!莉娘!” 糟了!一直没有回答。 这条甬道,特别直,一鸣跑了一二百丈,都没有转一次弯,一鸣正跑着,忽然平空翻起打了几个筋斗,又退回后面五六丈。 一鸣奇怪了!一看甬道依旧。看不出一丝奇怪的蛛丝马迹。 这一次跑得比较慢,小心翼翼地向前冲去,刚跑到原地,又是一梓腾空飞起,不过这次翻滚得慢,只翻了两三个筋斗,又落回三四丈后。 一鸣一想,不能老在这里耽误,不由气愤填胸,双足一顿,身形似电,箭射而前。 刚射出七八丈,“轰隆”一声,甬壁摇摇震动。 一鸣赶快收住身形,扭身坠落地面,乍看之下,不由大惊。 原来身后一道铁闸,至天而降,闸上刀锋嶙嶙,足有五六尺,蓝光闪闪,显然毒性极强。 一鸣并未顾虑,反正他是决心前进,任何困难决不后退,他掉头不顾,急急忙忙,又向前疾驰。 刚跑五六丈,又是一声排山倒海的澎湃声,迎面巨浪如山,如千军万马奔腾而至。 洪水泛滥,一鸣在“小雷峰塔”上早已见过,但这次在这宽不及丈的甬道中,其声势则更加千万倍惊人。 而且在这甬道中,连个落足停身之处都没有,如何才能逃出这洪水的淹没呢? 一鸣急不暇择,拔地升起,在空中翻滚三四次,藉势连连上升,幸而超出水面五六丈。 但由于急流带起的飓风,迎面扫至,一鸣身形凌空,要想运功抵挡这阵飓风,已经不易,不禁被吹得翻滚滚后退,眼看就要被风力钉穿在铁闸锋上。 一鸣无奈,只好将身形紧贴住甬壁,但甬壁光滑似镜,根本无法停在壁上,只能靠磨擦之力,减慢被风吹后的速度。 虽然如此,但终有被吹退至铁闸之时。 铁闸刀尖锋利,而且毒性极强,如稍一不慎,见血中毒,那怕针尖之微,亦必登天无路,入地无门,非淹死水中不可! 一鸣思无善策,只有双掌前胸紧贴甬壁,以磨擦之力来减慢后退速度。 衣衫破了! 皮肉裂了! 一鸣身上赤裸,两膝磨穿,双掌前胸俱血淋淋,疼痛不堪。 一鸣咬紧牙关忍受,此时一鸣只感到活着比死去痛苦,他想到用死来求解脱。 他干脆两手一松,头下足上,身形缓缓下坠“扑通”一声,投入水中。 其实一鸣并非寻死,他早已筹妥求生之策。 原来一鸣轻轻提气,趁身形缓缓下坠之际,怀中掏出“鱼肠金剑”,闪电发出,随着一阵阵“哗啦啦”暴响,铁闸上淬毒锋尖,齐腰削去,沉入水中。 一鸣顺前冲去,快抵铁闸之前,双掌运功猛拍,身形似点水晴蜓,掠水而起,落足于铁闸断刀之上。 以断刀为梯,一鸣青云直上,渐渐隐入顶中浓云密雾之中。 一鸣大喜过望,浓云涌向身边,云海重重,飘飘荡荡,霎时之间一鸣从地心,登上了天庭。 仙乐起处,五彩祥云涌起,一个仙女凌虚而来,长绫翩翩旋舞,越舞离一鸣越近。 一鸣一看,不禁叫道:“莉娘!莉娘!” 仙女似乎未曾听见,微笑不语! 一鸣亦忘了莉娘为何如此打扮?相思难忍,一鸣为了莉娘,出生入死,吃尽苦头,如今弄得上身赤裸,皮破血流,他顾不得仙女是否真是莉娘,跃身一扑而前。 仙女倏前倏后,一鸣一扑未中,似乎仍然离得那么遥远,弹腿掠波,又翻回铁闸断刀上。 仙女旋舞依旧,对一鸣这一动作,视若罔闻,一鸣声音呜咽,哭叫连连:“莉娘!妹妹!莉娘!妹妹!’’ 仙女旋舞更急,手舞两道彩色长绫,宛若游龙,舒卷有致,在一哭叫声中,一挥一甩,变成一条绿色长桥。 一鸣不顾一切,趁机跃身其上,飞奔追向仙女。 仙女缓缓后退,渐没渐隐。 而一呜呼叫飞奔,却始终追之不及。 追至绿桥头尽,仙女失其所在。 一鸣号啕痛哭,一扑晕倒于地。 不久,一鸣从抽咽中醒来,觉得血肉淋淋的两掌和前胸,疼痛异常,乃轻轻坐起,缓缓抬头前看,奇景当前,令一鸣愕然久之。 他明明记得,先前追至此处,仙女隐没于云雾之中,而今奇景出现,面前出现两道巍峨城门,高耸云间。 东边一座城门,庄严华丽,绿瓦朱栏,金壁辉煌。西边一座城门,则是黑色为墙,灰色为栏,败瓦残垣,阴森可怖。 然而,城门以后,却有两种迥然不同的现象。 东边,庄严华丽的后面,是惨雾愁云,鬼哭神号。 西边,阴森可憎的后面,却是阳光普照:歌乐之声隐隐传出。 一鸣不知该走向右边,还是左边? 他反复端详,不知所措! “雷一鸣……” “雷一鸣……”忽然两座城内都传来不断的呼叫,是那么急促,是那么关怀! 一鸣缓缓站起,他信步走向那边。 走至中途,霍然而停,他想:“西边明明是败瓦残垣,阴森可憎,却拿阳光普照,歌乐处处来引诱人走入魔道。” 他自然而然地又转向西边走去,他暗忖:“那绿瓦朱栏,庄严华丽的城池,为何要以鬼哭神号来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一鸣犹疑了,茫然莫知所措! 所谓:“人心危危,道心微微”,世间好坏难分,伪善奸诈者,不知凡几! 如一鸣纯洁善良之辈,又怎样叫他不目迷五色,彷徨于善恶难分的边缘呢! 他迟疑一刻,豪气千云地冷哼一声道:“哼,邪魔外道,何足畏哉!” 他连头亦不地,就昂然直入右边城下。 一鸣刚进入城门一二步,倏然身后传来急促的足步声,一鸣反身一瞥,原来是癫丐气喘吁吁奔至。 一鸣刚叫得一声:“前辈……”,癫丐立即示意噤声,拉着一鸣闪声出城外,只听轰然一声巨响,城门紧闭,癫丐衣角被城门压住,险些就被关在城内。 癫丐一扬手,劈掌撕去衣角,拉着一鸣就向西边城门跑出,果然城外阳光普照,一堆堆形似骷髅的石堆,已经遗留在他们的身后。 癫丐尤频频呼叫:“好险!好险!” 一鸣并未亲眼看到险从何来,所以他并未感到如何吃惊,不禁问道:“前辈!险从何来?” 癫丐拉着一鸣坐下,叹口气道:“老弟!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混元阵变化无穷,如果你不是心地光明正大,你已经早巳丧生其中了!” 原来这“混元阵”是按遁甲易数,分为“休生伤杜死惊开”八门,刚才一鸣所经历的,不过是“杜景”两门,当他要进入“死”门时,却被癫丐及时赶到,令其噤声,才争取了瞬间一刻,逃出“死”门。 如果一鸣要进入“死”门,不要说一鸣不过是一武林高手,就是大罗神仙,亦得碎骨扬灰,永历魔劫。 所谓“色不迷人人自迷”,凡是阵势,都是按照人的心理品性,而发生各种变化,幸而一鸣纯正,兼以“大空神功”是佛家是魔障的克星,但是因为逃不出与莉娘之间的“情孽”,所以几次险些危及生命。 但是,癫丐如果能早些赶到,一鸣即可不至胡乱闪入阵中,而莉娘亦不至于危在旦夕,因为一鸣在阵中已经耽误了一昼夜。 当一鸣飞身进入第一道“闲人免进”的石碑后不久,癫丐亦随后进入,虽然前后相差不过瞬间,但因愁云惨雾,弄得两人各奔前程,迷失了方向。 在癫丐进入第二道“进入者死”的石碑后,一看混元阵早巳发动,知道一鸣已陷身其中。 癫丐小心翼翼进入阵中,寻找一鸣,几次呼叫,一鸣都听见了,但是因为阵势的变化,一鸣心里的幻变无常,所以一鸣无法分辨出是癫丐的呼叫。 最后,在死亡边缘才把一鸣拉了回来。 在癫丐讲述阵势和寻找经过时,一鸣将癫丐给的药,涂擦在胸前各处,然后一边运功调息,恢复精力。 癫丐讲完,一鸣即急急问道:“前辈!如何拯救莉娘?” 莉娘究竟在何处?生死未卜。一鸣这一问,等于问道于盲人,癫丐怔然不知所答! 癫丐想了一阵,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如今之计,只有穷究到底,继续前进。” 一鸣一听,正合心意,倏然跃身而起,一声“走”身形早已腾空而起,一个转折人似飞燕,疾掠而前。 癫丐整整斗笠,抓紧背上的铁锅草席肩带,抖袍而起,就像一个大黑鹰似的,飞掠在一鸣身后。 飞约数里,临一悬崖,深不可测,只见云海重重,飞鸟在足下翱翔,前进已无去路。 二人相视一看,侧首右望,赫然而惊。只见右边有一隧道,洞门雄伟,高约五六丈,洞上依石刻有三个血红大字:“修罗道”。 二人又回首左望,不禁同时惊噫出声! 左边亦然,洞上亦有三个惊人大字:“万魔渊”。 二个相视愕然,“混元阵”已经惊险迭出,如今只从这“名”和“势”,就令人觉得更加险恶。较这混元阵必然更加凶险,二人亦不禁骇然莫名! 究竟此处是否骷髅帮老巢?如果是,骷髅帮除红衣帮主和黄衣帮主出现之后,令人感到神秘难测外,以前并无特殊惊人人物,为何此处布置得如此独具匠心,令人望而生畏? 二人正惊疑间,只闻悬崖下一阵风雷之声,云海汹涌,浪涛翻滚,对面千丈崖上豁然开朗,又出现十六个红色大字: “前进是死,后退身亡,碎骨分尸,万劫不复!” 二人大惊,不禁同时回看来路,原来早已面目全非,变成了一片血海,血红的海水上,浮尸累累,臭气薰天,已成了死路一条。 前是血海,后是悬崖,右是“修罗道”和“万魔渊”,二人正好站立在死亡的孤岛上?四顾无路! 现在惟一的去路,不是去“修罗道”,就是闯“万魔渊”,反正都不是好路,一鸣知道用不着选择,乃道:“前辈!就由我一人来闯吧,你千万别轻举妄动,免得连个报信的都没有。” 一鸣说这话时,豪气干云,但说过以后,不禁热泪纵横地跪在当地,望空三拜九叩后,咽声道:“一鸣有负母亲养育之恩,从此不能承欢膝下,这实在是身临绝地,事非得已!” 一鸣说至此,又转泪眼望着癫丐道:“前辈!但愿在一鸣死后,你能告诉丽娘,不要为我报仇,但愿为我奉养老母,余愿足矣!” 当然,一鸣知道自己不能得生,丽娘又焉报得了仇? 癫丐老泪盈盈地望着一鸣,不知从何说起,亦无法安慰和鼓励一鸣,只默默相对,更显得这情景惨然。 一鸣蹬足站起,愤恨莫名,心中只是一阵阵呐喊: “毁灭,毁灭……杀杀杀杀杀……” 身形如箭冲起,眨眼就到了“修罗道”字旁,双掌左右横扫,沙石纷飞,“修罗道”三字,立即被扫平。 一鸣运功刻字,右手大有力扫千军之势,霎时之间,变成了苍劲有力,龙飞凤舞四个大字五个小字:“惊天动地,神龙七绝题。” 一鸣又飞向左边,显然是暴怒未息,同样的几扫,一阵沙石起处,“万魔渊”三字,亦被一扫而平,也变成了四个大字五个小字:“扫荡妖氛,神龙七绝题。” 然后一鸣飘落地面,反身向癫丐一揖,一声“前辈!再见。”人早已没入“万魔渊”的洞中。 一鸣前进四五丈,东张西望,谨慎小心,但始终毫无动静,不禁暗感惊讶。 这洞看起来是个天然石洞,洞内弯曲不大,所以洞中虽暗,仍能看清洞壁天成,凹凸不平,并无有机关设置的痕迹。 一鸣继续前进,约丈许,向左转,洞较狭,因而阴森可怖,而且从洞内传来风雷之声,令人心悸。 一鸣暗道:“这要小心了!”一手掏出“鱼肠金剑”祭在空中,一手掏出“玉胆”拿在手里,藉着这两样宝物的光线,一鸣昂然前进。 洞内越走越暗,这两样宝物发出的光芒,亦显得那么微弱,风雷之声越来越大,如果周遭发生偷袭,更难凭声音及时发觉,一鸣全神贯注,凝神戒备,缓缓前进。 倏然,左边洞壁上黑影一晃,一鸣迅捷绝伦地扬手挥剑,金光在黑暗中划出一道长虹,只听“呱”的一声,黑影血淋淋地掉落地面。 一鸣俯身一看,原来是一只大蝙蝠! 刚安下心神,前边又出现一裸体美人。 那女子还没有起舞,又在招手了! 这一次,确是不偏不倚地在向一鸣招手。 一鸣茫然站起,茫然地跨出第一步…… 第十一章 摄魂铃出世 一鸣暗忖:“此地看来明明是骷髅帮秘密老巢,骷髅帮中有女性,前所未见,为何这女子武功如此之高,而却在此做不要脸引人入彀的勾当?” 癫丐飞扑过去,把背上铁锅取在手中,诙谐百出,一手执锅,往冷酷美人螓首一罩,一手毛驴尾巴一抚抖,嘴里叫着:“我的美人儿,你快要变无头美人了!” 癫丐那里罩得住冷酷美人,她身形一晃,挫腰飞腿,诱人部分毕露,老癫丐铁锅险被踢飞,驴尾巴险被她的玉腿勾去,他迅即收锅撤尾,退后两大步,连连向地上吐着唾沫。 但是,因冷酷美人被癫丐铁锅一挂,面皮飞起一角,一鸣才看清,原来这女子戴的是人皮面具。 这女子是谁? 要不是这女子丑陋,要不是这女子一鸣认识,不然不应该戴人皮面具? 冷酷美人只一犹豫,双掌轻挥,在玉体如风,掌影翻飞中,她急如闪电地又攻向癫丐。 这一交上手,瞬间又是数十招,癫丐虽然在“啧啧啧”和不断吐唾沫中,嘻笑应付,但一鸣早已看出,癫丐已经险象环生,败象毕露。 一鸣在怀疑这女子是谁中,灵智比较恢复得快,但是他究竟年轻气旺,对如此一个武功高绝的裸体美人,一时之间,究竟不知如何是好? 只听癫丐冷笑高叫:“小老弟!你还欣赏得不够,是不是还想缠绵一番?” 一鸣知道这是癫丐变向求救,一鸣双臂一抬,只见裸露的上身,肌肉弹扭,一挫身,早已拦在癫丐身前。 冷酷美人绕过一鸣,又攻向癫丐。 一鸣“啪”的一声,接过冷酷美人攻出的第一掌,但一鸣并未还击。 冷酷美人犹疑着,缓慢地绕着一鸣前面弧形地挪动,好像是准备突然的一击,又好像是不忍下手。 反正冷酷美人的冷酷面孔,是看不出真正的表情。 一鸣看出冷酷美人轻轻挪动着的娇躯,柔肩、玉臂、隆乳、细腰、肥臀、令人微感震栗的大腿,一鸣似乎魂不守舍,眼波随着她的乳波,凝视不动。 冷酷美人干脆停战而舞,一个极淫荡极震人心弦的蛇舞,开始扭动着接近一鸣。 一鸣如饮醇酒,又迷醉了! 一鸣气喘连连,癫丐慑嚅难以开口。 “叮当……” 癫丐的手一松,铁锅掉在地上,发生震聋发聩的巨响,在此时此地的洞中,显得极为明朗,回声不绝。 这一声巨响,使得冷酷美人舞得更淋漓,更尽致。 但是,却使一鸣想起了一个疑问:“她是谁?” 一鸣伸手如电,迅快绝伦,就要揭去她的面罩。 她早有防备,以为一鸣无情攻至,螓首微摆,五指如箭,攻向一鸣前胸。 一鸣顿感冷酷美人指力进涌,下手就是杀手,掌攻“中庭”大穴,这出手又毒又辣。 一鸣只要“大空神功”护身,本可置之不理,但是一鸣志不在此,他想如此一个美女,置身在如此魔窟中,岂不可惜,他于是顺水推舟,藉机猛伸右手,就想抓住她的玉掌。 堪堪要扣住,美人撤掌扬身,玉体就好像横陈在一鸣身前一样,柔足一勾,就踢一鸣阴部。 一鸣着着相让,而这女子竟然如此无耻,一鸣不由恶向胆边生,闪电一掌就向她腿间劈去。 冷酷美人身如虾踪,弹身让开。 一鸣一招落空,“啪啪啪”一连攻出“修罗般若”“太上无极”“佛法无边”三掌。 这三掌威力非同小可,狂涛奇浪,“轰轰”之声,压住了血海鼎沸的风雷之声势,飞沙走石,直把冷酷美人逼至血池边。 冷酷美人背临血池,转旋更无余地,情绪显得紧张异常,一鸣出手又快,几次险些揭去她的面具。 冷酷美人似乎维护她的面具,比维护她的生命还要重要,她几次为了躲拒一鸣不可捉摸的手,几乎是四门大开,弱点全露,如果一鸣不是怜香惜玉,骤下杀手,她早就魂归极乐了! 冷酷美人知道绝非敌手,突然锐叫一声:“雷一鸣!” 一鸣一愣,收势怔立,冷酷美人“扑通”一声,投入血池自杀。 一鸣说不出是酸是辣,怅然若失,有说不出的难过。 他趋前蹲在池边,他想等她浮起之际,将她救起,免得她受蚀骨融尸之苦。 癫丐亦缓缓走了过来。 鼎沸的池水依旧,久久不见冷酷美人浮起。 一鸣正惊讶间,血红的池水,空然平静无波。 癫丐一把拉住一鸣,急急往后而退。 倏然一声巨响,大石滚滚,一鸣与癫丐知道大事不好,但时机已失,来路已被大石堵绝。在这巨响的同时,池水突然喷起丈余,血水四溢,奇臭难闻。 一鸣知道这血水,能化人尸骨,必然奇毒无比,乃拉着癫丐,躲在“万魔渊”的大石碑后。 池水刚喷不久,即见热气腾腾,空然又一声霹雳巨响,水火同源,一道紫黄橙蓝白的五彩火焰,喷得比池水更高。 池水被火焰蒸发的毒气,渐渐弥漫成一片,癫丐首先不耐,嗽喘连连,他赶快摸出几粒丸药,含在口中,一鸣运起“大空神功”,毒气不得近身,仍躲在石碑后,探首外望。 可是令人悚目惊心之事,频频出现,火焰和池水,越喷越高,如果这洞内毒气再浓,一鸣亦无法久抗,而且如果高度超过石碑,则一鸣他们连藏身之处俱无。 就是池水喷出高度不增加,眼见这池水四散飞扬,散流洞中,如果时间一久,一鸣他们又何处存身? 一个人在生存亡之际,往往会做出人意料的事。 一鸣一退身,双掌猛向石碑推去。 他想这两丈的石碑,如果能压在池上,至少可以使池水和火,暂时抑得住。一鸣在求生中推出这一双掌,已经是越逾平时数倍之力,石碑碎裂出几块大石,但是根基连动亦未动,可是,从这一掌之中,一鸣已有了信心,因为一鸣从功力的反应,他感到要推倒这石碑,尚有可能。 但是,因为一鸣这一掌用力过度,一时之间感到精力难聚,不可能再发出有效的第二掌。 一鸣闭眼调息,癫丐屏息相待。 糟了!血水泛滥,看看就要流到石碑之后。 离开石碑,就难逃空中散落的池水之危。 毒气越来浓,癫丐已经承受不住,第一次罄瓶中丸药,通通含在口内。 一鸣一看,再熬一个时间,癫丐丸药化尽,必然丧命洞中,自己救不了痛爱自己的前辈,不禁怆然泣下。 池水已经流到足前…… 一鸣大吼一声,蹲身挫腰,双掌连摇数次,猛然一挥推出,只听“轰”然一声巨响,地动洞摇,两丈高的“万魔渊”石碑,只剩下一个不满五尺的座子,整块大石就往池上倒下。 池水向两岸翻涌,血水横流,但喷出的水同火都暂被压制住,只听涛声阵阵,在碑下汹涌不息。 足下血水流至,一鸣二人再无立足之处,跃身就到碑座上,一鸣正想跃身去将大石设法移开,以便出洞。 殊不知,一低头,发觉有异。 原来,一鸣初发觉碑座上有一似井空洞,未曾留意,只以为石碑中空而已,这次低头详看,才发觉有光线透入,似与外界相通。 谁也想不到那大石碑会被人推倒,这条秘密通道,又正好被一鸣发现。 洞并不大,两手两足可以撑住洞壁,所以下落很易,一鸣在前,直落差不多有一二十丈深,始到洞底,豁然开朗,原来离洞口仅不过三五丈,洞外云天,一目了然。 癫丐随之而下,两人走至洞口,才发觉这洞口正在绝壁的半腰,在原来他们在峰顶所见滚滚云海之下。 所以,谷中景物,俱朗然呈现目前。 谷中碧草如茵,道路整齐,房屋星罗棋布,布置非常严,谨,果不其然,匆匆来往各处的,全是骷髅帮的灰衫徒。 但是,莉娘是不是在这谷中,则无从知道的。 一鸣与癫丐商量之下,如果现在出去,向骷髅帮要人,打草惊蛇,于事无补,于是打量好地形,两人暂时退入洞中,盘坐调息,侯天黑以后,再作道理。 谷中天气较短,太阳亦偏西,顶上云层更厚,谷中昏暗有如黑夜,一鸣二人才息,即听谷中人声鼎沸,似乎有重要事情发生。 二人趋至洞口,原来谷中早巳灯火处处,有无数灰白骷髅帮众,俱手执骷髅鞭向谷后奔去。 霎时间,谷中鸦雀无声,仅少数帮众守卫巡逻其间。 一鸣与癫丐二人,当然对此情形,暗自庆幸,二人沿洞壁纵身飞去,一鸣在前,癫丐在后,就往谷中最核心的一座高楼掠去。 骷髅帮众差不多倾巢出去迎敌,他们想不到,敌人早已到了谷中,因此警戒疏忽,一鸣癫丐又身手矫捷,当然不易为他们发现。 霎时间,二人已经飞身到达楼檐,楼上四周有窗,显然这儿是全谷最好的指挥了望之所,但只有一面窗户,室内灯光闪烁不定,二人用最慢最小心的行动,向那面窗户接近。 一鸣手足矫捷,快接近窗户,忽然听到一个沉重的足声和一个轻细的足声走来室内。这很显然是一男一女。 只听男的声音道:“小宝贝,今天是‘急就章’,等一下我叫你畅所欲为,痛叫十次!” 最后只听“啧”的一声,男的吻了女的一下。 一鸣猛然一惊,用足轻轻踢了癫丐一下,暗示这男的,不正是红衣帮主的声音,这家伙武功高强,而且是征服女人的能手。 只听女的声音道:“帮主!那小妖精你还不把她杀掉?” 听到这句话,一鸣既惊又喜。 第一,可以确定,红衣帮主确为骷髅帮主,但与红衣帮主真打真干的黄衣帮主,又是谁?是不是骷髅帮中一员?, 如果是,他在骷髅帮中是何地位? 如果不是,他的骷髅标帜,代表何意? 第二,这“小妖精”,很可能指的是莉娘,莉娘未死,岂非一喜! 红衣帮主笑道:“我的小亲亲!你别吃醋,我还没有沾染她呢!” 女的道:“雷一鸣已经来了!” 一鸣大惊,暗忖:“我们一动未动,这女子反比红衣帮主先发现我们,这女子究是何人?” 从这女子叫“雷一鸣”三字的声音,一鸣忽然醒悟,这声音很像“万魔渊”中的冷酷美人。 只听红衣帮主继道:“他出不了万魔渊。” 女的道:“何以见得?” 红衣帮主一阵哈哈大笑道:“我只要练成功这个,雷一鸣何足惧哉!” 女的道:“我再到万魔渊去看看。” 从这句话,一鸣确定了这女子就是冷酷美人。 只听红衣帮主一面打开一件东西,一面说道:“不必了!我只要练成它,顷刻之间,就是天下无敌!”紧接着又是一连串狂妄大笑。 癫丐在一鸣腿上拧了一把,一鸣知道他的暗示,是说红衣帮主所说的,必然就是“摄魂铃”。 冷酷美人将“摄魂铃”摇了几摇,娇声道:“哼!这劳什子有什么用?连摇都摇不响!” 红衣帮主又把“摄魂铃”接过来了,道:“如果人人都摇得响,这就不成其为天下无敌之宝了!” 忽闻冷酷美人荡笑连连,笑不成声道:“你——你——摇不响嘛!” 红衣帮主并未作答,一定在运功连连摇动,一鸣听得出他摇动作声,但始终并未闻铃声作响。 癫丐拧拧一鸣,用手指指窗内,意思是说:“再不下手抢回,天下无宁日矣!” 一鸣怎么敢动,在红衣帮主这种高手面前,如果一动,必然被发觉,不但抢夺“摄魂铃”无望,连莉娘亦无法获救了! 而且一鸣其志不在“摄魂铃”,是在急欲知道莉娘的下落。 “宫——” 忽然“摄魂铃”被红衣帮主摇响了,一鸣还没有什么,癫丐心中不由一震。 癫丐急急推着一鸣,连连向窗内呶嘴。 一鸣亦听出来了,这“摄魂铃”虽只才发出一个音,但音响惊人,决非凡物。 一鸣弓身正要前进至窗户前,“摄魂铃”竟然被红衣帮主摇出铃谱上的两个小节:“宫尺羽!宫尺和!” 只听室内一声“扑通”!室外一声“哗啦!” “摄魂铃”果然奇迹出来! “摄魂铃”仅不过摇出两个奇妙的音节,由最低突转至最高音阶,这“铃谱”是出人意料的玄妙无比的结构,这分能控制发音的功力,亦非同小可。 一鸣一听,心弦乱颤,悸跳不息! 室内的冷酷美人,大约是闻声晕倒,所以只听出“扑通”一声。 而癫丐则险些滚落檐下,“哗啦”一声,将屋瓦压破一大片,张开老嘴,牛喘不息。 一鸣知道,既被发觉,不出奇兵,就凭这只“摄魂铃”,他们二人就难逃出这魔谷,更无法救出莉娘了! 一鸣只以为红衣帮主会立即开窗查视,但自心中悸跳不止,难以提气运功,正焦急间…… 倏然,红衣帮主高兴欲狂,室内传出狂妄爆笑,连连不息,只听他趋前两步,抱起冷酷美人道:“我的小宝贝!小亲亲!俺成功了!” 紧接着是一阵“啧喷”不断,疯狂的亲吻之声。 冷酷美人有气无力娇弱地道:“哟!果然利害!” 红衣帮主道:“小心肝,你快站起,窗外还有不速之客呢!” 二人并肩走至窗前,推开窗户,一看癫丐正欲爬起离去,红衣帮主睥睨地一笑道:“老叫化!何必去得匆匆?不进小楼一坐?” 癫丐明知他不怀好意,佯笑道:“不必了,老叫化就此告……” “辞”字尚未出口,癫丐趁他以为自己要逃之际,不退反进,手中驴尾巴一抖,就疾如惊蛇地向红衣帮主右手上的“摄魂铃”钩去。 红衣帮主哈哈一笑,不退不闪,左手一翻,反向驴尾巴抓去。 癫丐驴尾巴一扭,尖端尾毛,根根倒竖,笔直如钢刺,更加快前进,对红衣帮主手中“摄魂铃”戳去。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快如惊电的一瞬间,癫丐一看阻不了红衣帮主这一抓,陡然撤招收尾,挫身后退。 幸而癫丐收执得快,但也生平第一次丧失了五根驴毛。 癫丐是既吃惊,又不胜惋惜之至! 红衣帮主一扬手,五根驴毛出手如球,中途突然根根钢直,分成扇形,带起丝丝锐风,反袭向癫丐。 癫丐恼羞成怒,自己身为丐帮祖师,如不能收回自己失去之物,岂不被天下人耻笑! 他运足腕力,视定距离,一抖驴尾,猛然向攻来驴毛扫去。 一根臂粗的驴尾,难道接不下五根驴毛? 癫丐只感一震,扫去的驴尾,一弹之间,收招不住,癫丐暗叫“糟糕!”幸而飘身疾让得快,衣袍被撕去五大块。 红衣帮主又是狂妄大笑,举铃就要摇动。 癫丐知道逃已不及,下意识地赶快塞住双耳。 红衣帮主突然收铃不摇,一个回身,飞快地向室内劈山一掌,一搂冷酷美人,双双飘离窗前,以防癫丐从后偷袭。 红衣帮主看清室内情形时,又将掌势收回,只激起一阵旋风,室中桌椅丝毫无损。 这一放一收一飘之间,动作既快又机警,显不出一丝杂乱无章,完全好似一气所成,癫丐不由衷心佩服。 他想:“如果摄魂铃落在此人手里,真是天下无敌了!” 红衣帮主让开窗前,癫丐正焦虑间,一看室内情形,不由大喜。 原来,不知一鸣何时绕进室内,已将铃谱取在手内,笑盈盈地站在室中,不带丝毫杀气。 红衣帮主头戴面罩,看不出他的脸色,但从其身子的动作,亦可看出他怔然惊愕之情,冷酷美人披了一件青纱,玉体隐露,倚在他的怀中。 红衣帮主看到一鸣和平态度,莫测高深,他一手紧搂怀中美人,一手缓缓举起“摄魂铃”。 冷酷美人畏缩地紧靠在他的怀里,蒙住双耳。 癫丐赶快伏在檐上,紧堵着两只耳朵。 一鸣仍笑盈盈依然卓立不动。 “宫尺羽宫尺和——” 红衣帮主又摇出了仅练就的两小音节。 这一次他控制音量,有了心得,亦有了更加惊人的收获。 冷酷美人脸紫唇青,缩到在红衣帮主足边,气息微弱,奄奄一息。 癫丐一阵翻滚,滚落檐下。 这“摄魂铃”的声音,不是堵耳就可预防,只要在一定距离之内,虽然不听,亦能感受到它的威力,依各人的功力深浅,而至受伤或晕毙当场。 惟独一鸣仍卓力不动,但是他脸上笑意已敛,懔然肃容,显得威仪庄严,令人见而生敬。 这当然是“大空神功”的妙用,但为何“大空神功”能有如此之妙,连一鸣亦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红衣帮主正为一鸣不受铃声所伤,愕然不知所措之际,一鸣扬扬手中铃谱,瞬目一笑道:“阁下如果对这铃谱详加研练,不但能摇奏全谱,而且亦能控制铃声,意念杀敌,才不至不分敌我,如此方可天下无敌!” 红衣帮主道:“阁下意欲何为?”- 鸣笑道:“在下不欲得铃谱,愿将铃谱换回莉娘,不知阁下意见如何?” “不可!不可!令主!千万不可!” 到底癫丐不愧丐帮祖师,虽然滚落檐下,毫未受伤,刚刚跃身落回檐前,急急忙忙,出言阻止一鸣,随着话声,人已飘入室内。 红衣帮主紧接道:“阁下一言九鼎?” 一鸣道:“神龙七绝令主,一言既出,决无翻悔!” 一鸣此言一出,癫丐再也无法阻止,他想:“只要铃谱在手,红衣帮主想得回铃谱,必不敢伤害莉娘,一鸣爱之深切,此时救出莉娘,交回铃谱,等于放虎归山,一旦红衣帮主完全能摇奏全谱,七绝祖师的遗志,要一鸣领袖群伦,号令武林,岂不永无实现之日,骷髅帮岂不称霸江湖,武林必将惨遭浩劫了!” 癫丐暗暗感叹,一脸无可奈何之色地望着一鸣。 红衣帮主当然何乐而不为,干脆爽朗地道:“本帮主不但放出莉娘,并保证阁下等安全出谷。” 一鸣拱手一揖道:“谢谢阁下!” 红衣帮主伸手就要索取铃谱,一鸣毫不犹豫作势就要递出。 癫丐闪身阻在中间。 红衣帮主冷哼一声:“堂堂骷髅帮主,岂是言而无信之人!” 说罢,他飘身掠出窗户,癫丐、一鸣随后而出,跃身下楼,红衣帮主叫过帮众一人,一时之间,已将莉娘领到。 一鸣爱意深切地看着莉娘,只见莉娘安然无恙,衷心欣喜。 莉娘看到一鸣赤裸上身,癫丐衣袍破碎,正欲启齿,一见高大的红衣帮主在旁,乃恨恨地走向癫丐面前,只叫了一声:“老哥哥!”就热泪盈盈地欲言又止。 一鸣将铃谱递给还红衣帮主,红衣帮主转身就向谷后飘去。 一鸣看看莉娘,嘴唇微动,嗫嚅不能成语,赶紧回身,紧随红衣帮主身后追去。 癫丐率着莉娘,亦随后腾身而起。 跃过庄院楼房,四人即奔跑在浓浓夜色之中,此谷中越往后走,谷势越狭,原来是个死谷,红衣帮主奔至壁下,毫不停留地就腾身往峭壁上如鸟飞升。 一鸣才看出,峭壁上有人工的落足点,虽然上下不难,但如果不熟习地形,这落足点真是巧匠天成,决难发现。 一鸣、莉娘、癫丐,随着红衣帮主的身影,依次飞升,霎时就到峭壁半腰,隐隐闻听远远传来厮杀之声。 一鸣一惊,癫丐尤急,是何人亦寻到此骷髅帮秘密处所? 再上升不远,峭壁上原来有一五六尺高的石洞,厮杀之声明显的从这洞中传出,惨叫连连,令人不忍卒闻! 红衣帮主闪身进入洞内,只听“咔嚓”一声,厮杀之声顿息,一鸣正要接踵而入,红衣帮主出现洞口,手一摆,即沿峭壁斜斜上行。 悬踵间,四人已跃登峰顶,原来正是“万魔渊”和“修罗道”中间那块平地。 前面悬崖依旧,后面血海早巳无影无踪,跟一鸣来时一样,是一片怪石嶙峋的荒地。 一鸣正要回身谢过红衣帮主,忽然从“修罗道”中冲出二人,注视之下,一鸣不禁惊呼:“多九公!丽娘!” 随多九公和丽娘之后,又断断续续地跑出百余个穿黑色蔷薇劲装的女子。 自丽娘恢复娇美容颜以后,即将面罩斗蓬式的蔷薇帮服弃而不用,改穿紧身的黑色蔷薇劲装,一个个显得苗条玲珑,美丽极了。 丽娘一看一鸣莉娘癫丐俱安然无恙地出现,不胜喜悦道:“一鸣!莉妹妹!你们都好吧?” 一鸣正想说是红衣帮主护送而出,一看身后红衣帮主早巳不见,只好点头不语。 莉娘看看丽娘,只羞地低下头,亦未作答复。 丽娘看不出这中间的微妙,心中颇感疑云,但不知其所以,继续问道:“摄魂铃呢?” 莉娘一惊,微抬螓首,她刚才看见一鸣递一张黄绢给红衣帮主时,红衣帮主手中是有一个古铜铃,那帮主即小心翼翼地揣入怀中。 当时莉娘未曾多注意,她没有想到,红衣帮主手中的铜铃,就是在弥勒城内众人争夺铁箱内的宝物——闻名江湖的“摄魂铃”,因为她离去时,铁箱尚未打开,众人都不知道铁箱内究为何物? 而今,听丽娘一问,她虽不知道“摄魂铃”就是她一度获得铁箱的宝物,但她想象得出,丽娘问的一定是件重要物品。 于是,她看着一鸣,想从一鸣的回答中探索详情。 一鸣因与莉娘在砚山石洞的一度春风,愧对丽娘,所以茫然奔跑“戾狼谷”,而未回“蔷薇上院”,如今对丽娘歉疚之情,仍耿耿于怀,不好意思多讲话,只默默地摇摇头。 如此一来,莉娘大失所望,她愤恨一鸣之情又复炽,她想:“你欺侮了我还不够,如今见我在旁边,连一句话都不肯多说,哼!” 癫丐一看这场面,十分不景气,嬉笑怒骂都不是,干脆嚷道:“此地非久留之所,我们赶快走吧!” 于是,他领头先行,循原路而出。 癫丐问丽娘,“修罗道”中情形如何? 原来癫丐惟恐同一鸣二人有失,多九公是奉癫丐之命,去“蔷薇上院”报知丽娘,希速来接应。 由于多九公的引导,丽娘等一直到“万魔渊”和“修罗道”之间,因“万魔渊”入路被封,所以丽娘等才在“修罗道”中受阻。 多九公和丽娘刚进入“修罗道”,即发觉“修罗道”机关重重,状如蛛网,刚进入不久,各处机关即“咔咔”发动,杀声震天,但不见一个人影。 多九公和丽娘打量情势,知道无法前进,但此时洞道错综复杂,欲退无路。 一百多人正在洞中彷徨无主之际,忽闻“轰隆”一声,一切平静无声,所有道路俱已堵绝,只有一条道路可通,多九公和丽娘循路而前,于是才走出“修罗道”中,与一鸣等相遇。 癫丐听完这情形以后,于是亦将与一鸣进入骷髅帮秘密总巢,详细情形,细细道出。 癫丐讲完,听者为“摄魂铃”落入邪帮,不胜惋惜,丽娘更多一层为胡奎杳无踪影而惊疑不定,觉得这内情实在使人玄妙莫测。 而莉娘呢?她听了以后,更多了一层悲伤和激动之情。 她想:“一鸣既如此爱我之深,为何又蒙蔽和欺侮我呢?舍摄魂铃而救我,如一旦红衣帮主‘摄魂铃’练成,天下无敌,我莉娘岂不成为江湖罪人?武林祸首……” 她戚然,但是以她任性的性格,她有了更多的激动。 这一百多人的队伍,不知为了什么,都有了一份沉重的心情,鸦雀无声,奔驰在这荒山寂野。 队伍奔出了荒山,走上丁去诏山的大路,速度越来越快,转眼就进入了诏山,山青水绿,别有一番景况。 一鸣随众前进,但是他对莉娘悲愤填胸,两次要杀他的疑问,一刻未尝去怀,他虽然在急剧奔驰中,但仍不时频频回顾莉娘,想俟机一问究竟。 一鸣看莉娘低头戚然深思,时而又咬牙切齿之慨,以为莉娘还始终恨着自己,便故意缓缓接近她,想安慰她劝解她,俾能恢复她昔日的活泼天真。 当一鸣接近她时,她显有所觉,身形缓慢,故意落后。 只要莉娘不骂不拔剑,一鸣反正存心陪不是,落后就落后,落后反正有更多说话的机会。 在黑夜中奔驰,谁亦不注意谁,就是有人看见他俩落后,亦只以为他俩避开众人,卿卿我我,说不尽的情话喁喁! 他们已经落后众人一截,一鸣轻怜地叫一声:“妹妹!” 莉娘连头都不抬,理都不理,但幸而未发脾气。 一鸣胆子就比较大一点,热热地叫一声:“妹妹!” 莉娘突然脱口而出:“我不要你这个哥哥!” 说罢,呜咽出声,一溜烟地落荒奔去。 一鸣再不能让莉娘一人乱闯乱跑,莉娘太野,一鸣再也不敢失去她,一晃赤臂,拼命去追。 一鸣连连在身后呼叫: “妹妹!妹妹……” 莉娘未尝稍停,只闻呜咽之声,随风飘送而来! 莉娘一向有男儿气慨,从不轻易流泪,但自从离开五峰以来,似乎情窦渐开,多了一些儿女私态。 这当然一鸣亦不太懂,一个发育中的年轻姑娘,情绪不定,个性强烈,他那里会知道这是生理上的常情! 反正一鸣竭尽全力地追,说什么亦非解开这个疑团不可。 追到黑森森的一座林中,追到盘根盘节的一颗大树下,树枝微动,一声鸟啼,一个黑影拍翅飞起。 莉娘受惊,截然而止,仰头观看。 一鸣趁机追上,闪身就堵在莉娘身前。 “嗤”的一声,莉娘“干将”剑在握,直刺而出,一下就抵住一鸣胸前。 一鸣肃容不动,只瞪视着莉娘。 莉娘剑尖一着力,知道一鸣毫未运功,不禁玉腕一软,劲力松驰,只保住剑身不下坠而已! 一鸣凝色庄重地道:“莉娘!你说明为何要杀我?我死而无憾!” 莉娘一咬银牙道:“你为何欺负我?” 一鸣茫然道:“我没有呀!” 莉娘冷哼一声道:“不是你,是谁?你说,你说,我立刻死在你面前!” 莉娘收剑横在自己脖子上,一鸣更加糊涂了! 一会儿要杀,一会儿要死,一鸣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呀?” 莉娘突然一下伏在大树干上,痛哭失声。 姑娘家只要一哭就好办,哭就是感情发泄,本来是一只母大虫,一哭就会变成一头温驯羔羊。 一鸣趋前轻轻地抚着莉娘,伏身在她耳边道:“妹妹!你说哥哥怎么欺负你,只要哥哥该死,我立刻自裁在你的面前。” 莉娘一头伏在一鸣赤裸的胸脯前,一鸣胸脯所特有的结实和温热感,更加使得莉娘多了些儿女态。 莉娘伏在一鸣胸脯上道:“你不要死,让我死,我死了你还有胡姊姊!” 一鸣莫名其妙,怎么又拉上了胡丽娘,他搂着她倚树干坐下,问道:“胡姊姊怎么得罪了你?” 莉娘娇嗔地侧过头去道:“哼!我说胡姊姊你就急了,可见你心中只有胡姊姊,没有我!” 一鸣心中想起一句话:“你看你这吃醋的样儿,胡姊姊什么时候跟你吃过醋?”但是,一看莉娘娇嗔之态,想好了亦不敢出口,只得转口道:“究竟是胡姊姊得罪了你,还是我欺负了你?” 莉娘一呶嘴道:“是你。” 一鸣道:“我何时欺负你?” 莉娘道:“你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欺负我。” 一鸣自言自语地道:“你不知道?我欺负你?” 莉娘急颜厉色地道:“嗯!你说,为什么?” 一鸣努力搜索记忆,但仍茫然地道:“为什么,我不知道你所说何意?” 莉娘急道:“你真的不知道?” 一鸣道:“我是不知道。” 莉娘迅快无比地一下拾起地上宝剑,“嗤”的一声就横剑自刎,鲜血喷洒,一鸣痛叫一声。 原来,一鸣一看夺剑不及,一下把左臂伸出,抱紧莉娘的脖子。 莉娘收剑不及,这一剑正好抹在一鸣手臂上,鲜血滴满莉娘一身。 莉娘撕下一块布,一边替一鸣包扎伤口,一边哭泣道: “哥哥!你既然不知道,妹妹对不起你,妹妹该死!” “莉娘!我是说我不知道你所指何事呀?” 伤口不大,莉娘包扎好伤口,蜷伏在一鸣腿间,抽泣不止,很柔顺地道:“在你背我去戾狼谷的途中,我不是到林中小解吗……”- 鸣笑道:“啊!当时我因为听到戾狼谷方面传来厮杀之声,唯恐铁箱有失,忘了等你,这点小事就要杀我?” 莉娘螓首在一鸣腿间滚了几滚道:“不是,不是!” 一鸣道:“那是什么呢?” 莉娘欲言又止,嗫嚅地道:“我在小解时发现有血。” 一鸣道:“什么地方有血。” 莉娘挺身坐起,又把宝剑握在手里,忿忿地道:“你说,是不是你真的不知道?” 一鸣突然大笑不止。 莉娘又一挺剑抵在一鸣胸前,厉声道:“你幸灾乐祸,何笑之有?” 一鸣收笑道:“那是哥哥的不是。” 莉娘珠泪涟涟地道:“是你……” 一鸣点点头,“嗯”了一声。 莉娘撒泪哭道:“妹妹早巳一心属哥哥,裸体相对,裸体相卧,妹妹已经懂得,此生非你莫属,你为何趁我昏然不知,强施残暴,你卑鄙!你龌龊!你不是我心目中的神龙七绝雷哥哥!你是个魔……” 这一说,一鸣全然明白了莉娘生气要杀一鸣的原因,一鸣才将莉娘中“守宫”之毒,被百媚娇娘沙丽乌救回石洞,经一鸣发现后的详情,一一告知。 最后一鸣才将自己在这事以后,一方面对莉娘有趁人之危的不安,一方面因于胡丽娘有终生厮守的婚姻之约,而深深感到惭愧和歉疚,所以过后,既无颜告诉莉娘,亦愧见胡丽娘,因此才使得莉娘误会,差点在骷髅老巢送掉性命等情,娓娓说出。 莉娘听了,满天云雾俱散,一下翻身伏在一鸣腿上,抱着一鸣,哭道:“哥哥!我错怪了你,你恨不恨我?” 一鸣笑道:“我们之间永远没有恨。” 莉娘道:“一鸣!你舍摄魂铃铃谱,而救回我,我当然知道你对我是一样的好,但这样我会成为千古罪人的呀!” 一鸣沉吟一下道:“天下宝物,有德者居之,红衣帮主如不能替天行道,摄魂铃早晚必非他手中物。” 莉娘所懂得不多,正因为她所懂不多,所以她的性格,有强烈的转变性,她急道:“但是这段时间,不知要误尽天下多少苍生,我们去把它夺回来。” 一鸣沉深刻不语。 莉娘挺身坐起,面对着一鸣道:“你去不去?你不去我一个人去。” 一鸣以手示意道:“你别急,我在想,除了摄魂铃以外,我们到了骷髅帮秘密老巢里,为何没有一点胡奎的迹像?” 莉娘道:“我们再去不就可以知道了吗?” 一鸣叹道:“胡奎若隐若现生死不明,大王庄毁于一旦,丽娘身世未详!” 说至此,一鸣倏然跃身站起,莉娘不由一惊,一鸣大声道:“走,我们先回蔷薇上院再说。” 莉娘坐在地上道:“我不去。”- 鸣道:“我们回去看看疯妇清醒未曾,她一定知道不少秘密。” 莉娘跃身站起,执剑在手,道:“我是为摄魂铃而去,你是为胡奎而去,我们各行其道,各奔前程!” 莉娘的牛脾气又发了,说罢就要走,一鸣看看天色道:“天快亮了,你看我连上衣都没有穿,我们先到弥勒城中弄件衣服穿上再说。” 莉娘闷声不响,起步如飞,若惊鸿,若闪电,霎时间出了“诏山”,一鸣眼看她是向弥勒城奔去,才算放下了心。 弥勒在望,已经天色大亮,莉娘回望一鸣,相视愕然而惊。 远望进出弥勒城者,摩肩接踵,有如集市。 他们每次来此,城内都关门闭户,俨如一座死城,为今日呈现一片热闹平和现象。 此时正秋夏之间,天气仍有盛夏余威,赤身露背,挑担卖力者,比比皆是,但是如一鸣这样肌肤细白,虬筋精壮,而又有背剑姑娘同行的,当然少有。 他们进入城中,当然非常惹人注意,当一鸣二人正在店中购买衣袍时,店门忽然来了几个粗壮大汉,看来都是会家子,显然有监视戒备之意。 一时围观诸人,都踌踌散去,一鸣一看知道是七杀教徒,心中并不在意,他所在意的,是“七杀教”仍在城中,为何城内居民,不生恐惧,营业鼎盛? 莉娘亦感到很奇怪,本来买好衣服,就欲离去,如此二人不谋而合,都想在城内多看看。 一鸣穿好新衣,英俊出众,天真姣美的莉娘随伴一旁,二人出得店中,观者相似啧啧生羡,几个粗壮大汉,俱在身后跟看,但显然并无恶意! 穿过大街,进入广场,广场中亦无“七杀教’’的血腥设施,人山人海,鼎沸热闹百耍杂陈,变成了一个大杂烩市场。 一鸣莉娘,正欲逛游广场,忽然身后有人声嚷嚷,争相-避,但并无惊惶之态。 一鸣回头一瞥,原来是百媚娇娘沙丽乌率首领数人,迎上前来,刚才跟随的几个粗壮大汉,都躬身站立两侧。 一鸣眼看沙丽乌的满脸盈盈笑意,只好笑脸相候路旁。 莉娘虽然心中感激沙丽乌的拯救,但自己的失智疯狂之态,只有沙丽乌亲眼目睹,所以莉娘满脸飞红,不胜娇羞地低头站在一鸣身后。 沙丽乌已经姗姗走到身前,施礼言道:“不知雷大侠莉姑娘驾到,相迎来迟,尚祈海涵!” 七杀教徒妄杀无辜,变为如此重义识礼,一时之间,一鸣倒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来而不往非礼也!一鸣急忙还礼言道:“沙姑娘屈驾相迎,在下衷诚相谢!” 沙丽乌玉手一摆道:“请至敝总坛小坐。” 一鸣感于沙丽乌救莉娘之诚,但自己从未言谢,如今别人屈驾相迎,邀请至总坛小会,岂能不去! 莉娘在沙丽乌以礼相待之下,牛皮气亦早巳烟消云散,于是二人随沙丽乌之后,向前走去。 一路上,一鸣看到路人俱含笑相迎,争先让路,对沙丽乌毫无畏惧之色,沙丽乌亦微点螓首,频频与路人含笑招呼。 由此,一鸣和莉娘不但对沙丽乌有感激之情,而且更多了一层敬佩之意。 转过两条街,又到了双石狮子的大院。 登石阶,进院门,守院老头一旁相迎,莉娘微微点头招呼,含笑以示感激以往助其逃出之意。 过走廊,穿天井,进入正厅,正厅中贴着一幅“七杀诫条”,文曰: 奸淫者杀! 窃盗者杀! 抢夺者杀! 欺压善良者杀! 败坏教誉者杀! 违令者杀! 叛教者杀! 一鸣一看之下,恍然大悟,原来一个妄杀嗜杀的“七杀教”,一跃而变为约束帮众,难怪“七诫”的“七杀教”变得循规蹈矩,弥勒城熙来攘往,安居繁荣。 一鸣打心底佩服沙丽乌的彻底改革,当然他不知道,沙丽乌有很大的成分是受一鸣感召所至。 可是,一鸣始终未见沙利多和哈瓦刺出现,心中微微感到讶异,但在一阵欢叙之后,一鸣也就不以为意。 不久,酒菜摆齐,三人循序入席,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始终含羞吝于发言的莉娘,为沙丽乌的诚意所感,亦渐展眉含笑,杯酒相欢。 三人正吃得觥筹交错,尽兴尽欢之际,门房老头,也就是丑婆子的老伴,他拿着香烛纸钱,后面有几人端着三牲献礼,进入正厅。 老头经过一鸣身边时,向莉娘微笑示意。 这暗示,莉娘看不出是恶意,还是善意,好像是要提高警觉,但是莉娘感到,这情形没有提高警觉的必要。 老头儿在神位前点燃香烛,摆好三牲献礼,即退出厅外。 一鸣和莉娘不禁欢笑顿止,暗自寻思。 自然而然的三人停止吃喝,沙丽乌首先站起,于是三人相继离席,立即有几个大汉撤去杯盘桌椅,正厅中空荡荡地点着两支臂粗的大烛,香烟缭绕,从平和立即转变成严肃的情景。 相继进入二十四个大汉,执刀执枪,进入厅内,整齐地站立在神位两侧- 鸣想:“难道真是会无好会,宴无好宴,武林中就离不了杀伐不成?” 莉娘亦暗感奇怪,门房老头微笑示意,看意思,不应该如此紧张?沙丽乌一下拉着两人的手,一鸣、莉娘同感一惊,这动作真出人意料的快。 但是,沙丽乌的手,却给人一种平易柔和的感觉,丝毫不带一点杀气。 一鸣与莉娘随着沙丽乌一步一步地走到拱桌后面,面向厅门立着。 刚站好,门口四个赤臂大汉,执着明晃晃的大砍刀,拥进一个五花大绑的囚犯。 莉娘一看,这不是七杀教弥勒分坛坛主陈雪娘的面首展斌吗?他曾经同陈雪娘化装村妇武士,骗使莉娘入彀,莉娘余恨犹存,当然不会忘记。 但是一鸣却不认识展斌。 一鸣侧目看看莉娘,只见莉娘瞪视着展斌,似有余怒,但并无紧张恐惧之情。因为莉娘被七杀教骗过,所以一鸣常常注视莉娘,以莉娘脸色而定,不敢轻举妄动,辜负了沙丽乌一番诚意。 沙丽乌不怒而威,展斌俯首跪在桌前。 沙丽乌沉声道:“展斌!你知道吗?叛教者杀!” 展斌周身颤抖,咽声道:“雪娘是骷髅帮人,师姑!但我不是!” 一鸣一惊,因为他与雪娘有一面之缘,所以在“万魔渊”中,发现冷酷美人是戴着面具时,就觉得似曾相识,原来冷酷美人就是阵雪娘。 沙丽乌继道:“嗯,着你自裁以谢教人,以为好色者戒!” “当啷”一声,一个大汉从怀中抽出一把锋利匕首,仍在展斌足前。 展斌咬着牙,忍着哭声,但两眼珠泪扑簌簌地急落而下,他抬起两只泪眼看着沙丽乌。 沙丽乌凝色庄重,毫不动容。 展斌知求生无望,摸起匕首,迅速地插上胸口,热血喷射,尸身随之后倒。 四个大汉立即将地上擦抹干净,尸体包裹抬出。 厅中鸦雀无声,院中,整齐沉浊的足步声,渐渐临近,一鸣同莉娘不由怔住,不知又有什么惊人之举! 一共进来十几个大汉,看来都是首领之属,整齐一致地步入厅中,跪在桌前。 另一大汉站在供桌右旁。 沙丽乌亦转身至桌前,领先跪在当地。 一鸣惊,莉娘疑,不知所措! 正惊疑间,桌前大汉高声朗呼: “请神龙七绝令主就位!” 这情形,一鸣不得不移向供桌中央。 大汉又高呼: “七杀教宣誓效忠神龙七绝令主!” 沙丽乌举起右掌,领先吟出誓文,最后高呼: “效忠神龙七绝令主!见令牌如见其人!” 高呼毕,一鸣赶快从肚兜中取出令牌,双手高举,沙丽乌领导三拜九叩后,并朗诵“七杀教诫条”。 然后沙丽乌起身,双手接过七绝令牌,转身递给跪在地上的十几人,一一传观。 “古佛银灯玉如意,金鼎鱼肠铁拂尘”,百年前神龙七绝苦心孤诣制作的令牌,想不到如今才光芒万丈,号令武林! 传观后,沙丽乌又送还一鸣,地上跪的诸人,再拜后即躬身后退,退出厅外。 对七杀教如此的转变,一鸣感到有点莫名其妙的惊喜,但对于沙利多和哈瓦刺的始终未现身,则难免流露出一点怀疑之色。 沙丽乌乖巧警觉,莺声道:“我师兄和哈瓦刺,已回西域,大约数日后再返中原。” 一鸣一想,哈瓦刺断臂,沙利多必然伤重,大概都回西域养伤去了! 沙丽乌邀请一鸣二人小住,一鸣一再言讲,说有要事在身,不克久留,乃相谢告辞而去。沙丽乌送出庄院,一鸣请其留步告别,沙丽乌似乎珠泪盈然,有依依不舍之意,坚持要送出弥勒城。 后面跟随八个大汉,他们三人在人群中缓缓前行,路人不惊,一时之间,就来到城门口。 三人正要出城,忽然间,人群纷纷奔逃入城,立时街上大乱,小孩哭叫,店铺关门,一鸣等不由愣然停住。 有一个七杀教徒跑得气喘吁吁,见一鸣沙丽乌在此,立即停下来报道:“城外百姓,纷纷逃入城中,不知何故?” 沙丽乌斥道:“大惊小怪,还不快将消息传报给我。” 气喘大汉,回头又向城外跑去。 于是,三人急急登上城楼,只见十余里外,尘沙蔽日,蹄声震耳,显然有千军万马向弥勒奔来。 是何帮?是何派?有如此大声势。 沙丽乌立即传言后面八个大汉,道:“本人在此,速敲板警鸣钟,全体戒备登城,立即关闭东西北三城,独留此城,待命关闭!” 八个大汉,只留二人,其余六人,身形一晃,早已腾空,越脊飞掠而去。 城内的钟声,城外的马声,立即使这座弥勒城显得恐怖,城墙上站满了手执刀枪剑戟,旌旗蔽空的七杀教徒,显得兵威严整,杀气腾腾! 几个零落的百姓进城以后,沙丽乌下令拉起吊桥,奔入城门,城门立即“轰”然关闭。 一人奔上城楼,躬身报告:“虎神帮倾巢来犯!” 沙丽乌娇声道:“保护百姓,准备迎敌,退后者斩!” 一鸣看沙丽乌处理得井井有条,刚毅果断,真不愧巾帼奇女子。 虎神帮众人马,由虎神帮主虎豹天威严啸虎先奔至吊桥边,三叉追魂宋西天随行在后,老巫婆萨菩陀都随行在侧。 一鸣不禁冷笑连连,暗忖:“这些小人,利害一致时是朋友,利害冲突时立即翻面成仇。” 老巫婆宣誓效忠神龙七绝令主,一鸣希望其幡然悔悟,几次都饶过了她,如今在沙丽乌面前,一鸣再不能以妇人之仁有失神龙七绝令主的威严。 于是,一鸣杀机陡炽,恨不能将老巫婆碎尸万段! 但是,一看沙丽乌指挥若定,一鸣当然不便抢先动手。 严啸虎看到一鸣莉娘同沙丽乌在一起,不由大惊,是沙丽乌降服了一鸣?还是一鸣降服了沙丽乌呢? 这比严啸虎和老巫婆在一起,还要令人吃惊。 严啸虎在惊惶中,指挥帮众沿护城河摆成一个大弧形,千余马队齐列成阵,人人俱是强弓弩箭在手。 老巫婆则东张西望,獐头鼠目,准备随时开溜。 一声虎啸,引起了千余人的同声响应,就好像千余只猛虎过岗,群虎暴啸,吼声震天,真有震撼山岳之势! 在暴啸声中,千万只箭迎风着火,就好像火山,火海,以滔天巨浪之势,汹涌着向城内射来。 立刻城墙下七杀教很多人负了伤,弥勒城中数十处着了火。 这不知是何人想出的毒计,任你武功高绝亦抵挡不了这火箭攻势,眼看弥勒城就将在一片火海中化为乌有! 沙丽乌急了,大喊:“救火!” 一鸣同莉娘从城楼中跃起,腾身就飞出城外,火箭在空中飞行,他俩顺着地面就扑向老巫婆和严啸虎。 说时迟,那时快,老巫婆叛离一鸣,做贼心虚,一看一鸣扑到,掉骑就想开溜。 老巫婆刚纵马离阵,一鸣已经扑到,严啸虎一抡鬼头大砍连环刀,连环暴响,没头没脑地就向一鸣横腰砍至。 莉娘干将剑一抡,磁力嘶啸,剑光直刺严啸虎腕门,严啸虎收刀翻腕,“力劈华山”,刀影如山,劲势如涛,就反攻向莉娘。 正好,严啸虎被莉娘接过,老巫婆已乘机奔出十丈外,一鸣惩治叛贼,不顾一切猛扑而前。 三叉追魂宋西天一扬手,三柄银色小叉,快速绝伦地向一鸣迎面袭至。 银色小叉的迎射,加上一鸣身形的前扑,这两速相加,几乎天下少有能逃过这“三叉追魂”,留得命在。 一鸣急中有智,顺手将“以气御物”的功夫猛拍而出,三柄银色小叉立即迎“气”转向! “呀!”一声惨叫,旁边的一个虎神帮众,一下连中三叉,滚落马鞍,掉入护城河中。 这一来,虎神帮人顿时一阵大乱。 沙丽乌当一鸣和莉娘扑出城外时,就想到惟有短兵相接,才能救得了弥勒城,才能救得了七杀教! 于是,下令百姓救火,七杀教全部扑向城外,在虎神帮阵脚紊乱之时,沙丽乌等已经到达护城河边,一时满天黑影,呼啸凌空,扑飞过河。 虎神帮众不得不掉骑后退,换刀相迎。 虎神帮众都不惯骑马作战,纷纷跳下坐骑迎战,弥勒城立即减除威胁,从火海风声,变成刀光血影,于是一场混战开始。 沙丽乌截住宋西天。 一鸣祭剑临空,乘势追杀老巫婆。 老巫婆那里跑得赢一鸣祭起的飞剑,一声悲惨的马嘶,血箭乱喷,一剑就刺中马臀上。 马负伤陡立,长嘶悲鸣,前蹿乱踢,就把老巫婆掀在地上。 一鸣催剑如虹,金链划空,又绕向老巫婆的颈间。 老巫婆缩头如乌龟,就地一滚,拍出一掌,将金剑震开,同时高声叫道:“令主!饶命。” 一鸣正一愕间,金剑凌空不坠,老巫婆诡计多端,一扬手,五枚“修罗神锥”化作梅花朵朵发出。 一鸣一见怒气陡盛,杀机又起,一手催剑,一手拍向“修罗神锥”。 只听一声惨叫,地上留下一条血淋淋的右臂,老巫婆跑得无影无踪。 一鸣回身,就欲双战严啸虎,严啸虎先只应付莉娘,已经被磁力剑吸得东倒西歪,巫婆负伤逃去,宋西天又非沙丽乌的敌手,早已心慌意乱,欲战无力了。 莉娘一柄剑,趁此更大发磁威,矫若游龙,剑光万丈,磁力如山,逼得严啸虎欲逃不能,啸虎悲呜,连连不止。 如此一来,一鸣倒不欲参加,轻松地站在一旁作壁上观。 一阵刀光血影,一阵惨叫连连,虎神帮众又不知多少死亡,多少负伤? 何况还有一个煞星雷一鸣站在一旁! 宋西天挨了一掌,严啸虎挨了一剑,虎吼一声,严啸虎宋西天率众跨上坐骑,狂奔兔脱地逃命而去。 不过一时三刻,弥勒城外虎神帮遗尸二三百具,七杀教亦伤亡不少,本是青葱原野,变成了血淋淋的战场。 城内虽然火势已被控制,但毁去数十户人家,数百人无家可归,扶老携幼,哭声震天,变成了一个悲惨世界。 一鸣同莉娘当然不便在此疮痍满目时离去,只有随着进城,协助沙丽乌处理灾后救济安抚百姓。 三五天过去,总算大致就绪,所有焚毁房屋,已再不见残垣败瓦痕迹,重建先后开工,一片欣欣向荣气象。 自从一鸣和莉娘在回转“蔷薇上院”的途中失踪之后,胡丽娘即感悬念不止,这倒不是胡丽娘的醋劲使然,而是一鸣、莉娘的胆大任性,会使得人担心他们遭遇危险。 一鸣与胡丽娘重逢以后,胡丽娘知道一鸣对她始终相爱,念念不忘,但是她亦知道了一鸣与莉娘之间的详情,她知道再不可能独占一鸣,情势使然,这是无法勉强的。 虽然如此,她仍然感到,自己事业心太重,没有同一鸣常在一起,完全靠旧有的感情,来维持互相的爱情,这是不可能长久的。 何况还有一个莉娘在他身旁! 但是,她又不能勉强众多拼命相随的姊妹——创业不易的蔷薇帮不顾,而且这股力量可以成为一鸣坚强的后盾,使得一鸣在七大门派之外,多了这么一个核心力量,如果解散或削弱,岂不可惜! 一鸣和莉娘失踪之后,丽娘心神不安,三五天以后,从丑婆子那儿传来消息! 七杀教改邪归正,归服在神龙七绝令下,一鸣同莉娘在弥勒城,帮助七杀教共御虎神帮后,正在为重建弥勒城而努力。 于是,胡丽娘就有心将蔷薇帮迁回弥勒城外的“墙薇正院”,与七杀教互成犄角,互相呼应。 殊不知,一夜之间,因一时的疏忽,出了一件惊天动地神秘莫测的大事。 这一天,一鸣莉娘正同沙丽乌在南城上巡视,忽见城外尘土起处,一人一骑电奔而来。 看见骑马的,众皆一惊。 莉娘忽然一反这几日来的稳重,跃跃惊呼道:“老哥哥!老哥哥!” 莉娘没有和癫丐在一起,的确亦嫌太寂寞,尤其这几日在弥勒城中,七杀教自尊一鸣为盟主之以后,到处所见,尽是烦文缛节,莉娘亦不得不装作一本正经,更感拘束,如今她一看到癫丐,岂不欣喜若狂。 癫丐冲进城门,后面跟着多九公,两人跃登城上,一鸣一看不对,癫丐愁眉苦脸,失去了一向的嬉笑之态。 一鸣急问道:“前辈!有何要事?” 癫丐似乎心有余悸,看看左右,向沙丽乌道:“沙姑娘!” 沙丽乌一看,知道癫丐有所顾虑,乃道:“咱们到城楼内坐下再说。” 于是,相继进入室内坐下,沙丽乌摒退左右,问道:“前辈!请讲。” 癫丐道:“骷髅帮扬言三日内,要围攻弥城,毁灭七杀教!” 一鸣闻言一怔,暗忖:“红衣帮主正在研练‘摄魂铃’,难道才不过数天,就已天下无敌,要称霸江湖,首先拿七杀教开刀?”不禁问道:“前辈何以得知?” 癫丐道:“昨夜骷髅帮转攻蔷薇上院,蔷薇帮死亡枕藉。” 莉娘急道:“胡姊姊呢?” 癫丐道:“幸而无恙!” 一鸣急道:“疯妇呢?” 癫丐道:“伤重不治,只讲了两句话就死掉了!” 一鸣紧接道:“讲了些什么?” 癫丐道:“她说:吾女丽娘!吾夫胡奎!” 一鸣道:“她已经清醒了?” 癫丐摇摇头道:“最近两天,看来她是清醒了,但是她似乎有难言之隐,装疯装傻,始终不肯明言,最后就说了这么两句话,怀着一个大秘密死去了!” 一鸣道:“蔷薇上院呢?” 癫丐道:“大半被毁!” 一鸣道:“伤亡多少?” 癫丐凄然地道:“不下二三百,如果不是神州老尼闻讯赶来,蔷薇上院必然夷为平地,蔷薇帮就将从此瓦解!” 沙丽乌唏嘘不已,莉娘泪眼婆娑,一鸣气愤填胸。 一鸣沉吟一下道:“他的‘摄魂铃’怎样?” 癫丐道:“他没有‘摄魂铃’!” 一鸣道:“红衣帮主没有使用‘摄魂铃’?” 癫丐道:“他不是红衣帮主,是黄衣帮主!” 一鸣道:“帮众呢?” 癫丐道:“亦是白衣和灰衫帮众。” 众人相互愕然而惊。 原来在昨日午时开始,蔷薇帮大家准备次日迁移出山,都在分头准备,收拾行李和交通工具。 等到摒当就绪,已快接近半夜,于是大家纷纷就寝,明桩暗卡虽然照常设置,但都以为只不过两三个时辰,就快天亮起程,所以未免疏忽。 午夜刚过,时间是子时三刻。 在蔷薇上院的四周山上,出现了无敌的白色灰色人影。 一抹黄色身形,快逾追风,从东南方直奔墙薇上院。 穿过大道,掠过高大堡门,只听闷哼连连,十来个明暗卡帮众,立即在“虚空点穴”的手法下,惨遭死亡。 黄色身影立即闪进院内,只三四个转进,就被他找着疯妇的住室。 疯妇最近两日来,已经大愈,胡丽娘和癫丐都主张让她自由活动,以便帮助她早巳恢复记忆,道出被困“毒蟹潭”经过。 所以,她这两晚都不再睡在地下密室中。 想不到疯妇武功高绝,黄衣帮主的“虚空点穴”手法,并不能致疯妇的死命。 疯妇奋起抵抗,一时劲风掌影,呼啸四起,才惊动院内外诸人,匆忙之间,围战黄衣帮主。 就在此时,四周山上埋藏的白衣灰衣帮众,凌空纷纷疾降,一时之间,杀声连天,蔷薇上院团团被围,四处火起,风顺火势,霎时变成一片火海。 胡丽娘和疯妇双战黄衣帮主,癫丐和多九公,则率帮众分头迎敌救火。 这一场混战才继续不到一个时辰,蔷薇帮众已经伤亡累累,胡丽娘和疯妇早已败象毕露。 一声惨叫,疯妇中了一指。 胡丽娘一柄金刚软剑,使得风雨不透,节节抢攻,总算暂时挡住了黄衣帮主,疯妇稍事调息,又疯狂扑上。 黄衣帮主显然是只注意疯妇,非杀疯妇不可,所以立即全力抢攻疯妇,丽娘幸而得免于难。 又战不过十来回合,疯妇与黄衣帮主都是掌对掌,指对指,几乎是短兵相接,车轮旋转,胡丽娘空自着急,帮不上忙。 几声惨叫,疯妇又中了一掌一指,吐了一大口鲜血。 癫丐听到了,知道上这次黄衣帮主偷袭蔷薇上院,为的是疯妇,如今倾巢来犯,当然志在非置疯妇于死命不可。 如此一来,癫丐当然知道疯妇是一个重要关键,疯妇一定是一个最大秘密的持有者。 于是,癫丐顾不得蔷薇帮众的伤亡累累,只得回身救援,非要保护疯妇性命不可。 因此,蔷薇帮众伤亡更大。 加上一个癫丐,三人共战黄衣帮主,仍然只能战个平手。 但是,因为疯妇已经两次负伤,癫丐连连叫她退下,她不但不听,而且连连抢攻,反而将弱点暴露,给黄衣帮主可乘之机。 幸而癫丐铁锅驴尾两用,能给予疯妇较多的照顾,又支持了个把时辰。 天色微明,东方晨曦照耀。 天亮了,黄衣帮主知道非结束这场血战不可,乃佯向癫丐、胡丽娘二人抢攻,疯妇以为有了可乘之机,急袭而上。 这一下,可正好上了黄衣帮主的当,他挫身疾旋,在悲号声中,疯妇又中了两掌指。 血箭连喷,疯妇倒地呻吟不起! 黄衣帮主趁疯妇已失去抵抗能力,还补了一招“虚空点穴”的手法,疾向疯妇“百汇”“心经”两大穴点去,显然非要亲见疯妇惨毙当场不可。 正好此时,丽娘师父赶至,神州老尼惊斥道:“你是……” 黄衣帮主与神州老尼一招未拆,就率众一溜烟逃之夭夭! 疯妇死后,神州老尼才简要地说出一段震惊江湖的话。 他说,根据这“虚空点穴”的手法,黄衣帮主可能是一个人。 这个人是谁?神州老尼似乎有所顾忌,未说出真名实姓。 她只说,在七八十年前,武林中曾出现了一个恨尽天下苍生,嗜杀如命的魔王,他自号“四明狂客”。 以后不到二三年,这“四明狂客”即失踪隐去,不知所终! 如果黄衣帮主就是“四明狂客”的话,他又以骷髅为记,无疑的江湖上又要掀起一阵血雨腥风,杀人如麻! 一鸣等听癫丐讲完这段经过以后,知道胡丽娘就在这一二日内要迁来城外“蔷薇正院”,能与“七杀教”互成犄角,相互照应,当然是安全之计。 可是,听过这番叙述,在坐诸人,都愕愕然地想着一些给以分解的问题: 骷髅帮是一个还是两个? 红衣帮主与黄衣帮主是敌是友?是各自为政,还是互相勾搭? 疯女说:“吾女丽娘!吾夫胡奎!” 如此,丽娘应该是胡奎亲女,为何大王庄都只知道丽娘是养女? 一鸣在大王庄从来未见过疯妇,她是何时被困“毒蟹潭”?是何人将她囚锁“毒蟹潭”? 胡奎究竟是那一个骷髅帮? 简直越想越纷乱,胡奎的生死?丽娘的身世?黄衣帮主既是“四明狂客”,为何一定要杀胡奎之妻,胡奎的下落如何?大王庄究竟毁在何人手里…… 这些问题,都是天大的谜! 这静静的城楼中,似乎完全被死亡恐怖毁灭所笼罩着,没有人能冲破这重重阴霾,重见青天! 只听“哗啦”一声巨响,楼中八仙桌四散纷飞,有人尖声大叫道:“难道我们就坐以待毙吗?” 声震屋瓦,众皆愕然而醒。 正在这时,外面忽然有人高声叫道:“骷髅帮下书人求见!” 第十二章 夺命麻疯谷 且说,一鸣等正在弥勒城的南门城楼上,静听癫丐叙述骷髅帮围攻蔷薇上院,黄衣帮主手刃疯妇的惨事,只气得莉娘一掌击散八仙桌,尖听叫道:“难道我们就坐以待毙吗?” 正在此时,外面忽有人高声叫道:“骷髅帮下书人求见!” 这简直是平地一声惊雷,说曹操,曹操就到,骷髅帮真是疯狂到极点了! 但是,这是那一个骷髅帮呢! 人影一闪,一个白衫首领挫身而入,动作粗野,气态狂妄,只手执着大红柬帖,就递给一鸣。 两下交兵,不斩来使,但是对这种狂妄小人,是可忍孰不可忍! 一鸣冷冷一笑,两个指头一下执着柬贴,“啊哟”一声,白衫首领“蹬蹬蹬”后退三步,一屁股坐向地上。 白衫首领亦不能小看他,究竟身手不凡,在屁股尚未着地之际,一旋身,藉势而起,人早巳掠出楼外。 室中众人随着发出一阵哈哈大笑。 这种狂妄小人,不给他一点教训,他不知道别人是气度宽宏,他只知道得意洋洋,目空一切,一鸣一看柬贴,愣了! 柬贴亦是狂妄地写着:柬邀神龙七绝雷一鸣,三日内一决雌雄!骷髅帮主。 一鸣将柬贴递给大家传观,大家看了亦是闷声不响。 从这柬贴上的口气,看不出,这骷髅帮主是黄衣帮主?还是红衣帮主? 黄衣帮主已经扬言三日内要毁灭七杀教,为何又独封雷一鸣如此礼遇,下此大红柬贴呢? 莉娘只气得哇哇乱叫:“咱们还想什么,咱们干脆杀向他的老巢!” 一鸣在沙丽乌面前,不免觉得莉娘欠稳重,乃质询莉娘道:“杀向谁的老巢?” 莉娘忿忿道:“骷髅帮主呀!” 一鸣微带申斥之色道:“那一个骷髅帮主?” 莉娘哑口无言!两眼盈然不悦,但碍于在沙丽乌面前,她只得低着头抚弄衣角。 一鸣起身向癫丐道:“前辈在此休息,在下去迎胡丽娘,回来咱们再商议迎敌之计。” 癫丐点头示允。 莉娘则气得几乎要哭出声来! 一鸣走到莉娘身旁,轻声道:“莉娘!我即刻回来。” 莉娘连头亦没有抬,只轻轻哼了一声。 一鸣向沙丽乌拱手作别,迈步出了楼门,只一点足,人已凭空飞起,落在护城河那面,电奔而去。 蔷薇帮伤亡惨重,损失声大,丽娘与她的帮众相依为命,必然忧伤莫名。 在这种情况之下,一鸣不能急急给予鼓励和安慰,何况自己未随丽娘回蔷薇上院,深感内疚,愧对丽娘呢! 如果在砚山石洞中与莉娘一度春风后,早早将实情告知莉娘,莉娘就不会发生误会,如果一鸣和莉娘都回蔷薇上院,凭一鸣之力,决能保住疯妇性命,墙薇帮亦不会遭遇如此大的损失! 如今一切都嫌太晚,一鸣恨不得立刻飞到丽娘身边,跪在她的足前,要求她的谅解! 所以,一鸣明知莉娘不悦,亦不与莉娘同行。 远望诏山,峰峦如屏,奇秀如画,蔷薇帮全体正停下大车,在出口处散坐憩息。 一鸣加紧足步,只两三个划空飞掠,已经落在丽娘面前,蔷薇帮全体,一种大难不死,空见亲人的情感立刻泛滥在每个人的心田。 丽娘立刻扑到一鸣怀里,抽泣不止,这些美女娇娃全都痛哭出声来。 这些江湖奇女子,虽然经常出生入死,但仍脱不了儿女私态! 一鸣热泪盈眶,亦忍不住哭声:“丽娘!受惊了。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 说到最后一句“对不起”时,一鸣不禁大声痛哭,这是忏悔的泪,这是自责的悲伤,都由这一哭求得发泄! 于是,几百人全都哭作一团,真是惊天地而泣鬼神! 一鸣忍住悲伤,轻声在丽娘耳边道:“丽娘!走吧,不然天黑以前赶不到弥勒城了!” 丽娘擦去泪痕,仍在一鸣怀里温存了一会儿,然后轻轻推开一鸣,挥手起程。 大家含泪而起,这些美女娇娃,在一鸣面前,一个个都不甘后人,较之一鸣未来前的忧伤颓丧之情,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一时,车辚辚,马萧萧,数百队伍,疾行而前。 丽娘望着一鸣一笑,拉着一鸣走在最后。 一鸣心中仍感不安,丽娘却毫无呵责之意,丽娘的忠厚温柔,使一鸣更紧地握着丽娘的柔荑,才渐渐稳定了心中的不安。 丽娘微抬螓首道:“莉妹妹呢?” 一鸣才将莉娘想去骷髅帮夺回“摄魂铃”,因去弥勒城购卖衣服,受沙丽乌接待,及虎神帮围攻,骷髅帮柬邀决战等情,一一告知丽娘。 丽娘听后,知道三日内将有一大战,而且这场战争不但危及一鸣,亦是七杀教、蔷薇帮生存死亡在此一举的关头,丽娘不禁迟疑道:“一鸣!我去告诉师父。” 一鸣沉吟一阵道:“不必了!我想一个黄衣帮主还不在话下。” 丽娘点点头,她对一鸣的信任,如同一鸣的自信一样,他们互相握紧了手,抬头一看,原来他俩已经掉队了! 两人相视一笑,快步追上。 天到黄昏,队伍已经到达“蔷薇正院”,刚进入岔道,远远就看见丑婆子、癫丐、莉娘和沙丽乌,都在广场口站立相迎。 一鸣丽娘立刻释手纵身跃前,趋前相见,然后站立一旁,让队伍进入院中,分别安顿下来,丽娘立刻命将蓝缎精绣的蔷薇帮旗,在广场旗杆上升起。 这一着,一鸣和沙丽乌感到衷心敬佩,莉娘则不免暗暗妒嫉,帮旗一升,士气大振,在晚饭后大家都举洒为誓,强敌当前,决不退缩,非毁灭骷髅帮不可。 一鸣等又商量了一阵御敌之策,连络暗号等,沙丽乌才独自离去,家人亦才纷纷归寝。 一鸣一人睡在床上,辗转反侧,一时无法入睡,他总觉得自己与莉娘的事,如果不告诉丽娘,则内心难安,无论如何对不住丽娘。 他翻身坐起,毅然想去告诉丽娘,但又感难以启齿,于是一头又躺在床上。一鸣心里激烈的暗叫道:“我是不得已呀!丽娘一定会原谅我!” —鸣想:“我对不起丽娘,我应该去告诉她,她给我任何的惩罚和责骂,我都应该毅然承受,我就是死在她的面前,都是应该的。” 他一手抚着门闩,又踌躇在室门前了! 一个少男,如何开口向自己所爱的少女讲这样的事呢?而且这个少女和自己有婚姻之约,却无婚姻之实! 一鸣就是讲了,丽娘会相信他是出于不得已吗? 一鸣又继续在想:如果现在不告诉丽娘,将来丽娘会把莉娘置于何地? 如果丽娘不相信,沙丽乌就在近前,—可以为证。 于是,他决定了,现在非告诉丽娘不可,不然他只要与丽娘在一起,就会感到于心不安,不知所措! 他很快地开门外出,瞟着天上星斗,装着不经意地踱到丽娘门前。 一鸣刚伸手要扣门,丽娘已经发觉,问道:“是谁?” “我” 丽娘引一鸣入室,将门随手关上,问道:“一鸣!你深夜来此何事?” 一呜道:“我睡不着,我看你也难以入睡,我想找你谈谈,我们好久没有如此谈过了!” 丽娘反走回床上躺下,一鸣只好坐在床前。 丽娘指指床榻旁的坐柜,道:“你坐远一点。” 一鸣一怔,丽娘侧过身去,幽怨地道:“你还想得起与我来谈谈?” 一鸣明白了,丽娘是在埋怨一鸣疏远了她;一鸣更加自感内疚了,一时嗫嚅不能成语。 但是,他仍然坐在床前,并未依言离去。 一鸣只万般温柔地叫了一声:“丽娘!” 丽娘没有置理,一鸣只见她香肩在微微抽动。 一鸣顾不得那许多,俯身就把丽娘扳了过来。 丽娘珠泪满眶,趁势就侧向一鸣怀里,一鸣只好侧身躺在床上,轻轻搂住丽娘,丽娘泣道:“一鸣!这次我损失了两三百个好姊妹!” 一鸣道:“丽娘,这是我的错!” 丽娘哭声甚哀道:“我想念她们,我看见她们一个个血淋淋的向我走来,我睡不着!” 一鸣稍为用力地抱住她道:“丽娘,你放心,我会为她们报仇!我会为她们的亡魂取得最好的祭物!” 丽娘擦拭泪痕,道:“一鸣!我还没有见到你时,亦受过很多挫折和失败,但我从来不淌眼泪,从未有失败的颓丧,如今有你在身边,我反而变得懦弱了!” 一鸣当然不会懂得,这就是女人有了男友时心理上的特征,一鸣以为是丽娘在责怪他没有常常在她身边,乃道:“我以后会常常同你在一起的,丽娘!” 丽娘轻轻推开他,冷哼一声道:“我不是拉住你死不放的人!” 一鸣知道,这句话当然是对莉娘而发,女人家难免没有点醋意,一鸣歉意地轻抚着她的玉臂道:“丽娘!一切都是我的错。” 丽娘长叹一声道:“这不是谁的错,这是天意!” 这就是丽娘的忠厚可爱处,她和一鸣的不死,她能重逢一鸣恢复美丽容颜,这难道不是天意是什么呢? 其实她没有责怪任何人的意思,她年纪比莉娘大两三岁,一个成熟的少女,她难道不需要一鸣的朝夕相处吗! 虽然她身为薇蔷帮主,琐事烦多,但仍然无法消除她对一鸣的相思,所以免不了刚才讲些言不由衷的话。 她说过“这是天意”这句话后,她于是感到心里稍为舒畅一点,她不由仰起润湿的俏眼,望着一鸣道:“一鸣!疯妇真的会是我妈妈吗?” 一鸣轻轻替她擦拭泪水,十分爱怜地道:“一个垂死的人,应该不会讲假话的!” 丽娘一头又俯在一鸣怀里,悲声痛哭道:“我……我的妈呀!” 一鸣无言可说,只紧紧地搂抱着丽娘,此时,这是一鸣惟一可能的安慰。 人,谁不渴望母爱,当丽娘有获得母爱的机会时,杀人的魔王——黄衣帮主,却永远叫丽娘失去母爱了! 丽娘不禁咬牙切齿地痛恨黄衣帮主,恨不得碎尸万段而后快。 丽娘痛哭久之,才道:“一鸣!当我埋葬疯妇时,我就觉得她就好像是我的妈妈一样,我悲恸欲绝,痛哭失声!” 一鸣蹙眉道:“我妈妈同你妈妈,为什么都有一段这样至悲至惨的遭遇呢?江湖风险,武林中难道就这样狠毒!” 丽娘道:“一鸣!这就是我创立蔷薇帮的初衷,却想不到,我就是最悲惨的被害者!” 一鸣道:“安定武林,重侠尚义,正是吾辈天职。” 丽娘道:“一鸣!疯妇如果是我妈妈,为何胡奎却从来只认我做养女呢?” —鸣道:“你妈妈为何被囚?胡奎究竟是不是你亲父?胡奎的下落?大王庄的被毁?很多很多问题,我想除了胡奎以外,只有黄衣帮主可以解答。” 丽娘道:“那我们就不能杀死黄衣帮主了!” 一鸣道:“至少目前是如此。” 说至此,一鸣即深深陷入苦恼和矛盾中:父母之仇,不共戴天!胡奎是一鸣的仇人,而今却又成了丽娘的父亲,仇何时得报?如何报才能两全其美?一鸣无法解开这个谜一样的结。 丽娘不知一鸣在想什么,夜深人静,一鸣尚无离去之意,丽娘亦似乎察觉,这温存不可多得,使用自己的鼻子轻轻摩娑着一鸣的下颚。 呵气如兰,令人阵阵颤栗的触觉,使得一鸣从深思中惊醒。 一鸣一低头,刚好两唇相印,趁势来了一个热吻。 一鸣金剑刚掷出,一翻手又将金剑收回。 突然,传来一声惊呼。 他俩都听出来,这一声惊呼是莉娘压抑而发的声音。 一鸣怎么好意思出去见莉娘呢? 他将上衣穿好,又轻怜爱抚地替丽娘穿好衣衫,他延误着不敢出去,为的是怕见莉娘。 久久,窗外没有动静了,一鸣将丽娘扶着睡下,推穿而出,左右环顾,早巳不见人影。 一鸣想到莉娘室内一看,但莉娘的任性难驯,终使得一鸣踌躇不前,便回返自己室内睡去。 而此时莉娘呢? 她早巳在一气之下,奔出“蔷薇正院”而去了。 原来莉娘想到这几天的经历,未来的大战,一人亦难以入睡—— 三日内黄衣帮主要毁灭七杀教,下柬邀战的,还不知是黄衣帮主还是红衣帮主?她想来想去,有了一个决定:只有将“摄魂铃”夺回,神龙七绝统一武林,奠定盟主之尊,就可不至再有太大的阻碍。 于是,他想偷偷离去“蔷薇正院”前往骷髅帮老巢。 正好她经过一鸣卧室时,看见房门虚掩,室中无人。 莉娘心中惊疑,乃蹑足到丽娘窗前一看,原来春色无边,正直紧要关头,莉娘不禁惊呼出声。 莉娘呼声脱口而出之后,立即娇躯腾空,纵身离去。 一鸣因在惊愕之间,—未曾听出。 莉娘奔出“蔷薇正院”,即匆匆向骷髅帮老巢赶去,第一,因为天色不早,如果不能在黎明之前赶到,就无法下手,第二,莉娘因心中有说不出的气恼,所以身形如飞,转眼间已进入荒山。 莉娘不敢循旧路而进,她想如果被骷髅堆混元阵困住,今晚就没有时间下手了。 “刚才神龙七绝派莉娘来通知阁下,准定如期决斗,不知阁下见到她否?” 红衣帮主道:“未曾见到。” 这明明是癫丐探询莉娘是否来过,同时让莉娘听见,亦好藉此机会,迅速逃出谷外。 癫丐道:“请问骷髅帮主有几位?” 红衣帮主道:“骷髅帮主就是本人。” 癫丐道:“黄衣帮主是否亦是贵帮帮主之一?” 红衣帮主道:“黄衣帮主并非本帮中人,他是否自称骷髅帮主则不得而知!” 癫丐道:“阁下后日请至弥勒,一睹盛举,老叫化,告辞了!” “慢着!”人随声至,原来是莉娘凌空而至,仗剑峙立,继道:“老魔头!你把摄魂铃还我。” 红衣帮主沉声而笑,癫丐亦觉得莉娘天真得可笑。 红衣帮主道:“摄魂铃是你的?” 莉娘道:“砚山你拼命追我,难道不知道?” 红衣帮主道:“小宝贝!原来是你呀,你跑得真快!” 莉娘一嘟嘴道:“你还不还嘛?” 红衣帮主道:“天下宝物,天下人得之,我又不是向你抢的,为何要还你?” 莉娘一扬手道:“你还不还?铃谱在我这儿。” 红衣帮主一向喜爱雪娘这类极为淫荡的女人,但今天一看莉娘这种天真无邪的样子,觉得这种“清水货”想必亦很够味儿,不禁哈哈大笑道:“小宝贝,这摄魂铃咱们两人共有,你就不用走了,如何?” 癫丐道:“莉娘!咱们走吧!” 红衣帮主怒气沉声道:“老叫化,你要走你走,原来雷一鸣用铃谱把她换回去的,如今她盗去铃谱,我得把她留下。” 癫丐明知翻脸必败,乃道:“莉娘!把铃谱还他。” 莉娘无可奈何地看看癫丐,红衣帮主一扬手中“摄魂铃”道:“铃谱我不要了,这小妞给我留下。” 莉娘一声:“妄想!”干将剑早已刺出,长剑直挑红衣帮主右腕,就想将“摄魂铃”挑飞取回。 红衣帮主冷笑两声,不躲不闪,右手“摄魂铃”反向莉娘剑尖上撞去。莉娘迅即撤剑收招,柳腰轻挫,长剑疾舞如风,逼得剑上磁力呼呼响,展开磁力剑式,“观音得道”“一气三清”“天上无极”,三招一气呵成,剑气如虹,连环攻出。 红衣帮主虽然武功高强,但对这种天下罕见夹着磁力剑的威力的特殊剑法,一时之间,难免措手不及,难于应付,只被磁力吸得歪歪倒倒,“摄魂铃”几度险些脱手飞出。 红衣帮主是癞哈蟆想吃天鹅肉,又不肯重下杀手,恐怕莉娘被俘时不肯就范,他不能获得尽兴的乐趣。 红衣帮主一掌轻轻推出,莉娘剑势受阻,他趁机飞身纵出圈外,高举“摄魂铃”道:“小宝贝,雷一鸣已经有了胡丽娘,你跟着我,包管你其乐无穷!永远不想离开我了。” 癫丐一看天色渐亮,明知在此处凶多吉少,伸手拉紧莉娘,急促地道:“走!” 一大一小身影,立即腾身飞起,就要逃去。 只听“宫”的一声,“摄魂铃”已经奏出第一个音调。 癫丐一惊,莉娘摔掉癫丐的手,倏地一矮身,缩骨成婴,快逾飞箭,连看都看不清,她已飞起半空。 啊!原来正在红衣帮主高执“摄魂铃”之际,黄衣帮主为了后日的大战,期能必胜,故已潜来魔谷,志在盗取摄魂铃”,趁此进机,他突然从红衣帮主身后飞至,聚毕生功力,“泰山压顶”似的一掌声,“摄魂铃”震飞半空。 莉娘眼快耳快,他缩身而飞,增加速度一个滚转,已将“摄魂铃”抓在手中,反向红衣帮主住的高楼飞去。 红衣帮主和黄衣帮主正像一对斗鸡似的,怒目而视,准备猛下杀手,击毙对方,忽见“摄魂铃”被莉娘夺去,二人立刻展袍飞起,同时扑向莉娘。 癫丐想阻止让莉娘逃走亦来不及,只好随后飞去。 数百骷髅帮众瞪眼不知所措,这种情况之下,大家只好摇摇骷髅鞭,无法帮忙,只得将包围圈放大,以便在敌人逃去时准备截击。 红衣帮主和黄衣帮主,双双扑至高楼,莉娘轻功超绝,早巳从高楼顺谷往下飞奔,她想从来时原路逃去。 她这一转折,正好几个骷髅帮众赶在她面前,几条骷髅鞭迎空击下。 此时她志在速逃,并无还手之意,这几个骷髅帮众虽不能阻止她,但却收到迟滞其行动之效。 红衣帮主和黄衣帮主志在“摄魂铃”,匆匆忙忙地四掌同时推出,劲势如涛,就好像是一座山,一道高墙,硬生生地向莉娘倒下。 在红衣帮主和黄衣帮主后面跟着的癫丐,不禁狂叫道:“哎呀!我的妈呀,小妹子快往侧面逃呀!” 莉娘最拿手的,就是跑得比谁都快,一翻身就滚向左面。 “哇哇哇……”几声惨叫,阻住莉娘的几个骷髅帮却成了替死鬼,在红衣帮主和黄衣帮主四掌齐发之下,都变成血肉模糊的屈死亡魂。 红衣帮主和黄衣帮主收势不及,冲前两三步,才硬刹住身形,回首一望,才看见莉娘与癫丐又合为一起,向谷后逃去。 红衣帮主大吼道:“生死不论,截杀留人!” 骷髅帮众一拥而上,数十条骷髅鞭迎空罩下,癫丐与莉娘,只好转向两边,分别逃跑。 糟了!一时之间没有主意,“摄魂铃”不知到那个身上了,是追癫丐还是追莉娘呢? 红衣帮主一看,癫丐袍袖宽大,“摄魂铃”在他身上,容易隐藏,乃飞身向癫丐追去。 黄衣帮主一想,“摄魂铃”如果落在雷一鸣手里,则是邪帮邪派天大的克星,如果落在红衣帮主手里,尚有办法可想,乃转身向莉娘追去。 这样一人追一个,“摄魂铃”不落在红衣帮主手里,就落在黄衣帮主手里,反正雷一鸣得不着。 天已经大亮,莉娘又要躲让骷髅帮众,又要不被黄衣帮主追及,幸而她轻功高绝,娇躯玲珑似燕,她跳得高,飞得快,好几次总算冒险从骷髅帮众头上飞过,得以逃出几层包围。 因为她几次超人的表现,外层的骷髅帮众,几声吆喝,都掏出暗器,准备死也不能叫莉娘冲出包围圈。 前有阻挡,然后追兵,莉娘无以为计! 难道束手被擒不成。 此时,如交出“摄魂铃”亦休想逃出这魔谷! 莉娘一想,最强大的敌人现在还是追来的黄衣帮主,她就是能逃得过骷髅帮众的群殴暗器,在迟延之下,必然被黄衣帮主追及,一旦被黄衣帮主追上,就再也难逃出她得掌下。 她究竟该怎么办呢? 她灵机一动,忽然有了计策,她不惜冒险一试。 她想:“反正摄魂铃跟了黄衣帮主,他也摇不响。”于是她停下来道:“我给你摄魂铃,你去把癫丐救出来如何?” 黄衣帮主道:“拿来。” 莉娘道:“你答不答应?” 黄衣帮主道:“老夫岂能失信于一女子!” 莉娘手伸进胸部,原来她把“摄魂铃”放在胸前,与高耸的rx房在一起,晃眼间看不出来。 莉娘将“摄魂铃”掏出递给黄衣帮主,他接过吼声道:“走。” 黄衣帮主回身又往癫丐逃跑方向追去,莉娘追随在后。 骷髅帮众一看这一件交易行为,大为不利,乃执鞭在后,一齐呼啸而前,就想予以阻止。 黄衣帮主已把“摄魂铃”揣在怀里,两手抡掌如风,袍袖翻飞,劲涛汹涌,旋风四起,才挫身将双掌疯狂劈出。 “呀!哇!妈呀!……” 一片惨叫悲号声,一二十个骷髅帮众,血流五步,骨折肢飞,惨死当场。 黄衣帮主大吼一声:“那个不怕死的再来!” 越是小人越怕死,越是凶狠的人越怕死,骷髅帮众一个个愣在一旁。 黄衣帮主催促道:“小妞!走。”说罢他就大踏步在前,莉娘跟随在后,向着东南方人声鼎沸之处奔去。 人声鼎沸之处,癫丐并没有斗,只是在绕着圈子跑,他只想稽延时间,让莉娘逃出谷去。 癫丐一抬头看见莉娘与黄衣帮主同来,这简直使人惊奇莫名! “摄魂铃”被黄衣帮主夺去了!那也用不着同来呀!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但癫丐,连红衣帮主和骷髅帮众,全都愕然地停止下来,望着黄衣帮主和莉娘的动静。 黄衣帮主从胸前掏出“摄魂铃”向红衣帮主一扬道:“摄魂铃在此,你快把铃谱交出,不然老夫要夷平你的老巢。” 他说罢,将“摄魂铃”又揣入怀中,扬出一掌,一团火直奔左面一幢平房,只闻一声爆炸,平房立即轰然火起,火势蔓延迅速,救援不及,平房倾刻间毁于一旦。 这种功夫,这种狂劲,简直令人发指! 红衣帮主一蹲身,一势骑马桩,双掌平推而出,只见两掌喷出两股盆大的白雾,白雾中带着七彩萤光,发出嘶啸之声,直奔黄衣帮主。 这种练掌成形,练气成雾成火,这在内家功力来说,已经到达登峰造极,炉火纯青之境。 而红衣帮主发出这一掌,却给了黄衣帮主可乘之机。 红衣帮主的本意,是要炫耀他内功的实力,跟刚才黄衣帮主扬掌成火相较量,殊不知给黄衣帮主看出一个大漏洞。 红衣帮主发出白雾中带有七彩萤光,如果非老有经验者,不能识此,此种七彩萤光,就是因他好色过度,虚而不实之态。 黄衣帮主睹此,不禁哈哈一笑,两掌一翻,两道火光冒出,锣对锣,鼓对鼓地迎个正着。 如果不是黄衣帮主看出其中有破绽,黄衣帮主就不敢如此正面相拼。 “叱”的一声,白雾同火光交个正着。 红衣帮主和黄衣帮主至此俱凝然不动,表面平和,暗中运功,变成内力拼斗,短兵相接之态。 莉娘趁此机会,就想抢回“摄魂铃”。 忽然见黄衣帮主嘴动了几动,莉娘耳边响起他“传音入微”的话声:“小妞!你还不趁此机会逃走?” 莉娘暗忖:“他守信救出癫丐,还嘱我俩快逃,我不能暗下杀手,叫人骂我不义!” 于是,她一拉癫丐道:“老哥哥,走!” 癫丐愣愣地望着她,才明了莉娘是用“摄魂铃”来作为黄衣帮主救出自己的交换条件。 癫丐觉得惭愧极了,没有走的意思,问道:“你要不要摄魂铃了?” 癫丐的想法不同,如果黄衣帮主获得铃谱,后天的决战,七杀教必然被毁,雷一鸣绝对惨败,莉娘为何如此之傻?公然将“摄魂铃”交与黄衣帮主。 他心中暗暗着急:“这种事就是牺牲我老叫化,来救七杀教和雷一鸣,也是应该的,我老叫化岂能眼睁睁地看到摄魂铃又得而复失?” 其实,癫丐当然不知道,莉娘是在跑不掉之下,才提出救出癫丐,来作为附带条件的。 先前莉娘叫走,骷髅帮众就作势想上前围攻,如今一看他们两个又不像要走的样子,于是俱环阵戒备,并未急于上前。 红衣帮主和黄衣帮主保持激战状态,一时之间,仍然难分轩轾。 莉娘仍然舍不得“摄魂铃”,所以癫丐不走,她亦未坚持要走,但她却无颜抢回“摄魂铃”。 而癫丐却想抢回“摄魂铃”,他在动脑筋,他想现在内力拼斗之际,他如果向黄衣帮主下手,黄衣帮主必然受惊负伤,自己就是拿到“摄魂铃”,亦难逃出魔谷。 如果让黄衣帮主胜了红衣帮主,自己又如何能抢回“摄魂铃”? 这一犹豫间,红衣帮主已经双掌微微颤抖,身形摇晃,罩在头上的面罩,已经看得出一块块汗湿的痕迹,显然已露败象。 这一下癫丐可急了,红衣帮主一败,黄衣帮主必然逼他交出铃谱,这一下怎么得了呢? 倏然“轰”的一声,红衣帮主的两道白雾忽然散不成形,黄衣帮主的火光陡涨,直向红衣帮主扑去。 红衣帮主呻吟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 这时间太快了,就在这刹那间,两个人同时动作。 癫丐猛然扑向黄衣帮主,伸手就向他当胸抓去。 另外一个,是从空而至,双掌一推,弹回了扑向红衣帮主的两个火光。 这一抢一推却正好救了红衣帮主的生命。 黄衣帮主赶快收势闪身,腾空飞起,回身逃去。 癫丐一抓未得,知道追也无益。 莉娘却急急叫道:“哥哥!摄魂铃被他拿走了!” 原来从空而至的是适时赶至的雷一鸣,他一时激于救人之义,下手救了红衣帮主。 雷一鸣今晨起来,发觉莉娘、癫丐俱告失踪,如果是莉娘一人,一鸣还难于猜测,因为癫丐亦同时久久未回,他才猜想到可能是为“摄魂铃”双双来此。 因为这紧张,胡丽娘身为帮主,不得不与沙丽乌协调演练应付大战,所以一鸣一人追了前来。 一鸣惟恐莉娘有失,莉娘是看到她与胡丽娘缱绻缠绵,才一怒而去,如果莉娘有失,一鸣心里难安。 如今一鸣看到莉娘与癫丐毫无损伤,而在如此众多的骷髅帮众包围之下,一鸣那有闲心去追“摄魂铃”,立刻领先带路,准备突围离去。 一鸣道:“莉娘,随我来!” 一鸣缓缓向帮众逼去,骷髅帮众慑于情势,一看自己帮主负伤坐在地上,亦不敢轻举妄动。 一鸣前进一步,众帮只好倒退半步。 癫丐莉娘双双跟在一鸣身后,一个干将剑耀眼生花,一个驴尾巴直如刚戟,步步留神,缓缓前逼,情势非常紧张,显然混战难免。 “徒众们!让他们离去!” 这声音好吃力,这声音一字一字地沉重地说出,这声音确是出自红衣帮主之口,众皆一怔。 一鸣莉娘和癫丐三人,回头看了红衣帮主一眼,立即纵跳如飞,离此是非之地。 一鸣等回到蔷薇正院,胡丽娘莉妹妹长莉妹妹短的,其关心之情,令莉娘十分感动,并且深感愧怍。 沙丽乌亦从城里过来,看见一鸣救回莉娘,自己独守空帏,空闺寂寂,亦不禁不油然有空虚幽怨之感。 但听说“摄魂铃”已为黄衣帮主得去,又深为明日大战忧虑。 莉娘将获得之铃谱从怀里取出,一鸣同癫丐都见过铃谱,一看之下,知道不过是一张抄本,并非原件。 抄本是否真实,有否窜改之处,则不得而知? 真本必然在红衣帮主之手中,黄衣帮主既然未得到铃谱,暂时还无关重要。但是,黄衣帮主必然非获得铃谱不可。 如果黄衣帮主今晚重临骷髅魔谷,红衣帮主已然负伤,必将不敌,铃谱难保不为黄衣帮主夺去。 铃和谱都归一人,虽然离明日大战只有一日之隔,届时黄衣帮主如能心领神会,奏出铃谱,则中原武林无宁日矣! 大家商议之下,决定只有抢先夺回铃谱,如无法获得铃谱,就只有保住红衣帮主的安全。 决定之后,大家即饱餐沐浴,提早休息。 光阴似箭,转瞬间又是日薄崦嵫的黄昏。 癫丐与莉娘,这一对老兄妹打前锋,先行出发。 一鸣和丽娘沙丽乌,稍晚亦联袂起程。 一路无话,莉娘领着癫丐,仍循山路由魔谷下端洞壁而下,然后循掩蔽之处,慢慢接近高楼。 谷中明桩暗哨,巡逻依旧,但灯火似乎零落很多,黑黝黝的更多一层颓丧之气,莉娘和癫丐地形熟习,更易接近,只三四个箭步,出奇的两三个腾身,已然又窜入楼下,拾级而登阶直上,进入楼上厅房之内。 楼上室门虚掩,不见灯火,显然无有一人居住。 这倒并不出莉娘和癫丐所料,红衣帮主负伤,另行密室调养,自然是意料中事。 反正他们不一定要找红衣帮主,找不到红衣帮主,他们就用守株待兔之法,待候黄衣帮主的来到。 等了差不多一个更次,黄前帮主未见来到,一鸣想早该来,了,但是谷中一切如常,并无动静。莉娘和癫丐不甘寂寞,一老一少在一起,反而光想点子,诡计多端。 实际上这座高楼,楼上楼下今天晚上都没有住一个人,离楼不远的地方,正有一个灰衫帮众担任守卫。此时,他忽然听到楼上发出女人的笑声,这笑声不大,但确是那么震人心弦。 这灰衫帮众以前常常听到这种笑声,但是今天晚上听起来,却不禁有毛骨悚然之感。原来以前红衣帮主和陈雪娘在这楼上,共效于飞之乐时,雪娘的浪笑,时溢户外,但是今晚上他却明知这楼上楼下空空如也,又何来女子笑声呢? 这灰衫帮众一心以为鸿鹄将至,心想,难道是帮主负伤,陈雪娘孤处难耐,故意用笑声来诱他登堂入室? 反正楼上出了声音,他应该去看看,就是帮主果然在楼上,他也有堂堂正正的理由,不惧申斥。 于是,他毅然上楼,拾级而上,他走到帮主住室前,发现房门虚掩,他倾耳听听室内,有女子微微呻吟之声。 他倾听久之,发现除呻吟声外,并无其他动静,显然帮主不在,仅雪娘一人睡在此处。 良机难得,他放胆轻轻叫道:“雪娘子!你一人在此?” 室内女子轻轻“嗯”了一声。 灰衫帮众继续关心地道:“你玉体违和,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室内女子又发出一声呻吟。 灰衫帮众色胆包天,轻轻推门而入,刚进入室内,只听癫丐一声:“罩着了!” 灰衫帮众只感到一道千斤闸似的,罩向头上,眼前一黑,就无法动弹,一根毛茸茸的东西,钩在颈间,使人有窒息晕眩的感觉。 他又感腰眼上一麻,顷感下半身麻木瘫软,一跤摔在地上,能看能听能说,就是不能动弹。 这一下他才看清,一个是癫丐,一个是莉娘。 莉娘长剑抵在他胸前,逼问道:“红衣帮主藏在何处?” 灰衫帮众道:“藏在密室。” 莉娘玉腕一用力,怒声道:“姑奶奶要你快说出密室地点。” 灰衫帮众倒真不畏惧,慢条斯理地道:“不知道。” 莉娘生气道:“你不说我立刻杀掉你。”灰衫帮众道:“我说了一样会死。” 莉娘道:“你说了我就不杀你了。” 灰衫帮众道:“你不杀我,帮主杀我,我死得更惨。” 莉娘不禁怜悯地道:“你说了,我就放掉你,没有人会知道是你说的。” 灰衫帮众摇摇头道:“我自己会承认。” 莉娘看看癫丐,奇怪他这种说法。 灰衫帮众又道:“帮主会杀掉所有可疑的人,我不能叫我的同伴冤枉为我而死,我不能不自首、自裁!” 莉娘听他这些话,感到既残酷又可怜,长剑收回,狠不起心再逼问。 癫丐想了一想道:“你用不着告诉我们密室地点,你只要告诉我们方向就可。” 灰衫帮众沉吟一下道:“东南方!” 莉娘猛然踢他一脚,立即与癫丐奔向高楼,循东南方躲闪而进。 依照癫丐的想法,只要知道密室方向,密室周围要么是警戒严密,要么就是必有特征。可是,当他们二人找遍了东南方,却没有一点可疑之处,而且东南方几乎连警戒的明桩暗哨都未发现。 东南方房屋稀少,倒有五六株盘根错节的大树,挺拔森郁,蔚为观止。 别的地方能有如此一棵大树已属罕见,偏偏此处五六棵大树互相毗连,俨如华盖,享是一大奇观。 因为这些大树,使得莉娘同癫丐藏在身旁,一时不肯离去。 倏然,有了发现。 只见一道黄影,凌空飞至,隐没在一株大树上。 莉娘与癫丐倏然升起,落在另一株大树上隐没不见。 莉娘与癫丐都奇怪了,黄衣帮主在这树上找寻什么? 正犹疑间,黄衣帮主又忽升起,飘落在另一棵大树上,枝长叶密,又不见了! 这一次,黄衣帮主很久很久未再次出现,莉娘向前移动,正想飞身到大树上察视。 倏然,又是一抹黑影,直向那棵大树掠去。 莉娘看清楚了,那是一鸣!莉娘脱口而呼:“哥——” 一鸣要落下的身形,一个正滚又翻了回来,落在莉娘面前。 莉娘问道:“胡姊姊她们呢?” 一鸣道:“我叫她把守要道,以免黄衣帮主脱逃。” 莉娘道:“黄衣帮主就在那棵大树上。” —鸣道:“我早已知道了,那棵大对必有蹊跷,你们还有别的发现没有?” 癫丐道:“没有。” 一鸣道:“你们就守住这儿,我前往察视。” 莉娘道:“不,哥哥!我要跟你一块儿去。” 原来胡丽娘与沙丽乌同一鸣同行,莉娘就想跟一鸣在一起,如今一鸣一人,莉娘撒娇,她是跟定了! 此时一鸣亦不欲与莉娘争执,耽误时间,只好对癫丐道:“前辈!你一人在此守候,小心黄衣帮主逃出。” 于是,一鸣和莉娘双双飞起,直向那棵大树落去,落在顶端枝干上,却未发觉有何异处。 然则,黄衣帮主为何而不见了呢? 一鸣开枝叶,缓缓而下,原来大树中空,有一仅可容人出入的小孔,孔深且黑,如果黄衣帮主藏身下面,一鸣等进入,岂不危险? 但是,一鸣等势在必进,干脆把金剑掏出,向孔内射出,一道光华,璀璨灿烂,孔内纤毫毕现。 原来小孔并不太深,穿过树的根部,即已转向,一鸣先行讲入.至转向处,才发暗号让莉娘进入。 小孔一经转向,才比较宽大,可容两人并行,洞中奇黑,一鸣将金剑祭起前导,缓缓前行。 转了两三个弯,地道比较宽大,忽然前面地道一分为二,一鸣犹疑不敢前进。 如果分开前行,恐怕莉娘有失,如果不分开,又恐黄衣帮主逃去,自己二人在洞中还不知道。 一鸣沉吟一下道:“莉娘!你我各走一条地道,如果你发现有什么不对,你立刻转到我这条地道内来。” 莉娘点点头。 一鸣先将金剑祭出,直向洞中射进,直到没发现什么蹊跷才将金剑收回,让莉娘进入,自己才由另一地道前进。 走不多远,一鸣已经又走入一间地下室,莉娘早已等在室中,原来两条地道都是同一方向,并无鬼魅伎俩之处。 这一次到了这间地下室中,可令一鸣迷惑了! 室内除来时的两地道外,另有四条通道,不知伸往何处? 一鸣这一次再不敢让莉娘分开了,但是这四条通道,黄衣帮主走的是哪一条呢? 黄衣帮主这种高手,是不会留下任何痕迹的。 一鸣每条地道伸头探视一下,走到第三条道口时,忽然发觉内面似有人声。 一鸣压低声音道:“莉娘!你在此稍候,我立刻出来。” 说罢,一鸣闪身即入,隐没在黝黑地道中。 一鸣进入丈许,一个转弯,再一个转弯,只见地道中传来微光,嬉笑之声即从有微光处传来。 一鸣蹑身而入,原来道旁有一小室,室门紧闭,门上有小孔,显然是作通气之用。一鸣从小孔中向内张望,原来是两个赤条条的男人,在相互嬉淫,作后庭之乐。 一鸣怒火中烧,劲腕一扬,金剑脱飞而出,室内二人还未叫出声,只“嗯”的一声,早巳身首异处,同赴阴曹。 一鸣迅即退出,莉娘看到一鸣出来,问道:“哥哥!看到什么?” 一鸣怒气未息,但这种丑事,何能对莉娘启齿,只好说道:“没有什么,没有什么。” 莉娘忸妮道:“那你为何怒气不息呢?” 一鸣被莉娘逼问无以为答,只好赶快拉着莉娘道:“这条地道不能去,我们走那条道吧!” 于是,二人即匆匆进入最右边一条地道,一鸣依然祭剑在前,地道虽然曲折,但宽大平坦,却很好走。 走约半里,地势渐渐向上,他们二人刚爬到最高处,忽然洞中“嚓嚓”作响,刚才来的低凹之处,突然洪水上涌,渐渐涌向高处。 一鸣莉娘顿感惊慌,看前面,地道是急往下倾,如果一鸣二人前进,洪水涌过高处,他们身处低处,如果前路不通,岂不是死路一条! 一鸣同莉娘虽然水性良好,但在这地道中又能游向何处呢?是不是又有出路可寻呢? 一鸣虽然慌张,但不敢乱动,他想,站在这高处,水涌上来时,它会翻过高处,流向低处,一时之间,至少不会淹没洞顶的。 洪水越涌越凶,显然来势汹急,转瞬间已涌到高处,翻过高处,又向去路流去。 一鸣和莉娘,此时都用壁虎功,停身在洞顶两侧。 久之,见流向去路洪水,越积越深,显然前面并无通路,涌进洪水如果不停止,终久会淹没整个地道,决无可以停留之所。 不久,来路去路洪水已经相平,汹涌之势即缓,看起来水面平静,没有先前那么声势吓人了。 但一鸣仍可从石壁间的水痕看,水势仍在上升,计算起来,最多不过半个时辰,必然会淹至洞顶。 莉娘急了,问道:“哥哥!怎么办?” 一鸣正在苦思脱身之策,所以没有答应。 莉娘又叫一声:“哥哥!你这不是在等死吗?” 一鸣猛然惊叫道:“有了!” 莉娘莫名其妙,不知一鸣灵机何来,惊叫“有了”,是何意思? 一鸣道:“这洪水既有来路,必有一条通往水源的通道,这来势不小,这通道也许可容人出入,莉娘!我下去看看。” 莉娘道:“哥哥,我等你呀!” 一鸣把衣服扎紧,将金剑藏人怀里,摸出“玉胆”,玉胆的光芒,在水中数尺之内,也能见物,他一纵身,立即潜入水内。 他顺着涌进的水流,倒很容易地找到了水口,原来来路已经被千斤铁闸门堵死,幸而一鸣手中有玉胆,远远已经看清,铁闸门上有旋转着的一个大水轮,轮上全是锋利无比的柳叶薄刀,如果盲目接近,必然碎尸万段。 离铁闸门五六尺,即是洪水涌进的入口。 但是在这个距离之内,大水轮吸力奇大,人无法停身,难免不被水轮吸去,碎尸而死。如此,一鸣要想得以进身,视察水道,就必须先破坏水轮,或者使水轮停止转动。 一鸣藏好玉胆,取出金剑,一手发出“大空神功”,控制着自己身体前进速度,当身子快接近水轮时,一鸣振腕将金剑伸出,只听“当啷啷”一阵响动,水轮薄刀尽断,水轮虽然仍在不停转动,但已经吸力全无。 一鸣又藏剑摸出玉胆,回身向水道接近,水道有一活门,要停止水的进入,倒非常容易,但是要想顺水道而出,则不是一件易事。 一方面水流湍急,逆水而上费力费时,水道不知多长,一人闭气的时间有限。二方面水道狭小,不足一个常人进出,而且道口有铁条阻挡,要想破坏亦非易事。 一鸣看罢,将活门关好,冒出水面,将详情告知莉娘。 反正水已不再进入,两人就沉着应战,静观变化。 最后莉娘决定,束手待毙,不如下水一试。 “扑通”一声,二人同时潜入水内,一鸣在前,首先将活门打开,用金剑将铁条切去。 莉娘在雾峰穴山野处时,除了寻找食物,就是玩水,所以水性特佳,她在水中一躬一弹,缩骨功立刻使出,进故水道,绰绰有余,她向一鸣一扬手,长剑前探,人如鲤鱼跃龙门,迎着水流,射入洞中。 一鸣无法在水中久候,只好冒出水面,等候莉娘。 瞬间,莉娘冒出水面,一看水已快掩没至洞顶,如再稍迟片刻,连露头呼吸的空隙都会没有,莉娘急叫道:“哥哥,快走,可以出去!” 两人立即潜入水中,同时使出缩骨功,莉娘在前,一鸣在后,迎水流而上,幸亏他们功力深厚,能做到闭气关元,胸腹循环,所以一二十丈的水道,终为他们奋力上游,冒出了水面。 水面上别有天地,一鸣不禁欣喜若狂! 这儿好像世外桃源,又好像人们梦想的极乐世界。 一鸣二人出水之处,是一荷花池,翠盖如云,莲实累累,清香四溢,令人心旷神恰,有超然出世之感。 池周白石为沿,更衬托着荷池的清幽高贵。 一鸣二人爬上石阶,但见月朗星稀,此处原来是一径不过里许的幽静山谷,八节有长春之草,四时有不谢之花,呼陌交通,竹林茅屋,小桥流水,令人一见,就有远离尘世烦嚣,终老归乡之感。 在这种环境之下,一鸣二人再没有恐惧畏缩,一种安全之感,油然而生,他们拧干衣服,一鸣就坐在池边,叫道:“妹妹!来。” 这情景使得莉娘亦变得温柔了,好像从不出闺阁的大姑娘似的,有点儿含羞地走到一呜面前。看样子一鸣要她坐在自己的怀里,这正是莉娘求之不得的事情。 莉娘背靠在一鸣胸前,轻轻倚着坐在一鸣怀里。 一鸣抱着她,两手放在小腹的“中极”穴上。 湿淋淋的两个人儿,抱在一起,莉娘打心底有了暖意。 瞬间,莉娘感到这“暖”变成了“温”,由“温”变成了“热”,一股热流从一鸣的双手,冲进了莉娘“中极”穴,分向“子宫”“丹田”“气海”诸穴缓缓窜去,两人全身热气腾腾,莉娘在这热中,简直舒畅极了。 原来一鸣在运功去寒,藉此将湿透的衫履烘干。 倏然,这谷中传来阵阵啁啾之声,似鸟鸣,似鹗叫,反正听起来,令人毛骨悚然,而极不舒适。 如此幽静奇美之处,却有如此似鬼蜩啾的鸣声,真令造物者叹惜:天公不作美,世上多鬼魅! 一鸣此时才衣履半干,他们既然已经出险,对此啁啾之声,并不在意,一鸣更搂紧莉娘,加紧运功。 莉娘有如此温存享受,不要说仅仅这么一点叫声,就是天塌下来,她也不管了。 这么美好的天地,自有这啁啾之声发生以后,立刻变得阴森恐怖,就好像天下很多丑恶的事情,都会有一层美丽的外衣一样。 继啁啾声之后,又一声“叽咔——”的刺耳声,这声音就好像把这宁静的夜,撕裂成无数碎片似的。 月亮被云遮住后,黝黑更增加人们心里的恐怖! 对面的一座茅屋,篷门缓开,幽幽地,突然地跳出一个人。 莉娘吓得猛然回身抱着一鸣,叫道:“哥哥!好怕。” 跳出来的,那里是人,那是浑身一丝不挂的一具白色骷髅! 一鸣睑眼细看,原来确实是个人,是男人是女人?无法分辨,这人瘦得几乎只有一层皮包骨头,而且全身血肉模糊糊,皮烂肉裂,处处见骨,鼻缺嘴烂,牙齿森然暴露在外,看来确实令人胆战心惊! 一鸣轻吻莉娘道:“不要怕,是人。” 莉娘螓首微侧,斜眸望去,只见那人望着天空云月,跪在地上,似祈祷,又好像是在哭泣,其声之悲,闻者酸鼻。 那人在膜拜之间,倏然一声惊叫,十个手指头全掉在地上。 那人哭声更哀,似乎在张牙呼天,但却听不见声音,惟有啁啾之声更厉,犹如鬼哭,令人叹惜唏嘘! 那人似乎感祈祷无效,颓然站起突然又发出一声惊叫。 两只手,齐腕断落地上。 那人用力一摔,两只胳臂又齐肩摔落在远远的地方。 “呀!” 这一次的惊叫声,发自莉娘,她叫道:“哥哥!是鬼,是鬼!” 一鸣亦不胜恐惧,说不出这是鬼?还是人!? 但由于莉娘这一惊叫,徒惹来了无数的骷髅鬼。 从茅屋,从林中,从草内,从岩洞,一片啁啾之声,跳出无数的鬼魅。他们发现了一鸣和莉娘,他们都一窝蜂地扑了过来。他们在奔跳途中,发出一片惊叫的哀号。 手指掉了! 足趾掉了! 手臂断了!腿断了,倒下去了! 有的赶快跳了回去,隐藏起来。有的倒在地上,挣扎哀号久之,死去! 一鸣看看地下一堆堆的白骨,简直惊疑莫名。 鬼应该消失于无形,这一堆堆有形的白骨,绝不会是鬼! 但是,天下哪来这样的人呢? 一鸣搂着莉娘站了起来,从地上拾起干将剑递与莉娘,自己亦将金剑执在手内,以壮豪气。 莉娘道:“哥哥!这究竟是人还是鬼?” 一鸣摇摇头道:“我不知道。” 莉娘哑声道:“这太怕人了,我们赶快找出路去吧!” 一鸣点点头,环顾四周,正在打量地形,寻找出谷之路。 倏闻虎啸连连,飓风陡起,竹影摇晃,使得山谷为之震动。 这么美好的地方,有人鬼不分的这些白骨已经大煞风景,如今又是猛虎暴吼,这那儿是极乐世界,分明是人间地狱了! 只见三五只疯狂乱跳的猛虎,突然扑出,立即吞吃地上白骨,“喳喳”有声。 这些饿虎亦是特别,显得特别疯狂,而且亦是瘦骨嶙峋,皮开肉裂,俨然病入膏盲,回光反照。 莉娘越看越讨厌,越看越恶心,急道:“哥哥!快走,快走。” 饿虎闻声而惊,倏然发觉一鸣二人,似乎更加高兴地发狂,她像天天吃骷髅白骨,突然发现了龙肝凤胆美酒佳肴似的,一窝蜂地先扑向莉娘。 莉娘正好没气,仗剑就要刺出。一鸣赶快一把将她拉了回来,他想:“这些病虎,必然混身是毒,不要污了宝剑。” 一鸣迅即挡在莉娘面前,舞掌如风,“大空神功”尽力施出,一股热气劲墙,如排山倒海,压向病虎。 立刻有两头病虎被震得骨肉纷飞,烧得皮焦肉黑,“吧达”一声,摔死在两丈开外。 另外有三头病虎不但不惧退,反而因纵跳用力过度,把原有腐烂的皮肉,撕裂出很多新创口,鲜血淋淋,更加暴吼乱跳,拼命地扑向一鸣。 一鸣大加恐惧,知道这毒血只要沾到一点就不得了,他赶快摸出“玉胆”,递给莉娘,叫道:“妹妹!千万不要乱动。” 一鸣立即凝立不动,只见他热气腾腾,霎时之间已经罩满了一丈方圆,病虎只要一接近这热雾,立即吼叫退回。 一鸣使用“大空神功”而到达如此境地,莉娘还是第一次看到,这如果不是一鸣大彻大悟进境神速,就是一鸣在恐惧之下,激发了本身潜力,而发出的特有现象。 其实这二者都有,还有一点是莉娘和一鸣都没有想到的,是莉娘手中的“玉胆”,助长了“太空神功”的威力。 一鸣一看功力倍增,高兴之下,双掌突然圈舞如轮,千百只掌影,势如山崩地裂,万马奔腾,这几只病虎何堪一击,只震得尸骨不全,摔出五六丈以外。 这谷中立刻静如止水,再没有骇人听闻的声音了。 前面都是白骨,都是死去的病虎,一鸣拉着莉娘就绕着荷花池,向身后山壁奔去。 一鸣同莉娘,只五六个飞掠,连地都不敢接触,藉树枝着力,就已飞到山壁旁。 一鸣正仰头观望,从黑暗中想看出能有落足之处,以便早早出谷,免得癫丐等久候不耐,又出了乱子。 偏巧不巧,数十丈高的谷顶,此时正传来杂乱的足步声。 没有多久,莉娘空然紧拉一鸣道:“哥哥!是什么东西?” 一鸣随着莉娘所指的方向,只见黑暗中,谷顶落下来一个人的黑影,这人的轻功,简直使一鸣惊讶莫名! 他们从来没有见过,亦没有听说过,有什么人的轻功,能蹑身提气像这个落下的黑影一样,慢慢的,就像牲毛飘落似的,数十丈高,能一直如此飘下。 这个轻功高绝的人,到这死谷为何? 是来对付一鸣和莉娘的吗? 这人既不像是红衣帮主,又不像是黄衣帮主,会是谁? 一鸣同莉娘缓缓后退,准备迎敌。 奇怪,这个人影为何一直往下飘落,而没有突然飞临一鸣二人头上,骤下毒手,作奇袭得胜的打算? 离谷底已经不远了,一鸣突然惊叫道:“莉娘!这人是用绳子吊下来的。” 莉娘道:“哥哥!是人还是死尸?” 一鸣道:“不要急,马上就会知道。” 黑影已经落地,谷顶上连绳子亦抛了下来,显然黑影不会解绳子。 一鸣等了一等,等到谷顶足步声已渐渐远去,只见黑影仍然一动未动,只闻隐隐传来呻吟之声。 一鸣拉住莉娘道:“走!快去看,是活人。” 一鸣同莉娘跑到离那人还有两三丈远时,即缓下身形,惟恐有诈,乍起发难,弄骤手不及。 一鸣同莉娘,分开左右,包抄前进。 “哎哟!”听这一声呻吟,原来那人是个女子! 一鸣同莉娘,不再是先前那么紧张,变得松弛多了。 莉娘听出,来人是一负伤女子,不禁问道:“你是谁?” 那女子道:“我是雪娘!” “啊!”一鸣同莉娘不禁惊噫出声。 第十三章 惊心摄魂铃 这真是出乎意料的事,陈雪娘会被吊下死谷之中。 莉娘跃身之前,长剑抵在雪娘“阴交”穴上,问道:“你是负伤?还是生病?你为何被吊入这谷中?”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雪娘微弱的声音,显得非常平和而关心地道:“你们没有看见那一堆堆的白骨吗?此地非久留之所,你们赶快出谷去吧!” 一鸣道:“你为何落得如此境地?” 雪娘道:“唉!一言难尽,我以为我会被痛苦慢慢地折磨死去,想不到竟会遇到你们!” 莉娘急道:“究竟怎么回事,你快说吧?” 雪娘似乎回忆,似乎在自语,她道:“我现在才明白,想用色和淫荡在红衣帮主面前保持不坠的地位,是根本不可能的事,但是,我已经明白得太晚了!” 一鸣看看天色,急道:“莉娘!我们先救她上去再说。” 雪娘吃惊道:“你们要救我?你们不杀我?” 一鸣此时不顾多答理她,只觉得应该救她,一鸣是这样想,莉娘亦是这样想,这在他们两人看来,没有什么稀奇,此一时也,彼一时也,此时的陈雪娘,是一个值得人同情而怜悯的弱者。 一鸣先沿壁腾身而上,莉娘拿着雪娘身上尚未解下的绳子,亦跟随在一鸣之后。 二人上得谷顶,天色已经微明,一鸣拉着绳子,将雪娘慢慢提上来,解去绳索,但雪娘坐在地上,仍无法走动。 一鸣只好背起雪娘,打量地形,依着雪娘的指向,风驰电掣,疾若流星,瞬间已到达望乡台。 黎明已经迎人而至,胡丽娘与沙丽乌正焦急间,见一鸣和莉娘疾驰而至,沙丽乌一见一鸣背的是陈雪娘,胡丽娘则不认识,四人会合后立即赶返蔷薇正院。 一鸣未见癫丐,癫丐精明老练,想来不致有失,他们为了今日要准备迎敌黄衣帮主,所以只好先行赶返。 他们回到蔷薇正院,一鸣把雪娘放下,雪娘虽然仍不能行走,但精神已经好了一点。 雪娘吃过一点饮食以后,经过一鸣的说明,沙丽乌亦无惩治她之心,众人都给予雪娘一片同情和关怀,她在由衷的感激之下,在贴身怀里,摸出一张铃谱的抄本。 她说,她在红衣帮主叫她抄写铃谱时,依照红衣帮主的指示,每一张都错误百出,惟有她自己藏起来的这一张,完全与真本一般无二。 她将铃谱抄本送给一鸣后,她哭了!这是人性的复苏,这是灵性的热泪! 在一鸣等的安慰和动问下,陈雪娘道出一些令人惊疑和发指的事情—— 最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陈雪娘与红衣帮主有肌肤之亲,但仍不知红衣帮主的真名实姓,而且从未一睹其庐山真面目。 有很多秘密,雪娘亦根本茫然不知,据说,“万魔渊”中是她,但那是一个骗局。骷髅帮中从来不见第二个女人,但骷髅帮中曾经有过许多女人,最后都是送往“麻疯谷”了! 一鸣和莉娘听说那死谷,原来是“麻疯谷”,想起那些疯毒沉重的麻疯女子,其死状之惨,令人心有余悸。 雪娘在骷髅帮中,除陪伴红衣帮主外,别的地方都不能去,所以她根本不知骷髅帮中是否有胡奎其人! 最后,雪娘泪痕狼藉地只要求一鸣和沙丽乌,给她自新机会,她坚持要削发为尼,以了残生!、 大家商议以后,都极力劝慰雪娘,希望她安心在蔷薇正院休养数日,然后送她到神州老尼处,祈求收留,以了其心愿。 安置雪娘睡下以后,沙丽乌回返弥勒城而去,准备犄角呼应,迎接即将到来的大战! 等了一个上午,无事! 又等到黄昏,仍然平静无事! 难道黄衣帮主知难而退,不来践约!? 奇怪的是,癫丐亦不见回来! 莉娘首先感到不耐,她对“老哥哥”倒比别人多一份浓厚的情感,她催着再去骷髅帮老巢。 沙丽乌已经过来过好几次了,大家劝莉娘稍安毋躁,等天黑了再说。 其实,癫丐、黄衣帮主和红衣帮主三人,正在隔室谈斤论两,始终不能和平解决,争执不已! 原来癫丐看到一鸣和莉娘进入大树以后,惟恐一鸣和莉娘有失,他想,反正外面警戒的还有胡丽娘她们,于是他在一鸣、莉娘进入不久,他亦跃身飞向那棵大树。 当癫丐彷徨在四条通道之前时,一鸣莉娘早经进入最右边的一条通条。 癫丐无所适从,不知该走那条通道,他胡乱地亦进入了第三条通道。 癫丐转了两三弯,发现前面传来微光,既然有所发现,癫丐于是满有信心地谨慎前进。 当癫丐蹑足走到地道侧的小室门旁时,从室门小孔往内一看,原来两个赤裸裸的男子,身首异处,尸横室内! 他察视室门紧闭未开,尸体身首异处,这只有一鸣的飞剑杀人才会办到。 他刚刚看过小室内的灯光,眼睛就不习惯黑暗,刚迈前两步,“扑通”一声,人踏上翻板,就掉到地道下面。 大概掉下五六丈高,方才落实,原来下面仍然是一条地道,可是这条地道却崎岖不平,癫丐只好高一步低一步地摸索前进。 走了不远,癫丐进入一间小室,小室两端有闸门,闸门半启,悬空不坠,已经失去效用,室内镖箭镞矢,掉落满地。 癫丐暗暗叫道:“好险!”这明明是一间机关室,已经被一鸣莉娘所破,于是立即继续追进。 他走了不远,又是一间小室,小室情景和先前那一间大致相同,不过室内掉的都是清一色的毒刀。 癫丐越发地肯定,一鸣他们是在前面,于是急急前进。 又经过几间小室,最后是一排四间小室,三间小室室门大开,惟有第二间是厚重铁闸关闭着,显然一鸣莉娘已经被困在内了。 癫丐听不见室内有人声,他高声喊了几下,亦听不见室内答应。 癫丐无以为计,他在第一间和第三间门前逡巡久之,仍不敢进去,他恐怕被关在室内,如何能救出一鸣二人? 他在小室外来回察视,发觉在第三室靠第二室石墙的顶部,有块小铁板,似乎可以开启。 癫丐不敢进入小室,只敢在室外用驴尾巴伸进,运功将驴尾巴逼直如钢,轻轻拨动铁板。 铁板果然松动翻下,忽然从第二室中传来人声。 “红衣老魔!你这个王八蛋,狗娘养的!你这几条毒蛇难道我就怕了,哈哈哈……你看不是全丧在老夫的掌下!” 癫丐一听,这是黄衣帮主的声音,他明明在与红衣帮主说话,红衣帮主难道亦在室内?! 然则一鸣同莉娘又到何处去了呢? 他正想回身离去,只听室内传来红衣帮主的声音道:“黄衣老鬼!你别狠,骑着毛驴看戏本,有你瞧的!” 癫丐闻声停下,这明明两个人的声音俱是从室内传来,难道他们在同一间室内?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一会儿,只听室内传来水声,又听红衣帮主道:“黄衣老鬼!你赶快把摄魂铃给我,不然我就淹死你!” 癫丐这个老油子,亦感到惊奇莫名,听红衣帮主的口气,明明只能淹死黄衣帮主,不能淹死他,似乎他不在室内,但为何声音又同从室内传出?而且黄衣帮主还可以将“摄魂铃”给他呢? 癫丐又听到“哗”的一声,紧接着一阵哈哈大笑。 只听黄衣帮主笑道:“老魔头!老夫不死,天命所归,你算计不成,还不乖乖放我出去!” 癫丐一听,这水淹又不成,刚才听到“哗”的一声,很可能是黄衣帮主将衣服撕下堵住了水源。 癫丐满心惊奇,倒想看看这室内两人究竟搞的什么名堂?他极为小心的进入第三室内,用壁虎功慢慢接近室顶,原来铁板那地方是个小孔,看黄衣帮主看不见,但癫丐发觉,原来红衣帮主高踞在小室顶,亦是隔着小孔,在与黄衣帮主答话。 听听红衣帮主又在喊道:“黄衣老魔!你拿着摄魂铃,没有铃谱亦成废物。拿一个废物,换回你的生命,难道这还不合算吗?” 黄衣帮主顽固地道:“你老祖宗不会死!” 红衣帮主笑道:“你最后会饿死!” 黄衣帮主疯狂大笑道:“你老祖宗三月不食,亦不会饿死。” 红衣帮主冷冷地道:“我总有一天置你于死地。” 黄衣帮主怒声:“你想叫我死,老祖宗现在先把你烧死!” “死”字还未毕,癫丐看见从下面喷起一团火,向室顶小孔喷去。 红衣帮主立即盖上铁板,但黄衣帮主仍在运功喷出,霎时之间,只见铁板烧通红,眼看就要熔化。 瞬间,铁板发出“嘶嘶”之声,冒出层层白雾,原来红衣帮主在上浇水,黄衣帮主喷火久之,仍然徒劳无功。 黄衣帮主收火吼道:“老魔头!你别想得摄魂铃,弄得不好,老子就先把它烧化了再说。” 这几句话,倒的确生效,红衣帮主再没答话,似乎已经离去,也许在另筹善策,对付黄衣帮主。 癫丐趁这个机会,亦在动脑筋,他亦在想如何才能获得“摄魂铃”? 他想,这“摄魂铃”不管能得不能得,总之不能让它跑到红衣帮主手里,“铃”和“谱”分在两人手里,至少对江湖上不构成威胁。 癫丐又想:“我虽然得不到铃,但我亦要弄清楚黄衣帮主杀疯妇之迹,胡奎的下落行踪?” 癫丐要与黄衣帮主交谈,但是如果出声,必然会被红衣帮主发觉,他找到一块石片,运功用手指将它磨平,他在上面用指甲写了四个字:“四明狂客!” 他故意在小孔旁弄出一点响声,然后将石片抛了过去。 癫丐没有听到石片落水的声音,知道已被黄衣帮主接住。 一会儿,石片抛过来了,“四明狂客”已经被抹去,另外写着三字:“你是谁?” 石片翻过来,又写有一句:“我不是四明狂客。” 癫丐早已想到,他不会承认是“四明狂客”,于是又写道:“如果您不是四明狂客,我立刻离去。” 石片扔过来,上面又写着:“你究竟是谁?”他没有否认,等于是默认了。 癫丐又在石片上写道:“我救你出来,你就知道了!” 这一次黄衣帮主写的是:“你为何要救我?” 癫丐写道:“我对于您有三个要求。” 黄衣帮主写的是:“你写出来。” 癫丐写道:“一,你为何杀疯妇?” 黄衣帮主写道:“这是一个大秘密。” 癫丐又写道:“二,胡奎下落。” 黄衣帮主谨答道:“我不知道。” 癫丐知道他不肯说,又写:“三,摄魂铃!” 黄衣帮主更简单,只写道:“休想!”癫丐又写道:“您一个要求都未答应我。” 黄衣帮主回写道:“我答应永远不杀你。” 癫丐写道:“我不放你出,您杀谁?” 黄衣帮主回写道:“如果我出来第一个先杀掉你!” 癫丐一看,这老头不愧是“四明狂客”,狂性十足,乃写道:“你知道我是谁?” 黄衣帮主回答道:“从你写字的手法,老夫早知你是老叫化。” 癫丐大惊,这老头真是见多识广,诡计多端,红衣帮主不可能长久关住他,癫丐困惑了,不知该救他,还是该杀他? 癫丐想:“摄魂铃是武林奇宝,黄衣帮不可能烧化得了它,如不救出他,摄魂铃就有被红衣帮主得去之虞!” 癫丐又在石片上写道:“我决定救您!” 黄衣帮主写道:“你想好,老夫只答应永远不杀你。” 癫丐再稳他一句,写道:“一言为定。” 黄衣帮主最后的回答是:“驷马难追!” 癫丐正要设法为黄衣帮主开启闸门,忽然红衣帮主的声音响起来了。 “黄衣老头!你想好了没有?摄魂铃给不给?” 黄衣帮主笑道:“老魔头!我想好了,你把铃谱给我,老夫出来就不杀你!” 黄衣帮主道:“你在做梦?你还想出来?” 黄衣帮主道:“你这小小牢门岂能困得住老夫?” 癫丐暗暗好笑,笑他在这个时候,口头上犹要逞强。 红衣帮主又道:“黄衣老头!你快决定,你是要钱,还是要命?” 只听黄衣帮主气得在里面跳足,“噗嗤,噗嗤”的声音,显然水已经退去,他叫道:“老魔头!你再噜嗦,老子就用火烧你!” 红衣帮主哈哈大笑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别逞强,老子正要用火烧死你!” 黄衣帮主气得哇哇乱叫道:“呀!这流进来的是……” 红衣帮主冷笑连连地道:“你还敢放火吗?正好引火自焚!” 癫丐亦闻得到,从小孔传过来阵阵熏人的油味,怪不得红.衣帮主去了这么久,亏他想出来这一绝招!” 红衣帮主又冷哼连连地道:“老头儿!你不放火我可要放火了!” 只听“砰”的一声,隔室立即传来“嘶嘶嘶”油着火的声音,霎时间火光熊熊,小孔中都可看见,显然黄衣帮主非被烧死不可! 只听黄衣帮主在隔室内乱叫乱跳,弹指成风,掌劲呼啸,听来他还能逼住火劲,一时之间还无大碍,不然他不会狠狠地道:“老魔头,老子非杀掉你不可!” 红衣帮主冷笑道:“死老头,我没有时间看你跳舞,等一下我来替你收尸!” 原来此时已经是次日晚,黄衣帮主误了约战之期,一鸣等已经赶来此地,骷髅帮众发现敌踪,及时发出信号。 红衣帮主已经是一夕数惊,无法保持镇静,立即将铁板一关,冲出密室。 刚刚迎至高楼空地前,前面五个身影一字儿排开,屹立不动。 一鸣居中,空着双手,潇洒地迎风而立,左边是胡丽娘和沙丽乌,右边是莉娘和多九公。 一鸣等三番两次进出骷髅魔谷,如入无人之境,红衣帮主已经弄得心神不定,但仍不能不强自镇静,沉声言道:“阁下等又临敝帮,所为何来?” 一鸣道:“特来找寻癫丐。” 红衣帮主道:“本帮主未曾见到。” 莉娘一听就火了,抡剑上前道:“老杂毛!你别跟我装腔做势的,老说看没有看见,我向你要人!” 红衣帮主不能有失自己威风,乃笑道:“打斗,老夫奉陪;要人,我未曾见及。” 莉娘对“老哥哥”确是一片关心,气愤之下,她更泼辣了,厉声道:“打就打,谁还怕你不成!” 她干将剑一圈一挥,剑花朵朵,展现在红衣帮主身前,这一招“一气三清”,刚使出了半式。 倏然,一个庞大身影,凌空而至,来人吼叫道:“老魔头!老子说过的,我出来第一个先杀掉你!” 双掌一势“泰山压顶”,兜头罩到。 头先红衣帮主虽然输了半筹,那不是红衣帮主武功不如黄衣帮主,而是红衣帮主与陈雪娘缱绻了一夜一日,不免中馈亏损,今日的红衣帮主,就当另眼相看了。 但是这临头一掌,居高临下,红衣帮主当然不会硬接,挫步飘身,让开三步。 “砰”的一声,飞沙走石,地上起了一个深坑。 莉娘身轻矫健,早已飘开丈外,这一声的惊人震动,她随着众人又疾退五步。 以黄衣帮主这凌空一掌的声势,为何地上只击了不到一尺的小坑,难道威力竟如此之小? 其实刚刚相反,黄衣帮主这一双掌同发,能将力量范围控制到最小,而将威力发挥到最大,其坑虽小,但深却有七八尺,足可埋红衣帮主而有余。 这种造诣极高的“内力约制”,这种下手之狂和毒辣,识之者莫不深感震惊。 但红衣帮主虽然飘退不远,仅不过见他袍袖一拂,竟点尘不沾,昂然卓立,并不为这吓人声势所动。让红衣帮主所暗暗吃惊的,是黄衣帮主何以不死,能逃出机关密室? 他抬头一瞬,只见一鸣对方,多了一个癫丐,他正在与莉娘喁喁私语,继之以“嘻嘻”窃笑。 红衣帮主彻然大悟,明白过来,他想:“昨天他们救我,今日又救黄衣帮主,这一着居心何在?” 红衣帮主还未想透,黄衣帮主刚一落地,“嗤”的一声,五爪箕张扑至,完全是一副割鼻挖眼的招式。 红衣帮主不躲不闪,一手“独劈华山”,一手进指如箭,双掌双式,一手防,一手攻,捏准时机,拿准火候,红衣帮主这一下如果收势不及,就要变得肝脑涂地,准死没活! 神州老尼说过黄衣帮主是“四明狂客”,癫丐正说他是“四明狂客”,他亦未加否认,所以自他出现以来,曾经多次展露他的狂性。 江山易改,秉性难移,红衣帮主这一还手的毒辣狠准,更使得狂态毕露,他既不收势,亦不换招,他双掌一翻,顺势前扑,硬抓红衣帮主双腕的脉门。 两人掌风刚一触及,都震惊后退。 但立即又如饿虎扑羊,拼死拼活地缠斗在一起。 没有红衣帮主的命令,骷髅帮众亦只好远远地戒备在一旁,一鸣等亦挤在一起,一边看打,一边听癫丐讲述救四明狂客的经过。 一鸣和胡丽娘听说四明狂客知道胡奎,心中暗暗决定,惟有四明狂客才是他们必须追踪的中心人物。 但是,四明狂客老巢何处?是否亦有如骷髅帮如此庞大组织?这些一鸣等简直毫无所知! 如果他一旦要隐没不出,则一鸣等就更加难以找寻,所以一鸣告诉众人: “无论如何要跟定四明狂客!” 他们刚刚决定,一看场周多了一个豹眼突睛的人,花白胡须满腮,手执一根三尺余的乌竹旱烟杆,穿一件蓝不蓝灰不灰的樵夫装,腰系搭链,足登双朝靴,装束显得古板,人却显得非常精悍。 这人是谁?何时来到?一鸣等互个惊疑张望,没有人说得出答案。 正惊疑间,一鸣突然张臂退半步,只见一人凌空飞至,躬身一揖,站在一鸣面前。 “啊!”众人都不禁惊噫出声,原来此人是华山派门人——华山一剑梅正。 一鸣急道:“梅掌门!何事到此?” 华山一剑梅正道:“回禀令主,七派掌门俱已来到。” 只听一阵阵衣袂飘风之声,昆仑掌门心灯大师,少林掌门宏佛大师,峨眉掌门忆鼎禅师,武当掌门普航道长,东海岛主海长青,青城独秀傅玲,依序揖拜在一鸣面前。 七人异口同声道:“恭听令主差遣!” 一鸣双手一扬道:“请免礼!” 七人分站两旁,一鸣急问心灯大师道:“我母无恙?” 心灯大师道:“托福大安。” 一鸣道:“各位掌门俱同来此处,有何要事?” 心灯大师紧接道:“摄魂铃出世,早巳传遍武林,江湖上隐藏多年的老魔头,黑白两道的精英,海外异域的妖人,据传都已一起赶来此处,惟恐令主一人难以应付,所以我们各派中俱已选出部分高手,率领赶来此处,以便应战!” 一鸣等大惊,一个四明狂客,已经疲于应付,更多的魔头妖人到来,这场浴血大战之诡谲惨烈,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一鸣指指站在场边上拿旱烟杆的老头道:“那是谁?” 武当普航道长挤过来道:“呀?他怎么亦来了!” 一鸣道:“谁?” 普航道长道:“他是七八十年前即与四明狂客同时享誉江湖的‘冬烘老樵’,又名‘笑面虎’,一笑就要杀人!” 原来在七八十年前江湖上流行四句话:“古佛银灯玉如意,金鼎鱼肠铁拂尘,东魔西怪笑面虎,一朵清莲开四明。” 前面两句当然是指七大名门正派,到现在东魔西怪指的是谁?一朵清莲是何所指?则没有人知道了。 此时红衣帮主与四明狂客打斗正酣,一鸣又将自己离开“小昆仑”以后主要经过,及“摄魂铃”现在四明狂客之手的情形,简略道出。 一鸣等正冷眼旁观这一场胜负难决的大战,大家都觉得,既然群雄毕至,只有赶快从四明狂客手中夺得“摄魂铃”,不然就难以应付这场大战。 现在趁只有一个冬烘老樵在旁,就得下手,不然等一下人一多了,就难免有混战之虞! 癫丐与莉嫌偷偷在商量,正想俟机下手。 倏然,沙丽乌惊叫一声,急急在一鸣耳边说道:“不要妄动!” 说罢,人早已疾捷飞起,落到场边上一个老妪身旁执礼甚恭。 众皆惊讶,这老妪的来到,与冬烘老樵一样,同样是神秘莫测。 这老妪是谁?沙丽乌为何畏惧之甚? 沙丽乌在她面前躬身久之,那老妪冷漠严峻,视若无睹。 沙丽乌则连一句话都不敢说。 只听那老妪道:“你有何面目见我?” 沙丽乌道:“请师父息怒!” 啊!原来这老妪是沙丽乌师父。 老妪道:“你擅自主张,投在神龙七绝令下,你还不快快跟我死!” 沙丽乌跪拜在地,抽泣不已,低着头,连动也不敢动。 老妪面含杀机,根本无动于衷。 一鸣等不禁气愤难平,沙丽乌美丽大方,和平易处,而她的师父却是一个如此不问青红皂白,就连徒弟亦要赐死的人! 沙丽乌缓抬首,满含祈求之色地仰望着老妪。 老妪瞪眼怒视,道:“你难道还要我亲自下手不成?” 沙丽乌花枝乱颤,珠泪纵横,几次欲言又止,最后银牙一咬,玉掌陡举,就往自己“百汇”穴击下。 一鸣惊叫一声,人早已飞到,右掌疾扬,“大空神功”随意念疾发,总算把沙丽乌玉掌托住,免得香消玉殒,救了沙丽乌一命。 老妪厉声道:“你是谁?” 一鸣避不作答,施礼问道:“请问姥姥就是沙姑娘师父?” 老妪哼一声道:“我管我的徒弟,你凭何从中阻扰?” 一鸣微笑道:“人死不能复生,不知姥姥为何赐令高足一死?” 老妪大怒道:“你管得着吗?” 一鸣道:“沙姑娘已经拜在神龙七绝令下,我理当护其生,而不欲见其死。” 老妪道:“你就是神龙七绝?” 一鸣拱手道:“晚辈不敢,正是神龙七绝雷一鸣。” 老妪长爪一伸,十只卷曲的指甲,立即暴伸尺余,森然如银,尖直如钢,甲影如山,银花朵朵,就满天盖顶地向一鸣罩至。 沙丽乌陡然跃起,挡在一鸣身前,胡丽娘的一柄金钢软剑,和莉娘的干邪,已经从两旁递到。 沙丽乌急叫一声:“师父!”立即又叫道:“胡妹妹,莉妹妹!住手。” 沙丽乌的师父这一下可不得了,嚎啕大哭,如丧考妣,气得直跺足地指着沙丽乌骂道:“好呀!你护着外人来欺侮师父,你还不赶快让开,我非斩了神龙七绝这小子不可!” 沙丽乌的师父名叫“哭笑婆子”,她是非不明,善恶不分,说哭就哭,说笑就笑,敌友莫辨,是恨爱都极为强烈的一个奇人。 她对沙丽乌却极为溺爱,但是这次沙利多回去,不知挑拨了些什么是非,所以“哭笑婆子”对沙丽乌一见面就发了这么大的脾气。 她究竟舍不得下手杀沙丽乌,叫沙丽乌让开,可见她对沙丽乌还未绝情,沙丽乌哭着嚷道:“师父,您别生气,您听我说!” 这一哭一叫的,却把“冬烘老樵”惹过来了! “冬烘老樵”一摇一摆,踱着四方步,走过来道:“哭哭闹闹,不成体统,如果汝等不是为摄魂铃而来,则请速速离开,免扰老夫清听,可乎?” “哭笑婆子”道:“老鬼!你别跟我老婆婆咬文嚼字,看我不拔了你的舌头。” 冬烘老樵摇头摆脑地道:“老鬼?老婆婆!难道你才年方二八乎?” 哭笑婆子立刻转哭为笑,笑得连气都喘不过来,道:“你别跟我酸溜溜的好不好?摄魂铃是否在你手里?” 冬烘老樵道:“摄魂铃乎?如果在老夫手里,老夫早已溜之乎者也!” 哭笑婆子道:“它在何人手里?” 冬烘老樵道:“也许在四明狂客之手,也许不在,老夫非亲眼目睹,道听途说之词,未可尽信,老婆子!你以为然否?” 哭笑婆子道:“你太罗嗦了!谁是四明狂客?” 冬烘老樵一指正在战斗中的黄衣帮主道:“彼穿黄衣者,何人耶?老夫因不敢妄言,但观其手法,招式,无不与四明狂客同出一辙,故老夫指其为四明狂客,其然,岂其然欤?老夫不得而知!” 哭笑婆子急道:“在他那里,就抢呀!” 冬烘老樵双手一拦道:“不可!不可!吾辈俱为当代高手,如果不三思而后行,岂不令天下人笑骂吾辈以强欺弱,以众欺寡,吾辈还有何颜见武林中人乎!” 哭笑婆子道:“你管我抢不抢,你站开,你有完没有完?” 其实红衣帮主与四明狂客,老早已经打得虚应故事,不然早巳两败俱伤,成了鹤蚌相争,渔人得利了! 他们都有同一的想法,不管任何一方失败,得利的都是在旁静候的渔人。 四明狂客一听冬烘老樵与哭笑婆子的对话,就知道这种虚应故事的打斗局面,看来亦不能维持多久。 于是,他战志动摇,心中已有开溜之意! 哭笑婆子双爪一伸,就扑向四明狂客道:“他快逃了!” 冬烘老樵扭头一看,果然,哭笑婆子已经扑了个空,四明狂客早巳窜出五六丈开外了。 他嘴里仍吟道:“逃乎!追乎!其可恕乎!” 他旱烟杆猛然向后急挥,人早巳凌空而起,后发先至,与哭笑婆于双双追上四明狂客,一前一后的把四明狂客夹在中间。 冬烘老樵用旱烟杆一指四明狂客道:“四明老弟!为何不辞而别?汝难道不怕天下人耻笑乎?你我宜属多年老友,摄魂铃交与愚兄,包汝万无一失也!” 哭笑婆子一听冬烘老樵要想摄魂铃,却不肯动手,想不战而屈人之兵,唾手而得,她不禁一阵老鸭狂叫似地大笑道:“冬烘老樵你并不冬烘嘛!你想智取,老婆子可要抢了!” 人随身到,哭笑婆子长伸五爪,就往四明狂客身后抓至。 四明狂客连头也不回,反手一式“金龙探爪”,虚空点向哭笑婆子腋下的“天池穴”。 其认穴之准,火候之稳,劲风所至,不得不令哭笑婆子换招收势,旁坐半尺。 就凭这一记,已经令哭笑婆子哭笑不得,她叫道:“冬烘老樵!这老小子可棘手呀!” 冬烘老樵道:“咱们二对一,不合江湖道义,吾不能不坚守武林原则,令后生小子耻笑,老婆子如果你感觉棘手,让老夫来争取这天下奇珍如何?” 哭笑婆子早与四明狂客折了十来招,听冬烘老樵什么道义原则的,不禁好笑道:“你做你的文章吧!谁抢到是谁的。” 冬烘老樵吟哦道:“抢乎!耻乎?不抢乎!人抢之,人抢之,吾再抢之,皆抢也,孰可抢而不得不抢也!” 冬烘老樵还摇头拖着一个“也”字,身形前扑,其疾如风,旱烟杆迅捷绝伦地挑向四明狂客胸前。 癫丐亦童心大起,不甘寂寞,叫道:“抢呀!大家抢呀!” 摇晃着驴尾巴,就加入战圈。 红衣帮主当然亦不愿失去这个机会,亦重新加入混战。 一鸣知道,时间一久,还不知要出现多少高手,卷入这争夺“摄魂铃”之战,但是这种一窝蜂的抢法,他却不屑为之。 他守着胡丽娘和莉娘在劝慰沙丽乌,他觉得这其中有更多的乐趣。 沙丽乌其实比一鸣大好几岁,但一鸣对她有一种尊敬和爱慕混合的情感,这份情感,较之纯粹的意情,有另一种可靠和宁静的感觉,所以一鸣有时愿意与沙丽乌在一起,就像弟弟与姊姊在一起一样。 一鸣不禁榆眼看看场中的战局,当然癫丐在这几个人中,是较弱的一环,能接近四明狂客,给予威胁最大的,只有哭笑婆子与冬烘老樵两人。 莉娘同瘢丐一起打架,觉得很好玩,所以她向一鸣道:“哥哥!我们一起去抢好吗?” 一鸣回头看看莉娘,正沉吟未作答时,莉娘忽然惊叫道:“哥哥,你看!” 一鸣一看场中,又多了一个怪模怪样滑稽老头,手里拿着一枝像鹿角样的木棍,打起仗来东纵西跳,其手足之快,甚至更有胜于冬烘老樵与哭笑婆子。 更使一鸣吃惊的是,在对面场边上,神闲气定地站着的神州老尼,竟不知何时来到。 神州老尼是轻易不离开“泉庵”,想不到出家人竟动了贪念,亦参与这场夺宝盛会。 胡丽娘立刻奔到神州老尼身前,施礼相迎。 莉娘一看越打人越多,只要热闹的事她就干,一声叫喊:“抢啊!”抡剑就加入战局。 心灯大师等一看机不可失,如果摄魂铃被他人得去,七大门派何能享誉中原,神龙七绝祖师爷安定武林的遗志,岂不徒然落空! 于是,七大掌门人轰然而起,同时投入这场夺宝、亦是争霸武林决定性的大战。 这场十二对的大战,按说四明狂客再狂,亦双拳难敌二十四只手。 但十二个人似乎都不约而同地有默契,大家都志在夺宝,并没有伤人的意思,所以四明狂客得以全身不败。 长夜漫漫,就在黎明前最黑暗的一瞬间,“飕、飕、飕、飕”,四周窜进了十几个身手极为矫健的绝顶高手,立即全部加入战圈。 人多了,打得更乱,谁也看不清谁,反正四明狂客的黄衣,衣着显明,成了众矢之的,大家的目标是他怀里的“摄魂铃”。 好像只要获得“摄魂铃”,一夜之间,就能称霸江湖,成为武林盟主之尊似的。 其实红衣帮主还摇不出一个名堂,四明狂客根本摇不响,就是有了“摄魂铃”,没有铃谱,亦是枉然。 晨曦在望,黎明已经迎人而至。 后来参战的十几人,突然呼啸而去,冬烘老樵与哭笑婆子亦随后离去,红衣帮主亦率领其帮众散得无影无踪。 这个突然举动,使所有在场的人都感到吃惊不已。 心灯和癫丐等,亦在吃惊中跳出场外。 四明狂客愣愣然不知所措。 神州老尼冷冷地道:“四明狂客!” 这一声似乎有千万钧之力,数十人围攻,四明狂客不气馁,而这一声就令他畏缩不安,惊愕不已! 神州老尼冷峻地道:“你把摄魂铃交与神龙七绝。” 这句话使得一鸣顿感无限惭愧,刚才他还以为神州老尼亦动了贪念,神州老尼如此二说,岂不令一鸣歉疚良深! 四明狂客探手入怀,突然惊叫道:“摄魂铃不在!摄魂铃失踪了!” 他周身乱摸,“摄魂铃”不是一件太小的物件,显然他怀里确是没有“摄魂铃”。 他环顾四周,突然飞身逃去。 一鸣等全愣了,“摄魂铃”失踪,是真?还是假呢? 神州老尼突然拉着丽娘,惊叫道:“赶快出谷,迟则不及了!” 神州老尼拉着丽娘在前,一鸣等在后,直奔望乡台。 他们刚刚到达望乡台,喘气未定,谷中传出一阵阵轰然巨响,霎时间满坑满谷,飞沙走石,顿成火海。 原来骷髅帮痛毁老巢,想烧死一鸣诸人,幸而神州老尼及时发觉,又使得红衣帮主白费一番心机。 沿途丽娘将陈雪娘出家之事,禀明师父,神州老尼慨然应允,赶出荒山后,神州老尼一人赶返泉庵,一鸣等则回返“蔷薇正院”。 回到了“蔷薇正院”盥洗进餐已毕,胡丽娘则先行出发护送雪娘去泉庵,稍停,一鸣同莉娘则劝着沙丽乌共回弥勒城,师徒之情,想来不至于恩断义绝吧! 三人缓步前行,当弥勒城在望时,一看情形不对! 城门关闭,城外无行人,城内无人声,阴沉死寂,那儿像一座城池,三人急抵护城河边,吊桥已高高扯起。 三人抬头向城楼望去,不禁惊吓莫名,沙丽乌珠泪连连,早巳泣不成声。 原来楼城一排七颗人头摇晃,沙丽乌苦心孤诣,改头换面的“七杀教”,一夜之间,恢复了残酷的本来面目。 沙丽乌只气得娇躯摇晃不定,摇摇欲坠,莉娘赶快扶住她,愤愤地道:“沙姊姊,道不同不相为谋,走,我们回去。” 沙丽乌无可奈何,她不禁叹惜摇头,师父师兄,一意孤行,报应昭彰,丝毫不爽,她只感自己力量薄弱,恐怕没有办法劝导师父师兄,悬崖勒马,回头是岸! 她不禁银牙一咬道:“令主!莉妹妹!再——再——再见!” 沙丽乌率掉莉娘,腾身过河,哭着一溜烟向城楼奔去。 一鸣、莉娘双双随后紧迫,急叫道:“沙姑娘,沙姑娘……” “沙姊姊,沙姊姊……” 刚刚追至城外,城楼上哭笑婆子陡然现身,沙利多和哈瓦刺站两旁,数十个七杀教徒肃然而立。 哭笑婆子既不哭亦不笑,只冷冰冰地看着城下。 沙丽乌戚然而止,她知道这是她师父最难讲话的时候。 哭笑婆子阴森森地道:“你想背叛为师?” 沙丽乌赶快跑在城下,哭叫道:“质诸天地,徒儿决无此心。” 哭笑婆子道:“神龙七绝同你前来,意欲何为?” 一鸣同莉娘,早巳气愤不平,但人家师徒,还未到完全决裂之地,究竟不便多管闲事。 沙丽乌道:“雷大侠和莉姑娘送我前来,并无他意。” 哭笑婆子道:“那你回来,以后别跟这臭小子在一起。” 沙丽乌站起,回头看看一鸣又看莉娘,无以为话,还是一鸣先说道:“沙姑娘,我们随时欢迎你来!” 话中含意,沙丽乌当然明白,她点点头。 莉娘咬着牙,指着城上哭笑婆子三人道:“沙姊姊!你如果有三长两短,我一个也不会饶丁他们!” 沙丽乌对莉娘的嫉恶如仇,满含感激之色,她泪眼婆娑地看看一鸣,咽声道:“谢谢关怀,再见!” 说罢,她即跃身飞至城上,立刻随哭笑婆子等隐入城中。 一鸣又多了一桩心事,只得怏怏返回“蔷薇正院”。 午饭后,一鸣率心灯大师等,巡视蔷微薇正院内外各处,将外围分派七大门派弟子防守,内围则由蔷薇帮众加强戒备,而巡逻探子则由多九公分派丐帮弟子,劲加收集传递消息。 前后巡视下来,已经又是黄昏,一鸣算来胡丽娘已该回来了,他们走到竹林围墙前,一呜叫着莉娘道:“莉娘!我们就在此等等胡姊姊。” 于是,二人并未走进广场,反而向林外走去,经过小道,就可以摇望去诏山的官道—— 官道宽阔,寂无一人,夜色逼至,渐渐缩短了远望的视线。 胡丽娘久久仍未出现,二人不免越来越焦急。 莉娘故意顾左右而言他,道:“沙姊姊不知如何了?” 一鸣道:“如果有严重变化,会有消息传来。” 莉娘道:“哥哥!你是不是听其自然,不管沙姊姊的生死?” 一鸣道:“莉娘,你忘了,弥勒城的百姓,七杀教徒,都拥护沙丽乌,我想……” 一鸣还未说完,忽然诏山官道上出现了一点黑影,疾奔而来,但黑影越近跑得越慢,到后来简直是歪歪倒倒,醉不可支的样子。 一鸣一声惊叫,原来来人正是丽娘,一鸣狂奔而前,当一鸣到达丽娘身前时,丽娘已经嘴唇发紫,两眼翻白,正好倒在一鸣胸前。 莉娘哭叫道:“胡姊姊,胡姊姊!” 一鸣道:“她负伤了!” 莉娘听说丽娘负伤,长剑出鞘,拔腿就要顺官道追去。 一鸣急道:“莉娘!胡姊姊负伤已久,已追之不及了!” 一鸣抱起胡丽娘,又道:“走,赶快回去,救人要紧!” 两人急急奔回蔷薇正院,丽娘负伤的消息,立即奔向走告,一时之间,心灯癫丐丑婆子等都来到丽娘室中。 丽娘是中暗器负伤,负伤的位置在左小腿上,暗器已经一鸣运功吸出,是五枚不足一寸的“毒蒺藜”整整齐齐地中在小腿上,成一径约寸余的“十”字形状。 大家一看,丽娘已经服过药沉睡过去,于是反而注视丽娘小腿上的伤痕及一鸣手中的“毒蒺藜”。 是什么人使用这种不常见的暗器?而且手法高绝,能构成如此整齐的形状,这人决是知名之辈,然而—— 七大门派掌门人,从心灯大开始,都一一摇头。 丐帮帮主银髯神丐多九公,应该是博闻多晓,但想了半天亦是摇头。 癫丐亦只能判断说,这一定是一个顶顶大名的人物。 丑婆子看到却惊叫起来:“这个人要出现可不得了!” 众人俱异口同声地问道:“谁呀?” 丑婆子沉吟道:“我只听说有一个大魔头,他一手能发数十枚‘毒蒺藜’,最巧不过的,就是五枚‘毒蒺藜’必然构成一个整齐的‘十’字。” 癫丐急道:“丑婆子,你别老得颠三倒四的,究竟此人是谁?” 丑婆子道:“几十年了,你姥姥早忘了,也许我那老伴还记得。” 癫丐道:“那你赶快去问呀!” 丑婆子道:“老叫化,你是老昏了头,七杀教已经人伦大变,我这样儿还敢到弥勒城去乱闯吗?” 一鸣道:“姥姥!弥勒城有无消息传来?” 丑婆子道:“你不要问,我险些忘了!沙丽乌被禁……” 莉娘急向一鸣道:“我们要不要去救沙姊姊?” 丑婆子笑道:“莉姑娘,你别急,我那老鬼说了,不要紧,必要时他会放沙姑娘逃去。” 丑婆子想了一想又道:“我那老鬼又说,他听哭笑婆子说,天山一怪已经来到中原,说这老怪物倒是挺难缠的。” 大家听丑婆子说到“天山一怪”,想必是知名人物,但没有人知道“天山一怪”是谁?所以俱默默无言。 一鸣道:“天山一怪何许人也?” 丑婆子亦猛一拍头,道:“有了,我想起来了!我不知道东怪西怪,毒蒺藜就是天山一怪的独门暗器,帮主必然遇上这老怪物了!” 这一下大家惊愕不语,一鸣则更忧心如焚! 这老怪物难道亦为摄魂铃而来? 他对胡丽娘下毒手,何所含意? 一鸣想,像哭笑婆子、冬烘老樵这些人,一个已经难以对付,摄魂铃又不知下落,如今这些老魔头一一出现,还有昨晚参加夺铃的十几人,还不知是何方高手?这样看来,就是集七大门派和蔷薇帮之力,亦无济于事! 天已初更,胡丽娘既已负伤,蔷薇正院更不能不加强戒备,心灯大师等一一告辞退出。 一鸣看看床上昏睡的丽娘,又再度察视丽娘腿上伤痕,就想脱去丽娘衣衫,为其运功逼毒。 但看到莉娘在旁,又羞颜不好动手。 莉娘一撇嘴道:“哥哥!胡姊姊服药之后,已经能安睡了,想来不太要紧,让我来替她行功逼毒好啦!” 一鸣点点头,就退到一旁,看着莉娘脱去丽娘衣衫,光洁的肌肤,使一鸣顿陷入随年龄俱增的绮念遐思。 突然,丑老婆子在门口探头探脑地招手,一鸣惟恐惊动莉娘,蹑着足步,随丑婆子走了出来。 走了相当远,一鸣才问道:“姥姥!何事?” 丑婆子道:“武夷三生登门求见。” 一鸣道:“何事要见我?” 丑婆子道:“他们不见你,不肯说出。” 一鸣道:“武夷三生是一人还是三人?” 丑婆子道:“是三人,老大‘铁扇书生’苏奎,老二‘玉箫书生’许森,老三‘银笔书生’贾玉,这三人是以武夷山为大本营的黑道知名顶尖儿高手。” 一鸣“哦”了一声,立即急急迎向院门外,心灯大师和癫丐早已站在外面,见一鸣外出即分站两旁。 广场中站成一列的三个文士,一人执扇,一人执箫,一人执一支银色闪闪的毛笔,一看就知谁是老大老二老三。 一鸣向老大“铁扇书生”苏奎一欠身道:“在下神龙七绝雷一鸣,不知诸位老大有何见教?” 铁扇书生苏奎冷冷一笑道:“小弟等孤陋寡闻,特来见识见识摄魂铃。” 一鸣微微一惊,道:“摄魂铃?摄魂铃何在?” 玉箫书生许森接口道:“人人皆知摄魂铃在雷大侠处,难道雷大侠忘怀了?” 一鸣怒道:“无稽之言,血口喷人,岂是高手风度!” 贾玉将银笔虚空一指道:“无风不起浪,摄魂铃不在雷大侠处,究在何处?你如何自圆其说?” 一鸣冷哼一声道:“我为何要告诉你?” 银笔书生贾玉大声道:“你不能自圆其说!那江湖传言,并非子虚。” 一鸣斥道:“你待如何?” 铁扇书生苏奎一拦贾玉道:“江湖规矩,是非曲直全凭手底功夫,雷大侠,我看我们还是从俗如何?” 一鸣看看心灯和癫丐,猛然“啊”了一声,道:“武夷三生虽然略有微名,但我雷某却毫不在乎,但我总觉得这一仗打得不值,令幸灾乐祸者窃笑!” 铁扇书生虽然嘴里说手底下见功夫,但明知神龙七绝后起之秀,七大门派封山二、三十年,俱尊为盟主开山行道,仍然不是庸碌之辈,故比较稳重道:“何以见得?”- 鸣道:“最初摄魂铃是为在下获得,但以不慎由骷髅帮声夺去,又被四明狂客抢去,昨晚在骷髅帮的夺宝之战,雷某虽然在场,但并未参与,何以说摄魂铃仍在我处,可能是传言之误!” 倏然,破空一阵跳跃断续的怪笑,紧接着是人声:“不见得吧!” 不知何时,昨晚所见的怪模怪样的滑稽老头,手里拿着一根鹿角棍,气定神闲地站在场中。 一鸣道:“前辈何人?请告尊名以便称呼。” 滑稽老头道:“你就叫我怪老头好了!” 一鸣道:“前辈就是天山一怪?” 怪老头道:“非也,难道天山一怪亦已来此,倒真是挺热闹的。” 一鸣道:“前辈何以断定摄魂铃在我手中?” 怪老头道:“昨晚夺宝之战,你小子虽未参加,但七大掌门老叫化全都参战夺宝,说不定他们获得,难道还不交与你令主不成?” 一鸣顿然笑声不绝,笑得怪老头莫名其妙,显得非常尴尬,一鸣才停笑言道:“有冬烘老樵、哭笑婆子等前辈参加,摄魂铃还让别人从四明狂客怀中夺去,岂非笑话?” 怪老头哑然久之,才道:“当时因有人提前退出战圈,引起大家怀疑,乃即穷追,后来包围搜查之下,原来是一场误会,摄魂铃并未有人获得,但以后听四明狂客怀中的摄魂铃确已失踪,铃既然不在我们手中,难道还不显而易见吗?” 癫丐突然插嘴道:“也许还在四明狂客之手呢?” 众皆哑口无言,这真是一个极大的可能。 武夷三生和怪老头离去以后,一鸣即感闷闷不乐。 他想,现在这弥勒附近,群雄聚集,尚有多人,如果亦听信谣言,岂非不胜其烦,百喙莫辨? 一鸣刚登上台阶,走进院门,莉娘已经迎了出来,一鸣一看莉娘脸色就不对,急问道:“胡姊姊怎样了?” 莉娘戚然道:“我替她运功逼毒,她悠悠醒来,刚叫了你一声,又晕过去了!” 一鸣一听,忧心如焚,一事接着一事,真是应付不暇,他急急奔进丽娘卧室,忽然在卧室门口愣住了。 莉娘侧身而过,亦不由惊噫出声,原来在床上已失去丽娘踪迹! 一鸣迈步趋前,只见床席上好像火烙出几个歪歪倒倒的大字: 持铃来换——怪 一鸣大惊,这“怪”是谁? 是怪老头?还是天山一怪? “持铃来换”?持铃到何处去换呢? 何况一鸣根本就没有摄魂铃! 一鸣气得盈盈欲泪,胡丽娘真是多灾多难,凑巧武夷三生和怪老头此时前来,偏巧莉娘刚刚离开,胡丽娘就被劫持而去,一鸣恨不得杀……杀尽这些是非不分,黑白不明之辈。 但敌暗我明,杀向何处呢? 一鸣无可奈何,只气得一屁股坐在床上。 莉娘泪眼盈盈地看了一鸣,突然一扭娇躯,回身跑了出去。 稍顷,同癫丐跑进来。 原来她以为癫丐见多识广,叫癫丐进来看看,是不是能找出一点蛛丝马迹。 癫丐看了席上留字以后,极力劝一鸣道:“留字之人,不论是怪老头也好,天山一怪也好,反正他志在摄魂铃,对胡帮主的生命不致有碍,令主,你但放宽心!” 一鸣道:“前辈!你说,咱们该如何办呢?” 癫丐道:“现在惟一一个办法,就是积极寻找摄魂铃。” 一鸣急道:“不找人,找铃作甚?” 癫丐道:“留字之人,明明不留地点,何其困难?” “我们只要有铃,他对我们了如指掌,就会将人送回来与我们交换。” 一鸣道:“然则找铃与找人,何尝不同样困难?” 癫丐一阵阵疯疯癫癫地笑道:“小老弟,你难道忘了,有铃不但可以换人,而且可以天下无敌啊广- 鸣瞪眼道:“此何时也?前辈!你还在开玩笑?我宁肯要人不要铃。” 癫丐道:“小老弟!别急,咱们铃亦要人亦要,岂不更好?” 一鸣肃然而立,大有以令主之尊凛然言道:“你胡说八道,是何用意?” 癫丐迅捷无比地伏在一鸣肩上,急急耳语了一句,一鸣肃然之中,泛起一阵阵惊疑之色。而癫丐早巳闪出室门,不知去向了! 莉娘问道:“怎么办?”- 鸣摇摇头道:“我也没有办法。”他想了一想又道:“莉娘,你请心灯大师进来。” 不用请了,心灯大师与丑婆子听到丽娘失踪的消息,自己已经赶来了,心灯刚进入室门,即道:“令主有何差遣?”- 鸣道:“我想请大师派人到砚山诏山及骷髅魔谷各处,找寻怪老头及天山一怪的下落,有消息立即回报。” 心灯大师稽首退出,一鸣才问丑婆子道:“姥姥!有什么消息?” 丑婆子道:“哭笑婆子为了摄魂铃,已经不在城中,令主如果要去看沙姑娘,正是时候。” 一鸣恐莉娘吃醋,虽有心前去但不便立即回答。 正好,莉娘倒先回答,道:“哥哥,我们去看看沙姊姊好了!” 一鸣点点头,向丑婆子道:“传令各处,多加小心,我天明前赶回。” 于是一鸣同莉娘,即出室登屋,向弥勒城赶去。 弥勒城中,一鸣同莉娘俱极为熟悉,但数日之间,又大不相同,只见星火寒落,败瓦残垣,疮痍满目,令人有人世沧桑,不胜今昔之感! 二人只两三次隐身,已来到七杀教坛庄院。这倒不是弥勒城戒备疏忽,未曾发觉,而是虽有人发觉,见是一鸣和莉娘,亦就视若无睹,任其进入。二人先找着门房老头,问明沙丽乌被禁所在——园中厢房内,二人即匆匆越屋脊前进。 沙丽乌虽云被禁,实际上只不过关在门窗紧闭的厢房,如果沙丽乌要外出,亦易如反掌。 由此看来,哭笑婆子虽云是非不明善恶不分,但师徒之情,出自肺腑,究竟人性不泯,良知尚存。 二人来至窗下,莉娘击窗轻呼:“沙姊姊,沙姊姊!” 只听沙丽乌在内道:“我知道是你们来了!” 声音呜咽,似在哭泣,莉娘急道:“沙姊姊,你出来。” 沙丽乌道:“现师父尚未绝情,我不能违令外出。” 一鸣道:“沙姑娘,胡丽娘已负伤失踪!” 沙丽乌惊噫一声,道:“详情如何?”- 鸣道:“胡丽娘送雪娘回来,半途中了天山一怪的独门暗器毒蒺藜,后来又被人劫持而去,留字‘持铃来换’,下面落款是一个‘怪’字。” 沙丽乌道:“啊,天山一怪我师父认识的,她可能知道他的落足处。” 莉娘道:“但是你师父会告诉我们呀?” 沙丽乌沉吟久之道:“我有办法,有消息我会立刻告诉你们。” 莉娘道:“你真的有办法?” 沙丽乌道:“事在人为,你们快走吧,久留无益,反而会误了大事。” 一鸣莉娘嘱沙丽乌多多保重,出来时又嘱咐门房老头,勤加传递消息,二人纵跳如飞,眨眼间又奔回“蔷薇正院”。 天色微明,二人刚到得广场中,即见情况有异。 七位掌门人,除心灯大师和青城独秀傅玲在走来走去察视外,五位站在场中呆立不动。 一鸣和莉娘刚刚凌空落地,心灯大师即赶忙禀道:“他们不知被何人点中麻穴,呆立不动,其人手法之高超,始终找不出解穴之窍,令主,我看还是先把他们抬进去再查看如何?” 一鸣急道:“慢着,你未发现来人?” 心灯大师道:“我等来时已迟,他们早巳呆立久之了!” 一鸣斩钉截铁道:“来人正是天山一怪!” 心灯和傅玲大为惊愕,连莉娘亦深惑不解。 一鸣何以知道?从弥勒回来一路并无有天山一怪经过的迹象? 心灯问道:“何以见得?” 一鸣一指道:“你没有看见,他们五人不正好构成一个‘十’字!”这一下大家才注意到,可不是吗,武当普航道长居中,东西是少林宏佛大师,峨眉忆鼎禅师,南北是华山一剑梅正,东海神龙岛主海长青,正正当当的,正好是个‘十’字形。 一鸣走至忆鼎禅师身前,反复察视“结喉”穴部位,然后才依次拍向“华盖”穴,每人吐出一口瘀血,才能活动说话。 一鸣对来人的点穴手法,佩服得真是五体投地,一般点结喉穴的手法,大多是用“神龙探爪”,而来人却独独用“八象”手法,解穴还必须非从“华盖”穴下手不可。 一鸣见他们醒来,立即问道:“你们看清楚来人没有?” 一鸣不好意思问他们:为何你们五人都不堪一击?!以来人的手法,一鸣怀疑他们连人都可能看不清,故所以才有如此一问。 他们五人都异同同声地答道:“看清了!” 一鸣大为惊喜;“是不是怪老头?” 他们五人又答道:“不是。” 一鸣追问道:“究竟是何模样?” 少林宏佛大师道:“穿一件紫红袍子,宽袍大袖,系一股杏黄搭带,一副尊容,颧骨高耸,浓眉粗眼,大鼻阔嘴,黄牙外露,胡须满腮,肉动皮不动,显然是一副人皮面具。” 其余四人,还惟恐一鸣不信,重复说了几遍,各人把来人确是带面具的要点说出,总之,来人究竟是谁?其庐山真面目是何模样?仍不得而知! 依一鸣的想法,这人以构成‘十”字形,和以毒蒺藜构成‘十’字形,应该是同一个人。 但是,这人究竟是不是天山一怪?天山一怪为何要戴面具?是不是他从来就有戴面具出现的习惯呢? 现在惟一能知道的,就只哭笑婆子可能解答这些问题,可是一鸣不能去问,只能等待沙丽乌的回答。 这是一件遥遥无期又必须忍耐等待的事。 一鸣只好牵着莉娘,进入院中,胡丽娘已经失踪,他们二人几乎是相依为命,一刻也舍不得离开。 莉娘忽然惊叫道:“哥哥,癫丐呢?” 一鸣摇摇头道:“你放心,没有人会要他!” 莉娘看到一鸣还能笑得出,不禁一摔手道:“胡姊姊失踪了,我看你一点都不急!” 一鸣道:“我为什么不急,但我急又有什么用呢?” 莉娘道:“我们去找呀!” 一鸣道:“到何处去找?” “他们总不会呆在弥勒城,这附近的山区能藏得住人的地方,我们知道得不少,同时,这种事我们应该向神州老尼报告,她见多识广,也许她有办法!” 一言提醒梦中人,一鸣一拍头道:“对,我为什么想不到?真是急昏头了!” 早餐毕,一鸣嘱咐心灯大师后,即与莉娘出得蔷薇正院,在阳光普照下,径往诏山奔去。 刚进入诏山口,迎面五人拦着去路,一个个獐头鼠目,面带杀气。一鸣正有气无处出,两眼凶光逼视,盯住眼前五人。 这五人原本盛气凌人而来,但在一鸣慑人心魄的眼芒逼视之下,立刻变得忐忑不安,不禁大为气馁。 其中一个青脸汉子道:“大侠何往?” 一鸣沉声道:“阁下等何人?” 语虽客气,但神气则凛然慑人。 原先发言那人又道:“在下等怒山五怪。” “怪”!一鸣惊噫出声,更加怒火三千丈,便沉声道:“拦住雷某,意欲何为?难道要买路钱不成?” 青脸汉子脸上越发转紫,挺胸吼道:“小子!你别出口伤人。” “呛啷啷”一阵龙吟,五件怪模怪样亮闪闪的兵刃,森然在握,青脸汉子继道:“怒江五怪,要摄魂铃,还要你小子的命!” “命”字还没有说完,他接着惊叫一声,“蹬蹬蹬”后退三步,手中的“拐子戟”险些被莉娘的长剑震飞脱手。 就在这同一时间,怒江五怪的老五孟信,手执两柄“分水叉”,圈扫电扑而至。 一鸣在气急中,两掌猛推一劈。 孟信震飞半空,一劈为二,两半血淋淋的尸体,一半执着一柄“分水叉”,如果要不是有血,就活像盂信天生会变,眨眼间就变成两个人一样! 于是老二孟义老三孟礼老四孟智,如三头疯狂饿虎,一齐扑上。 一鸣想:“只要是‘怪’,老子就杀,杀尽天下的‘怪’,我看你们还能把丽娘藏在何处?” 三人扑近一鸣身前,一鸣闷哼一声,身躯一晃,两手刚附上翻半扬,三人手中的兵器,全被震飞出手。 二三四怪那里见过“大空神功”,全扭着虎口震裂、麻木下垂的右手,瞪眼张嘴愣在当场。 一鸣半扬的双手,继续圈扫而出,三人连退七步,口喷血箭,一屁股坐在地上,只不断地喘气,显然离死不远。 这倒不是“怒山五怪”弱不经风,而是棋高半着,缚手缚足,谁叫“怒山五怪”碰到的尽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武功,难怪要死得不明不白。 青脸汉子是老大孟仁,碰到莉娘的一柄磁力剑,亦是武林罕有的宝器,被磁力剑一逼一吸,早巳不支,如今又看到众弟兄具已伤在一鸣掌上,心神不定,莉娘一柄长剑“一气三清”陡变“太上无极”,剑尖直刺“华盖”,千钧一发、危在旦夕! 大怪悲叫一声,“拐子戟”不架不挡,反向自己天灵盖猛击而下。 莉娘不知其所以,迅疾中,吃惊地刹势收剑,未下杀着。 原来大怪见四位弟弟全都倒地死去,猛然自击天灵盖而亡,脑浆进裂,死状至烈! 一鸣莉娘不胜叹惜,真想不到“怒山五怪”,这些黑道人物倒亦有一流江湖道义! 但这种不问青红皂白,擅动贪念,死也是咎由自取! 一鸣莉娘又往前行,但因为刚才看到五怪的死,不免有点内疚,足下自然而然地不免稍为缓慢起来。 半山腰上“泉庵”在望,飞瀑如练,青山滴翠,蔚为壮观;离“泉庵”还约有四五里,一鸣二人刚进入一座林中,忽闻数人嬉笑之声,接着从林内奔出。 原来是两个老头和两个老婆子,似儿童在共玩追逐游戏,一鸣莉娘一瞬之下,亦觉得这四人偌大年纪,童心未泯,实在令人好笑。 但是,他二人这时的心情,如何能笑得出,连多看一眼的情绪都没有,六人已经相互擦身而过。 一鸣二人待四人过去,正欲加快足程,殊不知,四人又追回将一鸣二人围上。 “你看起来,就好像俺们听说的神龙七绝?”一个老头道。 一鸣看见他嬉皮笑脸的神情,当然不便生气,答道:“在下不敢,正是。” 另外一个老婆子道:“听说你有个摄魂铃?” 一鸣不禁凛然生威,沉声道:“那是江湖谣传,不足置信!” 老婆子又笑嬉嬉地道:“不要紧,我们不要你的,你拿出来我们玩一玩,就还你。” 一鸣一听,这明明又是一个骗局,怒气陡上,喝道:“你们是谁?” 起先说话那个老头道:“我们是邛崃四……” 一鸣不等他说完,以为是“邛崃四怪”——他只要想到“怪”,不禁杀机暴起,眼露凶光,大吼一声道:“啊!原来你们是邛崃四怪!” 四老笑容立敛,不禁大感奇怪,江湖上什么时候有“邛崃四怪”?四老真是冤枉活这一大把年纪,孤陋寡闻,难免要震惊! 第十四章 秘闻奇丑 且说雷一鸣离开“泉庵”不远,碰着四老,他因担心丽娘失踪,心浮气躁,脱口将“邛崃四老”喊成“邛崃四怪”,弄得四老莫名其妙。 四老心想:究竟是自己的绰号被改了呢?还是江湖上另有“邛崃四怪”? 四老沉吟不语,片刻,银髯大老突地哈哈大笑道:“令主闻怪而惊,莫非吃亏在‘怪’的手里不成?” 一鸣听人家称他为“令主”而且言下一片坦诚,彬彬有礼,想来并非邪恶之辈,反而觉得有些自疚,竟然施礼言道:“不识前辈何以得知?” 大老纵声大笑道:“俺们‘邛崃四老’,俱已年愈知命,难道从你们年轻人的心意,还不能一眼看出来吗?” 一鸣倏然一惊,“啊”了一声,心想:原来是“邛崃四老”,我还以为他们是“邛崃四怪”呢! “邛崃四老’’乃两对夫妇,江湖上不知他们的姓名,因此以其武功之高低,分称他们为大老、二老、三老、四老,四老性本闲放,超然于尘世之外,野鹤闲云般行踪无定,鸢飞鱼跃,游戏人间,达观自乐。 大老见一鸣低首沉思,久久不语,不禁转口道:“如今令主行色匆匆,意欲何往?” 一鸣用手一指,道:“在下想去‘泉庵’,拜见神州老尼前辈。” 三老忽然拍手道:“好!老头子,我们亦去看看老禅师好吗?” 大老回头喝叱道:“去就去,你嚷些什么!” 一鸣一看这几个年逾知命的老人,一举一动,尚有如童子一般,是以油然对他们生出亲切之感,不忍违拂人家的美意,当下答道:“既然四老愿去‘泉庵’,我们不如同行吧!” 四老整袂而起,嘻笑声中强先行去。 一鸣摇了摇头,浩叹一声,牵着莉娘紧随他们后面而去。 约莫顿饭工夫,六人来至“泉庵”门前。 一鸣举首一看,但看庙门紧闭,不闻木鱼和吟经之声,心中一急,举步向前,重重地在门上叩了几下。 片刻之间,只听门内响起步履之声,一个清脆的嗓音问道:“何处施主驾临小庵?”瞬即“咿呀”一声,两扇沉重的庙门开启了一条窄缝。 一个玉靥如花、两腮似雪的年青女尼,伸长了粉项往门外张望,眉宇间泛出狐疑和畏缩之色。 直待那女尼看清楚是雷一鸣和莉娘时,她双臂一推,沉重的庙门“呀”的一声大开,一个娇躯扑入莉娘怀里,大叫道:“二位恩人……”下面的话语被激动和感伤之情,哽咽得说不下去。 四老不禁一怔,心想:这是怎么回事? 良久,一鸣才缓缓扶起她的身子,问道:“雪娘,神州老尼在庵中吗?” 雪娘环顾四老一眼,道:“各位施主先到庵中小坐吧!”转身走在前面领路。 一鸣、莉娘、四老相随身后鱼贯而行。 空过二重大殿,绕道左侧走郎,片刻之间,已然来到“泉庵”后院。 这后院站地数亩,中间一泓池水,水清见底,游鱼可数。 池的四周种了秋菊,时维七月,花吐奇葩。 二条纵横的白石小径,穿行于花树之间。 众人沿着白石小径行来,四老不停左顾右盼,啧啧赞赏不绝。 一鸣、莉娘心情沉重,始终俯首而行。 片刻之间,众人来至院西的一所精致小楼前。 莉娘挺身当先而入,众人鱼贯登上小楼。 此刻,一鸣始抬起头来打量这小楼中的情景,但见小楼中央并摆着两张紫檩雕花八仙桌,两边并列着四张太师椅、两张茶几,阵设虽然简单,倒是明窗净几,纤尘不染。 雪娘单掌一立,低宣一声佛号,道:“众位施主请坐!”在左边末位坐了下来。 四老按次顺坐在右边的一排太师椅上。 一鸣、莉娘相继在左边空位上坐下。 大老问道:“请向禅师法号?” 雪娘粉面嫣红,微微一笑,答道:“贫尼贞静。” 一鸣此刻才注意到雪娘,但见她头上已剃掉三千烦恼丝,一袭青布大褂,虽然脂粉未施,然而两颊似雪,尤不失当年冶艳容仪。 莉娘见一鸣望着雪娘,怔怔出神,久不出声,不禁急道:“雪娘,神州老尼前辈呢?” 雪娘沉吟道:“师父今早才离开‘泉庵’,临行只叫我小心守候。”想了一想,接着道:“她说大概一二日即赶回来。” 一鸣不禁一震,眉宇间泛起忧郁之色,沉声道:“那么她说去什么地方没有?” 雪娘道:“没有!”微微一顿,又道:“恩人有什么事吗?” 雪娘虽然已经跳出三界,皈依三宝,然而亲人相见总不善以佛语称答,故尔还是你我恩人的讲过不休。 一鸣环顾四老,踌躇不语。 莉娘急道:“哥哥怎么办?我们走吧!”说着柳腰款摆拉住一鸣要走。 雪娘疑惑不解,道:“你们刚来,现在又要上哪儿去呢?” 莉娘气鼓鼓地道:“我们找人去吗!” 一鸣长叹一声,摇头道:“你这人怎么搞的,来亦是你要来,去亦是你要去,现在上哪儿去找呢?光急有什么用呢!”伸手将她按到坐位上,道:“我们在这里等些时候,让神州老前辈回来再说。” 莉娘与一鸣相爱数年,何曾受过一鸣如此抢白过,如今她的一番好意,反而受人家冷言冷语说了一顿,不禁悲从中来,“哇”的一声,大哭不止。 哭声中尤断断续续地道:“人……家为了……胡姊……姊担心,你……还要……骂人……家。” 雪娘缓步上前,目光投注在一鸣脸上问道:“胡姊姊怎样了?” 一鸣沉声道:“胡丽娘失踪了!” 四老闻之大惊,俱皆面面相觑,半天不知说什么好。 雪娘亦身子微颤,后退两步,扶在椅把上才稳住身形。 良久的沉默,使得小楼内气氛变得极为沉重。 忽听大老银髯老者,徐徐说道:“令主提起丽娘的名字,使老夫想起了一段遥远的往事。”他一字一句地说出,声音异常沉重,在静寂的小楼中,有如铁锤敲击着每个人的心弦,十二道目光不约而同地凝注在他肃穆的面容之上。 一鸣惊问道:“前辈认识丽娘?” 大老闭目沉思道:“你问的莫非是那囚禁‘毒蟹潭’老妇的女儿吗?”忽地睁开双目,目光投注在莉娘脸上,道:“这女娃儿是谁?好生面熟!” 一鸣声音颤抖地道:“她是莉娘!” 大老微闭双目,摇摇头道:“她不叫莉娘,她叫……”倏然住口不言。 一鸣急道:“她叫什么?” 大老一笑道:“她的名字,老夫忘记了。” 这时一鸣心中不由大大震惊,心想:看这老人并非巧言令色之人,阴谋奸诈之辈,同时人家出言有若亲身目睹,想来并非故弄玄虚,不禁追问道:“前辈知道的是丽娘呢?还是莉娘?” 大老举首窗外,目注云天,似是在搜索和捕捉一段遥远的记忆。 良久,方自长叹一声,道:“此事在我心中已十多年了,老夫时时想能告诉他的子女,让他子女能有个公正的了断,使武林中人知所自鉴,如今可算一了老夫心愿。”微微一停,接道:“不过此事说来话长,老夫说到那里算到那里好了!”- 鸣道:“如今神州老前辈未回,我等亦无法追寻丽娘的下落,老前辈慢慢讲好了!” 此刻,有两个青衣小婢穿帘而入,手捧白色玉盘,盘中放着七杯热腾腾的香茗,那青衣小婢将香茗置放几上,捧着托盘,躬身而退。 大老随即取杯在手,将热腾腾的香茗,喝了一口,缓缓闭上双目,慢吞吞地道:“大概在十年以前了吧,记得是一个风雨交加的寒夜,我为了赶赴‘昆仑居’,途经诒山。 “当时行色匆匆,在狂风骤雨中奔行,使人有目难睁。 “我们在漆黑的夜里闯了几个时辰,然因时间迫切,又不敢停步休息,其实荒山野地,实在亦无休息之所。 “此刻,我们只好仗着稀微的记忆,摸索而行。 突然间,一脉高山挡住去路,正待回头之际,上流有万马奔腾之声,‘轰轰’然而至。 莉娘脱口惊呼道:“洪水!” 大老依然紧闭双目,只微一颔首,续道:“不错,洪水如排山倒海,急冲而来,浊浪排空,一泻千里。 “这一股冲瞰而来的水势,夹着巨石流沙,将赴会之人,席卷而去……” 大老略一停顿,眉宇间流露出哀伤之情,微微睁开双目,电扫一周,复又闭上,似是在为赴会诸人的罹难而默祷。 片刻,方自悠悠道:“这时,所幸我距山壁较近,攀树借力,飞身一跃,已然贴身壁间。 “山壁陡峭千仞,高耸接云,然而幸得壁间藤牵草连,纵然在漆黑的暗夜,借力落足,倒是不甚困难。 “我匍匐蛇行,约莫顿饭工夫,已然猱升了数十丈。 “此刻,云收雨止,点点疏星,呈现天际,我借着微弱的星光,抬头向上一看,‘糟糕!’ 三姥目注窗外,突闻糟糕之声,迅急回头,问道:“老头子,糟糕什么?” 大老也不答语,过了片刻方自缓缓道:“一块山石自壁间直向我头上急坠而下……” 言下不胜惊惧之态。 四姥截住大老的话道:“那壁间为什么会有石头飞出呢?” 大老微睁双目,一捋长髯,不屑地道:“丑婆子,你急什么?” 目光一闪,直盯在一鸣俊脸之上,神色肃穆:“这是武林中一件秘密,亦可说是一桩血腥的丑闻,如今我告诉阁下,阁下此刻已居令主之尊,如果令主一旦发难,则此事将成为武林安危祸福、兴灭继绝、善恶异途之事。”语音一顿,道:“是以老夫有个不请之求。” 一鸣缓缓道:“前辈有求必应!” 大老提高嗓声道:“老夫一向是野鹤闲云,超然世外,因此待老夫说出这桩秘闻之后,最好不让别人知道是老夫说的,免使老夫卷入这场漩涡之中;同时老夫早已发誓,绝不再管武林中俗事是非。” 银髯大老续道:“而且更寄望将来阁下以盟主之尊,荡伏群魔,于公于私,有个公平的了断。” 一鸣微一躬身,道:“前辈之言,在下谨记。” 大老微笑颔首,眉宇间升起一阵愉悦之色,目光电扫诸人,闭目说道:“当巨石投下之际,来着强劲冲力急泻如风,直往我头顶坠下。 “可是我当时落足处,只靠着一株柔弱的虬松借力,移动分毫,必将坠落深谷之中,粉身碎骨。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突地那疾剧飞来的巨石,在我头顶石壁上一弹,巨石受震力转道,‘嘭’的一声,石屑纷飞地越过我的身子往深谷坠去。 “就在此时,在我右上方数丈之遥,巨石飞出的凸崖之上,发现一条白影……” 六人俱皆一怔,十二道惊惧的目光,投注在大老身上。 大老咽了一口唾沫,缓缓接道:“但这条白影距我落足处有数丈之遥,如若我以壁虎功接近于他,如果他骤然下手,势必难以讨好,如欲以轻功提纵术飞跃过去,可是距离太远,而且那石壁光滑陡峭,中间既无落足之地,又无藤箩可攀。 “况且那白影,在微弱的星光之下,分辨不出他是人是兽?是友还是敌? “此刻,内心方自疑惑不定,踌躇难决。 “倏地,那白影‘吱吱’有声,仿佛猿鸣,随即有一条儿臂粗细的葛藤,自凸崖之处飞射而出,斜斜直坠过来。 “这一闪即逝的瞬间,焉能由我多加考虑,遂本能地将葛藤抓在手中……” 莉娘忽地嘻笑道:“很好玩!过去我们在山洞里荡秋千亦是用葛藤呢。” 大老目注莉娘,默然不答,片刻,又继续说道:“借着藤萝之力,复将身子猱升五丈,如此我停身落足处刚与凸崖齐平。 “雾气氤氲,星光暗淡,竭尽目力,我已然看清那白影的形貌,却是一只四尺余高的巨大白猿。” “白猿!”莉娘同三姥、四姥惊呼出声。 大老微微颔首,接着道:“那白猿此刻乱蹦乱跳,发出‘吱吱’之声,摇藤挥臂,似是在善意救援模样。 我当时一愣,迅急以壁虎功蟹移过去,双足借葛藤之力,飞身跃登凸石。 瞪眼一看,原来在凸石之后,有一条宽约尺许的石缝。 那白猿情急中,指了一指石缝,当先闪身而入。 我略一踌躇,力贯双臂,随后跟了进去。 我侧身进入石缝中,但见一条幽长甬道,甬道逶迤而下,阴深、潮湿、漆黑。 我迅快地取出怀中火摺,剥开包着的油纸,一晃而明。 此刻白猿已距我丈余,停身不进。 我迅快地挨近它身侧,趁着火光,打量甬道中情势。 但见那甬道深邃幽长,直延至火尽处。 甬道壁间,怪石突出,森森然如鬼齿,恐怖至极。 壁间有无数小孔,发出啧啧之声,而且腥臭之气冲人欲d区……” 莉娘听得神往,脱口惊呼道:“那不是毒蛇发出的叫声?” 银髯老者依然紧闭双目,仰首沉思,凝重的面容,似是对当时的情景想来犹有余悸。 三姥张口瞪眼,听得甚是入神,突听大老住口不言,不禁急道:“老头子,你弄什么玄虚,简单些快说吧!” 大老冷冷一笑,星目圆睁,道:“这是武林中的一件重大阴谋丑事,怎么能删章去节,讲得不尽不实,将来且不叫后人以讹传讹吗?” 莉娘插嘴道:“当时你与那白猿在一起,一人一兽,人兽为友,倒是人间稀闻之事。” 大老不禁哈哈大笑道:“人兽为友,世间还有人子兽母的事呢?” 三姥道:“那不过是传说之言,不足为信。” 大老道:“老夫就亲眼见过这等事。” 莉娘秀目圆睁,一派天真,道:“真有这样的事吗!” 大老长髯飘飞,仰首一笑,道:“女娃儿,别急,听老夫慢慢道来。” 只见那银髯大老,端起桌上茶杯,喝了一口香茶,方自缓缓说道:“记得那时正值寒冬暮尾,虫蛇俱已蛰伏不出,故尔老夫毫无畏惧之心,大胆前行。 “此刻,那白猿反而落在我身后,那白猿看老夫豪气十足,想来并非泛泛之辈,像是感到所托得人,不禁手舞足蹈,抓耳挠肋,表现出亲切欢愉之态。 “约莫顿饭工夫,甬道突然一转,五丈外只见微光闪烁,在那石室之中,似是二人正在打。 “此刻,白猿与我双双贴壁而行,缓缓向前移动。 “-阵寒风迎面扑到,吹灭了手中火摺,登时甬道变成黑暗。 “此刻,但见一蓝衣蒙面人当门而立,掩去我们视线,是以看不清那石室中的情形。 “忽听那蓝衣蒙面人大吼道:‘小妖精,你叫老子当王八,老子非宰了你不可!’话落身起,迅如鹰隼般急扑而出,双双翻飞,向室内抓去。” 莉娘突然素手一伸,“啪”的一掌,拍击在茶几上,娇声骂道:“这人是谁?” 小楼中顿时一片沉寂,谁亦不愿再从中插嘴。 大老略思片刻,沉声道:“当那蓝衣蒙面人扑出之际,但见他衣袂飘风,激起一股强劲的气流,卷起一阵弥漫的尘土。 “此刻我一招白猿,示意它再往前行,那白猿果然善解人意,一抬腿双双前行了丈余。 “此时,那蓝衣人蒙面人,怒气冲天中,竟然未发觉我等的形迹。 我与白猿已然面面相对,贴身石室门前。 隐约中,但见室内二人来回游移,一个紧迫,一个闪避。 “那长发披肩的妇人,总是左斜右侧,避开那蓝衣蒙面人强劲的掌风,始终不愿还击一掌一腿。 “然而那蓝衣蒙面人似是愤怒至极,双掌箕张,十指如钩,带着呼呼之声,直往长发披肩妇人身上抓去,嘴里不断哇哇大叫道:‘贱妇!你如乖乖受制,老夫可以放你一条生路,如若你这等违拗于我,老夫非要你受断筋折骨之苦不可!’ “长发妇人突地惨号道:‘你这种人面兽心的人,自己作了亏心事,疑神疑鬼,冤枉好人!’言毕泪如雨下,哭声凄历至极。 “那蓝衣蒙面人竟然对长发妇人凄历的哭声,无动于衷,浑似不闻,‘呼’的又是一掌拍出。 “此刻他那强猛的掌风,将柜上烛火吹灭,全室陷入漆黑之中。 “只闻一阵叮叮当当之声,似是他这一掌未曾拍中,击在石壁之上,掌风旋起一股气,冲激而出,白猿与我俱皆不自主地吁了一口气。 “那蓝衣蒙面人突地一声震慑心神的大吼,道:‘冤枉?老子又没有耳聋目聩,难道你与那老魔头的丑事,我还赖你不成?’ “那妇人大哭道:‘是他纠缠于……’下面的话被风雷之声掩没。 “蓝衣蒙面人冷哼几声,道:‘八拜之交,在我未发觉之前,你为什么不讲?’ “那妇人霍地抬起头来,隐约中看见她那一只失神的眼,满含泪光地说道:‘你发觉什么?’ “只听那蓝衣人嘿嘿几声冷笑,叱道:‘她妈的,你装什么蒜。’微微一顿,大喝道:‘黑夜偷情,难道我不知道吗!’ “那妇人发出几声尖锐刺耳的笑声,喝道:‘呸!胡奎!你别血口喷人!” 在坐诸人,一鸣、莉娘惊呼出声。 三姥、贞静禅师目瞪口呆,惊骇莫名。 良久,在坐诸人俱皆面色凝重,整个小楼陷入愁云惨雾之中。 莉娘霍地伏身在一鸣怀里,嘤嘤啜泣道:“哥哥,我不相信胡姊姊的母亲会作这样的事?” 一鸣俊脸赤红,目露凶光,一拳击打在自己左掌上,怒喝道:“绝不会有这等事,我非找到胡奎,弄个水落石出不可!” 大老始终目注窗外云天,默然不语,对在座诸人的一举一动,浑似不觉,良久,方自长叹一声,道:“此刻,那石室寂然无声,似是双方俱因哀伤过度而屏气调息。 “那白猿几次想冲入室中,皆为我挥手制止。 “沉寂约有一盏热茶之久,烛光复明,这次我从石缝中再度打量石室内情形。 “但见石室中满地枯枝乱草,狼藉不堪,室角一张黑石榻上,正熟睡着一个婴儿。 “那婴儿骨瘦如柴,皮肤干瘪,身上只盖着一些稻草,状至凄惨。 “那妇人衣衫槛褛,皮肉外露,虽然瘦骨嶙峋,然而肤色洁白,尤不失她美艳之形。 “这时,那蓝衣蒙面人,木立在她身后,手执一条乌黑软鞭,默然不语。”大老微微一顿,一鸣问道:“那蓝衣人既是胡奎,他为什么要蒙面呢?” 大老也不答话,只摇摇头道:“霍地那被指名胡奎的蓝衣人,软鞭一指石榻,怒喝道:‘她是谁的女儿?’ “长发妇人仰起苍白瘦削的脸孔,目光呆滞地盯住胡奎的面罩之上,含泪答道:‘她是你我所生的女儿!’说罢,低头嘤嘤啜泣。 “胡奎软鞭一挥,大喝道:‘放屁,是你与那老魔头生的野种。,一转身,向前跨了向步,道:‘我不承认她是我的女儿,老实对你说,丽娘在大王庄,我只说她是我的养女,因此,老夫要你今后在人前别提她是我的女儿,更别说你是胡奎之妻!’ “那长发妇人干咳了几声,啜泣道:‘胡奎,你这没良心的人,原来你作的一切都是别有用心,可是,老娘作事清清白白,行得正,站得稳,心中无冷病,那怕吃西瓜,你的要求,老娘办不到!’ “胡奎缓缓向了妇人走去,嘿嘿几声冷笑道:‘你是真的不答应么?’ “那长发妇人几声尖笑,喝道:‘胡奎,你这禽兽不如的东西,你淫人妻女,囚禁原配,哈哈!我答应你,促成你的心愿,没有那么简单。’ “此刻,但见胡奎浑身震颤,软鞭掉在地上,双手紧握拳头,虽然看不出他面上的表情,想来已是怒气至极,沉默片刻,阴笑道:‘那你是真不答应了?’ “那长发妇人惨笑道:‘不答应!怎么样?’ “胡奎冷笑道:‘老夫本想杀掉你,但念咱们是结发夫妻,一夜夫妻百日恩,是以,老夫依然放你一条生路,但是……, “那长发妇人不待胡奎说完,喝道:‘要杀便杀,只要你昧得起这条心,老娘岂是怕死之人!’‘呼’的一声,站了起来。 “此刻胡奎跨前一步,左手疾伸,迅疾如风,向那长发妇人‘章门’穴点去,冷笑道:‘杀你,有这等便宜事,你这种贱妇,老夫要叫你受苦而死!’他仰天一阵大笑,道:‘这“毒蟹潭”是人迹罕到的地方,你将求救无人,哈哈!你不答应亦就是答应了。’说着,又是一掌劈下,然后俯身室角,只听一阵叮当哗啦之声,那妇人似是被一条沉重的铁练扣住。” 大老说到此处,已是额上汗水涔涔,微微气喘,眉宇间泛出一片哀伤激愤之情,垂首默然不语。 此刻,莉娘、贞静禅师俱已泣不成声,不知她们是为胡丽娘凄惨的身世而哭泣,还是为丽娘母亲悲惨的遭遇而同情,还是为胡奎的毫无人性而激愤。 一鸣更是痴呆木讷,毫无表情,苍白的面容上泛出一片迷惘。 三老亦是长吁短叹,哀伤不已。 激愤、哀伤、同情充满在这小楼之中,使空气变得异常沉重。 大老目光一扫诸人,神情肃穆道:“当那长发妇人被铁链锁住之后,此时,倏地一声凄厉的长啸自山顶传来,那啸声刺耳已极,在寂静的夜空中,有如枭鸟长鸣,震得石室中烛光摇光不定,倍增恐怖之感。 “此刻胡奎闻声悚然动容,面色泛白,瞬间,倏地腾身穿壁而去。 “我与那白猿不禁一愣,凝神看去,原来在石室外侧石壁间,有一三尺大小的圆洞通达壁外,我因当时贴身壁间,因此竟然未曾发觉。 “胡奎刚一腾身飞出,我与白猿亦迅快地闪身扑入那石室之中,拍活那长发妇人的穴道。 “可是,那长发妇人依然晕迷不醒,而且嘴角间鲜血泪泪外溢,心知方才胡奎那劈下的一掌似是不轻。 “此刻我已方寸慌乱,随即从怀中掏出一粒药丸,塞入那长发妇人口中,并示意那白猿看守于她,遂纵身跃出壁间。 “方出洞壁,忽闻壁下‘轰隆’之声,直似万马奔腾,俯首一望,原来壁下两丈深处,是一潭热气腾腾滚沸如油的潭水。 “然而此刻,我那有心情去追究天灵地异之变,复纵身向那怪石嶙峋的壁间攀去,只几个起落,人已登升潭顶。 “雾霭氤氲,星光暗淡。 “举目一望,只见前面十丈之遥,隐约中挺立着一根黑柱子,原来我已落入了人迹罕到的砚山‘毒蟹潭’,想来那黑色柱子定是钉蟹桩了。 “此时,我慌不择路,‘蜻蜓点水’,几个纵跃,人已落在铁柱之旁。” 二老接口道:“那旱天一鹞胡奎乃江湖上知名人物,耳目何等灵活,难道他就不曾发觉你的追踪?”众人闻之俱不禁一怔。 大老微微一愣,片刻,道:“大概是众敌环伺之下,无法分心吧!”- 鸣道:“前辈这种牺牲为人的精神,真叫晚辈们佩服得紧。” 大老淡淡一笑,接道:“此刻,但见那铁柱前,八个灰衣蒙面人相向而立,将胡奎夹在中间,双方蓄势待发,已成箭拔弩张之势。 “中间站立着一位黄衣蒙面人,在星光之下,那胸前耀目生辉的骷髅圆狰狞可怖。” 莉娘尖叫道:“那不是黄衣帮主吗?” 银髯老者恍若未闻般,缓缓接道:“此刻只见那黄衣蒙面人,缓缓向胡奎迫近,嘿嘿几声狂笑,道:“胡奎,你不服气,老夫让你十招,十招之内如果老夫栽在你手里,你是帮主,我是帮属;十招之后,如果你胜不了老夫,那你得终身为老夫所使唤,好吧!现在你发招吧!’ “旱天一鹞胡奎大小是个庄主,那里受得了那黄衣蒙面人的冷讽热刺,大声吼道:‘你这人面兽心的魔鬼,老子要你让招作甚,有种的咱们拚个你死我活,老子不喜欢打这种冷门子架!’右手一扬,发出劲风嘶啸之声,五枚‘惊风十字镖’带着一片银芒,脱手飞出。 “这‘惊风十字镖’,是旱天一鹞胡奎闻名江湖,使黑白两道丧胆的暗器,中者必死。 “如今旱天一鹞胡奎一上来即下杀手,想必是对黄衣蒙面人,怨恨深重、愤怒已极。 “五枚‘警风十字镖’凑成梅花形发出,有如灵蛇飞舞,快似奔协闪电,疾袭那黄衣蒙面人胸前五大要穴。 “只见那黄衣人不闪不避,右腿微屈,脚踏子午,左臂宽袍大袖,只那么缓缓一拂,看似极慢,其实极快,一股劲道强猛的罡气随袖发出,毫无声息地将五枚‘惊风十字镖’震得无影无踪,霎那间,只听一阵叮当哗啦之声,五枚‘惊风十字镖’竟然撞在铁柱之上,入柱寸许。 “旱天一鹞胡奎的‘惊风十字镖’即是他最利害的一着,如今眼看人家只那么有气无力地一拂,五枚‘惊风十字镖’便齐齐转向,无声无息地撞击在铁柱之上,这‘以气御物’而又能‘随意反物’的工夫,实属骇人听闻。 “心想,如果方才对方不将‘惊风十字镖’反击铁柱,而是向我身上袭来,我如今岂能活命,恐怕早到爪哇国去了。 “因此,眼看现下情势,料定是凶多吉少,只要能活命,何事不可为,不禁语转详和,低声下气道:‘帮主在上,大丈夫作事,能缩能伸,过往之事,晃若尘烟,既然过去也就算了,但不知大驾苦苦纠缠是何居心?” 莉娘忽然长叹一声,娇声骂道:“想不到胡奎竟是这样毫无骨气的无耻之人……” 一鸣此刻亦是额上青筋暴涨,冷汗直流,大张着口,半天说不出话来。 二老肃然问道:“那黄衣帮主既然淫人之妻,何以又会与胡奎扯在一起?” 大老沉吟道:“个中详情老夫亦不堪清楚,据我猜测,这大概就是所谓用人之道吧!” 三姥道:“后来那黄衣帮主又怎么说呢?” 大老眨了眨眼睛,一拂长髯,接道:“那黄衣帮主缓缓走近胡奎,伸手拍拍胡奎肩膀,嘿嘿几声怪笑道:‘胡兄人中之龙,识时务者为俊杰,在下来找胡兄,并非与胡兄有甚纠葛,而是想请胡兄答应一事。’ “胡奎不悦道:‘什么事?’ “黄衣帮主冷冷道:‘胡兄想以“大王庄”区区之地,寥寥数十帮属,就想独步武林,争盟夺主,岂非痴人说梦?’ “胡奎激愤道:‘何以见得!难道只有你四明狂客可以争盟夺主吗?” 一鸣此刻已是哀伤激愤已极,但反而变得无比坚毅沉稳,他听大老说出“四明狂客”之名,仿佛意料中事,面上毫无惊诧之感,淡淡一笑,道:“那黄衣帮主就是‘四明狂客’,骷髅帮为时亦不算短吗?” 银髯老者道:“自七大门派封山究艺以来,江湖上无数帮派兴起,有若雨后春笋,如虎神帮、蔷薇帮、骷髅帮……那时唯有丐帮是一脉相传,尚似正统……,’大老抬头看看窗外,一笑道:“我一扯起来就没个完,此刻天色不早,我们还是继续讲吧!’微微一顿,接道:“当时只听那四明狂客冷笑几声,说道:‘眼下形势,想胡兄定已了然,七大门派封山究艺已将近二十年,不问世事,如今江湖上帮派林立。 ‘虎神帮崛起祁化,帮主虎豹天威严啸虎视眈耽,欲争夺武林盟主。 ‘七杀教初入中原,虎踞弥勒,红衣头陀哈瓦刺,其师沙漠之狐沙利多,俱多为贪得无厌之辈,且闻彼教打入中原,志在夺得一件武林奇宝,称霸武林。 ‘蔷薇帮乃后起之秀,该帮严守“蔷薇正院”,看其一贯作为并非想独步武林,而似是以除暴安良为己任。 ‘丐帮历史悠久,门徒遍及大江南北,势力更是非同小可……’四明狂客沉默片刻,突然一声长叹道:‘我骷髅帮徒众虽多,然本帮主薄学无能,统御乏术,是以弄得大家勾心斗角,互不团结,人人自危,因此有红衣、黄衣、白衣,各色服装,人心各异。而本帮帮规,又从不许以姓名示人,所以本帮连有多少分帮,老夫亦拿捏不定……’说完,猛一跺足,愤愤不已。 “胡奎听四明狂客,如数家珍,一口气说出一番长篇大论,心中不免暗暗佩服,至于分析武林形势,倒亦言之成理,忖度形势,见解卓越,别人叫他四明狂客,看来并非真癫真狂,不禁截住他的话道:‘阁下分析武林形势,使在下佩服得紧,但对贵帮的情形,又使人心胆俱寒,浩叹不置。’ “四名狂客冷笑道:‘此所以老夫要借重阁下!’ “胡奎惊诧不置,不禁追问道:‘借重于我?’ “四明狂客道:‘不错,借重于你。’ “胡奎怒道:‘难道你想叫老夫投效贵帮不成?’ “四明狂客冷冷笑道:‘老夫不但想叫你投效敝帮,作个亲信,而且老夫想叫你研练一种药物。’ “胡奎怒喝道:‘办不到,’老夫岂是受人约制之人!’ 四明狂客冷笑道:‘你别发狂,老夫比你狂得紧!’ “胡奎怒目而视,一歪头道:‘你狂怎么样?你凭什么叫老夫受制于你?’ “四明狂客向前两步,沉声道:‘第一凭武功,让你十招,第二步揭穿你的丑事,让你在武林中,为人不齿,甚至被武林之人联手相攻,自取速亡。’ “胡奎仰首沉思,此刻虽然看清他的面容,但见他面罩无风自动,约略可察出他内心无限焦急之情。 “的确,以他的所作所为,岂能插足盟主之争,如果一旦被人发觉,恐怕连‘大王庄’都真难自保,不禁心中忐忑不安。 “四明狂客看出他那惶惑不安之情,阴笑道:‘阁下如能屈驾相从,老朽可使你成为一帮之主,大江南北,俱是帮属!’ “胡奎默然不语,似是对此重大事事难于决择。 “良久,方自缓缓道:‘不知何以我能成为贵帮帮属,就会使贵帮各帮团结,共御外侮?’ “四明狂客缓缓迫近,笑道:‘阁下以后便知,此时此地,不便多言。’出其不意中,右掌疾伸,并指如戟,直向旱天一鹞胡奎‘志堂’穴点到,‘嘭’的一声,胡奎硬生生摔倒尘埃。 “八个灰衣蒙面人簇拥而上,将胡奎高高举起,呼啸而去。” 银髯老者言毕,似是微感疲惫,不禁舒壁伸腰,吁了一口长气。 下鸣此刻内心亦是疑团百转,如今胡奎究竟是那一个骷髅帮?他们的老巢在何处?大王庄是谁将它毁掉,是四明狂客呢?还是胡奎自己?胡奎是否和自己的母亲…,”四明狂客是否和丽娘的母亲……他简直不敢再想下去,这种丑闻,逆伦之事,实在感到难以启齿,这些,是否将玷污他对胡丽娘的爱情,连他自己亦难于解答,因此,愣立当地默默不语。 三老闻之,亦是齐齐慨叹不已。 莉娘从小生长在山洞中,虽然跟着一鸣出道武林,到还是一个未经大风大浪的少女,对武林中阴谋诡诈,人间伦常之事,了解得有限,是以并不像刚才那样热泪盈眶,大哭不止,反而天真地问道:“以后怎样,你去看那长发妇人没有?” 银髯老者道:“他们去后,我便匆匆赶回那石室中,此刻,已经不见那白猿踪影,而那长发人已奄奄一息倒卧在地上,我四下搜索,始终未见那白猿的影子,连石榻上那小女孩,亦不翼而飞,慌急中,我推了推那长发妇人。 “那长发妇人微微睁开双目,但见她嘴唇掀动,老半天才喊出几声:“丽娘……梅……娘大……妞……二妞……”下面的话音,已是使人无法听清,便又晕了过去。 “我顺手给她把一把脉,结果并无大碍,只略闭‘太阴心经’,休养几日即可复原。 “这时东方渐白,曙色迎入,我因有事要赶赴‘昆仑居’,不能为她一人,而牺牲无数同门,因此,我只好倒出两粒‘回天补阴丸’,寒入那妇人舌尖之下,遂离洞而去。” 此刻莉娘粉面含疑,目注窗外云天,陷入沉思之中。 一鸣喃喃自语道:“那梅娘又是谁呢?” 大老答非所问道:“胡丽娘母亲死时说些什么没有?” 一鸣目含泪光,缓缓道:“她只喊了两声‘吾夫胡奎,吾女丽娘……’后就与世长辞了。” 大老长叹一声道:“她真是含恨九泉……”话未说完,众人俱为丽娘母亲的遭遇掬一把同情之泪。 莉娘此刻似是被银髯老者的叙述,唤回了些淡淡的记忆,在她潜意识中,蓝衣蒙面人、长发妇、石榻、白猿,一桩桩,一件件,是那么鲜明,又是那么遥远;是那么接近,但又是那么模糊。 啊!对了,模糊的记忆,从遥远的潜意识中反映在脑海里,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她记得曾躺在白色而毛茸茸的怀里,度过一段岁月。后来因遭逢一次惊天动地的惨变,白色的影子失踪了,她堕入暗无天日的山洞之中。生存的本能,使她饥必寻食,寒必避风。这样不见天日的生活,不知有多久,有一天她才接触到美丽的天地,接触到阳光,接触到五光十色的山花野草,她开始慢慢探索这世界的奥秘。 后来一鸣堕入那山洞中,她与一鸣相遇,朝夕共处,互相在一起练功习字,摘果寻乐,这是她人生的转折点,一鸣使她懂得更多,了解更多,她觉得和一鸣在一起是快乐的,感情是微妙的,事事物物都是美的。 可是如今,一鸣闻银髯老人的叙述后,伤怀不已,不知他为的是丽娘还是为疯妇?为胡奎还是四明狂客?爱与恨,情与仇,交炽煎熬着莉娘纯洁的心灵,她不禁“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将温香软玉般的娇躯倒入一鸣怀里,仰着带雨梨花的粉脸道:“哥哥,我想起来了,她是我的母亲!” 一鸣倏然一惊,问道:“你说的是谁?” 莉娘嘤嘤啜泣道:“就是‘毒蟹潭’救出的那疯妇,如今老前辈说出的那长发妇人。” 一鸣道:“那你是那白猿带走的了?” 莉娘只“嗯”了一声,并不答话。 大老目注一鸣,指着莉娘道:“她是梅娘了,为何叫莉娘呢?” 一鸣将他如何坠落山洞而遇见如今的莉娘,及为了纪念和怀念丽娘而将她取名莉娘的事说了一遍。 大老目光一扫一鸣和莉娘,缓缓说道:“如今你们三人有着共同的仇恨,你们三人应该是一个心、一个体。雪耻复仇,安定武林之责,全落在你们双肩之上,望雷大侠、莉姑娘多多善自珍重……”说着,缓缓站起身来,三老亦同时跟着站了起来。 贞静禅师惊问道:“四位施主意欲何往?” 大老微微一笑答道:“‘邛崃四老’野鹤闲云,从未在别人家处过夜,如今……”话声未了,五枚暗器带着嘶嘶之声,穿窗而入。 蓝色闪光,有若晴空电闪,一晃而至,只听大老高声喊道:“众位小心了!”“嘭”的一声,五枚暗器齐齐钉在八仙桌上,入木寸余。 此刻,众人环拥而上,一看之下,不禁大惊,原来那五枚暗器,正是旱天一鹞胡奎成名江湖的“惊风十字镖”,镖尾略呈淡蓝色,想来多日不见,竟然练镖之术又有了进境。 莉娘首先发难,尖叫一声,身子凌空飞起,“嗤”的一声长剑出鞘,疾如惊鸿般穿窗而出。 一鸣大喊一声,“莉娘!”侧身斜射“乳燕穿帘”紧随身后。 身子刚一着地,忽听“泉庵”门外传来阵阵凄历的哭声,哭声中尤夹杂声声“师父!”的呼唤,一鸣此刻心想:当真是祸不单行?转身就向“泉庵”门外奔去。 方一跨进大殿,一条黑影欺身而出。 一鸣倏然一惊,定神看去,却原来是莉娘从大殿龙柱后走了出来。 莉娘双目赤红,额上青筋暴张,见了一鸣,粉蝶般扑入一鸣怀里,大哭道:“哥哥!他又跑掉了!” 此时那传来凄历的哭声渐近,似是已进入“泉庵”之中。 一鸣一拉莉娘道:“我们看看去!”双双大步走出大殿。一鸣、莉娘走下石阶,一眼看见两个青衣小婢扶着一位青衫的老妇人,缓缓行来。 那老妇人低垂着头,双足未曾着地,似是被两个青衣小婢扛着前行。 将至台阶,莉娘尖叫道:“神州老前辈!”一个身子疾扑过去。 一鸣此刻已看清那老妇人的全貌,她确是“神州老尼”,但此刻亦是晕迷不醒。 莉娘双膝跪地,素手拉着“神州老尼”的衣襟,不住地摇撼,哭喊道:“神州老前辈,你怎样了?”哭声凄惋,叫人心寒。 此时,大殿中急急奔出五人,当先是贞静禅师,后面跟的是“邛崃四老”。 贞静禅师面容惨白,行动踉跄,只见她跌跌撞撞行来,及至看见“神州老尼”,“嘭”的一声,跪倒石阶,嘴里刚喊出一声“师父”,便一头栽倒在地,晕迷不醒。 一鸣、银髯老者赶快上前扶起。 此刻,两个青衣小婢已缓缓扶住“神州老尼”,走向左边禅房之中。 银髯老人吩咐三姥、四姥扶着贞静禅师,命她们扶向右边厢房之内。 莉娘满面泪痕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抓住一鸣手臂道:“哥哥!你看怎么办呢?” 一鸣此刻已是心神无主,俯首沉思。 大老长叹一声,道:“雷大侠、莉姑娘,我们看看神州老前辈去吧!”说着转身走去,一鸣、莉娘紧随身后。 三人联袂走进云房,但见神州老尼仰卧禅床上,犹自奄奄一息,尚未苏醒过来,两个青衣小婢侍立床前,默然不语。 大老缓缓走近禅床,两个青衣小婢让至一侧,一鸣、莉娘立于大老身后。 大老检视神州老尼后,肃然道:“神州老前辈中了暗器!” 一鸣满面愁容,疑惑不解道:“前辈可知中的什么暗器?” 大老沉声道:“‘毒蒺藜’!”伸手从怀中取出一把囊子,裂开“神州老尼”右边衣袖。 但见右臂上齐齐中了五枚“毒蒺藜”,构成一径约寸余的“十”字形状,堪堪与胡丽娘中者一模一样。 莉娘惊呼道:“哥哥!又是‘天山一怪’?” 大老突然一愣,良久方自喃喃自语道:“天山一怪何以会伤害神州老前辈?此事真叫老朽百思不解?”- 鸣道:“据前辈言中之意,莫非神州老前辈已然与那天山一怪有何关系不成?” 大老长叹一声,道:“七八十年前,江湖上有五位知名人物,顶尖高手,那就是无极狂魔、天山一怪、冬烘老樵、神州老尼、四明狂客。在这五人中,只有神州老尼,清历自守,解人疾患,是以江湖上赠以‘一朵清莲’的绰号。”微微一顿,又道:“五人虽为当代武林高手,然而道不同不相为谋,因此,五人中除神州老前辈外,其余四人俱为狂妄孤僻、无恶不作的魔头,但是他们的行为纵然是我行我素,而五人之间尚且互不侵范,各不相扰,如今,事隔多年,想不到那天山一怪、四明狂客,居然出道江湖,争名夺宝,与帮作乱,暗器击伤神州老尼,唉!我看江湖上又将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了。”言下无限感慨。 此刻一鸣正与“神州老尼”运功吸出“毒蒺藜”,真力凝聚,不敢答语。 莉娘秀目一翻,道:“老前辈,你所讲的那五人,是不是‘东魔西怪笑面虎,一朵清莲开四明’中所指的五人呢?” 大老瞪着眼,诧异道:“对!对!你怎么知道?’’ 莉娘小嘴一噘,道:“我听哥哥讲的嘛!’’ 一鸣将“神州老尼”臂上“毒蒺藜”吸出,额上已然汗流涔涔,莉娘迅快掏出一方手帕,挨近一鸣身侧,替他擦掉额上汗珠,轻声问道:“哥哥,怎么样?” 一鸣挥手叫银髯老者,立刻将身退立一旁,道:“不知道!”说着摇了摇头。 此时大老走近禅床边,探手为“神州老尼”把脉。 良久之后,神色肃然,道:“中毒已深,不过幸喜神州老前辈内力精湛,已然迫住毒性流行,待老夫给她两粒药丸吃下,如果在一刻之内苏醒,便无大碍。”随即从怀中掏出一只玉白色瓷瓶,倒出两粒银色药丸,从几上端来一杯温开水,硬将那药丸灌入神州老尼口中。 约莫顿饭工夫,只见神州老尼悠然长吁一口气,身子微微动了一下,嘴唇颤动,断断续续的吐出了几句话,道:“毒……瘴岭……蔷薇……正院弥……勒城。”左臂不停地挥动了几下,重又陷入晕迷之中。 一鸣走近大老,轻声问道:“前辈可知她话之意吗?” 大老仰首沉思,半晌方缓缓答道:“据老夫猜测,那毒瘴岭,蔷薇正院,弥勒城如今处于危急之中,以神州老前辈之意,示意你二人速离‘泉庵’赶往救援。”- 鸣沉思道:“这毒瘴岭从未听人言及,不知前辈可否见告?” 大老一捋长髯,肃然道:“这个老夫亦是孤陋寡闻,无从得知!”微一停顿,接道:“依老夫之见,雷大侠与莉姑娘,不妨即刻离此,以免为此清修之地带来无谓之祸患,再者,方不辜负神州老前辈的一番好意。” 一鸣闻大老之言,内心踌躇难决,若此刻离开“泉庵”于心不忍,如留待此地,若果真如大老所言,为泉庵带来无妄之灾,不但罪孽深重,更有违背神州老辈之意,是以愁思不决,愣立当地。 莉娘一看一鸣呆呆地望着晕迷的神州老尼出神,知他内心踌躇不决,心中甚是不安,不禁插口道:“如果前辈能断言神州老前辈无生命之危,我们即刻离泉庵而去,否则……” 大老截住她的话道:“姑娘有话到外面讲,此刻让神州老前辈好生安息一会儿。”随即拉住一鸣和莉娘步出禅房,并以目示意两个青衣小婢好生看守。 刚一出门,但见贞静禅师与三老急急走来。 贞静禅师比刻已神智清醒,但却满面泪痕,容颜泛白,当她一见大老拉着一鸣、莉娘步出禅房,不禁急急问道:“施主,不知我师父伤势如何?” 大老道:“想来并无大碍。”稍一沉思,道:“雷大侠、莉姑娘要走了,我们不妨送他们一程!”话中之意,简直在喧宾夺主,下逐客令。 莉娘妙目一睁,便待发作,一鸣听人家全是一悉好意,况且如今既查询不出一些信息,如此再呆下去,岂不误了大事,当下藉机答道:“众位不必远送,在下就此告辞。”回身拉住莉娘,大步向泉庵门外行去。 行未数步转身向众人道:“诸位前辈,静禅多多保重,望上苍保佑神州老前辈早日复原……,’出言未毕,已是珠泪盈眶,一转身,和莉娘疾奔而去,片刻之间,穿入林中不见。 一鸣此刻满怀心事,茫茫天涯,何处去找“摄魂铃”?去找丽娘?毒瘴岭是什么地方?无数疑问,汇聚胸臆,是以步履缓慢,莉娘在后面一步一趋,甚是不耐,问道:“哥哥,那胡奎的‘惊风十字镖’为什么未伤我们呢?” 莉娘本来听大老叙述后,知道胡奎是他父亲,他与胡丽娘是亲姊妹,然而她在讲话时从未叫他父亲,而直呼其名,虽经一鸣劝说过,而她倔强不认。 一鸣一怔,道:“这事我倒未曾注意,以他数十年的修为,竟能在数尺之内对几个毫无防范之人,发而不中,不知是何用心。” 莉娘道:“他将我们说的话全都听去了吧?” 一鸣道:“我想未必,但不知他为何追来泉庵?” 此时夕阳含山,人影散乱,树林荫翳,鸣声上下,一轮冰魄由东方冉冉升起。 一个大转弯,二人踏上官道,官道上此刻杳无人烟,一鸣、莉娘颇感怪异,心想:为何这人约黄昏的良辰美景,竟然有空山寂寂之感? 车辚辚,马萧萧,一辆乌篷马车从二人身后驰来,那篷车来势奇快,片刻之间,已然来至二人身侧。 一鸣、蓝娘闪身让至道旁,只闻那车中一位狼嗥狗吠般的声音说道:“老头子,咱们三天之后在‘毒瘴岭’鬼吟潭见面。” 一鸣、莉娘俱不禁一怔,暗道:“此人是谁?这‘毒瘴岭’是什么去处?”心中一急,不免加快了足步。 倏忽之间,二人见前面的叉道,莉娘叫道:“哥哥,那蔷薇正院怎地无一点灯光?” 一鸣回头一望,果见林荫深处“蔷薇正院”漆黑一片,这一惊非同小可,迅速回身,拉着莉娘急急向“蔷薇正院”奔去。 刹那间,二人来至“蔷薇正院”门前广场之上,突觉一股腥臭之气迎面扑来,使人欲呕。 一鸣星目中神光电视,缓缓向场内搜寻。 此时,寒月高悬,清辉澈照。 突地,在旗台之下,发现十数条横卧地上的黑影。 一鸣一惊,腾身扑了过去。 一看之下,面色变得死灰,眉目间一片迷惘。 原来那横卧地上的黑影,全是蔷薇帮的帮属,一些粉面脂粉娇娃,惨死当地。 一个个衣衫碎裂,粉嫩的皮肤上条条血痕,死状之惨目不忍睹。 一鸣此刻变得像泥塑木雕一般,愣立当地,默默不语。 莉娘走近一鸣,伸手拉住他的衣袖,摇撼道:“哥哥,现在伤心又有什么用呢?我们赶快到里面去吧!”说着拉住一鸣向“蔷薇正院”奔去。 走近“蔷薇正院”石阶,一看,门内悄无人迹,黯然无光,月光之下,只见满院狼藉不堪。 莉娘天性率直,毫无心机,心中一急,腾身就向门内冲去,大门本就大开,是以她这一冲,如入无人之境,一鸣伸手一抓,未曾抓住。 一鸣与莉娘心心相连,生死共系,一掠身急冲过去。 二人停身伫落在石栏之旁,同时向院中打量。 忽听莉娘惊呼道:“丑婆子!”飞身向石柱之旁掠去。 一鸣相继奔了过去,俯首检视,业已气绝身死。 一鸣浩叹一声,目光缓缓向大厅内电扫。 此刻,月光被一丛浮云遮掩,光芒黯淡。 趁着黯淡月光,隐约中,见厅内坐了几人,相向而坐,但却不言不语。 一鸣一拉莉娘,双双躲入石柱之后,有顿饭工夫之久。 只见那危坐之人,既未发出一点声音,连动都未曾移动一下。 一鸣心想:这几人真好性子,霸占了“墙薇正院”,还悠闲地坐在那里赏月不成?他手一伸,向龙柱上折下一段龙须,抖手弹了出去。 那石条飞去极快,“噗”的一声,击在正中那人左臂之上。 但那人浑似泥塑木雕一般,依然原姿不动。 莉娘此刻,已是怒火高升,按捺不住,不禁娇声吼道:“喂!几个狗贼,你装什么傻,有种的!到院里来!”说着抽出背上干邪剑。 莉娘长剑在握,士气如虹,轻移莲步,昂首迈入跨院之中。 一鸣侧目一望,见那坐着的几人,举目云天,对莉娘吼声充耳不闻。 此时,天上的白云挪移,清辉照彻人间。 一鸣竭目望去,那坐着的不是七派掌门吗?心定神清,一惊之下,三足两步急奔过去。 莉娘惊呼而起,腾身飞过石栏,落入大厅之中。 一鸣伸手探向宏佛大师胸前,高声叫道:“妹妹,他们都没有死,只不过被人点了穴道。”话声中,随即拍向宏佛大师“华盖”穴上。 一个个挨次序拍活:武当掌门普航道长、峨嵋掌门忆鼎禅师、昆仑掌门心灯大师、华山一剑梅正、青城独秀傅玲、东海神龙鸟主海长青。 片刻之间,七派掌门俱也“叭”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悠悠转醒过来。 当七派掌门醒转之际,睁眼看是一鸣,俱不禁一怔,同时齐呼道:“令主大驾回銮,有失远迎,尚望恕罪!”方欲站起行礼,但却同时摇了摇,一屁股又坐了下去。 原来七人因被点穴道,为时过久,虽被一鸣拍活,然而血流未畅,筋骨未舒,是以不能行动。 莉娘一看七派掌门,虽然已经清醒,却竟然迂腐客套,讲些不着边际的无关之词,一生气,吼道:“你们怎么啦?蔷薇正院被别人弄得腥风血雨,诸位可否道来?” 少林宏佛大师沉吟片刻道:“昨夜戌末亥初时分,我们七位掌门人,齐集在这‘一鸣堂’中议事,突闻门外金铁交鸣之声,片刻,丑婆急奔而来,我们知道事情不妙,急欲起身往外观看,突地一条黑影如风,迅快绝伦,一闪而至,其身法之奇快,实在骇人……” 宏佛大师缓缓起身点燃了台上红烛,转身回到原位上坐下,面上泛出惊悸之情,咳嗽两声继道:“当那黑影飞掠而来之际,带着强劲啸风,台上烛火随风而灭,我方一回头,只感到‘结喉’穴上一击,眼前一黑,身子往后便倒,竟已然不知人事……” 一鸣道:“诸位掌门中有人看出那黑衣人的面容否?” 七位掌门各俱面面相觑,答不出话来。 良久,昆仑掌门心灯大师缓缓道:“此人身法奇快,老衲实是罕见,至于他的身形装扮,老衲自信江湖之中,阅人无数,但确是不曾见过此人。” 一鸣喃喃自语道:“据我解穴上看来,此人点穴手法,类似‘天山一怪’,但他这不同之处,就是他并未用‘八象’手法,而是一般‘神龙探爪’的反点法,来人手法之高,似是超过天山一怪。” 峨嵋掌门忆鼎禅师双掌合十道:“来人既不是‘天山一怪’,令主可知他是何人?”- 鸣道:“在下出道江湖甚晚,孤陋寡闻,与大师相比何止天渊,以大师之见,你看来人是谁?” 忆鼎禅师缓缓答道:“不知令主可否知道‘无极狂魔’此人?” 在座诸人不禁一怔! 武当掌门普航道长白眉微耸,道:“大师说的可是数十年前隐没江湖的董小龙?” 忆鼎禅师道:“老衲说的正是此人。” 华山一剑梅正微微一笑,道:“二位禅师可曾注意那黑衣人,腰间系着的杏黄搭带?” 一鸣一听,不禁一愣,急道:“梅掌门确是看清楚了吗?” 梅正答道:“当来人如风而至之际,我因与烛台靠近,那搭带耀目生辉,我想在下不会看错。” 莉娘呆坐一旁,听到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咬文嚼字,心中老大不快,突地问道:“喂!多久公那里去了,老哥哥呢?” 七位掌门不禁一怔,青城独秀傅玲,闻听她出言狂妄,更是怒不可遏,然而却强行忍住,尖声道:“多九公多掌门弥勒城去了,谁是你的老哥哥,我们不知道!” 莉娘怒道:“他去弥勒城干什么?老哥哥就是癫丐老前辈嘛!” 东海神龙海长青始终未发一言,此刻见莉娘同梅掌门互相出言顶撞,唯恐双方闹得不愉快,从中插口道:“多掌门见令主不归,心中着急,而当时‘蔷薇正院’更是风声鹤唳,我们又不便离开,因此多掌门前去弥勒城,想让沙姑娘打听二位……” 语声未了,莉娘截口道:“我问你老哥哥呢?” 东海神龙海长青一笑道:“老前辈在你们未走前不是先走了么?” 莉娘一跺脚道:“我是问他回来没有!” 海长青摇头道:“没有!” 片刻沉静,一鸣才缓缓道:“各位掌门身体未复,不便远行,望诸位前辈小心严守‘蔷薇’,伤亡之人,善为料理,在下此刻前去弥勒城一趟,如有什么动静,望诸位坚守勿出,待在下回来再从长计议。” 心灯大师道:“令主托老衲找寻‘天山一怪’的下落,老衲未曾克尽职责,达成任务,老衲实在惭愧地很!” 一鸣道:“大师不辞辛劳,奔波跋涉,在下衷心佩服!”未待诸位答话,身形陡起,与莉娘连肩奔去。 一鸣、莉娘出得“蔷薇正院”,踏着如银月色,月光之下阵阵寒风拂面,眼看地上尸体累累,不禁油然生出沧海桑田之感。 一鸣叹道:“人生有如朝露,我们又何若如此!” 莉娘娇躯投入一鸣怀里,轻声道:“哥哥,难道你忘了我们的宿仇大恨吗?” 一鸣道:“我一天不找到胡奎,我一天也忘不了!” 莉娘道:“那你为什么颓丧呢?” 一鸣长叹一声道:“一木焉能支大厦,如今我们周围强敌环伺,就凭我们二人之力,真是孤掌难鸣!” 莉娘娇声道:“莫愁前路无知己,此去谁人不识君,暴力必速亡,恶人无善终,我想我们会成功的。” 一鸣听她咬文嚼字,讲得文绉绉,不禁一笑道:“妹妹,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近月来,我全被江湖阴险、武林诡诈,弄得心烦气躁,未曾与妹谈谈,那想到妹妹言辞有了这么大进境。” 莉娘柳腰一摆,嫣然一笑道:“人家过去听胡姊姊讲的,一时吨口而出,你在挖苦人家嘛。”说着玉拳轻挥,雨点般击向一鸣胸前。 一鸣一听她提起胡丽娘,在这月白风清之夜,本就惹人遐思,如今更是一缕幽情泛上心头,丽娘的音容笑貌,浮现脑际,顿感天涯茫茫,伊人何处,不禁大颗泪珠泉涌而出。 莉娘挨近一鸣脸侧,呵气如兰道:“哥哥,你哭啦!不要哭……蔷薇院的姊妹们死得好惨,丑婆子她……她……”结果她大把泪珠亦一颗接一颗地滚了下来。 不知有多少时候,突觉眼前一亮,火把齐明,抬头看去,只见黑压压一片人头晃动,人潮汹涌中夹杂着无数灰衣、白衣蒙面人,手执闪闪生辉的骷髅鞭,神气十足地在催促民众们搬运物品。 弥勒城上吊桥放下,城垛上悬挂着数十盏巨灯,光辉灿烂,照明数里。 一鸣、莉娘此刻距离尚远,听不清那些灰衣、白衣蒙面人嘴里吆喝些什么? 突然,在前方数丈之遥,一棵虬松之下,发现两个灰衣蒙面人并肩而立,行动鬼祟。 一鸣心想:这两个家伙!别人在那儿忙个不休,他们却在这儿投机取巧,骷髅帮帮规森严,亦只能约束其表,因此感到以力服人,终不能使人心悦诚服。 只听那左边一个灰衣蒙面人尖声说道:“如果今夜能得手,我叫那骷髅帮自相残杀,可以不战而屈人之兵,成为武林盟主。”那声音尖锐刺耳,在寂静的夜空听来,使人毛骨悚然。 右边的灰衣蒙面人道:“如若得之,先必失之,因此你未战先走,原来另有居心。”说完狼嗥狗吠般几声怪笑。 一鸣、莉娘一听那两个灰衣蒙面人的说话,原来是两个女人,莉娘问道:“哥哥那音好熟?” 一鸣一挥手,用传音入密的工夫对莉娘说道:“妹妹,看来此人定有蹊跷,我们必须追踪于他!” 一鸣、莉娘双双伏身在丛树之后。 那丛树耸立甚高,可一目看清那两位灰衣蒙面人的一举一动。 此刻,那灯火通明的弥勒城边,八个黑衣劲装大汉,正抬着一只沉重的铁箱往吊桥上走去,左边两个人足步一虚,几个踉跄,摔在桥烂上,“叭叭,”两声,一个灰衣蒙面人的骷髅鞭抖手击出,打在两个大汉脸上,印上一条鲜江血痕,骂道:“狗娘养的!你叫老子脑袋搬家不成!”“叭叭”又是几鞭,喝道:“走!” 两个大汉缓缓地撑起身来,擦了擦嘴边的血迹,抬着铁箱一拥而去。 虬松下左边那灰衣蒙面人指道:“就在那铁箱之中!咱们走吧!”“走”字出口,人已离弦般激射而去。 莉娘道:“哥哥,他们说的是不是‘摄魂铃’呢?” 一鸣道:“我想大概是的,但这灰衣蒙面人又是谁呢?” 莉娘道:“管他呢,我们看看去!” 一鸣道:“我们这样去,岂不被人发觉吗?” 莉娘道:“弥勒城的进出口,我很清楚,跟我来吧!”他俩身形似箭,一眨眼,已然在数丈之外。 二人迎着月色,踏着碎琼乱玉,刹那间,见前面.一堵高墙,全是青石砌成,闪闪发光,一鸣道:“妹妹,这高墙如何过得去呢?” 莉娘娇躯一闪,也不答话,向高墙角处奔去,一鸣掠身紧随身后。 刚一转过墙角,“哗啦啦”几声暴响,四条骷髅鞭凌空袭到,闪闪银光如银练垂天而至,劲势如涛。 忽听一人大吼道:“什么人?” 莉娘一挥手,三尺干将剑在握,抖手幻化出三朵剑花,一招“一气三清”,直袭迎面扑出的白衣蒙面人。 干将剑果非凡物,剑花闪处,那白衣蒙面人惨号一声,摔倒地上。 一鸣此刻心急如焚,无心恋战,一扬手,发出“鱼肠金剑”,剑化长虹,迎空飞舞,直向后面扑出的白衣蒙面人头顶罩去。 “咔嚓”一声,三个脑袋冲天而起,随着一道血剑喷起数尺,惨叫连连,三个白衣蒙面人立死当地。 莉娘一声“走!”人随身起,腾空一侧,转入一个小丘之上,一头钻入石门之中。 一鸣、莉娘进入甬道,甬道中一片漆黑,但又不敢燃火,呆了半晌,未敢前进。 良久,双目方能适应,隐约中,但见甬道宽约三四尺,曲折而行,不知有多深多长? 莉娘手握干将剑,剑式平胸,蓄势欲出。 一鸣手按“鱼肠金剑”,星目神光炯炯,昂视远方。 二人缓缓前进,约莫顿饭工夫,方始走完甬道,顺着石阶,走至地平面上。 举目望去,但见前面一片广场,广场上坛台依旧,可是面目全非,只见数十面骷髅旗在月光下迎风舒展。 广场上横七竖八躺着无数尸体,血水映着月光,使人感到无限凄凉萧索。 一鸣、莉娘飞身跃到楼前一棵白杨树上,顺着树枝,挨入楼窗前往里探望,不看尤可,一看不禁双双惊得面无人色。 第十五章 云开雾散 原来在金碧辉煌,华丽异常的小楼之中,流苏锦榻之上,一丝不挂,袒胸裸呈一绝色美人。 那美人纤腰肥臀,肌肤似雪,秀发如云,散开来撒落绣枕之上。 那美人侧身而卧,一双修长、莹白、均匀、细腻的玉腿挺得笔直。 莉娘突然轻呼道:“哥哥,那女人好面熟!” 一鸣此刻正被那绝色美人的身形肤色所吸引,乍听莉娘惊呼,方始将目光移向那绝色美人的面部,但那美人侧身而卧,只能看见她晕红的侧面轮廓。 突地,那美女嘤咛一声,粉面微侧,但娇躯却未曾移动分毫,似乎是被人点了穴道。 忽听那女子淫声道:“我要!我要……嘛……”话声中,酥胸猛烈起伏,娇喘连连。 一双玉腿微微扭曲,一分一合,雪白的肥臀轻轻旋动,但又不能随心所欲。 因此,晕红如花粉面之上,流露出无比情急痛苦的饥渴之情。 香舌不断伸缩旋动,发出“吱吱”之声。 一双皓腕紧紧抓住绣褥,轻揉重捋。一鸣看那美人情欲饥渴之情,内心早已明白大半。 因为在“砚山”的石洞中,莉娘那种疯狂迫切情形,不正与此女相似吗! 一鸣内心暗忖道:难道她亦是被“守宫”所咬,或许受人为的药物所致,心下一横,不禁喃喃自语道:“不管如何,我今晚非救她出此险境不可!” 但转念一想,如果她是被“守宫”所伤,那我……实在不敢再想下去,侧目望了莉娘一眼,不禁长叹一声。 此刻莉娘正秀目睁得老大,呆呆地望着那女子出神,似是回忆,又似对那女子的极端痛苦而同情,直至听到一鸣的叹声,方才转过头来问道:“哥哥,你怎么啦?” 一鸣一咬牙道:“妹妹!你在此地看守,待我去救她出来!” 莉娘一皱眉道:“哥哥,你小心啦!” 一鸣并未答声,一挥手,一柄金光闪闪的“鱼肠金剑”早已倒握手中,双足微微用力,身子已然凌空平平掠出,射入楼中,那树枝摇都未曾摇动一下,姿态潇洒已极。 一鸣这一冲之势,迅快绝伦,他已然抱着拼命救美之女,是以刚落楼中,连四周都未曾多看一眼,径自向那绝色美人人卧榻之前行去。 方近卧榻,左手疾伸,迅速连点了那绝色美人的三处大穴。 只见那绝色美人螓首微仰,皓腕轻舒,倏然不动。 一鸣反身将绣榻旁的几件罗衫裙带,与那女人穿戴系好,俊脸上闪露出愤怒的表情。 一躬身将那女人从榻上抱起,纵身跃出小楼,与莉娘双双滑下大树。 一鸣道:“她是沙丽乌!” 莉娘秀目圆睁,目注一鸣,道:“她是沙姊……” 一鸣未待她把话说完,急道:“此地不能久留,到那边甬道再说。”话落身起,双双疾掠而去。 一鸣、莉娘转入来时的甬道之中,那甬道隐伏地下,骷髅帮初踞弥勒,地形未熟,故尔那甬道甚是安全。 一鸣将沙丽乌放置一处青石之上,发出“大空神功”在沙丽乌身上推拿,并解开她身上穴道。 那“大空神功”真元所聚,全在一个“空”字,使人五蕴皆空,三相并忘,远离颠倒梦想,竟有涅架。 是以沙丽乌适才那种情欲饥渴之情,早已由癫入浑,由浑入清,如临春风之中,怡然舒醒过来。 沙丽乌秀目微睁,长长舒了一口胸中闷塞之气,软软道:“令主救命之恩,小女子永世不忘!”说着又缓缓闭上双目。 莉娘凄然道:“沙姊姊,别这么说,过去在砚山石洞之中……”下面的话难以说出,倏然收住,双颊发出红晕,娇羞地低下了头,抚弄着衣角。 一鸣歉疚地望了她一眼,缓缓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想不到一日一夜之间,弥勒城竟有这样大的变动,真叫人……”话未说完,沙丽乌忽地坐了起来,泣不成声,一鸣赶快将话收住。 沙丽乌嘤嘤泣道:“那红衣帮主来势如风,在一个时辰之内,竟将我们多少年来建立的七杀教,全部歼灭,毁于一旦……” 一鸣突然一惊,截住她的话道:“是红衣帮主,不是黄衣帮主?” 沙丽乌目含泪光地点了点头,道:“令主,怎么?” 一呜仰首沉思,默然不语,隔了半晌,方自缓缓遣:“那你被那红衣老色魔……” 沙丽乌摇了摇头,道:“我闻了那红衣老魔的药香,便自有些眩然,可是我内心尚处明白,但是已然不能作主,当那老魔欲行非礼之际,蓦然外面一片喊杀之声,老魔突地一愣,随即提衣下楼而去。” 一鸣长吁一口气,道:“你师父哭笑婆子,哈瓦刺和沙利多呢?” 沙丽乌一咬银牙,道:“我师父被“摄魂铃”迷了心窃,成天马不停蹄,乱寻乱找,很久未回弥勒城了,我那师兄……唉!不讲了,利害冲突时,除了靠自己,谁都靠不住。” 莉娘自讲过砚山石洞中那句话后,羞得面泛红晕,螓首低垂,更想起适才沙丽乌小楼中的情景,和过去她的情景定是一样,不禁浑身都起鸡皮疙瘩,是以久久未曾发话。 此刻莉娘突然插嘴道:“沙姊姊,多九公老前辈呢?” 一鸣不禁一怔,心想:要不是她想到提起,我差点把此事忘得一干二净,随即追问道:“沙妹子,听说多掌门前来弥勒城,沙妹子你可知道?” 沙丽乌“呼”地站了起来,道:“令主,莉姑娘,跟我来!” 三人出得甬道,蹑手蹑足地往南折行,穿过七杀坛边,月色照映之下,但见满地断剑折刃,残尸片甲,满目凄凉。 沙丽乌转出一道矮墙,进入一条夹巷,但觉那夹巷往下直落,看来是进入地下了。 霍地“叭”的一声响,有人喝道:“老要饭的,你别乱蹦乱跳,看老子打断你的狗腿!”说着又是“叭叭”数声。 沙丽乌双臂一伸,挡住一鸣、莉娘前进之势,轻声道:“多老前辈就在那边。”用手一指。 一鸣、莉娘顺着她手指方向看去,发现一线灯光。 原来在他们前面三丈左右,有一间石室。 灯光即是从那石室之中透射出来。 片刻之后,忽听那石室之内传来声音道:“多掌门为丐帮一门之尊,你岂能对他无礼!”又是叭叭数声。 一鸣、莉娘、沙丽乌俱不禁一怔- 鸣暗道:“好啊!原来在那室中是三人,你们这套双簧倒演得不错,一夸一骂,威胁利诱,任你心如磐石,也难逃过他这一软一硬的道儿。” 一鸣一纵身,来了个“巧翻云纵”,身子已抵石室窗前,从铁窗中往里窥,但见多九公盘膝昂首坐于石榻之上,银髯垂胸,威势凛然。 身旁站立着灰衣蒙面人,手执软鞭,脚踏八字步,双目直直捷视在多九公身上。 对面红漆坐椅上坐着那白衣蒙面人,歪着个身子,意态甚得。 那白衣蒙面人嘿嘿几声阴笑道:“多掌门,如果你丐帮能与我们骷髅帮合作,我们帮主保必能使天下归心,武林一统,到那时丐帮与骷髅帮二分天下,恐怕多掌门比现在要神气得多吧?” 那白衣人瞧多九公久不答话,冷笑接道:“本帮主能在一日夜之间,击破“蔷薇正院”,乘势一举而攻下“弥勒城’,声威所至,莫不臣服,绝非人力所至于此,想来定属天意……”, 话未说完,倏地,多九公大吼道:“天会佑你们这批无恶不作的魔鬼?少废话,我多九公岂是受人威胁利诱的吗?你要杀便杀,别罗嗦!” 一鸣此刻内心暗赞道:“多九公真不愧一代掌门之尊,无怪乎能号令千万丐帮之众,如果以他在乱石山那种畏缩之态而论,那我真要失之子羽。” 一鸣一怒之下本待要冲入室中,将那白衣蒙面人碎尸万段,但转念一想,我是为“摄魂铃”而来,如以现下形势,度难与骷髅帮一决雌雄,当下又把胸中一股怒气强行忍住。 忽听那白衣蒙面人大吼道:“大刑侍候!” 吼声刚落,从石室左侧,“咿呀”声中,石门启处,走出两个灰衣蒙面人,抬出一口深镬,镬中盛满清油。 右侧右门中,即走出两个灰衣蒙面人,抬着一只巨炉,缓缓而出,炉中火势熊熊,热气袭人,二人将巨炉抬至石室正中,向白衣人躬身退出。 那抬镬之人,迅即将铁镬置于火炉之上,亦躬身而退。 一鸣心中暗自琢磨,这骷髅帮真是名堂不少,不知何时连十殿阎君下油锅的酷刑都学来了,你愈是残酷愈坚定了我消灭你骷髅帮的决心。 忽听那白衣蒙面人喝道:“来人呀!” 右侧二人启门而入,一鸣一看正是那适才抬炉的灰衣蒙面人,此刻,他手中执着二个乌黑的巨筒,缓缓走至白衣蒙面人身侧,垂手默然不语。 那白衣人又轻击两掌,高喊一声,道:“带上来!” 左侧右门响处,方才那抬镬之人,押着一位绝色少女,徐徐踱出。 那少女全身赤裸,肤色晶莹,曲线美好之极,带至多九公榻前二尺处,同时一垫足,从室顶拉下二只乌黑软圈,一翻手,将软圈套在少女玉腕之上。 那执鞭的灰衣人伸手向墙上凹处一按,“噗噗”数声,软圈徐徐升起,将少女萎缩颤抖的玉体拉得笔直,堪堪脚尖沾着地面,似悬非悬,摇摆不定。 那手执乌黑巨筒的灰衣蒙面人,放下巨筒,迅快地上前两步,蹲身从地上揭开两个方形小石盖,探手掏出两个形同少女玉腕上的软圈,套在那少女左右脚胫上,“噗噗”几声响,少女双腿被分成个八字形。 此刻,那少女的娇躯簌簌颤抖,扭臂缩腿,螓首低垂,云发掩面,酥胸一起一伏,似是愤怒伤怀已极,但却始终未发出一声一息。 这时那深镬中的清油,被巨炉中熊熊之火,烧得翻腾滚沸,升起阵阵苍烟,嗤嗤之声,使人毛骨悚然,油然生起阵阵寒意。 只听那白衣蒙面人嘿嘿几声怪笑道:“多掌门,请你欣赏这“美人玉吊”图的画面如何?这“蔷薇帮”的女护法,有倾城倾国之貌,你瞧她一眼而死,亦是死而无憾哪?”说完又是仰天一阵狂笑。 笑声方止,随即喊出一声:“爆美!” 那手执巨筒的灰衣蒙面人斜步而出,衣袂一展,将二只巨筒插入深镬之中,牵动活塞,一阵嘘嘘之声响过,镬中翻腾的清油,全数吸入那巨筒之中,迅快转身,只手提巨筒握把,只手按在活塞之上,环伺在那美艳少女左右。 那白衣人又是一声大吼道:“爆!” 灰衣蒙面人按下活塞,“咔嚓”一声,那灼热的清油自喷筒中如箭雨而出,罩在尺许方圆之地。 那少女惨叫一声,不省人事。 多九公往后便倒,“嘭”的一声,僵卧石榻之上。 白衣蒙面人双腿一伸,从红漆椅上掉了下来。 四个灰衣蒙面人,像猪大肠一般,萎缩于地,喷筒持在一边。 一鸣一看,不禁万分惊骇,心念一转,倏地转身,力贯双臂,一招“推窗望月”,直往石门上击去,石门应手而开,一鸣迅即闪身而入。 一鸣方一进入那石室之中,眼前一亮,烛光之下两个美艳少女,已然玉立在他眼前,右边少女长剑横胸,左边少女素手之内紧握着数柄薄叶飞刀,渊停岳峙,玉面庄严,原来是莉娘和沙丽乌。 一鸣挥手指挥道:“莉娘、沙丽乌救那受伤少女,我救多九公!” 莉娘长剑挥舞,嗤嗤数声,割断那软圈上连结的丝索,沙丽乌轻托住那少女腰部,将那少女放了下来,一探鼻息,焉知那少女已然死去。 莉娘、沙丽乌双双蹲在那少女身旁,同掬一把伤心同情之泪。 一鸣此刻已将多九公抱起,回头对沙丽乌道:“沙姑娘,人死不能复生,我们已尽了心意。她已死去,亦怪不得我们了,现下不知走那一条路可通往弥勒城外?” 沙丽乌缓缓站起身子,莉娘将披肩解下覆盖在那少女身上,亦跟着站了起来,颗颗泪珠,滴落在那少女身上。 沙丽乌一脚踢开那白衣蒙面人的尸体,一把薄叶飞刀掉落在他身边,刀上沾满血迹- 鸣问道:“沙姑娘,那几个骷髅帮众之死,是你的杰作吗?” 莉娘接口道:“沙姊姊的飞刀好厉害啊!我看都没看清就把那几个魔鬼杀死了。” 沙丽乌轻启朱唇,微笑不语,挥手移开那红漆坐椅,蹲身去揭那地面上的一块青石。 当那青石移开之际,原来下面是一条地下甬道。 沙丽乌毫不迟疑,轻提罗衣,矮身而入。 一鸣抱着多九公走至道口,躬身将多九公递给沙丽乌。 沙丽乌略一犹豫,即将晕迷中的多九公接在手中,缓缓向甬道深处走去。 一鸣闪身让至一侧,一拉莉娘道:“妹妹,赶快下去!” 莉娘蛮腰一扭道:“不嘛!哥哥你先下去嘛!” 一鸣无奈,只好矮身先钻入那洞中,伸手来拉。 莉娘还剑入鞘,伸手扑入一鸣怀中道:“哥哥,那白衣蒙面人讲那少女是蔷薇帮的护法,你认识她吗?” 一鸣道:“认识她,但一时想不起她的名字。”说着转身向甬道深处走去,随手晃然了手中火摺,点燃了那石室中取来的残余蜡烛。 趁着烛火光亮,远远瞧去,只见沙丽乌已将多九公置于石地上,撕下下摆罗衣,轻轻地为多九公拭擦灼伤之处,那么尽心,那么温柔。 一鸣轻轻赞道:“柔顺的少女,伟大母性的发挥。” 莉娘道:“哥哥你说什么?谁是母亲?” 一鸣淡淡一笑,忆及在小雷峰塔上面壁而坐的情景,内心油然泛升出一股欣慰之情。 当他俩走至多九公身前,一鸣探手在他胸前一试,只感到多九公心脏跳动微弱,体温高得出奇,不禁长叹一声道:“沙姑娘,最好能快些离开此地,你和莉娘将多掌门送回蔷薇正院,交与心灯大师,我还要继续追踪那两个灰衣蒙面人的行踪。” 沙丽乌怔怔地望着一鸣道:“令主,你说的是谁?” 莉娘接道:“沙姊姊,适才我们在弥勒城外,发现两个灰衣蒙面人,他们来盗取“摄魂铃”,我们追踪他们,结果在小楼中看见你,才又来找多老前辈。” 沙丽乌一听莉娘提起小楼之事,不禁羞得满面通红,讪讪一笑道:“那灰衣蒙面人,不是骷髅帮的帮属吗?” 一鸣沉吟道:“我想未必,听那两人所说的话,像是别人乔装;而且是两个女人。 沙丽乌自语道:“女人?……” 一鸣道:“我想那女人与‘毒瘴岭’鬼吟潭,‘摄魂铃’有莫大的关连。” 片刻之后,沙丽乌方自悠悠道:“这毒瘴岭在南山之阴,终年毒雾弥漫,飞鸟不下,人迹罕到,不知何以与摄魂铃有关,而且如今那两个乔装的灰衣蒙面人,又来到弥勒城中盗取摄魂铃,这摄魂铃究在何处,实在叫人难以猜测。”她长长地叹了气。 一鸣被她一说,引得内心怀疑重重,一时之间难以回答,呆呆地站在那儿,半晌无语。 莉娘理理云鬓,明眸一转道:“哥哥,我想起来了,那诏山官道乌篷车中讲话之人,定是那两个灰衣蒙面人?” 一鸣道:“你怎么会知道?” 莉娘笑道:“他们讲话的声音一样嘛!” 一鸣急促道:“他们讲什么?” 莉娘格格娇笑道:“啊呀!我的好哥哥,他们不是说三天后在毒瘴岭鬼吟潭相见吗!”- 鸣一拍大腿,道:“对!‘毒瘴岭’,神州老前辈亦曾提过,想来这地方必是关键所在。” 此刻多九公经沙丽乌悉心包扎,又得片刻调息,如今已热度大减,长吁一口闷气,悠悠苏醒过来,微微移动一下身子,气喘连连,道:“我身在何处,为何眼前一片漆黑?” 沙丽乌玉手抚着他的前额,柔声道:“多掌门,你别睁开眼,你眼睛负伤,我已经你包扎好了,你试试是否能行走!” 多九公闻言将双腿伸缩几下,并无大碍,试着就想站起来。 一鸣、莉娘赶快上前扶着,多九公一甩手,道:“骷髅帮用这种邪门方法杀人,岂是大丈夫行径!” 莉娘道:“他们本来就不是大丈夫吗!”- 鸣道:“多老前辈,现在我们尚未脱离敌人掌握,我们速离此地。” 多九公道:“好!” 方一举步,甬道外喊声震天,有人道:“捉住那狗贼……” 有人高声喊道:“那狗贼把东西偷走了……” 有一个沙哑的嗓音道:“他妈的,这厮乔装咱们骷髅帮众……” 此刻,一鸣当先,莉娘断后,沙丽乌扶着多九公,俱已来至甬道尽头。 一鸣掏出“鱼肠金剑”,斜斜插入那尽头关闭的密门缝中,微一用力,秘门开启一条窄口,原来那铁扭被宝刃一触,应手而断。 一鸣侧首斜睨,见门外是一片草地,左侧一座高大的堡垒,右边一排平房,此刻,那平房前,数十个灰衣蒙面人,手执熊熊火把,照耀得如同白昼一般。 一鸣回首对沙丽乌道:“沙姑娘,我去对付那些骷髅帮众,你设法脱离此地,然后速去蔷薇正院!” 沙丽乌道:“多掌门呢?”- 鸣道:“多掌门由莉娘护送,从速离此,如果侥幸能回蔷薇正院,传言七派掌门,小心守候,不可出击,如今江湖风险诡诈,只可智取,不可力敌,我去矣!” “矣”字出口,人已闪身而出,拨开丛草,绕至巨堡之后,猛一长身,有如凌空巨鸟,遥遥直落在那正房之上。 一阵震天价喊,山鸣谷应,声如雷响。 “捉贼!捉贼!” “嗤嗤”数声,早有四五人窜上屋顶。 一鸣并非是想与他们对仗,只不过存心想引他们离开此地,好让沙丽乌他们逃脱,故而落到平房之上后并未停留,待他们已然发现行踪,反而向弥勒城中连绵的房屋飞去。 一鸣在前,四五个灰衣蒙面人在后,踏屋飞檐,东转西折,下面那喊杀之声,变得愈来愈弱。 一鸣回首四望,见东方天际已现鱼肚色,那喊杀之声,似是从高楼之下传来,想来那骷髅帮众已被他引离那甬道之处,不禁长舒一口闷气,金剑平胸,蓄势以待。 那四五个灰衣蒙面人看一鸣停身不进,兀目迟疑,不敢逼近。 当先那灰衣蒙面人目露凶光,迫视着一鸣脸上,喝道:“小子,你是那道上的人物,可否亮个万儿?” 一鸣星目一翻,昂首挺胸,道:“神龙七绝令主,雷一鸣!” 那当先的灰衣蒙面人仰天一阵哈哈大笑,道:“什么七绝八绝!咱们奴才只识王子,把这小子跟我拿下!”抖手撒开腰际乌光闪亮的骷髅鞭。 身后四个灰衣蒙面人鹤伏鼠行,悄悄地巡逻往一鸣四周,畏缩地站在那儿,似是对神龙七绝之名大大震慑。 一鸣此刻无心与战,即时发出“鱼肠金剑”。 那金剑升空,突地幻化出漫天剑影,闪闪生辉,耀得人眼花缭乱。 那五个灰衣蒙面人,何曾见过这等武林奇宝,登时直吓得瞠目结舌,手中软鞭垂落屋面,竟似泥塑木雕一般。 一鸣见有机可乘,心想:我还与他们干耗时间作甚,我的任务繁多,现下之势,走为上策。 心念一转,顺势收了“鱼肠金剑”,踏步旋身,双掌齐出,虎虎生风,以“大空神功”中的一招“神龙三现”,急扫环立四周的五个灰衣帮众。 那五个灰衣帮众,乃骷髅帮中的无名小卒,焉能顶受一鸣“大空神功”所发掌力,长鞭一挥,往后便倒,一个个摔得鼻青脸肿,老半天爬不起来。 一鸣嘻嘻一笑,倏地矮身,双臂一振,人似离弦之箭,霎那之间,已穿掠出弥勒城的护城河,沿小径向诏山官道上奔去。 红霞漫天,艳阳即将西沉。 一鸣内心疑难重重,回蔷薇正院吧?那岂不是坐以待毙,去南山毒瘴岭吧?又不知南山在何处,天下之大,何处容身,安定武林,何日可达,几时方能寻回丽娘,丽娘不知是否尚在人间,住事今景,涤荡胸臆,不禁为之伤心落泪。 秋怀萦绕,对景难排,是以足下奔行速度渐缓。 蓦地,得得蹄声自身后传来,那声音由远而近,在晨曦静谧的原野上,听来甚是清晰。 一鸣回首一望,绚烂的霞光中,驰来一辆乌篷马车,那马车奔行甚疾,是以颠簸甚剧。 一鸣一看那篷车狼奔豕突,疾驰而行,必然其中定有蹊跷。 心念一转,闪身避向道旁一株巨松之后,静观其变。 刹那间,那篷车来至身前,只见那车辕上坐着的赶车汉子,手挥长鞭,使劲的搭在那两匹赤红马身上,喝道:“妈那巴子,给你休息一夜,还那么死里阳气的!” 一鸣倏然一惊,心想:这篷车却原来就是昨夜在诏山官道上遇见的那辆,想来那车中坐的定是那两位乔装的灰衣蒙面人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你却送上门来,你纵然去龙潭虎穴,我一鸣也非跟定你不可。 心念既决,待那乌篷马车远远驰去,一鸣方自穿林踏径,寻着路侧小道,隐身向那篷车缀去。 此刻天际已大亮,红日高升,诏山官道上已然有人行走。 那马车似是避人疑度,奔行速度已是大减,一鸣亦侧身官道,混杂在人群之中。 行行重行行,那马车轮不停转,马不停蹄,眼看红日又将西坠,黄昏即将来临,然而那马车犹自奔驰在茫茫的原野之上,毫无停息的迹像。 一鸣随着那马车奔行一日,滴水未进,粒饭未食,已是感到有些精疲力竭,但又不能半途而返,不禁猛吸一口长气,加快足步,跟了上去,窜入丛草之中,缓缓接近。 待近那篷车三丈之处,突闻那篷中喋喋几声怪笑,一个尖锐刺耳的声音道:“老婆子,那‘驻颜潭’就是最好接近的地方,包管你未见其人,不闻其声,那老家伙就一命归阴啦!” 另一个人狼嗥般地怪腔道:“有这等事吗?” 那刺耳的噪音道:“兵法有云:‘不战而屈人之兵,战之上策也。” 二人同时朗朗大笑,连绵不绝,声闻数里,仿佛有何绝倒之事,令彼兴奋不已。 一鸣此刻心想:“驻颜潭”?他们不是去“毒瘴岭”吗?难道我跟错人了。 “轧轧”数声,那篷车突然转道,进入一条崎岖泥泞的山道之中。 那山道两侧灌木成行,葱翠茂密,使得那山道阴森可怖,一阵阵霉臭之气袭人,使人有些眩目。 一鸣展开轻身提纵术,穿行于林木之间,有若灵禽,畅行无阻。 “轰隆”一声,那篷车突然停住,那驾车汉子道:“二位大爷,前面路窄,篷车无法前进啦?” 车中那刺耳的声音答道:“那你将车赶入林中去吧!” 那汉子牵动缰绳,那赤红马滴溜溜一转,将篷车驰入一片幽林之中。 那篷车方一刹住,篷幕启处,“突突”跳下两个灰衣蒙面人.一人手提黑箱,当先行去。 二人转出幽林,一前一后,疾似飞丸,顺着陡峻的山路是往前急行。 一鸣窜出丛林,流星赶月般随二人身后缀去。 金乌西坠,玉兔东升,但见前山重崖又叠嶂,万壑千峰,飘云暴出,林木含烟,真不知有峰峦几许,路有多深多远。 一阵山风迎面扑来,带着浓厚腥浊之味,一鸣突感头晕目眩,步履踉跄,眼望去,见那灰衣蒙面人,依然提袂急行,浑似不闻一般。 一鸣一提丹田之气,闭住呼吸,忍住前行,行未数丈,突觉眼前一亮,金光闪烁,一块巨石当前,石上赫然斗大二字:“南山”,下面几行小字: 登南山兮穴之阴, 飞鸟不下虫蛇绝。 来而不返兮长埋, 食毒攻毒兮逢生。 一鸣看罢,不禁大喜,原来此地即是沙丽乌说的南山,飞鸟不下,人迹罕到之地,想来那毒瘴岭即在此山之中。 但那古歌后面两句,究属何意,却使他一时难以理解,以毒攻毒,干脆我来个以玉避毒,顺手从怀中掏出“玉胆”,玉胆出怀散出一抹红霞,登时那腥浊之气一扫而空,一鸣突感神明智清,浑身舒泰,一顿足宜往二人身后追去。 一鸣绕过一丛秘林,忽见前面山峰雾气氤氲,秀峰排云,他恐失二人踪迹,迅即加快足步,追赶上去。 突然,那前面手提黑箱的灰衣蒙面人回头道:“那山后即是骷髅帮的老巢,这一带横峰便是‘毒瘴岭’,鬼吟潭就是那边!”说时用手指着那排云弥漫的山腰之处。 一鸣听那灰衣蒙面人说出骷髅帮所在,立时喜不自禁,想不到朝思暮索,千辛万苦欲追寻之地,竟然在无意中获得,欣喜之情,难以自已,真是天凑良缘,差点高呼出声。 此刻那两个灰衣蒙面人突然绕石一转,身形消失在巨石之后。 一鸣一惊,匆匆绕过巨石,目光四扫,那儿有灰衣蒙面人的身影? 一鸣暗道:“你能上天入地不成!” 随即绕着巨石,细细搜寻,“呱呱”数声,只骇得一鸣砰然心跳,举目四望,又不知声起何处。 倏地,“轰隆呱哇”之声大作,阴风飒飒起自林间,头顶月亮亦被浮云掩去,峰壑于一片昏黑,鬼哭神嚎,连绵不绝,一鸣不禁感到森森寒意。 蓦然,鬼哭神嚎声中传来声声“老头子”的呼叫,那声音罩小,但听来却是清晰至极。 此时,寒月破云而出,山间一片光华撒地,那腾腾蒸雾,似是至山腰升起,想来那山腰定是“鬼吟潭”所在。 一鸣挥臂腾身,利用林木阴影,迅速向山腰之处挺进。 劲风吹来,“轰隆呱哇”之声大作,一鸣此刻辨清方位,那怪异如鬼啾啾之声,的确是发至那山腰之处。 但那声音如说是劲风动水,激石所发,确是怪异骇人,想来其中定有蹊跷。 一鸣一面思想,一面寻幽踏径往前行去。 突然,眼前一片碧波荡漾,月华照水,泛出绿光,使人油然心寒。 一鸣伫立在柳荫深处,凝神欣赏着这南山寒潭夜景,内心甚是疑惑,何以这银月碧波,风景幽美之地,而取名,“鬼吟潭”,岂不令人大大扫兴。 蓦然,山壁间有人尖声道:“冬烘老樵,亏你一人也能找到此地?” 那冬烘老樵嘿嘿笑道:“舜何人也,子何人也!有为者亦若是!’’他牛头不对马嘴文不对题地乱答一通。 那问话之人似是有些生气,道:“你别在孔夫子面前卖四书,咱们办正经事,你酸什么东西!” 那冬烘老樵嘿嘿又是一阵大笑,怪声道:“哭笑婆子,老夫三坟五典八索九丘、龟卡星象!九州地志;易象图识、山海经、穆天子传……” 哭笑婆子“呸”的一声,喝道:“你读破万卷书,连小小的“摄魂铃”还弄不到手,你穷吹什么!” 冬烘老樵冷冷道:“怎么!这区区‘毒瘴岭’尚能难住老夫乎?” 一鸣伏于柳阴之处,闻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喋喋不休,脑际念头百转。心中暗暗忖道:“原来,那日诏山官道上所遇见那篷车,说话之人竟是冬烘老樵与哭笑婆子,那哭笑婆子既乔装灰衣蒙面人去弥勒城,那另一灰衣蒙面人是谁呢?弥勒城被骷髅帮占领,他何以不顾,而她的徒弟沙丽乌,更有哈瓦刺、沙利多,全都弃而不顾,支是什么道理……唉!这些蛮狠之人,有利可图时,可以情逾骨肉,一旦利尽,骨肉可以变为路人,甚至自相残杀,真是蛮狠之有君,不如夏之亡也。”不禁仰天长叹一声。 哭笑婆子突然道:“老巫婆,那老东西还活着吗?” 一鸣倏然震惊,这老巫婆萨菩陀几时又来中原,这老贼自上次争夺“摄魂铃”,弄断一条右臂逃回野人山,销声匿迹多时,他以为他已然改邪归正,拜在七绝令下,想不到这老贼,却原来在暗中弄鬼,暗结狐群狗党,一反一复小人心,眼看我今日情势,必得多加小心了,不禁有些黯然神伤。 一阵响声过后,老巫婆答道:“活得挺精神的呢!” 哭笑婆子道:“老冬烘,你会观天象,你看现在多少时分?” 冬烘老樵笑道:“草色凄凄,寒夜已三更。” 哭笑婆子沉声道:“那我们可以动手了?” 话声刚落,三条黑影缓缓向山壁移动。 一鸣目中神光暴射,直直地投注在那山壁之上。 山风暴起,鬼嚎之声大作,只闻山壁间嘻嘻哈哈一阵大笑,三条黑影蓦地失去踪影。 一鸣此刻心想:既来之,则安之,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今晚我非看你们弄些什么玄虚不可? 一纵身,白鹤冲天般直向山壁奔去。 待奔至山壁顶端,俯首下视,只见山壁后凹,月光斜射,使凹陷之处,变得幽深莫测,倍增恐怖。 一鸣一不做,二不休,矮身贴壁,遂向山壁间慢慢垂去。 将至凹陷,一式“倒挂金钩”以手指钩住壁间突石,垂首向凹陷处探望,原来在凹陷内有一只狮首,巨大无比,那狮头颈下全是小孔,小孔与潭水齐平,因此,劲风鼓浪,潭水灌入小孔之中,是以发出鬼嚎般的怪声,所以命名“鬼吟潭”。 一鸣看罢,不禁微微一笑,心想:这骷髅帮的奸匪们,就专弄这吓唬三岁儿童的玩意儿。 一鸣艺高胆大,倏即收腿躬身,一式“燕穿桃林”,轻轻弹入那巨狮大张的口中,停身隐避之处。 停了片刻,并无动静,遂转入那巨狮石屏之后,抬眼望去,那狮身全由青石砌成,蜿蜒而上,深不可测。 至十余丈处,透露些微弱灯光。 一鸣轻提脚步,擦地而行,他本身轻功已然不弱,是以行来全无声息。 待他走至尽头,右侧一道石门。 那石门已经半开,他贴身门边往里窥望,见入门后有十余级石阶,往下伸延,石阶走完,便是一间石屋,石屋正中便是一个干涸的深潭,潭边一根儿臂粗的黑管,黑管嵌入壁间,不知通往何处。 这时他们三人正围在那潭边,冬烘老樵手中高举着火炬,照得满屋通明。 哭笑婆子依然灰衣着身,但却揭开了面罩,他躬身在扭开那黑管。 老巫婆萨菩陀蹲在地上,极为小心地开那铁箱。 忽闻那哭笑婆子道:“这驻颜潭本来无水吗!”边说边扭动黑管。 冬烘老樵喋喋怪笑,道:“这‘驻颜潭’无驻颜之水,那老魔头岂不寐梦难安吗!” 哭笑婆子道:“那为什么?” 冬烘老樵道:“这驻颜水有驻颜沁脾之作用,可以返老还童,易丑为美,尤其对女人,简直是价值连城,效验如神,那老魔头左拥右抱的脂粉娇娃,历久不老,容光不改,即靠此水之力也。”冬烘老樵?舀滔不绝,摇头晃脑,直说得口沫横飞。 那哭笑婆子、老巫婆听得心荡神摇,老巫婆挺身站起来道:“那为何潭涸了,如果有好……”倏地把话收住,蹲了下去,继续开那铁箱。 冬烘老樵哈哈大笑道:“怎么!你巫婆想变美一点是不?但是你要知道,像从心变,你巫婆有那样心,配上你那副尊容?真可谓里应则外合,名副其实也!” 哭笑婆子左掌一挥,就想括冬烘老樵一个耳光,冬烘老樵侧身躲过,回头怪眼一瞪,道:“怎么!你想打人?” 哭笑婆子上前一步,喝道:“姥姥打你这个老不要脸的酸东西,读了几天臭书,到那儿都老不正经,满嘴胡说八道。” 冬烘老樵袍袖轻拂,嘻皮笑脸道:“小可下次不敢矣!”一躬身,复道:“我先到之时将它破坏了。” 哭笑婆子惊道:“如果那魔头派人来察看,我们岂不糟糕!” 冬烘老樵沉声道:“我想此刻已时过三更,就是发现亦在明日,我们赶快动手吧!” 此刻哭笑婆子已扭开那黑管,回头向冬烘老樵问道:“那老魔头屋中木塞未曾拔掉,这水管不是依然不通吗?” 冬烘老樵笑道:“你放心,早有内应替你作好了。”说时,满脸得意之色。 一鸣此刻,侧身那石门之旁,已是浑身有些酸痛,早已心中大感不耐,心想:不管如何,听他言语之中,只不过欲害死那老魔头,盗取“摄魂铃”,我何不捷足先登,就是拚着性命也要弄到手,寻回丽娘,虽死何憾。 心念即决,转身离开那“驻颜潭”,寻着旧路,飞身跃出壁间,掠身便往山边窜去。 那毒瘴岭高峰排云绵绵不绝,而且丛林茂密,土壤潮润,是以落叶腐蚀,瘴气蒸腾,闻者则必中毒,不省人事。 一鸣虽然仗着“玉胆”之功,避开毒瘴,然而却无法穿越那条峻岭,不免心中焦急万分。 突地,一条黑影一闪,从身边数丈之处穿林而去,迅如电光火闪。 一鸣一惊,暗道:“这深更半夜,又不知那道上的人物,光顾这毒瘴岭,看来今夜又有得热闹好瞧的?”纵身紧跟在那人身后。 那人顺着山麓迅快疾行,衣袂飘风,倏忽间,矮身不见。 一鸣不禁大大惊骇,我莫非见鬼不成?纵身加快足步行去。 行未数丈,原来前面是一条幽邃的夹谷,那人已窜入谷中,伏着在那谷口的小潭中喝水,他把水喝了后,挺身起来,得意地道:“以毒攻毒兮逢生。” 一鸣心想,他吟的不是入山前那巨石上的诗吗?难道在进入这毒瘴岭之前必需喝这水? 心念未毕,那人已然转身向谷中纵去。 一鸣随即跃入夹谷之中,走至潭边,只见潭中之水深暗如墨,而且水中污秽不堪,有毒蛇、蟑螂、蜈蚣、壁虎……皆已腐烂,恶毒之气,冲人欲呕,一鸣本待不喝,但那以毒攻毒之警句,又不断在脑中萦绕,不得已,只好提气闭住呼吸,眯着眼喝了一口,转身径向谷内冲去。 那夹谷曲曲折折,不知走了多远,方才瞥见前面一脉高阜。此时那人正攀行于高阜之上,奔行甚缓,似是怕人发觉他的行踪。 一鸣也紧紧跟在他的后面,一步一趋地攀上那高阜。 月色朦胧,四野含烟。 一鸣攀上那高阜后,业已精疲力竭,眼看前面一块青石,趁势赶了两三步,提袂就想坐下休息。 蓦然,两条黑影向高阜上奔来,一鸣迅即闪身树后。 那两条黑影来势奇快,倏忽之间,已至身前。 一鸣疑神望去,但见两人俱着黑色长衫,黑布蒙面,后面那人背上隆起,不知是什么东西。 突闻前面那黑衣蒙面人道:“老兄,不是我阮七伯夸口,我作事从未失过风,你放心,包管手到擒来。” 后面那人道:“阮兄神乎甚技,武林皆知,但老魔头亦不是好惹的,我看还是小心为上!’’ 前面那人道:“老兄放心,包管你回去交账,但不要忘了请我喝杯水酒。”说着同时一笑。 两人说话虽轻,但听来确是极为清晰,想来内功必然精湛。 一鸣此刻听他们言中之意,察知定是为“摄魂铃”而来,不禁慨叹一声,转身奔下那高阜。 一鸣急于想追赶那夹谷同来之人,三步两足向前疾奔,刹那间,来至一块草坪之上,目光流转,见四面下全是浓雾蒸腾,阴霾四合,连方才那来路已消失于雾气氤氲之中,不禁内心焦急。 蓦然,不远处传来柝柝之声,樵楼四鼓,一鸣忖道:“这近处既有击柝之人,想那边必是有人居住了,我何不寻声前去探个虚实。” 遂纵身穿云突雾,向那柝声处掠去。 行未数丈,浓雾中突然传来一声“谁”!一鸣一惊,本能地向路侧沟中一闪。 一条黑影掠身而过,隐约中显是个灰衣蒙面人。 那灰衣蒙面人方才掠过,空闻“嘭嘭”两声,似是有人摔倒在地。 一鸣站起身来,举目四望,想寻找灰衣人踪迹,但浓雾之中,早已不见那灰衣蒙面身影。 一鸣在浓雾中茫然摸索,东荡西闯,像行走在沙漠之中迷失了方向。 不知闯了多少时辰,突见前面草地上躺着两个灰衣蒙面人,蒙面人穴道被点不能动弹。 一鸣蹲下身子解开那灰衣人“命堂”穴,那灰衣人方能说话,一鸣问道:“你们帮主是谁?” 其中一个灰衣蒙面人颤抖道:“我们骷髅帮从不以面目姓名示人,故而小的不知!” 一鸣叱道:“我问你们帮主是穿的黄衣还是红衣?” 那人答道:“黄衣!” 一鸣道:“他们在何处?” 那人道:“他……他……他……他住……”用手向左侧巨堡一指,把话收住- 鸣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瞥见一座巍峨的巨堡,堡中窗棂上,薄纱垂掩,隐泛红光。 一鸣心念一转轻问道:“四明狂客是不是也在里面?” 那人道:“我,我不知道。” 一鸣清楚这些小喽喽是不会知道四明狂客便是黄衣帮主。 他一指闭住那人的穴道,飞身朝巨堡掠去。 登上巨堡,他以一“倒挂金钩”之势挂在窗外的飞檐,探目向内望去,只见四明狂客正坐在椅上。 一鸣正想要翻身入内,陡见一条金光闪烁,朝四明狂客射去。 敢情那是一条金蛇。 四明狂客全身一颤,已被金蛇噬中背部。 四明狂客暴吼一声,伸手向金蛇七寸处抓去。 那金蛇负痛缩身,竟然被四明狂客将它抓在手中,大喝道:“这红衣老魔,我非叫他碎尸万段不可!” 绣帐微启,一个雪白皮肤,秀发篷松,一丝不挂的女子穿帏而出,问道:“怎么啦?” 四明狂客“叭”的将金蛇甩在地上,抓起木凳“呼”的一声砸下,喝道:“这‘金线蛇’是红衣帮主养的毒物,他想陷害老夫,嗯!做梦!”一推那女子,道:“快拿解药来!” 那女子轻扭肥臀,玉乳乱颤,水蛇般窜入屋角,揭起黄幔,移时,手中握着一只白色玉瓶,伸出皓腕,将玉瓶递与四明狂客。 四明狂客将玉瓶接在手中,愣了一愣,迅即拔开瓶塞,倒出两粒红色药丸,从桌上端过一杯水,将那药丸放入口中灌了下去。 约莫一盏茶之久,四明狂客缓缓道:“我看这胡奎的解药不太对劲,你……”话未说完,推金山,倒玉柱,“嘭”的一声,摔在地上,一命呜呼哀哉。 一鸣登时愣立当地,思想中一片模糊,不知是喜是怒,是杀胡奎?还是搜取“摄魂铃”?还是到“阴风塔”找丽娘呢?一鸣衡量了半天,最后决定到“阴风塔”。想来那老魔头和那女子谈及,大概不会太远。 心念既定,纵身向堡后幽暗的山岭中窜去,此时,身后传来凄厉的哭声和呐喊声。 一鸣拼命狂奔,尤如一头激怒的猛狮,蹦跳飞腾于山林川泽之间。 皓月西沉,大地一片漆黑。 一鸣沿山谷狂呼丽娘,声声似杜鹃夜啼,凄厉至极。 一鸣行至笔峰,蓦然一座高塔耸立当前,一鸣这一喜,如获至宝,狼奔豕突般奔去。 将至高塔,忽觉耳边风声劲疾,寒气迫人,那劲风愈吹愈大,直使人站不住脚,一鸣心想:这阴风塔真是名副其实,阴风凛冽,砭人肌骨,但一鸣此刻已被爱力的推动,竟然几次跌倒,几次又站了起来,死命地向高塔冲去。 及至高塔,倏地又把他愣住了,原来那高塔全是生铁铸成,周围不见一道门户,同时当时只闻听那女子说小妖精,那小妖精是天山一怪抓来的,是否丽娘,不得而知,如今激怒之下,便糊里糊涂寻来此地,想来实在有些好笑。 正犹豫间,突闻那高塔之下一声厉吼道:“什么人?” 一鸣倏然一惊,举目一望,突见前面三丈处巍然站立着四、个灰衣蒙面人,胸前骷髅图依稀可见。 那蒙面人站立之处,横七竖八躺着四五个尸体,鲜血尤汨汨流出,像是方死不久。 突听那左侧方一位蒙灰衣面人喝道:“小子,他已被我们弄死了,你还来做什么?” 四个灰衣蒙面人不待一鸣答话,四条骷髅鞭暴舞生风,排山倒海般直袭而至。 一鸣一愣,眼看四条骷髅鞭,挟着嘶嘶之声,四下扫到,心想:这四人联手相攻互为犄角,暗合四象。非一般骷髅帮众可比,眼看今夜形势险恶,双拳难敌八掌。 思念未毕,突地身形陡起,一式“飞龙在天”,箭飞三丈,挥手拧腰,斜飘八尺,避开那四个灰衣蒙面人的合攻,伫落土丘之上,沉声道:“你们弄死了谁?” 其中一个灰衣人,大吼道:“弄死了你妈!”骷髅鞭抖得笔直,沉臂欺身,直扫下盘。 一鸣此刻真的怒火高升,暗道:“这种草野之夫,出口伤人,不给他点颜色,不知道神龙七绝的厉害。”忽地杀机陡起,双掌连挥,“太上无极”“神龙出海”“一气三清”,翻出三掌。 这三掌全是一鸣在雾峰山洞中,精研而成,三招出手之奇,变化之妙,其中一人,立即负伤不支,“蹬蹬蹬”连退三步,长鞭垂手,一屁股坐在地上,发出令人心颤的沉响,动弹不得。 三个灰衣人一看自己伙伴负创,齐呼一声,脚踏三星,骷髅鞭幻化出漫天鞭影,齐齐攻到。 一鸣略一迟疑,不禁被罩入那层层鞭影之中,但见鞭光闪闪,原来东方已渐露曙光。 一鸣猛提丹田真气,“大空神功”真力护住全身。 “大空神功”何等功力,一旦发出,有若铜墙铁壁,全身数尺之内,刀枪难入。 三个灰衣人舞动长鞭,有若灵蛇,鞭势如山,但每接近一鸣三尺之处,骷髅鞭被弹回,震得虎口生痛。 三个灰衣蒙面人同时忖道:“这小子练的什么功夫,简直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久战下去,势必难以讨好。”喽罗小子,打不过就逃,一声呼啸,屁滚尿流而去。 那坐在地上的灰衣蒙面人,原姿不动,木坐当地。 一鸣为了想从他口里得到丽娘的消息和那进入铁塔之法,并铁塔中关的究属是谁,于是缓缓上前想将他扶起,岂料不扶则已,一扶反而糟糕。 一鸣站立他身后,双手搭在他两肩,往上一提,刚提起一半,突闻那灰衣蒙面人“哇”的一声大叫,身子往前疾扑。 一鸣究属慈悲心肠,心想:“那骷髅帮帮主与我有仇,但我又何必乱伤这无故的帮属,心念一转,迅即上前将灰衣蒙面人扶起。 一鸣缓缓放手,内心油然神伤,垂首向铁塔走去。 朝阳初上,彩霞漫天。 那铁塔在漫天彩霞中,更显得那么阴深,那么可怖。 一鸣走近铁塔,从塔侧碗口般的小孔中往里探望,趁着霞光,很清晰地看到在那数尺方圆的塔中,狼藉地倒卧着一位长发女人,背心上插着一柄龙刀,一鸣呆住了,心中像填塞了一块重铅,想哭又哭不出来。 一鸣悲伤到了极点,星目中满含泪光,喃喃自语道:“丽娘,你死了,你死得好惨啊!”双掌平胸向铁塔推去。 阴风塔纹风未动,一鸣倒被反弹出三步,差点跌倒。 一鸣沿着塔底走了一周,毫无发现,泪珠一颗一颗沿着塔底流着,此刻伤心的哭了。 突地一鸣仰天一阵长笑,笑声震得山鸣谷应,到处传来喋喋之声,一鸣双足猛顿,身形暴起,往山下狂奔而去。 一鸣变得像疯狂的野兽,途中逢人便杀,直杀到骷髅帮的巢穴,抓住一个骷髅帮众问道:“你们胡帮主在堡中吗?” 那骷髅帮众跪地答道:“公子,我不知谁是胡帮主,我只知他们全往弥勒去了!” 一鸣道:“他们去干什么?” “去杀掉红衣帮主,他们说红衣帮主用毒物害死了黄衣帮主。” 一鸣闻言震惊,转身寻着旧路出了“南山”。 一鸣踏上诏山官道,步履沉重,神色迷惘,呆呆地孤行于茫茫大道之上,如今丽娘已死,我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功名利禄,晃若尘烟,但丽娘之仇未复,又何面目与她相见于九泉之下,一股复仇的坚强意志,支持着他的身躯,不自禁地加快了足步。 日落时分,一鸣已离蔷薇正院不远,放眼望去,但见树林中旌旗招展,尤其那一面蔷薇帮的大旗高高在落日霞辉中舒展。 一鸣倏然一惊,擦擦眼睛,并非做梦,放腿向前奔去。 将近蔷薇正院的广场,但见那广场中,成千成万的蔷薇帮众,每人执熊熊火炬,火光接天,好似天上银河沙数,照耀得如同白昼,欢呼之声,响彻云霄。 倏地人群左右闪开,排成一条万头人巷,一顶珠结金缀,宝光闪烁的八人大轿,自人巷中穿行而来,及至一鸣身前,轿身突转,两个赭衣帮众高声道:“神龙七绝令主登鸾!”喊罢,跪伏于地。 一鸣愣立当地,惊诧之色泛于眉宇之间,手足无措。那赭衣人又高喊一声。 一鸣被那摄人心弦的喊声所震,心不由主地走入那已揭开的八人大轿之中。 一声呼啸,两个赭衣人开道,八人大轿高高举起,向那欢呼雷动的人群中行去,每至一处群众高呼:“神龙七绝令主万岁!”声震霄汉。 一鸣揭开轿帘,向那无边群众挥手,星目中含满了兴奋之泪。 宝轿穿过正门,进入回廊,但见“一鸣堂”上红烛高烧,金碧辉煌,堂上分宾主坐,右边六派掌门,左边东海神龙岛主海长青,多九公、莉娘、癫丐,还有一位矮小的老头子。 正中坐着赭衣生辉,未蒙面纱的蔷薇帮主,一鸣凝神看去那不正是丽娘吗! 一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以为是梦幻所生的错觉,未待大轿放下,腾身穿出轿帘,如巨鸟般凌空落在丽娘座前,伸出有力的臂膀,抓住丽娘玉腕,迷惘地道:“丽娘:我们是在做梦么?” 胡丽娘在众目睽睽之下,只道出一声:“一鸣……”下面的话已哽咽得说不下去。 但这一声“一鸣”含有千万种情愫,是渴念,是伤心,是关怀,是生离死别的重逢。 突然,一鸣的身躯被一人搂住,摇憾着道:“哥哥,不是在做梦,姊姊想得你好苦啊!” 一鸣缓缓回过头来一看,却原来是莉娘含着泪光凝视着他,良久方自悠悠道:“妹妹!他们好吗?” 莉娘被一鸣所问,一时愣立当地,不知如何回答。 蓦地,金鼓齐鸣,乐声盈耳,堂上一片“神龙七绝令主”之声,七派掌门、多九公、癫丐、沙丽乌,那矮小的老头子,全拜伏于地。 丽娘轻推一鸣,将一鸣推坐在龙凤环抱的檀木椅上,莉娘居左,丽娘居右,双双侍立身侧。 突地,堂下高呼:“献宝!” 癫丐和那矮小的老头子,捧着铁箱,一步一趋行至一鸣坐前,将精致的黑箱献上,癫丐道:“武林至宝‘摄魂铃’,请令主过目!” 那矮小的老头子神目生光,凛然道:“人心所归,望令主哂纳,将来去恶除奸,扫荡群魔,一统中原武林,令主安危所系,望自珍重,老朽就此别过。”言毕穿帘而去。 一鸣正待起身阻拦,已是不及,不禁问道:“老前辈,此人是谁?” 癫丐道:“他吗!鼓上飞蝗阮七伯,江湖上人称神偷,人老性不改,又臭又硬,我行我素,不必管他……” 莉娘娇笑道:“不管他管你,你跪在地上不起来,可不是要糖吃吗。” 大笑声中癫丐站了起来,众人各各归位,癫丐笑道:“小妹子,要糖吃吗!不在今天,快了!”说着做了个鬼脸。 丽娘、莉娘同时双颊晕红,低垂螓首,默然不语。 一鸣向丽娘道:“你不是被关在‘阴风塔’中吗?”丽娘点点头,并示答话,用手指癫丐。 癫丐急道:“你们的事情别往我老头子身上栽,我管救人可不管拉皮条。”说着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 举座皆大笑不止。一鸣此刻方才明白,原来在“毒瘴岭”那高阜上所遇见的两个黑衣蒙面人,竟然是癫丐与阮七伯,他们盗取了“摄魂铃”,救出了丽娘,但转念一想,那铁塔中酷似丽娘,被骷髅帮所杀的人又是谁呢?因此转头问丽娘道:“丽娘,那铁塔之中和你同时囚禁的还有谁?” 丽娘道:“那是四明狂客的小妾,被那魔头所遗弃,将她囚禁在“阴风塔”之中,灌以哑药,不能言语,是以我亦不知她的身世,她怎么啦?” 一鸣凄然道:“她被四明狂客派人杀了……”语音未毕,丽娘已是泣不成声。 蓦地,大门口飞来一人,手捧烫金澄黄函札,高举过顶,大声道:“骷髅帮下书,禀呈神龙七绝令主亲展。” 一鸣伸手接过,展书一看,一语未发,躬身道:“众位前辈请早安息,明日寅时,再集一鸣堂论事!”言毕带着丽娘、莉娘退入后房而去。 众群豪满面迷惑,各各相视而退。 朝阳吐谷,彩红飞升,绚烂的晨光中,诏山官道上奔行着一彪人马。 为首一人剑眉星目,神情俊朗,英姿挺拔,不啻一美少年,那少年回头向癫丐说道:“老前辈,那骷髅帮函邀武林之人聚会,共立盟主,我看那其中定有蹊跷。” 癫丐笑道:“令主放心,邪不胜正,我看这武林盟主非令主莫属。”那问话的正是神龙七绝令主雷一鸣。 一鸣此刻面色凝重,内心中念头百转,沿路行来,更未发声,在后群豪见一鸣不语,众皆哑然,就连平时话多的莉娘,也是柳眉深锁,噤若寒蝉,大家都显得心境极为沉重。 晌午时分,一行人来至弥勒城吊桥下,城门洞开,除少数几个骷髅帮众出入外,简直看不到一个民众,莉娘轻声问癫丐道:“老哥哥,你看去不去得?” 癫丐嘻嘻一笑道:“去得,你不会当寡妇,怕什么?” 莉娘挥手道:“谁叫你讲这些来着,我打掉你要饭的沙锅。”说着伸手向癫丐的铁锅上抓去。 癫丐侧身躲过,道:“不行!不行!这沙锅是老哥哥准备送给你小三口的结婚礼物。” 莉娘听癫丐提及三口,心中不禁有些黯然神伤,倏地默然不语。 此刻,群豪已进入大街之中,但见家家关门闭口,一片萧索景象,沙丽乌睹景生情,独自低头落泪。 片刻之间,群豪已然来至七杀坛台之前,坛台虽在,但业已面目全非。 台上素幡飘扬,呈列着香烛纸马,炉中香烟缭绕,烟雾氤氲。 台前正中摆着三张朱红椅子,台下摆散十张桌椅,排成马蹄形,拱围掩着布幔,密不通风。 一鸣和诸人进入场中,一个灰衣蒙面人上前迎住,带入正中的两张桌子前,躬身离去。 一鸣与丽娘,莉娘,癫丐,沙丽乌,多九公坐在靠右一张桌子上,七派掌门坐在靠左一张桌子上。 一鸣方始坐定,抬眼望去,只见右侧第三张桌上,坐着武夷三生,目光亦正向这边射来。 第二张桌上,一个手执鹿角的老头儿,他一人霸占着一张桌上,将鹿角怪门兵器横置桌上,一副倨傲之态。 “蹬蹬蹬”篷幔启处,铁尸魔娘进场。 一鸣本待上前搭讪,但转头一看那坛侧高挂着禁声两个大字,他以一代盟主之尊,既然参加这黑道人物的盛会,岂能不遵别人规矩,是以欲言又止,缓缓坐了下去。 一阵狼嗥狈吠般怪笑,嘻嘻哈哈走进二人,正是冬烘老樵与哭笑婆子。 哭笑婆子刚进入场中,即尖声道:“天下那有这等混蛋事,鹊占鸠巢,反而在里边下蛋称主,老娘是看在四明狂客的份儿,否则要叫你骷髅帮好瞧的。”她自说自话地在场中喧闹一顿,才竟然坐在左侧首位。 蓦地,喊杀之声震天价响,虎神帮虎豹天威严啸虎带着虎神帮众硬闯关进入弥勒城,严啸虎闯入场中,后面跟着三叉追魂宋西天。 严啸虎进入场中,长鞭往桌上一搭,“叭”的一声怒吼道:“什么‘摄魂铃’,什么武林盟主,老子全然不懂!”说着往坛台上走去。宋西天紧随身后。 此刻坛台朱红椅上,不知何时已然坐着三人,两个白衣白罩,一位紫红袍子,杏黄搭带,浓眉粗眼,大鼻阔嘴,正是天山一怪。 那虎豹天威严啸虎刚一跃上坛台,中间的白衣人右手一挥,天山一怪僵硬的身体挺了起来。挡住严啸虎的去路。 哭笑婆子尖叫道:“严帮主,杀了他!” 严啸虎长鞭猛挥,拦腰扫去,台下哄然一声“嘘”,沙丽乌想窜至她师父之前,制止她乱叫,但被癫丐拉住。 突闻那中央的白衣人,喝道:“毁了他!” 天山一怪右掌斜出,一股劲风,将严啸虎长鞭迫开,左掌绕圈疾伸,迅如电光火石,场中诸人,无一人看出他出手是何招术,严啸虎竟然惨号一声,摔下台来,口中喷出鲜血,立死当地。 场下众人惊得面面相觑,不敢出声,就连笑面虎冬烘老樵,哭笑婆子亦是噤若寒蝉。 突闻那中坐的白衣人缓缓说道:“敝帮帮主仙逝,函邀群豪,有两桩事,第一,江湖上帮派林立,自相残杀,弄得天下汹汹,肝脑涂地,民不聊生,如今各帮派掌门大都俱已来此,敝帮之意,共立盟主,黑白两道,互相团结,合力锄奸,以安武林。第二,‘摄魂铃’属谁手,那持铃之人即为盟主。” 忽听那持鹿角的怪老头大声道:“第一点共立盟主,俺老头依你,但持铃之人即为盟主这可不行,持铃而不能知用铃之法,拿着破铃有什么用。”怪老头说完,台下一阵骚乱。 那白衣人又缓缓道:“如今我已将‘摄魂铃’殉葬,让他永埋荒土。” 一鸣倏然震惊,轻声对癫丐道:“老前辈,我这‘摄魂铃’是假的吗?” 癫丐一笑道:“别理他,看他弄什么玄虚!” 那白衣人又道:“那‘摄魂铃’的处理,在下是按帮主之命行事,诸位想擅自行动,可别怪我心狠手辣。” 那边怪老头暴喝一声,道:“你别狗仗人势,老夫就要试试你有多大能耐?”话落身起,凌空飘落那白衣人身前,道:“摄魂铃拿来!” 白衣人嘿嘿几声冷笑道:“你要吗?在那后面棺木之中。”微微一顿,挥手向天山一怪道:“你去取给他!” 天山一怪僵着身子转入灵堂之后,怪老头唯恐有失,紧随身后。 一声呼啸,冬烘老樵、哭笑婆子、武夷三生,还有十几位黑道高手,随着那怪老头急扑而去。 转入灵堂之后不见。 此刻,那白衣蒙面人站起身子,缓缓向台下走来,后面跟无数骷髅帮帮众。 一鸣与同来诸人,俱皆暗自凛骇,蓄势戒备。 那白衣蒙面人走至一鸣身前,沉声道:“如今那去灵堂之后的几个魔头,全数死于‘尸层魔烟’剧毒之中。”略一停顿,高呼道:“骷髅帮投效‘神龙七绝令主’麾下!” 一呼百应,呼声不绝。 此刻,一鸣手足无措,差点高兴得跳起来,连七派掌门、多九色,癫丐、沙丽乌、胡丽娘、莉娘俱鹊跃欢呼,但瞬间,又恢复平静,因为事情来得突然,唯恐其中有诈。 突听那白衣蒙面人道:“吾年六十而知五十九年之非,数十年来,我受着良心的谴责,昼夜难安,今趁着这武林盛会,投效‘神龙七绝令下’,以赎前罪,以求心安。” 胡丽娘大声道:“你是谁?” 那白衣人凄然道:“你不必问我姓名,我只问你们答不答应?”说着掏出一块骷髅帮令牌,递了过来。 一鸣退后数步,不敢擅接。 癫丐伸手接过,哈哈笑道:“知过能改,善莫大焉,胡奎!你还有什么话给你侄孙和女儿说?” 那白衣人听癫丐叫出他姓名,忽地浑身颤抖,迅快绝伦,挥手向自己天灵盖拍去。 一鸣、丽娘飞身上前阻止,已是不及,“嘭”的一声,一个高大的身躯摔落尘埃,奄奄一息。 一鸣、丽娘和莉娘同时蹲了下去,丽娘揭开他面罩,见他七孔流血,气若游丝。 丽娘、莉娘同时叫了一声“爹!”大哭不止。 胡奎缓缓启动嘴唇,断断续续道:“一鸣……你……你……要好……好地对待……丽娘……和莉娘……” 机智奸诈,幕后运筹帷幄,神秘的胡奎,终于作孽自受,结束了这场纷乱之争。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