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眼金雕》 第一章 十绝古阵 晨曦还没自空中消失,火红的太阳从大漠的黄沙后,已闪起万丈金光。 闪耀的光芒,映在无垠的黄沙上,反射出—层混沌而迷蒙的黄色辉霞。 细柔的黄沙粒,一片平坦,宽阔地延伸而出,就象宽阔开朗的天空似的,辽阔得没有边际。沙漠里没有风。这真是难得的好天气。 静静的沙漠里,在太阳上升的时候,有了驼铃的声响,铃声细碎地响在空中…… 在沙漠的西端,几点影子飞快地移动着,朝着南端的沙漠边缘驰来。 人影渐渐显现,那当先一个满脸虬髯,熊背虎首的中年大汉,仰首朝天空望了下,回头道:“掌门师尊说的真个不错,在这六月的最后几天,戈壁中不会有飓风的,不知道等会儿是否可以看到那沙漠中之奇景!” 在他身后一个白面无须的瘦削汉子轻轻一笑道:“江湖上传言‘金鹏之城’在漫无边际的戈壁大漠中,然而却要在茫茫的白云飘渺间显现于碧空里,这等机会,在狂风啸天,黄沙漫地的戈壁大漠中,说来是何容易?” 他顿了顿道:“虽然我不敢说师傅说的不对,但是那江湖传言尽多空穴来风,毫无根据.这大漠鹏城中的秘藏宝物,又有谁看到?却偏偏传了将近百年,都没人反对这个传说……” 他话未说完,一个低沉的声音接上道:“二哥,你一向在江南,没有听到这几年来居住在居延海边的蒙人曾数次见到正在午时,碧空所现的金鹏城形象,这虽是一种沙漠中常现的海市蜃楼现象,但在大漠深处必定有这个城存在的,否则近几年来,也不会有那么多武林人物葬身荒漠!” 说这话的是一位面目俊秀,剑眉虎目的汉子,他身材中等,年约三旬,一股英气自然流露于言语之间,威武之至,他正是天山五剑中的老四陈云标。 那虬髯大汉咧开了大口,哈哈笑道:“老四,七年不见你的脾气仍然没有改变,怪不得到现在连媳妇儿都没搞到一个,你想,像你这样耿的性子,怎会讨娘儿们的喜欢?须知女儿是喜欢通晓柔情,会体贴奉承的男人……” 他话未完了,那被称为老四的陈云标笑道:“大哥,你既然如此明了女人,怎么到现在也还是光棍一条?这样一来你我都是一样,不但儿子来迟了,连孙子也可要耽搁了!” 他这话使得其他四人都笑了起来,爽朗的笑声在宽阔的大漠中传出老远,直惊得他们座下的马匹都不安地嘶叫起来。 笑声渐敛,那虬髯大汉道:“此次师傅招我等回山,并要我们到居延海边将师叔寒心秀士找回,看来莫非真的华山凌虚慈航已将玉戟上符文参悟了?或者师父亦明了戈上的符号……” 这时那一直未曾说话的短衫灰裤,背插双剑的中年汉子道:“师叔于十年前在黄山大会败在华山掌门凌虚慈航的‘上清剑法’下以后,便一直未曾回山,本门弟子都从不知道他的行踪,怎么这次师傅竟会叫我们到居延海边去找他?莫非这大漠鹏城之秘真个已被师父参透了?” 那最年轻的是一个满头乱发,方面大耳的汉子,他是天山五剑中的老五许则宾,此刻他说道:“师祖自黄山会后即取得金戈,至今数十年,亦未将戈上所刻之怪符文参透,这次华山凌虚慈航将玉戟送到山上,据小弟所知,乃是十年前与师傅约好的……” 瘦削汉子扬声道:“我自中原得知近年华山凌虚慈航未曾出现过江湖一次,连去年少林新任掌门百衲大师就位大典也都没去,以华山少林的交情来说,这确实不该,故此江湖传言凌虚慈航可能是在闭关练功,因为近年华山多次出现夜行人侵入,伤了不少弟子,不但如此,连上清宫也给烧掉了……” 那髯虬壮汉眉头一皱,沉思一下,随即脸色开朗道:“老二虽是如此说,但华山‘上清剑法’与本门‘天禽剑法’同为武林两大剑法,师父剑法通神,智慧绝世,必然会有安排的,师叔寒心秀士精通阵法、消息埋伏,此次回山必能于师尊有所助力……” 他话声未了,蓦地被一阵狂笑打断,笑声自十丈之外急传而来,一道赤红光影在淡淡黄沙烟尘中飞驰而来。 他们五人脸色一齐大变,双目注视着那快似电光的赤红影子。 狂笑突地一敛,一股窒人的劲气随着冲撞上来的红影压向虬髯大汉。 虬髯大汉大喝一声,目中精光暴射,虬髯根根竖起,双掌一叠,交错挥出,一股劲道平胸叠出。 轰然一声,虬髯大汉闷哼一下,自马上栽了下来,一交跌倒地上。 马嘶声里,四道剑光一闪,剑气弥漫四周,罩向那道红影而去。 剑网之中,两道飞旋的气劲四外激荡,“喳喳”数声,四支长剑交互撞在一起,轻嘶一声,那道红影冲天而起,斜跃出四丈之外。 瘦削汉子一剑削出,便觉全身受到一股坚韧的劲道所束,不由自主地向左边斜去,心中不由大惊,急忙一吸气,将长剑收回扩胸。 他刚将剑身收回环抱胸前,便见到其他三人也都收回长剑,愣愣地望着面前的黄沙,他们四人交换了一个惊愕的眼光,一齐反身朝前望去。 只见在四丈之外,一匹高骏的赤红色骏马,昂首屹立着.马上一个全身红袍,灰发披肩,银髯飘飘的老者正微笑着注视这边。 虬髯大汉一挺而起,满脸通红地望着那个银髯灰发的老者,当他看到那赤红色的骏马时,不由得惊呼一声道:“赤兔宝马!” 那银髯老者哼了一声道:“想不到你还知道我这宝马,倒非无眼之辈,不过适才大发厥词的也是你,依我看你们天山五剑也不过如此!” 他脸色一凝道:“象你们这等功夫也值得如此骄傲?以后若仍是如此,天山派将不能立足于武林!” 他声音低沉,甚为威严,语音一了,便见那匹赤兔宝马长嘶一声,飞驰而去,在漫漫黄沙上有如天马腾空,仅留下一条淡淡的红影,便已消失在沙丘后。 他们五人怔怔地望着那空寂的沙漠,好一会儿方始定过神来,虬髯大汉喃喃地道:“赤免汗血宝马!这是汗血宝马……” 他的目光一片迷茫,脸色变幻了许久,蓦地失声大叫道:“他是七绝神君!” 那瘦削汉子脸色突地变如苍白,蠕动了一下嘴唇道:“七绝神君?” 老五许则宾一见其他四人齐都变得如此惊悸,不由得问道:“二哥!什么七绝君?” 那瘦削汉子吸口气,看了他五弟一眼,侧首对虬髯大汉道:“想不到十五年未现行足的七绝神君。竟然会出现大漠,莫非他是到昆仑算旧帐的?” 虬髯大汉惊道:“我只怕会到天山去,那么师傅……” 瘦削汉子道:“依我的看法,七绝神君是不会去天山,他会去昆仑山找藏空大师,因为他曾经败在藏空大师之手,虽然藏空大师有点取巧,但七绝神君傲气冲天,就此一气下昆仑,这十五年来不知他是在什么地方,眼看江湖又要不安了……”他摇了摇头道:“大哥你适才之言幸好说对了他的胃口,否则我们此刻怕不已经横尸於地了!” 虬髯大汉道:“七绝神君功力无俦,那独门罡气功夫真个惊人,刚才我运十成功力的一掌竟也挡不住,若非他手下留情……”他苦笑了一下,道:“我们这功夫在他眼里看来确实仅皮毛而已……” 许则宾听了半响,没有弄清这个七绝神君的来路,不由得问道:“大哥!这七绝神君倒底……” 虬髯大汉没等他五弟说完话,忙摇手道:“不要多问了,我们赶路吧!正午时分大概可以到居延……” 他飞身上马,一勒马缰,朝东南驰去,其他四人互相对望一眼,收回长剑入鞘,纵马急驰而去,带起一阵黄色灰尘扬在半空。 阳光投射在沙漠上,凌乱的蹄印向东南迤逦而去,漠野空寂,暑气飞扬,碧空没有一丝云片…… 将近正午,飞驰的黑影渐渐缓了下来,虬髯大汉回头道:“师叔就在居延城中东首开一间杂货店,我们到了居延不要都去,让云标进去,他比较讨师叔喜欢。” 他们缓缓控着马向南行去,每人都掏出汗巾擦了擦脸,解下水壶喝了几口水。 越过两个沙丘,眼前一片翠绿,在一排树林中,一个水潭荡漾着微波。 天山五剑中的老五轻呼一声,领先冲下沙丘,其余四匹马也都昂首冲下,向着水潭奔去。 虬髯大汉道:“我们就在这儿休息一下,用过干粮再走……”他略为凝思一下道:“哦,我看还是在这儿休息,看看那大漠鹏城是否真的会出现,我可从未见过。” 他们解下鞍来,就靠在树根小憩,五匹马都引颈在水潭里喝水。 老五解下水壶,走到水潭边,将水壶灌满,一面笑着道:“这泉水好清湛哪,碧绿的没有一点脏。” 他捧起清水,就着潭边喝起来了,那知他才喝两口,便见那五匹马愁苦地嘶叫一声,倒地死去。 瘦削汉子大叫一声,喝道:“则宾!水有毒,别喝。” 虬髯大汉身如旋风一转,飞跃而出,单掌一搭,将许则宾右臂扣住,喝道:“老五,快运气查看。”他左手一翻自怀中掏出一个瓶子,用劲一握,只听“喀”地一声,瓶子碎裂成片,两粒粉红色丸药滚在掌上。 他说道:“快服下这‘冷香九’……” 他话音未了,自树林里传来一声冷笑,一个阴恻侧的声音道:“嘿,就算是十颗‘冷香九’也没用,他是死定了。” 虬髯大汉浓眉一扬,喝道:“里边是哪位朋友?天山五剑向云天在此!” 瘦削汉子轻叱一声,飞身穿林而入,双掌翻出,一掌狂飚劈去。 林里一声冷喝,道:“何正纲,你差得远,给我回去。” 瘦削汉子闷哼一声,身如断了线的纸鸢,倒跌而出,仆倒地上。 老三轻啸一声,身子一旋,长剑唰地—声剑光缭绕,如长虹贯日,急射而出。 敢情树林边也已站立着一个全身灰白,脸蒙黑纱的蒙面客。他正冷冷地望着向自己射到的剑光,仿佛没有见到一样地屹立不动。 老三剑引一式“飞鹰伏兔”电射而去,眼见剑尖一转便可将那蒙面客杀死,倏地眼前一花,对方身影已经不见; 他心中大惊,一沉身,剑转两个方位,一式“云鹤斜翅”剑光将全身罩住,落在地上,目光一转,已见那蒙面人站在树顶上。 蒙面客双足踏在一枝拇指大的树枝上,身子随着树枝而上下晃动,默然地望着下面。待他看到老三脸上那股惊诧的表情时,讽刺地冷笑一声道:“林士捷,你这招‘云鹤斜翅’火候还不够……” 林士捷双眉一轩,脸上掠过一个惊惧的神色,喝道:“朋友,留下名来。” 蒙面客长笑一声,身如落叶飘下,沉声道:“你们哪个怀有金戈,拿出来。” 虬髯大汉向云天突地悲痛地大叫一声,飞身掠了过来,右手一引,长剑出鞘,寒光倏然朝蒙面客击去。 林士捷心中一惊,目光一斜已瞥见他二哥倒在地上,胸前衣服被揭开,一个淡金色的掌印正印在“七坎穴”上,嘴角吐出的血水流过面颊,流在地上…… 他惊叫一声:“销金掌!” 蒙面客阴恻恻一笑,右掌一摸腰部,反手一摔,一道寒光腾空而起,已将向云天击出的一剑挡住。 向云天剑一击出,快若迅电,飒疯的剑风凌厉无比,直欲置对方于死地方后快,岂知对方退步,侧身,出剑,气呵成,剑光已如水银泻地,射了过去。 他心中一震,脚下一滑,剑走轻灵,一式“飞禽点冰”三朵剑花飞出。 蒙面客朗笑一声,道:“好一式‘飞禽点冰’!” 话声里,他振腕斜身,手中软剑已如怪蛇舒展,层层剑波叠起,“嗤嗤”的剑气弥漫开来,耀人眼目。 向云天一连挥出的三朵剑花俱被对方无边的剑浪吞去,那层层而来的剑气,冷森森的,寒人心胆,逼得他连退七步,长剑接连挥出四招,方始挡住对方那凌厉狠辣的剑气。 他深吸一口气,大喝道:“你是谁!” 蒙面客冷笑地望了他一眼,道:“向云天,把金戈拿来。” 向云天眉头一皱,两眼紧盯着面前的蒙面客,似乎在陷入苦思中。 老三林士捷看到自己师兄被蒙面客一剑逼退,已退至水潭边了,然而却呆呆地望着对方,似乎怔住没知觉一样。 他侧首一看,见到四弟正在替老五推拿,遂跃到向云天身旁,道:“师兄,他是最近崛起江湖的‘销金神掌’,自东海灭神岛而来。” “‘销金神掌’?”向云天一愕,喃喃地念了两句,突地他脸色大变,说道:“你是大师兄?” 他似乎大为震惊,是以话中语音都颤抖起来。此言一出,林士捷也是惊惧非常,两眼睁得大大地瞪着蒙面客。 “你到底认出来了!”他仰天狂笑,笑声震得树枝都簌簌作响,好一会方始停住笑声,厉声道:“大师兄?哼!谁是你的大师兄?” 虬髯大汉脸上掠过一个痛苦的表情,道:“大师兄,想不到八年来你竟投入灭神岛里,作出这等灭绝人性的事来……”他顿了顿悲愤地道:“正纲弟与你何仇,你竟一掌将他打死?” 蒙面客冷笑地道:“耿中那老匹夫若非受了何正纲的谎言,怎会如此不仁?哼!八年来我何曾忘了那被废功力,任由我漠荒里自生自灭的情景……”蒙面客目中神光暴射,咬牙切齿道:“我这次非杀了他不可!” 虬髯大汉向云天浑身一震,他可以想到一个人的怨恨足以使他做出任何疯狂的事来,天山一派与东海灭神岛自此结下了仇…… 他在沉思之际,突地听到自己四弟陈云标喝道:“大师兄,你冀图偷盗金戈,闯入云房将本门练功秘籍偷出,又遗失於谷中,这等叛师犯上之罪,依本门门规第三条,该是死罪,若非师傅……” “住口!”蒙面客大喝一声道:“陈云标我倒要看这八年来,你学到些什么!” 他身形一晃已如星移电转,左掌平伸而出,朝陈云标拍去。 陈云标被对方一声大喝,愣了一下,突地眼前一花,异啸声里一个金黄色掌印已将印至胸前。 他一愕之下,再也不及思索如何对方手掌是金黄色的,脚下一移,手中长剑一挑,剑身一振,“嗡嗡”声里,刺向对方那递到的手掌。 “啪”地一声,长剑一折两断,金色掌印原式不变,拍向胸前。 陈云标手腕一振,整条右臂都麻木失去知觉,脸上立即变为苍白,蠕动一下嘴唇,拚命地向后一跃,只听“噗”地一声跃入潭中。 蒙面客掌出如电,眼看既将击中陈云标,谁知对方竟跃入水中,他轻喝一声,手掌下沉三寸,一股劲气泻出,击向水中。 他掌方劈出,身后两道劲风,交叉射到背上“金门” “灵台”两穴,这下逼得他掌未使满,身往前倾半尺,一个大翻身,沉肩抛掌,右手软剑一带,连环击出三剑。 剑气如虹,掌风似刀,顿时将两柄射到的长剑挡出八尺之外。 他怪笑一声,道:“华山之上,我尚进出自如,你们三个算得什么?嘿!廿招内令你们个个横尸倒地。” 向云天浓眉一耸道:“你怎么知道金戈之事?” 销金神掌冷笑一声,道:“我已在此等了两天,所为就是这支金戈,难道你们还跑得了!” 向云天见到陈云标已经自水中爬起,他高声喝道:“四弟你没受伤吧。” 陈云标摇摇头,去见到他五弟已经立了起来,他问道:“五弟,你怎么……” 向天云大一声道:“老四,照原先决定去做,老五过来,组‘三元剑阵’。” 老五应了一声,长剑一挥,移身而至,已与向云天和林士捷成鼎脚之势立好,将销金神掌围在中央。 销金神掌道:“你已服下蟾蜍之毒液,三个时辰内必将死去,看你这小小年纪就如此丧身,真正可惜……” “哼!”向云天冷哼一声,长剑一扬,喝道:“老四,你还不快走?” 销金神掌:“往哪里走!” 他身形一动,便往陈云标扑去。 虬髯大汉向云天怒叫一声喝道:“天山三剑……”喝声里长剑陡然一动,一道寒光闪出,往蒙面客销金神掌腰上刺去。 林士捷身子向左一转,剑走偏锋,斜挑一边,“刷”地一转,一溜剑光奔向销金神掌胸前“璇玑穴”,口中朗吟道:“剑剑虚空——” 老五许则宾大叫一声道:“空谷冷梅!”话声里也一抖长剑,朝销金神掌劈去。 向云天剑出半招,倏地改削为刺,剑影突地闪出千层浪,身随剑走,已将销金神掌围住,口中却漫吟道:“梅花三弄——” 蒙面客身未腾起,已被剑网围住,他心中微惊,剑引一式“春蚕自缚”将自身护住,脚走七星,已连转三个方位。 他猛地吸气长身,一抖软剑,碧光大炽,剑气森森,已自将身外三剑撑开丈外。 他大喝道:“冷梅剑法有何稀罕,看我的!” 但见他飞身跃起,匹练绕身,寒芒乍现即没,点点剑雨洒下,身在空中已击出十二剑之多。 向天云身形急转,把剑阵推动,此时一见对方飞身跃起,也轻喝一声,跃将起来,剑尖点向对方小腹“阙元” “天枢”“丹田”三穴。 林士捷与许则宾双双跃起,剑尖指处,却是销金神掌脚底“涌泉穴”,剑式如风挥出。 他们三剑叠出,已碰到蒙面客击下的十二剑,寒森的剑气如山撞在三支长剑上。只听“噗噗”数声,三人一齐跌下地来。 蒙面客怪笑一声道:“天山冷梅剑法十五年之前即已在我手中授给你们,现在你们倒敢来对付我?嘿嘿!” 他身形如电,左掌一扬,已迅速如电地拍在向云天胸上,“噗”地一声,向云天未及惨叫便已倒地吐血死去。 金光磷然,暴啸一起,林士捷未及躲开便已中掌身死。 蒙面客目中闪过一丝残忍的神色,手掌一移,已劈碎许则宾的头颅,一声惨叫,鲜血溅得草地都是。 他右手将软剑扣回腰里,然后伸掌在许则宾身上搜了一下,果然被他从背囊中搜出一支长约半尺金光闪闪的小戈。 “哈哈哈哈!”他狂笑而起,手拿金戈便待朝沙漠里追去。 倏地他“咦”了一声,将金戈凑在眼前仔细地瞧了瞧。 “呸!”他右手一挥,一道金光射出,那支金戈已钉在丈外树干上。 他怒叱一声,身形急转,已将其他尸体一一搜过,搜出三支长短一样,大小相同的金戈。 他略一察看,便怪叫一声,单臂一扬,三道金光激射而出,“噗噗噗!”钉入树干。 “嘿嘿!”他一抱拳,恨恨地道:“耿中这老匹夫好狡猾,竟然以假乱真!” 他一侧身,撮唇一呼,一匹乌黑的骏马自林中飞驰而出,他飘身上马,朝着沙漠追去。 那知他刚越过一个沙丘,便啊地惊叫一声道:“大漠鹏城!” 敢情此时半空之中浮着一座雪白如玉的大城,城头一只巨大的鹏鸟,目中碧光如电,展开的双翼似乎在轻轻扇动,象是要飞向九天云霄…… □□□□□□ 黄昏,黄沙的尽头是布满彩霞的苍穹,在沙漠里,此刻正是飓风飞旋,黄沙漫天之时,一个个沙堆被旋风带上半空,在数十里外,又是一堆堆的沙丘被造成。 沙漠里的变幻,永远无人能猜得透的,就象沙漠里的云片一样的不可捉摸。 离开沙漠的边缘,这里是一个小镇,距居延海不远的居延城。 低矮的土房绵延而去,数十间都是一样,在城内东首有一间较大的楼房,楼房后有个大院子,院内假山水池盆景花卉都有,一条竹管引来泉水,淙淙流入池中,池里锦鳞隐没,池边绿草红花,繁美异常。 一个六角亭在院内西首,亭里石桌石凳,摆得幽雅宜人。 此刻,在假山旁,一个褐衣黄巾,头梳双髻年约十七的少年。在一块沙盘上,用双手轻画着一条条的纹路,左手握着一把竹签,一根根往沙盘插去。 斜阳自两边投射过来。映在他的脸上,只见红润的脸庞仿佛檫过胭脂一样可爱。 他双目斜视,嘴唇紧抿,目中闪出智慧的光芒,紧紧注视着沙盘里的竹签与纹路,仿佛将他的全副心力都贯注在那沙盘里。 没有一会儿,他已将手中的竹签插完,拍拍手站了起来,伸了伸懒腰,然后抬起头来望了望苍穹,自言自语道:“该是吃晚饭的时候了。” 他语音方完,便听见一声咳嗽,自走廊间走来一个头戴文生头巾,身着长袍,清癯文雅的老者。 这老者三绺长髯,正缓缓地随风在胸前荡来荡去,他面含微笑,朝院里走来,道:“砥中,‘十绝阵’是否研算完了,能不能排出来?” 那少年回过头来,一见是老者,忙叫道:“爹!这‘十绝阵’好难哟!一个下午的功夫才学会了前面的五个变化……” 他话未说完,那老者大惊地道:“什么?你已经排出五个变化了?真的?” 那少年一愣道:“怎么,有不对的地方吗?”他摸了摸肚子道:“这只怪我上午练功练的太久,肚子都饿坏了,中午又没吃饱,所以刚才老是想吃饭,没有专心贯注在沙盘上,所以才只排出五个变化来……” 那老者哈哈笑道:“砥中,你肚子饿也不到前面说一声,这‘十绝阵’的阵法千变万化,神妙无比,当年我自青海海心得到这残谱时,费了六年的功夫才弄通,我昨天跟你说过,这‘十绝阵’为天下阵法之最,整个阵谱为父的可说天下无人可知,亏你在两日之中便已能领悟出五个变化……” 他摸了摸颏下三绺长髯,道:“吃完饭后,我们下一盘棋,这回你不要让我三子,免得我老是觉得不好意思。” 那少年笑道:“爹爹你的精力都放在消息埋伏上,又要照管店里生意,当然不能样样天下第一……” 那老者苦笑一下道:“十么天下第一?谁都不敢说天下第一,何况我这一点微末的功夫。”老者顿了顿道:“二十年前江湖上有一个七绝神君,他以有生之涯钻研典籍,将琴、棋、剑、拳、内家先天真气及阵法方面研究个透澈,此外驯马相马之功夫天下无人能及,为父的除了阵法一道尚可与他一较之外,其他都不是他的对手……” 那少年睁大了乌溜溜的眼睛,盯着他父亲,这时一听天下竟有如此一个人。不由得问道: “爹,人的智慧怎么能够将每一样都练成天下称绝?我想每一样功夫,天下定有比他更好的人。”少年略一忖想道:“何况他怎能一生毫无挂虑分心之事,真正能专心学习这些绝学?” 那老者点头道:“你这话问得对,他曾因一件失意之事故而奋发习剑,待他学成绝艺而有杀尽天下和尚之誓,故此五台、少林、峨嵋三派遭他杀死不少子弟,后来亏得昆仑藏空大师出来,与他比试三桩绝艺,方始止住他那杀尽天下和尚之举……” “哦!”那褐衣少年一扬剑眉道:“昆仑藏空大师?他是与七绝神君比哪三样?” 那老者两眼望着水池里倒映的红霞,摇了摇头道:“江湖上没人知道他们比试的是哪三样,这只有他们两人知道了,不过自十五年前的那次比武后,天下和尚便没有被七绝神君杀死的了。” 褐衣少年咬了咬嘴唇道:“我有一天碰到七绝神君,倒要跟他比比阵法和围棋……” 那老者沉声道:“砥中,我们石家历代以来都是清淡自若不求闻达,惟有你年幼以来即与常人不同,我倒怕你……”他话方说到这里,猛地一顿,倏然转身,喝道:“谁在墙外?” 一声呻吟传来,这老者双眼神光暴射。一提袍角,飞身跃上墙头。 他“咦”地一声,跃出墙外,只见他抱着一个满身血迹的大汉又飞跃进院里来。 石砥中“啊”地叫了一声,奔了过去叫道:“爹爹,这是谁?” 那老者脸色沉重道:“这是你师伯的四弟子,不知他怎么会这样?哦!你到房里去把我那盒药丸拿来。” 他盘膝坐着,双掌迅捷地拍了拍陈云标身上的几个穴道,然后探掌摸在陈云标背上“命门穴”。 他的脸色愈来愈凝重,待到石砥中把一个盒子拿来,方始放开手,叹口气道:“他的内腑已经被人震得全碎,真不知他怎能支持到这里?” 他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与石砥氏中说,故而石砥中问道:“爹,他是什么地方受伤,还有没有救?” 那老者抿紧嘴唇,掀开盒子倒出四粒乌黑的丸药来,塞在陈云标嘴里,右手一撕,将他衣服撕开,只见他背上一个淡金色的掌印…… “唉!他怎么会惹上这个魔头?这一下我……”他摇摇头,右手贴紧陈云标背心“命门穴”上,运集真气撞输过去。 仅一会儿,便见陈云标痛苦呻吟了一下,脸上汗珠进落,一条条青筋冒了出来,他叫道: “大师兄……大师兄…… 金鹏之城……”他嘶喊道:“金鹏之城,大师兄,你别拿我的金戈……” 石砥中错愕地望着爹,那老者皱眉道:“云标,我是你师叔寒心秀士石鸿信哪!你怎么啦?” 陈云标睁开双眼,急骤骤地喘了几口气,目光凝视在寒心秀士脸上,好一会方始滴落两滴泪珠,痛苦地喊道:“帅叔!” 寒心秀士忙问道:“云标,怎么回事,你曾遇到东海灭神岛的老魔头?” 陈云标泣道:“师傅令我等来请你回山,不料在沙漠间遇到大师兄,他就是销金神掌……” 寒心秀士惊问道:“大师兄?你是说黄铨那家伙?” 陈云标喘了口气道:“他把大哥二哥三哥老五都打死了,在沙漠里追到我,那时天空突然出现金鹏之城……”陈云标两眼茫然地望着昏黯的苍穹,喃喃地道:“好大的金鹏,好亮碧眼……” 他“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脸上肌肉痛苦地抽搐着指指怀里,痛苦地道:“这…… 这是金戈……没被大师兄抢去,沙漠里风沙好大……” 他呆板地移动了眼珠望着石砥中,嘴唇蠕动着道:“师弟,替我……报仇……” 石砥中两眼早被泪水充满,他咬一咬牙道:“我一定替你报仇!” 陈云标似是笑了一下,然后望着寒心秀士道:“师傅请你回去,师……” 他悲叫一声,终于喷出一口鲜血,话都没能说完。 寒心秀士缓缓仰首望天,默然地凝视着薄暮笼罩的天空,良久叹口气道:“果然金戈替本门带来祸害,唉!事到临头也避免不了。”他侧身道:“砥中,明天跟我到天山上,也好见见你的师伯。” □□□□□□ 山顶皑皑的白雪,被阳光反射出一片圣洁皓白的淡淡光芒,在山脚下有一条小径盘旋直上,循着小径可看到一些青翠的树木。 这是天山南麓,阳光照射的地方,除了冬季外,其余季节却是没有结冰,山谷中树林葱翠,怪石奇花到处可见,山中有雪水循着山沟流下,是以土壤肥沃,花草繁生。 一座崖壁下,挂满长长藤蔓的树林边,有着一块宽阔的平地,数栋竹屋直立在这儿,长长的蔓草缠着屋檐,长满了屋顶,一直垂到窗外,挂在墙边随风飘荡。 山谷里静静的,没有一丝声息,风似乎都放轻了脚步蹑足而过。 这时,自山谷进口处,两条人影闪了进来,转眼越过两重山壁来到这块平地上,左道那个老者三绺长髯,正是寒心秀士石鸿信,而在他的右首则是石砥中。 石砥中抬头望着高耸的天山,笑着道:“爹,这山上的白云好象在做鬼脸一样,变化得好快!” 石鸿信微微地笑了笑,忖道:“砥中到底没有经过什么危难,一点都不知道人间正是危机四伏,其实让他在家我也不放心,还是跟在身边较好,这样也有个照应……” 他拉住石砥中的手,道:“砥中,你注意一下,千万不要疏忽,等会听我的话行事啊!” 他话未说完,便听到谷里一阵狂笑响起,两道人影鬼魅一样从树林后飞射出来。 石鸿信眉毛一竖,喝道:“来者何人?” “嘿嘿!”那两条人影自半空中陡然刹住,飘落地上,左首一个狮鼻阔口,乱发披肩的壮汉,冷笑了两声,狠狠地望着寒心秀士,道:“大爷乃东海灭神岛主座下二弟子大力鬼王米望一,来者何人?” 他那右首的蒙面客阴恻恻地道:“别问了,他就是寒心秀士。” 石鸿信冷冷地望着眼前的蒙面客道:“黄铨,你还认得我?” 石砥中双眉一轩道:“爹,他就是销金神掌黄铨?好狠毒的家伙!” 销金神掌黄铨眼中露出凶光,磔磔怪笑道:“好大胆的小鬼,你想死了?” 石鸿信双眉微皱,心知今日面对两个邪门高手,恐怕讨不到好处,而屋里竟然杳无声息,师兄又不知如何,一念及自己的儿子,不由得有点惊慌。 但他仍然镇定,问道:“掌门人呢?” 大力鬼王米望一咧开大嘴道:“那老头叫我打得抱头鼠窜,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我师兄在找他呢!” 寒心秀士石鸿信一听,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敢情他已见到树林边的一条沟里,血水汨汨流下,而对方尚有一个灭神岛中大弟子未现身,以自己一人之力,怎会是对手? 他眼睛一转,瞥见了竹屋仍然安好,故而一拉石砥中低声道:“你死命跃到里面去,将身上带的竹签排好阵式,我等有机会便进去!” 石砥中摇了摇头道:“这两个人,爹一人应付不了,我帮你……” 石鸿信怒道:“逆子,你要眼见为父的为你担忧而死?何况你师伯生死还未知道,怎能……” 黄铨冷笑一声道:“你们父子是死定了,但在死前要把你在陈云标手中得的那支金戈拿来,这样,你的儿子可幸免一死……” 石鸿信淡淡一笑道:“天山派就因出了你这叛徒,是以弟子稀少,方始有今日之忧,但我倒要看看你这次在灭神岛学到些什么。”他厉声喝道:“把你大师兄叫来!” 大力鬼王跨前三步道:“何用大师兄,就我也够收拾你的了!”大力鬼王深吸口气,大喝一声,双掌平推而出,两股急锐的狂飚,夹着刺耳的呼啸,飞撞过来。 石鸿信转身滑步,左掌一推,喝道:“快进去!” 石砥中觉到一股大力将他送进屋里,他提气振臂,顺着势子落在地上。 耳听屋外喝叱声声,风声激旋大响,他略一打量室内,只见壁上挂着许多名画,数张椅子摆在墙角,几个茶几下陈置着盆景,翠黄色的竹子墙,使室内有一种幽雅舒适的感觉。 他右手伸进囊里,掏出带在身上的竹签,飞快地插在地上。一枝枝的竹签,纵横不一地插立在地上,刹时只见根根竹签将屋内插得满满的。 他身形一转,歪七斜八地走了几步,在竹枝隙里穿越而过,走到门口。 他头方伸出,便见屋前空寂无声,竟然没有一个人影,刚才那两人和他父亲寒心秀士俱已不见。 “咦!”他一愣之下,走出屋来,朝四周望了望,忖道:“怎么一个人都没有,莫非爹为了我的安全,所以才引走他们?” 他目光移转,却见到地上留下几片破碎的衣襟,和几点殷红的血迹,凌乱的血迹已不能辨别是寒心秀士或那个销金神掌的。 石砥中咬了咬嘴唇,双眉紧皱,一想及惨死的师兄,心中不由得一寒,生怕父亲会遭到毒手。他懊悔地忖道:“只怪我平时将全部时间都放在阵法变化上,除了练了轻功和坐功外,连一招一式都没学,唉!我还要替师兄报仇,这怎么成呢?” 他正在思忖之际,身后一条人影悄然跃到都不知道,那人默默地望着石砥中的背影,好一会儿方始开口道:“小娃儿,你从哪儿来的?” 石砥中正在沉思之际,猛地耳边响起这阴沉的语声,心中一跳,赶忙转身过来。 在他面前是一个金环束额,豹衣折成一件大袍围身的矮壮汉子,自对方两眼的灼灼目光,使得他心里一寒,暗自忖道:“这人的目光怎么象野兽一样!就象一只大豹……” 他问道:“你是何人?” 那身披豹皮壮汉露出白森森的牙,一阵怪笑道:“我是豹尊者!你是谁?” 石砥中哦了一声道:“你就是东海灭神岛主的大弟子吧?你有没有看到你师弟大力鬼王?” 豹尊者双眼圆睁,喝道:“你看到他了?”他上身未动,平空移前数尺,五指如飞已扣住石砥中肩膀,吼道:“你看到那老家伙了?” 石砥中眼前一花,还没看清如何,便觉一股酸痛自肩上传来,全身都不能动弹,眉头一皱嚷道:“啊哟,你轻——点嘛,好痛哟。” 豹尊者嘿嘿一笑道:“我还道你会武功,原来你连躲都不晓得躲,嘿!我问你,你有没有看到天山老人?” 石砥中目光连转,知道豹尊者没见到自己父亲,他睁大眼睛道:“你是说一个白胡子公公?我才见到他跑到树林里去,一个满头乱发的人大叫着追进去,我听到他就是人称大力鬼王……”他看到豹尊者已有相信之意,忙道:“我还看到那老公公手里拿着一个金黄色的……” 豹尊者长啸一声,上身一晃,平空跃起三丈,在空中身躯一扭向树林飞跃而去。 石砥中见自己鬼话,竟骗得豹尊者相信,便朝竹屋奔去。 刚踏进屋,便听得背后一声巨响,豹尊者大吼一声,飞腾而珲,一股狂风暴雨似的劲气激荡着空气,如山压到。 他来不及回身,头一低钻进屋中,走进排好的竹阵里。 豹尊者哇哇怪叫,敢情他发觉自己竟然被一个小孩所骗,身在空中运集功力一掌拍击,竟想将石砥中打死。 他身如飞矢,脚尖稍一点地便又平飞而起,冲进屋里。 岂知他刚一进屋,便见眼前一片昏黑,竟连五指都看不见,顿时心知不妙,趁着脚还没落地,双掌往下一拍,藉这反弹之式,倒跃而出。 这下给他跳出屋外,但也吓得一头冷汗,他站在门口张望了一下,却见到石砥中就坐在屋内一张椅子上,望着自己在笑。 他虽然见到插了一地的竹签,但却不知这布阵之法,心中仍自骇异不已,他喝道:“小子!你出来。” 砥中笑道:“大笨牛,你进来。” 豹尊者哇地怪口叫一声,双手掀住大门,只听“喀喀”数声,整排竹子都散了开来。 他碟碟狞笑道:“我把房子都掀下来压死你,你敢不出来?” 石砥中眼见豹尊者这种功力,愣了一下,道:“你是不是要那支金戈?你若把我压死了,谁告诉你它的藏处?” 豹尊者吼道:“小子,你出来不出来,少废话!” 石砥中嘿地笑了声,缓缓走向屋里墙壁,但见他右手朝壁上摸索一下,突地轰的一声,整座墙壁反转过来,将他推进一个甬道里。 就在他隐没墙后的当时,豹尊者大吼一声双手一掀,“哗啦啦”一声巨响,整座竹屋散了开来,尘土飞扬,灰沙漫起,竹片落得一地都是。 □□□□□□ 且说石砥中因看出石墙上的机关,故此安心地跳进甬道,他此刻较之适才更加高兴,因为他已看出这墙上的机纽正是寒心秀士所装的,他认为寒心秀士或许早有主张,会从另外一条暗道入来。 他一进甬道,便见到数条甬道明亮异常,面前数尺处便是一盏大灯悬挂在壁上,光芒四射而毫无烟火味。 在丈内之间,三条分歧的路明显地向内深入,看不到底,也不知道里面有些什么。 他沉吟了一下,两手往壁上敲了敲,却走到那盏悬着的灯下,用力拉了拉那盏灯。 “格格”一阵轻响,就在面前三条路的分歧处,一道钢板升了起来,一条石阶直往下通去。 他毫不犹疑地走了下去,循着石阶一直走到尽头,他看到了一间阴暗的石屋,在石屋中只有一个蒲团,一个鼎炉。 炉中香烟缭绕,室内静寂无人,他的脚步声清晰地响在屋内,使得他精神为之悚然,因为这地室内太过于沉寂了,象死一样的静寂是人所不能忍受的。 他走进石室内,没见到有人,于是又住里走去。 “咦!”他一眼瞥见屋内摆着十几具棺木,另外尚有一个香案供着许多牌位,在牌位前一个长袍束发,银发高挽的老者跪在地上,故此不由得惊诧地叫了一声。 那老者仿佛遇见雷击似的,全身一阵颤抖,但却没回过头来,径自跪在那儿。 石砥中双眉一皱,静静地望着那跪着的老者,没有走动一步,也没有作声。 好一会那老者道:“你是谁?” 石砥中道:“老前辈可是天山老人?在下石砥中。” 那老者嗯了一声,道:“你怎么能够进来的……”他顿了顿,突地全身一抖,激动地道: “你可是寒心秀士之子?” 石砥中躬身道:“小侄正是,师伯你是怎么……” 天山老人道:“你爹呢?” 石砥中一愣道:“他还没有来!我爹被东海灭神岛的大力鬼王和销金神掌所困,他叫我进屋……” 于是他将刚才所发生之事,全数告诉天山老人。 天山老人叹了口气,道:“天山派将自此武林除名,这只怪我……”他用手捶头,懊丧万分地道:“这只是我的贪念所致,害得天山自我而倾……” 他痛苦地大喊一声,朝桌上香案伏下,叩头喊道:“历代祖师鉴谅,弟子未能萃尽心力,以谋我天山之复兴,以致外遭强敌,内出妖孽,使本派沦于复亡之祸。” 石砥中这下方知香案上供的是历代祖师牌位,也跟着跪了下去,向那牌位叩了个头,他头方抬起,便发觉天山老人已哭出声来,一种使人心颤的哭声,充塞在整个石屋里,也深深撞击着他的心。 天山老人听到石砥中也哭了起来,他叹了口气道:“孩子,你哭什么呢?唉!” 石砥中道:“我想起我爹……” 天山老人沉默了好一会,叫道:“孩子,你过来。” 石砥中应声走了过去。这下他把天山老人的形象看清了,敢情天山老人一脸的刀疤,殷红的肌肉,不平的疤痕,使得整个脸孔都歪曲扭转,不象一个人,倒象一个鬼一样。 天山老人在石砥中眼里看出了惊吓之意,忙道:“孩子,别怕。”他拍了拍地上的蒲团,道:“你坐下,我有话跟你说。” 石砥中觉得天山老人眼中露出的一股慈祥的温柔的光芒,就好象寒心秀士经常望着他时,眼中所显现的目光一样,所以顿时却除心中不安,坐了下来。 天山老人赞道:“好根骨,好人才,孩子,你爹有没有将天山的剑法及内功传授于你?” 石砥中恭敬道:“家父仅教我静坐练功,没有把剑法传给我,他说我年纪没到……” 天山老人目光凝注在石砥中脸上,叹了口气道:“他说的虽然不对,但我却明白他的意思,唉!自本门绝艺从你师祖失去后,在武林中本门之地位便一落千丈,早年你师祖在黄山以单剑会群雄,独得金戈玉戟……” 石砥中问道:“这金戈玉戟是……” 天山老人接口道:“古老传说,大漠之中有一金鹏之城,白玉为阶,黄金铸柱,宝石镶窗,明珠作灯,内有灵芝仙草,外有金鹏之剑,在殿内有蒙古先知‘博洛塔里’所遗之一本秘籍,内中著有他终行之果,飞升入圣之法……”他说到这里,双目射出明亮的光芒,声音都已微微颤抖。 石砥中诧异地道:“沙漠里有这样一个地方?我想这一定是蒙古人所流传下来的神话,而神话都是人们的幻想……” 天山老人微笑道:“大漠中确实有这么一座金城,因为那开启大门,指示路途的金戈玉戟,就是你师祖天山神鹰所得……”他顿了顿道:“当年九大宗派掌门人秘会于黄山,你师祖得到这金戈玉戟后,便发觉这上面刻着的符文并非现今蒙境各族所通行的文字,而是一种奇特的符号,所以他乃下山至蒙境各处,寻找古老的典籍,希望能够揭开金鹏城之秘……” 石砥中道:“结果有没有找到懂得这些文字的人呢?” 天山老人闭上眼睛,摇了摇头道:“他去了六年之久,匆匆回山将本门拳经剑谱带走,自此未见回来。”他张开眼晴望着石砥中道:“这是二十年前的事了,自那时起,我曾下山八次,至蒙古各地寻访他老人家,然而每次都是空手而回,直到九次下山,我才探明一事……” “师祖已经找到了?” 天山老人微微一笑道:“倒不是探明到师父的形踪,而是从一个经常随水草而游牧的小族中得到有关蒙古先知‘博洛塔里’的出身,所以我欣喜若狂转程回山,交待了金戈玉戟就要往西藏而去。” 他深吸一口气,加高一点声音道:“就在我要下山之际,中原六大派以华山为首,邀请我参加黄山大会,意欲把金戈玉戟取回。当时我急着赴西藏,故而携走金戈,将玉戟交与你爹寒心秀士,他代表我赴会,当然我那时已将玉戟上所刻之文字描下携往西藏。” “我到前藏拉萨布达拉宫里,晋见住持,请求学习藏土古文,但是布达拉宫住持库军大师却不肯,因而就有我单身闯入布达拉宫藏经阁之举……”他苦笑一声,摸了摸脸上疤痕道: “这就是那次闯布达拉宫的结果,他们抓住我,每人一刀砍在脸上。” 石砥中咬牙切齿骂道:“这些死喇嘛,有朝一日我要在你们脸上画上几刀。” 天山老人摇了摇头道:“这只是他们最轻刑法,当日我能生还实在是库军大师看我是中土武林人物,否则现在我也不会跟你说话了。” “等我自藏土回到天山,却刚碰见我师弟寒心秀士自黄山回来,他已败在华山凌虚慈航之手,输去了玉戟。” 石砥中哦了一声道:“怪不得爹经常抚长剑在发愣,原来他……” 天山老人摸了摸胡须,道:“本门‘天禽剑法’轻灵有余,雄浑不足,华山掌门凌虚慈航轻功已至炉火纯青的地步,所以你爹方始败在对方的‘上清剑法’之下……” “哦!莫非我爹轻功没华山掌门行,而剑法也不及上清剑法雄厚,所以落败?” “嗯,你说得对。”天山老人道:“你爹聪颖机警,虽然落败,但仍激华山掌门以十年为期交回玉戟,以换取金戈,所以现在玉戟又回到我这儿了,而金戈我却派弟子交与华山……” “不!金戈在我这里儿。”石砥中自怀中掏出那支长约半尺的金戈来,道:“这是陈云标师兄交给我的,他要我替他报仇……” 于是他将陈云标死前的情况告诉天山老人。刹时室内罩起一片愁云惨雾,天山老人满头白发根根竖起,两眼睁得好大:瞪住石砥中,喝道:“什么,你说那销金神掌是我大弟子? 而云标他们都死了?” 他全身一阵颤抖,“哇”地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溅得石砥中满身都是。 天山老人闭上眼睛,自眼角流出两串流珠,他凄然自言自语道:“我真对不起你们……” 他默默地暝目垂首,好一会儿方始抬起头来,说道:“我先将为何我要在暗室中象这样跪着的事情告诉你,然后我有事托你,你答应吗?” 石砥中一直在迷惑天山老人为何要跪在祖师牌位前,这下听天山老人如此讲,忙道: “师伯你有什么事,侄儿一定会替你办的。” 天山老人肃容道:“砥中,你要知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答应了我,等下可不能反悔的罗!” 他擦了擦嘴角的血,道:“前半年我曾到北天山天星沟走了一趟,就在那里,我捡到一本佛门‘般若真气’的手籍,要知般若真气与玄门‘罡气’向为气功之最,具有推山裂石之能,较之藏土秘传的‘密宗大手印’还要厉害。” “故此我乃将自己关在这祖师停灵处,悉心参习‘般若真气’。”他倏然一笑道:“岂知我数十年所习之内功,与这佛门内功法门不同,故此就在上月一时不慎导致走火入魔,故而我乃遣座下五个弟子去请你爹来,想将派中之事交由他掌理,唉!岂知我方恢复一部分真力,便遇见东海灭神岛的豹尊者……” 石砥中见到天山老人说到这里突地全身一阵颤抖,大叫一声便仆倒地上。他吃了一惊,扶起天山老人,只见他满脸苍白,全身冰冷,却又出了许多汗,嘴唇不住地颤抖,好似冷得不得了,不由惊吓地道:“师伯你……” 天山老人蠕动了一下嘴唇,艰难地道:“我已将死,你在我死后将我放在左首的棺木里,从此后你就是第十一代掌门,答应我要替我报仇,找东海灭神岛和藏土布达拉宫……” 他喘了几口气,道:“那支玉戟和般若真气手籍在鼎炉里,你要精研藏文……” 石砥中一听天山老人说不出话来了,他喊道:“师伯,掌门一职有我爹在,应该给他……” 天山老人点了点头,便闭上眼睛死去了。一代掌门就此瞑目而逝—— 第二章 七星朝元 石砥中觉得喉咙里卡着一块石头似地,他颤动着嘴唇,好半晌方始哭喊道:“师伯!” 塔里木河缓缓的流过,两岸是一片辽阔的绿原,这流水给沙漠带来了生气,是这沙漠中最富庶的地区。此时高梁恰好成熟,在苍茫的云天下,黄褐的穗粒颗颗饱满的垂着,更有那长着长须的玉米,根根随着清凉的秋风在晚霞里摇曳着。 在往喏羌城而去的道路上。一匹矮瘦的马,疲惫地缓缓行走着,蹄声也都显得那么无力。 但是骑在马上的石砥中却精神抖擞,昂首住前,神采飞扬,任由胯下的马匹驰行着,仿佛他的一切思想都放在欣赏这种秋日的黄昏里美丽的景色中。 这个黄昏是他下天山后第十个黄昏,当那天他自天山祖师埋骨的地室出来后,便发现到寒心秀士留下的记号,那是说及灭神岛突然派来大鹰,竟将豹尊者唤回,是以寒心秀士得以脱走。 所以他就依寒心秀士的指示,要赶回居延,虽然寒心秀士没有把为何不留在天山的理由说出,但他却仍然命回到居延。 这十天来,他循着塔里木河而下,意欲经玉门关到西安,然后过酒泉到居延,所以他以囊中之款买了一匹贱价出售的老马,缓缓地行走于塔里木盆地。 他一路勤习天山老人留赠给他的佛门至高绝艺“般若真气”,因为他曾发誓要到灭神岛去,而他首先须练好功夫。 他衣着朴素,毫无起眼之处,没人知道他那破包囊里有金戈和玉戟…… 夜风如水,飒飒的高梁叶响在耳边,他深吸口气,心情舒畅地漫吟道:“胡马,胡马,远放燕支山下。跑沙跑雪独嘶,东望西望路迷。迷路,迷路,边草无穷日暮。” 他吟完韦应物的“调笑令”后,突地又想到王建作的“调笑令”来,于是他轻闭上眼睛,摇头晃脑地吟道:“杨柳,杨柳,日暮白沙渡口;船头江水茫茫,商人少妇断肠!肠断,肠断,鹧鹄夜飞失伴。” 他一边吟诗,一边轻拍手掌,眼看已将行到喏羌城,突地自那高陡的墙头现出一条人影,疾如电闪飞驰而下,朝道旁高过人头的高梁田里跃出,刹时只听沙沙数声,便无声息。 他咦了一声,还没想通这是怎么回事,突地三条人影自数丈外飞泻而来,恍如夜鸟翔空,在空中一个盘旋,便跌落道中。 石砥中藉着初起的月光,看清那三人俱是道袍高冠,斜背长剑的道人,但他只打量一下,便仍然朝城门走去。 就在马蹄刚响之际,他只觉得微风飒然,一个矮胖的道人单手挽着他的缰绳,站立在马前,朝他冷冷地望了一目艮。 他眉头一皱道:“道长,你这样……” 那道人喝道:“你可看到有人自城墙跳下?他往哪里去的?” 石砥中不悦道:“道长你要问话,也要客气一点,怎可如此凶狠?” 那道人似是没料到石砥中会说出这种话来,是以微微一怔,他冷笑一声,单臂一沉,只听马发出一声悲鸣,跪了下来。 这突如其来的一着,使得石砥中险些自马上栽下来,他落在地上,怔怔地望着那矮胖道人,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那道人哈哈一笑,道:“小子,我当吃了豹子胆,原来也不过是个傻小子,说!那人是往左边青沙帐里去,还是到右边树林去了?”(北方人称高梁叶叫青沙帐,盖田中高梁一片密叶,有如绿色纱帐。) 石砥中哼了一声道:“就凭你这样子,我也不会告诉你。” 那矮胖道人还没答话,便听一声怒喝中,两条人影若夜空流星,一闪而到,“啪”地一声,石砥中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已挨了一掌。 那两个道人同样高矮,一个颔下留有胡须,另一个则脸上白眉毛斜斜到颊上,一条长长的疤痕,此刻,他讽刺地一笑道:“有谁敢在我崆峒三子面前无礼?哼,小子,你想死了?” 石砥中胸中怒愤莫名,他大喝一声,双掌往外一推,朝那脸有疤痕的道人击去。 他内功根底极深,在一连十天内,已将佛门“般若真气”基本功打好,此刻双掌飞旋,已隐然有一代高手的气概。 急涌出去的掌劲,在空中发出一股激旋之力,“嘶嘶” 声里,那脸有疤痕的道人面现惊容,急忙拍出一掌。 “叭”“叭”两声,那道人闷哼一声,身子一个踉跄退出四步之外,而石砥中却仅退半步便已踏稳步子。 他这一手挥出,潇洒之至,仿佛未尽全力,便已将对方击败,是以崆峒三子顿时收敛起狂态,肃容地望着他。 石砥中心中舒服异常,他深吸口气,只觉体内真力充沛无比,刹时之间,脑中映起那本秘籍上所载的发掌之法,许多架式在脑海里盘旋下去。 那三个道人一愣之下,突又见到石砥中一脸呆瓜模样,以为他是装傻,故此互相一使眼色,那另一个颔下柳髯轻拂的道人说道:“无量寿佛,贫道崆峒飞云子,敢问小施主莫非是‘七绝神君’高弟?” 石砥中脸上怒意未敛,他应了声道:“我可不是七绝神君的什么人,你们身为道家子弟,怎么随便就欺负人……” 那矮胖道人两眼倏现凶光,他未等石砥中把话说完,狞笑地道:“那么贫道就此谢罪,尚请原谅……” 他躬身一拂,大袍飒然翻起,气劲飞旋荡激,撞向石砥中而去。 石砥中没想到对方会在说话中施以暗杀,他只觉一股窒人欲憋的劲道逼到,不由得大吃一惊,双掌死命地一推。 “嘭”地一声大响,石砥中身形站立不稳,一交跌倒地上,胸中气血翻腾,忍不住吐出一口鲜血来。 他用袖子擦擦嘴角的鲜血,默然地站了起来,两眼盯住那三个道人,他见那矮胖道人脸上现出一种鄙视的目光,不由得怒气上冲,冷哼一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矮胖道人被对方目光逼视,竟使他感到一丝寒意,答道:“贫道嫩石子。” 石砥中目光一转,移到那有疤痕的道人脸上道:“你呢?” 那有疤痕道人哈哈一笑道:“雏儿,你连崆峒三子中的苍松子都不知道,还跑什么江湖? 嘿!你知道了又能怎样?” 石砥中一咬牙狠声道:“总有一天我要将崆峒派杀个干净,尤其你们三个!” 他怨毒的声音在晚风中回荡着,使得风中的寒意加重了。 石砥中缓缓走向那匹老马,跨了上去,朝城里而去。 苍松子一怔,与飞云子交换了一个眼色,只见他狂笑一声,已飞身跃落石砥中马前,大袖一展,喝道:“小子滚下来!你以为这么容易便能走?” 石砥中冷冷望了他一眼,道:“你将怎么样?” 苍松子单掌一拍,悲嘶声里,那匹马的头显已被击碎。 石砥中惨笑一声道:“你要趁现在无人之际杀了我?嘿!你也怕我将来把崆峒山夷为平地?” 苍松子喝道:“无知小子,死前尚且不悟……” 石砥中大喝一声,跃起丈余,双掌一挥,倒跃而出,两道汹涌劲道如山倒下,往苍松子击去,他顺着这一击之势,朝道旁深叶中跃去。 苍松子不及提防,被这两掌打得连退两步,他怒吼一声,旋身拔剑,一道寒光闪出,追击而去。 石砥中未跃出两丈,已觉体内气血震荡,五腑受震,忍不住喷出一口鲜血,他来不及擦嘴,又一扭身朝高梁地扑去。 他身子还未落下,风声飒飒,眼前一花,飞云子和嫩石子已站在他面前,嫩石子狞笑一声道:“小子,你往哪里跑?” 话声中剑影纵横,冷飒的剑光已将石砥中圈住。 嫩石子哈哈数声,收回长剑,但见石砥中那身衣服已被剑风削成一条条的,挂在身上,好似一个叫化子。 石砥中还未喘过气来,苍松子已向背后跃到,剑光一挥,劈向石砥中背部。 剑身急速地撕开空气,发出“嗤”地一声,斜射而去,剑风里,石砥中闷哼一声,跌出两步。 苍松子挥出的一剑,已将他背上割开一条长约四寸的刀口,血自伤口中涌出,染满了石砥中一背。 石砥中脸上的肌肉痛苦地抽搐着,他凄然一笑,两手撕掉身上挂着的褴褛衣衫,赤着上身道:“你们来吧!” 他全身被背上的伤口牵引的微微颤抖,但他仍然坚定的屹立着。 飞云子冷笑一声道:“你以为我们真不敢杀你?哼!”他长剑旋出一溜圆弧,便朝石砥中劈去。 在这电光火石的刹那,一声大喝自六丈外的道上传来,喝声里,狂风飒然,一道人影迅逾流星地飞跃而至。 飞云子微微一怔,剑光一落,便已见那人来到身前,他稍稍一顿,“呛”地一声,长剑击在一根倏伸而至的禅杖上。 一溜火光弹起,飞云子手腕一麻险些把持不住手中长剑,他大吃一惊,退了一步,凝目望去,见到一个身披袈裟,胸挂珠串的高大和尚,手持一根粗如人臂的禅杖,在凝望自己。 他吸了口气道:“原来是昆仑灵木大师,不知大师为何……” 灵木大师未加理会飞云子,转自望了望石砥中,就在他目光一触及石砥中胸前之时,仿佛遇见铁锤在他背上重重一捶,全身一震,失声喊道:“啊!七星朝元!” 崆峒三子循着灵木大师的目光望去,只见在淡淡月光下,可看清石砥中白白的胸前长着七颗红痣,恍如夜空中北斗七星一样的排列着。 他们咦了一声,道:“怎么长了这样的怪痣?” 灵木大师肃容朝石砥中合掌道:“贫憎来迟,尚请少侠原谅!现在贫僧先替施主将血止住。” 他身旋如风,已掏出药来,右手一顿,将禅杖插入地里,替石砥中敷起药来。 如乳的月光映在石砥中失血过多的脸上,显得更加白了,整个人就好象玉石所雕,雪白的肌肤上,七颗鲜明红润的大痣,更是刺人的眼目慑人心志。 自石砥中身上所透出的一股神秘,使得崆峒三子都怔住在那儿,直待灵木大师将石砥中伤口敷好药,他们方始惊醒过来。 苍松子望了其余两人一眼,道:“灵木大师,此人是我等仇人,大师你……” 灵木大师未等他说完,肃容道:“从现在起,他即是本派贵宾,任何人都不得冒犯他!” 飞云子道:“他既非昆仑弟子,为何受你们保护?难道……” 嫩石子一振手中长剑,“嗡”地一声,道:“灵木,你公然与本门为敌,难道以为我们不敢杀了你?” 灵木大师脸一沉道:“佛门之劫需这位施主化解,尔等不管怎么说,本门也不会放手。” 嫩石子冷哼一声,身影急闪,剑光挥霍间,已劈出五剑,剑式如虹朝灵木大师卷到。 灵木大师两道长眉一斜,僧袍一拢,单掌连环劈出六掌,右臂反拿,禅杖挟着虎虎风声,将自己与石砥中护住,乌光片片,将三支长剑挡在身外。 他们转眼之间已交二十五招,崆峒三子的三支长剑已结连成一个剑网,三人剑式紧配密合,压力越来越重,灵木大师杖掌齐施,也抵挡不了,他的额上汗珠涌现,僧袍都已湿透。 石砥中自灵木大师替他将背上伤痕敷上药后,便盘膝而坐,自己运功疗伤,把体内被震得四散的真气收集聚于丹田,岂知他接连施出未曾练成的“般若真气”,伤及腑肺甚重,已不能将窜至经脉里的真气聚拢。 他发觉自己只不过徒劳无功,所以苦笑一声张开眼来。 他还没看清周围情形,脸上已滴落几滴水。 他抬头一看,见到灵木大师满头大汗,气喘连连,虽然脸孔涨得通红,但却咬紧牙关,依然挥动着禅杖,保护自己不被剑风所伤。 这个鲜明的画面深印在他的心底,使他全身血液都不由得沸腾起来,他说道:“大师,你走吧,不要顾我了。” 灵木大师道:“施主如此说,贫僧决与施主你共生死,他们要杀你,先得要杀了我。” 嫩石子狂笑一声道:“我就先杀了你。”他趁着灵木大.师分神说话之际,长剑自偏锋划出,剑尖跳出,在灵木大师肋背下划了一道剑痕。 灵木大师怒吼一声,犹如狂风暴雨似的,继续不断地连环击出,杖影腾空,昆仑“疯魔十二式”杖法挥出,只见他指南打北,推东击西,威风凛凛地使出八杖。 石砥中看得灵木大师虽然肋下血流如注,拼命维护自己,不由两眼泪水盈眶,道:“大师,你为什么这样?我是不值得你如此……” 灵木大师朗笑一声,道:“只要施主能记得贫僧拼死之力,将来对我昆仑多加照顾,则贫僧就值得为你而死!” 石砥中豪情激动,大声道:“只要石砥中不死,将来必为昆仑尽全力……”他一想到自己身上重伤,又默然地道:“唉!但我体内肺腑已碎,已不能活了。” 灵木大师大喝一声,击出三杖,道:“施主请支持片刻,敝掌门人将要到了,嗯!”说话之间,他的眉头又中了一剑,被逼得将身子一倾。 苍松子一引剑诀,长剑一刺,“噗”地一声,插入灵木大师肩胛。 灵木大师闷哼一声,吐出一口鲜血,禅杖一挥,“拍” 地一声把苍松子手中长剑打得折为两截,落在地上。 就在这时,远处一声长啸,三条人影飞奔而来,就在这三条人影还未来到之前,一个清越的啸声由十丈之外传来,空中一条黑影,恍如游龙翻腾,一连转折了五个大弧,如飞箭离弓射到面前。 灵木大师一瞥之间,欣然叫道:“师叔!”他心力交竭,已经站立不稳,跌倒地上,刚好跌在石砥中身上。崆峒三子被来人这等威势所慑,慢了一慢手脚,便见眼前一花,掌影丛丛涌现。 他们还未变招,已是手腕一震,长剑离手而去。 一个长眉垂颊,花白胡须的老和尚手中持着两长长剑,满脸寒霜地盯着他们。 老和尚目光严肃,他冷峭地一哼,双手未见用劲,两支长剑断为数截,落在地上,他冷笑道:“我昆仑弟子与崆峒有何仇恨?竟然以三敌一,以众凌寡,将他打伤?哼!你们掌门玉虚真人如此教导你们的?” 飞云子嗫嚅地道:“大师是……” 老和尚道:“老衲昙月!” 崆峒三子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敢情他们知道昆仑昙月大师为昆仑派除掌门外第一把好手,且又疾恶如仇,昔年在青海时,曾独力尽歼青海十凶,将柴达木盆地横行的一股马贼全数杀死,造成一夜之间杀死七十余人之举,震惊整个西北。 他们曾听说自那次后,昙月被掌门下令面壁十年,至今未满十年之数,不知怎么会下山来。 就在他们惊诧之际,三个中年僧人已跃到面前,躬身向昙月打了个稽首。 昙月喝道:“灵水,灵镜,将你师弟扶起。” 两个和尚应声将灵木大师架起,石砥中呻吟一声,坐了起来。 昙月大师目光一投在石砥中身上,心中不由一跳,惊呼道:“七星朝元!果然他是在这里!”他躬身合掌道:“阿弥陀佛,公子无恙吧!” 石砥中点了下头道:“灵木大师怎么了?” 昙月大师道:“他没什么,不会死的,谢公子问及。”他侧目怒视道:“他也是你们打伤的?” 崆峒三子猜不透石砥中倒底是何来路,会使昆仑第二高手昙月大师如此恭敬,不由面面相视起来。 昙月大师哼了声道:“你们该碎尸万段,嘿!说不定我今天又得重开杀戒了。” 崆峒三子脸上现出一片恐怖之色,面色如土地退了一步。 石砥中站了起来道:“大师你现在不必杀他们,我发誓将来崆峒会遭到较今日更甚的伤亡!” 昙月大师见到石砥中全身颤抖,不由得一惊,道:“哦,恕老衲未注意到公子伤势。” 他探掌怀中,掏出五粒青黄色的丸药,道:“公子请服下这雪莲之宝,待老衲与你疗伤。” 石砥中服下三粒,留下二粒雪莲道:“这两粒请给灵木大师服下,在下感谢大师雪莲……” 昙月大师道:“灵木已服下本门伤药,公子不须过虑,请将此二粒雪莲服下。”他待石砥中把雪莲吞下后,右掌贴住石砥中背心“禽门穴”道:“公子请宁神,老衲替公子催散药力。” 石砥中忙双膝一曲,坐在地上,运起功来,他只觉得一股热流自背心传入,将体内流窜的真气一一引归丹田,于是更加宁神静气起来,刹时只见他的脸颊渐渐红润。 昙月大师一喜道:“想不到他所学也是正宗内力,这真上天助昆仑也!”他目光一闪,瞥见崆峒三子想要溜走,大喝道:“回来!” 崆峒三子果然被他神威所慑,尴尬地一笑,没有逃走。 就在这时,铃声自夜风中传来,道路上现出两盏灯光,接着又是两盏,一连二十四盏白灯缓缓而来。 灵水大师肃容道:“掌门师尊来了。” 那一直未开口的灵镜大师此刻自怀里掏出了一个金铃,“叮当”地响起子两声,道: “掌门师尊驾到!” 崆峒三子大惊失色,想不到昆仑掌教本无老禅师会带了如此多的弟子来到喏羌!且如此浩浩荡荡地在路上行走,不由睁大眼睛,盯住那二十四盏缓缓而来的白灯。 转眼之间,二十四个和尚已来到跟前,中间四个和尚抬着一座敞轿,轿上一个裰锦袈裟,枯瘦长眉,盘膝而坐的老和尚,他就是昆仑掌门本无老禅师。 本无禅师一见石砥中胸前七颗红痣,也不禁吃了一惊,两眼精光倏现,在夜色中恍如两点星光闪烁发光,他开口说道:“昙月,师尊所言是否应验?感谢苍天,一天之期未过,便已碰到师尊所说之人,这下七绝神君不会再动无名了。” 他自轿上跨下,合掌道:“公子贵体违和,请上轿。” 昙月大师呼了口气,放开右手,道:“掌门人,他的伤势已好了六成,尚要请师兄师展‘渡引大法’替他疗好伤势。” 石砥中站了起来,躬身道:“掌门人垂问,在下石砥中深谢,实在不敢劳动各位大师。” 本无禅师道:“石公子是否能驾临昆仑一游?老僧也好替公子疗伤。” 石砥中道:“老禅师提起七绝神君,莫非已到贵山?” 本无禅师叹了口气道:“唉!佛门不幸,这魔头身怀绝艺,无敌天下,竟要杀光天下佛门弟子,老衲不才,未能卫道御魔,惹公子见笑了。” 石砥中望了望昏迷中的灵木大师,毅然道:“好,在下就跟大师上昆仑,我倒要见识一下七绝神君的绝艺。” “阿弥陀佛!”本无禅师呼了声佛号道:“请公子上轿。” 石砥中道:“在下尚有个包囊,待在下拿了之后再走。” 本无禅师待石砥中解下包囊,挽着他的手,一齐走向轿去,铃声一响,灯光如风浮动,朝城里而去。 昙月大师朝着目瞪口呆的崆峒三子道:“请代问贵掌门好!”他大袍一展,如天马行空,随那二十四盏灯而去。月光如水,晚风飘过,青沙帐一阵飒飒作响,夜渐凉…… 昆仑山玉柱峰,深秋的寒风自谷底吹起,峰顶雪花乱飞,片片飘落…… 在枯瘦的树枝上,挂着点点晶莹的冰珠,反射着清丽的光芒,使得这深秋里的阳光显得更柔和了,这是一个阳光与雪光相映的日子。 雪白的山崖后,一排飞檐斜斜穿入在崖壁下,红墙绿瓦,绵延不断,那些雕栏显示着这正是一幢精舍。 寒意在山上总是较平地更早来到,在这深秋之时的昆仑山上,竟有数枝梅花吐着新蕊,较早开放的花瓣,散放着一片清香。 暗香浮动,一溜琴音自楼中传出,绕着冷梅,清越的琴声有如天音自空而降。 楼中盘坐一个银髯飘飘,红脸长眉,身穿褐色长袍的老者,在他面前摆着一个小香炉,炉中香烟燎绕,缕缕轻烟飘动着渐渐散入空中。 在香炉旁是一个黑色的小几,几上面一个古色古香的玉琴,琴上十指缓缓跳动着,琴弦颤出一溜溜动人的音韵,声声飞出窗外。 这老者脸上渐露喜色,十指愈来愈快,到最后他十指齐按,一声大响,楼外假山震得摇晃了一阵,终于倒下来,裂成粉碎。 他哈哈一笑,站了起来,道:“痛快,藏空你这老贼秃若是不死,亲见我这‘天音宝琴’具有如此大的威力,该后悔与我一赌吧!嘿!‘残曲’已成,天下的和尚一个个都要完蛋,我倒要看看这些贼秃找到谁来与我抗衡?” 他摸了摸头上的银发,道:“呸!还说那人会困我三年于昆仑!哼!还有三天就满一月之期,我看你们这些臭和尚跑到哪里去!” 他打开门来,喝道:“喂!来人呀!” 一个小沙弥应声而来,躬身道:“请问神君有何吩咐?” 老者眼睛一瞪道:“我看到你光着头就讨厌。你年纪轻轻的怎么要当和尚?记住,还有三天你掌门没回来见我,就要放把火烧了山上的庙,杀尽你们这些和尚!” 小沙弥合掌道:“阿弥陀佛,神君有何吩咐?师祖留下期限是一月,一月之内一定可以找到那身怀七星之人,到时神君自可任意施为,现在神君发脾气有何用?” 七绝神君哼了一声道:“再过三天我首先就要杀你,呸!现在给我把好酒好菜拿来,顺便把马喂好!” 那小沙弥应了声,回过头朝庙院走去,他脚下如行云流水,转眼便穿出一座竹林,来到前院。 一个中年和尚迎了上来道:“青松,他又要什么?” 青松躬身道:“师叔,七绝神君说快将好酒好莱拿去,将他的那匹马喂好!” 那中年和尚一皱眉道:“那你快叫清风合好豆料,加上酒,替他把那匹汗血宝马喂好,不然他一发脾气,或许将山门前另一个石狮敲碎。”他叹了口气道:“唉!自本门般若真气失传后,再也抵挡不了这道家玄门正气的‘罡气’功夫了!真不知道师尊他老人家能否找到那身怀七星之人?” 青松道:“师祖依照祖师留下的偈示,说要到东北方去寻找‘七星朝元’之人,不知道这人怎会怀有什么七星,而且他是否会到昆仑来……” 那中年和尚道:“青松,不要多说了,快去吩咐清风喂马,然后到厨房将神君所要的酒菜拿去。” 青松应声朝厨房走去,这中年和尚手持念珠,缓缓往山门走去。 走过大殿,二个深约五寸的脚印留在青石上。在寺前的甬道上,一个粗可两人环抱的大鼎倾斜着嵌入石板中,仅留着一半在地面上。 这中年和尚摇摇头自言自语道:“这两千斤重的大鼎仅一拂之间便飞出丈外,深嵌入地,如此吓人的情景若非亲见有谁相信?唉!佛门不幸!罹此危难。” 甬道旁两排高耸的苍松,乱根盘纠,缠结不分,苍翠的树帽上,此刻已是一片白雪,惟有树枝间才可看到绿色的叶子。 他缓缓行走在甬道的石板上,绕过那个斜插入石板里的巨鼎,他来到石阶上,山风吹起他宽大的僧袍哗哗作响。 一排石阶直通山下,层层的梯阶在正午的阳光下,显得洁白有序,雪花在阳光中飘落了,片片闪出莹洁的霞光…… 这中年和尚凝望着对面高耸入云的山峰,将目光投在那山上的白雪上,而将思绪放在沉思里。 良久,他叹口气,收回凝视的看光,正要回过头去,回到寺里,突地精神一振,叫了一声,一个大抛身,如野鹤冲天,在空中一个斜飞跃向寺里,一到寺门,他大喝道:“掌门人回来了,你们快出来迎接。” 那时,雪已停了,石阶上湿辘辘的,宽大的石阶上,有两行合掌平挂念珠的僧人,正飞快地朝山上跃去,在他们脸上,有一股抑制不住的欣喜神色,这与他们的灰色僧袍是不相称的。 迎面过来两列僧众,前面是四个高大的和尚抬着一座软轿,轿上坐着一个长眉垂颊,枯矮瘦小的老和尚,以及一个剑眉虎目,丰神朗逸的少年。 老和尚本无道:“这就是玉虚宫,石公子请看这深秋时节,山中便已下雪,等下或可看见早放的寒梅。” 石砥中微微一笑道:“这儿如此恬静,真是世外仙山,不知那七绝神君怎会抱着这种杀尽天下和尚之心?” 本无道:“十五年前七绝神君携一琴一剑,上我昆仑玉柱峰顶,与先师藏本较技三场,其时我是二弟子,大师兄不顾先师之命,擅自潜至后寺精舍,偷听七绝神君一阙琴音,终至五脏碎裂,心脉震断而死……”他脸上现出一股忧戚之容,顿了顿道:“那次三场比斗,据先师於十日后告诉我们兄弟说,他在棋上赢得一子,而败于对方的内家功力上,幸得师兄於七绝神君弹琴时惹得他分心,所以家师才能听完七绝神君之一曲‘天魔曲’。” 这列僧人转眼便登上石阶项,来到甬道上,他们的目光一瞥见斜倒在道中的石鼎时,立时显出一种畏惧的神色,因为他们曾眼见这倒置於庙门的大鼎,被那骑马飞跃而上的七绝神君,单袖一拂,便平空飞起跌落在石板道上…… 石砥中一见那深没入地的石鼎,脸现惊容道:“老禅师,这……” 本无禅师叹了口气道:“这就是七绝神君的玄门‘罡气’,当日他仅一拂而已……” 一阵梵呗之声自寺里传出,接着两列僧人鱼贯而出,当头一个中年和尚手捧香炉,走了过来,躬身道:“弟子灵山恭迎掌门人回山。” 本无大师走下轿来,一挥手道:“灵山,这些日子来,那魔头可曾怎样?” 灵山答道:“弟子尊掌门人吩咐,一切都遵照七绝神君所需办理,并且若无神君吩咐,绝不到后院精舍去,所以至今日为止,没有什么事发生。” 本无大师点了点头道:“你带石公子到西厢房去,连日来奔波之劳,也要让他休息休息。”他侧首道:“石公子请随灵山去西厢房一洗奔尘……” 石砥中拱手道:“在下领大师命,不过待会,在下尚要想一见七绝神君……” “呵呵!”一个高昂的笑声自寺里传出,红影倏然闪现,七绝神君身着一领红袍,笑着道:“有谁要见我,哈!小和尚你回来了,若是你迟来几天我放一把火烧了你这鸟笼,杀尽你们这些贼秃。” 石砥中一见这七绝神君两眼炯炯有神,两道灰眉斜飞入鬓,一头银发披散在肩头,神态威武之至。 他躬身道:“这位老前辈便是七绝神君吗?” 七绝神君呵呵一笑道:“我道小和尚下山一月找的什么能人,原来是你这个小娃儿,喏! 小娃儿,你会些什么?” 石砥中道:“区区久仰神君大名,正想好好向神君讨教,不知神君与藏空大师约好,此次来昆仑是要比试些什么?” 七绝神君一拂颔下灰髯道:“十五年前藏空老贼秃与我比完三项,曾预言我再次上昆仑会被困山中三年,并且还说我会替昆仑解一大难,哈哈!我一生最恨这些贼秃,怎会替他解决劫难?所以我此次之来,是要践他十五年前约定的较量五项……” 七绝神君语音一顿,两眼神光暴射道:“这次我若输了,就亲割下头来,挂在藏空老贼秃坛前,否则我叫这儿血流成河,变为平地……” 他的话音有如电鸣,震得两侧树枝上的积雪都簌簌下坠,余音回荡在山谷里,久久未散。 石砥中肃然道:“前辈以个人之恩怨,加之整个佛门,这已是不该,又何况以父母所遗之躯与人打赌,更属不该,前辈与藏空仙师所赌之五项,在下遵命接下就是。” 七绝神君一怔,随即仰天大笑,笑声稍息,说道:“好胆气!好人才,六十年来,还没人敢当面说我不是,谁知在此会闻此言,嘿!老夫真正开眼了!”他面容一正道:“你可知十五年前我曾说与昆仑门下较量五项绝艺,你现在可是昆仑门下?” 石砥中一愣,没话好说,本无禅师走上前来,合掌道:“可弥陀佛,老衲遵守先师遗命,代师收徒,石公子今晚起将是先师关门弟子……” 本无禅师一言说出,一众僧人齐都大惊,敢情昆仑近百年来还没有收过一个俗家弟子,谁知这下竟会有掌门亲自代师收徒之言,则三代昆仑弟子岂有不惊之理? 石砥中也是大为惊诧,他大声道:“老禅师……” 本无老禅师长眉斜飞而起道:“石公子不必多言,请看先师留下偈示,这是先师嘱咐留与七星朝元之人……” “七星朝元?”石砥中悟道:“你是说我身上的这七颗红痣?” 本无老禅师点点头,大袖轻拂,一卷丝绢系着立轴,平稳地落在石砥中伸出的手中。 石砥中抽开丝绢,只见他脸上闪过一个惊愕的神情,他将立轴放在怀里,点了点头道: “等拜师后,在下便是昆仑弟子。”他对七绝神君道:“在下会以昆仑弟子的身份,与前辈比试五场。” 七绝神君疑惑地望了石砥中一眼,道:“老贼秃到底有什么玄虚?难道他真已修成未卜先知之能?” 僧众鱼贯而入,大雄宝殿响起一阵低沉梵呗之声,一个和尚走到庙前侧钟楼,敲起钟来,钟声飘荡开去…… 黄昏时节,鹅毛般的雪片又飘落了,山风呼啸时候,“咚!咚!”数声鼓响,琉璃灯光亮了。 大殿里黑压压一片,灰色的僧袍和锦绣的袈裟,将整个大殿都塞满了,本无老禅师正盘坐在大殿中,垂首喃喃地念着经文。 石砥中面朝墙壁,盘膝而坐,墙上挂着一幅垂眉端坐的老和尚画像,像中那老和尚是睁开眼睛,微微笑着的,一脸慈祥模样。 本无大师念完了经,敲了一下木鱼,站了起来,走到石砥中面前道:“你愿入本门为昆仑弟子吗?请朝向祖师戒持老祖跪拜叩头。” 石砥中朝墙上挂着的画像叩了三个头,道:“我愿为昆仑弟子。” 本无禅师合掌跪下,朝画像道:“弟子第十四代掌门本无,代师收徒,石砥中自即日起为本门第十四代关门弟子。” 氲氤的烟雾中,本无禅师庄严地道:“尔为本门弟子,应知本门戒律,第一不得欺师灭祖,第二不得乱杀无辜,第三条……” 他一口气将八条戒律念完,然后道:“自即日起须遵从本门戒律,不得有违。” “呵呵!什么狗屁戒律,这些都是臭和尚饱食终日无事可为,想出来的花样,小娃儿,你跟我走吧,我们五场比赛不要比了,我就放过这些和尚。”七绝神君自里边走了出来,大笑的说着。 本无禅师冷漠地望了七绝神君一跟,对石砥中道:“你为家师第六个弟子,现在你来见见你的三个师兄。”他指着端坐在最前面的三个老和尚道:“这是你的三师兄昙月,,四师兄水月,五师兄镜月。” 那三个老和尚合掌道:“恭贺小师弟列本派门墙,阿弥陀佛。” 石砥中道:“尚请三位师兄多多提携。”他转过身去,对七绝神君道:“在下仍要以昆仑弟子身份,替家师藏空与前辈比试五场,第一场在下要与前辈比试阵法,不知前辈如何……” 七绝神君瞪大双眼盯着石砥中,好半晌他一翻大拇指,道:“好!真是个好人才!不知道本无怎会找到你?嘿!确实不错。” 石砥中俊脸微红道:“蒙前辈夸奖很是荣幸,不过这阵法之……” 七绝神君道:“你要与我比试阵法?好!我们各出三个阵法,每一阵法以三天为准,若三天内不能解破,即算为输,你看如何?” 石砥中颔首道:“这样甚好,现在就请前辈先出一式。” 七绝神君朗笑一声道:“你们这些和尚都替我滚开!” 本无禅师合掌道:“阿弥陀佛,师弟与神君之赛是否能在三日后开始?老衲尚有话与小师弟一谈。” 七绝神君大袍一展,望了望本无,然后点头道:“好吧!我们就三天后再比吧!”说完红影一闪,已如风而去。 本无禅师道:“这魔头一向心狠手辣,犯在他手上的没有不死,真不知他为什么要如此对你好?我想这魔头八成是留定了。” 他一挥手道,“你们继续做晚课吧。昙月、水月、镜月,你们跟我来。”他说道:“小师弟,你随我到方丈室来。” 本无大师袍袖翻动,朝方丈室走去。昙月、水月、镜月三位大师默默随在后面,石砥中也一正衣襟,跟着而去。 转过一重假山,过了庭院便来到方丈室,两个小沙弥躬身挑起布纬,石砥中随着老禅师走入室内。 室外虽然飘着雪花,但室内烧着旺旺的火钵,厚厚的毯子铺子地上,使人有温暖柔和的感觉。 本无老禅师盘膝坐在塌上,镜月对石砥中道:“师弟,你若盘膝不惯就坐着好了。” 石砥中道:“小弟可以盘膝,谢师兄关照。” 本无禅师吸下口气道:“本门自戒持老祖越大雪山来到本山后,创立我昆仑一派,即以悠长纯厚的内劲,与独特之轻功身法享誉武林,虽然原有少林、武当、华山、峨嵋四派,但我昆仑却仍居九大门派中,不由路远山遥而没闻於武林。” 他脸色严肃地道:“但武学之道辽阔无边,本门虽是佛门正宗,然而蛮荒苗疆、海外各岛、以及藏土各地异人当在不少,莽莽江湖,奇人异士更是准测其数。各派有绝艺,各门有其秘传法门,然而七绝神君以绝顶的智慧,竟能参悟七种绝世之学,在整个中原来说,尚无人可及,尤其他一身内家玄门‘罡气’功夫,更是惊人,所以先师临终前曾到本山后面峡谷中找来一株千年‘五香凝露枇杷’,将之栽于后山‘水火同源风雷洞’里,承受水火化炼,吸收山川精华……” 本无老禅师见石砥中听得入神,他微微一笑道:“当年先师引地中‘银液灵泉’灌输,就是要赶上今日小师弟来山中,因为七绝神君不但内家劲气无敌于中原,而且他还有昔日琴仙的一柄‘天音宝琴’,十五年前他已能以琴声摧人意志,至今已到琴音断人魂魄之地步,若没有绝顶之内功是抗衡不住的。” 水月问道:“十五年前人师兄未曾留意,故为琴音震裂心脉,现今我等守住心志,难道……” 本无禅师伸手制止水月说下去,他摇摇头道:“只要七绝神君弹出那‘天魔曲’,本门二代弟子将全部死去,但是尚有一着,仅一阙奏出,十丈内的假山倾刻折成碎粉,这已非我等所能抗衡的,何况他尚有棋、剑、掌、阵法、内家罡气,本门无一人能敌,除了小师弟之外。” 他话音一顿:“师尊曾说七星朝元之人智慧越常人太多,禀承山川灵敏之气所生,故惟有小师弟能在一月之内将本门一切功夫学会,而且本门至此将有三大劫难,非金鹏墨剑不能解破……” 石砥中心里一动,川道:“什么叫做金鹏墨剑?” 本无禅师苦笑一声道:“这是先师圆寂时所说的,我也至今会悟不出,但这与大漠里那鹏城可能有关,倒不知与小师弟有何关系?”他顿了顿道:“那株‘玉香凝露枇杷’在今晚就会成熟,老衲想我等一齐赶到风雷洞去,合四人之力替小师弟打通天地之桥,趁灵药效力未完全发挥之际,将他任督二脉沟通,则一月后或可与七绝神君一拼,同时也好替本门增一奇人,替武林大放异彩,各位师弟意下如何?” 昙月望了望两位老和尚,道:“老衲听凭掌门吩咐,水月镜月两位师弟谅也不会反对……” 水月合掌道:“阿弥陀佛,就请师兄带路吧!” 石砥中道:“掌门人,我不知先师怎会在十多年前就预料得到这些事?实在说来,我怀有佛门‘般若真气’之秘籍……” “什么?你有‘般若真气’的秘籍?这是佛门高僧降魔御敌的大能力,但在本门已失传八十余年,想不到今日会出现于你身上。”他喜道:“如此说来‘罡气’玄功有了抵制之法,胜算又加几分了,走!我们立即动身往后山风雷洞去。” 他领先走出方丈室,朝门口的沙弥道:“唤你寒水师叔来。”他回头道:“昙月,你带着小师弟一起走,等灵水将干粮水袋带来后就立刻动身。” 灵水自边院闪了进来,手里提着—个包囊道:“禀告掌门师尊,一切都准备好了。” 本无老禅师道:“包囊交给你水月师叔,这三天内,你和灵山、灵木两人负责寺内一切,那魔头若问及,就说我们在地室里研究阵法。” 苍茫的夜色里,寒风掠过他们的衣袂,层叠的峰峦上,堆满了白雪,雪地上几个淡淡的脚印,一直住山后峡谷而去,仅一会儿便又被飘落的雪花填满。 石砥中被昙月扶持着,在雪地上飞快地跃行着,大袍翻翻,影子留在地上转眼便被黑暗吞噬,仅一会儿功夫,他们便已来到一座地谷之内。 “谷里便是那水火同源风雷洞,你们小心着,这洞有九条道路,只有一条通那‘银液灵泉’所聚的小潭,在那潭旁方始栽有‘玉香凝露枇杷’。” 本无说完,朝右侧一拐,钻进一个小洞,人影一晃,其他三人也都钻了进来。 “后面有人跟踪而来,所以我才那么说,其实这就是风雷洞。” 石砥中间道:“是不是七绝神君跟着来?我可在洞口摆个阵式,请师兄捡九块石头给我。” 昙月道:“这跟踪而来的不会是七绝神君,因为他若是要跟踪我们,也不会被我们发觉的,这一定是其他的人,只是现在已快到子时了,否则我可以出去看看,倒底是谁摸上了昆仑。” 石砥中接过水月大师捡来的九块石头,就着洞口排起一座阵,刹时便将那些石块排好。 水月轻声问道:“你这排的是什么阵?” 石砥中道:“这是‘三元化一九曲阵’,成九九之数,化为八十一道门户,师兄想想,在这个小洞里门口有八十一条路,要能找到这洞口的机会当然更小了,三天之内包定无人发觉。” 云月呵呵一笑道:“真想不到师弟你这般年纪,对阵法有如此研究……” 他话声未了,洞外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咦!这些秃头到哪里去了?风儿,据为师的所知,这山谷里有一火山洞穴,洞内又有一冷泉,故而水火同源,能孕育灵草仙药,所以为师来此,预备取得那株灵草给你服下,好造就你成为邪门第一高手……” 话音一顿,厉喝声里,七绝神君那狂迈的笑声飘散开去道:“有我七绝神君在此,你雪山老魔还想沾到光?替我滚出昆仑山去。” 本无禅师一皱眉道:“雪山三魔不知哪个来了,幸好碰见七绝神君,这下他讨不到好了。” 果然,那苍老的声音吼道:“老鬼,要你多管闲事,他日碰见我雪山三魔……” 七绝神君一声怒喝道:“你这混蛋家伙还不滚离昆仑.我一掌就要你的老命。老魔,你可要尝尝我‘罡气’功夫?” 雪山老魔厉喝一声,飞逝而去,七绝神君狂笑声在山谷里回荡着。 本无禅师道:“雪山老魔一定受伤而走,他倒想要造就出一个邪门第一高手。现今天下魔高道低,邪道之人太多了……” 他叹了口气朝洞里行走而去。穿过一阵崎岖不平的乱石后,来到一个倒垂钟乳,闪烁着莹莹光芒的洞穴里。 石砥中抬头一看,只见洞顶刻着“水火同源”四个大字,那些透明的钟乳石柱反射着淡淡的磷光,整个洞内都是浅蓝色。 在靠壁之处栽着一株高及人头的小树,树干及叶枝整体呈现淡红色,在淡红色的叶下结着几个橙黄的果子,在树根处,一泓银色的泉水发出悦目的光芒,流动潋滟,却又不会溢出岩石外。 石砥中哪曾看过这等的奇景,他愕然地注视着那一泓泉水以及生根於岩石之上的那棵小树。 本无禅师道:“那就是‘玉香凝露枇杷’,等到了时成熟,就会变成透明,到时清香四溢就可服用。”说着,他跨步向那一潭水走去。 石砥中也跟着一步跨出,哪知他方走出几步,只觉室内炎热如火,立时热得难受,头上沁出汗来。 本无道:“这室内居地穴之中,以那块岩石为界,这边炎热如火,那边严寒如冰,等下你就坐在岩石正中,承受这水火同时侵袭,服下树上的三个枇杷,我们就替你打通穴道,化解灵药效力。” 石砥中依言盘膝坐在那块岩石上,果然他左边寒气阵阵袭来,右边则热如烘炉,直使他一阵发抖,一阵发热,难受无比。 本无禅师喝道:“抱元守一,气沉丹田,试着调济水火,以水就水,以火盖火……” 石砥中依言将体内真气互相调济,缓缓运行体内两匝,已觉得这种寒热相冲的现象大为减少,於是睁开眼睛,看到了眼前那株“五香凝露枇杷”在慢慢落着叶子。 本无和其他三个老和尚,此刻环着石砥中而坐,也都注视着一片淡红色的叶子转变为黄色而落下。 香气馥郁醉人,终于三个枇杷渐渐晶莹透明,晶圆如珠…… 本无老禅师双眉斜飞上鬓,沉声喝道:“张口!” 他大袖轻展,一股柔软气劲将那三枚枇杷绕缠起来,兜着往石砥中口中送去。 入口一片清凉,香气冲鼻,熏人欲醉,石砥中只觉甜美的枇杷入口便化,一下便吞入肚里。 一股热气直冲丹田,烧得他不自禁地叫了出来。 本无禅师呼了声佛号,顿时四只手掌贴在石砥中身上四大要穴。 洞中静谧无比,那株“玉香凝露枇杷”正缓缓枯萎,落在小潭里……—— 第三章 雪山三魔 雪花飘飘,朔风凛凛,昆仑山的雪经过三日来的堆积,更厚了。 玉虚宫前的古鼎仍然倾斜着,苍松的腰干被雪压得更弯,树下两张石凳扫得干干净净,一排和尚盘坐在青石上。 四个蒲团并排在地上,两张石凳上放着数十根签,那些竹签清晰地可以看出是才削好的,因为竹上水份还未干。 钟声响起了,本无禅师锦裰袈裟在寺门口出现,他身后跟着昙月、水月、镜月三位老和尚,而石砥中却跟红袍白发的七绝神君一起走了出来。 七绝神君哈哈笑道:“小娃儿,我们每人比上一场,若是谁在三个时辰内解不了对方所设之阵,就算那人输,你看这样可好?免得太浪费时间了。” 石砥中点头道:“好,就是这样吧,请前辈先摆阵。” 七绝神君坐定后,拿起手中竹签道:“我们同时摆,等下你来这儿,我到你那儿,你看这样可好?” 石砥中抓起一大把竹签在地上插了一根道:“还是前辈先摆的好。” 七绝神君朗笑一声道:“好!我先来。” 他捏着一根竹签,在地上画着虚线,随着他凝重脸色,无数交错纵横的线条被画了出来,有的弯曲迂回,有的却笔直而去。 他右手如飞,随着脚步的移动,一根根的竹签循着那些虚线插在地上,刹时将石砥中周围一丈方圆都布得满满的,把石砥中围在里面。 他插完最后一根竹签,吁了一口气,便盘膝坐回青石,静静地望着石砥中。 石砥中眼看七绝神君身形如风,转眼自己便身居阵中,四外一片茫茫,毫无边际。 他咬了咬下嘴唇,紧皱着眉毛在缓缓推算着五行八卦,脑海里映过寒心秀士所教授给他的一切残缺古怪的阵式与一般的阵法。 一盏茶功夫过去了,瞑目的本无禅师睁开眼望了下石砥中,立刻又闭了起来,因为石砥中也是闭着眼睛盘坐着。 盘坐在青石上的二代弟子,齐都脸现紧张地望着石砥中,他们平静得有若死水的心境,也不由为这关系着全寺生命的赌赛而起子波澜。 两个时辰过去,石砥中仍然闭目而坐,七绝神君脸上现出一丝得意之色,他一拍手道: “小和尚,替我把酒菜拿来……” 他话未说完,便见石砥中两眼睁开,微笑了笑,走下了石凳,身子一转便在竹阵里兜起圈子来,只见他脚下乱踏,时退时进,忽地一个翻身又面对这边,飞快地走在竹阵里。 七绝神君失声叫道:“啊!这个精明的小鬼!” 石砥中面含微笑地走出竹阵,道:“前辈,你这乃是“黄河九曲阵”与“九九归元阵” 互相连锁而成的,破阵当在第八十一根竹签开始。” 他又走进阵里,拔起一根竹签,走了出来道:“现在整个阵式已破了。” 七绝神君疑惑地望着石砥中,道:“你这套从哪里学来的?” 石砥中含笑道:“家父寒心秀士一生精研各种阵法,现在区区要排的阵法,叫‘十绝大阵’。” 他捏着竹签,围着七绝神君插满地上,刹时密密的竹签布满雪地,纵横交错,高低不一。 石砥中擦了擦头上的汗,笑着对本无禅师道:“七绝神君真是鬼才,他将两个阵法倒转排置,使我还以为是一个古阵,自己弄迷糊了。” 他盘膝坐回石凳,静神宁气,缓缓推行着体内真气,白丹田而起直行过任督两脉,运行于体内二匝。 自那晚起他经过三天三晚的受着寒热两股气流的交互化炼,复经昆仑四大高僧以数十年生命交修的内力打通穴道,所以他在任督两脉一通,“玉香凝露枇杷”所蕴的灵效已全被吸收,仅三天他已成为内功深厚无比的内家高手,于是他出了洞…… 此刻只见他宝相内蕴,全身散出一层轻雾似的白色气体,绕着身体回转,脸上及皮肤现出一层晶莹的光芒,仿佛是玉石所雕成的玉人一样。 本无禅师惊喜道:“小师弟真的已练成‘般若真气’了,你看他已至反本还虚的地步。” “阿弥陀佛!”昙月合掌道。 “我昆仑将自此大放异彩了……” 日影渐移至中,淡淡的阳光下,石砥中呼了一口气,睁开眼睛,他将视线投在自己所设的“十绝大阵”上。 “咦!”他一愕道:“他怎么已走过四个门户?莫非他已摸通了?” 七绝神君一生浸淫阵法之中,自命为一绝,自然有他独到之处,故而他虽然从未见过这“十绝古阵”,但却依推算之理,连闯四重门户。 七绝神君仰天狂笑,大步踏出,道:“这一场你赢了,因为我破不了这个阵。”敢情他因过度耗费心血而致脸色苍白。 “阿弥陀佛!”那一排僧人将站起来,朝石砥中道:“恭贺小师叔。” 本无禅师站将起来道:“师弟,用饭去,饭后再赛第二场。” 七绝神君笑呵呵道:“为了你这个阵,我当要浮一大白,小娃儿,你跟我喝点酒吧!” 石砥中摇头道:“在下滴酒不饮,为了等下就要来的三盘奕棋,更不能喝了,尚请前辈原谅。” 七绝神君掀须大笑,道:“我真是愈来愈喜欢你了,喂!小娃儿,你也不用再费神了,跟我走吧!从此我再也不跟这些秃驴找麻烦。” 石砥中道:“在下现为昆仑弟子,本门第一条戒律是不得欺师灭祖……” 七绝神君一愣,随即笑了笑,飞身跃往后院而去。 午后,日影西斜,寒风渐起,在古松下石砥中与七绝神君对坐着,在他们面前是一块白石刻好的棋盘,此时两方对垒,黑白子布满棋盘上。 七绝神君持白子,目光凝注棋盘中,沉吟许久还没有放下那颗拈在手指上的白子。 本无禅师和他三个师弟齐都脸现紧张地望着密密的棋盘,因为在两盘里,石砥中和七绝神君都是一胜一负之数,胜败之关键完全取于这一盘了。 石砥中仿佛木雕泥塑的菩萨一样,尽管寒风吹得他衣袂飘飘,他也没移动分毫,现在,他已将全部心神投入在每一颗棋子里。 放在本无禅师面前的沙漏,粒粒细沙落下,很快的便漏满了,本无禅师伸出手去,将沙漏倒置过来,一粒粒的沙又落下…… 七绝神君瞥了下沙漏,迅速地收回目光,将手中那颗棋子放在棋盘上的一角。 石砥中目光神光一射,敢情七绝神君所下的这一着,确实是化腐朽为神奇,整个地挽救了他此处的劣势。 这下该轮到石砥中皱眉头了,他抬起一颗黑色的棋子,沉吟了半晌依然没有放下去。 就在这时,山下数声闷哼,惨叫声声中,三条灰白色的影子跃了上来。 在斜阳下,三绺白髯随着晚风飘拂着,三个老者冷峭地望着全在入神的古松下各人。 石砥中额上汗水直滴,他心力交瘁,连手指都微微颤抖,只见他犹凝了好半晌,两指夹着颗黑子放了下来。 七绝神君哼了声,拈起一枚白子,方待放下,便见棋盘上所有的棋子都被一股狂飚拂走。 他勃然大怒,一抬头瞥见那三位老者并排站在石板道上,正冷冷望着这边。 他长身立起,狂笑道:“我道哪个吃了豹胆熊心的,敢在我面前撒野,原来雪山三魔来了。”他脸一沉:“我老人家生平最忌惮的便是当我面逞能之人,雪山三魔,你们是死定了。” 他活声未完,长袍倏地鼓起,冷哼一声,双袖挥出,两股锐利刺目的气劲自袖下飞出。 雪山三魔一见七绝神君脸上泛青,须发俱竖,不由大吃一惊,六掌齐出,气劲叠起,如山涌出。 “轰!”一声巨响,雪山三魔闷哼一声,身形一斜,后退两步,青石上顿时留下十二个三寸多深的脚印。 七绝神君脸罩寒霜,肩头未动平空飘出一丈,落在甬道的青石板上,他冷冷道:“合你三人之力能挡得住我一招‘罡气’也算难得,现在你们再尝尝我‘千山掌法’!” 斜阳下,他身影腾空,无数雪白的掌影,现出一道道凄迷的弧线,刹时便将雪山三魔圈在里面。 本无老禅师脸色一变道:“七绝神君‘千山掌法’确是一绝,若是我们齐上或可挡住五十招,否则十招之内我们便会落败。” 石砥中缓缓站了起来,道:“七绝神君这等绝艺岂非天下第一?连掌门人你也如此说……” 本无禅师摇头道:“中原之大,奇人异士多如群星,我们这等功夫又算什么……” 雪山三魔怪啸声声,在连绵的掌影里翻腾,气劲数旋。 掌招如蚕抽丝,竟然很快地由劣势扳转回来,三人行动配合得甚妙,发挥出很大的威力,怪掌叠出.已将七绝神君挡住。 七绝神君也是甚为震惊,他长啸一声,四肢如同一只蜘蛛,化成无数幻影席卷而去。 雪山三魔人影倏然散开,仰首望天,六只手掌搭在一起,翻转而上,迎着自空落下的七绝神君劈去。 “波”、“波”数声掌风相撞,随即只见雪山三魔一起跌倒地上,头上发髻散开,落得一地的白发。 七绝神君脸上严肃地凝望着倒在地上的雪山三魔,他沉声道:“你们合手连击的这套手法哪里来的?有谁在你们背后撑腰?” 雪山三魔缓缓地站了起来,手拊胸膛,但见他们脸色惨白,忍不住一张嘴喷出一股鲜血。 雪地上立时现出粉红色的印痕,仿佛点点红花开放在雪地上。 雪山老魔瞪了一下七绝神君,冷哼一声道:“你前些日子打伤的那个叫郑风的年轻人,本是我的徒儿,但现在已是他人的义子,就是那人叫我来的。” 七绝神君仰首望天,沉吟了一下道:“那是何人?” 雪山老魔默默注视着七绝神君,好半晌方始进出四个字:“幽灵大帝——” 石砥中可清楚看到七绝神君一震,他侧首一看,惊见本无老禅师竟也全身一震,眼中露出恐怖之色来,他不由愕然忖道:“何人竟敢称为大帝?而且叫幽灵大帝?” 七绝神君愣了好半晌,突地仰天狂笑,并右手两指道:“你抬出幽灵大帝来,难道我怕了?现在我仍要杀你们。” 雪山三魔见七绝神君以臂作剑,心中大惊,忙跃了开去,雪山老魔厉声喝道:“你若杀了我们,昆仑将夷为平地,大帝的手段你是知道,他岂有放过与之一切有关之人?” 石砥中缓缓走了过去道:“象你们这种穷凶极恶之人,早该死无葬身之地了,怎么会活到现在?” 雪山三魔一起大怒,雪山老魔冷哼一声道:“你是神君弟子?小娃儿,你莫非不要命了?” 石砥中哼了声道:“我石砥中乃昆仑弟子,岂有怕死之理?呸!吃我一掌。” 他深吸口气,单掌一旋,潇洒之极地挥出一掌。 雪山老魔只觉微风飒然,突地一股窒人的雄浑劲道,压将上身,他心中大惊,沉掌吸气,尽提丹田内功,平拍而出,掌心外吐,一股凝旋的气劲劈出。 “嘭!” 一声巨响,雪山老魔惨哼一声,身子跌出五尺,右掌齐肘而断,洒了一地的鲜血。 其他雪山二魔大吃一惊,怒喝一声,两股掌劲劈向石砥中而来。 石砥中似未想到自己会有如此大的威力,他一愣之下,已觉察到对方劈来的如山掌劲,急切之间,他身子一弓,推出一掌,石砥中身子一晃,终于站稳了。 他已看到自己的脚已陷入青石寸余,地上石屑粒粒,雪水飞溅,雪山双魔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七绝神君朗笑一声道:“好啊!佛门‘般若真气’给你练成了,这下我老人家真有对头了。” 雪山三魔怨毒地盯看石砥中一眼,老魔头道:“你昆仑将自此不得安宁,我等非要叫你们死尸遍山……” 七绝神君双眉一竖,目射神光道:“你们若有一丝一毫不利于昆仑,我叫你们个个受我‘截脉切穴’之刑,要你们痛苦号哭,一月之后方全身经脉寸断而死……” 雪山三魔打了个寒噤,望了下站在苍松下的四个老和尚,反转身去,走下石阶,朝山下跃去。 山上的夜来得较早,虽是黄昏,但是远山已是苍茫。石砥中注视着茫茫夜色,忽地感到一种孤独的感觉,他叹了口气,缓缓回过头来。 七绝神君道:“小娃儿,你叹什么气?难道这场棋没有赢,便不高兴了?或者你认为不该将那个老魔手腕打折?” 石砥中摇摇头道:“这些都不是原因,在下只是叹息人事无常罢了。”他问道:“前辈可知东海灭神岛主是什么样的人?” 七绝神君讶道:“你怎么会问起灭神岛来?江湖上传言灭神岛为东海三岛之一,岛上之人邪学高明,武功大异常规,显然是走的偏激一道。另一个七仙岛则与秦皇岛遥遥相对,岛上人也是神秘异常,从未在中原出现过……” 石砥中“哦”了一声道:“那么雪山三魔所提之幽灵大帝,又是怎么回事?” 七绝神君笑了笑道:“这些武林掌故以后再告诉你吧!不过……”他高声道:“老贼秃,你知道‘幽灵大帝’是邪门之圣,若是他出来,那你们都完了,他可没我这么仁慈。” 本无禅师合掌道:“阿弥陀佛,魔焰高张,我等又有何计?” 七绝神君摸了摸胡须道:“今日之棋赛算是和局如何?” 石砥中躬身道:“既然前辈如此相让,在下恭敬不如从命。” 七绝神君道:“今晚去我那儿,我要让你听听我的琴音……”他温和地道:“你智慧极高,因而也会感到一股忧伤吧?孩子,不要这样,你有一双眼睛,还是多观赏这美丽的大自然吧!你看,崇山峻岭,白雪松涛,修竹依依,寒梅馥馥,我们生活其间,实在并不寂寞的,你不要太过思虑了。” 石砥中默默望着缓行而去的七绝神君,心中仿佛有所得,又仿佛有所失去,本无禅师低沉的声音已在他耳边响起:“师弟,看来七绝神君确实对你有缘,怪不得先师曾说惟有你能困住他于昆仑三年之久。” 石砥中微微笑了笑,没有说什么,他的思想已回到对父亲的思念上去,于是他边行边问道:“师兄,往居延去的门人还没回来?我,真不知家父到底怎样了。” 本无禅师道:“哦!你又想家了,我派灵光去居延,想必近日就会回来。师弟,本门轻功‘云龙八式’你练得如何?”他转移话题,侧脸问道。 石砥中一笑道:“师兄,你可要看?” 他双臂一展,如白鹤亮翅,身躯已如风飞起,在空中身子一斜,如夜鸟翔飞,绕空转了三匝,而后如片落叶,飘落寺后。 本无禅师欣然的笑声在夜空中传出老远,静谧的松林开始有了絮语。 昆仑山的夜,如梦…… 室外寒风,室内炉火,精舍里一灯荧然,香烟袅袅而散。 七绝神君盘膝坐在一面白玉古琴前,十指轻轻地按在弦上,轻按慢弄,刹时有如银瓶乍破,水珠进溅,幽思一缕随着琴音而起…… 石砥中心神全都被琴音所吸,随着琴音转变,时而眉头微皱,时而轻笑,更为凝涩的弦音而沉思,为那如金戈铁马的弦声而激昂…… 指动弦移,轻柔的声音如慈母低唤,更如幽夜情人絮语,石砥中两眼湿润,已轻声哭泣起来。 “唉!”七绝神君叹了口气,十指一弹,琴声如裂帛一响,戛然止住,他望着惊醒过来的石砥中,笑道:“孩子,你的情感过于丰富,易受琴音所感,连我这普通的一曲都会如此,那你怎能听完我‘天魔曲’呢?” 石砥中擦了擦流在脸上的眼泪,红着脸道:“前辈琴声的确已至出神入化的境地,在下也只是尽力为之而已,不过前辈若奏‘天魔曲’在下则必心生警惕,而非适才的欣赏心情……” 七绝神君朗笑一声道:“你真象我年轻一样,倔强而富感情,孩子,你可要跟我学琴?” 石砥中道:“等晚辈与你一了恩怨后,再请教吧!现在晚辈要告辞了。” 七绝神君凝望了下石砥中那挺直的鼻子,颔首缓声道:“也好,等我们一了恩怨,再细细地谈吧。明天上午看你般若大能力!” 石砥中退出精舍,走到前院,望着那一排修篁,沉思了一会,但见他身躯一曲一弹,跃上竹梢。 竹枝摇晃,他折下一根长约四尺的竹枝,除去枝上叶子,飘身跃出寺外。 他身子方一落地,自寺旁窜来一条人影,喝道:“是谁?” 石砥中脚尖一转,怀抱竹枝,瞥见两个守夜的和尚,说道:“是我!石砥中。” “哦!”左首一个中年和尚躬身道:“原来是师叔。” 石砥中应了声道:“我到后山走走,你们若碰见掌门人找我,就这么说。” 他穿入松林之内,来到一片较空旷的雪地上,沉气凝神,练起昆仑“游龙剑法”,竹枝划过空气,响起尖细的啸声,在黑暗空地上,气劲凝激,风声飒然。 日间所深印脑海的剑诀图式,此刻鲜明地浮现眼前,尽管林中黑暗不见五指,他却依然可以觉察出自己劈出的剑式已能将真力贯于竹枝尖头。 “嗡嗡”声在冷寂的黑暗中不断地响起,好半晌,石砥中轻哼一声,竹枝刺入松树的枝干里。 他吁了口气,趺坐于地,运起功来,刹时之间,神智清晰,周围十丈之内都听得清楚,已至返朴归真之地。 体内真气缓缓催动,他双手也随着缓缓提起,敢情他此刻已察到三条人影轻蹑而来,穿入松林中。 细碎的冰雪碎裂声传来,他哼了一声喝道:“是谁?” “嘿!”自黑暗里传来一声冷笑,三股狂飚激飞而来,仿佛江河决裂,汹涛滚到,直将他衣衫刮得飞起。 石砥中双臂一振,双掌缓缓划出一个圆弧,佛门“般若真气”击出,气劲宏阔,遍布周身丈外,飞旋而去。 “澎!”雪水溅起,松枝摇晃一下,“喀嚓”声里,断了下来。 石砥中身如急矢,两指一并,倏然划出,“嗤”地一声,已切破对方大袍。 “好!”黑暗中那人一撤掌,喝道:“师弟,好一式‘游龙出壑’。” 石砥中哦了声道:“原来是师兄!” 昙月道:“小师弟,你每次在此练功,掌门师兄放心不下,嘱我们守卫在外,想不到你进境神速,竟能接下我三人合击的—掌。” 水月笑道:“游龙剑法的真谛师弟已领悟,适才我几乎伤在你的指下,幸好还只将外袍划破。” 石砥中歉然道:“师兄请原谅小弟未能认清,而致有所冒犯……” 昙月道:“小师弟,令尊未回居延,据灵光师侄归来言及贵府管家说:自你们去后,便未曾归去。” “哦!灵光回来了!”石砥中道:“那么我爹会到哪里去了?难道他真的是上海外……” 昙月道:“师弟,掌门师兄是要我们一齐合力替你增厚内力,意欲用佛门‘醍醐灌顶’的大法替你将体内潜力完全激发出来……” 水月大师道:“师弟现年仅十七岁吧?这正是灌顶大法最适用的时期。” 石砥中惶然道:“我自己慢慢修练,已快将‘般若真气’完全运用,不必师兄再耗真力……” 镜月道:“我们只要静坐三个月,便可以恢复,而你却只有今晚一晚的时间,明天便又要与七绝神君比赛内家功力……” 昙月接口道:“师弟,你坐下来。” 石砥中听出昙月严肃的语气,他盘膝坐下来。 如漆的夜色深浓,黝黑的林里,静谧中三只手掌贴在石砥中身上。 晨光一缕穿过,如剑般地刺开浓厚的夜幕,渐渐清晰的松林,积雪随着晨风跌落了。 石砥中脸色红润地走了出来,在他身后跟随着三个脸色苍白的老和尚,清晨的微风掀动了他们的衣角,直欲凌风飘去。 石砥中双手合起,躬身一揖道:“谢三位师兄。” 第一道金色的阳光自雪白的峰峦后射来,照在这三个老和尚的脸上,显出一层慈祥的神色,长眉垂颊,圣洁如同庙中的菩萨。 望着衣袂飘拂的老和尚远远而去,没入寺院后,石砥中望见雪白的山里,一条红色的影子电掣般的飞驰着。 他心中微讶,敢情飞驰于山间的是一匹全身通红的马,虽然险峻的山谷满盖白雪,但那赤红的马却仍然神骏地腾跃着,恍如置身平地,那被风吹动的宗毛斜飞而上,俊伟之至。 石砥中身形一动,如一只飞鸟翔空而去,迎向那匹赤兔马,仅两个起落便赶上了。 一声长嘶,那匹马两耳直竖,前蹄直立而起踢向石砥中胸部,来势沉猛,迅捷如电。 石砥中心里一惊,双臂一抖,上身斜出数寸,脚下一用力,跃起五尺,朝那匹赤红马扑去。 他虽然行动如风,但那马神骏异常,一闪一挪。已张口咬来,白森的牙齿将石砥中身上衣衫咬了几个齿印。 石砥中双撑一接,已夹住伸来的马颈,他已顾不得身上衣衫被咬破,双足一分就跨了上去。 哪知他身子方要跨上,那匹红马长嘶一声,长颈一抛,整个庞大的身躯腾空飞起,如肋长两翼,行空而去。 石砥中扑了个空,不由一怔,两眼一闪,已瞥见那匹赤红马四足如风,跃行空中,他的目光落在雪地,但见一点点的红血,鲜艳如花地开在雪地。 “啊!这马被我伤了?”他暗忖道。 一声长啸自玉虚宫传来,七绝神君那狂妄的笑声豪迈地在群山中扩展开去,石砥中已见那匹马落在山顶甬道上,傍依着七绝神君。 他一扭身跃上甬道,已见七绝神君拿着一条汗巾替那匹红马擦着身子,他问道:“前辈,这马是你的?怎么他身上的汗是红的?” 七绝神君道:“这叫汗血赤兔马,是我在大宛一个山洞里寻到的,费了我好几个月功夫,才把这小家伙驯服……” 他目光一瞥,见到石砥中胸前的齿瘾,笑着道:“你也吃亏了?哈哈!我这马在山中溜上两三天,也都没关系,当然我晓得他不怕被人擒走,嘿!天下除我之外,有谁能捉得住他?” 他一边说着,一边掏出一片黄绿的药饼塞在汗血赤兔宝马嘴里。 石砥中双眼神光倏现,感到一股从所未有的豪气激荡在心中,他跨出两步道:“前辈,现在我要将那倾斜的巨鼎扶回,并要与前辈一较剑法。” 七绝神君望见石砥中脸上涌现的神色,心中大为折服,顿时收回脸上嬉戏之色,朝赤兔宝马耳边嘀咕了一下,道:“你去休息吧!” 汗血宝马似是已通灵性,轻嘶一声,朝庙后驰去。 七绝神君缓缓掉过头来,双袖一展,道:“当日我将此鼎自宫前运集‘罡气’之功,托至这里,若你能将此鼎送回庙门口,便算我输。” 石砥中仰首望天,灰蓝的苍穹白云如带,阳光自白云后射出,照在他的脸上,他深吸口气,将体内真气提起,运行周身两匝。 他收回目光,投于巨鼎之下,双掌平胸提起,但见他双眉斜轩,全身衣衫似是被风所吹,起了一阵波动。 他低喝一声,双掌一推,已见斜倾没入石道中半截的巨鼎缓缓直立起来。 石砥中深吸口气,大喝一声,衣袂如被风所灌满似的,高高鼓起,那鼎炉平空升高二尺,似是被人虚托住飞向宫前而去。 七绝神君心中骇然,敢情他见到石砥中脸上莹白如玉,嘴含微笑,一头如漆黑发根根竖起,身形微斜,双掌似玉萧洒挥出。 那两千多斤的巨鼎缓缓落向宫门前的石阶上,石砥中脚步一倾,向前跨了一大步,“嗤嗤”两声,深陷入地四寸有余。 巨鼎一落,石砥中吁了口气,身上衫袍缩了回来,满头黑发落了下来。 他苦笑了笑道:“我已将巨鼎移回原处,但是我输了……” 话未就完,他脚一顿,坐倒地上,昏了过去,血液一缕自他嘴角沁出。 一股热流冲过他的任瞥两脉,他醒了过来。 第一眼,他便望到七绝神君那灰白的长髯和红润的脸孔,其次,他看到本无老禅师垂颊的长眉。 “阿弥陀佛!”本无老禅师道:“小师弟,你好了吧?” 七绝神君呵呵道:“臭和尚,我说他没关系,你急些什么呢?你看,这不是好了吗?” 石砥中发现自己躺在七绝神君怀里,站了起来,向七绝神君道:“谢前辈救助。” 他黯然道:“掌门人,我有负您之望……” 本无禅师道:“师弟,不要这么说,我知道你已尽了最大力量,达到本门前所未有的境界,此刻虽然败了,但须知胜败仅是事之两面,非胜即败,毫无妥协之处,最重要乃是败而不馁,所谓‘屡战屡败,屡败屡战’,这是昔年‘常败将军公孙无忌’所说之话,而他至终年时被目为神州第一高手,这岂是偶然?” 石砥中一揖道:“小弟领受掌门师兄教诲。” 七绝神君一翘大拇指道:“好!这才是好孩子。”他神色一正道:“天龙大帝独会中原四大神通时也仅二十岁,结果他虽然落败,却于第二年,练得神功,将四大神通一一击败,所以你不要气馁,须知你这年龄,尚没人有你这等功力。” 石砥中心里激起一股壮志,他运集真气,迅速地在周身转动一匝,觉出体内没有什么不适,说道:“现在该向前辈领教剑术了。” 本无老禅师一拍掌,室内跑出一个小沙弥,他手,上捧着两柄长剑,剑穗垂下,呈黑绿色的,正随着他的跑来而晃动着。 七绝神君肃容道:“这是我十年来首次与人比剑,你先出手吧!” 石砥中接过长剑,抽剑出鞘,将剑鞘扔在脚下,默然把剑尖一横,左手两指捏一剑诀,搭在剑身上,沉气凝神望着对方。 本无老禅师退了开去,脸色凝重地注视着石砥中摆出的架式,他暗自忖道:“看他气魄真个好似一代宗师,十日学剑便与神君较量,传扬开去,我昆仑将为江湖上人刮目相看,唉! 只不过他……” 七绝神君斜垂剑尖,眼帘下垂,左手微贴胸前,脚下不丁不八地站着,已将全身都防备得严密无缝。 石砥中望了好一会,也都没看出对方的漏洞,他首次使剑抑止不住心中的兴奋,但也微微不安。 静默了一会,石砥中缓缓游走,绕着地下兜圈子,脚步愈走愈快,只见一条人影环绕着七绝神君打转,将七绝神君那大红袍的身影缠在里面。 他转了数匝,仍然未见七绝神君动一动,他故而剑尖一转,清啸声中,身形拔起八尺,一道剑光斜射而出,“游龙戏水”,如电射到。 “呛!”七绝神君红影一闪,横剑扫出,一剑拍在对方剑身上,他哼了声,手腕转开一个大弧,七个光圈自剑底生起,朝石砥中卷去。 石砥中一剑挥出被对方挡住,直觉得手腕发麻,他深吸口气,手臂一翻一压,将对方剑上涌出的潜力卸去。 哪知他还未变招,便已眼前一花,七个圆弧光芒灿烂地射将过来,心中再也不加思虑,身子一弓“云龙八式”中的“飞龙卷云”使出,身子平空移开五丈,似一片落叶被风刮起,翻倒而上,闪开对方划来的七个光弧。 他剑尖一振,倒洒千里,一式“金龙探爪”朝七绝神君喉部刺到。 七绝神君大袍一展,红云卷起,一缕剑光射出,剑身运至半途,倏然变招,剑影激射而去。 “嗤……”双剑磨擦,剑刃变成火红,双方一触即散,石砥中哼了声,飘身落地。 七绝神君身在空中,横跨两步,剑尖一指,一条长约五寸的光芒伸缩不定地吐了出来,他轻喝一声,一振长剑,“嘘……”刺耳的声音响起,一道白光布出,撞了过来。 本无禅师骇然喊到:“剑罡!” 他话声未了,石砥中手里长剑断为数截,落在地上,整个身形跌出丈余。 七绝神君潇洒地收回长剑,当他发现石砥中脸色变得难看无比时,不由一怔,道:“你怎么啦?我没有伤了你吧?” 石砥中摇摇头,淡然道:“你没伤了我的身,却伤了我的心。”他提高声调道:“三年内我一定要练好一种剑法破去你的剑罡!” 七绝神君一愕道:“你仅练剑十天,便有此种勇气,且能挡得五招,已是江湖奇事了。 其实,我刚才并没有使尽全力呀!” 石砥中道:“就是如此,所以我一定要破去剑罡!” “哦!”七绝神君恍然已知石砥中此刻心中所想,他忖道:“原来他是因为我瞧不起他,没出全力,而他却仍然落败,故而羞愤难当……” 他呵呵一笑道:“我这剑罡之术,纵然是天龙大帝的‘三剑司命’也都不能破去,你又哪儿来破解之法?” 石砥中目中神光暴射道,“三年后我在此地等你,那时你将可看到那种剑术!” 七绝神君一皱双眉道:“你真的这样认为?好!三年后今天,我在此等你。” 石砥中点头道:“那么,现在我聆听你一曲‘天魔曲’,好结束我们的五场比赛……” 本无禅师道:“师弟,你该知七绝神君剑术及琴艺为武林之绝,所以……” 石砥中道:“掌门师兄,这点小弟自会注意,虽然他的剑罡厉害……”他豪迈地道: “但是天下没有绝对之事,也无天下第一之人,我一定能破去他的剑罡。” 本无禅师道:“那么你们到后院楼舍去,我遣走全宫弟子。” 七绝神君仰天大笑道:“好个豪气干天的男儿,我绝对等你三年。” 石砥中脸色一沉道:“你这话当真?” 七绝神君一怔,随即道:“当然,我在三年后的今天一定在此等你。” 他见石砥中默然地走进寺内去,暗自庆幸自己语病未被对方觉出,否则被对方话语所逼,一定会答应在昆仑三年。 他跃将开去,从前院绕行回到精舍里,将一撮香末点在小鼎炉里,自壁上拿下他的玉琴,放在小几上。 这时,寺内僧众排列成行,走出寺门,朝山下走去。 本无禅师执着石砥中的手道:“小师弟,此次的胜负关系本门甚大,愿你好自为之,我也不能给你有所助力了。” 他放开手道:“我带着他们到山背去躲两个时辰再来。” 石砥中道:“我会尽力应付他的,师兄请放心。” 他目送本无大师飘然而去,出了一会神,反过身朝后院楼舍走去。 一进室内,他便见七绝神君瞑目趺坐,双手抚琴,一缕轻烟自鼎炉里升起,清香郁然,氲氤缭绕。 他靠着墙边坐下,七绝神君右手虚按,将门关上道:“你准备着,我这就开始奏‘天魔曲’了。” 石砥中盘膝坐好,抱元守一,意存丹田,沉气凝神,一会儿便已入定。 七绝神君单指一拨,一溜急锐的琴音激射空中,只见石砥中身子一颤,身后墙壁“簌簌” 数声,碎片块块落下,飘得他一头的白粉。 七绝神君冷哼一声,十指缓缓拨弄,一时室内清幽的乐音如天音自天而降,缕缕丝丝地钻进石砥中耳里。 就在这时,昆仑山下来了三个红色僧袍,满脸虬髯的中年和尚,他们行动如飞,蹑行於雪上,仅留下浅浅的痕迹,很快地便跃上石阶。 他们一见甬道上五个深嵌入石板内的脚印,脸上微惊,互相嘀咕一会,便朝玉虚宫走去。 一进寺门,他们便发觉整个大庙里竟然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不由更为吃惊,顾盼了一下,便朝里院走去。 他们一进月洞门便听到似有似无的琴声自里传来,故此一齐向精舍走去。 其中一个高大的和尚扬声道:“昆仑掌门在没有在?”他的语音生硬而涩,竟然不类中原方言,说完话未见室内回音,他又高声道:“贫僧洛博奉掌门之命,自前藏来此。” 室内七绝神君已听见这宏阔生硬的语音,眉头一皱,哼了声没有分神,仍自弹奏“天魔曲”,琴声靡靡如丝,柔软细腻有如一个风姿绰约的少女,在婉转地旋动着如柳的细腰…… 室外三个来自藏土的喇嘛,似乎听得入迷,当中那喇嘛大喝一声,一掌拍裂门板,冲了进去。 他们一进室内,顿时便觉眼前涌起一个妖冶妩媚的少妇,扭动着丰满的玉体,似隐似现地轻歌妙舞而来。 “呵呵!”那叫洛博的喇嘛一张双手,拥了上去,脚下跨出数步,被石砥中曲着的膝磕绊住,竟然摔了一跤。 洛博神志一清,看到室内坐着一个银发红袍手抚玉琴的老者和一个短衫的青年人。 他怪叫一声,一把揪住另外两个大喇嘛,用力一摇,说了两句藏话。 那两个喇嘛醒了过来,一齐怪叫出声,挥掌劈向盘坐的石砥中。 “啪!”“啪!”两声,石砥中身子一倾,仍然坐定没动。 洛博一听琴声,顿时又神志不清起来,他大吃一惊,认定那是红袍老者捣鬼,所以他大喝一声,巨掌一伸,拍将出去。 他的手掌拍出,突地涨成紫色,一股狂飚似怒潮决堤,涌将过去,击向盘坐弹琴的老者。 七绝神君双目一睁,轻哼了声:“密宗大手印!” 他十指齐勾,琴弦一阵跳动,一声尖锐巨响,象是撕裂空气一样,急射而出。 洛博手才举到一半,便被这个似有形之物的琴声所击中,他两眼鼓起,惨叫一声,庞大的身子飘起三尺,重重地落在地上,自他的七孔里,有着血水涌出,四肢扭曲着已经死去了。 就在这时,石砥中眼睛一睁,神光暴射,他右掌向后一拂,佛门“般若真气”挥出,一股重如山岳的劲道击中那两个喇嘛。 “啊……” 惨叫声里,两个喇麻宛如受到巨锤一击,喷出一口鲜血,倒飞出去仆倒地上,他们已全身血肉模糊而死去。 石砥中深吁口气道:“你一曲奏完没有?” 七绝神君凝视着石砥中一眼道:“还有最后一章,你可要听完?” 石砥中颔首道:“当然要听完……” 七绝神君哼了声道:“我骄傲,你倒比我更骄傲!” 他眉毛一抖,五指一按,随即而起,琴声又响了起来。 石砥中心里暗自吃惊,原来他刚才差点便已入迷,全身血液沸腾,几乎就要扑了上去,抱住那娇柔的身躯,幸好两个喇嘛给了他两掌,把他神志震醒。 所以他此刻心中忖道:“我就提起真气,随他来个怎样的女人,给她一掌就是,这幻景便不会陷人入迷了。” 他两眼大睁,双掌抚住胸前小腹,凝望着对面的七绝神君。 果然随着琴音而起,那缕缕腾起的轻烟恍如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摆动着细柔的柳腰,袅袅步行而来。 他轻哼一声,平掌一拍,一股掌风自腕底涌出,将那缕轻烟击散。 但是琴声婉转,四周旋转而来的是无数美丽的少女,轻纱飘拂,舞姿娇柔,宛如蝴蝶穿花,使得人眼花缭乱。 石砥中只觉此刻自己有似置身金碧辉煌的宫里,那些迷人的巧笑使得他脸色急速地变红。 铃声细碎,一个玉佩金环,头戴碧玉簪的中年妇人,自庙门向后面行去,她身后跟着一个柳眉皓齿,巧笑盈盈的少女,两人虽然缓步而行,但却有如行云流水,很快便已来到后院精舍。 她们听到琴声,也是脸现惊讶,但却含笑地走进屋去。 石砥中正感到胸中涨得难受,他一咬下唇双掌拍出,向那些虚幻的少女劈去,眼前婷婷的舞姿立时消失。 他嘿嘿一声,正在庆幸,这些办法行,突地见到两个含笑的女人出现面前,那个年轻少女身着一件大蓝色的罗衣,轻笑盈盈地碎步向自己走来。 他被她醉人的笑颜所震撼了,心中正自慌乱,一股幽香已随着那曳动的罗衣透了出来,直冲得他心中一醉。 他吁了口气,喝了一声,单掌如电掣劈出,一股气劲未曾打那到那蓝衫少女身上,已自使得她衣衫飘飘飞起,宛如凌风仙子似的。 蓝衫少女没想到石砥中会突然劈出一掌,她秀眉一皱,玉掌斜拂,玉指如兰,带着几缕指风点到石砥中胸前“云门”、“府台”、“天池”三穴。 石砥中掌风击出被对方玉掌卸下,他方始察知乃是真正的人,而非幻想,神志稍定,便见眼前五指分瓣有似兰花袭到。 他上身后移半尺,右掌一招“云梦泽雨”翻手勾住那玉润的五指。 蓝衫少女脸色立时绯红,轻啐一声,挣脱开去,直使石砥中为之一愣。 这时那中年美妇正脸色凝重地望着七绝神君,她两股犀利的目光直若两支长剑刺入七绝神君心中。 七绝神君两只手竟然微微颤抖,他蠕动着嘴唇,好半晌方始道:“上官夫人……” 上官夫人眼光中闪过一丝怜悯的神色,她叹了口气道:“近二十年来,你老了好多,老得都糊涂起来,总是找和尚的麻烦,宛儿她爹已死去近十二年,你还有什么放不下吗?” 七绝神君沉重地叹了口气,手抚琴弦,曼声吟道:“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琴声缠绵动人,虽然是戛地止住,但是却仍然地绕梁而行,没有歇止…… 七绝神君大袖一展,弹去落下的泪珠,道:“你还记得?” 上官夫人微微颔首道:“我仍然记得……”她似是突地觉察出自己的失神,语音一顿,改变了口气道:“我来此就是要昆仑和尚看看我这两支金戈倒底是真是假?” “这是大漠鹏城的宝匙金戈?你怎么有两根?” 石砥中一见上官夫人拿出的金戈与自己所带的一样,心中不由一跳,紧紧地注视着那两支金戈。 上官夫人道:“这是我在居延城外一个绿洲的树上发现的,哪料水潭里毒死我两匹马……” “哼!”冷峭的哼声中,黄影一闪,狂飚漫天席地急旋而起,朝上官夫人手上卷去,来势有如电掣星射迅速无比。 七绝神君暴喝一声,十指一曲一放,琴弦一震,“残曲”使将出来。 “哼!”一声闷哼,数条人影合了又分,七绝神君喝道:“原来是你,千毒郎君!” 上官夫人尖细的声音响起道:“哼!天下三君倒来了两名,千毒郎君,原来抢去我的金戈是你呀!” 人影分开,倏然又合起来,轰然一声震得屋顶沙石簌簌落地,尘灰迷蒙中,一个脸色惭白,身披黄衫的矮小汉子阴阴地道:“好家伙,昆仑从何时出了这么个高手?” 敢情石砥中看见那千毒郎中抢去上官夫人手中一支金戈,他一跃而起,趁千毒郎君挡住上官夫人之际,又将他手中的金戈夺来。 他昂然道:“昆仑高手如云,在下只不过如此而已。” 千毒郎君阴笑一声,道:“那你接我一招看看!” 他身如电掣,四肢一展,黄影纵横,如四足蜘蛛,已将石砥中全身要穴罩住,气劲旋激,怪声啸啸……—— 第四章 残曲三阙 石砥中大喝一声,如闷雷响起,一道金光电射而出,戈影片片,金光灿然…… 石砥中大喝一声,左掌一掌飞出,右手金戈平切而去,一式“龙游大泽”,金光灿然地点到千毒郎君胸前要穴。 “好家伙!”千毒郎君喝了声,四肢一转衣袂带风,五指如电斜截而去。 “啪!”他一掌拍在石砥中手腕,五指一勾便将对方手中金戈夺到。 但是石砥中左掌拍出去的“般若真气”却已击到,千毒郎君脚跟站稳,右掌提劲一击。 石砥中见对方手掌抡出,倏然变黑加粗,一股冷寒带着腥味的气劲向自己迎来,他闭气加劲,十成“般若真气”挥出,顿时只见他双眉轩起,衣袍隆起…… “嘭……” 恍如炸雷响起,屋顶被气劲所击,尘沙石灰夹着碎瓦断梁落了下来,灰沙刹时弥漫全室。 石砥中闷哼一声,倒跌出三步,靠在墙角头昏目眩,顿时不舒服起来。 灰沙中千毒郎君整个身子被对方那威力无比的“般若真气”击得倒飞数尺,一交仆倒地上。 他“哇”地一声,吐出口鲜血,还没擦干血渍便滚到门边,躲开自空落下的断梁。 他高声喝道:“柴老鬼,你倒将琴技真个练成了,你弹的是什么东西?” 原来他掌缘一与对方接触时,就惊骇对方劲道的凶猛,但他自己忖量仍能接下,所以提起十成功力想与对方以迎头痛击。 谁知他一提劲便觉几条主脉提不起劲来,他才想到适才七绝神君弹出一声琴音,曾使自己心脉一跳之事,故尔转而问七绝神君。 室内尽是灰尘,漫弥四处,使他说完话忍不住咳了一声。 七绝神君道:“老毒,你还想尝一尝我‘残曲’第二阙吗?” 千毒郎君怒喝道:“你先尝尝我的毒物吧!” 他右手一扬,绿星点点在尘灰中迅捷如电地向七绝神君说话之处射去。 一声尖叫,上官婉儿道:“你……” 话未说完便止住了,好象是嘴被人捂住。 在另一个墙角,上官夫人焦急地,声音道,“婉儿,你怎么啦?” 七绝神君大喝一声道:“你这些东西给我滚开!” “轰”然一声,气劲激动,灰尘被击穿一个大洞,七绝神君红袍如血,白髯根根飘起,雄伟威猛的双掌挥将出去。 他这“玄门真气”功夫一出,千毒郎君抛出的数条小蛇顿时被击得稀烂,敢情那些闪动的绿光竟是蛇目。 千毒郎君怪笑一声道:“你再看我的‘无影之毒’!” 他活未说完,七绝神君脸色一变,大喝道:“看我的剑罡!” 但见七绝神君略一弯腰,自玉琴里抽出一柄长约尺许的短剑,剑刃一旋,在灰尘里,一道绿蒙蒙的光圈电掣击到。 千毒郎君冷哼一声,“呛!”两支曲尺一碰,一点火光乍闪即火,他已击出八招十六式。 身形如风,两人连攻二十余招未见胜负,灰尘渐落,室内明朗起来。 上官夫人轻掩樱口,目光中洋溢出一种奇特的神色,她似乎充满信心地注视着如电掣的七绝神君。 而在靠门的墙边,石砥中拉紧上官婉儿,他左掌平举胸前,眼光凝注在室内两个奇人拼斗。 剑虹耀眼,已将千毒郎君缠在剑圈内,两支曲尺如双龙被困,简直不能施展开来。 喘息声声,千毒郎君脸上汗珠滴落,他大喝一声,双尺一交,两股浆水自尺上喷出。 就在这时,七绝神君狂笑一声,剑上光芒吐出三寸,剑光闪起一轮光晕,急骤地一转。 “啊……” 千毒郎君身上衣衫被剑刃削开一道长长的裂口,鲜血立即滴在地上。 他反手一挥,身如流星急速跃出室外,消失在竹林之后。 就在他转开身子之际,七绝神君闷哼一声,跌倒地上。 石砥中大喝一声,左掌一击,身子急弹起来,跃上竹林顶稍,一掌挥出,气劲如潮,打在千毒郎君背上。 “哼!” 千毒郎君身子一倾,自空中落下地来,他张嘴吐了口鲜血,猛一回头,一蓬乌黑的气体飘将出来,似是被压成束向石砥中射到。 石砥中身形刚起,还未落下,便见这气柱击到,他身形一转,还未闪开,便觉眼一黑,顿时不省人事,一交自竹林顶栽到地上。 千毒郎君磔磔怪笑一声,擦了擦嘴角的血渍道:“好小子,现在就有这么高的功力,容你活下去还得了,哼……” 他右足一抬,就要往石砥中头上踏去。 上官婉儿惊叫一声,奋不顾身地扑了上来,五指一拂,指风缕缕袭向千毒郎君胸前要穴。 她这一下去势凶猛,逼得千毒郎君只得退后两步,闪开她这不要命的一招。 千毒郎君冷哼一声道:“你这丫头胆子倒大!” 他双掌一竖,十指赤乌,咧开了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扑了上来。 上官婉儿见对方满身污血,披头散发,恍如鬼魅扑来,吓得连忙后退。 但她一眼瞥见躺在地上的右砥中,不由心头一震,胆子顿时壮了起来。 他娇喝一声,身如飞絮,飘了起来,掌影片片,风劲飒然劈向对方。 千毒郎君身居武林之中最厉害的二帝三君之一,功力超绝且又身怀各种毒功,虽然他碰见七绝神君施出“残曲”,但却没至震断心脉而死,仅只心脉略受伤而已,这虽因七绝神君与砥中较量琴艺而致耗费真力太甚,但他的功力也不可轻视。 故而此刻他虽是受伤惨重,却仍然余威未了,只见他两眼圆睁,大喝一声,十指罡气丝丝飞出,击向上官婉儿。 “啊!” 上官婉儿痛苦地叫了声,被那有若铁柱的气劲击中,顿时两手乌黑,跌倒地上,昏死过去。 千毒郎君头上豆大汗珠落下,他急骤地喘了两口气,狞笑道:“你中上我的‘阴风指’还有活命?” 他双掌一扬,便待劈下,猛然一股重愈千钧的劲道自左侧击来。 他心中大惊,大旋身,脚下转出丈外,提目一看,却见石砥中自地上爬了起来。 他全身一震,似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蠕动了一下嘴唇,好久方始颤声道:“你……你没中毒?” 石砥中仰天一笑,似流星急矢地射来,以臂作剑,两指骈起,斜斜一式“战於四野”削出,劲风咻咻,沉猛无比。 千毒郎君见对方被自己的毒气扫上,竟然又醒了过来,而这划出的一式,不论威势、劲道都恍如一代宗师的模样,似是功力又增进不少。 他心知自己已经受了重伤,现在勉强抑住,再也不能与对方硬拼了,他不敢挡下对方这沉猛的一式。 所以他又反转身子,朝山下跃去,身形一起,啸声中含着一股难以抑止的悲愤而去。 石砥中眼见千毒郎君身形渐渐隐入茫茫的云后,不禁兴起一种凄凉的感觉。 他忖道:“象他这样的成名人物,何会被一个年青人逼得而逃?但他现在却身带重伤的逃走了!唉!象任何人一样,当环境逼得无法立足时,只有逃避了!不过最困难的还是往往无法逃避得了。” 他突地哑然失笑,想不出自己怎会在这时有这种感触。 他转过身来,瞥见躺在地上的上官婉儿两臂已肿若冬瓜,乌黑吓人。 他吃了一惊,忙跃了过去将上官婉儿抱了起来,用手一探,发觉她头上热得烫手,他怔了一下,眼光落在她绯红滑润的脸上…… 秀眉轻皱,樱唇微张,挺直的鼻翅儿缓缓地扇动着,有一缕青丝垂在她嫣红的脸颊上,使得她显得更为楚楚可怜。 石砥中看得呆了,好一会,他方始被自山谷里刮起的寒风惊扰得醒了过来,赶忙将婉儿穴道闭住,遏止毒性向心脉蔓延,然后抱起婉儿,向竹林走去。 他深吸口气,盘膝而坐,在竹林运起功来,一股内力随着他的掌心,灌入她的体内,循着经脉向体外逼出。 他左掌一拍开穴道,真气便冲到那个穴道,仅一会便自“臂儒”直下“腕脉” 只见缕缕乌黑的血液,自指尖流出,她却依然不知,双目紧闭,玉唇微张。 石砥中此刻恨上了千毒郎君,他见到她如此模样,忖道:“我适才自竹林上栽下,显然是中了毒,但是怎会自动醒了过来?难道我能避百毒?还是……” 竹枝摇曳,发出细碎的声音,在这秋日的昆仑,高处不胜寒,积压枝上的白雪,落了下来…… 石砥中吁了口气,已将上宫婉儿体内毒液完全逼出,他站了起来,抱起上官婉儿向内里走去。 他穿过竹林,进了回廊,走入精舍。 方一进门,便见眼前一花,剑虹闪耀生辉,朝自己射来。 他哼一声,脚下一闪,进退之间便避开这犀利的一剑,跨进屋里。 他凝目一看,见到七绝神材盘坐于地,红袍上显出点点的黑色毒液,全身不动,低垂着头,显然正自运功。 “咦!”他愕然一呼,走向七绝神君。 剑风飒飒里,一道剑芒自身后射来,石砥中上身一移,在间不容发的剑刃空隙闪出了身子,他大旋身,斜劈一掌道:“上官夫人,你这是干什么?” 上官夫人挺剑而立,似乎被石砥中这巧妙的身法所震,她闻言道:“他正在以内力抗拒毒性入浸,你若鲁莽一点,或走前去惊扰了他,他就会立即死去。”她这下方始看清婉儿被石砥中抱着,忙道:“婉儿怎么啦?” 石砥中道:“她现在睡着了,刚才她是被千毒郎君所伤……” 石砥中看了看上官夫人所持短剑,心中一惊忖道:“怎么,我的内力好象较之昨日又有增进,现在倒丝毫没有不适的地方,而且我避开她的两剑,竟也如此轻易。” 上官夫人见石砥中呆呆地站着,她说道:“你把婉儿抱着干什么,交给我。” 石砥中将上官婉儿交给上官夫人,微微一笑,走向门边坐了下来。 上官夫人斜睨他一眼,默默地将婉儿放在蒲团上,自己也盘膝而坐,剑横膝上。 室内顿时静了下来,只有自屋顶处漏吹进来的寒风呜呜作响。 石砥中脑海之中回绕的是刚才眼见七绝神君与千毒郎君所比试的情形。 那些清楚的招式,映在他脑海里,使得他刹时了解到每一招式间的互相关连之处,与破解之法。 他右手伸出一指,在空中比划出来,比划了好半晌,他又伸出左手,缓缓攻出一式,接着右手立谋解救之法,几个来回之下,他已左右手互搏了十招。 他这才想通天下武术是一脉相延,虽然千毒郎君之招系以狠毒、险辣,滑溜取胜,而七绝神君是以沉稳神速,幻奇为主,但是两者都互有脉络可寻,也自有破除的方法。 “若是能有一种剑术以剑气杀人,则这些招式将不是敌手了。”他忖想着。 思想飞驰着,他想着在前些日子里,崆峒三子所加之於他身上的,他恨恨地忖道:“我一定要给他们看看!看一看剑术之道深如大海,是非他们能达到的!” 上官夫人见到石砥中脸上时喜时怒反复无常,诧道:“你干什么?” 石砥中笑了笑,没有作声,他脱下身上的外袍道:“上官夫人,她冷吧?给她盖在身上。” 上官夫人两眼圆睁,似是没想到石砥中这样大胆,在自己面前便如此放肆,她愕然道: “你……” 石砥中笑道:“我刚替她把体内毒液逼出体外,恐怕她会被寒气所侵……” 上官夫人见石砥中毫无心机,似乎不是故意装出来的,她放下了心,将石砥中抛来的长袍替婉儿盖上。 看到婉儿红润的小脸,她摸了摸自己,暗自叹道:“唉!想不到这么快,婉儿倒长大了,而我也老了。”她的视线移到七绝神君身上,怜惜地投以一瞥,忖道:“人非太上,焉能忘情?只是情之一字害苦了天下多少年轻人?他在年约四十时便满头白发,唉!为情煎熬,为情烦恼……” 她回忆自己年轻时的情景,暗自欷歔一阵,忖道:“年轻时的任性使得我遗恨至今,为了婉儿,我可要慎重一点,以免她也步我后尘……” 室内静谧,好半晌七绝神君方始睁开眼来,他的浑身红袍俱已变黑,身外的地面也都尽被毒液所蚀。 他看到上官夫人,一笑道:“你还没走!我还以为你会走呢!” 上官夫人道:“你怎么啦?” 七绝神君道:“老毒的毒功好厉害,若非我先以‘残曲’将他护身的真气震破,他的‘阴阳双尺’绝对没有这么快便落败,当年我会他于泰山丈人峰时,直到千招未能胜他,幸好后来施出剑罡乃始胜他一式,不料别后二十年,他……” 上官夫人道:“你一世强傲,也有受伤的时候?我看你现在的伤没有好,还不如到邛崃山卧云谷我那儿去休养……” 七绝神君凝望着上官夫人,缓缓地道:“你说得对,我中了老毒的毒,需要七七四十九天的日夜行功驱散方始尽去,但是二十年前我被拒上卧云谷时,一夜之间黑发俱白,就已发誓再也不去那儿……”他叹了口气道:“而且我已伤了幽灵大帝手下之人,他们不会放过昆仑和尚的,所以我要留在昆仑。至于你那金戈……” 上官夫人笑道:“我已将两根金戈所刻的纹路统统复印下来,等这些和尚回来,找他们问问看。” 石砥中一直在听着,他心知上官夫人所有的金戈必是假的,但却不能告诉她,尽自在望七绝神君。 七绝神君一拂颌下白髯道:“娃儿,你为我五十年来所仅见的好根骨,我本想将我学的俱以授你,但是我知道你与我有三年比剑之约,不会接受的,所以我只告诉你一句话,那就是三年后再比一场,那时你听听我的残曲三章……” 石砥中傲然点头道:“三年后的今日,我一定在此聆听你一曲‘残曲’!” 七绝神君道:“我与四大神通明春有约,但是此刻眼见邪道崛起,我若不加速修练,则不能立足於武林,娃儿,我拜托你一事……” 石砥中道:“什么事?” “我请你明春赴华山青云峡代我除去那四大神通!”七绝神君道:“有道是:二帝三君,四神三岛,日月隐耀,天下不笑。” 石砥中皱了下眉头道:“这似谣非谣,似偈非偈,是什么意思?” 七绝神君道:“这些人就是指我们这些老不死,若是出现江湖,则无人敢露出笑容之意,甚而连日月都不敢显现。” 石砥中沉思一下道:“东海灭神岛可是三岛之一?” 七绝神君颔首道:“所谓三岛乃是指海南、灭神、崎石三岛,这三岛都自成一派,各以特异功夫名扬武林,呃!你与灭神岛有何牵连?” 石砥中摇了摇头,没有说什么,他站了起来,转过身去迎向本无禅师。 本无禅师一见石砥氏中没有死去,心中顿时大喜,待他看到屋顶被揭,梁柱折断的情景后,忙问道:“砥中师弟,这是怎么回事?七绝神君他……” 石砥中躬身道:“启禀师兄,适才千毒郎君追踪上官夫人而来,与七绝神君发生冲突,以致於……” “哦!”本无禅师不胜惊诧道:“上官夫人竟会赶来昆仑?那千毒郎君也会来此,这是为了什么?” 他一进屋内便见上官夫人迎了上来道:“你就是掌门人?”她掏出一面白绢道:“请掌门人看看这绢上的花纹。” 本无禅师皱了皱眉,接过丝绢一看,摇摇头道:“老衲不知这些表示什么,不过好象是藏土古文……”他欣然一笑道:“但是老衲也不能够肯定。” 上官夫人失望地接过白绢,转向七绝神君道:“我的马车在山下,你可要跟我一起去邛崃?” 七绝神君手抚玉琴,摇了摇头道:“你走吧!但临行我要劝你一言。” 上官夫人以疑问的目光望着他。 七绝神君道:“女人不应太有权力欲,我看你倒好象想成为天下第一高手……” 上官夫人峨眉倒竖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七绝神君叹道:“我发现你的武功已不在我之下了,却隐而不露,而且还想得那虚渺的鹏城之秘,唉!将来你必会因此而丧生的。” 上官夫人怒叱一声道:“柴伦,你想死了吧?” 七绝神君低垂着头道:“忠言逆於耳,我又有何言……” 上官夫人杀气满面,手掌一拍,迅捷如电地往七绝神君顶心“百会穴”按去。 石砥中一愕,来不及出手抢救,却见上官夫人掌缘已经摸到七绝神君头上白银丝的长发时,又飞快地缩了回去。 上官夫人恨恨地一跺脚,提起仍然昏睡的婉儿,飞身跃离玉虚宫而去。 七绝神君缓缓抬起头来,喃喃地道:“二十年恩情义绝,唉!何以遣此?”他眼移到石砥中身上道:“你所习的佛门‘般若真气’固然威力绝大,但是肃杀犀利却不如玄门‘罡气’,所以我想将罡气功力授你,以你天资能发挥更大威力……” 石砥中肃容道:“在下虽然不能练得无上绝艺,但是却不愿学习前辈罡气功夫!” 七绝神君道:“这是我作为拜托你的明春赴华山四大神通之约的报酬,并不是没有条件的……” 石砥中道:“在下若是不愿,任何条件都不能勉强接受,但是在下若是愿意的话,则根本不须任何条件!明春我一定会赴华山之约的,我要除去这些恶人!” “呃——”七绝神君沉思了一下道:“那么我将汗血宝马赠你,作为替你代步之用,你能接受吗?” 本无禅师呼了声佛号道:“阿弥陀佛,神君与本门之事既了,为何又牵及中原邪门四老呢?那四大神通的邪门绝艺另有蹊径,岂是砥中所能够抵挡得住,所以神君你……” 七绝神君吸了口气道:“幽灵大帝又已出山,又岂是你们这些和尚所能抵挡的?我既已惹了雪山三魔便应继续挡了下去,何况这娃儿资禀极厚,不会遭什么意外的,和尚!你放心好了。” 石砥中道:“天下武术流行虽多却不离其宗,小弟我此次上昆仑虽仅半个月,但仍心悬家中,希望师兄能准小弟下山……”本无禅师颔首道:“待与神君之事—了,你便可下山了。” 七绝神君道:“我希望能在贵山水火同源的风雷洞里,修练防御幽灵大帝的‘冥空降’邪功之法,不知和尚你是否答应?” 本无禅师想到师尊留偈示,惊动道:“若是幽灵大帝重现江湖,则唯七绝神君可挡得本门之灾!”故此他忙点头答应了。 七绝神君慨然道:“宝马赠勇士,今后江湖当见后一辈的扬威了。” 近黄昏,鼓声响起。 平凉城西,崆峒山高耸入云,自山腰以上,被山云所封,已不见山巅。 深秋的西北,高原上苍茫—片。 蓑草连天起,黄叶漫地落,凄凉的秋风。呼啸掠过天空,吹起滚滚灰沙,也吹起片片落叶。 旋舞不停的叶片在空中打着转,良久方始坠下…… 一辆马车自东南而来。 马上的铃声,细碎地响着,驰过村庄,来到崆峒山下才停了下来。 自车中下来—个披着白巾,黑衫重孝的女人。 她走到崆峒山下,朝着那竖立的石碑吐了一口唾沫,然后飞跃上山。 就在她上山的当时,自东南方又来了一大队快马,马后带起灰尘卷绕弥漫,蹄声凌乱,动地摇天而来。 十余匹快马来到山下,马上骑士一律头戴重孝,身披麻沙,他们看到了马车,吆喝一声,齐步飞跃登山。 山道上滑得很难行走,但那头戴重孝的女人,依然步履如飞地跃登而上。 她脸上寒霜满布,那本是甚为俏丽的脸庞,此刻一片惨白,眼中露出的凶狠目光,仿佛随时都可噬人似的,可怕之至。 她抿紧嘴唇,抬头望了望白云后的山顶上,那层层金碧辉煌的道观。然后更加紧步子跃上山去。 穿过一座崖壁,她来到铺有石板的道上。 石道上积雪盈寸,在路当中两个道士宁立着。 这头戴孝巾的女人止住脚步,冷冷凝望了这两个道人一眼,,没有开声,仍往上跃去。 左边一个道士单掌一立,问道:“无量寿佛,女施主上崆峒……” 这女人冷笑一声道:“我是西凉派掌门五凤剑徐芋,你们掌门老道在山上吗?” 那道人闻言一惊,道:“西凉派掌门不是铁掌金刀洪越吗?怎么……” 五凤剑徐芋凄厉地一笑,道:“铁掌金刀洪越已被你们崆峒六名剑手合力杀死,去禀告你们掌门,说我徐芋与夫报仇来了。” 那两个道士相互看了一眼,伸手一掷,一枚流星炮在空中响了一声,带着火花落下。 就在这时,山下那十几个身披麻布的劲装大汉都齐跃了上来。 五凤剑徐芋一看,厉声道:“你们来干什么?我是怎么吩咐你们的?” “师嫂!”当先一个中年汉子抱拳道:“师兄被崆峒杂毛暗算而死,我西凉一脉已至绝续存亡之地,若是弟子们尚还苟且偷生,将何以见人?报仇之事为我等共同责任,师嫂一人上山岂能抵挡得住?” 五凤剑眼圈一红,凄然道:“赞文,你是师兄最为疼爱的师弟,岂不知我不愿眼见本派就此覆灭,但杀夫之仇不能不报,我……” 刘赞文一抹眼泪,拔剑跃起,大喝道:“让我们杀上山去替掌门人报仇!” 他剑光一闪,连劈三剑,形同狂风一样,一剑切过,削去那道士一颗脑袋。 鲜血溅得一身都是,但他狂笑一声,横剑斜引,将那惊惶不定的另一个道士杀死。 鲜血洒满石道,雪上横着尸首,五凤剑徐芋一跺脚,带头冲上去。 “嘿嘿!” 冷酷的笑声仿佛来自冰窖,一个长髯飘飘,锦袍全真,自十丈之外,飞身跃落。 他喝道:“谁敢上我崆峒闹事,我玉雷道人在此。” 徐芋还未说话,刘赞文大喝一声道:“还我师兄命来!” 他挺剑上前,剑花倏飞,点点银光射出,沉猛迅速地劈出一剑。 “嘿!” 老道目光如炬,脚下微闪两步,右手一伸掌缘顺着对方剑式,搭在剑刃上。 他大喝一声,剑光一溜闪出,只见血影倒洒,刘赞文己惨叫一声,整个身子被劈成两半,死於非命。 这玉雷老道拔剑,出击,快如电掣,一剑劈下便不容对方闪开,顿时将刘赞文杀死。 他睁大眼睛,怒喝道:“有谁再敢上前接我一剑!” 他长髯飘飘,横剑而立,炯炯的目光震慑住道上各人。 他沉声道:“你们为何来我崆峒?难道不知本门剑法之厉?” 五凤剑徐芋吸口气,压下即将涌出的眼泪,道:“我西凉派掌门於二月前在喏羌城内曾遭六名道人围攻而死,这些道人乃是贵派弟子……” “住口!”玉雷道人喝道:“本派门人向来都是不问世事,岂有六攻一之理,你有何证据能证明本门弟子所为?” 徐芋脸罩寒霜,自怀里掏出一把小剑道:“这是先夫临死时留下之遗物,这小剑上所刻之字为嫩石子……” 玉雷道人脸色一变道:“你若拿一柄短剑便胡乱栽脏,难道本门便须承认不成?” 徐芋惨笑一声道:“我早知你崆峒包庇门人,胡作乱为,所以……” 她话声未了,两声冷肃的话语异口同声说道:“所以你就带了人来本山大闹?” 两个白髯道袍,背插长剑的老道自山上飞跃下来,冷冷地接上这句话。 玉雷回首道:“哦!原来是玉明、玉理两位师弟,掌门人知道了没有?” 玉明道人点头道:“掌门师兄已知道了。”他冷冷一瞥徐芋,哼了声道:“就凭这几个人就胆敢侵犯我崆峒?” 徐芋怒喝一声道:“崆峒居九大门派之一,谁知尽是鄙劣无耻之人!当日三人受伤,另三人则追赶先夫,直到喏羌城外,那三人即是崆峒三子嫩石子,飞云子,苍松子三人,难道你们能否认吗?” 玉理道人狞笑一声道:“就算是能够相信,你们这一群人还能生离崆峒?” 他向两位师兄使了个眼色,滑步向前,剑芒乍闪,一剑直奔五凤剑而去。 玉雷和玉明两人脸上掠过一层杀意,大喝一声,也冲将过去,剑影纵横,左劈右刺的如出闸之虎。 刹时一阵骚乱,惨叫声中鲜血四溅,雪地上洒满红花。 三道剑光,恍如电光闪跃,幢幢剑影席卷舒展,身形晃动,时有残肢飞起。 这三个老道剑法狠辣,结成一个小阵,剑影翻动下便有人死于剑下,着实毒辣无比。 五风剑徐芋见本门弟子被对方所结成的小阵逼得互相倾轧不能移动身影,以致死伤惨重,不堪入日。 她目含泪水,叫道:“你们散开!分三边攻招,不要挤在一起!” 玉雷道人冷笑一声,道:“你们还能脱得了我‘三才剑阵’?嘿!拿命来吧!” 他轻啸一声,剑阵顿时扩大两倍,将这些人一齐围了起来,剑幕纠结,密如蜘网,已不容他们脱走。 五凤剑徐芋怨愤地大叫一声,跃身而起,剑刃挥出三朵剑花,轻灵巧捷地削出一剑。 玉雷道人连跨两步,长剑高举,往上一撩好似手挽千钧地击出一剑,迎向徐芋散到的剑花。 他这一剑挥出,时间及火候上把握得甚好,只听“呛”地一响,双剑相交。 他微微一笑,剑上真力引出,以本门“粘”字诀,用劲一带,便将五凤剑徐芋整个身子提在空中。 剑上真力涌出,似潮阵阵,震动着徐芋的手腕,玉雷道人怒目大张,闷喝一声,剑刃划过,将对方长剑震得两断。 五凤剑徐芋正与对方拼斗内劲之际,突觉手腕一震,一股大力撞过长剑,直振心脉。 她一张嘴,喷出一口鲜血,喷得玉雷道人满脸都是,她的身子也急速落下。 就在这时,她瞥见长雷道人伸出道袍擦拭被污血溅得睁不开的眼睛。 不再有任何考虑,她用尽全身之力,将手中断剑一掷。 “啊……”玉雷道人惨叫一声,整支断剑没柄而入,深插他的心脏。 玉理道人睚眦俱裂,须髯竖起,大叫一声拽着道袍,飞跃而来,长剑一挥,朝跌倒地上的徐芋削去,剑式有如电掣,剑芒乍闪,血影斜飞。 徐芋闷哼了一声,整条左臂被玉理道人斩断,疼得她脸色惨白,一交跌倒地上,五理道人长笑一声,剑尖转动,毫不留情地劈了下去。 蓦地—— “玉理,住手!” 一声暴喝,银白的拂尘搭在玉理道人的剑上,缕缕拂尘上的马尾宛如银针,将他蕴在剑上的真力一齐消除干净。 玉理一听声音,便知是掌门人玉虚真人驾到了,他收回剑势,对玉虚道人说道:“掌门人到了!” 玉虚真人身穿一领八卦道袍,头戴道冠,手持拂尘,斜插长剑,飘飘出尘,恍如神仙中人。 他看到一地的尸首,轻皱长眉道:“玉理,你怎好如此轻举妄动?”待他见到玉雷道人已倒地死去,脸色一变,道:“是谁将玉雷师弟杀死?” 徐芋撕下一片衣襟掩住断臂,她看见跟自己而来的弟子,仅仅只剩三个人了,不由凄然道:“是我杀的!但是这些人又是谁杀的?” 玉虚真人回头对他身后跟着的弟子道:“去将你师叔的尸体抬走,送到观里去!” 他冷漠地望了徐芋一眼,道:“你就是那铁掌金刀的妻子,你可知道你丈夫为何会被追击?” 他顿了顿,提高话声道:“因为他是个无耻宵小之辈。” 徐芋怒道:“先夫人都死了,你还侮辱他。” 玉虚真人冷哼一声道:“当日我门下弟子在喏羌城西一古庙内,得到昔年常败将军公孙无忌所留下之一本纪事,这里面载有他一生与人交手的心得,是以珍贵得较之任何一派秘籍尤有甚之,谁知你丈夫趁他们不备之际,施出暗算,将那本纪事盗去,所以我门人才追踪截阻,将纪事夺回……” 徐芋直听得浑身发抖,喝道:“住口!”她跨前两步,叱道:“你身为一派掌门,竟然满口胡言,当日先夫于路经喏苑时,与你弟子同居一个客店,以致他身怀的将军纪事被嫩石子看见,而突施暗袭,结果他杀了你三个弟子,自己也身负重伤,越城落荒而逃。” 她一晃短剑道:“这就是当时他逃回时自背上取下的短剑,那本将军纪事就是被自称飞云子的夺去……”她厉声道:“你敢把嫩石子叫来吗?” 玉虚真人冷冷道:“这又有何难?铸一短剑便加祸于本门弟子?本门弟子向来不以众凌寡的,你说突施暗袭绝非事实!”他大喝一声道:“你有何证据说是本门弟子,施以暗袭……” 他话未说完,自山下跃来一骑,飞腾空中,大喝道:“这事我可作证!” 崆峒人齐都一愕,注目那发声之人。 他们只见一匹赤红如血的骏马,腾空而来,天马行空,骑士如玉,自数丈之外飞跃而来。 他们心中一震,没想到崆峒如此险峻的山道会能纵骑而上,而那匹如血宝马竟能凌空而行,真使他们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骏马长嘶,凌空而降,玉虚真人退了一步,愕然道:“你是谁?” 马上骑士一领青衫,玉面朱唇,剑眉斜飞,此刻他一提剑眉道:“我乃石砥中也!” 玉虚真人道:“你是那一派门人,为何与她作证?” 石砥中朗笑一声道:“当日我亲见此事!”他目中神光一闪即敛,手指一伸道:“这是崆峒三子的苍松子,嘿!这是飞云子。” 他玉面微怒道:“还有嫩石子哪里去了!” 玉虚真人回头问道:“你认识这人?” 云飞子点点头道:“启禀师兄,当日喏羌城外,曾遇见他拦阻我等,以致被洪越逃走!” 他躬身道:“当时他是被昆仑灵木大师引走。” 玉虚真人嘿嘿冷笑道:“原来你是昆仑弟子,昆仑何时竟跟西凉串通!” 石砥中见崆峒掌门不问是非,糊涂之至,不由怒道:“放屁,你身为一派掌门,竟然不明是非,不变真伪,呸!嫩石子为何藏匿起来?” 玉虚真人被骂得狗血喷头,不由大怒道:“无知小辈,竟敢来崆峒生事,我倒要问问本无大师,看他的弟子是不是都是如此不敬尊长,咄!还不替我滚下马来?” 玉明道人一剑飞出,悄无声息地朝石砥中击去,剑风飕飕,狠辣之至,想置他于死地。 石砥中冷峭地哼了声,一带缰绳,汗血宝马腾空而起,在空中马蹄疾如迅雷地一踢。 “噗!”两只铁蹄踢中玉明道人胸前,他叫都没叫出声,胸前肋骨根根折断,倒地死去。 玉虚真人骇然地呼道:“赤兔汗血马,这是七绝神君的坐骑!” 石砥中落下地来道:“你到现在方始认出这是汗血宝马,哼!快叫嫩石子出来。” 七绝神君在武林居于绝顶高手之一,绝艺慑人,是以崆峒掌门顿时面色大变,道:“本门弟子与神君有何……” 石砥中不屑地道:“我并非七绝神君之徒,你也不用害怕,此次前来,我只是要报崆峒三子当日围攻之德。” 他跃下马来,身子微动,便扑了过去,五指如勾,一把扣住飞云子。 玉虚真人眼前一花便见石砥中掠身而去,他大喝一声,手中拂尘一拂,真力贯入,如千根银针击向石砥中要穴。 石砥中背也不回反手一抓,如电掣流星般地将那一束马尾擒住,一震一扯,便将根根马尾扯得寸断。 他右掌五指箕张,不容飞云子挣脱,便将脉门扣住,随手一挥,将飞云子整个身子扬在空中,扫了一个大圆,挡开扑上来的道人。 玉虚真人拂尘被对方扯得寸断,不由大惊,略为愣了一愣,揉身而上,拂尘柄连出六招,旋风飞激,狠辣迅捷。 石砥中右手扣住飞云子,左掌一分奇幻莫测地劈出四掌,掌掌相叠,却又不相连贯,顿时封住玉虚真人攻来之势,将之逼得退后两步。 他这几手并非昆仑手法,乃是当日眼见千毒郎君与七绝神君拼斗所默记下来的招式。 他聪颖无比,故尔此刻所击出的四掌,火候、步位都拿捏得准,才挡得玉虚真人的招式。 玉虚真人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竟会被一个毛头小伙子逼得退出两步,但是对方那奇幻的掌式,威力确实不小,使他毫无破解之法。 他大喝道:“你到底是何人之徒?” 石砥中朗笑一声,掌缘一引?身如急矢穿出,平掌一拍,一股沉猛掌力击在苍松子攻来的一剑上。 苍松子原先见石砥中上了崆峒,便是一怔,后来又见到石砥中一招便擒住飞云子,心中骇然于这年青的小伙子,仅两个月不见便练成这么高的武艺。 他心里有鬼,正待上山溜走,却已被石砥中瞥见追赶过来。 他拔剑击出一式“恨福来迟”,原待阻得石砥中一下,让掌门与之对抗,谁知石砥中见剑光击到,根本没有闪开,一掌便拍在苍松子剑上。 “呛!”地一声,长剑折为三断,苍松子持剑右手,虎口裂开,鲜血流出。 他心胆随之而裂,忙不迭地双掌一翻,狠命拍出一掌,气劲旋荡,朝石砥中撞去。 石砥中冷哼道:“你还想往哪里逃?” 他目光精射,内力自掌中涌出,迎向苍松子。 “啪!”地一声,苍松子脸上惨白,双掌齐腕而断,惨叫一声,晕了过去。 石砥中左手一带,将苍松子提了起来,朝徐芋扔去道:“接住他,这是当日围攻你丈夫的一个!” 他这下有如迅雷不及掩耳,将苍松子两腕震断,待玉虚真人自惊愕中醒了过来,徐芋已接住了苍松子。 他大喝道:“你若敢伤他一根汗毛,我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徐芋一直在目睹着石砥中大显威风,这下接过苍松子,便听到玉虚真人发出这种威胁之言。 她惨笑一声道:“我还怕死吗?” 她一咬牙,用那仅余的右臂持着短剑,毫不留情的插进苍松子心脏。 玉理道人挺剑一分,“刷!”“刷!”一连数剑,劈将过来。 石砥中横身移步,挡在徐芋面前,他以人作剑,抡起飞云子便是一招扫出。 玉理道人收手不及,长剑带着剑风,硬生生地削下飞云子的脑袋。 鲜血飞溅里,玉理道人一怔,石砥中飞起一脚,i踢在玉理道人腕上,将他长剑踢飞。 一溜剑影直冲而上,石砥中回头道:“你们快些下山!否则我一人照应不来!” 徐芋惨笑道:“我有什么好怕呢?反正也是一死!” 石砥中大喝一声,接过自空而落的长剑,一振剑身,一招“龙游大泽”挡开击来的长剑。 他回头怒视道:“你难道不想你整个西凉派?快走!否则反而有碍我行动。” 徐芋猛然而悟,道:“大侠大恩容当后报,就此告别了!” 石砥中喝道:“且慢!” 他剑身一振,“嗡嗡”声中辛辣诡奇地自侧锋划出一剑,剑刃搭在玉理道人长剑上一抛,一勾,又将玉理道人长剑振飞。 他喝道:“送你这只手臂!” 剑光绕出一圈,将玉理道人右臂切断,惨呼声里,徐芋凄然一笑,回头向山下飞跃而去。 而她身后只剩下两个惶恐的大汉,跟随她下山。 玉虚真人大叫一声,有如裂帛,拽着道袍,手持长剑挺身跃将过来。 石砥中挥出一片如扇剑影,滑溜无比地攻出两剑。 玉虚真人眼前如扇剑影,飞将过来,他沉身吸气,硬是将跃前的身子往下坠落,剑身一转,一排剑幕平击而去。 谁知他一剑击出,对方身影一倾,奇速似电地攻出诡异莫测的两剑。 这两剑来得毫无影踪,宛如羚羊挂角,没有丝毫痕迹可寻,他脑中思绪转动,竟没有任何一招可以挡住。 他毫不犹疑,脚下一滑,退移了五步。 但是尽管他身影如飞,而石砥中的剑尖却仍然将他身上的八卦道袍划开一道长长的剑口。 玉虚真人何曾被人三剑逼退,他几乎气得仆倒于地上,脸孔涨红,大声问道:“你这是什么剑术?” 石砥中一笑道:“这是‘千毒郎君’的双尺剑术!” 玉虚真人一愕道:“双尺剑术?那有什么双尺剑术?”他喃喃了一下,蓦地想到二帝三君身上,不由大惊道:“什么?你又是千毒郎君的弟子?” 石砥中朗笑一声,跃上汗血宝马,一拉缰绳,宝马四蹄腾空而起,跃过玉虚真人头上,望山上奔去。 玉虚真人暴喝一声,双掌一合,尽全身之力,击出一股劲气。 气劲飞旋,激荡汹涌,隆隆的声里,朝着石砥中击了过去。 石砥中在马上可感到这股狂飙的强劲,掌风未到,自己衣服已被吹得飘起。 骏马长嘶,他全身衣裳倏地鼓起,一侧身子,单掌一推,佛门的“般若真气”击出。 雪块被劲风掀起,四溅飞散,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中,玉虚真人两眼圆睁,脚下连退四涉,步步入地三寸,到他立定身子时,泥土已掩到他的足踝。 他颌下长髯寸断,被风刮去,只留下短短一簇而已,真使他目瞪口呆。 他目视跃在空中的红马仅略一停,便依然飞纵而上,他喃喃道:“佛门‘般若真气’!” 他身影一倾,大声呼道:“你到底是谁?” 话末说完,便喷出一口血箭,倒在地,昏了过去。 且说石砥中骑着赤兔汗血宝马,往山上奔去,他的目的是为了要找嫩石子。 当日在喏羌城外,他几乎被崆峒三子杀死,自那时起,他对嫩石子跋扈的样子,深印脑海,故尔此刻他一定要找到嫩石子,以报当日之仇。 骏马渡山如飞,很快就来到山顶上清观前。 观前一排道人,挺剑而立,见到石砥中纵马竟能上山,不由都面露惊诧之色。 石砥中问道:“你们这样干什么?” 那当先一个道人见石砥中气魄非凡,不敢怠慢,答道:“掌门人嘱我等在此布上剑阵,待上山进犯人来此后,便以剑阵阻截。” 石砥中哦了一声道:“那么你们可曾见过嫩石子?” 那道人答道:“嫩石子师兄才自山侧小道下山,喏,那不是吗?” 石砥中顺着那人所指望去,只见山腰之中,正有一个人飞奔而下。 他潇洒地一笑道:“仙长道号如何称呼?” 那道人受宠若惊道:“贫道玄法……” 石砥中装成肃然之状道:“哦!原来是玄法道长,失敬失敬!” 玄法躬身道:“哪里哪里,少侠多礼了。” 石砥中道:“不过在下认为道长应该改名叫笨驴道人!” 玄法道人脸色一变叱道:“你这话何意?” 石砥中暴笑大叫道:“你知道我就是上山大闹的石砥中吗?哈哈,让玉虚老道以门规处置你吧!” 他纵马行空,朝着嫩右子奔去。 四蹄若风,在乱石衰草间蹑行着,很快便追上那道人。 嫩石子一听身后风声飒然,将到头顶,忙一回头,已见红马如血,耀目刺眼,转眼跃过头顶落在面前。 石砥中朗声道:“嫩石子,可认识我?” 嫩石子止住身子,定神一看,道:“哈哈!我当是谁,原来是你这小子,嘿!你从哪里骗来的这马?真个不坏!” 石砥中淡然一笑道:“你认为逃得太慢,要借我的宝马,好去逃生?” 嫩石子脸上堆着假笑道:“小老弟,你上了昆仑,怎么这样快便下山了?嘿嘿!当日在喏羌城外,实在很抱歉,那是苍松子……” 石砥中没想到嫩石子如此无耻,他轻蔑地道:“你还记得那天之事?哼!我就是来报答你的恩惠!你为何不亮剑呢?” 嫩石子倏然一拔长剑,纵身刺出,有如电掣般地朝石砥中胸前刺去。 他一剑刺出,见到石砥中不及躲开,狞笑道:“好小子,拿命来!” 石砥中冷哼一声,上身微倾,五指齐飞,顺着对方削来剑势,便将嫩石子长剑夺下。 嫩石子长剑削出,不料手腕一麻,竟然没看清对方如何出手,自己长剑已脱手而出。 石砥中道:“象你这种人留在世上也没有用!” 他举起长剑,用力一掷。 “嗖——” 闪闪的剑刃划过空中,如流星急电般插在嫩石子背上。 “啊……”嫩石子发出一声惨叫,两手无劲地在空中抓了几下,便被那支长剑钉在地上。 剑穗随风飘动,白色的雪地上顿时渗有殷红的鲜血。 红骑如血,凌空而去。 长啸声里,崆峒的钟声急骤地响起。 象是乘着微风,钟声散得满山都是—— 第五章 天龙大帝 凉州即今甘肃武威县,万里长城蜿蜒而去,古朴的城墙在漠野沙石的击打下,灰黯而荒凉。 秋风下,白荻摇曳,碧云连接衰草,孤雁离群悲鸣,这是个凄凉的秋。 掠过了空中的寒风,带着呼啸之声,苍荒的古道上,此刻,正驰来一匹红色的骏马。 马上骑士青衣飘飘,宛如玉树临风,潇洒俊美。 他纵马来到长城下,抬头望了望墙头雉堞,他控马退了几步,霍地急驰,提着缰绳,汗血马长嘶一声,纵上城头。 石砥中轻轻拍了下坐下宝马,缓缓在城上走了一下,见城内筑有石栏,中有甬道,每三十多丈有一墩台,这乃是古时放锋火用的墩台。 他急目远眺,黄色的漠野在日光下泛着金光,苍荒的云天相接处,广阔无边,一望无垠。 回顾祁连山高插入云,悠悠云天,茫茫衰草,顿时只觉得万籁无声,大千无限,已如一粒沙子,渺小异常。 他低声吟哦道:“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 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秋意深沉,荒凉无比,石砥中只觉得胸中抑郁难消,他长啸一声,飞马跃下长城。 越过长城便已是宁夏省内,快马急驰,转眼便来到沙漠之中。 淡黄色的沙丘,堆堆竖立,有的高有丈余,有的仅数尺,红马好似来到了自己的家乡,有用武之地,鬃毛竖起,全速急奔而去。 这等汗血宝马为大宛宫内所畜,蹄上生有纤细的绒毛,平伸开直,贴住四蹄,踏在沙上也不会被浮沙所陷,好似平贴沙面而行,快速无比,真个是千里神驹。 日影渐移,马行更急,生似腾空凌虚蹑行一样,在沙漠上全速飞奔着。 天气渐热,日正中天时,热气自沙漠上冒了出来,石砥中全身都已湿透。 亢热无风,这沙漠中气候变化真个奇怪无比,石砥中只见坐下汗血宝马,也都浑身透湿,汗血的红珠,一颗颗涌现出来。 他怜惜地轻拍一下马颈,道:“哦!不要这么快了,慢点!” 红马神骏,果真慢了下来,石砥中掏出白绢,在马背上擦了几下,将一条手绢都擦得通红。 他口中很渴,极想找个地方歇歇,但是四顾茫茫,眼前尽是沙丘,只得驰到一个大沙丘后阴影之处,打开水袋,喝了几口。 他下得马来,让红马也喝几口,再一看水袋,只剩下半袋水了。 他苦笑了下,忖道:“往西而去,大概再有二百里便可到白亭海了,不过这么大的太阳,水袋中的水不知够不够?” 他拔出背上长剑,朝地上沙层挖去,一直挖进约有一丈也都没有看见潮湿的沙粒,于是抽回长剑,闭目趺坐,养起神来。 休息了一个时辰,他上马又行,朝西而去。 这一下直行了约两个时辰,没有看见一点城池的影子,石砥中不由得叹了口气,自己只喝一口水,将水袋里的水全数倒给红马喝了。 他苦笑道:“这下可好了,连一滴水也没有了。” 他摸了摸昏沉的头,拍拍马背,又往前驰去,这下行了约有数十里,红马忽地仰首向空中连嗅几下,长嘶一声振鬣向北而去。 石砥中精神一振,心知红马可能已发现水源之处,故尔任它飞奔向北。 驰了好半晌,便见到一些乌黑的小草长在沙丘,再奔一阵,沙粒渐少,地势更平,青草也多了起来。 石砥中大喜,果然听到前面水声淙淙。红马四蹄如飞,转眼越过一丛丛小树,来到一条小溪旁。 石砥中朗笑一声,跃下马来,就着水旁,捧起泉水便喝,直灌个满心开怀,又把头脸浸在水里洗了洗,方始将水袋灌满站了起来。 红马见到石砥中立起,方始轻嘶一声,跃下溪水里,引颈痛饮起来。 石砥中擦干了头和脸,深吸口气,侧首四顾,只见两岸各有着一个小小的山丘,蜿蜒而去,竟然愈来愈高,直到云天尽头。 他正惊诧在这大漠里怎会有这样一个世处桃源的地方,只见丛丛花树,红白相间,绿茵碧绿,潺潺流水,在丛树花间流去。 数片落花飘下水面,清冽的溪水缓缓而去,载着芬芳馥郁…… 石砥中忖道:“现在已是深秋时节,怎的这儿却温暖如春?” 他好奇一起,便觉不该就此便走,故尔牵着红马,顺着溪水而去。 走了好一会,眼前一排松树,翠绿参天,矮小的花林片片,参差不齐地遍布在溪旁。 水流之声渐大,好象汇聚在一个小湖里似的,两旁峭壁高耸,眼看这已是一个山谷。 他牵着红马,走入花林里,只见水面倒映蓝天,白云,奇花,织成一幅绚丽无比的图画,周遭幽香传来,中人欲醉。 他只觉此刻自己所处之地是仙境无比,眼前群花含笑,竟然是都象活着的俏丽少女一样。 他自花林参差间,往青翠的松林后望去,只见雪白的大理石砌成一座高大的宫殿,金碧辉煌,红檐绿瓦,高楼方阁,重重叠叠,直深入松林内。 他顿时目定口呆,惊得都愣住了,不由自主地往那座大理石的宫殿走去。 但是他走了一会,止住脚步,自言自语道:“今天我怎么如此神魂不定,这明明是以花林布出的一个阵法。” 他家学渊源,阵法之学已至登峰造极,这下回过神来,略一察看,便已看出阵中枢纽。 但见他左绕右转,转了两个弯便已来到一个白石砌成的道上,顺着道而行走,没走几步,便看见当中一个大湖,湖面上花片轻浮,清香四散,湖旁垂柳依依,倒映水中,美丽异常。 他连日来俱行驰在荒凉之地,这下眼见如此似画风景,真个使他做梦也没想到,当下目定神住,缓缓坐在如茵的碧草地上。 他忖道:“象这样的世外桃源,我若能在此住一辈子多好?” 微风穿过山谷吹来,细柳轻拂湖面,激起圈圈涟漪,水声突地一响,一个人头自水里探了出来。 石砥中吃了一惊,只见那人黑发披肩,湿淋淋的露出雪白如玉的肩膀。 那人似是没想到会有人出现在草地上,惊叫一声,便潜入水底。 石砥中站了起来,走向湖边,喝问道:“什么人?” 湖水一响,柳枝间探出一张艳丽的脸庞,黑长的发丝上沾着晶莹的水珠,周围粉红的花瓣,衬托着她如玉的肌肤,真个使人目眩神摇。 石砥中愕然望着,不知如何是好。 那少女轻笑一声,露出雪白晶莹,有如编贝的玉齿,清脆地道:“你是什么人?” 石砥中只觉得自己脸发热,一时被她那圣洁无邪的笑容慑住,不知怎样回答。 那少女见石砥中这等模样,噗嗤一笑,自水里走了出来,莹洁的玉体在阳光下发出圣洁的光芒。 石砥中大惊失色,没想到那少女一点都不懂,好似天真未齿的婴儿一样,他吓得赶忙掉过头去。 水声一响,那少女上了草地,拿起搭在柳枝上的罗衣,披上身去,姗姗走了过来。 石砥中心头猛跳,他知道那少女已经走了过来,却仍然不敢回头。 一阵幽香扑鼻,眼前那张美丽的脸孔,闪动着慧黠的目光,好奇似地望着他。 石砥中见到这少女一身蓝色罗衣,黑发如云洒下,明眸皓齿,真个有闭月羞花之貌,沉渔落雁之容。 他被对方艳丽的神光所逼,不由退一步,目光凝住在她似花的笑脸上。 少女问道:“喂!你是什么人?” 石砥中嘴唇蠕动了一下,没有说出话来。 少女哦了一声道:“原来你是哑巴!真可怜!” 石砥中剑眉一皱道:“谁说我是哑巴?我叫石砥中。” 少女喜极拍手道:“原来你不是哑巴!这下太好了,喂!石砥中,你知道我是谁吗?” 石砥中见对方如此天真,他笑道:“你没告诉我,怎会知道你是谁呢?” 这少女秀丽的眉毛一扬,睫毛扇动了两下,笑道:“我叫东方萍,喂!石砥中,你怎么会到这里来的?爹曾说天下没有任何人敢不问他而进这花园里的,你问过我爹了?” 石砥中摇摇头道:“我是从那条小溪边过来的。哦!你家前面还有路?莫非就是那座宫殿前面的山谷?” 东方萍点点头,眼睛眨了两下,一微笑道:“我爹叫东方刚,我哥哥叫东方玉。喏!我哥哥就在右侧山上住。喂!你认得他们吗?” 石砥中摇了摇头,红着脸道:“我没有到江湖上去,我不认得他们。哦!你这儿真好,那宫殿的房子我从来没见过。” 东方萍拍手轻笑道:“真惬意哟!你也说这房子好。喂!你知道这房子是谁画的图样?” 石砥中见到她那天真无邪的笑脸,只觉心中萌起一股奇异的感觉,他答道:“我知道,这一定是你画的!” 东方萍睁大眼睛,诧异地道:“咦!你怎么知道?” 石砥中心想:“你这莫不是明告诉我了吗?还要问我怎样知道?”他只是微笑不语。 东方萍掠了一下垂下的黑发,轻咬着红润的嘴唇,黑亮深邃的眸子,正凝望着石砥中。 她诧异地自言自语道:“他怎么会知道的?莫非他是真的认得爹?不然他怎会认路,能穿过花林来到这里?”她好似想通了似地,笑道:“我知道你骗我,你一定认得我爹!我哥哥说天下没有人不认识我爹,他说天龙大帝的威名如日中天,震烁天……” 石砥中浑身一震,失声道:“什么?天龙大帝?你爹就是天龙大帝?” 他想不到在这大漠里会闯到天龙大帝的宫殿来,被狂妄的七绝神君所欣佩的天龙大帝,天下二帝三君中第一位高手,竟然住在这儿,竟然会有如此美丽的女儿,使得石砥中不由大惊起来。 东方萍睁大秀丽的眼睛,望着石砥中,愕然道:“你难道不知我爹?” 石砥中定过神来道:“哦!我晓得天龙大帝的威名!” 东方萍一笑道:“你的红马好看!全身通红跟擦了胭脂一样。喂!你肯让我骑一骑吗?” 石砥中道:“你这儿怎么没有一个人呢?若是你跌下马来,我可不负责!告诉你,我这红马很凶的呢!” 东方萍自宽大的袖子里,掏出了一个银笛,用劲一吹,一声尖锐的声响,传了出来。 刹时之间,娇笑阵阵,自松林那边奔来十几个穿着花衫的少女,有如蝴蝶翩翩飞来。 她们一见石砥中,惊叫一声,飞扑过来,人影纵横奔走,顿时将石砥中围在里面。 石砥中微微一愣,已见玉掌如雪,片片飞到,齐往自己要穴拍来,还没容他考虑清楚是否要还手,沉重的劲道已触及他的衣衫。 他低哼一声,左足为轴,旋身飞掌,身上衫袍立时鼓了起来。 “啪!”“啪!”数声,他双掌接下那拍到的如玉手掌。 他闷哼一声,感到这股掌劲沉重无比,竟然使他的身子微微一震,方始站住脚跟。 他大喝一声,一股内力自掌心涌出,气劲汹涌,将身旁那些少女逼开丈外。 他神威凛凛,昂首屹立,使得那些少女齐都目眩神移,个个怔在那儿,没有动弹一下,脸上显出醉人的红晕。 东方萍凝目相视,缓缓走了过去,低声道:“好俊的武功!但是你快点回头走,因为嬷嬷马上就会来了,你是赢不了她的。” 石砥中皱眉道:“她们为什么要这样?你为什么不阻止她们这样?” 东方萍道:“我嬷嬷是幽灵大帝西门熊的姐姐,这几天她……” 这时远处一声威严的呼唤道:“萍萍,你怎么啦?尽自玩得不想回来……” 东方萍花容失色道:“快走!我爹来了!” 她大声道:“爹!我就来了。” 石砥中犹疑了一下,已见到松林后出现一个高冠峨带的中年儒生。 那些少女齐都一震,悄无声息地扑了上来,将石砥中围住。 那高冠儒生沉声道:“是什么人?站住!” 石砥中只觉得耳鼓一震,隐隐作痛,那低沉的声音宛如巨锤在他身上一击。 天龙大帝御风行空而来,转眼便站在石砥中面前。 石砥中脸上色变,但是很快地便恢复正常,高傲地将头倾侧着。 因为他已见到天龙大帝那高傲冷峭,无视于一切的漠然表情。 他知道对于一个高傲的人,最有力的反击便是更加高傲。 天龙大帝目光自远处收回,冷峭地道:“你自何处而来?” 石砥中答道:“在下石砥中,因迷失路途而致闯入长辈宫院之中,尚祈长辈原谅。” 天龙大帝冷哼一声道:“你是柴伦之徒?” 石砥中知道柴伦乃是七绝神君,故尔他摇摇头道:“七绝神君并非在下之师。” 天龙大帝冷哼一声道:“你可知我天龙谷之规矩?”他斩铁断金地道:“入谷者死!” “爹!”东方萍惊惶地翩然而来,美丽的脸上,有着惶恐表情。 她那黑亮眸子,反射在石砥中浓眉上,一掠而过,向着天龙大帝道:“爹!他……” 天龙大帝脸一寒,道:“你认得他?” 东方萍吃了一惊,圆睁双目,委屈地道:“我……我不认得他!” 天龙大帝脸色和蔼地道:“你回宫里去,不要多说。” 东方萍无可奈何地向宫里走去,带走一大群的彩衣少女。 刹时之间,在宽阔的院里,除了潺潺的水流声之外,没有一点声音。 石砥中被对方逼人的威严逼得甚为不安,他问道:“前辈若没有什么事,在下告辞了。” 天龙大帝冷哼一声道:“依你的根骨来看,确为不世英才,但是你却坏了我所订的规矩,只有死路一条。” 石砥中只觉心中一股怒气直冲上来,他喝问道:“你凭什么要人死?你又凭什么订下这个规矩?” 天龙大帝一愕,似是没想到会有人对他说出此话来,他忖思了一下,却没有话来答复这个问题。 他注视着石砥中那张英俊又略带稚气的脸,突然狂笑道:“就凭着我的意志,凭着我的双掌!” 石砥中冷哼一声道:“我道是二帝三君为天下之最,必有与众不同之处,没想到还是以力服人之辈。哼!凭你的拳头能慑服我的意志?”他昂然无畏地道:“凭着我的意志,凭着我的双掌,我就不畏死!” “好狂的小子!”天龙大帝欺身而上,骈指斜划,道:“我看你怕不怕死?” 石砥中眼前一花,对方两指夹着刺耳异啸闪现过来,指影片片,利风削面,迅捷有如电闪风驰。 石砥中骇然色变,两掌一翻,全身往后奋身一跳,劈出两道掌风护住面门。 岂知他刚跃出丈外,天龙大帝已如影随形,指风一缕划破他劈去的掌风,将他的衣袍削开一道长长的裂痕。 “嘶啦”声中,石砥中怒吼一声,双臂一抡,奇幻地攻出一招,将对方指影挡出外门。 天龙大帝诧异地道:“啊!原来你是千毒郎君的徒儿,更留你不得!” 石砥中深吸口气,双掌缓缓提起,佛门“般若真气”运集双掌。 只见他脸孔通红,身上衣袍无风自动,一股宏阔的劲道进发而出,仿佛大山倾顶,声势吓人之至。 天龙大帝两道斜飞入鬓的长眉高耸而起,目光愕然而视,惊愕道:“般若真气!” 他两只大袖平拍而出,宛若铁板,自袖底涌出的劲道旋激荡动,袖中双掌乍隐即现,宛如白玉所雕,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轰”然一声巨响,草土翻飞,泥沙溅起,石砥中闷哼一声跌出一丈开外。 他脸色苍白,衣袍全被那股犀利的掌劲削成片片飞去,他那肚前七颗红红的大痣有如北斗星在夜空中排列着,闪出奇异的神秘光辉。 他胸中气血激荡,“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在地上。 但他却很快地站了起来,两眼狠狠地盯着前面。 天龙大帝身形微倾,被对方发出的“般若真气”震得几乎立足不住。 他愕然于对方年纪轻轻竟会有如此深厚的攻力,几乎有三十年以上的修为,他暗忖道: “昆仑何时出了如此高手。竟然超越各大派掌门人之上了!” 待他仔细一看,却见石砥中胸前那七颗鲜红的大痣,顿时之间,他暗自忖道:“没想到他倒是个七星朝元之人,据古籍所载,这种人聪颖绝顶,具有一目十行,过目不忘之能,但是却对于善恶之念最为固执,记仇之心极强。” 石砥中两道怨毒的视线凝注着他,竟然使他起了一阵寒意,这对于他来说,简直是不可能的,因为从没有人敢以这样的目光盯着他,而他也从未畏惧过任何人。 他忖道:“这孩子一身技艺好杂,杀气好重啊!” 刹时之间,无数的念头如电光石火在他脑际闪过,他走了过去,平和地道:“原来你是昆仑弟子,亏得你有如此深厚的功力!”他自怀中掏出一颗金黄色有如梧桐籽般大的丸药道: “你的内腑震伤了,快服下这颗丸药。” 石砥中一愕,随即冷笑一声,爬上汗血马,掉头便往花林里而去。 马蹄声声,花香阵阵,他方来到花阴旁,便听天龙大帝沉声喝道:“回来!” 石砥中心神一震,不由自主掉转马头。 天龙大帝道:“你是否知道你纵然骄傲,却挽救不了你的性命?你已被我以‘白玉观音手’震伤任督两脉,若在十个时辰内不服下我的‘金梧丸’你将全身血脉断裂而死!” 他微微一顿道:“我不忍你就此年轻轻的死去,所以给你颗金梧丸!难道你以为我会给你毒药吃?” 石砥中冷冷道:“连千毒郎君的毒也没将我害死,我岂害怕死?哼!死又有何惧?但是我若不死,将会回来向你领教一式‘白玉观音手’!” 天龙大帝朗声大笑,道:“你真以为我不敢就杀死你?” 石砥中冷峭地道:“你真以为我怕你杀了我?” 天龙大帝脸色一变道:“你走吧!我廿年也没碰见如此不怕死之人,这颗丸药你拿去吧! 我不怕你再来!” 石砥中接过掷来的金梧丸,看都没看,便又扔回去,道:“我石砥中绝不受人无端的恩惠,拿去吧!” 他纵马急奔入花林,朝林外飞奔而去。 天龙大帝轻叹口气道:“只可惜这不世的英才了。唉,我为何因他目中闪出一股怨毒的目光而骤然下了毒手,难道我真会怕他报仇吗?” 他掉转头去,只见东方萍正在目含泪水地站在一丛花树前,那娇艳的脸色上一片同情与哀伤的表情,这种表情使得他心头大震。 因为在他的心里,自己的女儿是个不会爱,不会流泪,只知欢笑,从不知哀伤为何物的天真纯洁的孩子,然而此刻却如此地伤心。 他微笑道:“你怎么啦?” 东方萍放声哭了起来,叫道:“爹,你坏死了,我……我恨你!” 她掩脸飞奔而去,留下惊愕的天龙大帝,他望着她逝去的身影,喃喃道:“十七岁,她已经十七岁了……” 他仰首望天,眼中充满泪水,喃喃道:“若萍,你已离去十七年了,你知道萍萍已经长大了吗?她已经会关怀别人,她已经有了少女的感情,若萍,你知道吗?你知道吗?” 他踉跄地朝宫旁松林道里走去,风,吹过松林,传来阵阵松涛夹杂着的哭泣之声。 □□□□□□ 空中白云悠悠,大风自沙漠彼端吹来,扬起蒙蒙的尘沙。 无止尽的沙漠,无可数的沙丘,茫茫的黄沙中,石砥中拉紧了缰绳,任由汗血宝马向西北边飞驰。 他的耳边风声呼呼作响,眼睛紧闭着,在眼角里有未干的泪水。 因为他认为此刻的自己被一切所遗弃了,他的武功竟在天龙大帝一式之下便被毁了,现在身怀内伤,不能活过十个时辰…… “十个时辰?”他睁开眼睛,看了看无数飞快向后退的沙丘,苦笑地忖道:“我现在剩下几个时辰?生命就是这样? 如此渺茫而不可知?” 一股寂寞的感觉浮上心头,他不由兴起“天地悠悠,沧然泣下”之概。 他拍了拍马头,轻轻道:“现在只有你陪伴着我了。” 自红马想到七绝神君,又令他想到东海灭神岛与本门的纠结,于是他忖道:“若是我的功力未被天龙大帝所破,那么此刻我一定赶到灭神岛去与他们一拼。” 纷至沓来的念头,如电光火石般在他脑海掠过,他叹了口气道:“唉!我有如此多的事情要办,岂能就此一死?我一定设法将内伤疗好。” 他拉了拉身上披的一件大袍,用手拍拍衣囊,但他却颓然地忖道:“金戈玉戟又有何用? 上面刻的字,我一个也不认得,嘿!” 他突觉头脑一阵晕眩,胸中气血一阵翻滚,几乎栽下马来。 他呻吟一声,赶忙抖了抖缰绳,红马放慢速度,缓缓而行。 耳边响起滔滔的急骤水流声,他睁眼一看,只见一条混黄不清的河水,滚滚自西而来,水流急湍,带着两岸的泥沙,向下游而去。 他顺流直上,只见水势渐缓,水流渐清,碧绿的河水潺潺流下…… 突地,一只苍鹰掠过空际,自北边辮来,想要横过这条宽阔的大河,谁知它刚飞到水面上,便双翼一敛,悲鸣一声,落在水面上,转眼便沉下去。 “弱水!这是弱水。”他愕然道:“飞鸟不渡,鹅毛不浮,这是弱水……” 他的目光自滚滚的流水,移至对岸,因为大约十丈开外,此刻一条人影踉跄奔来。 那人身上插着一根银箭,银色的箭羽,闪出阵阵光辉,在箭杆没入背上处,鲜血流满了衣裳,此时正随着他的移动,而滴在沙上。 他脸上神色痛苦无比,肌肉阵阵抽搐,但仍踏着不稳的步子,往这边而来,生似一到弱水便能救了他的命似的。 石砥中愕然地望着那个人冲向河岸,然后地上一趴,反手拔出深没入背的箭簇。 “啊!”那人惨叫一声,头上汗水冒出,他拔出长箭,朝河里一扔,然后绝望地站了起来。 那人扔在河里的银箭,竟然使得碧绿的水流,立时冒起一阵黑泡。 石砥中悚然忖道:“原来这支银箭上有毒,怪不得那人会如此绝望,原来他中毒已深,不能救治了,但他为何会见到弱水便脸现喜色?难道这水能治伤或者他能渡过弱水而逃命?” 他正在忖想之际,那人已见到他了,大声喊道:“喂!你可愿意替我做件事?” 石砥中一惊,没想到那人中毒以后,仍能支持如此之久,看来真是个内家高手无疑。 他问道:“你有何事?” 那人擦了擦汗,道:“我是幽灵大帝座下十二巡查使之一断日钩吴斧,我这次拿……” 他痛苦地呻吟一声,自囊里掏出一个黑色发亮的锦囊,颤声道:“这是昔年常败将军公孙无忌所著的《将军纪事》,你……” 他话声未了,吐出一口乌黑的血液,身形一阵晃动,栽倒地上。 石砥中惊诧地叫了一声,他没想到引起西凉派覆亡与崆峒发生争端的《将军纪事》会到了幽灵大帝手下人的手里,看来断日钩是被银箭所射而致中毒。 吴斧形同鬼魅,挣扎着站了起来,大喝一声,将手中锦囊投了过来。 黑色的锦囊,带着闪光的光辉,落在石砥中脚前。 石砥中下得马来,将锦囊捡起,只见这是一个似丝非丝似绢非绢,象是一种什么毛编织而成的,柔细滑亮,闪着烁烁光辉。 他抬起头来,已看不见对岸吴斧的人影子,看来是已经被滚滚的流水所吞噬了。 望着悠悠弱水,他似乎象做梦一样,只不过手里多了一个锦囊。 他发了一会怔,方始苦笑了一声,骑上了汗血宝马,缓缓向上游而去,在马上,他就将锦囊口打开,只见里面一本厚厚的小书,上面题着“公孙纪事”四个龙飞风舞的小字。 他翻了开来,只见里面密密的蝇头小字,用隶书写就的纪事,尽是纪载着公孙无忌一生与人比武后的心得。 原来这公孙无忌原为宫中武将,曾作过潼关总兵,后来弃官不做,投入华山为徒,习练武艺。 然而他一生好战,却从未胜过敌人一次,每次都是借着他自幼所习的天竺异功“瑜伽术”,将所受的内伤自己疗好,然后详细地体会对方武功的脉络,而创出破解之法。 故而这本纪事上,记载的尽是一些怪招,并有多门多派,各种武功的来路以及破解之法。 石砥中不禁大喜,他翻到书中最后一页,只见所记的乃是天竺“瑜伽术”疗伤保命的大法。 他是过目不忘的,将书中所载的每一个字,都记在心中,然后把书放回锦囊中收好。 刹时之间,他的豪气大发,一扫刚才那股忧伤孤寂之感,现在,他所需的是一个静谧的所在,好供他练功疗伤。 他眼望着弱水三千,脑海里忽然记起了上官婉儿那撅着的小嘴,几欲泪下的脸庞。 那时上官夫人一怒之下,几欲将七绝神君杀死,然而她终于不忍地收回手掌,将她女儿穴道拍开,然后带下山去。 他送出山门之外,却见上官婉儿含泪对他一笑,那凄然别离,真使他有了点离愁…… “唉!”他摇摇头叹了口气,由碧绿的流水,又使他溯想到东方萍那天真无邪的凝眸微笑,以及她那披散的如云黑发,和晶莹如玉的肩胛…… 思绪飘飘,水声渐杳,石砥中自幻想中醒了过来,见到天上红霞遍布,寒风飕飕,自大漠吹来,沙砾卷在空中,茫茫大地加深了迷蒙。 他找到一个大沙丘,下得马来,将包囊抖开,拿起一把铲子,在沙丘旁挖了个大坑,然后将蒙古包架好。 等他架好了营帐,满天的云霞尽去,风也静了下来,一轮明月在空中升起。 冷艳的光辉,照射在静静的沙漠上,远处,传来狼嗥声,凄凉而寒瑟。 沙漠吸热快,放热也快,故此日里温度极高,夜里又极寒。 石砥中搓搓手,喝了口水,胡乱把干粮吃了一点,然后他计算一下从天龙谷到现在所耗去的时间。 “哼!还有两个时辰。” 他走进帐篷内,将红马牵在帐篷口,自己趺坐地上,用起功来。 脑中深印的“将军纪事”中的“瑜伽术”一一闪现眼前,他双掌开始缓缓划起圆弧,全身放松,自任督两脉处开始凝聚散于百脉的内力…… 夜空,不知何时,竟降起霜来了,气温更低了,星星寥落地眨着眼,月,渐斜…… 石砥中深吸口气自定中醒了过来,他从昆仑风雷洞里便习成“虚室生白”的夜眼之术,此刻睁开眼睛,已能清晰地看清帐内的各物。 他体内之伤,完全好了,是以心情也愉快非常。 他轻轻地走出帐篷,来到沙漠上,夜色茫茫里,大地寂静如死。 银辉斜照,霜落在沙上结一层薄薄的白膜,夜冷如水,清谧的空气被吸进胸中,更是舒畅无比。 他立在夜风里,缓缓地运气,急速地向前一拍,“般若真气”呼啸旋激而出。 眼前一片迷茫,沙石翻滚,急骤飞溅开去,地上已被他的掌风,劈出一个大坑。 他身形一起,身体有如夜鸟,在空中回旋三匝,缓缓落在地上。 他记起“将军纪事”中,公孙无忌所独创的“将军十二截”的怪招,顿时那些图样一一闪现脑际,他开始在星空下比划起来。 星移斗转,月沉破晓,沙漠的尽头起了一道金色的光轮,天空之中那鱼白色的薄云,也染上浅浅的金色光辉,美丽无比。 石砥中吸了口清沁的空气,掏出汗巾擦了擦脸,他方要走回帐幕内,却见一轮红日自沙漠尽头升起,火红的光芒,渐升而上。 石砥中迎着朝阳昂然屹立着,正待转过身去,突地见漠野的远处,一匹白马飞驰而来,沿着朝阳的光辉,骏马如龙人如玉。 他心头一震,惊忖道:“这不是东方萍吗?她怎会出来?” 一个念头还没转完,却见地平线上,十骑平行,如飞追到。 黄沙漫漫,蹄声中沙土飞扬,又随风而逝。 东方萍见到石砥中似是非常惊惶的样子,竟然掉转马头往西北而去,这样便被分散的马队所包围了。 他撮唇一啸,只见红马昂首自帐篷里奔了出来,长嘶声中,石砥中一跃而上,四蹄如飞,蹑行沙上,追纵而去。 他双腿夹紧马腹,红马奔驰如火花闪现空中,眨眼之间,便自侧面截住东方萍。 他见到她披散的黑发,有一条蓝色缎带扎着,发丝被风吹得掠在空中,玉面泛红,樱唇微张,粉红的披风,在白马的鬃毛上飞舞着,整个身上,洋溢着醉人的美。 东方萍突见一道红光自远处急如电掣地飞射而到,不由吃了一惊,待她看清是石砥中时,不由大喜。 她脸上梨涡涌现,笑脸一展,如花初绽,眼中闪出一道欣喜的目光,露出有如编具的玉齿道:“嗨!石砥中。” 石砥中点了点头道:“你怎么出了天龙谷?”他指指后面那些人,道:“这些人是不是你爹叫他们追你的?” 东方萍摇摇头道:“他们都是沙漠里的强盗,要抢我的珍珠。”她羞涩地一笑道:“我知道你身负内伤,所以我拿几颗金梧丸,跑出天龙谷,要来找你……” 石砥中道:“我已经自疗内伤好了,你不要怕,这些强盗让我来收拾!” 他一拍马首,倏然停住,然后掉转马头,缓缓迎向急驰而来的十骑。 “呃!”那当先一个满头乱发一脸胡须的大汉右手一扬,便带住了马,同时之间,其他九匹马也都止住前进。 石砥中冷冷地望了这十个彪勇大汉一眼,喝道:“哪个是首领?” 一阵狂笑,当中那胡须满面的大汉,粗声粗气地道:“嘿!原来是个雏儿,喂!小白脸兔嵬子,老子半天云马胡子,纵横沙漠十多年,哪个来往沙漠的人不认得我?你小于哪里钻出来的?嘿嘿!真是送上门的肥羊一条。” 石砥中冷哼一声,没有作声,但是杀气已涌上脸孔。 那自称半天云的马贼用手一挥道:“老六、老七,拿下这个肥头羊,嘿!好一匹赤兔马,这一下老子可有福了。” 两个浓眉大汉,一龇牙一咧嘴,卷起袖子,露出粗壮的胳膊,纵马而来,朝着石砥中和东方萍便抓。 “哼!”石砥中冷峭地哼了声,眉宇中杀意浓聚,随着他肩膀微动,一道寒芒腾空而起。 “啊!”惨嗥声里,两根粗壮的胳膊被削断,血水溅出了,均落在黄沙里去。 剑光乍闪即隐,那两个大汉身形跄踉向后一跃,在他们眉心当中,一点血痕正流出来。 石砥中回头望了望东方萍,见她已吓得脸色发白,他轻声道:“不要怕,有我在这里。” 东方萍惊愕地点了点头,往石砥中身旁靠了靠。 那两个大汉目光呆凝,眉心血流下,仅站了一下,便向后倒去,毫无气息地死了。 半天云马胡子两眼瞪得老大,嚷道:“好小子,你敢杀人?弟兄们,上!” 他一抖手中八环大刀“呛啷”一阵大响,刀光急闪,往石砥中砍去。 石砥中怒喝一声,骈指一敲,其快如电,已扣到对方劈来的刀身上。 他大喝一声,两指扣住刀上钢环,用力往怀中一拉,右掌倏拍而出。 “啪!”地一声,两指扣住刀,左手五指齐飞,已扫在马胡子胸前。 “咯嚓”一声,马胡子肋骨根根折断,自马上倒飞出去,一交栽倒地上,喷得满地的鲜血,就此了帐。 石砥中看到这般惨样,似是一怔,但是却听到东方萍叫了一声,他赶忙回过头去,见到两个马贼拉住她,正要跑呢。 他猛喝一声,手中夺来的大刀一抡,刀风霍霍,脱手掷了出去,他随身跃起,有如急矢,跟着大刀一齐射去。 “噗!”大刀飞出,砍在左边一个马贼背上,石砥中已如天神而降,双足踢在他的胸前,他惨嗥一声,飞出丈外,“叭哒”一声倒地死去。 石砥中深吸口气,双臂一振,身子倏然一转,回空一旋,剑光缭身而闪。 他喝道:“哪里走!” 剑影片片,啸声缕缕,他回空击出五剑,剑风振动,剑尖点处,血丝冒起。 但见他身形一落,五个大马贼都眉心着剑,一点红痕,尸横于地。 东方萍以袖掩口,睁大双眼盯着石砥中,似乎是不相信他会杀人,而且杀了如此多的人。 石砥中垂剑而立,剑尖血水滴在沙上,刹时便被吸去,没有流下斗点痕迹。 他叹了口气,长剑入鞘,朝东方萍走了过去。 一眼他便望到东方萍眼中的神情,他不安地道:“你很难过是吗?我也是第一次杀这么多人……” 他赧然道:“我一见他们对你这样凶,就禁不住满肚子不高兴,硬想杀他们,所以……” 东方萍放下掩唇的袖子,眨了眨眼睛道:“我知道你对我好……”她轻笑一声道:“所以我看到你被爹打得吐血时,多难过哟,我那时真想让自己被爹打一顿……”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一片红云飞上她的双颊,所以她扬起手,装着掠一掠发丝,用袖子扇了扇脸颊。 石砥中感到一股从所未有的甜密泛上心头,他微微一笑,没有说什么话,目光凝注着她的巧笑,生似要将之尽收心底,好作以后慢慢回忆。 东方萍抿了下嘴唇,轻轻道:“你要到什么地方去?” 石砥中自迷惘中醒了过来,道:“你要到什么地方去?” 东方萍摇摇头,没有说什么。 石砥中道:“我要先回居延城去,然后我可能到东海去。” 东方萍欣然道:“那么你能不能也带我一道走?” 石砥中沉吟一下道:“我想这个也许不太方便吧!令尊……” 东方萍一嘟小嘴,道:“我爹也不管我死活,有什么不方便?喏!这是带出来的一包珍珠,总够我的旅费吧!” 石砥中豁然一笑道:“那我岂不成了替你保镖的镖客? 不过我还要到西藏去一趟,女客人,你能不能去?” 东方萍肃容道:“嗯!女客人能够去!保镖的,先走吧!” 她话都没说完,便噗哧一声,忍不住笑了出来。 石砥中笑道:“那么我先收拾帐篷,然后再走吧!” 他纵马而行,缓缓朝着那个大沙丘而去,东方萍追了上来并辔而行。 石砥中将帐篷和毡子收好,捆在包囊里,拿出干粮和水袋道:“你要不要吃点干粮?” 东方萍拍了拍挂在鞍上的两个大布袋道:“我这里有腌好的肉,还有风鸡,风肉……” 石砥中朗声大笑道:“这下我就有得吃了……” 他笑声未了,空中响起一声尖锐的异啸,一支银色的长箭,掠过空中,落在沙丘上。 箭杆微颤,闪闪发光,箭孔上挂着两个穿孔的哨子,黑色绸带飘在箭羽上,流苏丝丝……—— 第六章 幽灵骑士 苍穹蔚兰,蹄声自漠野里传来,急骤如闷雷在大漠响起。 石砥中极目四望,只见数十骑自东北方而来,马上尽是些赤裸上身,披着熊皮的彪形大汉。 他微感紧张地道:“你坐上我的红马,等下看我敌不过他们时,你先纵马向居延而去,我会赶上的。” 东方萍脸色发青,点了点头道:“那你能脱开他们的包围吗?” 石砥中想到自己有独特的轻功“云龙八式”,自信地点了点头,将白马上的包袱拿下来放汗血马上,然后对东方萍道:“现在你下马吧,去上我的赤兔汗血宝马。” 东方萍摇了摇头道:“我现在不愿意走路……” 石砥中道:“难道你还愿意我抱不成?” 东方萍轻咬嘴唇,点了点头道:“我长大后从没人抱过,现在倒想要你抱一抱。” 石砥中脸孔通红,他回头望那飞驰而来的数十骑快马,又看看东方萍脸上那似笑非笑的神情,跺了跺脚,道:“唉!姑娘,这是什么时候,你还当着好玩呢?” 东方萍慧黠的目光连转,道:“我又不怕死,你怕死先走好了?” 石砥中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道:“好吧,我就抱你!” 谁知,他走到东方萍面前,伸出双臂想抱她下马,却不料东方萍羞红双颊,摇手道: “不!不要你抱,我自己下来。” 石砥中一愕,跺了下脚道:“唉!到现在你还开什么玩笑?” 东方萍眨了下眼睛道:“我不要抱,不行吗?” 石砥中侧目已见骑队不足十丈远了,漫天飞沙中,铁骑动地而来。 他不管三七二十一,托着东方萍双腋,便走向红马,将她放在鞍上,然后拔出长剑,凛然凝视来骑。 东方萍赧然叫了一声道:“喂!你要小心些!” 石砥中回头一望,承受到投注来的万斛柔情,他心中大为感动,只觉悠悠天地之中,自己不再孤独流浪了。那关注的目光使他热血沸腾,他点了点头,手腕一振,剑风嗡嗡作响。 数十骑快马急驰而到,当先一个四旬左右的中年人,一身儒士打扮,身背一张大弓,紫色的弓背和白色的脸膛显得很有些不相衬。 石砥中瞥见这中年儒士马上,挂着三个箭囊,囊中插着许多银色的长箭。 他顿时记起在弱水之滨见到断日钓吴斧身中长箭,挣扎而亡的情形。 那吴斧为幽灵大帝手下十二巡查使之一,看来武功不弱,岂知仍然被这银箭射中而致丧命,看来这个马贼首领确手一手。 故而他心中暗暗警惕起来,体内真气缓缓催动着绕体运行於每一块肌肉,慢慢发至体外,护住整个身体。 那些彪形大汉围了一个大圈,将石砥中围在里面,个个都面现怒容地盯着他。 那身背紫弓的中年儒生,望见一地的十具尸体,漠然地移开目光,在东方萍骑着的红马上停留下来。 他讶然地凝视那雄骏的汗血宝马,回首对身后的三个长髯老者道:“这好象是大宛王宫里所养的汗血宝马,怎会到了这里?” 那左首老者颔首道:“先生所言不错,这正是大宛国王所宠爱的汗血宝马,昔年三国之时吕布所有之赤兔即此一支!” 中间那老者接口道:“师兄之言不错,今世以七绝神君柴伦驯马之技天下无双,看来这两个娃儿大有来头,先生你可要小心些!” 石砥中见这几个人对着汗血宝马噜嗦了许久,不由心中有气,冷哼一声道:“你们这样算是什么?马贼还是强盗?” 那中年儒士没有吭声,他身后老者怒喝道:“无知小儿,岂敢对银箭先生口出不逊?” 石砥中双眉一斜道:“什么银箭先生?哼!一个马贼头!” 银箭先生勃然色变道:“就算你是七绝神君之徒也不能如此对我!无知小辈,这十个人是你杀死的?” 石砥中朗声大笑道:“这只怪你手下这些无耻之徒太窝囊,死也死得活该。”他脸现杀气,厉声道:“你们横行大漠,抢劫商旅,竟然连一个孤身的弱女都敢欺凌,算是什么先生? 呸!” 银箭先生眼中睛光暴射,气得满脸通红,他手一挥,制止那些蠢然欲动的马贼,然后催马缓缓向前,冷冷道:“无知小辈,敢当我面前说出这些话来,哼!你这是死路一条!” 石砥中见到围在四周的大汉个个露出凶残的目光,心中杀气倏然大盛,体内热血沸腾,大喝一声道:“你们这些混蛋都该杀!” 他话声未了,周围狂风翻激,气劲排空压到,沉重如山,似欲将他置之於死地。 东方萍惊叫一声,石砥中脚下倏转,身躯微昂,左掌微晃,虚划一圆弧,自胸前平推而出,一股宽阔的气劲似海潮进发,啸声中反击出去。 那老者突施暗袭,以为凭这一掌定可要了石砥中的命,谁知石砥中所击出的乃是“般若真气”,威力奇大。 双方掌劲一触,那老者心脉一震,浑身气血倒涌,掌劲被逼,立时吐出一口鲜血,整个身子倒翻出去,似是纸鸢脱线飞去。 另两个老者大喝一声,自马上腾身而起,一抖大袖,狂飚旋激,齐往石砥中身上砸到。 “砰!”一声巨响,四股劲风在空中一触,沙石飞溅,马声惊嘶,那两个老者跌出丈外,几乎仆倒地上。 石砥中长吸口气,没等风沙落地,身如轻烟一缕,滑行寻丈大喝道:“你们也吃我十剑!”他剑刃一振,光华疾闪,自三个不同方位各自击出两剑。 “嗤嗤!”声中,剑气倏起,一片剑影洒出,刹时便将那三个老者逼得狼狈无比。 他这一剑击出,时间,火候,拿捏得极为巧妙,刚好在那三个老者落地之际,身未站稳,便被剑锋逼得滚地而走。 剑刃划过,白须三缕飘起,接着第二剑交叠挥出,有如电掣星飞,疾快无比。 “啊!”痛苦的呼叫自剑光血影下发出。 石砥中剑刃翻转,正待劈出“将军十二截”中第二式“雷动万物”那似雷霆万钧的一剑。 倏地,在这电光火石的刹那,一声弦响,“嗖”刺耳的尖锐啸声响起,一根银色长箭掠过空中成一个银色光弧,急速无比地射向石砥中。 石砥中上身前倾,大翻身,斜抛肩,长剑顺着绵延的剑式击出一式“雷动万物”,“锵!” 一点火花冒出,银箭被剑刃硬生生切断,两截断箭落下,余势未衰地插在沙中。 石砥中抱剑於胸,神情肃穆地注视着手持紫弓银箭的先生。 在他身后丈余之处,那三个老者胸前衣衫都被长剑划破,血水渗出於上,滴落沙上。 银箭先生脸色凝重地注视着石砥中,目光炯炯,没有稍眨,在他紫色弓上,此刻有着三支长短不一的银箭,弦被拉满,随时都有发出的可能。 一片寂静,数十骑大汉齐都屏住呼吸,没有作声,紧张地盯着互相凝视的两人。 银箭先生暗自心惊,忖道:“昆仑何时出了这个怪杰? 功力深沉竟有卅年以上的修为似的……” 他脑中念头流转,突地他自石砥中抱剑屹立的姿式中,想到适才击出的一剑,他愕然道: “你使的是常败将军公孙无忌的‘将军十二截’中一式?那你是什么人……”。 石砥中也是一惊,道:“你说的不错,这正是‘将军十二截’里的一招。”他倏地一声喝道:“你们三个老鬼站住,哼!想要暗算谁?” 那三个老者面上一红道:“邛崃三老岂是暗算你的人?” 石砥中冷哼一声,转过头来,道:“你到底什么意思?” 银箭先生眉头聚起浓厚的杀意道:“要你将‘将军纪事’留下,哼!昨日我还道在断日钩手中,不料倒在你手里。” 石砥中狂笑一声;道:“你有本事尽管拿去好啦!何必……” 银箭先生怒喝一声,弦声一响,三支银箭射出,三缕银光曳着异啸,向四外分散,竟然不是射向石砥中,而是向空中射去。 石砥中愕然注视着向空中射去的银箭,突地又有一支夹着尖锐的风声,自紫色大弓发出射向他咽喉,来势急劲,无与伦比。 石砥中悚然一惊,上身一仰,身形倒滑出六尺,剑影一闪,长剑斜挥,将这支箭砸飞。 谁知他身子方始闪开,头山三支银箭竟然陡地一顿,垂直而下,啸声急促,箭簇已距他不足五寸。 石砥中惊觉护身真气竟也被这三支长箭穿过,那尖锐的箭风,直往自己的死穴射来。 再也没容他考虑,他弓身一缩,随地清啸一声,倒穿而出,身形一转,跃在空中。 银箭先生大喝一声道:“再看我这一手!” “嗤!”一支短仅一尺的银箭脱弦而出,如流星掠空,射向石砥中小腹“血仓穴”。 他左手一弯,自箭囊里掏出五支长约三尺的,银箭,右手如抱满月,弦声一振,五支箭似一片银网,罩住方圆二丈之空中。 银虹闪闪,石砥中浑身真气凝聚於长剑之上,但见他手腕一抖,剑上涌起一蓬白色气体。 他轻喝一声,双足在空中一缩,整个身子平空升起半尺,只见他右足一点,踏住那支急劲射到的小箭,虚空站住身子。 五根银箭就在这时射到,他绕身一转,剑气弥然护住全身。 “噗!”“噗!”“噗!”一连五声沉重的响声,五支银箭击在剑气之上,折为两断,落了下来。 石砥中清啸一声,有如鹤唳,回空一绕,掠了一个大弧,向银箭先生扑去。 他这一连串的动作,都是刹那间完成的,待到银箭先生银箭被破后,石砥中已挟着剑自空而到,剑光倏闪,击向银箭先生。 紫色大弓一扬,银箭先生大喝一声,弓影弦辉,点点片片飞泻而出,漫天席地舒卷而去。 “嗡!”弓弦急响,剑刃切上,光华一现,石砥中整个身子贴在剑上,被对方大弓挡住,在空中摇晃一下,已与银箭先生较量起内力来。 没有遏止的内力,源源汹涌而出,剑刃微颤,弓弦凹入,银箭先生身在马上,脸孔通红地撑持着。 此刻他手上所负的重量,剑刃滑开二寸,运集全身劲力,往下一压,只听马声悲嘶。银箭先生身形一倾,跌倒黄沙之上。 “砰!”一声轻响,弓弦被剑刃割断,石砥中身随剑落,刺向银箭先生而去。 银箭先生坐下的马已被沉重的压力所震毙,他跌在沙土,还没移开,便见长剑自空射落,有如电光闪现。 他心神俱裂,弓身蠕行,手中弓背一掠,似剑的紫光刹时将他身子护住。 石砥中身随剑落,突见对方在危急中攻出的一式,竟然熟悉非常。 他“嗯”地一声,跃了开去,愕然道:“你怎么会这招天山‘天禽剑法’中的‘落雁翻翅’?” 银箭先生站了起来,脸孔通红,他左手一挥,道:“大人家上!” 石砥中大喝一声道:“东方萍!快走!” 他声落剑走,怒剑划出,风雷迸发一式,“将军十二截”中的第四式“剑林森立”击出。 剑式如虹,幻起无数长剑将对方罩住。 “啊!”银箭先生惨叫一声,左臂至肩,以及整个胸前,都被剑尖刺中,破衣片片,血水冒出。 石砥中怒睁双目道:“原来你是东海灭神岛来的,咄!你知道我是谁吗?” 银箭先生捂着胸,目光散乱地朝着石砥中道:“你是谁?”但他话未说完,却目现恐怖地凝望着…… 石砥中回头一看,只见满地倒着人,那些身披熊皮的大汉齐都栽倒地上,每人太阳穴上插着一根三角尖锥,血正汩汩地流出。 邛崃三老呆立着,脸上肌肉由於惊愕而至收缩了他们口吃地道:“幽灵……灵…… 锥……” 一个身穿黄金软甲,金冠束发的年青英梭的权子,潇洒地点点头,道:“不错,三位老丈之言甚对,这正是幽灵锥。”他侧首道:“铁牛,请三位老丈归位!” 在他身后立着一个脸孔漆黑,身高丈外,有如铁塔的大汉,闻声应了一下,两只蒲扇大的双掌一张,身形轻灵地一转,十指一勾,神速无比地将邛蛛三老擒住。 铁掌一合,三个老者吭都没吭出来,便倒地死去。 那叫铁牛的大汉拍拍手,撒开大步走了回来,好似没发生什么事情似的。 那英俊的年青人一揖,向着骑在红马上的东方萍道:“世妹请恕愚兄来迟,致使世妹受惊,容愚兄道歉。” 东方萍哼了声道:“谁要你来多管闲事?杀了这么多人!” 那年青人毫不为忤,潇洒地一笑道:“是!只怪愚兄多事!世妹你受惊了吧!” 东方萍“呸”地啐了一口道:“谁是你的世妹,西门锜,你放尊重点!”她一带缰绳,红马朝石砥中这边奔来。她笑道:“喂!该走了吧!” 石砥中道:“那可是幽灵大帝之子?” 东方萍点点头,不屑地道:“仗着父亲的势力,横行一时,又算得了什么?喂!我问你该走了没有?” 石砥中道:“等一会,我要问他几句话。”他转身对银箭先生道:“你自东海而来,可知道寒心秀士之下落?” 银箭先生摇摇头道:“我不知道你说的是谁。” 石砥中双眉一扬道:“你那招剑法向谁学的?” 银箭先生冷冷地盯了石砥中一跟,道:“你是天山派的什么人?” 石砥中目中寒光倏射,斩钉断铁地道:“你若不把天山神鹰在灭神岛的情形说出,我立时要斩你寸断!” 银箭先生如此深沉的人,也不由被对方目中露出的寒光吓得打了个寒噤,他吸了口气镇定一下绷紧的神经,也不管身上流的血,尽自思忖着脱身之计。 石砥中见对方仍是不回答,心中怒火上升,大喝道:“你再装聋作哑,我就……” 他话未说完,身旁风声微飒,那西门锜已来到他的身边,道:“这位台兄请了!” 石砥中一直记起在天山目击灭神岛的三大弟子所造成的遍地尸首,血流成渠的情形,仇恨之心一直将灭神岛当成杀戮的对象。 故尔没有分心注意到突如其来的西门锜,仅只顾逼问本门天山神鹰与灭神岛之关连以及下落。 此刻西门锜悄然而到,这份轻功使得他悚然一惊,也使他注意到刚才那毫无声息便将数十人杀死的功夫起来。 他侧首一看,只见西门锜微笑望着自己,那斜飞的剑眉以及薄薄的朱唇,显得整个笑容都潇洒无比。 他点了点头道:“兄台请了。” 西门锜微笑道:“七绝神君老前辈贵体无恙吧!小弟西门锜问候令师……” 石砥中道:“你就是幽灵大帝之子?”他顿了顿,沉声道:“在下并非七绝神君之徒!” 西门椅一愣,道:“哦!原来兄台非柴伦老前辈之徒,敢问兄台贵姓大名?” 石砥中道:“在下石砥中。” 东方萍不耐烦道:“喂!你别跟他说话好吧!他是个大坏蛋!” 西门锜脸色一变,刹时又恢复笑容,道:“世妹,你何必当着石兄面前挖苦我呢?嘿! 这次你瞒着伯父大人,跑了出来,怕石兄……” 东方萍叱道:“我出来又怎样,关你什么事?” 石砥中过意不去,道:“萍萍!你……” 东方萍瞥见西门犄目中掠过一丝狠毒的神色,阴鸷地朝石砥中背后一扬手,她尖声道: “西门锜,你想暗算人?” 石砥中猛然翻身,却见西门锜潇洒地拍了拍身上的沙土,朝自己一笑道:“石兄,你看她岂不胡闹,我怎会暗算你呢?” 石砥中警惕地应了声,没有说什么,转身对银箭先生道:“你考虑清楚没有?” 银箭先生冷冷道:“天山神鹰仍在岛上,而那金戈上的符文,岛主也已知道——” 西门锜目中奇光倏现,插口道:“你是说大漠金鹏城的金匙,那支金戈?” 银箭先生阴沉地望了石砥中一眼,道:“据我所知,那金戈现有两支,一在金羽君之手,另一则已落入百灵庙朝元大法师之手……” “嘿!”西门锜道:“家父昔年与天龙大帝约好,不得在天山将金戈夺下,这下天山覆灭,看来那金戈该到幽灵宫亮亮相了,世妹,遇见令尊请告知此事!” 石砥中沉思了一下,向银箭先生道:“这次放过你,下次我若遇见灭神岛而来的,必将……予以杀死!你回去转告岛主好了。” 他一拱手道:“西门兄,在下告辞了。” 他跃上白马,偕同东方萍向西北而去。 西门锜望着远去双骑,阴沉地道:“我要将你碎尸万段,方能消我心头之恨,凭萍萍会跟你这小子跑!” 他猛然回头,哼了声道:“你现在才想跑!慢着,我幽灵太子手下可曾跑过一个人?” 他厉声道:“你自东海来到沙漠,是否专为探测大漠金鹏城之地位而来!嘿!你知道的事倒不少,可见你这等人留不得!” 银箭先生嘿嘿假笑二声道:“但是你现在却不能杀我!” 西门铸阴鸷的目光一闪,道:“你有什么理由让我不能杀你?” 银箭先生道:“第一那姓石的武功渊博而杂乱,你为了不使天龙大帝之女对你误解更深,只得假与他友好,然而你却不能当着她的面将石砥中杀死,所以我能予你帮助,因为本岛与他结有仇恨……” 西门铸阴鸷一笑道:“你以为我是傻子?哼!你看!” 他掏出一个银哨,凑在嘴边吹了声,尖锐的声音响起,一座大沙丘后,闪出六个蒙面劲装的玄衣骑士,每人的黑马上挂着一柄月牙形的大斧和一支金光闪闪的吴钩。 西门锜沉声道:“这是我宫里的特级剑手,六名幽灵骑士!” 银箭先生脸色一变,因为他知道幽灵大帝手下有六名幽灵骑士与十二个巡查使。 这些幽灵骑士都有三种以上绝技,那就是斧、剑、钩。 而且他们个个毫无人性,似是都处於疯狂之中,是以所到之处,尸骸如山…… 他思绪急转道:“但是石砥中武功得自公孙无忌的‘将军纪事’为多……” 西门椅“啊”地一声道:“原来他是自那不怕死的公孙无忌手著‘将军纪事’中得来的功夫,怪不得他能识得各门各派的武功来路!哼!我派去的断日钩原来是被他杀死,我道他为什么还不回来呢?”他恨恨地道:“第二呢?” 银箭先生暗自抹了一把汗,继续道:“据我师弟大力鬼王和销金神掌自天山归来后,言及金戈已被寒心秀士拿去,这寒心秀士因擅自闯灭神岛,被围困一条峡谷里,而那石砥中提及寒心秀士,可能就是他的儿子,如果是的话,那金戈就在石砥中手里。” 西门锜朗笑一声,自怀里掏出一支长约半尺的金戈,道:“这是得自百灵庙朝元和尚的金戈,而另一支则在金羽君手中,我只要找到另一支,则可辨真假……” 银箭先生淡然道:“真的和假的金戈,一共有五支,其中四支假的,可能你手中的是假的……” 西门倚两眼怒火飞炽,身形一动,已扣住银箭先生肩胛,大喝道:“你这话可真?” 银箭先生还没想要躲开,已被西门锜五指扣住,顿时半身一麻,几乎回不过气来。 他凛然道:“这当然是真的!那天我师弟销金神掌白天山回来后,曾将四支假铸的金戈之事告诉我,我赶到居延城外约二十里之处,眼见上官夫人取去两支……” 西门铸松开手,问道:“那另两支,你为何不取下来?” 银箭先生摸摸肩膀道:“就在那时我眼见一人自林里走出,朝着我这边冷笑一声,我便跟踪而去,只看他一眼我便回来了……”他顿了顿,说道:“那人乃是以弄毒闻名的千毒郎君!” 西门椅皱了下眉头,沉吟道:“这事真的愈来愈复杂了! 好吧!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银箭先生道;“你可先到居延,在下将四位师弟唤来,一起上居延城,那时再与太子你会合……” 西门锜忖思了一下道:“好!到城里见你。”他厉声道:“你千万别耍什么名堂,否则,哼!” 他一挥手道:“铁牛,咱们走吧!” 他一掠六丈,两个起落便到那大沙丘上,骑上一匹“乌骓马”,他一吹银哨,向居延城飞驰而去。 那黑大汉撒开大步,跟着那六骑玄衣黑马的幽灵骑士,飞奔向茫茫的沙漠。 银箭先生阴阴一笑道:“为了这支金戈玉戟,非叫你们死无葬身之地不可!” 他捂着胸前的点点剑伤,拾起袋囊,跨向一匹马,朝东方驰去。 □□□□□□ 将近正午,沙漠里刮起一阵大风。 沙石飞激,灰尘洒下,盖在数十具尸骸上。 居延城近了,黝黑的城楼远远地在蓝天下发着乌光。 双骑如飞,前面是一匹红色的骏马,后面是洁白如雪的一匹白马。 在沙漠上,似是两条光线闪过,黄色沙土上,红线一掠而过,响起—串银铃似的笑声,接着又一道白线飞射而过,叫道:“萍萍,慢点!马会跑出血的!” 东方萍听了,娇笑一声,闻言自语道:“哼!你骗谁?这么好的马会跑出血?” 她用手一摸马背,竟然抹得一手鲜红的血水,不由花容失色,赶忙勒紧缰绳停一停。 石砥中见到东方萍停了下来,连忙赶了上去。 东方萍秀眉紧皱,急着道:“喂!真的马身上出血了。 怎么办呢?” 石砥中见她果然被自己唬住,装作痛惜地道,“我叫你不要那么快,你看,这下可好了吧!马都全身出血,会死去子,还有什么办法?” 东方萍眼圈一红,嘟起嘴道:“我从没骑过这么快的马,象生了翅膀的天马一样,乘着风而行,所以想舒服一下,没想到……” 石砥中见她几乎要哭出来似的,不由噗嗤一笑,道:“萍萍!我是骗你的,这马不是出血!是出汗!” 东方萍睁大两眼,不信地道:“出汗?怎么会是红的,难道红马就出红汗的,黑马就出黑汗的,黄马就出黄汗的……” 石砥中大笑道:“你那么白,出的汗一定是白的罗!” 东方萍忍不住好笑,骂道:“你……你是个大坏蛋,坏死了。” 石砥中道:“我这马叫,‘汗血追风’,原产西域大宛国境,是七绝神君送我的,它出的汗鲜红,好象血一样。” 东方萍掏出一条丝绢,轻轻地擦着马颈,柔声道:“马呀!辛苦你了,害你出了一身汗。” 石砥中见东方萍这种幼稚的举动,但他却没笑出来。 因为他知她纯洁真诚,没有一点心机,偏又是那么美丽,竟好似仙女临凡一般。 他怀着一种虔敬的心情,望着那莹白如玉的手在马鬃上轻拂着。 这鲜明的景象,深深地铭刻於他的心中,使他凝注的目光,也变得温和了。 东方萍羞涩地一笑,一抖缰绳,缓缓纵马向着居延城而去。 石砥中赶忙跟随着,也缓缓驰去。 东方萍一侧头,掠了下秀发,发觉石砥中仍在盯着自己,不禁羞涩地嗔道:“你老是盯着我干吗?我脸上又没开花?” 石砥中笑了笑道:“塞北的花,我都已经看过了,就是没有看见哪朵花,有你笑容这样的美!” “呸!,烂掉你的舌头!”东方萍骂了声,一夹马腹,飞奔入城。 进得城来,只见街道狭窄,房屋矮小,蒙人和回人赶着许多牛马羊类,正塞满了一些弯道,原来这正是个赶集的日子。 东方萍皱了皱眉头,轻轻地扇了扇鼻翅,石砥中已赶到了她的身旁。 她瞧见那些赶到市集去的人们,都以欣喜的目光注视着东方萍,生似已分享到她的愉快一样。 东方萍微笑道:“你就是住在这个城里?” 石砥中颔首道:“嗯,就在这城底端,那边一幢较大的房子,就是我爹以前砌的,这里可不能跟天龙谷里相较。” 东方萍道:“我当然不能在这里吵……”她的目光转移地望着街道的两侧,随着石砥中,缓缓地驰向街道的麻石路上。 突地,她的目光一掠,讶然道:“你看!天上飞着两只好大的鹰,上面还有人呢!” 石砥中闻言向空中一看,果然见到两只大鹰盘桓在苍穹,那两只鹰背上,竟然有人乘着。 他运集目力方始看到鹰背上的人很是熟悉,东方萍已叫了出来道:“那是刚才的银箭先生……” 石砥中一愕道:“哦!原来灭神岛的人都来了,那另两个一定是销金神掌和大力鬼王了……”他略一沉吟道:“来,我们先赶到家里去,他们一定会因发现不到我们踪迹而下来,只要他们下来了,哼!” 他向街尾自己的屋宇而去,很快便穿过惊讶的人群,来到自己的屋门口。 一别几半年,他虽然见到房屋在肃杀的深秋里,显得很是阴沉,但却仍抑止不住满心的喜悦。 下得马来,他敲敲挂在黑漆大门上的铁环,侧身对东方萍道:“这就是我住的地方……” 他看到她闪亮的眼睛,突地脑中灵光一现,问道:“萍萍,你会不会武功?” 东方萍轻笑一声道:“你问这个干什么?我又不敢杀人……” 石砥中道:“那只老鹰飞在天上约有二十多丈高,你怎么看清鹰上的人呢?我的眼力都看不清……” 东方萍巧笑一声道:“你问这个嘛?哦!你这屋里有女人是吗?” 石砥中愕然,他凝神一听,果然屋里有着女人的娇笑,不由一皱双眉,喊道:“阿福! 开门哪!” 里面应声道:“来了!是谁在外面大喊?” 石砥中沉声道:“是我,少爷回来了。” 里面人声一停,随即门槛一响,待了一会,门呀然开了。 自里面走出一个光头大汉,朗声笑道:“哈哈!小子,你回来了!” 石砥中一见,大怒道:“原来是你,大力鬼王!” 大力鬼王十指箕张,扑了过来,风声呼啸,吓人之至。 石砥中冷哼一声,大袖一挥,佛门“般若真气”击将出去。 “砰——” 大力鬼王身上有似被锤重重一击,全身一阵颤抖,喷出一口鲜血。 他狂嗥一声,右手一拉门板,“哗啦”拆了下来,朝石砥中掷去。 石砥中左掌平拍,“啪”地一声,门板碎裂成数块,反激回来,大力鬼王闷哼一声,回头便跑。 他跃身追了进去,却见大力鬼王陡然止住身子,翻转身来,双臂一绞一纽,便将石砥中胸前衣襟揪住。 大力鬼王狂叫一声,将石砥中整个身子高举起来,使出蒙古摔交的手法,重重往下一摔。 石砥中猝不及防,被大力鬼王揪住,他一运气,全身气劲外溢,右足急弹而出。 倏然“叭!”地一响,石砥中足尖踢中大力鬼王胸前“神封穴”。 大力鬼王狂吼一声,堆金山倒玉柱地跌倒地上,喷得一地的鲜血。 石砥中弓身拉起大力鬼王,拍开他的穴道,冷冷道,“你可知寒心秀士在哪里?” 大力鬼王爬了起来,急骤地喘了几口气,狠声道:“小子,那次没杀你,没想到你会变得如此的厉害!告诉你,寒心秀士,你那老头,被困在岛里的一条峡谷里,生不得生,死不得死!嘿嘿!你去送死吧!” 石砥中脸色一变,扣住大力鬼王左臂,道:“你这话当真?” 大力鬼王怒道:“我何时说过谎话?” 石砥中疾然放手,毅然道:“我一定到岛上去,那时天山与灭神岛之间的恩怨将会了结。” 大力鬼王慢慢走了进去,到了一个大柱旁,深吸口气,大吼道:“我要与你同归於尽!” 他双手抱住柱梁,用力一拉,“喀嚓”一声巨响,那根粗壮的大柱断裂为二。 顿时梁折屋倾,“哗啦啦”的巨响里,瓦片碎落,灰尘弥漫,整个大厅倒了下来。 石砥中大喝一声,在屋子倾倒的刹那间,双袖击出,气劲旋激,将屋顶击穿一个大洞。 身子一晃,他自大窟洞里飞跃出来。 在空中他一抖双臂,身子回空一折,绕行一匝,落在后面院里的假山上。 眼见屋子塌下,巨响声中,瓦片砖石飞溅四处,看来大力鬼王已没有活命了。 他暗自心惊於大力鬼王的神力,他想道:“若非般若真气,先将他打伤了,那时……” 他忖想之间,头上鹰扬双翅,风声飕飕,掠了下来。 三支银箭自空射落,急劲无比地袭向石砥中,他轻喝一声,左掌翻掌拍出,狂飚翻飞,向空中击去。 身形一转,他跃到围墙之上,抬头一看,见到销金神掌乘在鹰背上,朝自己狞笑。 他刹时之间,记起了惨死的天山五剑来了。 他拔出长剑,默默道:“我要替你们报仇!” 他清啸一声,腾身跃起五丈,身形一折,回空斜飞一匝,眼看距离那只老鹰不足一丈,他深吸口气,又强自拔起五尺。 剑光一绕,石砥中悬空挥出一剑,朝那只大鹰斩去。 悲呜一声,那大鹰一只脚爪被长剑削断,钢羽片片落下,冲天飞起…… 石砥中身形坠落,背后响起一阵狂笑,银箭先生拉满弓,一蓬银箭即将发出。 石砥中抬头一看,已见鹰翼离他不足六尺,银箭先生那阴沉的狂笑,使他怒火中烧。 然而他的真气已经一竭,再也不能停留在空中,急坠而下…… “嗡……” 一声刺耳的啸声响起,那仿佛是尖锐的东西撕破空气所发出来的,足以使人心颤。 石砥中见到三柄小剑成品字形掠过自己身旁,有如电掣般射将上去。 银箭先生恐怖地大叫一声道:“三剑司命!天龙大帝……” 他突地噎住话语,惨叫一声,自空倒坠下来。 他的喉部和胸前,插着两支亮晶晶的小剑。 那只大鹰双翅被一支小剑射中,串在一起,也悲呜一声笔直地坠落下来。 银箭先生的尸体自半空摔落,跌得骨肉模糊,而那只大鹰的双翅被小剑串住,不住地挣扎着。 石砥中自空中落下,飘飘落在假山之上。 他仰首一看,只见另一只大鹰因为脚爪被斩断,悲鸣着向西飞翔而去。 石砥中运集功力,大喝一声,长剑脱手射出,有如流星掠过苍穹。一道光痕倏闪,剑刃飞射中那展翅双翼的苍鹰。 鲜血滴落,那只大鹰叫了声,一敛双翼,如陨石泻落。 石砥中见到销金神掌脸上惊容毕露,正缓缓飘落。 他也顾不到发出三支小剑的是否是东方萍或者天龙大帝亲到。 他一见销金神掌,便立时想起自己五个师兄挣扎逃命,血洒大漠的情景来了,顿时怒火中烧,清啸一声,飞扑而去。 销金神掌自十丈空中跌下,虽然庞大的鹰体能够借力运气,他仍然栽了一跌,滚出老远方始将体内翻滚不已的气血舒平。 他方一立起,风声一响,石砥中已挺立在他的面前,朝他怒目而视。 他倒吸口凉气,纵身退后六尺,双掌一交,摆置胸前,目光在搜集着天龙大帝的影子。 石砥中见对方两眼乱转,冷哼一声道:“销金神掌,你还记得我吧!” 销金神掌目光收回,凝注于斜飞双眉怒视自己的石砥中,他被对方那寒芒冰冷的目光所惊,在目前,他知道这已不是半年前在天山的石砥中了。 他阴沉地一笑道:“当然认识你,小子,可贺你倒投入天龙大帝门下去了。喂!你现在意欲何为?” 石砥中寒声道:“留下你的头颅!” 销金神掌心中一震,双目瞬视道:“你有能力尽管使,但我灭神岛中人,岂有如此容易便……” 石砥中大喝一声,道:“住口,凡是自灭神岛而来的人,我都要杀死他!” “嘿嘿!石兄好大的杀气。” 西门锜形同鬼魅,悄然飘身而来,望着石砥中笑着说了句话。 石砥中皱了一下眉头道;“你怎么也来了?西门兄,请稍等片刻,等我了结与灭神岛之恩怨!” 西门锜道:“石兄非置他于死地吗?要知灭神岛主,神秘无比,武功奇诡,恐怕石兄你……” 石砥中脸色一变,道:“西门兄是要为他说项?” 西门锜眼中闪过一丝狠毒的神色,脸色一变,左手食指曲起,似乎就要出手。 但他一眼瞥见倒毙的银箭先生喉上插着的晶莹小剑时,脸色立即回复正常,左右望了一下,笑道:“在下怎敢扰及石兄报仇之举,哦!东方姑娘呢?石兄可曾见着她在哪里?” 石砥中道:“她在前面街道上等我……” 西门锜笑道:“那么我去看看她……” 销金神掌蓦然狂笑道:“哈哈,想不到堂堂幽灵太子竟会屈膝于无名小卒之前,哼,不敢扰及……” 西门锜双眉一挑,脸上杀意大炽,厉声道:“你真的不要命了?嘿嘿!我就成全你吧!” 他右手握拳,中指微曲,哼了一声击将出去。 销金神掌原来看出,西门锜与石砥中之间有隙,希望挑起双方的仇恨,他可从中取利。 哪知西门锜顾忌东方萍在侧,不敢将石砥中打死,这下恼羞成怒,反向销金神掌出手。 销金神掌没想到西门椅会突然出手,一怔之下,一股暗劲已撞击上身。 他右足一滑,退后一步,双掌平推而出,金色光霞一闪,他的手掌显出淡淡的金黄色。 轰然一声,如闷雷爆响,销金神掌双足深陷泥土中。 一滴汗珠自额上滴落,他惊叫道:“五雷诀印!” 话声一了,他吐出口鲜血。 西门锜阴森森一笑道:“你也知道五雷诀印,哼!我叫你再也不能骂人了。” 石砥中举手一挡道:“西门兄请稍待,我要先报了仇才能……” 西门锜哼了声,右拳一引,左拳疾快地穿出,风雷之声大作,朝销金神掌飞击而去。 石砥中剑眉倒竖,大袖一挥,自横里劈出了一道狂飚,截挡西门锜击出的拳劲。 “砰……”地一响,石砥中身形一晃,几乎站不住脚。 西门锜怒喝一声,道:“你也尝尝我五雷诀印!” 他这“五雷诀印”一连五拳,力道层叠相加,每一式击出,即较上一式力道加倍,直到最后一拳,真具有开山裂石的威力。 这下击出第三拳,气劲隆隆,漩激荡动,风雷声中,撞向石砥中。 石砥中适才已接上西门锜的一式,直震得胸中气血翻滚,几乎立足不住。 此刻他见到西门锜如此凶狠,心中惊愕,深吸一口气,佛门“般若真气”如潮涌出。 “轰”然一声巨响,石砥中只觉那股尖锐沉重的劲道,有种奇异的力量,竟能使自己的“般若真气”被从中分开,自两边滑出的感觉。 他心头一震,突地丹田一股热流汹涌而起,绕过“任督两脉”,畅通“天地二桥”,刹时布满全身。 刹莉那间,只见他脸上洋溢出祥和的笑容,“般若真气” 突地柔和如微风,飘了出去。 西门倚第三式击出,劲道与对方一触之下,顿时便惊诧对方气劲的深沉凶猛,他深吸口气,左足跨将出去,左拳举至头顶,方待连环击出。 蓦然对方手掌轻挥,一蓬柔和的劲力,将他的拳劲完垡化去。 他的身形前倾,胸前已触及漫空掩及的气劲,全身被缠,几乎窒息了。 顿时之间,他脸色大变,闷哼一声,左拳飞击出去,上身朝后退了尺余,避开那滚滚涌到的气劲。 场中冒出一声闷雷似的声响,西门锜脸色肃然,“噔!” “噔!”连退三步,才立稳身子。 他骇然地凝视着自己的左拳,似乎没想到这“五雷诀印”的第四式也挡不住对方那看似轻飘飘的一击。 他愕然忖道:“他的功力好似突然增加,竟然深得佛家‘拈花微笑’的潇洒行止,这是怎么回事?” 石砥中双足深陷土中,他低头望了望齐踝骨的泥土,又看了看眼前一个深阔的土坑,凛然忖道:“这西门锜真不愧幽灵大帝之子,那手‘五雷诀印’巧妙的力道,真个厉害,我看来即将落败,怎地又能挡住这推山裂石的一击。” 他不知道他练功之日极短,仅半年多的时间,虽然在昆仑水火同源的“风雷洞”里服下“玉香凝露枇杷”,且受到昆仑四老替他打通穴道,强行沟通天地之桥。 但这些强灌进去的力道,一时之间不能被他所消化,仅潜在于两脉之中。 在他经过与人拼斗之后,这些潜伏之力渐渐被他吸收而发挥出来.尤其遇的对手愈硬,潜力愈引发出来。 西门锜的“五雷诀印”霸道异常,有似铁锤一击,沉猛劲道,将石砥中潜力卷起,顿时运行脉络之中,内力生生不息。 石砥中只觉宝灵幽寂,已身隐隐与天地相通,仿佛佛门的真义他已参悟,而开始有了高僧宽阔的胸襟。 这种感觉一掠即过,他潇洒地反击一掌道:“销金神掌,就这样想溜了?” 他旋身跃起,劲风旋激里,右臂直伸,以掌作剑,一式“将军斩鲸”奥妙神奇地劈将出去。 销金神掌刚才被西门锜劈了一记“五雷诀印”震得气血翻滚,吐出一口鲜血。幸得石砥中不愿他被西门锜杀死,而挡住了向他劈来的第二掌。 他赶快跃起了开去,阴鸷地望着两个人拼斗。虽然他是天山的弃徒,又投入灭神岛主座下,习得邪门武功。但此刻邪门第一高手幽灵大帝之子,使出霸绝奇妙的“五雷诀印”与石砥中的佛门“般若真气”较量,地动山摇,使他看了暗吸一口凉气。 他惊凛于双方功力的高强,看了这场比斗,他深知自己此刻已非其中任何一人的敌手,而这两人都欲取他性命。 他调好真气,脚下微转,打量一下四周的情境,想要向北逃去。 谁知沙砾一响,石砥中便已觉察出来,劈出一掌,“般若真气”气劲汹涌袭到。 销金神掌暗叫一声不妙,不敢接住这如山的劲道,他身形一转,跃起四丈,避开击到的气劲。 石砥中单臂作剑,跃起五丈,如流星掠空,朝销金神掌扑去。 销金神掌身在空中,只听风声急响,锐利的气劲已经压背,他弓身提气,半空里翻了个筋斗,手腕一振,一道剑光穿出。 石砥中朗吟一声,左袖挥出有如铁板,“啪”地一声,剑刃一折为二。 他右手骈指作剑,已迅速如电地自对方空隙里划去。 “嗤嗤”两声,销金神掌胸前衣衫划破,尖锐指风,顿时将他击伤。 他痛苦地哼叫一声,全身大颤,真气一泄,跃落地上,洒得一地鲜血。 石砥中飘然落下,五指一伸,待要擒住销金神掌,却突见西门锜脸孔通红,双眉斜飞,全身衣袍恍如被风吹动,猎猎作响,正自缓缓向自己走来,他立时肃容凝神…… 西门锜右手握拳,左掌抚着右腕,生象是托着千钧重物,一步一个三寸多深的脚印,缓步向石砥中走去。 石砥中体内真气生生不息,飞快运行两匝,他目射xx精光,凝注着那全身都绷得紧紧的有似弓弦的西门铸,没有眨动一下。 “嘿!” 西门锜大喝一声,右拳疾穿而出,拳劲一发如江水决堤不可遏止,汹涌而去。 石砥中仰天长啸一声,双掌连拍,宏阔柔和的“般若真气”层叠交击而出。 “嘭!”闷雷暴发劲气飞旋,沙石腾啸而起,灰尘卷起半天空,弥漫开去。 西门锜怒喝一声,目中神光如电,那悬在空中的右拳,中指一弹而出,急锐的一缕指风如锥射出。 石砥中闷哼一声,脚下一个踉跄,被“五雷诀印”的最后一式击得身躯飞起,护身真气也几被击散。 他只觉胸中气血一阵翻腾,喉间一甜几乎喷出一口血来。 他嘴方张开,西门锜弹出的尖锐指风,已如钢针扎上他胸前“神封穴”,他眼前一黑,心口一闷,顿时摔倒地上,昏死过去。 西门锜脸色苍白,身形一阵摇晃,吐出一口淤血,然后狂笑一声道:“好小子,你这该死定了吧!” 他掏出银哨,吹了两声,尖细哨声传出老远—— 第七章 三剑司命 远自沙漠的边缘,现出几点黑影,玄衣黑马如飞驰来。 西门锜刚收回银哨,便眼见销金神掌站了起来,满身血污,形同鬼魅地狞笑着。 销金神掌咄咄的狞笑声,眼中射出凶狠的目光,凝注于昏倒地上的石砥中身上。 他提起双掌,淡淡金光闪现于他的掌上,显得神秘而恐怖。 他抬起头来,冷冷地望了西门锜一眼,狂笑一声,右掌劈下。 “啪”地一声,石砥中身躯一颤,背上衣衫尽碎裂成片,一个淡金色的掌印,清晰地留在他白色的肌肤上。 销金神掌狞笑一下,左掌又劈下去……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刹那,石砥中突地喷出一口鲜血,身形急翻而起,长臂一挥,急划如电。 “哦……” 销金神掌眉心滴血,翻身跃起三丈,“叭哒”声中,跌倒地上。 石砥中拳起袖子,一擦嘴角鲜血,脸上掠过一个惊悸后的笑容。 销金神掌闷哼一声,自地上缓缓爬了起来,他全身不住颤抖,眉心之中,一道伤痕,鲜血流了下来。 他怨毒地盯着石砥中,嘴唇蠕动好一会,方始哑声道:“你!你中了我的销金神掌,怎能不死。” 石砥中愕然道:“你问这个干什么?你……” 销金神掌颤声道:“我的销金掌有毒,而且掌力也能震断你心脉……” 石砥中傲然道:“我不惧任何毒物,至于你那一掌刚好是解开了我被闭的‘神封穴’……” 销金神掌狂吼一声,栽倒于地,嘴角流出血来,已经死去了。 敢情他眉心“眉冲穴”已被石砥中划出的指尖点中,脑中神经已毁,仅仗一股彪悍之气支撑着意志,故而能够站立着。 待他得知自己一掌替石砥中解开了穴道,不由气血上冲,那股坚强的意志也都尽去,而倒地死去。 石砥中怔了一下,耳边听到急骤如雨的蹄声,不由抬起头来,朝那奔驰而来的数骑玄衣黑马骑士望了一眼。 他缓缓走了过去,道:“西门锜,在下与你无仇无怨,现在争执之由已经去了,我想我们总没什么过不去了吧?” 他顿了顿道:“在下领教过你的‘五雷诀印’,深知这种刚猛的气劲,较之玄门‘罡气’毫不逊让,尤其你那最后伸出的一指更具奥秘……” 他目中神光暴注,沉声道:“但我将来仍要领教你那一式。” 西门锜心中惊凛于对方的功力竟然毫无损伤,连中几掌都象毫无事情一样,而且还自称百毒不侵…… 这使他简直摸不清对方的来历,不知石砥中的那些杂乱而又高绝的武功是从何而来。 他凛然之色,一现即敛,因为那些幽灵骑士已经纵马来到他的身后。 他呵呵笑道:“石砥中就此要走了?现在你可以再领教一下幽灵宫独传的‘五雷决印’!” 石砥中微微一笑道:“你现在已经不是我的对手了!” 他顿了顿道:“因为你内腑已经被震伤……” 西门犄脸色一变,冷笑道:“嘿!你认为我已经受伤,再也不能够出手了?” 他四外一看,只见这儿寂静无比,周围没有其他人影出现,顿时一股杀气涌上脸庞,他望了下那三支晶莹的小剑,一咬牙,暗自忖道:“萍萍眼见便是我的,你这小子偏偏横刀夺爱,哼!趁这机会,我要杀了你!” 他银哨举起,重重地一吹。“嗖”地十声长响,那六个幽灵骑士都悄然飘身落地。 西门锜沉声喝道:“布幽灵大阵中追魂之章,取他的性命回来!” “呛……”剑芒闪烁,三道剑光汪然浮动,似水遍洒而出。 三个玄衣蒙面的幽灵骑士,双掌一错,互相配合着,三支长剑刹时交叠成网,将石砥中紧紧围住。 石砥中见这六个玄衣蒙面人,目光冷若寒冰,呆凝不动,似是十二颗寒星,罩着他的四周,将他紧紧缠住。 他嘿地一声道:“西门绮,你这是何为?” 西门锜冷笑道:“二十招之内,你若仍未身死,我便放过你一条命;!否则,嘿……” 他一吹银哨,大喝道:“攻!” 话声未落,剑虹展露,铁掌挥霍,这六个幽灵骑士所布幽灵大阵,刹时便旋转开来。 石砥中一听银哨响起,便见这十二道呆凝的目光,立即活动起来,每一缕神光所现都是仇恨之意,这十二道仇恨的目光似针射进他的心里。 他毛骨悚然,不寒而栗,生象这些人,都是来自阴间的,带着一身寒气,使他冷澈入骨。 阵式一阵转动,寒气更浓,旋动的六条身影,交织成网,剑影拳风塞紧每个空隙,渐渐缩小。 石砥中脸色一变,心中思绪转动如电,他深吸口气,右掌看准一个持剑的蒙面者,劈出一道狂飚。 他这一式,原来就是查探对方虚实的,岂知他的掌劲击出,便似石沉大海,毫无反应。 他大吃一惊,忖道:“这是什么阵式?意然有如铁桶一样,我若容他继续缩小,岂不活生生的被压死吗?” 他闷哼一声,右掌一撤一放,“般若真气”击出,沉猛超逾千钧的劲道,朝转到面前的平叠双掌的蒙面人攻去。 那蒙面人双掌一晃,急速地划出一个大圆,一缩一伸之际,便已接下石砥中的“般若真气”。 石砥中瞥见这些蒙面人手上都戴着乌光闪闪的长手套,此刻一挥之际,那手套有似鱼皮,滑开无匹的劲道,竟只硬接下一部份而已。 他愕然忖道:“他们六个人,手腕各启划出了六个大弧,便将这重逾千钧的劲道都卸下来了,结果是每个人只承受一点力道而已,嘿!天下真有如此奇妙的功夫?那他们怎么不攻呢?” 这个念头有如电光。在他脑际一闪而过,他腾身而起,右臂伸直,挥动如剑,连攻六式。 左掌护胸,猛地推出一股汹涌的劲道。 他六式连环施出,仍然不能找出一丝空隙,只见那三支长剑轻灵如蛇,略一闪跃,便已将石砥中攻击的掌式截住。 石砥中收回双掌,左足为轴,右足缓缓抬起,单足直立如鹤,凝视着飞快转动的阵式,忖道:“他们为什么只守不攻呢,仅只是慢慢地束拢圆子,要将我硬生生地死困住吗?” 这时在阵外的西门锜,狂笑一声道:“你再看看这如暴风雨的攻势……” 他一吹银哨,哨声疾锐,似欲穿云而上,刺耳非常。 这六个幽灵骑士,顿时有如狂徒,剑影纵横,凌厉毒辣,似乎不计生命急冲而上。 石砥中大喝一声,连出“将军十二截”,掌风犀利,劲气激荡,如剑的双掌,连攻数招,挡住那闪闪欲动的剑影。 和无边的掌风。 他所知道各派的秘艺,不在少数,自得到了“将军纪事”之后,更使胸中绝艺奇功蕴合很多,然而,此刻却连出数招“将军十二截”中的招式,仍然抵挡不住那些猛烈的攻势。 三剑三掌,那六个蒙面骑士配合起来,有如狂风暴雨,逼得石砥中气喘连连,衣服被那如山倾倒的劲道刮得猎猎作响。 他的汗珠滴落,脸色红润,那纵横急错的人影如纠缠不断的蚕丝,绵绵不断侵袭而到,使他缚手缚脚,身形都舒展不开。 西门锜仰天长笑道:“现在是第八招,还有十二招,姓石的,你……” 他笑声一敛,迅捷回过头来,只见身外约六丈之处立着一个长身玉立,剑眉斜飞的白衫秀士。 那白衫秀士,手提着一个革囊,肩下挂着一柄墨绿色狭长剑鞘的古剑,形相潇洒之极。 他见到西门锜,仪只谈淡一笑,便将目光凝注于那六个幽灵骑士身上,眼中露出惊诧之色。 西门锜堆笑道:“原来是东方兄来了,真个是令小弟吃惊……” 那个白衫秀士微微颔首道:“西门兄何时布的这个好阵?真有鬼神莫测之机……” 西门锜悚然一惊,心中忖道:“爹用尽心血训练的幽灵大阵十个变幻,目的就是要在与天龙大帝一战中取胜,而独霸天下成为武林第一人,这下岂能让他看清阵中奥秘而兴防备之心?唉!我真的不该在此时施出这个阵式……” 这些念头,有似电光一闪,在他的脑海中转过,他大喝一声,拍了两掌,道:“你们退下来!” 人影乍闪即现,那六个幽灵骑士各自攻击一式,如爆出一烁亮的灯花,光辉灿烂的剑光大炽,随着石砥中一声闷哼,刹时便隐没。 六条人影如风而退,石砥中吐出一口鲜血,身形一弓,斜弹而起,右手一伸,捷如飞芒,扣住一个幽灵骑士的足踝。 他怒喝一声,振臂挥起,立时将那人托在空中,用劲一摔,那蒙面骑士叫都没叫出来,便头颅碰地,碎裂成片,洒得一地的鲜血。 石砥中深吸口气,压住又将涌上的鲜血。他长眉轻皱,面色苍白地挺立着,显然的,在他身上有着剑刃划过的痕迹,身上破衣倒挂着,丝丝鲜血渗出衣外,在最后那一式中,他没能抵挡得了。 在西门锜身旁立着那五个幽灵骑士,此刻仍自冷漠地向前望着,自蒙面的黑纱后射出呆凝的目光,仿佛没有感觉到地上惨死的尸体。 倒是西门锜有点激动地瞪着石砥中,他狠狠地道:“好小子,我非要你横尸于地不可!” 石砥中冷漠地望了他一眼,重重哼了一声,没有说出什么,因为他在运功导引体内的真气回归丹田。 白衫秀士似是没有听到他们两人的争吵,他仰首望天,左手轻轻比划着,象是在记忆一些什么一样。 西门犄见情,暗叫一声不妙,忖道:“他智慧极高,不要将爹所创的那式‘剑归苍漠’硬生生的记了下去。” 他大声道:“东方兄,令尊是不是派你出来寻找令妹?” 东方玉自沉思中醒了过来,他哦了声,道:“西门兄,你那剑阵真是神妙。” 西门锜淡淡一笑道:“天下使剑的,岂有伯父的‘三剑司命’神妙,那才是无坚不摧的绝技。” 东方玉双眉一斜,目光已掠过插在死鹰上的小剑,他脚下一移,已快速地将三支小剑拿到手。 他面一沉,道:“你可曾见她来此?” 西门锜道:“今天上午我还见到令妹跟他骑着一匹马……” 东方玉面如冷冰,凝注在石砥中脸上,道:“我刚才赶到此地,见到天上两只大鹰,也见到你持剑跃在空中险被银箭所伤……” 他微顿一下,厉声道:“我妹妹发出三剑,救了你的狗命,你知道她到那里去了?” 石砥中沉声道:“你说话放客气点,萍萍适才还在前面……” 东方玉道:“我看到她骑着一匹马,等我赶到,她已远远看到我,飞快地奔走了!” 他目射xx精光寒声道:“你好大的胆子,敢到天龙谷里去引诱她,哼!快说她会到哪里去?” 石砥中想到在天龙谷里,遇到天龙大帝的一掌,便打伤了,不由怒气上升,怒道:“我替你管妹妹的……” 东方玉大喝一声道:“在天龙谷里没丧了命,现在你还要口硬?我立刻要你横尸于地!” 石砥中还没作声,西门锜已阴阴一笑道:“姓石的,你好大胆子,敢惹上天龙谷,嘿,你死定了。” 东方玉冷冷望了西门锜一眼,对石砥中道:“我不管你是七绝神君之徒或是其他任何出身,此刻我再问你一句话,萍萍在哪里?” 石砥中摇头道:“不知道!” 东方玉朗笑一声,也没见他怎样作势,手中三支小剑一跳,白虹一闪,“嗤”地一响,一支小剑射出。 石砥中见那三支小剑宛如活物般似的,旋了一个大弧,又回到了东方玉手中,谁知那后面两支剑在最前面那支小剑上一落,前面那支小剑陡然射出,犹如急矢射到眼前。 他的心中一震,悚然大惊,身形一缩一弹,跃起了三丈,欲待避过那支犀利的小剑。 岂知他的身形方起,那支短剑已如影附形,似流星掠空,已向他的胸前射到了。 石砥中脸色一变,劈出一股劲风双足一弹,昆仑“云龙八式”的回旋身法使出,只见他陡然升起一丈,斜开去。 东方玉冷哼一声,目中凶光一射,手中两支小剑一挥,破空激射而去。 他手腕刚一挥出,便听到一声焦急娇呼道:“哥!你不要杀他!” 骏马急嘶,东方萍骑着赤兔宝马掠空飞腾而来。 东方玉深吸口气,右手一旋,左手回掌收起,那两支射出的小剑宛如活物,灵活地旋出一个圆弧,回到他的手中。 然而石砥中却仍然没有避开那支小剑,被那支突地弹起而刺破他击出一股掌风的小剑射中大褪。 他只觉一股深入骨髓的刺痛自腿上发出,整个身子都不由地颤抖起来,真气一泄,自空中掉了下来。 就在这时红影急现,神骏的赤兔宝马载着东方萍横空掠到。 东方萍莹白如玉的纤手一勾,便将石砥中落下的身体接住。 白裳飘飘,秀发曳空,骏马长嘶而去,一抹红影如虹光闪过,转眼便消失在沙漠后。 东方玉微微一怔,已见一匹白马飞腾奔来,向着大漠冲去,他叫道:“大白!” 身形弹起,东方玉掠出数丈,跨上白马背上,朝红马奔去的方向追去。 西门锜呆凝的目光投射在沙漠,喃喃地道:“一只洁白如玉的纤手……” 他大喝道:“我一定要得到她!” 大风卷起他的衣袂,他挥舞着双臂,在漫漫的黄沙下大声的叫着。 风沙一起,呼啸旋激,西门锜颓然地放下提起的双臂。 他低声喃喃道:“我一定要得到她!” 他心中交织着爱与恨,这使得他痛苦无比,在漫漫的黄沙中,他迷失了自己…… 他咬紧了牙,恨恨地道:“我要杀死他!要杀死那姓石的小子!” 他话声一了,一个苍老的声息自他身后传来道:“锜儿,你怎么啦?” 西门锜转过身来,看见一个高大的中年妇人,正缓缓朝自己走来。 他叫道:“大姑!”便扑在那妇人怀里。 那妇人双颊丰满,双眉浓黑如墨,斜飞似剑,插入鬓发之中,目光凌厉,在飞沙中似两颗寒星,烁烁发光。 她拍了拍西门锜肩膀,叹道:“孩子,又有什么事使你这样伤心?” 西门锜抬起头来,歉然地笑了一下道:“大姑,害得你都赶来了……” 那高大妇人目光变为慈祥无比,她说道:“我倒不是来找你的,只是萍萍那孩子,不知怎的从天龙谷里偷偷跑了出来,害得我和他爹,还有他哥哥都从谷里出来了……” 她话音一顿道:“咦!锜儿,你又为什么到这里,我看你脸色这样白,莫非是受了伤?” 西门锜点了点头道:“我刚才碰到东方玉和萍萍……” “是啊!”那妇人道:“我就是与玉儿一起出来的,他爹也是往这一条路走的,咦!难道是他把你打伤?他敢?” 西门倚苦笑道:“不是他,是一个姓石的小子。” 那妇人目光凌厉地一瞪,怒道:“有谁能惹上我的侄儿?难道罗刹飞虹西门嫘的威名他没听过?” 她话声一顿,问道:“沿途我听说有一匹赤红的神骏宝马载着一双美丽似仙的男女,莫非是柴伦那小子的徒儿?” 西门锜叹了口气道:“那小子叫石砥中,技艺复杂无比,侄儿我也弄不清他是不是七绝神君之徒,不过萍萍是跟他乘坐那匹红马而去的。” 西门嫘怒哼了一声道:“柴伦狗胆倒不小!敢惹上我们海心山幽灵一派!” 她从怀中掏出一颗丸药道:“呵!我倒忘了你受了伤,真没料到柴伦会调教出这么好的徒儿。” 西门锜吞下颗药丸,道:“我曾用‘五雷诀印’将他击倒,但不料这小子命大,好象打不死一样,所以……” 西门嫘颔首道:“我知道……” 她肃容道:“锜儿,你也太过好玩,怎没把你爹的绝艺学会,本门绝艺‘冥空降’你爹都没教你?” 西门锜道:“爹说我武功还不够,所以没叫我学要……” 西门嫘道:“现在你回青海去,好好的闭门修练绝艺,你若要想得到萍萍,我一定会成全你的。” 西门锜大喜道:“大姑,你真好……” 西门嫘叹了口气道:“我们西门家只有你这么一条命根,当然会替你设法的……” 她仰望蔚蓝的苍穹,想到自己的事,不由得叹道:“本来我在她出世的时候便想要掐死她,后来看看她实在可爱,所以……” 西门锜道:“大姑,这么些年也真苦了你,在天龙谷里……” 西门嫘拂了下鬓发,悠悠道:“为情惆怅,为情烦恼,使君纵有妇,还……” 她苦笑了一下道:“这些过去的往事,都二十多年了还提它作甚?” 她吸了口气,摇摇头道:“我到现在还不清楚钱若萍有什么、特殊之处……” 西门锜默然地望着自己的大姑,他突地感触到一些什么,却又觉察不出来,只默默地望着西门嫘。 西门嫘侧首顾盼,发现那些木然的幽灵骑士,问道:“你爹真的训练成了?我是说这些人!” “还不怎么熟练,不过已经很不错了。”他微微一笑道:“大姑,我得到一支金戈,现在就差着那支玉戟了。” 西门嫘皱了下眉道:“当年你爹不是答应东方刚,不得参加那金戈玉戟之事?为何又要……” 西门锜道:“这是怪我那宝贝妹妹,她硬是想得到那大漠中鹏城里的秘密,而且大内也派人向爹说项,希望爹能帮助取得鹏城中的宝物……” 他耸了耸肩道:“其实也是爹自己想要压倒东方刚。” 西门嫘瞪了他一眼道:“你现在赶回青海去,年底我可能会去海心山。” 她目光锋芒暴射道:“若遇到那叫石砥中的小子,我会收拾他的。” 西门倚犹疑了一下道:“大姑,你不能把爹训练幽灵骑士的事告诉天龙大帝,否则……” 西门嫘哼了一声道:“你这次若不把绝艺学好,小心以后碰到我。” 她右手一招道:“我这就赶上玉儿去。” 一辆黑色马车飞驰而来,四匹乌骓马拽着车子,向前飞奔,仿佛不奔向沙漠的尽头,绝不休上。 西门嫘身形微动,已飘然掠起五丈,横行步入飞驰中的马车里。 西门锜深吸口气,举起手中银笛,吹了两声,飞身跃起,骑上了自己的马背,呼啸一声,朝西北奔去。 数骑骏马似风,卷起一片沙尘,扬起空中,大漠寂寂,蹄声渐渺…… □□□□□□ 秋天,红了枫叶,黄了青山。 萧瑟的秋风卷起枯黄的落叶飘舞在空中,几个转后便又落下了地,被一阵风沙掩盖。 承受着秋的悲哀,枯枝颤动着瘦弱的身躯,在秋风下可怜地仰望着碧蓝的苍穹,仿佛要诉说些什么似的。 这是山西北边,靠近长城隘道杀虎口的一个小乡镇,一条小溪呜咽而过,几百户人家住在镇上,有了袅袅的炊烟升腾而上…… 天气很睛朗,将近正午了,在往大同府的官道上,响起急骤的蹄声。 “踏踏”的蹄声敲碎了宁静的秋,一条红影如电掣般驰来。 驰过了一排高耸的松林道,蹄声渐缓,渐渐慢了下来。 东方萍骑在马上,抬头望了望四周,又低下头来望着昏睡的石砥中,她的目光立时变得柔和而带焦急起来。 她在居延时,远远的以“三剑司命”的绝技,替石砥中解去危难,恰好在她要绕过短墙时,却远远的看到了东方玉。 于是,在他的呼唤中,她飞快地纵马奔驰着,直往西北大漠奔去。 直到她没见到东方玉追到,方始停止下来。 黄沙漫漫里,她曾经迷茫于自己的所为,但她最后却也为自己找了个理由。 她想道:“他需要我,而我也需见到他,因为我拂不开他的影子……” 所以,她又回来,在石砥中千钧一发中救了他。 她一路上急速奔驰着,向东方飞奔,因为他要远离她的哥哥,远离她一切熟悉的人。 在石砥中昏迷中,她替他将深刺腿中的小剑拔出,并且替他包扎好,还将他昏穴点住,使他能有时间休息。 秋风呼啸吹过凄凉而没有人烟的长城以北的原野,那遍地衰草远接着辽阔的苍穹,却没使这从小娇养的东方萍惧怕过。 温柔的她,在爱的激励下,变得坚强了,她望着流过松林的溪水,忖思一下,循着水流而去。 缕缕的炊烟飘在空中,东方萍微微笑了笑,她一抖缰绳,轻抚着红马的鬃毛,柔声道: “红红,再走一段路,前面就是人家了,你也可以休息休息……” 红马轻嘶,四蹄一抛,向着镇里驰去。 进了镇里,她的秀眉微皱,忖道,“讨厌,有什么好看的?一个个的贼眼死盯着人……” 她厌恶地轻哼一声,右掌一拍,叫道:“喂!你们让让路好吧!” 敢情在这个镇上,可从来没见过这么一个美若天仙的年轻女人,又何况她骑着一匹高骏的红马,怀里斜躺着一个昏睡不醒的男人,这叫他们怎么不愕然地注视着她呢? 东方萍被那些目光,凝注得她的脸色泛红,她瞥见一个布帘高高挑起,被风刮得猎猎作响,上面写着平安老店四个斗大的字,布帘下面斗块大匾画着平安客栈几个字。 她一见之下,顿时心中大喜,一带缰绳,纵马朝着那间客栈而去。 低矮而灰暗的土房,一个头带小帽的伙计,肩上披着一条毛巾,正坐在门口,靠着墙闭上眼睛在养神。 他一听马蹄声响,赶忙睁开跟来,见到了东方萍这幅模样,他顿日才愣住了,张开嘴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东方萍微皱秀眉,唤道:“喂!你们这里就是平安客栈?” 那伙计哦了一声,堆着笑道:“是!是的,女客官,你要打尖还是住宿?” 东方萍诧道:“什么打尖不打圆的?喂!伙计!你这客栈是供人住宿的,怎么这么小呢? 而且还这么脏?” 那伙计尴尬地一咧嘴道:“姑娘,我们平安老店在左右方圆二百里内哪个不知?招牌老,待人亲切,并且是这儿唯一的一家客栈!” 东方萍道:“怪不得这么脏,原来是独家生意……” 她略一忖思,说道:“那么你准备一间最大的房,打扫干净,替我喂喂马,这儿是个药饼,参在水里让它喝。” 她下了马,托着石砥中,朝屋里去。 那伙计接过药饼,高叫道:“大柱子,将上房准备好,客人来了。” 凝望着东方萍细小的腿踝消失在门后,他方始吁了口气,暗叫道:“我的奶奶,哪有这么漂亮的姑娘?真是天仙下凡尘,唉!偏偏她却抱着一个大男人!” 他一摸脑袋道:“我若是那男人多好?唉!偏偏我又不是。” 他拉着红马,朝屋旁马厩而去。 且说东方萍托着石砥中,走进了平安客栈,这时便有一个瘦小的伙计自帐房里走了出来。 他一望见东方萍,也是大吃一惊,讷讷地道:“姑娘,是……你要住店?要上房了” 东方萍叱道:“把你这儿的最好房间准备好,还多罗唆干吗?” 那叫大柱子的伙计吓得一个哆嗦,赶忙道:“是,是!姑娘请跟我来。” 他带着毛巾朝右首一间大房走去,东方萍见到左首是一个通铺大坑,里面正有几个人在蒙头大睡。 走进房里,她将石砥中放在床上.对大柱子道:“你去饭馆里跟我叫几样最好的菜来,另外配些花卷和水饺。” 她自囊中掏出一块碎银放在桌上道:“这些够不够?” 大柱子见这块碎银足有五六两,接了过来忙道,“够了,还有多呢!” 东方萍挥手道:“多的给你。” 大柱子乐得浑身哆嗦,咧开张大嘴,捧着银子,千谢万谢地跑出去了。 东方萍将门关上,转身走向床前,望着静静睡着的石砥中。 渐渐,她的目光凝住了,凝聚在他那斜飞的剑眉上,凝聚在他挺直的鼻梁,以及他的唇上…… 她的脸颊染上了红晕,眼中露出温柔的目光,嘴角挂着一丝微笑,那是羞于偷看他的一丝喜悦…… 她缓缓地伸出细细的纤指,轻柔地抚着石砥中的脸颊,轻柔地抚着他的头发,随着指头的滑动,她的心在颤动,一缕从所没有过的感觉,泛上了她的心头,她的手掌炽热了…… 突地,睡在床上的石砥中睁开眼睛,他手掌一反,飞快地捉住了她放在自己脸上的玉手。 东方萍一惊,用力地一挣却没有挣脱开。 石砥中错愕地望着她,轻轻地放开了。 她缩回自己的手,脸上露出一丝微笑,这是少女羞涩的笑啊! 石砥中只觉眼前一亮,宛如花朵绽放的脸庞,使得他有了醉意。 他笑了,露出雪白的牙齿,飞扬的剑眉弯了下来…… 他轻呼道:“萍萍……” 东方萍望了他一眼,细声道:“做什么!” 她低垂下眼睛,两排茸长的睫毛合在一起,有着一种说不出的绝美风韵。 石砥中呆呆地望着她,摇了摇头,没有说什么。 东方萍没听见他说话,便又抬起头来。 石砥中痴痴地道:“萍萍,你真美!” 东方萍浑身一颤,娇羞地白了他一眼,侧过身去。 石砥中伸出手来一拉,她扑在他的身上,如云的卷发洒了开来。 他搂着她,伸出手来轻轻揉着她的发丝,良久,良久…… 在沉默中,他说道:“萍萍,你哥哥没有说什么?” 东方萍摇摇头,他又说道:“我曾听七绝神君说过你家的‘三剑司命’神技,这一下亲眼看见,果然真是厉害,就好象飞剑一样……” 他一顿,好似想起什么,问道:“萍萍,你既然会武艺,怎么在沙漠里会怕那些盗贼呢?” 东方萍抬起头来道:“我虽然跟爹学过,但是却从不晓得那能够杀人的,但是昨天见到你危险时,却忍不住出剑了,平常我是不敢看到血的……” 石砥中诚挚地道:“我要感谢你救了我的命,否则你哥哥的剑一定插在我的心上……” 东方萍咬了咬嘴唇,轻声道:“只不过我的哥哥会很伤心的,因为我听到他的呼唤我没有回答,没有回过头去,我一点都没想到爹,我只想到要替你把伤口包扎好……” 她声音一顿,随即忸怩地道:“我不说了,你好坏!” 石砥中一愕道:“我好坏?我坏什么?” “你早就醒来了,却让我以为你仍没醒,害得那么多人盯着我看。” “这是因为你太美了,有谁见过这么美的姑娘呢?他们一定会说你是天上仙女下凡……” “哼!你这么坏,我真的不来了!” 东方萍一嘟嘴,站了起来,走向桌子而去。 她才走两步,就听到门口大柱子嚷道:“谁说我不来了,小姐,饭菜这不就来了嘛?” 话声中,门被推开,两个伙计提着两个大饭盒进来,从里面拿出几盘炒的菜来,另外还有一大碗汤,以及十个花卷十个包子。 大柱子咧着嘴笑道:“小姐,这里是四荤二素,四个荤菜是炒牛肉,爆鲤脊,醋溜鱼,炒鸭舌,二个素菜是……” 石砥中一皱眉道:“你是饭店里的伙计?好了,不要再报菜名了,你们出去吧!” 大柱子一愣,怔怔地望着石砥中没有作声。 石砥中自床上坐了起来,道:“有什么菜我们自己尝得出来,你又何必报名呢!” 大柱子望了望身侧的伙计,颔首道:“是,少爷你说的极是。” 他们一起退出去,那大住户在门外嘟囔道:“真没想到有这么俊俏的大姑娘,也会有这么潇洒的男人,我大柱子从没见过,今天倒见到一双……” 石砥中轻叱道:“这些油嘴的家伙!” 东方萍笑道:“有人说你好,你倒要骂人,真是狗咬吕洞宾不知好人心!” 石砥中一跳而起,装着发怒道:“好啊!你敢骂我是狗.看我的厉害。” 东方萍笑着举起手来道:“你敢过来,小心你的狗腿!” 石砥中扑了过去,东方萍绕着桌子转,不住轻笑着。 嬉戏中,石砥中一皱眉头,呼道:“哎哟,我的腿好痛。” 东方萍一惊,赶忙走了过来,怜惜地道:“什么?腿还会痛?不是已经长肉了吗?” 石砥中朗声大笑,一把揪住她,道:“你中了山人的妙计了,现在还有什么话好说?” 东方萍娇叫道:“你真坏,我说你坏你就坏!” 石砥中笑道:“哪有这回事,你说我怎么,我就会怎么了!” 东方萍趁他不注意之际,拿起筷子,夹了块牛肉塞在他的嘴里。 石砥中嗯了声道:“不错,这炒牛肉味道真好,来吧!趁热吃了。” 爱情在男女间毫无拘束地萌发着芽,在笑声里开放着花…… 饭后,大柱子将残肴撤去,端上洗脸水和—壶茶。 东方萍喝了口茶,皱眉道:“这茶真差!” 他放下茶杯道:“我要赶到东海灭神岛去,因为我爹被困在那儿,而且我与灭神岛主尚有旧帐未算。” 他沉吟一下道:“事后,我将要到中原去赴四大神通之约。” 东方萍欣然道:“好啊,我也想到中原走走,看看那些壮丽的城楼,古朴的街道……” 石砥中瞑目低吟道:“长相思,在长安。络纬秋啼金井阑,微霜凄凄簟色寒。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 美人如花隔云端,上有青冥之高天,下有绿水之波澜;天长地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长相思,摧心肝!” 他睁开眼睛,道:“这是首多么美丽的诗?无尽的相思在滋生着啊!你想,现在有多少人在默默地吟着这首诗?” 东方萍跟着低声哦吟,好一回,她叹了口气,幽幽地道:“我从没有想到相思是什么东西,现在却能感觉得到那种刻骨铭心的思念,是如此的难以抗拒,也是如此的动人心魄。” 她侧首道:“我记得一首词,念给你听听好吧?” 石砥中颔首道:“在天龙谷里,你也要念词?是不是令尊教你的?” 东方萍摇了摇头道:“我爹从未教我,不过他最爱在我娘的墓前小室里念这首词,我听得久了,自然能够记得。” 她轻轻舔了一下红润的嘴唇,慢声吟道:“永夜抛人何处去?绝来音。香阁掩,眉敛,日将沉,争忍不相寻?怨孤衾,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 石砥中凝视着她的眼睛,发觉她那黑长的睫毛上有两颗珍珠般晶莹的泪珠,他伸出手去,轻握着她摆在桌上的玉指。 他抚着她那光滑润圆的纤细玉手,低沉地道,“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 似是梦幻之中,话声绕梁,两心相依,静谧的室中,悄无声息…… 飒飒的秋风掠过,自窗外飘过一片黄叶,簌地一声轻响,落在地上。 东方萍自迷茫中醒了过来,发觉自己双手都紧紧的被石砥中握住,她娇羞地低下头来。 她那细长的睫毛眨动了两下,挂在上面的两颗泪珠落在他的手背上。 石砥中轻轻的提起手来,嘴唇一合,含住这两颗晶莹的泪珠。 他轻叹一声道:“令尊真是多情之人,当年能够以绝艺博得武林中人物的钦敬是值得的,但不知为何你们要住在大漠之中?” 东方萍道:“我娘在我出世那年便去世了,据我爹说,她一生最希望的便是要到大漠去看看平沙漠漠,万里无垠的沙漠情景,所以我爹便在大漠里建了那座房子定居下来……” 她声音提高一些道:“你没有到谷里松林后走走?在那里有一个怀秋亭,亭上有我爹写录的两句长词,那是苏轼的‘江城子’。” 石砥中点头道:“那是一首词。” 他低吟道:“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东方萍接上去道:“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岗。” 石砥中擦了擦眼角的泪水,道:“我也是从小就没有娘的,一直都没见到她老人家慈容,我们是同命相怜的啊……” 共同的爱好,以及相同的身世,促使他和她的心灵起了共鸣,于是,沉默了。 此时无声胜有声,轻风微拂过她柔长的秀发。使室内洋溢起一层淡淡的芳香。 他们正沉浸在温柔的情感里,似乎已经忘记处身于何地。 突地,室外一声大吼,将他俩自沉迷中惊醒过来。 门被拍得急响,店伙推开门进来,哭丧着脸道:“相公。” 石砥中道:“什么事?” 大柱子搓搓手道:“从京里来了几位大人,要在此地接待贵宾,现在要请相公让开这间房!” “什么?”石砥中勃然道:“要我让这间房?那么你们还有比这更大的房间让给我?” 大柱子哭丧着脸道:“我们整个客栈都要立即空出来,只好请相公你让开了!” 东方萍秀眉一扬道:“什么?凭什么要我们让房?” 她话声未了,门外走进一个大汉道:“凭我们是来自京城的……” 他一眼瞥见东方萍,顿时愣住了,愕然道:“呃!没想到这儿会有如此标致的大姑娘? 姑娘,你要留下来也可以,舒大人正愁没人陪酒呢!” 石砥中气得脸孔通红,冷笑一声道:“谁是舒大人?” 这大汉一竖大拇指道:“舒大人是宫里二级侍卫长,权势正如日中天,这次接海南破石剑和藏土两位大师去京城!” 石砥中冷哼一声道:“你们这些狗腿子……” 他话声一顿,倾耳而听,果然马嘶阵阵。 东方萍叫道:“那是红红的嘶叫。” 石砥中脸色一变,身形微晃,如风而逝。 这大汉只觉眼前一花,人影便消失无踪,吓得他一怔道:“这……这怎么回事?” 东方萍玉指一勾,道:“给我滚出去。” 她手指一弹,急锐的指风一缕飞出。 那大汉身上一痛,全身经脉刹时收缩起来,大叫一声,跌出门外,滚了出去。 大柱子站在墙边看得真实,他全身一抖,脸上吓得变了色,“叭哒”一声跪倒地上,颤声道:“仙女奶奶,观世音菩萨,你老饶饶我吧!” 东方萍淡淡一笑,姗姗地走了出去。 且说石砥中循声跃到客栈外的侧院,已见院中飞沙腾起,那匹赤兔汗血宝马四蹄飞扬,四周有七八个黄袍挂剑的人在拉紧缰绳,围得紧紧的。 而在靠墙处有两个光头红袍的大喇嘛,和一个脸色冷漠,身负长剑的年轻人。 在两个大喇嘛身旁,一个长髯的老者正在皱着眉头凝望着场中的几个黄袍汉子。 石砥中大喝一声,身如急矢飞去,五指挥出,劲风飕飕急响,刹时之间,劈倒了四个黄袍汉子。 红马长嘶一声,双蹄一扬,一个黄袍大汉不及提防,惨叫一声,胸前肋骨齐断,倒飞出去,洒得一地血迹。 红马挣脱了束缚,飞跃而起,落在马厩之后。 石砥中大袖一挥,汹涌的劲气如山击出,只听数声惨叫,那四个黄袍大汉齐都口喷鲜血,跌出丈外,残肢断臂摔落各地。 他已经怒火中烧,故尔手下决不留情,佛门先天“般若真气”挥出,那些侍卫怎能抵挡得了,所以一个照面之下便已横尸于地。 那两个红袍喇嘛互相咕语了一下,大吼一声,交错夹击而来。 红袍如火燃烧,气劲如山倾倒,自空中压将下来。 石砥中深吸口气,上身微仰,潇洒无比地轻拂双袖,佛门“般若真气”自空气里旋激着,发出“嘶嘶”的轻响。 “砰!”劲气相撞,如同暴雷响起,震得马厩都簌簌作声,洒落许多泥灰。 石砥中脚下一晃,很快便站立不动。 那两个红袍喇嘛怪叫一声,倒翻而出,一直飞出三丈,方始蒋下地。 石砥中提起脚,只见地上陷了个深约寸许的印迹,他淡淡一笑道:“藏土来的大师就只会合击,嘿!也不见得如何。” 那两个红袍喇嘛脸色惨白,目光如狼,凶狠无比地盯着石砥中。 他们张口大骂两句,突地身影一倾,喷出两大口鲜血,一交跌倒地上。 那长髯黄袍老者眼中露出惊诧无比的目光,他似乎没想到这两个喇嘛会如此的不堪一击。 在他身侧那个拄剑的年轻人冷笑一声道:“舒总管,我说西藏来的喇嘛只不过是草包货,你不相信,现在人家仅一击之下,就已倒地不起了。” 他斜睨了石砥中一眼,阴阴地一笑,向前跨了两步,凝视着石砥中。 石砥中脸上恢复了平静,轻吸口气,缓声道:“你们不该欺人太甚,须知任何人都有反抗暴力的意志,只是要看他有没有力量,你们平日欺人太甚,以为什么事都如此容易获得,强抢豪夺。” 他想不到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些话,气忿稍平,他淡然道:“所以我要让你们看看我是怎样施之于你们。” 那青年哈哈一笑道:“想不到中原也有如此讲理之人,真是难得,舒总管,你来跟他讲理吧!” 那老者咳嗽一声,走上前来道:“老朽舒林,身居大内二级侍卫长之职,适才冒犯少侠,尚请原凉,请问少侠大名,以及令师……” 他话声一止,眼光为东方萍那俏丽的倩影所吸引。 那个身挂长剑的年轻人眼睛一亮,痴痴地望着姗姗而来的东方萍。 东方萍见到一地尸体,惊得叫了声,畏惧地朝石砥中身边靠去,问道:“这些人都是你杀的?” 石砥中还没有回答。 那个青年朗声笑道:“姑娘,不须害怕,这些人都是死得活该……” 他一揖道:“在下邓舟,自海南来此。姑娘是在下一生中仅见的美丽的少女,在下冒昧,能否请问姑娘芳名?” 东方萍见这个年轻人一张圆圆的脸,五官长得倒还端正,只不过眼珠乱转,自里面射出的光芒甚为邪恶。 她厌恶地侧过头,朝红马走去。 石砥中冷哼一声道:“阁下未免太狂了吧!邓舟。” 邓舟脸色一变,阴阴地道:“我破石剑生来就是如此,小子,你仗着一张漂亮的脸孔,就如此神气?” 他手腕一转,“喳”地一声轻响,电芒倏现,闪烁辉煌的剑光,颤出片片凄迷剑影。 邓舟横剑于胸,道:“抽出你的剑来,现在我要你看看海南特传的剑法。” 石砥中朗吟一声,目光如炬,逼视过去,半晌,他说道:“大内能派人接你,定然你有些绝艺,但我要告诉你,中原的剑术渊博浩瀚,岂是你海南小岛所能望其项背的?” 破石剑邓舟阴笑一声,斜望舒林道:“舒总管,他说海南剑术不足与道,现在你可以为证,我在三十招内若不能赢他,那么今后武林中没有我破石剑的名字!” 舒林知道这邓舟为海南岛剑派宗师百杖翁的最得意徒弟,一身剑术会遍武当、华山、点苍各大派中使剑好手,没有落败过。 而且武林中二帝三君,三岛四神通的威名远远超过各帮派之上,谅必这个亏是不会吃的。 不过他对石砥中那手威力绝猛的气劲也是甚为忌惮,他忖道:“这次皇上为了宫中御库里的古书上,记载的大漠深处有一座城池,城里埋着无数的宝藏,而防备蒙人得之,作为南侵的资本,故此令宫中侍卫携带大批金银找寻江湖高手,预备到蒙境取得宝藏,而邓舟是海南岛来的唯一剑手,若有万一,我还能有命?” 他思忖至此,赶忙笑道:“邓少侠你何必过于认真?这位少侠……” 石砥中道:“在下石砥中。” 舒林接口道:“石少侠是武林高人,若是少侠你能弃嫌,宫中与……” 邓舟寒声道:“且慢,你敢不顾申屠大总管之令?” 舒林一想到大内一级侍卫长申屠雷的毒辣手段,不由打了个寒颤。 邓舟冷笑一声道:“姓石的,你敢来吗?” 石砥中仰天大笑,侧首回顾东方萍道:“萍萍!你看我敢不敢上?” 东方萍一耸肩,正容地道:“我看你不敢上,人家是海南来的剑手,你算什么?姓石的多如沙粒,你只不过是其中之一吧,我看你还是过来,我们一块走,别惹他。” 邓舟得意地一振手中长剑,“嗡嗡”声响轻轻发出,剑刃闪起一层霞光,他笑道:“对的,萍萍说得对,你还是走吧!不过,萍萍,你何不跟我一块走?” 石砥中脸上罩了一层寒霜,问道:“萍萍,你说这种狂妄的小子该不该死?” 东方萍原本是开玩笑的,这时一见邓舟如此厚脸,心中也是怒火上升,她一咬嘴唇,点头道:“嗯!该死该死!” 石砥中一并双掌道:“阿弥陀佛,我又要开杀戒了。” 他寒声道:“邓舟,我若不在十招之内将你杀死.我就不姓石。” 邓舟狂妄地大笑道:“好!你拔剑吧!” 石砥中道:“我就空手接你的剑招。” 此言一出,邓舟不由一怔,他轻叱一声,剑身一抖,滑步移位,自偏锋划出一剑。 石砥中一振手臂,平贴肋下,转身出掌,封住对方剑式运行,左臂伸直如剑,一式“将军盘弓”反削而去。 邓舟没想到对方身形如此之快,心中一凛,赶忙一振手腕,上身不退反进,剑光划了个小弧,倏挑而起,一溜剑光,奔向对方肋下“华机穴”,剑柄撞向对方手腕“曲池穴”而去,一招二式,凌厉诡奇,滑溜险绝。 石砥中脸色一正,身如絮躯,飘开丈外。 邓舟立即收剑护胸,没敢追击而去,因为他刚才施出海南镇山剑法“海蝠剑法”中的一式绝招“蝙蝠展翼”都没能杀死对方,这使他更为警惕起来。 他们一触即散,互相对峙着,没有移一下身形。 “嘿!”石砥中吐气开声,全身弹起四丈,如大鹏腾空,四肢伸张,臂飘千条,舒卷而起。 邓舟大喝一声,滑出三丈之外,兵刃随身急旋,光影大灿,点点剑光倒洒而出,迎着对方扑下的身形截将上去。 石砥中连出三式,掌缘如刀切出,劲风旋激,缠绵不断的掌式一齐劈在对方剑幕之上。 “噗!噗!噗!” 三声闷响,邓舟的身形一晃,退出数步,几乎跌倒于地。 石砥中清吟一声,回空绕了个圆弧,快如电闪般地飞跃而去,单臂抡出,左掌自一个奇妙的方位切去,疾似电掣飞星。 邓舟身形还未站稳,便见对方又扑了过来,匆促之间,他顺着身形倾斜之势,削出一剑。 剑风划破空气,响起刺耳的声音,剑光犀利的刺出,适到对方肋下。 石砥中五指一张,奇快无比地擒住那刺到的剑刃。 他“嘿”地一声,真力源源而出,刹时之间便见长剑弯曲,剑刃微微颤抖着。 邓舟身形斜立,脸孔涨得通红,手臂已经在不住颤动着,眼中有了恐怖的目光。 一滴滴汗珠涌现于肌肤之上,剑刃更加弯了。 “叭”地一声,长剑折为数段,邓舟喘了口气,上身往前一倾,仆倒地上。 在这刹那间,一声暴喝,三个金环如长空流星,破空飞射而到,分打石砥中“风府” “命门”“志堂”三大要穴。 石砥中闷哼一声,左袖反掌拍出,全身劲气自每一个毛空渗出,刹时衣袍鼓起。 就在他反掌拍出之际,邓舟左腕一翻,循着滚动之势,将腿上缚着的短剑拔出,朝石砥中小腹刺去。 石砥中一瞥之下,心中大凛,不及思考,右掌合并,五指飞快如电,劈过空际。 “啊……” 惨叫一声,邓舟眉心裂开三寸,鲜血溅涌而出。 他剑式引出,未及刺去,便已受到石砥中死命的一击,脸上肌肉一阵抽动便倒地死去。 这些动作都是刹那之间完成的,石砥中翻身抛肩,左掌上挂着三个小金环。 他冷冷地望着手中金环,又缓缓抬起头,将视线移往新到场中的几个人身上。 他看见一个三绺长髯,目光阴沉的白面老者正惊诧地凝视着自己。 在他身旁,另有两个道装打扮的全真,以及三个高八尺开外,白眉垂颊的红袍老僧。 在这个老者身后,一排五个黄袍劲装,腰扎黑色宽皮带,穿着黑色薄底快靴的青年剑士。 石砥中冷冷望着这十一个人,脸上没现出什么神色来。 那长髯老者阴森的目光自石砥中身上移到站在墙边的舒林身上。 他嘿嘿冷笑道:“舒林,你可晓得你犯了何罪?” 舒林木然地望着他,并没有作声。 长髯老者大怒道:“舒林,你要死啊?” 他话未说完.东方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他已经络脉被制,你要他怎么说话?” 长髯老者眼中掠过一个奇异的神情,一皱眉道:“如此蠢材要他作什?” 一溜银光自他袖中飞出,“噗”地钉在舒林胸前“锁心穴”上。 东方萍一怔道:“你好残忍……” 长髯老者阴阴一笑道:“我夺命双环申屠雷行事向来如此。” 他沉声道:“他的命要你来赔!” 他指着石砥中喝叱着。 那三个红袍老喇嘛,互相望了一眼,中间那个把长眉一掀,木然道:“还有他们两个的命也要你赔。” 石砥中微晒道:“你们这算是什么?” 夺命双环申屠雷目光掠过红马,突地想起一事,惊问道:“你是七绝神君之徒?” 石砥中冷哂一声道:“凭着这匹马,大内高手也会吃惊!” 他抛了抛手中的三个金环,道:“这就是你的夺命之技,专门从背后暗算人的?” 申屠雷叱道:“无知小子,吃我一掌!” 他身随掌走,滑步欺身,高举右掌,左掌晃了个圆弧,右掌穿射而出,劈将出去。 掌风飒飒,凌厉快绝的掌形,将方圆六尺一齐罩住,倒泻而下。 石砥中弓身吸腹,微退两尺,双掌一挥,连出三掌五腿,顿时将对方掌式封住。 申屠雷一击未中,立时退了开去,他脸色铁青,忖道:“江湖上何时出了高手?看他举手投足之际,倒有数十年功力一样,他会是谁的徒弟?” 他这念头还没想出结果,便见受自己邀请来的华山天枢道长走了过来。 天枢道长肃容道:“无量寿佛,少侠适才所施之拳法系敝门‘伏虎拳’中第十二式‘虎啸高岗’,不知少侠从何处学来?” 石砥中皱眉忖道:“这明明是‘将军十二截’中的第五式,怎会变成华山伏虎拳呢?” 东方萍缓缓走了过来道:“道人,你以为他会是华山派的人?” 天枢道人未及答话,自土墙处跃上一个葛巾长衫,面如满月,清秀出尘的中年人。 他淡淡一笑,道:“申屠居士,你下贴给我,又来找别人的麻烦干什么?” 申屠雷闻声回头一看,拱手道:“原来金羽君果然是你,藏师爷你真会瞒人呢!” 金羽君微微一笑道:“我已甘于淡泊,你又为何要激我出来?嘿!七绝神君的高徒果然不凡,竞能挡得了你的‘杀手锏’,申屠雷,我们也该放手了,让让后一辈的!” 申屠雷阴阴一笑迫:“我还不服老,你又何必怕老呢!” 金羽君道:“你下贴子找我有什么事?” “嘿,庄镛,你再也不要跑掉了吧!”一阵铃响,自外面驰进一辆黑漆描金窗,绣着花卉的窗帘盖得紧紧的马车。 金羽君脸色一变道:“你把她找来了?” 申屠雷颔首道:“是的,灭神岛主十年来初次莅临中原……” “什么?”石砥中一震,喝道:“这里面是灭神岛主?” 如同一个霹雳在晴空里响起,石砥中心神一震,只觉全身血液汹涌奔流,他倏然翻转身去,凝神注目於围墙外。 铃声轻脆,在空中摇曳着袅袅的尾音,渐渐散去…… 一辆四匹马拉着的墨绿色马车,如风驰云卷般地自五丈之外奔来,很快地便停在围墙缺口之处—— 第八章 金羽漫天 金鞍绣带,绿色的车门上有两个小窗,窗上挂着一道湘妃竹编织而成的帘子,帘上流苏丝丝,正自随风飘动。 在马车的车辕上,高踞着一个头带斗笠,浓眉虬髯,肩膀阔大的大汉,他手持着一个翠绿的长竹杆,如同木雕泥塑似地端坐着,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金羽君眉头一皱,道:“吴勇,十年不见,你还是这个样子,看来这辈子你的马夫是当定了,现在你还记得故人吗?” 马车车辕上的大汉身躯微震,手中细长竹杆倏地一弯,“嗡”地一声怪响,弹出一缕急风,击向金羽君。 金羽君身形一移,闪了开去,朗笑着道,“你既然还记得我是谁,真不愧是灭神岛的马车夫,哈哈!整日长伴香车,真个不亦乐乎!吴兄,我好羡慕你哪!” 石砥中眼见金羽君那种激动的样子,似是有意要招惹车辕上的虬髯大汉发怒,而车辕上的大汉自竹尖弹出一缕急锐劲风后,便仍自端坐着,没有任何表情流露在脸上。 他不由心中诧异,方待走过去,不料夺命双环申屠雷已比他快了一步,跃自马车门边,一拱手道:“请岛主下车。” 竹帘一掀,车门推了开来,自里面走出一个全身黑色罗衣,蒙着沙巾,手持一根紫色竹杖的女人。 她浑身俱黑,唯有持着竹杖的右手露在外面,却莹洁如玉,十指尖尖,如春笋般展露在人们的眼前。 她微一颔首,便朝金羽君走来,脚下似行云流水,衣袂微扬,便已越出四丈,快速无比。 金羽君双眼露出一股奇异的目光,沉声道:“你终於又到中原来了。十年不见,你可好?” 灭神岛主漠然地凝视着金羽君,似是没听到他的话一样,好半晌,她方说道:“你有金戈就交出来!其他不用多说。” 金羽君微怔,倏地冷笑一声道:“你还是这么不要脸,哼!跟大内又搭上了线……” 他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颔下长髯飘飘拂动,叹了口长气,自怀里掏出一根金光闪闪的金戈。 他看了看手中金戈,道:“你拿去吧!” 灭神岛主伸手接了过来,看都没看,便掷给申屠雷道:“这你好好收着,我还有事要办。” 金羽君问道:“你就回岛上去吗?这次我跟你一道去。” 他似是费了很大的劲,方始讲出这句话来。 谁知灭神岛主竟然发狂地笑了起来,她的笑声有如银铃,直笑得如同花枝乱颤。 石砥中见到这情景,不由愕然地望着金羽君,随即,他喝一声道:“住口!” 灭神岛主似是没想到有人会在她面前大声喝叱,她的笑声立时止住。 石砥中指着她,怒道:“你以为凭你是灭神岛主,就可以任意侮辱人吗?尽管你美丽得如同天仙,但你却不敢见天日,这算得什么?” 他正待说出自己来历之际,突被金羽君喝住! 金羽君沉声喝道:“你多言作什?给我滚开!” 石砥中一怔,脸色一变,一时间竟气得说不出话来。 灭神岛主轻笑一声道:“可笑呀,可笑。” 她的语声一变,冷哼道:“象这种贱骨头只能如此对他,男人就跟一条狗样,尤其他更是一条没骨头的狗!” 石砥中只觉怒火中烧,他大喝一声,进步斜身,双掌一抖,一式“将军解甲”,片片掌影夹着沉猛的劲风劈将出去。 灭神岛主上身微仰,手中竹杖斜挥,紫光一缕,疾快似电地朝对方劈到的双掌卷去。 石砥中身形微挫,双掌下移数寸,原式不变地朝对方腰部劈去。 灭神岛主轻哼一声,竹杖掠起一个小弧,自对方双掌空隙里击出,杖风飕飕,一弹一震,截住对方双掌。 “啪!”地一响,石砥中掌心一麻,已被竹杖击中。 他闷哼一声,双手一握竹杖,用力一抖,浑身内劲逼出,急撞过去。 灭神岛主似是没有想到石砥中会有如此强劲的内力,身形一顿,竹杖几乎自手中失去。 她那洁白的玉手刹时泛起一层浅红色,浑身内力自竹杖上急传过去。 “嗡”地一声,竹杖颤动,被双方劲道逼得成了弓形。 灭神岛主脚下一移,疾进两步,轻哼一声,手腕振起,欲待抛开对方。 石砥中噔噔连退两步,脚印深陷泥中,脸孔涨得通红,但是十指却依然如钩,紧紧抓住紫竹杖没有放松。 灭神岛主面上纱巾一阵拂动,显然很惊诧於对方竟有如此深厚的内力。 场中每一个人,也都骇然地注视着石砥中。 他们都是武林中成名的高手,深知灭神岛主武功怪绝,内力深博,而这一下显然已经尽了全力,却仍然无奈一个年仅二十的青年人! 这等较量内力的硬拼之法,是丝毫不能勉强韵,稍一放松便会内脏震裂而死,眼前这个年青人却能与灭神岛主一较高低,这怎不使得他们大大的震惊? 石砥中深吸口气,体内真气源源不息,左掌一松,斜举而起,迅如电掣地劈去。 谁知他手腕方一举起,便被疾伸而来的手掌握住。 金羽君沉声道:“年青人!不要多管我的事。” 石砥中手腕被执,经脉一麻,全身立时酸软无力。 金羽君振臂一抛,将石砥中整个身躯抛向半空,左袖一挥,挡住了灭神岛主的竹杖一击。 石砥中不及提防之下被捉住脉腕,心中急怒交加,此刻手腕一松,身子已被抛在空中。 他清吟一声,曲膝蜷身,身子斜斜兜了个大弧,如电闪星移般地自空中飞击而来,朝金羽君扑去。 金羽君颌下三缕长髯,无风自动,双眉一轩,目射xx精光,右掌一立,微仰上身,左袖回转,拍出一道劲力,随着右掌急劈下去。 劲风旋激,迎着石砥中急扑下来的身形“啪啪”二声大响,石砥中身形飘起丈许落在东方萍身旁。 金羽君身躯微晃,依然站定了脚步,他低头望了望自己陷入地中的脚面,自言自语道: “昆仑何时出了这个好手?” 他叹了口气,暗自凄然忖道:“我老了……” 他脸上落漠的神情,灭神岛主看得清楚,她移动眼光,凝视着石砥中。 当她看到东方萍拉住石砥中的手臂,不让他跃过来时,她冷哼一声,迅速地转回自己的目光。 在她手里的竹杖尖端,清楚的印着十个指印,好似被火烙的一样,有着焦灼的痕迹。 刹时之间,她整个思绪都为之冻结,只有一个念头在脑海中盘桓。 她思忖道:“他已经沟通天地之桥,内力凝聚的真火都已经能够发出,否则我这采自南海,坚逾钢铁的紫檀竹,不会被火烧灼……” 她悚然一惊,忖道:“那么他已经看透了我的面纱……” 她侧目一看,只见石砥中正以惊诧的目光望着自己,那斜轩的剑眉微微的皱着,似乎在想着什么一样,而东方萍却紧靠着他,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她冷嗤一声道:“你也是个贱种,象这种贱骨头的事,根本不需别人多管的……” 她的语气冷峭,骂得金羽君脸色大变,他沉声问道:“你骂谁?” 灭神岛主哼了声道:“就是说你,你就是贱骨头!” 申屠雷哈哈大笑,接着,那十个黄袍卫士也都一同笑了起来。 刹时之间,笑声回荡着…… 金羽君怒吼一声,双臂一振,金光闪耀,片片羽毛旋转翔空飞散。 石砥中只见金羽君发出的一蓬金色羽毛,竟然好象都长着眼睛,旋转飞舞,疾迅如电,射向那些人身上,却不落向自己。 金羽君的羽毛疾如电闪,似灯花爆蕊,十五点光芒一闪,便分散开去。 刹时之间,那十个黄袍卫士竟一齐嗥叫一声,跌倒地下。 申屠雷眼见金羽飞出,方始想到自己所嘲笑的乃是天下暗器的宗师,以绝门暗器“淬毒金羽”跻身武林三君之中的金羽君。 他的笑声凝住了,身形一挫,闪跃出八尺之外,避开射向自己的二片金羽。 谁知他身形窜出,那二片金羽滴溜溜一转,随着他落身之处射到,急速如附骨之蛆,不容他有喘气的机会。 他心中一惊,这才相信江湖上传言金羽君的金羽会随着人身转动的风旋而射到之言不虚。 但是此刻已不容他再多加考虑,他闷哼一声,双掌急劈而出。 掌风翻滚,金羽急旋,那尖刃竟因尾部羽毛的旋动,而穿过他劈出的掌风,向他咽喉射到。 申屠雷矬身一移,左掌平贴胸部,右手一抖,两个圆环,疾如流星射出,迎向落下的金羽。 双环似网,交射互出,正好穿过金羽,切截尖刃之上。 “铿锵”两声,金羽被击发出两点火花,落在地上。 申屠雷喘了口气,抬起头来,只见自己带来的十个侍卫都是喉部出血,插着一根金羽而死。 那三个藏僧胸前挂着的佛珠串,此刻也被金羽君发出的金羽打落,散得一地的佛珠。 他们满脸惊怒,圆睁大眼,盯住金羽君。 金羽君全身仿佛发出一股慑人的神威,目中射出的凛然神光,仿佛穿透了人的心肺一样。 他冷哼一声道:“我还没把功夫放下吧!尽管十年前我被迫离开灭神岛时曾被你暗中下毒。” 他眼中闪过一线黯然之色,随即散去,声音转为硬朗道:“我唐门暗器功夫天下无敌,淬毒暗器多如黄河之沙,固然弄毒方面不如干毒郎君,但区区鹤顶红混杂着绿蟆血是不会毒倒我的,你还知道吗?你的脸上将会有着无数的皱纹,你到现在已经丧失了花容月貌,已不能蛊惑天下男人了……” 他激动的高声呼叫,目中射出狠毒的神色,死盯着灭神岛主。 石砥中微皱着眉,他左手握紧了东方萍伸来的右手,轻声道:“你不要怕,他这是心情过於激动所致!” 东方萍问道:“他为什么会这样颠倒?一会儿那样,一会儿这样,好象发疯一样。” 石砥中道:“他和灭神岛主定有一番恩怨,所以这次申屠雷会将灭神岛主请来中原,但我一直弄不清金羽君怎么也会有一支金戈……” 东方萍诧异地问道:“怎么?这金戈会有很多支?” 石砥中道:“自我所知一共有四支假的,一支真的。” 东方萍问道:“这金戈只不过是金子铸成的,也值不了多少钱,他们会为了这支金戈,老远地把灭神岛主请来,而且可能还有东西交换,难道金戈上刻了什么秘籍之类的字?” 石砥中道:“这金戈上的确是刻着一些符文,但不是什么秘籍,而是关于大漠里一个鹏城的密秘。” 石砥中握紧了她的手,微笑地道:“这是说在大漠深处,有一神秘古城……” 他的话声被一阵高昂的笑声所打断,随着他目光的移转,看到了灭神岛主揭开面纱的面容。 灭神岛主道:“你可知道大内珍藏的紫色玉芝和千年雪莲叶,天上人间,惟有这两种药物能使女人花容保持永远青春,现在你可看到我脸上有没有皱纹?” 她娇笑如花,玉面泛红,樱唇微绽,目中发射出一股冶艳的光芒,随着话声,袅袅地扭动纤细的腰肢,姗姗地向着金羽君行去。 金羽君目瞪口呆,他脸上肌肉抽动着,目中射出一股惊讶混杂着欲望的神色,似乎要扑上去一样。 而在场中的那三个藏僧,此刻也是圆睁双眼,发狂似地死盯着灭神岛主。 金羽君嘴唇蠕动着,喃喃地道:“青媛,青媛……” 灭神岛主轻笑盈盈,巧目顾盼,有若粉蝶翩翩,很快便跃进金羽君怀中。 金羽君欢呼一声,张开双臂,将她搂在怀里。 石砥中看到这种情景,愕了一下,但他却突地想到一件事,他大叫道:“且慢!” 随着他身形的跃去,灭神岛主冷笑一声,手中竹杖挥起,紫芒倒泻,点点星光溢出。疾如电掣,已点住金羽君胸前六大要穴。 她冷哼一声道:“去吧!” 玉掌交叠,掌力如潮,击在金羽君胸前,顿时将他那庞大的身形击得倒飞出去。 石砥中右臂一扬,将金羽君的身躯接住,自空中坠落下来。 他一看之下,已见金羽君双目紧闭,嘴角沁出血迹,略一忖量,便知金羽君内脏已全被摧坏。 他想到一个身怀如此绝艺的人,会如此轻易地被暗算,心中着实一惊,但是当他看到场中各人随着灭神岛主目光流转,而显出的焦躁不安的模样,他大叫道:“咄!你在练什么妖术?” 灭神岛主轻笑一声,玉体轻旋,向他走了过来,露出雪白的如贝玉齿,道:“你说什么?” 石砥中只觉眼前的倩影妩视媚行,一股娇柔可怜的模样,使得他心中的怒火顿时消失无踪。 她两眼露出的迷人目光,使得石砥中整个精神都被吸住了。 他只觉得自己全身血液加速运行,心脉跳动加速,有了醉意的感觉。 那轻盈的倩影如凌波仙女,但是那如花的脸靥却是那么妖艳,微张的嘴唇,微微翕动着,红艳欲滴…… 这些娇柔的挑逗,使得石砥中沉醉了,他微笑着向前走了两步,双眼一直凝视她妩媚的嘴角的一抹浅笑。 终于,他将手中的金羽君扔在地上,张开双臂扑了过去。 就在刹那里,东方萍清吟一声,斜掠过来,一掌拍在石砥中顶门。 石砥中闷哼一声,便昏倒在她的臂弯里。 东方萍讷讷无言,虽然她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一时说不出来。 灭神岛主眼见自己的“姹女迷阳大法”就要见效,却突地被东方萍将石砥中救去,不由大为震怒。 当她看到脸颊通红的石砥中斜躺在东方萍怀里时,一股酸意泛上心头。 她目光一斜,瞥见夺命双环和那三个高大的藏僧以及二个道人都痴迷地望着自己时,不由一笑道:“你们说我美吗?” 夺命双环申屠雷咧开大嘴道:“姑娘真美……” 灭神岛主斜睨东方萍一眼,想要夸耀一番,却看到她那纯洁无邪,高贵无比的风姿,顿时,她自惭地低下了头。 但是,她又立刻抬起头来,一掠披散的发丝,媚笑道:“小妹妹,你好美呀!唷!你是他的什么人,要你扶着他?” 东方萍心慌意乱,她见到灭神岛主那股妖冶艳丽的神情,以及眼中露出的情欲之火,使得她更加心跳,她脸上一红,骂道:“不要脸的女人!” 灭神岛主一扭身躯,笑道:“你还搂着一个大男人,竟会说别人?” 她娇笑之中紫竹杖一伸,斜挑而上,一式“紫气东来”杖影片片,疾点东方萍肩下“期门”“章门”“太乙”三穴。 东方萍上身一移,急旋半弧,左掌反拍三式,击向对方竹杖。 一股沉重的潜力,将竹杖撞了开去,她叱道:“你再要上前一步,我就要……” 灭神岛主没料到眼前这个纯洁朴实的少女,会有如此强劲的内力,她心中暗暗吃惊,却依然含笑道:“你就要怎么样呢?” 东方萍严肃地道:“我就要杀死你。” 灭神岛主一怔,随即笑道:“你还要杀人呢?” 她侧目道:“申屠大侍卫,你说好笑不好笑?”。 东方萍一睁双眼道:“这有什么好笑?” 她玉面肃然,却掩不住心底的怒意,她伸手拍在石砥中背上,右掌贴在他背,一股内力撞在他“命堂穴”上。 石砥中自迷茫中醒了过来,发觉自己依靠在东方萍怀里,而她却在微微发抖。 他立即想到刚才自己神志被惑的情形,玉面不曲一红,赶忙挣开东方萍的怀抱。 东方萍欣然道:“你醒了,我几乎没想到我自己将你穴道闭住,实在我是吓怕了。” 石砥中道:“他们对你怎样?” 东方萍摇摇头道:“我是害怕要杀人,看到血流于地,尸体横陈……” 灭神岛主轻笑一声道:“听你的口气,任何人都会被你杀死,而你却只怕血而已,哼……” 石砥中轻抚着东方萍的手臂,安慰地拍了两下;他肃容道:“她是有能力杀死任何人,只不过她过于善良,不愿眼见自己满手血腥。若非你以暗算之手段暗害人……” 他沉声道:“你不要冷笑,其实你并不是真正的灭神岛主,我不想叫你横尸于地,因为我找的只是真正的灭神岛主,你回去对她说,我在月内会去灭神岛的,我将要她交待清楚一件事。” 他话声一了,见到灭神岛主怔了怔,却浮起不屑之色,他双眉斜飞而起道:“你们有谁自信能挡得住天龙大帝的‘三剑司命’以及我石砥中三记‘般若真气’?” 灭神岛主大惊道:“她是天龙大帝之女?” 石砥中点了点头道:“你还有什么怀疑?还不立即回岛去!” 灭神岛主轻笑一声道:“凭什么说我不是灭神岛主?” 石砥中大喝一声道:“就凭你接不了我三掌!” 他深吸口气,全身衣衫缓缓鼓起,随着目中神光的闪视,右掌潇洒地一挥。 灭神岛主见到石砥中嘴角微笑,脸色莹白如玉,在阳光下显现着夺人的坤采。 她不由一呆,在这刹那里,内心深处已容纳了他朗逸的神采。 随着她的一怔,那沉重如山的气劲,已经压体而至。 她脚下一滑,退后六尺,竹杖掷在地上,双掌略一晃动,气功旋激,那雪白的玉掌立时变为粉红,似乎有着霞光射出,潋滟流射…… “嗤嗤……” 双方劲道相触,发出有如热汤泼雪的响声、气劲飞旋,泥沙卷起。 “嘭”地一声大震,如同暴雷急响,灭神岛主身形一阵摇晃,立足不住,后退了数步,“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她面孔嫣红,默然拿起竹杖,擦了擦嘴角的血,道:“一个月内,我在岛上等着你,你非来不可!” 她投过一个依怜的神色,放下面纱,轻叹一声,走回马车去。 那似是木头人一样的车夫,一挥翠绿长杖,“咻”地一声急响,杖梢皮鞭掠过一个圆弧,抽在马背上。 一声长嘶,骏马泼蹄而去,车声辚辚,留下两道车辙,远远消逝在阳光下。 石砥中转过身来,望了望那两个道人,见到他们以惊诧的目光望着自己,他淡然一笑,道:“你们也许可以看到我所言非虚……” 他眉头一皱,只觉胸中气血往上冲,心口憋闷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他心中一凛,想到刚才与灭神岛主对掌之时,曾见对方手掌变为粉红,这可能是一种邪功,而自己却中毒于不知不觉中。 他运气压下那股憋闷的闷气,心中忖思道:“我所以要亮出天龙大帝的招牌,为的是要趁早解开金羽君的穴道,现在却自己先受了伤,我要怎样才能离开这儿去疗伤?否则再一闹翻,萍萍她能否抵挡得住?” 思绪飞快地转动着,他黯然一笑道:“申屠大总管,你手中所持之金戈,据在下所知,另有三柄……” 申屠雷愕然道:“你怎么知道?难道是在天龙大帝手里?” 石砥中摇头道:“若是在他手里,我还会跟你讲吗?现在我知道宫中必然需要从这金戈上解得大漠鹏城之秘,所以藏土布达拉宫才会派人来……” 申屠雷神色一变道:“你到底是谁?怎么知道的这么多?” 石砥中自地上扶起金羽君,撮唇一呼,红马纵蹄而来。 他微笑道:“据我所知幽灵大帝之子有柄金戈,其他则由千毒郎君和上官夫人持有……” 他将金羽君放在马上,自己跃上马。 申屠雷只觉眼前少年神秘无比,竟然与天下武林顶尖的几个人都认识,而本身武功则又博又杂,似乎各门各派都与之有牵连。 他上前两步道:“且慢,你到底是谁?莫非幽灵太子就是你?” 石砥中朗笑一声道:“我石砥中是一派掌门,岂会有说谎之理。” “你们不要上前一步,否则要你们见识一下三剑司命之技……” 他脸色泛红,再也抑止不住上滚的气血,嘴唇一张,吐出一口血来。 东方萍惊叫道:“你怎么啦?” 石砥中伸手一拉,东方萍跃上马,一抖缰绳,红马横空腾起,跃出数丈。 长嘶声里,如天马行空,飞驰而去。 申屠雷气得大叫一声,追赶而去。 刹时,人影飞腾,很快便消逝在秋风斜阳里…… □□□□□□ 薄暮冥冥,夜的轻纱早已洒下,凉风柔和地越过枯叶,带来一股淡淡的清香。 在一个山岗下,几株脱落了树叶的老树,枯瘦的树枝高高伸入天空。 一弯眉月在树枝上挂着,穹空几片薄云浮着,使得秋天的夜里,显得格外的凄凉。 树梢轻轻抖动,摇曳的树影投射在一幢山屋顶上,夜风卷起几片枯叶,飘进那敞开的窗户,落在屋子里。 一灯荧然,清寂无声,灯光照着石砥中盘膝坐在床上,而在另外一张榻上,躺着金羽君。 窗前明月如霜,流泄着清莹的玉芒,东方萍倚着窗棂,双手支着下颏,双眼凝望着窗外,任凭月光遍洒在她的发上,没有动一下,似是沉浸在冥想中。 好久,灯光绽起一个璀璨的小结,摇曳的灯光使得壁上人影不住地摇动。 石砥中自空寂的趺坐中醒了过来,在他头顶凝聚的一层白蒙蒙的似雾气体也散了开去。 他吁口气,双手一伸,自床上跳下来。 东方萍缓缓回过头,问道:“你好了?” 石砥中点头道:“这番打坐,全身已没有不舒服的地方,不过我在奇怪以佛门‘般若真气’仍然会被那女人的掌力所伤,这真使我有点不相信。” 东方萍诧异地道:“你怎么能一口认定她不是灭神岛主?” 石砥中思忖一下,望着她的眼睛,缓声道:“我是出身天山,而现在天山一派却整个自江湖绝迹,这都是由于灭神岛主所伤要……” 他轻叹口气道:“当年我师祖曾去灭神岛,结果未曾回来,他所带走的本门一些练功秘典,也都没能重回天山,以致本门迅速地没落下去了。现在我爹还留在岛上没回,他就是为了探寻师祖下落而去的……” 他闭上眼睛,缓声道:“我师祖中年时,灭神岛主便已能施展色相迷惑人,到现在已四十多年,她岂有不会衰老之理?” 东方萍道:“据你这么说,她至少该有六十多岁了,当然不会那么漂亮!” 石砥中点头道:“所以,我不相信那女人是真正的灭神岛主,尽管她自己自称是灭神岛主。” 东方萍道:“但是金羽君却是在十年前就认识她,而现在他自己也承认她是真正的灭神岛主呀!否则他也不会被暗算了!” 石砥中沉吟一下道:“我想这可能是金羽君一时的错觉所致,他的神经似乎有点不正常,或许那个女人是灭神岛主之女也说不定,这一切等到他醒来后,便可以知道了。” 东方萍道:“我爹练治的药丸一向都很灵的,刚才他服下三颗之多,经脉已经被你解开,我想是没有什么问题。” 石砥中微微点了点头,伸出手去轻抚着东方萍的玉手,他的嘴角挂起一抹微笑道:“你的手任何时候都是清凉的,清莹如玉,好似那映进窗内的淡淡月光……” 东方萍默然,随着月光转动,她轻声道:“今夜月色真好,秋色浓郁,夜凉似水……” 她抬起头来,欣然道:“我在天龙谷里从未能领略到这种深秋的情调,尽管我曾看到书上记载的萧杀寥寂的秋天是凄凉而萧瑟,但是我却觉得秋天是最富於诗意。” 石砥中看着她那圣洁无邪的脸上洋溢着一片幸福的光辉,暗自忖道,“她是没有经过任何风浪,任何挫折的女孩,只是沉醉于甜美的梦幻里,唉!天龙大帝的女儿却畏惧血腥,而我却有那么多的事未了,整日里奔波于江湖中,要怎样才能不伤害她呢?” 东方萍道:“你可愿陪我去看看月光?” 石砥中自沉思中醒来,问道:“你是说到外面去看看月亮?” 他站了起来,一掌将灯火扑灭,顺手在床头拿起一件斗篷,加在东方萍身上,道:“深秋到底凉意浓了,你要添点衣裳,眼看着冬天就要来到,大雪缤纷的时候,才想到加添衣物,就会让人笑话了。” 东方萍点头道:“你也该加衣裳了,等到明天到了大同城里买件棉袄。” 他们走到窗口,石砥中道:“就从这里出去?” 东方萍一笑颔首道:“转两个圈就回来,还要到前面唤醒伙计开门,岂不太麻烦?” 石砥中回顾睡着的金羽君,道:“他怎么办呢?不要醒了过来,找我们不着。” 东方萍掠了下垂在额上的一绺发丝,道:“这倒不用担心,他已经被我点中睡穴,非到破晓是不会醒的。” 他们跃出窗外,轻轻将窗子关上。踏着落在地上的枯叶,在簌簌的轻响里,往郊外行去。 月色如霜,洒在地上,秋虫唧唧里,夜风自山谷掠来。 远处的小山,在月色下,投射出一个庞大的黑影,流萤数点闪烁着微弱的光芒,顺着夜风飘行在空中。 露水沾湿鞋子,有了清沁的凉意,东方萍深吸口气道:“好清凉的气息!有掺杂着落叶的淡淡幽香。” “过了这个山,就是大同府城……” 东方萍欣然道:“那么在山上就可以看到那灯火万点,闪烁明暗的夜景?走!我们到那里去看看。” 石砥中仰首望了望穹空,道:“现在都快三更了,还是回去吧!” 东方萍一撅嘴道;“我要去看看,你要回去尽管先回去好了。” 石砥中还没回答,东方萍已如夜鸟展翅,飘身掠空飞跃而去。 夜风中传来她的笑声道:“看谁先到那边山头上。” 石砥中轻骂一声,道:“真是淘气的丫头。” 他一提气,双臂一振,横空飞掠而起,身形一闪,已跃出六丈之外。 他清啸一声,回空旋转一匝,急泻而去,转眼便追上东方萍。 他猿臂一伸,将东方萍手臂扣住道:“你要往哪里跑。” 东方萍悄然一笑,身躯一旋,柔软似风中之柳,飘然而去,在夜色中扑往山头。 石砥中跟见自己手指已经扣住东方萍手臂,岂料她略一挣动,便已如泥鳅般滑走。 他一招落空,弓身激射,如疾矢穿云,眨眼之间,便飞跃出数丈开外,直如御风飞行,流星掠空。 东方萍只听耳边一响,人影倏闪,石砥中已越过自己,跃登山顶。 她一愣之下,立即大喜道:“对了,对了!” 石砥中伸出手来,接住东方萍凌空跃下的身躯,笑着问道:“你说什么对了?” 东方萍没有作声,凝眸望着他的脸庞。 星光点点,月星流泻,他脸上轮廊分明,肌肤仿佛透出一层油质发亮的莹光,秋风拂起他的衣袂,更使他飘飘似仙。 她感到一种从未有的欣慰,目光柔和地承受他望过来的眼波。 她露齿一笑,一排编贝在他眼前跳动着,他问道:“到底是什么事?” 东方萍道:“你在谷里曾被爹以‘白玉观音掌’所伤,那时候我很……很伤心……” 她羞怯地一笑,继续道:“所以我跑回宫里,伏在床上大哭一顿,一直到了晚上,我都没有看见爹,那时我哥哥还是在山上面壁苦修,宫里只有几个下人,所以我愈想愈闷,直到第二天早晨还没天亮,我跑到爹的丹房里去将柜子里和鼎炉里的丹药,每样拿了两颗出来。” 她舐了下嘴唇,让那红润的樱唇更加湿润,继续道:“到了最后,我要出来时,看到一个锦盒里放着一个蜡丸,在那盒上写着‘大还丹’三个字。” 石砥中道:“你有没有拿出来?” 东方萍道:“我那时就没有多想,拿了放到锦囊里,跑回自己房中,收拾一点东西,在天刚亮露出微曦的时分,便骑着马从前院奔出。” 她轻笑一声道:“谁知遇到你时,你的伤势已经自疗好了,所以我就忘了给你,直到你遇到灭神岛主,受伤之后,我方始想到那颗‘大还丹’来,但是那时,我却想不起那颗是大还丹,因为我爹的所有丹药都是用同样的蜡丸,而我拿的时候并没有连锦盒一起拿。” 她掠了下发丝,笑道:“所以我没有办法,统统拿来倒在桌子上,选出我认为是的,一共六颗丸药,全部都灌进你的肚子里……” 石砥中恍然道:“哦!怪不得我刚才觉得全身从所未有的舒畅。连轻功都较之昨天进展不少……” 他忖思一下道:“我原先学的是天山嫡传的内功,走的是玄门一路,后来却学的昆仑之艺,后来又得到当年常败将军之手籍,故而武艺杂乱非常,虽然我每次遇见的都是武林中高手,却从未惨败过。而遇见令尊……” 他摇摇头道:“仅一招而已,我便受伤……” 东方萍不知道他要说些什么,但听他说很是默然,她歉然地笑了笑,捏紧一点他的手。 石砥中继续说道:“现在遇见令尊,我大概可支持到十招开外,然而我碰到幽灵太子西门犄所摆的那奇门怪阵,仍然不能支持到三十招,所以,我想到一件重要的事……” 他顿了下道:“我的伤是在那阵中所伤,怪不得我的‘天枢穴’中老有一股郁寒之气,前日碰见灭神岛那女人时,我曾猝然之间中了她的迷惑,本来我修习玄门内功,是不会如此容易受到迷惑的。” 他严肃地道:“所以我认为幽灵大帝所训练的那些象是死人一样的玄衣骑士是武林中的一大危机,如果他要对令尊有所不善时,恐怕令尊会孤掌难鸣。” 东方萍啊了一声,道:“怪不得我看到那些死人般的蒙面骑士会觉得心里有一股寒意,感到他们和一般人不同,非常诡异而神秘,嗯!看到爹时我会告诉他的。” 她眨了眨眼睛,沉思一下道:“不过,我爹最近也曾跟我说,他为了防备幽灵大帝会不服他老人家的名头较响,可能会有一天撕开面子,所以他老人家专门修练一种叫‘天龙大法’的奇功!” 石砥中看到靠西边有块巨大的青石,说道:“我们到那儿坐着好吧?” 东方萍点了点头,和石砥中一同坐在石上,俯视远处大同府城里万家灯火,仰观苍穹星火灿烂,清凉的夜风带来阵阵唧唧的虫声,时隐时现地传入耳中。 这真是一个宁静的夜,温柔的夜…… 石砥中深吸口气道:“你刚才说令尊练的什么‘天龙大法’到底怎样呢?” 东方萍摇摇头道:“这个我也不知道,实在我也懒得管那么多的事……” 她羞怯地笑了笑道:“实在我也对练武没有什么兴趣,我怕见到血。” 石砥中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没有说什么。 星光璀璨,明月秋风,眼前一片寂静。 她盈盈的流波,投射在石砥中的脸上,石砥中也温柔地凝视着她。 没有任何隔阂,目光缠结,深深的情意,自目中射出,良久,两人相视一笑。 就在这温馨的时刻,一声惨叫突地划破宁静的夜,尖锐地刺进他们耳中。 东方萍悚然一惊,道:“这是什么叫声?” 石砥中站了起来,道:“有人被杀了,我们去看看!” 他一拉东方萍,朝山右枯林里跃去。 夜风之中,有如两只夜鸟翔空掠过,刹时便来到枯林之后。 林中枯叶片片堆积,踏在上面簌簌作响。 目光自稀疏的树枝间,透了过来,投映在地上,细碎光影满地都是。 石砥中曾在昆仑绝顶的水火同源“风雷洞”里瞑坐三日三夜,练成了黑夜中视物之能,故尔此刻一眼望去,借着微弱的月光,看得清晰无比。 在树根旁,树枝堆积,杂草滋生,黄白的草根蔓延开去,如同一床毡子样。 在那草堆上,一个黑衣短装的汉子,满身是血的伏着,他的右臂已被折断,左手高高伸在空中,五指不住颤抖,想要抓住树枝,却没能抓到。 那痛苦的脸上,满布汗珠,肌肉抽搐着,凝结成一种极其恐怖的表情,目光呆凝地望着树干,绝望而痛苦…… 石砥中悚然心惊,他伸出手来抓住那人左手,将他翻转身来。 “你……你……” 石砥中见那人肚子上一条长约六寸许的伤痕,长长的自胸前直到小腹,血水汩汩流出,沾湿了整个衣衫。 他全身一阵寒凛,道:“我是石砥中,是谁将你杀成这样?” 那人呻吟一声,喘着气道:“我……峨眉……海南……崎……” 石砥中只觉那人五指一松,一口气呼出便消无声息了,他一摸那人额角,只摸得一手冷汗。 他猛然站了起来,一拉东方萍道:“走!海南岛又有人来了。” 他凝神静听,果然在右侧传来喝叱声,随着夜风飘散开去。 东方萍问道:“怎么回事?” 石砥中道:“刚才是峨眉弟子,他好象是被海南派人所杀,好残忍的手段!” 他提气跃起,向右侧飞扑而去。 东方萍随着石砥中向着那丛高及人膝的蔓草纵去,夜风飕飕,冷月斜挂,她悚然道: “这是什么地方?” 石砥中见到石碑矗立,乱坟个个在荒草里,冷清而凄凉。 他轻声道:“这是坟场,不要怕。” 坟地旁一大块空地,黄土露出在细碎的乱石下,此刻正有几个人影在闪动着。 剑影翻腾,光华烁烁,不时双剑相交,发出轻脆的声响。 石砥中拉着东方萍的手,伏在蔓草旁,道:“那右边一个好象是海南一派的剑手,而左边那个沉稳如山,剑幅阔大,好象不是走的中原路子……” 东方萍颔首道:“嗯!这两个人剑法各有所长,不过那海南岛来的那个,好象还没尽到全力一样……” 她轻笑一声道:“我是胡乱瞎猜的,你可不要笑我。” 石砥中道:“你说的没错,那左首的也是没尽到全力,不过他们功力高强,剑法也很不错,所以掩饰的很好……” 他诧异地道:“咦!他们为什么要装成这样呢?我倒要弄清楚!” 他略一忖思,便拉着东方萍向着丛生的乱草里伏行而去。 来到一块大石后,他们伏在石上,自草丛间隙里向外望去。 他们距那块空旷的黄土地已不足五丈,故而可以清晰地看到场中的情形。 在那里有两个脸色阴沉的中年汉子分别站在两旁,场中两个人都是一身短装打扮,只不过左首那个较矮胖的汉子,身披一件羊毛皮袄,手持的宝剑也较短较厚,显然是特别铸制的。 他们行动如风,快捷的剑术,在夜色中发出闪动的光芒,时而双剑反击,“呛呛”声里,绽出数点火光。 石砥中疑虑地忖道:“他们虽然装成这样子,但是却好象瞒不住另外两个中年汉子,难道他们是互相串通,要用来欺骗别人!” 他双眼朝乱坟旁的矮林望去,却又没瞧见什么,再把目光一转,果然瞥见几个人影躲在坟堆中的乱石碑后,正往场中观视着。 他冷哼一声,忖道:“我到要看你们倒底弄的什么鬼!” 他正在忖思之际,那矮胖的人大喝一声,剑光倏闪,身如车轮一转,已将对手之人手中长剑击出,他左掌顺势急拍,只听一声惨叫,那高瘦的汉子身形飞起,摔落地上。 那矮胖汉子朗声大笑,正待低头自地上捡取什么,却不料那个中年汉子,已悄无声息地跃身而上,双掌一抖,朝他劈下。 那矮胖汉子闷哼一声,一个翻滚,向旁边窜出数尺,剑刃一竖,封在胸前。 那中年汉子身如电掣,冷笑声中,已如影附形,掠到那矮胖汉子身旁,原式不变,双掌平按而出,朝对方两肋拍出。 那矮胖汉子剑刃一撩,幻起片片剑影,遍洒而出。 谁知他剑方击出,那中年汉子已身影一抖,左掌划一半弧,右手已不知何时掣出一柄长二尺余的短剑,挥舞之间,已封住对方击出的剑式。 那矮胖汉子大惊之下,未及躲开,已被对方左掌击中胸前,惨叫一声,颓然倒地。 这中年汉子身形还没转过来,他背后一声吆喝道:“你且慢高兴,哼!有我崎石岛无情剑何平在此,你还想得到‘绿漪宝剑’吗?” 这中年汉子狂吼一声,上身一伏,右腿踢出,疾如闪电地往何平小腹踢去。 何平冷笑一声,身形飘起五尺,右手长剑毫不迟缓地往下一送。 “啊!”那中年汉子惨叫一声,身子一颤,仆倒地上不再动弹了。 何平哈哈一笑,拔出手中长剑,俯下身去,在地上捡起一柄短剑和一个铁盒。 他将自己长剑插回剑鞘,拔出那支短剑,细细端祥一下,自言自语道:“这果然是柄好剑!” 石砥中状在石后,见到那自称来自崎石岛的无情剑何平手中所持的短剑,发出绿油油的一层光芒,略一挥动便是绿芒跳跃,霞光潋滟。 东方萍轻轻拉着他的袖子道:“喂!那柄剑真好,我很喜欢……” 石砥中笑道:“你想要那柄剑?好!等会让我抢来给你,做个大强盗也无妨。” 东方萍一嘟小嘴,在石砥中肩上打了一下,道:“你敢调笑我……我……” 石砥中嘘了声道:“不要讲话,看好戏!” 敢情那何平得意的一笑,方待跃走时,突地石碑后跃出了五条人影,将他团团围住。 何干惊愕地道:“你们是谁?” “峨嵋闷心剑桂宏!” 一个瘦削如猴的汉子大喝一声,身随剑走,朝何平点到,剑虹一闪,光华立即将何平围住。 何平左手捧着铁盒,右手持着绿漪剑,剑芒翻动,绿蒙蒙的流光,颤起了一个大圆弧。 “呛”地一声轻响,桂宏手中长剑断为三截,吓得他连忙跃了开去。 “好剑!” 何平狂笑一声说道:“你们都是峨眉派的!” 一个星目朗逸,净白脸庞的年青道士打了个稽首道:“贫道武当清灵。” 在左首的一个和尚咧着嘴一笑道:“贫僧少林净缘,尚请施主施舍一二!” 何干冷冷笑道:“果然你们是被派来保护这‘绿漪宝剑’和‘红火宝戒’的,嘿!中原各大门派何时又当了皇帝的保镖?” 他目中神光四射,但是很快地便隐去。 这时另一个青年道人冷冷道:“阁下大可不必这么狂,崎石岛也不见得有何了不起……” 何平喝道:“你是谁?” 这青年道人哼了声道:“本人点苍栖霞子!” 何不怒道:“好狂的无知小子,你知道我是谁?” 栖霞子脚下一移,拔剑出鞘,剑尖一抖。 “嗡嗡”声响里,三朵剑花飞起,往何平手中铁盒挑去。 他这拔剑,移身,击出之势,快如电光,只听“嗤”地一声,已在铁盒上刺穿一个孔。 何平狂笑一声,没见他怎样作势,绿漪点点,如同绿波流泄,已将栖霞子长剑封住。 栖霞子脸色一变,收剑斜击,剑尖指处,点向何平胸前“血仓”“锁心”两穴,剑式迅捷滑油,诡奇莫测。 何平微讶道:“嘿!怪不得这么狂,果然有两手!” 他剑旋身转,平空涌起一道绿屏护住胸前,绿霞闪烁,一点流光射出。 “呛!”栖霞子长剑断为两截,满头长发倒洒而下,何平手中的绿漪剑倏绕,光影乍现即隐,便听栖霞子闷哼一声,跌倒地上。 他胸前一道剑痕,鲜血沾满着他全身,头上发丝披在脸上,形如鬼魅一般。 何平剑一出手,在一个照面之下便将对方长剑削断,剑式转动,眼见栖霞子便丧身剑下。 突地在他背后的一个长身玉立的年青人,朗吟一声,揉身跃上,剑芒乍射,疾劲的剑风“嗤”地一声,朝他背心射到—— 第九章 天雷轰顶 何平身子一窒,猛地一吼,回身一剑划出。 但是他的身子方始转了过来,那年青汉子身如飞絮,飘了起来,剑行偏锋,灵巧地往下一削。 何平一剑撩空,头上剑风已现,他急忙低身弓背,右手一勾,剑芒绕空划出,欲待将对方长剑削断。 然而那年青汉子飘在空中的身形却陡然上升五尺,只见他轻吟一声,回空一折,旋了一匝,落在寻丈开外。 何平脸色一沉,喝道:“你是昆仑弟子?” 那年青汉子仰然道:“不错,在下昆仑回空一剑墨羽,我看你剑路所行,并非崎石一脉,你为何要冒崎石岛之名?而且还劫了大内送予幽灵大帝之宝?” 何平哈哈一笑道:“果然你还有点眼力……” 他的脸色陡然变得阴沉无比道:“凡是幽灵大帝之事,便与我有关,尤其你们以名门正派自诩,却替大内宫中效劳,这也是我所要管的……” 他阴阴一笑道:“所以你们今天将要死了。” 武当清灵道人道:“檀樾以暗算手法杀害峨眉刘师兄,华山镜明道兄,现在该是与檀樾清结的时候了,” 峨眉闷心剑桂宏大喝一声道:“还我师弟命来!” 他身形一晃,双掌劈出一道狂飚,向着何平撞去。 清灵道人一挺长剑,悄无声息地朝何平背心刺去,剑式快捷如电。 少林净缘和尚一摸光头,朝墨羽望了一眼道:“怎么?咱们上吧?否则丢失了‘红火宝戒’谁受得了?” 他一撩袍角,自肋下拔出一柄方便铲,挥出一片乌光,朝何平击去。 回空一剑墨羽犹疑了一下,也腾身跃起,加入战阵。 他们四人各以本门绝艺绕着何平,光影层层,刹时便逼得何平没有还手之力。 在这边伏着的东方萍轻皱眉毛,悄声道:“这些人怎么如此不顾羞耻,围攻一个人?” 石砥中道:“我也不知道他们怎会与大内有勾结?而且替他们护送东西给幽灵大帝,嗯! 这柄剑我是要定了!” 他剑眉一皱道:“这回空一剑墨羽不知是哪位师兄的徒弟?竟然替宫廷作走狗,破坏昆仑名声。我该查明了找掌门师兄依门规处置。” 此刻那自称何平之人虽被困住不能动弹,却毫无慌张之态,他左手托着铁盒,右手绿漪剑发出一幢光圈护住自己。 他哈哈一阵大笑,道:“第十六招,第十七招……” 净缘怒喝道:“你笑什么?” 他手中方便铲一紧,一记“韦驮伏魔”扫出,自对方剑圈穿过,“啪”地一响,击中何平手中拿的铁盒上。 何平手中一麻,铁盒已落在地上,他大叫一声道:“雷响四方。” 突地那倒地上的矮胖汉子闻声跳了起来,大喝道:“雷吟八日。” 他喝声如雷,震得草木都簌簌作响,话声一了,那背心中剑的中年汉子陡然跃起,大喝道:“雷鸣九霄。” 而那胸中一掌,仆倒地上的瘦削汉子,也一跃而起,喝道:“雷啸万物!” 夜空中如同响起几个霹雳,回声向四外传来,慑人心魂。 清灵道人脸色一变道:“不好,这是四大神通!” 雷响手持绿漪剑,往下一切,却又倏然上挑而起,一道绿芒迅捷射出。 就在这刹那间,雷吟,雷鸣,雷啸三条人影一闪,各自击出一剑。 四剑急聚,敛风如雷,轰然一声,清灵道人惨叫中,身子被劈为两半死去。 净缘和尚脸孔发青,整个身体都似乎已经麻木,被绿漪剑绕颊而过,没有哼叫半声便死去,光秃秃的头颅飞出数丈,落在坟堆里。 鲜血洒起,墨羽闷哼一声,跃身腾空,脱开了四大神通的剑幕,朝这边跃来。 这时,那倒卧地上的点苍高手栖霞子突地飞跃而起,长剑掠空,快速毒辣地击向空中的墨羽。 墨羽回身一剑,龙游苍穹,叠出三层剑影,挡住了栖霞子的长剑,身子飘落地下。 他骂道:“原来是你串通了害人!” 栖霞子冷哼一声道:“绿漪剑本是我点苍之物,岂能拱手让人。” 他揉身击出一剑,剑式运行点苍“射日剑法”,一式“后羿射日”疾如电掣,朝墨羽射去。 回空一剑墨羽腿上一道剑痕,鲜血正自滴下,直痛得他发抖。 但是不容他稍有犹疑,剑刃已射到身前,他清吟一声,回身跃起,以“云龙八式”神妙身法,没入夜空,朝这边疾跃而至。 栖霞子知昆仑轻功身法天下无双,他一剑削空,已见墨羽身在四丈开外。 他毫不犹豫,大喝一声,举剑上掷,长剑如流星划空射向墨羽。 剑刃划空,准确无比地向墨羽射到,眼见便将穿身而过,突地墨羽身形急坠,落在大石之后。 “噗!”地一声,长剑穿过蔓草,插在一株树干上。 就在这时,凄惨的嗥叫倏然响起,峨眉闷心剑桂宏身形一颤,双眼无光地呆凝着,走出两步,便吐出一口鲜血,倒地死去。 雷响哈哈大笑道:“过瘾!过瘾!” 他叫道:“栖霞小道,你干什么?” 栖霞子应了声,道:“那姓墨的逃走了……” 雷吟道:“算了,他已中了我一剑,三刻之内便会毒发身死。” 栖霞子朝石砥中伏着的大石望了望,略一沉吟,便仍然向这边走来。 石砥中刚才见到栖霞子掷剑,而墨羽身负重伤,看来是躲避不开了。 所以他拾起一粒小沙石,疾弹而出,击中墨羽“涌泉穴”,大袖一招,便将之接住。 此刻他眼见栖霞子似要向这边大石行来,脸上已经涌起一层杀气。 他忖道:“似这等出卖朋友,以暗计害人的混蛋,真该将之处死!” 栖霞子依然不知石后伏着有人,他向前走了几步,越过一丛杂木蔓草,眼见便要来到大石处。 突地雷响大笑道:“这绿漪剑真是宝物,我真舍不得交出去!” 栖霞子悚然一惊,回身跃回场中,道:“我们事先约好的,这剑该归我。” 雷响望了他一眼,道:“你几时听说我们不守信诺?” 栖霞子哈哈笑道:“当然,贫道并非说前辈会怎么样,贫道的意思是说这柄绿漪剑乃是我点苍遗朱之物!” 雷鸣一瞪眼道:“你少胡扯了,这绿漪剑明明是以前天山冷梅庄冷梅仙子之物,后来她所喜爱之女儿嫁与点苍震天掌,所以才带到点苍去,你们点苍弟子不肖,被大内搜自北京城的旧货摊上……” 栖霞子脸色一变,道:“但是事先我们曾约好……” 雷响大笑道,“当然,当然,剑一定归你,那红火宝戒该归我们。” 他举剑一削铁盒,将锁着的盒子枢钮削开,然后将宝剑递给栖霞子,道:“拿去,这是我们事先约好的!” 栖霞子大喜,接过绿漪剑和剑鞘,视若宝贝一样捧在于中,摸抚了一会道,“前辈们的化装术真令人钦佩,而且适才晚辈眼见前辈剑已插入雷鸣前辈的背上……” 雷响哈哈大笑道:“这只不过江湖骗术而已。”,他一摸脸孔,只见立时变成一个白脸无须的年青汉子模样。 他说道;“这不过是人皮面具而已,没什么稀罕。” 他将背上长剑拔出,左手一压剑尖,只见一柄长剑刹时缩了进去,他一拉之下,仍旧回复原来长度。 栖霞子恍然道:“啊!原来这剑是叠层的,里面有机簧……” 他一笑道:“就象我胸前扎着牛皮袋一样,里面装满了盅,等到皮袋一破,里面的血就流满一身,前辈真是天才也!” 雷鸣斜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俯身拾起铁盒,道:“这里面装的真是那祛毒防寒的红火宝戒?” 栖霞子道:“大内供奉白塔大师自宫中库藏里找出这两样宝物,曾书寄少林掌门百衲弹师,嘱其派定各派高手选送幽灵大帝,换回七派共立的‘雁翎令牌’,我想不会是假的。” 雷鸣蹬了栖霞子一眼道,“你好象很多嘴?否则何必说得这么多?” 雷吟冷哼一—声道:“我们与幽灵大帝有仇,急需取得红火宝戒,以防备他的‘幽灵巨掌’,你又怎么敢惹他?” 栖霞子愕然道:“这点在下倒没细想,不过幽灵大帝远处青海海心山,在下将设法逃过他的追缉。” 雷鸣皱眉道:“你们不要再噜嗦好吧?” 他将铁盒的盖子掀开,待要白里面将红火宝戒拿出,突地“呛”地一声,一—排短箭自铁盒里射出。 雷鸣一惊,右袖急展,气劲布满袖上,挡住自己脸孔。 “噗蹼”数声,那排小箭一齐射在他的袖上,他哼了声道:“好毒的计!” 他伸手自铁盒里将一个红色的小皮盒拿了出来,高举头顶,将皮盒盖子打开。 一道火红的光芒自敞开的皮盒中射出,雷响呵呵笑道:“有了这个,便再也不怕西门熊的阴寒掌力了!” 雷啸冷冷道:“自此之后,四大神通之名将要超过三君三岛,超过天龙大帝而为武林之首。” 雷吟仰天长啸一声,身形飞旋,如车轮急转,一掌疾穿而出,向栖霞子撞到。 栖霞子大惊道:“前辈,你……” 雷啸冷笑道:“你知道太多,不能容你活命!” 他右臂伸直,以臂作剑,斜划而出,五指到处,全是对方要穴,直欲立即置栖霞子于死地。 牺霞子大怒道:“原来你们也不讲信誉……” 他回身击出一掌,挡住雷吟拍到的掌风,右手还没伸到背后将绿漪剑拔出,雷啸五指已经袭到,逼得他狂吼一声,右掌自上急切而出。 “啪!”地一声,他全身—颤,跌出五尺之外。 栖霞子深吸门气,藉势一滚,将背后绿漪剑拔出,挺身跃起,气愤地道:“没想到你们会如此无耻!” 雷响手上戴着一颗火红的大戒指,冷冷一笑道:“现在没有人知道又有什么关系?何况你也是出卖朋友的无耻之辈!” 他右手一挥,剑式运行,疾如电掣劈下。 雷吟冷哼一声自旁边兜转过来,雷鸣持剑斜转,雷啸哈哈大笑连进三步,一剑穿出。 他们四剑一紧,栖霞子恐怖地大叫道:“不要布天雷轰……” 他话声未了,剑风如电,已被剑刃刺穿胸膛。 他惨叫一声,右手绿漪剑一挥,朝雷吟斩下。 雷啸怒喝一声,斜剑一掠,剑刃切过栖霞子的右臂,顿时将之斩断。 断臂持着绿漪剑,飞出数尺,落在大石旁的草堆里。 雷吟飞跃而来,欲待拾起宝剑。 突地一声冷哼,人影一闪,一只白晳的手,已比他快了一步将绿漪剑拾起。 一股宏阔急劲的狂飚撞到。雷吟怒叫一声,振臂反拍一掌,长剑一挑,自掌风中射出。 “啪”一声巨响,他左臂一麻,全身大震,忍不住退出三步方始站稳了身子。 他心中大惊,急忙一看,只见一个星目朗逸,脸含微笑的少年,正自潇洒地望着自己。 他怒喝道:“你是谁?” 石砥中望了下右手所持的绿漪剑,笑道:“在下石砥中。” 雷吟脸色凝重,问道:“你来多久了!” 石砥中微笑道:“从你们假打之时便已来了。” 雷吟怒喝一声,剑尖一颤,弧光片片,剑浪重重,朝石砥中击到。 石砥中眼前一花,剑风已削面而至,他心神微凛,内力自体涌出,剑刃一动,绿光潋滟,平空洒出。 “呛!呛!”两声轻响,雷吟大叫一声,翻跃出三丈。 三截断剑落在地上。 雷响喝问道:“老二,你怎么啦?” 雷吟吁了一口大气,道:“没什么,这小子剑路走的是当年常败将军一路……” 雷啸大喝道:“原来是长孙无忌一路,老大,布‘天雷轰顶’!” 石砥中斜引一式,剑尖绿芒伸出三寸,“嗤”地一声,向雷啸撞去。 雷啸面色一变,呼道:“你是柴伦何人?” 雷响目射神光,大喝道:“不要放他跑!” 他一拽袍角,自六尺外欺身而进,一剑上挑,幻影千重,大喝道:“雷响四方——” 雷吟纵身跃上,大喝道:“雷吟八日——” 石砥中脸色沉重,回剑护身,他只听雷鸣大喝一声道:“雷鸣九霄——” 剑风乍响,如雷初起,隆隆之声不歇。 雷啸手挑长剑,如负千钧,缓缓推出一剑喝道:“雷啸万物!” 刹时剑风如雷,光影烁烁,轰然一声—— 霹雳似的剑气进发,绿色的弧光缕缕,灿烂夺目的剑芒,在黑夜里划出一幅绚丽的图样。 光华乍现即隐,五道人影分了开来,周遭立时变为寂静。 雷响急骤地喘了两口气道:“小子,你是柴伦的徒儿?” 石砥中挡住那似雷击的一式,只觉有似万钧重锤击在自己剑上,逼碍他奋力发出自己全身之内力,聚凝于剑上,承受这沉重的一式。 他剑式划开时,全然不知道自己竟能将真气自剑上发出,是以剑上锋芒倏射,便似万点星光遍洒而出,将那四大神通共同汇合的一剑承住。 他眼见手中绿芒伸出,四截剑刃便如同朽木被摧,断碎遍地,顿时自己也呆了一呆。 他愕愕地忖思着,不知自己何时竟能自剑中发出剑芒,这有似当日在昆仑绝顶会见七绝神君时,所见到的“剑罡”之术。 他愕然地望着雷响,问道:“什么?你说什么?” 雷鸣气得大吼一声,将手中剑柄—扔道:“他妈的,原来是个混小子!” 石砥中吸口气道:“阁下说话请客气点。” 雷响肃然收敛了暴躁的心神,阴xx道:“你是柴伦之徒?” 石砥中微皱双眉道:“为什么我遇见的人都说我是七绝神君之徒呢?” 雷响哼了声道:“天下还有谁懂得柴伦的‘剑罡’之术?” 石砥中愕然道:“你说我这是剑罡!” 雷鸣阴xx道:“纵然你是柴伦之徒,你也只练成初步的剑罡,你若在老夫面前弄鬼,哼……” 石砥中暗自忖道:我怎会无意中学会“剑罡”?咦!我记得这乃是“将军纪事”中所载的运集剑气三法…… 他倏地想到一事,忖道:“那天龙大帝的三剑司命之术,莫非也是以气御剑?这以意克敌,以气御剑之法,为剑道中最高的境界啊!” 他欢喜欲狂道:“看来我已窥视堂奥了!” 雷吟冷冷望了石砥中一眼,对雷响道:“老大,你看这小子是装假还是真疯?” 雷响摇摇头道:“我真搞不清这小子的虚实……” 雷啸哼一声,跨前一步,左手兜一半弧,右拳自中直捣而出。“呼”地一声,拳风激荡,硬生生逼开空气,撞向石砥中后背。 石砥中此刻正因为自己无意中将剑道中最深奥的以气御剑之术,参悟了运用之诀,心中狂喜难禁。 他知道这种一时激起的灵机,是不能经常都记得的,所以很快地便将自己全副心灵都投入在思索之中,尽量回忆着适才一击时的运气之法。 是以此刻雷啸击出的一掌,凌厉沉猛地袭到,他也未觉察出来。 雷响观得这机会,大吼一声,也是左掌一划,右拳直捣而出。 刹那之间,雷鸣,雷吟两人,未及考虑,也是击出一招“雷动万物”,风雷大作,四道拳风如群山崩倒,聚汇一起,撞将过来。 “啊……”一声尖锐的女人声自草丛后呼出,响在如雷的拳风中。 在雷电石火的刹那里,石砥中左袖扬起,佛门“般若真气”弥然涌出。 他双眼射出骇然的神光,全身衣衫倏然隆起,剑气绿惨,使得他脸上有一股恐怖的绿色。 一圈圈光弧,迸发而出,剑气潋滟,颤出丝丝芒痕,倒洒而出。 “嘭!” 一声石破天惊的巨响,拳风飞激,四外草丛簌簌声中,都齐贴在地上。 一片黄泥倒溅空中,那碧绿的剑光一黯,随即如长虹一道,直飞而起。 且说石砥中受到四大神通的夹击,震得他胸中气血汹涌不停,他在四股拳风合聚之际,挥出一式当日自千毒朗君的“阴阳双尺”上学来的一招,削开一道掌风。 他身形一旋,一记“般若真气”拍出,剑式变为“将军挥戈”,自四个方位各自击出一招,身子直冲而上。 雷吟闷哼一声道:“各位兄弟,不要让他跑了。” 雷响见到雷吟身上衫袍被剑芒扫得都是破绽,大惊问道:“老二,有没有受伤?” 雷吟摇头道:“没有,他宝剑太犀利了!” 雷鸣瞧见石砥中在空中连跨两步,有如凌空渡虚似的绕了一匝,骇然地叫道:“这小子所使的轻功是昆仑云龙八式!” 雷啸脸露杀气道:“他适才击出的一剑竟是千毒郎君的招式,老大,留他不得!” 雷向应声道:“对!这小于年纪不过二十岁,竟能有如此造诣,留他不得。” 他们说话之时,已身形连转,四人手掌互贴,围成一个大圈,飞快地移动着,只见八条腿在虚渺的蒙蒙月色下,幻化成千,带起气旋。 石砥中适才处身于四神通的合击中,那汹涌有如山峰倾倒的无匹刚劲拳风,直穿过他匆匆发出的“般若真气”撞得他心肺大震。 幸得他运剑如虹,以两种互不相连的剑法,交互结合,自万钧拳劲中分开一道空隙,冲天跃起。 他以“云龙八式”中的“大云落”身法,旋开三丈,回空一匝,意欲跃入密林里,凭借地形取胜,因为他知道,凭他一人之力,决不能抵挡住四大神通合击的力道。 谁知他刚绕空运行一匝,便觉得全身一颤,气血竟然翻滚不能遏止,顿时丹田一松,四肢无力起来。 他轻哼—二声,自空中落了下来,“叭哒”一声,摔落地上。 雷啸大叫一声道:“这小子受伤了。” 他们四人如飞跃入青草中,掌掌相连,倏地身躯回转,“啪”地一响,互拍一掌,斜空击出一式。 草根掀起,狂风大作,轰然一声,硬生生地将地上击起一个大坑。 雷响狂笑一声道;“这小子死定了……” 他笑声陡然一停,双眼睁得老大的凝在一株大树上,仿佛正个心神都已被震慑住。 他抓了一下脸,将面上的人皮面具揭下,露出了皱纹满脸,胡须飘拂的形相。 他嘴唇蠕动着,喃喃道:“若萍……若……萍……” 雷吟和雷鸣以及雷啸,也都似中了魔,齐都趴伏在地上,他们眼中露出惊诧,企望,欣喜的神色,嘴里也都喃喃地念着“若萍……” 在树枝杈桠,枯藤缠绕的丛草上,立着一个长发披肩,身披斗篷的女郎。 月光洒下,落在她的长长的黑发上,如同清冽的瀑布,蜿蜒泻下。 那幽幽的目光,深邃如海,在朦胧的月光下,看来是如此清晰。 秀眉微皱,嘴角含着一股坚毅的神色,那如削的双眉,修长的身躯,在微风里飘拂的罗衣,似是凌空而阶的仙女,飘逸而出尘…… 这情景深印在四人神通的眼里,他们全身颤抖,紧紧地盯在这似幻似真的女郎身上。 雷响颤声道:“若萍,你,还认得我吗?我是大师兄雷响……” 雷吟扯去脸上的人皮面具,颤声道:“师妹,你……你还怪我吗?” 他掩脸痛哭道:“我不该为了没打赢东方刚而在师父面前播弄是非,以致使你吃尽了苦……” 雷啸号陶大哭,道:“师妹,你那年逃走时,若非我们兄弟在师父面前说坏话,师父也不会这么快死。呜!” 雷鸣双掌打着自己嘴巴、脸颊,哭道:“师父就是这样气死的,师妹我该打……” 雷响泪流满面,颤声道:“师妹,若萍,你被我们害得吃了许多苦,辛苦跋涉在大漠里,后来,东方刚要杀我们,你还苦苦地替我们求情,我们……我们不是人……” “师妹你原谅我们冒渎你……” 他们似是疯了,哭泣之声惊得鸟都振翅而飞,满面的胡子和着泪水的样子,使他们看来很滑稽。 但是长发披肩,站立在枯树下的东方萍却没有笑容,她的脸颊不知何时挂了两颗晶莹的泪珠。 她喃喃道:“妈,妈……” 雷响用袖子擦了下眼泪,道:“若萍,你没老,也还是那样仁慈,呜……我们都老了啊,虽然我们会化装,虽然我们游戏人间,但我们老了,我再也拾不回以往的欢笑……” 雷响大叫道:“师妹,你听得到我们说话了吗?” 东方萍静静地立着,没有移动一下,她的脸颊上挂的两颗泪珠早已流到衣衫上,她脸上的神色仍是那样湛清。 在她眼中露出的是一股怜悯而同情的目光,她那泪水盈盈的眼眶上长长的睫毛都没眨动一下,她恐怕自己泪水会流得满脸,而忍不住大声哭泣起来。 因为,在她身后的树枝旁,石砥中正盘坐着,那枝绿漪剑却深插入地,仅露剑柄.柄上的流苏,仍自轻轻地拂着他木然不动的身子。 东方萍生恐自己一露出惊慌或恐惧的情绪,会使这四个精神临于迷乱中的老人惊醒过来,而至于害及石砥中的运功。 她斗篷下的右手,握着三柄短剑,但她却不敢杀害眼前的四大神通,她的确是太懦弱了! 雷响大叫一声后,不见回答,他愕然地望自己的三个师弟,问道:“老弟,你们看若萍是不是已经变成仙女了?她是从天上来的,当然不会听到我们的哭诉!” 雷啸一摸蓬乱的头发,他那与其他兄弟相同的脸孔上,显出一丝困惑之意。 他摇了摇头道:“不!师妹她不肯原谅我们,所以假装没听见我们的话,你若不信,试摸摸她的衣衫,仙女是摸不到的。” 雷响想了想了喃喃道:“对的!她是仙女,她不原谅我们……” 他蓦地打了自己一个耳光道:“我怎会没想到若萍她最喜欢珍奇的宝物……” 他自手指上将那枚红光四射的戒指退了下来,捧着向前走去。 他乞怜地道:“师妹,你收下这红火宝戒……” 他颤声道:“若萍,你原谅我们以前的错,我们错了……” 东方萍凝视着那红艳如火,光晕流转的戒指,忍不住两颗泪珠落了下来。 雷响惶然道:“若萍,这戒指能吸毒,而且不畏阴寒掌风……” 他大声道:“这是秉南方之火生的火石精晶,能使体魄练得更为刚健……” 东方萍只觉胸中情绪激荡不已,她忍不住哭泣起来。 刹时,母亲的慈容,父亲的怀念,以及眼前这四个老人的狂疯似的哭闹,都在她心中回旋。 她的这一突如其来的举动,使得四大神通齐都大惊,他们都愕愕地望着东方萍。 雷响那厚厚的嘴唇蠕动了两下,大喝一声道:“你不是若萍!” 他两眼圆睁,跃起老高,五指倏伸而出,往东方萍身上抓去,喝道:“你是谁?” 他五指如风,迅疾无比,一把便已揪住东方萍斗篷。 东方萍惊惶地道:“你要干什么?” 雷响咧开大嘴,露出一嘴黄牙,吼道:“我要打死你,你欺骗我!” 东方萍还没想到要怎样才好,雷响左掌已经拍到。 在这电光火石一刹那,一道翠绿的长虹乍然闪起,如电掣飞星,迅捷无比地切过空隙。 雷响凄厉地叫一声,身形跌出两丈开处,一条左臂齐肩飞起,洒得半空血影。 东方萍恻然她举起素袖,掩住眼睛,不忍见到这血肉横飞的惨状。 她的袖角被石砥中扯开,石砥中握着她的手道:“不要怕,你闪开点。” 东方萍道:“你好了?” 石砥中道:“我本没什么,只是气血稍为滞留不散而已。” 他拉开东方萍,缓缓地向前走两步。 且说雷响左臂被利剑削断,直痛得他全身颤抖,本能倒翻而出,一交跌倒于地。 雷吟距他最近,大叫一声,一把将雷响扯起,急道:“大哥!你怎么啦?” 雷响满头大汗,撕下一截衫角,道:“倒点金疮药来!” 雷吟自怀里掏出一个瓶子,在雷响手中的衫布上洒上药粉,替他敷在断臂之处。 雷啸和雷鸣两人,脸色凝重地围在一起,他们双掌斜分,掌缘渐渐泛着血红的颜色,淡淡的月光下,显得恐怖无比,石砥中长剑斜指苍窍,渊静岳峙地昂然站立着。 他眼见那红如血的四掌,已缓缓透出一股赤热的气息时,不由双眉紧皱,也辑缓将绿漪剑移至胸前。 他全身绷紧,有如弓弦,手中剑刃已自吐出寸许剑芒,伸缩不定。 雷啸喉中低吼一声,双掌倏然暴涨,斜身跃起,陡然翻出,一式疾穿而去,异啸如雷,尖锐地响起。 雷鸣默不作声,循着雷啸相反的方向,身如车轮一转,双掌连叠,印向前去。 石砥中轻哼一声,目中神光大放,绿虹暴起,缭身飞出。 雷响大喝一声道:“小心剑罡!” 他话声一了,猛觉眼前一暗,月光已被云朵遮住。 就在这刹那间,绿光大炽,一轮光痕飞起,丝丝芒锋散发开来,如同流星划过空中的蓝色芒尾一样,骤闪即灭。 惨绿的光,照到须发根根蓬起的雷啸和雷鸣,使得他们看来更是形同鬼魅。 “噗!噗!”连两声轻响,剑光摇曳,那轮光痕立即黯淡隐去。 “啊……”一声大叫,人声立即敛没。 黑暗中,只听到喘息之声。 风摇树枝,月影又现,在月光下,雷啸和雷鸣两人仍自站立如山,盯着抱剑挺直的石砥中。 雷响问道:“怎么啦?” 雷啸默然地摇摇头,他那满头长发披散脸上,却没见他用手去拨开一点。 雷吟冷冷道:“老四,你没死吧!” 雷鸣深吸口气道:“我们被他剑罡所震。” 他朗声笑道:“但他也没讨得好去。” 雷响望见石砥中怀抱绿漪剑,神威凛然地挺立着,他倏然想到昔年在大漠边缘遇到天龙大帝携着师妹时,也是以一剑敌住自己兄弟四人,那种豪气冲天,无所畏惧的样子,就与眼前的年青人一样。 他似乎感到一阵凄凉之感,陡然狂笑起来,苍茫的夜色里,他那魁梧的身影显得有点驼背了。 他笑声一敛,喝道:“走!” 雷啸叫道:“大哥……” 他仰天一交跌倒,披散的头发下的脸上,双眉之间一道剑痕,鲜血流满脸颊。 雷吟大惊,背起雷啸道:“大哥,他受伤了。” 雷响犹疑一下,在东方萍身上投了一瞥,然后喝道:“走!” 雷吟和雷鸣互望一下,愕然地跟随雷响飞奔而去。 夜色深浓中,人影沓然,晚风吹袭而来。 石砥中叹了口气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拉住我的衣衫,不许我追赶,甚至不许我说话……” 东方萍幽怨地道:“我不忍心见到他们害你……” 她扬起手来,三柄短剑被握在手里。 她说道:“只要你稍有危险,我就会破第二次例,动手杀人……” 石砥中道:“但是他们不一定能伤害我啊,而且,他们那样对你母亲……” 东方萍摇摇头道:“我不能违背妈以前作的决定,她曾经阻止爹杀他们,唉!我那可怜的妈……” 石砥中听东方萍轻泣起来,不由叹了口气道:“令堂有如此慈悲的心肠,怪不得你是如此纯洁善良。” 他将绿漪剑插入鞘中,交给东方萍道:“这剑是你喜欢的,交给你吧!不要再哭了。” 东方萍擦了擦眼泪,接过宝剑,摩挲着滑滑的剑鞘道:“这剑鞘好象绸缎一样,柔软滑腻……” “哼!”一声低沉的哼声,自枯枝后响起,人影一道悄无声息地蹑行而来。 石砥中悚然一惊道:“什么人?” 那人没有回答,身形如风,飘然来到石砥中面前,没作一声,扬掌便往石砥中脸上拍去。 石砥中看清楚是谁时,骇然道:“前辈,你……” 掌势飘忽,迅速如电,没容石砥中躲开,便听“啪”地一声,已受到那拍来的一掌。 这一掌打得他眼前金星直冒,隐隐一股力道撞在他身上,竟使他站不住脚,直跌出三步之外。 “哼!”那人冷哼一声道:“这是教训你目中无人。” 东方萍的眼睁得老大,惊叫道:“爹!” 来人长须飘拂,高雅严肃,正是天龙大帝。 他两眼炯炯发光,凝视着东方萍,默不作声。 东方萍惶然地道:“你怎么也出来啦?” 东方刚冷哼一声,道:“我有一个好女儿,会背着我逃到中原。” 东方萍嘟着嘴道:“爹,我错了,您。” 东方刚沉声道:“你在谷中要什么没有?现在竟然看到一支剑便如此眼红起来……” 东方萍辩道:“爹,这是大内要勾结西门伯伯,对爹不利,所献的东西,所以……” 东方刚轻蔑地道:“大内会有何作为?还不是想要蒙境里金鹏城里的宝物,哼!我一天在,便不容他放肆……” 他的话声刚了,石砥中扬声道:“前辈不能如此轻视,幽灵大帝正在训练一个幽灵大阵,每一个组成之人,都似乎受过催眠一样,全无人性……” 天龙大帝东方刚叱道:“无知孺子,你知道什么?” 他双眉斜轩,沉声道:“你胆量不小,竟敢闯到天龙谷里,将萍儿带走……” 东方萍呼道:“爹,是我自己出来的,不是他带我的……” 东方刚毫不理会她的活,继续道:“若非你适才死命的保护萍儿,现在我将要令你血溅五步!” 石砥中一抹嘴角的血液,抗声道:“在下并不怕死,更不怕任何人的威胁!” 东方刚冷冷道:“嘿!我倒忘了你中了我‘白玉观音掌’没有死去,你的神通真大……” 他怒喝道:“咄!给我滚开,我一看到你便讨厌!” 东方萍委屈地叫了声道:“爹,他是个很好的人,他是很好的人,你不要怪他,都是我不好……” 石砥中剑眉倒竖,道:“萍萍,你不要替我求情,我并不怕他!” 东方刚冷哼道:“你不要以为你功力又有进步,便在我面前装成这副英雄样子……” 石砥中深吸口气,道:“我从不畏惧什么,也不会装扮。” 天龙大帝冷笑一声道:“好,我倒要看看你凭什么!” 他一掌竖起,如刀削出,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将出去。 石砥中闷哼一声,左手斜送,一式“将军射雁”,右手伸直,如剑划出一招“卧看七巧”,掌风飒飒,劲力沉猛。 “啪!啪!”两声,天龙大帝微惊道:“嘿!不错!” 他掌缘一牵一引,右肘捣出,直撞石砥中胸前“血阻”大穴。 他这一式去得神妙莫测,有如羚羊挂角,不留丝毫痕迹,没听见风声,便已欺入对方中宫之内。 石砥中连出两式方始挡住那迅速的一击,直震得他立足不稳,此刻没容他有喘气的功夫,那如锤的一肘,便已击到。 他大惊失色,“嘿”地一声吐气开声,身子平飞而起,双臂一抖,跃起八尺。 他双足一缩一弹,连环踢出,直奔对方胸乳。 东方刚身形不动,五指如勾,疾伸而出,左掌一拂,“观音坐莲”一股掌风撞出。 石砥中仰天长啸一声,飘摇直上,“云龙八式”穿林而出,回空绕行一匝。 东方刚五指落空,右掌掌心一鼓,如玉的手掌在黑夜中闪起莹白的微光。 劲道如潮,宏阔无比地逼将出去。 石砥中心中一窒,全身如乎锤击,他一抖两肩,双掌反拍而出,一式“将军抖甲”,“般若真气”翻掌拍出。 巨响一声,石砥中踉跄地自空中跨开两步,跌落下来。 他运气绕体一周,不见有何不适之处,方始放下心来,心知自己能受得了东方刚的一记“白玉观音掌”。 天龙大帝冷哂道:“象你这种功力,还要与我抗衡?” “萍萍,把剑给我,倒要看看你新练成的‘剑罡’。” 东方萍凄然道:“爹,你不疼我了?” 天龙大帝皱眉道:“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你还是我的乖女儿吗?” 东方萍看见石砥中脸颊肿起.血丝沁出.只觉心痛如绞。 她掩脸大哭道:“妈妈!你为什么要死?害我没人疼爱……” 她哭着朝草丛后飞奔而去。 石砥中急喊道:“萍萍……” 东方刚看到自己疼爱的女儿,提起逝去的爱妻,心中顿时如同刀割,眼睛立时湿润进来。 他一听石砥中喊叫之声,怒火自心底升起,怒喝道:“都是你这小子!” 他双掌一立,全身陡然一阵密响,刹时涨大不少。 “哼——”如闷雷刺耳,东方刚两只大袖一挥,口中发出一声轻吟。 刹时枯树齐都自腰折断,残枝树叶,飞腾而起,弥漫在半空。 石砥中闷哼一下,便仰天跌倒,吐得满身鲜血。东方刚冷哂道:“看看我的天龙大法如何?” 他一拽袍角,跨步行空,刹时便没入黑暗—— 第十章 回空一剑 晓雾朦胧,月影更移,苍穹有了淡淡的曙光。 荒坟乱草间,一个人影缓缓地自一块大石后站起,他摸了摸头,四下望了一会,自言自语道:“咦!我怎会躺卧这里,没有走呢?” 他抬头望了望朦胧的天空,方始想到戏剧性的一幕。 他暗自忖道:“点苍栖霞子与四大神通勾结,竟然冒充崎石和灭神两岛的剑手,将献与幽灵大帝的一剑一戒抢去……” 他目光一斜,突地看见草丛中一点红光闪烁着,那光亮,他一看便知道是大内夺命双环申屠雷交与六派弟子护送的红火宝戒。 他心中一喜,却不敢骤然跃将过去。 藉着微弱的光亮,他看到地上的残余尸体,也看到了沙土四溅,和草木齐摧的情形。 他骇然忖道:“不知道又有哪个武林高手到了此地,连这些碗粗的大树都被摧折。但不知那红火宝戒为何会没有带走?” 他忖思了一下,便缓缓向着那发光之处走去。 四野静寂无声,他双掌贴胸,神情肃穆地向着那断去半截树干的丛草边走去。 走到近处,他看到一个人躺着,身侧有一条断臂,和那枚硕大的红火宝戒。 他低下头去,已闻到一股血腥气冲上鼻来,还没拾起那枚闪光的戒指,他右腕一紧,已被人擒住。 他悚然一惊,用力一挣,却没挣开来。 那人哼了一声,坐了起来,厉声道:“墨羽!你待怎样?” 墨羽右腕被执,左掌急翻,往那人胸前拍去,谁知却被对方喝住。 他一怔之下道:“你是谁?” 那人右手一抖,将墨羽扔开五尺之外,冷冷地道:“我乃石砥中是也!” 石砥中将红火宝戒拾起,缓缓地站了起来。 他抚摸着那枚闪出红艳似火的戒指,叹了口气,随即又恨恨地自言自语道:“总有一天,我也要你倒在我的掌下!” 墨羽愕然地望着石砥中,不知眼前这年轻俊俏的石砥中是否精神错乱。 他想不起江湖后起的高手中,有什么人叫石砥中的,于是他问道:“喂!你是说谁?” 石砥中冷哼一声道,“天龙大带东方刚?” 墨羽只觉心头一震,直惊得两眼圆睁,张大了嘴道:“你说什么?是天龙大帝?” 天龙大帝为武林中神化的人物,久已自江湖绝迹,这下墨羽一听石砥中说起天龙大帝竟然出现此地,怎能不大惊失色。 石砥中将戒指套上左手中指,点了点头道:“是的,有何不对?” 墨羽仰天狂笑,好半晌方始止住笑声,他指着石砥中道:“就凭你?凭你要天龙大帝倒在你掌下?哈哈!你这不是做梦?” 石砥中怒喝道:“你好大的胆子,敢在我面前放肆?” 回空一剑墨羽一怔,道:“你这人不是疯了吧?” 他摸了摸脑袋,又自言自语道:“我也不清楚我的神经是否也是正常的。” 石砥中道:“昆仑百年来未曾收过俗家弟子,你怎能自称为昆仑弟子?” 回空一剑墨羽吃了一惊,道:“你倒底是谁?” 石砥中微哂道:“我是昆仑弟子!” 他又厉声道:“你承认不承认你是昆仑弟子?” 墨羽犹疑一下道:“家师水月大师!” 石砥中“哦”了声道:“原来是四师兄之徒,墨羽,你曾见过本门掌门人本无大师吗?” 墨羽悚然道:“未曾……” 他忽地想到眼前这年青人,怎会是上代掌门人藏空师祖所收之徒?不由脸色一变,道: “你说你是我的师叔!” 石砥中冷哼一声道:“墨羽,本门戒律,水月师兄曾和你说过吧!” 墨羽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石砥中道:“第一,不得欺师灭祖,第二……” 墨羽大喝一声,道:“凭什么你要我叫你师叔?” 他双掌一抖,身形急旋而起,一式“游龙出谷”,掌走弧形,劈向石砥中胸前,去势疾速,沉猛刚劲。 石砥中冷哼一声,身形一弓,右手平伸双指划出,左掌一分,自对方击采的双掌中穿出,印向“锁心穴”。 墨羽惊呼道:“游龙断云!” 他上身一沉,双掌转一偏锋,掌力一聚,气劲旋激,拍将出去。 石砥中招式一出,便觉一阵昏眩,头重欲睡。 他心中一惊,赶忙深吸口气,甩一了下头,方始清醒一点。 就在此时,墨羽击出的掌风已经拍到,他右掌一拍,也劈出一股掌风撞出。 “啪!” 墨羽身形一晃,跌出三步之外,石砥中却一直退出四步之外,方能立定身子子。 他悚然大惊,不知自己的功力怎会骤然减退。现在只能发挥刚才力敌四大神通的三成左右。 他一怔之下,立即想到刚才天龙大帝那震憾自已的一击,可能就是那一击之下方始使自己功力骤然减退。 他飞快地运气一周,却没发现有何不适之处。 墨羽狂笑一声,揶揄地道:“师叔啊,你怎么只有这么一点本领?” 石砥中忖思道:“天龙大帝那一式,倒底是何绝技?竟能使人功力减退?” 他不知天龙大帝近些年来,为了防备幽灵大帝西门熊,所专修的“天龙大法”能够使人全身经脉收缩而死。 辛得他任督二脉已通,又习有“将军纪事”中的瑜伽修身术,使他具有顽强的抗拒之力,故而仅废去七成功力,而没当伤死去。 墨羽没见石砥中回答,怒道:“现在该我来惩治你这冒牌弟子了!” 他清吟一声,“雷行云飞”身形回空一折,抛掌斜劈,击出片片掌影。 石砥中怒恨交加,痛苦地闷哼一声,一式“将军挥戈”疾翻而出。 “啪!”地一声,他左掌拍中墨羽左臂,右手双指扣住墨羽“肩井穴”。 他冷哼一声,左掌一连两下,打了墨羽两个耳光。 墨羽没料到石砥中功力虽然不足,招式却神奇谲绝,没容自己变招,便已被他擒住了。 他脸上立时肿了起来,待要挣扎,却浑身乏力。 石砥中喘了口气,骂道:“本门第四条戒律,第七条戒律,乃是不得侮辱尊长,不得为官家鹰犬,你竟连犯两条!” 墨羽半信半疑道:“你真是本门尊长?” 石砥中突地闭上眼睛,好半晌,他惨然一笑道:“我任督两脉已被天龙大帝震伤,而至又闭塞不通。” 墨羽骇然道:“你的任督两脉已经通了!你真的是与天龙大帝对抗而至受伤?” 石砥中哼了声道:“若非我受了伤,现在只能发挥出原先的三成功力,你还能有如此舒服?” 墨羽张开大眼睛盯着石砥中,他再也没能想通,本门会有如此年青的师叔,而这年轻的师叔,竟敢面对天龙大帝。 他舐了下唇上鲜血,道:“你遇见天龙大帝,是不是一招便败了?” 石砥中两眼一瞪,道:“到了第七招后,我方始被他发出的一气股怪异力道击得昏死于地!” 他两指一点,将墨羽穴道封住,抬头望了望天空。 淡淡升起的曙光,在东边的天际,有了一层泛银的霞光。 他倏然感到豪气全消,一缕惆帐的幽思泛上心头,东方萍那哭着而去的情景,恍如眼前。 他坐了下来,脑海里杂思如潮,一时之间,只觉自己苦闷得要撕破胸膛,方始畅快一样一样。 墨羽穴道被点,又被扔在草丛里,直气得他七窍冒烟。 他大声喝道:“喂!;你要把我怎样?” 石砥中一皱双眉,右足一抬,踢中墨羽“哑穴”。 他低头忖思着东方萍柔情巧笑,以及这些日子来,自已所遭遇之事。 良久,他叹了口气,轻吟道:“永夜抛人何处去?绝来音。香阁掩,眉敛,月将沉,争忍不相寻?怨孤衾,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 他昂首仰望苍空,淡淡曙光照在他苍白的脸上,使他有一种憔悴疲惫的感觉。 他摇了一下头,缓缓转动左手指上的红火宝戒,无聊地望着那似是火花烁亮的戒指。 摘下戒指,放进怀里,忖道:“我戴着这个干什么?等我遇到萍萍的时候再送给她吧!” 他手指一伸进怀中,忽然触到用布包着的金戈玉戟上。 这给他带来一线希望,他忖道:“我要到西藏去,到布达拉宫里去,学会破解这些文字之法,然后取得那鹏城里不世之秘,那时我将能重振天山的威望,我将要打败七绝神君,令东方刚在我手下挫败,然后解破西门锜的幽灵大阵……” 思绪急转,他那颓丧的心情,立时又振作起来。 他伸开五指,抓了一下头发,深深地叹了口气,忖道:“现在我要依照原来计划,到灭神岛去。” 他突然觉得自己胸前“血阻穴”有一股炽热的劲道,钻进身体里面,循着经脉运行,所到之处竟然舒适异常。 “咦!”他伸手往怀里将那枚:“红火宝戒”掏出,眼前一亮,那枚戒指上的宝石,有如一蓬炽热的火花,熊熊烧起。 他陡然想起雷响所说的话来,不由心中大喜,敲了自己的脑袋一下道:“我怎地没想到这道理来!” 他站了起来,自地上拾起几枝枯木,然后在身前都插了下去,刹时,树枝零落纵横,已被他布起一个阵法来。 他深吸两口清新的空气,然后闭上眼睛,趺坐于地,运起瑜伽门独特的疗伤之法来。 那枚红火宝戒被他放在丹田之处,随着他内力的凝聚,炽热的劲道随着内力冲向任督两脉。 天色渐明,东方的天空,满布彩云,微明透过树林,射在石砥中身上。 清晨的寒风,浸肤冰冷,树枝衰草上,有着一层薄的白霜。 那穴道被点,不能动弹的墨羽,望着草尖的白霜,不由暗自叫苦连天。 落在他身上的霜,都被他体热融化,湿淋淋的衣服贴在身上,一阵寒风吹过,冷得他直哆嗦。 他恨意深浓的目光紧盯在盘膝而坐的石砥中身上,恨不得一剑杀死对方。 他的眼光中,渐渐露出害怕的神色。 敢情石砥中自己运集“将军纪事”中独特的内伤疗伤之法,一方面疗治被天龙大帝撞伤之处,另一方面全力驱使内力撞击任督两脉被堵塞之处、他全身都泛起一层蒙蒙的白雾,这样使他在清晨的微光下,看来格外神秘,那莹白的脸孔,肃穆无比,更加神圣庄严。 墨羽这才相信眼前这比自己还年轻的英俊少年,的确身怀绝艺。 他也更相信以如此高深绝艺的人,绝对不会冒充自己的师叔。 他想道:“当年我叔父被七绝神君以琴音震断心脉而死时,水月师父曾专程往自己家中报信,而至收我为记名弟子,本来想要正式拜见掌门大师伯……” 他想要狂笑出来,却只能脸上抽起几条肌肉,没能笑出声来。 他苦笑了一下,继续忖道:“谁知道直到现在还未能见过掌门师伯,仪看到过昙月师伯,糟糕,这下又碰到了这小师叔,触犯本门戒律……” 正当他胡思乱想之际,一辆黑色的马车,疾驰而来,穿过左侧的树林,往官道上驰去。 就在掠过树林时,一个低沉的喝声响起道:“老梅,停停。” “吁——”一声长长的喝叫,辚辚的车声立时停止,马嘶阵阵里,一条人影横空掠起,跃过树林,落在丛草中那块大石上。 墨羽被石砥中点了穴道,动弹不得。他正在着急,忽见一条人影横空掠起,落在他面前一块大石上。 墨羽看得清楚,那辆马车离这儿至少有五丈多远,而自车里跃出之人,空中竟然没有停顿一下。 他倒吸一口凉气,定过神来方始看清那是个身材高大,穿着黑色大袍的中年妇人。 一看到那两道凌厉的目光,墨羽不由心头一颤,打了个寒颤,只觉一股寒气自脊髓冒了出来。 那妇人眼光停在几个尸骸上,微微露出惊讶之意。 她飘飘落在黄土地上,细细地看了下那些被四大神通嫁祸海南和崎石两岛的剑手,所杀死的各派弟子。 她剑眉皱了一下,自言自语道:“怎么四大神通会到了这里?” 她看到折断的树枝以及那黄土坑的时候,惊诧地道:“有谁能具有这种强劲的劲道?莫非真的东方刚已经到了?” 墨羽躺在草丛里,两眼看着那高大妇人,暗自提心吊胆,生恐她会对石砥中一掌打下,而致死去。 因为他知道任何武林高手都不容许其他高手在自己眼前运功疗伤的,而任何一个武林中人,在运功之际,都会选择隐蔽之所的。 他不知道石砥中为何敢在草丛中公然运功疗伤,不由为之捏了一把汗。 但是那妇人尽管两眼四下观望,却好似没有看到趺坐于地,运功疗伤的石砥中,以及躺着的墨羽。 她身形平飞而起,似飞絮飘空,绕着树林坟场跃了一圈,然后再看一下,便飘身跃走。 蹄声阵阵,在潮湿的森林里响起,很快地便消失在空中。 墨羽吸了口凉气,忖道:“这中年妇人轻功好高明,蹑行在树枝上,竟然连一点白霜都没坠落。” 他不禁为那妇人为何没看到自己和石砥中而感到奇怪起来。 一眼望去,石砥中脸上泛着一层莹光,刚才那股苍白颓丧的神色,已经一扫而空了。 他诧异地看着四周插的错综不一的枯枝,摸不清那是为着什么。 怀着满腹的疑惑,他闭上眼睛,想到养一下神,看看是否能撞开被闭的穴道。 时间在寒风吹过白霜附着的草丛上,很快地滑过。 他颓然地张开眼睛,因为他没能撞开被闭的“哑穴”。 石砥中的脸上,泛着一层红润,此刻,他已经浑然忘却身外之物,处身在一种忘我的境界里。 就在这时,一条白洁如雪的人影,轻巧地自密林深处飞奔过来。 墨羽中到草丛簌簌的声音,眼光后转,往那儿望去。 他全身一震,忖道:“怎么天下有如此美的女人!” 在清晨淡淡的雾中,飘逸的长发轻盈的身躯,似是仙子凌波而来。 东方萍手提绿漪剑,自雾中穿出,浴着淡淡的晨光,神情焦急地寻觅着石砥中的所在。 但是空林寂寂,却没见到石砥中何在。 她眼中一阵湿润,几乎要掉下泪来。 似是迷途的小鹿,她惶急地喊道:“砥中,石砥中!” 娇柔如铃的呼声,深深打动着墨羽的心房,他妒忌地望了望石砥中。 但是石砥中却依然静坐不醒,似是泥塑木雕的菩萨一样,根本没听到东方萍的呼唤,墨羽暗暗着急,他几乎要喊出来,却因为哑穴被点,不但不能出声,连动弹一下都不能够。 东方萍连喊几声,仍然没听到石砥中回答,她急得都哭出来了。 晶莹的泪珠,一颗颗坠落下来,滚落在她的斗篷上,然后落在地上。 墨羽难过无比,他从未见过一个如此美丽的女孩子在他面前哭泣过,那是梨花带雨,惹人怜爱。 他张开嘴,对着石砥中大喊,却哑然无声,这使他颓然地低下头来。 他万分诧异地忖道:“为何刚才那黑衣妇人和这美丽的少女,都没看到我们?她们的目光虽然朝这边望了望,却好似这儿没有人一样。” 他的思绪急转,倏地想到一事,不由忖道:“莫非我和他都隐身了?他会隐身法?” 随即,他很快地又被自己这无稽的想法而觉得好笑起来。 他望见一个脸容清瘦,长髯垂胸的中年儒生,悄然地飘身而来。 东方萍蹲了下去,掩着脸痛哭起来。 那中年儒生脸上掠过一丝怜惜的神色,默默走到东方萍身边。 望着痛苦的东方萍,他轻咳一声,说道:“怎么啦?没找到他?” 东方萍闻声抬头,看了着那中年儒生,摇摇头道:“没有,没有看到他。” 那中年儒生微微一笑道:“没有就该哭吗?这么大的大姑娘了,找情郎没找着,就要哭起来?让人家看到,多难为情啊!” 东方萍嘟起嘴道:“我不来了,庄叔叔好坏!” 金羽君庄镛哈哈一笑,掏出一条白绢,道:“还不把你眼泪擦干,不然让石砥中看到,多不好意思,贤侄女,是吗?” 东方萍点了点头,接过手绢将眼泪擦干。 金羽君庄镛道:“你说他是决定往灭神岛而去?我陪你去一趟,那儿,我在十年前曾经去过一次……” 他叹了口气,目光凝聚在远处天空的尽头,脸上有一种凄凉的表情。 东方萍拉了拉他的衣袂,道:“庄叔叔,你很想念那灭神岛主?” 她当日眼见金羽君忍受着灭神岛主的侮辱,后来还是受了那自称灭神岛主的少女暗算的一掌,方始受伤。 她知道金羽君与灭神岛主之间一定有点关连。 庄镛哦了声,轻轻地又叹口气,自言自语道:“往事如云似烟,追忆又有何用?” 他捋了下长髯,道:“太上忘情,匹夫不及于情,象我们这些人整日里都是纠缠于情中,简直不能自拔……” 东方萍哼了声道:“庄叔叔,你又来了,什么情不情的,真讨厌!” 庄镛苦笑一下道:“讨厌?你刚才不是为了找石砥中不着而哭泣?嘿!如令尊天龙大帝都为情之一字,而不出江湖十多年,又何况我呢?” 墨羽听得分明,不由心头大震,忖道:“她竟然是天龙大帝之女,那么石砥中所言不假了。他竟然能挡住天龙大帝七招之多……” 他吁了口气,忖道:“但是为什么会与天龙大帝之女认识,而且看来很有感情?” 这使他有点莫明其妙了。 就在他对石砥中感到神秘莫测之际,车声辚辚,蹄声急响而来。 金羽君肃然而立,凝望着那黑色的马车飞驰而到。 他一见那马车,神情一震,但是随即他便看清那不是灭神岛主的那辆绿色窗帘,金色窗棂的马车。 “萍萍……” 一声喜悦的呼叫里,车门一启,黑衣长衫,一个高大的中年妇人跃出,朝东方萍扑来。 金羽君冷哼一声,脚下如行云流水,滑步移位,立在东方萍身旁。 他大袖一拍,狂飚翻飞,击了过去,道:“你要干什么?” 那中年妇人剑眉竖起,道:“你要干什么?” 他们对话之际,已互对一掌,“啪!”地一响,气劲向两旁逼开,卷起草茎泥沙,直漫开数丈。 那中年妇人低低嘿了一声,双掌连出八掌,掌掌相叠,如同铁壁压到,毫无一丝空隙。 金羽君目射xx精光,脚下未动丝毫,上身略移,大袖倏翻,已硬生生接下对方击来的八掌。 他深吸口气,喝道:“你也接我两式看看……” 他袖影飞旋里,十指乍隐即现,神妙无比地连攻六式,那中年妇人哼了一声,挫掌回身,诡绝凌厉地连出数招,似惊龙出壑,沉猛地迎了上来。 “啪!啪!啪!” 反掌相击,发出密雷似的爆声,如珠串落地样响起。 两条人影倏然分开,金羽君重重地哼了声道:“西门嫘!你倒没把功夫丢下,嘿!可喜可贺。” 罗刹飞虹西门嫘斜轩双眉,骂道:“姓庄的,你倒没被那狐狸精迷死?” 庄镛知道西门嫘是说自己与灭神岛主之事,他淡然一笑道:“半斤不要说八两,你姓西门的也不见得多高明!” 西门嫘冷哼一声,不屑地道:“当年不知哪个在我弟弟的‘冥空降’绝技下,连吐鲜血,险些毙命的?你还有脸说我?” 金羽君庄镛脸色一变道:“你那弟弟纵然自称幽灵大帝,却是个不知好歹的家伙,专会暗算别人,哼!他不是也在东方刚面前败北而去?” 西门嫘手腕一振,双手已迅捷如电地握着两柄如月牙的弯刃兵器。 她一抖之下,弧光幻起,似水流泄。 金羽君脸色一惊,道:“你要与我动兵刃?” 随又冷笑道:“你也试试我‘金羽漫天’之技!” 他们针锋相对,直听得墨羽心中发寒,他没有想到江湖绝顶高手却会在自己眼前出现。 那一向从师父那儿听来的这几个神化了的人物,竟然仍旧在世间。 而刚才的那几记绝技的显露,使得他更是叹为观止。 他自愧地忖道:“以往我还以为自己剑法不错,但是现在才晓得实在差得太远了。” 且说东方萍愕然地看着金羽君与西门嫘吵起架来,她喊道:“嬷嬷,你干么又要动刀动枪的?以前你不是说过以后再不这样了吗?” 西门嫘一直与金羽君斗气,一时倒没想到问及东方萍。 这下她一听,方始想到自己出谷就是为了追回东方萍的。 她问道:“萍萍,你怎么跑出谷来?你好大的胆子!走,现在跟我回去。” 东方萍摇头道:“我现在不回去。” 西门嫘诧异地大声道:“什么?你现在不回去?你不知道你爹和玉儿也都亲自出谷,到江湖上来找你?” 东方萍悄声道:“我知道。” 随又坚定地道:“但我现在不能回去!” 西门嫘睁大眼睛道:“什么?不能回去?天下有谁敢留住天龙大帝之女?” 她心念一转,恍然道:“噢!我知道了。” 东方萍诧异地望着她,问道:“嬷嬷,你又知道什么来哉?” 西门嫘扬声道:“是不是为了那石砥中?” 东方萍喝了一声道:“你又怎么晓得他?” 西门嫘哼了一声道:“这小子胆大包天,不但敢跑到天龙谷里引诱你出来,而且还敢将西门锜我那侄儿打伤,天下除了他之外有谁敢同时与天龙大帝和幽灵大帝为敌?” 墨羽躺在草地上,听得心头直打颤,他移开视线望了望石砥中,心中涌起一丝敬佩之意。 他忖道:“本门虽为九大门派之一,但被七绝神君逼得几乎不能存身江湖,谁知这下会出了这么一个年青高手,竟敢惹上武林至尊的二帝,这下可不怕七绝神君了!” 西门嫘怒气冲冲道:“我倒要看看那小子倒底是什么出身?有什么硬的后台?” 金羽君笑了下道:“石砥中技艺很杂,连我都摸不清他倒底是何来历,他仿佛各门各派的技艺都懂……” 西门嫘道:“难道他不是柴伦的徒儿?” 金羽君笑道:“你说得好,天下有谁敢同时惹上二帝?柴伦纵然七艺在身,也不敢与二帝为敌啊?” 他顿了顿道:“据我那日所见,他不但会中原各派之艺,而且连柴伦兄和千毒郎君丁兄的绝艺都会,只怕罗刹飞虹不是他的敌手!” 西门嫘怔了一下,怒道:“姓庄的,你不要以为你唐门暗器高明,老娘不怕你!” 金羽君淡然笑道:“你大有机会试试本门暗器功夫,但现在请收起兵器。” 西门嫘双手一拢,两柄弧形剑套合起来,放回肋下革囊里。 她问道;“萍萍,你现在倒底要上哪儿?” 东方萍道:“嬷嬷,我要去灭神岛。” 西门嫘皱了下眉头道:“那个地方怎是你能去的?” 她侧首对金羽君正容道:“庄镛,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地方?怎能带萍萍去呢?” 金羽君歉疚地一笑道:“她一定要去那儿,我有什么办法?况且我这条命还是石砥中和她救的呢?” 西门嫘揶揄地道:“你还要人救?堂堂金羽君!” 她剑眉一蹙,道:“萍萍!我和你哥哥一块出来的,刚刚我已经驰过这儿,直到大同府城,碰到玉儿留下的记号,说这方圆三十里之内他都查过了,没有见到你,所以我又倒回来。” 东方萍问道:“我哥哥去哪儿啦?” 西门嫘叹了口气道:“他已越过太行山,到山东境内去了!萍萍,你想想,他和你爹奔波江湖,为的是谁?” 东方萍眼眶立时潮湿起来,她轻轻道:“但是我不放心石砥中,他会被爹爹杀死的!” 西门嫘道:“象他这样胆大之人,还怕天龙大帝?” 东方萍点头道:“他现在还不是爹爹的对手,但是用不了三年,他一定能领袖武林,打败二帝三君。” “哼!” 西门嫘叱道:“象你这样的女儿,你爹爹幸亏只有一个……” 东方萍仿佛没听到西门嫘之言,她梦幻似地道:“我相信他能,因为……因为他蕴藏有一种神奇难测的力量。” 西门嫘冷哼一声道:“你少自我陶醉了,那倒希望那小子活上三年那么久。” 她叫道:“来吧!上车去。” 金羽君也劝道:“萍萍,你还是随她回天龙谷里,灭神岛你确实不能去的……” 他微笑道:“放心好了,遇到石砥中时,我会叫他去天龙谷的!” 东方萍想了想,默然地点头道:“我这就回谷去,你遇到砥中,一定要他来,我在谷里等着他,不管一年或二年,甚至五年!” 她的话声呜咽,说到最后,泪水夺眶而出。 她擦了擦眼角的泪,仰首望天,幽幽道:“秋天就这样冷,砥中,冬天我会很寂寞……” 她这两句话说得凄凉无比,石砥中若是运功时能听到的话,他一定会不顾自己身上有多重的伤,跃将起来,奔到东方萍面前,向她诉说自己的思念…… 然而,他却瞑目趺坐,精神已至忘我之地,不闻不问,不知不觉了。 墨羽感到心头一酸,眼泪不由得滚落出来,他真恨不得能高声喊叫,告诉东方萍,说石砥中就在他面前不足八丈之处。 但是他连挣扎的力量都没有,更不用说站起来。 他不敢眼见一个那么美的女孩子,脸上尽是哀伤悲苦,他闭上眼睛,任由眼泪缓缓流出。 美的力量是最感人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墨羽听到耳边有人对他说道:“你很伤心?我实在不该点了你两个穴道这么久……” 墨羽睁开眼睛,便见到石砥中站在自己的眼前。 他看到石砥中那玉润的俊俏脸孔,以及那微含忧郁的眸子,不由愕然忖道:“昨晚的他,与现在相差好远!” 他倏地想到那楚楚可怜的东方萍来,待他目光一转,却见空林荡荡,丛草依依,没有一个人停在附近。 石砥中伸手点出,飞指解开墨羽被困的穴道。 他胸前沾上被天龙大帝震伤的血渍,仍自鲜明未干。 低头望了望胸前的血印,他淡淡地笑道:“我本想不点上你的哑穴,但我运功之际,绝对不能受到外物干扰……” 墨羽穴道被解,还不能站起来,他仰首望见石砥中一笑,那浅笑中的一抹哀愁,使得他的心弦都不由一跳。 他暗自忖道:“象他这样的笑容,我都忍不住为之心动,何况女孩子,怪不得东方萍以天龙大帝之女的身份,也会对之依依不舍。” 他站了起来,望见石砥中仰首凝望空中浮云,他轻轻咳一声道:“师叔。” 石砥中闻声应了一声道:“你现在承认我是你师叔了?” 墨羽跪下,叩头道:“师侄去年见到灵光师兄时,并未听他讲起过师叔,故而冒犯师叔,尚请师叔恕小侄不知之罪。” 石砥中双手托起墨羽,淡然一笑道:“我上昆仑至今不过三个月,当然你不会听灵光告诉你。” 墨羽惊道:“师叔仅上山三个月?” 石砥中颔首道:“本无大师兄代师收徒,所以我就是先师藏空的关门弟子……” 他沉声道:“本门轻功与内功,都名著武林,然而剑法上未免有不足,我看你轻功还可以,但内力就不大行了。” 墨羽想到昨晚与石砥中对上一掌之事,他不由问道:“师叔你已经恢复了?” 石砥中一笑,知道墨羽此刻所想,他右掌轻飘飘地一拍,没听见劲风急啸之声,便见距此二丈外的大石,“哗啦”一声,碎裂散开。 墨羽倒吸口气,这才相信石砥中确实与天龙大帝对过掌的,因为他忖量自己的师父水月大师根本无法如此潇洒地在这远的距离将那巨石击碎。 石砥中道:“这是本门失传之艺‘般若真气’。” 墨羽问道:“师叔,你在地上插的是……” 石砥中道:“那是我所布的阵法,你若站在外面将会只见到一层淡淡的白雾……” “哦!” 墨羽惊叫道:“怪不得他们不能看见你……” 石砥中问道:“你说是谁?” 墨羽道:“金羽君,罗刹飞虹西门嫘,还有天龙大帝之女东方萍……” “什么?” 石砥中目射寒光,他玉指似电,抓住墨羽的手臂,问道:“你说萍萍……哦不,东方萍她到了这里?” 墨羽只觉手臂上痛得全身微颤,他呼道;“师叔,您放手!” 石砥中歉然地放开手,墨羽就将刚才发生之事源源本本的告诉他。 石砥中痛苦地闷哼一声,右掌一挥,将地上击开一个大坑,他大喝道:“你刚才为何不说。” 墨羽道:“她说要在天龙谷等你,希望你能在冬天赶去!” 他顿了下道:“我几次要叫你,却因哑穴被点,喊叫不出……” 石砥中抓着自己的头发,痛苦地叫道:“哦!萍萍……” 他脑海里思绪飞旋,由东方萍那美丽的脸靥,想到在灭神岛上的寒心秀士。 眼前仿佛浮现一张满脸胡须,憔悴焦急的苍老脸孔,他叹了口气道:“爹,我这就去救你。” 他很快地镇定了自己的心神,也作了一个决定,于是他侧首问道:“你这次为何会替宫中护送一剑一戒给幽灵大帝?” 墨羽道:“听说幽灵大帝有个女儿要一柄宝刀,所以大内侍卫就邀请华山、武当、少林、点苍、峨媚各派,派弟子护送……” 他赧然道:“师侄我因为与武当一个弟子熟,所以也被他邀作一道,其实我是想看看名震天下的幽灵大帝,没想到四大神通会施计冒充海南、崎石两派剑手,来向我们挑战……” 石砥中点头道:“你现在该回昆仑,不要在江湖上闯,拜谒掌门之后,专修本门剑法,等我回去,我会另传授给你一套剑法。” 他歉然道:“现在我没空了!在昆仑再会吧!” 他话声一了,拉着墨羽,闪出了枯枝所布的阵式。 待到墨羽定过神来,已不见石砥中人影了。 望着幽幽的荒林,他不禁为自己这一夜所遇而感到有点恍恍惚惚。 凝立了好一会,他轻叹口气道:“江湖上奇人异事如此之多,我也该再回山去苦练一番。” 那些倒卧地上的尸骸,已被泥沙乱草掩盖,但是血迹依然可以看清。 他目光移转在点苍栖霞子身上,那僵硬的尸体使他有一种人事无常的感觉。 他叹道:“还是任他们如此吧!也许他们会觉得如此才会心安。” 他悄然步出丛林,悄然穿行于草丛。 秋风起,白云飞…… □□□□□□ 深秋了,天黑得早。 晚霞满天,茫茫的四外,是一片荡漾的河水,波光粼粼,映着艳丽的霞光,海面泛起一层彩虹。 一只大船,扯满着帆,戴着满空的晚霞,航行于海中。 回头望着沿海的点点渔帆,石砥中抚着肋下长剑,缓缓坐了下来。 靠着舱门,他默然地低下头来。 无尽的相思,似江水万千在他心底激荡,他不能忘记启己与东方萍在一起时的每一段时光的度过,尽管那是有着许多哀愁掺杂在快乐中。 船行海中,泛着霞光的海水,渐渐退去了彩色。 天暗了,一弯眉月自河的边缘升起。 石砥中深吸一口潮湿而微带咸味的空气,抬起头来。 莹洁的皓光,洒出淡淡的银辉,落在船舱和船板上。 他看到船老大坐在船头吸着烟,那长长的烟杆伸出老远,一点火星时亮时灭。 在蒙蒙的夜色里那结实的身躯现出了明显凸现的轮廓。 石砥中想道:“象他们整日泛行海上,又何尝不是与命运搏斗,经过了无限的风浪,而不能倒下去……” 他抚着新买的长剑,自言自语道:“人生就是这样,每一天都是搏斗,与命运,与环境,与自己心中的欲望而搏斗……” 海面平静,纵然有风,但并不很大,故而船很快地航行于茫茫的大海里。 浩瀚无边的大海,带给石砥中一种开朗愉快的心情。 他在沉思之际,船老大拿起大烟杆,走了过来。 他站了起来道:“老丈,你好。” 船老大呵呵笑了下道:“公子你是第一次出海吧!觉得还好吧?” 石砥中回头望了望,已不见那出海捕鱼船上的渔火,他点点头道:“嗯,很不错,象这样的一个晚上,确实是很惬意的。” 船老大吸了口烟笑道:“等到刮大风的时候,海浪比山还高,船象要飞上天空,摇晃得樯倾楫摧,人都摸不清东南西北时,可不能说船上惬意,那时真恨不得从来不会掌舵……” 石砥中应道:“那么我是太幸运了?” 船老大道:“在东海附近,群岛罗列如星,公子你说的灭神岛和七仙岛两相对峙,其他尚有罗公,崎石,等等较大的岛。” 他敲了敲烟杆,道:“若非最近崎石、七仙、罗公三岛联合起来,共同保护附近这段海面,我可不敢承诺公子,出海到灭神岛去。” 石砥中哦了声道:“莫非那崎石、七仙、罗公三岛都有善良之人,他们保护你们打鱼!” 船老大苦笑一声,还没作声,便听到前面船头一阵吆喝,道:“有三艘大船向这边驰来。” 船老大苦笑道:“抽利钱的来了,只不知他们为何要出动三艘大船。” 他对石砥中道:“公子,我跟你要四十两银子,实非得已,他们要抽去二十两,再加上什么放行的钱十两,一共要三十两,所以……” 石砥中双眉一轩,道:“哦!原来还有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船老大匆匆往前走去,石砥中忖想一下也跟着往前面船头行去。 他刚走到前舱之处,便听到一声低沉的喝叱苴:“你们好大的胆子,晚上敢航行在这条海道上?” 石砥中一见那说话之人一脸彪悍之色,凶狠地喝道:“前日开始,海外三岛二洲会盟于灭神岛上,严禁一切船只航行此处,你难道不知道?赶快回航!” 石砥中忖道:“又有什么三岛二洲?他们之会莫非又与大内有何关联?” 他喝道:“朋友,我雇这艘船,是要到灭神岛去,我是应灭神岛主所邀。” 那汉子目光一移,在石砥中脸上转了一周,问道:“你是何人?” 石砥中淡然一笑道:“在下石砥中。” 那汉子傲然笑道:“没听过这名字,中原的无名小卒太多了!” 石砥中脸色微变道:“阁下何人?” 那大汉道:“本人崎石岛‘千鳞快剑’洪锋……” 他一拍胸膛道:“我早就想到中原去会会各派剑手,喂! 你是那一派弟子?” 石砥中见这人傲慢自大,与当日自己看到的南海剑派的破石剑邓舟一样粗暴无礼,他淡然笑道:“我是昆仑弟子……” 话声未了,“呛”地一声微响,寒芒一缕,迅捷如电的袭向他的胸前。 来剑飘忽,却毒辣无比地指向他“锁心”大穴。 石砥中低嘿一声,在剑尖刚刚触及衣衫之际,飘风而起,似一片飞絮,吊在剑尖上。 千鳞快剑脸色一变,吐气开声,剑式幻变,点点鳞光洒出,凌厉诡奇地逼向石砥中。 石砥中长衫飘起,身形回空旋了一个大弧,落在舱顶,他冷冷道:“蛮荒之人一点礼仪都不知道,难道见面之下,便要杀人?” 千鳞快剑一咬牙,道:“我要杀了你!” 他身形如急矢跃起,带着一片剑光,沉猛犀利地射了过来。 石砥中怒叱道:“象你这等凶残之人,留之何用?” 他五指穿过对方的剑锋,准确无比地将射来的剑尖捏住。 “哼!”他一抖手腕,长剑嗡嗡直响,断成数截。 千鳞快剑全身一震,手中只剩下一截剑柄,他这才想到眼前来自中原的英俊青年,技艺较自己实为高超。 他立时懊悔自己不该在剑会未曾举行时,而预先卖弄一番,以至惹上这个强敌。 但是他这个念头还没完全转过脑际,石砥中低嘿一声,骈五指,斜挥一式,在一个刹那里,划过空中…… “啊……” 那沉重的一击,落在他双眉之间,顿时使他头骨裂开,鲜血流满脸上,惨叫一声,仰天倒下。 石砥中呼了口气,有一股懊悔的思潮泛过脑海。 船舷上一阵紊乱,那三艘大船上跃上七个劲装汉子。 夜色深沉,船舷旁站着的人齐都吓得躲了开去。 船帆被海风吹得猎猎作响,摇晃着的油灯,发出昏黄的光芒,映照着船板上的一切。 石砥中双足如铁桩似地站立在船舱上,他的衣袂飘起,健壮的身影在海风中,毫不动摇。 船上,七个持剑的汉子,默默地逼向船舱而来。 石砥中望着三艘大船,和那些身着羊皮缝制成的紧身衣裳的大汉,突地有了一种懊悔的感觉。 他认为自己不应该就如此杀死一个人,虽然是自己生命受到威胁。 但是他还没想到现在要怎样之际,已见到一个大汉扑了上来。 眼前剑风嗖嗖,剑芒闪烁,石砥中闷哼一声,身形一闪,移出四尺。 他双掌一分,已将自侧面跃上船舱的汉子劈下,就在这时,他听到船老大惨叫一声,跌入海里去了。 他微吃一惊,移目一看,已见船上水手齐都被那些大汉追杀。 顿时之间,一股深深的歉疚自他心里升起,他没想到因自己一时之气,船老大便被杀死。 他眼中露出一丝杀气,那郁积的情绪,已凝聚成杀意在眉宇间。 眼前又出现了闪烁的剑形,悄无声息的袭到,石砥中大喝一声,平飞而起,刹时之间,他掣剑斜劈,剑刃击在那袭来的长剑上。 一点火星飞起,那支长剑被他无匹的内力击得从中截断,剑刃飞在空中。 剑芒闪动里,那个大汉脸上闪现一片恐惧与绝望的神色。 他身形用劲一挪,却未能闪开石砥中有如电光掠空的一剑。 “啊!”他惨叫一声,眉心滴血,头部被剑尖划开,跌落舱板上。 “噗!”地一下,人体坠地声中,石砥中横空跨出四步,如大鹰展翅,剑刃自四个部位切出,颤出一蓬凄迷的剑影。 一连数声闷哼,四支长剑落入海中,那几个大汉惊惶地向四外跃开。 石砥中冷酷地一哼,“嗤嗤!”之声响起,剑式疾转,剑尖划开了四个惊惶逃遁的大汉脸上的“眉冲穴”。 他们手掩额头,全身颤动,惨叫声中,仰天跌倒,鲜红的血液自指缝流了出来…… 石砥中双眼露出炯炯的神光,凝视着那畏缩地站在船舷的一个汉子。 他缓缓地收回长剑插入鞘中,轻叹一声道:“你是那一个岛上的?” 那大汉摇摇头,指了指自己的嘴。 石砥中淡然一笑道:“原来你是哑巴!” 他挥手道:“你走吧!我不杀你。” 那大汉欣然地朝石砥中作了一揖,便往右侧那艘船上跃去。 石砥中俯首望着船板上倒着的几具尸首,轻轻地叹了口气。 他寥落的垂下头来,感到一股从未有过的孤独之感袭上心头。 想到刚才与自己倾谈的船老大,此刻已经死去,这种世事无常的感觉,在海船之上,尤其在他现在失去了东方萍之际,更是感触良深。 他思绪流转,良久,方始抬起头来。 新月如钩,风帆被大风吹得高高鼓起,船身在海中摇摇晃晃的,石砥中望了望四周,突然,他愕然惊呼起来。 他叫道:“喂,船上怎么没有人了?” 海风呼呼吹过,他停了一下,又高声喊道:“喂i船上有人没有人?” 呼声随着海风散开,但是却没有一个人应声而出。 他记得船中除了船老大和那掌舵的长个子外,还约有十二人在舱中工作,然而此时却未曾见到有人出来。 他忖道:“莫非他们都已经吓昏了?” 他走到舱尾,发现舵已经折断,两个短装船夫头颈折断,卧在船舷之上。 他低哼一声,忖道:“莫非有人趁我挥剑之际,自船尾潜上船?那些人竟被他们杀死?” 一念及此,他悚然一惊,身如风旋急转,掠空扑向船舱。 舱内没有什么人,他立刻又扑入底舱。 方一进入底舱,一股腥气扑了上来,他皱了一下眉头往四侧一看,只见舱中四处都是尸首。 每一具尸首都是身如漆黑,浮肿的身躯都泛出浓黑的浆水,腥臭之味,正是由这里发出。 石砥中悚然忖道:“他们都是被人下毒而死,看这种惨象,他们却连一声呼叫都没喊出。 这种毒之厉害可想而知了,而且下毒之人能于我出剑杀人之际放毒,这种功夫……” 他低嘿一声,叱道:“是谁?” 随着叱叫一声,他双掌护胸,飞身跃上船板。 脚尖略一站稳,他便四下一看,只见海风依然轻呼而过,没有一个人影。 他愕然地转过身去,忽地目光凝聚在桅杆上。 在那粗壮的桅杆上,一朵鲜红的花镌进杆中,在昏黄的灯光下,依然可看得清那是被人硬生生压入杆中的。 他飞身跃起,站在舱上,伸出手细细一摸,方知那真是一朵红花,并非以铁片铸成的。 这种花瓣脆弱的花朵,竟能被人以内力嵌入桅杆中,边缘没有损坏一点,这种功力,确实可惊。 石砥中右掌贴着桅杆,内力一发,将那朵红花逼出杆外。 他手持红花,略一查看便知这花才采下没有一天,因为花瓣依然隐含芳香,没有枯萎之象。 他不清楚这是何时被人镌入桅杆,同时也弄不清楚在秋日风霜甚浓之时,怎会有这么鲜艳之花。 他略一忖思,身躯便平飞而起,绕着船行走查看一周,却没有发现任何地方藏有人。 浓浓的雾在四处凝聚,他已不能看到刚才三艘船到了哪里。 海上波平浪静,船身仅是摇晃着,石砥中颓然地坐了下来。 他手持着长剑,靠在舱门坐着,右手旋转着手中的小花,花朵散放出淡淡的芬芳的香味。 他的一缕幽思随着淡淡的芬芳发散开去—— 第十一章 凌波御鲨 他想到以往的日子里,在大漠中闯进天龙谷后的情况。 思绪往前追溯着,于是,他又觉得此身似在昆仑…… 他哦了一声,忖道:“莫非这是千毒郎君弄的鬼?” 刹时之间,他大惊忖道:“若是他,我今日可糟糕了,在这茫茫的海上,我一点水性也不懂……” 就在他惶然四顾之际,船身突地一斜,咕噜几声,海水涌进底舱。 石砥中见到海风吹得风帆鼓起,船舷直往右边倾去,眼看只要风再大一点,这船立刻就要翻了。 他抛去手中的红花,双掌一合,嘿地一声,拍在桅杆上。 千钧之力自掌心发出,那根长约丈许,粗如海碗的桅杆,“喀嚓”一声,从中而断,夹着巨响,落了下来。 石砥中大喝一声,左足登前半步,挥出般若真气,顿时将饱含海风的船帆送出丈外,坠落海中。 他四顾茫茫,眼前一片白雾,连天空都没入雾中,不见星月,更不知离最近的陆地有多远。 他忖道:“这雾来得快,去得一定也很快,等到雾散了,我就可看清四周,那时再谋打算。” 就在他忖思的短暂时刻中,船在继续下沉着,倾斜的船身只露出半截在海上。 石砥中沉着地站立在船头,两眼注视着四周,心中不住地忖思着如何才能脱离这将沉的大船,而到达岸上。 船缓缓地下沉,他依然没想出好的办法,眼见只须片刻,这大船便将全部沉没。 他咬了咬牙,拔出剑来,在船舷削下两块长约三尺的木板,然后脱下外袍,撕了两条布带将木板扎在脚下。 望着自己的样子,他不禁苦笑起来,但是在这茫茫无人的海上,要他一个人孤寂地应付即将来临的打击,除了自己想办法之外,还有什么人可依靠? 他想了想,忖道:“这整条船在继续沉下,因为船底被人打通,海水涌了进来,我若将这小半截船身切下,或可浮在海上,只要今晚不要刮大风,雾散天亮之后,再想法划上陆地。” 他想了便做,长剑挥起,从身前的船板削入,绕着四周划了一个大圈。 谁知他剑刃还没将船板切开,便觉手中一震,整个船身都在下沉,生似有人在海底扯下一样。 他勃然大怒,提起丹田真气,双足踏浮在海上,右掌贴住船身,强劲的内力传出,藉着木板撞去。 他这种藉物传力的功夫,与少林之“隔山打牛”一样,全系内家借力打力之法。 只见海水哗啦一阵波动,两个赤身都背有一个黑皮袋的短发汉子浮了起来,他们胸腹之间,裂开了一个大洞,血水正如潮流出,染红了海面。 石砥中俯下身去,将那两人背上的皮袋解下,只见袋口有一突出的小孔,此刻正“嗤嗤” 地漏出气来。 他这才恍然那些人原来是藉着这皮袋里的空气,作为水底呼吸之用。 他轻哼一声,右足一抬,内力涌出,直逼海面,“啪”地一声,海水波涛翻起,一个赤身的汉子,浮在水面。 石砥中眼光如电,已见到两条白浪往外潜去,他大喝一声,长剑脱手飞出,直射丈外。 身形一翻,他滑开数尺,藉着脚底木板的浮力,右掌急挥而出。 “啊……” 一声惨叫,他已将潜在水中的汉子半边脑袋劈去。 鲜血直冒上来,他侧目一看已见那被自己长剑射穿肩押的另一个汉子,挣扎在海水里,痛苦地惨叫着。 他冷笑一声,深吸口气,斜划过去,方待伸手拔出长剑,却已见那人带着长剑沉入海中。 一把没抓住,他险些跌入海里,回头一看那半截船身也都沉入海里。 他咬了咬嘴唇,略一忖思,便朝东南浮去。 岂知他方始滑行不到三丈,便见海面浪花翻滚,一群长约丈许的鲨鱼游了过来。 他暗暗叫苦,忖道:“唉!我杀了这些人,让血腥味浮在海上,当然这些鲨鱼会嗅着味道而来。” 虽在忖思之际,他仍然运气滑行,藉着脚踏两块厚厚的木板浮在海面,向前面滑去。 后面浪花飞溅,十几条鲨鱼急速地追赶而来,石砥中将手中剑鞘握住,向那最先赶到的一条鲨鱼头上击去。 “啪!啪!”数声,他掌风挥出,剑鞘连击,转眼便打死数条鲨鱼。 但是那一群鲨鱼立时赶到,浪涛涌现里,已将那些头部碎裂的鲨鱼的尸骸吃个干干净净。 石砥中左掌平拍,拍在一条跃起的鲨鱼头上,他大喝一声,剑鞘斜挥,挑起一条重约百斤的鲨鱼,摔出丈外。 他掌起即落,内力如潮,击得海浪翻滚,海面上刹时浮着十几条仰着雪白肚子的死鲨。 但是仅一会儿,那些死鲨又被其他鲨鱼吃个骨肉无存。 石砥中见到这种情形,骇然地急喘两口气擦了擦脸上溅着的鱼血。 他已觉得左掌都快麻木了,而内力也消耗不少,不由心中焦急无比。 “咯噔”两声,他脚下的木板被鲨鱼咬得断裂大半。 他右足一踢,震脱那咬住木板的鲨鱼,飞身跃起丈许,斜身而去,死劲地向着东南方滑行而去。 在他身后,波如潮水,激荡翻滚,大群鲨鱼追赶而来,浪涛澎湃。 石砥中全身都已湿透,汗水混合血水,头发凌乱地披在额上,狼狈无比。 他暗暗叫苦,知道自己只要内力一时不能调匀,便会沉入海底,而单人独力,尽歼这些凶残的鲨鱼,又是不可能之事。真使他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他暗自忖思之时,海浪倏然汹涌如山,狂风大作,排空而来。 石砥中被大浪翻起,抛入空中,他大惊失色,未及深思,深吸一口气,然后闭住呼吸,将背在背上的皮袋小孔,塞在嘴里。 浊涛排空,立即将他击落海中。 一入水中,他方始想到还有鲨鱼窥伺在侧,赶忙又睁开眼睛。 一阵轻微的刺痛后,他已能看清周围十丈的情形,这时,他方始晓得海上风浪汹涌澎湃,海水深处是不会感觉得出,较之海上平静得多。 他用手拨了一下,便见到一条又长又大的虎鲨灵活地冲刺而来。 那雪白的尖锐牙齿,清晰地可以看见,石砥中心里一慌,双足使劲一踢,正好踢在那鲨鱼头上。 他整个身躯却滑得在水中翻了个身,跌在冲来的虎鲨身上。 急忙之中,他双足一夹,右手握着剑鞘往鲨鱼那张开的大嘴塞去。 刹时之间,那条虎鲨发出一声刺耳的怪叫,往深海中钻去,全身翻转游走,想要将骑在身上的石砥中抛下来。 石砥中抓住撑着鲨鱼大口的剑鞘,双足夹紧,任凭虎鲨在海底翻腾。 好久好久,他方始觉得身下的虎鲨已经不再使劲翻腾,于是他一扯剑鞘,往上面拉了拉。 他的意思是想要浮上海面,谁知那虎鲨嘴中刺痛,反而又往深海潜去。 石砥中赶忙双足用劲夹紧,脚尖一勾。 虎鲨长尾急抛,仰头直冲而上,破浪浮出海面。 耳边风声呼呼,清凉湿润的空气扑到脸上。 石砥中深吸口气,然后呼了口长气,他轻轻地拍了拍虎鲨的背,说道:“这才是个好乘骑!” 他立即又哑然失笑,想到这凶狠的虎鲨怎会听懂自己的话? 他仰望苍穹,只见北斗倾斜,七颗星星高悬天空,正象自己胸前的七颗红痣一样。 周遭大雾一散,海浪倏又回复平静,新月如钩,淡淡的光芒洒下,落在海面。 石砥中用手梳了梳散乱的头发,又擦了擦脸。 他暗自庆幸着自己能够逃离出生葬海底的厄运。 海风吹干了脸上的水渍,有点粘粘的,他一面擦着,一面想到:“萍萍天真活泼,她若是晓得我能够驾御虎鲨在海中游玩的话,不知要多高兴,唉!只可惜她没在,否则她一定也吵着要骑一下……” 湿的衣裳贴在身上,腰上鼓鼓的包囊束得也很是难受.清凉的海风吹来,竟然有点凉意。 石砥中沉思道:“现在将近四更,再有一个时辰,天就会亮了,到那时再想法。” 远处灯火闪现,一艘大船,缓缓地驶来,浪花激荡里,石砥中不由大喜。 他双足一夹,提了一下剑鞘,控着虎鲨向大船游去。 方一靠近,他便看到那船头之上,七朵鲜红的大花镌着,一排照明灯挂在船头,清楚地照耀着那七朵大花。 他嗯了一声,自言自语道:“原来到我乘船上的人就是这艘船派去的。” 循着大船,他骑鲨鱼游绕了一周,然后深吸口气,大喝一声,平空拔起二丈,落在船上。 船上每隔六尺,便立着一个身着玄衣劲装,腰悬细长峨眉刺的大汉,他们正自抱胸站立着,突地听到一声大喝,风声自头上掠头,船板“嘭”地一声大响,上来了一人一鱼。 这些大汉齐都大惊失色,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是仔细一看,果然是一人一鱼。 他们一愣之下,立时便扑了上来。 石砥中轻哼一声,左掌一挥,已将最先扑来的大汉擒住,振臂一掷,便将他掷在海中。 船上铃声急响,石砥中揉身而上,指掌齐施,连出七招,如秋风扫落叶,将拥上的八个大汉一齐打落海中。 眼前一排大汉,持着峨眉刺护住舱门。 石砥中跨着大步,直往舱里闯去,他漠然无视于那森森发光的尖刃,挺胸往前行走。 那排手持峨眉刺的大汉眼见石砥中大发神威,于刹那之间便连闯两道防卫,齐都大惊失色。 此刻一见石砥中昂首前来,面面相视了一下,不知如何是好。 石砥中站在舱门,左右顾盼了一下,沉声喝道:“让开!” 那排大汉一愣,刹时被他炯炯的神光所逼,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 石砥中大步跨了进去,他一进门,便见舱中一片碧绿,头上悬着七颗明珠,淡淡的珠光照得四壁更加油绿可爱。 在舱中光滑的地板上,铺着淡绿的地毯,古色古香的绿色茶几上,有着墨绿的花瓶,花瓶里有鲜红的花,这是室内唯一的不是绿色。 他略一浏览,却发觉室内空寂无人,同时也发觉这绿色的船舱里,有一股芬芳的气息,沁人肺腑。 他冷哼一声,道:“舱里有人吗?” 身后金风破空,急锐似锥的刺到。 石砥中头也没回,上身平空移开三尺,右掌反臂拍出,疾如电掣。 他一掌拍出,却没有碰到什么,身后疾风陡然隐去,生似那急射而来的东西突然消失一样。 石砥中悚然动容,他回掌附胸,旋身面对仓门而立。 门口立着一个身着绿色绸缎锦衣,披着银灰貂皮披肩的少女。 她眉如新月,秋水清溢,朱唇瑶鼻,手持一支长约五寸的碧玉簪,正愕然地望着剑眉斜轩的石砥中。 石砥中双目凝视着这绿裳美妙的少女,惊讶这个绿裳少女怎地如此年轻。 因为刚才那式自后暗袭的金风破空之声,非有深沉的功力不可,而那应变之速,连他竟也没能擒住,这等技艺的确令他吃惊不已。 那个绿衫少女似是没想到石砥中会长得如此俊逸,她一愕之下,刹时脸上浮起一层红晕。 石砥中双眉轻皱,道:“你就是船上主人?” 绿衫少女点头道:“是啊!干吗?” 石砥中目光一闪,瞥见那些手持峨眉刺的大汉都肃然站立着,没有动弹一下,象木头雕塑而成。 他哼一声,道:“那么派人下毒,沉船,送花示威的都是你了?” 那绿衫少女秀眉一扬,满脸惊容地道:“你就是那姓石的昆仑高手?” 石砥中朗声笑道:“在下石砥中,正是昆仑弟子!” 绿衫少女看见石砥中一身湿淋淋的,以诧异的目光注视着他,不信地道:“刚才那阵旋风和浓雾,竟没把你吹入海底?而且这附近是虎鲨出没之地,你竟能逃过这分尸的厄运?我真有点不相信,你是真的石砥中?” 石砥中没想到眼前这个少女竟也如此天真,真把他问得有点莫明奇妙了。 他沉声道:“石砥中是我,还有什么假的不成?” 绿衫少女哼了声,一咬下唇,斜睨了石砥中一眼,右手倏然一挥,一点绿光电射而出,朝近在数尺的石砥中咽喉射去。 石砥中目中精光一现,五指回空抓去。 绿衫少女一抖手腕,绿光一缕倏地又折回,拐个大弧,神速幻妙地射向对方小腹“大赫穴”。 石砥中低喝一声,上身斜移二尺,—缩腹吸胸,避开那诡异的一簪。 他目光看得真确,已见绿衫少女手中碧玉簪上系着一条细细的银灰色绳线,所以能够远攻近截,伸缩由心。 他身形一闪,双掌伸直如剑,连接不断地攻出两式,掌缘削过空中,发出呼呼的啸声,掌式大开大阖,沉猛宏阔地向前逼去,顿时将绿衫少女逼出五步之外。 绿衫少女被刚劲犀利的掌式,逼得连退五步,她脸孔涨得通红,娇叱一声,左袖一抛,舒卷而出。 她那雪白的玉掌,奇幻莫测地在绿袖之下,时隐时现,诡绝的掌式配合着右手双指捏着玉簪,猛攻而出。 石砥中双足不动,连接对方攻到的六掌三簪,他嘿嘿一笑道:“果然你是千毒郎君一路的。” 他深吸口气,喝道:“现在看我的!” 话声之中,他大步跨前,双掌分化,诡奇幻妙地连攻五掌二指。 绿衫少女惊叫一声道:“你怎么也会大爷的招式?” 石砥中刚才所施的几招,正是当日在昆仑眼见千毒郎君与七绝神君对抗时所施的“阴阳双尺”上的招式。 他聪颖无比,过目不忘,胸中杂艺渊博,包罗广泛,是以将那千毒郎君双尺所施之招式都熟记于心。 这时,他见绿衫少女惊诧的一叫,淡然一笑道:“我会的还多着呢!” 他五指奇快地一抓,左掌疾穿而出,斜劈对方“臂儒穴”,直朝肩上“肩井穴”而去,掌劲内蕴,却朝对方右肋劈去。 他一招两式,狠辣诡绝,直吓得那绿衫少女脸色大变。 她身如飞絮,滑旋退后,闪开对方攻到的两式。 石砥中五指如风,斜伸而出,于电光火石的刹那里,将绿衫少女的貂皮银裘抓住。 绿衫少女峨眉倒竖,绿光疾射,穿心而出,射向石砥中“镇心大穴”,迅捷似电。 石砥中左掌一勾,平拍而出,一股掌劲逼出,将碧玉簪击得在空中一顿。 他左掌一合,便将碧玉簪抓住。 绿衫少女右手指上套着一个银环,环上细线似丝,银光闪闪,在线头即缚着那碧玉簪。 她一见自己玉簪到了对方手中,赶忙沉身运气,用劲一扯,想要将玉簪枪过来。 石砥中站立如山,他低嘿一声,用劲一拉,心想双方内力一扯,那根细若游丝的银线该会断去。 谁知那根线不知是什么东西织成的,坚韧无比,尽管被拉得笔直,拉得紧紧的,却仍然没有断去。 石砥中心里惊愕万分,他深吸口气,如抱满月,左臂往胸中一回,立即又往前一送。 那绿衫少女只觉对方力道突加,马步顿时一晃,往前倾了两步。 谁知石砥中一紧之后,立即又是一松,那绿衫少女只觉浑身力道都放在空处,不由闷哼一声,仰天跌倒船板上。 她两眼一红,娇叱道:“你们上呀!” 那些手持峨眉刺的大汉,立时交错纵横,游走如丝,将石砥中围了起来。 石砥中朗笑一声,掌如刀刃,格开两支自偏锋刺进的尖刃,双手倏然一伸,已将两个大汉后领擒住,高高举了起来。 他大喝一声,往船板上一摔,只听“叭哒”两声,脑浆四溅,鲜血洒得一船板都是。 他瞪大双眼,神威凛凛,沉声道:“谁敢再上一步,这就是你们的榜样!” 那些大汉齐都战凛地停住了身子,惊愕地望着他。 石砥中自肩上拿下适才搭上的貂皮衣裘,朝绿衣少女扔去。 他寒声道:“千毒郎君是否在此船上?” “嘿嘿!” 两声似冰的冷笑,自他身后传来。 石砥中未及思索,便飘然翻身,果然他见到绿色的舱中立着一个瘦削的中年人,那正是昆仑所见的千毒郎君。 千毒郎君脸上挂着淡漠的微笑,他见到石砥中凝视着自己,肃容道:“你的命真大!” 石砥中冷峭地道:“没有被你毒死是吧?” 他俊眉一轩,朗声道:“我只道天下以二帝三君为武林之最,岂知尽是沽名钓誉之辈,只会暗中侵害于人!” 千毒郎君冷冷道:“好狂妄的小子,嘿!你的口气真大。” 他在茶几旁的一下长椅子坐下,右手一伸道:“你请坐下。” 石砥中一愕,不知对方这是何意,心中意念急转,却没表露在脸上。 他大步跨进舱里,靠着茶几旁的一张檀木椅坐下。 下毒郎君一摆手道:“来人哪,倒茶。” 石砥中目光自那墨绿的茶几移转到几上的玉瓶上。 刹时,他的目光凝聚了,凝聚在那高约三尺的玉瓶上。 那玉瓶上画着一个身着淡绿轻纱的长发少女,低垂黛眉,斜倚香榻,一副幽怨之情,栩栩如生的活现瓶上。 那细纤的手.如同白玉,衬着薄纱,更显得清莹无比。 循着细极约束的柳腰,轻纱掩盖着小巧的,修长的大腿,露出了纤巧玉润,晶莹有致的腿踝骨和薄薄的脚掌。 这玉瓶上的画,不知怎样烧上去的,精巧细腻,连纱上一个小褶都看得清清楚楚。 石砥中惊叹道:“好细的功夫!” 千毒郎君苦笑道:“这费了我半年功夫。喏,你看这一边。” 他将玉瓶旋了半匝,石砥中一看之下登时脸孔发红,不敢再看。 敢情瓶子那边画的仍是同一个人,那修长的腿,整个地露出轻纱之外,衣襟半掩,露出玉润的酥胸.长发散落榻上,脸孔朝外,露出美丽的笑靥…… 那微张的朱唇,编贝的玉齿,半睁的眼睛,自长长的睫毛后,发出冶艳撩人的目光…… 石砥中肃容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千毒郎君轻咳一声道:“你用茶吧!这是产自福建武夷的。” 石砥中接过一个淡装少女递过来的茶杯,往几上—放道:“我游了半夜的水,并非来此喝茶的。” 千毒郎君浅笑道:“茶中无毒,何况你也不畏毒药。” 他话声一顿,正容道:“你可否告知你为何不怕毒药?难道你本身是个毒人?” 石砥中皱眉道:“什么毒人?” 千毒郎君注视着石砥中脸上,他见到对方神色非是装出来的,方始点点头道:“你既不是毒人,那就好办了!” 他喝了一口茶,道:“象我一生弄毒,天下所有毒物,我都有涉猎,甚而以身试毒,故而百毒不侵,血中自然产生一种克制毒药的力量,因为我所有的血液都是毒,所以我是毒人。” 石砥中只觉毛骨悚然,他听到了从未曾听过的怪论。 千毒郎君脸上掠过一丝得意之色,继续道:“你知道我为何告诉你这些话吗?” 石砥中摇了摇头,揭开了茶杯盖子,他只觉一般馥郁的香味扑上鼻来,沁心入胸,杯中绿色的茶水,更是碧绿可爱。 他盖上茶盖,伸手自怀中掏出那枚“红火宝戒”来,生恐千毒郎君会趁他不防之际,放毒暗算。 千毒郎君沉声道:“天下的毒物,广散宇宙各处,大凡草根树皮,花朵绿叶,以及虫兽皮甲,各种矿物,都有巨毒之类蕴藏其中,只要略加提炼,便可制成置人于死地的毒药。” 他微微一顿道:“例如那些鹤顶红,孔雀胆,或毒蛇口液,具是寻常之物,弄毒之人所要研究的,乃是那无色无臭,施之无形,受之立毙的毒物……” 石砥中圆睁双眼诧道:“有这种毒?” 千毒郎君傲然道:“这种无形无影之毒,普天之下,唯有我丁一平会用!” 石砥中剑眉一轩,刹时立了起来。 千毒郎君丁一平道:“你不用太过紧张,我若是施出此‘无影之毒’的话,你已不能与我在此说话了。” 他微微一笑道:“请坐。” 石砥中犹疑一下,依然坐了下来,他沉声道:“你说这些话是何意?” 千毒郎君道:“我生平对什么人都不服气,尽管天龙大帝三剑司命绝技震憾武林,幽灵大帝绝艺高明,而他们却没似你这样,过目不忘,身怀宝物,运气好极,不畏巨毒……” 他点了下头,严肃地道:“老实说我很佩服你。” 石砥中没有作声,他在寻思着千毒郎君言中之意,实在他弄不清千毒郎君怎会说出这种话来。 千毒郎君丁一平道:“我在昆仑曾劫获一金戈,那时与你会面时,我曾将你击伤,而你却没中毒,至今仅二个月左右,你目前功力已突飞猛进,大可与我硬拼百招之外,所以在武林中,你是每一个成名高手之最大的敌人。” 他双眼发出骇人的阴寒目光,寒声道:“若是假以二年时光,你必能成为一代宗师,为昆仑发扬光大,所以在目前,我有除去你的欲望……” 石砥中剑眉斜轩,朗声笑道:“你说了半天,原来就是说的这个意思?我在那沉船上,面对着一群虎鲨,狂风恶浪,也没能死去,现在还怕你杀了我?不管你怎样,我领教了就是……” 千毒郎君瞥见石砥中手指上载的红火宝戒,面露诡笑道;“这是红火宝戒?” 石砥中点头道:“正是!” 千毒郎君道:“你请坐下,我们慢慢再谈!” 他点头忖道:“怪不得我那产自七仙岛阴魂谷的‘七魔花’会失效果。” 他略一沉思道:“你可想到与我合作?” “合作?”石砥中愕然道:“什么合作?” 千毒郎君指着桌上玉瓶道:“你再仔细看看这瓶怎样?” 石砥中看了下那墨绿玉瓶,顿时他为瓶上所画的半裸体美女所迷,他只觉心神撩乱,不可自已。 他捧起玉瓶,缓缓旋转着,赞叹地道:“真是好瓶,尤其这人像,精致无比……” 千毒郎君微微一笑道:“这画像是我请天下第一画师依据真人所画……” 石砥中闻声惊道:“什么?真有这人?” 千毒郎君轻拍一下,只见舱壁一移,一缕阳光射了过来。 石砥中抬头一看,只见一个长发披肩,身着淡绿轻纱的少女,缓缓地自前舱的一座榻上抬起腿来。 她优美地伸出手来,掠了下茸茸垂下额际的秀发,然后立了起来,朝这边走来。 石砥中一见,果然就是瓶上所绘的那美人,只不过那迷人的风韵,更有甚之。 他只觉心头一震,不由自主地立了起来。 千毒郎君丁一平道:“这是韵珠,七仙岛上七仙之首。” 石砥中两眼凝视着那浓密的睫毛,木然地点了点头。 那叫韵珠的美女浅笑轻盈,露出编贝的牙齿,朝石砥中深深地看了一眼,然后缓缓坐了下来。 石砥中只觉脑海之中紊乱无比,他几乎停止不了要扑上的欲望。 空气中散发的芬芳香味,使他血液奔腾,不可自己。 千毒郞君阴阴地一笑道:“你若与我合作,我将韵珠赠你!” 石砥中脑门一震,顿时清醒过来。 他深吸口气,舌抵上颚,凝神静气,意存丹田,收回纷扰不安的意志。 望着千毒郎君,他开声道:“你为什么杀我不成,又要与我合作?” 千毒郎君道:“我自觉昆仑所得之金戈是假的,而我必须涉身于大漠鹏城之秘,目前面对强敌,我已感到弧单,我必须寻一助手,唯有你,才是我最理想的人选。” 石砥中朗笑一声道:“过去数十年,你为何没想到这事?现在倒找到我身上来了?” 千毒郎君道:“过去天龙大帝东方刚和海心山之幽灵大帝西门熊曾以帖牌公谕武林中人,不得图谋那金戈玉戟……” 石砥中避开那身侧射来的两道火热诱人的目光,讽刺道:“所以你一直不敢与他们作对,而不敢动到金戈玉戟?” 千毒郎君怒叱一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立即又忍住了满腔怒火,答道:“当时我并非不敢,而是不需要。” “嘿!”石砥中低嘿一声道:“那么现在又需要到大漠去寻找金鹏秘城?这其中又有什么原因?” 千毒郎君一挑双眉道:“这个原因你没有知道的必要。” 石抵中一摊双手道:“那么我们还有什么合作可言?” 千毒郎君目中射出凌厉的光芒,寒声道:“那么你是选定死亡一途了?” 石砥中肃然道:“死亡倒成了你威胁的理由,告诉你,我并不在乎死!” 丁一平怪笑道:“你若不答应,我会让你痛苦地死去,” 他狠狠地道:“我要叫你哀号三日,辗转翻滚,浑身糜烂而死!” 石砥中昂然一笑道:“这倒死得新鲜,我倒要看看你被七绝神君‘剑罡’所伤之处,是否已经复原。” 他说话之际,将那玉瓶捧起,交给那一直坐着,默然不语的绿衫少女韵珠。 他轻轻一笑道:“姑娘,你把玉瓶拿去,免得被打破了。” 那叫韵珠的姑娘微微一笑,伸出手来,轻声道:“我姓施,名韵珠,你就唤我韵珠得了。 别姑娘姑娘的,多难听!” 她那十指尖尖,有如春笋舒出的小手,贴着石砥中的手背,轻轻地摩挲着,竟然不去接那递来的玉瓶。 石砥中微吃一惊,脸上一红道:“姑娘……” 施韵珠一嘟小嘴,道:“叫你不要姑娘姑娘的乱叫……” 她眨了下双眼,茸茸的睫毛扇动着,惊叹道:“你这个戒指好大,哦!好美的一颗宝石……” 石砥中心里一阵迷糊,目光顿时变得慌乱起来,他几乎又有拥抱上去的欲望。 刹那间,他突地想起天真纯洁,巧笑倩兮的东方萍来。 他双手一放,也不管玉瓶是否摔破,右手奇快地将那束红花自瓶中拔出。 他轻哼一声道:“这花香味固然浓郁,但是来得过于邪恶了。” 话声中,他双手一合,内劲进发,片片落英已化细粉自指缝洒下。 千毒郎君阴阴一笑,右手抬了起来。 石砥中在他抬手之际,已经看到施韵珠脸色一变,他心知不妙,未及多加思忖,大喝一声,十指交挥,扑将上去。 丁一严正要发出他新近钻研出来的“无影之毒”,突地眼前指影缤纷,尖锐的劲风似万支小剑,迅速地射到。 他匆忙之间,聚劲立掌,后退一步,在这狭窄的空隙里,发掌攻出三式,挡住那射到的指劲。 石砥中旋身回掌,刹那之中,连出“将军十二截”中怪招,“将军盘岳”、“将军弯弓”、“将军挥戈”,有如狂风暴雨,席卷而去。 丁一平先机一失,被石砥中那连环衔接,有如铁环的紧紧招式,逼得立足不定,一连退出八尺之外。 他骇然变色,没料到仅别了两个月,对方便能以深沉的内力,发出如此神妙的招式。 他连挡对方三招六式,身形一屈,弓身斜行,自侧面攻出四掌六腿。 他这一轮猛攻,四肢齐动,有似八足之蛛,漫空侵袭而去。 石砥中挫掌回身,有若岳立渊峙,拳掌齐施,发出沉猛的劲力,抵住对方奇幻的怪招。 他们略一接触,石砥中便知道千毒郎君是以轻灵诡绝见长,所以他立定身子,以雄浑的掌力与对方相搏,绝不移动脚步。 仅一刹那间,他们已交手三十余招。 室内狂飚翻飞,啸声充塞住每个空间,直使那立在一旁的施韵珠花容失色,被激旋的风劲逼得往壁间退去。 千毒郎君见自己三十招内,仍未将石砥中擒住,他气得怒喝一声,满头长发根根竖起,身旋步移,掌如巨扇陡然变得又粗又黑。 石砥中心中一惊,生恐自己一个疏忽,便会中上所谓无影之毒。 他目光一斜,瞥见移开的壁墙后,一支细长的宝剑挂着。 他身躯一横,双足挺立,肃穆地望着千毒郎君巨扇似的双掌,提起浑身真气戒备着,他想到伺机跃开,拔剑应敌,以剑罡法防止对方暗算。 千毒郎君倏然急闪,掌风带起一股腥臊之气,飞扑而到。 石砥中推肘附掌,深吸口气,立即闭住呼吸,双掌一抖,“般若真气”劈出。 宏阔的风劲,似海潮涌出,千毒郎君推掌聚劲,硬生生地接下一掌。 “嘭……” 一声巨响,舱面碎裂成片,大块掉落,那张长几也被劲风压得碎屑飞溅。 风劲呼啸里,丁一平闷哼一声,身形一晃,退后两步方始站稳身子。 他脸色苍白,目中露出凶光,龇着牙缓缓朝石砥中走来。 石砥中看得真实,他提起真气,压住翻涌的气血,凝神注视丁一平。 他决定只要一有不对便倒跃而出,跳出舱外。 就在这对峙之时,那在旁的施韵珠尖声吼道:“大爷不要……” 千毒郎君略一犹疑,石砥中怒吼一声,双掌交拂,竭尽一身之力,发出两记“般若真气”。 千毒郎君只觉得气劲弥漫,逼人欲窒,他现在可不敢硬接这千钧劲道。 低嘿一声,他滑步退入室内,右手飞快地朝壁上一按。 刹那之间,只听轧轧之声,整个舱房一阵动摇,两层铁栏栅自地板上升起。 石砥中愕然地望着密密的栏栅,他走了前去,用力握着铁棍,使劲地摇了摇。 施韵珠道:“那是产自七仙岛中阴魂谷的寒铁所铸,你无法摇动的。” 石砥中没有理她,他走到碧绿的墙壁旁,右掌贴在壁上。 “嘿!”地一声,他吐气开声,只见壁上裂开许多隙缝,随着他大袖一拂,块块落下。 他看着那落下的壁后,依然是两层铁栏栅,不由倒呼一口凉气。 施韵珠微微一笑道:“你也不用抬头看了,顶上也是两层铁条!” 石砥中哼一声,道:“你怎么不早出去,要与我关在一起。” 施韵珠没理会石砥中的问话,继续道:“这儿四面都是钢铁,下面是一块寸厚铁板,装有滑轮,可将囚在里面的人推入海中,或者让他饿死!” 石砥中冷哼了一声道:“你以为我怕死?” 施韵珠讽刺地一笑道:“我知道你勇冠武林,但是你若中了大爷的无影之毒,你将哀号三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那时你再充好汉也没用。” 石砥中沉声道:“你少说这些话来吓唬我!” “哼!” 施韵珠微哂道:“刚才若非我阻止大爷施出‘无影之毒’你还有活命!” 石砥中想了下道:“那你为什么要这样?” 施韵珠娇羞地一笑道:“我不愿意你变成全身糜烂的样子,所以……” 石砥中看到她头上有一根碧绿的玉簪,随着她一掠长发露了出来。 他诧异地问道:“那刚才在舱外的绿衫少女,是你的……” 施韵珠一笑道:“那是我妹妹云珠,她好胜心强,对任何人都不服,刚才被你打败,气得睡在床上哭了!” 石砥中哦了声道:“那你的武功也很好啦?” 施韵珠淡淡一笑道:“海外三岛二洲中,各有奇功异技,不过七仙岛最小,象个小沙洲样,所以江湖上不闻其名,其实岛上任何一个人到了中原都可成名的。” 她看到石砥中脸上有不信之色,笑道:“你以为大爷败在你手下?若非他被七绝神君以琴音暗算而伤了心脉,复又被他剑罡所击,而至今带着严重的伤势,经过千里奔波,虽然休养了近两个月光景,却到现在都没复原,否则在三十招内,你就要负伤倒地!” 石砥中哦了声道:“怪不得我怎么觉得他较在昆仑与七绝神君较技时,那种快速的行动与奥秘之技艺,比今日要厉害得多?” 施韵珠回眸一笑道:“不过你这种年纪,能有如此深厚的内力,的确震撼江湖的,怪不得云珠上了你的船都没能将你杀死……” 石砥中恍然道:“原来那朵红花就是她放的!” 他想到船上被毒死之人不由骂道:“她好狠的心,乱杀无辜!” 施韵珠道:“天下之间,有谁不畏毒的,除了你之外,我想没有其他人了,不然这七魔毒花早就熏死你了,还容你现在发狠!” 石砥中见到桌椅齐都被劲风击毁,无处可坐,他用腿扫开了碎屑,蹲身坐了下来。 施韵珠手捧玉瓶道:“喂!你认为我漂亮吗?” 石砥中一怔,抬起头来,望了她一眼,忽地觉得奇怪起来。 他摸了摸头,说道:“我回答你问题之前,你先回答我一句话好吗?” 施韵珠点了点头,石砥中忖思一下道:“刚才,我还没与千毒郎君比拳之际,我觉得只要一看你,便会心神撩乱,而现在不会如此,这是什么原因?” 施韵珠脸孔一红,道:“这个是我刚才施出‘姹女迷阳之术’,而现在我没法施出来!” 石砥中哦了声道:“原来如此,怪不得上次我碰见那假灭神岛主时,也会有这个感觉!” 他脸色一正道:“据我所见,你和你妹妹都是很漂亮,较之那灭神岛主可漂亮得多!” 施韵珠露出雪白的牙齿,轻盈地一笑道:“我该谢谢你罗!不过……” 她诧异地道:“你与那灭神岛主又怎么碰见的?” 石砥中道:“我与灭神岛主有仇……” 施韵珠欣然道:“有仇?你与她有什么仇?” 石砥中道:“这个恕不奉告了。” 施韵珠咬了咬红润的朱唇,长长的睫毛轻轻扇动了两下,似是在忖思些什么。 石砥中盘坐于地,也在忖思着怎样才能脱开这两层铁栏杆。 舱室内恢复了平静,双方的话声一断,便没有接续下来—— 第十二章 无影之毒 好半晌,施韵珠方始开口道:“你知道这次为何要自七仙岛出航海上吗?” 她顿了下道:“因为我们与灭神岛主青媛有仇,而青媛那老妖精最近邀集海外五岛,举行一次剑会,冀图涉足中原……” 石砥中双眉一轩道:“那灭神岛主青媛既与你们有仇,你们又为什么要去参加剑会?你这不是太矛盾了?” 施韵珠怒道:“青媛并不知道我们有仇,她……” 她歉然一笑道:“对不起,一提起此事,我就会很冲动。” 石砥中不明白施韵珠要说些什么,他默然地点点头轻声道:“没有关系!你继续说吧!” 施韵珠道:“我爹为青媛所迷,而不归家,以致我妈独自寻上灭神岛去……” 她惨然一笑道:“结果是我和妹妹成了孤儿……” 她轻轻地摸挲着玉瓶,说道:“而大爷知道了,也曾到灭神岛去,结果却因通不过那奇怪的各种阵式以及青媛的迷阳之法,险些不能生离岛上……” 石砥中双眉一扬道:“那岛上有许多的阵式?嘿!我倒要见识一下……” 他话声一顿,侧脸问道:“且慢,千毒郎君那时为何不施出他那无影之毒?” 施韵珠摇摇头道:“那时他还没找出制这毒药的药方。” 石砥中道:“你为何要与我关在一起?难道不怕我挟持着你来威胁千毒郎君?哦!我到没问你,他是你的什么人?” 施珠珠道:“他是我妈的大哥,不过我们一直叫大爷。” 她低下头来望着手中的玉瓶,轻声道:“至于我没先走,这因为我相信你不会是挟持一个女子来保护自己生命的人,你为人光明磊落必然不会这样做的。” 石砥中并没被这一下迷汤灌得晕晕的,他微哂道:“这些话都是你那大舅教你说的!” 施韵珠闻声一震,愕然地抬起头来.她的嘴唇蠕动了两下,幽幽道:“你到现在还不相信我的话?” 石砥中见她两眼泛红,泪水充盈眼眶之中,他默然地侧首望着铁栅,好一会方始道: “我相信你就是啦!但我还有一点不明白。你大舅为何要得到什么金戈玉戟?他为什么要找我合作?” 施韵珠道:“这个我可以回答你的,因为我大爷一生弄毒,已经成为一个毒人,血液之中俱是毒,尤其最近发明了无影之毒后,引发深潜之毒素,以致每月有一次发作之欺,到了那时,神志昏迷不醒,全身发冷,若在一年之内没将‘还魂草’找到配药服下,则一年之后必会变为疯狂无知之人。当然,他有欲望取得鹏城之秘,而成为天下第一人……” 石砥中想了下道:“这‘还魂草’是产自灭神岛吧?” 施韵珠点了点头道:“我大爷认为你既为七绝神君之徒,一定通晓阵法之道,所以……” 石砥中颔首道:“嗯!所以就要以你交换我合作?” 他提声笑道:“我认为你编的故事很好,只不过我不相信两点,第一,我就不相信什么无影之毒;第二,我若不到海上来,他又有何法找我?则无人替他上灭神岛取那‘还魂草’了!” 施韵珠冷笑道:“既然你说我们并非事先约好碰面,我们怎能预先编好故事?至于那无影之毒,等下可让你看看厉害!” 石砥中被驳得无话好说,他点了点头道:“只要我亲眼看见无影之毒的威力,我便答应替你大舅取得‘还魂草’,但是我绝不答应与他合作。” 施韵珠伸出手来,道:“我们勾勾手指,就这样决定吧!” 石砥中笑了笑,伸出手指,与她勾了勾。 施韵珠道:“那么我现在该叫大爷把铁栅拿开,好让你见见无影之毒。” 石砥中朗笑一声道:“这个倒没关系,在下有办法出去!” 他走到两层栏栅边,身形一顿,挫掌抚着丹田。深吸口气,只听“格格”数声,身形倏然平空伸长,胸腹一缩,自那仅七寸余宽的两支栏栅中间穿了过去。 他一出栅外,便见到千毒郎君和适才以碧玉簪与自己对敌的施云珠站在船舷边,指点着往海里望去。 他回首一望,只见施韵珠已经不在室内。 他微吃一惊,却见施韵珠自舱后走了过来。 她笑道:“你缩骨之术都会,真的令人摸不清你的来历。” 石砥中淡淡一笑,呼了口气,运功散了缩骨之术。 千毒郎君丁一平回过头来,道:“你们谈好了吧?前面就是灭神岛了。” 施韵珠淡然一笑道:“他答应将那还魂草取来,但是并不答应与你合作,而且,大爷,他要看看你的无影之毒。” 千毒郎君眼光自石砥中脸上掠到他的手上的红火宝戒,哼了声道:“你现在可以见识一下。” 他走到船边,将石砥中骑上船来的虎鲨托了起来,道:“现在我将这鲨鱼扔下……” 石砥中走到船舷,往海中一看,只见海中密密丛丛的众头踊跃,一个个头伸了起来,往上咧开了嘴露出白森森的尖锐牙齿。 他心中一寒,想到刚才海上碰到的那群虎鲨,这时竟然会到了这里,而且这么凶狠地想要跳上船吃人。 千毒郎君嘿嘿冷笑,右手托着的虎鲨高高举起,左手轻轻一挥,只见他自指甲缝中,一层淡淡的轻雾落入那虎鲨嘴里。 他大喝一声,将手中虎鲨一掷,扔入海中。 刹时之间,只见海中万头攒动,有如海水突然煮沸似的,那些虎鲨翻腾跳跃,立时将落下的鲨鱼分尸吞噬。 石砥中眼睛还没眨动几下,已见到一个个鲨鱼都翻转肚皮,立时又被其他鲨鱼吞噬。 还没有一盏茶的时候,海面上白白的一层浮着,海水的碧绿颜色都看不见了。 石砥中毛骨悚然,几乎不相信这成千上万的鲨鱼会在这么一个短暂的时间里死个干净,但这又都是他眼睛所亲见,不由他不相信的。 千毒郎君阴阴一笑道:“天下巨毒尽萃于斯,这无影之毒发于无形。而又无色无味,几乎透明的,现在你该相信了吧?” 石砥中点了点头道:“我会依照诺言将还魂草与你取来,但你先要告诉我这种草的所产之处及形状!” 千毒郎君道:“还魂草产于灭神岛中央的镜湖里,色呈赤红,多叶羽状,叶梢有小刺,内蕴巨毒……” 他顿了顿道:“凡是在还魂草中,结有碧绿的一颗果子的,最为有用了,我要的就是有果实的。” 石砥中点了点头,道:“我一定会取来给你,但是……” 他凛然道:“以后你若以这种巨毒伤害无辜,我将誓与你周旋到底。” 千毒郎君冷笑道:“那咱们走着瞧吧!韵珠,你就跟着他走吧!” 他掉转头来,跨开大步朝前舱走去。 施云珠拉着施韵珠的手,轻声道:“姐,祝福你了。” 施韵珠默然地点了点头,道:“你好好在岛上,我会很快回来的。” 石砥中在一旁听得清楚,他问道:“什么?你要跟我一起去?” 施韵珠道:“我要代表七仙岛参加五岛剑会,当然要去。” 她自怀中掏出一个小瓶道:“喏!这给你装还魂草用的。” 石砥中接过瓶子道:“现在就走?”他抖了抖衣裳道:“幸亏这么快就干了,否则……” 施云珠哼了声道:“我知道你本事大,在海里没有丧身,哼!有什么了不起?” 施韵珠哼了声道:“云珠。你怎好这样跟他讲话?” 施云珠一撅嘴,气道:“什么他呀他的,好不害臊……” 施韵珠没料到自己妹妹突然说出这话来,她愣了一下,却见云珠已经跑走了。 石砥中双眉一皱道:“脾气好坏!” 施韵珠叹了口气道:“不要理她,她本性是如此的。” 她接过一个大汉递过来的包袱和两支长剑,交了一支给石砥中道:“这你拿去吧!我预备了干粮,等下了舢板再用吧。” 这时天色已经渐亮,晨霞满空,清凉的海风自空掠过。 石砥中站在船板上,回头望着大船渐渐向北驶去,愈远愈渺,终至不见。 他暗自为自己这晚所经历的事,感到唏嘘起来,他轻叹口气,暗忖道:“江湖中恩恩怨怨,不能以常理衡断,就象天一样,一阵狂风暴雨之后便是睛朗的好天,不知道何时又会有暴风雨来临,嘿!谁与谁是生来有仇,谁又与谁生来有恩?恩仇难断呀……” 眼前阳光自海上露出,火红的太阳升起,万道霞光四射…… □□□□□□ 眼前群山高耸,绿林偏野,阳光和煦的照耀着,鸟鸣之声在晨风里传来,清亮悦耳。 海滩上一片平阔,怪石峥嵘,交错杂乱地矗立着。 石砥中问道:“这就是灭神岛?” 施韵珠点头道:“这就是了,不过我们要到另一端去,那儿有岛上的人接待。” 石砥中摇头道:“我先不要跟他们见面,就在这儿上岸便行了,等我找到还魂草时,我会去与你会面的,那时我将要看看海外各剑派之绝技了。” 施韵珠道:“那么你要小心点,记住,若有什么大鸟在天上飞时千万要躲开,免得把行踪露了。” 石砥中想到父亲被囚岛中,恨恨地道:“我若见到岛上之人,绝不让他们活着跑走。” 施韵珠见他目中射出骇人的神光,杀气腾于脸上,不由骇然心跳一下。 她柔声道:“总之你一切小心,这包袱里是干粮肉脯,都是我亲手做的,你放心吃吧!” 石砥中接过包袱背在身上,问道:“这剑会进行几天?” 施韵珠道:“从今日起,一连三天,呃!我还没问你阵法之学,你若是……” 石砥中朗声笑道:“七绝神君的阵法也都难不倒我,还有什么古阵能使我被困?” 他于笑声中,飞身跃起,掠空跃出六丈之外,落在沙滩之上。 回过头来,他朝施韵珠挥了挥手,便往那怪石矗立的乱石堆里跃去。 一进石堆,他眼前一花,见到面前道路纵横,有数十条之多,巨石堆积,一根根粗若三人合抱的大石条自土中生出,竖立眼前。 他右手摸着石柱,用力一推,竟然没移动分毫。 “嘿!”他深吸口气,双掌内力一提,只听“咯咯”两声,石柱动摇起来。 他放开手,忖道:“这座石林笋立,真是天然生成的,不懂得阵法变幻之人,若妄想以内力推倒,则非要活活累死不可!我用了七成功力,才推动右柱,怪不得灭神岛跟铜墙铁壁一样,无人敢来。” 他缓缓坐了下来,闭上眼睛,略一忖思,然后伸出手指,在沙地上划了起来。 纵横错乱,线路杂乱的一副图刹时画了出来,他拍拍手站了起来。 “嘿!” 他冷哼一声,忖道:“这乃是‘九九归元’之阵杂以八卦生象,造成八十一明路,六十四条暗路,诱人进入迷城之中,据我推测,可能路中还埋伏有陷阱或其他的机关,现在我得一一予以破去。” 想到这里,他抓了抓头,忖道:“这阵法系以天然石配合人工埋置所造成的,我若以‘般若真气’予以强行摧毁,内力消耗太大,等会遇见人时怎能予以重重之一击。” 他回转身来,走到进入石林的一块大石前,伸手在大石上削下一块石片来。 但见他右指伸直,在石上刻画起来。 他指行之处,石粉簌簌落下,刹时便将行走阵中的路径刻好。 他满意地望了望,吹了吹手指,反身又走入阵中。 左行右绕,回身又退,石砥中在阵中分歧的路行走着,很快地便一连越过二十几根石笋。 太阳升得老高,光辉自石缝透过,射在地上,沙砾已经渐渐减少,地上露出了黄褐色的泥土。 石砥中望了望地上的泥土,忖道:“现在该离开沙滩了,差不多行了五分之一的路程了。” 就在他忖想之际,空中“呱呱”两声,两只大鹰飞掠而过。 他抬头一看,见到两只老鹰身上都载着两个大篮子和一个人。 他身形一闪,贴着石柱根部,望上望去。 那两只鹰刹时便飞近,鹰上的人一吹口哨,便将一篮东西掷了下来。然然便远飞而去。 石砥中还没搞清这是怎么回事之际,在他伏身的大石后一声大喝,一个身高八尺开外,铁塔似的大汉,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 石砥中愕了一下,见到那大汉满头乱发,胡须满面,一身褴褛不堪的衣裳,都补了又补,露出黑亮的肩部和手臂来。 那大汉俯身将篮子拾起,木然地掀起盖子,自里面掏出一大块肉来,往嘴里便塞。 石砥中想了一下,也不知道这大汉为何在阵中居住,但是他见那大汉步复沉稳,心知必有一身好功夫。 他知道除了闯过这大汉的一关,其他便无路可通岛中,于是他站在路中,摇摇摆摆地往前走去。 那大汉倏地回转身来,睁大两只血丝布满的眼睛,朝石砥中瞪了一眼。 他虎吼一声,双掌一合,便朝石砥中撞来。 石砥中见那铁塔似的大汉有似小山压下,带起一阵风声,扑了过来,他叫道:“喂!你慢一点!我有话问你,” 那大汉理都没理他,双掌倏然一翻,十指箕张,带着万钩之力,劈将过来。 石砥中深吸口气,身形飘然而起,自对方头上掠过。 那大汉虽然木头似的样子,但是一见石砥中自眼前跃起,他蹲身挫腰,便要猛扑。石砥中大吼一声陡然又拔起三尺,落在那大汉身后。 他目光一扫,只见那块大石,被凿了一个大洞,里面铺了些草,另外还有许多白骨在里面。 他骇然地收回目光,道:“那些人骨却是你吃的?” 那大汉一招落空便很快地翻转身来,他擦了下嘴角的血际,吼道:“我要吃你!” 吼声中,他又扑了过来。 石砥中心中大怒,知道这是灭神岛主用来看守归元阵的,心想道:“象这等凶狠残暴泯灭人性的怪人,不该留于人间。” 他在忖想之际,已提聚丹田真气,身形一移,往前跨了两步,急劈而出。 “嘭——”地一声,那大汉前冲之势一顿,他微微一愣,立时又大吼一声,兜掌劈下。 石砥中望了望自己深陷于地的脚印,双眉一皱,深吸口气,双掌缓缓一推,“般若真气” 发出。 这大汉大吼一声,双掌急速劈出。 “噗!噗!”两声轻响,石砥中潇洒的飞身跃起,朝左边第三条路行去。 那大汉双眼睁得老大,木然地注视着前方,待到石砥中已消失在石后,方始闷哼一声,仰天倒下。 自他的七孔,有鲜血涌出。 且说石砥中绕过三座石柱后,突地见到前面又是一个蓬头乱发的大汉坐着在吃东西。 他还没走近,那大汉已狂吼一声,倏然翻转身来。 石砥中吁了口气,忖道:“又是一个疯子。” 那大汉龇牙咧嘴,露出血红的牙齿,朝着石砥中紧盯着一双布满血丝的大眼。 石砥中略一停步,忖道:“这石阵的路上,有这些疯汉挡着,还有谁能够越过?爹不知道是否经过这条路……” 他知道寒心秀士石鸿信武功虽高,但是绝不能冲过这两个疯汉,何况前面一定还会有人把守! 他还没往下想去,那大汉嘿嘿怪笑,已身如车轮疾转,挟着排山倒海之劲扑将上来。 石砥中一咬牙,提气聚劲,双掌一抖,身子急旋,全身衫袍立时隆起。 “嘭——”地一响,那大汉身形一阵摇晃,一连退出三步之外。 石砥中清吟一声,右掌轻推而出,一蓬气劲弥然发出。 “呃——”那大汉惨嗥一声,庞大的身子被“般若真气”击得飞了起来。 “叭哒”一声,重重地摔落地上,就此死去。 石砥中叹了口气,没有回顾,便朝右首的正路跃去。 石砥中奔驰于石阵之中,他心中仍然耿耿于适才所遇见的两个疯人身上。 他不知道寒心秀士是否会经过这个石阵,也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否还活着在岛上。 高耸的石柱下,没有太阳的照射,阴冷寒森,有种说不出的寒意涌上心头。 他转出两座连绵的石阵,望见路中有座石梁横架着,石梁下一个蓬头散发的老者,佝偻着背在地上画着,也不知道在画些什么,竟然入了神。 石砥中走了过去,只见那老者在地上画着一个个的人像,每一幅人像都是长发披肩,长袍拽地的女人。 他目光所及,见到石梁之上,石柱壁上,也都刻满了这美丽的女人像,巧笑倩兮,竟然栩栩如生。 他吃了一惊,叫道:“这刻的人像不是那灭神岛主吗?” 就在他忖思之际,那老者怒吼一声道:“谁叫你来吵我画图!”随之双掌拍出。 石砥中吸胸缩腹,身形贴着石壁,移开八尺,避开那老者劈来的双掌。 他说道:“老丈请住手……” 那老者两眼射出疯颠的目光,呆凝地望着石砥中,他张开嘴,口中涎水滴出,在喘着气。 他急骤地喘了两口气,大吼道:“是你,你抢走了她……” 他身形直飞而起,似是野兽一样,露出白森森的牙齿,朝石砥中扑去。 石砥中愕然地望着这扑到的老者,在那蓬乱的头发下,那血红的眼睛带着狠毒的光芒,直射入他的心底。 他忖道:“看他刚才画的少女图样,不像是发疯之人,怎么现在又跟疯人一样,仿佛我与他有深仇重恨。” 他忖思之际,身形贴着石壁,揉身直上。 一阵狂飚挟着沙石,打在石柱上,直嵌了进去。 石砥中暗自一惊,道:“老丈……” 那老者没等他说完,狂嗥一声,有如狗吠,跃起三丈,十指伸张,朝贴在石柱上的石砥中抓去。 石砥中一听那吠声,浑身汗毛直竖,一个念头如电光石火涌上心头:“他是被疯狗咬过,已经失去神智了。” 他清啸一声,飘空一匝,自对方双掌下的空隙飞出。 “叭哒”一声那老者十指齐都没入石柱之中,石粉簌簌落下。 石砥中身未落地,双足在对面石梁上一蹬,身如急矢脱弦,朝那老者扑去,他单掌一扬,一掌拍在那老者背心之上。 那老者惨嗥一声,一股血水自嘴中喷出,溅在石壁之上。 石砥中落在地上,抬起头来,只见那老者仍吊在石柱上,乌黑的血水流下,很快便干了。 他默忖道:“并非我一定要杀人,只是他自己中了毒,形如疯狗,无可遏止……” 他到此方始想通,刚才所碰见的两个人都是中了狂犬之疯毒,方始丧失神智。 他知道这些人幸而在石阵中不能出去,否则受害之人必非少数。 他脚下一紧,急跃而去,旋行于石柱间隙里,那些纷歧的路线绵延开去,错岔杂乱,他认定石阵枢纽,毫不停顿,转眼便又来到一座石屋前。 眼前一条路,路上一座巨石堆砌的屋子横着,仅留着一条小道通过。 在屋顶之上,有两个身着破烂衣裳,乱发披肩的老人,他们互相扭扯着,在石块砌着的屋顶上打滚。 石砥中皱了下眉,轻轻地自房旁的小道行过,他实在不愿再杀人了。 谁知他走近石屋,便听数声犬吠,眼前一花,两条肥壮高大的獒犬扑了上来。 石砥中低哼一声,左掌一振,有如闪电挥出,“叭”“叭”两声,击在犬首之上。 顿时,那两条狗的头颅碎裂成片,鲜血洒出倒地死去。 他侧首一看,只见屋顶上的两个老人忽地立了起来,朝自己望来。 他立时又见那两双火红带着血的眼睛,那凝视着他的眼睛,射出狠毒的光芒。 石砥中右掌划一半弧,转身盘腰,一式“将军挥戈”左掌斜劈而出,右掌带着急速的劲风,拍将出去。 那两个老人似是知道厉害,身形一蹲,互拍一掌,自空中引了开去,斜落于地。 石砥中收掌护胸,沉声道:“两位老人神智是否清醒?” 那左首一个老人急喘着气,伸出血红的舌头,舐了下嘴唇,喃喃道,“我要杀你,我要杀你……” 石砥中冷笑一声道:“你我素不相识,竟要杀我?” 那右首的老人点点头,望了左首老人一眼,伸出手来指了指石砥中道:“你……你要杀他……” 石砥中听这老人说话似乎并不疯,他欣然道:“老丈,你没有……” 那右首老人倏地瞪大双眼大吼道:“我要吃你!” 石砥中愣道:“你要吃我?” 那左首老者喃喃道:“我要杀你……” 而那右首老人飞扑而来,吼道:“我要吃你!” 石砥中右掌拍出一股掌风,挡住那老者前冲之式,他喝道:“你到底是真疯还是假疯?” 那左首老人一抖双掌,似狂风掠过,急扑而到。 石砥中目光所及,那老人口中流着白涎,血丝布满的双眼露出凶光,似煞神扑到。 他深吸口气,右掌缓缓地一推,“般若真气”涌出,千钧之劲急卷而去。 那左首老人闷哼一声,倒翻空中,跌出二丈之外。 石砥中冷哼一声,左掌一式“将军射雁”五指挥出,急骤地拍在那右首老人的背上。 他手腕一旋,已将那老人脉门扣住。 望着倒在地上的老人,他喝问道:“你倒底是不是疯了?” 那被他真气击得跌倒地上的老人,突地狂吠一声,自地窜起,如同急矢射出,挟着排山倒海的劲道击到。 石砥中微吃一惊,还未及避开,突地左臂一痛,那被擒住的老者,已张开嘴咬住他的手臂。 他一惊之下,又是一怒,浑身气劲运行,左臂一扭一振,将那老人抛在空中。 他右臂急旋,一道剑光劈过,“嗤嗤”剑气响起,剑刃振颤的滑过,切开那击到的气劲。 “啊……” 那狂疯的老者,蓬乱的头发被剑气剃得净光,在他那黝黑的额头,剑光击中他的双眉之间的“眉中穴”。 血液涌出,他颤抖了一下,便仆倒地上。 石砥中急跨两步,剑尖斜击,剑芒烁烁一闪自空中掠过。 “呃……”那自空坠落的疯老人,半边头颅被剑刃劈去,洒落一地的血。 石砥中一看,地上尽是乌黑的血液,他知道这两个老人都是被狂犬毒所害。 想到这里,他不由举起右臂,看了下那被疯狂老人所咬的痕迹。 “哈哈哈!”一连串狂妄的笑声,自一旁传来。 石砥中冷冷地道:“阁下有何事如此高兴?” 在石屋旁的那条小道上,一个瘦削枯矮的中年汉子,朝着石砥中狂笑道:“我笑你即将疯了!” 石砥中微哂道:“今日所遇之人具是疯子我焉得不疯,你岂不也是疯子一个?” 那中年汉子止住笑声,冷哼一下道:“我天狗狂人本是疯子一个,又何必要你来说?” 他脸色一转阴寒,道:“你已经中了疯犬之毒,半个时辰内毒浸骨髓直上脑中,那时你就象他们一样成为疯子。” 石砥中忖道:“原来他就是那个饲养疯犬之人……” 刹时,他脸上浮起一层杀气,浓眉如剑斜轩…… 那自称天狗狂人的中年汉子,仍自阴xx道:“在十年之中,仅有一人闯过四关,突然出入于这石阵中,不致迷途,我也很是钦佩……” 石砥中心中一动,问道:“那一个进入石阵之人可是寒心秀士?” 天狗狂人狂笑道:“他自称毒艺盖世,结果被困阵中,差点便尸骨无存,害我的十八条狂犬都中毒而死,这该死的老鬼!” 石砥中冷冷道:“既然不是他,还有谁能入这阵中?” 天狗狂人双睛一瞪:“你问这个干吗?” 石砥中哼了声道:“你是怕我丢你的脸?” 天狗狂人怒吼道:“你敢讽刺我?你杀了我两年辛苦繁殖的獒犬,我还没跟你算帐……” 石砥中听见这人狂吼之声如同狼犬吠月,刺耳难听,不由皱了下眉头道:“你若是认为不敢告诉我的话,尽管说出来,若是要以武力相对的话……” 天狗狂人怪笑一声道:“真好大的胆子,在我的掌握中也敢如此说话,现在你可见见我的厉害。” 他仰面向天,轻吟怪啸,象狗吠一样的叫了几声。 倏地灰沙滚滚,一阵犬吠之声自四面八方传了过来。 石砥中一见每条小路上,都出现了几条雄壮的大狗,有灰色,黄色,褚色,黑色,各种形状颜色的狗。 那些狗都是伸长了舌头,长尾垂地,口流白涎,眼珠一片血丝。 石砥中一见,不由心中暗自吃惊,忖道:“这些都是狂犬,怎么仍能听命,又怎能饲养?” 天狗狂人笑道:“你曾经见过这么多的疯狗?如此雄壮的疯狗?嘿嘿!让你发狂之前,能见见我驱犬之绝技。” 石砥中剑眉一扬,冷峭道:“这等驱使畜牲的本领又有何了不起?只有象你这种人认为是了不起的成就。” 天狗狂人暴跳如雷,大吼一声飞扑而下。 “且慢,我有话问你。” 天狗狂人瞪大了他血红的眼睛,问道:“你有何事?” 石砥中道:“你告诉我那曾经安然走出这阵中的人。” 天狗狂人咧开血盆大口道:“七年前逢春之际,武林中绝顶高手幽灵大帝西门熊曾闯入这阵中。” 石砥中一听,不由失望地忖道:“原来不是爹安然出入阵中。” 他扬声道:“在今年是否有人进入阵中?” 天狗狂人呵呵怪笑道:“有一个石鸿信……” 石砥中啊地一声,焦急地问道:“他现在怎样了?” 天狗狂人得意地狂笑道:“他狡滑无比,偷闯这‘天狗石阵’,让他深入阵中,差点将石阵摧毁.嘿嘿!不过他仍然被我擒住,现在关在镜湖之上,日日受那虫蚁蛇犬之毒……” 石砥中直听得热血沸腾,全身都微微发抖,他大喝道:“他现在怎么啦?死了没有?” 天狗狂人微微一怔道:“死了?嘿嘿!他所受之苦较死尤为难受,眼见解毒之药就在眼前,却不能拿到……” 石砥中压住满腔上涌的热血,道:“你是说那湖中产的‘还魂草’?” 天狗狂人大吃一惊道:“你怎么知道?” 石砥中仰天狂笑道:“这一切都是天数啊!” 他目中精光暴射道:“今日我要你这岛上变成尸骸遍地,血流成河,从此江湖上除名。” 天狗狂人被石砥中那豪迈凶狠杀意浓重的样子。吓得一晃,讲不出话来,“你以为这等狂犬之毒便能使我陷于疯狂?哼!告诉你,我就是百毒不侵!” 他缓缓举起长剑,横剑而置,凝立如山。 天狗狂人喃喃道:“百毒不侵,百毒不侵……” 他狂笑道:“有谁百毒不侵?呵!你这无名小卒,也敢口发狂言!” 石砥中嘴角掠过一丝残忍的神色,举剑齐眉,剑尖向前…… 此刻,他全部精神都已凝聚在剑刃之上,但见剑芒吐出三寸,伸缩不定…… 天狗狂人脸色一变道:“你是谁?莫非是天龙大帝之徒……” 石砥中默然不响,两眼如同星光,炯炯射出,全身发出一股肃杀悲壮的气氛,生似这一剑击出,便是生死立分一样。 他这种豪壮的气魄,逼得天狗狂人脸上涌起一层畏惧之色。 他脸皮抽搐着,嘴唇蠕动一下喝道:“你到底是谁?” 石砥中缓缓向前行了两步,依然默默无语。 天狗狂人慌乱地望了四周的疯犬一下,然后发出一声凄凉的怪叫,有似旷野中,野犬对着月亮长吠的声音,刺耳无比。 他啸声刚一发出,石砥中深吸一口气,清吟一声,剑芒烁烁发光,绕身而过…… 那些疯犬一齐狂吠,似箭脱弦,朝石砥中扑了过来。 石砥中身形平飞而起,一道剑虹缭绕腾飞,宏阔达一丈之大。 刹时只见剑芒所过,犬声惨嗥,鲜血飞溅开去。 石砥中大喝一声,身子回空旋开,昆仑“云龙八式”中“云龙现”之式复见。 他挟剑飞击而去,剑芒闪烁里,天狗狂人双掌举起,挥出一股狂飚。 “嗡嗡”剑刃颤动,切开那股气劲,疾射而去。 天狗狂人大惊失色,回身跃起三丈,朝石屋后逃去,因为他见到那些狂犬齐被剑芒杀死,知道不是对手。 石砥中剑式运行毫不停滞,划开空气,发出嗤嗤之声,有如影子附身,向天狗狂人射去。 寒芒侵背,天狗狂人倏然回身,狂吼一声,双拳直捣,拳劲回旋,腥气倏然散开。 石砥中眼光所及,只见天狗狂人手腕上挂着一个暗色的袋子,随着双拳的击出,袋中灰色的粉沫飞扬开来。 他头一昏,立即便闭住呼吸,运气一周,他大喝一声,剑上涌起一轮光晕,疾射而去。 剑罡乍现即隐,璀璨的光华一闪之际,天狗狂人发出一声有如裂帛的惨叫。 “啊……”他被剑罡击中,直飞起丈余,浑身血水洒出,“叭哒”一声,落在地上。 石砥中跃上石屋,运气逼出吸入的一丝毒气。 他缓缓举起手中长剑,目光掠过剑上的血痕,自言自语道:“象这种疯狂之人,不能让他留于世间……” 立即他记起天狗狂人所说的,自己父亲寒心秀士石鸿信被困于镜湖上,身受蚁虫之毒…… 他心中怒火如焚,飞身跃起,似奔雷驰电,朝阵里深入。 越开数株高耸的石柱,他行走于回旋之路径上,约一炷香的光景,他的眼前横着一根石笋,挡住去路。 他左右一看,只见七八条宽敞的道路伸延开去,但他却没有向有路之处行去。 望着眼前石笋,他忖道:“据阵式所布,这儿该是最中央处,怎地路途竟然不通呢?” 他深吸口气,右掌一拍,千钧掌劲击在石笋之上,碎石迸溅,石笋咯咯两声,摇晃了一下。 石砥中冷冷一声道:“原来这是人工栽进去的!” 他闷哼一声,低沉如雷,一掌拍出…… “喀嚓”一响,高约丈余的石笋齐桩而断。 灰沙飞溅里,碎石进散,石砥中阔步跨将过去—— 第十三章 天山神鹰 眼前巨石林立,高瘦的椰树在四周丛生着,一条溪水正自缓缓流过。 他目光所及,见到椰树之下有一幢茅屋,茅屋四周巨石高耸,每一根石笋上都立着一只老鹰。 一眼望去,密密的苍鹰,有几十只之多,都在剔着长长的翼上羽毛,石块之中,尚还残留着许多肉块,碎骨,看来是刚用早餐…… 石砥中微微一惊,忖道:“这些苍鹰都是灭神岛主所饲养的,她怎么也会驱鹰之法……” 就在他站立不动之际,“呱呱”数声,鹰群振翅飞起,朝石砥中扑来。 他忖道:“这么多鹰,我一人怎能应付得了……” 大风扬起,鹰翅挟着风劲,扫了下来。 他不及再加思虑,剑刃掠起,似电光划过空隙,切过那只首先掠下的苍鹰翅上。 鲜血洒落,那只老鹰悲鸣一声,一只右翼被削断,斜飞而去,跌落小溪之中。 眼前乌黑的长翼闪动,头上风声飒飒,石砥中大喝一声,剑刃布起一层光圈,护住身外。 那些老鹰见到剑芒闪烁,寒气森森,齐都高飞而起,盘旋于空中。 石砥中呼了口气,脚下移动,朝茅屋跃去。 谁知他脚步方一移动,一只灰白的巨鹰突自茅屋冲出,长鸣—声,自空急泻而下。 石砥中只觉钢喙似剑,犀利无比地射到,他轻哼一声,剑旋半弧,斜划那灰鹰腹部。 他剑式飞快,岂知那只灰鹰竟似通灵一样双翅一展,庞大的躯体己腾空而起,双翅迅捷地掠下,向他头上抓到。 石砥中心里一惊,忖道:“这灰鹰下击之式,真似天山‘天禽剑法’中‘鹰搅苍宇’之式……” 这念头有似电光掠过脑际,他头一沉,长剑陡然上刺,—式“鸿飞冥冥”挥出。 他现在的功力非同小可,这一式天山镇山剑法,使出来较之任何天山高手都要犀利。 剑刃咻咻划过,几片羽毛落了下来。 那只灰鹰一敛双翼,长鸣一声,俯冲而下。 就在此时,群鹰翔空云集,也都急冲而下,向各个不同之方位落下,尖喙似剑射到。 石砥中悚然大惊,生似陷于数十名剑手的剑阵之中,较之遇见四大神通的剑阵尤有过甚。 未能容他细细端祥思量,他运剑一立,浑身真气自每个毛孔逼出,刹那之间,全身的衫袍高高鼓起,坚愈铁石。 一剑引出“将军盘岳”“将军弯弓”“将军挥戈”,漫长的剑气弥然发出,剑虹蓦然涨暴…… “呱呱”怪叫,残羽飞散.刹时之间,鹰群飞散,落得一地的鹰尸。 石砥中满面红晕,身上的衣服溅得数点鲜血。 他抬头望着飞去的鹰群,吁出一口大气,收回护身的气功。 这三个剑式施出,使得他真力消耗不少,低头看到地上的鹰尸,他忽想到自己在天山时,天山老人对他所说的话来。 他忖道:“这些老鹰莫非师祖天山神鹰所养的……” 他这念头还未想完,突地茅屋的柴扉一响,里面走出一个枯瘦高大,满头白发,白髯垂胸的老者来。 他手拄一根拐杖,佝偻着腰,跌跌撞撞地走到门口,嚷道:“谁敢杀我的鹰儿?谁敢杀我的鹰儿?” 他急促地喘了两口气,看到了石砥中,叫道:“原来是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子……” 他一提拐杖,狠狠地朝地上一顿,怒嚷道:“你看我快死了,来杀我的鹰儿,那死贱人倒又找了个好面首……” 他连咳两声,吐出一口痰来,倏地只见他撮唇怪啸,那些翔空的老鹰都落在茅屋之上。 这老人右手持的拐杖上,停着刚才那灰翼勇猛的大鹰。 他伸出左手轻轻抚摸了下灰鹰的羽毛,自袖中掏出一支短笛来。 但见他横笛于唇,一缕清音袅袅飞出…… 石砥中剑眉微皱,缓缓地向茅屋行去,他走到那小溪旁一块平坦的大石上站定,扬声道: “老前辈,在下来自中原,是要……” 笛声一转,急促的音韵,泛起无数的杀伐之声,群鹰怒鸣,一齐飞起…… “呱呱”之声掩住了他说话之声,那些苍鹰三三两两地成群滑翔于空中,朝着石砥中怒鸣。 笛声急转直上,颤音几缕穿过鹰呜之声传来。 空中群鹰倏地往四外一散,回旋飞舞,交错不停,风声飒飒里,逼近了石砥中。 石砥中只觉眼花缭乱,看到那些苍鹰三两成群,仿佛是要扰人眼目,以便乘隙攻下。 他右剑平胸,左掌贴住小腹,凝神静气。如同面对绝顶高手。 因为他知道现在鹰群有人指挥,若是自己稍有不慎,便将被鹰爪撕裂。 突地,那只灰鹰长鸣一声,风声扬扬,巨翼掠空,自侧面有着几只苍鹰平翼扫下。 石砥中身形未动,一剑斜分,急撩而去。 就在他出剑之时,眼前尖喙急冲,朝他面门啄到,迅捷无比。 他上身一侧,剑尖一抖,颤出一缕凄迷的剑影。 风声急啸,身后巨爪似锥,击将下来。 这似是连环的三式,以不同的方位,不同的方法,击出这密若铁桶的混合一击。 石砥中只觉身外狂风飞扬,几欲将他扇得乘风飞去。 那锐利的钢爪,已将碰及他后颈…… 陡然之间,他大喝一声,身形斜穿而出,左掌倏然翻出,一股刚劲的掌风劈将下去。 他剑式运行,走的乃是昆仑路子,迎着那急速冲到的苍鹰连挥六剑。 剑芒霍霍,羽毛飘飘,狂风回旋,击得小溪中的水珠都迸溅而起,溅得石砥中一头一脸都是。 那些苍鹰一击不中,立即便振翅直上,是以轮回不停,分别以尖喙,钢爪,巨翼,冲击而下。 石砥中必须承受那冲击而下的千钧风力,又须防备自不同方位攻来的苍鹰,直把他累得头上冒出汗珠。 他若非仗着昆仑轻功神妙,能够飞快地移动身形,早就被这种围困合击的鹰阵所伤。 他咬了咬嘴唇,忖道:我倒要问清这白发白须的老人,是否乃是失踪数十年的祖师天山神鹰,但是这种绵绵不断的攻击,叫我怎能够住手?若是施出剑罡与“般若真气”的活,又恐他真是师祖。 他大喝一声。长剑划出一个大弧,喊道:“老丈,你叫这些苍鹰停一下,我要问你两句话……” 那老人仍然横笛于唇,吹着短笛,并没有回答他什么。 石砥中怒喝道:“你再不停我叫这些老鹰死得干净。” 那老人仿佛石头雕成的一样,没有动一下。 石砥中咬一咬牙,正要施出剑罡之际,突地身后风声一响,急射而来。 他身形一转,未能聚劲凝气,发出剑罡,手腕一麻,已被那急掠面至的灰鹰将手腕抓伤。 他闷哼一声,一个肘槌击出,击中那灰鹰腹部。 那灰鹰低鸣一声,一沉之际,立即升将起来,双爪之间,已将石砥中的长剑抓住,飞向空中。 石砥中右臂衣衫撕破,血迹立即渗到衫上。 他深吸口气,双足如同钉在石上,左掌一翻,潇洒地拍出一掌。 “般若真气”弥然发出,宏阔的气劲嗤嗤直响。 “呱呱”怪鸣,四只飞在他头顶上丈许的苍鹰,齐都遭到这沉重的一击。 羽毛飞得半空都是,那四只苍鹰敛翼坠地。 石砥中急喘口气.目光掠过溪中血红的流水,那是鹰尸落在水中所致…… 那老人浑身颤抖,目中泛出泪水,苍白而枯瘦的脸上现出红润之色…… 他向前急跨两步,笛声一转为悲惨之音,细若游丝的颤行于空气中。 那些苍鹰也都和声悲鸣,回旋空中。 石砥中恻然地道:“老前辈……” 他活未说完,那老人双眉倒轩,笛声急转刚强宏亮,杀意蕴于音韵之中…… 石砥中见到头上鹰群急旋而下,看来又要展开一次攻击,他石手伸进怀里,掏出那支金光灿灿的短戈出来。 他知道自己若以肉掌相对,是不能应付再一次的攻击,因为他不能尽以威力无俦的“般若真气”应敌,那将使他真力消耗殆尽…… 群鹰一旋,飞落而下,又将猛攻冲击。 突地,那老人大喝一声道:“回来!回来……” 他向前走了数步,颤声道:“你是什么人?你怎会有这支金戈!” 石砥中一愕道:“在下石砥中,乃是昆仑弟子……” 那老人愕然道:“昆仑弟子?” 他咳了两声,怒道:“昆仑弟子怎会有金戈?” 石砥中目放精光,大声道:“在下乃石鸿信之子,也是天山掌门之人。” 那老人浑身一颤,道:“天山掌门?你是天山掌门?” 他陡然脸上泛起一丝黯然之色,喃喃道:“我也是天山掌门,天山掌门,那石鸿信不是我的徒儿吗?” 石砥中欣然道:“前辈就是天山神鹰了?” 那老人喃喃念一下,一挺腰肢,沉声道:“天山神鹰就是我!” 他话刚说完脸色一变,吐出一口鲜血。 石砥中赶忙跃身过去,道:“师祖,你……” “不要慌,不要慌……” 他轻轻摸挲着金戈,喃喃道:“苍天有眼让我死前还能看到金戈,天山有幸,能出了你这么个好弟子。” 石砥中只见这苍老的天山神鹰,脸上皱纹深刻,雪白的胡须上沾着血迹,佝偻着的腰背,令人有一种深沉的感触。 他暗叹口气道:“师祖,你怎么了?” 天山神鹰摇摇头道:“我本当早就死了,一直在苟廷残喘,为的就是这些鹰儿,还有我天山之事,现在……” 他惨笑道:“我就算立即死去,也会瞑目的。” 石砥中皱眉道:“师祖你别这么说,今日我石砥中既然来了灭神岛,非救你出去不可!” 天山神鹰凄然苦笑道:“进屋里去,我要问问你天山近况……” 石砥中伸手要扶他,天山老人双眼一瞪道:“我不要人扶,我还没死!” 他拄着拐杖,走进茅屋。 石砥中跟随而去,他一进屋里,只见一个土坑,坑旁一个火炉,里面烤着一条鹿腿,在坑上还有一个大钵子,里面装着冷水。 他的目光一掠而过,便转到坑边的土墙之上。 墙上的斑斑血迹,都成了褐黑之色,室内阴暗,更使人有种凄凉之感。 天山神鹰在坑边坐下,苦笑道:“十八年来这儿都没人来过,你就坐在坑上吧!” 石砥中拱手道:“谢师祖赐座。” 天山神鹰挥了挥手,叹了口气道:“三十年这非人的生活,使我一变成活死人一样,我简直不能记起天山,不能记起中原……” 他那低沉沙哑的声音,在屋内回荡着,深沉而寥落的气氛刹时笼罩着整个茅屋中。 石砥中默然地望着天山神鹰,他几乎不能说出有关自己与天山所遭遇的事。 这种凄凉的情景,使他忆起遇见天山老人时的情形来,那也是一样苍老而孤独的老人…… 天山神鹰重重地叹了口气,垂下苍苍白发的头颅,轻声道:“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已百年身……” 石砥中道:“师祖你不要伤感,今日能遇见你,确实是不易之事……” 天山神鹰抬起头来,睁开满含泪水的眼睛,问道:“呃!我还没问明白你怎会到这岛上来……” 他似是想到什么,愕然道:“你是说你已成了天山掌门? 难道我那徒儿已经……” 石砥中默然道:“师伯已经鹤驾归西了,徒孙此来一方面是受他老人家所托付,二方面是家父也困于岛中……” 天山神鹰浑身一震,道:“你是说他已经死了?我那二徒儿也被困岛中?” 他话刚说完,便吐出一口鲜血,洒溅在地上。 石砥中双眉轩起道:“师祖,你老人家是否身受重伤?可要徒孙……” 天山神鹰摆了摆手道:“你不要急,我这是色痨之疾,加上被那贱人将筋骨挫伤,以致每天都要昏迷一个时辰。” 他急喘两口气,继续道:“刚才我以为你是那贱人派来的,杀了我那么多鹰儿,所以我拼了老命吹笛……” 道:“徒孙,记住,一定要杀死那贱人,她……” 他那微弱的声音陡然又转为硬朗,喘着气道:“她会迷阳之法,你要小心着,千万不要看她的眼睛,要下狠心杀了她……” 他说到最后,咬牙切齿,右手抓住石砥中,握得紧紧的,那枯瘦的手上,一条条青筋露现,皱纹重叠…… 石砥中只觉心中泛起一股难受,直想哭出来。 他咽声道:“我一定要杀了她……” 天山神鹰露出一丝浅笑,沉声道:“我一生只做错一件事,是以用三十余年的岁月来忏悔,所以,你要小心为人,切莫踏我覆辙……” 他深深叹了口气,道:“本门的许多武功手籍,都已被那贱人拿去,我看你武功博杂深奥,也用不到了。至于那些鹰儿……” 他自言自语道:“他们本该遨游天空,凭风飞翔的,我又何必再困住他们呢?让他们去吧……” 石砥中心里沉重无比,默然地望着这衰老瘦弱的老人,他不敢说话,以免打断这老人的联想。 天山神鹰叹了口气道:“你将我那支短笛拿来。” 石砥中愕然道:“你不是放在袖中吗?” 天山神鹰移动着颤抖的手,自袖中掏出短笛,摆在唇上吹了起来。 幽清凄楚的一丝微音颤抖,似是细流如泪呜咽而过,含着悲悼的音韵回绕着阴暗的茅屋,不住地回荡,回荡…… 石砥中听到笛声里似是含有生死诀别,悲泣互诉的意思,他仅倾听了一下,便沉浸于低幽的音韵之中,整个心灵都绕着笛音回旋…… 泪水两行,自他眼眶流下,缓缓落在脸上,又滑落襟上。 良久,笛声一断,天山神鹰那微弱的沙哑声音响起。 他轻声道:“孩子,你又哭什么?快去,替我出屋外去看看,那些鹰儿是不是都走了?” 石砥中擦了擦眼泪,依言走出屋外,只见茅屋顶上栖息着那只灰鹰,其他苍鹰都盘旋于屋顶的空中,回旋飞舞,似是不忍离去。 他说道:“师祖,还没有走!” 笛声响起,一连几个连音,高耸入云,尖锐刺耳…… 空中鹰群“呱呱”叫了几声,又在低空回旋了两匝方始振翅远飞而去。 石砥中只觉心中波潮汹涌,遏止不住激动的情绪,他道:“象这等扁毛畜牲也有感情,不忍离开主人而去,非要示以决裂之情,方始依依不舍而去。” 他垂下头来,缓缓地行进屋里。 天山神鹰老泪纵横,将短笛递给石砥中道:“你将这个拿去吧,我也没有东西可送给你……” 他摩挲着光滑的笛身,哑声道:“这短笛随我四十余年,你抚笛当念及我一生的如此下场……” 他两眼睁得老大道:“见到你爹时,就说我对不起他……” 石砥中还没答话,身后风声一响,他急忙回过头来,只见那只灰色的大鹰低掠进来。 天山神鹰苦笑道:“大灰,大灰,你又何必如此,走吧!” 那只大鹰低鸣一声,摇了摇翅。 天山神鹰脸上泛红,颤声道:“徒孙,我……我死了不要……” 他艰难地道:“不要移动我……就让我躺在这里……” 他急促喘了两口气,话声低弱。终至不可闻,眼角挂着两串泪珠,便瞑目死去。 石砥中只觉心痛如绞,不禁放声痛哭起来。 那只灰鹰悲鸣三声,掠州屋外。 石砥中默然哀悼了一下,只听茅屋外,鹰鸣怨苦,绕屋不歇。 他手拿短笛,也跃出屋外,只见那只灰鹰绕空打转,悲鸣不已。 他叹道:“鹰呀!鹰呀!你是痛哭主人的死吗?不要再如此了,你去吧!” 那只灰鹰长鸣一声,直冲云霄,陡然直泻而下。 石砥中愕然不知这鹰为何如此,却已见那只大鹰如同陨石坠地,撞死在茅屋前的一块大石上。 鲜血溅起,羽毛散落,石砥中亲眼目睹这灰鹰壮烈自杀殉主的一幕情景,有似巨锤重击心头,久久未能使心境平复下来。 他木然地站在茅屋之前,阳光投在他修长的身躯上,把影子拖在地上,愈拖愈短…… 日将正午,他也没有移动身子,不知不觉中,他的泪水已沾满了衣襟,脸上的泪被微风吹干了,又是两行挂了下来…… 久久,他叹了口气,走上前去,捧起那鹰尸,走进茅屋里。 他将室内炉火灭了,把鹰尸放在坑边,默默哀悼道:“师祖,安息吧!我一定要替你报仇。” 他望了望室内最后一眼,走出屋外,立在茅屋前大石之上。 他聚气凝神,双掌一合,倏然脸孔红晕,缓缓地一挥而出。 “轰隆”一声巨响,宏阔沉重的佛门般若真气击在茅屋上,立刻便塌了下来。 灰沙泥块溅起老高,又落了下去,刹时成了一座大坟。 石砥中俯下身来,只见大鹰撞上的那块巨石,上面碧血点点,鲜艳夺目。 他伸右手食指,聚劲于指尖之上,刻了几个字:“神鹰及其故主之墓。” 他轻轻拍了拍手,将巨石拂了下,举手一挥,深埋土里的石块齐着泥面而断,飞落大石之上。 石砥中立起身来,仰望悠悠苍天,只见云片飘荡,碧蓝的穹苍,太阳已将行至中央。 他轻叹口气,走到溪水边将长剑拾起,朝岛中而去。 □□□□□□ 一路上丛草蔓蔓,椰树高耸,石砥中心中只觉郁闷难禁,几欲挥剑,将那些椰树都斩的干净。 思绪纷乱中,他突地想到了金戈之事,暗忖道:“刚才师祖不让我说话,竟然忘了问他关于大漠鹏城中之事,不知他是否已经找到解破金戈上文字之法……” 就在忖思之际,眼前突地出现了一座高峰,苍翠的山峦,浮现在白云之中,看不见峰顶。 他精神一振,知道这峰峦之中,必是那千毒郎君所言之镜湖了。 马上便可看见自己的父亲,他心神有点紧张,脚下一加劲,有如行云流水,飞快地行入山地。 眼前两座屏风似的石壁,中间一条羊肠小道,回旋着深入山里。 他毫不犹疑地踏上那条道路,循着小径,步履如飞跃去。 路上峻险难行,愈行愈狭,时而断崖一片,时而石梯千级,一直往山谷里深入。 山中渐渐阴寒,仰望白云缭绕,山腰之上一片茫茫,山腰之下苔鲜滑溜,真个险绝无比。 石砥中侧首一看,只见一块石梁竖在道旁,上面刻着两个斗大的字:“镜湖”。旁边还有一行小字,都是用朱红色的颜料涂上的,非常醒目。 他吟道:“来人止步,行前一步即是死亡之途。” 他冷哼一声,大步跨前,朝斜坡下跃去。 陡直的山道,回行若羊肠,他越过两座峭直的石壁,来到一个深谷之前。 谷深莫测,一眼望下去,只见云雾缭绕,看不见底。 在谷上横着一条宽仅尺余的石梁,自这边直达对面山崖,架在这宽逾十丈的深谷上,显得惊险万状,好象山风一吹便会坠下。 石砥中走近谷边,略为打量了一下四周地形,只见对面崖上也架着十条石梁,直通另外一座山崖。 茫茫的云雾里,可看到远处一线白光闪烁,看来是飞泉自山顶泻下,虽然听不到水声,但可忖知那山泉定是深入谷里的。 他忖道:“这儿大概是最惊险之处,石梁还不止一座,若是不能越过,便不能达到那镜湖,眼见那山泉泻下之处,一定是镜湖……” 他思索飞转,继续忖道:“但是我若不能一口气直达对岸,只要对面山崖埋伏有人,朝石梁一击,这仅尺余宽的石梁便将断去,我一定会坠入深谷之中……” 一阵山风自谷里吹起,呼呼急啸,吹到他身上阴寒刺骨,直把衣袂吹得哗哗作响。 他暗忖道:“象这阵强风,若是骤然吹来,站在千丈深谷之上,都可能被吹得坠落谷里,何况……” 他细细地想道:“这条石梁宽约十丈左右,我必须借力两次,方能跃过去,现在若是我先走过三丈,仅须借力一次便可安然越过,这下希望埋伏在崖后的那人认为我必须借力三次以上才能越过,那我就可不怕他中途将石梁打断。” 他忖思之际,已缓缓行上石梁,脚下踏着细碎的步子,装出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好象害怕一失足便会掉落谷中。 仅一会儿,他已行到约一半之处,山风呼啸,石梁竟然微微摇动。 他心中暗自颤惊,忖道:“这果然是天险,生死完全系于一发之间……” 就在他忖思之际,前面山崖边,果然现出一条大汉来。 那大汉一身黑色劲装,满脸虬髯,手持一根熟铜棍,望着石砥中哈哈大笑道:“你这小子天堂有路尔不去,偏闯到这里来送死,现在让你前进不得,后退也不得!” 他话落棍起,便往石梁上砸去。 石砥中身形倏然急冲,似是强矢离弦,朝对岸跃去。 轰然一声,石梁一折两断,朝谷底坠去,石砥中如同飞絮,飘在空中。 那大汉脸上笑容一敛,眼见石砥中轻功卓绝,如同一支急矢,射将过来。 他大喝一声,铜棍横扫而出,带起一阵急劲的风声,朝石砥中捣去。 石砥中一跃六丈,即将落下,眼前铜棍已迅捷如电地扫将过来。 他低喝一声,整个身子斜飞而出,绕开一个半弧,避开那急劲的一棍。 “呛!”一道剑弧闪出,石砥中拔剑出鞘在一刹那里,平剑搭在那根铜棍之上。 借着这些微之力,他已唤了口气,飞跃上崖。 剑光一闪,回剑绕射,他一剑排出,斜斜削在那大汉背上。 血影迸现,那大汉惨叫一声,坠落深谷之中。 惨叫之声传来,久久未歇…… 石砥中脸色凝重,深吸两口气,平抑住汹涌的心潮,向前走了几步,便又来到一座石梁之前。 他一眼望去,只见对面山头,一条飞瀑流泻而下,隐隐传来一阵水珠迸溅之声。 石梁一条,横架在深谷之上,对面崖上有了一阵细碎的人声。 石砥中只见这道石梁仅八丈余长,纵然较刚才那条为细,但也有七寸余宽,足可急行过去。 他一听人声,倏地脑中灵光一现,一个念头泛上心头,他忖道:“莫不是对面之人因为久未见人来到这深谷之中,而且刚才石条又有人把守,以致疏于看管,现在一听惨叫之声,赶快自休息之处赶了来……” 这念头有如电光石火掠过脑际,他立即决定冒险一试,趁对面之人还未赶到石梁处,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跃过去。 他深吸一口气,急速冲上那条石梁,一跃五丈,势如流星飞泻,电光掠空,仅一个起落便踏上对岸。 弓弦急响,密密的长箭,疾射而来。 石砥中双足如同钉在崖上,左掌一挥,一股气劲撞去。 掌一出手,立即身随剑走,飞跃而起,激射而去。 那密密的箭网,被石砥中狂飚排空拍出,撞得坠落地上。 那一排劲装大汉,还未及射出第二次箭,便见石砥中仗剑自空飞降,恍如天神,凛凛生威。 刹时之间,石砥中怒睁双目,大喝一声,剑式疾行。光华辉耀,惨叫声里,血影洒出…… 石砥中毫未停顿,朝深谷里奔去。 地上躺着七个大汉,每人眉心都被剑尖击中。鲜血正自缓缓流向脸上。 傍依山壁,两幢砖房,石砥中跃了过去,略一查看,便已知道这是刚才那些大汉歇息之所。 屋中尚还留着一些散乱的衣服,和几个仍在昏睡的女人。 石砥中低哼一声,只见一座铁索桥自屋旁横架于峡谷之上,对面之处,丛树杂生,一条瀑布自山顶泻下。 水声淙淙,他的目光自瀑布移向山腰的一幢绿厦之上。 他忖道:“那绿色的大屋,必是灭神岛主所居之处。不知那飞瀑流泻何处,是否就是镜瑚?” 忖思之际,他已迈开脚步,跨到铁索桥上。 仅一个起落,便已踏上对岸,就在他脚步方一站稳,自丛树之间,窜来一条满生逆鳞,红舌吐出的大蛇。 蛇行如飞,带着咻咻之声,急射而至。 石砥中双眉一轩,长剑方待挥起,那条大蛇轻叫一声,忙不迭地窜走,仿佛遇见什么克星似的。 石砥中微微一愣,不知这大蛇为何会害怕自己,他耸了耸肩,向着丛树走去。 他才走了两步,只觉一股阴寒的空气直逼上来,较之刚才立足之处,仿佛夏冬之别,骤然之间,不由打了个喷嚏。 他一惊之下,立即便觉怀中一股暖意慢慢升起,遍布全身,立时,他想起身上的红火宝戒来。 他惊忖道:“象我现在之功力,而且身上还带着这南方之火所凝成之宝石,还会觉得寒侵骨髓,冷不堪言,若是寻常练武之人到此,岂不是要冻僵了?” 他取出红火宝戒,戴在右手之上,果然觉得阴寒稍敛。 丛林浓密,杂草蔓生,他缓缓行去,只见满地满树都是些黑蚁晰蜴,更有那翘着尾钩的蝎子,爬行于树梢之上,触目惊心。 石砥中从未见过这么多毒物,只觉毛骨悚然,好在那些毒物一见他行到,纷纷游去避开。 他抱剑于胸,凝神静气,轻巧地钻行于丛林里,草声蔌簌,眼前突地开朗。 一个大湖在绿草环绕之中,湖面平滑如镜,几朵白云自蓝天映入湖中,显得湖水更加清滢。 石砥中目光流转,只见靠近山脚的湖边,白骨遍散于地上,一根根的铁柱树着,柱上悬着人体…… 石砥中心情突地紧张起来,他站在树丛之中,两眼扫过四周,没有发现有人,方始朝大湖的另一边跃去。 循着湖边而去,他看到了湖水之中,水波一片,晶莹平滑,真象是水中放了面大镜一样。 他恍然忖道:“原来湖水阴寒无比,是以里面的水都结成冰了,而湖面的水则还未到结冰的程度,以致于看来湖中有镜。” 跃行之际,他已经走近了那十几根柱子边。 铁柱上高吊着人,每人身上都爬满了许多黑蚁,一个个黑蚁都吸血吸得饱饱的,而那些人却低着头,象死了似的。 石砥中只觉热血沸腾,他走到铁柱之下,一一查看,却没有发现自己的父亲。 其实这些悬吊于铁柱上的人,都是衣不遮体,瘦弱孱柔,满头乱发掩着苍白的脸,怎能认清楚是谁? 他急得几欲冲入那半山的绿厦里,将所碰见的人一一杀死。 他咬了咬嘴唇,走到那第一根铁柱下,将系着人的细索解下,然后把那人身上的黑蚁扫开。 他右手戴着红火宝戒,挥动之际,流光潋滟,那些黑蚁拼命地爬走,簌簌落在地上。 石砥中只见这人小腹“腹结穴”上钉着一根银钉,两肩以及足踝之上也都有银钉钉着,所以那些人动都不能动一下。 他一掌贴在那人背心,运气自对方“命门穴”攻入。 “嗯!”那人闷哼一声,浑身一颤,睁开眼来,他一眼望见石砥中,惊叫一声,想要挣开去。 石砥中看到这人浑身都是疤疮,一动之际,都裂了开来,惨不忍睹。 他问道:“你不用怕,我有一事问你……” 那人胸部起伏惊悸地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他的脸痛苦地抽搐着,颤声道:“你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石砥中道:“我不杀你,我要救你,你不用怕,我是来自中原的。” 他顿了一下道:“我问你一事,你可知一个叫寒心秀士石鸿信的?他是否也吊在柱子上?” 那人喘着气道:“我不认识他,你说他是什么样子……” 石砥中道:“他与我差不多高低,脸也与我相似,不过年纪比我大,有四旬左右……” 他哦了一声道:“我倒没问你大名。” 那人闭上眼睛,两滴泪水涌出,他摇摇头道:“我已是将死之人,名字说出来只有辱没师门……” 石砥中忖道:“他大概也是为灭神岛主美色所迷,而至陷身于此,落得如此下场。” 那人咬着牙,哼了两声,突地睁开眼睛道:“我记起了,那人是在不久前才来的,他现在吊在最后一根柱子上……” 石砥中间道:“你们被吊着,让黑蚁吸血,是为了什么?” 那人叹了口气道:“那贱人要练毒药之用……” 石砥中道:“我替你将这些银钉拔出可好?” 那人苦笑一下,满头大汗道:“我看你还是杀了我,以免我受太多的苦,我这是忍耐锥心之痛与你说话……” 他咬牙恨恨地道:“你既然能闯进岛中之处,必有绝艺在身。我拜托你一定要把青媛杀死,那贱人最厉害的是技艺博杂,还擅迷阳之法……” 石砥中脱下手中戒指,放在那人丹田之际道:“我试着替你解开这些银钉,我要先救活你。” 他伸手将钉在那人足踝的两根银钉拔出,又将钉在“肩井穴”的银钉拔下,然后再拔“腹结穴”的那根。 他手起钉落,那人浑身一颤,吭都没吭出来。便已浑身发黑死了。 石砥中一愕,不知怎么会使那人加速死去。 其实那人日夜受着黑蚁之毒,仅仗着银钉将毒性抑止住,一旦将钉子取下,毒液加速攻心,立即便会死去。 他侧然一叹,将红火宝戒取回,立身而起朝最后一根铁柱跃去。 他心中波潮激荡,对于灭神岛主的愤恨之情愈加深重,此刻,他好似一把绷紧了弓弦的大弓,只是强行抑延发出那致命的一箭的时间。 到了铁柱之下,他将那根铁柱拔起,解开那系人的铁索,细细端祥了那垂首昏死过去的人。 虽然那人脸颊齐都深陷,乱发乱髯,但他依然可看清那熟悉的轮廓。 他痛哭道:“爹爹!” 他右手挥动,将那些叮在石鸿信身上的黑蚁捏死,然后脱下自己的外衣,将自己的父亲包住。他这下可不敢将那些钉在石鸿信身上的银钉拔掉,他运掌贴住石鸿信背心,硬生生将真力打入。 石鸿信轻哼一声,醒了过来,他睁开眼睛,一眼便望见石砥中泪流满面,凝聚着目光注视着自己。 他急喘着气,蠕动着嘴唇道:“你……你是砥中?石砥中我儿?” 石砥中咽声道:“是的,爹,我是来救你。” 石鸿信低微的声音响起道:“这,这莫非是在梦里?你怎么会来?” 石砥中道:“儿泛海而来岛上,为的就是救你。” 石鸿信目光转动了一下,焦急地道:“趁现在没有人,你快走吧!他们一到午时就会来收集黑蚁,儿呀!你不是他们敌手……” 石砥中咬了咬牙道:“我现在已经练成了武功,一定能杀死那贱人……” 石鸿信眼角沁出泪来,说道:“你走吧!千万不要带着我……” 他嘴唇蠕动,泪水满面道:“我半身都已浸入湖中,被那阴寒之气钻入骨髓,再也活不了旬日之久,反而多受罪……” 石砥中哭泣道:“儿到湖面去找‘还魂草’,一定可救活你的……” 石鸿信摇摇头道:“我苟延性命是为了要把探知的关于鹏城之秘告诉你,现在你以真气托住我将断之心脉,只有加速我的死亡,再也无法救活了……” 他喘了口气道:“你现在不能松手,一松手我将会死去。儿呀!你记住,在藏土拉萨布达拉宫内书库之内第三进,有那看守书库的喇嘛……” 石砥中点头道:“爹,我会记住的。” 石鸿信气息微喘,挣扎着道:“找到你师祖,他有一支短笛,拿到那枝短笛,去交给那守库之人,他叫达克气喇嘛……” 他的脸孔急骤地抽搐着,急喘道:“他……会拿本书给你,那就是鹏城之地位所在……” 话声一顿,石鸿信已经死去—— 第十四章 灭神岛主 苍天悠悠,白云飘过。 石砥中泪眼模糊,缓缓抬起头来,仰望无边的穹苍,他已无泪流出了。 微风吹过,一个巧笑自风中传来,轻笑之声恍如银铃,振荡于空气之中。 石砥中移动目光,只见环山腰边走来一个素衫赤足的女人。 那女人巧笑道:“果然他已经知道那取得秘图之法,嘿嘿,几个月来受尽苦刑都不讲,现在倒轻易地说了出来。” 她步履轻盈,飘飘若凌波仙女,转眼便来到湖边。 石砥中只见这女人与那天在大同城外,所见到的少女一模一样,他心弦一颤,脱口呼道: “灭神岛主!” 那女人笑靥似花,流波如水,微笑道:“好俊俏的小伙子,喏!” 她玉指一点脸颊,笑道:“羞!这么大的人还是满脸泪痕,羞羞羞……” 石砥中一擦眼泪,立起身来,问道:“你真是那灭神岛主?” 因为他知道他师祖都曾迷恋于灭神岛主的美色,那是三十多年前之事,依照推理,眼前“灭神岛主”该是一个鸡皮鹤发的老太婆才对。 那女人一掠云鬓,笑道:“你看我是不是很漂亮?” 石砥中只觉她眼波带着荡意,薰得自己有点醉意,刹时,他记起天山神鹰的话来了。 他暗自喃喃道:“不要看她的眼睛……” 那女人咭咭笑道:“这么个大男人也害羞呀!” 她两眼盯住石砥中,惊羡地叹道:“真是个绝世难求的美男子!” 石砥中脸上涌现一层寒意,沉声道:“你是灭神岛主毫无疑问了,现在,我有一事要问你。” 那女人微笑道:“什么事呀,你尽管说,最好到我绿厦里再说,好不容易见到你,真是有幸……” 石砥中道:“这些人都是你把他们吊起来的,任凭他们让黑蚁叮吸血液,我问你,这些黑蚁有什么用?” 灭神岛主伸手摸子摸自己丰腴的脸颊,道:“那些黑蚁是要提炼毒液,因为有许多敌人……” 她说到这里,轻呼一声道:“这些恶心之事说他作什,小兄弟,我还未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石砥中悲愤地朗笑一声,喝道:“我叫石砥中,是这个被你害死的人的儿子!” 灭神岛主诧异地问道:“你是谁的儿子呀?” 石砥中望地上一看,已不见自己父亲的尸体,只见一滩黄水浸得自己脱下的那件外衣湿淋淋的。 他心神一震,愕得木然而立。 灭神岛主轻笑一声道:“真你这个傻子,我跟你讲,他浸过湖水,我这湖水则是用来炼化骨丹之用……” 石砥中大喝道:“你是说他死了也尸骨无存?” 他怨愤交集,一振手腕,长剑带起一条光影,激射而去。 灭神岛主轻笑道:“唷,这么凶干吗?” 她脚下一转,如同白蝶穿花,绣带飞舞,闪了开去。 石砥中—剑落空,立即静气凝神,抱剑于胸,使出“将军十二截”中的起首式“将军执戈”。 灭神岛主虽然避开这迅捷的一剑,但是心里也暗自吃惊。 她脸色依然娇艳如花,没有丝毫改变,笑道:“你的剑法真行,何不到前岛参加剑会? 今天是五岛剑会开始第一天,以你的剑法,一定可以夺魁的……” 石砥中两眼望定剑尖,全部心神都与剑刃相融,他对于灭神岛主此言,一点都没有听到。 气走一周天,他暴喝一声,目中神光疾射,长剑一引,挥舞开去。 光华璀璨,霞影千条,灭神岛主脸上立即收起那丝微笑。 她玉掌轻拍,身旋似花,刹时便接下石砥中攻出的两剑。 石砥中被那飘忽的身影,把眼睛都缭花了,他剑式一顿,回剑自保,灭神岛主也飞跃开去。 这二个接触,双方都知对方功力不同凡响。 灭神岛主惊诧万分地望着仗剑挺立的石砥中,暗忖道:“他才只二十岁光景,功力怎有如此之高?剑法更是雄浑,气魂之大,竟有一派宗师的气概,这是谁能调教得出?就算天龙大帝也不能教出这么好的徒弟……” 她愈看愈爱,忖道:“我若能收伏他,还怕谁呢?而且这种美男子,真是绝世难逢……” 这念头飞快自脑海掠过,她身形飞挪,袅袅地行来,刹时之间她全身都似发出一层霞光…… 石砥中目光方一接触那雪白的身形,便觉心扉摇动,不可自已,一股怜惜的感情涌将上来。 他悚然大惊,忙不迭地闭上眼睛,心中暗自呼了声佛号,思绪移转到自己父亲之死…… 刹时,怒火激起,他大喝一声,睁开眼睛,一式“将军盘岳”使出。 剑尖倏地吐出三寸寒芒,嗤嗤的剑气急响而起,舒卷而去。 灭神岛主大惊失色,十指一挥,细若轻烟的粉末弹出。 石砥中闻到一股香风,但他只皱了皱眉,剑式毫不停滞,“将军解甲”,“将军挥戈”,“将军斩鲸”一连三式,汹涌如海潮初涨,万马奔腾,挟着千钧之劲,汇集而去,剑式宏阔,慑人心魄。 灭神岛主见自己弹出的所炼之毒粉对这英俊的青年依然无效,不禁心神慌乱,因为天下有谁不畏毒,有谁不爱色?唯有石砥中能够如此。 他剑式划行,无边无际,只见剑光炽烈,舒卷而出,嗤嗤剑气轻响里,灭神岛主惊呼一声,飞跃三丈开外。 剑光陡然一敛,石砥中满脸寒霜的屹立着,剑尖上一丝血痕,地上一截罗衣。 灭神岛主那赛雪的肌肤,一道剑痕掠过小腿,她轻皱秀眉道:“你,你好恨的心!” 石砥中心里泛起一丝不忍,但是他立即大喝道:“我要杀了你!” 灭神岛主缓缓站了起来,道:“你杀好了,让你杀……” 她向前走了七步,突地双掌一抖,身随掌走,有如箭矢,朝石砥中胸前拍到。 “哼!”石砥中闷哼了一声,胸前被那沉重的掌力拍个正着,他连退五步,“哇”地一下,吐出一口鲜血。 灭神岛主没有等他站稳,脸含杀气,直逼而来。 石砥中低嘿一声,左拳斜捣而出,挡住对方攻势,右手长剑一震。 一个光弧自剑刃升起,随着剑尖跳动,朝灭神岛主射去。 他这下所运集的乃是“剑罡”之术,光弧乍闪即没,灭神岛主已惨呼一声,被剑罡撞得飞起二丈,落在湖边。 她双手掩着小腹,朝湖里吐了一口鲜血。 石砥中的嘴角,也有一丝鲜血流出,他两眼望定灭神岛主,泛起一丝笑意。 突然,他的笑意凝住了,满脸惊异之极。 敢情此刻那灭神岛主乌黑的青丝一齐变为银白,那斜露出罗裙外的光润脚踝,变得鸡皮皱纹,青筋毕露…… 灭神岛主一回过头来,满脸皱纹,凹眼尖腮,竟然是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女人。 她望见石砥中满验惊恐,不由回过头去,将脸伸在湖水之上。 水波清盈,倒映出一个鸡皮鹤发的老妇人模样,她骇然伸手摸了自己脸颊,方始知道水里的人正是自己。 “啊!”她悲叫一声,跳进湖里。 水波摇晃,涟漪一圈圈地散开…… 石砥中只觉全身乏力,心神疲惫,右手一松,便昏倒地上。 微风吹过湖面,很快地恢复平静。 □□□□□□ 清香绕缭,烟雾飘渺,悠悠忽忽中,石砥中醒了过来。 他睁开眼,便望见四周尽是绿墙,在屋子当中,一座三角古鼎,正散放着轻烟。 他待要跃身而起,却发现自己已被细若小指的铁链捆住,四肢张开,捆在石床之上。 他用劲一挣,又发觉自己浑身酸麻,一点力量也发不出来。 他悚然一惊,赶忙运气丹田,却发觉身上没有任何穴道被人闭住。 他摇了下头,弄不清自己身在何处,又如何会在这一片绿色的屋子里。 思绪缓缓转动,他方始想起今日闯进灭神岛之经过情形。 他记得苍老的师祖血喷胸前,气息奄奄的样子,那苍白瘦弱的脸庞在他眼前浮动着…… 他两眼睁大,看见烟雾缭绕中,那枯瘦无神的脸孔一变为满头乱发,面颊凹入的石鸿信…… 他悲苦地叫了声,闭起眼睛来,但是那双神光散乱,呆凝无力的眼睛,依然在他脑海里摇晃着。 他两眼角流出两点泪花,低声悲泣着,刹那之间,刚才所经过的事,齐都记忆起来。 但是那氲氤的烟雾,在他鼻前荡动,那记忆中的事情似乎又淡去,像轻烟一样自脑际消失。 他昏昏沉沉的,只觉浑身疲惫,闭上眼睛不久便想睡去,也没想到自己是被捆着的。 就在他似睡未睡之际,屋外传来一声轻笑,一个清脆的声音道:“他醒了没有?” 另一个娇柔的声音道:“小婢怕他醒来脱逃,所以燃着了‘迷魂麝香’,他是不会醒的。” “哦!那么岛主到哪里去了?难道这客人连闯数关,到达这里都不知道?吴勇你有没有看到我娘?” 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道:“岛主这三十六天的闭关,已将容貌回复如旧,但不知她何时出去的。小姐有何吩咐?” 石砥中昏迷中听得这声音,脑中有如电光闪过一样。 暗忖道:“这不是那冷冰木然的吴勇吗?” 当日,他在大同府城外,见到金羽君之际,便首次遇见灭神岛主乘车而来,那驾车的御者手持一根翠竹长杖,曾与金羽君较量了一下。 那冷漠如冰,无视于一切的样子,曾使他脑海里有了深刻的印象。 他顿时又想起自己是处于灭神岛中,这念头使他神志一清。 那娇柔的声音渐去渐远道:“我要到前岛参加剑会主持之礼,你们看紧他,‘迷魂麝香’不可熄灭。” 石砥中睁开眼来,注视着那鼎炉里袅袅升起的一缕轻烟,他忖道:“原来这香能迷惑人心智的……” 他运气出力,果然全身乏劲,软绵绵的毫无一点力气,刹时之间,他急得满头大汗。 他直在惦念着胸里藏着的金戈玉戟以及那支短笛,恐怕会在昏迷的时候遭人搜去。 他闭气含舌,运起瑜伽术中的龟息之法,将丹田的一股真气提起,缓缓运行于穴道之中,行那清穴之法,清除吸入之“迷魂麝香”。 真气催动,运行于一百零八穴之间,缓缓地流动。 就在此时,石门一响,一个身着翠罗衣裙的少女走了过来。 她看了看鼎炉里的火焰,轻轻走到床边。 她两眼盯着石砥中那如玉的脸庞,射出炽热的目光,注视了好一会,她忍不住伸出手来在石砥中脸颊下轻轻抚摸起来。 谁知她的手才放在石砥中脸上,突地见石砥中两眼大睁,目中神光暴射。 她那充满柔情的目光,顿时变得惊慌非常,被那逼射的神光一惊,不由赶忙收回伸出的右手,吓得退了两步。 石砥中吁了口气,一缕淡淡的青烟自他鼻孔飞出,随着他又闭上眼睛。 那少女愕然望着石砥中,诧异地忖道:“他怎会醒过来? 这香味强烈无比,若无解药一定会昏睡不醒的,而他却……” 她一念及此,暗道不妙,赶忙飞步向前,两指疾伸,朝石砥中胸前昏穴点去。 谁知她的手指方一触及对方衣裳,石砥中突地睁大双眼,喝道:“你做什么?” 那少女一愣,两指用劲点下。 石砥中大喝一声,全身衣袍倏然隆起,气劲充满衣袍之间,那少女双指点下只觉坚硬似铁。 她惶然叫道:“吴大叔……” 门外一道人影轻闪,那浓眉虬髯,肩膀阔大的吴勇,有如微风掠过,急跃过来。 他两眼一看,只见床上躺着的年青人已经醒过来了。 他毫不犹豫,两肩微晃已经掠至石床之前,挥掌平拍,向石砥中胸前昏穴拍去。 石砥中低嘿一声,双臂一振,“咔嚓”两声,已将捆住手腕的铁链挣断。 碎石簌簌声里,他手挥铁链,洒出一片光影,舒卷而出。 吴勇掌力雄浑,毫不躲避,硬劈而下,只听得“呛啷啷”一阵响,掌缘扫在铁链之上,顿时将之劈断。 石砥中大喝一声,坐了起来,双掌一翻疾穿而出,一式“将军挥戈”右臂五指并合如剑划出。 吴勇连出三招,方始挡住这妙绝的一式,他那冷漠的脸上也不由得掠过一丝惊诧之色。 石砥中闷喝一声,双掌回空一转,脚朝上铁链击出。 吴勇默然不响,揉身直上,连击六掌,掌掌相叠不离石砥中要害,狠辣凌厉,雄浑如山。 石砥中刚将脚下铁链劈开,便觉劲道沉猛地压到。 他身躯一转,左掌自右肋穿出,右掌随着挥将开去。 “啪!啪!啪!” 一连六声暴响,石砥中双掌交加,与对方连对六掌,他真气刚将体内的“迷魂麝香”驱除体外,未能完全复原,故而此刻抵挡不住那沉重如山的劲道。 室内烟霞缭绕,他深知只要那个鼎炉中的烟雾不变,自己呼吸之际便会吸入那香味而至浑身无力。 所以他吐出一口长气,身形飞闪,朝门口扑去。 吴勇浓眉一扬,大旋身,推双掌,朝石砥中拍去。 石砥中脚下急旋,跃出门外,他深吸口气,双掌反拍,击将出去。 “啪!啪!” 吴勇闷哼一声,退了一步,他只觉双掌酸麻,几乎都抬不起来。 石砥中顾盼之间,已发觉石门上是有铁闩的,大概这间房子是用来练功,锁起来以防人吵闹…… 他胸中灵光一显,毫不拖延,便将石门关上。 “呛”地一声,他便将那个少女和吴勇关在里面。 锁上锁后,他四下一打量,只见自己所处之地乃是适才所见的绿色大厦的后面边房。 四周翠栏回楼,飞檐长榭,绿色的雕梁衬着镶玉的壁灯,的是美观华丽。 身后“蓬蓬”两声巨响,像是铁锤击在石门上一样。 石砥中知道这正是那冷漠的吴勇以掌力击打门上所发的声响。 他暗自好笑,忖道:“像他这等脸罩冷霜漠然于世的人,被困于石室之中,是否会像常人一样暴跳如雷?” 他倒想去看看,但是他却淡然一笑,朝疏林外跃去,敢情他记起了答应千毒郎君要取得镜湖里“还魂草”之事。 他才走几步,又想到自己昏迷之际,身上所带之物,不知是否已被搜去。 略一查看,他发觉所有的东西都在,唯有那枚红火宝戒不在。 他回想起自己在湖边解下父亲之际,曾将其放在石鸿信身上。到后来灭神岛主来了…… 他拍了下脑袋道:“这一定被他们搜去,我记得是戴在手指上的。” 他站在石廊上迟疑了一下,仍然向着坡下跃去。 一排疏林横在眼前,自稀疏的树枝看出去,便是那如镜的大湖。 湖水泛亮,细草如菌,红花间杂于碧绿的草中,正在随风摆曳。 石砥中目光自这美丽的景上移开,转到那吊人的铁架上。 他皱了皱眉头,飞身跃下山坡,来到湖边。 湖水清辙,倒映云天,真个美丽如画,但石砥中却无心欣赏这些景物,他心中突地涌起一股郁闷的思绪。 在湖面上有许多小草浮萍飘浮水上,有的墨黑如丝,有的却叶阔茎长,没见到如千毒郎君形容的“还魂草”样子。 他绕着湖边缓缓行去,目光细细搜索着,倏然在靠近那些铁柱边,看到湖上有许多细长殷红叶子,浮在水面的植物。 他忖道:“这草就是还魂草?” 他仔细一看,只见那些还魂草都没有结果实,仅有靠近湖心处有一株红如火焰的细草结着几颗碧绿滴翠的果实。 他看到自己立身之处,距那湖心,约有十余丈远,非要中途换气不可,而且这湖心有腐蚀人体之能,必然是含有某些毒物…… 他暗忖道:“我若是藉那水草换气又恐浮力不够,而且到了湖心要采下那些果实,又不知道是否有毒?” 忖思了一下,他将袖子撕下,绕在手上,然后运气行空,提足丹田真气。 他身形似箭疾射而出,掠于湖面之上,人影一闪便跃出七丈之外。 湖水清盈,水霞倒映,水上细草微摇,花草散发出一股清沁的香气,馥郁芬芳。 石砥中脚尖一点那如丝的细草,立刻平掠而起,越过五丈之遥,落在那株还魂草上。 他双手连探,刹那之间,已将几颗碧绿的果实摘下。 “嘿!”他双掌一分,身形倒掠而起,回空翻了个身,朝来处跃去。 脚尖擦过浮萍,他急忙换了一口气,直掠上岸。 就在他身形刚起之际,绿丝一线带着尖锐的风声袭到眼前。 他目光一闪,见到那冷漠粗壮的吴勇,已不知何时打开那石门,手持翠绿的长竹杖站在湖岸上。 那支竹杖系着一根绿色细索,索尖有一个尖锐的三角形小钩,挥舞之间,绿影片片,尖钩夹着风声射到。 石砥中身在空中,见到来势奇猛,他身形一顿,随即下沉数尺,避开那凌厉的一钩。 吴勇在岸上冷哼一声,手腕一抖一放,竹杖变得弯曲,那细索一收一放,尖钩掠过空际,朝石砥中当头打下,硬要使之堕入湖中。 石砥中闷哼一声,将手中的还魂草果实放入怀中,右掌一劈,左手急伸而出。 那索尖上尖钩被他掌风劈得在空中一顿,他左手伸出便将那根细索揪住。 吴勇身形立得挺直,右手一振,“嗡嗡”一响,竹杖颤起一条绿影,那尖钩灵巧的倒射而来。 光影一点倏射石砥中胸前的“锁心穴”,迅捷似电。 石砥中没有料到对方在这像钓鱼用的钓杆上会有如此神奇的功夫,竟然灵活似蛇,诡绝妙异,急忙之间只得放手。 他长啸一声,身形回旋而起,似大鹏回空盘桓,绕空一匝,朝吴勇射去。 吴勇长杖招式已经使开,一时收不回来,他眼见对方竟能在毫无凭藉的情形下,回空飞腾,脸上神色不由一变。 不容他多加考虑,急忙滑步后退,竹杖倒置,以杖头击出。 石砥中大喝一声,竖掌作刀,劈将出去,一连三招将吴勇招式封住,逼退四步之外。 眼中掠过那些高吊于铁架之上,满身都是黑蚁,垂首若死的人,一股怒火自心底燃起。 他深吸口气,怒喝道:“姓吴的,我问你,那些人为什么吊在那儿任黑蚁咬噬?” 吴勇怒目凝视,喝道:“他们都是该死的人,该受那些虫蚁噬心……” 石砥中连劈双掌,施出“将军十二截”中“将军斩鲸”之式,掌风呼啸,舒卷而去。 他连续迈进五步,掌式一顿道:“那些黑蚁有什么用?” 吴勇竹杖一引,“咻咻”之声急响,杖上绿线荡起,护在胸前,尖钩似星,点点闪烁。 他喝道;“那些黑蚁是用来制蚀骨之毒,现在要你见识一下厉害……” 石砥中没等对方把话说完,大袖一振,佛门“般若真气”挥出。 劲风急旋中,他并指如剑,连攻两招,“将军射雁”,“将军挥戈”。 “啊!”吴勇手中竹杖未及施出,便被石砥中迅捷的一式劈中,顿时劈为两段。 他还未及退身之际,那如山的劲道压到。 匆忙之中,出掌,运劲,他用尽全身之力劈出一股狂飙。 劲风相触,他浑身一震,右裳齐肘而断,身上如被大锤重击。 惨叫声中,他喷出一口鲜血,跌出丈外。 石砥中还未追击,便见树林后,十几个黑衣劲装大汉,急跃而来。 刀影片片,三人一阵,五人一群,竟然毫不紊乱,秩序井然,层层拥上。 石砥中没想到这些大汉行动如此迅速,攻击之中,刀行如飞,冷嗖嗖的刀光舒卷而来,如同水银泻地,无所不入。 他脸色微变,忖道:“这些大汉竟然将这刀阵练得如此纯熟,较之一流高手合击,尤为厉害……” 他站立不动,双掌挥舞中,将身外护住,两眼凝视着刀阵运行之路式,筹思破解之法。 仅仅两个回合,他便已看出这阵法所运行的枢纽所在,以他这等阵法韬略熟记于胸之人,对于这区区阵法.很快便可想出攻击之法。 他低嘿一声,身形一晃,攻出三掌。 掌式各不衔接,飘忽虚渺,每掌都拍在刀阵空隙之处,顿时刀阵便是一滞,乱了起来。 石砥中目光掠处,突地瞥见吴勇挥动左掌狠狠地向那些铁架上的人劈去。 穿肠烂肚,刹时那些人都被他击破胸膛而死。 石砥中不知吴勇为何要在那些人身上发泄痛苦,他不由愣了一愣。 随着他一愣之时,那刀阵复合,凌厉奇狠地攻上。 他拳脚齐飞,刹时便将面前三个大汉击毙。 就在这时,他听到吴勇惨叫一声有如裂帛,回顾之际,已见到那虬髯壮健的吴勇疯狂似的,曲着五指朝自已胸前死劲抓去。 石砥中愕然不知所以,他微怔之际,刀风削穴劈下,凌厉无比。 “哼!你们真是要见死方休!” 他大喝一声,身形滴溜溜一转,双掌一分,臂直如剑,挥出呼呼的风声。 刀影层层中,只见他身如游龙,略一移动,便是一声惨叫。 他并指似剑,指尖到处,每个大汉都掩面惨呼,倒地死去。 他们都是眉心滴血,头骨裂开而死,刹时倒得一地都是尸骸。 他吁了口气,心中郁闷之气,好似就此吁出似的,感到舒服多了。 回眸一看,那吴勇竟然也被这刹时间发生之事所震惊,他满头大汗,脸色铁青地呆望着这边。 石砥中看见他胸前衣裳尽被自己撕去,露出胸毛茸茸,结实健壮的胸膛,那断着的右臂也不住滴血…… 就在两人对立凝视之际,远处一声喝叫传来。 石砥中回头一看,只见一道黄影掠空跃来,他看得分明,那正是金羽君庄镛。 他咦了声忖道:“他怎么会到岛上来呢?” 念头方转,他已见到吴勇突地全身颤抖,脸上肌肉不住地抽搐着,一滴滴豆大汗珠迸落于地。 他惊骇地注视着,不知为何如此,那吴勇已惨呼一声,曲着左掌,朝自己胸前拍去。 “叭”的一声,他吐出一口鲜血。 痛苦地一哼里,他睁大着血红的眼睛,盯着石砥中。 他蠕动了一下嘴唇,嘶哑的声音响起着:“青媛……你有没有看到青媛?” 石砥中微微一怔,道:“谁是青媛?” 吴勇身子一阵摇晃,喃喃道:“青媛,青缓……” 石砥中道:“你说可是灭神岛主?” 他指着镜湖道:“她在湖里。” “什么?” 金羽君庄镛飞跃起来,大声道:“她在湖里?” 吴勇见到庄镛,大喝一声,急扑上来,咧开大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便朝庄镛咬来。 金羽君大袖一扬,劈出一股劲风,挡住吴勇上扑之势。 他怒喝道:“吴勇,你干什么?” 吴勇瞪着满布血丝的眼睛,凝望着庄镛,好似不认得的陌生人一样。 庄镛也为他的这种神情所震惊,他愕然地道:“吴勇,你怎么啦?” 吴勇突地大叫一声,怒叫道:“她死了,青媛死了……” 他转过身去,踉跄地朝镜湖奔去。 鲜血一滴滴落在地上,他奔近镜湖,毫不犹豫地朝湖里跃去。 “扑嗵”一声,湖里激起几圈波纹…… 庄镛深深叹了口气,轻声道:“有一个生命消失了……” 石砥中默默地望着金羽君,没有说什么,他在忖道:“他现在到底想什么?” 庄镛缓缓抬起头来,问道:“你真的将灭神岛主杀死了?” 石砥中道:“我与她对峙于湖边,后来她似乎一时真力不继,而被我剑罡所伤。” 金羽君修长的双眉一耸,凝目注视着身旁的年轻英俊的石砥中,他简直愈来愈不了解这充满神秘的年轻人。 他愕然道:“你将她伤了?” 石砥中点了点头,顿时想起那风华绝世,美艳妖冶的灭神岛主由于一剑击中,而致变得鸡皮鹤发、白发苍苍的样子…… 金羽君自那微带稚气的脸上,看不出什么,他犹疑地问道:“她是什么样子?已经老了……” 石砥中侧过头道:“你是说灭神岛主?” 他肃然道:“她生前是一个美女,但在临死前的刹那,她老的满脸皱纹……” 他把所亲见的事告诉了金羽君。 庄镛脸上泛过一丝黯然的神色,自言自语道:“她终于死了……” 他扬声大笑,道:“这狠毒的黑蜘蛛终于死了!” 石砥中诧异道:“你说什么,黑蜘蛛……” 金羽君苦笑了一下,道:“雄蜘蛛一生之中只有一次交配的机会,每当它克尽这任务时,雌蜘蛛却一口把它吞下吃个干净。” 他叹了口气道:“我是那唯一没被吞的雄蜘蛛……” 石砥中默然地思忖着庄镛话中的意思,他暗忖道:“女色如刀,多少英雄豪杰死于刀下……” 金羽君凝望镜湖,沉声道:“千古有多少英雄豪杰死于女色之下,唉!湘江钓鳌客吴勇一世英名,没想到死时尸骨都无存……” 石砥中想到自己的师祖天山神鹰来了,他叹口气道:“前辈,你怎么也赶来灭神岛?” “哦!”庄镛道;“天龙大帝之女东方萍已经回到天龙谷了,她嘱我告诉你,要你回中原后去找她,她在天龙谷等你。” 石砥中点了点头,眼前湖水清盈,似是沙漠中那花树丛里的瀑布汇来的大湖一样。 他在那里初见她在湖水中游泳,那赛雪的肌肤,那如云的长发,娇艳的脸靥,羞怯的笑容…… 有如电光闪过脑际,他喃喃道:“我一定会去找她!” 金羽君道:“据我观察,那居于青海的幽灵大帝恐怕会向东方刚求亲,所以老弟,你要早些去,千万不要辜负了萍姑娘一番情意……” 石砥中颔首道:“我一定会赶到沙漠,若是那西门锜仗着幽灵大帝之势……” 他重重地哼了一声,目中精光暴射,豪气干云,沉声道:“我将要以一剑一掌与幽灵大帝一搏!” 金羽君暗自忖道:“以他这种身怀绝艺,而又聪明绝顶的人,必能成为二帝之最大威胁,将来天下第一高手真个非他莫属……” 因为金羽君曾亲眼看见他施出的绝艺,较之自己毫不逊让,而且他还看出石砥中身上似有一种神秘的力量,能促其日有进益,故而他才有这种想法。 他咳了一声道:“在当今武林之中,年青一辈的高手,恐怕无一是你敌手了,但是那西门熊身怀邪门神功,天下唯东方刚能与之为敌,其他没人是他的对手。” 石砥中间道:“前辈,你曾与幽灵大帝遭遇过?” 金羽君庄镛苦笑一下道:“他那‘冥空降’邪功施展开来,真有山崩地裂之势,我险些死去……” 石砥中并不气馁,他默然忖道:“我要先到藏土布达拉宫,取得那鹏城位置之图,得到城里绝艺,然后仗剑入江湖,会会名震天下的二帝。” 金羽君耸耸肩,自嘲地道:“江湖上要看你这种年青人了,我是老了……” 他笑了笑道:“我在沙滩上见到巨石上刻着的进入石阵之法,便知道是你无疑,所以我便随你入阵之法进入后岛……” 石砥中诧道:“那石梁断去,你怎么越过此谷?” 庄镛道:“自谷侧有小路可以到此,不须经过深谷……” 他深吸了口气,四下一看道:“其实今日前岛恐有盛大之会,否则后岛不会仅有这么少人!” 石砥中哦了声道:“我忘记了,前岛正在开什么五岛剑会。” 金羽君庄镛露出怀疑之色。问道:“什么?五岛剑会?” 石砥中道:“这我不大清楚,大概海外的五个岛举行剑会,据我所知有灭神、崎石、海南、罗公、七仙等五岛,大致说来,这些海外剑派的剑法都很诡异,我倒想去看看。” 庄镛哦了声道:“这些人大概要想往中原进兵了?我倒要打听清楚,以免中原武林遭到劫难。” “走吧!” 石砥中轻拍手掌,道:“前辈,你带路到前岛去!” 人影跃起空中,飘逸而去…… 满地尸骸正被风轻拂着,穹苍无言,因为人间惨事太多了…… □□□□□□ 绝崖赤壁,高逾千寻,直矗云天,绿林迎风招展,白云片片飘过,微风过处,绿林之中露出一角红楼。 这座楼宇飞檐重阁,朱栏雕栋,极是美丽。 然而这红楼所在,偏在绝壁之上,络壁下海潮汹涌,浪涛拍岸,发出低啸之声。 乱石林立,在海水之中,露出的尖锐石林,好似怪兽张开大嘴露出的白森森的牙齿,正在择人而噬。 红楼之上,轻裘浮衫,云鬓飘香,十个盛装美丽的少女正在倚栏吟唱,歌声伴着丝竹,悠扬飞翔,回旋于绿林红楼之上,与海涛相和,与白云相拥…… 楼中铺设猩红的毛毯,摆设着雪白的大理石雕成的桌椅,四壁之上,明珠钳在玻璃盒上,放出柔和的光芒,使这宽敞的室内,更加明亮。 一道湘妃竹编成的竹帘悬在屏风之前,将室内隔成两半,石阶之下,是一个宽敞的厅堂。 堂中摆设着两张长桌,桌上珍羞美肴,盘碟交错,川流不息的丫环正在端着热腾腾的盘碗上菜。 一个白脸无须,身着藏青色长袍的汉子,自楼外走了进来。 他目光急转了两下,瞥见陈置于墙角的盆景,皱了皱眉喝道:“你们还不将那些盆景搬开,岛主即将来到,客人们已经到齐了……” 那些丫环忙碌之中,突地一声锣响,自门外走进一个全身绿衫,身披银裘的蒙面女子。 她哼了声,侧首对躬立的那白脸无须的汉子道:“洪总管,到现在还没有布置好呀!各岛来的客人都已到齐,马上就要开始宴会,你怎么搞的……” 洪总管躬身道:“是,岛主尽管吩咐,小的已将一切都准备好了,除了这几盆盆景,我要……” 灭神岛主举起右手,挥了挥道:“快些,我就要请他们入席了……” 她抬起的右手,雪白如玉,青葱似的手指带着一枚戒指,红艳艳的光芒,流辉四射,夺人眼目。 话声一完,她立即便回过头去,走出屋外。 她身后随着的四个荷剑小童,俱都脸色冷肃,默然地跟着她走出屋外。 在这红楼之外,白石为阶,麻石铺地,两个高约四尺的青铜狮子,正在张牙舞爪地分立大门左右。 开展出去的一块石坪,此刻搭着座大棚,棚内坐着许多奇装异服的剑手,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倒有十余人之多。 灭神岛主走了过去,阳光将她轻盈的影子留在地上,淡淡的…… 她脚下如同行云流水,很快便走入棚里。 大棚之中的各人都纷纷立身而起。 左侧一个乱发满头,颔下一把山羊胡须的老者笑嘻嘻道:“岛主你好,一别数年,依然如旧,真个可贺。” 灭神岛主微微欠身道:“今日剑会有劳竺翁亲自莅临敝岛,不胜荣幸。” 那老者一摸山羊胡须,道:“我百杖翁这多年来困在黎母峰中,从未到外面见见世面,是愈来愈土了,所以一接岛主手示,就带着两个不肖的徒儿来拜见岛主,会会各岛高人!” 灭神岛主脸上薄纱轻动,笑声如铃道:“竺翁身为海南剑派掌门,昔年依一支竹剑大会中原各大剑派,使海外剑派的威名传于中原,今日能够来到敝岛,当是本岛主之光荣,竺翁你何必客气。” 百杖翁竺化哈哈一笑道,“董文,董武,快来见过岛主。” 两个身背长剑,脸庞一模一样的年声人肃立抱拳,躬身道:“弟子拜见岛主!” 灭神岛主微微颔首道:“等下剑会要看你们的了。” 她向前走了两步,道:“罗老,你亲自来了。” 一个长眉白髯,脸如重枣,身形魁梧的老者,呵呵笑道:“老破竹来了,我不来怎么好意思?我这次只把我宝贝孙儿带来了,让他见见这个热闹场面……” 他指子指身旁的一个年约十七,修眉凤目,满脸冷肃的年青剑手,道:“罗戟,见见灭神岛主!” 罗戟躬身抱拳道:“晚辈见过岛主。” 灭神岛主目光转过一个中年汉子身上,道:“哦!是你来了,令兄可好?” 那中年汉子脸色如冰,寒霜罩脸,闻言冷冷道:“谢岛主关怀,家兄近况甚好。” 灭神岛主微微一笑,面上薄纱飘动着,轻声道:“回去后,对令兄说,我问他好。” 那中年汉子仍是冷冷道:“谢岛主关怀!” 灭神岛主知道这何平身为崎石岛主之弟,身怀绝艺,剑术高明,绰号无情剑,是指他为人无情,剑术狠辣毒绝,杀人不眨一眼…… 她微微颔首,也不多言,转向施韵珠而去。 施韵珠微一欠身道:“岛主好。” 灭神岛主应了声道:“只有你来此?令尊可好?” 施韵珠双眉含愁,轻声道:“家父依然如故,还是不能运动,四肢瘫痪如故,而且……” 她目光瞥到灭神岛主手上的红火宝戒,脸色倏然大变,全身一颤,竟然说不出话来。 灭神岛主诧异地问道:“你怎么啦?” 施韵珠摇了摇头,强自挤出一丝笑容道:“没什么!我是想到家父日渐孱弱恐将离死不远,故而……” 灭神岛主轻叹口气,道:“唉!故人之间,唯有令尊最为不幸,约二十年都未能见到他到岛上来……” 她伸出手来,掠了下垂下的发丝,那手上的红火宝戒放出火红的光霞,掠过每人眼前。 百杖翁身子正好在她右边,故而那红艳的火花,跳动于空中,他看得最为明白。 他咦了声道:“岛主,你手上这枚戒指是何宝物,竟然像一蓬红火似地飞出……” 灭神岛主淡然道:“没什么,不过是一枚宝石镶就的戒指而已……” 罗公鼎冷冷地望了她一眼,目光中放出一丝惊喜之意,他上前走了两步,道:“能否请岛主将戒指借与老朽一看?” 灭神岛主诧异地举起手来,自己望了一下红火宝戒。 就在她举起手的时候,众人看得分明,一道红艳的霞光将灭神岛主的脸靥映得清晰地现出来。 那红霞布满的脸孔,娇美似花,琼鼻瑶唇,使人目定神驰。 施韵珠愕然凝望,她惊诧地忖道:“灭神岛主年约六十余,怎会依然如此年轻……” 连冷漠无情的何平也都目光突地一亮,脸上浮现惊诧之意。 百杖翁一摸颌下山羊胡子道:“岛主你真是驻颜有术,青春永驻,我竺化真个老朽了。” 罗公岛主罗公鼎颌下胡须一阵飘拂,心神激动地道:“岛主,你依然与三十年前一般,甚而愈来愈年轻,老朽应该恭贺与你……” 灭神岛主诧异地望着他,随即她便知道自己的脸容可能被他们看见。 她望了望手指上的红火宝戒,淡然笑道:“岁月飞逝,要挽留既去之青春实在不容易,我也老了……” 她突地想到在山西大同府城外,见到那俊逸不群,倔强而可爱的少年侠客的情景来。 她暗自叹道:“石砥中,只有你能明白我的真面目,唉!你在何时才能来此?” 她的思绪已飘向中原,飘向那英俊挺拔的石砥中身上…… 在她怔立之际,罗公鼎跨前一步自袍中抽出一柄短剑。 棚中各人齐都一愣,灭神岛主身后四个小童已疾闪而出,站在她的身前。 “呛!” 四道剑虹闪现,剑光交织成一片光幕,护住灭神岛主。 灭神岛主冷峭地问道:“罗公,你欲何为!” 罗公鼎摇手道:“岛主你误会了,老朽不是想不利于你,老朽只是想用此剑赠你……” 百杖翁呵呵一笑道:“老鬼,你为何故弄玄虚?害得我都紧张了一阵,认为你活得命长了……” 灭神岛主轻叱道:“你们退后,不要唐突了罗老!” 那四个小童应了一声,剑式一转,一齐收回剑鞘之中,有如电光的剑光敛去,便齐都站回她身后。 罗公鼎道:“老朽此剑乃是镇岛之宝‘白冷剑’。” 他伸出手来,轻轻在剑鞘的白玉雕成的浮像上抚摸子一下,继续道:“这柄剑跟随老朽四十余年,虽不能说是截金断钢,却也吹毛断发……” 他双手微微一动,剑上绷簧一响,一道白光闪烁而出,“呛”地一声,有似龙吟虎啸,短剑出鞘。 罗公鼎意气飞扬道:“此剑陪伴老朽会过七绝神君,杀人无数,不沾一点血水,的是宝剑……” 灭神岛主颔首道:“白冷剑可说是名剑,罗老当年豪气赤随此剑闪耀于中原九州……” 罗公鼎道:“老朽要把此剑赠于岛主……” 灭神岛主诧异道:“这又为何?” 罗公鼎道:“老朽欲请岛主将手上戒指借与老朽一年……” 他话一了,百杖翁嚷道:“罗胡子,你疯了,那戒指虽然红红的,但是却也不值得你把像性命样的白冷剑与她交换呀!仙况只借用一年?” 灭神岛主也愣愣地不知手上这枚戒指有何用处,她忖道:“吴勇自湖边捡到这戒指时,并没说什么呀,我也没问他那囚于石室中的是谁?莫非这戒指真是宝贝不成?否则不值得罗公鼎用宝剑赠与呀!” 她心念转动,说道:“罗老,这戒指有何用处,值得你用宝剑相赠?” 罗公鼎道:“老朽用此相请,希望岛主能够应允,否则老朽将无可奉告!” 灭神岛主想了一下道:“罗老请暂将宝剑收起,容我先考虑一下。” 就在此时,锣声一响,自红楼之中传来。 她说道:“现在宴席已经准备好了,请各位入席。” 罗公鼎犹疑了一下,便将白冷剑依然收入袍下,随着灭神岛主向红楼走去。 百杖翁摸了摸满头乱发,拉住罗公鼎的袖角,轻声说:“老罗,你慢走一步。” 罗公鼎看见灭神岛主领先走在前面,那无情剑何平和七仙岛来的施韵珠走在一道,其他各岛之人也都跟随而去。 他侧首道:“老破竹,你又有什么打算?这么鬼鬼祟祟的?” 百杖翁竺化一皱鼻子道:“去你的罗胡子,谁还来算计你?我这支竹剑已经够了,谁还在你那条命根根似的白冷剑上打算盘不成?” 他放低声音道:“我是想知道那枚红宝石镶成的戒指何用?值得你如此牺牲。” 罗公鼎冷笑道:“我还道你有何重大之事问我,原来还是为了此事,你没听我说过,若是没有换到那枚戒指一年之期,我决不将那枚戒指的用途说出。” 百杖翁竺化耸了耸肩,道:“好好,我不讲……” 他拍了拍罗公鼎的肩膀,轻声道:“老罗,你还记得两年前我应崎石岛何峰之邀,到那岛上去的事吗?” 罗公鼎点了点头,道:“你那次还曾到我岛上去看看我这老头子,嗯!我倒记得你说要到中原一趟。” 竺化一拍肋下挂着的竹剑,道:“不错!我就是与无情剑何平一道去中原的。你知道吗? 我们曾会见了四大神通那四个老鬼,就那次我们又为武林排名的先后,发生了一次剑斗……” 罗公鼎问道:“十多年前何峰与你,还有灭神岛主曾连袂中原,博得武林中一席之位,没想到此后你们又去中原,那时情形如何?” “嘿!”竺化一咧嘴道:“四大神通那个剑阵的是厉害,困了我们约有三个时辰,后来我们却将他们杀伤了……” 他一把将自己胡子抓住,似乎要拔掉似地用力一拉,笑道:“你知道我们为何能反败为胜?” 罗公鼎摇摇头道:“你说的这事到底为何?” 竺化道:“你听我说嘛!那时正当无情剑与我被困四大神通的‘天雷轰顶’剑阵时,幽灵大帝倏然降临,雷响那老儿一慌之际,为何平二剑破开剑阵……” 他轻笑一声道:“我那次到中原,就是找四大神通取得一种能驱除阴寒,增进内力,吸毒却寒的宝物,据说唯有在南方坎离互调时产生的一块精晶玉石,具有这种作用……” 他目光一斜道:“罗胡子,你说可有这样一块玉石?嘿!那何峰唯有这种玉石才能治好他‘走火入魔’瘫痪了的双腿……” 罗公鼎脸色微微一变,很快便回复正常,他淡然道:“你告诉我这些干什么?” 竺化挤了挤眼睛道:“那雷响雷鸣等四个老鬼绰号四大神通,对于武林中事几乎到了无所不知的地步,因此他们知那玉石的所在,但我老破竹现在也知道那块玉石的所在。” 罗公鼎倏然侧首道:“老破竹,你说这话到底何意?” 百杖翁竺化脸色一整道:“我认为那枚戒指就是这种玉石所做成的,你没看刚才她举起右手之际,那红光都能照透面纱……” 罗公鼎苦笑了下,还没说出什么,便听见自己的孙子罗戟朝自己喊道:“公公,岛主请你们入席……” 他哦了声道:“老破竹,这事等下再说,现在请走吧。” 竺化这时才发现自己为了探知那宝戒的秘密,说话之际倒忘了走路,一直站在太阳底下。 他点了点头道:“好吧!等下听你的。” 他们走入大厅之中,便觉厅中布置得金碧辉煌,丝竹之声伴着阵阵轻歌自竹帘之后传来。 灭神岛主淡淡道:“两位有何事故?倒要谈得如此之久?” 竺化打了个哈哈道:“我在告诉罗胡子,海南琼崖之上有一种寒铁,可用来炼剑,想请罗胡子代我铸两把!” 灭神岛主点了点头道:“哦!原来如此,但是现在先请两位上坐。” 酒盅菜盘,交错移动,一道道的菜端了上来,又一个个的空盘端下…… 很快地,酒席已经吃了一半,但是厅中根本没有听见喧嚷之声,大家都默默地用着酒菜…… 灭神岛主缓缓站立起来道:“此次本岛飞柬,请各岛来此,为的是要举行一次剑会,并选派高手赴中原与各大正派较量,以发扬我海外剑术,让中原各派能亲见海外五岛的雄风。” 她顿了一下道:“此事我已与崎石、海南两剑派宗主洽商好了,现在请竺翁与各位说明白。” 竺化一摸颌下山羊胡子,站了起来道:“其实这选派剑手到中原之举并不是主要原因,主要的原因乃是崎石岛主何峰昔年与灭神岛主共同发现中原之北,大漠中一个古代城池之秘……” 他顿了顿道:“据记载那城中有无数诊宝异藏,还有医药典籍,武功秘籍,尤其那秘籍上所载之武功,乃是藏土与天竺武功之精华,神妙无比。” 他目中放出炯炯神光,宏声道:“为此灭神岛主与老夫商量之结果,选出各派精英到中原去找寻那鹏城的真正所在,另一方面让中原各派见识一下我海外剑术……” 他话声方了,施韵珠缓缓站了起来道:“这事虽然敝岛赞同,但是却无能为力,因为敝岛对于中原武功典籍并无兴趣……” 灭神岛主冷冷道:“贵岛已有数年不与我们各岛来往,但是贵派既是忝属海外五岛之一,当然一定要参与此事……” 施韵珠浅浅一笑,随即轻锁眉尖道:“各位都是知道,家父瘫痪,家母早已经去世,岛中只有我们七个姊妹,怎么能跋涉到中原去?何况还要到沙漠昵?竺伯伯,你说可是?” 竺化只见施韵珠身上洋溢出一片楚楚可怜,惹人遐思的风韵,仿佛要求自己怜惜她。 那盈盈的秋水,蕴含着无尽的情意…… 他呵呵一笑道:“是的,是的,一点不错。” 灭神岛主冷哼一声道:“据我所知,贵岛有一绿舟,舟上有一终年蒙面的怪客,那又是谁呢?” 施韵珠微微一笑道:“那是我舅舅,又有什么关系?过据我所知,你在中原到处设有站点,贵弟子全在中原……” 灭神岛主脸上黑纱一阵晃动,问道:“你从何处知道这事的?” 施韵瑶看见灭神岛主手上戴着的红色宝戒,只觉心中那蕴藏的怒火飞扬了,自双亲死后的悲愤再也压制不住了。 她盈盈一笑道:“不但这个我知道,我还知道你的面首不少!” 灭神岛主全身一阵颤抖,不怒反笑道:“哟,小妹妹你看了也眼红吗?分几个给你好吧?” 施韵珠话一出口,便觉后悔,他记起舅父跟自己所谓之话来了,这下一听对方如此说话,她脸色一红,轻笑道:“岛主你还嫌不够,何必要让与我,而且我已有了丈夫……” “哦!” 灭神岛主笑道:“这倒要恭贺你,现在我敬你一杯。” 她提起酒壶,姗姗走了出来,到了施韵珠面前道:“你的盅子呢?” 施韵珠才捧起酒盅,灭神岛主那酒壶已压了下来,壶嘴搭在盅子之上。 灭神岛主轻哼一声,真力涌出,自壶嘴撞出。 施韵珠手腕一沉,很快便已稳住。 但是灭神岛主却左手一伸,往壶上压去。 施韵珠脚下一动,两块砖石已碎裂了,她的额头上已涌现汗珠,但她却仍然含笑不语。 竺化皱了皱眉,望了下罗公鼎,他犹豫了下,一手端起盅子道:“嗳!你们客气什么,来,我老破竹也喝一盅庆贺庆贺!” 他盅子迎上,碰到灭神岛主手中酒壶,承受下那千钧压力。 施韵珠脸面通红,身形一阵摇晃,险些跌倒于地,她深吸口气,平止下上冲的血气。 灭神岛主一见百杖翁替施韵珠解围,她身形轻移,笑道:“竺翁是个酒桶,这一点酒算得了什么?但你却不能喝醉,否则等到剑会之时……” 竺化呵呵一笑道:“我老破竹是酒喝得愈多愈精神,又何况等会也不致要我来!” 灭神岛主轻笑一声道:“我倒要试试各位岛主的剑法是否更为精进?” 竺化微微一愣,没想到灭神岛主会动起嘴来,他目光朝罗公鼎一转,还没说话之际,无情剑何平已站了起来。 他冷峻地道:“各岛印证一下剑法也是应该,现在就此开始好了!” 灭神岛主站了起来,朝厅外走去,那四个背插短剑的小童也都跟随而去。 刹时,他们全部都走出厅外。 灭神岛主冷冷道:“首先我灭神岛二代弟子要领教一下各派绝艺。凡是谁能连败三人之上,则可得到五岛于十年前共立之‘金雀碟’一面,这种金碟具有向各岛任何一岛主要求一事……” 她说到此处,话声一顿,看了罗公鼎一眼继续道:“这种要求是不能被拒绝的,但是所要要求之事达到后,必须交回金碟……” 她提高一点声音道:“这种规定是十年前所定,但是十年来这是首次剑会,当然目的还是为了鹏城之宝,金碟只不过是奖赏而已。” 她说完话后,一敲挂着的金锣,“当!”锣声悠扬地响起。 锣声一了,她身后四个小童中最大的一个跃了出来。 他朝四周抱拳道:“在下灭神岛金蛟,向各岛请教。” 罗公鼎望了竺化一眼,道:“这娃儿不简单,年纪这么大一点,气魄豪气都已具备……” 他自袍底将白冷剑拿出,交给坐在他身侧的罗戟道:“戟儿,你上场去,记住那金雀碟可要求任何一事,而你姐姐……” 罗戟接过白冷剑,沉声道:“孙儿知道,必定不负爷爷之望。” 罗公鼎望着罗戟出场,轻叹口气,朝竺化道:“老破竹,你可知道我有一个孙女?她自幼即有阴脉在身,虽然现在已经快二十岁了,却又瘦又白,眼见就将活不了……” 百杖翁竺化两眼凝注罗公鼎,点头道:“哦!这个我知道,你敢情要那只戒指为的就是藉那颗玉石来驱除你孙女的阴脉中凝聚之寒气?” 罗公鼎轻叹口气道:“自我儿媳两人接连去世后,我这一生希望便寄托在这一对孙儿女身上,若是……” 百丈翁竺化伸出手去拍了拍罗公鼎肩膀道:“罗胡子我明白你的意思,这事我不会向何平说的,我会让罗戟夺到那只金碟……” 罗公鼎两眼湿润,轻声道:“老破竹,你是我三十多年的朋友,等到此剑会一了,我请你喝上三坛。” 百杖翁竺化哈哈一笑道:“这个不劳你说,三坛全是我的份。” 罗公鼎移首望向场中,只见罗戟手持白冷剑已将金蛟圈入剑圈之中。 场中白虹飞旋如同银蛇飞舞,金蛇手中两支短剑尽管辛辣诡奇,却不能冲出罗戟宏阔的剑幕,眼见即将落败。 竺化笑道:“罗胡子,你这孙儿不错,剑式刚正,隐有一派宗主之风……” 罗公鼎哈哈道:“这还要你教诲!谁不知海南剑法泼辣奇诡。” 竺化一拍脑袋道:“嗯!我虽有一个疼爱的弟子,但是邓舟骄傲过甚,心浮气躁,未能得到我的真传,好!我就收你这孙儿为徒,罗胡子,你心疼吗?” 罗公鼎道:“我年纪已大,不知何时会死,戟儿拜在你门下我也放心……” 这时,罗戟大喝一声,身形回旋如风,剑刃泛光,一连劈出六剑之多,迅捷如同电光掠空。 金蛟被这连环剑式所逼,一连退出三丈之外,还未能将对方剑式封住。 罗戟六剑劈出,倏地一顿,脚下飞出一足,直踢对方小腹。 他这一腿去得奇妙,金蛟剑式被困,身形未定,目光未能见到对方踢出的一腿。 “嗯!”他闷哼一声,被对方踢中小腹,身形飞起三丈一交跌倒在地,短剑脱手摔落于地。 罗戟方始收回剑式,金风刺耳,寒光闪现,三道剑光自不同之方位袭将过来,来势迅捷,狠辣无比。 他脸色一变,剑回身外,一式“春蚕自缚”回剑自保。 “呛!呛!呛!” 剑刃相触,撞得他几乎跌倒于地,那三剑一齐击在他的剑幕之上,使他有些忍受不住。 一道人影似电掠空而来,竺化双掌划一大弧,圈回双臂,倒蹦而出,往罗戟身外围去。 那三个小童眼见掌影千道,硬将剑刃弹出。他们本可借罗戟身形不稳之际将他杀死。但是此刻竺化一式挥出便将他们出剑封住,劲风沉猛,那三个小童直退五尺之外,吓得脸色俱已变青。 百杖翁双眼放光,沉声喝道:“你们怎可暗中偷袭?” 灭神岛主一敲金锣,声色俱厉地喝道:“你们给我回来!” 她冷峭地道:“谁叫你们替我丢丑?现在每人将左手小指切下!” 那三个小童脸色铁青,默然地将左手小指伸出,右手持着短剑切下。 灭神岛主寒声道:“这是给你们一个警告,现在将金蛟架下治伤!” 竺化一伸大拇指道:“岛主不愧公正……” 灭神岛主道:“凡本岛弟子,俱有本岛岛规处置,不劳竺翁烦心。” 竺化一愕,随即哈哈一笑道:“那么敝岛也不派出弟子参加剑会了,让崎石岛派弟子。” 灭神岛主本想风风光光地举行一次剑会,没想到各岛勾心斗角,因而搅得不像个样。 她暗忖道:“娘得到那紫芝,要三十六天之修练,方始会脸容回复,故而她那些相好都走个干净,因而岛中实力骤然减弱。” 她脑中思潮汹涌,不可遏止,对着这海南剑派宗主竺化之言,不知要如何回答才好。 她心中怨恨起自己母亲来,暗忖道:“娘!你已六十多岁了还要什么娇容!说今天能出来,到现在又不来,害得我冒充你,不能用真面目见人……” 她想到此处,已听见无情剑何平冷峻地道:“既然岛主不答,那就表示默许,现在敝岛由洪炳出场。” 竺化冷哼一声,走回原位,董文董武围了上来道:“师父,为什么……” 竺化双眼一瞪,叱道:“不要噜嗦!” 崎石岛的洪炳跨着大步走出来,他生得极为瘦小,看来只有十六七岁大,但是步履稳重,目光炯炯。 罗戟举剑肃立,气沉丹田,沉声道:“洪师兄请。” 洪炳虽是千鳞快剑洪锋之弟,但是却毫无一点骄傲之气,他抽出长剑,剑诀斜飞,剑尖指天,说道:“罗兄请——” 罗戟一引剑式,自偏锋攻出一剑。 洪炳默然不出一声,长剑一翻,身形转开,连施出两剑,剑式快捷,冷风嗦嗦作响。 “呛!呛!”两响,剑刃一触即分,两道人影分开。 罗戟旋开二丈,手持白冷剑,护住胸前,双眼凝注于洪炳身上。 他们一触,都知道对方厉害,故而慎重地收剑对立,不敢轻易出击。 双方对峙了约有半盏茶光景,洪炳低嘿一声,身形疾射而出,直扑对方。 他大喝一声,剑势击出,如同风雷进发,剑芒连闪,星光点点飞出,已攻出七剑之多。 罗戟移步转身,剑式开展,宏阔无比,如长虹舒卷而去,沉稳地接下那一连七招剑式。 罗公鼎侧首道:“那洪炳深得无情剑的真髓,狠,稳,剑式运行毫不停滞,真个不凡。” 百杖翁竺化看了看无情剑道:“崎石岛的剑术就是狠,毒,稳,不过这洪炳还没有具有何平那种不理一切事情,专心钻研剑式的造诣,因此不可拍,只要将他开头几剑锐气消磨,后面便好办了。” 他目光一转,失声道:“呀!糟了,这下会变成两败俱伤……” 敢情罗戟因为洪炳狠猛地攻了七剑,他也激起怒气,连还七剑,白虹啸声急响,剑势有如江潮汹涌,滚滚而去。 洪炳两眼俱赤,大喝一声,剑势疾射,拼命似地追击而上。 双方硬拼十剑,罗戟仗着手中剑刃锋利,直逼得洪炳身形乱转,几乎没有还手之机。 蓦然之间,洪炳剑柄一横,剑尖斜刺而去,用剑柄撞向对方胸前“血阴”大穴,剑式诡奇莫测。 罗戟没想到对方会突然攻出这样怪绝的一剑,他微微一愣,剑柄已经撞将上来,快要触及衣裳。 他不加考虑,大喝一声,白冷剑直劈而出。 “呛!”洪炳手中长剑被对方宝剑削断,剑刃直劈而下,已将他头颅劈为两半,叫都没叫出来,便倒地死去。 他那撞出的剑柄虽然击中罗戟胸前“血阴”大穴,但是力道减弱不少,只撞得罗戟身形一晃。 罗戟眼见洪炳倒下,他也忍不住吐了一口鲜血,但他却仅伸手擦擦嘴角的血迹,便向灭神岛主走去。 他脸色凝重,严肃冷漠地道:“请问岛主,我是否还有对手?” 灭神岛主摇了摇头,没有说什么。 罗戟道:“那么我该得到金雀碟了!” 灭神岛主被罗戟那种无视死亡的勇气所慑,她清楚看到罗戟的“血阴”大穴被剑柄击中,而这“血阴穴”为人身三十六死穴之一,中者必死…… 她犹豫了一下,对无情剑道:“无情剑何……” 无情剑何平站了起来,冷漠地道:“使剑者死于剑下是常事,他该得到金雀碟了!” 灭神岛主没想到无情剑真个如此无情,她微微一怔道:“这个金碟就交与你。” 罗戟道:“我利用金碟要求岛主你答应一事。” 他身形一晃,却拄剑站稳,沉声道:“我要你手上那枚宝戒!” 灭神岛主犹豫地忖道:“我妈虽然在江湖上名声不好,经常化名骗人,但是却没有说过什么不能实现的话,真没想到他定要这戒指……” 她轻轻一笑道:“好!我就把这戒指交给你。” 她伸手揭开脸上的面纱,露出娇艳的脸容,自指上脱下那枚红火宝戒交与罗戟。 罗戟方一接过戒指,目光已被对方那热炽温柔的似水眼波所逼,刹时之间,他血脉暴涨,热血沸腾…… “哇!”他吐出一口鲜血,一交跌到地上。 罗公鼎白须飘拂,飞身跃来,他接起罗戟喊道:“戟儿!戟儿!” 罗戟将手中红火宝戒交给罗公鼎,颤声道:“爷爷,带回去给姐姐治病……” 罗公鼎老泪纵横道:“好孩子,好孩子……” 百杖翁竺化脸色凝重地将罗戟身上穴道封住,沉声道:“罗胡子,不要哭了,我海南有药。” 他掏出一个小瓶,拔开瓶塞,倒出几滴液汁,灌进罗戟嘴里道:“等拖过五天,五天之后,我另外配药给他!” 罗公鼎看了看手中的红火宝戒,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正当此时,两道人影飞跃而来。 灭神岛主一见来人,失声呼道:“是你!” “嘿!”金羽君喝道:“你才晓得是我?” 石砥中大喝道:“快将我红火宝戒拿来!” 石砥中身如流云,飞掠七尺,自外跃进棚内,他目光疾射,已瞥见灭神岛主。 施韵珠欣喜地站了起来道:“砥中,石砥中……” 石砥中微皱双眉,道:“那东西已经拿到了!” 施韵珠道:“我还当你死了呢!没想到你……” 石砥中撇开她,朝灭神岛主跃去,喝道:“我的红火宝戒呢?” 灭神岛主惊诧道:“那是你的?” 她看到施韵珠对石砥中那种亲密的样子,心中酸意冒出,脸色一沉道:“我怎知你红火宝戒在哪里?” 石砥中道:“明明是你拿的……” 他已瞥见罗公鼎手拿那枚红火宝戒,低嘿一声道:“原来你又转赠与人!” 他脚下一移,朝罗公鼎行去,道:“拿来!” 罗公鼎脸色一变道:“什么拿来?” 石砥中喝道:“红火宝戒!” 罗公鼎冷笑一声道:“我用性命换来的东西凭什么给你?” 石砥中冷哼一声道:“你们都是一丘之貉,鄙劣之徒!” 罗公鼎怒喝道:“无知小辈,我要教训你一下!” 他右掌一挥,劈出三掌,掌式相套,沉猛地朝石砥中劈去。 石砥中自进岛后即未曾吃过什么东西,且又连遭大变,使得心神不得丝毫安宁,满眼所见俱是血腥之事,故而杀气极盛。 他冷哼一声,左掌一勾一截,右手五指朝罗公鼎手中所拿的红火宝戒抓去,去势似电,迅捷无比。 罗公鼎没想到这英俊年青的石砥中,出掌如此之速,且又攻守俱佳,一式递出便已封住自己出掌。 他心神一凛,回掌一劈,掌劲汹涌而出,狂飚自掌底升起疾撞而出。 石砥中左掌一沉,右手原式不变地抓住那红火宝戒,他将身形一斜,便已避开对方劈到的掌风。 就在他右手快要抓住红宝戒之际,竺化低喝一声,挥掌如刀,一式“海蝙朝阳”削出。 劲风急啸直奔左臂,石砥中深吸口气,上身挪开五寸,右掌只好收回自保。 他掌式吞吐,便将竺化攻出的五式接下。 竺化见到自己一个刹那里攻出的五掌,俱被对方未及回顾之际便已接下,真使他心头大震。 他忖道:“除非七绝神君和二帝亲来,有谁能不须面对,便接下我五掌?” 就在他忖思之际,石砥中已大喝一声,朝罗公鼎追去。 百杖翁竺化不加考虑,大喝一声,拔剑飞身,追击而去。 他手中所持乃是一支长约四尺的竹剑,挥出之际,尖锐的剑风,急啸而起,层层剑浪汹涌澎湃。 石砥中身在空中,便觉身后风声急锐,剑浪逼人。 他低嘿一声,回空一旋,云龙八式中的“飞龙落”之式使出,避开那急劈的一剑。 竺化落在地上,冷哼一声道:“原来是昆仑来的高手,怪不得如此狂妄!” 石砥中低嘿一下,道:“我此来只是与灭神岛主清算仇恨,希望你不必多管闭事。” 竺化仰天狂笑道:“我竺化也真没见过如此狂妄的小辈。” 石砥中目光一斜,见罗公鼎将要走开,他大喝一声道:“现在让你见见!” 他并指挥臂,犹如长剑,攻出三式。 百杖翁竺化竹剑一立,眨眼之间,接下那迅捷攻到的三式。 他竹剑翁翁一响,被石砥中逼得几乎立足不住,那如剑划出的猿臂,绝不逊于真剑,威力毫不减低。 竺化脸色一变,也想不出昆仑何时有如此高强的剑法,竟然是由滑溜诡奇而至雄浑沉猛,三招剑式各不相同,却又连贯一起。 他练剑数十年,真没见到过有谁能同时将剑式运用如此奥妙的,不由心神一凛,凝神运剑。 石砥中也没想到自己运用的摘自千毒郎君、七绝神君,跟昆仑游龙剑法中的三式,都不能逼退面前这其貌不扬的老头。 他一愕之下道:“老头,你是谁?” 百杖翁竺化怪叫一声道:“小子,我是你爷爷!” 石砥中勃然大怒,身形一动,剑光二道闪烁而出,“将军执戈”、“将军盘岳”,一连两式,疾射而出。 竺化见自己这一骂,对方竟然拔剑出击。 眼前剑虹乍现,如同长江大河滔滔不停,剑式雄浑,剑气逼人…… 他身形一斜,竹剑斜划,自偏锋攻出四剑。 他的剑法乃是海南镇派剑法“海蝙剑法”,尽用轻灵诡奇,辛辣毒绝为主,绝不自正面攻招,全是偏锋出剑。 石砥中两剑叠出,剑势宏阔,直达一丈宽广,逼得竺化竹剑攻不进来,只有在四周回绕出剑…… 眨眼之间,竺化连出十六剑,虽然剑剑辛辣诡奇,却只能攻出六尺,不能突入对方剑幕之内,气得他哇哇怪叫。 石砥中冷哼一声道:“老猴子,你再不放手,我要杀人了!” 竺化怪叫道:“他妈的!” 他骂声未了,已听到一声惨叫传来。 斜眼一看,罗公鼎脸色铁青,全身发抖,胸前插着两枚金色的羽毛…… 他倒吸一口气道:“乖乖,金羽君来了!” 心神一懈之际,寒芒乍现,剑刃急转,已切入他剑圈之内。 “哼!”剑式如电划过,他手中竹剑被截为四截,寒芒涌现,削过他胸前。 “呃——”他惊叫一声,胸前血水沁出……—— 第十五章 无情一剑 光亮而闪烁的阳光,在眼前跳动着,百杖翁竺化目光被逼,几乎睁不开眼睛,他情不自禁地移开一点。 就在他身形稍一移动之际,寒芒轻啸,已自空隙射进,剑刃在阳光下,发出璀璨的霞光,掠空削下。 他心中一阵慌乱,移步退后,竹剑急转…… 剑光连闪,他手中竹剑断为数截,剑尖削过他的胸前。 “啊——”他哼叫一声,跌出四尺以外。 石砥中运剑回身,目光没在竺化身上停留,略一顾盼,他见到灭神岛主已经向那红色的大楼行去。 他轻哼一声,移步飞跃,往红楼追去。 就在他身形晃动之际,眼前人影一闪,冷飚乍涌已见寒芒闪烁,势如奔电般射到身上。 他微微一凛,移步挪身,滴溜溜的一转,长剑带起一道光痕,飞射而去,急逾陨星,电射而出。 “呛——”双剑一击,一点火花绽出,石砥中身形微微一晃,几乎立足不住,他心中不由一惊。 无情剑何平更为吃惊,他运出浑身真气击出一剑,原是见到竺化危险,想以之阻止石砥中再下毒手。 他以为自己这一剑击出,至低限度可以使那年青人受伤,没想到自己却被对方剑上传来的力道,震得胸中气血沸腾,长剑几乎脱手飞去。 他直退七尺,方始遏止那回旋翻滚的力道,立稳身子。 脸色迅捷地一转,他很快便回复冷静,肃然地凝望着手中的剑尖,沉气挺立,漠然于四周的一切。 他练剑多年,知道眼前这个少年既能击败海南剑派宗主,且又能运剑如电,较之自己更为快捷,使他不敢丝毫轻视。 面对何平,石砥中缓缓将剑尖收回,抱剑侧身,他也严肃地望着冷漠无情的何平,一点都不懈怠。 石砥中眼芒闪处,瞥见金羽君已将那枚宝戒搜了出来…… 他目光斜走之际,何平低哦一声,长剑悄无声息地攻出三剑,剑式诡异,飘忽无痕。 石砥中长眉一轩,剑把一立,剑刃划起一道寒芒,夺人眼目。 三声轻响声,石砥中双目神光暴射,剑式破空运行,“将军执戈”,“将军射雁”,一连两式。 他剑式展开,有似长江大河,滔滔不息,汹涌澎湃,还击而去。 无情剑何平挺剑划行,剑影飘飘,轻灵地翻腾于石砥中如海潮般的剑浪之中,毫不退缩。 石砥中目中射出炯炯神光,剑尖所指,又连环攻出三剑,剑上真力充沛,隐隐发出风雷之声。 他见到何平剑术,乃是轻盈毒辣,飘忽为主,故而剑式所行,大开大合,严正无比。 刹时之间,何平被石砥中这一连三剑,逼得无法立足,那一丈宽阔的剑虹,将他挡在丈外之处,不能前进一步,只能往后倒退不已。 石砥中自剑影之中,窥见金羽君已经不见了,连施韵珠也不在棚内。 耳中突地传来阵阵鼓乐之声,细柔轻软,却穿过剑风隐隐之声,直贯耳膜。 他惊异地忖道:“怎么在楼中还会出现这种丝竹乐声?” 他思绪流转,忽地想到一事,不禁暗叫一声不妙,剑式一顿,喝道:“住手!” 何平正自感到难以攻入那宽阔的剑影中,突地眼前光影一敛,那如潮的剑浪,竟撤干净。 他微微一愣,愕然地望着石砥中,冷冷地问道:“你有什么话说?” 石砥中道:“我此来是要与灭神岛主算帐,并非与海外剑派结怨,希望你不要强加出头!” 何平冷哼一声,目光射出坚毅的目光,沉声道:“阁下能仗剑硬闯灭神岛,即是轻视我海外剑法无人,本人忝为五岛之一,岂能放任阁下如此横行?” 石砥中眉头一皱道:“我与灭神岛主有杀父之仇,依江湖规矩,当……” 他话未说完,一个愤愤的声音插上来道:“什么江湖规矩不江湖规矩,我们不讲这套!” 他脸色一变,冷哼一声道:“你没有死呀!” 何平侧首一看,见到海南岛主竺化满身缠着灰布,两眼血丝布满,充满仇恨地盯着石砥中。 他心中一惊,问道:“竺翁,你的伤势……” 竺化狂笑道:“我老破竹一身经历无数危难,从没有被毛头小子击伤,你想我甘心就此死掉?” 他挥舞着手中长剑,哑声道:“小子,昆仑虽是中原四大剑派之一,这是并无这样高明剑术,你究竟是什么出身?” 石砥中道:“本人出身天山,而天山一门自灭神岛主派人去后,已自江湖除名。” 他微微一顿,想到天山血流满山的情形来,他脸上杀意更浓,寒声道:“我要将岛上杀得血流满地,凡是谁干予我复仇的,便是我的仇人!”他目光似剑,扫过竺化和何平脸上。 斩钉截铁地道:“是我仇人则以剑锋歼之!绝不留情!” 竺化咧开血盆大口道:“好狂的小子,你仗的是谁的势? 金羽君便能吓唬住我?” 何平冷漠地道:“听你的口气,我可要将我的头颅赠与你了!” 石砥中道:“话已说尽,是友是仇端在你们决定!” 他深吸一口气,回身便朝那红楼之中走去。 就在他移步之际,竺化喝道:“且慢!” 石砥中缓缓回过头来,道:“你有何话说?” 竺化道:“我已二十余年未持长剑与人对敌,今日要与你一决生死!” 石砥中脸上浮起一丝淡淡的笑容,道:“你的确不是那种背后偷袭的宵小之辈,较之他好多了。” 竺化惨笑一声道:“不管你怎么说,我一定不轻易放过你!” 何平冷哼一声道:“跟这种小辈罗嗉什么?” 他身形一闪,剑刃划开一个大弧,攻出三剑,剑影重叠,气势逼人。 石砥中默不作声,长剑平身翻出,剑花三朵,银光泛滥,朝何平击来的长剑点去。 “叮!叮!叮!” 剑尖所指,统统击中那攻来的长剑的剑刃处。 何平手腕一颤,长剑划了开去。 竺化双眼俱赤,低吼一声,滑步移身,自偏锋攻出一剑,险辣狠毒,迅捷无比。 石砥中朗笑一声道:“你早该这样子!” 他移步斜肩,避开那攻来的一剑。 何平一咬嘴唇,双眉一轩,自侧面迅速地跃了过来,刚好与竺化站成犄角之势。 他轻喝一声,长剑划过半空,快捷似电地连进四剑。 竺化满头乱发,一阵波动,他配合着何平进击之势,“大海眨眼”,“白鳞万点”两式相接,紧密地将石砥中后退之势封住。 他们都是当今武林有名的剑派宗主,放眼中原四大剑派,也都无人能与之对峙百招外。 现在竟以两大帮派之掌门人,合击一个年仅二十的年青人,若是传出江湖,有谁能够相信。 所以何平与竺化都明白这次只要石砥中生还中原,那么他们永不能出现江湖了。 这种为了名誉之事,简直可说是孤注一掷,不能有丝毫的放松。 他们一用全力,剑式辛辣配合着滑溜,诡谲配合着狠毒,不容一丝空隙,直似铜墙铁臂圈住了石砥中。 石砥中长剑回击,在两人夹击之中,变换了六套剑术,时而天山,时而昆仑,甚而千毒郎君的双尺上的招式也都使了出来,却都不能突出剑圈。 刹时之间,他们三人已经交锋了二十招之多。 石砥中运用“将军十二截”中的第六式,反复—使用,猛攻稳守,沉着地在剑幕之下寻思着脱出之计。 要知若是普通武林人物合击之时,每因步履与武功不能配合,而陷入紊乱局面,反而与人有可乘之机。 而这等绝顶高手,剑式运行之际,便能测知两人的长短,而以已之长补人之短,剑式配合,互相衔接,威力之大,绝不是两人功力之和,而更有甚之。 故而石砥中能在海南崎石两派剑术严密配合之际,抵挡了二十招,使何平和竺化都不禁为之动容。 何平脸色铁青,心知自己与竺化一向都是同来同往,故而剑式配合,连三君四大神通都不敢小视。 而眼前这二十来岁英俊的年青人,却有如此深沉的潜力与神妙莫测的剑术,真是他毕生所仅见的。 他的心念转动,已见竺化怒吼一声,猛攻数剑。 这数剑击出,只听剑气“嗤嗤”响起,剑光缭绕。 他心中一惊,忖道:“他怎会不顾自己的生命,攻出这种猛烈的剑术?难道他真要与敌俱亡?” 不容他再思索,竺化那种有去无回,激烈刚猛的剑术已将石砥中逼得向自己这边退来。 他大喝一声,上身挺立,长剑笔直射出,剑光突然大炽,剑式所行,真似大江泻下,有去无回。 石砥中在这激烈的剑气中,只觉心神大悸,恍如当日在大漠逢到幽灵大帝的幽灵骑士围攻时的情景一样,稍一差错便是生死之别。 他低啸一声,左掌回旋半匝,急劈而出,右手长剑斜引一圈,剑气弥然,嗤嗤声大响。 陡然之间,“般若真气”激旋而出,他满头头发挣脱束发的簪夹,根根高竖而起。 剑式行处,已叠出两剑,“将军托山”,“将军撑天”。 他那劈出的盘若真气将两人急冲的沉重力道,撑得缓了一缓,使那双剑上传出的剑气受到一击。 长剑滑过,一圈一行,顿时将那两支击到的长剑粘住。 轻烟一缕飘上,他手上剑锋被那双剑擦过,变得火热,顿时之间,三柄长剑齐都变得通红…… “啊……” 一声尖锐的女人叫声,刺破长空传了过来, 石砥中脸色陡然一变,手腕一震…… “叭……” 三柄长剑齐从剑刃中央断去。 石砥中两眼射出骇人神光,神色严肃地举剑一送。 自长剑断刃之处,一个光弧升起…… 光弧乍闪即没,何平已惨叫一声,被他发出的“剑罡”击得飞起丈余,跌在两丈开外。 他脸色苍白,迟缓地提起断剑。 竺化大吼一声,喷出一口鲜血,将剑举起,拼命的一掷。 一道剑光射出,朝石砥中胸部射来。 石砥中身形一偏,想要让过那支急射的长剑。 然而断剑急射如电,已钉入他的左肩。 “呃……”他忍不住哼叫一声,身形一个踉跄,方始站稳。 竺化睁着血红的双眼,死盯着石砥中,他胸前伤痕已经挣裂了,鲜血渗透外衣,一滴滴的落在麻石板上…… 石砥中急骤喘了两口气,运及“将军纪事”中所载之“瑜伽术”疗伤回元之法,运转真气回旋体内…… 百杖翁竺化看看自己,突地放声大笑起来。笑声之中却蕴含着无限悲愤凄凉…… 石砥中长眉斜轩,怒喝道:“你笑什么?” 竺化哑声道:“我笑什么?” 他茫然地将视线投在石砥中身上,突地又狂笑起来。 石砥中脸色苍白,肩上仍然插着那支断剑,他往前行了两步,眼中射出凶狠的目光。 竺化笑声未歇,石砥中怒喝一声,断剑一挥,寒光过处,带起一片血水飞溅空中。 百杖翁竺化脸上的笑容凝聚了,他一条左臂飞起二丈,落在石板上,人却像木雕泥塑似地呆立着。 石砥中闭上眼睛,轻叹口气,回头便住那红楼中跃去。 竺化整个身子立即卧倒于地。 大棚之中,留下许多尸首,血水染遍麻石铺就的地上,那些尸体之上,有着金光闪闪的长羽…… 一阵微风吹过,带来阵阵丝乐之声,仿佛楼中欢乐正,浓。 石砥中跨进大厅,便见地上倒着许多尸首,每一具尸首之上,都插有一支金色的长羽。 他目光移处,便见竹帘之后,人影隐现,穿梭往来。 那悠扬的乐声,此刻听来更是醉人心脾。 他犹豫了一下,方始想到自己是为了听到那声尖锐的呼声而来了。 他深吸口气,运功催动体内真气,飞快地运行一周,然后,飞身朝厅后扑将过去。 掀起竹帘,眼前一阵腥红,使他双眉一皱。 金羽君正自跌坐于那红色的地毡之上,他的双眼紧闭,满头汗珠涌现,脸色红地像喝醉了酒似的。 他双手握着九根金羽,却在微微颤抖,没有将之发子出去。 在他四周,十个披着轻纱,赤着双足的少女,正自曼歌轻舞,薄纱轻飘,真似云间仙女…… 目光刚一凝视,他只觉热血沸腾,心旌摇曳,不可遏止急速上升的欲念。 他急骤地喘了两口气,慌忙退了出来。 刚在受伤之后,他感到自己也无能力抵抗那种激动心神的轻歌妙舞,这使他脸色立时转红。 他深吸口气,压制住上腾的热血,这个时候,他身上那支断剑还没有拔出来,是以鲜血自伤口溢出。 一阵骤痛使他全身颤抖了一下,他知道此刻纵然疼死,也不能将那深入左肩胛内的断剑拔出,否则将因无药遏止血液急速流出而死。 在这个刹那之间,他的思绪急转,尽在筹思怎样才能破去那迷魂勾魄的阵法…… 那是一种令人心神迷乱的阵法,不能依据他胸中所压迫摆阵之术破去,要在心神未被震慑时设法…… 他一连想了十几个法子,依然不能想出破阵之法。 头上汗珠涌现,他目光一斜,转到右首一根雕着大龙的石柱之上。 他心中意念一动,跨步过去,一掌拍出,击在那根石柱之上。 “嘭——” 一声巨响,石柱断裂两截,碎石飞溅,屋檐“格格”作响,掉下粉灰碎瓦,好似楼阁就要倾倒…… 他身形一旋,断剑急挥,那排竹帘被剑刃削得掉在地上。 他目光闪处已见到依靠在朱栏之上的几个奏乐吹箫的少女,都惊慌地望着这边。 他大喝一声,断剑急射而出,一道闪光,便将那捧着玉笙的少女射中。 “啊——”断剑穿胸而过,那少女被剑上力道一带,翻出朱栏,直往外面跌去,惨叫之声直堕海上…… 石砥中牙根一咬,趁着丝乐稍顿之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进去,巨掌挥动,狂飚旋激而起…… 那些披着轻纱的少女,正自随着乐声旋动之际,突然乐声一歇,接着便是惨叫之声传入耳中。 她们神色一怔,已经见到一个满身血污,披头散发的人冲了进来。 尤其那人身上还插着一支剑,直贯背后,这像是凶神自空而降,使得她们惊慌无比,几乎忘了己身何在。 石砥中右掌连挥,指尖点处已闭住那些少女的穴道,狂飚起处,将那些少女打得七零八落,跌倒于地。 他急喘两口气,身形闪处,又将那四个捧着乐器的少女拦住。 他目中射出凶狠的光芒,杀气腾于脸上,沉声问道:“你们岛主哪里去了?” 那四个少女惊得呆了,望着他这幅样子,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石砥中单掌一举,狠声道:“你们岛主何在,老实的说来,否则我……” 身后一声轻响,他猛然翻身,只见金羽君庄镛站了起来。 他收敛起戒备的敌意,微微一笑道:“前辈好!” 金羽君擦了一把汗,脸色尴尬地道:“真没想到十年来的潜修,还是不能抗拒这‘迷阳之阵’……”他话一顿,惊讶地道:“老弟,你受伤了?” 石砥中苦笑了下道:“这个倒没什么!只怕你不知那丫头哪里去了?” 金羽君惊叹道:“老弟你命真长,剑刃穿过肩胛竟能不死。” 石砥中道:“我已经运功闭住了左边的穴道,一时尚还无恙。” 金羽君脸色凝重道:“我有药在此,先给你将伤口敷好,然后再……” 石砥中摇头道:“我无关紧要,那灭神岛主不能让她逃了。”他脸色一变道:“哦!还有那施韵珠,刚才我好像听到她的叫声,不知她到哪里去了。” 金羽君道:“我刚才追赶她到红楼时,曾见另一个美丽少女也追了进来,那时我惟恐那丫头逃走,故而发出金羽将她打伤。”他自怀中掏出一个白色瓷瓶,倒出了一些粉末道: “你忍着痛,我这就替你拔剑。” 石砥中点点头道:“后来怎样呢?” 金羽君庄镛脸色凝重,没有说话,他右手握着那没入石砥中肩胛的断剑剑把,详细地看了看伤情。 他“嗯”了一声道:“老弟!我这药粉是唐门秘传伤药,断无丝毫痛楚。” 石砥中微微一笑道:“这有什么关系。” 庄镛趁石砥中说话之际,用力一拔,将断剑拔出。 石砥中眉毛一皱,全身不禁地一阵颤抖,一股巨痛使他几乎忍不住叫出来。 他不禁想起关公刮骨疗伤之事来了,似乎在这时候,他才更能体会出痛苦的意义。 庄镛将断剑拔出,马上将左掌上的药粉掩了上去,很快地撕下衣襟,将伤患处包扎好。 石砥中目光在楼内望了一下,道:“那几个奏乐的溜走了,我也没有阻拦,刚才我是想到人间恩怨纠纷,纷争不已的事……” 金羽君叹了一口气道:“江湖中恩恩怨怨,又怎能防止得住?像我自灭神岛逃出后,即流居乡间,欲以塾师终老,谁知又会介入金戈之争而重入灭神岛……” 石砥中坐在椅子上,闭目沉思,只觉人间恩恩怨怨纷争永无歇止,一切的事都循环反复,几乎使他不能想出自己这次到岛上来究竟为了什么。 一时之间,思绪纷沓,心潮汹涌不已。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一掌劈下,击在那大理石桌上,“喀嚓”一声,将整个大桌击得粉碎。 他立身而起,道:“我还是要将那女子找到!” 金羽君抚着长须道:“我金羽之上有的涂有烈性毒药,有的却是没有,刚才我发出金羽之际,忽然忍心不住,所以发出的乃是无毒金羽,她叫了一声朝楼外跃去……” 石砥中问道:“施韵珠也就在那时追了去?” 金羽君颔首道:“我是见到那个美丽的少女持剑追了过去,而我迫近这大楼时,被这阵式所困,幸得我身上有夺自那老儿的戒指……” 他自怀中掏出戒指,交于石砥中道:“这是你的红火宝戒!真没想到丹田真火能够被诱导而出,抗拒住摇摇欲飞的心神,真是宝物。” 石砥中接过戒指,目光呆凝地注视着红光潋滟的宝石上,眼前又涌出当时在大同城外,与东方萍共同抗御四大神通的“天雷轰顶”剑阵时的情形…… 明眸浮笑,双颊嫣红,性情柔弱的东方萍,为了他而面对中原四大神通,为了他而至于要发出“三剑司命”的绝技杀人。 他知道她是平时连蚂蚁都不忍心踏死的善良无比、纯洁可爱的女孩子…… 刹时之间,他的思绪又转向大漠,在那浩瀚的沙漠中,有着他思念的伊人…… 他真愿此刻身长双翼,越过大海,横跨中原,直奔黄沙漫地,白云飘空的瀚大沙漠…… “唉!”他轻叹一口气,紧紧地握着红火宝戒,然后缓缓地放在怀中束腰包裹里…… 金羽君不知他在这短短的刹那里,意念已飞越过千山万水,他只觉得石砥中非常落漠…… 他咳了一声道:“老弟!你莫非因为首次受挫于人而颓丧?” 石砥中淡淡一笑道:“不是的,我好几次都是死里逃生,甚而明知绝望已将来临,但是终能不死,而获生机……” 金羽君道:“你这样想就好了,我就怕你因为没吃过亏而过于灰心。”他严肃地道: “我生平所遇之人何止千万,却从未见过你这种满身蕴含着神秘之人,这较之武林二帝,尤其过之,在十年之内,你石砥中之名必超越我们这些老不死的,而居武林之首,所以,我劝你好自为之,不要轻易放松!” 石砥中微微一笑,两眼仰视红楼之顶,轻声道:“是的,我绝不能松懈!” 庄镛道;“希望你能重创西门熊那狂妄的老匹夫,那时……”他话声一顿:“哦!我将伤药给你,以备他日之需。” 石砥中呼了一口气道:“我会有机会与他相遇的!” 他将拳一举道:“谢谢前辈伤药,现在我必须找到施韵珠。” 庄镛道:“我陪你去找,她们可能还在附近!” 石砥中道:“刚才我曾看了一下这红楼的情形,发现此楼像是依八卦图造成,门户重叠,可能不只这里一处,只不知为何没有埋伏……” 金羽君惊愕地道:“你还通晓机关埋伏、消息门派之学?真是奇才!” 他点头道:“昔年何青媛那贱人曾化名潜行中原各处,招得许多奇人异士,这些楼宇可能是那些面首中擅于埋伏消息之人建的。” 他“嗯”了一声,诧异地道:“只是为何今日没见到那些面首参与这什么剑会……” 石砥中没有多想,走至墙壁,朝壁上第二盏灯的铜柄上拉了一下,然后又往上面一托。 只听一阵轻响,墙上裂开一道狭门。 石砥中道:“这是这楼中生门所在处,她恐怕是进入里面……” 他说着,便朝洞里走进,金羽君庄镛也跟着石砥中走进那狭门里。 梯阶伸延开去,他们才走了两极,便听一阵轻响,身后的门,已关了起来。 石砥中看了下两壁中悬着的灯盏,道:“刚才我们一踏上第二阶梯,已经触动机簧,将墙门又带动回复原样,前辈不用疑虑,前面一定有出路的。” 他们身形移动极快,转眼便一直深入甬道之中。 一股潮湿之气扑来,眼前两条岔道分歧开去。 石砥中略一顾视,道:“前辈请向左边去,这才是八卦阵中的生门所在,前面必然毫无阻挡,若是遇见灭神岛主之女,则请前辈擒住,然后在出口处等我。” 金羽君应了一声,道:“你要小心点。” 话声回旋于甬道之中,石砥中点了点头便向右边岔道跃去。 他知道这条岔道是八卦阵中的死门所在,若是整个楼设有机关,则此处必然藏有枢纽。 因为死门若是用来困敌,则门户一封起来,便可置人于死地。 故而他身形一落,便闭住呼吸,在黑暗之中窥视着,看看是否有人藏在这黑暗不见五指的甬道里。 他目光如炬,那三日三夜在昆仑绝顶练就的夜间视物的奇能,此刻只要略一停顿,便可看到甬道中的情形。 他左臂插于腰带之上,右掌轻附胸前,缓缓地往里迈进。 行走了约三丈之远,看见地上一柄长剑横着。 拿起长剑,他又继续向前行去,走没两步,看到碎布几条落在墙沿。 他轻咬嘴唇,向前跃去,转过两个圈,地上竟有了不少白骨残骸,还有的骨架端正,倒卧地上。 他忖思道:“这些该是闯入红楼中之人,却误闯进死门之内,不能出去,以致于就此死去……” 他疾行数步,便见到一个女人倒卧在骨骸堆上。 他蹲下身子,将那女人翻转过来,发觉正是七仙岛来的施韵珠。 她手上还紧紧握着一块黑纱,双目紧闭,嘴角溢着血。 石砥中微微皱着眉头,单掌一搭施韵珠脉门,发现她脉搏跳得很是微弱,而是很不正常。 他抱起施韵珠往前行去。甬道突地敞开,一个镔铁大门堵住甬道底端。石砥中推开铁门,发觉室内竟然光亮无比。光线骤然转为强烈,使他眼睛一时睁不开。 他闭了下眼睛,已听见沉重的呼吸自身边响起,指风数缕袭上身来,竟然犀利尖锐。 他可以感觉出来指风虽强,却是很为缓慢。 他身形急旋,右掌斜挥,一式“目送飞鸿”,已迅捷地将那自身后偷袭的手掌擒住。 他睁眼一看,见到自己所擒住的正是灭神岛主之女。 此刻,她满头长发倒散,脸上面纱已经除去,露出美丽清秀的脸孔,和那白玉似的颈…… 石砥中眼光扫过,已瞥见室内堆着许多铁箱,和一张长桌,桌上灰尘很厚,似是很久都无人来此。 他眼睛一时睁不开。 他闭了下眼睛,已听见沉重的呼吸自身边响起,指风数缕袭上身来,竟然犀利尖锐。 他可以感觉出来指风虽强,却是很为缓慢。 他身形急旋,右掌斜挥,一式“目送飞鸿”,已迅捷地将那自身后偷袭的手掌擒住。 他睁眼一看,见到自己所擒住的正是灭神岛主之女。 此刻,她满头长发倒散,脸上面纱已经除去,露出美丽清秀的脸孔,和那白玉似的颈…… 石砥中眼光扫过,已瞥见室内堆着许多铁箱,和一张长桌,桌上灰尘很厚,似是很久都无人来此。 他目光移回她身上,发觉她脸色红馥,竟然像喝醉了酒一样,那迷人的眼睛,撩人心弦颤动不已…… 石砥中只觉心神摇曳,几乎又不能自己。 他低喝一声,收敛起摇晃不定的心神,沉声道:“你又在捣什么鬼?” 她却仍然凝神注视着他,没有说什么。 石砥中心神一阵迷乱,几乎要想搂她入怀。 他呸了一声道:“你又在运用你那‘迷阳之法’了?” 他右手一紧,厉声道:“你听到没有?” 谁知他右手一摇,她身上那件杏黄色的长袍已滑落地上,露出她里面的衣服。 她身上仍然插着一支金羽,血水自伤口流出,将她衣服都浸湿了,而她的右边衣裳,被剑刃划开了一道长痕,背后也被撕去了一大块,露出雪白的肌肤。 石砥中一愕,她已嘤咛一声,埋首投入他的怀里。 石砥中一阵慌乱,赶忙拾起那件长袍给她披上。 她伏在他胸前低声饮泣着,抽搐不停的双肩在他眼前颤动,那浓黑的长发在他的鼻尖,阵阵幽香扑进鼻中…… 石砥中轻皱双眉道:“你叫什么?你真是灭神岛主的女儿?” 她抬起头来,轻声道:“我叫何小嫒,至于谁是我的父母,我也不知道。” 石砥中见到她脸颊上沾濡着泪痕斑斑,真像一枝梨花带春雨,娇柔美丽,清馨芬芳…… 刹时之间,他的心神震了一震,几乎忘了身在何处?忘了自己所为何来? 美人的泪比她的笑更可爱。 一个有眼泪的微笑是最明媚可人的——没有露水的清晨算是什么呢?那眼泪,由于那微笑,变得比微笑本身更珍贵…… 石砥中只觉自己实是太残忍了,竟会对一个弱女子施以暴力,他放松了右手,说道: “你真的不知谁是你父母?” 何小缓点了点头才待答复,突地全身一颤,脸色一变,双眉紧锁,捧住胸口,“唉哟” 地叫了声。 石砥中一惊,道:“什么事?” 何小媛头上汗珠滴下,颤声道:“内伤和外伤,此刻都……”她语声一顿,叫道:“还魂草!” 这三个字有如箭矢射入石砥中的心里,他突地跳了起来,说道:“什么还魂草,你杀了我爹……” 然而何小媛已经晕了过去,没有听见他的话了。 石砥中望着何小媛仆倒地上,他怔怔地望着她那有似白玉的雪白背部,不知想些什么。 好一会,他叹了口气,自怀中掏出那采自镜湖的“还魂草”结成的果实。 碧绿的果实,在他掌心滚动着,好一会,他方始蹲下身去,将那颗还魂果放进她的嘴里。 他目光掠过她肩上的金羽和那血污,于是,他双指点处,将她的“肩井穴”闭住,然后拔出金羽。 他把金羽君送与他的玉瓶拿出,倒出药粉敷在何小嫒肩上伤口,再撕下衣襟包扎好。 解了“肩井穴”,他飞指点住她的“睡穴”,然后将长袍缠好她,抱起放在桌子之上。 他吁了口气,投下最后一瞥,回头朝铁门外走去,重新走入甬道。 他忖道:“我也不知道我这是对还是错?似乎我难以分明这世间的恩怨……” 善与恶,情与恨,恩与怨,本来就没有一定准绳,谁能肯定地分别呢? 眼前又恢复黑暗,石砥中仍然喃喃地念着,他的思绪缠结于恩怨之中,不能想出绝对的对错…… 他走到施韵珠卧倒之处,夹起她,飞跃于甬道中。 他的身影很快地消逝在黑暗里……—— 第十六章 冥空降术 海浪滔滔,强风吹得破帆哗哗作响。 碧空之中,白云追逐飞翔,似天鸟翔空,转眼便消失在茫茫的穹苍里。 船头之上,石砥中与庄镛并立,他们负手观赏着海中波涛翻飞的美景。 海风吹起他们的襟裳,飘飘欲飞,直似图画中人。 金羽君庄镛迎风深吸一口气,侧首道:“望着大海直使人兴起自我渺小的感觉,真个是沧海一粟……” 石砥中应了声,没有说什么。 庄镛道:“老弟,你还想到那烦人的恩怨问题?” 石砥中摇了摇头,道:“我是想到一个人学会了武功,是否终日都要在血腥与惊险中? 难道学武是不好的事?非要杀人不可?” 庄镛一愕,仰首望着蓝天,轻皱着眉头,沉思了好一会,方始说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学武之人亦是如此,用于善则善,用于恶则恶……”他微微一顿道:“至于说杀人之事,杀人不在于杀不杀,而在于那被杀的人是否死有余辜,如果说杀一人有利于百人,你又怎会认为不当呢?” 石砥中叹了口气道:“我依然不明白……” 庄镛也叹了口气道:“人生原来就是矛盾的,任何一件事都没有绝对的,善与恶之间,原就是很难加以分开的,谁能明确的分出善与恶,而一丝都不差?” 石砥中思绪想到天龙大帝,他忖道:“武林中认为天龙大帝代表正,幽灵大帝代表邪,其实正与邪又怎有明确地分野?” 庄镛见石砥中沉思不语,继续道:“做人做事端在各人自己心中是否先立有准绳,只要自己心中认为所做的事对,便放心去做,又何必管他人如何?大丈夫应有纵马昆仑,濯足北海的豪气,若为世俗所拘泥,又岂是真正的大丈夫?” 石砥中同意地点了点头,一股豪迈之气浮上脸颊,他挥动着双臂道,“对,大丈夫应有顶天立地的气概,岂能为区区小事所拘?” 庄镛道:“我自灭神岛遭受挫折后,曾经蛰伏大同府城,七年之中没有离开城门一步,终日埋首于经典之中,因而我发现一事……” 石砥中问道:“什么事?” 庄镛道:“你曾听说君子与小人之分?我发觉这两个名词害人不浅,这世间有什么人称为君子?又有谁是小人?就因为这世界上有太多小人蒙着君子的外皮,以致于纷争不已,其实人性之中善恶俱存,又岂能分出君子小人?” 石砥中尚是初次听到这种言论,他想了一下,却依然搞不清,不由得问道:“前辈,如你所言,这世界上就没有君子与小人了?那么孔夫子所说之言岂非……” 庄镛道:“我并不是说根本没有君子与小人,而是说人绝对不能一辈子君子,也不能一辈子小人,任何事都是相对的,所谓君子与小人之论,纯粹是骗人!” 石砥中沉思了一下,方始豁然而悟,他的观念自此一变,以致影响到整个武林…… 海鸥展着翅膀,自帆旁翔过,海风中带着浓浓的潮湿味道。 他们肃静地站立船头,没有说什么,也许是风力渐弱,石砥中道:“前辈,回舱去吧!” 庄镛点头道:“你也该看看施姑娘!” 石砥中道:“我已经替她将体内毒素除去,并且导使窜散的真气归于丹田,只要躺四五个时辰,她便能好了!” 庄镛摇头道:“我真羡慕你,到处逢到的都是这等绝色佳人,真是艳福不浅!” 石砥中脸色一红道:“前辈说笑了!我……” 庄镛见到石砥中那副窘相,哈哈大笑道:“我是跟你闹着玩的,别像个大姑娘!” 石砥中摸了摸脸,道:“我和施韵珠其实没什么!她的……” 他倏地想到千毒郎君与自己所定之诺言来,那是以施韵珠与他交换“还魂草”的,这使他神情登时一震。 他忖道:“我若是将还魂草的果实交与千毒郎君,施韵珠非要跟着我不可,我该怎么办?” 庄镛没想到石砥中心中所想之事,他说道:“老弟,我们来下棋如何?反正还有六个时辰方能到岸。” 石砥中哦了声,侧过头去看了那船上掌舵人一眼道:“能放心那掌舵人吗?” 庄镛道:“我敢保证他们不敢捣鬼,因为他们都害怕毒发身死……” 石砥中问道:“前辈,你给他们服了毒?” 金羽君庄镛道:“我不是走的那条生门之路吗?那出口处便是一个船坞,停了这么一艘船,他们一见我去了,惊惶无比,船上有人持着兵器来,便被我以淬毒金羽射中身死,后来我灵机一动,每人身上都用无毒金羽刺了一下……” 他又哈哈大笑道:“我告诉他们,只要不给解药,他们四个时辰便会毙死,所以我命他们驾船,他们只得听命……” 石砥中笑道:“那么前辈你给他们服过解药了?” 庄镛道:“就在你给施姑娘治伤之际,他们每人吃了一大碗水。” 石砥中道:“难道他们不知道那是碗海水?” 庄镛笑道:“我在里面洒了一点面粉,谁知道那是不是解药。” 石砥中摇头笑道:“这真叫兵不厌诈,我真没想到会有这种事发生。” 庄镛道:“江湖中各色各样的人都有,各种骗术都有,你若是不能够明了,将来会吃亏的,所以我现在告诉你,今后要小心着,有道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已百年身,千万慎重!切勿走错一步!” 石砥中悚然道:“谢谢前辈教诲!” 庄镛道;“我知道你对东方萍很好!须知她是个非常善良的女孩子,你千万不要伤害到她……” 石砥中激动地道,“我不会的,前辈,你该相信我不是那种无情的人!” 庄镛道:“我倒是怕太有情了,以致于无意中伤害到她,所以提醒你注意!” 石砥中道:“我决不会伤害到萍萍,这次我到中原去,定要赶赴大漠天龙谷,不管天龙大帝如何,我一定要见到萍萍。” 他们说话之间,已经跨入舱中。 庄镛反手将舱门关了,挥手道,“你坐着。” 他凝望着石砥中那英俊的脸孔,和那坚毅而蕴含着智慧的眸子,沉声道:“约三十年前,我曾因机缘巧合,进入四川天下闻名的唐门中,本来唐门暗器天下无比,谁都知道那是传子不传女的,非唐姓子弟不得传授,然而却被我打破数十年来的陈规,第一个得到唐门真传的暗器功夫。” 他脸色凝重道:“我挟技初出江湖,而东方刚还是一介书生,那时他因喜爱一个女子,而和四大神通结怨,那女子就是萍萍的母亲,她也是四大神通的师妹……” “呃——”石砥中想到初遇四大神通时的事情来,他不禁恍然而悟。 金羽君庄镛深深地注视了他一眼,继续道:“那时东方刚遭到四大神通之算,几乎死去,幸得我遇见了,连出唐门十三种暗器方始打退四大神通,救了东方刚的性命。” 他端起茶壶倒了一杯茶,喝了下去道:“自那次以后,我便没见过他,到了四年以后,我便听到了青海海心山下的幽灵宫里出了个艺技超群的年青人,那人叫西门熊,他以一剑、一斧,还有那套邪功,打遍大江南北,关里关外,毫无敌手!” 石砥中忖道:“原来西门熊与他们都是有干系的!”他不禁全神贯注地听着庄镛述说这些武林中的往事。 庄镛继续道:“我那时年轻气盛,赶着到关洛去会这来自海心山的高手,谁知会面之下,我仅在他手下走了两百招便败了下来……” 他说着,脸上闪过一丝痛苦之色,仰首望着舱顶,好一会方始道:“他那剑斧绝技,的确神妙无比,左剑右斧,一刚一柔,将我囊中暗器扫个精光,若非他那时大发狂言说中原只要有人敌得过他两百招以上,他便不杀那人,否则,决不会放过了我……” 他咳了一声道:“我自出江湖之后从未受挫,骤然之间真是心灰意懒,后来我终于振作勇气,重新苦练暗器绝技,以致被我发明了金羽飘渺的绝技……” 石砥中肃然起敬,他曾眼见金羽君那一手金羽绝技的是杀人易如反掌,神妙奇幻! 庄镛继续道:“待我重出江湖,西门熊已被一神秘高手以单剑击败,据八大门派高手目击者后来传出去,那西门熊在上黄山之时,被那自称东方刚的年青人遇见,因为东方刚提出挑战,故西门熊在狂笑中应战,谁知他起先仅以单剑与东方刚交锋,后来却一直居于劣境,这下他才收回那轻视之心,以剑斧绝技应敌。那场大战真是使得黄山无光,草木变色……” 庄镛沉声道:“后来,他们一直战到千招之外,那西门熊方始败了一招,恨恨地回到海心山,于是,东方刚的威名开始震撼天下……” 石砥中听得津津有味,忙问道:“后来呢?” 庄镛手抚着茶壶,悠然道:“我听到打败西门熊的是姓东方的,而且还叫东方刚,不由很是奇怪,我很不相信仅仅五年,一个文弱书生会变成击败代表邪门武功的绝顶高手,然而我们却又没有机会见面,直到那幽灵大帝西门熊,二次来到中原,我方始见到了他……” 庄镛顿了顿道:“那是距东方刚击败西门熊后的第五年,我已成为江湖中有名的高手,那时柴伦和丁一平都各以奇功崛起江湖,而西门熊就在那年又来到中原,他首先碰到柴伦那怪人,在关外金氏牧场中,柴伦连战西门熊七百余招,终于败下来,后来丁一平那毒物,曾指明了要与西门熊较量毒功,结果却让西门熊打得吐血而逃……” 石砥中心中暗自忖想当年西门熊挟艺重临中原,那嚣张狂妄的样子,以及他重创七绝神君柴伦与千毒郎君丁一平的情形…… 庄镛继续说下去道:“我在洛阳碰到东来的西门熊,那时我与他连拼四百余招,已发觉他技艺较之五年前不知精进了多少,于是我乃在被逼得将要落败的一刹那,施出‘金羽漫天’之技。”他一咬嘴唇,恨恨道:“谁知那时西门熊已练成了邪门无上大法‘冥空降’,施展开来,我根根金羽都化为无形,在我惊愕交加之际,我已被他的‘冥空降’击中,吐血昏死过去!” 石砥中哼了一声道:“我总要见识一下‘冥空降’到底有什么厉害!” 庄镛肃容道:“你现在虽然可说是成为武林中唯一如此年轻的绝顶高手,但那西门熊一生只败在东方刚手下三次,其余任何人都不是他的敌手,而你目前功力较之武林九大宗派掌门都有甚之,已可追过三岛四神通,与我们三个老不死的齐名,但较之二帝实在还差一大截,那幽灵大帝西门熊最是妒忌武林后起高手,若是遇见你,他一定非使你当场毙命不可!” 石砥中问道;“这又是为什么呢?” 庄镛道:“像你这么年轻,便具有如此的武功,三五年之后,天下二帝之名,还不是会落在你的后面,他怎会不趁现在就杀了你?” 石砥中哦了声道:“像他这种年纪,武功再好,也受到了年龄的限制而不会再有增进,故而他怕我在这几年里勇猛精进,而赶过了他?” 庄镛点了点头道:“就是这个道理!所以我劝你见到西门熊脸上发青,咆哮如熊,身子蹲下时,一定要飞快地逃,因为那时,他是预备施出邪门第一奇功‘冥空降’了。” 石砥中点头答允,他想到遇见天龙大帝施出“天龙大法”的奇功时,简直无力抗拒便倒下去了,不由得心中大凛,惕然忖道:“天下之大,技艺武学之道,真是浩瀚无边,有谁能无敌于天下?我希望我能修得更高绝技,超越二帝之上。” 庄镛道:“你一定听我劝告,不要挡他锋锐!” 石砥中道:“一定会听从前辈之言……”他问道:“不知那次昏倒后怎样?” 庄镛道:“我那时在昏迷之中,只觉狂风呼啸,遍体生寒,从昏迷中醒了过来时,我眼见东方刚与西门熊的拼斗。” “那时也不知他们拼了多少招,但是双方互相交手之际,真是怪招奇功层出不已,惊险重叠,高xdx潮起伏,看得我的眼都发花了。” “直到后来,天色已渐渐黯淡之际,红霞满空,熏人眼目,他们依然没有分出高低来。” 庄镛凝眸沉思道;“我眼见他们头上都已沁出汗珠,却依然没有摆手,那西门熊好似急了,大吼一声,退后了一丈,身形一蹲,双掌提起,闷吼一下,像熊那样一扑!我知道他已施出‘冥空降’了,顿时狂风卷得草木偃服,沙石飞卷而起,漫天遍洒……” 石砥中听他说得紧张,两眼睁大注视着金羽君。 庄镛声音提高,兴奋地道:“就在那时,东方刚大袖一挥,三道白光闪过空中,发出尖锐的啸声,急逾似电地朝西门熊射去……” 石砥中失声道:“三剑司命!” 庄镛吁了一口气道:“正是三剑司命!”他挥动了一下手,道:“西门熊一见那三柄小剑,竟能穿过他发出的‘冥空降’,不由脸色一变,他身形挪移之际,那三柄小剑已钉在他身上……” 石砥中曾亲身尝试到东方玉发出三剑司命绝技,若非东方萍叫住的话,他就得马上死于短剑之下。 故而他深知三剑司命的厉害,忙问道:“西门熊难道没有死?” 庄镛道:“东方刚曾说过,他当时是顾念西门熊一身绝艺不容易,另一方面则是由于西门嫘的关系,所以没杀了西门熊……” “西门嫘?”石砥中诧异地问道:“西门嫘是谁?” 庄镛道:“西门嫘是幽灵大帝的姐姐,昔年江湖上有名的女煞星,她有个绰号叫做罗刹飞虹,武艺较之我来说,不会差上好远,你碰上她时要小心,她对你很是愤恨,曾扬言要杀了你。” 石砥中睁大眼睛道:“她要杀了我干什么?我与她又有何仇?” 金羽君庄镛道:“她现在是天龙谷中的半个主人,从东方萍小时候,便将她带养至今,她大概想把东方萍许给西门熊的宝贝儿子,当然怪你到天龙谷去了……” 石砥中双眉一轩道:“我碰到她时,一定要斗斗她!” 金羽君道:“我所以要废这么多唇舌,就是要你知道我与东方刚的关系,因为西门熊仅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所以宝贝得要命,若是他儿子硬要娶东方萍的话,他一定会屈首求亲的,有西门螺的帮助,成功是很有可能的。” 石砥中想到在大漠里遇见西门锜的情形,不由恨恨地道:“我碰到他时非杀了他不成!” 金羽君笑道:“他碰到你也要将你杀了呀!”他抚着长髯道:“我为了感谢你两次救了我的命,所以决定帮你达到这个愿望,我所以要告诉你那么多武林旧事,就是要你相信我能帮助你!现在我问你,你不愿萍萍被别人夺去吧?” 石砥中点头道:“任何人都不能抢走她!” 金羽君道:“我知道你们双方互相爱恋,一方面鉴于东方刚昔年与我的交情,不愿他有西门熊那样一个亲家,另一方面则由于我对你欠债,我向来不承人情,没想到两次都受到你的挽救……” 他伸手到怀中,掏出一块灰绿的玉石来,肃容道:“这是三十年前,东方刚犹为秀士时头巾上的一块镶玉,当时我救了他的命,他以这个赠我,曾说凭着这块玉,他会答应我任何要求,现在我交给你,作你到天龙谷提亲之用。” 石砥中愕然地注视着金羽君,一时不知说些什么话好。 只得接过那块玉石。 金羽君潇洒地道:“江湖上风云变幻,每每不能不施以诡计,方始能不受伤害,你初出江湖,纵然技艺高明,也有上当的时候,所以我不但要将江湖切口告诉你,还要传授你我独门绝技‘金羽漫天’的暗器功夫。” 石砥中大惊道:“这个如何使得?” 金羽君道:“这有什么不行?这金羽之技是我自创的,又并非唐门的暗器功夫?难道你嫌它太差了吗?” 石砥中道:“绝对不能这样!前辈对我已经太好了,我无以回报,现在又要……” 金羽君挥手道:“你不要这样,我看你既通晓柴伦之技,又会丁一平的‘阴阳双尺’上的招术,难道我的绝技却不在你的眼中吗?” 石砥中道:“不!绝对不是这样,晚辈所会的七绝神君和千毒郎君的招式,原是偷学而来的,并不是他们传授给我的。” 金羽君一怔道:“什么偷学的?这话怎讲?” 石砥中将当日在昆仑之时,七绝神君与千毒郎君会面的情形说了出来。 金羽君哦了一声道:“原来你是昆仑弟子,昆仑真不容易,得到如此优异的弟子!” 石砥中想要说出自己并不彻底是昆仑弟子,而实际上是天山掌门,却又想到那金戈玉戟与大漠鹏城的事。 他知道这有关于他自己生命的安全,因为只要他有一点的消息传出,他将会遇到一切会武的人来骚扰,以致于流血不断…… 所以他点头道:“晚辈还是现在掌门的师弟,实属昆仑弟子之一。” 金羽君道:“我又不要做你师父,其实我也无能做你师父,我只要你增加一项防身技能而已,希望将来你面对西门熊时,能有所裨益,你非答应不可。” 石砥中见金羽君意志非常坚决,他只得答应道:“好!晚辈一定遵从前辈之言。” 金羽君手腕一抖,一枚金羽飞出插在桌上。他说道:“我这金羽是用金子掺杂着其他金属做成的一种合金,在岭南冶剑空空子炉提炼出来的五十合金,每枚四两重,羽尾到尖刃共长七寸,因为羽毛飞出,会因为风力而旋转,所以我这金羽能自动随人移动身形发出的风力旋转,以至令人防不胜防,现在我教你怎样持着金羽,怎样发出。” 风帆依然哗哗作响!船身破浪前进。 时间在浪花里消逝…… 自窗外透进来的光线渐渐黯了,金羽君脸上的笑容渐渐浓了。 他赞许道:“没想到你如此聪敏,这等‘金羽漫天’之技,较之唐门原有的‘满天花雨’还要困难十分,你竟在短短三个时辰中能学得如此纯熟,真不简单。” 石砥中擦了擦汗道:“前辈这种手法真是奥妙,天下暗功夫可算前辈你第一了。” 金羽君哈哈笑道:“天龙大帝那种三剑司命之技,已属一种御剑杀人的阶段,不能算是暗器,除此之外,大概还没人能以暗器功夫超过的。” 金羽君话声突地一顿,脸色变幻之际,三枚金羽斜飞而出。 石砥中喝道:“什么人?” 金羽君已随着发出的金羽,朝舱外跃去。 “呵呵——”一声浅笑,人影晃动,金羽二枚已穿窗而出。 石砥中身形疾旋,也自窗口跃出。 他看到千毒郎君手持阴阳双尺,挥动之际,已将金羽君发出的金羽挡住落在舱板上,他阴阴一笑道:“穷酸,好久不见,一见面倒想要了我的命!” 金羽君骂道:“老毒物!你怎地又跑到这船上来?” 千毒郎君眼一瞪道:“怎么?近十年不见,连来看看你都不行?咄!看我的‘双龙破云’!” 他一转身子,双尺带起啸声,朝金羽君砸到。 庄镛双掌挥动,迅捷无伦地连出两招,接下了千毒郎君丁一平的两下钢尺,他骂道: “老毒物,去你的‘双龙破云’,看我的‘洪福齐天’。” 他叠手进掌,连攻四掌,狂飚旋激,急撞而去。 千毒郎君冷哼了一声,双尺一分,飞快地也攻了四招,凌厉狠辣,诡绝滑溜。 两道人影倏合便分,金羽君庄镛道:“老毒物,你真的没将功夫搁下,不简单!” 千毒郎君丁一平飘身站在船舷处,冷哼一声道:“穷酸,你到没将功夫搁下呀!十年没见还是这种儒雅的样子,这才不简单呢!” 金羽君哈哈笑道:“你捧我,我捧你,倒没让别人笑话来着!” 丁一平眼光投至石砥中身上,问道:“你怎会跟金羽君一道?韵珠呢?” 石砥中道:“她被灭神岛主之女所伤害,现正在舱中,不知醒了没有。” 丁一平惊道:“伤了?有没有关系?” 石砥中见了丁一平焦急的样子,不由想到金羽君跟他说的善恶很难分野之事,似乎在这个刹那,他看到丁一平比较有人性的一面。 他摇头道:“没有关系的,待一会儿便能好!” 金羽君庄镛愕然道:“原来施韵珠就是你的外甥女?怪不得我老是觉得面熟,硬像是哪里见过面似的!” 丁一平呵呵笑道:“你这臭穷酸哪来这么多噜嗦的?十年前我们大醉之际,她们姊妹俩不是拿酒来吗?那时你说要赏她个东西,到现在也没有实现。” 庄镛惊愕地望着石砥中,他一时之间想到了石砥中与自己所言的施韵珠之事,不由暗自叹息道:“老毒物也不说明他有这个叫施韵珠的外甥女,看样子他是想要石砥中做外甥女婿的,刚才我倒拼命地让他们疏远,若是老毒物知道了,我还对得起朋友吗?” 丁一平道:“到我船上去,我们好开怀痛饮,顺便谈谈你这十年来到底上哪儿去了。” 庄镛道:“这个……” 丁一平道:“什么这个那个的,我老毒物再毒也不会毒死你呀!走!少废话。” 庄镛犹豫地道:“这个,我……” 丁一平一瞪双眼,怒道:“什么这个!你再说下去,我跟你拼了!” 庄镛笑道:“好!好!我去我去,这下行了吧?” 丁一平道:“你敢不去,我就到处揭你的底!” 庄镛皱眉道:“你这全都是在威胁,好,我就算怕了你!” 丁一平道:“石砥中,你也来吧!” 石砥中从他俩对话中看出两人交情非浅,他犹豫了一下道:“我不去,我要赶到中原去有事。” 丁一平眉头一皱道:“我船上有美酒可喝,你为什么不来?真的有事?” “我的确有事……”他伸手进怀中,掏出玉瓶,自里面倒出两颗“还魂草”的果实道: “这是两颗果实,你拿去吧!” 丁一平毫不客气地接了过来,一仰首,便吞了下去,他吁了口气道:“石砥中,你何时与我外甥女成亲?” 石砥中一愕道:“什么成亲?” 丁一平道:“我不是与你说好,你若将还魂草果实取到,我便将韵珠给你吗?” 石砥中脸色一变道:“我可没有说过以还魂草果实与你交换条件……” 丁一平脸色也是一变,阴xx道:“你以为韵珠配不上你吗?” 石砥中道:“我根本没答应……” 丁一平怒吼一声,双掌急拍,迅捷凌厉地攻向石砥中,似乎想要置之于死地,一点都不留情。 石砥中脚下一挪,腾身让开这急攻而到的双掌。 丁一平冷哼一声,掌缘一带,一股腥气旋激而起,掌风汹涌击到。 石砥中长眉一挑,怒喝道:“你干什么?” 丁一平掌力一吐,喝道:“我要你的命!” 石砥中大怒,右臂直伸,高高举起,左掌虚虚一按,身如飞絮,平空腾起三丈多高。 他轻哼一声,右掌直劈而下,“将军挥戈”力道沉猛,有似泰山压将下来,招式却又迅急无比。 丁一平悚然一惊道:“这小子真邪门,每隔一段时间不见,武功便增加一分,这种怪招他竟能使得如此沉猛。” 这个念头有似电光掠过,他身形一晃,移开二丈,一招“矢指苍天”划将出去。 “嘭!嘭!” 两声闷响,石砥中掌劲刚好击中丁一平攻出的双掌,他身形腾起两丈,飘身落在桅杆之上。 丁一平因为站立在船板上,只见他身形一阵摇晃,“喀嚓”一声,双尺已深陷船板里,那自对方掌上传来的沉猛力道将脚下木板一齐震裂。 他一交跌入舱底,怒火沸腾地跳跃而出。 金羽君庄镛不知道石砥中为何内力突然强得使自己都不相信,竟然把丁一平打得跌倒。 他感到纠纷马上便起,连忙拦住了丁一平道:“老毒物,你干什么?跟一个小辈拼命化得来吗?” 丁一平冷哼一声道:“小辈?再等两年我们这些老辈都该受他的气了。” 庄镛正色道:“我可保证他有事非要到大漠去,你别瞎吵好吧?” 丁一平狠狠地看了石砥中一眼,道:“你将事情办完,非回七仙岛不可!否则我与你没完的。” 石砥中哼了一声没有说什么。 突地—— 一声痛苦的哭声由船舱重传来,施韵珠急冲而出,朝靠在船舷旁的绿色大船扑去。 丁一平一愕,忙叫道:“韵珠……”他跃着过去,冲进自己船中。 庄镛松了口气道:“砥中,你好自为知,我会稳住他们,哦!面粉柜子里有。” 他大袖一拂,也往那艘绿船跃去。 石砥中怔立了一下,叹口气自言自语道:“我实在不能接受你的感情……” 他目光一扫,高声喝道:“开船!” 大船行驰于海中,渐渐又将那艘绿船抛在后面。 石砥中望着远去的绿船,轻声道:“让一切不该想的都抛在后面吧!展望那未来的新希望!” 新月向海面升起,月华淡淡洒在海上…… 夜幕低垂了…… 初冬,江南虽仅看到白霜的影子,但是在长江以北,却已经下雪了。 雪花飘落,像飞絮满空。 越往北走,雪层愈厚,放眼看去,尽是白茫茫的一片,到处都是琼瑶玉树,琳琅满目。 在洛阳往北的一条官道上,早已因为大雪的关系,没有人影出现,雪白的一片,像是盖了一层大地毯,没有一点印痕。 寒风呼啸而过,带起片片的飞雪,寂寞地穿行在空际。 将近中午,炊烟自每个烟囱冒出,在寒风下,很快地又消失在雪野里。 城里有套车缓缓驰过,在雪上留下两条深深的辙印,有人往酒楼里跑,街道上不再像上午那样冷清。 这时,那高高的城墙外,急驰来一人一骑,雪花飘落在那人身上,他戴着一顶大毡帽,身披厚裘,银灰色的貂皮披肩,在闪闪发着光,比那飘下的雪花还要白了几分。 他胯下那匹马却像火焰似的,赤红似血,在雪上急驰,就像那一朵鲜艳的火花,在跳跃闪烁着。 飞骑越过宽阔的雪野,仅留下浅浅的痕迹,在雪上,蹄印两行,愈来愈近,很快地便穿过城门,进入洛阳城里。 “嘿!” 石砥中一声轻喝,那匹赤兔汗血宝马刹时便停在街道之上,他掀了下披在肩上的貂皮披肩,朝右侧一栋楼房行去。 那栋楼房高有两丈,较其他房屋高出一倍有余,门槛之上扫得干干净净的,大门头挂着一个大匾,非常醒目。 “太白居!”石砥中仰望了下那金字大匾,轻轻念了声。 “客官请进来,喝杯酒暖暖,这么冷的天,赶路也真不好受……” 石砥中闻声一看,见到一个店伙计朝自己堆着笑脸招呼着。他嗯了声问道:“你这儿好像除了喝酒,还有客房?” 那伙计一拍手道:“对!我们这太白居远近三百里都知道,是洛阳城里第一大店,招牌老酒莱好,照应又周到,所以……” 石砥中见这伙计鼻子冻得通红,说话之际,一股股白气自嘴里冒了出来,双手又在不住地搓着,模样很是滑稽。 他淡淡一笑道:“你这儿可有上等客房?” 那伙计呵着手,高兴地道:“原来客官你要住宿,本店有全洛阳城最好的上等客房。” 石砥中下得马来,轻轻拍了拍汗血宝马一下,说道:“你们马槽在哪里?我要带马去休息。” 那伙计愕然问道:“客官,您说您亲自带马去?”他呵呵一笑道:“这个不用您老烦心,小的会带去。” 石砥中伸手一抖身上银裘,说道:“你替我暖一壶酒放在房里,再炒几样菜,哦!最好来个涮羊肉,替我送到房里……” 那伙计看到石砥中身着的银裘,心里暗自咋舌,晓得可能又是一个富家公子,眼见又有肥水可得。他不住颔首道:“是!是!公子爷,小的就替您准备好!” 石砥中掏出一块碎银,道:“这些付房钱饭钱,余下的都赏给你!” 那伙计接过银子,略一忖量,便估计出自己可以捞个三两银子以上,他忙道:“谢谢公子赏赐,小的一定会照办。” 石砥中见那伙计兴高采烈地要向屋里走去,忙道:“喂!你还没有告诉我马槽之处!” “哦!”那伙计一拍脑门道:“小的该死,喏!马槽就在店后,从那侧门进去。” 石砥中见到一幢围墙旁开了一个宽门,点头道:“我知道了,你去吧!” 那伙计堆着笑脸道:“公子爷!你何必要亲自……”他话声未了,突地惊叫道:“公子爷,你的马出血了!” 敢情那汗血宝马因为长途跋涉,此刻稍一歇息,汗水流出,滴落雪地上,殷红似血,有如点点红花开放在雪地。 石砥中见这伙计噜嗦不停,不由得皱眉叱道:“不要噜嗦,快去替我拿一壶酒来!” 那伙计连连点头,望了望石砥中,耸耸肩朝店里飞奔而去。 石砥中牵着马朝院子里去,进了门便看到一列长长的草棚。 草棚上盖满了雪,一条条的冰柱,自棚沿垂了下来,被阳光一照,晶莹夺目,美丽无比。 棚里没有几匹马,连放在空地上的水槽都凝成冰块了,那些马也都是瑟缩在棚里,动都没动一下。 他刚将汗血宝马牵进第二个草棚里,便见那伙计手捧一壶酒,飞奔而来,他挥了挥手道: “公子爷,酒来了,您就在这里喝呀?” 石砥中没说什么,接过酒壶,掀开盖子,朝着汗血宝马道:“大红,你喝吧!” 他将酒倒进马嘴之中,然后手持汗巾,替汗血宝马擦拭着。 那条洁白的手巾,很快便变成通红,这直把那伙计看得愣住了,瞪大了眼,愕然地注视着石砥中。 突地—— 一阵铃声急速传来,蹄声密接,恍如数十骑疾驰而过。 那伙计惊醒过来,朝门外一望,已见到一辆黑色车辕,金色描花窗棂的马车停在店门口。 那马车来得急速,突地一停,四匹马都飞扬双蹄,人立而起。 长嘶声中,蹄声骤然停往。 三个大汉跳下马来,朝太白居行去。 那伙计赶忙飞奔而去招揽生意,忘记了想要问问石砥中,为何马上会出红汗,而且还要喝酒…… 石砥中擦好马,轻轻摩挲着那长长的鬃毛,说道:“大红,你休息吧!这几天把你赶累了。” “哈哈!”一个突如其来的狂笑自他身后传来。 石砥中理都没理,提起鞍子,回过头向大门行去。 三个中年大汉站在门口,其中那身形最高的一个望着石砥中,对另外的两人说道:“我还道是畜牲对畜牲说话呢! 原来是人在对畜牲说话,看来中原的怪事也真不少!” 石砥中斜睨一眼,瞥了下那三个大汉,默默地向大门行去。 那三个大汉冲着他龇牙咧嘴的一阵狂笑,狂妄地指着石砥中的身影道:“这小子穿得一身好衣裳,骨头却软得像泥团似的,真他妈的!” 其中一人突地道:“喂,你看那匹马!”他声音兴奋地道:“那是西域大宛国所产的汗血宝马,千里驹中的千里驹!” “哦!就是那小子在跟这马说话,喂!” 石砥中把这些话都听了进去,他暗自忖道:“只要你们敢再打我大红的主意,我便不能再忍耐了!” 他理都没理那大汉的叫喊,尽自往前走去。 “喂!”一个大汉飞奔过来,道:“那匹红马可是你的?” 石砥中缓缓回过身道:“是的!怎么样?” 那大汉笑道:“你的马卖不卖?” 石砥中摇摇头,没有作声。 那大汉道:“我给你三百两银子,你卖不卖?” 石砥中瞧了瞧那大汉,放声狂笑道:“哈哈!三百两银子……” 那大汉双眉一竖道:“你笑什么?” 石砥中笑容一敛道:“不卖!三万两银子也不卖!” 那大汉勃然大怒道:“嘿!你他妈的胆子也真不小,敢对我横江槌孙虎如此,你没看看我是谁?” 石砥中冷冷望了孙虎一眼,冷哼一声道:“管你是谁,我不卖就不卖!” 孙虎双眉倒竖,眼似铜铃,怒喝道:“他妈的,你不卖可以,老子不买了,老子就是定要你的马!” 石砥中冷哼道:“你眼睛睁亮点,这是中原地域,可不是你那山里头!” 孙虎一愕道:“你怎么知道我是从海心山来的?” 石砥中还没有说话,一声娇呼道:“孙虎,你敢乱讲,看小姐不抽掉你的筋!” 孙虎脸色一变,陡然之间,威风尽失,堆着笑脸道:“翠玉姑娘,你别在小姐面前揭我们的短好吧!” “哼!”一声俏皮的娇哼,使得石砥中也侧过头去。 他看到一个全身翠绿,头戴皮帽,手拿着斗篷的女孩子,站在大门口,朝这边噘着嘴。 他脸色稍霁,朝着孙虎道:“记住,这是中原地界,不是你们能横行的地方,今天且饶过你这一遭。” 孙虎怒目瞪视道:“他妈的,你敢对来自海心山幽灵宫的人说……” 他话未说完,石砥中目中神光大炽,怒喝道:“你竟敢又辱及我先人……” 他右掌一挥,迅捷无比地抽了那大汉两耳括子。 “叭!叭!”两声,孙虎脸孔立刻变为通红,他狂吼一声,双掌急擂,带起风声向石砥中胸前击到。 石砥中身形一旋,自孙虎双掌的空隙中闪开,他单指一伸,迅捷地点上对方“哑穴”。 顿时之间,孙虎张大着嘴,瞪大着眼,俯身跌倒,趴在雪地上。 另外两个大汉惊诧地看到石砥中在这一电光石火似的刹那里便已将横江槌孙虎打倒,不由得呆住了。 石砥中手指伸出之际,原要以截脉之法,使孙虎受尽经脉收缩之苦。 但是陡然之间,他想到了当日自己身怀重伤,在弱水边,见到断日钩吴斧的情形来。 若非吴斧将那本“将军纪事”扔过弱水,他便不会仗着里面所载的方法,疗伤复原,也许早就死了…… 他身形一定,望着那两个呆立的大汉,沉声道:“像你等仅是幽灵大帝手下十二巡查使,还要如此猖狂……” “哼,好大的口气!” 那叫做翠玉的姑娘,脚下有如行云流水飞跃而来。 她撇着嘴,站在石砥中面前问道:“喂,你是谁?” 石砥中淡然一笑道:“在下江湖无名小卒,又何劳姑娘过问。” 翠玉姑娘气得一顿脚,身如旋风,一个大翻身,跃到石砥中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她哼了声道:“你把毡帽拿下来,让我看看到底是不是青面獠牙,三头六臂,哼!好大的胆子!” 石砥中微微一笑,未及说话,身后劲风飒然,急速撞到。 他双眉一斜,一掀毡帽,反臂挥出,劲道聚于毡帽之上,有似铁臂压下。 那两个大汉被这狂劲的力道,逼得不能攻进一式,只得退后数步。 石砥中头都未回,却好似眼见一般.他潇洒地一笑,说道:“你看我是青面獠牙?夜叉似的?” 那叫翠玉的姑娘好像没想到眼前这身怀绝艺的人,会长得如此年轻,而且如此英俊。 那明朗可爱的笑容,使得她心里一慌,说不出话来。 石砥中露出洁白的牙齿,笑着道:“你可以让一下路吗?我还没有吃饭呢!” 翠玉姑娘点了点头,让过一旁。 石砥中摸了摸落在头上的雪片,又重新戴上毡帽,然后走出门外,朝太白居行去。 那翠玉姑娘轻掩着不住起伏的胸脯,她已可感觉到自己那怦然跳动的心,好像小鹿一样…… 她脸色红晕地望着石砥中踏上太白居的石阶,方始惊醒过来,喊道:“喂!你叫什么?” 石砥中踏上石阶,脱下毡帽,抖了一下身上的雪片,走进太白居里。 左边的柜台,连着楼梯,楼梯口贴着两张红纸条。 他知道那楼上就是喝酒之处,而楼下一定是供人住宿的。 店内闹哄哄的,似乎忙着什么,竟没有人来招呼他。 石砥中回头瞥下停在门口的黑色马车,皱了下眉头,往里面行去。 这太白居真个不小,绕过一道回廊,眼前是一个假山亭池,虽然此刻雪花片片,但是园中却有几株梅树绽放着绿色的嫩芽,也有几个花蕾,含苞未放。 他停止了脚步,深吸口气,想要闻一闻空气中是否有梅花的香味,却只闻到雪花那种清凉沁人的冷气。 他自言自语道:“再等几天,梅花便开了。” 就在他自言自语之际,那伙计搓着手自里面走了出来,朝着他叫了声。 石砥中间道:“怎么啦!你们店里头,一个人都没有,掌柜的呢?” 那伙计道:“刚才来了一个不知道是哪位大官老爷的小姐,手面好大,要包下整个客房,我们掌柜的跟她说我们店里好多房子有许多客人都已住四五天,不能赶他们走!您知道怎么啦?”他左右瞧瞧,轻声道:“她大发小姐脾气,几乎要拆了我们的房子,掌柜的正在赔不是呢!” 石砥中道:“我的房间在哪里?” 那伙计道:“公子爷若非刚才我替你争辩,掌柜的会把您那间房子让给他们,因为你那间房子是本店最好的。” 石砥中微微一笑道:“是吗?谢谢你了,喏!这是赏你的小帐!” 那伙计尴尬地接过石砥中递来的碎银,千谢万谢道:“谢谢公子爷,小的替您拿着这马鞍吧!” 石砥中摇摇头道:“不!我自己拿得动,你带路吧!” 那伙计硬要接过马鞍,石砥中只好将马鞍交给那伙计。 “哦!好重呀!”那伙计龇牙咧嘴,几乎跌倒于地,他一拐一拐地抱着马鞍,朝里面走去。 绕过那道回栏,石砥中走到一个宽敞的大客房边。 他刚要跨进客房,蓦地眼前一亮,一个俏丽的背影在隔壁房门闪了下。 “翠玉!翠玉到哪里去了?” 他跨进屋里,便听到隔壁一声银铃似的呼声喊着。 他暗忖道:“莫非这隔壁房的真是幽灵大帝的女儿?” 那伙计将马鞍往墙角一放,吁了口气,用手帕抹了把挣得通红的脸,说道:“公子爷,炕里我已经添上炭,酒也用热水暖着,你在什么时候吃,都是热的,绝不会冷。” 石砥中点头道:“好吧!我知道的。” 那伙计问道:“公子爷你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小的就在前面,这儿有铃子,你一敲……” 石砥中见这伙计如此饶舌,不禁皱眉道:“好了!你出去吧!” 那伙计诺诺而退,欣然地走出房门。 石砥中将披着的银裘往坑上一扔,脱下的毡帽挂在墙上的钉子上。 然后,他走向门口,预备将门关上。 方一站到门口,他便看到那名叫翠玉的姑娘,袅袅地走了过去。 他刚要把门关上,便见到一个戴瓜皮小帽,手托水烟筒的老者走了过来,冲着自己一揖道:“公子爷请了……” 石砥中也还了一揖道:“有什么事?” 那老者咳了声道:“老朽是本店的掌柜,请问公子爷,你是只一个人吧?” 石砥中点头道:“是的,怎么……” 掌柜的道:“隔壁有一个小姐要包下这房子,既然公子爷只有一人,老朽嘱他们在里进空出一间房来……” 石砥中脸色微变道:“我先来住店,还是她先来住店?” 那掌柜干咳了一声道:“老朽是说与公子商量一下……” 石砥中哼了声道:“我没付钱给你?或者我的银子成色不够?” 掌柜的慌忙摇着手道:“不是!不是!本店……” 石砥中道:“我既然住了,就不愿搬出去!” 掌柜还待说话,自隔壁间走出两个姑娘道:“掌柜的,我们小姐不要房子了,你不必让人家搬出去。” 掌柜的吁了口大气,忙道:“公子爷,对不起,不用搬了……”说着,他便走了。 石砥中斜眼瞥见那两个姑娘都是一般高矮,左首那个就是在马房边见到的翠玉! 他还未掩上门,翠玉敛衽道:“公子爷好!” 石砥中道:“你有什么事?” 翠玉道:“我们小姐说,刚才发生之事很对不起公子,请你原谅。” 石砥中呃了声道:“那不算什么,倒是我失礼了!” 翠玉道:“公子,您是一个人单身在外?” 石砥中点了点头道:“你若没有什么事,我要用饭了。” 翠玉脸上飞红,道:“对不起,打扰你用饭了……”她顿了下道:“能否请问公子尊姓大名?” 石砥中见到她满面诚恳的样子,目光中带着企望的神气注视着自己,他心中犹疑了下,终于道:“在下石砥中。” “石砥中?”翠玉两眼睁得老大,愕然道:“你就是回天剑客石砥中?” 石砥中诧异地道:“回天剑客?” 门扉一响,隔壁走出一个少女来。 石砥中侧首一看,只见少女身着一件银灰夹袄,领子高耸,直到耳边,一串珠环挂在胸前,发出闪闪的光芒。 她双颊嫣红,瑶鼻挺直,唇如涂丹,两眼细长,看似凤尾,正自露出惊诧的眼光。 她脸上最是醒目之处,便是两道浓黑的眉毛,斜飞入鬓,有如两支小剑,另具一种风韵。 石砥中微微一愣,还没说话,已听到翠玉道:“这是我们小姐!” 石砥中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你们乃是青海海心山的幽灵大帝属下……” 翠玉道:“小婢原以为天下有谁敢惹上幽灵宫来的人,原来是回天剑客石公子,怪不得孙虎会只一招便趴了下去!” 石砥中微微一惊,没有说什么。 那站在隔房门口的少女叫了声道:“翠玉你来!” 翠玉应声而去,石砥中关起门,方待用饭之际,门上剥剥数声,翠玉喊道:“公子,请开门!” 石砥中眉头一皱,打开门问道:“有什么事?” 翠玉道:“我们小姐请相公过去用餐……” 石砥中一怔道:“请我?” 他失笑道:“她又不认识我,干吗要请我?” 翠玉抿嘴道:“石公子你的大名,我们少爷回海心山之际,便曾禀告与我们老主人知道,现在江湖上谁不知道回天剑客的威名?只不过江湖传言每有不实……” 石砥中诧异地问道:“有何不实之处?” 翠玉道:“江湖传言你心狠手辣,残酷无比,而且我们公子也说你凶狠可恶,所以我们宫中每一个人都想见见您,谁知道……” 石砥中低哼一声道:“我本来就是心狠手辣,有何不对?” 翠玉摇头道:“才不是呢!公子您长得又英俊又潇洒,偏又,这样温文……” 她脸色变红,说到后来娇羞无比,竟然低下头去。 石砥中也很是不好意思,他摇了摇头道;“谁告诉你的?难道又是江湖传言?真是瞎说!” 翠玉嘟起嘴道:“我们小姐都是这么说的!” 石砥中只觉心头一震,只好苦笑道:“你别尽是瞎说,去告诉你们小姐,我休息几个时辰还要赶路,只得谢谢她的好意!” 翠玉睁大双眼道:“你还要赶路?难道你还有什么要事?这么大雪纷飞的时候……” 石砥中淡然一笑道:“在这世界上,每一个人有每一个人的事,你们还不是在这大雪纷飞的时候赶路?” “哼!”翠玉道:“我们是要到江南看早雪的情形,又不是有事奔忙。” 石砥中见这十五六岁的丫头,一脸纯真朴实的样子,说话之间满是稚气,很是娇柔可爱。 他的思绪转移到那远居塞外,大漠中的东方萍…… 翠玉见到眼前这英俊的年青人,满脸迷惑忧郁的样子,隐含着一种使人看了会因之颤动心弦的儒雅风度。 她怔怔地望着他,问道:“你要到哪里去?” 石砥中“哦”了声,问道:“你说什么?” 翠玉道:“小婢问公子爷您要到哪里去?” 石砥中道:“我要到大漠去,刚好与你们背道而驰!” 翠玉想了一下道:“您见过我们小姐了?” 石砥中微微一笑道:“见过了,怎么样?” 翠玉道:“你说她好看吗?” 石砥中没想到她会问这问题,一时之间,不知怎样回答才好。 翠玉道:“石公子,您认为她不漂亮吗?” 石砥中摇摇头道:“不!我认为你们小姐很漂亮……” 翠玉欣然道:“石公子,我们小姐叫做什么名字,你不知道吧?” 石砥中发觉自己尽是站在门口闲聊,一点都没吃饭,不由道:“我要进房用饭,你……” 翠玉道:“我们小姐叫西门婕……” 她听到门声一响,回头一望,慌忙说道:“我们小姐来了……” 石砥中见到西门婕果然是朝这边而来,他心中思绪回转,不知道进入房里还是迎出去的好…… 西门婕微一敛衽道:“公子可曾用过饭?” 石砥中还了一礼道:“小姐。” 西门婕微微一笑道:“如果公子您没有用过饭,请到这边。” 石砥中道:“不必有劳小姐。” 西门婕道:“久仰公子威名,未想今日能够得见,尚希公子能够赏脸,并且请公子鉴赏一柄宝剑。” 石砥中见西门婕很是诚恳,而且那浓黑剑眉下的眸子,黑亮无比,射出一股希冀的光芒,使他不忍拒绝于她。 他注视了她那微微上翘的眼角,的确,那是另具一种迷人的风韵,是与他以前所遇见的任何一个女孩子不同的。 若是一个美丽的女子当面邀请你,我想任何一个男子都不会拒绝这个邀请的,尤其是年轻的男人。 石砥中似乎已忘了在大漠与西门锜对敌的情形,他点了点头道:“如此麻烦小姐了,不过在下才疏学浅……” 西门婕眼角飞扬,目中含着深沉的情意,微笑道:“公子学识渊博,能力敌七绝神君,而赢得宝马,当然目光高明,不同凡响之辈,你如此之说,实在太谦虚了。” 翠玉在旁捂着嘴道:“小姐,你尽顾说话,让公子尽自站立,岂不有失礼貌?” 西门婕含羞地一笑道:“哦!真对不起石公子,请公子移步!” 她姗姗地往隔壁房中行去。 石砥中望着那如削的双肩,有似约瘦的柳腰,犹豫了一下,方始撒开大步向隔壁行去。 石砥中走进隔壁房间,只见三个头疏小髻的丫环正在忙着添筷加火,搬桌移凳。 室中温暖无比,坑铺虽是与自己房间相同,但是已经架置好雪白的帐子,丝丝流苏闪着霞光……—— 第十七章 蓝泓宝剑 一个小几上摆着一个小兽炉,炉中燃着麝香,一缕青烟正自袅袅上升,使得室内芬芳无比。 他吸口气,目光移到另一张小几上的弦琴。 那面长琴,通体雪白,七根乌黑的弦,根根都泛着乌光,不知是什么做的,式样古朴。 那三个丫环一见石砥中走了进来,齐都敛衽束手,退出房外。 西门婕微笑道:“公子喜欢弹七弦琴?” 石砥中摇摇头道:“在下对音律之学向来是一窍不通。” 西门婕道:“公子又谦虚了,七绝神君七艺之中有琴艺,据说他已练成琴音杀人的境地,不知可真?” 石砥中道:“这也许可能,但是音律之道,端在怡情冶性,而不是用在杀人的。” 西门婕颔首道:“公子之言极是,等会尚请公子听一听琴音。” 翠玉笑道:“小姐现在就试弹琴以娱嘉才对,怎么说等会呢?” 西门婕微掩朱唇道:“其实我是怕琴音有污石公子尊耳,甚而影响到食量,岂不甚糟?” 石砥中忙道:“哪里,在下对于音律一点都不懂,恐怕倒有劳小姐……” 西门婕道:“如果公子不很饿的话……” 石砥中望着桌上丰盛的菜肴,暗自咽了口水,道:“不饿,在下并不很饿……” 翠玉扑嗤一笑道:“其实公子是饿了,赶了这么多路,怎有不饿之理?来!我给你倒酒。” 西门婕歉然一笑道:“小妹未曾出过青海,对于人情世故,一些都不知,尚请公子原谅。” 她脸色一红道:“请公子上坐。” 石砥中谦虚了一下,暗自摸了摸肚子,感激地朝翠玉望了一下,坐上椅子。 酒过三巡,石砥中放下杯子道:“在下不胜酒力。” 翠玉端上一盘花卷,揭开桌子中央的大锅,道:“公子,这是你最爱吃的涮羊肉。” 石砥中愕然地望着翠玉,道:“你怎么知道我最爱吃涮羊肉?” 翠玉抿着嘴道:“我们小姐听见店伙计嚷嚷涮锅羊肉,所以也……” 西门婕眉头一皱,制止道:“翠玉!” 她说道:“公子既然喜欢,就请多用点!” 他们慢慢吃完了这顿午餐,那三个丫环进来,很快地便将盘碗撤下。 西门婕脸色晕红,向翠玉道:“你将蓝泓剑拿来!” 翠玉走到墙边,将挂在墙上的一柄用黑色皮囊包好的长剑拿了下来,交给西门婕。 西门婕轻轻地解开皮囊,自里面拿出一柄蓝色剑鞘,狭长的宝剑。 她摩挲着蓝色泛光的剑鞘道:“这叫蓝泓剑,传闻是唐末一个炼剑师所炼的三柄宝剑之一,犀利无比……” 她递给石砥中道:“请公子鉴赏一下。” 石砥中接过长剑,伸手拔出,只见一道蓝色的光芒,闪烁而起,细蒙狭长的剑刃中,有一条沟漕,流光潋滟,好似波光一样泛滥! 他右指微曲,轻轻一弹剑刃,一声龙吟响遍室内。 他不禁叫道:“好剑!” 但是他又立即想起那柄送与东方萍的绿漪剑来,他微微思索一下道:“你刚才说,尚有其他两柄剑,不知那剑名你知道否?” 西门婕点头道:“那两柄剑一名绿漪,一名白冷……” “哦!”石砥中轻轻哦了一声。 西门婕微微一笑道:“那绿漪剑在大内皇宫中,前此不久,宫中侍卫长申屠雷曾派人送给家父,不料那几个护送宝剑的人都中途死去,现在不知绿漪剑到了哪里?不过好似海外三岛的人抢去……” 石砥中收剑入鞘,然后将长剑交给西门婕道:“此剑是我所看到的第三把好剑,犀利的程度,足可以断铁截钢。” 西门婕没伸手去接蓝泓剑,问道:“公子见闻广博,当然所见名剑不少,只不知其他两柄,是什么人持有?” 石砥中犹豫了一下道:“七绝神君柴伦前辈有一柄短剑,我曾见过,此外便是那绿漪剑……” 西门婕微微一愣道:“绿漪剑?公子在何处看见?” 石砥中原来是不擅说谎之人,他脸色微红道:“那是在山西大同府城外……” 西门婕哦了,声道:“公子您是看见了海外剑派中的人?” 石砥中摇头道:“不!那是四大神通玩的花样!” 西门婕道:“那么现在绿漪剑已到了四大神通手里?” 石砥中摇摇头道:“不!宝剑现在天龙谷。” 西门婕诧异地道:“天龙谷?难道东方玉会抢那柄剑?” 她目光流转,在石砥中脸上注视了一下,又道:“我知道了,绿漪剑现在东方萍手里?” 石砥中咦了声道:“你怎么知道?” 西门婕微微一笑道:“我哥哥狼狈无比地回到海心山,哭丧着脸说有个叫石砥中的和东方萍很要好……” 她眨了下眼睛,道:“你知道,我哥哥一直对萍萍很倾心的,家父也很愿意东方西门两家结为亲家……” 石砥中脸色一变道:“这话当真?” 西门婕默然地望着石砥中,好一会才道:“我没见过萍姑娘,你说,她是不是很美?” 石砥中未及答话,翠玉哼了声道:“有我们小姐这么美?我才不相信!” 石砥中苦笑一下道:“小姐请将蓝泓剑收回,在下要告辞了。” 西门婕道:“且慢,我还有关于东方萍的事要告诉你。” 石砥中站起来又只得坐下。 西门婕缓缓道:“我很羡慕她,从你匆匆的奔走,便知道你是要赶到天龙谷去,但是东方前辈的脾气不好,恐怕你要吃亏!” 石砥中哼了声道:“我石砥中怕过谁来?” 西门婕道:“而且我幽灵宫弟子,也都不会放过你的。” 石砥中猛然立身而起,寒声道:“既然你我为敌,又何必……” 西门婕苦笑一下,幽幽道:“你请先坐下。我已将两位长老遣走,我不会与你为敌的,难道你看不出来?” 石砥中又坐了下来,他说道:“我不懂你的意思……” 西门婕道:“有道是红粉赠佳人,宝剑赠烈士,我预备将蓝泓剑赠你,一方面可以仗此名扬江湖,另一方面,则是凡我幽灵宫弟子,绝不敢冒犯手持蓝泓剑之人!” 石砥中冷笑一声道:“在下纵然无能,也不劳小姐赠以宝剑作为护身之符,这点恕难从命,请小姐收回此剑!” 西门婕道:“我知道你武艺高强,但是我幽灵宫的幽灵大阵,是可置你于死地……” “哼!”石砥中冷哼一声道:“我终有一天要破去那幽灵大阵!” 西门婕冷笑道:“只怕你没到那一天,便被二帝所杀!” 石砥中说道:“这话怎说?” 西门婕道:“你一路行来,没听到江湖传言?” 石砥中摇头道:“我自东海回来后,一路上尽是赶路,根本没沾惹一个武林人物,当然不知道什么传言。” 西门婕讽刺道:“我在青海海心山都听到了,你倒听不到,敢情是要赶着会情人去,当然恨不得插翅飞翔,愈快赶到大漠天龙谷愈好!” 石砥中哼了声道:“如果小姐你愿意便说出来,又何必这样吞吞吐吐?” 西门婕轻声念道:“二帝三君外,更有回天客,锜玉双星后,三岛四神通……” 石砥中哼了声道:“这是谁编的?” 西门婕轻笑一声道:“江湖之事流传最快,自有那些好事之徒编造出这似谣非谣的偈句!”她脸色一整道,“你想,仅仅半年光景,回天剑客已超过三岛四神通,直逼二帝三君,我爹会放过你吗?” 石砥中道:“所以你要赠剑给我?哈哈!谢谢你的好意,我石砥中原就是漂泊江湖的汉子,又何必用到你的宝剑,请收回。” 西门婕问道:“你一定不肯接受?” 石砥中点头道“我不能接受!” 西门婕深深注视了石砥中一眼,叹道:“我原想见识一下‘回天剑客’到底有何能居于我哥哥之前,谁知见到你后……” 她又轻叹口气,接过蓝泓剑,默然地套进皮囊之中。 石砥中问道:“你说锜玉双星,可是你哥哥与东方玉?” 翠玉抢着道:“我们少爷被江湖上起个绰号叫天煞星,东方玉少爷则是被称作天龙星……” 西门婕道:“公子要走之前,尚请一聆小妹琴音,也好作为我们萍水相逢的纪念,并以琴音为公子饯行……” 石砥中颔首道:“承小姐你如此相待,在下感激不尽。” 西门婕淡淡道:“但望他日相逢,不致以兵戎相对……” 她幽幽地叹了口气,接过翠玉递来的玉琴,捧着放在桌上,翠玉在兽炉中添了一点粉沫,香烟缭绕,摆在玉琴旁边。 西门婕轻抚琴弦,微微一拔,如银珠跳动,泉水迸溅,琴音飞跃空中,回旋于室内…… 白玉似的双手,时而轻捻,时而浅弄,十指拨动琴弦,音韵美妙地颤出…… 石砥中初时尚见那白玉似的十指,在琴弦上移动,渐渐,琴音急骤,那跳动的十指愈来愈快,只能看清两道白影飞快地移动。 他很快地便沉浸于琴音之中,仿佛自己已置身于空中,围绕琴声飞舞…… 他情感丰富,聪颖无比,很明了琴音中所含的意思。 那幽婉细腻的颤音,婉转地道出了少女企望的心情,继之是仰慕那传说中的英雄,而极思一见。待到行旅之中,突然见到那人,却又畏羞不前,不敢申诉心中的话,任凭绵绵情意埋藏心底…… 石砥中轻叹口气,忖道:“你又何必如此多情呢?” 西门婕微皱眉头,目中含泪,十指移动,琴音又是一变,转身叮咛嘱咐,希望那人不要忘记思念之情,要小心谨慎,以免遗恨江湖,致使那少女痛苦终身…… 她琴音婉约,最后一连数个叠音飞出,便陡然一住。 石砥中默然地望着西门婕,只见她满眶热泪,盈盈含愁,使得他心弦一颤,不由得侧过脸去。 他侧过脸又看到翠玉也是热泪满眶,呆呆地凝望着自己。 他目光一扫翠玉脸上,她的泪水已滚落脸颊,像是两颗珍珠,滑落襟上,接着,又是两颗…… 石砥中问道:“翠玉你怎么啦?” 翠玉突地放声痛哭,掩脸飞奔而出。 石砥中愕然地掉转脸孔,愣愣地望着西门婕,不知如何是好。 爱情的产生,很可能便在第一眼的印象里生根,而这种好印象却往往在当事人不知不觉中加深的。 石砥中不懂这道理,故而他呆望着西门婕,不知她为何会含着眼泪。 就在他思索原因之际,门口传来一声爽朗的声音道:“哈哈!翠玉,你怎么躲在这里哭起来了,有谁敢欺负你,莫非是小姐骂了你……” 翠玉在门外道:“东方公子,小姐里面有客……” 东方玉朗笑道:“什么客人在里面?我刚才还听到她的琴声。” 他推门进来,一眼便看见西门婕眼含泪珠,默然而坐的样子。 他愕然道:“婕妹妹……” 他突地看到石砥中,话声一噎,随即怒火上升,脸罩寒霜。 他怒喝道:“石砥中,你怎会到这里来?好小子,我正找你不着,今天非要宰你!” 西门婕一抹眼泪,冷声道:“他是我的客人,你怎可如此?” “客人?”东方玉怒喝道:“你又在何时认识他?” 西门婕道:“只能容你认识他,我便不能认识他?” 东方玉一愣,冲着石砥中道:“好小子,你……” 西门婕叱道:“住口!你在我房内?怎好辱我客人?” 东方玉脸色大变,气得浑身发抖,怒吼一声,拂袖而出。 西门婕低下头去,两颗眼泪掉了下来…… 石砥中只觉心中思绪有似乱麻,不知从何理起。 他叹了口气道:“看你们感情很好,又何必这样呢?我真不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想……” 西门婕迅速地抬起头来,大喝道:“你也给我出去!” 石砥中脸色微微一变,站了起来,道:“谢谢你的招待,在下告辞了!” 他反身走了几步,又回头道:“愿你珍重……” 他跨出房门,已没见到翠玉,于是,叹了口气,朝自己房间走去。 他关上房门,坐在坑上,已隐隐听到隔壁房里传来哭泣之声。 他只觉心烦意乱,再也坐不住,不由得拿起毡帽戴好,然后披好银裘,背好长剑,提起马鞍向屋外走去。 行到那庭院假山处,他看着满是雪花盖着的假山,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我还是早一点到天龙谷去……” 走到前面,那伙计迎了上来道:“怎么!公子爷就要走了?” 石砥中点了点头道:“我想起还有一事要办,只得动身了。” 那伙计道:“公子,您的帐下还剩四两六分三钱银子……” 石砥中一挥手道:“都赏给你算了。” 那伙计乐得脸上的肉直打哆嗦,“叭哒”一声便趴在地上,叩头如捣蒜地道:“谢谢公子爷赏赐,谢谢公子爷赏赐。” 待他抬起头来,眼前已没看到石砥中了,他拍了拍身上的雪,赶忙跑到掌柜那边领赏去了。 迎着阳光,石砥中单骑向北而行。 蹄印留在洛阳城的街道上,很快的绵延而去。 出了城门,石砥中一抖缰绳,飞骑腾空而去,随着一行行的车辙,一个个的蹄印,奔驰在官道上。 雪,还没有停,但是较上午小了,几片雪飘在空中,像鹅毛样的。 越过一座土岗,他看到左侧前面有个山神庙,庙旁几株高耸的松树,正在迎风摇动。 他乘坐于马上,突见那庙旁松树后,驰来一匹白马。 他一眼便看清那是东方玉骑在马上,还未想到东方玉为何会在路边拦截自己,东方玉已驰近眼前。 东方玉自马上飞身跃起,落在石砥中马前二丈之处。 他脸色铁青,喝道:“石砥中,给我滚下马来!” 石砥中道:“你……” 东方玉大喝道:“给我滚下来!” 石砥中双眉一皱,跳下马来,道:“你这样半路截人,要做什么?” 东方玉狂笑道:“要做什么?”他脸上杀气腾腾,怒喝道:“要杀了你!” 石砥中冷哼一声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你凭什么要杀了我?” 东方玉那英俊的脸,此刻都被仇恨充满,曲扭得变了样。 他寒声道:“饶过你一次狗命,现在你又敢惹上婕妹!” 石砥中还待说什么,东方玉已一抖革囊,“呛”地一声,长剑出鞘。 他寒声道:“拔出你的剑来!” 石砥中默然地望着东方玉,缓缓拔出长剑。 东方玉身形一斜,剑芒跳动,已连攻六剑。 石砥中轻吟一声,双足如同钉在地上,挺立不动,连发六剑,将对方攻来之势挡住。 东方五大喝道:“再吃我七剑!” 他剑法一变,泼辣狠绝的连出七剑,剑剑相连,寒芒闪烁,剑气“嗤嗤”作响。 石砥中深吸口气,仰身让过第一剑,身形便飞跃空中,刹时之间,他连施“将军十二截” 中前四式剑招。 有似飞龙翔空,闪电连击,四剑发出,风雷迸现,剑气如虹,舒卷而去。 他们二接上手,便是以上乘剑术相较,双方都是剑术名家,是以刹那之间,已变幻了五六套剑招。 剑尖起落,时如飞鸿掠空,时如羚羊挂角,快捷似电,变幻似云,起落之处,毫无痕迹可寻。 剑光闪动,他们已连攻六十余招,毫无胜败可分。 蓦地—— 东方玉一剑急划而出,身形却倒跃丈外。 他冷哼一声道:“仅仅一个多月不见,你便已较前精进了不少,哼!江湖之上,回天剑客之名,将从此不复见!” 石砥中深吸口气,意守丹田之中,双眼凝视着对方,没有说什么! 他知道自己功力虽然较以前更为精进,但对方身怀各种绝技,的确不是自己所能匹敌的。 东方玉狂笑一声道:“我要你再尝尝‘三剑司命’的滋味!” 石砥中脸色凝重,抱剑于胸,全部精神都聚于长剑之中,预备再一次见识“三剑司命” 的绝技。 他晓得只要稍一疏忽,便是性命悠关,故而连说话都不敢,以免分神。 东方玉脸色渐渐变为严肃,他自革囊中掏出三柄短剑,托在右掌之上。 两人目光相接,东方玉射出狠毒之色,他大喝一声,一柄短剑陡然跳起。 一道光华,扬着一个小小的弧形,射向石砥中。 石砥中闷哼一声,目中神光突现,长剑一送,一轮光晖自剑尖升起,乍见即灭。 “噗……” 一声轻响,那急射而来的短剑好似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掉落地上! 石低中发出“剑罡”之术,果然将对方短剑击落,他虽然感到心胸一震,却知道“剑罡” 可以挡得住天龙大帝的“三剑司命”之技。 东方玉脸色一沉,怒喝一声,头上黑发根根竖起.他一抖手惋,两柄短剑带着急啸之声,急射而出。 两道耀目的光芒闪过空际,有似两颗流星掠过穹苍。 石砥中闷哼一声,脸孔涨得通红,头上的毡帽被急速竖起的长发,冲得跌落雪地之上。 他捧剑挺立,连颤两下。 “嗡——” 两道浑圆的光晖自剑尖飞出,闪烁出美丽的流滟。 “噗!噗!” 两柄短剑一碰那虚悬着的光晖,陡然坠落雪地。 东方玉双眼睁得大大的,似是不相信石砥中会依然活着…… 他满头黑发倏然落下,大吼一声,似狂飚一样,急旋而来。 一个莹白似玉的手掌在阳光下闪过,拍向石砥中。 石砥中低吼一声,左袖一挥,“般若真气”击出。 “轰”地一声巨响,他双足没入雪中,白雪直到他膝盖之处。 一阵积雪飞起空中,地上一个大坑…… 东方玉有如醉汉,身形摇晃了一阵,便一交摔倒地上。 石砥中脸上肌肉抽搐着,“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也站立不住,昏倒雪地上。 雪花飘落着,落在他的脸上,身上…… 雪花片片,也落在东方玉的脸上,身上…… 空中飘着的雪花,渐渐停了。 寒风掠过空际,带着咻咻的响声。 石砥中自迷茫中醒了过来,他只觉脸上滑腻腻的,一个温暖的东西在他脸上游动。 他一睁开眼,便看到自己那匹汗血宝马正伸长着舌头,在自己脸上舔着。 雪花落在脸上,被马的呼吸所冲,变为滴滴水珠,滚落颈上,湿漉漉的非常难受。 他嗯了声,方待移动身子,却已觉得浑身酸软,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 略一运气,只觉经脉胀痛,气血浮动,几乎又昏了过去。 他知道自己刚才以“剑罡”挡了天龙大帝那震撼天下的“三剑司命”的绝技,幸好那是由东方玉使来,故而他仅被那三支短剑击得心中乱跳。 但是东方玉却抱着拼命的态度,在那三剑未能奏效之际,复又使出“白玉观音手”来。 面临生死抉择之际,石砥中只得强抑住浮动的气血,挥动大袖,劈出“般若真气”,以致于双方两败俱伤。 他苦笑了下,略一侧首,便看到距他约三丈之外,东方玉也躺在雪地上。 雪片将东方玉的身子几乎盖满,只露出一角衣袂,依然在风中飘拂着。 “他是不是死了?”石砥中忖道。 他又悲哀地苦笑了下,躺在雪地上,仰望茫茫的天空,使他有种寂寞之感。 他想到了自己遇见西门婕之事,那使得他现在都在疑惑。 他忖道:“为何西门婕会对我那样好?似乎她很早很早便已认得我了……” 他的脑海中顿时又闪过那乌黑的眉毛,烁亮的眼珠来了,在那眼珠中,蕴含着淡淡的哀愁…… “唉!”他轻叹口气,随着他又暗骂自己道:“石砥中呀! 你要赶到大漠天龙谷中去会见萍萍,为何现在又胡思乱想起来?” 红马轻嘶,那湿热的舌头,又伸在他脸上来了。 石砥中皱了下眉,叱道:“红红,走开!” 他望见红马缓缓走开,继续忖道:“萍萍在天龙谷不知要如何焦急地盼望着我去,但是我现在却又跟东方玉闹成这样子,唉!我怎知东方玉与西门婕是互相认识的?” 思潮汹涌,奔腾不息,他的脸上痒痒的,那溶化了的水珠,滑过脸颊,滚落在身边。 陡然之间,他有冷的感觉。 “好冷呀!不知萍萍在天龙谷里是否也这样冷?她会倚着栏杆盼望着我?还是走到那花树丛里等待着我?” 仿佛眼前出现轻颦娥眉的东方萍,那飘飘的白雪落在她披散的香发上,片片,片片…… “唉!”他深沉地叹了口气,忖道:“我尽在这里胡思乱想作甚?现在要自己疗伤……” 他澄清心神,缓缓地吸着气,然后纳入丹田,使出“将军纪事”中的“瑜伽术”疗伤心法。 气转一匝,那些流窜经脉中的气血渐渐被逼回丹田。 他缓缓坐了起来,盘膝趺坐,双掌互握按住小腹。 刹时之间,只见他脸上发出阵阵白烟,身外雪层渐渐溶化开去…… 就在此时,官道上飞驰过来二匹快马,马上两个老者,长髯飘飘,衣袂飞舞,很快便驰近这庙前。 突地,那左首的老者“咦”了声,他大喝道:“嘿——” 喝声里他坐下骏马长嘶,人立而起,双蹄乱扬。 他却依然站地马背,没有跌下来,身形略一旋动,坐下马便立时立定不动。 他双目凝望着那站在山坡雪地上的赤兔汗血马,满是惊异之意。 他右首的另一老者,一直冲出丈外,方始回转马头,问道:“左老二,看到什么了?” 那叫左老二的老者沉声道:“你看到没有?那是汗血宝马!难道你在青海没听说过回天剑客之名?” 那右首老者吃了一惊,脸色微变道:“七绝神君的汗血宝马,真的被人赢去了?我吴峰倒要见识一下回天剑客。” 那左姓老者道:“我们公子回到幽灵宫里,曾说一个叫石砥中的年青小伙子,剑法神妙,功力绝高,我们大帝训练的幽灵骑士都不是对手,我看还是……” 吴峰冷笑一声道:“想不到断魂金刀左君平自进了幽灵宫,胆子愈变愈小,嘿!我在宫中十年之久,也没有见谁敢惹上幽灵大帝,没想到隐居江湖仅仅三年,便整个世界大变了?” 他双手一按马背,腾身而起,有似大鸟翔空,掠出三丈,落在山坡之上。 左君平也身形一晃掠出三丈,落在吴峰身旁。 吴峰虽然嘴里说得轻松,但是丝毫不敢懈怠,双掌护着胸前,肋下两支“点穴镢”也都露出柄来。 他知道七绝神君绝艺盖世,而那汗血宝马是他最为疼爱之物,绝不会轻易给人,而江湖传说,回天剑客曾力挫七绝神君赢得宝马。 纵然他不大相信传言,但是眼见汗血宝马在此,不见七绝神君之际,心中不由忐忑不安。 他目光所及,是那盘坐雪地的石砥中。 石砥中头上层层白烟涌起,有似揭开蒸笼似的,他身外的雪花也化为冰水,向四外流开。 吴峰双目露出惊骇的神色,道:“这年青人可是回天剑客?” 左君平摇摇头道:“我没见过他……”他骇然道:“吴兄,你看他现在正在运功吃紧,浑身真力都已透出体外,竟能使雪融化……” 吴峰深为惊骇道:“看不出这家伙才这么点大,已经沟通任督二脉了,他这是受伤运功疗伤,我在奇怪为何没人在旁护法……” 他移动目光,看到那露出雪上的衣角和面孔,他微微一怔道:“那里有人被打死……” 他跃了过去,将东方玉的身子自雪堆中扒了起来。 东方玉脸色苍白,浑身冰冷,吴峰皱眉道:“他怕是死了……” 左君平方待回答,目光被雪地上的三点亮光所吸,他俯身下去,略一摸索,便拾起那三柄短剑。 剑刃寒飒,薄如纸片,发出淡淡的光芒,左君平赞道:“好剑!” 他凑近眼前一看,只见剑柄上雕着一片浮云,云朵掩盖处,一条天龙仰首飞云直上…… 那条龙雕得活灵活现,好似正要腾云飞上九霄,故而左君平一见之下,便立即明白这条龙的含意。 他浑身一颤呼道:“天龙大帝……” 吴峰圆睁双目,飞快地移首凝望着左君平。 当他望见左君平手上的三柄短剑时,惊呼道:“三剑司命!” 他浑身一颤,几乎将抱在手臂上的东方玉倾落雪地上。 吴峰倒吸一口凉气,道:“你那手中三支短剑是天龙大帝威震天下的‘三剑司命’,看来我抱着的这人是天龙大帝之子……” 左君平吁了口大气道:“依据现在形势,是那回天剑客石砥中竟然挡住了‘三剑司命’之技……”他举起手中短剑,道“你看这剑尖……” 吴峰一看,那三支短剑的剑尖都变为圆头,好似硬生生地被磨掉一样。 他闷声不响,目中闪过狠毒神色,倏然他狠声道:“这小子非宰了不行!” 他扔下手中的东方玉,杀气腾腾地朝石砥中走去。 左君平看了下躺在地上的东方玉,忖道:“他乃是我们公主所疼爱之人,如果晓得他死了,不知要多么伤心……” 他摇摇头,回首望去,已见吴峰高高举起右掌。 石砥中施行“瑜伽术”的撞穴清穴之法,将那些流窜的真气逼回丹田,然后疗治肺腑所受之伤。 此刻正在非常紧张之际,他虽然眼见吴峰走了过来,凶神似地凝望自己,但是却不能动弹。 吴峰冷笑一声道:“小子,你死定了!” 他单掌往下一劈,朝石砥中头顶“百会穴”拍去。 掌风急啸里,石砥中头一侧,那一掌正好劈在他右肩之上。 “嘭”地一声,他身子一晃,下身沉入烂泥中。 吴峰一掌劈出,只觉手掌一震,一股反弹的韧劲自对方肩上传来。 他心中骇然,双掌收在胸前,凝目望着石砥中,生恐石砥中会猝然而起,袭击自己。 他目中所及,见到石砥中下半身都浸入在烂泥中,两眼射出炯炯的神光。 那烁亮的眼光,带着慑人的气魄,竟使他不由心神一凛,只觉一股寒气自骨髓升起。 他一咬牙道:“就算你是铁打的人,我也要打扁你!” 他双掌一推,指掌靳及,朝石砥中胸前“气户”、“中府”、“府台”三穴击去。 他三掌击去,便听身后马车轮声急响,此时石砥中吐出一口鲜血,身子直飞出二丈开外,“叭哒”一交跌倒地上。 吴峰身上溅得满是鲜血,略一错愕,便听见左君平大喝道:“吴峰,住手!” 他双眼一瞪,道:“左老二,你说什么?” 他方一回头,便见到一个蒙面纱的少女飞身掠了过来。 他脱口说道:“公主!你来了?” 西门婕身形在空中,眼见石砥中被吴峰击得跌出二丈开外,不由心神欲碎,神飞胆裂。 她叫道:“峰老,你……” 她的身子自空中直泻而下,真气一泻,跌倒雪地之上。 左君平喊道:“公主……” 吴峰错愕地呆呆怔立着,不知如何是好。 正当此时,他听到一声暴喝自身后传来,一股劲风扑上身来。 他身形一个大旋,已见石砥中有如煞神扑来。 狂飚如海潮,汹涌澎湃,他心神一惊,双掌一挥,劈出两股掌风,迎上前去。 “嘭——”冰雪飞溅,狂飚卷上空中。 “啊——”他双臂齐肘而断,身子跌出二丈,惨呼一声,喷出一口鲜血,便死了。 左君平目眦欲裂,大喝一声,金刀一挥,劈将过去。 石砥中昂首挺立,有似巨松,他左掌合并,往外圈了个圆弧,然后如剑挥去,招式犀利无比。 左君平眼前一花,对方单掌已直逼中宫,劈向自己胸前。 来势逾电,使他不及思虑,跃身后退。 但是手腕一颤,手中握着的金刀已经脱手而去。 石砥中冷峭地一笑道:“饶你一条狗命!” 他手腕一抖,那柄金刀已断为四截落在地上。 他漠然地举起右袖,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然后发出一声狂笑。 笑声穿云裂石,直上九霄…… 他飞身飘上赤兔汗血马,头也没回便飞驰而去。 西门婕喊道:“砥中!石砥中……” 蹄声杳然,雪上留着两行淡淡的印痕,愈远愈长…… 愈长愈远…… 第十八章 幽灵大帝 空旷的大漠,自古以来即包含着无尽的寂寞。 那一望无垠的漠野,此刻正发出凄凉的吼声,寒风呼啸掠过大漠,天空中飘着雪片。 茫茫的穹苍,茫茫的大漠,没有一个人影出现,在这种大雪纷飞的时候,又有谁会到这瀚海大沙漠来呢? 只有石砥中,唯有被武林中称为回天剑客的石砥中,方始具有坚韧不拔的毅力。 他以回天的精神,在这寒风凛冽,雪花飞舞的十一月天气,单骑行走千里,独自驰骋在茫茫无垠的大漠上。 他身上仍然披着那件银灰色的狐裘,头上戴着那顶大毡帽,上面全是雪片,甚而结了一层冰。 那汗血宝马的背上,披着一件毛毡,还有一个行囊,虽然份量不轻,地上又积着雪,滑滑的不大好走,它却依然精神抖擞地奔驰着。 红马四蹄如飞,蹄上细细的绒毛张开,飘飞于空中,每一起落都稳当无比地踏在冰沙之上。 在茫茫的漠野,真如生了双翅,凌空飞翔一般。 石砥中双目中略现疲倦之色,但是他却毫不懈怠地握紧着缰绳,挺腰坐在马上。 强风带着雪花打在他的脸上,他抹了抹脸,抬头仰望穹空,那阴沉的天色,使他皱了皱眉。 他忖道:“自那日赶路以来,天色没有一日开朗的,雪愈来愈大,不知萍萍在天龙谷里会如何?” 他的思念刹时便回绕在天龙谷里,那清丽的俏影,浅笑盈盈在他眼前出现…… 他低声轻呼着,此刻,他真奢望自己突生双翼,飞越过这茫茫的沙漠,到达天龙谷中。 也不知奔跑了多久,仿佛在茫茫的大漠中,永无边际,永无休止……他也不知道现在到底奔走了多少路……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空气中的寒意更浓了,似乎在凝结。 雪渐落渐少,以至于停歇。 红马吁着气,浑身沁出红色的汗水,滴落雪地上,好似开放着朵朵的红花。 石砥中自一个沉思中醒了过来,他缩了缩颈,四下一望,只见前面不远处,有几丛树,在平坦的沙漠上,这倒是非常罕见的。 他略一忖思,便决定在那疏林中过一夜,于是,他纵马向着那片疏林驰去。 树枝上都被雪盖满,一条条的冰柱垂下,仿佛挂着无数透明发亮的珠串。 石砥中驰到树林边,看了一下,见此处正是一个凹下的小坡,因为旁边有树枝承受着雪片,故而还可看到黄色的沙层。 他下得马来,将包囊解下,抖开帐篷,很快地便将帐篷搭好。 他将红马牵进帐篷内,怜惜地道:“大红,这些日子可苦了你了。” 他合起毡子,在红马身上擦着,然后又掏出一块药饼塞进红马嘴里。 他将带着的干草料放在地上,任由红马静静地吃着。 铺好绒毡后,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石砥中吁了口气,走出帐篷,拔出长剑,来到那疏林里。 这些林木都是针状的耐旱性灌木,生得并不很高,林中很多枯枝,被石砥中行过踩得乱响。 石砥中原想砍些树枝起火取暖,不料林中竟有许多枯枝。他收集了一大堆,走回帐篷。 起子一个火堆,他披着毛毡,坐在火前,缓缓吃着干粮。 寒风穿过疏林,发出咻咻的啸声,在这空寂的大漠里,不住地旋荡着。 熊熊的火花翻动着,映得石砥中的脸色都是红红的,在夜色中,他的双眼有似两颗寒星,发出炯炯的光亮。 浓郁的夜色似墨,四外一片寂静,那风声的低啸,似是在诉说一个凄凉而古老的故事,摧人心肝…… 石砥中吃完干粮,喝了口水,然后加点枯枝在火堆上。 火花不住跳跃,时而发出“哔剥”的声响。 石砥中只觉心中郁闷无比,一股深沉的寂寞涌上心头。 他轻轻拨着火,似要驱除这份深沉的寂寞,但是寂寞却更加笼罩着他。 “唉!” 他低叹了口气,缓缓闭上眼睛,又缓缓地垂下了头。 每个人自生命的开始,便带有寂寞。在空旷的原野,在喧嚷的闹市,或者在清晨,黄昏,夜晚,你都随时会有这种寂寞之感。 人们为了抵抗寂寞,而投身于欢乐之中,为了忘却寂寞而竟日狂欢,沉湎于声色之中…… 但是当曲终人散,夜阑人静时,寂寞又悄悄爬上心头,这时那种空虚寂寞,更是难以忍受…… 天地悠悠,大漠寂寂,一切熟悉的人,熟悉的事,此刻都泛上心头。 一股辛酸凄凉的滋味涌进心头,鼻头一酸,他忍不住流下两行眼泪来。 英雄原是寂寞的啊!他们比常人更能领略寂寞的滋味! 火光渐小,灰烬愈多。 石砥中抬起头来,拣了几根枯枝放在火堆上,伸了伸腰,将流下的泪水擦干。 火光又渐渐旺盛起来,石砥中凝望着那美丽而跳动的火花,忖道:“生命也好似这火焰,需要添加柴枝方能有闪亮而灿烂的光辉出现……” 他轻轻叹了口气继续忖道:“人生之途有着许多陷阱,未来的一切,是黑暗而不可知,所以人需要光亮,只要一点萤火就够了,但是许多人却终身不能找到这点光亮。”他双手盘着膝头,继续思忖下去道:“我认为萍萍已是我生命的火光,唯有她能燃亮我心中深埋的火焰,她像柴枝一样,使我的生命之火燃烧得更旺盛……” 无尽的相思,绵绵的情意,使他又沉浸在幻想中。 空气仿佛成冰,四周温度更低了。 石砥中扯了下披在身上的毛毡,寒意夹着倦思袭上身来。 他正要将火堆熄掉,回到帐篷里去睡。 蓦地—— 一声凄凉而惨厉的嗥叫自远方传来。 他浑身一震,皱眉忖道:“这是什么野兽的叫声?好惨烈,几乎使人毛骨悚然……” 就在他这个念头未了之际,惨嗥之声又起,这下听得更为清晰了。 石砥中咦了一声,凝神静听,耳中倏地响起一片纷乱的声音。 他的脸色突地大变,惊叫道:“原来是狼群到了!” 他居住于大漠边的居延城,很小便听说过大漠中狼群的厉害。 他知道在这种大雪纷飞的时候,狼若不是饿极,很少会出外觅食的,尤其这种大漠的狼,凶狠残暴,成群结队的出来,任何动物都怕。 他思绪飞转着,很快便想到狼群怕火之事,于是,他捡起枯枝飞快地摆在帐篷外围。 柴火都点着了,火光顿时布成一个大圈。 就在他刚将火圈布好,便见到雪地上一大群黑压压的,万头攒动,飞奔而来。 他看了一下,讶道:“咦,怎么有人……” 敢情那些狼群疾驰而来,有似奔雷驰电,风扫残云,迅速无比,而在狼群之前却有两人飞奔着。 狼群飞奔而来,很快地便看得清楚。 那狼群前的两人,时而反掌挥拍,以致嗥叫之声惨烈无比。 那两人已经到了这熊熊的火圈前,其中一人大喝一声,倏然翻身挺立,双掌一挥,已连连击毙数条恶狼。 血肉纷飞,那几条狼尸已被利爪撕成粉碎。 石砥中站在火圈之中,眼见另一人踉跄地跃进火圈里来。 只见这人头发披散,满脸血污,衣服也被撕得破碎支离,挂零挂落的…… 那人喘着气,一跃进火圈便回头望着那与狼群搏斗之人。 石砥中看到那火圈外的大汉,双掌迅捷无比,起落之际,便是几条饿狼遭殃。 他心中一惊,忖道:“这人掌法奥秘,力道又如此沉重,较我可要强多了,这又是谁呢?” 他思忖之际,那跃进火圈之人,倏然叫道:“爹!你进来吧!” 石砥中怔了一下,忖道:“咦!这人声音怎么好熟?” 那人叫了两声,回过头来,朝石砥中望了望。 他陡然失声一叫道:“石砥中——” 石砥中一见这血污满脸,披头乱发之人,竟然认识自己,不由也是一愕。 略一细看,他也失声叫道:“西门锜,是你!” 西门锜目光呆凝,冷冷地望着石砥中。 石砥中冷哼一声道:“你也有这等狼狈的时候?” 西门锜嘴唇颤动了一下仰天便倒在地上。 石砥中又是一怔,他方待走过去,已见到那在火圈外的大汉双手挥处,抓起两条巨狼掷出丈外。 他回头一看,大喝一声,身如鬼魅,已飞掠进火圈之中。 他理都没理石砥中,低头蹲下身去,将西门锜托起,焦急地喊道:“锜儿,怎么啦?” 石砥中一震,没想到此刻会碰见武林中的泰山北斗,与天龙大帝同享盛名的幽灵大帝西门熊。 西门熊伸手一摸西门锜的额头,喊道:“拿水来!” 石砥中皱了下眉头没有动。 西门熊没料到自己叫着要水,竟会没拿到水,他抬起头来,侧视石砥中道:“拿水来,听到没有?” 石砥中见西门熊身躯魁梧,浓眉似墨,目中放出炯炯的光芒,慑人心神,非常威严。 他吸了口气,没有说什么。 西门熊冷哼一声,目中掠过一丝凶狠之色,冷冷道:“你是聋子?” 石砥中道:“在下并非聋子!” 西门熊冷哼一声道:“你没听到我的话?拿水来!” 石砥中道:“我当然听得到你的话,但是在下从来不受人命令的!” 西门熊脸色一沉道:“你好大胆子,在老夫面前也敢如此?莫非不怕死?” 石砥中昂然道:“在下更不怕人威胁!” 西门熊冷笑一声,右手在地上抓一把雪,反掌一挥,往石砥中射来。 石砥中知道幽灵大帝既是武林二帝,功力当已臻化境,这等雪团击出,也可制人于死地。 他凝神静气,注视那团雪飞来。 雪团带着轻啸,疾射而至,距离石砥中身外一尺之处,倏地碎裂开来,数十点白光已将石砥中全身罩住。 石砥中低哼一声,双掌一扬,掌影片片,已挡住那碎裂的点点雪粒。 雪粒打在手上,竟然隐隐生痛,石砥中心中立时升起一层警戒之心。 西门熊见到石砥中竟能接下自己的“散花拂手”暗器功夫,不禁微微一怔。 他知道自己虽然扔出雪团,但已带有六成功力,足可穿石裂铁,谁知跟前这年轻人竟能受得这力道。 他哼了一声,身如飞絮,已闪到石砥中面前。 他沉声喝道:“接我三掌!” 石砥中在微惊之际,眼前一花,西门熊那高大的身躯,已悄无声息地移到自己眼前。 眼前一花,指掌交现,尖锐的劲风急啸,急攻而来。 他脸色一整,双掌连挥,使出昆仑“龙爪拨云”之式,挡住击来的掌影! “哼!是昆仑派的!” 西门熊左掌轻轻一拂,右掌平伸而出,缓缓拍下,石砥中挡过对方一掌,已见又是一掌拂了过来! 石砥中只见来势飘忽,不知要击向何处,生似鸿雁留爪雪泥之上,不知一丝来去之势。 他心中大凛,急忙之间,念头已转数十,他躬身一退,立即向右一闪。 他这一式让得恰到好处,正好避过那拂来的左掌。 谁知西门熊冷哼一声,右掌倏然直劈而下,正好迎上石砥中! 石砥中身子刚刚立稳,已经看到那硕大的手掌劈下! 他知道自己这一退一闪实在已全在对方预料之中,绝不可避免与对方较量一下真力。 他深吸口气,气转一周天,右掌倏翻而出。 双方掌劲一触,发出一声轻响。 石砥中闷嘿一声,浑身衣袍立时高高鼓起,他那戴在头上的毡帽已被急速竖起的头发冲落地上。 “嘭——” 一声巨响,气劲旋激,雪块飞溅开去,火焰摇摇欲灭。 石砥中身形摇晃,立足不住,一直在地上跺了四个脚印,退出五步之外,一交跌倒地上。 他坐倒之处,正是火圈之旁,一条饿狼怪嗥一声,跳起老高,跃过火圈,朝石砥中咬去。 石砥中反掌一拍,已将那头饿狼头骨拍碎。 他轻喝一声,朝外一摔,撞向另一条扑到的饿狼。 “叭”地一声,两条狼尸跌落在火圈之外,飞快地便被其他饿狼吃个干净。 石砥中略一运气,发觉自己没有受伤,他跃将起来。 西门熊眼中露出惊异之色,他盯着石砥中点了点头道:“小子,硬是要得,今天饶过你这一遭。” 石砥中哼了一声道:“谁要你饶?” 西门熊目中射出凌厉的神光,死盯着石砥中。 石砥中单掌抚胸,也盯住西门熊。 西门熊目光一闪,突地哈哈大笑道:“有种!好小子,当今武林也没有几个人敢对我如此,想不到你倒竟敢顶撞于我!” 石砥中冷冷道:“这四外都是饿狼,又有谁能独力杀死这成千成万的饿狼,若是逃走,最后你难免筋疲力尽而死,我又怕你作甚?” 西门熊冷哼一声道:“无知小子,你知道老夫是谁?” 石砥中道:“我早就知道你是幽灵大帝西门熊了!” 西门熊跳了起来,道:“你怎么知道我是西门熊?” 石砥中道;“天下有谁能三掌便逼我处于下风,唯有天龙大帝东方刚与你而已!” 西门熊浓眉一斜道:“你是谁?好大的口气!” 他蓦地脸色大变,沉声又道:“你是那石砥中吧!” 石砥中点头道:“不错,在下石砥中。” 西门熊脸上罩满杀气,恨声道:“石砥中,我要将你生宰活剥!” 石砥中全然不惧,淡然道:“如今在狼群之中,你也知道合则两利,分则两败之理,何况你已奔跑了数百里,耗去功力不少,若要杀我,并非十招二十招之功,那时我一死,你内力不继,火圈一灭,狼群便会把你和你儿子生生的撕裂……” 西门熊哼了声道:“老夫已杀了约七百只饿狼……” 石砥中添了几根柴,望了下四周的狼群,冷冷道:“你能一下子杀死这至少两千的饿狼? 何况你那令郎……” 西门熊被石砥中说得哑口无言,他怒吼一声,双掌一抖,身子急旋而起,有似陀螺急转。 急速的转动中,他身外涌现一层淡淡的红雾,略一闪现,便见火圈外狼群死了一大片。 石砥中心中大凛,只觉西门熊这一下功夫来得邪门无比,竟然会有红雾闪现,而且群狼一死便是二十多头,这等功夫,他仅遇到过一次。 他记得在大同城外,遇见天龙大帝东方刚时,也见东方刚身躯一抖,便涌出一层漩涡样的劲道,使自己毫无反抗之力。 西门熊一拂颔下长髯,冷冷地望着石砥中脸上的寒凛之色。 他暗自得意,道:“这乃是邪门第一神功‘冥空降’,这只是让你见识一下,所以我只施出六成功力。” 石砥中倒吸了一口凉气,他这下已知道自己虽说功力突飞猛进,但是与这等成名数十年的老魔相较,着实相距好半截,若非在这种情形下碰见西门熊,自己非要毙命不可。 西门熊哈哈笑道:“我西门熊向来言出必行,既然我说饶过你这一遭,便是不会杀死你,你放心好了。” 他脸色一沉又道:“下次碰见你,我可要取你的性命,谁叫你敢惹上幽灵一脉?” 石砥中冷冷道:“下次碰到,也不知道会不会赢得我手中剑!” 西门熊冷嗤一声道:“你自以为真具有回天之能?我要取你狗命,随时都可,天下使剑的除了东方刚之外,又何人能是我敌手?” 石砥中默不作声,将枯枝添到火圈上火势弱的地方,然后静静坐在帐篷前。 西门熊托起西门锜,朝帐篷行来道:“让我儿子进去歇歇,他脱力了!” 石砥中犹豫一下道:“不行,帐篷我自己要用!” 西门熊怒道:“什么?” 石砥中见对方目中已闪过凶光,几有择人而噬之势,他机警无比,知道西门熊已有杀掉自己之意,若非受到自己言语的约束,便随时可动手。 他笑了笑道:“我可以拿床毛毡给他盖!” 西门熊摇摇头道:“他非要进帐篷不可!” 石砥中摇摇头道:“我就不肯他进帐篷!” 西门熊哼了一声身形一闪,已如鬼魅一现,朝帐篷里跃去。 石砥中脚下一滑,长剑出鞘,一道剑虹闪烁生辉,挡在帐篷门口。 西门熊大袖一挥,有如钢板拍出,朝剑锋卷起。 石砥中大喝一声,一连“将军挽弓”、“将军执戈”两式击出,剑幕宏阔布出。 西门熊左手托着西门锜,右手连攻三招,将对方两剑挡住。 “哼!原来‘将军纪事’是让你取得了!” 他没能前进—步,石砥中也没将他赶退一步。 石砥中一听,道:“这正是‘将军纪事’中的两招剑式,你若愿意的话,下面还有十剑!” 西门熊方待说话之际,突地狼群一阵长嗥,嗥声凄厉惨烈,直通云霄,使人听了,汗毛竖立…… 石砥中一惊,只见此刻天空已闪现一轮明月,围在四外的狼群,齐都坐在雪地上,仰头望着明月,长声的嗥着…… 西门熊冷冷道:“这是狼的遗传特性,见月便狂嗥狂叫一番。” 他话声未了,突地身形一闪,趁石砥中一个疏忽之际.进了帐篷。 石砥中怒骂一声,一挺长剑,也跃进帐篷。 帐中那伏卧的汗血宝马,被人声惊醒,早已站了起来,此刻一见西门熊跃进帐里,长嘶一声,张嘴便咬。 西门熊骂道:“好畜牲!” 他右手一擒,待要拉住缠绳。 蓦地—— 石砥中大喝一声,一圈剑痕自剑尖飞起,朝西门熊胸前射去。 西门熊眼见一轮光晕自剑尖升起,寒芒飕飕,冷气逼人。 他惊叫道:“剑罡!” 他是在惊奇以石砥中这种年纪,竟能窥及剑道最高堂奥练到剑罡之术。 刹那之中,他身如飞絮,已飘开丈外,逼开那锋锐犀利的一击。 石砥中脸色凝重,双眉轩起,剑上光晕一暗,他双手捧着长剑乃像负有千钧重担似地又是向前一送。 在他运剑向前一击,他身形已经滑出七尺,剑刃平伸,正好对着西门熊而去。 “嘿!”西门熊冷哼一声,背脊已经贴住帐篷。 剑罡一轮飞出,西门熊身形一晃,自烁亮的光痕下跃了开去。 “嗤拉——” 剑尖穿过帐篷,切开一条长长的裂口,强风顿时自裂口灌了过来。 西门熊双眼一瞪,右臂一伸,五指一敲,趁石砥中两股力道击出后的空隙,急袭而出。 “呛!”一声轻响,石砥中手上的长剑断为六截。 一股强劲的力道自剑柄传来,直撞上身,石砥中手腕一麻,立身不住,直退四步之外。 西门熊朗笑一声,单掌顺势直上,直劈两掌。 石砥中被逼得毫无还手之力,只得退身避开。 西门熊跟见自己将石砥中已迫到帐篷旁,他眼中露出凶狠的神光,全身骨骼一阵密响。 石砥中大喝一声道:“西门熊,你说的话算不算数?” 西门熊两眼一瞪道:“我说过什么话来?” 石砥中哼了声道:“你自己知道!” 西门熊思绪一转,朗笑道,“我曾说过不要你的命,但是却没说不伤你!” 石砥中凝聚身上之力,右掌一扬,劈出一道狂飙,左掌一立,凝气定神,缓缓拂出。 西门熊没料到石砥中已被逼至帐边,还能出掌,他挥掌一劈,接下对方击来的劲道。 但是石砥中随后又挥出一记佛门“般若真气”,劲风宏阔,有似海潮呼啸而至,直撞上身。 西门熊手腕一沉,“哧哧”之声大作,一股回旋的劲道自掌中发出。 “砰”地一响,将帐篷里的沙土都激得飞起,顿时眼前一片模糊。 石砥中身形直飞而出,“嗤”地一响,冲破帐篷跌了出去。 西门熊立身不住,自帐篷裂口处退出,他狂吼一声,道:“哇!气死我也!” 敢情他横行江湖,除了曾在天龙大帝东方刚手下吃过亏外,所向无敌。 此刻因为手抱西门锜,复经过狼群追逐,故而真力消耗不少,而致被石砥中逼得以全力攻出的“般若真气”击得退出帐篷之外。 他心中恼怒无比,拂了拂洒得满头的沙土,待要再次冲进帐篷里。 他知道汗血宝马脚程之速,几可追云逐电,若是能跨了上去,定可避过狼群的追踪,而脱离险境。 但是就在他要冲之际,身旁狂嗥之声大作。 他猛一回头,只见火圈因燃烧过久,火势渐弱,灰烬又被寒风吹过,故而狼群蠢蠢欲动。 他身形一晃,跃到圈中,将西门锜放在地上,捧一堆枯枝,朝那火势弱小之处跃去。 果然,那当先的几只狼,一见火势低弱,狂嗥一声,鼓起勇气,自火上跃过,朝西门锜扑来。 西门熊大喝一声,右手一兜,握拳直捣而出,顿时将那跃进的两只大狼击得血肉横飞,又跌出火圈之外。 他将枯枝堆上,身形游走,顺着火圈行走,在那火势弱小之处,加添枯枝。 待他绕过帐篷,便见到石砥中正自手忙脚乱地站在一道火圈裂口处,挡住那汹涌扑上的狼群。 他暗自冷笑一声,掌劲一绕,待要背给石砥中一记“五雷诀印”。 他知道自己只要连出三掌,石砥中便得受伤跌出火圈之外,而被狼群分尸,则自己可少一大患…… 但是就在他聚劲凝功之际,他心中意念一转,忖道:“我若是现在杀死他,岂不是有违我刚才所立之诺言,这可万万不能!” 他大喝一声道:“石砥中,你去搬柴来,我来挡住这些畜牲!” 他喝叫中,右拳一撞,强劲如潮的拳风涌出,将扑上的三只大狼击得飞起老高。 石砥中闻声一惊,随即抽身跃下,将柴枝捧起添在将要熄灭的火圈处。 西门熊已连出四拳,“五雷诀印”的强劲拳力,一道强似一道,有似风驰雷进,将圈外狼群击得狂嗥不已,顿时空出一个大圈。 西门熊见石砥中已将枯枝燃好,火势立时又旺盛起来。 他问道:“姓石的,你还好吧!” 石砥中答道:“在下很好的,多谢前辈刚才没要我的命!” 西门熊“嘿”地笑了声道:“现在你吃我一拳看看!” 石砥中一愕,只见西门熊回拳一击。 那架式正是自己所熟悉的,他不由自主地叫了声道:“五雷诀印!” 西门熊大笑道:“正是五雷诀印!” 他那逼出的拳劲已因连环击出四拳,而使功力汇聚得更是刚劲,几至裂石穿岳急撞而出。 石砥中身形一晃,心知自己接不下这圈强如巨石撞来的拳劲,所以他施出“昆仑云龙八式”的轻功,避开这沉重的一击。 西门熊目中射出骇人的神色,闷哼一声,右手骨骼一阵轻响,整个右臂又前伸数寸。 他这种缩骨增骨的神功,使将出来,石砥中不由大惊。 他低嘿一声,右掌一扬,左掌划一半弧,合掌挥出一股“般若真气”。 “轰!”一声巨响,气劲旋激,狂飙弥然。 石砥中跌飞而出,有似脱线纸鸢,飞出二丈之外,一交跌在狼群之中。 他喷出一口鲜血,狂吼一声,立身而起,双掌交拂,起落之间,已将围上身来的大狼劈死几条。 他急喘几口气,右手飞快伸进怀里,掏出那还魂果来。 他知道自己已被西门熊击伤内腑,若是不能在狼群拥上之前脱身,则会被吃得尸骨无存。 急病乱投医,他只得掏出怀中所有的还魂果来,希望服下之后,能立即疗好伤势。 他掏出还魂果之际,一把抓出,已将那枝短笛及红火宝戒掏出。 黑夜茫茫,陡然之间一道烁亮的红光升起,将他身子罩住。 石砥中没料到红火宝戒会如此耀眼,闪出辉烁的红光,他也没多管,一把便将放在玉瓶里的还魂果吞下。 就在他吞下还魂果时,他眼见狼群狂嗥一声,让得远远的,生似害怕自己一样。 他微微一愣,随即想到狼性怕火,而自己所得的这枚红火宝戒,火芒烛天,有似烈火熊熊燃烧,故而狼群害怕。 他静立狼群之中,凝神静气,待要运功调和丹田真气,突地,他觉得全身涌起一阵冷飒的寒气。 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忍不住牙关咯咯作响,全身都冷得发抖。 西门熊站在火圈之内,眼见石砥中被自己击得吐血跌出火圈之外,落在狼群之中。 他认为石砥中这下一定尸骨无存了,不由叹道:“可惜! 可惜,这么一个绝世奇才就此死去……” 其实他心中痛快得很,因为江湖上将少一个与自己争执之人,而且石砥中是死于狼吻之下,并非自己杀死的,故不违背刚才的话。 他心中那种遗憾掺杂着喜悦的情绪,还未有平静之际,突地见到狼群中冲起一层红光。 那些狂嗥的狼群,顿时空出一个空隙,而石砥中却昂然直立在群狼之中。 西门熊心中顿时激起一层惊怒之意,他大叫道:“石砥中,你那手中的是什么?” 石砥中理都没理。 西门熊怒吼一声道:“原来那红火宝戒就是你拿的?你敢惹上我……” 他身形腾空而起,在夜空中掠过,有似流星划空,朝石砥中存身之处跃去。 石砥中正在全身寒冷得颤抖之际,已见西门熊御空飞跃而来。 他双掌一扬,攻出两式“将军执戈”、“将军撑天”,掌影片片,圈圈劲风旋激而出,直逼西门熊。 西门熊在空中,立掌直切,掌出如刀,犀利无比地连出四掌,自石砥中双掌空隙里攻进。 石砥中身形一闪,脚下退进之间,连出三掌六腿,迅捷如风。 西门熊身未落地,已受到石砥中攻出三招之多,他心中惊惶无比地忖道:“这石砥中倒底是何来历?刚才受了那么重的伤,现在竟又完好如初,而且功力还似强了两分?” 他指掌齐施,接下石砥中攻来的三掌六腿,身形落在地上。 目光瞥及石砥中指上戴着的红火宝戒,他惊疑地忖道;“莫非这宝戒除了有却毒之功,还能够增进功力,自疗暗伤不成?” 石砥中眼见西门熊逼进光圈之内,那些狼群虽然蠢蠢欲动,却不敢跃起,而自己浑身寒冷,不能遏止…… 他心意一转,立时要飞身跃进火圈之内,以免和西门熊同时置身于狼群之中。 谁知西门熊已经看清楚他的冀图,未等他脱身而去,已冷哼一声,旋掌移身,攻将过来。 他这几式来得诡绝无比,逼得石砥中闪挪腾跃,都脱不了他指掌所及之处。 西门能冷哼道:“你胆子好大,竟敢劫下大内之物!今日可莫怪我心狠手辣了!” 石砥中狠声道:“石砥中还怕你吗!” 西门熊嘿了两声道:“无知孺子,你还口硬!” 石砥中冷冷道:“我倒也只见到像你身为武林前辈,却言而无信,哼!真个令我齿冷!” 西门熊怒睁双眼,右手倏然增长四寸,一把擒住石砥中腕脉,狠声道:“你说什么?” 石砥中用力一挣,没有挣脱,他重重哼了声,“啐”一声,吐出一口唾沫,朝西门熊面上吐去。 西门熊头一偏,一巴掌拍出,“啪”地一声,打得石砥中眼冒金星,半边脸立刻肿了起来。 石砥中急怒之下,胸中气血一冲,“哇”地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直喷西门熊脸上。 他这一口血喷出,只觉全身舒畅无比,刚才那股寒冷刺骨的感觉,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心中一惊之下,随即又是一喜,一抖手腕,脚下飞踢一足,迅速绝伦地向西门熊小腹踢去。 西门熊被喷得一脸都是血,还未擦干,已觉手上微微一麻,对方竟然挣脱自己的掌握之中。 他微愕一下,已觉小腹风劲倏然袭至。 他毫不思索,右手一捞,往踢来的足尖抓去。 石砥中低嘿一声,左足点地,略一用劲,身子已如脱弦之矢,直冲空中。 西门熊一把落空,身外狼群因为没有被那红艳如火的光芒逼住,而至大声狂嗥,飞扑上来。 西门熊心中涌起从未有的怒意,狂吼一声,出掌如风,连碎十只狼头,溅得一身都是血。 石砥中双臂一振,一声清吟,身形美妙无比地划了一个大弧,回空旋了两匝,落在火圈之内。 他深吸口气,擦了擦嘴角的血迹,也没想出自己为何会喷出一口鲜血而致通体舒畅。 其实他因为一下子服下几颗还魂果,而那还魂果产于深谷里镜湖之中,寒煞之极,故而一时间,浑身会冷得发抖。 待至他被西门熊一掌打在脸上,气血一冲,急进之时,更是浑身热血沸腾,以致于喷出血来。 还魂果的寒煞之力,已全部被化尽,渗入经脉中的乃是那凝聚真气,健固筋骨之效。 他抚着肿起的脸颊,望着西门熊在狼群里怒挥铁掌的情形。 那密密的狼群,发出凶狠而凄凉的嗥叫,西门熊在狼群里冲来冲去,刹时便劈死数只大狼,血肉飞溅,狂嗥阵阵…… 那种惨烈的情景,真个动人心魄,使得石砥中都有点目不忍睹。 西门熊浑身浴血,狂笑一声,已飘落火圈之内。 他咧开大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道:“老夫现在已连杀八十七头狼!” 他凝望石砥中道:“刚才我若施出‘冥空降’,你将立即毙命,但是我却总认为你说的话很对,人不能做出令别人耻笑的事来,否则很难抬得起头!” 他微微一顿道:“所以我放过了你!” 他目光瞥向西门锜卧到之处道:“我儿子也没你这样行!的确,我很喜欢你……” 石砥中见到西门熊神态中毫无一丝狠毒之意,一时之间不知道西门熊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打的什么主意。 他默然地望着西门熊,没有说什么。 西门熊仰首望天,对着夜空叹了口气,又缓缓侧过头来望着石砥中。 他蓦地一咬牙,狠声道:“今日饶过你一遭,下次遇到了,我定要杀了你。” 石砥中默然地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他只向空凝望着,心中充溢着一股兴奋而又微带遗憾的情绪。 他似乎因为刚才能与西门熊搏斗那么久而感到满足。 夜风吹拂着,带来阵阵血腥之气,火圈之外狼群分食了那数十只死狼的遗骇,而致有了些满足,以致于都很平静地伏坐在雪地上。 月过中天,时而飘过数片乌云,但是很快地,又恢复了光亮的安祥。 西门熊大步走到西门锜躺卧之处,低下头来看了一眼,又朝石砥中看了一眼。 他沉吟一下道:“姓石的,你认识东方刚那小妞?” 石砥中微微一愕道:“你说是东方萍?” 西门熊嘿了两声道:“除了那个宝贝女儿外,东方刚还有什么女儿?” 石砥中点头道:“认得!” 西门熊两眼盯紧石砥中,道:“怪不得这次他会不应许我儿的求亲,而拖延下去……” 石砥中眉头一扬道:“什么?你这次是去求亲的?” 西门熊微微一笑道:“正是如此……”他反问道:“难道你不知他以前曾经应允过与我结为儿女亲家?” 石砥中两眼盯紧着西门熊,抑制不住心中的紧张。 他焦急地问道:“真有这事?” 西门熊昂然道:“这还有虚假的吗?” 石砥中想了下道:“你刚才说天龙大帝不应允婚事?” 西门熊狡黠地一笑道:“他说他那宝贝女儿年纪还小,而且中间碍着你……” 石砥中诧道:“这话又是怎讲?” 西门熊盼顾一下道:“这火圈看来快要灭了,你何不去取点枯枝来,就是树枝也好……” 石砥中见西门熊顾盼左右而言他,不由冷笑一声道:“既然树枝没有了,你何不去取些来?” 西门熊道:“我儿子体力未复,现在正在酣睡之际,我若是走出圈外,岂不是遭你杀害?” 石砥中冷哼一声道:“你若趁我取树枝之际,骑了我的马朝另一边奔去,我岂不是要死于狼吻之下?” 他微微一顿道:“何况你可以先将令郎睡穴解开,岂不是不怕我的暗害了吗?” 西门熊哼了声道:“我若是要杀你,今日一定能令你粉身碎骨!” 石砥中冷冷地望了西门熊一眼道:“今日你若是能杀了我,你早就可以动手了,又何必等到现在?” 西门熊一跃而起道:“你说什么?” 石砥中冷冷道:“你因为在天龙谷与天龙大帝拼斗过,受了点伤,狼狈地逃出时,又遇见狼群,更消耗你不少精力,故而你此刻若要杀死我,你一定也到了筋疲力竭的程度,非死于狼爪之下。” 西门熊心中一颤,忖道:“想不到这小子城府如此之深,他在面受生命威胁之际,还能冷静地考虑,这种人岂能留于世间。” 敢情他果真因为替西门锜去天龙谷求亲,而遭致东方刚的反对,故而与东方刚发生争执,而起冲突。 他终于被天龙大帝击伤,而逃出天龙谷,复又遇见饿狼由于大雪而出来觅食,以致马匹侍人都葬于狼腹…… 他心里意念飞转,脸上却丝毫不露一丝声色,阴鸷地望着石砥中。 好一会,他嘿嘿冷笑道:“你的想法很是天真,竟会想到这上面去了。” 他脸色一变又道:“你真是要我破誓,在今日杀死你吗?” 石砥中深吸口气,道:“在今日我们只有互相帮助,否则你在置我于死地时,你也将死亡。” 西门熊冷哼一声道:“我在杀死你时,就可以取得那枚红火宝戒,而且还可以骑着你那匹得自柴伦的红马。” 石砥中朗笑一声道:“那匹马任何人都不能骑,除了我与七绝神君外,它不受任何人指挥的,而且那枚红火宝戒在白天也无法发出那么强烈的红光。” 西门熊犹豫一会,已见到躺在地上的西门锜身躯动了一下。 他脸上立即泛起一层欣喜,飞指一拂,连点西门锜四大穴道。 石砥中微微一愣,不知道西门熊这是什么意思,却已见到西门锜咳了一声跃起身来。 西门熊道:“锜儿,你完全好了?” 西门锜点头道:“儿已觉得完全好了!” 西门熊道:“你再运气查查‘风府穴’看看,我知道东方刚那老鬼不至于对你下毒手,但也可虑……” 西门锜运气内查周身穴道,已不觉有任何不适之处,他点头道:“儿已完全好了!” 西门熊一拍掌道:“现在该轮到我们爷俩对付回天剑客了!” 西门锜目光一斜已瞥见石砥中,他微愣之下,立即冷哼道:“石兄,又碰到你了!” 石砥中眼见西门锜眼中神光充足,已完全消失那初跃进火圈的颓伤疲惫的样子。 他心中暗忖道:“想不到幽灵一脉的功夫,能藉熟睡而消除疲惫,充实内力,甚而疗伤……”他吸了口凉气,继续忖道:“现在他们若不顾面子,合击而上,那我在十五招之内必将死于非命,我必须趁他们未考虑是否要合击我之前,先行逃出这儿……” 这些念头有似电光石火在他脑际闪过,他很快地决定了自己马上应该怎样做。 西门锜见石砥中没有说话,他脸上立即泛出一层杀意。 西门熊道:“锜儿,就是他使东方萍离谷出走的吗?” 西门锜点点头狠声道:“石砥中,我今日非杀了你不可!” 西门熊朝火圈的柴枝看了一遍,道:“锜儿,这火圈还可烧一炷香光景,在这段时间里,我们收拾他!” 西门犄一怔,问道:“爹,您受伤了?” 西门熊道:“现在我只有昨天的六成功力……” 西门倚哦了声忖道:“怪不得我诧异爹怎会不早杀了他?原来是恐怕战至精疲力竭时会使得我不能醒来,而这四周都是饿狼……” 他一看石砥中,立时之间,脸色变得凶狠无比,敢情他想到这次求亲被拒,完全是由于石砥中从中插入之故。 他竖掌一劈,身形闪腾之间,已扑到石砥中面前。 石砥中斜身一让,左臂伸直,并指划出,长臂似剑挥出一式“将军执戈”。 指掌划开空际,发出旋激的嗤嗤之声,气劲旋动,带起西门锜身上褴褛的衣裳,飘飘欲飞。 西门锜见对方随意划出的一式,便有如此功力,心中一凛,双掌交拂,展开一套“截脉断筋手”。 只见他口中微啸,身形飘忽,双掌时而斜劈,时而直切,交互应用,虚实并生,威力很是不小。 石砥中目光犀利,一眼便看出对方这种狠毒的掌法似是才练成不久,故而其中漏洞不小。 他低嘿一声,连接十二掌,趁着一丝空隙之际,双掌交迫,左掌一式“将军盘岳”,右掌一式“斜剔雁翎”,沉猛无比地连攻而去。 西门锜似是没料到对方竟能在短短几个月中,功力精进如斯,一连攻出了十二招也都不能将对方迫退半步。 他正待变换招式之际,已见到石砥中奋不顾身地疾攻而来。 急乱之中,他低吼一声,双掌直捣而出。 就在他双拳捣出之际,西门熊大吼道:“下盘小心!” 西门锜乍闻呼声,已不及躲开,石砥中飞踢而出的一腿正踢中他小腹。 “呃——” 西门锜发出痛苦的一声喊叫,跌出八尺开外,卧倒地上。 西门熊身形如风,飞旋直上,他跃在空中,眼光闪处见到西门锜没有滚出火圈之外,所以身躯一折,自空中斜扑而下。 一阵密如炒蚕豆的声响,西门熊身躯陡然庞大了不少,全身衣裳也都高高鼓起。 阴毒寒飒,又似群山倾倒的强劲狂飙,自四外合拢压将下来。 石砥中晓得这是幽灵大帝的邪门第一奇功“冥空降”。 他心中刹时泛起一层恐怖的情绪,骇怕之中,他奋起全身劲力,仰身长啸,双掌飞抖而出。 “般若真气”一劈出,气劲发出尖啸,互一碰触,立即响起一声巨响。 石砥中身形一移,双掌连划,在满空的沙泥下,削破那漩涡似的劲风,飞身斜跃而起。 马声长嘶,汗血宝马自帐篷里冲了出来。 西门熊怒吼一声,身如陀螺急转,狂飙似大漠的飓风,漩涡样的气浪将方圆四丈都罩满了。 石砥中感到一股窒息的痛苦感觉罩上来,他全身有似被紧紧的压挤着,即将要爆裂…… 他脸上涌起痛苦的神色,肌肉不住地抽搐着,汗珠立即布满脸孔。 “呃——” 他喊叫了声,双掌似挽千钧重弓,朝两旁一分。 刹时之间,他全身衣袍一齐隆起,气劲旋激中,密雷似连珠般响起。 他身形飘飞而起,四肢摆动,有似鱼在水中游动,滑溜无比地脱出西门熊的回旋气劲。 西门熊眼见石砥中竟然在千钧一发之际,看出了自己劲道的回旋处,而顺着回旋之力,脱出自己的劲力圈之外。 他惊忖道:“好聪颖的人,真是天下第一奇才……” 一念乍落,他暴喝一声道:“你往哪里去!” 急锐的劲道呼啸而至,向着跃在空中的石砥中撞将过去。 “啊——” 石砥中痛苦地大叫一声,背上的衣衫一齐破裂,破絮散得满空都是,身躯有似遭到巨锤,直飞出三丈之外,跌落火圈之外。 西门熊也自空落下,他急喘两口气,然后发出嘿嘿的冷笑。 眼见石砥中即将死于狼吻之下,蓦地红马长嘶,飞腾而去。 四蹄飞踢,狼嗥阵阵,红马奋起神勇,将围拢石砥中的大狼都踢开。 它张嘴一咬,将石砥中衣衫咬住。 刹时之间,红马腾空而起,有似天马翔空,月光下闪过一道红影,似是奔月而去。 西门熊眼见这神骏的红马在狼群中救主的一幕,不禁呆了一呆。 狼群长嗥,似潮水般地追赶而去,很快便消失在黑暗中—— 第十九章 毒手辣妇 西门熊正待转过身来,突地见到几条还未奔去的大狼,在刚才石砥中跌倒之处舐着血。 他哼了声,正待将满腔怒火发泄在这几条狼身上,却已见到那几条大狼惨嗥一声,互相咬噬起来。 仅仅刹那之间,那几条大狼便抽搐了一阵,齐都死去,雪地上流得一片黑色的血…… 西门熊一怔,忖道:“这些野狼,怎会突然中毒……” 他思绪一转,突地想到一事,不由大叫一声道:“他的血里有毒!” 夜风呼呼而过,经过一夜的嘈杂与拼斗,他觉得一股深深的空虚涌上心头,心里竟然有了一种恐惧的感觉。 四周的狼群齐都散开,他却有孤寂的感觉,这使得他自己也有点不大明白。 他喃喃地道:“他的血里有毒……” 念了一下,他大叫道:“他是毒人!他已经是毒人!” 夜风将他的吼叫传出老远…… 冷飒的寒风刮面而过,石砥中自昏迷中醒了过来。 他恍然是在睡梦中,但是当他眼见四外一片白皑皑的,全是雪时,顿时便记起那在雪夜里的情景。 仰身而起,他发觉背上衣衫全都破裂了,但自己存身于冰天雪地中,却不觉丝毫寒冷。 他十指伸开,梳了梳散乱的头发,然后轻叹口气。 他想起自己曾有十次以上,都是面对强敌,而奋战至昏迷为止。 每经一次大的搏斗,他的功力便迈前一大步,以致于逃生于幽灵大帝的“冥空降”邪门奇功之下。 他自言自语道:“石砥中呀!天下武学中的每一个成名的人你都会过了,你要想雄踞二帝三君之上,还要加紧努力才行……” 他站子起来,只见四周都是冰雪,自己所存身之处却是一个大雪堆下的凹下之穴。 他想到昨晚幸得自己身上带着“还魂果”,故而服下增加不少功力,而幽灵大帝西门熊却因与天龙大帝东方刚拼斗受伤,复又受到狼群千里追逐,以致于自己在此长彼消的情形下逃得性命。 一想到狼群,他不禁惊慌地四下一望,却没见到什么,甚至连汗血宝马都不在了。 他略一运气,发觉全身都很舒适,血液中似乎有一股兴奋而强壮的力量。 他深吸口气,然后仰天长啸,欲以啸声来呼唤回汗血宝马。 啸声宏亮无比,雄浑的劲道使得他的啸声却似有形之物向着四外撞击而出。 他身旁的雪堆都籁籁地掉落了许多积雪,混和着细碎冰粒的积雪,落得石砥中一头都是。 啸声在雪地中回荡着,好一会方始完全歇去。 等了一会,他却没见到汗血宝马的行踪。 他暗忖道:“大红会跑到哪里去了,糟!我的衣囊还在鞍上呢!” 他目光四边一望,突地见到两座雪白的山峰,高耸入云,在阳光下闪着银色的光芒。 “哦!”他惊叫一声忖道:“这不是天龙谷外吗?” 他上次来大漠之时,是在秋天,而现在已是严冬了。 沙漠上遍盖着白雪,连那挺拔的山峰也都被白雪整个盖满,是以在苍茫的天空下,好似透明一样,都浑然合成一色了。 石砥中看到那当日自己瞎闯上的天龙谷外的两座高峰,心中涌起一股说不出的兴奋。 他欣然忖道:“大红真是神马,把我带到这里,眼看便可见到萍萍了……” 他顿时之间已经忘了昨夜苦战西门熊的事情了。 此刻,他眼前浮现的是东方萍那美丽的黑眸和那披肩的长发。 那似弓的樱唇,红润地吸动着,细柔的睫毛,编织着无限的柔情,投于石砥中身上…… 在幻想中,石砥中醉了,他脸上浮现起了微笑。 在微笑里,他喃喃地道:“萍萍!我就来了……” 他振臂一抖,身如飞燕,直跃五丈余高。 在空中,他回身一折,直落六丈之外,身形曼妙无比,真似肋生双翼一般。 仅仅三个起落,他便已来到两座山峰之前。 略一忖查,他朝左边疾行而去。 绕过山脚,他看到那当日自己闯入谷中的杂树林。 树枝根根都已变成枯条,没有一丝绿叶在上面了,更没有当日那红白相杂的花。 石砥中毫不犹豫地闪身跃入杂树中,几个转折,他依着阵法中正确方位行去,很快便行出杂树丛。 跟前流水低咽,缓缓而过,远处水声淙淙,一条瀑布自峰腰挂下。 石砥中只见在这寒冬耐节,谷中也仅是树叶脱落,青草变黄而已,直似秋季一样。 谷中的情形,对他来说,时刻都记在心头。 他暗忖道:“今日我总不会被天龙大帝一招便击败,就是他再施出那门‘天龙大法’来,我也不会立即便败落……” 自谷外骤寒转变为谷里温暖,使得他身上发燥起来。 他摸了摸背上,衣衫破碎地挂着,都露出了肌肤。 他苦笑了下,忖道:“这种狼狈的样子让萍萍看到了,不知该会怎样?” 他这个念头还未完了之际,已见到一个身形高大,全身黑色的中年妇女,自翠绿的松林里走了出来。 那中年妇女双眉浓黑,脸上棱角毕露,嘴角不带一丝笑容,显得严肃无比。 她步履轻快,略沾地面又跃起,每步跨出却是从容无比。 石砥中未曾见过身形高大的中年妇女,故而不知她是谁。 他正在犹豫是否要见这个中年妇女,然后再去见东方刚之际,那中年妇女已警觉地朝这边走来。 西门嫘双眉一皱,身形飘跃而来。 她来到石砥中面前约二丈之处,冷冷地打量了石砥中全身上下一会。 石砥氏中道:“在下……” 西门嫘冷哼一声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石砥中道:“我是自这杂树林里进来的!” 西门嫘眼中射出炯炯的棱光,狠声道:“你怎么晓得这林中的阵法?” 石砥中傲然道:“天下奇才异士多得很,这个小小的阵又算得什么呢?” 西门嫘重重哼了声道:“哼!好大的口气。” 她话声出口,蓦地双眉斜飞,目中神光暴射,喝道:“你就是石砥中了!” 石砥中颔首道:“不错,我正是石砥中!” 西门嫘一阵怪笑,寒声道:“你好大的胆子,又敢闯进来。” 石砥中剑眉斜轩道:“这天龙谷就算是铜墙铁壁,我石砥中也敢进来!”他话声一顿道: “喂!你是谁?” 西门嫘大怒道:“我是你老娘!” 她单掌一引,身如急矢射来,掌劲已似铁板压倒。 石砥中哼了一声,左掌一分,右手翻掌直上,迅捷如电地迎将上去。 “啪——” 一声脆响,双掌相拍,西门嫘身上摇晃了一下,终于退出了两步。 她脸色急变,目光阴毒地望着石砥中,心中却惊怒无比。 石砥中双足陷入泥中,他缓缓地拔足而起,目光严肃地凝望着西门嫘。 西门嫘虽见石砥中双足陷入泥地约有二寸余深,但是却丝毫不敢怠慢。 她心中忖道:“真不知他年纪青青的,怎会练成这么深厚的内劲,较之椅儿,超出太多了,怪不得锜儿吃亏。” 思忖至此,大声喝道:“再吃我五掌看看!” 她身如风行,黑色的大袍在雪白的地上,显出更加鲜明的摆动。 随着呼呼的风声,她已连攻五掌之多,劲风旋荡,带起地上的雪,飘得满空都是。 石砥中连退三步,挡住了西门嫘如雷行电掣的五掌。 他趁对方掌势一顿,低喝一声道:“你也试试我五掌。” 他吐气开声,大开大阖的连劈五掌。 这五掌好似巨斧开山,刚劲无比,逼得西门嫘一直退出六步之外,方始立稳脚步。 西门嫘脸孔涨得通红,大叫一声,一抖双腕,两枚“弧形剑”自肋下革囊拿出,持在手上。 她眉凝杀气道:“你拿出兵刃来!” 石砥中道:“我没有带剑!” 西门嫘一怔,随即骂道:“没带剑也要杀你!” 石砥中冷哼一声道:“你若是不能杀了我,我也要杀了你!”他狠声道:“你可是姓西门的?” 西门嫘骂道:“废话,看剑!” 她脚下一移,两道弧光立时闪起,将她身形罩住,席卷而来。 石砥中尚是首次见到这种弧形剑,故而他双掌护胸,两眼紧盯着剑刃弯钩处,意欲看清剑式来路。 谁知西门嫘剑式一展开,有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剑光似水,寒气森然,刹时便将石砥中圈在剑幕之中。 西门嫘心中一喜,忖道:“这石砥中内力练得如此纯厚,兵刃上功夫倒也不算什么!” 她手腕一紧,剑幕缓缓缩小,逼得石砥中几乎不能动弹。 石砥中见到西门嫘真个凶残阴狠,每一式递出都是要置自己于死地,仿佛这样她才能快意似的。 他一咬嘴唇,眉梢凝聚着浓浓的杀意,目中的锋芒更加犀利了。 西门嫘见石砥中被自己逼得几无还手之力,尽自闪躲,她得意地道:“小子,你一死,萍萍便嫁给我侄儿了……” 石砥中狂吼一声,一抖双掌,劈出两道疾劲的掌风将双剑之式挡得缓了一缓。 他目露深浓的杀意,双臂平伸似剑,指尖并合,斜斜疾划而出。 他默然不吭,移步换气的刹那,便接连攻出六招之多。 他这自“将军手籍”上得来的“将军十二截”绝技,真个非同小可。 此刻含怒挟愤的施展开来,有如雷劈电掣,山岳倾倒,四周一片迷蒙,仅仅看得见他那炯炯的目光与伸直的猿臂而已。 西门嫘没料到石砥中仅仅双掌便发出那毫不逊于真的剑刃的无匹剑式。 一连六式攻来,西门嫘连退十步之外,两支弧剑在手,依然封不住石砥中的指掌交劈。 石砥中神威凛凛,挫掌一顿道:“你到底是否西门熊的姐姐?” 西门嫘满头汗珠,紧咬牙根,硬硬地撑持着,不使自己落败。 石砥中左腕一转,一式“将军横戈”,右手迅捷地连攻两式。 西门嫘被石砥中两臂当剑打得够苦了,这下眼见对方又施出这神妙而又强劲的剑术。 她的身形被逼向左一让,躲开那如电攻到的一式。 石砥中冷冷一哼,右手已如蔓草攀登树枝一样,纠缠上去。 西门嫘一抖左腕,随即一沉,剑刃划出一道弧形,削向石砥中右腕。 石砥中身形一侧,曲肘急撞,一个肋槌已撞上西门嫘臂弯“臂儒穴”。 西门嫘整条左臂一麻,弧形剑坠落地上。 石砥中没等对方变式,五指如钩,已扣住西门嫘“肩井穴”。 西门嫘全身一麻,刹时不能动弹。 石砥中寒声道:“你说你可是西门熊的姐妹?不说的话,哼!” 西门嫘何曾受人如此威胁过,她气得全身发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石砥中左手两指并起,狠声道:“你若再不说,我就在你脸颊留个记号!” 西门嫘气得大叫道:“你这小辈!” 她急怒攻心,一口鲜血涌上口内,朝着石砥中便吐。 “哼!”石砥中冷笑一声,侧身让过,他说道:“你先对我如此狠毒,现在怪不得我了!” 他双指一扬,便待向西门嫘眉心的“眉中穴”划去。 就在他双指划出之际,身后一声低沉的喝声道:“放手!” 他心中一震,已觉“命门穴”有一股劲风扑上。 刹那之间,他不加考虑,身形往前一伏,推开西门螺,然后将她往后一摔。 他希望自后掩来的东方刚,能够顾及这个中年妇人而缓一缓让他施出昆仑“云龙八式” 的轻功脱出他的控制。 岂知西门嫘被摔出后,他只听得“哎哟”一声,身后那只手掌依然跟着自己背后“命门穴”。 他脸色一变,扭身直跃而出,丝毫不敢停留,背后那只手掌有似附骨之蛆,任他旋身闪跃,也没有摔脱。 他暗自骂道:“没想到这天下闻名的天龙大帝,也是自后面偷袭人……” 他恨恨地一咬牙,将全身内劲都聚于背心之上,然后陡地一翻身,攻击一指。 东方刚一掌正好击在石砥中的“命门穴”上。 “叭”地一声,石砥中身形重重一晃,那右手攻出的一指却正好点中东方刚“云中穴” 上。 东方刚没料到自己一掌却没要了石砥中的命,他已被那攻来的一指击中。 幸得石砥中为了防备东方刚一掌会将自己心脉震断,所以提了全身八成功力凝聚于背心,反留二成功力发出那一指。 故而东方刚咳嗽一声,便已将上涌的气血压下,闭住了“云中穴”。 石砥中吐出一口鲜血,摇摇晃晃地一交栽倒地上。 东方刚有臂一伸,将石砥中提将起来。 他的脸色惨白,嘴唇紧抿,目光中混杂着奇异的表情,凝望着石砥中。 他还很清楚的记得这个倔强的年青人,这全身充满着神秘的年青人。 他喃喃道:“我不相信你永远幸运,永远能逃过死亡的馅阱!” 面对着这英俊的年青人,他心里有着强烈的妒忌。 他大步踏前,朝那松林掩盖的白色大厦行去。 才行了几步,他听见石砥中冷冷地道:“你将我放下!” 他止住步子,脸上满是惊疑地望着被提在手里的石砥中。 他说:“你说什么?” 石砥中目光冷漠地道:“我说将我放下,你这不要脸的人!” 东方刚左手一扬,“叭叭”两下,在石砥中脸上抽了两个耳光。 石砥中满脸通红,脸颊立即肿了起来,他却吭都没吭,依然冷冷地道:“放下我来,你若是自命英雄,当得起自称为天龙大帝的话,不要在后面暗袭人!” 东方刚呆了一呆,他面对冷漠的石砥中,心中竟然升起一层恐惧的感觉。 他想起秋天之时,石砥中曾被自己“白玉观音掌”打后,露出那七颗红痣。 从那时起,他就深深地震慑住了,到现在,仅三个月光景,这年青人竟能名列二帝三君之后,不能说不骇人听闻了。 他此刻眼见以西门嫘的身手还被石砥中擒住。 这种情形使得他深自恐惧着,恐惧着自己会象当年一样,败于人手。 他正在沉思之际,突听西门嫘自身后叫道:“你看这草……” 他回头一看,只见地上的绿草,一大片都变成焦黄,很快地枯死…… 他忖道:“我这谷里四季温暖如春,而且我又将温泉引进谷中,那地下灵泉,也被我分成小道涌现山中,形成瀑布汇入湖里,这绿草怎会枯萎呢?而且只这么一会光景……” 他正在不解之际,已听见马蹄声响,一匹血红的骏马自松林旁跑了出来。 一眼瞧见东方萍骑在上面,他喝道:“萍萍,你到哪里去了?” 东方萍喘着气应声道:“爹,那群饿狼又来了,它们跑进谷了……” 她说话之际,已看到石砥中被东方刚擒在手中,不禁大叫道:“砥中,石哥哥……” 她跳下马,朝石砥中跑来。 东方刚说道:“走开!” 他双眉聚了一层杀意道:“我把这些狼关起来,然后将他喂狼,让他尸骨无存!” 东方萍两眼都是泪水,大叫道:“呃!不!不!不!爹,不要这样……” 石砥中喊道:“萍萍!我来看你,萍……” 东方刚喝道:“闭口!”他右手一伸将石砥中“哑穴”封住。 东方萍扑了上来哭道:“爹!你放了他吧!” 东方刚大袖一拂,提着石砥中朝白色大厦跃去。 东方萍喊了一声,急奔过去。 西门嫘道:“萍萍!不要去……” 东方萍身形一个踉跄,竟然跌倒地上,她凄然地叫道:“爹——” 她喷出一口鲜血,昏死过去。 狼嗥阵阵自谷外传来…… 松涛阵阵。 那遍植于小丘旁的青松,随着大风摇摆着,自树尖发出似海浪样的轻啸。 狼嗥阵阵。 自谷中传来紊乱而嘈杂的狼嗥,随着大风散布于谷中,与松涛之声混合着,在谷里四处回荡。 西门嫘眼见东方刚手提石砥中,隐没在松林后,而东方萍却悲苦地叫了声便倒在地上。 她飞奔而来,已见东方萍的胸前尽被鲜血沾满。 她大惊失色,叫道:“萍萍……” 她刚一摸东方萍的手,东方萍便大叫一声,跳了起来,叫道:“爹!爹!别那样……” 她似是疯狂样地朝松林那边奔去。 西门嫘身形一纵,跃在东方萍身前,一把将她抓住。 东方萍嘴角挂着血痕也都没有擦掉,她用劲地挣扎着,满脸泪水地嚷着道:“不要抓我,放我过去……” 西门嫘死劲地抓住不放,她见到东方萍哭得像个泪人似的,心里有说不出的难过。 她怜惜地道:“萍萍,你爹不会怎样地……” 东方萍哭道:“他被拿来喂狼,嬷嬷,你让我去!” 西门嫘哄着道:“不会的,你爹不会的……” 东方萍一甩头,两眼紧盯着西门嫘,问道:“你当我还是小孩子?” 西门嫘一愣,没有说话。 东方萍眼中射出怨毒的目光道:“你们总是与石砥中作对,总是想害死他,然后好把我嫁给西门锜那狂徒……” 西门嫘愕道:“萍萍,你怎好这样说?他们这次来谷里求亲,结果还不是被你爹赶了出去,我也没有说什么……” 东方萍一擦脸上泪痕,缓缓道:“你放不放我?” 西门嫘只觉东方萍那双美丽的眼睛,蕴含着无限的恨意,像是要将自己分尸寸段方始甘心一样。 她心头大震,柔声道:“萍萍,我这是为你好……” 东方萍冷漠地道:“我会恨你一辈子!” 西门嫘脸色大变,缓缓放开了手。 东方萍头也不回,朝着那松林奔去。 西门嫘愣愣地望着她的背影,喃喃道:“你怎么这样对我?” 她想起自己年轻时对东方刚一见倾心,却没有使他改变心意。 待到他的妻子死后,自己也还忍不住跑去相就。为了爱情,自己牺牲了一生中最珍贵的青春,与他相守在荒寂的大漠中。 十多年的相处,使她视萍萍有如己出,却又想不到会得到东方萍如此怨恨相对…… 她双手掩脸,喃喃道:“你怎好这样对我?” 骏马轻嘶,红影一道掠空而过,自她身边驰去。 她放下手,脸上挂着泪痕,朝那红马奔驰之处望去。 她眼见东方萍跃上马背,朝松林那边飞驰而去,不由自心里涌起一股恨意,喃喃道: “你这忘恩负义的丫头,你忘恩负义……” 顿时,当年的情景又泛上脑际,她仿佛又看到钱若萍巧笑盈盈地朝东方刚走去,而自己也就被遗忘在背后,不悄一顾…… 她眼露凶光,狠声道:“我要杀了你……” 她双拳紧握,自言自语道:“十七年前我放过了你,你现在却如此对待我,我一定要杀了你,你这贱人生的贱种……” 她飞身跃起,朝松林扑去。 大风刮起了东方萍的长发,跟红马的鬃毛一样,长长地飘在身后。 她脸上泪痕斑斑,嘴角带着血痕,身上穿着的白色轻裘也都沾着点点的血迹,像是朵朵的红花一样。 她脸色苍白,嘴唇紧闭,在骏马飞驰之下掠过高耸入云的苍松丛林,在石板铺成的小径上越过。 右侧山坡就是那白色大石砌成的大厦,左侧一道峭直的崖壁与右边的山恋高耸,形成一个狭谷。 在峡谷之前,此刻一道高约七丈的栅栏隔着,根根巨大都有碗粗,正好将狭谷围住。 东方萍冲到栅栏边,已见到谷外拥上许多灰色的雪狼。 在栅栏这边,四个玄衣大汉正扛着一桶桶的牛肉往栅栏里扔,那阵阵拥进的大狼就像潮水一样,永无止歇的冲撞进来。 狼嗥之声喧哗震耳,被狭谷两壁反射而来的回声更是惊天动地,震耳欲聋。 那些狼群奔跑于大漠之中,又冷又饿,一闻见牛肉的血腥味,齐都不顾死命地奔进谷来。 为了争夺牛肉,甚而互相残杀,利爪与白牙闪动下,血肉横飞,残忍无比。 东方萍来到栅栏之前,眼见这种凶残之事,血腥扑鼻,嗥声震耳,直使她一阵恶心,几乎吐了出来。 她脸色苍白无比,略一顾盼,便见东方刚已夹着石砥中朝右侧山上奔去。 她知道那山上有条狭道可过谷外,狭谷入口处的崖边有一块万钧巨石,若是推落下去,则刚好将那狭谷进口塞住。 这也是东方刚与东方玉两父子为了要一次消灭为害沙漠的饿狼,老早搬到那里去的。 东方萍叫了一声,但是声音却被狼嗥盖住。 她一抖缰绳,红马便朝右侧山坡飞跃而去。 那站在栅栏边的四个玄衣大汉,齐都惊愕地望着东方萍。 东方萍看到他们的嘴唇动了一下,却没有听见什么,耳边风声呼呼,红马已如飞地窜上山去。 她举起袖子,擦了擦嘴,偶一回头,便看到西门嫘飞奔而来。 从那大厦里,十几个女侍都奔了出来,惊愕地望着骑马登山的东方萍。 怪石峥嵊,杂草丛生,这陡直的山峦,越到高处越是险峻。 但是红马四蹄轻踏,有如行走平地,凌风展翅般飞越而上。 东方萍看到天龙大帝衣袂飘飘,御风凌空直上高峰,眼前便是那块巨石。 她张开口来想要叫唤,却吸了一大口风,没能说出话来。 东方刚一跃数丈,很快便来到那矗立的巨石旁。 他身形一落,回过头来望见了骑着马上山的东方萍,他脸色一变,将石砥中放在巨石旁,一抖双臂飞跃而下。 他截住红马,猿臂一伸,便将东方萍从马上抓了下来: 红马长嘶一声,双蹄直立,张开嘴便往东方刚咬去。 东方刚叱道:“好畜牲……” 他横身一让,竖掌作刀,往红马颈上砍去。 东方萍惊叫道:“爹爹!” 她一把扣住东方刚右臂,不让他劈下去。 东方刚回目一看,惊道:“萍萍,你怎么啦?” 东方萍叫道:“大红,走开!” 那匹红马轻嘶一声,四蹄一扬,朝山上跃去。 东方刚看见自己的女儿胸前全是血,惊惶地问道:“萍萍,你怎么啦,胸前全是血?” 东方萍“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东方刚问道:“是谁欺负你?”他焦急地问道:“你怎么会吐血?” 东方萍泣着说道:“是你欺负我!” “什么?”东方刚修眉一斜道:“对爹爹怎好这样说话?” 东方萍道:“你把石砥中……” 东方刚怒道:“那狂妄的小子!” 东方萍亢声道:“不!他是个好人,最好最好的人!” 东方刚一愕,想要轻叱一声,却看到东方萍苍白无血的脸,和脸上的泪痕! 刹那之间,二十年前那鲜明的印象又回映脑海,他喃喃道:“你多象你妈……” 东方萍浑身一颤,无限的委屈都涌上心头,她放声痛哭道:“妈!妈……” “唉!”东方刚叹了口气道:“可怜的孩子……” 他轻轻地拭去东方萍脸颊上的泪水,叹道:“你是不是很恨爹?” 东方萍仰头道:“爹!你放了他吧!” 东方刚道:“孩子,你又怎能理解我这做父亲的苦心!” 东方萍道:“我不管嘛!我一定要你放了他!” 东方刚道:“你是不是很喜欢那小子?” 东方萍羞怯地垂下头来,默默不语。 东方刚推开女儿,道:“我不许你跟他接近!” 他对着惊愕的东方萍道:“你站着别动,等会我会告诉你。” 他身如旋风,回身飞跃而起,往那块巨石奔去。 东方萍叫了声,也跃了上去。 东方刚来到狭谷之上,略一俯视,只见底下谷里狼群拥挤,一片灰色的躯体里,不时有鲜红的血冒出。 那些雪狼因为直冲而进,互相倾轧相挤,以致于凶残的搏杀起来,尖锐刺耳的嗥叫使人心颤肉跳,掩耳欲逃。 东方刚呵呵一笑道:“这下大漠里危害人畜的饿狼该要绝灭了吧!” 他深吸口气,双掌互相摩擦,只听他闷哼一声,双臂一抖,一股气劲发出,击在那高约四丈,厚达丈余的巨石之上。 那块巨石重达万钧,下面半截埋在土里,此刻被天龙大帝一击,竟然晃了一下。 东方刚浑身衣袍立即隆起,大喝一声,大袖一扬,泥沙顿时飞溅开去,露出了石根。 他向前疾走两步,满头长发根根竖起,双掌已贴住那块万钧巨石。 “轰隆”一声巨响,那巨大的石块被东方刚无匹的劲儿兜起来,滚落下去。 碎石泥沙,山崩地裂似的洒下,一片尘灰飞扬而起。 东方刚喘了两口气,双足有如钉入土里,站在狭谷之上,望着那块巨石向下滚落。 震耳的回声,有如晴天响起霹雳,良久方始歇止。 那块巨石刚好将狭谷入口之处封住,那些被压死的灰狼,很快的便被其他的狼将残骸吃掉。 东方刚冷哼一声,自言自语道:“只要半个月,这些为害大漠的饿狼便会被消灭殆尽。” 他话声一了,便听见西门嫘道:“那么这整个大漠来往的旅客牧人都该修庙敬你了?” 东方刚侧目一看,只见西门嫘扶住东方萍,冷冷地朝自己望来。 他听出话中含有讽刺的语气,不由问道:“你这是干吗?” 西门嫘淡淡地道:“没有干吗!我来看你将那姓石的小子扔下去喂狼。” 东方刚道:“你与他有仇?硬要他粉身碎骨?” 西门嫘反问道:“那是你痛惜他了?” 东方刚道:“象他这种人记仇之心极烈,爱恨之间往往不容一发,所以……” 西门嫘道:“所以你不敢将他扔下去?” 东方刚脸色微变道:“你这是挑拨?” “哼!”西门嫘冷笑一声道:“那你就是要把你的女儿给他了?” 东方刚冷哼一声道:“这又关系你什么事?” 西门嫘道:“那么我哥哥和侄儿来向你求亲,你为什么不肯?” 东方刚冷嗤一声道:“西门熊那混帐儿子还配得上我女儿!” 西门嫘倏地狂笑起来,笑声飘散开去。 东方萍目光中掠过惊诧之色,东方刚问道:“萍萍你怎么啦?” 西门嫘止住笑声道:“我们姓西门的就如此被你瞧不起?呵呵!今天让你看看姓西门的手段。” 东方刚见东方萍眼中露出哀求的神色,张着嘴却讲不出话来。 他脸色大变道:“西门嫘你将她怎么样?” 西门嫘沉痛地道:“二十多年前,她妈将你自我身边抢去,使我受尽了心灵的痛苦,我忍耐着在这荒漠里伴着你十七年,总想有一天能获得你的怜爱……” 东方刚道:“我不是早就跟你说过,我心已死,我对不起你……” “哼!”西门嫘冷笑一声道:“对不起我就行了?我这二十余年的青春,我这二十余年的心血就只一句对不起便行了?” 东方刚痛苦地低下头来,但很快地他便抬起头来。 他说道:“所以你就以萍萍威胁我?” 西门嫘冷笑道:“我抚育了她十六年,谁知她却以仇恨待我,你们姓东方的都是忘恩负义……” 她话声一顿,随即尖声道:“你站在那里不要动!” 东方刚咬呀切齿道:“我真没想到你会变成这样无耻,我瞎了眼!” 西门嫘冷哼一声道:“你瞎了眼?倒是我瞎了眼。” 东方刚脸罩寒霜道:“你说,你到底要怎么样?” 西门嫘自言自语道:“我要怎么样?”她突然狂笑道:“我能怎么样?二十年前我都没怎样,现在还能怎样?” 东方刚暗叹口气,只觉自己一生所作所为,几乎无一是处,害得这面前的女人将一生最辉煌的岁月因自己而蚀磨。 在荒寂的大漠中,自己为了怀念心里所钟爱的人而留下,却让西门嫘也陪同自己任凭黄沙蚀去青春。 他暗自谴责自己道:“我又为什么任她跟我在这里生活如此之久?” 西门嫘见到东方刚沉吟不语,冷哼一声道:“你别想什么鬼花样,若是你不顾她的性命的话……” 东方刚怒道:“你这样威胁我,倒底是何居心?” 西门嫘双眉轩起道:“你先将那姓石的扔下去喂狼!” 东方刚哼了一声道:“反正这小子死了,我也不会将萍萍许给西门熊那奸滑狡诈的小子!” 西门嫘冷冷道:“我是怕你和姓石的小子勾通了,那么我的侄儿还有活命?反正天下的女人多得是,我倒不怕锜儿找不到更好的。” 东方刚目光一瞥,看到石砥中趴伏在地上,那匹血红的马正在伸出舌头舐着他的脸。 他心中掠过一丝怪异的情绪,他暗忖道:“这小子真是天下奇才,全身仿佛钢铁铸成的一样,而且聪颖无比,意志极强,西门熊若与他为敌,真会吃点苦头,我何不……” 西门嫘冷眼而观,见东方刚微皱双眉的样子,唯恐他会改变原有主张。 她尖声道:“东方刚你别弄鬼,若是你不将他扔下,我就将你的宝贝女儿扔到底下去!” 东方刚默默不语,他的思绪急转,暗忖道:“这姓石的小子记仇之心极盛,而又眼带桃花,看来是个极不专情之人,我怎能将萍萍终身托付给这种人……” 他目光一转,便将石砥中自地上提了起来。 低头一看,谷里密密麻麻的都是蠕动的狼群,他知道任何人都不能处身在这数以千计的饿狼中,而保全了性命。 他举起了石砥中,欲待向狼群中扔去。 突地,他眼光瞥见东方萍,却见到她脸上的肌肉痛苦地扭曲着,自那两只动人的大眼中,一溜溜的泪水流了出来,挂满脸颊。 他心头大震,说道:“萍萍,你别怪我,为了救你的性命,我只得将他牺牲了。” 东方萍被点住“哑穴”,全身不能动弹,只是不住地流泪,眼中满是乞求的眼色…… 东方刚将头一斜,咬牙道:“为了使萍萍脱离险境,我只得将你扔下狼群之中了,我将你穴道解开,不致马上便死,我想你也不会怨我了。” 他一掌拍活了石砥中闭住的穴道,振臂一挥,便将石砥中往谷里扔去。 就在他扔出石砥中之际,那匹红马长嘶一声,急冲上来,飞蹄朝他身上踢去。 他身影一挪,闪了开去,却突地听见一声龙吟似的长啸自狼嗥声里穿云直上。 闻声侧目,他瞥见石砥中四肢移动,回空划了个大弧,有似飞鹤绕云,奇快无比地向西门嫘射去。 石砥中双肩如剑斜轩,目中射出狠毒的神光,拚命样的攻向西门嫘而去。 西门嫘似是没有料到石砥中会回空绕旋一匝而攻将过来,她心中一惊,竟然不知怎样才好。 一接触到那犀利而仇恨的目光,她,心头大震,不及思索,便将劈死东方萍。 “嗡——” 两支短剑闪烁着光芒,自空中似电射来。 西门嫘手刚举起,剑尖已经准确无比地射到她双臂之上。 “呀——” 她叫了一声,双臂被短剑穿过,鲜血立即涌出。 在这刹那之间,她右足一踢,将东方萍踢得平飞两丈,朝谷里落去。 石砥中身在空中,眼见西门嫘被天龙大帝双剑射中,却不料她尚要拚命将东方萍踢落谷中。 他痛苦地长吟一声,双掌急劈而出,两道劲风汹涌压到,立时将西门嫘击到于地。 他趁着掌风劈出之劲,身形翻起,仰身倒射而出,朝东方萍追去。 东方刚大喝一声,一抖双臂,身上长衫飞出,有似一面钢板,急劲无比地射向东方萍而去。 东方萍身子不能动弹,被西门嫘像踢皮球似的踢向谷里。 她的身子急速落下,却适巧被东方刚抖来的衣衫承住。 她在空中落下之势缓了一缓,石砥中已经跃了过去,一把便将她衣衫揪住。 石砥中抓住了东方萍,右手一勾便将她紧紧地抱住,唯恐她又会离开他怀抱而去一样。 他抱住东方萍,深吸一口气待要跃上山崖,却不料体内真气一竭,身子又急坠而下。 他心中一惊,随即便想到这是因为刚才“命门穴”被天龙大帝击中,心脉受伤之故。 虽然他趁着西门嫘纠缠东方刚之际,暗自运功疗伤,但是却未能完全恢复。 为了心急东方萍的安全,他连续施出昆仑名扬天下的绝妙轻功,故而体内真气用竭,不能生生不息地运转。 身形急堕之际,他连喘两口气,硬生生提起丹田中残余的真气,急速地行那“搜穴过宫” 的“瑜伽门”疗伤之法。 东方刚大喝一声道:“石砥中,看剑!” 石砥中体内真气正好绕一周天,却听到东方刚的叫声。 眼角一闪,一柄短剑急速似电地射来。 他心里一惊,怒气上涌,方待拚命让开身子,却见那支短剑不是射向自己,而是往自己脚下射去。 那支短剑一到石砥中脚下,便好象虚空有人托住一样,停住不动。 石砥中这才晓得东方刚是要让自己在空中有藉力之处,以免使东方萍跌死。 他冷哼一声,脚尖一点剑刃,飞快地仰头一看,只见距山崖已有三丈多高,石壁峭直如削,毫无立足之处。 现在若以他一人之力也不能凭着这点藉力而跃回原来之处,何况手中还抱着一个人? 所以他决定还是先落下谷里再说。 他藉着空中一顿之刹那,回掌一拍,将东方萍穴道解开,然后飘身跃下。 那支短剑停住空中一下,便落了下去。 石砥中反掌一抓,便将那支短剑接住,他握在手中,胆量壮了不少。 东方萍咳了一声,睁开眼来便看到自己正在虚空,急速地向下堕落之中。 她惊叫一声,紧紧地搂住石砥中,赶快闭上眼睛。 叫声中,石砥中已落在谷中。 他跌在狼背之上,将那只狼压得肚肠都流了出来。 由于太高落下之故,他打了两个滚方始消去急速堕下的加速劲道。 密密的狼群,不住地嗥叫着,石砥中顺着滚动之势,剑刃划动,光芒闪烁,刹时便将丈内饿狼杀死。 血肉横飞中,狼头拥挤,又有许多急冲上来。 剑幕布起,将东方萍罩在里面,石砥中神情严肃地催动着吞吐的剑芒,阻挡那些猛扑而来的大狼。 东方萍听到剑刃舞动的呼呼风声,以及狼的惨嗥声,又见到这种残酷凶狠的情形,不由得吓呆了。 石砥中左臂搂着东方萍,突地觉得她全身颤抖,不由问道:“萍萍,怎么啦?” 东方萍听得声音,这下看到自己是在石砥中的保护之下,她喜极叫道:“砥中!哦!石哥哥!” 石砥中露出一丝笑容道:“萍萍,你没有想到我会与你一起吧?” 东方萍连连点头,喜极而泣道:“石哥哥,石哥哥……” 石砥中紧紧搂住东方萍,道:“萍萍,不要哭!” 东方萍擦了擦眼泪道:“我是太高兴了……” 石砥中喝叱两声,剑转半弧,回旋之间,连击三剑,剑剑重叠,布起两层剑幕。 东方萍看到石砥中身上衣衫破碎,肩上有着几条爪痕,不由惊叫道:“你受伤了……” 石砥中朗声道:“这算得了什么?”他关怀地问道:“萍萍,你不要怕,有我在这里。” 东方萍睁大眼睛,摇摇头道:“我不害怕。” 石砥中拉开东方萍,伸左手到怀里将“红火宝戒”掏出来给东方萍道:“你拿好这个,我们到那块巨石边去。” 他说完没待东方萍答应,便挥动手中短剑,往谷中大石跃去。 大狼似潮,汹涌不停地冲了过来,又一只只死于剑下,血水飞溅,使得石砥中和东方萍溅得满头满脸都是鲜血,简直跟个血人一样。 那些饿狼好似疯狂,互相残杀,互相咬噬,只要被杀死的狼尸一落地,便被吃个精光,不留一点残骸在地。 血腥之气充满谷里,东方萍右手拿着红火宝戒,双眼紧闭地扒在石砥中肩头之上。 在白天,阳光照耀之下,红火宝戒仅仅显出一轮微小的光晕将她半身罩住,不象在黑夜,戒上发出的光芒好似烈火一样的耀眼。 石砥中身形移动得缓慢无比,那四外拥上的饿狼使他一点都不能松懈,运出真力,舞动剑刃护住身子前进。 他也不知道杀了多少只狼,但已觉得右手酸麻,真气渐弱。 他喘着气,汗水和血水流满了脸孔,艰辛无比地行走于狼群之中。 头发散乱,将他脸孔都遮去半边,他甩了一下头,却听见东方刚的呼叫之声。 侧目一看,只见狼群之中,一道青绿的光霞闪烁生辉,所到之处,大狼披靡。 他冷哼一声,运剑行空,又连劈八只大狼。 眼见前面就是谷口的巨石,他鼓起勇气,使劲一跃,跳起一丈多高,便已乏力。 真气一泄,他闷喝一声,短剑插向那块巨石。 “噗”的一声,短剑已插进石中,仅露出剑柄。 石砥中身子一翻,便跃上石上。 他急喘了几口气,才将东方萍放下,道:“萍萍,安全了。” 东方萍看到石砥中狼狈的样子,不由惊叫道:“你全身都是血。” 石砥中举起袖子擦了擦脸,喘着气道:“这没关系,都是狼血。” 他话声未了,却站立不住,双腿一软,便一屁股坐倒石上。 东方萍急忙将他扶住,问道:“你……” 石砥中摇摇头道:“这是脱力所致,一会儿会好的。” 东方萍扶着石砥中,想要使他躺在自己的腿上,谁知才略一移动,石砥中却呼起痛来。 东方萍吃了一惊,略一查看,发觉石砥中大腿及腰背之处,伤痕累累,尽是狼牙之迹。 她痛怜地道:“全身都是伤,还说一会就会好。” 石砥中笑道:“我是打不死的人……” 他脸上笑容突地一敛,道:“萍萍,你看!” 东方萍顺着石砥中指处一看,竟然见到谷底的狼群疯了似地奔跳互噬,理都不理东方刚。 一声声惨厉骇人的嗥叫发出,七、八只大狼倒毙地上,刹那之间,尸骸又被其他大狼吃掉。 惨嗥凄厉,一只只的大狼无故倒毙,又都被分食,接着又是一只只地倒下。 嗥声绝灭,谷底满地遍处的狼尸,重重叠叠…… 极端的嘈杂与嗥嚷后,继之是极端的岑寂,仿佛空气都已经冻结。 四周像死一样的静,静得有点可怕…… 东方刚手持那枝绿漪剑,挺立在狼尸之中,他满身溅得斑斑狼血,但是他却好像呆住一样,站立不动。 的确,像这样凶残的饿狼,成千地死去,而且仅在一个刹那里死去,实在令人难以相信的。 尤其,当自己处身在狼群之中,眼见这种奇绝之事,更是令人震慑不已。 东方刚目光缓缓移动,很快便发觉那成千的饿狼都是嘴角流着黑色的血液而死。 他全身一震,失声道:“毒!他们全都是中毒而死!” 他抬头一望,只见到石砥中和东方萍相偎在一起。 “哼!”他冷哼一声,目光与石砥中的眼光相触。 双方的目光相触的刹那,他心中一动,思绪转到刚才石砥中被自己击中“命门穴”时吐出一口鲜血的事。 他忖道:“他被我击中‘命门’死穴都不会死,那口鲜血吐出后,便见到地上草皮变得枯黄,显然他血中有毒……” 他思忖至此,目光一转到满坑满谷的狼尸,汗毛不禁为之竖立。 他脱口呼道:“毒人!他已是个毒人……” 石砥中正在奇异于东方刚那种迷茫疑惹的态度,此刻突然听得他的呼声,不由心头一震,忖道:“千毒郎君曾问我是否是毒人,而此刻东方刚也说我是毒人,莫非我血液中真个有毒?” 他随即想到千毒郎君施放“无影之毒”,毒杀海中鲨群的情形,那仿佛与眼前狼群毙死的情况完全一样。 东方萍忽地呃了一声,奇道:“好可怕,这些狼不知怎么统统死了!” 东方刚看见石砥中身上染遍了血,而东方萍却正要触碰上去,他不由叫道:“萍萍,不要碰他!” 东方萍一愕,嘟着嘴道:“偏要碰他!” 她伸出手去要扶石砥中靠在自己身上,却发觉石砥中侧身躲着自己。 她诧异地问道:“石哥哥,你怎么啦?” 石砥中道:“不要碰我!” 东方萍睁大两只黑亮的眼睛,望着石砥中那红肿的脸,不知是怎么回事。 石砥中嘴唇紧闭,脸上浮起痛苦的神色。 东方萍以为石砥中因为受到自己爹爹的喝叱而至如此的痛苦,她伸出手去,轻声道: “我就是要碰你!” 她手才一伸,石砥中竟然有如遇见蛇蝎,闪躲开去,道:“不要碰我,快别碰我!” 东方萍一愕,已觉身边微风飒然,手臂已被人家抓住。 她慌乱地回头一看,见到抓住自己的正是自己的父亲天龙大帝东方刚。 东方刚沉声道:“不要碰他,他身上有毒!” 东方萍微微一怔,道:“我不信!”她移转目光盯着石砥中。 石砥中满头大汗,点头道:“别碰我,我全身都是毒。” 东方萍叫道:“我绝对不信,我不信……” 石砥中痛苦地道:“那些狼就是因为吃了我的血才全部中毒死的,我,我是一个毒人……” 东方刚将东方萍拉过来,沉声道:“他说的话不错。” 东方萍放声大哭,道:“我不相信你们的话,你们欺负我!” 石砥中凄然一笑道:“我的血液被狼吞入,立即那只狼全身都是毒,毒发死时若被其他的狼分食,则那些又会死去,所以在一刹那里,这谷底的狼全都死去了。” 东方萍满脸泪痕,说道:“你刚才也没说,你明明在骗我。” 石砥中道:“我也是才晓得的。” 东方刚轻轻地拍着东方萍的肩膀道:“孩子,别哭了,这有什么好哭的?” 他叹了一口气,道:“石砥中,我很感激你救了萍萍,这是伤药,你敷上吧!” 石砥中冷冷一笑,道:“从我初进天龙谷,我便没要你一点东西,现在我也不需要你的伤药,我石砥中从不向任何人乞怜,也不需任何人同情我!” 东方刚默默地望着面前这个青年,他也在为这个有血性、有勇气的男子汉而惋惜。 他暗忖道:“昔日据丁一平对我过,毒门中有一种人练成浑身都是毒,而成为非毒不侵的毒人,但是这种毒人却会每月发作一次,发作之时神智昏迷不醒,全身发冷,不必经过半年就会死去,我岂能让萍萍跟着这种死期已定的人!” 石砥中冷漠地望着东方刚,突地狂笑道:“你怕我会将你的女儿带走?你想就此杀死我?” 东方萍恐惧地大叫道:“砥中,你不要再笑了!” 她哭着道:“不管怎样,我一定要跟你去!” 东方刚嗔道:“胡说,他只有半年活命,你还想要跟他?而且他浑身是毒,跟他一起,你马上就会死。” 东方萍道:“我不怕。” 她不停地挣扎,想要往石砥中身边奔去。 东方刚怒道:“萍萍!你难道连爸爸都不要了吗?” 东方萍全身一颤,扑进东方刚的怀里,放声痛哭道:“爸爸,爹……” 石砥中咬紧牙根,不让眼眶里的泪珠滚落下来,他深吸一口气,道:“在下若是半年内不死,必来向前辈领教,刚才承你的一剑之助,使我不致跌死,但我定要来报答今日加之于我身上的侮辱。” 东方刚道:“你若不死,我希望你随时来此,我会在谷里等着你。” 石砥中深深地望了东方刚一眼,沉声道:“到那时我若将你击败,我就要将萍萍带走!” 东方刚冷笑道:“一年之内,你只要能挡过我六百招,我便将萍萍许配给你。” 石砥中坚定地道:“一年之内,我一定要将你击败,否则我不会娶萍萍的。” 他昂然站立在大石之上,话音在石壁间回荡着,造成无数个回音。 天龙大帝注视着石砥中,在这一刹那,他心里升起一丝恐惧,仿佛他已经看到不久的将来,自己在石砥中掌下落败…… 他暗自喃喃道:“这是不可能的啊,这是不可能的!” 东方萍圆睁双目,凝注石砥中,在她的眼里,石砥中仿佛全身都散放着耀目的光芒。 那豪迈的话语在她心底震荡着,使她说不出话来。 石砥中挥动了一下手臂,道:“萍萍,你等着我!” 东方萍毫不迟疑地道:“我等着你,石哥哥,我在这里等你到老到死。” 石砥中只觉浑身热血沸腾,激动得咬紧嘴唇,目光深沉地凝注东方萍。 东方刚看见自己女儿那种依怜不已、柔情万缕地痴望石砥中的样子,不由暗叹了一口气。 他仰首望天,默默地道:“若萍,你在天之灵不远,是否能告诉我这样做到底是不是对?” 云天似海,他似乎自蓝灰的天空中看到一个清丽的影子。 那美丽的靥上浮着淡淡的微笑…… 他喃喃道:“若萍,你说我这样做对不对,你别只是笑……” 东方萍非常难过地对石砥中道:“这个戒指还给你。” 她侧目叫道:“爹,剑给我。” 东方刚自幻想中醒过来,问道:“哦!什么事?” 石砥中道:“萍萍,这两样东西你都留下来吧!” 东方萍道:“你把绿漪剑带去,我留下这戒指好了。” 她说到这里,突地想到一事,不由高兴地道:“这戒指能够吸……” 她话声一顿,望了一眼东方刚,道:“你还是将这枚戒指拿去,我留下绿漪剑好了。” 石砥中聪颖无比,马上便晓得东方萍心中所想,他暗叹口气,忖道:“虽然这红火宝戒能吸毒祛寒,但我却亲见千毒郎君并不看重这枚戒指,想必对毒人无效。” 他心中虽是如此想,却依然接过东方萍扔过来的红火宝戒揣在怀里。 东方刚冷冷地望了石砥中一眼,道:“你可要换些衣服?” 石砥中低头看了一下自己身上破褴的衣衫,淡淡一笑,道:“我除了要你女儿之外,天龙谷里任何的东西我都不要!” 他嘬唇一呼,红马长嘶一声,自崖上飞跃下来。 宝马跃落巨石之上,挨着石砥中的身子,亲昵地磨擦着,好似非常高兴一样。 东方刚骇异地注视着这雄骏的红马,暗赞道:“好马!真是一匹举世难逢的好马,只可惜他快死了,这马又得让与别人。” 石砥中轻轻拍了拍红马的颈项,然后跨了上去。 仰目望去,两边山崖耸入云天,崖壁峭直平滑,有苍绿的苔藓和枯黄的小草。 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我走了!” 东方萍怔怔地望着他,默默地点了点头,嘴唇翕动了两下,却没说出什么话来。 石砥中深深地望了东方萍一眼,然后移开目光,对东方刚道:“在下就此别过。”他话声一顿,伸手进怀,掏出一块玉石。 他望了望那块灰绿色的玉石,苦笑道:“这本是人家一番好意,谁知却会如此转变。” 他朗声道:“这原是你的,现在还给你。” 东方刚接过他扔来的玉石,不由得吃了一惊,道:“这是三十年前……” 他抬头道:“庄兄将这个交与你,你有何要求?” 石砥中朗笑一声,道:“我从不贪求任何事,这块玉石要他作什?原璧归赵有何不好?” 他一抖缰绳,红马长嘶一声,跃下巨石,朝谷外飞奔而去。 东方萍急走两步,大声道:“我等着你……” 声音在谷里回荡,她猛然放声大哭。 东方刚愕然望着远去的人影,只觉眼前一片模糊,不禁两滴泪珠浮出眼眶,滑落脸颊…… 他心里泛起一股惆怅而遗憾的情绪,似乎像失落了些什么……” “唉!”他轻叹一口气,暗忖道:“像这种具有顶天立地豪迈气慨的千古奇才,却要遭受这种折磨?东方刚!你怎么如此丧失人性,还要加重他的折磨?” 他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看到自己的女儿弓身伏在大石上哭泣着。 他暗骂道:“东方刚!你老了!也昏庸了……” 冷飒的寒风轻回在谷底,他俯下身,拍了拍东方萍的肩膀,轻声道:“萍萍,不要哭,是为父的错。” 东方萍以手蒙着脸伏在自己的膝上哭泣,理都没理东方刚。 “唉!”东方刚叹了口气道:“我阅人不计其数?却从来没有见过像他这样倔强的人,萍萍,为父的是为你好,他身带七星痣,一生灾难重重,情债满身,你自小娇生惯养,怎能忍受得了?所以我……” 东方萍恨声道:“不要说了,不要说,我不要听。” 东方刚继续道:“既然你一定要不管一切地跟着他,那我也只得让你如此,所以我决定……” 东方萍霍然抬起头来,急道:“决定怎样?” “呵呵——”东方刚放声大笑,道:“你说不要听,又干嘛要听?” 东方萍娇羞地道:“我偏要听!爹,你快说嘛!” 东方刚道:“我决定重出江湖,到东海去找千毒郎君,问他毒人之毒要怎样才能解去。” 东方萍睁大了眼,紧盯着她的父亲,注意地倾听着。 东方刚道:“我将要去找寻那种方法或者草药,然后替石砥中将这些毒去掉。” 东方萍欢欣地叫了一声,扑进了东方刚的怀里,不停地道:“爹爹,你真好。” 东方刚呵呵地笑道:“这会儿爹爹变得真好了!还恨不恨爹?” 东方萍摇了摇头,道:“我最喜欢爹。” 东方刚用手托起东方萍的下巴,笑道:“看你满脸的泪痕,竟又笑得这样开心,哭哭笑笑倒跟小孩子一样,这么大的姑娘了,真不知害羞!” 东方萍娇羞地擦了擦脸,嘴角洋溢一片浓郁的笑意,美丽无比。 东方刚缓缓抬起头,望着谷外茫茫的一片,他喃喃地道:“雾起了,人生的道路上又何尝不是一片白雾,谁都不知道未来究竟会怎样,因为谁都看不透这层雾。”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暗忖道:“但愿我这样做是对的。” 东方萍拉了拉他的手臂,道:“爹,我们快点准备动身嘛。” 东方刚嗯了一声,道:“你这么心急于吗?反正还有半年的时光。” 他又张口大笑道:“呵呵!怪不得人家说女心向外,女儿大了连爸爸都不要了!” 东方萍顿足道:“我不来了,你光是笑人家!” 东方刚看到自己女儿那种娇羞可人的样子,不由得放怀大笑,道:“既然我笑的是人家,你又何必不来呢?走吧!” 山风吹来一片淡淡的薄雾,却带走他呵呵的笑声。 雾浓了,将整个谷底掩住,笑声远去了……—— 第二十章 毒门二老 冬日,凄迷的阳光普照大地,雪地上两行蹄印渐渐远去。 石砥中头戴毡帽,骑在马上,忧郁的眼睛里有疲惫的神色。 他从天龙谷里出来,便疯狂似的纵马朝南飞奔,整日整夜都没有停过一步。 直到天色一亮,他才将心里积蓄的痛苦感情完全发泄出来,然后才缓缓地驰行。 经过整天整夜的奔驰,他发现已经来到沙漠的边缘。 过了长城,他找到了个成衣铺,买套衣服和毡帽,然后换下那身破褴的衣裳。 他受到沉重的打击,想要借肉体上的折磨,来减轻心里的痛苦,所以一直穿着破衣,赤着背在荒凉的沙漠里任凭刺骨的寒风鞭打着。 换过衣服之后,他稍微休息一下,便又启程往南而行。 将近正午时分,他已来到陕西境内,心中那股狂热痛苦的情绪一去,却又涌上深深的忧郁。 “唉!”他叹口气,落寞地摇了摇头。 回过头去,那行蹄印在雪地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迹。 宽阔的雪原上,就只有这两行蹄印,使人看来格外有种凄凉的感觉。 他缓缓回过头来,目中涌现一眶泪水,只听得他自言自语道:“不堪回首,回首一片凄凉……” 他举起袖子,擦干眼泪,孤寂的情绪紧压在他心头,使他的忧郁更浓了。 他的思绪运转,想起自己自从离家以来,便总是遭逢到命运的折磨,每次才自死亡的隙缝里钻过,不久却又重新面对死亡的威胁。 他自嘲地道:“毒人?天下有谁知道我什么时候成了毒人!” 他记得在东海遇到千毒郎君时曾听过他提及毒人一词,但他却不知道毒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但他全身血液都含有剧毒,这总是事实,而且由于这个事实,使得他与东方萍离开得那么远。 他苦笑着道:“仅仅半年可活,仅仅半年……” 他咬了咬嘴唇,思忖着东方刚对自己所说的这句话。 突然,他诧异地忖道:“天龙大帝并非毒门中人,他又怎晓得毒人只能活半年?而且我并没有服下什么毒,仅仅是吃了‘还魂草’的果实而已……” 他精神一振,继续忖道:“据千毒朗君说他一生弄毒,涉猎天下所有毒物,甚以身试毒,故而百毒不侵,血液中自然产生一种克制毒物的能力,所以他成了毒人,那么我又怎么会成为毒人?” 他是极为聪明之人,思绪流转,很快地便分析清楚。 他想道:“我昨日力竭筋疲,而且又只顾得与狼群搏斗,全副精神都用在保护萍萍的安全上,因而不能冷静考虑。我若是本身中毒,为什么真气搜穴都未曾发现一点征兆,而且我还那么快便回复过来,身上毫无伤痕,这可能都是因为服下那‘还魂草’之效……” 思想一通,他的心境较刚才开朗不少,已不再觉得抑止不住的愁闷涌上心头。 他吁了口气,忖道:“反正人生必有一死,又何必怕成这个样?” 他挥舞着拳头,昂首望天,豪迈地道:“我一定要取得鹏城里的宝物,练成绝世之艺,光大我天山一脉。” 他顿了顿道:“反正还有半年的时光,足够我证实这个想法。” 他一念既定,倒觉得腹中有点饥饿起来,极目四望,竟不知何时来到山道里。 四周高山峻岭,群峰耸立,一条宽约七尺许的山道,沿着山脚回绕而去。 雪盖山岭,不时有碎冰落下,发出叮叮的脆响。 石砥中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忖道:“想不到好好一条官道不走,竟钻到这条狭窄的山道上来,连个歇息的地方都没有。” 他正在忖思之际,突地听见前面马蹄之声急速响起,立刻发现自山壁转弯处,急驰来了一人一骑。 他目光犀利无比,一眼便瞥见那是一个头扎蓝色布巾、身穿白色皮袄的少女。 她骑着一匹乌黑的马,急速地奔驰过来,好似有什么人正要追赶上来一样,脸上现出慌乱的神色。 石砥中见那少女脸色苍白,偏又很是瘦削,故而两颗乌溜溜的眼珠看来很大很亮,像两颗星星一样地闪烁着。 他缓缓带马往道旁一闪,想要让那个少女先驰过去,因为他知道急着赶路的人,在忽忙赶路时的心情。 转眼这间,那匹乌骓带着一阵香风急掠过去。 石砥中深深一吸,一股幽香冲进肺腑,使他不由得回头望了一望。 那匹马四蹄如飞,蹄后带起雪片急驰而去。 石砥中抿了抿嘴正要回头,却发现那马上的少女也回过头来朝这边望了一下。 她发觉石砥中也在望她之际,很快地便回过头去,不敢再多看他一眼。 石砥中淡淡一笑,一夹马腹,缓缓往前行去。 谁知他才走了不到丈许远,背后蹄声急响,好似有人追了过来。 他闻声回过头去,只见那匹乌骓马已掉头过来,朝它原来奔来的方向急驰回去。 他诧异地忖道:“这清瘦的少女怎么又跑回来了呢?莫非她有精神病不成?跑过来又跑过去的……” 他皱了皱眉,又将红马带过一边,想要任那少女奔驰过去。 急骤的蹄声突然在他身边一停,那匹乌骓马轻嘶一声,人立而起。 石砥中吃了一惊,却见那少女整个身子紧贴马鞍上,没有跌下来。 她轻喝一声,那匹马便屹立不动,然后她喘了口气自囊中掏出一个小小的玉盒。 她说道:“这位相公,请你替我保存一下这个玉盒。” 石砥中愕道:“这……” 那少女急忙把那玉盒扔给石砥中,她匆匆道:“等下有人追来,不要被他们看到,也不要打开来。” 石砥中张口应声,却已见那少女掉转马头飞驰而去,再也不容他多说一句话。 他愕然望着那远去的少女,暗忖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为何要将这玉盒交给我呢?” 他拿起那个玉盒,只见盒上刻着一只鲜红的蝎子,还有两个用金丝缠成的篆字。 他轻轻念道:“天蝎。” 他皱了一下眉头,忖道:“这是什么东西?里面装的是药物还是珠宝?或者真是一只蝎子?” 就在他低头沉思之际,数匹快马自前面山崖转出,飞快地往这边奔驰而来。 他抬头一看,只见当先两骑是两个长髯老者,后面四骑都是中年壮汉,他们急奔而来,仅瞥了他一眼便自身边驰过。 石砥中暗忖道:“这几个人的脸色都一样的黑,仿佛经年累月都在晒太阳一样,看他们这样,莫非正在追赶那个大眼睛的少女?” 他自袖里又将那个玉盒子拿了出来,怎么瞧都摸不清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而他也不愿开启玉盒,所以便将之再收进怀里。 他望了一下身后,已没再见到那些诡异的骑士。 略一沉吟,他忖道:“我还是到前面镇上或村上等她,否则在这儿空着肚子等,实在……” 蓦地,自山崖转角处,一连四个人飞奔而来,他们齐都手持长剑,步履快速无比,转眼便已飞奔到石砥中的眼前。 他们诧异地望着石砥中,其中那三绺长髯、飘飘垂胸的老道,冲着石砥中道:“无量寿佛,施主可曾见到一个女子自此经过?” 石砥中见这四个道人都是身穿青色长袍,胸前绣着七颗银色星星;在左手伸出时,指上有两颗乌光烁烁的指环,装扮很是奇怪。 他摇了摇头,问道:“道长要问那女子做什么?难道她……” 那老道打了个稽首,道:“贫道华山天容,准备要擒住那女子回山,听候掌门吩咐,请施主告诉贫道……” 石砥中又是摇了摇头,道:“在下只是在此路过,并未见到有什么女子经过,但不知道长为何要擒住这女子?” 那老道见到石砥中一表堂堂,且又气概非凡,故而很客气地对待石砥中,生恐碰错了人,而致惹上麻烦。 谁知石砥中竟会理都没理他的话,倒反问了他一句,而且话中前后矛盾,一听便知说的是假话。 天容道人还未说话,却听得蹄声急响,六骑快马分成两排,正追赶着一匹乌骓马而来。 他叫了一声,长剑一挥,其余三个道士便将山路堵住。 石砥中见那被追赶的正是刚才递交玉盒给自己的清瘦少女。 而在她身后追赶的六骑快马,正是刚才急驰过去的那六个皮肤黝黑的诡异骑士。 他暗吃一惊,忖道:“怎么她已跑出老远,还会被拦截了回来呢?” 天容道人冷冷道:“施主未曾见过这女子?无量寿佛!” 石砥中脸色一沉,道:“道长问的就是这女子?难道华山一门尽是以众凌寡、以大压小的好手。” 他冷哼一声,拂袖而去,缓缓朝那少女驰将过去。 那少女脸色惊慌地奔驰而来,眼见前面道上围着三个道人,不由得更是惊慌。 她手持一支短剑,剑刃寒光闪闪,看来的是一柄好剑。 但她似乎未与人拚斗过,握剑的手都微微发抖,连嘴唇也都微微颤抖着。 她看到石砥中纵马过来,不由惊叫道:“啊!你还没有走呀!” 石砥中道:“在下一直就地道旁等候姑娘,欲交还玉盒。” 那少女呃地叫了一声,失望在道:“这下一切都完了。” 她一勒疆绳,脸上带着泪痕。 石砥中看到那六骑之后,还有三个持剑的道士疾追而来。 那三个道人年纪很轻,也都是身穿青色道袍,胸前绣着七颗银星。 “哼!”石砥中暗忖道:“原来他是被那三个华山道士堵回来的,真不知她怎么会惹上华山派与这六个诡异的家伙。” 那六个骑士将石砥中与那少女围住,冷冷地望着那少女,没有作声。 石砥中四下一望,只见那七个华山道士又将这六个骑士圈在里面。 他哈哈一笑,道:“妙啊!你们像在做麻袋一样,一层不够还要加上一层。” 那骑在马上的老者理都没理围在他们外面的七个道人,朝石砥中冷漠地盯了一眼,道: “你是不是与她一道的?” 石砥中点头道:“是一道的,怎样?” 那老者伸出手来,寒声道:“拿来!” 石砥中微笑道:“什么东西你要拿去?在下一不欠你钱,二不欠你账,有什么东西要给你?” 那老者阴恻恻地一笑,道:“你已犯我毒门之例,该受五毒之刑。” 石砥中诧异地道:“江湖上何时又冒出来个毒门?” 他目光一转,已见那七个华山道士脸色齐都一变,退后了两步。 他望见那少女的脸色苍白无比,目中露出恐惧之色,好似在狼群中的小兔一样。 他怜惜地问道:“请问你,这些人可都是冲着你而来?” 那少女慌乱地点了点头,求救似的望着石砥中。 石砥中微微一笑,自怀里掏出那个玉盒,问道:“这是你从他们那儿拿来的?” 那少女道:“你不要交还他们!这个是我要用来救我祖父的。” 石砥中轻叹口气,道:“我看你像是从未在江湖上行走过一样,怎会去偷人家的东西?” 他问道:“你祖父有什么伤?” 那少女道:“他被毒箭刺中,要这只天蝎才能救他,我……” 石砥中四下一望,道:“那么那些华山派的又怎么找上你呢?莫非你要偷他们的东西?” 那少女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红晕,轻声道:“我想到华山后山飞云谷里去采两味药草。” 石砥中哦了一声,这才弄清楚其中根源。 他对那马上老者道:“各位也都听见这姑娘的话,在下想请各位暂将这玉盒借与这位姑娘。” 那老者冷哼一声,对另一老者道:“毒门不现江湖二十年,谁知后辈中却有这种仗义之士,呵呵,这该成全他——” 他话声一了,手指微动,数点寒星射出,向石砥中飞去。 石砥中冷哼一声,大袖微展,便已将那射到的暗器卷住。 他淡淡一笑,道:“这种雕虫小技也敢来现丑!” 那老者阴恻恻地道:“昆仑派何时又收容俗家子弟?藏空那老秃驴!” 石砥中喝道:“住口,你千万别侮及我师父。” 那老者呵呵一笑,道:“无知小子,回去向藏空老秃驴说,毒门二老桑左、桑右向他问好!但愿他还没死!” 石砥中还没说话,已听见那马上的一个中年汉子叫道:“跟他噜嗦做什?要他把天蝎交出来!” 石砥中冷哼一声,道:“今日这天蝎我是要定了!” 那大汉怒喝一声,飞跃而起,双手十指张开,迅捷快速地朝石砥中扑来。 石砥中大袖一扬,那数点寒星疾射而去,射向跃在空中的大汉。 去势急劲,那大汉在空中怪叫一声,四肢一划,平空翻了两个筋斗,闪开那急速射到的几点寒星,原式不变地抓到。 石砥中咦了一声,当头劲风扑脸,一股腥气袭来。 他扬目一看,只见那大汉四肢箕张有如蜘蛛,整个手掌都是乌黑发亮,雪白的指甲有如十支小剑插将下来。 那少女惊叫一声,短剑一动,寒芒迸现,一连三剑,诡奇莫测地朝那扑向石砥中的大汉攻去。 石砥中朗笑一声,右臂一圈一带,已将那大汉胸前衣襟擒住。 他目光一闪,瞥目另外两个大汉也都飞奔过来,于是他振臂一摔,将这大汉扔出,向那左首扑来的大汉撞去。 五指划空而过,他已长身平跃而起,刹那之中,挥掌横扫,五指已点中那右首大汉胸前“幽门”、“通谷”、“商曲”三穴。 他轻喝道:“滚回去!” 那大汉吭都没吭出声来,便跌落他原来的坐骑之上。 石砥中飘身落在马上,瞥了一眼那互撞的两个大汉,只见他们都已晕了过去,躺在地上。 桑左脸色微微一变,道:“怪不得你会这样猖狂,原来真有点功夫!” 石砥中道:“这是教训他们目中无人,下次碰见他们,哼!” 桑右怒喝一声,有如大鸟翔空,飞扑而来,他身形如电,指掌交拂,一片指影罩下。 石砥中低喝一声,骈掌如剑,斜削而出。 掌沿带起急啸,劲风如刀,往桑右身上劈去。 桑右眼见石砥中竟然不理会自己的招式,就是一掌劈将过来。 他心中大怒,方待变招施以煞手,却不料对方掌式一出,指缘斜斜划出,就将自己下面的招式都逼得不能施展。 刹那之间,他又大吃一惊,身形平空一移,四肢一阵划动,避开那一掌划来之势,自右侧连攻三招。 石砥中身在马上,上身丝毫不动,右臂伸缩之间,也连出三招。 “啪!啪!啪!”双掌连触三下。 三声轻响,石砥中身形一晃,红马嘶叫一声,走了两步。 石砥中眼中射出炯炯神光,轻喝一声,大袖虚空拍出,一股雄浑气劲自袖底涌出。 桑右三掌与对方相触,直震得他身形飞起一丈多高。 他惊骇无比地忖道:“这小子内力怎么如此浑厚,幸好我指上藏有‘诛心剑’,他该已经中毒才对。” 他这念头还未想完,一股柔和的气劲已经逼上身桑左大喝道:“小心!” 他双掌推出,气劲飞旋,向着石砥中发出的劲风撞去。 桑左身在空中,急提一口气,双掌连环拍出,也攻出两道劲风。 “砰——” 一声巨响,桑右怪叫一声,喷出一口鲜血,飞出二丈开外,一跤跌在地上。 桑左闷哼一声,也自马上一跤栽在地上。 石砥中深吸口气,平抑住心头翻滚的气血,张开右掌来。 他只见掌上三支短约一寸的蓝色钢刺,正深深地插在掌心。 “啊——”那少女惊吓得尖叫了一声,用手掩着张开的嘴。凝视着石砥中。 石砥中微微一笑,略一运功,三支钢刺自掌心跳出。 他望了那少女一眼,道:“谢谢你的关心,这没关系的。” 那少女慌忙道:“你手上的钢刺有毒。” 石砥中摇了摇头,道:“没有关系,在下并不怕毒!” 他顿了一下,道:“我倒想看看这盒中到底藏的是什么?值得他们如此拚命!” 那少女急道:“不要开,我叔叔说不能开!里面是……” 石砥中没等她话说完,便已将玉盒打开。 “啊——”那七个道人惊叫一声,睁大了双眼呆望着右砥中。 在石砥中拿着玉盒的手上,一只通体鲜红的蝎子,正自将那尾上的蛰针刺进他的手腕。 冬日淡淡的阳光投射在石砥中的脸上,使得他那斜轩的剑眉和嘴角一丝冷漠的微笑更加鲜明。 他手上的那只大蝎子,仍自紧紧地将尾螯刺入他手上腕脉里,鼓起的肚子不停地颤动着,显然正在将毒液注入他的体内。 毒门中人都脸露惊喜之容凝望着他,因为他们知道这天蝎为毒门之宝的五大毒物之一。 这种毒蝎蕴有巨毒,只要一见到血,便能借血液的输送而攻至心部,刹那之间,便可制人于死地。 故而他们齐都高兴地望着石砥中,知道在一个刹那间,这个武艺高强的年轻人便将死去,而他们将可轻松地夺回天蝎。 石砥中目光微微一闪,自毒门二老的脸上,移到围在圈外的七个华山道士身上。 他看到他们那种惊愕的表情,嘴角的微笑更浓了。 “你,你快把蝎子扔掉。”那少女尖声叫了起来。 石砥中侧首望着那脸色苍白的少女,只见她脸上一片焦急与惊惧的表情。 她那黑亮的眼睛里,隐藏不住关切的情绪,这使得她的淡红微带白色的嘴唇都有点颤抖。 石砥中说道:“在下并不怕这毒物。” 他目中射出慑人的光芒,豪声道:“天下任何毒物都已不能伤害到我!” 桑右脸色苍白,颤声道:“你……你是谁?” 石砥中缓缓伸出右手,将那只大蝎自左手腕脉上捏起,然后又瞟了那小姑娘一眼,才将蝎子放回玉盒中。 他沉声道:“姑娘请收回这天蝎。” 那少女眨着美丽的大眼,惊愕无比地凝望着石砥中,她嘴角嚅动了好一会,方始道: “你……你真的没事?” 石砥中淡然一笑,道:“我若有事,早就死了,还能与你讲话?你快将玉盒拿回去吧!” 那少女接过玉盒,两眼望着石砥中,原本苍白的脸上,泛起一层淡淡的红晕。 她轻声问道:“少侠,你姓什么?” 石砥中道:“道途相逢,何劳过问,在下……” 桑右大喝一声,道:“喂!你可是现任北宗掌门?” 石砥中不知道毒门尚有南北两宗的分别,他皱眉道:“什么北宗南宗的!在下与毒门中人并无关系。” 他顿了一顿,道:“这天蝎就看在敝人的面子上,赠与这位姑娘了,尚愿两位不必再……” 桑左瞪眼喝道:“你身习毒门绝艺,竟然抢劫本门之宝,纵然丁雨蜂在此,也不敢如此。” 石砥中冷冷说道:“在下说过并非毒门弟子,也不知道丁雨峰是何人。” 桑右诧道:“你真的不知丁雨峰乃北宗开派掌门。” 他扬声道:“那你这‘毒魔功’从何处习来?” 石砥中愕道:“什么毒魔功?” 桑右深吸口气,宏声道:“昔日南北两宗分立,丁雨峰携走本门‘毒门秘笈’半册,意想不到三十年后竟真能习成毒魔功。” 石砥中心里一动,思忖道:“据千毒朗君丁一平之言,毒人不畏万毒侵,但是每隔一段时期就会昏迷不醒,故需服下灭神岛上所产之还魂果,方能抑止毒性在一段时期中的迸发。 “而我仅因被幽灵大帝打成重伤,急乱之中将还魂果服下,以至成了丁一平所谓的毒人,现在据这老者说毒门南北两宗各分得半册毒门秘笈,北宗宗主既然姓丁,莫非就是丁一平不成,那么他就是为了练成那‘毒魔功’,而骗我赶到灭神岛去取得还魂果。” 他的思绪如同电光掠空,一闪而过脑际,似乎他已想通了当日千毒郎君以施韵珠作为交换条件,要他到灭神岛取得还魂果的原因。 他大声问道:“你说这毒魔功是毒门的秘笈上所记载的,那么你们南宗可有人练成?” 桑右怒道:“毒魔功并非本门绝顶奇功,而丁雨峰既缺少上半册发掌运功之法,仅只能练成防身不畏毒侵而已。” 桑左喝叱道:“右弟,住口!” 他圆睁双眼瞪着石砥中,又道:“你既为毒门弟子,当知本门祖师所订规律。” 石砥中道:“本人已经再三声明,我并非毒门弟子。” 桑右深吸一口气,沉声道:“你既然坚决不承认是毒门弟子,那么今日本门天蝎被盗,定然是要取回的,这显然是要向你要了。” 石砥中瞥了那少女一眼,心里掠过一丝怜惜的情绪,他淡然道:“你们若是必须要取回天蝎,就冲着我来好了。” 桑左阴笑道:“你既然不畏天蝎巨毒,当然自恃不畏任何毒物了,那么你可敢接我们兄弟联手的二十招‘五毒掌’?若是你能不死,那么天蝎就此归你。” 石砥中嘴角泛起一丝淡淡的微笑,道:“在下愿意空手接两位二十招,但是我现在却有一事要请问两位!” 桑左望了望桑右,做了个眼色,然后说道:“有什么事你尽管说好了!” 桑右冷嗤一声,接着道:“因为等下你将没有活命的机会了。” 石砥中没有理会桑右的讽刺,说道:“你能否告诉我,什么叫做毒人?” 桑左一怔,目光盯住石砥中,略一沉吟,道:“我没听说过有‘毒人’这一词,但不知你从何处听来的!” 石砥中诧异地望着桑左,但他看出对方显然并没有说谎,刹那之间,他脑海中意念急转,许多问题都掠过脑际。 他现在惟一不解的便是自己为何会身蕴毒液,却又不至于有任何不适之处。 于是他又问道:“那么你可知道还魂果到底有什么作用?” 桑左灰眉一竖,说道:“还魂果为天下三大毒草之一,还魂果最是毒绝无比。” 他声音一顿,死盯着石砥中,道:“你还说不是本门弟子,这还魂果正是练那毒魔功的必需药物。” 石砥中恍然大悟,他暗自忖道:“原来丁一平为了要练功,所以骗我取得还魂果,现在看来,他正在七仙岛苦练毒魔功了!” 他咬了下嘴唇,略一沉吟,道:“那么你说服用这还魂果,是否会致人于死?” 桑左道:“谁若服用这毒果不得其法,立即便得丧命!” 桑右大喝道:“别跟他罗嗦了,老大,给他一掌——” 石砥中眉头一挑,冷峭地道:“你已经运功完了吧!” 桑右脸上掠过一丝深浓的煞意,狠声道:“小子,你别发狂,马上要你尝尝五毒掌的滋味。” 桑左聚掌于胸,凝气沉声道:“你下马来!” 石砥中只见毒门二老脸上涌起一层淡淡的黑色,那聚合的双掌转眼便变为乌黑,很是可怕。 他神情肃穆地对那少女道:“你走开一点!” 那少女惊恐地道:“你要小心点!” 她脸上一红,将手中短剑递了过去,道:“你用剑吧,这是把宝剑。” 石砥中摇摇头道:“在下说空手接他们二十招五毒掌,像他们这种武功也不值得我用剑。” 那少女柳眉跳动,疑惑地道:“你到底是谁?” 石砥中目光一掠四周的华山道士,只见他们都木然呆望着自己,脸上都充满惊诧之色。 他跃下马来,道:“你闪开一点,免得伤了你!” 那少女嘴唇嚅动了一下,却没能说出什么,她依言一带缰绳,朝旁边闪了一闪。 石砥中单掌抚胸,气定神宁地挺立着,两眼凝注在毒门二老身上。 桑右喝道:“你们这些杂毛闪开点,谁若被我毒掌所伤,别怪我没事先招呼!” 那些胸前绣着七星记号的道士,齐都纷纷闪开,霎时这路上腾出约六丈的空处。 桑左目现煞光,双掌一抖,身形自左急旋,带着一股劲风扑到。 桑右低喝一声,脚下如风,自右边急攻而进,双掌划空削下,一片乌黑的掌影立时便将石砥中罩住。 石砥中挫身叠掌,轻喝一声,上身往右一偏,迎着满空的掌影而去。 桑左见石砥中竟然一点都不理会自己发出的掌劲,径自猛攻桑右。 他勃然大怒,双掌急分,身形一晃跃起,有如一只蜘蛛牵着一条游丝挂在空中,掌上乌黑,带着腥风扑下。 石砥中掌出半式,已觉身后劲风破空袭来,他倒身移步,左掌原式不动向桑右劈去,右掌骈合五指,一式“将军托天”击出,向桑左攻去。 桑右怪叫一声,蹲身弓膝,身似肉球,急旋开去,避开石砥中劈到的左掌,自偏锋挪身而进,掌影相叠,狠毒无比地向石砥中下盘攻到。 石砥中仰身出掌,只见桑左四肢划动,类似大蜘蛛腾空,模样吓人,可怕无比。 他心头大震,指尖兜一半弧,自斜角划出一掌,左掌一翻一覆,在同一时间中,连拍出三掌,向朝下盘攻到的双右劈去。 “啪!啪!啪!” 三掌相击,发出密雷似的暴响,桑右身形顿时受挫,连退两步,方始站稳脚步。 桑左却闷哼一声,自空中飞出,跌落在八尺开外。 石砥中脸色铁青,左肩胛上有一个乌黑的掌印,显露在衣衫上。 敢情他刚才右掌骈合如剑,划空劈出,掌风如刀直逼跃在空中的桑左。 桑左身如大蜘,四肢运行,划动之际,身形一侧,便已让开对方击到的一掌。 他头下脚上,正要向石砥中身侧攻进,却见石砥中五指骤然一合,中指自整个拳中疾伸而出,指尖所及,将桑左胸前“神封”、“灵虚”两穴罩住。 桑左已经闪避不及,咬紧牙关,运气护胸,手掌倏然涨大,乌黑如漆,一掌拍在石砥中肩胛之上。 这些动作都在刹那之间,所以石砥中肩上中了一掌,他那学自幽灵绝技“五雷诀印”弹出的中指,也击中桑左“神封穴”。 他脸色铁青,左肩几乎不能动弹,身形摇晃了一下方始站稳。 他心中疑惑不解,为何桑左拚着全身残废,也要打自己一掌。 就在他眼望桑左之际,桑右怪叫一声,身形旋转,挟着一股急劲的啸声扑来。 石砥中侧身一让,急乱之中右掌竖立如刀,连劈三掌,方始挡住了桑右有如狂风暴雨的猛攻。 桑右两眼赤红,手掌发黑,有似疯狗一样,身形一挫,仍自急攻而上。 石砥中双眉轩起,右掌为回疾划,劲风游激,拦截桑右不顾一切攻到的双掌。 突地—— 桑右双掌一分,上身后仰,露出胸前空门。 石砥中冷哼一声,掌式穿出,朝对方胸前劈去。 桑右目现煞光,上身倏然一翻,脸孔向着地面,右足迅捷如电地伸出。 石砥中原先便知道桑右露出空门,乃是诱敌之招,所以他掌式递出,便是虚招。 眼见桑右一足踢出,他疾伸右掌,朝那踢出的右腿直劈下去。 桑右脸孔向地,却似背后长了眼睛一样,右腿一缩,两手撑地,左足悄无声息地踢了出去。 他这个样子,正好像一只大蝎,伸出那毒绝无比的尾螯,诡绝奇幻。 石砥中一掌劈空,已被桑右左腿踢中右臂。 “呃——” 他脸上泛起一个痛苦的表情,被踢得飞起四尺之高。 桑右翻身而立,脸上神情快意。 但是刹那之间,他那浮在脸上的得意冻结了。 尖锐的啸声,一掌如剑切过空中,无情地击在他双眉之间。 “啊——” 一声惨厉的呼声,自他嘴里传出。 桑右双手掩着脸,自指缝中,一滴滴鲜血流出,滴落在地上。 石砥中脸色凝重地挺立着,他右手掩着左胁,鲜血很快地染红了他的衣衫。 桑右放开了手,露出了满是鲜血的脸孔。 他颤声道:“你……你是谁……” 石砥中缓缓道:“在下石砥中。” 桑右喃喃道:“石——砥中……” 他怨恨无比地惨嗥一声,仰天倒下,死了。 石砥中垂下眼帘,默然望着地下的雪。 他也没理会那偷偷溜走的两个毒门弟子,似乎,他是在沉缅于思索中。 只听得他轻声道:“那就像是一只蝎子,出其不意地伸出了它的尾螫,令人不能防备……” 他正在沉思之际,突地一声尖锐的惊叫传来。 他悚然一惊,侧首一看,只见那个少女在闪烁的剑阵里,惊慌地移动着身躯,那头上扎着的蓝色布巾,此刻也都被剑风削得破碎,飘落雪上。 石砥中大喝一声,飞身跃起两丈,右掌挥动,劈出一股强劲的掌风,身随掌走,跃进剑圈之中。 那个少女眼中现出欣喜之色,但是当她看到右砥中肋下衣衫都被鲜血染红时,不禁惊道: “你受伤了!” 石砥中摇摇头道:“没什么关系,我已经将伤口穴道闭住,不会再流血。” 那少女披散着乌黑的头发,鼻尖上几点汗珠,脸上有着鲜艳的红晕,加上由于喘气而微微张开的樱唇,使得她看来更是美丽动人。 石砥中呆了一下,却见到她眼睛中突然掠过一丝惊诧恐惧之色。 她惊呼道:“小心!” 石砥中没等她呼出来,大旋身,急挥五指,指尖所及,已将自背后攻到的长剑剑尖捏住。 他一抖手腕,喝道:“撤手!” 剑刃“嗡嗡”一声,断为数截落在地上,那个道士虎口破裂,倒退出五步之外。 四周七个道士一齐都往外退出五步,惊惧无比地盯着石砥中。 石砥中只觉胸中气血翻滚,良久方始遏止下来。 他暗自惊忖道:“这些杂毛以北斗星之武排成的剑阵,竟能汇聚七人功力于一剑之中,看来华山派也不简单!” 那七个道士见到石砥中背后一只乌黑的掌印,右肋鲜血都渗到衣衫外,脸色也都显得有些苍白。 他们互望了一眼,然后都已看到倒毙于雪地上的尸首。 那最年长的天容老道打了个稽首,道:“施主武功不凡,竟能击毙毒门高手,贫道甚为钦佩,但是贫道尚请施主能及时放手。” 石砥中沉声道:“华山派为武林正派之一,当非联手欺凌一个弱女子的卑劣之辈,在下不为已甚,尚请道长及时放手。” 天容道人道:“她潜上华山将本门‘七叶灵芝’偷去,已被本门视为死敌,掌门人也下令擒回山里,尚祈施主能给予方便……” 石砥中瞥了那少女一眼,只见她脸上红晕已退,又回复原先那苍白的模样,令人怜惜不已。 他毅然道:“在下当会向贵派掌门说明此事,并将会补偿此一损失,尚请道长能给予方便。” 他说的这两句都是和天容道人所说的一样语气,所以天容道人重重地哼了一声。 他微怒道:“施主自命绝世豪侠,硬要插手此事,与我华山为敌?” 石砥中淡然一笑,道:“在下从不以为是什么绝世豪侠,道长过奖了!” 天容还未说话,在他左手边的天化道人冷哼一声,道:“无知小子!竟然口出狂言,师兄你何必与他客气,一并擒走便是!” 石砥中闻言也冷哼一声,道:“无知杂毛,就是你们掌门人天枢老道在此,也不敢如此对我……” 他想起当日与东方萍遇见大内侍卫长夺命双环申屠雷,和三个藏士来的喇嘛以及两个老道,那时华山天枢老道曾以为自己一式“将军盘岳”是华山派的武功而发出质问。 他轻蔑地道:“尽管他与大内勾结上了,在下也毫不含糊!” 那七个道人齐都一震,天化道人铁青着脸,道:“师兄若不趁他受伤之际将其除去,本门……” 天容道人脸色大变,喝道:“今日容你不得!” 他将手中长剑掷给那被石砥中震断长剑的年轻道人,自背后又将另一柄长剑拔出。 他脸色顿时变得凝重无比,沉声喝道:“布‘反七星阵’。” 刹那之间,这些道士都剑交左手,右掌抚胸,缓缓行走着。 天容喝道:“天璇急转,七星闪烁——” 剑刃闪烁,剑风削骨,交错的剑影霎时将八尺之内布满。 那少女惊愕地叫了一声,朝那最先刺到的长剑削去。 石砥中低喝一声,叱道:“不能那样!” 他滑步欺身,左臂一带,将那少女拖进自己怀里,右足奇诡地自后疾踢,将自侧面攻到的道人来式挡住。 他右手一圈,便将那少女手中短剑夺下,刹那之间,他连挥两剑,便生生将那交错攻到的两个道士挡出丈外。 他双眼射出炯炯神光,大喝道:“你们可是怕我泄露出你们与大内勾结之事?” 天容冷冷道:“今日你武功再高,也走不出这‘北斗剑阵’,还有什么机会说出去?” 石砥中道:“你以为北斗七星之阵能吓得住我?” 他说话之间,剑波交叠,光华烁烁,已自三个不同部位削出五剑,“嗤嗤”的剑气中,又将围在外面的剑圈扩大六尺。 天容带动剑阵,只见面前剑气寒飒,仿佛那犀利的锋芒一直对准自己的咽喉,逼得他只好退出六步。 他眼见石砥中身上染血,却好似一点都没有受伤一样,仍自神威凛凛地挥动着剑式。 他心头一寒,高声吟道:“朝光虚化,北斗横空——” 剑阵运行之速,霎时使得剑影仿佛倍增,华山道士都迅捷无比地交错游走。 石砥中目中射出骇人的神光,他怒喝一声,道:“你们若不立即住手,我就要开杀戒了!” 剑阵里劲风旋激,剑气弥漫,冷飒的剑刃错纵地织成一片光网,密密地将石砥中圈住。 四周剑气森然,逼人欲窒,使得石砥中惊怒无比,他长啸一声,一抖手中短剑,立即自剑尖吐出三寸长的锋芒。 寒芒如水,剑气森森,一圈圈的光弧进发而出。 银白的剑刃,灵巧地颤出丝丝的星芒,倒洒而出。 “嗤嗤”之声大作,霎时只见剑光闪烁下,一截截的剑刃掉落尘埃。 天容大喝一声,道:“七星聚合,七剑朝元——” 其余六个道士一齐大喝,右掌互相搭着旁边人的肩膀,手、中断剑缓缓划一半弧推出。 七剑森立如戟,汇聚着一股雄浑的尖锐劲道,向石砥中撞去。 石砥中刚才连施“将军十二截”中五招剑式,运行之际,破去了“七星剑阵”,将七枝长剑都从中削断。 他正在惊奇手中剑刃的锋利时,已见到七剑相聚,那七个道人脸上显出一种极其痛苦的表情。 他心头一震,左手一抖,上身旋开一步,左掌已发出“般若真气”挡在身前。 “嗤——”好似烙红的铁投入水中,发出一阵轻响。 那发自七柄剑上的劲道有似一枝尖锐的剑,穿过石砥中发出的“般若真气”迅捷地袭到。 石砥中站在那少女身前,双眼大睁,自眼中射出烁亮的神光。 他双手捧着那支通体发白、寒芒流动的短剑,神情肃穆地推出一剑。 剑尖上飞起一圈光晕,晶莹流转,耀人眼目…… 光晕乍闪即没,剑气弥空飞旋,一个个的气涡在四周旋动。 七个道士全身一颤,倒退出两步,一齐跌在地上,吐出七口鲜血。 那居于中间的天容老道,吐出一口鲜血后,脸上肌肉一阵颤抖,仰天便倒。 他的身体好像气球膨胀过甚而炸开了一样,竟然肌肉裂开,流了一地鲜血…… 敢情他汇合六人的内力发出一式摧山断岳似的重击,却不料被石砥中剑罡挡住,那被逼涌回的内劲,翻旋于体内以致五脏破裂,肌肤炸开。 石砥中双足钉入地中,雪将他的踝骨都盖没了。 他紧闭的嘴角露出一抹残忍的冷笑,眼中聚满杀气…… 那六个道士惊骇万分地望向石砥中,手中仅握着一把没有锋刃的剑柄。 突地——他们惊叫一声,往四外窜去。 石砥中暴喝一声,身形移处,已腾空而起。 他一提短剑,清吟绕空,有似龙飞九天,一道白虹回空急旋,掠过苍穹陡然切下。 “啊——”凄厉的惨叫声里,一个道人身躯不停颤抖着。 剑刃运行如电,绕空三匝,霎时便敛去满空寒芒。 石砥中在这一刹那中,已连挥六剑之多。 剑影一敛,六个道人齐都仰天跌倒。 他们眉心正中,一点红艳,正自流出鲜血……—— 第二十一章 五阴绝脉 石砥中漠然凝视着苍穹,聚含在眉宇问的煞意,渐渐地淡了。 一抹冷肃的苦笑自嘴角浮起,他喃喃地道:“这是逼得我如此……” 他缓缓收回目光,落在手中的短剑上。 像一泓秋水似的,晶莹的光芒不断流动,剑刃上一点血痕都没有。 他曲指一弹,剑刃一颤,流滟波动,发出一声龙吟似的轻响。 “好剑!”他不由轻赞了一声。 回剑入鞘,他只见剑鞘上有白玉雕成的浮像,两个篆字显明地刻在上面。 “白冷——”他哦了一声。 石砥中忖道:“原来与绿漪、蓝泓两剑一起铸成的白冷剑就是这柄,只不知那脸色苍白的少女是谁?竟然拥有这柄宝剑。” 他这时才回过头去,却见到那少女已经昏倒在地上,仰面朝天,一头柔软的秀发,正自披散地洒在雪地上。 他身形一动,跃到那少女身后,将她上身托起。 只见她面色苍白如雪,嘴唇抿得紧紧的,双眉微蹙,像似有无限忧郁般的。 石砥中叹道:“像她这种黛绿年华,正当愉快地享受青春之际.她又有何忧愁?看她的身体单薄,显然是抱病在身。” 他将短剑放在地上,两指搭在她的脉门之处,好一会才放开手来。 他惊诧地忖道:“这少女好怪,脉博时而快速时而缓慢,却又微弱无比,似有似无,她到底身罹何病” 他的目光落在她那微带愁容的脸上,一阵阵隐约的幽香冲入鼻中,使得他不由缓缓移过头去。 “糟糕!这该怎么办?” 他暗暗叫苦道:“不知道她害的是什么病?又不知她来至何方?甚至连她姓名也都不知道,我该怎样才好?” 他想遍了自己昔日所读的医经,也都没有想出什么病会有这种征象。 “中毒?”思绪急转,突地想到这两个字,不由自己也吓得一跳。 石砥中凝神一看,却发觉那少女呼吸甚是均匀,脸上也没有黑色缭绕,显然并不是中毒。 “咦!”他的目光停留在那又瘦又白的少女微蹙双眉间。 他只见她眉心一条长长的青筋,浮现苍白的皮肤下,直达额顶,为黑发所掩。 刹那之间,他全身大震,脱口道:“原来她有阴脉在身!” 敢情他幼时曾听自己父亲说过,天下有些人具有“五阴绝脉”。 这等人都是聪颖无比,但不能永寿,仅仅能活上十五岁便会夭折,平时更不能用力,过分用力则会昏迷不醒…… 所以,这种人是根本不能学习武功的。 他这才恍然为何这少女如此清瘦苍白。 望着那弯弯的柳眉和那娇小的樱唇,他不禁怜惜地忖道:“唉!为何你甘愿冒着死亡的危险,而奔上华山去?今日若非我路过此处,你还有活命?” 阳光自高耸的山峦后,斜斜地投射过来,照着雪地上鲜艳的血迹。 石砥中左右一看,只见到几匹马在一起,却没有见到自己那匹赤兔汗血马。 他想了想道:“还是先把她送到旅店,请个大夫看看,是不是五阴绝脉之症,否则任由她一直昏迷下去还得了?” 他嘬唇一呼,红马一声长嘶,自老远飞奔过来。 石砥中摸摸自己左肩,已觉得那被桑左击中之处仍自火辣辣的。 他自嘲地忖道:“若非我是毒人,这一掌之中所凝聚的巨毒,便可以要我的命,但我却还是活不了半年之久。” 直到这时,他还是对于自己是否毒人之事,犹疑不定,摸不清楚。 他将白冷剑放入怀中,然后抱起那少女,跨上了红马。 但是他想了想,又驰马过去,将那匹乌骓马牵在手里才纵马而去,凛飒的风自幽谷里吹来,吹起她长长的秀发。 石砥中将那少女身上的披风紧了紧,又将自己的外袍解开。把她的头发藏在自己的袍里。 阵阵幽香随风扑进鼻来,他的思潮被这清馨的幽香带得很远很远。 远得越过了长城,直到茫茫的大漠中…… 但是他却深深地叹了口气,因为那毕竟只是一种幻想,他是已远离沙漠了。 驰过一排被积雪盖满的枯林,他已将高耸的群山抛在马后。 侧首回顾,那笔直干净石板铺成的山道上,有一块巨石,那正是往华山的通路。 石砥中仰首望了望藏在茫茫云雾里的华山,冷冷地哼了一声。 他记起当年父亲在华山争夺金戈玉戟的时候,曾经被凌虚慈航以华山镇山的“上清剑法” 击败。 他暗自忖道:“我倒要以天山‘冷梅剑法’与你们较量一下,要你们明了天山剑法并非不如‘上清剑法’!” 他不知华山派自从上代掌门凌虚慈航,被销金神掌闯入华山暗杀后,便已经没落了。 而华山派苦苦训练,赖以镇山的“正反北斗剑阵”却在他剑罡之下,毁于一旦。 置华山于身后,他又驰出约半里路,进入了一个城镇。 刚看到那个城镇,突有两骑如飞,自镇上疾驰而出,转眼便自身边掠过。 石砥中匆忙中一看,已见到那两人都是脸色白净,颔下三绺长髯,身穿灰色狐裘,骑着一样的黄鬃马,简直没有一点分别。 他咦了一声,不知这两人怎会长得一模一样,完全像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他的惊讶之声也换得同样的惊讶,但是蹄声远去,他只疑惑地忖道:“怎么这人的声音如此熟悉?” 他缓缓驰进镇上,也没想出那熟悉的声音自己在何时曾经听过。 进得镇来,他很快便已看到一个客店。 “嗯!又是一个太白居!”他看到那客店门口挂着一块横匾。写了三个斗大的金字,旁边还有题字人的姓名。 他念了一声,道:“哦!原来这还是华山掌门所题的,看来这天枢道人写字还颇有功力!” 一个身着棉袄、缩着头的小二,堆起笑脸走了过来,道:“相公,您老住店哪!还是喝两盅解解寒……” 石砥中道:“你们可有干净上房……” 他说到这里,突地脸色大变,立刻自马上跳了下来。 那小二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两步,道:“相公,您……” 石砥中道:“赶忙给我找个好房……” 他冲到客店门口,回头又道:“把这两匹马牵到后边去喂喂!” 那小二愣愣地站着,两眼望着石砥中的身形没入客店。 他一拍脑袋,道:“嘿!这公子爷敢情是带着妞儿,竟急成这个样子,连一会儿工夫都等不及了!” 石砥中冲进屋里,伸手抛出块银子在柜台上,道:“快找个上房给我!” 那坐在柜台的掌柜正在算账,被那块足有五两重的银子吓得一跳,忙一抬头,便看到石砥中抱着一个少女,神情紧张地望着自己。 他赶忙站了起来,道:“公子,你要上房?跟我来!” 石砥中跟着那掌柜的进房里,立刻便将那少女放在床上。 他对愣住了的掌柜道:“赶紧替我送一壶酒,还有一盆热水来!” 他待那掌柜走出房门,立即将外袍脱下,将白冷剑放在桌上,飞快地走到床前。 那少女双目紧闭,嘴唇已迹为紫黑色,双眉之间的青筋跳动得非常快,很清楚地浮现于肌肤之上。 他搓了搓手,忖道:“她全身都已经冰冷,显然阴脉之中的寒煞发作,这可能会使她很快死去,唉!我该怎样好?” 他咬了咬嘴唇,终于下定决心,十指齐挥,连点那少女身上七十二大穴。 他擦了擦脸上的汗,已听到店小二叫门之声,连忙又跑去将门开了。 那个小二将一壶酒和一盆热水放在桌上,望了望躺在床上的苗条身影,又望了望桌上的短剑,暗暗伸了仲舌头,就往屋外走去。 石砥中双手浸在盆里,捧点水洗了个脸。 他暗自忖道:“据说这五阴绝脉须要服用什么灵药,然后再以内力打通阴脉中硬化之处,清除蕴于体力的寒煞……” 他思绪电转,刹那之间,无数念头泛上心头,终于,他想起了身上的红火宝戒。 他欣然地将红火宝戒自怀中掏了出来,然后走到床边将那少女扶起。 他盘膝坐于床上,暗自道:“我也只好这样了,为了救她一命,不管什么避嫌不避嫌了!” 他将红火宝戒放在那少女丹田处,左掌贴着她顶心“百汇穴”,右手平贴她背心“命门穴”。 刹那之间,他闭目凝神,提起丹田真力,缓缓自掌心发出,攻入那少女体内。 时间悄悄地溜了过去,投射于窗口的阳光,渐渐淡了,也越来越长。 石砥中脸色泛白,头上涌出一滴滴的汗珠,身上散发一层淡淡的白雾…… 那少女脸上现出痛苦的神情,但是嘴唇却已变得红润鲜艳,连她原本苍白的双颊,她都有了淡淡的红晕。 蓦地—— 房门外一阵声响,有人在门外呼唤。 石砥中全身动都没动一下,仍自运功替那少女驱除体内阴煞之气。 “砰”地一声,房门的门闩从中折断,三个中年道人站在敞开的门口。 他们身穿灰色道袍,背插长剑,脸上满布寒霜地站在房门口。 当他们一看到屋内的情形,齐都脸色一变,惊骇无比地相互顾盼了一下。 当中那道人骇然道:“这人好深的内功,竟然已达返朴归真的绝顶地步。” 他脸色凝重地问道:“江湖上有哪个年轻人具有这种功力?元真师弟,你可知道?” 那被唤作元真的道人犹疑一下,答道:“江湖上顶尖年轻高手要数奇玉双星以及怒剑鬼斧风了,但是他们脾气古怪,绝不会容我们……” 他话声未了,另一个道人脸色大变,道:“师兄,你忘记一个人了,他可能是回天剑客!” “石砥中——” 那当中的道人吓了一跳,道:“元幻,你可是说那狠辣毒绝,大破海外剑派的回天剑客!” 元幻点了点头,目光凛然望着盘膝坐于床上的石砥中。 那立在中间的元虚道人低声喝道:“走!咱们别惹上这魔头!” 元真伸手一把抓住元虚的大袖,道:“师兄,慢走!” 他指着桌上的那柄短剑,道:“你可认得那柄剑?” 元虚定神一看,脸色大变,道:“这是昨晚……” 元虚诧异地道:“那床上的女子,果然是前两晚到山上去偷盗‘七叶柴芝’的少女,只不知她身为海外剑派弟子,怎么会与回天剑客在一起。” 元真道:“师兄,我们该怎么……” 元虚道:“天容师叔他们不知追到哪里去了,现在——” 元幻道人肃然道:“依小弟我看来,那少女定是被师叔‘北斗剑阵’围住受伤,而被那石砥中救来此地疗伤,嘿!我等还以为是被采花贼迷住,带到这客店要强施暴力呢!” 元虚毅然道:“反正我们不知道那少年是否是石砥中,而那少女则是掌门下令擒拿之人,现在趁他运功之际,将他一并擒上山去。” 他跃进房门,脸色凝重地缓缓走向床前。 元幻和元真互相对望一眼,也跟随着走进屋里。 元真走到桌边,将桌上摆着的白冷剑拿在手上。 元虚左掌抚胸,神情肃穆地走到床前,只见那少女腹部摆着一颗大戒指,戒上镶着一颗比拇指还大的红宝石。 晶莹流转的光芒自宝石上放射出来,使得那少女身上都被那层宝光罩住。 元虚眼中显出惊奇的神色,他暗忖道:“这不是大内雁翎令牌命令七大门派,护送给幽灵大帝的红火宝戒?怎会到了这里?” 他眼光立刻闪过贪婪之色,伸手便将那颗红火宝戒拿了起来。 “哼!”石砥中冷哼一声,缓缓睁开眼睛。 元虚只见那坐在床上的少年,浑身白雾缭绕,两道炯炯的神光似冷电寒芒,直射自己的心底。 他悚然一惊,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 元真和元幻走了过来,问道:“师兄,怎么啦?” 元虚定神一看,却见到石砥中仍自紧闭双眼,木然坐在床上,并没有动一下。 他一眼瞥见元真手上持着的短剑,问道:“这就是那柄宝剑?” 元真点点头道:“师兄,现在趁他正在运功之际,将他穴道点住,与那少女一并擒上山去!” 元幻道:“他正在凝神运功,若是点了他的穴道,将会变成走火入魔,全身瘫痪。” 元虚脸上掠过一丝狠毒之色道:“管他死活,先将他一并擒住。” 他骈指疾伸,便待点住石砥中“软麻穴”。 石砥中两眼一张,上身往后一仰,倒在床上。 元虚二指一伸,却不料对方往床上一躺,便躲了开去。 他吃了一惊,却发觉石砥中满头大汗,虽然两眼如电狠狠地盯住自己,但是双手仍自按着那少女的“百汇穴”和“命门穴”,一点也没有放松。 他胆量大增。知道石砥中正自运功输入那少女体内,目下一点都不能松懈,显然正在紧急关头。 他竖掌作刀,喝道:“我不信你还能躲过我这一掌!” 石砥中眼见掌风飕飕,急劲无比地劈下。 他一咬牙,上身一翻,背部向上,硬生生地承受了那沉重的一击。 “砰”地一响,他身外缭绕的淡淡的浓雾,散了开去。 元虚一掌劈下,却依然看到石砥中两眼盯住自己,那眼中射出浓浓的杀意,竟使得他心头涌起一阵寒意。 元真道:“师兄,快将他穴道点住!” 元虚一咬牙,狠声道:“我偏不信你还受得了我一掌!” 他运气提掌,轻哼一声,脸上涌起一层红晕,衣袍无风自动。 元幻看见元真竟运起全身功力,要发出这重如千钧的一击,他不由骇然叫道:“师兄……” 元真双眼放光,一掌劈下,气劲旋激,砰的一响,正好击在石砥中身上。 “喀吱”一声,床板破裂片片,石砥中和那少女一齐跌了下去。 木屑飞扬,元真冷哼道:“你就是一块顽石,我也要劈碎你。” 元幻皱眉道:“师兄,你嗔念太重,这人死了不打紧,但他若是其他们派弟子,则……” 元虚叱道:“他庇护本派死敌,即是本派之敌,若有其他门派干涉,我知会对掌门师尊说明。” 他侧首对元真道:“你去将那贱婢擒来,我们就此回山。” 元真走到床前,弯腰伸手,便待将那少女自床底拖起。 蓦地,他惨叫一声,整个身躯平飞而起,“啪哒”一声,撞在墙上,喷得一身的鲜血,像一片枯叶一样,萎顿落地。 元虚惊愕无比,还未摸清是怎么回事,已见石砥中有如鬼魅般从床底站了起来。 石砥中嘴角挂着血迹,胸前也是一片血渍,头发披散,满脸的汗水沾上黑灰,简直如同鬼魅一般。 他左手拿着白冷剑,两眼冷酷而凶狠地盯着元虚。 元虚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他颤声道:“你……你是人是鬼?” 石砥中寒声道:“我要你的命!” 他的话是一字一字地进出,有如自冰窖里发出的一样,在室内回绕着。 元幻道人单掌竖胸,沉声道:“请问大侠贵姓?” 石砥中喝道:“给我滚出去!” 元虚真人心神一定,喝道:“你装神弄鬼的,在本真人面前少来这一套。” 石砥中冷哼一声,道:“华山派都是些不知羞耻、不明利害的杂毛,怎得不落至覆亡之地步!” 元虚怒道:“无知小子……” 石砥中暴喝一声,道:“无知杂毛,你死定了!” 元幻道人肃容问道:“请问大侠贵姓——” 石砥中沉声道:“石砥中——” 元幻倒吸一口凉气,脸色骤然大变,脱口叫道:“回天剑客!” 元虚倒退一步,“锵”的一声拔剑在手。 石砥中冷哼一声,自床边跨了出来。 元虚低喝一声道:“师弟!” 元幻道人闻声拔剑,神情紧张地注视着缓缓行来的石砥中。 元虚手心沾满汗水,石砥中每一步踏出都好似踏在他心上一样,使他惊凛无比。 石砥中一连走出四步,他那犀利的目光如同两支小剑射出,里面蕴含的仇恨足可令人魂消魄散。 无虚整个精神像根紧绷的弦一样,承受不住这种摧心的威胁。 他大喝一声,剑刃掠起一个光芒,迅捷如风地劈出。 元幻道人也进步挥剑,步履移动间,连击三剑。剑影幻空,舒卷而去。 石砥中冷哼一声,上身未动。“锵”的一声轻响,短剑出鞘,冷芒进发。 “嗤嗤!”剑气弥然,长虹闪烁,转瞬即灭。 “啊!”一声惨呼发出,元虚手中长剑断为六截。他身上道袍破裂,六道剑痕处正自在滴着鲜血,他的眉心,一道深深的裂口,可以看到白骨。 元虚嘴唇动了一下,眼中露出绝望的目光,仰天便倒在地上,那颗红火宝戒自衣袍破裂处滚了出来。 石砥中冷漠地望着仅持一根剑柄,惊愕得呆立一旁的元幻道人,沉声道:“滚出去!” 元幻如梦初醒,狼狈地扔掉手中剑柄,深深地望了石砥中一眼,掉头便走。 石砥中轻叹口气,道:“把这两个尸首带走!” 石砥中轻轻闭下眼睛,无力地垂下头去,手中的白冷剑脱手掉落地上。 “嗤”的一响,剑刃没入地底。 无边的哀愁自他心底流过,他轻轻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在江湖上,人与人之间,为何总是仇恨?似乎永远都无法解开……” 他任何时候都不想要杀人,但是每次面临生死存亡关头,他又不得不挥剑杀人。 江湖上恩怨缠结,永无休止的时候。 于是处身于江湖中的人,也就永远不能逃避这种仇杀的环境,因为任何一时的仁慈,都可能因此丧失生命…… 石砥中自嘲地笑道:“动刀的终将死于刀下,我不知到何时才能免于这种威胁。” 他俯下身去将白冷剑自地下拔出,缓缓地插进剑鞘,一股豪迈的气慨随着剑刃滑进剑鞘的轻响,自心底浮起。 他握紧短剑,豪迈地道:“一剑在手,我就能纵横万里江湖!” 千古英雄,原就具有这种一剑在手、纵横天下的豪气。 岁月消逝,也不能磨蚀这种雄伟的豪气…… 轻轻抚摸着剑鞘上的浮雕,他的目光投落在地上的血渍上,血渍中有那颗闪烁着红艳光芒的红火宝戒。 他走前一步,正待将那枚戒指拾起,目光所及,却看到一双墨青色的小蛮靴。 那纤细的足踝在白绒毛裤下,露出了灵巧而柔和的弧形,在墨青的靴上有镶金的细边和短穗,甚是美丽。 他的目光移上,越过白色的皮袄,到达那如弓的红唇上。 他神情一震,眼光跳越过那挺秀的琼鼻,触及那双慧黠而明亮的眸子。 那双美丽的眼睛里,洋溢着一片纯洁无邪的光芒。 一见他凝望着她,她羞涩地一笑,微一敛衽,道:“谢谢大侠救命之恩——” 石砥中慌乱地摇头道:“这!这不算什么!” 那少女浅笑道:“大侠你的脸上……” 石砥中用手一擦,却擦得一手的黑灰,他难堪地笑了一下,道:“刚才我替你打通穴道,驱除阴脉中寒煞之气,这三个道人趁虚而入,差点把我打得心脉震动,走火入魔。” 他说到这里,却想到那少女并没见到华山的三个道士,而自己也太慌乱,而致说话语无伦次,他尴尬地笑了笑,闭住了嘴。 那少女噘嘴侧目,假装一掠发丝,掩饰了轻轻地一笑,她回过头来道:“你……你叫石砥中?” 石砥中点点头,问道:“姑娘,你……” 那少女轻声道:“我姓罗,单名盈,我是来自东海……” “东海?”石砥中哦了一声,道:“姑娘你是否身有五阴绝脉?” 罗盈双眉上挑,讶道:“你怎么知道?” 她目光一转,已看到脚边的红火宝戒,顿时她的脸色骤变,弯腰拾起红火宝戒,细细地端详着。 石砥中见罗盈这种惊愕而似乎欣喜的神情,他那自初次见到她所产生的好感,此刻齐都消失殆尽。 他暗忖道:“女人见到了宝石便连魂都不要了,但也不能这样恶劣呀!” 他摇了摇头,伸手一掠挂在额上的发丝,放下时却沾得一手的黑灰。 他这才记得自己竟然忘记洗脸了,于是他走到桌前,将右手握着的白冷剑放在桌上,就着盆里的水洗起脸来。 罗盈走前两步,激动地问道:“你这是红火宝戒?” 石砥中抬起头擦了擦脸,道:“这正是红火宝戒?” 他冷冷道:“姑娘你的五阴绝脉已经解去了!就是仗着此物!” 罗盈双眼圆睁,不信地道:“你是说你运功替我驱除体内寒煞,我已不至于在任何时候突然死去?” 石砥中道:“为此,我差点死于华山三个杂毛手下。” 他顿了顿,道:“但是你最好在一个时辰内,将自华山盗来的‘七叶紫芝’服下!因为你的体质太亏了!” 罗盈愕然站立,她凝望着石砥中,似乎要说什么,却一时说不出来,嘴唇一直在嚅嚅而动。 石砥中道:“你有什么话,尽管说好了!” 罗盈一咬樱唇,道:“你是否曾到灭神岛去?” 石砥中一愕,道:“是的,你……” 罗盈道:“你就是与金羽君庄镛一起到灭神岛去的那个青年剑手?” 她激动地道:“我爷爷自灭神岛主手里取得这红火宝戒,被你强抢去,他老人家还被金羽君的毒羽射中。” 石砥中呃了一声,想到当日闯进灭神岛去,见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手里拿着红火宝戒,后来他正是被金羽君的金羽射中。 他惊疑地道:“原来你偷盗华山七叶紫芝和毒门的天蝎,就是想要救他的,难道还能有效?” 罗盈眼圈一红,道:“我弟弟罗戟为了争夺金叶以与灭神岛主换取红火宝戒来救我的命,身受重伤差点死去,结果由于这枚戒指又使爷爷身中毒羽卧于病床之上。” 石砥中轻叹口气,道:“你也不用那紫芝了,我这儿有解药,你拿去吧!” “我不要你的解药……” 石砥中道:“这就算是我为了赎罪,我并没有祈求你的感激,你拿去吧!” 他拿出一包金羽君赠给他的金羽上毒药的解药,交给罗盈。 罗盈哼了一声,道:“现在我已经找到解毒之物,不需你的解药!” 石砥中道:“四川唐门毒药暗器闻名天下,毒药种类繁多,岂是能用以毒攻毒的方法解开的?我承认那人能使令祖毒发之期延长这么久,的确医术高明,但是你放着独门解药不要,万一天蝎之法不灵,则令祖……” 罗盈沉吟了一下,接过解药,道:“这算是用那柄白冷剑与你换的,剑在桌上,你拿去吧!” 石砥中道:“在下希望姑娘能立刻服下那枚紫芝,以免再次晕倒,而影响及体力。” 他顿了顿,道:“至于那柄剑,在下用不着,姑娘拿回去吧!” 罗盈将手中红火宝戒扔给石砥中,然后深深地望了他一眼,狠声道:“虽然你救了我的命,但我还是恨你、恨你!” 她姗姗地向门外行去,理都没理会石砥中。 屋里扬起一片香风,渐渐淡去。 石砥中愕然宁立屋内,简直不敢相信这半天内所发生的事。 “恩怨难分!” 他摇了摇头,喃喃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救了她倒还恨我……” 他想了一下,蓦然一拍前额,道:“不行,不能让她就此离开。” 他拿起白冷剑,袖入怀里,穿上外袍,像一阵风似地冲出屋外。 走出回廊,看到客店里一个人都没有,门外,那个店小二愣愣地站着。 红霞满天,白雪盖地,这是一个和恬的冬日黄昏。 但是石砥中却无心欣赏,他喊道:“小二,我的马……” 店小二侧首一看,见是石砥中,忙道:“公子爷,那姑娘好凶,一下手就把我们掌柜的都打得趴下了。” 石砥中双眉一皱,嘬唇一呼,尖锐的啸声飞出。 红马长嘶一声,自客店侧院飞奔而来。 鬃毛飞扬,雄姿英发,石砥中轻喝一声,飘身上马飞驰而去。 沿着黄昏时的光影,他飞骑急驰。 耳边风声呼呼,红马有似肋生双翼,展翅飞翔一样,转眼便越过辽阔的原野,追及罗盈所骑的乌骓马了。 他喊道:“罗姑娘,你停停……” 罗盈慌乱地回过头来,但是当她看到石砥中脸上挂着焦急的神情时,她轻巧地一笑,一带缰绳,向右侧急奔而去。 石砥中皱了皱眉,轻喝一声,双足一夹,红马顿时停了下来。 他轻哼一声,忖道:“让人看到还以为我是怎么样的一个人,死追着她不放手。” 他犹疑了一下,猛一抬头却见到急驰而去的罗盈受到自西南飞驰而来的十骑快马拦住。 他目光犀利,一眼瞥见,惊忖道:““幽灵骑士!怎么会到了这里……” 罗盈惊栗地带住了马,却已被那十骑截住,她惊叫一声,掉转马头,朝石砥中奔来。 石砥中远远望见那居首的一个身披紫色斗篷,长得极为潇洒的年轻汉子,正自轻薄地笑着,飞也似地追赶过来。 他毫不迟疑,叱喝一声,红马四蹄洒开,掠空奔去。 那年轻汉子眼见罗盈脸色惊慌,有似小鹿般的逃避自己,他哈哈一阵狂笑,身形一晃,有如大鸟突飞冲天,自马上跃起扑向罗盈而去。 他去势如电,快逾奔马,狂笑声中,已落在罗盈马上。 罗盈骄叱一声,反掌急劈而出,欲待将那年轻汉子推下马去。 谁知她掌一挥出,那年轻汉子上身一侧,便已将她右臂脉门扣住。 他狂笑道:“现在你该跑不掉了,前天让你跑了,害我找得好苦!” 罗盈怒叫道:“你放手!” 那年轻汉子笑道:“现在还想要我放手?我……” 他话声未了,眼睛里闪现出一张愤怒的脸孔。 石砥中喝道:“放手!” 他指掌反挥,朝那年轻汉子击去。 那年轻汉子立在罗盈马臀上,眼见石砥中身悬空中,依然开声出掌,顿时之间,他脸色大变。 “嘿!”他吐气开声,左掌一牵一引,掌缘斜臂而出,诡谲地攻出两掌。 石砥中左肘一曲,撞将出去,左掌一勾,指尖已指向对方“臂儒穴”。 马,仍在飞奔着,刹那之间,他们却已连换四招之多。 那年轻的汉子骇然色变,身形一晃,几乎自马上跌了下去。 石砥中双足点在鞍上,大喝道:“下去!” 他那急速点出的一指划过那年轻汉子右手臂儒穴,直奔对方“闻香穴”而去。 那年轻汉子右臂一麻,抓住罗盈的五指一松,眼前一指已迅捷如电地攻到。 那指尖上带着的尖锐指风,使得他心寒胆颤,急忙之间,只得仰身跳下马去。 石砥中一紧缰绳,那匹乌骓马顿时人立而起,长嘶一声,双蹄在空中连踢两下,停了下来。 罗盈苍白的脸色,两眼蕴满泪水,几乎夺眶而出。 石砥中跳下马来,道:“你是否觉得心里郁结难开,想要呕吐……” 罗盈点了点头,两颗泪珠早已流了出来,她咽声道:“前天我在华阴遇见他,他便…… 后来我逃掉了……” 石砥中柔声道:“你立刻将七叶紫芝服下,然后赶到令祖处去,这家伙我会教训他!” 罗盈摇摇头,擦了擦脸上挂着的眼泪,道:“我要跟你留在这里。” 石砥中肃容道:“他们乃是幽灵大帝训练的幽灵骑士,我不一定能挡得住,有你在此,只会对我不利。” 那年轻汉子冷笑一声,道:“无知小子,竟敢坏大爷好事。” 石砥中催促道:“罗姑娘,你快走!” 罗盈一咬牙,狠狠地盯了那年轻汉子一眼,轻声对石砥中道:“你要小心。” 她一抖缰绳朝东北方驰去。 石砥中侧头过来,只见那年轻汉子两眼盯住自己那匹红马,而一器九骑蒙面的幽灵骑士冷漠地宁立在旁。 他冷冷地望着那年轻汉子,只见对方颈上有一条长疤,使得那原本很清秀的脸孔,减色不少。 他暗忖道:“这道疤远看倒没有什么,近看可就破了相。” 那年轻汉子倏然回过头来,道:“你是七绝神君的徒儿?” 石砥中见对方眼中含着浓厚的恨意,竟似要吃掉自己一样地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齿。 他冷冷地回望那汉子,缓缓道:“你是谁?西门熊的徒弟?” 那年轻汉子怒道:“无知小子,你那老鬼师父也不敢如此!” 他似是突地想到什么,声音一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石砥中哼了一声,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那年轻汉子傲然道:“‘怒剑鬼斧’郑风,幽灵大帝乃我的义父!” “郑风?”石砥中一听这名字,似乎觉得很熟。略一忖思,他哦了一声,道:“你就是雪山三魔之徒!那么你这颈上伤疤就是七绝神君给你的教训!” 郑风脸上掠过一丝狠毒之色,阴恻恻地道:“小子,不管你是谁,今天我都要宰了你!” 石砥中朗笑一声,道:“像你这等鄙劣行径,遇到我石砥中,要在你脸上划过两道长疤,让你一辈子都不能忘掉!” 郑风悚然一惊,脱口呼道:“石砥中,你是回天剑客石砥中?” 石砥中射出森然寒芒,狠声道:“你这狂妄邪恶的小子,承受了西门熊那种狡猾鄙劣的习气,却没能学到他的勇气,还不滚开!” 郑风脸色大变,恨恨地道:“姓石的少发狂,今天叫你尝尝幽灵一脉的绝技。” 他双臂一抖,全身骨节一阵密响,有如大熊似地弓起身子,两眼发出凶残的目光,眨都不眨地怒视着对手。 石砥中目光一闪,望见那些有似木头样呆坐在马上的幽灵骑士,心里还真有点忐忑不安。 他暗忖道:“这些像是幽灵样的怪人,真不知怎么会如此听从命令,生似他们已无自己的意志,心灵完全受到控制似的。” 他想到当日在大漠遇见西门奇时,被困于幽灵大阵中,差点便会死去,后来幸得东方玉来到,自己方始趁机逃走。 这可怕的经验使得他心里泛起凛然之意,他摸了摸胸前的白冷剑,暗忖道:“万一必要时,我将使出剑罡之技,将这些毫无人性的幽灵骑士全部杀死。” 他这些念头有似闪电般扫过脑际,于是,他凝神戒备着。 郑风大喝一声,右拳一缩,左手划一圆弧,往前急跨两步,右拳疾穿而出。 气劲,旋激回荡,沉猛无比地撞击而出。 “嘿!五雷诀印。”石砥中双眉一轩,大袖一扬,一股柔和的劲道,有似一面铁墙,平空推出。 “砰”的一响,郑风身形一晃,右拳一引,左拳直捣而出,劲道更是沉猛地攻出。 石砥中知道这“五雷诀印”乃是幽灵大帝所传最为刚猛的一手绝技,拳式一发,有似长江大河,滚滚而下,力道重叠,愈来愈强…… 他忖道:“现在惟有两种法子破去这刚猛强劲的力道,第一就是趁他拳劲未发时,第二就要等他拳劲刚了的刹那间的虚弱,但是我却要看看我是否能硬行抵挡住这五拳汇聚之劲。” “砰——” 一声巨响,郑风脸色发红,身形一顿,双足陷入地里半寸。 他双目大睁,躬身曲膝,发出一声暴雷似的大喝,全身经过一个短暂的凝滞,好似溪水越过笔直的水道,流畅无比地进步回拳,连攻两拳。 飞旋的气涡一个个带着怪啸撞击而出,重逾山岩崩下,刀劲沉猛…… 石砥中面带微笑,单掌一划,缓缓拍出。 在黄昏的霞光里,他的衣袍无风自动,似凌虚而立,直欲振臂飞去,潇洒至极。 轰然一声巨响,他身形一阵摇晃,双足没入地中,仅露出足踝在外。 但他却依然挺立着,全身的衣衫不停飘动,仿佛被风吹得腊腊作响。 他右手握拳,左掌抚着右腕,如同托着千钧重物,缓缓行烙过来…… 石砥中脸色凝重,他发觉这郑风虽仅是西门熊的义子,但是功力较之西门奇还要高出几分,尤其对这“五雷诀印”练得极为纯熟,运行之际,流畅无比,已将拳劲的刚强骠悍发挥极致。 他见到郑风每一步行走,都留下一个三寸多深的足印,形象骇人无比。 他心中掠过一丝阴影,他记得当日就是被西门奇这最后一式击中。 他全神贯注,全身如一支绷紧弓弦般的郑风,眼睛眨都没眨一下。 郑风两眼发赤,咧开的嘴里,露出雪白的牙齿…… “嘿!”他大喝一声,右拳急穿而出,一股急啸响起,气柱真如有形之物一样,猛撞而去。 石砥中大喝一声,双掌连拍,般若真气层叠连击而出。 “砰!”密雷进发,气劲飞旋,雪水混和着沙石,卷起空中,弥散开去。 郑风目光如电,那悬于空中的右拳,倏然中指一弹而出,急锐的一缕指风如锥射出。 石砥中身形倒飞而出,他怒喝一声,一道白虹如扇旋开,护住胸前。 “当!”一声轻响,那缕指风射中剑幕之上,石砥中手腕一颤,自空中掉落而下,短剑差点脱手飞去。 他深吸了口气,骇然忖道:“上次我就中了这摧金切玉的最后一拳里弹出的一指,没想到现在依然抵挡不住,这一指之劲,较之佛门失传的‘弹指神功’竟还要厉害……” 郑风脸色泛白,他愕立了一下,怒吼一声,身如旋风,已自马鞍上将一柄斧头抽出。 他仰天狂笑一声,右手握着那柄长约四尺的大斧,挥洒一片乌光,急劈而下。 金风破空,威势慑人,大斧掠空划过,落向石砥中头顶。 石砥中剑式一引,身形已斜穿出六步,剑尖一跳弹出一朵剑花。 “叮!叮!叮!” 剑尖击中大斧,发出几点火星。 一声短暂而急的银哨响起。 郑风左手自背上拔出长剑,灵巧地攻出三剑。 剑痕闪烁,几个幽灵骑士像幽灵似地跃下马来。 他们都是左剑右斧,有如鬼魅般围了上来。 郑风大喝道:“布追魂断魄两章。” 剑斧掠空,暮色阴沉,但是闪烁的霞光弥漫二丈之内。 无边的剑影,交织成一片,闪烁的剑光与斧影有似一面巨网,将石砥中裹在里面,不容许他逃出网外。 石砥中脸色凝重,身形旋走,剑刃发出璀璨的光华,在这面网里回旋着。 转眼之间,他已挥出八剑之多,剑芒如水,遍洒而出,但是却仅能护住身子,不能脱出那交织有如密网的剑痕斧影里。 他发觉自己有似置身于惊涛骇浪之中,身形被那移动的剑阵带得回旋游走,连每一剑的击出,也都被带得不能随心所欲。 他心中惊骇不已,忖道:“这个阵法运转出来,好似自外而内,发出一股回旋的力量,使人非要向右边行走方能减轻那万钧重压和足以令人窒息的气旋,这里面的原因何在?” 当日他在大漠初次遇见这幽灵大阵时,仅是由六人所组成的,六剑运行,并不能发出这种牵引之力,而使人有束缚的感觉。 他思绪连转一下,顿时回剑护胸,将剑幕缩小,随着那似洪流一样的强烈剑气回旋。 他双目发光,凝神静气,浑身每一个毛孔都充满了气劲,左手平掌于胸,已将“般若真气”运于掌中。 此刻,他有似一个崩紧弦的大弓,只要一抓到了机会,便将发出他那骇人的一击。 大阵如飞运转,那大斧浑厚沉重的呼呼风声,与剑刃划空运行的“嗤嗤”之声,混合成一股旋激回荡的气网,正自不断地缩小。 郑风见到石砥中那种样子,狂笑道:“好小子,再有八招,你将会筋骨断裂而死,江湖之上将永远除去石砥中这个名字了。” 石砥中冷哼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此刻,他的鼻尖上早已沁出点点汗珠,心头已有一种被压缩的感觉。 他忖道:“这个幽灵大阵的运行,好似一种折屈的‘八卦阵’一样,八八六十四卦,每一个方位又自成八卦二式,故而成了一种浑圆而毫无隙缝的整体。” 他大吼一声,左掌一抖,回旋有如狂风的气劲自袖底发出。 “般若真气”方一发出,他身如陀螺急转,剑尖吐出一缕长约二寸的光芒,在一个刹那里攻出了四剑之多。 “嗤——” 剑气如虹,划破那面密织的网,弥然发散开去。 身外的压力一松,气涡里顿时空出一大块的空隙。 石砥中深吸口气,身形突然飞腾起来—— 郑风怒吼一声,大斧劈出,乌光闪烁,掠过空中。 那些蒙面的幽灵骑士也都扬起大斧,回空掠过一道乌光,急劈而下。 刹那之间,十面大斧,有如钢山压下。 重逾千斤的劲道排空而起,聚结而至。 石砥中跃在空中的身子一窒,立即便坠落下来。 他急喘两口气,脚下游走,又随着大阵而向右边旋转。 郑风龇着牙齿,狞笑道:“小子,就算你肋生双翅也飞不出阵外去,乖乖就死吧!” 石砥中冷漠地凝视着剑刃的运行,没有理会郑风的冷语嘲弄。 他暗忖道:“在没能完全了解这阵的全部奥秘之前,只有两个法子可以脱开大阵,第一就是以绝顶轻功带动剑阵运行,较之原先运行的速度还要快,那么就能像牵着一根线,而线上缚着石头一样,挥动极快时,石头自然飞出老远,而不须使出太大的力量……” 他思绪一转,立即脚下加速,顺着右边,疾速无比地回行着。 本来他是身不由己,随着那股回旋的巨大劲道行走着,此刻他有似疯狂地奔行,立刻将那大阵带动起来。 但是那分散的力道随着这急速的旋转,混凝而成,自每一个角度攻了进来。 “糟糕!”这个幽灵大阵竟是聚合巨斧的刚强浑厚之劲与长剑的轻灵诡谲之势。“我这一来,却正好圆满地将这两种力道混凝在一起!” 他喘了一口气,暗忖道:“现在我只能施出第二种方法,我拚着耗尽一身功力,也要破去阵法。” 这些念头有似闪电掠过脑际,霎时,他也不管满头大汗流下,急速奔走的身子骤然停了下来。 “呃——” 他脸上掠过一个痛苦的表情,身躯在那急旋的劲道里微微一颤。 陡然之间,只见他左手剑刃一挑,烁亮的光痕一闪,自剑尖处升起一轮绚丽的光圈…… “噗!”一个蒙面的幽灵骑士首先剑折斧断,惨叫一声,倒跌而出,在他胸前,一个大洞正自汨汨地流着鲜血。 石砥中只见那回旋的力道有似铁柱重重一击,撞到胸前,使得他护身真气,差点被震散…… 他急速运起一口气劲,脚下连踏两步,白冷剑往前一送,两轮剑痕闪起,光晕行现即没。 “锵!”剑折斧断,坠落尘埃。 两个人影跌翻开去,鲜血飞溅…… 石砥中闷哼一声,身形一阵摇晃,吐出一口鲜血,大阵运行不止,他这一口鲜血正好喷在那补递而上的另一名幽灵骑士身上。 刹那之间,他的衣衫尽蚀,惨叫一声,仰天跌于地上。 石砥中一口鲜血喷出,身形一颤,站立不住,单膝跪了下去。 郑风大吃一惊,慌乱中银哨一响,正待命令那剩下的五个幽灵骑士变换阵法。 但他却眼见石砥中站立不住,跪了下去,顿时之间,他大喝一声,大斧凑着劲风,直劈而下。 石砥中胸中气血翻滚,还未遏止,眼前斧光急闪,带着长啸劈下。 他惨笑一声,右手短剑一撩,剑虹扬起,迎将上去。 “噗!”犀利的剑刃切入大斧之中,将大斧截为两段。 自斧上传来的沉重力道震得他手腕一颤,短剑几乎脱手。 这沉重的劲道使得他的胸中激荡的气血,竟然循着相反的方向,沿着经脉倒逆而行。 “呃!”他痛苦地叫了一声,短剑被他插入地里。 这种气血逆行之痛苦,使得他全身都像要膨胀一样,他全身扭曲,趴倒在地上。 就在这时,那五个冷漠的幽灵骑士,都剑斧交加,劈将下来。 剑斧齐扬,划空落下,眼见石砥中便将死于乱剑重斧之下。 蓦然—— 石砥中有似疯狂地怒吼一声,左掌回行一个大弧,劈将出来。 刹那之间,腥风扬起,如伞张开…… “呃!” 惨厉的呼声犹自闷在喉咙,便已戛然而止。 五个幽灵骑士跌翻开去,四肢扭曲成一团。 郑风眼见这情形,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摸了下脑袋,骇然望着那五个仰天跌毙的幽灵骑士。 黄昏的落日余辉,使得他清晰地看到那五个人都像被炒熟的虾子似的,蜷缩着四肢。 衣衫破裂之处,那露在外面的肌肤都变为黑色,泛着黯黑的微光…… 这等骇人之事,使得他呆愕住了,一时之间全部思绪停顿住,脑中成了真空。 好一会,他才回过头来,喃喃道:“这是不可能的!这是不可能的!” 但是倏然之间,一个意念掠过脑际。 他脱口呼道:“中毒!他们是中毒——” 他目光急转,看到趴伏地上的石砥中。 正当此时,石砥中两眼张开,缓缓地站了起来。 郑风视线所及,接触到石砥中凝视的目光。 陡然之间,他全身一震,倒吸一口凉气。 敢情石砥中双眼之中,碧光闪烁,晶蒙流载,光华四射,慑人心志…… 郑风惊骇地大叫一声,反身便飞跃而逃,连马都不敢要。 夜风呼啸而过,冬日的夜晚来得早,暮霭已经完全褪去,夜色深沉了! 石砥中茫然站在雪地上,他双眼之中碧光闪烁,灿然若电,在黑夜之中更是夺人眼目。 他仿佛忘了这是什么地方,也忘了现在是什么时候,他仅是愣愣地宁立着—— 第二十二章 白玉冷剑 好一会,他眼中的碧光方始渐渐地隐去。 他深深吁了口气,自言自语道:“这是什么地方?” 于是他的视线向下移动,满地的断剑缺斧和九个蒙着面的尸首在眼前掠过,但他却眉头微皱,自言自语道:“这些人为什么会死在这里?” 他看到地上的白冷剑还在发着光,不由欣然弯腰将短剑拾起。 他细细一看,用手指轻弹剑刃,立时波形的剑光一闪,发出一声龙吟。 “好剑!”他赞道:“这真是一柄好剑,只不知是谁掉落在这里的?” 他目光一转,便又看见白玉雕成的剑鞘。 他诧异地拾起剑鞘,道:“咦!这剑柄怎么这样眼熟?莫非是我遗失的不成?” 他轻皱双眉,想要从记忆里找出这柄剑的影子,但是脑海中一片空白,里面竟然没有一点可记忆的。 他痛苦地摇摇头,忖道:“我究竟何时看见过这柄剑?怎么记不起来呢?” 他将短剑放在眼前,只见上面有金丝缠成的文字,他轻轻念道:“白冷剑。” 他静静地思索,但是却依然没有想出它的来历。 夜色苍茫,远处有狗吠的声音,随着寒风传来。 他将短剑放进怀里,缓缓地向四下望了一眼。然后朝向东北方行去。 才走出不到十步,他便见到一骑如血的红马从远处驰来,他暗忖道:“怎会有全身通红的马?” 他仰首望天,忖道:“现在已是晚上,怎么我还看得那么清楚?” 红马长嘶一声,奔到他的身边停了下来。 石砥中只觉脑中掠过一个印象,他脱口道:“这马是我的!” 他轻轻地拍了拍马颈,道:“大红——” 红马四蹄轻踢,挨着石砥中身上擦了一下,亲热无比地轻嘶着。 石砥中跨上了马,摸摸肚子,自言自语道:“我好像今晚没吃饭,怎么肚子这样饿,看来要去吃顿饭才行。” 他正胡思乱想之际,已见到一骑如飞,急驰而来,马上坐着一个身穿白色棉袄的美丽少女。 罗盈愕然四下察看,直到行近石砥中时,她方始欣喜地大叫一声,往石砥中身边靠来。 她脸上如绽春光,道:“你安好吧!那些人呢?” 石砥中眼睛在夜里视物如同白昼,他愕然道:“怎么?你认识我?” 罗盈愕道:“怎么?你不认识我了?” 石砥中摇了摇头,道:“我不记得认识你。” 他顿了顿,道:“姑娘!你尊姓大名……” “罗盈?”石砥中诧异地沉吟道:“我怎觉得这名字好熟悉?” 罗盈惶惑地道:“你刚才遇见幽灵大帝的部下,你……你还叫我跑开,我是不放心才回来看看你的。” 石砥中脑海里掠过一个凶残的脸庞,恍然道:“幽灵大帝,我记得幽灵大帝。” “是呀!”罗盈叫道:“那叫郑风的狂徒围了上来,你救了我。” 她四下一看,只见满地都是尸首,不禁骇然道:“他们都是被你杀死的?” 石砥中闻言四下顾盼,果然看到一地的尸首,他惑然道:“这些人都是我杀的?” 罗盈惊疑地道:“你不记得了?” 石砥中目光凝注在罗盈脸上,点头道:“我一点都不记得了!” 罗盈目瞪口呆,她嗫嚅地道:“你怎么会这样呢?” 石砥中忽然不乐,道:“在下并无不舒服,只不过一时想不起为何会身在此地而已!” 罗盈急得快哭出来了,她自责道:“都是我不好!害得你变成这样!” 石砥中道:“在下并不认识姑娘你,所以你也不必……” 思绪一转,罗盈恨恨地道:“你是不是故意装成这样子来吓我?” 罗盈眼珠一转,又道:“当你杀这些人时,可曾见到郑风?为何任他逃走?” 石砥中皱眉道:“郑风?” 他想了一下,道:“我记得我刚从地上爬起来时,一个手持长剑,身上穿着紫色披风的年轻汉子惊惶地逃走,莫非他就是郑风?” 罗盈惶然道:“那么你真的已经失去记忆了?” 石砥中茫然着她,愕道:“我真的失去记忆?我是失去记忆吗?” 罗盈大声道:“你还记得你自己是谁吗?” 石砥中一愕,却真的想不出自己究竟是谁,他苦苦思索,依然没有想出自己的名字,于是他惶然地道:“我究竟是谁?” 罗盈这才真正地证实了石砥中已经失去了记忆。她一时之间,整个心灵都陷落在一种恍忽而迷惑的境界里。 石砥中没见到她回答自己,惶惑地喃喃道:“我究竟是谁?我究竟是谁?” 罗盈则依然沉湎在恍忽中,她喃喃道:“我不该服下七叶灵芝,我该留下来给你,我也不该走开,否则你不会如此……” 石砥中痛苦地呐喊道:“我究竟是谁?我到底是谁?” 罗盈被他这声吼叫惊醒,她抬起头来,却突地见到他那如电的目光里,碧色的光华闪烁而出…… 她骇然道:“你怎么啦?你的眼睛……” 石砥中双眼之中碧光大现,在黑夜之中,有似星星般放射出闪烁的光芒。 他大声道:“快告诉我,我到底是谁?” 罗盈道:“你是石砥中——” 石砥中全身一震,脱口道:“石砥中?我叫石砥中?” 他脑海之中掠过一个模糊的影子,但是很快地又趋于空白,他诧异地道:“那么我为何会在这里呢?” 罗盈禁不住双眼中泪珠滚滚流出,她泣道:“这都是我不好,使你陷身在幽灵大帝手下的幽灵大阵里,才会变成这样。” 石砥中呃了一声,道:“原来我是受了幽灵大阵的围攻,才会失去记忆。” 罗盈擦了擦眼泪,柔声道:“你可能大脑受到震荡才会如此,现在你不如跟我去西安城,那儿有我师伯,他精于医术,或可使你回复记忆,你看这样可好?” 石砥中想了一下,道:“你是不是与我很亲近的朋友?” 罗盈羞怯地摇头道:“并不很亲近……” 石砥中道:“那么我不能与你一同到西安去。” 罗盈急得又哭出来了,她泣道:“你记忆全失,怎能单身一人?而且你与我一起到西安去,可能有回复记忆的机会。” 石砥中皱眉道:“好了!好了!别哭了,我跟你一道去就是!” 罗盈破颜一笑,道:“那么你一定要听我的话!” 石砥中点了点头,便闭上了嘴,似乎多说了话,他便很累似的。 罗盈欣喜地望着石砥中,她那一双黑亮的眸子,不停转动着,好似要将石砥中此刻的样子深镌在心底。 突地,她发觉石砥中眼中碧光渐渐隐去,又回复正常的乌黑,她不敢开口询问,仅是暗暗地忖道:“他原先眼珠不会泛出碧光,为何失去记忆后便会时而现出碧光,真个使人惊骇……” 石砥中见罗盈不停打量自己,忙道:“走吧!我的肚子很饿了。” 罗盈笑着将马上包囊解开,从里面拿出一个干粮袋,交给石砥中,道:“我倒忘了这儿有干粮和风鸡,你先吃完了,我们再赶路吧!先到前面镇上,我还有同伴在那儿呢!” 石砥中接过干粮道:“到了前面休息时再吃好了!” 罗盈道:“你肚子饿可别怪我,反正我已把干粮交给你了!” 双骑在茫茫夜色里飞驰。 天空有月亮,蛟洁的月光将两个影子投射在雪地上。 蹄声在风里传了开去,有规律地敲破了宁静的夜…… 约有半个时辰光景,已可看到点点灯火在山脚下闪烁。 罗盈指着前方,道:“前面就是了,我们在那儿歇一晚,等到明天早晨再赶路,一个多时辰便可以到西安城了。” 石砥中侧首问道:“你说在那城里还有同伴,那么你是从哪里来的?” 罗盈道:“这次是为了我爷爷的伤,我们岛上的门人,除了我弟弟到海南岛去学习剑术外,全都到了中原,所以这次我才能借着他们的掩护,来到华山……” 她话声一顿,笑道:“哦!忘了你已经失去记忆,当然不晓得我是来自何处,告诉你,我是来自东海罗公岛。” 石砥中不悦地道:“我不高兴你老是说我失去记忆,好像我这人全都要依赖你似的,我却认为我该是纵横天下的人。” 罗盈一愕,但是立即她便了解到石砥中心里的意思。 这种傲然的豪气,是每一个大丈夫所具有的,而每一个英雄在心底的深处,都会具有纵横天下的壮志…… 她见到石砥中已失去记忆,却仍然不甘于受人支配,受人怜悯。他具有一种独立的意志,这种强傲的性格,的确让她悦服。 她默默望着石砥中,款款深情。 石砥中不好意思地干咳一声,道:“希望不要见怪,我只是心里想说便说出来了。” 罗盈摇头道:“我没有怪你,我想我以后不会再说这句话了!” 石砥中正要说话,却突地见到前面踉跄地跑来三个人。 他眉头一皱,已见到后面五个手持兵刃的道人飞奔而来。 这种追逐残杀的情景映人脑海,他心弦一颤,生似自己也曾经被道士追逐残杀,浴血奔逃…… 他心底掠过一种极为厌恶的感觉,真想挥掌而去。 那五个道士怒喝之声在黑夜里清楚地传了过来,转眼之间,那前面奔走的两个汉子已经奔近石砥中身旁。 罗盈吃了一惊,喊道:“罗森、罗平,你们怎么啦?” 那两个大汉吃了一惊,大叫道:“小姐,快跑……” 罗盈跳下马来,道:“你们怎么样?” 罗森喘着气道:“我们被中原各派联合起来,在夜间偷袭,他们全都死了。” 罗盈急道:“我爷爷他们怎样了……” 罗平抚着肋下,道:“岛主情况不知,不过据武当派杂毛说,大内认为我们海外剑派偷去他们的什么戒指,这一次一定要将我们留在中原……” 罗盈还未及听清楚罗平所说的话,已听见一声闷雷似的暴喝,接着便是一声惨厉的叫声传来。 她吃了一惊,定神一看,只见追来的道士齐都止住,站在石砥中身前七尺之处。 石砥中手中捏着一柄长剑的剑尖,昂然宁立,在他脚旁,一个道士全身浴血,倒卧在地上。 他在黑夜里,站在四个道人面前,每个道人都是惊怒地持剑面对他。 这个印象使得他心头震撼着,他只觉自己随时都有敌人,而这些敌人都是道士。 那深藏于脑海里的印象,使得他心底泛起一种仇恨的特异情绪,有如滚滚的江水,在他心底不断激荡。 他沉声道:“你们都该死!” 那四个道人眼见石砥中跃身下马,仅一招功夫,便将那个道人的长剑抓住,挥掌击毙。 他们惊骇地互望一眼,那当首的道人单掌打了个稽首,道:“贫道武当镜缘,不知施主可是无情剑何施主?” 石砥中哼了一声,怒道:“你们这些杂毛都报上名来!” 镜缘脸色一变,道:“施主虽然剑法如神,但请稍留口德,因为施主现在已经到了中原……” 石砥中一抖手中剑尖,“嗡”的一声,长剑立即断了六截,坠落地上。 他冷哼一声,道:“你们报上名来!” “贫道点苍浮云——” “贫道华山元成——” “贫道崆峒玄明——” 石砥中冷哼一声,道:“都是些该死的杂毛。” 四个道人齐都脸色大变。 武当镜缘道人重重地怒哼一声,道:“施主蔑视中原各派,显然是自己取灭亡。” 石砥中大声道:“我要杀尽天下的杂毛。” 点苍浮云道人嘿嘿一笑,道:“好大的胆子,好狂的口气。” 他的笑声突地噎住,话声一顿,恐怖的神色立时泛现脸上。 敢情在月光下,石砥中双眼突地转变为碧绿之色,眼中碧光闪耀,蹑人神志。 武当镜缘骇异地道:“你究竟是谁?” 石砥中体内真气逆行全身经脉,顿时眼中泛出碧光。他脑海之中,闪现的只是自己全身都是鲜血,被三个道人围住要加以杀害的情景…… 他狂笑一声,笑声在黑夜里回荡着,有似野狼的嗥叫,震慑住每一个人的心神。 他跨前一步,喝道:“我叫石砥中——” “回天剑客!”华山元成脱口呼道。 石砥中急旋的身形突地一顿,茫然道:“回天剑客?谁是回天剑客?” 武当镜缘大声道:“施主绝艺超群,但是却不知与海外剑派……” 石砥中暴喝一声,单掌一挥,急如电闪,划空劈下。 掌缘掠过空中,急啸之声大作,镜缘大吃一惊,举剑削出。 剑刃颤起一道光弧还未能圆满之际,正好碰到石砥中急劈而下的铁掌。 “嗡——”剑刃被击,光弧立没,长剑“锵”的一声,断为两截。 石砥中急速劈下的一掌刚好击中镜缘胸前。 “呃——”镜缘喷出一口鲜血,跌倒地上。 这些动作都是在一个刹那间完成的,镜缘身形一倒,其他三个道人都大吃一惊,各自攻出本门的绝招,往石砥中攻到。 石砥中身形急转,有如陀螺,飞卷而去。 他双眼之中碧光大盛,掌缘划出,劲风旋激,有似江湖汹涌翻滚。 三道剑光交织成的光幕,被这股强劲的掌风击得一震,立即剑断光隐。 三个道人大叫一声,虎口裂开,脚下退出六步之外。 石砥中身形如电掠空,陡然之间,连发三掌。 惨叫连连,三个道人未及闪开,齐都倒地死去。 他们的尸体立即泛上一层黑色的阴暗的光彩…… 石砥中茫然宁立着,任凭晚风吹动他的衣袂。 罗盈眼见石砥中挥掌出击,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转眼间便将四个道人全部杀死。 她心中泛起一种惊悚之感,在印象中,石砥中似乎与她昨日遇见的挥剑傲笑的神态不大相同。 她忖道:“他不知为何失去记忆,整个人虽然没有什么改变!但是却增加了一种神秘而令人战栗的无形气质,尤其那逐渐变为碧绿的目光,更是使人感到恐怖。 她思忖之中,罗平惊疑问道:“小姐,他就是那单剑力敌海南竺岛主与崎石何岛主的回天剑客?” 罗盈听出他声音里恐惧的情绪,她应声道:“正是他——” 罗平颤声道:“他是海外剑派大敌,小姐你……” 罗盈脸色一沉,道:“他现在是不会与本岛为敌了。” 她思绪一转,又道:“今晚爷爷遭各大门派袭击,大概也要他去才能够挽救!” 罗平惶恐地道:“是!小姐,恕小的失言。” 罗盈跳下马去,缓缓走到石砥中身旁。 石砥中双眼之中碧光渐渐隐去,又回复原来的黑亮。 他将目光凝注在远处的天边,在那儿,暮色盖在山头,山脚下有闪耀的灯火。 罗盈柔声道:“你在想什么?” 石砥中缓缓将视线收回,他摇头道:“没有,我没有想什么……” 罗盈微笑道:“我看你似乎沉醉在一个深远的瞑想中,你可是想到什么不能解决的问题?” 石砥中叹了一口气,道:“我也不知为何,脑海中时而浮现被道士追杀的情景,仿佛我在未失去记忆时,是到处被人迫害的人……” 罗盈缓缓伸出手,握着石砥中的手。 她轻声道:“我一定要想办法使你找回失去的记忆,不要再苦想了。” 石砥中只觉手中握着一个柔软滑腻,且又温暖的东西,他伸开手掌,将她的纤纤小手纳入掌心,然后又合拢起来。 罗盈脸上凝起一个娇羞的笑容,樱唇微启,露出有如编贝的玉齿。 石砥中轻声道:“你长得很好看。” 罗盈轻巧地将右手抽回,羞怯地道:“你很坏!” 石砥中一愕,道:“我很坏?” 罗盈摇摇头,嘴角又绽出一朵羞怯的微笑,她轻轻道:“不!你很好!” 石砥中又是一愕,道:“我很好?”他茫然道:“这是怎么回事?” 罗盈道:“你不要问好吧?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石砥中呃了一声,他想了一下,道:“你知道我未失去记忆前是怎样一个人?” 罗盈眨了眨眼,愕然望着石砥中,但是很快的,她释然道:“你是个天下闻名的英雄,你的剑法天下第一,曾经与海外剑派比剑,结果赢得回天剑客的大名。” “回天剑客?”石砥中疑惑地道:“我却不觉得自己剑术很好!” 罗盈肯定地道:“你的剑术很好,一定天下第一。” 石砥中豪放地一笑,道:“下次我一定要试试我的剑术,因为我有一柄好剑。” 罗盈道:“你只要有一柄好剑一定可以胜过七绝神君和天龙大帝。” 石砥中诧异地道:“天龙大帝?七绝神君?” 他目光突地凝住,他喃喃道:“我是记得他们,因为我曾经与他们比过剑术。” 罗盈急道:“你想起来了?” 石砥中又想了一下,摇摇头道:“我又不记得了。” 罗盈吁了口气,道:“我们赶路吧!” 石砥中道:“不!你告诉我天龙大帝和七绝神君是什么人?” 罗盈犹疑了一下,道:“你何必问这个呢?” 石砥中道:“你一定要告诉我,因为我一定要知道。” 罗盈道:“我曾听师伯说过,江湖上有十五个绝顶的高手,超过一切宗派之上,里面就有你的名字……” 罗盈心里涌起一股恐惧的情绪,那碧绿的目光,像两只小剑深深插入她的心底一样,使她慌乱地抚着心,说不出话来。 石砥中道:“你说下去。” 他的话里似是蕴含无限的威力,使人不能反抗。 罗盈依从地道:“江湖上传言有十五个绝顶高手,依照排列次序是这样的。”她定了定神,继续道:“二帝三君之外,更有回天剑客,奇玉双星,三岛四神通。” 石砥中目中碧光大盛,豪迈地道:“我要胜过二帝三君,一定要超越他们。” 其实他此刻由于真气逆行,无意中练成了毒门的无上大法“毒魔神功”,较之千毒郎君与金羽君已不遑多让,与七绝神君也大可一较长短。 这等经脉中逆的真气,大背内功心法的常规,武林中人简直无人可以想像。 唯有毒门邪功,都是走的速成路子,另辟蹊径,与一般武功不相类同。 千毒郎君苦苦以施韵珠相赠石砥中,就是为了取得还魂果而能练成这种毒门无上大法的“毒魔神功”。 没想到他还没练成,倒是石砥中在幽灵大阵的万钧压力下,迫得倒逆真气,而无意中练成“毒魔神功”。 虽然这样一来由于血液窜入大脑而致丧失记忆,使他不记得自己原先的武功,但是一旦记忆回复,他将是集正邪绝艺于一身的人了。 他目中碧光大盛,在黑夜中射出老远。 罗盈惊惧地退了两步,目光不敢逼视石砥中那炯炯的碧光,于是她转开目光。 “呃——”当她看见地上五个扭曲一团,遍体赤乌的尸体时,毛骨悚然,禁不住发出一声惊叫。 石砥中闻声侧首,诧异地道:“什么事使你感到这样害怕?” 罗盈抬起头来,已不见石砥中眼中那股碧绿的光芒,她摇头道:“没什么!” 她脑海之中,思潮汹涌,仍然禁不住那股恐惧的感觉停留在心头。 她暗忖道:“这些人明明是中毒而死,但是我只见他挥掌击中他们的身上,难道他掌有毒?或是他练成了这种怪异的毒功?” 她思绪急转,心底掠过许多问题,继续忖道:“他昨日并不会这样的毒功,也不会自眼中发出碧光,莫非他眼中碧光大炽时就是他要发出那种毒功的先兆不成?” 她思绪如电,但这时却依然不敢肯定自己的想法确实与否。 石砥中微微一笑,道:“看你这样子,你在想什么?” 罗盈摇摇头,自凝想中醒了过来,她说道:“我们走吧!” 她倏然想起罗平所说的中原各派与大内联手,要将自己的爷爷杀死在中原之事,连忙慌乱地道:“我们快些赶程到西安去。” 她回过头,却没有看到罗平、罗森,只见到两匹马静静地站立着。 石砥中道:“咦!你那两个同伴呢?” 罗盈苦笑地摇头道:“我不知道他们跑到哪里去了。” 她知道罗平、罗森是害怕石砥中,所以才偷偷溜走的,因为石砥中曾到东海灭神岛,将海外各派的弟子杀死不少。大败海外三岛岛主,使得三岛武功几乎自此灭绝。 石砥中也不在意,仅微微一笑,道:“那么我们快些上马,赶到西安去吧!” 罗盈跃身上马,却又似想到什么,她叫了一声:“喂!” 石砥中在马上,闻言侧首道:“又有什么事?” 罗盈道:“我爷爷正在西安养伤,等我送伤药,却被中原各派合起来欺负,所以希望我们赶去时,你能帮我一下忙,把那些无耻的家伙赶走。” 石砥中点头道:“好!我一定会帮你的忙。” 罗盈脸上又绽起笑容,她柔声道:“谢谢你!” 说完,她一领缰绳,乌骓马飞驰而去。 石砥中脑海里留着她那骄柔的笑容,暗自忖道:“不管如何,我一定要赶走那些混蛋家伙!” 他轻喝一声,红马洒开四蹄,飞奔而去。 淡淡的月色下,两骑似烟,转瞬消失在茫茫黑夜里…… 蹄印留在雪地上,长长的,直到西安城外,方始停止…… 罗盈望着那高耸的城墙,道:“现在该要越墙而过了。” 石砥中抬起头来,看到那砖石砌成的高墙,道:“你的爷爷就住在城墙里面?” 罗盈白了他一眼,但是立即便想到他是已经失去记忆的人。 她苦笑地道:“我爷爷正在城里养伤,并不是住在这里。” 她跳下马,将马赶到城墙底阴暗处,翻身跃上城墙。 石砥中双臂一抖,有似夜鸟翔空,跃上城头。 罗盈指着灯光闪烁的城里,道:“就在那极北边的一条小巷里,本来我们就是怕让中原武林晓得,谁知还是泄露了行踪。” 石砥中道:“你们海外剑派怎么又会跟中原各派有仇呢?” 盈罗道:“现在没有工夫,等我到了……” 她话声未了,突地一顿,指着前面道:“你看——” 石砥中闻声循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两条人影有似闪电惊虹,飞掠而来,后面却跟着五、六个人。 他呃了一声,道:“那是两个女人,后面追赶的是三个身穿红袍的大和尚。” 罗盈紧张地道:“那些可能是藏土的红衣喇嘛,我们闪开点吧!” 石砥中摇摇头,道:“不!我要看看他们追上这两个女人以后要怎样。” 罗盈焦急地道:“我爷爷行踪已被中原武林与大内侍卫发现了,不快赶去的话,他们— —” 石砥中犹疑了一下,道:“好吧!我们不要管她们,先去看你爷爷去。” 他虽是这么说,但是却禁不住望了那两个女人一眼。 罗盈哼了一声,道:“你认识那两个女人?” 石砥中苦笑了一下,道:“我怎会认识呢?” 罗盈一拉他的手,道:“走!我们往这边走!” 石砥中正要跟着罗盈朝右边绕过去,突然只闻那几个红衣大和尚暴喝一声,大袍掀动,有如肋生双翼,横空飞扑而至。 那两个女人已经距离城墙不及六尺,一听身后风声急啸,互一击掌,分了开来,自左右绕行奔跃,扑上城墙。 这时那追在红衣大和尚身后的一个白面老者长髯飘动,身上大袍一阵翻动,有似急矢射出,跃起四丈。 他大喝一声,双手一抖,左手金光闪闪,右手银虹烁烁,分成两个方向往这两个女人射到。 那奔向这边的少女,正好跃上城墙,却突在望见石砥中和罗盈站在墙头上。 她身形一晃,惊喜地喊道:“石砥中,是你——” 话声未了,银虹数道,已如电射到。 石砥中心头一震,未及思索,弓身弹起,身如疾矢,迎上刚射到的几点银光。 他骈指挥掌,拌动之际,两个银色小环已挂在掌上。 他飘身落在地上,却已见那少女欣喜地扑了过来,道:“你怎么到了这里!” 石砥中一愕,道:“姑娘,你是谁?我……” 那少女幽怨地道:“几个月不见,你倒不记得我了,我是上官婉儿呀!” 石砥中皱眉道:“上官婉儿?” 上官婉儿噘嘴道:“我们在昆仑玉柱峰上见过面,那时你正与七绝神君比武。” 石砥中诧道:“七绝神君与我比武?” 说话之际,那向另一方跃去的中年妇人大喝道:“婉儿,你怎么啦!快走!” 上官婉儿应声道:“妈!石砥中在这里!” 她的话在黑夜里传了开去,上官夫人惊诧地呃了一声,往这边跃了过来。 那发出银双环的白面长髯老者,显然也是一惊。 他身形一顿,大喝道:“三位大师,回天剑客石砥中到了此地!” 那三个长眉白髯红衣喇嘛大笑一声,身形在空中一折,往石砥中这边跃来。 她心神一定,道:“贤侄,你怎么也到西安城?这一向可好?” 石砥中实在记不起这头插碧玉簪身穿灰裘的中年妇人是谁,他含糊地应了一声。 上官婉儿冷哼一声,道:“妈!人家现在成了江湖绝顶高手,瞧不起我们了!” 上官夫人一见站在石砥中身旁的罗盈,心中便已料到几分,她微笑道:“婉儿,你老是念着石哥哥,怎么现在见到他,倒使起小性子来了?” 石砥中微皱双眉,胸中似乎有一点印象,但是细细一想却又想不出来。 他知道这两个女人一定认识自己的,所以他苦笑地道:“两位近日可好?” 上官夫人秀眉一蹙,忖道:“他怎么说出这等话来……” 那三个喇嘛身形一落,冲着石砥中打了个哈哈,道:“好小子,现在该不能逃走了吧! 乖乖把小命拿出来,偿还我那死去徒儿的性命!” 石砥中还没摸清怎么回事,上官夫人已一拉他的大袖,道:“贤侄,这是大内供奉的白塔大师他的三个徒弟,龙、虎、豹三僧……” 龙僧怒喝一声,道:“好个婆娘,竟然趁佛爷运功之际,偷去那金戈之宝,马上交出则罢,否则也要一并处死你。” 石砥中茫然望着这三个和尚与两个女人间的纠纷,他也记不起金戈玉戟之事。 罗盈在旁一直盯着上官婉儿,心里禁不住酸溜溜的不好受。 她趁那三个喇嘛与上官夫人对话之际,一拉石砥中的衣襟,低声道:“你别理他们,还是赶快救我爷爷要紧……” 上官婉儿一皱鼻子,道:“你是什么人?” 罗盈冷哼一声,道:“你又是什么人?” 上官婉儿大怒,正待反唇相驳,却听到夺命双环怒喝一声,道:“上官夫人,我申屠雷可与你无仇,你为何趁我除去海外剑派之际,将我金戈盗去?莫非你仗着七绝神君柴伦的势力,怪不得上官梦要去当和尚。” 上官夫人脸孔一红,叱道:“放你的狗屁,姓申屠的,别看你穿上衣服还像个人样!我可没把你放在眼里!哼!你以为与海心山幽灵大帝和藏土库军老秃驴拉上关系便可如此猖狂,我照样可以要了你的命!” 那三个喇嘛齐都怪叫了一声,龙僧吼道:“臭婆娘,敢对我们活佛不敬,佛爷我要你的命!” 他话声未了,进步撩袖,单掌急拍而来。 急锐的劲风,飞旋回激,他那拍出的手掌倏然涨大发紫。 上官夫人身如柳絮,在狂劲的掌风下飘了起来。 她笑道:“密宗‘大手印’有何了不起?” 虎僧和豹僧都大吼一声,飞掌拍出。 上官夫夫笑容一敛,左手一挥,剑光缭绕回身,颤出千丝万芒’,往身外削去。 她左手剑刃划出之际,右手掌势连续,密接如环,连拍六掌。 掌影片片在弥弥剑芒下,飞射而出,将她全身护住。 “噗!噗!噗!”人影分开,上官夫人微微喘了口气,已飘身落在上官婉儿身边。 那三个喇嘛僧也都脸色微红地站立着。 夺命双环申屠雷脸色微变,道:“上官夫人好纯的功力,真是真人不露相,想不到现在竟能视见当日剑掌双绝上官梦的绝招……” 他顿了一下,道:“不过夫人你的衣衫好像缝制得不太好!” 石砥中知道申屠雷所指的是上官夫人被那三个喇嘛,以掌力将上身衣衫震得破碎成片,露出里面紧身的衣衫。 他冷哼了一声,道:“三个和尚欺负一个女人,尚有何荣耀可言?” 申屠雷阴阴一笑,望了望身后的武当掌门逸尘大师和点苍掌门孤天一剑何一凡,道: “这就是昆仑后起之秀,名满江湖的回天剑客。” 他阴阴一笑,道:“姓石的,上次有天龙大帝的女儿东方萍帮你的忙,让你逃走,今夜,嘿嘿!” 石砥中心头一震,那天龙大帝的女儿东方萍这几个字,有似巨石般落在他心湖。 他只觉东方萍这三个字好熟悉,熟悉得像他自己一样,但也陌生得好似他自己一样的不可解。 申屠雷仗着身外有人,故而对这近日崛起江湖、名震天下的石砥中发出狂言。 此刻他看到石砥中脸上那种茫然之色,还以为自己的话将他震住了。 罗盈有如幽灵似的自石砥中身后走出。 她双眼盯住申屠雷,道:“你刚才说除去海外剑派是怎么回事?” 申屠雷一愣,狂笑道:“女娃儿,你说是怎么回事?” 罗盈冷冷道:“你说的可是罗公岛主罗公鼎?他怎么啦!” 申屠雷道:“他已经被幽灵大帝手下九大巡查使,会同本大人联手杀死!” 罗盈惊讶道:“一个都不留?” 申屠雷笑道:“一个都不留!全都宰了!” 他笑声一顿,问道:“你?问这个干吗?” 罗盈惨笑一声,道:“我要你的命!” 她身形一晃,双掌一分,奋不顾身地攻去。 申屠雷不及提防,顿时被逼退三步。 他勃然大怒,竖掌劈出,掌劲一发,顿时将罗盈身形逼住。 罗盈身形一长,不理自己身上会被对方击来的掌风扫到,拚命似的拍掌挥指攻将过去,指掌所及全是对方要害。 石砥中大喝一声,道:“罗盈!不可这样!” 他身如电掣,欺身站在申屠雷面前,左掌一带,将罗盈拉到自己身后,右掌迎向申屠雷拍去。 “啪——”一声脆响,他上身摇晃了一下,退后一步。 申屠雷也受不了那急劲的力道,退后两步方始立住身子。 这下优劣立分,他发掌之际,运足了真气,而石砥中却仅于匆忙中飞身迎上,还要分神救人,但他还是多退了一步。 他脸色一红,自袖底抄出两个巨环,“锵”地一声,互一碰击,迸出两点火花,在淡淡的月色下闪过。 罗盈大叫一声,挣脱石砥中的手,朝城下飞奔而去。 申屠雷朝身后点苍掌门孤天一剑何一凡噘一下嘴,道:“去把那妞儿擒来!” 石砥中大喝一声,身形移处已截住孤天一剑何一凡的去路。 何一凡脸色大变,退步挥手。 “锵”地一声,一溜剑光直奔石砥中胸前“锁心穴”。 石砥中冷哼一声,大袖一挥,朝剑上卷来。 何一凡身子一侧,剑走轻灵,自偏锋削出一剑,滑溜地朝石砥中肋下切到。 石砥中身子随着对方剑尖滴溜溜的一转,大袖已卷住对方长剑。 他一抖袖子,喝道:“放手!” 何一凡立桩坐马,一沉手腕,长剑一颤却没有出手。 石砥中冷哼一声,袖中两指倏伸而出,敲在剑刃当中。 “当”地一声,长剑折断为二。 石砥中一个旋身,肘棰一发,“噗”地一声,正好撞在何一凡肋下。 何一凡呃了一声,已被撞得身形飞起空中。 龙僧大袖一撩,将何一凡接住放在地上。 他大喝道:“小子!待佛爷教训教训你——” 虎僧、豹僧齐都一跃而上,将石砥中围住。 石砥中悲壮地一啸,两眼如寒芒暴射,凝注在那三个喇嘛身上。 龙僧只见石砥中寒芒倏地幻变成碧光,刹那之间碧光大盛,直逼心底—— 第二十三章 碧眼尊者 他心中泛起一丝恐怖,不由自主地退后一步。 虎僧也骇得退后一步。 豹僧倒吁一口凉气,同样地退后了一步。 那两道碧光如电,在黑夜里闪烁着慑人的神光…… 他这种骇人的怪异行动,使得每一个人都自心底涌起一丝寒意。 那自眼中射出的碧绿神光,愈来愈亮,直似两道碧剑截人心灵。 上官婉儿脸色微变,紧紧依着上官夫人,她轻轻道:“娘!他眼中神芒如电,真个骇人,这是什么道理,目光会变为碧绿……” 上官夫人轻声道:“为娘的活到这么大年纪,可也从未见过这等怪异的情形,不知他这是一种什么功夫。” “邪门!”申屠雷本待挥动手中双环而上,见到石砥中那种怪异的目光,也不由得犹疑了一下。 他自言自语道:“真是邪门!” 龙僧单掌举起,缓缓提高,身形往右边走。 虎僧也是提掌护胸,缓缓移动身形。 豹僧以同样的速度,也自左向右,移动着脚步。 他们已经收敛当初那种狂妄的样子,脸色严肃地提气回行。 显然,他们深知这种怪异的景象下,必有一种怪异的武功支掌着对方。 他们一点都不敢大意,全神凝注在石砥中身上,却又不敢与他那碧绿的目光相触。 石砥中全身真气逆行,顿时有似充满了气的气球,有种膨胀的感觉。 自他心底涌起一股浓郁的杀气,像那渐渐膨胀的气球一样,急需寻找发泄之处。 他煞意愈浓,眼中碧光愈炽。 陡然之间,他清啸一声,腾身而起。 龙僧大吼一声,单掌一挥,一股气柱击出。 他那扬在空中的手掌立时变为紫色,涨大了有一倍…… 虎僧游走的身形一窒,也是一记密宗“大手印”挥出。 豹僧微挫身形,也是沉身运功,一掌拍出。 他们三道气劲击出虽有先后之分,但力道运行却是像衔接的巨环一样,顿时三股气柱汇合起来。 有如山岳崩裂,江河倒泻,刚强猛绝的气劲,挟着熔金烂石的威力逼至。 石砥中身在空中,倒踢双足,陡然之间,连劈三掌。 “砰!砰!砰!” 气劲飞旋,窒人气息,三声暴雷似的巨响。 石砥中身形飞在空中,又升高了七尺。 那三个喇嘛齐都闷哼一声,双足陷入泥砖之中,身形不停摇晃。 申屠雷一看情形不妙,忙问道:“大师,你们……” 龙僧痛苦地举起手掌,只见上面一道乌黑痕印发出黯淡的光彩。 申屠雷脸色大变,他将左手飞环交与右手,单掌一挥,六道银光急射而出,射向石砥中而去。 他手掌一翻,又是六道金光疾射而出。 “嗡——” 环孔破空射去,风自孔中穿过,发出一声轻响。 石砥中一抖双臂,有如大鸟,倏然又升高二尺。 二十点寒芒织成一面光网兜将上去,将石砥中身形圈住。 这一手十二飞环齐发之技,是申屠雷仗以成名的绝技,也就是被称为“双环夺命”的来由,厉害无比。 上官夫人惊叫一声,身形一穿,剑刃疾划,射向申屠雷。 正当此时,那三个喇嘛却大吼一声,左掌一翻,往上官夫人身上击去。 上官夫人剑尖颤动,已连削六剑,前三剑后三剑,同时往申屠雷与自身后合击的三个喇嘛攻到。 她这一手以攻为守,的确是剑家名手,狠辣轻灵,诡异神妙,兼而有之。 申屠雷双环一分,连出两招,沉猛的钢环往剑刃上砸去,却以环中齿轮将长剑锁住。 他们于一个刹那间,已互相攻出八招之多。 剑影飘忽,环声响亮,掌影缤纷,都分不清各人的身形了。 陡然—— 满空洒下一阵网雨,石砥中狂笑一声,自空中急掠而下。 申屠雷浑身一颤,已看到自己发出的十二道飞环,都被石砥中击破,裂为两半。 五道人影一分,齐都急闪开去。 “啊——” 龙僧头颅碎裂,一跤跌仆地上。 石砥中身形一侧,右掌回空一折,又连拍出两掌。 虎僧身子还未立定,铁掌已经击到。 他还想要运掌反击,但是那击到的铁掌已经印在他的胸前。 他惨叫一声,身子倒飞开去,跌下城去。 豹僧一个错愕,那如电的铁掌已经悄无声息地攻到。 “呃——” 他脸上泛起恐惧的神色,未及抵抗,便已中掌死去。 这三个喇嘛不到一眨眼功夫便全都死去,石砥中这种神秘骇异的功夫,使得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悚然大凛。 石砥中缓缓地回过身来,冷冷地盯在那两道士身上。 孤天一剑何一凡目光一触到对方碧绿的神光,骇得倒吸一口凉气。 他刚才出剑折剑,仅不过两招而已,便已落败。 一个中原剑派的掌门,在回天剑客手下,连三招都走不过,这真使他泄气。 他抚着刚才差点被撞断的肋骨,心底便升起一股寒意。 石砥中沉声道:“我最讨厌道士!你们快点滚开去!” 武当掌门玄一道人脸色大变,望了望骇异的何一凡,打了个稽首,道:“无量寿佛,大侠为何要与道门作对?尚请……” 石砥中双眉一扬,道:“臭杂毛,你只要再多说一句,我就立刻杀死你!” 玄一道人浑身一颤,怒道:“贫道一死并不足惜,但请大侠告知为何要与道门作对?” 石砥中冷哼了一声,怒道:“据我记忆所及,道士一直在追杀我,使我喘不过气来……” 他两眼中碧光流载,道:“我全身都是鲜血,仍自不能脱开道士的围攻,所以我恨道士。” 玄一道人骇然道:“大侠神功盖世,怎会有道门中人敢围攻于你?” 石砥中一阵茫然,却又想不起自己何时被道人围攻。 他烦躁地道:“不要说了!快滚开!” 玄一道人气得浑身发抖,他扬声怒道:“贫道玄一忝为武当掌门,可是从未受人如此侮辱过,小辈!你身为昆仑弟子,却专与中原武林为敌,昆仑掌门本无大师难道没有……” 石砥中大喝道:“住口!” 他双眉之间煞意聚合,眼中渐淡的碧光又陡然大炽。 “你再多说一句,我便将天下道人全都杀了!” 玄一道人倒退一步,却不敢再多说一句话,他知道现在石砥中一身怪异的功夫,足可令天下道门染血遍地,而无人能够抵挡。 上官夫人脸色一变,忖道:“他这就与当日柴伦一样,要杀尽天下佛门子弟!但是他又是为什么呢?” 上官婉儿骇得脸色都变了,她轻声道:“娘!他怎么与以前完全两样?好像已经丧失了人性。” 上官夫人心中一动,忖道:“嗯!婉儿说的有道理,他的样子虽然没变,但是整个人却好像换了另一个人一样,全身散发着令人惊颤的神秘气氛,尤其他那种功夫完全不是昆仑佛门功夫……” 她又看到石砥中目中发射的碧光了,不由得忖道:“而且最奇怪的是他那目中射出的碧光,真是邪门,好像能刺中人的心一样。” 她在诧异地忖思之际,申屠雷沉声道:“石砥中,你这话太狂妄了一点吧!” 石砥中阴沉地一笑,道:“你这混蛋家伙,竟带人杀死罗盈的爷爷。” 他往前行了一步,怒喝道:“我也要杀死你!” 申屠雷被对方威势所慑,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一步。 他目光一移,却看到那中掌死去的豹僧身上,顿时他脱口道:“中毒!他们是中毒而死——” 上官夫人闻声一看,只见那两具尸体全身泛黑,扭曲成一团…… 她只觉全身汗毛倒竖,惊忖道:“不知他何时又练成这种歹毒的功夫,怪不得他双眼会变为碧绿。” 申屠雷心底寒意升起,他握紧手中双环,强自挺立着。 蓦然—— 距离城墙六尺处,九条人飞跃而来。 申屠雷一看,大喜道:“幽灵宫巡查九使来了!” 石砥中冷冷地道:“任谁来了,也救不了你的命!” 他身形一晃,往申屠雷扑去。 申屠雷大啸一声,双环一抖,疾攻出六环。 那九条人影已经跃近,风声一响,齐都跃上城墙。 石砥中冷哼一声,双掌一分,迅捷如电地一抓,已将对方双环抓住。 他大喝道:“放手!” “哼!”申屠雷脚下挺立如同木桩,双环紧握没有脱手。 石砥中眼中碧光涌现,他嘿地一声,吐气开声,钢环锵的一声从中折断。 申屠雷虎口裂开,那一半钢环也已抓不住了,落在地上。 那九个来自幽灵宫的巡查使一齐大惊,围了上来。 石砥中发出一声长啸,啸声回荡开去…… 蓦地—— 远处响起一声长啸,几条人影倏然现身于屋宇的阴影处,飞奔而来。 黑夜中,传来一声高喝,道:“长天一点碧——” 接着又有一声高喝,道:“万毒满天地——” “碧眼尊者勿惊,毒门弟子来了!” “碧眼尊者?”上官夫人惊叫着。 石砥中也愕然道:“谁是碧眼尊者?” 那一帮人来得诡异,随着呼喝之声,转眼便距城墙不足七尺。 黑夜之中,呼唤“碧眼尊者”的声音传出老远,每个人都可清晰地听到。 石砥中愕然道:“碧眼尊者?谁是碧眼尊者?” 申屠雷愕然望着石砥中,暗忖道:“他何时又成了碧眼尊者?” 点苍掌门何一凡脸色大变,对申屠雷道:“这毒门弟子遍布云南,不知何时竟来到中原,侍卫长,他们毒功厉害,我们还须伺机而行。” 申屠雷轻声道:“这个自有幽灵宫巡查使对付,但是你可知道那碧眼尊者之事,究竟是如何?” 何一凡骇然道:“据我师父相告,碧眼尊者为毒门中杰出人才,五十年前身居毒门掌门人时失踪,后来毒门分为南北两宗,千毒郎君丁一平就是他的徒孙。” 申屠雷哦了一声,道:“那么他若活在世上该已经有八十岁了,这石砥中何时又获得他传授的毒功?” 他们说话之声极小极快,但是石砥中却统统听到了,他心里泛过一阵疑云。 他暗忖道:“据罗盈说的,我是回天剑客,何时又成了碧眼尊者之徒?” 他心中意念电转,却依然想不出自己何时得到碧眼尊者的传授。 但是他却想到自己每当发怒之际,心里都会涌现浓郁的杀意,硬是想将面对的人杀死方休。 他惊忖道:“当这种杀意涌上心头,莫非我两眼会变成碧绿不成。” 就在他忖思之际,那跃来的五条人影已经现身城墙。 在淡淡的月光下,他们都是颔下白髯飘飘,看来都有五、六十岁的年纪,每个人相同的都是脸形瘦削,两眼深陷,十指发乌。 他们一跃上城墙,略一顾盼,但看到石砥中眼中闪烁的碧光,齐都一怔,互相之间面面相觑。 那当中一个老者朝石砥中躬身抱拳,道:“请问少侠,尊者可曾来到西安城?” 石砥中轻皱眉头,道:“你是何人?” 那老者脸色微变,道:“老朽乃毒门五圣天蜈顾通,请问少侠,尊者是否还健在人世?” 石砥中沉吟了一下,摇了摇头。 天蜈顾通声音一沉,道:“尊者可曾留下什么遗嘱吗?” 石砥中摇了摇头,道:“我不记得了!” 天蜈顾通脸色一变,道:“他老人家可曾提及我们五人没有?” 石砥中问道:“他们是谁?” 天蜈哼了一声,道:“我不信尊者会不记得我们五人……” 另一个白髯老者道:“师兄,尊者失踪有五十年,这小子莫非……” 天蜈叱道:“师弟,你莫非忘了尊者临走前的嘱咐?” 他对石砥中道:“尊者走后,本门分裂为二,我们五兄弟走遍江湖也未曾见得尊者,后来发现尊者留下之手笈,乃未再继续寻找,而专心苦练本门无上大法,” 他侧首喝道:“参见少侠!” 刚才那说话的老者首先说道:“天蛛洪链参见少侠。” “天蟆郑鑫参见少侠。” “天蛇刘龙参见少侠。” “天蝎孙铮参见少侠。” 石砥中茫然点了点头,突地天蝎两个字跳进他的脑海,记忆的网络一阵抖动,他脱口道: “天蝎”我记得天蝎——” 天蝎孙铮大喜道:“尊者可曾提到我?” 石砥中脑海掠过许多影子,但是那曾经闪过脑海的印象转瞬间又趋于空白。 他茫然摇摇头道:“我不记得了。” 天蝎望了一眼天蜈顾通,道:“大哥,我看他一定是被这些小子逼得失去记忆。” 他双眼一瞪,大喝道:“你们这些小辈竟敢围攻本门掌门人,今晚全都不要走,留下命来。” 申屠雷冷哼一声,道:“你们装神弄鬼弄了半天,敢情还能想到本人在此,嘿!你等还没有见到在你们身后的是谁?” 天蝎孙铮翻身一看,只见不知何时,那几个大汉已经布起一个大阵,将自己五人围住!” 那手持双斧的虬髯大汉狞笑一声,道:“臭老头子,今日要你们见见幽灵一脉的绝技!” 天蜈顾通脸色阴沉沉地道:“你们就是来自青海海心山幽灵宫的?” 那虬髯大汉狂笑道:“大爷裂山斧洪仲正是幽露宫九大巡查之首。” 天蜈顾通阴冷冷地一笑,道:“老二,你说说当年三上海心山之事。” 天蝎孙铮瞥了洪仲一眼,然后肃容道:“碧眼尊者于七十年前仲夏之际三上海心山,与幽灵宫主西门林大战千合,全身而退,震惊天下武林,自此创立我毒门于苗疆澜江畔……” 裂山斧洪仲微微一愕,他可从没听说过毒门碧眼尊者曾三上海心山之事,不过那当今名震天下的幽灵大帝西门熊之父正是天蝎所提的西门林。 他怔了一下,随即脸色回复如常,微微一哂,道:“臭老头子,七十年前之事已经臭得发霉了,你还搬出来,也不怕霉气熏人?” 他目光一转,又道:“而你也顶多不过六十岁,还妄言什么七十年前之事。” 毒门五圣脸色都是一变,眼中射出狠毒的目光,炯炯凝视着裂山斧洪钟。 天蛛洪链冷笑道:“我们已经活了七十多年,还没见过有谁敢如此对毒门五圣说话的,老朽念你是我洪家子孙,你自裁算了吧!” 裂山斧洪仲原先被那冷飒寒芒罩射得心里忐忑,这下一听天蛛洪链出言讽刺,还要自己自裁,他勃然大怒,疾翻大斧,怒吼道:“上!” 那其他八个大汉身形一动,顿时围攻上来。 天蜈顾通大喝一声:“杀!” 他身形腾空掠起,四肢划动,满空尽是他舞动的四肢,有似百足蜈蚣,挟着风声飞掠过去。 天蛛十指箕张,身形起处,宛如一只大蜘蛛从苍穹的一角牵着一根游丝,横空扑向裂山斧洪仲而去。 他去势如电,十指乌黑带着一股腥风扑下,骇人无比。 洪仲双斧扬起,翻起一片波浪的金风,雄浑的斧风有如铁板布起,那犀利的斧刃迅捷地劈向洪链跃下的身子。 天蛛洪链阴恻恻地一笑,上身一斜,双足倏然往两旁一踢! 足尖突起,已奇诡无比地踢中了洪仲劈到的双斧。 “嘿!”洪仲手腕一震,大斧荡了开去,不由自主惊吓地叫了一声。 天蛛洪链大喝道:“拿命来!” 他上身一俯,十指一弹,陡然之间,指上蓄着的指甲齐都由卷曲变为伸直。 夜空中有似闪过十柄长两寸的短剑,天蛛洪链伸直的指甲,划过天际,插入洪仲的胸前。 “啊——”一声惨叫,洪仲脸上肌肉一阵抽搐,双手颤抖地捧住胸口。 “哈哈哈哈!”天蛛洪链放声狂笑,十指一弹,洪仲仰天便倒,胸前血水一片。“喀” 地一声怪叫,有似蛤蟆对空吐气,双掌一翻一抖,拍出一道腥风。 这股旋激的劲风沉闷无比,有似夏日的郁雷。 轰然一声,已将那手持双钺的大汉击得惨嗥一声,飞出两丈摔下城去。 天蟆郑鑫仰天怪叫一声,身边风声疾响,一个大汉已自空坠下。 他“喀”的一声,双掌一推,又是一阵沉郁的劲风击出。 那个大汉吭都没吭,身躯破裂,洒得满空血水,摔出城去。 天蛇刘龙叫道:“老三,他已被我‘金蛇’咬死,你还多赏他一掌干嘛?” 天蟆正待答话,已听见天蜈大喝一声,身形起处,又是一个大汉死于非命。 天蜈顾通深吸口报,喝道:“老五!怎么啦!” 天蝎孙铮应了一声,道:“我在逗他玩玩!” 他狂笑一声,脸色骤然一谱,浓郁的煞意聚于眉宇。立即听他大喝道:“看我的‘天蝎螫’!” 喝声一了,他身如陀螺急旋,一足自身后踢出。 “噗”地一声,他这奇诡的一腿已落在那持戟的大汉胸前“分水穴”上。 一声惨叫,那大汉喷出一口鲜血,脸色转青,栽倒于地。 这些动作仅是刹那之间,有如树枝一阵颤动,八片树叶落于地上一样,那九个大汉中的八人都死于毒门五圣的奇功异枝之下。 那剩余的一人仅随着阵式转动了两匝,便已见其他八人都死于非命。 他略一发怔,一仰身,手中双钩一拉,倒翻下城,飞跃而去。 天蛇刘龙阴恻恻地一笑,沉声喝道:“留下命来!” 他手腕一抖,一道金色的光线,掠空闪去。 “咻——”有如细微吹着,一缕尖锐的声音响起。 那道金光迅捷如电地向奔跑中的大汉背后追去。 那大汉已奔出十丈开外,一听身后急锐的声响,赶忙回过头来。 他头才一回过来,立即发出一声惊叫,手中双钩撩划而出。 两道弧光封闭而起,立即便将他身形护住。 但是那道金色光线在空中陡然一顿,曲弹而起,越过那两道弧光,往下射去。 陡然一声惨叫传来,那大汉一抛手中双钩,双手扼着自己的脖子,倒卧地上。 他似是非常痛苦,不停地在地上翻来滚去,发出凄绝的惨叫。 在黑夜之中,这种叫声使人听了毛骨悚然,心神发颤。 天蛇刘龙哈哈一笑,嘬唇一呼,一声怪啸,那隐没于黑暗的金线又倏然出现。 有似乘风而发,那金线曲行于空中,转眼便来到面前。 申屠雷原先想依靠幽灵帝的九大巡查,谁知在毒门五圣的手下,竟然仅一个片刻便都遭逢到死亡的命运。 他眼见这等骇然的情形,脸色如土,心里惊骇不已,这下他又看见天蛇刘龙所抛出的那道金色的光线如同活物似的御空而行。 他倒吁一口凉气,抬头一看,已见到一条全身金黄、肋生一双薄翼的金蛇,正伸着细狭的舌头,落在刘龙伸在空中的手上。 天蛇刘龙嘿嘿笑道:“乖乖,进去吧!” 那条金蛇游行于他的手臂,自袖口钻了进去。 这种奇诡骇人的情形,使得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心神惊颤。 天蜈顾通目光一转,阴沉沉地瞪着夺命双环申屠雷及点苍掌门何一凡和武当掌门玄一真人的脸上。 他冷哼一声,道:“你们竟借着人多势众,围攻本门掌座,岂非嫌命太长了?” 他十指一伸,那卷曲于指尖的长约四寸余的指甲倏然一弹,根根竖立如剑。 天蜈顾通咧开大嘴,颔下长髯,一阵拂动,沉声道:“你们自裁算了,否则巨毒攻心之罪,要你们流尽体内最后一滴血为止。” 他目中精光暴射,微一顿身,游目一盼,指着上官夫人道:“还有你们两个,也一并自裁!” 上官婉儿骇得脸色一变,赶紧靠在她母亲的身后。 上官夫人冷嗤一声,道:“你们这几个邪魔歪道,竟也如此狂妄!” 她眼中射出犀利的目光,自毒门五圣移至石砥中身上。 石砥中知毒门五圣代他除去那来自幽灵宫的九大巡查时,整个心灵便沉缅在找寻回忆之中。 他茫然站立着,置身外之事于不闻不问,自己尽在喃喃低语着。 他时而仰首观天,时而负手望着脚下,心中沉思那偶而出现于脑海中的一丝淡淡的印象。 石砥中记得自己以前曾经和夺命双环相识,曾经也是在同样的黑夜,遇见许多人围在身旁,但是那时,他身边曾经有一个非常亲近的人…… 他低头喃喃道:“那到底是谁?那到底是谁?” 脑海之中突然掠过一个窈窕的身影,那披散的长发随着姗姗而去之姿,而轻缓地摆动…… “萍萍……”他脱口叫了出来。 突地,上官夫人喝叱道:“石砥中——” 他心神一震,那姗姗而去的身影,立即像轻烟似的逸去,脑海顿时又成为空白。 他飞快抬起头来,只见那中年妇人娥眉倒竖、脸色凝重地站立在那儿,而那五个老头子刚散立在四旁,将她团团围住。 他愕然道:“什么事?” 上官夫人见到石砥中一脸茫然。 在淡淡的曙光下,那挺秀的鼻子和斜飞的剑眉,构成了英俊而鲜明的轮廊,而那两点明亮的眸光,正似夜空的寒星一样…… 陡然之间,她神情一震,竟然说不出话来。 上官婉儿幽怨地望着石砥中,她柔声道:“你怎么啦?石砥中……” 石砥中摇头道:“我没怎样啊!” 上官夫人叹了一口气,道:“石砥中,你身为昆仑弟子,何时又成了毒门掌门?你要知道江湖之中,险恶无比,而你现在……” 天蜈顾通阴冷地道:“你再多说一句,我要你五毒齐发,摧心断肝。” 石砥中双眉斜轩,沉声喝道:“住口!” 天蜈顾通闻声一怔,愕然望着石砥中。 石砥中挥了挥手,道:“让她说下去!” 上官夫人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昆仑派为武林九大门派之一,你终有成为掌门之一日,何必自甘低贱,与邪门歪道相来往?” 她望了望竖眉瞪眼的毒门五圣一眼,道:“好了!我也不多说了,愿你自己能够有所抉择!” 上官婉儿一拉她母亲的衣袖,轻声道:“娘!他好像与以前不同,似乎变成另外一个人,你要救救他。” 上官夫人摇摇头,道:“我们准备进行之事,已经势在必行,没有功夫再多管闲事了!” 正当她说话之际,天蜈在喝道:“往哪里去!” 他四肢一展,势如奔电地朝飞奔而去的夺命双环申屠雷而去。 天蟆也狂笑一声,道:“杂毛小道,别跑走!” 他横身一斜,有如一个皮球样地滚了过去,将玄一真人拦住。 点苍掌门人孤天一剑何一凡见到申屠雷与玄一折行而逃,他也知道眼前这五个老者身具邪门毒功,不能以人力相敌,而且又有回天剑客石砥中在此,益发不是对手。 所以他眼见申屠雷连招呼也不打一个,便飞奔而去,心里一动,也折身往西边飞奔而去。 谁知他身形方动,还没跃出三丈,天蛇刘龙已冷哼一声,一抖大袖,迫了过来。 他跃身空中,身后声急响,突然身形一晃,斜穿而出,朝北边奔去。 天蛇刘龙狂笑一声,喝道:“你还想跑?” 他一挥袖袍,翻掌向天,一点金光已出现在他掌心之上。 他身形一落,单掌急挥,一线金光已激射而出! 那条金蛇去势如电,瞬息之间已距何一凡头上不足四尺。 何一凡听头上怪声急啸,心神一乱,忙一回头,已见到那条金蛇展开细薄的双翼,疾射而至。 他刚才亲眼见到这金蛇之毒,惊骇之下,赶忙沉身坠落地上。 脚步一稳,他仰身出掌,连劈三掌,朝金蛇劈去。 汹涌的掌风激起回旋的气劲,一个个气涡四外激旋。 金蛇一弹一曲,有如一支金剑,穿过那飞卷的掌风,毫无停滞地向何一凡噬去。 何一凡上身移开两尺,大喝一声,袖袍翻起,有如一面铁板拍出,迎着金蛇拍将过去。 金蛇灵巧无比,顺着拍来的大袖,攀缘而上,射向何一凡的脸孔。 何一凡心胆几乎为之碎裂,他仰身一滚,慌乱地伸手抓去。 眼见那条金蛇就将要咬到他的手掌,而蕴藏的巨毒也将灌进他的体内。 突地在这不容一发的刹那,一只手掌悄无声息地伸来,一把将那条金蛇扣住。 金蛇身躯一扭,火红的舌尖一吐,犀利尖锐的大牙立即咬向那伸来的手背上。 “呃——”石砥中似是没想到那金蛇身躯如此滑溜,一把没的扣住,竟然手背上被金蛇咬住。 他手背微微一麻,左手一翻,两指一挟,已将那条金蛇捏住。 孤天一剑何一凡魂未定,一下滚出七尺之外,方始站了起来。 当他看到石砥中手背被金蛇噬住的情景,不由打了个冷颤。几乎不相信竟能毫无所谓地任凭那巨毒的金蛇在手背上噬了一下。 石砥中沉声道:“你走吧!这次饶你一命!” 何一凡惊魂稍定,话都没说一句,返身便走。 石砥中喝道:“回来!” 何一凡脸色一变,缓缓地回过头来。 石砥中双眉斜轩,道:“下次若是再碰到你,我可要你的命!” 何一凡眼中闪过狠毒的目光,返身飞跃而走。 石砥中目光掠过,看到顾通似有百足之蜈,已将申屠雷身形罩住,眼见他一施杀招,申屠雷便将伤于掌下。 一股冲动而怪异的念头掠过脑际,他喝道:“放他走吧!” 顾通身形一窒,没有立即扑下。 申屠雷何等聪明,趁着这一线空隙,大喝一声,双掌齐扬,四枚金环和四枚银环走着弧形射向顾通而去。 急啸声里八环齐飞,将顾通全身都罩住。 天蜈顾通怒喝一声,身子一缩一弹,在空中连翻七个滚,方始逃开这似网的钢环。 申屠雷一扬手,四枚金环射出,他翻身一移,左手疾扬,又是四枚银环射出。 “叮!”八环呼应,奇诡地拐着大弧射向跃身空中的天蜈顾通,眼见不能脱身。 天蛇刘龙和天蝎孙铮大喝一声,飞跃而去。 石砥中心中大怒,气血一冲,脑中灵光突现。 他平掌回绕一匝,一扬臂,一蓬金羽飞出。 飞旋的金羽似是满空洒落的雪片,只听“叮当”数声,八枚钢环齐都被金羽射中,落在地上。 “呃——”申屠雷背上插着一支金羽,手掌之上也插着一支金羽,他不由自主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天蜈顾通怒骂一声,挟着沉猛的劲风,飞扑而下。 “砰!”申屠雷于匆忙中左掌一翻,接了顾通这如山的一掌。 刹那之间,他惨嗥一声,跌出丈外,喷得胸前尽是鲜血。 顾通跨前一步,单掌一举,还待劈下。 石砥中伸手一拦,道:“他一臂已断,让他去吧!” 天蜈顾通怒道:“掌门人,他……” 眼一瞪,道:“他已经将死!你又何必不放过他!” 天蜈顾通见到石砥中左手握着金蛇,脸色凝重地屹立不动。 当他看到石砥中眼中隐隐沁出碧光时,心神一凛,躬身道:“是——” 石砥中脸色稍霁,将金蛇交给天蛇刘龙,道:“金蛇还给你……” 天蛇接过金蛇,脸上满是迷茫之色,他想不通何以石砥中说话时,好像很费功夫,但是有时却又很流利。 石砥中吁口气,正待说话,却突地听到天蟆大喝道:“再吃我一掌看看!” 他侧首一看,已见那天蟆郑鑫蹲身曲膝,双掌圈起。 郑鑫曲膝弓背,“喀”地一声,双掌飞快往外一翻。 玄一道人刚才与郑鑫连对六掌,直震得气血隐隐浮动。 武当内功为正宗玄门心法,讲究的是气脉悠长,精纯谆厚,玄一身为武当掌门,当然内功根底极深。 谁知毒门邪功另辟蹊径,郑鑫挟其数十年之深厚功力,一连四掌,打得玄一道人气血浮动,几乎立身不住。 而他却因为自己未能立即将玄一击毙而不满,急跨两步中,他运起独门的“蛤蟆功”来。 “喀”地一声,他发出这回旋不已的掌劲。 玄一道人看到对方这种怪异骇人的样子,心中一惊,赶忙提气出掌。 “嘿!”他闷喝一声,颔下长髯无风自动,飘然飞起,袖底涌起一片弥然气劲。 天蟆郑鑫闷哼一声,衣袂飘起,上身微微一晃,定了身子。 他眼中射出炯炯神光,嘿嘿一阵冷笑,道:“好一记‘流云飞袖’。” 他连跨两步,身形一蹲,喝道:“再吃我一掌!” 话声一了,他“喀”地一声怪叫,又是一道“蛤蟆功”推出。 玄一闷声不吭,长吸口气,挥掌作势,大袖连拂而出。 “砰砰”两响,玄一痛苦地呻吟一声,头上道冠飞落,大袖已被那击来的劲风撕裂。 他连退几步,方始立定身子,满头大汗呆凝着天蟆郑鑫。 好一会,他脸色骤迹,“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玄一道人再也撑持不住,一跤仆倒地上。 天蟆阴森地一笑,跨步挥掌,便待劈下。 石砥中默然挺立,那股迥异于常的情绪一直逗留在他心底,久久未能散去。 此刻,他眼见天蟆又将劈死玄一道人,陡然之间,他大喝道:“郑鑫!住手!” 郑鑫单掌悬于空中,猛然回头,怒道:“你说什么?” 天蜈脸色一沉,道:“掌门人叫你住手!” 郑鑫撤回即将劈出的掌力,狠狠道:“让这杂毛逃过一命?” 石砥中坚然道:“我现在不愿见到有人死于非命!” 毒门五圣齐都诧异地望向石砥中,他们深知毒门无上神功“毒魔神功”练来不易,但是练成之后,心性即转变为嗜杀若狂,不可遏狂。 而石砥中却说不忍见人死于非命,这与他们心中所晓得的竟然完全相反,怎会不使他们惊诧? 天蝎孙铮脸色一变,上身一斜,方待踢他诡绝的“天蝎螫”,试试石砥中的真正身份。 天蛇刘龙喝道:“老五!你要干吗?” 他沉声道:“你没见到刚才金蛇……” 天蝎孙铮脑中掠过刚才金蛇在石砥中手背上咬了一口的情形,他心头一颤,飞快地收回了即将踢出的一腿。 石砥中缓缓别过头去,望着孙铮道:“你想要怎样” 天蜈顾通干咳一声,道:“天快亮了,掌门人要休息一下吧?” “哦!天快亮了?”石砥中仰首望天。 一片淡淡的曙光在苍穹出现,眼见天就要亮了。 石砥中喃喃道:“天快亮了,我该休息一下。” 天蜈吁了一口气,道:“请掌门人动身,我们就在城北有个庄院。” 石砥中低下头来,四下一看,已没有看见上官婉儿和她母亲的身影。 他自言自语道:“那两个女人呢?” 天蛛洪链道:“她们已经走了!” “走了?”石砥中突地被这两个字将记忆的一角掀起。 他记起自己身在昆仑,目送上官婉儿与上官夫人掉头而去的情形。 天蜈顾通不知面前这年轻英俊的昔日碧眼尊者传人的心中所思,他只是感到石砥中全身都充满神秘,充满着一股令人慑服的神威…… 他暗自道:“但愿他能承继尊者衣钵,使本门统一,光大门派。” “掌门人走吧!” 石砥中哦了一声,道:“我有一匹红马在城墙外……” 他握了握拳,忖道:“我终会记起我为何失去记忆,会将这段记忆里的空白填满。” 六条人影飘行于空…… 第一道阳光自云后射出,照在那渐薄的冰上…… 残冬将尽……—— 第二十四章 万毒真经 西安城北,一大丛翠绿的修竹,顺着一条碎石子道路延展开去。 高耸繁盛的竹林,被大风穿过,发出阵阵清响。 竹叶簌簌声中,飘落不少枯黄了的竹叶。 在一望无垠的雪原里,这丛丛修竹,显得更加青绿,生意盎然。 清晨和煦的阳光,投射在这里,视线穿过根根粗壮的竹枝,可以看到红墙绿瓦在阳光下舒展。 石砥中牵着红马,随着毒门五圣来到这里。 他抬头望着竹梢上翠绿的叶片,道:“这一片翠竹修笞真是怡人胸怀!” 天蜈顾通笑道:“老朽自五十年前买下这庄院,亲手植下这些翠竹,数十年来才繁植成这等青茂……” 他脸上泛过凄然的表情,叹了口气,尊者昔年最爱修竹,所以我们搜集天下的各样竹种,栽植于此,希望有一日尊者能来此地,没想到五十年转瞬即过。” 石砥中一见其他四个老者脸上都泛起哀愁的表情,似乎都正在怀念着碧眼尊者。 他暗忖道:“这五个老者身为毒门五圣,为何却居于这种庄院之中,看他们对碧眼尊者如此怀念,但又不是他的弟子。” 他脑中闪过许多念头,却一丝也都没有碧眼尊者的影子。 石砥中不由暗叹道:“我真不知何时认识碧眼尊者,又不知何时学会这一身的邪功,唉! 昆仑山的白雪被我想起来了,那以后的事却依然一点都记不起来……” 过了碎石小道,来到一座红砖墙前。 那高耸的围墙上,开了一个月亮洞口,红漆的大门上有两个黥兽形铁环。 天蝎孙铮举手拿起铁环在门上一敲,仅一会儿一个头留丫角的小童将大门打开。 那小童双眼如同点墨,乌溜溜地望着石砥中,然后欣然叫了声爷爷,飞身扑进孙铮怀里。 孙铮呵呵一笑,将那小童抱住,道:“玉陵!你怎么到前院来,二叔呢?” 那小童道:“他跟爹爹到前柳家庄去了,听说那儿满院都是死人。” 他眼珠连闪,问道:“大爷爷,你们赶到那里去,有没有看到满院的死人?” 天蜈顾通哈哈笑道:“玉陵,你听谁说我们到柳家庄去,你这小精灵!” 那小童指着石砥中,道:“爷爷,这位大哥哥可是柳家庄里来的?” 天蜈顾通脸色一沉,道:“别胡说,来见过掌门师祖石砥中!” 那小童脸上掠过诧之色,两眼满是不信之意。 孙铮将那小童放在地上,喝道:“快来叩拜掌门师祖,听到没有?” 那小童赶忙趴了下去,叩头道:“孙玉陵叩见师祖!” 石砥中脸上一红,弯腰将孙玉陵托了起来,道:“不要多礼!” 孙铮搀起孙玉陵,笑道:“小孙无知,尚请掌门人原谅!” 石砥中道:“我不惯客套,希望你不要这样称呼,因为我也不知道我是否真是碧眼尊者之徒……” 天蜈顾通道:“天下之间,惟有我毒门掌门之人,方会本门最高心法‘毒魔神功’,武林之中也惟有懂得这种神功之人,在运功时双眼泛出碧光……” 他咳了一声,又道:“所以我们对掌门人你的身分深信不疑,只是你的记忆力方面……” 他望了望其他四人,继续道:“可惜前面柳家庄庄主赛华陀柳并,本来医术精通,谁知昨晚被幽灵宫派人将全庄之人都杀死,否则他定可治好掌门人你这种失去记忆之症,不过还可以另外设法……” 石砥中突地又想起罗盈来了,他脱口叫道:“糟糕!她挣脱我的手跑了出去,不知到那里去了没有?” 他立定脚步,又道:“我要到柳家庄去看看!” 孙铮道:“我两个犬子都已经赶到柳家庄去了,掌门人,你还是先在此休息,待他们回来,先将那儿情形弄清楚再去吧!” 石砥中一想,道:“好吧!我等一下再去!” 这里有一个大汉自假山旁的一条小径奔了过来,嚷叫道:“陵少爷,你跑到哪里去了!” 当他一眼望见毒门五圣时,顿时定住身子,躬身道:“老庄主回来了。” 天蜈顾通哼了一声,道:“你们怎么跑到侧院去了,不记得我怎么吩咐的吗?” 那中年大汉涨红了脸,口吃地道:“陵少爷他说捉迷藏……” 天蝎孙铮脸色一沉,道:“不要多说了!快将这匹马牵到后院马房去,用上好的黄豆和麦喂饱……” 石砥中拍了拍马头,将缰绳交给那个大汉,道:“你替它全身用于抹布擦擦,然后让它单独在一个棚里休息。” 孙铮等到那大汉将红马牵走,对石砥中道:“掌门人,从这边来才是前院客厅,近二十年来,我们已不大过问庄中之事,都是居住在后院桃林里,专门培养毒物,精研各种毒性之效……” 石砥中随着孙铮向左边一条碎石道行去,穿过一座月形洞门,来到大楼边。 这庄院极大,楼房栉比鳞次,重重叠叠,朱梁画栋,飞檐楼阁,庄丽雄伟。 屋顶上堆着一层雪,檐上还挂着一根根的冰柱,在阳光映照下,闪着晶莹的光辉…… 石砥中赞道:“好漂亮的屋子!” 天蟆一摸颔下白髯,得意地道:“这屋宇庭院的布置建设都是我所计划的!” 天蛛洪链笑道:“老三!你练了蛤蟆功,把脸皮愈练愈厚,亏你还好意思说得出口!” 天蟆郑鑫一瞪眼,道:“我活了七十二岁,还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事,小心惹恼了我,给你一记蛤蟆功!? 天蛛洪链掀髯而笑,道:“哈哈!你那两套我还不了如指掌,少胡吹了……” 他们谈笑之间,已经绕过回廊,来到大厅里。 一跨进厅内,很快地便有侍女送上茶来。 石砥中坐在紫檀木的太师椅上,轻轻抚摸着茶几上镶着的一块大理石。 在他的记忆里,这一切都是新奇的。 那些可以记忆的是在白雪皑皑的山顶与寒风飒飒的冬夜…… 根本没有这种宁静而温馨的情调,可使得他心情恬静安宁。 他喝了口茶,缓缓闭上眼睛,让茶中那缕清香钻入肺中。 天蜈顾通道:“掌门人,你该休息了,卧房已经准备好了。” 石砥中睁开眼睛,慌忙道:“不!我不是想睡觉,我只是觉得这种温暖的环境使得心里非常舒畅。” 他目光投射在摆在墙角的冬青,和燃着炭摆在茶几旁的兽炉,继续道:“所以我闭上眼睛静静领略这种温馨。” “哦——”顾通点了点头,叹道:“掌门人你一定是出身寒门,幼逢孤露。” 石砥中轻皱双眉,沉思了一下,摇摇头道:“我倒不是出身寒门,我记得我还有幢大房子,但是细细一想又想不起来。” 顾通轻抚颔下长髯,感叹地道:“我们师兄弟都是自幼孤露,出身寒贱之门,自幼即流浪江湖,沦落为扒窃,后来幸得碧眼尊者见我们可怜,收为侍童,传授我们做人之道,以及武功技击……” 他微微一顿,端起茶杯,在掌上旋了一匝,道:“但是他却一直不肯收我们为徒,因为嫌我们资禀不够,不过当时我们五人在江湖也博得小小的名声……” 他轻叹了一口气,继续道:“后来他行遍江湖各大名山,终于在澜沧江畔得到一本‘万毒真经’,三年之后,他创立‘万毒门’于苗疆点苍山南麓,但是江湖上却仅称本门为毒门” 石砥中这才恍然为何这五个老者都年届七十,还如此尊敬碧眼尊者,念念不忘于他。 以至于自己莫明其妙地当上了毒门掌门…… 顾通低垂着头道:“毒门以毒功闻于世,着实使江湖上震惊了好一阵子,但是五十年前碧眼尊者却在准备动身中原之际,消失了踪影,直到今天还未找到。” 天蛛洪链接道:“我们兄弟五人,从十多岁起便跟随尊者,所以自尊者失踪后,我们便脱离毒门自南疆搬来中原,到处寻觅尊者下落……” “由于我们的不加过问,毒门也从此分裂为二。” 天蜈顾通轻叹口气,又道:“由于我们不算尊者嫡传弟子,所以我们虽被尊者尊为毒门五圣,却不能管南北两宗分开之事。” 石砥中哦了一声,道:“现在毒门是分为南北两宗,那么他们双方会不会发生争执之事?” 天蝎孙铮摇头道:“江湖也有二十年没有看到毒门中人活动了,这是我们兄弟抑制南宗门人行走江湖所致,我们总不愿眼见毒门互相残杀而自绝于江湖。” 他叹了一口气,又道:“我们总希望能将尊者找到,好使毒门一统南北两宗,恢复昔日的……” 他话声未了,大厅之外,匆匆奔进两个中年人。 他们一齐躬身,朝毒门五圣道:“伯伯们回来了,侄儿叩见各位伯伯……” 天蝎孙铮道:“杰儿、铭儿见过石师叔!” 那左首中年汉子脸上微微现出一丝犹疑之色,但立即便躬身朝石砥中道:“孙定杰叩见师叔!” 那右首较为矮胖的中年汉子,脸现尴尬地躬身抱拳,道:“孙定铭叩见师叔!” 石砥中脸上一红,赶忙立身面起,道:“两位世兄请勿多礼。” 天蜈顾通见到这两个中年汉子脸上的尴尬之色,哈哈一笑,道:“杰儿,铭儿,你们认为石师叔太年轻是吗?有点不好意思。” 天蝎孙铮脸色一沉,道:“你们可知石师叔为碧眼尊者嫡传弟子,辈分自是较你等高上一辈,岂可如此脸现傲慢之色。” 石砥中忙道:“两位师兄请勿多礼,在下石砥中年轻识浅。” “石砥中?”孙定杰吃了一惊,道:“师叔就是江湖上传言的回天剑客?” 石砥中轻皱双眉,道:“我想那就是我吧!” 天蜈顾通诧异地道:“定杰,你怎会知道你师叔是回天剑客,这是怎么回事?” 他对石砥中道:“掌门人,老朽等俱都未曾娶妻,唯有老五娶了一房妻室,生下两男一女,我们都住在后院,不问世事。以致对于江湖上的事不甚明了。” 孙定杰望了石砥中一眼,目中尽是惊诧之意。 他定了定神,道:“半年以来,江湖变化甚大,其中以回天剑客石砥中最为神奇,也最为江湖中人所乐道……” 他顿了顿,又道:“石师叔以一个默默无名的年轻剑手,半年之中独上崆峒,飘身海外,以一柄长剑将海外剑派陷于不复之地,因而跻身武林十五高手中居第六位。” 孙铮哼了一声,道:“你石叔为本门师神碧眼尊者之徒,用毒功夫较之丁一平不知高出几倍,怎会居于他人之后?” 孙定杰嗫嚅道:“这个孩儿就不知道了,这或许是以前……” 天蛛洪链哈哈大笑,道:“老五!你不是说已经不问江湖事了,怎么现在逼得孩子们这样?” 孙铮呵呵一笑,道:“我这叫做人不在江湖,心在江湖!” 顾通一拍茶几,道:“好一个心在江湖!” 孙铮哦了一声,道:“定杰,你既然刚从柳家庄回来,且将那儿情形说说看!” 孙定杰应了声,道:“柳家庄全庄大小三十余口,连庄里才从别地来的朋友都被杀个精光,整座庄院被烧得只剩一片焦土。” 天蜈顾通颔下白髯无风自动,沉声道:“真有这等事,鸡犬不留?” 孙定杰点头道:“鸡犬不留!” 天蟆郑鑫大叫一声,一掌拍在茶几上。 “喀吱!”一声,整个茶几碎裂开来。 他怒道:“刚才真不该留下那杂毛的性命,哼!有这等惨无人道的行为,亏得他们身为武林正派。” 石砥中脸上寒雾满布,沉声道:“我该把他们碎尸万段……” 孙定杰看到石砥中眼中闪出碧绿的光芒,流转生威,心中一寒,赶忙侧过头去。 石砥中道:“带我去看看!” 孙定杰望着孙铮,在征求他父亲的同意。 孙铮点了点头,道:“你陪师叔去看看。” 他微微叹了一口气,对石砥中道:“昨晚柳家庄大火,将我们惊醒,后来发现不少武林高手飞掠过本庄,所以我们赶去看看,但是一步之晚,他们已经撤离庄里,因而当我们追赶而去,正看到你在城头……” 石砥中握着拳,凌空挥了一下,道:“我真该将他们碎尸万段!” 他深吸口气,道:“孙世兄,你可曾见到一个女子跑去?” 孙定杰惊诧地道:“在昨晚四更左右,的确曾经有一个年轻女子跑去,她又哭又叫的……” 石砥中摇摇头,暗自伤心道:“好可怜的罗盈。” 他目中碧光大盛,喝道:“走!” 孙定杰朝孙铮道:“孩儿这就去了!” 孙铮道:“掌门人,你看看之后,可要立即回来,我们尚有要事与你商讨,铭儿,你留在这儿?” 石砥中点头道:“我很快就会回来!” 他一抱拳,跟随孙定杰而去。 出得庄来,孙定杰默然不吭,飞奔往左边雪原而去。 他也感觉到这个小师叔身上的那种神秘而令人惊慑的魅力,故而不敢开口说话。 石砥中身形飘飞,不疾不徐地跟在孙定杰身后。 他也默然不吭,因为他心中怒火熊熊燃烧着…… 走了一会,他突地问道:“在什么地方?” 孙定杰先是一愣,立即想到石砥中所问的是柳家庄的所在,他答道:“就在右首,距此不足半里……” 他话声未了,石砥中喝了一声道:“我先走!” 他话声散在空中,身影已跃出八丈之外。 孙定杰吃了一惊,暗忖道:“他的轻功如此高明,真已到了凌空渡虚的地步,本门将可重振神威,震惊江湖了。” 雪原上一片无垠,因为远离西安城,也与官道相背,所以没有一个行人停留。 石砥中发狂似的飞奔而去,转眼便看到一块焦黑了的土地。 触目所及,一片断壁残垣,低矮的围墙后可以看到许多人在里面忙碌地活动着。 他放慢脚步,自右侧绕过去。 焦黑的尸体,焦黑的瓦土,焦黑的树枝…… 石砥中立身残垣之外,咬牙切齿地道:“好狠的心,好恶辣的手段!” 那些尸首已被堆放在一起,用草席盖住,因而那些检验尸首的人早已纷纷离开。 石砥中翻进矮墙,正待向堆尸之处走去,蓦地视线所及,竟然见到两骑快马,急行而来,一辆四轮马车随着飞驰过来。 那马车形式古朴,黑色车辕和金色描花的窗棂,在纯白的雪原上看来非常醒目。 石砥中心中一震,目光呆凝地望着那辆马车,在他的脑海里,他恍然记起自己熟悉的这辆马车…… 思绪回转,印象模糊,他还是想不起那辆马车到底是归何人所有,何时曾经看见过。 那两骑快马来得迅捷无比,转眼便掠过他眼前,朝右边奔去。 他心念一动,举起手来,想要呼唤,却没有叫出来! 那辆由四匹马拉着急奔的黑漆马车,正飞驰而过。 蓦地一声轻喝传出,车辕上的驭者大喝一声,立身而起。 他双臂用力,拉紧缰绳。 陡然之间,马声长嘶,四匹马飞蹄踢起…… 那描金的窗门一开,一个全身碧绿的少女自马车里跳了出来。 她挥动着斗篷,高声喊道:“石公子!石公子!” 石砥中悚然一惊,还没有答话,突然先前见到那两匹快马早已掉头奔了回来,其中一匹白马上的一个年轻汉子大喝一声,道:“石砥中别走!吃我一剑!” 那年轻汉子身如飘絮,跃在空中,手臂一扬,一柄短剑闪着耀眼的光芒,咻地一声,往石砥中射来。 那站在车辕旁的少女叫道:“东方公子!你别这样……” 车门一响,里面跃出一个双眉如剑、凤目琼鼻的少女。 她见到空中短剑飞射,失声叫道:“石公子……” 东方玉身在空中,怒喝道:“石砥中,看我三剑司命!” 咻咻急响,又是两柄短剑泛着银光,划个弧形,急射而至。 石砥中错愕之间,那支短剑已经射到面前。 他惊诧之下,单掌倏伸,平掌拍出一股掌风。 剑刃泛着银光,“咻——”地穿过他劈出的掌风,毫不停滞地射向他的掌。 石砥中惊骇无比,身形不旋,手掌一偏,顺着那柄短剑抓去。 剑刃带着劲道射来,石砥中手掌一触,便觉得掌心一痛,被犀利的剑风所伤。 他五指一曲,手腕一伸一勾,便将短剑的剑柄抓住。 那短剑劲道不小,将他上身都带着一动。 石砥中呃了一声,一张开手,已见到满手血迹斑斑,一道伤痕正好横过掌心。 他勃然大怒,扬目一看,已见到另外两柄短剑走着弧形急射而至。 霎时,他眼中现出一片碧绿,碧光射出如同两只无形的短剑…… “嘿!”急忙之间,他举起手中握着的短剑,迅捷地一撩。 一道寒芒自剑尖吐出,剑刃自斜里迎向那射来的两枝短剑。 “叮叮”两响,短剑上所蕴的两股力道齐都击在他的剑上。 手腕一颤,他几乎握不住手中短剑。 一滴滴的鲜血自剑柄流出,滴落地上。 那两枝短剑一沉之下,倏地又自斜斜地激射而上,但是劲道已经减弱不少。 石砥中目中碧光乍然大盛,但见他肃穆地捧剑一挥,缓缓地在身前划开了一个大圆圈。 “嗤!”剑刃擦过空气,发出一声轻响,在空气里,那柄短剑立时炽热起来。 “噗”一声轻响,剑刃击在一支射到的短剑的剑身,立即剑断两截落在地上。 石砥中急旋右臂,握着那支断刃的短剑,又击中另一支射到的短剑。 “嗤!”剑刃断处擦过那枝短剑,发出一种极为刺耳的声音。 顿时之间,两支短剑由于急速的摩擦,齐都变为通红。 那支短剑也齐着剑柄而断,掉落地上。 石砥中望着手上冒着青烟的断剑,茫然地忖道:“这是怎么回事?” 他思绪一转,立即便像想到什么似的惊喜地忖道:“我会用剑了,我记得我会用剑……” 但是陡然他便又忘了他刚才是怎么运气出剑的,立即,他又愣愣地站立在那儿。 东方玉三剑发出后,便飞身急跃而来,在他以为这一个多月以来自己专心练功,重施三剑司命之技时,必定可以将石砥中击败。 哪知石砥中全身气血循着经脉逆行,发生一种迥于常的变化,以致功力急骤增加,已不是他所能力敌了。 他三剑发出,竟全被石砥中硬生生地击落,这简直是不可想像的。 他飞跃的身形陡然一窒,在空中停了一下。 石砥中眼中射出的那股碧绿神光,使得他心头一震,几乎瞬间自空中跌落于地。 他暗吸一口真气,飘身落于地上。 石砥中茫然站立着,一会儿,他目光才转到东方玉身上,立即他想到东方玉刚才发出的三支短剑。 他双眉挑起,问道:“你是何人?” 东方玉先是一愕,立刻又是一怒,他狂笑道:“石砥中,你别以为了不起,哼!你装成这副样子是给谁看的?” 石砥中冷哼一声,道:“我与你不相不识,你便骤然发出暗剑,想要置我于死地,像你这种人岂能存留于人世? 东方玉气得浑身发抖,他一时之间,竟然连话都说不出来,只是冷笑不已。 石砥中伸开手掌,露出手上的伤痕,他脸上泛起了杀意。 立即,他两眼之中碧光大盛,两道剑眉斜斜轩起。 石砥中一惊,只见那穿碧绿衣衫的少女,满脸惊骇,举着纤细的小手掩住嘴,但是眼睛里惶惑的神情,却怎地也掩不住。 西门婕眼看到石砥中划出那两式诡异的剑式,她不由惊奇石砥中为何会使出这种毫无章法,但是却又神妙无比的剑招。 因为,惟有深深了解到剑道的最高奥秘,方能随意挥出两剑,便能自成一格,不受剑法的拘束。 她看到石砥中那种目射碧光的情形时,不禁吓了一跳,这下,她也不禁莫明其妙,为何石砥中两眼会射出这种骇人的碧光。 她缓缓走了过去,轻声问道:“石公子,近来可好?” 石砥中只见这女子双眉如剑,斜插入鬓,细巧的鼻子和弯弯的凤眼配合着弓形的红唇,组成了极美的形象。 他诧异地忖道:“怎么这么多漂亮的女人都好像认识我,但是我却一个也不认识她们?” 他仔细地打量了一下西门婕,硬是想不起何时曾见过这个漂亮的少女。 他歉然道:“姑娘你……” 西门婕幽怨地道:“我是西门婕,公子你已经不记得我了?” 石砥中尴尬地道:“我实在已经记不起姑娘你……” 西门婕还没说话,东方玉已怒喝一声,道:“石砥中,你少来这一套!” 西门婕掉头叱道:“东方公子,请你不要这样——” 东方玉脸色一变,怒道:“他对你这样,你还……” 西门婕道:“这是我的事,用不着你管!” 东方玉气得脸色都变了,他颤声道:“你……” 他一顿足,返身便走。 翠玉轻叹一口气,叫道:“东方公子!” 东方玉回过头来,只见翠玉朝自己摇了摇头。 他暗自叹了口气,又缓缓回过头来。 西门婕幽幽地道:“石公子,你真的已经不记得我了?” 石砥中想了一下,摇了摇头。 西门婕秀眉微蹙,轻声道:“公子可还记得在洛阳城里,那时公子你听过小妹弹琴……” 石砥中眼中一片迷茫,那碧绿的神光渐渐隐去。 他两眼紧盯着西门婕,想自脑海中寻找出她的影子,但是他终究想不起来。 西门婕见到石砥中这样子,知道他已经不记得自己,不由得心头一阵难过。 她幽幽地叹了口气然后缓缓低下头,两滴泪珠自长长的睫毛底下掉落下来。 泪珠滑过粉红的脸颊,到了嘴角旁边。 她嘴唇一抿,那两滴泪珠自嘴角滑人唇里。 舌尖上尝到的是淡淡的咸味,地只觉心里涌起无限的哀愁,几乎想要放声痛哭。 石砥中嘴唇嚅动两下,叫道:“姑娘……” 西门婕抬起头来,眨了眨眼睛,凝望着石砥中。 石砥中嘴角泛过一丝苦笑,道:“姑娘,我实在不记得以前的事了,因为我已经失去记忆了!” “啊?”西门婕不由得惊叫道:“失去记忆?” 石砥中点头道:“是的,我对于以前发生的任何事,或者遇见的任何人都不记得了。” 西门婕心头一阵高兴,忖道:“他并不是忘掉我,只是一时失去记忆罢了。” 翠玉欣喜地道:“是呀!我心里也在想石公子一定不会忘我们小姐的。” 西门婕道:“但是你怎会失去记忆呢?” 石砥中苦笑一下,道:“如果在下能记得为何如此的话,那么我也能记得以前发生的任何事了!” 西门婕道:“但愿这能够治好……” 东方玉再也忍耐不住,他大叫道:“石砥中,你少装模作样了,我们今天碰上,非要斗个你死我活不可。” 石砥中冷冷地望了东方玉一眼,道:“我正要问你,为何非要将我杀死不可,同时我也要再试试你那什么三剑司命。” 西门婕道:“石公子,你不要理他……” 东方玉狂笑道:“婕妹,想不到你竟然会如此对我,我真是自作多情。” 西门婕脸色一变,道:“你不要如此好吗,我……” 东方玉看到西门婕眼睛里漾动的泪水,不由得心里一软。 他叹了口气,道:“唉!你岂不知他与萍妹很是要好,而且像他这种见异思迁、朝秦暮楚的小人……” 西门婕叫道:“你不要说了,我不要听!” 她暗自神伤,心里泛过一股苦涩的味道。秀眉微蹙,难过无比。 翠玉缓缓地行了过来,道:“小姐,你不要难过了!” “唉!”西门婕望石砥中一眼,轻声喃喃自语道:“春蚕到死丝方尽,腊炬成灰泪始干。” 翠玉偷望了石砥中一眼,禁不住也想流下泪来,她暗自咀嚼着这句诗。 霎时,她觉得自己正似那吐丝自缚的春蚕一样,毫无理由地自寻烦恼。 但一望见石砥中那丰逸的姿态,她又不由得任由自己重陷入烦恼之境。 西门婕依怜地望了翠玉一眼,暗叹道:“玉丫头也像我一样,陷身情网之中,不能自拔,唉!情之一字,害苦了多少人。” 东方玉何等聪敏,他眼见西门婕那种自怜而又凄楚的样子,便知道她对石砥中有一种特殊的情感。 顿时,他心里妒火勃发,不由自主地向前走了两步。 石砥中那俊秀飘逸的风度使得他妒意更深了,东方玉冷哼一声,右手一扬,“锵”的一声,将宝剑拔了出来。 他沉声道:“石砥中,拔出你的剑!” 石砥中冷漠地望了东方玉手中的长剑一眼,道:“我正想要与你较量一下。” 他话声一顿,又道:“但是我却不用拔剑!” 东方玉以为石砥中是睨视自己,他一振长剑,泛出一片冷滟的剑光,冷冷道:“你自己愿意送死,也怪不得我了!” 石砥中重重地哼一声,浑身气逆行经脉,一股杀意隐然泛起。 西门婕尖声叫道:“东方玉,你怎可拔剑……” 东方玉眼中闪过怨毒的目光,叱道:“你不要多管!” 西门婕一愣,想不到东方玉竟会出言顶撞自己。 她气得花容失色,颤声道:“你……” 东方玉心里一横,也没再多说什么,一领剑诀,道:“看剑——” 他脚下连踏两步,一剑横竖,缓缓反削而出。 剑光一炽,剑气弥起,他长剑划过空际,剑尖颤动里,连劈三剑。 石砥中嘿地一声,上身平空一移,让开六寸,右掌迅捷地一拍。 东方玉冷哼一声,嘴角涌起残忍的杀意,剑光缭绕,三剑削出的部位立时一变。 犀利的锋刃,寒飒的剑风,立刻将石砥中逼退两步。 东方玉狂笑一声,长剑抖动,三朵剑花飞出,朝着石砥中“巨阙”、“乳根”、“华盖” 三穴点去。 石砥中人在剑花里一阵摆动,身似飘絮,挂在剑尖,很快地闪过那急劲的三剑。 他轻喝一声,掌底涌起一股雄浑的劲道,向东方玉劈到。 “噗!”东方玉剑刃一圈,布起一层剑幕,迎了上去。 连续迎上的掌劲立即又击在东方玉的剑幕之上。 “噗噗”两声,东方玉身形一晃,不由自主地被自剑上传来的两股雄浑的劲道逼得退了两步。 石砥中剑眉一扬,目中碧光闪烁,掌影飘忽,连攻七招之多。 东方玉脸色一变,剑柄一立,回空攻出六剑。 剑影纵横,掌劲如雷,刹那之间,他们已经连接交手二十七招。 倏然—— 人影乍合又分,东方玉额头已经现出汗渍,他急骤地喘两口气,退出八步之外。 石砥中目光炯炯,眼中碧光越来越浓。 东方玉虽然手持长剑,但是在石砥中的凝视之下,心中升起震栗的情绪。 石砥中眼里射出的两道碧光,好似锋利的剑刃,深深刺进他的心底。 东方玉不自然地避开了目光,但是很快地,他又凝神捧剑,肃然而立。 石砥中只觉血液奔腾,满腔热血无法遏止,心里闪过的都是想要杀人的意念。 他的虎齿咬得咯咯作响,强自忍住那股冲动时想要杀人的意念。 他不愿杀死东方玉,而使西门婕伤心,因为他觉得西门婕对他很好…… 这种意念只是一种直觉,就如此克制住他想见血腥的欲望。 东方玉抿紧双唇,长剑斜指穹空,剑尖微微地颤抖。 此刻,他已将天龙大帝亲传的最高剑道心法使出。 剑尖颤动,他全身的每一个空隙都已经守住了,隐隐之境,他自己有一点感觉,那就是自己与剑同在。 但是这种念头却不能保持住,很快地他的思绪转到仇恨石砥中身上。 他们对峙了一阵,东方玉突地大吼一声,长剑一抖,一股无形剑气撞出。 石砥中全身如同崩紧了的弓弦,一触即发,双掌挥动,连劈十六掌。 他好似疯狂一般,掌劲汹涌,如同长江大河,滔滔而至。不司遏止。 连贯不断的十六掌,使得东方玉身上衣衫飘动作响。 他再也挡不住这股凶猛劲道,虽然连退数步,还是不能抵挡石砥中前进之势。 “哇”地一声,他吐出一口鲜血。 “啊!”西门婕惊叫了一声,道:“石砥中,你——” 她身形一动,一道蓝色长虹经天而来。 剑芒如幕,浮动荡漾,顿时隔住了东方玉。 石砥中深吸口气,手掌提在空中,没有劈下。 西门婕骇然道:“你怎么跟疯了一样,难道你真想要将他杀死?” 石砥中嘴唇嚅动了一下,强制抑住心里那股欲念。 他嗫嚅道:“我……我忍耐不住……” 西门婕蹙眉道:“你莫非身上有病?” 她这句话好似闷雷一样在石砥中心头响起,他惊忖道:“我真的身上有病?” 他茫然望着西门婕,那柄蓝泓剑在脑海里勾起一丝记忆,但是很快又幻没无形。 东方玉悄无声息地欺身而进,长剑电掣般地削将出去。 一道银光切过,石砥中已经来不及退让。 “嗤啦”一声,胸前衣袍被剑刃划开,剑尖在他胸前的肌肉上划出一道血糟。 立即,鲜血沁了出来,渗到衣袍外面。 石砥中痛苦地叫了一声,身形急弹而起,左掌五指箕张,右掌当胸劈出。 东方玉一招得手,待要再进步挥剑,准备一举将石砥中杀死算了。 谁知石砥中五指挥处,已将那疾攻而出的剑尖抓住。 他右掌一勾一引,当胸劈将过去。 “呃——”东方玉惨叫一声,喷出一口鲜血,跌飞出三丈开外—— 第二十五章 漫天剑影 石砥中两指捏着东方玉的那柄长剑的剑尖,剑柄不停地颤抖着,剑刃在阳光下泛起波浪形的流光…… 他胸前衣袍被东方玉一剑划破,血水丝丝渗出,鲜红的血影渐渐扩大。 西门婕握紧蓝泓剑,惊愕地望着石砥中,不知道怎样才能说出她心里的感想。 石砥中剑眉微皱,嘴角浮现冷漠而又倔强的弧线,但是并没有现出一丝痛苦的表情。 “哼!”他望着跌仆于三丈开外的东方玉,眼中凛冽的锋芒更加犀利了。 碧绿的神光似剑射出,他蓦然仰天狂笑。 “哈哈哈哈!” 笑声回旋于空中,不断地震荡着,使得那停在十丈之外的四匹骏马都受惊长嘶。 这时自断垣之后,探出一个脸色苍白的汉子。 他惊慑地望着石砥中这种傲视苍穹、睥视一切的豪迈气慨。 “吁——”他倒吸一口凉气,忖道:“这年轻的小师叔真是厉害,怪不得竟居天下绝顶高手之第六位……” 石砥中昂然跨出三步,一抖手腕,便待将长剑掷出,将东方玉杀死。 西门婕惊呼道:“砥中——” 石砥中冷哼一声,碧光暴射,抖手之间,剑刃颤起一片波光。 “呜”地一声,剑柄回空一转,一道闪光,如同流星掠空而过,直射东方玉而去。 西门婕怒叫道:“石砥中!” 她不及再叫出声来,长剑一引,身形斜飞,有如飞燕投林,蓝泓剑运起一道霞光,身剑合一,疾射过去。 “锵”地一声,绽起一朵火花。 那支急射而去的长剑被西门婕平空一截,斜斜飞出,插在地上。 剑刃整个没入地底,仅留下剑柄在不停地颤抖着,那丝丝的剑细随风飘动…… 西门婕整个手掌发热,剑都几乎握持不住了,她在空中击出那一剑时,没想到石砥中射出的长剑会有如此强大的劲道。 她的身形一顿,自空中坠落地上,顿时,她的脸色大变。 侧过头去,她看到那柄长剑距离东方玉头上不足三尺,不由得心里泛起一丝凉意。 石砥中茫然注视着西门婕,他嘴唇嚅动了一下,才问道:“姑娘,你为何要救他一命?” 西门婕掉过头来,怒道:“难道你真想杀死他!” 她脸上泛起一种难以形容的表情,又道:“没想到你会变得如此残忍!” 石砥中剑眉一挑,道:“你难道没看到,他刚才一剑几乎将我劈为两半,他又何尝不是想将我杀死?” 西门婕心里一阵难过,道:“他是因为我的关系,所以……” 石砥中冷哼了一声,怒道:“我与他无冤无仇,他骤然下此毒手,我难道会等着他一剑将我杀死!” 他咬了一下嘴唇,道:“我可不知道这与你有什么关系,因为我并不认识你!” 西门婕心里一痛,紧紧地闭住眼睛,她脸上肌肉一阵抽搐,自那长长的睫毛底,两颗泪珠跌落下来。 她想到这一个多月来与东方玉相处在一起,纵然他不曾一丝一毫地得罪自己,而且还千方百计地想办法使自己能愉快地玩乐。 但是自己心里总是有种遗憾的感觉,因为她不能从他身上发现与石砥中相同的气质。 这种感情的倾向却是丝毫不能勉强的…… 现在她无意中与石砥中相逢,却不料石砥中竟变成一个如此怪异而残忍的人。 至少,她认为东方玉完全是因为自己才会受伤的,顿时之间,她心里又浮起了一种歉疚的感情。 她那浓密的睫毛一阵眨动,又是两颗晶莹的泪珠滚落面颊。 石砥中茫然望着她掉泪,他根本不能了解到此刻她心里的想法,所以他诧异地问道: “你又为什么要哭,难道你是在伤心我打伤了他……” 西门婕两眼陡然张开,她冷峻地望着石砥中,嘴唇抿得紧紧的。 石砥中诧异地道:“你这样看着我究竟是为什么?” 西门婕心里一阵痛苦,她哽咽一声,身子一阵颤抖,左手抚着胸口,几乎要吐出血来。 “小姐!”翠玉走了过来,扶着她的肩背,问道:“小姐!你……” 西门婕惨然一笑,偏首问道:“东方公子怎么啦?” 翠玉道:“婢子已将‘凝碧丸’给他服下,一时尚无大碍。” 西门婕问道:“他的伤重吗?” 翠玉道:“伤得很重,恐怕要休养很久才能……” 西门婕默然点了点头,道:“你去照顾他吧!” 她停顿了一下,又道:“叫宁岳他把抱进马车里。” 翠玉望了石砥中一眼,道:“小婢怕东方公子伤势太重,不能移动!” 西门婕轻声道:“那么你去照料他吧!我没什么……” 她举起袖子擦了擦脸颊上的泪水,然后两眼紧盯着石砥中。 她看到石砥中仰首望着云天,不知在思索些什么,几乎无视于自己的存在。 她凄楚而痛苦地一笑,道:“你是不是在想,你到底是否做对这事?” 石砥中低下头来,移转视线望着西门婕。 他摇了摇头,道:“我是在想我到底认不认识你!” 西门婕全身一震,几乎倒了下去。 她冷笑一声,怒道:“你到现在还要装成这种样子?” 她一抖手中长剑,蓝芒烁烁生辉,喝道:“我倒要看看你为何这样狂妄?” 她咬紧牙根,剑走轻灵,犀利迅捷地削出一剑。 “嗤”地一声,长剑划过空气。 蓝色的剑尖如水澜出,剑尖毫不迟疑地划在石砥中胸前。 石砥中未及提防,眼前一花,寒飒的剑气已经袭至胸前,他吸气凹胸,上身平移五寸。 “嗤啦!”剑尖削破衣袍,带起一片长约七寸的碎布,飘落空中。 剑尖一颤,三幽蓝花抖出,西门婕咬紧牙关,连环击出三剑之多。 石砥中低喝一声,铁掌一挥,连劈三掌。 绵绵的掌式,使得那发出的掌劲汇聚如同铁板撞出。 “噗!噗!噗!” 一连三声,剑影斗然一黯,荡了开去。 石砥中进步欺身,右肘一曲,撞将过去。 “呃!”西门婕握剑的手臂被石砥中一肘击中,顿时长剑脱手飞去。 她连退三步,花容失色,惊惧无比地望着石砥中。 “哼!”石砥中冷哼一声,道:“你也想杀死我?” 她眼中射出骇然神光,身形一晃已经跃到石砥中面前。 石砥中心里浮起一片杀机,两眼碧光暴射,似乎要立即将西门婕毙于掌下。 西门婕嗫嚅地道:“你……” 石砥中眼中映过一张惊惧的脸靥,使得他整个神经为之一震。 “狼群……” 他脑海里现出千百只饿狼叫嗥奔跃的情形,立即他又想到西门嫘挟住东方萍,想要把她掷下深谷时的情形…… “啊!萍萍……”他痛苦地进出几个字,眼中的锋芒渐渐变得柔和。 但是,立即他又痛苦道:“我不是毒人。” 西门婕惊惧地望着石砥中,她震慑于他全身迸发出的神秘而诡异的气质…… 石砥中急速地喘了两口气,道:“我不能杀你,我不能杀你……” 西门婕亲眼看到石砥中眼里的碧光渐渐淡散,而至消失。 石砥中缓缓放下双掌,脑海里映过东方萍痛哭流涕地站立于一块大石头上时的情景。 那真使他摧心断肝,因为他无法接近所爱的人,而硬要彼此分开…… 他痛苦地呻吟道:“萍萍……” 西门婕突地听到石砥中呼唤萍萍的声音,一时之间,心里泛过一种难以形容的痛苦。 她再也忍耐不住,哭着道:“我是西门婕,不是东方萍。” 石砥中茫然道:“你说什么?” 西门婕只觉得强烈的妒火几乎将自己的心都烧化了,她咬紧嘴唇,目中泪水汨汨地呆凝视着石砥中…… 石砥中喃喃地道:“萍萍,你不是萍萍,你是谁?” “呃!”西门婕痛苦地发出一声呻吟,嘴唇上流下了鲜红的血…… 她再也忍耐不住,双掌一提,十指交拂而出,向石砥中打去。 “啊!”石砥中吐出一口鲜血,身形倒飞出八尺,仰天跌倒地上。 西门婕没想到自己愤怒中发出的一掌,石砥中会毫不闪躲地被击中。 她惊叫一声,奔了过去。 那躲在断垣后的孙定杰大叫道:“不要伤我师叔!” 他自残壁之后飞奔出来,跃向石砥中而去。 石砥中身子“啪”地一声摔在地上,但很快地便跃了起来。 他脸色苍白,剑眉斜轩,愤怒地道:“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 他身形如电,话声未了,五指已飞快地疾伸而出,将奔来的西门婕右腕擒住。 他这一下真是出人意料之外,骤然之间,西门婕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声。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刹那,一个庞大的人影横空飞跃过来。 他大喝道:“勿伤我女!” 西门熊身形一落,脚尖点处,已踏在孙定杰的头上,一个起落,便来到石砥中的面前。 他挥臂一格,右手两指疾然一敲,往石砥中腕脉敲去。 孙定杰才奔了几步,头上风声一响,一声大喝几乎震得他耳朵都聋了。 他愕了一下,正待回头看看是谁来了,谁知风声轻响,头上已被西门熊踏了一下。 略一惊愕,他已见到西门熊那庞大的身影飞跃过去,随着西门熊掠过,他身后又是一道风声急响。 “哼!”西门奇一掌将双脉打断。 孙定杰痛苦地叫了一声,被那浑厚的掌劲击得双膝跪了下来。 西门奇毫不怜悯地一足踢出。 孙定杰脑壳碎裂,闷哼一声便仆倒于地。 西门奇毫不留情地跨过孙定杰的尸体,往前跃去。 在这刹那里,西门熊与石砥中已连换七招,但是却仍然没能将西门婕自石砥中手中夺过来。 西门熊心中震惊无比,没想到自大漠一别后,石砥中的武功又增进不少。 但是他心里总感到有点不对劲,因为他觉得石砥中整个人都与以前不同,诡异而奇特…… 在此刻,这个念头有如电光闪过脑际,他已无暇详细思索。 连攻七招之后,他提起浑身功劲,大喝一声,急速劈出一掌。 掌风凝重如山,急撞而出。 “呼”地一声,已达石砥中胸前。 石砥中急忙之间,深吸口气,挫掌一挥。 “砰”地一声,他倒退四步,胸前伤口迸裂,鲜血流了出来。 西门熊欺身运掌,五指如勾,一把便抓住石砥中胸前衣襟。 “嘿!” 他闷哼一声,右手两指一敲,击在对方腕脉之上,左手一提,便将石砥中举了起来。 石砥中手腕一麻,西门婕已经脱出擒握。 他胸前一痛,整个身子都被西门熊带了起来。 他胸前的剑伤迸裂,滴滴鲜血落下,刚好掉落在西门熊的衣衫上。 刹那之间,西门熊的衣衫蚀毁,露出一个乌黑的痕迹。 西门奇骇然道:“爹!你的衣上……” 西门熊低头一看,已见到自己胸前的轻裘上有一片乌黑的痕印。 立刻,他便想到大漠里看见石砥中流血时,被大狼舔食而致中毒死去的情形。 脑海之中立即掠过一个念头:“他是毒人!” 他大喝一声,抡起石砥中,往外便摔。 石砥中身子刚一飞起,一足反踢而出。 西门熊刚将石砥中扔出,眼前一花石砥中那一足已如闪电踢来。 这下来得奇诡无比,他竟不能闪躲开去。 急忙之间,他头一低,单掌往上疾抓。 一股急风掠过西门熊,擦过发髻,踢在他的手掌之上。 “啪”地一响,他掌心中了一脚。 这一脚劲道沉猛,他掌心一麻,上身摇晃了一下,方始立稳身子。 石砥中身形倒飞而出,一屁股跌倒地上。 正当此时,远处一声尖叫道:“石哥哥!” 西门熊心里正为石砥中那一足而感到惊诧无比,突地一声闷雷似地大喝传入耳中。 他抬头一看,只见一个长衫儒巾的中年汉子御风飞跃而来。 “嘿!东方刚!” 他低喝一声,凝神运气,迎着东方刚挥来的一掌,劈将出去。 “砰——” 巨响如雷,激旋的劲风使得地上的沙石都飞卷空中,四周的空气顿时都凝结起来。 西门熊身形一阵摇晃,倒退两步,洒得满头沙石,一脸的灰土。 他双掌护胸,连脸都没抹一下,凝神注视着东方刚。 东方刚飘然落下,他掀须笑道:“西门熊,你越来越没有出息,爷儿俩个打人家一个后生晚辈……” 西门熊重重地哼了一声,略一顾盼,发觉西门奇和西门婕两人,都被刚才两股碰击的劲风逼得退出两丈开外。 他浓眉一扬,道:“东方刚!你少说风凉话,咱们再来斗个一千招!” 东方刚哈哈一笑,道:“任何时候我都奉陪,只不过今天不行。” 西门熊嘿嘿一阵冷笑,道:“你接我一记‘冥空降’试试!” 东方刚微微一笑,道:“姓石的那小子怪异得很,谅必让你消耗不少功力,今天你不是我的对手,免得说我占你便宜……” 西门熊心中一凛,忖道:“我刚才的确消耗不少功力,而且那姓石的小子全身是毒,恐怕身上沾了他的血,全染上了霉……” 就在他忖思之际,东方刚突地叫道:“玉儿!” 他飞身跃到东方玉身旁,蹲下身去,伸出五指放在东方玉腕脉之上。 霎时他脸色一变,十指齐挥,连点东方玉身上三十六穴。 他伸手入怀掏出一个玉瓶,捏开东方玉下颔,将瓶里的白色乳浆全替他灌了下去。 他双眉一耸,脸色凝重地站了起来,缓缓将目光凝住在西门熊脸上,沉声道:“西门熊,可是你将小犬打伤的?” 西门熊望了望东方玉,冷哼一声,道:“是又怎样?” 东方刚仰天狂笑,然后沉声道:“那我该谢谢你教训了小犬一顿。” 他缓缓地提起右掌,刹那之间,掌心一片莹白,淡淡的霞光,晶莹流转…… 西门婕知道这下子东方刚是要与自己爹爹拼命了,她看了看站在石砥中身边的东方萍,咬了咬牙,叫道:“东方伯伯……” 东方刚应声道:“贤侄女,有什么事?” 西门婕道:“是石砥中将东方公子打伤的,他……” 东方刚“哦”了一声,道:“是吗?真有这事?” 西门熊怒道:“姓东方的,你怎可不相信我女儿说的话?” 西门婕叫道:“爹爹!您别说了。” 她转首道:“真的是石砥中把东方公子打伤的!” 这下东方萍可听到了,她抬起头来,惊叫道:“爹,别相信她,绝对不是石哥哥……” 西门婕看到东方萍,顿时心里妒火中烧。 她冷哼一声,道:“东方伯伯,你若不信可以去问石砥中!” 东方刚两眼射出犀利的锋芒,走前两步,问道:“石砥中,我儿子真是你打伤的?” 石砥中茫然注视着东方萍,他一直在苦苦思索,想要在脑海中抓出一条细线,而将他带回过去的记忆里。 因为他觉得太熟悉东方萍了,熟悉得好像自己一样…… 东方刚那声喝叫,使得他那几乎抓住的影子,又如轻烟般消逝。 他怒气勃然地问道:“你说什么?” “哼!”东方刚脸色一沉,问道:“可是你将玉儿打伤?” 石砥中目光一斜,缓缓地站了起来,道:“不错,正是我打伤他的!” 东方萍惊悸地道:“哦!不是的!不是的……” 东方刚脸现寒霜,道:“你是怎样将他打伤的?” 西门婕道:“东方公子使出三剑司命之技,被他破去……” 她于是将刚才的情形说了出来。 东方刚沉声道:“你是说他能破去我独门绝技‘三剑司命’?” 西门婕点头道:“侄女一点都没说假话。” 东方刚狂笑道:“好!江湖后浪推前浪,想不到天下竟也有人能破去我的‘三剑司命’?” 他沉声道:“石砥中,我倒要领教你这种绝技!” 东方萍叫道:“爹,绝不是他……” 她一指西门婕道:“她在说谎!” 西门奇一皱眉头,道:“世妹,你怎能这样说?” 东方萍啐了一口,道:“呸!谁是你的世妹,少不要脸了!” “哈哈!”西门熊笑道:“奇儿,你又碰了个钉子吧!” 东方刚仿佛没有听见东方萍的话,他缓缓伸手放进革囊之中,掏出一柄银光闪闪的短剑。 东方萍眼见她爹立即便将施出“三剑司命”之技,不由得惊叫道:“爹!你千万不要……” 东方刚怒喝道:“过来!” 他话声立即又转变柔和地道:“我不会对他怎样的!” 东方萍噘着嘴,非常不高兴地走了过来。 东方刚道:“石砥中,我只用一柄剑,而你也可用剑,如果你能挡得了我这一剑的话……” 他停顿了一下,道:“那么我今日放手便走!” 石砥中目光炯炯地望着东方萍,想要再记忆起她到底是谁。 东方刚怒喝道:“你听到没有?” 石砥中愤怒地望着东方刚,喝道:“你是什么人?” 东方刚气得几乎吐血,他狂笑一声,道:“我原还想要将萍萍许配给你,谁知你今日武功稍有成就,便如此狂妄。” 他脸上浮起杀气,右手伸进革囊,要将其他两柄短剑掏出。 东方萍晓得东方刚若是将其他两剑拿出,必然会将石砥中杀死,因为三剑司命之技,在剑道一门几乎没有能超越它的了。 尤其当她看到石砥中那种狼狈的样子,不由得更是忧虑不已,她叫道:“爹爹,你自己说了只用一柄剑!” 东方刚重重地哼了一声,将手缩了回来,他骂道:“还不去看看你哥哥去!” 东方萍小嘴一嘟道:“他有人在照顾,怎会需要我?” 东方刚回目一看,只见西门婕蹲在东方刚的身边,正自替他挡住炎热的太阳。 他心里一动,掠过一个奇特意境,但是立即便将它压抑下去。 他叱道:“那你走开点!” 东方萍道:“你不能伤害他哟!爹,你答应我的!” 东方刚重重地哼了一声,道:“你没看到你哥哥被伤成那个样子,还一直偏袒别人,哼! 女心向外,一点都不错!” “嘿嘿!”西门熊笑道:“东方兄对你这宝贝千金一点都没办法,真是……” 东方刚修眉一蹙,道:“真是什么?” 西门熊耸了耸肩,笑道:“真是个好父亲!” 他话声刚了,石砥中怒喝道:“喂!你们俩说话有没有完?” 西门熊狞笑一声,道:“东方兄,你可曾见过有谁敢公然向我俩叫阵?这狂妄自大的小子……” 东方刚默然不吭一声,他深吸一口气,全身衣袍立时缓缓鼓起,双眼之中显现煞光。 他缓缓举起手中银色短剑,自那剑尖之上,立即吐出一条烁亮寒芒…… “哼!”他冷哼一声,道:“看剑!” 短剑泛起一层蒙蒙的银光,挟着异啸回空疾射而去。 “咻——”尖锐而刺耳的声音,立时使得石砥中神经一紧,全身一震。 他的脑海里突然掠过罗盈对他说的话来,他暗忖道:“我是回天剑客,我会用剑……” 这念头如电光石火般地掠过脑际,他猝然之间,探手入怀,将白冷剑拿出。 寒芒飒飒,那支银剑已射到面前。 他大喝一声,已不及拔剑出鞘,举起白冷剑往上一撩。 “锵”地一声,他手腕一震,整个身子都跌出二尺,坐倒地上。 那支银剑在空中矫如银龙,略一停顿,仍自疾射而下。 “啊——”东方萍惊愕地尖叫,禁不住举起手掩住张开的嘴。 刹那之间,石砥中心头一震。 他拔剑出鞘,一道寒波进发而出,漫天剑影片片…… “噗!”他全身气血一阵翻腾,直冲脑门,立时自倒逆的运行又正常了。 在这急速转变之中,他的整个记忆都出现脑海,一切的一切都可记忆起来了。 他大喝一声,轻抖剑柄,运聚功力向前一送。 一圈剑晕自剑尖升起,光华涌现,烁烂夺目…… 迎着那射到的短剑,这轮光晕乍闪助威,只听一声轻响,短剑断为三截,坠落尘埃。 石砥中倒退十步,头上迸出颗颗汗珠,地上深印十个脚印。 他脸上肌肉一阵抽搐,叫道:“萍萍……” 话声一了,他便吐出一口鲜血,跌倒地上。 东方萍叫了一声奔跑过来,但是她却被天龙大帝一手擒住。 东方刚脸色铁青,叱道:“不要去!” 他沉声道:“他已完全是个毒人!无法可救了!” 东方萍睁大双眼,错愕地望着她父亲。 东方刚道:“他刚才使出剑罡之际,眼中目光尽都变为碧绿,可见他中毒之深。” 西门熊点头道:“由于毒性的刺激,因而他的功力突飞猛进,但是他却会很快地死去。” 东方萍“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她立即捂住脸,痛苦地哭泣着。 东方刚深吸一口气,道:“西门兄,小犬幸得令嫒之助,得以不死,小弟在此谢过,现在小弟有一事在心……” 西门熊道:“东方兄不必见外,有何事情小弟能够效劳,一定尽力。” 东方刚道:“小儿对令嫒一向倾慕,而且令嫒贤淑温柔,小弟久已得知,所以小弟欲代小犬向兄台求亲,不知西门兄你意下如何?” 西门熊微微一愣,侧首望着西门婕,道:“婕儿,你意下如何?为父将你许配与东方公子……” 西门婕微微抬起头来,默默地望着东方萍,然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西门熊嘿嘿一笑,道:“好吧!我们就结这个亲吧!” 东方刚自革囊里掏出一柄银剑,道:“这是我东方刚传家宝,小弟就以这柄短剑作为文定之物。” 西门熊接过短剑哈哈一笑,道:“匆忙之间,小弟我也没什么宝物作为……” 东方刚摇摇手道:“这个倒不必,小儿身罹重伤,非青海海心山‘浮游木’上银耳和雪莲不能痊愈,这个算是给小儿的采礼吧!” 西门熊一愣,忖道:“好个狡猾的老儿,原来是为了你儿子治伤,所以才肯结这个亲……” 他哈哈大笑,道:“这个没问题,令郎已是小婿,岂有见伤不救之理?令郎就随小弟回海心山上幽灵宫,东方兄放心好了!” 东方刚点点头道:“如此就放心了。” 西门熊心念一转,道:“小弟上次到大漠天龙谷代小儿求亲之事,现在我们已成亲家,小弟尚希望能够与东方兄亲上加亲,求娶令嫒为媳,不知兄台意下如何?” 东方刚还没说话,东方萍已叫道:“不!我不要嫁给西门奇。” 东方刚目光一转,叱道:“萍萍!住口!” 他说道:“你没见到石砥中的样子吗?他已不能活上多久,我怎能让你随心所欲。” 东方萍掩脸哭道:“不嘛,我不要……” 东方刚对西门熊道:“小女自幼丧母,娇纵惯了,尚让吾兄包函一二。” 西门熊哈哈一笑道:“好说好说,小弟绝不会亏待令嫒的。” 他侧首一看,只见西门奇正自紧张地望着自己,不由得又好笑又好气,轻咳了一声,道: “奇儿,还不拜见岳父大人?” 西门奇乐得嘴巴都合不拢来,赶忙跪下,道:“小婿叩见岳父大人。” 东方刚一摆大袖,没待西门奇拜下,便将他扶了起来。 他沉声道:“贤侄免礼了!” 西门熊一听东方刚称呼西门奇是贤侄,他知道这意味着要待东方玉痊愈后,才有可能实现合亲的事。 他哈哈笑道:“就此一言为定,小弟立刻赶回青海,替令郎治伤!” 东方刚一抱拳,道:“小弟就此别过……” 西门熊道:“将东方公子抬进车里。” 他指着西门奇道:“小子!你这下总该满意了吧?” 西门奇得意地笑了笑,但他目光一闪,已瞥见石砥中从地上站了起来。 眼望着天龙大帝带着哭泣的东方萍飘然而去时,石砥中整个心灵都沉落在茫然不可寻的境界里。 他只觉得自己不存在了,一切的荣誉、一切的希望都已随着那飘然而去的人影消逝。 天边灰蓝,他的眼睛呆滞地望着那遥远苍穹里的一片浮云,不自觉中,他两眼泪水流出。 默然无声中,他的泪水泪泪不停,流过脸颊,跌落在衣襟之上。 西门奇得意无比,他眼见石砥中如此伤心,心里有股说不出的痛快,他望着消失在阳光下的人影,不由仰天狂笑起来。 西门婕倚偎在西门熊身边,怜悯地望着石砥中,她虽然心底无限悲苦,但是却又渗杂着深浓的妒意。 她暗自叹息,因为她深知石砥中这种深沉的悲哀,正表示他是何等深爱着东方萍,而这分爱情,却是她所渴求而不可得的。 她暗忖道:“为何我不能获得他这种纯洁而深沉的爱情,为何他会如此深爱着东方萍,却视我为无物……” 刹那之间,意念丛生,她的必绪似乎受到感染,悲痛地饮泣起来。 西门奇的狂笑声,使得她惊愕地抬起头来,但是当她看到西门奇那种狂喜而得意的样子时,不由得大声地叫道:“哥哥!” 西门奇笑声一歇,愕然望着西门婕。 西门婕愤怒地道:“你别这样大笑好吗?” 西门熊拂然道:“婕儿!你怎如此对你哥哥?” 当他看到西门婕脸上挂着两颗晶莹的泪珠,不禁吃了一惊,问道:“婕儿,你怎么啦? 西门婕轻轻地擦掉脸上的泪珠,摇头道:“没什么!” 她视线所及,石砥中仍默默地流着泪水,不由得心中又是一阵绞痛。 含在眼眶里的泪水再也忍不住,似串串珍珠,夺眶而出。 西门熊愕愕地道:“婕儿,你有什么伤心的事?跟爹说……” 西门婕掩面扑进西门熊怀中,泣道:“爹爹,他……” 西门熊问道:“乖女儿,你说谁……” 当他顺着西门婕手指望去,见到痛苦悲泣的石砥中时,不由恍然了。 他暗忖道:“婕儿何时又对这小子发生情意,否则她也不会如此痛苦。” 他轻轻拍了拍西门婕的肩膀,道:“婕儿,不要忘了你已是东方家的人。” 西门婕摇着头,说道:“我不愿嫁给东方玉。” 西门熊脸色一变,沉声道:“婕儿,你怎可这样?刚刚说好的,现在便又不承认了,让天下武林都来耻笑我西门熊言而无信。” 西门婕扭动着身子,道:“我不管嘛!我不管嘛!” 西门熊沉声喝道:“婕儿!” 他双手推开西门婕,正色道:“你刚才听见为父许亲给东方玉时,并不反对,现在却又说不愿意,这简直在胡闹,你年纪已经不小,怎可如此!” 西门婕眼眶一红,泪水流下,她泫然泣道:“刚才我以为他一定要娶东方萍,现在东方萍既成了我嫂嫂,那我……” 西门熊一听,几乎把胸口都气炸了,他厉声道:“你就是为了石砥中那小子,不愿嫁给东方玉?” 西门婕默默地点了点头。 西门熊勃然大怒道:“我一定要你嫁给东方玉,你敢不听我的话,哼!” 西门婕全身一颤,仰起满是泪痕的脸,望了西门熊一眼,便号啕大哭,挣脱西门熊的双手,掩脸飞奔而去。 西门熊见西门婕向马车奔去,余怒未息地叫道:“你若是不听我的话,我生劈了你!” 西门婕钻进了马车,“砰”地一声,将车门关上。 翠玉跟着西门婕走进马车,她的眼角也挂着一串晶莹的泪珠。 西门熊脸色涨得通红,双手紧紧地握拳,骨节像炒蚕豆似的一阵乱响。 他侧面一望,见到西门奇双眼中满是仇恨地望着石砥中。 他叱道:“混账!还不去照顾你妹妹!” 西门奇应了一声,也不敢回话,飞身跃向黑色的马车而去。 西门熊说道:“你送婕儿到西安城里等我!” 西门奇答应了一声,跨上车辕,对赶车的马夫道:“你下去替我跟着我爹,我来赶车!” 他挥起马鞭,“咻”的一声,鞭梢掠过空中,划一个半弧,抽在马身上。 马声长嘶中,车声辚辚,那辆黑色马车向西安城驰去。 西门熊猛然回过头来,脸上一片杀意。 石砥中仍自呆凝地站立着,失神地将眸光投注在云天深处,心底无边的哀伤,化成串串泪珠,洒落胸前。 他的情感是如此的丰富,故而当他悲伤时,他整个心灵都陷入痛苦悲哀中,再也顾不到外界的任何干扰了。 西门熊满脸杀气地向前走了两步,突地心中一动,暗忖道:“这小子如此的伤心痛苦,看他泪如雨下,却又没哭出声来!这种悲伤才是最深沉的伤痛,也是最为戮害练武人的心志,我何不稍等一下,待他哭个痛快时,浑身气脉虚浮之际,再给他厉害瞧瞧!” 实在说来,他对石砥中一身怪异的毒功,也甚为忌惮,所以眼见这种好的时机,不由暗自欣喜,而不打算立即上前与石砥中较量。 石砥中默然无声,但是无比的痛苦却似一把犀利的锋刃在缓缓地割着他的心。 无声的流泪才是最深沉的痛苦,才是最深沉的悲哀。 石砥中仰首着苍穹,眼前一片茫然,在迷茫中,他似乎又见到东方萍那楚楚的风韵。 他幽怨的眼神,那凄惋的脸靥,直在眼前不停地晃动。 他向前走了两步,嘴唇嚅嚅而动,喃喃道:“萍萍,萍……” 他心里一阵激动,只觉喉头一甜,吐出一口鲜血。 西门熊得意地一笑,他暗暗地叫道:“小子!只要你再吐两口血,连我十招都抵挡不住。” 石砥中双手捧着胸口,悲痛地呻吟两声,弯下腰去,又吐了两口鲜血。 西门熊哈哈大笑,上身毫未移动,已跨出两丈开外,立身于石砥中面前。 他脸上浮起一片杀意,狞笑地道:“石砥中!” 石砥中自痛苦的沉思里抬起头来,他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像座小山似的站立在眼前。 擦了擦泪水,他方始看清楚站在面前的是西门熊,顿时,他自迷惘中醒了过来。 西门熊咧开大嘴,冲着石砥中一阵狞笑,道:“石砥中,我警告你,从此你不能再与东方萍见面!也不能与我的女儿见面!” 石砥中精神尚未稳定,他喃喃自语道:“不能与东方萍见面!不能再与东方萍见面……” 他脸上突然泛起怒意,恨声道:“为什么不能与她见面?” 西门熊冷笑道:“因为她已是我儿媳!已经成了我西门家的人!” 石砥中心里一痛,又吐出一口鲜血。 他连嘴角的血渍擦都不擦,脸上浮出一丝苦笑,低声道:“她已成了西门家的人了!” 西门熊沉声道:“一点不错,她已是我西门家的人!” 石砥中握紧了拳头,恨恨地道:“我绝对不让她嫁给西门奇!” 西门熊脸上杀意更浓了,他沉声道:“你已经没有机会了,因为我要杀死你!” 石砥中全身一震,双眼紧盯西门熊,他的精神好似受到巨锤一击,立刻振作了起来! 他缓缓地擦了擦嘴角的血渍,暗暗运转丹田真气。 但是,很快地,他发觉自己气机薄弱,竟然好似与人大战过后,又好像刚生了一场大病一样,浑身都没有一点力量。 他心中一惊,知道自己是伤心过度,是以妨害了体内气血的运行。 西门熊经验何等老到,他哈哈一阵狞笑,道:“你今天再也逃不脱我的手掌心了!” 石砥中冷漠地道:“西门熊,你可别太得意。” 西门熊冷哼一声,道:“好狂妄的小子,死到临头还不觉悟!” 他沉声又道:“我给个便宜让你占,只要你能挡过我十招。今天暂且放过你的狗命!” 石砥中怒极反笑,喝道:“西门熊!我石砥中堂堂男子汉,绝不怕人威胁,在漠野狼群之下,我都没有畏惧过,现在岂会怕你的威胁!” 西门熊冷嗤一声,道:“我的话说一句就是一句,你只要能够挡得了我十招,今天便放过你一条性命!” 他睥睨地道:“尽管你使出剑罡之术,我也绝不含糊……” 石砥中这时早已压抑住汹涌的情绪,他凝神运气,缓缓摧动丹田真气,欲与幽灵大帝一搏。 西门熊见到石砥中那种肃然的表情,心中暗惊,忖道:“想不到这小子倒真的已隐有一代宗师的气魄,在如此悲伤、如此震怒的情形下,依然很快便能收敛心神,真瞧不透他……” 他冷哼一声,进步扬掌,一式“卧看七巧”劈出。 掌影片片,风声飒飒里,他大声喝道:“第一招!” 石砥中身形一旋,五指骈立,斜切而出,指尖所及,指向对方“期门”、“商曲”两穴而去。 西门熊长眉一扬,掌缘一滑,走一弧形,劈向石砥中颈部,左掌一牵一引,自内角攻进对方空门,直逼石砥中胸前。 他这两式去得神妙无比,有如雪泥鸿爪,羚羊挂角,不留丝毫痕迹。 石砥中脸色一变,疾退两步,圈臂回身,“将军盘弓”、“将军撑天”两式挥出。 西门熊冷哼一声,沉声喝道:“看第三招!” 他双掌移前两寸,汹涌的力道自掌心发出。 “啪!”石砥中上身一晃,双足连退三步。 “啪!” 西门熊那顺式攻进的左掌,正好劈中石砥中迎上的力道,一声沉响,石砥中又连退两步。 地面之上,登时留下六个寸余深的脚印。 石砥中脸色发青,但是却没有倒下去。 西门熊深吸一口气,弓身握拳,一拳击出。 轰然声中,他大喝道:“第四招!” 拳劲沉猛,足可开山裂石,急撞过去。 石砥中脱口道:“五雷诀印!” 他深吸口气,双掌虚虚一拢,大袖平飞而去,“般若真气”凝聚而出…… 一股平稳的真气,碰撞到那沉猛的“五雷诀印”,顿时发出一声巨响。 “砰”地一声,沙石飞溅,灰尘弥漫。 石砥中闷哼一声,他只觉心头一震,那提聚的真气,陡然一松,全身恍如空无一物。 那股沉重如山的劲道,顿时毫无阻挡地急撞过来,击在他的胸前。 “呃——” 他痛苦地叫了一声,整个身子倒飞而起,一跤跌出八尺之外,仆倒地上。 西门熊狂笑一声,拳式所及,有如山洪倒泻,汹涌澎湃,飞击过去。 石砥中在地上连滚几下,飞沙卷起,洒得他满头满身都是,“锵”的一声,连藏在怀里的白冷剑都掉了出来。 他只觉这一滚,将心头闭住的一口气滚开了。 霎时,他哇的一声,喷出了一口鲜血! 就在此时,西门熊大喝一声道:“第五招!” 他身形循着击出的拳式,跳出七尺,那紧握的右拳已经停留在空中,陡然之间他右臂微微一动,中指急弹而出,一缕指风袭去。 “咻——” 指风尖锐,如同有形之物,袭向石砥中“锁心穴”而去。 石砥中一口鲜血吐出,郁积的气闷一畅,神智突然清晰起来。 他还没定过神来,一缕急锐的指风已经挟着异啸袭到。 他心头大震,身形一滚,正待躲开那神妙而又急劲的一指,眼光却瞥见掉落在地上的白冷剑。 他伸手一抓,“锵”地一声轻响,剑刃出鞘。 “叮——” 白光一闪即没,那缕刚劲的指风正好击中石砥中急劈而出的剑幕上。 剑刃被击,发出一声脆响,颤动的锋刃仍自发出嗡嗡之声。 石砥中半条手臂都麻木了,那如同有形的指风,几乎把他手中短剑击飞。 但他咬紧牙关,握紧白冷剑,又缓缓地站立起来。 西门熊似是没想到石砥中如此耐战,在心神受到重创时,仍有如此坚韧的意志,硬是没有倒下去。 他暗自吁了口气,忖道:“这小子好硬的脾气、好厉害的功夫,人又长得如此俊,怪不得连婕儿那等高傲的性子,也会倾心于他。” 他眼见石砥中手持短剑,又缓缓地站了起来,不由暗忖道:“像他现在这样坚强的生命力,与这种全身都洋溢着一种神秘的怪异能力,不要多久,便能超过我们,而位居武林第一的高位……” 他思路一转,继续忖道:“而且婕儿和东方刚那老儿的宝贝女儿也都对这小子有情,我若不除去他,将来可要被天下人笑话我西门熊的女儿与媳妇去争同一个男人,而且奇儿又不争气,若是将来连老婆都管不住,只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老婆偷人了!” 西门熊思念如同电驰雷行,极快地在脑际一转。 顿时,他脸上的杀意更浓了,他深吸了口气,忖道:“现在我若不趁他来不及施出毒功之际,先以‘冥空降’奇功,将他击毙,否则他日相遇,便无法如此容易便把他击伤了!” 他运劲一抖,“格格”数声轻响,全身骨骼好似庞大了不少,衣裳立即高高地鼓起。 石砥中头发披散,胸前尽是血污,灰尘附满了身上,但是他却仍旧肃然挺立。 他那紧抿的嘴角,有两道坚毅的弧线,从他斜飞如剑的双眉,可见到他不屈的意志,他并没有因为面对这强敌而皱一下眉头。 剑尖微微斜指苍穹,石砥中左手平扶着剑柄,好似剑重千钧,单手持剑力不可胜一样。 西门熊见到对方所摆的架式,知道他将要击出“剑罡”了。 他双掌一合,交于胸前,身形倏然一转,有似陀螺一样,旋转开去。 刹那之问,劲风回旋,激荡如潮,飞散开去。 石砥中脸色凝重,他眼见西门熊这种样子,知道那门“冥空降”奇功便将施出。 昔日他在沙漠时,曾被这急速回旋所产生的旋涡击得飞出数丈,几乎死于狼吻之下。 此刻,他目光如炬,炯炯地凝视着西门熊,预备在对方击出“冥空降”时,能顺着回旋的力量,脱出那万钧的劲道。 西门熊脸孔涨得通红,满头长发都根根竖起,他大喝一声,双掌交挥而出。 一片淡淡的红雾飞出,那挥出的双掌,顿时停在空中—— 就在他大喝之际,石砥中也大喝一声,斜身一滑,脸上涌起一丝痛苦之色。 剑刃急速掠过空中,颤起一阵“嗡嗡”轻响,剑尖颤动处,一圈光晕升起,寒芒飕飕,剑气逼人…… “嗤——” 如同灼热的铁投入水中,发出一阵长嗤声,那淡淡的红雾被一轮飞起的光晕一照,立即便消失在空中。 西门熊怒目凝视,停在空中的双掌拐出一个大弧,陡然劈下。 那一轮光晕乍闪即没,回旋的气劲似乎是全被束住,未能往四外散开。 西门熊这疾发电闪的劈下,正好劈开了这短暂的均衡,陡然之间,一个个气涡又立即回旋开来。 “呃——” 石砥中满头大汗,他双手捧着长剑,此刻却无力再施出第二道“剑罡”。 西门熊长眉斜轩,劈下的双掌往外一绷。 “啪!” 短剑被那雄浑的掌力一击,弯成弓形,石砥中再也握不住,双掌虎口一麻,长剑脱手飞去。 西门熊大声喝道:“第七招!” 他反掌一拍,击中石砥中胸部。 “砰”地一击,石砥中惨叫一声,吐出一口鲜血,飞出三丈开外,一跤跌倒地上。 西门熊仰天哈哈一笑,自言自语道:“这下你可活不成了!” 他话声一了,便待上前去结束石砥中的性命。 突然之间,石砥中呻吟了一声,缓缓抬起头来,他那散乱的头发中,两颗眼珠变成碧绿。 骇人的碧光,炯炯射出,包含着无限的恐怖…… 西门熊身形立即一窒,他心头一震,知道石砥中这种现象便是要施出毒门奇功来了。刚才他曾与石砥中对上两掌,险些让那毒性自皮肤循着毛孔渗进体内,此刻又见到石砥中这种神情,不由警惕起来。 他虽不知道为何石砥中会时而正常、时而变成这种目射碧光的原因,但是他却知道现在自己毫无克毒之法,眼见石砥中便可脱逃了。 他暗自惋惜道:“真可惜呀!只差这么一掌功夫,他便非死不可。” 他心里正在惋惜之际,突地发觉石砥中眼珠中的碧光又渐渐淡去。 他脸上浮现狠毒的神色,凝掌聚劲,便待劈死石砥中。 倏然—— 一声大喝,五条人影在阳光下急奔而来—— 第二十六章 天毒攻心 西门熊狞笑一声,掌劲陡然一发。 “咻!”一道金光破空射来,直往他手掌射到。 他微微一惊,注目一看,只见是一条长约两尺、通体烁亮的金蛇。 那火红的尖舌正自伸出老长,尖锐的毒牙也森然戟立,往他手上咬来。 那条金蛇来势迅捷如电,转眼便已经扑到他的手上。 西门熊低喝一声,掌心之中,发出一股劲力,朝金蛇劈去。 谁知他发出的劲道方一击出,有如劈在一条细丝上一样,一点力道都没用上,自金蛇身上滑了开去。 金蛇在空中一曲一扭,激弹而出朝他脸上咬来。 西门熊微微一凛,他咦了一声,上身稍侧,曲肘回空划一圈弧,右手小指一挑一勾。 那颤动的小指正好敲中金蛇七寸之上,顿时将金蛇击落地上。 他低喝一声,左足跨前一步,左掌一立,方待劈下。 岂知那条金蛇在地上一弹一射,又迅捷无比地朝他胸前咬去。 风声一响,西门熊立即警觉地移身回步,转开三尺。 但是金蛇一张毒牙,已将他衣袍咬住。 他心中一惊,没想到自己那有似钢条击出的一指,却没能将这条小小的金蛇打死。 电光石火的刹那,他五指齐飞,“嗤”地一声,将衣衫一角割去。 那交叉挥去的两指,已迅速地将金蛇七寸捏住。 他方待用力捏断金蛇,岂知“嘘”地一响,金蛇喷出一口淡淡的白雾。 他立即将气息闭住,右手一挥,将金蛇掷出数丈。 他脚下立即移开二尺,避开那股毒气。 就在他身形移动之际,背后喀的一声,一股雄浑的劲道击撞上身。 西门熊怒火勃生,他冷哼一声,头也没回,反掌一挥,大袖平飞而出。 “砰!”他身形微微一晃,只觉那股劲道刚强猛烈,自己随意挥出的一掌,竟然几乎抵挡不住。 他眼梢一斜,已见到自背后偷袭的是一个矮胖的老头。 天蟆郑鑫双膝曲立,有似一只大蛤蟆,喀的一声怪叫,又是一股劲道推出。 西门熊冷哼一声,聚劲竖拳,身形一旋,“五雷诀印”刚猛的劲道如山洪倾泻,滚滚而出。 天蟆郑鑫不知道这满脸虬髯、威猛高大的中年大汉,乃是邪门第一高手“幽灵大帝”西门熊。 他心中正在吃惊之际,已见到对方握拳直捣而出。 那轰轰的拳劲激动空气,发出低沉的吼声,使得他有一种窒息的感觉。 他大惊失色,没想到天下会有更甚于自己“蛤蟆功”的刚猛劲道。 倏然,他脑中转过许多念头,然后他大吼一声,提起浑身力劲,撞击出去。 就在他聚劲挥掌之际,耳边听得天蜈顾通叫道:“三弟小心,那是青海海心山的五雷诀印。” 但是话音未了,他已被那千钧劲道撞上。 轰然一声巨响,他心脉大震,“喀吱!”一声,手肘关节脱臼,整个身躯飞出数丈,一口鲜血喷将出来。 天蛇刘龙接住身空坠落的郑鑫,已见他脸如白纸,气息微弱。 他伸手进怀,摸出一个玉瓶,飞快地从里面倒出几颗丸药,捏开郑鑫腮颊,将丸药放进他的口中。 天蜈跃将过来,沉声问道:“怎么啦?” 天蛇刘龙抬起头来,道:“内腑震伤,双臂脱臼。” 天蜈顾通道:“把他关节脱臼接上,你看好他!” 他身形移动,跃出两丈,来到西门熊面前。 西门熊冷冷地望着这五个老头,他刚才虽然将郑鑫打得吐血,但是却依然不敢稍微轻视这五个行动诡异、蓄有毒物的老头。 天蜈顾通侧眼一看,只见天蝎孙铮和天蛛洪链都站在石砥中面前,脸色凝重地盯着西门熊。 他问道:“二弟,掌门人怎样了?” 天蛛洪链道:“石掌门受了内伤……” 西门熊诧异地忖道:“石砥中这小子何时又成了一派掌门” 天蜈顾通嗯了一声,缓缓回首目光望着西门熊。 幽灵大帝西门熊有似岳立渊峙般地挺立着,他虎虎生威,昂然凝注着天蜈顾通,也没有开口说话。 天蜈顾通道:“阁下可是来自青海幽灵宫” 西门熊应声道:“不错!” 天蜈顾通目光一转,看到西门熊右手手指上一个乌黑硕大的指环,暗自一惊道:“阁下是幽灵一派掌门幽灵大帝西门熊?” 西门熊傲然道:“不错!老儿,你是何门派的?” 天蜈顾通肃然道:“小老儿毒门弟子!” 西门熊双眉一耸,目中神光暴射,似是很惊奇对方是毒门弟子一样。 他目光斜移,看到跌坐于地的石砥中,暗中冷哼一声。 他沉声道:“毒门已久绝江湖,难道还没有死绝” 他这句话使得毒门五圣都勃然大怒。 天蜈顾通怒极反笑,长啸一声,将心里的怒气抒发出去。 西门熊冷冷地道:“你鬼叫作什?” 天蜈顾通大吼一声,身形一动,跃起空中,有似百足蜈蚣,挥动那齐集的巨足,飞扑过去。 西门熊冷哼一声,道:“邪门小技也敢在此班门弄斧!” 他单臂一抡,急划而出,刹那之间连出两式。 顾通身在空中,眼见西门熊身形未动,单臂划出之际:已将所有空门塞住,不容自己攻入。 他全身一倾,在空中滚开,自侧面攻出三掌。 西门熊低喝一声,曲肘一撞,手臂挥处,五指倒拂而出。 顾通身形方始错开,要自侧面攻将进去,却不料西门熊目光犀利,已看出他要攻击的位置。 那撞出的一肘,去得神妙无比,一股风劲,正好捣在顾通空门之处。 而那肘势所及之处,已封住了顾通进招之势。 顾通大吃一惊,没料到西门熊武功如此高强,他深吸口气,方待跃将开去—— 西门熊喝道:“往哪里去!” 他目送飞鸿,手挥五弦,轻柔神妙地倒拂而出,正好凑上顾通移动位置。 “嘿!” 天蛛洪链大喝一声,似是带着一条无形的蜘蛛丝,泛空倒射而出。 天蝎孙铮身如圆球,滚将过来。 他双足起处,已悄无声息地连踢十二足,足影纷纷,奥妙无比。 西门熊五指一挥,正好抓住顾通衣袍,指力一发,即将击中顾通身上要穴。 蓦然,他的眼前,一道乌黑的影子飞掠过来,将他视线齐都罩住。 那舞动的四足,好像一只大蜘蛛一样,挟着一股腥风扑下。 他微微一让,左掌一扬,急劈而出,右掌仍然原式不动抓着顾通的身子。 “啪!啪!” 一连两掌相触,洪链怪叫一声,倒空翻起两个大筋斗,跌飞开去。 西门熊掌式一出,手掌突地微微一麻,他略一错愕,顾通已用力一挣,跌落地上。 “嗤拉——” 顾通前袍半边都被撕裂,他一跤跌倒地上。 动作都是在一刹那之间所完成的,顾通跌倒地上时,西门熊手掌已是一麻。 他目光一瞥,已隐约看到指尖上两个小孔正在流着乌血。 “嘿!有毒!”这念头在他脑中一掠而过,他立即将心情严肃起来。 他目光犀利无比,一眼便看清楚那是一条长约一尺的大蜈蚣。 陡然之间,孙铮连踢十二足,神妙莫测地将他身前进攻之式齐都逼退。 那迅捷的足尖,好似无数支铁凿朝他飞来。 西门熊沉身移步,刹那的工夫连退六步,方始闪开那奥秘的十二足。 他右手两指连点两下,闭住了左手的经脉,猛然之间,右手一圈一勾,将孙铮踢出的第十三腿擒住。 敢情他见到孙铮两脚之上穿着的是一双铁鞋,那鞋上乌光闪闪,好似浸在毒药中淬练过似的,所以又赶紧放开了手。 就在他振臂之际,那条火红的百足蜈蚣,已急射而至,“嗡嗡”声里,一股腥风扑了上来。 他沉声一喝,手肘一沉,中指曲起,觑准那蜈蚣射来之势,一指急弹而出。 “噗!” 那条蜈蚣当头被一指击中,立即在空中一顿。 但是那两条长须一阵摇动,立即又飞射而至。 西门熊吃了一惊,没想到这条蜈蚣竟和那条金蛇相似,浑身铁壳,不畏自己这穿金裂石的一指。 他轻啸一声,右手已伸进挂在袍内的革囊,三支幽灵锥掏了出来。 他身为邪门第一高手,绝艺超群,二十年来都未曾用过暗器,这时因一时疏忽,恰巧碰上毒门五圣一身怪异的毒功,故而左手手掌被天蛛洪链毒爪所伤。 他眼见这五个老头都豢养有如此神异的毒物,所以将幽灵宫唯一的暗器“幽灵锥”拿出来了。 天蜈顾通嘬唇一吸,“嘘”地一声,那条火红的天蜈回空折曲,恍如在人的手掌上。 他脸色凛然站立着,放眼望去,天蟆郑鑫已站了起来。 他问道:“三弟,你的内腑有没有受伤?” 天蟆郑鑫哈哈一笑,道:“大哥,你知道我是个癞蛤蟆,满肚子都是气,只要关节没伤,内腑怎会受伤?” 天蜈顾通肃容道:“这是邪门第一高手青海海心山幽灵一派的掌门人,你可要小心点!” 他目光一转,投向天蛛洪链,道:“二弟,你没受伤吧?” 天蛛洪链摇头,道:“还好!” 他停顿了一下,道:“大哥!他左手已被我毒指划伤!” 天蜈顾通沉声道:“五弟呢?” 天蝎孙铮道:“大哥!我很好!” 天蜈顾通脸色凝重,沉声喝道:“长天一点碧——” 其他四人高声道:“万毒满天地——” 天蜈顾通大声喝道:“布五毒大法!” 陡然之间,只见天蛛洪链伸手一拍胸部,一只斗大的黑毛蜘蛛伸长着八只长足,自他衣袍里钻了出来。 天蟆郑鑫蹲身曲膝,双掌一挥,“咯咯”两声怪叫,一双通体碧绿的大蛤蟆跳了出来,伏在他跨下。 天蝎孙铮伸手进怀拿出一个玉盒,轻轻拍了拍盒面,然后将盒盖打了开来。 一只火红的蝎子缓缓爬了出来,跳在孙铮手掌之上。 孙铮却是脸色一变,想要说什么,却又没有说出来。 天蜈顾通脸上也微微掠过一丝惊诧之意,但是他目光扫过跌坐地上的石砥中时,不由得深吸口气,凝神注视着西门熊了。 西门熊运气将左手指尖的毒液逼出指外,立即便又将指尖血脉闭住,不让鲜血流出。 他见到每个人都有一只不同平凡的毒物,不由得心里一阵嘀咕。 因为这等毒物都是经过特殊饲养,加之又配合上这五个老头的武功,自然威力不小。 尤其他刚才见识过那毒物的厉害,自然更能了解这个大阵布出,其中厉害的地方。而且是眼见那手持红蝎的老者,脸上曾掠过一丝惊诧之色,这绝不会瞒过他的。 他暗忖道:“这五毒阵显然是他们训练有素的,但是为何他们脸上会泛过一丝惊惧之色?” 他狡猾无比,脑中意念飞转,刹那之问,想了不少问题。 天蜈顾通沉声道:“毒门自隐没江湖以来,已有二十余年,今日能得见着邪门第一高手西门林嫡传的绝艺,果然不同凡响!现在尚要以本门‘五毒大法’向阁下领教一下幽灵绝技!” 西门熊脸色阴沉,缓缓望了毒门五圣一眼,道:“本人当很欢迎各位以毒门绝技指教在下,但是……”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道:“本人做事向来赶尽杀绝,毒门一脉,恐怕自今日开始将自江湖上永远绝迹!” 天蜈顾通狂笑一声,道:“恐怕阁下不能脱死亡之途,须知我们毒物蕴有巨毒,稍为沾上一点,也将混身糜烂而死!” 西门熊大笑道:“好说好说!江湖上漏了你们五人实在不该,看来江湖排名将因你们这五个毒物而变换!” 天蜈顾通知西门熊这句话的意思是讥讽他们五人借着毒物之力,就算再强也不会被武林中重视为高手。 他冷哼一声,道:“毒门一脉当然以弄毒为本分,我想幽灵掌门不会恐惧这区区几个毒物吧!” “哈哈!”西门熊手掌一张,五枚幽灵锥平空弹起,“叮叮!”一阵脆响,又落回手掌里。 他狂笑道:“本人也认为尊驾等五个毒物,也有资格受我一幽灵锥,我想你们该不会反对!” 他这下表明了要以幽灵锥对付五毒,天蜈顾通冷哼一声,道:“天下毒物种类繁多,岂是你幽灵宫所能了解的?我等选择异种,加以培养炼成这天下最毒的五种毒物,还怕你区区幽灵锥?” 幽灵大帝西门熊冷淡地一笑,眼中露出慑人的锋芒,他沉声道:“也许就可以叫你见识一下幽灵锥!” 他脸上泛过浓浓的杀意,手腕一动,五枝幽灵锥在手中跳了起来,像一朵灯花似的爆了开去。 “咻!”乌光闪过空际,朝毒门五圣射去。 天蜈顾通没想到西门熊会不打招呼便突然发出幽灵锥,他大喝道:“攻!” “嗡嗡……” 血红的蜈蚣在阳光下闪着滟潋的光霞朝西门熊飞去。 刹那之间,金蛇“呱”地一声,展着双翼,便扑往西门熊而去。 天蛛洪链身形一斜,闪过那疾射而来的幽灵锥,滑步飞身,跃起三丈,一抖手间,那八足之蛛牵着一条晶亮的游丝,舞动八条细长的长足,落向西门熊。 西门熊知道这等毒物几乎都可以吐出毒气,他闭住呼吸。大袖一拍,一股劲风自袖底升起,朝头上拍去。 他右手握拳,蹲身运气,一拳攻出,朝天蟆郑鑫撞去。 西门熊那道拳劲正好击中跳跃而起的蛤蟆,“噗”地一声,那只大蛤蟆立时坠落地上。 西门熊中指疾弹而出,一缕指风像是一把利刃划过天际,朝那只大蛤蟆腹下划去。 他知道这五个老头都不是自己敌手,现在惟一可怕的,便是待石砥中醒来之后,他们联手而攻,自己便将落败无疑。 所以他趁石砥中仍自运功疗伤之际,先要将那五个老者干掉。 而这五个老者既是毒门中高手,则必先将那五个毒物除去。 所以他就先下手除去这些毒物。 谁知他一指划出,只听“噗”地一响,那缕指风有似碰到牛皮似的,竖韧无比,竟不能将那只蛤蟆肚皮划开。 “喀”地一声,那只大蛤蟆仰天翻倒,滚了两下,身上射出白色的浆水。 西门熊大喝一声,旋身飞起,有如大鹏,回空腾起六尺。 他这一下跃在天蛛洪链头上,立即便将那些毒物的攻击都避了开去。 陡然之间,只见他双掌一立,半空中长啸一声,倒泻而下。 一股淡淡的粉红色气劲,立即随着他飞泻的身子,发散开去。 旋涡似的气劲中,隐隐响起了轻雷之声。 他这下使出的绝技“冥空降”的那门奇功。 显然,他已经要将毒门五圣置于死地了。 天蜈通大吼一声,道:“天毒攻心——” 他们左掌按地,右掌仰天,一翻一覆之间,左掌之中一股乌黑的劲气涌出。 似是一阵黑烟弥然飞散开去,腥气立时将四周布满,五股气柱似伞撑开…… 毒门五圣仰首望天,神色凝重地望着飞跃于空中的幽灵大帝西门熊。 西门熊虎吼一声,全身骨骼一阵密响,双掌急速地划着圆弧,随着急跃而下的式子,一蓬淡淡的红雾弥然散开。 毒门五圣齐都伸起右掌朝向天空,左掌按地,一翻一覆之间,左掌之中一股乌黑的劲气涌出。 似是一阵黑烟飞散开去,腥气立时将四周布满,五股气劲似伞撑开…… 那股粉红色的劲道回旋而出,如同飓风飞卷天空,一触毒门五圣所击出的那记乌黑的气劲,霎时便发出一声震耳的暴响。 轰然一声,西门熊颔下须髯飘飘飞起,全身一震,直飞起十丈多高…… 毒门五圣满头白发脱开束发的环簪,根根披散开去,他们脸色铁青,木然屹立。 他们的双足都陷入泥土之中,几达小腿之深…… 西门熊长吟一声,衣袍翻起,腊腊作响,如同天神下凡,威风凛凛地急速飞跃而下。 天蜈顾通脸上肌肉一阵抽搐,嘶哑地喊道:“五毒攻心——” 陡然之间,只听得一阵怪叫自他们口中传出,那五种毒物齐都跃上他们的手掌之中,仰首向着天空…… 西门熊身在空中,看得清清楚楚,见到这种奇异的情形,他心中一凛,深吸口气,双掌回空一叉,急速地挥出。 他身外立时围绕着一股粉红色的淡淡薄雾,随着他双掌交叉的挥动,而逐渐地变为浓郁。 天蜈顾通可从未见到过这种怪异的功夫,他骇然禁不住心里在打颤。 急速地游目一看,其他四人也都脸色凝重而惊骇。 脑海之中立时掠过许多念头,霎时之间他还是决定奋力一拼。 他嘴唇一合一张,发出一声怪啸,短促的啸音好似夜枭惊啼,刺耳之至。 随着啸声发出,毒门五圣向天高举的右掌一缩一伸,那五只盘桓于掌上的毒物齐都飞腾起来。 迎着上跃的毒物,西门熊突地发出一声厉嗥,浓郁的红雾里,五只幽灵锥急射而出。 乌光闪闪,轻咻声里,五只毒物陡然向四外散开。 但是那只大蝎却已经被幽灵锥射中,溅出几点血珠…… 就在这个同时,幽灵大帝旋身急转,那蓬红雾立即散开。 空气之中轰轰声响,好似闷雷响起。 毒门五圣全身如同石柱,挺立于地上,他们只觉头上有如一座山壁倾倒下来一样,四周空气都被旋激的劲风驱走,变为真空…… 那股沉重如山的劲道压下,眼见便将使人肝脑俱裂,粉身碎骨…… 他们痛苦地发出一声喝叫,五掌齐伸,如托千斤地往上一挥。 五道黑色的气柱凝聚而起,弥漫四周。 “砰!” 地上裂开一个大坑,沙石激旋,满空都是。 毒门五圣衣衫被这股风劲掀得撕裂开来,片片碎布挂在身上,露出黝黑的肌肤。 他们身躯摇晃了一下,双足一软,齐都吐出两口鲜血,跌倒于地。 西门熊倒飞出四丈开外,双足落下之际,一个踉跄,几乎跌倒。 他胸口闷胀,双臂隐隐发酸,差点无法抬起臂来。 他心里惊骇无比,因为自从三十年前遇见天龙大帝,曾在千招之上,一招失手而被东方刚打败之后,数十年以来,他便没有再碰到过其他敌手了。 谁知他现在已练成了幽灵一脉最具威力的“冥空降”邪门奇功,竟被面前五个老头子挡住了三大绝招里的两招。 虽然毒门五圣算是落败,但是这种功力也确实令西门熊感到惊慑了。 他正在惊忖之际,突地眼前一道金光闪过,那条肋生双翼的金蛇,已自空中疾射而至。 他勃然大怒,轻哼一声,道:“真的如此欺人!” 他左手食指疾伸而出,迎向金蛇而去。 那条金蛇张开了嘴,露出白森森的尖牙,便朝西门熊伸出的食指咬去。 “哼!”西门熊食指一曲,反过手臂,朝金蛇敲去。 那枚戴在指上的乌金戒指正好敲在金蛇头上。 “呱!”金蛇怪叫一声,跌落地上,不能动弹。 西门熊正待踏死那条金蛇,突地眼前黑影一闪,那只全身是毛的长足蜘蛛已展着细长的毛细足,搭在他的手臂上。 西门熊哼了一声,身上衣袍齐都鼓起,他曲起右手中指,弹起一缕尖锐的指风。 “噗”地一声,那只蜘蛛撕起一片布屑,跌落五尺之外。 西门熊一指弹出,已见那只鼓着肚子的蛤蟆身上射出几道白浆。 他脚尖一点,不及考虑便跃出两丈之外。 他身似柳絮,上身不动,脚尖才一落地,便立即一飘而起,疾如电掣。 身形倒飞而来,他右足平踏而出,已迅捷地将那只蛤蟆踏住。 “哼!” 他力道一发,立即右足陷入地里六寸,活生生地将那蛤蟆踏死。 他脸上浮起一丝微笑,正待将右足抬起,突地—— “嗡”地一响,一道血红的影子掠过眼前。 他还未及思索,那条血红的蜈蚣已经扑到脸上。 他已经不能避开,上身一仰,左手收回,护住面门。 电光石火的刹那,他左手小指斜挑而出,挡住蜈蚣急进之速。 霎时,他全身一颤,缓缓地吐出那股闭住的气。 他的左手小指,被那血红的蜈蚣咬住不放,在阳光之下显出一种诡异而骇人的情景。 昊蜈顾通嘴角挂着一抹凄凉而得意的笑容,他擦一擦嘴边的血渍,狂笑道:“哈哈,西门熊,你将会哀号终日,直到全身糜烂地死去……” 西门熊脸色冷肃如霜,他冷哼了一声,左手一抖,那根小指齐掌而断,往空中射去。 血红的影子在空中一闪,那只蜈蚣发出一阵怪响,正要振起百足而翔于空中。 西门熊目中神光暴射,右手握拳,将手上硕大指环迎空一挥。 一道乌金的闪光掠过空中,那条血红的蜈蚣“呱”地一声怪叫,断裂数截,洒起一片鲜血,跌落地上。 西门熊举足一踏,将那蠕蠕而动的肢体踏住,他轻声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我就要让它化为粉碎……” 他举起左掌,望了望断去小指之处,阴毒地一笑,道:“七十多年来,我的身体肤发从无一处损伤,想不到今日竟被区区毒物所伤。”他话声突地一顿,右手一抖,戴在手指上的指环疾飞而出。 那只长足蜘蛛方始吐出一根晶亮的细丝,便被这枚指环射中。 “噗”地一响,那只蜘蛛整个圆圆的大肚都破裂开来,流得一地的黄浆。 西门熊看都没看,狰狞地狂笑一声,身形已平飞三丈,落在顾通面前。 他扬起左掌,咧嘴露出白白的虎齿,狞笑道:“现在我要你们狂号终日而死!” 他左掌四指齐飞,奇诡地点住顾通胸前三大穴道。 顾通惨嗥一声,浑身颤抖,刹那之间满脸铁青。 敢情西门熊知道毒门中人一定身炼毒功,所以他是要将毒门五圣废去全身功力,那么巨毒必能出人意料地缓缓加深的毒性,而致痛苦哀号,到了最后巨毒攻心面死…… 他冷酷地撇了撇嘴,身形如飞,霎时已将天蛛洪链全身功力废去。 洪链两眼俱赤,狂叫一声,抱着脑袋在地上打滚,全身不断地颤抖,痛苦无比。 顾通满头大汗,脸色发青,连嘴角都已变为乌黑,他喘着气,嘶哑地叫道:“各位弟弟,我先走一步了!” 话声一了,他右手一捶,震断自己心脉而死。 洪链望着顾通喷出一口鲜血而倒下,道:“西门熊,你好狠的心!” 西门熊冷笑一声,道:“我姓西门的一向都是心黑手辣。” 天蟆郑鑫凄然大叫道:“我跟你拼了!” 他转身扑上,双臂张开,冲向西门熊而去,欲和西门熊同归于尽。 西门熊手掌如电一拍,迎着郑鑫的脑门。 “啪”地一声,顿时将对方脑壳拍得碎裂成片。 郑鑫未及惨叫,溅得一地的脑浆,便仆地死去。 洪链两眼俱赤,血水已自眼角流出,他惨然叫道:“三弟,等我一下!” 话声未完,一蓬血水混着半截舌头,一齐喷了出来。 西门熊微微一怔,但是立刻便仰天狂笑,他脸色变得狰狞无比,缓缓走到石砥中面前。 石砥中趺坐于地,他眼中射出愤怒的火焰,几乎像是要将西门熊烧毁一样。 西门熊怨毒地道:“小子!我要你眼看着他们在你面前惨死,而你却无法动弹,无法去救他们……” 他又嘿嘿冷笑两声,道:“我要你饱受精神上的煎熬与肉体上的痛苦,而最后再死于我的掌下。” 石砥中脸上肌肉痛苦地抽搐着,他的牙齿咬得吱吱直响,好一会才迸出一声道:“西门熊,你好毒啊!” 西门熊冷酷地一笑,道:“我要看着你全身经脉倒缩,然后在深深的痛苦里慢慢死去……” 石砥中胸中热血翻滚,忍不住“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西门熊正待点住石砥中穴道,却不料石砥中喷出一口鲜血,正好全都吐在他胸前。他脸色一变,急忙退出十步之外。 但是他胸前已经沾上几点血水。 他心里一惊,脑海之中尚未判明自己是否会中毒,腿上已觉一麻…… 低头一看,那条金蛇已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扑了上来,在自己小腿之上咬了一口。 他心胆欲裂,大吼一声,俯身挥臂,抓住那条金蛇用力往外一扯。 只见他脸上青筋迸起,手臂之上一块块的虬肌,高高隆起,手指如勾,勒住金蛇的身躯。 “嘿!” 他大号一声,硬生生地将金蛇撕裂开来。 扔去那软软的蛇尸,他立即头昏眼黑,一屁股坐倒地上。 他深吸口气,一把捡起掉在地上的白冷剑,毫不犹疑地向腿上削去。 他咬着牙,吭都没吭地将整块小腿的肌肉割下,血淋淋的连包扎一下的时间都没有,便盘坐于地,运起功来。 石砥中看到这种情形,忖道:“我要在他运功完毕之前,便先将内伤疗好,那么,我才有机会替那惨死的三个老人报仇,否则,连我自己也将不保。” 他望了眼天蝎孙铮和天蛇刘龙,只见他们脸上泪痕斑斑。满头都是暴起的青筋,显然正在抵抗着内心强烈情绪的刺激。 这种情形很容易导至走火入魔,甚至气血枯散而死。 石砥中心里着急无比,他的脑际闪过不少念头,但是却全都要他站起来方能实行的。 他焦虑地喊道:“两位前辈,你们赶紧定下神来,不要太过于激动,否则会走火入魔……” 天蝎孙铮嘴唇嚅动了两下,脸上掠过不少表情,但是他终于克制住自己的情感,缓缓垂下眼帘,抱元守一,导气归元,重新又开始运功疗伤。 但是天蛇刘龙却脸现痛苦地摇了摇头,他右手支地,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石砥中脸色一变,叫道:“你……” 天蛇刘龙脸色惨白,眼中射出怨毒的目光注视着西门熊,他理都没理会石砥中的呼叫,一步一步地朝向西门熊行走过去。 西门熊仍自低垂着头,双手捧着小腹,运气驱除体内的毒性,在他头顶浮起一层淡淡的白雾,凝聚成一团,一点都不分散。 天蛇刘龙走了七步,喘着气道:“西门熊,你好毒的心……”他嘴唇不停地嚅动着,颤声道:“我要生吃你的肉。” 他低下头来,拾起地上的白冷剑,缓缓地走到西门熊面前。 眼望西门熊不闻不问的盘膝趺坐,刘龙惨厉地笑了一声,举起白冷剑,道:“我要割下你身上的肉来,一片片放在嘴里咀嚼……” 他的声音嘶哑而阴寒,里面蕴含无限的痛苦与仇恨。 西门熊全身一颤,缓缓地抬起头来,望了刘龙一眼,又低垂下眼帘。 刘龙只觉那股射来的犀利目光,使得自己心里像是被利剑深空地插入一样,不得一愕。 他咬了咬牙,以颤抖的手,握紧白冷剑,劈了出去。 西门熊突地冷哼一声,右手中指疾弹而出,一缕尖锐的指风弹出,直奔刘龙“锁心穴” 而去。 刘龙惨叫一声,全身一颤,吐出一口血箭,便倒地死去。 西门熊嘴角挂着一丝冷酷的淡淡笑意,缓缓自地上站了起来。 他的小腿上很清晰地可以看见那块伤疤,但是却已不见一丝血迹。 他傲然仰视苍穹,发出一声高亢入云的长啸,啸声里蕴含无限的得意。 石砥中睁着双眼,望着西门熊那种不可一世的豪迈气概,不禁心里激起了争强斗胜的念头。 他暗忖道:“我一定要打败你,在天下武林的面前,我要你满身血污地匍伏在我的脚下……” 他脑海之中,映着当他记忆刚一回复,便得悉东方刚将东方萍许配给西门熊为媳之事,顿时,他的心中滴着血…… 西门熊目中神光暴射,狞笑一声,侧过头来望着盘坐于地的石砥中。 他狠声道:“石砥中,你不会再逃过今天了,从此,你将会自武林除名。” 石砥中双眉耸起,默然不作一声,脑海之中已闪过许多意念。 他晓得只要容许西门熊走过来,自己的性命即将不保,毫无疑问的西门熊亲手杀死自己。 一股求生的意念支持着他,使他想到了许多事情,他倏地厉声叱道:“西门熊!你死到临头还敢如此狂妄?” 西门熊一愕,随即阴沉地道:“这句话该要我向你说的,怎么要你来告诉我?” 石砥中哈哈一笑道:“西门熊你可以察看一下你的‘商曲’、‘鸠尾’、‘膺窗’三穴,看看是否还有什么异兆?” 西门熊目中射出狡黠的神色,他停都没停,冷哼一声,道:“你少在我面前捣鬼!” 石砥中冷冷地瞥了了西门熊一眼,道:“你只要稍为再用一点点力,必至气血崩溃而死!” 西门熊犹疑了一下,脸色仍是十分阴沉,道:“石砥中,老夫行走江湖五十余年,什么惊险狡诈的事没有见过,岂会被你这黄毛小子所骗?” 石砥中见西门熊有点色厉内荏,心知对方嘴里虽然说不相信,实在心里是有点疙瘩…… 他理都不理西门熊,径自闭起眼睛,暗暗运功疗伤。 西门熊老奸巨猾,骤然见到石砥中如此镇定,倒也摸不清楚对方是否真的在欺骗自己。 他晓得“商曲”、“鸠尾”、“膺窗”三穴是人身上的重要穴道,稍一差错,必将真的气血崩溃而死。 他暗自忖道:“我也不怕你捣什么魔鬼,反正我只要运气查看穴道一下,便可明白是否真个穴道受伤……” 他深吸口气,运起丹田真气,直冲“商曲穴”。 倏然之间,他全身一颤,“商曲穴”一麻,真气几乎一泄。 他心中一惊,赶忙缓缓催动真气,运过“鸠尾穴”再经“膺窗穴”,在这刹那里,这两个穴道都麻了一下。 他惊诧无比,不知何时这三个穴道竟受了伤,一时之间他愕住了。 石砥中运功绕体一匝,那些散落于脉中的残余真气,都被他以“搜穴过宫”之法凝聚起来。 他一见西门熊被自己唬住,竟自真的运气查穴,不由暗笑,忖道:“‘将军手记’中曾载有藏土瑜珈术练功之法,上面便有记载子午之时,人身的‘商曲’、‘鸠尾’、‘膺窗’三穴会不容气血流过,在这短暂的半个时辰里,真气连闯三穴,必至经脉受害……” 西门熊一愕之下,赶忙放松全身,将凝聚的真气缓缓运回丹田,然后盘膝趺坐于地。 石砥中见到西门熊已趺坐运功,知道这一下非半个时辰,西门熊不会觉察出自己是受了骗。他赶忙瞑目调息,催动真气运行体内一匝。 约一盏茶的功夫,他睁开眼来,望了望天色,又看了一下仍自盘膝于地的西门熊。 他暗忖道:“若非刚才我太过伤心,以致损伤了经脉,那么我决不会遭至如此严重的伤害,现在连原来八成功力也不能恢复,至多只能运集原来的六成功力……” 一想到东方萍将被许配给西门奇,他的内心便有如被刀子割去了一块似的,痛苦无比。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只觉得自己一切的希望都已经幻灭,将来的一切美梦都已落空。 陡然之间,刚才的那一份淡淡的得意,与功夫未能完全恢复的难过,都已经不放在心里了。 他站了起来,嘴角浮现一丝落寞的苦笑,茫然昂首仰望苍穹。 在脑海之中,往事如同潮水一样,汹涌地奔流而过,使得他的心灵再一次地承受回忆的煎熬…… 他的眼角渐渐湿润,视线渐渐模糊,不自觉地,又落下两滴泪水…… 冰凉的泪珠滑过脸颊,使得他神经一振,醒了过来。 “唉!”他擦了擦眼泪,叹了口气,道:“英雄有泪不轻弹,我又为什么要掉眼泪呢?” 他移开视线,喃喃地道:“萍萍,我只得暂时忘掉你了。” 他痛苦地自感情的深渊里挣扎了起来,将自己的意识带回现实。 方一瞥见西门熊盘坐的样子,他才想起了自己施计欺骗之事。 他走了过去,只见孙铮脸色通红,全身微微颤抖着,满头都是大汗…… 他吃了一惊,赶忙伸出右掌,贴住孙铮背心,催动真气,自“命门穴”攻入孙铮体内。 孙铮身子一颤,睁开眼来,石砥中沉声喝道:“赶快澄清杂念,收敛心志,抱元守一,沉气丹田之中,否则即将走火入魔!” 孙铮心神一凛,赶忙弃开杂念,借着石砥中之助,静静运起功来。 好一会,石砥中吁了口气,拿开贴在了孙铮背心上的右手,站了起来。 孙铮也呼了口大气,自地上站了起来,他擦了擦满头的汗水,道:“谢谢掌门人的救治。” 石砥中挥了挥手,道:“你不必称我为掌门人,我并没有遇见碧眼尊者,也没有得到毒门的传授……” 孙铮讶道:“那么掌门人你的双眼……” 石砥中苦笑一声,道:“为什么我眼中会射出碧绿的光芒?” 他皱了皱眉头,道:“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孙铮一时之间也摸不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当他的目光稍为一转,顿时脸色大变起来。 他悲愤地一啸,双掌一分,十指箕张,两寸多长的指甲立时伸长起来,有似十枝小剑森立。 石砥中一把将孙铮揪住,喝道:“不要造次!” 孙铮一怔,立即怒道:“你干什么?” 石砥中抬头望了望穹空,脸色凝重地道:“你千万不能走上前去,否则你也将和其他四人一样,被西门熊打死……” 他伸手到革囊里,掏出五枝金羽,抖手之间喝道:“西门熊,看我金羽!” 西门熊闻声睁开眼睛,已看到五枝金羽飞射而来。 他浓眉一耸,盘膝之式不变,平空移出四尺之外。 石砥中身形随着金羽射出,他利用西门熊闪躲金羽之际,俯身撩起地上的白冷剑,顺着斜冲之势,一剑急划而出。 飞旋的金羽回绕在西门熊的身前,他却因听了石砥中所说的话而不敢运气发掌,故而一时之间,很是狼狈。 他刚闪开激射的金羽,石砥在一剑已经斜削而至。 “嘿!” 西门熊低喝一声,双膝仍然盘坐,上身斜侧五尺,迅捷地让了开去。 一道剑光在他胸前不足七寸之处划过,石砥中闷喝一声,双足滴溜溜地一转,剑尖圈起一个小弧,笔直地急射而去。 他这一式乃是“将军十二截”里第八式“将军射虎”,剑式凌厉,快逾电光。 西门熊只见眼前三支剑尖分指自己身上三个穴道,迅捷地刺了过来。 他还在犹豫是否要起身挥掌,但是剑尖已经距离他的左胸心脏不足四寸,急忙之间,他朝右一让。 “呃——”他痛苦地呻吟了一声,不及考虑,一掌拍出。 石砥中一剑刺出,却被对方一让,还未能刺中心脏。 他闷声不吭,左手带起孙铮,喝道:“走!” 剑尖深刺入骨,西门熊胸前立即流下鲜红的血水,他狂吼一声,站了起来。 望着石砥中飞跃而去的身形,他气得吐出一口鲜血,飞身追赶而去。 在他胸上仍然插着那柄白冷剑……—— 第二十七章 横琴弦雨 清晨,阴沉的穹空,从东南的一角,射出一道阳光。 淡淡的阳光洒落在高高的竹梢上,使得青翠的竹叶在这冬日的清晨显得更加有生气…… 密植的竹林,将一幢幢的楼阁都圈在里面,那红色的砖墙在竹林里,覆盖一层薄薄的积雪。 碎石小道上,一块块的怪石堆砌在路旁,还有一根根竹杆插在地上,纵横交叉,零乱杂错。 过了这条碎石子小道,可看到高耸的围墙边的一角月亮洞门,红漆的大门上,两个兽形铁环闪着乌黑的亮光。 微风穿过竹梢,发出一阵簌簌的声响,竹枝摇曳,掉落了许多枯黄的叶片…… 石砥中自楼房里走了出来,穿过一个月亮洞门,踏上一条整洁的麻石阶梯,来到围墙边。 这时,两个中年仆人正在打扫庭院里薄薄的一层竹叶,以及昨晚落下的新雪。 他们看到石砥中负手行了过来,都一齐尊敬地道:“石公子早!” 石砥中点了点头,微微笑道:“你们起得早。” “嗯!”那左首一个大汉仰首望了望天空,道:“还有几天便是年三十了,看来这种天气会继续到过年……” 石砥中点了点头,暗自忖道:“真没想到我会在这里过年,唉?人生变幻无常,谁又能预料得到他明天究竟如何?而明日又有什么事会发生?” 刹那之间,一股哀愁泛上心头,他只觉得自己有似一片浮萍,在茫茫人海里,随着命运的摆布,而随意东西。 他的脸上霎时便浮起落寞孤寂的神情,默然沿着围墙行走开去。 那两个仆役凝望着他落寞寡欢地离去,脸上都不约而同露出怜悯之色。 半个多月以来,他们每天都可看到石砥中那种孤寂寥落的神态,也可自他那经常皱起的双眉间看出他的不欢的情绪来…… “唉!他为什么这样忧郁不欢呢?”他们心底泛起这个疑问。 石砥中轻轻叹了口气,忖道:“唉!我又为什么一直如此忧郁不欢呢?” 走了几步,他抬起头来,望着被白雪盖满的屋顶,以及自飞檐上挂下的一根根冰柱。 淡淡的阳光投射在冰柱之上,反射出晶亮璀璨的夺目光芒。 流潋不定的霞光,闪耀着绚丽的色彩,使得石砥中身形为之一顿。 他看了一下,暗自忖道:“像这样绚丽的光芒,却是浮幻不定的,根本不能追寻,有似甜蜜美丽的爱情,短暂而不可捉摸,唉,往事如烟,前尘似梦……” 他双眉皱起,湛清的眼睛里射出的眼光渐渐迷茫,一股意念在他心底滋生。 他举起手来,轻轻摩挲着衣裘上柔软的细毛,白色的轻裘使他有一种柔和滑腻的感觉。 他的思绪似流水般的流过脑际,他暗自忖道:“人生何尝不是如梦一般,往往在过去的时候,才能感到喜乐与悲哀,但是却又总是无迹可寻……”。 他自言自语道:“像彩虹、流星、昙花,凡是美丽的梦,总是短暂的,一切的美丽,都因短暂而增加了深深的哀愁,而显得更加令人忆念……” 一阵寒风吹来,竹叶发出簌簌的轻响,摇曳的竹枝互相磨擦,轧轧的声音不停地在耳边响起。 他轻轻摇了摇头,足尖在地上划了一个个圆弧,细砂上清晰地现出了这些痕迹。 浮在细砂上的一层薄薄的新雪,将他的鞋履都沾湿了,但是他却似没有感觉到一样,依然轻轻地划着弧线。 猛一抬头,他看见栉比鳞次的高楼上,一扇窗子打开了,里面有一个云鬓高耸、满头玉簪的少女,正自倚着窗棂,往这边望了过来。 石砥中很清晰地看见插在那少女头上的金凤凰,也可看清楚那淡紫色的斗篷上的花纹…… 但是他的目光仅那少女一触,便飞快地移了开去,然后缓缓地转过身来。 他暗忖道:“我不须要任何人的同情,也不须要任何人怜悯,我就是我,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但是一想到东方萍被许亲给西门奇之事,他顿时便有了英雄气短、儿女情长的感觉,一股哀愁马上涌上心头。 转过身来,他向大门走去。 那个月亮洞门紧紧地关闭着,石砥中走了过去,将撑门的棍子取了下来,然后拉开大门走了出去。 眼前便是那错综杂乱的石块竹枝,在碎石子小道前,一块巨石挡着,正好将小道封住。 石砥中负着手,望见这散布得错乱不一的竹枝和大石,淡淡地一笑,忖道:“想不到我苦修的布阵之学,会运用到这里,这样一来,这万毒山庄再也没有人能够进犯了!” 他轻轻咬了咬嘴唇,忖道:“总有一天,我会将西门熊困在我所布的阵中,让他尝尝受到挫败的滋味!” 他踏进所布的“九曲玲珑阵”,身形进退之间,潇洒地行过这一段路程,走出竹林之外。 满地枯黄的竹叶,远看过去,一层薄薄的新雪将大地盖满,长安城在一望无痕的雪地尽头。 他遥望着长安,想到了当日与东方萍在客店里相聚时的情景,也记起她的浅笑,她的娇羞…… 目光茫然,他沉缅在往事的回忆中。 良久,他曼声吟道:“长相思,在长安,络纬秋啼金井兰,微霜凄凄簟色寒;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美人如花隔云端。上有青冥之长天,下有绿水之波澜;天长地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欢,长相思,摧心肝!” 他缓缓闭起眼睛,自眼角有两滴泪珠涌出,他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唉!天长地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欢,长相思,摧心肝,那悠长的相思是摧人的心肝呀!” 他正在痛苦地忍受相思的剪熬,突地身后一声轻笑。 他一个大旋身,猛然翻转过来,双掌微拂,已将身前空隙封住。 “咭!”那站在他面前的小孩轻笑道:“石公子,你一个人在这又唱又念地跟谁说话?” 石砥中一见是天蝎孙铮的惟一孙子,顽皮无比的孙玉陵,不禁为自己大惊小怪而感到好笑起来。 他放下双掌,问道:“玉陵,你出来做什么?” 孙玉陵那粉红色的脸蛋绽起一朵笑容,他摸了摸头上的丫角,道:“有件事要找你!” 石砥中问道:“可是你爷爷要找我?” 孙玉陵摇了摇头,乌溜溜的眼睛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目光,笑道:“你猜猜看?” 石砥中苦笑道:“你还会有什么事找我?还不是想要我传授功夫给你?” 孙玉陵嘟着嘴,摇了摇头,道:“绝不是为了这件事找你,但的确有人找你有事!” 他目光一转,看到石砥中眼角的泪珠,他诧异地问道:“石公子,你刚才哭过了” 石砥中袍袖一挥,将挂在眼角的泪珠擦去,他装着不懂地问道:“你说什么!我什么时候哭了?胡说!” 孙玉陵眼睛睁得老大,不信地道:“我就明明看到你眼角有泪珠,不是你哭了,难道还是我哭了不成?” 石砥中晓得这个小家伙聪明无比,他咳了一声,肃容道:“别再叫我猜了,你知道我是个大笨蛋,总是猜不到你要说什么?” 孙玉陵一嘟嘴道:“哼!你别骗我,爷爷说你是天下第三大高手,当然聪明得很,而且我姊姊也说……” 石砥中轻轻摸了摸孙玉陵头上的丫角,问道:“你姊姊说什么?” 孙玉陵目光眨了两下,摇摇头道:“我不跟你说!” 石砥中目光闪了一下,道:“既然你不跟我说,那么也就算了,我也不想知道,回去吧!”说着,背起手来便往外走去。 孙玉陵一愕,赶忙拉住石砥中,道:“你别走,我告诉你!” 他悄声道:“姊姊她说你长得最漂亮,是天下第一美男子!”他咧开小嘴,笑道:“她还替你画过一张相呢!我看到了,好像哟!” 石砥中哦了一声,道:“真有这回事吗?” 孙玉陵点头道:“我绝对不骗你,不信,你可以跟我去看看!” 石砥中眉尖一聚,他的眼前浮起那娇柔美丽的倩影来。 自他来到这个庄里,便曾多次看见孙铮的孙女,但是他的整个心灵正陷落在痛苦的深渊,没有那种好逑之心,所以也就漠然无视于孙婷君的绵绵柔情。 其实说来,他历经不少美丽女孩的眷顾,但是,每次他都因为心里钟爱着东方萍而漠然视之,他又何尝不能从孙婷君那脉脉含情的眼神中看出她心里的意念? 他说道:“你别把这话说出去,我要传授你布阵之学!” 孙玉陵高兴地点点头,道:“我一定不告诉别人,石公子,你这阵法真好,昨天我用竹枝摆了个‘五行阵’,把孙福、孙定给关在里面,让他们在里面转了好半天,好久才放他们出来……” 石砥中没想到自己教给孙玉陵的布阵之法,会被他用来戏弄家人。 他心里又好笑又好气,肃容道:“玉陵,我跟你再三说过,千万不能用来戏弄别人,你老是这样,我下次再也不教你了!” 孙玉陵慌道:“石公子!我下次一定不会这样。” 他辩解说道:“昨天是孙福他们要叫我到丹房里去打坐,我可不耐烦,每次坐在那里,非要几个时辰才能出来,连动都不能动一下,真要了我的命!” 石砥中正色道:“玉陵,你可知道坐功是一切内家武功的基础,千万不能因为贪玩而疏忽了,不然以后再也不能挤身武林高手之林。” 孙玉陵肃然点点头,道:“我一定不再贪玩了,我要练好武功,替爹爹报仇!” 石砥中目中射出炯炯神光,道:“西门奇!我也不会放过他的!” 孙玉陵一拉石砥中衣袂道:“石公子,你不要杀了他,让我长大了好替爹爹报仇!” 石砥中轻叹口气,摇了摇头,道:“我与他仇恨缠结,不能罢休……”他狠声道:“我绝不会放过他!” 孙玉陵被石砥中这种神态慑住了,他默然低下头来。 石砥中喃喃地道:“我与他有不世之仇,此仇不报,非君子也!” 孙玉陵抬起头来,道:“石公子,你做我师父好吗?传授我武功,然后我就可以替你报仇,也同样地可以替我爹爹报仇!” 石砥中笑道:“你说得真不错,但是你想想,等你学成了武功,我该有多老了?我怎么等得及?” 孙玉陵一愣,眼珠转了一下,问道:“石公子,为什么你才来的时候是我们的掌门,而现在又不是了呢?” 石砥中道:“那是你爷爷认错了人了,他们以为我是碧眼尊者的徒儿,所以才会认为我是毒门掌门。” “哦!”孙玉陵恍然道:“怪不得我在想我怎么会有这么年轻的师祖呢?” 石砥中伸出手去,轻轻地摸了摸孙玉陵的头,问道:“玉陵,你说有事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孙玉陵道:“我跟你说了,你可要教我阵法呢!” 石砥中点点头道:“我绝不欺骗你!” 孙玉陵眨眨眼睛,道:“我姊姊要我来接你去怡碧楼。” 石砥中道:“原来只有这件事呀!” 他又摇摇头道:“我还要去练功,不能去……” 孙玉陵急道:“姊姊说有非常重要的事,非要你去一趟!” 石砥中皱了下眉头,心中转过许多念头,方始道:“好吧!我就随你去一趟!” 孙玉陵也皱起眉头,道:“不!我要到爷爷那边去,而且姊姊也只要你一个人去。” 石砥中暗忖道:“到底她有什么事要找我?” 他拉着孙玉陵,回头朝庄里走去。 进了月亮洞门,他反手便将大门关上,对孙玉陵道:“见到你爷爷,代我问他好!” 孙玉陵点了点头,飞奔而去。 石砥中抬起头来,只见天色渐渐开朗,阳光遍洒各地,仅只靠北一角浓云密布。 他的视线转到那座高楼,只见孙婷君仍自倚着窗棂,仰望着天空。 一缕阳光投射在她的脸上,使她如玉的粉脸显得更加莹洁,微风吹得她的头发散乱地飘拂着,连她头上的金凤凰也都颤抖地摇动着。 石砥中身形一顿,目光凝聚在那摇颤的金凤凰上,好一会才缓缓地移向那发丝飘拂的娇柔的脸靥上。 那个少女伸起手来,轻轻地拂了拂飘浮在脸上的发丝。目光一转,瞥见了石砥中。 她那细长的眉梢一阵微皱,眼光里含着一股淡淡的幽怨…… 石砥中的目光与对方一触,心头一震,顿时兴起了一阵奇异的感觉。 他的心湖激起两点涟漪,但是很快地就又平静下来,他暗自叹道:“我是不能再爱其他的女孩子了,只有辜负你的一番情意。” 那倚在窗前的少女仍自凝神地往这边望来,但是她的脸颊上已经带着娇羞的红晕,这使得她更加美丽了。 石砥中赶忙低下头来,匆匆地沿石阶行去。 那个少女见到石砥中这种样子,幽幽地一叹,垂下了眼帘,自那茸茸的睫毛底,流下两滴珠泪。 她拉了拉披风,紫色的影子一闪,自窗口消失…… 石砥中登上石阶,越过回廊,来到怡碧楼前。 他犹疑了一下,举起手来正待敲一敲门,眼角已掠过一道人影。 他侧身一看,见到那闪现在墙角后的人影,正是庄里所聘用的师爷李文通。 “咦?”他暗忖道:“他来这里做什么?” 自他来到这庄里疗伤后,不久便发现其中一个年轻人行动很诡异。 待他在庄里待了两天后,方才知道这个长相颇为英俊的年轻人,却是本庄的师爷。 “嗯!”他继续忖道:“怪不得我第一次望见他,便发觉他不像一个文人,敢情他还真会武功,否则不会在我一看之下,便如此快速地闪躲开去!” 他微微皱了皱眉,忖道:“他既然可算是武林高手,又为什么要假装自己不会武功,而遁居于万毒庄里?莫非他有什么阴谋?或者有其他不得已的苦衷?” 就在他忖思之际,“呀”地一声,那扇门已被拉了开来,从里面飞奔出一个梳着双髻的小女孩来。 “啊!”那个丫头吃了一惊,倒退了一步,随即欢喜地道:“原来石公子你已经来了,小姐还要命我去请您呢!” 石砥中点了点头,道:“你们小姐在里面?” 那丫鬟道:“我们小姐已等了您好久了……” 她敛一敛衽,道:“公子里面请——” 石砥中迈开大步走了进去,一进门便闻到一股淡淡的馨香。 他目光瞥处已见几上摆着一个紫铜兽炉,袅袅的一缕青烟升了上来,将芬芳的香气散发在室内。 “叮——”一声轻脆的琴音自内室传来。 那丫鬟叫道:“小姐!石公子来了。” 石砥中走到椅子旁边,抬头看到墙上挂着的画,突地,他吃了一惊,忖道:“这些画怎么都是她画的?想不到她会有这一手绝艺?” 敢情那些画上题的柳体楷书,落款人都是写着孙婷君三个字,字字清秀,纤细而工整,颇俱功力。 “石公子!”一声娇婉的呼声自他身后传来。 石砥中倏然回过头来,只见孙婷君已将紫色的披风脱去,露出里面的白色衣裘,正自微敛身子,向着自己。 他慌忙一揖,道:“孙小姐——” 他停顿了一下,才道:“不知孙小姐召唤在下有何见教?” 孙婷君姗姗地走前两步,道:“石公子请坐——” 她侧首道:“小桃,还不跟石公子奉茶!” 那丫鬟应了一声,自内室将茶盘端了出来,放了两杯茶在小几上。 石砥中的眼光自孙婷君那纤细的手指上瞥过,投在淡紫色的地毯上。 孙婷君缓缓缩回手去,轻声道:“石公子用茶。” 石砥中应了一声,将目光收了回来,他问道:“请问小姐召唤在下,是……” 孙婷君曼声道:“小妹我最近做了一曲,想请公子批评一番,所以……” 石砥中欠身道:“在下对于音律之学,素无研究,恐怕不能……” 孙婷君微微一笑,道:“公子多谦了,素闻公子是当今武林三君之首七绝神君之徒,而七绝神君也以操琴之技列为七老之一,当然公子一定不同凡响了,只是小妹倒成了班门弄斧。” 石砥中苦笑一声,正待要解释这自己并非七绝神君之徒,却已见到那个丫鬟正捧着一面瑶琴自内室走出。 一张长几横在室中,小桃将那面瑶琴摆在几上,便束手走出室外。 孙婷君将垫子摆在地毡之上,瞥了石砥中一眼,默然伸出十指放在琴弦之上。 琴音一缕跳出,随着袅袅的青烟,散在室内,似梦幻样的音韵,顿时将石砥中的心灵吸住。 婉和而柔细的琴声里,有一个绚丽的故事。 含着淡淡哀愁的故事里,有一个美丽的少女…… 她站在沙滩上,银色的月光洒落在她白色的衣袍上,使得她更加圣洁美丽…… 石砥中缓缓闭上眼睛,仿佛看到那少女姗姗然向着水流潺潺不停的小溪走去,她那白晰的玉足踏进溪水里,让清澈的溪水洗濯着…… 流水滑过小溪,被溪底的圆石激溅起一朵朵的白花,那轻脆的声响,正似珠落玉盘…… 石砥中默然忖思,在他的脑海里,那圣洁的少女正是他魂梦萦绕的东方萍。 “萍萍!”他轻轻地呼唤了一声,谁知琴音突然一顿,停了下来。 他诧异地睁开眼来,诧异地望着孙婷君。 孙婷君玉指齐伸,贴在琴弦之上,目光中含着一股奇异的情绪望着石砥中。 石砥中问道:“这琴曲似是还未终了,小姐你……” 孙婷君注视着石砥中,想要从他的脸上看出什么似的,她嘴唇动了一下,才问道:“公子你刚才所叫的可是萍萍两字?” 她一眼瞥见石砥中脸上的为难之色,幽幽地问道:“想必公子你一定很喜欢她了?” 石砥中默然地点了点头,道:“她是我一生之中,最难忘的人……” 孙婷君凄然一笑,道:“我早就知道你公子这等显赫声名,偏又如此丰神朗逸,一定有不少武林闺秀会爱上你的……” 她语声一咽,道:“但是春蚕自缚,无可奈何,这也不能怪你。” 石砥中见到孙婷君眼眶里已隐隐涌现了泪光,他叹了口气,轻声吟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孙婷君十指齐勾,琴声倏然大响,她的身躯微微一颤,两滴泪水滚落…… 她迅捷地举起衣袖将泪水擦掉,凄然一笑,道:“我为公子祝福!” 石砥中暗暗一叹,道:“谢谢小姐,在下就此告辞!” 孙婷君站了起来,道:“小妹尚存着一张画,想请公子你代为题词……” 她姗姗行到墙角,将桌上的一张卷起的画轴拿了过来。 石砥中接过画,轻轻地将系着的红线解开来,摊开只见上面画着一个身穿白袍、披着紫色披风的少女,坐在一座峭壁之前抚着玉琴。 层叠的峰峦,悠悠的白云,与那少女的一眉一唇,都画得清楚无比,甚而连一条条衣服上的褶纹,也都清晰地显现在画中的衣袍之上。 石砥中心里惊佩无比,仔细地一看,只见那画中的少女眉目传神,栩栩如生,正是孙婷君自己。 他脱口道:“你这是怎么画成的?实在太好了!” 孙婷君脸上浮起一丝微笑,道:“我是照着镜子画的,尚还不至于有污尊目吧?” 石砥中赞赏道:“太好了,实在太好了,真想不到你画艺如此高明,与琴音不相轩轾。” 孙婷君轻轻叹了口气,道:“画得再妙,弹得再好,又有什么用呢?” 她又曼声说道:“希望公子能代我在上面题一首词,也好留作纪念,使小妹能经常想念公子的……” 石砥中犹疑了一下,毅然道:“好吧!我题一首词。” 孙婷君秀靥一开,欣然道:“我这就跟公子磨墨!” 石砥中将画放在桌上,道:“让我来磨墨吧,小姐你……” 孙婷君颤声道:“尚请公子能容我替你磨墨。” 石砥中微微一愣,暗叹道:“唉!天下竟会有如此痴情的少女,只怪你害得她如此的痛苦……” 他目光凝注在画中,顿时,耳边仿佛响起了琴音…… 握着狼毫,他沾了沾墨汁,轻声吟道:“指上波涛弦里雨,珠落玉盘无数,不用周郎顾,曲传绿绮何曾误。” 他顿了一顿,继续吟道:“拂罗商征还角羽,试持青峰如许,疑是熏风度,九嶷鸾凤齐歌舞。” 刚将“舞”字写完,他突地脸色微变,毛笔往上一挥,一滴墨汁飞了出去。 “吱”地一声轻响,那滴墨汁凝聚似铁,射在一只绿毛蜘蛛身上,顿时跌落下来。 孙婷君抬起头来,望见屋顶上挂着一条晶亮的蛛丝,她皱了皱眉头,道:“这里怎么会有蜘蛛丝?” 石砥中静静地聆听了一下,嘴角浮起一丝奇异的表情。 孙婷君说道:“石公子,有什么事吗?” 石砥中摇了摇头,道:“没有什么。” 他饱沾了墨汁,在画上题了塞外石砥中五个字。 突地,他眉尖一耸,道:“你这屋子里有没有饲养什么毒物?” 孙婷君摇了摇头,诧异地道:“没有呀!” 石砥中哦了一声,手腕一挥,在所题的词前写了三个字。 孙婷君全身一震,念道:“惜分飞。” 她慌忙侧首道:“你要走了?” 石砥中轻喝一声,手中毛笔一扬,反手急掷而出,左掌一按桌子,身形倒飞而起,穿窗而出。 孙婷君惊诧地叫道:“石公子!” 她只听“喀吱”一声,窗棂齐断,急转回头时,石砥中早已飞出窗外。 她的目光转处,已惊悸地愣住了。 在地上,一条通体碧绿的小蛇正自蠕蠕挣动。 蛇身的七寸之处,被那枝毛笔如剑钉住,深钉在地板上…… 石砥中飞身穿出窗外,只见一个蒙着面布的汉子正朝后院飞奔而去。 他大喝道:“你想逃到哪里去?” 喝声里,他振臂扬身,昆仑的“云龙八式”使将出来,身子顿时有如飞矢流星,一跃六丈。 那蒙面汉子正自飞奔之际,身后风声飒飒,衣袂破空之声急响,他心中一惊,脚下赶忙一滑,斜斜翻下高楼,往后院跃去。 石砥中见那蒙面人狡猾无比,竟然斜里倒窜过去,想要逃过自己的追赶。 他冷哼一声,忖道:“昆仑轻功能在空中转折自如,岂能被你这迂回奔逃之法脱了开去?” 他四肢一蜷一放,回空绕了一匝,有似殒星流失,急泻而下。 那蒙面汉子,正往楼阁底下窜去时,头上风声急啸,一场冷哼响起。 他心神一震,赶忙侧身一看,见石砥中神威凛凛,恍如天神自空而降,猛冲而下。 顿时,他吓得心胆欲裂,一蹲身倒劈一掌,身形急转,便待滚下楼去。 石砥中五指疾伸,一把便将那蒙面汉子背心衣衫揪住。 他冷冷喝道:“你还想往哪里去!” 那汉子背心一紧,只觉像是被五枝钢爪抓住,痛彻心肺,他惨嗥一声,整个身子已被石砥中举了起来。 石砥中振臂一抡,左手一扬,指尖划过蒙面汉子脸上的面巾。 “嗤”地一声,面巾破裂飞去,露出一张猥琐瘦削的脸孔。 石砥中微微一怔,道:“孙克强,是你!” 他脸色微变,忖道:“这家伙专管本庄伙食,平时做个炊事总管倒也不坏,但是为何今日竟要放毒物来害孙婷君呢?” 他目中神光暴现,沉声说道:“你快快招出是何人支使你来的?为何要毒害你们小姐?” 孙克强全身颤抖,还没说话,已经脸色发青,头上冒出汗来。 石砥中没想到孙克强会先服了毒药再来行动的,他吃了一惊,指尖挥处,已将他身上几处大穴闭住,使毒性不致流经血液快速地攻上心脏。 他怒叱道:“你这个混蛋!是谁叫你做出这种蠢事?” 孙克强满头大汗,眼中露出乞怜的目光,颤声道:“我是被逼得……”他惨嗥一声,嘴角流出鲜血,眼睛里布满了鲜红的血丝,嚅动了两下嘴唇,续道:“老庄……主,他……” 石砥中惊诧地道:“他怎么啦?” 孙克强急喘两口气,颤声道:“毒门南宗……”他话声未了,闷哼一声便死去了。 石砥中见孙克强脸上肌肉都绷得紧紧的,痛苦的表情完全显现在脸上,他一愕之下,脑海之中掠过一个念头。 他暗忖道:“莫非毒门南宗在这个庄里布有奸细,想要制造什么阴谋?所以用毒药来控制人的的行动……”他思绪一转,忖道:“而这个孙克强正是被逼在事前服下毒药,来用蜘蛛和毒蛇害死孙婷君,谁知我正巧会到怡碧楼去,所以他一直在等机会,等到我听琴题字时,他逼不得已,只得将毒物放了,以致被我破去……” 他目中射出惊骇的神光,继续忖道:“那么孙铮也一定危险了,而孙玉陵却正好赶去……” 这些念头在他脑海一闪而过,他放下孙克强的尸体,四下一望,飞身朝湘妃竹林后跃去。 他心里急着孙铮的安危,身形更是迅捷无比,每一个起落都在六丈开外,两个起落便自竹梢顶上飞跃而过。 一重月亮洞门,被掩在丛丛紫竹之后,那些紫色的竹枝衬托碧绿的竹叶美丽无比。 石砥中毫不停顿,足尖一点石墙,急掠三丈,自紫竹林梢跃过。 他身形如飞,飘行于细软的竹枝尖端,借着竹枝的一点弹性便飞出数丈之远,三起三落已跃过那一大片的紫竹林。 眼前现出一座假山,怪石峥嵘,被雪花盖满。 石砥中自来到这万毒山庄,还未到过这里面,所以倏然见到眼前竟是这么一座巨大的假山,不由一愕。 他四下一望,只见浓密的竹林将这座假山围住,旁边竟然连一间房子也没有。 显然,毒门五圣昔日隐居练功之所就是在这个假山里,毫无问题,这附近必设有消息枢纽之处。 他略一沉吟,却没有见到雪面上有什么痕迹可寻,于是他飘身落在地上。 蓦地—— 一阵弓弦急响,箭雨急咻,自浓密的竹林里射了出来。 石砥中在昆仑的风雷洞里便已练成了夜能视物的功夫,这下一听弓弦声响,便悚然一凛,目光闪处,便看见这蓬箭雨的来向。 他清吟一声,旋身飞起,左手大袖一兜一转,一股回旋劲风自袖底升起,将那些射来的箭雨都击得纷纷坠落地上。 他右手回腕一扬,六枝金羽带着异啸旋飞射出。 随着射出的金羽,他身形毫不停滞,蹑行于空中,自密密的竹林间隙中穿过,飞扑而去。 “啊!”惨嗥之声连续响起,那些飞旋的金羽齐都射入浓密的竹林里。 石砥中身形一跃进竹林,耳边金风急响,一柄大刀闪起蓝汪汪的光芒,斜劈而来。 他冷哼一声,左手两指一点而出,右手五指骈合,直击而下。 “当!” 他两指正好点在刀刃之上,一声急响,那柄大刀立刻荡将开去。 随着这两指的击出,他那直劈而下的一式,正好将那躲在竹根后的大汉击中。 “啊!”他惨叫一声,眉心滴血,倒仰身子跌翻开去。 石砥中双臂一抖,五指骈合似剑,急速地发出五式。 身影一横,掌刃带起急啸之声,劈中隐匿在竹林里的五个大汉额头之上。 他们俱都是眉心之中,被石砥中那致命的一击划过,一点血痕涌出,便齐都死于非命。 石砥中怒气勃然,在这陡然之问,又绕着竹林一匝,方始立定身形。 他发觉那十二个大汉齐都是躲在地上挖的洞穴里,以堆积在竹林里的枯落的竹叶,将洞口盖满,连他自己也没有看到一点痕迹。 林口幽深阴暗,潮湿的空气有一股枯叶腐败的怪味,很是难闻。 他目光如炬,一眼望见,便看那些大汉肌肤黝黑,显然不是庄里之人。 石砥中暗忖道:“这些都是毒门南宗弟子,但是他们是怎么进来的呢?莫非他们都是在我布出‘九曲玲珑阵’前便已埋伏在庄里?”他沉吟一下,忖道:“那么他们一定是要对毒门五圣,或者想对五毒山庄有所作为而来的。” 正当这时,他听得庄里响起了急促的锣声,人声喧哗,吵杂嚣闹。 他一个飞身,“沙”地一声轻响,竹叶摇动了一下,便已跃到竹枝顶上。 往前庄一望,只见火光烛天,阵阵浓烟随风飘散开去。 他心中怒火燃烧,恨恨地道:“这些人真该杀,竟然放火烧起房子来了!” 他身形一动,将要跃到前庄去,但是心里又惦记着孙铮和孙玉陵祖孙的下落。 略一忖思,他便决定先要将孙铮救出,因为他认为前庄闹成这种样子,孙铮绝不可能不知道,显然是已经受到埋伏的毒门南宗弟子的伤害。 他又掠回那座巨大的假山前,随着那怪绝峥嵘的假山后,绕行了一圈。 “哼!”他剑眉一耸,罩掌一按,随即往上一推。 一阵“轧轧”的轻响传来,那座假山裂开了一个半人高的石洞。 洞穴幽深,有一条石阶直通而下,石砥中罩掌贴胸,飘身跃了下去。 一条狭长的甬道曲折地深入地中,石壁阴湿,壁上不少青苔。 石砥中走出一丈多远,只见眼前突地开朗,一间石室,就在甬道尽头,他毫不犹疑地走了进去。 方一踏进石室,他便闻到一股腥臊之气,立刻,他闭住了呼吸,缓缓地往四周望去。 一个个的土堆,一堆堆的苔藓,以及满墙乌黑的一片,使得他皱起了眉头。 敢情那爬满墙上的是一条条黑色的守宫,而挤在土堆里的则是一条条盘曲一团的蛇,在苔藓里蠕蠕而动的却是长有半尺的大蜥蝎。 石砥中暗忖道:“这石室虽说温暖干燥,但是也没听说蜥蝎和守宫需要冬眠的呀?难道这是毒门五圣用来提炼毒药用的?” 他满腹疑云地行过石室,来到铁门之处。 蓦地一 他耳边响起一声狂笑,自铁门外传来了说话的声音。 “嘿!果然这地下室里有人闯入了!”他凝聚真气,手掌贴在铁门的锁上,略一用劲,便将铁锁生生扭下。 轻轻推开铁门,他发觉前面一座巨大的石屏风,几乎将整个铁门都挡住了。 “嘿嘿!”一声狂妄的冷笑传来,接着便听到孙铮的怒叱之声。 那个声音冷涩已极,狂笑一声后,说道:“现在我再给你最后一个机会,你是如何培炼毒虫,使之毒性加强,体态变大!” 孙铮怒叱道:“老夫已经答应你,将修炼‘五毒功’的法诀告诉你,你却不依言将玉陵放还,莫非……” 那人冷笑一声,道:“我只答应不杀你的孙子,并没有答应放他走,是你没有听清楚。” 孙铮怒喝道:“李文通,怪我瞎了眼,竟然不晓得你是南宗传人,而把你当心腹样地看待,谁知你却早已图谋老夫研究二十余年的炼毒经验,怪不得我的天蝎会被偷。” 石砥中在室外听得明白,他才晓得为何当日毒门南宗的二老,会将天蝎看得如此贵重。 他暗忖道:“原来毒门南宗之人虽然受到毒门五圣抑制,不能作乱江湖,却是早就想要图谋取得他们炼毒之法,是以才不惜一切地慢慢渗透到庄里来……” 他脸上浮起浓浓的煞意,忖道:“怪不得我说那李文通为何要装成不会武功的样子,来隐匿庄里作一个记账的师爷。” 李文通狞笑一声,道:“我在庄里一年以来,已经深深明白庄里的一切秘密,孙老匹夫,你可知道当初碧眼尊者为何失踪的?” 孙铮怒叱一声,道:“这个老夫如何知道?” 李文通冷哼一声,道:“本门之分为南北两宗,全是你们这五个老鬼弄的鬼!哼!你以为可以掩尽天下人耳目?” 孙铮大喝道:“李文通,你不要血口喷人!” 李文通冷冷道:“孙老匹夫,你真的要我将事情点穿?”他厉声地道:“你们五人当年趁碧眼尊者运功之际,将他暗伤,并以毒物灌进他的嘴里,想要将他害死。” 石砥中在石屏后听得清楚,他全身一震,忖道:“真会有这等事?” 孙铮已大喝道:“胡说!李文通,你竟敢如此……”李文通大喝道:“住口!” 他阴阴地道:“当日我们祖师碧眼尊者虽然被你们五个畜牲不如的混蛋所害!但是却能逼开毒性,而逃出你们的掌握。” 石砥中缓缓举起的手,此刻又放了下来,他默然站在石屏之后,想要听清楚毒门这段隐秘往事…… 李文通继续道:“你们虽然认为自己手段毒辣,但是却依然不能肯定尊者是否会中毒死去,所以一见到石砥中便以为是师祖的徒儿,而将他延入庄里。” 孙铮突地狂笑道:“李文通,你少这样污蔑我们兄弟,当年尊者行走江湖,未见丝毫音讯,我便疑惑是你等……” 李文通冷哼一声,道:“你现在又要反咬我一口了,哼!我师父冯贡是师祖最疼爱之徒弟,岂会做出这等昧心之事?” 他一掌拍在腿上,“啪”地一声,大喝道:“祖师逃出后,挣扎至师父处,将此事经过写好遗书,交与师父,嘱他千万要报仇。” 石砥中皱眉,忖道:“真个有这等弑师之事,想不到毒门五圣竟……” 他思绪未了,又听到孙铮狂笑一声,道:“你这些话有谁会相信?想那回天剑客石砥中一定会发觉你们所做之事,而赶来此处,那时……” 李文通怒叱一声,随后便听到孙铮痛苦地呻吟一声,显然是受到李文通的殴打。 李文通道:“你弑师还不算,竟然还硬将祖师的女儿奸污了,这等弑师强占师妹的恶行,还会有人偏护你不成?” 他激动地道:“想我那师姑自幼许配给师父冯贡,后来却落得如此的结果,怎不痛恨你们入骨?但是他又有心无力。不能替师姑报仇!天幸今日被我闯入此处,将你这老匹夫擒住。 替师父报仇,嘿!只可惜其他四个老匹夫运气好,先向阎王老孙铮语音含糊地道:“老夫待你不薄,想不到你竟恩将仇报……” 李文通狠声道:“今日你这花费数十年来心血,辛苦建筑的庄院,将要毁之一旦,你想不到晚年会遭逢此事吧!” 孙铮默然沉思了一下,长叹一口气,道:“唉!老夫就将培炼毒虫之法告诉你们吧!但是我的孙儿玉陵……” 李文通道:“你那孙儿刁钻无比,我们现在不能放还他……” 孙铮声气转为硬朗道:“那么你们便不能得到我那培炼毒虫之法。” 李文通冷笑一声,道:“我们要将你那宝贝孙子一块块肉割了下来,然后再将你孙女儿卖入勾栏之中,任凭万人践踏。” 孙铮狂叫一声,道:“我与你拼了……” 但是他话没说完,就趴倒于地。 李文通冷笑一声,道:“你运功之际,已被我将‘诛心钉’钉入脊椎!我非要你眼见你的孙儿惨死……” 他话声未了,耳边响起一声低沉的话语:“阁下这样也未免太毒辣了吧?” 李文通骇然色变,闻声立即回过头来。 石砥中缓缓走了出来,他脸色凝重无比,沉声道:“想不到毒门一脉自相残杀,竟然做出这等事来!真是可叹!” 李文通脸色大变,他右手一扬,三枚乌黑的钢钉咻咻急响,电射而出,朝石砥中激射而来。 石砥中目中掠过一丝寒芒,大袖一扬,三枚钢针立即倒射回去。 孙铮欣喜道:“石公子来得正好!” 石砥中冷眼一扫,只见孙铮脸颊肿起老高,全身坐于地上,显然是在运功之际受了暗算。 他冷哼一声,道:“李文通,你好大的胆子!好狠的心!” 李文通避开那倒射的三枚钢针之后,便拔出长剑握在手里,神色紧张地望向石砥中。 他深吸一口气,道:“这是我毒门之事,不须外人干涉……” 石砥中嘴角掠过一丝冷笑,道:“我就看不惯那等暗算别人的小人,这回事我管定了!” 李文通知道石砥中既能闯进这地下室里,外面埋伏的毒门弟子,一定是凶多吉少。 他长剑一伸,架在孙铮颈上,狠声道:“你若是再上前一步,我便将他杀死!” 石砥中不屑地道:“他的生死与我毫不相干,我岂会受你威胁?” 他突地大喝一声,身形起处,一足横空踢出,有如电掣星飞,迅捷无比。 “啊!” 李文通痛苦地哼了一声,手中长剑顿时脱手飞出,整个身子跌出四尺之外。 石砥中将孙铮挟起,左手一伸,已将孙铮背起镌着的二枚钢针拔出。 他沉声道:“赶快运气行功!” 李文通大喝道:“石砥中你看看这是什么?” 石砥中抬头一看,只见孙玉陵紧闭双眼,被李文通挟持于手中。 李文通狠声道:“我再次警告你,你若不插手此事,我便不会将他杀死,否则的话……” 石砥中眼中射出凶残的目光,道:“想不到你竟会是如此卑鄙的小人,本来我想要饶你一命,现在却不可能了……” 他话声未了,金光突现,一枚金羽悄无声息地急射而去。 他身形一动,振臂骈掌,“嘿”地一声急挥而出! “啊!” 李文通右手“臂儒穴”中了金羽,还未及闪开,眉心已被石砥中发出的一掌劈中,惨叫一声便栽倒地上。 石砥中猿臂一伸,将孙玉陵接住,他怜惜地望了一眼,道:“可怜的孩子!” 他将孙玉陵放在孙铮面前,道:“我是看在令孙面上,救了你这一遭,你也不需谢我,不过我希望你能将那炼毒之法毁去,不致流传于世。” 孙铮抬起头来,眼中含着泪水,道:“老夫一定遵嘱……” 石砥中低声叹了口气,道:“我也要走了,我要到西藏去。” 他身形移处,消失在甬道的尽头。 孙铮望着那消逝的人影,良久,方始喃喃道:“他真是一个侠胆英雄,愿上天祝福他!” 西藏,这位于世界屋脊上的土地,蕴藏着无数神秘,由于地理上的隔绝,自恒古以来即与中原少有来往。 初春,冈底斯山上还是冰雪封山,藏南深谷的积雪却已渐渐融化。 潮湿泥泞的土地上,满布车辙的痕迹,一条条的、杂乱地向着拉萨城而去—— 第二十八章 白塔大师 拉萨是前藏的首邑,四面雪山环绕,中间一片平原,拉萨河即从这个平原上缓缓流过,灌人雅鲁藏布江里。 藏土高原的春天来得比较晚,拉萨河还是冻结的,厚厚的冰河上,牛车缓缓地走过…… 拉萨在拉萨河北岸,是前藏的政教中心,布达拉宫即位于此,是达赖喇嘛居住的地方。 将近黄昏,天空一片绚丽的彩霞,阵阵炊烟袅袅散在空中…… 拉萨城的灯火亮了,这西藏惟一的城市,在晚霞下显得更美了。 苍穹里亮起了第一颗寒星,闪烁的星星带来的是夜神薄薄的轻纱。 夜幕张起,一弯银月升起,淡淡的月华洒出,大地一片朦胧,自藏南纵谷里飞来的轻雾,将拉萨城全都罩住了。 拉萨河的冰层上,已经看不见那高篷的牛车,这时,一匹高大的血红快马飞驰而过。 石砥中两眼炯炯发光,他迎着吹来的寒风,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拍了拍马背,自言自语地道:“拉萨终于到了!” 马蹄敲在冰上,发出一声声清脆的音响,有似夜空里响起的铃声…… “当!”一声宏亮而深沉的钟声,自布达拉宫传来,钟声飞越空中,回荡不已。 石砥中吆喝一声,红马迎风展蹄,飞驰而去,恍如天马凌空一般,蹑虚蹈风,消失在茫茫的夜色里。 布达拉官高耸的寺院,依着山坡建筑,宏伟壮丽,高有十三层之多。 飞檐斜伸入空,淡淡的月色洒下,宽敞的石阶下,有很多肃立的喇嘛。 重重寺院,重重石阶,有川流不息的喇嘛低垂双眉,合掌行过。 钟声停歇了一下,又响了起来,“当”的一声后,又接着一声…… 浑厚而深沉的钟声,仿佛蕴含着无比的哀伤,但是却又有着轻微的喜悦,真使人不了解为何竟会是如此? 钟声不停地响着,随着夜风传了开去,震荡在夜空里…… 钟声未歇,一条人影闪现在墙头之上,接着,另一条人影也闪现出来。 他们探首窥视着院子里的喇嘛,好一会,他们飞快地缩回头去,跃落墙下。 淡淡的月光下,那两条影子闪了开去,跃出三丈余,躲在山坡边的一块大石后的阴影下。 一阵衣袂破空之声传来,两个身穿红袍的喇嘛跃上墙头。 他们四下观望了一阵,说了几句藏语便又跃回寺院之中。 这时那躲在大石后的两个人缓缓地探首出来。 皎洁的月华,照射在他们身上,可看清他们身穿玄色紧身的夜行衣,头扎黑巾,背插长剑。 那左首一个人轻声地问道:“娘!这庙里好森严呀!我们来了三天都没能进去,看来今晚也没有办法!” 这时那右首的人侧过脸来道:“婉儿!再等等看,待会儿可能有机会的……” 她抬头望了望天空,接道:“等这阵黑云过来,遮住了月亮之后,我们便可偷偷进去,否则的话,我们非要硬闯不可了!” 月光下,上官夫人双眼注视着布达拉宫,自眼眸中射出毅然的目光。 上官婉儿轻声道:“娘!这儿的食物好难下咽,还要用手抓着吃,我真想早点回中原去。” 上官夫人怜爱地轻抚着上官婉儿的肩膀,说道:“今晚只要能进到寺里,只要能够找到藏经楼,为娘的便可以得到那大漠里鹏城之秘的解答,那么,明天我们便可回中原去。” 上官婉儿睁大眼睛,道:“娘!我一直不晓得,为什么您一定要得到那个尚在未知中的什么鹏城之秘?” 上官夫人眉梢一挑,道:“惟有得到那鹏城里的宝物及秘籍,为娘的才能成为天下第一高手,那时让天下武林人物都晓得我以一个女流之辈,到底也能领袖江湖。” 上官婉儿暗忖道:“娘都快五十岁的人了,为什么还要做什么天下第一高手。” 上官夫人目中显现出一股强烈的欲望,她似是沉缅在幻想之中,继续低声说道:“我要使什么二帝三君都败在我的手下,做我的奴隶。”上官婉儿推了推她的母亲,轻声道:“娘! 您为什么要这么想呢” 上官夫人眼中锋芒毕露,她一听上官婉儿的话,蓦然低下头来,凝视着女儿。 上官婉儿畏惧地低下头不敢正视她母亲眼里那种逼人的目光。 上官夫人眼中锋芒缓缓敛去,她轻声道:“婉儿,你瘦了!” 她轻轻托起上官婉儿的脸,怜惜地道:“你是不是在想石砥中那小子?” 上官婉儿幽怨地道:“娘!你别问了,好吗?” 上官夫人恨声地道:“石砥中那小子真可恨,不知什么时候竟成了毒门的掌门人,我看他简直是毒迷心窍了,连我们都不记得了。” 上官婉儿心头一痛,好似被针刺了一下,她幽幽地叹了口气,侧过头去,暗暗弹去了萦绕在眼角的两颗泪珠。 她轻声地道:“我一点都不怪他。” 上官夫人冷哼一声,道:“我不会放过他的!” 上官婉儿叫道:“娘!你还没告诉我,为何想要成为天下第一高手,要使得二帝三君都做你的奴隶?” 上官夫人眉尖一轩,道:“因为我恨他们!” “恨他们!”上官婉儿诧异地睁大眼睛,问道:“为什么呢?” 上官夫人道:“因为他们逼得你爹抛弃我去做和尚!” 上官婉儿秀眉一皱,道:“又有谁逼爹去做和尚?” 上官夫人冷哼一声,道:“我是晓得他不满我的权利欲望太高,但是他却一直不愿替我争气,不肯苦练剑术,成为天下第一剑手。” 上官婉儿这才晓得当初父亲上官梦痛苦地出家为僧的原因。她默然低下头来,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上官夫人似是回想起往事,她缓缓地自言自语地道:“当年他与柴伦两人一起,俱为武林后起之秀,但是柴伦因为钻研琴艺与阵法之学,所以剑法较上官梦为差,但我却属意于柴伦,因为他是岭南世族……” 上官婉儿不知自己母亲为何会在这时会有如此深的感触,竟然将年轻时的往事通通说了出来。 她嘴唇嚅动了两下,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没有说出来,只是睁大眼睛,凝望着她的母亲。 上官夫人喃喃地道:“谁知柴伦遇见一个来自关外的牧人,学得驯马之术,并且得到西城大宛生的宝驹‘汗血宝马’,终日都是与马为伍,把我冷落一边。” 她眼中掠过一丝怨恨的目光,恨恨地道:“这还不算,后来他又得到了前代琴仙遗下的‘天香宝琴’,从此几乎不见人影,所以我一气之下,就嫁给了上官梦。” 上官婉儿睁大双眼,愕然望着上官夫人,暗忖道:“原来娘是因为赌气才嫁给爹爹的,唉!可怜的爹爹。” 她缓缓闭上眼睛,脑海中浮起了石砥中的影子,但是随即她又想到那依偎在他身边的罗盈来,顿时,石砥中那冷漠的表情使得她心弦一颤,自心底泛起了痛苦而酸涩的味道来。 她暗自喊道:“石哥哥!” 这些日子来的无尽相思与路途奔波,使得她的感情变得脆弱无比,一想到石砥中,她的心头一阵难过,几乎哭了出来。 上官夫人可没注意到她女儿的表情,她仍自轻声地说道:“谁知以后柴伦竟然在遍览古书的情形下,学会了剑道中的绝技,成为名震天下的七绝神君……” 她恨恨地道:“最可恨的是你爹却丝毫不知长进,还是老样子,我就气他一点都不听我的话,连海南剑派竺化那破毛剑都打不赢,所以经常与他吵闹……” 她一掌拍在大石之上,恨声道:“后来他竟然敢抛下我,出家去当和尚了!” 上官婉儿一惊,被破裂的石屑溅得满头都是,她一拉上官夫的衣袂,道:“娘!您怎么啦?” 上官夫人也是悚然一惊,才自沉思中惊醒了过来。 她苦笑一下,放低声音道:“我是在气你爹竟然做出这种事来!” 上官婉儿道:“那么后来柴伯伯又为什么要发誓杀尽天下的和尚呢?” 上官夫人轻叹道:“他是怪你爹不该抛下我去当和尚,所以逼你爹还俗,却被你爹躲开,以致于愤极杀死不少五台、少林、峨嵋的和尚……” 上官婉儿眼中掠过一丝极其难言的情绪,她轻声道:“娘!只有他才是最爱你的,唉! 若是石哥哥能够这样,叫我为他死,我也甘心呀!” 上官夫人听她女儿说得如此大胆,脸上掠过一丝淡淡的红晕,随即又听到上官婉儿那样凄惋地叹息着石砥中的薄情。 她冷哼了一声,道:“等我得到这鹏城之秘后,我会叫他叩着头来求我,要我将女儿许配给他。” 她眼前一黯,突地看到一大块乌云将月光遮住,立刻,她一拉上官婉儿,道:“婉儿,我们去吧!” 上官婉儿身形一动,立即又退了回来,她轻声道:“娘,你看!” 上官夫人循着上官婉儿伸出的手指望去,只见布达拉宫的屋顶上,一条魁梧的人影飞掠而来,快速无比,转眼的功夫,便已跃上高墙之上。 她心里一凛,忖道:“想不到藏土边陲也有轻功如此高明之人!” 那条人影现身在墙上,随即两条人影一闪,又有两个喇嘛跃上墙来。 他们见到这人,都恭敬地躬身为礼,说了两句藏语。 那条魁梧的人影,嗯了一声,挥了挥手,也说了两句藏语。 立时,那两个喇嘛退了下去。 上官夫人运聚眼力,也只能看到那魁梧的人影头顶光亮,身穿暗红色的大袍。 她凑在上官婉儿耳边说道:“这也是一个喇嘛,可能是寺里的高僧,你不要动,小心他会发觉我们!” 上官婉儿点了点头,默然没有作声。 那身形魁梧的大喇嘛,四下望了一下,轻轻地拍了拍手掌。 倏地,自另外一边墙角之下,三条人影闪现而出,纷纷跃上墙头。 一个冷涩的声音道:“大师,情况如何?” 他说的是一口京片子,使得上官夫人悚然一惊,暗忖道:“这人是谁?难道也是来自中原的,怎么声音很熟?” 上官婉儿秀眉一皱,拉了拉她母亲的衣袂,凑在上官夫人耳边轻声道:“娘!那是大内侍卫申屠雷。” “哦!”上官夫人暗忖道:“怪不得我怎么觉得声音好熟,原来是申屠雷,但是他又为什么到拉萨来呢?” 就在她思忖之际,那个身形魁梧的高大喇嘛道:“达赖活佛重病,宫里都在等着他选定继任的教主,所以藏经楼封闭未开。” 申屠雷哦了一声,道:“那么,大师可知这藏经楼里确实藏有关于大漠鹏城里的记载文字?” 上官夫人一震,惊忖道:“怎么申屠雷也是为这鹏城之秘而来,那么这个身形高大的喇嘛可能就是受大内供奉的白塔大师了?” 白塔大师道:“师兄库军大师正与本寺三大长老随侍达赖活佛榻前,如果没有他的令谕,是不能开启藏经楼的,而明日老衲也要回色拉寺去……” 申屠雷道:“那么请问大师,藏经楼是在第几重?” 白塔大师一挥手,道:“藏经楼森严无比,内有书库,铁门重重,就算告诉你们,也不能闯入,所以你们还是回馆里去,等候我的消息吧!” 申屠雷应了一声,道:“既是如此,在下便回馆里等候大师的消息了,不过皇上的意思是……” 白塔大师沉声道:“这个老衲知道,至于说幽灵宫所托之事,老衲也遵嘱办理!” 那站于申屠雷身边的郑风躬身道:“谢谢大师!” 申屠雷道:“大师,在下就赶回馆里。” 他身形一动,刚要走开之际,白塔大师突地叫道:“申屠侍卫长,你们跟随我来吧!” 申屠雷愕道:“大师,这……” 白塔大师道:“老衲有事要托你们。” 说着,他飘身跃下墙去。 申屠雷望了望其他两人,说道:“去!” 三条人影一闪,齐都消失在高墙之后。 上官夫人吁了一口气,道:“没想到达赖活佛病重了,怪不得宫里面这么森严,只不知申屠雷他们……” 她沉了一下,道:“怎么西门熊又与大内勾结上了?” 上官婉儿道:“娘!我们还是回去算了,别太冒险啦!” 上官夫人瞥了上官婉儿一眼,道:“婉儿,你先回到拉萨城客栈等我,我非冒险到宫里去一趟不可,免得你遭到危险!” 上官婉儿摇摇头,道:“不!我也跟你去一趟,娘,我不放心你一人去!” 上官夫人微微一笑道:“婉儿,你真是个傻孩子,为娘的这几年苦练剑术,相信不会被留在宫里不能出来的,但是你……” 上官婉儿道:“娘,我非要跟你进去不可,您不必管我。” 上官夫人一挥手,道:“好吧,你一定要听我的话,我叫你逃,你就要逃,千万别成了我的累赘。” 她站了起来,四下一望,随即振臂飞身,朝那高墙扑去。 两道人影在黑暗里闪过,一个起落便跃上墙头。 上官夫人略一观望,双掌轻按墙头,飘身落下寺院里,贴在墙角边。 宫里灯火已经熄灭不少,但是石阶之前仍然有两个喇嘛肃立在那儿。 隐隐约约地白宫里传来了梵呗之声,随着晚风,一阵有、一阵无地传进了上官夫人耳里。 她紧了紧袖里的小弩,左右望了一下,只见这布达拉宫占地不小,左右全是大块的青石铺成,靠近右边有一排排掉落叶子的老树,正自被寒风吹得摇曳不定,发出轻轻的声响。 她回头看了看上官婉儿,朝右边指了指,然后急掠而过,扑到那一排老树边。 上官婉儿借着淡淡的微光,望见那高耸的寺庙,有如一只巨大无比的野兽蹲伏在黑夜里,恐怖吓人。 抬头一望,连屋顶都看不见,只看到一些隐隐的轮廊耸峙在夜空里…… 她心里泛起一丝凉意,不自禁地沿着墙根,朝右边老树跃去。 上官婉儿虽说跟随她母亲游历江湖,经历过不少地方,但是在这等神秘的寺院里,心里还是有点害怕,她见到那两个喇嘛向这边一望,身形赶忙一蹲。 夜风将她扎头的手巾掀起,随着急速蹲下之势,在墙上擦了一下。 “嗤”地一声轻响,那两个喇嘛已飞身跃将过来。 上官婉儿心头砰然一跳,一扬右手,便待发出短箭。 那两个喇嘛步履轻快无比,自五丈之外,两个起落便飞身跃上那高约丈许的围墙上。 他们右手握着弯刀,站在墙头之上,朝四面张望了一下,又各向两边走了几步。 上官婉儿正好蹲在墙根底下,阵阵的夜风吹过她的身边…… 那站在墙头上的喇嘛正要跃回石阶,倏地闻到一股芬芳的香味。 他愕了一下,耸起鼻子连嗅两下。 夜风将他的红袍吹起,他眉头一皱,叫了一声,招呼另外一个喇嘛跃下墙头。 上官婉儿正自忐忑之际,却见到那两个喇嘛跃了下来,她手指一扣暗簧,便待将短箭发出。 那两个喇嘛一跃下地,便闻到那股淡淡的芬芳气息较刚才为浓。 他们略一张望,便看到上官婉儿蹲靠在墙边。 那右首的喇嘛一举弯刀,喝了一声,急劈而下。 上官婉儿一扬手,“嗤”地一响,四枝短箭激射而出。 刀光一闪,浑厚的劲道一变,轻灵无比地泛起一层刀幕。 连接“叮叮叮叮”四声,那四枝短箭被两把弯刀击落于地。 那两个喇嘛冷哼了一声,毫不留情地劈下。 就在这一刹那,两支短箭急速地射来。 那两个喇嘛哼都没有哼叫一声,两支短箭自身后穿过他们的颈项,刺穿咽喉,倒地死去。 上官婉儿也正好长剑一挑,剑尖跳动之间,刺进这两个喇嘛胸中。 她双手一伸,扶住这两具尸体,轻轻摆在地上,身形急闪间,已跃出两丈,窜进那排树林里。 上官夫人伸手一拉,轻声道:“婉儿,你怎么可以如此粗心大意?现在千万要小心……” 上官婉儿毫无理由可说,默然点了点头。 上官夫人抬头一看,也分不清现在是初更还是二更,她指着前面一层高楼,轻声道: “那间楼房跟寺庙分开,我们去看看,你待在这里可别再发出声响了!” 她深吸一口气,脚尖一点,飞掠而起,两个起落便跃进那座独立的高楼。 她只见三楼之上,昏黄的灯光自窗扉映了出来,里面隐隐有说话之声传出。 忖思了一下,她咬了咬嘴唇,拔空而起,左手一按栏杆,便跃进回廊之中。 屋里传来申屠雷的声音:“大师的意思是要将达赖杀死,然后假托是活佛遗言,指定库军大师之徒为下代活佛?” 白塔沉声道:“不错,金巴师侄聪颖无比,他若当了活佛,对于皇上与我们都是有利的,你们只要将本寺三位长老诱出寺外来,家师兄便可以趁此机会完成此事。” 郑风阴阴一笑,道:“这事在下非常赞成,不过大师你可以问一问冯兄赞成与否?他为毒门南宗掌门,只要一分毒药,便可使达赖死于非命!” 白塔大师轻咳了一声,道:“请问冯大掌门意下如何?如果有剧烈毒药,则这件事情更易于解决。” 上官夫人听得心里一惊,她伸出舌尖在纸窗上轻轻一舔,破了一个小洞,往里面望去。 屋子里面是一问宽敞的厅房,一张长方形的桌子摆在大厅中央,四个人分坐在桌子两旁。 这时那坐在下首一个脸色黝黑、留着两撇小胡子的瘦削中年汉子,略微沉吟一下道: “在下虽然隐于华山之北,但是对于江湖之事却仍然关心无比,这次与申屠雷来藏土高原就是要为大师效力的,只要大师吩咐一声,在下冯翎必定效命。” 白塔大师摸了摸光秃秃的脑袋,道:“既然如此,那么等会……” 他话声突地一顿,倏然侧首,向窗口望来,两道精亮的神光暴射而出。 上官夫人正自向室内窥探之际,突地望见白塔大师双眼凝视着自己。 她心头一震,正待闪了开去。 白塔大师两道灰眉一耸,大袖一扬,沉声喝道:“往哪里跑!” 一面月牙形的飞钹自他袖底飞出,削断摆在桌上的两根腊烛,向窗外射来。 烛光一灭,他双掌一按长桌,整个身子连着那张坐椅,原来的姿势一点都不变,飞将过来。 上官夫人眼见一道黄色的光芒一闪,烛光顿时熄灭,她身形一蹲,一个旋身,跃出楼外。 劲风急啸,那面大铜钹穿窗而出,削过她的头皮,顿时将她包扎着的头巾削去,头发披散开来。 头上一凉,上官夫人吓得心神一跳,未及仔细思考,身形就往地上落去。 “喀吱”一声,整个窗棂裂开来,白塔大师连人带椅飞射而出。 这时那原先掩住月亮的浓云已经移开,淡淡的月华如霜洒落地上。 白塔大师喝道:“往哪里去!” 上官夫人脚方着地,头上劲风急骤响起。 她抬头一望,已见到那张木椅当头压将下来,有似大山倾倒,沉重无比。 她脚下一移,身形一侧,“锵”地一声,长剑已经拔出,一道闪光接近,剑刃发出一声怪响。 “噗!”剑刃划过空中,顿时将那张木椅劈为两半。 自椅上传来的劲道,使得上官夫人手腕一颤,身形一阵晃动,长剑几乎飞去。 她心头一惊,付道:“怎么这喇嘛功力如此之深,较之柴伦也都毫不逊色。” 这个意念有似电光一闪而过脑际,她身子一晃,眼前红影飘拂,劲风旋激几乎使人窒息。 申屠雷大喝道:“上官夫人,你是死定了!” 喝声里,他挥动着那仅余右臂,一道光影闪出,金环挟着尖啸,劈将过去。 上官夫人身形迅捷地闪开,剑尖一挑,“叮”的一声,点在申屠雷金环之上。 郑风闷不哼声,右手抱拳,直捣而出。 空中隐隐响起闷雷之声,汹涌的拳劲如海潮奔出,撞击过去。 他们都是存心要在数招之内,将上官夫人杀死,所以群起而攻,一点都不容上官夫人喘口气。 上官夫人头发披散,她闷哼一声,回剑自保,在身外布起一层剑圈。 “噗!”郑风那式“五雷诀印”,重重地撞击在上官夫人的剑幕之上。 上官夫人足下一退,滑步移身,一剑犀利地削出,诡绝奇妙地穿过郑风右侧,削向申屠雷而去。 申屠雷左臂被石砥中削断,身体不能均衡,手中金环被上官夫人剑尖点中,顿时便荡开去了,脚下也是一闪。 这时上官夫人没等他站稳,又是一剑削出,正好截住他侧身之势。 剑式诡奇滑溜划来,他心里一慌,急忙闪开。 但是剑光闪烁如电,毫不留情地自他肋下削过。 “啊——”他惨叫一声,一股血液自右肋溅出,顿时便倒在地上。 白塔大师怒吼一声,跨步移身一掌拍出。 他这一式乃是密宗的“大手印”奇功,巨掌一拍,“啪”地一声,上官夫人长剑顿时折断为二。 她身影一倾,虎口一麻,长剑脱手掉落地上。 正当这时,上官婉儿叫了一声,仗剑扑了上来,上官夫人眼角瞥处,已见到她的女儿焦急的样子,她忙道:“婉儿,快走——” 白塔大师喝道:“咄!吃我一指!” 他灰眉轻耸,左手食指缓缓虚空一点。 上官夫人身形一闪,却未能避开白塔大师诡异的一指,她身子一阵颤抖,萎然倒地…… 郑风冷笑一声,那左手隐而不发的第二道“五雷诀印”击出,往奔将过来的上官婉儿掸去! 夜空之中,一道闪光有如电光疾闪,眨眼射到郑风身前。 郑风被那声暴喝一惊,抬起头来便看到石砥中仗剑飞身。 霎时,他心神飞散,惊呼道:“石砥中——” 石砥中怒目瞪视,剑刃斜引,回空急跨两步,有似天马行空,剑上光华暴射,急速削下。 郑风一拳捣出,寒飒飒的冷电已经射到。 他沉身吐气,“嘿”地一声,硬生生地将击出的拳劲收回,向前跨了一步,右拳一引,向自空飞掠而来的攻去。 “嗤——”剑气尖锐地一响,划破那汹汹的拳势,毫不停滞地削入。 “呃——”剑刃划处,郑风一条右臂整个被削断。 血水纷飞,他惨叫一声,跌翻开去。 石砥中仗剑挺身,神威凛然,使得白塔大师身形一顿,惊愕地望着他。 他在惊骇这年轻的剑道好手,竟然在一式之下,便将幽灵大帝嫡传弟子杀伤,这种功夫真的可说是超过他的想像之外,一时之间,他怔怔地站立凝神。 石砥中眼光掠处,已瞥见上官夫人倒仆地上,而上官婉儿睁大眼睛、满脸惊性地凝视着他。 他问道:“你们怎会来到这里?” 上官婉儿嘴唇嚅动两下,叫道:“石哥哥!” 石砥中吸了口凉气,道:“你还不去看看你娘!” 上官婉儿这才想到自己母亲被白塔大师一指击倒。 她惊惶地扑在上官夫人的身上,哭道:“娘啊!” 上官夫人脸色苍白,全身颤抖,她喘着气,道:“婉儿,你快跑!为娘的恐怕不行了。” 上官婉儿珠泪泉涌,叫道:“娘,石哥哥来了!” “啊,是石砥中来了!”上官夫人痛苦地倒转过头来,望着石砥中,颤声叫道:“石贤侄……” 石砥中慌忙地走了过来,躬身叫道:“上官夫人,你……” 上官夫人摇摇头道:“贤侄,我不行了!” 她喘了两口气,自嘴角涌出一口血水。 石砥中两眼射出骇人的神光,方待挺身而起,却见上官夫人伸出手来,将他拉住。 她颤声道:“石贤侄,我心脉已被那大喇嘛击伤,已经无药可救了。” 石砥中想起在昆仑之巅,自己与七绝神君柴伦较技之时,曾见到风姿绰约的上官婉儿与雍容华贵的上官夫人闯入玉虚宫里的情形…… 他想到当日柴伦对上官夫人那种依依难舍、深厚情意的表情,顿时之间,心里泛起一股苦涩…… 他沉声道:“在下一定要使夫人你痊愈……” 白塔大师冷哼一声,道:“她中了我藏土绝技‘红花指’。已无法可救!” 石砥中倏然侧首,目中冷电暴射,寒声道:“若是她无法可救,我也要你偿命!” 白塔大师灰眉一挑,怒道:“无知小子!胆敢如此狂妄,本大师不杀无名之人,报上名来!” 石砥中猛然站了起来,剑尖一点,三寸烁烁的锋芒倏然暴射而出。 他沉声道:“在下石砥中!” 白塔大师微微一惊,道:“石砥中!你是回天剑客?” 石砥中冷哼一声,道:“回天剑客,力能回天!在下便是回天剑客石砥中!” 白塔大师喝叱道:“好个狂妄的小子,你在中原可以横行,来我藏土,就不能如此霸道了!” 石砥中冷冷地道:“今日若是不能将上官夫人救活,我便要将你这布达拉宫一起烧了!” 白塔大师脸色一变,跨步移身,喝道:“吃我一掌!” 石砥中剑刃一竖,左掌倏地一立,袖袍自底下飞卷而上,一股柔和的劲道拂出。 “砰!” 一声暴响,石砥中身形微微一晃,退后了一步。白塔大师全身红色的袈裟飞起,身形摇晃了一下,也退后了一步。 石砥中冷哼一声,道:“藏土密宗‘大手印’也不见得有何高明之处!” 白塔大师脸上掠过惊讶的神色,他脱口呼道:“般若真气!” 他深吸口气,道:“你是昆仑派的?” 石砥中冷漠地道:“你别问我是昆仑还是天山,总之今日不与你甘休!” 白塔大师一愕,气得浑身一颤,他狂笑道:“好!老衲拼了这条老命也要与你周旋到底!” 石砥中挺剑凝神,全身气息绕体运行,将全部精神都贯注在剑身之上。 上官婉儿蓦地叫道:“石哥哥!” 石砥中悚然侧身,只见上官婉儿乞怜地望着自己,他惊道:“什么事?” 上官婉儿颤声道:“娘,她……” 石砥中望了白塔大师一眼,赶忙跃了过去,他蹲下身来,轻声问道:“夫人,你怎么……” 上官夫人全身肌肤泛起一层红色,她脸上的肌肉,痛苦地抽搐着,将整个脸形都扭曲了。 她望着石砥中,自眼中挤出两滴清泪,气息薄弱地道:“贤侄,你遇见柴伦,告诉他说我很对不起他……” 石砥中默然点了点头,他也几乎忍不住要掉下泪来。 上官夫人喃喃地道:“他说的很对,一个人权力欲望太大,是不应该的,我知道错了……” 她挣扎地道:“你告诉他,说我向他认错了!” 石砥中一咬牙道:“在下必替夫人报此仇恨!” 上官夫人摇摇头,道:“你不要替我报仇,你千万要照顾婉儿,她太可怜了。” 上官婉儿凄惋地叫道:“娘啊,你不要抛下我。” 上官夫人脸上绽起一丝苦笑,歉疚地道:“婉儿,是为娘不好,让你跟我到这里来受苦。” 她咳了一声,道:“从今天起,你要好好地跟着石公子,不要像我一样,刚愎自用。” 石砥中心中突地一动,他陡然回首,喝道:“你这‘红花指’可是有毒?” 白塔大师一直观望着这情景,他虽然心脑里含有凶杀之意,但是对于这种凄惨的情形,倒也是初见。 身为佛门弟子,他总有一丝恻隐之心,这时,他心里也泛起了一种歉疚之情,所以他一直没有去扰及上官夫人母女的死别…… 石砥中的问话使得他一惊,他傲然点头道:“不错!我这‘红花指’正是混合孔雀粪与血红花所炼成的,剧毒无比!” 他停顿了一下,道:“连我也没有解药!所以中指者无药可救了!” 石砥中狠声道:“这等歹毒的武功,怎能留于世间?我发誓要杀了你!” 白塔大师自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沉无比的恨意,那足可削金烁石的犀利目光,使得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他一惊之际,已自石砥中眼中看到倏然闪过的一丝碧绿的神光…… 他的心底泛起寒意,情不自禁地退了一步。 这种现象是他所从未有过的,心神颤惊之下,他四下望了一下。 布达拉宫里一片谧静,好似全寺的人都已睡去,不知何时连寺里所有的灯光都已经熄灭,整个布达拉宫在夜色中,恍如巨兽蹲伏着一样,有一种神秘的气氛。 白塔大师心中忖道:“怎么活佛病重时,全寺会如此静谧,连诵经的声音都停止了,这是什么缘故?” 顿时他的心里忐忑不安起来,心绪紊乱无法平息。 蓦地—— 他眼前闪起一片红光,流潋四射,灿烂辉煌…… “红火宝戒!”他一看脱口道:“怎么红火宝戒被你得去?” 石砥中手握红火宝戒,摆放在上官夫人胸前,道:“夫人,这宝戒能够吸毒。” 白塔大师见石砥中理都没理自己,一股嗔念勃然而起。 他冷哼一声,道:“红火宝戒虽是宝物,但是此刻毒已蔓延至丹田,再也不能救治了!” 石砥中理都没理白塔大师,仍自将红火宝戒放在上官夫人胸前。 上官夫人原先已经快要闭上眼睛,这时全身微微一动,又张开眼来。 当她看到眼前一片红光时,不禁惊悸地叫道:“婉儿!婉儿!” 上官婉儿赶忙伸出手去,握着上官夫人,她凄然道:“娘,我在这里!” 上官夫人恐惧地道:“怎么我眼前一片红光呢?我看不见你。” 石砥中道:“夫人!这是我的红火宝戒上发出的霞光,我正试着替你疗伤!” 上官夫人惨然道:“我已快死了,还要疗什么伤?” 上官婉儿放声哭泣,道:“娘,你不会死啊!” 上官夫人凄然一笑,道:“傻孩子,人哪有不会死的?早晚我会离开你的。” 她说道:“我觉得现在舒服多了,不像刚才那样,好像心都要裂开似的。” 石砥中心里意念飞转,他正在考虑是否要拼着消耗功力,以瑜珈术的疗伤心法“搜宫过穴”,替上官夫人逼出毒性。 虽然这种方法不见得有效,但是为了救她一命,他非要试试不可。 可是他又想到了自己身陷布达拉宫里,面对这藏土第二高手,若是功力消耗,则必将落败,甚至连自己的性命都会不保,更何况是上官夫人母女? 他脸上闪过不少表情,犹疑了一会,仍然无法决定到底要不要冒险一试? 上官夫人吁了两口气,道:“石贤侄,你不必管我,快带婉儿去吧!” 石砥中一咬牙,自怀里掏出一把竹箸,他忖道:“我先在四周布好阵法,再拼着命替她将毒性逼出!” 上官夫人颤声叫道:“石贤侄,你答应我,一定要终身保护婉儿,不使她受到伤害。” 石砥中听得出上官夫人话中的意思,他犹豫了一下,说道:“夫人,在下把她当作自己的妹妹一样,决不让任何人伤害到她。” 上官婉儿神情一怔,睁着黑亮的大眼,盯住石砥中,突地,她放声痛哭起来。 上官夫人道:“傻孩子,你又痛哭什么?” 她呻吟一声,道:“石贤侄,我将婉儿许配给你,你可否……” 石砥中悚然一惊,还没有答话,已听得耳后风声急响,一道阴寒的劲风袭来。 他大袖一展,头也不回,反拍而出。 “噗——” 一道人影倒翻开去,石砥中猛然站了起来。 他举起左手,只见掌上钉着四枝小针。 在月华之下,这四枝针都泛着蓝森森的光芒。 “哼!是诛心刺!”他眼中射出逼人的神光,沉声道:“你是毒门南宗弟子?” 那个瘦削脸颊、留着两撇小胡子的中年汉子,跌出八尺开外。 他胸中气血汹涌,张口吐出一股鲜血。 待他看到了石砥中掌心插着四枝小钉时,脸上一喜,自地上站了起来。 他深吸口气,道:“在下就是毒门南宗掌门冯翎!” 他阴阴一笑,道:“小子,你已中了本门的诛心刺,仅有半个时辰的命!” 石砥中脸上浮起杀意,他寒声道:“我正要找毒门中人算账,这下碰到你正好!” 冯翎狂笑道:“小子你已死定了!” 他笑声一停,又道:“现在毒性已经蔓延到你的‘肩井穴’,你已经觉得全身酸麻无力了。” 石砥中冷哼一声,左掌摊开,四枝蓝汪汪的小针仍自插在上面,只见他手腕微微一动,掌上肌肉一阵收缩,那四枝小针跳了出来。 冯翎两眼张得老大,惊愕地望着石砥中。 石砥中缓缓踏将出去,他冷嘲道:“我现在已经全身酸麻无力?哼!你可要试我一记‘般若真气’?” 冯翎冷哼一声,道:“你再看看本门毒物!” 他振臂一掷,一道乌黑的光芒急射而出。 石砥中仍自往前行走,一点都不在意,眼见那道乌光已经就要射到眼前,他倏然一伸手掌。 那条全身乌黑的铁线蛇,张开毒牙,顿时咬进他的手掌。 冯翎仰天狂笑,道:“你已被天下最毒的铁线蛇咬到,马上便将中毒死去。” 石砥中眼中闪过碧绿的神光,他左手掌一合,将蛇头抓住,右手长剑一挥,顿时将那条铁线蛇劈为三截。 他漠然一摊手掌,整个蛇头都被挤得破裂,朝着冯翎阴阴一笑。 冯翎目中闪过惊骇的神色,头上立即涌起豆大汗珠,他朗声问道:“你是谁?” 石砥中脑海之中掠过万毒山庄被火焚烧的情形,怒火顿然熊熊燃烧,他沉声道:“石砥中!” “石砥中?”冯翎口吃地道:“那……你是回……天……” 石砥中深吸口气,道:“不错!回天剑客!” 冯翎惊诧道:“那你怎么不惧毒……” 石砥中豪气万丈地道:“我是万毒不侵!” 他眼中碧绿,渐渐泛浓,碧光暴射,有似两枝小箭,慑人心志…… “哼!”一声冷哼,白塔大师怒喝道:“你既然万毒不侵,且试一试我的红花指!” “嗤”地一声,尖锐的指风急射而来。 石砥中侧身一让,左掌反拍而出,一股腥气顿时弥然散开! 白塔大师一指点出,立即退了开去,他深吸一口气,又飞身而上。 石砥中一掌拍出,刚一触及那缕指风,便觉掌心一麻,那道犀利的指风竟能穿过掌劲射了进来。 他收掌运气,又拍出一掌。 他们身形一触即分,转眼便对了五招,石砥中发出的毒门“毒魔神功”,逼得白塔大师身形连闪,五招一了,他便退出七尺开外。 石砥中心里晓得,若不是“毒魔神功”发出之际,毒气、毒风散发有三尺之远,而使得白塔大师有所忌惮,则必定不能逼得他退身。 所以他见白塔大师退开了,也没有追赶过去。 冯翎眼见石砥中两眼碧绿,发出淡淡黑雾似的掌风,他心中一惊,叫道:“毒魔神功,这是毒魔神功!” 石砥中目中碧光流转,他闻声侧首道:“一点不错!这正是毒门失传之技‘毒魔神功’!” 冯翎惊骇万分地道:“你!你到底是谁?” 石砥中冷笑一声,正待答话,猛地,上官婉儿大声哭道:“娘!娘你怎好丢下我而去……” 石砥中全身大震,他惊骇地转过身去,问道:“婉儿,夫人她……” 上官婉儿抬起头来,惨然道:“娘死了!” 石砥中只见上官婉儿脸上挂着泪痕,一脸凄绝的表情,被红火宝戒的光芒一照映得红润清盈,更加惹人怜爱。 他嘴唇嚅动了两下,想要说什么,却又没有说出来,一时之间,怔怔地宁立不动,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倏然—— 白塔大师喝叱一声,横跨三步,铜钹互合,“锵”地一响,斜击而出。 石砥中哼了一声,剑尖一抖,洒出两点寒星。 “叮叮!” 铜钹一分,立即又是一声大响,并合起来笔直射到。 一股尖锐的劲道射出,钹身回旋而起,顺着两侧削下。 石砥中倒退一半,剑刃一绞一旋,一片网雨洒出。 白塔大师红袍飘扬,一片红影之中,一溜尖锐的劲风射了出来。 石砥中轻哼一声,斜身闪开,一排剑幕倒射而起。 “噗”指风击在剑幕之上。 白塔大师厉嗥一声,左手一伸,食指尖端一片血红,一缕指风急锐射出。 石砥中轻喝一声,捧剑一推,剑刃之上立即跳出一圈光晕,灿烂夺目。 光晕乍闪即灭,白塔大师已惨嗥一声,倒退出七步之外。 他那仍然举在空中的左手上,血红的食指已经断去! 一阵阵锥心刺骨之痛,霎时浮上心头。 白塔大师脸上立时泛起惊诧之色—— 第二十九章 活佛升天 石砥中冷漠地望着白塔大师,眼中一片冷绿。 白塔大师忽地脱口而出道:“剑罡!” “不错!是剑罡!”石砥中答道。 白塔大师双眼赤红,凄然苦笑道:“老衲有幸,今日得见‘剑罡’之技……” 他话声未了,宫里突地响起一声悠长的钟响。 宁静的夜里,这响钟声随着夜风传出老远…… 白塔大师脸色一片通红,他仰首望天,喃喃地道:“活佛升天了!” “啊!”石砥中吃了一惊,道:“你说什么,达赖活佛圆寂了?” 白塔大师眼中流出两行泪水,他嘴里喃喃地说了几句藏语,便倒仆地上。 石砥中只见白塔大师肌肤通红,灰眉已经脱落,显然毫无疑问是已经中毒死去了。 石砥中忖道:“他这是因为指上的毒被我剑罡逼回,以致自己中毒死去的,唉!这种功夫练来又有何益?害人又害己。” 霎时,他心里涌起了许多的思潮,无限感触。 倏然,布达拉宫灯光齐亮,一片梵呗之声响起。 上官婉儿轻声问道:“石哥哥!你可是想要得到那鹏城之秘的解答文字?” 石砥中点了点头,道:“难道令堂也是要……” 上官婉儿道:“我娘身边有两支金戈。” 石砥中低叹了一声,道:“唉!我应该告诉她,那两根金戈是假的。” “假的?” “是假的!”石砥中道:“金戈一共有四支是假的,只有我这儿的一支才是真的。” 上官婉儿缓缓低下头来,道:“可怜的娘,竟为了一支假的金戈把命都送了,娘啊!你地下有知,该要叹息自己聪明一世到最后却受了骗。” 石砥中默然,他收剑入鞘,想了一下,道:“而且到那大漠鹏城里,尚需另外一支玉戟,否则还是没用!” 上官婉儿缓缓地抬起头来,道:“世界上有多少人为一个虚空的梦,把生命葬送在里面,想了想,真是不该如此。” 石砥中没想到上官婉儿竟会说出如此一句意义深长的话来。 他心中反覆回味这句话,顿时只同觉人生空虚,一切事情都是那样不可捉摸。 “人生如梦!”他轻叹道:“人生如梦又似烟,总是空虚对人间……” 阵阵呢喃的声音自寺院里传来,飘忽在夜空里…… 石砥中蓦然抬起头来,对着苍穹,长长地呼了口气。 上官婉儿怯然地道:“石哥哥,我有什么话讲错了?” 石砥中闻声低下头来,摇了摇头,道:“我只是感触太深!人生确实是很空虚的,在整个生命的过程中,真是苦多于乐,仿佛烦恼与痛苦是人的影子一样,永远跟在人的身后,不能抛去……” 上官婉儿睁大两眼凝视石砥中,听到他说的那些话,她心里一阵难过,长长的睫毛一阵眨动,掉落两滴泪珠来。 石砥中道:“婉儿,你又有什么难过的事?” 上官婉儿肩头耸颤,道:“我想起娘一生刚强,自从爹抛下我们去当和尚之后,她便一直闷闷不乐,总是被忧烦包围,不能摆脱。” 石砥中叹了一口气,道:“我倒认为她与柴伦前辈之间的真挚情意令人称羡。” 他停顿了一下,道:“待我回到昆仑,我定要将此事告诉柴伦前辈!” 上官婉儿轻声道:“我想是应该告诉他的。” 就是她这一句话,使得以后七绝神君挟着琴剑,以他的琴、剑、掌三大绝技,将布达拉宫里的喇嘛杀死五百余人,造成布达拉官空前的大灾害。 石砥中深吸了一口气,道:“我现在就在此布起十绝阵,你抱着令堂的尸体坐在阵里不要动,待我到藏经楼去一趟,再回来接你。” 上官婉儿点了点头,将她母亲的尸体抱了起来。 石砥中拾起地上的竹箸,飞快地依着那一排古木,将“十绝阵”摆好。 他拉起上官婉儿走进阵里,在大阵中心之处划了个圆圈,道:“你就坐在这里,不要管什么人从身边经过,绝不能动,纵然他指着你也不必管他,因为天下任何人都不能伤害到你的!” 上官婉儿依言坐了下来,她点了点头,道:“我一定要等你来,我才动身。” 石砥中问道:“你真的如此信赖我?” 上官婉儿充满信心地道:“我相信你一定不会骗我的!你绝不会骗我!” 石砥中心头一震,忖道:“她对我具有如此大的信心,我怎能够任由她一个人去流浪? 我既然答应了她娘,终身都会照顾她,不让她受人欺负,我就一定要遵守诺言。” 他轻轻拍了拍上官婉儿瘦削的肩膀,道:“你相信我,任何人或任何事都不能伤害到你,有我保护你。” 上官婉儿脸上泛起了一层淡淡的红晕,她羞涩地说道:“你快点回来,石哥哥!” 石砥中点了点头,身形一阵飞旋,交错迂回穿行于阵中,转眼便跃出阵外。 他四下一望,却仍然没见到一个人影,不禁诧异地忖道:“难道达赖喇嘛一死,这些喇嘛都闭门不出?” 他一振双臂,飞掠而起,朝屋脊上跃去。 重重叠叠,一幢连着一幢的房子,都是灯光辉煌。 里面传出了梵呗之声,连续不断…… 石砥中望了一下,朝那最大的一幢寺院奔去。 转过斜飞入空的檐角,他倒挂身子往殿里望去。 殿内灯光雪亮,一排排身穿红色袈裟的喇嘛都合掌盘坐,喃喃地念着经。 石砥中一眼望去,尽是一个个光头,算一算人数似有近千人之多。 他暗吁了口气,忖道:“这些喇嘛大概是在念经追悼,但不知达赖喇嘛是住在哪一幢殿里……” 他一个翻身又跃上屋檐,眼光瞥处,拉萨城里万点灯光,在黑夜里显得美丽无比。 夜风拂来,他转忖道:“我只学会了几句藏语,还有认识藏经楼三个藏土文字,但这宫里宽阔无比,寺院绵延开去,足有好几百丈远,我若一间间地去找,岂不是到天亮也都不能找到吗?” 他皱了皱眉头,正待往后面殿院搜去,蓦地—— “当——” 一声悠长而幽深的钟声响起,接着是四声急骤的钟声。 钟声回荡开去,拉萨城的灯光全熄。 “咦!”石砥中一愕,忖道:“这是怎么回事?” 梵呗之声一歇,两排喇嘛自敞开的寺院走出,他们踏下石阶,向山门走去。 沉重的铁门被拉开来,拉萨城里突然亮起无数的火把,纷纷向宫里行来。 石砥中见到那些火光移动之间,渐渐汇合成一股火龙—— 他暗道一声不好,忖道:“这些西藏人最是笃信喇嘛教了,活佛圆寂,必定是要来这里瞻仰遗容,那么火光之下我岂不是更不好搜寻藏经楼吗?” 他忖思之际,目光瞥见那寺庙后的高大钟楼了。 顿时他心中一喜,飞身跃向钟楼而去。 布达拉宫高有十三层,那座钟楼较最高的一层殿院还要高,是以在夜里看来,几乎可以站在上面采下星星一样。 石砥中一跃上钟楼,便已看到一个长眉垂胸、低闭眼帘的老喇嘛,正自垂首趺坐在那根撞钟的杵木上。 他心里一惊,只见那个喇嘛身上穿着一件百补袈裟,两袖之间一片油光,全身肮脏无比。 那个年老喇嘛盘膝趺坐在敲钟的杵上,一点都不摇晃,稳当无比。 在他身边就是一个青铜铸的大钟,此刻余音仍似袅袅地响在石砥中耳边一样。 他暗忖道:“这年老的喇嘛就是这样趺坐在木杵之上敲钟的?那他……” 他正在忖思之际,蓦地见到那个年老喇嘛张开眼来,朝自己望了一眼,然后轻轻一笑,仍又闭上眼睛。 石砥中一愕,喊道:“大师……” 那个老喇嘛张开眼来,冲着石砥中又点了点头,笑了笑。 石砥中问道:“请问大师,藏经楼是在……” 那个年老的喇嘛咳了一声,道:“你终于来了,很好,很好!” 石砥中皱了下眉头,忖道:“这个喇嘛还会中原的话,我倒可以问问他达克气喇嘛有没有在书库。” 他问道:“请问大师,本寺是不是有个达克气喇嘛?” 那个年老喇嘛伸出枯瘦的手,道:“拿来!” 石砥中愕道:“什么?” 老喇嘛道:“短笛有没有带来?” 石砥中狂喜道:“你就是达克气喇嘛?” 那年老喇嘛摇头道:“我非我,他非他,又有什么达克气喇嘛?” 石砥中聪颖无比,倒也听得懂话中的机锋。 他想了一下,问道:“前辈不是看守书库吗?难道——” 达克气喇嘛微微一笑,道:“我生来就是守书库的吗?” 石砥中大喜,将怀中的短笛掏出,交给达克气喇嘛。 那枝短笛平凡无奇,但是达克气喇嘛高兴无比,他伸出枯瘦的手,轻轻地摸着短笛,道: “有六十年没有见到了,白云苍狗,世事无常,这支短笛却还依旧当年。” 他的话里充满无限的感慨,也隐隐含带一份辛酸…… 石砥中停顿了一下,继续问道:“在下奉师祖之命,来向大师请教有关大漠鹏城之秘……” 达克气道:“你有没有带着金戈玉戟?” 石砥中赶忙将口袋里的金戈玉戟拿出来。 达克气喇嘛摩裟了一会,轻声道:“博洛塔里——” “博洛塔里?”石砥中脑海之中顿时记起当年初上天山时,听见天山老人说起的关于博洛里之事。 他问道:“这博洛塔里可是蒙古先知?” 达克气点头道:“正是蒙古境内妇孺皆知的先知博洛塔里,那流传数百年的蒙古深漠中的金鹏城,也就是他所建筑的!” “哦?”石砥中道:“原来那金鹏古城就是他所建筑的,那么真的有这个城池了!” 达克气瞪了他一眼,道:“你既然不相信大漠金鹏古城,那么又为何跋涉千里,在这初春冰雪尚未融化之际,赶来藏土找我呢?” 石砥中被达克气问得一愕,呐呐地道:“请前辈恕我出言未加思考……” 达克气点了点头,道:“对!年轻人应该勇于认错,想不到我那老友会有如此好的后辈,看来他的愿望是一定能够达到了!” 石砥中问道:“前辈与我那师祖是……” 达克气两眼凝注夜空,缓缓道:“四十七年前的夏日,他曾来此与我盘桓了几天,我们气味颇为相投,他就曾提起此事,但是那个时候我刚刚剃度为僧,对于藏经楼之古籍一点都不懂,故而我将这枝短笛交与他……” 他闭上了眼睛,停顿了一下,续道:“我那时曾对他说,只要三年时间,容我将书库之内的典籍看完,我自然会找出那关于大漠鹏城的秘密,那么,他随时可以来找我,我便将译文交给他!” 石砥中听得入神,问道:“那么,我师祖三年之后有没有来找前辈呢?” 达克气点了点头,道:“他来了,他是遵照着我们之间的诺言来了。” 石砥中嗯了一声,道:“那时大概前辈还未能找出鹏城之秘,所以……” “一点都不错!”达克气睁开眼睛,凝望着石砥中道:“你很聪明!” 石砥中没料道达克气会说出这句话来,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达克气鉴赏似的点了点头,道:“你说得一点都不错,是我没能遵守诺言,将译文告诉他,以致他空手而回。” 他叹了口气,道:“那时我已经将整个书库里的书看完了十之六七,但是却仍然没有找到那关于博洛塔里之事的记载!” 石砥中问道:“前辈看了大约有多少书?” 达克气想了一下,道:“有两万七千四百零六本。” 石砥中一听,咋舌不已,忖道:“没想到他看了那么多的书,竟然还没将书库中的书看完,可知这个寺里的书有多少了!” 达克气道:“当年我就与他约好再二年之期,请他重来拉萨,或者就派他的徒儿持着这枝短笛向我拿取那本译书。” 他摇了摇头,又道:“没想到自那次一见之后,便是四十多年了,唉!故人已经作古,却仍然使我怀念不已。” 石砥中也怀念起那死于灭神岛,孤寂终生的老人来。 顿时,他默然了,仿佛空气中有种凄凉的成分,使得他的心里泛过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 达克气上身一动,他坐着的那根粗大的木杵顿时摇动起来,敲在青铜古钟之上。 “当——” 低幽的钟声响起,袅袅飞散开去。 石砥中耳鼓一震,被那幽而深沉的钟声撞击得心头一跳,他暗自惊惧不已,忖道:“真不知他怎会受得了这么宽宏的音量……” 他忍不住问道:“请问前辈,你撞了多少年的钟?” 达克气道:“自我那老友的徒儿到此后,我开始撞钟,至今二十一年了。” 他沉思了一下,继续道:“我又继续看了二年的书,终于将博洛里所手书的抄本看到。” 他苦笑了一下,道:“但是那时我发觉里面的文字不全有藏土古文在内,更有梵文在内,但是,我对梵文则是一点都不懂。” 石砥中轻轻地啊了一声,显然是没有想到这里面还有这么多的曲折。 达克气道:“于是我就向活佛申请到噶丹寺学习梵文,共二年之久,也就是在那段期间,我那老友的徒儿闯入布达拉宫。” 石砥中冷哼一声,道:“他结果被擒获,脸上被刀刃划得像鬼一样……” 达克气道:“当我晓得此事后,曾与库军大吵一顿,到后来我将他打得连退二十步,气得吐血昏倒,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我被达赖活佛罚着面壁一年,然后撞钟二十年……” 他微微一笑,活佛那时也知道当他归天时,要我替他撞钟的,所以我也就坐上钟楼,撞了二十年的钟!” 他目光一转,突地叱道:“下去!是谁上来?” 一道庞大的人影飞跃而上,现身于栏杆边。 石砥中一看,见是一个中年喇嘛,神态骄傲地挺立着。 那中年喇嘛望了石砥中一眼,冲着达克气道:“师父说请你下去!” 达克气眼中露出逼人的光芒,沉声道:“滚下去!” 那中年喇嘛脸色微变,道:“师父说活佛已经升天,请你……” 达克气冷哼了一声,怒道:“库军是什么东西,滚下去!” 他大袖微扬,一股柔风吹过,那中年喇嘛闷哼一声,立身不住,自钟楼上跌落下去。 达克气若无其事地继续道:“我从噶丹寺回来后,便动手翻译那本书,仅仅一个月功夫便已经译好,却一直等到现在才见到你来。” 石砥中道:“我也是去年秋末才从师祖那儿取得短笛。” 达克气点了点头,道:“然后微笑着问道:“你可相信活佛转世?” “转世?”石砥中先是一愕,想了一下才道:“这个我仅是听过传闻而已,详细情形可不知道!” 达克气道:“这件事如果我告诉你说是真的,你相信吗?” 石砥中犹疑了一下,道:“这个晚辈不敢相信。” 达克气点点头道:“像你这样是对的,每一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主张。” 他脸色一整,道:“但是我却要郑重地告诉你,这是真的。” 他望着全神疑望着自己的石砥中,道:“博洛塔里便曾被选为达赖活佛……” 石砥中啊了一声,忍不住问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达克气道:“他是蒙古人,就因为这样,他……” 他话声未了,一声暴喝自钟楼底下传来。 达克气冷哼一声,道:“那是库军!” “哼!”石砥中右手一翻,将一面疾射而上的铜钹抓住。 侧首一看,只见下面火把高举,照得院里有如白昼。 众生不幸,第五世达赖喇嘛于水狗年圆寂(藏历以十二生肖和五行配合计数),库军大师欲专擅国事,秘不发丧,伪言达赖入定,自此凡事均传达赖之命以行。 高耸的钟楼穿入夜空之中,一钩冷月斜斜地挂在檐角,大钟沉寂地悬在钟楼之顶,留下一个浓浓的阴影。 达克气喇嘛瞑然趺坐在那根敲钟的巨杵之上,默默地望着石砥中。 钟楼这下人声喧哗,灯火通明。 显然全寺的僧众都已默祷完了,走出寺外,来到广场之中。 石砥中手中拿起一面铜钹,挺立在栏杆之上,眼中射出逼人的锋芒,凝望着钟楼下面。 倏地,一个人影飙然飞跃而上。 红影腾空,大袍舒展,汹涌如潮地劲道往石砥中身上撞来。 “嘿!”石砥中见到这个年老的喇嘛竟然能够跃起四丈多高,还能在空中发掌攻敌,这等功力的确不同凡响。 他低喝一声,左掌骈合如剑,猿臂疾伸,一式“全劈泰岳”,长臂似剑挥出。 半空之中响起一阵刺耳的声响,石砥中身形摇晃了一下。 那个枯瘦的喇嘛闷哼一声,僧袍飘拂,回空急翻两个筋斗,往庭院落去。 石砥中心里微惊,忖道:“这年老喇嘛莫非就是库军大师?好强劲的掌力!” 达克气喇嘛似是看透了他的心意,缓缓道:“刚才那是本寺三大长老之一的枯僧,还有瘦僧和病僧两人,他们都是我的师弟,唉!我已有二十多年没见他们了!” 石砥中“哦!”了一声,望着达克气道:“前辈自来钟楼后,便没见过他们?” 他微皱眉头,道:“天下竟有如此绝情的同门兄弟?” 达克气微哂道:“他们见我被活佛责罚,并贬为撞钟之僧,当然认为我对他们是一种侮辱,何况他们还要巴结库军。” 石砥中暗自感叹道:“佛门子弟,修行之人,尚不能摆脱世俗之念,一味的阿谄主持,鄙视自己师兄,放眼常人,又何能免之?” 达克气摇头道:“你年纪还轻,不能真正体会人心。” 他话声一顿,侧目道:“那是老二,瘦僧章鲁巴……” 石砥中猛然侧目,只见一个清癯瘦小的年老喇嘛似电掣般地飞扑上来。 他脚下一移,整个身子横飞而起,大喝道:“滚下去!” 一掌拍出,狂飙飞扬。 瘦僧脚步已经踏上栏杆,这股旋激的掌劲将他的大袍都吹得腊腊作响,陡然之间,他双掌一兜一旋,身形如像风前残烛似的摇晃了两下。 “喀吧”一声,整个栏杆都断裂折散。 碎木飞扬,瘦僧章鲁巴已跨前一步,踏在楼板之上。 他指掌交拂,连攻五招,凌厉迅捷,有似骤雷齐发,威力煞是惊人。 石砥中低哼一声,双足钉立不动,左臂飞抡,右手拿着铜钹,施出天山“冷梅剑地”,虚实并生,奇正互换,连接对方五招,立即便将对方逼退二步。 章鲁巴脸色一变,脚下一移,斜跨六步,自密接的招式下撤身而退。 他呼道:“师兄,库军主持请你下去!” 达克气摇了摇头,道:“没有任何人能支使我,因为达赖已经升天!” 章鲁巴道:“师兄,已经二十年了,你还计较那件小事情,库军主持请你重新回去主持藏经楼。” 达克气眼中射出逼人锋芒,喝道:“库军是什么东西?” 章鲁巴脸色连变数下,道:“但这是达赖活佛临终前的遗命!” 达克气脸色骤然一变,两道灰眉往上一扬,沉声喝道:“你这话可是真的?” 章鲁巴道:“一点都不假,师兄,难道我会骗你吗?” “哼!”达克气冷哼一声,道:“你自幼便进寺里,难道我不知道你的性情?” 章鲁巴脸上一红,道:“师兄你既然如此不信任我,那么……” 达克气倏地沉声喝道:“别拦他,让他上来。” 石砥中闻声一顿,缓缓地将发出的铜钹收回护胸,退手了一步。 一个身形硕长、满脸病容的老喇嘛拽着袍角,跃上钟楼。 达克气轻叹一声,道:“巴力,你还是这个老样子!” 病僧巴力喇嘛似是非常激动,双掌合拢行了一礼,恭敬道:“大师兄,二十年不见,不知道你竟成了这个样子,真是……” 达克气道:“巴力,二十年的苦修,你还不能看破世情。灵台清明,你浑着什么相?” 巴力喇嘛垂眉合掌,焦黄的脸庞掠过一丝羞惭之色,低声道:“谢师兄教诲!” 达克气微微一笑,道:“巴力,你二十年来都没来见我,现在上来做什么?” 巴力道:“二十年来,因为活佛令谕全寺之人都不得来见师兄,所以我们都没有来干扰师兄清修,但是刚才活佛圆寂前曾遗命,已免除师兄的责罚……” 达克气点头道:“我早就晓得他升天之日必是我恢复自由之时!” 章鲁巴道:“师兄,活佛另外尚有遗命要请你主持藏经楼。” 达克气瞥了章鲁巴一眼,转身对病僧巴力道:“他这话可真?” 巴力点头道:“活佛升天之时,曾有三个遗命,第一是关于活佛转世之地方及时候,第二是免除师兄之责罚,并请师兄出藏经楼主持……” 达克气声色不动,缓声道:“那第三个遗命呢?” 病僧巴力飞快地瞥了站立于旁的石砥中一眼,道:“第三个遗命是不许拦截于今夜侵入本寺的任何人!” “哈哈哈哈!”达克气突地放声狂笑,笑声好似有形之物,撞击在大钟之上,发出嗡嗡不停的声音。 章鲁巴脸色骤然一变,似是没想到达克气会有如此深的功力,他暗忖道:“二十年前他是全寺武功最强学术最渊博的人,二十年后看来仍然是他,我们修练二十年,依然不能超过他,库军要想报那次连退二十步的羞辱,看来也是不可能了。” 达克气笑声一敛,沉声道:“那么库军为何还要扰动全寺僧人干什么?” 他这话是对章鲁巴所说的,章鲁巴一怔,道:“这个……” 达克气冷哼一声,道:“他还记住那二十年前的仇恨,不知本寺即将面临一大劫难,看来活佛的苦心是白费了!” 章鲁巴刚才亲自与石砥中对过五招,结果还没逼退两步,所以深知石砥中的厉害。 他迅速地望了石砥中一眼,心想:“莫非他真会给本寺带来大劫?” 巴力道:“关于这点,师弟我会劝阻库军主持。” 达克气摇摇头,道:“没有用的,这场大劫我是无能为力,只好辜负活佛的一片心机了!” 巴力讶道:“大师兄你是说……” 达克气摇头道:“我还有四个时辰便将涅磐,所以我不会出任藏经楼主持。” 石砥中大惊失色,道:“前辈,你……” 达克气举起枯瘦的手掌,道:“你不须要慌张,我不将那本秘藉及译交给你,是不会去的!” 巴力激动地大声道:“大师兄,你难道不能体会活佛的一片苦心,多留几年?” 达克气微微摇头,道:“我是无力回天,天意如此又有何法?” 他轻轻闭上眼睛,道:“活佛已经看得清楚,本寺这场大劫惟有我能解开,但是他没有召我去亲自说明,我岂愿舍却涅磐之期,而强自延续四年?” 巴力道:“活佛病重时曾要库军师兄将你请回寺里面谈此事,但……” 章鲁巴轻喝道:“巴力!” 达克气倏然睁开眼睛,道:“这事我早已晓得,库军此举使本寺已无可避免这场大劫,我无能为力了。” 风声微飒,那原先被石砥中一掌逼下的枯僧又已飞身跃上钟楼,双掌交胸,昂然宁立着。 达克气伸出手去,阻止石砥中欲待跃动的身形。 他缓声道:“就让他上来好了!” 枯僧眼光寒凛地扫过石砥中的脸上,他似是没想到刚才一掌将他自空中打落的强劲力道,竟是这个年轻潇洒的石砥中所发出,所以脸上浮现出讶异的神情。 达克气宁静地道:“格雅陀,你的来意我已知道,我将在四个时辰后涅檠归西,不能再掌藏经楼了,你可以下去与库军说明。” 枯僧格雅陀惊讶无比,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达克气继续道:“你与他讲,要他好自为之,否则三年之内,他将是应劫之人!” 枯僧格雅陀还待说些什么,但是达克气已闭上眼睛,理都没理他了。 格雅陀枯木似的脸上泛出怒容,道:“师兄……” 瘦僧章鲁巴伸出手去拉格雅陀的手臂,低声说道:“不要多说了,还是请主持上来!” 格雅陀左臂一甩,怒道:“走开!” 他跨前一步,道:“师兄,这是活佛遗命,你岂能……” 达克气猛睁睛眼,沉声道:“格雅陀!你还认我是你的师兄?” 他话声一顿,缓缓道:“你如果相信我的话,立即下去,否则你我师门之情,从此断绝了!” 格雅陀一愣,狂怒地挥掌一击,一股刚劲旋激的劲风呼啸撞去。 达克气眼光陡然一亮,有似烁烁寒星,两道灰眉斜飞而起,他大袖一扬,露出枯瘦的手掌,轻柔地拍了一下。 他的手掌缓缓拍出,一点风声都没有,与格雅陀那股急啸旋激的劲道,简直不能相比。 但是劲风飞旋里,突地发出轻微的“嗤嗤”声响,格雅陀闷哼一声,整个身躯平空退后一尺。 瘦僧章鲁巴惊道:“师兄!” 格雅陀深吸一口气,拔身而起,他望了望像粉屑般破碎去的两只大袖,又低头望着楼板上两个洞穿的脚印,枯木似的脸上浮起惊骇之色,肌肉一阵抽搐,他怔怔地望着趺坐在大杵上,丝毫不动的达克气。 “唉!”达克气轻叹口气,道:“这二十年来,你的功力竟然毫无进展,看来是参禅太多了。” 他似是不愿再多说了,摇摇头道:“你们都下去吧!” 病僧巴力道:“师兄,你真是不理全寺的生灵?” 达克气喃喃道:“天意如此。” 他又一次的闭上了眼睛,缓缓道:“这完全要看他意念如何了?” 格雅陀重重地哼了一声,道:“你不要以为练成了‘班禅天龙瞑’便可如此。” 他话声还没说完,达克气沉声喝道:“下去!” 格雅陀大喝一声,怒推双掌,身随掌走,跃起四尺,一式“天龙舒爪”,双掌将击到达克气身上之时,十指倏然张开,如钩扣去。 石砥中怒哼一声,脚下一移,自章鲁巴的身旁穿过,铜钹一扬往枯僧格雅陀的脚下削去。 格雅陀十指飞出,一齐击在默然瞑坐的达克气身上。 “嗤啦”一声,达克气胸前的破褴衣袍被撕裂开来,露出瘦弱无肉、根根肋骨蚵见的胸膛。 但是他十指一触达克气胸膛,却好似被霹雳击中,忙不迭地缩回双臂。 就在此时,石砥中已手持铜钹急削而至,金风犀利,及肤生寒。 格雅陀脸色在这陡然之间,连续变幻了几次,他已不及考虑,双足一拳,上身一仰,斜飞而出。 石砥中进步撩身,左臂一抖,手掌轻拂,“般若真气”发出,一股劲道弥然射去。 枯僧格雅陀脚步还未立在楼板之上,已见到石砥中严肃地发掌出招,急忙中他一掌平推而出。 “哼!又是密宗大手印——” “啪”地一响,格雅陀脚尖才点住楼板边缘,犹未站稳便被石砥中的“般若真气”击中。 由于他在匆忙中发出“密宗大手印”,力道未纯,所以被那股弥然真气击得胸中气血震荡不已,再也立身不住,自钟楼跌下。 他吐出一口浊气,在身形跌下之际,双臂一振,手指一掏挂在胸前的珠串,猛地一抖。 石砥中一掌逼下格雅陀,身后突地响起一道劲风,急啸旋动,往背后击来。 他弓身滑步,一个大回旋,有似风车般地转了过来,手中铜钹脱手射出,一道剑光,划行一条圆弧,射将出去。 瘦僧章鲁巴眼见枯僧格雅陀被石砥中打下钟楼,他默然不吭,一掌飞出,击向石砥中背心重穴,想要在猝不及防之际,置他于死命。 谁知石砥中反应迅速无比,陡然之间,翻身、飞钹、出剑,一气呵成,毫不停滞地疾攻而去。 章鲁巴一掌将飞来的铜钹拍开,只震得手腕隐隐作痛,他心里一惊之际,眼前寒芒进现,剑锋犀利地穿过掌风,急射而来。 他嘿的一声,脚下微退半步,左袖一拂,往剑上卷去,右掌一缩一沉,力道陡然一加,往石砥中脐下压去。 石砥中双眉一轩,剑锋一旋“将军挥戈”,一招二式,颤出一片凄迷的剑影,将对方攻来的双掌齐都挡住。 他这一式辛辣明快、诡谲的剑路行处,章鲁巴左袖一截被削去,剑尖划破他的手腕,鲜血立即滴落下来。 这些动作都是在刹那之间完成的,等到章鲁巴受伤后退时,石砥中已飘然翻身。 他轻喝一声,剑式回圈,叠出两层剑幕。 飞射而来的佛珠似是满天花雨,齐都投入这似是银湖的剑幕之上。 “嗤嗤”数声,剑光一敛,颗颗佛珠都被绞成碎屑,飞散开去。 石砥中望着跃起的格雅陀,大喝一声,左手一抖,三枚金羽电射而出。 似是流星殒石掠过蓝色的夜空,那三枚金羽仅闪了一闪,便听到格雅陀惨叫一声,急速跌落下去,在明亮的火光下消失。 石砥中眼中闪出碧绿的光芒,嘴角带着一丝冷漠的微笑,缓缓地转过身来。 章鲁巴右手捧着左臂,惊骇地望向石砥中,当他与石砥中那碧绿闪烁的眼光相触时,不由得全身一震,侧过头去。 病僧巴力神色肃然问道:“你是何人?” 石砥中漠然凝视着巴力,沉声道:“在下石砥中,现在请你们下去。” 巴力想了一下,似是没有想到石砥中到底是何人。 他冷哼了一声,道:“你单身闯入布达拉宫,竟然如此嚣张,真的是见我藏土无人?” 石砥中眼里碧光流转,寒声道:“请你们下去。” 病僧干咳一声,侧首道:“师兄……” 达克气轻叹一声,道:“他这是咎由自取,我无可奈何,你们下去吧!” 章鲁巴两道灰眉一动,道:“师兄,你身为本门弟子,岂可任凭中土武林之人闯入宫里,杀害自己的师弟” “他又何曾拿我当师兄看待?” 章鲁巴一愕,怒道:“今夜就算毁了全寺,也不能让他安然走出本寺!” 他掉过头来,对巴力道:“师弟,我们走!” 说着,他飞身跃下钟楼。 病僧巴力望了望达克气,默然不吭,但是从眼睛里露出的神色可以看出他心里的感想如何复杂。 达克气道:“巴力,你可注意到活佛的遗命,不要阻截任何侵入寺里的人,这是他的先知之见。” 他的目光投过持剑挺立的石砥中身上,尤其是多看了两眼那碧绿泛光的骇人目光。 他肃然道:“否则本寺的劫难将不可免,有半数以上的门人都将是应劫中人。” 病僧巴力沉痛地道:“既然师兄你不以本寺僧众生灵为念,又何必管这么多,我决不相信他一人便能够使本寺沦于大劫不复之地。” 达克气叹了口气,道:“你既然不听,那么就下去吧!” 病僧巴力恨恨地望了石砥中一眼,一拽长袍,飞身跃下钟楼。 石砥中吁了口气,缓缓收剑人鞘,低头朝楼下一看,只见那满是火把的庭院里,人群散去不少,只剩下一小队灯火,像是一条火龙似的围住钟楼。 他回过头来时,眼中碧光已经散去,仍是刚才那种样子,使得达克气惊异不已,问道: “你这是一种什么功夫,完全是邪门!” 石砥中道:“我曾经在东海之灭神岛上,误服一种果实,以至运气之时,两眼时而泛出碧绿……” “哦!”达克气道:“据我从秘籍中所知,那大漠中神秘鹏城、城头之上是一只硕大的金色大鹏展着双翅,它的两眼之中,是嵌着博洛塔里先知在蒙古所获得的两枚最大的绿宝石,据他在手抄的秘藉上所记载,这两枚绿宝石是来自更北方的鲜卑利亚,珍贵无比,能够发出碧绿的光芒,远达数里……” 石砥中盘膝趺坐在另一边的栏杆上,仰观达克气,问道:“前辈刚才说过关于活佛转世之事,以及博洛塔里先知的身世……” 达克气道:“我晓得库军的性情,他对于活佛的遗命一定不会遵从,不过幸好各寺都有代表来此,他在短时间内是不会侵犯你的,所以我不妨将所知道的统统告诉你。” 他自宽大的袖子里将金戈玉戟拿出来,缓缓摸挲了一下,道:“这支金戈上刻有梵文秘语,只说明它是用来启开大门的,而那所大门如无玉戟插入匙孔,则会引动里面的机关埋伏,来人将不能够活着走出古城……” 他眼中射出炯炯的神光,提高声音道:“尤其最可怕的是里面有十三重门之多,从第一道门到最后一道门,整个建筑都是按照迷阵之图建筑的,任何人如果一踏进第一道门,就必须经过那些迷阵,从最后一道铁门出去,所以若无迷阵之图的行走方法,若无金戈玉戟,便不能取得鹏城里的宝物秘典,而没有鹏城方位地址之图,则根本不能够经历茫茫的大漠,到达鹏之城的位置所在……” 他顿了一下,道:“由于有这许多困难,所以数百年来,只有传闻金鹏之城位于大漠深处,而没有人能真的到达过。” 石砥中双眉一轩,问道:“既然那座城是如此的困难才能到达,那么当初又是怎么建筑成的,这是需要很多的人工、很长的时间才能完成的巨大工程,而且他又为什么要在大漠深处,建造这种机关重布的鹏城。” 达克气眼中的锋芒渐渐隐去,枯瘦的胸膛一阵抖颤,点头道:“这话问得好,这也就是整个故事的中心所在……” 他喘了口气,道:“但是现在我不愿说出来,我将那本博洛塔里所手着的秘籍交与你,里面有你所想要知道的问题,还有前六道迷阵的分图,至于后面七座铁门里的迷阵行法,则由玉戟之柄上可以获得。” 他左手微微一按木杵,坐式不变,身形轻灵地跃起,在钟索上一按,摸出一个包囊。 石砥中只见达克气的衣袍撕裂开来,露出敞开的胸膛上根根的肋骨,这下由于飞跃之势,而使得衣服腊腊作响。 他立即脱下身上的大袍,道:“前辈,你的衣袍已经破了,披上这件吧!” 达克气仍是为石砥中这一个举动大为震惊,他全身一颤,道:“你这是干什么?” 石砥中没料到达克气如此问他,微微一怔,嗫嚅道:“我刚才因为脑中尽是想到大漠鹏城之事,没有注意到前辈衣衫已经破碎,现在看到前辈你袒胸露背,被夜风吹袭,所以……” 达克气双眼凝注着石砥中,良久,他的眼中濡湿了,他咽声道:“孩子,你好,想不到我孤独一世,在这儿竟能遇见如此善良的你,我……很感激。” 他仰首观望夜空的繁星,深吸口气,道:“我不需要你的衣服,我不须要任何人的帮助与怜悯!” 石砥中没想到达克气会如此倔强,他只得将长袍收回,这时他真是悔恨自己多此一举了。 其实他不知道这等苦修的喇嘛,由于终年整季地都在刻苦修练,他们的目的是忘却物欲,保持心境的宁静,不受情绪的影响,不受环境的干扰,所以都成了孤寂怪癖的老人,他们是不敢使自己的情绪波动的,因为只有灵台清明,才能保持冷静的思考。才能不受外在环境的影响。 所以达克气情绪一阵波动之后,立即便压抑住自己,他望着满天星斗,喃喃道:“已过四更了。” 石砥中闻言抬头一看,只见冷月斜照,星斗移载,眼看将要天亮了,他不由得想起枯坐在自己所布的十绝阵里的上官婉儿了。 “她一定很是害怕,因为她是那样的柔弱,须要依靠别人……”他继续忖想道:“眼看我要远涉大漠,取得鹏城里面的宝剑秘籍,若是携带她去,怎能……” 达克气沉声道:“孩子!这是我将博洛塔里所着秘籍译成汉文的手抄本,你拿去吧!” 石砥中接过那个小包裹,心里一阵激动,道:“前辈为了这事,将数十年的光阴齐都放在上面,晚辈我非常感激,我不知道要怎样才能说出口。” 达克气摇了摇头,道:“你不要这样说,我一生惟有你师祖这个知己,纵然故人已经远去,但是当初答应之事,仍然要替他做到的。” 他唏嘘地道:“博洛塔里虽是圣人,但是一生都是没有半个知己,孤寂终身,所以他以自己的幻想,来建立了一座名垂千古的大漠金鹏之城,我能够有一知己,此生也无憾了。” 石砥中默然了,他默默地望着这个老年喇嘛,心里泛过一丝感慨。 静默了一下,达克气将手中的金戈玉戟交给石砥中,道:“这金戈玉戟上的文字除了说明鹏城中的后七座迷阵之行法外,还记载了博洛里随身携带的金鹏墨剑取得的秘法……” 石砥中脸色一整,喜道:“我正想要取得金鹏墨剑……” 达克气两眼一瞪,凝望着石砥中,缓缓道:“金鹏墨剑犀利无比,乃是蒙古大汗铁木真之子窝阔台西征时所获得的战利品,后来为博洛塔里所得。曾因此剑煞气太重,而又淬练三年之久,后来当他建立金鹏之城,巨爪上抓着一柄利剑……” 他重重地呼了一口气,严肃地道:“你现在要答应我一件事情。” 石砥中毫不考虑地点了点头,道:“前辈尽管吩咐,只要晚辈我能够办得到,一定会做到的。” 达克气郑重地说道:“我要你不要用那柄墨剑杀害本寺喇嘛,你答应吗?” 石砥中没想到竟是这个问题,他的脑海里想起了自己师伯远来藏土布达拉宫时,被库军擒住后以刀刃划面的情形,于是,他犹豫了起来。 达克气道:“孩子,我不是不要你替令师伯报仇,也不是要你在全寺人都围攻你时不还手,而是要你不使用金鹏墨剑,因为那柄剑太厉害了……” 石砥中点点头道:“晚辈答应一定不用金鹏墨剑,而且我也不可能用它……” 他顿了顿,道:“因为我不会再来西藏了。” 达克气微微一笑,道:“未来的事,谁也无法预料,你既然答应我的要求,就一定要遵从它。” 他又咳了一声,道:“那柄墨剑虽是被城头上的鹏鸟爪抓住,但是你若随意拔出,则必会被压死,而整个城里的机关都将因此而发动,那时纵然通晓迷阵,也没有办法可以自第十三道门中走出来,更不用讲取得其他宝物了。” 石砥中哦了一声,道:“真有那么奥秘的机关埋伏?” 达克气道:“博洛塔里为蒙古先知,智慧极高,对于星术医卜、阵式武功、埋伏消息之术,无一不通,那金鹏之城既是集他智慧之最后杰作,当然奥秘神奇……” 他摸摸颔下长髯,“你到那城门口时,先将金戈插入右边匙孔,再将玉戟插进鹏的嘴中,鹏爪一松,墨剑自然能够掉下来,那时你拔下玉戟,便可依照我那本手抄本上的方法进阵。” 石砥中将金戈玉戟放回怀里,道:“晚辈会记得前辈的吩咐。” 达克气点点头,道:“孩子,你去吧,希望你能够体会佛家的慈悲观念,了解上天有好生之德这句话,尽量少动杀气。” 石砥中还待说些什么,但是达克气却挥了挥手,道:“不要再说了,二十年来,要数今晚的话说得最多,何不休息休息?” 他偏过头望着苍穹,轻叹一声,道:“黑夜终于要过去,天快亮了。” “天快亮了?” 石砥中抬头望着东边穹空,只见黝黑的夜幕已经轻扬,淡淡的微曦透出云层之外,连星星都隐去不少,冷月更往西斜…… 达克气自袖里掏出短笛,缓缓地摩挲了一下,叹了口气,道:“你走吧!” 他双手举起短笛,撮在唇上,细细地吹奏起来。 低幽的笛声如咽如诉,在这夜尽即将天明之时,听来更加凄凉。 石砥中的思绪回到了灭神岛,回到那老迈而孤寒的天山神鹰身上,也想到那通晓人性的大鹰,撞石殉主的情形……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到颊上湿润一片,举手一擦,竟然是一手的泪水。 笛声继续飞扬,石砥中心头感到一阵沉重的负荷,他轻轻叹了口气,道:“前辈,我走了!” 达克气点了点头,缓缓闭上眼睛,仍自不停地吹着短笛,但是笛音已是一变,尽是惜别之意—— 第三十章 生死同命 石砥中站起身来,抱拳一揖,道:“前辈珍重了?” 他正想跃身下去,蓦地轰隆一声,钟楼之下突然冒起大火。 转眼之间,火势燎空,“噼剥”之声大响,往上面烧去。 一缕缕的烟丝,缓缓地由下往上冒。 渐渐地,钟楼周围已泛起一片薄薄白雾。 石砥中抬头望了望达克气—— 在薄雾笼罩下,达克气仍自吹着短笛。 笛声在钟楼轻轻地回响。 石砥中为这笛音感动,想陪达克气再停留一会,即使只是那一会儿也好。 因为他了解到,此别,欲相见也难了。 望着达克气,丝毫不为即将面临的命运而惧怕,他有些茫然。 “噼剥!噼剥!” 火势熊熊而上,烈焰跳跃,在这天色微明、晨曦刚起的凌晨中,顿时使得四周的光线大为增强。 石砥中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在钟楼底下,早已堆起许多柴火,此刻正引动火势,往钟楼上烧来。 他怒骂一声:“这些混账……” 笛声倏地一顿,达克气皱眉道:“年轻人必须在修养上多下功夫,不要口出不逊之言……” 石砥中道:“他们竟然想搬柴火将钟楼烧去,想要烧死我们!难道这还不可恶?” 达克气微微一叹,道:“他们堆柴之际,我早已晓得,但是没想到他们真的敢将这座建造于三百年前的钟楼烧去,而且还是利用硫磺作引燃之物。” 他身形微动,大杵荡动起来,低沉的钟声连续不断地响了四声。 低幽缭绕的钟声里,达克气依怜地道:“二十多年来,我每日撞钟两次,眼见它就将毁去,忍不住再多撞几下,让整座拉萨城都能听到这嘹亮的钟声……” 石砥中大声道:“前辈,我们快下去吧!火再烧上几尺,钟楼便会倒塌了。” 达克气挥挥手,道:“你去吧,别管我。” 他淡淡地俯首望着下面熊熊的烈火,道:“这钟楼是用冷杉木盖成,非要烧到楼顶上,整个钟楼上才会倒塌。” 石砥中吃了一惊,大声道:“前辈不想下去?难道要让烈火焚身……” 达克气道:“涅槃之时将到,西天极乐之地,万花美放,花雨缤纷……” 石砥中大声喝道:“前辈若不下去,我要动手拉你了。” 达克气双眼一瞪,凝望着石砥中。 石砥中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恕晚辈放肆了!” 他出手如电,一把便将达克气左臂揪住,欲待拖他跃下钟楼,免得被烈火烧死。 达克气大喝道:“竖子不得无礼!” 石砥中根本就不管他想怎样,力道一运,顿时就将达克气的身子提起。 “哼!”达克气冷喝一声,右手疾劈而下,指尖及处,点向他的腕脉,手肘一弯,撞向他的“肩井穴”而去。 手掌掠过空际,去势迅捷无比,诡异莫名。 石砥中悚然一惊,脚跟微移,后退半步,左掌一立,凝聚劲力,疾拍而出。 他这一式攻守俱备,避开对方一肘,和抢先劈来的右掌。 “啪”地一声,双掌相交,发出轻脆的声响,但是自对方掌上传来深沉力道,却使得他手掌一麻,立身不住,连退四步,再也抓不住对方的手臂了。 “喀吱”声里,楼板被他脚上传出的劲道踏得碎裂开来,地板之上留下了个窟窿,一脚踏空,他赶紧飞身飘起两尺,弓身后撤七步。 达克气双眉飞起,脸上泛起惊讶之色,道:“好快的反应,好厉害的掌法。” 敢情他脚下的楼板也碎裂成片,几乎陷空跌落下去。 钟楼一阵摇晃,横着大杵被两股劲道击得往钟上撞去,发出“当”的一声巨响。 石砥中身形摇晃,突觉胸口一闷,浑身气血乱窜,双足一软,差点跪倒下去。 他心中大吃一惊,深吸口气,急忙沉气丹田,缓缓将涌上胸口的血气压下。 达克气一见,诧问道:“你怎么啦?是不是我伤了你?” 石砥中摇了摇头:“晚辈原来就负有内伤……” 他知道在半个月之前,耳闻天龙大帝亲自将东方萍许配给西门奇后,自己因为悲痛过甚,而使得浑身气血浮动,经脉受到戳伤。 加之西门熊那等强劲的“冥空降”邪门绝技,使他在第七招之下便身受重伤,差点死去。 “唉!我虽然在万毒山庄经过了半个多月的调息,但是今晚却因闯入布达拉宫,碰见这许多一流高手,经过连番的拼斗,而致旧伤发作。” 他吁口气,忖道:“我是不该因得到大漠鹏城之秘而过分欣喜,才激动心神。” 达克气瞪着石砥中,又一次问道:“你是否引发了原来的内伤?” 石砥中点了点头,道:“我是被幽灵大帝西门熊打伤的。” 达克气灰眉一斜,惊道:“中原还有人能使你受伤?” 石砥中深吸一口气,正想要说出自己还不能算是中原第一高手,但是却吸到一肚子的烟气。 他低头一看,只见火焰快将烧到钟楼的一半之处,幸好柱子很粗,还没被烧断,只是阵阵的黑烟随风飘了上来,几乎罩满了整个钟楼。 他咳了两声,大声喝道:“前辈,你若再不下去,这钟楼就将倒下去了。” 达克气双掌一合,道:“我就要涅槃,你快下去吧!” 他略一顾盼,道:“如果你的伤势不要紧,可以从寺后越墙而出,奔向西南方离去……” 石砥中沉声道:“前辈你真的不管寺里那么多僧众,就此而去?” 达克气摇摇头道:“我已经无忧无虑,因为我已将鹏城之秘都告诉你了。” 石砥中脑海之中思路急转,他猛然大喝道:“前辈根本就没有将所有的事情料理完毕,岂可说无忧无虑?” 达克气微微一笑,道:“尘缘已了,你怎能说我没有将事情料理完?” 石砥中大步跨前,一声大喝,道:“前辈曾答应我师祖,将鹏城之秘解开,交与手持短笛之人,但是今晚我已身受内伤,岂能脱出布达拉宫?这样一来,金戈玉戟不是要留在寺里? 大漠鹏城再也无人晓得开启之法了。” 达克气微微一愕,沉吟道:“哦!你真的不能脱开本寺,那么我……” 石砥中迅速地接下去道:“而且前辈尚未将转世之事说清楚。” 达克气全身一震,两眼仰望苍空,喃喃地说了两句藏语,突然道:“达赖活佛曾在大漠中三次转世,但总是因为转世灵童是蒙古王公子弟,所以三次都没有成为真正的下代活佛,一直到现在,他的神灵恐怕还会找不着出生之处。” 石砥中根本就不知道喇嘛教到底是信奉些什么,对于达赖活佛的转世之说也弄不清楚,这下只为了想拖达克气喇嘛离开燃烧中的钟楼,所以才胡扯活佛转世的事情。 他一听达克气喇嘛说的几乎是近于神话,但是却没想到反驳,随口附合道:“前辈,那你该保护达赖喇嘛的神灵呀!” 达克气大吼道:“我该护持他的神灵,免得被大风吹散……” 他话声未完,苍穹中猛然闪过一道烁烁电光,接着一声震耳欲聋的霹雳,响彻宇宙。 钟楼一阵摇晃,石砥中大惊道:“前辈——” 又是一道电光闪过,他清晰地看到达克气脸孔之上,肌肉扭曲痉挛,痛苦地睁大眼睛、张大嘴巴。 他的话还未出口,猛然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仿佛要将整个大地炸裂似的响起。 倾盆大雨自夜空泻下,落在钟楼顶上,一片沙沙之声,立时檐角雨水潺潺流下。 石砥中大喜道:“这场大雨来得正好,钟楼不会倒了……” 他话语一顿,惊叫道:“前辈,你怎么啦?” 达克气喇嘛脸色痛苦地道:“是他不许我就此涅槃西归,所以他才大为震怒,落下大雨……” 石砥中听得莫明其妙,愕然问道:“你是说这场大雨是达赖活佛的神灵显圣所降?” 达克气点了点头,喃喃道:“他不许我泄漏天机……” “泄漏天机?”石砥中愕然道:“但这只是一种自然的现象,一场雷雨罢了!” 达克气严肃无比地道:“从我出生以来,在初春之际,藏土从没下过一滴雨。” 石砥中只感到全身毛骨悚然,这才领略到喇嘛教的神秘之处,一时之间,怔怔地都说不出话来。 钟楼底下的火焰被雷雨熄灭,自密织的雨丝里飘来缕缕黑烟,雨水潺潺,空中密雷如串落地,连续地响起。 石砥中脑海里不断地回荡达克气的话,在这时他仿佛直觉这场雷雨是被活佛的神灵所操控,而不是自然现象。 他抬头望去,只见达克气合掌趺坐,根根肋骨突出胸前,不停地颤动着,形象很是吓人。 他忍不住喊道:“前辈——” 达克气睁开眼睛,道:“你走吧,趁这场大雨离开本寺,我不送你了。” 说完,他又闭上眼睛,喃喃地念着一连串的藏语。 石砥中见到他这个样子,心中一震,思绪突地想到坐在自己所布的十绝阵里的上官婉儿来了。 他焦虑地忖道:“婉儿还抱着上官夫人的尸体,在这倾盆的大雨、震耳的雷声里,还不见我回来,她岂不是会吓得要死?” 喃喃不断的经语,透过沙沙的雨声,传进他的耳朵里,他犹豫了一下,喊道:“前辈……” 达克气瞑目趺坐,身形动也不动,对于外界所发生的事情根本就不闻不问,依然在念着经文。 石砥中忖思道:“婉儿坐在大雨之中等我,现在我若再不赶去那么她惊吓起来乱跑,将白费力气奔走于‘十绝阵’里,那时她找不到路径,岂不是将更为惊慌?” 他抱拳道:“前辈,在下就此告别。” 他又深深地看了达克气一眼,轻喟一声,跃下钟楼。 雨水落在身上,湿了发髻,他提起一口真气,跃上大殿的屋顶。 雨水冲泻着琉璃瓦,瓦上滑不留足,石砥中脚尖才一踏在瓦沿,身形便已一滑,几乎掉下屋顶去。 他身形一倾,右脚一抬,“喀吱”一声,一块瓦片飞了开去,整个脚背嵌入破洞之中,方始将身形稳住。 他举起手来,抹了一把脸,忖道:“想不到一时逞强。经过这一夜的连番搏斗,使我内伤发作,而致只能恢复往日八成功力,唉!但愿这场大雨能助我安然逃离布达拉宫。” 刚才那份击败三大长老的豪情,此刻俱已消失殆尽,他再也不想放手厮杀一番,只是想到要怎样带着上官婉儿,使她安然离开宫里。 人就是如此,心里若是一无挂虑,对任何事都可放心去做,但是只要一有牵挂,便会犹豫不定生恐会有不利的后果,所以也就不能放胆行事。 石砥中身负内伤,加之要将上官婉儿带出寺外,所以他非常小心地挺立在殿宇之上,静静地四下打量着。 这时,整个庭院里没有一条人影,大雨之中清晰可见高耸的钟楼那粗大的柱子,已被刚才那场大火烧得焦黑发乌,显然只要再烧片刻,钟楼便会倒塌。 石砥中视线扫了一周,依然没有发现任何人影,他略一忖思,右手伸进革囊之中,掏出五枚金羽。 雨水流过额头,滑下眉毛,滚落在脸颊上,他眨了眨眼睛,擦一擦脸上水渍,往右边的高大树丛跃去。 寺里一片寂静,他提起精神警觉地蹑行于屋宇之上,一直翻过七重高楼,方始见那株高耸的树木。 望见那些高耸的树木,他的嘴角泛起一丝淡淡的笑意,忖道:“婉儿现在该不知道要多么惊慌,恐怕她早已哭出来了。” 一念未毕,眼前突地一花,病僧巴力有似鬼魅般地自左侧长檐之下翻跃而起。 石砥中双眉一轩,只见八个鲜红的人影,随着病僧巴力跃上屋顶,分散开来,站在他的左侧,肃然地凝望着他。 石砥中脚下斜退一步,将马步站稳,冷哼一声,道:“原来你们等在这里。” “嘿!”一声阴恻的冷喝响起。 大袍飞扬,一条瘦癯的人影自右侧飞跃上屋,跟着又是八条人影将石砥中右侧的空隙堵住。 石砥中双眉一扬,脸色立时严肃无比,寒声道:“你们果然都等在这里。” 瘦僧鲁巴目光中射出一股凶光,阴森森地瞪着石砥中,冷漠地道:“小子,现在便是你毙命之时,此地便是你的毙命之所……” 他的汉语说来生硬已极,听来极是刺耳。 语声未了,突地远处一声郁雷似的大喝,在沙沙雨声里传来;好似一柄利斧划破穹空似的,震得双耳欲聋。 石砥中心中一震,猛然侧目,只见一个浑身火红、身形魁梧的年老喇嘛连越四重屋宇,一跃六丈飞射过来,气势惊人无比。 “这是库军大师了!”一个念头掠过脑际。 他的眼角瞥处那十六个中年喇嘛已陡然散开,将他三面空隙挡住。 转眼之间,那满脸通红、雪白长髯的高大老喇嘛已经来到面前。 他来势迅捷无比,但是飘身落在石砥中身前却轻灵有似一片落叶。半空之中陡然煞住身形,红影一闪,便立在屋檐之上站好。 石砥中一见那年老喇嘛所立的位置,正好将自己惟一可以逸出的空隙填住,显然这十八喇嘛所运行的阵式是以他为枢纽。 库军大师一抖大袖,宏声喝道:“你可是在中土大大有名的回天剑客石砥中?” 石砥中嘴角一撇,点了点头,也宏声喝道:“你可是本寺主持库军大师?” 库军脸色一沉,被石砥中嘴角的一抹轻蔑的微笑所激怒。 他怒喝道:“你昨夜闯进本寺,白塔师弟可是你杀的?” “一点都不错!”石砥中道:“就是你,我也想要会会,看看藏土第一大高手到底是有何高明之处。” 库军大师通红的脸上泛起一层怒意,但是却仍抑制着,缓声道:“你到钟楼之上找达克气到底有何事情?” 石砥中眼里射出一股神光,沉声说道:“你所提的可是昔日将你打得连退二十步的达克气?我是找他来研究怎样才可以击败你。” 库军大师自幼年之际便人寺修行,内敛修养之功自是不错,但是他一生之中惟有这件事使他牵挂于心。 一直二十多年来,他都不能忘怀,当年自己身为布达拉宫主持,却被一个看守藏经楼书库的达克气击得连退二十步。 当时,他便气得差点吐血而亡。这二十多年来他苦练武功,已被整个藏土公认为第一高手,但是当年那件事却依然使他耿耿于怀。 这下被石砥中一提起,不由得震怒无比,再也抑制不住激动的情绪。 怒喝一声:“天龙在空——” 他双袖一扬,整个身形飞跃而起,威猛无比地朝石砥中扑来。 刹那之间,那些中年喇嘛交错让开,如潮交叠涌来。 石砥中原本就晓得这一十九个喇嘛所站立的方位是一种极为复杂的阵式,即使以他那等渊博的布阵之学,也无法在一眼之间将这个阵式看透。 所以他脑中意念一转,立即以言词刺激库军大师,想要激怒他而发动阵式,借此才可从中看出整个布阵的奥秘之处。 这时库军大师飞扑而来,立即将整个大阵展开,四周狂飙齐飞,旋激动荡,往他身上攻来。 石砥中深吸一口气,身形一斜,手中五枚金羽似是花蕊绽放,转动着金羽而出,往四外射去。 他躬身一跃,随着金羽射出,剑光闪烁,长虹一道,往库军大师攻去。 库军两只大袖倏然一缩,双掌扬起,往那枚激射而来的金羽劈去。 “咻!”他掌劲发出,一股尖锐的力道仿佛撕裂空气似的,回旋成涡,竟然分出两股力道,一拍金羽,一攻石砥中。 “噗”的一响,金羽被击中,倏地滴溜溜地一旋,升起两寸,拐一半弧,自掌缘滑入,射向库军大师左肋。 石砥中剑刃一绞,挡住那击向自己的尖锐劲道。 “嗤嗤”一阵轻响,长剑恍如投入火炉,一股力道擦过剑刃,使他手腕微微一颤。 他左手剑诀一扬,倏化为掌式,劲道一吐,消去那股尖锐的掌力,身形借势斜移一尺,长剑一指,一式“将军挽弓”电射而去。 金羽诡异地射到,库军大师身上红袍倏然一鼓,恍如灌进风去,随着他双掌一合,缓缓切下,迎着剑尖而去。 “嗤”的一声,金羽一触鼓起的红袍,去势微微一顿,依然穿过大袍射进。 石砥中一剑攻出,库军已合掌切下,他眼见对方来势缓慢,但是不知怎的,剑尖一颤,那合着的双掌竟已凑上剑尖。 在这刹那,他眼见对方双手莹白如玉,在这灰暗的雨天看来,鲜明无比。 顿时,他的脑海里浮起了天龙大帝所擅长的“白玉观音手”来了。 他大吼一声,剑光倏分三枝,摇出一片细碎的光影,气势豪迈地疾劈而去。 库军大师双掌一分,右手五指箕张,扑风似的,抓向那颤动的剑影。 他们身在空中,出招迅捷无比,一连三式攻出。 石砥中手腕一沉,剑路一变削向库军腕脉而去。 库军大师五指一抓落空,眼前三枝剑影倏然化去。 他微微一怔,对方一剑削出,有如羚羊挂角,诡绝奇幻地削向腕脉而来。 库军大师双臂一抖,想要避开这奥秘诡奇的一剑,“嗤啦”一声,半只袍角已被削去。 石砥中一剑得手,正待要连续攻出三招,突地背后掌劲呼啸旋激,一股巨大的力道已经压上背来。 他轻吟一声,身形陡然翻了两个筋斗,左手反掌扫出,跃出丈外。 身形方落,红影缤纷,已然交错攻到。 他心中一凛,闷吼一声,剑光一道劈出,大开大阖地连攻四剑,剑路雄浑,宛如开山长斧,交劈而去。 剑气飞旋,掌风呼啸,身外红影乍闪,已经被他雄浑的剑式挡在一丈开外,石砥中身形一动,便要抢进空隙站好位置。 “好剑法!”库军大师身形一落,正好将全阵的枢纽补上。 他脚下一移,立时又带动大阵转了半圈,方始停下。 石砥中喘了一口气,收剑护胸,冷哼一声,道:“好阵法!” 库军大师嘿嘿冷笑两声,道:“这是藏土飞龙十九变——” 他话声一顿,脸色微变,右手一拔,将穿过红袍的金羽拔出。 他略一端详,右手使劲,将金羽拗成两截,抛在瓦上,冷冷地道:“你好厉害的暗器!” 石砥中肃然捧剑挺立,任凭雨水流过脸颊。 他动也没动,仅是嘴角抽动了一下,沉声道:“多蒙过奖,这乃是金羽君成名的金羽!” 他目光一扫,冷哼一声,道:“各位也请将身上的金羽拔下。” 原来当库军大师拔出金羽之际,章鲁巴和巴力也都发现自己衣袍这上挂着的金羽,他们脸色一变,齐都伸手拔出金羽,正好是石砥中说话刚完之际,所以看来好像都是听命拔下金羽一样。 所以石砥中微微一笑,道:“你门下的弟子都很听话!” 他这句话是对库军大师所说,直气得他大喝一声,颔下长髯根根竖起,恨恨地用藏语骂了他两声。 石砥中心里意念飞旋,忖道:“看来刚才在钟楼之上,我不该以金羽将枯僧格雅陀杀死,以致他们有所提防而穿上胄甲在身,金羽经过掌风撞扫,减弱了劲道,以至不能穿过胄甲将他们射死。” 他双眉皱了一下,忖道:“而且看这叫什么飞龙十九变的怪阵,虽然变化多端,奥秘神奇,但尚要由极熟练之人指挥阵式,方始发挥威力,看来我只要伤了库军大师……” 库军大师猛然轻喝,身形欺进七尺,莹洁的双掌似是白玉般的闪现在石砥中眼中,往他胸前拍去。 石砥中深吸一口气,毫不考虑地将全身力道都凝聚在一起,运集在长剑之上,一剑急攻而去。 库军大师正在震怒之际,双掌运起藏土绝技“玄玉班禅掌”劈将出去,欲待将石砥中身形挡住,而使他陷身在一十八道劲力的交聚攻击中,然后再发动第四个变化,将石砥中杀死。 谁知他没想到石砥中因与幽灵大帝西门熊对抗,而伤了内腑,现在只能恢复八成功力,所以当他处于“飞龙十九变”的怪阵之下,不能坚持太久,必急想出破阵之法,故而凝聚功力,欲待速战速决,脱出大阵之外。 他双掌一拍,石砥中急速攻出的一剑正好迎上。 “嗡!”剑刃颤动,发出怪响,一剑划去,削过两道尖锐的掌风,正好刺向库军大师那有似白玉雕成的手掌上。 “噗噗”两下,库军大师双掌掌心各中一剑,他的掌心中泛起一道红痕,双臂被剑上传来的浑厚劲道一震,荡了开去。 石砥中只觉手上剑尖好似刺在万年坚岩之上一样,剑刃一滑,错开了两寸,剑尖已经挡不住两股劲道,“铿锵”一声,断去四寸多长。 他脚下的琉璃瓦立即碎裂开来,身形一动,忍不住翻滚的气血,张开嘴来喷出一口鲜血。 陡然之间,他眼中射出碧绿的光芒,浑身气血逆着经脉运行,一股怪异的劲道充溢在体内。 他大喝一声,手中断剑一举,齐着胸口一送。 断刃之处,一圈淡淡的光痕闪起,往库军大师胸前射去。 光痕乍闪即灭,库军大师大吼一声:“剑罡——” 他全身一颤,胸前门户大开,被剑罡击个正着,顿时只见他胸前的红袍灰化而去,里面的铁甲龟裂而开,铁屑粉碎,进裂四散。 他急喘一口气,鲜红的脸色立即变得铁青。 石砥中狂吼一声,大旋身,飞左掌,一股腥臊的劲风弥然渗出。 他在这刹那之间,已将毒门失传的“毒魔神功”运起,拍将出去。 一十八道劲力凝聚一起,有似群山自空倒塌下来,沉重万钧,轰然一声巨响,石砥中脚下一个踉跄,几乎仆倒在滑溜的琉璃瓦上。 他咬紧牙关,脚下一移五尺,刚好凑上刚才库军大师所站立的位置之上,带动着阵式一移,消去许多劲道。 但是掌劲一触之下,他左掌一颤,整条左臂立时脱臼,直痛得他大叫一声,自屋脊之处滑落而下。 由于他正好站在枢纽之处,所以他的身形一动,也带动了整个飞龙大阵齐都随着他往瓦檐滑去。 就在滑下的须臾之间,他眼光已扫过那些粗壮的树干,脑中立时打了个转。 忍着痛苦,他飞身一跃,自瓦檐跳落地上。 库军大师眼见石砥中正要逃走,他再也顾不得抑制旧伤,大喝一声,双眼怒睁,右手急拍而去。 雨水之中,他那伸在空中的手掌倏然变大泛成紫色,轰然的气劲旋激声里,石砥中跃在空中的身形一颤,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似的跌落下去。 库军大师一掌推出,却痛苦地呻吟一下,吐出一口鲜血,颔下长髯根根脱落,一屁股坐倒瓦上。 章鲁巴和巴力飞身上前,卷起了库军大师。 “砰!” 石砥中一跤跌下,顺着势子一滚,在泥泞地上滚得一身的烂泥,由于左臂臼骨脱开,直痛得他浑身打颤,但是湿湿的泥浆却使他浑身非常舒服。 他躺在地上深深地喘了两口气,只觉背心火辣辣的,胸中气血乱窜,身上经脉已断去两根。 石砥中恨恨地忖道:“只要我不死,我要重履此地,将这个‘飞龙十九变’一齐破去,杀掉这些秃驴……” 意念飞转之中,他突然听到上官婉儿惊悸的叫声,猛一侧首,只见上官婉儿满脸惶恐,全身尽湿地站在“十绝阵”里。 石砥中心头一动,生恐上官婉儿会因关怀自己的伤势而乱走,以致被困于阵里,扰及自己运功疗伤。 他深吸一口气,右腕一托左臂关节,“喀吱!”一声将脱臼之处接合起来。 这下子痛得他浑身直冒冷汗,和着雨水,也分不清楚是流汗还是下雨,他抹下满脸水珠,站了起来。 尽管全身骨骼欲碎,他脸上还是露着微笑,高喊道:“婉儿,不要动,我没什么!” 上官婉儿尖叫道:“砥中,后面——” 石砥中回头一看,只见章鲁巴和巴力自屋顶现身,手持弯刀,满脸煞气地飞跃下来。 他深吸一口气,大步跨开,自一株大树边闪过,踏进满地的竹箸所布的“十绝大阵”里。 只见他歪歪斜斜,左三右二的行了几步,身形一晃,几乎要跌倒于地。 上官婉儿尖叫一声,脚步一移,待要跑来将他扶住。 石砥中倏然两眼大睁,眼中绿光流转,喝道:“不要动,我没有关系。” 他全身骨节仿佛已被拆散开来,但是仍旧强自坚持着自己的意志,循着阵式,走到上官婉儿身边。 上官婉儿满脸惊恐,愣愣地瞪着他,不知怎样才好。 石砥中嘴角一咧,笑道:“我不是很好吗?你又怕什么呢?” 上官婉儿忍不住哭了出来,道:“我……我担心死了!” 石砥中脸上泛起苦笑,道:“我晓得你会担心害怕,但是我却不能早点来看你,因为我已经得到了鹏城之秘。” 上官婉儿眼里掠过惊奇之色,叫道:“真的!” “当然真的!” 石砥中擦了擦脸上雨水,道:“我很高兴你能相信我的话。一直坐在这里没动,我就怕你会因为忍耐不住而乱跑,迷失在阵里,而因此惊惶害怕,那么我就对不起你的母亲了。” 上官婉儿肃然道:“我相信你,石哥哥,我相信你说的话不会假的。” 石砥中凝望着她那张秀丽的脸庞,心头一阵大震,喃喃道:“还有萍萍,她也相信我,但是她……” 上官婉儿秀眉一扬,道:“萍萍?石哥哥,萍萍是谁?” 石砥中摇了摇头,叹道:“往事不说也罢!” 他转移话题道:“我刚才击败了藏土第一高手库军大师,他被我剑罡……” 谁知他话声未了,胸中气血正反一冲,登时将胸口堵住,昏死过去。 石砥中嘴角流出一道血水,脸色泛白,俯身一跤仆倒于地。 上官婉儿惊叫一声,赶忙跪了下来,只见他的背上一道硕大的手印,印痕之处,衣衫齐都烂去。 立时,她眼圈一红,泪水滚落下来。 她将石砥中的身子翻转过来,探手一摸他的胸口,才发觉他的心脉竟已不再跳动。 顿时之间,她全身一震,宛如受到雷殛一样,只觉天地悠悠,自己孤寂而苍凉地踯躅于荒漠之中,全无可以依靠之人。 她放声大哭,道:“娘,石哥哥!石哥哥!你也弃我而去……” 哭声凄凉无比,在如丝的细雨中传了开去,顿时满天愁云惨雾,更加地使她悲苦地大哭起来。 哭了好一会儿,她的目光呆凝地望着石砥中,缓缓地将他的上身托起,放在自己的膝上。 石砥中那紧闭的苍白双唇,有着淡淡的血渍,浓浓的长眉斜飞入鬓,此刻微微皱起,使他英俊的脸庞上有一股说不出的韵味。 上官婉儿痴痴地望着这张脸,刹那之间,仿佛整个宇宙都已不存在,天下只有他和她两人相处一起。 她根本就没有感觉到雨水飘落在她背上,也没有见到病僧巴力和瘦僧章鲁巴正妄乱地行走在十绝阵里的惊惶失措的样子。 好一会,她喃喃道:“鹏城之秘,鹏城之秘……” 她突然狂笑,道:“谁若是发现鹏城,便可成为天下第一高手?天下第一?天下第一又怎样……” 笑声一敛,她又轻泣道:“若不是为了那座大漠鹏城,我娘怎会远远跑到这里来送掉性命?石哥哥怎会死掉?” 轻泣声中,她痴痴地望着石砥中,缓缓伸出手去,抚摸着他冰冷的脸颊,莹洁纤细的五指轻柔地替他把水渍拭去,生像是怕惊扰他似的。 在她的整个思维里,石砥中已经被震断心脉而死,刹那之间,万念俱灰,只是呆呆地凝望着他,喃喃地呼唤着他的名字。 手指一触及他的脸颊,一阵特异的感觉自心头漾起,她那苍白的脸上立即泛起一层羞怯的红晕,不由自主地缓缓垂下眼帘,俯下头去。 她的丰润双唇不停地颤动着,缓缓地凑上石砥中紧闭的唇上。 章鲁巴和巴力闯进满地的竹箸里,眼前便是一花,好似进入浓浓的白雾里一样,根本就看不清左右前后。 他们慌乱地奔走着,但是才走了几步,便互相看不见了,仅是盲目地摸索方向,他们根本就没看到上官婉儿垂下头去亲吻石砥中。 当双唇才一接触的刹那,上官婉儿泽身一颤,两臂一紧,搂住石砥中不放手。 石砥中毫无知觉,他的唇上冰冷,鲜血的血渍挂在嘴角…… 雨水渐停,好一会儿,上官婉儿才抬起头来,她脸上的红晕依然未消,娇艳的美丽无比。 她两眼之中射出湛清的光芒,嘴角挂着一丝羞怯的微笑,凝望着石砥中,此刻,仿佛感到他曾对她一笑。 “唉!”她轻叹口气,道:“你到底死了没有?” 她缓缓伸出手去,放在石砥中胸上,却依然没有感觉到他的心跳。 立即,她的脸上又泛起凄凉之色,痴痴地道:“你死得好可怜,没有人陪伴你的灵魂……” 上官婉儿缓缓移动身子,让自己的背靠在一株大树上,然后拿起石砥中手中的断剑。 她凄然一笑,道:“石哥哥!我就来陪你了。” 上官婉儿依怜地抚摸着他的脸颊,喃喃地道:“从我跟娘第一次到昆仑去时,看见你跟柴伦伯父比武,我便开始喜欢你了,那时你拉着我的手不放我走。直到你被千毒郎君毒功所伤,我不顾自己地去救你,我就已深深地爱上你了……” 她吁了一口气,脸上红晕鲜艳,继续喃喃地自言自语:“石哥哥,你知道我自昆仑别后,每天都在想念你,所以终日吵着要出来江湖,其实我是想到昆仑去看看你,谁知后来却在长安城外遇到了你,那时你的身旁有一个女孩子,石哥哥,你知道我是多么的难过……” 她的眼眶里泛起泪光,浑圆的晶璧珠泪滚了两下,滑落脸颊上。 她俯下身去,将自己的脸颊偎在石砥中的脸上,轻声道:“我一直难过了许久,连娘都看不出来,但是她却因为你两眼泛绿,像是变成邪门人物而不许我再想你,只害得我偷偷地一个人躲到后山洞里整整哭了几天……” 她凄婉地一笑,道:“谁知昨晚竟会见到你,你仗剑御空而来,真是威风,可惜你来晚了,娘还是救不活……” 上官婉儿擦了擦脸颊上的泪水,抬起头来,柔声道:“石哥哥,你慢点走,我这就来了,我们伴着娘在天上,多么逍遥自在?再也不要争什么天下第一。” 她昂起头来望了望高耸的大树,然后目光落在光滑的树干上,她的嘴角泛起一缕凄凉的微笑,忖道:“我在树上刻好名字,还请人家不要将我与他分开,若是要埋葬的话也要葬在一起……” 她举起断剑,在树上刻了两行字,然后把上官夫人的尸体拖到身边来。 她安详地凝望着石砥中,却突地发现他的嘴角不知何时又流出一道血渍。 这时雨丝已停,晨曦初起。 清亮的晨光下,石砥中嘴角的血渍鲜红无比。 上官婉儿垂下头去,樱唇微张,印合在他的唇上,轻柔地吻着,她啜下他嘴角的血渍,更深深地吻着他。 石砥中摊开的右手掌,一根小指在晨光下微微颤动了一下。 但是上官婉儿却仍自深深地吻着他,将自己沉缅在一种神秘的境界里,一点都没有觉察出来。 她只想在死前获得他的疼爱,而根本不再计较其他任何事了。 天下纯情的少女,大多不轻易接受男人的爱,但是只要一旦爱上某个人,便会终生不忘,痴情无比。 上官婉儿缓缓抬起头来,又是满脸泪水。 她举起长仅三尺的断剑,将剑柄对着石砥中,剑刃对准自己左边胸口,双手合拢,搂住石砥中的颈子。 只要她一用劲,吻住他时,剑刃便会贯胸而过。 她双眼凝望着石砥中,双臂缓缓出力,立时断刃穿过湿湿的衣衫刺进胸口,一缕鲜血立即渗出……—— 第三十一章 杀气腾腾 微明的晨曦里,一道金黄色的阳光透过根根伸进穹空的枝丫,投射在地上的污水里,闪耀起细碎浮动的光影。 璀璨的光影闪现在上官婉儿的眼中,她的眼眶里泛现泪影,湿湿的长发散落开来,贴在苍白的脸颊上,一直落在仰卧在地的石砥中肩上。 她双手拿着断剑,剑刃放置胸口,身形徐徐卧下。 剑锋划破她的衣衫,刺在肌肤之上,滴滴鲜血顺着雪亮的锋刃流下,很快地便将她握剑的手染得鲜红。 她那秀丽的脸上,掠过一个痛苦的表情,但是当她的眼光凝注在石砥中脸上时,她的痛苦仿佛全消。 嘴角漾起一丝浅浅的微笑,她轻声道:“石哥哥,我这就来陪你了……” 她那长长的睫毛如扇合起,自眼角滚落两滴泪珠,身体重重地往下一压。 “呃!”一声痛苦的呻吟里,她全身抽搐了一下,俯在石砥中身上,双臂紧紧地搂着他。 锋利的断刃透过上官婉儿的身体,自背后穿出,鲜血涂满了锋刃之上,红艳的剑刃,在阳光下放射一股慑人心魄的光芒,滴滴血珠仍不断自锋刃上滑落到她背上。 她的嘴唇颤动了一下,吻合在石砥中紧闭的双唇上,脸上现出了一个凄艳美丽的盈笑,吁了一口气,便已死去…… “啊!”十绝大阵之外,库军大师发出一声惋惜而惊讶的叫声,他的脸色苍白无血,但是却为这种殉情的悲惨壮烈霍然动容。 他的身旁立着十六个中年喇嘛,齐都两眼圆睁,脸露惊奇地凝望着那卧倒在血泊中的一对男女。 他们再也不会为茫然慌乱奔走于竹箸里的病僧和瘦僧而感到惊异了,因为像这种微笑安详而自戕的情形,在他们的思想里,简直是不可想像的,以后在他们一生中也都不会再看到了。 自上官婉儿胸口流下的鲜血,沾濡着石砥中的身子,也染红了他躺卧的土地上。 微风吹过伸展在苍穹的根根枝丫,发出格格响声,这些凝立在十绝阵外的喇嘛,脸上都呈现出悲伤的神色。 库军大师叹了口气,道:“这种神圣的爱情,真是千古少有……” 他话声一顿,似是觉察自己的失言,猛然回过头来,严肃地道:“此间之事已了,你们可以回寺里去,我的伤不要紧的。” 那十六个喇嘛双掌合起,一齐应了一声,然后再深深地望了一眼那搂抱在一起、躺在大树旁的一对男女,才掉头走回寺里去。 库军大师回头望了望那些闪进寺里的喇嘛,忖道:“我若不将他们调开,等下若不能将章鲁巴救出,岂不是大大的笑话?” 他摸了摸胸前裂碎的铁甲,骇然忖道:“若不是为了防备他的暗器而穿上铁甲,这下准被他的剑罡杀死了,唉!真没想到这小子年纪轻轻的会如此厉害,不但武功高强,竟然还会布阵之术。” 他的视线转到瘦僧章鲁巴和病僧巴力身上,此刻,他们也都停止了盲目的奔跑,分在两边盘坐于地,好似在运气凝神,忖想走出十绝阵的方法。 “嘿!”库军大师而低喝一声,自言自语:“幸好这小子已经死在我大手印绝技下,否则将来本寺可不得了。” 他脸上泛起一丝淡淡得意的笑容突然凝冻住了,目光之中满是惊讶地凝望着躺在血泊中的石砥中。 敢情他看到石砥中张开的双手,在微微地移动着…… 石砥中移动双手,缓缓地落在躺在他身上的上官婉儿的尸体上。 骇然之间,他两眼睁得好大,扭过头来,“啊”地一声叫了起来。 摸着一手的鲜血,他惊愕地侧过身子,自地上站了起来。 当他看清楚压在他上身的尸体是上官婉儿时,不禁大叫一声:“婉儿!婉儿!” 微风吹过,上官婉儿已不能回答他的呼唤了。 他全身颤抖,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是事实上,上官婉儿已经用他所留下的一柄断剑自杀死去了。 “你为什么要这样呢?”石砥中喃喃地道:“这为什么?为什么?” 当他抬起头来,他的眼中已充满了泪水,仰首望天,他的嘴角颤动不已,握紧了双拳,重重挥动着,大声叫道:“苍天呀!你可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呢?” 他的目光茫然掠过蔚蓝的穹空,想要抓住些什么,好寻找他的答案。 蓦然,他全身一震,向前急跨两步,双手紧抓着面前的树干,凝望着刻在树上的名字。 他的嘴唇翕动着,颤声念道:“不能同年同月生,却能同年同月死……” 他挥起袖子擦了擦眼中的泪水,更清楚地看见刻在树干上的字迹,念道:“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他痛苦地呻吟了一声,又擦了擦因泪水涌现而使得视线模糊的眼睛,继续念道:“生不同衾,但愿死能同穴,务望永不分离,相依一起,愿仁人君子将我两尸体合葬在一起……” 他重重地喘了口气,念道:“死者为石砥中,他是中原第一仁义大剑客,天下第一大情人。上官婉儿绝笔。” 石砥中大叫一声,吐出一口鲜血,齐都喷在树干上,倒溅得他一脸都是。 他两眼泪水夺眶而出,满流脸颊,痛苦地道:“婉儿,你为什么这样呢?难道你真的认为我已死了?你不能再详细看看我?我只是闭住气吧了!” 他不知道刚才因为体内气血正反流动,冲在一起,以致心脉不跳,而使得上官婉儿误以为他已经重伤死去,觉得人生再也没有乐趣,才自杀身死。 意念电转,他只觉自己是罪大恶极,使得这等美丽娇柔的纯情少女自杀身死。 他痛苦叫道:“婉儿,我辜负了你的一番情意,我太对不起你了。” 他脸上肌肉因悲痛而致抽搐,泪水滚滚滑落,大叫一声,十指一齐插进树干。 “是我的罪恶!”他嘶哑地喊道:“是我害了她!” 他只觉胸中烦闷,全身经脉几乎涨裂开来,大喝一声,双臂往上一托,“喀吱”一声大响,那棵大树被他齐根拔起。 泥土飞溅,石砥中双脚深陷入土,闷哼声里,双臂用劲一掷。 那株千斤巨木,被他神力一掷,直飞出七丈开外,撞在那高达两丈的墙上。 “轰隆”巨响里,墙倒石飞,沙土弥漫半空,那株大树方始落在墙外,枝丫架在断墙残垣之上。 库军大师一直站在“十绝阵”外,眼见石砥中“复活”,眼见他悲痛地哭泣,也眼见石砥中拔起大树掷出墙外。 那种骇人的举动,使得他心旌摇动,脸上变色,若非亲见,真是不敢相信会有人中了自己一记密宗“大手印”而还能够生还,且还能发出如此的神力。 他惊骇地站着,两眼圆睁,望着双足陷入土里的石砥中。 “哈哈哈哈!我的功力全部恢复了!” 石砥中发出一阵凄厉的狂笑,倏然转过头来。 当他看到盘坐在十绝阵里的两个年老喇嘛和呆立在阵外的库军大师时,他的脸上涌起一片煞气,两眼泛起碧绿的光芒。 他身形一晃,斜斜歪歪地穿入阵里,连跨四个门户,来到瘦僧章鲁巴身后。 章鲁巴盘坐于地,浑然不觉身后有人,他只是在忖想要怎样才能走出这四处都是茫茫白雾的怪阵。 蓦地,他听到身后传来一声阴沉冰冷的低喝之声。 一惊之下,他原式盘坐不动,身形往前飞了四尺,猛地回转头来。 “呃!”他一见满脸杀气的石砥中,不禁惊叫了一声,双掌飞快地护住胸前。 石砥中眼里碧光大盛,咬牙切齿地狠声道:“我要杀了你。” 章鲁巴只觉全身汗毛悚立,被对方那种慑人的形象所骇,惊畏地退了一步。 石砥中疾跨两步,左掌倒拂而出,一股腥臊的劲风漫然弥起,击向章鲁巴。 章鲁巴瘦削的脸颊一阵颤动,双掌疾拍而出。 “砰”地一响,他闷哼一声,倒退了二步,张开嘴来,想要呼叫什么,但是眼前劲风急锐,石砥中骈指如刀,已经疾劈而下。 他大吃一惊,赶忙身形一侧,左掌往上迎去,五指张开,扣向对方腕脉,去势急速如风。 石砥中原式不动,右手骈指劈下,掌刃一偏,正好劈在章鲁巴左掌虎口之上。 “噗”地一声,章鲁巴拇指折断,痛得大叫一声。 石砥中右腕一转,五指一合,已将章鲁巴手臂抓住。 他大喝一声,进步旋身,右臂一举,将章鲁巴枯瘦的身子高高举起。 章鲁巴心魂飞散,急忙之间,双足急踢,向石砥中脸上踢来。 石砥中怒吼一声,张臂一抡,将章鲁巴的身子在空中旋起,重重地往下摔去。 章鲁巴头下脚上,一个倒栽葱“噗”的一声,整个光秃的脑袋都没入土里。 他双足一阵摇动,右手一按地面,想要拔出脑袋。 石砥中冷酷地道:“你的命好大!” 他飞起一足,踢在章鲁巴胸前,将他踢得飞起三丈,跌出阵外。 库军大师眼见石砥中像发了疯似的,仅仅三招便将章鲁巴擒住,往地上掷去。 他想要入阵去拯救章鲁巴,但是身形方一移动,他便想到面前这个令人迷惑的竹箸大阵,这使得他不敢再往竹箸里行去。 他在忖思之际,章鲁巴的身子已飞过空中,直往他立身之处撞来。 他急走四步,低喝一声,伸出手去,抓住章鲁巴的身子,想要托住不让章鲁巴跌在地上。 谁知强劲的力道随着章鲁巴飞落的身子撞来,直撞得他立足不稳,后退一步。 他胸口一痛,刚才被石砥中剑罡所伤之处,创口迸裂开来,鲜血立即渗出衣袍。 他心头大震,没想到石砥中那一脚会有如此大的力道,他心知受了这一脚是必死无疑,探手一摸,果然章鲁巴的胸前肋骨根根折断,早已断了气。 他心中一急,晓得这下陷在竹阵里的巴力也将不保,抬起头时,他看到石砥中正待将手劈出。 他右臂笔直划出一式“将军挥戈”,掌刃掠过空际,发出轻啸之声,迅捷逾电的急劈而下。 病僧巴力刚才连出六招,齐被对方挡住,这时双掌飞出却又被石砥中一式“将军弯弓” 划在空门之外,眼见石砥中那急速穿过左肘如电劈的一招往脸门劈来,他却再也闪避不开。 劲风刺面生痛,他骇然叫道:“石砥中——” 石砥中两眼碧光涌现,那急劈而下的一掌在距离巴力门面不足一尺之处陡然煞住,喝问道:“你有什么事叫我?” 巴力喇嘛鼻尖冒汗,两眼望着面前的铁掌,心里有一种自鬼门关转了回来的感觉,一时之间竟忘了回答石砥中的问话。 石砥中怒喝道:“你到底有什么事?” 巴力喇嘛原先只是想要避免石砥中那凶狠犀利的一击,而发出一声呼叫,并没有什么重要之事。 这下被石砥中一逼问,脑海之中意念如电光回转,顿时抓住一条思绪,问道:“达克气师兄将那译文与秘籍交与你时,可曾对你说过当年之事?” 石砥中两道剑眉斜斜飞起,问道:“什么当年之事?” 巴力喇嘛道:“当年师兄入噶丹寺学习梵文之际……” 他脚跟一用劲,上身一仰,斜斜倒窜出六尺之外,脱出石砥中掌式威胁之下。 石砥中一怔,立即勃然大怒,暴喝一声,身形一起,展臂舒掌,如剑削出。 巴力喇嘛大声喝道:“且慢!” 石砥中冷哼一声,怒道:“我岂会再中你的诡计?” 他一式劈出,掌缘划过空际,生过回旋的气涡,啸声飕飕,威猛至狠的斜劈巴力喇嘛左胁而去。 巴力喇嘛移身回步,大袖展处,袖角飞起,犹如一面铁板,袖中五指隐约闪现,往对方“臂儒穴”点去。 石砥中低喝一声,手肘微抬,掌尖发出的部位高出六寸,扫向巴力喇嘛眉心。 他这一式变幻奇绝,有似雪泥鸿爪,羚羊挂角,去势无迹可寻,确是神妙无比。 巴力喇嘛惊骇无比,右手握拳,往上击去,左足飞起,踢向对方膝盖关节而去。 那急旋而起的气劲扑上鼻来,几乎将他的呼吸都已闭住,犀利的五指骈合如剑,在他眉心边缘扫过。 脑门一震,整个头骨几乎炸裂开来,他呻吟一声,差点仆倒于地。 石砥中一式落空,对方那一脚已飞踢而来。 他旋身一让,滑开五尺,弓身弹起,一式“雷动万物”挥出。 急啸一起,巴力喇嘛大声喝道:“石砥中,你可晓得二十年前天山派曾有人闯入本寺之事?” 石砥中深吸口气,去势陡地煞住,诧异地望着巴力喇嘛,道:“怎样?” 巴力喇嘛暗暗吁了口气,道:“当年达克气师兄到噶丹寺苦修梵文,便是预备找出一件有关大漠鹏城的秘密……” 他话声一顿,眼见石砥中注意的聆听,知道自己走对路子了,继续道:“那时他曾嘱咐我,遇有自天山来找他的人,便请他在拉萨城里等候,而叫我去通知达克气师兄,果然就在他去噶丹寺的第二年,便有一个年轻人来本寺要见主持库军大师。” 石砥中眼中碧光渐渐隐去,忖道:“这便是天山老人当年闯入布达拉宫之事!” 巴力喇嘛一见对方眼中那骇人的碧光敛去,心里的威胁解除不少,他暗自抹了一把冷汗,道:“但是他并没提出要见达克气师兄之事,只是请求学习梵文,库军大师当然不肯,谁知当夜他便闯入本寺藏经楼里……” 石砥中冷哼一声,怒道:“于是你们将他擒住,每一个人在他脸上划了一刀!” 巴力喇嘛听出对方话中所含深深的怨毒,不禁暗暗打个寒颤,惊忖道:“想不到这家伙真是天山派弟子,只不知他怎会有如此强劲的内力?而且好像打不死一样,受那么重的伤,这样快便好了,真是骇人之至,怪不得达克气说本寺将有大劫难,而活佛遗命也是不得拦阻侵入本寺之人,原来这石砥中真会替本寺带来大劫!” 他心中惊骇,面上不露声色,垂眉道:“那时我正好去日喀则有事,赶回本寺时,已经快将四更,所以当我晓得那人来自中原,心知他是要找达克气师兄的,所以向库军大师请求放他离寺,而仅以本寺最轻刑法加以处分,否则他当日便将死去。” 石砥中回忆到初上天山遇见师伯时见到他满脸刀痕的情形,不由恨恨地道:“那么你们何不也将我脸上削成一块块的?” 巴力喇嘛忖道:“若是你的武功稍差,而被本寺擒住,还能逃过一死?只是你太厉害了,竟然能脱出本寺镇山‘天龙十九变’大阵,否则库军早就将你杀了。” 他尴尬地一笑,没有答腔,继续追述往事道:“我在他出寺之后,立即便赶到噶丹寺将此事经过告诉师兄,谁知他立即赶回本寺,找到库军大吵一顿,并在数百弟子之前,将主持打得连退二十步,而致引起本寺的大大骚乱……” 石砥中冷冷地望着巴力喇嘛,道:“你说这些话的意思是要我饶你一命?” 巴力喇嘛脸上泛过一丝羞惭之色,道:“我说这话乃是要希望你能记得当年之事,并非错在本寺,而且你这次来此,还得到那本秘籍,更不该仇恨本寺。” 石砥中冷哼一声,道:“那你为什么不在围攻我之前就先将这话说明?现在我已发誓,无论如何也要将布达拉宫化为平地!” 巴力喇嘛道:“如果你能设身处地想一想,便不会如此了,既然你认为我不对,那么我不用你动手,我自戕便是。” 此时他心里涌起承担一切的意念,大声道:“只希望你能放过本寺其他弟子。” 石砥中想到上官夫人母女惨死的情形,斩金断铁地道:“不行,我不能放过他们!” 巴力喇嘛一怔,黯然道:“话已至此,我不再多言,希望你能多多考虑!” 他仰首望天,喃喃地道:“我不忍见到本寺遭受大劫,就此先走一步了!” 他闭上眼睛,右掌举起,反掌便待往自己的天灵盖拍去。 蓦然,石砥中大喝道:“且慢!” 他身如箭失,飞掠而起,一手抓住巴力喇嘛举高的右掌,道:“我就放过你这一遭。” 巴力喇嘛睁开眼睛,道:“你既然不准我自戕,便该放过本寺全部弟子才对。” 石砥中冷喝一声,道:“没想到你如此的伟大,竟然想为了全寺的生灵而牺牲自己,真是失敬……” 他话音未了,突地狂叫一声,双手掩着小腹,痛苦地蹲了下去。 巴力喇嘛脸上掠过傲然的神色,得意地狂笑道:“小子,你终于中了我的妙计,被我的毒剑刺中,立刻你会中毒而死。” 石砥中双手捂着小腹,在他丹田之上,一柄蓝汪汪的短剑插在上面,泛着寒光。 巴力喇嘛狂笑道:“你没想到我袖里会藏着这柄淬毒的短剑吧!嘿!你的武功纵然厉害,阵法纵然妙绝,但是你的经验历练仍不够,我略施小计便可将你杀死!” 他往前跨了两步,举起右掌,瘦癯的脸上出现狰狞之色,揶揄地道:“当你再次投生时,不要忘了在拼斗中别相信敌人的话,应该保持一点距离,别站得太近了,刚才你距我不足二尺,才会受到我的暗算,被我短剑刺中。” 他话声未了,也发出一声痛苦的狂叫,身形一晃,立即掩住小腹蹲下。 石砥中满头冷汗,左手掩着小腹,血水缕缕泛出,嘴唇苍白,脸色严峻,缓缓站了起来。 蹲着的巴力喇嘛,丹田之处正插着那柄淬毒短剑,他痛苦地望着石砥中,脸上的肌肉不断地抽搐。 石砥中微笑地道:“我也该要告诉你一点,有些人是不畏巨毒的,当你再次投生时,不要忘了在拼斗中应该与敌人保持一点距离,别站得太近,刚才你距我不足二尺,所以才会被我短剑刺中。” 他这些话几乎都是刚才巴力对他所说的,前后一对照,真使人想笑,但是巴力喇嘛却笑不出来,他的脸色已经泛起黑色…… 石砥中冷酷地道:“让我使你减少一点痛苦,送你早点升天吧!” 他右掌骈合如剑,长臂一掠,掌刃划空急劈而下,击在巴力喇嘛的眉心之上。 顿时巴力喇嘛大叫一声,跌翻开去。 在他的眉心,一点暗红的血液涌现,头骨裂开,圆睁两眼,已经倒地死去了。 石砥中向前两步,右手速挥,将自己小腹附近的穴道齐都闭住,不让血液流出。 他俯腰拔出巴力喇嘛小腹上的淬毒短剑,望了死不瞑目的巴力喇嘛,冷笑一声道:“你是不甘心吧?” 石砥中他抬起头来,他心中惘然若失,但是眼光瞥处,他却看到库军大师错愕地站在十绝阵之外。 他的脸上立即现出了怒意,手持淬毒短剑,照着阵法,自阵式中闪出。 库军大师亲眼望见巴力以诡计在石砥中小腹上刺了一剑,几乎可以将之杀死,却不料情势突然一变,反而是石砥中将巴力杀死。 这种突然的转变,使得他错愕地站立着,心中一直替巴力后悔不已,这下眼见石砥中手持短剑像煞神似的冲了出来,心中不由一寒,犹豫了一下,回头便走。 石砥中闪出十绝阵,脸上满是杀气,狠声道:“你别跑!哼!堂堂藏土第一高手,竟会怕我石砥中?” 库军大师脚下一顿,转过身来,沉声道:“无知小子,你丹田中剑岂能活命?还敢大言不惭,看来今日我真要将你杀死,你才觉得甘心!” 石砥中体内真气正反不一,时而顺着经脉流动,时而倒逆而行,这使得他的小腹上的剑伤减少甚多痛苦。 他两眼泛起碧芒,暴射煞气,慑人心志,冷漠地盯着库军大师。 没有说话,他只是缓缓将短剑举起平置胸前,那蓝汪汪的剑光,在朝阳下闪耀。 库军大师望着对方那碧绿的神光,心里泛起难以形容的怯意,几乎想要逃走。 要知武林中人都是很爱惜自己的声誉,所谓头可断、血可流,志却不可屈。 尤其是这等天下绝顶的高手,更是从不会在面对敌手时,表现出胆怯的意念。 因为任何人只要一失斗志,再好的武功,再高的智慧,也都没有用了,对敌的结果是必败无疑。 库军大师眼见石砥中在“天龙十九变”的阵式之中,受了那么重的伤,又被自己在背心“命门穴”上拍了一记“大手印”,以致倒地死去,而使得那个美丽的少女发生殉情自杀的举动。 却不料他竟能“复活”过来,而且武功更高,连毙两大长老,连小腹中了一剑也都无动于衷,这等奇异之事,简直是超越他的想像之外。 所以他的心里便已经被这一连串的事件所动摇,而产生了一股怯意。 库军大师骇然忖道:“任何人受到如此严重的伤都会死去,为什么他还能活着?这简直不是人,而是神……” 石砥中有如鬼魅,全身是血,两眼泛碧,满脸杀气的凛凛站立着。 他将全部精神都贯注在短剑上,脑海之中尽是仇恨。 他喃喃地道:“是的!仇恨!仇恨!我要杀了你!” 库军大师灰眉耸起,苍白的嘴唇微微颤动,他缓缓提起左掌,放在胸前,右手一撩袍角,将挂在腰际的一条银色软鞭拿出。 石砥中全身有如绷紧的弓弦,只要略一触动,便可将箭矢射出。 “啪!”软鞭舒卷,有如一条银蛇游行空中,略一颤动,鞭尾搭在左掌之上。 他持鞭挺立,有如渊立岳峙,纵然心里胆怯,但是却强自镇定,凝神望着石砥中平举的剑尖。 真气上升运行两匝,一股怪异的力道涌起,剑刃颤起淡蓝色波光,石砥中左手两指一伸,剑诀一捏,往前急跨两步。 “嘿!”他一剑划出,光华灿烂,有如骤雷齐发,剑气四散开来。 一溜剑光急锐地射出,锋芒闪烁,剑波生寒。 库军大师一抖软鞭,银波泛滥,鞭影千重,挟着呼啸之声疾攻而出。 “嗤嗤!”剑芒陡然暴涨,剑气旋激,轻啸之声中,石砥中连出两招剑式。 银色鞭影略一闪现,立刻便被蓝色的剑芒盖住。 陡然之间,库军低吟一声,红色人影一闪,返身飞奔而去。 剑光一敛,数截断鞭寸寸掉落。 石砥中大喝一声,身形平飞而起,双手捧剑,缓缓地往前一送。 一圈璀璨的剑痕闪起,自剑尖之上跳动而出,往库军背后射去。 光痕一现即灭,库军大师的身形一个踉跄,吐出一口鲜血,仅微微一顿,仍然往前飞奔而去。 他的背心之上,红袍灰化而去,铁甲碎裂开来…… 石砥中重重地喘了口气,顿足懊悔道:“唉!我没想到他没脱下铁甲!” 他也不管满头汗珠进现,提起短剑便待追赶而去。 “当——”一声沉幽的钟声响起,撞击在他的心坎。 石砥中全身一震,神智顿时为之一清,一个意念掠过脑际,忖道:“我现在身负重伤,再也不能发出剑罡,若是等全寺的人都已出来,岂不是死路一条?这个仇我还是留待以后再报吧!” 他仰首望了望烧焦大半截,却仍然高耸入云的钟楼,轻声道:“再见了!” 掉过头来,他擦了擦汗,大步跨进十绝阵里,走到上官婉儿卧倒之处,将短剑往地上一插。 看到上官婉儿如白玉似的脸上那一抹凄厉的笑容,不由得悲从中来,他叹了口气,轻声道:“婉儿,我对不起你,但愿你能够安息。” 他看到她胸前已凝结的血液,和那柄断去锋刃的长剑,忍不住又掉下泪来。 泪珠滚落下,他蹲下身去,托起上官婉儿的上身,凝眸望着她那如帘的长长睫毛,和那毫无血色的嘴唇。 他轻轻地道:“婉儿,你太痴情了,但是我一直都没有领悟到你这份坚贞的感情,也没有给过你一丝爱情,虽然我是爱萍萍,但是现在容我吻一吻你吧!” 他垂下头去,温柔地吻着她的两片嘴唇,轻轻地,生恐惊醒了她似的。 冰冷的双唇,使得他全身轻颤了一下,但是他的泪水却更是如泉涌出,洒落在上官婉儿的脸上。停了好一会,他才抬起头来,擦了擦泪水,左手挟起上官婉儿,右手挟起上官夫人,走出阵外,飞身跃上断墙,踏在那棵被他掷出墙外的大树干上,消失在墙后。 “当!”钟声悠扬地飘落在空中,似是在与他送行。 钟声渐杳…… 塞外的春天,狂风依然呼啸,苍凉的漠原上,黄沙无垠,远处天地混沌一片,漠野空旷,没有一丝人影。 这时已是午后,远处的沙石里,出现一骑鲜红如血的骏马,如飞般急驰而来。 恍如天马行空,那匹红马在漫漫黄沙上,迅捷逾电,连灰尘都未带走,四蹄飞扬中,转眼便奔至眼前。 “嘿!”一声长长的吆喝声中,那红马急速奔驰的四蹄陡然一煞,嘶叫声里,便已立足不动。 石砥中轻轻拍了拍红马的长颈,柔声道:“大红,这些日子可苦了你。” 他抬起头来,望了望灰暗的苍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满是风尘的脸上,忧郁之色更加浓了。“ 他双眉微皱,忖道:“这些日子,驰过千里路,我到底还是不能抖落心头的忧伤,总是茫然一片,不知要怎样才好?” 他想起将上官婉儿的尸体与她母亲上官夫人一并买棺停灵在玉门关的一座观院里的情形。 那时,他心中痛苦无比,因为他,使得一个纯洁真挚而多情的少女丧失了性命。 虽然那只是由于上官婉儿的一时错觉而自杀身亡,但是他却不能不引咎自责,这完全是他情感不专所致。 唉!她只要稍等片刻,我胸口气血化散,心脉便能跳动,她就不会自杀了! 石砥中伸手理了理鬓角的乱发,叹了口气,忖道:“这都是命运在捉弄人!” 他落寞地垂下头来,将自己的脸埋在双掌之间,好一会方始抬起头来。 目光掠过茫茫的漠野,他喃喃道:“萍萍就在这片沙漠的另一端……” 思绪回转,他痛苦地摇了摇头,大喝一声,左掌一拍,红马长嘶一声,立刻洒开四蹄,飞奔而去。 石砥中恨恨地忖道:“我不愿再见她了,我要离开她远远的!” 他握着拳头在空中飞舞,喊道:“我不愿再见她了,我要离得她远远的!” 宏亮的声音在空旷的漠野里传得老远老远。 他颓然放下双拳,轻声道:“因为她已经许配给别人了!” 浓郁的忧郁涌上心头,尽管大风拂动他的衣袂,却依然拂不掉他心中的忧郁。 红马似是知道主人的心绪,奔得更加快速,宛如腾空凌虚、蹑风飘飞一样,越过无数沙丘,来到了一片草原之上。 眼前蓑草连天,地势平坦,沙砾渐少,已可望见褐色的泥土。 石砥中深吸口气,双足轻轻夹了夹,座下红马立即又缓了下来。 抬头望去,不远之处,一道灰黯的城墙蜿蜒开去,宛如一条巨蛇,伸延至无垠。 “万里长城到了!” 他摘下头上的宽大草帽,重重地抖了两下,似是要将满身的忧郁抖落似的。 但是当他愈是接近长城时,他心里的意念却愈是凌乱,有似那古朴的城墙上一条条细细的裂痕,再也搞不清到底有多少复杂的念头。 眼前的景色,苍茫荒凉,宛如深秋,根本就不像是早春二月的景象,这更加深了他的难过。 红马急嘶一声,突地四蹄飞驰,纵上了城楼。 石砥中微微一惊,喝道:“谁叫你纵上城楼的……” 他话声未了,突然全身一震,只觉眼前的墩台甬道雉堞石栏,齐都熟悉无比,往日留在脑海中的印象,全都浮现眼前。 他记得当日远上崆峒之后,便曾从凉州来到万里长城,那时他正要赶回居延。 谁知进入沙漠之后,却迷失了路途而闯入天龙谷。 就是在那天,他初次遇见了东方萍。 她全身赤裸,缓缓地从湖里走出,黑长的发丝上沾满晶莹的水珠,如玉般的肌肤上沾着粉红的花瓣。 当时他目瞪口呆,惊愕地望着那圣洁而美丽的胴体,直吓得不敢再多看一眼,慌忙地回过头去…… 回想起来,就宛如在眼前一般,他的嘴唇泛起了浅笑,自言自语道:“萍萍好天真,根本就不知道我是谁,见我没有说话,却以为我是哑巴!” 一阵干燥的大风吹过,他悚然一惊,自幻想中醒来。 顿时,他记起东方萍已经是西门奇的未婚妻子,这使得他脸上的浅笑凝住了,换上的是一种痛苦的表情。 他忖道:“我已经说不要再见到她,但是却偏偏要想起她。难道我真的忘不了她?” 一时之间,旧情新怨,矛盾而复杂的情感,在心头翻滚不已,久久未能释去。 望着苍凉的云天,凄凉的漠野,他记起了一首词,不由得轻声低念着:“过尽遥山如画,短衣匹马,潇潇木落不胜秋。莫回首,斜阳下。别是柔肠牵萦挂,待归才罢,却愁拥髻向镜前,说不尽,离人话。” 话音低沉而苍凉,他咬了咬牙道:“从此以后我绝对不见萍萍了,免得一天到晚为情而愁,不能自己;连要到蒙古去的心情都没有了,怎能取得鹏城之秘?” 他一带缰绳,红马奔驰在长城之上,径往东边而去。 蜿蜒而去的万里长城,无限的延长,伸展至天边的另一端,伸展至茫茫的云天间,雄伟而壮丽。 红马飞驰,愈往前行,石砥中愈是为万里长城的伟大而感慨。 他忖道:“当年秦始皇为了防御北方入侵的匈奴,而动员无数工役,建筑了这长达数千里、跨越数省的长城,当时拆散了多少家庭,弄得天下人心思乱,秦室传二世便已覆亡,现在看来真是很难说建筑长城是对抑或是不对。” 就在他兴起无限感慨中,红马已奔过数十里,眼前墩台高耸,上面立着一条红色人影,在甬道当中一骑淡红的胭脂马正自伸长颈项,不停地摇动着。 那个人穿着红色的衣衫,站在石墩之上,仰首望向北方的无垠漠野,身形如山挺立,任凭强风吹起他的衣衫,却是动也不动。 石砥中忖道:“这人大概也是个风雅人士,所以站立在长城之上,凭吊这古朴的长城。” 因为那人是负手而立,背向甬道,是以石砥中只见到他的背影甚是飘逸,却没见到他的脸庞。 红马急驰,转眼便已驰到那座墩台之下。 那匹胭脂马挡在甬道之上,石砥中皱了下眉头,双手一拉缰绳,红马长嘶一声,腾空跃起,越过那匹胭脂马,往前飞驰而去。 蹄声急响,骏马长嘶,那站在墩台上的红衫人闻声侧首。 当他望见石砥中骑着红马飞驰过去的背影时,全身一震,惊呼道:“是他——” 他大叫道:“石砥中!” 话声未了,他飞身跃上胭脂马,吆喝一声,急驰过去。 石砥中耳边听得一声呼唤,他愕然回头,只见那刚才负手站在墩台上的红衫人已经骑着胭脂马追赶而来,他赶忙将红马勒住。 红衫人一见石砥中回头,忙叫道:“石砥中,是我!” 石砥中见那人头戴一顶毡帽,脸貌清秀,看来眼熟得很,不由暗忖道:“这人连名带姓的叫我,显然是与我认识,但我对他并不熟悉,却觉得他很面熟……” 忖思之间,那红衫人已骑着胭脂马赶到面前。 他满脸都是欣喜之色,兴奋地道:“石兄,没想到会在这里与你见面。” 石砥中见那红衫人眉目如画,脸上泛红,微微地喘着气,一股幽香扑上鼻来。 他虽觉那人极为眼熟,但是一时之间却想不起来,仔细一看,只见那人脸上竟然敷着一层淡淡的香粉。 他暗忖道:“我何时又认得这个胭脂气如此浓的男人?怎么一点都想不起来?” 那红衫人见石砥中凝神望着自己,炯炯的目光尽是疑问,不由得脸上一红,轻笑道: “石兄,你不记得我了?” 石砥中见对方一笑之间,露出雪白如玉有似编贝的牙齿,眼波流动,笑靥迷人。 他心头陡然一跳,尴尬地道:“兄台看来面熟得很,只是一时记已不起,尚请原谅。” 那红衫人噗嗤一笑,将头上毡帽摘下,左手一拔插在头上的玉簪,发髻散落开来,浓浓的长发流泻而下,披散在背上。 石砥中没想到那红衫人竟是女扮男装,他一阵错愕,立刻便认出她是谁。 顿时,他惊道:“是你?” 那红衫女脸上掠过一丝幽怨的神色,道:“是我!我到过昆仑去找你,一连三次都没能见到你……” 石砥中惊愕地道:“何小媛,你找我干什么?你……你还赶上昆仑去?” 何小媛似是没想到石砥中如此反应,她的脸色顿时一变,凄怨地凝望着石砥中,幽幽地道:“我要谢谢你在灭神岛没有将我杀死,还为我疗伤……” 石砥中双眉一皱,道:“就这点小事,你便从灭神岛渡海而来中原,而且跋涉千里找上昆仑……” 他活声一顿,问道:“哦,你上昆仑之际,有没有干扰及我师门兄弟的清修?” 何小媛摇了摇头,道:“我第一次上山时,由一位叫灵木的和尚接见,他告诉我,掌门人正在坐关,而你不在昆仑,所以请我下山。” 她掠了掠垂额的秀发,继续道:“我因为不相信你不在昆仑,所以当晚便闯上昆仑,想要找你……” 石砥中勃然怒道:“你怎可如此胆大妄为,夜闯昆仑?” 何小媛秀眉皱起,幽怨地道:“你……你怎么这样绝情?” “绝情?”石砥中几乎要自马上跳了起来,他想要说:“谁与你有情!”但是却被何小媛那动人的幽怨所动,心里一软,仅是深深地叹了口气。 何小媛也微叹口气,凝眸望着石砥中,眼中放射出温柔痴情的目光,有似千缕情丝,往他身上缠去。 石砥中心头一动,心旌摇曳,不可自己。 但是他立即便记起何小媛得自灭神岛主的传授,擅于“迷神大法”能够惑人心志,所以他心中一凛,立即转过头去。 何小嫒嘴唇一阵颤动,嗫嚅地道:“你……你怎么讨厌我?” 石砥中转过头来,淡然道:“岛主,你长得如此貌美,岂会有人讨厌你?” 何小媛破颜一笑,道:“真的?你真的不讨厌我?” 石砥中见她仅为自己一句话而发生欢喜与难过的情绪,他心头一震,忖道:“上官婉儿已经为我而死,我不能由于一时不慎,再惹情丝上身了。加之她是我天山派的大仇人灭神岛主之女,仇怨早结,我不报仇已罢,难道我还能爱上她,若非我要晓得昆仑之事,我现在就应走了,因为她是我的敌人,却拿我当友人看待,才使我更加摸不清楚……” 他轻咳了一声,道:“姑娘,你当夜闯下昆仑玉虚宫,可曾伤害到谁?” 他知道昆仑除了掌门之外,无人是何小媛的敌手,所以有此一问。 何小媛眨了眨眼睛,道:“那些和尚都是你的师兄弟,我怎会伤害他们?” 她顿了一顿,又道:“真想不到你在昆仑派的辈分如此之高,竟然是掌门人的师弟,当夜我上昆仑时,沿途遇见了三个和尚,要拦阻于我,但是都被我闯过了。” “一直进了二殿,我才遇见一个名叫墨羽的年轻人,他手持一柄长剑,与我对敌了四十多招,终被我的绿竹击败。” 石砥中哦了一声,道:“墨羽竟能敌得住你四十招,看来他的剑术是精进不少。” 何小媛噘嘴道:“我若不是早先与你三个师兄连拼三百招,他岂能与我对敌四十招?” 她睨了石砥中一眼,继续道:“他被我击败后,曾问我上山的目的,并要告诉我你的行踪,但是我还不及回答他的话,便已被寺里的和尚围住。” 石砥中两眼圆睁,惊问道:“你没有开杀戒吧?” 他深吸口气,开始戒备着,两眼全神凝望着她,欲待看她到底是敌还是友。 何小媛深情地望了石砥中一眼,道:“就在那时,你的大师兄,昆仑掌门本无大师出关了,他只说你并没在山上,立即便命全寺僧人退回房舍里,让我一人独自留在庭院之中,当时我……” 石砥中见她话声一顿,竟然没有继续说下去,他问道:“掌门师兄曾与你说过什么吗?” 何小媛摇了摇头,道:“他将全寺僧人遣散后,便盘膝坐在石阶之上,问我可是来自海外,我还以为他晓得我的来历,谁知他却是误以为我是施韵珠呢!” 石砥中吃了一惊,道:“施韵珠?施韵珠又怎么到了昆仑?” 何小媛问道:“当日施韵珠与你同去灭神岛,后来被你救走,这些日子不是与你在一道?” 话中隐含强烈的妒意。 石砥中双眉一皱,道:“当日在地道中她被你所伤,后来我将她救走,交与她的大舅便没有再见到她了,怎么你说与我一道呢?” 何小媛一见石砥中薄有怒意,脸上反而露出笑意,她忖道:“我只要晓得你对施韵珠没有感情便行了,至于千毒郎君单方面承认那份婚事又有何用?” 她的面上笑意浓郁,渐渐泛起流潋的柔光,娇靥如花,樱唇微启,不断地翕动着,鲜艳欲滴……—— 第三十二章 落花有意 石砥中被她那娇柔的笑容,挑逗得心里痒痒的,脸色红晕恍如酒醉。 何小媛掠了掠发丝,柔声道:“你既然不喜欢她,到底喜欢谁呢?难道还喜欢天龙大帝的女儿东方萍?她已经是西门家的媳妇了。” 石砥中全身一震,脑海中浮现起东方萍哭喊而去的情形。 他痛苦地呻吟一声,右手疾伸,如电发出,将何小媛左臂扣住。 他怒问道:“你怎么晓得此事的。” 何小媛双眉微蹙,娇呼道:“你轻一点,扣得太重,我的手臂好痛……” 石砥中冷哼一声松开右手,肃然道:“希望你不要再对我施出‘姹女迷神大法’,现在我是不会再着你的道儿了!” 何小媛委屈地道:“谁又施出迷神大法来着,我现在又不想迷你……” 石砥中脸上一红,忖道:“她恐怕是习惯的关系,所以与人说话、举止,都不由自主地流露出这种冶艳的笑容,而夺人心魄,摇摇欲飞,看来我是错怪了她!” 他歉然地笑了笑道:“我很抱歉言之不当,尚请你原谅。” 他干咳了一声,又道:“你怎么晓得东方萍要嫁给西门家?” 何小媛嘟起了红润的樱唇,轻哼一声,道:“自我跨进中原以来,便听到整个中原武林都流传此事,天龙大帝与幽灵大帝结亲,幽灵门以雁翎令牌,驱使九大门派为幽灵大帝效力,俨然已经是天下武林盟主了。” 石砥中悚然一惊,忖道:“没想到我去西藏仅一个月,江湖上便演变成这个样子,只不知道昆仑是不是也听命于西门熊?” 何小媛见石砥中在沉吟不语,还以为他是因为心里悲伤而没有说话,她暗暗叹一口气,忖道:“真不知他竟是如此的深爱着东方萍,但不知她为什么不反对幽灵大帝提的亲?他可是对她钟情得很哪!” 石砥中深深地为江湖上的变乱而担忧,他叹了口气,道:“那事不要管它,你且告诉我当夜你与我掌门师兄相见之事,他为什么要提出施韵珠来?” 何小媛目光一转,道:“你现在要到哪里去?我们何不下马坐在石墩上谈话?” 石砥中略一思索,便随着何小媛也跳下马来,走到墙边的石墩上坐下。 何小媛掠了掠长长的黑发,轻笑地坐在石砥中身旁,然后才缓缓道:“那时我面对本无大师时,没想到他会提及施韵珠的名字,所以微微一怔,赶忙加以否认,本无大师的脸色沉重,也没说什么,仅是告诉我,叫我在见到你时,希望你回昆仑一趟。” 她将垂散的黑发挽到胸前,轻轻地梳弄着,目光一动,便凝注在石砥中脸上。 她肃然道:“你是否答应要娶她?” 石砥中惊异地道:“谁?施韵珠吗?我一生作任何事,从不乱说话,答应之事,绝对承认,但是我从没答应要娶她!” 何小媛讶然道:“但是千毒郎君丁一平却将施韵珠带往昆仑去找你,他硬说你答应娶施韵珠为妻,所以他要将施韵珠送上昆仑与你成亲。” 石砥中冷哼一声,道:“真是荒唐!” 何小媛道:“对于这事,本无大师因为不明内情,所以不敢骤然承认此事,只推托时间,约好三月之内,将由昆仑门徒将你找到,与千毒郎君当面谈好。” 石砥中双眉紧皱,问道:“后来呢?” 何小媛道:“就在本无大师告诉我这些话之后,昆仑山下又有人闯上山,口口声声说要见你,所以我也辞别而出,想看看到底会是谁来找你,谁知在我下山之际,却发觉那是一个女人!” “一个女人?”石砥中吓了一跳,道:“又是谁?像你一样,连夜闯上昆仑去找我?” 何小媛微微一叹,道:“我真不晓得你怎会又认识了死去的罗公岛主的孙女罗盈,她的弟弟罗戟在海南岛亲受无情剑何平与破竹剑竺化的训练,欲要学好剑术找你报仇,他的姊姊却跑到昆仑去找你,看来你真是天下第一风流人了……” 石砥中喝道:“你别胡说,什么天下第一风流人。” 他只觉心里郁闷无比,双眉一轩,沉声说道:“你若愿告诉我下文,便赶快说出,否则的话,我也不愿再听了。” 何小媛猛地一怔,愕然望着石砥中,只见那英俊的脸庞上,带着薄薄的一层怒意,她泫然欲泪,道:“你这样对我……” 石砥中吭都没吭一声,站起身来,便要飞身跃马。 何小媛伸出手拉着他的衣襟,道:“你不要走,我立即将后来情形告诉你。” 石砥中吁了口气,转过身来,道:“我心里烦闷无比,你不要惹得我的脾气发了。” 何小媛轻轻叹了口气,道:“我只要一听见其他女子与你有关,心中便是难过无比,生像有人拿刀子在我心上割了一刀似的……” 她的话说得已很露骨,石砥中不由得大吃一惊,肃然道:“何姑娘,老实说,在下一生只爱过东方萍一人,我将我全部感情都交给她了,不可能还会爱上其他女人,现在她纵然嫁给西门奇,我也……” 他话声一顿,心中掠过一个念头,有似电光火石般的在他心头一亮,他大声道:“我知道了,西门熊为了怕天龙大帝以后悔变,所以到处散播与东方刚结亲之事,刻意渲染一番,使得整个武林都认为他们的婚事已成定局了,天龙大帝为了他的崇高声誉,一定不会退婚,若是将来退婚时,西门熊有天下武林为精神后盾,加之他的诡奇莫测的幽灵大阵,足可到时与东方刚一拼,哼!好厉害的西门熊!” 何小媛一听他的话,细细一想,不由得凄然一笑,忖道:“他还是深爱着东方萍,丝毫未减,看来我的心血是白费了!” 石砥中自言自语道:“只要我不死,我一定要想办法重挫西门熊。” 何小媛轻哼一声,道:“幽灵大帝的武功已到神化的境界了,岂是你能匹敌的?” 石砥中猛然侧目,只见何小媛一脸的不愉之色,他这才记起自己整个精神都放在东方萍身上去了,忘记何小媛正与自己同坐在长城的墩石上。 他哼了一声,道:“现在就算我敌不过他,但是三年之后,他便不会赢我太多了。” 他哑然一笑,道:“这事说他作什,我只需要知道昆仑山上之事。” 何小媛尽量抑住心里的不高兴,继续道:“我当夜下山时,罗盈单剑一人也在那时上山。 当时我本想问一问她怎会认识石砥中,但是因为昆仑全山都震动,所以我也就没有多问她什么,一径下山而去。” 她微微一顿,又道:“由于墨羽曾说知道你的行踪,所以我第二天一早,便又持着拜帖登山,就在我行到半山之际,眼见施韵珠和千毒郎君走在前面……” 她吁了一口气,又道:“你可知道,那千毒郎君是什么样子?全身碧绿,长发如鬃,瘦癯的两手全是青筋,他耳朵灵敏无比,我距离他们尚有六丈,他便已发现我在后面跟踪,而骤然回过头来……” 她脸上泛起一丝难言的表情,道:“他回头之际,我亲眼望见他脸色铁青,目光碧绿,尤其他碧绿的目光里更是包含浓郁的杀意……” 石砥中叹了口气,忖道:“他的毒魔神功练成了,看来是真想找我一拼!” 何小媛继续道:“就在他一回头之际,突地山上传来一阵悦耳的琴声,半山的碧落亭里坐着一个全身红袍白发长髯的老人……” 石砥中一听,脱口道:“那是七绝神君!” 何小媛两眼睁大,道:“我当时看他威武绝伦,气势雄伟,像是一派宗师的样子,原来果然是三君之首的七绝神君……” 石砥中微笑道:“我已一年多没有看见他了,想不到真的是还在山上,这下千毒郎君丁一平可碰上对手了。” 何小媛道:“千毒郎君一听那琴声,便赶快叫施韵珠下山,他话中之意是七绝神君的琴声能够伤人肺腑。” 他话声未了,耳中突地响起一阵蹄声。 何小媛咦了一声,道:“谁还会到这儿来?” 石砥中抬头一看,只见三骑快马迅捷而来。 他目光锐利,一眼便望见那三个人的面貌,顿时脸色一变,脱口道:“西门奇、东方玉……” 何小媛站了起来,道:“哦!奇玉双星来了,那第三人是谁?” 石砥中道:“西门婕——” 三骑快马自东方城楼角道上飞奔而来,蹄声之中可听到西门婕娇笑之声。 她领先急驰,将东方玉和西门奇抛在后面,只见她上身伏在马背,整个身躯和马背都贴在一起了。 东方玉大叫道:“婕妹,你慢一点,就算你赢好了。” 西门婕娇笑一声,回过头去,笑道:“你们追不上来便认输了,堂堂的男子汉怎么一点都不想争取第一。” 西门奇大喝道:“婕妹,你前面甬道有马,快缓下来。” 西门婕笑道:“你们比不过人家,想要施诡计。” “呃!”她惊叫一声,双手使劲将缰绳拉紧,立时骏马人立而起,长嘶一声,几乎将她抛下马来,她顺着巅簸之势,立即跳了下来。 她惊魂甫定,一眼瞥见甬道中间的两匹马,不由怒喝道:“是谁将马放在甬道中间?” 当她看清楚那匹全身血红的汗血宝马时,顿时脸色一变,惊呼道:“石砥中,那是石砥中的汗血宝马!” 东方玉大喝一声,身形逾电,自马背上跃起,在空中蹑行三步,落在西门婕的马前。 他目光一移,立即便瞥见坐在石墩上的石砥中和何小媛,刹那之间,他脸上现出了恨意,冷冷地道:“石砥中,想不到在这儿见到你,真是天大的不幸。” 西门奇狂笑一声,跃在东方玉身旁,揶揄地道:“我们石兄真是雅兴不浅,艳福高照,有美人陪伴来到这名垂千古的万里长城上来谈心,这种豪兴也真可傲视天下了。” 石砥中一见西门奇便好似遇见了不共戴天的大仇人,怒火中烧,杀气涌上眉梢。 他冷漠地道:“你还敢见我?” 西门奇嘿嘿一笑,道:“石兄一代英豪,真个是不死之身,这下能见到你,也真是小弟我的荣幸,为何不敢见你?” 石砥中脸色泛红,恨声说道:“今天看你能逃得过我的手掌之下?现在多笑笑吧,等下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西门婕痴痴地望着石砥中,这下见他们针锋相对吵了起来,皱了下眉头,道:“哥,你别吵好吧!” 她朝石砥中微一敛衽道:“石公子,别来可好?” 石砥中舒了口气,目光凝注在她那如剑的浓眉毛上。此时,他有着无限的感慨,略一颔首,自嘲地道:“西门姑娘你好,在下托福没被令尊打死,也活得不坏!” 东方玉怒喝道:“混账,你怎可对婕妹如此说话!” 他话声未了,一道碧绿的光影颤起。 何小媛手持竹杖,点向东方玉“哑穴”之上,她冷笑道:“你的嘴巴太臭了,该闭上你的臭嘴!” 东方玉后撤半步,五指疾伸,觑准来势,往击来的竹杖抓去。 他去势迅捷,火候拿捏得极准,谁知指尖才一触竹杖,杖尾一旋,划了个小弧,往他虎口击去。 他咦地一声,掌缘一斜,手腕往上一顶,撞在竹杖之上。 何小媛手腕一颤,上身一晃,退了一步。 她脸色陡地一红,娇叱一声,猱身而上,竹杖横扫而去,油然片片杖影,轻咻声里,杖尖攻向东方玉“乳根”、“灵台”、“锁心”三穴。 她这一式奇幻诡绝,去如惊鸿,杖影飘忽,连攻三招。 东方玉悚然一惊,似是没想到这穿着男人长衫的美丽少女,会有如此神秘的绝技。 他双足连退两步,避开那连环三丈,双掌一分,深吸口气,交互挥出。 他这一套掌式使来,时时挟着五指倒挥之式,轻灵飘忽,诡异奇幻,与何小媛的那路杖法恰好相当,刹那之间,只见人影翻腾,恍如飞花落叶,野鹤闲云,动作优雅之至。 石砥中曾经眼见东方萍施出这“兰花拂穴手”,当时那种闲逸的神态,的确是令人神往不已。 这下眼见东方玉施出同样的功夫,他略一观看便晓得尽管东方功力较高,却不能充分领略这种“兰花拂穴手”的神韵。 他忖道:“只要何小媛能逼得他无法更变掌法,三十招内,东方玉一定不会占优势。” 西门奇惊诧地看着何小媛挥舞着竹杖,他又瞥了石砥中一眼,忖道:“这小子真是艳福不浅,一个去了,又是一个来,每一个围在他身边的女孩子都是那么美丽,我真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魅力,使得婕妹和萍萍都为之着迷。” 石砥中可不晓得西门奇心里想些什么,他微皱眉头,思绪回到了昆仑,暗忖道:“真不知千毒郎君与七绝神君相遇时的情况是怎样的激烈,但是罗盈和施韵珠也上了昆仑却是对我不利,唉!掌门师兄不知道怎么想……” 从罗盈的身上,他的思绪又转到以前围在他身边的女孩子,目光转处,他瞥见西门婕正两眼痴迷地盯着自己。 西门婕见石砥中望向自己,她微微一笑,道:“她的武功真是不错!” 石砥中淡然一笑,道:“她是来自海外灭神岛。” “哦!”西门奇两道剑眉斜斜一轩,惊诧地道:“她是灭神岛主?怎么还这样年轻?” 石砥中微微一笑,道:“她是原来灭神岛主的女儿。” 他话声一顿,不愿再说出何小媛的身世,转首道:“你与东方公子这次远来长城,可是到天龙谷去?” 西门婕眼珠一转,绽起一个浅浅的笑靥,道:“一方面是陪我哥哥护卫东方公子返回天龙谷,另一方面则是去见一见萍姐姐,你知道,她已是我未来嫂嫂吗?” 石砥中心里发出一声沉痛的呻吟,面上肌肉一阵痉挛,双唇闭得紧紧的,怨毒的目光投射在西门奇的身上。 西门婕瞥见石砥中眼中闪过一丝碧绿的光芒,心头不由得一痛,忖道:“这么久他还是不能忘记东方萍,唉!我又何尝忘得了他呢?” 她脸上泛过一阵凄苦的神色,仿佛心头滴着鲜血,恨恨地瞥了东方玉一眼,忖道:“若不是他的妹妹,我岂会被石砥中如此漠视?” 石砥中苦笑了一声,道:“听说你也与东方兄结成秦晋之好,恭喜你了。” 西门婕哀怨地望着石砥中,幽幽道:“你是不是很爱她?” 石砥中晓得西门婕说的是何小媛,他摇摇头,道:“我与她仅是相识而已,并无特殊感情,唉!若问生涯原是梦,除梦里,无人知。” 西门婕觉察出他的寥落来,轻声道:“你不必这样,我能够晓得你的心情,但是人生原就是如此,没有一定的事,没有绝对的是非。” 石砥中只觉意兴低沉,道:“恩怨难分情难尽,很难判定谁是谁非的,既然如此,大复何言?” 他侧首问道:“令尊如何?” 西门婕微微一怔,道:“他老人家被你在肩上刺了一剑,气得差点吐血,现在已经赶去昆仑,那是为了雁翎令牌之事。” 石砥中全身一震,问道:“他已经赶往昆仑去了?” 西门婕还待说话,已听西门奇大喝道:“婕妹,谁叫你与他说话,难道爹的吩咐你不记得了?” 石砥中心里正在难过之际,被西门奇这一喝,激起了郁积的怒火,侧过身去吼道:“你不要在我面前摆威风!” 西门奇被石砥中这声大喝,震得耳鼓隆隆作响,他愕了一下,大吼道:“婕妹,走开!” 话声方出,他疾跨三步,左拳直捣而出,“隆隆”之声大响,一道开山裂石的雄浑劲道撞击而来。 西门婕叫道:“哥!你……” 石砥中眼里闪过碧绿的锋芒,左掌一拂,“万毒神功”急旋而出,一股腥风回旋飞散。” “砰”的一声大响,劲风旋激,石砥中跨前一步右袖一拍,一道柔和的劲道漫起。 西门奇闷哼一声,脸孔涨得通红,身形一晃,左拳兜一半弧,疾穿而去。 “轰”的一声,两股劲道在空中一碰,立时将铺在甬道的石板击穿一个大洞,粉屑在周围飞散开来。 石砥中浑身衣袍一阵翻动,满头黑发倒竖,大喝一声,一连两掌飞叠而出,急啸声里,西门奇的“五雷诀印”第三式未及发出,便被这股劲道击得整个身子飞起两丈,跌开而去。 西门婕惊叫一声,飞跃而起,往西门奇落身之处扑去。 石砥中没想到自己体内真气正反交流,会能产生如此沉猛强劲的力道,仅仅三招便将西门奇击得身受重伤,跌飞出去。 他怔怔地站着,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会有如此的结果。 突地,何小媛发出一声惊叫,整个身子飞起空中,红影一闪,往地上跃落下去。 石砥中大吃一惊,弓身一跃,有似箭矢脱弦,急射而去。 半空之中,他疾伸猿臂,探手一捞,将何小媛搂住。 陡然之间,东方玉大喝一声,右手一扬,一道烁烁剑光划空射去,咻咻的剑啸急响而起,如电射到。 石砥中抱着何小媛,还未及察看她的伤势如何,便已听到强劲的剑啸之声。 他心头一震,身子陡然曲扭而起,长啸声里,身子拐一大弧,斜飞而出。 东方玉俊脸生威,剑眉倒竖,杀气满面,双手连挥,两支短剑划一半弧,射向石砥中而去。 石砥中施出昆仑“云龙八式”,陡然之间,回空急旋两匝,往地上跃落下去。 东方玉脸色涨得通红,手腕一旋,又掣出一柄短剑。 西门婕惊叫一声,抬起头来,只见空中三道剑光宛如游龙,往石砥中落下的身子射去,她大声喊道:“砥中,快滚落地上。” 东方玉狂叫道:“婕妹,你怎可这样对我?” 西门婕眼中泪水如潮,泣声喊道:“玉哥,你不要……” 东方玉怒喝一声,道:“住口!” 他见到西门婕为石砥中流泪,一股强烈的妒意堵住胸口,使他几乎栽倒地上。 他大吼道:“石砥中有你就没有我,有我就没有你!” 他长啸一声,手中短剑发出一溜剑光,往空中急射而去。 剑刃破空,闪起烁烁波乐,“叮!叮!叮!”正好射在空中的三支短剑上。 刹那之间,四剑掉头,剑尖朝下,急落而去,有似一面剑网,罩住石砥中。 石砥中双脚方始落地,便听见空中三声轻响,他抬头一看,只见四剑组合一起,像是一面网子般地罩下,来势急速逾电,不容自己有所闪避。 他心中凛然,不及考虑,抱着何小媛急往地上一躺,翻滚开去。 剑剑急落,好似附骨之蛆一样,跟着他滚去的身子射去。 “噗!噗!”一连数声,短剑四柄每隔三尺,射落于地。 石砥中惊魂甫定,身子翻滚而起,单膝方始跪在地上,右手一扬,五指箕张,自指缝之中,五枚金羽旋飞而去,朝向站在城上雉堞的东方玉射去。 五枚金羽飞去,石砥中大吼一声,又是五枚金羽飞出,接着一挥手间,又是五枝金羽射出。 漫天金羽,将半片天空都已遮住,金光泛起丝丝流波,扑散而开…… 古朴而阴暗的城墙,满布风沙蚀打的痕迹。 城头之上,东方玉身着白衫,双眉斜耸,神色凝重地探首往城下斜坡望去。 四支短剑有如电光急射而下,石砥中抱着何小媛飞滚开去,顺着斜坡一连滚了二十多个翻滚。 剑刃落地,每隔三尺,有如钉桩似的深钉人地,削过石砥中满头洒开的乱发,插进草坡里。 剑锋冷飒,石砥中颈边一寒,心里掠过惊骇无比的情绪。 他知道自己又一次的逃过死亡的魔爪,陡然之间,惊骇的情绪过后,他的心头立即便涌起浓郁的杀意。 身形乍起,他大喝一声,右掌一拂,五枚金羽飞射而出,接着双掌扬起连发十枚金羽。 刹那之间,满空金羽飞旋,密织如网,往长城高墙射去。 闪烁的金光,飞绕乱舞,恍如条条金蛇。 东方玉惊惧地望着满空飞绕的金羽,骇然叫道:“金羽漫天之!” 他悚然凝立,整个思想都仿佛停顿了一下。 西门婕脸色骤变,惊喊道:“砥中!” 东方玉全身一震,怒喝道:“走开!” 他身形一晃,俨然急拍双袖,有似一个陀螺般,在石墩上急速回旋而起,汹涌的劲道有似海潮奔腾,往外渗溢而出。 霎时,金羽交错回绕,被那股急旋的气劲撞击得回动乱窜,布满东方玉身外两丈之处。 石砥中眼中射出炯炯的锋芒,狠声道:“我倒要看你这还未练成的‘天龙大法’到底能支持多久?” 东方玉知道这金羽漫天之技,乃是天下暗器之宗的四川唐门昔日掌门人金羽君所独创的。 由于金羽的铸造不同于一般暗器,所以只要金羽本身任何部位受到力量,便会回旋绕折,除了以一种巨大的力量使得整枚金羽都受到击打,才会掉落于地,否则金羽将不会落地的。 东方玉功力不够,纵使施出天龙大法,但是却不能将金羽击落,以致于满空金蛇飞舞,将他身形罩住,不停地向他疾射而去。 西门婕两眼圆睁,右手捂住嘴,惊惶无比地望着站在墙头上的东方玉,眼见那些流动不停的金光,她的眼里露出了恐怖的神色。 她知道只要东方玉内力稍有不继,金羽便会向空隙射进,但是她却又不敢喊出声来,惟恐东方玉会因此而分散了精神,以致被金羽射死。 东方玉脸色凝重无比,两眼凝聚着的目光,渐渐有了惧意,随着每一袖的挥出,他的头上涌出汗珠,一颗颗的滑落脸颊。 东方玉眼见金羽依然不休止地在激旋的气劲里,飞绕回旋,他心头的惊惧愈来愈增。 汗珠流下,脸上痒丝丝的,他暗忖道:“这些金羽真是厉害,的确不愧是最为凶狠的暗器,只不知金羽君庄叔叔怎会将这等绝技传授给他?” 此时,他已不能再多花时间去忖思:“为何石砥中能学得这天下暗器之最的金羽漫天绝技。” 他的脑海之中意念电转,许多往日天龙大帝传授给他的绝艺都一一自记忆的深处里挖出…… 陡然之间,他记起了自己在进天龙赤壁苦修天龙大法前,父亲曾与自己讲及天下暗器与钜毒之种类及防备之法。 他喘了口气,忖道:“当时我因为急于入洞去修习天龙大法,所以没有昕清楚破解之法,否则现在也不致被困于金羽漫天之中。” 这时,他开始痛恨起自己的妹妹来了,因为若不是东方萍为了石砥中而跑出天龙谷,那么自己便不致被父亲唤出,到江湖上去找寻妹妹。 他暗暗骂道:“那不要脸的贱人,为了石砥中竟然连父亲都不顾了,真是有辱门风。” 正当他忖思及此时,蓦然听到西门婕大声叫道:“砥中,你不要再发出金羽,我求求你收回金羽,别让他受伤……” 他勃然大怒,喝道:“婕妹,我不要你求他!” 西门婕话声一窒,立即便继续道:“石哥哥,你难道忍心看他如此年轻便死去?你救救他吧!” 东方玉气得几乎为之吐血,大吼道:“住口,我不要他的怜悯,我也不要他救我!” 西门婕浑身一颤,忍不住哭着道:“玉哥哥,求求你不要再倔强……” 石砥中眼见西门婕泪流满腮,他心里掠过一丝怜惜之情,长叹口气道:“好吧!我就饶过他这遭!” 东方玉怒喝道:“石砥中,你敢来收回金羽,我要骂你的祖宗八代了!” 他急怒之下口不择言,石砥中双眉一皱,道:“他既然如此说,我只得不收回金羽了!” 西门婕一怔,愕然望着石砥中,颤声道:“你难道真是如此狠心,连我的要求都不理……” 石砥中望着站在离自己不足六尺之处的西门婕,苦笑道:“他几次要杀死我,却都被我避过了,就算我放了他,他也不会领我的情。” 东方玉大吼道:“大丈夫可杀而不可辱,我就算死在金羽之下也比厚颜活在世上好,婕妹,你不要管我!” 西门婕满脸泪痕地喝喊道:“玉哥哥,你就听我这一次好吗?” 石砥中沉声道:“西门姑娘,我这就去收回金羽!” 东方玉大声嘶喊道:“石砥中,今日我若不将这金羽漫天破去,我东方玉永不出现江湖,你若是敢上前一步,我与你永不甘休。” 石砥中冷哼一声,道:“你既然如此硬朗,那我就看你的本领了。” 他蹲下身去,挥指点住何小媛的穴道,缓缓施出瑜珈门的疗伤之法,替何小媛疏通积淤在经脉的气血。 西门婕眼看石砥中这种漠然的样子,不由得全身一颤,以往存在心里的一丝爱意,此刻都变为愤恨。当她看到石砥中竟然不理会自己的苦苦哀求,而蹲下身去替何小嫒疗伤。 顿时她心如刀割,恨恨地道:“好,石砥中,算是我眼睛瞎了,错认了你!” 石砥中诧异地侧首,问道:“你说什么?” 西门婕咬牙切齿,恨声道:“我恨你!” 她掩脸返身,飞跃上城墙。 东方玉满头水汗,真力几乎不继,在漫天金羽之中苦苦撑持着,但是当他听到西门婕这句话时,心里涌起了无比的喜悦,陡然之间,疲惫全消,神智一清。 仿佛身体里突然注入了强烈的新生力量,他大吼一声,带起满空旋激的金羽,往石砥中立身之处跃去。 西门婕惊叫一声:“玉哥——” 东方玉狂笑道:“我一定会将金羽漫天破去!” 他那急速飞跃的身形倏地一顿,往草坡上落去。 石砥中正好将何小嫒真气驱回丹田,突然听到耳边金羽激啸之声,他愕然侧目,只见东方玉整个身子自空急落而下。 他聪颖无比,一见东方玉这种怪异的举动,立即便领悟到对方的动机。 他惊忖道:“果然东方玉不愧是武林第一高手天龙大帝之子,能够领悟这金羽漫天之窍诀,而寻出其破解之法。” 思忖之间,东方玉已全身伏在地上,蜷缩一堆,大袖掩住头部,静伏不动。 满头激旋的金羽,陡然之间,所受到的劲道完全消失,一齐飞旋乱舞,纷纷落下来。 十五枚金羽自空落下,东方玉全身衫袍缓缓鼓起…… 石砥中叹赞忖道:“这些金羽已经失去回激之力,如此射下一定不会将他运集气劲的衫袍射穿。” 谁知他这个念头未了,已听见西门婕大叫一声,带起一道蓝芒飞扑过去。 他大吃一惊,喊道:“西门姑娘,别去……” 西门婕充耳不闻,挥动蓝泓剑,往空中急落的金羽劈去。 刹那之间,那十五枚金羽受到这股掌风,齐都划着半弧,往西门婕身上射去。 石砥中身如电掣,大袖扬处,十指自袍袖之中疾伸而出,往满空金羽抓去。 但是他虽然施出金羽君传授给他的“千佛收云”的接收暗器的手法,却只抓住了十二枚金羽。 西门婕惨叫一声,三枚金羽齐都射在她的身上,顿时伤口流出鲜血,身子一颤搐倒地上,昏死过去。 石砥中惊呃一声,飞落地上,赶忙蹲下身去。 他只见西门婕背上插着两枚金羽,右手大臂被金羽穿透,鲜血流得满身都是,脸面向下,仆伏于地。 他将她身子托起,转了过来,只见她双眼紧闭,浓黑的剑眉皱在一起,脸色惨白,一脸的惊惧痛苦之容。 那丰满苍白的脸靥上,挂着两行泪痕,有如带雨梨花似的,使人怜惜不已。 他长叹一声,轻轻地替她擦去泪痕,忖道:“唉!想不到你会对东方玉有如此深的感情了,竟然能为他不顾自己的安危。” 他不知道在这两个月中,东方玉在海心山幽灵宫里养伤,时时都与西门婕在一起。 加上西门奇的大力撮合,与西门熊的命令之下,西门婕每日都要看护东方玉的伤势。 男女之间的感情经常是由接触中产生的,纵然她对石砥中强烈的爱慕,但是由于相处日久,对于东方玉的好感也增加不少。 情愫正在默默地滋生中,又加之她眼见石砥中与何小媛相偎一起的情形,所以刺激她偏向于东方玉。 以致于眼见东方玉抱头静伏,满空金羽急射而下时,她不由得拔出宝剑,想要解救他的危机。 石砥中叹息了一声,自怀中掏出一个玉瓶,正要替西门婕拔出金羽疗伤。 突地身后传来东方玉一声狂喝:“你不要碰她!” 石砥中一愕,道:“我在为她疗伤。” 东方玉两眼赤红,脸上充血,急跨两步,大吼一声,双掌划一半弧,急劈而出。 他那伸出袖外的双掌,莹白如玉,有似雕塑而成的,在阳光下泛起凄迷的光影。 他这双掌如电挥出,加之距离又近,石砥中刚将玉瓶拿出,身后劲风压背,急啸而来。 他心头大惊,待要飘身让开,却正好托着西门婕,只要他闪离身去,她一定会跌倒于地,插在她背上的金羽也将穿身而过,那么她将是必死无疑。 这个意念有如电光火石似地闪过脑际,他再也不及多想,深吸口气,将全身真气都运集背部。 “砰”地一声大响,他闷哼一声,托着西门婕跌出八步开外。 胸中气血翻腾,他脸上肌肉一阵抽搐,终于忍耐不住,“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他缓缓回过头来,沉声道:“你差一点便连西门婕都杀死了!” 东方玉愕然站立着,他那挥出的双掌依然悬在空中,没有收回。 当他看到西门婕背上插着的两枚金羽时,不由得心里泛起了惶恐的情绪。 他的嘴唇嚅动了一下,道:“石兄,我……对不起你。” 石砥中冷哼一声,挥袖擦去嘴角的血渍,掉过头去,将玉瓶的塞子打开,自里面倒出些绿色的药粉。 他两指一撮,将西门婕臂上的金羽拔出,把药粉洒下,然后撕下袍角,替她包扎起来。 三枝金羽被拔了出来,他把药粉洒下,包好之后缓缓地立身而起。 向前走了几步,他已经支持不住,身形一晃,立即盘膝而坐,运起“瑜珈门”的“搜穴过宫”之法,自疗内伤。 东方玉默然望着石砥中放下西门婕,然后盘膝运功,他暗叹口气,心里不知是什么味道,只觉得酸溜溜的难过无比。 他摇了摇头,向西门婕卧身之处行去,想要察看一下她的伤势。 “东方玉——”一声娇柔的呼唤自他身后传来。 他吃了一惊,只见何小媛巧笑盈盈,姗姗行了过来。 他愕然道:“你……你好了?” 何小媛抿着红润的双唇,嘴角浮起一丝浅笑,脉脉含情地凝望着东方玉,直看得他心头怦然而跳。 她伸出如春葱的玉指掠了掠如云的秀发,破颜一笑,道:“怎么啦?看都不敢看我?” 东方玉只见何小媛眼中射出一股妖冶的灼热光芒,直射心底,他心里一阵迷糊,咽了一口唾沫,口吃地道:“我……” 何小媛绽颜一笑,缓缓行了两步,来到东方玉面前,伸出细长的玉指,点向他的额头,娇声道:“你呀!你就晓得装傻!” 东方玉眼见对方伸来的玉手,袖口一缩,露出那欺霜赛雪的丰润手臂,一股淡淡的幽香传出,扑上鼻来,使得他神智一阵昏迷,登时向前跨了一步。 他微笑地伸出手去,握住她的手指,轻轻地抚摸着。 何小媛娇羞地道:“喂!你怎么啦?” 东方玉嗫嚅道:“你的手指好美!” 何小媛秀眉一扬,柔声问道:“真的吗?” 东方玉脸上泛起红潮,道:“你是我所见到过的最美丽的女人。”说完右手用劲一拉,双臂张开,欲待将她拥入怀里。 何小媛就顺着他一拉的势子,投入他的怀抱。 东方玉右手紧搂着她,左手缓缓抚摸她的秀发,喃喃道:“我喜欢你!我真喜欢你……” 何小媛眼波流动,射出炽热的目光,望着东方玉,轻声道:“你都不认识我,怎会喜欢我呢?” 东方玉微微一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何小媛摇了摇头,娇声道:“我不跟你说。” 东方玉两眼射出情欲之火,死盯着何小媛红润的双唇,他双臂一紧,便待吻了上去。 何小媛一偏首,伸出右手按住他凑上的双唇,娇声道:“你怎么这样?嗯!我不要嘛!” 东方玉一愕,问道:“为什么?” 何小媛脸上泛起红霞,道:“你放开我,我就告诉你。” 东方玉把手一松,何小媛掠了掠挂在眉梢上的秀发,轻笑道:“因为你快要死了。” 她话声未了,左肘一曲,撞在东方玉“锁心穴”上,反掌一拍,劲道倏发,拍在他的“血仓穴”上。 东方玉正被她的“姹女迷阳”之法,逼得神智全失、欲念泛生,这下突生变故,根本就没有想到抵抗,顿时中掌吐血,大吼一声,一个身子跌出七尺开外,仆倒于地。 何小媛刚才那种冶艳淫荡的神色,此刻一扫而光,换上的则是冷漠肃杀的脸色。 她狠狠地道:“若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还以为灭神岛主是个浪得虚名的女人。” 她瞥了一眼仰天跌倒、满身是血的东方玉,冷冷笑道:“你身上两个死穴都被我击中,若是能够活转过来,也真是天意了。” 她跨过东方玉的身体,向垂首盘坐的石砥中行去。 一见石砥中那俊逸潇洒的样子,她不禁暗忖道:“东方玉也是一样的英俊,但是他却像是少了一点东西似的,不能像石砥中那样,全身好似放射出一股神秘的光芒,使人心弦颤动。” 她侧头过去,望了一眼倒卧在血泊中的东方玉,嘴角立即浮起一丝轻蔑的冷笑,忖道: “像他这样,纵然是天龙大帝之子,但是却一点定力都没有,稍受诱惑便会入迷,若是谁嫁了他,将来一定会终日流泪。” 她正在胡思乱想之际,石砥中倏地睁开眼来。 他一见何小媛站在自己身前,微微一愕,问道:“你的伤好了?” 何小媛闻声回过头来,欣然道:“你的伤也好了?” 石砥中点了点头,站了起来,问道:“你在看什么?” 何小媛正待要答话,石砥中已经脸色一变,飞身急跃而去。 他跃到东方玉身边,探手一摸,发觉东方玉全身的主脉几已全断,只剩下心脉尚在微微跳动。 他脸色大变,略一察看发觉东方玉“锁心”、“血仓”两穴受伤。 骈指疾点,将东方玉穴道闭住,长叹口气,立起身来,沉声道:“他的伤没有办法救了。” 何小媛诧异地道:“他是你的敌人,你还要救他?” 石砥中摇了摇头,道:“他是江湖上的后起之秀,岂可忍见他就此夭折?” 何小媛思绪急转,微含妒意地道:“你大概是为了他的妹妹,天龙大帝的掌上明珠东方萍吧?” 石砥中勃然变色,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深吸口气,道:“他是你打伤的?” 何小媛点了点头,道:“是我。” 石砥中身如旋风,右手五指一扬,抓住何小媛左臂,问道:“你怎能打伤他?他的功力比你要强得多。” 何小媛噘起嘴道:“谁教他色迷迷的,想要占我的便宜?” 石砥中诧道:“他怎会这样呢?” 他脸色一变,厉声道:“你又施出‘姹女迷阳’的邪法?” 何小媛眼圈一红,道:“他想要杀死你,我又没有力量制止他,所以……” “唉!”石砥中长叹口气,放开了握紧她臂上的手,摇了摇头,道:“算了!我真不知道他竟会如此狠毒。” 他垂首望了东方玉一眼,黯然忖道:“若是他一死,那我就与天龙大帝和幽灵大帝都结上仇恨,看来一辈子也不能再见到萍萍了。” 他一想到东方萍,顿时便心如刀割,仰首望天,云天悠悠,仿佛又看到东方萍低垂双眉,痛苦地啜泣着。 他长长地叹口气,颓然道:“我走了!” 抖动上衣,让附着衣上的沙石掉下。 石砥中转身,正欲走向红马。 “石砥中——” 何小媛一听石砥中说要走,浑身一颤,心头大震,忙喊道:“石砥中。” 石砥中倏然回头,凝望着她,问道:“有什么事?” 何小媛红润的樱唇微微颤动,嗫嚅道:“你还在怪我?” 石砥中摇摇头,叹了口气,俯下头来,只见西门婕仍是昏迷不醒,他轻声道:“唉!想不到她才对东方玉产生了好感,便不能再看见他的笑容、听到他的声音了,这是多么悲哀的事呢?” 何小媛见石砥中两眼望着西门婕,喃喃自语,心里不由涌起一股妒恨,暗忖道:“想不到他到处留情,每次当我见到他时,总是一个美丽的女子在他身边,哼!怪不得他对我如此薄情……” 她两眼之中,射出了怨毒残忍的目光,恨恨地忖道:“我若是要想得到他的爱,便得将围在他身边的女人全都赶走,否则我便要杀了他,让天下的女人都不能得到他!” 石砥中目中一片惋惜之色,忖道:“当她醒来之时,眼见东方玉即将死去,不知会有多么的伤心呢!唉!人间多恨……” 在这个刹那,他的心中涌起了无限的感触,眼见东方玉那种垂死的惨状,使得他对于东方玉以往的种种仇恨,都完全淡忘了。 他轻叹口气,转过身去,缓缓向长城行去。 何小媛眼见石砥中脸上一片落寞地掉头而去,不由得叫了一声:“石砥中——” 石砥中依旧向前缓行而去,似是根本没有听到她的呼唤。 何小媛凄怨地叫了一声,道:“石砥中,你要到哪里去?” 石砥中落寞地道:“我回昆仑去!” “昆仑?”何小媛脸色一变,道:“你为什么要回昆仑?” 石砥中倏然回头,诧异地道:“我为什么回昆仑?” 他的嘴角泛起一丝漠然的微笑,道:“你难道不晓得幽灵大帝西门熊要到昆仑去?” 何小媛脸上泛起不信之色,道:“大概是为了千毒郎君吧?” 石砥中点了点头,道:“不错,还有千毒郎君。” 他皱了下眉头,忧虑地道:“这样一来昆仑更是危险了,我得立刻赶回去不可,否则七绝神君应付不了。” 何小媛冷笑道:“大概你是听到了施韵珠要去昆仑,所以迫不及待地想赶回昆仑吧!” 石砥中一愕,眼中射出逼人的锋芒,道:“你这是什么意何小媛被对方炯炯眼光所逼,小嘴一撇,道:“你自己晓得!” 石砥中双眉皱得紧紧的,沉声道:“我不知道你到底怎么想的,难道说我的行动也要受你支配吗?” 何小媛脸色大变,颤声道:“你,你……” 石砥中道:“我早说过与施韵珠并没有什么关系,你却仍旧猜疑我,就算我跟她有任何牵连之处,也不必你多加干涉!” 何小媛脸色惨白,颤声道:“你真的如此薄情?” 石砥中一怔,肃容道:“在下与姑娘你仅是相识,并没有任何情感在内。” 他似是感到自己说得太重了,所以语声一缓,叹了口气,道:“天下任何女孩子我都不会对她们发生感情了,何况你我还有一段仇恨呢!” 何小媛嘴唇微颤,道:“我也没有说过要报复你到灭神岛之仇呀?你为什么还是这样仇恨我?” 石砥中缓缓转过身来,歉疚地道:“纵然你我已经没有仇恨,但是我也不能对你怎样,而且我不会再爱任何一个女孩子了!” 何小媛举起莹玉的玉手,掩着颤动的双唇,眼中尽是疑惑与幽怨的情绪。 石砥中一见那射来的目光,有如遇见蛇蝎一样,赶忙转过头去,沉声道:“在下就此告辞了!” 何小媛浑身一震,道:“你现在就要到昆仑去?” 她咬了一下红润的嘴唇,又轻声道:“你还在怪我?刚才我是眼见他要将你杀死,所以才以‘姹女迷阳’之术对他,难道我本来是愿意的吗?” 石砥中轻叹一声,道:“此事既已过去,在下就不加计较了,由他吧,人就是如此,尽管再有力量,也不能与命运抗衡。” 他想到自己一生寥落,每每遇见强敌,而在死亡的陷阱前徘徊,结果练成了绝高的武艺,挤身在武林高手之林,被公认是天下第五大高手。 但是他却眼见自己所心爱的人,被人逼迫离他而去,却没有一点办法去挽回。 他的心里涌起了落寞孤寂的情绪,忖道:“我纵然有这样的武功,却还不能保护自己所爱的人,萍萍与我总是遭遇阻碍,无法使得东方刚同意此事,现在又加上东方玉的身受重伤,我显然与他又结上新仇,从此之后永远没有机会再见萍萍了!” 这些意念似电光石火在脑海掠过,他眼中闪现出茫然的目光,痛苦地摇了摇头。 何小媛看到石砥中这种表情,心头一痛,道:“难道你真的不能忘却她!你又何必如此痛苦?” 石砥中不知道何小媛说的是施韵珠,他还以为她是晓得自己心中想念着东方萍。 所以他痛苦地摇了摇头,道:“我不能忘掉萍萍的!” 何小媛一愣,这才想起刚才石砥中曾经提起过萍萍两个字来,她恍然道:“你是说你深爱着东方刚的女儿东方萍?” 石砥中默然了,他喃喃自语道:“是的,我还是爱着萍萍,不管怎样,我都不能忘了她!” 何小嫒脸色惨白,道:“她值得你如此钟爱?” 石砥中道:“她是世界上最美最可爱的女人,值得我永远想念。” 何小媛凄然一笑,道:“难道我不够美吗?” 石砥中抬起头来,望了何小媛一眼,茫然道:“你很美!” 何小媛眼中沁出泪水,泣声道:“那么你为什么不能爱我呢?难道你不能分一点爱给我吗?” “分一点?”石砥中神智从迷惘中醒了过来,道:“爱情怎能分?只有把整个爱情奉献给人才算是真正的爱情,稍微分割一点便是假的了。” 何小媛泪水汨汨而下,长长的睫毛沾满晶莹的泪珠,显得她更是楚楚可怜。 她不停地悲泣道:“为什么?为什么?” 石砥中沉声道:“历尽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我已跟你说过几次,我不会再爱天下任何一个女孩子了!” 他深吸口气,肃然道:“在下就此告别了!” 他头也不回,飞身跃起,往长城上落去。 何小媛叫道:“砥中,我跟你去!” 石砥中身形一跃六丈开外,他头也没回,跨上汗血宝马,掉转马头,往西驰去。 何小媛眼见石砥中理都不理自己,她呻吟一声,心中悲恨交集,情绪一阵翻腾,吐出一口鲜血。 她凄厉地喊道:“石——砥——中——” 石砥中纵马绝尘而去,好似根本没有听到她这声凄厉的呼唤—— 第三十三章 万劫不复 何小媛双手抚着胸口,痛苦地俯下头来,泪水恍如泉涌,洒满衣襟,很快便将胸前的衣服浸湿了。 没有声音的哭泣,才是发自心底真正的悲哀。 蹄声杳杳,她突地咳了一声,又吐出一口鲜血。 顿时胸襟之上被鲜血染得殷红,她急骤地喘了两口气,抬起头来。 她两眼通红,射出怒恨的目光,狠毒地道:“石砥中,我一定要将所有爱你的女人统统杀死,我要使你到处遭受打击,一直到你死为止。” 她挥起袖子,擦了擦嘴角的血渍和脸上的泪水,发出一声冷酷的狂笑。 笑声里,她的目光落在地上的蓝泓剑上,于是她俯身拾起那枝短剑,缓缓走到西门婕的身边。 她的眼中射出狠毒的光芒,举起蓝泓剑便待往昏迷中的西门婕身上刺去。 剑刃泛起蓝汪汪的光波,闪烁辉映,眼见西门婕便将死于剑锋之下。 倏地—— 一声有如炸雷似的大喝响起,何小媛愕然抬头,只见一个身着青袍、长髯及胸的中年人衣袍飘拂蹑空而来。 她微微一怔,手中剑刃一扬,原式不变,往西门婕胸口刺去。 陡然之间,空中响起一声刺耳的尖锐啸声,一支银光闪闪的短剑划破穹空,疾射而来。 “当”的一响,火光一点进出,手中蓝泓剑脱手飞出,她全身恍如被铁锤击中,跌出五步外。 一道蓝芒飞出丈外,射向枯黄的草地上。 那支烁亮的短剑在半空划一大弧,倒射而回。 微风飒飒,青衣人身在空中,扬手一抓,大袖拂起,短剑投入袖袍之中。 何小媛胸中气血波动,一跌之下便站不起来。 那青衣人冷哼一声,怒道:“你这女娃儿好狠的心,在这荒郊僻野竟然想辣手行凶。” 他目光一闪,瞥见躺在地上的西门婕,脸色顿时一变,赶忙蹲下身去,略一察看,方始舒了口气。 他立身而起,冷肃地道:“你与西门婕有何仇恨,竟然将她伤成这个样子?” 何小媛重重地呼了口气,跃身而起,拢了拢额上的发丝,惊诧地道:“你是何人?” 青衣人冷哼一声,道:“老夫东方刚——” 何小媛两眼圆睁,啊的一声惊叫,失声道:“你是天龙大帝?” 东方刚冷哼道:“你竟然将西门婕打伤,显然是依仗着自己的武功。” 何小媛被对方冷肃的目光所逼,加上震于天龙大帝的烁烁威名,颤声道:“她并非被我打伤的!” 东方刚双眉一斜,目中寒光暴射,寒声道:“哼!小小年纪竟然敢在老夫面前说谎,难道你刚才举剑不是要杀她?” 他的目光一转,瞥了那支飞落在丈外的蓝泓剑一眼,道:“若非老夫发现得早,她岂不是已死于你利剑之下。” 他的话声倏地一顿,全身一颤,飘飞而起,有似一支箭矢脱弦射出,跃到那躺在草坡上的东方玉身边。 “呃!”他一见那满血血污、脸色惨白已至奄奄一息的伤者,果然是自己所疼爱唯一的儿子东方玉时,不由得惊叫一声。 他脸色骤变,俯下身去,探手一摸,便已发觉东方玉身受重伤,经脉全断,只有心脉还在跳动。 他两眼之中泪水立即涌出,凄然地叫道:“玉儿,玉儿……” 身后微风一动,何小媛跃过身来,道:“他并没有死,前辈你……” 东方刚大吼一声,左臂一反,便将她抓住。 他泪眼之中射出熊熊的杀气,狠声道:“你还敢说谎?你还敢说玉儿没有死?” 他残酷地道:“今日我不使你遭受天下三大毒刑,痛苦悲号而死,我就不算是天龙大帝。” 何小媛只觉全身骨骼都被天龙大帝那一抓,捏得要成粉碎,一股骤痛沁入心底,她痛苦地挣扎了一下。 东方刚大吼道:“我要将你粉身碎骨,凌迟处死!” 他的吼声如雷,有似一个霹雳在何小媛耳边响起,直震得她耳鼓隆隆作响。 一见东方刚那狠毒凶煞的目光,和那冷酷的语声,直吓得她魂飞魄散,脸无人色。 她颤声道:“不是我……” “不是你?”东方刚怒喝道:“不是你是谁?这里只有你一人在此,哼!你还想狡赖。” 他右手一扬,五指如钩,将要施出“斩筋切脉”的狠毒手法.将何小媛的经脉全都抽出。 突地—— 一匹快马自长城之上飞跃而起,急冲下来,半空之中,马上飞起了一条白色的人影往这边射来。 东方刚五指一张,疾落而去,何小媛发出一声绝望的惊叫,立即昏了过去。 “爹!”一声惊呼,东方萍飞扑而来,大叫道:“爹爹,你住手!” 东方刚五指伸在空中,侧首一看,已见东方萍跃将过来。 他大吃一惊,怒道:“萍萍!你怎么也出了天龙谷?” 东方萍眼圈一红,道:“你和哥哥都不在谷里,留下我一个人,我……” 东方刚见到自己女儿脸上那种凄苦的表情,轻叹口气,道:“你我都来晚了一步,你哥哥已经死了!” “啊!”东方萍两眼睁得大大的,不相信地问道:“什么?哥哥……” 东方刚悲痛地道:“你哥哥已经死了。” 东方萍这才听清楚果然是说东方玉已经死了,她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东方刚满脸杀气,残酷地道:“就是这个女人,我要使她身受毒刑,经脉抽搐,悲号三日,粉身碎骨而死,方能消去我心头之恨!” 东方萍打了个寒噤,哭声一停,睁着满是泪水的眼睛,惊惶地望向东方刚。 因为她从没有看见东方刚如此的震怒,如此的伤心,如此的残忍,也从没听过他会说出如此冷酷的话来。 她几乎在怀疑这句话是他父亲亲口说出来的。 刹那之间,脑海里意念飞转,她诧异地问道:“您是说她杀了哥哥?” 东方刚道:“你去看看吧!” 东方萍目光一转,瞥见闭目昏死的东方玉,她惊叫一声,扑至东方玉的身上,放声痛哭起来。 才哭了一会,她的哭声突地一停,将耳朵贴在东方玉的胸前,仔细地一听。 东方刚一见,怒道:“他已经死了,你还……” 东方萍脸色一喜,大声叫道:“哥没死!” 东方刚双眉一扬,问道:“什么?让我看看!” 他一挟何小媛,飞身跃去,伸出右手抚在东方玉的胸前,果然觉察出那微弱而有规律的跳动。 他激动无比地道:“果然他没有死!” 他将何小媛往地上一放,伸手入怀掏出一个紫绿色的玉瓶,将这次搜集自冷岩洞穴中的石乳倒入东方玉的嘴中。 东方萍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笑道:“爹爹,您太紧张了,竟然连生死都分不清楚,幸好我赶了来,否则哥哥岂不是白死了吗?” 东方刚吁了口气,抬起头来,道:“我是急昏了头,一见你哥哥负伤那么惨重,浑身经脉几乎全断,气血都不流通,以为他死了,唉!真是事不关己,关己则乱。”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幸好这次我在天龙峰冷谷之中收集到这么一瓶石乳,否则真无法救他!” 东方萍看到东方刚脸上一脸的泪水,却是尴尬地笑着,她不由得笑道:“爹!您真滑稽,脸上还有泪水,竟然笑得出来,就跟小孩子一样。” 东方刚擦了擦脸上的泪水,道:“萍萍,你现在该知道天下每一个做父亲的人对于子女都是关心无比,就生恐他们遭到什么灾祸。” 他轻叹一声,道:“这两三个月来,你没有笑过一次,终日都是以泪洗面,爹也知道你内心的苦痛,所以刚才眼见你的笑容,就好像终日处于阴霾里,一朝见到阳光一样的欢喜。” 东方萍幽幽地叹道:“爹,您不要再说了。” 东方刚凝望着自己的女儿,只见她脸上尽是忧伤、哀怨,较之以前的活泼开朗完全都不相同了。 他微叹口气,道:“是爹害了你。” 他话声微微一顿,道:“但是石砥中身为毒人,全身是毒,我是怕害了你的终身,所以……” 东方萍站了起来,转过身去,道:“我不要听了!不管怎样,我绝不会嫁给西门奇!” 东方刚在她一转身之际,倏地发现她的乌黑的头发里有着丝丝白发。 他心头一震,赶忙站起身来,道:“萍萍,你转过身来,让我看看。” 东方萍默然转过身,冷冷地望着她的父亲。 东方刚痛苦地道:“萍萍!你不要这样看着我!” 东方萍脸上已经没有刚才那种喜悦的表情,她一想到石砥中,立即便紧锁双眉,郁郁不欢起来。 她黯然地道:“爹,您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吗?” 东方刚仔细一看,果然发现她的头上有一束白发,刹那之间,他呆了一呆,喃喃道: “这怎么会?她才十八岁……” 东方萍凄然道:“就算二十岁又有何用?人生就是如此,总是悲哀胜于欢乐。” 东方刚神情大震,心头宛如刀割一样痛苦,他嘴角颤动了一下,道:“萍萍,这两个月来,你只跟我说两句话,见都不愿见我一面,你是否在怨恨你的爹爹?” 东方萍淡然一笑,道:“我什么都不恨,只恨我娘死得太早。” 东方刚脸上肌肉顿时痛苦地抽搐起来,他暗暗地呻吟了一声,悲痛地暗呼道:“若萍,你在天之灵是否还记挂着我?你是否晓得我是如此的痛苦?妻呀!这件事我是不是做错了? 我是为了玉儿的生命,才将萍萍许给西门熊的儿子,但是萍萍却终日哀伤,到现在头上都长了白发,若萍,你告诉我,到底我该怎么办?” 东方萍眼见她爹爹仰首望天,满脸的凄怆,眼中尽是茫然之色。 她轻叹口气,眼光转开,已望见昏迷中的西门婕,她脸现惊容,诧异地转首过来,望了望那躺在地上的何小媛。 她秀眉一扬,轻呼道:“灭神岛主,她是灭神岛主。” 东方刚自沉思中醒了过来,诧道:“萍萍,什么事?” 东方萍只觉西门婕与灭神岛主一齐出现此地,而且像是互相拼斗过,其中一定有什么原因在里面。 所以她心念一转,忖道:“莫非灭神岛主见到哥哥长得英俊,所以又要施出她那妖艳的风情来挑惑他,以至与西门婕发生争执而互相拼斗?若是如此,我岂能告诉爹,而使得哥哥难以对爹说出此事?” 她心地善良,不愿让东方刚晓得何小媛乃是灭神岛主,以免牵累及哥哥,所以摇摇头,淡然道:“没有什么!” 东方刚回头望了望东方玉,只见他脸上泛红,已无刚才那种惨白的面色,所以他欣慰地道:“这瓶石乳真灵,看来你哥哥的性命是保住了,等一下我帮他运气行脉,便可恢复如常!” 他话声一顿,却发现东方萍毫无喜色,仍自轻颦双眉,好像有着无数的哀怨! 他叫道:“萍萍,这半个月以来,你有没有照过镜子?” 东方萍诧异地望了她父亲一眼,摇了摇头,黯然道:“我照镜子干什么?尽管将自己装扮成仙子似的,又有谁来看呢?我又装扮给谁看呢?” 东方刚轻叹了一声,道:“唉!萍萍,是爹对不起你。” 他咬了咬嘴唇,心中意念有如电转,沉吟了一下,说道:“萍萍,我问你一事,你能不能告诉我?” 东方萍应了一声,冷冷地道:“您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好了,我既然是您的女儿,当然什么都要听您的,还有什么能不能?” 东方刚歉然道:“我身前只有一儿一女,当然每个都很疼爱,不分彼此,但是往往为了环境所逼,对于你们总是照应不到,而使得你们受到种种打击,这不但让我对不起自己的良心,也对不起你娘在天之灵!” 东方萍听了这话,心里一酸,缓缓地垂下头来。 东方刚轻叹口气,道:“我这才晓得我这两个月来是做错了一件事……” 他顿了顿,道:“我不该将你许配给西门熊的儿子!” 东方萍愕然抬起头来,凝望着她的父亲。 东方刚继续道:“西门奇虽然是西门熊的儿子,但是他一点都不长进,无论人品、性格、毅力,较之石砥中都差太多了!” 东方萍脸上现出喜悦之色,道:“本来就是这样嘛,石砥中和西门奇比较起来,真有云泥之别。” 东方刚微微摇了摇头,道:“他虽然是天下奇才,命运却不佳,总是经历许多艰难,唉! 他若不是毒人该有多好!’’ 他吁了口气,道:“这两个月来,你终日都是悲苦哭泣,这都怪我不该将你许配给西门奇,所以我思考了许久,不管西门熊如何,我一定要解除这口头上的婚约。” 东方萍睁大双眼,激动地道:“爹,您这话可当真?别又骗我了!” 东方刚肃然道:“我一定不能容许你嫁给西门奇!” 东方萍惊喜地叫道:“哦!爹,您真好!” 东方刚暗忖道:“我怎能眼见你终日哭泣,憔悴而死?唉!这两个月你的头上便已现出白发,若是再过一年,岂不是满头都是白发,一生都将是黯淡无光。” 他沉吟一下,道:“若是石砥中能够再发生一次奇迹,不被毒死的话,那么我便答应把你嫁给他!” 东方萍大喜道:“真的?” 东方刚挥手道:“且慢高兴!我要他亲自恳求我要娶我的女儿,我才能真正的将你许配给他!” 东方萍狂喜道:“他一定会答应的!” 东方刚眼见她那种欣喜若狂的样子,不由得心中安慰地村道:“只要见到她能如此快乐,我就算遭遇到困难与打击又有什么关系?” 他微笑地道:“可是你要注意,石砥中要不被毒死才行,若是他已经死了,可不能亲自向我求亲。” 东方萍噘了噘嘴,说道:“爹,您老是触人霉头,说些不好听的话。” 她充满自信地说:“我相信石砥中不会死的,我相信他!” 东方刚轻叹一声,忖道:“爱情的魔力真大,竟能使人为着它而扭转死神的安排,面临一切危难而不改变原先的意志!” 他的思忖未了,突地听到万里长城之上响了一个尖锐的笑声,一条人影倏然腾空跃下。 他双眉一斜,侧目一看,“哦!”了声道:“西门奇,是你?” 西门奇身形一落,肃容道:“萍妹子说得不错,石砥中没有死。” 他脸上浮起一个阴沉的笑容,道:“他不但没死,而且刚刚才离去。” 东方萍惊道:“啊!他刚才还在这里?” 西门奇眼中射出妒忌的光芒,沉声道:“不错,令兄东方玉还是他打伤的。” 东方刚双眼一瞪,惊道:“什么?又是石砥中!” 西门奇阴阴地道:“不错,正是石砥中!” 东方萍眼见好好的事,看来被西门奇这么一搅,可能就完了。 她大叫道:“你说谎,不是石砥中!” 西门奇呵呵一笑,道:“这儿除了我之外还有个证人在场,萍妹子既不相信,岳父可问问她,玉兄是不是被石砥中打伤的?” 东方萍神情一窒,立即啐了一口,道:“呸,谁是你的岳父!谁又是你的萍妹子?” 西门奇阴阴一笑向前走了两步,然后面容一肃,躬身施了一礼,朝东方刚拜了下去,道: “岳父大人在上,小婿有礼了!” 东方刚身形一侧,大袖微拂,一股劲道自袖底涌出,不让西门奇有拜下的机会。 他双眉皱起,道:“贤侄不须如此多礼!” 西门奇被那股劲道逼住,硬是不能往下拜去,他脸色立即一变,泛过一个阴狠怨毒的表情。 东方刚拂了拂颔下长髯,道:“贤侄可否将经过情形述说明白?那石砥中怎会也来到此地?” 西门奇见东方刚岔开话题,不由恨恨地忖道:“你这老贼,还不死心想把萍萍嫁给姓石的混账小子,哼!不管你怎么说,天下人都晓得我已是你的女婿,到那时你还敢不将萍萍乖乖许给我?” 他脸上颜色一整,道:“玉兄在海心山养伤,家父因有事要赴昆仑一行,故而嘱小婿及舍妹护送玉兄返回天龙谷。” 东方萍冷嗤一声,道:“从海心山到天龙谷要经过长城吗?你这明明是在说谎!” 西门奇没有理会东方萍的话,继续道:“这是因为玉兄三月以来都在海心山养伤,烦闷异常,所以他想到长城来玩玩,好松懈一下郁闷的心情,故而小婿只得陪他经过大漠边缘来到长城。” 东方刚听他左一句小婿,右一句小婿,双眉不由得紧紧皱起。 他嗯了一声,说道:“贤侄,当日我并没有依允令尊的求亲,只不过是略为一提罢了,贤侄如此称呼,老夫可有点不敢当!” 西门奇咬了一下嘴唇,道:“当日家父曾经提起此事,岳父大人回答说只要玉兄身负之伤痊愈,则必然允诺婚事,若是小婿记得不错,东方玉已在海心山调养痊愈,所以……” 东方刚咳了一声,道:“但是这要等玉儿痊愈之后回到了天龙谷才算数,贤侄口口声声的说老夫已经答应,老夫尚要请问,令尊曾下了文定之礼吗?” 西门奇没想到东方刚会有此一问,话声一窒,顿时默然无声,想不出反驳之理。 东方萍脸上泛起美丽而甜蜜的微笑,感激地望了望东方刚,轻声道:“爹!您真好。” 东方刚假装没有听见,肃容道:“你们来到长城,难道那石砥中有未卜先知之能,预先在此地等你们?见你们一到,便骤然下手?” 西门奇再傻也听得出来东方刚话中的偏袒之意,他暗暗地怒骂道:“东方刚呀!东方刚! 你将萍萍许配给我便罢,若是依然反悔,那么我一定要让天下武林中人都晓得你的卑鄙无耻。” 他深吸口气,平抑心头怒火,缓声道:“我们三人纵马长城之上,很是愉快,可是正驰过这儿,却碰见石砥中那小子和这个女子在一起!” 他阴毒地望了东方萍一眼,又道:“石砥中与她正自浓情蜜意之际,恰好被我们撞见,顿时之间勃然大怒,冀图将我们杀死。” 东方萍气得发抖,大声叱道:“你说谎,石哥哥绝不是这种人。” 西门奇肩头一耸,道:“这个你可以问问何小媛,便知道我是否说谎!” 东方萍满眼企望的目光,转首望着何小媛。 何小媛心头一震,她惶然望了望东方刚,又转移视线望着东方萍。 当她看到东方萍那种纯洁娇柔有似天使样的脸庞时,心里泛过一丝酸意,顿时石砥中那冷漠的神情映上眼前。 她恨恨地忖道:“我若不能得到他,就要毁了他!” 刹那之间,她的脸上浮起羞怯的微笑,道:“石公子是与我在东海之外的灭神岛分手后,曾与我约定相会之期,是以我自海外赶回中原,匆匆来到长城,他已在此地等待着我了。” 东方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掩住脸投入了东方刚的怀里,肩头不断地耸动,哭得很是伤心。 东方刚伸出手去搂着自己心爱的女儿,轻拍她的肩膀,道:“萍萍,不要哭,有为父的替你作主。” 他脸色一变,冷肃地道:“你的话可是真的?须知此事关系重大,你若有半句虚言,我就会令你终身抱憾!” 何小媛一怔,两眼呆呆地望着东方刚,道:“难道我与石砥中要好,便犯上大帝您的规条不成?” 东方萍自她父亲的怀里抬起满是泪痕的脸靥,咽声道:“爹!她一定是在说谎,女儿相信石砥中他一定不会这样的,我很了解他,他绝不会爱上其他女孩子!” 东方刚脸上犹如罩了一层寒霜,问道:“那么现在石砥中到哪里去了?” 何小媛被东方刚那如剑的寒冷目光所逼,垂下头去,嗫嚅地道:“他是到昆仑去了!” “哼!他果然是昆仑弟子!”东方刚重重地哼了一声,道:“萍萍,你与为父的上昆仑一趟,找到那石砥中问个明白。” 何小媛心里一动,懊丧地忖道:“石砥中正在赶往昆仑,那儿有幽灵大帝,还有千毒郎君、七绝神君,现在再加上天龙大帝,他岂能敌得过这些老鬼?我也该到昆仑去!” 她心头一急,返身便走,向着长城跃去。 东方刚喝问道:“你到哪里去?” 何小媛脚下一顿,回过头来,冷冷地道:“东方玉又不是我打伤的,与我有什么关系? 为何我不能走?” 东方刚一愕,挥了挥手,道:“你走吧!” 他话声陡然一顿,道:“若是找出你说的有半点不实之处,任凭你走遍天涯海角我都不会放过你的。” 何小媛冷笑了一声,默然不语,飞身跃上城墙,跨上那匹胭脂马,朝西边疾驶而去。 蹄声散放空中,转眼便已消失踪影。 东方刚转过头来,道:“贤侄,你且将结果说与我听!” 西门奇道:“石砥中一见东方玉与我纵马急驰而来,看见他在与人谈情,恼羞成怒,立即便站在路中,将我们拦住。” 东方刚冷哼一声,怒道:“他好大的胆子,竟敢迎截你们两人,真的自命为天下第一高手了?” 西门奇脸色一红,道:“那姓石的小子的确厉害,小侄每隔一段时候重见他时,他的武功便高强几分,进境之速真是天下罕见!” 他一想到石砥中那等神威凛凛的样子,真恨不得抓到他狠狠地咬一口,是以脸上立即掠过凶狠的面色。 东方刚忖道:“他这话倒也不假,石砥中真是天下第一奇人,经历那么多的危险,每次都在生死一发之间,却总能转危为安,反而武功变得更加高强。” “你们两人在一起,都敌他不过?” 西门奇讽嘲地道:“小侄的五雷诀印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倒也罢了,他竟然将东方兄的‘三剑司命’齐都破去,还将他打伤了!” 东方刚目中寒芒进射,冷冷地道:“你是说他的三剑合命之技已不是石砥中的敌手?” 西门奇惶恐地道:“小侄岂敢如此?” 东方刚还没说什么,只见躺卧于地的西门婕呻吟一声,身形扭动了一下,睁开眼来。 他脑海之中掠过一个念头,低声道:“萍萍,你去扶你嫂嫂起来!” 东方萍木然抬起头来,只见父亲脸色沉重无比,不敢违驳他的话,擦了擦泪痕,走了过去把西门婕扶了起来。 东方刚一见西门婕背上的伤痕,惊怒道:“庄镛竟然也帮着他,气死我也!” 西门婕被东方刚这声大喝所惊,浑身一抖,立身而起,赶紧回过头来。 她一眼便瞥见身后的东方萍,顿时一怔。 东方萍一敛衽,道:“嫂子你好!” 西门婕脸上浮起一片红云,还没回话,已望见东方刚正自满脸怒容地望向自己。 她还以为是东方玉将自己和石砥中间缠结不清的事情告诉了东方刚,所以他才会对自己发起怒来。 她缓缓走了几步,硬着头皮道:“东方伯父在上,侄女有礼。” 东方刚将西门婕扶起,道:“婕儿,我问你,你身上的伤是不是金羽君庄镛所伤?” 西门婕微微一怔,道:“那些金羽是石砥中发的呀!” 她说到这里,东方刚重重地哼了一声,道:“想不到庄镛也与我作对!竟然将金羽绝技传给石砥中。” 西门婕一惊,退了半步想要说什么,但是她突地想到还没看到东方玉,忙侧首问道: “玉哥哥呢?” 东方萍还没回答,天龙大帝东方刚已伸手一指,道:“他身负重伤,躺在那儿,哦!婕儿,他可是石砥中打伤的?” 西门婕惊惶地点了点头,道:“是他。” 她赶紧转身朝东方玉躺卧之处奔去。 东方刚看到西门婕满脸惊惧,眼中尽是关切怜爱之情,不由得心里一酸,忖道:“看她这样的关怀他怜爱他,玉儿这边已经没问题了,现在只剩下萍萍了,唉!我原先还想自江湖绝迹,静静修养,谁知玉儿和萍儿却惹得我终日奔波,无时无刻不在为他们的事而劳心,若是若萍没死,又何至于这样?” 他轻叹口气,满脸的难过,垂下头来,看见东方萍一脸的惶恐之色。 东方萍轻声道:“爹!你原谅石砥中吧!他……” 东方刚脸色一沉,冷哼一声,道:“天下还有谁敢如此对待我东方一门?竟然要杀死我儿,连我还没进门的媳妇也不能容忍,他存心是要我东方一门满门斩绝。” 东方萍没想到自己爹爹会发了如此大的脾气,直吓得她玉面失色,挣出他的怀抱,颤声道:“爹……” 东方刚两眼一瞪,道:“别说了,都是你迷恋那小子,哼!他以为得到庄镛的金羽绝技就可以目空一切了?嘿!我东方刚一日不死,他便一日不能欺凌至我门中!” 东方萍只觉眼前茫茫一片,自己与石砥中的好事刚出现一点光明,却又出现一层浓雾将那一丝光亮遮去。 东方刚那句话有似巨雷一样地痛击在她的心上,震得她整个神智都失去知觉,脑中一片空白…… 她的嘴唇颤抖,眼泪簌簌落下,茫然往前走去。 西门奇冷声道:“伯父大人现在可相信小侄我的话了吧?那石砥中人面兽心,早就想利用你的……” 东方刚颔下须髯一阵拂动,两眼圆睁,怒道:“住口!” 他的喝声一出有似春雷爆发,直震得西门奇全身一震,目瞪口呆,惊愕地望着东方刚。 东方刚眼中射出锐利的光芒,冷冷地道:“西门奇,我告诉你,我对你们西门家的人厌恶到极点,尤其你更是可恶。” 西门奇脸上颜色连变数次,脸孔涨得通红,大声喝道:“姓东方的,你有仇恨可找我爹去,为何在我面前说?” 东方刚狂笑一声,手掌一扬,沉声道:“好!有志气。” 他提起手掌泛起莹白的霞光,一劈之际,在半空中划出一个凄迷的弧形,往西门奇劈去。 他这一掌去势逾电,西门奇还没来得及躲开,那只莹洁的手臂已经劈至胸前。 他张开嘴来想要呼叫,一股暗劲已经结结实实地击在他的胸前。 “噗”地一声,西门奇惨叫一声,飞出九尺开外,跌倒于地,昏死过去。 东方刚一掌击出,立即便后悔起来,他冷冷地收掌拂胸,缓缓道:“萍萍,你不要伤心,为父的与你同上昆仑去,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 东方萍满脸泪痕,睁大了眼睛凝望东方刚,好半晌才大声哭喊道:“哦!爹爹!” 她飞扑进东方刚的怀里,放声地哭泣起来。 东方刚两眼之中泪水如潮涌出,他举起袖子替东方萍把脸上的泪水擦去,轻声道:“萍萍,是为父的错,是为父的错。” 东方玉那挺俊的身形闪现在他的泪眼中,他赶紧把自己脸上的泪水擦去,问道:“玉儿! 你好了?” 东方玉一脸寒霜,问道:“爹爹你把西门奇打伤,到底是为什么?” 东方刚两眼之中射出炯炯的光芒,他缓缓推开东方萍,沉声问道:“你是在数说为父的不对?” 东方玉被那冷肃的目光一逼,垂下眼帘,缓声道:“只是玉儿数次被石砥中所伤,而爹爹你还欲将妹子的终身许给那贼子,还将西门奇打伤。” 东方刚冷哼一声,怒道:“我这是教训他不敬尊长,与你又有何干?至于说被石砥中打伤,亏你还说得出口?不长进的东西!” 东方玉瞥了一眼愕然伫立于身旁的西门婕,道:“这——” 东方刚怒喝道:“你若承认我是你爹,便带婕儿立刻返回天龙谷,西门熊之处我会去应付的。” 东方玉犹豫了一下,道:“但是西门奇……” 东方刚冷哼一声,道:“我是用暗劲将他穴道闭住,谁说他受了伤?” 东方玉大喜道:“是!孩子立即返回天龙谷。” 东方刚脸色一整,道:“我这次带你妹子到昆仑去,半月之内一定回来,你小心天龙谷的事务,一定要好好将天龙大法练成。” 他一把拉起东方萍,长吟一声,飞身跃起六丈,凌空连跨数步,身影消失在长城之后…… 夜色深浓,寒星闪烁,轻柔的晚风在沉沉的夜里,拂过树梢,带起一阵絮絮低语,方始扭动身子飘出十里之外。 穹空之中,悬挂一弯钩月,淡淡的月光洒下,映照在一个黑衣少女的身上,顺着她披散的长发流泻而下。 银色的月光,黑色的罗衣,飘起的衣袂,配衬着丝丝轻扬的长发,她好似来自幻梦之中,又似广寒宫的仙子,显得飘逸出尘。 她伫立在弱水之旁,望向那涛涛的江水,似在出神之中,好一会她才长叹一声,低声自语道:“你的影子我虽无法触摸得到,但是我的心却已随着你的影子流落天涯,自从你医好我的五阴绝脉之后,我已深深爱上你了,爱得像弱水里滚滚的浪潮,是那样的深,深得连我自己也都无法度量……” 她掠了掠飘在额上的一绺乱发,轻叹道:“我知道你不会爱我,因为你是只爱着一个东方萍,但是我虽仅是沧海一粟,却几经沧桑,除了你,我不会再爱任何人了,就让我的爱永远埋在心底吧!” 罗盈独行在弱水之滨,沉湎于回忆之中,不知不觉地吐露出对石砥中的怀念与深情,但是她也更为惆怅…… 江水悠悠,浪涛滚滚,汹涌澎湃,她觉得像击在她心头一样,是那么的沉重。 她三上昆仑,私奔天涯,寻找石砥中。 几度奔波后,已是神情憔悴,惆怅难禁,一种从未有过的空虚涌人心头,拂不掉也抛不开,紧紧地缠绕着她…… 她望着江水怔怔出神,两眼凝聚在惊涛激浪之中,根本不知道身后不远处,闪动的一条人影。 “呃!”那黑影痛苦地低吟,紧握双拳,恨恨地道:“又是石砥中,又是他……他不但抢了我的萍萍,还夺去这么多女孩子的心,我恨他,我一定要杀了他。” 他脚下缓缓移动,往罗盈这边走来,在月光下,可看清楚他正是幽灵大帝之子西门奇。 他眼中闪动着怒恨的烈焰,冷峭地凝望罗盈的背影,他想要看看这深爱石砥中的女孩子到底是谁。 当他看到罗盈的背影如此美丽时,心中妒恨之念更加强烈,悄无声息地伸出手去,想要把她推下江去。 突地他心中一凛,忖道:“不行,堂堂幽灵大帝之子,岂能做出这种事情?若让天下人晓得了,我父何以统驭天下武林?” 他心中的良知与妒恨互相激荡,一时之间,手伸出去,却没有缩回来。 哪知罗盈这时不知被什么东西惊醒,突然回过头来。 她愣了一下,问道:“你是谁?” 西门奇傲然地说道:“我是西门奇!” “你是西门奇?”罗盈秀眉一蹙,冷冷地道:“你怎么不把我推下江去?” 西门奇借着残碎的月光,见到罗盈清丽脱俗的美貌,不禁有些醉了。 他神色一愣,暗忖道:“真是邪门,想不到这么多美貌如花的少女,都爱上了石砥中,我真不知道他有什么魅力!” 他心中又羡又恨,冷冷地道:“我杀你易如反掌,只是不愿这样做罢了……罗盈,你怎么会爱上石砥中?他到底有什么地方值得你去爱……” 罗盈粉面霍然变色,霎时显得痛苦不已,长长的眼睫一动,两颗晶莹的泪水夺眶而出,娇躯一阵颤悚,忙以纤细的玉掌抚住前胸,痛苦得几乎蹲下身子。 “我为什么要爱他?有什么地方值得我如此的去深爱他?’,这一连串的思想在她脑海中如电掣般快闪而过,她只觉得心中有如被一块重铅重重地压住,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积郁于心底的情感,受西门奇的一语撩拨,像江海的万顷流波,澎湃汹涌地倾泄出来,无休无止地奔激着…… “哇!”罗盈樱唇一张,一道血箭如雨洒下,喷得西门奇满头满脸都是。 他匆忙退后几步,掩起衣袖,把嘴脸上的血渍擦抹干净,正待发作,但是他看见罗盈那种苍白无助的痛苦样子,心中又有些不忍。 罗盈黛眉紧锁,苍白的面靥和瘦弱的身子在月光下显得虚弱凄凉。 她三上昆仑,奔波数百里路程,早已心神交瘁,肝腑无形之中神疲力竭,负伤极重。 况且五阴绝脉之人最忌神气浮动,虽然石砥中替她打破玄关直通任督二脉,奈何这些日来,连着思恋石砥中,忧心如焚,自然使她受伤非浅了。 罗盈嘴角滴下一缕血丝,指着西门奇道:“你走开!” 西门奇不知怎地,见罗盈这种娇弱的样子,心底忽然升起一缕异样的感觉,嗫嚅地道: “你病了!” 罗盈冷漠地道:“不要你管!” 浮云掩月,星光隐现,柔和的夜风里,传来阵阵潺潺的江水声,她暗中幽幽一叹,缓缓走向无尽的黑夜。 西门奇痴痴地望着罗盈婀娜褪去的身影,有一股莫名的冲动,忽然心血来潮,不觉的跟了过去。 他平时骄傲无比,何曾受过这般的闲气,但罗盈的冷潮热骂,他非但未发怒,反而觉得极端好受,他从未有过这种奇妙的感觉,如今,从罗盈身上发现,哪能不惊疑呢? 黄沙漫漫,江流滚滚。 在这黑沉沉的夜里,罗盈和西门奇像有默契一般,一前一后,头尾衔接。 静寂的黑夜,突然传来一阵残碎的铃声,西门奇惊奇地抬起头来,只见西北方亮起了六盏通红的风灯,灯光摇曳,朝向这边急驰而来! 这六盏红灯来得极快,不多时便到了西门奇眼前,西门奇看得分明,这持灯的六个玄装小婢,全是疤痕满面的瞎目少女,行走如风,步履轻盈,看来都是武林中人。 残碎的铃声叮当叮当地响着,六个瞎目少女身形一煞,立刻散了开来,只见在这些瞎目少女身后,有一个碧眼绿目的少女骑着一头白色的骆驼缓缓而来。 她鬓发蓬松,头上盘着一个小髻,碧眼寒芒烁烁,清丽的面容罩上一层寒霜,只听她冷哼一声,怒道:“你深夜跟踪这个女孩子是安的什么心?” 西门奇一听大怒,叱道:“你是什么东西,敢管西门大爷的闲事!” 那碧眼绿目的少女咯咯一笑,道:“这双眼睛就是我的招牌,你难道没有听过碧眼魔女这个名字吗?” 西门奇心中一愣,忖道:“碧眼魔女这个名字陌生得很……” 他哪知碧眼魔女乌丽娃是五毒门至尊碧眼尊者的惟一传人,是西域第一大魔女,她初入中原自是鲜有人知。 西门奇虽然家学渊博,但对碧眼尊者三上海心山的事知之甚少,故而不识,否则他必会称奇不已。 碧眼尊者三上海心山虽然大胜西门林,但也负伤非浅,将他的毒功奇技传了乌丽娃后便死了。 这次传闻中原石砥中会毒魔神功,碧眼魔女不信有人竟会本门绝艺,所以才远涉中土来查明真象。 碧眼魔女乌丽娜见西门奇久久不敢答话,不禁得意地一声长笑,道:“你不要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西门奇怒道:“谁怕你!” 乌丽娃眼中碧光涌现,面上倏地布上一层煞意,西门奇目光一触对方碧绿的神光,骇得倒吸一口凉气,倒退数步。 乌丽娃这时忽地又是一笑,道:“你还说不怕我,看你的样子。” 西门奇见她忽怒忽笑,性情极不易捉摸,脑中电光一闪,又掠过罗盈那楚楚动人的影子,他思绪一转,返身就走。 六个瞎目少女身形一动,便阻止了他的去路。 西门奇冷哼一声,怒道:“不给你们点颜色看不知我西门奇的厉害!” 他暴喝一声,单掌一挥,急如电闪,划空劈下。 掌缘掠过空中,急啸之声大作,六个瞎女身形轻轻一转,红光突然大炽,照得西门奇睁不开眼睛。 西门奇怒吼一声,连着自不同的方位拍出六掌,急速地往外一掠,飘身而起。 黑夜中,传来两声高喝:“长天一点碧——” “万毒满天地——” 西门奇方待使出“五雷诀印”,一见这些瞎目少女竟是五毒门人,不禁面色一变,他大喝道:“五毒门,又是你们……” 西门奇身形一旋,五指骈立,斜切而出,提向攻来的二女身上“期门”、“商曲”两穴攻去。 那两个少女长眉同时一扬,四只玉掌一滑,走一弧形劈向西门奇,而另外四女也各自玄奥地攻出一掌,自外攻进对方空门,直逼西门奇胸前。 这些变化来得神妙无比,有如雪泥鸿爪,羚羊挂角,不留丝毫痕迹。 西门奇脸色一变,疾退两步,圈臂回身,“五雷诀印”如雷般挥出,斜扫而至,快速异常。 “啪!”一股平稳的掌风,碰撞到那沉猛的“五雷诀印”,顿时发出一声巨响。 “砰”地一声,沙石飞溅,灰尘弥漫,六个瞎目少女陡然一退! 西门奇闷哼一声,他只觉心头一震,那提聚的“五雷诀印”真气,陡然一松,全身恍如空无一物,他不禁震慑这些少女的功力,暗中骇异不已。 “住手!”碧眼魔女乌丽娃大喝一声,飞身跃了过来,冷涩地道:“你是幽灵大帝的传人?” “不错,那正是家父!”西门奇傲色地道:“想不到你也认得‘五雷诀印’为幽灵大帝的绝艺之一!” “哼!”乌丽娃冷哼一声,不屑地道:“幽灵大帝是什么东西?敢跟我碧眼魔女相提并论!” 西门奇神色一变,怒笑道:“贼婆子,你敢——” 他的笑声突然咽住,话声一顿,惊恐的神色立时泛现脸上。 敢情在灯光之下,碧眼魔女乌丽娃双眼突地又转变为碧绿之色,渐渐地,眼中碧芒闪耀,慑人心志。 她双臂一抖,仰天狂笑一声,笑声在黑夜里回荡着,有似野狼的嗥叫,震慑住西门奇的心神,如一柄寒剑绞刺着…… 她笑声一敛,厉声道:“我让你见识见识五毒门的厉害!” 只见她左掌按地,一翻一覆之间,左掌中有一股乌黑的劲气涌出,黑乌乌的一片。 似是一阵黑烟弥漫飞散开去,腥臊的恶臭立时将四周布满,两道气柱如伞张开,电射般往西门奇飞来。 西门奇只觉恶毒的臭味令人欲呕,脑海中混沌不清,喉头像是有东西噎住一般。 他疾忙运施体内的真气绕行全身数匝,然后封血闭脉,闭住自己的穴道,全身功力都运集在自己的左臂之中,只见他握拳护胸,五雷诀印已提至十二成功力。 一种求生的本能,使他能击出这蓄集已久的沉猛劲道,死命地攻了出去。 霎时,风旋劲激,有似江潮汹涌翻滚。 西门奇惊惧碧眼魔女掌上蕴有奇毒,遥遥推出这掌之后,身子已如滚地西瓜般往弱水中滚去! “噗通”一声,西门奇整个身子没入江中,浪花溅起,顺江飘去,愈去愈远。 碧眼魔女乌丽娃没有料及西门奇这般刁钻,一个疏神让他逸去,不觉厉笑一声,道: “死东西,我非上海心山幽灵宫把你的狗窝拆了不可。” 六盏鲜红的风灯,又往沉沉的黑夜行去,残碎的铃声,荡漾在夜空里…… 黑甸甸的“集贤镇”上,这时早已入了梦乡,街上行人绝迹,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一点人迹,大家都沉睡在这温馨的夜里,被夜神的轻纱带入甜美的梦境里。 这时只有镇南角上的“归乡居”客栈尚燃着灯火,店小二把门虚掩上,坐在凳子上左手支头打起瞌睡。 “店家,店家!” 那店小二朦胧中从沉睡中惊醒,揉揉眼睛,伸着懒腰打着哈欠,自语道:“又是哪个冒失鬼,这么晚了还来住店……” 他百般不愿地把门撑开,不禁暗呼一声,忖道:“我的妈呀!这不是活见鬼了!” 只见残余的月光下,一个神态憔悴的女人,倚在门槛上,轻轻地喘着气,蓬乱的长发斜披于肩,店小二几疑自己碰上夜鬼,拔腿往后就跑。 “回来,你怎么不接待本姑娘?” 店小二两腿一软,差点没栽在地上,他见女鬼会说话,胆气不由一壮,揉揉眼睛,这才看清楚是一个绝美艳秀的少女,连忙上前哈腰,道:“姑娘,你请!” 罗盈轻叹了口气,道:“给我一个上等房间!” “有!有!” 罗盈跟着店小二进去房问,见屋里设备虽是十分简陋却也窗明几净。 她这时不知怎地,一见到那张大床,只觉头昏沉沉的,两眼已没法睁开,往床上一倒便呼呼睡去。 店小二一愣,道:“姑娘,你可要吃点什么?” 罗盈因积郁伤及肺腑,这时又受寒势侵袭,倒下去再也爬不起来,只见她吐气如兰,睡态迷人,那双浑圆的大腿更是撩人,引起店小二的一丝遐思。 他连叫数声见没有理会,胆气不由一壮,忖道:“这女孩像是几天没睡觉似的,看她模样准不是好路道?乖乖这小妮子若让我小二搂搂,嘿,那才是祖上积德呢!” 他尽自一人胡思乱想,背后倏地一声冷笑,直吓得他差点尿屎直流,一望之下,只见一个水淋淋的青年站在自己身后。 他愣愣地道:“你……” 西门奇面上闪过一丝凶光,冷冷地道:“我要你滚开!” 店小二见这人目含凌光,似一道冷剑般射人他的心底,吓得通体一颤,忙不迭地倒身而退,每行一步便回头望一下。 “砰!”西门奇把房门关上,闪进罗盈的房中。 店小二把脑袋一拍,自语道:“真他妈的邪门,我小二哪种人没见过,怎会被这小子唬住?不好,这女子与他素不相识,万一让他尝尽了甜头,我小二岂不反成了穿针引线之人?” 他愈想愈不对,拿起一根扁担蹑足往房中摸去,谁知他的头方一伸进房里,“啪”地一声,一个踉跄急退数步,扁担折为两段落在地上。 西门奇满面寒霜,冷冷地道:“拿去,快给我配药来,晚了一步我就要你的狗命!” 他掷过银子,丢下药方又回身进了房间。 店小二咋了咋舌头,拿过银子药方,嘴里嘀里咕噜地赶紧配药去了! 西门奇见罗盈双颊酡红,星眸半闭半睁,一股少女特有的气息涌进他的鼻中。 他心中一荡,全身血脉忽地贲张,顿时他心中一惊,道:“奇怪,我今日是怎么了,脑中尽是这少女的影子!” 这种感情来得快速异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这般关怀罗盈,从前他醉心爱着东方萍,但是此刻他却在罗盈身上发现一种从没有发现过的东西,深深吸引他。 罗盈身躯斜睡,脑子里杂乱异常,一个翻身,忽然看见一个玉面朱唇、斜眉入鬓的少年,骑着一匹红鬃马,经天而来,电掣而至。 她目挂泪水,喃喃自语道:“你终于来了,我等得你好苦……” 只见她双臂一曲,成了一个搂抱状,又道:“我不能让你再走了,石哥哥,我不能没有你……” 西门奇见她像中魔一般,时笑时哭,面上神色变幻不定,不禁心中又妒又恨,摇着罗盈的香肩,道;“罗盈,罗盈,你怎么了?” 罗盈星眸微张,一见西门奇坐在自己床前,不禁花容失色,坐起身来,道:“出去,出去,谁要你来的……” 西门奇嗫嚅道:“我见你孤身在外,又得重病,所以……” 罗盈气道:“谢了,我会照顾自己的。” 西门奇见她发怒的时候,又有一种独特的美,这种美他从未享受过,大着胆子说道: “你不要生气,免得气坏了身子!” 罗盈低头一叹,躺下身子倒头而睡,对西门奇不理不采。 西门奇尴尬地一笑,轻道:“你为什么要生气呢,我也没错呀!” 罗盈哼了一声,没有说话,这时她心神交瘁,体力耗费过甚,暗中运转真力,竟凝而不聚,一股焚流不停地往经络之中流窜,冲击得脑中又渐渐混沌不清。 “客官,药煎好了!” 西门奇把药接过,方待转身,遥见东方刚和东方萍也进得店里来,吓得他赶紧退回房里。 东方萍黛眉紧锁,幽幽地道:“爹,你还是不能原谅石砥中?” 东方刚哼了一声,冷肃地道:“他欺负你嫂子,又打伤了玉儿,我想了好久,这口气实在不能忍下,否则我东方刚岂不让天下人耻笑?” 东方萍小嘴一嘟,负气道:“爹爹,你只顾自己一时的名利私欲,连女儿的幸福都不想想,万一你打伤了砥中,我就不活了!” 说完眸含泪水,往房中跑去,东方刚有意无意扫了西门奇房间一眼,低叹一声没入隔壁房中。 西门奇揣着不安的心情,吓得倚靠在房门边,端着汤药,忖道:“真巧,在这儿又碰上了,若让东方刚看到我和罗盈在一起,事情准得弄糟。” 他心头一惊,通体泛出一阵冷汗,忙走至罗盈床边,把药慢慢送人罗盈的嘴中。 罗盈星眸锁闭,樱唇启处,一碗汤药轻吸浅送,渐渐全数喝光,倒在床上呼呼又睡了过去。 “砥中,砥中!”罗盈轻轻地泣道:“我只要见你最后一眼,最后一眼……” 她这几句话说得模糊不清,看来是在说梦话。 西门奇心中冷汗直冒,唯恐罗盈惊动了隔室的东方刚、东方萍父女,急忙替罗盈脱去莲足上的绣鞋,解去了那件黑绫外罩长衫,轻轻往床里面推去。 只见罗盈身着轻纱似的亵衣,乌亮的黑发斜披肩上,低垂黛眉,斜倚香榻,那细纤的手如同白玉,衬着薄纱,更显得晶莹无比。循着细束的柳腰,轻巧掩盖着细长的大腿,露出了纤巧玉润,晶莹有致的脚裸骨和薄薄的脚掌…… 那修长的玉腿整个露出轻纱之外,衣襟半掩,露出玉润的酥胸,长发披落床上,脸孔朝外,显出一抹惨淡美丽的笑靥,浅浅的梨涡…… 那微张的朱唇,编贝似的玉齿,半睁的星眸,自长长的睫毛后,发出冶艳撩人的目光…… 西门奇看得心中荡然,忖道:“真没想到连她的身子都长得和她的脸一般的诱人美丽? 上苍造人遗留下这么多的神秘。” “石砥,砥中!”罗盈柔呼道:“你怎么还不来?” 西门奇这时欲念大炽,他一生喜好女色,一见这么美丽诱人的胴体,自然没有定力克制住自己。 他恨恨冷笑道:“石砥中,你什么都抢在我前面,东方萍、罗盈、何小媛,还有我妹妹……哼,今天我可占你的先了!” 他目泛欲火,心房跳动极速,不自觉地全身滚烫有些颤悚,急切的需要,使他失去了理智,他轻轻褪去那仅有的一层薄如蝉翼的轻纱。 罗盈滑如玉润的雪白躯体在烛光摇曳下轻轻颤动着,是那么撩人、诱惑。 西门奇醉了,他醉梦于那一刹那间的快乐。 “石哥哥,石哥哥!”罗盈喘呼道:“你知道我的心早已属于你了吗?” “妹妹,我来了!” “嗯!” 那盏如豆的灯光灭了,天在摇颤,地在恍动,春色无边洋溢在这个小房间中,沉重的呼吸声,起伏的波涛声,都使这里显得这么不平凡。 天空中刮起了阵阵呼呼的烈风,惊雷疾电不停地响动,霎时,霹雳一响,落下了豆大的雨点。 急雷骤雨,交织成灰蒙蒙的世界,不多时,风停了雨止了,一切都又归于寂静。 一切都静止了,灯光忽然又亮了,房里传来一声惊呼:“是你!” 罗盈悲泣道:“你这卑鄙的东西!” 她见床上殷红点点,不禁羞得赶忙掩上了被子,痛急地吐出一口鲜血,低声地哭泣…… “姑娘,你遇到什么事吗?”这是东方刚的声音,西门奇面色一变,急急穿上衣服,冷汗直流。 “这位姑娘,你何不移驾我房中一谈!”东方萍在外面轻轻敲着门,好心地问道。 西门奇这时慌乱无策,忙移身至罗盈的床前,焦急地乱摆手,低声地道:“你千万别去!” 罗盈憔悴的面上涌起了煞意,她怒道:“你这丧心病狂的……” 西门奇一听大骇,双掌又疾掩住罗盈的嘴,轻轻点了她的哑穴,他压低声音,说道: “谢谢姑娘好意了,我们夫妇因一点小事误会,吵醒了姑娘,请姑娘原谅,回房休息吧!” 隔壁东方刚道:“萍萍回去吧,家务事我们也管不了。” 残碎的脚步声渐渐消逝,西门奇听见东方刚父女掩门休息去了,方始长吁一口气,擦去额前的冷汗—— 第三十四章 赶尽杀绝 夜去了,黎明的柔光射进了窗前,照亮了屋里,房里早已人去楼空了,只剩下了点滴的殷红…… 春日的凉风下,柳丝摇曳,碧云连着青天,青草绿油油一片,呢喃的燕子结群掠过,这是春日的景色…… 凉风徐徐地掠过空中,带着轻微呼啸之声。 崎岖的古道上,蹄声哒哒,正驰来一匹赤红如血的骏马。 马上骑士青衣飘飘,宛如玉树临风,潇洒俊美。 这骑士落寞地发出叹息声,恍如心怀极重的心事…… 他纵马如飞,四蹄如电,提着缰绳,双腿紧挟马腹,红影似疾电掣空,滚滚绝尘而去。 他极目远眺,黄土飘扬的大道,在日光下泛着金光。 残霞映照处,云天和山峦相接,广阔遥远,一望无垠。 回顾身后的重叠山峦,高插入云,苍云白驹,悠悠天地,青郁郁的芳草,顿时觉得在这大干世界上,自己只是沧海一粟,渺小得有如一粒尘沙…… 春意深浓,气息香馥,石砥中只觉心中抑郁难消,胸前有似担负着千斤重石,始终觉得有一口沉闷的郁气难以消泄,他嘬口长啸一声,胸中顿时舒畅不少…… 他摇摇头,低声叹道:“人生下来就决定了往后的命运,像我若不会武功也不会介入这么多江湖是非,尽日奔跑无歇,像个孤离的游魂,永远找不到静谧的日子。” 突然,一阵悲凉的气氛涌进他的胸里,接着传来喃喃的木鱼声,由左方轻轻飘来,他纵马跃向一个山头,只见山坡下有六个和尚正在坟前超度一个死去的亡魂。 石砥中缓缓策马而行,心中忽然掠过一个思想,叹道:“一堆黄土埋进了多少千古英雄,人生本就如此……” 他摇摇头,忖道:“做一天和尚敲一天钟,我倒希望做个四大皆空的僧人,免去多少烦恼情,只为自己生活而生活……” 正行间,远处忽然飘来一声悲泣,道:“上苍啊,你救救我的女儿吧!” 石砥中一愣,提着缰绳,放慢了步子,越过一片树林,看到在林梢尽处,有一个白发苍苍、胡髯飘飘的老汉,跪在地上痛苦地捶胸击背,像是遇上莫大伤心事。 石砥中只觉这老人可怜兮兮,不忍心就此离去,飘身落马,上前道:“老丈,你有何伤心事?一人在此啼啼哭哭。” 那老汉凄凉地抬起头来,抹拭着眼角的泪水,旋即又神情紧张地低声一叹,双手连摆,急声道:“公子,你千万不要管,这是老汉自己的事。” 石砥中一愕,想不到这老人这般不近情理,自己善意相问,他反而拒人千里,不禁双眉一蹙,道:“这回我是多事了!” 他就待转身离去,那老人忽地从腰间解下一条麻绳,往头顶树干上一盘,高声地叫道: “我不活了,我不活了!” 石砥中见他身子一弓往绳圈中挂去,顿时一急,疾伸左手,身形一前,抓住那老人,道: “天下有何不能解决的事情?老丈何必一定要以死解决。” 那老人被石砥中救下,一阵嚎淘大哭,白髯拂动,混身颤悚,眼泪鼻涕俱流,急道: “公子爷,你救我作什么?老汉这事谁都不能解决,还不如让我死了算了!” 石砥中见他说得这般伤心,道:“你且说说看,我倒能替你拿个主意。” 那老汉目中闪过一丝奇异的神色,石砥中一时未留意,满心关怀地望着那个老汉。 这个老汉一脸惊惶之色,摆手急急地道:“不得了,了不得,老汉自老妻死后,仅有一个女儿叫雁馥,父女两人相依为命,住在前面那个小山上,每日靠着采药拾柴为生……” 他口沫横飞,续道:“前日山里忽然来了四个怪人,非要小女雁馥嫁给什么回天剑客石砥中,老汉也不知那什么回天剑客、王八剑客,硬是不答应……” “你说什么?”石砥中大踏一步,面色冷煞地喝道:“回天剑客石砥中,谁告诉你的!” 他因一时急了,陡地伸掌扣向那老人的腕脉,用力一甩把那老人提到身前,神目如霜,怒视着那个残弱的老人。 这老汉和他目光一接,霎时全身一阵剧抖,吓得面色苍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吓得缩紧了脖子。 石砥中这才感到事情不太简单,这老汉身体瘦弱又不像会武功,怎地会硬把自己拖入混水之中呢?难道江湖上真有人敢冒自己名字招摇行骗。 他把那老汉一推,道:“说下去!” 老汉喘了喘气,畏惧地道:“这四人来后,整日要小女雁馥陪着吃喝,把老汉赶出门外,今天,这四个恶徒又要把小女带走,老汉因无路可走,只好自杀算了。” 石砥中怒哼了一声,脑中尽是思忖这是怎么一回事,他目露疑惑之色,问道:“你可见过回天剑客石砥中?” 那老汉双眉一扬,白髯飘拂,怒道:“提起那姓石的,老夫就有气,他妈的耀武扬威,说什么大战二帝三君啦!血溅拉萨什么僧,那副德行真叫人呕心,公子爷,不是我老汉夸口,像姓石的那个样子,做我孙子我都不要……这小子癞蛤蟆想吃天饿肉,真他妈的不要脸。” 石砥中被骂得满身不舒服,他知道这老人言出无心,决不会想到自己就是石砥中,但是,他胸中的愤怒已难掩住,面上泛起怒意。 他苦笑道:“你别说了,他们在哪里?” 老汉连忙摇手道:“公子爷,你可不能去,我亲眼见过四人之中有一个在一块万斤巨石上轻轻一拍,那块巨石便如沙石般块块碎裂开来,真比斧头还厉害……” 石砥中冷哼了一声,忖道:“碎石成粉,这种小技也拿来丢人现眼。” 老汉以为石砥中被震慑住了,不禁又道:“这人露了一手后,你猜那石砥中说什么?真他妈的没出息,他竟叩头称那四人放屁通做师父……不!什么通不通的,我忘了。” 石砥中气得暗中一跺脚,霎时玉面浮上一片肃煞之气,望了望苍空白云,跨上汗血宝马如电驰去! 那老汉见他忽然走了,高声道:“公子爷,等一等,你千万可别去呀!” 说完,忽然仰天一声大笑,伸手在面上一抹,露出四大神通里老大雷响的面孔来! 雷鸣从树后一转出来,道:“大哥,你怎么把他气跑了?” 雷响嘿地一笑,道:“这小子不气气就不容易上当!” 雷鸣疑惑地道:“你这样当面骂他,真比杀他还要难过。” 雷响哈哈狂笑道:“这小子气昏了头了,连大爷的易容之术都看不出来,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也亏他能忍受得了。” 他仰天一声长笑,又道:“兄弟,我俩可不能再拖了,得赶快回去布署一切,免得这小子又溜了!” 兄弟二人一阵哈哈狂笑,携着手微弓身形,往树林之中雷射而去,眨眼间便失去踪迹。 鬃马如火,人似玉龙,石砥中催马如矢,带着满腔的怒火,骑在马上,双目不眨地望向前方。 倏地,他一煞去势,汗血宝马双蹄腾空,钉立地上,发出一声高亢的长嘶。 他斜睨了身前的山谷一眼,忖道:“这山谷怪石林立,野草横生,不像有人行过,那老汉决不会住在这种地方,唉!我刚才为什么这么冲动,不问清楚他的方向呢?” 忖念方逝,脑中忽然闪过一丝阴影,紧紧笼罩他的心坎,旋即有一种紧张不安的情绪丝丝入扣,使他觉得心绪不宁,有种恐怖的感觉。 他心中一惊,忖道:“今日是怎么了,我怎么总有一种面临大难的感觉呢?难道我石砥中当真要碰上死难。” 轰然一声,自那高达万丈的石崖上,落下一块重逾千斤的巨石,朝着石砥中骑马伫立之处飞压而来,电疾而落! 石砥中悚然一惊,暴喝道:“好贼子!” 汗血宝马一声长鸣,神马通灵,未等石砥中施令,四蹄如飞,倏然腾空跃起,直朝山谷驰去! “啪!”石屑飞扬,尘灰弥漫,地上被击成一个大坑。 红影一闪,宝马驮着石砥中电驰而去。 石砥中端坐马上,身形一弓一弹,陡地掠空离马而起,身在空中,一个疾旋,朝一块断崖之上扑去! 他身形方落,遥闻数声冷哼,拧首一瞧,只见一道人影一隐而逝,他暗中冷笑道:“这种跳梁小丑,也敢跟我过不去!” 正在这个念头尚未消逝的时候,左方忽然飘来一阵极低的语声,石砥中倾耳一听,循着声音寻去。 在一块巨石之后,出现一个黑黝黝的石洞,里面黑沉沉的伸手不见五指,他斜眉一扬,神目在黑暗中迅捷地一扫,贴着石壁行去。 洞里幽暗如漆,但石砥中却可看清楚里面景物,转过一个弯,已有灯光闪烁照来。 只听一声哈哈狂笑,道:“二弟,你看那姓石的会不会入壳?” “当然,当然,这小子不知则已,一知必定会来!” “我说他没这个胆子。” “何以见得?” “哼!”石砥中看清洞里四人之后,不禁大怒,剑眉斜耸,冷哼一声,叱道:“原来是你们这四块料。” 四大神通见石砥中缓缓而来,丝毫不感到讶异,四兄弟围在长桌之前,正啃着油鸡,各自端着酒杯,傲然痛饮,盘中残肴狼藉,显然已喝了相当的时候。 石砥中怒目含威,凛凛然怒视着四大神通,见到他们的那种飞扬拔扈的神情后更是怒火中烧…… 雷吟拿起酒杯,哈哈笑道:“你怎的才来!” 石砥中冷冷地道:“你嫌死得太迟吗?” “现在正是你们归阴的时候,晚来也不算太迟。” 雷响摇首笑道:“不然,不然,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四大神通这几条命早就交代给你了。” 石砥中目泛血色,怒笑道:“那么你就拿命来吧!” 他挫身一移,左掌平贴胸部,右手一抖,一股绝大的气劲横空而出,澎湃的掌风激起一道巨流,直往雷响身上翻掌击至! 雷啸见雷响受袭,身形一晃跃出,拍出一掌,喝道:“小子,你敢动我大哥?” 石砥中背后空门大露,他斜引右掌,身形如电而起,足下交叉一闪,一股汹涌翻滚的劲气,反向雷啸的身上撞去! “砰!” 雷啸身形剧晃,踉跄地退了五、六步,面色一变,喘息不已。 他一抚胸前,忖道:“这小子的功力好深,数月不见,内力又增长不少,如此下去,我们四大神通哪还能在江湖上混。” 雷响见雷啸抚胸变色,不由急道:“你没受伤吧!” 雷啸苦笑道:“还好,只是气血有些浮动。” 他喘息了一下,道:“大哥,今天可不能放过这小子。” 雷吟冷哼了一声,道:“今天怎么也不能让他跑了。” 石砥中见四大神通各守一个方位,把自己困在中间,顿知这四大高手今日非置自己于死地不可,眼前形势分明,已不容他多加思考。 石砥中长笑道:“你再接我一掌试试!” 霎时,气旋激荡,“般若真气”随着衣袖拂动,往雷啸身上疾拍而来! 雷啸气血尚未平复,一见掌影如山压来,面上立刻掠过一丝惊悸的神色,怒哼一声,双掌斜推而出。 “不能接!” 雷鸣斜身一掌拍下,急道:“快布‘天雷轰顶’。” 四大神通各自脸色凝重,跟着石砥中绕行了数匝,八道睁目露出窒息的凶芒,注视着石砥中,一齐将长剑拔了出来。 雷啸一剑上挑,剑影片片,喝道:“雷响八方——” 雷吟自后一剑攻到,跃身踢出一足,喝道:“雷吟八日——” 石砥中神色凝重,冷笑一声,以臂当剑,一招“将军弯弓”,护住身子,只听雷鸣道: “雷鸣九霄——” 剑风乍起,有如雷击,隆隆之声不绝,三枝铄铄的长剑自三个不定的方位横削过来,剑刃划过,锐利的剑气闪过蒙蒙的青光。 “雷啸万物——” 雷啸横剑凝立,大喝一声,如负千斤重担般地迎着石砥中的身子缓缓推出一剑! 剑声如雷星似芒,四枝铄铄的长剑划起耀眼的银虹,盖天覆地绕着石砥中周身上下飞舞。 石砥中曲伸左臂,掌刃朝外,迎向四大神通袭来的长剑,施出“将军十二截”的“将军挥戈”,刹那之间,掌啸斜拍,至猛至刚的“般若真气”如雷击出,四柄璀璨的寒剑,登时被震得荡了开来! 但是,自四方袭来的千钧之力,使石砥中感到压力奇重,如负重石,那涌现的浩潮的劲道,似是愈来愈大,通身护绕的“般若真气”,有似要被震破一般—— 雷啸喘着气大喝道:“天雷轰顶!” 只见四柄寒光四射的长剑,这时爆出缕缕灿烂夺目的剑芒,四剑高举,缓缓地逼将过来。 石砥中沉喝道:“你想同归于尽?” 他面色沉凝,双掌倏落胸前,黑暗中,他目中碧光大盛,泛出碧绿色…… 雷鸣惊呼道:“这小子的眼睛怎么变色?” 石砥中冷哼一声,揉身垂直而跃,对着四柄斜落的长剑横空抓去,嘶嘶的指风,有如千道锐利小剑! “呃!” 光华乍闪即隐,五道人影陡地分了开来,周遭霎时变得沉静至极。 四大神通额前见汗,面色俱呈苍白,他们双手紧紧握住剑柄,往后抽拉,但是那缕缕指风竟扣得他们喘不过气来,像要把他们撕裂一般。 石砥中双手一松,大喝道:“去吧!” 四大神通只觉得身上的压力一失,胸前似有受到巨锤的一击,闷哼一声,四人同时翻倒在地上。 这四柄寒芒射舞的长剑落地之后,竟片片而断,有如腐朽的枯骨,一摧而毁。 雷吟惶栗地道:“你是五毒门的……” 石砥中承受这四柄长剑的一击之后,自己全身的经脉有似纠结起来一般,丹田之处的真气流窜奔放,也像散了开来。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地道:“今日你们的死期到了!” 他目中碧光大盛,像是两盏绿灯一样骇人,四大神通望着逼人的目光,不觉得各自打了一个冷颤,一丝恐惧倏然掠过心头。 雷啸急喝道:“快退!” 四大神通各自一晃身形,倏落丈外之处,石砥中望着他们狼狈的情形,不由冷笑道: “你们跑不了的!” 雷鸣从地上一跃而起,他一曳袍角,自七尺之外横跨而至,闪向一块巨石之旁,冷笑道: “小子少狂,你死定了!” 说至此处,他突然巨嘴一张,立时喷出一道血箭,身形一晃,爬前两步,又道:“石砥中,你看这是什么?” 只见他巨掌在石上轻轻一拍,石洞中忽然啸声大作,石砥中愕然回顾,不由忖道:“这是什么声音?难道这里还有更厉害的埋伏。” 雷响哈哈狂笑,道:“你上当了!” 石砥中怒叱道:“你敢!” 他身形方动,已是无及,只见一张银色巨网罩上他的全身,这层巨网来得无声,石砥中愕然失顾,只觉全身已遭巨网拉向半空,动弹不得。 雷吟抚胸喘息,狂笑道:“石砥中,这下可没人救你了!” 那层巨网愈收愈紧,渐渐把石砥中拉向空中,他奋力一挣,只觉那层网丝坚硬如铁,竟然无法扯断。 他暗中一骇,忖道:“这是什么东西做的?这么这般坚韧……” 他正忖思间,已响起雷鸣的笑声,道:“小子,你别白费力气了,这是千年蜘蛛网,不管多大的力谴都无法把它震断,更不畏任何神剑利器。” 他面现狞笑,道:“我们现在杀你易如反掌,但我们现在不愿杀你,因为我们已想出处理你的方法。” 雷啸上前大踏数步,道:“不行,这样太便宜他了。” 他一挥掌罩着吊在半空的石砥中击出一掌,这一掌十分用力,掌缘削过,结结实实地击在石砥中背上。 石砥中见那层纯如星芒的银丝愈收愈紧,竟动弹不得,雷啸这一掌击来,他根本闪避不了,冷笑一声,忙运力于背上,硬接下这沉重的一击。 他目眦欲裂,怒笑道:“雷啸,等会死的第一个就是你!” 这一句话沉猛有力,竟使雷啸全身一震,恍如遭到雷殛一般,丝丝凉意直冒心头,他全身顿时凉了半截。 雷啸心中大骇,只觉这句话像宣判了死刑一样,他厉声一笑,怒道:“好小子,你还敢发狠!” 雷响疾然一挡雷啸,道:“这小子已死定了,还理他作甚,咄!石砥中,大爷成全你了!” 只见他嘿嘿一笑,朝向石砥中背后徐徐推出一股劲力,把石砥中推往洞外而去! 石砥中只觉脑中嗡嗡作鸣,自四方吹来寒冷的凉风,袭得他通体寒悚,他瞬目一睁,只见自己身在高空,那只蛛丝网捆得他喘不过气来,顺着顶空那条绳索,他身子渐渐往下直掉落去了。 他暗中往下一瞧,登时心中一冷,忖道:“完了,下面黑烟直冒,显然是个火山口,他们这手好狠,竟要把我抛在火焰之中。” 倏地,地下的雷吟哈哈狂笑,道:“石砥中,我们再会了!” 石砥中只觉身子一震,倏然往火山口处落去,他索性闭上双目,任凭荡动落去! 烈焰四射,黑烟腾空,高耸在云霄之中,石砥中的身子被吞噬了,没落于火山口里。 居于火山下的四大神通开始笑了,他们笑得十分得意,四人相互拥抱而笑,笑声震彻了山谷,笑声…… 突然,雷鸣的全身一震,笑声突然一敛,他的目光泛出了骇然之色,良久说不出话来。 他颤声道:“这是不可能的!” 事实胜于雄辩,石砥中好端端地站在他们眼前,四大神通齐都呆愣住了,惊疑地望着这个不死的年轻人。 石砥中衣衫已经焦破,满脸的灰黑,他冷冷地道:“你们以为我死了吗?” 雷响垂头丧气地道:“是啊!” 石砥中冷冷地道:“千年蛛丝网虽然不畏任何神剑利器,却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就是因为你们把我丢进火山口而救了我一命,这个不是你们所想得到的吧!” 雷吟惑然地道:“我不懂你的意思?” 石砥中冷笑道:“很简单,天下凶物锐器必然相制相克,蛛丝网虽为百柔之最,却最忌烈火焚烧,一遇热灼,便化水而失,我就是在这种情形之下遇救的。” 雷啸听至此处,气得狂叫一声:“气死我了!” 只见他身子一颤,嘴角上倏然流下一缕血水,双目翻白,便已死去,但那股暴戾之气,依然支持着他,未曾倒下去。 雷吟上前一摸鼻息,雷啸身子才轰然而倒,他惊道:“他死了!” 石砥中冷笑道:“攻敌先攻心,他是被我气死的!” 雷鸣气极,怒笑一声,一振长剑,斜刺而来,吼道:“我跟你拼了!” 石砥中转身轻掠,冷笑道:“咎由自取,这也怨不得我!” 语音一落,身形忽然卷起,左掌溜溜一转,雷鸣尚未看清数路,全身已经离地而起。 雷响怒喝道:“石砥中,你敢再伤他?” 石砥中这时愤怒至极,他受七绝神君柴伦之托,必须把四大神通杀绝,手下已不再留情,长笑一声,把雷鸣的身躯往前一举,迎上雷鸣、雷吟的长剑砸去! “呃!” 雷鸣惨嗥一声,雷鸣的左臂与头颅尽削而落,血影溅起,洒落满地,死状凄惨,不忍卒睹。 雷吟厉声一笑,道:“大哥,二位兄弟已逝,我们还留在世上做什么?” “锵锒”声里,手中那柄闪亮的长剑连断数截,只剩下剑柄留在手上。 他手腕一抖,雷响一见大惊,急道:“弟弟,你……” 雷吟惨然地道:“大哥,我去了!” 他说话之际,陡地一掠身形,朝身前六尺的那块巨石之上撞去! 脑浆四溢,血影飞溅,地上留下了一滩鲜红的血,染遍了巨石,润湿了黄土。 雷响见三个弟弟先后而去,心中伤痛欲绝,狂笑一声,拔足往火山口飞去! 石砥中这时心中自有一份感伤,忽然有种莫名其妙的思想掠过脑际,他神色一惊,骇道: “你做什么?” 雷响回身,惨然道:“我连死的自由都没有吗?” 石砥中一呆,呐呐不知所云,望着雷响逝去的身影,发出低声的叹息,他沉重地提起步子,向石洞外行去。 火山口上扬出一股焦臭的黑烟,一切又归于寂静。 辘辘的车轮声,从西方辗转过来。 遥遥望去,一辆黑色的马车疾驶而至。 马上的铃声,细碎的蹄声,驰过村庄,穿过小溪行至大阳庄前,嗄然而止。 赶车的那个满头长发、瘦削矮小的中年汉子望了望大阳庄,在车上哈哈一笑,弓身一跃,飞身落地,他轻拉车门,道:“韵珠,下来吧,今夜我们在这里等他。” 车帘掀起,自车中缓缓走出一个紫肩披风、头盘发髻的秀丽少女。 她望了望彩云密布的天空,又理了理额前的二绺黑发,道:“大舅,他真会从这里路过?” 千毒郎君丁一平颔首道:“一定一定,这是通往昆仑山的惟一道路,我已打听清楚,中午不到晚上必能赶来!” 施韵珠黛眉轻舒,嘟着嘴道:“大舅,石砥中若是不来呢?” 千毒郎君丁一平嘿嘿笑道:“不会,不会,石砥中连毙四大神通,已传遍整个天下武林,江湖人现在对他的行踪甚是注意,他人虽然还没到来,已有传言飞来。” 施韵珠疑惑地道:“二帝三神君、四大神通这都是江湖上顶尖高手,他真能把四大神通一举消灭?”。 千毒郎君想了一下,道:“这很难说,石砥中福缘奇厚,功夫学得很杂,也许他已有新的险遇,遂能把四大神通格毙,不过传言是真是假,只有见了面才知道。” 他皱了一下眉头,道:“说实在的,这小子那副打不死的狠劲,连我老毒物都自叹弗如,深深佩服。” 施韵珠听到千毒郎君丁一平称赞石砥中,芳心不由一甜,暗中欢愉不已,她狂喜忖道: “砥中!实在令人喜欢,我施韵珠能嫁个这样的丈夫,这一生也足堪欣慰了。” 忖念至此,芳心中倏然掠过石砥中那潇洒不羁的样子,如影浮现闪过她的脑海之中,她双颊发烧,忙以掌抚颊,忖道:“嘿,羞死了,一个未出嫁的姑娘想这种事,给大爷知道了.他不取笑我才怪!” 她忙一整衣衫,羞态毕露,千毒郎君丁一平不知她心中所想,一见这种情形,以为她在担心石砥中的行踪,怕又碰不上面…… 他冷冷一笑,道:“韵珠,你放心,这次非把他找到不可。否则被柴伦那老小子赶下山来岂非冤枉?” 他顿了一下,道:“这次为了你的婚事,我们跋涉万里长途来到昆仑,若不将你嫁掉,我也不好过呀,唉!女大十八变。” 施韵珠心中狂跳一下,尚以为自己的思想让千毒郎君丁一平看出来了,羞得低着臻首,扭捏地道:“大舅!” 千毒郎君丁一平哈哈拂髯,再道:“怎么害羞啦!” 这才羞人呢!施韵珠只觉得全身不舒服,胸口有如小鹿直撞,一种少女的矜持,使她低头转过身子。 谁知她方转过身子,忽然望见大阳山庄的大门缓缓而开,从里面走出一个身着玄绿衣衫、双睛泛碧的少女,冷冰冰地走出来。 施韵珠神色一愕,猜不出这女子是何路数,既然从大阳庄出来,必是庄中之人,她也懒得多问。 奇怪的是,那双目泛碧的少女出得大阳庄后,一副冷憨的样子,对千毒郎君丁一平和施韵珠瞧都不瞧一眼,自己孤零零地伫立在路旁,望着前方那条大道。 千毒郎君丁一平心中一震,望着那双碧绿的眸子,他恍如中魔一般,深深注视那女子的一举一动。 这女子行动怪异,古怪处确实令人怀疑。 他电疾掠过一个念头,忖道:“这女子双目诡异,像是练有一种绝毒神功,莫非是我毒门中人?但除了那双勾人魂魄的眸子有异外,其他倒也找不出可疑之处。” 敢情她也在等人?等谁?是否也是冲着石砥中来的,若是—— 施韵珠见千毒郎君丁一平那种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禁噗嗤一笑,轻声地道:“大舅!” 千毒郎君丁一平对这声低低的轻唤,充耳未闻,依然窥视那怪异女子的一举一动,就是细微的地方,他都不肯放过,好像发现了一桩与他有关的大事。 那女子突然一声冷哼,侧首望了千毒郎君丁一平一眼,面上一冷,薄怒地叱道:“你这老不死的,尽瞧着我作甚?” 千毒郎君丁一平神色微变,他不愧是老江湖,哈哈一笑,掩饰过自己的窘态,尴尬地略略拱手,道:“姑娘人中灵凤,敢问姑娘出身何门?” 那女子碧目一瞪,怒道:“我问你为什么瞧着我不放?” 千毒郎君丁一平大怒,道:“我瞧我的,管你屁事!” 在他想来,这冷傲的怪异女子听完话后,必会暴怒非常,哪知这个老江湖估计错了! 那女子非但未怒,反而和缓地笑道:“你这对眼珠子很是讨厌,干脆我替你挖出来算了。” 这些话听来平和已极,绝不像是发自一个西域第一魔女高手的口中,她语声婉转,悦耳醒目,语气未带丝毫杀伐之意。 她身形随声而动,未见起步作势,身子已直欺而来,骈指如戟,电疾往千毒郎君丁一平双目刺来! 千毒郎君丁一平暗中大骇,何曾料及那女子身法如此快速,他忙缩头弯身,斜向那女子双腕脉之处,掌锋如刃,斜削而落。 他怒叱道:“丁某人生平还未见过你这种狠毒的女人。” 那女子哼声一笑,道:“现在让你看看!” 她玉腕一转,左足忽地踢出,腿影如山,玉掌已接连拍出六掌,掌掌不离千毒郎君丁一平的致命要害。 这六掌一腿看似平淡无奇,实是包罗万象,千毒郎君丁一平那么高的功力,也被逼得手忙脚乱,忙乱中一招“金尺量天”,方算避过这致命的几掌。 那女子咦的一声,道:“你怎么会‘阴阳双尺’的功夫!” 千毒郎君丁一平何曾如此狼狈过,自己会尽天下各路英雄,也未曾像今日这样的连挨六掌一腿,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他愈想愈气,狂怒道:“贱丫头,你管我会什么功夫!” 双掌平垂胸前,大步往前急行两步,“嘿”地一声,两股气劲呼啸往那女子冲去! 那女子冷笑道:“你不说,我也会知道你是谁!” 她倏地身躯回转,“啪”地一声,双掌互相交拍,斜穿击出一式,腥风激旋涌荡,舒卷而去。 轰然一声巨响,草根掀起,狂风大作,两股掌风在空中相接,汇聚成一道气劲,直对地上引去,轰然声中,硬生生将地上击起一个大坑,沙土激扬,弥漫四周…… 这两大高手时起时落交互出手,直看得施韵珠心惊胆颤,插不上手去,一颗心始终吊在半空,不由替千毒郎君担起心来。 倏地,千毒郎君哈哈大笑,道:“你已中了大爷的毒魔指,还不赶快……” 那女子冷哼道:“你还不是中了我的红蜈蚣一口。” 千毒郎君面色一变,道:“你也会用毒?” 那女子冷笑道:“我出身玩毒世家,是弄毒的祖宗。” 千毒郎君赶忙摸出一颗药丸塞入嘴里,暗运真力一周天,卷起袖子,目泛杀意,嘿嘿大笑,道:“毒人碰上毒人,你再尝尝我的无影之毒。” 那女子神色一怔,旋即一笑,道:“我竟忘了你会毒魔指……喂,你是毒门老几?” 千毒郎君丁一平忽然听她提出毒门中事,顿时愣了一愣,他以为此女是毒门五圣手下,不由冷哼道:“我是毒门丁老二。” 那女子忽然面泛煞气,双掌轻舒,掌心之中,现出了二条隐隐的毒龙,这两条毒龙通身赤红,深深嵌进掌心之内,恍如印刻上去的。 她双掌一吐,厉声道:“这个你认识吧!” 千毒郎君全身悚颤,颤声道:“二龙在握……你是毒门掌门……尊者还没忘了我?” 碧眼魔女冷冷地道:“你背叛师门,把毒门弄得南北分支,尊者含恨而逝,这些血债都是你一手做成的,我乌丽娃奉师尊之命,重振毒门,尽杀叛离者,丁一平,你纳命吧!” 说完,她目光渐呈绿色,泛出窒人的光芒。 千毒郎君丁一平骇异不已,目露畏惧之色,吓得倒退数步,连摇双掌,急急大声道: “不,不,那是毒门五圣。” 碧眼魔女冰冷地道:“这事尊者早已调查清楚,你罪有余辜,任何人都不能救你,这些年来,你也逍遥够了,师尊在九幽之下,还等着你去赎罪呢!” 玉掌往上一翻,目中绿光大盛,步下轻移,掌心透出一股乌黑的光华,而那二条毒龙也泛出特异的光彩,远远望去,好不吓人。 施韵珠一见大骇,忙执剑而至,叱道:“你不要伤我大舅!” 碧眼魔女回首,冷冷地道:“你站开点!” 施韵珠本是勇气澎湃,欲上前助手,哪知目光和她的双目一接,顿时被那种令人心悸的碧绿目光吓得倒退不迭,不知怎地,她一见这种怪异的目光,便觉得勇气全消,通身泛起一丝寒悚,颤抖不歇。 千毒郎君深深凝望施韵珠一眼,道:“韵珠,你走吧,大舅已准备跟她拼了!” 这个终生弄毒的老江湖,在这一刻也不由流露真挚的情感,望着唯一的亲人,有一种未曾有过的伤感。 施韵珠正自感伤的时候,忽闻一声高亢的马嘶;扭首望去,只见苍茫的大道上,现出了一道红影。 她一眼认出,那是汗血马的长嘶,红影如闪,电掣腾空,跨天而来。 她欣喜地高声叫道:“石砥中!” 碧眼魔女一愣,问道:“什么?你说骑在红马上的是石砥中吗?” 施韵珠心中甜甜地道:“是啊,他就是回天剑客石砥中……你怎么认得他?” 她目露疑惑之色,深深注视这个奇异的女子,在她的心中也泛起了一阵从未有过的醋意…… 石砥中策骑如电,握着马缰,见大道上有二女一男挡住去路,心中深感讶异,远远望去,他看清了那是千毒郎君丁一平和施韵珠,另一个他就不认识了。 他注视了那女子一眼,忽然大懔,觉得这女子的双目和他同样会泛出碧绿之色,这是什么原因? 更令他懔异的事情尚在此,千毒郎君丁一平的惊悸之色,目中凶光尽失,畏惧地萎缩在那里,双掌虽前后相交,总是不敢攻向碧眼魔女。 碧眼魔女望向丰朗俊逸、潇洒不羁的石砥中,心头陡地一震,像是遇见了煞星一般,伸出的玉掌也忘了收回来,只是愣愣地望着。 石砥中飘身落马,注视着施韵珠,道:“你怎么会在这里呀!” 施韵珠不胜羞态敛衽,道:“我和大舅来找你!” “找我!”石砥中微感意外,道:“找我有什么事?” 施韵珠面色微红,呐呐不知所云,她哪能说出自己找他是为了婚事,忸怩地偏头他顾,这时深深渴望千毒郎君丁一平能把来的目地细说出来。 “石砥中!”碧眼魔女道:“长天一点碧!” 石砥中一愣,料想不到此女会毒门五圣的歌诀。 他不是毒门中人,当然不会说出下一句口诀,仍是傲然立在地上,玉面浮现出一层湛然的光彩。 一旁的千毒郎君这下可急了,他一见石砥中那种爱理不理的样子,顿知要糟,暗中运指在地上虚虚的写了几个字,给石砥中一个暗示。 石砥中焉有不知千毒郎君心意之理,斜睨了地上一眼,黄澄澄的泥土上,现出了淡淡的指痕,“万毒满天地”几个字清晰地隐现出来。 千毒郎君丁一平左右微移,便已把地上所写的字迹抹掉。 石砥中看完后,冷哼道:“我不是毒门中人,为什么要答下一句口诀?” 碧眼魔女见石砥中久久不答,讶异地道:“你不是我们毒门中人?” 石砥中冷冷道:“不是又怎么样?” 碧眼魔女神色略愠,娇憨地喝道:“你既非毒门中人,毒魔神功从何而来?” 石砥中怒形于色地道:“你凭什么要我回答你的问题!” 碧眼魔女自出江湖之后,哪个不前恭后迎,谁敢在她面前说个不字,石砥中这种傲然无物的狂气,直气得她花颤枝摇,全身骨骼一阵密响。 碧目一寒,射出了煞人的星芒…… “何处狂人敢顶撞我们小姐。” 喝声里,大阳庄扑出来六个彩衣少女,这些彩衣少女足下如飞,她们双目似瞎,每次跃起都得投剑问路,形动上不禁慢了许多。 千毒郎君见这些瞎目彩衣少女出现之后,神色中更形惊惧,身形平空掠起,急喝道: “快阻止她们过来!” 石砥中见千毒郎君丁一平面色这般凝重,顿知事态严重,这些彩衣少女必是有着懔人的绝技,否则必携有极厉害的毒物。 石砥中身形往前一闪,伏身在地上拾起十二块石子,趁着彩衣少女未到之际,把那十二块石子摆了一个阵势,阻去了来路。 那些彩衣少女在石阵之中左扑右闪,居然无法跃过那仅仅的十二颗石子,她们怒喝叫骂,阵外的人竟是一点声息都听不到,岂非是耸人听闻的事情。 碧眼魔女怒叱一声,道:“放她们出来!” 她深深吸口气,全身衣衫缓缓鼓起,随着目光呈现出碧绿之色,右掌发出彩色光华,缓缓而出! 石砥中见她面罩薄霜,一脸的冰冷之色,在阳光下显现出莹自如玉的少女面庞。 他神色一怔,那沉重如山的气劲,已经压体而至。 千毒郎君喝道:“毒魔神功!” 石砥中见到对方一个窦蔻年华的少女也会这种霸道的魔功。脚下一滑,右掌斜侧击出! 碧眼魔女冷哼一声,双掌略一晃动,气劲旋激,那雪白的玉掌立时变为粉红,似乎有着霞光射出,激艳流射,彩霞涌激…… “嗤嗤!”两股劲道相触,发出有如热汤泼雪的响声,气劲如旋,泥沙卷起,盘旋直入空中。 “砰!”巨雷似的一声大响,碧眼魔女身形一阵摇晃,立定不住,后退了数步,“哇” 地吐出一口鲜血,黄土上立时点缀几点鲜艳的红花。 她面色嫣红,默然落下两滴眼泪,擦了擦嘴角上的血渍,低声叹道:“这是我第一次失败,失败在中原的回天剑客手里……” 她凄然一声怒笑,道:“失败并不是羞耻,但我要明白失败的原因。” 石砥中见她那种伤心的样子,知道这是一个练武人落寞神伤的悲哀,以往他也曾有过这种心情,那是失败在天龙大帝手里的时候,一招不到自己便落败,当时的心情不正是和这个女子一样吗? 由碧眼魔女的样子,他想到自己的过去。 他面上略显苍白,道:“姑娘并没有失败,适才在下若不是偷巧的话,受伤的不是你而是我,姑娘明察秋毫,当知我所言非虚。” 碧眼魔女略略平复心血的倒流,道:“我适才一记毒魔神功已出了十二成功力,西域高手如林,却也鲜有人敢接我一掌,而你随手一掌便把我震伤,这又有什么取巧呢?” 要知内力相搏绝对取巧不得,稍有不慎便会命丧当场,石砥中一掌能够挫败西域第一魔女,自是震古铄今。 石砥中摇首道:“姑娘,我也是以毒魔神功硬接一掌,再联‘般若真气’辅佐,接引之间,卸力不少。” 碧眼魔女目泛碧绿,恨道:“好,我俩有再会之日,你把她们放出来吧。” 她走到千毒郎君丁一平面前,冷冷地道:“今日暂时饶你一命,当我报了一掌之仇后,再来取汝狗命,你等着瞧吧,时间不会太长……” 石砥中撤去石阵后,碧眼魔女率领六个彩衣少女消逝于大阳庄,走得一干二净。 傍侧的施韵珠脉脉含情地深注着自己心上人,一掌挫败西域第一大高手,心中不禁泛出欣慰的感觉,她小嘴一嘟,向千毒郎君施了一个眼色。 千毒郎君适才震懔于石砥中的武功,心中又妒又羡,他这时才知道自己性命随时有交代给碧眼魔女的一日,自是惶惶不安,心念一转,顿时有巴结石砥中的意思。 他目睹施韵珠那种样子,哈哈笑道:“石兄功力盖世,我实在叹服不已。” 石砥中心中一愣,料不到堂堂的三君之一,会忽然改变成这种口气,他素知千毒郎君,弄毒手法堪称天下一绝,暗中不由存了几分警惕之心。 千毒郎君一指施韵珠,道:“她,我交给你啦!” “交给我!”石砥中神色愣愣地道:“这怎么可以?” 千毒郎君丁一平神色微变,道:“她是你的妻子,为什么不可以?” 石砥中心中只有一个东方萍,任何女孩子都没法打动他的心,施韵珠虽是国色天香,奈何心有所钟,这份心意他只有心领了。 他歉然望了施韵珠一眼,道:“我们哪有夫妻的名分?” 施韵珠面色霎时大变,石砥中的语声像利剑一样深深刺痛她的心,她全身麻木了,所有的神经都麻痹了,她觉得天在转,地在旋,一切的一切都粉碎了。 她的泪珠儿颗颗滚落,伤心地“呃!”了一声,惨痛的巨响,使她原有的美梦,像泡沫般地碎裂了……—— 第三十五章 流水无情 晚风飘过空际,回荡在半空里。 白云缭绕中,几只归鸦振动着翅膀低低掠过穹苍,拖着曳长的影子,消逝于重叠的山峦后面。 在这个小山岗上,几株脱落了树叶的枯树,枯瘦的树枝高高伸入天空,更显得苍凉孤寂…… 施韵珠望着远远的天边,有一种跌落在万丈深渊的感觉,恍如已脱离这世界,这个身子再也不属于自己了…… 纤瘦的身躯轻轻一颤,她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连那原有的淡淡红晕也都逐渐消去,那种痛苦惆怅的神色,显示着她此刻是何等的哀伤。 石砥中怕她跌倒,赶忙上前扶着她,歉然道:“韵珠,原谅我!” 施韵珠两眼涌出泪珠,斜倚在石砥中的怀里,轻声地饮泣着…… 她陡地伸出双臂,紧紧搂住石砥中,嘴唇翕动,发出难以听见的残碎话声,低声呢喃着…… 石砥中怕自己的感情上陷得太深,忙轻轻地把她推开,道:“韵珠,冷静点!” “呃!”施韵珠惟恐失去这片刻的温馨,紧紧抓住他的双手,近乎哀求地道:“砥中,抱紧我,我只要这一刻——” 石砥中几乎不忍违拂这片刻的要求,但是东方萍的影子在他脑海中愈来愈清晰。 他神色一凛,暗暗自责道:“我怎会这般糊涂?虽然萍萍已经许配给别人,但是我也不应这样,否则我便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他心念一定,立即当机立断,暗暗咬紧牙关,把施韵珠推开五尺之外,虽然他知道这样会令施韵珠更加伤心,但是为了东方萍,他不能不硬起心肠,拂逆另一个女孩子的情意。 施韵珠正自沉醉在刹那的温馨里,突然被他推了开去,不禁惊得脸上变色,指着石砥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好半晌她才说道:“你……” 石砥中冷静地叹道:“韵珠,你何必作茧自缚……我是不会爱上任何一个女孩子的,你这样只有更加痛苦……” 施韵珠面色惨白,全身起了阵阵的抽搐,眸子里闪动幽怨的泪光,一颗颗晶莹的泪珠,缓缓流过脸颊,滴落在衣襟上。 她痛苦地发出一声沙哑的呻吟,双手紧紧抓住胸前的衣裳,恍如想要把它撕碎一样,纤柔的身躯摇摇晃晃,几乎像是要摔倒地上。 她咬着嘴唇,半晌方始进出一句话:“你……你难道不容许我在你心中有一丝的地位吗?” 石砥中在去灭神岛时,曾在海上和施韵珠共处于船中,两人虽然相处时问不久,但施韵珠却情愫已生,暗暗已经心许,无奈石砥中心里只有一个东方萍,只好把她的爱意藏诸脑后,而不愿再牵连上这种情愫。 他脑海里掠过无数的思绪,心情渐渐有些不宁,双目一睁,坚决地道:“我说过不会再爱上其他女人,你的情意我只好心领了,因为我的心早已给了别人……” “你太绝情了!”施韵珠低声叹息道:“就因为你有这种男人的独有气质,所以女孩子都想取悦你,亲近你,但是我却想不到我会失败……” 她不禁为自己的失败而感到悲伤,发出一阵低泣,泣声忧沉,给暮色添加了更多的凄凉…… 千毒郎君丁一平此刻见石砥中绝决得太过于无情,气得满头长发竖起。 他怒声笑道:“石砥中,你真的不要她?” 石砥中正在感到难过之际,骤闻这声怒喝,怔了一怔,侧身冷冷地道:“我无法答应阁下的要求!” “哼!”千毒郎君跨前三步,道:“你说得好轻松,一个女孩子的感情是如此容易玩弄的吗?” 他两眼圆睁地道:“你在东海之上还答应过我,要娶韵珠的,现在却……” 只见他巨掌一挥,发出一溜尖锐的响声,掠过石砥中的头上,急劈而下。 石砥中疾退半步,双眉一耸,左手迅速如电地往上一撩,五指合处,已往千毒郎君脉门抓去。 他这一式隐含几个变化,指风如锥,直把千毒郎君吓得全身一震,身形往外一旋,慌忙收掌而退,指风过处竟刺得他右臂生疼。 石砥中冷哼一声,轻哂道:“你说话最好冷静一点,这样颠三倒四,黑白不分,休怪我不留情面…… 千毒郎君怒吼道:“气死我也!” 他全身骨骼一阵密响,灰色的裳袍也隐隐鼓起,脸色狰狞地怒视着石砥中。 他嗤嗤一阵怪笑,十指倏然张开,道:“姓石的,你不要后悔!” 石砥中乍见他这种狰狞的样子,不禁一怔,随即仰天一声长笑,“般若真气”已布满全身,只见他双手一合,护住胸前,气劲嗤嗤地轻响,激旋动荡。 他冷冷地道:“在下做事从不后悔,阁下施毒吧!” 千毒郎君丁一平这时被石砥中豪气干云的气概所慑,神色间流露出一层寒意。 他深吸口气,眼中闪过凶狠的光芒,就欲以“无影之毒”毁石砥中于当场。 施韵珠宁立地上,见这两人为了自己,转眼便要做出舍生忘死之斗,芳心之中有如万剑穿刺。 她轻拭眼角的泪水,忽然瞥见千毒郎君脸上浮起暗绿之色,一股神秘恐怖的气氛笼罩着他全身…… 她全身一颤,凛然道:“大舅,你不能……” 千毒郎君正待施出毒绝天下的“无影之毒”,骤间这声急呼,神智不由一怔,忖道: “倘若我施出无影之毒,石砥中必然难逃一死,但那样施韵珠会恨我一辈子,永远都不会宽恕我,这样一来我又怎对得起我妹子?” 意念急转,他只觉得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是自己不该在当初为了“还魂草”而硬把她撮合给石砥中,而使得她现在受到如此痛苦。 他缓缓松懈了凝聚于双掌的巨毒,轻轻一抖,只见到一层淡无痕迹的白雾微微一扬,四周的青草霎时便变为黄色,萎顿地死去。 石砥中一凛,没想到“无影之毒”真是如此之毒。 施韵珠瞥了他一眼,轻轻叹了口气,道:“大舅,我们走吧!” “走?”千毒郎君怔道:“走到哪里去?要走你跟他走吧,我可不会跟去!” 施韵珠凄然一笑,道:“大舅,我会找到自己的归宿,你不要替我操心。” 她说得虽然平缓异常,话声却不禁微微地颤抖,说到后来,眼中泛现着令人怜惜的柔情,痴痴地瞥了石砥中一眼。 这一眼包含了多少柔情蜜意,辛酸血泪,全都流泻而出。 石砥中这时也禁不住内心情绪激动,深深凝视着施韵珠,自心底发出深沉的叹息。 他缓缓地摇摇头,苦笑道:“韵珠,我辜负你的一番情意,太对不起你了。” 他只觉心中郁闷欲死,全身经脉几乎涨裂开来,双掌中也沁出汗水。 施韵珠泪水滴滴掉落,道:“由于你的幸运,造成我的痛苦,但是,我却无法恨你,我祝你永远幸运。” 石砥中这时脸上一片茫然,细细咀嚼着这足堪回味的两句话,他嘴唇颤动了一下,喃喃地道:“幸运是什么?痛苦又是什么?” 施韵珠凄然一笑,道:“幸运的是有许多女孩子死心塌地的爱着你,痛苦的是那些女孩子为着你流泪悲伤,在祝祷,在企望……” 石砥中还是初次听见女孩子对他道出自己感受的心声,诉说女人对男人的爱慕,他想到了东方萍、上官婉儿、何小媛、西门婕…… 他抚心自问:“我为什么会使她们如此爱我?她们为什么要爱我?这是不值得的事啊! 我宁愿活在美丽的回忆里,也不愿再次触摸光彩灿烂的恋爱,更不想再去伤害一个少女的心了……” 他脑中思绪紊乱异常,苦笑道:“时过境迁,以后我们都会忘记的!” “忘不了的,除非是我死了!”施韵珠斩铁断钢地道,“因为你在我心中已烙上了不可磨灭的影子,当我生命终结的时候,你的影子才会自我脑中消逝。” 石砥中感动地道:“你这又是何苦?何必摧残自己。” 施韵珠摇头道:“没有爱情的滋润,这个世界也就枯涩起来,生命的意义本就要靠爱去维系,缺少了爱,生命便无价值,你一定会笑我傻,其实爱情的本身何尝不是一件傻事呢?” 她说到这里,突地一笑道:“有人说嫁一个所爱的人,不如嫁一个爱你的人,我认为两者之间,都有取舍的地方……” 石砥中愕然望着这个平日沉默寡言的少女,她为何今天会说出这么多的人生真谛,难道女人在爱情方面的感受,确实要比男人灵敏吗? 施韵珠见他沉思不语,长叹一声,幽幽地道:“今生我知道自己没有办法抓住你了,因为你的心已给了另一个少女,我很羡慕她,也很嫉妒她;我羡慕她能获得你忠诚的爱,妒忌她夺去了我所钟爱的人,但是我并不恨她,只怨我自己命薄……” 石砥中的心弦因为这阵如泣般的低诉,开始震荡起来,那由衷的心声,施激澎湃在他的胸膛,像一匹失缰的奔马,震荡得令他有些承受不了。 他痛苦地挥出一掌,道:“晚了,晚了,只因我们相识得太晚了。” “不晚!”施韵珠紧紧抓住这一线机会,鼓起最大的勇气,搂抱着石砥中,道:“只要我们从头做起,一切都还来得及……” 石砥中这时忽然大怒,喝道:“你这个自私的女人,你只知道得到我而忽略了另一个少女的悲痛,你想我是那种朝三暮四的人吗?韵珠,你想错了,我绝不会和你在一起——” 施韵珠惊凛地抬起头,眸中闪过一丝惶恐之色,她全身抽搐,低声道:“爱情本身就是自私的。” “哼!”石砥中冷冷地道:“我不会把自己的快乐建筑在别人的痛苦上。” 施韵珠见他起步欲行,颤声道:“你要走?” 石砥中绝决地道:“我不能再在这里忍受感情的拨弄。” “你不要走!”施韵珠急喝道:“那我的感情又是被谁玩弄的呢?” 这时石砥中对施韵珠忽然感到厌恶异常,他知道自己只有恶言相加,方能逼使施韵珠死了这条心,心中一狠,故意装成冰冷的样子,傲然狂笑。 他笑声一歇,冷道:“我石砥中不是玩弄感情的人,这一切的因果都是你自找的,因为我从没有爱过你。” 说完后,他跨上汗血宝马,长声一阵大笑,发泄出内心的烦闷,似是轻松许多。 他端坐马上,回身道:“我们再会了!” 只见他双腿一挟马腹,那匹汗血宝马引颈一声长嘶,撒开四蹄往夜幕之中驰去! 施韵珠惊悸地道:“他走了!” 千毒郎君丁一平阴沉地道:“他是走了,我们的心血都白费了!” “哈哈哈哈!”施韵珠忽然大笑不歇,道:“我为什么会这么傻……” 笑声里,她抓乱了自己头上的发髻,霎时长发披肩,随风飘散开来,她双眸泛射出诡异之色,像似一只野狼,拼命往前飞跑而去。 千毒郎君见施韵珠那种凄厉痛苦的样子,惊骇地一愣,他虽是一个毒人,却对施韵珠钟爱异常,乍然见她那种失魂落魄的形象,心中恍如受到捶击似的绞痛。 千毒郎君目泛碧绿,颤声道:“你想到哪里去?” 施韵珠脑中混混沌沌,似是已经失去了理性,她尽拣荒芜的小道奔驰,专往人迹罕至的地方奔去。 她厉笑一声,道:“大舅,你走吧,我要走遍天涯,浪迹海角,度过这残余的生命,永远伴随寂寞……” 千毒郎君身形一晃,抢前而去,道:“韵珠,这是不可能的呀,跟我回去,大舅再给你找一个比石砥中强上千倍的人。” 施韵珠势子减慢,凄笑道:“我心已死,谁也不能再启开我的心扉……” 蓦地,一缕洁润的银辉穿破云层投射在地上,寒夜已悄悄来到人间,为大地披上一层夜的薄翼。 施韵珠望了望蒙蒙的天空,泛现无数晶莹的星星,冷月斜移,洒下一片银辉,而她的心里却有无限的感触,她感到有一丝寒意袭上心头,惆怅的心坎里,孤寂得有如一潭泓水…… 千毒郎君轻轻握住她的玉臂,柔声道:“韵珠,不要再想了,我们……” “不要动她!”喝声方落,只见从一块巨石之后,缓缓走出一个人影,凝立在那里,冷煞地望着千毒郎君。 千毒郎君借着月光,才看见这蓦然急喝的人影竟是一个年岁极轻的少年,他愕然道: “阁下说的可是老夫!” 那少年双眉一蹙,冷冷地道:“敢情这里还有别人,不是说你说的是谁?” 千毒郎君气得须发直竖,双眼一寒,泛射着碧绿的光芒,他心中正感烦闷,一见有人冲着自己而来,那股怒气陡然引发出来。 他嘿嘿笑道:“阁下有眼无珠,管闲事也得看清楚一点……” 施韵珠打量那少年一眼,轻叹道:“少年人,这里的事你管不了,快走吧!” 那少年见施韵珠秀眉轻愁,樱唇微张,挺直的鼻翅儿缓缓翕动着,缕缕青丝垂在她苍白的脸颊上,使得她显得更为楚楚可怜。 他似乎看呆了,好一会,他方始自紊乱中清醒过来,施韵珠的轻叹,惶恐的语声,更增加那少年的救美之心,他以为这姑娘畏惧这乱发怪人,只道自己不是对方之敌,故意叫自己赶快走开。 那少年胸膛往前一挺,道:“姑娘勿怕,小可自忖应付得了。” 千毒郎君“嘿”地一声,道:“好家伙!” 只听他大喝一声,左掌一掌飞出,右手五指平切而去,掌影指风,一式“阴阳双尺”,袭往那少年的胸前。 那少年只见对方掌抡出,倏然变黑加粗,一股冷寒带着腥味的气劲朝自己袭来,他忙闭气封穴,十成的功力运掌击出,顿时只见他双眉轩起,衣袍隆鼓…… “砰!”恍如平地炸雷暴起,四周顿被劲气所击,尘沙碎石夹着草根掀起跌落下来,霎时泥沙弥漫半空。 那少年闷哼一声,倒跌出六步之外,靠在石上,头脑嗡嗡地有些不舒服。 千毒郎君身形只是微晃,面色狰狞地嘿嘿大笑,双目生寒,往那少年逼视过去。 那少年略略运气查看一下,从地上一跳跃将过来,他锵锒拔出了背上长剑,傲然道: “阁下好浑厚的掌力。” 千毒郎君见这少年安然无恙地跃将过来,不由一怔,没料到对方小小年纪竟有这般功夫,他适才虽只不过用上四成功力,这少年尚能接得住他一掌,好像没事一样。 他嘿嘿一笑,浓眉不由往上挑起,道:“你再接我一掌试试!” 那少年这回可学乖了,未等他掌势发出,身形已溜溜电疾一转,忽地一推长剑道:“看剑!” 他剑身一振,“嗡嗡”声中,辛辣诡奇地自偏锋划出一剑,剑刃往千毒郎君身上一抛一勾,森森剑气泛体生寒,直使千毒郎君大惊失色。 这少年剑法诡异,竟使剑尖能颤动出条条真气,圈圈点点,逼得千毒郎君根本不易发出真力伤人。 “好剑法!” 千毒郎君丁一平大喝一声,忙不迭身形一退,正待运掌劈出,但见—— 剑光流转,那少年挥出一片如扇剑影,滑溜无比地攻出两剑,自左右袭来。 千毒郎君眼前剑影如扇,飞将而来,他沉身吸气,便自将跃前的身子往下落去,掌缘一转,一排掌影平击而去! 谁知他一掌甫出,对方身形已倾,奇速似电地又攻出诡异莫测的两剑。 这两剑来得毫无影踪,宛如羚羊挂角,没有丝毫痕迹可寻,他脑中思绪转动,竟没有任何一招可以抵挡。 他毫不犹豫,脚下一滑,退移了五步。 但是尽管千毒郎君身形如飞,而那少年的剑光更是跟着他的身体如影随形,剑光仍然指着他的关肘之处。 千毒郎君何曾遭遇这样的败绩,上来未久便被这少年三剑逼退,他几乎气得仆倒于地,脸孔涨红,大喝一声,问道:“你这是什么剑术?” 那少年大笑道:“这是‘破斧沉舟’剑法。” 千毒郎君一愕道:“‘破斧沉舟’剑术,哪有什么‘破斧沉舟’剑术?” 他喃喃自语,闪身一退,脱出剑圈之外,喝道:“小子,你看我的了!” 只见他双目闪动深绿色光芒,双掌箕张,恍如夜中厉鬼一般,缓缓往那少年逼了过去。 那少年乍见千毒郎君这种骇人的形象,顿时有一股窒人的寒意涌塞于喉间,他的目光同那双碧绿的目光一接,顿时全身一颤。 他斜睨施韵珠一眼,只见她背着身子,凝望身前的一口古井,怔怔出神,对两人的搏斗好像没有看见似的,那少年看得纳罕不已,暗暗猜测这少女的来历。 那少年也不敢有丝毫松弛大意,忙平剑于胸,作怀抱之状,双目凛凛地注视千毒郎君丁一平的一举一动。 那少年面色凝重,忖道:“这个怪人武功高绝,他必有什么毒功要施出来了。” 正在这时,施韵珠忽然回过身来,她一见千毒郎君丁一平的神色,顿时全身一颤,惊悸地“啊”了一声。 她惶恐地道:“大舅,你……” 千毒郎君面泛煞气,恨恨地道:“我要以一记毒魔神功结束这小子的性命!” 语音一落,双掌已经骤然递出。 施韵珠惊叫道:“大舅,我去了!” 她悲嘶一声,尖叫冲破寂寂的穹空,身形往前一纵,娇躯一转之间,直往那口古井投落下去。 气劲飞旋,激荡汹涌,隆隆声里,千毒郎君的那一掌毒魔神功已经击了出去。 但是由于施韵珠的一声尖叫,使他心神一分,不自觉地收回数分力道,要想硬生生的收回全部掌力已是无及。 而他也一眼瞥见施韵珠正往那个古井投落下去。 轰然一声巨响,恍如晴天霹雳,地上草根齐被劲风掀起,四溅飞散。 在这惊天动地的巨响中,那少年两眼圆睁,脚下连退数步,步步入地三寸,等他立定身子的时候,泥土已掩过他的足踝。 他衣衫尽碎,被风刮去,只留下了贴身衣裤而已,使他惊得目瞪口呆,手中的长剑已被击飞插在地上,尚不停地颤动着…… 他喃喃道:“毒魔神功!毒魔神功!” 他身形一抖,大声问道:“你到底是谁?” 话未说完,便吐出一口血箭,倒在地上,但他双耳还是凝神听着千毒郎君的回答。 千毒郎君舍下那少年,未等掌势使完,他便身形一晃,急然往古井奔去。 他回头厉声道:“我是千毒郎君,小子你是谁?” “罗戟。”那少年嘴唇翕动,发出悲凉的一笑,道:“原来是他,我输得并不丢人呀!” 千毒郎君不及再理会那少年,高声叫道:“韵珠,韵珠。” 只听得水声哗啦哗啦响,自古井底传上来。 千毒郎君看见井中黑黝黝的难见其底,又仅闻水声不见人影,他大急之下,悲笑道: “韵珠,你这是何苦,要死也不能这样死呀!韵珠,要死我们爷俩都死好了。” 仰天一阵凄厉刺耳的大笑,千毒郎君一跃而起,直往古井之中跳下去,眨眼问便没了身形。 罗戟暗地一声长叹,望了望黑暗的天色,运集残余的力量,自地上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走至古井旁边,只听得水声潺潺,他忙自地上寻着一条麻绳,绑在古井旁的石柱上,把那条极长的绳索抛落井底,他脸上浮现出一种难解的笑意,旋又倒在地上登时晕了过去。 夜沉了,地面上刮起了呼呼的寒风…… 春日的夜,清馨馥郁的香味,丝丝缕缕随着柔和的晚风飘送出来…… 偶而一声莺啼,振展着双翅,逡巡过这个广大的山脉,在淡淡的月光映射下,留下了一个黑点,那昆仑山玉柱峰前的一大片松林,松声涛涛,树枝上曲伏着许多夜鸟,压得许多枝桠都低垂枝头,月光斜映,远远看去更是黑压压的一片。 玉虚宫高大的麻石围墙,仍然气势雄伟地耸立着,只是墙外增加一排银网,上面系穿着无数的小铃,看起来好像是一大片琉璃灯似的。 虽然夜很深了,但在玉虚宫里却仍然灯光灿烂,宫中央的那座钟楼,此刻也是高高地挂起了红灯笼,显然宫里有什么大事发生,所以要这般严密的戒备。 宫里每一个角落都站着手持兵器、或拿着弓箭的弟子,他们彻夜不眠,往来巡逻山上的一动一静。 这时在钟楼上有两个小沙弥,一个蹲在那里在打盹,另一个则站着瞭望,他向宫外的山下观望了一下,只见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动静。 他坐下来,道:“清风,你不要专顾自己好吧,也得让我歇歇啦!” 蹲踞的清风嗯了一声,揉了揉眼睛,道:“青松师兄,喏,你不会自己找个地方歇着……” 青松把眼一瞪,道:“师弟,你说得好轻松,等会儿万一有事发生,你我都担待不起。” 清风哈哈笑道:“师兄,我看你真吓破胆子了,现在有神君在山上坐镇,还有哪个不开眼的朋友敢来生事不成。” 青松摇头道:“话不是这么说,三君之首虽然威震天下.但天下还有二帝比他难缠,昆仑要想天下无事,除非是石砥中回来,以他和神君俩人之力,方能保住昆仑。” 清风沉默了一会,又道:“师兄,这几天为什么掌门人总是面带忧悒之色,似乎有极大的心事……” 青松笑道:“这个我也不太清楚,我偶而从师叔那里听到.说什么天下将要大乱,昆仑要首当其冲。” “唉,昆仑数年前自神君大闹一场后,只不过才算安宁了几年,想不到现在又要卷入江湖是非,上次有个石砥中……唉……这次我就不知道是谁能救昆仑了。” 正在这时,斜楼中的七绝神君忽然一声大笑,道:“青松,你这小子又躲到哪里去了?” 清风苦笑道:“师兄,你快去吧,这神君只对你有胃口,别人都应付不来,去晚了小心他又发脾气。” 青松疾步走下钟楼,回首道:“师弟你小心点,有什么事先要撞钟……” 楼中盘坐着一个银发飘飘,红脸长眉,身穿褐色长袍的老者,在他面前摆着一个小香炉,炉中香烟缭绕,缕缕轻烟飘动,渐渐散入空中。 七绝神君坐在楼中,双膝间放着一个古色古香的玉琴,他左手抚琴,五个手指缓缓挑动,但琴弦虽颤,却没有一丝音响发出来。 青松推门急入,忙恭立道:“神君有何吩咐?” 七绝神君哈哈一笑,道:“快给我拿些好酒好菜来,我肚子饿了!” 青松连忙道:“是!是!” 他赶忙在室中一拉小铃,当当声中,只听楼下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了上来。 七绝神君冷冷大笑,道:“这里景物依旧,只有摆设略有不同,嘿!小铃一响便有人来,青松,这是专为我装的了?” 青松恭身道:“是是!适才我忘了告诉神君。” 说话之间,人影已现,只见两个小沙弥提着酒菜而来。瞬息间已放在七绝神君面前的茶几上。 青松赶忙替七绝神君斟上一杯满满的酒,递至他的手上,七绝神君哈哈一笑,把他一拉,道:“青松,你也来一杯。” 青松惊悸地道:“弟子不善饮……” 七绝神君把眼一瞪,道:“胡说,这么大个人了还不会喝酒,你是否嫌我的酒量不好? 来,来,来,我先干两杯。” 他顺手抓过酒壶,靠在楼壁上,对着壶嘴便“咕噜”喝了数口,他用袖子抹了抹嘴,把手中的酒杯一递而去。 青松有些惶恐,他忙道:“弟子不敢。” 七绝神君撕了一根鸡腿,咬了一口,瞪眼道:“有何不敢,本无那老秃驴敢说一句,我就打掉他的狗牙,你只管喝……” 青松露出一丝苦笑,不得已斟满一杯轻轻喝了一口,七绝神君看他那种拘束胆小的样子,不由哈哈一笑。 他一挥手,道:“去,去,去,看了你就讨厌。” 青松如获大赦一般,恭身一礼,忙走下了楼,他正自感到轻松一些,钟楼口的清风已叫道:“青松,快来!” 青松心中一震,顿知山上有警,他赶忙一长身形,往钟楼上跃去,身形方稳。 清风叫道:“师兄,你看那条人影!” 青松借着残月的光亮,只见山脚下一条淡淡的黑影,恍如掣电腾云,像幽灵般疾驰而来。 青松神色一变,急喝道:“撞钟!” 清风正待动手敲钟示警,倏然背后响起一丝级细的声音,他骇然反顾,只见七绝神君面色冷峻地凝立静望。 七绝神君冷冷地道:“不要传警,这人是友是敌尚难弄清楚!” 说完,人影已杳,青松和清风愣立钟楼之上。 淡淡月光洒下,昆仑山银白一片,那人影蓦地一声长笑,身形如苍鹰搏兔,一个大转弯,往山崖上笔直而落。 倏地,山腰上一声大喝道:“什么人敢私闯昆仑禁地?” 只见从一块巨石之后,鱼贯走出四个持剑道士,身形晃处,朝那道人影扑去! “哼!”那人身形略移,避过四支来剑,蓦地斜掌劈出,左足电疾地扬了出去! “呃!” 左边那个年纪最轻的道人尚未看清楚来人是谁?胸口已结实地挨了一脚,惨叫一声,往山下滚去。 其他三个道人一见大寒,纷纷运剑刺出,剑势才使了一半,蓦感生风袭雨,同时手臂一麻,三支寒光四射的冷剑忽然脱手而飞,落在那人手中。 那人傲然一笑,道:“没用的东西。” 他运指在三支长剑上轻轻一弹,叮当声中,那三柄精钢铸造的长剑竟断为数截,斜落地上。 这一手弹指神功直把这三个昆仑道人惊得面色苍白,暗忖来人功夫奇高,昆仑大难来矣! 那人见自己轻松露了一手,便自震慑住场中三人,不由哈哈一声狂笑,双手一挥,便把那三个人挥落山崖,顿时,山底传来临死前的惨呼。 这夜行人身形毫不停留,就在拂落三个道人的同时他已闯上玉柱峰,眨眼便到了玉虚宫前。 黑暗中,一声暴喝:“看箭!” 霎时万弓齐发,一排排箭雨,自四面八方朝那黑衣人通身电射而至,密密层层,像巨浪般层叠而来。 那黑衣人嘿地一笑,道:“无知小辈,这点东西还能难倒大爷。” 只见他低喝一声,全身衣袍隆隆鼓起,通身真力运行一周,屹立地上,对着疾射而来的长箭视若无睹。 “咻咻咻!” 一蓬箭雨自八面风卷而来,眼看这人就要全身中箭,就在这电光石火的刹那,自那黑衣人嘴里发出一声大喝,双掌电疾挥出—— “噼啪”声中,那人体内真气运转,双掌护住面门,整个身子倒飞出数丈开外,右掌划出一道大大的圆弧,挡在面孔的前面。 想不到他反应虽然极快,仍然身上中了几只箭矢,但那些箭矢才贴近他的衣裳,便自滑落地上。 那人哈哈一声大笑,道:“本无,你还不快滚出来!” 他不知何时手上抓满箭矢,随着话声,徒手往四周草丛之中掷射而去,那些正拉满了弓弦的箭手,尚未来得及躲避,已倒地死了不少人。 “阿弥陀佛!”坛月大师低宣一声佛号,自十丈之外传来。 空中一条黑影,恍如大龙翻腾,一连转折了五个大弧,如飞箭离弦,射到面前。 他声音微颤,枯涩地道:“啊!幽灵大帝……” 此话一出,四周隐匿的昆仑高手齐都一阵骚动,纷纷不安地望着这个黑影,显然来人的身分太高了。 西门熊嘿嘿一笑,道:“不错,老夫正是西门熊。” 坛月大师白髯拂动,全身气得直颤,他眼前泛起那些昆仑弟子惨死的形状,他恍如又听见划破空寂的惨呼之声,满腔仇恨的烈火,冲激着他,使他几乎不能自制。 他双目倏睁,怒喝道:“西门熊,昆仑与幽灵宫有何怨隙,惹动阁下连伤我昆仑二十余名弟子。” 西门熊自恃本领高强,何曾把坛月大师放在眼里,他冷哼一声,突然跨出一步,道: “这只能怪贵派夜郎自大,目中无人。” 坛月大师乍见幽灵大帝跨前,心中也自惊慌,不自觉地跟着退了一步,双掌垂胸,以备不时之需。 他闻言怒叱一声,冷笑道:“单单是为了这个吗?” 西门熊一愣,道:“怎么!你……” 坛月大师冷嗤道:“恐怕主要的目的,是为了雁翎令牌的事吧!” 西门熊脸上一红,忖思道:“坛月,坛月,坛月,不管你怎么知道,老夫也要逼使昆仑屈服在幽灵宫之下。” 他嘿嘿一笑,道:“你既然知道,何须再问。老夫早已昭告天下,凡不服雁翎令牌者,必要尽诛于剑,你们昆仑明明知道这事的前因后果,为何还不派人来幽灵宫加盟?” 坛月气得仰天一笑,怒道:“阁下狂得太过气人,昆仑派虽然门网不振,却也无人会慑服在阁下的手掌下。” 西门熊冷然大笑,道:“好,好,老夫言尽于此,日出之前,老夫必率人血屠宝山。” 坛月大师大喝一声,道:“西门熊,昆仑不是易与之人,你看——” 语音未落,倏地玉虚宫前灯火大亮,左右那两条碎石阶上,这时各凝立了十二个持剑道人,闪闪的剑光璀璨生辉,条条剑气,直冲云天。 西门熊见这二十四个弟子个个精神轩目,威武异常,也暗自心凛,神色间不由一愕,他素闻昆仑有一套轻易不施的“金轮剑阵”,专为护山之用,看这情形,莫非坛月大师想要以剑阵困住自己…… 忖念未了,一个眉目清秀的少年缓缓走了出来,老禅师拍拍那少年肩头,道:“墨羽,成败全在你了。” 墨羽点点头,走至那群道人之前,扬声道:“是,弟子当竭尽全力为昆仑流尽最后一滴血。” 斜亮寒剑,高指穹空,喝道:“日轮金轮,卫我昆仑!” 那二十四名道人刷地一声,身形顿时分散开来,斜指剑尖,把西门熊困在中间,剑浪层叠,只听他们同声喝道:“晨光天光,傲然自狂。” 喝声一落,剑阵中的墨羽忽然把剑一挥,那二十四名抡剑道人,忽地身形一展,曲斜手中长剑,绕着西门熊游走起来。 每走一步便有一股热灼如浪的剑流,自那支支剑尖上颤动而出,剑气条条,直逼西门熊身上,长袍点点隆起,恍如要把他的长衫撕裂开来。 西门熊神色一凛,连忙运起周身真力,双掌倾斜,封住胸前,双目视线立时转向剑阵中的那个少年。 只见那墨羽双目含华,长剑搂抱胸前,嘴唇翕动,似乎蹙眉暗语,那二十四名道人绕走一匝,墨羽的嘴唇便动了一下,似乎在默记什么? 西门熊名列天下二帝之一,功力自已到达出神人化、超凡人圣之境,他一见这些道人身体紧贴,圈子愈缩愈小,而走时自然会挥起一股剑风,顿时明了这是怎么一回事,暗中忙把全身真气运转了一周。 他看了一眼,喃喃地道:“阴阳交流,阴阳交流。” 哪知他呢喃未了,突地眼前白虹暴涨,冷森森的剑气,直扑入鼻,轻啸之声,急锐无比地射将过来。 他再也不能思想任何问题了,在这电光石火的刹那,双掌一引,一道劲急的掌幕斗然布出,护住他的身外。 但听“嗤嗤”声中,墨羽的剑刃跳高了二寸,他的身子向前欺近了一步,他那剑上发出的剑气,击在对方掌幕之上,把西门熊逼得一退。 西门熊陡觉手腕一颤,恍如遭到剑刃削过一般。 他心头一震,赶忙低头看了一下腕脉,哪知他心神涣散之际,那四周密布的剑气忽然齐往自己身上涌来。 西门熊一见大寒,忙身形掠起,长啸一声,手掌一抖,周身全是片片掌影,而左手趁着右掌抡起之际,陡然发出一股浩瀚至极的沉猛掌力。 坛月大师在阵外看得真切,不由大凛,惊道:“五雷诀印!” 隆隆声响,左方的八名道人疾然推出长剑,寒光泛颤,劲气猛溢,剑掌几乎交织成一个网幕。 “呃!” 那八个道人恍如受了极重的内伤,惨哼一声,身形竟往外面直荡而去,剑阵之中立时露出一大块缺口。 西门熊观个真切,急忙乘势又是一掌—— 墨羽适才一招得手,心无旁骛,手腕一翻之际,长剑一抖,挽出一个剑花,白虹一顿之下,陡然贯切而下,显然是要逼西门熊无机会再发出“五雷诀印”。 他眉端一开,双目精光倏射,大喝道:“誓死卫阵,不可懈怠!” 西门熊右掌一转,正要化招乘势施出“五雷诀印”之际,哪知一个白色光圈闪烁之下,对方剑尖已经奇诡地封住了他的右臂。 他再也想不到昆仑会有如此奇诡的剑招,心头竟然一颤,脚下移动之时,堪堪避过来剑。 但,那周围的剑阵一合,霎时又无懈可击。 西门熊气得目眦欲裂,怒喝道:“小子,我要你的命!” 倏地一阵低沉的喝声,好似要划破他的耳鼓似的,自他耳边响起,他那尚未后撤的右掌立时收了回来。 敢情他已觉察他身体四周,已有二十四支尖锐的剑刃对着他,此时,竟而隐然有燃烧的感觉在他心里产生。 西门熊急促地喘了口气,不及多想,体内真气一分,左手反掌一拍,施出一手绝招,掌劲向外飞施,他一个回旋在急骤的转动里,跃身直上。 但见一团黑影笔直地升高,直至四丈之上,方始一顿。 但是,随着他的身势,叮当声中,那二十四柄长剑斗然互相交击,化为一道银色光华,追着他的身子射去。 墨羽这时面色通红,突然大喝道:“去!” 他手中那柄精光闪耀的长剑,随着喝声忽然脱手飞出,从那二十四柄长剑中穿射而去。 “咻咻咻!” 那柄长剑似一条银龙般在空中一振一转,倏然电疾凌空飞至,在剑的尾芒中,那二十四枝长剑往外一翻,像个莲蓬般托着墨羽的长剑斜斜升空。 西门熊一见大骇,料不到这个剑阵怪诡奇异,竟如此大的威力,他大喝一声道:“好剑阵!” 这时他身形腾空,不及落下,他忙脚下一蹬,斜斜往外跨出二丈,轻飘飘翻滚而去! 身形一翻之际,他的双掌斗然拍出,一击飞来之剑,一击脚下的二十四道寒光,双掌如飞,闪快劈出! “嘶!”一声轻响,他只觉右臂上一寒,那只墨羽的长剑擦过身际往外飞去,斜落地上。 西门熊这时反身落在阵外,气咻咻地大喝一声,连着拍出六掌之多,直往那些道人身上涌去。 在轰隆的汹涌气劲里,那些道人因为失去敌人影子不及回身,那股浩大至刚的沉猛掌劲已击在他们的身上。 墨羽目眦欲裂,大喝道:“快散!” “砰!砰!砰!” 惨嗥声中,一连翻倒十六名弟子,全都掷剑折骨而死,在他们脸上浮现出恐怖之色,七孔溢血,顺着嘴角汨汨流下。 昆仑的护山剑阵,转眼之间散乱开来。 西门熊全身衣衫被剑刃划得条条而裂,他低首一瞧自己这种惨然的样子,不禁气得引颈长笑不止—— 他一收笑声,怒道:“好,昆仑的剑法,我算领教了。” 语音甫落,他一眼瞥见墨羽自阵中歪歪斜斜地走了出来,他面色铁青,黑发披散开来,目中流露出失望之色,在他眼角之上并挂着两滴清莹的眼泪。 墨羽走至坛月大师身前,凄然道:“弟子替本门丢人,真是生不如死。” 坛月大师知道他这时的心情,忙道:“不要难过,你已经尽了力了。” 西门熊见这少年如此伤心凄凉,心中陡地掠过一丝爱才之念,他自忖道:“这少年这小就有这高的功力,比起奇儿要强得多了。” 忖念一了,他冷冷地道:“少年人,你认为输在我手下而感觉丢人吗?” “是的。”墨羽冷冷地道:“我那一剑没能杀了你,抱憾终生。” 西门熊一怔,旋即气得大喝一声,道:“小子,你真比我还狂……” 语音未落,墨羽身子忽然往前一栽,张口吐出一口鲜血,顿时晕绝地上。 坛月一见大凛,怒喝道:“西门熊,你竟如此卑鄙……” 他飞将过来,杀气腾腾地一声大喝,挽起袖子,照着西门熊身上斜斜攻出两掌。 西门熊被逼得怒气冲天,斜身一移,厉笑道:“你这有眼无珠的老秃驴,我今夜就是把昆仑拆为平地,你又能怎么样?” 他未等坛月大师的掌影递近,双掌忽然一交,推了出去,一股汹涌激荡的劲气澎湃涌出!” “砰!” 坛月大师只觉双臂发麻,全身恍如触电一般,连退了五大步,方始拿桩稳住,但每退一步,脚印便陷入六寸之深,显然他接这掌是极端吃力。 西门熊身形急晃上前,道:“老秃驴,再接我一掌试试!” 他冷笑一声,手掌乍翻之际,一道浑厚无比的掌劲压将而来,他暗中一骇,忙抖手往后甩出一掌。 “砰砰”声中,身后斜攻而来的两个道人身子平飞而去,直往山涧中落去。 西门熊仰天一声狂笑,道:“坛月,贵门弟子都是下流之辈……” “哼!”在西门熊背后突然传来一声冷峭的低哼,西门熊暗中一骇,顾不得坛月大师这个强敌,转身之后,往前电扑跃去! “铮铮铮!”西门熊只觉脑中嗡嗡直鸣,骇然之下,觉得这数声琴韵来得神奇无比,竟能丝丝扣住他的心弦。 他一颤之下,惊道:“柴老鬼,原来是你!” 七绝神君恍如幽灵般,自山顶上,曳着袍角,踏着松枝飞驰过来,在他手下紧扣住一柄玉琴的古弦。 七绝神君哈哈大笑,道:“西门兄,神采依旧,威风不减当年,适才那手‘五雷诀印’已趋神化,本君佩服佩服——” 西门熊冷冷地道:“神君远来昆仑,难道是要为这些秃驴卖命?” 七绝神君哈哈笑道:“不敢,不敢,西门兄武林盟主,本君天胆也不敢和大盟主作对。” 西门熊怒喝道:“那你来这里做什么?” 七绝神君面色一变,道:“西门兄能来的地方,难道本君就不能来吗?看来西门兄是不把本君放在眼里了,嘿……” 西门熊冷冷地道:“老夫没这多时间和你罗嗦。” “西门兄要走未免太容易了吧!”七绝神君脸色一动,道:“你这样一走,未免太残忍了,这多人命难道就这样罢了?” 西门熊冷笑道:“你想留下我,嘿——天亮前我不回去,幽灵骑士便要血屠昆仑了。” 七绝神君斗蓬一动,道:“走!山顶上见真章。”—— 第三十六章 昆仑劫难 西门熊仰天一声厉笑,身形在地上一转,随着七绝神君往玉柱峰顶上驰去。 两个身影在山林中,相继而驰。 快如一阵轻烟,一闪而逝。 玉柱峰顶终年积雪,在枯瘦的树枝上,挂着片片雪花,反射出清丽的银芒,使得晨初的烛焰显得更柔和了。 雪白的山崖上,这时站着两个相对的人影,两人稍沾即走,各人脸上都是凝重异常,每出一掌都是那么费力与迟缓,看来有如儿戏一般。 殊不知这正是两个江湖顶尖高手的内力相拼,每一出手都有致人于死命的严重。 七绝神君大喝一声,斜斜移出了一掌,西门熊低喝一声,徐徐地运掌拂动了一下,两人出掌都是缓慢异常,恍如极端的吃力。 坛月大师和本无禅师见俩人连连斗了二百余招,尚未分出胜负,直急得双手紧搓,胸襟呈汗。 本无禅师低宣一声佛号,急道:“这样下去何时方了,魔劫,魔劫,本门不幸连遭血劫,神君虽然功力盖世,但与西门熊相较,还是有一截之差,不知他尚能支持多久呢?” 坛月大师满脸愁容,道:“掌门人,万一神君不敌时,老夫拼了这把骨头也要和幽灵大帝周旋到底。” 本无禅师叹道:“我俩就是全加上去也不是西门熊的对手,况且我们也不能以三对一,除非……” 坛月见掌门人神色有异,疑道:“掌门人,你有什么事吗?” “唉!”本无禅师低叹道:“我似乎预感石砥中会来,但那一线希望太渺茫了,不知现在他流落在何方呢?” 坛月双掌一拍,道:“对,假如石砥中赶来,就不怕西门熊了。” 正在这时,玉虚宫那头忽然传来数声惨厉的长嗥,本无禅师和坛月大师面色一变,身形陡然一震。 只听西门熊哈哈大笑,道:“我的幽灵骑士到了。” 七绝神君额上汗珠滚落,攻势已不如先前那般凌厉。 他怒笑一声,沉猛地击出一掌,道:“幽灵骑士算得了什么?来来来,西门熊,有种你便使出‘五雷诀印’来,我俩比比准的道行高……” 要知“五雷诀印”功夫最是消耗体力,西门熊已经折腾一夜,真力消耗过甚,他骤然遇上这么一个江湖高手,也不敢随便击出护身神功,要留待紧急时才用。 正因为这样,七绝神君才能和他打成平手,否则七绝神君定然无法超过五百招,便得落败。 本无禅师一听幽灵骑士,心中顿时产生一种莫名的恐惧,他唯恐宫中弟子死伤太多,急忙往山下奔去。 “坛月,你留在这里,我去接迎来人。” 坛月大师目中含泪,道:“掌门,你要小心呀!” 本无禅师悲伤地低叹一声,施出昆仑心法,往玉虚宫电驰而去,眨眼来至宫前。 “掌门人!”灵水、灵土两人满身血污,倒提长剑电奔过来,身形未至,已先仆倒地上。 本无禅师一见自己宫中弟子死伤大半,简直是目眦欲裂。 他面色铁青,白髯飘拂,根根倒竖而起,仰天一声厉笑,道:“人呢!” 灵水喘着气道:“在宫中。” 本无禅师大喝一声,一脚踢开身前的一块巨石,立时裂成粉屑,扬散空中,空谷中荡起巨大的回音。 蓦地里,轰然一声震天巨响,只见一个少年拉着一个少女,率领六个黑衣巨汉,风转而来。 那少年一指本无禅师,道:“你大概就是昆仑掌门吧!” 本无禅师怒笑道:“不错。” “我爹在哪里?”那少年怒叱道:“快说,说晚了?我西门奇可要你的命。” 本无禅师见西门熊之子也这般目中无人,不禁气得通身一颤,他怒极仰天一声大笑,厉道:“小子,你少狂!” 这个佛门高僧因见昆仑山上血流成渠,不禁动了杀念,他大喝一声,五指斗然飞出,一大片缤纷的掌影,挟着冷飕飕的寒风,奔向西门奇的面门。 西门奇心里一冷,忙松了罗盈的手,脚下一滑,退出三尺,左掌疾然挡住面门,右掌斜劈而出,扬起一片掌影迎了上去。 “啪”地一声,双掌交击一起,西门奇突觉对方掌上涌起层层潜力,震得自己身子竟然站立不稳,只得退了半步。 本无禅师一掌得手,他身子一转,顺势左掌翻出,拍向对方脸上…… 西门奇这时羞愤交集,他见漫天的掌影又轻飘飘地递到面门,来势竟然怪速绝伦,于是只得身子一沉,右手食指圈起。向外一弹—— 本无禅师左掌拍出之际,眼见对方已经不及闪避,手掌眼见要拍到对方俊秀的脸上,突地见对方手指提起,圈指弹出之间,一缕尖锐的风声,径奔自己手腕的腕脉要穴,他心里一凛,忙收掌而退。 西门奇得意地一声大笑,道:“老秃驴,你把我爹藏到哪里去了?” 本无禅师一语不发,只是怒视着对方脸上。 西门奇冷哼了一声,突地拿出一只银哨,目中含有诡异的神色,笑道:“你再不说,我可要幽灵骑士取你狗命了。” 说着便把那个银哨轻轻地撮在嘴上,冷酷地望着本无禅师,显而易见,他想以幽灵骑士威胁这位高人了。 罗盈这时忽地怒叱道:“你再以幽灵骑士杀人,我就不理你了。” 西门奇那种凶煞的样子,不知怎地一见罗盈嗔怒生威,那股凶暴之气,忽地一敛,立刻换了一副笑盈盈的样子,痴望这个少女。 他哈哈一笑,道:“你怕杀人!” 罗盈眸中闪动着幽怨至极的神色,面色冷漠异常,她冷冷地道:“我并不是怕杀人,实在是厌恶你操纵这些没有人性的东西去伤人,你呀!永远没有石砥中那样磊落的胸襟。” 西门奇一听罗盈又提起石砥中,脸上立刻显现忿然之色,他冷哼道:“又是石砥中,你把他看成神,我却看他连狗都不如。” 罗盈花容一变,眸中含着泪水,怒道:“你敢骂他!” 只见她玉掌一抬,就要往西门奇脸上掴去,但她掌势抬起又缓缓放了下来,只是低声一叹…… 西门奇见她忽然发怒,那种怒意未消、薄嗔的样子又是另一样美的表现,他心中一荡,赔笑道:“你真美!” 罗盈怒哼了一声,移转臻首,望了本无禅师一眼,而本无禅师这时也正迷惑地瞧着她。 本无禅师低宣一声佛号,道:“女檀越也认识石砥中?” 罗盈眼中一亮,欣然道:“是啊,大师莫非知道他的行踪?” 本无禅师默然摇摇头,他心中忧虑,本以为罗盈会告诉他石砥中的去处,哪知她倒反问了自己。 罗盈失望地啊了一声,道:“原来你也不知道他到哪里去了。” 西门奇见罗盈忽然和本无禅师攀上交情来了,目中立时闪动一缕凶色,他一拉罗盈的手,道:“谁叫你和他说话。” “不要你管!”罗盈怒气冲冲地道:“我又不是你什么人,你凭什么管我?” 西门奇气得一呆,狠命地往地上击了一掌,泥花飞溅,地上立刻陷出了一个大坑,罗盈秀眉上挑,负气地往山下行去。 倏地,自玉柱峰顶飘下来一声铿锵的琴韵,只见大地摇晃,山上草木摇晃,震得松枝林叶簌簌掉落地上,飘舞在半空之中。 罗盈心神一震,回首道:“大师,山顶上是谁在抚琴?” 本无禅师不敢谎言,嗫嚅地道:“是七绝神君和西门熊在玉柱峰顶拼斗,他俩已经斗了不少时候了,唉!” 西门奇一听爹爹在玉柱峰上,登时大喜,赶忙握住罗盈的手,吹了一声口哨,往山顶上奔去,而那六个目光涣散的黑衣大汉也紧紧随在他的身后追去。 本无禅师这时竟然不知阻挡他们离去,他目光散乱,恍如大病未愈似的,歪歪斜斜地走了几步,忽然像记起什么似的,急忙高声叫道:“姑娘你回来,那琴韵会伤人的……” 灵水和灵土站起身来,一见掌门人这种失魂落魄的样子,同时大惊,骇问道:“掌门,你怎么啦?” 本无禅师摇摇手,道:“没什么,我只感到全身无力,好像老了许多年……” 他哪知因眼见门中弟子死伤惨重,血染昆仑,伤心之下,真气逆转,又被七绝神君琴韵暗伤,真气无法回归丹田,这正是走火入魔的现象。 灵土摇着头道:“不会呀,掌门人功力高绝,又习得是正宗神功,怎会在一瞬间就病了,莫非掌门人暗疾发作……” 本无禅师凄然道:“胡说,我歇歇就好了。” 此时,山下忽然传来了一声清越的马嘶,本无禅师精神一振,极目眺望,一道红影恍如红光一闪,电掣而来。 灵水、灵土同时看到一个轩眉剑目的英风少年端坐马上,那熟悉的轮廓,赤红的汗血马,不正是石砥中特有的标帜吗? 灵水欢呼道:“掌门,石砥中回山了。” “石砥中回山了。” 本无禅师身子恍如触电般地一震,那逸散的目光这时竟然渐渐凝聚起来,他低啊了一声,怆然地往前迎去。 石砥中策马如飞,远远地他已看到本无禅师了。 一路行来,他看见满地尸首,心中正自酸楚,本无禅师迎来,石砥中不禁欢呼一声,飘身下马。 当他一眼瞥见本无禅师那种无神的样子时,石砥中心中陡然往下一沉,紧握住本无禅师的手,道:“掌门人,你好!” 本无禅师身躯泛起微微抖颤,低叹道:“你终于回来了,盼望你回山已不止一天了,可惜你来晚一步,否则山上不会遭到这场凶灾……” 显然这个老禅师把石砥中看为神人,石砥中心中一阵难过,目中闪动着泪光,他自责地道:“都是我不好,路上耽搁了不少时日,掌门人,你放心,我会替宫中弟子报仇的,哼,西门熊那个老家伙——” “你都知道了。”本无禅师双目泛泪,道:“西门熊还在山顶上和七绝神君大战呢!” 石砥中目中立刻闪过一丝仇恨的烈火,长笑一声,身子倏然而起,他拉着本无禅师,道: “走,我们报仇去!” 哪知本无禅师全身一颤,身躯忽然萎顿下去。 石砥中不觉大吃一惊,忙跳落地上,道:“掌门人,你怎么啦?” 本无禅师摇摇头,道:“我也不知怎么一回事,身体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石砥中暗中一骇,脑际顿时陷于沉思之中。 他想一个练武人断不会突然生起病来,否则必是受了极重的内伤,他左右一想,忙伸掌抵住本无禅师的“命门穴”上。 石砥中只觉本无禅师体内真气流窜,倒流入经脉之中,真力凝而不聚,慢慢地往外散去,他惊道:“走火入魔,走火入魔!” 他不敢怠慢,立时忧心如焚,忙不迭疾点本无禅师的七十二穴,倒锁十二经脉,他蓦然忆起“将军记事”中的“瑜珈疗伤术”,忙把真诀传授给本无禅师。 本无禅师感激地一笑,运起了“瑜珈术”暗自提聚真力,灵台净明,达于无人无我之境界。 石砥中自地上拾起十二个小石头,在本无禅师四周摆出一个阵势,又在灵水、灵土的耳边说了几句话,便飘往玉柱峰顶飞去。 他方走近顶崖上,便见幽灵大帝西门熊和西门奇等端坐在地上调息,而罗盈正焦急地望着打斗之人。 他又望见坛月大师嘴角溢血,跌坐在地上,而七绝神君气喘吁吁地正拼着真力和六个幽灵骑士动手,双方打得甚是剧烈,七绝神君已有不支的现象。 七绝神君身上衣衫凌乱,道袍上被剑刃削得条条而碎,他此刻只有招架之功,没有回手之力,直气得他在阵中大骂道:“西门熊,你这龟孙子,有本事和本君再战上一千回合,以这些死玩艺来,本君实在难忍这一口气。” 西门熊蓦地睁目,嘿嘿笑道:“柴老儿,你打败他们再跟我打不迟。” 石砥中愈看愈怒,正待发作,西门熊也已发现他上来了。 西门熊心中一颤,道:“石砥中,你也来了。” 石砥中目泛血丝,怒道:“我来取你的狗命。” 西门熊心中一震,脑中电闪忖道:“此刻我体内真力和七绝神君拼斗时已将耗尽,若再和这小子动上手,准败无疑……” 西门熊老奸巨猾,形势分明,他嘿嘿笑道:“石砥中,我俩先都别急,等那柴老儿送终之时,我请你试试幽灵骑士的滋味如何?” 罗盈见石砥中来了,她眸中泪光隐然,肚子里似乎有许多话要说,薄唇微启,颤声叫道: “砥中。” 正在此时,石砥中突然大喝一声,晃身而上。 但见他身形美妙地转了两匝,然后直泻而下,掌影重叠,有如夜空流星似的,落向幽灵骑士的身上。 他来势如电,飞身竟达七丈之外,声势惊人之至,是以场中各人都吓得一愣,想不到他会有这样高的功力。 七绝神君正感压力奇重,突见石砥中自天而降,不由大喜,抽空把手中玉琴的琴弦拨弄一下,铮的一声响起,那些灵骑士身形竟全都一缓。 轰隆一声巨响,石砥中的浩瀚至极的奇强掌劲,击得两个幽灵骑士往外翻去,跌在数丈之外。 但那两个幽灵骑士马上又如闪电般地扑过来,其势如电,恍如不曾受伤一般,看得场中各人俱是一愣。 石砥中正感到奇惑之际,坛月大师暴喝道:“砥中,接剑。” 一缕白光挟着一缕轻锐的声响,从坛月大师的手中脱手飞来。 石砥中伸手接剑跃进阵中,他见七绝神君功力虽高,霸道无伦,但强劲中显得柔软无力,他知道七绝神君一生爱名,不肯就此退下。 他忙一振长剑,道:“神君,你且退下。” “好!”七绝神君逼出一掌,道:“你要小心,这些死人不好斗。” 石砥中低哼一声,剑势一挽,衣袍自内而外隆隆地鼓了起来,双眉一紧,嘴间露出一丝冰冷的笑意。 他自进入幽灵骑士阵中,便感到一股绝大的剑气自这些黑衣大汉剑中缓缓射出晃如一块千斤巨石重重地压住他的心穴。 他已有上次的经验,知道这些丧失本性的高手手段狠辣,但因为人所操纵,自己根本没有任何反应,却破除他们唯有发出无比厉害的剑罡。 于是,他大喝一声:“看剑!” 西门奇忙吹起银哨,嘟嘟声中,那些幽灵骑士忙不迭地往后散了开来。 石砥中鄙夷地一笑,运剑一转,只听两声惨哼,已有两个幽灵骑士,倒于血泊之中。 西门熊气得暴跳如雷,喝道:“你敢伤我幽灵骑士!” 石砥中运剑平胸,傲然道:“我还敢杀了你!” 西门熊怒火高炽,厉声道:“小子,上次饶你不死,你倒吃了豹子胆了。” 西门奇这时一领长剑,道:“爹爹,杀了他。” 西门熊心中另有打算,摇摇头道:“今日不是时候,等到时日到了,为父的自然会将他杀死。” 这个诡谲的老江湖自知体内真力不继,难和石砥中硬拼,不觉起了去意,领着幽灵骑士往山下走去。 石砥中一眼瞥见罗盈和西门奇两人站在一起,心中立时泛起无限慨叹,他低声一叹道: “西门熊,你回来。” 西门熊回首怒道:“小子,你别自视太高,老夫可不是怕你才走,要打我们不妨找个地方好好比一下……” 石砥中正待跨身施剑,七绝神君突地睁开眼睛,缓缓道:“砥中,放他走吧!” 西门熊嘿嘿一声长笑,身形跃起往山下电射而去。 西门奇走了两步,见罗盈身形未动,依然痴痴地望着石砥中,不觉大怒道:“罗盈,你不走吗?” 罗盈充耳不闻,眸子里闪动着一种难以觉察的情意,深深地投落在石砥中的身上。 石砥中笑道:“罗姑娘,你好。” 罗盈全身一颤,柔弱的娇躯一颤,眼中浮现泪光,幽怨地长叹一声,道:“你也好。” 她只能说出语意深长的短短几个字,因为她觉得已没有什么话好说了,一道无形的隔阂,使得两人的距离愈拉愈远,渐渐有一种陌生人的感觉。 西门奇一拉罗盈的手臂,怒道:“你如果再敢和他说一句话,我就……” 石砥中剑眉往上一轩,道:“你算什么东西,在这里耀武扬威?” 西门奇目中凶光浮现,但他却不敢轻易发作,因为眼前高手无一是好惹的,自己只要一动怒,恐怕就不能活着离开昆仑。 他嘿嘿一笑,道:“石砥中,我们走着瞧。” 只见他身形在空中转了一匝,舍下罗盈朝玉柱峰下跃去,他走得绝决异常,竟没有回过一次头。 罗盈凄然一笑,道:“石公子,我也要走了。” 石砥中眼中掠过一片黯然的神色,挥了挥手,道:“再会了!” 敢情他忽然想起罗盈和西门奇亲昵在一起,善恶不分,内心里突地对罗盈冷漠起来。 当然他不会知道罗盈和西门奇的关系不比寻常,两人虽然没有爱意,但罗盈已落入他的圈套之中了。 罗盈嘴唇动了一下,低低幽怨一叹,掠了掠额前的一绺黑发,举起沉重的步子迈下山去…… 石砥中望着她的背影暗暗地摇了摇头,忖道:“她怎么这样孤独?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七绝神君身形一抖而起,哈哈笑道:“砥中,你是不是看上她了?” 石砥中苦笑一下,道:“前辈不要开玩笑了。” 山下突地响起一声长啸,随着看到两条人影恍如天马行空,疾驰而至。 只听见一个娇柔的声音道:“爹爹,那些人好可怕呀!” “那些人神智已失,只是一些傀儡而已!” 石砥中眼前一亮,一个熟悉无比的俏丽影子已出现在他的眼前。 顿时,他心头一阵悸动…… 七绝神君惊呼道:“天龙大帝……” 凛冽的寒风刮过,树枝颤抖着,但却抖不落树上的积雪,那光秃秃的枝杆,仍自苦苦挣扎着…… 东方萍那双含着盈盈泪水的美眸,聚落在石砥中的身上,她痴痴地望着日思夜念的年轻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深深地注视他的脸庞…… 石砥中仿佛受到什么震撼似的,身躯微微地抖颤了一下,那幽怨的目光,好似要看穿他的心…… 他发觉东方萍的眸子里噙着晶莹的泪珠,但她却强自忍耐不使它掉落下来,那种强自遏止住自己感情奔放的痛苦,在她面容上表露出来…… 石砥中心中仿佛是被尖锐的钢针戳了一下,他嘶哑地低低一笑,痛苦地吼道:“萍萍!” 东方萍浑身微微颤抖,原本略带红晕的双靥,这时突然现出苍白的颜色,她终究忍受不了心底郁藏的那股情感,两颗洁莹的泪珠夺眶而出。 她颤娇地道:“砥中!” 她张开了两只如蛇般的玉臂,朝石砥中的怀里扑了过来。 这一刹那,石砥中恍如脱离了这个世界。 他只觉得一阵春风拂过,东方萍已投进他的怀抱…… 于是两人紧紧地搂着,唯恐再分开。 两颗心在这刹那!似乎又溶成一颗了。 那隐藏的情感,好似汹涌的江水,无遏止地奔流着…… “萍萍!” “砥中!” 轻声的呼唤,抒发两人的铭骨相思。 所以两人都不愿再开口了,这时无声的沉醉,远比有声的低诉还要缠绵感人,只是略带几丝凄凉。 紧紧地!紧紧地!两人都忘了身在何处。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两人突然被一声如雷的沉喝惊醒过来,只见东方刚铁青着脸行来。 东方刚怒喝道:“萍萍!” 东方萍的身躯泛起一阵剧烈的惊颤,她恍如看见一只恶猛的老虎向她扑来,她闪移躲避。 她依恋不舍地自石砥中怀里挣扎出来,满面的泪痕掩去了脸上明朗的光辉,她惊颤地道: “爹爹!” 东方刚抓住她的满头长发,恨恨地道:“贱丫头,东方家的脸都给你丢尽了。” 东方萍痛得几乎晕厥了过去,她娇柔地一声低沉的惊呼,身体摇摇晃晃往地上倒去。 东方刚轻轻地扶住她的身躯,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只瞪得她花容失色…… 七绝神君突然大喝道:“东方刚,你敢再碰那小妞一下,柴伦必拼命和你再战三百回合……” 东方刚恨恨地道:“柴老鬼,这里没有你的事,最好让得远远的。” “咄!”七绝神君大怒道:“东方刚,你敢小觑本……” 他“君”字尚未说出,便身子一晃,欺进天龙大帝东方刚的身旁,探手一抓,直扣对方“肩井穴”。 东方刚见七绝神君,说打就打,急忙间,他身形一挫,双掌连环劈出,只见掌影层层涌出。 七绝神君冷笑一声,足下轻轻一移,便自让开那惊涛骇浪似的三掌,但他的衣袍却被猛烈的掌风吹得哗哗作响,几乎要破裂开来。 东方刚面容略略一变,他冷哼一声,左手一转,往七绝神君身前徐徐地推了一掌,霎时只见白色的气柱自他掌心冒出。 七绝神君脚下一滑,如遇鬼魅般的退了十步之外,他喊道:“你也尝尝这个!” 只见他运起右臂一抖,手中的那个古琴忽然凌空掠起,空中立时传来“铮”的一响…… 东方刚的身子只是微微一颤,已如影附形地跟随而进,原式不变地往七绝神君胸前印过去。 斜阳下,七绝神君身形腾空,铮铮三响,右掌抡起一片掌影,现出一道道弧线,霎时便自避过东方刚袭来的掌劲。 东方刚哈哈一笑,道:“神君的‘千山掌法’确属一绝,只是……” 他深吸一口气,单掌一旋,潇洒已极地挥出一掌。 七绝神君只觉微风飒然,突地一股窒人的雄厚力道压上身来,他心中大惊,沉掌、吸气,尽提丹田真力,平拍而出,掌心外吐,一股回旋的气劲劈出。 “砰!” 一声巨响,七绝神君轻哼一声,身子倏然而退,双目怒睁,忙坐在地上调息起来。 东方刚冷冷地道:“承让,阁下许多年来也只不过如此。” 七绝神君一听大怒,自地上跃了起来,喝道:“你也进步不了多少,有种再接我一掌。” 他正要挥掌击去,忽见东方刚身后的东方萍向他摆了摆手,七绝神君仰天一声长笑,双掌缓缓放了下来。 东方刚知道七绝神君脾气暴烈如火,这时忽见他自动放下掌来,不禁十分诧异,他心里忖道:“柴老儿,这几年果然不错,竟连火气也练得小了不少,这与他当年那种刚烈的个性实在是差别太大了……” 忖念未了,身形电快地往石砥中身前欺了过去。 东方萍正和石砥中相依偎在一起,一见爹爹舍下七绝神君欺身而来,她吓得浑身一颤,眸中噙泪,身躯缓缓地向前迎去。 她凄苦地一笑,道:“爹爹!” 东方刚见东方萍那种伤心欲绝的样子,心里也是一酸,眼眶里泪影一闪而近,强自忍下自己老年的哀伤。 他的双目凝聚在东方萍的脸上,只见她那略显愁容的玉面上挂着条条泪痕,他不觉得想起了那逝去的妻子,临终前不正也是这种令人心酸的模样吗? 眼前一幕幕前尘往事,历历如画地浮现在这个悲伤的老人的脑海之中。 他恍似听见远在天国老妻,责备他的声音,如梦如幻地在他耳际响了起来:“萍儿是我最钟爱的女儿,你不是答应我要好好地照顾她吗?怎么今天这样虐待她呢!” “你我虽然阴阳相隔,但我却时时陪伴在你的身边,因为我爱你,但也更爱我们的女儿……刚刚你这样做我是会生气的。” 东方刚望着天边悠悠的浮云,喃喃地道:“我是错了,若萍请原谅我……” 他深深地自责,身体都有些微微的颤抖,只见他目中隐含泪光,嘴中喃喃自语不知说些什么? 一阵冷风吹来,使得东方刚的神智不由一清,他低低地长叹一声,慈爱地道:“萍萍,你过来!” 东方萍凄然道:“爹爹,你不能……” 她不由得脸上流露出悲伤骇怕的神色,莲足轻轻移动,缓缓往东方刚的身前移去。 石砥中见东方刚脸上神情变化不定,误以为他又要喝叱东方萍,心神一颤之下,身躯也跟着前进。 石砥中道:“你敢再碰她一下,我就对你无礼了!” 东方刚正要说出几句安慰的话来使东方萍心情开朗些,忽闻石砥中这声厉喝,不由又激起心中那一丝即将平息的怒火。 他低哼一声,怒道:“这是老夫的事,你无权过问。” 石砥中也是年少气盛,适才他看见东方刚那种对待东方萍的样子,早已气愤到了极点,这时更是不悦。 他冷冷地道:“不管是谁?只要他敢动东方萍一指,我便拼了性命不要也要和他周旋到底。” 这句话是针对东方刚而发,只气得东方刚髯发倒立,双目神光倏然一冷,而七绝神君却乐得一声大笑,更使东方刚难以下台。 东方萍自然知道石砥中这话完全是一时的气话,她知道爹爹一定会生气,忙道:“爹,求你原谅他……” 说完又移转身躯,朝石砥中幽怨地道:“砥中,你少说几句吧。” 石砥中经不起她那种幽怨沁人心怀的目光逼视,看她那种处境为难的样子,他心里开始软化了。 但,他个性倔强,从不向任何人低头示弱,虽然东方刚是东方萍的爹爹,他也不愿因此显示自己的懦弱,他冷哼一声,便把头转了过去。 这句话听在别人耳中也许没有什么?但听在东方刚的耳里,确实使他老脸无光,有些挂不住了。 东方刚怒喝道:“你哼什么?” 他一曳袍角,身形如一道轻弧般往石砥中向前斜飞而落。 石砥中见他双掌舒展,以为他要跟自己动手,忙低喝一声,双臂一展,似大鹤亮翅,身躯已随风飞起,在空中身子一斜,如夜鸟翔飞,绕空转了两匝,而后如片落叶般飘退了开去。 他因身在昆仑,不愿施出别派的武功,表示自己是昆仑的弟子。 静立一旁的昆仑弟子这时都欣然笑了。 他们眼见石砥中本领高强,不但击退了幽灵大帝西门熊,还和天龙大帝互争长短,这在昆仑来说,可谓百年来第一次出现这样的弟子。 东方刚颔下白髯飞拂,嘿的一声,双手一扬,登时一片掌影掠起,空中呼呼风响里,那劈落的两只肉掌“啪”地一碰,左右分击,兜起二道掌弧,直奔石砥中“太阳穴”打去,去势疾若急矢,快若电闪。 石砥中一直在宁神静气,注视着对方,此刻一见对方双手挥处,漫天洒起一片掌影,直往他头上罩来,声势凌厉之极。 他右掌舒伸,斜指上空,看着掌影起处,左掌伸至胸前,“般若真力”已布满全身,运至于双掌之上。 他低喝一声,掌影起处,呼呼风声里,直撞袭来的双掌,右掌骈指如剑,一溜指风直点对方“三里穴”,招式凌厉无比。 东方刚似是微微一惊,没有料到对方功力精进如斯,真有一泻千里之势,这分格外的惊奇使东方刚泛起无限的感触,他记得自己年轻时也没有这种惊人的神速进步。 他双掌挥去有如风雷进发,轰地一声中,两人身形同时一顿,石砥中终究功力尚差一筹,连连退了五、六步。 他面色青白,急促地喘着气,脸上的汗水一滴滴地流下,从额头到鼻尖,又从鼻尖流到嘴角,他剑眉紧蹙,星目朗朗放光,右掌缓缓地抬了起来。 东方刚也是胸前起伏不定,双目如神深深盯住石砥中身上,二掌斜分,静静地等着对方的掌势发出。 两人四眼相觑,但手上却动也没动,良久,攻出一招后,便又分开,各自盯住对方,谁也没动一动…… 但,他们两人的双足却深深陷入冰雪之中,每行一步便有沙沙的声音,踏出的脚印,使得地上的积雪都化成了冰水,因此他们的足下愈陷愈深。 七绝神君脸上的神色随着两人的身子转动,便苦苦思索破解下一招的式子,于是,他的目光始终不离两人的身上,自两人的身法中,他骤然悟出许多从未想到过的招式。 石砥中每攻出一招,便要连想下一招的攻势,他想从空荡的脑海里,找出一丝线索来,以击败自认是自己最大对手的东方刚。 他喘着气,仰首望着无尽无涯的苍穹,右掌横竖胸前,左手捻指斜放腰际,静立不动。 东方刚双目若星,却也不敢轻易地攻出一招,只是望着石砥中那种出神的样子,更是使他暗中吃惊。 突地—— “爹爹!”一声尖锐的叫声,又重新划破了寂寂的穹空。 石砥中惊奇地抬头一看,顿时混身一阵颤抖,他喃喃地道:“萍萍,我知道你急坏了,但是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呀,你爹爹丝毫都不肯原谅我。” 这时东方萍的脸上一片焦急之容,嘴唇微微颤动着,胸前急骤地一起一伏喘动着,她望了石砥中一眼,幽怨地道:“石哥哥,你不要再和我爹爹打了……” 但当她的视线略移一下,看到了东方刚那种不愉的样子,顿时“哇”地一声哭出声来,继之飞扑至东方刚的身前,嚎啕大哭…… 她惨然叫道:“爹爹!”两行泪珠,顿时有若泉涌,流了出来。 石砥中此刻有如受到雷殛,他脑中变成一片空白,只见他茫然喃喃地道:“萍妹,你不要哭,我不和你爹爹动手。” 他的手在颤抖了…… 好半晌—— 东方萍缓缓抬起头来,她两眼红肿,满脸都是泪痕,盯着石砥中那俊逸的身形,她的心里一片纷乱,爱、恨……无数复杂的感情,在她脆弱的心房里激荡着。 她颤声道:“砥中!” 没有回答,只有冷风刮过树林…… 石砥中只是深情地凝望着痛苦无比的东方萍,脑中混乱无绪,似是没有听到东方萍的呼唤。 东方萍见石砥中那种茫然的神色,顿时使她的心里一阵绞痛,脸上肌肉抽动着,痛苦地进出一句话:“砥中!您好……” 她倏然一伸腰间,拔出那柄石砥中赠与她的绿漪宝剑,面色随之变得黯然无光,她惨笑一声,飞快地举剑往自己喉间一勒! 石砥中大叫道:“萍妹,啊……” “萍萍!”这是东方刚惊呼的声音…… 石砥中施出昆仑身法,他一飞身,跃到东方萍的身旁,电疾地夺过那柄精茫四射的短剑,搂住了她那向后倒去的身子。 而东方刚和七绝神君两人身形一晃,同时飘了过来,两人相视无语,脸上俱都流露出不自然的神色,尤其是东方刚脸色苍白,目眶中已隐含着欲滴的泪水。 东方刚身子一动就要前去,七绝神君柴伦伸掌握住东方刚的手臂,轻声道:“慢点,让这两个孩子多叙叙。” 东方刚苦笑道:“为了萍萍,老夫已忍受了许多痛苦……” 七绝神君一瞪眼,道:“东方兄,你爱令嫒有如性命,本君早已洞察出来,但是你既然爱她,为什么要阻挡她和砥中的来往呢?” 东方刚黯然一叹道:“柴兄有所不知,石砥中虽然是人间罕见的佳材,但他打伤了劣子不算,又欺凌老夫的媳妇西门婕,东方一门至今从未被人这样欺侮过……唉,老夫实在难以忍受这口气。” 七绝神君低头沉思了一会,道:“东方兄,为了两个孩子的终身幸福,我们上一辈的人不能过分固执,你瞧,他们两人不是很好的一对吗?我们又何必过分苛求呢!” 说完,他一拉东方刚,退出丈外之处,只见俩人坐在雪地上,正在低声谈论事情。 石砥中搂住东方萍摇摇欲坠的身子,一眼瞥见她喉问被剑刃划了一道伤口,鲜红的血液汨汨流出,他痛苦地叫道:“萍萍,你为什么要这样呢?为什么?” 东方萍眸中含泪,她苦笑道:“砥中,你为什么一定要和我爹爹动手呢?我在左右为难之下,只有以死方能报答你跟爹爹对我的恩情。” 石砥中热泪进流,他哑声道:“萍萍,你太傻了!” 他双臂用力将她搂得更紧一点,想给她一点温暖似的,又好似怕她的灵魂飞去。 东方萍此时面上一片苍白,她先嚅动了一下嘴唇,才颤声说道:“砥中,我爱你……” 说完,她全身颤动了一下,头低垂着,轻轻拭去眼泪,凄凉地低低幽怨地一叹。 石砥中骤见她那种伤心欲绝的样子,他的心恍似受到剑刺一般,他牙齿紧咬着嘴唇,鲜血自他的齿问流出,脸上两滴泪珠仍然挂着,但他此时欲哭无泪,因为他的心早已碎成片片…… 他低哑地道:“萍萍,我更爱你……” 东方萍一抬头,道:“我们两情相悦,为什么不能结合。” 石砥中茫然道:“也许波折愈多的爱情,愈显得伟大。” 东方萍精神一振,怀疑地道:“你对我俩的未来,是否曾想像过……” 石砥中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道:“几乎是天天我都在想,憧憬那美丽的一天,期待着那一天的来临。” “它会来吗?” “我相信它一定会来,但要我们共同去奋斗……” 是的,没有奋斗的爱情相当于无花的果,虽然它长得又壮又大,却没有红花绿叶的配衬,在它结果的历程中,它会感到孤单而不真实。 石砥中右手轻轻地拂了拂她如云的秀发,凝视她的脸上,轻声道:“萍萍,拿出勇气来,我们要面对现实……” 东方萍这时面上已有了红晕,她似是受到莫大的鼓励,有着无比的勇气,她轻轻转动身躯,艰难地站了起来。 她拉着石砥中的手,轻声地道:“走,我们去跟爹爹说去,他一定会答应我们俩的……” 爱是一切力量的泉源,东方萍经过爱的沐浴后,忘却了身上的伤痕,只希望能达到两人结合的愿望,一步一步地向林外走去…… 正在这时,那林中传来东方刚和七绝神君的争执之声,只听到东方刚愤然叫道:“柴老鬼,你是存心给老夫难堪。” 七绝神君柴伦也不甘示弱,大吼道:“东方老兄,你不要以为天下的人都会怕你,我柴伦苦口婆心说得如何?还不是为了你那宝贝女儿。” 只见两人面色铁青,争得面红耳赤,俩人边走边吵,不多时已出到林外。 东方刚的头摇得像搏浪鼓似的,吼道:“不答应,不答应,谁说我也不答应。” 七绝神君恨恨地道:“那是你的事,本君管不了这许多,只是本君奉劝你一句,做人不要太刚愎自负,天下没有绝对的事情。” 东方刚一瞪眼,道:“我是实话实说,听不听是你的事。” 东方萍和石砥中一见两人争吵不休,顿时心中同时一冷,两人只好停步不前,望着他们俩一言不语。 石砥中暗暗一叹,道:“不要去了,你爹爹准不会答应!” 东方萍眸子睁得大大,道:“你怎么知道?” 石砥中冷哼一声道:“你爹爹刚愎自用,怎肯这样屈身下就……我石砥中自傲一生,也不会向他乞怜赔错。” 他目光中寒光一涌,面上立时罩上一层寒霜,东方萍陡见他那种煞人的形色,不由惊得花颤枝摇…… 她掩着嘴颤道:“你难道不能为我牺牲一点吗?” 石砥中傲骨天生,傲然道:“不能,我石砥中决不向你爹爹低首认错。” 他跨前一步,握着东方萍的手腕,道:“萍萍,原谅我,我的个性不容许我这么做,这不是我的错,只怪我的个性……” 东方萍拂理额前的发丝,道:“我太自私了,这是不能勉强的,我喜欢你那独特又孤傲的个性,当我第一眼看见你时,我就已爱上了你。” 石砥中激动地紧紧握住她的皓腕,恍如天地问只有她能了解他,他仿佛找到了知音,紧紧抓住不放…… 蓦地,东方刚厉叱一声:“不准你碰她!” 东方萍惊悸地抬起头来,急忙缩回了双手,她看见爹爹目含血丝,好似要择人而噬似的,她寒栗了…… 石砥中骤遭这声厉喝,心中犹似刀剜剑剐似的,他痛苦地低叹了一声,茫然望着东方刚。 蓦地,东方刚伸出一掌劈去,厉声道:“小子,你永远都得不到她,你死了这条心吧!” 石砥中正在咀嚼这颇堪耐人寻味而又使自己心酸的语声,背后忽然一股奇厚的掌风推至,他疏神之下,一个身子直往山谷中坠去! “砥中——” 东方萍凄惨的哭声,传进了每人的耳中,那惨痛的悲嗥恍如杜鹃泣血般,自空际飘散开来。 场中诸人的目光俱落在这个痛苦欲死的少女身上,渐渐地自他们目中泛起惊愕的神色! 只见东方萍头上流泻下来的乌丝,在这一刹那间突然变成白色,那银白色的发丝迎向阳光,射出雪白的银华。 她一声凄厉的长笑,张开了双臂随着笑声往山下驰去,那披散的长发丝丝飘散开来,随着山风曳着发影愈去愈远。 东方刚悲亢地一笑,自惊骇中清醒过来,身形一弓,往东方萍的身后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