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剑双英》 ?第一回 血雨洒深山,大侠拼一击;奇珍藏古洞,仙花墨剑有前因 终南山,俗称秦岭。其实秦岭山脉,绵沿数千里,终南仅为此山脉中,在陕西长安南面的一段之称。山形雄峻,峰壑灵奇,为关中名胜。但那些普通游人,足迹所能经到者,不过是些入山不深之处,聊为观赏登临,便觉已足骋心悦目,那真正的终南佳境,奥秘之区,却均远隔断涧悬崖,再加上蛇兽之险,就不是俗子凡夫,所能轻易瞻仰的了。 这时,霜叶正丹,秋高气爽,在终南后山,众岭环拱的一座孤峰之上,正有一个中年文士,带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巧纵轻登,直攀绝顶。 这二人,均是一身绝好的内家功力,尤其那中年文士,竟是以轻功提纵术,七十二路吴钩剑,及十二把回龙偃月飞刀,驰誉武林,江湖宵小闻风丧胆的谈笑书生上官子彤。但因二人已连夜奔驰数百里,并须随时闪避强敌追踪,所以等二人上得峰头,都不禁疲惫不堪了。 那少年,猿臂蜂腰,剑眉星目,虽然面带重忧,但仍掩不住那英挺俊拔之气。他找块大石,坐下垂泪道:“上官叔父,侄儿家门不幸,遭此惨祸,多承叔父舍命相救,幸脱虎口,但严父遭害,慈母自戕,为人子者,此仇一日不雪,均如芒刺在背,寝馈难安。途中侄儿曾一再请示,叔父将侄儿携往何处,并对报仇之事,有何打算,均未见答。现离天盘故居已遥,仇踪早杳,叔父可能相告,令侄儿稍减愁怀呢?” 上官子彤长叹一声道:“中英贤侄,你即此刻不问,愚叔亦将对你言明了。此番罗浮三煞,为报当年潇湘杀妻废侄之恨,纠众寻仇,并邀得四及降龙贼秃为助,声势确足慑人。愚叔在陕甘道中,巧获此讯,连夜赶赴天盘山报警,谁知数定难移,终于到迟一步,偏又加上阴错阳差,你伯父与你秦家伯父,因误会自残,方致落得这步田地,三煞素来阴恶已极,武功又高,知你逃生,必为后患,定然大举密搜,以求斩草除根。所以我们一路之上,除极端隐秘行踪之外,还要故布疑云,引他们追入歧途,才好为你觅致安身之处,并习艺报仇……” 少年道:“江湖中,一僧二道三煞四等十怪,为绿林出类拔萃人物,侠义道中,则先父母与叔父等,均为一流高手,尚有何人,敢于开罪十怪,并以绝艺相传,雪此血海深仇呢?” 上官子彤答道:“我为此点,筹思已再,一般武林名家,非但不足传艺报仇,若往投奔,甚至还会遭受池鱼之殃。方今只有两位盖世奇人,若能得其传授,报仇方可有望。一位是青城心如神尼,她那般若神功,及伏魔慧剑,确足镇压群魔,但神尼生平只收一徒,你索家英珠世妹,早已膺选,故去亦无望。另一位是峨眉栖云洞清虚道长,也就是当年与你母以慈心秀士、辣手仙人两外号,传为江湖美谈的,你嫡亲母舅方奇。他自劝你母慎杀不从,兄妹反目,远游峨眉,得获奇遇,归入三清门下,练成玄门先天太乙神功,及两仪真气。十年前,在泰山南天门,你父母误入绿林中武功最奇诡超群的铁心双道周密埋伏围攻之中,情势危殆之时,清虚道长突现仙踪,以先天太乙神功,震断勾魂羽士常独的玄阴鬼爪,又用两仪真气,击散了玉面无常董妙清的五毒蜘蛛功,救你父母一难。兄妹和好后,即奉其仙师法谕,在栖云古洞,面壁十年,静参玄门无上大法。我携你往投,他以甥舅之亲,再加上你父母深仇,必然可以慨传绝艺的了。” 少年道:“这位舅父,侄儿虽未见过,但时常听先父母提起当年南天门之事,十年来,以峨眉路遥,又恐扰舅父清修,故未携侄儿往访。侄儿自遭大变,心智全昏,怎的竟将他老人家忘怀?可是叔父既携侄儿,往投峨眉,怎又来此终南绝顶,玉柱峰头作甚?” 上官子彤道:“贤侄哪里知道,你舅父的先天太乙神功,及两仪真气,虽足睥睨当世,但以你此刻功力,非下二三十载苦功,难得望有大成。罗浮三煞等,年均将近六十,旷日持久,人世无常,倘机缘一失,难免抱憾终身。愚叔日前瞻拜黄帝桥陵,于无意中巧得前辈丹士苍昊子的三才剑诀一部。苍昊子在卷后留书,当年他在终南绝顶,玉柱峰头,发现一片崖壁有异,几加推算,才知崖内有一株九天兜率仙草。此草三百六十年才开花结果,并瞬刻即萎,永不再生,其果实可抵道家二十年吐纳之功,即花叶若乘其结果未落,灵气正聚之时摘取,也是益气轻身和治疗重伤奇毒、起死回生无上妙药。苍昊子有次发现,方待行法开山,那崖壁上竟有玄门中最高的太清禁制发动,并现出‘开者方,得者石,非其人,不可入’十二金字,一闪即隐,竟是昔年峨眉掌教李英琼留言。苍昊子哪里再敢妄动,但奇珍失之交臂,心终怅怅。不久道成,遂将此事附录于所著三才剑诀之后,埋藏桥陵,以待有缘,不想被我巧得。我想方、石得你父母之姓,这兜率仙草,若能为你所得,则再赴峨眉,便可事半功倍的了。” 少年答道:“叔父盛意,侄儿感激不尽,可是我等现已置身天柱峰头。仙草茫茫,恐难得寻觅呢?” 上官子彤道:“此等旷世奇缘,可遇难求,但既有‘开者方,得者石’之仙人留言,未必无望,你我连夜奔驰,未曾稍憩,少时恐还须大费心力,此刻可各自行功,以复元气为要。” 叔侄二人,乃就石上盘坐,凝神纳气,闭目行功。内家真诀,果属不凡,不过顿饭光阴,均已通体气机流畅,疲劳渐复。 上官子彤行功已毕,双目方开,突又凝神,脸上勃然变色。打量这座峰头,方圆约计七八丈,左侧崖壁上有一突出大石,石后尽可藏人,便回头对少年道:“适才我闻峰下似有响动,此时此地,哪有闲人?想是三煞追踪而至,贤侄可在左侧崖壁石后藏身,来人既能到此,必非庸才,你不奉我命,千万不可妄动。倘来人搜查石后时,可以你家传独门暗器七星神弩,下辣手往致命处招呼,对此类万恶贼徒,根本谈不上什么仁慈恻隐,何况彼此仇深似海,他们正千方百计,得你甘心呢!” 少年满面悲容,切齿答道:“侄儿身畔,除了七星神弩之外,尚有先母当年仗以威震群魔的夺魄冷光珠三粒,足够这般贼子消受的了!” 上官子彤凝神侧耳道:“来人已至峰腰,贤侄有此珠在身,再好不过,分我一粒,速往石后,见机行事吧!” 少年起身递过一粒径约寸许,银白色的冷光珠后,双足微点,凌空斜飞二三丈,隐身石后。上官子彤稳了稳自己的吴钩剑和回龙偃月飞刀,依旧端坐调息,凝神待敌。 不到片刻,峰头人影连晃,窜上三人。当先一人,身高不过五尺,一颗巨颅,犹如麦斗,年约五旬上下;右边这人,通身衣色赤红,豹头环眼,背插一对金轮;左边那人,长相最为奇特,身高将近七尺,却枯瘦异常,一双鬼爪,长几过膝,白惨惨的一张吊客脸,毫无血色。 上官子彤这一打量来人,眉头微皱,心中暗暗打鼓。原来这当先矮身大头老者,正是罗浮第三煞阴阳判吴涛;通身赤红的是四的老三,烈火褚大通;那形如竹竿的是黑白两道均视若凶星的岭南巨盗,百毒蜈蚣马一飞。 这三个人一个比一个难斗,烈火火器霸道,吴涛内家功力过人,尤其是那百毒蜈蚣马一飞,他两支独门兵刃蜈蚣爪,招数精奇,还在其次,此人周身上下,简直无一物不具奇毒,即被他衣袖所沾,若无独门解药亦难活命。上官子彤暗忖,以一对一,自己尚有自信,但现时以一敌三,又在连夜奔驰,元气新复原后,必然难耐久战。看来今日之局,凶多吉少,非出奇兵,无以制胜,想到此处,因大敌当前,忙澄神静虑,眉头一展,含笑起立。 阴阳判吴涛,戟指上官子彤喝道:“上官穷酸,那石坚、石钰、索玉峰,及方素云贱妇,当年在潇湘道上,与我有杀妻废侄之恨,江湖中人,有恩必偿,有仇必报,我弟兄十年练艺,西下元盘,为的是快意恩仇,与你这穷酸何涉,竟然插足生事。我来问你,石家遗孽,现在何处?你若将他献出,我们是风马牛彼此不相关及,否则,你那几路吴钩剑法,在老夫掌下,十合之内,难逃一死!” 上官子彤仰天狂笑道:“好不要脸的老贼,这玉柱峰头,山风甚大,也不怕闪了你的舌头。想当年仞利妖妇陆玉环,在潇湘道上,作出江湖中最无耻下流勾当,倒采花,并事后伤人,身背二十七条青年子弟命案,天地难容,神人共愤,这才震怒了辣手仙人石仁嫂,以一粒夺魄冷光珠,为三湘除去巨害,也间接替你这老乌龟,洗刷了绿巾之耻。至于你那孽侄,更是穷凶极恶,无所不为,我石大兄与索大侠,废他双目,还是恩施格外,不想你们三个老贼,不但蒙恩不报,反而衔恨成仇,亏尔适才还觍颜不惭,说什么江湖中人,须当了恩仇,简直令人齿冷!更可笑的是你们罗浮三煞,空自闯荡江湖多年,却中了我穷酸这点疑兵之计。你问我那石家贤侄的下落,此时他当已在千里之外,追之不及,告你何妨?峨眉栖云古洞清虚道长,是他嫡亲母舅,铁心双道比你兄弟何如?当年在南天门上,清虚道长举手之间,即成齑粉,大丈夫为友,两肋插刀,我穷酸生死,早置度外,休看你们三个老贼,均自负不凡,我穷酸还未看在眼内,尽管合手齐上,免得我零碎打发。” 那阴阳判吴涛,阴鸷深沉,一任上官子彤出话讥嘲,毫不为动,但听到清虚道长之时,却双眉微微一皱,等上官子彤说完,冷笑一声道:“上官穷酸,不要以言相激,老夫不才,对你这等样人,还不屑以多为胜,听你任选一人,送你归西便了。” 上官子彤微微含笑道:“看不出你这老贼,还有三分骨气。既然如此,我久闻烈火,掌中一对金轮,囊内诸般火器,妙用无方,就烦你用烈火金轮,超度我这穷酸如何?” 烈火褚大通,见上官子彤指名索战,双手在背后一探,撤下一对日月金轮道:“上官子彤,你吴钩剑法及回龙偃月飞刀,驰誉江湖,褚某掌内金轮和囊中暗器,自信亦非凡物,何必在口舌上相较,还是手底下见分晓吧!” 那百毒蜈蚣马一飞,自从上得峰头,即寒着一张鬼脸,一对鹰目,不停地四周扫视,这时正眼望少年隐身的那块大石,口角隐含狞笑。 上官子彤何等机警,最注意的,就是这条毒蜈蚣的动静,冷眼见马一飞这般神色,心知他已疑心石后藏人,此贼心毒手快,若等发难,少年必无幸免,遂将初计略更,伸手肩头,撤下自己仗以成名的吴钩宝剑,向烈火店手叫阵。这时遥空之中似有雕鸣,四人因大敌当前,均未在意。 上官子彤先前向那少年索取一粒夺魄冷光珠时,原因此珠乃少年之母,辣手仙人方素云,当年在莽苍山,见一异丐,被一条罕见毒蛇,鸡冠独角吹蚺所困,命在顷刻,遂用七星神弩,击毙此蛇,救了那异丐一命。那异丐名唤巧手鲁班侯震,乃当今丐帮帮主丐仙佟云师弟。 侯震因佟云为处置门下叛徒,被铁心双道中的勾魂羽士常独,用玄阴鬼爪暗算,非这鸡冠独角吹蚺之胆合药,不得复原,遂远下苗疆,周游云贵,在莽苍山中,巧遇此蛇。不想杀蛇不成,险反送命,幸为方素云所救,感恩图报,乃将独角吹蚺,凝炼毒汁一杯,再巧运匠心,制成暗器十二粒相赠,用时只须稍加真力,轻重由心,出手二三丈远近,外壳自爆,毒汁飞溅,当者立毙。方素云对此物珍爱异常,定名为夺魄冷光珠,一生行道江湖,共只用过三粒,那辣手仙人外号,即半因此珠得来,可见威力之大。 对方三人中,论真实武功,似以烈火稍弱,但他烈火飞星球及五云喷火筒等暗器,却霸道已极,自己先挑他交手,凭藉精妙剑术,使他无法施展火器,再蹈暇乘隙,用夺魄冷光珠暗算百毒蜈蚣马一飞,得手后立即用自己吴钩剑法中救命绝招,夺命连环追魂三剑,搏杀烈火,剩下个阴阳判吴涛,饶他功力沉雄,自己早存了和他拼骨之念,石中英的性命,谅可保全了。 上官子彤如意算盘刚刚打定,烈火褚大通,已由崖边纵深中央广阔之处待敌,老贼蓄意卖弄,竟用轻功绝技,一鹤冲天,全身丝毫不动,硬拔起两丈多高 ,然后头下脚上,雁落平沙,飘然着地。 上官子彤一见烈火纵落身法,心知适才通盘打算,俱成画饼。这老贼已是有如此身法,吴、马二人又复虎视眈眈,车轮接应,无论胜败,累也把自己累死,但事已至此,说不上不算,只好一顺手中吴钩宝剑,但灵机忽动,目注剑头,奇计已生。 烈火见上官子彤忽作沉吟,心方不耐,一声穷酸犹未出口,那上官子彤已先发制人,平剑当胸,一招“神龙出云”,向烈火当心点到。 烈火见上官子彤第一招,便踏中宫,走洪门,分明过分轻视自己,不由大怒,倚仗掌中这对日月金轮,专门锁拿刀剑之属,遂不闪不避,一摆双轮,“春雷乍展”,朝剑上便搭,满意上官子彤只一抽剑变招,便立即抢攻,让这狂妄穷酸,尝尝自己精研三十寒暑的“龙虎轮法”厉害。 哪知上官子彤这支吴钩剑,长有三尺六寸,剑尖倒卷,成一钩形,见烈火双轮搭到,不但不往后撤剑,反而翻腕一迎,剑头小钩,竟与日月双轮锁缠一处,上官子彤突作龙吟,猛运自己数十年锻炼之童子功混元力,单臂一震,只听金铁交鸣,他那口精钢百炼,寸步不离的吴钩宝剑,已折作寸断,烈火的日月双轮,也裂成数块,震起当空,两手虎口,涔涔出血。 上官子彤奇计已售,哪里还肯容他走开?真气再提,单掌一扬,“七步追魂”,宛如石火电光,劈空击到。 那烈火,自轮剑相搭,虽觉上官子彤盛名之下,不应如此,但做梦也未想到,在这大敌环伺之前,上官子彤竟敢断剑毁轮。金轮一毁,双手震伤,念头还未及转,劈空掌力,已到胸前,只觉千万斤重力,当胸撞到,气血上涌,心口发甜,自知此命已休,钢牙一挫,不退反进,力贯右臂,也向上官子彤尽命一掌。 上官子彤招势未收,不想烈火临死反噬,想避亦自无及,遂让过当胸要害,将全身功力,聚向左肩,硬接一掌。 只听掌风过处,砰然巨响,烈火七窍狂喷鲜血,尸横就地,上官子彤亦被震出六七尺高,丈许远近。 阴阳判吴涛,及百毒蜈蚣马一飞二人,哪里想到动手一招,便分生死,欲救已自无及,正待扑向上官子彤,忽听“格登”一声,峰壁大石之后,突现人影,七八点寒星,比电还疾,分朝二人当头打到。 这时上官子彤身方及地,强忍伤痛,一个风飐落花,回头望月,也将那一粒夺魄冷光珠,杂在自己十二把回龙偃月飞刀之中,以满天花雨的手法,向吴、马二人漫空打去。 连出不意,饶你绝世武功,亦难施展。吴涛功力,毕竟较高,在这生死关头,竟然临危不乱,连施劈空掌力,震飞了上官子彤六把偃月飞刀,又用内家绝顶的铁板桥功,全身一仰,平卧倒地,脚跟再一用力,向后窜出丈许,躲过了三支七星神弩,但左腿肚上,仍被一支神弩,穿肉而过,顿时微感麻木,心知箭上有毒,忙嚼碎一粒自炼冷云丹敷上,并运真气,行功闭穴。 那百毒蜈蚣马一飞,也是作恶太过,数运当终,江湖中闻名丧胆的夺魄冷光珠,他竟连中两粒,被吹蚺毒液,打了个满头满脸,身上又中了四把飞刀,哪里还有生理?好个百足之虫,真是死而不僵,就在这尽命之时,还出手招呼了上官子彤五枚白虎丧门钉,和三支蛇头白羽箭。 上官子彤适才搏杀烈火,用力过度,又受了烈火绝命一掌,落地打出暗器后,已真气将脱,趺坐在地。钉箭打到,欲待闪避,已是力不从心,勉强就地一滚,右肩后背,连中三钉一箭,心知百毒蜈蚣暗器,件件俱喂奇毒,绝无生望,只是适才已见石中英,在石后现身,而对方尚有一个武功最高的吴涛未死,想必难逃毒手,可怜自己毁剑舍命,费尽苦心,而良友这点骨血,仍难保存,叔侄二人,只落得同归于尽,心方一惨,肩背伤毒已发,眼前一黑,人便晕去。 原来石中英在石后藏身,耳听双方问答,已知来人竟是罗浮第三煞,及烈火,另一人虽不知名,听吴涛口气,亦非庸手,上官叔父以一对三,如何能敌?偏又嘱咐自己,不准妄动,方想至此处,上官子彤与烈火已相交手。中英暗忖,上官叔父为自己舍死忘生,拼斗强敌,纵受责骂,也无坐视之理,把牙一咬,右手紧握七星弩筒,左掌中却扣了一粒夺魄冷光珠,由石后长身起立。 他哪知战场实况?只见上官子彤兵刃已毁,人被震起半空,吴、马二人,作势欲扑,不容转念,右手绷簧一按,七星神弩打向吴涛,左掌中的一粒夺魄冷光珠,却招呼了那百毒蜈蚣马一飞。 等吴涛中箭后退,石中英心挂上官子彤安危,纵身近前一看,上官子彤已双目紧闭,奄奄一息,自己又无法施救,不由一阵心酸,凄然泪落。 那吴涛嚼药敷伤,行功闭穴已毕,只见马、褚二人,双双毙命,上官子彤亦倒地不起,那在石后现身用暗器伤自己的,竟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心知必是石钰之子。老贼阴险已极,因自己中箭受伤,功力已减,乃乘中英察看上官子彤伤势,垂泪伤心之际,潜行两步,猛聚全身功力,双掌一推,一股奇劲无比的卷地狂飙,打向中英及地上的上官子彤。老贼先待掌力出手,然后才断喝一声:“上官穷酸与石家遗孽,还不纳命!” 上官子彤与石中英,一个重伤垂毙,一个急痛神昏,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说也奇怪,那股卷地狂飙,已近二人身前,陡然似遇无形坚壁,中途折转,吴涛猛觉真气大震,两眼金花乱闪,一连几个踉跄,几乎站立不稳。 这时石中英身后石壁的最高之处,一声极清宏的“无量寿佛”,语音未落,一位清癯全真,已在眼前飘然而立,手中拂尘扬处,一指吴涛说道:“天理昭彰,循环不爽,种因得果,如影随形。我妹素云,杀孽只重不妄,虽有辣手仙人外号,但生平所杀,尽是些神奸巨恶,其罪难容之人。即结怨潇湘,曲亦在尔,何况自当年南天门后,潇湘三侠已携眷归隐六盘,不问江湖恩怨,尔等竟然乘其势孤力薄,倚众乘仇,又不凭真实武功对敌,却仗毒药暗器埋伏群攻。可怜石、索二氏满门,除英珠侄女青城从师,及我这石中英甥儿,被上官大侠舍命所救之外,直接间接,全都命丧你等之手,衡情论理,委实难容,但贫道既已稽首三清,对俗家恩怨,不愿亲手过问,今日烦你传言当时参与之人,石、索两门血债,五年之后,由两氏后人,自来清算,但这五年之内,尔等若有人能痛改前非,回头向善者,只须有事实可凭,贫道当命门下,到时略减刑诛,稍体上天好生之德便了。” 吴涛闻言,微一打量老道,只觉得此人宛如苍松古月,潇洒出尘,双目神光湛湛,不可逼视,遂慨然答道:“听你之言,想是清虚道长,但我罗浮三煞,向来作事是睚眦必报,只凭好恶,不论是非,彼此既已成仇,毋庸再谈仁义,今日我既不敌,杀我最佳,否则异日与石、索后代相逢,莫怪吴某依然心辣手狠。” 清虚道长微微一哂道:“莲花舌灿,难度痴迷,既然如此,你已内外有伤,必然难下此峰,命我座下灵禽,抓往山下,五年之后,静待我门下行诛便了。”说毕将手向空一招。 吴涛方觉被鸟抓走,过于丢人,犹待逞强,一股疾风已自当空压到,未等腾挪,即被一只硕大无朋的金眼黑雕,夹背一把,凌空抓起。 那雕抓起吴涛,两翼再微一扫动,把马、褚二贼遗尸,打落万丈悬崖,便即飞往山下。 这时上官子彤亦已悠悠醒转,双眼微开,突见清虚道长,顿觉一愕,口角一动,欲言无力。 清虚道长移步近前,微笑道:“潇湘一别,瞬刻廿年,老弟侠肠骨道,舍命全交,为舍妹保全这点骨血,贫道委实钦佩感激不尽,你所受毒药暗器,贫道尚能医治,只是真气断丧过度,非待今夜子正,开壁取宝,不得复原。现且暂服我护心丹一粒,稍减痛苦,以作别后长谈便了。” 说着自怀中取出朱红色丹丸一粒,命石中玉服侍上官子彤咽下,慢慢扶他坐起,自己伸手肩头,替他起下所中钉箭,又掏出一个长约三寸的白瓷小瓶,倾出白色药粉敷治伤处,然后席地盘坐,伸出两掌,与上官子彤掌心相抵。 上官子彤自敷服灵丹后,又觉清虚道长掌中一股温和热力,透过自己掌心,散布周身,颇为舒适,知他正用本身纯阳真气,相助自己疗伤,忙亦宁神静虑,物我皆忘,半刻功夫,只觉周身气机流走,除真气弱不能提之外,自知已无大碍,双目一开,惨然一笑道:“寒暑廿更,方兄霁月光风,丰姿依旧,我等尘世中辈,则终朝碌碌,自损天年,翻复恩仇,无时或了,此番石、索二兄全家遭祸,小弟无能,仅救得此子,心方愧对故友,方兄再出感激之言,岂不更令我惭愧无地。” 说罢,回顾石中英道:“侄儿还不上前拜见你舅父,他那先天太乙神功,及两仪真气,你仅须学成一样,便足以傲视武林,报仇雪恨。” 中英拜倒在地,睹舅思母,不禁悲从中来,放声大哭。 清虚道长搀起石中英,细一端详此子,根骨竟是绝佳,双眼神光充足,两太阳穴微微鼓起,内功分明已具火候,知他父母均为内家正宗,根基扎得极好,眉目之间,隐约可见妹子当年英风,毕竟手足情深,饶他清虚道长灵台已净,天蕴俱空,亦不禁心头一酸,双目微微湿润,轻抚中英眉头道:“甥儿且抑悲怀,人生修短,数有前定,我自峨眉远来终南,原本为你,少时开壁取宝,服食兜率仙果之后,便须随我回转峨眉,痛下苦功,研求绝艺,不过将来艺成,行道江湖,除父母之仇外,当以你母为戒。须知‘但得一步地,何处不留人’,切不可倚仗绝世武功,妄造杀孽。” 上官子彤缓缓起立,向清虚道长问道:“方兄,小弟只知你精奇武学,盖世无双,怎的千里之外,事事前知,莫非已参峨眉心法,竟道妙通玄了么?” 清虚道长笑道:“峨眉心法,得之何易,便前知慧觉,贫道此刻亦无此神通,好在开壁须在今夜子时,老弟重伤力弱,可与中英贤甥均就那畔石上坐下,听贫道详谈这别后光景,及此来经过罢!” 这时那只黑雕业已飞回,站在清虚道长身后石上,竟有大半人高,剔翕弄羽,顾盼之间,两眼金光乱射,神态好不威猛。 清虚道长亦盘坐中英身畔,对上官子彤道:“我自当年与舍妹负气,潇湘一别,本意周游天下名山大川,因在武昌黄鹤楼前,得识川中大侠崔萍,谈及峨眉,悠然神往,乃买舟溯江而上,由鄂入川,便览三峡之胜,不想在巫峡江心,突喷水柱,所乘小舟倾覆,舟子二人,葬身急流,几加探测,才知该处江心水眼之下,藏有一条毒蛟,幸而尚未成形,否则一旦出峡发水归海,下流无数生灵,必遭浩劫,遂在当地勾留三月,费尽心机,始将那蛟诱出,拼斗一场,自己几折一臂,方才除去。入峨眉后,夜宿金顶,巧见佛光神灯之异,憬然顿悟,百年驹隙,何异蜉蝣,久闻此山灵迹颇多,常人以体力所限,自己绝顶武功在身,何不一窍奥秘,或有奇遇,也未可知。念头打定,遂裹粮深入,七日之后,果被峨眉第四代剑仙竺声度化,归入三清门下,并得赐居栖云古洞,以静参玄门武功,及初步练气诀窍。 原来自昔年第三次峨眉斗剑,正邪各派,同遭浩劫之后,峨眉前辈长老,多已道成飞升,又以时移世异,古道沦亡,人欲横流,门下后辈新进弟子之中,颇有为物欲所诱,以一身道力,为非作恶,甚至作为夤缘富贵之阶者,累得掌门人一一追杀,正以门规,从此严定戒律,绝对不许轻易传授门下弟子道家心法,非待其人夙根深厚,善行又多,直至易簧之时,盖棺论定,生平确无丝毫过错,才许度脱元神,使之转世后,再收归门下,传以心法。当年南天门事后,突接仙师灵雕传书,告知六盘之事因果,并因自己行道江湖廿余年,遇有恶人,均先力加劝化,即屡诫不从,亦仅废去武功,不使为恶,从未开过杀戒,善根至厚。前次巫峡斩蛟,所积功德,更是极大,掌教师尊业已特降殊恩,许以俟妹子这段俗家恩怨一了,便可不待转世,即往凝碧崖中,参拜本门各位师长,传以峨眉心法。 至于此间崖壁取宝之事,则极为奇特,便我仙师道妙通玄,也仅能算出崖内除兜率仙草之外,尚藏有稀世奇珍,亦应为中英所得,及须在今夜子时开壁。至藏宝究系何物,则总觉灵机为极高法力掩蔽,推算不出,只能命我到时相机行事。我自奉法喻,虽明知数定难移,但骨肉连心,总尚冀万一之想,倚仗此雕,两翼风云,顷刻千里,遂由峨眉先飞六盘,到时,我妹子及潇湘三侠等遗体,已均由家下人妥为安葬,乃又赶来此地,终稍迟误,致累上官老弟多受苦难,殊觉慊慊呢!” 一席长谈,时已入夜,皓月斜悬空际,远近峰峦,轻笼柔光,归壑流云,瞬息百变,这玉柱峰高出群山,终南全景,俱在眼底,夜色清绝,令人尘嚣烦俗,为之全蠲。上官子彤这时因千斤重担已卸,心头泰然,纵目流连,不禁为这月下终南景色所醉。但陡然几杵远寺晚钟,随风清澈入耳,心头猛的一觉,暗骂自己真正该死,如此旷世奇缘,若等闲错过,何时再得?忙自怀中,取出前在桥陵所得三才剑诀,递向清虚道长道:“小弟日前瞻拜桥陵,于无意中巧得此书,亦因此才知此间藏宝,惟该书几经翻阅,颇难自解,方兄绝世高人,何况已参玄门秘奥,可否稍赐指点呢?” 清虚道长接过一看,只见那书似绢非绢,不知何物所制,长约五寸,厚达寸许,共分天地人三篇,满布蝇头小字,封面题有“三才剑诀,留赠有缘,关中炼气士苍昊子著。”等字样,翻阅一过,向上官子彤笑道:“恭喜贤弟,苍昊子前辈一代奇人,剑术道法,自成一家,俱极玄妙。其毕生心血结晶,竟为贤弟所得,福缘真是不浅,此书地、人两篇,系剑术名家内功精要,贤弟自行详参,即可领悟,但内有部分窍要,均系道家口诀,非经指点不可,贫道尚可效劳。至于天篇则均系道家练气长生及道术之类,慢说贤弟,即贫道此刻,亦难参悟,尚望贤弟循序渐进,先将地人两篇,觅一静地练成,即可人间无敌,他年中英甥儿,恩仇了断,贫道果若得传峨眉心法,必不自吝,再与贤弟研参这天篇大法吧!” 上官子彤闻言,自是喜出望外。当下便由清虚道长就三才剑诀地、人两篇中,有关道家口诀及精要之处,详加讲解,上官子彤本来已具上乘内功,人又绝顶聪明,自然举一反三,再加上随时反复问难,清虚道长亦不厌求详,直等他把这三才剑诀地、人二篇中精要诀窍,全部记熟,清虚道长仰观星斗,已近子正。遂先传石中英峨眉坐功,及初步吐纳口诀,命他等开壁服果以后,即依所授,用本身纯阳真气,导引灵药,运行周身奇经八脉,各处穴道,自然更增灵效。传毕口诀,时已子正,清虚道长虽已奉仙师谕知,此壁用自己所炼两仪真气,一击即开,但适才展阅苍昊子三才剑诀,已知此间禁制,竟是本门师祖李英琼所设,哪里还敢怠慢?忙先整顿衣冠,向中央先前藏身的那片崖壁,恭谨下拜,然后缓缓起立,张口一喷,只见一条白气,电射而出。就在那白气将与崖壁接触之时,陡然一片极亮金光,如飚轮电转,耀目难睁,一闪即隐。 三人只觉眼前一花,再看那崖壁时,却已非原形,适才之光秃石壁,现已满布苍苔,离地丈许之处,有一方圆六七尺的洞穴,清虚道长目睹仙法灵奇,重又向洞拜谢,回首招同中央,一齐飞身而入。二人方到洞口,即觉一阵氤氲清芬,袭人神爽,中央身畔带有火折,连忙取出晃着,只见那洞甚是宽敞,石床丹灶,一切日用之物,竟均齐备。洞顶钟乳四垂,映着火光,光怪陆离,煞是好看,壁间灯中,灯油犹存过半,忙用火折点着,适才奇芬越来越浓,循香以寻,原来那株兜率仙草,其形似兰,倒生洞中右壁之上,九叶一花,叶色碧绿,花色赤红,就这片刻工夫,花已全开,花心之中,现出大仅寸许的朱红果实一颗,清虚道长急忙伸手摘取,交与中英服下,在石床之上,照适才传授,打坐用功。自己则自怀中取出玉刀一柄,将那株仙草轻轻连根掘起,然后回头细察洞内,只见石桌之上,放有宝剑两口,下压柬帖一封,清虚道长抽出柬帖一看,慌忙又自拜倒,原来那柬帖又是自己师祖李英琼所留,大意为: 昔年三次峨眉斗剑之后,一干异派妖邪,均已逐渐被诛戮度化干净,只有一名九影仙娘仇小香,此人炼就三尸元神,及九个化身,最工玄功变化,暨内媚之术,故得此名,为人淫邪已极,各正教名下,为其色相所诱,败坏道基者甚多,英琼对其极为痛恨,几度搜杀,均被逃脱,未能得手,遂用先天大衍神数,细加推算,才知妖妇尚有百余年运数未终,将来应在本门第六代俗家弟子手中,形神皆灭。英琼人极好胜,此事因果,虽已算出,心终不服,最后一次约同余英男,将妖妇困住,连用自己的紫郢剑、牟尼珠、紫清灵焰兜率火,及英男的南明离火剑、离合五云圭等前古至宝奇珍,将妖妇三尸元神,连斩其二,但末了仍被妖妇暗用滴血分身,离婚散影之法,逃脱一缕残魂,遁入苗疆,深藏地底不出,法力虽已大减,将来如二度出世,仍足为人间大害,此时三英二云,均将道成,无暇再作追杀,这才相信天意难违,数既前定,任凭法力再高,也不能逆天行事,于是在飞升前,将自己及周轻云所用的紫郢、青索双剑,留存于终南玉柱峰头,以待百年之后,门下俗家二男女弟子,暂时借用。又因紫青双剑,乃峨眉开山祖师长眉真人炼魔之宝,威力太大,尘世中人,难以运用,遂以小寒山谢家二女所赠西方八功德池中一丸神泥,用玄门极高法力,封蔽剑上灵光,他年俟妖妇二次出世,与之相遇时,只须心念峨眉教祖速战妖邪,自生灵应。那妖妇貌相甚美,通身皮白如纸,毫无血色,极易辨认,但紫青双剑,系天府奇珍,难在人间久留,斩毕妖妇之后,即会飞返峨眉,永为峨眉镇山之宝。末后还有八句偈语道:“真金之精,紫郢青索,得者双英,终南一角,廿载尘寰,黄粱早觉,葛鲍双修,遨翔碧落。 清虚道长看罢,又惊又喜,惊的是仙法神奇,百年后事,竟然了如指掌,自己何幸得到峨眉门墙,并蒙掌教师尊上官红特降殊恩,许传大道,必须战战兢兢,勉力精进,他日或可超凡脱劫,倘稍有陨越,这不世仙缘,何能再得?便不免与草木同腐了。喜的是峨眉仙剑紫郢、青索,仅出传闻,中英何福,竟然得此,虽不能长久保持,但傲视江湖,报仇雪恨,必可无疑,只是剑有两柄,仙偈云“得者双英”,又有俗家男女弟子之语,分明似指中英及索玉峰之女英珠而言,但英珠系青城心如神尼衣钵传人,怎会又为峨眉弟子?殊觉难解。不由伸手取过双剑,拔出一看,只见那剑形式古朴通体乌光,宛如两段黑铁,剑柄之上镌有古篆剑名,粗看并无异处,但细就灯一看,那乌光之中,又似有无数光华,层层不停流转。持向壁角大石,轻轻一触,石便裂作数块,方知实是至宝奇珍,回头再看中英,盘坐石床之上,垂帘内视,宝相外宣,神仪内莹,知他内功本已深具根基,再加上峨眉练气秘诀,导引这两间灵气所钟的仙家妙药,周行全身,只等奇经八脉走通,气纳丹田,神归紫府,便告功成,即此片刻光阴,已足抵世俗武功,卅年苦学了。 中英适才服那兜率仙果,入嘴便化为极清香甘美的琼浆玉液,顺喉而下,胸腹之间,即感到聚有一股清冷之气,忙照清虚道长所传,盘膝静坐,两手掌心向上,分置左右膝头,垂帘内视,微微叩齿,舌尖轻抵上颚,宁神一志,将自己纯阳真气,自丹田缓缓提起,凝聚心头,与那兜率仙果所化的清冷之气,逐渐混合,并随意念所指,循周身经脉穴道,运转环行,只觉行到之处,舒泰已极,那清冷之气,亦越来越觉温和,直到把周身三十六处大穴,及奇经八脉运行完毕,已与本身纯阳真气互相融会,合为一体,由心头大降,重纳丹田,心知大功已成,一睁双目,只见清虚道长左手怀抱一对宝剑,右手执着那株兜率仙草,正在身前含笑而立。慌忙下得石榻,尚未及开言,清虚道长已先笑道:“甥儿福禄真个深厚,此番得益匪浅,不必在此多言,你上官叔父之气断丧过度,又心悬洞内,已有多时,先去将这仙花,与他服食为要。”说罢,便命中英遥向峨眉,拜谢仙恩,然后一同飞身出洞。 上官子彤自清虚道长与中英相携入洞,一人独坐石上,眼望那只金眼黑雕,心想适才此雕凌空下击阴阳判吴涛那高功力,竟未避开,一爪便自抓起,可见威猛难敌,清虚道长不知如何将它收服,竟如此驯善,甘为驱使,尤其顷间清虚道长用两仪真气击壁之时,金光一闪,山岳移形,仙家奥妙,委实不可推测,潇湘三侠锄强助弱,名满江湖,晚年归隐六盘,到头来仍然免不了全家遭祸,黄土埋身,看来这莽莽红尘,实无丝毫可恋,自己出身原是齐梁子弟,因生性好武,远从名师,研求绝艺,十载归来,家中已遭回禄,产业荡尽,父母双亡,青梅爱侣,亦复移情别嫁,从此远离乡土,仗剑行侠江湖,管尽人间不平之事,对于世情原本看得极淡,此时巧得三才剑诀,并蒙清虚道长加以传授,略窥入道门径,这玉柱峰,远隔尘嚣,俗清幽绝,何不就在此间修炼。 他日相助中英报仇之后,或有机缘,进参上道,自己亦不冀天仙位业,但能驻颜不老,踏千山明月,赏万古梅花,于愿已足,不然,亦决定埋骨此山,不再作出岫之云,浮尘于江湖恩怨之中了。想到此处,抬头仰望,皓月正朗中天,碧空无垠,天风冷冷,二三云带,舒卷自如,胸襟一宽,畅然兴发,撮唇长啸。 那只金眼黑雕,见上官子彤对月长啸,偏会凑趣,竟跳将过来,作势欲上官子彤上背。上官子彤笑道:“你要带我往空中赏月么?我今日奇遇已多,索性再尝尝这凭虚御风滋味也好。”说罢便自跨上雕背,那雕两翼微张,冲天便起,载着上官子彤在这终南山远近峰峦之间,上下飞翔,有时故意拣那云带冲越,两翼风力再一鼓荡,直弄得上官子彤满襟满袖,都是白云,栩栩欲仙,益增向道之念。 良久之后,上官子彤手拍雕项,示意飞回,只见清虚道长与石中英已然出洞相待。 清虚道长笑道:“玄灵淘气,上官老弟亦复雅兴不浅,这终南月色虽佳,毕竟稍逊峨眉,他日有暇,当邀老弟一游呢!” 上官子彤下得雕背,道:“振羽临空,冲云赏月,其趣何异登仙?小弟今日种种奇遇,眼界大开,顿觉畴昔蠡测管窥,可怜亦复可笑,只是此雕如此灵异,方兄如何收服,委实令人羡佩不止。”清虚道长将那兜率仙草,递与上官子彤道:“此雕乃系仙种,为我恩师所赐,这兜率仙草,果实已为中英服用,花叶均赠贤弟。花即自服疗伤,那叶不可经过铁器,须用玉杵捣碎,配制灵丹,亦有起死回生之效。我观贤弟面相,晦纹尽退,道气盎然,此洞用物齐全,风景又佳,适才发现洞壁间尚有灵泉,贤弟只须下山略备事物,似可即在此间修炼所得三才剑诀。此刻现将仙花服下,略为用功,听我说罢取宝经过,便须暂作小别,俟他年中英贤甥恩仇了断之时,再图相见了。” 石中英连日与上官子彤相依为命,情感已深,知道少时便当远离,不觉依依于上官子彤身畔,恋恋不舍。 上官子彤知道对于这等高人,再若谦逊,便成虚假,即将仙花服下,一面用功,一面听清虚道长叙述入洞取花得剑经过。俟清虚道长讲完,上官子彤索过双剑,摩挲把玩,亦不禁赞叹不止,回头突见石中英偎在自己身畔,满面的依依之色,不由失笑道:“贤侄如何这等痴迷,你福缘深厚,连得异宝,此去峨眉又从明师精研绝艺,将来成就,安可限量?便愚叔亦不自甘暴弃,欲以余年,试图上进,须知尘世间争名夺利,吊梦歌离,弹指百年,任凭你帝王将相,红粉英雄,无不尽归黄土,这五年小别,何须如此着相?你慧根夙具,仙福方长,好自为之,随你舅父去吧!” 清虚道长听得不住点头,随命中英骑上雕背,将手一挥,那雕凌空便起,自己怀抱双剑,向上官子彤笑道:“贤弟道心已生,尘关渐破,苍昊子剑诀中‘水火相济’一语最当紧记,好自修为,行再相见。”说罢微一顿足,飞身直上十七八丈,落向雕背,与中英二人朝上官子彤微一挥手,刹那之间,便没入西南遥空之中。 上官子彤以轻功提纵术,名驰武林,这时见清虚道长行时身法,也为之舌挢不下。自己行功已毕,试提真气,竟比未伤之前,更加灵妙,从此就在这玉柱峰头静参所得三才剑诀,且按下不表。 第二回 大错已成,良朋千古别;深仇难释,群寇一宵来 在甘肃中部,固原与隆德之间,有一座大山,是陕西往甘肃的官塘大道,所必经之处,山名六盘,密布森林,巉崖怪石,景色甚是雄伟,离开驿道约四五里远近,有一山环中有一片庄院,房舍不多,仅有十来户人家,奇的是沿庄遍栽柳树,庄门四个擘窠大字,“万柳山庄”,字学郑文公碑,极为苍劲,原来甘肃杨柳甚少,直到后来,左宗棠平定新疆之乱,留下那首:“上相筹边未肯还,湘江子弟满天山,新栽杨柳三千里,引得春风度玉关。”的名句之后,这满目风砂的陇上之地,才平添不少江南景色,所以,万柳山庄这些沿庄杨柳,在当时要算极为希罕之物了。 那庄院之中,有一座比较高大的瓦房,整理得极为清雅,明窗净几,纤尘不染,室内宝剑瑶琴,镖湘满架,我国西北诸省,民风淳厚,居家均极俭朴,这山野之中,竟有如此精舍,屋主定必非常人,可以想见。 这时,正值黄昏,夕阳已坠,暮色四起,室内灯光明亮,一个赤红脸膛的虬髯老者,正与一个五十上下,儒生装束之人,当枰对弈,旁边还有一个中年美妇,静坐观战。 那虬髯老者,持的白棋,形势本来甚好,因中盘贪胜,要想尽歼黑棋,遂反复扭杀,到将近结局之时,发生劫争,虬髯老者卒因劫材不够,一条大龙反被黑棋吃掉,不由投子枰中,对那中年美妇,掀髯大笑道:“世事如棋,不着才是高手,回想我等当年,为些虚名闲气,奔走江湖,剑影刀光,恩怨纠缠,何等辛苦?自归隐这万柳山庄以来,与人无忤,与世无争,颐养天年,逍遥自在,两者相较,苦乐何啻天壤?可见‘急流勇退’之言确系名训,不然,若为名利所牵,抽身不得,即如适才此局一般,一旦劫数临头,吉凶祸福,即难自主了。” 那中年美妇亦含笑答道:“大哥此言极是,曾记得袁子才一诗云:‘肯舍原非弱,多争易受伤,中间有余地,何必恋边旁。’名虽咏弈,其中实寓禅机,发人猛省,我自当年南天门后,被家兄谆谆劝导,深觉以前行事,确实太过任性,才肯韬光养晦,遁迹这万柳山庄,相夫教子,不过是为了免得再多事杀孽,却并非惧怕那些江湖鬼蜮之徒呢!” 那儒生装束之人,闻言不禁抚掌大笑道:“一局闲棋,不想引出二位这番高论,大哥昔年掌中一枝啸龙枪,群邪丧胆,辣手仙人更是纵横江湖,怕过谁来,你二人居然都能如此泯除名气之念,那我兄弟夫妻,能在此六盘山万柳山庄之中,静享余年,我石钰自然是心满意足的了。” 美妇眼角微睨石钰,方待说话,一个十四五岁极为英俊的少年,搴帘走近,向三人各自施礼后,侍立在中年美妇身侧。 石钰问道:“英儿,我早晨替你点的那段汉书,读了未曾?” 少年垂手答道:“孩儿业已背熟”,说罢转身对那美妇道:“娘啊,我上官叔父,怎么这久不来我家,孩儿还等他传我那夺命连环追魂三剑呢!” 美妇笑道:“那是你上官叔父生平绝学,岂能轻易传人,你怎么也向他胡缠起来了。” 虬髯老者道:“子彤与他,也实是投缘,每来万柳山庄,中英均获益不浅,我看再来上几次,谈笑书生的那点压箱底的玩意,说不定都要被他磨了去呢!” 石钰也笑道:“子彤真的久未来此,我弟兄夫妇生平知交之中,无论人品武功,此人均属上选,我等已立愿不再涉及江湖,只是中英此子,颖悟异常,大哥索二哥及云妹,又对他十分钟爱,自幼即各以绝技相传,他年必为武林放一异彩,我意欲中英如肯刻苦用功,再过两年,便请子彤带他出山,稍为磨练了。” 中英闻言,自是喜极,兄弟、夫妻、父子,乐叙天伦,一室之中,谈笑晏晏,端的祥和已极,又那里会想到,风云不测,祸福无常,这万柳山庄,目前虽然不殊世外桃源,人间乐土,但数日之后,却将变作罗刹屠场,江湖之中,还从此搅起一片血雨腥风,无边杀劫! 原来潇湘三侠,均系已故大侠潇相剑客东方无忌门下弟子,论年叙齿,石坚最长,索玉峰次之,石钰最小,其中石坚石钰乃同胞兄弟,东方无忌下世以后,师兄弟三人,秉承师门遗志,造福江湖,颇获美名,石坚外号虬髯侠,索玉峰人称铁掌金梭,但武功却以石钰最高,人亦足智多谋,江湖共送美号圣手昆仑小诸葛。 石坚终身未娶,索玉峰之妻乃东方无忌之女,赛红线东方瑛,生有一女,名唤英珠,在七岁上,即被青城心如神尼收归门下,石钰之妻即前文所提中年美妇,辣手仙人方素云,结褵以来,伉俪之情极笃,只生一子中英,自幼即聪颖不凡,父母伯叔等均极钟爱,各以绝技相授,根基打得极好。 石钰方素云夫妇二人,行道江湖,向来未遇敌手,直到十年以前,在泰山南天门中伏,若非清虚道长及时赶到,几遭不测,又经清虚道长一再相劝,师兄弟三人商议结果,决定乘好收帆,遂由三湘移家甘肃,在这六盘山,开辟了一片万柳山庄,十年山居岁月,到也悠然自得。 那索玉峰之妻东方瑛,自移居六盘的第四年上,突然得了风瘫之症,下半身不能转动,并且心极烦躁,恶闻人声,石坚石钰因此为他夫妇,在离万柳山庄的里许之处,一片山泉所积的小湖沼傍,建立了一座极为幽静的竹楼,以供东方瑛静心养病,第六年上,心如神尼带索英珠回家探亲之时,赠以灵药,本将痊愈,后因食物不慎,竟致重发,心如神尼亦未再来,东方瑛病榻无聊,辄以推研易数解闷,行之既久,颇有心得。 一日清晨,石坚、石钰兄弟及方素云,正在宅后练武场中,督促中英用功,索玉峰突自所后竹楼来此,笑对石钰道:“愚兄昨夜得一怪梦,见一虎爪牙自脱,及这万柳山庄,沿庄所栽杨柳,除一弱柳尚荣之外,其他尽成枯树,醒来正值三更,你嫂子用易数参详,说是恐有奇灾,命我一早赶来,通知大哥三弟及弟妹,这几日间,须凡事谨慎,我虽觉无稽,但亦不忍拂她一番好意,只得来此传话,实在有点令人好笑呢!” 石钰还未答话,方素云已接口笑道:“久作山居,我正有点静极思动,但望二嫂占卜有灵,也好让我试试十年来,这点功夫,搁下了没有。” 说罢,向三四步外,一根练腿力的木桩,单掌一扬,克嚓一声,应手而折。 石钰眉头微皱道:“云妹如何依旧当年火气,二哥请回复嫂子,小弟近日来,亦颇觉心神不宁,这万柳山庄恐怕真将有些事故发生,不过我等弟兄全家,尚非弱者,平生行事,无愧于心,果真祸变欲来,不知所自,亦无法先加防范,只好遵命凡事小心,随机应变罢了,只是二哥所居竹楼,孤隔里外,有点放心不下呢!” 索玉峰笑道:“我本来不信你嫂子鬼话,既你小诸葛也出此言,到许还有几分道理,我那居处,毋庸担心,慢说索玉峰铁掌金梭,依然未老,就是你嫂子虽然卧病不能下床,也岂是俗手庸流,所能近身,何况屈指当今江湖道上,敢来捋你我弟兄虎须的,能有几人,到是中英贤侄,这几日间,勿令远离为要。” 一连三日,这万柳山庄,安谧如恒,潇湘三侠均以为妖梦无凭,防范之心亦随之渐减。 这天,因为再过五日,便是中秋,家人仆役等,均忙于准备节菜月饼,及香斗等物,中英则因连日一到黄昏,父母便不准外出,甚感气闷,早早便自睡觉。 石坚石钰依然临枰对弈,中盘时节,石坚因大军被围,出路及眼位,均有问题,苦思不解,突然烦躁起来,不耐再下,见当窗秋月,虽只半规,清光十分澄澈,便对石钰道:“我此刻不知怎的,心头颇觉怔忡不宁,棋不必下了,看这月色甚佳,你我庄前闲步一番如何?” 石钰点头笑诺,兄弟二人,遂相偕出庄赏月。 方素云在家将一切琐事理毕,家人都已入睡,自己久候石钰弟兄不归,颇觉无聊,顺手取过一本唐诗,随意翻阅。 突然院中飕的一声,有人隔墙纵落,方素云抛书侧耳,多年夫妻业已听出是石钰足音,但步履极为匆忙,心知必有急事,方待起身,房门已被石钰一掌震开,方素云抬头一看,不由惊得连连倒退。 只见石钰神色巨变,双目喷火,泪痕满面,两颊铁青,那里还像平素轻裘缓带,沉稳从容的圣手昆仑小诸葛。 未等方素云开言,石钰已先颤声喝问:“中英现在何处?” 方素云被他弄得简直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诧道:“他好好在内屋睡觉,你怎么这般神色,出了什么事了?大哥呢?” 石钰一听爱子无恙,心才稍放,右足一顿,地上石砖裂成数块,一双虎目,惨然落泪,全身一软,几乎栽倒。 方素云连忙扶他坐下,倒杯热茶递与石钰。 石钰喝了口热茶,微微定神,把茶杯交还妻子,双目之中,泪如泉涌,一声长叹,断断续续的说出一番话来。 方素云一面倾听,一面身躯也微微打颤,听到后来,银牙乱挫,珠泪双抛,手中不觉使劲,茶杯竟被握碎,洒得一身是水。 原来,石坚石钰相偕出庄,漫步月光之下,随兴所之,渐行渐远,不觉已将走近索玉峰所居玉楼,石坚见一危石,突出半崖,离地约有三四丈高,遂笑向石钰道:“钰弟,你我登高一跳这万柳山庄,月光夜景。”说罢,竟施展八步赶蝉的绝顶轻功,一跃而起。 石钰跟踪跃上,兄弟二人,纵目四眺,凉秋八月,塞上风高,木叶多已摇落,景色自呈一片肃杀之气。 石坚突然回顾石钰道:“钰弟,你看此山,峻拔雄奇,气势极好,我弟兄将来埋骨得此佳城,到也不恶呢!” 石钰听石坚出语不祥,心方一愕,石坚忽见索玉峰所居竹楼附近丛树之间,似有人影一闪,忙道:“二弟居处,似有警兆,你我急速赶往。”语音未落,已自飞身扑下,这时陡然一阵山风,那半轮皓月,也被浮云遮去半边,顿觉黑暗。 石钰此时亦有所见,但因二人立处方向互异,与石坚所见不同,他恍惚似见索家竹楼后侧,山泉所积湖沼之旁,若有人影追逐,方待细察,石坚已自发话纵出,忙亦相继赶往,但兄弟二人,已相差数步,又谁知,就这数步之差,即令潇相三侠,埋恨六盘,身遭惨祸。 石坚当先赶到离索家竹楼约八九丈远,猛见一条黑影,自楼中纵出,电闪而逝,后面竟然无人追踪,知道楼中定已有变,良友关心,猛加功劲,“燕子三抄水”,一连两个起落,再一个“龙行一式”,飞身直上竹楼。 就在石坚身形起在半空,将到未到之际,楼中又是一条黑影穿出,其疾如箭,此时月光已尽被流云所掩,无从辨认,石坚起势未尽,又出其不意,眼看二人即将相撞,那楼中窜出的黑影右手一扬,只听格丁一声,六点寒星,向石坚迎面打到。 石坚自寒星一发,便已认出是江湖霸道无比的暗器,五云捧日摄魂钉,身在半空,相隔又近,无法躲避,自知此命已休,一声断喝,“金龙探爪”向来人当胸便是一掌。 来人刚刚听出石坚口音,但这些“发钉”、“断喝”、“递掌”等动作,最是一刹那间之事,但见二人身影在空同一合,便自双双坠地,这时石钰也刚好赶到。 石钰原较石坚落后数步,在石坚身形扑上竹楼之时,他刚好在石坚起足之处落地,距离稍远,看的反清,楼上随后追出的第二条黑影身法,分明是自己二哥铁掌金梭索玉峰。 但再也想不到索玉峰掌中竟有五云捧日摄魂钉,那种江湖中,连绿林道都不敢轻易使用的极为恶毒暗器,崩簧一响,寒星出手,石钰心胆皆裂,等他赶到,石坚面门、山根、及前胸,俱被打中,当场气绝,索玉峰则口鼻溢血,手摆左胸,气若游丝,面带惨厉之色。 这滔天飞来巨祸,把个圣手昆仑小诸葛,急得浑身打颤,泪珠急流,却无从开口,作声不得。 索玉峰双眼微睁,用极微弱的声音,叫声“三弟”。 石钰眼含痛泪,屈身聆听,但闻索玉峰勉强提气言道:“我弟兄三人,平生行事,无疚于心,今日遭此惨祸,苍天实太愦愦,愚兄大错已铸,大哥竟伤我手,委实万死不蔽其辜,但此事详情,索玉峰忍死须臾,亦须与贤弟一道。” 原来当夜索氏夫妻,就寝甚早,索玉峰在朦胧之中,似闻竹接四外,微有胡哨异声,遂告东方瑛小心准备,自己略事找扎,便一掌护住面门,由后窗翻上楼顶,拢目四望,只见那湖沼旁一排大树之间,似有人影一晃,遂自楼顶,一个“乳燕辞巢”,头下脚上,向大树扑去。 索玉峰身还未到,一条黑影,已自枝叶之间,冲天而起,轻功竟是俊极,一拔就是三四丈远,索玉峰望影急追,一连几个起落,已离竹楼二十余丈,前逃黑影,已自没入一片密林不见。 索玉峰猛地心头一凛,暗道不好,心想东方瑛武功虽好,身终带病,又加两腿风瘫,不能转动,独处楼中,不要中了敌人调虎离山之计,却大为可虑,遂急忙赶回,越窗而进,一看室中情形,不禁惊魂俱颤,心胆欲碎。 只厅室中地上,躺着一具贼尸,身傍有一黄铜所铸圆筒,拾起一看,竟是江湖中最霸道的暗器,与石家独门七星神弩,有异曲同工之妙的五云捧日摄魂钉,再看东方瑛时,身倚床栏,左胸露出半截甩手箭杆,面色惨白,向索玉峰微一招手,凄声说道:“适才你被敌人调走,此贼窜进竹楼,手中暗器,还未及发,便吃我劈空一掌打死,哪知窗外还有一贼,乘我发掌之际,突施暗算,我被伤要害,箭上又已喂毒,生望已绝,久困病榻,一旦归真,亦无所憾,但望你善视珠儿,并即迁居万柳山庄与大哥三弟探明仇家,为我复仇便了。”说话方毕,伸手拔箭,鲜血一喷,便告气绝。 索玉峰拦阻不及,眼看爱妻惨死,悲愤填膺,神智全昏,只道来贼尚未逃远,猛一跺脚,穿窗而出,只见一条黑影,迎头撞到,那里还容转念,崩簧一按,五云捧日摄魂钉应声出手,等到听出石坚口音,大错已成,竟把个纵横江湖一世的虬髯侠石坚,活生生的断送在摄魂钉下,自己前胸也中了他垂死反击的金刚掌力。 叙明前情,索玉峰喟然长叹道:“愚兄枉负大侠之名,竟如此轻率鲁莽,中贼巧计,以致爱妻死不能救,仇不能复,更误伤大哥,其罪真万死莫赎,有何面目,苟且偷生,只是仇人踪迹,犹在雾中,未免有点死不瞑目了。”说罢便自强提真气,回手一掌,自行震破天灵而死。 石钰此时已自欲哭无泪,心情紊乱已极,平素聪明机智,荡然无存,呆呆地木立当地作声不得。 这时索氏家下仆役,亦自惊醒,闻声广集,一看这等惨剧,全不禁伤心泪落,矫舌不下。 石钰这才惊觉,忙手捧石坚尸身,再命索家下人,将索玉峰遗体,一同抬向楼上,果见一贼身穿夜行衣靠,横尸在地,东方瑛仍然斜倚床栏,左掌中紧握一支甩手箭,胸前被上,满是鲜血。 石钰不忍再看,先检查死贼身上,并无任何物件,遂命人拖往山后埋掉,关于石坚、索玉峰及东方瑛后事,因当夜不及办理,且知来贼系有计划的大举进犯,又复心悬方素云及中英母子安危,即命索家下人好好看守遗体,自己急急赶回万柳山庄。 方素云方听石钰说至此处,院中突然又有夜行人衣角带风,落地之声,石钰勃然变色,伸手墙头,便待拔剑。 来人已自开言道:“小弟上官子彤,有急事相报,不及叩门,时已这晚,三哥三扫,还未睡么?” 石钰、方素云,此时方寸已乱,突然上官子彤来到,知他足智多谋,是个大好臂助,且深夜赶到,说不定还与此事有关,遂扬声答道:“上官老弟快快请进。” 上官子彤一身尘土,可见赶路之急,进门一见石钰夫妇这等神色,不觉诧异,但亦无暇问讯,便向石钰道:“昨日小弟在平凉道上,偶然得获密讯,罗浮三煞竟邀同四及降龙贼秃为助,要来六盘生事,以报当年潇湘杀妻废子之恨,这一僧七俗,俱是当今绿林中,绝顶人物,实属不能小视,因此连夜赶来,三哥应速转告大哥及索二哥,妥为商议应敌之道才对呢!” 石钰及方素云胸中的闷葫芦,至此才告打破,夫妻对望一眼,不由双双泪落。 上官子彤睹状问道:“三哥三嫂怎的如此,莫非此间已有事故发生了么?” 石钰凄然长叹道:“多承贤弟,远来告讯,可惜你来迟一步,大哥及二哥夫妇,已不及与你相见了。” 上官子彤闻言大惊,急忙问故,石钰又将适才情景,对他叙述一遍,只听得上官子彤,泪下如珠,扼腕不止。 就在此时,墙头又有人声,“潇湘三侠,请出答话。” 石钰此刻心神已稍镇定,闻言缓步当门,亮声问道:“来者通名。” 墙头之人答道:“晚辈姜通,奉家师吴立之命,请潇湘三侠及辣手仙人方女侠明夜子时,在六盘南麓,黑森林外一会,了结当年潇湘旧债。” 石钰闻言,仰天长笑道:“罗浮三煞,何足为奇!烦你传言相告,就说我兄弟全家,准时赴约便了。” 上官子彤待石钰进屋问道:“三煞此番纠众寻仇,系谋定而动,我等人手已嫌不够,何况大哥二哥又自折股肱,正应与其订约稍宽时日,以便设法邀人相助,三哥怎么竟爽然应允明夜子时赴会,不太仓促了么?” 石钰轩眉狂笑道:“大丈夫结知己之交,生不同辰,死当共命,大哥二哥既遭惨祸,石钰方素云已义不独生,明夜之会,慢说愚兄嫂这点功力,还不至于让贼子们轻易称心,纵然肉成血水,骨化飞灰,又复何憾,至于邀人助拳,放眼江湖,如贤弟这般肝胆,能有几人?患难自承,这种寻仇凶杀,何必拖人下水,只是大哥未娶,我夫妇又仅中英一子,石门不得不设法保留这条后代,我刚才对来人订约,故意卖狂,即系使其认为我等尚不知贼手实力,故而骄狂自恃,绝对不会避?鲎撸哉馔蛄阶圆槐卦偈律偶嗍又剩偷艽死醇涨桑薹蚋径雷又杏12悦笆胖泻蟠阊探有Ь氐#庥桓断偷埽偷芤灞≡铺欤蔚ㄕ杖耍虏晃胰础!彼蛋掌鹕硐蛏瞎僮油钍┮焕瘢剿卦埔慌砸嗔像拧?br /> 慌得上官子彤,急忙还礼,心中暗忖,自己本意明夜助拳,为友卖命,但石钰所说,亦是实情,中英安危,关系他石氏香烟接续,目前情势,已难两全,自己唯有舍轻就重,受命托孤的了,当下便即慨然应允。 石钰见他一再沉吟,方始答应,已猜出上官子彤心中所想,对方素云道:“中英此子,天性至厚,若知究竟,必不肯行,即大哥二哥之事,亦不可令其知晓,你即修书一封,请上官老弟转致中英舅父,请他念在至亲,收留此子,并传绝艺,明晨中英起床之时,可告知他上官叔父,昨夜来此,惟有急事,今早便赴皋兰,我已许他随上官叔父同去历练,但不许超过二月,便须回山,如此必可瞒此子,等到远离此间,再由子彤以实情相告,只是你在临别之前,必须矜持,勿露破绽才好。” 方素云凄然笑道:“你怎么把辣手仙人,看成世俗女性,这半日心肠,我还能硬,我兄长处,亦无须作书,自然应允,只是累他上官叔父远赴峨嵋,这万里迢遥,出生入死,将护之情,我夫妇今生恐难报答的了。” 次日清晨,中英醒来即见方素云坐在床边,对他道:“你上官叔父昨夜来此,因事今早即往皋兰,你父亲已答允让你随他历练,但初次出山,不许超过二月,便须回家,行囊马匹,已命家人备好,你起身漱洗,吃过早点后,便随上官叔父去吧,这是我昔年威震江湖暗器,夺魄冷光珠,赐你三粒,带在身畔,非遇生死关头,绝对不准妄用,一路之上,饮食起居,须事事小心,对你上官叔父,要均应通达,万一有何拂逆之事,亦应善自譬解,我不再叮咛嘱咐了。” 中英终是少年情性,闻言高兴已极,母亲言外之意。并未听出,起身漱洗之后,随父母及上官子彤共用早点,总觉得今日父母神情,有点异样,却又说不出所以然来,胜游在即,略一思索,也便放过。 席间不见石坚,中英问起大伯,方素云告以往索家竹楼,过午方回,不必面辞,少顷食罢,上官子彤起身告辞,石钰倒还神色自若,方素云手牵娇儿,毕竟难分难舍,中英亦是依依,最后还是石钰咳嗽示意,方素云才放中英随上官子彤纵马而去,眼望二人转过山环,虽是生离,何殊死别,那里还能矜持,泪珠儿忍不住地,扑簌簌的落下。 上官子彤与中英策马行至驿道,若照原计,本应西行往静宁方面,够奔皋兰,上官子彤勒住丝缰,回顾中英道:“贤侄初次出山游历,西上甘新,气候严寒,风砂又大,颇不相宜,我皋兰之行,原无要事,不去也罢,反正你父母限你二月回山,时间尽有余裕,不如愚叔陪你东下,逛趟长安,一览关中名胜如何?” 中英自然笑诺,叔侄二人,遂勒转马头,扬辔东行,中英自移家万柳山庄以来,年虽渐长,终未出过六盘一步,此刻眼见天地顿宽,高兴已极,不住扬鞭,上官子彤见他这等兴高采烈,不由暗自心酸,细细琢磨如何将实况相告,才能使他所受打击,不致过重。 原来上官子彤虽然当面答应石钰夫妇,护送中英,远投峨嵋,但总不信潇湘三侠会齐遭劫数,心中另有打算,想在离六盘山百里左近,找一店房,暂住两日,打探黑森林之战消息,如吉人天相,石钰夫妇无恙,自是大佳,即或不测,罗浮三煞定然百计搜寻中英下落,以求斩草除根。自六盘出奔,不外三条道路,一条西上甘新,一条东下陕豫,另一条则系由天水入川,三煞必然循此苦追。万料不到,自己意携中英,匿居近处,一家“迎宾”客店,甚是开敞,前面还兼做酒楼生意,叔侄二人,遂下马投店。 进得店来,要了一间上房,用毕酒饭,略作闲谈,便自安寝。说也奇怪,想是骨肉连心,这一夜之间,中英兀自心惊肉跳,辗转反侧,直到天明,犹未入梦。 他这里翻腾转折,上官子彤也是心系老友安危,何曾睡着,刹那鸡唱,中英对上官子彤道:“侄儿想是初次离家,心中总是想念父母,这一夜之间,竟无法合眼呢!” 上官子彤见他满目红丝,心想六盘之战,无论胜负,此时当已结束,瞒他瞒到何时?不如早点告知,所受打击,或可稍轻,便对中英道: “贤侄颖悟异常,文武两途,均已深具根基,一切事理,谅能通达,愚叔今有一言相告,还望你善体亲心,节哀顾变才好!” 中英原本绝顶聪明,一听上官子彤出言闪烁,回想行前父母神情,顿觉有异,立时追问,上官子彤遂将三煞寻仇经过,对他详述一遍。 中英听得大伯等遭遇惨祸,已自热泪如珠,衣襟尽湿,等到话完,便即要求上官子彤带自己立返六盘,与父母同生共死,任凭上官子彤万般譬解,只是不从,最后还是上官子彤疾言厉色,叱责他不知轻重,慢说他父母现尚生死未卜,纵遭大变,也更应节哀顺变,善保此身,习艺复仇,传宗按代,以目前这点能耐,便想以卵击石,去与仇人拼命,岂非枉逞匹夫之勇,有去无回,徒自断绝石门香烟,永为不孝罪人,中英无奈,方才磨着上官子彤,花钱雇人快马前往六盘打探。 时过申牌,差人犹未回转,叔侄二人,满腹心事,吞吃不下,均未用饭,方往店前街上眺望,突然西面传来急遽马蹄之声,中英以为差人回转,正待前迎,上官子彤已经听出马有两匹,忙拉中英走向内临街雅座之内,要了一点酒菜,从窗内向外张望。 蹄声一入街头,便自转慢,少顷两个精壮大汉,各跨一匹骏马,鞍上插有兵刃,神情狞恶骄满,一望便知绝非善类。来到店门,竟也翻身下骑,先前一人面带刀瘢,回头言道:“二弟,今日天已不早,再赶恐怕错过宿头,好在瓢把子命我们分拨分途密搜,得讯即报,并未限时,看这店兼卖酒食,倒还宽敞,你我一夜辛劳,不如吃她一顿,睡上一个好觉,明日再赶。” 另一人答道:“大哥此言极是,我想瓢把子太已多虑,那穷酸既然把小鬼带走,此刻谅早鸿飞冥冥,那里还敢在这附近逗留,我们兄弟这趟长安,算是冤枉路跑定的了。” 上官子彤闻言,心头暗自叫苦,分明仇家追兵已到,石钰、方素云夫妇命运,不问可知,恐怕中英沉不住气,一把他按住,果然中英已然目眦皆裂,作势欲起,上官子彤慌忙以手示意,叫他禁声,细听动静。 二大汉进入外间,要了不少酒菜,一面吃喝,一面闲谈,渐渐说到六盘之事,但听那面带刀瘢大汉道:“人家潇湘三侠,可真有两手,就凭夫妻两人,对敌三煞四及降龙罗汉等江湖八怪等十余名绿林一流高手,居然小诸葛还掌震飞天鹞子,剑劈伏虎,二当家的,也被辣手仙人削去一只左耳,最后若不是发动埋伏,用毒药暗器围攻,依然无法把人家置于死地呢!” 中英骤闻父母噩耗,急痛攻心,两眼一翻,竟自晕倒在上官子彤怀中,上官子彤亦悲怒已极,但终较深沉,怕中英醒来哭喊,先伸手点了他的哑穴,然后轻轻为他推拿。 中英悠悠醒转,果然张口欲号,却已出声不得,上官子彤附耳低声,劝他忍耐,等听完二人答话再说,中英钢牙猛挫,点头首肯,上官子彤替他解了穴道,重又细心聆声。 原来石钰、方素云,早蓄必死之念,自中英与上官子彤走后,便将石坚、索玉峰、东方瑛及自己夫妇后事,妥为安排,并对家人等说明情形,告以来敌虽强, 但均系江湖一流人物,只是仇仇相报,绝不会伤害无辜,随将金银细软,房屋田地,一一分赠,嘱待此间事完,便可各自安身立业,众人感激涕零,却又无从相助,均相对欷歔不止。 诸事安排既毕,万虑皆空,夫妇二人,用毕酒饭,便自静坐行功,准备夜来拼死一战。 金乌匿彩,皓月已升,石钰夫妻,找扎停当,待到亥初,双双前往六盘南麓,黑森罗浮三煞兄弟,仙人掌吴立,生死笔吴昭及阴阳判吴涛,已然先到,在林外空地相待,吴立见石钰夫妻一到,纵声大笑,声震林樾,宿鸟惊飞,石钰眉头微皱,暗想十余年不见,不想此贼气劲已经练到这般地步,此时双方,业已对面,吴立拱手笑道:“潇湘三侠,真个信人,一别十年,圣手昆仑小请葛,辣手仙人贤伉俪,丰姿依旧,可见功行精进,但怎的不见虬髯大侠及铁掌金梭,莫非对吴某兄弟这江湖末流,不屑一教吗?” 石钰冷笑一声,接口答道:“我大哥二哥,看不惯这莽莽红尘,夺利争名,腌臜龌龊,已然与我二嫂同归极乐,贤昆仲多年不见,适才笑震飞禽,内家气劲,实是高明,今夜我夫妇拼此一身骨内,了却当年旧债,是非二字,已不必再提,闻得尚有贵友助阵,何不请出为我夫妻引见,也就好早作了断。” 吴立闻言,先颇一愕,随即笑道:“想不到石索二侠,竟然先作古人,这些颇为令人惋惜,石二侠快人快语,我到真有几位宾朋,因久仰高名,特来瞻仰潇湘三侠归隐之后丰采,待我请出,与二位引见,便可互相印证印证了。” 说罢,向后微一招手,林内便又走出一群人来。 石钰夫妻逐一打量,见当先一个身材胖大,手提佛门方便铲的凶僧,正是降龙罗汉法尘,背后三人,其中大力焦振远,伏虎尤刚,昔年均已旧识,还有一个细腰高身,满脸精悍之人,却是面生,从未见过,当下由罗浮大煞仙人掌吴立,一一引见,才知那人是绿林中后起有名人物,鄂中巨盗飞天鹞子高成,剩下诸人,则尽是罗浮三煞手下党徒。 石钰见四中烈火褚大通及千臂柳青二人,均未出场,心知有异,方在寻思,眼光忽然瞥见那飞天鹞子高成,腰间露出一排甩手箭杆,知是昨晚暗算二嫂东方瑛之人,大哥、二哥之死,也是间接由他而起,反正这种情势,自己夫妻二人,双拳难敌四手,不如先杀此贼,一解心头之恨,主意打定,杀心顿起,反而含笑向吴立道:“江湖高手,齐聚六盘,贤昆仲对愚夫妇,瞧得实在过重,我等作事,不必拖泥带水,趁这月色大佳,正好彼此印证武学,只是各位昔年均曾相识,这位高寨主却尚初会,石钰不才,想先讨教数合如何!” 吴立尚未答言,那高成昨夜虽然偷袭得手,因此事太不光明,归来并未告众,以为潇湘三侠不过如此,意欲人前显耀,他外号飞天鹞子,轻功自是擅长,身形微动,已自跃立场中,抱拳待敌。 石钰面含冷笑,胸蕴杀机,缓步当场,二人互相抱拳道请,立式开招,战在一起,方素云及罗浮三煞等,则各为己方压阵。 那高成功力,竟自不凡,他施展的是七十二式短打,招术迅捷沉实,身形稳重轻灵,接打腾封,踢弹扫挂,居然在石钰所施展的内家上乘拳法“嵩阳大九手”、“罗公八一式”之下,进退周旋了三十几个回合,还无败意,看得群贼不住点头。 石钰不料此贼竟具有如此身手,久战不下,不由打出真火,徒然一声长啸,两臂一抖,“长箭穿云”,纵起五六丈高下,人在空中微一转侧,双手平分,头下脚下,以“饥鹰捕兔”之势,扑向高成。 罗浮三煞,毕竟识货,一看石钰竟自施展武功中最难练的五禽身法,便知要糟,但还想不出石钰何以初见高成,便下辣手。 果然只见石钰双掌渐向胸前拢抱,屈指成钩,知道只掌力一发,高成便难悻免,但此时便想救已自无及,高成亦知厉害,那敢硬拉,身形一塌,一个“懒驴打滚”,倒也被他滚出丈许。 高成只道已脱险境,自知不敌,正待回身交待两句,就此下场,身方起立,石钰如影随形,一阵疾风,右手指尖,已贴高成背后,一声冷笑:“昨宵血债,还不清还?”掌心微微向外一登,小天星掌力已自发出,高成只觉后心如受千钧重击,鲜血喷口而出,倒地便自不起。 群寇不由哗然,那伏虎尤刚,与高成最为莫逆,纵过一看,高成心脉震断,已自气绝。 尤刚不由大怒,挥手腰间,撤下自己仗以成名的一对伏虎金环,戟指石钰骂道:“姓石的,你枉具侠义之称,高寨主与你何仇,竟然如此心辣手狠,尤刚掌中这对伏虎金环,倒要镇教领教,你们这些沽名钓誉的侠义道,究竟有何惊人绝学?” 石钰哪有心情和他斗口,伸手肩头,拔出长剑,满面不屑之色,傲然横剑而立。 伏虎这对金环,系传自藏边,仅比海碗略大,制作得极为精巧,通体金光灿烂,当中雕着两只虎头,獠牙外突,约长寸许,实在是极为罕见的外门兵刀。 伏虎尤刚,在这对伏虎金环之上,已有三十余年功力,此时把双金环在胸前一错,左环在前,右环在后,含怒向石钰说了声“请赐招”。 石钰虽貌为傲岸,其实也真未小瞧他这对金环,主手剑诀一领,右手挽剑当胸,剑尖上指,目注尤刚道:“尤寨主请。” 尤刚微一换步,硬踏中宫,左手金环向石钰面门虚晃,右手金环却同时向外一展,打向石钰左肋,石钰冷笑一声,身躯微转,掌中长剑,“铁锁横舟”,往伏虎右腕便截。 伏虎双臂从左后一带,猛然向左一转,已然旋身翻转,掌中双环,带着风声,往石钰剑上,猛力横砸,石钰容他双环砸到,右腕微沉,身形下塌,剑走轻灵,“秋风扫落叶”,剑锋竟自回斩伏虎双腿。 这种招术,变得太快,而且神妙莫测,伏虎几为所乘,但他毕竟功力深厚,一招走空,便知不妙,猛然吐气开声,嘿的一声,硬收双环下砸之势,再用“大鹏展翅”左右一分,只听呛啷一声,金铁交鸣。左环右剑,互相一震而开,二人重又看关定式,凝神对敌。 石钰一面动手,一面留心,觉得伏虎这对伏虎金环,施展开来,崩砸锁挂,剪捋耘拿,霍霍生风,威力甚大,自己不施绝学,恐难取胜,念头打定,剑招立变,竟施展自己独创精研的二十四招三环套月剑法。 石钰这一变招,只见他身随剑走,心与神凝,翩若惊鸿,捷如闪电,身形剑式,宛如流水行云,伏虎一对双环,立时相形见绌,刹那之间,便被圈入一片寒光冷雾之中。 旁观群魔,一见情势不妙,大力焦振远,盟兄弟关心,忙催罗浮三煞,快照预计行事,自己也正要下场应援,但听场中一声厉号,胜负立分,生死已判。 原来侠虎,自石钰剑招突变,便知不敌,暗图乘隙脱逃,但始终找不出丝毫机会,又勉强应付了几个回合,实在难再支持,遂一声厉啸,将伏虎双环竟当作暗器出手,呼的一声,飞砸石钰面门,石钰真未料到此着,忙一偏头,双环竟自擦耳飞过,伏虎也是该死,适才明见石钰掌震高成五禽身法,轻功何等神妙? 双环出手,竟自一个“细胸巧翻云”,窜起两丈多高,方欲归回本阵,石钰那肯容忍他走开,一个“三环套月”剑法中绝招,“穿云捉月”,人随剑起,窜过尤刚,再化成“反臂倒劈丝”剑光一闪,把个伏虎就在半空活生生的斜肩带背,劈成两段。 石钰剑劈尤刚,身刚落地,耳边已响起一声暴吼,和一声清叱,和兵刃接触之声。 原来那罗浮三煞中,大煞吴立,武功最高,三煞吴涛,人最阴险,二煞生死笔吴昭,则暴躁异常,性如烈火。一见自己这面连折两人,愤怒已极,撤下判官双笔,一声暴吼,纵身便扑石钰。 方素云在旁掠阵,见丈夫掌震高成,剑劈尤刚,怕他连战乏力,方待相换,突见吴昭,竟欲暗算,一声清叱,青钢长剑出手,纵身接住,二人竟在空中就换了一招。 吴昭自空中剑笔微一接触,两手虎口,便被震得发热,落地之后,不由多朝方素云打量几眼。 辣手仙人,生平交手,向来不懂什么虚名过节,剑诀一领,“金针度线”,便向吴昭当胸点到。 吴昭见她比自己还不讲理,不由气得乱跳,双笔一摆,便自互相接战。 十招过后,辣手仙人方素云,玉面含霜,柳眉带煞,往外一纵,揉身再进,足踩八卦,剑化奇门,一柄青钢剑,立刻化成万片寒光,如山剑影。 吴昭人虽粗暴,武功却高,这一交上手,方知辣手仙人,真个名不虚传,绝非易与,刹那之间,自己就觉得四面八方,都是对手人影,招式快得几乎无法辨认,那里还敢待慢,一对判官双笔,用尽平身绝学,同时施展“燕青十八闪翻”,在方素云剑光之内,起落进退,窜跳闪避,暂时也自打了个难解难分。 阴阳判吴涛冷眼旁观,已看出石氏夫妻,虽然归隐十年,功力反而精进不少,自己这面,除大哥吴立外,几乎全非敌手,方打算发动埋伏,战场形势已自急变,吴立、吴涛,同声断喝,劈空掌力,双双出手,号令一声,埋伏也自发动。 方素云剑术原比石钰稍胜,久战吴昭不下,她不知吴昭功力本较先前二贼,高出很多,只觉与丈夫连毙二贼相形之下,自己太已逊色,银牙略咬,剑演连环三绝“夜叉探海”,“风摆杨枝”,“盘根错节”,回环出手,全部攻的下盘,剑发如风,逼得吴昭无法招架,只好拉起半空,暂避来势,就在他身形将落未落之际,辣手仙人方素云一声清叱,单臂运足内家功力,长剑一震,“金鸡啄粟”,吴昭只觉得千万个剑尖,当头点到,哪里还能躲开,方素云眼看得手,陡觉两股掌力,劈空击到,只得左掌一翻,暂敌来势,右手宝剑微挑,生死笔吴昭一只左耳,随剑而落。但方素云以一对二,又系反臂发掌,也被吴立吴涛所发掌力,震出三四步远,左臂疼痛欲折。 就在吴氏兄弟发掌同时,林内树间埋伏之十臂柳青、烈火褚大通及百毒蜈蚣马一飞三人,亦随号令发动,暗器纷纷出手,这三人暗器均独步江湖,一时火雨星飞,寒光电射,因方素云与吴昭交手,投鼠忌器,数十般暗器,齐奔石钰。 石钰那里想到,这般绿林魁首,竟出此卑鄙下流手段,欲避无从,但见寒星猬集,可怜一代大侠,圣手昆仑小诸葛,就此撒手尘寰。 方素云见夫惨死,怒极心伤,再环顾众贼,虎视眈眈,那肯再受凌辱,突然仰天悲号,声如巫峡啼猿,凄厉不堪入耳,翠袖一扬,六点银星,打向林内暗器所发之处,然后回手横剑就颈,仆倒石钰尸体之上。 众贼对她夺魄冷光珠,早具戒心,银光一出,四散躲避,林深树密,毒汁无功,除两徒党躲避不及外,为首诸贼,竟一人也未伤着。 石氏夫妻既死,罗浮三煞率众搜查万柳山庄,问出中英在当日清晨,随上官子彤远赴皋兰游历,老贼立即分别派人,向西、东、及西南三路追截,为首诸人,亦分成三拨,随后接应。 听至此处,两大汉已酒足饭饱,微带醉意,招呼店家要了一间上房,恰巧就与上官子彤等所居隔室。 中英此刻,反而稍敛愁眉,索取饮食,上官子彤知他心意,一面进食,一面劝他须知小不忍则乱大谋,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中英满口唯唯,饭罢回室便说头痛,和衣卧倒,上官子彤摇头微叹,双双早寝。 中英心中有事,躺到半夜,侧耳隔室,鼾声如雷,偷看上官子彤侧身向里,也似睡着,遂下床摸起长剑,轻轻开门,走到隔室,那两大汉也真该死,连门都未曾上闩,只是虚掩,中英长剑微掣,一声未出,便全做了无头之鬼。 中英刚回室内,上官子彤连行囊都已整好,一见中英,正色说道:“人子之情,我亦不忍过拂你意,但行踪已泄,强敌闻风即至,此地不能再留,官塘大道,多有不便,马匹不必再要,你我立刻走吧!” 叔侄二人从此翻山越岭,连夜急奔,但终因死贼,泄露行藏,阴阳判吴涛、百毒蜈蚣马一飞及烈火褚大通三人追纵而至,才引起前文书中,终南玉桂峰头一场血战。 六盘之事,至此处交代清楚,再说中英随清虚道长乘雕飞离终南。 第三回 绝顶炼神功,金石初盟联二少;名楼闯夜笛,江湖剧斗起三湘 清虚道长怕惹俗人惊扰,故命那雕飞得极高,天风自是强烈,但中英此刻因灵药之助,本身功力,奚止倍增,已无所惧,反而俯视足下向后电逝的山川,偎在自己舅父而兼恩师的清虚道长怀中,不住地掩口避风,问东问西,一派的天真烂漫孺慕之态,到把个古井不波的清虚道长,心头搅起片片涟漪。 那神雕“玄灵”,乃仙府奇种,身负二人,似无所觉,两翼风云,瞬刻千里,眼转之间,已入川境。 清虚道长所住栖云古洞,在峨嵋后山绝顶,慢说人迹,即鸟兽亦轻易难见,洞府甚是高大宽敞,因清虚道长尚未能辟谷,一切黄精薯蓣等山粮及日常用物,均堆积颇多,洞左外侧,即是一条飞瀑起源之处,水极甘冽,无匮饮用。 二人到后,清虚道长当即修书一封,详述罗浮三煞六盘寻仇,石索两氏满门遭祸,及上官子彤救得中英,终南血战等事,命神雕玄灵送往青城心如神尼之处,转而对中英道:“你连日急痛辛劳,加上长途飞行,必甚疲困,可往后洞安寝,自明日起,便须下苦用功,须知五载光阴,一瞬即逝呢!” 中英实觉疲累,闻言便往后洞安睡,一觉醒来,已是清晨,微闻前洞人语之声,穿好衣服走出一看。 首先入眼的,便是一个缟衣胜雪,清丽绝伦的少女,正是自己青梅竹马的儿时伴侣索英珠,她正侍立在一个满头皤然白发的高年比丘身畔,不问可知,必是青城心如神尼无疑。 清虚道长说道:“英儿,这是你心如师伯,还不上前拜见。” 中英连忙拜倒,心如神尼示意令起,两目微开,精芒电射,上下微一打量,点头向清虚道长笑道:“果然明珠仙露,一对璧人,无怪前辈真仙垂青有自呢!” 那索英珠自七岁随师,便在青城深山学艺,今年一十四岁,从未与世俗接触,心灵之间,一片纯真,根本不知道什么叫男女之别,走将过来,拉着中英双手说道:“英哥哥!听说你我爹娘,都被恶人害死,好不令人伤心!在连师父也不要我了,你还肯像从前一样,对我好不?”一面说话,一面大眼眶中,珠泪直往滚下。 把个中英弄得只有陪同坠泪,不知怎么是好。 心如神尼笑叱道:“这妮子与你石家哥哥多年不见,怎么一见就这样缠人,你清虚师叔,玄门正宗,你能转入峨嵋门下,真是缘福不浅,还恋我则甚。”说罢转面对中英道:“贫尼缘已满,即日闭关,三年之后,便自西归,适才已与你师尊说好,英珠从此,亦转入峨嵋门下,你二人敬忾同仇,又是两代世交,以后须要相亲相爱,同下苦功,我闻你在终南遇合已多,九天兜率仙草,功能脱胎换骨,紫郢青索双剑,更是仙府奇珍,贫尼别无所赠,聊以六十年揣摸所得的一套伏魔慧剑相传,权当见面之礼吧!” 清虚道长接口道:“你心如师伯,伏魔慧剑一十九手,为禅门绝学,冠冕武林,向为不传之秘,你所受已多,从此真须战战兢兢,刻苦自砺,毋负我等厚望呢!” 中英大喜拜谢。 心如神尼当即起立,自桌上取过一柄墨剑,清虚道长与中英英珠等,陪同走出洞外。 心如神尼即将自己所独创精研的伏魔慧剑,自第一手“杨枝度厄”起,到第十九手“乱洒天花”止,逐式演练讲解一遍,嘱咐中英道:“这伏魔慧剑,共只一十九手,不论分用合用,皆具莫大威力,你天资甚好,当已记往概要,如尚有疑问之处,英珠随我七年,除般若神功,尚差火候之外,这套剑法,已得真传,可与她互相拆解参研,便可领会。” 说罢转身同清虚道长道:“今日此会,到此为止,相烦道长仙禽,再送贫尼一程吧。” 英珠随师多年,备蒙疼爱,情如母女,心知一别便成永诀,不禁牵衣垂泪,竟撒起娇来。 心如神尼笑抚她秀发道:“得大解脱,方真自在,珠儿何以这等痴迷,你虽是道器,只怕她年‘情关’二字,颇难勘破呢,再休如此,不要乱我禅心!” 这时神雕玄灵,已在低空盘飞,心如神尼衣袖微摆,转身向清虚道长低眉合十,身形全未见动,便如凭虚御风一般,轻轻落向雕背,含笑而别! 英珠兀自对空垂泪,经中英几番譬解,才再回到洞内。 清虚道长对二人道:“珠儿所练般若神功,与我先天太乙神功,殊途同归,均为释道两家,最高降魔功力,只须加功精进,不必改弦易辙,伏魔慧剑,威力无边,更不必说,我另传你二人一套精妙掌法,名为正反阴阳三十六解,便已足够日后应用,中英你看巧服灵药,你所扎根基,虽亦内家正宗,比你师妹却差得甚远,我今日便传你先天太乙神功口诀,务须黾勉苦修,至于那两仪真气,则系道家炼剑入门,你等此时学他还早,不必贪多致误了。” 从此中英英珠二小,便在这峨嵋绝顶,苦练绝艺,晃眼之间,五易寒暑,除第三年上,清虚道长亲率二人,往青城恭送心如神尼西归之外,闲来也只调雕上下青冥为戏,心无旁骛,进展自然神速,那正反阴阳三十六解,及伏魔慧剑,均已炼到精熟地步。 这日,清虚道长负手洞前,看二人练功方毕,笑对二人:“英儿用太乙神功,以柔力发掌,珠儿用般若神功,以刚力发掌,向你等左侧七步以外那块山石,试来我看。” 中英闻言,纳气凝神,右掌微扬,向那山石虚空一按,便见那石上现出一个掌印,极为清晰,英珠却双掌合十,猛往外翻,呼的一声,掌风过处,一块比磨盘还大的山石,竟被击碎,四散飞出丈许。 清虚道长微微点头道:“英儿石上印掌,中指最深,小指最浅,珠儿则碎石不均,飞溅远近不一,均未能到炉火纯青之境,但亦均有七成以上火候,闯荡江湖,尽可去得,短短不到五年,有此成就,已慰我心,此时已是七月初旬,明日清晨,我便命玄灵送你等下山,可由三峡入鄂,再经湘赴粤,访寻罗浮三煞,以雪父母深仇,并顺路修积外功,但我一再谆谆相戒,除父母深仇以外,一切恶人,均须极力度化,非到万不得已,或极恶难救之人,切忌妄杀,至你等二人,青梅竹马,世代至交,石家二氏香烟,尤需接续,今日由我作主,就此订为夫妇,亲仇雪后,再行合卺,只是英儿前在终南所得仙示,慎勿轻忘,在尘寰之中,好自修为,勿迷本性,到时我自再来接引便了。” 中英英珠这几年来,耳鬓厮磨,爱苗已深,不过彼此均是一片纯真烂漫,毫无邪念,现由师父作主,正以名份,中英自然喜极,英珠则毕竟女孩儿家,羞涩不已,低头跑往后洞,收拾行囊去了。 无话则短,次日清晨,二人拭泪拜别师尊,乘雕飞去。 奉节,旧属夔州府治,扼三峡西口,城东十三里,江岸峰壁半腰,有白帝城,即蜀汉先生托孙之处,亦为历来游客登临冯吊之所,俯视足下,激湍奔腾,顺流而东,一过夔门,便入三峡。 三峡系自奉节至巫山为瞿塘峡,巫山至巴东为巫峡,巴东至宜昌为西陵峡,其中以西陵峡最长,瞿塘峡最险,巫峡景色最佳,巫山十二峰等,飘渺云烟,俨若仙境。 这日白帝城头,来了一双少年男女,均在二十左右,神采飞扬,白衣佩剑,人品俊拔已极,那少年凭栏远眺,对少女说道:“珠妹,你看这万里长江,滔滔东去,浪花卷处,不知淘尽古今天下多少英雄,即以诸葛武侯而论,白帝托孤,两朝开济,功盖三分国,名成八阵图,前后出师两表更是耿耿精忠,传诵千古,到头来还不是五丈原头,大星一坠,空留庙貌而已,何如大道丹成,驻颜不老,仗掌中三尺青锋,永别人间不平之事,报仇事了,师父再加接引之时,我也不像他老人家,企求什么金仙位业,但能与珠妹你,如终南仙示所云:‘葛鲍齐修,邀翔碧落。’石中英于愿足矣!”说罢朗声长笑,笑声未毕,二人同有警觉,倏地回身,只见十数步外,站定一个老年乞丐。 那乞丐不防二人这等灵警,亦觉一愕,旋即哈哈笑道:“两位小施主,怎么称呼?十步以外,落叶飞花,竟能惊觉,内家功力,分明已达上乘,我这穷花郎,可能高攀数语否?” 中英见那乞丐衣着虽甚破旧,却吐属清雅,满面正气,两眼神光充足,连忙一礼到地恭身答道:“晚辈江湖末学石中英,与师妹索英珠,买舟赴鄂,偶游白帝,不想惊动前辈,尚乞见谅,未知前辈高名,亦可见告不能?” 那老丐也庄容拱手答道:“石小侠过以谦光,老朽侯震,江湖人送外号巧手鲁班,适才遥见贤师兄妹,凭栏后影,飘逸如仙,正想趋前领教,已扰雅兴,此刻得瞻丰采,霁月光风,果然人间祥麟威凤,老朽奔走江湖数十年,尚来见过贤师兄妹这般根器人物,尊师想是哪位世外高人了?” 中英听是侯震,知他与父母有交,夺魄冷光珠即其所赠,遂重又施礼,改称世伯,并将六盘之事,叙述一遍,只隐起清虚道长一节,仅说武功除幼承家学外,系随上官子彤所练。 听得个巧手鲁班侯震,不住扼腕咨嗟,凄然说道:“此事老朽近二年来,方听有人提起,细加追问,却又讳莫如深,无从探悉详情,此刻始知系罗浮三煞率众所为,老朽身受令先堂深恩,今后贤侄等报仇之事,须许老朽稍效驰驱,以仰酬令先堂厚德于万一呢!” 中英心知侯震功力甚高,江湖经验,又极老到,是个绝好的帮手,忙又拜谢。 侯震道:“贤侄等幸遇老朽,不然百粤之行,徒劳跋涉了。” 中英惊问,侯震笑道:“蜀汉先主,鼎足三分,英雄一世,留下白帝孤城这点雪泥鸿爪,已无可赏,此事说来话长,适闻贤侄买舟赴鄂,同往舟中,再作详谈如何?” 当下三人下峰,回到江边,命舟子解缆放舟,顺流而下,并整顿酒饭,侯震一杯在手,笑对中英道:“贤侄可知江湖中,近年出了一个盖世魔头么?” 中英答道:“小侄等习艺深山,未闻世事,尚请世伯见告。” 侯震道:“云南哀牢山中,近年出现一人,娃戚名子铭,本是滇南侠盗,后因在哀牢山中,巧得无数宝藏及‘白骨玄经’一部,埋首廿年,炼成‘九幽气劲’,从此傲视江湖,所收两徒,长名独角鬼王尹庆,次名毒心阴掌云涵,另外有一义女井若文。那毒心阴掌云涵,在三人中,功力最高,外表潇洒不凡,内心却如其名,端的阴毒已极了,戚子铭即受他蛊惑,竟在哀牢山,创立白骨教,自号白骨神君,网罗天下绿林好手,如罗浮三煞,降龙罗汉等人,尽已为厚利所诱,远赴云南,受任该教护法,声势膨胀极速,各省大都设有分坛。春初,长安振兴镖局镖师,护运红货一批,路过三湘,为白骨教君山分坛所劫,老镖头金刀无敌谢万川,亲自讨镖,被白骨教中第三代好手,亦郎君山分坛主持,黑虎钱刚所伤,钱刚并且口出狂言:‘振兴这点镖银,根本看不在眼内,不过是哀牢白骨教门下,要想藉此瞻仰瞻仰中原武学而已。’这才激恼了老镖头归隐多年的师叔,湘江渔隐周洪,怒传侠义柬。约请当年友好,定于本年八月十五,拜会君山,风闻白骨教哀牢主坛中,亦好手尽出,云集三湘,静待中秋,这场不啻江湖中正邪两派初步决战的龙争虎斗,即将开始,罗浮三煞,或者也会参与,我等虽未接有请柬,但亦何妨一往,至少也可得悉贤侄仇家近况,再从长妥为计议报仇之事呢?” 中英自然应诺,侯震又道:“那白骨神君,本身功力之高,几不可测,即门下弟子尹庆云涵二人,白骨阴风掌力,及白骨阴磷砂暗器,亦均霸道阴恶已极,贤侄等若与相遇,千万小心,不可轻敌,至于他那义女井若文,却是出自淤泥中的一枝青莲,对于各种白骨邪功,一概不学,连白骨神君用缅铁精英,为他师兄妹三人打造的白骨丧门剑,也不肯用,偏偏白骨神君她钟爱异常,丝毫不忍逼迫,因她性爱吹笛,另外传她一套散花笛招,加上轻功绝伦,江湖共送美号‘玉笛飞仙’,那白骨神君,也幸亏有此女在旁,时常规劝,才不致过份倒行逆施,这玉笛飞仙美艳已极,她二师兄毒心阴掌云涵,对之垂涎已久,终因此女洁身自爱,无法下手,其人品就可想而知了。” 英珠听至此处,不由对那玉笛飞仙井若文,颇生好感,笑对中英道:“英哥,听侯世伯之言,我已极爱这位玉笛飞仙,他日若与相逢,可不许你动手伤她,我要尽我之力,劝使此女弃邪归正呢!” 中英笑道:“珠妹说哪里话来,我自下山以来,即已立志非遇父母之仇,及十恶不赦之徒,绝不轻开杀戒,何况如此敦品自爱呢?” 侯震闻言心想:“这师兄妹,看来真似天上仙童,根器绝佳,言谈举止,更是谦逊冲夷,怎的此刻却又轻敌大言,那白骨神君门下两男一女,恐目下侠义道中,一干老辈英雄,均难相敌,他们看来却似不值一击,如此行事,前途岂不可虑。”不觉忧形于面。 中英英珠察言观色已自会意,相顾一笑,也不对侯震说破。 此时江面益狭,峭壁夹立千仞,中间仅透一线天光,小舟穿行于急流暗石之中,委实令人神摇目眩,且舟中三人,何等身手,哪里在意,反而把酒临窗,豪情胜发。 “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两岸藏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这首唐代诗仙,李青莲的绝句,移作双英及侯震之舟行写照,简直也恰当不过。 奔流急湍,如箭轻舟,十二巫山,瞬成梦境,这日舟过巴东,牛肝马肺峡已然在望,侯震对双英道:“前面就是崆岭,川谚云‘新滩泄滩不算滩,崆岭才是鬼门关。’你我船头一赏这造化之奇吧!” 三人步出船头,只见此处江面竟不过数丈,前面江心突出一块礁石,三人均是神目,距离尚远,业已看出石上隐约三个大字“对我来”,就这晃眼之间,小舟已如脱弦之箭一般,直向石上撞去。 英珠哎哎两字,犹未出口,那小舟已顺着急流,在距石边数尺之处,倏地折转,飘然而下,端的奇险已极。 侯震笑对英珠道:“贤侄女此时可知道那‘对我来’三字之意义了么?此处江流最急,礁石又多,共有一明两暗,作品字形,正踞江心,江面又狭,行舟必须胆大心细,善使舵桨,顺着水流,直对中心那块矗立江面的礁石冲去,至石前不远,自会折转安然渡过,否则必会触及左右两处暗礁,弄得舟毁人亡,历来在此失事者甚多,‘鬼门关’之称,实非故作惊人之语呢!” 峡行过此,已是坦途,西陵景色至佳,中秋之期,为时尚早,三人决意先游武汉,命舟缓行,沿途观赏,又过数日,武汉方才在望。 中英英珠及侯震弃舟登陆,时已黄昏,两湖之地,本是鱼米之乡,这武汉三镇,尤其富庶,街道宽整,行人商贾,攘往熙来,极其热闹,三人腹中,均觉饥饿,见前面不远一家“醉仙楼”店招,迎风摆动,遂同入就饮。 三人刚进店门,便见自楼上走下一个青衫少年,生得鼻如悬胆,目若朗星,俊逸已极,较之中英,除英挺之气略逊外,竟不多让,彼此惺惺相惜,不禁对望了几眼,青衫少年双颊突泛红云,足下加快,与三人擦身而过。 中英见那少年上身全然不动,足下步履,宛如流水行云,就这眨眼已经走出数丈,笑对侯震道:“侯世伯,你看这少年如此美秀,只是稍嫌微带脂份之气,并还似身负绝顶武功,世伯江湖中经多见广,可能看出此人来历么?” 侯震笑道:“长江后浪推前浪,尘世新人换旧人,此少年虽尚不能与贤侄及贤侄女等,相提并论,但已如松风水月,丰标极其清华,便刚才那几步疾行,也颇似失传已久的绝顶轻功‘凌虚步’法!老朽枉自痴长,此人路数,竟忖度不出。但看他满面正气,则决非邪道中人,似可断言的了。” 店家安排酒食,招待甚是殷勤,双英久作山居,口腹素来清淡,舟中饮食,亦甚不便,这一顿简直大快朵颐,吃得惬意已极。 饭罢会帐,店小二见所赏甚多,满口称谢,向侯震搭讪说道:“你家想是过路旅客,今天月亮正圆,黄鹤楼夜景,再好不过,你家要去赏月的话,渡船就在前面坡下。” 英珠首先赞好,遂如店小二之言,雇船直放武昌。 那黄鹤楼就建立在江边矶石之上,高有三层,相传古先人在此乘黄鹤仙去,面临江渚,形势绝佳,为武汉有名胜地,满壁尽是历来骚人墨客,所登临题咏诗句。三人上达层楼,凭拦四眺,千顷烟波,尽收眼底,头上则是苍冥万里,一碧无际,只一轮明月,高挂斜空,除略有几颗疏星,在旁辉映点缀之外,竟无半点云翳。皓魄流光,素影沉壁,远处江天几成一色,偶尔疾风激水,浪花飞舞,洒雪喷珠,更是壮观。 三人方在心旷神怡,突然一缕笛声,自江面随风送到,初听之际,宛如鸾凤和鸣,水流花放,清吹细细,甚为娱耳,似觉风和日丽,柳暗花明,美景无边,天地清旷,山头不由清平宁静,安乐自然已极。 少顷,笛音忽变,其声渐细,先添出好些抑扬幽咽之声,如泣如诉,又恍如思妇离人,所期不见,穷途怅望,肠断天涯,说不尽的凄凉苦况,简直令人魂消意沮,无限伤心,英珠竟自为之掉下泪来。 中英叹道:“音乐感人,一至于此,这吹笛之人,定为高士,我等循声一访,看能识荆不能?” 三人下楼,走到江边,听那笛声,系来自江中一只画舫之上,此刻余音犹自袅袅。 当下雇了一条小船,摇至近前,月光之下,已然看出,那凭栏吹笛之人,正是酒楼所遇青衣少年,中英更是大喜,拱手朗声说道:“这位兄台,撅笛临风,雅人深致,在下等仰慕已极,可许登舟一识尊颜否?” 那少年闻声回顾,也已认出三人,遂停吹玉笛,走向船头,抱拳笑道:“小弟因这天中明月,与江上清风,颇能荡涤烦俗,一时兴起,致令下里巴人之曲,?圩鸲瘸胁黄闱胍朴窈稳纾俊?br /> 三人相继上得画舫,施礼互通名姓,少年自称姓狄名玉,是个旧家子第,略通武学,师承派别,却未明言,因系初交,也不便深问,但从言谈之间,仿佛此人文事武功,均有极高见解,人品温润如玉,神态又甚谦冲,彼此均觉投机已极,相见恨晚。 狄玉举茗让客,目光闪如严电,在中英及英珠腰间所悬长剑上一扫,向三人笑道:“侯老前辈,名满江湖,石兄贤师兄妹,看两眼神光及腰间宝剑,分明也是内家绝顶高手,小弟风闻,江湖中将有一场浩劫,于下月中,在三湘应验,斗胆相问,三位侠踪,可与此事有关否?” 侯震笑道:“我等萍踪无定,三湘之事,本无关连,但闻得江湖高手云集,正想到时前往一开眼界,狄老弟难道亦有此雅兴么?” 狄玉答道:“晚辈对这些江湖凶杀之事,素极厌恶,何况晚辈已得确讯,白骨教主门下三大弟子,均已衔命东来,教中护法降龙罗汉法尘,与千臂柳青,也均派出,振兴镖局所约之人,眼看必败,侯老前辈等气质,决难与白骨教门下相投,他们又多半性情凶暴残忍,稍有睚眦,立成仇敌,何必往这是非场中,淌趟浑水呢?” 英珠接口笑道:“我们本与两家,均无瓜葛,只想看看热闹,谁也不帮。但倘若果如狄兄所言,那千臂与降龙贼秀也到三湘时,白骨教就不免自找晦气了。” 狄玉闻言,剑眉微往上耸,两眼顿发神光,但旋又渐渐平息,心想这妮子真个不识好歹,凭你三人,虽然看去武功甚高,但若想与江湖闻名丧胆的白骨双凶为敌,恐还差得很远,自己非常爱惜他们,善言相劝,怎的如此高傲,目中无人,到要试试你们,究竟有何惊人绝学。 想至此处,狄玉依然满面含笑道:“索女侠快人快语,行侠江湖,济弱扶倾,本来不应该畏惧什么艰难险阴,狄玉一时失言,借茶当酒,奉敬三位每人一杯,聊表歉意如何?” 说罢,双眉轩动,目光电射,起立擎壶,足下不丁不八,暗合子午,先向侯震示敬。 侯震突然见这狄玉,意竟要暗较功力,知是英珠出语过傲所致,此人气宇神情,决非弱手,哪敢怠慢,双手捧杯,站起身形笑道:“狄老弟金玉良言,我等至感,但因还有些难言之隐,三湘之行,非去不可,并非故拂老弟好意呢!” 狄玉微微含笑,单手持壶,壶嘴与侯震所捧杯口,才一相搭,侯震便觉重有千钧,心中一懔,慌忙运足功力,一杯茶倒满,狄玉还是神色自若,侯震却已鬓角之间,微微见汗。 英珠却是望着狄玉好笑,狄玉心中更是有气,这第二杯茶,本来应该先敬中英,他却掉过头来,向英珠笑道:“索女侠爽直纯真,小弟最为心折,我先敬你一杯如何?” 这时中英已知英珠成心逗弄狄玉,侯震却已吃过苦头,见狄玉虽然脸带笑容,却又微含不快之色,知他下手必然更重,不禁有苦难言,暗暗提心吊胆。 英珠何等冰雪聪明,对这狄玉,早起疑窦,见他这般神色,佯如不觉,只用左手食拇二指拑住杯身,起立相待。 狄玉不觉心头火发,将壶一举,正待加倍运用真力,眼光突与英珠相接,只见她一双妙目,澄澈无波,望着自己,嫣然微笑,好像心底隐秘,早被看破,人又美秀已极,不由把已发真力,竟收回了几成,右手持壶,缓缓下倒,等到壶口将与杯沿相触,这才大吃一惊,不由两片红云,飞上双颊。 原来狄玉拼壶下压,英珠拼杯之手,并未后退,但就这分寸之间,却似隔了一层绝大的无形阻力,任你狄玉用足内功,那壶嘴竟直无法与杯口相接。 这原是一刹那间之事,侯震还未看出就里,中英觉得狄玉原是番好意,恐他羞恼,哈哈一笑,站起身形,将英珠一拉道:“珠妹你看那只水鸟,毛羽极为好看,待我捉来送你吧!” 狄玉知道他借题为自己解围,心甚感激,但听他要捉水鸟,不由往墙外一着,果有一只毛羽黑白相间的水鸟,在离船六七尺处,掠水盘飞。 心想除这画舫之外,四圈环水,毫无借力落脚之处,倒要看你这鸟怎生捉法。 英珠亦知中英要在不伤和气之下,略炫式功,遂即赞好,并迫着中英,立刻动手。 中英微笑起立,走向船舱,对侯震狄玉,道声“献丑”,挽起衣袖,双掌一翻,朝那水鸟虚空一抓,再往回带,便见那只小鸟,竟似有物牵引一般,霎时便自落在中英掌上,两翼不住扇扑,却是飞离不去。 这时不但侯震看了个目瞪口呆,狄玉也自心悦诚服,重又向中英英珠一揖到地道:“贤师兄妹,绝代高人,狄玉有眼无珠,班门弄斧,可笑已极,贵师门宗派,可能见告么?” 中英掌力一收,水鸟刺空而遁,转身方待答话,此时画舫又已摇近黄鹤楼边,突从楼上传来一声极为凄厉的冷笑。 那黄鹤楼距江岸停舟之处,少说也还有数丈远近,江面又微有波涛,那声冷笑,竟自入耳清晰已极,分明是“传音入密”的绝顶气功,专对舟中之人而发。 狄玉闻声,突然色变,双眉一皱,向三人拱手说道:“狄玉得识高人,至为荣幸,只是乐不可极,今日胜游,就请从此别过,我已改计,君山之会,亦拟一游,你我前途再图良晤吧!” 三人见狄玉闻那声冷笑后,神色极度不安,本来彼此已似极为投机,突然下逐客之令,到被他弄得忖度不透。 此时船已拢岸,侯震当先下船,双英方待起身,狄玉突又轻声说道:“少时可能有一黄衫少年,故意相扰,二位尤其是石兄,可说与小弟今日初交,以前素不相识,能够避免争斗树此强仇最好,不然,万一动手,两位武功,小弟业已领教,或可制服此人,但他下手险损已极,暗器又极毒辣,必须特别注意他那只左手,与腰下鱼皮口袋才好,总之,此事全因小弟而起,歉疚已深,容俟前途相见,再容详谈谢罪吧!” 中英听他这一番无头无脑的话,不由更觉茫然,英珠却早具慧心,已有几分照料,一拉中英,双双向狄玉作别下船,与侯震就在附近,找了一家旅店安歇。 三人要了两间上房,侯震与中英一间,英珠独自一间,略事盥洗,已近子夜,方待分别归房就寝,对房瓦上,极轻一响,又是一声适才在黄鹤楼前所闻冷笑,还有一缕极低极细,但亦令人听得极清的语音道:“室内朋友听真,请往黄鹤楼后一会。”说罢便自寂然。 中英对侯震英珠言道:“想来此即狄玉所说之人,听他凝练语音功力,确是不凡,少时真还不可轻敌呢!” 三人到达黄鹤楼后,游人已杳,素月流天,清影在地,果然一个身着黄衫的少年,在楼后空地,负手徘徊。 侯震当先微一打量那少年,约有廿五六岁,亦颇俊美,只是眉宇之间,隐含阴毒之气,目光锐利如刀,缺少中英与狄玉那种雍容温润的气质。 侯震连朝所遇,已知自己这江湖大侠,实在是徒托虚名,一身所学,真不足与这般后起俊彦,一较长短,哪里还敢小视这黄衫少年,抱拳含笑说道:“旅店之中,辱蒙宠召,侠驾上姓高名,有何见教?” 黄衫少年从鼻孔内冷笑一声道:“你大概就是什么巧手鲁班侯震,我找的不是你,叫那姓石的上前答话,名姓不说好好,不然你们就死得快了!”昂首向天,满面不屑之色,神情简直倨傲已极。 老侠侯震,一派谦光却招来这番不逊,涵养再好,也觉按纳不住这口恶气,也自一声冷笑道:“我侯震行年六十,遍历江湖,还未见过阁下这样无礼匹夫,侯震今夜,宁教人亡,也要见识见识阁下有何惊人绝学。” 黄衫少年两眼一翻道:“你真要找死?” 侯震怒极,正待动手,英珠伸手将他拉住道:“侯世伯,这等毛贼,哪里值得你老人家动手,让我中英师哥,随便几招,就打算他到阎罗殿去了,你道他是个什么变的,我们还不知道么?” 说罢转向黄衫少年道:“你大概就是什么哀牢妖孽,白骨神君门下,最为万恶的毒心阴掌云涵了,你此来用意,我也猜出,大概是不让我石师哥,和那狄玉亲近,是也不是?告诉你,那狄玉人品极佳,比你高明,何止百倍,休说我石师哥,便我也和他十分投缘,这个朋友是交定了,你休要不服,那白骨老妖,在你们眼中俨如神圣,我等看来,却是草芥不如,你若不信尽管把你腰中所盘的白骨断魂剑,鱼皮袋中的白骨阴磷砂,和什么白骨阴风掌等看门本领,全都施展出来,看看可能伤得我们半根毫发,不如听我良言相劝,屠刀放下,即早回头,再若痴迷,任凭你一身白骨邪功,转瞬之间,管教你归根还原,化为一堆皑然白骨。” 侯震一听,暗出冷汗,暗道:“不想这黄衫少年,竟是江湖中最难惹的白骨双凶毒心阴掌,自己哪是敌手,英珠这一番话,不但替自己圆住场面,并且极其苛薄,骂得个毒心阴事云涵,空自目射凶光,无法返口,只是英珠初涉江湖,自白帝城相遇起即一步未离,这云涵自己尚未会过,他都如何认得,委实令人费解,在者自己连日已觉出双英武功奇高了,决非上官子彤所传,对自己必尚言有未尽,但若像所云,必胜云涵,尚难相信,少时这场面真不知如何收拾呢?” 不是侯震自思自想,那毒心阴掌云涵,已自阴恻恻的说道:“贱婢休要口出猖狂,稍时你云二太爷,叫你想死都难……” 话方至此,中英哪里容他出言侮辱自己心头爱宠,知道此人武功极高,自己自得墨剑,尚未用过,正好拿他试手,呛啷一声,一阵龙吟,紫郢墨剑,已自出鞘,向毒心阴掌云涵说道:“空言无益,闻得足下,白骨丧门剑盖世无双,在下讨教几手不传绝学!” 云涵听中英墨剑出鞘之声有异,注目一看,却如一段乌铁,不由冷笑一声道:“我那白骨宝剑系缅钢百炼,断铁如泥,就凭你这段乌铁,也配相敌?你云二太爷,就空手教训你几招便了。” 说罢身形一晃,真快如石火云光,向中英迎面便是一掌。 中英哪肯容他这等狂妄,卓立当地,眼看掌到,不躲不架,左掌一翻,当胸微吐。 云涵只觉一股绝大潜力,迎面撞到,哪还顾得伤敌,招势一牧,真气猛提,“细胸巧翻云”,向后倒翻起三丈多高,还怕敌人乘势追击,两腿一拳一蹬,身形再一转侧,又往左斜飞两丈,身法端的灵妙已极。 云涵身形落地,转面一看,中英仍在原地,动都未动,向他微微一笑道:“请亮剑动手。” 云涵不觉羞恼成怒,挥手腰间,一柄其软如绵的奇形长剑,应手而出,手握剑柄,长剑便如一条软鞭,拖在地上,眼望中英,也自说了声“请”。 高手过招,一动便知深浅,云涵这时已自收敛初时那种狂妄之态,抱元守一,气达四稍,手起处,一柄软钢长剑,竟自坚挺,“长蛇出洞”,疾刺中英前胸,招势刚发,突又回收,左手二指,如疾电飘风,已点向中英肋下。 中英身形微转,避开来势,掌中墨剑一立,截向云涵左腕,云涵一招走空,左腕一沉,就势化成“玄鸟划沙”,骈掌削向中英股际。 中英欺前一步,走向云涵左侧,方待还招,云涵身形真快,已自翻转,掌中白骨丧门剑“玉带环腰”,剑挟惊风,又已递到。 中英见到这毒心阴掌云涵,果然名不虚传,左掌右剑,回环运用,招势诡异已极,且系专向致命之处下手,不由兴起,仰天一啸,把家传三环套月和奇门剑法,揉合运用,他此时功力,远胜父母当年,刹那之间,剑气弥空,风雷并起。 毒心阴掌云涵,此刻一套哀牢秘传丧门十三剑,也自使了个风雨不透,左手更忽掌忽指,蹈瑕乘隙,与中英竟自打了个难解难分。 云涵一面动手,一面暗想,这一双少年男女,不知是何来历,竟有如此功力,仅这姓石的一人,看情形自己就未必能占上风,何况侯震与那少女还未动手,不如倚仗宝剑,削断对方兵刃,稍为交代两句,借此下场,等找到大师兄独角鬼王尹庆,及降龙罗汉等,再和他们相拼,免得眼前众寡不敌吃亏。 中英见他眼珠乱动,手中兵刃,尽找机会,与自己墨剑相碰,早知就里,心中暗笑,这厮简直螳臂当车,让他上个大当也好。 遂卖个破绽,手中剑招略慢,云涵一见有机可乘,手中白骨丧门剑,往上横撩,只听一阵金铁交鸣,兵刃断折之声,云涵往外一跃,身在半空,一声哈哈犹未出口,面容倏变,凶睛一瞪,手中半截白骨丧门剑,竟当作暗器,掷向中英,左掌一扬,白骨阴风掌力也自发出,一股彻骨寒风,打向英珠侯震。 中英墨剑微挑,断折又成两截,英珠亦自“莲台拜佛”,双掌一翻,云涵只觉得真气巨震,身形无法支持,凭空坠落,中英墨剑已自归鞘,左掌“云龙现爪”已到后背,云涵逃无可逃,只得长叹一声,瞑目待死。 中英掌已递到,突见云涵已无还手之力,心中一软,暗想此人一表非凡,这身武功,又极难得,不禁动了怜才之念,单掌贴住云涵后背,轻轻在外一送,说了声:“孽海无边,回头是岸。” 云涵身躯,被中英掌力送出六七尺远,往地上一落,忽地转身,左右双掌,同时一扬,两把白骨阴磷砂,化成两团腥风毒雾,向中英打到。 中英不防自己缩手怜才,这云涵竟还忘恩反噬,骤出不意,阴磷砂数量又多,范围又广,再高功力,也自躲避不开。 欲知后事如何,以及三次放云涵,君山较绝技,独角鬼王,神功败四杰,索英珠墨剑劈降龙,白骨神君怒摆群雄宴,石中英一剑斩双煞,三阵斗神功,巧度白骨神君,上官子彤临危救众侠,铁心双道二次出世,下苗疆中英中恶蛊,紫青剑合璧斩妖邪,玉笛飞仙与索英珠二女同归等热闹节目,请看下文书中分解。 第四回 缩掌怜才,邪雾弥空遭毒手;中宵赠药,深情一往有佳人 中英右掌递出,身形前探,招势未收,那毒心阴掌云涵,两把白骨阴磷砂,又是迎风撒到,面积既广,距离近仅六七步,再加上内家真力,哪里还能躲避! 眼看一片毒雾腥风,漫空打到,中英万般无奈,只得叫足内力,左掌再出,呼的一声,迎面及当胸的这片毒雾,被掌风冲荡得四外飞扬,连云涵身形,并未撄正锋,也被带得跄踉几步,哪里还敢停留,顺势纵起空中,怪啸一声,几个起落,便自没入江边黑影之中不见。 英珠侯震上前探视,中英笑道:“我与此人素不相识,无从结仇,适才怜他人品不俗,一身武学也超轶凡流,故仅削剑示儆,掌力临发又牧,不想狼子野心,忘恩反噬,他所发似是毒砂一类暗器,当前一片,虽吃我击散,但腿足之间,好似微觉沾身,想已受伤,好在身有师传护心灵丹,及专解百毒的九转还魂散,料无妨碍,回店之后,再行疗治吧!” 说罢方待起身,面色忽变,微一抖颤,人已不支,向后便倒。 英珠在侧,急忙扶住,只见中英满口牙关,捉对厮并,浑身乱颤,面转惨白,神智已渐昏迷,忙自怀中取出清虚道长所赠的护心灵丹,塞向中英口内,由侯震抱起,如飞赶回客店。 因听中英说起,伤处似在腿足,侯震遂裂开中英中衣一看,只在右腿膝盖上翻,有六七点比绿豆还小的红斑,其中三点,微沁血丝,此外却找不出任何伤痕。 急得个英珠空自手持中盛专解百毒九转还魂散的玉瓶,泪下如珠,木立当地,不知从何施救。 侯震也自搓手跌足,徘徊良久,忽的回头问英珠道:“贤侄女刚才与中英贤侄所服之药,既名护心灵丹,可保多久无虞?” 英珠答道:“师传护心灵丹,功效虽不能疗毒,但可护住心脉,不论何种重伤奇毒,在三个时辰之内,决无妨碍,世伯问此何意?” 侯震眉头略展道:“我有一好友,医道极精,或能疗治,但所居离此百里之外,既此丹可保三个时辰,待我一尽人力便了。” 说罢便命英珠,小心看待,开门纵出,上屋迳去。 英珠坐视中英气息奄奄,昏迷不醒,不禁芳心欲碎,刹那间,往事如烟如梦,齐幻心头,儿时,两小无猜,青梅竹马,随师青城以后,一别七年,噩耗传来,严慈遭难,恩师又因即将坐化,亲率自己改投峨嵋,在栖云古洞一对孤儿,苦研绝艺,彼此年事已长,五载间,耳鬓厮磨,爱苗茁出,艺成下山之时,再传恩师清虚道长,偏又识趣,代为做主,缔订良缘,实指望从此一双两好,相依为命,等寻到罗浮三煞,报仇雪恨,扫墓祭告以后,先作恩爱夫妻,为石索及自己外祖东方三氏,接续香烟,俟尘缘了却,再藉机遇,效那刘樊合籍,葛鲍双修进求仙业。谁知下山不久,仇人一个未见,就因为中英一念仁慈,缩掌怜才,竟遭此祸。如今落得个伤不谙救,毒不知名,侯震虽然百里求医,恐怕也难有几分指望,呼天不应,叫地无灵,越想越觉难过。把个绝代英雄,真弄得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不由扑在中英身畔,嘤嘤啜泣。 就在此时,院内突然急风飒然,英珠蓦地起身回头,已有人伸指弹窗,轻声问道:“侯老前辈,可曾安睡,狄玉求见!” 这一声,对于英珠直如醍醐灌顶,甘露浇身,原来女孩儿家心思终较细密,英珠对这狄玉的来历,已然推测出七分之上,何况黄鹤楼前,舟中临刷之时,狄玉即一再叮咛,务须谨防黄衫少年暗器歹毒,可知必有解救之法。宛如暗室之中,突得明灯,绝处逢生,如何不喜? 室门自侯震走后,原本虚掩,英珠开门一看,狄玉仍是晚间装束,进门后,一眼瞥见中英受伤卧床,顿时双眉紧锁,不暇向英珠寒暄,三两步走到床前,先察看中英腿际伤痕,再微按脉象,面容突转惊讶,回问英珠道:“石兄受伤迄今,约莫多久?” 英珠道:“已约半个时辰。” 狄玉奇道:“这白骨阴磷砂,见血封喉,若不立敷本门解药,再好内功,片刻之间,即告无救,石兄受伤这久,适才审察脉象,砂毒犹未攻心,殊出情理之外,难道冥冥之中果有天佑么?” 英珠接口道:“石师哥已服家师所传护心灵丹,无论何种伤毒,均能使其在三个时辰之内,保命得救,不致攻心,狄兄既知此毒砂来历,可能一为施救么?” 狄玉这才恍然,猛地疾伸二指,点向中英黑甜睡穴,英珠方待惊问,狄玉已笑道:“索女侠休惊!小弟因即须为石兄剜肉疗毒,恐他重伤之下,禁受不起,这才先行点他睡穴,少时黄粱梦转,包管还你一个鲜龙活虎的俊俏师兄如何?” 英珠不由玉颊微红,心想此刻由你调侃,少时再揭破你行藏便了。 狄玉遂自怀中取出一包淡红色药粉,及一柄小小玉刀,招呼英珠,扶紧中英右腿,自己右手拓起玉刀,左手轻轻按向伤处,刚触肌肤,俊脸之上,不由又是一阵霞红。 中英伤处在右膝盖之上,约三四寸处外侧,共计七点红印,尚幸聚在一起,并未分散,约有茶杯口大小范围。狄玉玉刀,几度欲落又起,对这一片莹如白玉的腿肉,竟自不忍下手,还是英珠再三催促,狄玉才牙关紧咬,玉刀倏地下点,就势一旋一挖,一块腿肉,应刀而起,鲜血迸溅,床褥之间顿成殷红一片,英珠一阵心酸,为之掩面不迭。 狄玉手法端的快极,创口才现,一包药末,已自敷上伤口,但刹那间,却为鲜血渗透,狄玉慌忙又取一包加上,并将侯震所撕裂之中英中衣,扯成长条,细细为之包扎,定当之后,布外仍然微沁血迹,这才如释重负,长长的吁了一口长气,拈起那块腿肉,用玉刀微一挑拨,拨出三粒,大如粟米的白骨阴磷砂来,向英珠道:“这白骨阴磷砂,乃是白骨教戚教主,用朽骨腐尸余气,及孔雀粪,鹤顶红等七种绝毒药物,凝炼而成,因材料药物均太已难得,仅炼成三袋,戚教主本人功力通玄,已无须暗器,遂分赐门下二弟子,及义女井若文,每人一袋,以为救命脱身之需,再三叮咛嘱咐,不到九死一生关头,绝对不许轻用,除戚教主那义女井若文,不忍亦不屑使用这种太已恶毒的暗器,当时缴还义父以外,那独角鬼王尹庆及毒心阴掌云涵,自得此砂,更是如虎添翼,但因平日武功掌力已少敌手,故使用此砂的确尚属首次,不过小弟适才在舟中,领教石兄及索女侠武功,高超莫测,似已均入化境,论理不应为此砂所伤,难道还有别情么?” 英珠遂将云涵无端相扰,中英万般无奈,始与交手,因被此素无仇怨,仅断剑示儆,使其知难而退,不料云涵又暗使白骨阴风掌力,袭击侯震及自己,被自己用般若神功震退,中英爱他武学相貌,缩掌怜才,竟遭毒手算经过,对狄玉叙述一番。 狄玉听得直骂云涵该死,卑鄙已极。突又目注英珠笑问道:“索女侠方才言道,以般若神功,震退云涵,小弟想这般若神功,闻系青城山法华庵主上心下如,不传之秘,索女侠想与神尼,颇有渊源的了?” 英珠听狄玉提起恩师,肃立合掌答道:“法华庵主,正是先师,狄兄可曾相识么?” 狄玉叹道:“庵主出世高人,狄玉无缘,得亲謦欬,只是听得江湖传言,庵主佛法武学,冠绝一世,伏魔慧剑,及般若神功,妙用无方。平昔景仰已极,不想已脱尘缘,西归极乐,索女侠正派名门,难怪自具出奇身手,今后尚望对小弟不学无术之人,不吝指教才好!” 话方至此,突又“咦”了一声,诧问英珠道:“小弟曾闻人言,庵主定例生平只传一徒,索女侠既获衣钵,又与石师兄妹相称,难道……” 英珠从旁细察狄玉,目光清湛,纯正不邪。知道眼为心苗,此人心术确甚端正,何况又对中英有救命之恩,彼此间也极投缘,自己正想安排一个最妥善完美的报答之法,不应再对他有所隐瞒,遂将心如神尼因即将坐化,把自己转送峨嵋,与中英在清虚道长门下学艺之事,又说一遍,至于向罗浮三煞寻仇一节,因关系太大,暂时仍未吐露。 狄玉听罢,喟然长嗟道:“峨嵋青城,洞天福地,清虚道长与法华庵主,盖代奇人,二位挹山川灵秀,穷武术奥玄,无怪气度丰神,不同流俗,使小弟在酒楼一见,便难自己了。小弟醉心武学,梢有沈潜,平日管豹井蛙,亦颇自负,识荆以后,才知腐草秋萤,毕竟难与中天皓月,争光并亮呢?” 英珠移坐狄玉身畔,抿嘴笑道:“正派名门,亦多不屑,淤泥浊水,反出青莲,邪正之分,只在方寸转念之间,井姊姊,天上神仙,人间鸾凤,你又何必过谦呢?”说罢两道秋水眼神,直注狄玉面上。 这一声:“井姊姊”,叫得狄玉毛骨悚然,猛一抬头与英珠目光相对,白玉双颊,不由又现两朵芙蓉,方一怔神,英珠又接口笑道:“姊姊仙姿绝代,美拟天人,虽男服儒冠,妩媚依然多于英挺。舟中斟茶敬客之际,指赛兰花,再加上动辄两颊飞仙,我中英师哥,阅世未深,男子心粗,尚还可说。那侯老前辈久历江湖,竟也走眼,却甚可笑!小妹自闻白骨门下,一侠双凶之丑行劣迹,即对姊姊傲骨冰心,钦仰已久,今日一见,实过其名,若不嫌弃,愿与姊姊结为金兰之好如何?” 狄玉见本来面目,已为英珠揭穿,却又深情款款,毫不以自己出身邪教为嫌,回想幼遭孤露,身世畸零,蒙义父收养教导,并极宠爱。义父人本甚好,只是耳根太软,受二师兄云涵蛊惑,创设白骨教,意欲雄长武林。自己一再苦劝,执意不从,教中为求势力膨胀快速,收徒太滥,良少莠多,浸淫一久,各地分坛,简直皆成盗匪集团,罪恶渊薮。二师兄更垂涎自己美色,虎视眈眈,薰莸实难共器,才请准义父,改易男装,巡查各地分坛,少戢恶行,三湘劫镖,引起约期剧斗,两位师兄及教中护法降龙罗汉法尘,千臂柳青等,均被派来参与,意欲藉此一战,大树声威,眼看侠义道中,将遭浩劫,偏又无法可救。不想汉口酒楼,相遇侯石索三人,当时只觉得这少年男女,光彩照人,丰神绝世,等到黄鹤楼下,舟中再遇,对面倾谈之下,外宣内蕴,美玉明珠,竟是生平仅见,自己素负绝色,然与英珠清丽绝俗相形之下,也觉形秽,不由心折。因闻知三人亦欲观光君山大会,乃婉言相劝,免涉是非。不想英珠出语太傲,有些不服,藉敬茶之名,暗用内功较量,谁想侯震功力已自不凡,这石索二人却简直高不可测。 正在猜度二人系哪位高人门下,心想倾盖论交之际,二师兄毒心阴掌云涵,突在黄鹤楼上,发声冷笑,知他平素凶毒褊狭,必系嫉妒中英与自己同舟赏月,疑是情侣,随后必往寻事。他下手阴毒异常,石索二人武功虽高,亦须先知防范始妥,故临别之际,一再叮咛,心仍不放,暗随三人身后,探明居处,自己才在附近另觅店休息,连汉口原来所住旅舍均未回去,心终忐忑不宁,不知怎的,石中英的安危,总是在念,偏又不便公然助阵,与二师兄云涵对敌,一颗芳心,不由棼若乱丝,熬到三更,再也忍耐不住,遂往三人居处,叩窗求见。 等到为中英治伤完毕,行藏被英珠揭露,一听二人竟是江湖尊称武林双奇的清虚道长与心如神尼门下,均为自己心中景慕甚久的人物,男的如玉树临风,女的似仙葩邑露,分明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神仙佳偶,自己则因义父抚育恩深,不容叛教他投,眼中所见尽是些牛鬼蛇神一般人物,二师兄云涵相貌虽好,心如蛇蝎,更何堪托以终身,空自心高气傲,绝代姿容,将来归宿如何?简直不堪想像!种种错综复杂的心理,把一个玉笛飞仙井若文,直弄得六神无主,对于英珠的问话,竟茫然莫知所对,伸手握住英珠的一双柔荑,玉腮上,忍不住的流下了感激惭伤的交并之泪。 惺惺相惜,气味相投,英珠见他这般神色,也知她身世凄凉,有心向上,而无法自拔,如此人物,日与群邪为伍,心情隐痛可想而知,一旦骤遇知音,这满腔热泪,若不让她尽情倾泻,反致抑郁,遂顺势移坐井若文身畔,二女互依偎倚,灵犀一点,脉脉相通,一种至高无上的纯洁情谊,无言传送,慢慢地英珠也被引得陪同井若文一齐轻弹珠泪,嘤嘤啜泣起来。 这一来,片刻交亲,何异十年旧雨?井若文满腔幽织,一泻无余,灵台之间,爽朗已极,看英珠蜷伏在自己怀中,眼内尚含泪珠,见自己收泪看她,嫣然一笑,简直美艳到了极处,适才叫破自己行藏,言词多么老练,此刻偏又天真未凿,一脸娇憨,真令人爱极,不由伸手轻抚英珠秀发笑道:“珠妹天生萌质,我见尤怜,你石师兄真好福气!” 英珠眼珠一转道:“你才多大?就硬要作姊姊?” 井若文道:“我二十了!还做不得你姊姊么?” 英珠叫道;“啊呀!大我一岁,与我英哥同年,真是我姊姊了,姊姊给什么见面礼呢?” 井若文见她这样调皮,颇觉好笑道:“姊姊现在身边没带东西,你想要什么?改天我准弄来给你?” 英珠道:“我想向你要最贵重的一样东西,可是今天我不说,存在你那里,等到我开口要时,做姊姊的可不准赖呢!” 井若文不明她用意所在,随口答允,起身替中英轻轻拍开睡穴,中英好梦正沉,也未惊醒,井若文随向英珠告辞道:“明日再来换药,少时中英醒转,暂时且莫说破自己真相,免得难以相处。” 英珠笑诺,送走井若文后,烦忧尽解,又交上这样一个年貌相若的好友,自己并还另有深心,见中英睡得沉酣,便在前几上,支颐假寐,一面心头暗自盘算,脸上不时泛起微笑。 天色初明,侯震气急败坏,推门而入,脚步踉跄坐在椅上,眼望中英安详睡态,及英珠欣然面色,似甚诧异,却自喘得说不上话来。 英珠见侯震为中英奔波得如此疲乏,好生感激,斟了一杯热茶,递在他手中道:“世伯且请安心,适才那狄玉送来解药,并为石师哥疗治,此刻已然无碍,空劳世伯百里奔劳,侄女铭感不尽了。” 侯震略为喘息,笑道:“我受中英贤侄先堂辣手仙人方女侠天高地厚之恩,便粉身碎骨,也难答报,些许奔走,算得什么?只是空劳往返,我那好友妙手华陀严敬,偏偏离家他往,虽然急急赶回,途中想起中英贤侄无救,这样一株武林奇葩,遽尔夭折,心中太已难过,不料吉人相,竟已无妨!但那狄玉何以来得这巧,并有白骨阴磷砂的独门解药呢?” 英珠笑道:“此事说来话长,世伯还须先谅宥侄女等相瞒之罪呢……” 遂将中英与自己师门学艺经过,暨狄玉送药疗毒,自己识破其系玉笛飞仙井若文伪装等情,对侯震详谈一遍,最后并将适才心中暗暗打算之事,向侯震请教。 侯震听完拈须微笑道:“老朽此刻,好梦方觉,先前只知贤侄女等武功得有秘传,但再也料想不到,竟系出自武林双奇门下,更惭愧的是,连那井若文女扮男装,均未看出。贤侄女瑶池仙品,气度果然超越常人,老朽必然伺机尽力,玉成这一段佳话便了。本来罗浮三煞等本身武功,已是极高,况又投庇白骨教下,报仇之事,虽然义不容辞,委实心中并无半成胜算,此刻得知底蕴,则这干邪魔外道,哪堪武林双奇所精研独创的先天太乙神功,与伏魔慧剑一击,君山事了,大可利用井若文为内应,趁势直捣云南哀牢白骨教主坛,来个扫穴犁庭,除报仇雪恨之外,并为武林铲除巨害呢!” 英珠笑道:“世伯所云,虽属正理,但侄女与石师哥下山之时,秉承师命,遇人留自新之路,凡事体好生之德,除父母深仇,不共戴天之外,绝对严禁倚仗武功,妄事杀戮!石师哥昨夜缩掌施仁,即本此旨,何况那玉笛飞仙井若文,洁身自好,又有救助石师哥之德,我等只宜为她妥为策划,使此女得能归入正途,有所归宿。她受白骨神君,抚育深恩,若使其背教卧底,岂非陷入不义?何况两位恩师,虽以绝技相传,但侄女与石师哥年龄功力,均还不够,未必便能胜得那白骨神君戚教主呢?听井若文之言,白骨神君,本性甚好,只是耳根太软,受劣徒蛊惑,以致教下莠过于良,君山战役,云南之行虽所必去,侄女正想与世伯及石师哥详商,若能以至诚武学,交互为用,感化白骨神君,为其剪除障蔽,揭露他各地分坛之劣行恶迹,使他自动解散此教,才是上上之策呢!” 侯震见英珠这一席话,大仁大义,合理合情,不由折服已极,心想无怪清虚道长,与心如神尼,被江湖尊称为武林双奇,就拿他们这一对弟子来说,便到哪里找去!年纪这轻,一身武学,恐怕江湖之中,已少敌手,偏又不骄不矜,气度胸襟,恢弘豁达,令人一见即兴敬慕,潇湘三侠有此后人,九泉之下,真可无憾了! 红日已高,中英酣梦方回,睁眼一看,英珠侯震均站在床前,昨日新交好友狄玉,却坐在床边,对自己含笑相视。 方待起床礼见,才一挺腰,右腿之间,霍然一阵剧痛,“哎呀”一声,又复卧倒。 英珠笑道:“英哥,不要乱动,你昨夜中了那毒心阴掌云涵的白骨阴磷砂后,侯世伯为你百里求医,空劳往返,眼看无救,狄兄忽然驾临,慨赠灵药,为你疗伤,并蒙狄兄不弃,结为异性兄妹,今日特来与你换药,彼此已然不是外人,不必再多俗礼,这救命深恩,留待将来你好好报答吧!” 中英闻言,伸手握住狄玉右臂道:“小弟不才,误中奸人暗算,狄兄救命深恩,结草衔环均无以为报的了!” 狄玉骤不防被中英一把握住玉臂不放,并还轻轻抚摸,不由粉面通红。但知他感激深情尚不知自己底蕴,难于责怪,挣又不是,不挣又不是,弄得简直尴尬已极。 英珠见她窘得不堪,不由暗自好笑,却佯作不知,未加理睬。 还是侯震怕狄玉羞急,遂向狄玉道:“狄老弟,你还是快与中英贤侄换药,俾得早日痊愈,方不致耽误君山盛会呢!” ? 〉矣癯檬普跬阎杏17莆眨幻嫖灰幻嫦蚝钫鹦Φ溃骸昂罾锨氨玻坠且趿咨埃淙淮醵疽斐#h苏瓷砑此溃止α浚址铝饲逍榈莱さ幕ば牧榈ぁt喔洌次厩郑蛞咕嗳ジ猓傲埔园坠且趿咨岸烂沤庖袢赵俜笊险饩玫陌味旧n10螅允止αΓ炼辔辶占洌纯扇交崞冢ㄔ谥星铮鄙性纾仁钟螅业认劝颜馕浜悍绻猓n殇溃缓舐蛑鬯萁脸橇觏叮攵赐ィ伪显泼沃ぃ俑暇剑不共怀倌兀 ?br /> 中英闻言,虽微异狄玉何来白骨教独门解药,但亦不好动问。三日以后,中英便已痊愈,四人把这武汉名胜,如蛇山,晴川阁,卓刀泉,古琴台,归元寺,鲁肃墓,张衡墓等地均玩赏周遍。在到处登临之时,中英发现狄玉不但武功精邃,连文史词章,亦异常娴熟,不由更加敬爱。侯震英珠也时常制造石狄二人独处的机会,狄玉虽然已经略为窥出英珠心意,暗暗感激,但仍处处避嫌,狄石索三人义结金兰,此时均已叙齿,狄玉长中英三月,倒弄个中英莫名其妙,总觉得这位狄大哥对自己在亲热之中,老带着几成生分,而英珠与侯震二人行动神色,却常常神秘诡异,但就这样,中英与狄玉二人的情感,已在不知不觉之中,增进不少。 汉游已倦,这日四人来到江边,欲买舟直放洞庭,但说也奇怪,那些船户,听说要往君山,任凭再出高价,也不愿往。 一问究竟,原来君山白骨教分坛,无恶不作,过路船只,非掳即毁,所以谁也不肯自投虎口,狄玉闻言,不由怒生两颊,秀眉微剔,但却也无计可施。 正在此时,侯震身侧突然有人插口道:“他们本地船户,惧怕君山邪教,老夫这外地来船,到无此虑,正好乘往陵矶赴约之便,送诸位一游洞庭如何?” 侯震回头一看,说话之人,箬笠蓑衣,虽然渔人打扮,但长髯飘拂胸前,两臂虬筋纠结,声若洪钟,目如闪电,分明也是个会家,身侧随一少年,也颇精种饱满,但丰神仪表,一望便知正人,连忙笑谢,狄玉并袖出黄金一锭,以为船资,老人笑却,推辞再四,方命少年携往市上,悉数购取美酒佳肴,以供舟中饮用。 四人回店取来行囊,老渔人已在船边相候,一看那船,竟颇宽敞,共分前中后三舱,船头船尾并另有小蓬,可供船家歇息,中英方欲邀狄玉同舱,英珠已先作分派,命中英往前舱,自己住中舱,侯震与狄玉则同往后舱,中英哪知就里,颇以为英珠这样分派对于侯震及狄玉,似有不敬,刚要开口,便吃英珠白了一眼,只得闷在心中。 此时红日已自西斜,上行恰是顺风,老渔人吩咐少年升帆解缆,并送进舱来两瓶真正的山西汾酒,及四色酒菜。四人见那酒菜甚是精美,一大盘河蟹,一条清蒸鲥鱼,一盘干炸山斑,一盘火腿鸡片,狄玉笑道:“老人家,寻常饭菜即可,如此丰盛!太破费了!” 老渔人掀髯大笑道:“若说破费,你那一锭黄金,照这样吃,便吃上一年,也吃不完,彼此均非俗人,公子不必太谦吧!” 狄玉笑谢,随即请教老渔人姓名,并邀其入座同饮,老渔人答以姓汪,此刻船头有事,少时再来请教。 中英拿了一只蟹螯,与狄玉凭窗闲望,见黄鹤楼雄矗江边,汉口、武昌、汉阳之间,风帆沙鸟,往来如织,远眺天边,则秋水长空,云波一色,随口吟道:“汉口夕阳斜渡鸟,洞庭秋色远连天,不身经其境,哪知古人诗境之妙呢?” 狄玉方待答言,猛听那老渔人,在船头朗声高吟道:“昔人已乘黄鹤去,江海茫茫何处寻,芳草连天迷远望,薄云笼日弄轻阴,一春鱼雁无消息,万里江山自古今,百尺朱楼闲倚遍,洞庭遥忆在前林。 此地空留黄鹤楼,成仙人去几千秋,云飞雨散知何处,落叶啼猿傍客舟,天水混融浮太极,野烟踪迹似东周,此时怅望人多少,仙鹤恐成万古愁。 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长在水潺潺,如何一讽神仙事,却望千门草色间,城下烟波春拍岸,湖中西日倒衔山,征帆去掉残春里,飞鸟空惭倦未还。 白云千载空悠悠,物换墨移几度秋,纵酒饮谋良夜醉,放歌曾作昔年游,长安北望三千里,天府南来第一州,到处登临思无尽,思归时亦赋登楼。 晴川历历汉阳树,却忆空山旧晓烟,楼上北风斜卷席,洞庭秋色远连天,公输未话王孙战,壮志还逾祖逖鞭,黄鹤楼中吹玉笛,水寒烟波落花前。 芳草萋萋鹦鹉洲,谢公此地昔曾游,鸟啼花落人何在,仙去台空迹尚留,知爱鲁连归海上,空嗟王粲滞荆州,高楼惆怅凭栏久,惟见长江天际流。 日暮乡关何处是,社陵远客不胜悲,终期直进扶元化,敢负吾君作楚词,北极朝廷终不改,楚天云雨尽堪疑,酒酣往事多兴念,黄鹤楼前吹笛时。 烟波江上使人愁,几度高吟寄水流,花界三千春渺渺,绿河一带水悠悠,仙人有待骑黄鹤,身外无机任白头,遥望洞庭山水色,春风一夜滞归舟。” 音节铿锵,韵味十足。不由回顾中英道:“这老渔人确非俗子,你听他这集咏黄鹤楼诗,以崔灏原诗,分置八律之首,虽然通篇尚有瑕疵,但已具见巧思功力呢!” 中英笑道:“他诗中所引‘黄鹤楼前吹笛时’之句,到是小弟等与大哥订交写照,大哥笛的,高雅无俦,再为小弟等一奏如何?” 狄玉微微一笑,自腰间解下玉笛,横在口边,清吹细奏,中英见他倚窗横笛,风飘衣袂,姿态简直曼妙如仙,不由看呆了,连英珠在旁窃笑也未觉得。 狄玉笛声,初如好鸟鸣春,清平安乐,但渐渐似被勾动心事,愁眉微蹙,笛音突转呜咽,如怨如慕,如泣如诉,真如嫠妇夜泣,游子思乡,哀婉凄凉,引人肠断,英珠知她又伤身世,欲待相劝,也自无由。 突然船头之上,也飘来一缕箫声,其声清越,似是铁制,裂石穿云,激昂悲壮,渐渐地把狄玉笛声,引得移宫换羽,转为雄放,与那箫声,混融一起,宛如钧天广乐,威仪棣棣,无复先前凄苦之态。 一曲既罢,侯震忽然想起一人,刚待说话,那老渔人已自手执铁箫,走进舱来。 侯震问道:“阁下可是铁箫渔子?” 老渔人答道:“铁箫渔子正是贱号,不敢动问老英雄及诸位上姓高名?” 侯震一面为汪澄设座,一面笑道:“老朽侯震,这两位乃是世侄石中英及侄女索英珠,另一位则系忘年新交狄玉,汪兄远离皖中,去城陵矶何事呢?” 汪澄道:“原来是巧手鲁班侯大侠,汪澄久仰侠名,心仪已久,今日可称幸会,至于小弟远赴城陵矶之事,说来到与侯大侠有些关连呢!” 侯震奇问究竟。 汪澄道:“贵帮之中,有无郁天雄其人?” 侯震道:“此人在二十年前,因犯色戒叛帮,改投铁心双道门下,我师兄丐仙佟云,为正帮规,亲到泰山铁心观,向勾魂羽士常独,索取此人,常独佯为应允,却用玄阴鬼爪暗算,我师兄受伤甚重,是我远赴苗疆,在莽苍山中,得石贤侄先堂辣手仙人方女侠之助,斩了一条独角吹蚺,取胆合药,才得复原,我师兄一怒之下,面壁十载,苦练少阳神功,成功以后,方待报仇,铁心双道已为清虚道长所败,匿迹消声,不知何往,这郁天雄也知本帮四处搜戮,风闻又已投入白骨教门下,江兄城陵矶之行,难道就为此人么?” 汪澄道:“三月之前,小弟偶游安庆,见此贼采花作案,追到郊外,恶斗一场,未分胜负,此贼打出丐帮旗号,言道有事鄂中,约定八月初十,在城陵矶再行决一死战,小弟即为赴约而来,此贼最近恶行甚彰,功力亦颇不弱,小弟自忖未必能制其死命,但现有侯大侠等诸位名家在此,若能拔刀相助,为江湖除此败类,必可无疑的了!” 侯震道:“汪兄何出此言,那郁天雄乃本帮叛徒败类,休说汪兄与之尚有过节,即我也放他不过,但此贼狡狯异常,见我一到,必思逃遁,等到城陵矶后,仍由汪兄单人赴约,我等四外暗中隐伏伺机出面,汪兄你休看轻这三位少年英侠,均都得有当代异人秘传,身怀绝学,功力均胜老朽十倍,郁天雄纵然约有白骨教中能手助场,谅也难逃此劫的了。” 铁箫渔子汪澄,一时豪兴,以舟载客,作了一趟顺水人情,不想却招来四位绝好帮手,心中喜极,彼此均是肝胆相照的江湖豪侠,话又投机,虽系初见,却已互致倾倒,言笑甚欢,宛如多年旧友。 汪澄对千手鲁班侯震,知名已久,但听他那等揄扬双英及狄玉,却未免觉得太过,哪知话转入武学,石索狄三人谈论风生,精微奥义,竟皆汪澄闻所未闻,这才由衷诚服,笑向狄玉道:“狄兄允武允文,笛技尤其精绝,只是过于凄怨之音,不宜多奏,哀韵兴愁,曲者闻者,均未免有伤神思呢!” 狄玉道:“晚辈年稚,不敢当老英雄如此称谓,野笛无腔,信口吹弄,俗事不称意时,聊以遣愁而已。何敢当音韵二字,老英雄北中巨擘,所教极当,适才一曲箫声,晚辈已获益不少!” 逆水行舟,诸人又无要事,直到八月初十,汪澄与恶丐郁天雄订约之日,才到城陵矶。那约会地点,倒颇宽坦,四外环绕一片丛林,古木参天,甚是幽僻。 定的本在三更,此时方交初鼓,侯震、中英、英珠,狄玉先择定了一株枝叶茂盛的大树,隐身其上。铁箫渔子汪澄,则手持铁箫,在林内石上,坐以待敌。 中英服过灵药,目光特别锐利,瞥见左侧三四丈外一株大树的一枝细枝之上,影绰绰的坐有一人,悄悄对侯震等一说,但树影参差,难辨面貌,只见那人随风摇晃上下,身形便似粘在树枝上边,内功轻功竟高极,偏又难辨敌友,四人遂均各自暗暗戒备。 二鼓方过,东边林外,走进一人,年约四旬,一张脸又窄又长,两道斗鸡眉,一双吊客眼,一身银缎裤袄,白绢缠头,在月光之下,分外耀眼,左手抱定一双镔铁怀杖,右手戟指汪澄,哈哈狂笑道:“你这不知死活的老贼,三月之前,无端坏你郁大太爷的好事,今日居然敢来赴约,这城陵矶,就是你这老贼埋骨之所了!” 铁箫渔子汪澄,手横铁箫,自石上缓缓起立道:“万恶之中,以淫为首,你二十年前,即因犯色戒,背叛丐帮,这多年转徙江湖,不但丝毫不知悔改,反而变本加历,汪某平生,最见不得你这种万恶淫赋,安庆城外,被你藉词逃脱,今宵不远千里,应约来以为护庇,可知江湖侠义,云集三湘,白骨教已难自保,尤其是你丐帮中诸长老,正在到处搜查,欲处置你犯戒叛帮及唆使铁心双道,暗伤帮主之罪么?” 郁天雄见汪澄竟深知自己底蕴,先颇一怔,继而仰天在笑道:“汪澄老贼!你死到临头,还敢张牙弄舌!郁大太爷练就全身本领,图的就是逍遥快乐,谁耐烦在那穷家帮中,终日伸手向人,餐风宿露!佟云老儿,不度德量力,在泰山铁心观主勾魂羽士常独的玄阴鬼爪之下,自取其辱,怪着谁来?……”话刚至此,疾风飒然,飕的一声,突然不知何处飞来—物,正好打在郁天雄的左颊之上,力量奇劲,牙床顿时肿起,连牙齿也被打落两枚。 痛得郁天雄一声怪吼,张口吐出坠牙,在地上捡起所中暗器,原来却是一段枯枝,张目四望,树林之中,却又静荡荡的一人也无,不由怒极,镔铁双怀杖双手一分,向铁箫渔子汪澄喝道:“我只道你这老贼单身赴约,谁知竟敢埋伏狗党暗算,你郁大太爷也有高朋,随后就到,今夜我要再叫你这老贼逃出郁大太爷的双杖下,我就枉负美名,贪花恶鬼!” 英珠见郁天雄出语伤人,方待发作,吃中英一把按住,朝左侧大树细技上坐的那人一指,再把手一比,英珠明白中英是说打郁天雄的树枝,是那人所发,此中尚有别情,遂未再动。 铁箫渔子汪澄,手拈长须,哈哈笑道:“好个‘贪花恶鬼’美名,就冲这外号,已容你不得,你既然另约有人,还是等他们到来,一齐纳命,还是你先往鬼门关上报到?” 郁天雄一声狞笑道:“收拾你这样一个老匹夫,哪用得着郁大太爷那两位高朋出手,你纳命来吧!”身随声至,双怀杖钢环哗啦啦的一响,往铁箫渔子汪澄,当头砸下! 第五回 鬼蜮万端,解围飞铁掌;千臂,度厄仗松针 铁箫渔子汪澄,移身进步,双怀杖一招落空,铁箫指处,直点贪花恶鬼郁天雄的左肩井穴。 郁天雄不遮不架,微微一仰身,不容汪澄点空的铁箫撤回,一招“双风贯耳”,双怀杖左右横击。 汪澄缩颈藏头,当的一声,郁天雄怀杖互击,在黑夜之中,火光直冒,汪澄方待还招进击,郁天雄怀杖一合一分,又砸汪澄两胁,汪澄此时真还无法躲闪,若往上纵,则落下之时,郁天雄双怀杖回环扫荡,必打自己双腿,身在半空,如何躲过?万般无奈,只得倒行纵出七八尺远,猱身再进,真怒已生,施展自己数十年浸淫独创的铁箫招术,与贪花恶鬼郁天雄的镔铁怀杖,战在一起。 郁天雄在安庆城外,与铁箫渔子汪澄,初次空手之时,因系夜入人室,采花作药,双怀杖携带不便,改用单刀,兵刃太不趁手,以致险为汪澄所伤,此刻双杖在手,又仗有奥援在后,顿时精神陡长,耀武扬威,他与汪澄功力本来相若,但这对镔铁怀杖,每杖两节,每节两尺二寸,加上连锁钢环,连手臂伸开,六尺有余,这一施展开来,点打崩挑,封拦截压,丈许方圆之内,杖风虎虎,倒真逼得个两淮老侠铁箫渔子汪澄,一枝短短铁箫,暂时无法进手。 铁箫渔子汪澄,成名多年,亦非幸致,暂时虽被郁天雄双怀杖威力所慑,不敢轻易进招,但廿招一过,敌势渐明,一声长啸,施展上乘轻功,不时闪进郁天雄的一片杖影之内,右手铁箫,左手骈指,点、打、斫、拍,着着攻向郁天雄周身要穴,并且翩若惊鸿,一击不中,立即远飙,郁天雄一对怀杖,虽然迅疾无伦,倒也时时屡遇险着。 转瞬再百招,二人仍是势均力敌,但鼻洼鬓角,俱已微微见汗,郁天雄久战汪澄不下,双眼不住乱转,忽然左手怀杖,略一缓慢,被汪澄铁箫顺势一粘一挑,竟自脱手,郁天雄一声不好,转身跃退。 铁箫渔子哪肯容他走开,身形刚刚拔起,头顶一声:“汪兄且慢,留神毒手!”巧手鲁班侯震的身形,就如一只大鸟,凌空飞落,右手劈空一掌,打向郁天雄,左手微按,汪澄便吃轻轻震落。 郁天雄怀杖出手,原是诱着,耳听汪澄追来,足刚落地,身形猛往右翻,功贯左臂一只左手,顿时肉陷皮收,渐呈乌黑,形同鬼爪,一阵阴毒寒风,刚自出手,侯震突然凌空飞落,劈空掌力已到胸前,两股掌力一交,郁天雄这点学得尚未周全的玄阴鬼爪,哪里是侯震精纯掌力之敌,一下便被震出六七步外,一条左臂已自动转不灵,方待怒骂。抬头一看,见是侯震,昔日师叔,功力又不能敌,如何不怕?一言不发,转身便逃,侯震却连追都不追,站立当地,面含冷笑。 郁天雄刚欲逃入东边林内,猛然林内一声:“犯戒叛帮,罪无可逭!”铁脚丁丁,从林内走出一个手拄铁杖的独脚乞丐,郁天雄一见,竟比见了侯震还怕,慌不迭的一个“巧燕穿云”,身形刚刚落到南边林口,林内又是一声极为宏亮的“善恶到头终有报”,一个瘦长老年乞丐,手执一根朱红竹杖,缓缓自林内走出。 郁天雄简直如遇蛇蝎,混身战抖,额间汗如雨下,猛的一声高呼:“云香主,柳护法,快快……” 声犹未毕,头顶有人接口道:“‘只争来早与来迟’,郁天雄你已恶贯满盈,还不受我帮规惩治,还敢违抗图逃么?” 郁天雄闻声抬头,只见斜外里一株参天古木,四五丈高处的极细枝条之上,坐着一个中年乞丐。话音方收,随着风荡枝条,原式不变,直落下来,到将近地面之时,才双足微伸,尘沙不惊,飘然着地,端的轻灵悠闲美妙已极。 月光之下,辨清面貌,正是昔日传艺恩师,丐帮帮主丐仙佟云。想不到就为自己,竟然丐帮中四大长老,一齐到来,朱红法杖一现,生已无望,所倚仗之靠山,毫无音讯,再若抗拒,则刑罚之惨,便难忍受,只得匍伏在地,战栗待死。 侯震忽见师兄与两位师弟,同时在此出现,也觉诧异,上前向丐仙扎见,还未开言丐仙佟云已先笑道:“侯师弟不必多礼,你树上那三位小友,何不请下相见?” 侯震方待招呼双英狄玉,西边林内,突又传来一声暴喝道:“郁天雄,休得这等脓包,你既已入我白骨教门下,何人敢动一掌一指,马上叫他尝尝我的白骨阴风掌力,这么一群臭花子,算得什么,还不快与我起来!” 人随声进,自西边林内,走出一老一少。 少的一个,通体黄衫,正是白骨双凶之一,毒心阴掌云涵,老的一个,年约六旬开外,瘦削矮小,身着玄色对襟密扣衣裤,腰中系有一条三四寸竟的奇形皮带,左右腰下皮带之下,另外各有几个宽仄大小形状不同的皮袋,带口夹层之上,却明晃晃的插有十余柄柳叶飞刀,连肩头衣内,也有形似圆筒之物,隆起其中,两人均是空手,一路谈笑而来,根本就没把这眼前的丐帮四大长老,放在眼内。 那郁天雄本来俯伏在丐仙足下,待命处置,此刻见这一老一少到,宛如绝处逢生,心胆顿壮,蓦地一个长身,便想纵回云涵身旁。 丐仙佟云,微微冷笑,屈指虚空一弹,郁天雄哎呀一声,又复栽倒在地,不能动转。 云涵大怒,戟指丐仙佟云道:“你大概就是这穷家帮中的花子头,叫什么丐仙佟云的吧?我刚才业已言明,郁天雄现为白骨教下弟子,不容他人妄加伤害,你自己德能不足服人,门下弟子,不肯永远托钵沿门,改途他投,有何理由,妄逞凶威,阻人上进?你以为你那手‘弹指神通’的黔驴小技,就吓得住人么?” 话方至此,瞥眼忽见侯震,只道中英英珠也在此间,脸上倏然变色,等到四顾无人又恢复那种桀骜蛮横骄狂之气。 丐仙佟云,不屑答言,侯震接口哈哈笑道:“我把你这不知廉耻的小贼,黄鹤楼下,我石贤侄缩掌施仁,放你一条狗命,予以自新之路,不想恶性难泯,又来此间生事。郁天雄乃本帮叛徒,欺师灭祖,江湖武林之中,视为大逆不道,人人得而诛之,何况此贼,不断采花作案,蹂躏妇女,恶迹昭彰,我帮掌门人在此正以帮规,何容你等横加干涉?识事的,快快退去,静待四日之后,君山邪决战之时服诛,不然,要想再找黄鹤楼前的那等便宜之事,可就难了!” 毒心阴掌云涵,得白骨教主白骨神君戚子铭,秘传心法,出江湖以来,白骨丧门剑、白骨阴风掌、白骨阴磷砂,三般绝技,向未使全,即已无敌,哪知在黄鹤楼上,见石中英与自己心上人,玉笛飞仙井若文,同舟赏月,丰神品貌,又比自己俊逸多多,醋火顿炽,夤夜挑战,原想侠义及绿林两道中的成名老辈,多半均非自己之敌,这么一个白面书生似的石中英,还不是手到即可除此情敌,哪知大谬不然,一下碰了真正的对头货,师传至宝,缅铁精钢打造的白骨丧门剑,在前古至宝紫郢墨剑之下,简直如摧枯拉朽,白骨阴风掌遇上了般若神功,又如螳臂当车,人家掌贴后心,缩力不发,将自己轻轻送出,藉此机会,使出最后的看家本领,两把白骨阴磷砂出手以后,也不知伤着敌人无有,便被一股惊人掌风劲力吓跑,引为生平奇耻大辱。但心中何尝肯服,逃走以后,急急赶回君山,想找师兄独角鬼王尹庆,合手再来报仇,偏偏尹庆亦已他往,要到会期当日,才回君山,恰巧郁天雄与汪澄城陵矶定约,邀请相助,一时兴起,遂与教中护法千臂柳青,同来助阵,此时一见侯震,先颇一惊,后看中英等克星不在,黄鹤楼旧耻,顿上心头,立意要拿这丐帮中的四大长老开刀,以挽回昔日颜面。 静听侯震讲完,阴恻恻一声冷笑道:“云二太爷一时失眼,不知那石家小贼手中墨剑,乃前古宝器,兵刃被削,这才遭败,何足为奇?二太爷正在到处找他,再决生死,今天也是你们这一干臭花子倒霉,替那石家小贼送死,我先把你们奉者神明的花子头打垮,然后再把你们几个臭花子,一个个挫骨扬灰,才消我云二太爷心头之恨!” 说罢便向丐仙佟云指名索战,丐仙微微一哂,还未答言,站在东边林口的独脚乞丐,已自冷冷的说道:“呸!凭你由配!就这样一付行尸走肉的骨头架子,禁的起我家帮主‘少阳神掌’的一指才怪,莫看你吹了半天大气,连我这么一个六根不全的残废花郎,你也未必准能对付的了!不信的话,你就先尝一尝试试!” 话音刚落,右手铁杖一拄,叮的一声,身已凌空飞起,“泰山压顶”,飒然带风,照定云涵顶门,一掌击下。 云涵冷笑一声,不闪不避,翻掌硬接,两掌交接之下,云涵脚下,微见晃动,那独脚老丐,因身在空中,稍为吃亏,竟被震出四五尺远,落在地上,毒心阴掌云涵一掌试出独脚老丐功力不如自己,仰首向天,一阵狂笑道:“我道穷家帮四老,有通天彻地之能,伏虎降龙之力,原来不过如此,我说四位齐上如何?” 丐帮中,这四大长老,是亲师兄弟,丐仙佟云居长,侯震次之,那手执朱红竹杖的老丐,活报应雷同第三,独脚老丐铁行脚辛中赓居四。辛中赓生性刚强,因一腿已废,全身功力,聚于上盘,炼就左手一只铁掌,击石如粉,纵横江湖,也是罕逢敌手,铁行脚辛四,名头甚大,此时竟被云涵反手轻轻一掌,凌空震退,再听他出口狂言,惭愤交并,暴吼一声,铁杖点处,纵身再上,施展内家重手“白虎掌”法,与云涵打了个石破天惊,龙腾虎跃。 丐仙佟云在这四师兄弟中,先就秀出群伦,后来为报铁心双道一爪之辱,十年面壁,炼成专门克制玄阴鬼爪这种阴柔掌力的至刚纯阳掌法,少阳神功之后,不但其他武功,随之倍增,连容貌都有了返老还童之慨,他已年过七旬,此刻看来,却象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乞丐,细看铁行脚辛中赓,毒心阴掌云涵动手,卅招一过,便知辛赓决非云涵对手,遂点手叫过活报应雷同道:“这云姓少年,武功已臻上乘,老四决非其敌,你去把他换下,用‘五绝降魔棒’法,和他动手,即或不胜,也可保不败……” 话刚至此,铁行脚辛中赓久战无功,竟与云涵硬拼拿力,一招“独劈华山”,换了云涵一掌运足白骨阴风掌力的“横架金梁”,克嚓一声,左臂竟被云涵斫折,阴飘透骨,全身一打寒噤,便自晕倒。 好个云涵,真称得起“毒心阴掌”,辛中赓已然失招落败,折臂倒地,他却依然上步举掌,刚待落下,一阵疾风,长瘦老丐,活报应雷同的一枝米红竹杖,已朝眉心点到,云涵微一偏头,雷同竹杖,化点为打,又到左肩,逼得云涵后纵数步,他此时白骨丧门剑已失,就凭一双铁掌,与雷同的穷家帮镇帮绝学“五绝降魔棒”,打在一起。 雷同这枝竹技,是融合鞭、剑、枪、棒,以及判官笔等五种兵刃的精绝招术,而称“五绝降魔棒”,点挑划打,迅疾无伦,云涵暂时被弄得莫测高深,连连后退。 丐仙佟云见三弟雷同,倚仗精奇棒术,已不致败,向侯震叹道:“过刚则折,老四生平不肯服人,这回让他受点磨练也好,你与他接骨,我来会会对面这位绿林怪杰!” 千臂柳青,本来怯于丐帮四老威名,生怕自己人少吃亏,未肯妄动,此刻一见江湖中号称难惹的铁行脚辛四,竟吃云涵斫折左臂,以为丐仙也不过如此,见佟云出阵,两手当胸一拱道:“佟帮主有兴,在下奉陪!” 他们两人,未曾动手,就先较上了劲,柳青这当胸一拱,暗暗用上隔山打牛的内功灌力,丐仙则微微含笑,也是两手直拱道:“不敢!请赐招。” 柳青何等人物,两股掌力微一交接,便知自己内力,差得太远,赶紧收手抱拳,开招立式,左掌微晃,右手骈指点向佟云右胸道:“恭敬不如从命,佟帮主,接招。” 丐仙微微一笑,两只破袖一抖,就在千臂的拳招掌风之中,宛如穿花蝴蝶,飘飘而舞,晃眼五千余招,任凭柳青使尽掌招绝学,连丐仙一丝衣角,均未沾上。 这一来,千臂柳青,不由大惊,想不到丐仙佟云,这多年来,功力竟精进如此,若再不施展自己成名绝学,难望取胜,双掌虚晃,一声且慢,将身纵出圈外,向丐仙道:“佟帮主掌法精奇,柳某甘拜下风,但我还有一根追魄铁拐,和几般不登大雅之堂的暗器,想一并讨教如何?” 未等丐仙答话,便自左腰下一个较长皮袋之中,抽出一根长还不到一尺的短拐,左右手分攒拐头拐尾,向外一分,那拐竟是中空,由三节合套,这一打开,长约三尺,交在右手,目注丐仙,等待动手。 丐仙佟云,见他取出此拐,双眉一剔,沉声叱道:“千臂柳青,我本因彼此无仇,才略为比划,未下重手,你敢用此下流兵刃,莫非找死……” 话犹未了,空中一声清叱,一阵龙吟,千臂柳青,就见眼前似有无数玄色寒星,当头罩落,慌忙与拐一挡,呛啷连声,手中追魂铁拐,只剩四五寸长一截,拐内所藏追魂毒粉,也化作一蓬黄烟,被一阵强烈掌风,激荡得飘扬四处,面前却站着一个长身玉立,年约二十上下的英俊少年,满面悲容,手执一支奇形墨剑。 原来中英,与侯震及英珠狄玉等,在树上观战,自郁天雄弃杖诱敌,汪澄中计临危,侯震现身吓退郁天雄后,丐帮三老及云涵柳青,相继出现,云涵大逞凶威,掌断铁行脚辛四左臂,依了英珠,早就下树助战,中英因看出丐仙功力,已臻绝顶,足以应付,自己三人,均是后辈,冒昧逞能,终有不妥,劝阻英珠故未出手,狄玉则更因另有苦衷,不能露面。 这时听得丐仙喝叱千臂柳青,才晓得这与云涵同来的矮瘦老人,就是当年在六盘山南麓,黑森林外,用暗器埋伏暗算自己父母的主要元凶千臂柳青,屈指一算,父母逝世迄今,恰恰五年,天网恢恢,居然在这城陵矶上,巧遇此贼,中英宅心仁厚,对人对事,素极宽宏。但此刻亲仇在眼,想起五年以前,依依父母膝前,天伦之乐,被这干贼子,破坏无遗,大伯石坚,及自己与英珠父母,齐遭惨死,不由怒愤填膺,珠泪双落,哪里再肯容情,回手拔剑一阵龙吟,出手便是法华庵主心如神尼,精研亲传的伏魔慧剑,“乱酒天花”,紫郢墨剑,化成万点玄星,清叱一声,往千臂柳青,当头罩落,追魂铁拐一断,突自拐中冒起一团黄烟,中英一旦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不等黄烟散布,左掌微吐太乙神功,便告击散,一看老贼双手已空,中英终是憨厚,亦将墨剑归鞘,用手一指千臂柳青道:“柳青老贼听真,我名石中英,五年前在终南玉柱峰头,我恩师清虚道长,令老贼吴涛传言,六盘血债,五年之后,由石索两氏后人,向当时参与诸贼清算,如今报应临头,时机已到,你这老贼当年亲手用暗器,伤害我父,此仇不共戴天,今日狭路相逢,无话可说,名凭所学,一分生死,你如今手内,兵刃已无,我也决不倚仗前古至宝取胜,彼此空手对敌便了。” 说罢,双目精光炯炯,注定柳青,足下不丁不八,暗合子午,凝神待敌。 中英自上飞落,身法,剑招,宝刀,掌力,均极高妙,一下便把个久经大敌的成名老贼,千臂柳青唬住,再一听是潇湘三侠圣手昆仑小诸葛石钰,及辣手仙人方素云之子,更知不妙,五年前,阴阳判吴涛在终南绝顶,身受重伤,归来相告,此子已被他嫡亲舅父清虚遁长,收归门下,声言五年之后,再报亲仇,当时请人计议,此患难消,才应聘往投白骨教受任护法,就为的是想倚仗白骨神君戚子铭的“九幽气劲”,来对付清虚道长的太乙神功和两仪真气,不想在此,与此子狭路相逢,看他眼神身法,分明已得清虚真传,手中又是一口奇形宝刃,何况还有强仇大敌,丐仙佟云,在旁虎视眈眈,自己今日胜决无望,但望能侥悻逃生,连君山大会,全不参与,立即约同降龙罗汉法尘,赶回哀牢,告知罗浮三煞,设法搬请白骨神君,及新在苗疆二度出世的铁心双道,一齐出手,方有胜算。 他刚刚盘算至此,见中英墨剑归鞘,不由暗喜,心想这小贼,太已卖狂,自己一身七暗器,鬼神难测,冠绝江湖,空中对敌,总有时间施展,那对管教你就是神仙,也难逃此厄。 念头打定,高手对敌,本应凝神相耐,互觅可乘之机,敌不动,我不动,敌欲动,我先动,制敌执先,方操胜算,千臂此时则因思觅机施展暗器,遂反其道而行之,一声“休得多言,小贼看掌”,零先发,声后出,话音方落,右掌已到中英胸前。 中英“黄龙转身”,侧身左走,不用那些普通招术,左掌默运先天太乙神功,在四五步外,对那千臂种魔柳青,劈空便是一掌。 千臂柳青,心里未免有气,暗想饶你清虚道长武功盖世,石英聪明过人,短短五年,顶多不过学会几套剑招掌法,我就不信连内功气劲,也能胜过自己数十年性命交修所得。 柳青素来精细,虽已蓄意试拼内力,但亦预留退步,中英单掌发招,他却以双掌用八成力接式,留两成真力,以作万一不敌对,遁逃之需,两股内力一交之下,千臂柳青便知不好,各派内家掌力,有刚有柔,如丐仙佟云所炼的少阳神掌,便是阳刚掌力之最上乘者,阴柔掌力,则应推铁心双道勾魂羽士常牧的玄阴鬼爪,和白骨神君戚子铭的白骨阴风掌为最。 但这石中英所发掌力,竟是刚柔并济,自己掌力与他一交之下,竟被一种阴柔之力,轻轻化解,然后一股极为猛烈的阳刚劲气,真逼过来,吓得连忙把那预留的两成真力,一个“细胸巧翻云”,纵退丈许,身刚落地,石中英跟踪又到。 中英适才削断柳青追魂铁拐,见他拐柄之内,竟然暗藏迷香毒烟,心想这老贼内功掌力,无甚出奇,在江湖之中,列名十怪,想全靠暗器成名,必然真有精妙之处,自己千万不可托大,务须不让他有匀手机会,则再毒辣的暗器,也不足怕,所以一掌将柳青击退之后,跟踪再进,一出手就是靖虚道长独剑精研的正反阴阳三十六解,只见他,掌分阴阳,势合五行,人?姆剑碛伟素裕硇握惺剑耆前醋虐素缘男问坪拓韵螅病4蕖17稹1恪16搿16ぁ6遥5恕14埃拧7馈1415斯朊牛淮们肭宄谌ν饪蠢矗痪醯弥杏5纳矸ㄕ惺剑讣裁烂钗蘼祝δ诘那П凵衲r啵幢蛔酶鐾吩文垦#痪醯盟拿姘朔剑鞘杏5挠埃鼗方鳎庖痪峭】桑踩酚腥耸卮抗Γ6鄙硇瓮乱话┱埂把嗲嗍松练保凶诺靥苏惺酰缘蟹嚼凑校皇夭还ィ幻孀邢腹鄄熘杏7谜品g蠢焱计平狻?br /> 英珠因怕中英心切亲仇,疏神失误,她知道狄玉不便现身,遂嘱她在树上稍待,并略为告诉与罗浮三煞荐结仇经过,也来到战场,经侯震引见,先向丐仙礼见,便伫立一旁,为中英压阵,这时见中英已施展师传绝学“正反阴阳三十六解”,圈住柳青,有胜无败,心始放定。 中英见这千臂柳青,功力既深,人又狡猾,身形一缩,捷若灵猫,在自己掌风之下,闪腰腾挪,只守不攻,一双鼠目,也滴溜溜地不住乱转,似在觅机逃窜,遂长啸一声,倒转阴阳,掌法顿变。 千臂柳青,被中英这一套绝妙掌法,打得晕头转向,用尽功力,勉强自保,哪里还能够腾出手来,施展暗器,好容易从中英疾若飘风的身形之中,渐渐明方位门户,认准西北角艮宫,乃是生门,一见中英掌法又变,越发神妙无方,知道再若延迟,必遭不幸,趁中英身形,转到东南,陡的一声怒孔,双掌劈空发力,好似久守心烦,拼力进击,但掌力一发即收,脚跟用劲,“金鲤倒穿波”,已自纵向西北生门,并且身在半空,右手微理,已把右膝上暗藏的“飞蝗针”筒,机括拨开,只须右膝一抬,即可打出。 他这种心思,用的虽甚巧,但哪知中英的正反阴阳三十六解,前三十六解已然用完,此刻用的,乃是后三十六解,阴阳易位,八卦反排,五行逆运,死门到有生机,生门却成死地。 千臂柳青,身形刚刚落在西北艮官,中英恰好转到,右掌一伸,先天太乙神功猛运,“孤云自舒”,打向千臂当头,柳青适才发招诱敌,中英还在东南,做梦也未想到,此刻已在西北,眼看掌到,身未站稳,欲避无从,竭尽全力,双掌一挡,仍和刚才一样,对方一股阴柔之力往里一吞,阳刚之力在外一吐,自己掌力,全被化解,两掌齐腕,全被震折,痛彻心肺,一声惨号,顿起与敌并骨之念,右膝刚刚想抬起,又猛觉双膝要穴一麻,站立不住,仰天跌倒,中英先天太乙神功,也如倾山倒岳,排空下击,五官一挤,手足一伸,一个盖世魔头,就此了结。 千臂柳青,人虽已死,他那膝上的飞蝗针筒,却因机括早开,受此巨震,格登一声,仍自发出,但他此时,膝未抬起,作恶自受,那一蓬银雨,除把他自己打了个满脸开花之外,剩余的却正对另外一对正在鏖战中的毒心阴掌云涵,和活报应雷同打去,两人慌忙往外一跳,闪过针雨。 那云涵自见中英现身,早就想跑,但总还以为千臂暗器可恃,此刻见柳青惨死,哪里还敢停留,藉此摆脱活报应雷同“五绝降魔棒”的缠绕,接连几纵,便自隐入林内。 中英原知千臂柳青,暗器厉害,但总以为自己逼得他无法匀手施展,当可无虑,如何会想到他膝上也有暗器,飞蝗针一发,未免触目惊心,但又忽然想起,柳青何以右膝抬而不起?及在自己太乙神功未到之前,会先行跌倒,殊觉不解,低头细看柳青尸体,忽又呆呆的说不出话来。 原来柳青双腿的中渎穴上,竟各插有一支松针,这双方动手之处,离四外树林,最近的也有丈许,一枚轻软松针,能从这远地方,贯入要穴,声息皆无,中英自问亦无此功力,再一细想,若无此两针,柳青右膝抬起,自己怎脱此厄,恩师五年来,寒暑无间,亲传绝艺,不想下山以来,屡蹈危机,动辄蒙人搭救,不禁感惭立萦,一身冷汗。 英珠见他这般神色,莫明就里,遂喊道:“英哥!老贼死尸,有甚好看?还不过来拜见丐仙佟老前辈!” 这时,狄玉亦已下树,侯震将二人向丐仙引见,中英长揖到地道:“晚辈适才心切亲仇,在佟老前辈之前,冒昧出手,失扎不恭之至,尚祈谅宥,至于暗发松针,相救晚辈于危机顷刻之中,更是刻骨铭心,永当衔结的了。” 丐仙佟云,闻言不觉一怔,中英才知自己猜错,那两杖松针并非丐仙所发,遂将有人暗救之事,对众说明。 丐仙佟云,听完之后,四顾空林杳杳,哪有人迹,仰天一阵长笑,宛如龙吟虎啸,笑毕,又向侯震微微叹息道:“我自从面壁十年,炼成少阳神功,自觉督任二脉,业已打通,三花聚顶,五气朝元,颇为自负,这才二次出山,访寻铁心双道,欲报当年一爪之耻,不想在城陵矶上,才自知鄙陋,慢说那位隐形奇侠,松针度厄于无形无声之中,神功不可企及,就是眼前这石索二位,灵骨仙根,他年必胜你我百倍,连狄……小侠也何尝不是武林奇葩?看来白发催人,身不足与这般少年英俊,并论英雄了。” 双英狄玉自又逊谢,此时铁行脚辛中赓的折臂,经侯震用丐帮独擅的接骨之法,业已接好,但白骨阴风掌余毒尚在,正在苦撑,混身战抖,颇见痛苦,丐仙正欲略耗真气,用纯阳真火,为他祛除寒毒,狄玉笑话无须,从怀中取出白色丹丸一粒,送与辛中赓服下,嘱他候过一盏茶时,丹田感觉微热之际,用本身真气导引,周绕全身要穴,掌毒自解。 丐仙佟云,又打量了狄玉几眼,笑谢道:“狄小侠赠药之恩,他时佟某有能为力之处,必当有报!” 说罢,突又对侯震正色道:“二弟,妖孽四起,武林浩劫,今已临头,你只知四日后君山之会,及白骨神君戚子铭,雄长滇南,可知铁心双道,勾魂羽士常独,与玉面无常董妙清,已在苗疆,二次出世,不过目前似尚在啸聚党羽之期,但云贵边境,他们那‘双心铁令’,已有数度发现了么?” 侯震惊道:“当年铁心双道,在泰山南天门铩羽,勾魂羽士常独一双鬼爪,被清虚道长震断,还说可以觅得‘千年续断’之类灵药,接骨复原,但那玉面无常董妙清,所炼五毒蜘蛛功,被两仪真气,硬给击散,练功自毙,难道还能有药可治,而又再度出现江湖么?” 丐仙佟云道:“我自面壁期满,即通令帮中弟子,各处搜查这铁心双道,是否还在人间,及匿居何处?直至月前,才得黔中密报,滇黔边境,三现‘双心铁令’,此种标志一见,不但铁心双道尚在人间,而且必居左近,经百般探询,两恶道形迹十分诡秘,巢穴所在,现似尚不愿人知。但苗疆‘万花坪’一地,极为可疑,我自得此报,又接湘江渔隐周洪所传侠义柬,即与三师弟赶来两湖,寻找你与四弟,君山赴会,并同下苗疆,不想仅寻着四弟,即获报当初罪魁祸首,叛帮孽徒郁天雄,亦在此间,追踪至此,才与你巧遇,现千臂柳青一死,君山贼威大杀,何况这几位小友,各怀武林绝技,此会我已毋庸参与,将这逆徒按帮规处置之后,即偕雷三弟等,先下滇黔,探探那白骨神君与铁心双道虚实,你们俟君山事了,亦即急下云南,双方联手合攻,倘此三害能除,当可挽回未来的武林浩劫,为江湖中稍戢风波了!” 说完,便向众人作别,率同活报应雷同、铁行脚辛中赓,自地上提起郁天雄,走入林内。 侯震知道本帮处置门下作恶叛徒,用刑甚惨,丐仙不愿人见,亦自与双英、狄玉、汪澄等人,回转舟中,轻摇橹桨,缓驶洞庭。 铁箫渔子汪澄,任舟随波容与,进舱向中英笑道:“石小侠适才恶斗千臂魔柳青的一套精奇掌法,令汪澄叹为观止,汪澄自束发闯荡江湖,绿鬓少年,垂垂已老,平日尚自诩武技,今日一见丐仙大侠,及诸位少年英俊,方知海阔天高,随诸位君山大会观光之后,便真正遁迹黄山白岳之间,以蓑衣渔竿,遣此余年,决不再以这萧萧白头,置身江湖锋镝之中了!” 中英自是逊谢,众人纷纷讨论那暗发松针相助者,究系何人?却均猜度不出。 天色已曙,城陵矶就在湖口,洞庭秋水,本极宜人,此刻红日方起,系霞丽天,金芒万丈,平射湖面,碧波澄澈之中,漾起片片金鳞,煞是好看,山容凝黛,水色拖青,端的美景无边,观赏不尽。 中英见狄玉独立船头,衣袂迎风,丰神清绝,不由凑上前去,握住狄玉一只皓腕道:“狄大哥!你看这八百里洞庭,天水混融,波涛浩渺,何等壮观?却被那些白骨妖邪,在君山盘踞,弄得乌烟瘴气,游人裹足,连十二螺,亦因此蒙羞,中秋之会,倒要费番心力,务期在不妄杀戮之下,为这大好湖山,把腥膈荡漾呢!” 狄玉在群寇之中,众浊独清,孤芳自赏,素心无托,花晨月夕,每感畸零,自识中英之后,一颗芳心,即为他飒爽英姿所醉,但以英珠清丽无俦,宛如月殿神仙,自惭难于比拟,何况双英青梅竹马,世代至交,更秉承师命,早定良缘,虽然英珠言语之中,常有撮合自己与中英之意,但总不信女子能有这般度量,卧榻之旁,竟容他人酣睡。所以反更怕人讪笑轻浮,竭力矜持,把万斛柔情,深藏不露。 此刻一只皓腕,被中英握住,并有笑语,耳鬓厮磨,一股男性特有的热力,把个玉笛飞仙井若文,弄得娇红满面,挣又不愿,恼又不是,任他如此,则又怕英珠侯震,出舱撞上,难以为情,正在芳心乱跳,无法自主之际,突然瞥眼右岸,转身摔脱中英手掌,向舱内叫道:“侯汪两位老前辈及珠妹,你们来看岸上柳阴之下,似有两人在动手呢!” 侯震等推窗一看,此时晓雾冥蒙,尚未消尽,船舷右侧十余丈,岸边柳阴之下,果有两条人影,兔起鹘落,虎跃猿蹲,打在一起。 依了侯震,本不愿管,但中英神目,虽在雾中,距离又远,面目不清,但看出其中一条人影,身法好似云涵,心想此人武功甚高,手又太辣,另外一人,即与相敌,必系正人,怎能见危不救,遂请汪澄将船拢岸。 到离岸四五丈处,雾已渐淡,果是云涵与一个高身大汉相斗,那大汉长相极其笨拙,但动作却极灵敏,几次中了云涵的白骨阴风掌力,但却每次均如柳絮飘风般的飘出丈许,到地又回,竟似毫无伤损,但时间一长,已有渐趋呆滞之势。 此时狄玉见是云涵,遂将身隐在刚走出舱来英珠的身后,中英卓立船头,亮声喝道:“云涵小贼,城陵矶头,你见机先逃,竟又在此生事么?” 云涵一见克星又到,恶狠狠的盯了中英两眼,一掌击退大汉,便即逸去。 中英等人,抵岸下船,只见那大汉身高将近七尺,年纪仿佛甚轻,不过十八九岁,生得豹头环眼,虎背熊腰,甚是威猛,见众人上岸,突然抓抓头皮,向中英英珠问道:“你们两个是不是叫什么墨剑双英的么?” 这一来,到把中英等弄得莫测高深,中英抱拳道:“在下石中英,这位是我师妹索英珠,腰下双剑,确系墨色,敢问壮士上姓高名,及如何识得在下的呢?” 那大汉高兴得哈哈大笑道:“那就不错了!那老道对我说的,只要碰上墨剑双英,以后就永远跟着你们,就不会常常再挨饿了!你们真愿意管我吃饭么?” 英珠见这大汉,神态那般威猛,言词越甚憨厚天真,颇为喜爱,知道他是一个浑人,故意把眼一瞪,怒道:“你这么大的个子,知道一天要吃多少东西,要是不听话,哪个管你的饭,刚才我师兄问你叫什么名字,你说的老道是谁?及为何与那云涵打架,快说给我听!” 那大汉天生异禀,食量极宏,又不愿强抢豪夺,经月之中,难得一饱,前些时得遇异人,武功大进,并指示须追随墨剑双英,终日则可饱食,此刻见英珠发怒,吓得连忙诺诺连声,说出一番话来。 原来这大汉复姓欧阳,单名一个实字,父亲欧阳松,也娴技击,在欧阳实十二岁时父母双亡,孑然一身,又复年幼不识生产,不到一年,家徒四壁,只得为人佣工,以求衣食,但耕种之家,各事多能自理,又都嫌欧阳实食量惊人,除非在真正农忙之时,极少有人雇用,以致时常食不果腹。 两年前,欧阳实为人放羊,在一条绝涧之中,偶然拾获一部残缺奇书,上面竟然载有达摩老祖易筋洗髓之术,他本来嗜武如命,自得此书,如获至宝,朝夕钻研,把书中所载背了个滚瓜烂熟,一练三年,虽然无师自通,但收效之宏,已出意料,不但天生神力,增加数倍,全身已然刀枪不入。即连悟性,也日有进展,竟成了一块外浊内秀的浑金璞玉。月前,那部奇书,不慎在举炊之时焚毁。因书中精义,已全部记熟,懊丧了几日,也就拉到。 那日一个丰神潇洒的中年道人,走过门前,见欧阳实正在练功,遂停步含笑相视,看他练完之后,竟笑他这种功夫,虽然可以避刀枪,却还挨不了他轻轻一掌,欧阳实自然不服,那中年道人,叫他在距离十数步处,拿桩站稳,倏地一掌虚推,欧阳实便觉一股极其柔和的大力,当胸撞到,庞大的身躯,不由自主的飞出三数丈外,一交摔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这下还不心服口服?跪下硬要拜师,那道人执意不允,只将他周身穴道,推拿点拍一遍,说是只要不遇上那种极其恶毒的阴掌之类,打人虽然各凭武艺,挨打已自无妨,另外又传了一种专门遇上硬手挨打的“飞絮随风”身法,并叮咛在中秋前后,如遇上两个腰悬墨色长剑,极其俊美灵秀的少年男女,就说奉道人之命,追随墨剑双英,从此即可每顿均吃饱饭,不再挨饿。那道人在他家住了数日,等欧阳实把所授练熟,即飘然自去。 欧阳实生平唯一大愿,就是每餐得饱,听道人一说,每日均在湖边,或操舟湖上,希望早点遇上什么墨剑双英。这早凌晨,正在树下用功,恰值云涵路过,欧阳实见他俊秀年轻,遂把路一拦,问他是不是所等之人,及晓不晓得墨剑双英现在何处。 云涵听他提到墨剑,怒火就升,一言不发,左掌一扬,出手就是白骨阴风掌,尚幸欧阳实粗中有细,觉得云涵掌力来到,寒风先自袭人,不敢硬接,施展道人所传“飞絮随风”身法,轻飘飘的随着对方掌风一出丈许,落地再回,打在一起,云涵见威震江湖的哀牢秘传白骨阴风掌,竟会伤这猛汉不得,不由暗骂自己背时逆运,近日到处都遇上这些奇人怪事,中英等一到,惊弓之鸟,哪敢再留,便即遁去。 英珠听欧阳实说完,心知那中年道人,必是师执前辈,但再三推想不出,遂对欧阳实道:“你既子然一身,此时便可随我们同走,我们在此相候,你回家锁好门户,并往你父母墓前祝禀之后,就来引导我们先畅游几日洞庭名胜,等到中秋正日,再上君山,打他一场大架好了!” 欧阳实听得有架可打,而且知道以后不再挨饿,笑逐颜开,如言自去。 少顷归回,并带来自己的惯用兵器,一支独足铜刘,中英见那铜刘约如五六岁儿童大小,双掌在头上合拢,指尖成一锥形,心想难道这猛汉还能用这重兵刃点穴?用手一掂,重达百斤以上,一时兴起,向空一抛,一道金光凌空飞起八九丈高下,中英飞身迎上,就空中抄住铜刘独足,先来一个“盘花盖顶”,落地之后,铜人使发,虎虎生风,但见一片金光缭绕,人影顿杳,欧阳实方自看得目瞪口呆,猛然眼前金光一闪,中英业已收招停势,铜刘出手,向自己飞来,连忙一伸右臂接住,但觉力有千钧,身躯不由连晃两晃,退后两步。 中英脱手飞出铜人,原是试试这欧阳实究有多少臂力,见他竟然单手接住,也颇赞美,方待开言,欧阳实已先说道:“我以为墨剑双英,就能管我吃饭,不料还有这大本领,从此以后,我欧阳实死心塌地,永远听命!” 中英上前,与他携手笑道:“彼此俱为朋友,何言听命二字,欧阳兄,异林美质,璞玉浑金,他时再遇那位前辈道长,我等必当代为苦求教列门墙,此刻便请同往舟中,畅饮一番,以作你我订交之庆吧!” 众人登舟以后,开怀畅饮,欧阳实食量果是惊人,所有饭菜,被他一扫而空,才哈哈笑道:“这几年以来,今天才第一次对得起我这肚子。” 众人亦均为之粲然。 夜月晓烟,长天秋水,这一叶扁舟,在八百里太湖之中,随波容与,流光易驶,这日已是中秋,在辰牌时分,舟抵君山,狄玉却推以忽有急事,少顷再行赶来,未随众人一同入寨。 第六回 片刻雪亲仇,掣电漩光,墨剑扬威诛恶;微言申大义,婆心苦口,神功御敌斗双凶 众人弃舟登岸,见这白骨教君山分坛大事,建筑得甚是雄伟,气势不凡,一面两根白骨交叉的黑色大旗,在寨门之上,迎风招展,猎猎有声。 行至寨前,两个臂佩白骨标志的壮汉,迎上前来,恭身问道:“贵客可是赴会之人,请赐名帖,以便转报我家舵主亲自迎接。” 侯震含笑答道:“老夫等特来观光,无须惊动贵上,即烦引往宾馆如何?” 那两壮汉见五人虽然不肯通名,但气宇神情,均非俗习,未敢怠慢,遂分出一人,引往赴会群侠休息之处。 侯震等来到宾馆,见济济群雄,不下二三十位,其中一个白发红颜的颀长老者,正是此次怒传侠义柬的,湘江渔隐周洪。 周洪一见侯震,急忙趋前迎接,拱手呵呵大笑道:“侯二哥行侠江湖,宛如天际神龙水燕云,行踪无定,小弟无处相遇,只得投柬贵帮主坛,不想果然得讯赶来,义薄云天,心铭不已,丐仙为何不见?贵友恕我眼生,请先入座,再为这些旧雨新知,一一引见吧!” 侯震笑道:“小弟正游三峡,偶然得悉周兄与白骨群凶,中秋在此订约之事,特地赶来,家师兄则因君山这些穴内蝼蚁,何当诸位贤豪一击,况另有急事,乃亲率三四两师弟,远下苗疆,命我率同武林后起之秀,世侄石中英,索英珠二人,来此略效微劳,听候差遣,这位两淮隐侠铁箫渔子江澄,与这位欧阳实壮士,却系途中相遇,联袂而来,观光盛会。” 周洪忙与汪澄,欧阳实二人,互道钦仰,仰导入座。 侯震打量座上群雄,泰半当年旧识,知名之士计有武当名宿一鸥子,嵩山少林寺慈惠禅师,华山怪侠卓轶凡,洛阳四杰,安氏兄弟等人,其中慈惠禅师,曾主持少林罗汉堂,一鸥子则比现任武当掌门人涤尘道长,还长一辈,心知各派虽因此次君山较技,是白骨教分坛所定,掌门人不屑亲临,但亦丝毫未敢轻视,各派本门中隐名能手,来此助阵,并暗窥白骨教虚实,自己知道中英等,不喜以师门名望骄人,遂未向众人说明双英来历,略为引见。座中各人,均有多年未晤,相与执手寒暄,互倾积绪。 时到午牌,用罢酒饭,略进香茗之后,白骨教君山分坛舵主黑虎钱刚来到宾馆,向湘江渔隐周洪,抱拳笑道:“周大侠贵友如已到齐,请往后寨一会。” 周洪笑诺,群侠纷纷起身,由黑虎钱刚前导,行往后寨。 转过几幢房舍,即是一片广场,场上东西搭有两座看台,距约数丈,东看台上,白骨教中众人,已先相候,周洪揖客登台,各自就座,再看南面搭的那座擂台,高约丈许,两旁设有扶梯,正面台柱之上,悬着一付泥金对联:“白骨本无双,愿举世英雄,入吾教下;哀牢真乐土,集武林绝学,在此山中!”中英看罢,与英珠相顾一笑,那位武当名宿一鸥子,却从鼻孔里冷笑一声道:“好狂妄的口气!少时我这山野散人,到真要瞻仰瞻仰这举世无双的哀牢绝学!” 湘江渔隐周洪,见敌我双方,人均到齐,遂走到台口,向东面主台诸人,略一抱拳说道:“白骨教中诸位高朋贵友,在下周洪,多年隐迹湘江,钓竿渔舟,不闻世事。春初,我师侄谢万川所主持的长安振兴镖局,护运红货一批,路过岳阳。为贵教门下所劫,保镖之人,雨雪风霜,刀头剑底,博些蝇头微利,以赡妻子,哪里禁得起偌大赔累,谢师侄得讯后,即亲到贵教君山分坛,以江湖道义,恳请贵教赐还镖银,贵教君山分坛钱舵主言道:‘振兴这点镖银,根本看不在眼内,不过是哀牢白骨教门下,要想藉此瞻仰瞻仰中原武学而已。’一言不合,彼此动手,谢师侄败在钱舵主的掌下,这才到在下所屠绿竹村中求助,在下久厌江湖风波,归壑之云,本不再作出岫之想。然因谢师侄一再相求,又久仰贵教教主戚神君,哀牢绝学,震压武林,这才柬邀昔日良朋,约定今日来此拜会,风闻贵教哀牢主坛之中,宝藏无限,对我谢师侄所保那点镖银视同草芥一般,可否看在江湖道义赐还,以全他身家性命。然后再彼此互相印证所学,不论胜负,尽欢而散,为这血雨腥风的武林之中,永留一段佳话呢!” 白骨教君山分坛舵主黑虎钱刚,闻言亦自东面主台上起立,走到台前,向周洪微一拱手,发言道:“周大侠所云,若提前数日,句句可称金玉良言,但此刻说来,却已有变,本教龙头教主戚神君,廿载哀牢,深研武术秘奥,亟愿以所得精粹,公诸武林同好,以期万派合流,放一异彩!故闻得周大侠与钱某中秋之约,欣喜异常,特传龙头朱谕,派本教护法降龙罗汉法尘,千臂柳青,及内伸堂九幽堂独角鬼王尹香主庆,白骨堂毒心阴掌云香主涵,青磷堂夺命神刀邓香主伸达等位,同下三湘,联络赴会群雄,共归本教,同研‘白骨玄经’,武林绝学!至于镖银一节,诚如周大侠所言,本会哀牢主坛,宝藏堆积如山,这戋戋之数,原是钱某想藉此机会,与各位赴会群雄,切磋武学,才戏加劫留,各位大驾一到,本应即时奉还,讵料本教柳护法四日之前,突被小人暗害,而此人现在周大侠的贵友之中,这一来,彼此仇怨,便非一言可解,但适才本教九幽堂香主命钱某传言,周大侠与赴会贵友,如肯同入本教,共昌武学,则尹香主等,回复龙头教主之时,必对暗害柳护法之事,负责担待。否则即请往南面所设擂台之上,各凭所学,以十阵定输赢,周大侠贵方若胜,振兴镖银,自当奉还,白骨教君山分坛,并从此解散。倘若本教得胜,则请各位齐入本教教下,同受教主慈悲,否则便须暂留此间,听候主坛发落了!” 湘江渔隐周洪闻言,两道寿眉,往上一耸,正要答话,侯震已然离座,走到他身后,轻拍周洪右肩道:“周兄!小弟代你一言。” 周洪见是侯震,知他江湖经验老到,素来作事沉稳,必有话说,笑诺后让,侯震向钱刚含笑言道:“钱舵主!你说的是哪里话来?你看擂台上的那付对联,分明武林绝学,以哀牢为主,江湖各派,数白骨称尊!我们这些草莽武夫,哪里当的起什么‘大侠’‘群雄’称号!老夫所要请教的是,既然贵教主坛宝如山,将‘振兴’百万镖银,视同草芥,却又为何在这三湘地面,打家劫舍,欺凌良善,弄得这九百里洞庭,烟水含羞,君山左近,更是乌烟瘴气!游人裹足,所为何来?适才钱舵主言道,贵教护法柳青,被人暗害,老夫坦然相承,千臂确系在四日之前,城陵矶上,丧命在我世侄,江湖末学无名小辈的石中英之手,但绝非如钱舵主所言暗害,乃系对面互相动手过招,千臂艺业不敌,我石世侄得报父母之仇而已。贵教云香主当时亦在场观战,不过他见机先逃,但已足可证明老夫所言,绝非虚话。彼此既已成仇,空言何益?我等既然敢闯虎穴龙潭,则剑树刀山,亦无所惧?到是钱舵主所云十阵赌输赢,还有几分英雄本色!话完就请派人上擂,我方若败,你说暂留此间,便项上人头,任意摘取,倘若竟在贵教主所传‘绝学’之下侥幸,则请钱舵主不要自食其言,于愿已足!至于要我等全归白骨教下,钱舵主你顺着老夫手指细看,不要说是武当名宿,少林高僧,华山怪侠等要嗤之以鼻,就是我这沿门托钵的穷家帮徒,也不敢欺师灭祖,寅缘高攀,再说你那‘哀牢乐土’之中,又岂真容得下我们这些三山五岳的魑魅魍魉!再若多言,你是自取其辱!” 巧手鲁班侯震,这一番话,尖酸刻薄,不但顶得个黑虎钱刚,张口结舌,就连西客台群侠,亦均暗暗称赞!一鸥子首先一挑大拇指道:“侯老二!真有你的,我看你这‘巧手鲁班’,要改成‘巧口苏秦’才对,石索两位小友,一见面我就觉得,明珠仙露,迥异凡流!到还料不到那大的千臂柳青,竟丧在石老弟之手,又说是报的父母大仇,难道是我昔日故人,潇湘三侠圣手昆仑小诸葛之子么?” 侯震这才向众人介绍双英来历,群侠一听竟是武林双奇的衣钵传人,莫不另眼相看。 这时黑虎钱刚,被侯震一番话,说得满面羞惭,心头火发,回身向降龙罗汉法尘及独角鬼王尹庆请准,手执得意重兵刃,典韦双戟,纵身南面擂台之上,指名侯震索战。 侯震莞尔一笑,正待上台对敌,英珠却一把将他拉住道:“杀鸡岂用牛刀,这等毛贼,世伯何必动手?” 侯震不知英珠又要出什么的花样,只得站定。英珠一推欧阳实道:“大个子!拿你的铜娃娃,上台去替你侯大爷把黑小子打跑,可不准打死,回来晚饭给你加五斤牛肉!” 欧阳实一听这头一架就让他打,晚上还加牛肉,连忙抓起他那一百零八斤的独脚铜刘,冲英珠憨然一乐,走往擂台。 那君山分坛舵主黑虎钱刚,在擂台之上,手执一对镔铁典韦戟,正在耀武扬威,等待侯震厮杀。却见西客台上,走下这么一位巍然半截黑塔似的巨人,也不施展轻功,慢慢由台侧扶梯走上,怀抱一支看来极为沉重的独脚铜刘,往自己下方一站,傻笑嘻嘻,一言不发。 钱刚不由心中气往上撞,暗想侯震老贼,太以欺人,我黑虎钱刚,十余年锻炼的铁沙掌力,击石如粉,掌中这对典韦双戟,也不知会过多少成名英雄,振兴镖局总镖头金刀无敌谢万川,艺业不俗,照样败在自己手上,这头一阵便派出这么一个猛汉,傻大黑粗,除了看来颇有几斤笨力之外,一无奇处,分明消遣自己。但人已上台,说不上不算。只得把掌中双戟,左右一分,沉声喝道:“傻汉不知天高地厚也来送死,赶快进招。” 欧阳实冲他嘻嘻一笑道:“黑小子!我一动手,你就完了,你先来吧!”独脚铜刘仍然斜抱怀中,也不开招立势,巍然不动。 这时东西两边台上,各为己方担心,湘江渔隐周洪,知道黑虎钱刚,武功不弱,生怕头一场便挫了锐气,本待自己上前,听钱刚指名侯震,暗想侯震武功与己仿佛,当可无虑,谁知英珠却把欧阳实支去应战,他不知底细,心方忐忑,忽听慈惠禅师,向一鸥子笑道:“毕竟英雄让少年,道兄你看这欧阳壮士,外浊内秀,站在台上,巍如山岳,看来已得以静制动的内家真诀,这黑虎钱刚,却骄气已现,恐怕要吃大亏呢!” 周洪闻言,再留心细看台上,他功力本来甚高,果然看出欧阳实蕴劲藏锋,黑虎钱刚却心浮气盛,满未把对方看在眼内,稳躁相形,心才略放。 东面主台之上,别人尚认为黑虎钱刚,稳操必胜,但云涵心中雪亮,这黑大个一身出奇的横练功夫,那日凌晨,连中自己的白骨阴风掌力,竟丝毫未受伤损,钱刚恐怕难逃一败。 这时擂台之上,黑虎钱刚见欧阳实不肯先行动手,越发有气,暗想自己镔铁典韦戟,每只四十斤,也是极重兵刃。 这大汉无非想一力降十会,到与他先斗斗膂力如何!暴喊一声:“傻汉接招!”左右双戟,一齐抡圆,带着呼的一片极劲风声,“泰山压顶”,猛往欧阳实当头下砸。 欧阳实见他双戟下砸,威势不凡,也一声大叫道:“黑小子!咱俩干干。” 右手攒住铜刘独脚,左手托住铜刘后颈,“嘿”的一声,“架海金梁”往上硬接。 钱刚见对方果然硬打硬架,双戟临头,猛加真力,哪知欧阳实这一招“架海金梁”,竟是虚招,铜刘方起即收,身影微闪,竟是快极,已到钱刚身后,左手一松,右臂前伸,铜刘双手合成的尖锥,已然点到钱刚后腰的“精促”要穴! 钱刚双戟砸空,便知不妙!遂就双戟下砸之势,一个凌空筋斗,翻到台角落地。欧阳实铜刘指尖,稍差毫厘,便吃点中,端的奇险已极,不由惊出一身冷汗。这才知道自己口中的“傻汉”,一点不傻,并且竟能用这么重的兵刃点穴,委实不可小视,凝神纳气,目注欧阳实,欲言又止! 欧阳实见钱刚这般神色,又冲他嘻嘻一笑道:“黑小子别慌!咱们慢慢来。” 钱刚面容沉肃,猱身再进,一双镔铁典韦戟,施展开来,宛如一片玄云,欧阳实铜刘舞处,万道金光,也亚似生龙活虎,两人狠斗了七八十个回合,用的全是极重兵刃,满台虎虎生风,一不留神,就得断筋折骨。就在斗到极酣之处,金光黑影,猛然一合,一阵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光华敛处,欧阳实单手倒拖独脚铜刘,含笑而立,黑虎钱刚的一对镔铁典韦戟,却已脱手飞出,深深插入擂台顶上,颤晃不已,双手虎口,鲜血迸流。 胜负显已分明,黑虎钱刚,竟然恼羞成怒,一声不响,潜运铁沙掌力,乘欧阳实不备之时,当胸就是一掌! 欧阳实把他双戟震飞,成竹已然在胸,见钱刚掌到,连闪都不闪,只随口说道:“黑小子!你心太坏,要遭报啦!” 钱刚掌到敌胸,猛觉敌人肌肉,微微一软一滑,柔若无骨,把自己掌力卸于无形,然后突化精钢,带着极大的反震之力,往外一弹,一只右掌,硬生生的齐腕撞折,一声惨哼,疼晕在地! 这时擂台两侧,各有疾风飘坠,东面的毒心阴掌云涵,身形先到半步,凌空吐掌,一股寒风,劈空击到,欧阳实一见是他,知道利害,不敢硬接,又是那手借力化力的“飞絮逆风”,轻飘飘的,飘出二三丈外,回转西台。 那后到之人,却是华山怪侠卓轶凡,见云涵不按武林规矩,出手暗算,面容一沉,正要发话,东台中白骨教内三堂首座九幽堂香主,独角鬼王尹庆,已先说道:“云师弟且将钱舵主抱回医治,待我会会侠义道中高人!” 人随声到,东西两座看台,均有五丈以外,但见一条人影,自东台座中,凌空下渡,落在擂台之上,声息全无,点尘不起,这手轻功,确实罕见,不但东台诸人鼓掌叫好,即西台群侠,亦均点首称赞! 这时云涵已抱起钱刚,纵往台下,华山怪侠卓轶凡,打量来人,身材不高,一头红发,狮鼻海口,额上长有一个寸许肉瘤,一时怪眼,神光慑人,知道这独角鬼王尹庆,实是劲敌,自己闯荡江湖多年,全身归隐,此番为昔年过命知交周洪助阵,再度出山,不要把一世英名,断送此地,却不值得,遂静摄心神向尹庆笑道:“尹香主赐招,再好不过,我们是过拳脚?还是动兵刃,老夫均当奉陪!” 独角鬼王尹庆,倒不像云涵那样盛气凌人,向卓轶凡拱手笑道:“卓大侠六十四式‘金龙掌法’,早年誉满江湖,尹庆不才,讨教几合。” 卓轶凡外号人称华山怪侠,脾气原来怪极,此刻见这独角鬼王尹庆,一见面就叫出自己的成名掌法,倒颇愕然,但再听话里有话,这“早年”二字,甚是扎耳,心想我这“金龙掌法”,“早年誉满江湖,难道现在就对付不了你们的哀牢秘学?”卓帙凡毕竟是成名老侠,气在心头,面上却丝毫不带,仍向独角鬼王尹庆含笑说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一辈新人换旧人!卓轶凡行年七十,老不以筋骨为能,早年所得微名,半因幸致,这多时业已丢了个干干净净,尹香主方在盛年,得武林怪杰白骨神君秘传绝学,掌白骨教内三堂首座,老夫鸡肋,恐不足当尊拳呢!” 这独角鬼王尹庆,之所以与云涵并称白骨双凶,半因貌相凶恶,若论心术,则较云涵良善,即以功力而言,他平素藏锋敛脱,看似不及云涵凌厉,其实要比云涵高出半筹,此刻见华山怪侠卓轶凡,语态如此沉稳从容,心知必极难斗,含笑答道:“卓大侠如此谦光,前辈风仪,委实令人景仰,尹庆姿质愚鲁,戚恩师虽怀不世绝学,耳提面命,尹庆未得二三,今日此会,高人云集,正为彼此切磋武技良机,我们不要耽误旁人,卓大侠请!” 华山怪侠卓轶凡,微微一笑,盘身绕走,他这金龙六十四式,腾挪天矫,动作全傲龙形,尹庆也是一掌护胸,一掌应敌,目光注定卓轶凡盘旋游走的身形,未敢丝毫怠忽! 卓轶凡转到分际,足踏中宫,一招“龙项探骊”,右掌五指成钩,抓向尹庆。 独角鬼王身形微闪,让过来招,骈左掌斜切卓轶凡右臂,右掌“猛打山门”,直撞卓轶凡左乳下的“期门”重穴。 华山怪侠何等身分,一抓走空,未等招术用老,倏地回收,左掌“神龙护穴”挡住尹庆来招,右掌疾若电闪,反而转到独角鬼王切出的左掌内侧,“毒龙寻穴”,掌心微吐,竟把内家劈空掌力,夹在金龙六十四式之中施展,一股掌力,当空一撞而开,八两半斤,功力悉敌。 此时两人各因对方招势精奇,功力深厚,彼此心惊,动手再战,都是一沾即退,乍合又分,看关定式,异常谨慎。 瞬眼之间,已过百合,胜负兀自未分,二人久战兴浓,独角鬼王撮唇鬼啸,华山怪侠仰面龙吟,身形再合,打法已变,彼此全是以快打快,以硬碰硬,满台只见人影飘忽,疾风飒然,东西两台群雄,也均屏息以观这场龙争虎斗! 猛可地,华山怪侠卓轶凡“金龙御风”,身形平拔半空,双掌齐伸,“云龙现爪”,凌空击下,这是他金龙六十四式中的精粹所聚,威势过猛。独角鬼王也不肯硬接,施展白骨神君秘传“酆都掌”法中的救急绝招,“离魂散魄”,身形一晃,便自脱出卓帙凡的掌风笼罩之外! 卓轶凡人落招空,独角鬼王身形已杳,竟未看清是如何闪出,好个华山怪侠,连想都不想,霍地翻身,疾用右掌,发出一招“神龙掉尾”!果然独角鬼王正好扑到身后,他想不到华山怪侠变招这快,骤出不意,只得猛挥左掌“海底翻澜”又是一招硬接,二人各自震退数步。 但华山怪侠卓轶凡,心头雪亮,自己这招“神龙掉尾”是连着身躯翻转之势,甩掌下击,占了便宜,独角鬼王尹庆却是骤出不意,翻掌上迎,而且用的又是左手,虽然胜负未分,但无形之中,自己已然输了半着,何况再打下去毫无把握,不如就此全身而退免得万一失招,灰头土脸,把一世英名,毁在此处,念?ㄆ剑脱蘸Γ蛞斓溃骸耙阒髡品nαt列郏俅蛳氯ィ戏虮胤堑惺郑旖谈呙鳎块蠓簿痛烁嫱耍 ?br /> 说罢,把手一拱,飘然纵落台下。 独角鬼王尹庆,却真想不到这华山怪侠卓轶凡,胜负未分,说走就走,又不好相拦,倒被怔在台上。 这时西台方面,已有四人,纵上擂台,一色的玄色密扣紧身衣裤,足蹬抓地快鞋,年龄均在四十上下,面貌相若,一望而知是兄弟四人,每人手上提着一根九连钢环。当先一人,年龄略长,向尹庆抱拳笑道:“在下安东,世居洛阳,因素嗜武术,并得湘江渔隐周大侠,传柬示知,君山盛会,特率三个舍弟,前来观光。适才见尹香主掌法精奇,有意在名家手下,讨教讨教,只是愚兄弟四人,向来对敌,不管对方人数多少,全是联手齐上,尹香主如觉势孤,请传语贵教中人,上台助阵,愚兄弟稍候便了。” 独角鬼王尹庆,目射神光,电扫四人,傲然笑道:“洛阳安氏昆仲,四象九宫环,虽然不同凡响,但尹庆还不屑邀人助阵,就仗腰间这一柄白骨丧门剑,会会贤昆仲的成名绝技!” 说罢,伸手腰间,一探一抖,一柄色如烂银的软铁长剑,立时坚挺,横剑当胸,傲然卓立。 洛阳四杰的老大安东,见尹庆这柄白骨丧门剑,盘在腰间之时,其软如绵,到手略运气劲,便成笔直,剑身宽才两指,却长过四尺,形甚奇特,知是缅铁精英所铸,人家既敢一敌四,必有所恃,丝毫未敢轻敌,把手一挥,四兄弟移动身形,圈住尹庆,分四方站定。 这安家兄弟,本按东南西北排名,但此刻安东占了西方,安西反占东方,安北占安南,分占南北。 尹庆此时面北而立,眼前正是安南,安南右臂微抖,哗啦一声,把九连钢环的另一头,接在左手,向尹庆道:“尹香主请赐招!” 尹庆敌势未明,不肯先动,答道:“安朋友请!” 安南轩眉一笑:“恭敬不如从命!”左手一松,九连钢环哗啦一声,“撒花盖顶”,猛打尹庆上盘。 就在安南发招的同时,东面的安西,和西面的安东,两条钢环,一条“怪蟒缠身”,打向尹庆腰胁,一条“旋风扫叶”,扫向尹庆双足,安北则蓄势凝神,留招不发。 独角鬼王尹庆,一看这种招术,用的实在够绝,从三个方向,同时分袭上中下三盘,真叫人难于躲闪,但他毕竟会者不忙,倚仗白骨丧门剑,削铁如泥,“丹凤掠羽”,硬接上中两路敌环,足下微点,避过安东攻势。 果然安南安西的两条钢环,不敢与他宝剑硬碰,双双带回,但身后又起暴叱,安北蓄势已久的一条九连钢环,斜肩带背,凌空下砸! 尹庆单足点地,身躯微转,避开敌势,刚欲还招,东西北三方的安氏三杰,三条钢环,又己递到,这回却是三环一式,“冤魂缠足”,一片疾风,尹庆不得不拔空暂避,跟着来的,又是安北看准了的一招,“玉女投梭”,当胸点到,独角鬼王身在半空,本难躲避,但他轻功绝妙,白骨丧门剑平着剑身,在点的钢环之上一按,就借这一按之力,身躯斜飞数尺,度过险境! 就这样安氏三杰的三条钢环,俄而三环合一,俄而三环分攻,空出个武功最好的安北,却虎视眈眈的,乘机来上一招威力无比的突然袭击,尤其是四条钢环摆动,啷当连声,那种互相撞击之音,益增威势,令人心神为之震慑! 独角鬼王何等功力?此刻竟被安氏四杰的四象九宫环,赶打得凭借一身轻功,满台游走,无法还招,一套精绝的哀牢秘传,丧门十三剑,兀自一手施展不出。东台上的毒心阴掌云涵,与白骨教青磷堂主夺命神刀邓仲达,都紧张得站起身影,为独角鬼王暗耽忧虑! 尹庆被安氏四杰,追逐多时,已然看出这四象九宫环的诀窍,乃是“三动一静,动静相生”,而其中主体却是那位静伺待敌以可乘之机的安北,若不先败此人,四象九宫环无法可破,骊珠既得,立意甘冒奇险。 这时他正好面对台口,东北西三条钢环,惊涛骇浪齐打中盘,安北在后相伺,本应凌空跃避,但尹庆偏偏身躯塌地,“卧看巧云”,让那三缕惊风,擦面扫过,安北见胜机在望,纵身近前九连钢环,呼的一声,抡圆下砸。 尹庆一见果中所料,脚跟用力,“金鲤穿波”,白骨丧门剑在胸前捧定,连人带剑,飞刺安东。 安东一招方出,未及回收,敌剑已到,只得纵身右避,九连钢环,也自带回,方待还击,哪知尹庆此着,故意声东击西,双足点地即回,宛如疾电飘风,直扑安北,舍剑用掌,左掌劈空打出白骨阴风掌力。 安北满意一击成功,抡环下砸之势过猛,九连钢环,擦着独角鬼王鞋底,打得台板木屑四飞,不料尹庆身形回得这快,念未及转,彻骨寒风,已到胸前,生死呼吸,哪敢硬抗!只得避重就轻,撤手丢环,双掌护住胸前要害,顺着尹庆掌风,竭力后纵,就这样也被震出丈许远近,跌晕台下。 尹庆后顾之忧一去,精神陡长,白骨丧门剑,光摇银蛇打闪,点刺劈挑,猛攻三杰,安氏三杰见四弟受伤,斗志已无,安东手中略慢,九连钢环,呛啷一声,被白骨丧门剑削成两段!安东身形翻外一跳,喝止二弟,一抱双拳道:“尹香主功力超群,我弟兄甘拜下风,羞惭无地!” 武当名宿一鸥子,这时正与湘江渔隐周洪,双双赶到台下,救治安北,闻言取出一粒灵丹,塞向安北口内,叫周洪抱回西台,再行细察伤势,自己则纵身上擂,接口道:“四象九宫环虽败犹荣,何言惭愧?贤昆仲请回休息。这位尹香主连番苦战,想亦力乏,贫道不故乘人于危,请换一位指点贫道几手无双绝学!” 独角鬼王尹庆,听一鸥子这句“连番苦战”,分明讥刺自己两阵之胜,均属勉强。不由浓眉一剔,冷笑答道:“何必换人,尹某虽然连战之下,自忖还能接得住道长几招武当内家的神功妙诀!” 一鸥子方待答言,白骨教青磷堂香主夺命神力邓仲达,已自东台赶过,向尹庆笑道:“尹香主连番获胜,艺压群雄,少时还须为柳护法报仇雪恨。这场光采,让我如何?” 独角鬼王连番剧斗,委实神疲,遂对邓仲达说了声:“邓香主!一鸥道长乃武当名宿,千万小心。”下台而去。 一鸥子知道这夺命神刀邓仲达,本是滇黔巨盗,自投入白骨教后,因心辣手狠,与云涵气味相投,武功亦颇不弱,才跻身内三堂香主之列,此刻见他上台,语气异常狂傲,立意惩戒,遂要向邓仲达道:“先前登台较技各位,兵刃拳脚,均尽其妙!贫道山野萧闲,对武技一途,荒疏已久,邓香主胁下神刀,追魂夺命,久震滇黔!贫道想以囊中一十二粒玄门智珠,领教邓香主意下如何?” 夺命神刀邓仲达,一听一鸥子竟要较量暗器,不由心中得意,暗道这老牛鼻子,简直自找倒霉,武当派原以剑术内功得誉,自己的“五虎断门刀一法”,虽极自负,尚未必定操必胜之权,但胁下这十二柄夺命神刀,乃成名绝技,有特殊精妙打法,区区玄门智珠,何足在怀?遂一声冷笑道:“邓某遵命,道长留神!”身形微退,便到东边台口。 这座擂台广约三丈有余,二人身形虽往后撤,中间距离仍仅三丈不到。一鸥平方把玄门智珠,扣了三粒在手,夺命神刀邓仲达已自抢先发难,左手连甩,三柄宽如桂叶,薄似轻罗的夺命神刀,歪歪斜斜的分上中下三路飞到。 一鸥子算定他这三刀之内,必弄玄虚。上下两刀,虽然先发,必较中间这把后至,遂把全神贯注中间这把飞刀,并待机以玄门智珠回敬! 果然刀到中途,当中那把已然超前,一鸥子微微一笑,突又变色,中指一弹,一粒玄门智珠,电射而出,同时偏头左窜,右掌下挥,掌中的另两粒玄门智珠,也趁势打向那白骨教的青磷堂香主夺命神刀邓仲达! 原来这邓仲这的夺命神刀,委实名不虚传!中间那一刀,明明已然超前,但忽然又微慢,依然是上下两刀,先发先至,这一来顿出一鸥子意料,距离又近,这起手三刀,就几为所乘,尚幸应变迅速,中间一把夺命神刀,被玄门智珠击落,下面这把,也被劈空掌力震飞,上面这把却险杀人的,擦着一鸥子发髻飞过! 一鸥子功力本来甚高,但他自登西台,一见白骨教擂台上的那付狂妄对联,不知怎的虚火顿浮,智珠不莹,此刻更是轻意失算,先机为敌所制,让过三刀,身还未稳,夺命神刀邓仲达已自避过两粒玄门智珠,右手疾探连挥,上中下左右银光连闪,五刀齐至! 这一来,一鸥子知道非糟不可,高手过招,先机一失,满盘皆输,这五刀纵然躲过,但他十二刀中,还余四刀未发,联翩再重,必伤无疑!事已至此,寿眉双扬,钢牙微咬,施展铁板桥功夫,单足拄地,倒身平卧,九粒玄门智珠,以反掌阴把,“倒散满天星”,除以一粒击飞了邓仲达所发奔自己下盘的一把夺命神刀之外,其余八粒,则如银雨星发,也将邓仲达身形罩住! 果然邓仲达在五刀之后,跟着又是两刀。这两刀用得诡异毒辣之至,竟不打人,就在一鸥子平卧的身形之上,当啷一声,双刀互击,那刀本来簿似轻罗,经这猛力一击,顿然化成一蓬刀雨,四散飞扬。 但邓仲达又哪里想得到,一鸥手在施展铁板桥功夫,躲避飞刀之时,竟然还能使出暗器中的最高手法“倒撒满天星”,这一来二人同陷窘境,一鸥子见刀雨临头,只得护住面前,翻身疾滚,但股背之间,已然中了不少刀芒,夺命神刀邓仲达,则左臂骨被一粒玄门智珠,生生击碎,跌倒台下! 这一场不到片刻,一个玄门大侠,一个滇黔巨寇,竟然两败俱伤,各由双方派人抬回本阵。 侯震见白骨教中诸人,个个身怀绝技,自己这边连华山怪侠卓轶凡,及一鸥子上台,均未占了便宜,已然不能再败,遂欲示意双英出战,刚一回头,英珠已向中英笑道:“英哥!双方已然打了多场,对台那个胖大僧人,听说就是降龙贼秃,当年六盘之事,有他在内,我自下山以来,除在黄鹤楼后,曾以般若神功,对那云涵,略予薄儆之外,连手都未曾动过,拿他试试墨剑锋芒如何?” 中英答道:“我昔年曾闻先父母及上官叔父说过,降龙贼秃内外功力,俱臻上乘,这多年来,想必又有进境,此贼凶残已极,武林中人,受其害者甚多,何况又是父母之仇,珠妹既欲会他,便须除去!但他手中方便铲,看来份量极重,珠妹‘青索’墨剑,虽是前古仙兵,亦须小心谨慎,我自黄鹤楼,城陵矶两番遇险,警剔已深!遇上这种极恶凶徒,实不能丝毫大意,珠妹最好上去就用心如恩师的秘传心法,伏魔慧剑!” 英珠白了中英一眼,佯作娇嗔道:“瞧你唠唠叨叨这一大套,眼前几个毛贼,都看得犹如凶神恶煞!哪还算的什么哀牢魔宫,斗的什么白骨神君,和罗浮三煞!” 中英见她这等傲气,不由剑眉一蹙,方待劝说,英珠已自嫣然笑道:“英哥别急,我逗你玩的!” 语音才落,人已凌空飞起,缟袂临风,人又丰神绝代,两台相距五六丈,飘然即至,宛如天仙飞渡,美妙绝伦,比刚才独角鬼王蓄势飞纵的那种剑拔弩张之气,更显得仪态万方,清奇绝俗! 英珠卓立台口,面向东台,曼声发言道:“在下索英珠,要请贵救护法,法尘和尚,上台一会,了却双方多年血债!” 降龙罗汉法尘,性如烈火,早想上台,因目前形势,白骨教方面,一和两胜一败,占着上风。众人之中,又以他功力最高,故压阵未动。此时见英珠指名索战,虽觉此女眼生,何从结有冤仇?但已按捺不住,僧袍展处,胖大的身躯,带着那支重达一百二十斤的佛门方便铲,劲风呼呼,宛如巨鸟掠空,疾飞擂台,比起英珠的飘逸,尹庆的矫捷,别具一种刚猛威势! 降龙罗汉法尘,落身之时,故使“大力千斤坠”法,把座用松杉巨木,搭成的擂台,震得簌簌作响。落脚之处,足痕深印入木,将达两寸,硬功动力,委实惊人!方便铲当胸一横,左手一指英珠狞声笑道:“你这女娃,与佛爷何处结仇?乳臭未干,竟找佛爷对手,岂非作死?” 英珠答道:“法尘贼秃,休要猖狂!叫你死得明白,当年潇湘三侠铁掌金梭索玉峰,乃是先父,五年前,罗浮三煞纠众六盘寻仇,有你这贼秃在内,今日天道好还,你这贼秃竟自哀牢赶来送死,还不与姑娘纳命!“ 降龙罗汉法尘,纵声狂笑道:“女娃儿不知轻重,口出狂言,既然欲报六盘之仇,可叫那石钰之子上台,联手齐攻,佛爷看你两个娃娃年幼,先让十招,然后一同打发,去和你们父母相会!” 英珠懒得再和这种狂徒斗口,玉手轻扬,“青索”墨剑,带着一阵清脆而极悠扬的龙吟之声,横在右手! 东看台上的毒心阴掌云涵,不由怪叫一声道:“哎呀!怎的又是一柄墨剑!” 转头对独角鬼王尹庆道:“大师兄此事太怪,我那白骨丧门剑,便断在对台石中英小贼腰中所悬墨剑之下,怎的此女手中,又有一柄,难道这种天材地宝,竟会对对成双不成?可恨井师妹这时不到,倘降龙护法一败,这石索两人,一双墨剑,着实难于抵御呢?” 独角鬼王尹庆,未曾尝过墨剑滋味,哪知厉害!心总不信师傅用缅铁精英所铸白骨丧门剑,竟会被这墨剑削断,随口答道:“师弟过于多虑,降龙护法的佛门方便铲,重达一百二十斤,再好的宝刀宝剑,崩上便飞,哪里敢削,软、硬、轻功,俱臻绝顶,何得便败?到是井师妹不应此刻犹未到来,不要出了什么差错?回转哀牢,师傅怪责下来,却真担待不起!” 云涵冷笑一声,方待答话,目光一瞬,面容倏变,尹庆方对云涵说话,见他这般神色,随着他目光望去,不由也大吃一惊,师兄弟双双离座站起。 原来就这片刻工夫,擂台之上那白骨教倚若长城,主持君山会战的中心人物降龙护法,一柄佛门方便铲,舞得飞花滚雪,护住全身,身外却裹着飙轮电转的一团墨色精光,和索英珠翩若游龙俏生生的身影! 英珠七岁从师,十岁时随心如神尼六盘探亲之后,父母音容,便成永诀,每忆严慈,把罗浮三煞这干妖孽,恨入骨髓!便中英不嘱,下手亦不留情,听降龙罗汉大言不惭,不由嗤之以鼻道:“井底虾蟆,宁知天大,池中鱼鳖,不识渊深,你休谈让我十招,索英珠今日卖句狂言,你能逃出我伏魔慧剑十招之外,血海深仇,一笔勾却!” 降龙罗汉,一听“伏魔慧剑”四字,耳内雷鸣,心头微悸。英珠话到,身到,手到,剑到!一声“贼秃看剑”,伏魔慧剑起手式“杨枝度厄”,已到喉前,未等腾挪,三四招回环并发,招外套招,式中藏式,沉雄稳重,如江海凝光,迅速轻灵,如飞云掣电,刹那闻风雷并作,剑气弥漫,把个降龙罗汉,杀得手忙脚乱,四围犹如筑起一道墨色晶墙,把自己团团围住。 就在这降龙罗汉,险象已呈,白骨双凶,起身待救之际,英珠已下杀手,“伏魔慧剑”用到第八招“慈航普渡”。 英珠七岁被法华庵主心如神尼,带回青城授艺,今年一十九岁,先后受当代绝代高人,武林双奇,十二年躬亲启迪,功力极纯,中英若非旷世仙缘,巧服灵药,亦难与她相比,故但论内功劲力,降龙罗汉虽然年久功深,但旁门左道,毕竟驳而不纯,也未必定占优势,何况这“伏魔慧剑”,乃心如神尼,六十年心血所聚,镕各门各派剑术于一炉,弃粕取精,苦研独创。而且这第八手“普渡慈航”,与第十九手“乱洒天花”更为“伏魔慧剑”一十九手的精中之精,威力之大,不可思议! 英珠又是诛仇心切,尽力施为,降龙罗汉法尘,只觉眼前墨芒电旋,剑影如山,似有数十百柄墨剑,当头罩下!莫知所来,万般无奈,“嘿”的一声,猛由丹田提起一口混元真气,弥漫周身,百二十斤的方便铲,尽力上开,心想你宝剑纵为神物,份量总是太轻,只一撩上,不飞何待?纵或不然,自己真气已然布满周身,坚逾精钢,纵受微伤,亦无大碍!只要稍微得隙,让自己“青龙铲”法使开,饶你“伏魔慧剑”再妙,攻守之间,总能走上十合八合,那时还说什么江湖道义,招呼白骨双凶,集合君山分坛所有之人,来他个群打群殴,何愁赴会群雄不灭? 算盘打好,墨剑临头。方便铲尽力上开,只听呛啷微响,粗如杯口的精钢铲杆,和一颗斗大光头,应剑中分为二,英珠银牙一咬,玉腿飞抬,半截铲杆,和一具胖大尸身,带着两片头颅,飞起半空,洒了一天脑浆血雨。 这时白骨双凶,独角鬼王尹庆,与毒心阴掌云涵,适自东台扑到,几乎就与降龙罗汉的尸身相撞!双凶见状,怒发如狂,厉啸连声,在半空之中,双双出手,四股白骨阴风掌力,如朔风狂啸,袭向英珠! 就在此时,空中又是一声清叱道:“贵教中所会的全是这种卑鄙无耻行径,还妄想领袖武林,石中英为之齿冷!” 一阵劈空劲气,随话而至,如排山倒海一般,从横里硬截双凶的白骨阴风掌力! 中英幼得潇湘三侠及母亲辣手仙人方素云的内家真传,终南玉柱峰所服兜率仙果,功能脱胎换骨!再加上清虚道长秘传独步武林的先天太乙神功,此时更是为了护卫英珠,含忿出手,威力岂同小可!白骨双凶虽也奇才盖代,又是以二对一,依然逊色。不但掌风硬给撞歪,连下落身形,全被那股劈空劲气带得偏斜,双双坠向擂台东侧数尺以外。 中英落身台上,向英珠笑道:“珠妹剑劈降龙,亲仇又去其一,请回西台掠阵,这白骨双凶,由我一人打发!” 说罢转身对刚自台下含羞带愧,纵上台来的白骨双凶,尹庆云涵,抱拳说道:“石中英与贵教素无恩怨,便赴会群侠,也仅为了索还长安振兴镖局被贵教君山分坛所劫镖银。柳青、法尘二人伏诛,则因与石某及师妹索英珠,有不共戴天之恨,另当别论!但天下事天下人管,贵教在三湘一带,所作所为,强梁霸道,黎庶含愁,湖山抱怨,这才引起今日之战。盘根诘底,溯本追源,还不是为了贵教以武术自炫,冀图一战立威,使中原群雄,低头拜手所致。我想武术之道,内在强身,外在御侮,若仗之为济恶之贝,欺凌良善,妄逞凶锋,岂不与强身御侮之武家主旨,大相迳庭?武林中万派同源,正应彼此分途合进,精研健体葆元,延年益寿之道,何苦为了一些虚名意气,自相残杀!即以台口这副对联而言,就极其狂妄不当!须知圣贤仙佛,人人难说无双,谦爱和平,处处无非乐土!但求进己,何必胜人?石中英明知空言无益,但不得不先礼后兵,尽此婆心苦口!望于此会了后,心平气静之时,细味斯言,至于今日之事,适才双方会战五阵,互有伤亡,算来均为两胜一和,平分秋色!石中英斗胆代为赴会主人,湘江渔隐周大侠作主,不必十阵,就以此一战,作为了断,石某愿以双拳,迎敌尹云两位香主,若石某失招落败,一身骨肉,任凭处置,倘微幸占先,则请勿食前言,退还振兴镖银,关闭君山分坛,石中英偕师妹,亦必当于三月之内,西下哀牢,拜谒贵教教主白骨神君,求领教益,并向罗浮三煞吴氏兄弟,清算当年旧愤,石某话尽于此,但听一言!” 那毒心阴掌云涵本就心怵中英,适才见英珠十招之内,把个绿林十怪之一,降龙罗汉法尘,立劈剑下的那种威势,更觉胆怯!但一听中英竟弃置墨剑不用,愿以双拳对敌四手,并以此一战,定君山之会胜负,不禁雄心又起。独角鬼王尹庆,却未会过中英,虽见他凌空飞掌,功力深厚。终觉以白骨双凶,合力以赴,哪有败理? 他平日无敌,傲气养成,总觉得刚才凌空对掌,中英是从侧面横击,占了便宜,难道恩师白骨神君的哀牢秘传,就真不如这不见经传的少年掌法? 这种想法,恰与云涵相合,师兄弟不约而同,齐声断喝,各用九成以上真力,白骨阴风掌,二度出手,寒飙狂卷,疾厉无俦! 中英诚心折服白骨双凶,面含微笑,目注尹庆云涵,手不抬,身不动,白骨阴风掌力,已然将到胸前,依然浑如不觉,这一来东西台群雄,连侯震在内,均觉出于意料。 第七回 软语劝檀郎,万顷清波漾鹈鹕;深情留尺素,一封红泪湿鲛绡 其实中英此时,早已运足玄功,把先天太乙神功,凝化为一片无形劲气,聚向胸前。等独角鬼王尹庆,毒心阴掌云涵的白骨阴风掌,双双袭到,陡然剑眉双展,气发丹田,纵声长笑,先天太乙神功所化无形劲气,也迎着双凶掌力,就势反震! 尹庆云涵二人,蓄意与中英一拚内家真力,掌风发出之后,人也正待顺势扑击,忽见中英不招不架,不躲不闪,把自己所凌迅疾无伦的劈空劲风,视同无睹。但在剑眉轩动,纵声长笑中,却有一种极强韧的无形大力,突然反震,不但白骨阴风掌力,已自无功,而且一股令人窒息的绝大压力,连着被反激回头的澈骨寒飙,一齐当胸撞到! 白骨双凶不禁魂飞魄散,双双作势,“燕子穿帘”,倒拔丈许,落向台口,惊魂犹自未定,中英长笑声中,已如疾电飘风,跟踪追到,身形展处,清虚道长亲传秘授的“正反阴阳三十六掌”,已自使开! 白骨神君戚子铭,不但武术通玄,即八卦奇门,亦所精擅。故尹云二人,颇明生克之道。见中英所发招式,精奇无匹,身形步法,暗合八卦九宫。这方圆三四丈的擂台之上,四周宛如竖起了一圈铜墙铁壁。又为中英太乙神功所凝化的无形罡气先声所震,故而动手之间,败象虽尚未呈,心中已自胆怯!师兄弟以目示意,辨明方位,双双硬闯生门,准备先行脱身圈外,或战或逃,再作道理。 哪知明明认准生门,身落其间,却成死户,若非功力深厚,又是以二对一,早遭不测。连番试探,均是如此,这一来把个傲视江糊,不可一世的独角鬼王尹庆,和毒心阴掌云涵,越发弄得莫测高深,困处台中,惶惑无计! 原来中英此刻运用这“正反阴阳三十六掌”,与在城陵矶搏斗千臂柳青之时,又自不同,自己敢于挑斗这功力卓绝的白骨双凶,也就是倚仗这套恩师秘传掌法的随心所欲,变化莫测! 自一声长笑,震退双凶,把对方身形,双双圈入自己掌风之内开始。他这“正反阴阳三十六掌”,根本就未按照正规施展,一上手就是颠倒阴阳,逆运五行,使乾坤混沌,把九宫八卦,由意所指,错综排列,但变化之间,却仍然丝毫不乱。以致白骨双凶,认错宫躔,屡蹈奇险,此刻见双凶威渐杀,遂连声长笑,把身形掌式,加速运行,并施展先天太乙神功,刚柔两种劲力,交互回环进搏,忽而绵柔暗劲隐攻,忽而疾猛罡风硬击。东西两台上人,只见一条飘逸轻灵的白衣人影,绕着白骨双凶,巡迅疾转,吐掌发招之间,仿佛潇洒已极,丝毫看不出穷凶极恶的拼斗痕迹,哪知尹庆云涵二人,就这片刻之间,已不知吃了多少苦头,被中英的正反阴阳掌法,加上先天太乙神功,打得心悸神摇,目眩眼花,业已难于招架! 独角鬼王尹庆一看这仗无法再打,自己掌招刚发,对方不是换位移宫,身形顿杳,就是挥掌硬架硬接,自己功力逊人一筹,又只得回收,照此情形,岂非有败无胜?再若迟延,必然自取其辱!何况此刻已然微微看出对方掌法似是正反相生,阴阳互易。遂冀图冒险一试,向云涵喝道:“师弟!我看对方身形步法,似是八卦反行,阴阳易位。你我闯他的兑宫死门!” 话音未了,师兄弟腾身并起,运足功劲,白骨阴风掌尽力施为,扑向擂台东南角上。 中英点头暗笑,这白骨双凶果然有点眼力,但你哪知我这神奇掌法,瞬息万变,妙用无方!你既蹈死门,死门便是绝户,正好和你们一拼内劲,了此一战! 遂自丹田,提足真气,对准双凶来势,把先天太乙神功,全化刚力,迎着白骨阴风掌的澈骨寒飙,呼的一声,当头反击。 这一来双方内家真力,凌空硬撞,优劣立分。中英目前微转金星,足下踉跄后退,白骨双凶则被震飞出二三丈远,落往擂台之下,同觉五脏翻转,气血上涌!尤其云涵因平素好色贪花,真元亏弱,不是尹庆搀扶,几乎支持不住,跌倒在地。 中英稍受震荡,原自无妨,跟踪飘然而至。云涵胸前“七坎”穴及尹庆头顶“百会”穴上,各中一指一掌,此时东西两台,除伤重不能转动者外,其余各人均已纷纷赶到。但见白骨双凶,呆若木鸡,兀立当地,中英亦自缓缓调匀真气,周身运转,下纳丹田,然后对东台诸人朗声发话道:“承蒙尹云二位香主相让,石中英侥幸成功,今日之事,从此了断,诸位尚为何言?” 东台中诸人,原以降龙罗汉与白骨双凶为主,今降龙横尸在地,尹庆云涵,又似被点了重穴,动弹不得,一个个噤若寒蝉,无人答话,最后还是青磷堂香主夺命神刀邓仲达,强忍左肩伤痛,排众而前,向中英说道:“石小侠绝艺惊人,我等甘拜下风,江湖走动,讲究的是一诺千金,白骨教君山分坛,从此解散,振兴镖银就在库房,丝毫未动,请谢老镖头自行取回,但望石小侠勿忘诺言,三月之内,当在哀牢,再领教益!” 中英答道:“在下心仪贵教教主戚神君已久,与罗浮三煞吴家兄弟,更是深仇不共戴天!石某话出如风,绝无更改,相烦邓香主传言,就说峨嵋清虚道长门下弟子石中英索英珠,三月之内,必到哀牢专诚拜会戚神君,并向罗浮三煞,索还五年之前的六盘血愤!” 中英这一自报来历,白骨教群雄才如梦方觉,原来这剑劈降龙,掌震双凶的少年男女,竟是当代第一奇人清虚道长门下。夺命神刀邓仲达,眼看双凶,遭人毒手,自忖无此功力解救,只得再向中英腆颜抱拳笑道:“原来石小侠及索女侠是清虚道长衣钵传人,我算败得心服口服,双方既已定约,尹云两位香主还望……” 中英接口笑道:“邓香主不必过虑,石中英与师妹索英珠谨领师门规戒,从不敢无故伤人,尹云二位,想是适才凌空对掌,真气稍受震荡,此刻当已复原,从此就请散去,以图后会如何?” 独角鬼王尹庆,与毒心阴掌云涵,因“百会”穴与“七坎”穴上各中中英一掌一指,知道这等要穴,被人打上,对方功力又高得惊人,非静待解救不可。若稍一妄行转动,淤血散入经脉,性命即难保全,故而空自目露凶光,木立未敢稍动。但此刻听中英语气,竟似手下留情,未伤自己。双凶缓缓暗运功力,果然除震荡过甚真气稍滞之外,经脉之间,并无闭塞,徒自出丑现眼,不由满面羞惭,随同白骨教诸人,悄悄散去。 中英回手自怀中取出一粒护心灵丹服下,向侯震笑道:“侄儿一时托大,与白骨双凶,拼斗内功真力,虽略占上风,但此刻胸头,还自隐作痛,若非师传掌法,妙用无方,恐怕还要替周老前辈丢人现眼,一鸥道长与安四侠的伤势如何?可碍事么?” 一鸥子呵呵笑道:“贫道那点皮肉之灾,算得了什么?安四侠却系内伤,老弟既是峨嵋清虚道长门下,囊内想有灵丹,一同去往前寨宾馆,再行与他疗治吧!” 诸人回到宾馆,察看安北伤势,幸喜他是顺着独角鬼王尹庆的白骨阴风掌力纵出,稍受余波,再凌空跌下,脏腑略受震动,服下一粒峨嵋护心灵丹之后,也就无事。 半日恶斗,时已入夜,饭后各人随意闲游,眺览君山中秋月色,但等明朝,处理善后之后,地北天南,风流云散。 欧阳实酒足饭饱,把英珠嘱咐寨丁特加的五斤牛肉,吃了个干干净净,他哪会赏什么中秋月色,一摸肚皮,倒头便睡。英珠看他憨厚可爱,扯过一床薄被,替他盖好,向中英媚然笑道:“英哥,我们总算不违恩师的谆谆训示,这一场江湖剧斗之中,除却诛戮父母之仇,降龙贼秃之外,未杀一人,把一片血雨腥风,化作了祥氛瑞霭,此时各事皆了,洞庭湖一碧万顷,再加上中天朗月,秋色湖光,必当清绝,你我山脚湖边一游如何?” 中英点头笑语,二人相将走出寨外,在君山脚下,徜徉徘徊,眺觅洞庭秋夜景色。 洞庭居我国五大湖之首,为湖南众水之汇,计有“沅、浙、元、辰、溆、西、灃、资、湘”等九水八湖。夏秋水涨之际,沿边之青草湖、翁湖、赤沙湖、黄驿湖、安南湖等,并合为洞庭湖,周围广达八百余里,景色清丽壮阔。一年四季之中,以秋景为最,一日之间,则出夜为最,故以凉秋月夜,为游赏洞庭之无上佳辰!唐人刘禹锡诗云:“湖光秋夜两相和,潭面无光镜未磨,遥望洞庭山水翠,白银盘里一青螺。”诗中“青螺”,即指君山。君山孤峰水上,四面皆湖,中秋朗月,宛如碧空玉镜,时是良辰,景是美景,中英豪兴勃发,随口吟道:“洞庭湖水清秋月,月皎湖宽万顷霜,玉碗深沉潭底白,金杯细碎浪头光,寒惊乌鹊离巢噪,冷射蛟螭换窟藏,更忆瑶台逢此夜,水晶宫殿挹琼浆。” 英珠听他吟罢,笑道:“英哥真是,韩冬郎此诗,噜哩噜嗦,有何好处?哪里及得来青莲居士的‘帝子潇湘去不还,空余草色洞庭间,淡扫明湖开玉镜,丹青画出是君山。’寥寥数语,情景交融,就把这八百里洞庭,描绘殆尽呢!” 中英微笑不答,伸手拉住英珠玉腕,揽入怀中,并坐一块山石之上,笑指湖中说道:“珠妹你看!皓月朗星,积烟渐敛,湖色上蒸,空明无际。远村疏灯映浪,与月影星光,荡化成一片金银之色,委实美极!六盘旧居,亦有山泉所积之一片湖荡,极为清彻,亲仇了却之后,恩师二度接引之前,你我就在那好山好水之间,乐效鸳鸯,端的是神仙不羡呢!” 右手一紧英珠纤腰,把她粉颊,偎向自己脸上,不由得意了个哈哈大笑! 英珠任他温存,对他那番自得其乐的话,却未予答理,突往东北方一指,向中英问道:“英哥!那远处岳阳城上的岳阳楼,因何得名?” 中英笑道:“珠妹怎来考我?岳阳楼半因于滕子京重修,范仲淹作记,苏子美书丹,邵竦篆额。另一半由于吕仙留题的那首‘朝游北海暮苍梧,袖里青蛇胆气粗,三入岳阳人不识,朗吟飞过洞庭湖。’绝句,仙贤遗迹,足供后人凭吊,再加上湖山形势,登楼远眺,洞庭如掌,君山如眉,因此有名楼第一之称,我说的可对么?” 英珠道:“滕、范、苏、邵,而今安在?” 中英答道:“生前事业,身后贤名,几处青冢,一堆朽骨!” 英珠又道:“纯阴仙人呢?” 中英道:“若用传闻所云,金丹道就,黄鹤高飞,长生于天地之间,游戏乎尘寰之上!” 英珠听他说得蛮象头头是道,含笑再问:“那么你在二者之间,何择何从呢?” 中英奇道:“千年丹篆,一梦黄粱,仙境逍遥,与人间名利,久暂苦乐,相去何啻天壤?珠妹!你怎么向我盘道来了?” 英珠推开中英,正色说道:“你还知道就好,自下山以来,黄鹤楼城陵矶两度遇险,不是狄大哥和那位不知名的老前辈搭救,你的小命早已送掉两条!罗浮三煞一个未见,今日君山小胜,在人前还好,如今一背人就这样自得起来,君子屡安思危,你却竟要反其道而行,叫我怎不在你心荡神迷之间,给你几句当头棒喝!幸亏你方才打那些如意算盘之时,尚还未忘亲仇,不然就简直不像话了!英哥,我有一事,趁在此时问你,那狄大哥对你有救命之恩,你打算怎样报答?你看他人品情性,究竟如何?” 中英美景良辰,佳人在抱,自然易起遐思,但他灵台浮彻,不过随口构造了一个未来远景,当前并未动及儿女情欲之私。却被英珠排揎了这么一顿,一顶大帽子,义正词严的往头上一扣,简直回不上嘴。听她突然又提到狄玉,不由暗诧英珠说话,怎似有意颠三倒四,偏又不明其意,只得随口答道:“狄大哥救命之恩,地厚天高,涌泉难报!何况彼此已然义结金兰,他又是大哥,但有所命,万死莫辞!若论人品,他那绝代丰神,温润如精金美玉,文武两途,均极渊博。这种人才,自然惹人敬爱,还到哪里找去?只是我有一事不明,始终闷在心里,未曾说出,就是那狄大哥好似人极义气,怎的今日君山之战,关系何等重要?他却临时他往,不来助阵。此刻犹不见来,确实令人费解,而且替他有点担忧呢!” 英珠秀眉一挑,向中英微笑道:“英哥你说得狄大哥这好,倘若他是大姊时,你爱她不爱呢?” 中英奇道:“珠妹何出此言,敬爱和爱情二者,断断不同。休说我们青梅竹马,世代至交,两心已然盟坚金石,珠妹又是国色天姿,无人及得!纵然石中英身陷脂粉阵中,西子太真,袒陈左右,敢说此心湛然,双睛决不一顾!” 英珠把小嘴一披,说道:“你到真是说得漂亮,我老实告诉你说,狄大哥不是个大哥,确确实实,是个大姊。狄玉亦非他本名,乃是颠倒谐音,我们不是时常听说白骨教下的,一侠瑰行双凶劣迹么?她就是那位众浊独清,出淤泥而不染的,玉笛飞仙井若文呢!” 中英大惊问道:“珠妹此话可真?” 英珠说道:“谁来骗你则甚?你这人心思简直太不灵活,也不想想白骨阴磷砂的独门解药,除却白骨神君和他三个嫡传弟子之外,何人能有?” 遂把狄玉在武昌旅店之中,为中英疗治砂伤,被自己识破行藏,井若文嘱咐暂时代为隐秘等情,细说一遍,然后温言说道:“英哥你想,我们这位狄大姊,身世多么可怜,空负冰肌玉骨,绝代姿容,却日与牛鬼蛇神为伍,教她急不伤心?自从黄鹤楼前,与我们订交以来,我就看出她一心向往正教,只是天性太厚,对白骨神君戚子铭的自幼抚育深恩,不忍背弃而已。讲老实话,像你这般英俊丰标,女孩儿家哪个不爱?一路上我冷眼旁观,井姊姊对你实是深情款款,不过碍于已知我们盟深金石在前,才强抑衷怀,不使外露。但这一来她必定更深陷于彷徨悲伤,凄苦之境!我非世俗女子,决无妒心,自然无法参与,此时必在附近流连,明日或来相晤,我们既与白骨双凶订约,西上哀牢,一切问题,必须逐一解决。关于井姊姊之事,只要你一点头,见到她时,我自有法相处,然后同赴云南,劝化白骨神君,剪除三煞,报却亲仇,返回六盘,扫墓祭告,重整家园,了结人间缘会之后,我们就该作终南仙示中的进一步打算了。” 中英听来如梦方觉,等英珠说完,一伸手又把她揽入怀中,正色说道:“怪不得我总觉得狄大哥怎的妩媚之气特重?原来还有这些曲折,只是人之相知,贵相知心!珠妹与我历代世交,青梅竹马,怎的还不知石中英绝非见色忘义之徒,慢说是井姐姐天山神仙,不敢亵渎,就是我和珠妹之间,也断断不容第三人插足!珠妹先前说得极是,亲仇未报,恩师未告之前,连我们名分早之的将来倡随之事,都不应提,哪能道及其他!井姐姐对我有救命深恩,品格风华,又令人钦迟无已,除此以外,石中英愿为她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英珠把他一把推开,嗔道:“人家把一个天仙化人似的井姊姊,送到你的怀中,怎的你却搭起架子来了?对我来上这么一套假道学,大道理,是不是对我方才说的,想报复么?” 中英把一张俊脸,急得通红的道:“珠妹!石中英耿耿此心,可表天日!所言句句出自肺腑,怎的疑有虚假,难道要我盟誓自见……” 英珠见玉笛飞仙井若文那等国色天香,自己又甘愿促成他左拥右抱,中英竟丝毫不为动,殊出意外!但方寸之间,对中英专注自己恳挚情感,也觉得有说不来的受用。 她本来立意成全此事,因君山事了,既日就要西上哀牢,规劝白骨神君,和决斗罗浮三煞,井若文面目,此时正好揭穿,彼此开诚互见,三体一心,共同研讨进行步骤。不想中英表示得如此坚决,青梅竹马,自幼相偕,性情夙所深知,此际再劝,等于白说,只好暂时撇开。辰是良辰,景是美景,人又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在这银月轻笼之下,碧波荡漾之前,小儿女们,哪得不情发乎中,而形乎外?相偎相倚,郎情似水,妾意如云!说不尽的海誓山盟,轻怜爱蜜! 二人坐处本在山脚,正在互相沉醉于至高无上的情意之中,突然头上二三丈外,似有极其轻微声息。双英何等功力?到耳便知,那是夜行人衣角带风之声,此人轻功极高,好似在上窃听二人谈话,此时才走。英珠想起适才与中英一番缠绵情态,尽被人窥,由不得的红云过耳,首先纵起,口中清叱一声:“何人?留步!”扑往发声之处。 中英跟纵也到,但见密林莽莽,黑影沉沉,哪里还有丝毫踪迹?停视片时,毫无动静,中英遂向英珠笑道:“此人敌友难分,也许是无意碰上,既未生事,追他则甚?你看月朗沙寒,山青水碧,轻轻辜负,岂非俗人!寨前大小船只都有,我们何不驾一轻舟,在这碧波万顷之中,坐对姮娥,以消良夜!” 英珠笑诺,二人下山寻来小舟,荡舟湖上,英珠故作矫慵,半倚郎肩,手中木桨轻掉,搅碎水中月彰,化成无数银光,俟木桨停弄,渐渐又自合成一片冰盘,与天心皓月,上下互映。英珠抛却手内木桨,任凭那船随波荡漾,口中微吟东坡居士的水调歌头道:“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中英左臂环抱香肩,右手却握住英珠一双柔荑笑道:“大苏词句,此最消魂!但我们俟尘俗事了,即随恩师进参上道,但能奋勉精进,九转丹成,邀翔碧落。那时何愁不能使皓月常圆,人生不老!东坡向古难全之愿,有人代偿,泉下有知,亦当连浮三大白呢!” “天汉遥连洞庭水,云霞半入岳阳楼。”名湖胜景,最是迷人!双英直到斗转参横,凉露沾衣,才倦游归去。 一宵无话,次日清晨,英珠起床梳洗之后,忽见窗前桌上,置有一封书信。封面向下,似是从窗外掷入,翻转一看,封上写着“英弟珠妹同鉴”,下面却只署了一个井字。龙飞凤舞,书法甚佳!封内除信纸外,还似装有什么柔软之事。 英珠秀眉微皱,也来去叫中英,撕开信封,抽出笺纸一看,极佳的绛?μ渭闵希醋乓槐市忝奈蘼椎陌胄邪氩莸溃骸叭粑挠自夤侣叮砥搅帧c梢甯甘昭塘魍僭欤∈匕Ю危辈挝涫醢滦√遢嵩馈j劳饫滞粒纠囱滔夹グ粒槲耷寰玻删澄奘猓≮π衷坪幕池喜猓桓噬搅旨拍吡苹笠甯福瓷璋坠墙蹋庥9谈髋桑鄢の淞郑「匆蚪讨惺屏e蛘凸伲胀教模诹迹ブ列纬傻练嗽ㄞ矗÷薷u返染蘅芾垂椋苋谓讨谢しǎ缁8硪恚娣5剐心媸浔炯永鳎辗牵u粑脑辉傧蛞甯缚嘹桑约槿伺鳎挛醇伞^馆凳的压财鳎虬阄弈危饲胱汲つ暝谕猓膊楦鞯胤痔常揭约毫λ埃躁裥校驶坪茁デ埃檬队5苤槊茫笱鲆丫玫牡笔榔嫒嗣畔拢缁睿陕睹髦椋钊诵淖砦抟选5藿恢螅湟芽闯鲋槊帽鹁呱钚模运加5苤槊茫嗝分衤恚两唬裣删焓簦凰胶茫√砦壹聪佣嗍隆:慰霰舜苏耙焱荆蠢瓷心涯媪希街幔笥椅眩煳床斡耄凰蕉玻诎挡熘小v槊梅Щ劢#e盗s5茉蛞砸凰嗍郑亩钒坠撬祝13源笠澹岩怀⊙甑豆猓煺皆诩吹奈淞趾平伲粑扌危崭呋常嬖銮昭觯≈钚叭ズ螅家梗槊面告赋卵裕疑钋椋偌′す牵《5苤橛卸乐樱匾迩嵘仁裟涯埽″实苊玫惹椴蛔越ハ嗝郯崃粑纳诵墓露溃バ餍吮豢凹遂届环绻猓月渡硇危赵庾芳啊h簧泶α种校缧娜韵档苊茫┛智淝湮椅抑保榕u笠猓队屑槿耍孜邓悖∷烀芪鼗ぶ梁系粗郏挤嫡形奕诵∥荨5苊玫扔诒滩ㄍ蚯曛校栽峦菩模松绞暮v剩粑墓麻降苹瑁岢Υ缍鲜币玻〕挂刮疵撸加氡畛渴诱恚炖岢杀∴岛酰u粑耐墩蛭抟员uв鳎承霸蛭抟匀鹄贾澹n冶纠疵婺考嚷叮氲苊玫认啻σ嗄眩宋奕纾挡唤显共圆裕我杂鋈粑闹绱瞬疽玻克嘉猎伲履蚜饺氪哟耸牛『焦潘拢匆肚嗟疲嗌淮硕眩甯钙萆窬照榛常〉苊贸删退涓撸αλ粕心训校安皇ふ硭比弧g逍榈莱ぞ偈种洌坠墙涛抟闪3伸捶郏∑菀甯副拘约疲灰蚨恚资懿餮裕帕7菇獭3财浦眨裢吡η笕粤粝慊鹬椋蛉粑纳幌位罚赖苯岵荩∠词美崧夼烈环剑粼苊茫晕滥睿∠嗉绮患课耷榍∈嵌嗲椋乃榛攴桑椴痪∫狻!毙拍┦鹈氨∶司粑牟荨薄?br /> 英珠边看珠泪边落,等到把信看完,抽出附在封内的一方罗帕,果然红泪丝丝,不堪卒睹! 英珠越发心碎,她和中英,原是对室而居,窜将过去一掌推开房门。 中英盥洗方毕,见英珠这等神色仓惶,满面泪痕,惊问何事? 英珠把信和罗帕,往他怀中一掷,带气说道:“你自己看来!”便已连连拭泪,泣不成声! 中英惊诧莫名,展信审阅,也觉得字字辛酸,行行血泪,凄楚不堪卒读! 人好好色,通理常情。井若文倾城颜色,绝代风华!石中英既经英珠告知她本来面目,再加撮合,要说是真正无动无衷,则系欺人妄语。不过中英确非轻薄之徒,生性笃厚,自己亲仇未雪,有英珠这样一个神仙中人,旦夕相伴,已然愿足。要说一箭双雕,左拥右抱,乐享齐人,不但一惧师责,二畏人言,三也不知英珠所云,确系真情,抑或试探自己?若文心意如何?亦未能遽加断定。再说罗浮三煞,尚未就诛,人子之道未尽,委实不便为自己打算,这才满口拒绝。不想井若文恰巧在旁,既伤身世,又恨自己薄情,来了这么一个留书永别!满纸缠绵悱恻,偏又凄而不怨,那方红泪丝丝的罗帕,更是令人断肠,勾惹相思!想起黄鹤楼前初遇,荡舟江上,对月开襟。夤夜送药为自己疗伤救命,及同行契合的种种情景,他是性情中人,哪能不黯然神伤,凄然坠泪,但口中呐呐,难出一语。 英珠带哭嗔道:“你要不设法把我井姊姊请回,这一辈子休想我再理你!” 中英益发窘得无词以对,恰好侯震走进,一见双英俱是满脸泪痕,不由大吃一惊,急问何故? 英珠一面啜泣,一面对侯震叙述昨夜与中英月下谈心,井若文闻语伤心,留书永别等事经过。听得侯震也自搔头无策,略为沉思,向双英说道:“此事确甚为难,井若文冰心丽质,我见犹怜!这样一朵有心向上的浊水青莲,当然应加援手,何况英珠又有那等胸襟,本来是珠联合璧佳话一桩,再好不过,但中英贤侄,以亲仇未报,恩师未禀,不敢擅自答允,却也在情理之中。不过据我推断,清虚道长,对此不致反对,他日罗浮三煞授首之时,我上趟峨嵋,为你们成全此事便了!只是井若文这留书一走,茫茫人海,委实难寻,我料她既是性情中人,对她义父白骨神君,不会一无交代,就此永诀。可能由此遄返哀牢,先向白骨神君,苦进忠言,倘戚子铭执意不从,再行出走。事已至此,徒自伤感无益,还是照预计行动,君山事了,即赴哀牢,或许能遇上这位玉笛飞仙,也未可知?湘江渔隐周洪,及群雄俱在前厅相候作别,我们走吧。” 双英收泪,随侯震走出,此时振兴镖局所失镖银,已经老镖头金刀无敌谢万川清点一过,果无缺少,安北所受内伤,自服中英所赠峨嵋护心灵丹之后,也将痊可。 一见侯震与双英到来,纷纷称谢赞誉不绝。武当名宿一鸥子,向湘江渔隐周洪笑道:“这一场武林中的凶杀恶战,被石索两位小友,以清虚道长所传绝学,消弭无形,足为武林佳话!双英墨剑,威震群魔,我们这于倚老卖老之人,真该愧死!眼前济济群雄,瞬将分散,贫道建议周大侠,你我在此稍作勾留,君山贼寨规模不小,毁之可惜!不如由你招聚贫苦渔民,把此地建设成一个模范渔村,岂不是好?” 众人同声附议,周洪也点首相承,一鸥子遂对侯震及双英笑道:“侯老二,你和石索二位小友,离此以后,料将西上哀牢,决斗罗浮三煞!贫道虽然所学不精,但昔日与潇湘三侠的交情不浅,回武当稍为摒挡私事,也想游趟滇南,略效微劳,并顺便再会会那白骨教的青磷堂香主,夺命神刀邓仲达!你我后会匪遥,暂从此别。” 说罢向众人举手为礼,飘然迳去。 跟着少林慧惠禅师,华山怪侠卓轶凡,洛阳安氏兄弟等人,纷纷起立告辞,侯震汪澄及双英带着欧阳实,也向湘江渔隐作别,周洪一一送出寨外,转瞬之间,各自风流云散。 侯震双英及欧阳实等四人,仍由铁箫渔子汪澄,驾舟送到沅江,彼此执手殷殷,互期后会,汪澄回转皖中,侯震等人则取道湘西,经黔赴滇。 贵州境内多山,民贫地瘠,谚云:“天无三日晴,地无三里平,人无三两银。”由此可见一般。其气候特质为夏无盛暑,冬不严寒,终年雾浓瘴疬,尤以十月至二月之间,罕见晴霁。 山以苗岭称尊,冈峦重叠,万笏千鬟,尤其是那些亘古以来未经开辟的丛林密莽,往往一入其中,数十里不见天日!毒虫蛇兽又多,再加上瘴疠之险,行人至此,若不是事属万急,或者身怀绝艺,并且深通地理,和克制毒虫怪蛇及解瘴之方,多半畏难裹足,绕道而去。 地名苗岭,苗人聚居自多,他们习俗就以蛇兽为粮,各种瘴疠更是经多见广,除却几种极为罕见的毒瘴怪虫,遇上也自伤身之外,这些重重自然险阻,反而成了他们不受外扰的绝好保障! 侯震等四人一行,因与白骨双凶约期三月,尽有余裕,一路上遇着深山古寺,还要顺便探探有无那位玉笛飞仙井若文的下落,故而走得极慢。这样到便宜了傻小子欧阳实,朝夕之间,磨着侯震双英,讨教请益,他外浊内秀,璞玉浑金,各种武家极为难参的上乘诀窍,他却一点就透,由湘入黔,一路之上,着实得了不少好处! 人入苗岭,时交十月,正是一年之中,行路最难的季节。但巧手鲁班侯震,是穷家帮四老之一,终年隐身乞丐,游戏风尘,对于克制蛇虫之类,更具专长。西南各省,也是旧游足迹所经,墨剑双英绝艺在身,欧阳实更是胆子比天还大!他们西赴哀牢,本可不经此山,就因久闻苗岭之险,特意经历见识。 入山数日,途径益发晦塞艰险,前面便是一片一望无际、密层层、黑压压的森林。林内树木哪一株也有千年以外,最小也有数人合抱粗细,高度均达十丈以上,虬干相交,结为密幕。地下落叶,堆积甚厚,朽腐霉烂得发出一种极难闻的气息,中人欲呕! 侯震自入森林,即从怀中一个小葫芦内,倾出三粒灵丹,色泽朱红,清芬扑鼻,递向中英英珠及欧阳实三人,自己也取一粒,噙入口中笑道:“这是我自炼专解这种苗蛮地区,山川瘴气灵药,一粒在口,再加小心预防,便不妨事。这段密林,昔年走过一次,长达四五十里,林内蛇虫极多,那种毒蟒长蛇之类,身躯长大,我们这种身手,并不足惧!倒是那些毒蚊毒蚁等么魔小丑,最不易防,倘被咬上一口,至少肿痛数日,重则甚至丧命!你们初次经行,必须注意防范。” 中英英珠及欧阳实三人,自然以他马首是瞻,唯唯称诺。 哪知行进已过十里远近,林中不但蛇兽未见,就连蚊蚁,也一个皆无,侯震眉头索皱,停步沉思,突对三人说道:“今天这林内有点不对,蛇虫之类,互相噬食,略为稀少则可,怎会一样皆无?我终年游览名山大泽,像这样情形,仅在二十年前,遇过一次,可能这左近出了什么极其凶毒的怪物之类,天地之间,无奇不有,往往有些事,非人力所知,尤其是在这亘古无人的荒林之内,千万留神戒备,不可丝毫大意!” 话刚说完,英珠手指前方笑道:“侯世伯,谁说这林内无有生物,你看那树上不是站着多好看的一只鸟儿!” 众人随她手指看去,果见两三丈外一株乔木的树枝之上,站着一只绿色怪鸟,那鸟并不甚高,约如一只巨鹰大小,通体碧羽生辉绿润欲流,连一根杂毛全看不见。 嘴却并非钩喙,似鹤非鹤,又尖耳长,与那一双钢爪,黝黑之中,隐泛乌光,正朝众人,偏头傲视,一双朱睛,精芒电射,神态看去极为神骏! 英珠爱它羽毛好看,试一招手,绿鸟却连理都不理,低头向所栖古木,略为注视,突然飞起,左翼猛拂,克嚓一声,粗逾人臂的一根横枝,竟被它一翼扫折。树干上现出一个碗大洞穴,绿鸟动作快得如同闪电一般,长嘴一伸,便从树洞之内扯出一条双头怪蛇。 那蛇长约八尺,双头歧生,侯震昔年见过,知道其毒极重,颇为厉害,但到那绿鸟嘴内,却未丝毫反抗,绿鸟将蛇扯出,飞落地上,两爪按住蛇身,长嘴微理,便将蛇胆,吃在腹内,抓起蛇尸,展翼飞去! 英珠向侯震笑道:“侯世伯久走边荒,可知这是什么鸟么?看它那身毛羽,就像极上等翡翠一样,有多好看,神态虽然威猛,大小却只同个老鹰差不多,怎会有那大力量,翅膀轻轻一扁,便把那粗树枝打折,就是那条双头怪蛇,看来也非常物,怎的被那绿鸟,毫不费力,就给弄死呢?” 侯震摇摇头笑道:“我方才不就说过,宇宙之大,无奇不有!数十年江湖阅历,也不过是蠡测大海,管窥豹斑而已?这只绿鸟,分明异种灵禽,名称确实叫不上来。树洞内所藏的那种两头怪蛇,我到晓得,此蛇其毒无比,十年才长一尺,五尺左右的两头怪蛇,就极为罕见,这条竟然长达八尺,绿鸟杀蛇食胆,却又那么容易,着实令人惊异!但这种灵鸟仙禽,自然绝无仅有,决不会成群结队,一只鸟儿,总不可能把这片密林中的蛇虫吃完,其中必然另有缘故!” 四人互相揣度,终无结论,英珠心中却总是想着那只绿鸟,恨不能收服一只,带上同走,才觉惬意。 林中气息难闻,大家脚下加快,不消多时,密林已将走尽,突然中英英珠腰下所悬紫青墨剑,双双长鸣出鞘。 中英不禁大惊,记得恩师清虚道长说过,这紫郢青索双剑,乃当年峨嵋开山教祖长眉真人任寿,炼魔至宝,虽然剑上神光,暂被极高法方掩蔽,仍有灵异,倘无故自鸣,必有凶险!这段密林,确似危机四伏,但此时已将出林,难道凶险反在林外?连忙告诫众人,放慢脚步,小心前进。 出得林口,山势益见险恶,除了来路以外,南北两方,也是重林,郁郁苍苍,甚为幽晦。只正西方一座矗天孤岩,相去约有里许,山径也似正对那孤岩而去。 四人辨明方向,刚待举步,忽然一缕幽香,迎风送到,一入鼻观,便把适才林内那种恶浊之气,消除干净,令人神清意爽! 英珠喜道:“侯世伯,这是什么花?香得如此好闻,我们找它一找,采上几朵,就不怕那些恶浊气味了!” 第八回 穴地肆凶谋,墨剑飞光诛毒物;喷香求美食,神禽克敌斗奇蛇 侯震见那花香,系来自南方一道低谷之内,遂领众人走去,谷虽甚陡,却不甚深,众人这等武功,自难不住,下到谷底之后,香气益浓,循香而往,两个转折过去,前面突现出一泓清水,约有五六丈方圆,水色极清,澄澈见底,水中央突出一块怪石,玲珑剔透,孔窍甚多。在一个朝天石孔之中,众人所闻那阵香气,就似在这株奇草之上发出。 英珠方待纵身摘取,欧阳实忽然伸手拉她藏入嵯峨乱石之后,低低说道:“索姑娘,你看那边好大的一只蜘蛛!” 侯震中英也有所见,一同藏身石后,闪眼看去,只见前面隔着那泓清水的乱石堆中,慢慢爬出一只绝大蜘蛛! 四人齐觉骇然,那蜘蛛全身均长有坚硬如针的寸许金毛,光是身躯就比面盆还大,六只其黑如漆的长脚,还未计算在内。 那蜘蛛爬到水边,略一停留,便即六足齐刨,把水旁沙石地面,创出一个深坑,慢慢走入坑中,再用长爪,钩拨方才所刨起的沙石,把自己掩埋起来,渐渐只留嘴前一个小孔,不是亲眼看见,绝想不到这略为坟起的一堆沙石之下,竟藏有这么一个极毒恶物! 侯震双英及欧阳实等四人,一齐暗叹这苗岭深山,果然无奇不有,但均猜测不透,那大蜘蛛,自己把自己埋在坑中,却是何意? 还是英珠心思比较细密,对那大蜘蛛藏身之处,看了又看,竟然看出它所留小小洞口,恰好正对水中奇石孔穴之内,所生奇草! 这时那奇草幽芬,也越来越浓,四人正在屏息静观,英珠忽见谷口遥空,似有一点绿影飞动,心中恍然顿悟!暗暗叫声不妙,回手握着青索墨剑剑鞘,悄无声息的轻轻将剑抽出。 中英见她这般动作,以为她要去斩那大蜘蛛,低声笑道:“这等凶毒之物,自然难留,但珠妹何不稍为等待,到底看看它在这水边,刨坑自埋,所为何故?然后再行诛戮,不也增点见识么?” 英珠急忙摇手,叫他禁声,这时谷口遥天,那点绿影,越来越大,竟往谷中飞落。 英珠一见不出所料,那点绿影,果是来路林中,扇翼断树,搜杀两头毒蛇的,那只形状似鹰,嘴长如鸽的绿毛怪鸟!见它先在谷中盘飞一周,然后直往水心怪石之上飞去,情知绿鸟是为那奇草而来,而这只金毛巨大蜘蛛,也必系绿鸟夙仇,特意埋伏水边相伺! 她自在密林之中,一见那鸟,便已心生爱意,生怕中那蜘蛛暗算,紧握墨剑,刚自石后起立,准备及时救援,绿鸟已然飞落怪石之上。 大蜘蛛竟极深沉,仇敌已在面前,仍不发难,绿鸟独足兀立,延颈四顾,对双英等藏身之处,特别多看了两眼,见无动静,倏地回头,长嘴一伸,便啄向那株奇草中心,所结碧色异果! 就在绿鸟屈颈回头的刹那之际,恰好背向坟起沙堆,那大蜘蛛也真会把握时机,一声怪叫,口内银丝电射,一下便把那只绿鸟网住,全身一拱,裂土而出,六只长足连划,顺着所喷蛛丝,飞往水心怪石。 因它发难太快,宛如石火电光,众人这时俱已看出端倪,欲待救那绿鸟,已自不及!英珠知道只要容那蜘蛛飞上怪石,绿鸟必死无疑,一时情急,手中又无别物,只得把那青索墨剑,脱手飞掷,当作暗器使用。 她此举本系情急无奈,哪知恰恰用到好处!那只金毛巨大蜘蛛,乃是苗疆最著名的凶毒妖物文蛛一类,不过尚未成形而已,但也蕴蓄奇毒,全身坚逾精钢,慢说寻常兵刃暗器,所不能伤,就是世俗所谓宝刀宝剑,也对它毫无所损! 墨色精光闪处,金毛巨蛛一声惨啼,宝剑正中蛛身,一齐坠入水内,池水当时便黑了一片,并不住地咕嘟咕嘟往上冒泡,其毒可以想见! 恶蛛虽死,绿鸟却仍困蛛网之内,英珠方待窜过解救,绿鸟却在网内不住连叫,竟似不让英珠走近。 英珠微一思索,已知其意,自怀中取出一粒峨嵋护心灵丹,噙在口内,要过中英墨剑,纵身窜上怪石,一近蜘蛛,果然即腥恶难闻,急忙玉手连挥,蛛丝便作寸断。 绿鸟虽脱网罗,并不飞走,依旧栖身怪石之上,但已神态萎顿,无复先前神骏! 英珠极爱此鸟,见状好生怜惜,又自怀中取出一粒灵丹,托在手中,向那绿鸟试探笑道:“那只大蜘蛛,看来极毒,你被它网住,想已受伤,吃粒灵丹好么?” 说罢将手伸过,绿鸟微一偏头,不食灵丹,两只朱眼却看着那株奇草所结异果,似有艳羡之意! 英珠不由暗笑自己糊涂,这绿鸟通灵,它本就为这异果而来,自然对它用处甚大!遂收起灵丹,用手擒下异果,递向绿鸟。 绿鸟这回却不客气,就在英珠手内,把那异香袭人的碧色异果,吃在腹中,一声欢叫,腾空便起。 英珠才知它方才萎顿神态,竟是乔装,用来向自己骗那碧色异果。不由笑骂该死,心中又转觉可惜,暗想这样一只灵慧异鸟,若能由自己饲养,该有多好! 她方在叹惜,哪知绿鸟并未飞走,腾空飞翔盘旋一周以后,双翼一收,掠过水面,从那已死巨蛛背上,抓起青索墨剑,依旧飞回怪石。 英珠越发爱极,伸手轻摸鸟背,绿鸟竟不趋避,变得柔顺异常,听凭英珠抚弄。 英珠不由喜得心中卜卜乱跳,暗想莫非此鸟真正通灵,感激斩蛛相救之恩,归顺自己不成?一面用手轻抚它那绿如翡翠的铁羽钢翎,一面口中柔声说道:“鸟儿啊,你既然通灵,从此就不要离开我们,将来我和英哥尘世恩怨了却,把你带上仙山,不是比这里这些恶水穷林,好得多么?” 侯震及中英等人,见英珠痴得这般天真,不由好笑,哪知绿鸟却真和英珠亲热,索性飞上英珠肩头,一低长颈,把个鸟头往英珠玉颊之上,不住磨擦。 喜得英珠站在水心怪石之上,抱住鸟头,不住连亲,口中叫道:“侯世伯和英哥,这鸟真正归顺我了!你们替它想个名字才好。” 侯震中英这才啧啧称怪,听英珠要与鸟题名,正在设想,忽然一阵山风吹过,众人鼻观,均以微闻桂花香味。但香味之中,另带有一种腥气,极其难闻!侯震与双英内功精湛,尚能忍受,欧阳实却直喊头晕,并即真呕吐起来! 侯震方待向囊中取药,那只绿鸟,已自英珠肩头飞起,那石孔奇草所结碧果,已被英珠摘下喂鸟,尚余四片墨黑草叶,绿鸟把草叶连根啄断,一个环飞,分交四人,每人一片。 侯震看出绿鸟委实通灵,知道不但那碧色异果,必是盖世奇珍,就这草叶,也有大用,遂嘱咐欧阳实持向鼻端一拂,幽香过处,果然腥恶便止。 此时那种邪香,越来越浓,侯震双英也已难耐,四人索性将那草叶一掐为二,搓成小卷,塞住鼻孔,立觉神清气爽! 绿鸟一声低鸣,离肩飞起,英珠怕它要走,急得直叫!侯震笑道:“贤侄女且放宽心,这类通灵之物,最难服人,但只一归心,便终身决不再二!不信你便此时赶它,它也不走。看它所飞方向,是循那桂花香味来处,可能另有恶毒之物,灵鸟欲往相斗,我等暗中相随乘机除去,也是莫大功德!总之,我未到西南,约有十年,不但有些地方,陵谷变迁,这类奇异之物,也滋生不少!平日尚自负所知甚博,出识途老马自居,讵料此行一略所见,半不知名,岂不令人愧煞?足见天地万物,日新月异,学问之道,确无穷尽的呢!” 那只绿鸟,果然时飞时停,就从这谷底,引导众人,蜿蜒前进。 侯震边行边察地势,知道所行已将近先前所见的,那座峭拔孤峰。再转过两座山角,前路忽断,四人走到尽头一看,不由齐叹造化之奇,实是人力所不能想见! 原来四人所行之处,本来是条山谷,但到了这尽头之处,却从幽谷,变作了峻拔高峰!谷下另有更低深谷,简直深不见底。中英找取一块山石,向下抛去,到底回声,淡不可闻,其深可以想见! 离四人立足之下,约有四丈远近,有一大块突出山石,石平如镜,广约十数丈方圆,平石尽头的峰壁之上,长有三株奇松,作品字形排列得极力整开。三松之中,却凹进去一个磨盘大小黑黝黝的洞穴。 先前所闻带腥的桂花香味,便似在这洞内发出。绿鸟把四人带到这居高临下之处,双翼连扇,刺空直上,刹时便已隐入云中,不知去向。 侯震回头向中英英珠,及欧阳实低声说道:“那只绿鸟极其通灵,看它那般情形,这洞中所藏之物,必然极不好斗,少时如有所见,必须沉稳应付,稍一冒失,反足愤事。我们鼻中所塞草叶,即能解得异香,对这洞中之物,想必也有克制之力。千万不可轻易去掉!” 话刚说到此处,寂寂空山之中,突然响起“呱”的一声,极难听的儿啼,那块平石对面的峰腰崖壁之间,突然凌空抛起一条彩练,疾如电射,落在平石之上,竟是一条头有鸡冠,全身五彩斑烂,粗如水桶,长约四五丈的奇形锦鳞巨蟒! 巨蟒一到石上,上身疾似风车,盘成一堆蟒阵,把一个长有寸许红冠的三角怪头,昂起中央,红信不住吞吐,对着那三株奇松当中的洞穴之中,又是含有挑战意味的“呱呱”几声怪叫! 那种叫声!凄厉已极,听来慑人心魄!大个子欧阳实生来怕蛇,此时混身汗毛,都为之直竖,吓得一声不响,静观动静。 侯震也是大吃一惊,自己昔年在苗疆,寻找鸡冠独角吹蚺之胆,为师兄丐仙佟云,配药疗伤,不是中英之母,辣手仙人方素云,加以援手,自己就几乎死在这种毒蛇口内! 石上所蟠这条,虽然头上仅有鸡冠,尚无独角,但身量之长大,竟与昔年所遇,相差无几!这类毒蟒,对洞中之物,尚不敢冒失进犯,确属罕闻!遂暗暗告知众人厉害,一齐屏息以俟。 三株奇松中间的洞穴之内,这时也响起了一阵窸窣之声,洞底绿光微闪,几声吹竹似的叫声过处,慢悠悠地一拱一拱从洞中游出一条奇形怪蛇。 那蛇身不似寻常蛇类,作扁平形,宽才不过人掌,身长却有七丈左右,通体墨黑,满身三角逆鳞,游动开合之间,直似千万根倒刺,一齐竖立,蛇头并不甚大,又尖又长,便如一把钢锥,安在蛇身上面。 口中红信,带有双钩,吞吐之时,竟有两尺长短,满口钢钩似的白牙,也隐约可见。双睛极小,但光芒闪闪,炯若寒星,出洞之后,根本就没理蟠阵发威的那条鸡冠锦鳞巨蟒,只是慢慢地绕着平石游走一周,长身微掉,缠住一块半人高的山石,未见用力,山石便被束得裂成数块! 那条巨蟒,自见仇敌出洞,全身蟠得更紧,一颗三角形的蟒头,竖在蟒阵中央,目光注定对方,也不再叫。 侯震回头压低声音,向双英及欧阳实说道:“洞中游出的这条扁身怪蛇,我虽未见过,但却曾听人说起,此蛇名叫‘玄带’,系秉至阴极秽之气而生,其毒之重,无与伦比!我等距它不过数丈,依旧安然无事,必系鼻中奇草,具有克制之效,此蛇力能裂石断树,周身坚逾精钢,任何猛兽蛇蟒,均难为敌!所居必在极为阴湿黑暗之处,且可长年不食,非到极饿之时,才往外喷它丹黄所化腥香,诱来极毒同类,斗杀之后,饱餐一顿。身躯虽长,却灵活已极,除非真是飞仙剑侠之流,常人再好武功,亦难近身!那只绿鸟,虽然通灵威猛,看来博杀蛇蟒也有专长,但碰上这种百年难得一见奇形毒蛇,大小又悬殊过甚,无论如何设想,鸟也决非对手,把我们引来,不知何意?中英贤侄与英珠侄女,掌中墨剑,虽然前古仙兵,但已被法力封蔽灵光,不能腾空变化,持在手中,无法近得此蛇,如何下手?不过此行奇遇太多,也许另有意想不到的变化,我们居高临下,形势正佳,大可一饱这场罕见奇蛇,恶斗鸡冠毒蟒的无上眼福!” 侯震说至此处,看到下面平石之上,那条扁身“玄带”奇蛇,缠碎山石之后,懒洋洋地慢慢游向平石当中,它却不似其他蛇蟒,蟠成阵势应敌,只是把上半身抬起七八尺高,双目精光炯炯,注定对面鸡冠锦鳞毒蟒,口中钩舌吞吐,微微发出“嘘嘘”吹竹之声! 鸡冠锦鳞毒蟒本是闻得先前那股腥香,循声而至,由对崖抛射过壑,向洞穴之内怪叫示威之时,何等凶猛?但自对头出洞露面出来,先前威风竟似尽失!照理一蛇一蟒,大小相去悬殊,倘若斗将起来,怎么看也将是鸡冠毒蟒,稳操胜算!但世间往往出人意料,鸡冠毒蟒,蟠成蟒阵,全神待敌,那条扁长“玄带”奇蛇,却随意蜿蜒,意态潇闲,竟把当前那大一条毒蟒,全未看在眼内! 英珠见把“玄带”奇蛇,好多次把颗尖锥似的蛇头,几乎送到鸡冠毒蟒口边,毒蟒却仿佛未见,连目光都未瞬上一瞬!满心以为场蛇蟒剧斗,定然精彩无伦,谁知如此沉闷!不由偏头向侯震叫道:“侯世伯,这条鸡冠大蟒,怎的这般脓包……” 侯震见她突然开口,又不低声,不由大惊!未等说完,急忙以手作势,止住她继续说话。 英珠犹在未明就里,那“玄带”奇蛇好灵的听觉,上下相去甚远,山风又大,英珠就这稍为高声,立时长身竖起一丈多高,舍却对面同类仇敌,偏着一颗尖头,目光炯炯,注定侯震等四人藏身之处! 侯震方自暗喊一声“不好”!但平石之上,已有变化。 原来那条鸡冠毒蟒也是异种凶物,不过一见仇敌亮相,知道难惹,貌虽示怯,其实也在伺机而动。“玄带”奇蛇这一偏头注视,恰好给了它一个无上良机!“呱”的一声怒啼,长身电射,便如一道彩虹,疾噬那“玄带”奇蛇的七寸所在! “玄带”奇蛇,也是轻敌太过,出为对头也似寻常蛇蟒之类,一见自己,便已骨软筋酥,听凭戏弄噬食,哪里想到居然还敢先行袭击?尖头偏处,刚刚看清四人藏身所在,鸡冠毒蟒,巨口箕张,业已凌空咬到! 它虽然周身皮鳞,坚逾精钢,但七寸重地,自也不肯让仇敌咬上。事出意外,长身竖起老高,闪避自来不及,索性扇形尾用力,再往上窜,鸡冠毒蛇的钢牙合时,一口正好咬住“玄带”奇蛇的中腰之处。 按理这长粗的一条鸡冠毒蟒,猛咬之力,何止千斤?便是一段生铁,也将被它咬扁!哪知“玄带”奇蛇,实是天生奇物,扁扁墨色蛇身,在毒蟒上下钢牙猛合之下,竟似毫无所损,一声极为凄厉悠长,吹竹似的怒啼过处,长身宛如墨带飘空,在鸡冠毒蟒的巨大锦身之上,平添了十余圈玄虹,一蛇一蟒,同时落在平石之上,纠缠不已! 这一互相缠绞,鸡冠毒蟒可吃了大亏,因为“玄带”奇蛇,不但躯体较细,易于束缚用力,而且身坚似铁,全身鳞片不住开合,宛如无数倒钩,缠得那条鸡冠毒蟒,皮鳞绽破,腥血乱流,几乎生生被“玄带”奇蛇,绞缠得嵌入蟒身之内。 到此情形,除却拼命以外,毒蟒再无他途,猛的一昂三角鸡首,头上鲜红鸡冠,急遽颤动,一声极为难听的惨啼过处,血口箕张,喷出一团彩雾! 侯震知道这团影雾,定是鸡冠毒蟒全身精血所化丹元,其毒无比!平素珍惜已极,此时必系被“玄带”奇蛇缠束后确禁受不住,才行喷出相拼,正在一扯双英,欲待晓以厉害!“玄带”奇蛇,却连躲都未躲,尖头阔腮张处,“呼”的一声,竟将鸡冠毒蟒所喷彩雾,吸进口内!并且乘着毒蟒张嘴喷雾之间,长身疾如电射,一下即行穿进鸡冠毒蟒的血盆巨口之内! 鸡冠毒蟒知道不妙,赶紧闭嘴之时,“玄带”奇蛇的连头长身,业已穿进丈许!可怜那条毒蟒,对这同类仇敌,咬既咬它不断,毒又毒它不死!反而被它钻进体内,生生嚼食心肝,这种无边痛苦,怎能忍受?蛇在口中,连啼都啼不出声,只见一条巨大毒蟒,口中露着大半截黑色奇蛇,在那块平石之上,不住翻腾跳掷!那口外的“玄带”蛇身,却越来越短,一节一节地从毒蟒利齿之间,向内拱进! 自从“玄带”奇蛇,一进蟒口,那只绿鸟,便在当空现身,不住盘飞,口中不停连声欢叫! 英珠见绿鸟叫时,目光专注自己,遂把手中青索墨剑一举,笑声问道:“你是不是看我剑好,想叫我去,杀掉这两条毒蛇么?” 绿鸟又叫几声,忽然双翼一束,宛如泻电飞星,疾翻而下!鸡冠毒蟒此时不但丹元已失,还被仇敌入腹作怪,业已半死,口中又衔着那长蛇身,动转益自不灵,绿鸟侧翼舒爪,一下便把双睛抓瞎! 那绿鸟真够灵巧,得手之后,毫不停留,一下便自飞落英珠肩上,口中不住鸣叫! 英珠对它简直爱煞,向侯震及中英笑道:“侯世伯和英哥!你们看这只鸟儿多乖?它先去把那毒蟒的双眼抓瞎,像是好让我下去用墨剑斩蛇呢!” 侯震中英犹未及答,绿鸟已自越叫越急,并且用嘴牵扯英珠秀发! 英珠今日无意之中,收服这样一只灵鸟,心中简直高兴已极!见绿鸟如此催迫,知道必确缘故,仗着已用灵草塞鼻,不畏蛇毒,但她作事向较谨慎,又复取出一粒护心灵丹,含在口中,墨剑微扬,人便向平石上蛇蟒纠缠之处凌空纵去! 侯震中英及欧阳实三人,哪里肯让英珠孤身涉险,也自跟飘落,绿鸟更是欢叫连连,当先疾扑而下。 四人身在半空,犹未落地,那鸡冠毒蟒,好似受不住仇敌在腹内啮心的无边痛苦,业已死去!“玄带”奇蛇的扁长蛇身,也已松却与毒蟒纠缠,一拱一拱的继续钻向蟒腹之中,等到四人身落平石,那长的蛇身,仅剩下三丈来长留在蟒口以外! 那只绿鸟,却在凝神注视鸡冠毒蟒的尾端之处,英珠猛然省悟,“玄带”奇蛇,大概是要吃尽毒蟒内脏及腹中血肉之后,从尾部钻出,知道必须把握时机,觑准蛇头或七寸之处下手,倘若一下不能致命,被蛇钻出,恐怕众人难免要受伤损! 遂紧持墨剑,走到蟒尾之处相待,哪知黑大个欧阳实竟在此?保诚铝艘桓鏊齑蠡觯畹愣押钫鸺八3黄攵纤停?br /> 原来欧阳实生性最为怕蛇,平日见条尺许小蛇,也会吓得乱叫!但今天高高在上,看了老大半天的奇蛇毒蟒恶斗,渐渐不但不怕,反而觉得兴趣盎然,此时身在石上,看着那拖在蟒口之外三丈来长又宽又扁的“玄带”蛇身,暗想就这般粗细的蛇身,刚才毒蟒拦腰一口,竟会咬它不断,自己真要试试这条黑色扁蛇的皮鳞,到底有多结实? 他向来想到就做,也不告知侯震双英等人,翻手抡圆自己一百零八斤的独脚铜刘,照准“玄带”蛇身,“呼”地一阵风声,奋力下砸! 原来那“玄带”奇蛇,本在毒蟒腹中,慢慢享受美食,等到把毒蟒精血吃光,再从尾部钻出,那时英珠已在相伺,只要蛇头一出,照准七寸之处,墨剑微挥,便可了帐!谁知好端端的挨了欧阳实这一独脚铜刘,虽然异禀天生,未被破坏,但受惊业已不小,知道另外还有敌人袭击,顾不得尽情享受美食,尖头微拱,便从毒蟒中部,破腹而出! 英珠只顾看那欧阳实砸蛇不动的狼狈之相,哪里想到蟒尸之中,已有变化!还亏绿鸟通灵,瞥见蟒腹中段皮鳞,突然往外一鼓,口中连声急鸣,便自疾如电掣一般的飞扑过去! 一阵吹竹厉嘘,“玄带”奇蛇的尖锥形蛇头,和七八尺长的蛇身,业已破腹而出!绿鸟恰好扑到,不顾一切,疾伸两爪,趁那蛇初出蟒腹少许,转折尚不灵活之际,一爪扣住蛇头,使它不能反噬。另一爪正好抓住蛇身七寸。 英珠跟踪也到,因怕伤着绿鸟,墨剑斜往下削,果然饶它是罕见异种,连欧阳实千钧猛砸都不怕的“玄带”奇蛇,却仍禁不住前古神物,轻轻一划,便成两段!但因受剑之点,不是致命之处,蛇身虽断,蛇性犹存,绿鸟一声长鸣,两爪原式不变,抱定三四尺的前段蛇尸,直上遥空。下半截“玄带”奇蛇,却带着那毒蟒尸身,不住翻腾跳掷!侯震与中英英珠,轻身功力均高,在那条满天飞舞,玄锦相间的蛇蟒互纠的彩虹之下,闪展腾挪,算是未被波及,欧阳实却因身法稍滞,胸腹之间,终于挨了鸡冠毒蟒的一下蟒尾,打得栽出七八步远,半天喘不过气来,若不是他炼过达摩秘笈,易筋之术,必定当场毙命! 下半截蛇尸,跳掷良久,滚到平石边沿,因毒蟒已死,蛇头又尖,盲无所见,自行坠下万丈深谷!中英趁此机会,扶起欧阳实,并喂他吞下一粒峨嵋灵丹,空中绿鸟已自飞转! 上半截断蛇,竟仍在绿鸟爪中,伸缩纠屈,但蛇目已然不再发光,似是已被绿鸟啄瞎。中英见绿鸟未将断蛇弃去,知它无法制蛇,蛇犹未死!探手腰间,墨剑亦自出鞘,向英珠互一招呼,并请侯震欧阳实等,躲过一旁。双双伏腰用力,纵起五六丈高,绿鸟见状会意,两爪一松,掷下断蛇,中英英珠掉头从高往下,紫青墨剑合璧运用,把那半截断蛇,砍得飞起一天血雨! 蛇蟒俱除,众人相对颔首,英珠方待招呼那只绿鸟,突见它双翼一收,投下万丈深谷。 英珠虽然不明其意,但她已确自信,绿鸟确已归心,不会舍己而去。 果然过有片刻,绿鸟自谷中飞上,口中衔有一枚碧绿蛇胆。侯震大喜过望,忙自怀中取出两个白磁小瓶,把内中丹药,并在一起,誊出一个小瓶,装起蛇胆,慎重揣向怀内,顺手拈起两粒自炼灵丹,向英珠赞道:“恭喜贤侄女得此灵鸟,委实可人!‘玄带’奇蛇,旷世难逢,虽然凶猛无比,但身藏丹元、皮鳞、及蛇胆三种奇宝,今日匆促斩蛇,三种奇宝一齐糟蹋,正在暗自叹惜,不料灵鸟识货,仍将蛇胆取回,此胆对内伤不治之症,只要一口气在,力能起死回生,弥足珍贵!它一番辛劳,无以为酬,我这两粒灵丹,系采百种良药炼成,虽称不上奇珍,也非凡物,送它吃了吧!” 说罢将两粒灵丹,向空抛起,绿鸟偏会凑趣,竟用两种不同的身法,接吃下肚,仍旧落在英珠的左肩之上。 爱得英珠连连抚弄她那绿润羽毛,笑问候震说道:“侯世伯!这鸟既肯跟我,总得替它起个名字,想我恩师的那只黑雕名叫‘玄灵’,我就叫它‘碧慧’好么?” 众人均无异议,由此前行,竟然未再遇险,偶而碰到几次瘴疠,侯震炼有解瘴灵药,自然无妨!那绿鸟“碧慧”也始终相随,不再离去。 第九回 古刹拯飞仙,活色生香,柔情怎遣;危崖施鬼蜮,狠心毒手,孽报难逃 苗岭山脉,横断贵州中部偏南,侯震等四人恰好由头至尾,贯穿而过,路程本来不短,险阻又多,但四人这种功力,再加上有灵鸟前导,不消多久,便已到达滇黔交界的胜境关之处。 一过胜境关,便入云南省境,众人到达平彝,已是黄昏,反正约期还早,无须急赶,找家旅店打尖投宿。 欧阳实虎咽狼吞,吃饱便睡,中英英珠则与侯震略为闲谈,也自歇息。 四人一共要了三间上房,中英英珠各住一间,侯震因爱欧阳实戆直可爱,一路上都与他同居一室,以便照应。那只绿鸟,已被英珠调熟,任它自由栖息,上路之时,一呼“碧慧”,自会飞来,怕它形状惹人诧异,未曾带来店内。 中英幼秉庭训,习武之余,不废文事,和衣躺在床上,看了几段史记,觉得有些神倦,刚想脱衣就寝,窗纸“噗”的一声,被人打了一个小洞,一张树叶,飘到中英床边轻轻落下。 中英先不理那树叶,推窗一看,空虚渺渺,哪有人影?不禁暗暗摇头,回身拾起树叶一番,叶上用指甲画着几行字迹道:“速往西郊古刹救人,单独前往,不必惊动索英珠和侯老二。” 中英知道发这树叶之人,与城陵矶用松针打穴,为自己度厄之人,是同一路数。此人功力之高不可思议,竟似不在恩师清虚道长之下!这叶上口气,似和侯震极熟,并深悉自己和英珠细底,但再三忖度,均猜他不出。既命自己救人,哪能不去?取过床边墨剑,系在腰间,推窗便自纵出。 到得西郊,正发愁不知古刹所在,忽然瞥见前方左侧丛树之中,隐隐有一旗竿矗立,遂展动身形,轻轻扑去。 果然那旗竿所在,是座残破古刹,中英飞身竿端,瞩目四望,一片暗影沉沉,只有后进的正殿之中,似有微弱灯光透出。 中英蹑足潜踪,轻身提气,宛如风飙飞絮一般,纵落正殿,双足钩住屋檐,倒垂身形,就那窗棂破裂之处,往里一张,只见佛前陈旧不堪的拜垫之上,正躺着一个全身上下,被剥得一丝不挂,胸前两堆鸡头软肉,以及粉湾雪股,一齐展露无遗的妙龄美女,行家眼内,一看便知,这美女业已被人点了晕穴。 那位白骨神君戚子铭的得宠弟子,毒心阴掌云涵,却正在一傍,边解自己衣履,边行鉴赏那赤裸美女的销魂体态,双眼之中,喷出了贪婪欲火。 毒心阴掌云涵这种最为武林不齿的淫行,中英本已不容,但他越看越觉得那美女的面貌太熟,像在何处见过?正在思索之间,云涵已将外衣脱去,目注地上美女,口中喃喃自语道:“师妹呀!平日你眼高于顶,冷艳难攀!现在还不是成了俎上之肉,等我把生米煮成熟饭,恩师再一作主,哪怕你还不趁我的生平心愿!” 他这自言自语的一声“师妹”,几乎吓飞了殿外窃窥的小侠石中英的三魂七魄,心中憬然顿悟,殿中拜垫之上,玉体横陈的赤身美女,不就正是对自己一往情深,留书出走,英珠逼着自己到处找寻的那位出污泥而不染的玉笛飞仙井若文么? 原来井若文在洞庭君山的中秋之夜,无意中窥见了中英英珠的缠绵情致,有感于中,凄惶难遣,一夜思索过后,运慧剑,斩情丝,决心遁世,以青灯古佛,度此余生,遂留下了那封悱恻感人的长信,和一方罗帕,咬牙绝情出走。 一离君山之后,到底应奔向何处?四顾茫茫,心头一片空白,想来想去,由不得的又想到双英身上,暗忖中英与自己两位师兄订约,三月之内,西下哀牢,拜访义父白骨神君,及拼斗罗浮三煞!义父武功已达炉火纯青之境,中英目前功力,决难抗衡,何况还有罗浮三煞及大力等人,清虚道长不到,双英去必无辜!自己反正决心出家,不搅乱他们的一双两好,何不先行赶回哀牢,拜别义父,并拼死犯颜苦谏,倘万一义父能够心回意转,岂不两全其美? 主意打定之后,遂也由湘西,经黔返滇。 走到滇黔交界的一处山林之内,天已昏黑,井若文因心中有事,倚仗一身功力,此地又是白骨教的势力范围,毫无顾忌,连夜急赶,要想赶在两位师兄,及夺命神刀邓仲达回山向义父搬弄是非之前,苦尽忠言,比较适当。 正攀过一座高崖,疾驰而下之际,身后突然也传来夜行人的足音,井若文暗暗心惊,自忖在这滇黔一带,自己轻功,数一数二,听身后之人来势,怎似不在自己之下! 不由驻足回头,一条黑影,从峰头电疾扑下,来到近前,身形一显,原来却是轻常向自己无赖纠缠、最讨人厌的二师兄毒心阴掌云涵。 井若文方把眉头一皱,云涵已自笑颜问道:“君山之战,我们因人手不够,落得大败亏输,师妹怎不来助阵,你到哪里去了?” 井若文柳眉一剔,冷冷答道:“二师兄问得好不希奇!我奉义父之命,职责在巡查各地分坛,有无不法胡为情事,随时加以纠正!君山主事,义父系派本教内三堂香主,及降龙罗汉、千臂两位护法,共同主持,凭你们这些出类拔萃人物,竟会大败,还好意思把罪过推到我的头上吗?” 云涵自在黄鹤楼上,看见自己心上人井若文,与石中英等人,同舟谈笑,醋火早已中燃!不过以为自己人才武功,无不出众,只要苦求不舍,总可如愿!但今日一见井若文神色,比起以前,更觉冷峻!念头一转,歹心遂生,阴恻恻的说道:“我们是一家人,师妹说话怎的这种神色?你以为我就真不知你的行踪了么?君山之战,掌震千臂,剑劈降龙罗汉,都是师妹的那两位新交好友所为!这些话我若回山照直说出,师傅纵然宠爱师妹,恐怕也不能不怪你有通敌之嫌吧?” 井若文闻言,益发恨道:“哪个和你讲这些无谓之话,任凭你怎样血口喷人。我们回山见了义父再说。” 云涵忙又换了一副笑脸道:“师妹慢走!我们师兄妹感情素好,怎会说你坏话,方才所言,全是逗你生气玩的!师妹你可知在君山战败后,我和大师兄,乘对方兴高采烈之时,暗中回头,以白骨磷砂骤加施为,那用墨剑的一双男女,业已身受重伤,命在旦夕了么?” 井若文闻言骤然一惊,但马上改为欢容,向云涵问道:“两位师兄此举果出敌人意料。用计甚高!但那墨剑双英,功力不凡,真个就中了白骨阴磷砂么?” 云涵何等诡诈,早已看出井若文脸上神色变化,故意凑近前去说道:“哪有不真!那石中英……” 话犹未了,右手业已疾若飘风般的,点住了井若文的晕眩穴上! 井若文虽觉得所说未必是真,但哪里想到这毒心阴掌云涵,竟敢对自己下此毒手!对方武功又高,距离又近,刚刚惊觉,便吃点倒! 云涵得手以后,狞笑说道:“那石姓小鬼,能胜我云涵多少?师妹你平素拒人于千里之外,但今夜你这一身雪肤花貌,须任凭我尽情受用的了!” 说罢便将井若文抱起,此处已近平彝,云涵找到那座废寺,见佛前灯中,尚略有余油,遂晃起火摺点着,略为清除拜垫之上灰尘,把个晕眩不省人事的玉笛飞仙,脱了个一丝不挂,自己也一面解除衣裳,一面得意了个喃喃自语! 中英在殿外辨清云涵所欲加害的美女,竟是玉笛飞仙井若文之后,愈加恨他人面兽心,清叱一声,一掌拍碎窗棂,纵入大殿。 云涵方在心荡神迷之时,突见有人破坏好事,不由大怒,双眼一翻,刚待发威,哪知冤家路窄,偏偏又是那自己又恨又怕的对头来到! 他在中英手下,屡败之余,心怯对方,又怕还有英珠等人在外,以致毫无斗志!见中英扑到,稍一招架,便自夺门逃走。 云涵身形刚到殿外,中英追踪也到,自背后发招“金豹露爪”,但指尖堪堪已到敌背,云涵犹未见动。 中英事出意外,收掌细观,看出云涵在身形落地之时,已被高人用“隔空点穴”之法制住! 四顾空庭,阒无人迹,中英已然明白,一路均有高人,在暗中相助自己,此时想尚未到出面时期,不必空找,遂任那云涵如同泥塑木影一般,兀立庭中,回身进殿,欲行先将井若文救醒。 但一进殿中,井若文那副玉体横陈,寸缕不褂的销魂体态,却把个心地真正光明的小侠石中英,弄得面红耳赤,心头乱跳! 万般无奈,只得从权,中英蹲下身去,扶起井姊姊上半身,在她背上轻拍一掌,并在胸前“七坎”穴上,略为推拿!井若文血络活开,两眼一睁,猛然看见自己精赤条条,一丝不挂的,被石中英抱在怀中,他一只右掌,刚刚离却自己胸口。 不由惊得“哎呀”一声,绯红满颊,但目光瞬及木立殿外的毒心阴掌云涵,心中立时了然一切,羞得一伸双手,蒙住面目。 中英赶快放手,起身背立,口中嗫嚅说道:“姊姊衣裳在供桌之上,请穿好以后,再说经过。” 井若文觉得自己身体各部,并无异状,知道中英来得凑巧,清白未失,但女孩儿家玉体,何等尊贵?这样袒裼裸裎的,被两个年轻男子,看了个饱又饱,传扬出去,一样无法作人!越想越无生趣,娇躯一挺,足跟用力,竟就在拜垫之上,来了个“金鲤穿波”,一头撞向西面殿壁。 中英听得声息不对,回头见状,不觉大惊,急忙跟踪扑去,一把抱住井姐姐娇躯,余势未衰,二人同在地上滚了两翻转。 中英绝顶聪明,已然猜出井姐姐自尽之因,何况这样一个天仙般的人儿,抱在怀内,香温玉软,着手魂消,人非太上,还说是无动于衷,未免欺心之论,加上心中也着实可怜井姊姊身世遭遇,和感激她在武昌赠药的救命之恩,遂低下头去,偎住井姊姊玉颊,手中也抱得更紧,在井姊姊耳边,低低诉说她留书别后的一切经过,并说明自己英珠与井姊姊,从此三心合一,等报却亲仇,由侯震代为求请恩师应允,便可了却夙愿! 耳边絮语,情意绵绵!井若文虽然娇羞不胜,但芳心之中,何异醒醐灌顶?见中英话完,仍自抱住自己不放,不由白他一眼,故作娇嗔道:“我不再死了就是,你还不放我穿好衣服,一同去见珠妹及侯前辈!” 中英此时有点心神栩栩,闻言突然惊觉自己失态,那暗中相助的高人,再若未走,岂不更易误会?连忙放开井姊姊,红着一张俊脸,走出殿外! 等井若文结束停留当走出,一见云涵,想起一生清白,几为所玷,不由举起玉笛,就要当头击落! 还是中英拦住,说是自己师门,最重度化,严禁妄杀!此人我已在黄鹤楼及君山,放过两次,不如把穴道解开,令他写下今日图奸师妹的罪行伏辩,免得他见姊姊和我等一齐,回山搬弄是非,便行再放他最后一次! 井姊姊此时对英弟弟已百依百顺,遂由井若文找来纸笔,中英把云涵穴道解开,用紫郢墨剑,指定后心,迫着云涵亲笔写了伏辩之后,便即诰诫放走。 等回到店中,叫醒众人,中英怕井若文害羞,隐起云涵图奸一节,就说是自己无聊在城外步月,偶然遇着井姊姊,才求得同来。 英珠喜出望外,彼此本相既明,遂拉着井姐姐同榻,井若文对这位妹妹,却毫不隐瞒,说明古刹遇救的一切情事,一夜之间,互倾肺腑,两位女中英侠,简直像亲姐妹一般,好得蜜里调油,翌日便由井若文引路,齐往哀牢山白骨教主坛而去。 哀牢山绵亘滇南,万壑千峰,幅员甚广,白骨教主坛是设在靠近新平一带的深山之内,双英侯震及欧阳实等人,有这位白骨神君的义女玉笛飞仙引导,自然省却了到处探寻,但一到哀牢境内,井若文把白骨教主坛的方向路径指明之后,向众人说明,自己若与众人一齐行动,无异于背叛义父,殊非所愿!故拟单独先行,以一日时间,向白骨神君苦谏,不管从与不从,心意总算已尽。 侯震点头答道:“井姑娘受戚神君抚育深恩,原应如此,我等今夜就在这小镇住下,明日午后,再行拜山便了!” 井若文告辞去后好久,中英方才想起毒心阴掌云涵所写的那张伏辩,尚在自己身畔,忘记交她带去。但追已不及,只得怏怏在怀,生怕井若文不要又受了她那万恶师兄的暗害! 英珠也是觉得心神不宁,就象她井姐姐有甚祸事一般,好容易挨到次日午后,双英侯震及欧阳实,收拾随身兵刃,一同入山,那只通灵绿鸟碧慧,也飞在空中,遥为追随。 依照井若文所指点途径,越过几处绝险峰壑,果然看见一座高大山峰的峰脚之下,有一极大石门。左右门柱之上,刻着一付和昔日在君山擂台之上所悬挂对联差不多口气的对联道: “天下武功尊白骨,人间仙境是哀牢!” 门外四名劲装教徒,按刀侍立,见双英等四人到来,竟似已在意中,毫不留难,恭身让路。 中英曾听井若文说得相近,知道过此石门,还须经过一段夹谷,和一段盘旋山道,才能到达白骨教主坛,看这目前形势,所行之处,只有丈二三宽,两壁却陡削直起十二三丈,知是井姊姊所说狭谷,他此时系与英珠并肩而行,两位少年英侠,指点烟岚,互相笑语,根本就没有把那些当前巨寇,和什么白骨神君,放在心上! 侯震觉得这狭谷,形势太险,敌人倘在此间埋伏发难,如何抵御?但转念一想,照方才侍立教徒神色,白骨教分明已知有人拜山,不论井若文苦谏白骨神君的结果如何?按照武林规矩,再往前行,便应有人出来迎接,断无在此遽加暗算之理! 想到此处,侯震刚刚把心中疑虑放开,突然听到峭壁上端起了一阵隆隆之声,两块巨大山石,业已被人推落,带着震耳风声,往四人当头下砸! 在如此狭窄的山谷之中,躲避这两块当头砸落的巨大山石,委实极为不易!但幸发现尚早,四人功力,又是不同凡俗!侯震当先,中英英珠一边一个护着欧阳实,顺着崖边,尽力前纵!一片无比惊风,自四人头顶之上,斜掠而过,两块大石,总算打空。但那击撞震裂,四散分飞的大小碎石,却块块锐利非常,如刀如剑,飞溅之势,劲急无伦,为数又多,饶他们以中英的先天太乙神功,英珠的般若神功,和侯震的劈空掌力,一齐施展抵挡,欧阳实的左大腿上,毕竟还是中了一下。虽然一身横练,又是腿上肉厚之处,但也痛得呲牙咧嘴,暴吼如雷! 这时峭壁顶端,发出一阵桀桀狞笑,中英的死对头毒心阴掌云涵,与一个大头矮身老者,一齐现身,云涵手指中英,得意笑道:“石中英小贼,不自度德量力,居然真敢闯我哀牢胜境,这蜈蚣峡内,就是你葬身之地!云二太爷居高临下,身畔两袋白骨阴磷砂,任意施为,看你们怎生消受?叫你死得明白,二太爷身边这位老人家,就是你处心积虑要来寻找的阴阳判吴涛吴护法,亲仇在目,无法逞能。哈哈哈……石小贼!你往日威风安在?还不与云二太爷,乖乖纳命!” 毒心阴掌云涵这一现身,再一听他身畔大头矮身老者,竟是罗浮三煞中,最为刁狠的阴阳判吴涛,峡中的侯震等人,便知要糟!中英一声不响,暗中凝聚自己先天太乙神功,准备像在君山擂台之上,震慑白骨双凶之时一般,化为一片无形劲气。悬向当头,暂时抵挡那歹毒无伦的白骨阴磷砂,从空洒击,其他再由英珠侯震等人,相机应付! 他功力凝足,刚待把心意告知英珠,云涵话已讲到尾声,“乖乖纳命”的“命”字犹未出口,中英耳目极灵,忽然听得峭壁之上,有人冷笑,云涵也自“呃”的一声,似是中了什么暗算。跟着空中绿影一翻,云涵一声惨叫,竟自峭壁之上,翻身栽倒,往峡中坠落。阴阳判吴涛,也似有甚警兆,厉啸连连,刹那遁去。 欧阳实早就恨透这毒心阴掌云涵,方才又被他抛石所伤,越发怒极!见他从壁上坠下,一声不响,抡圆独脚铜刘,“克嚓”一声,一下便把个毒心阴掌云涵,砸塌了半边肩头,七窍溢血,一个武林怪杰,混世魔王,就此了结,尸横在地! 中英阻挡已自不及,长叹一声,上前细看,原来云涵右眼已瞎,但欧阳实这凌空一击,是致命之伤以外,先前“呃”的一声,所受是何暗算,却始终观察不出! 这时空中绿影一闪,绿鸟碧慧,自天而降,落在英珠肩头,英珠恍然顿悟,笑抚绿鸟钢翎说道:“乖鸟儿!那恶人眼睛,是你啄瞎的么?” 绿鸟延颈低鸣,状颇得意!侯震也自叹道:“此人生性太恶,中英贤侄三度放他,仍不悛改,竟破坏武林规矩,在我们来此拜会白骨神君之时,中途又加阴谋暗算!终于天道好还,因果不爽,四在独脚铜刘之下!不过此人颇得白骨神君宠爱,他这一死,对方冤仇,越结越深,决无善罢之望!井侠女苦劝戚神君结果如何,也不得而知,我们已入白骨教重地,每人各自提高警觉,小心注意!” 中英身受恩师清虚道长规戒,江湖行侠,切忌倚仗一身绝世武学,轻易伤人!所以黄鹤楼、君山、以及黔滇边界的古刹之内,三度手下留情,饶这云涵不死!如今一方面仍在惋惜,这毒心阴掌人品英俊,武功也可称得上超群拔俗,就因为性情险恶,举止淫邪,终于死得如此之惨!一方面却为另一位心上人,玉笛飞仙井若文担心,向他义父白骨神君犯颜苦谏的结果,到底是福是祸?同时也自揣测这一路隐身暗助自己的前辈高人,到底是谁?怎的方才峭壁下的那声冷笑,听去仿佛甚熟! 一路思忖不由已把这段峡谷走完,眼前地势一开,不少巍峨厅堂,依山而建,画栋雕梁,富丽堂皇,气派极大! 四人步出山径,英珠香肩微耸,绿鸟依旧高飞入云,正当中的最大一座厅堂之内,也涌出一群人来!当中一个仙风道骨,鹤发童颜的中等身材道装老者,不问可知自然就是白骨教主白骨神君!他身后群雄之中,中英英珠只认得在君山会过的独角鬼王王尹庆,和夺命神?兜酥俅铮钫鹨蚰谟卸宋裟昊峁腊坠巧窬也嗟谋费郯掷险撸撬纳衲e校豆龃娴拇罅i衲Ы拐裨叮诎坠巧窬蟛啵碜磐粱粕ど赖牧礁鱿嗝蚕嗨频男圩忱先耍闶侵杏1518榈母改干畛穑薷∷罚÷薷〉诙飞辣饰庹眩裟暝诹躺胶谏智敖霞迹恢杏18福笔窒扇朔剿卦葡髀湟欢钜妆嫒希蛏砼狭硗庖蝗耍ㄊ锹薷〈笊废扇苏莆饬10抟桑〉什庞攵拘囊跽圃坪隍隍枷可峡眨邓阕约阂恍械囊跹襞形馓危床辉谄淠凇?br /> 白骨神君率领群雄,迎出大厅五六丈远,倏然止步,手捋银髯,哈哈笑道:“巧手鲁班侯大侠,戚子铭闻名已久,今日幸会,请恕我迎接来迟!但老夫适才得报,有人在前山伤我二弟子云涵,请问是何人所为?” 此时双方相距,仍有三丈以外,侯震双英等人,均觉这位白骨神君,风华器宇,简直就像一位超凡脱俗的世外高人,一望便能令人油然起敬!不知怎的会被恶徒掇弄,效那俗士所为,创设甚么白骨教,啸聚奸邪,要想独霸武林,自称雄长! 听他问起云涵之事,侯震正待答话,那位傻大个欧阳实,业已独自向前,抱着那只独脚铜刘向白骨神君,乐嘻嘻的说道:“那个坏小子,就是你这老头的徒弟么?他是被我拿这铜娃娃给砸坏了!” 白骨神君不知道这位欧阳实的性情,以外他是成心戏弄,双目一翻,神光电射,面上如罩秋霜,哼的一声说道:“孺子斗胆!” 大袖一拂,一股奇劲无比的透骨寒风,从三丈以外,排空袭到! 欧阳实傻人最肯听话,虽然一身横练,刀枪不入,但传授自己武功诀窍的那位道人,曾经说过,遇上这类阴柔内掌,还是要躲,不可硬碰!一想云涵不过是老头徒弟,有那么厉害,他师傅更可想而知,寒风劲气一到,他又是他那手自高明传授的“柳絮迎风”,要想随着白骨神君所发寒风,飘身后退,卸去对方劲力! 哪知无怪井若文一再警告中英等人,她义父功力已臻化境,这白骨神君,在三丈以外,随意轻轻拂袖,那寒风劲气的威势,就已足惊人,欧阳实哪里还能像平日一样,随着对方掌风,悠闲后纵,双足才一离地,便如断线风筝一般,飞向身后岩壁撞去!中英等人也觉得寒风砭骨,呼吸都被闭住,足下也似站立不稳,忙与英珠二人,暗运先天太乙神功,和般若神功,连侯震一齐护住,才得无事,但眼看欧阳实就要撞向岩壁,粉骨碎身,却救援不及,不由急煞! 欧阳实哪里晓得如此厉害,也自吓得几乎出声,但身不由己,眼看仅离岩壁,不到一丈,突然身后又有一股柔和劲力,微微一挡,再往前一涌,白骨神君所发的寒风,立被抵消,欧阳实却好似被人推着一样,又复凌空飞回原地,依旧怀抱铜刘,原式丝毫不动,他自己也莫名其妙,只觉得有点好玩,咧着大嘴,向白骨神君嘻嘻直笑! 白骨神君袖风拂出,原把对方四人,一齐笼罩在内,结果只有欧阳实一人,因欲随势后纵,双足离地,才自被风卷走,其余的巧手鲁班侯震,及那一双英气勃勃,根骨绝伦的少年男女,也未见运功相抗,却均纹丝不动,神色自若!业已暗中点头,无怪君山之战,自己这边,去了那么多好手,依然惨败,人家果有出奇功力! 但欧阳实能在半空化去自己所发劲疾寒风,脚不沾地,原式丝毫不变,又自飞回!这种怪事,简直闻所未闻,白骨神君也由不得大吃一惊!微微一愕,长眉双剔,身形毫未作势,便平空斜飞三四丈高,五六丈远,向欧阳实几乎撞上的那片岩壁而去! 离岩壁还有丈许远近,举袖又是一拂,劲风过处,草树断折,碎石星飞,威势更加慑人!口中却说了声: (全书完,感谢鲈鱼脍、rx等大神发掘整理,红叶令主录入校对,漫天云兄重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