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玉璧》 第一章 奔丧惹祸 六月天的日头,顶在头上,热浪迫人,炙得石头发烫,树叶蜷缩。 一只野狗躺在石边,张开嘴巴,喘着大气,像快要死去似的。 若非尚有一条山溪自上而下,溪水穿过石隙发出呻吟似的呜咽声,此地更加了无生气。 这里是桐柏山山脚,平日樵夫经常自此上落山峰,但今日却不见一人。 那只野狗大概身上有病,眼看山涧就在几步之外,但不能动弹分毫,不久便见它躺着不动了。 日头逐渐偏西,前头忽然传来一阵“得得”的马蹄声。一忽,树后便转出一匹白马来。那马不缓不急地走着,奔向石涧。 待至跟前,才发现马背上还横卧着一个人,一身白衣斑斑点点。马匹停了下来,那个人仍似毫无所觉。 白马低头到石涧内一阵牛饮,过了一阵,大概已喝饱,这才昂起头来,发出一阵刺耳的“希聿聿”嘶鸣。 马背上之白衣人似被白马叫声惊醒,移动了一下,滑下马背,在地上爬动起来,把脸浸在山涧中。 隔了半晌,才见白衣人仰天而卧,秀发披肩,瓜子脸上的五官配衬得天衣无缝,竟是个美人儿。 夕阳斜照下,益发令人觉得白衣女子脸如金纸,那袭白衣染着一团团的血迹,令人触目惊心,一看便知她必是受了重伤。 过了好一阵,白衣女子似乎稍为恢复了点气力,缓缓坐起来,解下一条褡裢,倒出里面的干粮。那些烧饼早被压碎,白衣女子秀眉微微一蹙,可是随即闭起星目,低头一阵狼吞,一直把那几张烧饼吃了一半才停了下来。 她小心翼翼重新把褡裢扎好,又伸头去喝水。这之后她脸上才稍有点血色,便盘膝坐在地上运功调息。 日头终于隐在山后,山风徐吹,暑气才逐渐消散。 不久,树梢上便升起了一轮明月,少女仍然端坐在石上不动。 月亮已至中天,风虽不大,前面那棵树的叶子却发出一阵急晃,“沙沙”而响。 少女如惊兔般霍然而醒,一对星目在黑暗中闪闪生亮。她螓首不动,双眼向四周转了几圈,身子突然自地上蹿起,拼尽余力向山上奔去! 树后立即冲起三条人影,连声叱喝,成品字形向她急追过去。 少女回头一望,见状大吃一惊,更加不敢怠慢,展尽身形向高处掠去!可是她新伤之余,气力哀弱,只跑了十余丈便娇喘吁吁。 那三人武功看似不弱,三起三落之后,已迫近好几丈。 少女身形突然向侧飞去,回首叱道:“狗贼子,看镖!”右手向后一晃,去势更速。 那三人听声,身子不由稍住,及至不见有什么暗器,都是心头恚怒,为首一人怒道:“小贱人竟敢欺骗大爷,等下有苦给你吃!” 话音未落,也不见少女回头,后胁倏地射出三柄飞刀,直取那三人! 三柄飞刀之后,又有一蓬钢针飞出,笼罩方圆两丈,那三个大汉猝不及防,齐吃一惊,总算武功高强,反应快速,立即挥动兵器把暗器磕开。 少女趁这刹那,又奔出四五丈。为首那个大汉霹雳一声大喝:“今日若再让你逃脱,岑爷便回家抱小孩!”声音未落,身子如大鹏般冲天飞起,半空一个盘旋,向少女扑出! 少女回首喝道:“再吃姑娘的一柄飞刀!” 姓岑的大汉身在半空气力将尽,听得此言,不由魂飞魄散,迫不及待吸气沉身,双脚落地踩着一块石头,身形一个踉跄,几乎跌倒! 这刹那,那少女才真的把最后一柄飞刀射将出来! 那大汉闪身不及,“噗”的一声,肩膊给飞刀射个正着! 少女心中一阵暗喜,笑容未起,已被另两个大汉左右围住。 一个蓄着短髭、姓李的大汉怒道:“贱婢诡计多端,先吃李爷一刀!”鬼头刀“呼”的一声,刀锋斜砍少女的颈侧。 少女急忙抽出长剑仓促一架,“当”的一声,长剑险险脱手飞出! 刹那之间,另一个大汉的一柄短斧又及时砍至! 少女深知危机深重,不敢招架,银牙一咬,俯身扑倒,在地上翻动起来,向山下滚下去! 那个姓岑的大汉此刻已拔出飞刀,脱手飞出!“笃!”飞刀插在少女肩膊旁两寸之处!少女去势更快!只觉伤口擦及地上沙石,痛入心脾,她咬牙苦撑,不哼一声。 “快追!”持短斧的大汉飞身扑下! 滚至山坡下石涧旁已是平地,少女急忙爬将起来,只觉双脚发软,连挪也困难。她拼尽全身之力一跃,忽觉眼前一黑,“扑通”一声,登时跌落水中! 凉水浸脸,精神一振,少女心知此刻万万不能昏倒,艰辛地爬了上来。刚走离石涧,那三个大汉已先后追至,把她团团围住。 “哼!贱婢,这次看你还能插翅而飞否!” 少女暗暗叫苦,喘了一口气,才道:“姑娘到底跟你们有什么仇,你们竟要如此苦苦相迫!” 短髭大汉狞笑一声:“你到了黄泉,阎罗老子自会告诉你!上!” “上”字余音犹在风中飘荡,倏地响起一阵“希聿聿”的马嘶声。短髭大汉正想出手,冷不防侧后一股劲风扑来。黑暗中不知就里,他急忙向侧一偏,闪开五尺! 却原来是那匹白马见主人危急,灵兽通性,奋不顾身冲了过来要拯救主人! 那姓岑的见来的是一匹马,怒哼一声,欺前一步,他右臂受伤,只得用左臂运劲击出! 白马人立而起,前脚一曲一蹬,踢向对方面门! “畜生找死!”大汉一退之后,急促掠起,右手五指如钩,抓向马眼! 可是那匹白马,甚具灵性,似乎懂得搏击之术,未待对方五指抓到,便自收腿伏下! 但畜生始终是畜生,顾得了前,便忘了后,这刹那,一柄短斧,一柄鬼头刀一齐砍在它后臀上,痛得它又是一阵“希聿聿”的长嘶,似发了疯般乱冲乱撞起来! 它眼光不断望向少女,似是叫她快点逃跑。可怜那少女根本跑不动,长叹一声:“大白,你不要理我了,快跑吧!”白马尖嘶连声,犹自蹦跳不止,似欲为主人作最后的效劳! 跳了一阵,白马气力渐衰,姓李的大汉觑得事切,鬼头刀急地里一下横劈,“喀嗤!”白马一对前脚登时断了! 另一个大汉的利斧及时赶至,“呼”的一声,斩在马首上,白马立时踣倒地上! 少女悲呼一声,双眼垂泪。 “贱婢,此地四处无人,再没有人来救你了!弟兄们快上!” 话音刚落,忽又闻一阵如雷似的马蹄声传了过来。三个大汉心头俱是一怔,忖道:“哪来的马!” 心念未已,溶溶的月光下经已现出两头高头大马,如箭似的飞驰过来。 马匹尚未至,当先那一匹,马鞍上冲起一条汉子,喝道:“三个大男人,欺侮一个小姑娘,好不害羞!” 短髭大汉见对方扑来,倏地欺前两步,鬼头刀反手劈向白衣少女! 那少女见来了救星,精神一振,拼尽全力举剑一架,“当!”刀剑相交,溅起一蓬火星子!少女但觉手臂又酥又麻,虎口一热,长剑把持不住,竟脱手飞出。 霎时之间,第二匹马亦冲起一条人影,却是年轻的女子,那女子直向白衣少女飞去,双脚未落,长剑便刺向那大汉! “哪里来的妖女,竟敢破坏大爷的好事!”鬼头刀一翻,反手劈出! 来人武功甚高,长剑一挑,剑尖已将刺及大汉的手腕:“你家姑娘专做的便是破坏人家的这种好事!” 李姓大汉吃了一惊,不敢应话,沉腕收刀,避过对方的长剑,左脚却乘势扫向对方的下盘! 不料那少女武功比白衣少女不知高上多少筹,只见她手腕一沉,也不跃起避过,剑刃刚好凑在大汉的左脚之前!那大汉假如不收脚,定必为剑刃所断,他急切间,拧腰要收腿。可是对方手腕一抖,长剑已在他小腿肚上划下一道长长的伤口! 几与此同时,另一个青年亦已抽出一把乌金刀来,扑向另两个大汉。他一刀展开,便把两个大汉都罩住,迫得他俩不能走前。 为首那大汉脸色一变,问道;“阁下是谁?江湖上的恩怨,官府还是不插手的好!” “你认得我手中这把刀?”那青年傲然道:“顾某只能算得半个官府中人!这种以大欺小,以众凌少的事,顾某岂能不管!” 那两个大汉一听到那个顾字,大喝一声,各自虚晃一招往后便退! “风紧扯呼!”那两个汉子撇下受伤的同伴亡命而逃!那个姓顾的青年正想追下去,猛一回头,见那白衣少女“嘤咛”一声,精神一松,便自跌倒晕去。 他同伴忙问:“小顾,算啦,救人要紧!” 原来这一男一女便是江北总捕头“神眼秃鹰”沈鹰的手下爱将顾思南及云飞烟,他俩刚好因办案路过,无意中救了白衣女子一命。 当下云飞烟为白衣女子推拿,顾思南持刀护卫在侧。不久,白衣女子便悠悠醒来,她睁眼一看,喜道:“多谢女侠救命之恩!” 云飞烟笑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乃我辈中人应为之事,何必多谢!”稍顿又问道:“姑娘跟那三个大汉有何仇怨?” 白衣少女叹声道:“说来惭愧,小妹对他们根本一无所知,仇怨从何说起?” 云飞烟一怔,诧声道:“竟有这等事?刚才见那三人出手十分狠辣,又不像是劫贼的模样……姑娘贵姓芳名?” “小妹谷圆月,是皖西人氏!贱名不见经传,女侠大概未曾有闻!” 云飞烟心中想了一下,果然未曾听过此名,便道:“姑娘千里来此,是否欲去投亲?” 谷圆月垂泪道:“小妹千里而来只是为了访贤而已!” 顾思南在旁听到,忍不住何道:“此话怎说?莫非姑娘欲寻明师?” 谷圆月泪水如断线珍珠,连串落下:“小妹姿质愚昧,纵使觅到明师也成不了高徒……”说到此已经泣不成声。 云飞烟忙安慰道:“姑娘不必伤心,有话但说无妨,小妹等是江北总捕头沈鹰的手下,平生最喜管不平之事!” 谷圆月目光一亮,喜道:“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天见可怜,小妹竟能遇上两位!” 顾思南“哦”一声:“姑娘要找敝上?” “正是要找沈神捕为小妹调查一件案子!” 云飞烟目光四处一掠,道:“此处非久坐之所,待小妹扶你到树下歇息一会!”说罢便扶着谷圆月走前。 顾思南拉马跟在背后,他见云飞烟准备为她裹伤,连忙转身走开。 不一会,只听飞烟道:“小顾你可以过来了!” 顾思南立即走向树下,捡了些枯枝,烧了一堆篝火:“姑娘可以说了吧!” 谷圆月双眼又流下两行清泪,呜咽地道:“不知两位可曾听见‘猿公剑’袁成表……袁……袁伯伯的名头?” “可是淮南袁老英雄?”顾思南道,“顾某与他曾有一面之缘。姑娘,袁老英雄发生了事故?” 谷圆月眼皮一垂,缓缓点头。 云飞烟看了她一眼,轻声问道:“谷妹子跟袁老英雄如何称呼?” 谷圆月脸上突然升上两朵红云,半晌才声如蚊蚋地道:“小妹是,是他的未过门媳妇……” 云飞烟斜乜了顾思南一眼,见他正目光灼灼地望着自己,脸上也不由升起一圈红晕:“不知袁公子是谁?” 谷圆月轻吸一口气:“袁伯伯膝下只一个儿子,他叫袁石……” 云飞烟与顾思南又对望了一眼,觉得这个名字颊为陌生,谅他没甚名气。不过袁家在淮南是个大户,在周围一带名头甚为响亮,而袁家的独门剑法“猿公剑”也颇有独到之处;只是袁家素来少与江湖人士来往,故此袁家的事外头并不详细。 “姑娘千里迢迢找寻敝上,便是为了袁家?” “正是。”谷圆月脸上,升起一股怒意,目光却变得迷惘起来…… x       x       x 淮南城是座古城,街道纵横,人烟颇为稠密,由于在淮水之畔,连带商业也十分繁盛。 这天临近黄昏,一匹褐色大马突然在街上急驰,行人及商贩纷纷走避,一片狼狈,有几个脾气不好的,便破口大骂起来。可是,马上骑客对此熟视无睹,依然策马急驰,好似有十万火急的大事发生。 几个眼尖的认出骑客是城内大户袁成表的独子袁石,骂人的秽语登时咽了下去。 这并非袁家的人仗势欺人,而是他们知道袁成表在上月下旬突然暴卒,当时袁石恰不在家,现在大概是得讯赶回来奔丧,是以大都能体谅其心情。 袁家虽有不少田宅租赁,但袁成表待人至诚,颇得佃户好感,而每逢附近有了什么天灾人祸,袁家也都能慷慨解囊,这也是他们不破口大骂的原因。 那袁石今年才二十三岁,生性好动,经常出外行走江湖,在家的日子甚少,也因此而耽误了婚姻大事。直至去年袁成表才替他找了房媳妇,是皖西谷仲衡、余竹筠夫妇的女儿谷圆月。 谷仲衡生前颇有点侠誉,跟袁成表却不常有来往,两家有了秦晋之约,还是在谷仲衡过世之后才定下的。 只因谷圆月孝服未满,所以才尚未过门。 且说袁石策马直趋家门,翻身跃下马背,只见门檐上挂着两盏白纸灯笼;他脚步更乱,三步并作两步奔了进去,府内家丁见到他连忙请安唱喏;袁石也不回礼,一直奔至大厅,见一个丫环在扫拭椅桌,大声问道:“娘在那里?” 丫环忙道:“夫人在内堂,请少爷稍候,待婢子去禀报!” “不必!”袁石急步穿过暗廊走向内宅,不想到院子便碰着了他娘亲,慌忙屈膝跪下,呜咽地道:“娘,不孝儿回来了!” 原来姚安人在内堂听得家丁的呼叫,赶紧出来探视,不料来的果然是望眼欲穿的儿子,未曾说话,心头便先自一酸,眼圈儿一红,也呜咽地道:“石儿,你,你来迟了……你爹,他……” “娘,爹是怎样死的?” 姚安人沉吟了一下,轻声道:“你爹是得了急病过世的!” “什么急病?孩儿不信!”袁石大声道,“爹爹是练武之人,身子一向健壮,岂会为病魔所夺!” 姚安人望了四周一下,叹息道:“我儿岂不闻英雄最怕病来磨之话!” 袁石呆了一呆,问道:“爹的坟墓在哪里?” “在城西。” 袁石跳了起来,大声叫道:“袁寿!快备香烛果品,带我去上坟!” 姚安人拭泪道:“我儿,天色已黑,你明天再去吧!” 袁石垂泪道:“爹死前孩儿未能伺候榻前,已是大不孝;如今回来了,若不去上坟,叫孩儿怎能心安!” “那么娘便跟你去一趟吧!”姚安人也忙吩咐丫环准备软轿。 于是姚安人及袁石带了几个护院家丁及丫环,在彩霞满天时分火速出城! 袁成表的坟墓在西城郊三里,众人在袁石的不断催促下,很快便到达了。 袁石未待家丁摆上香烛果品,便已伏倒坟上痛哭起来,姚安人也抽抽泣泣边拜边哭,众家丁也都陪着滴了几滴眼泪。 袁石这一哭直至暮色苍茫犹未止。姚安人用手绢拭去眼泪,轻声道:“石儿,天色晚了,咱们回去吧,你若这般有孝心,明早再来拜你爹爹!” 袁石呜咽地道:“娘先回去吧,孩儿不孝,未能为爹亲奉汤药,如今少说也得在此结庐陪伴爹爹七七四十九天,否则于心何安!” “我儿如此有孝,你爹泉下有知,当能瞑目,岂会怪你哉,你爹爹七七之期已过,结庐守墓可免矣。” “娘亲不必再说,孩儿经已决定了!”袁石性子固执,跟其父颇有几分相像,提高声音叫道:“袁寿,你快送安人回家去!”(校注:安人,犹“夫人”,古代对妇人的尊称。) 姚安人脸色一沉:“石儿,你爹刚死,你便不听娘的话了?” 袁石惶恐地道:“孩儿不敢,娘亲因何如此怪责孩儿?” “你是曾读过书的人,岂不知对先人死后守孝不如生前对其有孝之理?你如今要结庐守墓,只是形式而已,若要寄托孝思,在家便不能守孝了么?” 袁石怔了一怔,道:“娘亲所说虽是有理,但孩儿想在此外住上一段时期,一则可寄托孝思,二则可趁此清心寡欲之期,好好重温一下爹爹生前的教导以及读书练武,望娘亲核准!” 姚安人叹了一口气,道:“我儿果有孝心,为娘岂有不知之理,只是你现今是袁家的独苗,而最近地面上又不安宁,还是回府的好,免得有什么三长两短,要让为娘的对不起你爹!” 袁石脸色微微一变:“什么,地方上近来不大安宁,可是来了些什么毛贼?他们若撞在孩儿手上,也好叫他们知道孩儿的厉害,趁机为地方除害!”他看了安人一眼,见她脸有不豫之色,语气微微一缓:“再说,他们也未必会来惹孩儿,请娘放心!” 姚安人想了一下,深知爱子的脾气,用强不得,只得道:“娘也是为了袁家的好,我儿须知,如今娘有两个条件要你答应,否则为娘要令你跟为娘回家!” “哪两个条件,请娘亲说来听听!” “第一,娘只准你在此三天;第二,夜里最好找个地方藏身,不可露出行藏,即使见到人也不得现身,三天之后立即回家,娘尚有事要你去办。” 袁石心想三天之后再作打算吧,便道:“这两个条件,孩儿答应便是,请娘回去。” 姚安人又要把护院家丁等留下,袁石不悦地道:“孩儿在此正欲清静,这许多人留下,叫孩儿如何能得安静!” 姚安人长叹一声,无可奈何只得留下袁寿便吩咐轿夫扛轿起程回府。 走了十余丈,到了一丛树林,安人又叫那些护院悄悄留下来,暗中保护少爷,就才着轿夫从速回去。 袁寿见安人去后,便取出干粮果品与袁石吃,袁石只吃了一点,便难以下咽,又伏在墓碑上哭了一会。 过了一阵,心情才逐渐开朗,抬头一望,星月满空,夜风阵阵,精神不由一振,霍地抽出佩剑在墓前舞将起来,舞了一回,又由剑思及父亲,顿时抛剑停手,坐在墓前。 袁寿那老苍头在袁府近廿年,甚得袁家重用,府内一般事物都不曾瞒他,当下袁石心头一动,问首:“袁寿,老爷到底是得了什么急病过身的?” 袁寿支吾地道:“好像是,是痨病……小的也不太清楚!” 袁石脸色一变,怒道:“什么不太清楚,平日府内的事,你无不四下打听,什么事你不知道的?如今我问你,你却吞吞吐吐起来,岂不该打!” 袁寿苦着脸道:“小的的确不甚清楚,少爷即使打死小的,小的也不知道!” 袁石沉吟了一下,又道:“你且把老爷死前的情况说说。” 袁寿想了一下,结结巴巴地道:“也没有什么异常,那天早上忽见安人大呼救命,咱这才知道老爷原来已经……已经去世了!” 袁石脸色又是一沉:“那你如何知道老爷是着了痨病死的?” “是大夫说的!” “有什么迹象?” “听说老爷临死前曾吐了几口血,血中尚有血块,大夫说这病潜伏已久,猝然发作起来,便自没救。” 袁石双眼一红,倏地动了个疑念:“莫非爹爹是让人打伤的?”又想及刚才安人的话,疑云更盛,忖道:“看来附近一定是来了什么厉害的妖魔,爹爹要为民除害,却反为所伤,是以才会吐血身亡!” 当下厉声道:袁寿,你这老苍头,居然敢骗你家少爷,该当何罪!” 袁寿吃了一惊,忙道:“小的怎敢欺骗少爷!” “还说没有?”袁石厉言疾色地道,“老爷分明是被人打死的,你却因安人吩咐过你,断以才来瞒骗我,可是如此否?” 袁寿忙道:“没有这回事,少爷千万不要胡思乱想,假如老爷是让人打死的,安人怎不对你说真话!” “若非如此,娘又为何不让我在此结庐守孝?” “这个,这个小的就不知道了!” 袁石越想心头越是放心不下,心道:“爹爹九成是让仇家打死的,娘怕我孟浪要去报仇,反要遭了毒手,是以才不肯让我在此,免生危险!” 想到此处,袁石自地上一跃而起,抓起地上的佩剑,展开身法向城门奔去! 袁寿忙叫道:“少爷,你要去哪里?此刻城门关闭,你等等小的……” 袁石奔到树林前,脑中灵光一现,又自忖道:“我如此回去,娘还是不会说出真话,不如在此守候,待仇人出现,好歹也得跟他见个真章。若是不敌,也只能怨自己学艺不精。大丈夫但求无愧于心,何惧生死!” 他脚步一慢,袁寿已赶了上来,他故意转身板起脸孔道:“少爷要去树林内解手,你跟来做什么?” 袁寿苦笑一声:“小的为您把风!” 袁石又是好气又觉好笑:只得真的入林解手。 x       x       x 这一夜,袁石伏在墓后,睁大了双眼,不断注视附近的动静,花了一个晚上,却未曾等到什么人来。 直到曙光初露,他才披着一肩朝露,斜躺在坟堆上打了一个盹。 正做着噩梦,忽被人推醒了,袁石睁开双眼一望是袁寿,不由问道:“是来了仇人?” 袁寿露出一丝笑容:“不是,安人派银花来找您!”袁石跳了起来,果见母亲的贴身婢子银花怯生生地立在一旁。 “银花,可是家中发生了什么事?” 银花裣衽行了一礼,道:“今早主母醒来,忽然吐了几口血,婢子十分吃惊,所以来找……” 袁石大惊,截口道:“如今如何?” “主母昏迷不醒,婢子叫玉叶去请大夫,自个来找少爷,请少爷速速回府。” 袁石大喝一声,也不多言,便提气飘身,急向城门驰去。 那袁寿及银花也学得点功夫,连忙跟在背后,只是他俩武功跟少主相差太远,几个起落之后,已远远落在后头了。 袁石一口气奔了入城,也顾不得街道上行人的侧目,依然急奔如旧。 不一忽,便已至袁府门前,他见大门紧闭,也等不得唤人开门,猛吸一口气,拔高二丈,飞入园墙。 只见院子内家丁们似甚惶急,见到袁石,忙来请安。 “安人在哪里?” “禀少爷,安人在内宅房内!” 袁石拐了个弯,自大厅堂奔向内堂。 袁府占地颇大,袁成表夫妇的住所在内宅的中间。那是一座独立小院,院前种了许多奇花异草,此刻正开放着散出一股浓香。袁石无心欣赏,冲了进去,喊了一声:“娘亲,不孝孩儿来了!” 他一掌震开木门,目光一抬,那股浊气登时涌了上来,一跤摔倒地上,不断地喘着气。 只见姚安人端坐在房中,品了一口香茗,轻声道:“没吓着你吧,石儿!” 袁石憋着一口气急奔回来,一见母亲端坐厅上,知是受她诓来,着恼之下,忘了换气,浊气上涌,这才摔倒了。 当下他喘息了一阵,恼道:“娘亲便是要孩儿回家,也用不着用此方法来诓骗孩儿!” 姚安人堆起了一个笑容,道:“娘若不这样,以你的性子岂肯就范!唉!娘这样做,还不是为了你好!” 袁石懊丧地道:“娘把孩儿叫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事?还有,爹爹因何死的?” “你先把门关起再说!” 袁石立时在地上跃起,回身把门关住:“请娘快说!” 姚安人低头道:“这该从何说起……” “爹不是中了急病死的!他必是被仇人打死的!” 姚安人猛吃一惊,抬头诧声道:“我儿如何得知?是不是袁寿多口告诉你?” 袁石叹息道:“不是袁寿说的,是孩儿猜想出来的!说实在话,爹爹武功高强,身子一向十分壮健,岂会染上什么痨病,孩儿猜想爹必是被人以掌力震伤内腑,是以才会吐血身亡!” 姚安人不觉垂泪道:“我儿不愧聪明,你爹确是为人所杀的!” 袁石心中虽有些疑念,但此话出自母亲之口,还是如遭雷殛,全身打了一个冷颤,急声道:“娘快说,是谁杀死爹的!” 姚安人又一声长叹:“说来你也许不信,仇家到底是谁,不但娘不知道,连你爹也不知道!” “怎会如此?”袁石又诧异又愠怒地道:“莫非爹爹是后背遭了暗算,一招之下便已身受重伤?” 姚安人摇头道:“不是,因那人蒙着脸,而且武功颇为怪异,你爹想不出对方的来历!” 袁石在一张椅子坐下:“那人因何要杀死爹?爹该会知道吧?” 姚安人仰首望天,缓缓摇头,良久才长叹一声:“假如娘知道了对方的目的,便多少也揣摸得到对方的身世!你娘自十八岁起,便跟你爹行走江湖,他有些什么仇家,为娘岂有不知之理!” 袁石吸了一口气:“娘,当时你可在场?” 姚安人目光突现出一丝怒意:“要是娘在场,你爹岂能被人这般轻易杀死!” 姚安人的双刀在江湖上也薄有名气。袁石深知其母之能耐,当下又道:“爹是在何处被杀的?莫非是下乡收租,半途中伏的?” “我儿又猜着了!”姚安人垂泪道:“你爹中伏之处,便在坟墓那里!当时他中掌之后扶伤回家,说不了几句话,便断气了!” 袁石问道:“娘为何选在那处地方安葬爹爹?” “此乃你爹之意,你爹临死遗言不但要为娘把他葬在那里,而且得从速安葬,并且得大张旗鼓办丧事!”姚安人叹息一声道:“出殡那一天,也算风光的了,送葬的足足有六七百个人!淮南城中没人不知!” “爹为何要如此?”袁石喃喃地道,“这其中有什么含意?” “我儿,你还不明白?你爹这样做无非是为了告诉仇家,说他已死,一切恩怨因他之死而完结!他不想累及娘和你!” 袁石右拳击在左掌上,怒道:“但孩儿身为人子,此仇怎能不报!” 说话间,银花忽在外面叫道:“禀安人,未来少奶奶跟亲家奶奶在外厅等候!” 袁石道:“爹死时,月妹有来否?” 姚安人道:“来过了,后来娘见你未回来,所以先叫她回去!你也很久未曾与她见面了,快出去吧!” x       x       x 火堆的枯枝将烧尽,光线倏地一暗,顾思南忙又添了一把枯枝。 云飞烟却问道:“谷姑娘当时既然不在场,对此事又如何知得如此详细?” 谷圆月粉脸一红,轻声道:“是石哥后来告诉小妹的!” “你当时是因为得到袁石回家的消息才赶去的。或是另有原因?” “小妹上一次去袁家,是因事路过淮南,听得人言袁伯伯不幸患疾身亡,所以忙折回去奔丧;可惜袁伯伯病殁的第三天便安葬了,小妹去时,一切身后事都已办妥。袁伯母在小妹住了七天之后,便叫小妹先回家……” 顾思南也截口问道:“你说有事,那是什么事?” “家母身患风湿顽疾,不良于行,小妹闻人说皖东某处有一种唤九曲蔓的草药,煎水服之能愈,是以要去采办!” “后来又如何?” “后来小妹终于寻到了那种草药,取回家煎与家母饮之,果然十分奏效。家母能下床走动之后,便缠着小妹到袁家拜祭,所以小妹与家母再度上袁家,那时候小妹根本不知道石哥经已回家!” 顾思南又再加了一把枯枝,问道:“你们见面之后的情况又如何?” 那枯枝大概还不十分干,遇火连爆火花,谷圆月双眼怔怔地望着火堆,眸子迅即笼上了一片水光…… x       x       x 姚安人母子出得厅堂,见到余竹筠母女,不免客套一番。袁石跟谷圆月见面也是一番欢喜,只是父亲新丧,心情沉重,又碍于两老在场,都不敢互诉衷曲,只拿眼波来传递情思。 双方坐定之后,余竹筠少不了对袁成表之死表示惋惜,又到灵前上了香。 “亲家不远千里而来,这份情义,真叫老身感动!” “亲家说什么话来?自家亲戚还能不来?若非老身下身患了风湿顽疾,不良于行,早就该来了!” 姚安人叹息道:“外子新丧,石儿须得服孝,却要耽误月儿的终身大事了!” “为人子女自当如此,也是小女无福,未能得到家翁的训导!今后还望亲家多点教示她!” 姚安人笑道:“有亲家教示,老身哪敢越俎代庖?再说月儿精明娴淑,犬子能娶得此佳眷,实乃三生有幸丨” 客套了一番,姚安人便请余竹筠母女到偏厅用膳。席间,余竹筠问起袁成表的死因,姚安人支吾以对,余竹筠不由起了疑心。余竹筠母女心意相通,饭后借故跟袁石到后花园散步。 袁石虽美人在畔,可惜因悲伤父亲为仇家所杀,竟然与她相对无言,谷圆月故意说些轻松的事儿都未使他开怀。 过了半晌,袁石走入凉亭坐下。谷圆月跟在背后,轻叹一声:“爹既然已病死,咱们做后辈的,只要生前对他尽了孝心也就是了,千万别伤坏自己的身体。” 袁石一拳擂在石桌上,大声道:“谁说爹是病死的!” “什么?”谷圆月大吃了一惊,“你说爹不是病死的?那,那是什么……” 袁石长身立起,双手负于背后,喃喃地道:“是被人杀死的!” “谁?谁杀死爹!” “愚兄若然知道,还会耽在这里么!”袁石怕她不清楚,只得再道:“杀死爹的是个蒙面人,不过这件事请勿宣扬出去!” “这个小妹自然晓得!”谷圆月一叹,又道:“石哥,你现在有何打算?” 袁石摇头:“愚兄也不知道!”眼光一抬,忽见围墙上人影一闪,倏地暴喝一声:“谁!”叫声未落,人已如麻鹰般冲天飞起,半空一个盘旋,飞越围墙。 谷圆月怕他有失,也急跃上围墙,举目一望,只见袁石已在十余丈外,在他之前尚有一条黑衣汉子,双方如奔雷闪电般往城郊驰去! 谷圆月连忙回头大声叫道:“快来人呀,石哥去追人了!”这句话叫得没头没脑,可是偏厅内的姚安人听后却如惊鸿般掠起,低叫一声:“亲家快随老身去看看!” 这时候,袁府的家丁及护院等都已闻声赶到。众人奔出后花园,早已不见谷圆月的踪影,急得姚安人直跺脚:“快追!快追!” 她急切间来不及回去取兵器,抢过一把单刀便翻墙出去,余竹筠急忙随她越墙。 x       x       x 且说谷圆月叫了一声之后,见袁石去势更快,她怕他有危险,顾不得等人来便跃身追下去。 只追了二十多丈,便失去袁石的踪影,谷圆月大急,去势更疾,三起三落之后已转至一个巷口,只见外面人来人往,却不见袁石及那个黑衣汉子。 她稍作犹疑,走出大街,抓住一个身穿粗布的黄衣过路人问道:“请问阁下,刚才有否见到一蓝衣青年急步跑去?” 那人想了一会,道:“好像有一个这样的人向西城门那边跑去!” 谷圆月未待他说罢便向西掠去,一口气跑至西城门犹不见踪迹。正在考虑应否出城,忽听后面有人叫她,回头一望,原来是姚安人及余竹筠亦已追到。 “月儿,石儿向哪方跑去?” “刚才有人见到他跑来此处,但月儿追来此处却一无所见!” 姚安人脸色一变,急道:“出城!”当先穿出城门往野外而去。 三人又追了一段路,只见郊野空寂,不见人影。此刻已近黄昏,归飞的宿鸟不断在头上“呱呱”而叫,益加烦人心神。 姚安人叹息一声:“这小畜生就是鲁莽,也不先交代一声!” 余竹筠道:“亲家何必挂虑,也许是石儿碰见朋友追上前相见而已!” 姚安人苦笑道:“这有可能么?若是朋友,岂有越墙入来的!唉!亲家是不知的了……” “难道尚有什么内惰不成?” 姚安人望了天色一眼,喃喃地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反正追不及,咱们先回去等吧!” 三人重新入城,在闹市中碰见那些护院家丁。姚安人叫他们出西城门去找人,便与余竹筠等回府。 谷圆月心悬情郎安危,忙道:“伯母,待月儿跟他们去找吧!” 姚安人似斗败的公鸡,低声道:“不必,你跟老身回家!家里也不能没人!”说罢便急步走回去。 到了家内,幸而不曾发生过什么事,丫环捧上晚点,三人也没心享用,坐在大厅苦候。 月已中宵,不但袁石未回来,连家丁护院也没个回来报讯,姚安人更加坐立不安,不断在厅内踱步。 第二章 家破人亡 星月满天,遍地都是银光,这本是个良宵,可是姚安人一颗心早被忧虑占据,哪里还有心观赏,连招呼亲家也忘了。 丫环已把晚饭温了三趟,也第三次把饭菜捧了上来。 余竹筠轻喟道:“亲家,如此也不是办法,正如你所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假如,石儿万一真的遇上什么风险,咱们更加应该保重身体才对;何况老身看他一脸福气,当能化难成祥,亲家请宽心吧。” 谷圆月接道:“娘说得有理,请伯母宽怀用膳,千万别愁坏了身子。” 姚安人苦笑了一声,这才回身招呼她俩入席。她只略略吃了一些便放下箸子,喃喃地道:“只望石儿能平安回来就好了,袁家只剩下他一根独苗,假如有什么三长两短,叫老身将来如何有脸去见他爹?” “就算是石儿的仇家,也不一定是什么厉害的对手,亲家太过虑了。” 姚安人又长叹一声,这才把袁成表的真正死因说了出来。 余竹筠登时大吃一惊,半晌才道:“亲家是怕那仇人要……要斩草除根……” 姚安人点头道:“外子临死之前,便有所忧虑,是以才要老身把他的后事做得风光,好让仇家知道,也希望对方因他已殁而勾销恩怨!” “请恕小妹多言,”余竹筠沉吟了一下,问道:“姐姐是否对凶手的身份有所了解?” “亲家因何有此一问?”姚安人一怔,“老身跟外子都猜不出来!” “只怕姻兄猜着了几分,否则凶手既然一声不出,他为何会顾虑到对方连石儿也不会放过?除非双方有天高地厚之仇。袁家是否有什么厉害的大仇家?” 姚安人脸上突然升上一股难以形喻的神色,半晌才道:“外子应该不会有所怀疑或知道,否则他应该会告诉老身!而且,而且袁家也没有什么厉害的仇家,有的也只有普通的而已。” “这岂不奇怪……”余竹筠只得再度安慰她,“如此说来,石儿此行也不会有什么危险的了。” 说话间,天色经已亮了,姚安人叫人打开大门等待。又把壮丁集中在大院围墙内。 日头越过墙头,照在花树上,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清脆的马蹄声。姚安人急忙奔出大厅,冲往大门。 只见巷口驰来一匹黑色的高头大马,马背上坐着一个蓄须的中年汉子。那汉子满头大汗,风尘仆仆,一直让马匹奔至门口才猛力收缰,接着翻身下马。 “老爷是如何死的?” “邵总管,你来得正好!” 那汉子抛下马缰,抬头便道:“邵长安拜见夫人!” 姚安人急问道:“邵总管,你自何处入城?” 那汉子原来是袁府的总管,只因久未回家,是以向袁府请了三个月的假,回乡省亲。他来到附近地面,听得袁成表病殁,是以连夜赶来。 当下邵长安一怔,反问道:“夫人何有此问?嗯,在下是由南城门进来的!” “可曾见到石儿?” 邵长安又是一怔,诧声道:“石侄出城未归?在下刚才来得急,未曾留意!但……此刻街上人不多,即使在下看不到他,石侄也该看得到我!” 姚安人叹了一口气:“他昨日黄昏追一个黑衣汉子,至今尚未回来。” “那是个什么人?” “料不是什么好路数。” 邵长安双眉一掀,右掌轻轻在马鞍上一按,飞身上马,抱拳道:“夫人且稍待一阵,待在下出城找一找。” 姚安人心头稍安:“他是由西城门出去的!” 邵长安一拨马首,回头道:“袁福,你带人骑马跟着来。”说罢双腿一夹,那匹马便往巷口奔去。 余竹筠颔首道:“邵总管真是个热心人。” “他以前跟外子闯荡江湖,两人情同兄弟,后来外子在此落根,他便自愿留下当总管。本来外子要他当二庄主,他却死也不肯……” 余竹筠道:“如今江湖一片妖风魔气,如此人才确是少见。” “他一身武功不在外子之下,加上为人机警。有他在,老身放心不少,请亲家回厅喝杯清茶吧!” x       x       x 树林内的火堆逐渐暗淡了,但天际却已露出鱼肚白。 顾思南见谷圆月说了半夜的话,加上身上有伤,疲态显露,忙道:“谷姑娘休息一下再说吧?” 云飞烟虽然急欲知道结果,但见她眼皮沉重,也只好劝她瞌一会儿,她自个盘膝坐在谷圆月的对面运功调息。 天大亮后,顾思南叫醒她俩,云飞烟扶谷圆月上马,三人两骑便离开山脚向西北而行。 午前便到了一个农庄,云飞烟见谷圆月伤势不轻,便叫顾思南向一户农夫赁了一个房子暂住。 这村庄颇大,人口却甚疏。一问之下,才知道近来因为天旱,庄内的男人都到外地讨活去了,是以顾思南一问便赁了一座房子,里面有寝室有厅,十分方便。 云飞烟替谷圆月换了药,便在她的“黑甜穴”上戳了一指,谷圆月立即沉睡过去。 顾思南却趁这时候到外面买了两只鸡回来,天旱也没什么菜蔬,农村中最多的便是家禽了。他先到灶边引火烧水,然后,用他的成名兵器乌金刀宰起鸡来。 云飞烟望及,不由笑道:“这真叫做宰鸡也要用牛刀了。” 那两只母鸡宰后依然在地上扑跳,云飞烟笑跌了脚,道:“让我来吧。”抓起鸡来,重新引刀一割,那鸡双脚蹬了两下便自断气了。 “彪形大汉你尚杀得,一只小小的鸡反而杀不了,幸而谷姑娘睡着了,否则岂不让她笑掉大牙。” 顾思南尴尬地笑笑:“这种事男人就是做不好!” “贫嘴!”云飞烟瞪了他一眼,说道,“大内的御厨哪个不是男人?快拿热水来吧!” 云飞烟洗净了鸡,道:“留下一只等下炖汤给谷姑娘喝,其他的咱炒了吃掉吧?” 两人饱餐了一番,云飞烟又去炖鸡汤。顾思南轻声道:“做个农夫生活倒写意,既没有风险,闲时又可养鸡抱孩子,倒也一乐!” 云飞烟“噗嗤”一声:“你几时看破红尘了?” 顾思南大着胆子道:“那得看你什么时候肯嫁给我……” 云飞烟啐道:“谁肯嫁给你?”一顿又道:“你难道成了家便想退出江湖?” 顾思南反问道:“难道江湖生涯你还未厌倦?” “那得看是什么江湖生涯,像咱们这种生活,我绝不会厌倦,这不但是捕快的生涯充满了刺激、紧张,既要斗智又要斗力……” 顾思南急问道:“那是为什么?” “小妹觉得咱们的所作所为是为了正义,是为民伸冤雪恨。别人把咱们当作青天,假如咱们退出江湖,岂不要令很多人失望?也会使很多人拍手称快。” 顾思南不由无言以对,缓缓低下头。 云飞烟又道:“你道咱头儿当了二三十年捕快,他不会厌倦?名誉地位金钱他全有了,还有什么可追求的?便是他有为民伸冤这个心愿还未完成!” “那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完成?” “头儿说过,他也很想找处名山归隐,这二三十年的捕快生涯,不但使他厌倦,而且他也实在太累了,就是这个志愿使他继续下去,直至有一天他死去!” 顾思南抬头道:“你也想学他?” 云飞烟双目放出两道异光,点头道:“是的,小妹也深深爱上这种工作。” “那,那你,你不是要在江湖上终老一生……” “那么你还是坚持?” “你年纪还不大,何必太急,再说有了家小,对你将会增加很多麻烦及负担!” “只要你肯,我什么都不怕,”顾思南心底突然涌起一股莫大的勇气,直起身来,走出一步,伸手轻轻握住云飞烟的一双柔荑。 云飞烟轻轻一缩,未能挣脱,便让他握住。 这刹那,顾思南胸腹填满柔情蜜意,他对她已有了两年的感情;云飞烟对他却一直若即若离,只有这一次是如此接近,似乎连她的心跳声也听得到。 “小飞,你,你真好,我,我也要做一生捕快,决不退出江湖。” “是为我还是为了什么?” 顾思南一怔,口吃般地说道:“为你……也为我……不,也是为民伸冤……” 云飞烟“嗤”的一声笑了起来,伸出食指轻轻在他额角上戳了一下:“傻子!”芳心却十分欣赏他的老实笃诚,只觉一颗心如小鹿般的乱撞,腰肢一软,螓首斜靠他坚实的胸膛上。 这刹那,天地间的一切似乎突然静止,两人只觉双耳“嗡嗡”乱响,也分不出是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还是对方的。 顾思南头微微一低,鼻端立即嗅到一股似兰非兰、似麝非麝的女儿香,沁人肺腑,令人欲醉,登时有如踩在云端遨游四海之感。 云飞烟触及他坚实的胸膛,心底泛起一股安全牢靠的感觉,那股强烈的男子气息,更令她心跳加速。 良久,云飞烟才霍然一醒,急忙抽出玉掌转身奔开,羞赧地道:“火熄啦!” 顾思南痴痴地望着她,忽觉眼睛刺涩,原来让汗珠腌涩了眼睛,这才发觉刚才那一刻,他紧张得全身冒汗,此刻想来却又似吃了一大口蜜糖,说不出的香甜。 炉火映在云飞烟脸上,似染上一片彩霞,如酡似醉,娇艳无比。 室内无声,只间或有枯枝爆响火花之声。云飞烟轻侧脸斜乜顾思南一眼,见他眼光灼灼正望着自己,急忙把头转回去,一个慌乱,几乎让火烧着了手。 “都是你不好,你还看什么,快到外面去看看。” “哦,我就去!”顾思南忙抄起佩刀走出屋外,其实他根本不知云飞烟要他出屋看什么,只是她说的话,他绝不违抗。 云飞烟心头不忍,忙又道:“不必了,回来吧,你要出去看什么?” 顾思南一怔,随即走了回来。云飞烟忍不住轻声嗔道:“真是个傻子。” 顾思南傻乎乎地一笑,忙替她递枯枝。 那碗鸡汤炖了很久,两人一会儿觉得时间好似很快,一会儿又觉得时间似乎过得特别慢;好不容易把鸡汤弄好,云飞烟熄了火,顾思南立即把鸡汤拿出锅,下了点盐放在桌子上。 云飞烟去解开谷圆月的“黑甜穴”。谷圆月睡了一觉,精神好了很多。云飞烟听她肚子“咕咕”乱响,笑道:“谷姑娘,肚子饿了吧?” 谷圆月粉脸一热,讪讪地道:“小妹失态,倒令姐姐见笑了。” “谁敢笑你,咱们行走江湖的,谁人未曾饿过肚子的?小妹已替你炖了一碗鸡汤,你快下床喝吧。” “姐姐待小妹恩重如山,叫小妹好生感激。”谷圆月轻轻跳下床,云飞烟连忙把她扶了出去。 出了房,云飞烟抬头望及顾思南,她怕谷圆月不好意思,忙道:“三哥,请你出去巡视一下,小妹怕那三个不知死活的贼子跟了下来。” 顾思南应了一声,立即提刀出去。 谷圆月也不客气,捧起桌上的鸡汤一口喝干,连那些鸡肉亦吃个精光。 云飞烟见她吃得狼狈,暗中庆幸自己有先知之明,一早支开顾思南。 “姐姐真是好手艺,这汤熬得又香又甜!” “敢情是你饿坏了!”云飞烟道,“那边有盆清水,你去洗把脸吧,小妹出去看看!” 云飞烟走出屋外,见顾思南提刀站在屋外,忙招呼他进去。 谷圆月洗了面,重新坐回桌前,云飞烟忙叫她把袁家的遭遇说下去。 x       x       x 姚安人见邵长安带着家丁护院离开,便重新请余竹筠母女回客厅品茶。刚坐下,椅子还未暖,突闻后堂一阵喧哗,接着又似夹杂着“卜卜”的声音。姚安人脸色一变,双脚一顿,自椅子蹿起! 她心头惊恐焦急,来不及出门,一掌击碎窗棂,穿窗而出,自小道射往后堂。 只两个起落,便见后宅升起一股浓烟,家丁喧叫“失火”,来往奔突! 姚安人心知有敌潜至,急喝道:“不可慌乱,立即取水来灌救!”再三个起落,便至火场,只见一座楼经已陷于浓烟烈火之中。 姚安人脸色铁青,又惊又怒,急啸一声,绕着小楼走了一匝:“何方狗贼敢到袁府撤野,为何不敢现身!” 忽闻小楼之中有人冷笑一声,那笑声说不出的阴森恐怖! 姚安人脸色又是一变,怒声喝道:“快把小楼围住!不可让任何人出入!” 声音未落,小楼之内又传来一声惊呼,姚安人大吃一惊,叫道:“石儿,石儿!”顾不得招呼众人,纵身投入小楼! 一入小楼,只觉浓烟密布,翻翻滚滚看不到什么,那股浓烟却熏得她眼泪水直流。 “石儿,石儿!” 一开口,浓烟自喉咙贯入,姚安人立即呛咳起来。此刻小楼火势渐烈,迫得她全身是汗,四处奔跑,犹不见袁石踪影。 但刚才那一道惊叫,她的确认出是袁石的声音,不由忖道:“难道石儿让人制住,藏在此楼,引老身入彀?”想到此,她正想趁退路尚未完全被火封住,急速后退,可是心念刚动,突又闻“得”的一声机括声,她心头一动,不退反进! 余竹筠及谷圆月仓促赶来,谷圆月得知姚安人投入火场乃是因为听得袁石的叫声时,她正想奋不顾身冲入去,冷不防被余竹筠一把抓住! 她立即高声叫了起来:“快泼水,快进去救人!” 但是火势早已形成,一时之间要想把火泼熄根本没有可能,而那些家丁护院也不敢贸然冲入去救人! 不一忽,火势更大,“喀嗤”连声,小楼突然塌倒,火势反而小了! 这刹那,谷圆月只觉如陷冰窖,手足冰凉,半晌才嘶声叫道:“快救人!” 那些家丁见火势较小,立即尽力泼起水来,过了一阵,火终于熄了,只有几股白烟不断地冒着。 余竹筠这才放开谷圆月的手臂,同时奔前搬开那些木柱断垣。 那些家丁人人奋力搬动,过了一刻,忽见一扇破门无风自动,余竹筠奔前把门板拿开,只见下面躺着一个妇人。那妇人额角淌血,不断地喘着大气,可不正是姚安人? 余竹筠连忙把她抱了起来,奔出火场,返回大厅,把姚安人放在躺椅上,伸手搭向她的脉门。一忽,只见她脸色深沉,摇头放下了手。 谷圆月见状急问道:“娘、她,她还有救么?” 余竹筠叹息道:“生机气息均十分衰弱,即使能醒来,只怕命也不长了!” “且慢,月儿,你快去找几个袁家的家丁来,以免日后有了什么误会!” 话音刚落,只见门外涌入了一批袁府的家丁来,余竹筠问道:“你们可有谁懂医理的否?” 一个老苍头应声道:“小的曾跟一个草药郎中学了四年医术,对病理多少知道一点!” “那么请你把伯母救醒!”谷圆月急道:“另请其他人去请大夫及把邵总管找回来!” 立时返身奔出几个家丁,那个老苍头伸手搭脉,半晌悲声道:“主母伤势十分沉重,只怕,只怕除非有千年人参或天山七彩雪莲子才可起死回生……小的,小的实在无能为力!” 余竹筠叹息道:“刚才老身亦已摸过她的脉搏,的确已……咳,如今你们可知府上藏有千年人参之类的灵药否?”众人一齐摇头,老苍头道:“据小的所知,家内并无此种灵药!” “既然如此,老身只好用内力度入亲家体内,使她醒来交待后事了,你们可有人反对?” 众人又再摇头,老苍头又道:“请亲家放手施为!” 余竹筠立即走前两步,右掌放在姚安人的“灵台穴”上,缓缓送出一股内力,不久,姚安人果然缓缓睁开双眼来。她对余竹筠摇头道:“亲家不必枉费内力,老身是不行了!” 余竹筠把内力加重了一分,轻声道:“亲家可有什么话要说么?” “石儿可能还在小楼内,你们须再发掘!” 谷圆月急道:“留下三个,其他的人全部到灾场发掘,少爷尚在内里!” 那些家丁立即轰应一声,急步奔去。 姚安人望一望谷圆月,道:“石儿既然已遭不幸,这门亲事便告吹了,请亲家替令媛另择佳婿!” 谷圆月哭道:“不会的!不会的!……石哥不会死的!” 余竹筠双眼露出一丝诧异之声:“亲家何出此言?石儿是生是死还未定哩!说不定他吉人天相尚活着!” 姚安人面露坚毅之色,道:“不论石儿是生是死,这门亲事袁家是不敢高攀的了!” 余竹筠脸色一变,正想发问,心头蓦地一动,忖道:“莫非她已看见石儿的尸体,只是碍着月儿却故意如此说!”当下转口问道:“亲家刚才入去可曾见着什么吗?” “里面烟很浓……老身,老身什么也看不见!” “那亲家为何不退回来?难道里面尚有什么秘密?” 姚安人急喘一口气,道:“老身也想退出来……可是后来却听……听到……一个声音……” 谷圆月急忙问道:“伯母听到什么声音?” “一个……机括……机括声……” “机括声?”余竹筠一怔,“什么机括声?亲家是否因为听见机括声,所以再度返身入去?” 姚安人目光涣散,艰辛地摇摇头,喃喃地道:“那,那机括声……是,是……小楼的,的……” 声音越来越弱,余竹筠急把耳朵贴下,可是姚安人已再也发不出声音,正想抬起头来,忽闻姚安人喉管处“咯”地响了一声,身子一弓,弹高半尺,头部抬起,几乎撞及余竹筠的脸庞。 余竹筠给她这个举动吓了一大跳,急忙跃开一步,只听“砰”的一声,姚安人直挺挺地跌落躺椅!那椅子“格格”地响了几声,一切才静止下来。 谷圆月吓得花容失色,良久怔怔地问道:“娘,伯母她,她已……” 余竹筠脸色铁青,拿了一张椅子坐在阶前,呆呆地望着明艳的日头。 日头经已过午,可是在小楼灾场发掘的家丁,犹未发现有别的人与物! 家丁把情况告余竹筠之后,谷圆月忍不住道:“娘,会不会伯母因思儿心切,一时之间听错了?” 那个老苍头颔首道:“少奶奶说得不错!少爷九成是被人制住,藏在小搂之内,那个制住他的人难道不怕他自己也会被活活烧死么?” 余竹筠道:“也许那人一早已离开了小楼了!” “假如那人一离开小楼,少爷难道不会高声呼叫?” “也许那时候石儿被人制住穴道!” 谷圆月接道:“但石哥为何后来又会发出惊叫?” 余竹筠沉吟一下,道:“也许那人躲在暗处,见亲家赶去,便发物解了石儿的穴道!须知内力练至深处,一花一叶也能伤人,自亦能解人穴道!” 老苍头不服地道:“少爷的穴道既然已被解开,他亦无可能只叫了一声,便不再叫了!” 余竹筠叹息道:“你们见识有限,哪里知道高手的造诣,那人右手抛出一物解开石儿的穴道,左手又随手弹出另一物,又把石儿的穴道立刻制住,这样石儿只能叫出一声短促的叫声,哑穴便又被人制住了!” “便如娘这般推想的话,石哥一能开口,必是大喊捉人或者高呼他在楼内,为何会只发出惊呼声?” “这个……这个为娘的便也不太清楚了!” 老苍头道:“假如有人向小楼抛射物品,咱们早已把四周围住,岂有不发现之理?再说假如少爷的确在小楼之内,那么现在为何不见?即使死去也该有具尸骸留下来!” 谷圆月吸了一口气,道:“所以石哥根本不在小楼之内,那只是伯母的幻觉而已!嗯!刚才你们可曾听到小楼之内有少爷的叫声?” 老苍头望了那几个家丁一眼,道:“好像听见一个叫声,不过却听不清楚是不是少爷的声音!” 余竹筠抬头一望天色,问道:“去找邵总管的人回来了没有?” 那个老苍头立即派人去问,不久回来报告:“尚未有人回来,大夫却已到巷口了!” 谷圆月垂泪道:“人已死了,大夫再来还有什么用处?” 余竹筠也叹息道:“是啊,不如遣他回去粑!”一顿又道:“老身想到火场再看一看!”话音一落,立即射出大厅。 谷圆月叫道:“娘,等等女儿!”紧跟在后,几个起落已至小楼。 只见那里几已成为平地,那些瓦砾断柱早被搬得七七八八,原来这座小楼是木头建成的,一经着火,便不能再用。 小楼的地基是一片石板地,余竹筠身形不断游动,双目眨也不眨地瞪着地上。 “娘,你发现了什么?” 余竹筠鼻管猛皱,似是用力嗅闻什么似的,一忽只见她脸色青白,喝道:“月儿,你在此等娘!”说罢双脚一顿,一式“白鹤冲天”猛地拔起,半空拧腰移形换位,经已飘出围墙。 谷圆月只觉这一日间似乎发生了极多不可思议的事,一个接一个的谜团使她昏头转向。她一怔之下,才喊了一声:“娘,您去哪里?等等女儿!” 她提气猱升,站立墙头,见余竹筠经已在十丈开外,知道追之不及,惟有目送她离去。 返回大厅,只见厅外的家丁都是一片惶恐,不知所措的样子,除了账房先生、谷圆月以及那老苍头之外,偌大的一个大厅只余姚安人的尸体。 那账房先生年纪虽不很大,但神色异常镇定,还不断劝告众人不必焦急,等待邵总管回来再作打算。 过了一忽,第一批派出去找寻邵长安的家丁回来了,纷纷报说西城外不见邵总管踪迹! 账房先生早年曾跟袁成表闯荡过几年江湖,颇有几分见识,又派人到各城门外以及城内酒楼饭馆去找。 谷圆月受他感染,心情略为冷静,却又记挂起母亲的动向。她猜不出母亲为何匆匆越墙而去,心念未已,账房先生已问她:“少奶奶,请问亲家去了哪里,怎地尚未回来?” 谷圆月知道他名唤雷焕光,平素袁石一向叫他光叔,乃随袁石称呼他:“光叔,晚辈也不知道,家母临行之时也没详细交待!” “莫非亲家看出了什么破绽来?” 谷圆月心头一跳,随即摇头道:“不会!家母若看出什么破绽,焉有不先告诉晚辈之理?” “那就奇怪了!”雷焕光低头沉思起来。 忽听一个匆促的脚步声传来,只见一个粗壮的家丁上气不接下气地奔了入来,叫道:“雷先生,不好啦,亲家死在东门巷口啦!” “什么?”雷焕光及谷圆月都是猛吃一惊,霍地站了起来。 谷圆月更是气急败坏地道:“快带我去看看!” 一行人立即在那个家丁的带引下走至东门巷口,只见一大堆行人围在那里。袁府的人立即把人群驱散,谷圆月迫不及待分开人群走前一望,果见余竹筠仰天倒在地上,双眼圆睁,脸部肌肉扭曲,似乎死前碰见什么极端恐怖的事物。 谷圆月见她双掌掩胸,连忙把其手掌拉开。 余竹筠胸膛及手掌都是血,胸膛有一个伤口,模模糊糊,血液已逐渐干涸,却不知是被什么所伤。 谷圆月再也忍不住,伏在尸上大恸。 雷焕光等人连忙在旁相劝,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她拉开。众人立即扶人的扶人,扛尸的扛尸,火速奔回袁府。 雷焕光吩咐家丁把大门都尽行紧闭,又派了些护院站在围墙上戒备,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谷圆月哭了好一阵,才逐渐因疲倦而静止了下来。脑子略为清醒后,只觉这一两天好像发了无数次噩梦,而且一个比一个险恶。 “少奶奶千万别哭坏身子,现在袁府已没主人,以后还望由你来主持一切!”雷焕光叹息道,“邵总管去了将近一天还未回来,只怕也是凶多吉少的了!” 谷圆月霍然一惊,忙道:“晚辈年轻识浅,什么也不懂,请光叔主持一切!” 雷焕光轻叹一声:“那么雷某也不客气了!”他俯身检视余竹筠的伤口,半晌才道:“令堂是中了人家的暗器而遭不幸的!” 谷圆月呜咽地问:“光叔可知那是什么暗器么?” 雷焕光自怀中抽出一把其薄如纸然精光四射的小刀来,说声“亲家得罪”,便小心翼翼在余竹筠胸膛上的伤口附近挖挑起来。俄顷,只听“叮”的一声,跳出一颗黑幽幽的事物来。雷焕光轻轻拾起一望,诧声道:“这是什么暗器?恕雷某孤陋寡闻,未曾听闻过!” 谷圆月走前一步,目光一落,只见雷焕光食中两指挟着一颗圆铁球,那铁球上面布满尖锐的刺子以及倒钩,那些倒钩还挂着一些肉屑。谷圆月心头一酸,不由又再淌下泪来:“光叔,晚辈也是未曾见过此物!” 雷焕光脸色一黯,把那铁球抛给谷圆月:“请少奶奶收藏起来,以后好找凶手报仇!”回头又再挖掘起来。 谷圆月咬牙点头,自身上取下一方丝巾把铁球包好,重新纳入怀内。 雷焕光一口气再挑出三颗来,而余竹筠的胸膛之内似乎尚有暗器,再挑了好一阵,才掘出两枚星形的暗器来:“难怪令堂会当场死去,这两枚星形镖深入心房!”他立即叫人取了一盆清水来,把那些奇怪的暗器全部投入水中洗涤。 血污尽去之后,登时露出本来的面目,原来这些暗器打造虽然精巧,但都已生了锈,显然摆放的日子已很久。 雷焕光每样各取一件,其余的悉数交与谷圆月。抬头一望,天色已渐暗,派出去的家丁及护院仍未回来,此刻连冷静沉着的雷焕光神色也不安起来。 他负手于背后来回踱步,走了三圈,似是立定了什么主意,倏地站住,沉声问道:“少奶奶,袁谷两家的血仇你想不想报?” 谷圆月一怔,道:“晚辈若没报仇之念,岂非猪狗不如!” “但凶手是谁?没人知道!这仇从何而报?”雷焕光仰天叹息,“若雷某没有猜错的话,只怕这其中必隐藏了一件绝大的秘密,只有解开这秘密,才能知道凶手是谁,也才能雪冤报仇!” 谷圆月垂泪地道:“如今咱该怎样办?这秘密有谁知道?你知道么?” “雷某若是知道那还用说么?”雷焕光苦笑道,“恐怕少奶奶也不知道吧!” 谷圆月失望地道:“那么这仇岂不是一世也不能报了么!” “除非你去请一个人来,也许他能猜得出来!” “谁?”谷圆月略为一振,“那是个什么人?” “少奶奶可曾听过江北总捕头‘神眼秃鹰’沈鹰沈神捕的名号否?” “晚辈听说沈神捕破案万千,至今尚未有一件案子能难倒他的!” “正是!”雷焕光目光一亮,“雷某要你找的便是他!当今天下,只怕只有他及江南总捕头“笑脸神鹰”管一见有此能力!只是他们以长江为界,各不侵犯,咱只好去找沈神捕了!” “这两位神捕行动如神龙见首不见尾,今日在此,明日可能又至另一处查案,晚辈要到哪里找他?” “雷某听说沈神捕在中原一带出没较多,你去那里打听一下吧!一个月找不到,便找上一年又如何?总之一定要把他找来!这件大仇才有机会报却!” “风闻两位神捕查案索价颇高,晚辈,晚辈现今身无分文,如何请得他来 雷焕光笑道:“这个倒不妨,雷某这里有一张五万两的银票,你且拿去,不够的话,神捕来了,咱再设法给他!” 说罢自身上掏出一张银票递与谷圆月。 “光叔……这,晚辈如何敢受……” “少奶奶,这是袁府的钱,你用袁府的钱来替袁府报仇,如何不敢受!”雷焕光正容道,“希望少奶奶能理解雷某叫你去中原聘请沈神捕的用意!” 谷圆月一怔,脱口问道:“光叔如此做,到底是有何用意?”一边把银票接了过去。 雷焕光忧虑地道:“雷某恐怕对方至此还不会放过咱们!换言之,此地绝不安全!少奶奶已是袁府的惟一的亲人,绝不宜留于此处。你到中原一则找沈神捕查案,二则也可避过危险!” 谷圆月心头一跳,呼口气道:“那么你呢?” 雷焕光神色坚毅,目光忽然及远,缓缓地道:“老爷待我如手足,雷某岂能在此刻离开!” “但,但你留下又能如何?” 雷焕光苦笑道:“雷某自有用意,而且对方也未必能找到我,这个少奶奶便不必担心了!” 谷圆月沉吟了一下,又问道:“那么晚辈何时离开?” 雷焕光抬头望窗,道:“天已黑了,你现在开始动手化装,等下立即趁黑离开!令堂的后事,有雷某在此,少奶奶不必担心!” 谷圆月谢了他一声,跪在余竹筠尸前拜了几拜,便入房更换衣服,尽量把自己扮成一个村姑的样子,把佩剑藏在身上,这才再度出厅。 雷焕光又包了一包碎银给她,叮嘱她定要在离开了淮南府才能骑马以及展开轻身功夫,以免露出马脚! 谷圆月唯唯应之,雷焕光又唤袁寿悄悄开了后门,护送她出城。 明月如镜,小道光如白昼。 谷圆月趁着月色夜行,她心急报仇,走得快,一夜之间已走了六七十里路。天亮后,刚巧来到一个集,谷圆月连遭变故,更兼路赶得急,不觉有点疲劳,便到一家小客栈歇脚。她租了一个房间,睡了半天,醒来时忽觉有点头晕身热,原来昨夜走得急,出了一身汗,今朝被朝露晨风侵袭,便生病了。 到了下午,病情更重,她不敢出去抓药,以免露出马脚。倒是那个店小二送面到房间时,发现她神色不对,查知了之后,替她请了个大夫来。 也不知是那个大夫医术高明,还是谷圆月病本不重,吃了三天药之后便恢复如初了。 谷圆月立即取道北上,那店小二十分热心,劝她找架马车上道。谷圆月回心一想,坐在车厢内不用露面,倒是个办法,便依他雇了一驾马车取道西北。 黄昏,到了一个小镇,谷圆月遣回车夫,歇了一夜。次日又到集上去雇马车,依然往西北走去。 中午,那车夫谓天气太热马匹吃不消,要到林中歇一会。谷圆月也有点内急,便依了他。 入了林,谷圆月下了车走向树后,回顾没人正想解下裙子,不料树上突然跃下四五个大汉来,人人手上均握着利器,一望便知来意不善。 谷圆月如惊弓之鸟,立即向后一缩,在两棵树木之间穿过,那几个大汉叱喝一声,举刀劈来,却斩着树干,谷圆月趁这机会急退! 这刹那,由于人声吵杂,加上刀风呼呼,使那马“希聿聿”地一叫。谷圆月脑中灵光一闪,立即一个翻身跃起,凌空打了个跟斗,双眼觑得真切,飞落马背,回手抽出佩剑斩断缰绳,拍马驰去! 那些大汉追了一程,越追越远,只得住脚不追。 谷圆月心中暗暗庆幸,不料后头“嗤”的响了一声。她回头一望,只见一枚火箭冲天射起,高逾六丈,半空绽开一团七彩的烟花,煞是好看! 谷圆月的脸色刷地变得雪白,她知道对方是在通知前头的同伴,急忙抓住马鬃急驰。 奔了一阵,心想自己的行藏既然给对方窥破,西北方前头必有对方的伏兵,于是拨转马首向南而驰。 那匹劣马一口气奔了六七里,再也抵受不住谷圆月的鞭打,口吐白沫软软地摔倒在地上。 谷圆月又急又惊,骂道:“畜生!连你也来欺我!”没奈何只得跃起,展开轻功飞奔。 奔了四五里,不由汗流浃背,又饥又渴又累,下身筋骨更因那马没有马鞍被撞得又酸又痛,只得稍停一忽,却又怕对方追来,只好咬牙再跑。 幸而在入夜前,便到了一座小镇。 谷圆月入了镇之后,立即买了几套华丽的衣服,扮成一个浊世佳公子,投入一家大客栈。 睡了一夜,谷圆月吩咐店小二替她买一匹好马来。那店小二一会便牵了一匹雪白的马儿,生得十分神骏,说是主人落魄此镇,盘川用尽把它换了银子。谷圆月大喜,付了马钱,又赏了店小二一锭碎银,便上马南下。 她想南下然后折入鄂东,然后再北上中原,那马晓得背上的是新主人,有心卖弄,大展神威,展开四蹄,如腾云驾雾般飞去。 谷圆月益加喜爱,却怕跑坏了它,每天都不让它跑得太远。 这一天已至皖西及鄂东交界处,谷圆月下了马吃干粮,任那马在附近吃草。 过了一忽,突听背后传来一阵如雷般的马蹄声,谷圆月回头一望,见来的是四个壮汉,依稀认得上次也曾在树林伏击的,登时吃了惊,连忙发啸召唤马匹。 不料那马去远,待得它奔来已来不及了。那四个大汉四匹马团团把她围住,也不发话,便向她攻击。 谷圆月年纪轻轻,但人颇机灵,心知若不速战速决,决难讨好。是以未待对方的兵器攻至,便拔出佩剑,伏身一滚,佩剑过处,登时斩断一匹马的前脚! 那匹马“希聿聿”一阵乱叫,把马背上的大汉抛了下来!谷圆月正想上前了结其生命,不料一柄鬼头刀已迎头劈将下来。 她只好再拧腰一闪,佩剑一挥,又斩了一只马脚下来!那匹马惊跳之时,谷圆月自地上蹿起,扑向另一匹马!马上那骑客武功似乎较高,气度也较从容,不为所动,待得谷圆月剑将刺至,才轻轻一夹马腹,那马立即蹿前几步,在谷圆月的身旁擦过! 这刹那,那汉子右掌突然反手向谷圆月的后背击去!这一着大出谷圆月的意料,仓促之间只能沉身缩头,“砰”地一声,那一掌恰好印在谷圆月的后肩上! 谷圆月只觉气血一阵翻腾,身子猛向前冲几步,幸好肩胛骨没有折断! 这当儿,另一个汉子挥钢刀策马狂奔过来,一刀罩向谷圆月的螓首! 谷圆月一惊之下,全身沁出冷汗,电光火石之间,举剑仓促一架,“当”的一声,谷圆月来不及发力,被对方涌来的暗劲弹退二步! “呼”的一声,那匹马自谷圆月身边掠过,马上汉子拉缰转弯。谷圆月目光一亮,伸手入怀,急速地掏出一柄飞刀,随手发射过去!同时猛吸一口气,身子腾起扑过去! 那柄飞刀射在马臀上,马匹一个虎跃,把那汉子抛高,谷圆月恰好赶至,一剑自后刺入,那大汉大叫一声,抛刀摔下! 谷圆月正想飞身跃下,冷不防旁边一匹马驰过,一柄锋利的鬼头刀急削而至! 谷圆月脚未沾地,忙不迭凌空转身沉腕,用剑架住鬼头刀,可是那柄刀来得又急又沉,谷圆月长剑虽然及时架住,仍然被其在后背拖开一道血痕! 这刹那,前面白光一闪,一柄短斧又挟劲砍至!谷圆月拧腰闪开三尺,回剑反挑对方手腕! 这一剑不可谓不快,但左侧倏地飞来一掌,急印其胸。谷圆月不及伤敌,但求自保,慌忙仰身避过! “呼!”鬼头刀又闪电般砍至! 生命俄顷之间,谷圆月一松气,身子向地上仰天倒下。那一刀虽然避过,但后背伤口撞及地上,痛得她泪花乱转。 幸而她神智未失,急切间在地上一滚,避过那柄随后砍至的短斧! 电光石火之间,谷圆月自地上弹起,挥剑乱刺,形同疯妇,把对方迫退几个。可是,三十招过后,剑法已乱,“嗤”的一声,又让利斧在她胁下砍了一刀。这一刀砍得极深,鲜血立即把衣衫染红。 这刹那,谷圆月的行动也突然一慢,那个空手的汉子突然欺前两步,左掌急击,右手五指如爪,向谷圆月脸上抓去!谷圆月神智逐渐昏迷,歪歪斜斜退了两步,避过当胸那一掌;可是,对方那一抓却把她的头巾抓下,秀发立即如瀑布般泻下! 正在危急之时,她那匹白马急嘶一声,展开四蹄冲了过来! 持短斧的汉子屈身挥斧斩其前脚,不料那马十分通灵,一跃而起,自其头上跳过,如天马行空般向持鬼头刀汉子奔去。 那蓄短髭的汉子要策马奔前挥刀斩它,不料胯下马儿似怕了大白马,竟然连连向后跃退!它这一退,反而拦住那个空手的汉子。 谷圆月精神一振,奋力一跃,跳上马背。大白马也不待她吩咐便撒开四蹄向西急奔。 谷圆月双手紧紧抓住马缰不放,奔了一阵,因失血过多,竟然晕了过去。 待她醒来时已是次日的中午,只觉那马歇了一会又跑了起来,她又再度晕了过去。 直至马儿停下,她才再醒来,却已到了桐柏山脚了…… 第三章 疑点处处 顾思南及云飞烟听了谷圆月一口气把经历道出,都是疑云满腹,两人互相换了一个眼色,顾思南轻咳一声:“谷姑娘要说的便是这些?” “嗯……”谷圆月想起母亲惨死,不由又再流下两行清泪。 云飞烟叹了一口气,道:“妹妹不必伤心,嗯,愚姐有几句话要问你,不知方便否?” “姐姐有话,但问无妨,小妹岂有不答之理!” “请问袁老英雄今年贵庚?” “嗯,他前年做六十大寿的……今年六十二岁。” “他夫人呢?” “伯母实际年纪颇轻,才四十五岁,只因她与袁伯伯的年纪相差悬殊,所以平素故意扮得老气一点。” “袁公子今年又贵庚?” “二十三。”谷圆月娇脸一热,轻声问道:“姐姐问这些有何作用?” 云飞烟笑而不答,半晌又问:“袁老英雄在娶姚安人之前是否尚有妻子?” “这个,小妹倒未曾听闻过,大概没有吧!” 顾思南插口道:“武林之中,男女两方相差悬殊的也有不少对,以前欧阳庄的欧阳长寿夫妇年纪相差不是更大么?这倒不足为奇!” “令尊跟袁老英雄很熟?”云飞烟白了顾思南一眼,又问道,“你跟袁公子是否青梅竹马?” 谷圆月脸如红霞:“小妹跟石哥只认识了两年,就是在袁伯伯的六十寿诞上认识的!先父跟袁伯父在此之前也似乎并不很熟!” “那你跟袁公子的婚事又是如何撮成的?” 谷圆月忸怩地道:“是先父向袁伯伯提亲的……起先袁伯伯也没有答复……后来……” “他为什么没有答复?” “因为他说石哥经常在外面闯荡,说不定他在外面认识了哪一个姑娘;而且他认为儿子已长大了,婚姻大事该由他自己决定……” 云飞烟眼波一转,偷偷瞥了顾思南一眼,见他目光也正望了过来,急忙把头别开,匆匆问道:“后来又如何?” “后来家父病殁,袁伯伯反而亲自登门提亲。我娘颇不高兴,要想拒绝,但……但袁伯伯却道,要跟小妹缔结连理是石哥的意思,那是因为他有一次在皖西见到小妹……”说到这里,谷圆月已羞得说不下去。 云飞烟诧异地道:“在袁老英雄的六十寿筵上,袁公子不曾见到你?” 谷圆月摇摇头,把螓首低下。 这刹那,顾思南及云飞烟都同时升起一个疑团:“谷圆月之父向袁成表提亲,袁成表为何没把儿子介绍与她认识?这岂不大逆常理?再说袁石是否真的在皖西见过谷圆月?” 云飞烟接问道:“袁公子在皖西见到你,姑娘是否也见到他?” “没有,”谷圆月道,“当时小妹不曾留意!” 云飞烟心中疑云更盛:“那么焉知袁公子真的在那里见到姑娘?” “这该没错!”谷圆月道,“他能说出某日在某处见到小妹在做什么,当时小妹确是如此!” 顾思南插口问道:“令尊的名字,姑娘尚未赐告!” “先父草字仲衡,他平素沉默,甚少与江湖人物来往,两位大概不曾耳闻。” 云飞烟跟顾思南都觉得这名字十分陌生,顾思南看了她一眼,问道:“姑娘的剑是谁授的?” “是先父教授的!” “还有几点要问姑娘的,令尊是患什么病而殁的?” 谷圆月脸色又是一黯:“家父有哮喘病,他是旧病发作而去世的!” 顾思南心头又是一动:“姑娘离开淮南城袁府,这件事有谁知道?” 谷圆月想了一会,道:“除了小妹之外,只有三人知道,那是光叔、袁寿以及一个老家丁。” “那个老苍头叫什么名字?” “小妹不知!” 云飞烟接问道:“既然只有袁府这三人知道,为何姑娘一离开淮南不远,便为对方所知?” 谷圆月叹了一口气:“小妹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当时小妹还经过易容的!家父武功虽不很高,但他所学颇杂,对易容术颇有心得,小妹自小跟他学习,自信学不到十成,也有九分!” 云飞烟缓缓道:“这只有一个理由,那三个人之中必有一人是对方的奸细! 谷圆月难以置信地道:“不会吧,这三人在袁府都已有二十年的时间,是袁伯伯的心腹,他们岂会出卖小妹?” “那么姑娘说这是什么原因?” 谷圆月不由默然,良久才道:“也许小妹在半途露出什么马脚也未定。” 顾思南摇头道:“这种情况不多,除非对方是一个庞大无比的组织,有十分众多的人手,在整个淮南府都布下眼线!咳,那个雷焕光有多大的年纪?” “好像不到五十岁,跟邵总管差不多,听说他俩以前都跟袁伯伯闯荡江湖!” “你对他所知只有这些?” “是的,石哥很少跟小妹谈论他府内的人与事。” “邵总管回乡多久,袁老英雄才被杀死?” 谷圆月想了一阵,道:“好像只有七八天左右,袁伯伯便发生不幸了!” “何其巧合哉!”顾思南眉头一扬,“袁老英雄归隐之后,自然很少出去走动,而收租也大可托雷焕光去。他因何亲自出城去佃户处收取,这岂非又是大逆常理之处!” 谷圆月一怔,呆呆地道:“这一点小妹倒不曾想及,他的确不需要亲自去。” “袁老英雄被杀之时,可曾有其他人在现场?” “这个小妹也不知道!事实上小妹也是到那天才自石哥口中得悉袁伯伯是被人杀死的!” 顾思南看了云飞烟一眼,续道:“也许袁成表并非去收租,而是去应某人之约的!这个约他的人也就是杀死他的人!” 云飞烟急忙道:“现在还不能过早肯定!不过这件案子的确疑点处处,充满谜团!” “愚兄却对那个雷焕光更有所疑!还有,邵长安也有值得怀疑之处!”顾思南沉吟地道:“不过有一点可肯定的是,袁府之内必有对方的耳目,否则对方不会对一切都能了如指掌!” 云飞烟却道:“令堂到底发现了什么?她在火场用力猛嗅又是什么意思?为何匆匆而去而不向谷姑娘交待几句?” 谷圆月低下螓首,泪水又再流下。 “也许袁公子的确在小楼之内!”顾思南突然道,“姚安人该不会听错!” 谷圆月抬头问道:“那么,石哥他,他事后又去了哪里?” 顾思南一字一顿地道:“也许小楼之下有条地道可通外面,袁公子在被人控制之下,发出一声惊叫,对方又立即把他推下地道,是以姚安人当时便看不到他!” 谷圆月娇躯一震,脱口道:“那么咱快回去找找!” 云飞烟笑道:“假如袁公子当时的确在地道之内,此刻也不在了。” 谷圆月娇脸一红,讪讪地说不出话。 “何况我认为小楼之下不可能有地道,假如有的话,姚安人怎会不知?” 顾思南道:“但姚安人临死之前曾说过一句话:她听到一个机括声,所以才再度返身入去!那个机括声可能便是开启地道入口的声音!” 云飞烟道:“不然,假如真的有地道,猜想姚安人的第一句话应该是叫人立即撬开地道入口,去找寻袁公子才合理!” 顾思南叹了一口气:“这些谜团恐怕要到现场之后才可以寻到答案!”抬头一望,暮色已深,便道:“小飞,我再去买些食物回来!” 云飞烟立即生火烧水准备起来…… x       x       x 三人休息了三天,待谷圆月的刀伤开始结痂,这才上路。 由于云飞烟跟谷圆月共乘一匹马,加上不敢快奔,以免震裂谷圆月的伤口,是以一天只走了六七十里路。 次日黄昏,才走离桐柏山范围进入一座小镇。歇了一日,顾思南立即去买了一匹长程健马,然后上道。 这以后,由于谷圆月伤势渐佳,每天的行程也渐长,不一日已至许昌。 他们一路戒备,怕对方会再来寻仇,可是料不到竟然一路平安。 到了许昌,顾思南一颗心才定了下来。他陪云飞烟及谷圆月先到客栈租了两个房间,然后赶去衙门。 许昌的吕捕头跟沈鹰的关系十分密切,他家便是沈鹰的一个联络站,那里有飞往洛阳、汴梁及郑州的信鸽。 那个吕捕头正在衙门内跟衙差们嗑闲牙,一见顾思南来到,登时大喜,叫道:“顾三哥来得正好,咱们去喝几盅!” 吕捕头年纪已近三十,不过他敬重顾思南,跟沈鹰的手下都以三哥尊之。 顾思南道:“吕兄弟,小弟正有事找你!” “什么事这般紧张?” 旁边一个衙差笑道:“头儿,这还用问?顾三哥还有什么事好忙?一定是又碰上什么大案,要请沈大人出马了!” “正是,小弟想发信鸽去通知头儿一声,问他接不接案!” 吕捕头只得带顾思南回家。他家是一座独立的小院,里面还住了两个衙差以及沈鹰的三个手下。那小院本是沈鹰赁下来的。 到了那座小院,顾思南立即到书房写了三封简短的信条,然后把信塞在金属管中交与吕捕头。吕捕头立即把金属管塞在三只信鸽的脚上,那三只壮大的信鸽冲天飞起,在半空盘旋了一阵,便分三个方向向北飞去。 吕捕头见弄好了一切,又要邀顾思南去喝酒。顾思南连忙把谷圆月的遭遇简短地述了一遍,然后又道:“小弟把小飞及谷姑娘安排在客栈内,有两个用意……” 吕捕头截口问道:“哪两个用意?” “一则不想暴露这个地方,二是希望引对方下手!因为对方既然能在谷姑娘北上的途中设伏,后来又能及时在南下的路上拦截,证明对方神通广大,线眼极多,他们不会不知道咱们已来了此处!而根据对方几番下手的情况,小弟更深信他们不会放过谷姑娘……” 吕捕头又截口问道:“既然如此,对方如何不在半路下手?” “这一点,小弟的看法是,可能他们自忖实力不足,而对方武功高强的人物又恰不在沿途附近,所以他们不敢轻举妄动,然而并不证明他们不来!” 吕捕头接道:“所以三哥便决定把她安排在客栈内,引他们下手?” “只因这件案子谜团太多,疑点太多,若能捉住对方的人,事情便明确清楚得多!” “如此小弟陪三哥到客栈去看看!” “且慢!小弟的身份对方可能还未知道,你不宜轻易露面!待小弟去后你再作安排,咱们暂时还是不要见面的好!” “好,小弟把许虎三兄弟派去住在你们邻房,假如对方真的来了,也好有一个照应!” 许虎、许豹及许彪三兄弟是沈鹰在许昌的人,当下顾思南应了一声,忙由后门离开,出到外面四顾没有扎眼的人便快步走出去。到了大街放慢了脚步,状甚忧闲地返回客栈。 客栈内一切如常,既没有发生什么事故,也不曾发现什么扎眼的人。 傍晚,许氏三兄弟便扮作客商的模样住入了店。众人小心翼翼地戒备了好几天,仍不见有什么行动。正在焦急的时候,沈鹰已有回音,他表示立即自郑州赶来。 谷圆月得知沈神捕答应接案,不由十分高兴,经过连日的休息敷药,她的伤口早已合缝,行动如常。 x       x       x 过了几天,沈鹰果然单人匹马南下到了许昌。顾思南心想对方至今尚不动手,可能有了改变,便跟云飞烟等一并搬入吕捕头的那座小院。 一入庭院,便见到沈鹰端坐在大厅上抽着旱烟,顾思南连忙上前,向他报告他跟云飞烟办案的经过。 沈鹰不吭一声,不断地点头,待到顾思南说完才道:“做得好!你近来办案大有进步,老夫十分高兴!” 顾思南惶恐地道:“这都是头儿栽培之功!” 沈鹰轻哼一声,双眼一睁,迸出两道神光,右手一落,敲掉烟灰,转头望了谷圆月一眼,道:“这位便是谷姑娘么?” 顾思南忙道:“正是,要请头儿查案的,便是她。” 谷圆月本来见沈鹰如同一个庄稼汉,毫不扎眼,心中不由凉了半截,暗道见面不如闻名!及至沈鹰睁眼望她,那两道目光如两把无形的利剑,使人不能迫视,这才知道沈鹰武功不比寻常,而眉宇间透出的气势,更表明沈鹰的确是个叱咤风云的人物,当即收起轻视之心。 沈鹰道:“你们坐下逐件说来。”又拿了一撮烟丝塞在烟锅内。 云飞烟连忙替他打火点燃,沈鹰长长吸了一口,此刻,一张刻板的脸容才露出一些笑意。 谷圆月一则跟沈鹰陌生,又被其气势所慑,二则想起惨处,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 沈鹰眉头一扬,道:“这事你最清楚,你不说叫谁说?又叫老夫如何调查!” 谷圆月这才由头说起,她先说袁成表六十寿筵,后来自己父亲向对方提亲,如何先遭拒绝,其后袁成表又亲自上门替儿子求亲,一直说至袁府连遭变故,其母又遭池鱼之灾,自己又如何在半途连番受袭为止。 这一说,足足花了一个时辰才逐一交代清楚。 沈鹰问道:“嗯!还有其他要补充的么?” 谷圆月想了一会,道“晚辈想不起还有什么忘记提及。” 沈鹰抬头一望,道:“很好!”突地提高声音叫道:“小吕!晚饭准备好了没有?” 吕捕头隔很远便叫道:“大人,晚饭早已弄好了,只因谷姑娘未把话说毕,小的不敢开桌,如今便来!” “可有酒?” 吕捕头目光一亮,道:“小的家中还有十斤状元红,不知够不够!” “够了。” 云飞烟及顾思南都是一怔,因为沈鹰甚少喝酒,除非碰到什么特殊的案件又未曾理出头绪,才会喝一点。 谷圆月却傻傻地坐在一旁望着他们。 沈鹰喝了几盅之后,便停箸吸烟,过了半晌问道:“有关谷姑娘你的婚事,是令尊的主意或是令堂的,还是姑娘的主意?” 谷圆月粉脸一红,道:“那是家父的主意。” “事前令尊可曾征得令堂及你的意见吗?” 谷圆月点点头。 沈鹰又默默地抽起烟来,良久才再问道:“令尊跟袁成表既然不熟,而他又生性淡泊,为何要高攀这门亲事?须知袁家在淮南可是个大户!” 谷圆月沉吟了一阵才道:“家父说,袁公子人品甚佳,所以才……” 沈鹰“唔”了一声:“令尊整天在家?” “也不是,家父甚喜游山玩水,经常出门,不过因为家母下身患风湿,走动不便,因此每次他都是一人出门,晚辈却要在家照顾家母。” 沈鹰又“唔”了一声:“袁石可曾跟你提及袁成表、邵长安及雷焕光这三人的关系?” “石哥只告诉晚辈说,邵总管跟光叔以前都跟袁伯伯行走江湖,至于还有什么其他的关系,他却未曾提及。” “如此也只是朋友耳,他俩怎肯屈身为仆?袁成表师出何门?” “这个晚辈也不大清楚,只听说他得一个异人传授猿公剑法而已!” 沈鹰叹了一口气:“这件案子谜团一个接着一个,看来非常复杂,但可能又并不复杂。” 此言一出,众人俱是一怔,齐把眼光投向他身上。 沈鹰缓缓地道:“袁成表早年老夫曾见过他一面,那时他还未成亲,见他出手并不阔绰,看来不像是个富家子弟。为何后来归隐之后,却成了巨富?” 沈鹰眼光在众人脸上扫过:“除非他表面上行侠仗义,暗地里却是个汪洋大盗,而邵长安及雷焕光是他的助手,表面上袁成表是主人、他们是仆人,实际是合伙人;如今可能在利益上发生了冲突,是以他俩便订下毒计把袁成表杀死,惟恐留下后患,所以斩草除根,掳走袁石,又再杀死姚安人。” 谷圆月道:“假如光叔也有参与阴谋,他为何肯拿出五万两银票给晚辈,叫晚辈请你查案,这岂不矛盾?” 沈鹰沉声道:“第一,这张银票能否兑换,现在还不知道;第二,假如有人在半途把你杀掉,老夫又如何会无端赶至淮南查案?他如此做,可能另有目的。” 谷圆月截口问道:“什么目的?” “把你支开淮南,半途再把你杀死,袁府内的人便不容易产生怀疑了。假如你仍留在袁府,你一死,别人查起来,最后自然会怀疑到他头上去。” 谷圆月脸色大变,急声道:“如此家母岂非是他们杀死的!” 沈鹰忽然醒起一件事:“杀死令堂的那两种暗器,姑娘还带在身上么?” “有。”谷圆月立即把一个包裹递了过去,沈鹰吩咐散席,把包裹打开,目光一落,神色登时怔住,喃喃地道:“这是什么暗器?” 他闭目想了一会,又自言自语地道:“这星形镖有点像是传闻中的流星魔教的‘七毒飞星’暗器……令堂死后,身上皮肤可有发出一种湛蓝的颜色?” “没有丝毫中毒的迹象。” “这就奇了,老夫行走江湖数十年,都未见过有谁使用这种暗器。”沈鹰拈起那个铁球,只觉入手颇为沉重,铁球上已生了不少锈,又道:“这些暗器打造离此已有不少岁月,难道这是以前某个魔头遗留下来的暗器?” “袁成表的身世……”沈鹰忽又觉得余竹筠之死似乎与邵长安及雷焕光没关系,这才觉得这件案子并不如想像中简单。 顾思南突然接腔道:“头儿,余竹筠之死可能跟袁府变故没有关系!” 沈鹰沉思了一会,说道:“有可能,但余竹筠却是在火场发现了什么才离开的。她这个发现可能跟她有切身的关系,所以才没有告诉她女儿。” 谷圆月脸色一变:“不会吧,家母一向在家绝少出门,而家父也没有什么亲戚朋友上门到访。” “令堂外家呢?” “家母自小是个孤儿,师门只她一人,更没有亲友!” 沈鹰又再陷入沉思,良久才叹息道:“这件案子留下的谜团实在太多了,要想一下子解开,绝不容易,只能一步一步来。谷姑娘,你那张银票是什么钱庄的?” “是淮南钱庄的。” 沈鹰神色微微一变,道:“那只能在淮南城才能兑现!” 顾思南道:“如今咱们怎办?” 沈鹰又点了一锅烟,长长吸了几口才道:“连老夫也还想不出什么计划来,到了淮南城再说吧!” 谷圆月急问道:“神捕,咱们何时起程去淮南?” 沈鹰淡淡地道:“明天一早。”他说罢敲掉烟灰,把烟杆插在腰带上,伸了一个懒腰,长身而起,头也不回地走入寝室。 众人也只得各自回房安寝。 x       x       x 六月天的日头,又热又毒,策马奔驰三五里,便已汗流浃背,马匹走了十余里便直喘大气,是故沈鹰卯时便吩咐众人起程,午未时刻便休息,以免人马过劳。 夏天昼长夜短,星月满头,沈鹰又经常趁夜凉赶路,不一天便至淮南了。 入了城之后,沈鹰找了一家客栈寄放马匹行李,先让众人梳洗之后才着谷圆月带路去袁府。谷圆月早已等急了,闻言之后,当先急步而去。 转过两条街巷,便至袁府门前,只见大门紧闭:石阶之旁的两座石狮子静静地蹲着,上面布满沙石尘埃,显得毫无生气,与往日情景大不相同。 谷圆月上前拍门,“砰砰砰”的拍了一阵,只听里面隐隐传来敲门声的回音,却没人来应门。她回头望了沈鹰一眼,沈鹰头一侧,顾思南及云飞烟立即拔身腾起,飞上围墙,极目望去,只见袁府之内一片萧条,地上布满零碎的杂物,却不见人影。 云飞烟回头向沈鹰打了一个手势,便与顾思南双双跃了入去,沈鹰低哼一声:“谷姑娘也进去吧!” 谷圆月也连忙跃上墙头,然后跳将下去。背后风声一响,猛一回头,原来沈鹰已随她之后落下。 “小楼的灾场在那里?” “请神捕跟晚辈来!”谷圆月急步奔前,沈鹰等三人跟在她背后。 小楼在内宅,前面向着袁成表夫妇生前居住的小院,背靠后花园。 楼本高二层,但占地却绝不广,如今只剩一堆瓦砾及灰烬,四周还堆放着不少烧焦了的木柱木板。 “谷姑娘,这座小楼以前是作何用途的?” 谷圆月摇头道:“不知道!晚辈从未走进去,楼前亦没牌匾。” 沈鹰在周围走了一匝,道:“再到别处走走!” 众人便走向那座白色小院,在外面看来,这座小院并无奇特之处,入得屋内才觉屋顶颇高,光线颇亮,众人不由抬头一望,原来入门便是一座大厅,屋顶竟是以透明的琉璃屋瓦铺建的,阳光透过琉璃屋瓦照下来,使得大厅十分光明,更显其高大。 还有一个奇怪之处,大厅竟是圆形的,里面并没有什么陈设,当中墙上挂着一幅画,上面画了个美人,美人手上抱着一只白兔,状极飘逸。 众人走前细看,这才觉得那幅画画工极细,栩栩如生,画中美人跟常人一般大小,云飞烟忽然惊呼道:嫦娥仙子!” 众人一看,画中美人果是嫦娥仙子。 “谷姑娘,你可知道袁成表为何挂了一幅这样的画在此?” 谷圆月摇头道:“晚辈也是第一次踏进此厅!” 沈鹰一怔,脱口问道:“这座小院你以前未曾来过?” “晚辈曾经来过,不过却未曾来此厅,而是到袁伯母的寝室!”谷圆月说罢走出大厅,到了院子里,然后在一幅墙上一推,墙壁上突然现出一道门来,回头对沈鹰道:“请神捕进来!” 众人跟她走进去,那是一间小小的书房,书房之后另有一道门通往里面,里面却是一间寝室,那寝室布置十分华丽,一应家具均齐。 “这是袁伯伯及袁伯母的寝室以及睡房。” 沈鹰目光四处一瞥,立即发觉这房子的奇特处:左首的墙壁是直的,右首的墙壁却是向里弯的弧型,右首那道墙上开了两个大窗,窗棂纱布都跟寻常人家一样。 这刹那,沈鹰心头雪亮,忖道:“这座屋子自外面观看宛如四方的盒子,里面却有一座圆型的大厅,袁成表建此大厅有何作用?” 想到此,他伸手在右首墙上敲打,顾思南见状也学他敲打起来,不久便找到了一道暗门,顾思南把它推开,外面正是那座圆型的大厅! 众人步出大厅,沈鹰又走至那画前观看,这幅画除了大及画工精细之外,并无其他特别之处,沈鹰伸手摸了一下,这才发觉此画年月已久,因画纸是前朝之物,已微微发黄。 谷圆月打开另一边的暗门,里面是袁石的寝室。 这之后,沈鹰等又去各处观看,只见各房十分凌乱,大概袁府的家丁离去时,把能拿走的东西都带走了。 云飞烟道:“那个姓雷的账房先生因何不见?这不说明他确是心怀鬼胎?” 沈鹰沉吟了一下,道:“你陪谷姑娘去钱庄兑换那张银票,把它转到老夫的名下来!” “是,侄女这就去!” “且慢,你们去了钱庄之后,便到客栈等老夫!还有,小顾你也去,免得对方在钱庄内设伏!” 顾思南三人离去后,沈鹰又悄悄在袁府内四处走了一匝,他想了一下,决定先离开,入夜之后再来。 雷焕光交与谷圆月的那张银票竟能兑现,大出沈鹰的意料,使案情更加复杂。 看看天色尚未晚,沈鹰取了一匹马,急驰出城。 淮南城东十七里处,有个小村集,人烟疏落,沈鹰策马直入,一直走至一座红砖屋前才翻身下马。屋内奔出一个七八岁大的小童,见到沈鹰,叫道:“爷爷,有人来啦!” “谁来呀?”屋内一个苍老的声音问道。 “是我!”沈鹰哈哈一笑,“老朋友来看你啦!老包,你身体可好?” “是你,沈老鹰?”屋内突然冲出一个瘦弱的老头来。他顾不得喘气便笑了起来,只笑了一半便咳了起来,脸色如冰雪般白,喉间“呼呼”乱响。 沈鹰急忙把他扶住:“你有病?” 那小童代答道:“爷爷前天受凉,旧病又发作啦!” “你爹呢?” “爹爹入城买药还未回来!” 沈鹰扶着老头进去,那屋自外看来极不起眼,到了里面却又大不相同,床、椅、几、桌都是楠木所造,也收拾得十分干净。 那老头斜倚在床上,喘了一阵,又咳出一大口浓痰,脸色才稍见好转。 “老包,老夫似乎来得不合时!” 那老头露出一个苦笑:“你大概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吧!不过你以后别再叫咱老包,我在这里叫老常,常不乐!” 沈鹰微微一笑:“当年名闻江湖的包知天,今日却成了常不乐,要是传到江湖上,怕不让人笑死!” “往事不堪提!”常不乐慌忙摇手说道,“包知天早已死了,以后再没这个人了!” 原来这个老头也不知叫什么名字,他自称包知天,对江湖上的琐事传闻,以及帮派的来龙去脉最为清楚。他便以出卖消息而赚钱,也因此大大露面。可是他行动虽然小心,最后还是让人摸清了底子,要把他杀掉! 包知天武功虽然不高,但他知道他干的那一行,将会结下莫大的仇恨、极多的麻烦,随时都有生命危险!是以他苦练轻身功夫,当年武当青虚道长纵论天下高手时,论到短途轻功,曾把他列在第三位。 十年前,包知天的哮喘病发作,卧病客栈时却为仇家侦知,于半夜破门而入。在危急之际,幸而沈鹰救了他一命! 沈鹰跟他交往已有很长的时间了,像他这种人不但深受职业杀手的垂青,也是官府衙门心眼中的一件宝贝,沈鹰曾在他口中得到不少秘闻,从而破了几桩奇案,两人且成了莫逆。 可是包知天自经那役之后,便洗手不干,退隐江湖,往日的仇家找不到他,但却瞒不了沈鹰,是以沈鹰这次突然登门造访。 当下沈鹰轻哼一声:“包知天虽然已死,但江湖上又出现一个‘通天神’!” 包知天脸色一变,半晌才道:“包知天跟‘通天神’有何关系?他是他,我是我!咳咳,老子既然退出江湖,自有别人来吃这口饭!” “但‘通天神’跟你关系至为密切!”沈鹰冷冷道,“包知天便是他老子!” 包知天身子一震,脸色一白,又再咳嗽起来,他“咯”的一声吐出一口浓痰,骂道:“你奶奶的!你怎会知道?” “老夫若不知道,江北总捕头这个位子早已让给别人了!告诉你,老夫曾经跟他做过一宗交易。你放心,老夫并没有揭穿他的身份,亦没短了他的卖价!” 包知天苦笑一声:“你说了这许多话,大概是要老子为你免费效劳了!” 沈鹰哈哈一笑:“你要价多少,但凭开口!” 包知天摇手道:“老子若要你的钱还能算人么?而且老子十年前便己发誓不再出卖消息,我儿子的事老子不理!” 沈鹰一怔:“你不再出卖消息,老夫岂不是要白走一趟!” 包知天笑道:“老子的消息虽不卖,但却可以送!” 沈鹰这才露出笑容:“老包,老夫今日不是要买你的消息,而是要你鉴赏几件东西。” “拿来看看!老子虽然退出江湖已十年,但这十年来的江湖大事无一件不在老夫脑中!” 沈鹰冷哼一声:“你有了一个这样的儿子,现在是更为成精了。”掏出谷圆月那包暗器递至他脸前。 包知天拿起一望,脸色登时大变,问道:“这些暗器你如何得来的?” 沈鹰只得把袁府的变故简略了说了一遍:“老夫看你的脸色,便知你已看出来历了,快说!” “这两件都是流星教的独门暗器,不过在该教之内能够使用这种暗器的,都已是香主以上的身份了,寻常的教众却无法得到!那是因为这种暗器打造极为不易之故。” “再说下去!” “星型的是‘七毒飞星’,圆球型的是‘百爪噬心弹’,跟以前西北道上花家的‘看着死’毒镖齐名!此两物听说是流星教的教主刘星所创的!”包知天皱眉道,“杀死袁、谷两家的人,莫非是流星教的人?” “但流星教二十年前在武林九大门派的合击之下,不是经已全军覆灭?” 包知天叹息一声道:“焉知没有漏网之鱼?” 沈鹰吸了一口气,问道:“你认为余竹筠是流星教的遗孽所杀?” 包知天笑道:“这句话该由你来作答呀!” 沈鹰不禁默然,半晌才道:“袁成表的出身及来历,你可清楚?” “袁成表不是什么人物,以前老子并没有收集他的资料,所知也只是这几年来的传闻。” 沈鹰道:“且把你所知说来听听!” “袁成表出身不详,只知他一来淮南便已是一个财主。他长袖善舞,每年收入极丰,他平素甚少出门,不过每次出门必逾三四个月,手下有两个爱将,总管邵长安及账房雷焕光,这两人的武功造诣绝不差!以老子的观察,袁成表实际的武功似乎比他的名气高!” 沈鹰又问道:“你有发现什么奇怪之处?” “老子暂时想不起来,再说你问得又太过笼统!” “有关流星教的事你还知道多少?” 包知天目光一亮:“有一件极为秘密的事,只怕江湖上知道的人绝不超过十个!” 沈鹰精神一振,急问道:“快说来听听!” “刘星曾娶过一个妻子,但不久他妻子便死了,这之后他便没再续弦。流星教的三大法宝是‘七毒飞星’,‘百爪噬心弹’以及‘变幻隐身大法’,这三项的最后一项便是他妻子创下的!” 沈鹰道:“昔年武林中对流星教大感头痛,便是因为流星教的人往往在仇家面前突然出现,使人猝不及防而死在对方手下,这便是‘变幻隐身大法’之功?” “正是,听说此术练至极处,人伏在石旁便变成‘石头’,藏在树叶中,便变成‘树叶’,若非仔细观察,绝难发觉,端的十分厉害!” 沈鹰说道:“老包,你没有言过其实吧!” “传闻如此,老子又没亲眼见过,怎知真伪!” “不知刘星的妻子叫什么名?” 包知天神色一黯,结结巴巴地道:“这个,这个老子就不知道了,反正她已死了,老子再去听探也没意思!” 沈鹰忍住笑,道:“你不必借词掩饰,老夫又不笑你。嗯,还有,袁成表跟姚安人的感情如何?” “似乎不错吧!你问这个做什么?” “袁成表曾做过什么大事么?” 包知天想了一会:“没有,不过此人似乎懂得西域语言!” 沈鹰眉头一跳,脱口道:“你如何知道?” “老子有一次听到他跟佃户说话,自口音上听了出来,须知老子在西域诸国住过三四年!” “莫非袁成表也在西域住过,而得罪了流星教的人!” 包知天摇头道:“死在流星教暗器之下的不是袁成表,而是余竹筠!” 沈鹰突然醒起一件事:“听说‘七毒飞星’及‘百爪噬心弹’都是极毒之暗器,但余竹筠死后,并没有中毒的迹象!” 包知天想了一下,道:“也许因为年月过久,毒药经已失效,你不见这些暗器都已生绣了么?” “余竹筠之死,是不是她因为在火场发现了什么秘密,所以惹来杀身之祸!”沈鹰又道,“老包,你对余竹筠及其夫谷仲衡又知道多少?” 包知天脸现难色地说道:“这两个都不是什么大人物,以前老子没有留意,归隐之后,更加不曾注意!”他见沈鹰满脸失望,忙道:“待老子那个不成材的东西回来之后,老子再问问他,也许他知道一些!” 沈鹰谢了一声,抱拳道:“夜已深,老夫先告辞,日后再来拜访!” 包知天道:“下次你来,千万不可骑马,免得引人注意!” 沈鹰跟他别了之后,策马狂奔回淮南城,此刻城门早已关闭,他弃骑展开轻功潜入城中。 x       x       x 沈鹰一入城,脚步一拐,飞往袁府。 今夜星月暗淡,袁府外面一片幽静,沈鹰目光在四周一瞥,不见人影,立即吸气跃起翻过围墙。 他脚步沾地,凝神一听,只听夜风中传来二更的梆子声,却不闻人语,双脚一顿,便向内宅驰去。 到了小院前,忽然听见“得得”的声音,他心头一动,蹑手蹑足向前飞出,伏在小院墙后望向小楼旧址,只见一团黑影蹲在地上用剑柄在石板上敲打。 那人背对着沈鹰,看不到脸孔,沈鹰暗吸一口气,倏地向前飙出,左掌护胸,右手五指如钩,向对方后背抓去! 那人也十分了得,听得背后风声急响,倏地向前跨进两步,单足点地,扭腰一转,长剑反手劈向沈鹰的手臂! 沈鹰手腕一沉,一招“手挥琵琶”把对方的长剑拨开,左掌急速印出! 那人反手那一剑,原是虚招,一撩之后立即收招,双脚向后弹开三步。沈鹰左掌印至时,他长剑经已护在胸前,手腕一抖,只见白光乍起,闪电般向对方之手臂斩下! 沈鹰目光一瞥,见那人脸上蒙着一块黑布,登时冷笑一声:“阁下原来是个鼠辈,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话音一落,身子滴溜溜地一转,让过对方那一剑,左掌掌缘如刀,向那人颈脖切去! 那人身子又是向后一退,长剑护在身前,似乎布下一道严密的剑墙! 沈鹰冷笑一声,欺步走前,双掌连拍四掌,那蒙脸人的剑势微微一乱,沈鹰右手落在腰带上,一抓一挥,烟杆应声击出! “当!”烟锅敲在剑刃上,溅起一蓬火星子!长剑被荡开三尺。沈鹰左手即时探出,向对方的蒙面罩巾抓去! 那人一仰身,后弯三尺,堪堪避过那一抓! 沈鹰反应极快,一抓落空之后,立即化抓为掌,沉腕击下! 眼看蒙面人再难闪避,不料对方反应之敏捷也大出沈鹰之意料!猛见他拧腰闪开三尺,同时长剑一垂,剑尖触地,身形登时向旁弹开! 沈鹰暴喝一声:“哪里逃!”飙前三步,烟杆急扫对方腰腹! 那人凌空吸气凸胸凹腹,小腹肌肉缩内四寸,又堪堪避过此招! “好功夫,再吃老夫一掌试试!”沈鹰话音刚落,左掌闪电般挟掌击出! 手掌未及对方身体,掌风已吹得他衣衫猎猎作响! 那人双脚未曾着地,不敢接掌,却借对方的掌势向后飘退三尺! 沈鹰正想再踏前一步,不料对方长剑眨眼之间已回飞过来,急切沈鹰手臂! 沈鹰无可奈何,只得撤掌挥动烟杆!“当,当,当!”烟杆与长剑急碰之下,双方均知遇上强敌,同时采取快斗,一招紧似一招,霎时间,便已互换了十七招! 三十六招过后,沈鹰心中已有了计较,烟杆故意一慢,引对方的长剑刺来,待至劲力将弱,才猝然挥杆猛力击出!“当!”一声巨响,蒙脸人的长剑荡开三尺,沈鹰几在同时,左掌暴长,倏忽之间已至对方脸门! 蒙脸人猛吃一惊,侧头一避,可是那块罩巾已落在沈鹰手中! 沈鹰心头大喜,立即沉腕一扯,“嗤”的一声,罩巾应声落下! 可是那个人反应极速,双脚一屈一直,身子如星丸般急掠而去! 这刹那间,沈鹰仅见到他半张侧面!他哪里肯干休,紧接着向前飙去! 那蒙面人冲向小院,拍开暗门,射入袁成表的寝室!沈鹰艺高人胆大,烟杆护在身前,急射而入,同时把真气提起,布在前身! 一入室,光线倏地一暗,却不知那人去了何方! 沈鹰稍待一会,等双眼适应了黑暗,然后慢慢走前,书房之内显然没有人,因为陈设简单,只有一张书桌,几张椅子,一张板凳,板凳之后是一幅屏风。 沈鹰双眼紧瞪在屏风四周,暗中提防对方会突然自屏风后冲出来。 他正想一掌击飞屏风,倏地身前劲风一响,一道白光自下向上挑来! 这下变生肘腋,沈鹰一惊非同小可,电光石火之间,连忙向后蹬退! “嗤!”白光过处,沈鹰猛觉下身一凉,裤管已被剑锋划破! 这刹那,沈鹰才知那张“板凳”原来是人变的——蒙面人四肢触地,把头缩入,“摆”在高背椅旁,加上光线暗淡,直觉上便使人觉得是一张板凳。 蒙面人一剑落空,身子猛地直起,长剑“嗤”的一声,笔直刺过来! 沈鹰历过无数风浪,一击之后,已定过神来,烟杆一沉,架向长剑! 不料那人十分机智,未待招老便自收剑,缩肚曲腰向后射去! 沈鹰一怔,立即冲前,“哗啦”一阵暴响,那楠木做的屏风倏地迎面撞了过来! 沈鹰不敢怠慢,掌杆齐出,把屏风推过一旁,可是那人踪迹经已不见。 沈鹰这次不敢大意,双眼在黑暗中迸射神光,把每一个地方都仔细瞧过,确定没有人之后,才伸手入怀,取出一把松油火折子,迎风把其晃亮。 火光一起,书房之内诸物尽皆现出形来,果然已不见了那个蒙面人。 他心头一动,忖道:“刚才那厮使的莫非便是流星教的‘变幻隐身大法’?”想到此,立即抬步走入寝室。 寝室之内也没有人,却见那道通往大厅的暗门露出一道缝隙。他知道已被对方逃掉,怒哼一声,推开大门而去!当他跃出袁府的围墙,落足街上时,已传来三更的鼓声。 鼓声之后,沈鹰耳畔隐隐听到一个打门的叱喝声随风飘来,细辨一下,发觉声音来自客栈那方,身子一震,登时急掠过去。 x       x       x 夏夜燠热,顾思南难以入眠,脑海中不断浮现那天在桐柏山下农舍内跟云飞烟心灵交融的情景。 此念一起,他再也没有睡意,遐思不绝,一颗心又酥又甜又乱又痒,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深夜似乎有了点风,风自窗口吹入,也把二更的鼓声送了过来。 顾思南翻了一个身,正想屏除杂念寻却好梦,鼻端突然闻到一丝淡淡的甜香,似是云飞烟的发香,却又更为浓浊。顾思南起初还以为自己在做梦,随后立即发现不妙,连忙闭住气,不动不响,一提丹田气,内力并未受影响,左掌在床板上一按,身子立即向窗口射去! 身在半空,右手已抽出乌金刀,凌空劈晃两下,人已穿出窗口。 只见一个黑影正欲拍开云飞烟寝室的窗子,他大喝一声:“无耻的采花贼,吃你顾三爷一刀!” 那人一身黑服,脸上戴了个小孩玩耍用的面具,此刻要想潜入睡房之内已来不及,只得让开一步,避过顾思南那一刀。 顾思南乌金刀斩得沉急,一刀砍在窗台上,“笃”的一声,刀锋嵌入窗框三寸,正想收刀,那人右脚已分心蹬到! 顾思南左掌一沉,望其足踝切下,那人右脚尚在半空,左脚跟着连环踢起。 顾思南心头大急,仓促间乌金刀又抽之不及,只好咬牙跃起,避过对方两脚。 那人见顾思南手掌离开刀柄,立时一掌抓落。 可是顾思南也非省油灯,运气沉身,双脚如铁柱般向其双肩踏下。 那人身子一偏,右掌仍向刀柄抓去。 急切之间,顾思南脑际灵光一闪,喝道:“看镖!” 那人一听,吃了一惊,连忙收身翻开,顾思南左掌如刀,适时切在刀柄上,刀子弹高,右掌一抬,登时把刀抄在掌中! 他一刀在手,精神及勇气立时大增,喝道:“阁下一副好身手,无奈却沦为采花贼!” 那人冷笑一声,面具眼部的小洞露出凶狠的目光:“小子,你迟早必死在我手中!” 顾思南怒极反笑:“阁下如此说,莫非是欲离开?”手腕一掠,乌金刀挟风挥出。 他是有名的快刀手,一刀挥出,未待招老,第二招又猝然斩去。刀法展开之后再也收不住,一口气劈出七七四十九刀! 那怪人冷笑连连,说道:“快是快了,可惜功力未能贯注,刀法变化不大,岂能奈得我何!”他身子闪动,在刀网中闪腾挪移,并且双掌不时反击一两招。 他每次反攻,都使得顾思南要把进手式改为防守的招式,幸而他刀法极快,一守之后又立化进攻,那怪人才未能占得上风。 倏忽间,顾思南已急劈一百五十招,他使得急,气力消耗极速,便遂渐慢了下来。 “小子,该轮到你大爷了!”那怪人手掌鬼魅般抬起,随手一挥,“铮”的一声拍开刀子,右掌五指合起如同凿子,插向顾思南的胸膛。 顾思南左手忙使一式“野马分鬃”把其格开! 岂料那人内力沉重,双臂互触,顾思南只能把其挪开半尺,同时左臂感到一阵酸麻! 那人长笑一声,左臂用力一反一压,顾思南手臂登时沉下,他不敢再发力相抗,以免弄断臂骨,连忙后退一步,乌金刀回护身前。 这刹那,顾思南心头不由大急,暗道:“我跟此人斗了如此久,为何小飞跟谷姑娘未被吵醒?咦,莫非她们已被迷昏倒……糟啦,头儿又不在!” 正在着急之际,那怪人大喝一声,双掌挟劲劈至,两股掌风压得顾思南几乎喘不过气来。 顾思南知道厉害,连忙吸气向后飘落!那人隔远再发一记“劈空掌”,顾思南再退半丈! 顾思南一退,怪人亦退。他一退之下,立即横掠起来,射向云飞烟及谷圆月寝室的窗户! 顾思南这一惊非同小可,顾不得自身安危,双脚一顿,飞扑过去! 怪人身子已落在窗子之内,狞笑一声,返身又发了一记“劈空掌”! 顾思南下意识地一退,怪人的身形已消逝在窗内!这刹那,顾思南当真急怒攻心,立即射入窗内!目光一及,不觉手脚冰凉,只见那怪人一手抱起谷圆月,另一手放在云飞烟顶门五寸之处! 谷圆月跟云飞烟两人犹似熟睡未醒,对这一切全然不觉! “小子,你给老子退开,否则你心上人立即命归黄泉!”顾思南怒道:“你敢!” 怪人阴森森地一笑:“不敢?你要不要试试!”语气一变,厉声道:“站到墙角去!” 顾思南脸色又青又白,一颗心“怦怦”乱跳不已,双脚却不肯移动。 “大爷喊三声,你若仍然不退,便休怪大爷无情了!” 顾思南大声问道:“你意欲何为?” “很简单!大爷要带走这娃儿!你即使不肯相让,大爷先杀了你心上人,再与你正面相交,难道凭你那点微末之技还能拦得住大爷!”怪人道,“大爷要开始了!一——二——” 顾思南一想,对方之言未尝无理,是以急忙站到墙角去。 怪人怪笑一声,手掌一落,抓住云飞烟的衣衫,一把提了起来,走向窗户! 顾思南乌金刀一拦,喝道:“你要食言?” “放轻声点!大爷只是要她送一程而已,你放心,大爷若想取她生命,刚才便不会下迷烟,而是用毒烟了!” 顾思南牙齿咬得“格格”乱响,没奈何只得再退开!怪人双脚一顿,立时射出窗户,顾思南紧随他后跃出去。 刚奔了两步,猛听那人喝道:“小子,接住!”回头挥臂把云飞烟抛了过去! 顾思南只好收起乌金刀,展开双臂接住云飞烟!只觉软玉温香抱满怀,手掌触及云飞烟软滑的肌肤,如大暑天抱着一块冰、大冷天抱着火炉子般舒服,心中一酥,一颗心登时“怦怦”乱跳起来。 正在胡思乱想间,猛听一声爆响,顾思南霍然一惊,抬头望去,只见那个怪人正和一个蒙面人舍生忘死地搏斗! 原来那怪人回身把云飞烟抛出时,墙后突然抢出一个蒙面人来!那蒙面人趁着千戴难得的良机,双掌齐出,上击怪人后脑,下切怪人手臂! 怪人听得后背风声急响,大吃一惊,慌忙缩颈偏身!可是手上多了一人,行动不由稍慢。蒙面人第二次击至,仍取其后脑! 怪人猛咬牙齿,空出一手,反手拍出相迎! 不料蒙脸人变招极速,手掌一缩之下,立时沉下,掌沿在怪人的左上臂扫过,立即感到火辣辣疼痛。 说时迟,那时快,蒙面人的左掌又接着印至胸膛! 怪人右掌招式已老,变换不及,千钧一发之间无暇多作考虑,立即抛下谷圆月,抬起左掌护在胸前! 蒙脸人早已料到有此一着,右掌急速落下,在谷圆月身体未曾落地之前,抓住她的后衣领! 与此同时,身子立即向后一退! 他一退,怪人立进,此刻谷圆月落在蒙面人手中,?怨秩朔炊欣制肓魅秸疲衙擅嫒似鹊孟障蠡飞?br /> 怪人心机十分深沉,几番故意把拳掌指向谷圆月,迫使蒙脸人匆促换招而露出破绽! 顾思南定过神来,看到的正是这一幕。他虽不知道蒙面人是什么来路,但见他冒险救谷圆月,料必对她没有歹意,此刻见他陷于危机,立即空出右手,重新抽出乌金刀,上前与蒙面人合战怪人! 那怪人正要得手,顾思南横插一刀,登时把局势扭转,恨得他牙痒痒的,只得加紧施为,不过他十招倒有七招是招呼蒙面人! 顾思南跟蒙面人虽然手上各抱着一人,但初次合战竟能互相配合,三十招过后已大占上风!但怪人一到危急时,便把招数指向谷圆月或云飞烟,使得蒙面人跟顾思南投鼠忌器! 再过十招,蒙脸人却往往避重就轻,让顾思南跟怪人作正面应战! 就在此刻,远处传来三更的鼓声,紧接着一道啸声远远传来! 怪人一掌拍开顾思南的刀刃,另一掌击向云飞烟的头颅,顾思南大吃一惊,急忙后退! 怪人也不追赶,向后打了个没头跟斗,身子投向暗处! 顾思南目光一抬,见那蒙面人亦向另一端飞去,他不由大感诧异,叫道:“请问这位大侠是谁?拔刀相助顾某万分感激,请把人放下!” 蒙脸人头也不回地飞去,顾思南又惊又急,连忙提气追前。 蒙面人发现他追来,忙喝道:“傻子!你追老子有何用处!还不快去救人,那种迷药中久不救,便有生命之虞!” 顾思南吃了一惊,脚步不由一慢,高声问道:“请问如何施救法?” “用热水浸洗……”话音未落,蒙脸人的背影已逍逝在黑暗之中! 这些事说来虽慢,实际上都在极短的一瞬之间发生! 此刻,啸声越来越亮,顾思南已听出是沈鹰的啸声,便索性住脚等他。 啸声陡地一止,沈鹰已立身顾思南面前,急问:“发生了什么事?” “小飞跟谷姑娘中了人家的迷魂药,如今谷姑娘已让人劫走!” “是谁劫走的?在哪里?” “是个蒙脸人,”顾思南刀尖一指,“他抱着谷姑娘自那边去了!” 沈鹰再度长啸,转身奔了过去! 顾思南呆了一阵,才蓦然醒起云飞烟尚未苏醒,连忙抱着她奔回客栈! 第四章 偷天换日 顾思南把云飞烟放回床上,连忙拉开房门,只见小二及掌柜站在走廊内,正在战战兢兢地探头探脑,见到房门猛地拉开,发一声喊,回身跑去。 顾思南忙把他们喝住:“没什么事了,快替我弄一锅热水来!” 那掌柜立即答应,连忙叫小二赶快去烧水。 顾思南重新返回房内,焦急地踱起步来,急得他连连搓手 窗外传来衣袂之声,沈鹰穿窗而入:“烟儿怎样啦?” “还未醒来,头儿,你追到那个蒙面人没有?” 沈鹰哼了一声,走向榻前。正在此当儿,云飞烟忽然“噢”地一声叫了出来,接着悠悠地醒来。 顾思南喜道:“小飞,你醒来啦?” 云飞烟一脸诧异地道:“叔叔,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才你中了人家的迷魂药啦!”顾思南急道:“头儿,刚才那个蒙脸人说要用热水浸洗才会醒来,但现在为何……” 沈鹰眉头一皱,伸手搭在云飞烟的腕脉上,过了一忽,摇头道:“无妨!体内没有毒质!唔,那个蒙脸人为何要骗你?小顾,你快把经过说一遍!” 顾思南道:“属下躺在床上直至二更仍睡不着觉……” 云飞烟截口道:“为何睡不着?” 顾思南脸上一热,幸而黑暗中没人发觉,他如何敢在沈鹰面前说出真相?停了一下才道:“天气酷热,所以,所以睡不着觉,就在这时属下便嗅到一个甜香……”说到这里,想起刚才自己还以为是嗅到云飞烟的发香,脸额更热,他轻轻吸了一口气,略定下心来,这才把所发生的事详细说了一遍。 云飞烟急道:“谷姑娘请咱们替她查案,想不到她在咱身边也会让人劫走,这个人丢得可大了!” “那人既然自怪人手中把谷姑娘抢走,大概没有歹意,咱们不必过于挂虑!” 沈鹰冷哼一声:“你怎不用脑想一想,那人假如是来路正当的话,会有急急逃跑之理么?而且他对你说中了那种迷魂药须用热水浸洗,这句话只是要你不要追他而已。这更证明那人的身份十分神秘,有不能为人所知的秘密;他对谷姑娘有否恶意,也不能由此而下结论!” 云飞烟叹息道:“正是,假如谷姑娘身上藏有什么宝贝,说不得江湖上十人倒有八九人欲得之而甘心,这怎能因蒙脸人自怪人手中夺下了她,便证明他没歹意?正如某人身上藏有一张寻求武林秘笈的宝图,所会产生的后果一样!” 顾思南跺脚道:“只不知这两人是什么来路!可惜属下无法把其截住!” 沈鹰冷冷地道:“你现在才知道自己无能么?年轻人既想在江湖上立足,必先有刻苦求进的精神!江湖上弱肉强食,武功稍差的便随时有生命之危! “虽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但总不能为了男女之爱而忘了大事!” 顾思南及云飞烟都羞红了脸,把头低下。 沈鹰看了他们一眼,便把他自己在袁府的遭遇说了出来。只听得云飞烟及顾思南心中“怦怦”乱跳。 “头儿,那个戴着小孩面具的怪人不知是否也是流星教的遗孽!” 须知当年流星教崛起西北三年,势力便侵至大江南北,搅得武林满城风雨,人人自危。那段时间虽短,留给武林人士的印象却极深,也经常把当年的事告诉后辈,用意便是怕流星教在五大门派合击之下,并未全部覆灭,留下余孽,销声匿迹一段时间之后,死灰复燃,重新遗害武林。是以云飞烟及顾思南听了之后,都是心神震动! 沈鹰冷哼一声:“就算是流星教的遗孽又如何?都是些魑魅魍魉而已!跳梁小丑,何须惧他!”说罢,天色经已亮了:“咱先去吃点东西吧!” “叔叔,咱们如何去救谷姑娘?” 沈鹰目光一亮:“见机行事!他们一定还会再来袁府!” 云飞烟这才略为放心。 x       x       x 早膳之后,沈鹰叫顾思南去衙门向知州郝大人打个招呼,他却和云飞烟再度投入袁府。 这一次,他们十分仔细搜过每一个地方,确定暂时没有其他人藏在里面之后,然后走至小楼旧址。 两人掏出硬物在石板上敲打起来,因为地方空旷,听声困难,两人为求仔细,都侧卧地上,以耳贴地,边敲边听。 日头渐近中天,天气渐热,两人累得满头大汗,仍找不到石板下有地道。 沈鹰盘膝坐在地上,抽出旱烟杆,缓缓装了一锅烟,徐徐吸了起来。 云飞烟知道他正在用心推敲,是以不敢去惊动他,自个走了开去。 天气实在太热,云飞烟便走入小院,弄开通往大厅的暗门,走了入去。大厅光线虽然猛烈,但却颇为阴凉。 云飞烟目光一抬,又再望到那幅嫦娥奔月图。 今日的嫦娥依然是那么从容不迫,那么高贵,又是那么温柔! 云飞烟觉得十分奇怪:“为何这厅如此大,却只有这么一幅画?这是什么意思?是袁成表对书画十分喜爱的原因?但为何书房内并没有画笔画轴?一个人喜欢绘画,也不可能只喜爱一幅画!” 她怔怔地坐在椅上苦思不得其解,便又走了回去 一出门,便见沈鹰走来:“叔叔,可曾想出关键来?” 沈鹰摇头道:“袁成表跟流星教一定有些关系!那个蒙面人懂得‘变幻隐身大法、必是流星教的遗孽无疑!他昨夜在小楼石板敲打,也必是认为这里必有地道暗室之类的设置!” “流星教如何知道此地有地道?”云飞烟诧异地问,“而这地道之中又有什么秘密?” 沈鹰道:“那秘密可能与流星教有关,所以袁成表才招来杀身之祸!只不过现在咱们尚不知袁府之内到底藏了些什么重大秘密!” “但刚才咱们明明查过,小楼之下,根本没有地道!莫非他们弄错了!” “也许他们只探到袁府之内藏有什么与他们有关的秘密,却不曾确知藏在何处!”沈鹰沉吟一下,道,“不过,老夫估计对方要的可能是一件物品!那物品可能与流星教有关,也许物品本身是一件瑰宝,对复兴流星教甚有帮助!” 顿了一顿,沈鹰又长叹一声道:“不过,这些都只是初步的揣测而已!还有个问题未曾解决,昨夜在客栈出现的那两个神秘人,立场利益绝不相同,其中之一可能是流星教的遗孽,但另一个呢?他又是什么身份、来历?假如是代表两个不同的组织,那么这件案子便更加复杂了!而以后咱们行动更加要小心谨慎,免遭不测!” 云飞烟点点头:“叔叔,如今咱们怎么办?” 沈鹰沉吟了一阵,轻声道:“此处既然藏有外人亟欲取之的东西或秘密,老夫相信他们还会来,只要咱们匿在这里,便不怕他们不出现!” 云飞烟急道:“叔叔,你打算在这里守株待兔?” “是的,不过不是现在,咱们得先大张旗鼓出城,然后再悄悄地潜回来,希望能避过对方的耳目!” “咱们什么时候出城?” “等下先去衙门内走一趟!”沈鹰日光触及那幅嫦娥挂轴,脸上立时升起一团疑云,接着又再走前观赏。 嫦娥还是昨日的样子,那白兔也没有改变,依然是那么驯服、洁白。 沈鹰站在画前,仔细观看,每一个地方都没漏过,足足看了一炷香之久,身形仍如石像般伫立。 云飞烟十分烦闷,又不敢惊动他,只得在旁边陪着他观看。 过了一忽,只见沈鹰伸手去抚摸,又把画轴拉开,伸头看背后,仔细看了一阵之后,脸色突然大变,大呼道:“这是赝品!” 云飞烟听得一怔,脱口问道:“什么赝品?” “昨日那幅画的画纸是前朝之物,今日此画之纸却是当今通用的!证明这幅画已让人换过!” “叔叔,你没看错?” “不会有错!这幅画跟昨日那幅表面上一样,但细看之后,却比昨日那幅多了一条衣纹!”沈鹰食指落在嫦娥的衣袖上道:“就在这里!” 云飞烟目光随之一落,难以置信地道:“那衣袖线条如此之多,叔叔如何知道它多了一条?” “加了这一条!”沈鹰食指一动,指在一条线上道,“这里的线条,昨日的是很短的一条,中间还有断线,今日这条不但线条不断,而且极长!老夫昨日因为发觉那条线条较特殊,所以袼外留意!” 云飞烟惊呼道:“这么说来,这幅画,一夜之间便让人用偷天换日的手法换掉了!莫非秘密便在这里!” “有可能!假如真的如此,那么咱们再在此处守株待兔可有作用?”沈鹰喃喃地道:“不过现在没其他线索,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现在如何?” “现在咱们大摇大摆出去,然后去找郝大人!” 云飞烟秀眉一皱:“小顾为何去了这么久还未回来?” 沈鹰心头也是一沉,连忙快步走了出去。刚出了院子便见到顾思南了,他在四处张望。 “为何去了那么久?” 顾思南嚅嚅地道:“属下出了衙门,刚走了两条街,后衣突然被人拉动了一下,当时猛吃了一惊,急忙回头,却见一个瘦小的汉子如飞向街口跑去!属下只得追了下去!可是那人尽往人多之处以及地形复杂之处跑去,所以……” 沈鹰脸色一沉:“所以追失了人?” 顾思南低下头,嚅嚅地回答道:“是……不过后来属下却发现腰带上多了一张纸……” 沈鹰心头一动,急道:“快拿过来看看!” 顾思南忙自怀中掏出一张纸来,交与沈鹰,只见上面歪歪斜斜地写了一行字:“三日之后请来舍下,本神可替家父代劳。” 下面虽没有下款,但沈鹰心头雪亮,知道此人必是包知天的儿子通天神所为。 当下他把纸撕碎了,道:“没事了,那人是老夫的一个老友的儿子!唔,郝大人呢?” “在他府内,他曾吩咐属下无论如何要请头儿去一趟,属下已替头儿回绝了他,说你时间紧促,明天便要离开了,无暇去拜访……” “谁说老夫无暇去拜访他?现在咱们便去!” 顾思南不由愕然,呆呆地发怔;转眼看了云飞烟一眼,只见她掩嘴轻笑,模样十分娇俏! x       x       x 沈鹰并不是在次日出城,而是在黄昏前离开,郝大人坐着软轿亲自送他出城。 一路上由衙差开道,好不威风,惹得路人不住转头瞻望。 沈鹰三人自北城门出去,踉郝大人挥手道别之后,便催马向北急驰而去,夕阳照在马后扬起的沙尘,黄澄澄的,似是三条滚腾的黄龙,不一忽,马背上的人影便已不见。 沈鹰等人一直驰了十多里,才把马速放缓,略让马匹歇息便向东而去,驰了七八里,又改向南方。 此刻天色早已黑齐,三人吃了干粮,摸黑前进,走了几里路,便把马匹弃在树林里,然后生了一堆火,由云飞烟动手易起容来 不久,沈鹰便成了一个白胖高大的员外爷,云飞烟成了书童,顾思南却扮成一个凶狠的家丁。 三人弄熄了火,展开轻功望淮南城驰去。不一刻便已到了南城墙下,三人都有一身功夫,毫不费劲便越墙而入。 沈鹰不敢直接去袁府,故意在四周兜了一圈,见没有其他夜行人,三人这才分开向目的地走去。 x       x       x 袁府处于一条不宽的小巷中,但大门对面却没房舍,形成了一个不小的场子。 大门外石狮之旁竖着两根高大的木柱,上面各挂着一串长长的气死风灯,此际,纸灯在风中飘荡,却没点火。 沈鹰一到小巷口,便跳上一栋平房屋顶,默查了一会,才吸气射向袁府。这一动当真快如飞鸟,只见一道淡淡的灰影一闪,便失了踪迹。 过了一阵,围墙内突然传来一阵夜枭叫声。接着,顾思南及云飞烟便先后也跳入围墙。 云飞烟双脚刚站地,便见前头树后一只手掌在转动,知是沈鹰,急忙与顾思南奔向前去。 沈鹰传音道:“小心一点,跟在老夫背后!”一话既毕,便向里蛇行鼠伏走去。 他先蹿入厢房,借着回廊的木柱的遮掩走向内宅。 四周静悄悄,只闻夏虫啁啾的叫声。 不一刻,到了通往内宅的庭院,已远远望见那座白色的小院。 庭院中,有四棵粗逾合抱的榆树,树干、树叶异常茂盛、繁密,沈鹰又传言道:“咱们各自藏在一棵树上,不过要小心一点,不可惊动宿鸟!” 顾思南及云飞烟内功造诣未臻练习传音入密之境,是以不敢做声,转身向附近那两棵树掠去。他俩同样使用壁虎游墙功,猱身上升,慢慢藏在叶丛中。 沈鹰待他们藏好,然后也飞身一棵树上。 此刻,夜风传来二更的梆子声,四周却更加幽静了,静得好像是九幽地府。 三人三对眼睛不断四周游动,一夜过去,却毫无发现。鸡啼声远远传来,天色渐亮,终至日头东升。沈鹰才叹了一口气,招呼云飞烟及顾思南下树。 三人又在宅内四处找了一遍,见的确没有别人,然后走入小院。 大厅中,那幅嫦娥奔月图仍是赝品,沈鹰喃喃地道:“莫非那幅画真的藏了一件莫大的秘密?而因为已被人取去,所以他们便不来了?” 顾思南突然道:“头儿,属下有个疑问,不知……” “说来!” “袁府家破人亡至今日近两月,那幅画为何至今才被人取走?按说袁府之内已没有人,要拿走那幅画,实在无须大费气力!” 顾思南见沈鹰没有阻止他,便续道:“可能有个原因,使那人拖延了取画的日期,便是那人为了画这幅画;但值得人思疑的也是这点,他用偷天换日的手法是为了骗谁?” 沈鹰及云飞烟都大为所动,云飞烟连呼有理。 沈鹰摸一摸光秃秃的头,又抽出旱烟杆吸了起来。良久才道:“咱们在这里查一查,看看有否地道密室之类的设置。” 三人忙了好一阵,在大厅之内仍不能从敲打的回音中查出地道。 云飞烟失望地道:“大概没有吧!” 顾思南是沈鹰手下对机关消息以及开锁最有研究的一个,此刻是他大展身手之机,是故仍兴致勃勃地检查着。 他揭开那幅画,伸手在墙上抚摸敲动。过了一阵,只听他大声叫道:“在这里了!” 云飞烟急忙引颈望去,见墙上多了一扇碗口般大小的活门,里面有一个黑乎乎的铁环。 顾思南伸手去扭动铁环,转了好几圈,累得他满头大汗,手掌一松,只见那铁环飞快地向相反方向自动转动起来,接着便传来一阵轧轧的机括声。 机括声响了一阵,地板突然震动起来,只见挂画之墙三尺处的一大片云石地板缓缓向下沉下去! 地板一沉竟逾数丈才停住。 三人相继跃开,这才发觉下面是个二三十丈长方的地下室,云石地板停放在一边,离地近丈。 沈鹰急道:“下去看看!” 顾思南先跳下去,抬头一望,那一方云石地板之下是一块厚厚的大麻石,麻石与云石合在一起,足有八九尺厚,难怪在上面敲动地板听不到回音! 密室四壁嵌了不少夜明珠,发出幽幽的绿光。沈鹰跟云飞烟也先后跳了下来。 顾思南很快便在墙上找到机关开启掣,那又是一个铁环,顾思南运功转动起来,一阵机括声响起,那方云石又再升了上去,一直到与上面地板齐高才“咔”的一声停住。 沈鹰叹息道:“此机关的设计者实在匠心独到,咱快在这里找一找!” 云飞烟立即亮起火折子,她见旁边有一张书桌,桌上放着一盏油灯,还有半盏油,便把它点亮。 三人立即在四周搜查起来。 右首石壁之前放着一具书架,架上却空无物品。云飞烟提灯走前一望,只见书架木板上中间下坠,似是曾放过什么重物。她想了一会,道:“书架上以前可能放满了书籍!” 沈鹰转头看了一眼,颔首道:“有理!不知这是些什么书,却被何人取走?” 云飞烟道:“莫非……这也与秘密有关?” 密室之内,除了一个檀木盒子之外,别无他物,那盒子被一副黄铜锁子锁住,十分结实严密。 沈鹰吩咐顾思南把锁打开,顾思南立即掏出一串百合锁匙,粗细不一的铁线及一些铁片、锉子来。 黄铜锁子打造得十分精密,那一大串百合锁匙全部试过,都未能开启得动,顾思南用铁片铁线试过之后,重新挫出一把锁匙来,经过几次的修整,才把锁打开。 顾思南以袖拭去额上的汗珠,然后才缓缓把盒盖打开,目光一落,三人齐声惊呼起来! 料不到那盒子用一副如此精密的锁子锁住,里面却毫无一物! 顾思南怒道:“咱岂不白费了半天的精神!” 沈鹰抓起盒子看了几眼,那盒子六面都雕刻着花纹,做工十分精细,接缝之处还用黄铜皮包住。 云飞烟问道:“这盒子只比碗口略大,厚不足五寸,能放得什么东西!” 沈鹰道:“这东西不在乎大,而在乎价值!有时候一片纸屑也十分珍贵!否则盒内也不会铺了一块这样名贵的布料!” 云飞烟见布上长出不少茸茸的毛,不由问道:“这是什么布?侄女怎地未曾见过?” 沈鹰心头一动,把那幅布取了出来,放在灯前观看,忽然惊呼道:“这是波斯出产的!老夫在大内曾见过一幅西域小国进贡的波斯毡子,那些毡子的质料跟此一模一样!只是此块较厚而已!” 顾思南接口道:“如此说来,盒内放的东西必定十分珍贵了。” 云飞烟道:“说不定那也是波斯的东西。” 沈鹰点头道:“老夫得到一个消息,袁成表年轻时可能在西域住过,因为他懂得西域的胡语!说不定他跟流星教的仇怨也是在那时候结下的!” 顾思南却道:“莫非这盒子本是流星教之物!” 沈鹰心头又是一跳,再把盒盖好放回,仔细观赏起那些花纹来。 这一看,三人的心头都狂跳起来。原来那些花纹乍看因为十分复杂,是以看不出刻些什么,再仔细一看,人与物便看得清清楚楚。 星月云彩之中,一个美女似神仙般飞舞其中。雕工?肿邢福颂野愀叽蟮囊桓雒琅谷坏竦妹佳劭诒瞧肴鸸庋谟持拢敲琅坡冻鲆桓鑫12Γ挡怀龅奈氯岣吖螅?br /> “这是嫦娥奔月图!”云飞烟惊叹道:“雕刻此盒的人必是个大行家,若不是天下第一人,也该是第二!” 顾思南忽然道:“头儿,你看这美人跟上面那幅画似乎有几分相似!” 云飞烟失声道:“难道这盒子跟那幅画有关连!” “是盒内之物跟那幅画有关连!”沈鹰道:“小顾,快打开机关,咱们上去看看!” 顾思南此刻亦是心情激动,急欲寻出真相,连忙转动铁环开启机关。三人上了大厅之后,顾思南又重新把入口封闭! 弄好这一切,他立即抽刀走到外面戒备。沈鹰见他机警大胜从前,心中暗暗高兴,便取出檀木盒站在画前,仔细比较。 越看越觉得两个嫦娥的神态脸型颇为相似,不禁叹息道:“秘密便在这里,而这秘密亦必与流星教有关系!可惜咱们不知道盒子内本来是放了什么东西!而这物件又不知本是谁的!” 云飞烟道:“袁成表为何挂了一幅这样的画?莫非画中之人是他的旧情人?叔叔你不是认为他跟姚安人年纪相差颇大么?说不得这女人是他前妻或情人!对,必是如此!”她越说越兴奋,脸上神采飞扬。 沈鹰也受她感染,心头“怦怦”乱跳起来,“假如这个推测没错的话,那么这盒子若非袁成表之物,便是画中人的了!袁成表一死,盒中物是谁取去的?莫非是姚安人?” 他想了一下,又自否认:“不像!袁成表既然敢在大厅悬挂这女人的画像,他跟这女人的关系姚安人必然知道;然则,她既不吃醋,又岂会取走盒中之物!那又是谁取走的?”两人立即陷入沉思。 过了半晌,沈鹰突然一掌拍在大腿上。“不对不对!这女人不像是袁成表的情人!年纪不对!” 云飞烟诧异地问道:“年纪不对?画中的女人年纪太轻?” “不是!她比袁成表大很多!” 云飞烟一怔:叔叔你如何得知?” “那幅画的画纸是前朝之物,那时造纸技术尚未到家,不能久置,如今经已不造了!计算起来,这纸已断市六七十年,画中人的年纪起码也超过他二十岁,如此算来,画中人即使不死,年纪亦已在八九十岁了,但袁成表今年才六十二岁!” 云飞烟沉吟了一下,道:“这可不一定,这种纸虽已断市六七十年,但说不定有人还收藏了一些,因此实际绘画的时间可能没有这么久!” “你的话有点道理,可是这幅画显然经过画家的精心绘画,假如绘画的时间离此不远,他不可能不用新造的画纸!须知每个画家都希望他的作品能传留后世,对纸质十分讲究!” 云飞烟登时哑然,良久才没好气地道:“也许此人是袁成表的姐姐或母亲!” 沈鹰点头道:“这倒有可能!”突然提高声音叫道:“小顾,快进来!” 顾思南立即在门口出现,沈鹰道:“你再把密室的入口打开!” 顾思南及云飞烟同时一怔,把视线投在沈鹰脸上。 沈鹰沉声道:“还不快去,老夫要再下去看看!” 顾思南不敢多问,连忙把铁环转动起来,不久,地下室入口又再开启,三人相继跃下,沈鹰又令顾思南把入口封闭。 “叔叔,这里什么都没有,有什么好看的?” 沈鹰不答,反道:“小顾,刚才咱们只忙着看那盒子,而忘了一件大事!” 顾思南脱口问道:“什么大事?” “就是查看此室是否另有暗道通往别处!” 顾思南心头一跳,呼道:“对,此室建造浪费不少人力物力,应该还有其他出口才对!” “老夫的看法却不在此!”沈鹰道:“此室气闷,证明没有通气孔设置,假如人在其中而上面为人攻占,或是机关失灵,岂不要被闷死!” 顾思南心中暗暗佩服,立即在四壁检视起来,找了好一阵仍找不到开启的机关,他忍不住抽出乌金刀来,以刀柄敲墙。 只敲了二三十下,便传来一阵空洞而有回音的声音,喜道:“果然有甬道!” 云飞烟急道:“但开启的按钮在哪里呢?” 顾思南目光一掠,道:“小飞,你快把书架拉开!”一语既毕,又以刀柄敲动起来,不一阵,又发现了另一处甬道的位置。 云飞烟拉开书架,果见书架后有两个突出墙面半寸高的圆铁珠,顾思南忙走了过来,食指落在其中一颗铁珠上,只听“得”一声,对面墙壁立时现出一个七尺高的门来,一眼望去,里面黑黝黝的看不到底。 三人齐是一喜,顾思南又再按动另一个铁珠,左首那幅墙也现出一个同样的门来。 再按动一下,铁珠弹起,门又重新关闭,严密得不见一丝一缝。 云飞烟斜乜了顾思南一眼,佩服地问道:“小顾,你为何一眼便看出开启机关的按钮在书架之后?” “很简单,”顾思南微微一笑,“这书架下面多了四个轮子!证明主人是为了方便拉动搬移而设,不言而知,背后必有蹊跷了!” 沈鹰赞道:“原来你思想反应虽不太快,但并不蠢笨!再把门打开吧!” 顾思南重新按动铁珠,打开甬道之门,问道:“头儿,咱们走哪一条?” 沈鹰略一沉吟,答道:“先走左首那一条!” “是。”顾思南立即持刀先行,云飞烟次之,沈鹰押后。甬道十分长,只走了几步便已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云飞烟连忙亮起火折子,火光不时很轻微的晃动,证明地道有通风设备,亦没有密室那么气闷。 沈鹰抬头一望,地道顶上是以五尺长的石板铺架,两旁砌满大麻石,地道内十分干燥清爽,不由赞道:“袁成表建造这些地下密室及地道,料必花费极大!” 云飞烟接道:“却不知他哪来的这许多钱!” 顾思南道:“武林中人一夜成富的大不乏人,料他也是洗劫巨富得来的!” 地道走了二十多丈,忽然又生出一条岔道,沈鹰沉吟了一会,道,“小顾,先走左边!” 顾思南应了一声,回头对云飞烟道:“地道生出岔道,其中之一可能是有机关设置的‘死道’!小心一点!” 这条岔道高度与宽度跟刚才那一段一模一样,亦是铺满石块。 三人小心翼翼,把真力都提集于双臂上,预防万一发生剧变。 这条地道不长,只走了二十余丈便已到了尽头。 尽头之处又是一堵石壁,却不断有风吹入,发出一阵轻微的“呜呜”响声。 顾思南举头一望,原来靠顶之处少了一块石块,风便由那里吹入。 他小心观察了一阵,伸手在石壁上抚摸,不久便打开一个三尺高、三尺宽的洞门来。 虽说地道有通风设备,然三人仍是一身汗水,此刻才感到一阵清凉。顾思南探头出去一看,回头道:“头儿,外面是一口井!下面有水!” 沈鹰忙道:“出口离井口有多高?” “七丈左右!” “上去看看!” “是!”顾思南收起刀,钻出外面,那井壁不宽,他双脚双臂,向两旁伸出,撑在两边井壁,然后慢慢向上移动。 不一会便爬至井口,探头向外一望,只见井口之旁便有一棵大榆树,把井遮住。再仔细一看,水井的位置是在一个庭院内,庭院四角,各有一棵大榆树,正是昨夜他们三人守株待兔的地方。 下面传来沈鹰的声音:“上面是什么地方?” “昨晚咋咱们守候的庭院!” 云飞烟道:“可有人在附近?” “没有!” 沈鹰又传声道:“下来吧!” 顾思南重新返回地道,把洞口封闭,三人重新退出,直至岔道口,然后折入右首那一条! 这一条比较长,足足有四十丈长,尽处是间小小的地下室。费了好大气力,顾思南才找到一个铁珠,然后用力掀动,只听一阵轧轧之声,上面沉下一大块石板下来。 过了一阵石板抵地才停住,上面放着一张金漆高背椅,极其名贵。 沈鹰抬头向上一望,上面露出一个七尺见方的洞口。他飞身一掠,双臂抓住洞口边缘的云石板,引臂上升,探头出去一望,上面原来是面向大门的那座大客厅。 客厅之内静幽幽不见人影,沈鹰松臂跃了下去,又令顾思南重新把出口封闭。 那一大块石板跟金漆高背椅,又再冉冉上升。 沈鹰擦了一把汗道:“回密室!” 这次由于探知地道没有危险,是以三人展开轻功驰去。不一忽,便已重新回到密室。 顾思南走至书架后,把那条地道入口封闭,然后又向对面那一条走去。 一样的石板,一样的宽阔高低,长却只有十六丈,尽头之处又是一个小小的地下室。顾思南把出口打开,又见上面沉下一大块石板,高逾七八尺。 沈鹰自出口掠起,立足地面,原来此处便是白色小院之后小楼的原址。他不由叹息道:“那石板如此之厚,难怪在上面敲打听不到回音!” 话音刚落,云飞烟及顾思南亦相继跃了上来。 沈鹰移目四处一瞥,道:“小顾,你再找一找封闭机关的按钮!若老夫没有看错的话,此地该还有开启封闭的机关!” 顾思南应了一声,立即俯身在板上检视起来。石板与石板之间经已长出不少青苔,费了好一段时间,才在石板隙中找到一个十分细微的金属物,那金属物嵌在石缝中,低于石板,顾思南叫云飞烟以尾指的指甲戳之。 一按之下,机括声动处,下面那块石板倏地升起,恢复原状。 沈鹰沉吟了一会,抬头一望天色,已是申牌时分,便道:“咱们回小院吃些东西吧!” 云飞烟及顾思南经他一提,猛觉饥肠辘辘。三人返回小院,盘膝坐下,取出干粮来吃。 云飞烟道:“姚安人临死之前,曾说过一句话,说她听到一个机括声,所以才再返身入去,那个机括声大概是开启地道的声音!” “问题是谁藏在地道之内?沈鹰喃喃地道,“还有一点,谷圆月忘了告诉咱们一件事……” 云飞烟急问:“是什么事?” “姚安人到底是让人打死的,还是因小楼倒塌而被撞死的!” 顾思南想了一会,道:“根据她当时说话的语气,大概姚安人是由小楼倒塌而被撞死的!若是被人杀死的,她应该会告诉咱们!” 沈鹰点点头:“还有一点,这小楼倒塌得实在太快了一点,莫非有人在里面做手脚?” “做什么手脚?”云飞烟又再问了一句。 “小楼之内可能有机关可作控制,比如按动某个机关,小楼的几条柱子或横梁便会折断,这样小楼即使不经火烧也会倒下了!” 顾思南摇头道:“不大可能,若有横梁木柱有机关设置,那么必有金属管子、铁片、齿轮之类的东西留下!即使事后因袁府之内有内奸,把这些东西拿掉,但石板上亦应有道管的洞穴露出来,但现在并没有。” 云飞烟接道:“或者有人用掌力震动木柱,而使小楼塌下!” “这样,那人自己岂不也十分危险?” 沈鹰想了一下,道:“你们两人所说俱颇合理,老夫补充一点:小楼木柱没有机关,但可能事先让人做了手脚,比如把木柱锯断,只须用很少的力量便可把它拉开,于是柱倒梁塌! “老夫怀疑有人用铁链之类的东西圈住这些被做了手脚的木柱和横梁,铁链另一头置于地道之内,待到姚安人再度返身奔入时才猝然拉动,使小楼塌下把姚安人压死!由于那人在地道之内(地道入口露出了一缝),有石板作掩盖,所以就没有危险!” 顾思南脱口说道:“但地道之内为何这般干净?当时烟火浓密,地道出口必须露出缝隙才能拉得动围住木柱的铁链,浓烟必会自那里灌入,虽说地道有通风设备,但亦不可能不留下一些痕迹,可是,刚才咱们……” 说到此处,他突然顿住,接着与沈鹰同时叫道:“地道必还有出口!” 两人同时抛下干粮,自地上跃起,云飞烟只得跟着站立起来。 三人先后奔出小楼原址,顾思南重新把地道入口打开,跃将下去,立即在那间小小的地下室的四壁敲动起来。 沈鹰及云飞烟闭起入口,也助他一臂之力,用硬物敲打石壁。云飞烟一敲,便叫道:“在这里!” 顾思南在四周找寻开启的机关,最后才在一堵墙上找到一块活动的小石,把它推开,里面便现出一个铁环来。 顾思南双指运劲一旋,对面那堵墙果然现出一扇石门来。三人大喜,连忙走了入去。 这条地道十分长,足足走了三四里才到了尽处,待找到出口出去一看,却是城郊的一个乱葬岗上。 乱葬岗不太大,才有几十个坟墓而已,出口便在墓碑石台处。 “袁成表心机好不深沉!”沈鹰叹道,看来此人野心颇大,绝非一般武林豪杰可比!” 云飞烟道:“但他家内的家丁护院武功却十分低微,他有什么图谋?” 沈鹰见已近黄昏,便吩咐他们重新返回地道,后来又再发现地道尚有几个岔道,上面的出口也都是在坟墓石台处。 三人说不出的兴奋,但又理不出头绪,他们一直走至白色小院下的密室商量。 沈鹰道:“此案至今出现过几个不知来历的人,一是掳劫袁石的人,二是那夜老夫在上面发现的那个蒙面人,三是顾思南见着的戴面具的怪人,四是救走谷圆月的蒙面人!却不知道这四个人之中是不是真的有四个人?他们之间又有什么关系?若能把他们的身份弄清楚便好办了!” “叔叔,咱们如今又怎么办?” “先到上面吧!咱们重新伏在庭院中的树上!” 三人打开通往庭院水井的地道入口,鱼贯而行。到了出口,沈鹰忽道:“小顾,你藏在地道内,一有发现立即高呼!” 上到地面,沈鹰藏在水井边的那棵树上,云飞烟在另一棵。 此刻暮色渐浓,树上归鸟“呱呱”而叫,说不出的烦闷。夜幕终于把大地笼罩,归鸟亦都已入眠,四周万籁无声,却不见一个人影 二更的鼓声传来,不久,三更的鼓声也传来了,袁府还不见丝毫动静。 “难道他们真的因为那张嫦娥奔月图已被偷天换日取走而不来了?老夫这样守株待兔苦等,到底有没有作用?”沈鹰心中不断地想着。 他索性趁这时候把整件案子由头至终仔细回忆了一遍,并在细节上仔细推敲。 “四个不知身份的人……唔,偷天换日取去撖娥奔月图的人到底是几个?是不是这四个人之中的一个?还是两个?”他又再想了一下,忖道:“无论是多少个,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四个人不全是同一条线上的!因为怪人跟蒙面人的立场便显然不同!” 想至此,沈鹰脑中灵光突然一现,心生一计。他忙朝四周看了一下,然后溜下树干,向云飞烟藏身之处施展“传音入密”交代了几句话之后,便展开轻功往白色小院驰去。 第五章 谜团未解 旭日东升,金光万道。 袁府外面的旗杆上突然挂了一幅画,画中的嫦娥似乎迎风起舞。 那旗杆甚高,高逾附近的房舍,是以隔很远便能望及那幅画。 半个时辰之后,旗杆下不断出现好奇的观众,有几个对绘画感兴趣的,有意把它取下,却又因挂得太高,不敢造次。 云飞烟已易容成另一个身份,夹杂在人群中暗暗留意。晌午之后,来观看的人更多,去了一批,又来一批;始终没有人敢跃上前把画解下来,大概是袁府在城内的势力及威望甚高之故。 云飞烟连换三种身份及相貌,依然找不到心目中的人。 黄昏之后,人群便逐渐散去。 这一天,半个淮南城的人都在议论这件事,毕竟袁府曾是个大户,一举一动甚引人注视,即使袁府如今已成废墟仍不例外。 天色渐暗,突然一个驼背的老头自巷口彳亍而来,他走到旗杆下,仰头望了几眼,喃喃地道:“可惜咱驼子爬不上去,否则凭这幅画,起码能换得三二十两银子!”说罢长叹一声,轻轻在柱上拍了一掌,然后蹒跚地走去。 驼背老头离开了一会儿,天地便已黑齐。 沈鹰早已向对面的民居赁了一间房子,他与顾思南一直在窗后监视。顾思南站了一整日,又饥又累,此刻忍不住道:“头儿,咱歇一会吃点东西吧 沈鹰道:“你先休息一会,等下再去接烟儿!”他头也不回地说着,又伸手入怀掏出了半张烧饼出来,往口里塞去。 就在这刹那,突然一块石头射向木柱。沈鹰双眼刚一眨,木柱经已折断,但上面那一小截不但没有倒下,反而向上飞去! 沈鹰知道有人甘冒危险来了,左手连忙推开窗棂,右手在窗台上一按,身子立即翻了出去。 只听云飞烟一声娇叱,声音由近而远。沈鹰双脚一顿,随即跃上屋顶,只见云飞烟的身形射向巷口的一座屋顶。 沈鹰目光再一瞥,见屋顶上一条黑影,一手抓住木柱,一手抓住画轴,正用力把绳子扯断,他急啸一声,如脱弦之箭射去! 那人来不及把画卷起,便飞身跃入袁府围墙。 沈鹰半途沉身,脚尖在屋瓦上一点,拧腰倒射过去,也飞过袁府的围墙。 云飞烟的反应及武功稍差,此刻才发力紧随沈鹰跃去。 沈鹰一入围墙,目光一及,便发现了那人的位置,只见画纸一翻,遁向大厅;那人去得急,使得画纸迎风,发出猎猎的声音。 沈鹰听声辨位,两个起落亦蹿入大厅。双脚刚踩上地板,黑暗中“呼”的传来一声劲响。沈鹰身子一偏一仰,只觉一件东西在脸上飞过! 紧接着便传来“哗啦啦”的声音,像是家具破碎声! 沈鹰喝一声“哪里逃”,上身一直,又再追前。原来那个破碎声,乍听好像是一个声音,实际上是两个声音,先一个是家具摔地的破碎声,后一个是窗棂的破裂声。 沈鹰暗骂道:“好狡猾的小子,老夫不信你能逃出如来佛祖的掌心!”一对夜眼,在黑暗中仍能明辨秋毫,一个箭步飙前;再一跃,便随那人穿窗而出! 这个窗不是通向外面,而是通往袁府下人的住居! 沈鹰到了厢房外的回廊后,只听得一个极为短促的猎猎声,接着一切便陷于寂静,他忙运起“通天耳”神功凝神静听: 过了一忽,只听得云飞烟及顾思南的脚步声逐渐接近。 就在此刻,沈鹰突听到一个微风传来,双眼一睁,只见一块小石飞向一扇房门,“格”的响了一声。 他知道暗中有人“指路”,略一沉吟,轻轻抬步向那间厢房走去。刚走了一半,云飞烟及顾思南亦已赶到,沈鹰回身向他们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上前。云顾两位会意,立时奔前,沈鹰猛吸一口气,拔空腾身飞起,射向对面屋顶! 他身形未落,双眼便向四周观望,只见屋脊后冲起一条人影,疾如奔马地向旁射去。 沈鹰脚尖在屋瓦上一点,急追下去,只五个起落已迫近对方八尺之内,随时可把对方截住! 那条黑影翻身跃落庭院,沈鹰哪里肯放过他?穷追不舍:“朋友,何不停下来谈谈!” 那条黑影,双脚一沾地,随即又掠起,飞向一棵榆树!沈鹰此刻双脚尚未落地,急切间左脚尖落在右脚面上,猛吸一口气,身子凌空拔起,左手五指如爪,凌空一抓,“呼”的一声抓及黑影的后衣角! “嘶!”衣角被扯裂,沈鹰及对方同时跌回地上! 那人心知危险,返身一掌切来。沈鹰冷笑一声,左手直起,反抓对方的手腕! 那人黑布蒙面,看不到面色的变化,只听他怒急攻心地道:“阁下真是不识好歹!拿着偷画的人却不去抓他,却来抓报讯的!天下间岂有这种道理!”他一句话说毕,双手已接连发出六七招! 沈鹰见招破招:“那人已逃不掉了,而阁下老夫也有兴趣邀你留下!阁下报讯之情,老夫自当当面言谢!” “假如某家不肯留下呢?阁下难道便要用强?” 沈鹰冷冷地道:“正是!阁下身上分明藏了兵器,何不取出来应用!” 那人更怒,咬牙道:“如此在下恭敬不如从命了!姓沈的,你的确太过目中无人了!须知满则溢、刚易折的道理,别迫得江湖上的朋友没路行走!” 沈鹰眉头一皱:“老夫经过易容,阁下仍能道破老夫的身份,如此更不能放你走矣!” 那蒙面人一句话之间,已自身上抽出一柄缅铁软剑来,趁沈鹰说话分神时,急刺三剑。 蒙面人不再打话,长剑三剑过后,又是七剑!这七剑刺得更急! 沈鹰冷笑一声:“阁下的剑法还未至一流境界,以此能耐休想讨得甜头!” 烟杆起处,泛起一团杆影,“铮铮铮”连响七声,沈鹰烟杆一反,以烟嘴刺入剑影中,急点对方的“华盖穴”! 那人一仰身,堪堪避过,长剑自下向上一撩,挑向沈鹰的下阴!沈鹰右手烟杆一沉,化刺为敲,朝对方脸门抽下!同时左手一抬一挥,使一招“手挥琵琶”,五指弹在剑脊上,把长剑拨开! 眼看那蒙面人再难以闪过那一杆,忽然,他左手鬼魅般架在脸门上!“啪!”烟杆结结实实抽在其手腕上! 沈鹰喝了一声“好”,正欲变招,猛见蒙面人的罩巾飘起一角,“嗤嗤”连声,飞出一蓬牛毛般大小的钢针,望沈鹰射来! 月光下瞧得分明,那蓬钢针是一片蓝湛湛的,显然是淬了剧毒,只怕被沾上一根,都得丧命当场! 好个沈鹰,千钧一发之际,身子如纸张般轻飘飘飞起,左掌一翻,掌心涌出一股凌厉无匹的罡风! 那些钢针一碰到掌风立即纷纷落下,有几根反而倒射回去。 蒙面人正想直起身来,身子猛地震了一震,接着连蹬几步,软软地瘫倒下去。 沈鹰身子一落,俯腰伸手抓下其罩巾,只见那是一个中年汉子,唇上蓄着短须,相貌颇为威武。沈鹰觉得有点面善,想了一下,才发觉那人的侧面跟那一夜在小楼出现的蒙面人一样!此刻,那人一脸黑气,早已中毒身亡,沈鹰叹了一口气,抓住他的衣领,提起奔向厢房。 只见一问厢房透出灯光,沈鹰走了入去,把尸体抛在地上,轻问道:“找到了没有?” 云飞烟及顾思南同时摇头:“不见踪迹!” 沈鹰略一沉思,目光开始在房内移动。这房子布置不差,面积也不小,当中有一副屏风,屏风后一张巨大的书桌,桌上放着文房四宝,还有一具算盘,旁边还有十具书柜,上面放着不少厚厚的簿子。沈鹰伸手拿下一本,打开一望,上面写满账目。 这刹那,沈鹰心头猛地一跳:“这必是袁府的账房先生雷焕光的寝室!想不到他是袁成表的亲信,却与家丁住在一起!” 他走过屏风望前,见靠墙有一张颇大的炕,床褥颇新,没有帐子。除此之外,只有两张高背椅子、一张小几而已。 床后有一个大窗,窗门紧闭,假如那个偷画的人的确入了此房,那么他会藏在哪里?难道房内还有暗室地道? 沈鹰肯定那人绝对没有开窗离开,因为假如拉开窗门难免会发出声音,而人离开后跑动亦会发出衣袂声! 他回头悄声问顾思南:“这房会否有地道密室?” 顾思南道:“假使有亦只能有地道,刚才属下略为查过,却不曾有此发现!” 沈鹰目光一掠,瞥及那张大炕,心中不由一亮,打着手势要云飞烟及顾思南同时走前,护在两边,他自己当中走过去,双手轻轻落在床板上,运劲把其揭起。刚揭开三寸,床板倏地弹高数尺,“呼”的一声,炕内冲出一条黑影,同时一把精光闪闪的钢刀望沈鹰头顶劈落! 这个变化虽然急剧,但沈鹰早有准备,手上一紧,床板弹高时,他立时松手后退一步! 眨眼之间,刀光已临头顶,沈鹰的烟杆及时飞起,烟锅奇准地敲开刀刃,左手五指如勾,抓向对方胸膛! 那人钢刀使得急,沈鹰一杆敲开,重心略为一失,刹那,沈鹰五指已至,幸而他机警无比,电光石火间,左掌反切沈鹰手腕,使沈鹰不得不变招! “砰”的一声,床板重新放下,蒙面人双脚适时沉下,急切之间换了一口气,钢刀“唰唰唰”连劈三刀,招招都指向沈鹰的要害! 沈鹰冷笑一声,道:“围住他,要活的!” 云飞烟及顾思南自旁冲上合击。那蒙面人对付一个沈鹰已感吃力,如今多了两个人如何是对手,仅十招,便被沈鹰一杆击在腕脉上,一把钢刀登时跌落地上。 云飞烟长剑自后斩至,那人侧身让过;顾思南的乌金刀砍落,临身时及时一反,以刀脊敲在其肩上,“喀嗤”一声,骨断人倒;沈鹰食指适时点下,制住了他麻穴。 云飞烟把其罩巾扯下,登时露出一张瘦削的脸庞来,看年纪还不到五十岁。她自言自语道:“这人是谁?” 沈鹰道:“如老夫没有料错的话,他便是袁府的管账雷焕光!”回头对顾思南道:“把那幅画拿出来!” 顾思南连忙揭开床板,目光一落,不禁发出一声惊呼,云飞烟走前一望,只见炕里还躺着一个青年,神色十分憔悴萎靡,四肢僵直,不能移动。 沈鹰看了一眼,道:“他只是被制住穴道,快把他抱出来!” 顾思南立即弯腰伸手把他抱了出来。云飞烟忙弄好床板,顾思南把那个青年放在床上。沈鹰默看了一会,食中两指骈起在他身上连点数指。可是那人犹未醒来,沈鹰大感诧异。心念一转,便知道原因,连忙搓热了一对手掌,接着在他身上慢慢搓推拍动,过了一阵,那青年眼皮已能转动,只是还不会移动。 沈鹰眉头一皱,伸手搭在其腕脉上,觉得他脉搏缓慢,肌肤冰冷,便运起内家真力,缓缓在其后背“灵台穴”注入。不到一会,两人身上都腾升起一团热烟。 云飞烟及顾思南知沈鹰运功正在要紧关头,忙提起精神在旁护法。 再过一盏茶工夫,那青年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睁开眼来,沈鹰这才收掌散功。 那青年转头诧异地问道:“你们是谁?怎地来这里!” 云飞烟反问道:“你又是谁?” 青年眼皮眨动一下,轻声道:“你们若不说,在下也不会答复!” 沈鹰自床上跃了下来,抽出旱烟杆,塞了一锅烟,就灯点燃,缓缓地吸了一口,然后又徐徐把烟喷出,望了他一眼,淡淡地道:“你不说,老夫也知道你的身份!你便是袁府的少爷袁石!” 那青年脸色更加苍白,闭嘴不语。 沈鹰道:“你不必害怕,老夫便是江北总捕头沈鹰!来此是应你未婚妻子谷姑娘之聘,调查贵府近月来的一连串变化!” 那青年急道:“如今月妹在哪里?” “那是另一回事,你且先说说,如何被人藏在床下!”沈鹰一顿忙又道:“这两人你认识么?”他手指随即指一指地上的一人一尸! 那青年目光一瞥,脸色登时大变叫道:“那是寒舍的邵总管及管账光叔叔!” 此言一出,沈鹰等三人,都是神色大动。 “请……请神捕把他们放了!” “你可知道,你是睡在姓雷的床炕内的。” 袁石目光四处一扫,惊呼道:“这里果然是光叔叔的寝室,这个……莫非,莫非他……” 沈鹰猛把烟喷出,敲掉烟灰,沉声道:“你由越墙追人开始,把其后发生的事说一遍。其他的谷姑娘都已告诉了老夫!” 袁石润一润喉,无限感触地道:“这都怪在下太过冲动,才遭了暗算……” 他轻吸一口气,续道:“那天在下无意中抬头,见墙头上立着一个黑衣蒙面人,在下刚一回头,他便飞向外面,在下立即追了下去!刚出了小巷,冷不防那人伏在巷口墙后,在下不曾发觉,急撞过去,刚好他一指戳来,在下便被制住麻穴,正想高呼,哑穴又被其制住!接着那人抱着在下反而走回小巷,推开一扇木门,把在下置在里面。一忽,那人便换了一身粗布黄衣,走了出去,因为那人没回过头来,在下看不到他的脸孔!” 云飞烟截口道:“谷姑娘却说她问了一个路人,那路人说由西城门奔去!” 袁石叹息道:“那些话在下在屋子内听得一清二楚,只是哑穴被制,出不得声来。大概那路人便是掳劫在下的蒙面人所扮!” “也是雷焕光所扮的!”云飞烟续问,“后来又如何?” “后来那人重新回来,走到在下面前。在下这才发现那人此刻又再蒙上了一块黑布。那人冷笑一声,又在在下的晕穴上戳了一指,在下便不知一切了!” 沈鹰问道:“自那天开始,你便一直不醒人事?” “也不是,”袁石脸上升起一团怒意:“当在下醒来时,便发觉被囚在炕内了,还以为是在小巷的那栋平房内。” “在下每次醒来,那个蒙面人都灌水给在下喝,也喂在下吃了点干粮,总之是饿不死罢了,还不断服侍在下大小解却不知那人把在下掳来此处是为了什么目的,只可惜哑穴一直被制不能问他!” 沈鹰道:“现在他人就在此,你大可以问他了!” “不会吧,光叔叔一向对晚辈很好,而且他还是爹的亲信……”袁石又记挂着谷圆月,道:“这事等下晚辈自会问他,请问神捕……谷姑娘在何处?啊,对啦!神捕救了晚辈,晚辈竟然如此糊涂,不曾向神捕谢恩!” “不必客气,老夫既然接受了谷姑娘的聘请,自当救你!” 袁石挣扎地走下床,高声叫道:“袁寿,袁寿!快为少爷备一桌酒席,我要好好地款待沈神捕!” 云飞烟心头一酸,道:“袁公子,你不必叫了,袁寿已离开袁府了!” 袁石一怔,道:“他为何要离开?不会的,我家对他恩重如山,他岂会……”当他目光触及沈鹰的脸庞,下面的话登时止住,随即心中升起一个不祥之念,身子猛打颤抖,“神捕,晚辈家……发生了什么事?我娘呢?” 他突然冲向房门,不料他穴道受制过久,如今虽已解开,但血液尚未十分流畅,走得急,双脚不由一软,一跤摔倒在地上。 顾思南把他扶上床,道:“袁公子不必伤心,望你能收慑心神,不可过分激动,在下才好把经过告诉你!” 袁石紧握他双臂,叫道:“你快说,你快说!” 顾思南叹了一口气,这才一五一十把经过详细说了一遍。袁石大叫一声,也不知哪来的一股力量,倏地挣脱顾思南,推开窗子跃了出去!高声叫道:“娘!不孝儿来了!” 空屋寂静,只闻他的叫声在四周回荡,哪里有人应他?袁石突然疯狂般大笑起来,声音干涩难听,如同夜枭,使人毛管耸然。 沈鹰听了袁石的叫声,身子立即蹿起,穿窗射出,双手抓住袁石的后衣领。 袁石叫道:“快放开我,我要去拜见娘亲!” “你娘已死,你给老夫安静一下!”沈鹰厉声道,“大丈夫如此经受不住打击,还能算是哪门子好汉!” 袁石一怔之下,又再狂叫道:“我不是好汉,我不是人!我连母亲及未婚妻也保不住,还算得什么好汉!” 沈鹰长叹一声,连忙一指点在他“黑甜穴”上,袁石身子一软,昏昏沉沉地睡去。 沈鹰把他放回床上,天色经已亮了。他抽了一锅烟,吹熄油灯,叫顾思南点了雷焕光的麻穴,拍开晕穴,雷焕光身子微微一动,不吭一声。 沈鹰故意不问他,一口气抽了二锅烟,这才猝然喝道:“姓雷的,你几时加入了流星教!” 雷焕光双眼一睁,怔怔地道:“谁说雷某是流星教的人?” “还说不是!你若不老实招来,休怪老夫动刑!” 雷焕光脸色毫不改变地说道:“雷某若是流星教教徒,又岂会叫谷姑娘请你来查案?” 沈鹰脸色一沉,道:“你这只是支使谷姑娘离开之计而已!半途却派人去把她杀掉!” 雷焕光脸色一变:“雷某绝对没干这种事,而且雷某虽有图谋,但一直是单独行动!” “好吧,老夫暂且信你,你到底有何图谋?” 雷焕光平静地说道:“谋夺袁家的财产!” “所以你便把袁石掳走,又把他藏在小楼的地道内,以此引姚安人入内,然后把其杀死!” 雷焕光叹息道:“你既然全部知道,雷某也不欲多言!” 沈鹰冷冷地道:“但沈某还不知你为何会有此动机?” “很简单,袁成表表面上对雷某十分器重及重用,实际上雷某得不到一些好处,你们看看这间房子便知道他待雷某如何了!” “但你却有五万两的银票交与谷姑娘,你钱从何来?”沈鹰冷冷地道:“老夫不信你只有五万两!” “当然不止!”雷焕光怒道,“但你可知袁成表偌大一份家产是如何得来的?是雷某跟邵长安帮他到各处劫来的!当时他说不分财产,三人有福同享、有祸同当,但钱一到他手上,他便翻脸不认人了!” “你竟然忍受二十年?” 雷焕光道:“不忍受又如何?雷某武功又不如他!何况不满是与时间成正比的,时间越长,怒恨越深!再说起初他对咱还比较好一点!” 沈鹰问道:“你与邵长安的感情又如何?” 雷焕光摇头道:“表面上大家没有什么,实际上他却恨不得把雷某撵走!” “袁成表是你杀死了的?” 雷焕光摇头:“雷某杀不了他!” “他是被谁杀死的?” “雷某若知道,又岂会要谷姑娘请你来调查?” “你请老夫来调查这些案件,目的何在?” 雷焕光沉吟了一阵,道:“雷某也想知道袁成表及余竹筠是被谁杀死的!” “你可有所怀疑?” “余竹筠是死在流星教的暗器之下的!雷某还查知了一件事,邵长安是流星教的遗孽,当年他因为被流星教刘教主派来中原潜伏,所以逃过被歼那一役!” 沈鹰心头一动:“余竹筠却是因为在小楼灾场嗅到了某个味道才离开袁府的,你在小楼使用了什么火药?” “雷某偷了邵长安的一包火药,那是一种黑色的硫磺,产于西北关外的,燃烧之后会发出一种味道。” 沈鹰心头又是一动,忖道:“余竹筠如何嗅得出来?莫非她也是流星教的遗孽?唔,如此看来,这案子可能还有一段不为人知的内情了。” 他见再不能在雷焕光口中掏出什么来,便直接问他盗取那幅画的用意。 雷焕光道:“这幅画本是袁府之物,雷某既然要谋图袁家的财产,又岂能让它挂在外面!” 沈鹰冷笑一声:“恐怕不是如此吧!这道理不嫌太勉强么?” “雷某却看不出有什么勉强之处。” 沈鹰脸色一沉,厉声道:“你明知老夫在袁府之内,还敢冒险?而那幅画虽然画得不错,又能值什么钱,这跟袁府的财产根本不成比例!” 雷焕光脸色微微一变:“雷某得知袁成表有几件极为奇妙的宝贝,却不知是什么东西;后来见你把画挂在木柱上,心想大概这是其中一项宝贝,所以冒险去盗取它!” 沈鹰冷笑道:“袁成表夫妇已死,袁石又在你手中,袁家的财产该已落了你手中了,你为何尚不远走高飞?” “就是还探不出那几件宝贝,雷某知道邵长安亦在一旁虎视眈眈,所以要等他下手,然后才……” “你知道袁府所有的地道?” “雷某只探知小楼下面有条地道而已,其他的找不到开启的机关!须知雷某探知小楼下那段地道已花去好几年功夫才查了出来!” 沈鹰诧声问道:“以前你既然与袁成表有那种关系,建造袁府的时候,你当亦在场,难道你竟然不知道那些地道?” “这座府邸是袁成表瞒着雷某及邵长安建造的。建成之后他才告诉我俩,当时雷某便觉得奇怪,所以才暗暗留意!” “那一幅嫦娥奔月图到底藏了什么秘密?” “不知道,那座白色的小院,平日只有袁成表夫妇及袁石能够进出而已,雷某也是最近才去过!” “那座小楼又藏了什么秘密?” “没有秘密,那是袁成表练功夫之地而已!” 沈鹰心头又是一动,越发觉得袁府之内实在充满秘密,袁成表更是充满神秘色彩,甚至余竹筠的来历亦颇为可疑。他看了雷焕光一眼,顺手点了他的哑穴,然后叫顾思南把他塞入炕内,接着他又叫顾思南把邵长安的尸体拖出去埋葬。 沈鹰重新拍醒袁石,袁石猛地弹坐起来,大叫道:“谁杀死我娘的!我要报仇!谁杀死月妹的?我要去找她!” 他神态又渐渐疯狂起来,沈鹰眉头一掀,喝道:“袁石住口!” 袁石身子一抖,转头望了他一眼,叫道:“你是谁?你是谁?哈哈……对了,你是杀死我爹娘的凶手,少爷跟你拼命!” 突地如疯虎扑了过去! 沈鹰长叹一声,双指急落,重新点了他的“黑甜穴”。云飞烟苦笑道:“想不到他如此受不住打击!” “大概因为他穴道受制过久,有了影响,现在却又不能不如此对待他。” “如今咱们怎办?” “老夫怀疑地道之内尚藏有人……” 云飞烟截口道:“但咱们曾经找过,而没有发现!” “这里咱们不也是找过,当时却未能找出袁石来!”沈鹰道:“问题是袁府房舍太多,而地道又四通八达,咱们的人手又的确太少了一点,未能把其逼出来,所以从今以后一切行动更要小心!” “他们藏在地道之内可有何图谋?” “大概与那幅嫦娥奔月图以及那个檀木盒子里面的东西有关!” 云飞烟惋惜地道:“可是盒内的东西已不见,咱们又如何调查?” 沈鹰不答,沉吟了一阵,道:“此地不甚安全,待会咱们须暂时离开,现在你先替老夫易容!” 待云飞烟替沈鹰易了容后,顾思南亦已埋好邵长安的尸体返了入来。 三人立即动手抱起袁石及雷焕光,自白色小院大厅进入地道,然后在西城外的乱葬岗离开。 出了地道,沈鹰心头一跳,忙道:“咱们别忙着离开,先找一找袁成表的坟墓看看!” 于是由云飞烟看着雷焕光及袁石,沈鹰及顾思南便在附近找寻起来。 不久,但听顾思南惊呼一声,叫道:“头儿,快来看!”沈鹰立时飞身过去,轻哼道:“你慌慌张张地乱叫,不怕露了形迹么!”可是他目光一落后,神色亦是大变。原来面前那堆坟,墓碑倒在地上,坟堆却被人挖开,露出里面一副颇新的棺木来。 再一看,墓碑上刻着袁成表的名字,他心头之震惊便更大了! “小顾,咱们下去揭开棺盖看看!” 顾思南应了一声,跳下墓穴,轻轻一揭,那棺盖竟然应手而起。他用力把其推开,只见里面放着一块大石板,哪里有袁成表的尸体? “头儿,袁成表的尸体让人盗走!” 沈鹰目光一亮,道:“未必,说不定是袁成表故弄玄虚! “袁成表故弄玄虚?” 沈鹰一字一顿地道:“他很可能没有死!” 顾思南惊呼一声:“他被杀的一切都是他自己布置的?” 沈鹰抬头望天,脸上现出迷惘之色,他不断地忖道:“袁成表为何要装死?” x       x       x 沈鹰依然在黄昏赶到包知天的家里。 今日他哮喘已止,精神甚佳,还备了几碟小菜招呼沈鹰。沈鹰脱下那顶范阳笠子,扇着风道:“令郎、令媳呢?” 包知天笑道:“你放心,他既然叫你来,便不会教你失望而去!咳,他两口子在厨房里做菜!” “是你代老夫求他的?” 包知天又是一笑:“这次他说是免费的,因为他上次不知你和老子的关系而收了你的钱,这一次补偿你,下一次便六亲不认!” 沈鹰哈哈笑道:“好一句六亲不认,学足了你!” 包知天不以为忤地道:“这叫做虎父没犬子嘛!” “你得小心以后的日子,你虽然退出江湖,但你儿子又干上这一行,说不定有哪一天,又有人找上门来,那时老夫可未必能救得了你!” 包知天脸色一黯:“老夫已跟他商量过,过两天老子便带着孙儿到另一个地方去住,他亦不在这里落脚了!” “其实你钱亦赚了不少,他何必还要跟你做这一行?” 包知天脸色一沉道:“做这一行有何不好?你现在还不是得巴巴地赶来求咱父子!” 沈鹰嘴巴立即像被人塞了一块臭泥,干哼一声,默默不语。 幸而此刻包知天的儿子通天神跟他媳妇儿正端菜出来,才打破僵局。 “让沈神捕久候,老子十分过意不去!”通天神道,“菜快冷了,咱边吃边谈吧!”回头向他媳妇儿打了个眼色。他老婆立即拉着她的儿子走入厨房,把门关起。 沈鹰一怔:“为何不叫她一起吃?” 通天神看了乃父一眼,道:“咱老子有一条规矩,男人说话,女人不能旁听!因为女人口疏舌长,心中藏不住话!” 三人便举箸吃将起来,也不知是通天神跟他老婆烹菜的手艺高,还是沈鹰连日吃干粮,久不知肉味的关系,竟然停不下箸来。 通天神笑着道:“老子的手艺还不错吧!” 包知天说道:“这还不是老子教导之功!” “但老子若不是聪明过人,又焉有此成绩!” “你奶奶的,你就是爱跟老子抬扛,人家的儿子哪里有像你一开口便‘老子老子’的说个不休的!” 通天神放下箸道:“这可是你教导之功了!” 包知天双眼一翻,也放下箸子。沈鹰不由暗暗好笑,“好啦,该说正事了吧!” 通天神脸色一正,收起嬉笑的神态:“你要老子告诉你什么消息?” 沈鹰想了一会,道:“袁成表的出身,这是第一件!” “据老子所知,袁成表本在西北关外,二十五年前才来关内;入关之后才娶妻生子,当年他已年近四十了。当时他亦不住在淮南城内,而是四处游荡。据老子查知,当年中原有几户富豪失窃了不少财物,可能与他有关!二十三年前他身边多了一个邵长安,二十二年前流星教被灭,二十一年前又多了一个雷焕光,二十年前搬入淮南现址!” 沈鹰道:“就只这些?” “若只这些,老子岂敢叫你来?”通天神洋洋得意地道:“老子还得了一个咱老子也不知道的消息!” 包知天怒道:“你有什么是老子不知道的?” 沈鹰忍不住笑了出来:“你俩别再乱缠,快说,那是个什么消息!” “邵长安是流星教的人,你知道么?”通天神白了他老子一眼,“袁成表呢?” 包知天急道:“他当然也是流星教的遗孽!” 通天神道:“你最会顺藤摸瓜!不过老子知道的还不止这些!” 他故意顿了一顿才续道:“你可知流星教盛衰为何会这般快?”他自顾自地答下去:“那是因为刘星有一位妻子,名叫嫦娥,这女人的确非同小可,据说流星教的‘变幻隐身大法’便是由她所创,而且平日指挥调配不让须眉!” 沈鹰“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刘星的妻子名叫嫦娥?你可知其姓?” 通天神摇头续道:“可是,后来流星教的教徒对嫦娥大为信服,其在教内的威名逐渐盖过刘星。刘星哪里忍得下这口气,结果闹翻之后,嫦娥带了几个亲信黯然东来中原,要另作布置,以便与流星教争一日之长短。不料,不久之后流星教便为中原武林九大门派合歼。那时候白道势力大盛,嫦娥大概不敢轻举妄动,是以不曾做出什么事来,后来她练功不慎,走火入魔而亡。 “嫦娥来了中原之后曾秘密创下一个教,名为奔月教,这是针对流星教而创的。她认为流星在天上闪烁一阵便得坠下,而嫦娥奔月是自下向上的!有贬低流星教之意!” 说罢,通天神仰头干了一杯酒:“如今江湖上知道这个消息的实是凤毛麟角,这消息起码值三万两银子!” 沈鹰沉思了一会,问道:“既然袁成表是流星教的人,为何他家内会张挂一幅嫦娥奔月图?”他忙简约介绍了那幅画。 通天神续道:“袁成表虽然是流星教的人,但对嫦娥最为信服,当时会随嫦娥来中原,后来大概成了奔月教的头目。最后,邵长安可能亦被游说入教。” “雷焕光呢?” “这个老子便不知道了!” “第三件是谷仲衡的来历!” “谷仲衡亦是流星教的人,他却是刘星的亲信,大概不会加入奔月教!他妻子余竹筠亦是流星教的教徒!” 沈鹰心头一动:“他们之间可曾互相知道身份?” “起初可能不知,因为流星教曾派了不少教徒秘密潜入中原,这些人只有极少的人知道。当时袁成表及谷仲衡夫妇在流星教内都只是副香主之类的角色,不属高层头目,料不能知道!后来大家距离不太远,可能互相有了怀疑!” 沈鹰击掌叹道:“必是如此!难怪起初袁成表不答应婚事,谷仲衡死后反而登门求亲了!如此说来,余竹筠可能是袁成表或邵长安杀死的了!因为袁成表极可能还未死!” 通天神突然道:“你可知老子如何要你三日之内才来?因为老子要去证实一件事!” “什么事?” “老子到皖西谷家附近调查,发觉谷仲衡的坟墓被人挖开,棺内只有石板,没有尸体!” “他也未死?”沈鹰一怔,脱口呼道:“莫非他的坟墓是被袁成表掘开的?他发现了秘密便也自个装死,要暗中调查谷仲衡装死的原因?” “这个老子便不知道了!” 沈鹰伸手入怀,掏出得自密室的那个檀木盒子,道:“这里面放着什么东西,你知道么?” 通天神及包知天均是伸头望下,包知天把那块似波斯地毯的布块取了出来,看了一会,道:“这块布的中间的细毛有被压过的迹象!” 沈鹰道:“老夫岂有不知之理!问题是,那是件什么东西?” 包知天把布料照皱纹弄好,布块上的压痕便现出一个圆形来,通天神突然叫道:“那是神玉璧!” “神玉璧?”沈鹰脱口问道,“神玉璧是什么东西?” “听说那是产自波斯的一种宝贝,非石非玉,是流星教的镇教之宝!后来让嫦娥盗了出来!” 沈鹰略想一下,又道:“那幅嫦娥奔月图又是否藏了什么秘密?而神玉璧的珍贵之处是什么?” “老子听一个垂死的流星教的头目说过,神玉璧在月光之下可以照见用隐形药水写下的字!至于那幅嫦娥奔月图便不知有什么妙用了!” 沈鹰道:“莫非那图中被人用隐形药水写下了什么武功秘笈之类的东西?” 通天神苦笑道:“这个老子就不知道了!假如真的如此,袁成表当能得到秘密,他的武功岂非甚高?” 沈鹰心头一动:“嫦娥真的是死于走火入魔?” “听说是如此,是真是假老子未曾求证过!”通天神道,“来,再干一杯!” 沈鹰目光陡地一亮,觉得此案已渐有眉目。 第六章 诱敌现身 当沈鹰在淮南西七里处的一座农庄找到顾思南等,已是三更天。 他一边抽烟一边推敲:“那夜连续出现的神秘人物,第一个必是邵长安,但因为不知道小搂的地道入口,所以用剑去敲动!在小顾房外出现的戴小孩面具的怪人大概是谷仲衡!劫走谷圆月的该是袁成表!邵长安及雷焕光表面上虽是袁府的人,但他们三人之间却一直各怀鬼胎,为何会如此呢?大概是与神玉璧及嫦娥奔月图的秘密有关! “那雷焕光的话亦不尽不实,他大概知道了一些情况,便处身于袁成表及谷仲衡之间,欲作渔翁坐收渔利。谷仲衡把女儿配与袁石,目的也是在那两件宝贝上!只是如今那两件宝贝落在谁手中?” 沈鹰沉思了一阵,又忖道:“神玉璧肯定不会在谷仲衡手中,因为袁成表建了那座白色的小院,圆型的大厅,屋顶用透明的琉璃瓦建造,目的便是为了在月光下用神玉璧‘找寻’秘密!”想到此,他又忆起小院密室内书架上的书籍一本不剩,大概也是被袁成表拿走了,这些书也许是偷自流星教的!他也必是认为秘密藏在书本中! 沈鹰装了一锅烟,悠悠吸了一口,使思路更为清晰,然后继续推敲下来。 “如此说来,莫非谷仲衡反而知道嫦娥奔月图的秘密了?对!必是如此!谷仲衡为了骗袁成表,所以特地画了一幅同样的画来骗他,若非如此,袁成表岂有不把画拿走之理? “嫦娥的实际年纪亦没想像中那么大,因为西域交通不便,本朝新产的纸张未能运去那里贩卖,所以那幅画便得用前朝遗留的画纸绘染了!” 想到这里,抬头望窗,天已发白,近邻不断传来鸡啼声。 他用心再推敲一阵,觉得案情经已清楚得七七八八,便叫顾思南去拍开雷焕光的穴道。 不料顾思南手掌一触及雷焕光的身体,身子一抖,再伸手在其鼻端下一探,惊呼道:“头儿,他……他死了!是中毒死的!” 沈鹰转头一望,不由怒道:“你是如何看人的!竟被他自尽!” 云飞烟道:“谁想到他会服毒!咦?他是怎样服毒的!侄女明明点了他的麻穴及晕穴!” “大概是你点晕穴时落指较轻,是故醒来时,身体虽然还不能动,却能咬碎藏在牙齿内的毒药自尽!” “但是,当他被咱们围住时为何不自尽呢?” “那时他可能还存了一丝侥幸心,以为老夫窥不破他的阴谋,后来已没有时间,他便咬牙自尽了!” 云飞烟道:“叔叔,咱们下一步如何行动?” “你们先去买些食物回来,咱们饱餐一顿再说!”沈鹰一夜没有睡,此刻大战即至,便上床闭目调息起来。 中午前,三人已吃了午饭,沈鹰叫顾思南去向农夫买了一幅布回来。 不久,顾思南便取下了一幅白布回来。沈鹰立即磨墨在上面书写起来:“三更在坟墓处换人。” 云飞烟目光一落,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沈鹰淡淡地道:“今夜便会知道!你们且在这里等老夫!” 沈鹰卷起白布快步离开,到了乱葬岗,推开一座墓碑走了入去,然后沿着地道走向袁府。 他自庭院中的那口井爬了上去,又悄悄走向大厅,跃上檐顶,把白布卷取了出来,加上一把匕首,然后使劲抛射出去! 袁府外的旗杆已倒了一根,另一根尚孤零零地立着。那匕首准确地钉在杆上,白布立即垂下,迎风飘荡。 沈鹰看也不看一眼,立即向内倒飞,又进入地道。 他相信白布挂后,淮南城内好事之徒必然一传十、十传百地传开,而袁成表及谷仲衡亦必会依布上之言到乱葬岗去,他有七成的把握。 布上之字意颇含糊,袁成表看后必会以为袁石落在谷仲衡手中,那幅布是谷仲衡悬挂的,要他带着谷圆另去交换袁石。 而谷仲衡看后又必会认为袁成表要他取嫦娥奔月图去换回谷圆月! 只要他们一齐出现,沈鹰便有机会把他们擒获! 他返回农舍之后,立即叫云飞烟及顾思南准备,又交代了他们一番话,然后才带着袁石上路,预先到乱葬岗处埋伏。 x       x       x 天色渐晚,西天夕阳把天际染得鲜血一般红艳,周围没有一丝儿风,使人心头如压上一块铅石。 “吱吱喳喳”的归鸟不断在半空处盘旋,似是寻觅死尸的秃鹰。 黑暗开始笼罩大地,终至一片漆黑,一阵夜风吹来,露空的坟堆内突然升起点点的鬼火,绿幽幽的气氛说不出的恐怖紧张。 一道夜枭叫鸣声传来,草丛忽然“沙沙”地摇摆起来,气氛显得十分阴森。 月亮不时自云堆中露出来,逐渐移向中天…… 远处狗吠声隐约可闻,突见一条黑影自远而近,身子似贴着草飞,来势极迅速! 那黑影奔至坟堆丛,突然停住,黑布蒙面,看不到他的脸庞,一对精光闪闪的眸子四处游移。 又一阵夜风吹来,树叶野草齐动,那人颇有杯弓蛇影之感觉,立即抽出一柄锋利的长剑来。 一声轻微的石台磨地之声响起,墓下跳出一个同样的蒙脸黑衣人来。两人目光在黑暗中触及,似是四把无形的长剑在半空接触,身子同时笔直地挺立着。 “唰”的一声,另一个蒙面人亦抽出长剑来,冷冷地道:“带来了么?” 第一个出现的蒙面人身材略高,他不答反问道:“你呢?” “也带来了!” “在哪里?” “你的又在哪里?” “在身上!”第一个出现蒙面人双眼迸光,“你不会也藏在身上吧!” 月亮倏地自云端飞了出来,大地立即笼上一层银辉。 第二个蒙面人身材稍胖,闻言之后目光不由一变,诧声问道:“难道你藏在身上?” “当然!” 胖蒙脸人怒道:“姓谷的,你放什么屁!这么大的人你如何能藏在身上?” 高蒙脸人奇道:“你说什么人?” “光棍眼内揉不了沙子,犬子现在何处?” “哼!袁成表!老夫几时掳了你的儿子!” 胖蒙面人显然便是袁成表,他声音一变,怒道:“不是你掳的,难道你已把他杀死!” “放屁!我女儿在你手中,老夫怎会将他杀死!快还我女儿来!” “且慢!”袁成表哈哈一笑,“谷仲衡,你既然不曾掳走犬子,那么你带了什么来作交换?” “嫦娥奔月图!”谷种衡应道,“这幅画可比你儿子宝贵!” 袁成表扯下蒙面巾,突然温声道:“谷兄,你入教比小弟早,那幅嫦娥奔月图到底有何宝贵之处,请谷兄告诉小弟!” 谷仲衡哈哈大笑起来:“你道老夫是三岁娃儿?你怎不先借那块神玉璧与老夫用几天!”说罢他也扯下了蒙面罩巾。 袁成表脸色一变,随即恢复常态,仍然低声下气地道:“你先把图上的秘密告诉老夫,老夫再借神玉璧与你几天又何妨!念在昔日同事一番的份上,料谷兄不会拒绝吧!” “教主夫人未曾把秘密告诉你?”谷仲衡冷冷地道:“若老夫没有猜错的话,她必是在练功之时,被你杀死!你虽然知道她身上有很多宝贝,却又不知究竟,是以一股脑席卷来此!可惜你空拥有宝物,却不知用途,岂不可笑复可怜!” 袁成表脸色一沉:“姓谷的老匹夫,你不要你女儿的生命么?” 谷仲衡脸色一沉,怒道:“你若敢损她一根毫毛,老夫便要你遗恨终身!” “笑话!你道老夫会怕你吗?当年你我同为副香主,你武功亦不可能会比老夫高!” “但老夫手上有一幅画!” “没有神玉璧,你又有何用?”袁成表道:“老夫想不到流星教的武功宝典会藏在那幅画中!” 谷仲衡冷笑道:“你一定曾用神玉璧照过,不过有一个关键你不知道,所以找不出秘密,便以为是无用之物,反而在那堆盗自流星宫的拳经剑谱中花费了二十年的心血!” “你又如何?这二十年,你又得了什么东西?” 谷仲衡神色一黯:“只得了一个老婆、一个女儿!” 袁成表笑道:“可惜一个死在老夫暗器下,一个落在老夫手中!” 谷仲衡脸色又是一变,随即狂笑起来:“你又如何?你老婆不也是死了么?你儿子也是生死未卜,说不定已遭了雷焕光及邵长安的毒手!” “那两个老畜牲,有一天必死在老夫手下,这次真是养虎为患!” “以你心肠之狠辣,为何能够容纳他俩?” “老夫经常在地道中‘寻宝’练习武艺,府内不能没个人,当时老夫杀死夫人时,邵长安也曾助了老夫一臂之力!” 谷仲衡摇头笑道:“恐怕不是如此!你找不出本教的武功宝典,便怀疑是被他俩盗去,是以把他们挽留下来,希望能自他们身上查出来!而他俩亦另有图谋,所以在袁府也就一住二十年了!本教的武功大典真是令人梦魂牵萦啊!” 袁成表目光一亮:“想当年教主以手中一把宝剑力斗中原六大掌门人的情景,怎不令人欲得之而甘心!” 谷仲衡目光同时一亮:“若非如此,老夫又何必蹉跎了二十年的青春,苦苦欲在你手中取回那两件宝贝!” 袁成表一怔:“你既然知道宝物落在老夫当中,为何至今才来!” “老夫只是怀疑而已,若非你那次做六十大寿,老夫借贺寿为名,偷偷潜入小院看到那幅画,老夫还不能肯定:而且你们人多,老夫不敢轻举妄动,亦不敢打草惊蛇!想不到你竟比鬼还奸,拒绝了老夫的提亲!老夫无可奈何之下,才得出假死一策!” 袁成表大笑,截口道:“可惜你的奸计还是被老夫窥破!后来老夫便索性将计就计,反而替儿子上门求亲,望能引你出来,只要你下手盗取某物,老夫自然便会知道秘密是在哪一件中了!” “你却甘愿出卖儿子的终身幸福?” “大丈夫行事但求成功,岂能计较其他得失!本教武功宝典所记载的武功,练之不但能称雄天下,尚能长命益寿,天下间还有什么比这两项还吸引人!” 谷仲衡叹息道:“你武功虽未能臻化境,但若论心肠凶狠,手段毒辣,真的是天下第一了!” 袁成表冷笑一声:“谷兄过奖了,袁某虽不敢妄自菲薄,但比之谷兄还是差了一筹,你明知‘九曲蔓’能医治尊夫人的风湿病,为何你不告诉她?却写在‘日志手册’内?” 谷仲衡脸色大变,问道:“你如何得知?” “你‘死’后,老夫潜入府上看过,后来还是老夫故意在你女儿面前透露一点口风,要她看看你的‘遗作’,她才知道的!” “那老虔婆性子急躁,很易累事,她若医好身子,定要累事!”谷仲衡语气冰冷地道,“你岂也不是瞒着自己儿子!” “所以我的心肠亦十分狠毒,咱们是难分轩轾的好兄弟。咳,不如咱们互相退一步,共同练习武功宝典上的武功吧!” 谷仲衡难以置信地道:“你肯?” 袁成表长叹一声,道:“二十年的岁月经己过去,人生在世尚有几个二十年?咱们合则两利、分则两皆无利,老夫如何不肯?” 他见谷仲衡脸上仍有不豫之色,忙又道:“老夫最多吃亏一点,索性把你的女儿也交出来,你道如何?” “你肯相信老夫?” 袁成表又长叹了一声:“不相信也得相信,当然老夫交出你女儿,你也得把你那幅画交出来!” 谷仲衡脸露冷笑:“老夫交了那幅画与你,你翻脸不认,老夫岂不白白损失?” “老夫拿了你的画,查不出秘密之关键,即使又有神玉璧,那又有何用!”袁成表温声道:“老夫保证与你一同参研,将来练成之后,咱们一在江北,一在江南,各霸一方,如何?” 谷仲衡不由有点心动,问道:“你不反悔!”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袁成表激动地道:“你若不信,老夫便当着月神发下毒誓!” 谷仲衡沉吟了一忽,道:“你发了毒誓再说!” 袁成表便行起奔月教的拜月仪式,收剑退后三步,半蹲着身,双臂高举,十指竖起,念念有词地诵了一段咒文,倏地厉声喝道:“谁在后面!”身子如惊鸿般飞起,转身抽剑,回臂护胸。 这三个动作一气呵成,似流水行云般圆滑。 只见一座墓台打开,跳出一个青年来,那青年手上还抱着一个少女。 袁成表怒哼一声,持剑奔前:“放下人来!” 这刹那,谷仲衡亦已看出那个少女便是他女儿谷圆月。他比袁成表还稍快一分,自旁掠起,一剑横架,半空中接下袁成表一剑。 “袁兄刚发誓要与谷某合作,如何又食言?你不见那人是谷某女儿么?” 袁成表回答道:“老夫正是要救你女儿!” 谷仲衡怒道:“你那一剑,势头又沉又猛,全然是有去无回之式,那人若是用我女儿遮挡,我女儿岂非要命丧当场!” 袁成表轻哼一声:“你是何人?” 那青年道:“沈鹰的手下顾思南!” 袁、谷心神俱是一震:“他人呢?” 话音未落,猛听一阵“哈哈”的笑声自一堆墓后响起! x       x       x 谷仲衡及袁成表连忙转头望去,只见一个高大的人影急速掠来,哈哈笑道:“老夫略施小计,果然请得两位‘死人’来此相会!” 谷仲衡及袁成表均是一怔,同时问对方:“那辐布是你挂的?” 沈鹰道:“当然不是你们挂的,是老夫挂的!若非如此,老夫要去哪里才能找到你们?” 谷仲衡看了袁成表一眼,道:“找到了又如何?谁请你来的?” 云飞烟随亦出现,闻言道:“你女儿请咱们来的!” 谷仲衡哈哈一笑:“如此甚佳!拙荆死在袁成表的手中,正该尝尝恶果!” 袁成表怒哼一声,道:“谷兄,你勿忘记咱们已有合作之盟!” 沈鹰笑道:“你们即使没有杀人,老夫还是不会放过你们!谁叫你们是流星教的遗孽,又极欲死灰复燃!” 谷仲衡怒道:“但老夫可还未曾做出什么复兴的事来!” “以前呢?”沈鹰冷笑一声,“以前死在你们手中的无辜忠良,难道还会少?” 谷仲衡脸色一变,转头道:“袁成表,你是否同意他的说法!”说罢,向他打了一个眼色。 袁成表也暗中向他作了个合作的手势,倏地抽剑冲前,大喝道:“老夫跟你拼了!” 谷仲衡及时配合,飞扑沈鹰,一个起落已到面前,长剑破风急刺! 沈鹰身子微微一侧,烟杆适时飞起一格,同时左手五指如勾,急抓对方腕脉!目光一及,忽见袁成表只掠了一半,便自沉身落地,一个后翻向后倒飞! 沈鹰怒道:“好狡猾的一条狐狸!”双手不停,猛击五招! 谷仲衡亦是急怒攻心,嘶声说道:“姓袁的老狗头,你逃得过今日,逃不过明天!” “哪里逃得过!”沈鹰冷笑道,“两个都逃不了!” 袁成表身子刚一动,云飞烟亦跟着掠出,她剑法虽非上乘,但轻功却极快,是故有“云上飞”之外号。 袁成表后翻去势较慢,云飞烟两个箭步,经已追及,长剑及时刺出。她一剑三式,上刺喉管,下刺左右“乳突穴”! 袁成表无心恋战,长剑一封,又借剑上之力向后弹退!可是云飞烟一掠之下,又把其追及,长剑一展,抖起三朵剑花,直刺向其胸前大穴! 袁成表怒道:“哼!臭丫头,你要找死!” 云飞烟长剑急刺不止,倏忽之间又使了七八招! 袁成表被迫得心头火起,左掌一拍,发出一股罡风,把对方长剑撞开,手中剑亦同时扬起,自云飞烟剑缝中刺入!这一剑蕴力千钧,云飞烟内力稍逊,两剑一触之后,手臂一阵酸麻,不由后退了一步! 袁成表左掌再一扬,“飕飕飕”连发三颗“七毒飞星”!云飞烟大吃一惊,急切之间未及招架,只得偏身闪开!袁成表正要她如此,她一退,他亦向后反退! 不料身子刚动,后背突然传来一道急劲的破空风声,心知有人偷袭,急忙蹲下身,长剑反手撩出! 刹那之间,一把沉甸甸的乌金刀自他头上挥过!原来背后施袭的那人正是顾思南!他怕云飞烟独力难支,是以放下谷圆月,持刀上前助阵! 当下顾思南一剑劈空,忽觉下身生寒,袁成表那一剑已将劈到!千钧一发之际,顾思南只得拔空跃起! 不料袁成表是条成精的狐狸,早已把这一下估计着了,脚底一蹬,身子暴长而起,长剑再度斩向对方双脚! 顾思南难以凌空换位,只得沉臂挥刀尽力一架,“当!”刀剑相触,顾思南身在半空没处着力,登时犹如断线之风筝向外摔去! 袁成表急啸一声,身子如脱弦之箭般射去,长剑划了半个弧圈,急斩顾思南后腰! 眼看顾思南闪避不及,即将溅血当场,幸而云飞烟飞身横掠,长剑斜架! “当!”双剑互碰之后,飞起一蓬火星子,三人同时跌落地上! 顾思南双脚沾地立即一个翻身,猛地喝了一声,乌金刀挟着月光急快地飞劈过去! 他一刀展开之后,只见刀光霍霍不见人影,一口气便劈了一十七刀! 云飞烟也不慢,及时包抄过去,长剑配合乌金刀使将起来。她与顾思南同事有年,加上心意相通,刀剑的招式配合十分巧妙,袁成表要想抽身逃跑,经已来不及了! 袁成表偷眼望向谷仲衡那边,见他经已落在下风,心头更急,无奈连施几招杀着都不能奏效,只得小心应战。 沈鹰连施七招杀着,谷仲衡登时落于下风。但是,沈鹰急切间要想取胜却也不是易事! 激战之间,沈鹰左掌鬼魅般一抓。谷仲衡闪避不及,被其抓及衣袖,“嗤”的一声,衣袖应声而裂。这刹那,谷仲衡袖管中忽然射出五颗弹子来,直奔沈鹰的面门! 月光下看得分明,那五颗正是“百爪噬心弹”! 这下变生肘腋,大出人意料,沈鹰一惊非同小可。电光火石之间,上身向后一仰,猛使一招“铁板桥”,腰杆离地只半尺! “飕飕飕!”那五颗“百爪噬心弹”离腰半尺飞过! 谷仲衡左臂再一沉,又有三颗“百爪噬心弹”射出,右手长剑同时斜劈过去! 好个沈鹰,他根本看也不看,那五颗“百爪噬心弹”刚飞过,他双手已按住地面,一用劲,身子倒立而起!那三颗百爪噬心弹及斜削过来的长剑,同时落空! 谷仲衡一剑落空,立即再回臂倒劈过去! 沈鹰头下脚上,以手代脚向前急走两步,双脚一弯,反蹬过去! 谷仲衡料不到他有此一着,行动不由一缓,只得收剑急削沈鹰的足踝! 不料沈鹰那只是虚招,蹬了一半,便自收脚曲下,猛地直起身来,把烟杆护在胸前,冷冷地道:“阁下尚有什么绝技未曾使出来的?” 一语未毕,谷仲衡长剑虚晃一招,向后倒飞而去!沈鹰暴喝一声:“哪里逃!”双脚一顿,急掠追去! 三个起落,烟杆已及对方后背。岂料,谷仲衡肩头一缩,突然飞出三颗“七毒飞星”! 沈鹰手臂方向一改,“当当当”三声把其一一架开!再二个起落,又再奔至其后背! 谷仲衡突然急促地转过身来,全身上下飞出无数的暗器,似是他有千百条手臂般! 沈鹰急吸-口气,身子腾空跃起,一跃三丈!那蓬暗器自他脚下飞过! 正想扑下,不料谷仲衡手臂一甩,又飞出五枚“七毒飞星”! 换作别人,便是插翅也难避过!但是沈鹰既有“神鹰”的外号,在轻功上不但有独到之处,而且还能如大鹰般在半空滑翔! 只见他急速地换了一口气,左脚尖在右脚面上一点,身子又再飞起半丈!同时双脚缩起如鹰爪,登时化险为夷! 谷仲衡发出最后一批暗器之后,立时飞向一堆坟墓后!沈鹰半空一阵盘旋,缓缓飞下,随他转过坟后,只见野草飞动,墓碑大石乱布,哪里尚有谷仲衡的影子? 沈鹰眉头一掀,急走两步,伸头四处张望,右手却缓缓伸入怀中掏出谷圆月交给他的那包暗器,倏地回身,脱手把暗器射向一块“石头”! 疾风声中,只见那块“石头”急弹起来! 不料,沈鹰并未把所有的暗器射出!在这一刹那,才把一颗“百爪噬心弹”飞去! 谷仲衡意不及此,身子一震,后背登时被射中。沈鹰一个箭步掠前,烟嘴“嗤”的一声点在其“风门穴”上!谷仲衡应声倒地! x       x       x 袁成表越战越心惊,只觉对方的刀招剑式越来越严密,压力亦与时俱增,乃急谋脱身之策! 此刻谷仲衡刚发射了暗器,云飞烟见他眼珠子转动,便知其心意,急道:“别让他空出手发暗器!” 顾思南应了一声,刀势更盛,团团把其围住! 袁成表心想,此刻若不冒险,岂能留得生命,便冒险探手入怀,“嗤”的一声,云飞烟的长剑立即在其手臂上添了一道血痕! 但袁成表亦已抓及了暗器,奇怪的是他并不把其发射出来,相反并把它抛入口中! 这刹那间,云飞烟立即忆起沈鹰与邵长安过招的经过,便向顾思南使了一个眼色。 顾思南一刀急劈过去,力沉势猛!袁成表身子一缩,向后飞退!“呼”的一声,自其口中飞出一蓬钢针来,急奔顾思南脸门!同时右手长剑横削一剑,挡住云飞烟的前路! 顾思南得到云飞烟的提示,早已有所准备,钢针刚飞出,他便立即蹲下身,乌金刀削对方下肢! 袁成表一跃而起,小腹一迫,又自口中吹出一蓬钢针来! 顾思南身子伏在地上,连滚几转,避了开去! 与此同时,云飞烟长剑自下向上急撩,挑向袁成表的小腹! 袁成表长剑不架,凌空拧腰闪避,朝地上的顾思南飞去! 云飞烟心头大急,长剑倏地脱手,当作暗器射出! 袁成表听得风声,长剑只得反手向后一挑! 不料,顾思南看得真切,身子一长,也把乌金刀脱手飞出! 袁成表顾得了后面,却顾不得前面,刹那,乌金刀已经钉入他的胸膛!只听得一声惊心动魄的惨叫声,立即撕破黑夜的寂静! x       x       x 袁石看见父亲的尸体,精神反而清醒了,他与谷圆月各自对着自己父亲的尸体,只有叹息,没有眼泪。这一切变化对他们来说好像发了一场噩梦,不想相信却又不能不信。 沈鹰双目炯炯地瞪着他俩,冷冷地道:“老夫希望你们不可再步令尊之后尘,否则他日老夫将会来找你们俩!” 两人无语垂泪,沈鹰弯腰在袁成表身上取出一块白玉璧来,又在谷仲衡身上取出嫦娥奔月图,把它铺在地上,拿着神玉璧一照,却未能看到什么东西,他仍不心息地把神玉璧移动起来。 照了一会,心头一跳,把神玉璧移至嫦娥的衣袖上,又把玉璧对着月亮,说也奇怪,神玉璧突然越来越亮,似是透明的琉璃般,但上面并没有他期待的“字”出现。 他把头左右移动,这才蓦地发现神玉璧上的花纹似乎多了一些东西,细看之下,才知道是些西域的文字。 那些字并非映在玉璧的正面,而是在凹下的花纹的两侧,若非仔细观察,的确难以发现,他正想再把神玉璧移到另一个位置,那些字却已经消失!他心头大为诧异,弄了好一阵,仍不见那些字再度出现,这才知道月亮的角度对它亦有很大的影响。 只过一忽,那块神玉璧又恢复了原来的色彩,只觉其白,不见其透明。 一阵夜风吹来,沈鹰霍然一醒,心道:“这两件都是不祥之物,若是遗留下来,只怕又要生出无数的事端!”想至此,脱手把神玉璧飞出。 “砰”的一声,玉璧撞及墓碑,登时粉碎! 众人齐是一怔,只听沈鹰又取出刀石敲打起来,把那幅画烧掉! 再一阵夜风吹来,灰烬飞起半空,沈鹰长叹一声:“咱们走吧!” 远处突然传来一声鸡啼,看来天又快亮了。 (全书完,古龙武侠网 凌妙颜ocr、黄鹰武侠q群7649715 →孙悟空←校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