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骷髅》 第一章 疑云阵阵 “赛寿星”樊千里终于死了,事实上他也该活够了,任何人度过一百二十三个寒暑对人生都会生厌,即使无病无痛,也都会有该“休息”的念头,是以他的死讯并不令人诧异。 使人诧异的,是樊千里并不是本身对生命已充满厌倦而郁郁寡欢致死的,他是被推落一个池塘而被水浸死的!是以当人们知道死因之后,便吃惊起来:“赛寿星”这个外号是在他一百周岁那年朋友们送给他的,在此之前,他的外号是“大头水怪”。 有这个外号的人水性绝不会差到哪里去,如今竟会被水浸死,就难怪闻者诧异了。 樊千里的武功在武林内虽非出类拔萃,但百余年的苦练并没白练,、他早年亦干过多宗惊人的事迹,他的儿子全部已死去,孙子最大的今年也已经五十岁,最小的也快四十了,他们的技艺在武林中也算得上是一流高手,由此亦可知樊千里的造诣了! 樊千里曾经对友人说过,他长寿的秘诀有三点:第一,要尽量使心情愉快,第二,住的环境要清静,第三,不能太早成亲。 他自己的确做到这三点,他极少跟人反目,更少跟人动手,他住的地方的确清静又人少,而且他自己还是在四十六岁那年才成亲的! 虽然他跟江湖上的朋友来往不多,但百余年的累积,旧雨新知可也不少,无论他的朋友是老是少,对他都有极佳的好感。 樊千里性格平和、易与人相处。他的外貌也很特殊,头颅特别大,尤其是额头比常人更大,整张脸跟神庙里的寿星公公像极了,是故也才有“赛寿星”这个外号。 樊千里不但有寿星的特征,也有寿星那种令人一见便生亲切感的本领——天下间有谁不想长寿的?也因此,尽管樊千里所住之地颇为偏僻,但闻讯而去拜祭的朋友却不少。 樊千里的死相是否也有异于常人的那种阴森难看? 这想法的确颇荒谬,不过古逸飘的确是抱着这种想法的:不知樊千里死相是否仍如生前那么亲切? 他得到这消息时,比任何人都早,当时他正在许昌醉仙楼跟樊千里的大孙子樊柏年喝酒。 x       x       x 黄昏,江北秋天已颇有点凉意。醉仙楼的客人还不多,所以古逸飘跟樊柏年占了一个临窗的座位。正在说话间,只见一个老苍头三步并作两步地登上二楼,大声叫道:“孙少爷,孙少爷!小的找得你好苦!” 樊柏年一怔,不悦地道:“樊带福,你是越老越没规矩啦!你不见有客人在座吗?” 樊带福一抹额上之热汗,嗫嚅地道:“孙少爷……因为你家里发生了事,所以小的……” 古逸飘道:“樊老弟你勿怪他,且听他说说!” 樊柏年道:“好吧,快说吧!不是爷爷又要我带一家大小去看他吧?” “不是不是!老太爷过世啦!” “什么?”樊柏年一口酒喷了出来:“什么时候的事?” 樊带福道:“老太爷的尸体一送回家,主母便差小的来报讯了!” 樊带福想了一阵才道:“小的离家是八月廿三日。今日已是八月廿八日。” 樊柏年喃喃地说道:“不知安葬了没有……” “主母说,一定要等孙少爷们回去才发丧!” 樊柏年抛下一块碎银,叫道:“快走快走!” 樊柏年立即回家带着家小出城,古逸飘亦跟着他们一齐去。他虽不是个江湖浪子,但家有恶妻,一年十二个月倒有十个月在外头磨蹭,如今“有事”他当然不会放过,何况他跟樊千里还有一段渊源。 x       x       x 樊千里住在许昌城东二百余里之处,那是一条人烟稀少的小村,背靠涡河,四处都是些树木,郁郁苍苍,一片青翠,环境怡人,也十分幽静。 古逸飘跟樊千里一家大小赶到樊千里屋外,但见大门上挂着的两盏白纸灯笼在秋风中飘荡。门板半掩,不见人影,颇有点冷清凄凉之感。 樊柏年推开大门,目光一瞥,院子之内满地落叶,竟似是没人居住般,他心头一怔,不由叫道:“奶奶,奶奶!”跨步进去,他妻儿及古逸飘也跟着走了进去。 由院子到大厅只有二十余步路而已,走了一半,便见内堂走出两个汉子来,樊柏年见是自个兄弟,一颗心这才稍定下来。 “二弟三弟,你们是何时来的?” 樊松年道:“小弟是昨午到的,三弟却在前日黄昏便到了。” 樊榆年道:“大哥,你路上可曾看见四弟?” 樊柏年心头又是一怔,诧声问道:“什么?四弟还未到吗?他家比愚兄家可近得多!”回头问樊带福:“你可是不曾去通知他?” 樊带福忙道:“小的怎敢,小的先通知三少爷再去通知四少爷,然后去通知二少爷,最后才去通知大少爷您的!” 樊松年道:“也许四弟路上有了阻搁也不一定!” 樊柏年眉头一皱:“怎地不叫下人打扫院子?过一两天可能便有亲戚朋友来吊丧的,这样子成何体统!” 樊松年和樊榆年互望了一眼,欲语还休。 樊柏年心头一动,脱口问道:“可是奶奶不许扫的?” 樊松年叹了一口气,这才道:“说来令人难信,小弟等不但未曾见奶奶,连以前家内的丫环家丁全都不见了!” 此言一出,樊柏年及其家小都是猛吃了一惊,一顿才道:“那些丫环及家丁也许因为平日不甚勤快,让奶奶辞退了!” 樊带福道:“启禀少爷们,主母对他们一向赞不绝口,说先后请了好几批人,算这一批最合她心意的!” 樊柏年沉吟了一下,才道:“也许因为爷爷死了,奶奶认为不需要他们了,所以……” 樊榆年截口道:“但奶奶不会把自己也辞退吧!” 樊柏年脸色一沉:“三弟,你这话若让奶奶听到,不把她气坏才怪!”话虽如此,一颗心可比热锅上的蚂蚁还焦急,忍不住喝道:“快再找一找!” 樊松年、樊榆年一向颇畏惧这个大哥,闻言虽然脸上都有不豫之色,却不敢出言顶撞,默默跟着樊柏年走入内堂。 樊柏年走了几步,这才记起,忙回头道:“古老哥,对不起,请在厅内稍坐片刻。” “不妨,诸位请便!”古逸飘眼光四处游移起来。 客厅不大,陈设简单雅洁,正中摆了座灵堂,旁边放着一副新漆的大棺材,深褐色的棺材还发出一阵阵桐油味儿,前头还贴着一张黄纸儿,上面写着一行黑字:樊公千里之棺。 灵台上一对白蜡烛烧剩三分之一,香炉上却有不少烧尽的香枝脚。 香炉之后放着一叠白面包,古逸飘伸指按了一下,冷硬干脆,看来已放了不少时日。他心头也是一阵奇怪:“怎地冷夫人不更换祭品?” 手指无意中触及神台,只见桌面清楚地出现一条痕迹,他心头又是一跳:“这桌子起码有十天八天未打扫了!” 古逸飘暗中计算日子,樊带福说他是八月廿三日离家,八月廿八日到许昌,今日已是九月初一,莫非这许多天来家中从未有人打扫过? 他转身望向院子,庭中的两棵梧桐树在风中婆娑,黄叶不时随风飘落地上,堆积成堆,起码亦十天八天不曾打扫过。 等了一阵,已至晌午,阳光自天窗投射下来,光柱中但见灰尘飞扬,说不出的荒凉孤单,一头黑猫自神台下蹿了出来,几个起落跃落院子中,踏叶而去。 古逸飘心头无端端地泛起一阵不祥之念,生似屋子内好像藏了什么妖魔鬼怪,但他不由暗暗担心:“樊老弟他们为何去了这么久?” 幸而暗廊上传来一阵杂沓沉重的步履声,接着樊柏年等人回来了。 “樊老弟,令祖母找到了没有?” 樊柏年摇摇头:“不知她去了何处,又没片言只语留来!” 古逸飘说道:“何不去问一问村内的人?” 樊松年道:“小弟昨日已问过了,他们都说自从爷爷过世之后,便见前后门整日关闭,也没有人出入!” 古逸飘道:“他们没人来上香拜祭或慰问一下吗?” “家祖父母平日甚少与村人来往,他们虽听到耗讯,也曾来拍过门,但因没人应门,以为家祖母不想有人去打扰她,所以就回去了。” 古逸飘不再说话,找了张板凳坐下。 樊松年道:“二弟三弟,你们跟带福去准备应用的物品来,咱们起码也得在这里住两三天,不能没有吃的,再说也可能会有亲友来了!” x       x       x 黄昏前,一切应用之物都备好了,屋内及院子内也都清理过了,樊家的媳妇们都炊起饭来,古逸飘趁这时候向樊家兄弟打探一些家事。 原来樊千里四十六岁娶妻,妻子生下两子:大儿子便是樊柏年四兄弟的父亲;小儿子十四岁便死了。 樊千里六十九岁那年发妻便过世了,过了三年又娶个继室,却没有生育,如今这个失踪的奶奶便是这个继室冷夫人。 冷夫人虽姓冷,但性子却十分温顺,跟樊千里相敬如宾。 当下古逸飘又问:“令祖父到底是如何死的,可已调查清楚?” 樊柏年拿眼望向樊带福,樊带福这才嗫嚅地道:“老太爷是让人一掌推落河中致死的!” 樊榆年跳了起来,骂道:“你这老奴才怎不一早说清楚!” 樊带福忙道:“是主母吩咐小的不可先告诉诸位少爷的!” 樊松年却问道:“是谁把老太爷推下河中的?” “这个小的可也不清楚,当时岸边刚好有个村童在那对面解手,是他发现老太爷让人推下水的,后来他才跑来报讯!” 樊榆年急道:“推老太爷下河的人是什么模样,他可看清楚?” “他说看不清楚,当时他跟老太爷对河而立,老太爷背对着他,他听到老太爷的叫声才抬头望见的!推老太爷的人一闪身便不见了,连对方是男是女也看不清楚呢!” 樊柏年道:“你吃了饭便去把那孩子请过来,我有话要问他。” “是,小的现在就去,回来再吃!” 樊带福果然是个忠心耿耿的家仆,顾不得饥饿便跑出去了。 不一会,晚饭便送上来了,樊家三兄弟先到灵台上了香,古逸飘也不能免俗地拜了一回才进席。 吃了一半,只见樊带福气喘吁吁地跑回来。樊柏年问道:“那孩子呢?” “少爷,那孩子已死了几天了!” “哦?”众人都觉得事有蹊跷,古逸飘忙问:;“他是如何死的?” “前几天死在河边,颈侧有血洞,似为利齿所咬,浑身血液全失,他家人起初不说,后来,经不得小的苦苦相问,才说是让老太爷……让老太爷……” “他们如何说,你照说不妨!”樊柏年忙道。 樊带福猛吸一口气,定一下神才道:“他们说那小孩是让老太爷的魂魄勾去……在地府做伴,还说要来跟少爷理论!” 樊榆年大怒道:“放屁!荒谬绝顶!” 古逸飘却道:“这事甚有可疑,说不定推令祖父下水的是他的仇家,事后凶手怕那小孩看到他的面貌,所以后来才把他杀死的了!” 樊榆年一拍大腿,叫道:“必是如此无疑!” 樊柏年脸色一沉,道:“问题是那人是谁?假如爷爷是让人杀死的,这仇咱兄弟可不能不报!” 樊松年道:“这个当然,带福你先去吃饭吧!”一顿又道:“不知奶奶去了哪里?” 樊榆年叫道:“不好,莫非那凶手杀了爷爷又来杀……”这话说到一半,便说不下去了,只拿眼望着樊柏年,生怕要吃大哥数落。 樊柏年叹了一口气,道:“这点不是不可能!但凶手杀了人总该有点痕迹留下才对呀,即使把尸体带走,也会有些打斗痕迹及血迹遗下,但刚才咱们打扫屋子时,却毫无所觉!” 樊松年点头道:“而且还有五个家人!也许奶奶出去办理丧事用品!” 这一个道理,人人均知十分牵强,却又希望事实会是如此,是以并没有人反驳他。 良久,古逸飘叹息道:“即使令祖母出去采办丧事用品,这许多天也该回来了,刚才诸位没有发觉神台上的灰尘吗?证明此屋没有人打扫已非三五天之事了,再说若要去采购东西,也用不着她自己去呀!” 樊柏年说道:“依古老哥之见又如何呢?” “老夫岂敢胡乱臆测?”古逸飘道“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令祖父料是被仇家所杀无疑!” “但先祖父生前绝少与人结怨!家祖母根本不懂武功,更不可能跟人有什么深仇大恨!” “假若杀人之事一定与人有仇才会发生,则武林也不会一片腥风血雨的了!” 樊家兄弟都闭了嘴,他们虽秉承祖训,甚少在江湖上走动,但平日所见所闻可不少,深觉古逸飘所言不虚。 过了一阵,樊松年叫道:“如此说来,这几天咱们可也得小心一点了!” 樊柏年、樊榆年心头都是一沉,古逸飘道:“今夜大家便得小心一点了!” 樊家三兄弟的心情却无端端地紧张起来,樊柏年忙道:“先把各处的门窗紧闭起来,女人跟孩子集中在中屋,二弟三弟你们两个守着后门,愚兄跟古老哥守前门,假如有事,立即发声示警!” 樊松年、樊榆年应了一声,连忙联袂去了。 樊柏年低头把桌上的油灯吹熄,屋子内登时陷入一片黑暗中。 忽然背后有光亮起,古逸飘、樊柏年连忙转身望去,原来是樊带福在灵堂烛台上换上一对新的白蜡烛。 樊柏年挥手让他回房休息,自己跟古逸飘坐在一张板凳上,面对院子,目光炯炯四处注视起来。 夜内幽静,只闻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声音虽然单调,却透着一种说不出的恐怖,令人心底生寒! 秋夜风急,到了下半夜风更大了,堂上的烛光在风中摇晃,投影四处乱蹿,似是无数的毒蛇在壁上爬行。 蓦地,一道黑影掠空而过,投影在木柱上一闪而逝,古逸飘、樊柏年大吃一惊,一齐翻身跳起,凌空拔起,同时望后劈去! 背后空空,哪里有人,定睛一望,只见一头黑猫叼着一片白面包自神台跃上横梁而去! 两人互视一眼,都是脸上发热,深为自己的疑神疑鬼而臊,半晌才同时发出一阵大笑,然后相扶坐下。 “樊老弟,咱们不用疑神疑鬼,凶手即使再来,也断不可能会在厅中突然出现的,咱们轮流瞌一阵吧!” “好吧,老哥你先睡一会,有事小弟自会叫醒你!” x       x       x 大厅虽有两个人,但古逸飘经已睡着,樊柏年坐了一阵又觉得浑身不自在了。 过了一阵,只听风声呼呼,树叶不断飞落,有的甚至飞入厅中。也就在此刻,樊柏年忽又听到一个沙沙声。先前他还以为是叶动声,再一仔细听听,才觉得两者实有差别,他忍不住站了起来,抽出钢刀抓在手上,抬头向院子的上空望上去。 凄风冷月,夜空漆黑,什么也见不到,再过一忽,他才听到那是鞋底踏沙之声,那声音来得好快,眨眼之间已至大门外,他连续推醒古逸飘。 古逸飘轻轻抽出宝剑,叫他躲在木柱之后,自个走下台阶向大门走去。 门外的脚步声倏地止住了,接着传来敲门声。古逸飘沉声问道:“谁?三更半夜来干什么?” 门外有人反问:“你是谁?” 古逸飘心头一沉,忖道:“这人竟认出老夫是个陌生人,心机可十分深沉!”身子轻轻一跃,匿在门后,准备对方破门入来,便攻他一个措手不及! 过了一忽,墙头上忽然抛入来一块小石子,古逸飘冷哂一下,暗暗好笑:“这投石问路的雕虫小技也想骗老夫?”立即运功凝神静听。 忽觉外面有几个步履声沿着围墙向左走来,古逸飘暗哼一声,蹑手蹑脚走了过去。刚走了五六步,背后蓦地“砰”地响了一声,紧接着又是“隆”的一声,门板落地,古逸飘心头一震,一个倒蹿而起,半空一个风车大转身,宝刀急劈过去! 门外涌入两个人影,其中一人举刀一格,只听“铮”的一声双刀互撞飞起一蓬火星子来。 古逸飘借力飘身落地,脚尖在地上一点,又再掠前,挥刀喝道:“大胆恶贼,竟敢公然闯屋!” 当先一个汉子“唰唰唰”连劈三刀,把古逸飘的刀势破去,紧接着又是三刀,分斩向古逸飘的双肩及胸膛,势如疯虎。 古逸飘急切间身子一侧,堪堪避过,另一大汉手持一对短枪自旁刺将过来! 古逸飘大怒,喝道:“你们有多少人,尽管放马过来吧!”宝刀一挥,刀底生风,如风云迸涌,一连三刀,把双枪一剑全都格开。 刹那间,墙头上跃下三条汉子来,那个持刀的汉子叫道:“兄弟们,快把这恶贼拿下来!” 厅内蓦地有人喝道:“停!来者可是四弟吗?”樊柏年连忙跃将出来。 那汉子诧声问道:“你可是大哥?” “四弟,你为何到此时才来?这几位是……” “这四位是小弟新近结拜的兄弟,他们都是随小弟要来瞻仰爷爷遗容的!” 古逸飘干笑一声,收刀道:“原来是大水冲倒龙王庙,倒虚惊了一场!” 樊柏年喝道:“这位是‘风云刀’古逸飘前辈,四弟你还不赔罪!” 樊榕年微微一怔,随即拱手道:“不知是古前辈,晚辈刚才得罪了!” 古逸飘笑道:“这也难怪,老朽跟令兄兄弟相称,你也不需叫我前辈!” 樊松年、樊榆年听到打斗声,相继跑了出来探视,众人便重新返回大厅,点上油灯分头坐下。 樊柏年又再问一次:“四弟为何至今才来?” 樊榕年跟三位兄弟性格不大相同,喜爱结交江湖上的朋友,仗义疏财,今年三十八岁犹未娶妻。樊家对他却没什么好感,认为他不顾祖训,但樊榕年对兄弟却十分热情,不理别人对他有何看法依然故我。 不过论到武功,四兄弟之中却以樊榕年最高,在武林中的名头也最响亮。 当下樊榕年道:“大哥,且待小弟来介绍下,这位是‘天心大侠’的公子廖子湘兄弟!”他指一指一个身材高瘦、脸庞却颇为俊朗的蓝衣青年。 廖子湘忙拱手道:“樊大哥之名,小弟闻之已久,惜未有缘拜见!” 樊榕年接着又指一指他身旁的另一条壮实的汉子道:“这位是‘双枪小霸王’曲志直弟!”再指一个脸色黝黑的道:“此是嵩阳派的俗家弟子,金顾城兄弟!”最后是个身材矮小瘦削的汉子——“飞燕”宗明兄弟。 众人一一跟樊家兄弟点头为礼。樊榕年续道:“小弟上月跟他们结为异姓兄弟,那天樊带福到小弟居所报讯,小弟想起兄弟们平日一直希望能一见爷爷,如今爷爷过世,所以小弟便请他们一齐回来!” 樊柏年心头不悦,却不想当面说他,只淡淡地道:“你久久不来,愚兄还以为你发生了什么事?” 樊榕年忙道:“大哥,奶奶呢?” 樊柏年脸色一黯,长叹一声,这才把冷夫人失踪以及家仆突然不见的情况说了一遍。 樊榕年脸色大变,嘎声道:“这是什么原因?” 樊松年又把樊千里被人推落河中溺毙,以及发现此事的村童暴毙的事简略说了,樊榕年拍案而起,叫道:“如此看来,奶奶之失踪也不甚妙!” 樊柏年叹息道:“是以咱们今夜才会小心戒备,刚才你来,咱还以为是凶手又来了!” 樊榕年道:“此话不错!那凶手可能还会来,咱们不妨在此多住几天!” 樊榆年道:“那么爷爷的后事咱们何时才办?” 樊柏年道:“不如明天就让爷爷入土为安吧!” 众人都没异议,半晌,樊榕年突然问道:“爷爷到底是先让人打死才跌下河,还是打伤了跌落河后才被河水溺毙的?” “这个可没人知道,奶奶又不在!” 金顾城忽然道:“这一点小弟倒有个办法,可以试一试!” 樊榕年道:“什么办法快请二弟说来听听!” “小弟有一次去闽南游玩,当地位处海边,居民多以捕鱼为生,是以溺毙之事时有发生。”金顾城润一润喉,续道:“有些渔夫溺水之后被大鱼咬至面目难辨,于是他们把尸体放在空地上,然后令有家属出海捕鱼的入轮流上前,据说若与死者有血缘关系的,尸体会突然流血。 “根据当地人士说,这个方法十分有效!你们何不试试,假如令祖父是先受伤后溺毙,走近棺材说不定会有血流出,若没有血流出的,则可能是落水之时已气绝了!” 樊家四兄弟听后面面相觑,都有难信之色。 “飞燕”宗明接道:“小弟前两年在洞庭湖畔亦曾听过这种传说,也许有一定的根据!” 樊榕年道:“既然如此,试一试又如何?” 樊柏年道:“好吧,咱们四个一齐走过去!” 樊松年、樊榆年立即走了前去,四兄弟分两边,站在樊千里棺材之旁,古逸飘拿起油灯走近照明。 金顾城道:“令祖父仙逝已久,你们把手放在棺木上吧!” 樊榕年把上身伏在棺上,他三个兄长都学他如此,众人的眼光都瞪在棺木上。 黎明之前特别黑暗,风却更急了,灯火不断摇晃,四个人伏在棺上,远处的五个人十只眼睛亦齐瞪在棺木上,气氛说不出的诡异、恐怖。 过了半晌,仍不见棺材有血水渗出,众人不知何故心头都蓦地一轻,好像假如棺木渗血便会发生恐怖的事一般。 樊家兄弟正想放弃,大门上突然又传来一阵砰砰的敲门声。 古逸飘低头吹熄灯光,樊桕年走至台阶处喝问道:“此是樊家,是谁到访?” “在下孔乾坤,听闻樊老前辈仙逝,路过贵庄,特来瞻仰拜祭!” 古逸飘微微一怔,轻声道:“这老小子怎地自德州来到此处?诸位大概也曾闻过‘追风刀’之外号吧?” 樊柏年道:“原来是他,四弟你去开门吧!” 樊榕年走下院子把门打开,兄见门外站着三个汉子,当先一个正是孔乾坤,左边一个是“神拳无敌”西门望,右边一个是“春秋笔”丁一辉。 这三人跟古逸飘都是旧相识,四人见面少不免一番寒暄,樊家兄弟见天已大亮,便吩咐家人准备早点招待来宾。 过了一阵,又来了两批吊丧客,这其中只有一人“飞天蝙蝠”蒲松柏较有点名气。 樊家兄弟到外面选了块坟地,便亲自动手挖了一口墓穴。 吃过午饭后,仍不见冷夫人回来,樊家兄弟商量了一会,便决定立即出殡,众人立即走前上香拜祭。 “飞天蝙蝠”蒲松柏道:“蒲某素闻樊寿星之大名,惜无缘一见,不过能否让蒲某瞻仰一下遗容?” 樊柏年道:“先祖父过世时日已不短,恐怕不很方便,请蒲兄原谅!” 樊榆年接道:“而且棺木经已封盖,岂能再惊动死者?” 蒲松柏介乎正邪之间,性格颇为偏激,当下冷笑一声:“蒲某今已三十多岁,却从未听过未曾大殓便已封盖的事,莫非樊寿星并非寿终正寝?” 樊家兄弟脸上都有怒色,却不便发作,古逸飘轻咳一声,喃喃地道:“这事的确奇怪!” “春秋笔”丁一辉问道:“古兄认为何事奇怪?” 樊柏年也把头转了过来,古逸飘走到他身边,轻声道:“樊老弟,棺盖上钉之事料不是你二弟三弟所为吧?咱们昨夜已听说,令祖母离开亦该有好几天,那时候你们还未来,她有封棺之理吗?何况现在已是深秋,尸体不会太快腐烂!” 樊柏年心头一跳,正想说话,樊榕年已急问道:“依古大侠之见是认为家祖母有不得已之苦衷,要提前封棺吗?” 古逸飘叹息道:“若是如此,也不太过奇怪了!老朽是怕封棺之举是另有其人代劳。” 樊榆年心头一震,脱口道:“莫非奶奶也被……被凶手放进……” 樊柏年等三人脸色俱是大变,樊松年道:“不会吧!三弟你不要乱说!” 樊榕年道:“是否如此,咱们抬一抬棺木,便可由重量算出来!” “有理有理!”樊柏年忙道:“咱四人每人扶一角,把它抬起来看看:一、二、三!” 四人一齐尽力一抬,只觉重量与想像中相同,互望一眼,重新把棺材放下来。 吊丧客们看他们如此,心头十分奇怪,古逸飘这时轻声把樊千里被人杀死以及冷夫人偕丫头家仆失踪之事说了一遍。众人到此时才知道樊千里不是寿终正寝。 西门望问道:“古大侠是否知道凶手是谁?” “见到他的那个村童前几天亦已暴毙了,如今只怕没人知道!” 蒲松柏却道:“只怕未必,现在还有一个办法可以推测出凶手的身份。” 樊松年隔远听见,忍不住问道:“蒲大侠有何办法!盼能赐告!” 蒲松柏哈哈笑道:“蒲某行事但凭好恶,不计其他,有人叫蒲某妖魔邪怪,却未曾有人称蒲某为大侠的!”一顿,正容道:“令祖父既然是被人推下水,由此推测,对方必是以掌推之,照令祖父有‘大头水怪’的外号猜想,水性必然甚佳,若非受伤,料能借水而遁,是以他下水之时,若非重伤便已气绝。 “凶手能打伤令祖,武功自非泛泛之辈,也可能练有什么妙绝的掌法,假如开棺检视令祖父的尸体,也许能从伤势上看出一些线索。” 樊柏年道:“除非对方练的是奇门毒掌,否则时隔十天已难看出什么了!” 蒲松柏耸耸肩:“蒲某只是提议而已,决定权则在于你们。” 说着樊带福已把麻绳及两管粗竹拿了过来,樊家四兄弟亲自扛棺,众人随后而去。 樊千里的丧礼十分简单,既没有丧乐,亦没有旌幡。墓穴在不远之处的一个小山包上,樊柏年、樊松年在前,樊榆年、樊榕年走后,上山的时候,樊榆年、樊榕年都听到棺内发出一道怪声,接着觉得重量全在后头,心头都是一沉。 樊柏年亦觉得棺木的重量有点奇怪,回头问道:“老四,怎样?” 樊榕年道:“有点不对!”说着山势突然升高,棺里又传来一道“笃”的怪声,重量越发集中在后头了。 此刻连樊松年亦发觉了,叫道:“这是什么声音?” 樊柏年面色铁青,低头疾行,不一忽已至墓穴之前,三人六只眼睛全望着他,樊柏年毅然地道:“愚兄决定在此开棺检视一下,你们可有意见?” 樊榕年道:“小弟正有此意!”此刻后面送殡吊丧客亦随后到达,樊榕年道:“诸位,在下兄弟决定当众开棺检视一下,哪一位有带兵器来的,请借用一下!” 古逸飘忙把风云宝刀递了上去,樊榕年接过宝刀,跪在棺前恭恭敬敬叩了三个头,然后把刀锋在棺缝中刺了进去,用力一推,铁钉登时断了。 樊榕年低喝一声:“好刀!”猛吸一口气,宝刀在四周走了一圈,所有的钉子全都断了,他抽刀而出,重新把刀交给古逸飘,然后道:“请诸位退开几步。” 众人亦怕棺盖揭开之后,尸臭难闻,是以都退了几步,樊榕年向樊榆年打了个眼色,两个双双走前,运力在棺盖上一推,只听轰的一声,棺盖落地,激得泥土四处飞扬。 棺中却没尸臭溢出,樊榕年走前向内一望,不由大叫一声:“快来看!” 话音未落,只听树上“呱”的传来一声鸟鸣,众人一抬头,只见太阳已落在山后,西天如血一般鲜红。 樊家兄弟见樊榕年如此大叫,连忙奔前一看,目光一落,脸色全都变了。 古逸飘等人人互视一眼,也都纷纷走前查看,只见棺内放着一堆大红砖块,哪里有樊千里的尸体? 古逸飘问道:“尸体呢?” 樊柏年把脸转向樊带福,樊带福忙道:“小的离家时,家内还未备棺木,而,而老太爷的确已经没有气息了!” 蒲松柏突道:“莫非令祖母把令祖父的尸体偷偷运到别处安葬?” 丁一辉冷冷地道:“她为何要如此做,难道此处风水不佳?” 蒲松柏沉声说道:“也许她怕凶手会再来寻衅,更也许她知道樊寿星被杀的原因!” 樊柏年道:“不可能!假如家祖母知道先祖父被杀的原因,她不可能不把原因告诉樊带福,而叫他转告樊某兄弟!” 蒲松柏冷笑一声:“令祖父被杀,令祖母及樊带福都知道,为何没先告诉你们?何况她也可能是在樊带福离开之后,才在令祖父的尸体上发现了秘密,由于事情紧急,来不及再通知你们,因此才布下一副空棺!” 众人都觉得这话颇有道理,都拿眼望向樊家兄弟。 樊榕年沉吟了一阵,道:“无论如何,咱们先把棺材埋了吧,假如蒲兄猜测符合事实,咱们亦不可令奶奶的计划毁在咱们手上。” 樊柏年等人都同意,于是重新把棺盖盖上,然后把棺材吊墓穴中,掩上泥土,竖上墓碑,供上香烛果品。 弄好这一切,天已全黑,众人都兴致索然地返回樊千里家。 樊家的女人连忙准备煮晚饭,众人坐在厅内闲谈。 古逸飘道:“令祖母不知会去哪里?假如查不到真相,老朽建议你们聘请沈鹰来调查一下!” 樊柏年问道:“可是有‘神眼秃鹰’之称的江北总捕头?” 古逸飘颔首:“不是他又会是谁?” 樊榕年道:“不必,这件事咱们四兄弟自忖能够查出真相!” 古逸飘欲言又止,亦不再多说,不一阵,晚饭送了上来,群豪饱餐一顿之后,坐在厅上聊天,直坐到天亮。 古逸飘见事已告一段落,便首先告辞,其他亦纷纷离开,只剩下金顾城、廖子湘等四个。 x       x       x 樊家兄弟等了几天仍不见冷夫义回来,樊榕年首先忍不道:“大哥,小弟看那个杀死爷爷的凶手不会再来了!咱若是要报仇就不能老窝在家里。” 樊柏年眉头一皱,道:“依你说又该如何?” “咱们各自到四处打探奶奶及凶手的下落吧,今年大年夜到大哥家集合,无论是否探到消息都得去,即使赶不回去也得派人捎信报讯,否则便是发生了危险!” 樊柏年看了其他两位胞弟一眼,问道:“四弟,你打算如何调查?” 樊榕年道:“小弟托江湖上的朋友帮忙调查一下!” “也好,你朋友众多,俗语说一人计短,二人计长,也许他们有什么好办法调查也未定!” 樊榕年随即长身道:“如此小弟先走一步了,大哥二哥三哥,你们多多保重了,嫂子们那里请代小弟说声告辞!” 樊柏年挥手道:“愚兄们稍后亦会回家,你亦请保重!咳咳……四弟,你年纪也不小了,该成家立业了,如今爷爷奶奶都不在,别怪愚兄托大多言!” 樊榕年忙道:“大哥的好意小弟心领了,只是如今爷爷大仇未报,还顾得上成亲吗?” 樊柏年急道:“好吧,爷爷之仇报后,你可不许再拖,否则愚兄便要替你作主了!” “到时再说吧。”樊榕年向金顾城等点一点头,金顾城亦忙向樊柏年等告辞。 五人出了村,金顾城问道:“大哥,咱们去何处?” 樊榕年脚步一慢,淡淡地道:“愚兄当然要去查一查那个推我爷爷下水的人,你们若有事便请先回家吧!” “大哥说这话不嫌生份?咱们既然已结成异姓兄弟,你爷爷岂不就是小弟们的爷爷,你的仇咱能袖手不管吗?” 廖子湘道:“问题是茫茫乾坤,咱们毫没头绪如何调查,该有个办法才行!” 樊榕年想了一会,苦笑道:“刚才愚兄在我大哥面前夸下海口,如今想起来倒十分困难。” “双枪小霸王”曲志直道:“大哥,咱们何不到令祖父被杀的现场看一看!” 宗明道:“此话有理!” 于是一行五人到河边走了一转,可是却毫无所获。 樊榕年轻叹一声:“愚兄恨昨夜为何不问一下沈鹰的下脚地点。” 廖子湘道:“令祖父有什么仇家大哥不知道吗?” 樊榕年道:“先祖父的为人你们该有过耳闻,他绝少跟人结怨,说不上有什么仇人,即使有的也是小怨小仇,该不致惹来杀身之祸!而且他老人家的事,愚兄四兄弟也不甚了了。” 金顾城道:“如此可就困难了。” 廖子湘笑道:“不必怕,大哥不知道,我爷爷也许知道,早些时候他曾是令祖父的棋友!” 樊榕年大喜:“对,愚兄怎地忘记了这件事。” 宗明道:“咱们到天心堡走一趟吧,小弟也很久不曾尝过二嫂烧的菜了。” 金顾城、曲志直不由笑了起来,廖子湘也笑道道:“只要五弟肯光临寒舍,愚兄便叫你二嫂每天烧几样小菜,让你吃个够!” 樊榕年心头也是一松,忙道:“事不宜迟,咱走吧!”五人连忙迈开大步而行。 x       x       x 廖子湘的父亲是名震中原的“天心大侠”廖承天,也是“天心堡”堡主。 天心堡创自廖子湘爷爷廖天高之手,不过他廿年前已把天心堡交给儿子打理,自己却躲在堡内纳清福,算起来他今年亦八九十岁了,是武林中有数的耆宿。 天心堡在固城东郊的一座小山上,整座城全由大麻石砌成,高大而宏伟,堡内除了廖家之人外,尚有两百余个护堡武士由廖承天亲自训练调教,人和加上地利,是以天心堡素有铁堡之称。 樊榕年五人一路谈谈笑笑,颇不寂寞,次日黄昏便至天心堡山下。这五人年纪都已逾三十,但却似纨绔子弟般,终日无所事事,尚有一点可取的则是颇有侠义精神,路遇不平,拔刀相助,有游侠之风。 正在谈笑间,廖子湘突然道:“咦,小弟堡内似乎发生了事,快上去看看!” 樊榕年等人游目四顾,果不见山上有巡弋的武士,五人忙吸气提身向上掠去。 刚走了几步,忽见一块岩石后有人喝道:“来人止步!” 廖子湘喝道:“是谁鬼叫?快给少爷滚出来!” 石后果然露出劲装青衣武士来,为首那人一见廖子湘,连忙拱手弯腰道:“小的不知是少堡主回来,请少堡主原谅!” 廖子湘认得他是堡内一个武士头目叫沈进,急问道:“今日有异以往,可是堡内发生了事?” 沈进脸上微露诧异之色:“少堡主不是得讯才赶回来的?” “别废话,少爷的话你还未答!” “启禀少堡主,近日山上出现不少陌生人,所以堡主下令咱们活捉几个准备拷问,是故小的等都是藏在石后树上!” “那是些什么人?” “堡主怀疑对方可能是‘幽冥来客’!” 廖子湘等五人全是一怔,脱口道:“‘幽冥来客’阎君雄还未死?他素来独来独往,几时有了手下?” “这个小的便不知道了!”沈进道:“堡主因大战即至,正四处派人去找少堡主呢!” 廖子湘忙回身道:“诸位兄弟快跟我进堡!” 天心堡围墙甚高,大麻石因日久已变成深褐色,望之虽似铜墙铁壁,却也有点阴森的感觉。 一入堡门,廖子湘见堡内广场上武士们都刀在手、箭在腰,一片紧张的气氛,他脚步更急,穿过广场走向大殿。 一路上只听“少堡主回来啦?”“少堡主您好!”之声,不绝于耳,廖子湘都听而不闻,几个起落已掠上台阶,走入那座挂着“天下同道归一心”牌匾的大殿堂里。 堂内只有几个守值的武士,廖子湘问道:“堡主呢?” 武士们道:“堡主在内堂!” 廖子湘道:“兄弟们跟我进去!” 殿堂有一条通往内堂的暗廊,暗廊之外是座院子,打扫十分干净,四棵柏树枝叶纵横,几乎把上空遮住,又似是四柄苍绿色的巨伞。 中堂是武士及丫头居住之所,内堂才是廖家家人的起居之地,最后还有一座厢房,亦为武士寝室。 廖子湘等人刚走至中堂,只见迎面走来一个五六十岁的汉子,生成一张国字脸,三绺长髯挂在胸前,脸如金漆,十分威武。 廖子湘忙道:“爹,孩儿回来了!” 廖承天鼻孔轻哼一声,瞪了爱子一眼,又看了樊榕年等人一眼,樊榕年等人忙上前拜见:“小侄们拜见廖叔叔!” 廖子湘忙替他爹引见:“爹,这四位是孩儿的结拜兄弟!” 廖承天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诸位光临寒舍,适值敝堡有事,请至老夫书房喝杯茶!” “多谢叔叔不弃!” 廖承天在前,廖子湘次之,樊榕年走在最后。半路,廖承天问道:“樊侄子,听说令祖父仙游,廖某不胜唏嘘,本拟亲自去瞻仰一下遗容,只可惜俗务缠身,未能如愿!” 樊榕年被他撩动心事,心头微微一酸,忙道:“有叔叔此言,先祖父虽逝亦能瞑目了!” 廖承天轻笑一声:“真是胡说!令祖父是老夫前辈,老夫在老寿星眼中,不过是黄毛小子,他岂能为老夫一句话而瞑目,不过任何人能活到令祖父这般岁数,亦无憾了!” 樊榕年道:“听说叔叔的父亲是先祖父早年的棋友,不知可有此事?” 廖承天笑道:“那是老夫年幼之时的事,家父与令祖父亦已多年不曾来往了!” 说着已走到书房,廖承天的书房极大,看来此处亦是他平日会客之所,房内还放着不少高背交椅,众人坐下后,廖子湘迫不及待问道:“爹,孩子刚才在堡外听说堡内好像有点麻烦,不知到底如何?” 廖承天眉头微微一皱,淡淡道:“也不算是什么麻烦!湘儿,你好好招呼一下你的兄弟,为父还要去向你祖父请安!” 众人都看出他话虽说得轻松,但眉宇间一片忧郁之色,都知道事非寻常,瘳子湘更急,忙拦在门口道:“爹,爷爷每日坐定非至晚饭时不会出现,你必是有话瞒着孩儿……” 廖承天脸色一沉,喝道:“逆子,你几时连为父也管教起来!” “孩儿不敢,爹……” “湘儿说得对!”窗外忽然有个苍老的声音响起,接着房门人影一闪,走进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来。 廖承天忙道:“爹,你……” 廖子湘连忙叫道:“爷爷,你已出关啦?” 来者正是廖天高,他怜爱地抚了下廖子湘的肩膀,喃喃地道:“湘儿年纪已不小啦,有些事该告诉他,将来这天心堡还不是要让他主持?” 廖承天忙道:“是,爹请坐下!” 廖天高看了樊榕年等人一眼,金顾城等亦忙上前跟他相见,廖天高乐得呵呵大笑:“湘儿眼光倒不错,这几个娃儿都是热血的汉子!”目光忽注在樊榕年脸上,半晌,问道:“娃儿,令尊是谁?” 樊榕年忙道:“爷爷,家祖父是樊千里,与爷爷曾是棋友!” 廖天高更喜,叫道:“原来是故人之后,湘儿跟你结交,那就是最好不过了!令祖父近来棋艺是否有进?老朽不弹此调久矣,若再与他相遇,只怕他让三子才堪一战了!” 樊榕年目光一黯,悲声道:“家祖父已于上月仙逝,爷爷要找他弈棋可没机会了!” 廖天高一怔,连忙拉了一张高背椅子坐下,问道:“你爷爷是如何身故的?”他未待樊榕年答话,便又续道:“啊,对啦,我怎地越活越糊涂,你爷爷今年已超过一百二十岁,难道天下间真的有长生不老药吗?” 众人见他颇有返老还童之势,说话神态跟十多岁孩子相似,都暗暗好笑。 樊榕年正在整理头绪,希望能用最简短的话把祖父逝世的原因告诉他,不料廖天高又道:“娃儿,你刚才说老夫若要与令祖父下棋已没机会,此话大错特错了!” 樊榕年一怔,讶然问道:“晚辈何错之有?盼爷爷指教!” 廖天高摇头笑道:“你年纪不小,还不懂老人的心理,死对咱们这些七老八十的人根本是个解脱,所谓生有何欢,死有何惧,像老夫这样又有何乐趣?”他见樊榕年仍是满脸不解之色,便笑眯了双眼,道:“娃儿,你还不明白?说不定再过不久,老夫也要仙游了,那时岂不有机会跟令祖父再在棋盘上争个不亦乐乎!” 金顾城等见他胸襟坦荡,说话又风趣,都笑了起来,连樊榕年也忍不住莞尔一笑:“爷爷身子硬朗,岂可说这种话来?咳,我爷爷是被人害死的!” “什么?”廖天高笑容一敛,满头白发倏地一长,神态极为吓人:“你爷爷与世无争,是谁能硬起心肠把他害死?” 樊榕年叹了一口气,道:“晚辈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所以才专程欲向爷爷请教!”说着便把樊千里的死因、尸体不见以及奶奶失踪之事说了一遍。 廖天高听罢唏嘘不已,叹息道:“真乃苍天无眼也!” “爷爷,不知我祖父年轻时有否与人结下什么仇怨?爷爷若知道的,请告诉晚辈!” 廖天高想了一下,道:“你爷爷年轻时的情况,老夫倒不甚了了,他做七十大寿那年老夫才认识他的……”他不禁低头想了起来。 众人都把眼睛望着他,只见他脸上的皱纹越来越深,不一忽,身子突然颤抖起来,良久才长叹一声:“娃儿,根据老夫所悉,杀死令祖只有一个人有嫌疑!” 樊榕年急问道:“是谁?” “他便是‘幽冥来客’!” “是阎君雄?请问我爷爷是如何跟他结下仇怨的?” 廖天高又是一声长叹:“承儿,你告诉他吧!” 廖承天轻咳一声,润一润喉才道:“此事说起来已四十多年,当时老夫尚年轻,仍未出道。那些年,江湖上闹得腥风血雨,正道中人,人人自危,很多有名气的人都纷纷躲避起来。因为江湖上出现了一个自号‘幽冥来客’的人,此人专向有名气的高手挑战,手段毒辣,无所不用其极,是以人人畏惧,逃之惟恐不及……” 金顾城忍不住道:“叔叔,难道说偌大的江湖竟没一人可以克制他?” 廖天高脸上泛起一丝惊恐之色,接道:“娃儿,你们哪里知道,那阎君雄神出鬼没,武功高又加上一身毒技、层出不穷,很多人刚跟他通了姓名便不明不白地中毒死掉!而且此人善化装,经常化身为死者的知己朋友,然后猝然出手!如此情景下,又怎能不使正道中人人人自危!” 廖承天道:“老夫虽然未曾亲身经历过,但当年虽是血气方刚,听到他的名头亦是惊恐万状,后来正道中人终于感到再逃避下去终非上策,于是家父便暗中组织了五六个知己朋友,发誓要把那个魔头杀掉!” 曲志直忍不住问道:“可曾成功?” 廖承天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当时家父建议全部化装成乞丐,因为阎君雄出道以来,不曾动过丐帮弟子一根毫毛。有一天,家父六个人走至木庙岭附近,忽见山上奔下一人,原是大头水怪樊千里……” 樊榕年亦忍不住打岔问道:“我爷爷怎么会去那里?莫非爷爷跟他事先有约会?” 廖天高叹息一声,接道:“娃儿,老夫老实告诉你们,当时老夫等六人找了阎君雄半年,不但找不到他,而且一路上亲眼看见及听见的受害者的悲惨情况,使咱们心头越来越寒。到了最后大家已经不想再去找那魔星了,可是却没人肯开口,怕吃同伴的讥嘲,所以一有人提议到木庙岭看看,便一致赞成。须知木庙岭既非名山大川,附近亦没有什么出名的武林高手,料阎君雄不会去那里。 “令祖父当时亦是如此,他是比咱还早几天上山的,他一见咱们便说道:‘你们来得正好!阎君雄那魔头正在上面!’当时老夫等人都齐吃了一惊,连忙详问之,他才说他看见阎君雄在山上的一座庙内养病……” 廖天高轻咳两声,补充道:“老夫忘了告诉你们一件事,当时千里兄亦是作乞丐打扮,他住在小庙内,一天忽有个乞丐走了进来,倒头便睡在地上,千里兄见他似是病了,忙上前探视,却被他喝止,叫千里兄替他找些清水来! “千里兄本着慈悲为怀之心,便四处去找清水,找了好一阵,才发现一个山坑里面有水,便用竹管盛了一些回去!一至庙门,忽然听见里面有人嘶声大叫:‘素珍贼婊子,我阎君雄若医好病誓要把你撕成八大块!’ “当时千里兄听后,大吃一惊,总算他胆子大,伸头自门缝中望了进去,只见那乞丐不断撕扯身上的衣物,状甚疯狂,连身子也抓出一条条血痕来!一忽又缩起身子,不断地打颤,像是着了冷病似的! “千里兄他见脸上的易容药被抓了下来,露出一对刀锋似的眼眉,知道他真的是阎君雄,于是急忙跑下山来!” 樊榕年道:“后来爷爷便跟我爷爷上山把他杀死了?” 廖天高老脸一热,讪讪地道:“他若死了,今日还会来报仇?” 金顾城:“难道他生病后,爷爷等七个人仍不能把他杀死?” 廖天高长叹一声:“说来惭愧,当时老夫等人听见这个消息,真个是又惊又喜,喜的是若能够把他杀死,不但免除了后患,而且可以在武林中大大扬名,惊的却是万一杀不死他,后果便更不堪设想了!” 廖子湘轻呼一声,道:“难道爷爷竟不敢上山杀他?” 廖承天瞪了儿子一眼,斥道:“湘儿,你给我闭嘴静听!” 廖天高苦笑一声:“假如爷爷没有上山杀他,今日他也不会来报仇,而当时武林亦不会有一段平静的日子了!”稍顿,续道:“当时老夫等人的确心意难决,千里兄却道:‘老夫以为一个人怕力有未逮不敢下手,想不到你们人多势众亦不敢去,岂非浪得虚名?’此话分量极重,当时年纪最轻的古老弟便忍不住道:‘谁说咱们不敢去杀他?只怕不敢的是你!’说罢连连冷笑!” 樊榕年道:“古老弟可是‘风云刀’古逸飘前辈?我爷爷又如何说?” “正是古逸飘,算来他今年亦该过花甲了,当时才二十余岁的毛头小子!”廖天高道:“你爷爷听了便道:‘如此甚佳,咱们一齐上去吧!’在这种情况之下,众人只得鼓起勇气上山。 “到了庙门外,咱们正想商议如何进去,不料咱的步履声已让阎君雄那魔头听见,他喝问一声谁,千里兄便当先推门进去,叫道:‘杀人魔头,人人得而诛之!进者便是朋友,退者便是叛徒!’老朽当时在他背后,急忙抽剑跟他进去。 “那阎君雄好生厉害,此刻早已自地上蹿起,往窗子射去,千里兄反应极快,挥刀拦腰斩去!” 廖天高刚说到这里,忽见一个家丁忽匆跑了进来,廖承天瞿然一惊,喝道:“什么事?” “启禀堡主,外面有人送来一副巨大的白木棺材!”那家丁喘着气道。 廖承天勃然大怒,骂道:“还不将其赶走!” “且慢!”廖天高急问:“送棺材的是些什么人?” 那家丁道:“是许昌城内万寿长生店的伙计,他们说今早有一个人来店内订购棺材,指明今夜要送到天心堡,还说要送,送给……” 廖子湘忙问:“要送给谁? 廖天高忽然大笑起来,道:“料是阎君雄要送与老夫的!” 家丁低下弯腰,不再吱一声,众人都料到事情必如廖天高所言般。 廖天高笑了好一阵才止住笑声:“你们不必惊恐,凡事有老夫在!阎君雄要的只是老夫的命而已,大不了老夫把命送给他便是!” 廖承天忙道:“爹为何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纵使阎君雄有三头六臂之能,孩儿不信,凭我天心堡之力不能把他制服!” 廖天高脸色一沉,喝道:“天儿,由现在起一切事情均由为父决定,你不得乱作主张!” 廖承天作难了一阵,才恭恭敬敬地道:“是,孩儿知道!” 廖天高脸色稍霁,道:“你们随老夫出去看看,那故事等下吃饭时再说!” 于是众人随着廖天高出堡。 第二章 午夜魅影 众人出了堡门,果见门外放着一副巨大的白木棺材,上面贴着一张黄纸,写着两行黑字:“廖氏天高笑纳。幽冥来客敬赠。” 廖子湘大怒,骂道:“放屁!幽冥来客是什么东西,竟敢出口不逊,有胆的便来与我廖子湘见一高低!”说罢伸手去撕黄纸。 廖天高急喝道:“你给爷爷退下去!”满头白发竖起,神态极其严厉,廖子湘从未见过爷爷如此,登时乖乖退开去。 廖天高问那些抬棺木的仵工道:“购棺木的人什么模样,你们还曾记得吗?” 一个仵工道:“老堡主,咱们根本连他的面目亦未见过!” 廖承天怒道:“这事到底如何,还不仔细说来!” “是这样的,今日清晨,一个店内的小工下床如厕,却让人自后卡住脖子,说今夜之前一定要送一副白木棺材来贵堡,否则便要杀本店所有的人!后来他抛下一锭银子,又伸手拍碎一块石头才忽然离去……小工告诉了老板,老板便连忙吩咐小的们立即赶工造下这副白棺,并且雇了一架双套四马大车把棺木火速运来贵堡……堡主,老板说假如有所得罪,请堡主原谅一二!” 廖子湘怒道:“你们倒会欺善怕恶!难道我天心堡是好欺侮的吗?” 廖天高轻斥道:“住口,这怪不得人家!你们把棺木抬进广场内!阎君雄既然盛意拳拳,老夫岂无接纳之雅量!” 廖承天忙道:“爹,这样不是示人以弱吗?” 廖天高沉声道:“你们不须多说,为父自有主意!” 那八个仵工便把棺木抬入广场,廖天高叫人分发赏银,那些仵工见廖天高不怪责,已千恩万谢,无论如何也不敢接受赏银,急急下山而去。 廖天高道:“快拿对鹿皮手套来!” 不久,便有一个家丁递上一双鹿皮手套,廖天高把其戴在手上,叫旁人退开,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再闭住呼吸上前把棺盖揭开,只见棺内宽阔,缎布垫底,连寿衣等物也一应俱全。寿衣上还放着一张黄纸,廖天高伸手把其拿出来,退后一丈,低头观看。 “字谕廖天高一家:昔年之仇,今夜当来血洗,先送上一副棺木,免怪某家心狠手辣,绝无人性。幽冥来客!” 廖天高大怒,双掌一合,一阵乱搓,再松开手掌,一阵风吹来,那张黄纸已裂成数百十块纸屑,如蝴蝶般在空中起舞。 廖承天心头一想到蝴蝶,便联想到传说中蝴蝶是幽冥使者,专司引路者,不由泛起一阵不祥之感:“爹,那纸上说些什么?” 廖天高淡淡地道:“他说今夜要来索仇!” 廖承天心头一阵紧张,忙喝道:“堡内武士听着,饭后立即返回岗位,火把风灯四处张挂,全力戒备!” 廖天高道:“不必紧张,不会这么早来,咱们先吃饭吧!”抬头一望,天已黑了,冷月挂在天边,夜风渐紧,虽不猛烈,吹在人身上,却让人起了一身疙瘩。 偏厅,烛光耀目,一张大八仙桌旁坐着八个人,除了廖家三代以及樊榕年与三结义兄弟之外,尚有一个天心堡的总管“双刀战四方”丁南山。 饭至中途,樊榕年忍不住问道:“爷爷,那故事后来进展如何?” 廖天高放下牙箸,想了一阵,喃喃地道:“那夜时间跟现在差不多,却已是腊月,天气寒冷,木庙岭上积雪盈尺,抬眼所及,全是一片白皑皑之色,所幸天上有月,冰雪泛光,视野颇佳……”说至此,他双眼神光逐渐迷离起来…… x       x       x 木庙岭上,小庙之内,一堆篝火已将烧成灰烬。 木门倏地呀一声被人撞开,一股北风挟着雪花像毒蛇般卷了进去! 火堆旁突然蹿起一条灰影,望破庙的窗子射去!门外涌入七个人来,当先那个人手持钢刀向灰影扑去,喝道:“阎君雄,今日你再也逃不掉了!”语音未落,钢刀已临对方腰际! 只听阎君雄大喝一声,右手一沉,登时把樊千里的钢刀拍开!身子去势未尽,“哗啦”一声爆响,窗棂破碎,阎君雄身子经已掠至窗外。 饶得如此,去势也已是慢了一慢,古逸飘已尾随而出!樊千里急喝道:“小心他使毒!”众人这才发现,他手上竟然戴了一副鹿皮手套! 古逸飘头部刚探出窗外。只见一股绿烟迎面吹至,他大吃一惊,急忙闭住呼吸,左手在窗台上一接,又倒飞回庙。 樊千里倏地大发神威,左掌拍在土墙,只听“蓬”的一声,土墙上裂开一个大洞,樊千里挥刀护住脸庞冲了出去,廖天高叫道:“快追!” 出了小庙,只见阎君雄向山下跑去,去势却不快,料是因为身上有病,影响武功,群豪大喜,连忙吸气提身追了下去。 只消几个起落便把阎君雄团团围住,樊千里喝道:“阎君雄,你今日是插翅难飞的了,不如自裁免得多受痛苦吧!” 阎君雄脸色比雪还白,双眼似欲喷出火来,阴恻恻地道:“笑话!你们自个死无葬身之地,犹不自知,岂不好笑!”他手掌一伸只见手上多了颗黑黝黝的圆弹:“这是西域的烈火弹,跌落地上周围三丈之内立变焦土,你们若想与老子同归于尽的便来吧,否则便乖乖给老子离开。” 此言一出,众人均是脸色大变,不禁犹疑起来。 阎君雄桀桀笑道:“老夫绝不计较你们今日之冒犯,只要此刻立即离开,便既往不咎!” 众人斗志更是松懈,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 樊千里急喝道:“阎君雄!今日要杀你的便是是樊千里、古逸飘、廖天高、项百胜、颜超、邝白沙及连冠英七个人,你好生记住!” 此言一出,廖天高等人尽皆大吃一惊,暗暗怪起樊千里来! 阎君雄目光异彩连闪,淡淡地道:“老夫记性素来不好,这七个名字没一个记得清楚!” 群雄脸色更是大变,樊千里喝道:“今日有你便无我,弟兄们一齐上!”他话音一落,手中钢刀一挥,首先扑了出去! 廖天高等人此刻正是如骑虎背,已成有进无退之局,只得硬着头皮手挥兵器发一声喊,一齐冲上前去! 阎君雄大喝一声,手中圆弹倏地往地上一摔,只听“啵”的一声响起,冲起一股绿幽幽的浓烟,浓烟之中,白光连闪,暗器破空一声乱响,樊千里急喝道:“快退!” 群豪不待他开口便已倒退飞出,过了半晌,绿烟随风而逝,阎君雄却已不在场内,群豪都是一怔。 一忽,连冠英叫道:“那魔头已在山腰!”众人随他的手指望去,果见山腰中有一个人影在闪动,于是奋力追下去。 阎君雄见追兵又到,去势更快,奈何他身子有病,十成功力只余三成,只一忽便让群豪渐渐追上。 阎君雄忽然双脚一个踉跄,接着一个倒栽,身子骨辘辘向下滚下去,山坡陡直,去势越来越快,倏地传来一声大叫,原来阎君雄撞及一块大石,身子如皮球般弹了起来! 群豪精神一振,加速追下去,真个是急如弹丸飞跃。群豪到了大石前向后一望,只见后面是一个断崖,崖下烟雾迷渊,看不到底,一忽才在山崖下传来一声长长的惨叫声。 群豪相视一眼,一颗紧张的心到此才松了下来。 x       x       x 大厅的蜡烛已经烧尽,天心堡总管丁南山连忙换上一对新的,火焰重新把每个角落照亮,樊榕年亦在此时才自紧张中定过神来。 廖天高轻叹一声:“后来老夫等人慢慢爬下断崖却找不到阎君雄的尸骸,事后心中一直印着一抹阴影。但后来一年一年过去了,都不曾听到阎君雄的消息,这才真正地放下心来,不料,四十多年后的今日他又重出江湖!” 樊榕年一掌拍在几上,怒道:“如此看来先祖父必是遭了阎君雄的毒手了!” 廖天高颔首道:“除此之外,老夫再也想不出令祖父尚有什么仇人了!” “晚辈跟此獠势不两立!” 话音刚落,院子中传来一声夜枭叫声,声音凄厉尖锐,令人不寒而栗,厅内群雄听后都无端打了个冷颤! 夜枭叫声刚止,广场上传来二更的梆子声。 廖天高沉声道:“差不多了,待老夫到堡前看看!” 群豪立即跟他走向堡前,经过广场中,众人望见那副白棺材,心间没来由的跳动一下。 走到前面,围墙上便有值夜武士叫道:“启禀堡主,有人来攻堡了!” 廖天高身子一掠,跃上墙头,冷月下,只见山头现出一群黑衣蒙脸人,为首一人身材中等,颔下一匹白须,黑布虽大仍然遮盖不住。 廖天高忙道:“各人听着,让对方到门前来,没老夫的命令不可动手!”一提内力,扬声叫道:“来者可是阎君雄?” 那白须蒙脸人桀桀笑道:“百年来,武林之中有几个‘幽冥来客’?” “你还未死?” “你既未死,老夫岂能比你早死!”白须蒙脸入尖声道:“廖天高,樊千里已等得不耐烦了,你还是趁早上路去陪伴他吧!” 樊榕年大怒,喝道:“魔头!我祖父果然是你杀死的!今日你休想下山了!” 阎君雄冷笑道:“黄毛小子也敢口出大言,老夫连答你也嫌麻烦!” 樊榕年怒极反笑:“如此咱们便刀剑见生死吧!”一语未毕身子已腾空跃落! 廖天高吃了一惊,急忙伸手一抓,只听“嗤”的一声,只抓及樊榕年的一只衣袖,衣袖应声而裂,人却依然向下飞落。 廖天高叹道:“这娃儿实在不知天高地厚!” 廖子湘道:“爷爷,早是打,迟也是打,咱们也下去吧!” 廖天高没奈何地道:“你们只许对付其他人,那魔头由爷爷对付之!”言毕众人一齐跃下墙头。 樊榕年双脚落地,立即挥手向那白须蒙脸人劈去,那人冷笑一声,身子一动,已在丈余之外,另一个黑衣蒙脸人立即挥钢锏接应他,两人立即展开一场舍生忘死的大战。 廖天高也飞跃落地,立即喝道:“四周围住,不可乱动,武士队长应战,其余的没命令不准进攻!” 四个武士队长以及两位正副总队长立即手挥武器冲出来,廖天高猛吸一口气,强把狂跳的心房按住,喝道:“老魔头,老夫的一条命在此,你有本事便来取吧!” 阎君雄冷冷笑道:“当年老夫若非身上有病,凭你们七个饭桶,岂是老夫之敌!上!”其他蒙脸人立即向廖天高冲杀过去。 廖天高身子如大鸟般跃起,一跃三丈,凌空一个折腰平射,投向阎君雄! 他这一招无疑是个险着,但擒贼先擒王,却又是个必然之理!果然,阎君雄冷哼一声:“老小子,你要找死!” 双掌倏地一扬,拍出两股凌厉无匹的掌风,往半空的廖天高涌了过去! 廖天高有备而战,岂有这般容易着了道?说时尽,那时快,他身子倏地笔直向下坠去! 与此同时,廖承天见他爹出了事,也立即招呼众人拔剑迎了上去,立时与对方杀成一堆。 廖天高身子一落,脚尖在一个蒙面人肩上一踏,只听“喀嗤”一声,那大汉肩骨登时碎裂,悲呼一声退了开去!廖天高借力落地,趁势再扫一腿,把那蒙面汉踢飞! 这些事说来虽慢,实际上却是发生在一眨眼之间! 刹那,阎君雄经已冲至面前,双掌吞吐不定,似虚似实拍向廖天高的胸膛! 廖天高一拧腰,左袖一弹一拍,也发出一股罡风,撞向对方的腰腹,右手一挥,一柄精光四射的宝剑已持在手上,手腕一抖,泛起五朵剑花,反刺对方胸膛! 阎君雄夷然不惧,双脚一错,已然脱困而出,右手五指如钩,抓向廖天高的面门! 廖天高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手臂一回,长剑反削对方手腕! 阎君雄手臂突然翻起,五指曲起,使了招“手挥琵琶”把廖天高的长剑弹开,右手依然望对方面门抓去! 廖天高心头一凛,左袖运起劲来,硬如铁板,迅速向上一挥,只听“笃”的一声,如槌击木。 廖天高铁袖遭对方一击,劲力登时散去,一双手臂也感到一阵轻微的麻木,心头一惊一喜,惊的是自己这些年来无日不练武求进,仍然不如对方;喜的是对方的武功并没有想像中以及传说中那么可怕!他猛吸一口气,精神一振,长啸一声,长剑挟劲刺出! 这一剑他运上九成真力,长剑激得空气嘶嘶乱响,气势极其吓人! “老小子,这几年竟然没有把武功荒废!”阎君雄身子滴溜溜一转,长剑登时刺空! 廖天高数十年的功力非同小可,一剑落空,手腕一振,立即硬生生把直刺化为横削,奔向对方的脖颈。 阎君雄头一低,长剑在头上寸余处掠过,他腰一弓,如箭射出,左掌右爪,急奔廖天高的腰腹! 这一招端的十分厉害,廖天高长剑在外回护已然不及,只得倒飞而退! 他一退,阎君雄立进,长啸一声,如同裂帛,星月亦为之一暗! 廖天高连换几个身法仍然脱不开对方掌爪的势力范围,不由出了一身冷汗,急切之间,左袖向下一切,拧腰回剑反削对方腰腹! 这一招如同行雷闪电,不但快,而且时间的拿捏恰到好处,若非有数十寒暑的功力难以臻此! 阎君雄显然亦料不到对方有此一着,左掌拍在衣袖上,右爪弹开长剑,化开对方的攻势。可是廖天高却已趁此白驹过隙之一瞬间,缓过气来,重整旗鼓跟对方大战起来。 他越战斗志越盛,出手也越来越凌厉,竟是个平分秋色之局。 樊榕年刀法十分凶悍,对手年纪较高,火候也较他深,但仍被他占了上风。樊榕年钢刀出手,奇招一招紧接着一招,似有使不尽的气力般,一口气竟劈了六六三十六刀。 他一心希望把对方格毙,好去助廖天高一臂之力,以报祖父被杀之仇,是以刀法中全是有攻无守的拼命招数。 廖承天等人一开始都是战战兢兢,以为对手武功必然极高,孰料接战之后,才知与想像中大不一样,没多久便有多人占了上风,眼看再过半盏茶功夫,便能把对方杀退,不料堡内突然传来一道尖锐的呼叫,叫声只叫了一半便又止住,生似让人卡住喉管般。 尖叫声一起,堡内的示警锣便“当当当”地敲响,众人心头都是一惊一乱。 阎君雄忽然大笑起来:“你们全中了老夫声东击西之计了!” 廖天高脸色大变,急忙叫道:“承儿,你快进去看看,假如事情紧急便发啸示警!” 廖承天亦是心急如焚,钢剑急刺三剑,一个倒纵飞起,脚尖再在地上一点,身子已跃上墙头,接着飞身跃下,往内院驰去! 只见黑暗中扑出一个人来,他反应极快,喝一声,长剑一圈,“喀嗤”一声,那人登时断为两截,低头一望,原来却是堡内的一个武士! 廖承天微微一怔,没暇多想,再度提身向内急射! 只两个起落,便见大厅上奔下一个人来,这次他认得来的是自己的手下,急忙喝问道:“内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武士脸色又青又白,嘴唇似茄子般泛紫,身子抖了半晌,才在喉管中迸出一个字来:“堡主……鬼……” “你胡说些什么!”廖承天大怒:“都是些饭桶!”提气欲向内奔去。 那武士忽然叫道:“堡主,你……你看……” 廖承天回头一望,只见广场上那副白木棺材早已碎裂,棺木散了一地,他心头一沉,知道事情不简单,急又问了一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还不快给老夫说清楚!” 那武士直至此刻,脸上才稍有点血色,吸了一口气,嗫嚅地道:“刚才,刚才那副棺材忽然轰轰的一声碎裂……棺内跳出,跳出一只鬼来……他咬断了陈三的喉管,又、又奔向内堂了……” “放屁!朗朗乾坤何来有鬼!” “真的真的!”武士抗声道:“是一只骷髅鬼,堡主若不信快进内堂看看!” 廖承天没暇跟他辩论,身子一掠便是三丈,再一掠又是三丈,自暗廊中射了进去。 鞋底踏在地上砰砰而响,声音在廊中回荡,廖承天想起那武士的话,心头无端震动了一下。出了暗廊便是那大树遮天的院子,廖承天吸一口气,身子自树下穿射过去! 倏地他觉得有股冷风袭至,连忙止势拧腰,一个风车大转身向后转去,手中长剑随势而动,向一棵树斩去! “呼!”只见一抹红影腾空而起,射向枝叶浓密处。 廖承天大喝一声:“往哪里逃!”双脚一顿,身子拔起,长剑御气而刺! 只听“嗤嗤”一阵乱响,树叶吃剑气一绞,登时纷纷扬扬飘将下来! 廖承天去势未尽,手腕一振,长剑向横一削,“喀嚓”一声,一根横枝应剑而断,向下摔将下去! 他双眼奇准,黑夜视物如同白昼,左脚在一根横枝一蹬,身子借力再度拔起,穿过树枝投入夜空。 人在半空,视野一清,抬眼一瞥,只见那抹红影已在另一棵树上一闪而没!他大喝一声,曲腰平射出去! 那抹红影比他更快,一眨眼已换了个方位,投入另一棵大树的枝叶中! 廖承天大喝道:“武士掌灯亮火!”他声音远远传了出去,不久便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一队武士手持火把急速而至! 火光把院子照得光如白昼,廖承天猛吸一口气,觑得真切,沉腰曲腿一蹬一弹,身子如离弦之矢般向树上飞射!人未此,剑先至!手腕一翻,斩向树干之后! 这-剑势如奔雷,急如星火,树后果然现出那团红影来,廖承天双脚在树干上轻轻一蹬,身子一横,长剑再度挥出! 那团红影冉冉向上升起,猛地一个回头向廖承天龇牙一笑! 火光熊熊,不但廖承天看得真切,连树下的武士亦有不少人看到那团红影的真面目! 那团红影衣领之上嵌着一颗斗大的骷髅头,张牙而笑,双眼深邃,却发射出两团绿幽幽的异光,那光景说不出的妖异诡秘! 衣袖之中,尚露出一对白雪雪的掌骨来! 廖承天一怔之下,猛吃一惊,大呼一声飞落地上。 那骷髅吱的尖叫一声,跳把下来五只白雪雪的指骨向廖承天抓去! 廖承天心胆俱裂,他下意识地挥剑一斩! 只听“蓬”的一声,那骷髅身上突然升起一团浓密的绿烟来,绿烟吃北风一吹,立即扩散开去! 廖承天急?耍桓鲺怎牡沟厣希龃蓝耍≈灰缓瞿枪陕萄瘫惚槐狈缇〗源瞪3煲瞒槛萌匆巡恢ハ颍?br /> 院子中突然静了下来,静得像坟场一般沉寂! 不知是哪个武士突然尖叫起来,接着丢下火把,双手掩脸向广场处飞奔过去。 这一行动立即扩散开去,眨眼之间,院子内剩下廖承天一人! x       x       x 一阵北风吹来,树上落叶飘飘,绿烟又似在叶片中袅绕。 廖承天倏地觉得后背冰冷透骨,一股寒气自脚跟直冒发际,这才知道刚才那刹那间,自己竟然出了一身冷汗。 “天下间真的有鬼?”他心底立时冒出这个疑问。在此之前打死他亦不信,但刚才却亲眼看见,难道是自己眼花?自己若然眼花,难道那些武士亦都眼花? “幽冥来客。”真的是来自幽冥的使者? 想到此,他心头又是一阵颤抖,正在想要不要发啸通知父亲,就在这刹那,内堂又传来一阵尖锐凄厉的叫声! “那东西已进入内堂!”他又惊又怒,丹田内力一涌,一道长啸脱口而出,再度抽出长剑飞身冲入内堂! 他虽不想跟那东西见面,可是一家妇孺全在内堂,他又怎能不硬着头皮进去? 天心堡占地极广,内堂亦有一座厅堂。廖承天人刚至厅堂,但见一阵冷风吹自布幔之后,厅上的烛火倏地一暗。他猛吸一口气,仗剑缓缓走前倏地一剑刺入布幔! “嗤”的一声裂帛,布幔在剑气中碎裂,幔后空空,只剩一缕幽幽绿烟。 暗廊上有几间厢房,平日是打理厅堂的两个丫头的住处以及囤放杂物的房子,廖承天走势急,衣袂带风,一扇房门呀地一声滑开! 廖承天急忙住势回头向内一望,一望之下,不由后背生寒。只见房内的一盏油灯竟然焚着绿光,那具骷髅双手抓着一个丫头的肩膊,俯着头伏在丫头的粉颈上。这一刹那,那东西听得声音,倏地抬头望向廖承天,只见嘴角沁着鲜血,那丫头颈际的鲜血仍不停地向外迸流,一颗螓首软软地歪着,看来早已香消玉殒。 红衣骷髅双手一松,丫头便直挺挺地跌落地上。 廖承天双脚发软,长长吸了一口气,拼命摄住狂跳的心房,长剑斜斜举起。 红衣骷髅双眼绿光大盛,一忽,眼眶忽地沁出两行鲜血来,鲜血染在雪白的骷髅骨上显得格外刺目,也更加妖异恐怖。 “呵呵呵!”红衣骷髅上下牙张开,一阵耸动,发出一阵刺耳的怪叫,似杜鹃啼血! 廖承天猛一声喝,飙前几步,长剑挟风刺出! 一剑无阻,直刺过去,却刺了个空!也不见那红衣骷髅如何作势,身子已站在桌旁! 廖承天再喝一声,长剑化刺为削,拦腰劈向红衣骷髅!听听“笃”地一声,长剑劈及一物,仔细一看却是劈在桌子上! 那红衣骷髅口角鲜血不断涌出,似笑非笑地站在桌子的另一端,似在讥笑廖承天不自量力! 廖承天心胆俱裂,定了一阵神,运起九成真力,拼命刺出一剑! 这次红衣骷髅不再闪避,待得长剑将至,白皑皑的掌骨才倏地翻上,“铮”的一声把长剑来势拍住,随即再一翻,已把长剑握住! 廖承天大惊,运力急拉,哪里拉得动?忽又觉剑上传来一股冰寒透骨的冷气,一双手掌似欲僵硬! 他当机立断撤掌而退,只见那骷髅把长剑插入口中五寸,“喀嗤”一声,把剑尖一口咬碎! 廖承天急退,红衣骷髅张口一吹,一截剑尖如离弦的利箭向廖承天喉头射去! 廖承天尖声大叫,总算他神智犹未泯,急切之间一闪,只听“噗”的一声,剑尖射在墙上,一闪而没! 廖承天兵器虽失,却不甘任人宰割,身子如蝙蝠般掠起,扑向红衣骷髅! “呵呵呵!”红衣骷髅又是一阵大笑,两只掌骨翻起,忽地涌出两股阴森冰冷的妖风来,廖承天大惊,急地使了个“千斤坠”飞落地上。 妖风过处,只听背后猛地一声响,衣橱“蓬”的一声碎裂! 廖承天刚才那道尖叫,实在凄厉尖锐,在黑夜中远远传了出来,内堂的武士听到这道尖叫声,急忙蜂拥而至! 那红衣骷髅“呵呵呵”笑了几声,右掌一挥,桌上油灯的那团火焰倏地冉冉升起,飘落在白皑皑的掌骨上。 廖承天只觉双脚沉重麻木,几已不能移动分毫,瞪着双眼,直勾勾地望着那如绿豆般大小的火焰。 红衣骷髅又是“呵呵呵”笑了几声,右掌一挥,只听“哗”的一声,那团绿火眨眼之间已“涨大”了千百倍,熊熊的烈火倏地向廖承天面门飞去! 廖承天反应快,急忙矮身一蹲,但头上的鬓发及颔下长髯仍为鬼火燃及,“毕毕啪啪”地烧了起来。 火光暴涨之间,红衣骷髅口中又涌出一团绿烟,身形突然隐去不见。 廖承天只觉头皮发炸,脸皮灼痛,手脚冰冷,一屁股跌坐地上。 忽地一阵风吹起,那团绿烟冉冉升起,飞向屋顶天窗。不久,绿烟散去,房内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 廖承天这刹那,不得不相信那东西的确是鬼怪之物,否则如何倏地不见。 他吸了一口气,问道:“你们可曾觉得有人自你们身边掠过?” 门口的武士道:“没有!堡主,为何房内有团绿烟?” 廖承天哪敢把真相告诉他们?不答反道:“快把油灯点亮!” 一个武士取出火石敲起来,一忽便把油灯点燃,房内这才有了点生气。 那武士回头望及廖承天,倏地尖声大叫起来,那声音说不出的惊恐! x       x       x 堡外的战况越来越对天心堡有利!廖天高急道:“武士们听着,立即投入,不许漏过一人!” 那些武士早已跃跃欲试,闻声都立即挥刀上前。就在这刹那,廖承天那道求救的长啸远远传来! 廖天高心头一沉,忖道:“莫非里头发生了什么巨变?”这一来,他一颗心早已系在堡内,无心再恋战,虚晃一招,大喝道:“速退入堡!” 语毕身子便如大鸟般飞射起来,半空一个盘旋,落在墙头上! 阎君雄哈哈大笑道:“廖天高,幽冥来客既然已至,你还能活得多久?老实告诉你,老夫不是阎君雄,只是他的引路使者!” 他手下齐声喊:“阎君雄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你至五更!” 周围树木丛中倏地冉冉升起一团团的绿雾,冷月照在其上,益觉其青绿,说不出的妖异。 廖天高忙叫道:“忙退,提防雾中有毒!” 那个自称是阎君雄引路使者的老者大笑不止,一挥手,连同手下缓缓后退! 廖天高脑际灵光一现,叫道:“你果然不是阎君雄!你到底是谁?” 绿烟中传来白须蒙脸人的声音:“阎君雄早到天心堡内,正要勾你的魂,夺你的魄!” 话音刚落,山头上倏地响起一阵丧乐来,吹吹打打说不出的尖锐凄厉! 一个冰冷的声音叫道:“廖天高你魂魄还不跟我来!樊千里、邝白沙、项百胜早已等得不耐烦了!吱——” 廖天高喝道:“魈魅魍魉,下三滥之技,见不得光!老夫一命在此,有胆的便来取!装神扮鬼,算什么好汉!” 绿烟在夜风中倏地散去,那伙蒙面人似鬼魂般消失不见,丧乐亦戛然而止。 廖天高道:“快入内院瞧瞧!丁贤侄跟武士们仍留在岗位,事情有变,鸣锣示警!” 话音刚落,又隐隐听到一声尖叫,廖天高心急如焚,双脚微微一顿,身子忽射而去,廖子湘及樊榕年等人急跟在后,丁南山站在墙头上游目四顾。 廖天高一掠三丈,再掠又是三丈,目光经已瞥及广场上那具破碎的棺木,他心头一跳,仍向内堂驰去! 一路上飞行无阻,只见院子内涌出一群神态疯狂的武士来,廖天高喝道:“发生了什么事?” “鬼……鬼……”武士们喉底胡喊乱叫,手舞足蹈,似不把廖天高看在眼中。 廖天高大怒:“朗朗乾坤,叫什么魔鬼!真是活见鬼!”他手掌一翻,已抓住一个武士。 那武士尖声大叫一下,忽然口吐白沫,双眼向上一翻,昏死过去! 廖天高更怒,手一挥将武士抛掉,喝道:“脓包!”双脚一顿,再度穿入暗廊掠向树叶遮天的院子。 小院寂寂,只余风中落叶,忽地一声夜枭叫声传来,似杜鹃啼血,又似鬼哭!廖天高心头倏地泛起一丝不祥之念! 心中却暗道:“什么鬼物,老夫活了一大把年纪,几时曾见过!”心念未了,身子已穿过院子,投入内堂! 他武功比廖子湘及樊榕年等人何止高上三筹!这当儿早把他们远远抛在后头。 踏入内堂厅上,只见厅上一切凌乱,空气似乎一冷,一股淡淡的绿烟在梁上缭绕。他心头一沉,忖道:“莫非阎君雄真的已入内堂?”心头一急,忍不住叫道:“承儿!承儿!” 话音未落,厢房内倏地传来一个尖锐的惊叫声!廖天高一声断喝,身形如一阵风般冲入暗廊。 只见一间厢房有光透出,他只一个起落,便已立足门外。 房内又是一阵惊叫,他喝道:“什么事鬼吼胡叫的!”目光一及,只见儿子趺坐地上,鬓发胡须全然不见,一脸黑得如同锅底,不由惊呼一声,问道:“承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廖承天呻吟一声,喃喃地道:“爹……幽冥来客……鬼……活骷髅……” 廖天高勃然大怒:“承儿!你身为一堡之主,竟敢胡言惑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还不给为父仔细道来!” 廖承天倏地自地上跳起,叫道:“爹!是真的,是真的!活骷髅吃人,他口喷火焰,化作一团绿烟便不见了,你一定要相信!” 廖天高一怔,按下怒火,淡淡地道:“承儿你一定是受吓惊了,你去休息一会儿吧!” 廖承天兀自喃喃地道:“爹,你一定要相信!人,人是敌不过鬼的……他,他会突然间在你身前出现……你千万要小心呀!” 声音似哭,听得廖天高心头猛颤,目光一掠,生似真的有什么鬼怪会陡地出现般! 就在这刹那,内头又传来一道女人的尖呼声,廖天高如一头受伤的豹子般倒蹿而出! 声音发自地窖,那是廖家妇孺藏身之所,叫他如何不惊,如何不急? 他一掠之下,已出了暗廊,外面又是座小院子,这小院种满花草,平日每至深夜,花香扑鼻,今夜扑至鼻端的却是一股淡淡的腥气! 廖天高身子如怪鸟急飞,掠过小院,便至一栋白屋之前,他人未至,便遥发一掌,那扇木门板应声裂开!人即自隙缝蹑入! 手腕一翻摸出一支火折子,迎风急晃几下,火折子便亮了。这把火折子不须刀石引火,出自巧匠之手,产自西域,端的珍贵无比,平日廖天高都舍不得多用,此刻事急,再也顾不得那许多了! 火光之下,只见屋内小厅一切陈设如常,丝毫不乱,他一颗心才稍为安定。倏地又一声尖叫声自墙后传来,廖天高双脚一顿,身子飙前,一手拉开一个大木柜,柜内空空,他伸手一旋,柜底木板倏地缩向两旁,露出一道用铁枝连成的铁闸来。 铁枝粗如蜡烛,每枝铁枝间只有半尺空隙,火光照耀下,只见铁闸之内是道石级,深深通往地底。 廖天高伸手一掀,铁闸锁住不能动,他连忙拿出销匙来,把锁打开,推开铁闸,走了进去,他艺高胆大,回身把铜锁重新锁好。 廖天高一手持剑,一手持火折子,小心翼翼自石级走了下去! 只听下面的叫声已越来越沙哑,呼吸粗浊,远远已能闻及,他立时加速去势,几个起落已走至石级尽头,抬头一望,石室之内一团红影背对着他,地上倒着不少妇孺,只一个散发的女人蜷缩在墙角不断地叫嚷着,这刹那,她见到廖天高似大海中遇溺的人抓到一块木板般,哭叫道:“爹!鬼……” 廖天高冷哼一声,道:“走到一边去!”一扬声,喝道:“何方鬼怪,胆敢欺到我天心堡头上来!”说着他缓缓走前一步,长剑横胸,以防对方突然偷袭! 那团红影听到喊声,转过身,露出一颗斗大的骷髅头来,双眼发着绿光,鼻孔以下,全染满了血,那情形说有多恐怖,便有多恐怖! 廖天高倒吸了一口气,急忙强摄心神,目光灼灼瞪向对方! 那骷髅双手一松,廖天高这才发觉他手上抓着一个女人,上半身衣裳尽裂,胸脯上一片血迹,脸上泛着青气,早已没了气息! 廖天高目光一落,认得她是廖承天的第七个小妾,不由气得手指发颤,又再向前跨出一步! 红衣骷髅“呵呵呵”一阵大笑。廖天高怒气更盛,胆气也为之一壮,双脚一顿,身子飙前,长剑“嗤”的一声急刺而出,直取对方的胸膛! 红衣骷髅双袖一拢,倏地涌出一股冷森森的寒风来,吹至廖天高身上,机伶伶打了个冷颤,手中的火折子倏地熄灭! 黑暗之中只听“笃”的一声,长剑刺及一物,似是对方的胸膛,他精神一振,手腕一翻,长剑一引,急削而出! “铮”的一声怪响,廖天高只觉长剑被什么东西所击,忽地荡了开去,紧接着一股冷气沿着剑刃袭向虎口,他心头大悸,连忙抽剑飞退! 红衣骷髅“呵呵呵”乱笑,廖天高怕对方偷袭,左手急晃,火折子又再亮起。只见那东西立在他二丈之外,胸前红衣破开一个洞来,料是刚才被自己的宝剑所刺留下的! 这刹那,一股寒气自廖天高脚跟冒起,直透发顶! 假如对方是人的话,为何中了一剑仍能行若没事?糜天高刚才那股勇往直前的勇气登时尽行泄去! 红衣骷髅双脚一蹬,跳前一步,双袖一阵飞舞,廖天高只觉手上的火折子猛地一动,便见地室之内飞着无数的绿火! 绿火点点,如同夏日的萤火虫,但其透露出来的气氛却绝不相同。 红衣骷髅那颗惨白的骨头在绿火中不断变颜色,眼眶中那两股绿光却更盛了! 廖天高大叫一声,按剑飙前,长剑一招“江水滔滔”急把红衣骷髅围住!只听铮铮一阵乱响,长剑在红衣骷髅身上连刺数剑! 那东西张口一吹,廖天高后退一步,火折子倏地熄灭!他左手又是一阵急晃,火折子再度亮起,红衣骷髅“呵呵”一笑,再张口一吹,火折子的火光倏地变成幽绿色。 火焰越来越盛,握手之处一片灼热,廖天高急忙把其抛掉! 就在这刹那,红衣骷髅一爪望其抓来,鏖天高身子一偏,长剑反手削出,红衣骷髅一跳避过,双手一翻,掌底涌出两股冷风! 廖天高大惊失色,飞身后退,长剑急护在胸前! 红衣骷髅似无视锋利的长剑,指骨把剑脊弹开,接着又是一掌拍了过去! 廖天高左掌迎起,也拍出一股凌厉的掌风! 只听“蓬”的一声,一阳一阴、一热一冷的掌风撞在一起,登时四处流窜!半空中的绿火飞得更急,忽明忽暗,载沉载浮,真似九幽地府的景象。 廖天高掌风被对方那股阴气所激,蹬退一步,一吸气,只觉得一股冷气自体外渗入体内,他忍不住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冷颤! 红衣骷髅吱地一声怪叫,双脚一蹬,跳将过来,口角倏地涌出一股鲜血! 鲜血溅及廖天高,他忽然五内一阵翻腾,几乎干呕起来! 倏地红衣骷髅又是一爪抓将过来!廖天高大声一喝,长剑挟着十成真力削出,直奔对方腰围! 这一剑威力奇大,剑底隐生风雷,红衣骷髅似是不敢撄其锋,吱的叫了一声,双脚一曲一弹,向后蹬退一步! 廖天高胆气一壮,又再拼力刺出一剑! 这一次,红衣骷髅偏身一闪,身子暴长,欺身直进,左手五指掏向廖天高的心房! 廖天高后退一步,左袖飞起急扫对方的脸门! 只听嘶地一声,衣袖断裂,红衣骷髅又再向前跳了一步!廖天高只得又再向后一退! 这当儿,廖天高只觉对方行动之间,隐带冷风,绝不似是生人所有,更加胆战心惊!只一忽,已后退四步! 眼看红衣骷髅越迫越近,他长剑横削过去!红衣骷髅五指一捞,倏地抓住廖天高的长剑,左手五指曲起如钩,朝廖天高抓将过来! 这刹那,廖天高魂飞天外,不能自已,忍不住脱口惊呼一声! 可是红衣骷髅行动似是一顿,接着松手放开长剑,左袖一挥,袖管内涌出一大团绿烟来,只一眨眼便把他全身笼罩住! 廖天高略退两步,长剑上下翻飞,一阵乱舞,在身前布下一道严密的剑网,泼水也难入! 也不知过了多久,廖天高只觉气力渐衰,长剑也逐渐慢了起来,那股绿烟散退得很慢,看不清红衣骷髅是否已经离去! 忽然廖天高耳际听到一道鸡鸣,精神一振,忖道:“听说那个东西天明便须回去,现在该已不在了吧!假如他仍未离去,便是生人装扮的!” 想到此,左袖一扫,发出一股袖风,把面前的绿烟拍散。那股绿烟被他袖风一激,翻翻滚滚四处涌出,二丈之内已经能视物,红衣骷髅果然已不见! 廖天高心头一沉,一股寒气又再袭上心头:“这世间真的有鬼?莫非阎君雄死后化鬼来寻仇?”他双脚发颤,几乎一跤摔倒!这刹那才知道他儿子为何会吓成那个样子。 绿烟终于散去,地窖之内视野已清,廖天高借着半空飘飞的绿火照明,拾起地上那管火折子,迎空急晃两下,火光亮起,这次发出的却是金黄色的光亮,廖天高一颗心才略为放松。 目光一掠,地上躺着的妇孺,仍然双眼紧闭,牙龈紧咬不醒人事! 他长叹一声,拖着沉重的双脚慢慢自石级走了上去,到得尽头,目光落在铁闸上,一颗心登时已向下一沉,再也无力行动! x       x       x “爷爷,爷爷!” 廖子湘的叫声惊醒了廖天高,他长长吸一口气,拿出锁匙把铁闸打开。走出衣橱,推开橱门,只见外面站着几个满脸惊容的汉子,正是廖子湘、樊榕年等五人。 廖天高极力使神态恢复,轻叹一声,淡淡地问道:“没事了,你们一夜没睡,早点休息吧!” 廖子湘欲言又止地望着瘳天高,廖天高目光不敢与他接触,挥手道:“去叫你丁叔叔来,到下面把人扶出来!” 廖子湘终于忍不住问道:“爷爷,你看到了什么东西?” 廖天高一怔,反问道:“你们看到什么东西?” 宗明惊悸地道:“一个骷髅人!” 曲志直接道:“不是人吧?是……” 廖天高吸了一口气:“湘儿,你慢慢说与爷爷听!” 廖子湘道:“孙儿看到爹爹,他在洗脸,问他爷爷去了何处,他却不答,后来孙儿一想,爷爷必是来了此处,所以便偷偷跟兄弟们找来此处……” 说到此,他长长吸了一口气,续道:“孙儿正想打开橱门,那门忽然倏然开了,接着一具身披大红袍的骷髅飘了出来,孙儿大吃一惊,钢剑急刺出去! “那东西居然不惧,任孙儿把剑刺入他胸膛,孙儿正想收剑再刺,那东西双袖一挥,屋子内全部为绿烟所笼罩! “那怪物身子突然飘起,自天窗上逃去!爷爷你说那东西到底是人还是鬼?” 廖天高心头一跳,抬头向上一望,只见屋顶那天窗不足一尺见方,心头一沉,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良久才道:“不要怕,任他是鬼是人,凡事都有爷爷!快回去找你爹爹!” 众人随他走至廖承天书房,只见廖承天正在吩咐丁南山,要他倾尽全堡之力四处搜索! 廖承天抬头一望父亲,忙道:“爹,你没事吧?” 廖天高没好气地道:“为父若是有事还能回来吗?南山,你立即下地下室,把里面的人扶出来,未醒的把她们救醒,受伤的叫欧阳大夫替她们敷药!” 丁南山应了一声,连忙去料理一切。 廖承天忙道:“爹,她们没事吧?” 廖天高苦笑一声,道:“为父也不甚了了,不过清菊却是不行的了!” 清菊是廖承天最为宠爱的小妾,他听后不由跳了起来,叫道:“她是如何死的?孩儿去看看!” “站住!”廖天高喝道:“她是让那东西吃掉的,焉还能活?你何必去看!” 廖承天如兔子般跳了起来,沙声叫道:“清菊是让它吃掉的?爹,你见到那鬼物了?孩儿没有骗你吧?” 廖天高一颗心亦是怦怦乱跳,不过他毕竟是个八十多岁的老人了,比较能沉得住气,顿了一顿,道:“是见着了!那东西也的确十分邪门!为父跟他打了一架,眼看即将遇难,鸡鸣声传来,那东西便不见了!” 此言一出,连一向胆大的樊榕年亦是脸白如雪,半句话说不出来。 廖承天曾经历过,更是脸无人色,良久才道:“爹,不如派人去找个道士来吧!” 廖天高想了一下,点头道:“也好,此刻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今夜也不必再把妇孺困在地下室内了,那道铁闸根本阻挡不住它!” 廖承天急忙出去吩咐一个武士入城聘请大法师回来捉鬼。 此刻堡内大人全都知道昨夜来了鬼物,吃掉两个女人,一时之间,当真是惶惶不可终日。 丁南山不曾亲眼见过,是以他胆仍未丧,率着一队武士在堡内四处搜索起来,几乎把每个地方都踏遍,哪里有什么怪物的踪影? 累了半天,日头正中,阳气大盛,众人才略为安定下来。 廖天高束手无策,便叫儿孙等人去书房内打坐调息养神,以免晚上又没觉睡。 晌午过后,家人才来催促吃饭,众人经一阵调息,精神尽皆恢复,出到书房,走至偏厅,只见厅外满地金黄,树叶青苍,乾坤朗朗,心头均是一松! 日与夜差别竟然如此之大,众人此刻有隔世为人之感。 桌上菜肴虽然丰盛,美酒飘香,但有谁能放怀享用? 樊榕年眉头轻轻一皱,抓起酒坛为各人斟了一盏,道:“不管那东西是何物变的,也不管今夜情况又会变成什么样子,此刻有饭当须吃,有酒当须喝!就算死,做个饱鬼,总比做饿鬼好吧!” 宗明道:“大哥这句话倒不错!何必忧心忡忡?假如害怕的话,不如搬离天心堡!” 这句话分量颇重,廖家父子虽然心中害怕,但威严所在,总不能宣之于口,此刻让宗明如此一说,都是老脸一热。廖天高轻咳一声,道:“娃儿们,咱们一齐喝一杯吧!”众人举杯,一口把酒喝干。廖天高又道:“老夫今年已八十多岁,早过古稀之年,还有什么好怕?怕的只是为了老夫一人,连累了别人丧命而已!” 廖承天接道:“爹,依孩儿之见,等下不如先把妇孺送下山吧!” 廖天高一拍脑门,叫道:“老夫真是越老越糊涂,竟连这一点也想不到。承儿,湘儿,还有你们这几个娃儿们,吃了饭都与老夫滚下山去。” 廖承天忙道:“那么爹你呢?” “为父当然留下来!” “这可使不得!” 廖子湘亦接道:“爷爷若不下山,孩儿亦决定留下来陪你!” 廖天高苦笑道:“陪爷爷送死?” 樊榕年道:“爷爷何必气短?假如那怪物真的是鬼,等下便有道士来收服他,若是人扮的,则咱们多一个人便多一分力量!” 廖天高沉吟了一阵,终于点头道:“你们可得答应老夫一件事,否则便趁早下山去吧!” 廖子湘急问:“爷爷有什么条件快说来听听,孙儿等一定答应!” 廖天高深深看他一眼,沉声道:“如果那东西确是鬼魂,若无老夫的命令,你都不可出手,以免惹来无谓的牺牲!”众人明知若不答应,廖天高绝不干休,便先后点头应允。 吃饭后,廖承天急忙去料理家人下山到亲戚家暂住的事宜,廖子湘却叫武士准备一些木材,准备道士到后,可以尽早搭一座法坛! 日落之前,那个到许昌去请法师的武士带着两个相貌堂堂、一脸正气的道士回来了,使廖天高诧异的是,后面还跟着一个白髯飘飞的老汉。 定睛一望,依稀认得是故旧之友,却不敢上前相认,只听孙儿朝那老汉叫了声古前辈,他才猛地走前几步,紧紧握住那老汉的手,叫道:“古老弟还记得我这个老哥哥吗?” 古逸飘笑道:“如何不记得?你老兄三十年来,容颜丝毫不变,若认不出,小弟岂不白活!小弟来得冒昧,只怕老哥不甚欢迎!” “老弟说哪里的话来着,老夫是这种人吗?”廖天高忽地长叹一声,道:“只是老弟这次来得确是不甚合时!” 古逸飘见他眉宇间忧患重重,不由讶然地道:“刚才小弟在许昌城内见贵堡一个武士四处向人打探哪里有法术高强的道士,小弟忍不住趋前问他,他言词闪烁,吞吞吐吐,不肯直言相告,所以跟着他上来看看,二来咱哥儿们顺便叙叙旧!天高兄,贵堡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廖天高长叹一声:“老弟莫急,且跟老夫到书房再慢慢说! 古逸飘见樊榕年等兄弟亦在堡内,便含笑跟他们点头打招呼,不一忽便到了廖天高的书房,两人分头坐下。 廖天高的书房跟廖承天的只隔一堵墙,丫头送上了香茗,便匆匆退了出去。 古逸飘呷了一口茶,赞道:“天高兄在山上纳福,料不到还学了一手烹茶术,比之江南的管一见只怕相差无几了!” “管一见,老夫虽蛰居山上,仍不时听到此人的名头及事迹,听说他是衙门内的一个捕头,你跟他很熟吗?” “也不太熟,小弟只是跟另一个神捕沈鹰较熟而已,他两人时有来往,连带小弟也曾有幸品尝过管一见所烹之茶!武林中尊他是第一个品茶大师!” “如此雅人,可惜老夫无缘一见!” 古逸飘见他仍不说及正题,忍不住问道:“天高兄,贵堡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竟然要请法师回来施法,难道……” 廖天高长叹一声:“古老弟,其实你又何必来送死!” 古逸飘诧异地跳了起来:“什么?小弟来送死?”一顿,不由笑道:“是什么大魔头令你如此害怕?小弟就不信倾上贵堡之力,加上小弟还有什么人能够抵挡得住!” “可惜他不是人,假如他是人老夫又何必去请法师来?” 古逸飘这才吃了一惊,涩声问道:“贵堡最近闹鬼?这个这个……天高兄你也相信这种事?” “不是最近闹鬼,而是昨夜!在此之前老夫也绝不相信世间有鬼,但亲眼所见,难道还有假的?”廖天高又长叹了一声:“你知道那只鬼是谁吗?幽冥来客!” “幽冥来客?”古逸飘惊呼一声。 “老弟,你还记得四十多年前,咱们在木庙岭迫死阎君雄之事?” 古逸飘脸色一变,惊呼道:“这件事小弟怎会忘记?难道鬼魂是他?” “正是,如今他要来索命!千里兄已被他杀死了!” 古逸飘心头又是一跳:“千里兄是让他杀死的?” “必是无疑!” 话音刚落,下人已在催促吃晚饭。廖天高道:“无论如何,今日咱们老朋友见面,少说也得喝上三大盅!” 古逸飘心中却不断在琢磨廖天高的话。 晚饭之后,那两个法师便吩咐武士立即赶搭一座六尺高的法坛。那些武士早把一切准备就绪,不消一个时辰,便把法坛搭好,法师换上道袍,摆上香案,取出一切应用之物,焚起香来准备作法。 古逸飘拉着廖天高返回书房,叫廖天高把昨夜的情况告诉他,廖天高经不起他苦求,只好把经过简略说了一遍。 不久,初更的梆子声便传了过来,接着便是一阵阵招魂铃的响声。 深秋夜风越来越劲,院子内的大树在风中婆娑,树叶沙沙乱响,加上那阵阵的铃声、随风飘送的咒语,廖天高一颗心又再揪紧。 廖承天不断走过来探视,廖天高道:“你们且坐一阵,待老夫出去看看!” 樊榕年道:“大家一齐去看,就算收不到那只鬼东西,也好替法师壮胆!” 众人皆道善,于是鱼贯走出暗廊,穿过院子,绕开大殿堂,沿着围墙边的小路,走向广场。 只见广场正中那座法坛上香烟腾空,两个法师一手握着招魂铃不停地摇晃着,一手抓着桃木剑,喃喃念咒。那些武士远远站在四周,探头探脑地望着。 忽见一个法师把一碗白米望空一撒,张口喷出一口酒来,那酒飞过香烛,立即焚烧,飞起一团火。 另一个法师桃木剑插着一张符咒,手臂一抬,桃木剑伸入火焰中,符咒登时也烧着了! “冤鬼阎君雄还不给本道现出身来,各方天兵天将速速听令,速把阎君雄的冤魂拘来坛前,疾!” 法师话音刚落,只见半空爆开一团绿烟,烟中有红影翻腾,不时发出吱吱的叫声。 绿云冉冉降下,红影也着下地来,转了一个身,抬头亮相,正是那只活骷髅。 那两个法师见此情景亦吃了一惊,急又焚了一道符,喝道:“阎君雄快给本道爷跪下!” 这两个法师的道行果然高深,令毕便见活骷髅“笃”地一声,直挺挺地跪在地上。 四周的武士以及廖家三代、樊榕年等人,还有那两个法师,至此一颗心才逐渐安定下来。 另一个法师又急焚一道符,桃木剑一挥,喝道:“阎君雄,你若有冤情可向阎王申诉,不得胡乱到阳间现身吓人!” 红衣骷髅在绿烟中蹲在地上跳了几下,口中吱吱乱叫,看样子似是甚为不服。 法师脸色一变,把一碗白米高高举起,喝道:“阎君雄,速速回归地府,不得有误!” “吱——”红衣骷髅又是一声大叫,双眼绿光大盛,几番欲自地上站立起来。 那两个法师甚为惊慌,喝道:“天兵天将何在?速把阎君雄拘回地府!”一个法师又忙焚了一道符,可是冷月清清,夜空漆黑,哪里有天兵天将的踪影? 红衣骷髅突然“呵呵呵”地大笑起来,笑得全身发抖,浑身上下的骨头都似碰在一起,发出“吱吱”的磨动声。 法师大惊,桃木剑一引,急喝道:“雷公电母何在!”张口在烛上吹了一口气,火焰立即喷出,暴喝一声“疾!”手腕一翻,把碗中的白米望红衣骷髅撤过去。 红衣骷髅怪叫一声,两掌一翻,倏地发出两股阴风! 阴风过处,不但把白米反击过去,而且连蜡烛之火也吹熄!^ 廖天高叫道:“不好!这孽畜道行高强,那两个法师只怕凶多吉少了!” 话音未落,红衣骷髅已自地上蹿起,再拍两掌,那两个法师立即自法坛上骨辘辘滚了下来。 古逸飘抽出宝刀疾扑过去,喝道:“什么妖魔鬼怪,且吃老夫一刀!” 红衣骷髅左衣袖一挥,一股冷风疾涌而出,迎向古逸飘,右袖紧接着掠出,却涌出一股浓密的绿烟! 绿烟扩散极快,眨眼便把古逸飘、红衣骷髅尽皆笼罩住。 廖天高、樊榕年见古逸飘情势危急,连忙抽出兵器急冲过去。 “呵呵呵”一阵嘶哑难听的笑声中,绿烟翻滚,一团红影自绿烟中蹿起,似天马行空般掠向内堂! 廖天高喝道:“强寇莫追,且先把法师救醒!”两个起落,已掠至一个法师身旁,伸手一探,已没了气息! 廖天高心头一沉,再至另一个法师身旁探了一下,也已身亡。廖天高心头惘然,怔怔地站着,双眼瞪着在风中滚腾的绿烟,忽然之间,感到生命之可贵。 谁说“生有何欢,死有何惧”的?说痒话的,往往是未面临死神的威胁,才有此壮语! “天高兄!”古逸飘奔前叫了他一声:“那孽障已逃往内堂,咱们怎么办?” 话音刚落,内堂突然传来一道惊恐欲绝的尖呼声。 廖天高心头一震,霍然一醒,喝道:“今日是有他无我!”双脚一顿,身子如箭急掠而去! 古逸飘急道:“天高兄,请等小弟一下!” 廖承天父子及樊榕年等人亦相继跟着奔向内堂。 廖天高穿过院子,只见地上倒着一个武士,喉管仍冒着血珠,他知道必是那个红衣骷髅所为,去势不由一慢。 “鬼……鬼!”那个武士上身突然自地上直了起来,喉中含糊地哼了一句,倒把廖天高吓了一跳,他连忙转头望去,那武士又“砰”的一声跌倒地上,寂然不动。 抬头一望,忽觉树丛中似仍有一线淡淡的绿烟。 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传来,却是廖承天、古逸飘等人赶到,步履声把树上的宿鸟惊醒,“呱呱”一阵乱叫,扑翅振翼腾空飞起。 廖天高双脚又是一顿,急掠进内堂,火折子光芒下,只见小厅一切陈设井井有条,那东西似没潜入来,廖天高心头略为放心。 众人鱼贯走进里面,廖天高推开一道房门,里面亦是一切正常,众人暗中嘘了一口气,齐把各房的房门推开查视,仍不见红衣骷髅。 闹了半夜,众人都已筋疲力倦,廖天高长叹一声:“那东西今夜大概不会来了,你们都去休息吧!” 廖承天忽道:“爹,咱们坐在一起,待鸡鸣之后才分开!” 廖天高颔首道:“也好!” 古逸飘诧然问道:“为何要等鸡鸣之后才分开?” 廖承天轻咳一声:“传说中那种东西鸡鸣之后必须返回原来之处!” “假如那东西是人扮的呢?” “若是人扮的,咱们再不济也可以挡得二三十招,那时候其他人亦都已能自附近赶到了,危险程度便不大!” 古逸飘点头道:“有道理!” 话音刚落,窗隙中突然透出一缕似烟非烟的绿雾来。宗明尖叫一声:“不好,又来了!” 廖天高凌空打了一记“劈空掌”,那扇窗子突然“蓬”的一声碎裂! 古逸飘宝刀一挽,身子蹿起,穿窗而出! 廖天高喝道“老弟小心!”急跟而去。 窗外是条甬道,甬道上只有绿烟飞舞,却无人影。 一阵夜风吹来,绿烟的形状忽然变化起来,一忽变成张牙舞爪的狮子,一忽又变成形状恐怖的妖魔鬼怪,接着又向群豪飞过来。 众人倏地觉得心底寒气直冒,恨不得赶快天明! 古逸飘抬头一望,又见半空的绿烟越来越浓,叫道:“在屋顶!”身子如大鸟般飞起,喝道:“阎君雄,古逸飘在此,当年杀死你的,也有老夫的份儿,你有胆便把老夫的魂魄勾去吧!” 廖天高怕他有失,也不作势,身子便自跃上屋顶。 到了屋顶,古逸飘才发现绿烟是自院子中的一棵大树透出来的!他身子急掠,疾驰过去,众人连忙拔足而追。 刚到树下,绿烟又淡,在大殿堂后却又喷出一股浓烟,众人又奔至大殿堂,灯烛齐明之下,搜了一遍,却找不到什么东西。 这一阵急驰使群豪更加疲惫不堪,返到内堂,鸡鸣声刚好传将过来,众人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廖天高道:“如今没事了,大家快去睡一觉,提防今夜他再来!” 廖家房舍星罗棋布,要招呼几个客人歇宿,实是易如反掌,廖天高送客人回房之后,自己才返回房中休息。 他解下外衣躺在床上,忽有所觉,急忙抽出枕头下的长剑,腾空而起,半空中长剑如风刺出! 只听“呜”的一声怪叫,梁上跌下一物,定睛一望,却是一头黑猫。低声骂道:“连这畜生也敢欺我!” 邻室的曲志直闻声急问道:“老堡主,发生了什么事?” 廖天高道:“没什么事,是一只猫,睡吧,天快亮了!”他重新躺下,不一忽,便昏昏沉沉睡着了。 衣橱门隙突然透出一股白烟,白烟不浓,却散布在床上…… x       x       x 曲志直躺在床上,心头震动,哪里睡得着?躺了一阵,他忽然觉得奇怪:“怎地鸡鸣了一阵,天还未亮?”心中越来越觉得蹊跷,更加没了睡意。 蓦地,他觉得廖天高房中似有点声音,不由轻声叫道:“老堡主,老堡主!” 没有应声,他心头大震,取出双枪出房,轻轻走至廖天高房外细听一阵,觉得房内的确有一个悉悉索索的声音,却不似打斗,也不像脚步声,好奇心一起,推开房门向内张望! 不见犹自可,一见之下,不由魂飞魄散,只见一团熟悉的红影伏在廖天高的床上,肩头不断耸动。 曲志直喉管似被人突地卡住,发不出声来,手足冰凉,连逃走亦不能。 也不知过了多久,红影倏地直了起来,发出“呵呵呵”的轻笑声。猛地抬头转身,赫然正是那具吸血的活骷髅! 只见他一副头骨的下半全为血丝所染,鼻孔中还不断地冒着血泡子,那样子说不出的恐怖妖异! 红衣骷髅见到曲志直,眼眶中的绿光大盛,霍地自床上扑起,向曲志直飞起! 这刹那,曲志直才自喉管中迸出一道叫声:“呀——”声音只叫了一半,便自断了! 他双脚不听使唤,所幸双手犹能抬动,一双银短枪如两只出洞的毒蛇般,望红衣骷髅的胸膛刺将过去! “噗噗”两声,枪尖刺入红衣骷髅的胸膛,发出两道有异寻常的怪响! 这两枪不但未能使红衣骷髅冤魂消散,更未能止得住他的去势! 只见他指骨一翻,“扑”的一声插入曲志直的脑骨中,鲜红的血浆以及雪白的脑浆立即迸出,红衣骷髅眼眶中的绿光又是一盛,正想低头咬向喉管,走廊上倏地传来一阵急促的步履声! 红衣骷髅拔下胸膛的短枪,一个翻身,蹿入衣橱内。 第三章 沈鹰上山 自走廊奔过去的,第一个是古逸飘,第二个是樊榕年,第三个才是廖承天! 古逸飘一眼望见瘫软在地上的曲志直,心头一沉,急叫道:“天高兄,天高兄!”宝刀护顶,冲入廖天高房内! 目光一及,只见床上伏着一团黑影,黑暗中看清楚,忙道:“赶快掌灯!” 廖承天双手发颤,点燃了一支火折子,走前一望,不由心胆俱裂,急叫道:“爹——” 古逸飘把被子拉开,火光下只见廖天高脸上肌肉僵硬,似笑非笑,又像安乐,说不出的诡异。 喉上露出一个血洞,牙痕深深,洞口血沫一片狼藉。伸手一探,早已没了气息,全身上下无处不冷,似在冰天雪地之中睡了一天一夜! 樊榕年借着火折子之光,认出伏倒地上的尸首正是自己的结义弟弟,心头亦是一阵狂跳,见他死状极惨,不由悲呼起来。 这时候,廖子湘及宗明等人才闻声赶过来,见此情景心头也都是一阵狂跳! 樊榕年抬头四处张望起来,见窗户紧闭,室内布置亦甚简单,只有一张小书桌,一只书柜,一只衣橱。那衣橱体积极大,颇异寻常,他心头大奇,忍不住把橱门拉开一望。橱内挂着有五六件廖天高的衣服,显得十分空洞,伸手到里面拨了一阵,毫无所得,他重新把橱门关起。 廖承天、廖子湘抚尸大恸,古逸飘跟樊榕年一样,目光四处游移,心中不断忖道:“窗子紧闭,那东西从何而来?若说是由房门进来,为何咱们不曾发觉?” 想到此,后背冒出一阵冷汗,暗叫道:“莫非这世间真的有鬼?”脑海立即浮上昨夜红衣骷髅跟两法师斗法的情景,更加相信了几分。 可是他立即又想到另一个问题:“传说那种东西鸡鸣之后,必定隐去,为何他反而在鸡鸣之后才出来作祟?”心中泛起几分疑念。 正在沉思间,忽又传来一阵鸡鸣声,他猛地抬头一望,窗外尚未亮,心头一跳,叫道:“刚才天还未亮,怎地便有鸡鸣声?” 众人都一愕,半晌,金顾城才道:“也许刚才那道鸡鸣,是那东西施的妖法,目的只是为了麻痹咱们!” 众人觉得此语甚有道理,心头更惊。 樊榕年道:“房内毫没打斗的痕迹,令人奇怪!” 宗明道:“看来廖堡主是在梦中被那怪物所害!” 古逸飘摇头道:“天高兄武功比老朽犹胜一筹,不论睡得如何沉,只要一经人偷袭必会惊醒,岂有任人吸血之理!” 金顾城脸色大变,沙着声道:“莫非它又使了什么妖法不成?” 廖承天悲叹一声,道:“必是如此,否则那东西又如何进入房内?须知走廊地上铺上木板,若要由外进入,必会发出什么声响来!” 樊榕年叫道:“那东西必是由走廊走进来然后推开房门去暗害老堡主的,我四弟料是听到什么声响,所以暗中起床走过来探看,不料也遭了毒手。” 众人立即沉思起来,过了半晌,古逸飘摇头道:“假如他听到什么异声,为何不发声高呼。” 樊榕年不由默然,众人挖空心思想了一好一阵,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廖承天道:“诸位请到大厅吧,廖某还得叫人料理家父的后事。” 古逸飘道:“且慢,廖堡主,老朽有几句话想跟堡主商量一下,未知堡主肯借一步到贵屋去吗?” 众人都是一怔,廖承天亦是十分诧异,问道:“古大侠有话不能在此说吗?” 古逸飘看了众人一眼,道:“也无不可,老朽想问堡主一句话,你是否完全相信,那怪物是阎君雄的鬼魂来索命?” 廖承天反问道:“古大侠又认为如何?难道你不相信?” 古逸飘苦笑一声:“老朽何尝不信,只是心中还有点奇怪。”一顿又道:“假如说那怪物真的是阎君雄的鬼魂,而又真的是冤魂不息,为何要在四十余年后的今天出来报仇索命?” 樊榕年击掌道:“有理!” 廖承天苦笑道:“如此古大侠尚怀疑那是人扮的了?假如是人扮的,试问谁能自一尺见方的天窗钻出去?更如何由半尺空隙的铁闸钻出来?须知那地下室绝没第二个出口。 “还有,天下间有谁能以血肉之躯,抵挡得住家父的一剑?虽说吸食人血不是未曾闻过,但袖底能喷出鬼火,举手投足之间能令火折子变色,廖某年纪虽已不小,却从未听闻。” 古逸飘道:“老朽若能答你所问,亦不须再跟你商量了。” 廖承天一怔:“不知古大侠欲跟廖某商量什么事?” “老朽且再问堡主一句,你想不想放弃天心堡?” 廖承天喟然道:“若易位而处,只怕古大侠亦不想放弃,只不过有时候一些事情会令人无可奈何,不知古大侠有何善策,不想放弃敝堡,又能如何?” 古逸飘道:“假如堡主不欲放弃天心堡的,老朽建议你请沈鹰来调查一下!” “沈鹰?江北总捕头‘神眼秃鹰’他能捉鬼吗?” “沈鹰不懂捉鬼,不过他心思缜密,目光如炬,也许能看出这件疑案的真相——刚才老朽所说的疑点。” “如果那怪物的确是阎君雄的鬼魂,会如何?” 古逸飘苦笑一声道:“如此则连沈老鹰也要束手无策了!希望那只是生人装扮的。” “廖某何尝不如此希望!”廖承天沉吟了一阵,道:“此事倒可慢慢计较,廖某先得把先父的遗体处理一下!” 古逸飘道:“假如堡主有意请沈鹰调查,便请不要移动令尊的遗体,也许他能由此看出些蛛丝马迹来!” 廖承天说道:“若等到沈鹰到此,不但先父遗体已臭,甚至连敝堡也成了鬼域了。” 古逸飘道:“沈鹰如今正在许昌,如果堡主决定聘请他来此调查,老朽立即下山去找他,日落之前便必定能够回来。” 廖承天沉吟了一阵,问道:“不知酬金需要若干,假如调查后证明那的确是阎君雄的鬼魂,酬金又如何计算?” “这一点只能由沈鹰答复你了。” “好吧,如此便请古大侠你辛苦一趟了。” 古逸飘笑道:“老朽有一部分是为了自己呢,假若那怪物确是阎君雄的鬼魂,他下一个要索取的,便是老朽,诸位,老朽走了。” “湘儿,送古大侠下山,替他准备两匹最好的长程健马,”廖承天道:“其他人请跟廖某出大厅。” 廖子湘应了一声,随古逸飘之后而去,廖承天又吩咐武士把内堂守住,外人未得许可不准进入。 出了厅,只见广场上空无一人,只余那两个法师的尸体以及破碎的法坛。 樊榕年走下大厅台阶,上前查看法师的尸体。此刻,天已大亮,阳光自围墙上泻了下来,映在尸首上,只见尸体硬板的脸上泛着一层淡淡的青气。 宗明胆子较大,也跟下来查看,其他人也纷纷走过去,樊榕年抽出钢刀来,轻轻在法师尸体上一拉,只听“嗤”的一声轻响,道袍当中裂开露出瘦弱的躯体来。 胸膛上没有伤痕,却隐隐似有一层青气,樊榕年伸出手掌在胸上轻轻一触,只觉尸体冰寒如水,跟廖天高倒没两样。 廖承天轻叹一声:“樊贤侄,你别再查了,留下现状让沈鹰来鉴别!” 樊榕年不服气地道:“沈鹰难道非人是神?他可是能人之不能?” 廖承天笑道:“廖某虽然未曾见过他,但能当上江北总捕头的,料不是浪得虚名之辈!” “小侄却碰过不少浪得虚名的捕头!” 廖承天笑着道:“能够跟江南总捕头管一见联手杀死‘唯我尊’的人,更不会是浪得虚名之辈!是否如此,今夜当能知道!” 众人吃了早餐之后,都呆呆地坐在大厅之内想着心事,有几个武士走来向廖承天请辞,廖承天亦不作强挽,这消息传出之后,堡中武士竟跑了大半,丁南山十分气恼,幸而留下来的还有百余人。也幸好几个烧火煮饭的下人没离开,天心堡才不用为三餐而担忧。 好不容易才等到下午,眼看申时将过,才见山下驰来三匹健马,不一刻,那三人便翻上山头望堡门走来,丁南山认得前头那人是古逸飘,便叫手下把堡门打开。 廖承天连忙带着儿子走下台阶,迎于广场中,樊榕年等人亦想一睹这位名震江北的神捕的风采。 古逸飘道:“堡主,这位便是江北总捕头‘神眼秃鹰’沈鹰沈神捕,这位是他手下爱将司马城!” 廖承天急拱手道:“素仰大名,如雷贯耳,请神捕入厅。” 沈鹰淡淡地道:“天心堡之名沈某亦是久仰了,惜无机会拜访堡主及老堡主!”说着目光四处一掠。 众人见他相貌平平无奇,似是个乡下的庄稼汉,都有点失望。 沈鹰也不理会,低头跟着廖承天入厅。丫头立即捧上香茗。 廖承天道:“神捕大概已知道敝堡所发生的事?” 沈鹰道:“刚才老古已告诉老夫了,不知堡主是否相信老夫?” “你认为那怪物是人装扮的?” “如今言之还早,假如那怪物果真是鬼魂,老夫分文不收,假如是生人装扮的,老夫要你付五万两银子,若要老夫动手擒他酬金另加!” 廖承天沉吟了一下,道:“五万两银子敝堡还付得起,就请神捕代劳一下吧!”回头道:“湘儿,快吩咐厨房把酒菜送上来!” 沈鹰抽出烟杆,装了一锅烟,敲着刀石把烟点燃,深深吸了一口,道:“趁现在日还未落,老夫想请堡主带我到四周走一遍!” 廖承天欣然答应,樊榕年等人亦跟在他背后,一行人便在堡内各处走了一遍,待得返回大厅,天色已经黑了。厅中点起蜡烛,下人们把酒菜送了上来,廖承天请沈鹰坐在上首。 沈鹰也不推辞,大剌剌坐了下去,樊榕年等人心头都不甚舒服。 沈鹰不是个多话的人,司马城更加沉默,若无必要绝不开口。 这顿饭颇有吃闷饭喝闷酒之感。 沈鹰吃了饭,抽了一锅烟,淡淡地道:“请堡主派人把那两个法师的尸体送到厅来!” 廖承天立即向旁边的武士交代几句,一忽,那两具尸体便移至大厅地上。 沈鹰又装了一锅烟,悠悠地吸着,却不去查看尸体,问道:“昨晚这两个法师遇害时,是谁发觉的?” 廖承天道:“席上之人,个个亲眼看到!” “请把情况说一遍。” 樊榕年望了他一眼,沈鹰亦正抬眼望他,樊榕年心头一凛,忖道:“这秃鹰目光好生凌厉!”便清一清喉管把当时的情况说了一遍。 沈鹰待他说后,才走至尸体前检验起来,看了一阵,道:“放血看看!” 司马城立即取出一柄小刀,把一个法师的手臂剖开一道伤口,双手一分,露出臂上的肌肉、骨头来,血已经凝固,却仍看出是红色的,骨头也是雪白的。 沈鹰目中露出一丝迷惘之色,长身道:“再去检验一下老堡主的尸体!” 廖承天忙道:“请神捕跟廖某来!”说罢连忙叫人提灯引路。 众人都跟在后面走向内堂。 院子里,寒风扑面,树上的落叶更急。 群豪走进院子,心头突然又泛起一丝恐惧感,生怕那只怪物会自树上扑下来。 沈鹰腰杆挺得笔直,脚步不徐不疾,抓着闪着火光的烟杆,不时拿到嘴边抽吸,神态极为镇定,司马城默默跟在他背后,低头疾行,走在最前头的廖承天不时回头张望。 沈鹰手掌在烟杆上一拍,弹出烟灰,快步走前一步,与廖承天并肩而行。 院子内的武士都是四人一组,紧贴而行,比面临强敌更为紧张。 树枝上挂了不少风灯,灯光在风中不断飘摇,投影四处乱蹿,益增恐怖气氛。 那座院子并不大,此刻在众人的心目中,却似有十里八里般遥远,好不容易才走入内院的小厅。 小厅上烛火辉煌,光如白昼,堡内武士们分队守在厅内,各人均是满脸紧张,刀出鞘,箭上弦。 廖承天问道:“可有人进来过?” 一个武士道:“堡主放心,没人进来过!” 廖承天伸手在桌上拿起一座烛台走入暗廊,众人随之而入。 走廊上三步一岗,每个武士都是手执火把,一手执刀,挺腰凹腹而立。廖承天十分满意。 廖天高仍然直挺挺地卧在床上,脖上的血早已干涸,沈鹰接过烛台,低头细看起来,只见廖天高脸上也如那两个法师一样,泛起一层淡淡的青气,嘴唇黑紫,但血液又没有中毒的现象。 沈鹰伸出一只手指在尸体上轻轻戳将起来,肌肉僵硬,毫没弹性,他眉头轻轻一皱,转过身来,游目四望。 众人都静静地望着他,樊榕年忍不住问道:“老堡主是如何死的?” 沈鹰轻哼一声:“假如事情如此简单,你们又何必把老夫找来?” 话音未落,忽听外面传来一道惊呼声,沈鹰身子一翻,自窗户倒飞出去! 窗外是围墙边的一条阔大的通道,那叫声一起即止,但堡内的武士已经慌乱起来,步履声此起彼落。 沈鹰脚尖在通道上一点,凌空转身向小院急掠过去,廖承天人亦不慢,鱼贯穿窗追出。 沈鹰一掠三丈,再掠又是三丈,几个起落已投身在院子中,抬眼一望,一切正常,他气也不缓,又向堡前的广场驰去。 再几个起落,已射入大厅,抬头一看,广场上一片凌乱,风灯熄了大半,夜风似乎吹来了一缕绿烟,丁南山大声叫道:“所有武士各就各位,不可乱动!” 沈鹰跃落台阶,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丁南山叫道:“那怪物又出现了,摄走一个武士!” “往哪里逃去?” “翻出围墙!” 沈鹰双脚稍稍一顿,跃上围墙,举目四望,空山寂寂,不见丝毫影子。 再转头一看,院子中又有一缕绿烟飞起,他立即沿着围墙奔去,廖承天及司马城等人见状也随即回身向内跑去。 沈鹰见绿烟发自一棵大树,飞掠起来,射向树上,半空中他已把烟杆抽握手上,斜伸于前。 人未至,烟杆先到,猛然一扫,落叶纷纷,却不见有什么东西藏在树上,正想飞身跃下,忽听武士们叫道:“在这里,在这里!” 沈鹰拉开树枝一望,果见对面那棵树上立着一具骷髅,大红袍在夜风中飘飞,双脚立在树枝上,两只掌骨举起作扑人状,袖管中不断飘出绿烟。 沈鹰心头一震,见那怪物露出于衣衫之外的头、手、脚全都是白皑皑的骨头,若说生人有此情况,未免匪夷所思。他吸了一口气,脚底一沉,借着树枝的弹力飞射过去!人在半空,左脚尖在右脚面上一点,身子略沉之后,又再腾起,眼看即将到达那棵树前,红衣骷髅左袖突然一挥,一股冷森森的晚风挟着浓密的绿烟,倏地飞向沈鹰的胸膛!沈鹰怕绿烟有毒,一个跟斗栽落地上,双脚一顿,身子再度飞起,这次他左掌早已蕴力待发。 不料红衣骷髅身子突然自另一头飞下去,沈鹰左掌一拍,一股掌风汹涌而出。那些树枝吃掌风一击,刷刷乱摇。红衣骷髅背对沈鹰,相隔两丈,看也不看对方一眼,飞落地上。 此刻廖承天、司马城及樊榕年等三人已首先冲至,樊榕年骠悍异常,钢刀一挽,大喝一声,望红衣骷髅头上斩去!红衣骷髅“吱”地一叫,左手一迎,击出一股阴风,急吹樊榕年的脸面。 樊榕年头一低,钢刀改劈对方胸膛! 红衣骷髅避也不避,右爪反抓对方脸面! “噗”的一声,钢刀砍在红衣骷髅胸膛上!红衣骷髅去势虽微微一滞,但似不曾受损,右瓜仍向樊榕年插去! 廖承天长剑一削:“格”的一声,砍在红衣骷髅腕骨上,樊榕年趁势伏地让开,背后早出了一阵冷汗。 司马城出手虽然稍慢一分,但他家传的“百步神拳”独步一方,右掌蓄劲隔空打出一拳,暴风眨眼即至! 红衣骷髅衣袖一卷把拳风卸去,右掌一翻,望廖承天发出一股阴风。 廖承天挥剑急退,红衣骷髅阴风敛去,一股浓密的绿烟速即飞出,把身体团团围住! 司马城左掌跟着捣出,拳风投入绿烟中,如泥牛入海,竟无反应! 这些事说来虽慢,实际上却在一瞬间完成! 这刹那,沈鹰才自树上跃将下来,左掌猛然一拍,右手烟杆望树后扫去! 只听“吱”的一声,一团红影冲天而起,半空立即布满绿烟! 沈鹰目光如炬,他双脚一蹬,急退而去! 绿烟突然布满小院,在树枝丛中飘荡,沈鹰见左方一株大树附近的绿烟浓密,凌空劈出一股掌风,人随掌进,投入绿烟中! 只见绿烟翻滚不已,廖承天等人手持武器,站在四周戒备,不一忽,便见沈鹰自绿烟中跳了出来。 古逸飘问道:“老鹰,那怪物呢?” 沈鹰脸色沉穆,摇头道:“看不到!快散开来找一找!”说罢飙前几步,跃上围墙,居高临下,游目四望。 目光所及,全是绿幽幽的烟雾,风灯闪烁其中,似鬼火般,使人不寒而栗! 众人在院子中散开搜索,却毫无所得。沈鹰双脚一顿,跃上大殿屋顶,借着稀淡的绿光,目光一瞥,便见屋顶上躺着一具尸体,他取出火折子,敲动刀石把其点亮,目光再落,便自服饰上认出那尸体是堡内的武士。 蹲下细看,颈侧牙痕殷然,似被人噬了一口,颈旁血迹已干,伸手在其脸上一摸,入手冰凉,已死去多时。 “请丁总管上来一下!” 廖承天、古逸飘听见叫声,急忙跃上屋顶查视,不久丁南山应声自前堡赶了上来。 沈鹰道:“请丁总管认一认,这个武士可是刚才被那骷髅摄走的吗?” 丁南山脸色一变,不假思索地道:“正是他!” 沈鹰道:“把他抬下去!”长身而起,转身望向院子,绿烟已被夜风吹散,视野渐清,哪里还有红衣骷髅的影子?群豪飞身下殿,都有点意兴阑珊,料不到众目睽睽之下,加上群豪环伺,仍被那怪物从容遁去! 沈鹰四处望了一下,轻声问廖承天道:“请问堡主,贵堡是否有地道通往最外呢?” 廖承天微微一怔,道:“敝堡并无任何地道之设!” 沈鹰不由沉吟了一下,便走回内堂坐在书房的一张高背椅上沉思起来。 半晌抬头向樊榕年问道:“你刚才那一刀砍在它哪里?” “胸膛上!”樊榕年不假思索地道。 “有什么感觉?” 这次樊榕年想了一阵才道:“好像砍在硬物上!” “难道它连胸膛也只剩下骨头?” 众人更加脸无人色。古逸飘道:“老鹰,你现在是否已肯定他是鬼魂?” 沈鹰叹息道:“照表面现象看来,实在令人难以否定,但天下间真有这种东西吗?” 宗明道:“也许有,只是平常不能见之而已!” 沈鹰沉声道:“非到最后,老夫绝不相信!” 樊榕年听了这句话精神一振,接道:“晚辈也是如此!” 廖承天嗫嚅地道:“但生人手脚及头部变成骨头还能有命吗?” 沈鹰道:“也许其中有什么难以得知的原因!” 樊榕年侧起头来问道:“请问沈神捕准备如何调查?” 沈鹰问廖承天:“堡主对这件疑案可有限期?” 廖承天道:“虽无限期,但原则上总是希望能早一点查明真相!” 沈鹰沉吟了一下,道:“两三个月时间算不算太长?” 廖承天反问:“两三个月的时间,神捕便有把握查明真相?” “老夫自出道以来,破案万千从未失过手,假如今年不能把此案的真相查个水落石出,便从此退出江湖,觅地隐居!” 古逸飘一急,忙道:“这个似乎不必吧!” 沈鹰冷哼一声,转头对樊榕年道:“老夫假如查到蛛丝马迹,自会告诉你,至于要如何调查,倒不需你过问!” 樊榕年轻声道:“只怕你这次要砸破金漆招牌!” 古逸飘急道:“樊老弟,你怎可说这种话!” 沈鹰道:“老夫不与这种人计较!” 樊榕年愤然道:“樊某心中怎样想,便怎样说,谁也管教不了!” 沈鹰头道:“很好,你很有志气,不过太过狂妄一点,你若有话说,请到外面说,老夫不爱听!” 樊榕年脸上涨得又青又紫,拂袖道:“好,咱们到外头去!三弟,咱们走!” 廖子湘望沈鹰一眼,欲言又止,终于跟着樊榕年等人出去:“大哥,小弟带你们去歇息!” 樊榕年犹自愤愤不平地道:“那秃鹰眼中无人,咱到大殿的厢房那边歇息!” 廖子湘忙道:“也好,让小弟立即派人去准备一下!”随即对一个武士轻语几句,那武士应了一声,提步奔去准备。 沈鹰闭目沉思,不言不动,廖承天道:“那几个年轻人狂妄无知,神捕不必生气!” 沈鹰探手止住他说下去,抽出旱烟杆来,装了一锅烟,司马城连忙把蜡烛拿前替他引火。他一口气抽了两锅烟,翻起鞋底敲掉烟灰,这才道:“城儿,你明早下山去找一个人!” 司马城一怔,问道:“头儿要属下去找谁?” 话音未落,前头又再传来一道尖锐的呼叫声,沈鹰喝道:“先去看看再说!” 古逸飘、廖承天及司马城忙亦抽出武器冲了出去。 x       x       x 那声音发自大殿附近,沈鹰去势如箭,几个起落已踏上台阶。 猛见一团红影迎面冲了出来,他又惊又急,双掌举起猛地拍出两股掌风。 那团红影正是那只活骷髅,只见他口中“吱”的叫了一声,双掌一扬,袖管里涌出两股冰冷森寒的阴风来! 掌风与阴风相触,“蓬”地发出一声爆响。沈鹰但觉对方那两股寒风后劲奇大,双脚拿不住桩,噔噔连退两步!红衣骷髅双脚一顿,自沈鹰的头上掠过,飞上一棵大树。沈鹰急忙转身叱道:“那怪物在树上,快把他截住!” 古逸飘宝刀一挽,疾飞起来,人未至,刀风已把枝叶绞断! 树上红影一闪,飞跃下来,司马城大喝一声,双拳齐扬,直奔对方胸膛! 红衣骷髅似无心恋战,双脚一旋,立即自司马城及廖承天之间的空隙飞过! 它自树上跃下,沈鹰自另一头飞跃上树,待他再度飘身下树,红衣骷髅已往内堂飞去! 廖承天有沈鹰在侧,胆气似乎稍壮,仗剑在后急追,喝道:“堡内的武士注意,那怪物已进去!” 话音刚落,沈鹰已自他身侧掠过,比他先一步奔入内堂小厅。廖承天心头一动,忖道:“难怪他外号有个鹰字!这份轻功便不比爹差!” 沈鹰见厅内的武士一碰到红衣骷髅便似喝醉了酒的醉汉般,跌跌撞撞向四处倒去! 只见红影一闪,活骷髅已闪入走廊。沈鹰大喝一声,脚尖在地上一点,走势登时加速! 目光一溜,见红影闪入一间房间,沈鹰艺高人胆大,随之奔去!一进门,猛觉一股寒风扑面,肌肤立时有冻僵之感,他猛吃一惊,身子一歪,侧身让过,饶得如此,手脚仍感到一阵冰凉麻木! 他气纳丹田,急吸一口气,身子再度飙前。这次他左掌护胸,右手烟杆护着头顶!不料,红衣骷髅不再偷袭! 只听“哗啦”一声暴喝,红衣骷髅穿窗而出! 沈鹰一急,喝道:“妖孽往哪里逃!”双脚连点,身子也穿掠而出! 目光再一掠,心头不由一怔,外面通道竟然踪影全无!这只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它逃往哪里? 心念未了,背后风声一动,猛地回头,原来是古逸飘等人已追到。 就在他转身回头之际,无意中发现一件事,一个房间的窗子半掩半开着! 他心头一跳,打了个手势,暗示古逸飘等人噤声,一边小心翼翼地上前。 古逸飘及廖承天走在他左右后方,沈鹰走至窗前,运劲于掌隔空一挥。只听“砰”地一声,窗子碎裂!三人同时把兵器举起。 可是房内却毫没反应,沈鹰双脚一顿,身子穿窗而入! 房内一片漆黑,一忽之后,沈鹰便认出那是廖天高生前的卧室! 就在这刹那,廖承天及古逸飘也跳将进来,廖承天立即拿出火折子,迎空急晃几下,火光立时亮起。 房内一切如旧,房门紧闭,沈鹰不由犹疑起来:“那怪物是否进来此房?”走前轻轻拉开衣橱大门,伸头向内一望,哪里有那活骷髅的影子? 他顺手把衣橱木门关回,拉开房门,见走廊上有个武士缩在墙角,喝问道:“可曾看见那怪物在此经过?” 那武士吓得脸色青白,连连摇头。 沈鹰又问:“可有听见房内发出什么声音?” 那武士一颗头颅如卖货郎的花鼓不断摇着,沈鹰心头一沉,更为诧异。 他漫步回房,道:“咱快再到大殿去看看!” 四人再由窗子出房,沿着通道急速地驰往前头,到得大殿后厢,只见樊榕年、宗明、金顾城及廖子湘四人脸色青白,满脸悸意站在那里。 廖承天急问:“湘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廖子湘指着一间厢房道:“爹先进去看看!” 众人鱼贯入房,只见一个武士双眼圆睁,脸上神色惊恐欲绝,颈脖衣领,一片血渍,软软地斜倚在墙角。 “爹,刚才孩儿叫他先来收拾一下房间,好让樊大哥他们歇息,不料孩儿们刚来此便听见他发出一道凄厉至极的叫声,孩儿们连忙冲过来查视,一进门便看见他,他被那,那鬼魂……” 沈鹰沉声道:“你慢慢仔细说来!” 廖子湘轻吸一口气,续道:“那鬼魂正抓住武士,低头在其颈侧上用力啜吸血液,武士四肢乱动,张口大叫!” 沈鹰截口道:“它如何捉住他,你可曾看清楚?” 廖子湘道:“它一手按在武士的腹上,一手抓住武士的肩头……” “再说下去!” “那怪物见咱们来,竟然不怕,继续啜吸,眼眶内闪着两团绿芒,青绿得怕人,这次晚辈看得十分清楚,那怪物不但一只手掌手腕全是骨头,连脚板亦不见一丝血肉! “当时樊大哥大喝一声,挥动钢刀向他斩去,那鬼东西身子一转,把武士挡在身前,背靠着墙,晚辈也挥剑削去,却让他用爪挡开!那时武士已经没呼吸,任它鱼肉!咱们四兄弟团团把他围住,连发十余招都不能制止它!突然间,它把武士拍开,撞向樊大哥,那武士竟然伸手来抱大哥,大哥大惊,急忙跳开! “那鬼东西衣袖一挥,发出一股冷风及一团绿烟,向房门口冲出去,逃向院子内,以后的事神捕都已亲眼看见了!” 沈鹰道:“你们为何不追下去?” 廖子湘四人面面相觑,作声不得,过了一阵,金顾城才道:“实不相瞒,晚辈等人实在害怕得紧,以前虽曾见过几次,但从来不曾如此接近过,以前还曾怀疑它那副骨髅头是假的,这次看得分明,是千真万确的骷髅头!” 宗明接道:“那鬼东西吃人的情景实在令人不寒而栗,还有,它那两团绿芒,更是使人心胆发毛!” 沈鹰冷笑一声,转头对樊榕年道:“连你也相信它是鬼魂?” 樊榕年脸上一红,讪讪地道:“难道你已有证据证实它不是鬼魂所变?” 沈鹰冷冷地道:“它吸了那武士之血后,为何不再抓你们,反而匆匆逃跑?” 樊榕年一怔,道:“也许它已吸饱了人血!” 刹那间,桌上的油灯突然熄灭,众人吃了一惊,沈鹰道:“不必惊恐,这只是油尽灯枯而已!”说罢走了出去,廖承天、古逸飘及司马城跟在其后离开! 廖子湘轻声问道:“大哥,咱们也不要住在这里吧!” 樊榕年想了一下,咬牙道:“去内堂吧,不过,不能跟那秃头住在一起!” 金顾城说道:“大哥,咱赶明早离开吧!” 樊榕年道:“如此离开,岂不要吃人耻笑?再说廖兄弟家中有事,咱们袖手于外,又尚有什么兄弟的情义?” 金顾城住口不语,跟在廖子湘之后步往内堂。 x       x       x 沈鹰重新返回廖天高生前那间卧室,他心中有个想法,当时所有的窗子全部紧闭,只有这间的窗子打开,那东西就是由此进入房内。 若说那骷髅的是神鬼所化,它何必由内堂的小厅逃往走廊,再由窗子跳出通道?只须来个突然消失,他便无从追踪了,是以廖子湘等四人虽然说得活灵活现,他心中仍未能全信,也因此他再来此处搜查。 他叫司马城把床拉开,在房内仔细搜查起来,甚至连地板墙壁亦用硬物敲打起来,生怕房内有秘密的地道。 古逸飘、廖承天亦抽出刀剑,以柄敲打,五更的梆子声传来了,房内几乎每一寸的地方都已找过,却毫无所获。 沈鹰目光一抬,见只剩那座巨大的衣橱未经查过,便与司马城把其拉开,正准备用烟锅去敲打,廖承天突然伸手一拦。 沈鹰讶然问道:“堡主,这是什么意思?” 廖承天道:“此壁有机关,是本堡的机密重地!” 沈鹰心头一跳,脸色一沉:“堡主既然聘请沈某查案,便该相信老夫,请问这堵墙是否内有暗道可通往别处?” 廖承天点点头。 古逸飘忍不住插腔问道:“那暗道通往何处,说不定那东西由此逸去!” 廖承天笑道:“绝无可能。” 沈鹰沉声道:“堡主,天下间没有绝对的事情,而且很多奇事怪事都是发生在常人认为不可能的地方。” 廖承天沉吟了好一会才道:“实不相瞒,那是通往敝堡的一座水牢。” 古逸飘道:“贵堡设有水牢?” 沈鹰却问道:“此刻牢中是否有犯人呢?” 廖承天又沉吟了一声:“可能有,也可能死了!”一阵又喃喃地道:“当然是死了,一个人五年不吃还能活吗?” 沈鹰、古逸飘却是十分惊诧,互望了一眼,道:“可否让咱们下去看看,也许有人匿在其中。” 廖承天道:“这件事希望你们事后不要泄漏出去!” 沈鹰道:“这个当然!” 古逸飘问道:“那个犯人是谁?他犯了什么罪?” 廖承天苦笑道:“这正是廖某不想说的事!请两位莫再问。”说罢伸手在墙上一按,打开一道小小的暗门,又道:“总之这人即使千刀杀、万刀剐也不为过!” 墙壁上的入口不大,沈鹰拿着火折子探头入内一望,墙壁厚度不大,下面有道石级向下伸延,他拾级而下,一股霉气扑脸而来,中人欲呕。 廖承天快步自沈鹰身旁闪过走在最前,沈鹰之后是司马城,最后是古逸飘。 那石级甚长,望之不尽,石上青苔斑斑,十分潮湿,走到下面寒气越重。 过了一阵,先听到一阵“琤琤”的滴水声,声音清晰空洞,传之甚远。 石级终于走尽,那是一道曲折的地道,仍然望不到尽处,转过一个弯角,沈鹰把火折子一举,此地是个小小的石室,一堵石墙上有道铁门,那铁门看来十分沉重,上面还镶嵌了不少鹅蛋般大小的钉子。 沈鹰道:“这铁门之内便是贵堡的水牢?” 他声音虽不大,但在石室内却引起阵阵的回音,只听四周皆传来“水牢,水牢”的呼声。 廖承天一边点头,一边道:“这是先父的精心设计,万一有人越狱出来,铁镣的声音轻轻一响,守卫在里面的武士便能听到。” 沈鹰道:“如今因何不见有守卫的武士?” “五年前先父决定不再供应那犯人的伙食,便把守卫撤走让那人自生自灭!” 古逸飘目光一落,见铁门上既有一条半尺见方的横闩,亦有两只如海蟹般大小的铜锁,不由道:“牢内之人欲想逃得出来,可绝不容易!” 沈鹰走前一步,抓起一把铜锁,用火照之,见那铜锁没有打开过的迹象,心头不由一冷,却又不死心地道:“廖堡主可否把铁门打开来看看?” 廖承天道:“锁匙一向由先父保管,现在亦不知道放在什么地方,不过假如你们想看看里面的情况,倒也不必把门打开。”说罢他走到铁门前,双手运劲,把那半尺见方的铁条拉开,铁门上立即现出一个小洞来。 “这是为了方便把食物抛进去而设计的!” 沈鹰立即凑前向内一望,只觉一股寒气迎面扑来,令人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暗叫一声:“这水牢因何这般寒冷?”借着火折子微弱的火芒仔细打量起来。 铁门之内是个丈半见方的石牢,中间有个水潭,洞顶不断有水珠滴落潭中,发出一阵柔和悦耳的声音,与那气氛绝不调和。水潭的四周是泥石地,可惜因为角度的原因只能望及三面,却看不到有人在内,可是一股腥臭霉气却不断自门隙中送出来,中人欲呕! 沈鹰回头道:“看不到有人!”说罢闪开。 廖承天凑眼向内一望,道:“五年不吃东西还能有命?假如有人还维持得住生命,那么倒是个绝大的奇迹!” 沈鹰再向内一望,只见水潭四周散放着不少细小的骨头,也不知道原本是什么东西。 看了一阵,他倏地听到一个细小的呼吸声,仔细一辨,发觉呼吸声是发自铁门之后,他极力把视线望向下面,却因洞口太小,看不到什么。 那呼吸声似有似无,听之十分微弱,过了良久才响起第二道,他心头一沉,暗道:“假如这呼吸声是发自于人,这人的气力如此悠长,内力岂非已臻绝境?”想至此,一颗心登时怦怦乱跳起来。 古逸飘见他呆呆地望着里面,忍不住问道:“老鹰,里面有什么好看?” 声音在石室中回荡,沈鹰过了一阵仍听不到第三道呼吸声,不由犹疑起来。 半晌才回头道:“刚才老夫听到里面有呼吸声!” 此言一出,众人俱吃了一惊,呼道:“难道那人还未死!” 瘳承天脸色一变,凑前听了一阵,道:“哪里有呼吸声?” 沈鹰道:“老夫明明曾经听见有两道呼吸声,后来便听不到了,也许那个犯人躲在铁门之后!” 古逸飘道:“可惜咱们没有锁匙!” 沈鹰说道:“老夫自有办法迫他出来的!” 古逸飘喜道:“你有什么办法?” 沈鹰连忙把铁条拉回,遮住那个小洞,道;“用熟油沸水泼之,不怕他不现出身来!” 众人皆称善策,于是拾级而上,重新返回廖天高的寝室。 此刻,天已大亮,阳光自窗口射将进来,众人身上那股寒气才逐渐散掉。 第四章 深仇大恨 廖承天带着沈鹰、古逸飘及司马城到自己的书房坐下,一面吩咐下人准备早点,一面叫人去准备沸水熟油。 四人立即坐在椅上调息养起神来。不一阵,下人把稀饭菜肴捧了上来,四人睁开眼来,精神已恢复了大半。 吃了早餐,下人又来报称熟油沸水早已备好,廖承天叫他们把之装入四个用来浇花用的水桶中,加盖弄好,然后四人各提一桶,重新走入水牢。 虽说是在日间,但水牢仍然一片漆黑,这一次他们带来了火把,把它点亮,插在墙上的烛台上,石室立即一片光明。 沈鹰附耳在铁闸上听了一阵,却听不到任何声音,他接着便把铁条拉开,向内望了一阵,仍然不见有人的踪影,也听不到什么呼吸声,他向司马城打了个手势,立即弯腰抓起一只木桶。 司马城会意,也忙提着一只小桶,他那桶装的是水,沈鹰那桶是滚油。桶的前面有一条铁管,可把水引出,用作浇花十分方便,但此刻使用亦十分方便。 沈鹰把铁管的木塞拉开,把铁管送入小洞,滚油立即沿着铁管奔流而出! 司马城依样划葫芦把木塞拉开,沸水喷出,落在地上的熟油上,立即发出炒豆似的声音,一阵白烟蒸腾,自小洞中飞了出来。 沈鹰手臂不断移动,桶中的熟油喷射更远,可是视线却全为白烟所阻。 他两个把水、油泼光,待白烟稍散,探眼再往内一望,仍然不见有人,接着廖承天及古逸飘亦上前把油及水泼进去,小洞随即又涌出一股浓密的白烟。 直至白烟尽散,众人再轮流探头望内,只见水牢潭边地上仍然不时发出吱吱的白烟,料地上之热力任何动物都不能涉足其上,但心目中的那个“人”的影子依然不见。 廖承天吐了一口气,道:“廖某早已说过了,那人绝不可能还活着!” 沈鹰道:“假如那人死了也有尸体,即使尸体是在铁门之后,经过沸水滚油这么一冲,也该被冲了出来,为何咱们看不到!” 古逸飘道:“也许他抵受不住饥饿,投水自尽!” 廖承天颔首接道:“而且那人手上及脚上还有铁镣,投水便再也难以浮上来了!” 沈鹰沉思了一阵,问道:“这潭水通往何处?” 廖承天道:“当初先父发掘这座牢狱时,只想把些反叛的武士以及武林魔头关在里面,本不曾设想把其建成一座水牢,不料发掘了之后,水潭那地方却不断有水渗出,于是才把计划稍作改动,建成现在这个样子!” “那为何潭水不会溢出?” “这的确十分奇怪,泉水绝未溢出水潭,那些水渗出了出来之后,又自泥土中渗了进去,也不知流去何处,但敝堡却绝没有另建去水道!” 古逸飘想了一阵,道:“这样看来,那犯人的确是死去的了!” 众人想了一阵,重新把铁条封住,然后返回地面。 沈鹰附在司马城耳边说了一阵子话,司马城立即点头向廖承天告别,策马下山而去。 古逸飘跟沈鹰是多年的老友,无话不谈,两人散步在院子中,一阵沉默,终于为古逸飘打破:“老鹰,你对那鬼物有何看法?咳,老朽只想知道你此刻心中是否承认那东西的确是阎君雄的鬼魂?” 沈鹰想了一阵,道:“即使那鬼东西真的是鬼魂所变,也绝不是阎君雄的!” 古逸飘一怔,问道:“你据何下此论断?” “很简单,假如那鬼东西的确是阎君雄的鬼魂,他在杀了廖天高之后,下一个对象应该是你,但它却好像忘记了你跟他之间的仇恨似的,反而屡次向那些毫无恩怨的武士下手!”沈鹰反问:“你说老夫这推论可有道理?” 古逸飘心头一动,脱口道:“这点的确有些令人难明!” 沈鹰轻笑一声:“也许有人借阎君雄之尸还魂而已!” “借尸还魂!”古逸飘又发出一道惊呼。 沈鹰轻哼一声:“这只是老夫的初步设想,是否如此,再经过考证才能把真相揭开!” 古逸飘知他不肯再说下去,便问道:“你叫司马城去哪里?” “老夫叫他去请教‘魔幻大师’几个问题!” “‘魔幻大师’?他是谁?” “他不是武林中人,你不认识他,是个走江湖卖艺的大师傅!” 古逸飘一怔:“他能替你解决什么问题?” 沈鹰微微一笑:“到时你自知道!” 一忽,古逸飘又问道:“那东西虽不是阎君雄的鬼魂所变,但终是鬼物吧?” “老夫也还未想通,现在只能再等它出现,希望能得到新的线索!”沈鹰目光一掠,忽见一棵大树之后有口井,便探头一望,见井壁长满青苔,一股寒气隐隐喷了上来。他见一个武士在附近,便挥手招他过来:“贵堡食水可是取自此井?” 那武士道:“这是一口废井,久已不用,敝堡的食水全是取自堡后那水井。” “为何不用这口井的水?” “听说这井之水十分寒冷,喝后很多妇孺都受不得,所以已多年不用了!” “为何不把其封住?” “因井水寒冷,甚至连夏天也有寒气透出,所以夏日很多人来此‘乘凉’!” 古逸飘笑道:“原来还有此妙用!” 两人联袂返回书房,廖承天却与丁南山、廖子湘准备廖天高的后事,由于正在多事之秋,决定一切从简。只在大殿设了个灵堂,派人下山购买棺木,准备明日出殡。 丁南山在天心堡已有八年,对堡内一切了如指掌,他指挥若定,把一切工作安排得妥妥当当,沈鹰看得暗暗称奇。 午饭后,众人回房睡了一觉,醒来时已是申牌时分,沈鹰走到书房,见廖承天正在椅上发怔,不由道:“堡主不必担心,老夫相信不久便能查明真相!” 廖承天苦笑一声道:“如此最好!” “有一件事想请问一下堡主的,未知方便否?” “不知神捕欲问何事?” “贵堡总管丁南山出身何处?” 廖承天道:“他是廖某的结义弟弟,以前的家业亦颇大,后来遭一场怪火所焚,一家大小尽皆丧生,丁二弟悲伤欲绝,几次欲自尽,都给廖某所阻止,后来廖某便请他来敝堡。” “他一上山便在贵堡当总管?” “是的,他在敝堡住了两个月,情绪安定后,便毛遂自荐在敝堡当总管!丁二弟行事能力颇强,廖某有他协助,轻松了不少!” “他武功习自何门何派?” “他师傅是江南莫振声!” 沈鹰道:“江南莫家刀法颇有名气,他武功料亦不低!” “只比廖某稍逊一筹而已!” 沈鹰沉思起来,摩承天讶然问道:“神捕问这些事有何作用?” 沈鹰不答又问:“有关水牢内那个犯人的事,不知廖堡主能否透露一二?” 廖承天想了好一阵,长叹一声,道:“好呵,瘳某便长话短说!” 话音刚落,古逸飘适时走了进来,顺手把门关上,道:“不知老朽有否这个耳福?” 廖承天苦笑道:“廖某既然肯告诉神捕,多一个古大侠又有何妨?”稍顿,接道,“这件事说起来已经二十年了,不知古大侠尚记得当日你们在木庙岭杀死阎君雄那七个人的名字吗?” 古逸飘道:“老朽等人都是凭那一役而成名武林的,这件事岂有忘记之理?咦,莫非那个犯人跟咱七个人有关系?” “岂只有关系?正是其中之一人!” “啊!”古逸飘轻呼一声,忙道:“且让老朽猜一猜,唔,七个人之中,绝非老朽,也非樊千里,更非令尊,剩下来的只有四个人,其中连冠英及邝白沙物故已逾三十年,亦不可能是水牢那犯人的了,剩下来的是颜超、项百胜……” 瘳承天叹息道:“正是项百胜!” 古逸飘道:“他跟令尊年纪相差虽大,却是莫逆之交,岂会……” 廖承天又是一阵长叹:“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他会是个荒淫无道的小人!”声音逐渐转厉:“家父视他如手足,就算廖某也当他是长辈,不时邀他来敝堡作客。他每次来都在敝堡住上两三个月才离开……” 说到此处,他身子突然颤抖起来,厉声问道:“廖某有数个妻妾,因何只得一个儿子?其实廖某共有三子一女,都为此獠所杀,是以咱廖家才会以残酷的手段对付他,把他投入水牢!” 沈鹰问道:“他如何杀死令郎令爱的?料必其中另有内情……” 廖承天身子一震,目光怒气更盛:“那獠表面上侠义豪爽,老实无比,实际上是荒淫的小人,身上竟然藏有媚药,并以媚药屡次使廖某的妻妾失身于他……可是那种药十分奇妙,中者醒后还以为对方是她心目中所爱之人,是故她们还一直以为那人是廖某本人!” 说到此,沈鹰及古逸飘都已猜到了一点,只听廖承天续道:“有一次,廖某本拟与二妾温存,孰料她突然红潮来讯,因此,廖某便临时改去三妾房间,不料一至房外,便听到里面传来一阵秽声浪语,廖某无名火起三千丈,不动声息,兜了一圈跑至窗外,以口沫弄破窗上的纱纸,凑眼一望,只见床上被浪翻动,登时再也忍不住,一掌拍开窗子,跃将进去! “掌声惊醒奸夫的好梦,奸夫反应甚快,自床上蹿起,飞向另一端窗子,破窗而出,瘳某穷追不舍!叫声把堡内的武士惊醒,纷纷亮着火把走了过来。 “家父当时亦被叫声吵醒,仗剑自寝室内追了出来,那奸夫眼看逃不出去,忽地穿入一个房间,廖某吃了一惊,急忙叫人把那座屋子团团围住,然后与家父破房进去!一进房门,便被房内的情景吓了一跳!” 古逸飘插腔道:“料是你们父子想不到奸夫会是项百胜吧!” 廖承天道:“此点固然不错,但亦只会愤怒,岂会吃惊?吃惊的却是项百胜制住了犬子及小女!因为那座屋子本是乳娘的住所,除了大儿子子湘因为年纪较大另在一处居住之外,其余三个子女全与乳娘同住一房。 “当时两个乳娘显然已被他点中穴道,僵卧在床上,而项百胜双掌按在犬子头上!” 他喘了一口气,润一润喉才道:“家父当时怒不可遏,又见他赤身露体,全不知羞,把他骂个狗血淋头。不料那獠竟然还沉得住气,冷冷地道:‘天高兄,我知道对不起你,你四个媳妇有三个都跟项某睡过了,她们都在自愿的情形下跟项某上床的,项某做这种事绝不相强!现在你要怎样骂都可以,骂了之后,请你们送我出堡,否则你孙儿及孙女生命便危险了!’ “廖某听他如此说,当真是怒气填膺,便喝道:‘放你离开?发你娘的千秋大梦!廖某一向视你为长辈,你却淫我妻妾,今日若不把你碎尸万段,难泄廖某心头之恨!’不料那厮真的是铁石的心肠,淡淡地道:‘项某喊三声,你们若不退开,可别怪我无情了!’ “家父骂道:‘畜生,你还有什么情义可讲?’那厮冷冷地道:‘一、二——’家父轻声对廖某道:“他不敢下手,千万不能答应他,否则家丑外扬,以后天心堡再也不能在江湖立足丫!’话音刚落,那厮已数了三声,他见咱们父子不肯退开,手掌一落,击碎廖某最小那个儿子的头颅,接着手掌一移,又按在小女头上!” 古逸飘、沈鹰听得心头怦怦乱跳,忍不住道:“此人穷凶极恶,果甚少见!” 廖承天咬牙续道:“那当儿,廖某及家父心头之震怒,实非笔墨可以形容,只听他又叫道:‘项某再数三声,你们若仍不让我离堡,项某可要杀第二个了!天高兄,孙儿你不心疼,孙女该会心疼了吧?’廖某心头一沉,不由犹疑了起来,那厮又慢条斯理地数将起来了。 “家父突然问道:‘承儿,你今年几岁?’廖某心头一怔,答道:‘孩儿今年三十四岁!’家父又道:‘才三十四岁,还有很多机会生孩子!’廖某明白家父的意思,他宁愿牺牲小女的性命,也要把那厮擒下来! “只听‘噗’的一声,那厮又杀了我女儿,家父喝道:‘上!’廖某也随即抽剑侧攻上去! “那獠不愧心狠手辣,把廖某最后一个儿子也杀死,然后长身应战!”说到此处,他稍停下来,胸膛急促地起伏着,满脸俱是恨意! 古逸飘、沈鹰经历虽多,但像这等凶残的事还是首次听到,只觉后背寒意阵阵,心头发毛。 廖承天声音逐渐沙哑,却仍然急速地说下去:“那厮武艺虽然高强,但我父子怒不可遏,那气势十分勇猛,只二十个回合,便把他伤了两剑! “那獠突然哀求起来,求咱们父子放过他,让他有个自新的机会!”廖承天冷笑一声:“你们说廖某会答应吗?” 沈鹰沉声道:“像这种毫无人性之人,最好是一刀致命,免得善良之人多受苦,何况他根本死十次也不足惜!” 廖承天目光一盛,道:“当时,廖某心中亦是如此想,但家父却暗示要活擒。不久,那厮连中数剑之后,鲜血迸流,气力渐衰,再过几招便给家父一指戳中麻穴倒在地上。廖某一剑挥去,家父以剑挡之,道:‘若一剑结果他,岂不太便宜?’ “廖某忙问道:‘爹有什么好主意?’家父道:‘咱们那个水牢尚未有开过市,何不把他关在里面,让他慢慢受折磨而死?’当下廖某亦表赞同,于是叫人替他包扎好伤口,套上了手链脚镣,然后把他关在水牢内! “起初咱们每隔三天送一次食物给他,后来改为五天一次,后来又改为十天一次,五年前便索性不再给食物了。”廖承天说罢,沈鹰及古逸飘一颗心仍不能平复。 “两位认为廖某用此手段对付他,可有失道义?” 古逸飘忙回答道:“再加十倍也不为过!” 廖承天长叹一声:“此事发生之后,廖某三个妻妾这才知道已失身给那奸贼,竟然先后服下砒霜自杀!他一人杀我廖家六命,廖某跟他实有比天还高、比海还深的仇恨!当时若非家父阻挡,早已将他千刀剐、万刀割了!” 古逸飘道:“幸而令尊的办法亦很好,让他日夜受那寒气及饥饿之苦,最后才让他饿死,这岂不比当场千刀割更好!” 廖承天喟然道:“这件事是我天心堡之奇耻大辱,知者甚少,希望两位严守秘密!” “此点请堡主放心,老夫跟老古绝非口没遮拦之辈!”沈鹰说罢便沉思起来。 古逸飘轻轻推了他一下,问道:“老鹰,你在想些什么?” 沈鹰摇摇头,转头望窗,轻声道:“日又落了,今夜更要小心提防!” 廖承天、古逸飘身子一震,齐把头转望窗外,外面果然已是一片黑暗,夜风吹在纱窗上,发出一道道的怪声。 廖承天道:“咱们先吃饱饭,其他的事再慢慢商量吧!” 沈鹰忽然问道:“堡主为何不把项百胜废掉武功?” 廖承天道:“当时廖某确有此意,但为家父所阻,他说废掉武功,一入水牢便会冻僵!” x       x       x 九月初十,月亮将圆,院子里的梧桐树似披上一层银光,给人一种冰凉的感觉。夜风不断把地上的积叶吹起,一座生气勃勃的天心堡几日之间,几已变成一座风雨飘零的废堡。 发抖的武士在寒风中瑟缩,连风灯也似黯淡无光。 古逸飘在偏厅抬头望外,一股寒气陡然冒起,禁不住问道:“廖堡主,贵堡可还有酒?” 廖承天笑道:“别的东西可以没有,酒岂能不备?”轻拍一下手掌,屏风后立时走出一个中年婢女来。 “老爷有何吩咐?”那婢女带着几分惊恐的语气问,如今天心堡只剩下她跟另一个烧菜的婢女了。 “去厨房温三壶酒来!” 樊榕年在另一桌接口道:“晚辈亦要一些!” 廖承天改口道:“捧一坛子酒来,把炉子也搬过来!”那婢女应了一声踏着碎步急去。 不久,她便拿了一座小炭炉、一口锅、几只酒壶进来,接着又去捧了一坛子酒来。 她平日服伺惯了廖家父子,手脚十分俐落,把酒坛子的木塞拔开,把酒倾落酒壶中,色作鲜红,似是陈年的状元红。 炉火越来越猛,锅中之水已沸,她把三只酒壶放入水中。 宗明拿了一只酒盅走前道:“晚辈一向不喜喝热酒,请恕我先喝了!” 那婢女背着光替他斟了满满一盅,宗明仰头一口喝尽,脸色一变,问道:“这是什么酒?” 廖承天笑道:“这是状元红,可惜上月已启了封泥,香味必已淡了很多!” 沈鹰讶然道:“即使如此,酒热之后,也该有点味道才是!” 廖承天一怔,随即叫婢女把酒壶取出:“快替客人斟酒!” 那婢女应了一声,用毛巾包住提手把酒壶提出锅子,走向桌前,古逸飘立即把酒盅递上,那婢女一倾壶,不料却无酒水流出。 婢女脸色一变,用力一摇,只觉手中酒壶沉甸甸的,却无水声,古逸飘眉头一皱,道:“你放下,让老朽自个来!” 廖承天脸色一变,劈手夺过酒壶,挥手道:“退下!”手腕一侧,酒壶也是不见有酒流出,他一怔,把酒壶放在桌上,揭开盖子一看,只见壶内一块黑黝黝的东西,却不知是何物! 沈鹰见他脸色有异,提着烛台走进向壶内一照,也看不出那是什么东西,此刻樊榕年等人也都跑过来观看。 古逸飘自锅中再抓起那两只酒壶,揭开盖子一看,情况跟第一只一样。 沈鹰抓起放在鼻端用力闻了一下,脸色登时变了,回头喝问道:“这坛子你取自何处?” 小婢女惊恐地道:“小婢从厨房的地窖处拿来的!” 沈鹰转身拿起酒坛,把坛中之酒倒落盅中,只见酒色鲜红浓稠,沈鹰低头一闻,脱口呼道:“这是血!” 众人啊的一声叫了起来,廖承天脸色青白,转头对婢女喝道:“叫你拿酒你怎会拿血来!”用银匙伸入壶中,盛了一羹,仔细一望,果然是血液被煮热后变成深色硬块的模样。 群豪一望,都是一怔,心中隐隐觉得不妙,沈鹰沉声道:“若是猪血鸡血,绝不可能会放在酒坛中!” 宗明颤着声问道:“那,那会是什么血?” 沈鹰眼睛瞪在他脸上,一字一顿地道:“人血!” “人血?”宗明惊呼一声:“哇”的一声,腹中的菜肴全都吐了出来,兀自伸指入喉一阵乱挖。 群豪看得胸口发闷,急忙把头转过一边。 ?n蛴ヒ桓龇绯荡笞恚プ沛九氖郑鹊溃骸翱齑戏蛉タ纯矗 ?br /> 那婢女只觉如处身在云端,风驰电掣般飞去,吓得上下牙齿碰得格格乱响。 群豪也跟着奔前,宗明大叫道:“等等晚辈!”顾不得再呕吐,举袖抹去嘴角的秽积,拔足狂追! 厨房离偏厅并不远,眨眼即至。沈鹰问道:“地窖在哪里?” 那婢女指一指一只大碗柜,沈鹰拉着她飙前一步,果见柜后有道石级通往地底。沈鹰一手紧紧抓着婢女的手,一掌护胸,慢慢走了下去。 地窖并不大,一目了然,望将过去,全是一坛坛的酒,沈鹰走了一匝,见里面没有其他可疑之处,厉声问道:“那坛酒刚才放在何处?” 那婢女指一指门口道:“就在那里,第一坛!婢女见老爷催得急,没有多想,抓起一坛便上去了!” “酒坛子没有封泥?” 婢女摇头道:“没有,只有木塞。” 这刹那,廖承天等人亦已赶至,沈鹰略一沉思,道:“老夫怀疑那是堡内武士的血,赶快找一找!” 古逸飘接道:“两人一组,千万不可单独行动!” 沈鹰放下婢女如大鸟般掠出地窖,再一点,便冲出厨房,双脚一顿,跃上屋顶,举目四望,月光皎洁,四处光明,却不见四周有何异状。 群豪在四处搜了一遍,也都找不到任何武士的尸首,廖承天连忙叫人把丁南山找来,不一刻,丁南山便匆匆地跑来厨房,问道:“大哥找我何事?” “赶快清点一下堡内的武士,看看是否有人失踪?”丁南山苦笑道:“堡内的武士,每时每刻都有人偷偷溜下山,此刻连小弟也不知道还剩下多少个!” 廖承天颓然一叹,挥手道:“没事了,你叫武士们小心提防那鬼东西又出来作祟!” 丁南山手掌按着刀柄,又急速跑出去,沈鹰望了他的背影一眼。 廖承天道:“咱还是回去吃饭吧,酒不要喝了!”连忙吩咐那婢女再去收拾一下残羹冷肴。 群豪经此一闹,哪里还有心情喝酒?只得返回偏厅,廖承天伸手一探,见菜肴已冷,忙叫婢女跟那烧菜的女仆把菜煮热。 群豪坐在厅上,一颗心仍然怦怦乱跳不已,窗外风更大了,飘飘落叶不断吹入厅内。 过了一阵,只见那婢女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叫道:“堡主,怪……怪事,烟不断自灶膛中涌了出来,火……火也烧不旺……” 廖承天喝道:“慢慢说来r 沈鹰却已跃起往厨房飞去,群豪又急忙紧跟而去。沈鹰几个起落便冲至厨房,果见灶膛中不断有白烟冲了出来,一个四五十岁、身子健壮的女仆站在一旁,不停地咳嗽。 沈鹰一个急蹿,眯起双眼一望,灶膛内干稻草火势却弱,他刚想张口说话,一股白烟冲入喉头,也跟着咳了起来。 稻草终于慢慢烧尽,灶膛内的白烟却不时飘出,但明显淡了许多。沈鹰心头一动,穿窗而出,跃上屋顶,走至烟囱旁一望,见白烟甚少自烟囱中喷出,心知有异,探手落去,用力一抓,便抓到一物;再运劲一提,那物便离烟囱而起。 月光下看得分明,那是一具死尸,一看服饰便知是堡内的武士,他抓起尸体,飞身跃落地上,把尸体抛在走廊上。廖承天心头一沉,怪喝道:“快掌灯来!” 廖子湘立即冲入厨房拿出一座烛台出来,沈鹰蹲下身仔细检视起来。尸首手足脸庞被烟熏得一团乌黑,廖子湘又拿来一条湿毛巾,沈鹰把武士脸上的黑烟抹拭干净,这时候便看到颈上有一道刀痕! 刀子切在血管上,四周肌肉一片青白,衣领却为血水所污,但污染的范围却又不广,沈鹰目光一盛,脑子内立即闪上一个念头。 他接着伸手在尸首身上摸索起来,入手冰凉,却没有先前死去的武士的那种冰寒,肌肉松弛,沈鹰食指中指曲起,夹在尸体的大腿上,用力一拉,皮肤离骨而起,至此他已得到一个结论,此人是失血过多而死的! 目光再一落,见武士脸上的神色十分惊诧,心头不由又是一动,想了一阵,长身沉声道:“刚才酒坛中的血,便是这武士的!” 群豪听后,心头都是一寒。廖子湘脱口问道:“神捕,那是谁把他的血液放在酒坛中?” 古逸飘接答道:“当然是那只活骷髅——鬼东西。” 沈鹰摇摇头道:“不像——”话音未落,忽见丁南山满头大汗地跑了过来,叫道:“大哥,广场树后发现一具武士的尸体!” 沈鹰未等他说罢便掠将出去,廖承天回首道:“湘儿,叫她们再准备菜肴!”捋起袍角,也提剑飞向前堡。 沈鹰一口气奔至前堡广场,只见十余个武士手提火把守在一棵大树之后,沈鹰再一掠便穿入人丛,低首一看,死者也是失血而死,脸色青白得吓人,颈上有牙痕,手腕上有一道刀伤。 沈鹰仔细看了一阵,心头疑云大盛,忖道:“那一刀切在血管上,已可致人死命,为何还需在颈上再咬一口?”再低头一望,颈上的牙痕不深,不由暗暗冷笑起来。随即长身接过一支火把,喝道:“赶快检查一下地面,看看有没有血迹!” 群豪及堡内的武士亦即散开四处搜索起来。 天上月光皎洁,地上石板如染银辉,哪里有什么血迹?沈鹰心头疑云更盛,却不发言,沉思一下,才道:“你们小心提防,三人一队巡逻,即使上茅厕也不得落单!” 说至此,他脑中灵光一闪,叫道:“附近的茅厕在哪里?” 一个武士队长忙道:“请神捕跟小的来!”一行人便跟着那个武士走至远处一座假山后的茅厕门口。 那茅厕建造颇为精良,用大石砌成,有盖,外面还放着一缸清水,颇为清洁。 沈鹰探头入内一望,这茅厕分成三格,每格都有道木门,踏脚之处全为大麻石。麻石上有水渍,沈鹰顾不得臭,拿着火把蹲下检视。 一忽,站了起来,沉声道:“那个武士是在如厕时被人杀死的!因为水渍中有血丝,显然是凶手杀人后,用水冲洗以图灭迹!” 廖承天脸色铁青,立即道:“派三个人守住茅厕!” 古逸飘问道:“老鹰,这事……” 沈鹰哈哈一笑:“老夫现在肚子饿得很,最好能吃三碗大米饭!” 此言一出,众人也都觉得饥肠辘辘起来。 廖承天忙道:“菜大概已温热,请诸位返回内堂偏厅进食吧!”一行人又返回偏厅,女仆立即把饭菜端上桌子。 群豪都举箸欲夹,沈鹰淡淡地道:“不知这次会不会出现人肉!” 那烧菜的女仆脸色一变,轻声道:“大人真会吓人!”群豪经此一提,食欲均是大减,沈鹰冷笑一声,自身上取出一根细长的银针来,放在菜中一试,拔起一望,银针已经变色! 灯光下看得分明,群豪脸色全是一变,樊榕年大吼一声,身子自椅子上蹿起,抓向那个烧菜的女仆! 那女仆尖叫一声,任由他抓住。 “快说!是谁叫你下毒的——” 女仆沙声叫道:“我,我没下毒!” 沈鹰放下银针,又冲往厨房,古逸飘、金顾城跟了下去。厨房内一切如常,沈鹰目光如电,四周乱射,接着走向灶边那口大水缸,一揭开盖子,又拿出一根银针插将下去,银针随即变色! 金顾城惊呼道:“原来毒是下在水中的!” 说话间,廖承天亦跑了过来,道:“那婢女矢口否认!” 沈鹰道:“毒下在水中,请问堡主,贵堡所用之水取自何处?” “堡后那口新井!瘳某立即派人去检查一下!”廖承天一个倒转,出门欲去,沈鹰急忙把他叫住:“你带老夫亲自去走一趟!” “也好,请神捕随廖某来!” 众人跃出围墙,便看见堡后有一口大井,上面还加了个木盖,廖承天把木盖揭开,放下水桶,摇动铰链上的手柄,不一会儿,一只装满清水的木桶便升上地面。 沈鹰忙又把银针刺入水中,良久银针仍不变色,沈鹰脸色立即凝重起来,半晌才道:“堡主,这件事不可声张,仍叫那个女仆重新煮菜!” 廖承天急道:“如此岂不是便宜了她?” “她即使知情也只不过是个小角色而已,老夫要的是指使她的人!还有,自现在起,你立即派人监视她的一举一动!”沈鹰一顿随即又道:“最好是让你们的儿子跟他的异姓兄弟去!这件事只能由你我及他们知道,其他人一个都不能泄漏!” 廖承天一怔,讶然问道:“神捕此举何意?” “老夫怀疑贵堡之中,有人是活骷髅的内应!”沈鹰目光一盛,“这件事使老夫收获甚丰,若那鬼东西真的是鬼魂所变,何必在水中下毒?哼哼,只怕不久便能水落石出!” x       x       x 这一夜终于在一片怪事频生的情况下度过了,群豪亦终于填饱了肚子,睡了一个上午。 午时刚届,沈鹰便走出小院,迎脸看见金顾城,只见他向沈鹰打了个眼色,沈鹰立即放开脚步,拐弯走向一棵大树。 金顾城跟着他走了上去,轻声在他耳边道:“那个女仆由昨夜至今都在房内,没与任何人接触过。” “如今谁在监视她们?” “宗五弟!” “廖子湘呢?” “他跟晚辈先当值,现在大概已去睡觉!” 沈鹰笑道:“你也去睡吧,今夜还得辛苦你!” 金顾城精神一振,忙道:“能为神捕效劳,晚辈深觉荣幸!”说罢躬身而退。 沈鹰目注他离开,漫步走向大殿,在殿后厢房回廊上又碰见满脸倦容、心事重重的总管丁南山。 沈鹰含笑道:“总管辛苦了!” 丁南山苦笑道:“这是丁某的职责,辛苦了神捕才叫在下过意不去!嗯,昨夜那两个武士的事调查得如何?” 沈鹰神色一黯,叹息道:“对方手法干净利落,毫无线索留下,要想查出真相可不容易!”他目光投在丁南山脸上,续道:“老夫怀疑那不是骷髅之所为,而是生人所为!” 丁南山诧异地道:“神捕据何下此结论?” “这只是老夫的直觉而已!丁总管,你得小心你属下的武士,他们之中可能已有人成了叛徒!” 丁南山笑道:“在下平日并不统率堡内的武士,他们另有正副队长,只是如今事出寻常,老堡主才要在下负起指挥的责任而已!” “丁总管对廖家忠心耿耿,确实令人赞赏!” 丁南山正容道:“堡主是丁某的结义兄长,又是丁某的再世恩人,在下能不尽力而为吗?”一顿又道:“不知神捕要去哪里?” “老夫刚睡醒,四处走走,提提精神而已!” 丁南山道:“何不到在下寝室去坐一下?” “不必了,你一夜没睡,早点休息吧!”沈鹰在他脸上找不到答案,说罢便走出广场。 虽是日间,广场上仍有人巡视,见到沈鹰都十分恭敬。沈鹰走了一转,心头一动,忖道:“那丁南山说不定是个心机深沉的人,他请老夫去他房内,会不会是以退为进?” 想到此他立即走回殿后,伸手在门板上轻轻扣动起来。 “谁?”房门有人问道。 “老夫沈鹰,有件事情要跟总管商量一下!” “哦?”丁南山只一忽便把门板拉开,恭声道:“请神捕进来。” “打扰总管老夫深觉不安!” “神捕何必客气?在下素来直话直说,神捕若有指教,请直言不妨!” 沈鹰忽然觉得房中飘着一丝寒气,他心头一动,脸上却不动声色,看了丁南山一眼,再瞥一瞥炕上,棉被仍然折得井井有条,而丁南山的精神却比刚才好很多,遂忍不住问道:“总管还未睡?” 丁南山眉头轻轻一皱,道:“练了一会功,正想上床,神捕便……” 沈鹰轻咳一声,忙道:“老夫想请丁总管帮个忙,太阳下山之前请把堡内的武士人数清点一下,并请把数目告诉老夫或者廖堡主!” 丁南山脸无表情地道:“在下正有此意,请神捕放心……不知神捕还有其他事否?” 沈鹰连忙长身道:“没有了,请总管休息吧!”说罢告辞退出。 他仍然慢慢走回内堂,此刻廖承天亦已起床了,正在书房内跟古逸飘闲谈,沈鹰一进房,立即把门关起。 古逸飘一怔,问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堡主,请问丁南山习的是哪一派的内功?” 廖承天讶然问道:“神捕问此有何用意?”他见沈鹰目光灼灼瞪着自己,只得答道:“照廖某所知丁二弟只有莫振声一个师傅而己,他的内功心法自亦是学自莫振声!” “莫振声习的是哪门内功,廖堡主可曾知道?” “这个廖某虽不知道,但料非是什么邪门心法,因为廖某曾与丁二弟比试过,他内功颇为正宗!” 沈鹰坐在椅上沉思起来,廖承天正想动问,却被古逸飘的眼色所止。沈鹰想了一回,便装多了一锅烟:“滋巴滋巴”地抽吸起来,不久,书房便笼满烟雾。 沈鹰望着烟雾怔怔发神:“这件案子几时才能揭开烟雾露出真相?”他觉得丁南山实在有值得怀疑的地方! 第一,这几天丁南山绝少跟廖承天及自己见面,即使见面也是匆匆离开,他是不是心中有鬼? 第二,他手下两个武士让人杀死,而且尸体不在案发现场,他会不知道吗?这一点有一个理由可以解释,便是他手下武士联合起来瞒骗他,但沈鹰却不能相信! 除此之外,他对那个活骷髅不是鬼魂变成的有再进一步的想法,假如活骷髅真的是鬼,那么那夜它第一次出现时,为何会有一批蒙脸人突然出现?这显然亦非鬼之所为! 如此说来,那批蒙脸人只是配合活骷髅的行动而已,但他们又如何跟活骷髅联系?这中间是不是还有一个人?这人是不是丁南山?他这样做有什么目的? 想至此,沈鹰又装上一锅烟,吸了两口问道:“堡主,你跟丁南山的感情真的到了水乳交融的境界吗?” 廖承天沉吟了一下,道:“虽未至这个地步,但确实有手足之情!” “他最近是否有什么异常之处?” 廖承天想了一下,道:“这半个月来,他跟廖某见面似乎少了,不过,这也难怪,发生了这件案,他肩负守卫重责,见面的机会自然较少,这点却更使廖某感动了!” 沈鹰喷出一口浓烟,架起腿来,把烟杆在鞋底上一击,烟灰登时弹了出去,一忽又问:“丁南山是否一向住在大殿后堂?” “不是,那是自从山上不时出现一些陌生人,又听他们说什么‘幽冥来客’要来索命之后,家父把守卫前堡的安全托付于他,他才自内堂搬出去的!” 沈鹰心头一动,说道:“老夫怀疑此人行动有点奇怪,他可能是活骷髅在贵堡的一个内应,刚才老夫叫他日落前要把堡内武士的人数报上来,现在老夫有个请求,希望堡主能派心腹亲自去计算一下!” 廖承天神色一变:“神捕之意,实在使人难以置信!” “不管如何,此举不会对任何人造成伤害,堡主何不答应?” 古逸飘插腔道:“老朽深信沈老鹰必有他的道理!” 廖承天苦笑一声,道:“好吧,等下老夫跟犬子便亲自去计算一下!” x       x       x 深秋白昼逐渐缩短,太阳一早便沉落西山了,天地一片苍茫! 不久,丁南山便跑入书房对沈鹰道:“在下已清点过人数了,现留在堡上的尚有一百零七个人,包括两个女仆、三个下人!” “包不包括老夫和你?” “不包括,这数目只是武士、女仆及下人而已!” “如此说来,武士只有一百零二个的了!” “正是!” “请总管今夜格外小心,老夫怕今夜仍不会安稳!” 丁南山恭声道:“这个在下自会小心!”说罢退了出去。 不久,廖承天父子亦走了进来,道:“廖某父子悄悄计算过了,堡内的武士共有一百零四个!” 沈鹰目光一亮,急问道:“是否包括那两个婢女及三个下人?” 廖子湘摇摇头,沈鹰立即负手去书房内踱起步来,道:“但丁南山刚才告诉老夫,堡内武士只有一百零二个!你们没有数错吧?” 廖子湘断然道:“绝不会错!晚辈跟家父各自计算了一次,数目都是一百零四个!” 廖承天却反问道:“丁南山真的说只有一百零二个?这,这是什么意思?” 沈鹰冷笑一声:“意思很明显,今夜又会有两个武士让人吸掉血液而死!” 廖子湘惊呼一声:“神捕是说吸血的是丁、丁二叔?” 沈鹰急喝道:“轻声一点!老夫并没说吸血的是他!” “那么……” 沈鹰道:“总之,由现在起,大家小心监视武士的行动!明早请堡主想个借口把全堡的武士召集在广场上训话,然后再暗中计算一下人数!” 廖承天道:“湘儿,你照神捕的吩咐去做便行,这件事千万不可泄漏出去!好吧,神捕咱们先去吃晚饭!” 晚饭之后,众人便混在武士队中在堡内四周巡逻起来。这一夜却在平安中度过。 日出之后,廖承天立即叫武士响锣集合,那些武士听见锣声便都集中在广场内。 廖承天站在台阶上说了一番鼓励的话,沈鹰及廖子湘暗中计算一下人数,赫然是一百零二个! 两人互视一眼,交换了眼色,廖子湘不由心头暗暗佩服起来:“沈鹰神捕之名的确不是浪得虚名,一早便计算到今日内定会少两个武士!咦,莫非丁二叔真的,真的是……”他再也不敢想像下去。 廖承天一席话说得颇久,沈鹰双眼不断注视着丁南山,只见他脸色又青又白,身子不时发出一阵颤抖,心头十分诧异。 好不容易散了会,只见丁南山匆匆离开,沈鹰远远跟在背后,见他急急返回寝室,砰的一声把房门关起。 沈鹰想了一阵,走出厢房外,以指沾口涎,在纱窗上刺出一个小洞来,凑眼向内一望! 丁南山盘膝坐在炕上,刚好背对着他,看样子正在运功调息,不一阵,沈鹰忽觉一阵寒气迫人而来,隐隐然发自丁南山的身体。 沈鹰心中更为诧异。丁南山练了一阵功便自炕上跳了下来,自柜中取出一个锦盒,打开盒盖,拿出一颗乌黑的药丸投入口中,弄了这一切才长长叹了一口气,接着坐在椅上解下短靴。沈鹰刚好看到他的侧脸,见他脸上青白之气已不复见,心头更为诧异,忍不住忖道:“莫非他中了什么寒病,需要以人血治疗?” 想到这里,一颗心登时怦怦地跳起来,急忙离开丁南山睡房返回内堂。 第五章 饥不择食 沈鹰走到廖承天的书房,立即把门闭起,并把所见告诉了廖承天! 廖承天一听之后,脸上登时变了颜色,大怒道:“廖某如此待他,不料他却恩将仇报,好个奸诈的小人,又是一个项百胜!” 沈鹰忙道:“廖堡主请勿冲动,老夫要的是真凭实据!” 廖子湘问道:“神捕有何办法?” 沈鹰沉思了一阵道:“暂时且勿打草惊蛇,下午廖堡主请他过来一趟,尽量把他留住,老夫打算到他房中搜查一下,说不定能查到什么蛛丝马迹来!” 廖子湘喜道:“如此甚佳!想不到这几天咱们都是虚惊一场!” 沈鹰道:“假如那个活骷髅是他所扮,很多事情便可以解释了——他可能有了贵堡地窖的锁匙,出入自然无阻。至于挥手能喷出绿烟,吹火成焚,这只是江湖玩杂耍的骗人玩意而已!” 廖承天想了一下,道:“但当第一次红衣骷髅在廖某面前出现时,他当时还跟先父在堡外!” 廖子湘想了一下,叫道:“爹,不对,当时爷爷叫他守在城墙上,他并没有跟我们在一起!” 廖承天脸有难色地道:“但他要分身总会乏术吧!” 沈鹰道:“不然,说不定他是个易容高手,当时在墙城上的他是假的,他不曾出手,任谁在那个时候都不会对他产生怀疑!” 廖子湘想了一阵,拍腿道:“假如如此,他便是杀害爷爷的凶手了!” 廖承天勃然变色,怒道:“当真可恶可恨,把他活捉拿来,五马分尸犹不能泄恨!” 沈鹰急道:“至于其他的‘神鬼之技’也可能只是种障眼法而已!不过他体内能发寒气,也可能是他新近练成了一种什么邪派武功,那些死者尸体上冰凉,大概是被他那种邪门的掌风震毙,起初老夫见死者脸上一片青白还以为是中了毒呢,此刻才想通其中关键!” 廖子湘叫道:“爹,咱们现在便去把他杀掉,为爷爷及死去的武士报仇吧!” 廖承天道:“不必紧张,且听神捕有何吩咐。” 沈鹰道:“在未有真凭实据之前,千万不可稍露风声,打草惊蛇,跟他相处亦不能有异寻常,不知堡主做得到吗?” 廖承天道:“廖某尽力而为,相信不会露出破绽!” “如此甚佳!”沈鹰目光望向屋顶,悠悠地道:“现在先去休息一阵,今夜可能会有一场恶战!” x       x       x 午时过后,廖承天把丁南山召到书房,沈鹰立即潜入丁南山寝室内。 他首先把木柜打开,取出那个锦盒,目光一落,只见盒上写着五个篆字:少林小还丹。 心中忖道:“少林小还丹乃是武林珍贵之药,以七十二种罕见的药草炼制而成,能补气益阳,活筋通脉,有起死回生之力,丁南山能得到一盒,当真不简单!”随即把之揭开来看,见盒中只余三颗,重新把盒子盖好,放回木柜中。 目光四处一瞥,轻轻把抽屉木柜逐一打开来检查,却都是些日用品,他不觉有点失望。 最后目光落在炕上,立即轻轻走前,揭起床板向下一看,一颗心几欲僵住,炕内躺着两个武士,一律都是颈上血管被人切开,尸体肌肤一片青白,料死者曾经大量失血。 沈鹰心念电转,正在沉思间,耳畔突然听到一个沉重的步履声由远而来,他猛吃一惊,放下床板推开后窗,匆匆离开。 来的果然是丁南山,他脸色凝重,入房立即把门闭起,目光一瞥,脸色登时大变,急忙把一只打开的木柜关回,随即飙前一步走至炕前,揭起木板一望,幸而那两具尸体不曾被人移动过。 他盖回床板,怔怔坐在炕上沉思起来,脸色却越来越难看,心中不能断定自己的秘密是否已为人知悉。 良久,只听他发出一道长叹,手掌落在刀柄上,随又松开,一个虎跃跳起走向内堂。只见沈鹰、古逸飘、廖承天、廖子湘以及樊榕年等人坐在小厅上相谈甚欢,毫没愤怒惊慌的异样表情。 廖承天还热情地问道:“二弟,可是有事找我?” 丁南山松了一口气,忙道:“小弟只是来问大哥一件小事!” 廖承天讶然地道:“是什么事?” 丁南山欲言又止,半晌才道:“请大哥到书房来!”廖承天瞥了沈鹰一眼,道:“好吧!”两人联袂走入书房,丁南山随即把门关起。 廖子湘长身欲起,沈鹰急忙把他按住了。 廖承天见丁南山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忙问道:“二弟到底有何事要跟愚兄商量?” 丁南山轻叹一声,道:“大哥为何不暂时弃堡外出避一避?” 廖承天道:“二弟你可是怕了?” 丁南山干笑一声:“大哥不怕,小弟又怎会怕?只是生人不与鬼斗,咱们暂避一下可不算害怕!” 廖承天心念一转,道:“愚兄也有此意,不过沈神捕却言不用怕。” 丁南山冷笑一声:“那秃鹰名大于实,来了好几天,查出了什么?” 廖承天假作考虑,道:“好吧,愚兄考虑一下,明早答复你!” 丁南山急道:“事情紧急,而且如今老堡主已经过世,大哥大可以立即决定,何必再等到明天?” “偌大的一个堡子,即使要离开,也得收拾布置一下,岂能说走便走?” 丁南山无可奈何地道:“好吧,小弟到前堡巡视一下!” “今夜仍请二弟把人数报告一下,明早再核对一次。愚兄虽不是什么大善人,但他们为天心堡而死,咱们对他们的家属也得表示一下心意!” 丁南山脸上不动声色道:“这个小弟知道!”随即转身开门离去。 廖承天坐在椅上沉思起来,忽听步履声一响,沈鹰走了进来,把房门关起,道:“堡主,刚才老夫怕你们露出神色,故意说搜不到什么,其实他房内躺着两具武士的尸体!” “什么?”廖承天吃了一惊,呼道:“可是真的?” “老夫会骗你吗?尸体放在他炕内!还有,他那盒药丸盒上写着‘少林小还丹’五个字!” “他竟有这珍贵的疗伤圣药?” “老夫亦是大惑不解!” “除此之外尚有搜到其他东西吗?” 沈鹰摇摇头,廖承天嘘了一口气,道:“这样说来,那个红衣骷髅便不一定是他了!” 沈鹰心头猛地一动,双眼注视着廖承天,廖承天道:“假如他是红衣骷髅,起码房内也该有一套大红袍以及骷髅骨头,还有一点,他武功不可能比廖某高,须知他即使最近练成了什么邪派武功,亦不可能已至刀枪不入之境地!” 沈鹰目光神采连闪,抽出烟杆装烟抽吸起来。 x       x       x 天渐渐又黑了,宿鸟在树上不停地鸣叫着,廖承天心头忽然又升起一股不祥之感。 晚饭后,夜风越来越急,天气越来越冷,群豪饱餐之后,站在内堂厅内静候。 初更的梆子声传来,二更的梆子声又传来了,活骷髅并没有再出现。 直至四更的梆子声过后,堡后才传来一道尖锐而又漫长的呼叫声,古逸飘等人立即望着沈鹰,沈鹰刚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道:“你们去看看,堡主跟老夫在此策应!” 他待众人去了之后才把桌上的蜡烛吹熄,叫道:“堡主,你匿在梁上不可现身,老夫去看看便来!”说罢便纵身跃出院子中,接着提气飞向广场。他跃上围墙四处一望,月光皎洁,大地一片光辉,却不见丁南山的影子。 沈鹰略一沉思,踏着屋瓦向大殿后厢走去,看看已至丁南山的寝室上,卷起衣袂跃将下去,伸头自窗隙望将进去,只见房内一团影子一闪,光线不足分不清楚是什么颜色,接着便消失在房外。 沈鹰重新飞上屋顶,跳向天井,月光下只见红衣骷髅抓住一个武士,低头便咬! 沈鹰大喝一声,抽出烟杆猛击过去!红衣骷髅双手仍然紧紧抓住那个武士,喉头耸动,咕咕乱响。见沈鹰烟杆击来,双脚一蹬,跳开三尺。 沈鹰再一喝,烟杆化击为扫,“噗”的一声,扫在其腰上,红衣骷髅“吱”叫了一声,倏地抓起武士当作武器,向沈鹰猛撞过去。 沈鹰连忙一闪,红衣骷髅脱手把尸体抛出,同时袖管中飞出一团绿烟,把周围笼罩起来。 沈鹰猛地踏前一步,劈手发出一掌,绿烟翻腾,迅即扩散开去。 忽地一股阴风自旁袭至,沈鹰连忙偏身闪开半丈,腰上被余风扫及,立时机伶伶打了个冷颤,他急忙运起内家真力迅速走了一个小周天,解去寒气,再向前走去。 这刹那,廖承天、古逸飘等人以及堡内的武士都闻声赶来。 沈鹰胆子一壮,一掌护胸,一杆护头急驰而去,只几个起落,便投至院子中,古逸飘正好迎面奔来,问道:“什么事?老鹰。” 沈鹰游目四望,沉声道:“那鬼东西又来了!” “在哪里?” “不见了!”沈鹰没好气地道:“快搜一搜!”他等古逸飘等人离开之后,推开丁南山的寝室木门一望,房内空空无人,不由诧异道:“刚才老夫明明见他坐在床上,如今为何不见?” 心念一起,立即退回房外,奔向广场。只见广场上武士队形大乱,叫道:“那鬼东西又来了!” “在哪里?” 一个武士指向茅厕,沈鹰立即蹿前,身旁风声闪动,猛一回头,却是古逸飘、廖承天,三人互打了个眼色,立即散了开去。 到了茅厕前,沈鹰急冲一步,正想举掌击去,猛地听见有人喝道:“谁?” 廖承天口中惊呼一声,叫道:“是二弟你?” 丁南山探头出来,道:“小弟冷着了肚子,在此解手!” 沈鹰道:“可曾看见有人来此?” “没有!” 沈鹰立即示意他俩退下去,不久,丁南山便走了出来。沈鹰待他离开,走进去一看,里面没有什么东西,只好退开走向内堂。路过院子,一抬头,忽听树枝叶丛中飘荡着几丝虚渺的绿烟。 沈鹰目光一落,便看到了那口废井,走前俯身一望,只觉一股寒气迎面升上来,冷得似是三九严寒、大雪纷飞的日子。 x       x       x 太阳驱散了黑暗,一个武士突然发觉茅坑内浮着一个溺毙了的尸体,廖承天连忙叫人把其勾了起来,清水冲洗之下,赫然发现其头侧有一个牙印殷然的血洞。 沈鹰此时却仍然伏在丁南山寝室后窗暗中偷窥,丁南山仍如昨日那样,盘膝坐在床上练了一阵功,体内又排出一股阴寒之气,最后又服一颗药丸,然后躺回床上。 沈鹰心念电转,立即想到一个办法,当他返回内堂时,步子突然轻快起来。 他跟廖承天闭起书房大门密谈了一阵,廖承天便悄悄叫金顾城自后堡下山。 与此同时,下人却来报告司马城带着一个老头回来了。 x       x       x 跟司马城回来的那个老头,老态龙钟,不过精神还旺盛,身子也还硬朗,只是那满脸似刀刻般的皱纹,满头的白发,令人有不忍卒睹之感。 他便是有“魔幻大师”之称的姚千宝,武林中识得他的人极少,他原就不是武人,是走江湖卖艺的大行家。他门下徒弟众多,晚年退休在家,对一些骗人的障眼法更加苦心孤诣研究。 沈鹰叫司马城付一千两银子与他,请他上山五天。 他来了之后,沈鹰并不介绍他的来历,立即跟他关在书房内闭门研究起来。 x       x       x 经过昨夜,沈鹰已整理出一个头绪来,他肯定了几件事,也推翻他先前的设想。肯定了的事是丁南山绝不是红衣韶髅,他只是红衣骷髅的内应。 红衣骷髅既非阎君雄的鬼魂,亦非任何一种鬼怪,他必是生人所扮,这人装神扮鬼只为了吸食人血,大概是为了练一种什么邪门武功。 问题是这人的身份到底是谁,却还未能猜测出来。 是故沈鹰跟姚千宝想了一个办法:假装红衣骷髅,套取丁南山的口风! 这个计划只有五个人知道:沈鹰、姚千宝、廖承天、古逸飘及司马城。 计划是准备今夜实行,现在只等金顾城回来便可以着手准备了。 金顾城背着两个包袱在午时之末回来,那两个包袱一个包着一袭大红袍,一个包着一个骷髅头、一双手骨、一双脚骨。 这是沈鹰叫他到固城向“续骨圣医”冷中热借来应用的。 沈鹰抓起那个骷髅头一望,心头登时一沉,这个骷髅头虽大,却绝不可以戴在头上! 没有骷髅头又如何假扮红衣骷髅,众人心头均是一冷,古逸飘道:“那人又为何能戴上骷髅头?” 此话一出,众人脸色又是一变,心中立即想到“赛寿星”樊千里那颗硕大无比的头颅来。 廖承天颤声道:“如此说来,樊前辈也是让那个见不得光的家伙害死的了!” 古逸飘叹息道:“问题是咱们这个计划岂不是白费了?” 沈鹰转头望向“魔幻大师”姚千宝,司马城问道:“姚大师,你擅做面具,应该……” 姚千宝叹了一口气,道:“老夫生平做过不少惟妙惟肖的脸具,但做骷髅骨头却从未试过!” 沈鹰目光一盛,道:“何不一试?” 姚千宝笑道:“如今也只好死马当活马医了!谁叫老夫答应赚你那一千两银子,请堡主拿些面粉及白石灰应用!” 廖承天道:“这两项都有现成的,待廖某亲自去取。” 整个下午姚千宝都跟沈鹰关在书房内,姚千宝先用面粉覆在沈鹰脸上,首先弄出一个初步的模型,然后精雕细刻起来,最后才黏上石灰,使其坚硬。 姚千宝虽未见过红衣骷髅之模样,但天下间人之相貌虽然千变万化,去了皮肉,骨头却是差不多,也不怕会被丁南山瞧出破绽来。 很快便是日落黄昏之时,天地又是一片苍茫。姚千宝的骷髅面具也在这个时刻大功告成,紧接着他又开始替沈鹰配起药粉来,并详细教他如何使用,最后又拿出一只铜管来,教他放在口中如何用气。 沈鹰使了几遍已是得心应手,姚千宝便把一撮松香粉放入管内,然后叫沈鹰对火吹喷! 沈鹰口离蜡烛四尺,一口气吹出,只听“蓬”的一声,蜡烛上飞起一团绿火! 姚千宝笑道:“这便是鬼魂口喷鬼火之技了!” 沈鹰手袖一扬,袖管立即飞出一团绿烟来,沈鹰道:“那鬼东西喷出的比较浓密!” 姚千宝立即低头拿出些绿粉调配起来,再一试果然已浓了许多,沈鹰大喜,立即在四肢扎上手骨及脚骨。指骨与掌骨之间用坚硬的小铁线串连上来,跳动时不怕会散落。 最后沈鹰再用一块两面都包着铁皮的木板扎在胸膛上,如今在寻常刀剑之前,也可刀枪不入了。 沈鹰拉开窗帘向外一望,大地一片黑暗,天上的月亮全为乌云所遮,只剩零散暗淡的星星。 姚千宝笑道:“这是个大好良机!” 沈鹰一压喉管尖锐地叫了一声,霍地跃出窗子,翻身出墙。 x       x       x 当沈鹰翻出围墙时,廖承天、古逸飘早已伏在大殿屋顶脊后监视一切。 不久,堡外便传来一道尖锐的呼声,声音发自内堂的后墙,广场上的丁南山急忙喝道:“分一半人去内堂!” 果然有一半武士立即手仗火把刀剑沿着通路走向内堂。一忽,只听丁南山沉声道:“你们守在这里,待我去后面看看!”言毕便飞身穿入大殿,接着掠向后厢,推开寝室的房门,闪身而入。 古逸飘、廖承天把这一切看在眼中,一颗心怦怦乱跳,又惊又怒! 临高望去,只见一团红影自大殿旁边的围墙飞了进来,眨眼便跃上殿顶,古逸飘立即向他打了一个手势,红衣骷髅立即跃落天井,推开丁南山的房门走了进去。 这个骷髅自然便是沈鹰所假扮的,他一进房,便把房门关起,手袖忽地一扬,一团绿烟立即散出,心中忖测该如何开口。 忽听丁南山怒道:“我早已吩咐你不可放那些绿烟在房内,免得我暴露身份!丁某若有什么不测,你又有何好处?” 沈鹰一时之间仍想不出什么话来,又怕一开口便要让对方听出声音不符,是以用力压住喉管,发出一阵“呵呵呵”的怪笑声。 丁南山突然道:“你今日怎地这么早便来?啊,对啦,是不是你昨夜喝的血不够?” 沈鹰两只掌骨凌空一抓,尖叫道:“快拿来!” 丁南山脸色一变:“丁某的行动已被他们怀疑,恕我不能遵命了,你要活血,自个去取吧!” “你不要命了?” 所幸,南山仍然听不出这是假扮的,语气一变,带着三分愠色地道:“你答应再赠我一盒疗伤的药丸,如今已用尽,寒气仍未拔清……哼,你若食言,丁某最多跟你闹翻,你的什么‘寒心玄冰掌’也不用再想练下去了!” 沈鹰听了一怔,随即有点明白,“呵呵”一笑道:“拿血来换!” 不料丁南山抽出双刀,怒道:“丁某武功虽不如你,但你若逼人太甚,丁某惟有与你拼命!” 沈鹰冷森森地说道:“你现在不怕死了?” 丁南山道:“当初丁某被你挟持时,一时糊涂跟你狼狈为奸,但你可是答应过丁某,绝不伤害廖家三代的生命的,为何背信把廖天高也‘吃掉’!” 沈鹰呵呵笑道:“那是饥不择食!” 话音刚落,猛地又是一道尖锐的鬼啸传来,丁南山脸色一变,颤声道:“你,你……” 沈鹰听到鬼啸一起,知那活骷髅将至,急喝道:“快说,他是谁?” 丁南山大吃一惊,听出声音不对,知道事情败露,抽出双刀,纵身一跃,扑向沈鹰! 沈鹰听见鬼啸越来越近,心想找正点子要紧,闪退一步,自丁南山身边滑开,飞向后窗,后窗虚掩,一推即开,红影一闪,立即消逝在黑暗中! 丁南山目光满是惊恐之色,手持双刀在书房内急促地踱起步来! 刹那,只见房门“呀”的一声推开,一股绿烟随即飞了进来,接着一团红影如风般飘进。 红衣骷髅喉管“呵呵”乱响:“快说,人在哪里?你若不说,休怪老夫无情!” 丁南山大喝一声:“一人做事一人当,有胆的便把丁某的命取去!”双刀一卷,疾劈过去! 红衣骷髅“吱”的一声尖叫:“你自个找死,休怪老夫!”手骨一抬,拍开刀势,跳进一步,左袖倏地探出,一股淡淡的烟立即飘了出来! 丁南山猛吸一口气,转身再劈一刀!这刹那,他突然感到一阵寒意袭在心头,一双眼皮重如泰山,恨不得立即躺在地上睡觉! 这刹那,他手脚不由一慢,只觉一阵冷风袭来,手足几欲冻僵,紧接着肩头一阵剧痛,红衣骷髅手骨刺进他肉内! 这一阵剧痛使他睡意全消,可是手脚冻僵,发不出刀,紧接着颈侧一凉一痛,红衣骷髅俯头一口咬在他颈上,接着用力吸啜起来。 丁南山见鲜血汩汩流出,不由魂飞天外,叫道:“原来你,你是真的……” 红衣骷髅用力再吸,哪还顾得答他? “砰!”房门突然被人撞破,廖承天、古逸飘双双抢将进来,一剑一刀分左右砍向红衣骷髅的腰侧! 红衣骷髅左手一沉,格向古逸飘的宝刀,同时拧腰一闪,避过廖承天那一剑! 不料古逸飘刀砍只及一半,便突地变招,刀尖刺他的大腿! 红衣骷髅不敢恋战,双袖一挥,把丁南山踢开,飞身倒退! 古逸飘忽然头重脚轻,猛吃一惊,急忙住步。 丁南山蜷缩在地上,轻声道:“白烟有毒……大哥,小弟,对不起你……” 廖承天双眼尽赤,钢剑如毒蛇出洞般飞卷出去! 与此同时,一道尖锐绵实的啸声,铺天盖地而来! 红衣骷髅不敢恋战,霍地跳窗飞去! 房门口一闪,又来了一团红影,却是沈鹰假扮的:“那鬼东西呢?” 沈鹰也穿窗而出,附近的武士看见,都大叫大呼起来。沈鹰游目四望,不见那红衣骷髅的踪影,几个起落已跃至院子里,只见绿烟飘渺,他直冲入绿烟之中,仔细一望,绿烟自井口飘扬起来。 沈鹰心头一动,目光大盛,突然想通了一个问题,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廖承天扶着古逸飘跑了出来,问道:“如何?” “放心,老夫自有办法!” 第六章 鬼打鬼 书房之中,一灯如豆,远处的梆子声,传讯二更。 沈鹰一边叫姚千宝再配药,一边对诧异的廖承天道:“老夫估计那个红衣骷髅必定是项百胜!” 廖承天脱口道:“他还未死?” “未死!也许那水牢之内有什么小动物,可以裹腹,他以此为食物,加上练有什么邪门武功,可以减少食物的消耗,所以未死!那天咱们找不到他,料他是躲在铁门之后,所以老夫才会听到那两道呼吸声,后来大概因为老古说话,地道回音振荡,他趁那时候换气,所以才再听不到呼吸声!” 司马城接问道:“头儿,咱们后来用沸水热油泼淋,他若是血肉之躯,能忍受得住吗?” “那时候他可能已沉在小潭中,所以对他毫没影响!内功炼至化境,泅水几个时辰不呼吸,并非什么奇事!” 廖承天又问道:“廖某第一次跟他见面,他由天窗逸出,这点如何解释?” “老夫估计他必是练成了一种极为厉害的‘缩骨功’,加上食物少,身子必然奇瘦,所以能自那一尺见方天窗钻出去,这也是并非不可能之事!”沈鹰喘了一口气续道:“由于丁南山已跟他狼狈为奸,所以他必有地窖的锁匙,当时令尊跟他大战,樊榕年等人赶去,他听到脚步声,发出绿烟,掩饰行藏,令尊视线受阻看不到他用锁匙把铁锁打开,所以以为真的是鬼魂所变!” 群豪听了暗暗点头,沈鹰又道:“至于口喷火焰,化灯为绿,掌发绿烟,目露青光,都是些骗人的障眼法而已。” 廖承天点点头道:“原来如此,倒给那厮吓了一跳!廖某曾听说过,项百胜十分聪明好学,无所不爱,无所不学,子曰:‘学百艺者必无所成’,所以武功便并不太高了!” 古逸飘接道:“不过现在观他的身手却比咱们任何一个都高!” 司马城道:“这个当然,任何一种人被人囚禁在不见天日的地方,只要他求生之念未绝,必会专心修炼某项技艺起来,对项百胜来说,自然是学武了,因为在那种地方,已心无旁骛了!” 沈鹰又道:“刚才丁南山临死之前说白烟有毒,其实那只是一种迷魂雾,吸了能使人沉睡,老堡主大概是吸了那种白烟,所以在睡梦中被他‘吃’掉!” 廖承天一拳擂在桌上,怒道:“这厮又多欠我廖家一条人命!” 沈鹰道:“他跑不了的!咱们在厨房发现的那一缸血,其实是丁南山为项百胜所备的,他怕自己以及项百胜泄漏行藏,所以把人杀死之后,抽血准备给项百胜用,不料却给丫头无意中取走,所以最后项百胜还是要出现‘吃人’!老夫估计项百胜每天需喝两个生人的血,刚才他才喝了丁南山一个人的血,等下一定还会再出来的!” 廖承天问道:“他从何处出来?” “水牢内那个水潭一定有一条小小的水道通向那水井,所以那口井后来才会突然变冷,他主要便由那里出入!另外可能也会由令尊寝室中的那只衣橱出入!” 廖承天说道:“但铁门都锁住!铜锁也没被人打开过的迹象,他如何从那里出来?” “那铁门虽然锁住,但墙壁全是用麻石砌成,只要他的‘缩骨功’练成,脱出铁镣铁链,便能用双手把石挖开,平时依然用那块石封住,需要时才把石拿开,自石洞钻了出来!” 古逸飘叹了一口气,道:“老鹰,恕老拙脑筋迟钝想不通,他手脚既然能脱出铁镣,又有水道可通那口废井,为何不逃掉,或者上来报仇?” “老夫自丁南山口中知道,他练有一种叫做‘寒心玄冰掌’的邪派掌法,估计水寒阴森,对他练功大是有利,所以在未曾大功告成之前,他不肯离开!更有可能他曾经离开过,不过发觉外面的气温对他极不适宜,所以才再回来! “至于扮鬼吓人,大概是他跟丁南山商量出来的主意,用来方便出来‘吃人’而已!丁南山中了他一掌,项百胜以药物助他疗伤胁迫他合作,也因此老夫那两次偷窥丁南山练功,他体内才会排出寒气,当初还以为他新近练了什么邪门武功!” 群豪至此全都信服,即使再有点疑问,也都只是枝节而已。 沈鹰道:“现在事已危急,请诸位助老夫一臂之力,找些大块的麻石来,封住那口废井!老夫跟瘳堡主则守在橱外等他出来!” 古逸飘叫道:“如此大佳,咱们便学张天师来个活捉骷髅精!” 众人不由笑了起来,廖承天道:“神捕,廖某有个要求,廖某要亲手杀死那恶鬼,至于破案及缉拿的聘金,廖某愿付十万两,未知神捕满意否?” 沈鹰笑道:“十万两足够了!事不宜迟,现在立即行动吧!” 姚千宝急道:“且慢!这是‘甘草醺脑丸’,你们每人口中各含一枚,便不怕那人的迷魂烟了!”又取了两张透明的纸来,叫沈鹰放在眼眶内。 沈鹰道:“这是什么东西?” “此纸涂上萤光虫焙制的磷粉,遇光会发绿,当你在项百胜面前出现时,只怕他也要吃了一惊!”姚千宝得意地笑了起来。沈鹰也跟着笑了起来,众人随即离开内堂。 x       x       x 四更将尽,五更未至,天地仍然一片漆黑。沈鹰、廖承天匿在廖天高的寝室内,桌上点了两根蜡烛,室内纤毫毕露。 过了一阵,沈鹰轻声道:“来了!” 果然不久,便见衣橱木门打开,一团红影飞了出来! 沈鹰大喝一声,虎跃而起,袖管飞出两股凌厉的掌风,直奔红衣骷髅的丹田要害! 红衣骷髅一抬头,猛见一个跟自己一模一样的“东西”,不由吃了一惊! 说时迟那时快,沈鹰的掌风已经击至,而廖承天的长剑也在这刹那展开攻势。 红衣骷髅身子一缩,躲入衣橱,只听“蓬”的一声巨响,衣橱碎裂木板横飞! 红衣骷髅却在这刹那间冲天飞起,双手向上一扬,“哗啦”,屋顶破开一个洞,红影一闪,立即自洞中蹿了出去!他快,沈鹰也不慢,依样画葫芦冲出屋顶,只比对方稍慢半步! 沈鹰立足未定,红衣骷髅“吱”的叫了一声,拍出两股冷风来,沈鹰跳开一步闪开,也拍出两股掌风。 红衣骷髅同样跳开闪避,衣袖一扇,随即飞出一团绿烟,沈鹰“呵呵”大笑,也发出一团绿烟!红衣骷髅一怔,眼眶绿光大亮,沈鹰微微转头,迎向光处,双眼也发出两团绿光! 红衣骷髅大叫一声,两脚连纵,跃落院子中,沈鹰哪里肯放过他,急追下去。 红衣骷髅投落院子中,古逸飘及司马城等人立即把四周团团围住! 天上虽没月亮,但树上的风灯仍把院子照得光如白昼。 红衣骷髅身子突然掠起,扑向一棵大树,袖袍一挥,树上的风灯光线倏地一黯,接着闪着绿幽幽的光芒。 沈鹰大喝一声,也是飞身跃起,左袖一卷,拍向红衣骷髅的后腰! 红衣骷髅曲腰打了个后翻,自沈鹰的头上越过,反而落在沈鹰的背后,右袖运劲,坚如铁板,如钢刀般切向沈鹰肩膀! 沈鹰猛吸一口气,急速“千斤坠”飞落地上,临落地之时右袖一挥,一股绿粉飞出,树上的灯光也变成绿色! 沈鹰双脚落地,一个踉跄几乎跌倒,却是因为双脚绑着一对脚骨,运用不能自如。 红衣骷髅眼眶中的绿光大盛,瞪着沈鹰,沈鹰也瞪着他,忽地同时发出一阵“呵呵呵”的笑声。 红衣骷髅冷冷道:“你学得很像!” 沈鹰心中暗暗好笑,忽地童心大发,也冷声道:“你也学得很像!” 红衣骷髅一怔,随即怒道:“我学你的?” 沈鹰也道:“难道是老夫学你的?” 红衣骷髅大怒,袖管对着一盏风灯一抖,灯内的火焰倏地飞出,冉冉落在他手骨上。刹那之间,便变成绿幽幽的鬼火。 沈鹰笑道:“雕虫小技,何足道哉?”一掌拍出,也见一团火焰飞出风灯,再运上“吸”字诀,火焰也冉冉落在掌骨上,低头用劲一吹,只听“蓬”的一声,一股火焰带着乌烟卷向红衣骷髅! 与此同时,红衣骷髅张口吹出一股火焰,两股火焰在半空相触,又再发出一声“蓬”的怪响。 沈鹰笑道:“这是老夫学你的吗?” 红衣骷髅呵呵大笑:“莫非是老夫学你的?” 四周的武士听得全是哈哈大笑,都觉十分有趣! 沈鹰双脚用力一震,噗噗连声,扎带挣断,腿骨跌落地上双脚立即落地! 红衣骷髅依样划葫芦,也弄掉腿骨,双脚一落地,众人才知道他身材原来不高!再一阵噗噗之声,手骨跌落地上,沈鹰道:“这次你不是学老夫的吗?” 红衣骷髅道:“你学了这一招看看!”左掌倏地发出一股冰冷无比的掌风! 沈鹰也急运劲拍出一掌,两股掌风半空相触,发出一声爆响,红衣骷髅上身急晃几下,最后还是蹬退了一步,沈鹰却连退两步,心中惊道:“这人不似人、鬼不似鬼的东西内力当真深不可测!” 心念未了,只听红衣骷髅吱地叫了一声,飙前两步,双掌如轮,向沈鹰胸膛撞了过来!沈鹰不敢撄其锋,身子一偏,错开两步,左掌急切对方腰肢! 红衣骷髅一个风车大转身,左掌直拍沈鹰脸庞!这一招,距离既短,变化又速,沈鹰微微一怔之下,一股冷风已使人喘不过气来! 沈鹰只觉脸上肌肤欲裂,急切间不暇多思,猛使一招“凤点头”,一弯腰反向对方怀内撞过去! 这一招更是大违常理,红衣骷髅显然大出意料,只得向后飘退,沈鹰却拧腰向侧滑开两步! 两人虽只互换数招而已,但其间之凶险,招数变化之精奇,时间拿捏之准,已使周围的观众目不暇接,喘不过气来! 两人同时发出一声暴喝,各自飙前一步,红衣骷髅左掌护胸,右掌在瞬息之间已拍出七掌,每一掌都击向对方的要害! 沈鹰左爪右掌也连使七招,把对方的攻势一一破去!红衣骷髅吱的一叫,左掌倏地印出! 沈鹰双掌招式已老,如何挡架?只见他不慌不忙地错开一步,红衣骷髅更快,倏地化掌为劈,急劈沈鹰的胁下!沈鹰再一闪,左掌一翻,烟杆已抽握手上,接着反扫对方左臂! 红衣骷髅武功端得厉害无比,眼看那一劈气势沉重威猛,可是倏忽之间已又化劈为抓,反抓烟杆! 沈鹰手腕一落一弹,烟锅在电光石火间已敲在对方的胸膛,只听“笃”的一声响起,红衣骷髅夷然无损,左爪猛地击出,改抓沈鹰头颅!刹那间沈鹰才记起对方的胸膛跟自己一样,都扎着一块木板! 说时迟,那时快,红衣骷髅那一爪已即将抓及沈鹰的头颅,沈鹰已来不及招架,电光石火间,手腕一沉,烟锅急戳对方丹田。这是两败俱伤的打法,红衣骷髅自忖技高对方一筹,岂肯如此? 只见他身子飞退一步,手臂暴长,仍然抓向对方头颅,可是只这一瞬间,沈鹰已缓出手来,右掌侧择,五指反抓对方手腕! 红衣骷髅倏地化爪为掌反劈沈鹰的手臂,沈鹰一吸气,飞身后退一步! 他一退,红衣骷髅立进,双掌运起九成真力猛力击出,两股阴寒无比的掌风立即急涌而出!沈鹰身子机伶伶打了个冷颤,指尖竟然有僵硬感觉,连忙运气护住心头,不敢撄其锋,急闪两步。 红衣骷髅“呵呵”一笑,又再拍出两掌,这两掌红衣骷髅拼尽全力施为,天地间的空气几乎凝结,地上冷冻成冰! 那些武士纷纷退了开去! 沈鹰也是连退数步,身子一斜,自侧发出两掌,把对方的来势稍阻一步! 一声鸡啼传来,红衣骷髅忽然似着了疯病似的扑将过来,手臂翻动间带着一阵阵的冷风。沈鹰身上僵冷之感越来越盛,见状心头大悸,又是退了几步。红衣骷髅得势不饶人,再发出一掌! 沈鹰身子急掠,横蹿二丈,红衣骷髅尖啸一声,突然向人群扑去! 沈鹰忙道:“这东西又要吃人吸血了,大家小心!”硬着头皮飞扑红衣骷髅后背! 古逸飘、廖承天见红衣骷髅扑向一个武士,刹那间也明白对方的用意,一齐断喝一声,一刀一剑,一左一右急劈过去! 红衣骷髅两掌急挥,刀剑吃掌风一击立即荡了开去,这刹那,古逸飘、廖承天都忽然觉得兵刃冰冷如水,心头大震,眼睁睁望着对方在旁边掠过! 司马城年纪虽轻,却十分镇定,沉腰扎马,猛地打出两招“百步神拳”! 红衣骷髅吃拳风一击,身子震了两震,却不曾受伤,怒喝一声,改扑司马城! 这刹那,沈鹰亦已赶到,猛喝道:“吃老夫一杆!”烟杆挟着劲风,急敲对方后背的“灵台穴”! 红衣骷髅头也不回,左袖向后一挥,反扫沈鹰脸门!沈鹰拧腰一闪,左手五指向上一翻,只听“嗤”的一声,撕下对方一角衣袖下来! 红衣骷髅走势未尽,右掌发出一股冷风涌向司马城! 沈鹰急道:“快退开!” 司马城凌空打了一个跟斗,飞向一棵大树!这刹那,古逸飘、廖承天也同时赶到,刀剑齐挥把红衣骷髅拦住! 红衣骷髅倏地一飞而起,越过众人的头顶,扑向一个武士! 那武士大惊,一闪未能闪开,让红衣骷髅一把抓住,猛觉心房一阵寒冷,手足冰冻,接紧着颈侧一痛,红衣骷髅张开锋利的门齿“噗”的一声咬了下去,鲜血立即迸涌出来! 沈鹰看得睚眦欲裂,两掌提起九成真力拍出两股凌厉的掌风! 红衣骷髅抓着武士,牙齿仍不离颈侧,猛地闪开两步,左袖待对方掌风稍止,倏地飞出一团淡淡的白烟! 这刹那,沈鹰脑中灵光一闪,装作中了迷魂烟,软软地瘫了下去,红衣骷髅喉头“呵呵”乱响,显露欢愉的神色。 沈鹰身子将临触地时,右袖也是一挥,发出一团淡淡的白烟! 这一招大出红衣骷髅的意外,待到他发觉,已吸了不少迷魂烟入腹,倏地一阵昏眩,再也无法抓得住那个武士! “砰!”武士摔落地上,红衣骷髅伸手入怀里要去取解药,沈鹰哪里肯让他如愿,双掌齐发,一口气攻出十七招! 红衣骷髅连连后退,出手之间劲力大减。沈鹰十七招之后又是二十一招。 只听“砰”的一声,红衣骷髅小腹吃了沈鹰一掌,霍地摔落地上!痛得他在地上飞滚起来,也使他头脑一清。 沈鹰大喜,不禁哈哈大笑起来,双手在脸上一抓,骷髅面具登时破裂,面粉及石灰碎块四处飞溅! 就在这刹那,地上的红衣骷髅倏地飞扑起来,一掌拍在沈鹰的胸膛上! 沈鹰猝不及防,身子向后飞出:“噗”的一声跌倒地上! 红衣骷髅口角突然涌出一丝鲜血,喘着气道:“你懂得使诈,难道老夫不懂?可惜老夫功败垂成,假如再过三天,老夫的‘寒心玄冰掌’大功告成,便是天下无敌了!不过,现在……” 沈鹰身子伏在地上,腰间烟杆上的烟锅忽然脱杆飞出:“噗!”烟锅竟然射入红衣骷髅的麻穴内! 红衣骷髅身子猛震,口角鲜血泉涌,喃喃道:“你中了老夫一掌怎地不死?” 沈鹰猛吸一口气,坐直起来,撕开胸前的红袍,露出那块包着铁皮的木板来。冷冷地道:“你能刀枪不入,难道老夫不懂?” 红衣骷髅大叫一声:“天亡我也!”哇的口喷鲜血,一跤跌坐地上不能动弹。 沈鹰拭去嘴角的血迹,淡淡地道:“项百胜,老夫也很佩服你,在那不见天日的水牢内,竟然尚有求生之念!这五年,你以什么作粮食?” “水潭中有蛇,有水老鼠,老夫会饿死吗?而且自从老夫练了‘九天玄冰心法’之后,已可半月不必进食!” “以前你为何不练这邪门的武功?” 项百胜倏地拿下头上的骷髅骨,露出真面目来。此刻东方已经泛白,众人举目望去,只见项百胜那颗头颅瘦得皮包骨,跟骷髅几乎没两样! 他接着又把大红袍撕开,露出骨瘦如柴的身体来,厉声道:“若非迫不得已,谁肯练这种邪门武功?你以为人血很好喝?呸!又腥又臭。不过‘寒心玄冰掌’共分九重,一练便得一口气练至第九重,否则便前功尽弃,甚至会走火入魔,练至最后关头,若不喝热血,自己也得冻僵!老夫曾经离开水牢,可是外面气温不同,进展极慢,须喝七七四十九日的人血才能大功告成,所以只得再返回水牢,在这里则只需喝十天人血便可功德圆满了!” “你到外面杀死了樊千里?” 项百胜格格笑道:“因为要喝人血,老夫便想出这个方法来!” 项百胜急速地喘了一口气,续道:“老夫杀死了樊千里后,又潜入他家,把他一家杀死,然后用‘化骨水’毁尸灭迹,最后又用‘蚀肌散’化掉樊千里尸身上的皮肉,取走他的骨骸,回来略作改装,使颏骨能受脸上肌肉控制,以便咬人吸血! “老夫买齐了一切应用之物,重新潜回水牢,后来想到必须有一个人作内应,所以击了丁南山一掌,威胁他跟老夫合作。其实老夫给他的药,只是取自井内的泥土,他却视如宝贝,慎而重之的放在锦盒内!” 说到这里,项百胜狂笑起来,嘴角又涌出一丝血丝,沈鹰刚才那一掌着实厉害。他笑了一阵才续道:“可笑的是他竟然一直以为无药便不能医治,乖乖听老夫的话!其实老夫双掌尚未练成,根本不能取他的生命,他受伤不重,每日迫出寒气一次,半月便能痊愈!” 廖承天喝问道:“那夜在堡外的那群蒙脸人又是谁?” 项百胜又是格格一笑:“他们都是些中了老夫‘寒心玄冰掌’的人,老夫要他们依计来闹事,然后才给解药,他们能不听话吗?” 沈鹰长叹一声:“你城府深沉,手段毒辣,实在死有余辜,可惜老夫不能亲手杀你!” 项百胜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怪声叫道:“你伤得很重?好极了,又多一个给老夫垫背!” 沈鹰不答,闭目盘膝运功疗伤起来。 项百胜刚一怔,猛听廖承天喝道:“他不能杀你是因为他答应廖某,让我亲手杀死你!”长剑倏地急劈下去! “噗!”项百胜麻穴被制,不能闪避,吃长剑一劈,身体登时变成两片。廖承天杀死了他,犹不甘心,钢刀如车轮般在尸身上乱砍一阵。 樊榕年大喝一声,也使刀劈了几下。 x       x       x 太阳越过围墙,院子内一片温暖,沈鹰头上突然冒起一团白雾,那白雾落在地上,忽地变成冰冷的水珠,群豪都替沈鹰担忧起来。良久,才见沈鹰散功长身立起,青着脸,轻叹道:“好厉害的‘寒心玄冰掌’!若不是项百胜吸了迷魂雾,功力骤减,又加上胸前那块铁皮木板,只怕老夫还要比他早死一步了!” 群众见他没事,欢呼一声,围了上去。 (全书完,古龙武侠网 凌妙颜ocr、黄鹰武侠q群7649715 →孙悟空←校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