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剑》 第一章 凤凰台上忆吹箫 飞!飞!飞!飞! 一只铁灰色的鸽子,脚上系着一节小竹筒,由陕西飞向四川,飞过崇山峻岭,飞过大江怒流,在仲夏的一天早上,飞到了四川金佛山! 它在山麓一株大树上栖息了好一会,然后再度振翼飞起,飞向山上,飞过一峰又一峰,飞过无数个幽壑和绝崖,飞过山中的莲花寺、狮子口、石牛洞,而降落于绝顶的一处形势隐蔽的一座洞府前。 洞府前,一个蓝衣少年正在聚精会神地练剑! 这少年年约十八岁,剑眉目星,鼻端唇朱,神态一片平和安详;他手执一柄宝剑缓缓而舞,剑芒在濛濛晨雾中闪烁不定,动作虽是慢如蜗牛,但剑势所到之处,弥漫在周围的晨雾竟像遇着一股劲气,一簇一簇往外飘荡开去! 当他一眼瞥见那只鸽子飞落洞前时,立即收剑入鞘,走上前抱起它,转身飞奔入洞,欢声大叫道:“师父!师父!又有一只信鸽飞回来啦!” 洞中深约三丈,宽仅丈五,由于洞口垂满古藤,光线极为幽暗,里面陈设简陋,正面洞壁下摆着一张石桌,右面壁下摆着一张石床,此外还有一个水缸和一些炊事用具,但就只没有蓝衣少年口里喊的那个“师父”的影子! 蓝衣少年面上却无丝毫诧异之色,他奔到距正面那堵洞壁寻丈前,倏地刹住脚步,雀跃欢呼道:“师父!师父!您醒了没有?有一只信鸽飞回来啦!” 话未完,那面黑黝的洞壁上已出现了两颗绿灯般熠熠发光的眼睛,接着由洞壁中透出冷冰冰的一句话:“第几只?” 蓝衣少年低头瞧瞧信鸽上的那一节小竹筒,答道:“第十二——最后一只!” 壁中人沉声道:“放过来!”蓝衣少年忙把鸽子放开,它敢情不习惯黑暗,一拍翅膀便欲飞出洞去,哪知才飞过蓝衣少年的头顶,已被一股不可见的吸力吸住,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掌伸出壁外捉住它,将它“捉”入洞壁中去了! 原来那洞壁上开了三个小圆孔,成一个“品”字形,上面一个仅有杯口大,下面两个有拳头大小,可容一个人伸出他的双手;那只鸽子即是被壁中人发出一股内家吸力吸进小圆孔里去的。 洞壁中,一阵展开纸张的轻微声响之后,那只鸽子复由小圆孔飞了出来,洞壁中随即归于静寂,久久不闻壁中人开腔。 蓝衣少年等了好一会,忍不住开口道:“师父,三师兄怎样了?” 又经过一段短暂的静寂后,方听壁中人轻轻叹了一口气,缓缓道:“只怕现在已和你大师兄二师兄一样——死了!” 蓝衣少年心头一震,惊叫道:“啊,三师兄也死了?” 壁中人叹息道:“嗯,他这封信有些语无伦次,说他受了重伤,即将离开人世,又说他已将‘他’杀死;唉,所谓‘他’究竟是谁呢?” 蓝衣少年惶然道:“是啊,他是谁?” 壁中人静默片刻,又道:“可能你三师兄在第十或第十一封信中已有说明,可惜那两只信鸽又迷失了!” 蓝衣少年不禁泫然泪下,垂头默泣良久,抬脸悲声道:“师父,您老人家可否把三师兄先后寄回来的三封信念给弟子听?” 壁中人道:“好,但且等一会儿……”随着话声,那洞壁上的一个小圆孔里面忽然响起一片“叮叮当当”的金属声音,跟着由里面钻出一个金色的侏儒人来! 那是一个用黄金铸造的傀儡,身高一尺左右,身上和手脚系着十条黑线,塑像形如古代的将军,头戴金盔,身披战甲,手握一柄长剑,神态雄赳赳,直如一位统率大军的元帅。 这金傀儡被垂落到洞壁下的石桌上时,那洞壁上的两个小圆孔跟着伸出两只洁白如玉的手掌,只见壁中人十只手指分别套上那系在金傀儡身上的十条黑线,然后轻轻一勾手指,金傀儡立时双脚一收,头正身直,长剑倒执肘后,顿如一位剑术大家之欲起舞,双目平视,气纳丹田,卓然而立! 蓝衣少年一见师父把金傀儡取出,不觉“咦”了一声道:“师父,弟子那一式‘凤凰和鸣’还没练熟呀!” 壁中人沉声道:“不,现在情况有了变化,你须赶快把第三式‘凤凰朝阳’练成才行!” 蓝衣少年稍一思索,立刻明白了师父之意,当下恭应一声,闭目深吸了一口气,摒开脑中杂念,然后拔出双剑,面对石桌上的金傀儡凝神注视。 壁中人见他准备就绪,于是开口道:“这一式‘凤凰朝阳’原是‘凤凰十八式’中的第三式,可是为师却只会这三式,此式以旋转身躯于飞舞中出击,因之对付群敌,每可化险为夷;剑先左右撩进,再翻腕上剖,至顶门时,再向下划一大圆圈,同时右腿起立如金鸡独立,现在你注意看着!” 说到这里,壁中人套着黑线的手指开始慢慢勾动操纵起来。 但见那金傀儡身形微挫,脚踏“丁”字步,手中双剑向左右撩了两下,紧接着身躯一旋转,剑出如虹,一扬一沉,同时缩起左腿,运剑划出一个小圈圈;就在一片金光飞洒间,只听“叮叮”两声脆响,洞壁被金傀儡的剑尖扫中,竟然爆出几点火星来! 这一式“凤凰朝阳”由慢转快,变快时恰如陀螺疾转,一晃即毕,再定睛瞧时,金傀儡已收剑静立,一副气定神闲之态! 蓝衣少年于是依样画葫芦地出剑,旋身、缩脚、划圈圈,可是还未使完,就被壁中人喝住了:“不,扬剑上削时,身躯不能停顿,同时剑势亦不能直线上升,现在再注意看一遍……” 看来并不太复杂的一式剑招,蓝衣少年却足足练了半天方才摸到一点要领,但饶是如此,壁中人却已大加称赞道:“好,你只要牢牢记住这一式的动作,朝夕勤练,日久即能心领神会;你的天赋确比你三个师兄高出很多,他们学练此式时,整整花了两天工夫才有你现在的成就哩!” 蓝衣少年听了师父的称赞,脸上并无一丝喜悦之色,他心头一直是沉重的,他为那三位以前朝夕相处亲如同胞的师兄的一去不返而暗自悲伤不已。 他走到石床前取出一条面巾拭汗,壁中人又开口道:“现在,敖儿,在为师把‘凤凰谷’的秘密告诉你之前,且先到洞外附近看看,为师不希望这桩秘密落入任何一个武林人的耳朵里!” 蓝衣少年领命出洞,展开身法在山洞外的各处密林中飞掠巡视,但他其实并未专心去察看,因为这时他整个心神已完全处于兴奋的状态中:“凌敖!凌敖!你今天终于可以听到那座神秘的‘凤凰谷’的全部秘密了!并且,你可能也会知道相处两年多的师父的名号和看见他的面貌,以及他为何要自禁于壁洞中的原因……” 这的确是够令人兴奋之事,是以他匆匆巡视一遍之后,随即返回山洞中来。 壁中人似乎比他更迫不及待,看见他进来,立刻开口道:“敖儿,你饲养的鸽子还有几只?” 凌敖答道:“还有十只。” 壁中人轻“唔”一声,又问道:“少白哪里去了?” 凌敖道:“弟子命它去采果子,大概少时即可回来。” 壁中人道:“好,现在你坐下来。” 凌敖依言面对洞壁席地坐下,于是,一点也没有拖泥带水,壁中人开始以不高不低的声调讲出一桩神奇古怪而又缠绵悱恻的“秘密”来—— “二十三年前,为师还可算是一个青年人的时候,有一天——” 蓝衣少年脱口道:“师父,您可否先把您老人家的名号告诉弟子?” 壁中人道:“别打岔,听为师说下去——有一天为师行道江湖路经陕西凤凰山时,忽然听到山中飘出一阵箫声,曲调缓慢低回,宛转悦耳,悠美中带着淡淡的哀愁和强烈的渴望,竟是一阕求偶鸣! “为师当时尚是独身,一听那箫曲,不免为之心旌摇荡,于是便循声寻人,穿林走了约有半里,果然在一株枫树下发现了一个绝色女子! “为师无法形容她的美丽,总而言之,她年约廿五,像天上的月里嫦娥,气质十分清丽脱俗,她坐在树下吹箫,瞧见为师时,神色很是羞涩,起身便往林中跑去,为师一时被她的美色所吸,也就放胆拔步追赶,不料她竟是一个身怀绝技的女子,身法异常神妙,为师尽全力猛追,始终只能跟在她身后三丈之处,后来又在凤凰山中的层峦叠嶂中旋转追逐了好半天,直到为师累得头昏脑胀,不知身在何处时,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座山谷! “她在谷口刹住身子,回首含笑瞥了为师一眼,羞答答问道:‘喂,你这人一直追着我干吗?’ “‘我不是追你,而是被一阕美妙的箫曲吸引来的!’ “‘你是谁?’ “‘凤!’ “她噗哧一笑,低首飞奔入谷;那是一座很美丽的绝谷,谷中遍植凤尾竹和凤尾蕉,还有许多奇花异草,在靠近南面的谷壁下,有一间竹屋,清洁高雅,宛如世外高人隐居之所! “绝谷中别无他人,我们经过一番攀谈后,她才告诉为师,那座绝谷名叫‘凤凰谷’,她姓崔名忆美,世居凤凰谷中,从来不与外界通往,三年前父母因练功走火入魔双双谢世,弃下她孤零零一个人,其父母临终前,曾叮嘱她谨慎选择一个如意郎君,闭谷享受人间世外桃源的生活,于是她就在守孝期满后,天天出谷吹起求偶鸣,如果被她吸引来的青年她看了不中意,便躲起来避不现身…… “咳,敖儿,你也许会以为她是个浪荡的姑娘,其卖不是,她非常纯洁,纯洁得像一块晶莹的白玉,她非常的温柔,温柔得像一只依人小鸟,我们在凤凰谷中相处了数日之后,彼此都觉得找到了最理想的伴侣,再也不想分开了,因此有一天,她问为师说:‘你愿意永远同我在一起么?’ “‘当然,打从第一眼看见你时,我就希望你能成为我的妻子!’ “‘但是你必须永远同我住在这凤凰谷中,你能么?’ “‘能!但你为什么一定要住在这凤凰谷中呢?’ “‘我爹爹,我祖父,我曾祖,他们一直住在这里潜研一门最高深的内功心法,代代遗言未研究成功之前,不许离开这凤凰谷,因此我必须留在此地继续研究上代未完成的艺业!’ “‘那是一门什么内功?’ “‘凤凰心法!’ “‘你们为何要苦苦研究这么一门内功心法呢?’ “‘因为我们祖先均酷爱武功,发誓要继达摩祖师之后为武林开一新纪元,故尔埋首研究了一套冠古绝今的剑法,名叫‘凤凰十八式’,但这套剑法必须有一门高深的内功配合才能发挥到极致,即是我们尚未研究成功的凤凰心法。’ “‘你研究到何种程度了?’ “‘没有,我还没开始练呢!’ “‘为何不开始练?’ “‘因为,所谓‘凤凰’,顾名思义,那是必须夫妇两人共同修炼的,那套剑法亦然,否则威力便要大打折扣!’ “咳,敖儿,你听到这里也许要误会那是一种邪门的武功吧?其实不然,那确确实实是一种非常正派而又至高无上的武艺,你知道,为师身怀的‘先天太极心法’在当今武林可算首屈一指,并且自信对各种内功的了解比谁都透彻,当时为师就请她说出那门未完成的‘凤凰心法’的口诀,当她说出后,为师很快便悟出其症结之所在,便告诉她说:我可以在一个月内完成他们祖先未研究成功的‘凤凰心法’,她听了很高兴,于是我们就在凤凰谷中结成夫妇,开始修炼凤凰心法,一个月之后为师果然把‘凤凰心法’研究成功! “那以后,我们开始练习‘凤凰十八式’,那套剑法的确是冠古绝今的佳作,其神妙的威力,方今天下各派的剑术均无法望其项背,最不可思议的是:夫妇俩练成‘凤凰心法’再来练习‘凤凰十八式’时,可凭借对方剑气的波动而双双御剑飞行,好像一对比翼鸟,飞翔空中历久不坠…… “半月之后,我们练好‘凤凰来仪’、‘凤凰和鸣’、‘凤凰朝阳’前三式时,为师告诉她必须出谷一行,因为师当时有桩很重要的事情待办,她不肯放为师走,说:‘你已是凤凰谷中之人,必须遵守先人的规定,凤凰十八式未练成之前,不许出去!’ “为师笑着说:‘如果你是顾虑我的安全,那尽可放心,老实说,我未入谷前,已是武林的顶尖人物哩!’ “经过为师一再解释,她才答应让为师出谷,但叮嘱为师快去快回,为师答应在一个月之内赶回,就离开了凤凰谷。 “一月之后,为师如期赶回,哪知找遍整个凤凰山,竟找不到那凤凰谷!” 凌敖听至此,不禁惊诧道:“什么,那座凤凰谷不见了?” 壁中人长叹道:“是的,为师整整找了半年,始终找不到那座凤凰谷!” 凌敖惊异不止,问道:“这是为什么?” 壁中人道:“谁知道,那凤凰谷外原布有一些阵式,那是怕外人闯入而设的,可是它并不能难倒为师,怪也就怪在这里,为师找到谷口的地点时,那里已没有一点谷口的痕迹,只有一座峭壁挡在面前。” 凌敖冲口道:“莫非她是鬼化身的?” 壁中人苦笑一声道:“敖儿,你也相信这世上有鬼么?” 凌敖赧然道:“那么,这该如何解释?” 壁中人沉声一字一字道:“那是人为的。” 凌敖心神一震,急问道:“怎么说,师父?” 壁中人道:“为师后来就在山中一株树身上发现了一块木牌,那上面写着这么几个字:‘郎君暂别二十年后再来相聚!’” 凌敖诧异道:“啊,那是她写的?” 壁中人慨然道:“是的,看起来是她的笔迹……” 显然,这个问题在壁中人本人亦是一团解不开的谜云,是以他说到这里不觉沉默下来了。 静默一阵之后,凌敖方才打破沉寂问道:“她为何要这样,师父?” 壁中人长长浩叹一声道:“不知道,一点道理也没有!” 凌敖道:“或许她生师父的气,因为她的祖先规定‘凤凰十八式’未练成之前不许出谷,而师父您——” 壁中人打断他的话:“不,如是这样,她会事先告诉为师的,可是她并没说出谷便不能再进去,而且那时她和为师的情爱,已到难分难舍,她不会这样绝情的。” 凌敖低头沉思道:“最奇怪的是:那座凤凰谷为何会不翼而飞呢?” 壁中人道:“是啊,她留字要为师二十年后再去相聚,但为师每年都去找一次,直到前年冬天,二十年之期已满,为师正欲动身赶往凤凰山时,忽然发生了一件意外事件,那事件,使为师不得不走入现在这间石室,使为师不能跟你们四个徒弟见面……” 凌敖急问道:“是的,师父,弟子最想明白的就是这一点,那是一件什么事啊?” 壁中人道:“为师现在不能告诉你,但也许以后你会知道的,唉,由于发生了那件事,为师只得终止凤凰山之行,在进入这间石室之前,为师在河南史家练武场发现你们四人根骨极佳,于是暗中打出字柬嘱你们来此金佛山拜我为师,只因你们四个师兄弟武功已有一点底子,故学来颇快,去年新春,为师就派你大师兄陈鹏前往凤凰谷一探究竟,不料他竟然一去不返! “那凤凰山距此只有十天路程,往返顶多也不会超过一月,为师见你大师兄去两月音讯全无,立即再派你二师兄罗剑南前去,并约定一月为期,不管有无发现,届时一定要赶回来,如届时未返,即表示已遭意外,一月之后,你二师兄果然没有回来,至此,为师已觉此事有些不妙,决定不再派你三师兄前去,但你三师兄脑筋聪明,居然想到利用鸽子通讯,此事你已知道,他开始饲养鸽子,经过半年的训练,那些鸽子已能从很远的地方飞回来,于是就在今年暮春的一天早上,他便携带着十二只鸽子离开了我们,前往凤凰山寻觅凤凰谷和你们两个师兄的下落。 “唉,后来的事情你已知道,我们先后只收到他三封信,前此为师所以不愿把信中的内容告诉你是怕你被那‘凤凰谷’的神秘所吸引而分散练武之心,现在你武功已超过他们三人,为师所以念给你听了!” 壁中人说到此住口,旋闻小圆孔中透出一阵展开纸张的轻微声响,但正当壁中人要开始念信时,洞口白影一闪,一只小白猴抱着一堆山果窜了进来! 这只小白猴是凌敖收养的,每天早上它总要去林中采一些山果回来,这时凌敖一见它进洞来,怕它吵闹阻碍听信,连忙手指石床喝道:“小白,到床上去乖乖坐着!” 小白猴“吱”地叫了一声,跳上石床,放下山果,学着人盘膝坐下,一副十分正经之态。 壁中人道:“你三师兄的第一封信是这样写的: ‘师父钧鉴:弟子已于三月十六日抵达凤凰山,惟尚无任何发现,谨先草此奉告,敬祝康安,弟子欧阳威叩上。’ “可是,自这第一封信后,我们足足等了十天才再接到他的信,但那只信鸽并非第二只,而是第六只,这表示第二、三、四、五只信鸽已在途中迷失,其第六封信内容如下: ‘弟子伤势已渐愈,若非友善的纪彩燕施救,此刻恐已长眠地下矣。犹记得弟子恢复知觉时,眼前正立着一个长发垂腰的美发少女;她虽是樵夫之女,但气质温婉高贵,一对明眸充满万缕柔情,现弟子仍在她家养伤,再过两天即可痊愈如常,彩燕劝弟子离开此山,但弟子已发现一点端倪(即前信所提者),哪怕再遭偷袭,弟子仍非得把凤凰谷之秘及两位师兄生死之谜找出不可……’ “哪知此后的第七、八、九、十、十一只信鸽又告迷失,今天我们收到这第十二封信是这样写的: ‘弟子已将他杀死,惟自身亦受重伤,看来死神已即将降临到弟子头上,在这最后的时刻,弟子只有祷告第十一只信鸽带回去的地图能够安然到达,执笔书此时,神志已不克自持,但弟子能如此离开人世亦已无憾,因为弟子终于发现凤凰谷之秘及两位师兄死亡之谜,请恕弟子无力再写下去了,但望师父您和敖弟能快来……’ 以上便是你三师兄寄到的三封信,从信上看,可知他已有重大的发现,可惜十二只信鸽只有三只飞回来,许多重要的信全部失落,以致我们无法明白他所提到的一切,以及‘他’究竟是何许人物……” 凌敖沉思一阵,喃喃道:“也许‘他’是凤凰谷中的人……” 壁中人语带不悦道:“敖儿,你似乎对你师母崔忆美还抱有怀疑,这是不应该的,因为她的确是一个很好的女子!” 凌敖含歉道:“对不起,师父,弟子的意思是说,也许凤凰谷后来起了变化,被歹人占据了!” 壁中人轻“唔”一声道:“为师也是这样猜想,所以为师很怀疑那九只信鸽也许不是真的迷失,而是被人在途中打落的……” 凌敖霍然起立道:“师父要弟子何时动身?” 壁中人沉默半晌,叹息道:“为师并不是要你非去不可,要是你不想去,你是可以拒绝的。唉,虽说为师这样一再派你们兄弟前去送死,并非只为为师一人私事,但为师对那座凤凰谷已失去信心,想想就不寒而栗……” 凌敖决然道:“弟子一定要去,也许三师兄此刻还没死,弟子应该赶去援救他……” 壁中人又沉默半晌,道“好吧,如果你一定要去,为师再告诉你一件事,你此去虽仅为了探索凤凰谷之秘,但其实最终目的却是在于拯救整个武林!” 凌敖诧异道:“拯救武林?” 壁中人凝声道:“不错,你可知目下之武林为何人所霸?” 凌敖道:“弟子以前曾听江湖传说,当今武林是‘春雨、夏雷、秋风、冬雪’四位奇人的天下,只是弟子对这四人尚甚不了解。” 壁中人道:“对!为师正要给你介绍这四位人物,所谓‘春雨’,即是‘春神雨花剑乐正贤’,此人剑术在当前武林允称第一,为人本极正派,后来不知何故,突然性情大变,一改过去行径,处处倒行逆施,变成为害武林的一个魔头,已为天下武林同道所不齿;其次是‘夏雷’,人称‘夏神雷公拳乔大千’,此人是拳法大宗师,一手‘雷公拳’天下无人能敌,性烈如火,却有惧内的毛病,为人介于正邪之间;再其次是‘秋风’,她是女性,名号叫‘秋神寒风掌梅盛林’,掌法无人能与之抗衡,惟性情异常偏激古怪,亦介于正邪之间;最可怕的是‘冬雪’,其人名号叫‘冬神雪花指司寇丹’,他的‘雪花指’名虽好听,其实狠毒无比,被他点中者,全身血液冷冻,发寒而死,而且他还是个野心勃勃的人物,在关外雾灵山创建齐天堡,网罗许多黑道枭雄,数十年来一直对中原武林虎视眈眈! “若论他的势力,早就可以征服中原武林而有余,但他却因碍于一种约束,故迟迟不敢蠢动。 “所谓约束,乃是他们‘春雨、夏雷、秋风、冬雪’四人早年曾因屡次较技不分高下,约定一年四季由四人分掌,即所谓‘春盟主、夏盟主、秋盟主、冬盟主”,每年春天是‘春神雨花剑乐正贤’的天下,在那三月之间,其他三人皆须蛰居家中,不得走出家门十里范围之外,直到立夏,才移交给‘夏神雷公拳乔大千’,如此循环分掌天下武林,约定如有人违约,其他三人可合而攻之。 “因此,‘冬神雪花指司寇丹’虽有独霸武林之心,总因顾忌其余三神合攻而迟迟不敢发动,但虽然如此,每年‘春、冬’两季,死在‘春神’及‘冬神’手下的武林人亦多得令人发指。 “所以为师派你三个师兄去寻找凤凰谷,一方面固然在找你们师母崔忆美,另一方面正希望你们能获得她传授‘凤凰十八式’,如果你们能得到那套剑法,再娶个妻子与她共同修练,便可将‘春、冬’二神消灭,拯救武林无数生灵!” 凌敖听得惊奇不已,接口问道:“师父以前可曾与他们四神动过手?” 壁中人轻叹道:“有,但为师只能全身而退,无力击败他们……” 凌敖肃然道:“既是为了拯救武林,弟子更是非去不可,惟有一点,前此三位师兄都可能惨遭身亡,是则弟子此去恐亦难有侥幸,所以在这动身之前,师父可否将您老人的名号及因何自禁于的原因告诉弟子?” 壁中人默然片刻,缓缓道:“如为师不说,你去不去?” 凌敖道:“师父不说,弟子当然也要去!” 壁中人道:“那么,去把那十只鸽子收入笼子里,立刻下山去吧!” 凌敖嗒然若丧,当下只得起身走出山洞外,拿起一支插在洞口边的白旗杆举起舞了几下,立见一群正在高空翱翔的鸽子慢慢排成一条斜线俯冲下来,一只接着一只飞入洞口边的一间小木屋中;凌敖将他们捉入一个特制的圆竹笼里面,提着竹笼走入洞中。 这时,壁中人便由洞壁上的小圆孔里塞出一个精美的小锦盒,以内家真力虚空托送到凌敖面前,说道:“这是十颗价值连城的珠宝,你可带去随时变换银两使用,路上应多加小心,入山后更须步步提防,最好先找到你三师兄信上说的那个樵家女纪彩燕,也许她知道你三师兄所遭遇的一切!……” 凌敖唯唯应诺,接过锦盒收下,转去石床收拾衣物,打成一个长包裹挂在背上,一切准备停当,他便叮嘱那只小白猴,要它每天按时采山果送给师父充饥,那只小白猴虽不会说话,却已通灵性,闻言连连吱叫,并且为了要卖弄自己的聪明,立刻就抓了一把山果跳到石桌上吱吱直叫,要壁中人取食。 壁中人伸手吸取一枚山果入壁室中,一面又道:“对了,还有一事必须记住——” 凌敖一怔道:“师父还有什么吩咐?” 壁中人道:“这事与凤凰谷无关,你记不记得前年拜我为师时,曾经答应为师一件事?” 凌敖道:“记得的!” 壁中人道:“记得就好,现在你去吧!” 于是,山洞中倏然升起一片悲怆的气氛。 两年多来,凌敖虽不曾见过师父的相貌,也不知师父姓甚名谁,然而师徒之情并不因而有所隔阂,如今骤欲分离——可能也是死别——凌敖不觉悲从中来,一时眼泪如雨而下。 壁中人沉声道:“去吧!别难过,你只要认清一点,如你不幸命丧凤凰山,那绝不是只为为师一人私事,而是为了拯救武林,这在我们武林人是不必感觉遗憾的!” 凌敖精神一振,当即倒身拜别,提起竹笼,转身大步走出山洞,展开身法,疾如星丸电掠,朝金佛山外奔去。 当他奔出金佛山山麓时,他身后立刻就出现了一男一女两个武林人,悄悄尾随着他了…… 第二章 夏日炎炎寒风起 时值暑热的仲夏—— 天上火伞高张,没有一点风,炎热的阳光使树叶呆滞不动,使青草俯首无语,使地上的沙土闪烁发光。 一个头戴草笠的蓝衣少年,驾着一辆白色篷车,就在这大热天下飞驰着,由南向北,晓行夜宿,驰过许多崎岖的道路,驰过许多大桥…… 第七天,篷车驶至宣汉,距陕西地界只有两百多里路程了。 天气更热,热得马儿通体流汗,张嘴呼呼,吐着白沫,丝丝流下! 晌午时分,篷车驶经一片密林,蓝衣少年发现附近有一条小河,便将篷车勒停,由车厢中取出一个木桶,走到小河边打了一桶水,然后再由车厢中提出一个关着十只鸽子的竹笼,取一些水给鸽子啄饮,再把剩下的拿给马喝。 “好漂亮的鸽子!” 蓦地,一片娇脆悦耳的声音由一株大树下飘过来! 蓝衣少年神色微愕,别头循声瞧去,这才发现左边一株大松树下坐着一对青年男女,男的年约三十五,身穿米色布衫,面目端正,但表情冷冰木然,令人一见就觉得他是个冷酷无情的家伙;女的年约二十许,身穿紫色薄罗襦,脸色像一块青铜,但却娇艳异常,尤其那一对明亮的秋波,在浓而长的睫毛下倍觉柔媚迷人,他们似是一对已经“稳定”的情侣,此刻并肩偎依在树头下纳凉,男的昏昏欲睡,女的却无一丝倦意,不住斜眼瞟视蓝衣少年的一举一动和那一笼鸽子。 看样子那一笼鸽子很使她感到兴趣,她终于忍不住起身姗姗走近竹笼边,向蓝衣少年搭讪道:“嗳,这些鸽子好漂亮呀!” 蓝衣少年抬目淡淡瞥她一眼,嘴里轻轻“唔”一声,随在一旁树荫下坐落,阖上双目,准备养神。 紫衣女子伸手入笼逗着鸽子玩,一面吃吃娇笑道:“喂,小弟,你这些鸽子卖不卖?” 蓝衣少年闭着眼睛答道:“不卖!” 紫衣少女道:“那干吗呀?” 蓝衣少年漫声道:“放!” 紫衣女子诧异道:“放?” 蓝衣少年皱了皱剑眉,略现不耐之色,道:“嗯,带到很远的地方去放,它们会自己飞回家去!” 紫衣女子似乎听不懂,脸现迷惑向道:“哦,这算什么玩意儿?” 蓝衣少年缓缓道:“无他,养鸽的兴趣也!” 紫衣女子恍然一笑,又问道:“你要带它们到什么地方才放?” 蓝衣少年道:“陕西凤凰山!” 紫衣女子道:“噢,要不要经过星子山?” 蓝衣少年淡淡道:“当然,你们要搭便车么?” 紫衣女子连连点首道:“正是!你可愿让我们搭到星子山?” 蓝衣少年沉默不语,似在考虑答应或拒绝。 紫衣女子脸露急色道:“你要车资也可以,只是算我们便宜一点,半两银子使得么?” 蓝衣少年微微一笑道:“我不要你们的银子,只要你姑娘答应一件事。” 紫衣女子道:“什么事?” 蓝衣少年道:“我的条件是请你现在让我静静地歇息一会儿。” 紫衣女子一听又喜又羞,很不好意思地低头走回她“郎”身边坐下,果然安静下来了。 这蓝衣少年正是欲赴凤凰山搜寻凤凰谷及援救三师兄的凌敖;那天他下了金佛山后,原想买一匹健马代步,后因天气炎热,怕笼中鸽子受不了,于是索性买了一辆篷车,将鸽子吊在车厢中,一路来到此地。 鉴于三师兄信上所提到的那个“他”,凌敖断定凤凰谷已非师母崔忆美所有,换句话说,凤凰谷可能已被外人所占踞,因此他一路上曾很谨慎地提防发生事故,也曾暗中观察接近自己的人,可是都没有发现一点可疑之处,就如眼前这一对情侣,他也曾暗中将他们仔细打量过,只因看不出他们有丁点儿武林人气质,是以他才放心答应让他们搭便车,当下,他懒洋洋地伸直双脚,脱下草笠,慢慢躺下地,陶然入睡! 不知经过多久,神智朦胧间,他忽然被一片娇滴滴的声音吵醒:“喂!小弟,天凉多了,你还要睡多久呀?” 凌敖一骨碌坐起来,举手揉揉眼睛,看见呼唤自己的是紫衣女子,她身边还站着那个冷冰冰的青年,不由羞赧一笑,连忙挺身起立,仰望天空道:“不错,咱们可以走了!” 他戴上草笠,把那笼鸽子提入车厢中,然后转对那青年抱拳笑道:“兄弟如不嫌弃,就请上车吧!” 青年默然回了一揖,随即扶着紫衣女子登上车厢,自己亦随后上车坐下,仍是不发一语,好像自己是花钱乘车的,用不着客气的样子。 凌敖登上车座坐下,开动篷车便向道上前进,驶过数里,竟没有听见车中的情侣交谈一句话,心下纳罕,便掉头撩开车帘,冲着那青年笑问道:“兄弟贵姓?” 那青年木然道:“左亦不佯佯,右亦不翼翼,仙人在郎傍,玉女在郎侧,酒无沙糖味,为他通颜色——在下叶歌山。” 凌敖不禁一愣,暗忖道:“噫,原来是个书呆子!” 他本是豪放不羁的少年人,一向不拘小节,这时兴致一起,竟又转望那紫衣女子问道:“姑娘呢?” 紫衣女子柳眉一挑,笑吟道:“开门白水,侧近桥梁,小姑所居,独处无郎——妾蒋香苹!” 凌敖又是一愣,暗叫道:“嘿!真是臭味相投的一对!” 他哪里知道,此刻如有常走江湖的武林人在场,当听到他们吟出这段神弦歌(圣郎曲和青溪小姑曲)时,不吓得面如土色,如见鬼魅般抱头鼠窜才怪呢! ×      ×      × 篷车辘辘前进,一路平安无事,第八天黄昏,篷车驰经大巴山麓,凌敖首次发现了武林人! 三三两两,有僧有道有俗,或骑马或徒步,一个个由篷车旁匆匆越过,向山道上疾进,看似要赴一场即将举行的武林盛会。 只不过顿饭光景,越过篷车的武林人竟有百人之多! 凌敖初疑他们是冲着自己来的,但暗中观察的结果,方知他们确实另有目的地,因为有两个武林人在越过篷车时,曾交谈了这么两句话:“唉,希望不要像上次那样又扑了个空!” “不会,天野散人亲眼看见她在洞口杀死五台三叟,后来又见她……”底下的话,因说话人去远而听不清楚了。 所谓五台三叟,凌敖倒曾听师父说过,那是三位隐居于五台山的武林宿耆,老大天残叟莫德风,老二地缺叟周六梦,老三茫茫叟冯南山,三老武功极高强,年纪均在八旬之上,据说为人相当正派,数年前已金盆洗手退隐五台,不再过问江湖是非,却不知何故忽然被人杀死了。 而且,五台三叟被杀的地点竟然会在这大巴山附近,他们原是隐居在五台山的,如今何以被人杀死于相距五台山数千里的这个大巴山呢? 又一点:杀他们的凶手是谁?普天之下,除了“春夏秋冬”四神之外,似乎很难有人能致他们三人于死命,而目下又是夏季,值掌武林的是“夏神雷公拳乔大千”,他虽非十分正派之人,却很少听过他杀人,那么,除了“夏神”之外,还有谁能够杀死五台三叟呢? 这些疑问,在篷车驶至大巴山中的一条山道时,便获得了解答! 夜翼渐张,凌敖正想催马赶过大巴山脉,忽见一处山坡上有百多个武林人围成一个大圆圈,人声沸腾,似在聚会商量着一件很重要的事! 凌敖看出他们都是早先越过篷车的那些武林人,当下便将篷车驶入道旁停下,回对车中的叶歌山和蒋香苹笑道:“两位请稍待,在下要去看看他们在谈些什么。” 蒋香苹发慌道:“别去吧,凌公子,他们都是走江湖的浪人,动辄拿刀子杀人,咱们还是赶快赶路要紧!” 凌敖跳落地,摆摆手道:“不妨,在下只看看就回来!” 他走上山坡,趋近人群外驻足而观。正见当中有个五旬老者站在那里振臂高呼道:“怕什么?咱们一百多人一哄而上,顶多牺牲几位,我黑天官柴伍就不相信宰不了那个女妖精。” 一个虬须大汉大声道:“是啊,咱们不远千里而来,莫不成来看她‘漂亮’是不是?” 那黑天官柴伍因此气势更壮,挥臂大喝道:“既如此,大家走啊。” 一呼百应,百多个武林豪杰登时浩浩荡荡地向山上奔去。 凌敖还没听出一个名堂来,脚下不由自主跟着众人奔向山上,一面向身旁一个老和尚问道:“请问大师父,你们要上山杀谁?” 老和尚满面严肃地道:“黑心寡妇。” 凌敖追问道:“黑心寡妇是个什么女人?” 老和尚讶然望他一眼,道:“黑心寡妇即是‘秋神梅盛林’的徒弟,小施主没听人说过么?” 凌敖心头一震问道:“你们为何要杀她?” 老和尚又看他一眼,知他是个初出道的少年,遂也不厌其烦地说出一番原因来。 原来武林四神之一的“秋神”早年收了两个男女徒弟,男徒弟名叫陆无尘,女徒弟名叫路宾霞,师兄妹后来结为夫妻,两人极是恩爱,可是他们自恃艺高,常在江湖上为非做歹,死在他们夫妇掌下的武林人不计其数。 六年前,五台三叟和神州七逸获知路宾霞行将临盆,于是十人连袂找上陆无尘予以围歼,一场惨烈的拼斗下,神州七逸死了四个,而陆无尘亦重伤被杀,其时六老认为路宾霞经此丧夫之痛后,大概不敢再在江湖上横行无忌,而且也怜她即将生产,故饶了她一命。 岂知她产子满月之后,竟然变本加厉地乱杀人,凡是遇见有妇之夫的武林人,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一双,说什么只有她一个人做寡妇太不公平云云,后来连神州三逸也惨遭毒手,整个武林被她搅成一片腥风血雨。 尽管“春夏冬”三舞皆可致她于死命,但他们都不愿跟‘秋神’结上深仇,故此对路宾霞的行为均采取睁一眼闭一眼的态度,那其间许多被害者的师门或家属便联合起来找她报仇,却反而被她杀得落花流水。 一月前,有人看见她匿居在这大巴山上的太阴洞中,已退隐的五台三叟经不起武林人的要求,只得重出江湖赶来与之一决生死,哪知路宾霞武功越来越厉害,隔空三掌便将五台三叟击毙,震惊了天下武林。 这一次武林中有人出面广发请柬,号召大家同心协力,以人海战术一拥而上,或可将她除去云云,是以今天大家便同时赶来,打算以人海战术跟她拼个死活了…… 老和尚说到末了,摇头感叹道:“唉,这黑心寡妇的武功委实厉害异常,除非‘春夏秋冬’四神愿意出手,否则当今武林恐已无人能凭一己之力将她除去,小施主既与她无仇,犯不着跟来送死,还是赶快下山吧!” 凌敖原无上山之意,这一听老和尚的劝告,反而激起好胜之心,暗想我师父要我找凤凰谷的最终目的即在拯救武林,眼下“凤凰十八式”虽尚未学全,但对付“秋神”的女徒弟总不至差到哪里去,老子今天就先跟“秋神”的女徒弟斗斗看。 他主意一定,便向老和尚笑道???“大师父,在下今晚如愿算上一个,对诸位不会是一种唐突吧?” 老和尚苦笑道:“善哉,像路宾霞这样的魔女,可谓人人得而诛之,小施主肯助一臂之力,贫僧自是感激不尽,只是小施主……” 凌敖领会他的意思,接口笑道:“大师父请放心,在下自信不是最差劲的一个!” 谈到这里,凌敖已随着百多个武林人越过了两座山头,向山中一道狭谷挺进。 这时月已升起,大巴山一片黑黝,峥嵘林立的山峰像一个个巨魔巍然挺立,刁斗森严,杀气腾腾! 凌敖随着众人静静地穿过狭谷,又迤逦绕过几座峻峭的山腰,转入一道山涧,向前走了二三里,来到一片杂树林前,走在前面的武林人突然一齐刹住脚步,神色十分紧张,如临死亡线上! 凌敖越前一看,赫然发现树林前竖立着一具白骷髅,它是被人缚在一支木柱上,两条臂骨向前平伸,捧着一块木牌,上面写着几个鲜红的血字:“来人止步,擅入则死!” 视线越过骷髅,隐约可见林中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具骷髅和发烂的尸体,许多苍蝇盘旋其上,景象凄惨恐怖至极! 擅入则死? 不错,看来那些人都是“擅入”林中而被黑心寡妇路宾霞杀死的。 一百多个武林豪雄个个瞧得脸色发白,原先冒起的一股胆气不觉消失殆尽,全都呆立在“来人止步,擅入则死”的木牌前,谁也不敢越雷池一步! 凌敖冷眼旁观,看出这百多位武林人物当中实不乏高手,可是他们竟也吓得不敢行动,不由暗暗好笑,心想区区一个黑心寡妇就使这些人如此害怕,要是“秋神”本人出现,岂不要吓破胆了么? 正想迈步而出,忽听人群中有人大声道:“死就死!老子先闯她一下看看!” 旋见一个彪形大汉排众而出,他大踏步走到那具骷髅前,取下木牌抛上半空,飞步直冲入林! 哪知他脚步刚踏入林中,忽又转身奔回,面上变得异常苍白,满布惊恐之色,骇声大叫道:“鬼!鬼!这里面有鬼!” 众人面色一变,齐声惊问道:“嗄!有鬼?” 那彪形大汉仓皇奔回人群,颤声道:“一个死人,他……他躺在地上喘气!” 众人惊诧道:“死人哪会喘气,敢情他还没断气吧?” 那彪形大汉顿足道:“谁说还没有断气?那人身体烂得连骨都露出来了呢?” 众人又惊诧道:“既是骨头都露出来,怎么说还会喘气?” 那彪形大汉目露恐怖之色道:“是啊!但是他的肚皮还没有烂掉,在下清清楚楚看见他的肚皮一起一伏地在喘气,这不是鬼是什么?” 众人半信半疑,纷纷道:“走!大家一起过去瞧瞧!” 所谓人多胆量大,百多人于是同时起步入林,屏息静气,如履薄冰,一步一步向前走去,入林数步,那彪形大汉张臂约住众人,举手一指前面林中,低声道:“喏!就在那里,你们看,此刻还在喘个不停呢!” 一点不错,但见那前面三丈开外的树林下,有一具尸体横躺着,浑身已腐烂不堪。头发全部脱落,胸上肋骨露出了两根,但尚未烂掉的肚皮却在一起一伏地喘着气! “鬼!鬼!果然是鬼!” “我的天!大概阴魂不散,要找替身吧?” 人人面色大变,毛骨悚然! 于是,好像生怕惊动那个“鬼”似的,众人开始悄悄后退,转眼间全部退出树林,只有一个少年没有退出,仍站在那里不动! 那是凌敖,他冷静地把那具正在喘气的尸体打量了一阵,然后举步走上前几步,俯身拾起一颗石头,用力打出,轻叱道:“出来!想不到你这家伙竟把一百多位英雄吓倒了!” 石头打落在尸体旁,只听“噗”的一声,一只老鹰由尸腹中飞出,直向空中冲飞而去! 凌敖仰望它飞去,不由耸肩笑一笑,于是抬步昂然走入! 树林中臭气冲天,到处躺着尸体和一堆一堆的白骨,而且越入越多,每具尸骨均甚完整,可见他们都是死在一种歹毒的掌力之下。 凌敖越看心头越火,暗想天下竟有如此嗜杀的女人,今天自己打不过她便罢,打得过必将她除去。 一路深入,行约半里,树林已尽,眼前横卧一座山壁,只见那山壁下有个黑洞,洞外白骨遍布,最奇怪的是:每个骷髅的额角都有一道鲜血流下脑骨或眼眶,看情形是被人点上去的。 凌敖走到山洞口,运目一望,洞中黑沉沉什么也瞧不见,当下开声沉喝道:“路宾霞你出来!” 洞中寂然不闻回答! 凌敖又喝道:“路宾霞,我已走入你的禁地,你不出来实践你的誓言么?” 洞中仍无一回音! 凌敖剑眉一扬怒喝道:“女妖精,你再不出来,我可要打进去了!” 洞中依然没有一点声音! 凌敖勃然大怒,翻腕“唰”地撤出长剑,举步入洞,直向洞内走入! 这是个天然山洞,顶上垂满钟乳石,洞道迂回曲折,越入越宽敞,光线也越黑暗,好在凌敖身上带有备用品,当下取出一支蜡烛点上,擎在左手,然后继续前进。 但他虽然浑身是胆,却也不敢大意轻敌,手中长剑横胸蓄式以待,脚下步步为营,行入约有二十几丈深,眼前忽然出现一间大洞窟,层层叠叠,有如高楼大厦,竟然一幅别有洞天之象! 凌敖左手持烛右手握剑,慢慢绕着大洞窟四下搜视,走到一面壁角下,赫然瞧见一个少女蹲伏在那里。 那是一个年约十六岁的美丽少女,身穿黑罗襦,此际畏缩在壁角下,瞪着两颗水汪汪的大眼睛,骇恐地注视着凌敖。 凌敖虽在时刻提防,不免也吓了一跳,疾忙飘身退出数步,振剑喝道:“喂,你就是黑心寡妇路宾霞么?” 那黑衣少女仍蹲着不动,浑身微微发抖,脸上有着要哭的表情,惊懔懔地道:“你别杀我,我不是路宾霞!” 凌敖一怔,瞪眼喝问道:“那你是谁?” 黑衣少女道:“我叫毕香莲……” 凌敖沉声道:“你是路宾霞的徒弟?” 黑衣少女急摇头道:“噢!不,我是来找我爹爹的骨骸的。” 凌敖讶然道:“你是受害者的女儿?” 黑衣少女凄然道:“嗯,我爹爹上月来这里找路宾霞报杀兄之仇,结果没有回家去,我想我爹爹可能也被路宾霞杀死了,所以我就来这里找爹爹的骨骸……” 凌敖惊异道:“路宾霞不杀你么?” 黑衣少女道:“路宾霞早已不在这里,我来此已一个月,从没见过她一点影子!” 凌敖闻言眉头一皱,冷笑道:“你真会扯谎,五台三叟是月前在此被路宾霞杀害的,你既已来此有一月,怎么没有见过她?” 黑衣少女急得流出眼泪来,哭道:“我不骗你,那五台三叟不是路宾霞杀的……” 凌敖心中惊讶,问道:“那么是谁杀的?” 黑衣少女嗫嗫嚅嚅道:“五台三叟是我杀的……” 凌敖吃了一惊,凝目重新把她仔细打量一番,总觉得她不像是身怀绝技的少女,因之又沉声喝道:“鬼话!我不相信你杀得了五台三叟!” 黑衣少女哭泣道:“我自己也不相信,我根本不会武功,可是那天他们硬要把我当作黑心寡妇,我气极,就指着他们骂了一句,谁知那一指之下,竟把当中一个指死了!” 凌敖冷笑道:“后来又把其余两个‘指死’了?” 黑衣少女道:“正是,他们要杀我,我没办法又指了他们两下,结果竟又把他们‘指’死了。” 凌敖听得气往上冲,踏上一步道:“你指我一下看看!” 黑衣少女拼命摇头道:“不!不!我不能再乱杀人了!” 凌敖见她似非假装,便一指她身旁的一块石头道:“那么,你指一下那块石头我瞧瞧!” 黑衣少女一呆道:“指那块石头干什么?” 凌敖道:“假如你的指力能够杀死人,至少也能使那石头震动一下,不是么?” 黑衣少女眼睛一亮,居然破涕欢笑道:“是呀!我怎么一直没想到这一点?” 说着举手隔空便向那块石头“指”去! 那块石头分毫未动! 凌敖趋近一瞧,又伸手摸了摸石面,抬头笑道:“我想你的指力连一只蚊子也点不死,别说要点死五台三叟了!” 黑衣少女又失望又迷惑地道:“那石头没有受伤么?” 凌敖微笑道:“没有,所以我认为你根本不会武功,不信你放胆点我一指看看!” 黑衣少女似乎不相信自己的手已失去杀人的能力,颦颦眉道:“我不,只怕我‘指’你时,又变成会武功了……” 凌敖道:“放心!你只管点过来!” 黑衣少女犹豫片刻,咬咬唇,决然道:“好,我指你一下看看,可是你要小心,要是被我‘指’死,可又要害我痛哭一场了。” 凌敖挺胸一笑道:“不必担心,我还不想死呢!” 黑衣少女慢慢举起手臂,又迟疑了片刻,然后隔空轻轻向他胸口点了过去。 “咝!” 一丝锐利的指风破空响到! 同时间,蓦听凌敖身后洞道上有人急声道:“杀不得,堡主——” 凌敖早已警戒在心,一听指风响起,立即右膝一屈跪落地,上身迅捷向前倾去,同时转身拔剑,飞扑而出,大喝道:“好朋友别走!” 目光瞥处,但见黑暗的洞道上有两条人影一闪而没! 第三章 鬼影憧憧诡波生 原来,发出指力的并不是黑衣少女,而是另有其人。 凌敖追出洞口,只见天地一片漆黑,纵目四瞩,已不见那两条人影的踪迹。 他在洞口伫立一会,因不知敌人逃向何方,忖度追之无益,只得又转身走入山洞。 这时,那黑衣少女已迎上来,她满脸惊恐地问道:“喂!他们是谁?” 凌敖摇头道:“不知道,被他们逃掉了!” 黑衣少女道,只怕就是黑心寡妇路宾霞吧?” 凌敖又摇头道:“不,那个发话的是男人,那个被称‘堡主’的自然也是男人……” 黑衣少女透了口气道:“嗳!这样看来,敢情那五台三叟并不是被我指死的!” 凌敖道:“正是,他们是死在刚才那位‘堡主’的指下,哼,这显然是个阴谋!” 黑衣少女展颜笑道:“谢天谢地,这样我心里就好过一点了。” 凌敖见她一派天真,不由微笑道:“现在,你还要留在此找令尊的骨骸么?” 黑衣少女摇头道:“不了,我想下山去,你救我下去好不好?” 凌敖笑道:“这用不着救,你我一道下山便了。” 黑衣少女愀然道:“要救!你不知道,前几天有好几个武林人找到这里,他们都把我当作路宾霞,看见我时又怒又怕,我怕他们会杀死我……” 凌敖道:“这个不妨,我可以替你向你们解释,走吧!” 两人走出山洞,凌敖见洞外地上许多死人头额上都有一道干了的血痕,因驻足问道:“这些骷髅的血是哪里来的?” 黑衣少女黯然道:“那是我的血,我听说要找亲人的骨骸,只要咬破手指头,把血点上头额,如果那滴血停在头额上不掉下来,那就是我爹爹了,可是我把所有的头颅都点遍了,结果没有一滴血能停留在头颅上!” 凌敖笑道:“如此看来,可能你爹爹并未死呢!” 黑衣少女含悲道:“也许是的,但也许这个法子根本不灵……” 凌敖道:“你家在何处?” 黑衣少女道:“河南临汝。” 凌敖凝望她半晌含笑道:“像你这样美丽的姑娘,又身无武功,在江湖流浪未免太危险,你应该赶快回家去,说不定你爹已在家里等你呢!” 黑衣少女听他称赞自己美丽,脸上不由露出十分开心之色,嫣然一笑道:“我家里只有我爹和我娘,如今我爹既生死不明,我回去也没有什么意思了。” 凌敖怅然道:“这是什么意思?” 黑衣少女巧笑地瞟他一眼,道:“没有什么,咱们下山去吧!” 两人走出树林,只见那百多武林豪雄仍围聚在树林外探头探脑,他们瞧见凌敖与一个黑衣少女并肩走出来,登时如见鬼魅,纷纷往后暴退,一齐撤出兵器,有几个人开口惊呼道:“啊!她没有死?” “诸位小心,黑心寡妇出来了!” 这一声,直如一声霹雳,众人更是面色大变,个个面露又怒又怕之色,看样子都恨不得将黑衣少女生吞活剥,却又对她畏惧如蛇蝎,一时不敢蠢动。 凌敖疾忙闪身挡到黑衣少女身前,向众人高声道:“诸位勿误会,这位姑娘不是黑心寡妇,她是,是……”他忽然发觉忘记了黑衣少女的姓名,连忙回头低声问道:“姑娘,你说你叫什么名字?” 黑衣少女微嗔道:“毕香莲,记住了没有?” 凌敖一点头,回对众人道:“这位姑娘叫毕香莲,亦是受害者家属之一,她是来此找爹爹的骨骸的!” 群豪中有人大声问道:“那么黑心寡妇哪里去了?” 凌敖道:“路宾霞早已不在此山,并且月前的五台三叟也似乎不是死于路宾霞之手,因为刚才……” 他遂将刚才在洞窟中发生的一切说了一遍。 众人听了均甚惊奇,有人大声道:“普天之下有几个‘堡主’能杀死五台三叟?” 一个青年武士嚷道:“只有齐天堡堡主,冬神司寇丹!” 众人脸色一变,一个老道沉吟道:“现今是‘夏神乔大千’的天下,冬神哪敢入关杀人?” 又一个青年武士指着凌敖接口叫道:“不错!只怕这小子在扯谎!” 凌敖大怒道:“呸!我干吗要扯谎?” 那青年武士冷笑道:“你如何证明她不是黑心寡妇路宾霞?” 凌敖不理他,环顾众人道:“你们诸位没有一人见过路宾霞么?” 众人纷纷道:“没有,只因见过他的男人没有一个能活命!” 凌敖道:“但这位毕姑娘只有十几岁,你们该看出来吧?” 众人一齐凝目仔细打量毕香莲,立刻就有半数以上的人面现信服之色,但又有一个青年武士道:“我们听说路宾霞驻颜有术,她虽然已有三十几岁,但看来仍像个小姑娘!” 凌敖大声道:“还有一点,这位毕姑娘不会武功!” 那青年武士道:“你怎知她不会武功,说不定她是假装的呢!” 凌敖不由寒脸沉声道:“路宾霞武功如何你们心里有数,这位毕姑娘如是路宾霞,她根本不必假装!” 他弦外之音是:从你们对路宾霞畏惧的程度上看,可知你们根本不堪她一击,她又何必假装呢? 众人自然听得懂他的意思,也觉颇有道理,因此大家开始相信毕香莲不是路宾霞了。 凌敖见众人已无话可说,也再无留难之色,于是回对毕香莲微微一笑道:“走啊,毕姑娘!” 两人昂然穿过人群,忽听人群中有个破锣般的声音大叫道:“且慢!” 凌敖应声停止脚步,回头笑问道:“还有什么不对?” 那发话之人是个瘦削的汉子,他一本正经地道:“请问朋友贵姓大名?” 凌敖道:“在下凌敖!” 瘦削汉子道:“蔡某只想请教——刚才在树林中出现的那个会喘气的尸鬼,后来怎样?”’ 凌敖仰头微笑道:“飞上天去了!” 瘦削汉子诧异道:“怎么说?” 凌敖移动脚步,一面答道:“那是一只老鹰,它在死人腹中吃肉哩!” 在一片咒骂声中,凌敖带着毕香莲走出大巴山,那篷车中的叶歌山和蒋香苹早已等得很不耐烦,他们看见凌敖带来一个少女,神色一怔登时呆住了。 毕香莲向凌敖笑问道:“喂,这是你的马车么?” 凌敖迅扫叶歌山一眼含笑道:“嗯,车里那两位是搭便车的。” 毕香莲道:“你要去哪里?” 凌敖又迅扫叶歌山一眼,笑答道:“凤凰山!” 毕香莲大喜道:“巧极了!我有一位叔叔在紫阳附近的瓦房店,我正想找我叔叔去呢!” 凌敖微愕道:“你是说,你也要搭便车?” 毕香莲兴冲冲道:“正是,救人救到底,你不会拒绝我搭便车吧?” 凌敖沉忖有顷,点头道:“当然,那么请上!” 毕香莲欢天喜地地钻入车厢坐下,她看来是个天性活泼的姑娘,不等凌敖为她介绍,就已向叶蒋两人“请问”起来了。 ×      ×      × 车行数里,越过大巴山脉,进入陕西边界,来到一个名叫“孟浪”的镇甸,凌敖便在一家“老孟浪”客栈门口停下篷车,立刻就有店伙计上来招呼,叶、蒋、毕三人相继下车,凌敖随将马车交给店伙计照料,提着那一笼鸽子走入客栈。 毕香莲随着他步入,欣然接受了凌敖为她开的一间上房,看样子她已懂得占便宜——男女同行,男人付账乃是理所当然之事! 叶歌山和蒋香苹入栈之前,男的迅速取出一枝炭笔在客找外的墙上画了两个横排的小圆圈,当中画一条横线,这才相偕入栈。 这已经是第二次的行动了,每当他们与凌敖同宿一家客栈之前,总要偷偷在客栈外留下这么一种记号,第二天离开时,再在那一条横线上加画一个箭头,以示篷车出发的方向! 凌敖对此似乎毫无所觉,他似乎从未怀疑这对“情侣”有什么不对劲,是以每次投宿客栈,洗浴吃食一毕,随便把房门一关,独自一个吊儿郎当地出栈溜达去了。 这天晚上亦复如此,洗过澡、吃过饭、披上外衣,向叶、蒋、毕三人打了个招呼,就飘然踏出了“老孟浪”。 当他跨出客找门口的时候,与一个黄衣小童擦身而过,这黄衣小童年约十三岁,貌颇清秀,但神态阴阳怪气,他掉头望一眼凌敖的背影,脸上闪过一抹神秘的微笑,然后走入客栈。 一个店伙计迎上前问道:“小哥儿要投宿么?” 黄衣小童淡淡道:“不,找人!” 店伙计道:“找哪一位?” 黄衣小童一直往里面走,一面答道:“你别管,我知道他们住在后院上房。” 他快步走到后院一排房间的走廊外,一见所有房门均关闭着,于是双手往后一剪,开声朗吟道:“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早知人命促,秉烛夜行游……” 歌声甫落,廊上两间上房的两扉房门同时“咿……”一声打开了,叶歌山和蒋香苹双双出现门口,黄衣小童朝他们拱手一揖道:“三哥六姐好?” 叶歌山向他一打眼色,转身走向院后花园,蒋香苹和黄衣小童跟行其后,三人走入花园里,叶歌山这才转对黄衣小童开口道:“为何现在才来?” 黄衣小童拱手笑道:“距凤凰山还有一天路程,小弟这时候来不是正好么?” 叶歌山冷哼一声道:“带来了没有?” 黄衣小童道:“带来了,此刻放在宾华客找!” 蒋香苹插问道:“颜色一样么?” 黄衣小童道:“一半不一样,那是给你用的!” 叶歌山道,那么,明晚这个时候,我们将在瓦房店停宿,那时你再带来好了!” 黄衣小童道:“好的,还有一事,堡主要你们随时注意‘夏神’的行踪,据说他已有一月未在武林出现,情形很怪,你们如见到他,须立刻飞鸽禀报!” 叶歌山道:“知道了,你快回宾华客找去吧!” 黄衣小童答应一声,转对蒋香苹扮了个鬼脸笑道:“小姑,你的白石郎已出关,他要山弟代向你问好!” 蒋香苹脸一红,笑骂道:“岂有此理,难道他不放心我们的‘圣郎哥’么?” 黄衣小童闪目一瞥叶歌山,咧嘴笑了笑,也不再说什么,转身大步而去。 叶歌山目送黄衣小童走出花园,便回望蒋香苹道:“你看那毕香莲,她是不是玉箫秀士毕鸿庭的女儿?” 蒋香苹道:“谁知道,那丫头看起来什么也不懂,但又好像很聪明伶俐,我也瞧她不透……” 第二天薄暮,车抵瓦房店,距凤凰山区只有数十里路,蒋香苹告诉凌敖,他们家在星子山东北三十里处的???村落,现在天已将黑,走夜路不大好,因此打算再在客栈住一夜云云。 毕香莲也说她叔叔住在瓦房店西南十多里的韩家村教学,打算明早再去找他…… 凌敖自然不管他们要怎样,他吃过晚饭后,又自上街溜达去了。 就在凌敖上街后不久,那个昨晚在“老孟浪”出现的黄衣小童提着一个红布掩盖的竹笼闪进了客栈…… 于是,一个不平凡的夜晚又过去了。 天亮时,叶蒋两人便向凌敖告别,对连日蒙允搭车深表谢意,凌敖连说不必客气,直把他们送到客栈门口,祝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等到他们走后,凌敖立即回房坐下,开始给师父写第一封信: “师父钧鉴:弟子当日下山后即置一辆篷车取道西来,今已来到瓦房店,距凤凰山只有半天路程,前此弟子曾在途中答允一对青年男女搭便车——男名叶歌山,女名蒋香苹——据云家在星子山附近,弟子初亦不疑有他,及至大巴山,途遇武林人欲上山围歼黑心寡妇路宾霞,弟子因好奇而随往,结果在太阴洞中发现一桩阴谋,盖路宾霞已不在山中,仅一弱女毕香莲盘桓山中寻父骸,弟子入洞时,突有人暗发指力偷袭,同时又有一人发言‘杀不得,堡主……’,其人声似叶歌山,弟子乃暗加留意,终于昨晚发现所带之十只信鸽已被彼等掉换五只,虽羽色相仿,然弟子仍能分辨不误也。 而大巴山之事,为该‘堡主’借路宾霞之名杀人已至明显,其阴谋安在,尚不得而知,惟洞中发话者为叶歌山已证明不错,观乎此,可知凤凰谷之秘已然外泄,弟子今日入山后,将伺机利用对方之信鸽诱彼等现身,以明彼等之身分及意图,耑此先行奉告,顺叩康安!弟子凌敖叩上。” 他把写好的信笺卷入一节小竹筒中,缚上自家饲养的信鸽脚上,打开窗门,把信鸽往空中一抛,轻笑道:“回去吧,我的姑娘,你可别让人把你打下来啊!” 那只鸽子拍翅飞起,在空中兜了一圈,便朝南方直飞而去。 就在此时,房门外响起了毕香莲的声音:“凌公子,咱们也该走了吧?” 凌敖打开房门,拱手道:“抱歉,毕姑娘要去韩家村和在下要去的凤凰山背道而驰,恕在下不能送你去了。” 毕香莲娇躯轻扭,移步入房,背靠房门,咬着小指头儿吃吃笑道:“你真相信我有一位叔叔住在什么韩家村么?” 凌敖一怔,瞠目叫道:“嗄,原来你骗人?” 毕香莲笑道:“只骗这一次,下不为例就是啦!” 凌敖大惊道:“你,你到底是谁?” 毕香莲微笑道:“夏神雷公拳乔大千的女儿,名叫乔小慧!” 第四章 残阳西入崦 荒山觅彩燕 夏神的女儿? 她竟是“夏神雷公拳乔大千”的女儿,凌敖瞠目惊愕半天之后,心神方才渐趋平定,当下故作镇静地耸了耸肩膀,皱眉瞅望她微笑道:“真是意外,那么你前天之所以在大巴山太阴洞中出现,不能再说是寻找令尊的骨骸了吧?” 乔小慧扬眉扭嘴道:“差不多,我去大巴山确是在找我爹爹!” 凌敖讶然道:“你爹爹是何等人物,他难道会被黑心寡妇杀死不成?” 乔小慧噗哧一笑道:“我爹爹连黑心寡妇的师父都不怕,哪会被她杀死?” 凌敖困惑地道:“然则你说——” 乔小慧抢着道:“你知道现在是什么季节?” 凌敖道:“夏季,据说夏季是令尊的天下?” 乔小慧道:“不错,我爹爹是当今武林的‘夏盟主’,凡是在夏季发生的事故,我爹爹均有权过问!” 凌敖道:“这倒奇了,我听说黑心寡妇为害武林已有数年之久,而‘春夏冬’三神均因不愿跟‘秋神’结仇,故对黑心寡妇的行为均采取不闻不问的态度,莫非令尊这一次改变初衷?” 乔小慧道:“正是,我爹爹个性暴躁,最是沉不住气,而且他也觉得黑心寡妇的杀人方式有些古怪,所以就决定去大巴山看个究竟。” 凌敖愕然道:“黑心寡妇杀人有何古怪之处?” 乔小慧道:“她在‘春、夏、秋’三个季节里杀人如麻,但到了冬季反而潜伏不出,好像对‘冬神’特别卖交情似的,因此我爹爹很不高兴,认为她那样做太不公平!” 凌敖注目问道:“因此想把她干掉?” 乔小慧黯然道:“是啊,哪知结果却一去音讯杳然!” 凌敖问道:“你认为令尊已遭遇意外?” 乔小慧点首道:“嗯,我爹爹已个把月不见影子,我和我娘感觉不妙,便出门分头寻找,我假装不会武功走入这大巴山,后来竟有人假‘借’我的‘手’杀死五台三叟,我就知道这里头一定有人在搞鬼,我爹爹可能坠入阴谋者手里,不过,若往好的方面想,也许我娘已在某个地方找到我爹爹了!” 凌敖听不懂,诧异道:“何谓某个地方?” 乔小慧撅嘴道:“就是你们男人常去的那个地方嘛?” 凌敖仍听不懂,又问道:“我们男人常去什么地方?” 乔小慧掩口笑道:“咭,大概你还没去过,我说的是风流窟。” 凌敖一怔,失声道:“哦,令尊怎会去那个地方?” 乔小慧玉脸微红,道:“我爹爹天不怕地不怕就只怕我娘一人,可是严官府多贼,我娘管得他越严,他越想往外跑,常常骗我娘说要去办什么正经事,结果都是去了那种地方!” 凌敖搔头道:“哦,哦,哦……” 乔小慧笑道:“如今不谈这个,我且问你,你是怎么惹上那圣郎和青溪小姑的?” 凌敖微微一笑道:“你说的是刚才那一对?” 乔小慧正色道:“是呀,他们是神弦十一鬼中的‘圣郎’和‘青溪小姑’——黑道上令人闻名丧胆的人物呢!” 凌敖不屑地道:“我不认识他们!” 乔小慧惊讶道:“这就怪啦,你可知道昨天晚上——” 凌敖接口笑道:“把我的鸽子偷偷掉换五只,是么?” 乔小慧一呆道:“正是,你既已发觉,为何不吭气?” 凌敖冷然一笑道:“我要等到弄清楚他们的来历后再动手,你可知他们是谁的部下?” 乔小慧道:“冬神司寇丹的部下!” 凌敖微吃一惊道:“啊,这么看来,那个借你之‘手’杀人的‘堡主’即是冬神了?” 乔小慧点头道:“我一直盘桓在大巴山太阴洞中,就是在暗査这一点,如果他真是冬神,那么他已违犯了规约,我爹和‘春神’将不会放过他!你跟冬神有仇么?” 凌敖摇头道:“没有,冬神是个什么模样,我见都不曾见过!” 乔小慧凝望他问道:“你师父是谁?” 凌敖又摇头道:“不知道!” 乔小慧瞪眼道:“怎么,你没有师父?” 凌敖道:“有,但我实在不知道他老人家是谁,也从来没见过他老人家的面貌……” 乔小慧不悦道:“岂有此理,你在跟我耍滑头么?” 凌敖笑笑道:“不,且听我慢慢道来——” 凌敖直觉她不是一个邪派的少女,于是便将三年前自己与好友陈鹏、罗剑南、欧阳威四人在河南从一位名武师练武时,有一天突然接到一字柬,上面写着说:“要学惊人艺,请到x山x洞来”等语,自己四人为好奇心所驱使,便连袂找到那座山洞,发现洞中住着一位“怪”人,他把自己关禁在洞室中。虽然他收了自己四人为徒,但却不愿道出他的姓名字号,也始终不愿与自己四人见面,后来他派大师兄陈鹏来陕西找一个人,讵料竟然一去不返,此后二师兄和三师兄相继来,亦相继失踪,现在轮到自己了等等。 乔小慧听得惊奇不已,急问道:“你师父隐居的那座山洞叫什么名字?” 凌敖摇头道:“抱歉,交浅不言深,这一点在下还不能告诉你。” 乔小慧撅嘴道:“你不敢信任我是不?” 凌敖微微一笑道:“并非不敢,而是须要时间……” 乔小慧讪讪然道:“我想冬神派‘圣郎’和‘青溪小姑’来掉换你的鸽子,可能是想知道你们去找一个人的目的。” 凌敖点头沉思道:“当然,但令人不解的是冬神为何知道这件事呢?” 乔小慧幸灾乐祸地笑笑道:“你不告诉我实情,我也无法回答你了!” 凌敖失笑道:“正是,不过我也不要你回答啊!” 乔小慧挺挺黛眉笑道:“你现在就要去找‘那个人’是不是?” 凌敖躬身道:“不错,你我就此分手吧!” 乔小慧退出房间摆摆玉手笑道:“再见!希望你不要像你三位师兄一样,一去不返啊!” 凌敖潇然一笑,提起竹笼走出到客栈柜台边,结过账,立即驾起篷车,呼叱着开向镇外。 晌午时分,篷车驶至凤凰山麓! 凤凰山,跨石泉、汉阴、紫阳三县境,群峰矗立,叠障十二层,延颈舒翼,宛若凤翥,山中苍翠,十分幽静绮丽。 凌敖将篷车开入山麓一片树林中,解开缰绳,拍拍马脖子笑道:“马儿,你我到此为止,只要你不碰到吃马肉的人,大概不致于死……” 他提出车厢里的那一笼鸽子,飞步便向山上登去。 转眼工夫,他登上到一座峰顶,纵目四瞩,发现凤凰山全在眼帘底下,像许多高山峻岭一样,这座凤凰山除了形势较为复杂外,似无特别出奇之处,然而有谁会相信,这座凤凰山竟隐藏着一个大秘密——二十年前,一座“凤凰谷”和一个名叫“崔忆美”的女子曾经在此巧妙地消失…… 然后,大师兄陈鹏,二师兄罗剑南,三师兄欧阳威,他们先后来此探索,先后遭难而死。 现在,轮到自己来到这座神秘的凤凰山了! 那座凤凰谷到底座落于何处呢? 对了,我就照师父的吩咐,先找到那个曾经救过三师兄的樵家女纪彩燕再说! 凌敖思忖至此,立即继续往山中前进;一路细心观察,凝神谛听,穿林越岭,走了约莫顿饭工夫,来到一处树林茂密的峰腰间,忽听前面林中传来一片砍木声响,顿时精神一振,飞步疾奔而入。 一点不错,那是一个年约四十的中年樵夫,他在树下挥斧砍柴,看见凌敖穿林而来,立时停下斧头,脸上露出惊奇之色。 凌敖放下竹笼,上前抱拳道:“大叔请了!” 中年樵夫连忙拱手道:“请,小哥来此游山么?” 凌敖道:“不,来找一个人!” 中年樵夫一怔道:“找谁?” 凌敖道:“找一个叫纪彩燕的姑娘!”. 中年樵夫脸色微变,摇头道:“没有,没有!这里没有姓纪的人家!” 凌敖见他无端紧张,心里便已有数,微微一笑道:“有吧,她是樵家女,住在这凤凰山中!” 中年樵夫拼命摇头道:“真的没有,这山中只有我们姓李的一家人,再没有别家了。” 凌敖注望他一笑道:“没有就没有,大叔何必如此紧张?” 中年樵夫举袖拭去额上的汗珠,尴尬一笑道:“在下见小哥带着宝剑,以为……咳咳……” 凌敖笑道:“以为我要抢你的柴?” 中年樵夫又尴尬一笑,弯下身去捆柴,好像当真怕凌敖把他的柴抢去似的。 凌敖移步趋近,笑问道:“大叔府上离此多远?” 中年樵夫含混道:“很远,很远……” 凌敖笑道:“有没有一百里?” 中年樵夫一愕,接着失声一笑道:“啊,那当然没有……” 凌敖掏出一大锭白银,抛动着笑道:“这就好,小可意欲到府上打扰几天,大叔如肯接纳,这里是十两银子。” 中年樵夫停止捆柴,目露贪婪之光瞪望那绽白银很久,最后颓然摇头道:“抱歉,寒舍无法接待客人,小哥请原谅。” 凌敖含笑道:“没有床铺也不妨,在下只求能避风雨即可,怎么样?” 中年樵夫仍摇头道:“不,不,不行……” 凌敖一揖道:“既如此,大叔请便。” 中年樵夫如逢赦令,忙不迭挑起柴担,慌慌张张穿林急去。 凌敖容他去远,便即绕路远远跟随,只见他一路向山中疾行,边走边掉头张望,显然很怕凌敖跟踪。 走过四五里山路,来到一座峰下,但见那峰下有一间破旧的木屋,屋外堆积不少干柴,那中年樵夫卸下柴担,一头钻入木屋中,低唤道:“燕儿,燕儿……” 凌敖立即把竹笼藏入草丛里面,然后展开身法,轻纵巧点,迅捷掩至木屋后边,纵身跃上屋顶,蹲下侧耳凝听。 正听木屋里面有个小女惊声道:“哦,他也带着一笼鸽子?” 中年樵夫惶声道:“是呀,他在打听你,为父赶紧说这里没有姓纪的人家,待会他若找上门来,你要说咱们姓李,千万不能说姓纪……” 少女沉吟道:“他一定是上次那位欧阳公子的兄弟,咱们应该老实告诉他才对……” 中年樵夫语带责备道:“不成!那一来他一定会误会那位欧阳公子是咱们害死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们何必惹上这个是非?” 凌敖听到这里,轻轻飞落木屋前,推门而入,朗声道:“令嫒说得对,你应该老实告诉小可才对!” 中年樵夫一见凌敖突然不???不响闯进屋来,不觉惊“啊”一声,又是着急又是羞愧,一时讷讷说不出话来。 那少女年约十八,身材纤细婀娜,面貌长得相当秀丽,她镇静地站立着,凝眸端详凌敖片刻,启唇脆生生道:“那位欧阳公子是你何人?” 凌敖一揖道:“他便是在下的三师兄!” 那少女冷静地道:“你要见他么?” 凌敖点头道:“是的,纪姑娘可知敝师兄此刻在何处?” 纪彩燕点点首,挪步走出木屋,一面答道公子请跟我来。” 她领着凌敖走到距木屋十几丈外的一处土坡上,手指一座新坟说道:“这就是欧阳公子的坟墓,他已经死了十多天了!” 凌敖早已意料到她将要给自己看的是个什么东西,可是此刻面对三师兄的坟墓,想着两月前他还是一个活生生的青年,而如今却已葬身异乡的荒山上,不禁悲从中来,眼泪夺眶而出,屈膝跪下,低头哽咽不止。 纪彩燕亦是泪如雨下,她在坟旁一颗石头上坐下,双目遥望远方天际,像要捕捉那逝去的梦,神色痴迷,喃喃说道:“大约是上月初五,我在山中的泉水边洗衣服,忽然听到一个人的呻吟声,我循声寻过去,发现他匍匐在地上,嘴里流着血丝,神志昏迷,我连忙喊我爹爹来把他扶回家,煮了一碗糖汤给他服下,后来他苏醒了,他躺在床上告诉我说:他是来这凤凰山游玩的,因为迷路走不出去,只好在山中过夜,不料当他睡熟时,忽然来了一个恶徒,由背后打了他一掌,他还没看清那恶徒的面孔时就已昏厥过去…… 此后,他就在我们家里养伤,足足躺了十多天方才痊愈。那时,我劝他回家去,他不肯,他说一定要找到那个偷袭者,于是他就在我们家住下,每天一天早就带着他那一笼鸽子往山里跑,天黑时才回到这里,可是他始终没有找到那人,直到他死前的一天黄昏,他忽然兴冲冲地回来,告诉我说,他已找到那恶徒躲藏之所,我问他那恶徒躲在何处,他摇头不说,后来我问得他急了,他便正色说:‘你们父女不应该知道这个秘密,否则会遭杀身之祸!’,因此我也不敢再问,当晚他在我们家里写了一封信,缚在鸽子脚上放它飞去——” 凌敖猛抬头,抢着道:“那时鸽子还剩几只?” 纪彩燕道:“只剩一只了。” 凌敖点头道:“好,请继续说下去!” 纪彩燕泪珠一粒一粒滚下,凄然道:“第二天早上,他带着最后一只鸽子匆匆出去,可是当晚并未回来,那时我就有一种可怕的预感,果然第三天中午,我爹上山砍柴时,发现他僵伏在山坳下,已经死去多时了!” 一直默立在旁边的中年樵夫插口叹道:“他好像跟人打斗过,手里紧握着一柄宝剑,身旁还有一滩血,但他身上并无一点伤口,不知那血是怎样来的?” 凌敖抑制满腔悲愤,缓缓起立道:“大叔请带在下到敝师兄横尸的地点如何?” 中年樵夫看了看女儿,神色有些犹豫,纪彩燕起身道:“爹,我们带他去吧!” 语毕,当先向山中姗姗行去。 中年樵夫只得跟行,三人迤逦入山,走到一条卵石遍布的山坳地,中年樵夫指出地上一滩被阳光晒干了的黑血,指手画脚道:“就是这里,你师兄当日是这样躺着的……” 凌敖没有去注意他的手势,他目光在附近山间浏览着,希望能发现一些端倪,但所看到的只是那几座形势平凡的山峦,一看即知那些山峦不会隐藏着什么秘谷,心中不禁起疑,暗想三师哥说他已找到了那“恶徒躲藏的所在”,那么他与“恶徒”发生打斗的这个地点,必然距“躲藏的所在”不会很远,但这附近却没有一点可疑之处,难道他们动手之前曾经过一番追逐么? 还有,三师兄信上说已将“他”杀死,为何却不见那个“他”的尸体? 他一面思索一面在血滩周围绕行寻视,竟未发现另外有一点血迹,心里更加迷惑,抬望中年樵夫问道:“敝师兄死后,此地有没有下过雨?” 中年樵夫摇头道:“没有,要是下过雨,这滩血就会被冲洗掉了。” 凌敖点点头道:“那么,我想‘恶徒’绝不止一人……” 中年樵夫茫然道:“小哥说什么?” 凌敖轻轻道:“没什么,我们回去吧?” 三人于是离开山坳地,纪彩燕一直低首而行,神情十分悲伤,凌敖忆及三师兄信上说她是个“一对眼眸充满缕缕柔情”的少女,不禁趋至她身边问道:“纪姑娘,除了你刚才说的那些外,你还能告诉小可一些什么吗?” 纪彩燕摇首感伤地道:“没有了。” 凌敖轻声道:“恕我冒昧,你是否很怀念他?” 纪彩燕低首幽幽道:“是的,他曾传授我一门叫‘先天太极心法’的内功,可惜——” 凌敖心头猛烈一震,失声道:“啊,他为何要传授你内功?” 纪彩燕泣然道:“因为他看我体弱多病,为了答谢我对他的照顾,就把内功传授给我,说它可以使我身体健康,可惜我只学到一半内功口诀,他就被人打死了!” 凌敖惊惑不置,若非他已在三师兄的信上隐约看出三师兄对此女有着好感,他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原来壁中人以前曾经一再关照他们四个师兄弟,“先天太极心法”是一门至高无上的内功,当今武林各派(包括‘春夏秋冬’四神在内)没有一门内功能与“先天太极心法”抗衡——这一点,已在他们四个师兄弟能够在短短的两年间练成一身绝艺而得到证实——因此壁中人告诉他们,非经许可绝不准私自传授他人,现在三师兄竟不惜违背师言把一门武林人梦寐以求的内功心法轻轻易易地传授给一个樵家女,当真是意外中的意外了! 纪彩燕也发觉到他的惊愕,注目凝望他半晌,幽怨地道:“这有什么不对么?” 凌敖连忙摇头道:“没有什么不对,在下只是稍感意外而已。” 纪彩燕淡淡道:“你贵姓?” 凌敖道:“姓凌名敖,在下排行第四,在他之前,我大师兄和二师兄也失踪在这凤凰山中!” 中年樵夫插口道:“凌公子这一说,我倒记起来了,好几月前,有两个青年先后来到此地,他们都问我这山中有没有一座绝谷,我说没有,后来就没再看见他们了!” 纪彩燕接口问道:“凌公子,你能告诉我们你们师兄弟来这凤凰山找什么吗?” 凌敖沉痛地道:“找一条绝谷,名叫凤凰谷!” 纪彩燕讶异道:“可是这里根本没有什么绝谷呀!” 凌敖肯定地道:“有的,我相信终会找到它!” 说话间,三人已回到木屋,凌敖走去草丛里提出那一笼鸽子,一眼瞥见竹笼上塞着一片折好的纸笺,不由心头一震,急忙拿起展开一看,只见纸笺上寥寥写着一行秀丽的字体:“圣郎和青溪小姑已跟入山,小心!” 底下没有落款,但凌敖稍一思索,便知这是夏神之女“乔小慧”写的,因为只有她一人知道圣郎和青溪小姑在跟踪自己。 他将纸笺揣入怀中,摆头向四周略一环视,随即拾起竹笼走入木屋。 对于乔小慧的跟踪,他并不感到怎样惊奇,只有“圣郎”和“青溪小姑”的偷换鸽子和跟踪,才使他大惑不解,他想不通“冬神”此举用意何在,也想不通冬神怎会知道自己要来凤凰山探秘,假如说凤凰谷与冬神有关,这是完全不可能的! 因为冬神既然派遣部下在途中偷换自己的信鸽,可想而知他对凤凰谷的一切必亦毫无所知,是以,凌敖百思不解,师父的这一段秘密怎会落入冬神的眼睛里? 不管他!等我找到一点眉目或找不到一点眉目时再来跟他们斗斗! 第五章 美人抚琵琶 秋边一雁声 于是,凌敖给了中年樵夫十两银子,就在木屋里寄宿下来,像他的三师兄一样,每天一大早就入山搜索,直到天黑方才回来,可是一连搜索五天,几乎已踏遍了凤凰山的每一寸土地,却始终未发现一点端倪,也未发现那圣郎和青溪小姑的一点踪影,甚至连乔小慧也没见到一点影子。 只有一点发现,他发觉纪彩燕似乎在渐渐把一缕情丝转绕到自己身上,这使他很感窘迫,当然,纪彩燕是个十分可爱的少女,她个性温柔,待人体贴,尤其那恹恹若生病状的举态,更令人对她生起无限怜爱,荒山寂寞,凌敖几次差点控制不住而欲把她搂之入怀,然而结果他不敢,他警告自己说:“她是三师兄曾经表示过‘好感’的女孩子,虽然他们之间没有明确的行动,虽然她转移爱情无可厚非,但这样做未免太对不起死去的三师兄了。” 因此,对于纪彩燕的秋波送意,凌敖一直装迷糊,一点也不敢表示自己“懂得”她的意思。 第六天入夜,凌敖由山中颓然返抵木屋时,只见她已把饭菜摆在桌上,独自坐在一旁等待,凌敖放下竹笼,含歉道:“纪姑娘,在下已说过,你们父女不必等候,只管先吃好了。” 纪彩燕起身笑说:“我爹到城里买东西,还没回来呢?” 凌敖“哦”了一声道:“那我们等他!” 纪彩燕浅浅一笑道:“不要等了,我爹可能要到明天才回来——” 凌敖微愕道:“为何去那么久?” 纪彩燕低首道:“自从我娘死后,我爹老是跑去城里找朋友喝酒,一喝就是一个通宵……” 凌敖点头,坐入饭桌道:“既如此,我们来吃吧!” 纪彩燕替他盛饭,然后欠身在他对面坐下,两人开始吃了起来。 “凌公子,你多吃一点菜呀!” “谢谢,啊啊,你别动手,我自己会来……” “你尝尝看,这是我特地为你做的,就怕不合你的口味!” “哪里,你真能干,做得太好吃了!” “咭,只怕不及嫂夫人的万分之一吧?” “你说什么?” “嫂夫人!” “哈哈,我还没娶亲哩!” “那……嗯,像你们有钱人家的公子少爷,眼界一定很高,所以到现在还没……是不是?” “不,我眼界低得要命!” “咭咭,你说笑话吧?” 凌敖随口应对至此,发觉自己最后一句话说得太“应景”了,心中一惊,不敢再胡扯,连忙低头默默扒起饭来。 纪彩燕含情脉脉地道:“你,怎么不说啦?” 凌敖摇摇头,一味狼吞虎咽。 纪彩燕樱唇一呶,撒娇道:“哼,不理人家,我不做饭给你吃!” 凌敖脑筋一转,抬脸笑道:“你喜欢听我说话是么?” 纪彩燕飞眉转笑道:“嗯,你说话的声音很好听,我就爱听你说话!” 凌敖笑道:“那么,我索性讲个故事给你听吧。” 纪彩燕大喜过望,乘机把発子移到他身边,催促道:“好,你快说,你快说!” 凌敖放下饭碗,坐直身子,面呈严肃之色,阴声道:“我要讲的是一个鬼吃人的故事,有一天……” 纪彩燕一听到鬼,登时骇叫一声,纵身倒入他怀中,捏拳捶打着他的胸膛,大发娇嗔道:“不!不!你故意吓唬我,我不来了!” 凌敖确是想吓唬她一下,以便在她渐渐炽烈的“情火”上浇一盆水,却不料她一惊之下反而投怀送抱,这正所谓弄巧成拙,一时大感不知所措,轻轻推着她讷讷道:“起来,起来,纪姑娘,这样让人看见了不大好……” 本来男女之间就像一层薄纸之隔,冲破了便可打成一片,纪彩燕难得在很自然的情况下投入他怀中,等于已冲破了那层薄纸,这时哪肯再“退”回去,赖在他怀中吃吃娇笑道:“告诉我,你眼界低得要命,是真的吗?” 凌敖想推开她,又怕伤了她的自尊心,想抱着她,又觉大逆不道,因此弄得十分尴尬,张口结结巴巴道:“是的,是的,但是,唉唉,我的话你千万不能当真,就算……就算‘童言无忌’好了……” 纪彩燕笑得浑身乱颤,纤指一点他的面颊,叫道:“不害臊,你还当自己是童子么?” 凌敖正色道:“正是,男子三十而立,我差而立之年还有十二个寒暑,非童子则何?” 纪彩燕嘟嘴道:“瞎说,我有一个堂弟,他十六岁就娶亲了呢……” 凌敖故作吃惊道:“啊,她不怕他尿床么?” 纪彩燕又笑得花枝乱颤,眼泪直流叫道:“你真会说笑话,啊哟!啊哟!我肚子疼了!” 凌敖发觉自己又说错了话,不觉狠狠敲了一记脑袋,用力推开她,正容道:“好了,你起来咱们说正经的!” 纪彩燕浑身软若无骨,被他推开了又倒下,赖着不起来,吃吃笑道:“我正要跟你说正经的呢!” 凌敖一怔道:“什么?” 纪彩燕媚眼斜视道:“我要你教我内功!” . 凌敖摇头道:“不行!” 纪彩燕噘嘴不依道:“为什么不行?你三师兄都肯教我,你也应该教我!” 凌敖见她一副不知轻重的娇劲儿,心里委实有点不忍拒绝,乃含笑道:“好吧,等我找到那个绝谷后,再教你不迟。” 纪彩燕扭扭身子道:“我不,我要你现在教,要不我先前学的一半会忘记的!” 凌敖毕竟是个“血气方刚”的少年,哪里经得起柔情少女的一再磨缠,不觉便有些陶陶然起来,当下点头道:“也罢,你先把学到的前半部内功口诀念给我听!” 纪彩燕轻“嗯”一声,就在他怀中启唇念道:“夫天地者,阴阳也,动静也,动而无静,万物不成,静而无动,万物不生,动者自然之流行,静者人力之修养,人身须动,而人心须静,欲求其静,须定于一事一物之上,如鸡之伏雏,如兔之候月,不间断,不迁移,一心不二,则定矣,定而后丹田之真阳——” “咕!咕!咕!” 木屋外忽然传来一阵猫头鹰的叫声! 纪彩燕吓了一跳,一把抱住凌敖惊呼道:“啊哎,那是什么?” 凌敖笑道:“你自小住在这山上,应该听得出那是猫头鹰的声音!” 纪彩燕惶然道:“我们这里从来没有猫头鹰呀!” 凌敖推她起来道:“那么我出去看看,说不定来了鬼呢!” 纪彩燕瞪他一眼,起身坐回自己的凳子上,凌敖举步走出木屋,过了一会方才回来,张口哈哈笑道:“的确是一只猫头鹰,已被我赶走了!” 说着,坐下凳子,拍拍自己的双膝笑道:“来,纪姑娘,坐过来继续念下去!” 纪彩燕含羞带笑又倒入他怀中,轻念道:“定而后丹田之真阳随气导引而达于五脏七窍,还凝于心而藏于海,精凝于骨而发为神,精气调合,神旺性合,则山崩于前不惊,见所乐而不喜,遇大难而不忧,逢拂逆而不怒,心如止水,形若木鸡——” “鸡”字甫出,但见她脸容一呆,嘴唇就那样张着,全身“形若木鸡”一般僵直了。 原来,凌敖一面听她念一面出怪手在她身上轻轻抚摸,等到她念至“形若木鸡”一语时,手指真力突透,就在她麻穴上摸了一指。 这是一次意外的突击,纪彩燕一呆之下,手脚登时不能活动,但嘴巴仍可说话,她呆了半晌之后,这才以受惊的声调叫道:“啊哎!你,你——” 凌敖刮了她一个耳光,然后把她抛落地上,冷冷一笑道:“我怎样?我刚学了一段神弦歌,要不要我念给你听?” 纪彩燕脸色连变,龥声道:“你说什么?” 凌敖双手往后一背,仰头朗诵道:“北游临河海,遥望中菰菱,芙蓉发盛华,滨水清且澄,弦歌奏声节,丝丝有余音,蹀躞越桥上,河水东西流,上有神仙居,下有西流鱼,行不独自去,三三两两俱——底下,我还可学‘青溪小姑’那样代你报名——妾滨水娇女姚昭男!” 娇女姚昭男花容大变,抗辩道:“我叫纪彩燕,谁说我是什么娇女姚昭男的?” 凌敖沉着一笑道:“那只猫头鹰告诉我的!” 娇女姚昭男尖叫道:“胡说,猫头鹰怎么会说话?” 一言甫毕,蓦听木屋门口有个清脆的少女口音接腔道:“怎么不会,我会装猫头鹰叫,也会装牛嗥,就只不会假装樵家女儿向男人施展媚术!” 随着话声,木屋门口投进一个人影,正是夏神之女乔小慧! 娇女姚昭男又惊又怒,厉叱道:“你是谁?” 乔小慧不理她,挪步入屋,斜望凌敖悻悻道:“哼,你占了不少便宜吧?” 凌敖俊脸通红,深深一揖道:“哪里,若非乔姑娘揭穿她的假面具,在下还一直蒙在鼓里呢!” 乔小慧笑道:“如今你打算怎样发落她?” 凌敖抓起娇女狠狠赏了她两个耳光,怒喝道:“说,我三位师兄是不是被你们害死的?” 娇女痛呼一声,嚷道:“不……不……我没有害死他们,我只见到你三师兄欧阳威一个,他是被别人打死的!” 凌敖寒脸沉声道:“谁打死我三师兄?” 娇女道:“我不晓得,大概是你说的‘绝谷’里的人吧!” 凌敖喝道:“你知道那‘绝谷’在哪里?” 娇女道:“我不晓得!” 凌敖扬手“劈拍”又掴了她两下,怒吼道:“老实说!否则打死你!” 娇女急了,流泪哭道:“我真不晓得,我是听你三师兄说起才晓得这里有座凤凰谷,其余的我通通不晓得,骗你我会死!” 凌敖看她一脸气急败坏恨不能指天发誓的模样,暗想她可能确实不知道,当下便转问道:“那么,冬神派你们倫换我的鸽子,又设此圈套骗取我们师兄弟的内功心法,目的何在?” 娇女泪流满面,惨兮兮道:“我们堡主早在注意你们师徒的行动,因不知你师父一再派遣你们兄弟来此凤凰山做何事,故命圣郎和青溪小姑偷换你的鸽子,至于我和宿河神两人,也只在配合他们两人的行动,因为很久以前就听说你师父的‘先天太极心法’是一门至高无上的神功,所以想骗过来练练而已,以上说的都是实话,你别再打我……” 凌敖道:“我三师兄来此时,原带有十二只鸽子,结果只有三只飞回去,其余的是否被你们截下了?” 娇女道:“我不晓得,这个要问圣郎才明白。” 凌敖道:“他们已跟踪我入山,此刻躲在何处?” 娇女道:“我不晓得……” 凌敖大怒道:“你什么都不晓得,我揍你个王八羔子!” 乔小慧噗哧一笑,拍拍他的肩膀道:“你把她放下,由我来问她。” 凌敖并非想不出整治她的手段,只因自己是个男孩子,若用恶毒的手段拷问一个少女,未免有失男人的气度,是以迟迟不愿下手,这时听见乔小慧要自己把她放下,心想由她来整她,正是最恰当不过,当即把娇女放落地上,笑道:“对,乔姑娘可以给她吃点苦头!” 乔小慧含笑不语,蹲下身脱下娇女的一双布鞋,然后捡了一支鸡毛,就在她嫩纤的脚板上搔将起来。 对于身怀武功之人,这种“搔脚板”的“酷刑”其实不能产生作用,但娇女此时麻穴受制,无法运用内功抵抗,因此也是跟常人一样痒得要命,痒得她眼泪直流,杀猪般哀叫道:“不!不!毛大哥救命呀!” 乔小慧笑道:“不用叫,你毛大哥多半在城里喝醉酒了,我问你,你们堡主为何要在我爹爹上任‘夏盟主’时假借‘黑心寡妇’之名杀人?” 娇女一股劲儿叫道:“毛大哥,救命呀!” 凌敖一听她喊毛大哥,立刻想到那个中年樵夫——宿河神毛一飘——可能并未如她所说去城里喝酒,当下疾忙撤出宝剑抢步飞出木屋外。 讵料刚刚跨出门口之际,脖子上一凉一紧,接着‘肩井’穴被人拍了一下,登时浑身僵硬,往前仆倒,随听一个冷冰冰的声音道:“看住他!” 只听一个声音答应一声,立时就有一双脚重重踩在自己背脊上! 与此同时,忽听木屋中的乔小慧清叱道:“站住!你是何人?” 先前那个冷冰冰的声音缓缓答道:“凤凰谷主!” 乔小慧叱道:“你给我站住,要不然我先打死这个娇女!” 凤凰谷主嘿嘿恶笑道:“你只管动手,她是‘冬神’的部下,你不杀她,本谷主也留她不得!” 乔小慧:“我是夏神的女儿,你若敢欺负我,我爹爹非揍死你不可!” 凤凰谷主不答话,只是“嘿嘿”狞笑不止,似在一步一步向乔小慧逼迫过去! 凌敖直觉乔小慧绝非那个自称“凤凰谷主”的人之敌,心中甚替她着急,不觉脱口大叫道:“乔姑娘,你快逃。” 语声未敛,蓦地后脑被人重重敲了一记,脑中一阵发昏,登时昏厥过去…… ×      ×      × 凌敖苏醒过来第一眼所看到的,是一片黑沉沉…… 他略一活动身子,发觉穴道已解,当即翻身坐起,伸手向外摸索,只觉地面平坦,再爬前向外摸索,手指触到一面坚硬而冰凉的墙壁,他因此知道自己已被关禁在一间花岗石建成的石室里了! 唉,这是什么地方? 对,一定是凤凰谷! 他心中一阵兴奋,立即站起身子,沿壁摸索过去,行至另一面墙壁下,忽然脚踝被另一个身躯绊了一下,脚步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就在此时,突觉有一股劲风由地上击到,他大吃一惊,仰身暴退,大喝道:“什么人?” 一个脆美的声音道:“咦,是你?” 凌敖双臂往后一挥,倏然刹住身形,惊喜道:“啊,乔姑娘,你也被捉来了?” 乔小慧一骨碌站起,伸手探摸,唤道:“姓凌的,你在哪里?” 凌敖伸手迎上前道:“我在这里……” 忽觉手指触到一个软中带硬的东西,心中一惊,方待缩手道歉,脸颊上已“拍”地吃了一巴掌,只听她怒叱道:“呸,你干什么?” 凌敖被打得面颊一阵火热,退步失声道:“对不起,我眼睛看不见……” 乔小慧扑上前握住他的双手,悻悻地道:“所以只打了你一下,否则没有这么便宜的事!” 凌敖含歉道:“是的,请原谅,你怎么也被捉进来了?” 乔小慧叹气道:“唉,打也打不过,逃也逃不掉,当然要被他们捉进来了!” 凌敖问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乔小慧道:“谁知道,那人把我的眼睛蒙住才命人把我抬走,只觉左转右拐大约走了顿饭光景,多半还没离开凤凰山吧?” 凌敖咬唇道:“那么,这里是凤凰谷无疑了!” 乔小慧道:“你来凤凰山就是要找这个名叫‘凤凰谷主’的家伙么?” 凌敖道:“不,我是来找师母的!” 乔小慧生气道:“好了,我简直被你弄得头昏脑涨,你能不能告诉我详细一些?” 凌敖不由暗自好笑,心想你我原是素不相识的两个人,只要你不跟踪我入山,又何致于被我一个陌生人弄得如此头昏脑涨? 他心里虽是这样想着,但这时已深觉这个与自己同患难的少女十分天真可爱,觉得自己不该再对她有所隐瞒,当下遂一五一十将当年师父的一段“爱情”遭遇详详细细说了出来。 乔小慧正值怀春年龄,听到“爱情”故事,不觉为之神往,痴痴地道:“这太美妙了,可是我却不曾听我爹爹说过你师父有这么一段奇遇……” 凌敖讶道:“你爹爹认识我师父?” 乔小慧嗔声道:“听你的语气,好像你当真不知你师父是谁了?” 凌敖道:“是啊,难道你反知道不成?” 乔小慧冷笑道:“你已在木屋里念出你师父的内功名称,淮不知道你师父就是‘春神花雨剑’乐正贤!” 凌敖惊跳起来,叫道:“嗄,我师父怎么会是春神乐正贤?” 乔小慧道:“先天太极心法乃春神的独门内功心法,我爹爹大概跟我说过十次了,我想我爹爹应该不会骗我吧?” 凌敖拼命抓头皮道:“可是家师自称已在石室中自禁数年,这一点并不假,而……” 乔小慧抢着道:“而我爹爹今年立夏时,还亲手由‘春神’的手里接过‘武林盟主’金印!” 凌敖道:“是呀,这该怎么解释?” 乔小慧颦眉道:“我也想不通,除非目前在武林中行动的春神是假的!” 凌敖道:“那春神卸任后隐居何处?” 乔小慧道:“在太白山小太白池畔!” 凌敖又问道:“他在什么地方把‘武林盟主’金印移交给你爹爹的?” 乔小慧道:“莫干山,监交人是少林方丈,应遨观礼的还有武当、华山、终南、崆峒、昆仑、峨嵋等六派掌门人!” 凌敖点点头道:“好,我若能脱出这凤凰谷,一定要把这事弄个明白!” 话音未尽,忽听见“喀嚓”一声,突然由外面射入一道强烈而刺眼的光线,同时耳听那个凤凰谷主阴声怪笑道:“可惜你永远也脱不出这凤凰谷了!嘿嘿嘿……” 凌敖和乔小慧掉头一看,发现那透入光线的墙壁上正露出一个一尺见方的铁窗,窗外有人举着一盏孔明灯,灯下赫然出现一颗模样怕人的面孔! 但见他一脸横肉,鹞眼狮鼻,嘴如仰月,两边露出尖牙,相貌像极了夜叉神,但面色却又惨白如纸,形成一种极不调和而异常恐怖的恶相! 第六章 暗室迷魂夜 孤独异乡人 凌敖乍见之下,不由倒抽一口冷气退一步喝道:“呔!你就是‘凤凰谷主’么?” 凤凰谷主咧嘴狞笑道:“不错,你大概有很多话要问吧?” 凌敖对于此番遭遇,实是惊奇多于畏惧,也的确有许多问题不了解,乃道:“正是,如果你准备回答我的问题,我第一要请问的是:‘这里可是凤凰谷’?” 凤凰谷主一对鹞眼凶光熠熠,狞笑道:“凤凰谷主不住在凤凰谷,难道要住在鸟窝里不成?” 凌敖向前踏出一步,激动地道:“那么,当年那位崔忆美女士哪里去了?” 凤凰谷主怪笑道:“哈哈,她早已是本谷主的妻子了!” 凌敖大惊道:“胡说!崔忆美是我师父的妻子,她怎会再嫁给你?” 凤凰谷主笑声一收,阴惻侧道:“她当然不愿意嫁给本谷主,本谷主是以强硬的手段迫她服从的!” 凌敖怒声道:“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凤凰谷主发出得意的怪笑道:“哈哈,那是二十年前的事,那时她在谷外吹箫求偶,本人上前毛遂自荐,谁知她嫌我太丑,结果竟嫁给了你师父,我一怒之下,就躲在谷外伺机报复,后来看见你师父出谷他去,我即乘虚而入,强迫她与你师父仳离,然后闭谷与她共练凤凰十八式,哈哈哈……” 凌敖极力压抑心中怒火,沉声道:“那么,她留字要我师父二十年之后再来,那又是什么意思?” 凤凰谷主狞声道:“那只是暂时安慰你师父,我怕他在我‘凤凰十八式’未练成之前找到入谷之路,所以迫她写出那块木牌!” 凌敖听他说得有理,心知不假,不禁十分悲愤,勃然大喝道:“你到底是何人,为何要这样破坏人家的姻缘?” 凤凰谷主冷笑道:“姓罗名太希,当年的名号叫‘鬼头尊者!” 站在凌敖身边的乔小慧一听之下,脱口惊呼道:“哦!原来你就是当年被我爹爹打得吐血而逃的鬼头尊者罗太希?” 凤凰谷主面容一沉,恨声道:“不错,当年我不是‘春夏秋冬’四神之敌,可是现在情形已完全改观,本谷主决定在最近把最后一式‘凤凰于飞’练成,届时立刻下山收拾你父亲和其余三神,独霸天下武林!” 凌敖冷笑道:“这就怪了,你既已强占凤凰谷二十年之久,何以尚未练完凤凰十八式?” 凤凰谷主道:“并非尚未练完,而是最后一式‘凤凰于飞’必须有‘凤凰心法’相辅方能达到双双御剑飞行之地步,但她们崔氏一脉至今仍未把‘凤凰心法’研究成功!” 凌敖记得师父说过他已在二十年前与崔忆美共同练成凤凰心法,这时一听对方之言,心中明白这一定是崔忆美骗他的,这正可表示崔忆美虽被他强迫为妻,但对他师父显然仍未忘情,因此心里十分高兴,当下故露鄙视之色道:“那么,你说决定在最近练成‘凤凰于飞’,这就是说,你即将练成‘凤凰心法’了?” 凤凰谷主阴森森道:“当然,本谷主即将由一个人身上获得凤凰心法!” 凌敖注目问道:“谁?” 凤凰谷主双眉一扬,目射厉芒咧嘴怪笑道:“嘿嘿,不是别人,那人就是你!” 凌敖心头一懍,力持镇静地微微一笑道:“哼,你以为我会凤凰心法么?” 凤凰谷主狂笑道:“你不会没关系,只因本谷主昨夜看见‘齐天堡’神弦十一鬼中的‘娇女姚昭男’在骗取你们师门内功心法时,忽然想到一个主意。” 凌敖冷笑道:“我想那主意一定很卑鄙!” 凤凰谷主听如未闻,继续道:“我想你师父的‘先天太极心法’当世无匹,是所有内功心法中最神妙的一种,本谷主若先研练先天太极心法,再研练凤凰心法时,可能即可迎刃而解!” 凌敖耸肩一笑道:“你休妄想,我死也不会讲出先天太极心法的口诀!” 凤凰谷主道:“这一点本谷主很相信,所以本谷主愿意与你谈条件,如你肯说出‘先天太极心法’的口诀,本谷主立刻放你们出谷,并且把你师父的姓名及其自禁洞室中的原因告诉你!” 凌敖笑道:“还把我三位师兄的生命还给我?” 凤凰谷主怒声道:“别把这笔账算到本谷主头上,你三个师兄是死于冬神司寇丹的部下之手。” 凌敖冷然道:“是么?可是那个‘娇女’却说我三位师兄是被你杀死的。” 凤凰谷主道:“你以为她的话都是真的,而本谷主的话都是假的么?” 凌敖为了想多了解诸般事端的真相,便点头道:“是的,冬神没有杀死我三位师兄的理由,而你却有,你怕我们找到凤凰谷,怕失去你占有的一切!” 凤凰谷主怒目眈眈注视他半晌,冷冷一笑道:“多说无益,你不妨仔细考虑一下,如不答应,这四人便是榜样!” 说着,右手一抬,提着四颗血淋淋的人头挂在铁窗外,那四个人头正是神弦十一鬼中的圣郎叶歌山,青溪小姑蒋香苹,宿河神毛一飘,娇女姚昭男! 凌敖和乔小慧见状不由浑身寒毛竖立,惊骇得说不出话来。 凤凰谷主接着阴侧侧道:“别以为你死不足惜,可是你身边还有一个小姑娘在,她没理由要陪你死,而且你应该也想象得到,她是个女儿身,一天到晚同你关在一室,有许多不便之处呢!” 略一停顿,又道:“要是你愿意讲出,可向这个窗口呼叫,本谷主随时会来!” 说完,取下挂在窗外的四颗人头,登时灯移人失,整个石室又陷入黑暗之中。 凌敖亦同时陷入沉思之中,他深深觉得这个凤凰谷主是个异常残酷的魔头,他现在虽未将残酷的手段加诸自己两人身上,但仅仅一句话却已击中了自己的要害,是的,他说的不错,自己死不足惜,可是乔小慧却无陪自己死之理,而且她的确也不能一天到晚与自己同处一室,别的不说,当她要“那样”的时候,可教她怎么办? 这事说来很是尴尬不雅,但却是实实在在的问题,因此凌敖陷入沉思之中,良久不语。 乔小慧走近铁窗下向外张望两眼,垂头丧气地走回凌敖面前,一脸幽怨之色,噘噘嘴道:“外面有人把守,你打算怎么办?” 凌敖反问道:“你说怎么办好呢?” 乔小慧颦眉发愁道:“我不怕跟你在一起,但他若不准我们离开石室一步,那可当真要命了!” 凌敖趋近窗口向外一望,发现窗外是一条黑暗的地下甬道,对面甬道上有两个蒙面大汉持剑肃立,看情形防备极严,毫无逃走的可能,当下拉起乔小慧走到一边坐下,低声问道:“你看他是不是以前的鬼头尊者罗太希?” 乔小慧没劲地道:“大概是吧!” 凌敖道:“他是怎样一个人?” 乔小慧道:“武林‘春夏秋冬’四神之外的第一高手。听我爹说,他是个好色的大坏蛋,十多年前惹恼了我爹爹,被我爹爹一顿‘雷公拳’打得吐血而逃,当时我爹爹说他活不过一年,谁知他竟活到了今天!” 凌敖沉吟道:“这么说,我若讲出师门内功口诀给他,岂非为虎添翼?” 乔小慧道:“你当然不能讲给他,我虽不知那‘凤凰十八式’是一种什么武功,但猜想一定相当厉害,你若把先天太极心法传授给他,他的武功必然会超过我爹爹,那时我爹爹只怕就不是他的敌手了!” 凌敖点点头道:“是的,我师父要我们师兄弟来此的最终目的,也是为了要铲除武林几个巨魔,如今我目的未达,岂可反过来助长一个魔头练成绝世武功?可是,他刚才说的也很有道理,我死了不要紧,你可如何是好?” 乔小慧愀然道:“我也不怕死,就怕活受罪,譬如、譬如……” 凌敖明白她的言外之意,连忙接口道:“是啊,所以你说该怎么办呢?” 乔小慧低首不语…… ×      ×      × 石室中不知昼夜,过了半天之后,凌敖和乔小慧果然被尴尬而又不雅的“现象”困住了,两人都不好意思开口,只是急得团团转,到后来乔小慧“急”得哭了,顿足叫道:“天啊,干脆一头撞死算了!” 凌敖心慌意乱,飞步冲到铁窗下,朝甬道上那两名蒙面大汉叫道,喂,去叫你们谷主来,说我有话同他商量……” 一言甫毕,甬道左边已响起凤凰谷主的声音:“本谷主在此,你有什么话要说?” 凌敖移目望向左边甬道,但见那凤凰谷主竟躺在甬道上一张临时布置的软榻上,作小憩之状,心知他早料到自己会找他谈判,故尔在室外等候,不禁怒吼道:“老贼,我答应你便了,但你先得让我们出去一下!” 凤凰谷主由软榻上慢慢坐起,面含诡笑道:“可以,但本谷主先警告你,如你言而无信,下次你就准备在石室中相对解决了!” 说毕,朝那两名蒙面大汉一摆手,其中之一立即向前迈两步,掏出一把锁匙,在铁窗下方开了锁,打开门,然后又退回肃立。 凌敖暗中打量,发现那门竟然厚达一尺,且是坚硬的大理石制成的,绝非自己的掌力所能破得,心中暗忧,决定离开石室后,一有机会便即开溜,当下拉起乔小慧的玉腕,暗中用力一捏,双双举步走出石室。 甬道右边是尽头,左边才是出路,凤凰谷主起立挡在甬道中央,冷笑道:“一个一个来,由她先去!” 凌敖怒道:“你怕我们逃走是不是?” 凤凰谷主微一颔首,缓缓道:“可以这么说!” 凌敖真想一掌打出,奈何腹下“憋”得厉害,已到了快要“决堤”的危险关头,无奈只得按住怒火,把乔小慧向前推去,暗中又捏了她一把,说道:“乔姑娘,你就先去吧。” 凤凰谷主亦向那两名蒙面大汉喝道:“你们带她去,不准开玩笑!” 乔小慧敢情也“憋”得相当吃紧,于是低首含羞随着两名蒙面大汉匆匆向甬道外行去。 甬道长仅两丈,尽头有个转弯,那里光线明亮,显然距外面只有数十步之遥,乔小慧和两名蒙面大汉一转眼便拐弯不见了。 凌敖倚立甬道边等候,闭目默祈道:“乔姑娘,你很聪明精灵,应该领会得我的意思吧?唉,但愿你能安然逃出这凤凰谷……” 他反复默祈间,忽听甬道那边传来一片脚步声,睁眼一看,只见来的是另一个蒙面大汉,他疾步走到凤凰谷主面前,屈右膝跪禀道:“启禀谷主!少谷主和苏姑娘回来了!” 凤凰谷主“哦”了一声,挥手道:“叫他们在‘凤凰亭’稍候,我一会就去。” 那蒙面大汉恭应一声,俯身施了一礼,便即起身而去,凌敖忍不住讶异道:“你也有儿子?” 凤凰谷主微笑道:“娶妻生子,乃是极其自然之事,难道这有什么奇怪么?” 凌敖道:“你和崔忆美生的?” 凤凰谷主摇头道:“不,他是庶生的。” 凌敖试探地道:“我能否与崔忆美一见?” 凤凰谷主冷然道:“不能!” 凌敖道:“她此刻在何处?” 凤凰谷主道:“在本谷的一间石室。” 凌敖闭上眼睛不再开口,过了一会,甬道上脚步声再起,别脸一看,却是乔小慧和两名大汉回来了。 乔小慧走到石室门口,抬脸向他露出一个无奈何的苦笑,那无疑在暗示她曾试图逃走,但因某种原故而无法如愿以偿。 凤凰谷主挥手命她入室,再转望凌敖道:“去吧,现在轮到你了!” 凌敖于是跟着两名蒙面大汉走出了甬道口。 果如他所料,甬道拐弯之处,寻丈开外便是出口,但见外面阳光明朗耀目,敢情这时已是第二天中午时分。 他来到甬道口,摆头四下一望,这才明白乔小慧无法逃脱的原因,原来这是一座死谷,四面峭壁高达百丈,上窄下宽,好像一只大瓶子,根本没有一条可逃之路! 整个谷地呈菱角形,宽约百亩,南面峭壁下有几栋雅致的竹屋,谷壁四周遍植凤尾蕉和凤尾竹,情形全如壁中人——师父形容的一般! 凌敖游目环顾之际,忽见北面峭壁下有一座竹亭,此刻亭上坐着一对年龄与自己相若的男女少年,那少年身着锦衣,腰佩宝剑,面貌长得英俊绝伦,气派亦极超凡绝俗。凌敖不禁大感惊异,心想那少年可能就是凤凰谷主之子,可是凤凰谷主其貌如鬼,为何竟能生这么一个英俊的儿子? 他正惊异间,那两名蒙面大汉之一伸手推他一下道:“走啊,你站着发什么呆?” 凌敖回头一笑道:“厕房在哪里嘛?” 蒙面大汉道:“你是男子,随便找个地方好了!” 凌敖一听,真想走近那竹亭看看,但觉那亭子上还有一个姑娘在,要解手也不方便,于是便举步走向对面峭壁之下,就在一堆乱石旁“解决”起来。 正在解决,蓦有一缕“传音入密”的细语传入自己的耳朵:“喂,外面谁在撒尿?” 凌敖冷不防吃了一惊,摆头四望,却不见发话之人,再抬头向上张望,这才发现离谷地约丈五高的峭壁上有几个小圆孔,似是通风用的。 噫,原来这面谷壁中还有石室,但那里面关禁着何人呢? 正想着,细语又袅袅传入耳中:“哼,老夫刚才已听出你不是凤凰谷之人,为何不回答老夫的话?” 凌敖正欲开口回答,忽觉不妙,灵机一动,掉头向身后的蒙面大汉大声道:“老兄,多谢你侍候在下解手,你知道在下的姓名么?” 那蒙面大汉一怔,接着怒道:“呸!老子管你姓甚名谁?” 凌敖不管他听不听,又大声道:“告诉你,在下姓凌名敖,来自陕西金佛山!” 那传音者语带微笑说道:“哈哈!这样回答真妙,那么,你师父是谁?” 凌敖又向那蒙面大汉大声道:“老兄,你知道我师父是谁么?” 那蒙面大汉瞪目叱道:“快撒尿,我管你师父是谁?” 凌敖嘻嘻一笑道:“说来你也许不相信,小可拜师已有两年,却不知家师是谁,只因他老人家自禁在石室中,从不跟我们师兄弟见面,也不说他老人家的姓名,是以在下至今仍不知家师是谁。” 那传音者诧异道:“有这等事?那么你师父教你何种武功?” 凌敖注望蒙面大汉笑道:“听到这里,你老兄一定很感兴趣吧?” 那蒙面大汉大怒道:“不感兴趣!” 凌敖笑道:“不,你听我说,我虽不知家师为谁,但他传在下的内功和剑法却有名称,内功名为‘先天太极心法’,剑法为‘一元神剑’,还有一种是‘凤凰十八式’,但家师只会三式——”,: 那传音者惊声道:“什么,先天太极心法?那是‘春神雨花剑乐正贤’的独门内功心法呀!莫非你是‘春神’的徒弟不成?” 凌敖仍向蒙面大汉笑道:“哈哈,你老兄或许以为家师是‘春神乐正贤’吧?其实不是,因为家师自禁洞中已有数年之久,而据说今年立夏时,‘夏神雷公拳乔大千’还亲手由春神手里接下‘武林盟主金印’,由此可见家师绝不是春神!” 那传音者道:“不错,老夫今年立夏之日确是亲手由姓乐的手里接过盟主金印!” 凌敖大吃一惊,失声道:“啊!你是——” 那蒙面大汉一愣道:“我怎样?” 那传音者“哈哈”笑了两声,接口道:“不错,老夫正是‘夏神雷公拳乔大千!” 第七章 急中智 阶下囚暗通消息 凌敖一听峭壁中人自称是夏神雷公拳乔大千,不禁心头大震,两眼瞪得大大的,手指蒙面大汉叫道:“啊!老兄因何被关在这凤凰谷中?” 那蒙面大汉又是一愣,接着破口大骂道:“扯你娘的蛋,谁说老子是被关在这里的?” 那峭壁中的传音者——夏神乔大千——就在蒙面大汉的大骂声中,又以“传音入密”之术说道:“咳!说来话长,前月老夫刚由‘春神’手里接过‘武林盟主金印’时,就听到黑心寡妇又在大巴山杀人,老夫一气之下,决定不惜与‘秋神’翻脸成仇,即时前往大巴山打算除掉那妖妇,岂知进入大巴山太阴洞时,路宾霞已逃之夭夭! “老夫正想返身出洞,忽然怪事发生了,只听洞口轰然一声巨响,一股白色浓烟如海浪般直涌进来,哼!老夫当时没想到那是一股极厉害的迷魂药烟,还特地抽着鼻子狠狠嗅了它 一下,哼哼,那一嗅之下,老夫我——纵横武林四十年来未栽过斤头的我夏神乔大千——就此仰身便倒,迷迷糊糊地被人捉到这谷中石室。 “后来老夫才知道这个他妈的什么‘凤凰谷主’竟是当年老夫拳下游魂‘鬼头尊者罗太希’,他要报当年挨揍之仇,声称要把老夫关禁到肯向他跪饶为止。 “呸!去他妈的蛋!老夫一生只向我那雌老虎求过饶,别的只有人家向老夫求饶,哼哼,就这样,老夫被关在此已快两个月,只因这间石室的四面石壁均厚达五尺,而罗太希那混蛋 每次派人送来的食物,又渗入一种使人吃了浑身无力的药粉,老夫明知不可吃,但因饥饿难忍,只好一天吃它一顿,结果功力虽未全失,却也无力破室逃出。 “嗟吁,老夫一生奔波劳碌,晚年能借此偷闲个一年半载也未尝不失为一桩乐事,怕只怕家里那只母大虫不知实情,要是以为老夫又去了风流窟,岂非天大冤枉哉?” 夏神细语至此,凌敖刚好亦“解决”完毕,正欲开口回答,那蒙面大汉已挥剑喝叱道:“快走!一泡尿撒这么久,简直像牛!” 凌敖慢条斯理地整束腰带,一面含笑道:“老兄稍安毋躁,你可知昨天跟我同时被擒入谷的那个乔姑娘是谁家的女儿么?” 那蒙面大汉脱口道:“谁不知她是夏神——” 说到这里,倏地警觉而住口,还抬头向峭壁上那个小窗口瞥了一眼,旋即举剑抵上凌敖背心喝道:“废话少说,回石室去!” 凌敖知已不可能再和夏神交谈,只得转身移步走向对面峭壁下那个洞穴口,边走边假装苦笑道:“你别凶,有一天夏神若知道你们谷主把他女儿擒来,他不把你们这座凤凰谷倒翻过来才怪呢!” 在他说话之间,那位被禁锢在峭壁中的夏神气极败坏地传音问道:“嗄,你说什么?我女儿小慧也被他们捉来了?” 凌敖望望走在身旁的另一个蒙面大汉道:“唉!老兄,你该相信我说的一切,所以你们还是赶快逃命要紧,要是等夏神来了,嘿嘿……” 夏神又急忙传音道:“好!老夫从现在起开始挨饿恢复功力,希望你下次再到这边来解手,老夫还有很多话要问你……” 凌敖不便再回答,他在两名蒙面大汉的监视下走入甬道,本来他是可以乘此动手制服他们的,只因顾虑到石室中的乔小慧,而且在未摸清出谷路径之前,动手也没有用,所以决定 再入室等待机会。 回到石室,只见那凤凰谷主正一手紧扣住乔小慧的粉颈,把她扣得玉脸变红,花容失色! 凌敖大吃一惊,怒喝道:“快住手!你在干什么?” 凤凰谷主目射凶光狞笑道:“小子,现在快把‘先天太极心法’的口诀念出来!” 凌敖情知不念不行,脑中电转之下,便即驻足念道:“夫天地者,阴阳也,阴阳者,动静也,动而无静,万物不成,静而无动,万物不生……” 念至此住口,移步欲入室。 凤凰谷主见他念了一段忽然打住,先是一怔,接着怒叱道:“底下呢?” 凌敖冷冷道:“底下等我们有求于你的时候再念不迟!” 凤凰谷主大为愤怒,抓住乔小慧粉颈的手掌又一紧,厉声道:“现在就全部念出来,否则捏断这丫头的脖子……” 凌敖平静一笑道:“捏吧,如果你认为乔姑娘的性命比你希望获得的内功口诀更重要的话!” 凤凰谷主一对鹞眼光芒暴射,眈眈怒望他好一会儿,见他硬是不为所动,气得举臂将乔小慧掷入石室中,厉喝道:“好, 除非你们此后不再需要出室,否则每次你就得念出一段来!” 凌敖微微一声道:“如此不失公平,咱们一言为定好了!” 语毕,举步入室,勾起一脚“砰”地把石门踢上。 凤凰谷主喝令蒙面大汉将石门上了锁,然后大踏步走出甬道去了。 凌敖连忙跳到乔小慧身边低声问道:“乔姑娘,你脖子很疼吧?” 乔小慧眼眶红红的,一面揉着脖子,一面噘嘴恨声道:“哼,马后炮!” 凌敖含歉道:“我只是冒险一试,他真要捏断你的脖子,我当然会全部念给他的。” 乔小慧嘟了嘟嘴,乘势偎上他的身怀,轻叹道:“刚才你去后,我想试试他到底有多少本领,谁知一个照面就被他扣住脖子,看来他的武功已和春夏秋冬四神差不多了!” 凌敖轻“哦”一声,附上她耳边说道:“咱们未找到出谷之路以前,动武也没用。刚才我有个惊人的发现,你听了千万不要惊叫!” 乔小慧凝眸问道:“什么事?” 凌敖道:“你一直在找你爹爹,你知道你爹爹在哪里么?” 乔小慧茫然道:“我爹爹在哪里?” 凌敖道:“他也被凤凰谷主关在这凤凰谷中!” 乔小慧娇躯一震,张目失声道:“啊!真的?” 凌敖一把掩住她的嘴唇,低声道:“别叫,那凤凰谷主不让咱们知道,可能另有他的阴谋,所以他若知道咱们已得悉你爹爹也被关在此,也许会死得快些!” 乔小慧惊骇万分,压低声音问道:“你怎知道我爹爹也被关在这谷中?” 凌敖遂将自己在对面峭壁下解手时,忽然听到有人以“传音入密”之术发问的经过说出,最后说道:“你爹爹说,凤凰谷主在他的食物中渗入了一种使人吃了浑身无力的药物,可是我奇怪他刚才为何能运出‘传音之术’?” 乔小慧道:“我爹爹既是一天只吃一顿饭,当然不会完全丧失功力,他只要有三成功力在,就能运出传音入密之术,但是反过来说,那间石室由于建在山腹中,石壁又厚达五尺,我爹爹纵使有十成功力在,也很难破得!” 凌敖点头笑道:“对,小慧你真聪明,一听就知道我心里想的意思。” 话出口,方觉喊得过分亲热,不由俊脸一阵火热。 乔小慧叹道:“我爹爹行事最糊涂,要是我娘,她就不会轻易上人家的当了!” 凌敖问道:“你娘是不是叫‘胭脂虎’?” 乔小慧瞪他一眼道:“那是我爹爹背地里骂她的,以后你敢当面这样说,当心我娘抽你的筋!” 说话间,甬道上响起脚步声,旋听室外有开锁声,俄顷石门半开,随见一篮食物自外推入,石门即时又被上了锁。 凌敖将那一篮食物提到乔小慧面前,凝目注视那些饭菜,轻声道:“要命,不知哪一样不可吃?” 乔小慧道:“我尝尝看就知道?” 她把篮里的食物一一舔了舔,最后把一碗红烧肉倒在壁角下,再盛好两碗饭,端一碗递给凌敖,笑道:“拿去,现在可以放心吃了!” 凌敖接过饭,微诧道:“你怎知道那碗肉有药?” 乔小慧微笑道:“我娘是用药大行家,我当然知道喽!” 两人开始吃饭,乔小慧显得食不知味,轻叹道:“唉!不知道我爹爹什么时候才能打开那间石室?” 凌敖道:“再等一两天看看,同时咱们也要自己想办法,下次你出去之后必须注意两点,一是出谷之路,一是暗中注意那位崔忆美女士的行踪,我想她可能也被凤凰谷主关在某一石 室中,咱们若能和她见面,她一定会告诉咱们出谷之路!” 乔小慧惊讶道:“你凭什么猜想那位崔女士也被关着?” 凌敖道:“理由有二:当年家师已与崔女士研成‘凤凰心法’,但那凤凰谷主却说‘凤凰心法’尚未研成,可见这是崔女士骗他之故;而凤凰谷主虽然强娶崔女士为妻,或许他后来另有妾房,崔女士已失欢于他,如今,他为了怕她出谷寻找家师,自然要把她关禁起来!” 乔小慧点头道:“嗯!刚才有人报告凤凰谷主说:小谷主和一个什么苏姑娘来了,那‘小谷主’是不是崔女士生的?” 凌敖道:“不,凤凰谷主说他是庶出的,崔女士没有生育,那少谷主刚才我看见了,长得倒是一表人才!” 乔小慧问道:“那姓苏的姑娘呢?” 凌敖道:“很美,看样子他们很好呢!” 乔小慧又问道:“她比我如何?” 凌敖一怔道:“比你什么?” 乔小慧微嗔道:“我说她是不是比我还美?” 凌敖“哦”了一声,失笑道:“那倒不会,我看各有千秋!” 乔小慧噘唇不屑地道:“跟凤凰谷主的儿子在一起,我看她也不是一个好姑娘!” 两人一面吃饭一面低声交谈,好像一对情侣在情语绵绵,惹得石室外那两名蒙面大汉不胜羡慕的样子,不时探头在窗口上观望,低声咒骂着,似乎恨不得取凌敖的“地位”而代之。 这一天,凌敖和乔小慧就在黑暗的石室中度过了。 第二天,凌敖又在乔小慧之后走出石室,在另外两名蒙面大汉的监视下,来到禁闭夏神的那峭壁下解决问题。 果然,夏神乔大千的细语又由峭壁上那个小窗口传了出来:“小子,我女儿怎样?” 凌敖掉头向那蒙面大汉道:“老兄,你好么?” 那蒙面大汉性子倒比昨天那个温和得多,闻言点头答道:“很好,你们两位昨晚也不错吧?” 凌敖吃了一惊,忙道:“别胡说,我凌敖不是卑鄙之徒,我们相安无事。” 夏神传音笑道:“小子莫紧张,老夫相信你,其实,除非是她看中你,否则,你也别想占她一点便宜,须知她是名震天下的胭脂虎的女儿哩!” 顿了顿,接着又道:“现在闲话莫谈,为了省时间,老夫也不要你说出小女何以被擒入谷的经过,你只据实告诉老夫——你来凤凰谷何为?” 凌敖又转向那蒙面汉子道:“老兄,你知道我来这凤凰谷做何事么?” 那蒙面汉??道:“自杀!” 凌敖笑道:“不,我是来找我师母的,她就是被你们谷主强占为妻的崔忆美女士!” 夏神道:“如此说来,你师父是‘春神’没错了! ” 凌敖心头大震,骇望蒙面汉子惊呼道:“但是你老兄——” 夏神抢嘴道:“不错,老夫今年四月一日亲手由‘春神’手里接过盟主金印,但现在看来,那家伙是冒牌货无疑,哼!怪不得‘春神’变得那样好杀,原来三年来出现在武林中的那个‘春神’竟是假的!” 凌敖目瞪口呆望着蒙面汉子道:“老兄怎么知道的?” 第八章 出奇兵 小情侣突破罗网 那蒙面汉子一愕道:“我知道什么?” 凌敖胡扯道:“你怎么知道我会来凤凰山?” 那蒙面汉子觉得这是谷主的一项秘密,因此摇头不答,只听夏神又传音答道:“老夫也是昨天你离开后才知道的,你所说的‘崔女士’也被罗太希禁锢在石室中,她的石室就在老夫隔壁,没有窗口,故听不到你的话,但老夫可以与她传音交谈,当她听说你身怀‘先天太极心法’时,就断定你一定是‘春神’的徒弟,刚才你又称呼她为师母,可见你师父是‘春神乐正贤’一点也不错了!” 凌敖心中又惊异又激动,他做梦也没想到师父就是武林四大盟主之一的春神乐正贤,这是多么奇怪的一件事,师父既是春神乐正贤,他有什么理由要隐姓埋名自禁于金佛山的洞壁中呢? 他正惊异间,夏神乔大千又传音道:“孩子,你师父为何自禁于壁洞中,崔女士说她亦不得而知,她要老夫转告你:这凤凰谷已成鬼域世界,她已不能再与你师父结合,希望你师父忘了她,永远别再到这个地方来;至于你和小女,可觅机混至本谷南面峭壁下,那里据说有一颗嵌在峭壁上的黑色石头,你们只要在那颗石头上按一下,即可得出谷之路!” 凌敖暗暗牢记在心,忽然举手一指蒙面汉子道:“那么你老兄怎么办?” 蒙面汉子眨眨眼睛,迷惑地道:“奇怪,你小子说话怎么这样无头无尾?” 凌敖笑道:“我是说,你老兄到底要把我怎么发落?” 蒙面汉子摇头道:“这个,你问我们谷主去吧!” 夏神乔大千接口笑道:“你们不必替老夫担心,老夫终久会打出这间石室,惟有一点,老夫猜想那假‘春神’可能与这个凤凰谷主有关,如果你们出谷后,听到说还有‘夏神’在武林中行走,那他一定是这个凤凰谷主无疑了,那时你们暂勿声张,只悄悄去骊山找‘秋神梅盛林’,把实际情形告诉她即可,万一老夫不能在立秋脱出此谷,你再和小女去金陵找老夫那只‘胭脂虎’,她会想办法救老夫出去的……” 凌敖回到甬道内的石室外,凤凰谷主早已站在那里等候,这一次,凌敖不等他开口,就先驻足朗声念起来:“动者自然之流行,静者人力之修养,人身须动,而人心须静,欲求心静,须定于一事一物之上……” 念至此而住,凤凰谷主压抑着怒火道:“就这么多?” 凌敖暗哼一声道:“不错,但你别急,下次将开始渐入佳境!” 凤凰谷主似知强他不得,冷冷一哼,拂袖大踏步而去。 凌敖进入石室,立刻拉着乔小慧走到壁角下,将夏神的话及自己拟定逃走的计划低声告诉她;乔小慧大为高兴,扭身偎入他怀中,吃吃娇笑道:“敖哥,看来你真有一套……” 他的“一套”是什么呢? 这天中午,凌敖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后,起身走近窗口,向窗外那两名看守的蒙面汉子问道:“老兄,天黑了没有?” 蒙面汉子之一漫声答道:“快了。” 凌敖背手来回踱步,踱了一会,又走近窗口问道:“老兄,天黑了吧?” 蒙面汉子不耐烦地道:“快了,你老问这个干吗?” 凌敖微微一笑道:“没什么,我打算天黑之后离开这里!” 蒙面汉子听不懂,愕然道:“你说什么?” 凌敖道:“我说天黑之后要逃出这间石室,逃出凤凰谷!” 蒙面汉子“嗤”地冷笑一声道:“那除非你会变!” 凌敖道:“当然,我会变成一只蚊子飞出去!” 说着,拉起乔小慧并肩踱步,每踱到窗口,就冲着他们露齿一笑,表示“信不信由你”的样子。 这样来回踱了不知多少次,最后一次踱到窗下时,那两名蒙面汉子看见他们脸上露出一副莫测高深的笑靥,两颗头慢慢往下沉,霎时沉落不见! 过了老半天,石室中一直静悄悄的不闻一点声响,彷佛他们当真变成蚊子飞出了似的。 两名蒙面汉子不禁起疑,其中之一对同伴道:“老刘,怎么一回事?” 被称为“老刘”的蒙面汉子也觉石室中静得出奇,于是走上窗边向石室内张望了一阵,忽然骇道:“咦,他们真的不见了?” 另一个蒙面汉子大惊道:“有这等事……” 他一脚跳到窗边,向石室内摆头张望两眼,见凌敖和乔小慧果然已不翼而飞,这一惊非同小可,慌忙掏出锁匙打开门锁,推门急冲而入! 叫“老刘”的蒙面汉子亦随后急急冲入,哪知就在他们冲入石室门内之际,头顶上劲风突生,两人的后脑同时挨了重重的一击,登时一齐仆倒地上,昏迷过去了! 凌敖和乔小慧立时由石门上飘落,迅捷地将两个蒙面汉子拖入石牢中,然后随手关上石门…… 盏茶工夫之后,石门一开,两名蒙面汉子并肩步出石室,他们把石门关上,又上了锁,这才双双走出甬道。 这时,眉月斜挂在天边,凤凰谷中一片幽静,南面峭壁下那几栋竹屋灯光依稀,隐约有一个人影在走动。 北面峭壁下,那座竹亭的正前方,只见凤凰谷主正在指手划脚地指点少谷主和苏姓姑娘练“凤凰十八式”! 两名蒙面汉子相觑一眼,随即昂首阔步朝南面峭壁下走去。 就在此际,那位正在练剑的少谷主忽然开声喊道:“喂,给我端些茶水到这边来!” 两名蒙面汉子之一转头躬身应道:“是,少谷主!” 答完,转身轻轻一拉身边的同伴,飞步便向南面峭壁下奔去。 奔到峭壁下,两人运目搜视一阵,果然发现一面削平的岩壁上嵌有一颗黑色石头,其中之一正欲伸手往那颗黑石头按去,忽见左近的一间竹屋里走出一个身材雄伟的蒙面大汉,站在门口喝道:“呔!少谷主要你们端茶水,你们却在那里干什么?” 两名蒙面汉子冷不防均吃了一惊,其中之一连忙向他招招手,意思是要他过来一下,那由竹屋里出来的蒙面大汉不疑有他,便举步走过来,愠声道:“什么事鬼鬼祟祟的?” 向他招手的蒙面汉子趋近他身边低声道:“嘘!我发现了一个秘密……” 那身材雄伟的蒙面大汉目光一凝,也低声反问道:“哦,你发现了什么秘密?” 蒙面汉子把嘴凑上他耳边道:“我发现了出谷之路——” 话未了,蓄力而发的手指业已点中他的昏穴! 身材雄伟的蒙面大汉身躯一震,一颗头慢慢往下勾,身子也慢慢往前倾去。 出手突袭的蒙面汉子一把抓住他的胸襟,轻轻将他放落地,而与此同时,另一个蒙面汉子已伸手疾向岩壁上那颗黑色石头按了一下。 一阵“轧轧”之声应手响起,但见那面岩壁突然一分为二,登时露出了一个圆形的山洞口! 两个蒙面汉子不敢怠慢,一头钻进山洞,好像一对脱笼之兔,向前疾奔! 就在此时,蓦地由北面峭壁下传来一声裂帛般的暴叱:“你们两个在干什么?” 声甫落,一条人影已掠空而起,朝这南面峭壁疾飞而来! 钻进洞中的两个蒙面汉子闻声,知已被凤凰谷主发觉追来,更是没命地顺着洞道向前疾窜,所幸洞道中无人把守,而洞壁上每隔百步又挂有一盏油灯,是以毫无阻拦地一路奔入,眨眼即已奔到洞道尽头。 到了洞道尽头,两人倏地同时煞住脚,发觉前面不但无路可通,而竟又置身于一间四面不见一扇门窗的石室中,两人不禁相顾一呆,身材较矮的蒙面汉子——乔小慧——顿感不妙,圆睁着双眸摆头张望周围一下,惶声道:“啊呀!咱们走错了吧?” 另一个蒙面汉子——凌敖——两眼急转,发现对面石壁上有一个稍突出壁面的小黑点,立即抢步上前,骈指向它点去。 又一阵“轧轧”之声应手响起,立见那面石壁慢慢向右移开,露出一个大门来。 石门外,是一片树木茂密的山坳地。 凌敖拉起乔小慧飞步奔去,掉头一望,这才看清原来那是一面高约百丈的绝壁,而向右移开的那面石壁,此际由外看来,竟是一面形如屏风的大岩壁,其伪装可谓巧夺天工,怪不得自己找了好几天都不得入谷之路。 这时,凤凰谷主的厉啸声已由洞中传来,凌敖不敢停留,猛可挥掌在左近一块岩石上劈了一下,然后向乔小慧一招手,两人同时飞身纵入黑沉沉的树林中,一路钻入。 慌不择路,遇林便钻,一口气飞奔过四五座山峰,居然误打误撞地奔出凤凰山,来到一处山麓下。 这是个美丽的夏夜,斜月如钩,月光似水,萤火虫在空中穿梭飞舞,两人在山麓刹住脚步,抬头看看天上的星位,乔小慧手指东方道:“前面不远便是汉王城,咱们先入城去住一夜再说如何?” 凌敖沉吟道:“只怕凤凰谷主会入城搜索,咱们还是找个偏僻的地方吧!” 乔小慧微笑道:“你认为偏僻的地方才安全么?” 凌敖反问道:“要不,你认为城里才安全?” 乔小慧点首道:“正是,凤凰谷主一定以为咱们不敢公然入城投宿,所以咱们就入城投宿去,这正所谓‘大隐在朝’,往往会出人意料之外!” 凌敖道:“我倒有个更安全的办法?” 乔小慧眨眨大眼问道:“什么办法?” 凌敖笑道:“你我就此分开连夜赶路,你去金陵找令堂,我回金佛山见家师,彼此把两位老人家请来,再一起打入凤凰谷救人!” 乔小慧嘟嘴道:“何必这样急,明天再走不也一样?” 凌敖正色道:“不,凤凰谷主已知家师自禁于金佛山无名洞中,而我带来的信鸽已全部丢了,我若不赶快回山,只怕他会先赶去向家师下毒手,再说令尊的盟主任期只剩下一月,我们也应该赶快设法救他出来,以便全力对付凤凰谷主是不是?” 乔小慧默然半晌,面现一丝悻色,翘翘上唇道:“好吧,分道扬镳也好,我才不在乎呢!”  凌敖泛笑道:“那么,咱们约定一个日子,今天是五月三十日,咱们下月望日在汉王城 见面,如何?” 乔小慧幽怨地道:“随你,我说我不在乎!” 凌敖抱拳道:“既如此,咱们下月再见!” 乔小慧点点头道:“再见!” 于是,一个向东一个向南,一个找娘一个找师父,连夜疾进…… ×      ×      × 由凤凰山至金佛山,约须十天的路程,但凌敖已深深了解到事态的严重——他觉得师父的自禁洞中及夏神乔大千之陷落,都可能是落入凤凰谷主的阴谋,也就是说凤凰谷主要除去春夏秋冬四神而独霸天下武林——这股即将爆发的危机,较之冬神司寇丹的危害武林更为可怕——因此他觉得必须尽快赶回金佛山禀报师父,是以连程急赶,竟比平常快了四天,???六天中午便赶回到金佛山! 虽然他离开金佛山至今不过一个月,但从凤凰谷的一段遭遇来说,却有再世为人之感,因此他一脚踏入无名洞中时,心中有着无比的兴奋,欢声大叫道:“师父!师父!弟子回来了!” 洞壁中寂无一点声响! 凌敖怔了一下,赶至洞壁前又叫道:“师父,弟子回来了啊!” 洞壁中仍无回音! 凌敖心头不由掠过一阵寒意,慌忙跳上洞壁下那张石桌,把头凑近壁上那“品”字形的三个小圆孔,运目向里面瞧望—— 这在以前是被师父严格禁止的,但是现在已不管许多了,因为他敏感地猜到师父可能已遭了毒手! 果然,他目光瞥处,发现黑暗的洞室中隐约有个衣着破烂的老人僵卧在地上,脸朝地面,全身已开始腐烂,散出一股令人恶心的臭味! 凌敖脑门犹如挨了一记,轰然一响,仰身射出山洞,跌坐于地,泪雨滂沱而下,仰脸大叫道:“小白!小白!小白!” 空山寂寂,连那只小白猴也不见踪迹! 他嘶喊一阵,看不见小白回来,当下吃力地由地上站起,拖着沉重的脚步再度走入洞,在石桌前跪下,低头默泣不止。 无疑的,这对他是一个极重的刺激,他万想不到凤凰谷主会来得这么快,更想不到师父——一位名列四神之一的春神——竟会这样轻易地死在凤凰谷主手里,这是多么意外的一件事啊! 悲泣间,一个疑问突然间闪入他的脑际! “不对!我由凤凰山回到此地只不过六天时间,那凤凰谷主罗太希脚程再快也不会超过我一倍,但看师父身躯发烂的程度,显然已逝世十多天之久,由此可见师父不是死于凤凰谷主之手……” 此念一生,凌敖霍然跳起,又飞身入洞,运目四下搜视,视线瞥及右边洞壁,赫然发现洞壁上写着两行字! 每个字深入洞壁一寸,一看就知是用内家指力写成的,并且从角度上看,分明是壁中人——春神乐正贤——由那品字形的壁孔中以内家指力隔空写上去的! 凌敖趋前一看,果见石壁上的文字确是自己师父的笔迹,文曰:“敖儿,你如回来,可将一切经过书写于竹竿上投入洞壁中,并立刻将此壁文削掉,然后退出此洞百丈外,等候小白找到你时再入洞!师留字。” 凌敖读罢壁文,顿时坠入五里雾中,同时心中起了一阵狂喜,因为他忽然想到壁洞中那具尸体可能是假的,或可能不是师父的,因此他再度跳上石桌,把头凑上壁孔向内张望,只见那具老人的尸体,仍旧纹风不动地躺在壁中地上,而且臭味一阵阵扑面送来。无论如何那是一具真人死尸一点不错! 凌敖看了半晌,无法断定那具尸体究竟是不是师父的,不禁长叹一声道:“唉,也许师父留下文字后才被人杀死的,可是这洞壁不见一个门窗,敌人由哪里进去呢?难道来人竟能在洞壁外致师父于死命不成?” 他左思右想,始终想不出一个道理来,于是决定破壁进入一看,可是就在他拔出佩剑正要开始凿壁之际,蓦觉身后有异,掉头一望,不禁大吃一惊! 第九章 坠疑云 壁中人莫测神鬼 原来他身后的洞道上,此刻静静地巍立着三个人——一男一女一童! 男的年在三十,剑眉凤目,英俊绝伦,身穿白衣,但他的肤色比他身上的白衣还要白几分,乍见之下,几乎令人不敢相信他是活人,而是像用石膏塑造成的! 女的看来只约双十,蛾眉杏眼,姿色十分妖丽,但头上秀发只梳成一个圆髻,一身打扮却像个中年妇人,因此显得有点不伦不类! 至于那个童子,乃是上次凌敖赴凤凰山途中,曾在老孟浪镇上出现过,后来又在瓦房店一家客栈里偷偷把凌敖的信鸽换掉五只的那个黄衣小童——也就是冬神麾下“神弦十一鬼”中的一个小鬼。 凌敖不认识他们三人,但觉他们神色阴沉沉,忖度绝非善类,当下举剑横胸,沉声问道:“三位哪里来的?” 那白衣青年微启嘴唇冷冷道:“来自齐天堡!” 凌敖一听心里就有数,当下沉着一笑道:“神弦十一鬼中之老几?” 白衣青年闭目缓缓道:“白石郎,临江居,前导江伯后从鱼;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凌敖轻“哦”一声道:“原来是白石郎宇文康,幸会!” 接着转望那个妖丽女子问道:“你呢?” 那妖丽女子含笑道:“赤山湖就头,孟阳二三月,绿蔽贲荇薮;湖就赤山矶,大姑居湖东,仲姑居湖西!” 凌敖冷笑道:“湖就姑赵秀卿,幸会!” 接着再转望黄衣小童问道:“小老弟你呢?” 那黄衣小童咧嘴“嘻嘻”笑道:“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早知人命促,秉烛夜行游——在下同生童阴小山,性喜夜游,这一次奉命在白天出现,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果然一开始就被你小子占了便宜去!” 凌敖傲然一笑道:“神弦十一鬼:宿河神毛一飘,道君符化风,圣郎叶歌山,娇女姚昭男,白石郎宇文康,青溪小姑蒋香苹,湖就姑赵秀卿,姑恩金谷花,采菱童鲁子平,明下童陈孔,同生童阴小山,你们十一人成名于十年前,论年纪,自然比在下大,但你阴小山既不肯舍弃那个‘童’字,我喊你一声小老弟又何妨?” 同生童阴小山笑一声道:“所以我并不生气,只要你小子听话,我甚至可以饶你一命!” 凌敖已知他们所为何来,心想“冬神司寇丹”一再派遣这些人来跟踪自己,其欲明了师父与凤凰谷的关系,已至为明显,但令人不解的是:冬神何以不直接闯入凤凰谷一探究竟,却舍本逐末地跟踪自己呢? 他思忖未已,那白石郎宇文康突然面色一沉,开口喝道:“小子,本堡的圣郎和青溪小姑是不是被你害死了?” 凌敖面无惧色,耸耸肩道:“阁下漏掉了两个,还有宿河神毛一飘和娇女姚昭男!” 白石郎面色微变,沉声道:“不错,他们怎样了?” 凌敖淡淡道:“一个个身首异处,死了!” 白石郎脸容大变,瞪眼厉声道:“你下的手?” 凌敖剑眉一扬,冷笑道:“我若有机会,自然也不会留情!” 湖就姑赵秀卿接口急问道:“那么他们死在何人的手里?” 凌敖道:“死在凤凰谷主手里!” 白石郎宇文康与青溪小姑蒋香苹原是相好的一对,这时听到伊人的死讯,其悲愤自不待言喻,只见他一对凤目瞪得像疯狗一般,雪白的面孔抽搐了好一阵,也许满腔怒火无处发作,蓦然仰头狼嗥一声,右臂倏扬,一掌劈向身右的洞壁! “轰!”一声巨响,洞壁如受雷殛,登时壁裂石碎,火星迸射,现出了一个深达半尺的窟窿! 凌敖不料他掌力如此雄厚,心中暗惊,当下力持镇静地笑一笑道:“好掌力,可惜找错了对象!” 白石郎宇文康双目凶芒暴射,厉叱道:“快说!那凤凰谷主是谁?” 凌敖思绪电转之下,微微一笑道:“我也不知道,你们何不亲自入谷一看?” 湖就姑赵秀卿又接口问道:“你进过凤凰谷么?” 凌敖点头道:“不错,在那里做了两天客人!” 同生童阴小山面含冷笑插口道:“哼,你既在凤凰谷中做过客,何以不知凤凰谷主为谁?” 凌敖耸肩一笑道:“我说的所谓做客,你听不懂吗?” 同生童阴小山一呆,接着会意地点头道:“那么,你亲眼看见他们被凤凰谷主杀害的?” 凌敖道:“只看见他们四颗血淋淋的头颅被凤凰谷主提在手上,他在向我示威!” 白石郎沉哼一声道:“他在向你示威什么?” 凌敖冷冷道:“这个恕难奉告!” 白石郎猛可跳上一步,面现杀气大喝道:“快说!否则我一掌劈死你!” 凌敖睥睨一笑道:“如你想替他们报仇,我劝你还是省些力气的好!” 白石郎抢步直上,翻掌平胸推出一股劲风,厉声狞笑道:“我收拾你并不要费多大力气!” 掌风凌厉绝伦,对准凌敖胸口直撞过去! 凌敖左脚一滑,斜身避开来势,同时挥剑点向他左腰,一面朗笑道:“好极,我等着瞧就是!” 白石郎一掌落空,第二掌正欲劈出,那湖就姑赵秀卿忽然跺足尖叫道:“宇文四哥,别忘记堡主的嘱咐,让我来问他好了!” 白石郎敢情对于“堡主的嘱咐”相当重视,是以闻言立刻撤回掌势,仰身纵退到湖就姑身边,面含怒容瞪望着凌敖,却不敢再动手了。 湖就姑赵秀卿含笑瞟了凌敖一眼,脆声道:“凌公子,你可知道我们三人今天来这金佛山的目的么?” 凌敖手抚剑锋冷笑道:“愿闻其详!” 湖就姑赵秀卿道:“让我原原本本告诉你吧!今年暮春,我们神弦十一鬼中宿河神毛大哥,无意间在凤凰山打落一只信鸽,那只信鸽的脚上系着一节小竹筒,筒中有一张字笺,那是你三师兄欧阳威的第八封信,信中记述他已发现了凤凰谷的一些秘密。” “我们毛大哥就将那封信带回齐天堡给我们堡主看,堡主认为那凤凰谷可能隐藏着一桩武林秘密,本欲亲自出堡赴凤凰山察看,但那时是春季,依照四神的约定,须得等到冬季来临方可出堡行走。 “堡主于是派遣我们宿河神、圣郎、青溪小姑和娇女四人,分作两路赶赴凤凰山觅寻凤凰谷,结果毫无所获,后来我们姚小妹易装樵家女——纪彩燕与你三师兄亲近,方知你三师兄来自这金佛山,圣郎和青溪小姑便离开凤凰山赶来此地,这是一个月前的事。 “那时圣郎和青溪小姑发现你们的师父竟是自禁于这洞壁中,乃飞鸽回报堡主,堡主立即指示他们继续暗査你们师父与凤凰谷之间究有何种秘密关系并再派出‘道君’符二哥赶来协助,哪知自那以后他们五人突然全部与齐天堡失去联络。 “我们堡主只得再派我们三人来此察访,说来说去,我们齐天堡与你师父和凤凰谷均毫无瓜葛,只为了想明白你们双方诡秘行动之目的,结果派出的四人,据你说都已被杀害了,如今我们只好单刀直入,希望你据实回答我们的话。 “首先,我们要知道的是,你师父究竟是何人?他为何要自禁于此洞壁之中?” 凌敖听至此,不由冷笑一声道:“奇怪得很,你们既不知家师为谁,那娇女姚昭男居然会设计骗取我们独门内功心法,请问这一点该做何解释?” 湖就姑赵秀卿一怔,玉颊泛起一片红霞,颦眉沉吟半晌,强作笑容道:“哦,有这等事么?” 凌敖俊脸一沉道:“别再装蒜,你们分明已知道家师为谁,还是老实说出你们今天的来意吧?” 湖就姑又沉吟半晌忽地嫣然一笑道:“那么,我们可否跟令师讲几句话?” 凌敖断然道:“不成,家师从不会客!” 湖就姑抬目瞟视对面那堵洞壁上的三个小圆孔一眼,微笑道:“我们在此说话,令师应该听得到才对,可是他到现在仍不发一言,莫非他已死了不成?” 凌敖心头一动,神色不露地道:“你这样探问,目的可是在探测家师与你们堡主派来的道君符化风谁死谁活?” 湖就姑不禁面现一丝欣佩之色,点首笑道:“凌公子可真够聪明,我们正是想知道这件事!” 凌敖往旁横跨三步,一摆手道:“你们自己看吧!” 湖就姑略一踌躇,便挪步走近洞壁下,提裙跳上石桌,侧耳凝听一阵,然后探首向小圆孔内张望,忽然脸现喜色回头对白石郎欢声问道:“宇文四哥,我们符二哥来时穿什么颜色的衣服?” 白石郎宇文康答道:“穿红色道袍!” 湖就姑赵秀卿大喜道:“好极了,这样看来死的不是我们符二哥!” 凌敖之所以愿意让她亲看洞壁中的情形,目的正是想证实洞壁中的那具尸体是否确为师父的,这时一听湖就姑之言,情知师父必是死在道君符化风之手,一时悲痛与怒火一齐涌上心头,斗然大喝一声,飞身猛扑向上,吐剑便向湖就姑腰上刺去! 湖就姑娇躯一拧,挥掌拍开凌敖刺到腰际的剑身,娇笑道:“急什么,我还有话要问你呀!” 凌敖怒吼一声,绝招突施,宝剑一扬一沉,洒去一片青森森的霞光,再度向她腰上点去。 这一次攻击部位虽同,但招式已非前可比,使出的乃是冠古绝今的剑法,凤凰十八式的第一式凤凰来仪! 电光石火间,只听“嗤”的一声脆响,湖就姑腰上衣裳已被划开一道五寸长的裂口,露出一片白如凝脂的皮肉。凌敖一见未伤及她皮肤,暗叫一声可惜,立即绝学再出,仍以同式“凤凰来仪”疾然点向她胸口! 湖就姑成名武林已有十多年,一身武学在当今武林中,除了“春夏秋冬”四神之外,迄未遇到敌手,这时竟在凌敖的第二招之下便被划破了衣裳,这在她可谓破天荒第一遭儿之事,因此使她震骇至极,哪敢再在石桌上停留,看见凌敖第三剑又攻到,慌忙纵身飘开,惊呼道:“啊呀!宇文四哥,你瞧这小子使的是哪一门剑法?” 白石郎宇文康跨步跃上,扬掌对准凌敖打出一股阴寒劲风,冷冷道:“我猜必是所谓的凤凰十八式,你让开,由我来试试看!” 凌敖恨不得一剑即把他们三人一起杀死,虽已看见白石郎一掌打来,竟然不退反进,宝剑一扬一沉,又是一招“凤凰来仪”猛攻而出! 白石郎宇文康一声沉嘿,左掌倏扬,紧接着推出第二股阴寒掌风,企图撞开凌敖攻来的凌厉剑势。 说时迟,那时快,双方剑掌互出,只听“砰”的一声,凌敖左胸已被对方掌风扫中,身形踉跄退出三步;白石郎胸襟亦被划破一条裂口,登时现出雪白的胸膛和一道浅浅的血槽! 白石郎大吃一惊,晃身飘退数步,注目端视凌敖片刻,见他脸上居然毫无异色,不禁骇然道:“嘿,这小子的内功不惧掌力,咱们一齐上吧!” 同生童阴小山由背上撤下一双吴勾剑,当先扑上,大叫道:“赵??姐守住洞口,咱们关起来捉人!” 白石郎探手入怀掣出一支白玉箫,随后扑上,两人剑箫齐扬,登时联手攻起凌敖来了。 凌敖刚才两试“凤凰来仪”一式均得手,胆量顿壮,这时以一敌二全无惧色,手中宝剑左右迎击,才将学到的“凤凰来仪,凤凰和鸣,凤凰朝阳”三式连环使了一遍,白石郎和同生童已大感压力奇重,连连往后退避,湖就姑一看不行,立即加入助战,以三敌一,这才堪堪抵住凌敖凌厉的攻势。 四人就在宽仅丈五的洞道上展开一场拼斗,激战约莫顿饭光景,凌敖渐渐感觉不支了。 原来神弦十一鬼都是身经百战的人物,他们三人一开始虽为凌敖的绝世剑法所挫,但他们个个经验丰富,经过一阵拼斗后,已约略领悟出“凤凰十八式”的神妙所在,是以立刻采取避实击虚的战略,三人围着凌敖游步出击,看见凌敖使出“凤凰十八式”便即飘开退避,同时一齐打出内家掌力,将凌敖困在核心,而凌敖虽然身负上乘内功,不致被他们的掌力所伤,却也必须运出极大的内力抵消攻到身上的力道,因而一场激战之下,内力消耗甚多,身手已不若先前灵捷了! 白石郎眼尖,一看凌敖已呈力竭之相,随即攻势一紧,双掌接连推出狂飚般的劈空掌力,喝道:“小子,你若想活命,快将凤凰谷的秘密说出来!” 凌敖一语不发,一味奋勇迎战。 同生童阴小山嘻嘻笑道:“小子,刚才听你的口气,那个所谓“凤凰谷主”似乎也是你的敌人,他既是你的敌人,你何不把一切情形告诉我们,如此你小子也可免陪上一命!” 凌敖宝剑一圈,剑锋吐向他咽喉,冷笑道:“本少侠现在只想杀死你们为师报仇,其余免谈!” 湖就姑戟指猛点凌敖太阳穴,一面格格娇笑道:“傻小子,你杀得了我们么?还是老老实实告诉我们吧,说不定我们还可帮你的忙呢!” 凌敖挫肩避过,左掌疾扫而去,瞋目大喝道:“师仇不共戴天,你纳命来吧!” 掌出如电,打出了吃奶之力! 但掌势甫出,白石郎的手已先攻到他臂上命门穴,凌敖发觉指风锐利,只得转身拆解,哪知就在他身形转动之际,在身左的同生童阴小山一剑突出,已刺中他的右肩,登时把他刺得鲜血淋漓,深入肩肉两寸! 白石郎乘势一掌拍向他头额,招疾力猛,呼然有声! 他这伺机而发的一掌,蓄力自非寻常,凌敖若被他拍中,哪还有命在?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蓦闻洞口传来一声苍老而震耳的清喝:“孽障住手!” 声音有若一声焦雷,显然发话者身负狮子吼的神功! 第十章 上恶当 神算子误钻牛角 白石郎等三人好像被一股无形的神力击中,神色均是一震,不觉全都撤招暴退,转头向洞口望去。 只见那洞口处巍立着一位白衣中年尼姑和一位绿衣少女,中年尼姑年约四十出头,面貌端庄清丽,手持一柄拂尘,神态超凡脱俗,令人一见便油然而生尊敬之心;那绿衣少女背插一柄宝剑,体态十分婀娜,但脸孔却生得奇丑无比,扫帚眉、伏犀眼、狮子鼻、长板牙、脸颊上还满布雀斑,令人一见便不由得抽冷气,再见便想作呕! 白石郎等三人一眼瞧清那中年尼姑的面孔之后,顿时如见阎罗,面色遽变,湖就姑赵秀卿神情尤其现出极度不安之色,朝洞口那位中年尼姑裣衽一福道:“原来是‘白水神尼’驾到,赵秀卿这厢有礼了!” 听到“白水神尼”四个字,凌敖心里“咚”的一声如中巨杵,忍不住脱口惊呼道:“啊!您就是白水神尼?” 那中年尼姑——白水神尼——一对低垂的眼皮微睁,目注凌敖半晌,启唇平静地问道:“小施主认得贫尼么?” 凌敖收剑藏于肘后,拱手长揖道:“晚辈凌敖,两年前家师收晚辈为徒时,曾有一个条件——” 白水神尼目光一亮,立刻摆手阻止他说下去,一面举步迈入洞内,一面颔首微笑道:“真是踏破铁鞋无处觅,得来全不费工夫——令师这一向可好?” 凌敖热泪夺眶而出,低头悲声道:“家师已为恶徒害死了!” 白水神尼面色大变,瞪目呆了一会,失声道:“噢,谁害死了他?” 凌敖举手一指白石郎宇文康三人,咬牙切齿道:“就是他们神弦十一鬼中的道君符化风!” 白水神尼面容凝如一片严霜,双目耀射精芒,眈眈注视白石郎三人好一会之后,突然开口冷冷道:“你们三人就在这里自尽吧!” 容严语威,字字如斩钉截铁! 白石郎态度原本倨傲,这时也不由面容一懔,强作冷笑道:“你白水神尼当年只不过因追求‘春神’而成名,至于手底下的功夫,嘿嘿,咱们早就想领教了!” 他说话显然言不由衷,是以说完后竟然不由自主地退出一大步,一副全神戒备之态。 白水神尼冷然一哂,一摆手中拂尘,举步便向他直走过去。 白石郎面色青一阵白一阵,举箫横于胸前,一步步往后退,一直退到洞壁下,双目一阵连闪,突然张口狼嗥一声,挥箫疾出,直取白水神尼喉下璇玑穴! 同一时,湖就姑赵秀卿和同生童阴小山亦发动攻势,剑掌齐扬,分向白水神尼左右攻去。 三人动手均是奇快无伦,站在旁边的凌敖正欲出手助战,只见白水神尼冷哼一声,袍袖扬处,周身顿现无数掌影,倏然洒出——“砰!砰!砰!” 白石郎等三人身形活像三片枯叶应声飞起,分别摔落到三处洞壁下,一时爬不起来了! 白水神尼敢情已生杀机,虽见他们受伤倒地不起,仍无赦意,举步走近白石郎宇文康身边,运指正要向他胸下幽门死穴点落! 就在这时,洞口忽然飘进一个阴森森的声音:“哼,出家人手段何其狠毒至此?” 白水神尼面容一变,撤回手指,掉头喝道:“来者何人?” 洞口人影一晃,蓦然现出一个身材雄伟的黑衣蒙面人,只见他双手叉腰而立,一对眼眸熠熠如炬,阴声怪笑道:“嘿嘿,要知道我是谁,请到洞外来!” 声调苍劲有力,显然年纪在六旬以上。 白水神尼寒脸打量黑衣蒙面人几眼,倏地身形一动,闪电般朝他飞扑过去。 黑衣蒙面人仰天狂笑一声,双足微顿,身躯起如脱弓之矢,一冲五丈多远,眨眼消失于洞外的一片树林中! 白水神尼如影随形,身形一起一落,亦已飞出洞外投入树林中去了。 凌敖怔立片刻,忽然发觉那面貌奇丑的绿衣少女一直盯视着自己,不觉俊脸一红,拱手道:“请问姑娘,你可知道那黑衣蒙面人是谁?” 绿衣丑女摇摇头,两眼仍旧呆望他不瞬一下,好像发痴了似的。 凌敖颇感尴尬,又拱手道:“姑娘,我们出去看看好么?” 绿衣少女点点头,却仍呆立着不动。 凌敖摆头瞧瞧白石郎等三人,见他们受伤颇重,短时内绝对跑不掉,于是也不再理会那绿衣少女,拔步自先奔出洞外。 那绿衣少女忽然转身开口叫道:“喂,你要去哪里?” 凌敖转身答道:“我要出去看看,姑娘有什么事?” 绿衣少女举手指着他负伤的肩头道:“你那伤处不要紧么?” 凌敖这才感疼痛,当下强忍痛楚道:“不妨,我还支持得住……” 绿衣少女姗姗走到他面前,咧嘴露出一排黄黄的丑牙,笑道:“你坐下来,我替你敷药!” 凌敖觉得多看她一眼就要作呕,但情面难却,只得点头道:“好,姑娘身上带有药么?” 绿衣少女点首道:“当然,你坐下来吧!” 凌敖依言席地坐下,绿衣少女立刻取出一柄匕首割掉他伤口周围的衣布,再取出一条汗巾为他拭去血污,然后掏出一小瓶药粉,撒了一些在伤口上,最后从湖就姑身上撕下一条布条,为他包扎起来。 凌敖眼睛顺着她的动作移动,发现她一双手掌纤细嫩白,十指尖如玉笋,不禁暗叹造物弄人,心想这位姑娘浑身上下都够得上美人的条件,为何那副脸庞却丑得那么不相称? 他暗思至此,忍不住开口问道:“姑娘贵姓?” 绿衣少女一面为他裹伤一面答道:“慕容婉!” 凌敖轻哦一声道:“白水神尼是你师父么? 慕容婉道:“嗯,也是我唯一的亲人!” 凌敖又哦了一声道:“你们师徒今天何事来此?” 慕容婉道:“我们正在四处找你师父,已足足找了一年,刚才找上这座金佛山,听到你们打斗声,循声寻来一看,不想你竟是春神的徒弟……” 凌敖道:“令师找家师何为?” 慕容婉道:“你师父没告诉你么?” 凌敖点点头,不觉陷入回忆之中…… 原来,两年多前,凌敖与三位师兄同时拜“壁中人”为师时,壁中人独独向他提出了一个条件…… “孩子,老夫有一个使命要你将来去完成,算是你拜老夫为师的条件,你愿意否?” “好的,只要弟子能力所及!” “老夫欠了一位白水神尼的一笔债,那笔债不是金钱的,也不是任何物质的,总之,老夫现在不愿多说明,你如愿意替老夫去偿还,将来你自会知道!” “是的,但弟子要怎样去偿还呢?” “不管她提出任何要求,你都不能拒绝,只能听从!” “哦,那位白水神尼是一位怎样的人物?” “武功仅略逊四神,为人嫉恶如仇,心狠手辣,不像一位出家人。” “哦,假如她要弟子去做坏事,弟子也得答应她么?” “不,她不会要你去做坏事的!” “哦……” “你答应了?” “是的,弟子愿意答应!” 这一段话此刻重新浮现于凌敖的脑际,使他又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不禁抬头凝注慕容婉问道:“姑娘,你师父此次寻找家师,就是要家师履行某种诺言么?” 幕容婉点首黯然道:“嗯,可是你师父已经死了!” 凌敖道:“姑娘勿伤心,家师虽不幸惨遭杀害,但他收在下为徒时,已指定在下偿还他欠令师的那笔债!” 慕容婉转动眼眸问道:“你知不知道那是一笔什么债?” 凌敖摇头道:“不知道,姑娘可愿相告?” 慕容婉也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我师父不肯告诉我,只说我将来自会知道……” 凌敖诧异道:“奇怪,家师也是这样告诉我的啊!” 慕容婉这时已将他的伤口包扎好,乃起身道:“走,咱们去问问我师父!” 凌敖挺身起立,回头见白石郎三人仍昏迷不省人事,遂与慕容婉双双奔出洞口,往树林中钻入。 入林数丈,忽见白水神尼趺坐于一株巨树下,闭目垂睑,神情严肃,不知在干些什么。 慕容婉以为师父受了伤,骇叫一声,飞步跳到白水神尼身旁,扶住她的上身惊问道:“师父,你怎么啦?” 白水神尼双目微睁,推开慕容婉道:“别吵,为师正在推算一个问题!” 慕容婉一怔道:“推算什么问题?” 白水神尼举手一指面前那株巨树,旋即闭目不语,又进入“推算”之中。 凌敖和慕容婉同时举头一看,只见那树身被人削去一片树皮,上面用炭笔写着七个字“一加一等于多少?” 凌敖不禁大奇,失声道:“咦,这是什么玩意儿?” 慕容婉一把拉着他走到一旁,低声道:“别叫,我师父在推算数学时,最不喜欢人家吵她!” 凌敖呆了一呆,轻声道:“令师原在追那黑衣蒙面人,这会儿怎么却在这里推算数学了?” 慕容婉道:“谁知道,大概是那黑衣蒙面人留给我师父的一个难题吧?” 凌敖愕然道:“一加一等于二,它怎能算是一个‘难’题?” 慕容婉微笑道:“你哪里知道,我师父是当今武林的‘神算子’,那黑衣蒙面人留下的这个表面上看来很简单的问题,只怕并不简单呢!我敢说那里面一定包含着很深奥的数理!” 凌敖不由苦笑道:“一加一等于二,哪还有什么深奥的数理?我看……” 慕容婉注目问道:“你看什么?” 凌敖反问道:“你说令师是当今武林的‘神算子’,这话可是真的?” 慕容婉白他一眼道:“怎么不真?在数理一门,普天之下,可说没有一人能比得上我师父呢!” 凌敖道:“既然如此,那黑衣蒙面人出的问题,怎又把令师难倒了?” 慕容婉肯定地道:“难不倒的,我师父等一下定推算得出来?” 话刚说完,那位正在闭目苦思的白水神尼忽然迸出一声冷哼,挺身起立,一掌便向那株巨树劈去。 “喀嚓!”一声巨响,粗可环抱的树身应手而断,整株树哗然倒下,击得地震土扬! 慕容婉连忙跳过去问道:“师父,你算出来了么?” 白水神尼恨声道:“算出来了!” 慕容婉大喜道:“一加一等于多少?” 白水神尼咬牙一字一字道:“一加一等于二!” 慕容婉反觉意外,大皱眉头道:“哦,怎么会是二呢?” 白水神尼冷笑道:“怎么不是二呢,过去好多人批评为师喜欢钻牛角尖,如今看来,为师确只会钻牛角尖,明明是很简单的一个问题,为师却一味往深奥方面想,所以……” 她说到???里,忽然转对凌敖问道:“孩子,你说一加一等于多少?” 凌敖不假思索地道:“一加一等于敌人已经逃走了!” 白水神尼顿足叹道:“正是,想不到我神算子竟然算不出这个‘问题’,唉……” 凌敖猛可心头一动,转身朝洞口疾扑,大叫道:“一加一也等于白石郎三人已被救走了!” 白水神尼一声长啸,纵身跃上树梢,电闪般越过凌敖头上,亦朝洞口疾扑过去。 果然,等到凌敖和慕容婉奔回洞中,只见洞内白石郎、湖就姑和同生童三人均已不翼而飞,不用说,已中了那黑衣蒙面人的调虎离山计了! 白水神尼站在洞道上气得满脸铁青,凌敖心里甚悔刚才要出洞之前未将他们处死,这时见白水神尼气得说不出话来,颇感惭愧,当下趋前拱手讷讷道:“请问神尼,刚才那黑衣蒙面人是不是冬神司寇丹?” 白水神尼神色一震,目放锐芒凝声道:“冬神司寇丹?你怎会想到是他?” 凌敖道:“神弦十一鬼是冬神司寇丹的部下,所以白石郎三人极可能是他救走的,不然他何必蒙着脸孔?” 白水神尼微微颔首,沉吟道:“然则目前是‘夏季’,他冬神怎敢在夏季里出现?” 第十一章 黄连心 贤徒忍受怪条件 凌敖道:“所以他要蒙着脸孔啊!” 白水神尼又微微颔首道:“等此间事了,贫尼要走一趟齐天堡,如果今天这黑衣蒙面人确是冬神司寇丹,别说贫尼不与他干休,就是‘夏’‘秋’二神也不会放过他!” 凌敖道:“神尼大概还不知道‘夏神乔大千’已被凤凰谷主关禁于凤凰谷中吧?” 白水神尼一愕道:“什么,夏神被关禁凤凰谷中?谁是凤凰谷主?” 凌敖慨叹道:“说来话长,此事最好从头说起,神尼可知道家师自禁于此么?” 白水神尼道:“贫尼若是知道你师父住在这里,早就来找他了!” 凌敖于是把师父当年与崔忆美的一段合离说出,然后说到师父不知因何隐姓埋名自禁于此,以及后来派遣自己师兄弟赴凤凰谷探索,一直说到自己在凤凰谷中发现夏神乔大千为止,详详细细说了一遍。 白水神尼凝神听完,面上表情极为复杂,有怨有悲,也有怜悯之色,沉默了好半天,方才喃喃自语道:“哼,原来他爱上那个姓崔的女人!” 凌敖刚才曾听那白石郎宇文康说过一句“你白水神尼当年只不过因追求春神而成了名”的话,这时见她神色黯然,情知她以前与师父必有一番纠缠,后来失意才出家的,而师父所谓欠了她一笔债,可能正是指这点,如果是的话,这种感情的债,自己怎能替师父偿还呢? 他正思忖间,白水神尼似已发觉自己失态,乃合掌低诵一句阿弥陀佛,勉强换上一副明朗超脱的表情,含笑道:“孩子,你师父何以自禁于此,贫尼亦不得而知,但多半与冬神或凤凰谷主有关,而目前在武林中活跃的那个假春神,也可断定不是冬神就是凤凰谷主冒充的,现在令师已亡故,你打算如何行动?” 凌敖道:“晚辈打算先把家师遗体择地掩埋,然后再赴凤凰谷设法救出师母和夏神,最后再找冬神和神弦十一鬼报杀师之仇!” 白水神尼点头道:“很好,贫尼帮你打开这堵洞壁吧!” 说着,身躯倏转,双袖猛扬,朝正面那堵洞壁打出两股强烈无伦的劲风!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之下,那堵坚牢的洞壁登时被击破了个大洞口,露出了那间神秘的洞室! 只见那间洞室有寻丈宽阔,室中除了一张蒲团和那尊金制傀儡之外别无他物,而那位壁中人——春神乐正贤——由于被白水神尼的掌风扫中了一下,原是匍匐的尸身已变成仰躺,现出一个业已腐烂而面目模糊不清的脸庞! 凌敖两年多来渴望一见的师父尊容,此刻竟是如此这般,不禁眼泪扑扑直下,双膝一屈,跪地痛哭起来。 慕容婉亦在他身边跪下,低头垂泪不止。 白水神尼举步入室,沿着洞室的四面石壁走了两圈,忽地惊“咦”一声道:“奇了,这间洞室无门无窗,他当时是怎么进来的?” 凌敖抬起泪脸道:“有的,晚辈知道里面有一条秘密通道,只不知开启……” 白水神尼轻“哦”一声,又仔细观察一阵,仍无任何发现,她是个生性急躁的女人,很容易发火,这时找不到秘门,脾气又起,双掌一扬,一连向室中三面石壁推出数股劲风,直把石壁击得“轰轰”响,却仍打不出那条“秘门”来。 凌敖惶然道:“神尼找那秘门何用?” 白水神尼一怔,旋即停手摇摇头道:“没什么,贫尼只想看看他是由哪里进来的!唉,现在咱们出洞去替令师选择安葬之地吧!” 三人走出洞外,就在洞口附近找了一块地,凌敖用剑挖了一个土坑,然后回洞抱出师父的尸体埋下,足足忙了半个时辰,方才掩埋完毕。 这时日已西坠,金佛山暮烟四合。 白水神尼把慕容婉叫到一旁,师徒俩低语一阵,然后走回到凌敖面前道:“孩子,你刚才说令师当年收你为徒时,曾提出一个条件,是么?” 凌敖恭声应道:“是的,家师要晚辈听从神尼的吩咐,不拘任何要求均不得拒绝。” 白水神尼微微一笑道:“这就好,你可知令师为何要你听从贫尼的吩咐?” 凌敖道:“家师说他欠了神尼一笔债,至于什么债,晚辈尚不知悉,神尼可肯赐告?” 白水神尼沉忖有顷,摇头含笑道:“你师父既未详说,贫尼现在也暂不想告诉你,贫尼只问你一句,你是否决定听贫尼的话做任何一件事?” 凌敖毅然答道:“是的,只要晚辈能力所及,决不敢推拒!” 白水神尼脸色一正,沉声道:“好,贫尼现在就要你做一件事!” 凌敖躬身道:“谨听神尼吩咐!” 白水神尼缓缓道:“首先,贫尼在命令你做事之前,想先将小徒的身世说一说,让你明白……” 她微微一顿,伸手搭上慕容婉的肩膀,接着道:“小徒复姓慕容单名婉,父亲是十年前享誉武林的一位大侠,号称‘鬼见愁’慕容达,与令师交称莫逆。五年前暮春的某一天,慕容达大侠忽然收到一封未署姓名的挑战书,写明投书后十日将与慕容大侠一决生死,那封挑战书是被发现嵌在大厅横梁上的,可见寻衅者武功极为厉害,慕容大侠自忖不敌乃飞函请令师帮忙,当时令师答应于约期前一天赶去,不料他因故延缓了半天,也许慕容大侠邀请令师相助之事被那寻衅者洞悉,故而提前发难,结果令师赶到时,慕容大侠夫妻已惨遭毒手,仅婉儿一人适因被她外祖母接去而得以幸免于难,后来令师在现场中找到一支‘通心针’,那是凶手遗留下来的暗器,令师就凭那支通心针到处搜寻凶手,却始终打听不出武林中有使用通心针之人,不得已便把婉儿带来找贫尼,要贫尼传她武功,以便将来找到仇家时,可以亲手歼仇,现在婉儿武功已成,年纪也已十七……嗯,你听到这里,可知贫尼要你做什么事么?” 凌敖点头道:“知道,神尼要晚辈为慕容姑娘找出仇家,并帮慕容姑娘报仇!” 白水神尼摇摇头道:“不,没有这么便宜的事。” 凌敖迷惑道:“不然,神尼有何吩咐?” 白水神尼道:“当年令师向贫尼说过一句话,他说希望将来能够替婉儿找到一个好伴侣,现在贫尼觉得你很不错,所以贫尼要命令你做的第一件事:是娶婉儿为妻!” 凌敖心头猛烈一震,好像被人在胸口重重击了一下,脚步“登登”退后两步,骇然失声道:“这……这……这怎么可以?” 是的,不管慕容婉的身世如何值得同情,也不管她有多好的内在美和纯洁的情愫,无论如何,她毕竟长得太丑了! 白水神尼沉容凝望他片刻,冷冷道:“怎么不可以?” 凌敖嗫嗫嚅嚅道:“因为……晚辈已……已有了对象了!” 白水神尼又冷冷道:“你的对象是谁?” 凌敖定了心神,答道:“夏神的女儿乔小慧!” 白水神尼目光一凝,沉声道:“你跟她定好亲了么?” 凌敖道:“这倒没有,只是——” 白水神尼摆手打断他的话道:“贫尼不管你有无与她定亲,也不管你们之间感情如何,反正这是你能力所及之事,你无论如何也要答应娶婉儿为妻!” 凌敖头痛地道:“可是这……” 白水神尼断然道:“别多言,贫尼问你,令师当时是否这样关照你:不管贫尼提出任何要求,你都不能拒绝,是不是?” 凌敖低头沉默一阵,然后慢慢抬起涨得血红的俊脸,以“壮士断腕”的表情和声调道:“神尼要晚辈现在就跟慕容姑娘结合么?” 白水神尼平静一笑道:“只要你答应,那也不必急在一时!” 凌敖心头略宽,转对慕容婉问道:“慕容姑娘,你没有意见么?” 慕容婉低首不语,那张丑脸孔没有一点羞赧之色,也没有一点喜悦之色,好像凌敖现在所面临的问题与她毫不相干似的。 凌敖越看越想作呕,当即回望白水神尼拱手道:“这样吧,神尼请暂时带慕容姑娘回山,待晚辈救出师母及报得师仇之后,那时再赴宝山践约,神尼以为如何?” 白水神尼摇头道:“不,你们应该相处相处,再说婉儿武功不弱,她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凌敖心知这位白水神尼性烈如火,且行事擅专,多说无益,于是决心逆来顺受,不再开口了。 这时天已渐黑,白水神尼转身入洞取出那尊“金傀儡”,把玩一阵,发痴道:“这是令师之物么?” 凌敖道:“是的,家师一直用它来传授我们师兄弟的武功!” 白水神尼道:“送给贫尼如何?” 凌敖点头道:“神尼喜欢它,只管拿去!” 白水神尼脸上泛起一抹笑靥,仰头望望天色,说道:“快入夜了,贫尼打算前往齐天堡问问冬神,就此与你们分别吧!” 凌敖对她生不起敬重之心,听她要走,自然没有一丝惜别之意,当下躬身长揖相送,倒是慕容婉有些发急,趋前拉住她凄然道:“师父,您什么时候再来看我们?” 白水神尼抚了抚她的头发道:“说不定,为师想看你自然会去找你,不过,你不必害怕,要是他不肯好好待你,你随时来告诉为师好了!” 语至此,转望凌敖冷然道:“孩子,贫尼虽是出家人,但有些脾气仍未改掉,你可要仔细着啊!” 将身一纵,腾起三丈高多,斜斜飘落树梢上,再一个晃身,便消失于黑茫茫的夜色中了。 凌敖慢慢直起腰干,举步入洞,把师父留在洞壁上的文字用剑削去,然后出洞走至师父坟墓前,拜了三拜,这才转对慕容婉淡淡道:“姑娘,我们也该下山了!” 慕容婉点点头,关切地道:“你那伤口还疼不疼?” 凌敖仍淡淡道:“当然疼,但是管他的,我倒希望疼死算了!” 慕容婉撅撅嘴唇,摆出一脸丑恶的“娇嗔”态问道:“怎的,你讨厌我是不是?” 凌敖冷漠地道:“没有,我怎敢讨厌你?” 慕容婉搔搔鬂发,咧嘴一笑道:“那么你说话为什么冷冰冰的?” 凌敖双手一摊,耸耸肩道:“我本来就是这样,你不高兴我可没有办法!” 慕容婉道:“你笑一笑吧!” 凌敖瞪眼问道:“什么?” 慕容婉露出一排黄牙,吃吃笑道:“我要你笑一笑!” 凌敖心头一阵恶心,摔头道:“不,我笑不出来!” 慕容婉跺脚道:“你不笑我就告诉师父去,只怕我师父此刻还没离开呢!” 凌敖吃了一惊,赶忙噘起嘴唇“嘻嘻”强笑两声,接着板下脸孔道:“这样够了没有?” 慕容婉笑得弯腰抱腹,边笑边道:“够啦,哈哈,现在咱们下山去吧!” 第十二章 不速客 半桌三分真假神 九天之后,陕西汉王城出现了一对异常醒目的少年男女! 男的英俊绝伦,女的丑恶无比,他们一走进城门,立刻引起许多路人的注意,纷纷驻足而观。 “喂,王大保,人家说美女跟丑男,是谓‘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而这一对可怎么说?” “这叫做……嘿嘿,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比喻啊!” 对于这些刺耳的话,凌敖连日来已听得太多了,因此已不觉得怎么难过,而慕容婉更是行若无事,她有时还冲着说话之人咧嘴一笑,一副沾沾自喜之状! 不过,今天情形有点不同,凌敖走进城门后,一颗心就开始怦怦乱跳,两眼不住在街上打转,一味拣着人少的小街钻,慕容婉因而起疑,开口问道:“喂,你怎么搞的,到现在还怕羞么?” 凌敖不答,瞧见前面有一家小客栈,便回头向她招手道:“快走,咱们投宿去。” 慕容婉讶然道:“现在中午还不到,投宿干么?” 凌敖仍不答,迈开大步向前疾走,慕容婉一面紧跟一面埋怨道:“你越来越不像话了,我要告诉师父去!” 凌敖走到小客栈门口,立刻折身转入,朝那坐在柜台后的一个掌柜老头子大声道:“喂,掌柜的,给我开一间房!” 老头子正低头算账,闻声把脸一抬,目光触及慕容婉那副丑得骇人的面孔,不禁惊“啊”一声,吓得上身往后一倾,手中的毛笔也掉落地了! 凌敖面色一沉道:“哼,你老掌柜的怎么啦?” 老头子慌忙双手抓住柜台定住身子,惊懔懔地道:“您……小客官……您说……您说要……要开房间?” 凌敖怒道:“不可以么?” 老头子略一定神,连忙站起陪罪道:“哪里哪里,恕罪恕罪——”头一转,强装笑容朝里面高声喊道:“伙计们,有客到啦!” 一个伙计应声而出,他也被慕容婉的一副“尊容”吓了一跳,好在他是个懂得做生意的人,当下故作无睹,领着凌敖两人进入一间房中,凌敖吩咐伙计待一会儿把午餐送来房中,便转身对慕容婉道:“慕容姑娘,你暂且在此歇下,我要去会一位朋友。” 慕容婉注目道:“哪一位朋友?” 凌敖含糊答道:“一位好朋友,我们约好在此见面的!” 慕容婉眼睛一转,又问道:“是不是夏神的女儿乔小慧?” 凌敖俊脸一红,点头道:“不幸而言中,我正是要去会她!” 慕容婉竟不生气,微笑道:“会她干吗?” 凌敖道:“她说好要同她母亲来此,我们要一起入凤凰谷救人!” 慕容婉道:“我不能去么?” 凌敖腼腆地道:“并非不能,而是我总觉得先向她解释一下,然后再带你去与她见面,这样比较好些……” 慕容婉微微一笑挥手道:“好,我信任你,你去吧!” 凌敖没料她如此好说话,顿时如释重负,心中大喜,赶忙向她做了一揖,转身如飞奔出了客栈。 走上城中最大的一条街道,看见街中有一家“汉王酒楼”,地点极为适当,于是举步跨入。 登上二楼,拣了一处临街的座位坐下,向跑堂的点过酒菜,便凭栏浏览街上来往的行人,希望能够找到乔小慧的倩影,同时在心里暗暗打量,见到乔小慧的时候,该如何措词向她说出自己已有了“内定”的丑妻…… 正想着,蓦地肩头被人轻轻拍了一下,旋听身边有个清悦的声音道:“抱歉,这个位置不错,老夫可以分一半么?” 凌敖回头一看,只见身边挺立着一位年约五旬的青衫老者,瞧他面目端正,一派斯文风度,乃起身拱手道:“老叔如不嫌弃,只管请坐!” 青衫老者颔首称谢,便在凌敖对面坐下,他向堂倌点过酒菜后,随即双目一闭,不言不动,看起来像个生性骄傲的文人。 不一会,凌敖要的酒菜端到,他见青衫老者闭眼不动,也就不向他招呼,自个儿酌酒吃喝起来。 他一面吃一面注意着楼下街上的行人,偶一回顾,忽见楼梯口走上来一个容貌清丽的中年妇人,只见她神色冷冰,站在楼梯口环视全楼座位一眼,视线瞥及那位与凌敖同桌的青衫老者,脸上登时升起一丝浅笑,挪步走过来,启唇脆声道:“乐兄也来了!” 青衫老者双目徐睁,向她点点头道:“唔,梅女士别来无恙,请坐!” 中年妇人在凌敖与青衫老者中间坐下,看了凌敖一眼问道:“这位少年是乐兄何人?” 青衫老者摇摇头道:“素昧平生,乐某人只是分了他半张桌子!” 中年妇人轻“哦”一声,又凝眸打量凌敖几眼,不禁称赞道:“神闲气定,英华内敛,看来是名门弟子。唉,像这种少年英才,武林中已好久没见了!” 凌敖心头一惊,立知眼前这中年妇人和青衫老者均非等闲之人,当下故作听不懂,低头继续吃食。 青衫老者接口道:“梅女士如喜欢,何不收他为徒?” 中年妇人浅浅一笑,忽然转话问道:“乐兄这一向做何消遣?” 青衫老者淡淡道:“乐某人没有妻室子女,还不是独个儿在家睡懒觉!” 中年妇人轻叹道:“我跟你差不多,唉,像咱们四人,一年十二月,只有三个月可以出来活动,真是闷死人了!” 青衫老者道:“好在秋季将至,眼看又该轮到你秋神出来活跃了!” 凌敖暗中凝听至此,心头斗然一震,心中大叫道:“天啊!原来这中年妇人竟是秋神梅盛林!这么看来,这自称姓乐的青衫老者无疑就是冒充师父的假‘春神’了,可是现在秋季未至,这两人怎敢出门走动呢?” 这的确是一件令人百思不解的疑问,但这时使凌敖激动万分的还不止此,他早就断定师父所以自禁于洞壁中,必与假春神有关系,换句话说,可能假春神就是促使师父自禁洞中之人,因此他早就想找个机会,去太白山小太白池找假春神问问,想不到眼前这个向自己分半张桌位的青衫老者竟就是假春神!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武林巨魔! 他是谁? 他向自己分半张桌位,是有意抑是无意? 眼下我该采取何态度和行动才好? 凌敖脑中思绪电转,突然起身向他们拱手道:“原来两位竟是春盟主乐老前辈和秋盟主梅老前辈,小可有眼不识泰山,恕罪恕罪!” 秋神梅盛林点首微笑道:“嗯,你瞧我们像不像名震武林的大人物?” 凌敖恭声道:“两位老前辈平易近人,小可佩服得紧!” 秋神梅盛林含笑道:“你是哪一派的门下?” 凌敖料她必有此一问,早已构好应对,即口答道:“小可是武当弟子。” 假春神乐正贤微微一笑,插口问道:“贵派掌教到了没有?” 凌敖也向他“微微”一笑,从容道:“小可辈份甚低,无法知悉敝派掌教的行止,但小可猜想大概快到了!” 说话间,堂倌已将酒菜端到,假春神乐正贤酌满二杯酒,递给秋神梅盛林一杯笑道:“乐某人敬你一杯酒,预祝秋盟主顺利接任!” 秋神梅盛林道谢接过,举杯一饮而尽,格格脆笑道:“轮到我接任秋盟主后,只怕武林人又该遭殃了!” 假春神哈哈笑道:“令徒‘黑心寡妇路宾霞’最近似乎未再杀人,不是么?” 秋神梅盛林蛾眉一扬,寒脸冷笑道:“最近我才弄清楚,小徒其实并未杀过几个人,都是人家嫁祸给她的!” 假春神注目一哦,停杯问道:“谁嫁祸给她的?” 秋神梅盛林摇首道:“不知道……” 凌敖脱口道:“我——” 秋神梅盛林目光一凝,沉声道:“你知道?” 凌敖看了假春神一眼,摇头道:“不,我是说:我想那个嫁祸给路女侠的人,可能与路女侠有仇吧!” 秋神梅盛林冷然一笑道:“没有,小徒还不曾惹过那样一举手即能致‘五台三叟’于死命的厉害人物!” 假春神正要开口说什么,忽然面容一动,别脸望向楼梯口笑道:“真巧啊,司寇兄也到了!” 秋神和凌敖同时举目望去,只见楼梯口出现一位蓝袍老者,年纪在六旬左右,身材颀长,面如满月,一双虎目炯炯如炬,神态冷傲残酷,令人一见浑身便有冷悚悚的感觉! 敢情这个蓝袍老者正是冬神“司寇丹”,他一眼瞥见“春、秋”二神在座,先是神色一怔,接着张口哈哈大笑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想不到两位也来此饮酒,老夫腿长,叨扰一杯应无问题吧!” 他笑声异常宏亮,有如脆雷响在耳畔,使得全楼食客为之愕然停食。 春秋二神同时含笑点头,秋神开口答道:“司寇兄别来无恙,快请过来饮一杯!” 冬神司寇丹举步走到桌边,似乎无视于凌敖的存在,拉过一张凳子坐下,顾盼春秋二神笑问道:“两位来此多久了?” 假春神道:“刚到不久,司寇兄呢?” 冬神司寇丹目望凌敖答道:“一样,这位少年是乐兄的何人?” 假春神微笑道:“他是武当门下,乐某人刚分得他半张桌位,梅女士和你司寇兄就相继上来了!” 堂倌取来一副杯筷放到冬神面前,假春神为他斟了一杯酒,冬神一面道谢一面说道:“乐兄和梅女士可知那姓乔的今年为何要把移交地点改在‘凤凰山’?” 假春神道:“谁知道,反正他有权这样决定,而且,他今年居然肯让你我两人前来观礼,倒是应该感谢的一件事。” 冬神司寇丹诡然一笑道:“只怕这里头有问题吧?” 假春神淡笑道:“司寇兄认为有什么问题呢?” 冬神司寇丹笑而不答,转望秋神梅盛林道:“梅女士接任‘秋盟主’之后,打算做些什么?” 秋神梅盛林浅浅一笑道:“司寇兄有何指教?” 冬神司寇丹道:“指教不敢当,不过,老夫总觉得我们‘春夏秋冬’四神在某一方面似乎有些问题,梅女士如感兴趣,届时老夫自当奉告!” 秋神梅盛林点首道:“我也觉得有些问題,譬如今年‘夏神乔大千’的改变移交地点,以及他甘愿提早半个月卸任,要我明天上午前往接任等等,都是令人费解之事!” 冬神司寇丹笑道:“梅女士既已起疑,明日接任之时,自应小心提防发生事故,其实,嘿嘿,不但姓乔的有问题,只怕某些人也有问题呢!” 说到这里,转脸对假春神笑道:“乐兄,你说是不是?” 假春神面上不露任何表情,平静地道:“司寇兄有什么发现,何不现在说出来?” 冬神司寇丹冷笑道:“现在说出来,明天不是没有好戏瞧了么?” 凌敖早已忍耐不住,???时见冬神司寇丹有揭穿假春神的身份之意,暗想这两个人都不是好东西,让他们来一次邪斗邪正好,哪知刚要开口之际,忽然有一丝“传音入密”的细语钻入耳朵里来:“敖儿,快跟住此刻正在下楼的那个青衣文士,他是凤凰谷的人!” 凌敖心头大震,霍然站起,摆头左右急瞧,失声道:“师父!师父!您在哪里?” 是的,他没有听错,这时钻入他耳中的,乃是已听熟了两年多的一种听音——那个壁中人——春神乐正贤的声音! 这是多么奇怪的一件事,春神乐正贤已死于金佛山的洞壁中,他的声音怎会在此出现了? 冬神司寇丹一见凌敖突然站起身大喊“师父”,不禁面色一变,目放精光沉声道:“少年人,你师父在何处?” 凌敖视线遍及全楼食客,无奈自己虽与师父相处了两年多,却始终未曾和师父见过一面,楼中食客究竟哪一位是自己师父也无从识得,心中虽是很想能够见上师父一面,但想师父既然不愿于此时现身相见,必定另有道理,还是依言赶紧跟下那青衣文士要紧,当下抱拳朝同桌三神一拱道:“抱歉,小可有急事,要先走一步了!” 他转身欲走,冬神司寇丹右眉一跳,忽然伸手往他肩头上搭去,笑道:“见到令师时,请代老夫问候他一声!” 秋神梅盛林一瞧之下,右袖猛扬,格开冬神的手掌,面露惊异道:“司寇兄,此子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杀他?” 冬神司寇丹收回右手,拂须哈哈大笑道:“梅女士太多疑了,老夫杀他干吗?” 秋神梅盛林脆笑道:“司寇兄要杀人时,右边眉毛总会跳动一下,不是么?” 第十三章 空心针 孝女追究血线索 凌敖根本没想到冬神那一搭之势,竟是蓄意致自己于死命,心中又惊又怒,本欲发作,但眼角瞥见那青衣文士已走下楼去,于是佯装未闻未见,走去柜台前匆匆会过酒账,快步奔下楼梯走出了汉王酒楼。 举目一看,发现那青衣文士还在前面不远的街上踱方步,当即暗暗尾随上去。 那青衣文士大摇大摆地走着,一面走一面轻哼着歌,走到一家鸟店门口,一个倚立在店门边抽旱烟的蓝衫老头子,却向他招呼道:“何秀才,昨天刚到一批鸽子,您要不要?” 青衣文士驻足问道:“纯白的么?” 蓝衫老头哈腰笑道:“当然是纯白的,您请进来看看吧!” 青衣文士点点头,转身跨入鸟店,那卖鸟的老头子便引他一直走入里面去…… 凌敖不敢跟入,只得站在鸟店对面的屋檐下等待,过了好一会儿,只见那青衣文士手上提着一个鸟笼步出店门,笼中关着一只羽毛雪白的鸽子,凌敖是养鸽的行家,一看就知道那是一只通讯鸽,而且发现那只白鸽子脚上已系着一节小小竹筒! 青衣文士提着鸟笼摇摇摆摆走出鸟店后,一径走出汉王城,到了一处偏僻地点,打开鸟笼便将那只白鸽子放出! 白鸽子振翅飞走,不料才飞出三四丈远,忽见它双翅一收,在空中慢慢翻转着身体,掉下来了! 青衣文士瞧得面色一变,正待飞身扑过去接住白鸽,蓦闻头上掠过一阵衣袂飘动的声响,抬头张望,正见一条人影由头上电掠而过! 这人正是凌敖,他飞落白鸽子身边,俯身拉下系在它脚上的那节小小竹筒,迅速揣入怀中,然后抬脸含笑静立,准备应付对方的任何行动。 青衣文士敢情识得凌敖,所以一见之下,面色大变,脱口惊呼道:“啊!是你——” 凌敖冷然一笑道:“正是,刚才在酒楼上没有请你喝一杯,实在对不起啊!” 青衣文士双目一阵乱闪,忽然双足一顿,纵身斜掠出一丈开外,拔脚便跑。 凌敖岂容他跑掉,左足一滑,纵身飘到他身前挡住,哈哈笑道:“别跑,我还有话要问你呢!” 青衣文士一声沉嘿,右掌猛扬,直向凌敖面门劈去! 凌敖含笑迎上一步,左手突抬,一把扣住他手腕,用力一旋转,青衣文士痛呼一声,背转腰动弹不得了! 敢情他武功并不高,可能在凤凰谷中只是一名小卒,所以遇上凌敖时,连拼命的余地也没有。 凌敖紧紧将他的右臂反剪着,沉声道:“好好回答,你叫什么名字?” 青衣文士武功虽然不济,个性倒相当倔强,闻言怒骂道:“小贼!凤凰谷的人不是怕死之辈,你只管动手便了!” 凌敖冷笑道:“你不怕死,但不知你怕不怕痛?” 青衣文士嘴巴一撅,沉声道:“不怕!” 凌敖轻哼一声,左手五指骈如鹤啄,使力在他背脊上一抓一转,施以最令人不好消受的分筋错骨! 青衣文士登时痛得脖子一仰,大声惨叫道:“啊唷!痛死我也!” 凌敖哈哈大笑道:“胡说,你不怕痛嘛!” 说着,又给他抓拿一下,青衣文士又是一声杀猪般惨叫,浑身颤抖,豆大汗粒直滚,嘶声呼道:“我说!我说!你快放手……” 凌敖略为松开手指,沉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青衣文士喘息着道:“无毛虎刘用,上次你在凤凰谷中,我曾经带你去解手……” 凌敖笑哦一声道:“原来是老朋友,那么,这次你们谷主可是派你出来打探三神的消息?” 无毛虎刘用哭丧着脸答道:“是的,那竹筒里的字条已有写明……” 凌敖取出小竹筒捏破,展开纸条一看,果然上面只写着“春、秋、冬”三神及自己已到汉王城等几十个字,当下丢掉纸条又问道:“那‘夏神乔大千’还在不在你们凤凰谷中?” 无毛虎刘用吃了一惊,期期艾艾道:“你怎么知道夏神在我们凤凰谷中?” ‘ ? 凌敖微哂道:“这个你别管,你只要回答我的话就够了!” 无毛虎刘用讷讷道:“他已和我们谷主讲和,明天他要把盟主大位移交给秋神,然后离开凤凰谷,去很远的一个地方……” 凌敖追问道:“去很远的一个地方干什么?” 无毛虎刘用摇头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凌敖见他似非扯谎,于是转话问道:“那么,明天三神及五派掌门人到达凤凰山时,你们谷主将有何行动?” 无毛虎刘用正要作答,忽然浑身一震,头颅无力地慢慢垂下! 凌敖顿觉有异,连忙把他右臂放开,再扳过他身躯一看,发现他脸孔苍白如纸,眼睛呆滞,正在慢慢死去! 突生意外,凌敖大吃一惊,一把抓住他臂膀,摇撼着叫道:“喂,你怎么啦?” 他一摇撼之下,无毛虎刘用死得更快,只见他嘴角溢出一道黑血,眼睛往上一翻,死了! 凌敖既惊且疑,搞不清他是怎么死的,当下连忙把他身躯放落地,正想拔脚开溜,忽见他胸口上有一点血透出衣外,心头一动,便蹲下解开他的胸襟,这才发现他心窝上钉着一支又细又长的银针! 原来,无毛虎刘用竟是中了人家暗器死的! 凌敖艺出武林四神之一,一身成就非闲辈可比,五丈之内片叶落地都能听得出来,如今竟被人把捉在自己手里的人打死了,而自己却一点声音都没听到,这种情形,只能解释对方武功已到出神入化的地步,说清楚一点,这发针之人是以一种超绝的内家真力把银针慢慢逼过来的! 凌敖一想及此,不由浑身毛骨悚然,赶忙抬目四扫,只见四周风吹树摇,一切平静无异,哪有一点敌人的影子! 噫,来者是谁?他为何要杀死这个无毛虎刘用? 这两个疑问,凌敖一想之下,发觉颇不简单,因为如果这个无毛虎是死于他们自己人之手,当然可以解释为凤凰谷的人干的,若果是的话,则打探三神行踪的任务,有这等身手者一人已够,何必又派无毛虎这种脚色出来?而且,像这种又细又轻的银针,亦非一般武林人所能使用,分明只有“凤凰谷主”本人才能做得,然而他“鬼头尊者罗太希”又为何不敢现身与自己相见? 但是,如果杀人者不是他,也不是凤凰谷中的任何一人,那么,什么人有理由要杀死这个武功蹩脚得可怜的无毛虎呢? 凌敖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于是俯身拔起钉在无毛虎心窝上的银针,一看针尾上流出一点黑汁,不由心头大震,骇呼道:“啊,莫非是通心针?” 他把银针擦拭干净,一看针尖上果然有一点细如牛毛的小孔,想起白水神尼曾说过慕容婉的父亲当年被人杀害时,师父在现场找到一枚“通心针”,不知道这枚淬毒的空心银针是否就是它,于是掏出汗巾将银针小心包扎好,放入怀中之后,便即拔步奔回汉王城。 凌敖回到小客栈里,看见慕容婉正在房中练剑,旁观片刻,发现她练的竟是“凤凰十八式”中的第三式——凤凰朝阳,不禁大奇,惊诧道:“咦,你怎会使凤凰剑法?” 慕容婉从容收剑入鞘,朝他“嫣然”一笑道:“怎么不会,我练凤凰剑法起码比你早三年呢!” 凌敖惑然道:“谁教你的?” 慕容婉含笑道:“自然是你师父,五年前,你师父教我‘凤凰心法’和‘凤凰来仪、凤凰和鸣、凤凰朝阳’三式,他说将来……” 凌敖怔忡地道:“将来怎样?” 慕容婉欲言又止,忸怩了好一阵,方才含羞带笑道:“他说将来有个少年也会使凤凰剑,他将和我结成夫妻,共练‘凤凰心法’和‘凤凰剑法’——你知道那少年是谁么?” 凌敖当然知道那‘少年’便是自己,暗想师父一向特别疼我,哪知他老人家竟然替我“内定”了这么一个丑八怪做妻子,真是从何说起啊? 他暗叹一声,意兴阑珊地道:“慕容姑娘,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师父没有死呢!” 慕容婉一愣,瞪大一对伏犀眼,惊问道,什么,你师父没有死?” 凌敖兴奋地道:“是的,我刚才在酒楼上听到他老人家的传音……”当下就将自己在酒楼上遇到“假春神”和“秋、冬”二神的经过说出来,最后说道:“所以,那天我们在洞壁中看见的那具尸体,可能正是神弦十一鬼的老二‘道君符化风’!” 慕容婉惊异不止,说道:“你当时没有找到他老人家么?” 凌敖摇头道:“没有,老实说今天若不是遇见了那个‘假春神’,我还不知道家师的相貌呢?” 慕容婉沉思道:“会不会那个你认为‘假春神’的人就是你师父?” 凌敖怔了一下,接着顿足叫道:“是啊,我一直把他当作‘假春神’,说不定他正是我师父,唉唉,我怎么这样糊涂?” 慕容婉微笑道:“无论如何,你师父没有死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后来怎样?” 凌敖又将跟踪无毛虎出城所发生的经过说出,然后问道:“我记得令师说过,令尊当年遇害时,家师曾在现场捡到一枚‘通心针’,那枚凶器,姑娘有没有带在身上?” 慕容婉点头道:“在,我一直带着呢!” 凌敖伸手道:“给我看看好吗?” 慕容婉取出一个绣花小荷包,由里面拿出一枚两寸长的银针递给他;凌敖接过看了看,再取出致死无毛虎的银针对照一下,发现两枚银针式样长短完全相同,慕容婉一瞧之下,神色大震,一把抓住凌敖的手腕急问道:“你有没有看见那发针之人?” 凌敖道:“没有,就连他为何要杀死无毛虎,我也弄不清楚……” 慕容婉神色十分悲忿,咬牙切齿道:“我想一定是‘凤凰谷主’无疑,他为了怕无毛虎说出他的阴谋,所以才把他杀了!” 凌敖道:“我也曾这样猜想过,但仔细想来,却又觉不像,你想,他既然派无毛虎出谷来打探三神的行踪,自己又何必再出来?” 慕容婉恨声道:“可是除了他以外,谁有理由要杀死无毛虎呢?” 凌敖道:“正是,所以这是一个谜……” 慕容婉急得连连跺脚,恨道:“一定是他!我要找他报仇去!我要找他报仇去……” 凌敖劝道:“你别急,若果杀你父母者就是他,他既然在汉王城出现,也许明天也会出现在凤凰山,到时咱们仔细观察后再作决定吧。” 慕容婉点点头,忽地抬眼凝望他问道:“你没有找到乔姑娘?” 凌敖摇头叹道:“没有,唉……” 慕容婉眼光映现一片喜色,嘴里却假惺惺地道:“你也别急,反正她明天总会去凤凰山的,到时我允许你和她说话便了!” ×      ×      × 第二天早上,凌敖带着慕容婉来到凤凰山上! 原来,武林春夏秋冬四神每次举行移交典礼时,向来都是公开的,今年也不例外,所以,凤凰山中一大早便有许多武林人来到,其中包括监交的五派掌门人——少林证因大师、武当灵流道长、华山十字剑戴竹夫、崆峒神箫客毕玉明以及昆仑逍遥客吕达。 这五位掌门人名义上虽是监交人,其实他们只是四神邀来摆场面壮声势而已,因此他们什么事也不管,也什么都不知道,凌敖和慕容婉来到时,正听见一个蓝衫老人在向他们探问移交的地点,却见五位掌门人一齐摇头回答不清楚,据说“夏神乔大千”发给他们的请柬上只写着他要在凤凰山办理移交,至于确切地点则未写明…… 凌敖暗忖夏神乔大千原被凤凰谷主禁锢在凤凰谷中,如果他真已和凤凰谷主讲和,说不定移交地点就在凤凰谷中呢! 正思忖间,忽见一个黑衣劲装大汉由山中如飞奔来,朝五派掌门人抱拳道:“诸位掌门人劳驾了,夏盟主此刻已在凤凰谷中恭候,请诸位快随在下入谷!” 少林证因大师寿眉一扬,诧异道:“凤凰谷?这凤凰山中有一座凤凰谷么?” 黑衣大汉道:“不错,凤凰谷还有一位谷主,他就是当年的鬼头尊者罗太希!” 、 五派掌门人相顾愕然,也不知是被“鬼头尊者罗太希”的凶名所震惊,抑或为了什么,一时均为之瞠目结舌,做声不得! 凌敖亦听得满脸惊疑,暗忖道:“奇怪,凤凰谷主今番行事为何如此坦率?” 只见那黑衣大汉又向五派掌门人说道:“诸位掌门人勿多疑,我们谷主已经改邪归正,不但与夏盟主尽弃前嫌,两人且八拜为交,夏盟主为了祝贺我们谷主洗心革面,故特地把移交地点改到这凤凰山凤凰谷来,目的正是要诸位见见敝谷主,并请恕敝谷主以往的为人和行为!” 敢情鬼头尊者罗太希以前武功虽不及春夏秋冬四神,但所做的恶事却非任何人所能与之比拟,是以五派掌门人最初一听凤凰谷主即是当年的鬼头尊者,不觉全部愣住,但他们都是正人君子,这时听说罗太希已弃邪归正,且和夏神结为异姓兄弟,不由均为之动容,少林大师合掌诵了一声“阿弥陀佛”道:“罗施主愿意放下屠刀,诚为武林幸事,善哉,善哉……” 武当灵流道长问道:“春、秋、冬三神是否已进入凤凰谷了?” 黑衣大汉答道:“还没有,三神一到,我们自有人负责引领他们入谷。” 少林证因大师环望武当、华山、崆峒、昆仑四位掌门人说道:“既如此,我们这就走吧!” 凌敖望着慕容婉笑问道:“慕容姑娘,你相信不相信那黑衣大汉的话?” 慕容婉沉吟道:“我不大相信,可能罗太希要搞什么鬼哩!” 凌敖冷笑道:“正是,那五位掌门人竟然没有一点怀疑之色,真令人担心!” 慕容婉道:“咱们去不去?” 凌敖道:“当然要去,我希望能够乘机救出师母,不过,我上次曾被他们捉入谷中,他们有许多人认识我,你最好别和我走在一起,免得累你招来无妄之灾!” 两人赶上几步,混入人群中,随众人走向凤凰谷。 迤逦入山,走了约莫五六里路,黑衣大汉领着五派掌门及许多武林人来到一面峭壁前,只见那峭壁下有个圆形的洞门,两边悬灯结彩,洞门上横挂一块红布,其上剪贴着“武林夏秋盟主移交典礼会场”十二个金纸字,看情形倒也相当隆重! 慕容婉忍不住靠近凌敖身边,低声问道:“就是这里么?” 凌敖轻“嗯”一声道:“不错,上次我逃出来的时候,曾经在一块石头上劈了一掌做为记号——哪,就是那块石头!” 慕容婉看了那块石头一眼,不再开口,低头随众人走入洞门去了。 凌敖正要随入,蓦觉右腕被人拉住,刚欲缩手挥脱,一个熟悉的少女低语声已钻进耳中:“你怎么不化装一下就来了?” 娇美悦耳,正是乔小慧的口音! 凌敖心中大喜,回头一看,发现拉住自己的竟是个黑面少年,不由怔住,讷讷道:“你……你是谁?” 黑面少年微笑道:“呆子,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么?” 凌敖仔细打量他几眼,这才看出黑面少年果然是乔小慧化装的,不禁喜得一把握住她手腕道:“小慧,我找得你好苦啊!” 乔小慧瞪他一眼道:“哼,你根本没有找过我,苦从何来?” 凌敖着急道:“谁说没有,昨天我在——” 乔小慧不容他说下去,即时拉着他走到一旁树林中,取出一张人皮面具递给他,低声道:“快戴上去!” 凌敖不敢拂却她的一番好意,看看四下无人,迅速把人皮面具戴好,变成一个鼠眼蒜鼻的丑少年,然后低声继续说道:“昨天我在汉王酒楼上等你,以为你总会由那街上经过,哪知后来——” 乔小慧抢着道:“不用说了,我问你,刚才跟你说话的那个丑姑娘是谁?” 凌敖叹道:“唉,一言难尽——” 乔小慧又抢口道:“时间不多,你用两句话把她说出来吧!” 凌敖心想这事现在不说,终归也必须说,何必瞒住她,毅然道:“好,她叫慕容婉,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乔小慧听得傻了,侧目把他打量一阵,最后“噗哧”一笑道:“你没有神经病吧?” 凌敖生气道:“没有,我凌敖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正常!” 乔小慧惊讶笑道:“那你怎么说她是你未过门的妻子?” 凌敖苦笑道:“所以我说一言难尽,你要我用两句话讲完,怎么可能呢!” 乔小慧拉起他说道:“那么等一会再讲,现在咱们快入谷去!” 两人走出树林,杂在前来赶热闹的一干武林人之间进入洞门,但见洞道上十步一灯,各处均甚明亮,再也感不到一点阴森恐怖的气氛,而且,凤凰谷中人已不再蒙面,个个含笑迎人,态度十分亲切。 第十四章 毒魔王 一手焚烧凤凰谷 走过洞道,来到凤凰谷中,凌敖举目四望,觉得一切景象与上月没有两样,只是四面峭壁到处张灯结彩,还挂有几串丈余的连珠炮,好像办喜事似的。 谷地中央放一张红案,案上两边红烛吐炬,中置一只古铜三角香炉,檀烟缭烧香气四溢,离案前二丈处,平排摆着九张铺锦红椅,这时椅上已坐着五派掌门人,当中四张空座,不言可知是春夏秋冬四神之座位,周围则环摆着二十张八仙桌,桌上杯筷具备;那些前来观礼的武林人,正三五成群在谷中随意走动,每个人都像来赴喜宴似的,根本不知道已置身于死谷之中! 凌敖看得心下纳罕,便向乔小慧低声问道:“小慧,听说令尊已和罗太希讲和,而且结为金兰之交,这是真的么?” 乔小慧冷笑反问道:“你想会是真的?” 凌敖沉吟道:“我想可能是罗太希的一种阴谋,但他今天这样‘开诚布公’地让这许多人进谷来,又似乎是真的……” 乔小慧轻哼一声,瞪眼吓唬道:“见到我娘时,你如敢这样说,当心她打歪你的嘴!” 凌敖吃了一惊,举目张望道:“令堂此刻何在?” 乔小慧道:“待会她自然会现身,现在你快带我去上次你跟我爹爹通话的那个地方!” 凌敖领着乔小慧走到南面峭壁下,眼睛一瞟峭壁一个圆孔,低声道:“令尊上次就在那里面和我‘传音’通话,但不知现在还在不在……” 乔小慧忽然大声道:“喂,你说说看——夏神乔大千此番为什么要提前半个月卸任?” 凌敖知她要说给峭壁中的爹爹听,便也大声道:“谁知道,这事只有听他自己解释才能明白了!” 乔小慧对他会心一笑,一面凝神谛听,却未听见爹爹由那小圆孔传出话来,不由眼睛一红,低头黯然道:“没有声音,看来我爹爹已被凤凰谷主害死了!” 凌敖正要开口安慰她,忽听洞道那边有人髙呼:“春——秋——冬——三神驾到!” 全谷顿时一静! 凌敖拉着乔小慧疾步走回谷地中央时,那些四散游动的武林人也正纷纷围拢过来,五派掌门人已一齐离座立起身子恭候着,但见那春、秋、冬三神在一名黑衣大汉的引领下,相继由洞道中走入谷来了! 走在前头的是春神乐正贤,他满面春风,显得异常愉快的样子;秋神梅盛林脸上虽也带着一丝笑靥,可是那种笑靥却给予人一种无比萧杀的感觉;冬神司寇丹则木无表情,整个脸庞好像被冻在冰块中,阴森森的冷悚悚的,令人一见不由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乔小慧一见春神乐正贤,不由惊“噫”一声,把嘴贴到凌敖的耳根下问道:“你师父来了?” 凌敖双眉紧锁,低声道:“现在我也搞不清他是真师父或是假师父了!” 乔小慧迷惑地道:“怎么说的?” 凌敖摇头叹道:“唉,一言难尽……” 乔小慧摆动手肘碰他一下,嗔声道:“你开口总是‘一言难尽’,什么意思?” 凌敖苦笑道:“一言难尽!” 乔小慧眼睛一瞪,转头望向已走入会场中的春、秋、冬三神,不再开口了。 三神走入会场之时,那北面峭壁下的竹屋也同时走出两人,正是夏神乔大千和凤凰谷主罗太希! 他们均是满面笑容,状至亲热,手牵手大踏步走了过来。 凌敖没有见过夏神,便向乔小慧附耳问道:“那位豹头虎目的老人就是你爹爹吧?” 乔小慧淡淡道:“现在连我也搞不清他是我真爹爹或是假爹爹!” 凌敖一怔道:“怎么说的?” 乔小慧也学作他摇头叹道:“唉,一言难尽……” 凌敖失声一笑,耸耸肩道:“好吧,咱们谁也不问谁,看下去就知道了!” 夏神乔大千走入会场,向春、秋、冬及五派掌门略作寒暄,然后一径走到摆在会场中央的那张红案后,抱拳说道:“诸位,今天,老夫首先应该向天下武林同道深致歉意,因为历届盟主移交地点均是在泰山举行,此次老夫擅自改在这凤凰谷举行,有劳诸位长途跋涉,内心殊感不安!” 语至此一顿,面露微笑继续道:“老夫所以把移交地点改在此地,想来诸位刚才已经听说过,是的,倘使诸位不健忘的话,应该记得罗谷主以前的所行所为,并且也大概听说过老夫当年与罗谷主有过一番磨擦……” “此次,罗谷主愿意尽弃前嫌而与老夫化敌为友,进而结成金兰之交,且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实是武林数十年来一件大喜事,我们应为武林太平无事而庆幸,也应为罗谷主之弃邪归正予以最热诚的祝贺和欢迎!” 四下掌声大起,乔小慧也跟着众人鼓掌,同时转对凌敖笑道:“你看,我爹爹变得很会说话了!” 凌敖含笑不答,也轻轻附和鼓掌,一面举目巡视全场,看见慕容婉站在对面人群中,正在摆头张望,知她在找自己,心中有些不忍,但想到她是自己未来的妻子,不由一阵恶心,转头不敢再看她了。 夏神乔大千等到掌声停止,又继续发话道:“刚才,罗谷主告诉老夫,他为了向天下武林表示谢罪,等下移交完毕之后,将请在场诸位饮一杯水酒……” 四下掌声又起,当中还夹杂着一片欢呼之声,乔小慧又转对凌敖笑道:“我爹爹敢当着我娘面前喝酒,那才怪呢!” 凌敖笑问道:“你爹很怕你娘是么?” 乔小慧点头笑道:“正是,他说怕老婆是大丈夫,打老婆是猪狗牛!” 凌敖笑道:“你是否希望将来有个怕你的丈夫?” 乔小慧暗拧了他一下,转头望向会场…… 夏神乔大千举手示众人安静,然后正色道:“另外,老夫在移交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向诸位说明白,即是老夫此次所以提前半个月卸任,乃因自觉数年来对武林始终毫无建树,尤其是本夏季,老夫甫一上任,就听到‘五台三叟’被人杀害的消息,可是老夫却无力将那个女魔头剪除,自感愧对武林,故决定提前让贤。” “诸位都知道,今天即将接任的秋盟主梅女士是一位了不起的巾帼丈夫,她不但武功盖世,而且嫉恶如仇,一向从不放过任何一个歹徒,所以由她提前来接任武林盟主,相信在老夫任内所不能解决的事,她都能迎刃而解,老夫无力剪除的人,她都能手到擒来!” “现在,请梅女士出来接受盟主金印!” 全场空气突然紧张起来了! 夏神乔大千这一番说词,谁都听得出语含讽剌,因此众人一齐把视线集中到秋神梅盛林的脸上,无不深恐她受不了而不肯善罢,但是出乎意料的,秋神梅盛林却神色如常,只见她又现出一丝笑靥,慢慢由座位上立起,挪步走到红案前,微微颔首脆声道:“乔兄好说,梅盛林何德何能,怎敢当得乔兄如此夸奖,现在请将‘盟主金印’交给我便了。” 夏神乔大千由怀中取出一颗用红布包裹着的四方形大金印,双手捧到少林证因大师面前道:“五位掌门人请先过目!” 少林证因大师接过金印,解开红布看看,随即传给武当灵流道长,后者略一过目后,再传给华山十字剑戴竹夫,如此一直传到昆仑逍遥客吕达阅过,便由他手里再把“盟主金印”包好还给夏神乔大千。于是,春、冬二神及五派掌门同时站起,肃容而立! 全场静得鸦雀无声! 夏神乔大千和秋神梅盛林分别立于红案前后,两人均显得甚是严肃,相对行了一礼,前者双手捧着“盟主金印”通过案上香炉中袅袅升空的檀烟,向后者递了过去。 仪式虽简单却隆重! 但是,就在秋神梅盛林伸手欲接“盟主金印”之际—— “且慢!” 一声厉喝起自人群中! 随着喝声,一个年约六旬,面貌平实,身材臃肿,身穿黑衫的老人,突然排众而出! 夏神乔大千面色一变,缩回递出的金印,凝望黑衫老人沉声问道,阁下有何指教?” 黑衫老人走到红案前,双手往腰一插,仰脸大声道:“家里羊还有几只?” 声音尖锐剌耳,有如出自泼妇之口! 夏神乔大千对这没头没脑的问话怔住了一下,面容一沉,怒喝道:“你说什么?” 黑衫老人仰脸如故,一字一字说道:“老娘问你:家里的羊儿还有几只?” 夏神乔大千大惊失声,退步骇然道:“嗄!你……你是女的?” 黑衫老人冷哼一声,举手到头额上往下一扯,登时揭下一张人皮面具,露出一副半老徐娘的圆胖脸孔,转对春、秋、冬三神冷笑道:“他不是我丈夫,你们为何这样轻易便受骗了?”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之人均是大感意外,个个动容,圆睁起眼睛凝望那“半老徐娘”,即使未见过她的人,至此也猜透她是夏神乔大千之妻,素有“胭脂虎”之称的胡三娘了! 那“夏神”似因假面具被人当场拆穿,急怒之下,暴喝一声,一脚踢翻红案,掌出如电,骈指疾向“胭脂虎胡三娘”双目点去。 胭脂虎胡三娘正欲出手迎击,站在她身边的秋神梅盛林嘴里迸出一声冷笑,闪身跃上,右掌一扬,迎上假夏神的来势轻拍而出。 “砰”的一声,假夏神胸口如中巨杵,一个身躯仰飞而起,越过人群头上,直摔出三丈开外,掉落地上时,整个人活像患了疟疾,顫抖个不停! 秋神梅盛林面寒如冰,转对春、冬二神问道:“两位对此事准备如何处理?” 春神乐正贤含笑道:“乐某人没有意见!” 冬神司寇丹拂须狂笑道:“哈哈,你这个‘春神’也是罗太希的一个部下,你当然没有意见啦!” 春神乐正贤神色不露,笑吟吟道:“司寇兄说乐某人也是假的么?” 冬神司寇丹狞笑道:“不错,真正的乐正贤早于两年多前被迫自禁于金佛山一个秘洞中,你以为老夫不知道是不是?” 秋神梅盛林一听眼前这个“春神乐正贤”竟然也是个冒牌货,不由杀机大起,娇躯倏转,右掌猛扬,虚空朝他拍出一掌! 寒风凛冽,声若刀啸,敢情正是她赖以成名的寒风掌! 春神乐正贤长笑一声,纵身疾起,飞越出人群外,向西面谷壁下疾奔而去。 秋神梅盛林厉叱一声,左掌顺势推出,改向那一位静立于红椅前的凤凰谷主罗太希攻出。 凤凰谷主大吃了一惊,转身便跑,但才跑出两步,背上已被秋神的寒风掌打中,只见他仰头惨叫一声,登时向前仆倒,一个身躯也像患了疟疾颤抖个不停,看来已回天乏术了。 秋神梅盛林似乎也没想到自己随手打出一掌,竟能击中凤凰谷主,神色一怔,接着寒脸道:“哼,莫非也是个假的吧?”冬神司寇丹哈哈大笑道:“正是,大概也是罗太希的一个部下吧!” 秋神梅盛林气得暴跳起来,蓦地戟指朝冬神司寇丹??声道:你呢?你也是假的吧?” 冬神司寇丹面色一变,飘身退出寻丈,干笑道嘿嘿,咱们今天都中了罗太希的诡计,现在不赶快逃出谷去,只怕等下大家性命不保,梅女士此刻还有心情追究老夫的真假么?”一语震惊全场众人,五派掌门同时纵身疾起,朝出谷门奔去。 但是,他们才奔出三四丈,只听“刷”的一声,那洞门已罩下一道铁栅将出路封死了。 包括前来观礼的两百名武林人士在内,众人顿成了瓮中之鳖,场面登时大乱起来。 “冲!” “冲啊!” 凤凰谷上窄下宽,宛若一只大葫芦,而且从谷底至绝崖顶高达百丈以上,即使是“春夏秋冬”四神也无法一鼓作气飞越出去,是以唯一出谷之路,只有冲破那道铁栅了! 五位掌门者首先冲到洞口,一齐扬掌劈出,哪知那道铁栅每条铁杆有碗口之粗,坚固无比,敢情是百炼钢铁所造,任凭他们掌力多么雄厚,硬是分毫不伤! 有不少人掣出兵器横砍直劈,仍是徒劳无功,大家正在乱哄哄之际,忽然人丛里有人惊叫道:“快看那是什么东西?” 众人抬头一看,发现四面绝崖上,此时正有人把干草枯柴一捆一捆往谷中丢下来,势如雨下,为数多不胜计,这情形很明显,凤凰谷主要以火来烧死困在谷中的武林人了! 秋冬二神虽然机智过人,武功盖世,一看这情形,也不禁面色大变,顿感手足无措! 刹那间,那无数捆的干柴枯草都已掉落谷地,将凤凰谷整个铺遍了! 众人一齐向北面谷壁下的竹屋奔去,但冲进竹屋一看阒无一人,也找不出一条出谷的秘道! 正在慌乱间,忽听绝崖上传来凤凰谷主的“嘿嘿”狂笑声:“诸位英雄豪杰,你们今天能够和‘秋冬’二神死在一起,也算很难得的一件事,何必着急啊!” 冬神司寇丹仰头大喝道:“罗太希,你枉费心机了,老夫实非冬神司寇丹,我们堡主早就猜到你会来这一手了,所以派老夫化装前来顶替他,今天老夫死不足惜,但你罗太希又能活得多久?哈哈……” 绝崖上又传出凤凰谷主的怪笑声:“是么?嘿嘿,这也无妨,反正还有一个是真的——秋神梅盛林!” 秋神梅盛林仰头怒叱道:“罗太希,你这样做目的何在?” 凤凰谷主嘿嘿怪笑道:“你们‘春夏秋冬’四神称霸武林实在太久了,应该换老夫来干一干,如此而已!” 秋神梅盛林面罩杀气冷笑道:“今天死的也只有我梅盛林一人,你想独霸武林那是做梦!” 凤凰谷主大笑道:“春神乐正贤已被迫自禁于金佛山秘洞中,夏神乔大千正在老夫手里,你秋神一死,左右也只剩下冬神司寇丹一人,这还不好应付?” 秋神梅盛林咬牙切齿道:“哼,你别打如意算盘,我想光是冬神司寇丹一人就足以致你死命!” 凤凰谷主仍笑道:“纵然如此,你秋神已看不到了!嘿嘿嘿……” 狂笑一阵,蓦地沉声喝道:“孩子们,放火!” 喝声甫落,一团一团的火球,登时由百丈高崖上如雨般丢了下来! “呼!呼!呼……” 火球是醮过油的布团,掉到谷地时,着草即燃,转眼间,整个谷地黑烟缕缕,迅速燃烧起来了! 第十五章 人贱我贵 狠心婆子筑肉墙 众人纷纷把干柴枯草踢到谷地中央,然后一齐向谷壁靠去,凌敖揭去人皮面具,在混乱中找到慕容婉,把她拉到凹入的谷壁下,秋神梅盛林刚好也挤到他们身边,她一见凌敖,先是一怔,继而微笑道:“小弟弟,贵姓?” 凌敖坦诚答道:“晚辈姓凌名敖,家师是春神乐正贤!” 秋神梅盛林惊“噫”一声,接着点首恍然道:“怪不得冬神司寇丹昨天要杀你,令师此刻何在?” 凌敖摇头道:“家师自禁于金佛山秘洞中,月前晚辈奉命来此凤凰谷寻找师母不果,返回金佛山时,发现秘洞中躺着一具腐尸,晚辈原以为家师已死,可是昨天在酒楼上,晚辈忽然听到家师‘传音’命令晚辈跟踪凤凰谷主一名部下,由此可知家师并未遇害,只不知家师此刻在何处。” 秋神梅盛林不胜惊异,诧声道:“你师母是谁?” 凌敖道:“家师母姓崔名忆美,原住这凤凰谷中,后来罗太希乘家师不在时,将这凤凰谷封锁,并强占家师母为妻……” 秋神梅盛林动容道:“原来令师竟有这段遭遇,我一直未听他说起,令师为何要自禁于金佛山秘洞中?” 凌敖道:“晚辈也不知道,家师一直不肯说出原因!” 秋神梅盛林轻“哦”一声,举目向前望去,见谷中火势愈来愈强,热焰一阵阵压迫过来,不由蛾眉一颦,愤恨地道:“那罗太希真该死,今天不是我死便是他亡!” 凌敖亦甚焦急,问道:“梅老前辈已有脱困之策么?” 秋神梅盛林点头冷笑道:“有,罗太希想用这方法害死我,那是做梦!” 凌敖忙道:“老前辈既有脱困之策,还请赶快说出,否则再过一会,这许多武林朋友都要被火焰烤死了!” 秋神梅盛林闭目静默半晌,忽然睁眼笑道:“我所谓能够逃过一死,并非说我有办法可以救你们出谷去!” 凌敖一惊,微微苦笑道:“老前辈武功盖世,要独自越出这凤凰谷自然不难……” 秋神梅盛林正色道:“不,这座凤凰谷上窄下宽,且又高逾百丈,普天之下无人能飞越出去!” 凌敖讶道:“那老前辈将如何逃过一死?” 秋神梅盛林目荡凶芒,环视左右紧靠在谷壁下躲避火焰的武林人一眼,冷笑道:“你认为这些人今天将会有何下场?” 凌敖道:“如无奇迹出现,等下都将被烈火活活烤死!” 秋神梅盛林露齿“格格”脆笑道:“不错,既然今天这一班人都难逃一死,何不让他们早死,免得受烈火灼烤之苦?” 凌敖一惊道:“老前辈打算怎样——” 一言未尽,却见秋神梅盛林蓦然长笑一声,右掌平扫而出,竟将挤在她身右的十几个武林人一下击毙! 挤在附近谷壁下的武林人一见大哗,纷纷沿谷壁暴退。 凌敖大惊叫道:“老前辈您干什么?” 秋神梅盛林犹如未闻,飞身向前,双掌连出,登时又将那些武林人击倒二十几个! 原来此时谷中火势极盛,那些武林人都不敢站到谷地中央去,大家在谷壁下挤成一团,故此秋神寒风掌一出,劲道所及,势如破竹,没有一人能逃得开去。 秋神梅盛林迅捷将三四十具尸体移到自己站立的谷壁下,堆成一道“肉墙”,然后向凌敖和慕容婉招手笑道:“孩子,这样可以挡住火焰,也是唯一活命之路,你们快过来吧!” 凌敖以前曾听师父说过,知道眼前这个四神中唯一的女人,行事介于正邪之间,这时见她视人命如草芥,把人活活打死用来做挡火墙,心中虽是惊怒交迸,却不感意外,当下冷冷答道:“多谢您的美意,我凌敖宁愿被火烧死,您自己快躲进去吧!” 秋神梅盛林对凌敖不知是特具好感,抑或另有原因,却未因他的话而生气,只见她颦眉含笑道:“傻孩子,你别认为我手段太残酷,其实他们今天终归要死,与其被火慢慢烧死,倒不如乾脆死在我手里少受痛苦,何况等一会我还可以杀死罗太希替他们报仇呢!” 凌敖淡然道:“是的,老前辈等一下也替晚辈报仇就是了!” 秋神梅盛林露齿笑一笑,闪身进入“肉墙”之内,又探出头脆笑道:“你自己要死,没有人阻止你,但你身边那个小姑娘呢?” 凌敖转对慕容婉道:“慕容姑娘,你过去么?” 慕容婉摇头道:“不,你不进去,我也不进去!” 凌敖大为钦佩,点头赞道:“好,冲着你这句话,我愿意视你为妻,现在咱们一道等死吧!” 慕容婉含情一笑,把脸貼入他怀中…… 秋神梅盛林交露齿笑了笑,忽然转对那些挤在谷壁下的武林人喊道:“喂,你们谁敢进来?” 左边谷壁下有人应声道:“我——老娘胭脂虎胡三娘和小女!” 话声中,只见夏神之妻胭脂虎胡三娘拉着乔小慧疾奔而至,钻入“肉墙”里去了。 乔小慧躲入“肉墙”之后,随即探出螓首娇喊道:“凌大哥,别傻,赶快过来吧!” ^ 凌敖大声道:“不!我要站在这里。” 乔小慧芳心焦急,不禁含泪骂道:“傻小子,这个时候,你还发什么牛脾气,快给我过来!” 慕容婉抬眸凝望凌敖问道:“她就是乔小慧么?” 凌敖点头道:“嗯,她怕死,我不怪她……” 慕容婉立刻对乔小慧大声道:“乔姑娘,人各有志,你走你的阳关道,我们过我们的独木桥,你的好意多谢啦!” 乔小慧大怒道:“丑丫头你说什么?” 慕容婉瞪眼回骂道:“你才是丑丫头!” 乔小慧扯下脸上的人皮面具,冷笑道:“我是丑丫头么?哈哈,让大家来瞧好了!” 慕容婉见她竟是长得这般俏丽,怪不得凌敖喜欢她,一气之下,举手往自己头上一抓,一把扯下满头红而无光的头发,露出黑油油的一团秀发,再一把揭下脸上那一层伏犀眼,狮子鼻,还布满雀斑的丑脸皮,现出一副美若鲜花,吹弹欲破的脸蛋儿,斜睨乔小慧冷笑道:“瞧就瞧,你自以为很漂亮是不是?” 她长得的确美丽,有一双弯弯的柳眉,一对黑白分明的柳眼,一张小巧玲珑的菱唇,配上白如凝脂的面颊,看起来别有一种古典美人的温和清丽气质! 乔小慧呆了,皱眉惊讶地瞧她一会,忽然眼眶一红,怒望凌敖道:“好,姓凌的,原来你骗我!” 凌敖万想不到慕容婉的“丑脸孔”也是假的,这时见她恢复庐山真面目,原来竟是个天生丽质的美人儿,心中又惊又喜,张口“啊啊”连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乔小慧伤心欲绝,眼中泪光盈盈,恨恨地瞪望凌敖好一阵,忽地尖叫道:“凌敖,你说话呀!” 凌敖惶然道:“乔姑娘要我说什么呢?” 乔小慧大叫道:“你到底进不进来?” 凌敖摇头道:“不,我死也不进去!” 乔小慧花容慘变,哭道:“好,咱们从此一刀两断!” 语毕,把头缩回“肉墙”里去。 她把头缩回肉墙,胭脂虎胡三娘却探出头来大骂道:“好小子,老娘原听我女儿说你如何如何好,敢情也是个薄情寡义的臭小子,哼,老娘现在没有空整治你,改天老娘不剥你的皮才怪!” 这时谷中火势更旺,已蔓延成一片火海,灼热的气焰烤得谷边众人面上发烫,浑身焦痛,头涨欲裂,开始有人支持不住而倒下去了! 凌敖把慕容婉紧紧抱在怀中,正在万分焦急之际,忽觉眼前一花,一个头戴草笠的黑衫老人从天而降,飄落到他面前! 黑衫老人一顶草笠戴得很低,掩住半个脸庞,仅露出一个蓄着山羊须的下巴,他脚刚踏落谷地,随即吐出低沉有力的声调道:“你们两人快随老夫来!” 话罢,立即折身沿谷壁急走过去。 凌敖心头一动,拉起慕容婉起步急跟,走到西面谷壁边,只见黑衫老人扬掌将地上正在熊熊燃烧的干柴卷开五尺,立即伸手在谷壁上一按一推,耳听“喀喀”两声,一块高六尺宽三尺的“谷壁”登时离壁翮开来,露出一条秘道! 黑衫老人闪身跳入,一面招手道:“快进来!” 凌敖无暇细思先将慕容婉推入,然后回头大叫道:“诸位,这里有一条出路,你们快……” 话未完,身形一颠,已被黑衫老人拉进秘道中。 “哗!” 一声巨响,翻开的那块“谷壁”由地上竖起,又将秘道口封回原状了。 凌敖顿觉置身于黑暗中,不禁大惊道:“老前辈,您何不让大家都进来?” 黑暗的秘道中传来黑衫老人的声音:“别多言,快过来!” 旋听黑衫老人和慕容婉的脚步声渐渐远入秘道中,凌敖急忙摸索着向前跨去,一面开口喊道:“婉妹,你好么?” 慕容婉遥远应道:“好,你快跟上来!” 凌敖摸索前进,发觉秘道笔直,每隔百步即有一道斜直的石级,越上越高,大约经过五道石阶,秘道忽然转向右方,仍是每隔百步即踏上一道石阶,又经过五道石阶,眼前忽现光亮,原来已走进一间点有油灯的石室里面。 这间石室宽仅寻丈,室内不见另有通门,凌敖一见黑衫老人和慕容婉不在室内,顿感不妙,正欲顿足退出,忽听背后“刷”的一声,掉头一瞧,来路上已罩下一道铁栅! 与此同时,又听远处传来慕容婉的惊呼声:“啊唷!凌大哥你快来!” 凌敖大惊失色,飞步冲到铁栅前,双手握住粗如臂膀的铁栅拼命摇撼,大叫道:“婉妹!婉妹!你怎么了?” 慕容婉的遥呼声传来:“凌大哥,我被关在——” 第十六章 人明我暗 苦命妇人挖地道 话未尽,“砰”的一下关门声响,便再也听不见慕容婉的声音了。 凌敖心胆皆裂,厉声叫道:“婉妹!婉妹!你被关在哪里?那黑衫老人是谁?” “嘿嘿嘿……” 一阵阴森森怪笑由远而近,秘道上人影一晃,那个黑衫老人业已立在铁栅外! 凌敖双目尽赤,怒喝道:“老贼!你是何人?” 黑衫老人举手慢条斯理地摘下草笠,现出一张丑恶恐怖的脸孔,不是别人,正是以前的鬼头尊者,现在的凤凰谷主罗太希! 凌敖心头一震,暗叹道:“罢了,原来是老魔头,今番有得苦头吃矣!” 凤凰谷主摘下草笠,咧嘴“嘿嘿”狞笑道:“小子,你艳福真不浅,两次入牢,都有漂亮的小姑娘陪你,嘿嘿……” 凌敖张口“呸”地向他吐出一口唾沫,大喝道:“老贼头!有种把铁栅打开,咱们真刀真枪干一干!” 凤凰谷主闪身避过唾沫,怪笑一声道:“真刀真枪你又岂是本谷主之对手,别说梦话吧!” 凌敖一想此刻已陷身魔窟,再怎样发狠也没用,当即压住心头怒火,沉笑道:“说,你待怎样?” 凤凰谷主冷笑道:“首先,本谷主要问你一件事,昨天你在汉王酒楼上,忽然起身喊了两声师父,是不是你师父来了?” 凌敖反问道:“昨天在酒楼上分我半张桌位的‘假春神’就是你?” 凤凰谷主摇头道:“不,他是本谷主的一个部下,即是刚才被‘秋神’打死的那个!” 凌敖又问道:“这两年多来,冒充我师父出现武林的也是他?” 凤凰谷主诡笑道:“你问得太多了,现在该你回答本谷主的问题!” 凌敖心想吓唬他一下也好,便点头道:“不错,昨天师父已来到汉王城!” 凤凰谷主神色微变,冷笑道:“哼!既然来了,为何今天不敢进入凤凰谷来?” 凌敖脑中电转之下,应道:“谁说不敢,我师父已经来了!” 凤凰谷主目光一凝,沉声道:“在哪里?” 凌敖道:“在你身后!” 凤凰谷主丑脸一变,掉头急瞧,果见秘道上有个黑影一闪而没。不禁大吃一惊,口发厉声,转身疾扑过去,眨眼没入黑黝黝的秘道中! 凌敖没想到自己一句戏言,居然成了事实,心头一震之下,脱口大叫道:“师父!师父!是您么?” 秘道中没有回音!不,回音来了! 那是一缕细如蚊鸣的声音,由石室左边的壁角下透了上来:“谁在上面喊师父?”语音清悦,似是出自女人之口! 凌敖心头又是一震,急趋至壁角下,面对石壁细缝大声问道:“喂,你是谁?” 那清悦的细语答道:“我是崔忆美,你呢?” 凌敖大喜,急道:“弟子凌敖,家师正是春神乐正贤!” 崔忆美惊声道:“哦,原来你就是夏神乔大千说的那个少年,你不是逃出去了么,怎么又被关进来了?” 凌敖道:“罗太希假冒‘夏神乔大千’之名,发帖邀请‘春、秋、冬’三神及五派掌门人来此凤凰谷,说要把‘武林盟主’移交给‘秋神梅盛林’,结果大家都上了他的当……” 当下便将经过情形详细说出。 崔忆美听罢叹道:“唉,罗太希真是死有余辜——你师父来了么?” 凌敖道:“不知道,但弟子刚才骗罗太希说我师父就在他身后,不料他果然发现秘道中有人混进来,只不知道那人是不是我师父——师母,您这些年来可好?” 崔忆美苦笑道:“师母被罗太希关禁了二十年,每天枯坐在这不见天日的石室中,你说好不好?” 凌敖心如刀割,急问道:“师母,您不能设法逃出么?” 崔忆美道:“师母天天在设法,可是直到最近才有机会……” 凌敖喜道:“哦,师母有了逃走的机会了?” 崔忆美道:“嗯,上次你逃出这凤凰谷后,夏神乔大千便开始以他的‘雷公拳’猛击石室,打算破室逃出,事为罗太希所悉,他便把夏神换禁于另一间坚固的石室,同时也把我换到这里来,也许皇天有眼,这间石室的一面石壁不如先前那一间坚牢,师母便乘无人来巡逻的时候,以内家掌力震松石壁,挖了一条地道,现在师母便是站在地道末端,距你的石室大约只有两丈,如果进行顺利,明天晚上即可挖到你的石室——你那间石室是不是对着一条秘道?” 凌敖道:“是的,但是这间石室有一道铁栅罩着,仍然无法出去啊!” 崔忆美问道:“什么样子的铁栅?” 凌敖道:“可能是钢铁制的,粗如手臂!” 崔忆美沉吟道:“那么,我可以直接由铁栅座下挖过,但这样恐怕要多费一天工夫。” 凌敖忽然起了一个疑问,讶道:“师母如何把挖下的泥土送出去?” 崔忆美笑道:“没有挖出泥土,师母所谓‘挖’,乃是用掌力将泥土逼开!” 凌敖惊佩万分,不禁赞道:“师母好掌力啊!” 崔忆美脆笑道:“师母每日枯坐无聊,只好以练掌力来消磨时间,现在,师母的掌力造诣,可能不亚于秋神梅盛林哩!” 凌敖兴奋地道:“师母一旦能脱困,准可一掌将罗太希打死!” 崔忆美道:“这倒不见得,罗太希是个武学鬼才,以前他的武功虽非四神之敌,但所差已有限,这些年来,他立意要独霸武林,每天都在苦练绝学,只怕现在已超过四神……啊,你那边有人来了!” 凌敖闻言一惊,急忙站起身,侧耳凝听,果然听见秘道上有两个人的脚步声响过来。 俄顷,铁栅外出现了两个青年男女! 男的,大约二十出头,面貌英俊,一身黄锦衫,女的约十六七,容貌绝丽,带有一种妖媚的魅力,身穿桃红劲衣外套红披风,曲线十分玲珑,两人腰间都系一柄宝剑,神态异常潇洒! 这少年男女,凌敖上次入谷时曾经见过,男的正是凤凰谷的少谷主,女的姓苏,名不详。 他们来到铁栅外站住,面含敌意地打量凌敖片刻,那少谷主下巴一抬,开口道:“喂,听说你是春神的徒弟,是么?” 语气态度均极倨傲,好像他老子是当今皇上! 凌敖觉得对付这种喜欢卖神气的小子,最好的办法便是报以同样的颜色,于是双手往胸前一叉,跷起右脚倚立于石壁前,爱理不理道:“是又怎样?” 少谷主剑眉微挑,又问道:“你会不会使凤凰十八式?” 凌敖冷然道:“当然,源出正宗,不像你们用手段强夺来的!” 少谷主并不生气,潇然一笑道:“凤凰十八式须得一男一女配合施展,才能发挥无穷威力,你的那一半呢?” 凌敖淡淡道:“已被你父亲关入另一间石室去了!” 少谷主注目问道:“就是那个叫‘慕容婉’的姑娘?” 凌敖道:“不错,你们两人可是有意和我们较量一下‘凤凰十八式’?” 少谷主颔首笑道:“正是,但不是今天,我们现在是来看守你的!” 凌敖耸耸肩,斜望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谷主神气地道:“罗剑奇!” 凌敖移望那苏姓少女,诡笑道:“她是你的妻子么?” 少谷主罗剑奇点头道:“可以这么说,她姓苏名娜娜,外号红衣仙子,武功绝不比你那个慕容婉差!” 凌敖笑道:“那要动手才知晓,说不定……嘿嘿……” 少谷主罗剑奇奇怪道:“说不定怎样?” 凌敖扫瞥那红衣仙子苏娜娜一眼,不屑地道:“说不定不堪一击呢!” 红衣仙子苏娜娜闻言大为愤怒,转望罗剑奇道:“剑奇哥,你把他们两个放出来,咱们跟他们斗一斗,看是谁不堪一击!” 少谷主罗剑奇皱眉沉吟道:“不行,万一被他们乘机逃走,我爹爹会骂……” 红衣仙子苏娜娜冷笑道:“咱们先把那慕容婉带入‘凤凰厅’,然后再来带他去,这样他们还能跑掉么?” 少谷主罗剑奇踌躇道:“可是我爹爹刚才说有一个敌人混入我们凤凰谷中,现在全谷上下都在搜敌和戒严之中,咱们怎可——” 红衣仙子上唇一翘,冷冷道:“你不敢就拉倒,说这么多理由干吗?” 少谷主罗剑奇敢情有些惧内,一见她生气,连忙涎脸陪笑道:“好好,依你依你,咱们这就去带那慕容婉进凤凰厅好了!” 红衣仙子这才回嗔转喜,偏脸妩媚一笑,拉起他转身奔入秘道中去了。 凌敖估量他们已去远,立即蹲回壁角下,低喊道:“师母!师母!您还在么?” 壁角下透出崔忆美的传音细语:“孩子,师母都听见了,你对‘凤凰十八式’最多只会前面三式,怎能胜得他们?” 凌敖道:“弟子的确仅会前面三式,但弟子只想乘机逃走,并非真要和他们较量剑术。” 崔忆美道:“凤凰厅是建筑在山腹中的一间华丽大厅,四面通路均布置机关,你们逃不掉的!” 凌敖着急道:“那可怎么办?” 雀忆美叹道:“师母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唉……” 凌敖急问道:“那些机关是不是很厉害?” 崔忆美道:“当然,据说稍一踏错一步,即有粉身碎骨之虑!” 凌敖咬唇决然道:“既是这样,弟子只有跟他们拼了,罗太希并未由师母身上学去‘凤凰心法’,想来他的儿子所练的‘凤凰十八式’也未必能致弟子于死命!” 崔忆美道:“嗯,你们两个要胜他们自然办不到,但他们要杀死你们大概也很困难——那慕容婉是谁?她怎会凤凰剑法的? 凌敖道:“她是‘白水神尼’的徒弟,其父‘鬼见愁慕容达’是我师父的好友,数年前被人害死,师父把她带去‘白水神尼’处学武,后来师父把‘凤凰十八式’前三式教给她,师父那样做,乃是……乃是……” 崔忆美道:“要把她许配给你,是么?” 凌敖赧然道:“是的,这很伤脑筋……” 崔美笑道:“怎的?你不喜欢她么?” 凌敖道:“不是,只因弟子先已认识了‘夏神乔大千”的女儿乔小慧……” 崔忆美默然不语,不知在想些什么事。 凌敖正要再开口,秘道上已传来脚步声,心知那少谷主和红衣仙子已到,只得挺身站起,走近铁栅张望。 就在此时,崔忆美又传音上来了:“孩子,你如有杀罗剑奇的机会,请暂时手下留情,因为他可能是你师父和我所生的儿子!” 凌敖斗然一震,欲待转回问个明白,那少谷主和红衣仙子已走到铁栅外了。 少谷主罗剑奇开口道:“小子,我现在带你去凤凰厅比武,你若想乘机逃走,那是自寻死路!” 凌敖微微一笑道:“多谢关照,我的‘那一半’已在凤凰厅了么?” 少谷主罗剑奇点头冷冷道:“不错,所以我希望你能替她的处境设想一下,别妄想蠢动!” 凌敖笑道:“废话少说,把铁栅打开吧!” 少谷主罗剑奇退后两步,再向左横跨一步,又退后两步,再向右横跨一步,只听“刷”的一声,铁栅疾速向上升去。 凌敖凝神注意他的动作,暗暗记在心中,见铁栅一开,立即举步跨出石室,抱拳一拱道:“少谷主请带路!” 少谷主罗剑奇摆手示意红衣仙子先行,命凌敖走在中间,自己押后监视,三人走入黑暗的秘道,行约数十步,红衣仙子伸手在秘道左边的石壁上一按一推,石壁应手分开,现出一条秘道,红衣仙子当先走入,又数十步,眼前出现一道石级,凌敖随后跟上,心想这地方是个下手的好机会,自己只要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拔剑往后扫去,至少可将罗剑奇刺伤,那时再来对付前面的红衣仙子不愁不得手,可是,师母说这罗剑奇可能是她和师父生的儿子,果真如此,自己怎可将他剌伤…… 思忖之间,红衣仙子已转入另一条秘道,来到一面石壁前,只见她又在石壁上一按一推,石壁又应手分开,现出一条宽敞的甬道。 进入甬道,复行数十步,蓦然眼前大亮,出现一座圆形大厅! 这间大厅有十丈宽,高约四丈,顶上镶满金叶,状如龟壳,其间嵌着九顆夜明珠,排成八卦形,中央一颗大如櫻桃,散放出耀眼的光芒,照得整个大厅金光辉映,十分明亮,有如置身碧空之下。大厅地上铺着整条的大理石,花纹斑斓,绮丽异常,四面壁上则用黄金镂刻着九对展翼飞翔的凤凰和九对男女裸像,他(她)们手握宝剑,一对一对作比翼而飞之状,看起来却令人有猥亵的感觉。此外,大厅四面有九道圆门,每道圆门均开敞着,里面光线幽暗,不知分别通往何处! 凌敖没想到凤凰谷主罗太希竟会在这凤凰谷的山腹布置如此豪华的大厅,心中十分惊奇,但一看厅中没有慕容婉的影子,不禁心弦一震,转望罗剑奇沉声问道:“你说她已先来此厅,怎么不见人?” 少谷主罗剑奇双目精光暴射,环扫九道圆门一遍,冷笑道:“她莫非妄想逃走,已走入‘九转连环门’之中了?哼,真不知死活!” 凌敖心头大惊,怒喝道:“快说,走入那‘九转连坏门’中会怎样?” 少谷主罗剑奇冷声缓缓道:“除非她懂得走法,否则只有死路一条!” 凌敖剑眉一竖,右手迅捷往腰间探去,罗剑奇未待他撤剑出手,身形一动,跃开两丈,脚未着地,宝剑业已出鞘,斗然厉叱道:“你急什么?我要领教的只是你们的凤凰十八式!” 凌敖仗剑缓步欺上,神情冷峻地道:“既然她已走上你们布置的死路,还是咱们两人来吧!” 罗剑奇横剑于胸,移步后退,一面冷笑道:“你何不等一下,待我进去找找看如何?” 凌敖略一思忖,便点头道:“好吧,但你须得把你的‘那一半’留下。” 罗剑奇看了红衣仙子一眼,怒声道:“你想杀死她来抵偿慕容婉的性命么?” 凌敖摇摇头道:“不,我怕你们乘机溜掉!” 罗剑奇不禁大笑道:“哈哈,我还没把你放在眼里,吹什么大牛?” 凌敖神色一派冷峻,缓缓道:“那么,咱们三人一道去找吧!” 罗剑奇眼睛一转,点头笑道:“这倒可以——随我来!”语毕,转身向左方一道圆门举步走去。 凌敖正欲跟去,蓦闻右方一道圆门内传出“呛!呛”两下宝剑碰击声,旋见那圆门内剑光一闪,从里面射出一条黑影来! 第十七章 人贵我贱 侠心义士破禁令 这人身材颀长,面罩黑巾,全身黑色劲装,手掣一柄长剑,身手灵捷无比,射入大厅时,身躯就地一滚,扬手打出三枚铁蒺藜! “咻!咻!咻!”如电射向圆门内! 圆门内白光连闪,只听“当!当!当”三声,三枚铁蒺藜全被磕飞出来。 紧接着,一条黄色人影电扑而出,这人正是凤凰谷主罗太希,他扑入大厅之际,亦扬手打出一支银针,直取那黑衣蒙面人。 银光飞闪,去势如电! 黑衣蒙面人斜身飘出三丈,扑落地上,右手一抖,又是三枚铁蒺藜脱手而出。 凤凰谷主纵身跃起三丈多高,那三枚铁蒺藜便由他脚下掠过,射入厅壁,发出“笃!笃!笃”三声脆响,黑衣蒙面人一见暗器又落空,蓦地飘身而起,吐剑猛刺身在半空中的凤凰谷主,动作奇快至极! “呛!” 又是一声宝剑碰击声,两人同时落地,同时闪身出招,但见两人身法招术均是灵捷奇奥,倏分倏合,剑光闪闪,寒风虎虎,战况激烈无伦! 这是一场绝世高手与绝世高手的拼斗! 凌敖看呆了,罗剑奇和红衣仙子也看呆了,他们三人都是身怀绝学的年轻人,但像如此激烈的搏斗,尚属首次目睹,看见他们每一出手均是攻守兼备的无上妙招,不禁为之如醉如痴,无不暗在心中喝彩。 “呛!呛!呛!呛!” 凤凰谷主和黑衣蒙面人又一连交击五剑之后,罗太希倏然跃开两丈外,仰头狂笑道:“哈哈哈,我道是谁,原来是你春神乐正贤啊!” 凌敖精神一振,大喜而呼道:“师父是您么?” 黑衣蒙面人轻“嗯”一声,两眼紧紧盯住凤凰谷主,沉声道:“罗太希,你罪孽深重,今天该是授首的时候了!” 凤凰谷主怪笑道:“哈哈,你春神胆敢破禁重出武林,今天该授首的是你而不是本谷主!” 敢情这黑衣蒙面人正是“春神乐正贤”,只见他双目神光闪闪,沉声冷笑道:“老夫破了什么禁,你且说说看!” 凤凰谷主狞然一笑道:“你触犯天山‘瑶池圣母’的懿旨,领罪自禁于金佛山秘洞中,老死不得出来,否则祸延整个中原武林,对不对?” 春神乐正贤浑身大大一震,不期然退后一大步,骇然瞪大两眼问道:“你到底是谁?” 凤凰谷主嘿笑道:“以前的‘鬼头尊者’,现在的‘凤凰谷主’,姓罗名太希!” 春神乐正贤目光一严,凛然厉叱道:“胡说,鬼头尊者罗太希是什么脚色,他也配知道‘天山瑶池圣母’的圣讳么?” 凤凰谷主轻蔑道:“哼,你以为整个中原武林只有你春神乐正贤一人知道天山有一位‘瑶池圣母’不成?” 春神乐正贤沉声道:“不错,你若是鬼头尊者罗太希,即使再修练一百年也不配听到天山瑶池圣母的圣讳,哼,老夫早就怀疑当年‘夏神乔大千’的那一拳何以竟未将罗太希打死,原来你不是真正的罗太希,而是冒名顶替他的人!说,你到底是谁?” 凤凰谷主目光连闪,忽然怪笑一声道:“你既不知道本谷主到底是何人,我劝你还是赶快回金佛山秘洞中再次自禁起来,本谷主念在占妻夺谷之利,不将你破禁之事宣扬出去便了,否则,嘿嘿,你知道,那不仅是你乐正贤一人难逃一死,且将祸延整个中原武林,到那时候,你将后悔不及,成为使中原武林沦亡的一大罪人了!” 春神乐正贤虽然脸上蒙着黑巾,但谁都看得出他听了凤凰谷主的一席话后,神色为之大变,只见他双目勃然射出一片慑人心魄的精芒,眈眈注视凤凰谷主片刻之后,移步迫上,咬牙切齿道:“老夫先把你宰了,再赴天山领罪不迟!” 步履沉稳,神威凛凛,显然已下了最大的决心要把凤凰谷主除掉! 凤凰谷主冷笑一声,身形微挫,剑横胸前,以全神戒备的姿态慢慢向后退去。 双方剑拔弓张,一进一退,忽见春神乐正贤宝剑一扬,招出如虹连人带剑朝凤凰谷主猛扑而出! “住手!” 一声清叱,蓦然传入凤凰厅中,其声圆润,余音袅袅,却震得众人耳鼓嗡嗡作响! 春神乐正贤空中身形一顿,疾速飘落地,一连退出四五步。 众人循声一瞧,赫然发现左边一道圆门中静静玉立着一位容貌绝丽的二八佳人! 蛾眉杏眼,肤白胜雪,发挽高髻,上饰金步摇,身穿银鳞罗襦,左胸绣着一朵红色莲花,人美,衣饰亦美,美得像天上的仙女! 春神乐正贤一见之下,不禁脱口惊“啊”一声,手中宝剑“当”地掉落地,登时呆若木鸡! 凤凰谷主眼中亦闪过一丝畏怯之色,但却故作凶态,振臂戟指银衣佳人大喝道:“呔!你这姑娘是谁?” 银衣佳人恍似未闻,神态冷静异常,一对明眸冷冷注望春神一会,启唇脆生生地道:“乐教士,跪下聆听圣谕!” 春神乐正贤轻叹一声,垂头、屈膝,面朝银衣佳人跪了下去。 凌敖骇然一震,失声道:“师父,您——” 春神乐正贤别脸望他沉声道:“敖儿,你也跪下吧!” 凌敖一呆,欲待追问原因,但见师父目光迸射出异常严厉之色,遂不敢违拗,不由走到师父身后屈膝跪下。 银衣佳人由怀中取出一方黄绢,展开脆声念道:“喻示乐教士,汝前违圣谕,本该处死,念汝数十年修为不易,特赦死罪,今自禁于金佛山无名洞,不期劣性不改,竟尔破禁出洞,其大胆妄为实本教创立百年以来所仅见,横行若此,罪无可赦,兹严限于中秋之日亲至瑶池领罪! 天山瑶池圣母手谕。” 春神乐正贤俯首恭听道:“乐善之谨受圣母谕!”说罢,双手接过圣谕,起身垂手恭立。 银衣佳人徐徐转望凤凰谷主,冷笑道:“阿修罗,你擅离天山瑶池圣宫,该当何罪?” 凤凰谷主罗太希顿时面色大变,骇然退出数步,两颗鹬眼骨溜溜地闪转,不知在脑中打什么坏主意。 春神乐正贤一听银衣佳人喊凤凰谷主为“阿修罗”不觉吃了一惊,抬头失声道:“啊,你是阿修罗?” 银衣佳人微颔首道:“不错,他昔日因你而失宠于圣母,心怀怨恨,后见你离开瑶池,便亦偷离瑶池进入中原,因畏惧圣母派人追擒,故冒充已死的‘鬼头尊者’出现,乘机夺你之妻,占你之谷,此事圣母业已知悉。” 春神乐正贤眼睛一亮,急问道:“圣母有何指示?” 银衣佳人不答,探手入怀取出一封信函,向凤凰谷主阿修罗丢过去,说道:“这是圣母给你的指示,你自己看吧!” 那封信函像被一双无形的手掌托着,平平飞到相距三丈开外的凤凰谷主身前! 凤凰谷主双手接到信函,拆开读罢,登时目露喜色,朝银衣佳人一鞠躬道:“烦请‘瑶池龙女’上复圣母,阿修罗谨谢圣母提拔之恩,今后自当克尽厥职,惟圣母是从,以报圣母不罪之德!” 瑶池龙女冷然道:“现在你尚是待罪之身,今后一年如能好好完成圣母交付之使命,不仅可将功折罪,并可获擢升之机会!” 凤凰谷主再鞠躬道:“是的,请‘瑶池龙女’放心!” 瑶池龙女略一点首,随即转望春神乐正贤冷冷道:“乐善之,现在你可以带着徒弟走了!” 春神乐正贤拱手一礼,转对凌敖招手道:“敖儿,我们走吧!” 凌敖赶上两步恭声道:“师父,慕容姑娘刚才误入‘九转连环门’中,此刻生死不明……” 春神乐正贤一哦,再转对瑶池龙女抱拳道:“慕容婉乃敝友之徒,年幼无知,龙女如肯宽赦,乐善之感激不尽!” 瑶池龙女道:“她刚才走入‘离门’中,已被我点倒于甬道上,你去把她带走好了!” 春神向她道了谢,立即带着凌敖向一道圆门走去。 师徒俩刚跨入圆门内的甬道,背后传来瑶池龙女清脆冷冰的声音:“乐善之,我再关照一句,你中秋之日如未去天山瑶池领罪,后果如何,你自己明白,希望你好自为之!” 春神乐正贤恍如未闻,只向凌敖低声道:“敖儿,这‘九转连环门’乃是天山瑶池圣母手创的一种机关,变化莫测,厉害异常,稍走错一步即有生命之虑,你必须依着为师的步法走,千万莫大意!” 凌敖点头道:“是的,师父,那龙女说的‘天山瑶池圣母’是何许人?她怎么称呼师父的名字为——” 春神乐正贤截住他的话头道:“别说话分心,小心脚下要紧,待离开这凤凰谷时,为师再详细告诉你吧!” 师徒俩走入甬道约莫三四丈,果见慕容婉倒在甬道旁,春神乐正贤翻开她的眼皮看了看,转对凌敖道:“她被‘瑶池龙女’用天山拂穴手法制住昏穴,你且把她抱起来,待走出这九转连环门后,为师再替她解开,以免她走错而遭遇危险!” 凌敖依言抱起慕容婉,脚下谨慎地顺着师父的步法向前踏过去。 敢情春神乐正贤对“九转连环门”极为熟悉,故此一路“九弯十八折”均平安通过,最后走出甬道。 春神为慕容婉解开穴道,三人走近入谷那道铁栅前一看,发觉天已入夜,而谷中之火亦已熄灭,隐约可见四面谷壁下躺着许多尸体,凌敖记挂着乔小慧的安危,急问道:“师父,你能不能将这铁栅打开?” 春神乐正贤颔首道:“可以,但你想打开铁栅干吗?” 凌敖道:“夏神的妻女尚在谷中,我们应该顺便把她们救出来!” 春神乐正贤叹道:“你看谷中尸体横陈,大约今早入谷的武林人已全数罹难,她们母女只怕也——” 凌敖急道:“不,火起之时,秋神曾打死数十人,利用他们的尸体砌成一道肉墙,乔姑娘和她母亲亦进入里面避火,所以她们极可能还活着!” 春神注目一哦,立即走到铁栅右边的洞壁上按了一下,铁栅应手慢慢升起,凌敖当先跳入,飞也似地奔到那道“肉墙”外,一看肉墙虽在,但已被烈火烤成焦炭,发出阵阵的焦臭气味,谷壁下到处躺着一具一具卷曲的焦黑尸体,景象之惨令人见之酸鼻! 凌敖探头往肉墙里面一瞧,只见秋神梅盛林、胭脂虎胡三娘和乔小慧均面朝地上匍匐着,一动也不动,看似已死去,不禁大吃一惊,一脚跳入肉墙内,正要扳转乔小慧的身躯察看,蓦觉身旁寒风倏起,急忙就地一滚,耳听“哗”的一声,肉墙已被一股凌厉的寒风震塌! “咦!是你?” 秋神梅盛林的声音! 凌敖翻身跳起时,胭脂虎胡三娘和乔小慧亦相继由地上翻身而起,乔小慧一见来的是心上人,竟忘了“一刀两断”之言,大喜道:“啊!你没有被火烧死?” 凌敖站起身,一面拍打身上土灰,一面含笑道:“没有,吉人自有天相,我被凤凰谷主‘救’入山腹中!” 乔小慧惊异道:“哦!凤凰谷主怎肯救你?” 凌敖尚未回答,春神和慕容婉已走了过来,秋神梅盛林看见来了一个蒙面人,以为他就是凤凰谷主,右掌猛劈而出,厉叱道:“躺下!” 春神乐正贤身形一偏,错掌微吐,抵消秋神打到的寒风劲道,笑道:“好个秋盟主,这是你对待老朋友的见面礼么?” 秋神梅盛林闻言一怔,迷惑地道:“你是谁?” 春神乐正贤扯下蒙面巾,现出一副清癯俊逸的脸子,含笑道:“你看我是谁呢? 秋神梅盛林颇感意外,满脸惊疑地道:“乐正贤,你——不是冒牌货吧?” 春神乐正贤笑道:“当然不是,而且从今以后,武林中将不会再出现冒牌春神了!” 秋神梅盛林面上惊色渐退,注目问道:“听说你因故自禁于金佛山秘洞中,今天却因何到这里来了?” 春神乐正贤道:“说来话长,此地不是谈话之所,我们先离开这里再作详谈如何?” 秋神梅盛林挪步走出肉墙,举目四顾,面露杀气道:“那罗太希是不是已被你杀死了?” 春神乐正贤摇头道:“没有,他其实不是罗太希,而是来自西域的一个人物……” 秋神梅盛林两眼一圆,又惊又怒道:“好啊,敢情这个世界都在变了,我梅盛林此次出来,所见之人不是假的就是经化装的,这是怎么回事儿?” 春神乐正贤微笑道:“你说得不错,这个世界实在变了——我们还是出去再谈吧!” 秋神梅盛林原想找凤凰谷主拼命,见春神催着要离谷,心想定有原因,只好暂时打消主意,当下转望凌敖道:“孩子,那五派掌门人跟你一样都是死不临盆之辈,此刻大概已全死了,你要不要去找找看?” 凌敖闻言一哦,立即拔步缘谷奔去,所过之处,没有发现一个活人,所有被烈火烤死的武林人,个个尸体卷缩如虾,令人不忍卒睹。 奔到西边谷下,只见五派掌门人一排面壁跌坐,个个纹风不动,看似打坐入定了的样子。 凌敖不知他们是死是活,便在他们身后站住,抱拳开口道:“五位掌门人无恙否?” 五派掌门人不答,也不动一下。 凌敖走近右首少林证因大师身边一看,见他闭目垂睑,法相安详,不像已死之状,不禁伸手轻拍其肩,又开口道:“大师父请——” 一语未了,证因大师仰身便倒,双脚却仍盘膝如故,原来已“坐化”了! 凌敖吃了一惊,急忙再察看另四位掌门人,发觉个个全身僵硬,已是气绝多时,心中不禁慘然,当下把证因大师扶回原状,奔回众人面前道:“五派掌门人已死,我们要不要替他们收埋?” 春神乐正贤沉吟有顷,道:“不必,最好留待他们派中人亲来收殓,而且此地也不是允许我们收埋死人的地方,我们还是赶快离开此谷为妙!” 秋神梅盛林不由微笑道:“今天第一次看见你春神这样怕事,不胜惊异之至!” 春神乐正贤凝容不答,转身率先朝出谷的那道洞门疾步走去。 秋神及胭脂虎胡三娘五人只得起步跟随,众人走入洞道,未遇任何阻碍,转弯抹角,终于顺利走出凤凰谷! 月明如镜,凤凰山彷佛浸浴于清水之中,景色十分幽美,毫无一丝萧杀之色,春神乐正贤驻足仰望,若有所感地轻叹一声,然后起步再走,领着众人绕峰越岭走了一程,来到一片密林中,在一株树根上坐下,长长透出一口气道:“好了,我们就在这里坐下来谈谈吧!” 大家各拣树根坐下,凌敖迫切想知道师父过去的一切,以及与“天山瑶池圣母”的关系,因此坐下之后,立刻开口问道:“师父,现在您可以把自禁洞中的一切因由说出来么?” 春神乐正贤点点头,转望秋神梅盛林微笑道:“梅女士,你我虽已相识数十年,但你大概还不知道我乐正贤是个什么人物吧?” 第十八章 人暗我明 旁门异教奉天衣 秋神梅盛林注目问道:“乐兄认为自己是个什么人物呢?” 春神乐正贤苦笑一下,环望众人说道:“我姓乐不假,原名却不叫‘正贤’,而是‘善之’,出生于河南一家镖局,二十岁时,父亲保镖遇劫,失镖又丧身,我为报父仇,便四出访求名师练武,但所得均非绝学,后来在关外遇见一位西域喇嘛僧,他是瑜伽术的高手,和我在一家酒楼上对坐片刻,竟知我心中愿望,临走指点我赴天山一行,说找到‘瑶池’即可达成愿望,我依言远入西域,果然找到那座瑶池,就在那里学艺五年,返回中原手刃仇家,以后不久,便一跃而为武林四神之一——” 秋神梅盛林奇笑道:“乐兄可否说清楚一点,那座‘瑶池’怎会教你武功?” 春神乐正贤道:“瑶池只是一个地名,百年以前,有一位名叫‘孟丽丝’的女人在那里创立了‘天衣教’,她自称‘瑶池圣母’,收罗十二童男和十二童女为教中弟子,传授他们武功,七十年后,孟丽丝年老仙逝,瑶池圣母二世由‘萨曼娜’继任,乐某人的剑术便是从她学的!” 秋神梅盛林微笑道:“萨曼娜武功很高么?” 春神乐正贤凛然道:“简直高深莫测,乐某人虽在中原武林位为四神之一,但在‘天衣教’中,只不过是一名二流弟子而已!” 秋神梅盛林微笑道:“如此说来,梅盛林若到了‘天衣教’中,恐怕也排不上名了?” 春神乐正贤正色道:“情形确是如此,梅女士如认为乐某人故作惊人之语,乐某人可以打住不说。” 秋神梅盛林笑道:“乐兄尽管说下去,反正这个世界原就无奇不有——那‘萨曼娜’年纪有多大了?” 春神乐正贤道:“圣母今年五十左右,但看起来仍如三十许人,她是维吾尔人,自小未入中原一步,对中原武林情形毫无了解,但在四年前,不知是谁告诉她中原人很重视武功,并有少林、武当等等之派别,她听了很感兴趣,竟下一道圣谕要乐某人劝服中原武林各门派奉‘天衣教’为武术宗主,并奉行教义,乐某人虽然艺出瑶池,但终系中原人物,岂能答应此事,因此给她一个相应不理,圣母为此极为震怒,再下圣谕命乐某人自禁于金佛山秘洞中,终老不得复出,否则祸延整个中原武林!” 秋神梅盛林见他说得十分郑重,不由也吃惊道:“可是你怎么又出来了?” 春神乐正贤长叹一声道:“只因乐某人二十多年前在这凤凰谷得一娇妻,后因有事出谷,返回时,竟不得其门而入,只在一株树上看见拙荆留下的一块木牌,上面写着‘郎君暂别,二十年后再来相聚’之语,乐某人不解其故,又寻不着入谷之路,只得飘泊江湖枯等二十年之期,三年前,约期将届,正想赶来与拙荆团聚之时,却突奉圣母再谕令乐某人自禁起来,乐某人为顾虑我中原武林遭受浩劫,不得不听从,便于自禁之前收了四个徒弟,于最短期间使他们练成一身武功,然后派他们前来凤凰山探索拙荆的消息。” “岂知三个徒弟一个个来一个个横遭惨死,两月前,乐某人这个最小的徒儿,携了十二只信鸽来此继续探索,可是乐某人一封信也没接到,心知情况严重,故偷偷离开金佛山前来一探,方知当年拙荆拒我入谷并非出自本意,而是完全受制于天衣教中一名私入中原的败类,他就是现在的凤凰谷主阿修罗!” “阿修罗是瑶池圣母座下的弟子之一,他秉性不善,故此失欢于圣母,可是他竟怀恨到乐某人身上,私入中原化身‘鬼头尊者罗太希’,乘机夺我之妻占我之谷,今天,乐某人正要入谷救众人逃离火攻,不幸被阿修罗发现,遂与他展开一场拼斗。” “后来圣母座下的‘瑶池龙女’突然出现,她带来圣母另一道圣谕,要乐某人亲赴瑶池领受破禁之罪,咳!看来瑶池圣母已动了征服中原武林的野心,她对阿修罗的私逃竟不加罪,反而赋予一种使命,那种使命,可想而知必是要他主事征服我中原武林的了!” 秋神梅盛林听得入神,注目问道:“乐兄有没有见到令夫人?” 春神乐正贤摇头叹道:“没有,也许她已经死了!” 凌敖忙道:“不,师父,师母没有死,弟子今天被禁在一间石室时,师母曾‘传音’与弟子说话!” 春神乐正贤精神一振,目放精光急问道:“真的,你师母怎么说?” 凌敖道:“师母正在挖地道准备逃出,她还说那少谷主‘罗剑奇’可能是师父的儿子!” 春神乐正贤大为激动,双目睁如铜铃,由凌敖脸上慢慢移望远方夜空,喃喃说道:“他是我的儿子?那个‘罗剑奇’是我的儿子?难道……我离开她时,她已有了身孕……?” 秋神梅盛林终身未嫁,不晓得身为父母的味道,看见春神在发痴,颇觉不耐,便追问道:“乐兄,你说‘瑶池圣母’要你去瑶池领罪,你去不去?” 春神乐正贤面容一黯,慨然道:“乐某人一生只奉行正义,圣母已打算入侵中原,乐某人自不必再视其为师,但‘天衣教’中无一人不是武功超绝之人,屈指而数,中原武林实无一人能与之抗衡,为中原武林存亡计,乐某人只好去一趟瑶池,如圣母肯察纳雅言当然很好,否则乐某人只好一死以拼了!” 秋神梅盛林冷笑道:“哼!我倒不相信中原武林真无一人能与他们天衣教一较高下!” 春神乐正贤正色道:“当今武林,有谁高过我们春夏秋冬四神?何况夏神身陷凤凰谷,冬神司寇丹不足与谋,要想遏阻瑶池圣母的势力入侵,或许还有一人,但是她也……” 秋神梅盛林凝眸问道:“她是谁?” 春神乐正贤道:“她便是拙荆崔忆美,她的‘凤凰十八式’剑法不亚于天衣教的武学,可惜那套剑法需要夫妇两人共练,而眼下乐某人又得赶快动身前往瑶池,已无时间与她共练了……” 夏神之妻胭脂虎胡三娘插口道:“这很简单,咱们再一起攻入凤凰谷,你救你妻子,老身救我的贼汉子,然后大家一道赴瑶池见识见识,老身就不相信那瑶池臭婆子有什么三头六臂!” 春神乐正贤苦笑道:“乔大嫂有所不知,凤凰谷中眼下来了那个‘瑶池龙女’,她是天衣教的第二高手,不是乐某人瞧不起大家,即使合我们在场六人之力,也未必能敌得住她一人呢!” 胭脂虎胡三娘撇嘴冷笑道:“鬼话,常言道,女人拉尿不上墙,她一个姑娘家有什么——” 乔小慧听母亲口出脏言,只羞得娇靥通红,慌忙伸手掩住母亲的嘴巴道:“娘,您怎么说那种话?真是的!” 胭脂虎胡三娘扳开她的手掌,瞪目道:“怎的,女人拉尿原就上不了墙,难道娘说错了么?” 乔小慧又羞又气,起身跺脚道:“娘再胡说,我要走了!” 胭脂虎胡三娘敢情很疼爱女儿,见状忙陪笑道:“好好,娘不说,我的乖女儿,你坐下来吧!” 乔小慧嘟着小嘴慢慢坐下,垂首不语。 树林中,老少六人沉默一阵之后,秋神梅盛林忽然起身说道:“乐兄,我们‘春夏秋冬’四季之规约是否就此完了?” 春神乐正贤不置可否地道:“梅女士有何高见?” 秋神梅盛林寒脸冷笑道:“现在轮到我上任秋盟主,却发生了这种事,我可不甘心就此结束,所以我无论如何也要救出乔兄,由他手里接过盟主金印!” 春神乐正贤含歉道:“乔兄为人不错,照理乐某人亦该效劳,可是中秋之期距今只有两月,而天山瑶池又距此万里之遥,乐某人若不及时动身,势将延误圣母限定之期,也势将祸延中原武林,所以对于乔兄之事,乐某人实是心有余力不足……” 秋神梅盛林道:“你不能帮忙没关系,但可否把凤凰谷里面的布置说一说?” 春神乐正贤颔首道:“可以,凤凰谷中最厉害的是‘九转连环门’,它是由八卦易数演变而成的,走法因时而易,子时走‘乾门’左三右三,丑时走‘坤’门,左六右六,即所谓‘乾三连,坤六断’,以此推算,寅时走‘震’门,左四右一——” 秋神梅盛林乃是一代武学宗师,对于各种武术及旁门左道均有极深之认识,一经春神说到这里,业已完全洞悉“九转连环门”之奥秘,当下岔口道:“好,多谢指教,梅盛林就此告辞了!” 胭脂虎胡三娘连忙起身问道:“梅世姐这就要入谷去么?” 秋神梅盛林点头道:“不错,打铁趁热,现在进去正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胭脂虎胡三娘喜道:“好极了,我们母女随你进去如何?” 秋神梅盛林沉吟道:“自然可以,不过我们入谷后最好各自行动……” 胆脂虎胡三娘道:“这个当然,我们母女绝不敢拖累你梅世姐!” 于是,三人便向春神乐正贤道别出林,乔小慧边走边回头向凌敖送秋波,一副依依不舍之态。 春神乐正贤目送她们消失后,再向凌敖详问妻子崔忆美的情形,听说她已将挖通地道逃出,不禁又惊又喜道:“既如此,你们暂时在此躲藏几日,等你师母逃出后,你们可从她练‘凤凰十八式’,将来或可替为师复仇!” 凌敖吃惊道:“师父真打算去瑶池领罪?” 春神颔首道:“是的,为师如不去,必将祸及整个中原武林,这不是为师所能安心的!” 凌敖忿然道:“那瑶池圣母当真那么不可理喻么?” 春神道:“瑶池圣母本性倒也不坏,但她奉行‘天衣教’为不二真理,思想已走入邪门,要她回心转意,恐怕已不可能了!” 凌敖迷惑道:“何谓‘天衣教’?” 春神道:“所谓天衣教,顾名思义,即是以天为衣之意!” 凌敖仍听不懂,又问道:“什么叫以天为衣?” 春神苦笑道:“以天为衣就是说,他们认为一个人既自哇哇坠地即未穿衣服,就应赤裸而过日子以天为衣,不穿一丝一线……” 凌敖大惊道:“嗄,他们‘天衣教’不穿衣服?” 春神略现尴尬地道:“是的,在天山瑶池,上至圣母下至男女教士,全身都是一丝不挂,而以赤裸过日子,不过,这并非表示他们男女之间可以随便乱来,相反的,他们教规极严,如发现有猥亵的行为,立刻开除教士身份,并毁废其一身武功!” 凌敖张目失声道:“人而不穿衣服,其与禽兽何异?” 春神淡淡一笑道:“但他们认为不穿衣服才是人生的‘真’谛,才是健康的不二法门呢!” 慕容婉听得满脸通红,双手往脸上一掩,开口叫道:“不要说啦!不要说啦!” 凌敖不理,又道:“那么,以前瑶池圣母要师父在中原传播天衣教,其??就是要大家跟着他们不穿衣服?” 春神点头苦笑道:“正是,所以你看这怎么使得啊!” 凌敖怒道:“哼,简直狗屁!” 春神叹道:“正是狗屁之至,试想他们要天下人不穿衣服,别的不说,那些住在冰天雪地之人不被冻死才怪呢!” 慕容婉又跺脚叫道:“不要说啦!不要说啦!” 凌敖浑然不觉,问道:“师父当年在瑶池学艺时,有没有穿衣服?” 春神腼腆一笑道:“那时为师只想学成绝艺,返回中原找仇家报仇,而且看见他们男女老幼都那样若无其事之状,日子一久,也就见怪不怪了,所以——” 凌敖打个寒噤,忙道:“好了,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他不要听,慕容婉倒听出兴趣来了,她松开掩住脸上的双手,目望春神含羞问道:“乐师伯说他们天衣教都不穿衣服,可是那……那‘瑶池龙女’怎么又穿着衣服呢?” 凌敖一怔道:“是呀!师父,那瑶池龙女怎么却穿着衣服?” 春神微笑道:“这是因为天衣教迄今尚未为中原人所知之故,他们在未把‘天衣教义’传入中原之前,自然不敢赤身露体出现在大庭广众面前,但你若以此讥笑她,那可要自讨没趣,因为她已不认为光着身子是一种羞耻,说脱就脱,绝不犹豫!” 第十九章 见色忘主 风流鬼甘做二臣 慕容婉双手又往脸上一掩,惊叫道:“好啦!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 凌敖笑了笑,当下由怀中取出一支银针道:“师父,这支‘通心针’是阿修罗与师父动手时打出来的——原来婉妹的父母是死在阿修罗之手!” 慕容婉闻言神色一震,抢过“通心针”看了看,不禁流泪咬唇道:“哼,我爹爹正是被这种通心针打死的,万恶的阿修罗,我一定要把他碎尸万段!” 春神叹息道:“要杀死阿修罗只有一个办法,你们马上结成夫妻,共练‘凤凰心法’内功,在此等候你师母逃出谷后,跟她练习‘凤凰十八式’剑术!” 凌敖赧然道:“一定要结成夫妻才能练凤凰心法的内功?” 春神道:“不错,练成凤凰心法才能双双御剑飞行,杀敌于百步之外!” 他看见慕容婉羞得耳根通红,便即起身道:“这样吧,江湖儿女不必拘于那些俗礼,如你们两人没有意见,为师现在就替你们主持婚礼,然后为师也该走了。” 凌敖转望慕容婉问道:“婉妹,你有没有意见?” 慕容婉低头红脸道:“不,我不要……” 凌敖一耸肩道:“不要拉倒,我才不希罕呢!” 慕容婉只是害羞,心里哪有不肯之理,听见凌敖要拉倒,芳心一急,不觉“嘤嘤”哽咽起来了。 凌敖大惑不解,诧声道:“咦,你自己不要的,怎么又哭了?” 春神乃是过来人,自然了解女儿家的心理,又见徒弟如一块浑金璞玉,什么也不懂,不禁“哈哈”笑了起来,说道:“敖儿,婉儿,你们都站起来!” 凌敖和慕容婉应声起立,两人面面相观,大感不知所措。 春神笑道:“来,你们向西方跪下,先拜天地吧!” 凌敖和慕容婉好像两个木偶,慢慢转过身子,并肩朝西方跪了下去。 春神搔搔头道:“这种礼节,其实为师也不大清楚,你们就磕三个头吧!” 凌敖和慕容婉依言恭敬地望天磕了三个响头! “现在你们相对再拜三拜吧!” 凌敖和慕容婉起身相对又拜了三拜! “好了,现在你们就是夫妻了,因陋就简,为师也没有什么礼物赠送你们,实在很抱歉,但愿你们恩恩爱爱,百年合好,礼成!” 慕容婉急叫道:“不,我们还没向您磕头呢?” 春神听了怔了一怔,窘笑道:“是么?好吧,你们要磕就磕,我倒不在乎这些表面文章……” 凌敖也觉此礼不可缺,随即和慕容婉双双跪下,向师父磕头,磕完了三个头,抬头已不见师父的影子,凌敖不禁惊跳起来,叫道:“啊,师父走了!” 慕容婉起身把头埋入他怀中,不胜娇羞地道:“他老人家真……真有意思,我们须得好好报答他一番才是。” 凌敖搂住她纤腰,痴痴道:“正是,等我们练成凤凰十八式,立刻去瑶池救师父回来……” 这是六月十五日的晚上,天上明月正圆,皎洁的月光为这一对新婚的小夫妻披上一层银衫,送他们进入深林中的深林里面…… ×      ×      × 小鸟吱啾。 晨曦微露。 凌敖带着新婚娇妻慕容婉悄悄来到凤凰谷外的树林中,两人爬上一株大树,在一枝横桠上相拥坐下,一面卿郷我我,一面注意着凤凰谷的动静。 也许凤凰谷因“瑶池龙女”之来而使谷主阿修罗改变了作风,只见此刻的凤凰谷洞门大开,门外有两名黑衣大汉手持缨枪肃立于洞门两侧,神态昂昂,有如两尊门神! 慕容婉看了觉得奇怪,便低声道:“敖哥,你看那阿修罗为何要把洞门打开?” 凌敖思索道:“我想,可能是‘瑶池龙女’的意思……” 慕容婉不解道:“瑶池龙女的意思?” 凌敖道:“嗯,瑶池圣母曾賦予阿修罗一项使命,也许那项使命就是要阿修罗以凤凰谷为根基,对外宣扬他们的‘天衣教义’,因此凤凰谷自然不能再封闭着了!” 慕容婉羞笑道:“对外宣扬‘天衣教义’,其意那是劝天下人跟着他们不穿衣服么?” 凌敖笑道:“不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也!” 慕容婉玉脸贴在他胸膛上,吃吃笑道:“你敢不敢当众赤身露体?” 凌敖含笑反问道:“你敢不敢呢?” 慕容婉脸一红,啐道:“你敢跟我胡说,我不理你了。” 凌敖低头在她粉颊上亲了一下,再拍拍她肩膀笑道:“你是我的娇妻,我怎忍心看你当众光着屁股走路?哈哈……” 慕容婉伸手搔他腋窝,咬唇笑道:“你再笑!你再笑呀!” 凌敖怕痒,连忙捉住她的玉腕笑道:“好,不笑不笑,现在我们谈正经的……” 慕容婉凝眸问道:“谈什么正经的?” 凌敖道:“谈你,你长得这样漂亮,为什么以前要化装成丑八怪的样子?” 慕容婉抿嘴一笑道:“试试你的为人嘛!” 凌敖讶道:“试试我的为人,这话什么意思?” 慕容婉道:“我师父说,你们男人都有喜美厌丑的毛病,我就决意化装成丑八怪,看你厌恶我到了什么程度!” 凌敖抽了一口冷气道:“还好我一直没有厌恶你的表示,是不是?” 慕容婉一皱鼻子道:“哼,还说没有,你处处避着我,不敢跟我一道走路,跟我说话时老是低着头,好像怕我把你吃掉似的,对不对?” 凌敖摇头道:“不对!” 慕容婉又轻“哼”一声道:“怎么不对?” 凌敖笑道:“你若觉得我厌恶你,你又怎要嫁给我呢?” 慕容婉含羞笑道:“师命难违呀!” 凌敖故意把脸一沉,不悦道:“如此说来,你并未喜欢过我,是么?” 慕容婉发慌了,忙道:“不,我很喜欢你,只要你以后不再跟那乔小慧相好,我会喜欢你一百倍!” 提到乔小慧,凌敖不由心头一紧,抬头低呼道:“啊,他们母女随秋神入谷救她爹爹,此刻不知得手了没有?” 慕容婉噘嘴道:“要是她被阿修罗捉住,你大概要入谷去救她了?” 凌敖点头道:“当然,别说她曾与我有过一段共患难,即使彼此不相识,我们也应该伸以援手,这是我们身为——” 慕容婉忽然举手掩住他的嘴巴,低声道:“别说话,那边有人来了!” 凌敖举目一望,果见左方远处的山峦间,有七个人身如飞燕朝凤凰谷直扑过来,将近凤凰谷时,其中之一忽然隐入树林不见,其余六人随亦刹住扑势,排成一路向凤凰谷洞门缓步走去。 这六人一律身穿白衫,一个青年,两个妙龄女郎,三个阴阳怪气的孩童,凌敖认得其中三人,原来他们是冬神司寇丹的部下——神弦十一鬼中的白石郎宇文康、湖就姑赵秀卿、同生童阴小山,另三人不问可知道便是姑恩金谷花、采菱童鲁子平及明下童陈孔了! 但见他们走到凤凰谷洞门外一排站住,个个阴气沉沉,却不发一语,那两名守卫洞门的黑衣大汉见势不妙,同时举枪作冲刺之状,暴喝道:“呔!你们六人干什么的?” 白石郎宇文康冷笑道:“索命来的,快去叫你们谷主罗太希出来纳命吧!” 两名黑衣大汉勃然大怒,一齐挺枪猛刺过去! 白石郎宇文康冷嘿一声,不退反进,右脚跨上一步,两手疾探而出,抓住双枪抖腕一振,两名黑衣大汉像似纸糊的人儿,被直甩上一丈多高的空中,紧接着空中银光一闪,只听一声惨嚎,其中之一已被白石郎投上空中的长枪贯穿肚子,眼看大罗神仙也救不活了! 另一个黑衣大汉跌落地时,吓得面如土色,哪敢再发横,抱头鼠窜疾逃入洞而去。 约莫盏茶工夫之后,由凤凰谷洞门走出四个人,他们是瑶池龙女、阿修罗、少谷主罗剑奇和红衣仙子苏娜娜! 瑶池龙女和阿修罗今天的穿着已大异昨日,前者全身几乎一丝不挂,只在胸上结着两朵银珠花,堪堪包住高耸的双乳,腰下亦只围着一条银珠串成的短裙,盖着那见不得人的地方,此外整个胴体裸露,但她身材十分丰满而又十分玲珑,肌肤白如凝脂,一双修长的玉腿尤其美得令人看了按耐不住,所以凡是男人,大概不致因她这样大胆暴露而愤怒得无法忍受。 那阿修罗则比较难看,他体格异常硕健,浑身生满黑毛,活像一只猩猩,下身只穿着一条红色短裤,模样极是粗犷,和瑶池龙女站在一起,好像一个玉女一个凶神,不相称到了极点! 湖就姑赵秀卿和姑恩金谷花虽是老之又老的江湖豪杰,看见他们两人的模样,也不禁羞得玉面泛红,垂首不敢仰视。 阿修罗敢情还不认识他们六人,两只凶睛滚动了一阵,咧嘴狞笑道:“嘿嘿,听说你们六人是索命来的,是么?” 白石郎宇文康点头冷然道:“不错,你就是凤凰谷主罗太希?” 阿修罗轻笑一声道:“那是昨天以前姓名,从今天开始,本谷主恢复原名为阿修罗——你们是哪里来的?” 白石郎宇文康道:“来自齐天堡!” 阿修罗“哦”一声道:“原来是冬神司寇丹的人,本谷主上个月曾捉到他四个部下,据说是‘神弦十一鬼’中的宿河神毛一飘、圣郎叶歌山、青溪小姑蒋香苹、娇女姚昭男,这么说你阁下也是‘十一鬼’里的人了?” 白石郎点头不语,神情一片凛然。 阿修罗笑道:“怎么称呼啊?” 白石郎道:“白石郎,临江居,前导江伯后从鱼,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在下宇文康!” 阿修罗哈哈大笑道:“你长得的确不难看,但若谓‘郎艳独绝,世无其二’可就太吹牛了,须知当今世上比你更英俊的美男子还多得很!” 笑声一敛,转望第二个——湖就姑问道:“喂,你又怎么称呼?” 湖就姑道:“赤山湖就头,孟阳二三月,绿蔽贲荇薮——妾湖就姑赵秀卿!” 站在第三位的姑恩不等他发问,接口吟道:“明姑遵八风,蕃蔼云日中,前导陆离兽,后从朱鸟鳞凤凰,苕苕山头柏,冬夏叶不衰,独当被天恩,枝叶华葳蕤——妾姑恩金谷花!” 第四个采菱童也接吟道:“泛舟采菱叶,过摘芙蓉花,和戢命童侣,齐声采菱歌——在下采菱童鲁子平!” 第五个明下童接着道:“走马上前陂,石子浑马蹄,但惜马上儿.?陈娇骄赭白,陆郎乘斑骓,徘徊射堂头,望门不欲归一一在下明下童陈孔!” 第六个同生童道:“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早知人命促,秉烛夜行游;岁月如流水,行已又??秋,蟋蟀鸣空堂,感怅令人忧——在下同生童阴小山!” 阿修罗冷笑道:“嘿嘿,听起来你们都有一套啊!” 白石郎道:“神弦十一鬼结义十多年,生不能同日,死必同穴,还请罗谷主成全!” 阿修罗沉着一笑道:“你们打算怎么来?” 白石郎道:“在下等新近研究了一种‘六合阵’,想请谷主指教!” 阿修罗哦了一声,扭头望着瑶池龙女,似在请示意见。 瑶池龙女挪动娇躯走上两步,面露笑靥道:“你们六位志在为同伴复仇,抑或奉冬神之命前来寻衅?” 白石郎两眼直盯着她诱人的胴体瞧个不瞬,神色竟有些发痴,呆然道:“姑娘是谁?” 瑶池龙女浅浅一笑道:“瑶池龙女,职司天衣教艳阳台外主教!” 白石郎痴痴道:“在下从未听过武林中有所谓‘天衣教’,姑娘说清楚一点如何?” 瑶池龙女笑道:“天衣教创立已有百年,总坛设在天山瑶池,教主‘瑶池圣母’二世萨曼娜。我们的教旨是以天为衣,享受天地间之自然情趣,宇文大侠等如愿入教,本主教万分欢迎,并可代表本教圣母为各位举行入教圣礼!” 第二十章 化敌为友 女魔王计收十鬼 白石郎敢情已为她美色所迷,不觉又追问道:“何谓天衣?” 瑶池龙女娇笑道:“所谓天衣,即是指天而言,因为‘天’像一件庞大无比又无缝无隙的衣裳,春天,它像一袭会变色的美丽轻罗纱;夏天,它像一件万缕金线织成的甲衣;秋天,它像一套灿烂娇艳的彩裳;冬天,它像一件温暖的狐裘,不但四季有穿不完换不尽的各式各样新衣裳,只一日之中,不论当朝日初升或夕阳甫落,以及像嵌着万颗宝石的眉月醉星之夜,无一样不是上苍赐予人们的美丽天衣!” “因此你可以想象得到,既然天赐给我们这样美丽的衣裳,我们还需要穿人世间所制的衣服么?所以本教先贤悟彻神意于先,早已摒弃传统礼教,以天为衣,男女均赤裸相见,无拘无束,为所欲为,享受大自然的生活!” 白石郎听得瞪大眼睛,又问道:“哦,大家都不穿衣服么?” 瑶池龙女点头微笑道:“不错,男女老幼都不穿衣服,大家嬉戏于瑶池之中,或悠游于山野之上,享受日光浴,时歌时舞,逍遥自在,总而言之,个中情趣无穷,非三言两语可尽其详,宇文大侠如愿入教,本主教再为你细述教义便了!” 白石郎两颗色溜溜的眼睛,不住在她酥胸和粉腿之间流动,霍然有兴奋之色,接口急问道:“就像姑娘你穿得这样少么?” 瑶池龙女妩媚一笑道:“不,全身上下一丝不挂。只因我们天衣教尚未在中原传开,本主教为免惊世骇俗,故暂时权且在胸上与下身围一点东西,俟大众明了天衣教之教义后,我们当即率先赤裸和大家相见!” 白石郎不禁摇头道:“除非在下亲眼看见,姑娘之言实难令人相信……” 瑶池龙女道:“你可是要我脱光衣服给你看看么?” 白石郎点头道:“正是,在下愿意见识一下!” 瑶池龙女露齿吃吃娇笑几声,举手将盖在胸上双峰的两朵银珠花扯下,登时露出两团雪白粉嫩尖峰,像熟透的桃子乳房,接着又把系在下身的银丝短裙解开,赫然现出一副令人心惊肉跳、眼睛冒火的妙相! 但见她娇躯轻摆,意态闲舒,竟无一丝羞耻之色! 白石郎神色一振,两眼暴射欲火,张口发出一声低啸,纵身直扑过去! 瑶池龙女娇笑一声,光溜溜的胴体向左微斜,右手虚空一抡,白石郎身躯活像被她抓着舞抡,竟在空中翻了两个跟斗,然后摔出三四丈开外,砰然落地,只摔得鼻肿脸青,狼狈不堪! 湖就姑、姑恩、采菱童、明下童、同生童五人,瞧得全都脸色大变,湖就姑赵秀卿尖叫道:“宇文哥别为色所迷,快过来布六合阵!” 白石郎慢慢由地上爬起,目望瑶池龙女痴痴呆呆道:“姑娘为何摔我?” 瑶池龙女一面把银丝短裙系上,一面笑道:“你妄动欲念,只摔你一跤还算客气哩!” 白石郎大感不服,抗辩道:“但是姑娘刚才曾说你们天衣教可以无拘无束,为所欲为,不是么?” 瑶池龙女正色道:“所谓为所欲为,并不是说可以随地宣淫,而是……” 白石郎急问道:“而是什么?” 瑶池龙女沉吟有顷,道:“本教虽不禁止男女教徒之合好,但须两厢情愿,并禀明圣母,由圣母依教礼主婚后方可行夫妻之道!” 白石郎失望地道:“如此麻烦,还说什么无拘无束?” 瑶池龙女笑道:“本教美女如云,只要你愿意入教,总可达到你的愿望,怎么样?” 白石郎正要开口再问什么,只听湖就姑赵秀卿已出声厉喝道:“宇文四哥,你疯了么?” 她声音十分尖锐,白石郎登时如梦初醒,当下跳回原位,戟指阿修罗喝道:“姓罗的,今天我们六人要为同伴报仇,你敢不敢斗一斗我们的六合阵法?” 阿修罗咧嘴大笑道:“哈哈,有何不敢,但你们的四个同伴此刻还活生生地住在凤凰谷中,你们要为他们报什么仇啊?” 白石郎等六人全听呆了,湖就姑赵秀卿满面惊异,失声道:“啊!他们没有被你杀死?” 阿修罗点点头道:“没有,他们活得很硬朗,并且答应加入我们天衣教!” 湖就姑赵秀卿半信半疑道:“可是春神乐正贤的徒弟说,他曾亲眼看见他们已被你杀死了!” 阿修罗诡笑道:“那是本谷主用腊制成的假人头,用来恐吓凌敖的,你们若不信,本谷主马上派人去把他们四人带出来让你们看!” 白石郎忙道:“好,你快叫人去带他们出来,如果他们四人真未死,彼此就有商量的余地了。” 阿修罗立刻回头对少谷主罗剑奇说道:“奇儿,你们两人去把毛一飘等四人带出来!” 少谷主罗剑奇答应一声,随与红衣仙子苏娜娜转身入洞而去。 藏身树桠上的凌敖和慕容婉瞧到这里,彼此相觑一眼,慕容婉附在他耳畔上低声道:“看情形阿修罗新负的使命,便是拉拢中原武林人加入天衣教,否则今天怎会对神弦十一鬼如此客气?” 凌敖点头低应道:“一点不错,只不知神弦十一鬼愿不愿意加入……” 慕容婉道:“刚才他们一共来了七人,其中一人却躲入林中,那人可能是冬神司寇丹,如果是的话,神弦十一鬼大概不敢在他们堡主的监视下投降天衣教!” 凌敖道:“这也不尽然,他们今天所以敢前来寻仇,最大原因是激于十一人结义之情,并可能有着什么准备而来,但现在听说同伴未死,他们已无法按照来时计划行事,而且那白石郎已被瑶池龙女迷惑得神魂颠倒,也许会来个临阵降敌,背弃冬神而从天衣教呢?” 慕容婉道:“那瑶池龙女真不要脸,竟敢当众露体!” 凌敖含笑道:“她能有这种勇气!也可谓非常难得哩!” 慕容婉白他一眼道:“你很欣赏是不是?” 凌敖耸肩轻笑道:“至少我没有跌落树下——” 正说着,已见那少谷主罗剑奇带着四个人走出洞来! 那四人正是宿河神毛一飘,圣郎叶歌山,青溪小姑蒋香苹,娇女姚昭男,一个个神采奕奕,毫无阶下囚的颓废相。 白石郎平日与青溪小姑蒋香苹极是相好,俨若夫妻,这时见心上人果然未死,不禁大喜而呼道:“香苹,你没事么?” 青溪小姑蒋香苹也欢声道:“没有,罗谷主待我们很好,我们为报答他不杀之恩,已投入他麾下,康哥,冬神司寇丹已无甚作为,你们也投过来吧!” 白石郎不敢遽然答应,转望宿河神毛一飘问道:“大哥,你当真决心离开齐天堡?” 宿河神毛一飘颔首郑重地道:“不错,愚兄权衡形势,今后武林将是天山瑶池圣母的天下,我们老呆在齐天堡不会有出头的日子,所以愚兄决定离开冬神司寇丹投效罗谷主,你们六人意下如何?” 原来宿河神毛一飘是神弦十一鬼的老大,大家向都以他的主意为主意,这时听他已投归天衣教,不觉都心动了,白石郎转对湖就姑赵秀卿问道:“七妹,你的意思怎样?” 湖就姑赵秀卿别脸向左方树林望了一眼,犹豫道:“只要大家愿意,小妹没意见。” 白石郎便转对姑恩金谷花问道:“八妹,你呢?” 姑恩金谷花颦眉沉吟,道:“小妹也没有什么意见,但我们神弦十一鬼毕竟也不是无名之辈,若是这样轻易就投靠人家,不免低了名头……” 阿修罗接口笑道:“金姑娘之意,可是要本谷主露一手?” 姑恩金谷花点首道:“正是,我们原以为毛大哥四人已被你杀害,故此潜心研练了一种六合阵,希冀以此阵法为毛大哥等报仇,如今毛大哥等既未遭难,假如罗谷主不以为怪,金谷花希望罗谷主入阵走一走,彼此印证一下……” 阿修罗目闪精光笑问道:“你的意思是,假使本谷主能够破解你们的六合阵法,你便愿意投归天衣教?” 姑恩金谷花道:“金谷花正是这个意思!” 阿修罗仰天大笑道:“哈哈,好好,咱们一言为定,要是本谷主破解不了你们的六合阵法,别说你们六人本谷主不敢留难,就是毛一飘四位有意离开,本谷主绝不阻挡——现在你们赶快排出阵来!” 姑恩金谷花转望白石郎和湖就姑问道:“四哥和七姐不反对吧?” 白石郎沉忖有顷,随即盘膝坐下,缓缓吟道:“林影岚光步步幽!” 湖就姑走到他身后两丈处坐下,接着脆吟道:“峰峦聚翠瀑飞流!” 姑恩在左前方坐下,吟道:“穿云曲折溪如带!” 采菱童在右前方坐下,吟道:“浮水嶙峋石作舟!” 明下童在左后方坐下,吟道:“百尺苍藤垂钓缕!” 同生童在右后方坐下,吟道:“一弓新月当鱼钩! 六人坐成一个圆圈,面朝外,双掌交错于胸,两眼平视不瞬,凝神而待! 阿修罗一见他们的坐法,不由面色微变,一对眼眸滴溜溜地转了一转,突然怪叫一声,纵身而起,对准同生童阴小山迎头扑下! 凌敖躲在树上,一直凝神望着他们双方的举动,他曾见过阿修罗与师父的拼斗,深知他功艺高绝,虽然还看不出白石郎等六人的“六合阵”有何妙处,但见阿修罗扑势凌厉异常,而同生童竟仍盘膝地上如故,既不出手抵挡,又不起身闪避,不禁心头一懍,暗叫道:“不妙,同生童怎的如此托大?” 思念未已,眼看阿修罗的双掌已即将抓到同生童阴小山的顶心,忽见坐在右方的采菱童鲁子平和坐在下方的湖就姑赵秀卿同时扬掌劈出,两股掌风分左右击出去! 阿修罗左掌继续发劲,右掌横挥而出,要挡住赵鲁二人的掌力,岂知他们二人掌力一合流,一阴一阳,相辅相成,力道竟似大得出奇,远非两人掌力相加之可比,阿修罗身在空中,受此意外强烈劲道一激,登时向上弹起,双掌急忙往下拍落,身子疾速翻开出去,飞落在在三丈之外! 瑶池龙女蛾眉一挑,娇笑道:“好掌力,明是两人出掌,力道却是六人的总和,果然不愧为‘六合’之称!” 阿修罗一扑受挫,竟无气躁之色,低头默思,嘴里念念有词,不知在计算些什么,过了一会,忽然大踏步走过去,在六人面前绕行一圈,然后若无其事地由白石郎与姑恩二人之间走入阵中空地。 白石郎等六人大惊失色,急忙掉转身子,同时伸出双臂,互相牵住,连成一道圆环。 瑶池龙女见状又娇笑道:“阿修罗,圣母说你在奇门遁甲方面有过人之智,敢情不错呀!” 阿修罗双手叉腰,巍然屹立于六人中间,神态从容,哈哈大笑道:“主教过奖了,他们这个阵式称为‘六合’,其实乃欺人之名,它只是‘北斗七星’的变形,你看这位白石郎所坐之位正是‘天枢’,同生童坐‘天璇’,姑恩金姑娘坐‘天玑’,采菱童坐‘天权’,四人组成斗魁,湖就姑位当‘玉衡’,明下童位当‘开阳’,至于‘??光’之位,则由六人轮流补缺,是以只要在他们阵外绕行一遍,诱使他们疑心疑鬼,乘其不知该由何人守住‘摇光’之位时,即可乘机走进来了!” 说到最后一个“了”字,猛可发动攻势,反手一掌疾向姑恩金谷花胸口拍出! 姑恩金谷花喝声:“来得好!”方待出掌相迎,那白石郎已跳出阵位大叫道:“住手!不用打了!” 阿修罗武功高绝,动手时可收发由心,闻言一刹掌势,怪笑道:“白石郎,怎么不打啦?” 白石郎宇文康拱手道:“罗谷主胸罗万有,一看便知我们这一阵法的由来,我们若再与罗谷主比划下去,岂不显得不识时务了!” 阿修罗哈哈大笑,转望金谷花问道:“金姑娘以为如何?” 金谷花缓缓起身,裣衽一福道:“罗谷主武学惊人,确非我等所能及于万一,金谷花岂敢不服!” 湖就姑、采菱童、明下童、同生童等相继起立,态度都有投顺天衣教之意,阿修罗大为高兴,笑道:“你们还有一位叫‘道君符化风’的,他哪里去了?” 白石郎拱手答道:“我们符二哥上月奉命赴金佛山査探春神乐正贤的行动,不幸被春神打死了!” 阿修罗注目一哦,转对瑶池龙女说道:“神弦十一鬼本是民间祭祀神祇的乐曲,他们用来做为外号倒是很别致,现在缺了‘道君符化风’一人诚属可惜,主教是否有意给他们补上一个?” 瑶池龙女颔首道:“本教高手如云,要选一名教中弟子补‘道君’之缺自然容易,俟圣母派遣的九位副主教及八十一名教士开抵中原时,本主教再选一名教士补上去便了!” 话刚说完,附近有人接口干笑道:“哈哈,要是龙女不嫌弃,老夫补上那个缺如何?” 众人循声瞧去,只见一位蓝袍老人由左边树林中缓步而出,朝众人直走过来! 这蓝袍老人年约六旬,身材硕长面如满月,一对虎目炯炯如炬,五撮黑须隐隐泛光,态度冷傲而阴沉,令人望而生畏! 此老非别,正是齐天堡堡主——冬神司寇丹! 神弦十一鬼早知堡主迟早会现身,但这时一见他脸上罩着一片残酷的严霜,都不禁面色一懔,纷纷移步后退,退到瑶池龙女和阿修罗的身后去。 阿修罗面容一狞,咧嘴怪笑道:“司寇丹,你倒命长,居然被你逃过了昨天的一场火劫!” 冬神司寇丹神色冷峻如故,缓步走到距众人丈五处停住脚,双目射出一片慑人心魄的锐芒,眈眈凝视神弦十鬼好一会,这才开口冷笑道:“毛一飘,你竟敢怂恿他们叛离老夫,可是吃了豹子胆是不是?” 宿河神毛一飘是神弦十一鬼的老大,平日自视甚高,可是这会儿见了冬神,犹似老鼠见了猫,不由打了个寒噤,低头不敢置答。 冬神司寇丹冷哼一声,环望神弦十鬼冷笑道:“现在给你们一个机会,愿意回到老夫麾下的,立刻走过来!” 神弦十鬼你看我我看你,除了湖就姑赵秀卿和姑恩金谷花面上有些“回头转意”之外,余者均漠无表示! 冬神司寇丹左眉一挑,面上陡罩杀气,猛可双掌一扬,十指箕张如爪,隔空打出十缕阴寒指力,分别向神弦十鬼击去!他以“雪花指”成名武林,果然出手凌厉无匹,但听一片“嗤嗤”声响,其声异常剌耳,神弦十鬼如闻慑魂铃,慌忙一齐扑地卧倒,再腾起向两边跃开,纷纷退到五丈开外。 第二十一章 天外有天 冬神含辱走天山 冬神司寇丹一击不中,怒火更炽,斗然暴吼一声,双掌一缩一吐,转对阿修罗及瑶池龙女攻出! 瑶池龙女和阿修罗同时亮掌相迎,只见两人虚空抚了个圈子,冬神打出的十缕指力顿如石沉大海,消失得干干净净! 冬神司寇丹是一代武学宗师,纵横武林数十年来未遇敌手,如今首次倾力打出了看家本领,竟被对方两人轻轻易易便化解于无形,不禁大吃一惊,倏然退出三步,双目瞪如铜铃,露出惊骇之色。 阿修罗哈哈大笑道:“司寇丹,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如肯加入天衣教,本谷主可替你向圣母推荐,至少可派任你为副主教,否则凭你这一点身手,要想和本教作对,无异是萤火与日月争光,别的不说,你们‘春夏秋冬’四神之一的秋神梅盛林,眼下已是凤凰谷的阶下囚哩!” 冬神司寇丹神色微怔,接着沉声道:“你说什么?” 阿修罗笑道:“梅盛林自负艺高,昨夜率同夏神妻女胭脂虎胡三娘和乔小慧硬闯入谷,企图救出夏神乔大千,结果全在我‘九转连环门’中遭擒!” 冬神司寇丹冷笑道:“凭着一些机关布置胜人,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瑶池龙女插口娇笑道:“凭武功也可以,你若胜得了本主教一招半式,神弦十鬼让你带回去发落,如何?” 冬神双目精光暴射,凝然一笑道:“你这话可做准?” 瑶池龙女脆笑道:“当然,不过要是你落败了呢?” 冬神司寇丹略一沉吟,断然道:“老夫若是落败,从此绝迹江湖!” 瑶池龙女笑道:“没有这么便宜的事,你如落败,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接受禁闭,一是投效本教,接替‘道君符化风’之位!” 冬神司寇丹勃然大怒,倏地踏上两步,厉喝道:“一言为定,你过来吧!” 瑶池龙女挺眉一笑,挪动着水蛇般的胴体姗姗走上数步,妩媚地道:“你是客,由你先动手!” 冬神司寇丹刚才见她以玉掌虚空抚了一圈,便将自己的指力化解,情知她身怀奇学,当下不敢怠慢,暗中深吸一口真气,运聚毕生功力贯注双臂,气凝十只指尖,然后左脚跨出半步,身形随之一侧,朝她裸露的全身要穴缓缓点去。 去势虽慢,但在场众人都看出他这十指乃蕴藏着十二成的功力和变化莫测的厉害杀手! 瑶池龙女脸上笑靥盈盈,不退反进,挪动修长圆嫩的玉腿,向前踏上一步,右手虚空一扬一旋,刹那间,奇事发生了! 但听空中“噗”的一声,登时劲风四激,在她对面的冬神好像被人推了一下,竟无法拿稳脚步,身形一晃,往旁退出半步! 这将是震动武林的一桩奇闻,要知冬神司寇丹乃是当今武林至高无上的人物,普天之下,能与他斗个平手的,也只有“春、夏、秋”三神而已,但现在,他以毕生修为打出了一手无坚不摧的绝学,不但不曾撼动对方一分一毫,反被对方回击的劲力震松了脚步,这时若非许多人亲眼目睹,谁也不敢相信。 冬神司寇丹面色大变,张口厉啸一声,拧身,进步,倏然双臂横挥,以一式“切瀑断流”猛向瑶池龙女腰身扫去。 “呼”的一声,有如平地起狂飚,劲道强烈已极! 瑶池龙女口发银铃脆笑,娇躯一扭一闪,以快得使人无法看清的速度飘开七八尺,同时施出刚才摔开白石郎的手法——玉掌隔空抡转一圈! 冬神司寇丹登时双脚离地而起,上身顺着瑶池龙女的手势便要向右倾去,只听他怪叫一声,双掌疾忙往后挥出,两股掌风应手落地,发出“嘭嘭”两声巨响,地上立被击开两个土坑,身躯即借着反弹之力冲起两丈高,接着身形一折,如电掠出四丈,飘然落地! 瑶池龙女不禁喝彩道:“好身法,但你已经输啦!” 冬神司寇丹面红耳赤,面上惊奇多于愤怒,失声道:“瑶池圣母比你如何?” 瑶池龙女“格格”娇笑道:“本主教这身武功便是圣母教的,你自己想想看吧!” 冬神司寇丹恍似闻到早已绝迹世上的恐龙的吼声,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目瞪口呆了一会,终于敛目深深一叹道:“罢了,老夫练武一生,只道已经达到极限,不料天外有天,老夫今天认输就是……” 瑶池龙女含笑道:“那么,本主教说的两条路,你要选哪一条?” 冬神司寇丹颓然道:“要老夫加入你们天衣教可以,但你要老夫接替‘道君’之位,老夫宁可一死了之!” 瑶池龙女道:“不接替‘道君’之位也行,你有什么意见?” 冬神司寇丹道:“老夫要亲自赴天山面谒你们圣母,向她面求入教!” 瑶池龙女冷哼道:“好呀,敢情你瞧不起本主教,不肯向本主教低头是不是?” 冬神司寇丹惨然一笑道:“不错,老夫年纪比你大出一倍不止,自认功力绝不在你之下,你今天所以能胜老夫,完全是靠一种旁门古怪的武功,这岂是真才实学!” 瑶池龙女噢了一声,失笑道:“亏你司寇丹也是个大人物,难道不承认‘四两拨千斤’的手法也是武学之一么?” 冬神司寇丹看了神弦十鬼一眼,忿然道:“无论如何,老夫只能在你们圣母面前方肯入教,你若不答应,老夫即刻自绝于此!” 瑶池龙女颦眉想了一会,点点头道:“好吧!但本教总坛所在地只有本主教和阿修罗两人知道,我们现在却没有工夫带你去!” 冬神司寇丹道:“这个不妨,瑶池即在天山,老夫自信可以找到!” 瑶池龙女道:“没有人带路,你休想找到瑶池圣坛,不过,也许你到了天山时,本教的人会先发现你,问题是:你如果背弃约言不去天山入教,我们又到哪里去找你呢?” 冬神寇丹怒道:“老夫虽不敢自命为正派人物,但言出如山,从来还不曾说话不算数的!” 瑶池龙女含笑凝眸打量他一阵,又点点头道:“好,本主教姑且信任你一次,但愿我们下次见面时,能够把酒言欢!” 冬神司寇丹冷然抱拳一拱,腾身疾起,一掠五丈有余,投入远处的山峦翠林中去了。 躲藏在大树上偷看的凌敖和慕容婉瞧到这里,不觉又相觑一眼,慕容婉愀然道:“你看,连冬神也要投入天衣教了!” 凌敖轻叹道:“他们原都是邪派人物,自然一拍即合!” 慕容婉道:“那阿修罗刚才说,秋神和夏神的妻女都已被他们擒住,你看这怎么办?” 凌敖道:“你瞧那‘瑶池龙女’武功那么高强,咱们即使能够打进去,终归也难逃毒手,为今之计,只好等待师母逃出后,向她请示机宜了!” 说话间,只见那瑶池龙女和阿修罗等人已领着神弦十鬼走入洞去,不久,又由洞内走出三名黑衣大汉,其中两个手执缨枪分在洞口两边站住,另一名则走去收拾那个被白石郎杀死的黑衣大汉的尸体…… 慕容婉瞧得不耐烦,仰脸望着凌敖嘟嘟嘴道:“敖哥,咱们就坐在这树上一直等下去么?” 凌敖笑道:“白天,咱们只好坐在这里等待,晚上,咱们再找一个地方练凤凰心法,我想师母如无意外,大概明后天就可逃出来了。” 慕容婉皱眉发愁道:“可是我肚子饿了!” 凌敖一听之下,腹中登时“咕咕”作响,不禁也发慌道:“正是,咱们好像很久没吃东西了吧?” 慕容婉“噗哧”笑了一声道:“不太久,从昨天早上进入凤凰谷一直到现在,整整一天一夜而已!” 凌敖连忙推开她道:“你坐在这里不要离开,我这就下山去买些东西回来!” 慕容婉拉住他道:“不,咱们一道去!” 凌敖道:“这怎么可以,要是咱们下山后,师母刚好逃出来,岂不要错过了?” 慕容婉道:“我想师母不会这么快逃出来的,你不是说她还要挖两丈地道才能逃出么?” 凌敖道:“不错,师母估计今天晚上即可挖出石室,如进行顺利,也许会提早半天呢!” 慕容婉扭身子撒娇道:“我不管,我就不要离开你!” 凌敖笑道:“咱们已是夫妻,你怕以后没有相处的日子么?” 慕容婉点头道:“嗯,我怕……” 凌敖见她稚气未尽,便含笑追问道:“你怕什么?” 慕容婉道:“我怕你像师父当年那样……” 凌敖一怔道:“师父当年怎样?” 慕容婉道:“那是你说的嘛,你说师父当年和师母结为夫妻后,有一天,师父因有事坚欲出谷去,结果回来时,竟然找不到凤凰谷,夫妻一别二十多年,多惨!” 凌敖不觉浑身毛骨悚然,嘿然道:“师父当年的不幸遭遇,完全是阿修罗的诡计造成的,咱们现在情形不同,你别胡思乱想好不好!” 慕容婉也觉自己“想”得太不像话,不由羞赧一笑道:“好吧,你快去快回!别叫我等太久。” 凌敖脚踏树枝攀下去,一面答道:“当然,我最迟中午即可赶回来!” 他攀落一段树身,然后轻轻跳落地上,随即弯身缘着树林茂密的地方疾钻,一路向凤凰山外奔去。 奔出凤凰山,向北走了十来里路,忽见迎面道上有一批人疾行而来,临近一瞧,见这批人多至近百,相貌和衣着均迥异中原人,模样好生怪异。 一个个红发碧眼,皮肤色如古铜,上身均披着一块布,露出半边的肩胸,下身则穿着一条长仅及膝的短裤,前面九人较为特殊,年纪都在五旬以上,身上披衣颜色各异,有金、银、黄、红、青、绿、紫、灰、白九种颜色,身材亦极高大,其余八十多人一律着黑色衣裤,腰上各佩一柄长剑,行进中全部左手握住剑柄,步伐整齐,像一队经过严格训练的战士! 凌敖一见之下,心头“咚”的一跳,惊忖道:“啊,莫非这批人就是‘瑶池龙女’嘴里说的:将由天山瑶池派入中原的九位天衣教副主教和八十一名教士?” 那批怪人行动极快,凌敖方思忖至此,他们已来到他近前了! 凌敖正想让路,其中那个穿金衣的怪人突然举手示意众人停住,他自己则向凌敖迈上一步,弯腰一鞠躬道:“请问小哥,凤凰山距此还多远?” 态度恭敬,语气平和,竟无一丝粗犷之色。 凌敖故作惊异道:“你们是哪地方的人?” 金衣怪人又一躬身道:“我等来自天山,是回部人!” 凌敖一听他们果然是来自天山瑶池九位天衣教副主教和八十一名教士,心中大惊,暗忖道:“师父说‘天衣教’中无一不是武功超绝之人,瞧这些人的模样,个个目隐神光步履轻捷,确非等闲之辈,如今若让他们找到凤凰谷而与瑶池龙女等会合,必然对中原武林有一番不利的行动,这可如何是好?” 他思绪电转之下,忽得一计,便举手指向身后道路说道:“你们从这条路一直走,走到一个双叉路口,再转入右边一条,向前七八十里,便是凤凰山了!” 金衣怪人讶道:“奇了,我们刚才问过一个路人,他说凤凰山距此只有十来里路呀!” 凌敖笑道:“那是他在胡说,你们如能在黄昏时抵达凤凰山,已算是很快的了!” 金衣怪人注目一哦,问道:“你说那人在胡说,他干吗要欺骗老夫?” 凌敖道:“此地民风特殊,最喜欢跟外乡人开玩笑!” 金衣怪人惊奇道,为何喜欢跟外乡人开玩笑?” 凌敖摇头笑道:“不知道,在下也是到此地不久,对此地的民风习俗尚不大了解……” 金衣怪人侧头想了片刻,深深一鞠躬道:“好,多谢小哥指示!” 凌敖拱手道:“别客气,要是诸位信得过在下,只管依在下所指路线走去,包管不会有错,沿途不必再向人问路,那会愈问愈糟糕的!” 金衣怪人又道了谢,遂领着众“怪人”依凌敖所指路线向前赶去。 凌敖目送他们渐渐远去,不由心中暗笑,忖道:“这些天衣教徒刚入中原,人地生疏,毕竟也好欺骗,可惜我一时想不出更好的计策,不然倒可以把他们一网打尽!” 当下,拔步奔向北方道上,不久奔到一个镇甸,买了十多个包子和一袋干粮,立即折返凤凰山,回到凤凰谷前的树林中,刚好是晌午时分。 由于下山时慕容婉说了那句话,使他心里不大自在,这时回到林中,仰头看见慕容婉仍平平安安坐在树枝上,这才暗透一口气,当即纵身上树,攀到她身后,轻声道:“婉妹,东西买回来啦!” 慕容婉伸手一把扣住他的右手脉门,吃吃笑道:“给我瞧瞧,你买了什么好吃的东西?” 凌敖一听嗓音不对,大吃一惊,正待运力挣脱,只觉脉门一紧,浑身顿感酸麻无力,拿在左手里的包子也掉落树下去了! 慕容婉紧紧扣住他的脉门,低头笑道:“好人,你挣扎什么呀?” 凌敖既惊且怒,低喝道:“你是谁?” 慕容婉回首嫣然一笑道:“你瞧我是谁?” 柳眉杏眼,娇靥如花,原来竟是神弦十一鬼中的娇女姚昭男! 凌敖心头大震,骇然道:“啊,是你——” 娇女姚昭男娇笑道:“我怎样?难道不如那个慕容婉么?” 凌敖心胆皆裂,不觉颤声道:“她被你们捉去了?” 娇女姚昭男笑道:“不错,刚才我们少谷主和红衣仙子奉命出谷行事,打从这树下经过,发现她躲在这树上,于是把她擒入谷中去,我们谷主知道你还会回来,就命我代替她来迎接你,咭咭,你说好玩么?” 凌敖又气又急,叹道:“罢了,你也把我捉进谷中去吧!” 娇女姚昭男骈指如戟往他“麻穴”点落,然后抱起他往树下抛去,娇喝道:“毛大哥,你接住啦!” 树林中窜出了宿河神毛一飘,他张臂将凌敖接住,仰头笑道:“四妹,你说上次被他打了几十个耳光,今天要本利全收,怎么又不打了呢?” 娇女姚昭男飘落树下,笑道:“谁说不打,等我们谷主发落后你瞧着吧!” 第二十二章 无遮大会 秘谷群芳争春光 宿河神毛一飙于是抱着凌敖走入凤凰谷,娇女姚昭男随后跟着,进入凤凰谷中,只见全谷已打扫得干干净净,那些被火烧死的武林人尸体已悉数不见,但见那瑶池龙女和阿修罗正赤身露体地站在白石郎、湖就姑、姑恩、采菱童、明下童、同生童等人面前,神色庄重,嘴里念念有词,不知在念什么咒语! 白石郎等六人则跪在地上似在全神聆听着! 宿河神毛一飘看这种情形,不敢上前禀报,当下先把凌敖轻轻放落地上,与娇女姚昭男垂手肃立一旁。 过了一会,瑶池龙女和阿修罗同时停止念咒,伸手在白石郎六人的天灵盖上轻按了一下,然后开口道:“好,你们站起来!” 白石郎等六人依言起立。 瑶池龙女玉脸呈现一片庄重之色,缓缓道:“现在圣礼已毕,自今日起你们便是本教的教士,在本教尚未普及中原之前,暂准你们穿着衣服,不过,今天是你们入教之日,为了向远在天山的‘瑶池圣母萨曼娜’表示敬意及表示你们决心服行天衣教义,你们且都把衣服脱下来,向北望空拜三拜!” 白石郎宇文康微现尴尬道:“现在就脱么?” 瑶池龙女颔首道:“嗯,现在就脱。” 湖就姑赵秀卿吃惊道:“全部脱光么?” 瑶池龙女又颔首道:“嗯,全部脱光,就像本主教现在这样!” 白石郎宇文康双眼圆睁,瞪望着她那充满诱惑的光溜溜身子,不禁大为兴奋,立刻动手脱了起来! 采菱童鲁子平、明下童陈孔、同生童阴小山虽以“童”字为号,其实都已是上了三十的人,岂有见色不动之理,看见白石郎已开始脱衣服,也就纷纷动手脱起来了! 湖就姑赵秀卿和姑恩金谷花不觉玉面通红,又是紧张又是羞赧,恨不得一头钻入地下去。 瑶池龙女玉脸一寒,叱道:“你们两个怎么啦?” 湖就姑和姑恩扑地跪下,磕头哀求道:“求主教通融,主教要我们赴汤蹈火,我们万死不辞,惟独脱衣服这一层,实在太羞杀人了!” 瑶池龙女怒道:“凡是天衣教徒,不赴汤蹈火还可商量,不脱衣服却万万不行!” 湖就姑赵秀卿急出眼泪,哭道:“主教也是女儿身,应知女人当众赤身露体委实太以无耻——” 瑶池龙女杏眼一瞪,厉声道:“胡说,本教教义中没有‘羞耻’两字,你说本主教也是女人身,可是本主教眼下不是也脱得光光的么?” 采菱童鲁子平接口叫道:“不错,赵七姐,脱就脱吧,反正彼此彼此,怕他怎的?” 原来这时他们四个男的已经脱得差不多了! 瑶池龙女笑了笑,回望湖就姑和姑恩娇喝道:“你们两个到底脱不脱?” 姑恩金谷花花容失色,摆头左右张望,好像在希望有人会突然现出来解救,但当她视线瞥及站在附近的青溪小姑蒋香苹和娇女姚昭男时,登时眸光一亮,回对瑶池龙女道:“请问主教,我们姚四姐和蒋六姐脱过没有?” 瑶池龙女道:“当然脱过了,她们两人才不像你们两个这样忸忸怩怩的!” 姑恩金谷花道:“主教可否请她们再脱一次,如果她们真敢脱,我们两个也没有话说!” 瑶池龙女头一点,转望青溪小姑和娇女喝道:“来!你们两个过来脱给她们看看!” 娇女姚昭男发慌道:“主教,我们两个昨天都脱过了,何必再脱呢?” 瑶池龙女道:“我知道,但你们入教在先,应该为新入教的教友示范一下!” 青溪小姑蒋香苹撇唇道:“昨天我们入教时,谁又给我们示范了?” 瑶池龙女笑道:“我——本主教,不是么?” 青溪小姑和娇女相觑一眼,她俩已有一次穿“天衣”的经验,觉得也没有甚了不起,当下把心一横,登时脱衣解带起来。 转眼间,两人衣裳尽去,赫然露出高耸丰满的双乳和一身雪白如玉的胴体! 这时,白石郎四人业已全部脱光,他们均有一身深厚的内功,因此虽然面对瑶池龙女及蒋、姚二女那一身诱人的胴体,仍可以运功克制而不致出丑,同生童阴小山两眼一直盯着青溪小姑蒋香苹的小肚皮,也许瞧得神驰意荡,禁不住脱口称赞道:“蒋六姐,你的肚子很好看啊!” 白石郎宇文康和青溪小姑蒋香苹原是一对老相好,这时一听同生童阴小山竟当众“取笑”心上人,不由得醋劲大发,怒喝道:“老幺,你放尊重一点!” 同生童阴小山错愕道:“咦,有什么不对么?” 白石郎宇文康冷笑道:“你若以为没有什么不对,再说一次看看!” 同生童阴小山瞪目道:“我说蒋六姐的肚子很好看,这有什么不对?” 白石郎宇文康怪叫一声,腾身猛扑过去,扬掌便打,同生童阴小山吃了一惊,慌忙顿足飘开,大叫道:“宇文四哥,你这是什么意思,要窝里反么?” 瑶池龙女急喝道:“宇文康,你给我站住!” 白石郎宇文康急忙住手,垂手躬身道:“十一弟侮辱六妹,请主教裁夺!” 瑶池龙女微笑道:“他赞美蒋香苹的肚子好看,这算不得是侮辱!” 白石郎宇文康道:“女人的肚子岂可胡乱赞美,太不礼貌了!” 瑶池龙女摇首笑道:“不,只要没有猥亵的意念,在我们‘天衣教’里,男女全身各部都可以拿来讨论一番,至于赞美异性哪一部分好看等等,更不在禁止之列!” 采菱童鲁子平不禁咧嘴笑道:“这么说,我也要说话了!” 瑶池龙女移望他问道:“鲁教士有何意见?” 采菱童鲁子平笑道:“我没有意见,我是说,既然本教习俗可以公然称赞异性教士,我也禁不住想称赞一下……” 瑶池龙女“哦”了一声,笑问道:“鲁教士想称赞谁?” 采菱童鲁子平举手一指娇女姚昭男,道:“就是我们姚四姐,她的双乳不大不小,美得像两颗熟透的樱桃,实在令人神往至之!” 宿河神毛一飘和娇女姚昭男也是相好的一对,闻言心中大怒,开口冷冷道:“鲁九弟,你那‘神往’两字,用得太‘猥亵’了吧?” 采菱童惊“啊”一声,忙道:“不不,我的意思是说,我恨不得也像姚四姐那样有两个乳峰,所谓‘神往’即是此意,大哥千万莫误会!” 一句话说得众人都忍俊不禁,张口哈哈笑了起来。 瑶池龙女等大家笑停,随即再对湖就姑和姑恩道:“姚蒋二女教士已脱了,你们两个还在等待什么?” 湖就姑赵秀卿和姑恩金谷花百般无奈,只得含泪脱卸衣裳,她们两个虽然以“姑”为号,其实都还是黄花闺女,尽管芳龄已到了二十七八,由于内功修练有术,身上毫无“花谢”之像,肌肤如玉,玲珑适宜,浑身上下处处冒火,其景其情,罄竹难书! 圣郎叶歌山就迷恋着湖就姑赵秀卿,这时见她浑身一丝不挂,那模样比自己在梦中想象的更胜数倍,一时瞧得意乱情迷,神魂颠倒,不觉忘情地道:“七妹,你真好看!” 湖就姑赵秀卿羞不可抑,两手掩胸,双腿紧夹,垂首流泪不止! 瑶池龙女笑道:“你们初次脱衣,难免不大习惯,这也难怪,只要过一段时日,就可习以为常了!” 姑恩金谷花也是两手掩胸,双腿紧夹,颤声道:“主教,我们可以穿起来了吧?” 瑶池龙女摇头道:“不,你们六人先向北跪下,望空拜三拜!” 白石郎、湖就姑、姑恩、采菱童、明下童、同生童一齐向北跪下,依言望空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 瑶池龙女待他们拜毕,又道:“今天是你们一生中的大日子,同时你们应该对穿‘天衣’的情趣多了解了解,就这样在谷中活动一天吧!” 湖就姑赵秀卿“哈哧”打了个喷嚏,哀叫道:“不行,我伤风了!” 瑶池龙女不由冷笑道:“别说你身怀武功,即使是平常人,像现在这骄阳炎炎的六月天,脱光衣服也绝不会着凉,你别在本主教面前耍花枪!” 说到此,忽然转对宿河神、圣郎二人道:“你们两个也把衣服脱下,陪你们兄弟姊妹们聊聊,大家多多习惯和享受穿‘天衣’之乐!” 宿河神毛一飘和圣郎叶歌山不敢违拗,当即把衣服脱下。至此,整个凤凰谷的谷地上,除了凌敖一人外,全部赤裸裸“开门”相见! 瑶池龙女和阿修罗仿佛已忘了凌敖的存在,前者一时兴起,便向后者笑道:“阿修罗,你我索性教他们跳‘天衣舞’!” 阿修罗微一躬身道:“好的,只是在下已十多年未跳过天衣舞,只怕舞步已生疏了。” 瑶池龙女道:“不妨,等下跳一圈,马上可以熟练!” 当下,她把神弦十鬼唤到面前,先教他们唱一首“夏之歌颂”然后再教他们天衣舞,神弦十鬼头脑都不差,不到顿饭工夫,歌舞全都学会了! 于是,十二人——五女七男——手牵手连成一个圆圈,登时歌舞起来.! 但见一片毛脚玉腿翻飞,左翘一下,右翘一下,时而仰头晃脑,时而扭腰摆股,时快时慢,边跳边唱: 夏天! 我们的美丽衣裳啊, 你是一件灿烂的彩衣, 你在我身上披上光芒! 我们为你跳舞, 我们为你歌唱…… 正当他们跳得起劲,唱得疯狂之际,一直躺在地上的凌敖,这时乘机悄悄站起来,抹头便朝出口洞门奔去! 原来,他身负武林最上乘的内功——先天太极心法——那是一门可以运功自解穴道的绝学,刚才宿河神毛一飘把他放落地后,他就开始暗中运功冲穴,到了瑶池龙女教导神弦十鬼唱歌时,麻穴已解,这时见她们歌舞得如醉如痴,当然要乘机开溜了。 可是,当他刚奔到洞门前,蓦然一声清啸划空而至,但见眼前白影一闪,瑶池龙女已如一支玉柱挺立在自己面前! 凌敖大喝一声,宝剑脱鞘而出,一招“太公钓鱼”往她面门点落! 瑶池龙女一声脆笑,娇躯微拧,右手对准他即将递到的剑锋虚空抡了一圈,喝道:“滚开!” 凌敖蓦觉脚下袭至一股古怪的回旋力道,心中一惊,急忙纵身跃开,但已太迟了,只觉身子像似被人托着“耍花枪”,身在空中连翻了两转,直摔出三丈外,摔得头昏眼花,浑身酸痛! 瑶池龙女露齿“格格”脆笑道:“凌敖,你师父是否已动身去天山了?” 凌敖忍痛爬起,很想指着她破口大骂一番,但因见她全身毕露,不敢多看她,乃低头望着地上忿声道:“去了,你待怎样?” 瑶池龙女笑道:“既然去了,你也该回家等候消息,干吗老是在这凤凰山留连不去?” 凌敖沉声道:“小爷喜欢在哪里就哪里,你管不着!” 瑶池龙女抿嘴笑道:“我知道了,你大概也想入教是不是?” 凌敖怒道:“胡说,小爷才不像你们这般无耻!” 那湖就姑赵秀卿刚刚有些习惯了,这会发觉还有一个穿着衣服的凌敖在场,不由羞赧之心复起,忙道:“请问主教,我们‘天衣教’如何接待外客?” 瑶池龙女道:“本教竭诚欢迎外客入谷参观,惟入谷参观者,不论男女老幼,一律要脱光衣服才准许入谷!” 湖就姑赵秀卿道:“那么,他怎么还穿着衣服呀?” 瑶池龙女道:“别急,本主教这就叫他脱!” 凌敖登时浑身紧张,骇然退出七八步。 瑶池龙女玉腿轻摆,姗姗走上,脆笑道:“凌敖,所谓入乡随俗,你如不想吃苦头,还是赶快脱了吧!” 凌敖举剑遥指她心口,怒吼道:“不!你胆敢再过来,我一剑刺死你!” 瑶池龙女脆笑连连,扭腰摆腿直走过来,说道:“好吧,你刺看看……” 凌敖觉得一直后退也不是办法,当下把心一横,决定豁出性命跟她拼一拼,宝剑猛扬,抡起挽了一朵剑花,奇学陡展,施出一式“凤凰来仪”,徐徐点出。 凤凰十八式原须夫妻两人合使方能发挥无比威力,但如一人单使,其厉害处,仍不在其他剑法之下,瑶池龙女眼见剑招来势神妙,无懈可击,不由也吃惊,连忙晃身飘退寻丈,赞道:“好,你这一手剑法哪里学来的啊?” 阿修罗接口遥答道:“这是本谷旧主‘崔忆美’的家传绝学,名叫‘凤凰十八式’,这一式叫‘凤凰来仪’——” 他话未说完,凌敖已再度扑上,施出第二式“凤凰和鸣”剑锋吞吐如蛇信,直取瑶池龙女咽喉。 剑芒倏展倏敛,如凤展翼,美妙至极。 瑶池龙女仍不知如何破解,只得再次飘退,后退中,手掌微拂,推出一股暗劲,撞向凌敖双脚! 凌敖连出两招奇学均未伤到她,心知自己还差她太远,无论如何不是她的敌手,但想只要再施出第三式‘凤凰朝阳’把她迫退数步,即可冲到洞门,如此或可侥幸逃出,因此一见她飘退,立即三度运剑扑上! .哪知正要施出‘凤凰朝阳’时,突觉脚下又袭到一股回旋力道,心中大惊,方待纵身闪避,整个身子已被托起,又在空中打了两转,又往外摔开去。 身未触地,蓦然悬空顿住,接着腰上“麻穴”一震,浑身顿又僵硬,原来已被瑶池龙女赶上点住穴道,抱在她胸怀中了! 凌敖发觉自己脸颊正好贴在她乳房上,不禁大羞,怒道:“无耻妖妇,快把我放下来!” 瑶池龙女扬臂将他抛出,娇喝道:“赵教士你接住!” 湖就姑赵秀卿飞步赶上,伸出玉臂将凌敖接住,红脸问道:“主教有何指示?” 瑶池龙女笑靥飞上玉颊,道:“你动手把他衣服脱光吧!” 湖就姑赵秀卿慌了,忙把凌敖放下,夹着双腿往后直退,羞答答道:“求主教改派他人,我不会脱男人的衣服!” 瑶池龙女脸色一沉道:“本主教命令你脱,你就得脱,到现在你还在害羞么?” 湖就姑赵秀卿嘟嘴道:“为何不派别人,却要派我?” 瑶他龙女道:“问得奇怪,你刚才不是要看他脱光衣服?” 湖就姑赵秀卿道:“我是要他脱光衣服,大家赤裸相见,免得将来被他取笑,但要我脱光他的衣服,实在太羞死人了!” 瑶池龙女冷笑道:“瞧你,又想看人家的,又不敢动手脱,简直矛盾之至!” 圣郎叶歌山见心上人受窘,心下不忍,便上前拱手道:“主教,由我来脱如何?” 瑶河龙女摇首道:“不行,男人脱男人的衣服,有什么稀奇的?” 娇女姚昭男大声道:“由我来吧!” 第二十三章 虎出穴 山摇地动 宿河神毛一飘一愕,接着沉脸喝道:“姚四妹,你这是什么意思?” 娇女姚昭男笑道:“意思很简单,赵秀卿不敢,我敢,如此而已呀!” 宿河神毛一飘大怒道:“呸!你看那小子长得英俊,动了心是不是?” 娇女姚昭男两手往腰一插,偏脸冷笑道:“不错,你在吃醋是不是?” 宿河神毛一飘气得面色铁青,瞪目怒道:“贱人,你若敢脱那小子的衣服,咱们从此一刀两断!” 娇女姚昭男头一摔,撅嘴道:“哼,求之不得!” 瑶池龙女看见他们彼此之间交情复杂,老是在争风吃醋,当下脸容一正,凝望宿河神说道:“毛教士,你听着,本主教不管你们以前关系如何,如今你们都已加入‘天衣教’为教士,往日的关系已不复存在,此后你如果仍对姚教士有情,须得禀明圣母,由圣母为你们主婚后方可行事,否则以违犯教规论罪,定予严办!” 宿河神毛一飘凶态顿敛,讪讪地道:“主教难道不能代表圣母为我们主婚么?” 瑶池龙女道:“本主教来中原之前,并未想到马上会有这种事发生,所以未曾请示圣母,不敢擅自做主!” 宿河神毛一飘道:“那么,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获得圣母主婚?” 瑶池龙女道:“快了,只要圣母派来的那九位副主教和八十一名教士来到此地,本主教立刻派遣一人返回天山瑶池请示圣母,大概来回不会超过三个月!” 宿河神毛一飘不由面现悲色,失声道:“三个月,我的天啊!” 瑶池龙女“噗哧”一笑,玉脸居然也微泛红晕,当下转对姚昭男道:“姚教士,你很好,本主教有机会将替你向圣母说话,使你有优先擢升的机会!” 娇女姚昭男“裣衽”道谢,随即走去凌敖身边蹲下,开始为他脱衣服! 凌敖惊怒交迸,咬牙切齿道:“姚昭男,你为何不一掌打死我?” 娇女姚昭男妩媚一笑道:“那怎成?你是日正东升的人,而且垂青你的姑娘都有好几个,我若把你打死了,岂不太残忍么?” 一边说一边脱,转眼间便把他的外衣脱了下来! 众人的眼睛全部集中在凌敖身上,尤其是青溪小姑蒋香苹、湖就姑赵秀卿、姑恩金谷花三人,更是令人忍俊不禁,她们又想看又害羞,表情腼腆,十分有趣! 但就在娇女姚昭男要为凌敖脱下内衣之际,蓦地空中飒然风响,一条人影有如天兵下降,电扑而落,一把抓起娇女姚昭男的粉颈,将她抛开四丈外,然后骈指急落,解开了凌敖的麻穴,喝道:“快走!” 来者是个红面老人,年约六旬,蓬发垢面,身穿蓝袍,好像是个老叫化子! 凌敖一骨碌跳起,惊问道:“老前辈,您是谁?” 红面老人急答道:“老夫夏神乔大千——!” 一语未毕,那阿修罗已飞扑而至,扬掌便劈,打出一股劲风,厉声道:“好家伙!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夏神乔大千右拳疾出,暴喝道:“看拳!” 两股劲风一接,空中斗然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刹那间劲风四激,站在旁边的凌敖当场被震跌地! 夏神乔大千和阿修罗身形一晃,同时各退了三步! 瑶池龙女蛾眉陡竖,娇喝道:“阿修罗你退下,让本主教来!” 哪知喝声甫落,另一个清悦的声音接踵传入场上:“无耻妖妇,你转过身子来!” 瑶池龙女娇躯倏转,一眼瞥见三丈外的谷壁下,巍立着一个白发垂腰而容貌端丽的中年妇人,不禁玉脸一变,尖叱道:“你是谁?” 白发妇人冷冷一笑道:“我是谁,你猜想不出来么?” 阿修罗一见白发妇人出现,顿时面色遽变,惊叫道:“不好!怎么连这婆娘也逃出来了?” 瑶池龙女眸光一凝,冷声道:“崔忆美么?” 阿修罗神色紧张地道:“正是,这婆娘身手异常厉害,主教请小心!” 一语震动全谷,众人不觉都把视线投向那位传奇人物! 崔忆美端丽而略现消瘦的脸庞并无剧烈的表情,这位无端被阿修罗关禁二十年的女人,现在所给予人的感觉只有一个“冷”字,冷得像由冰窟钻出来的怪人,尤其那一对深邃而明亮的眼眸,它的光芒有如寒夜里的星星,看来特别冷峻! 她的视线由神弦十鬼的面上缓缓掠过时,神弦十鬼便好像被刀子割了一下,不由得个个都打了个寒噤! 由阿修罗的面上掠过时,阿修罗好像挨了一记巨杵,不自觉地倒退了一步! 静静的,全谷经过一段短暂的沉静之后,瑶池龙女力持镇静笑了一笑,转望阿修罗问道:“你说她身手异常厉害,那么你当年是怎么把她关禁起来的呀?” 阿修罗一耸肩头,强笑道:“当年我是趁她产后无力时,把她关入牢中的,嘿嘿……” 崔忆美冷峻的脸上抽搐了一下,眼中寒光暴射,斗然怒叱道:“罗太希,我儿子呢?” 阿修罗不知是慑于她的武功或自知罪孽深重,闻言面容一懔,强作镇静“嘿嘿”笑道:“我早就说过,你儿子出生不到三日就夭折了! 崔忆美冷笑道:“那罗剑奇是谁的儿子?” 阿修罗道:“他是本谷主和另一个女人生的!” 崔忆美似已忍无可忍,双目一闪,转望瑶池龙女缓缓道:“我知道要杀死罗太希必须先杀死你这妖妇,过来吧!” 瑶池龙女粲然一笑,玉腿轻摆,走上三步,两手往腰上一叉,偏脸诡笑道:“来,本主教倒要瞧瞧你有多大能耐!” 崔忆美缓步而上,走到她面前丈五之处,陡然双掌一错,向前交叉推出,暴喝道:“接招!” 掌出如蝴蝶飘闪,但却毫无声响! 瑶池龙女露齿“格格”发笑,娇躯往左一斜,右掌微吐,迎着对方来势虚空“抚”了一圈! “轰!” 一声暴响,有如惊涛拍岸,刹那间劲风四溢,地上沙飞石走,向四面涌去的劲风,震得站立在附近的神弦十鬼均无法站稳,登时直往后退去。 崔忆美和瑶池龙女亦被对方打到的力道震得站不住脚,前者双脚离地而起,身子在空中翻了一转,后者如被旋风缠上身,赤裸的娇躯不由自主就地旋转了两遍,继而往旁颠出三四步! 这一交锋,双方优劣互见,胜负难分! 瑶池龙女失声大笑道:“哈哈,本主教今天算是遇上了对手,我们再在招术上较量一番如何?” 崔忆美冷笑道:“奉陪!” 两人于是同时走上三步,瑶池龙女首先发难,双掌一上一下,宛如两朵花飞扬出去,攻向崔忆美的胸腹要穴,崔忆美亦双掌齐出,骈指如戟,径向她手腕脉门点去! 瑶池龙女一声娇笑,招式突变,两只玉掌倏合,好像童子拜观音,上身一躬,直往崔忆美右腰章门穴切出! 崔忆美喝道:“这是‘天竺伽蓝掌’,你这妖妇是从‘天竺伽蓝寺’偷来的吧?” 话声中,身形一拧,右掌陡沉,以大刀阔斧之势,猛向瑶池龙女头顶砍落! 瑶池龙女花容微变,就势一个飘步闪开数尺,返身一掌疾劈而出,娇笑道:“哈!想不到你这婆娘也知道‘天竺伽蓝寺’之名,你再接这一掌试试!” 崔忆美倏地缩起右脚,身躯旋转一周,衣衫飞舞中,右手扬起虚空划了一个圈子,接着向前推出,喝道:“你也接这一掌试试。” 这一掌,凌敖看得出正是“凤凰十八式”之第三式“凤凰朝阳”,这时她以掌代剑施出,仍极神妙异常! 双方同施绝招,说时迟,那时快,只听“砰”的一声,瑶池龙女如遇狂飚,身子遽然飞起,直飞出一丈多远,翻身落地时,只见她一双原是雪白如玉的大腿已变成血红色,好像被烈火烧着一般! 崔忆美则踉跄倒退五六步,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看来亦受了内伤! 两人站定身子,静静对峙一会后,崔忆美扬眉一哼,冷笑道:“能不能再打?” 瑶池龙女亦把眉一扬,撅唇冷笑道:“怎么不能,咱们今天不见胜负不歇手,敢不敢?” 崔忆美道:“岂只分胜负,今天不是我死,便是你和罗太希没命!” 语毕,纵身飞扑而上,双掌齐扬,推出两股凌厉劲道,向她直扑过去。 瑶池龙女哪肯示弱,即时亮掌相迎,一时场上狂风大作,两人登时又斗得难分难解了! 这一边,夏神乔大千看得技痒,便向阿修罗喝道:“姓罗的,老夫十多年前那一拳没有把你打死,足见你也有一点火候,咱们今天再来试试吧!” 阿修罗怪笑道:“咱们自然要试试,但本谷主为了使你死得明白起见,索性据实告诉你,本谷主并非当年‘鬼头尊者’罗太希,而是天山瑶池‘天衣教副主教阿修罗’,真正的罗太希当年确已被你一拳打得伤重死了!” 夏神乔大千一怔,眨眼惊讶道:“哦?但你的面貌为何跟罗太希一模一样?” 阿修罗沉声笑道:“本谷主这副相貌是刻意改造的!” 夏神乔大千讶笑道:“怪哉,为何要改造成罗太希的模样?” 阿修罗眼睛一闪,沉声道:“本谷主甘愿毁容改造面貌自有原因,这个你别管!” 凌敖接口大声道:“我知道,你阿修罗当年失欢于‘瑶池圣母萨曼娜’怀恨脱离天衣教,但为了害怕瑶池圣母派人把你擒回治罪,乃不惜毁坏自己的面貌,希图逃过天衣教的耳目!” 阿修罗轻“哦”一声,转望凌敖怪笑道:“你这小子头脑倒很聪明,不错,本谷主当年毁容正是此意,不过,本谷主现在已重返天衣教,瑶池圣母并任命我为‘天衣教派驻中原总主教’,听命于‘艳阳台主教’瑶池龙女,自即日起,将在中原传播天衣教义!” 夏神乔大千捻须微笑道:“老夫刚才躲在洞道中,大略听到了一些,嘿嘿,你们的所谓‘天衣教义’,一言以蔽之,就是希望大家跟着你们不穿衣服,光着屁股行走江湖,是不是?” 阿修罗颔首道:“正是,你夏神乔大千身手不弱,若肯加入我们天衣教,本主教愿意委任你为一个地方的分主教,如何?” 他自我介绍为“天衣教派驻中原总主教”之后,居然立刻改口自称“本主教”起来了。 夏神乔大千失声一笑道:“一个地方的分主教?哈哈,这未免太小了吧?” 阿修罗正色道:“不小!要知本教男女教士达数千人,若未建有大功者,极难获得提升,本主教一下就委任你为一个地方的分主教,已是破天荒之大封赐了,你怎可嫌小!” 夏神乔大千笑道:“的确太小,你老兄既有意成全,何不再封赐大一点?” 阿修罗以为他当真有意入教,因沉吟道:“唔,本教在中原传播伊始,确也需要几个像你这样的人才,那么,本主教索性委任你为副主教,权位仅次本主教,这??可称你的意了吧?” 夏神乔大千摇头笑道:“不成,还是太小了!” 阿修罗怒道:“岂有此理,‘副总主教’还嫌太小,不然,你想当什么?” 夏神乔大千仰脸笑道:“我想当个‘天衣教派驻中原总主教’还差不多!” 阿修罗变色道:“胡说!你当总主教,我又当什么?” 夏神乔大千大笑道:“你到阴府去当小鬼!” “鬼”字一落,左足向前跨出半步,右拳斗然捣出,拳风破空生啸,“呼”的一声,直向他撞了过去! 劲道绝强,果然不愧拳王之誉! 阿修罗怪叫一声,疾忙斜身掠开,同时右掌横扫而出,也打出了一股凌厉掌风,反攻夏神乔大千的双脚! 掌风出如狂飚,力道也是很要命的! 夏神乔大千是有名的火暴脾气,除了对其妻“胭脂虎胡三娘”硬不起来之外,每与人打斗,最喜欢硬碰硬,这时见阿修罗打出的一掌,力道不下千斤之重,不由精神一振,一声暴吼,左拳猛出,迎着阿修罗卷到的掌风捣去! 第二十四章 人入室 七荤八素 两股真力悬空一接,但听“轰”的一声震天巨响,刹那间,场上搅起一片尘烟,顿将两人罩入烟幕之中! 劲风飒飒,波及四丈开外! 凌敖刚才吃了一次小亏,知道自己抵挡不住劲风余波,心里早就提防着,一见双方拳掌击出,赶忙顿足急退,故尔未被震倒,倒是站在最近的采菱童鲁子平退避稍迟,一个身子立被劲风震出一丈多远,摔得满头土灰! 尘烟稍退,夏神乔大千张口“呸”地吐出一口唾沫,然后又一拳捣去,敞声大笑道:“好过瘾!咱们再对一下!” 阿修罗毛茸巨掌疾然迎出,厉笑道:“好啊!看谁要到阴府去当小鬼!” “轰!” 场上又卷起一片濛濛尘烟…… 神弦十鬼纷纷退到谷壁下站住,他们都是当今武林的一流高手,出道以来会敌无数,可是像这种惊心动魄的大拼斗,尚是首次见到,一时瞧得目怵心惊,就连那娇女姚昭男、青溪小姑蒋香苹、湖就姑赵秀卿、姑恩金谷花诸女,也都忘记自己正光着身子,看到绝妙处,不禁大声喝彩起来。 凌敖俊目游视左右四人的拼斗情形,心知师母崔忆美和夏神乔大千都无法在短时内取胜对方,暗忖现在神弦十鬼正看得入神,自己何不乘机闯入山腹中,说不定可将娇妻慕容婉及秋神梅盛林等一干人救出来呢! 心意一决,立即轻移脚步,悄悄向右边谷壁挨过去。 原来,那右边谷壁下有一道被打开的秘门,刚才崔忆美和夏神乔大千便是由那秘门逃出来的,凌敖知道那道秘门可通往凤凰厅及九转连环门,他慢慢挨到秘门边,见众人都未注意,于是弯身钻了进去。 秘道中光线阴暗,凌敖摸索前进,行约百步,方欲登上一道石级,忽听石级上有人在说话:“老曹,你怎样了?” “老样子,除了这张嘴巴外,浑身动弹不得,你呢?” “一样!唉,想不到那婆娘这么厉害,她老远指了咱们一下,咱们就这么硬僵僵地站着不能动……” “这或许就是‘隔空点穴’绝技,听说咱们谷主也会,你见过没有?” “没有,不过,那是一定会的!” “昨天我听老陆说,那位刚由天山来的什么‘艳阳台主教’瑶池龙女更厉害,连那‘春神乐正贤’见了她都得乖乖跪下!” “正是,今早我还见过她一面,嘿!她那一双玉腿,又白又丰满,还有胸前那一对又高又尖的乳房,简直美得无法形容,叫人眼睛喷出火来!” “你瞧她和咱们谷主是不是有一手?” “谁知道,最好没有!” “最好没有?” “嗯,要是有,岂不太可惜了?” “哼,你这话若被谷主听到,谷主不一掌劈死你才怪!” “咳,我柴七只是身份太低,论相貌总不会叫人见了害怕,若能跟那‘瑶池龙女’睡个半觉,死了也愿意!” 凌敖凝听至此,随即轻轻举步登上石级,只见石级上站着两个黑衣大汉,两人相距寻丈远,面向秘道中站着,一个手持长剑,似是负责把守秘道的喽啰,另一个则手上拎着一个蓝子,篮中盛放不少饭菜,此刻还在袅袅冒着热气呢! 可笑的是,两人都是左脚在前右脚在后,成走路姿式,看样子是在行进中被崔忆美隔空点穴定住的! 凌敖蹑足走到后面那个手执长剑的黑衣大汉身后,挥掌在他脑后猛击了一下,黑衣大汉闷哼一声,身躯往后便倒,凌敖即时探手将他托住,然后轻轻地放落道上。 站在前面那个手提篮子的黑衣大汉听到同伴“哼”了一声,似已发觉有异,惊问道:“老柴,你怎么啦?” 凌敖模仿柴七的声音答道:“没什么,鼻头被蚊子叮了一下……” 黑衣大汉穴道受制,浑身不能动,根本不知道“老柴”已被凌敖击昏,闻言张口哈哈笑道:“你的肉甜,所以蚊子要叮你!” 凌敖笑道:“这么说,你的肉是苦的了?” 那黑衣大汉道:“是啊,你瞧我站在这里那么久了,蚊子也不来叮我一下!” 凌敖道:“你手里提着饭菜,蚊子看见饭菜冒热气,自然不敢飞过去了!” 那黑衣大汉道:“哪里的话,我的鼻子并没有冒热气呀!” 凌敖笑道:“好吧,就算你的肉是苦的也好辣的也好,老曹,我且问你,你拿那些饭菜要给谁吃啊?” 老曹嘴里“啧”了一声,道:“你柴七明知故问,什么意思?” 凌敖含糊道:“老站着不能动,随便问问,大家解解闷嘛!” 老曹道:“给秋神梅盛林她们三人吃的,怎么样?” 凌敖轻轻撤出宝剑,走上前一剑抵住他的背心,笑道:“好极,你要死或是要活?” 老曹大吃一惊,失声道:“啊啊,老柴,你怎么能动了?” 凌敖恢复自己的声音道:“老柴已被我杀死,我是凌敖——你若要命就不许大声喊叫!” 老曹身躯微微发抖,似甚惊颤声道:“你……你……你……是凌敖?” 凌敖冷笑道:“不错,我问你要不要命?” 老曹头上直冒冷汗,忙道:“要!凌少侠请饶我一命,我……我家里有九个儿子,还有一位八十岁的老母啊!” 凌敖道:“那么,我把你的穴道解开,你可得乖乖带我到关禁秋神梅盛林等人的牢房去,否则,我一剑穿透你的心!” 老曹骇声道:“是是!我这就带你去!我这就带你去!” 凌敖道:“到牢房之前,可能会碰到多少人?” 老曹道:“大概没有几个,我们的人本来就不多,通常都在寝室中待命,未得命令不敢出来的。” 凌敖于是骈指解开他的穴道,手中宝剑紧紧抵住他的背心,沉声道:“走吧!要走得自然一点,如果碰见你们同伴,别忘记跟他们打招呼!” 老曹穴道一解,转头看了凌敖一眼,见他满脸罩着杀气,心中害怕,不敢违拗,即举步向前走去。 行入百步,又登上一道石级,发现石级上也有一个手持长剑的黑衣大汉直挺挺站在那里,凌敖心知这些人都被师母点住麻穴的,为怕他叫嚷出声,经过他身边时,便顺手又点了他脑后哑穴。 秘道每隔百步便有一道石级,经过五道石级后,眼前秘道忽分为二,老曹领路进入右边一条秘道,刚走入二十来步,便见迎面秘道上走来一个黑衣大汉! 由于秘道光线阴暗,那黑衣大汉没有发现凌敖走在老曹身后,他看见老曹提着食物进来,老远便开口问道:“老曹,外面情形怎么样?” 老曹摇头叹道:“咳,别提了!” 那黑衣大汉惊异道:“怎么回事?” 凌敖微微一紧抵住老曹背心的剑尖,他唬了一跳,忙惶声道:“没什么,我也不大清楚,只听外面打斗声阵阵传来,听声音,好像敌人占了上风!” 那黑衣大汉惊道:“哦,敌人很厉害么?” 老曹嘿然道:“是的,意外的厉害……” 说到此,那黑衣大汉已走到老曹面前,他一眼瞥见凌敖走在老曹身后,不禁大吃一惊道:“啊呀!老曹你身后有——” 凌敖不容他说完,挥剑疾出,势若闪电,一剑便把他头颅削落,再腾起一脚,将他尸体踢开,然后迅速收回剑势抵住老曹的背心,轻笑道:“走,别理他了!” 老曹瞧得胆战心惊,哪敢吭一声,抬步跨过黑衣大汉的尸体,急急向前走去。 又经过一段秘道,老曹忽在秘道末端停住,回对凌敖道:“到了。” 凌敖俊目迅扫,不见一间牢房,不由沉声道:“牢房在哪里?” 老曹伸手在壁上按了一下,旋听一片“轧轧”之声由壁间透出,右边一堵石壁缓缓升起,现出了另一条秘道! 只听秘道中有人喝道:“哪一个?” 老曹答道:“曹一新,带饭来的!” 秘道中那人道:“进来吧!” 曹一新举步欲入,凌敖一把拉住他的臂膀,低声问道:“那人是谁?” 曹一新低声答道:“王化,看守牢房的人!” 凌敖松开他的臂膀道:“好,咱们进去!” 进入秘道,只见里面是一间石室,当中摆着一张桌子和一张凳子,桌子后面是一道铁栅门,里面黑黝黝的,看不见一点东西,那个叫王化的黑衣大汉此刻翘起二郎腿坐在発子上,仰脸挤青春疱,挤得眦眼咧嘴,因此没看见凌敖随着老曹走了进来。 凌敖看了好笑,暗用剑尖逼着老曹向他走去,开口问道:“老王,你在干什么?” 王化一面挤青春疱一面答道:“不提了,他妈的,只不过五六天没去城里走动,脸上就长出了这些小东西!” 他说到末了,蓦觉来人的声音不对,霍然摆头问道:“咦,你是——” “砰!” 话未完,头上已挨了一掌,只见他咧嘴笑了笑,身子晃了晃,慢慢倾出凳子,頹然跌倒于地上! 曹一新惊得面如土色,忽地屈膝跪下,磕头哀求道:“凌少侠饶命,您千万不要杀我,我有九个儿子和一个老母亲,全家都指望我一人养活,我若死了,就……就……呜……呜……”愈说愈伤心,说到后来居然抱头痛哭起来。 凌敖失笑道:“放心,你只要好好听我的话,我绝不杀你。” 曹一新大喜,连连磕头道:“是!是!我一定听从你凌少侠的话!” 凌敖举剑一指铁栅门问道:“牢房就在那里面么?” 曹一新连连点头道:“是!是!秋神梅盛林和夏神的妻女都在那里面!” 凌敖道:“铁栅门下了锁,锁匙在不在王化身上?” 曹一新道:“在,待我来开……” 他像个勤恳的伙计,急急爬到王化身旁,由他身上搜去一支锁匙,起身走去打开铁门的锁,再在石壁上一按,待铁栅门向左右启开,即向凌敖道:“凌少侠请进!” 凌敖深怕里面尚有机关,便道:“你先进去!” 曹一新略一犹豫,讷讷道:“那么凌少侠脚下当心一点,一定要跟着我的步法走,否则触动机关,你我都得没命……” 凌敖冷笑道:“哼!我要你先进去,你才肯说出厉害来,可见你心地不善,还想害死我呢!” 曹一新被道中心事,只吓得浑身发抖,双膝一屈,又跪下嗑头不止,嗫嗫嚅嚅道:“不!不!我……我……” 凌敖挺眉怒道:“起来!你好好带我进去,便可饶你一命,否则一剑砍断你的头!” 曹一新喏喏连声,起身当先走入铁栅门内,一面说道:“凌少侠请注意我的脚步,先抬右脚,这样向前踏出七步……” 凌敖按照他的脚步踏入,只觉铁栅门内是一条长达五丈的甬道,尽头是一堵石壁,两边也是石壁,里面空荡荡的,哪里有???神梅盛林等人的影子! 正想发问,那曹一新已不知在何处踏动了机关,但听一片“隆隆”声中,对面那堵石壁已整个向上升起,现出了另一堵石壁! 石壁上有个半尺正方的小窗口,里面漆黑如墨,看不见一点东西,曹一新回头道:“到了,她们都在那里面!” 凌敖掩不住心中的髙兴,笑道:“很好,你快把门打开来!” 曹一新向前踏出一步,脚尖在地上一旋转,随听“隆隆”之声又起,石壁缓缓左移,赫然露出一道窄门! 凌敖运目一瞧,隐约瞧见石室内躺着一个人,身躯胖胖的,似是夏神之妻胭脂虎胡三娘,心中大喜,当下右手骈指疾出,猛可将曹一新点住麻穴,顺手把他挟在腋下,随即一步跳入石室! 哪知脚尖刚刚触着石室里的地面,身形尚未立稳之际,蓦觉头上风动,心中一惊,正欲举掌迎上,后脑已然“砰”的一声被人猛击了一掌,顿时眼前金星乱迸,身子摇晃两下,仆地昏过去了! 就在他倒落地上时,石室门上倏地飘落一条黑影,这人正是秋神梅盛林,她身子落地,看也不看地上的人是谁,立刻转脸望向右边,开口脆笑道:“成了!乔姑娘,你这法子真灵!” 石室右边的壁角下跳起了乔小慧,她拍手欢笑道:“我早就说过,要逃走只有这个办法,上次我和凌敖被凤凰谷主关在一间石室时,也是用这方法逃出去的!” 胭脂虎胡三娘亦由地上跳起,笑道:“慧儿,你真聪明,娘有你这个女儿,这一生没有儿子也不遗憾了!” 乔小慧挤眼笑了笑,样子十分得意,可是当她走近凌敖身边,蹲身把他翻转过来时,登时玉脸大变,骇叫道:“啊呀,怎么是他?” * 秋神梅盛林也在这时看清了被自己打昏的人竟是凌敖,脸上不由现出一片啼笑皆非之色,讪讪一笑道:“这叫做大水冲翻了龙王庙,我原有些奇怪,为何他们竟敢把石门打开,咳!原来是这孩子来救我们的啊!” 胭脂虎胡三娘刚把女儿大大称赞了一番,这时一见打错了人,神色亦颇尴尬,嘿然道:“这都怪他自己不好,谁教他不先开口喊一声?” 乔小慧又是心疼又是着急,跪地捧着凌敖的面颊呼唤了一阵,见他硬是醒不来,芳心焦急,不觉抬脸悲声道:“梅老前辈,你把他打死了么?” 秋神梅盛林摇首道:“没有,只是下手重了一点,大概个把时辰后才能苏醒过来!” 乔小慧流泪道:“好,这可怎么办?” 秋神一生未与男人发生感情,不大欣赏她那种“情急”之态,淡淡一笑道:“反正死不了,你急什么嘛?” 乔小慧哭道:“都是你不好,下手之前也不看清楚!” 秋神梅盛林不由冷笑道:“哦,你这丫头倒怪起我来了,我且问你,这个袭击敌人的主意是谁出的?” 乔小慧大声道:“我出的,可是……” 秋神梅盛林抢着道:“可是你还教我动作要快,看见他进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劈头给他一下,是不是?” 第二十五章 赤裸裸 环肥燕瘦 乔小慧为之语塞,胭脂虎胡三娘见女儿辩输,心中大怒,但她个性虽甚泼辣,却不敢得罪秋神梅盛林,一时气无处出,俯身抓起地上的曹一新,劈头赏了他两记耳光,见他表情木呆,毫无“动容”之色,于是又扬掌狠狠在他腰间猛拍一下,大喝道:“狗东西,你给老娘站好!” 曹一新全身颤动一下,顿感手脚已能活动,当即扑地跪下,连连磕头道:“大娘饶命,我有九个儿子和一个八十岁的老母亲,他们都指望我一人养活,我若死了,他们……他们……呜呜……” 说着,又抱头痛哭流涕起来了。 胭脂虎胡三娘一怔,眨眨眼睛问道:“哦,你有九个儿子?” 曹一新低头哽咽道:“是啊,家穷儿子多,最小的还在吃奶,我那婆娘奶水又不够,只得去请了个奶妈来,每个月光是付给奶妈的银子,就非整整一两不可,我逼得无法可想,只好投身凤凰谷,情非得已,还请大娘饶命则个,呜呜……” 胭脂虎胡三娘听得神往,关切地道:“果真如此,确也可怜,你为什么不让几个给人家养,也好减轻你的负担?” 曹一新摇头道:“不成,儿子生下来就是自己的,怎好让给人家收养,我狠不下那个心!” 胭脂虎胡三娘叹道:“说得也是,但你若肯让一两个给别人,对你儿子也有好处,免得他跟着你受苦不是么?” 曹一新摇头道:“话虽不错,可是别人收养了去,终非自己生的,保不定肯好好疼他……” 胭脂虎胡三娘忙道:“不,我要是有个螟蛉子,一定会好好疼他,绝不使他打个喷嚏!” 曹一新吃了一惊,抬头惶然道:“大娘莫非想收养一个螟蛉子?” 胭脂虎胡三娘点头笑道:“正是,我那贼汉子不中用,也不给我生个儿子,着实叫我觉得遗憾,所以很想收个小孩来传宗接代,你可愿意让给我们一个?” 乔小慧听了着急,忙道:“娘,您可别听他胡说八道,您瞧他年纪只有二十多岁的样子,怎会有九个儿子? 胭脂虎胡三娘“哦”了一声,仔细将曹一新打量一阵,突然一把抓住他头发,发怒道:“不错,你这狗东西年纪顶多也不过二十三岁,若说有九个儿子,那你是十三岁娶亲,十四开始生儿子的了?” 曹一新吓得面如土色,哀声道:“不,我是十七岁娶亲的!” 胭脂虎胡三娘伸指算了一会,忽又大怒道:“扯你娘的蛋,你十七岁娶亲,六年之内就生了九个儿子么?” 曹一新面色一变,又连连磕头道:“大娘请容禀,六年生九个儿子并不稀奇,只因其中四次是双胞胎呀!” 乔小慧听得火了,反手一掌甩出,结结实实掴了他一巴掌,娇叱道:“总有你的说嘴,姑娘问你,一个五十七岁的老太婆会不会生孩子?” 曹一新头一缩,咬牙忍痛道:“是的,是的,五十七岁的老太婆不能生孩子了,姑娘问此何意?” 乔小慧见他竟忘了圆谎,忍不住“噗哧”一笑,抬头望母亲道:“娘,这样您就知道他在胡说了吧?” 胭脂虎胡三娘没有领会过来,瞪瞪眼道:“五十七岁的老太婆的确不能生孩子,他答得没错呀!” . 凌敖一骨碌由地上坐起,接口道:“但他说有个八十岁的老母亲,由此可知他确是一派胡言!” 曹一新一想不错,心中大惊,忙把头磕得“咚咚”响,急急说道:“有!有!老蚌生珠,我母亲正是五十七岁生了我……” “砰……” “啊……” 胭脂虎胡三娘不等他说完,手掌挥处,登时将他脑袋击碎,只见他一声惨叫之下,身躯往旁摔去,当场气绝! 乔小慧见凌敖忽然醒来,大喜过望,情不自禁张开双臂将他抱住,欢呼道:“凌大哥,你醒啦!” 凌敖摸摸后脑笑道:“嗯,刚才是谁打了我一掌?” 乔小慧急忙一指梅盛林嚷道:“是她……她打你的!我刚刚还跟她吵了一阵呢!” 凌敖起身朝秋神梅盛林一揖道:“多谢梅老前辈手下留情!” 秋神梅盛林怒道:“别客气,你小子醒得这么快,倒是出乎我预料之外!” 凌敖笑道:“晚辈一发觉头上有异,虽然已闪避不及,毕竟还能把头歪了一下,故此并不大严重!” 秋神梅盛林忍不住“噗哧”笑了一声,问道:“你是怎么闯进来的?” 凌敖道:“晚辈今天中午中了娇女姚昭男的圈套,被他们捉入凤凰谷中,正好他们神弦十一鬼之六名在谷中接受入教之礼,瑶池龙女命令他们脱光衣服,那娇女姚昭男也要脱晚辈的衣服,就在那时,我师母崔忆美和夏神乔老前辈双双破牢冲出,于是双方展开一场拼斗,晚辈便乘机闯入地道来。” 胭脂虎胡三娘眼睛一亮,急问道:“真的?我那贼汉子也逃出去了?” 凌敖点头道:“是的,此刻正在和阿修罗打得难分难解!” 胭脂虎胡三娘大喜,一把拉起乔小慧叫道:“快走!咱们帮你爹去!” 她拉着女儿便要冲出石室,凌敖大吃一惊,急道:“且慢!石室外的地面有机关布置,不可乱走!” 胭脂虎胡三娘敢情吃过“机关”的亏,闻言忙刹住脚步,回头惊问道:“你知道怎么走么?” 凌敖道:“知道,你们跟着我走吧。” 语毕,当先走出石室,照着刚才进入石室的步法,一步一步慢慢踏过去,乔小慧、胭脂虎胡三娘、秋神梅盛林随后鱼贯而行,四人走过五丈长的甬道,凌敖又领着她们走下一道石级,在那处双叉秘道口停住,手指对面一条秘道说道:“你们由此一直下去便可找到出口之门,如果外面拼斗尚未结束,那道秘门大概还开着!” 乔小慧惊讶道:“怎的,你不出去么?” 凌敖道:“嗯,我还要去救婉妹,她也被捉进来了!” 乔小慧撅嘴不悦道:“哼,你始终忘不了她,什么意思?” 凌敖含歉一鞠躬道:“乔姑娘有所不知,昨夜你们离开树林后,家师已为在下主婚,所以慕容婉现在已是我的妻子了。” 乔小慧玉脸遽变,两眼睁得大大的,惊问道:“真的?” 凌敖见她那样激动,大感不安,低头讷讷道:“是的,这是家师与白水神尼早就为在下决定了的一门亲事……” 乔小慧愈听愈气,脸一偏,冷笑道:“师命难违,于是你只好无可奈何地答应了?” 凌敖不禁俊脸通红,同时也大感受不了,当下把头一仰,冷冷答道:“不,在下很乐意娶慕容婉为妻!” 乔小慧眸中涌现泪光,怒问道:“为什么,她比我长得漂亮是不是?” 凌敖摇头道:“不是,在下和慕容婉的结合与一般情形不同,我们的结合还负有一项特殊的使命!” 乔小慧冷笑道:“骗鬼!你和慕容婉的结合还负有什么特殊的使命?” 凌敖觉得不好说得太明白,便含糊道:“实不相瞒,我们的结合对武林很有益处,也许可以挽救中原武林于沦亡!” 乔小慧哪里知道他和慕容婉身负的“凤凰心法”必须双方“调合”后方能练成内功,这时听了他的话,以为他在胡乱拿话搪塞,芳心怒极,不禁破口大骂道:“活见你的大头鬼!你和慕容婉结合后就可挽救武林,这是什么狗屁道理?” 凌敖平静地道:“一点也不狗屁,乔姑娘不信,将来可以看出来的!” 乔小慧悲愤欲绝,眼泪扑簌扑簌直下,转望母亲问道:“娘,您知道他说的什么道理么?” 胭脂虎胡三娘摇头道:“不知道,这小子在跟你鬼扯蛋,你狠狠赏他几个耳光便了!” 乔小慧回对凌敖凶虎虎地瞪望一阵,似乎真想狠狠赏他几个耳光,但终于没有动手,只流泪悲声道:“凌敖,你使我伤心透了!” 凌敖低头一叹道:“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乔姑娘还请保重!” 胭胭虎胡三娘忍无可忍,突然一掌打出,尖喝道:“保重你个鬼!” 秋神梅盛林冷哼一声,即时举手架住她的掌招,沉声道:“乔大嫂,留着力气对付眼前来的敌人如何?” 胭脂虎胡三娘一怔道:“你说什么?” 秋神梅盛林双眸射出寒森森的冷光,举手一指对面的秘道,缓缓道:“你听,那秘道中有四个人正在奔上来。” 凌敖凝神一听,果然听见秘道中正有一片杂乱的脚步声直响上来,当即撤出宝剑道:“这条秘道别无歧路,大家准备跟敌人一拼吧!” 话声甫落,对面秘道内已奔上四个女人,她们是娇女姚昭男、青溪小姑蒋香苹、胡就姑赵秀卿、姑恩金谷花,四个人依然是赤条条一丝不挂,手中各掣一柄长剑,奔到近处,一眼瞥见秋神梅盛林四人赫然巍立在秘道上,不由惊得花容失色,不约而同仓皇后退! 原来瑶池龙女和崔忆美激斗一阵之后,忽然发觉凌敖失踪,情知他已乘乱闯入秘道救人,连忙喝令他们四人进来拦击,她们也正感赤身露体站在太阳底下很不自在,同时也觉得与凌敖对敌比较容易也比较有味儿,因此一窝蜂似地冲了进来,不料凌敖已将秋神梅盛林等三人救出,若是救别人,他们倒也不怕,但碰上了眼前这两个女煞星——以手段残酷出名的秋神梅盛林和以泼辣扬名江湖的胭脂虎胡三娘——她们很明白对方绝不像一般男人那样对自己存有一种“怜香惜玉”之心,故尔乍见之下,个个芳心害怕,全都后退不迭。 秋神梅盛林和胭脂虎胡三娘还弄不清楚“天衣教”的“教义”所在,这时看见她们居然赤裸裸一丝不挂,不由也闹得脸红耳赤,一时看得傻了,乔小慧目瞪口呆了片刻,双手忽往脸上一掩,惊叫道:“啊哎,要死了,你们怎么搞的呀?” 凌敖看见她们在急急后退,猛可踏上一步,振剑大喝道:“你们通通给我站住!” 娇女姚昭男鼻子一皱,向他扮了个鬼脸,扭转身子开步便跑,大叫道:“大家快逃,这一仗打不得啦!” 青溪小姑、湖就姑、姑恩亦纷纷转身急逃,一时玉腿飞扬,屁股一扭一扭的,煞是好看。 凌敖拔步疾追,怒喝道:“姚昭男你给我站住!” 乔小慧不懂他为何老是要找娇女姚昭男,以为他对她发生兴趣,不由冷笑道:“对!你快追!她那模样的确够迷人的!” 凌敖怔一怔,不由刹住脚步,回头窘笑道:“我要问他婉妹被关在哪里,你怎么这样说话?” 乔小慧板起脸孔冷冷道:“她们不要脸,你也跟着她们不要脸么?” 凌敖生气道:“那你要我怎么办?” 秋神梅盛林身形一晃,越前追入秘道,喝道:“追!否则她们会把秘门封死!” 胭脂虎胡三娘一把扭住凌敖,凶虎虎问道:“小子,他们干么???穿衣服?” 凌敖哭笑不得,叹道:“她们刚刚加入天衣教,瑶池龙女要她们脱下衣服,练习一下穿天衣的情趣,如此而已。” 胭脂虎胡三娘一呆道:“什么叫穿‘天衣’的情趣?” 凌敖道:“他们天衣教都不穿衣服,而是以天为衣,据说个中妙趣无穷,详细情形在下也不大了解……” 胭脂虎胡三娘道:“男人也一样脱得光溜溜么?” 凌敖道:“是的,眼下在谷中的男人有凤凰谷河修罗、宿河神毛一飘、圣郎叶歌山、白石郎宇文康、采菱童鲁子平、明下童陈孔、同生童阴小山,他们都已脱得光溜溜的!” 胭脂虎胡三娘面现兴奋之色,怪叫一声,拉起乔小慧往秘道冲入,大喝道:“走!慧儿,看娘去割他几根下来!” 凌敖原想逮住娇女姚昭男拷问婉妹的下落,这时见她被秋神唬跑,心忖这山腹中秘道错综复杂,处处布置机关,又不知婉妹被关禁在哪里,为今之计,只好先跟大家到谷中去打一场,然后再设法解救婉妹了。 主意一决,立即随在胭脂虎母女身后冲入秘道! 第二十六章 团团转 进退维谷 奔下几道石级,只听对面秘道下传来几声秋神梅盛林的喝叱和娇女姚昭男等四人的惊叫,心知她们尚未逃出秘道,连忙开口大叫道:“梅老前辈,您一定要捉住他们,否则她们会把秘道门封死!” 三人又冲下一道石级,蓦见眼前光线大亮,原来已到秘道出口,只见秋神梅盛林面含冷笑挡在出口之处,而娇女姚昭男、青溪小姑蒋香苹、湖就姑赵秀卿、姑恩金谷花则瑟缩于秘道角落里,个个掩胸夹腿,神色又羞又怕,好像四只待宰的羔羊! 秋神梅盛林一见凌敖赶到,抿嘴微微一笑道:“孩子,你要娇女姚昭男,现在可以把她带走了!” 凌敖大喜,递出一剑指到娇女姚昭男的鼻子上,大喝道:“快说!你们把我妻子关禁在哪一间石室?” 娇女姚昭男唬得掩着鼻子惊叫道:“啊哟!谁是你的妻子呀?” 凌敖沉声道:“慕容婉!她是我新婚妻子,你们把她关在什么地方?” 娇女姚昭男注目轻“哦”一声,半信半疑地道:“真的?你已经跟慕容婉成亲了!” 凌敖怒道:“不错,你说不说?” 娇女姚昭男柳眉一皱,酸溜溜地道:“不,你不该跟慕容婉成亲,你一跟她成亲,大家就会对你失去兴趣,于是——” 凌敖听她说得不像话,宝剑陡振,大怒道:“于是怎样?” 娇女姚昭男又唬了一跳,嘟嘴讷讷道:“于是我们以后跟你动手时,绝不留情!” 凌敖气得发抖,手中宝剑猛可向上一送,将她头上秀发削掉一大撮,厉声道:“无耻贱人!你再跟我胡说八道,我一剑宰了你!” 娇女姚昭男最是爱漂亮,尤其爱惜自己一头秀发,每天也不知要梳上几次,这下被削落一大撮,犹如削断她一只手臂,又是惊骇又是悲痛,抱头悲啼道:“我说!我说!你不要再削断我的头发!” 凌敖收回宝剑冷笑道:“你不实说,我还要剃掉你的眉毛呢?” 娇女姚昭男惊慌道:“我说实话,你可不能生气啊!” 凌敖瞪眼道:“你若实说,我还生气干吗?” 娇女姚昭男道:“好!一句话,慕容婉的下落我不知道!” 凌敖一怔,登时怒火又起,吐剑做势要刺,暴吼道:“好贱人,这就是你的实话么?” 娇女姚昭男吓得拼命往角落里挤入,惊叫道我真的不知道,把慕容婉捉入谷的是我们少谷主罗剑奇,只有他和谷主知道慕容婉被关在哪里!” 凌敖忍住怒火道:“那罗剑奇此刻何在?” 娇女姚昭男道:“他和红衣仙子有事出谷去了!” 凌敖剑眉一扬,沉声冷笑道:“好,我送你回老家去吧!” 手中宝剑猛吐而出,对准她心口刺去。 姑恩金谷花蹲在娇女身边,这时一见凌敖当真要把姚四姐刺死,哪还顾得羞耻,急忙起身举剑架住,娇叱道:“且慢!你听我说一句话!” 凌敖不料她会起身出手阻拦,突然看见她全身妙相毕露,不觉俊脸通红,赶忙退后一大步,低头不敢仰视,怒声道:“你有什么话要说?” 姑恩金谷花仿佛已忘记自己全身赤裸,竟大咧咧站立着,两颗黑亮的眼睛,紧紧盯视凌敖,神色冷冰地道:“人家说好男不与女斗,你凌敖一味想跟我们过不去,什么意思?” 凌敖沉哼一声道:“好男不与女斗,用在你们四人身上不恰当,你们四人早就该死了!” 姑恩金谷花冷笑道:“怎么叫不恰当,难道我们不是女人么?” 凌敖道:“你们虽是女人,却比男人更凶残,作恶多端,死有余辜。” 姑恩金谷花道:“作恶多端也还不失女儿身,你若是男子汉,就不该这样欺负我们!” 凌敖道:“哦,依你说,做了女人就什么都要占便宜,只准你们恣意斗男人,不准男人斗你们,是不是?” 姑恩金谷花道:“不,你们男人也可以跟我们斗,但须等到我们愿意跟你动手的时候!” 凌敖听她说得天真,不由发笑道:“你们现在没有力气动手?” 姑恩金谷花美脸泛红,冷冷道:“我们现在都没有穿衣服,动起手来别扭得很,所以不愿跟你动手!” 凌敖冲口道:“我倒觉得不穿衣服,动起手来比较干净俐落!” 姑恩金谷花冷笑道:“既然如此,你为何不也脱下来?只要你敢脱,我们就敢跟你斗!” 凌敖脸上一阵发烧,瞪眼怒喝道:“胡说!我才不像你们这般不知羞耻!” 姑恩金谷花撇嘴哼了一声道:“也不知谁不知羞耻,你瞧这里有八个人,就只有你一个男人,若是知羞耻的男人,看见我们没穿着衣服,早就应该远远跑开了,还会老站在这里看我们么?” 乔小慧接口道.:“是呀!我要是男人,早就掩脸而逃了!” 凌敖又羞又气,开口“呸”了一声,折身便向秘门冲去! 秋神梅盛林伸臂挡住,笑道:“别上她的当,宿河神毛一飘等六人正躲在门外两边,你一钻出去,他们手起剑落,正好把你的头砍下来!” 凌敖吃了一惊,一时大感进退两难,不觉站着发呆起来。 秋神梅盛林微微一笑,徐徐转身面向秘门外喝道:“毛一飘,你们六人给我远远站到前面谷地去,否则我先把你们这四个女鬼宰了!” 敢情宿河神毛一飘等六人当真躲在门外准备狙击,这下被秋神喝破诡计,便听他们起了一阵窃窃私议,似在商量对策,最后忽听宿河神毛一飘大声道:“请问总主教,我们姚四妹等四人已落入敌人掌握中,他们说如不放他们出来,便要将姚四妹等四人处死了!” 原来他在向阿修罗请示! 但过了一会,仍未听到阿修罗回答,只听白石郎宇文康低声道:“总主教正与夏神拼斗内力到了紧张关头,他不能开口回答,这可如何是好?” 圣郎叶歌山轻声道:“那秋神说得出做得出,咱们救姊妹的性命要紧,就依了她吧?” 采菱童道:“可是艳阳台主教也正在和崔忆美拼斗内功,若让秋神他们四人跑出来,咱们如何抵挡得住?” 同生童阴小山道:“当然抵挡不住,所以这真要命……” 秘道中的秋神梅盛林听得清楚,便开口笑道:“毛一飘你听着,你们若愿意走开,放我们四人出去,我答应不杀你们便了!” 宿河神毛一飘喜道:“梅女士这话可当真?” 秋神梅盛林笑道:“我梅盛林也是一个季节的武林盟主,岂能说话不算数!” 宿河神毛一飘道:“好,但现在天山的‘艳阳台主教’瑶池龙女及我们总主教正与崔忆美和夏神拼斗内功,如果你们出来,势必要帮助崔乔两人,那一来,我们总主教和艳阳台主教也势必吃败仗,总主教也一定会怪罪我们,这个我们可吃不消呢!” 秋神梅盛林道:“好人做到底,我索性不帮崔、乔两位便了!” 宿河神毛一飘道:“一言为定?” 秋神梅盛林道:“不错,一言为定!” 宿河神毛一飘立刻转对圣郎等人说道:“好,兄弟们,咱们退开!” 一阵脚步声响过,立见他们六人退到了三丈之外,就在秘门对面的谷地上一排站住! 他们六人全身还是赤条条的,模样之丑恶,委实难以形容! 秋神梅盛林一见之下,饶她是纵横湖海的老江湖,不由也美脸通红,开口冷叱道:“无耻!都给我转过身去!” 宿河神毛一飘、圣郎叶歌山、白石郎宇文康、采菱童鲁子平、明下童陈孔、同生童阴小山均现出尴尬之色,赶忙一齐转过身子,改以屁股向人! ——无论如何,这总比较“雅观”多了! 秋神梅盛林这才转对凌敖笑道:“孩子,你先出去吧!” 凌敖谦逊道:“梅老前辈先请!” 秋神梅盛林颦眉一笑道:“这是什么时候,你还客气干么?” 凌敖遂不再客气,低头弯身钻出了秘门,抬头一看,但见这时的凤凰谷中,师母崔忆美及夏神乔大千果然正与瑶池龙女和阿修罗两人拼斗内功,四人相对席地坐着,彼此距离约有两丈,各亮双掌竖于胸前,闭目端坐不动,神色均极凝重而紧张! 阿修罗和夏神乔大千势均力敌,两人头脸上均是汗水淋漓,前者由于全身赤裸,故尔汗水直流而下,浑身湿透,好像从河里爬上来的样子,后者一身蓝布袍亦微透汗湿,情形稍好一点。 崔忆美和瑶池龙女情形相仿,两人均是热汗涔涔,不过,后者的内功造诣似乎稍逊一筹,一双玉掌微微颤动着…… 这时,秋神梅盛林、胭脂虎胡三娘及乔小慧相继由秘门钻出,胡三娘一向把丈夫管得很紧,但其实也很爱护丈夫,这时一见丈夫正与阿修罗斗得很辛苦,不禁大喝一声,腾身飞扑过去! 要知阿修罗和夏神乔大千这一番拼斗,双方已倾出全力,哪知两人旗鼓相当,正是谁也没占到一点便宜,此时如有第三者突然出手帮助其中一方,另一方势必一败涂地,非死即伤! 因此宿河神毛一飘见状大惊,回对秋神梅盛林急叫道:“梅女士,你们原说不帮助他们两人,如今胡大娘怎又出手了?” 秋神梅盛林微笑道:“我只说我自己不帮助崔、乔两位,并未说‘我们’两个字啊!” 她话未说完,胭脂虎胡三娘业已飞扑到场上,一掌便向阿修罗头上劈落! 这一掌若吃她打中,阿修罗哪还有命在! 说时迟,那时快,眼看她的手掌距阿修罗的头上已不及五寸,蓦听阿修罗暴吼一声,身躯就盘坐之式,突然向后飞出三丈开外,接着似乎挡不住夏神遽然涌到的一股强猛劲道,又像滚元宝似地滚出一丈多远,口中吐出一道血箭,一时竟已无力站立起来。 夏神乔大千缓缓起立,双目徐睁,望着妻子埋怨道:“慧儿的娘,你怎可这样?” 胭脂虎胡三娘眼睛一瞪,含怒道:“怎的,老娘好意帮助你,你倒怪起老娘来了?” 夏神乔大千素有火暴脾气,对任何人均难有好颜色,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但对自己的妻子却畏之如虎,胭脂虎胡三娘瞪了他一眼,他就像被毒蛇咬了一口,面色一懔,赶忙陪笑道:“是是,我只是怕武林朋友笑话,说咱们夫妻以多取胜……” 胭脂虎胡三娘怒声道:“以多取胜又怎的?你好端端一个‘夏盟主’被他无故禁了两个多月,老娘也被他关了一个晚上,这个仇岂可不报?” 夏神乔大千瞧她愈说愈有趣的样子,知道再跟她“辩论”下去,一定会惹来一顿臭骂,连忙含着谄笑道:“慧儿的娘,你最近瘦了许多,看起来格外标致了。” 胭脂虎胡三娘是个胖婆子,最喜欢人家说她瘦了许多,闻言果然怒气全消,媚然一笑道:“老东西,亏你活了这一把年纪,还好意思当着人家面前称赞老娘,不怕人家笑掉大牙么?” 夏神乔大千道:“谁敢笑,老夫一拳把他揍扁!” 凌敖忍俊不住,噗哧笑了一声,夏神乔大千听觉何等锐利,猛地转脸怒喝道:“小子你敢笑?” 凌敖大吃一惊,慌忙拱手道:“晚辈不敢,请乔老前辈多多包涵。” 胭脂虎胡三娘打从知道他娶了慕容婉为妻之后,心里便不喜欢他,这时便接口道:“贼汉子,这小子伤了我们慧儿的心,你替老娘揍他几下出出气!” 夏神乔大千一怔道:“他怎么伤了慧儿的心?” 胭脂虎胡三娘道:“他原和我们慧儿很不错,谁知后来见异思迁,竟跟一个叫慕容婉的丫头结成夫妇,害得我们慧儿痛哭了一场!” 夏神乔大千张目一噢,转望凌敖沉脸怒喝道:“小子,真是这样么?” 凌敖含歉一揖道:“是的,但晚辈有两点解释,第一:晚辈与令嫒虽曾同患难,却还不曾说过一句比较那个的话;第二晚辈与慕容婉结合,乃是——” 夏神乔大千听得不耐烦,右拳猛捣而出,大喝道:“小子竟敢欺负老夫之女,看拳!” 拳风凌厉,劲道奇强,一点也不是开玩笑! 凌敖大惊失色,急忙斜身跃开,惶声道:“乔老前辈请容禀,晚辈并未欺负令嫒啊!” 夏神乔大千哪肯听他解释,又奋力击出一拳,怒吼道:“怎么没有?我女儿从未喜欢过一个少年,这一次独独对你垂青,可说是你小子的天大造化,你小子居然不识好歹,反而不要我女儿,真是岂有此理了!” 凌敖急又跃开,大声道:“婚姻之事须得双方情愿,岂可勉强,乔老前辈请讲点道理好不好?” 夏神乔大千一点也不讲道理,一面大喝大叫,一面吐拳不止,好像真想一拳把凌敖揍扁!” 乔小慧看见阿修罗及宿河神等人全身赤裸,正在羞得不敢抬头,这时见爹爹把凌敖攻得狼狈不堪,初时颇觉痛快,后见爹爹愈打愈凶暴,不由芳心着急,连连跺脚道:“爹爹我又不曾喜欢他,您打他干吗呀?” 夏神乔大千闻言攻势一顿,怔然问道:“真的?慧儿,你真的不曾喜欢他么?” 乔小慧道:“是呀!他人才也平庸得紧,女儿才不喜欢他呢?” 夏神乔大千讶道:“你说他人才平庸?不见得吧?爹爹觉得他不错呀!” 乔小慧跺脚道:“哪里,他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糟透了!” 胭脂虎胡三娘插口道:“胡说,娘也觉得他长得不错,你若不喜欢他,刚才听到他娶了慕容婉,怎么哭了?” 乔小慧抿抿嘴唇道:“我没有哭!” 胭脂虎胡三娘转对丈夫嚷道:“有!她刚才哭得好不伤心,贼汉子,你再打他,一定要打他两下替我们女儿出出气!” 夏神乔大千如奉圣旨,立刻又向凌敖飞扑过去,拳出如雷! 乔小慧急了,飞步向洞门奔去,哭叫道:“爹爹您打死他好了,我要去投河!我死给你们看……” 她跑得很快,转眼奔入出谷洞门里去了! 胭脂虎胡三娘大吃一惊,拔步便追,尖叫道:“慧儿!我的乖女儿!你死不得,快快回来!” 夏神乔大千也吃了一大惊,顾不得再攻打凌敖,飞身便向洞门电射过去,飞经瑶池龙女身边时,顺手打出一拳,只将苦斗中的瑶池龙女打得娇躯跌地直滚,他却看也不看她一眼,一路大叫道:“慧儿!慧儿!你不能死,快回来呀!” 转瞬间,夫妇俩先后追入洞门里去了! 崔忆美获得夏神一拳之助,结束了一场与瑶池龙女的内功苦斗,这时由地上慢慢站起,面含严霜,举步走到受伤倒地的瑶池龙女身前,伸出一掌,轻轻向她天灵盖按落! 瞧那手法,谁都知道她要把瑶池龙女处死! 但就在她的手掌堪堪按上瑶池龙女的头上时,忽见夏神乔大千由洞中奔回,气急败坏地大叫道:“不好了!崔女士快来帮个忙!” 崔忆美神色微怔,即将按下的手掌一顿,抬脸问道:“夏盟主何事慌张?” 夏神乔大千急声道:“老夫的妻女刚刚奔出谷时,遇上一群怪人,被他们抓住了。” 崔忆美诧异道:“哪里来的一群怪人?” 夏神乔大千道:“一个个红发碧眼衣着不伦不类,上身披着一块布,花花绿绿的有好几种颜色,下身只穿着一条短裤,每人腰佩长剑,瞧那模样,似非中原人物!” 凌敖大惊道:“那是天衣教派来中原的九位副主教和八十一名教士,他们要来这凤凰谷向瑶池龙女报到,以便在中原推疒天衣教,咱们快出去看看!” 说罢当先飞步向出谷洞门奔去,崔忆美及夏神乔大千、秋神梅盛林随后奔入洞,宿河神毛一飘等人不敢阻拦,也不敢随着出谷,因为他们毕竟还不敢光着屁股出去见人! 凌敖等一行人奔到洞口,但见洞外人潮汹涌,那一群天衣教徒已将洞口团团围住,站在前面的正是那九位身披金、银、黄、红、青、绿、紫、灰、白,九种色布的副主教,而胭脂虎胡三娘和乔小慧正在穿灰、白两位副主教手中,神情木呆,似已被点住穴道。 那位穿金衣的副主教瞥见凌敖奔出,眼睛陡亮转对身边八位副主教问道:“诸位副主教,你们看这个少年是不是我们刚才在路上遇见的那个少年?” 八位副主教齐声道:“不错,正是他!” 第二十七章 解围困 一人牺牲色相 金衣副主教登时面孔一沉,振臂戟指凌敖怒喝道:“小鬼头,你刚才为何骗我们说凤凰山在东方七八十里外,害我们跑了许多冤枉路? 凌敖耸耸肩,沉着一笑道:“你们来此凤凰谷干什么?” 金衣副主教粗声粗气地道:“我们是天山瑶池‘天衣教’的九位副主教和八十一名教士,今天来此向本教‘艳阳台主教’报到,你这小鬼头是谁?” 凌敖含笑道:“我是你们‘天衣教’的新教友,你这位副主教好糊涂,怎么把我们自己人捉起来干什么?” 金衣副主教一呆道:“谁是我们自己人?” 凌敖举手一指脂虎胡三娘和乔小慧,正色道:“她们两位也是新入教的教友,你们把她们捉起来干什么?” 金衣副主教不由满脸露出困惑之色,喃喃道:“你这话当真?” 凌敖道:“怎么不真?你们艳阳台主教前几天任命我为‘天衣教派驻中原总副主教’,帮助‘总主教阿修罗’在这中原传播天衣教呢!” 金衣副主教想了一下,举手一指他身后的崔忆美及夏、秋二神,问道:“他们三人又是谁?” 凌敖道:“他们三位也是副主教!” 金衣副主教面有不信之色,皱眉摇头道:“我不相信,你们若是天衣教的教友,为何刚才要骗我们跑一趟冤枉路?” 凌敖冷笑道:“这是‘艳阳台主教’吩咐的,她说你们行动太慢,到今天才赶来,所以要罚你们一下。” 金衣副主教碧眼一张,怪叫道:“谁说我们行动太慢,圣母要我们六月二十日左右赶到这里,今天才六月十六日,我们比规定日期还早到四天呢!” 站在他身后的银衣副主教用手肘碰了他一下,沉声道:“老大,你别听他胡说,这小子一定是我们的敌人无疑,不然叫他请出‘艳阳台主教’来跟我们见面!” 金衣副主教点头一嗯,举臂戟指凌敖厉声道:“小鬼头!你说你是天衣教的人,那么去请‘艳阳台主教’出来说话!” 凌敖回头对师母及夏秋二神低声道:“糟糕,这怎么办?” 夏神乔大千满面杀机,吐出低沉的声调道:“哼,看来只有硬拼了!” 凌敖忙道:“不行,家师曾说天衣教士个个都有一身惊人的武功,何况他们有九十个人,咱们再怎么硬拼最多也只能脱身,绝对无法把胡大娘及令嫒救走!” 秋神梅盛林微笑道:“怎见得他们天衣教教士个个都有一身惊人的武功?” 凌敖急道:“阿修罗当年也只是天衣教的一位副主教,但眼下这里有九位副主教,梅老前辈难道瞧不出来么?” 他的言外之意是说你秋神刚才已见过阿修罗与夏神的拼斗,若非胭脂虎胡三娘出手帮助,只怕现在仍无法分出胜负,可见他们天衣教的每一位副主教都可与你们威名赫赫的四神分庭抗礼,如今他们有九位副主教和八十一名显然有着‘一流身手’的教士在场,我们这边四人怎能抵得住呢?” 秋、夏二神及崔忆美自然都领会得凌敖的弦外之音,也都觉得双方实力确实相差悬殊,因而不觉都沉默下来了。 那金衣副主教见他们无话可说,分明正是天衣教的敌人无疑,当下把手一举,高声道:“诸位教友,大家准备!” 一声令下,其余八位副主教及八十一名教士一齐探腕撤出长剑,只听一片震耳欲聋的龙吟声中,九十柄长剑同时脱鞘而出,动作整齐划一,蔚成一片光芒森森的剑林,气势足以使胆小的人吓死! 夏神乔大千虽是一代武学宗师,这时面对九十个看来都是顶尖儿的域外剑客,不由也抽了一口冷气,咬咬牙齿道:“他妈的,这下我乔大千的妻女只怕不得活了!” 秋神梅盛林面无一丝惧色,微微一笑道:“乔兄别怕,我帮你救一个吧!” 夏神乔大千大喜道:“好,梅女士请帮忙救拙荆,如能安全救出重围,明年夏季之位让给你!” 秋神梅盛林斜睨他笑道:“乔兄甘愿让出一次盟主之期,可不能后悔呀!” 夏神乔大千点头郑重地道:“后悔个屁!老夫连妻女都保不住,还要那捞什子干吗?” 秋神梅盛林含笑道:“一言为定,乔兄救令嫒,我救乔大嫂,看谁先得手!” “手”字一落,双足微顿,身如飞矢电射而出! 夏神乔大千一声雷吼,双臂陡张,像一只老鹰,紧接着飞扑出去! 他们俩人皆是当今武林的盖世高手,成名迄今尚未吃过败仗,早已不知惧怕为何物,说干就干,如入无人之境。 但见他们身似两道闪电,扑出洞外时,斗然攻向灰、白两位副主教,一个抢救胭脂虎胡三娘,一个抢救乔小慧! 九位副主教同时口发厉啸,剑掌齐扬,其动作就像瑶池龙女每次出手消解对方掌力一样,左掌虚空“抚”了一圈,继而长剑以“登山赶月”之式,齐向空中的夏、秋二神猛点上去! 这些动作说来一大堆,其实只是一瞬间之事,夏秋二神刚刚扑到灰、白两位副主教的头上时,突觉自己打出的劲道神秘消失了,同时有数缕剑气和古怪的劲道迫上身来,不禁大吃一惊,两人不约而同双手疾出,往下推出四股强猛掌风,身子借反弹之力凭空飘起两丈多高,双双飞回洞口。 崔忆美惊道:“怎么,这些蛮子竟能施出伤人的剑气?” 夏神乔大千怪叫道:“是啊!这些老蛮子果然不简单,个个都不在阿修罗之下……” 崔忆美面色凝重沉吟道:“如此看来,这一仗的确硬打不得了。” 凌敖忽然灵机一动,急道:“对了,他们要见瑶池龙女,我们何不把她请出来?” 夏神乔大千一听大喜,转身便要奔入洞,但就在此时,那九位副主教和八十一名教士已仗剑举步迫过来了。 行动虽慢,但步伐整齐,好像一队无坚不摧的铁甲军! 凌敖大叫道:“且慢!你们不是要见‘艳阳台主教’么?” 金衣副主教狞笑道:“不错,我们要入谷谒见‘艳阳台主教’,你们四人乖乖俯首就擒吧!” 凌敖道:“等一下,我们这就去请她出面和你们相见如何?” 夏神乔大千大声道:“对,你们请等一下,老夫这就入谷去请她出来!” 哪知当他再度要转身奔入洞中之际,驀地听到远处传来一片娇叱:“本主教在此,不必入谷去请了!” 众人闻声回顾,果见艳阳台主教瑶池龙女站在他们身后! 她不再全身赤裸,上身穿着一件深红色无袖短衫,露出两条雪白如玉的臂膀,下身穿着一件淡黄短裙,露出一双又白又丰满的玉腿,体态美妙动人,神色却冷冰冰的! 九位副主教和八十一名教士一见之下,连忙收起长剑,一齐口呼主教,向她鞠躬下拜! 凌敖、崔忆美、夏、秋二神都瞧得惊奇不置,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夏神乔大千诧异道:“咦,她是怎么跑出来的?” 秋神梅盛林一向比任何人都冷静,这时也不禁面现惊讶道:“是呀!这座凤凰谷除了我们现在站立的这条洞道外,似乎别无出谷之路,而且她刚才被乔兄一拳打伤,倒在地上不能动弹,怎么现在忽然在这谷外出现了?” 凌敖也吃惊地道:“而且瞧她神色如常,好像没有一点受伤的样子呢!” 他们四人正在惊异不解之时,只见那瑶池龙女寒着玉脸冷声道:“你们九个副主教真是糊涂,为何把本教教友当作敌人了?” 那位金衣副主教敢情是领队人物,闻言面色一白,连忙越前鞠躬道:“主教恕罪,卑座等于今午赶至这凤凰山附近遇上这个少年,卑座因路途不熟,便向他问路,哪知他竟骗卑座说凤凰山在东方七八十里之外,害得卑座等跑了许多冤枉路,是以卑座便怀疑他们四个人可能是敌人……” 瑶池龙女冷笑道:“那是本主教吩咐他这样说的,因为本主教要你们先对这凤凰山的周围环境多多熟悉一下!” 金衣副主教又一鞠躬道:“是,卑座不知主教之意,还望主教恕罪!” 凌敖听得大为惊奇,转望师母崔忆美低声道:“奇怪!那妖妇怎么替弟子圆起谎来了?” 崔忆美冷笑道:“谁知道,且看她要玩什么花样吧!” 这时,只见那瑶池龙女面露不悦之色,向那金衣副主教埋怨道:“本主教为了传播我们天衣教,正在不遗余力拉拢中原武林朋友,你们一来就得罪了他们六位,真岂有此理之极!” 金衣副主教俯首不敢说话,满脸渐愧之色。 瑶池龙女杏眼一瞪,轻叱道:“还不把她们两位放下来么?” 金衣副主教恭喏一声,连忙回对灰、白两位副主教说道:“两位请快把她们放下来吧!” 那灰、白两位副主教赶忙解开胭脂虎胡三娘和乔小慧的穴道,把她们放下,还向她们深深一鞠躬,表示非常抱歉的意思。 瑶池龙女这才露齿一笑,举手向洞内的凌敖四人挥了挥,高声道:“喂,你们六位可以走了,别忘记本主教交待你们的任务啊!” 凌敖满头雾水,又转望师母低声道:“稀奇,她交待我们什么任务了?” 崔忆美似已明白瑶池龙女之意,笑笑道:“管他的,我们就依她的话先走出去再说。” 夏神乔大千轻笑道:“正是,迟则生变,咱们快走!” 于是,老少四人昂然走出山洞,那些教士纷纷让开一条路,夏神乔大千走到妻女身前,向他们使了个眼色,一手拉起一个,大踏步走了出去。 瑶池龙女等到他们六人走出天衣教士的“包围”之外,随即启唇喝道:“现在成二路,顺序入洞!” 九位副主教和八十一名教士很听话,迅速排成二路,鱼贯走入山洞,转眼工夫全部走入山洞中,那金衣副主教是走在最后面的一个,瑶池龙女便向他吩咐道:“进入谷地时,赶快整好队伍,本主教待会要点名检阅!” 金衣副主教唯唯应是,随后入洞去了。 瑶池龙女见他们都已入洞,连忙一个纵身跳到凌敖六人面前,笑道:“你们快跟我来!” 语毕,撤腿便向山中疾奔而去。 凌敖大惑不解,追上去问道:“喂,你怎么反帮起我们来了?” 瑶池龙女一边跑一边脆笑道:“我不帮你,难道要帮敌人么?” 凌敖惊诧道:“嗄!你称你们天衣教徒为敌人?” 瑶池龙女笑道:“不错,你很奇怪是不?” 凌敖道:“是啊!你这个艳阳台主教把我搞糊涂了。” 瑶池龙女只笑不答,一路直往山中密林奔入,崔忆美、夏秋二神含笑追随,他们对瑶池龙女的这一番行为已了然于胸,因此毫不感惊奇,胭脂虎胡三娘和乔小慧也莫名其妙,但她们母女没有发话的会。 一行人疾奔十来里路程,来到凤凰山北麓的一片树林中,瑶池龙女忽然停住脚步,对众人点首一礼道:“诸位请在此稍候如何?” 崔忆美含笑答道:“女士只管请便!” 瑶池龙女于是转出树林,越过一座山坡,瞬即隐去不见。 凌敖仍搞不清是怎么一回事,呆望师母问道:“师母,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 崔忆美笑道:“傻孩子,你真是聪明一世懵懂一时,她不是真正的瑶池龙女,而是另一个姑娘呀!” 凌敖恍然大悟,惊喜道:“哦,原来如此,她是谁呢?” 崔忆美摇首道:“师母也不知道,她现在去换衣裳,等下我们就可知道她是谁了!” 夏神乔大千弯身在一株树头上落坐,目望秋神捻须笑道:“梅女士,老夫搜索枯肠也想不出这姑娘是谁,你猜想得出?” 秋神梅盛林摇首笑道:“不知道,她的易容术很精绝,但从她身材上看,好像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 夏神乔大千道:“不错,她身材比瑶池龙女稍微矮了一点,可笑那些天衣教都看不出来!” 第二十八章 救春神 联袂远赴天山 胭脂虎胡三娘横他一眼道:“哼!矮了一点都逃不过你的眼睛,可见你看女人是如何到家了!” 夏神乔大千窘笑一下,不敢回嘴,仍望着秋神说道:“梅女士,老夫任期将满,如今忽然出现了天衣教这一帮人,你接任秋盟主后,可有何打算?” 秋神梅盛林凝容沉吟道:“昨天五派掌门人全遭烈火焚毙,他们五派中人知道此事后,必然不肯甘休,如果时间来得及,我希望在最近召集他们五派继任掌门会商对策,当然,这一次是咱们中原武林与域外异教之斗,届时乔兄及乐、司寇二兄可以来参加!” 凌敖插口道:“冬神司寇丹大概已不会参加我们的行列,他今早赴天山加入天衣教去了。” 秋神梅盛林面容一讶,问道:“司寇丹怎会去天山加入天衣教?” 凌敖道:“今早他率领白石郎等六人前来凤凰谷找阿修罗报仇,不料白石郎宇文康见宿河神毛一飘等四人并未被阿修罗杀死,预料的一场恶斗顿然化为乌有,那宇文康见色忘主,听瑶池龙女一番游说之后,竟临阵投归天衣教,冬神司寇丹现身与瑶池龙女决斗,双方动手之前,有个约定,若是瑶池龙女输了,冬神将神弦十鬼带回去,反之冬神必须加入天衣教,结果冬神技差一筹,败在瑶池龙女之手,他就动身赴天山入教去了!” 夏神乔大千吃惊道:“你亲眼看见司寇丹败给瑶池龙女?” 凌敖点头道:“是的,今早晚辈和拙荆躲在树上偷看,后来晚辈下山去买食物,途中遇上那一干天衣教徒,他们向晚辈问路,晚辈便谎称凤凰屮在东方八十里之处,可是晚辈买好食物回到凤凰谷前时,拙荆已被罗剑奇擒入谷,那娇女姚昭男伪装拙荆躲在树上,晚辈不察,上当遭擒,以后的事诸位都知道了。” 夏神乔大千回望秋神梅盛林冷笑道:“嘿!司寇丹如真加入天衣教,这倒相当不妙。” 秋神梅盛林淡淡一笑道:“我看没什么了不起,现在我们所面临的敌人比他司寇丹强出数十倍,比较起来,他司寇丹加入天衣教已无足轻重,顶多不过增加了一名副主教而已!” 夏神乔大千转对崔忆美笑道:“崔女士身手高强,不在瑶池龙女之下,以后我们都要指望你了。” 崔忆美苦笑道:“乔兄莫说客气话,难妇被罗太希幽禁二十多年,对一切事情茫无所知,以后还请乔兄和梅女士多多指教才是!” 凌敖听她仍称阿修罗为罗太希,心知她还不明真相,忍不住开口道:“师母,他不是罗太希,而是天衣教里的一个副主教,名叫阿修罗,他当年因嫉妒师父受宠于瑶池圣母,乃含恨脱离天衣教,逃入中原之后,因畏惧瑶池圣母派人追擒他回去治罪,所以才改变面貌以罗太希的面目出现,真的罗太希已经死了!” 崔忆美注目一噢,不胜惊奇地道:“原来如此,你师父当年也是天衣教徒?” 凌敖道:“是的,师父昨夜已动身去天山瑶池领罪,情形是这样的……” 当下便将师父当年因欲报父仇而加入天衣教练武,后来技成离开时,瑶池圣母要他在中原传播天衣教,师父认为该教怪诞不经,未予理会,瑶池圣母一怒之下,降谕命令他自禁于金佛山秘洞中,终生不得复出,否则祸延整个中原武林,师父忖度无力与之对抗,只得领命自禁于秘洞中,最近因关心自己的生死,偷偷破禁出来,不料已被瑶池圣母侦知,再降圣谕命令他于八月中秋上瑶池领罪等等,说了一遍。 崔忆美听得满面怒容,道:“那瑶池圣母既已不可理喻,他还去领罪干么?” 凌敖道:“师父说要劝瑶池圣母勿将天衣教传入中原,如其不听,只好跟她拼了!” 崔忆美神色十分激动,急问道:“他临走时有没有交待什么?” 凌敖道:“师父临走时为弟子主婚娶慕容婉为妻,嘱我们勤练凤凰心法,并在此等候师母出来,要我们从师母练凤凰十八式,以便将来与天衣教一决胜负!” 崔忆美点了点头,轻叹道:“这么说,我们必须再入谷去救慕容婉了!” 凌敖低头忧郁地道:“是的,但现在凤凰谷多了天衣教九个副主教和八十一名教士,只怕救起来更加困难。” 秋神梅盛林笑道:“不,一点也不困难!” 凌敖一怔,抬头望她问道:“怎么说?” 秋神梅盛林举手一指刚才那个假瑶池龙女隐去的那座山坡,笑道:“因为你的新婚娇妻并未被他们擒入谷,她来了!” 众人循着她手指的方向摆头瞧去,果见慕容婉身穿一件紫衣,脸含娇笑由山坡上姗姗走了过来。 凌敖又惊又喜,跳起来大叫道:“婉妹!刚才那个‘瑶池龙女’就是你化装的么?” 慕容婉飘然入林,含笑道:“不错,很意外是么?” 凌敖兴奋极了,大声道:“是啊,你什么时候逃出来的?” 慕容婉美眸一凝,诧异道:“我……我什么时候逃出来的?” 凌敖俊脸一呆,失声道:“你不是被罗剑奇抓入凤凰谷了?” 慕容婉发愕道:“谁说的?” 凌敖道:“娇女姚昭男说的,我买食物回来,看见你还在树上,哪知跳上树就被你一把扣住脉门,一看原来是娇女姚昭男,她说你已被罗剑奇擒入谷中,莫非是她骗我的?” 慕容婉笑道:“当然是她骗你的,中午你去买食物时,那少谷主罗剑奇和红衣仙子苏娜娜双双走出凤凰谷,不知欲往何处,偏巧他们由我树下经过,那罗剑奇抬头说:‘贤妹,你记得上月我们曾在这树上——’一句话未说完,正好发现我躲在树上,我忖度一人敌不过他们俩,就赶紧施展轻功越林急逃,幸好没被他们追上,大概他们知道你会回来,所以教娇女姚昭男伪装我躲在树上等你的!” 凌敖恨声道:“哼,下次再遇上那娇女姚昭男,一定不饶恕她了!” 慕容婉微微一笑,转对崔忆美盈盈下拜道:“这位就是师母么?” 崔忆美连忙伸手扶她起来,笑道:“别多礼,凌敖已向我提过你,你们果然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乔小慧听得浑身不自在,突然一顿足,飞身出林,大叫道:“爹爹!娘!咱们回家去吧!” 夏神乔大千和胭脂虎胡三娘急起直追,前者大声道:“慧儿别伤心,爹爹一定替你找个比他更好的少年给你……” 声落,夫妇俩业已远出数丈外,一家三人转眼便即消失于山峦丛林之中…… 秋神梅盛林含笑由地上站起,向崔忆美微一颔首道:“我也要走了,崔女士今后有何打算?” 崔忆美裣衽答道:“难妇打算赴天山一行,梅世姐呢?” 秋神梅盛林道:“接任之期在即,我须得赶往泰山由乔兄手里接下盟主金印,然后传书召集五派继任掌门会商对策,无论如何总要把天衣教驱逐出中原!” 崔忆美道:“梅世姐肯为武林尽力,难妇不胜钦佩之至。” 秋神梅盛林笑道:“我梅盛林也不是个正派的女人,但既然接任了秋盟主,我就不允许天衣教在中原猖撅,崔女士见到乐兄,请代问候一声,告辞了!” 她是个不大讲感情的女怪杰,这时说走就走,将身一纵,跃上树梢,再一个晃身,霎时没了影子! 至此,树林中只剩下崔忆美、凌敖及慕容婉三人,崔忆美又向凌敖问丈夫春神乐正贤的一切后,便道:“我打算赶去天山瑶池见他一面,你们两个如愿随行,师母可在旅途中传授你们‘凤凰十八式,如何?” 凌敖正希望能随她去天山救师父,闻言大喜道:“好的,弟子二人极愿与师母同行!” 崔忆美笑道:“那么,事不宜迟,我们这就走吧!” 老少三人当即离开凤凰山,取道向西,开始踏上一段漫长的旅途! 从陕西凤凰山到西北的天山瑶池,路遥万里,因此老少三人不能做急赶路,一路晓行夜宿,有时雇车而行,以不快不慢的速度前进。 途中,崔忆美果然随时随地把一套震世奇学“凤凰十八式”逐一传给凌敖和慕容婉,而小两口正值新婚不久,两人恩爱得如胶似漆,几乎一刻也分不开,每天恨不得太阳赶快下山,以便投宿客找共练“凤凰心法”,早起则共练“凤凰十八式”然后才起程赶路。 入甘肃由兰州向西行,越过黄河,循长城边的武威、永昌、山丹、高台、酒泉、嘉峪关、然后出玉门,过甘肃与新疆的交界处星星峡,一个半月之后,老少三人已置身于一望无垠而风沙满天飞扬的沙漠之中。 凌敖听人说沙漠难走,故在经过星星峡之前,买了三匹健壮骆驼,并置备许多干粮水袋及一些应用品等,三人各骑一匹骆驼,就在铃声“叮当”中,慢慢向天山行去。 这一片无边无际的沙漠,看不见青山,看不见树木,更看不见泉水,眼前只有白茫茫的一片,远处的地平线与天际连接在一起,炎热的阳光逼晒着沙地,细腻的黄沙远看像一张其大无比的金毡,灿烂耀眼极了! 进入沙漠的头一两天,还时常遇见一些奇装异服的部落人赶着骆驼结队而行,但第三天后,行人和牲口已愈来愈少,到了第四天,整个沙漠中已绝无一个人迹。 第五天黄昏,三人正在行进中,慕容婉忽然遥指远处的天空欢叫道:“敖哥你看,那些云霞真好看!” 凌敖举目一望,只见远处空中集结着一簇美丽的彩云,其形状和色彩与一般的云霞大不相同,不禁赞叹道:“这真是沙漠独有的奇观,美极了!” 崔忆美走在前面,闻言回头道:“你们别太高兴,只怕那不是好现象哩!” 慕容婉惊讶道:“怎见得不是好现象?” 崔忆美道:“以前我曾听说过沙漠要起狂风之前,天空上总有一些预兆,只不知道这美丽云霞是不是——” 一言未毕,对面沙漠上蓦然卷起一大片濛濛黄沙,随风猛飞过来! 慕容婉赶忙低头闭眼,惊叫道:“不好,果然起风了!” 凌敖大叫道:“最好不是羊角风,我听说羊角风最厉害,会把人卷上天空去呢!” 沙漠上的气候变化极快,说话间,但见远处黄沙愈飞愈凶,一缕一缕狂卷而起,势如滔天巨浪,暴风“呼!呼”地发出尖锐之声,情景骇人至极。 崔忆美急忙拨转骆驼,往南急驰,大声道:“果然是羊角风!咱们快找个沙坑躲避起来!” 凌敖和慕容婉跟着拨转骆驼,随着师母向南奔驰,但风沙来势甚快,一眨眼便将他们罩入如烟如雾的沙幕中,狂风吹得骆驼几乎行走不得,老少三人拼命控着骆驼向前挺进,由于风沙凶猛,着肤如针,三人都不敢张开眼睛,也不知走了多远,突然身子一沉而止,睁眼一看,原来骆驼也知择地避风,已在沙坑内蹲了下来。 这沙坑深约五尺,宽有两丈余,正好可以做为三人三牲停身之用,崔忆美立刻由骆驼背上跳下,迅速由骆驼身上解下一条毡子,大声道:“你们两个快过来盖上毡子!” 凌敖答应一声,赶紧跳落坑地,拉着婉妹弯身行到她面前,三人一齐动手把毡子张开,就地躺下,将毡子盖在身上,顿时觉得好过多了。 崔忆美和凌敖躺在两边,牢牢扭住毡子角边,慕容婉躺在中间,她两手紧紧抱住凌敖,还不停地问道:“敖哥,你没事吧?敖哥,你没事吧……” 一阵阵的风沙,像海浪一般猛卷过来,飞沙盖到他们毡子上,愈盖愈厚,愈盖愈沉重,似乎要把他们埋入沙堆中! “呜!” 蓦地,一只骆驼发出一声悲嘶,声音由近而远,好像被风卷去了似的! 凌敖心头一震,疾忙掀开毡角一看,发现一只骆驼被风迫出沙坑,正在半飞半奔地向东“飘”去,不禁大吃一惊,失声叫道:“啊呀!骆驼被风吹走了!” 旅行于沙漠上的人,都知道骆驼是唯一能把人载到目的地的动物,因为只有骆驼才能在漫长的沙漠上行走,故有“沙漠之舟”之称,而且它还有一样好处,当人们喝完水袋里的水而找不到泉水的时候,可剖开它的胃囊取出清水解渴,因此,若是在沙漠上丢了骆驼,也等于丢了自己的性命! 是以崔忆美一听骆驼被风吹走,立即一跃而起,急追上去! 风沙像怒涛一阵一阵压身而过,五尺之外便看不见景物,崔忆美跃上沙坑后,瞬即不见踪影,凌敖心头骇然,大声疾叫道:“师母!师母!您快回来!” 人的呼声,似已无法传出五尺之外,余音便被狂风怒沙卷得消失不闻! 凌敖忙向慕容婉说道:“婉妹,你好好躺着,我去帮师母把骆驼找回来!” ‘ 慕容婉哪肯让他上去,拼命将他抱住,惶声道:“不!不!你不能出去,一出去就回不来了!” 凌敖嚷道:“但我们不能丢掉骆驼呀!” 慕容婉道:“你放心,师母会把它拉回来的!” 凌敖道:“我看不行,风这么大,师母一人之力怎能把它拉得回来?” 慕容婉道:“能的!我们等一等看吧。” 第二十九章 阴霾散 来到沙漠绿洲 凌敖忍着触肉生痛的风沙吹打,抬脸朝师母走去的方向望了一会,忽然觉得情况不妙,急喝道:“婉妹,你快放手,我非出去看看不可!” 慕容婉急得哭了,仍紧紧抱住他道:“不行!不行!你自己也知道,这么大的狂风,你一出去就会被风卷走的!” 凌敖两手抓着毡子,无法出手扳开她双臂,不禁怒声道:“可是师母怎么办?” 慕容婉哭道:“师母武功比我们强出很多,要是她回不来,难道你就能救她回来么?” 凌敖怒吼道:“胡说!我们怎好眼睁睁看着师母……” 他忽然长叹一声,不敢再说下去,也不再坚持要出去,无论如何,人的力量毕竟是有限的,不管武功有多高,绝对无法与大自然的力量相抗,他知道师母返回的机会已非常渺茫了! 慕容婉知道他这时心里很悲伤,便吻着他的脸颊哽咽道:“敖哥,我知道不让你出去很对不起师母,但这是没办法的,你自己也明白……” 凌敖又长叹一声道:“别说了,我们等等看吧!” 于是,两人只好抓紧着毡子,把身子贴在一起,静静地躺着,一面在心中祷告师母能平安回来。 狂风不停地猛刮着! 黄沙不停地飞旋着! 天,渐渐黑暗下来了! 果如所料,崔忆美已随着失去的骆驼而失去,不知被狂风吹往何处去了。 凌敖几次想出去找寻,都被慕容婉极力阻住,最后他知道要等师母回来或者要出去找都已不可能的时候,不禁流泪痛哭起来! 好容易挨到了半夜,暴风渐渐停了,凌敖和慕容婉爬出毡子一看,发现眼前的沙漠形状已全然改观,高的变低,低的变高,起伏如海浪,浑然有致! 慕容婉四望一眼,忽然惊叫道:“敖哥,我们的骆驼呢?” 凌敖闻言大惊,摆头张望,这才发觉沙坑中已无骆驼的影子,这一惊非同小可,不觉一屁股跌坐沙地上,失声悲叫道:“天啊!这可怎么办?” 慕容婉泪如雨下,道:“唉!一定也是被暴风吹走了!” 凌敖悲声道:“可是咱们怎么没听见它的鸣叫声?” 慕容婉黯然道:“谁知道,大概它知道叫也没有用……” 凌敖双手一摊,叹道:“完了,这下咱们死定了!” 慕容婉蹲下握住他的手,破涕强笑道:“不会的,敖哥,咱们去找找看!” 凌敖慢慢站起身,仰望黑暗的天空喃喃道:“找,现在天昏地暗,又不知它被吹往哪个方向,到哪里去找呢?” 慕容婉道不外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咱们只要往一个方向走,总有四分之一的希望,不是么?” 凌敖一想不错,便把毡子卷起,说着:“好,刚才风势好像吹向东南方居多,你我分头去找找看,你找东方,我找南方,如何?” 慕容婉伸手挽住他的右臂,嘟嘴道:“不,咱们一起找!” 凌敖不由苦笑道:“你老是跟得我紧紧的,什么意思?” 慕容婉横他一眼,娇嗔道:“我不跟你,跟谁?” 凌敖叹道:“唉,讨老婆也真麻烦,早知如此——” 慕容婉美眸斜凝着他,问道:“怎么样?” 凌敖吃了一惊,忙耸耸肩道:“没什么,一起找就一起找,走吧!” 两人走出沙坑,正拟向东寻去之际—— “呜!”蓦地,一声骆驼的呼叫,突然起自身后! 凌敖喜得直跳起来,哪知转身运目一看,却不见骆驼的踪影,不禁为之一呆,转望慕容婉问道:“婉妹,你有没有听到骆驼的叫声?” 慕容婉也是满脸惊奇,点头道:“有!好像就在咱们身后,可是怎么又不见呢?” 凌敖迷惑地道:“是啊,我还以为我耳朵被那一阵羊角风吹出毛病哩!” 慕容婉抽了口冷气道:“莫非它死了,因为恨咱们害死它,要来向咱们索命?” 凌敖嘿然道:“胡说!声音来自北方,也许它蹲伏在前面沙堆下,咱们过去看看吧!” 两人绕过沙坑,向北走出十几步时—— “呜!” 又是一声骆驼的呼叫起自身后! 凌敖心头一震,停步惊愕道:“我的天!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慕容婉吓得紧紧抱住他,颤声道:“我说它要来索命,你偏不相信,你看!你看……” 凌敖皱眉沉思片刻,猛可心头一动,急忙推开她,转身扑入沙坑中,低头细视,果然发现那几只骆驼原来均被埋在沙堆下,这时仅露出半个头,不禁大叫道:“婉妹,你快过来看!”慕容婉满脸露出恐怖之色,跺脚道:“我不!” 凌敖笑道:“别怕,咱们的两只骆驼都在这里啦!” 慕容婉朝他一皱鼻子道:“瞎说!我怎么没看见?” 凌敖叫道:“真的!它原来被埋在沙堆中啊!” 慕容婉“哦”了一声,奔下沙坑一看,大喜道:“好呀!原来如此,害我穷紧张了一场!” 凌敖立刻蹲下去动手挖沙,说道:“快!咱们一人挖一只!” 慕容婉跟着蹲下去挖,一面笑道:“敖哥,你猜我挖出骆驼后,第一件事情要做什么?” 凌敖两手挖个不停,答道:“找师母!” 慕容婉红脸道:“咱们当然要找师母去,我是说,你猜得出我挖出骆驼时,想由它身上拿些什么东西?” 凌敖道:“不是水就是干粮!” 慕容婉道:“正是,我口渴得要命,再不喝点水,我要渴死了!” 不消盏茶工夫,他们已将两只骆驼救出,可是,检视之下,慕容婉哭了,因为挂在骆驼身上的两只水袋全都瘪瘪的,早已流得一滴不剩! 凌敖深知行走沙漠中断水是一桩十分严重之事,但现在眼看袋中存水已全部流失,急也没用,便拍拍慕容婉的肩膀安慰道:“别哭,咱们找师母去,说不定途中能遇到沙漠绿洲,我听说沙漠绿洲有水!” 慕容婉掏出手帕拭泪,愁眉苦脸道:“要是找不到,那可怎么办?” 凌敖道:“天无绝人之路,我就不相信咱们会死在这沙漠上!” 于是,两人同时登上骆驼,连夜向东方一路寻去。 沙漠之夜,像一张平坦而空荡的黑毡,阴森森的,冷清清的,人置身其间,犹如沧海一粟,油然而有一种迷茫无依的感觉! 凌敖为了使“搜索眼”能及于数十丈之外,便教慕容婉离开自己十丈远,两人遥遥呼应而行,每走一段路,便发出一声长啸,希望师母能听到而循声找来。 约莫行过三四十里沙漠,天渐渐亮了,却依然找不到师母的一点踪迹! 慕容婉大声遥呼道:“敖哥,咱们到底要找到什么时候方休?” 凌敖遥应道:“找到见着师母为止!” 慕容婉道:“也许师母不是被狂风吹向这边来的呀!” 凌敖道:“咱们再走一段看看,如再无发现,便转向西北一带寻过去!” 小俩口边说边行,又走了三四里地,依然不见师母的一点踪迹,只得折向西北方向,一路找去。 行行复行行,将近中午时分,前面沙漠上忽现人迹,远远地有几个小点在沙漠上缓缓移动,凌敖一见大喜道:“婉妹,前面沙漠上有人!” 慕容婉犹如见了亲人,欢呼一声,催动骆驼疾进,娇叫道:“快!咱们过去瞧瞧!” 两人一阵疾驰,奔近一瞧,原来那是三个回部人,他们各牵着一匹骆驼向东方行去,骆驼背上负着几篓黄澄澄的水果,看模样是贩卖水果的商人。 凌敖驰至最前面的一个老回部人面前勒住坐骑,拱手道:“老丈请了!” 那老回部人懂得汉语,拱手答道:“请,小哥有何贵干?” 凌敖道:“敢问老丈,你们是从哪地方来的?” 老回部人举手一指身后的西方道:“哈密——沙漠绿洲!” 凌敖喜道:“哦,欲往何处去?” 老回部人又举书一指东方道:“伊吾!” 凌敖道:“老丈由哈密到此,可曾在途中看见一个头发雪白的中年妇人?” 老回部人摇头道:“没有,此地距哈密,只有二里路,我们是刚由城中贩卖哈密瓜出来的!” 凌敖一听就知他们不可能见到师母,当下掏出一些碎银给老回部人道:“谢谢,在下买你几个哈密瓜吧!” 老回部人欣然接过银子,由竹篓里取出六颗哈密瓜给他,笑嘻嘻道:“你们可是在途中遇上暴风,把同伴吹失散了?” 凌敖接过哈密瓜装入革囊中,一面笑道:“是的,老丈此去如遇见一位白发妇人,请告诉她我们将去哈密等候,好么?” 老回部人道:“好,但你们到了哈密城可要小心,这几天城中出了不少事故,对外来的旅客都要详细检査哩!” 凌敖惊问道:“噢!城中出了什么事故?” 老回部人面现严肃之色道:“我们回部亲王的三个大臣先后被人暗杀身死,凶手不知是谁,亲王为此十分震怒,严令卫士检査过往旅客,如发现来历可疑之人,便要捉去拷问!” 凌敖点头沉吟着,旋即抱拳一拱道:“多谢老丈指示,在下俩已在沙漠上走了数天,昨夜又把水袋里的水丢掉,今日非入城去装水不可,好在愚夫妇不是杀人的凶手,大概你们亲王不会为难我们的。” 老回部人含混笑了笑,遂即催动骆驼,带着两个年轻的回部青年慢慢向东方行去! 凌敖目送他们去远,便即拿出两颗哈密瓜抛给慕容婉,笑道:“婉妹,这东西可以解渴,你快吃吧……” 慕容婉敢情渴得要命,接住哈密瓜,胡乱往身上擦了一下,张口便咬,狼吞虎咽吃下一颗之后,这才透了一口气,羞赧一笑道:“敖哥,咱们真要去哈密么?” 凌敖点头道:“正是,咱们入城去住几天,看看能不能等到师母!” 于是乎,小俩口一边吃哈密瓜一边向西方前进,走了一里多路,果然发现前面有一座高大巍峨的城池! 哈密! 不错,他们终于见到沙漠绿洲了! 原来,哈密位于新疆东部,乃是天山南北两路的会合点,为旧时出玉门赴西域所必经的路线,从前历代出兵新疆,后勤总站均设在此处。该城位在天山南麓,唐时称此为伊洲,古时历代回部亲王多住于该城中,因此,哈密又是回教徒所尊奉的圣地! 从天山南山口到哈密的一百多里路程中,尽是黄沙野草荒凉一片,自河西走廊西端的星星峡往西到北(即凌敖三人所走的路线)也是一片不毛的沙漠旷野,但一到哈密,则景象顿变,一条来自天山的大渠,在这里灌溉着广大的田园,使得哈密城的四周流水潺潺,绿树成荫,行人抵此,突有耳目一新之感,真是沙漠中的绿洲,西塞上的乐土! 尤其是驰名遐迩的特产哈密瓜,又甜又香,又清又??,其滋味较之西瓜有过而无不及! 凌敖和慕容婉进入哈密城时,只见街道上热闹非凡,两边道旁聚集着数以千计的回部人,正在呐喊喧哗着,原来前面街道上正有一队气派十分隆重的仪队由远处吹奏着乐曲缓缓行来! 那些乐器与中原的大不相同,最多的是号筒,长达两尺,颇像一只旱烟管,筒口像一朵盛开的牵牛花,一齐朝天吹奏,其声尖锐嘹亮,极为剌耳。 仪队的中间是两匹骆驼拖着一部华丽的柩车,上面载着一个类似棺木的长箱,缀着黄金花边,十分灿烂夺目。 第三十章 风波起 又被卷入旋涡 凌敖和慕容婉坐在骆驼上观看,都看不懂那是什么玩意儿,凌敖便向身旁一个中年回部人问道:“老兄,请问那是什么东西?” 那中年回部人抬头打量了他两眼,操着生硬的汉语答道:“我们亲王的一个左丞相,他前天被人杀死在床上,因为他是一个很忠心的功臣,所以亲王下旨特赐将他葬入回王墓中!” 凌敖恍然“哦”了一声,点点头又问道:“回王墓在哪里?” 那中年回部人手指右边一条街说道:“从这条街拐入,很快就到了!” 正说着,仪队已拐入中年回部人所指的街道,等到中间的灵柩拐入时,街道两边的民众突然一齐静肃下来。 但见柩车之后是一队身披战甲腰带钢剑的卫士,他们排列整齐,步行于一只大象的四边,大象的背上负着一张红椅,上面端坐着一位年约五旬的回部人,他长得浓眉大眼,相貌堂堂,嘴上蓄着两撇八字胡,头上戴一个珠宝琳琅的金箍,身穿黄金大袍,手持一柄宝杖,神态肃穆,双目平视,俨然一位帝王之相! 凌敖一见周围的民众突然停止喧哗,心知坐在大象上的那人定是一位大人物,当下又向身边的中年回部人问道:“老兄,这人是谁?” 中年回部人低声道:“他就是我们的回部亲王!” 凌敖惊讶道:“怎么堂堂一位回部亲王也出来送殡?” 中年回部人道:“我们亲王和那位左丞相感情很好,一向亲如兄弟,所以今天特地降尊出来送殡!” 凌敖道:“听说最近一连有三位朝中大臣被人暗杀,这位左丞相是遇害的第三人么?” 中年回部人道:“是的,我们哈密一地一向都是太平无事,不知为何会生这种事……” 说话间,那些卫士已护送着坐在大象上的亲王拐入右边街道,许多民众纷纷尾随上去,看情形都想前去参观左丞相的入葬之礼。” 慕容婉一拉凌敖说道:“敖哥,咱们也去瞧瞧回王墓好么?” 凌敖摇头道:“算了,咱们还是去找个客找投宿下来,免得生出是非!” 慕容婉颦眉而笑道:“咱们又不是凶手,怕什么?” 凌敖笑道:“怕他们生起误会啊,你没听见刚才那个人说他们这地方一向都太平无事么?如今忽然一连串发生了三条命案,死者又是他们回部王朝中大臣,他们难免要怀疑到外人的头上来!” 慕容婉道:“那除非咱们马上离开此地,否则就是去投宿客找也一样不安稳。” 凌敖道:“话虽如此——” 刚说到这里,突然发觉身围附近的人丛里,有数道异样的眼光在盯着自己,心中一惊脱口道:“噫,情形有点不对了!” 慕容婉微吃一惊,敏感地摆头张望道:“怎么了?” 凌敖神色不动,低声道:“有三四个回部人在暗中观察我们的行动,如我猜测不错,他们可能是奉命缉拿凶手的卫士!” 慕容婉不由紧张起来,又摆头张望,问道:“哦,他们在哪里?” 凌敖急道:“你别张望,你一张望,他们更要怀疑了!” 慕容婉惶然道:“现在咱们该怎么办?” 凌敖道:“现在去看葬礼反而要好些,走!” 两人于是随在人群后面慢慢向前进,走完一条街,眼前忽现一个大广场,那许多回部民众均围立在广场上,但见南面广场上有一座规模庞大的坟,中古式的建筑,墓门为长方形,两边有一段走廊,尽头是两座高耸的灯塔,墓门后面是一座圆顶的大厅,那里面便是历代回王埋骨之处! 这时,那副灵柩已经放落于墓门前,那位回部亲王亦已由大象上下来,正率领许多文武百官举步至灵柩之前立定,刹那间,两边仪队的乐手又拿起乐器吹奏起来! 葬礼庄严而隆重,使人觉得那位左丞相之死,颇为哀荣! 凌敖和慕容婉骑在骆驼上观看,整个情景均在眼底下,当看到那位回部亲王领着文武百官向灵柩下拜时,凌敖佯装无意地掉头看了一眼,赫然发现刚才在暗中观察自己的回部人,此刻都已站在自己身边,心中大感不安,当下力持镇静地冲着其中一个笑笑道:“老兄,你看得到么?” 那回部人双目一凝,不怀好意地问道:“怎么?” 凌敖笑道:“假如你看不到,你可以站到我的骆驼上!” 那回部人微微一笑道:“不,谢谢,你们两位是哪里来的?” 凌敖举目望向王墓,一面答道:“由中原来的!” 那回部人以聊天的语气问道:“到哈密来干什么?” 凌敖漫声道:“我们不是来哈密的,而是要到天山去!” 那回部人又问道:“去天山干什么?” 凌敖道:“找人……” 那回部人紧接着问道:“找谁?” 凌敖假作惊讶地回望他笑道,老兄为何要问得这样详细?” 那回部人陪笑道:“没什么,因为天山我很熟,也许你要找的人我知道!” 凌敖笑哦一声道:“天山有一位‘瑶池圣母’,老兄听说过没有?” 那回部人脸色一变,目放精光问道:“你要找瑶池圣母?” 凌敖点头道:“是的!” 那回部人沉声道:“你们是天衣教徒?” 凌敖摇头道:“不……” 那回部人闪目向身右的另一个回部人使了个眼色,再回望凌敖问道:“你们既非天衣教徒,要去天山干什么?” 凌敖道:“在下听说天山有个天衣教,该教的男女教徒都不穿衣服,心中不信,故尔不远千里想去见识一下!” 那回部人面有不信之色,一指慕容婉问道:“她也去么?” 凌敖笑道:“是的,内人比我更好奇!” 慕容婉早就听凌敖与人讲话,因不好插口,便假作不闻,一直望着回王墓前奠礼,这时听见凌敖扯上自己,不由玉脸一红,别脸啐了他一口道:“瞎说!我才不要看那些无耻的天衣教徒!” 凌敖向她挤一眼笑道:“但你一直吵着要跟我来,不是么?” 慕容婉不明白那回部人就是哈密的便衣卫士,又啐道:“谁吵着要来?我是不得不来呀。” 那回部人微微冷笑道:“你们夫妇说话有些矛盾,怎么搞的呢?” 凌敖镇静地道:“老兄要内人在外人面前公然承认她想去天山看那些不穿衣服的天衣教徒么?” 那回部人似觉得有道理,点点头道:“唔,这倒也是……” 慕容婉摆头四望一眼,忽然问道:“敖哥,你刚才说有三四个人在暗中盯着我们,他们有没有跟来?” 凌敖大吃一惊,忙沉下脸佯怒道:“婉妹,你别胡说八道好不好?” 慕容婉一怔,立刻明白眼前跟他说话的这个回部人正是便衣卫士,情知自己一时的失言要招来麻烦了,芳心着急之下,竟向那回部人央求道:“喂,我们可不是凶手,你别怀疑我们啊!” 那回部人轻“哼”一声,冷冷道:“你这样说话岂非等于‘不打自招’么?” 慕容婉更加心慌,转对凌敖叫道:“敖哥,咱们快逃!” 那回部人冷笑一声,把手一举,那站在旁边的三个伪装民众的便衣卫士,登时一涌而上,两个抓凌敖,两个抓慕容婉,大喝道:“下来!” 凌敖翻身跳下胳驼,双臂一振,立将抓住自己的两个便衣卫士推倒地上,低叱道:“你们想干什么?” 那两个便衣卫士一跃而起,各由怀中抽出一柄匕首,大叫道:“凶手!凶手在这里哪!” 这一叫,好像晴天一声霹雳,场面顿时大乱,站在附近的许多回部人纷纷走避,肃立在广场上的那一队武装卫士则一齐拔出钢剑急奔过来! 慕容婉亦由骆驼上跳下,摔开抓住她手腕的两个便衣卫士,拉起凌敖急叫道,敖哥,咱们快逃吧!” 凌敖站住不动沉声道:“不,咱们不能逃走,否则就等于承认自己是杀人凶手了!” 慕容婉惊慌道:“他们不会相信你的,还是——” 一言未毕,那队数约三十名的武装卫士已奔过来,将他们两人团团围住了! 那四名便衣卫士胆气陡壮,又一齐持着匕首向凌敖及慕容婉扑上,大叫大嚷道:“这两个汉人是凶手,大家快动手!” 凌敖也不拔剑应战,赤手空拳两三下又将他们推倒,大喝道:“住手!我们不是凶手,你们弄错了!” 那队武装卫士哪里肯相信,同时仗剑一步步向他俩围过来! 凌敖觉得不战不行了,当即翻腕拔出宝剑,转对慕容婉道:“婉妹,咱们先给他们一点颜色,然后再向他们解释!” 慕容婉刚才的惊慌失措,只是女儿家不自觉流露出来的“嬴弱”性格,其实她武功本就不在凌敖之下,当然不怕这些武装卫士,闻言点首,也翻腕拔出宝剑,与凌敖相背而立,凝神严阵以待! 他们小夫妻自习得“凤凰十八式”后,一直没有机会与人动手,这时面对三十名武装卫士,见他们来势雄壮,一个个步履沉稳,显然武功不弱,故也不敢轻视,不觉间便站成“凤凰联翼”之位,打算乘机会一试“凤凰十八式”的威力。 那三十名武装卫士一步一步迫近,转眼间已将凌敖及慕容婉困在一个小小的圆圈之内,场面气氛紧张,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凌敖生怕慕容婉出手过重,而增加对方误会,便低声道:“婉儿,咱们只能把他们的兵器磕飞,千万莫伤害他们性命!” 慕容婉轻笑道:“好,咱们同时施出‘凤凰朝阳’一式,看能否把他们手里的武器全都磕飞!” 那三十名武装卫士均是回部亲王的御林军,地位虽不高,却是回部民众人见人怕的人物,这时见凌敖两人谈笑自如,竟似不把自己三十人放在眼里,都不禁心头大怒,一声暴喝之下,三十柄钢剑齐吐,直向凌敖两人猛攻上去! “来得好!” 凌敖大叫一声,与慕容婉同时身形微挫,脚踏丁字步,双剑各向左右撩了一下,紧接着缩起左脚,身躯一个旋转,登时剑出如虹,飞洒而出! “当!当!当!当!” 电光石火间,只听一片急遽的金铁交鸣声应手响起,刹那间空中银光飞闪,那三十名武装卫士手中的三十柄钢剑全部脱手飞上空中! 飞上空中的三十柄钢剑去势完全相同,宛如一朵爆开的烟花,美丽极了! 那三十名武装卫士全部惊呆住了,一个个目瞪口呆地惊望着凌敖和慕容婉,直到那三十柄钢剑掉落地上时,方才回过神来,当下赶忙各自拾起钢剑,抖擞精神,准备再攻。 慕容婉一见自己和凌敖施出的一式“凤凰朝阳”果然威力奇强,远非单独施展的情形可比,不觉大为兴奋,回首瞅望凌敖娇笑道:“敖哥,他们大概还想试一次,咱们第二式该使什么好呢?” 凌敖微笑道:“‘凤凰于飞’如何?” ?? 慕容婉大喜道:“正合我意!咱们就在这广场上空飞翔一圈让他们看看,我就不相信他们不知厉害!” 话声甫落,那三十名武装卫士又同时暴吼一声,一齐奋勇而上,钢剑吐如剌芒,有的直砍,有的横劈,攻出三十种不同的招式! 显然,他们以为这样一来,无论如何,凌敖两人必然无法一一招架得住! 哪知三十柄钢剑同时攻到凌敖两人身近时,奇事突然发生了! 众卫士只觉眼前一花,场上忽然失去了凌敖和慕容婉的踪影! “啊呀!他们飞上空中去了!” 人丛里面有人大叫起来! 众人抬头一看,但见凌敖和慕容婉正手牵手飞翔于四丈高的空中,男的左手握剑,女的右手握剑,同时慢慢拍动着,宛如两只飞鸟的翅膀,身轻如燕,比翼而飞! 那种情景,正如传说中的剑仙一流,在场数以千计的回部人一看之下,不禁大声喝彩起来。 凌敖和慕容婉合使这一招“凤凰于飞”的绝技,今天并非第一次,早在到此途中,崔忆美把整套“凤凰十八式”传授给他们之后,他们小夫妻就曾在沙漠上数度演练,只不过今天是在许多人的面前公开施展而已! “凤凰于飞!” “凤凰于飞!” “对!那是凤凰于飞!” 不知是什么人喊出了第一句后,许多人便跟着叫喊起来,显然的,那个喊出第一句“凤凰于飞”的人,他并不知道凌敖和慕容婉此刻施展的这一招剑术正是以“凤凰于飞”为名,而是看见他们一对金童玉女般的小夫妻比翼而飞的美妙情景,正像凤凰相随,因而很自然地脱口喊了出来! 凌敖和慕容婉修练的凤凰内功心法,时日尚短,并未十分到家,故此在广场上空盘飞一圈之后,已感真力不续,于是就在那位回部亲王的面前飘然降落下来! 回部亲王大惊失色,仓皇倒退数步,戟指惊呼道:“你们……你们是神还是人?” 凌敖纳剑入鞘,从容拱手揖道:“陛下请勿惊恐,愚夫妇是人而非神!” 回部亲王连连退后,最后一跤跌坐于石阶上,骇然道:“你们要杀死孤王么?” 凌敖道:“不,在下只想向陛下解释清楚……” 这时,那三十名武装卫士以为凌敖要对亲王不利,急忙仗剑呐喊着飞扑过来,一转眼又将凌敖两人包围起来,正要发动攻势擒杀之际,回部亲王却忽然举手喝道:“住手!” 那三十名武装卫士一闻亲王开声喝止,一齐刹住脚步,就在凌敖两人身外寻丈之处站住,个个双目如铜铃,全神戒备着。 回部亲王由石阶上慢慢起立,目注凌敖问道:“你要向孤王解释什么?” 凌敖微笑道:“向陛下解释愚夫妇不是杀人凶手!” 回部亲王看见他神色毫无恶意,脸上惊恐之色略退,凝目仔细端视他一阵,沉声问道:“那么你们是谁?” 凌敖道:“在下姓凌名敖,拙荆慕容婉,愚夫妇来自中原,欲赴天山瑶池,今日路过贵部,不想贵部卫士竟怀疑愚夫妇是杀害贵部大臣的凶手,因误会而打了起来,实情如此,愿陛下明察!” 回部亲王一听他们要去天山瑶池,脸色一变,张大眼睛惊问道:“噢,你们要去天山何为?” 凌敖答道:“在下听说天山有一帮‘天衣教’,该教男女教徒都不穿衣服,愚夫妇一时好奇,所以想去看看!” 回部亲王眉头一皱,不解地道:“天山瑶池的确有一干天衣教徒,但他们不穿衣服有什么好看的呢?” 凌敖笑道:“不穿衣服的确难看,然而如果那是事实,却足以震天下!” 回部亲王沉“唔”一声,忽然背手在凌敖两人面前踱起步来,脑中不知在想些什么,来回踱了一会之后,陡地双目一抬,凝望凌敖问道:“你们如何证明不是杀害孤王三位大臣的凶手?” 凌敖平静一笑道:“请问陛下贵部有没有武功高过愚夫妇的人?” 回部亲王摇摇头,沮丧地道:“没有,我们这里没有一个武士是你们夫妇之敌!” 凌敖接口笑道:“甚至贵部所有的武士一起上来,也奈何愚夫妇不得,陛下以为如何?” 回部亲王不觉点头道:“情形的确如此,你问此何意?” 凌敖面容一整,正色道:“这就是说,假如愚夫妇是杀害陛下三位大臣的凶手,愚夫妇根本不必否认,因为贵部没有一人能够把我们怎样。” 回部亲王又连连点了几下头,叹息道:“咳,你说得不错,孤王现在相信你们不是凶手了。” 凌敖拱手道:“那么愚夫妇可以告退了么?” 回部亲王忙道:“不,两位是上国大邦之人,今日难得来到敝部,且请稍待片刻,容孤王主持葬礼之后,自当延请回宫招待。 凌敖躬身道:“不敢打扰,陛下只要允许愚夫妇在贵城盘桓几日,于愿足矣!” 回部亲王面露诚恳之色道:“两位请勿嫌弃,何况孤王也有一事相烦呢!” 凌敖注目一噢,问道:“陛下有何指教?” 回部亲王笑道:“待回宫再谈如何?” 凌敖不好推辞,只得点头道:“好,陛下请继续主持葬礼,愚夫妇就在一旁等候便了。” 回亲王甚喜,转望那三十名围立在凌敖两人身边的武装卫士喝道:“你们都退下,去把他们两位的坐骑牵过来,不得再无礼对待。” 那三十名武装卫士齐应一声,迅速收剑退到两边,其中两个跑步牵骆驼去了。 于是,墓前两边的乐队又吹起了挽歌,回部亲王的文武百官又继续一双双出列祭拜。 第三十一章 疑凶 杯弓蛇影 不久,灵柩在八名回部兵的抬拱下,进入了敞开的回王墓中,一场伟大而庄严的葬仪结束了。 回部亲王坐上了大象背上的红椅,请凌敖和慕容婉骑上骆驼,然后由武士开道,一路浩浩荡荡离开了回王墓。 沿途民众夹道争观,都以惊奇和敬慕的眼光看着凌敖两人,慕容婉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便向凌敖低声道:“敖哥,咱们好像是百战荣归的大英雄呢!” 凌敖笑道:“当然,咱们比百战荣归的英雄更具魅力,你想普天之下有几个人曾见过‘凤凰于飞’?” 慕容婉又喜又羞道:“凤凰于飞,和鸣锵锵,你知道这两句话的出处么?” 凌敖点头道:“知道,左传庄二十二年,懿氏卜妻敬仲,其妻占之曰:‘吉,是谓凤凰于飞,和鸣锵锵’,现在很多人都用凤凰于飞来祝贺人的婚礼!” 慕容婉玉脸不觉流露出幸福的光彩,含情凝注他笑道:“师母的家传绝学真是妙透了,你说是不是?” 凌敖笑道:“正是,所谓庙后一个洞也!” 慕容婉一呆道:“什么‘庙后一个洞’?” 凌敖向她扮了个鬼脸道:“你说‘庙透了’不是‘庙后一个洞’则何?” 慕容婉噗哧一笑,扬起五掌做势要打,忽然警觉到此刻是在街上游行而不是在房中,赶忙缩回手,娇靥微红,含嗔瞪他一眼道:“滑头,说话老不正经!” 凌敖耸耸肩道:“又不是去进香拜佛,要正经干吗?” 慕容婉笑了笑,看看前面的回部亲王,又低声道:“敖哥,你猜那位回部新王请我们去他王宫做什么?” 凌敖摇头道:“谁知道,可能是请我们去吃一顿吧!” 慕容婉喜道:“但愿如此,我们已好久没有吃到一顿可口的了!” 凌敖忽见前面街头出现了一座庞大无比的建筑物,便举手说道:“你看,那大概就是王宫吧?” 不错,回部王宫到了! 那是一座气派雄伟的建筑物,王宫外面是一道宽阔整齐的石阶,石阶上有两道宫墙,当中大门高达三丈,有四支粗可环抱的大石柱并排立着,石柱上雕刻着各种美丽的花纹,一眼望去,形式新奇而巍峨,气象万千。 这时,那三十名武装卫士已走到石阶下,分成两队,同时转向左右,就在石阶两边排列肃立。 那只载负回部亲王的大象慢慢屈膝蹲下,立刻就有两个美丽宫女上前将回部亲王扶下来,回部亲王抵头拂了拂袍袖,转对凌敖两人笑道:“敝宫到了,两位请下来吧!” 凌敖和慕容婉同时跳下骆驼,双双走到他面前;回部亲王上身微躬,伸手引向石阶上,客气地道:“两位请!” 凌敖拱手还礼道:“陛下先请!” 回部亲王道:“两位佳宾何必客气呢?” 凌敖正色道:“陛下为一邦之尊,愚夫妇岂可越礼,还请陛下先行!” 回部亲王忽然仰天大笑道:“哈哈,孤王听说中华为礼仪之邦,果然传言不虚,但敝部君臣不拘泥于形式上的礼节,两位盼勿客套才好!” 说着,一脚踏上石级,又伸手笑道:“来!我们一起上去!” 凌敖也不再客气,拉起慕容婉拾级而上,三人并肩走上王宫大门,那肃立在大门两侧的十二名宫门卫士倏地把手中长戟一收,慕容婉冷不防吓了一跳,右手急往剑柄握去,惊呼道:“嗳!你们要干什么?” 回部亲王笑“噢”一声,忙道:“凌夫人莫惊慌,他们是在向孤王致敬,并无别意!” 果然那十二名守宫卫士收起长戟后,随又肃立不动,双目平视,神态沉静,好像十二尊木雕石刻的门神,慕容婉这才透了一口气,双颊不禁泛起一片红晕,羞笑道:“对不起,我会错意了!” 走过王宫大门,眼前是一道向下伸的石级,石级下是一片形状似天井的石砖地,中间有一个圆形水池,水池中屹立着一个石雕人像,眼陷鼻高,相貌甚为奇特! 慕容婉看了奇怪,忍不住问道:“请问陛下,这个石雕人像是谁?” 回部亲王笑道:“他是我们回教始祖——穆罕默德!” 慕容婉讶道:“何谓回教?” 回部亲王道:“回教亦称回回教,又称清真教,为阿拉伯人穆罕默德所创,原称伊斯兰教,为服从于神之义,我们的经典叫可兰经,教旨为信仰唯一真神,信穆罕默德之天职,于阿拉之外不认任何之神!” 慕容婉听得莫名其妙,又问道:“那穆罕默德武功很高吧?” 回部亲王失笑道:“不,他不会武功!” 慕容婉困惑道:“既不会武功,怎可当一教之主?” 回部亲王正色道:“夫人或许还听不懂,我们信奉的回教与一般邪恶小教不同,回教是一种很正派的宗教,绝不是那种开帮立派以武功为能事之邪教可比!” 慕容婉有些懂了,点点头道:“哦,就像我们中原有所谓‘儒释道’三教一样,是么?” 回部亲王笑道:“正是!” 说话之间,不觉已走进王宫,凌敖和慕容婉摆头张望,只见这回部王宫建筑异常辉煌,处处镶金嵌玉,地面铺满美丽光滑的大理石,各种用具和装饰品,式样之新奇,均出中原人想象之外,令人置身其间,犹如置身于另一个奇妙的世界。 回部亲王领着他们走进一间古色古香的宫殿里坐下,传谕宫女设宴,然后向凌敖两人笑问道:“两位佳宾是第一次莅临敝部的吧?” 凌敖拱手道:“是的,陛下是否去过中原?” 回部亲王颔首笑道:“年轻时曾微服进入中原游历一次,贵国地大物博,文通武达,远非敝部所能及于万一!” 凌敖道:“陛下客气了,贵部虽地处边陲,然民康物阜,自给自足,实不啻为世外桃源也!” 回部亲王面上现出一层隐忧,摇头叹息道:“咳,敝部虽无贵国之繁荣豪华,但也确有无忧无患之乐,不想最近竟发生了一连串的命案,实令孤王不知如何处置了!” 凌敖道:“陛下可否将贵部三位大臣遇害之详细情形赐告?” 回部亲王悲痛地道:“事情来得甚为突然,先是孤王的一个侍卫统领,他是孤王最器重的一个亲信,九天之前,突然被发现死在他床上,全身毫无伤痕,也无中毒迹象,当时孤王虽甚感意外,却不疑有他,哪知过了三天,又有一个孤王倚为左右臂的将军突告死亡,情形与侍卫统领之死完全一样,孤王始感不妙,但因找不出一点线索,除下令搜査全城可疑人物之外,实在束手无策,又过了三天,孤王的左丞相再告遇害……” 凌敖惊异道:“情形亦像前两位遇害的一样?” 回部亲王点头叹道:“是的,因此孤王断定他们确是被人谋杀无疑,只不知他们是怎么死的!” 凌敖道:“可惜贵部左丞相的遗体现已入葬,不然在下倒可看看……” 回部亲王注目问道:“凌侠士武功通神,可知有何种武功能致人死命而不留痕迹么?” 凌敖道:“有!譬如点穴功夫,如非个中老手,根本看不出来!” 回部亲王惊讶道:“何谓点穴功夫?” 凌敖道:“点穴为武术之一门,我们人的身上一共有一百零八穴,分三十六死穴及七十二麻窍,凡被重手法点中者,或昏迷不省,或吐血而亡,或发笑发胖而亡,视所中穴道而定,贵部三位大臣死而无伤痕,如是被人点了死穴,则所中部位必为心经!” 回部亲王捏着下巴,沉吟道:“可是孤王所知,敝部并无身怀此种奇学之人,而且敝部一向与外人无忤,外人应无谋害敝部大臣之理,这不是很奇怪么?” 慕容婉插口问道:“陛下刚才说贵部遇害的三位大臣都是你最器重的人,是么?” 回部亲王点头道:“是的,因此孤王也曾怀疑有人想谋夺孤王之王位,但这是不可能的,因为孤王虽然无德无能,却极受人民爱戴,他们除了奉我为王外,绝不会承认篡夺王位的奸人为王!” 慕容婉微微一笑道:“但那个存心篡夺王位的奸人却不这样想,他既敢用谋杀手段杀害陛下的大臣,必定也敢用残酷的手段压制陛下的人民!” 回部亲王面容一动,继而低头忧悒地道:“可是孤王的朝中诸臣,似乎没有一个人会做出这种事来。” 慕容婉道:“那么,凶手可能不是陛下的人!” 回部亲王摇头叹道:“孤王也想不出各部落有谁敢做出这种事!” 慕容婉道:“陛下所说的各部落,有没有包括近在咫尺的天衣教?” 回部亲王神色一怔,接着哑然失笑道:“那是不可能的,瑶池圣母萨曼娜怎会想到要谋夺孤王的王位?” 慕容婉道:“陛下的意思是,瑶池圣母从未派人到贵部来宣传他们的天衣教?” 回部亲王颔首道:“正是,天衣教已创立百年之久,从第一世‘瑶池圣母孟丽丝’到第二世‘瑶池圣母萨曼娜’,百年以来,我们始终各不侵犯,从未发生一点事故!” 慕容婉面露困惑之色,转望凌敖道:“敖哥,瑶池圣母萨曼娜既然派人老远进入中原传教,为何对这近在咫尺的哈密反而不感兴趣?” 凌敖摇头道:“谁知道,也许她知道哈密这地方的人笃信回教,不是他们天衣教所能蛊惑得动之故吧。” 他接着转向回部亲王道:“陛下,您认为暗杀事件会不会继续发生下去!” 回部亲王黯然道:“只怕会的,这就是孤王请两位入宫之意,两位如能帮忙将那杀人凶手捉到,孤王愿以百颗珍珠为谢!” 凌敖忙道:“愚夫妇极愿为陛下效劳,至于百颗珍珠,在下万不敢接受,陛下如方便,在下倒另有一个请求……” 回部亲王抬目问道:“凌侠士要孤王做何事?” 凌敖道:“愚夫妇有一位师母,她前天因欲救骆驼而被暴风吹走,至今下落不明,陛下如能派遣一队兵士去沙漠代为寻找,愚夫妇感激不尽!” 回部亲王沉吟道:“这事好办,但被暴风卷走的人很难有活命的希望,令师母只怕已……” 凌敖知他言下之意,便接口道:“敝师母武功已超凡入圣,远胜愚夫妇数倍,除非她老人家日久找不到食物,否则绝不致死于暴风之下!” 回部亲王点了点头,当下问明崔忆美的容貌特点后,随即召来一位将军,命令他率领百名勇兵分路进入沙漠寻找,那位将军领旨退出之后,一名宫女上前跪禀道:“启奏亲王,酒宴设好了!” 回部亲王于是领着凌敖和慕容婉来到另一幢宫殿上,只见殿上已摆设一桌异常丰盛的酒席,酒壶和酒杯均是用黄金铸造的,桌上还有一对小巧玲珑的圆头琉璃灯,射出美丽柔和的光亮,八个容貌艳丽的宫女各抱乐器玉立一旁,看见亲王入殿,一齐盈盈拜了下去。 宾主落座,乐声随之而起,回部亲王举杯向凌??夫妇笑道:“来,孤王先敬两位佳宾一杯!” 凌敖和慕容婉连忙双手端起酒杯,道谢喝下,一个宫女上前重新酌酒,凌敖夫妇便又双双端杯道:“愚夫妇借花献佛,也敬陛下一杯……” 酒过三巡,凌敖吃了一些东西之后,拿起放在碟子里的白布拭了拭嘴,说道:“陛下,你说贵部侍卫统领死于九天前,此后每隔三天死一个,是么?” 回部亲王也暂停食,发愁道:“不错,如果那凶手不肯终止暗杀,今天晚上又将有一人要遇害了!” 凌敖道:“陛下的第四位亲信大臣应该是谁?” 第三十二章 疑云 扑朔迷离 回部亲王想了想,不忍地道:“第四位亲信大臣,应该是……应该是孤王的胞弟乌刺特,他现在接替侍卫统领之职。” 凌敖道:“令弟现居何处?” 回部亲王道:“就在孤王宫中,凌侠士要不要见他?” 凌敖道:“好吧,陛下请把令弟请来一见!” 不久,回部亲王的胞弟乌刺特将军进殿来了! 他是一个年约二十出头,身材魁梧,面貌英俊的人,回部亲王为他介绍与凌敖夫妇认识之后,很忧愁地道:“乌剌特,你知道愚兄召你来此之意么?” 乌剌特一面切腊肠一面笑道:“哥哥不说我哪里知道?” 回部亲王叹气道:“说了你可别惊慌,如果那杀人凶手不肯罢手,今天晚上又有人要遭其毒手了!” 乌刺特瞥了凌敖一眼,淡淡一笑道:“不错,那凶手每隔三天杀一人,今天已是第四个第三天了!” 回部亲王道:“你以为谁将是第四个遇害者?” 乌刺特又瞥了凌敖一眼,面含诡笑反问道:“哥哥以为将是谁呢?” 回部亲王长叹了一声道:“愚兄以为,那可能将遭遇毒手的第四个人将是你。” 乌剌特面上略带恐惧之色,拿起一节腊肠塞入嘴里,一面咀嚼一面笑道:“唔,那敢情好。” 回部亲王恳切地道:“你应该提高警觉,须知那凶手武功高强,来无踪去无影,非你之力所能抵御,所以愚兄打算今晚请凌侠士与你同宿,以保护你的安全!” 乌刺特笑道:“好吧,但我以为不一定要同宿,因为那样只能吓阻凶手之来而已! 凌敖接口道:“乌剌特将军说得对,我们应积极去捉拿凶手而不是消极地阻止他杀人,在下今晚愿意在乌剌特将军的寝房上守候一夜看看!” 乌刺特凝望他笑道:“凌侠士如不怕辛苦,有个地点很适于做藏身守候之用!” 凌敖含笑点头,望回部亲王道:“陛下,愚夫妇现在就随乌刺特将军去看看如何?” 亲王伸个懒腰道:“好,你们三人去看看,孤王也想午睡一会了!” 凌敖和慕蓉婉随与乌刺特将军离席告退,三人走出宫殿,乌刺特将军领路走过一条宫廊,边走边笑道:“最近敝部可真热闹,先是接连发生了三件谋杀案,接着是你们两位佳宾之来,哈哈……” 凌敖笑道:“将军可是怀疑愚夫妇么?” 乌刺利面露精悍笑容道:“不错,但你不必生气,过了今天晚上,我就可以断定你们两位是敌是友,假如你们两位确非凶手,届时我再向你们道歉便了!” 凌敖耸耸肩道:“过了今天晚上,乌剌特将军怎样断定愚夫妇是敌是友呢?” 乌刺特不答,领路向前直进,走过几重宫殿,来到一间靠近宫墙的宫房之前,手指宫房右边的一个圆窗说道:“这就是我的寝房,从这窗口可以看见我的床,是不是?” 凌敖点头道:“嗯,看得很清楚!” 乌刺特笑道:“假如那个凶手今晚要杀我,除了由这窗口进去之外,别无第二条路!” 凌敖笑道:“我想由房门也可以进去吧?” 乌刺特道:“是的,但我会将房门闩好,而且今天晚上我打算一夜不睡觉,他想由房门进去绝难逃过我的耳目!” 凌敖道:“如果他由那个圆窗进去呢?” 乌剌特沉笑道:“那一来,你便可以进来捉贼了!” 凌敖摆头张望道:“哪一个地点适于在下藏身守候之用?” 乌刺特举手一指对面一幢宫殿道:“那幢宫殿的飞檐下待一会我会派人拿一块木板架在那飞檐之下,使你们可以躺在木板上,不致整夜攀屋檐而弄得疲惫不堪!” 凌敖笑道:“将军设想真周到,这样一来,你也可以整夜监视愚夫妇的行动,对么?” 乌刺特点头笑道:“对!所以刚才我说过了今天晚上,我就可以断定你们是敌是友,因为你们的一举一动我都可以由窗口看得很清楚,要是明天早上我还活着,那么你们便是凶手了!” 慕容婉听得气往上冲,嚷道:“岂有此理,要是凶手今晚不来杀你,我们岂不蒙了不白之冤么?” 乌刺特冷笑道:“但我的想法跟你们不一样,假如凶手另有其人,他并不知道今晚我们有如此布置,照理他不会不来!” 慕容婉怒辩道:“那可难说,说不定——” 凌敖摇手阻住她说下去,含笑向乌刺特一鞠躬道:“好吧,将军,我们就这样决定,但现在愚夫妇还算是贵部的客人,你可否给我们一间宫房做为歇息之用?” 乌刺特点头一笑道:“当然,两位请随我来!” 他将凌敖和慕容婉领入附近一间宫房,吩咐宫女随时前来侍候,然后彬彬有礼地鞠躬而退。 凌敖把宫女遣开,关上房门,脱下外衣,一个纵身扑上床,在床上来回翻了几转,欢叫道:“婉妹,快来!咱们好几天没有睡这样舒服的床了!” 慕容婉玉脸微红,姗姗走到床边坐下,低首羞笑道:“不要脸,这样大声叫嚷,不怕人听见么?” 凌敖哪管许多,伸臂一把将她揽到自己胸怀下,吃吃笑道:“婉妹,咱们多久没练‘凤凰心法’了?” 慕容婉虽然已和他成了亲,临事仍有几分羞涩,推推他低叱道:“做什么?现在还是大白天呀!” 凌敖紧紧抓住她的双肩,笑道:“我不管,你知道今天晚上咱们没有睡在这床上的机会!” 慕容婉红脸羞笑道:“今天晚上没有,还有明天晚上,你急什么嘛?” 凌敖傻笑道:“不行,我等不及了,你想自从咱们出了玉门关以来,连日都露宿在沙漠上,身边又有师母在,使我一直动弹不得,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这个机会,我非要不可!” 慕容婉轻轻打了他一下脸颊,妩媚一笑道:“等一下那位回部亲王若是派人来找你,你又得匆匆忙忙起床穿衣服,何必呢?” 凌敖置若罔闻,拚命吻着她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唇,如雨而下,道:“告诉他们,我没空!” 慕容婉忍不住“噗哧”笑了一声,登时失去了冷静,一双玉臂倏地出如水蛇,反将他紧紧抱住…… 狂风! 骤雨! 闪电! 焦雷! 小俩口练完了“凤凰心法”,意兴阑珊地并头躺在床榻上,闭目养了一会精神后,慕容婉满面春风地坐起来穿衣裳,一边玉指轻出,向凌敖腋下搔去,含笑轻声道:“喂!还不起床,天‘亮’啦!” 凌敖身躯一勾,虾子一般“弹”了起来,笑道:“婉妹,你怎么搞的,老是要痒我?” 慕容婉笑道:“这是对付喜欢睡懒觉的人的法宝,痒便醒!” 凌敖拉过衣服穿上,再伸脚下床穿英雄靴,一面笑道:“婉妹,咱们去找那位乌剌特将军聊聊天!” 慕容婉道:“他怀疑咱们是杀人凶手,你怎么一点也不生气?” 凌敖道:“生气对他更有利,因为我也在怀疑他可能是凶手呢?” 慕容婉惊讶道:“哦,你凭什么要怀疑他?” 凌敖冷笑道:“凭直觉,我觉得他的言语举止都有一种‘欲盖弥彰’的样子,而且你知道,弟弟谋夺哥哥的王位并非绝无仅有!” 慕容婉沉思有顷,点点头道:“不错,你这样一说,我也觉得他的确有些可疑,咱们再去跟他聊一阵也好!” 凌敖走去打开门闩,刚把房门拉开一半,蓦见一张白纸条由房门上飘下,心头一震,伸手接住纸条一看,不由冷笑道:“嘿,开始有意思了!” 原来那张白纸条上写着如下十几个墨字:“勿干预此事,否则死神将降临到你们的头上!” 笔画粗细不一,又写得歪歪斜斜,似乎不是一个善于写汉字的人写出来的! 慕容婉拿过字条反复细看,道:“这是凶手给我们的一个线索,我想凶手一定是住在王宫里的人!” 凌敖取回字条纳入怀中,笑道:“正是,那凶手胆子再大也不敢公然于白天进入王宫来,咱们找乌刺特将军谈谈去吧!” 两人走出房间来到乌刺特将军的宫房外,只见他正站在对面那幢宫殿的飞檐下,指挥着两名宫中卫士把一块长木板穿上飞檐底下的横木,慕容婉见了,不禁苦笑道:“泄气,那就是咱们今夜栖身之处!” 凌敖走到乌刺特身后,开口笑道:“乌刺特将军,你愿意请愚夫妇到你房中坐坐么?” 乌刺特回头淡然道:“凌侠士有何指教?” 凌敖道:“指教不敢当,大家聊聊天如何?” 乌刺特凝望他沉默片刻之后,方才轻笑道:“好,请随我来!” 三人进入宫房中,乌刺特搬过两张椅子让坐,自己则坐到床边上,一对精亮的眼睛紧紧盯在凌敖和慕容婉面上,沉笑道:“凌侠士要怎样聊天?” 凌敖从容举目打量房中的布置,看见壁上挂着一幅草书,便笑道:“啊,原来将军对汉学也有过一番研究!” 乌剌特面容一凝,淡笑道:“敝部每岁都得去贵国贡爪,对汉学不得不稍加涉猎。” 凌敖一指那幅草书问道:“那是将军的手笔么?” 乌刺特摇头道:“不,那是我前几年由贵国买回来附庸风雅的!” 凌敖含笑道:“客气,将军对书法一道必非门外汉,可否即席挥豪让愚夫妇一开眼界?” 乌刺特又摇头道:“抱歉,我对贵国的书法一窍不通!” 凌敖笑道:“通不通,写出来一看就明白,将军请为在下写几个字做纪念好么?” 乌刺特目光轻注,凝然问道:“凌侠士要我写几个什么字?” 凌敖平静地道:“将军如愿动笔,请即取出笔墨,在下再念给你写,肯不肯赏脸?” 乌刺特看了他一会儿,忽然举手击掌,召来一个宫女吩咐道:“去取文房四宝来!” 不一会儿,宫女取来文房四宝,研好了墨,随即施礼退去。 乌刺特起身走到桌边,提起毛笔,顾盼凌敖干笑道:“凌侠士,既然一定要我献丑,就请念吧!” 凌敖微笑道:“在下念一个字,将军就写一个字,如何?” 乌剌特不假思索地道:“好,你念!” 凌敖道:“第一个字:惧。” 乌刺特就在白纸上写了一个“惧”字,敢情他对书法的确一窍不通,握管有若千斤之重,写出的一个“惧”字十分难看,好像出自初习字的小孩之手。 凌敖走近一看,笑笑道:“第二个字,不!” 乌刺特又耐心地写出一个“不”字,回头向凌敖干笑一下,那对眼睛有着异样的光彩,好像在说:现在本将军姑且听你吩咐,但等下你如不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可莫怪我要对你不客气了! 凌敖视若无睹,又念道:“第三个字:死!” “第四个字:虽!” “第五个字:事!” “第六个字:此!” “第七个字:预!” “第八个字:干!” “第九个字:定!” “第十个字:决!” “第十一个字:余!” 乌刺特一一写出,写完十一个字,未听见凌敖继续念下去,便抬头问道:“好了么?” 凌敖笑道:“好了,谢谢你!” 乌刺特搁下毛笔,从头念道:“惧不死虽事此预干定决余——嘿,这是什么意思?” 凌敖微微一笑道:“倒过来念就有意思了!” 乌刺特“哦”了一声,依言从下向上念道:“余决定干预此事,虽死不惧!” 念完,脸色一变,抬起头望凌敖冷笑道:“哼,你决定干预什么事?” 凌敖从容不迫地道:“决定干预凶手杀人之事!” 乌刺特怒道:“你要我写出这几个字,又是什么意思?” 凌敖笑道:“表示愿意热心效劳贵国的意思!” 乌刺特怒容稍霁,冷冷道:“你现在就是说得天花乱坠,我也不会相信你,除非今晚我发现了另一个凶手!” 凌敖躬身道:“那么,我们都来等候夜之来临吧!” 他把乌剌特写好的那张“墨宝”收下,随与慕容婉告退出房,回到自己房中,急忙把凶手投递的字柬和乌刺特所写的墨字取出对照,觉得字体有的像有的不像,竟无法判断是否出于同一人之手,不觉摇头叹道:“唉,有的像有的木像,这可难了!” 慕容婉道:“这有两种解释,不像的字,可以解释为他故意乱写的,像的字,又可以解释为两个人写出来的,因为除了咱们汉人常写汉字而有各人的风格外,他们化外人学着写出来的汉字恐怕都差不多,大小不一,歪歪斜斜,没有一定的风格!” 凌敖咬唇沉吟道:“依你说,他可能是凶手,也可能不是凶手了?” 慕容婉点首道:“正是,你刚才若是请他写出凶手写的那几字,也许咱们可以观察他神情的反应而判断他是否即为凶手。” 第三十三章 疑凶 蛇影杯弓 凌敖摇头道:“不行,那一来,他正好可藉以反噬咱们一口,硬指咱们在威胁他!” 慕容婉笑道:“如今只有一个办法了!” 凌敖忙问道:“什么办法?” 慕容婉一指窗外的天空笑道:“等候夜之来临!” 夜,终于来临了! 回部亲王又在宫中设宴款待凌敖夫妇,乌刺特亦前来作陪,他对凌敖始终怀着敌意,而凌敖对他也有一份怀疑,因此喝起酒来也明争暗斗,谈起话来也针锋相对,回部亲王不知就里,只以为乌刺特不喜凌敖,因正色道:“弟弟,凌侠士乃是孤王生平仅见的大侠客,如果你今天早上曾经看见他们夫妇在空中御剑飞行,你应该诚恳地向他们求教一番才是!” 乌刺特诡然一笑道:“是的,我正要向凌侠士请教!” 回部亲王见他面色不善,因沉脸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乌刺特冷笑道:“如果凌侠士今晚能抓到凶手,我愿意拜他为师!” 凌敖大笑道:“将军何必说这种话,在下今晚纵然捉不到凶手,下次也还有机会,总而言之,在下既然插手管了这桩事,总要弄个水落石出的!” 乌刺特目露光芒,沉笑道:“但愿如此,凌侠士何时藏入飞檐下守候?” 凌敖毅然道:“将军什么时候回房就寝,在下便什么时候去!” 乌刺特起立道:“好,我现在要回房就寝了。” 凌敖顺手拿起半只烤鸡,站起身笑道:“好的,愚夫妇这就去飞檐下守候……” 二人齐向回部亲王告退,回到乌刺特的宫房,凌敖看着他躺上床,便与慕容婉飞上对面那幢宫殿的飞檐下,并肩蜷卧于那块木板上,慢慢吃起烤鸡来。 这是暮秋的月夜,天上眉月如钩,回部王宫静静地浸沉于淡淡的银色光辉中,远处高耸的王宫殿阁,像一群巨人巍然屹立着,各处灯火明灭,人影依稀…… 凌敖遥望对面宫房那扇窗口,只见乌刺特也侧身躺在床上望着自己,不禁失笑道:“婉妹,如果他是凶手,你猜他这样摆布咱们用意何在?” 慕容婉道:“假如到了明天早上他仍活着,他便可以硬指咱们是凶手,然后把咱们逐出哈密,他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凌敖道:“不错,但也许他不是凶手呢!” 慕容婉道:“那么,也许今晚凶手真会来杀他!” 凌敖道:“这么说,咱们只好穷等了。” 慕容婉道:“是的,等一夜看看!” 夜,渐渐深了! 回部王宫,各处灯火逐渐熄灭,所有的人都已进入了梦乡,只有凌敖和慕容婉眼睁睁地望着对面宫房中的乌刺特将军,以及乌刺特将军眼睁睁地望着他们夫妇俩…… 一更,二更,三更过去了! 各处平静无事,连一只猫也没有见到! 四更,五更也过去了! 各处依然毫无动静! 终于东方渐渐发白,天亮了! 凌敖伸了个懒腰,向慕容婉苦笑道:“婉妹,咱们下去吧!” 慕容婉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道:“嗳,这种守株待兔的滋味真不好受,看来咱们是一对大傻瓜!” 两人跳下地,走近对面宫房的圆窗口一看,只见乌剌特将军正睡得好不舒酣,慕容婉不由恨恨地道:“哼,如果他是凶手,我定要狠狠揍他一顿!” 凌敖点头一笑,当下开口喊道:“将军请醒来,天亮啦!” 乌刺特将军没有反应,仍酣睡如死! 凌敖忽然吃了一惊,抬脚跳入房中,急趋到他榻前,伸手摇他肩膀喊道:“将军!将军!” 乌刺特将军霍然而醒,顺手抓起身边一柄钢剑,猛向凌敖劈去,大喝道:“凶手休走,吃我一剑!” 剑势凌厉,如虹似电! 凌敖吓了一跳,急忙顿足飘退,失声道:“乌刺特将军,你还在做梦么?” 乌刺特将军一剑劈到地上,发出“当”的一声锐响,石砖地面火星四迸,于是乎他神情一怔,抬头眨了眨眼睛,终于回过神来,惊问道:“咦,你……你过来干什么?” 凌敖举手一指窗外笑道:“你看,天亮了!” 乌剌特举目看窗外的天空,面上微露诧异之色,接着沉脸道:“你偷偷进来,可是想杀死我?” 凌敖没好气地冷笑道:“哈哈,如果我想杀死你,何必等到这个时候?又何必把你喊醒?” 乌刺特似乎也觉得有理,又眨眨眼睛问道:“你们没有发现凶手么?” 凌敖摇头笑道:“没有,那个凶手早就知道我们在等他,所以他不敢来了!” 乌刺特突然戟指他冷笑道:“那么,我的猜测不错,你们两人就是凶手!” 凌敖耸耸肩笑道:“在下早就预知将军会这么说,哈哈,现在你的下一步骤便是要把愚夫妇逐出哈密城,对不对?” 乌刺特面现狞笑道:“岂只如此,我要杀死你们两人,替那三位遇害的大臣报仇!” 凌敖微笑道:“嘻,你有杀死愚夫妇的本领么?” 乌刺特凝目暴声道:“有!不信你出房去看看!” 凌敖心下好奇,当即由圆窗飞身穿出,抬头四望,发觉这时四周的宫房上及楼阁窗口已布置着许多弓箭手,人数逾百,他们个个张弓搭箭,只待一声令下,便将一起发射! 慕容婉瞧得大惊失色,叫道:“啊呀,这是从何说起呀?” 乌刺特站在窗内哈哈大笑道:“老实告诉你们吧,这些人都是我昨天暗中布置好的,他们是有名的神箭手,个个有百步穿杨之能,你们纵能御剑飞行,也别想逃得性命去!” 凌敖以目示意慕容婉准备应变,然后转对乌剌特冷笑道:“你这样做,亲王知不知道?” 乌刺特摇头道:“我哥哥太相信你,如果我事先告诉他,他一定会反对!” 凌敖轻“哼”一声道:“你凭什么咬定愚夫妇是杀死你们三位大臣的凶手?” 乌刺特嘿嘿笑道:“凭昨夜未发生惨案!” 凌敖道:“你的意思是说:愚夫妇昨晚被你们牢牢监视着,因此分不开身去杀人?” 乌刺特点头道:“正是,假如凶手另有其人,他不敢来杀我,也会去杀别人,因此你们是凶手无疑!” 慕容婉尖叱道:“你才是凶手!你想谋夺你哥哥的王位,所以把你哥哥的几位亲信大臣杀死,别以为我们不知道!” 乌刺特一听之下,双目陡圆,勃然大怒道:“胡说!我何曾想谋夺我哥哥的王位?” 慕容婉冷笑道:“要证据么?” 乌刺特伸手怒喝道:“拿来!” 慕容婉对凌敖说道:“敖哥你把那张字柬抛给他看看!” 凌敖掏出昨天凶手投递的字柬,以内家真力拋出,沉声道:“看吧,这是愚夫妇昨天接到的字柬,上面写着恫吓愚夫妇的文字,老实告诉你,愚夫妇也对你发生怀疑,因此昨天便请将军写出‘余决定干预此事,虽死不惧’那十一个字,后来经与凶手投送的字柬上笔迹对照之下,发觉其中有几个字很相像,将军,你对此有何解释么?” 乌刺特接过字柬看了一会,忽然抬头笑道:“哼,你们手段倒真狡猾。” 慕容婉冷笑道:“现在你没有话说了吧?” 乌刺特浓眉陡剔,斗然暴吼道:“卫士们发箭!” 一声令下,踞守在四面宫房上和窗口上的卫士们同时松弓发箭,刹那间满空箭如雨下,齐往凌敖夫妇射落! “呛啷!” 龙吟声中,凌敖和慕蓉婉双剑同时出鞘,舞起两朵剑幕,宛如两朵雨伞顶在头上,由四面八方射落的飞箭登时像水花纷纷往外溅开,没有一只飞箭能穿过他们的剑幕。 凌敖一面舞剑一面大笑道:“哈哈,乌刺特将军,你这些‘百步穿杨’的弓弩手怎么这样差劲啊!” 乌剌特将军一见乱箭竟伤不了他们一根汗毛,不由得又惊又怒,厉声道:“卫士们,用力发射!” 卫士们又再用力发射,飞箭破空生啸,劲道十足,然而凌敖和慕容婉舞出的剑幕有如铜墙铁壁,由四面八方射落的飞箭碰着便飞,有的还没碰到剑幕就被剑气挡了回去。 凌敖大笑道:“乌剌特将军,你愿不愿意听我说一个故事?” 乌刺特将军瞋目怒喝道:“什么故事?” 凌敖笑道:“有一个国王的弟弟,他想谋夺哥哥的王位,就暗中把他哥哥的几位大臣杀死,他为了掩饰自己的罪状,居然诬指一对愿意帮他哥哥擒凶的夫妇为凶手,意欲将他们射死于乱箭之下,哈哈,幸好那对夫妇——” 乌刺特将军大为震怒,仰目瞪望众卫士大喝道:“用力发射!用力发射!快将他们射死!” 就在他大喝大嚷之间,远处宫廊上有一个卫士如飞而至,大叫道:“报告将军,白马将军死了。” 乌刺特将军面色一变,大声问道:“你说什么?” 那卫士恐被乱箭射中,不敢走近,站在三丈外的宫廊上大声答道:“白马将军,他被杀死了!” 乌剌特将军连忙喝令众卫士停止射箭,抬脚跳出圆窗外,又问道:“快说!白马将军怎么死的?” 那卫士急跑过来,屈右膝跪禀道:“将军身上毫无伤痕,与已死的三位大臣一模一样!” 乌剌特将军两眼大睁,满面流露惊奇之色,慢慢转望凌敖夫妇喃喃道:“原来你们不是凶手,看来我们都弄错了。” 凌敖收起宝剑,耸耸肩道:“是的,我还以为你是凶手,这样看来,凶手是另有其人了!” 乌刺特发呆了片刻之后,回对那名卫士问道:“亲王知道了没有?” 那卫士答道:“知道了,亲王陛下已赶往白马将军的官邸去了。” 乌刺特将军立刻转对凌敖道:“走,我们快去看看!” 白马将军也是回部亲王甚为器重的人,他的官邸在王宫左侧不远,凌敖夫妇随着乌刺特将军赶到时,只见回部亲王正抚着一具中年的尸体在默默垂泪,他看见凌敖等人进来,很悲切地道:“错了,孤王估计错了,想不到凶手的第四个目标竟是这位白马将军。” 凌敖走上前察视白马将军的全身,又翻开他的眼皮看了看,点头叹道:“果然不错,这位白马将军是被凶手点中心经而死的。” 回部亲王低头唏嘘道:“他是一个很正直的将军,孤王正想把兵权交给他,想不到……想不到他也逃不过凶手的魔掌……” 凌敖安慰道:“陛下请节哀顺变,在下自信能捉到那个凶手替贵部四大臣报仇!” 回部亲王慢慢抬头问道:“凌侠士有了线索么?” 凌敖点头道:“是的,那凶手就住在陛下的王宫中!” 回部亲王闻言大吃一惊,两眼瞪得大大的,骇然道:“什么?你说凶手就住在孤王的宫中?” 凌敖又点头道:“不错,因为昨天中午凶手曾投了一张字柬到愚夫妇的房间,???告愚夫妇不得干预此事,否则也要杀死我们,在下觉得那凶手既然能在白天进入王宫而不被发觉,他必定不是宫外人!” 回部亲王既惊且怒,失声道:“可是,孤王宫中只有一百二十名卫士,其余都是女人啊!” 凌敖道:“也许凶手就是一百二十名卫士之一!” 回部亲王面上突然升起一片严厉之色,霍地站起身挥手大喝道:“走,我们回宫去找!” 一行人走出白马将军的官邸,乌剌特将军面含歉意向凌敖低声道:“凌侠士请接受我的道歉,我一直以为你们是凶手,唉唉……” 凌敖忙道:“将军不必介意,在下也弄错了对象,好在双方误会业已冰释,我们可以同心协力擒拿凶手!” 乌剌特将军一改盛气凌人的态度,很诚恳地笑道:“不仅如此,我还要实践诺言!拜凌侠士为师呢!” 凌敖笑道:“将军勿说笑话,在下年纪比将军轻,岂可反为将军之师,将军如有兴趣练武,有空我们彼此研究研究也就是了。” 第三十四章 疑云 迷离扑朔 两人随在回部亲王身后边走边谈,由于双方都已确定对方不是凶手,因此彼此都因对方的忠诚与热忱而产生了钦佩和敬慕之心,愈谈愈投机,很快变成了一对好朋友! 回到王宫中,回部亲王立刻升殿,下旨宣召宫中一百二十名卫士解除武装,入殿见驾,然后向凌敖夫妇及乌剌特将军低语几句,凌敖听了,不禁点头称赞道:“陛下此计甚妙,这么一来,不怕那凶手不现出原形了!” 不久,一百二十名宫中卫士全部到齐,站在殿门听宣,乌刺特将军便出殿先领了十名卫士进来;这些宫中卫士刚才听到亲王传旨解除武装,心里已在嘀咕,这时看到亲王满面怒容,以为亲王因捉不到凶手而要迁怒到他们身上,个个心中害怕,一齐在殿上跪了下去。 回部亲王沉脸喝道:“你们都抬起头来。” 那十名宫中卫士一齐抬头,神色惶惑不安,犹如大祸临头似的! 回部亲王环望他们一眼,沉声道:“你们众卫士听着,孤王一向待你们如何?” 那十名宫中卫士答道:“亲王待我们慈爱如亲子,我们愿以死效忠亲王!” 回部亲王道:“好,如今有一件令孤王痛心的消息要告诉你们十人,昨夜本部白马将军又被凶手杀死,但孤王延请入宫帮助擒凶的凌侠士已査出那凶手就是你们十人中的一个,现在,自知为凶手的人给孤王站出来!” 那十名宫中卫士大惊失色,你看我,我看你,骇然相觑一阵之后,忽然纷纷叩头奏道:“亲王明察,我们都是对亲王誓死效忠的人,绝不是杀人凶手——” 回部亲王拍案大喝道:“住口!你们十人中分明有一个是凶手,再不自动出来认罪,孤王要请凌侠士动手了!” 那十名宫中卫士被回部亲王的威严震得悚然一惊,一时都不敢开口分辩。 回部亲王寒脸注望他们一会,见他们均无举动,不由哼了一声,转对凌敖道:“凌侠士,现在请你把他捉出来吧!” 凌敖头一点,即向乌剌特将军及慕容婉耳语一句,似在告诉他们凶手是哪一个,然后三人同时举步走到那十名卫士身后,慢慢拔出宝剑猛可齐声大喝道:“嗨!这个就是凶手,捉住了!” 喝声雷响,慑人心魄,但那十名宫中卫士没有一个起身逃跑,只纷纷回头张望,一脸莫名其妙之色! 凌敖哈哈大笑,收剑入鞘道:“凶手不在这十人当中,乌剌特将军可以把他们带开了!” 乌刺特将军随命他们起来,将他们带入殿后一间宫室中,命令他们坐下,不可开口说话,这才又出殿去带入第二批宫中卫士进来。 “你们众卫士听着,孤王一向待你们如何?” “……” “好,如今有一件令孤王痛心的消息要告诉你们,昨夜本部白马将军又被凶手杀害,但孤王延请入宫帮助擒凶的凌侠士已査出那凶手就是你们十人中的一个,现在,自知为凶手的人给孤王站出来!” “……” “住口!你们十人当中分明有一个是凶手,再不自动出列认罪,孤王要请凌侠士动手了!” 回部亲王如法泡制一番,结果仍无一个卫士“做贼心虚”而起身逃跑! 于是,第二批进去,第三批进来;第三批进去,第四批进来,一百二十名宫中卫士全部试探完毕,竟试不出哪个是凶手来! 回部亲王大为沮丧,拂袖退殿而去。 凌敖颇感窘困,再与乌刺特将军研究一番,也想不出一个好办法来,只得暂时各自回房歇息,凌敖与慕容婉回到房间,双双和衣躺上床,闭目思考起来。 慕容婉想了半天,忽然翻身向着凌敖说道:“敖哥,假如那凶手确是宫中人,会不会是女的?” 凌敖一怔道:“宫女怎可谋夺回部亲王的王位?” 慕容婉道:“凶手并未告诉人他杀人的目的在于谋夺王位,你怎么老是要往那方面想?” 凌敖一想不错,便也转身向她笑道:“对,假如凶手真是女人,她杀人的目的何在?” 慕容婉嘟嘟嘴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凌敖皱眉沉思道:“我们可否建议回部亲王召集他的内宫后妃及宫女们,再像刚才那样试验一下?” 慕容婉笑道:“刚才那一场戏多半已在宫中传开,再试就不灵了。” 凌敖叹道:“那么,你说该怎么办好呢?” 慕容婉打个哈欠,娇慵地道:“依我说,咱们睡一觉后再来伤脑筋吧!” 提到睡觉,凌敖兴趣又来了,原感困顿的精神登时为之一振,好像一只猛虎托地腾跃而起…… “妙!妙!妙!” 蓦地,几声怪叫由房梁上传下! 慕容婉吓得一把搂住凌敖,头直往凌敖胸怀里钻,又羞又急道:“敖哥!敖哥!快看那是什么东西!” 凌敖抬头一看,发现房梁上蹲卧着一只黑猫,它正低头睁着一对发亮的眼睛望着自己两人叫嚷,似乎在抱怨自己两人不该在它面前胡闹,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道:“别怕,那是一只黑猫!” 慕容婉抬脸看了那只黑猫一眼,不悦地道:“讨厌,它怎么会跑进来的?” 凌敖笑道:“谁知道,大概早就进来的吧!” 慕容婉羞笑道:“快把它赶出去,它正在看着我们!” 凌敖轻吻着她柔细洁白的酥胸,又嗅着她芬芳的体香,一股劲地直亲热,一面低声道:“怕它怎的,它又不是人,看了也不懂!” 慕容婉又颦眉又嘟嘴,挣扎着要推开他,吞吞吐吐道:“我不要,你看它,那两只眼睛好可怕,简直像杀人的凶手……” 凌敖也觉得头上有一对眼睛在看,行动很不自在,只好放开她坐起来,没好气地道:“好吧,这只黑猫简直岂有此理,让我来把它赶出去!” 他穿上衣服,举起剑鞘向梁上那只黑猫晃了晃,低叱道:“咄!出去,你给我滚出去!” 那只黑猫挺了挺脑袋,两眼发出锐厉的光芒,抗议似地直叫:“妙——妙——妙——妙——” 凌敖脸容一沉,猛挥剑鞘吓唬道:“快出去!不然我宰了你!” “妙!妙!妙!妙!” 凌敖气往上冲,双足一顿,纵身跳起,左手一把攀住梁木,挥剑轻轻向它头上打去,怒喝道:“死猫!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那只黑猫吃了一惊,倏地急窜而落,夹着尾巴逃入床下去了。 凌敖松手跳落,又蹲身伸剑鞘入床下乱挥,哪知床大剑短,鞭长莫及,那只黑猫一味赖在床后头,硬是不肯出来,慕容婉觉得没趣,便起来穿衣裳,刚刚穿好,忽然响起了敲门声:“砰!砰!砰!” 凌敖站起问道:“哪一位?” “我……” 一个宫女的声音! . 凌敖走去打开房门,只见一个宫女端着一盘丰美的午餐立在门外,她见凌敖开了门,微微俯首道:“禀凌侠士,我们亲王身体不舒服,不能亲自招待两位佳宾,特命把午餐送到这里,请两位就便用一用!” 凌敖“哦”了一声,侧身让开,那宫女便端着午餐走入,轻轻把午餐搬上桌子,随即施礼退去。 慕容婉走去铜镜前梳发,边梳边道:“敖哥,那位回部亲王可是有些不高兴我们了?” 凌敖诧异道:“何以见得?” 慕容婉道:“要不然,他怎么不愿与我们一道吃饭?” 凌敖道:“也许他在伤心白马将军之死,没有心情陪我们,这也难怪,并不是他不高兴与我们一道吃饭。你不要多疑,快过来吃饭吧!” 慕容婉道:“你先吃,我还不饿呢!” 凌敖也不觉得饿,便在房中踱步,踱了几个来回,忽见那只黑猫由床下探出头来,于是走近桌边拿一小块红烧牛肉抛过去,说道:“吃吧,你这只讨厌的猫!” 那只黑猫馋得要命,一口咬起牛肉,又缩回床下去了。 慕容婉笑道:“既然讨厌它,怎又给他东西吃?” 凌敖苦笑道:“威逼不成,只好利诱,但愿它吃了后,愿意知趣地跑出去!” 慕容婉噗哧一笑,对着铜镜左顾右盼一会,又道:“敖哥,我最近好像胖了一些,你看得出来么?” 凌敖走到她身后,两手搭在她双肩,仔细打量她那张娇丽如花的脸庞,点点头道:“的确是胖了一点,但这样更漂亮了!” 慕容婉挤眼一哼道:“我才不要胖,你不知道胖起来好难看,衣服都不能穿了呢!” 凌敖轻吻了她一下粉颈,笑道:“没关系,咱们回到中原,我替你做几套新衣裳!” 慕容婉道:“咱们几时去天山?” 凌敖道:“再等两天看看,假如仍无师母的消息,我们只好先去了。” “妙!妙!妙!妙” 那只黑猫突然又叫了起来! 凌敖大怒道:“这只死猫怎么搞的?” “妙!妙!妙!妙!” 愈叫愈急,并且带着病痛的翻滚之声! 慕容婉蓦地一震,转身急道:“快看看!它好像——” 凌敖接口骂道:“怎么?哼,死了活该!” 他边说边走近床边,蹲身探头往床下张望,一眼瞥见那只黑猫正躺在地上发抖,嘴巴一张一张,声音愈叫愈沙哑,不禁大吃一惊,抬头惊叫道:“婉妹,它好像快要死了!” 慕容婉花容变色,冷冷一笑道:“也许那块牛肉是要命的东西,你把它拉出来看看!” 凌敖连忙用剑将它拨出来,发现它嘴角流血,业已奄奄一息,这一惊非同小可,浑身寒毛竖立,大叫道:“天啊!它中毒了?” 话未了,那只黑猫两脚一蹬,登时气绝! 慕容婉走近桌边细看那盘红烧牛肉,冷冷道:“哼,想不到这盘牛肉竟渗着剧烈毒药,还好我们没吃!……” 凌敖一颗心“扑扑”狂跳,着实惊懔一阵,心神才渐趋平静,当下走去端那盘牛肉,愤然道:“走,咱们去见回部亲王!” 慕容婉抬脸问道:“干么?” 凌敖举步出房,沉声道:“我自有道理,你跟我来吧!” 两人刚走出宫房,正见乌刺特将军迎面走过来,凌敖举手招呼道:“将军,你吃过午餐没有?” 乌刺特将军笑道:“吃过了,两位也吃过了吧?” 凌敖托起手上的红烧牛肉笑道:“嗯,贵部的红烧牛肉非常好吃,在下爱不忍释哩!” 乌刺特将军哈哈笑道:“凌侠士喜欢吃红烧牛肉,何不早说,大概御厨里还多得很呢!” 凌敖向他递过去,含笑道:“将军吃一块看看。” 乌刺特将军点头一嗯,拿起一块牛肉便要丢进嘴里,凌敖一看就知他不是“可疑”人物,即时出手将他手上的牛肉打掉,仰头大笑植:“哈哈,将军真不怕死么?” 乌刺特将军脸色一变道:“凌侠士此话怎讲?” 凌敖一指红烧牛肉笑道:“这盘红烧牛肉有毒,吃了会死人!” 乌刺特将军瞪大眼珠惊问道:“啊,凌侠士开什么玩笑?” 凌敖正色道:“不是开玩笑,凶手在这盘牛肉里放了毒药,企图毒死愚夫妇,幸好一只黑猫做了我们的替死鬼!” 当下就将经过情形说了一遍,乌剌特将军听得又惊又怒,咬牙切齿道:“好啊,那凶手敢情潜伏在王宫中,本将军非找他出来不可!” 凌敖问道:“将军可知做这红烧牛肉的是谁?” 乌刺特将军道:“通常都是十二名宫女负责炊事——待我去问问看!”说着,转身欲去。 凌敖伸手拉住他道:“不,我们先去见亲王再说!” 乌刺特将军略一沉忖,点头道:“对,我们先去见我哥哥。” 三人来到回部亲王的寝宫,只见回部亲王正躺在床上假寐,床边站着一名宫女在为他挥着羽扇,房中的一张桌上也放着一份午餐,菜肴与端给凌敖夫妇的完全一样,其中也有一盘红烧牛肉! 乌剌特将军大吃一惊,一步跳到床边急问道:“哥哥,你吃了没有?” 回部亲王吓了一大跳,慌忙撑起上身,一看是弟弟乌刺特,不由眉头一皱道:“怎么回事,慌慌张张的?” 乌刺特将军手指桌上的饭菜问道:“哥哥可曾吃过桌上的红烧牛肉?” 回部亲王摇头道:“没有,我心里烦得很,还不想吃……” 乌剌特将军深深透了一口气道:“还好!还好!还好!” 回部亲王惊讶道:“怎么啦?乌刺特!” 忽见凌敖夫妇站在寝宫门口,连忙坐起笑道:“两位请进,孤王因心里不舒服,未能亲自与两位共进午餐,真是抱歉!” 凌敖颔首为礼,移步走进,笑道:“陛下快不要这样说,刚才我们若是一道进午餐,只怕要出人命哩!” 回部亲王面现错愕之色道:“凌侠士这话怎么讲?” 乌刺特将军接口道:“凶手在食物中施放毒药,企图将他们两位毒死呢!” 回部亲王遽然色变,凝目沉声道:“噢!真有这等事么?” 凌敖笑道:“是的,那凶手把毒药渗入红烧牛肉中,幸好愚夫妇没吃,也许陛下的这一盘红烧牛肉也有呢!” 他走至桌前,俯身闻了闻那盘红烧牛肉,觉得味道无异,但仍不放心,便向乌剌特将军问道:“将军,宫中还有没有猫?” 乌刺特将军明白他的意思,即向那个挥扇的宫女道:“快去抱一只猫来!” 那个宫女颔首应了一声,随即出房捉猫去了。 回部亲王惊骇不止,目望凌敖惶声道:“凌侠士怎么发现牛肉中有毒的?” 凌敖又将刚才的情形说了一遍,最后笑道:“在下昨天接到凶手的一张警告字柬,今天他就在食物中下了毒,由此可见那凶手是宫中人无疑了!” 回部亲王惊惑道:“但他怎能混进御厨里下毒呢?” 凌敖冷笑道:“乌剌特将军说负责御厨的是十二名宫女,也许其中一个是凶手!” 回部亲王骇问道:“你认为凶手是女的?” 凌敖点头道:“是的,因为宫中一百二十名卫士我们都已试过,既然他们不是凶手,那么凶手可能是女的了!” 回部亲王想了想,突地挥掌猛拍一下床榻,怒吼道:“乌剌特,你去把她们十二人召来!” 乌剌特将军答应一声,正欲出房,只见那宫女已抱着一只花猫进来,当下便先接过那只花猫,拿了桌上一块牛肉塞入它嘴里,然后把它放落地上。 那只花猫狼吞虎咽一般把牛肉吃下,舔了舔嘴唇,抬头向乌剌特将军“妙”地叫了一声,似乎兴犹未尽,还想再吃,乌刺特将军转望凌敖笑道:“你看,我哥哥这一盘没有毒啊!” 凌敖道:“再等一会看看!” 过了一会,那只花猫仍无异状,绕着桌子直叫,几次跳上桌子要抢吃,均被那宫女驱逐下去。 凌敖笑道:“不错,这盘红烧牛肉没有毒药,乌刺特将军现在可以去把那十二名宫女召来了!” 乌刺特将军走出寝宫后,凌敖便把桌上的那盘牛肉端起来,再把有毒的一盘放下,这才转对回部亲王笑道:“陛下明白在下的意思么?” 回部亲王颔首微笑道:“好,就这样试一试,不敢吃的那一个便是凶手!” 须臾,剌特将军领着十二名宫女走进寝宫来。 这十二名宫女年纪均已在三十以上,他们鱼贯进入寝宫后,立刻凑成一簇在回部亲王面前跪下,个个神色悍恐,大概她们以为是菜烧坏了,准备挨一顿骂哩。 第三十五章 奇计 向后转 回部亲王寒脸轻哼一声,逐一将她们端视一番,然后由凌敖手上接过那盘牛肉,沉声缓缓问道:“今天这道红烧牛肉是谁烧的?” 其中一个宫女抬头战战兢兢道:“启奏亲王,那道红烧牛肉是婢子烧的。” 回部亲王移目凝望她一阵,点头冷笑道:“好,这盘牛肉是送给凌侠士吃的,他觉得味道有点不对,你自己吃一块看看吧!” 那宫女畏缩了一下,见亲王双目射出严厉的光芒,不敢违拗,伸手拿过一块塞入嘴里,低首咀嚼几下,骨碌吞入肚子,抬头面露迷惑之色道:“没……没什么不对呀?” 回部亲王冷笑两声,环望另十一名宫女问道:“是谁端给凌侠士吃的?” 另一名宫女抬脸颤声答道:“是婢子端去的……” 回部亲王托着那盘牛肉向她递去,沉笑道:“好,你也吃一块!” 那宫女也拿过一块吃下,把眼睛眨了一阵,似乎也“品”不出什么“不对”的滋味来。 回部亲王不等她吞下,立刻把那盘牛肉送给其余十名宫女道:“来,你们一人吃一块!” 那十名宫女各取了一块牛肉塞入嘴里,竟无一人露出畏惧之色! 回部亲王迷惑了,凌敖夫妇及乌剌特将军也迷惑了,四人相觑一眼之后,回部亲王突地沉脸喝道:“说!你们在厨房做菜时,有谁去过没有?” 那十二名宫女齐声答道:“没有,亲王也知道,御厨是不准任何人进去的!” 回部亲王皱眉沉吟着,负手在她们面前来回跛了几步,最后挥手道:“好,你们都回去!” 十二名宫女退出寝宫后,回部亲王不禁长长叹了一口气,目注凌敖道:“凌侠士,你觉得怎样?” 凌敖耸耸肩道:“看来她们也都不是凶手,所以这就奇了!” 慕容婉插口道:“我认为那名端菜的宫女有些问题!” 回部亲王转望她诧异地道:“但她不是也毫不犹豫地吃下一块牛肉么?” 慕容婉微一冷笑道:“她是第二个吃的!” 回部亲王道:“你的意思是说,她看见第一个宫女吃了没有反应,知道那盘牛肉没有毒,所以才也吃?” 慕容婉点头道:“是的,但这只是我的怀疑,并不能因此就认定她是凶手。” 回部亲王轻叹道:“她名叫巴兰,十六岁选入宫,孤王敢说她绝不会武功,凌夫人如对她不放心,我们可以再召来问一问!” 慕容婉摇首微笑道:“不必了,我们捉拿凶手应该有证据而不是光凭怀疑,何况我们有的是时间!” 话刚说完,只见一个宫女入宫跪禀道:“启奏亲王,忽必凯将军回来了!” 回部亲王注目一哦,忙道:“快宣他进来!” 俄顷,一位将军满面风尘大步走入寝宫,他便是奉旨带领百名勇兵进入沙漠寻找崔忆美的那位将军! 回部亲王未等他开口,便先发问道:“忽必凯将军,你有没有找到凌侠士的师母?” 忽必凯将军右膝一屈,一跪即起,俯首答道:“没有,卑将带领百名勇兵分四路寻找,远入百里,均未发现崔女士的一点踪迹!” 回部亲王沉吟半晌,点点头道:“好,你回官邸休息吧!” 忽必凯恭应一声,施礼而退。 回部亲王随即转对凌敖含歉道:“孤王忘了告诉凌侠士,通常沙漠中有一种流沙,如果不幸遇上流沙,那是难有生还希望的!” 凌敖黯然道:“在下也听说过那种东西,但以我师母的武功来说,那尽可不必担心,因为她轻功超凡绝俗,要渡过流沙绝无问题!” 回部亲王道:“那么,还有一种可能,或许令师母已径自上天山去了!” 凌敖道:“不错,陛下可知此地距天山还有多远?” 回部亲王道:“约三四百里,要走五六天才能到达的!” 凌敖转对慕容婉说道:“婉妹,咱们顺着天山方向出城去找找看如何?” 慕容婉道:“好,但你不是要捉拿那凶手么?” 凌敖道:“凶手要再过两天才会杀第五个人,咱们到时再赶回来便了!” 慕容婉道:“好吧,我没意见!” 凌敖当即向回部亲王拱手一揖道:“陛下,愚夫妇要出城去找一天看看,最迟后天黄昏便可赶回来,不知陛下可肯见谅?” 回部亲王忙道:“凌侠士说哪里话,贤伉偭为帮助孤王擒凶,已耽误了不少行程,孤王正感抱歉,两位只管请便就是。” 乌刺特将军接口问道:“凌侠士,你们一定在后天黄昏赶回来么?” 凌敖点头道:“是的,后天黄昏一定赶回来。” 乌剌特将军道:“我现在身任卫士统领之职,一刻也不能离开,否则倒可帮你们出去找一找。” 凌敖连说不敢当,当下便与慕容婉拜别回部亲王,骑上自家的骆驼,离开回部王宫,慢慢向城外驰去。 快到城门时,凌敖忽然勒住坐骑,跳下道:“婉妹,你下来,咱们去买两件衣服!” 慕容婉跟着跳下,讶问道:“买什么衣服呀?” 凌敖微笑道:“买回部人的衣服!” 慕容婉追问道:“买回部人的衣服干吗?” 凌敖低声道:“穿呀!所谓入乡随俗,我觉得回部人的衣服很新奇……” 一边说一边把骆驼拴在一家布店外的木桩上,然后拉着慕容婉走入布店。 布店里,一个回部青年认得他们是昨天在回王墓上空表演“凤凰于飞”的人,连忙含笑迎上,操着生硬的汉语问道:“两位要买衣服么?” 凌敖点头道:“正是,你们有没有现成的衣服?” 那回部青年陪笑道:“很抱歉,你们要的衣服,敝店没有,敝店只卖我们回部人穿的!” 凌敖道:“我正是要买你们回部人穿的衣服,你拿出几件出来看看吧!” 那回部青年“哦”了一声,赶忙由衣架上取下两套白色的男女衣服,笑道:“这两件的料子最好,又合你们的身材,穿起来一定很好看,两位要不要试穿一下?” 凌敖拿起看了看,看不出好坏来,便转对慕容婉笑道:“婉妹,买衣服你在行,这两套好不好?” 慕容婉抿嘴一笑道:“你看好不好呢?” 凌敖笑道:“我看不坏,你呢?” 慕容婉撅嘴道:“我最讨厌白色的衣服,不要!” 凌敖一愕道:“哦,我刚好与你相反,我最喜欢穿白的,那么你另外拣一件吧。” 那回部青年一看慕容婉不喜欢白色的衣服,赶紧又从衣架上取下一件红色的女人长衫,满脸堆笑道:“这一件如何?” 慕容婉点头微笑道:“颜色不坏,只是稍微大了一些!” 那回部青年道:“不大!不大!姑娘不信,可以穿起来看看!” 慕容婉道:“不必穿,我一看就知道了。” 那回部青年无可奈何地笑了笑,便举手指着衣架上许多女人衣裳道:“那么,姑娘请自己看看,看哪一件比较合身!” 慕容婉举目慢条斯理地浏览一会,最后手指一件茄子色的长衫说道:“你把那一件拿下来我看看。” 那回部青年忙把那件长衫取下,慕容婉翻弄着看了看,别头对凌敖笑问道:“敖哥,你看这一件如何?” 凌敖笑道:“不错,很漂亮!” 慕容婉便向那回部青年说道:“好,给我包起来。” 那回部青年微讶道:“姑娘不要穿着看看么?” 慕容婉道:“不要,我看可以穿就可以穿!” 付过银子,小两口子各拿着自己的新衣服走出布店,骑上骆驼,驰出哈密城,向西前进。 走过二三十里,约莫晌午时分,来到一片荒无人烟的沙漠,凌敖勒住坐骑道:“婉妹,咱们就在这里换衣服吧!” 慕容婉跳下道:“好,咱们来变成回部人!” 小两口于是取出衣服换上,由于连日在广大的沙漠上行走,两人脸孔都被阳光晒得微呈黝黑色,因此穿上回部人的衣服后,当真与回部人毫无两样! 两人相视大笑一阵,凌敖跳上骆驼,拨转骆驼向东驰去,大声道:“婉妹,咱们回哈密去吧!” 慕容婉慌忙纵骑追上,惊讶道:“回哈密城么?” 凌敖笑道:“不错,现在回哈密城刚好是天黑时候!” 慕容婉迷惑地道:“但你不是说明天晚上才回去么?” 凌敖挺眉扮了个鬼脸,笑道:“这是我的一着障眼法,我想在今天晚上捉到那个凶手!” 慕容婉惊喜道:“哦!你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 凌敖摇头道:“不,但我猜想那凶手今天晚上很可能又要杀人,我要他走入我布下的陷阱!” 慕容婉诧异道:“今晚又不是第五个第三天,你怎知道那凶手会在今晚杀人?” 凌敖笑道:“我不相信凶手会一直固定三天杀一人,那是全无道理的,另一方面他对咱们两人不会全无顾忌,所以我伪称出来找师母,要明晚才回去,那凶手听到这消息后,很可能会在今晚出来杀人,现在咱们化装回部人偷偷回城,正可把他捉个正着!” 慕容婉不由抿嘴一笑道:“原来如此,你倒有点鬼聪明嘛!” 凌敖仰头傲然道:“嘿嘿,你到现在才知道么?” 慕容婉噗哧一笑道:“别神气,你这法子可以一试,但不一定会如你所愿哩!” 凌敖也不觉“噗哧”笑了一声,耸耸肩道:“老实说,那凶手狡猾异常,除了这个办法外,我实在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了。” 慕容婉道:“为了这件事,耽误了咱们许多宝贵的时间,想来有些不值。” 凌敖道:“但咱们既然插手管了,总应管到底,不是么?” 慕容婉道:“好吧,咱们回城去!” 第三十六章 鬼魅 现原形 回到哈密城中,天已入夜,两人手牵骆驼低头而行,由于穿着回部人的衣服,故而没有被人认出他们的真面目,两人在街上买了一些吃的东西,走到静寂无人的回王墓,把骆驼拴在黑暗处,便在回王墓的走廊上背着石柱坐下,慢慢吃着东西,等候深夜的到来。 不久,月到中天,凌敖随慕容婉离开回王墓,展开轻功身法,一路流星赶月般朝回部王宫奔来! 转眼奔到回部王宫前,两人避过守宫卫士的视线,由一道光线黑暗的宫墙飞越入宫,沿着黑暗角落蛇行直入,终于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了乌刺特将军的寝宫室外! 这是他们在路上研究后的决定,认定凶手如果要在今夜杀人,则他下手的对象,乌刺特将军的可能性最大。 因此,他们再度飞上乌刺特将军昨天为他们选定的那处飞檐下,还好架在飞檐下的木板尚在,两人仍像昨夜那样蜷卧在木板上,注视着乌刺特将军的房窗及注意着各处的动静。 约莫一个更次过去了,各处平静如常,连一只猫也没见到! 慕容婉颇感不耐,便向凌敖附耳道:“敖哥,看来今晚咱们又失败了。” 凌敖低声道:“别着急,再等等看。” 慕容婉嘟嘴道:“要是又等了个空,让那凶手知道了,不被他笑破肚皮才怪。” 凌敖轻笑道:“不会,快到天亮时,如仍无事故,咱们可以偷偷溜出宫去。” 云走月移,又半个更次过去了。 慕容婉轻轻打了个哈欠,把头偎入凌敖怀里道:“没意思,我先睡一觉再说。” 凌敖也等得无味,正想低头去吻她的面颊消遣消遣,忽见对面乌刺特将军的寝房屋脊上,蓦然出现一个黑影,不由心头一震,连忙手推慕容婉低声道:“快看,那贼子果然来了!” 那黑影身材高大,浑身黑布劲装,脸上蒙着一块黑布,只露出一对发亮的眼睛,此刻正由屋脊上跳落到乌刺特将军的房窗前,动作轻飘飘的,毫无一点声响! 慕容婉一见大喜,轻声道:“好,这贼子终于出现了!” 凌敖手握宝剑轻轻由木板上跳落地,慕容婉亦跟着跳下,两人蹑手蹑足掩了过去,在距离那黑影身后两丈左右蹲下,只见那黑衣蒙面人伸手摸了摸那扇关闭着的圆窗,然后用手指点破纸窗一个小洞,探头向房中张望片刻,再由怀中抽出一柄匕首,轻轻插入窗格中间,左右摆动两下,忽然“喀哒”发出一声轻响。 “什么人?!” 房中响起了乌刺特将军的厉叱! 那黑衣蒙面人迅速撤回匕首,一个纵身飞上屋檐,就在屋檐上匍匐着,竟无逃走之意! 就在此时,那扇圆窗“啪”一声被打开,乌刺特将军手握钢剑飞步跳出,瞪眼摆头四望,却没看见那黑衣蒙面人躲在房上,不觉喃喃自语道:“嘿!敢情听错了不成?” 他话刚说完,那黑衣蒙面人倏然由他身后的屋脊上射落,右手暴探,骈伸两指猛向他背身灵台穴点去。 凌敖瞧得真切,即时扬手打出一颗石子,同时大喝一声,腾身疾扑而上。 变起仓猝,那黑衣蒙面人大吃一惊,右手急撤,一个仰身飞上屋脊,纵身急逃! 凌敖早已料到他会飞上屋脊逃走,故此脚下蓄力以待,飞扑到乌刺特将军身前时,紧接着左足一点地面,身形起如鹰隼,飞上屋顶直追过去。 慕容婉亦随后飞上屋檐,一看凌敖距那黑衣蒙面人不过五六尺之遥,忍不住欢呼道:“敖哥,快将他拦下来!” 凌敖为了要捉到这个杀人凶手,已经费了不少心血,这时岂肯让他逃掉,因此一开始便使出全力追赶,其快有如电闪,只两个起落便飞越过黑衣蒙面人头上,登时挡住他的去路! 黑衣蒙面人双掌猛扬,斗然向凌敖推出两股凌厉绝伦的狂飚,暴喝道:“挡我者死!滚开!” 凌敖举掌相迎,大喝道:“少客气,还是你留下吧!” 他自从与慕容婉共练“凤凰心法”,内功突飞猛进,已非婚前可比,这时推出的一掌,其力量有若万顷怒涛,强猛至极! 说时迟,那时快,双方掌风甫接,只听“砰”的一声沉闷巨响,刹那间劲风狂施,真气激荡,两人均站立不住,登,登,登倒退了三步。 慕容婉翮腕“呛啷”撤出宝剑,娇喊道:“敖哥,咱们来试试‘凤凰十八式’的威力吧。” 凌敖跟对方一试掌力之下,便知对方内功不在自己之下,非用“凤凰十八式”不足取胜,当下一扬手中宝剑,大声道:“好,今天咱们非把这凶手擒下不可!” 小两口一呼一应,仗剑而上,一个在前一个在后,慢慢向那黑衣蒙面人逼追过去。 黑衣蒙面人双目一阵瞟闪,看看凌敖夫妇已迫到近处,斗然又是一声暴吼,右掌前推,左掌后拂,再打出两股掌风,接着双足一顿,纵空疾起,一冲三丈多高,斜斜掠向左方一幢宫殿上—— 可是,当他脚尖刚刚触着瓦片时,发觉自己身旁也同时降落两人,一看正是凌敖夫妇,只气得他怪叫一声,双掌齐扬,左右分击而出,厉声道:“老子跟你们拼了!” 凌敖和慕容婉相视一笑,同时移宫换位,很轻松地避开了他的掌力,再同时一举宝剑,一个使出“凤凰来仪”,一个使出“凤凰和鸣”轻飘曼妙地向他身上攻出! 原来“凤凰十八式”正须夫妇合使方能发出无比威力,因此这时他们攻出的第一、第二式,其威力远非凌敖以前单独施展之可比,那黑衣蒙面人的武功不可谓不高,但此刻面临两招盖世奇学的攻击,竟觉无从招架,不仅如此,而且觉得凌敖夫妇攻出的双剑蕴藏着无穷的变化和玄机,无论从哪一个角度都无法逃避得了,一时震骇欲绝,竟致呆呆愣立着,不知如何出手抵抗了。 于是,凌敖和慕容婉毫不费力地把宝剑点上他的两边腰上,凌敖沉喝道:“把手举起来!” 黑衣蒙面人百般无奈,只得把双手举了起来。 凌敖又喝道:“把眼睛闭上!” 黑衣蒙面人犹豫一下,又只得把眼睛闭上。 凌敖踏上一步,左手疾出,骈伸两指点中他腰间麻穴,然后将他一把揽起,腾身飞回乌刺特将军的房上,再轻轻跳落地,把他抛落地上,目望惊呆了的乌刺特将军笑道:“将军,凶手捉到了!” 他从现身以至捉到凶手,前后不过几个眨眼的事,因此许多宫中卫士闻声赶到时,凶手已经倒在地上了! 乌刺特将军脸上充满惊喜之色,当下急忙蹲下去,伸手扯下凶手蒙在脸上的黑布,哪知一眼看清凶手的面貌时,登时面色大变,惊得脱口大叫一声,仰身跌出,骇呼道:“天啊……这……这……这……” 是的,不仅他震骇得说不出话来,连凌敖和慕容婉也大吃一惊,几疑眼睛发花,看错了人! 原来,这个黑衣蒙面人——连杀害回部四个文武大臣的杀人凶手——竟是回部亲王本人! 这恐怕是任何人也想象不到之事,想不到回部亲王竟是一个恐怖的杀人凶手,一个杀害自己亲信大臣的凶手! 乌刺特将军瞪大眼睛,惊愕半天之后,这才慢慢转望凌敖颤声道:“凌侠士,这是怎么回事啊?” 凌敖耸耸肩道:“我也不知道,将军何不亲自问问令兄?” 乌剌特将军两眼慢慢移回到回部亲王的脸上,以惊悸而困惑的声音问道:“哥哥,你为何要这样做?” 回部亲王一脸淡漠之色,冷冷答道:“因为他们想推翻我的王位,所以我不得不把他们杀了!” 乌剌特将军悲愤地道:“但为什么要用暗杀的手段呢?” 回部亲王仍冷冷道:“他们行动十分秘密,我明知他们心怀不轨,却査不出一些证据,所以索性先动手把他们杀了。” 乌剌特将军一把握住他的臂膀,很激动地道:“那么,我也是要推翮你王位的阴谋者之一么?” 回部亲王道:“也许你不是,但我不得不提高警觉……” 乌剌特将军怒道:“这就是你要杀我的理由?” 回部亲王道:“我只是来看看,并无杀你之意!” 凌敖忍不住冷笑道:“你明明要杀死你弟弟,刚才若非我出手快,乌刺特将军早已死在你的指力下,你还想狡辩么?” 回部亲王眼睛一瞪,斗然怒吼道:“滚开!你没有资格过问孤王之事!” 慕容婉脆笑道:“如果你真是回部亲王,我们当然不敢过问!” 乌剌特将军闻言吃了一惊,转望她问道:“你说什么?” 慕容婉不答,斜眼瞅望凌敖笑道:“敖哥,你认为他是回部亲王么?” 凌敖一怔道:“你认为他不是?” 慕容婉点头道:“不错,很值得怀疑!” 乌刺特将军忙道:“凌夫人请不要怀疑,他确是我哥哥不假,只是……” 慕容婉凝眸含笑道:“只是什么?” 乌刺特将军低头沉吟道:“只是我哥哥会武功,倒甚出乎我意料之外。” 慕容婉笑道:“是啊,你和他从小在一起,他身怀惊人武功,你怎会不知道呢?” 乌刺特将军立刻回望回部亲王道:“哥哥,你武功是从哪里学来的?” 回部亲王冷峻地道:“一个异人教我的,很多年前,那位异人每天晚上都来教我武功。” 凌敖听了慕容婉那两句话,心里已经有些明白,当下不等他说完,走上前伸手在他脸上摸弄一阵,最后由他脸上揭下一张制造精细的人皮面具,哈哈大笑道:“陛下,你还有什么话说?” 揭下人皮面具后的假回部亲王,是一个年约四十的回部人,眉浓虎目,面貌强悍,也许由于长期蒙着人皮面具的关系,脸色十分苍白,他被揭穿假面具时,知道大势已去,便索性闭上眼睛,一副决心等死之态。 乌刺特将军没想到他竟不是自己的哥哥,这下怒火来了,扬掌“劈劈拍拍”掴了他数十个耳光,怒喝道:“恶贼!你假扮我哥哥多久了? 假回部亲王硬朗得紧,虽然吃了数十个耳光,竟无一丝痛楚之色,这时一听乌刺特将军喝问,竟面现揶揄冷笑道:“抱歉,已经三个多月了!” 乌刺特将军变色道:“我哥哥呢?” 假回部亲王道:“我想他的尸体早已被老鹰吃光,如果你们运气好,也许还可在东方沙漠上找到他几根骨头!” 乌刺特将军大惊道:“啊,你把我哥哥杀死了!” 假回部亲王道:“是的,因为他拒绝我的要求。” 乌刺特将军跳了起来,拔出钢剑便要动手,凌敖即时举剑架住,笑道:“乌剌特将军,你不想知道他是谁么?” 乌刺特将军好像一只狂怒中的猛虎,举在头上的钢剑微微颤抖着,两眼瞪得几欲脱眶而出,神情激动了好一阵后,方才收回钢剑,混身无力似地摇头叹息道:“罢了!凌侠士请替我盘问这恶贼吧!” 他像精神崩溃一般,拖着钢剑走到廊阶上坐下,低头不语。 凌敖略一沉忖,便把宝剑架在假回部亲王的左耳上,??笑道:“朋友,愿意告诉我们你是谁么?” 假回部亲王冷笑道:“假如我不呢?” 凌敖运剑一沉,登时将他左耳整个切下,轻笑道:“这就是我的答复!” 假回部亲王痛叫一声,破口大骂道:“小贼!你有种杀了我,我们圣母自会找你算账!” 凌敖心头一震,失声道:“哦,你果然是‘天衣教’的人?” 假回部亲王色厉内荏,怒吼道:“不错,我是天衣教‘明月台’的副主教,你有胆量就杀了我吧!” 凌敖笑问道:“名叫什么?” 假回部亲王怒声道:“巴拉森!” 凌敖点点头笑道:“唔,奉命来此篡夺回部王朝,是么?” 巴拉森沉声道:“不错,我们要将‘天衣教’推广到全天下,所以近在咫尺的这个回部王朝必须先开刀!” 凌敖冷笑道:“你们自信能驱使回部民众改信‘天衣教’?” 巴拉森道:“只要将几个有号召力的文武大臣杀死,再以回部亲王的身份发布命令,人民不敢不从。” 凌敖冷笑道:“这倒不错,我想宫中一定还有你的同谋人,他们是谁呢?” 说着,又把宝剑架上他的右耳上! 巴拉森吓得面色一阵死白,忙道:“只有御厨那十二名宫女,但她们并不知道我是假回部亲王……” 凌敖道:“那么,你如何与天山‘瑶池圣母’通消息?” 巴拉森道:“圣母每月派人来看我一次,我们就靠那人传讯通消息的。” 凌敖又问道:“最近天山有什么消息没有?” 巴拉森迷茫地道:“你问的是哪一方面的消息?” 凌敖道:“譬如冬神司寇丹有没有去瑶池加入你们的天衣教?以及春神到了瑶池后,你们圣母如何对待他?” 巴拉森惊奇道:“这些我都不知道,谁说中原的冬春二神到天山去了?” 凌敖见他表情似非虚假,心想瑶池圣母派来的人大概没有告诉他这些事情,当下转问道:“我想去你们天山瑶池参观一下,你愿意告诉我怎么走么?” 巴拉森眨眨眼,吞吞吐吐地道:“你若答应不杀我,我便告诉你……” 凌敖大笑道:“哈哈,好的,我不杀你便了!” 第三十七章 独行侠 桃源问津 巴拉森透了一口气,说道:“天山山势辽阔,进入瑶池的道路,说也说不清,总之,你们上天山后,迟早会有人上来问你们欲去何处,你只要举手向天一指,他便会带你去瑶池的!” 凌敖讶道:“举手向天一指,表示什么?” 巴拉森道:“表示你是我们天衣教的朋友,要进入瑶池参观天衣教的情形。” 凌敖又问道:“进入瑶池之前,要不要脱下衣服?” 巴拉森道:“当然要脱,不脱衣服绝对不能进去!” 凌敖轻“唔”一声,转对乌刺特将军笑道:“将军你还有什么疑问么?” 乌刺特将军慢慢抬头,两眼射出愤怒的火焰,咬牙切齿道:“没有,现在是如何处置这凶手的时候了!” 凌敖收起宝剑,把慕容婉拉到一边,低声道:“婉妹来,看天山你不能去,你暂时留在此地如如何?” 慕容婉发愁道:“可是你一个人力量单薄,万一出了纰漏,那可怎么办?” 凌敖道:“放心,我会小心应付,如果师父己不在瑶池,我会立即回来。” 慕容婉嘟嘴道:“真讨厌,偏偏那地方的人都不穿衣服,否则就是赴汤蹈火,我也非跟你去不可!” 凌敖笑一笑,移步走近乌剌特将军抱拳道:“将军,在下意欲急赴天山一行,因拙荆不便同去,想留她在贵部打扰几天,还望照料一二!” 乌剌特将军连忙起身抱拳道:“凌侠士莫说客气话,贤伉俪为敝部捉到凶手,不啻挽救敝部于沦亡,恩深义重,敝部就是倾尽所有亦在所不惜,尊夫人要在此停留,正是敝部之荣幸啊!” 凌敖看了地上的巴拉森一眼,再抱拳道:“那么,这个凶手由将军发落,在下就此告辞了。” 乌剌特将军走上一步问道:“凌侠士何必如此做急,待看过在下当众处死这个凶手后再去吧?” 凌敖道:“不,在下为此已耽误了不少时间,现在非走不可了!” 巴拉森一听乌剌特将军要当众处死他,只惊得冷汗直冒,大叫道:“喂,你不是已答应不杀死我么?” 凌敖笑道:“不错,但现在要杀你的不是我啊!” 语毕,走去和慕容婉拉拉手,跟她眉目传情一番,然后纵身而起,飞越过宫墙,一口气奔到回王墓,解开一匹骆驼的绳子,飞身骑上,朝城外驰去。 这时,天刚破晓,街上行人稀少,但城门已开,他驰出哈密城,一眼瞥见慕容婉含笑立在道上等候,不禁诧异道:“婉妹,你怎么又出来了?” 慕容婉笑道:“来为你送行,不可么?” 凌敖急忙跳落地,一手牵着骆驼,一手揽住她的纤腰,慢慢向前走去,道:“婉妹,我真不想离开你……” 慕容婉把头靠在他臂膀上,幽幽地道:“我也是呀!” 凌敖道:“最迟十天,届时如我未回来,你就赶回中原去吧。” 慕容婉驻足发嗔道:“胡说,你一定会回来的!” 凌敖连忙点头道:“是是,我一定会回来的!” 小俩口继续向前漫步,凌敖瞧瞧附近无人,便托起她的玉脸狂吻起来,吻得她浑身皆酥,嘴里“嘤嘤”地发出呻吟。 良久之后,慕容婉把他的头推开,羞笑道:“敖哥,你进入瑶池后,可不能被那些女人迷惑住了呀!” 凌敖失笑道:“那怎么会?我现在除了你外,再不会喜欢别的姑娘了!” 慕容婉凝眸微笑道:“包括乔小慧么?” 凌敖点头正色道:“当然,你已是我的妻子而不是朋友,她不可能再喜欢我,我也不会再喜欢她!” 慕容婉道:“要是她还喜欢你,你要怎么办?” 凌敖道:“我拒绝便了。” 慕容婉道:“要是拒绝不了呢?” 凌敖道:“那我一看见她时,掉头就跑好了!” 慕容婉噗哧一笑,仰脸轻吻一下他的下巴,道:“敖哥,你真好,我一定要替你生个白白胖胖的儿子!” 凌敖一呆道:“你说什么?” 慕容婉笑道:“我说要替你生个白白胖胖的儿子呀!” 凌敖张目吃惊道:“哦哦,我从来没有想到这一层……” 慕容婉扭身不悦道:“怎的,你不喜欢儿子么?” 凌敖摇头道:“不,我只是没想到而已,谁说我不喜欢儿子!” 慕容婉神秘地瞄他一眼道:“说不定我们已经有了哩!” 凌敖又吃了一惊,停步急问道:“真的?你已经有身孕了?” 慕容婉“嗯”了一声,附上他的耳边轻声道:“已经好几天不来……所以……我有点怀疑……” 凌敖发慌道:“啊啊,这可怎么办?” 慕容婉啐他一口笑道:“瞧你,大惊小怪的,这有什么关系?” 凌敖紧紧揽住她的腰肢,正经地道:“那么,你要给我好好保重身体,知道么?” 慕容婉含笑点点头,又把头靠上他的臂膀,两人默然温存了一番,不知不觉间,天已大亮了。 凌敖驻足道:“婉妹,你该回城去了。” 慕容婉恋恋不舍,紧紧抓住他的手臂道:“不,我要再送你一程!” 凌敖笑道:“常言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我又不是到遥远的地方去,何必如此呢?” 慕容婉道:“但你去那地方太可怕了!” 凌敖道:“可怕也要去,否则咱们老远来此干吗?” 小两口耳鬂厮磨又温存了一番,依依不舍地挥手而别,一个伫立而望,一个纵骑绝尘而去。 第三天早上,凌敖踏上了天山的土地! 天山,古名白山,又名零山,山势辽阔高竣,绵延数百里,其主峰在腾格里山,高插云端,雄若天柱。 凌敖在一个小部落里把骆驼换了食物,立时徒步登山,他根本不知“瑶池”在天山何处,只一味往高处爬,翻山越岭,走了一天,当晚在山中找了一个洞穴栖宿一夜,第二天继续攀登,一路未见一个人迹,晌午时分,来到一处不知名的山峰腰上,正想坐下来休息片刻,忽听附近森林中传来一片“沙沙”声响,俄顷便见一个中年猎人由森林中钻出来! 这猎人穿着一件虎皮,光臂赤足,手拿一副弓箭,背挂一个箭筒,模样粗矿而剽悍,他看见凌敖时,神色一怔,接着开口问道:“喂,你是哪里来的?”汉语讲得颇为流利,显然不是土生土长的人物! 凌敖心知他必是负责守山的天衣教徒,当下从容一笑道:“在下来自中原。” 那猎人似乎早已看出他是中原人,故毫无惊奇之色,又问道:“欲去何处?” 凌敖举手向天一指,微笑道:“要到那地方去!” 那猎人注目一哦,仔细打量他一阵,很谨慎地道:“你听谁说的?” 凌敖道:“贵教‘艳阳台主教’瑶池龙女已在中原宣扬天衣教义,在下不大相信她所说的一切,故而特地老远赶来参观一下!” 那猎人问道:“如果确有其事呢?” 凌敖道:“那么,在下也许愿意入教!” 那猎人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凌敖道:“敝姓崔,名天池!” 那猎人道:“你会武功么?” 凌敖点头道:“会几手庄稼把式!” 那猎人眨了眨眼睛,忽然掉头便走,道:“好,你跟我来!” 凌敖举步跟上,问道:“老兄,你是‘天衣教’的教徒吧?” 那猎人“唔”了一声,大步向前走去,步履沉稳迅捷,明是一步一步走,速度却快得惊人! 凌敖看得出他在暗中施展“缩地术”的高深步法,不禁大为惊凛,心想一名守山的教徒就有这等成就,可见天衣教的实力确非中原武林一般帮派所能望其项背了。 当下为了不使敌人知道自己也有“过人之技”,他便假装有些跟不上,边跑边叫道:“喂,老兄,请你慢一慢!” 那猎人倏地停脚,面现不耐道:“我们总坛距此还有四五十里路程,你走得这样慢,要到何时才能抵达呢!” 凌敖含歉道:“对不起,但入夜以前总可到达吧?” 那猎人皱皱眉头道:“若是我,顶多半个时辰就可到了!” 凌敖笑道:“你是你,我是我啊!” 那猎人把弓箭挂上身上,伸出右手道:“来,我拉着你走!” 凌敖存心占他一些便宜,摇头道:“不行,那不累死才怪!” 那猎人果然上当,一言不发,上前一把揽起他的身子,放步便奔,势如御风,奇快无比,凌敖觉得非常舒服,当即闭上眼睛,享受着载沉之乐,聆听着耳边的“呼呼”风号…… 大约半个时辰后,凌敖忽觉身躯一顿而住,旋被放落地上,睁眼一看,发觉已置身于一个峻拔如削的绝壁下,只见这面绝壁高达三十丈,上面峰峦层层,白雪皑皑,异常美丽雄壮,绝壁上也挂满许多奇形怪状的冰条,好像钟乳石,十分绮丽夺目! 那猎人放下凌敖后,随即仰对壁上发出三声嘹亮的长啸,不一会,便见由绝壁上慢慢垂落一条长绳,远看像一条黑蛇蠕蠕而下! 长绳垂到绝壁下,那猎人便向凌敖道:“好,你上去吧!” 凌敖惊问道:“那上面就是你们‘天衣教’的总坛所在地——天山瑶池么?” 那猎人点头道:“不错,你上去后,自会有人引你入洞,快上去吧!” 凌敖于是走去抓起长绳,沿绳爬上,长绳也同时慢慢向上升起,不消盏茶工夫,业已登上绝壁顶端,只见绝壁上是一块十丈方圆的平坦空地,对面又是一面岩壁,壁下有一座洞府,此刻洞口立着一名中年天衣教徒,穿着与猎人一样,他一面转动滑车收回长绳,一面望凌敖开口道:“来,我带你入洞去!” 凌敖走近洞口,待他收毕长绳,即随在他身后走入洞中,深入约莫百步,眼前有一道铁门挡住去路,那名天衣教徒伸手拉住铁门环,左旋右转地转动了几下,随听一片“隆隆”声,铁门慢慢上升,露出一间华丽的大理石室! 石室中央摆着一张石桌,两边石椅上坐着一对全身赤裸的男女天衣教士,男的年约五旬,满面胡须,浑身亦长满黑毛,活像一只猩猩,但面貌并不难看,难看的是腹部以下;女的约莫三十,细眉杏眼,身材丰满,肌肤雪白,胸前两颗乳房相当肥大,两腿张开坐在椅上,妙相毕露,却一点也没有羞涩之态。 那个带领凌敖入洞的天衣教徒朝他们一鞠躬,口里叽哩咕噜了几句,然后回对凌敖道:“请进去!” 凌敖举步而入,向那两个男女教士做了一揖道:“在下崔天池,特地从中原赶来参谒贵圣地,不知贵教可愿让在下进去一开眼界?” 那男教士轻“唔”一声,取出一本大簿记下姓名,然后抬头笑道:“欢迎崔少侠莅临敝教参观,请脱下衣服吧!” 凌敖看了那美丽的女教士一眼,不觉面孔发热,踌躇道:“就在这里脱么?” 那男教士点头一本正经地道:“是的,还有你身上携带的东西也要留下,我们会替你好好保存起来,等你欲回去时,我们再还给你!” 凌敖觉得要在一个陌生女人面前脱光衣服,委实太尴尬煞人,一颗心直是“怦怦”乱跳,结结巴巴道:“不……不脱……不行么?” 那女教士露齿“格格”脆笑道:“你这个少年人,怎么这样婆婆妈妈,难道你不知道进入敝教参观的规矩么?” 凌敖红脸讷讷道:“知道,我想能不能通融一下?” 那女教士诡笑道:“可以,但你进入瑶池时,恐怕会被敝教数以千计的教士们抓得稀烂呢!” 凌敖抽了一口冷气,心知非脱不可,当下把心一横,动手解下宝剑等物,再把衣服一件一件脱下,只脱得全身光溜溜,然后把衣服及宝剑等物往石桌上一放,铁青着脸道:“这样够了吧?” 那男教士又哈哈笑道:“当然够了,我们不会要你剥皮的!” 那女教士起身娇笑道:“走,我带你进去参观!” 她扭着丰满惑人的胴体走到凌敖面前,伸手便要勾搭凌敖的手臂,凌敖吓得后退不迭,道:“姑娘只管前行带路,在下后面跟着就是!” 那男教士又哈哈大笑道:“这有什么关系,崔少侠何不大方一点?” 那女教士接口笑道:“是呀,你不敢和我手牵手走路,可见你心里还有鬼,不够资格进入我们瑶池参观!” 第三十八章 小龙女 一见倾心 凌敖脸上挂不住,不由得恶向胆边生,剑眉一扬,伸出右手道:“牵就牵,这有什么不得了的!” 那女教士“格格”娇笑道:“这就对了,所谓色不迷人人自迷,只要你心无邪念,别说牵手,就是同床睡觉也没有什么不得了的!” 她边说边把左手穿入凌敖的臂弯里,然后打开石室左边一道大理石门,带着凌敖走了进去。 石门内又是一条洞道,笔直伸入,上下左右均嵌着光滑如镜的大理石,洞顶每隔五十步悬挂着一盏灯,一眼看去不下百盏之多,光色柔和,十分整齐华丽。 凌敖瞧得惊奇不止,不禁脱口道:“好大的气派,走完这条洞道,里面就是‘瑶池’么?” 女教士点头笑道:“是的,你读过陶渊明的《桃花源记》没有?” 凌敖一怔道:“读过,怎的?” 女教士笑道:“我们的‘瑶池’比你们的‘世外桃源’更胜百倍!” 凌敖微笑道:“哦,在下今天有幸到此‘问津’,不胜荣幸之至!” 女教士道:“你是最近由中原来的第五人,但却是真正前来参观的第一人,我们一定要好好款待你一番!” 凌敖心头一跳,但面不改色,仍以平静的语气问道:“原来已经有人来参观了,他们是谁呢?” 女教士道:“第一个是冬神司寇丹,他是来此入教的,现在已进入‘天衣黉宫’研究天衣教义!” 凌敖道:“在下听说他是被贵教的‘艳阳台主教’打败后才依约来此入教,不知是真是假?” 女教士道:“是真的,不过他态度很诚恳,我们圣母已决定在最近委任他为副主教,协助瑶池龙女在中原成立一个艳阳台!” 凌敖问道:“地点在什么地方?” 女教士摇头道:“还没决定,也许在武当山,也许在嵩山少林寺!” 凌敖心中暗惊,却哈哈笑道:“妙!这一来,那些和尚和道士们要走投无路了!” 女教士笑道:“正是,我们圣母说,要想在中原传播天衣教,首先必须把中原的释道二教消灭!” 凌敖点头道:“对极——那第二个来此的是谁?” 女教士道:“第二个是春神乐正贤,他原是敝教的教士,后因违背我们圣母的圣谕,被罚禁于金佛山中,最近他破洞逃出,圣母降谕命他前来领罪!” 凌敖哦了一声道:“现在他人在何处?” 女教士又摇头道:“这个你不必知道!” 凌敖忙道:“姑娘有所不知,春神乐正贤在我们中原是天字第一号的人物,他的一举一动我们都很想知道哩!” 女教士微笑道:“我想你们以后还会听到他的消息的!” 凌敖一听心中稍安,知道师父至少还活着,当下转问道:“那第三个是谁?” 女教士道:“第三个和第四个是一对青年夫妇,他们是敝教派驻中原总主教阿修罗的儿子和媳妇,男的名叫罗剑奇,女的叫苏娜娜,现在都在‘天衣黉宫’研读天衣教义!” 凌敖紧张起来了,他万想不到罗剑奇和苏娜娜已来到瑶池,这一来自己今天无异是进了虎口,怎么办呢? 女教士见他沉思不语,又笑道:“他们才开课没几天,崔少侠如有意入教,正可与他们一起研读天衣教义,如何?” 凌敖摇头道:“不,在下只想进来参观,至于入教,还得考虑考虑……” 女教士游说道:“加入我们天衣教有许多好处,别的不说,如你想要一个美丽的娇妻,那是轻而易举的事!” 凌敖道:“谢谢,娇妻我已经有了!” 女教士道:“那么,你如想学武功,我们也可以保证你在一两年之内练成与春神乐正贤一般高强的武功!” 凌敖含糊道:“是的,这个等在下参观之后再谈吧!” 两人手臂挽着手臂,大腿擦着大腿,一边走一边谈,不觉已来到洞道尽处,只见洞道尽处是一座高大的圆门,门外石阶井然,两边放着一对石刻的童男童女,全身赤裸,手上拿着一束花,含笑迎人,模样十分天真可爱! 女教士挽着凌敖拾级而上,走过圆形大门,凌敖陡觉眼前大亮,定睛一瞧,不禁脱口称赞道:“啊,好一幅美丽的图画啊!” 那真是一幅图画么? 不,那是一片令人看了心旷神怡的世外桃源! 第一眼看去,那的确有点像《桃花源记》里面形容的“土地平旷,居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但仔细观赏之下,便觉眼前的情景果然较之想象中的“世外桃源”更美丽数倍! 那是一个圆形的盆地,四面高山环抱,绝峰绕云,盆地上处处苍翠满目,屋檐隐约,有皇宫般的高大楼阁,也有清洁高雅的竹屋,道路纵横整齐,远看像一个棋盘,行人三三两两,有的漫步于道上,有的坐在树下谈心,还有的手抱乐器在独奏独唱,到处充满着悠闲和自得其乐的景象! 唯一煞风景的是,所有的男女老幼均不穿衣服,全身一丝不挂,尤其此刻正有几个男女张开大腿仰躺在地上晒太阳,其情其景,委实难以形容。 凌敖看得毛骨悚然,但想到自己此刻也赤裸着身体,不觉发出一声苦笑,转对身旁的女教士问道:“你们这地方的确称得上人间仙境,但不知一共住着多少人? 女教士道:“目前只有一千出头,不过我们圣母最近正鼓励我们男女教士结婚生子,相信数年之后,我们的人口增加很多的!” 凌敖笑道:“到那时候,这地方就再也不是人间仙境了!” 女教士注目问道:“你是说人口多了就无法保持环境的幽美么?” 凌敖点头道:“正是,这地方容纳一千多人刚好,再多恐怕要破坏它的宁静美了!” 女教士笑道:“你说得不错,所以我们圣母极力要向外发展,并把天衣教推广出去,不瞒你说,再过几天,敝教将有一座属于我们自己的城市了!” 凌敖问道:“那座城市坐落在何处?” 女教士道:“哈密!也许你来此曾经过那里,那是一座很美丽的城市,我们打算使哈密城的居民改信天衣教,将该城做为我们的根据地之一,除此而外,我们的最终目标便是要使全天下的人信奉天衣教!” 凌敖道:“这是一个了不起的计划,贵教瑶池圣母真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 女教士点头道:“不错,我们圣母是一位伟大的女性,她不仅有一身出神入化的武功,而且学问渊博,胸罗万象!” 凌敖乘机问道:“贵教圣母居住于何处?” 女教士举手一指远处一幢高大雄伟的楼阁说道:“就在那里,那是我们的瑶池圣宫!” 凌敖道:“可以去看看么?” 女教士道:“当然可以,我先带你去参观‘艳阳台’和‘明月台’,然后再参观‘天衣黉宫’和‘瑶池’,最后参观‘瑶池圣宫’!” 他们走下一道石阶,进入了风景幽美的瑶池“村落”里,女教士边走边介绍各处景物的名称,每遇上那些或在工作或在玩乐的男女天衣教徒,凌敖总觉尴尬异常,恨不得一头钻入地下去,但那些天衣教徒却像视若无睹,态度十分自然,他们由一间竹屋走过时,有一个正在享受日光浴的美丽少女跳起来向女教士打招呼道:“嗨,米兰夫人,你带的那个少年是谁呀?” 她年约十八岁,身体小巧玲珑,有一张俏丽的脸庞和一头又长又黑的秀发,胸前双乳像两颗熟透的樱桃,纤纤的腰肢,圆满而修长的大腿,令人一见之下,真想一口把她吃掉! 凌敖羞得不敢抬头,暗在心中大叫道:“我的天,这地方实在不能久留了!” 女教士——米兰夫人发出银铃般的脆笑道:“小龙女,这位是来自中原的崔少侠,你要不要跟崔少侠认识一下?” 小龙女凝眸把凌敖上上下下端详了一个够,启唇露出一排洁白如玉的皓齿微笑道:“好呀!跟一个中原少年交朋友倒也不错!” 米兰夫人便向凌敖笑道:“崔少侠,我替你们介绍一下,这位小龙女是‘艳阳台主教瑶池龙女’的女儿,也是我们瑶池最美丽的少女之一,她很受我们圣母的疼爱,你若愿意跟她交朋友,保证你有很多好处!” 若在别个地方,凌敖不把她臭骂一顿才怪,但这时他不敢说一声不,当下腼腆地向小龙女点点头道:“姑娘你好!” 小龙女也向他点点头,很大方地道:“你好,你叫什么名字?” 凌敖低头道:“崔天池!” 小龙女粲然一笑道:“你的皮肤很白,你从来没有晒过太阳吧?” 凌敖红脸道:“是的,在中原,我们没有这种享受……” 小龙女笑道:“哦,那么你以后应该多多享受日光浴,这是一个人保持身体健康的不二法门!” 凌敖敷衍道:“是的,是的……” 小龙女似乎愈看愈觉得凌敖可爱煞人,情不自禁伸手拉起他的手腕笑道:“喂,你是来入教的么?” 凌敖缩回手道:“不,我只是来参观参观……” 小龙女迫切地道:“参观之后,你愿意考虑么?” 凌敖点头道:“当然,我会考虑的。” 小龙女十分高兴,转对米兰夫人道:“米兰夫人,要是你不介意,由小妹领他去参观如何?” 米兰夫人脆笑道:“好吧,但你不怕本教许多追求你的少年吃醋么?” 小龙女柳眉一扬道:“哼,谁敢吃醋,我报告圣母把他们关禁起来!” 米兰夫人笑了笑,向凌敖瞟了有意的一眼,随即飘然而去。 凌敖对此并不着急,他觉得在这个赤裸裸的小天地里,由谁来“导游”都一样,甚至觉得换由这个小龙女来“导游”还比较好过些,因为她虽然也是一丝不挂,但她没有米兰夫人那种令人心惊肉跳的成熟的魅力,他觉得小龙女天真无邪,似乎还有一颗未经“雕琢”的纯洁的心! 小龙女看见米兰夫人去远后,立时欢天喜地挽着凌敖的手臂道:“来,我带你去各处参观!” 凌敖道:“天衣黉宫不必去了,我们是刚从那里参观出来的!” 小龙女道:“好,我们去参观‘艳阳台’,那是我妈主持的一个圣坛,很好看呢!” 她兴冲冲地挽着凌敖走入一条浓荫小道,凌敖沿途发觉有许多天衣教徒都以惊奇的眼光望着自己和小龙女,这是刚才自己与米兰夫人走在一起所没有的现象,不禁开口问道:“小龙女姑娘,他们为什么这样看着我们?” 小龙女抿唇一笑道:“因为我从来没有跟一个少年这样挽着手走路,他们一定在心里说:看,小龙女有了中意的少年了!” 凌敖吃惊道:“啊啊,那么我们不要挽着手走路,这样不大好……” 小龙女好像怕他又要缩回手,急忙把他??手臂挽得更紧,笑道:?“没关系,我地位比他们高,他们不敢惹我的!” 凌敖问道:“你在贵教担任何职?” 小龙女摇首笑道:“没有,我整天无所事事,不是晒太阳就是跳入瑶池里洗澡!” 凌敖笑道:“那么,所谓地位高,就因你是‘艳阳台主教瑶池龙女’的女儿?” 小龙女点首道:“也是‘明月台主教瑶池金郎’的女儿!” 凌敖哦了一声道:“我懂了,艳阳台主教和明月台主教相当于一国的左右丞相,而你便是两位男女丞相的掌上明珠,是么?” 小龙女笑道:“是啊,所以敝教许多少年都想娶我做妻子,希望因我而一步登天,获得圣母的封賜,可是我对他们都看不上眼!” 凌敖问道:“这又为什么呢?” 小龙女愁眉苦脸道:“我也不知道,总之我不喜欢他们!” 凌敖觉得不宜谈下去,便转话问道:“小龙女姑娘,那艳阳台还有多远?” 小龙女漫不经心地说句“快到了”,接着注目问道:“喂,你们中原的姑娘是不是都很漂亮?” 凌敖顺口道:“是的,都很漂亮!” 小龙女紧张地道:“比我如何?” 凌敖道:“各有千秋,不过,如果你愿意穿上衣服的话,一定会变成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儿。” 小龙女朝他一皱鼻子道:“哼啦,穿衣服别别扭扭的,有什么好看?” 凌敖正色道:“这个你就不知道了,常言道:‘佛要金装人要衣裳’,人若不穿衣服,不但显不出其美丽和高贵的气质,而且简直与禽兽无异!” 小龙女娇嗔地白他一眼道:“胡说,我觉得还是不穿衣服舒心!” 凌敖道:“也许是的,但舒心并不是美丽,你说是么?” 小龙女无言以对,想了半天之后,又白他一眼道:“这一次原谅你,下次你再这样说,我要告诉圣母罚你!” 凌敖笑笑道:“小龙女,你去过中原没有?” 小龙女摇头道:“没有,我原想跟我妈去,可是我妈不答应,那地方很好玩么?” 凌敖道:“好玩得很,那里有许多你意想不到的东西,要是你去了,一定不想回来!” 小龙女不觉神往地道:“我要去的,总有一天,我要去的……” 说话间,两人已走过浓荫小道,来到一座式样古怪的高台之下! 那是一座高达三十丈时木台,形状像一朵含蕊待放的莲花,层层叠叠,有九九八十一个平面圆台,每一个圆台均有一丈宽阔,上面放着各种武器,最上面的那层圆台上,立着一尊裸体女人石像,体态婀娜,曲线玲珑,雕刻之精美,可谓巧夺天工! 第三十九章 鸳鸯戏水 凌敖驻足仰望,惊异道:“这就是‘艳阳台’么?” 小龙女道:“是的,每天早上到中午,我们天衣教的人都要轮流上去练习武功!” 凌敖讶问道:“为何一定要在那上面练习武功?” 小龙女道:“这有些像你们中原少林寺的罗汉堂,每一个圆台上都有一位台主负责教授武功,愈高愈强,因此在那上面练武会产生竞争的作用,大家都想尽快升到最高层,凡是升到最高层的教士,他便可获得圣母封赐为副主教!” 凌敖点头恍然道:“原来如此,这种练武的方法倒是非常别致。那么,你母亲就是这座‘艳阳台’总台主了?” 小龙女道:“正是,我妈武功高得吓死人咧!” 凌敖道:“走吧,我们再去看‘明月台’!” 小龙女道:“明月台没什么好看,它的样子跟这座艳阳台差不多,我们只在月光明亮的晚上才上台去赏月聊天,或唱歌跳舞,总之‘明月台’只是我们游乐场所,没有别的意义。” 凌敖微笑道:“我想坐在那上面对月饮酒,一定很有意思!” 小龙女忙道:“不行,我们天衣教的人不能喝酒!” 凌敖讶道:“为何不能喝酒?” 小龙女道:“我们圣母说酒能乱性,因此绝对禁止教徒喝酒。” 凌敖笑道:“是不是以前出过乱子?” 小龙女微现羞色,点头道:“正是,据说以前曾有一对情侣喝了酒后,当众在那‘明月台’上做那勾当,一时竟有不少人纷纷起而效尤,造成了一片混乱。” 凌敖微微一笑道:“你认为那是他们不对,还是酒不好?” 小龙女道:“当然酒不好,如果不喝酒,就没有那种事发生了!” 凌敖笑道:“但我以为错不在酒,而在于你们不穿衣服!” 小龙女发呆道:“你是说:穿衣服喝酒,就不会想到那回事上去么?” 凌敖点头笑道:“是的,可见不穿衣服实在太不自由,连喝酒的乐趣都不能享受!” 小龙女不解道:“但喝酒有什么好处呢?” 凌敖哈哈笑道:“喝酒是人生一大享受,若论好处,那可多了,所谓‘优游曲世界,烂漫酒神仙’,它能使人忘愁,能使人振奋,花间月下,二三良朋,大家低唱浅酌一番,那情景就好像躺在云雾里,睡在轻纱中,忘记了一切烦恼,真个飘飘欲仙,进入蓬莱仙境一般!” 小龙女见他说得神采飞扬,其乐无穷之状,不由大为向往,问道:“那酒的味道怎样?” 凌敖侃侃道:“气味芳郁,入口香冽,宛如琼浆玉液,好得无法形容!” 小龙女又问道:“你们中原人都喝酒么?” 凌敖道:“是啊,我们想喝就喝,大家无拘无束,其乐融融,根本不必顾忌酒后乱性,因为我们都穿着衣服!” 小龙女不觉神往地道:“以后有机会,我要喝几杯看看,果真喝酒的乐趣更在不穿衣服之上,我……我……” 凌敖接下道:“你就愿意穿衣服,是么?” 小龙女嘟了嘟嘴,挽着他扭身便走,道:“走,我带你去参观瑶池!” 走进另一条浓荫小道,凌敖四顾无人,便以闲聊的语气问道:“小龙女,听说春神乐正贤已来到瑶池,这是真的么?” 小龙女侧望他问道:“你问这个干吗?” 凌敖摇头道:“不干什么,我只是觉得奇怪,像春神那样一位大人物,怎肯乖乖前来领罪?” 小龙女脱口道:“他当然不肯乖乖领受圣母的处罚,所以……” 凌敖见她说到一半便住口,忍不住追问道:“所以怎样?” 小龙女望着他?了一阵眼皮,最后摇摇头道:“这事我不能告诉你,不过你如愿在此地停留三五天,也许你就会知道的。” 凌敖紧接着问道:“三五天后,你们圣母就要把他处死么?” 小龙女面现一丝隐忧,喃喃道:“不,不是这样,总而言之,到时候你再看吧!” 凌敖心中一喜一忧,他知道师父目前仍安然无恙,可是从小龙女的语气听来,似乎再过三五天后,将有一场不利于他们天衣教的事情发生,但那是什么事情呢? 如果说师父将在天衣教总坛掀起一场滔天巨浪,以情理推测,似乎无此可能,因为师父的武功乃得自瑶池圣母的传授,别说师父万万不是瑶池圣母之敌,就是圣母以下的人物,武功比师父高强的必然也不在少数,那么,小龙女面上现出的那一丝隐忧,又代表着什么呢? 小龙女见他沉默不语,便以手肘碰碰他的腰身问道:“喂,你在想什么事?” 凌敖笑笑道:“我在想,你们圣母对春神也许还有一份师徒之情……” 小龙女失笑道:“错了,我们圣母恨不得把春神一刀劈成两半!” 凌敖微愕道:“既然如此,你们圣母为何还不动手杀死他?” 小龙女又摇摇头,轻叹一声道:“谈何容易,他……” 凌敖若无其事地道:“他怎样?” 小龙女突地眸光一凝,驻足耸肩问道:“奇怪,你为什么这样喜欢知道春神的事呢?” 凌敖强挽着她向前走,笑道:“没什么——啊啊,那是什么东西?” 他说的“东西”,是指前面十丈外的一个大水池,那水池足有二十丈宽阔,池中有九座突出水面若莲花的木台,水呈奶白色,冒着白濛濛的热气,宛如一大锅热水! 小龙女笑道:“那就是‘瑶池’,你看了觉得奇怪吧?” 凌敖惊奇道:“是啊,那池水怎会冒出热气来呢?” 小龙女笑道:“那是汤泉!” 凌敖听都不曾听过“汤泉”的字眼,讶然道:“汤泉是什么东西?” 小龙女吃吃笑道:“汤泉就是汤泉,它是由地下冒出来,热腾腾的,每天下去沐浴一次,可以百病不生!” 凌敖急道:“我是说,地下怎会冒出热水来呢?” 小龙女摇头道:“这个我也不知道,记得我们圣母说过,好像地下有一股什么火似的……” 凌敖又问道:“那泉水很热么?” 小龙女道:“刚好可以洗澡,咱们下去洗一洗如何?” 凌敖摇头道:“不,我不要洗澡……” 说话间,两人已走到瑶池畔,凌敖忍不住心中的好奇,便蹲身伸手浸入池水中,只觉池水颇热,有一股说不出的古怪气味,他心中正自惊叹造物之奇妙,蓦觉背后被人推了一下,一时刹身不住,扑通一声,头下脚上掉入池中去了。 凌敖并非不识水性,但他头一次见识汤泉,心里不免有些害怕,这时冷不防被人推下池中,一时吓得魂飞魄散,身子在热辣辣的水中一阵翻滚,仓惶钻出水面,大叫道:“小龙女,你这是什么意思?” 小龙女笑得捧腹弯腰,又笑又叫道:“咭咭,你难得到瑶池来,不下去洗个澡怎么行呀!” 凌敖觉得池水虽热,倒还熬得住,当下把散湿的头发掠到脑后,略一定神之后,忽然举手一指小龙女身后诧异呼道:“咦,那是谁来了?” 小龙女信以为真,回头张望,凌敖乘机一把抓起她的小腿,就势一抡,脱手将她抛入池中,小龙女未防及他亦会来这一招,尖叫一声,也是头下脚上地冲入池里,但她入水后并不慌乱,好像一条泥鳅般在水中打了一转,哗啦一声便即冒出水面,划动双臂娇笑道:“好,咱们来玩吧!” 凌敖一时性起,便向她游了过去,快游到她面前时,忽见她头一沉,霎时没入水中不见,心知她要潜水作弄自己,想到自己此时乃是赤条条的身子,不禁大为紧张,赶忙张臂往旁掠去,哪知才掠出七八尺远,突觉身躯一紧,业已被她抱个正着,这一惊非同小可,脱口大叫道:“小龙女,你——” 一言未了,已被她抱着沉入水中,只觉两腿被她一双玉腿紧紧钩住,又觉她坚韧滑溜的娇躯紧紧贴着自己的身子,心中又气又急,情急之下,右手骈指疾出,猛可在她腰间戳了一下。 这一下,敢情戳得不轻,只觉小龙女娇躯一震,立时放开自己往旁潜去,冒出水面一看,正见她也同时冒出,冲着自己大瞪杏眼娇叱道:“嗨!你怎么打我?” 凌敖不敢发怒,只尴尬一笑道:“对不起,我若不点你一下,只怕要淹死了呢!” 小龙女并非真在生气,闻言“噗哧”笑了一声,当下张动双臂游到他身前,红着娇靥轻笑道:“喂,你加入我们天衣教好么?” 凌敖摇摇头道:“不,我还不想考虑这个问题……” 小龙女撅嘴撒娇道:“为什么不考虑?你若愿意加入我们天衣教,我们两个便去禀明圣母结为夫妻!” 凌敖对她这种“单刀直入”的爱情并不感到惊奇,只扬眉笑一笑道:“小龙女,你不觉得这话说得太快么?” 小龙女脸现兴奋之色道:“不,我一见你就喜欢你了,我愿意嫁给你!” 凌敖笑道:“慢慢再谈,这事急不得的……” 小龙女迫切地道:“为什么,你不喜欢我么?” 凌敖窘笑道:“我没有想到,这事来得太突然了!” 小龙女再接再厉道:“有什么突然?我们这里就是这样,只要两人情投意合,立刻就可以禀明圣母请求结为夫妻!” 凌敖双臂一张,向附近的一座莲花台游去,一面说道:“但我们中原人不是这样,我们讲究明媒正娶和门当户对!” 小龙女跟着游过去,说道:“这个我知道,所以我要你加入天衣教,你只要加入我们天衣教,就可不受任何束缚了!” 凌敖游到莲花台边,一手攀住台缘,一手掠开盖到脸上的湿发,笑道:“是的,可惜我现在不能加入!” 小龙女爬到莲花台坐下,注目问道:“为什么现在不能加入呢?” 凌敖一时想不出理由,不觉冲口道:“因为我父母只答应我来瑶池玩玩,可没有答应我加入你们天衣教!” 小龙女微讶道:“他们怎么不答应你加入天衣教呢?” 凌敖猛然一震,他无意间提到了自己的父母,心头突然感到一阵绞痛,这是深藏在他心坎多年的一桩秘密,他从未把秘密告诉任何人,甚至在自己的恩师和娇妻面前,也从不提“父母”这两个字眼,现在突然脱口而出,不由得悲从中来,低头暗忖道:“还有一年,还有一年便是时候了……” 小龙女见他不说话,便拉拉他的手催问道:“喂,你说你父母怎么不答应你加入天衣教?” 凌敖胡扯道:“他还不了解天衣教是个什么东西,等我回家去向他们解释后,他们会答应我入教的!” 小龙女喜道:“哦,你家住在哪里?” 凌敖道:“很远,在河南开封府!” 小龙女又问道:“往返要几???工夫?” 凌敖道:“最快也要三个月!” 小龙女不由失望地道:“我的天!路途那么遥远,等你回家再来时,我恐怕已经嫁人了!” 凌敖故作不悦道:“这证明你不是真喜欢我,否则别说三个月,就是三年,你也得等下去!” 第四十章 原形毕露 小龙女一想不错,连连点头道:“是,我一定等你来,你什么时候回去?” 凌敖微笑道:“我想玩个三五天再回去,你说好么?” 小龙女大喜道:“好,这几天我要日夜陪伴你!” 凌敖觉得“谈情说爱”应该告一段落了,于是摆头纵目四瞩,转换话题问道:“小龙女,听说你们这地方有一千多人,怎么看起来稀稀落落的没有几个?” 小龙女笑道:“现在大家都在睡午觉,等一会儿后,他们才会来此洗澡,那时只怕你反而要嫌人多哩!” 凌敖道:“你们圣母也睡午觉么?” 小龙女道:“是的,她每天都要睡午觉,她说睡午觉可以永葆青春!” 凌敖道:“她今年多大年纪了?” 小龙女道:“八十二岁,但看起来只有四十几岁的样子,你说她棒不棒?” 凌敖道:“真棒,她长得很美丽吧?” 小龙女道:“当然,据说她年青时,简直美得不得了,而且身上还有一种天赋的体香呢!” 凌敖道:“我来到此地,她知不知道?” 小龙女道:“知道,等下她午睡醒来,就要召见你了!” 凌敖微惊道:“她召见我干吗?” 小龙女笑道:“问你参观瑶池后的感想,假如你愿意入教,她会问你为什么,假如你不要入教,她也会问你为什么,你答得好便罢,答不好恐怕有生命危险!” 话刚说完,忽听池畔上有个少女的声音高喊道:“小龙女,圣母召见崔天池,你快带他上来!” 凌敖不期而然心头一震,摆头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全身赤裸的少女站在池畔上招手,当即回望小龙女问道:“她是谁?” 小龙女跳落池中向池畔游去,一面答道:“她是瑶池圣宫里的一名宫女,你快跟我来吧。” 凌敖随着她游上岸,跟着她们走向一条林荫小道,向前行约半里,林荫尽处,眼前出现一幢宫殿式的建筑物,殿外高悬一匾,写着“天衣黉宫”四个大字,气派十分雄伟壮观,小龙女回头笑道:“你刚才说已参观过天衣黉宫,扯谎的吧?” 凌敖点头笑道:“是的,我不喜欢看人读书!” 小龙女并无带他入宫参观之意,两人由天衣黉宫前经过,来到一片细草如茵的大广场,只见广场中央又有一个花式水池,池中耸起一尊石雕美女像,长发垂腰,面貌体态均雕刻得栩栩如生,是一个风华绝代的美人儿! 凌敖前此也曾见过不少美女,如眼前的小龙女及慕容婉、乔小慧等,深觉她们或风流或端庄或娇憨,个个美丽如花,但与石雕像比较起来,她们都有不及的地方,暗想世间难道真有这般完美无疵的美人儿不成?一时看得痴了! 小龙女忽又回头笑道:“你知道这是谁么?” 凌敖道:“贵教瑶池圣母?” 小龙女道:“正是,这是她年青时的雕像!” 凌敖“哦”了一声,不觉又看了那石像一眼,只觉她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美到极点,处处引人遐思,令人血液沸腾,想到马上就可见到她本人,不由暗暗紧张起来。 小龙女领路绕过水池,继续姗姗前行,朝前面一座壮丽巍峨的大宫殿走去。 那是一座异常美丽的大宫殿,红墙碧瓦,飞檐高翘,门庭金碧辉煌,两边回廊栏杆灿烂晶莹,廊下花木扶疏,幽美如画,远看殿门上横挂一块匾额,其上镂雕“瑶池圣宫”四个大金字,光芒耀眼,气派极为不凡! 凌敖跟着小龙女走到圣宫殿前,拾级而上,跨过殿门,只见殿内宽敞而深远,地上铺着平滑如镜的大理石,正中红幔低垂,两旁交椅茶几排列整齐,光亮夺目,殿壁上画着各种裸体人像,工笔细腻精致,几疑是真人! 小龙女以目示意凌敖在殿上站住,低声道:“你在此稍等,圣母立刻就要升殿接见你了!” 语毕,同那宫女飘然闪入殿内而去。 凌敖虽已裸露了半天,此刻站在大殿上,仍觉尴尬窘迫,他一面举目欣赏壁画,一面寻思见了瑶池圣母时如何对答,约莫过了盏茶工夫之后,忽听殿内细乐悠悠而起,乐声中,殿上红幔缓缓向两边卷去! “瑶——池——圣——母——升——殿——” 不知从何处传来一片娇嫩悦耳的呼喊,语音袅袅,绕梁不绝! 凌敖颇为紧张,浑身泛起一层鸡皮疙瘩,抬头一看,但见红幔后面又是一道如蝉翼的轻纱帐,视线透过轻纱帐,隐约可见里面摆着一张类似龙案的精美长桌,再后面是一间金碧辉煌的大殿,此刻正有一簇男女由里面走出来! 临近一瞧,当中是个风华绝世的中年女人,面貌美若芙蓉,肌肤白如凝脂,神态端庄而不失风流,虽然全身一丝不挂,但步履轻挪之间,自然流露出一种雍容高贵的气质! 她,显然正是瑶池圣母萨曼娜! 走在她身边的四个男女少年,他(她)们或捧剑,或擎扇,或抱琴,或执巾帨,男的英俊清秀,女的娇美妩媚,宛如两对金童玉女。 小龙女跟在他(她)们身后,脸含微笑,频频向凌敖瞟送秋波! 俄顷那瑶池圣母在长案后缓缓落了座,殿中细乐之声随即戛然而止。 大殿上,一片肃静安详! 凌敖恍如置身于金峦殿上,突然有一股冷悚悚的感觉,当下极力镇定心神,表现出一副从容不迫之态,朝瑶池圣母拱手一揖道:“在下崔天池拜见圣母,愿圣母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瑶池圣母凝目注望他良久,启唇冷冷道:“崔天池?你想把本圣母的‘天’山瑶‘池’摧毁掉么?” 语音清脆柔美,字字如珠似玉,仿佛由空中传下来的仙音似的! 凌敖暗吃一惊,再拱手道:“圣母请勿误会,在下确是姓崔名天池,并非假造姓名来暗示要摧毁贵教天山瑶池之意。” 圣母一对明眸发出锐厉的光芒,微微冷笑道:“那么,你来瑶池干什么?” 凌数恭声道:“在下在中原听到贵教‘艳阳台主教’之宣传,得知天山有这么一处人间仙境,心向往之,故不揣冒昧前来参观——” 气 瑶池圣母接口问道:“都看过了么?” 凌敖道:“大体已看过,但看到的都只是外表,对于贵教的教旨教规等仍无认识,如圣母允许,在下希望能在贵地盘桓三五天,以便对贵教作进一步的了解。” 瑶池圣母寒下脸孔道:“你要了解的,当真只是本教的教旨么?” 凌敖道:“是的,此外别无他意!” 瑶池圣母道:“好,要了解本教的教旨,只有进入天衣黉宫,本圣母命人带你去天衣黉宫旁听如何?” 凌敖一想进入天衣黉宫后,势必跟冬神司寇丹及罗剑奇等三人碰头而败露身份,忙摇头道:“不,在下生平最怕读书,圣母只要允许在下到各处多看看,在下便可了解了!” 瑶池圣母脸呈杀气,突地迸出一声道:“不是因为怕见正在天衣黉宫研读教义的三个人么?” 凌敖心头大震,但仍力持镇静地道:“圣母此言何意,在下哪会怕见三个什么人?” 瑶池圣母猛可一拍长案,厉叱道:“小鬼头!本圣母早就知道你是乐正贤的徒弟,你在哈密破坏了本圣母的计划,本圣母正要找你,你倒吃了豹子胆,居然还敢进来作怪,你自信逃得了是不是?” 凌敖知道完了,正欲纵身逃出圣宫,蓦觉双臂一紧,竟已被人紧紧挟持住,掉头一看,发觉挟持自己的乃是两名中年天衣教士,一瘦一胖,气派异于常人,眼睛炯炯如星,显然是天衣教里的绝顶高手! 瑶池圣母冷冷吩咐道:“两位大护法给他一顿鞭子,然后把他关入地牢里去!” 那两位一瘦一胖的大护法立刻将凌敖的麻穴点住,把他拖到一支殿柱边,取来一条索子,将他绑在殿柱上,然后由那位瘦护法执鞭抽打,长鞭交叉“叭!叭”扫了两下,凌敖的胸膛上登时现出两道交叉的血痕! 凌敖麻穴受制,无力挣扎,只觉长鞭抽上胸膛,犹如被火棒烫着,痛彻肺腑,但他拼命咬牙忍受着,哼也不哼一声! “叭!叭!叭!叭!” 一条一条的鞭痕,在他身上交错呈现! “叭!叭!叭!叭!” 血,一滴一滴由他身上流下来了! “叭!叭!叭!叭!” 凌敖身上的肌肉跳动着,抽搐着,头上汗如雨下,最后终于忍不住剧痛,张口厉吼一声,一颗头慢慢垂下,昏死过去了! ×      ×      × “喂!喂!喂!” “凌敖!凌敖!你醒醒!” 凌敖悠悠醒转,定睛一瞧,发觉自己站在一间黑暗的水牢里,两只手被反缚在靠边的一根木桩上,微热的泉水淹到胸部,肌肤刺痛异常! 他慢慢抬起头,只见对面水牢顶端露出一个三尺见方的天窗,那个小龙女正卧倒在窗口上面,探头望着自己,一脸关切之色,不由苦然一笑道:“小龙女,你喊我干吗?” 小龙女见他醒来,大是高兴,纵身跳下水牢,趋近他面前低声道:“真想不到你是春神乐正贤的徒弟,昨天你为什么要骗我?” 凌敖惊愕道:“昨天?我已经昏迷了一天一夜么?” 小龙女点头道:“嗯,昨天你被打昏后,左护法就把你带到这里来,我几次想来看望你,一直没有机会,直到刚才圣母回宫午睡,我才赶紧跑了进来! 凌敖“哦”了一声道:“你们圣母打算把我怎样?” 小龙女坐在水牢边的石条上,双脚伸入水中轻轻踢着,脸露幽怨嘟嘟嘴道:“你还没回答我的话,我不讲!” 凌敖苦笑道:“我是你们天衣教的敌对人物,你说我怎能不骗你呢?” 小龙女沉默半晌,凝眸问道:“你讨厌我么?” 凌敖道:“不,你没有使我讨厌的地方!” 小龙女道:“我说我喜欢你,你一定不相信。真的,昨天我第一眼看见你时,心里就偷偷喜欢你了,后来看见你被圣母揭穿,初时有些生气,打算不再喜欢你了,可是我昨天晚上躺在床上老是想着你,一夜没睡觉……” 凌敖知道眼前这个情窦初开的小龙女已为自己着了魔,有心想利用她的爱情逃走,但又觉得不该欺骗一个天真无邪的少女,当下正色道:“小龙女,你不应该喜欢我。” 小龙女道:“我知道,可是我办不到呀!” 凌敖叹道:“实不相瞒,我已经娶了妻子了。” 小龙女听了并不惊奇,道:“不要紧,你可以把她休掉!” 凌敖失笑道:“哈哈,这个才真办不到!” 小龙女一本正经地道:“你若愿意娶我,我可以救你逃出瑶池,跟你回中原去!” 凌敖脑筋一转,反问道:“假如我不呢?” 小龙女吓唬道:“你不娶我,我不放你逃走,再过一两天,圣母就要把你杀死了!” 凌敖淡淡一笑道:“为什么现在不杀我呢?” 小龙女脱口道:“圣母要等到你师父和那些人来时,以你做人质,把你师父制伏之后,才要杀死你。” 凌敖又惊又喜道:“啊,原来我师父不在这里,好极了!” 小龙女撇嘴道:“你别太高兴,你师父此刻虽不在这里,但他已服下我们圣母的‘火毒丹’,再过三天如不服解药,准死无疑!” 凌敖大惊道:“什么叫火毒丹?” 小龙女道:“火毒丹是由很深的地层挖出的一种东西,遇水沸滚十分厉害,我们圣母把它制成丹丸,用一种特制的腊壳包装,凡人吃下后,第十日腊壳溶解,火毒丹便会把肚肠烧掉!” 凌敖骇然道:“我师父怎会吃下那种东西?” 小龙女低首思忖片刻,微笑道:“告诉你也不妨,七天前,就是中秋节那天晚上,你师父来到瑶池,我们圣母取出一颗‘火毒丹’给你师父服下,要他考虑十天,如果他愿意效忠天衣教,便给他解药吃,你师父吃下‘火毒丹’后,当天晚上竟乘大家在明月台上狂欢时逃了出去,据我们圣母推测,你师父如是去邀请帮手,敢跟他来的必是‘天竺寺’的喇嘛!” 凌敖讶道:“天竺寺的喇嘛?” 小龙女道:“是的,天竺寺在昆仑山上,寺中的喇嘛武功极高,我们天山瑶池的第一世圣母孟丽丝,她的武功就是由天竺寺学来的。” 凌敖喜道:“天竺寺的喇嘛,跟你们天衣教不友好么?” 小龙女道:“不错,自从我们圣母接掌本教之后,天竺寺的喇嘛便常常来找麻烦,好在我们圣母武功另有独到之处,那些喇嘛始终奈何不了我们!” 凌敖又问道:“你们圣母估计我师父和那些喇嘛会在明后天到来?” 小龙女点头道:“嗯,除非你师父甘愿毒发而死,否则明后天一定会来!” 凌敖思绪电转之下,轻叹一声道:“唉,我师父即使请到天竺寺的喇嘛来帮忙,也不一定能逃过一死,为了救我师父,我只好答应你了!” 小龙女眼睛一亮,大喜道:“真的?你愿意娶我了么?” 凌敖点头道:“是的,但要有条件,第一,你必须偷取一颗解药给我;第二,今晚你要设法带我逃出瑶池!” 小龙女连连点头笑道:“好!好!我现在就去偷解药!” 语毕,娇躯一纵,由水牢顶端那个天窗穿了出去。 凌敖看着她把窗口盖上,心中颇感歉疚,暗叹道:“唉,我真不该欺骗这个无知的少女,但为了救师父,又不得不出此下策……” 第四十一章 决斗艳阳台 敢情这个水牢竟是建筑在瑶池圣宫之下,故尔不到一会工夫,只听头顶上“喀哒”一响,那个窗口又被打开,倏然射落一道光线,小龙女纵身跳落,她解开手中一条素巾,露出一红二白三颗龙眼大的药丸,低声道:“你看,我把解药偷来了!” 凌敖诧异道:“怎么这样容易就偷到手了?” 小龙女笑道:“我们圣母一向最疼我,我可以在她寝宫内自由出入,这些‘火毒丹’和解药放在她寝宫的一个箱子里面,我见她睡得正酣,就偷偷打开箱子拿了三颗来!” 凌敖瞪望她手上的三顆药丸问道:“囑一颗是解药?” 小龙女手指那两颗白色药丸道:“这两颗白的是解药,这一颗红的是火毒丹。” 凌敖吃惊道:“你倫她的‘火毒丹’干吗?” 小龙女笑道:“给你吃啊!我怕你欺骗我,所以要给你吃一颗‘火毒丹’,等你跟我成亲后,再给你解药吃!” 凌敖大惊失色,忙地摇头道:“不,我绝不欺骗你,你只管放心好了!” 小龙女拿起那颗火毒丹递到他嘴边,笑道:“不要怕,这颗火毒丹的腊壳要过十日才会溶解,到那时如你没有骗我,我自然会给你吃解药的!” 凌敖紧闭嘴唇道:“我不,不要吃!” 小龙女把那两颗解药放在水牢边上,然后右手拿起那颗火毒丹,伸出左手在他嘴两边用力一捏,逼开他的嘴,将火毒丹塞入他喉咙深处,再在他胸口拍了一掌,笑道:“吞下去!” 凌敖无力反抗,一声骨碌之下,火毒丹已然吞入肚中,不禁变色道:“哼,你好狠嘛!” 小龙女歪头笑道:“我要是不这样做,万一你变了心,那可怎么办啊?” 凌敖嘿然道:“好吧,但你可不能把那两颗解药丢掉,否则我和我师父都得束手待毙。” 小龙女吃吃笑道:“放心,我不会丢掉的!” 小龙女抬头看了看,然后凑近他耳边低声道:“今天晚上,等大家都睡熟后,我就带你出去!” 凌敖沉吟道:“好,但你别忘记带几件衣服,否则我们即使逃出了瑶池,也不能跑下山见人!” 小龙女笑道:“这个我知道,你只管放心等待,此刻圣母大概已醒来,我要走了!” 她匆匆在凌敖脸上亲了一下,又一个纵身跳出窗口,把石板盖好,径自去了。 凌敖摇头而叹,心里有一股说不出的滋味,他一方面高兴自己有希望逃出瑶池及解救师父的性命,一方面又忧虑不知如何跟小龙女解决这场“关系”,解药在她手里,如果自己拒绝跟她成亲,她必不肯拿出解药来,那时师父和自己都得没命,可是自己如果跟她成亲,这又如何向婉妹交待呢? 他想得头痛欲裂,不觉脱口长叹道:“罢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一语甫毕,忽听头上又是“喀哒”一响,顶端那个窗口又被打开了。 一条赤裸裸的身躯轻飘而落,赫然正是那位身材胖大的左护法! 他走到凌敖身后,双手伸入水中,把凌敖手腕上的索子解开,一把将他拉出水牢喝道:“圣母要见你,跟我来!” 说罢,纵身跳出窗口! 凌敖在水中浸了一昼夜,浑身软弱无力,当下双臂活动一阵,深深吸了一口真气,然后纵身跃起,双手攀住顶上的窗口边,挣扎着爬出窗口,举目四望,发现置身于一间秘室中,四壁均是光可鉴人的大理石,无门无窗,正自惊异间,只见那左护法伸手在一面石壁上摸了一把,那面石壁竟应手缓缓升起,露出一条向上爬升的石梯! 他掉头向凌敖一挥手道:“上去!” 凌敖忖度反抗无益,只得依言登上石梯,走上二十多级,眼前挡着一道石门,左护法越前打开石门,又挥手道:“出去!” 走出石门,视界突宽,原来已上到地面,横在眼前的是一间美丽无比的大寝宫,此刻寝宫里的一张精美软榻上俯卧着瑶池圣母,她仍是全身一丝不挂,肤肌白如凝脂,曲线玲珑,正在享受一个宫女的按摩;如果昨天小龙女没有说出她的年龄,凌敖说什么也不敢相信她是一个超过了八十岁的老太婆! 但凌敖对此已不感觉惊奇,使他大吃一惊的是此刻站在她软榻边的三个人——冬神司寇丹和凤凰谷少谷主罗剑奇夫妇! 他们也是全身赤裸,也许还没混熟,每人脸上都带着尴尬的表情,红衣仙子苏娜娜一见凌敖进来,更是羞不可抑,慌忙用手掩住羞处,头垂得低低的,一副无地自容的样子。 瑶池圣母淡淡道:“苏教士,把你的手拿开!” 红衣仙子苏娜娜抬起头,两眼充满羞急哀怨之色,看了丈夫罗剑奇一眼,见他不住向自己使眼色,意思要自己服从,不由眼眶一红,涌出了两行泪水。 瑶池圣母面孔微寒,又道:“苏教士,你没听见我的话么?” 红衣仙子苏娜娜不敢违拗,只得把手移开,低头垂泪不止。 瑶池圣母浅浅一笑,移目凝望凌敖道:“凌敖,听说你师父曾从一个名叫崔忆美的女人学到一门高深的剑法,名叫‘凤凰十八式’,而你师父又把那套剑法传授给你,是么?” 凌敖闭目答道:“是又怎样?” 瑶池圣母笑道:“罗教士告诉我,他们也曾学到那门剑法,但那崔忆美无论如何不肯把‘凤凰心法’说出,使得他们无法达到‘凤凰于飞’的最高境界,我想你一定熟悉‘凤凰心法’的诀言,愿不愿说出来?” 凌敖直截了当地道:“不愿意!” 瑶池圣母笑了笑道:“老实说,本圣母相信普天之下已没有一种武学能强过我的‘大乘金刚秘笈’,本圣母所以要你说出来,只是一时好奇而已,要是你愿意说出,本圣母愿以‘大乘金刚秘笈’中的‘金刚掌’一篇与你交换,如何?” 她一面说一面掀开软榻上的一角貂皮垫子,取出一部厚达两寸的羊皮书,向凌敖扬了扬,表示并非徒托空言之意。 冬神司寇丹两眼盯着那部羊皮书直打转,好像看见一样好吃的东西,恨不得一口把它吃下去! 凌敖摇头道:“不,我不交换!” 瑶池圣母目光一寒道:“你可是想吃罚酒?” 凌敖冷笑道:“昨天我已经吃过了!” 瑶池圣母也冷笑道:“昨天那顿鞭子只是一点小意思,如果你认为本圣母只有那点花样,那你可就大错特错了!” 凌敖道:“你有比死更可怕的东西么?” 瑶池圣母道:“有,你要不要尝尝看?” 凌敖情知再说下去必有苦头吃,便转话道:“我曾听家师说,你们天衣教的人个个有一身惊人的武功,这一次我虽非为较技而来,但我仍以没有机会领教贵教的绝学而深感遗憾!” 瑶池圣母失笑道:“哦,你想领教本教的武学么?” 凌敖点头道:“不错,但你如认为用刑才是你们天衣教的真本事,我也无可奈何!” 瑶池圣母笑道:“好,本圣母指派一人跟你玩玩,让你输得心服一些。” 说着,转望那位肥胖的左护法吩咐道:“葛伦特,你去把小龙女喊来!” 左护法葛伦特答应一声,转身走出寝宫去了。 不久,小龙女来了。 她大概已听到左护法葛伦特说过,一进寝宫便撒娇道:“圣母,您怎可要小龙女跟乐正贤的徒弟动手?” 瑶池圣母笑道:“有什么不可?” 小龙女努嘴道:“我不要,万一输给他,那可太丢人了!” 瑶池圣母慢慢由软榻上坐起,含笑道:“不会,你百分之百可以胜他!” 小龙女瞥了凌敖一眼,又努嘴道:“要是输了呢?” 瑶池圣母把那部羊皮书放入貂皮垫下,然后伸腿下床,起立道:“我说不会就不会,走吧,我们都去艳阳台!” 于是,一行六人走出瑶池圣宫,朝艳阳台走来。 瑶池圣母与小龙女走在前面,凌敖走在中间,左护法葛伦特跟在凌敖后面,冬神司寇丹及罗剑奇夫妻随在凌敖左右,凌敖见冬神司寇丹一直不开口说话,心中甚觉奇怪,这时便望他笑道:“司寇堡主,你已入教了吧?” 冬神司寇丹面无表情,轻“嗯”一声道:“怎样?” 凌敖面露讥笑道:“想不到堂堂一位冬神竟甘心屈居人下,从今以后,中原武林将没有你这号人物了!” 冬神司寇丹微微冷笑道:“不见得,你小子等着瞧好了!” 走在前面的瑶池圣母闻言回头笑问道:“司寇教士此言何意?” 冬神司寇丹连忙堆出诚恳的笑容道:“在下的意思是:圣母已答应传授在下‘大乘金刚秘笈”上的武学,所在,在下仍有在中原武林出人头地的机会!” 瑶池圣母点点头道:“只要你对本教忠心不二,本圣母不但要传授你绝学,还打算提拔你为‘中原艳阳台’副主教!” 冬神司寇丹恭敬地道:“备的,谢圣母厚爱……” 说话间,六人已走到艳阳台下。 这是寒冷的下午天,所有的天衣教徒都已去瑶池沐浴,艳阳台上冷冷清清的不见一个人影,瑶池圣母转对凌敖笑道:“那上面有各种兵器,你可以任意使用,如果你能跑遍那八十一座圆台而未落败,本圣母答应不逼你说出凤凰心法就是!” 凌敖问道:“如果在下侥幸获胜呢?” 瑶池圣母微笑道:“那是不可能的! 凌敖冷笑道:“万一可能呢?” 瑶池圣母默望他半晌,答道:“那么,本圣母可以饶你不死!” 凌敖道:“还让我离开这里?” 瑶池圣母摇头道:“这不行,你是乐正贤的徒弟,本圣母饶你不死,已算是特别的恩典了!” 凌敖耸耸肩,别头对小龙女一笑道:“姑娘,咱们上台去吧!” 语毕,举步走到艳阳台边,沿着一道木梯一级一级登上去。 艳阳台高达九层,共有八十一座圆形木台,最高的第九层只有一个木台,第八层三个,第七层五个,第六层七个,第五层九个,第四层十一个,第三层十三个,第二层十五个,第一层十七个,形如一株上尖下宽的龙柏,最下面的第一层圆台距地面约两丈! 凌敖登上第一层圆台时,看见台边兵器架上插着许多木制刀剑,便捡了一柄木剑拿在手中,回望随后而上的小龙女问道:“姑娘,你使什么兵器?” 小龙女佯装冷冷地道:“随便!” 凌敖笑道:“哦,哪一种兵器称为‘随便’呢?” 小龙女有些忍俊不住,为了掩饰笑容,赶忙俯身拿起一柄木刀,直起身子时,顺势一刀向凌敖双脚砍去,娇叱道:“接招!” 刀势快如闪电,挟着一片凌厉的风声! 凌敖一个鹞子翻身,飞落左边第二个圆台,大笑道:“哈哈,在这里动手没意思,咱们上去吧!” 说着,腾身再起,飞向第一层的第三面圆台,一路绕飞而去。 小龙女见他轻功不俗,怎肯示弱,急起直追,身法奇快无比,一眨眼便追到凌敖身后的一面圆台上,凌敖颇为吃惊,当即加劲向前飞跃,转眼间跑完了十七面圆台,立时再飞上第二层圆台,仍不想与她动手,又一路向前飞跃! 第二层有十五座圆台,凌敖跑完一圈,又飞身掠上第三层,小龙女紧追不舍,两人像两只飞燕,一前一后,疾如流星赶月! 艳阳台一层比一层高,凌敖飞上第五层时,距离地面已有二十来丈,这时,站在台下仰望的瑶池圣母眼看小龙女始终追不上凌敖,不由脸孔一沉,大声道:“小丫头,你怎么搞的呀?” 小龙女一听瑶池圣母声带怒意,知道不好再拖下去,一声娇呼,速度突然加快,一个飞扑便赶到凌敖身后,与他同时落脚于第五层的第八面圆台上,挥起木刀劈向凌敖肩膀,低声道:“喂,赶快接招!” 凌敖蓦地刹住脚步,身形一矮,反手扫出一剑,大喝道:“着!” 这一着颇为狠辣,但凌敖已知小龙女定能避过,故此放心攻出,意在“表演”给瑶池圣母“欣赏”而已。 果然,小龙女武功已得瑶池圣母的真传,遇险毫不慌乱,身手灵捷异常,只见她上身往后一仰,使出类似“铁板桥”的身法,避开了凌敖攻出的一剑,同时飞起一腿向凌敖屁股踢去! 凌敖不料她如此“逼真”,一时闪避不及,屁股“砰”地中了一脚,一个身躯托地飘起一丈多高,落到第九面圆台上。 小龙女如影随形追踪而至,挥刀向凌敖脖子上削出,一面低声问道:“对不起,我踢痛了你吧?” 凌敖身形微挫,使出一式“凤凰来仪”攻向她腰部,低声答道:“没有,一点也不痛!” “凤凰来仪”一出,小龙女瞧得神色一愕! 须知“凤凰十八式”乃是最近方才出现武林的一种盖世奇学,凌敖在凤凰谷使出时,高手如艳阳台主教瑶池龙女都想不出破解之策,小龙女武功再好也强不过她母亲,是以一见凌敖突然使出一招见所未见的剑法,来势神妙绝伦,不但想不出破解招术,而且不知要往哪一方向闪避才好,不觉为之傻愣了。 “啪!” 一声脆响,她腰上挨了一剑,雪白如玉的纤腰登时现出一道红痕! 凌敖惊“啊”一声,略顿攻势道:“对不起,不会很痛吧?” 小龙女被打得玉脸一阵苍白,芳心一气,绝学突施,木刀划起一片青虹,疾若奔电向他腰上扫去,含怒低叱道:“你也让我打一下,否则我不理你了!” 凌敖一条性命操在她手中,她说的话自然不敢不听从,当下故意露出空门,让她在腰上“砍”了一刀,然后使出师门绝学跟她斗了起来。 春神乐正贤的武学得自瑶池圣母,而凌敖则学自春神,一派相传,因此凌敖使出的招式多半与小龙女的一样,虽然小龙女学到的似乎比凌敖更多更精,但凌敖已学得“凤凰心法”,在内力方面显然略强于小龙女,故此两人这一动上手,正是势均力敌,难分轩轾! 凌敖一面迎战一面向上飞登,不久上到第九层圆台,距地面已足有三十丈之高,便放心问道:“小龙女,你的武功也不过如此,你们圣母怎说你可以百分之百胜我?” 小龙女生气道:“胡说,我是故意让你一些,真要打起来,早就把你打下台去了!” 凌敖笑道:“哦,你还有绝招没使出来么?” 小龙女道:“不错,不信你瞧瞧!” 说着,刀招陡快,宛如青龙翻腾,一口气向凌敖攻出五刀,由第一刀至第五刀,刀刀诡奇无伦,上下左右,盘旋追击,毫不停顿,好像一只毒蜂! 第四十二章 祸降天衣教 凌敖拼命架开五刀后,已累得满头大汗,忙道:“好了!好了!你果然要得。” 小龙女得意洋洋地道:“现在你相信我可以胜你了吧。” 凌敖笑道:“是的,你那两颗解药放在什么地方?” 小龙女道:“放在我头发里面,怎么样?” 凌敖微笑道:“那么现在,正是时候,你假装失手,让我捉住,然后我便以你为人质,使你们圣母让我离开好不好?” 小龙女道:“不行,这样不妥当,还是晚上再逃走吧!” 凌敖道:“有什么不妥当呢?” 小龙女道:“我最清楚圣母的个性,她虽然很疼爱我,但你如想以我为人质,她会在一怒之下不顾我的生死而向你动手,那一来你可惨了!” 凌敖跳落第八层圆台,向他挥出一剑,说着:“既如此,再打也没意思,咱们下去吧!” 两人边打边谈,一路往下纵落,转眼落到地面,凌敖丢下木剑,朝瑶池圣母一抱拳道:“贵教小龙女果然不凡,在下领教了!” 瑶池圣母面色铁青,一言不发走到小龙女面前,扬手“劈拍”打了她两记耳光,怒叱道:“小丫头,你好大胆,谁教你故意放水?” 小龙女痛呼一声,手掩脸颊哀叫道:“啊哟!圣母您怎么打我?我何曾放水呀?” 瑶池圣母冷笑道:“你若不是放水,怎会胜不了他?” 小龙女跺脚哭嚷道:“冤枉人,我不是把他赶下来了么?” 瑶池圣母又冷笑道:“赶下来不能算是获胜,我刚才已经说明,如果他能跑完八十一座圆台而未落败,便不逼他说出‘凤凰心法’,如今他是一路跟你打下来,虽然首先落地的是他,但这并不足以判定你胜了!” 小龙女哭哭啼啼道:“我没听清楚,呜呜……” 瑶池圣母冷哼一声道:“鬼话,你吃里扒外,只当我不知道么?” 小龙女急得连连跺脚,道:“圣母冤枉我,我没有吃里扒外呀!” 瑶池圣母寒脸怒道:“那么,你们在第九层台上谈些什么?” 小龙女一呆道:“啊,圣母都听见了?” 瑶池圣母冷然道:“虽未听见,但我看得出你们在边打边谈!” 小龙女辩道:“我在劝他加入我们天衣教,并没有跟他谈别的事啊!” 瑶池圣母冷笑一声,转对左护法葛伦特道:“左护法,你把这丫头和凌敖一起关入水牢里去,待她父母回来时再来处罚她!” 小龙女大为慌急,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哭大叫道:“不!不!我不要入水牢!我不要入水牢……” 左护法葛伦特上前一把抓住她玉臂,将她强拉起来,再向凌敖一摆头喝道:“走!” 凌敖自知要在瑶池圣母面前抗拒,只有自讨苦吃,当下只得乖乖跟着左护法走去,小龙女一路挣扎哭闹,像一个撒赖的小孩子! 她哪里知道这一入牢,正好避过了一次杀身之祸! 左护法葛伦特带着他们走入瑶池圣母宫,进入地下水牢,先把小龙女绑上木桩,再把凌敖绑在她对面的一根木桩上,便即飞出水牢,盖上出口,走了。 小龙女见左护法飞出水牢后,立时停止哭泣,向凌敖抱怨道:“喂,你把我害惨了!” 凌敖苦笑道:“抱歉,但我以为这是你‘吃里扒外’的结果,与我无干!” 小龙女怒道:“好,你一点也不可怜我么? 凌敖叹道:“唉,可怜你又有何用……” 小龙女道:“只要你怜惜我,我死了也甘心!” 凌敖道:“你最好不要这样奔放,否则会加深你的痛苦……” 小龙女注目问道:“你说什么?” 凌敖顾左右道:“没有什么,刚才瑶池圣母说要等你父亲回来时再处罚你,你父亲哪里去了?” 小龙女道:“我爹奉命去天竺侦察消息,可能这两天会回来。” 凌敖问道:“假如我师父和你爹爹都不回来,我们是不是要在这水牢里一直耽下去?” 小龙女点头道:“正是,你看惨不惨?” 凌敖又问道:“他们会送饭来给我们吃么?” 小龙女又点头道:“会的,只是都送一些剩饭残羹,不大好吃!” 凌敖低头道:“那么,等一会若有人送饭来,他总得把我们放开,那时你偷偷把‘火毒丹’的解药拿给我,好么?” 小龙女沉思片刻,道:“好,但你可不能赖皮啊!” 凌敖笑道:“当然,你看我像个赖皮的人么?” 小龙女含情一笑道:“我看不像,不过我娘常说‘知人知面不知心’,教我不要轻易相信别人,这一次我就来试试,要是你不娶我,我非打断你的狗腿不可!” 凌敖笑道:“是的,你等着瞧好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谈着,谈到后来,彼此都想不出聊天的话题,便各自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都被一声异响惊醒,抬头一看,只见由顶上那个窗口摔下一个女人,赫然竟是瑶池圣母萨曼娜! 她脸色发青,神情木呆,摔落水牢后,很困难地爬到小龙女身边,伸出发抖的双手,入水去解小龙女的绳子! 小龙女大惊失色,急问道:“圣母,您怎么啦?” 瑶池圣母张嘴“啊啊”发出沙哑的声音,却因舌头僵硬而说不出话来,她两手费了很大的劲才把小龙女反缚的双手解开,之后便匍匐在水牢边,胸部一起一伏,剧烈地喘息着! 小龙女手上绳子一解,立即跳到水牢边,将她抱入怀中,惊问道:“圣母!圣母!您到底怎么啦?” 凌敖毕竟见识较多,说道:“她一定是中了剧毒,你快运行内功护住她的心脉!” 小龙女依言立即扶着瑶池圣母坐好,自己即在她身后盘膝坐下,伸出右掌按上她背上灵台穴,真力透掌而出,将真气源源输入她体内! 瑶池圣母喘息渐止,终于慢慢平静下来了。 小龙女抬目望凌敖问道:“圣母好了么?” 凌敖摇头道:“不,她死了!” 小龙女大吃一惊,急忙将瑶池圣母的身子扳过来一看,果见她脸色变黑,七孔流出黑血,业已气绝身死,不禁吓得惊叫一声,颤声道:“这……这……这是怎么搞的呀?” 凌敖沉着地道:“你来把我的绳子解开,让我看看吧!” 小龙女急跳到他身后,把他手上的绳子解去,凌敖“哗啦”一声跳出水牢,急趋至瑶池圣母身边,伸手翻开她的眼皮看了看,不由皱眉道:“奇怪,她到底中什么毒,何以这样厉害?” 小龙女哭道:“是啊!我们圣母已修练到金刚不坏之身,怎么会被人毒死呢?” 凌敖情知瑶池必然发生了大变故,当即站起身子,纵身向那出口射去,喝道:“走!咱们出去看看!” 两人跳出水牢,急急往外奔出,钻出地面时,发觉天已半夜,瑶池圣母的寝宫里倒着三具尸体,一个是左护法葛伦特,其余两个是宫女,死状与瑶池圣母完全一样! 凌敖大为震惊,拉着小龙女奔出瑶池圣宫,又发现宫前石阶上也躺着两具尸体,一具是右护法白蒙奇,另一具竟是冬神司寇丹,均是七孔流血,死状甚惨! 小龙女花容惨变,瞪目骇呼道:“天啊,这是谁干的?这是谁干的?” 凌敖拉起她道:“快,咱们再到各处去看看!” 两人手牵手奔到天衣黉宫,但见宫内宫外倒着十多具尸体,个个都是七孔流血,或蜷卧在角落里,或抱腹跪在地上,没有一个活人! 再到瑶池一看,视线所及,饶是凌敖沉着,也不由得浑身毛骨悚然,惊得目瞪口呆,半天说不出话来! 原来,此刻的瑶池,泉水已变成紫红色,池中尸体无数,有的浮在水上,有的半沉在水中,方圆二十几丈的一个天然大水池,浮满了天衣教徒的尸体,男女老幼都有,几有上千之众! 惨变! 是的,一点预兆也没有,想不到这个刚刚在中原武林为人所知的天衣教总坛,竟在一夜之间发生了惨绝人寰的大变故,整个“瑶池村落”里,除了凌敖和小龙女外,再也找不到一个活人了! 谁是这场大屠杀的凶手呢? 凌敖第一个便想到师父和天竺寺的喇嘛,因为目前正在与天衣教对敌的人,只有自己的师父和天竺寺的喇嘛,可是,师父和那些喇嘛会忍心干出这种丧天害理的事么? 不,师父为人极正派,尽管天衣教有十足的理由不该在这世上存在,但许多天衣教徒和小孩子们是无辜无知的,师父绝不会用这种惨酷的手段来对付瑶池圣母! 那么,凶手是天竺寺的喇嘛么? 也不可能,他们都是佛门弟子,如果他们认为天衣教应予消灭,而竟用这种惨酷的手段来对付天衣教,则他们的罪恶就比天衣教更重了! 但除了师父和天竺寺的喇嘛之外,谁有这么大的能耐,能在一夜之间,把这个高手如云的天衣教掀翻呢? 这是一桩令凌敖百思不解的问题! 小龙女毕竟是个小姑娘,她遽然遭此惊天动地的大变故,只惊骇得茫无所措,扯住凌敖直嚷道:“喂,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啊!” 凌敖轻叹一声道:“镇静一点,小龙女,你仔细想想看,除了我师父和天竺寺的喇嘛之外,你们天衣教还有没有别的敌人?” 小龙女直摇头道:“没有!没有!我们没有别的敌人!” 凌敖沉吟道:“这就奇了,难道这场惨变是天降的灾祸么?” 小龙女惊愕道:“天降的灾祸?” 凌敖道:“是的,也许你们天衣教的行为违背天理,触怒了天神,所以天神便降祸把你们消灭掉!” 小龙女发怒道:“屁啦!我们天衣教有什么不对?一定是有人不了解我们天衣教的好处,把我们视为邪恶,偷偷把毒药放入瑶池里面!” 凌敖道:“这也颇有可能,反正你们天衣教的确不受欢迎,早一点‘收场’也好。” 小龙女气得踢了他一脚,娇叱道:“坏蛋,你幸灾乐祸么?” 凌敖正色道:“不,我很同情你们的遭遇,我认为除了瑶池圣母之外,其余都是无辜的!” 小龙女流泪不止,哭骂道:“我一定要捉那凶手,把他碎尸万段,替我们天衣教报仇!” 凌敖蓦地心头一动,急道:“对了,我们好像没看见‘罗剑奇’和‘红衣仙子苏娜娜’两人的尸体,是么?” 小龙女一愕道:“正是,他们俩哪里去了?” 凌敖道:“也许死在别的地方,咱们分头找找看!” 两人分头寻找,哪知踏遍了“瑶池村落”的每一个角落,均未发现罗剑奇和苏娜娜的踪影,小龙女疑心大起,恨声道:“哼,难道是他们下毒的不成?” 凌敖不解道:“罗剑奇是阿修罗的儿子,他有何理由要对你们下此毒手?” 小龙??道:“要不然,怎么只有他们两人不见了?” 凌敖道:“说得也是,他们来瑶池干什么的?” 小龙女道:“他们奉命来此学习天衣教义,准备将来在中原担任要职!” 凌敖低头寻思道:“可见他们绝无理由要向你们下此毒手,但奇怪的是,他们又为何失踪了呢?” 小龙女道:“是啊,咱们下山去找找如何?” 凌敖点头道:“好,你先去找一件衣服来穿上!” 天山瑶池虽然是天衣教的大本营,毕竟也做有一些衣服准备应用,小龙女回瑶池圣宫,由库房里找来几套衣服,分给凌敖一套,两人穿上后,立即动身下山。 经过通往洞外的那间石室时,只见那个米兰夫人和满脸胡须的男教士双双头颅破裂,脑浆鲜血流满一地,坐毙于椅子上,显然是被人由身后以重手法击毙的! 凌敖把自己存放在石室里的宝剑衣物等带上,便随小龙女走出石室,来到洞外,小龙女转动滑落索子,正要攀沿下去,凌敖忽然想到一事,急道:“小龙女,你说我师父服下的‘火毒丹’何时会发作?” 小龙女道:“后天,怎么样?” 凌敖道:“这么说,咱们不能就此下山,我要在这里等我师父来!” 小龙女道:“要是你师父不来呢?” 凌敖道:“那么,到时候再下山吧!” 小龙女想了想,一耸肩膀轻叹道:“也好,但横竖无事,咱们先攀下绝壁,到附近去看看不可以么?” 凌敖笑道:“当然可以,但在下去之前,你可否把解药给我?” 小龙女瞪他一眼道:“哼,给了你解药,你打算弃我而去是不是?” 凌敖连忙摇头道:“不,肚子里有一颗毒药,心里总不大自在,我只想赶快解去火毒丹,并无别意!” 小龙女扭嘴一笑道:“既无别意,你还有九天活命,何必着急呢?” 第四十三章 忧心如焚 凌敖情知自己在未娶她之前,她绝不肯拿出解药,而自己又不忍心跟她翻脸成仇,动手硬抢,当下只得点头叹道:“好吧,你不敢信任我,我也没办法……” 小龙女微笑道:“别说得这么可怜,你一定要的话,我现在也可以给你,只是有一个条件……” 凌敖注目问道:“什么条件?” 小龙女笑道:“现在跟我拜天地结成夫妻,如何?” 凌敖摇头道:“不行,我必须先问问我妻子才能做决定……” 小龙女问道:“你妻子此刻在哪里?” 凌敖道:“在哈密等我,我告诉她十天之内一定会赶回去。” 小龙女道:“那么,等你师父来时,我们一道去哈密见她好了!” 凌敖无计可施,只得跟她攀下绝壁,两人在山中胡乱找了一阵,因为天黑,只找到六具守山的天衣教徒的尸体,什么也没发现,天亮时,两人回到绝壁下,凌敖正要沿绳攀上,忽听小龙女惊叫一声道:“咦,这是什么东西?” 凌敖心头一震,回头急问道:“什么东西?” 小龙女俯身由地上拾起一支细如牛毛的金针,惊诧道:“你看这是不是暗器?” 凌敖接过一看,点头沉声道:“不错,这正是暗器,你们天衣教没有人使用这种暗器么?” 小龙女道:“没有,我们天衣教的暗器是用一种吸铁打造的蝴蝶镖,打出后能够追踪敌人,这种金针差得多了!” 凌敖“唔”了一声道:“罗剑奇和苏娜娜使用什么暗器?” 小龙女摇头道:“不知道,你认为这是他们遗落下来的么?” 凌敖道:“可能是,也可能不是,反正这一定是凶手攀落绝壁时,不慎掉下来的!” 小龙女道:“你且把它收起来,以后见到他们时,可以问一问,如果他们不是使用这种金针,则凶手必另有其人!” 凌敖把金针收下,立即抓起垂在绝壁下的绳子,脚踏绝壁慢慢往上攀登,小龙女等他攀上绝壁顶端后,随也沿绳而上…… 回到瑶池村落,凌敖帮小龙女把瑶池圣母及左右护法,冬神司寇丹等几个大人物的尸体掩埋掉,其余死在瑶池中的七百多个天衣教徒,由于池水中渗有剧毒,两人不敢去招惹,回到瑶池圣宫,小龙女仔细检査的结果,发现瑶池圣母赖以镇教的“大乘金刚秘笈”失踪了。 这是一个重大的发现,小龙女因此断定凶手所以要毒杀众人,其目的就在那部大乘金刚秘笈! 但是,那凶手怎么混进来的呢? 瑶池村落是一座四面环山的秘密谷,外人如想进来,除了经过米兰夫人把守的那条洞道以外,别无其他通路,退一万步说,即使来人从天而降,在他把毒药放入瑶池中,以及混入天衣黉宫与瑶池圣宫下毒(瑶池圣母及左右护法等死于食物中毒)所需时间必然相当长,是则他的行动怎能逃过大家的眼睛? 莫非那凶手是天衣教徒? 这个疑问由凌敖的嘴里说出来,小龙女决定清査死亡人数,她由瑶池圣母的寝宫里找出一本全村人口名册,除开母亲瑶池龙女,父亲瑶池金郎的九位副主教和八十一位教士,眼下瑶池村落的人应有九百一十七人,于是小龙女拿了一枝长竹杆,先数好死在瑶池上的人,然后用竹杆把浮在池水上的尸体一个一个点数起来,结果数得九百零九人,她不禁惊诧道:“九百零九,加上那六个守山的共为九百一十五,咦,怎么少了两个?” 凌敖问道:“再加上不见尸体的罗剑奇和苏娜娜不就相符么?” 小龙女摇头道:“不,罗剑奇和苏娜娜只早你三天来到这里,他们两人的名字还没录上人口名册呢?” 凌敖“哦”了一声,略一思忖后微笑道:“你自己算不算?” 小龙女恍然一哦道:“对,加上我一共九百一十六人,可是还差一个呀!” 凌敖道:“可能他就是凶手,你能不能把他査出来?” 小龙女又拿长竹杆到池里去拨,可是只拨了数具尸体,她就放弃辨认了,因为那许多死尸个个都是七孔流血,而且又在汤泉中泡了很久,早已面目全非,仅能分出男女而已! 凌敖轻叹道:“现在只有等候我师父了!” 小龙女懊恼地道:“你老是师父长师父短的,难道你师父一来就能査出凶手是谁么?” 凌敖负手踱步点着头道:“是的,家师见多识广,他也许能看出一些端倪来!” 小龙女无计可施,只得学着他踱步,凌敖走到哪里,她便跟到那里,凌敖坐下来,她也跟着坐下来…… 一天,过去了! 两天,过去了! 春神乐正贤还无消息! 凌敖开始感到不安,他抓住小龙女用力摇撼,怒吼道:“你说我师父如果今天不来,便会毒发而死,是么?” 小龙女低首任他摇撼着,神色十分颓丧,道:“是的,今天中午毒药会发作,现在中午已到了!” 凌敖瞋目大叫道:“但是我师父怎么还不来?” 小龙女道:“谁知道,你问我,我问谁?” 凌敖急得团团转,发狂似地转了一会,又抓住小龙女问道:“你确实知道我师父去天竺寺么?” 小龙女摇首道:“不,这只是我们圣母的猜测。” 凌敖沉声道:“她凭什么猜测我师父会去天竺寺?” 小龙女道:“凭直觉,我们圣母说,普天之下武功能与她一较长短者,只有天竺寺的达克喇嘛,所以你师父如是去遨请帮手,一定是去天竺寺!” 凌敖长叹一声道:“可是为何到现在还不来呢?” 小龙女抬脸畏怯地道:“如果你师父今天不回来,他必定难逃一死,你打算怎么办?” 凌敖恨声道:“瑶池圣母已死,我只好找你父母去!” 小龙女急道:“向你师父下毒的又不是我父母,你找他们干么?” 凌教冷笑道:“不找他们报仇,你要我找谁?” 小龙女微怒道:“你别不讲理好不好?” 凌敖又冷笑道:“你们天衣教几时跟人讲过道理?” 小龙女正容反问道:“我们天衣教几时不跟人讲道理?” 凌敖剑眉一扬,咬牙切齿道:“瑶池圣母要是讲道理,她就不会要我师父在中原传播天衣教,也不会拿‘火毒丹’给我师父吃,是不是?” 小龙女分辩道:“话不能这样说,因为你师父是我们天衣教的叛徒,所以我们圣母才会……” 凌敖抢嘴道:“我也是你们天衣教的叛徒,是不?” 小龙女玉脸一红,低头讷讷道:“我是喜欢你才给你火毒丹吃的?” 凌敖面含冷笑一字一字道:“但我并不喜欢你,这就是你不讲理的地方!” 小龙女恼羞成怒,顿足便走,掩脸号哭道:“不喜欢拉倒,我去嫁别人!” 凌敖吃了一惊,拔步直追,喝道:“站住,要走先把解药留下来。” 小龙女不理,拼命向前狂奔,左钻右钻,一眨眼竟没了踪影。 凌敖又气又急,到处乱找,无奈不熟悉“瑶池村落”的道路,不知她躲到何处,只得跑到出口洞门坐下等候。 原来,瑶池村落四面环山,高不可拔,只有一条洞道可通,凌敖坐在洞口等候,自然不怕她飞上天去。 约莫枯坐了两个时辰,看看日已偏西,仍不见小龙女出来,凌敖觉得肚子很饿,正欲起身转回瑶池村落找些食物充饥,忽听崖下隐约传上一声长啸,登时精神一振。 立即跳到崖边探头俯瞰,发现绝壁下站着十多个人,好像十多只蚂蚁那样小,暗忖不管来者是敌是友,先把长绳放下让他们上来再说,当下走回洞口边转动滑车,将长绳垂落绝壁下,然后纵身跳上洞门上方的一面崖石后躲下。 转眼工夫,滑车上的长绳放完,接着长绳一紧,显然已有人缘绳攀上来了! 俄顷,绝崖边人影一晃,赫然冒上一个中年妇人! 这个中年妇人非别,正是中原武林四神之一——如今的秋盟主梅盛林! 她跃上绝崖后,就在绝崖边静立不动,两眼由左而右,由上而下,静静观察一会儿,最后把眼睛盯住凌敖藏身的那面崖石上,开口冷笑道:“躲在崖石后的那位朋友请下来!” 凌敖闪身跳下,含笑拱手道:“秋盟主好厉害的听觉,在下佩服之至!” 秋神梅盛林脸露意外之色,惊“噫”一声道:“凌敖,你什么时候来的?” 凌敖笑道:“来了两三天了,秋盟主不在中原与‘瑶池龙女’周旋,老远跑到此地干吗?” 秋神梅盛林浅浅一笑道:“说了你恐怕不相信,上次我离开你们后,不到一个月就邀集了五大派共达一千多人,把瑶池龙女,阿修罗和那八十一个天衣教杀得落花流水,如今中原已没有天衣教的影子了!” 凌敖惊喜道:“哦,瑶池龙女和阿修罗都被你们杀死了?” 秋神梅盛林微微摇头道:“没有,他们两人被逃脱,因此五大门派的人意犹未尽,要我带他们上天山来寻仇!” 凌敖惊问道:“一千多人都来了么?” 秋神梅盛林又摇头道:“没有,五大门派一共只来了十人,此外还有夏神夫妇和乔小慧三人。” 一言甫毕,绝崖边翻上一个红面老头子,他正是夏神乔大千,只见他翻上绝崖后,低头拍掉身上的雪花,干笑道:“哈哈,你小子也在这里,这下子你小子又有苦头吃啦!” 凌敖赶忙作揖道:“乔老前辈莫开玩笑,晚辈已是有妇之夫,不能再胡闹了!” 夏神乔大千笑道:“别紧张,等下我那臭婆子只要不喊打,我老人家绝不动你一根汗毛!” 语音未毕,他身后有个女人接腔问道:“贼汉子,你骂谁是臭婆子?” 声音尖锐刺耳,一听就知是胭脂虎胡三娘来了! 夏神乔大千面色一懔,连忙转身朝跳上崖的胭脂虎胡三娘陪笑道:“嘻嘻,我骂的是瑶池圣母,听说她此刻正在享受日光浴,你说她脸皮厚不厚?” 胭脂虎胡三娘一听不是骂她,也就含糊“哦”了一声,转望凌敖瞪眼发威道:“丑小子,你也来了?” 凌敖拱手答道:“是的,乔伯母您好!” 胭脂虎胡三娘毫不买账,两眼滴溜溜四下搜视一遍,然后一扬细眉,尖声问道:“你师父呢?” 凌敖镇静一笑道:“乔伯母要见家师么?” 胭脂虎胡三娘见他答得从容,以为他师父春神乐正贤正在山上,是以有恃无恐,当下不敢再发雌威,顾左右道:“老娘正要与他理论一下,他在哪里?” 她话未完,乔小慧也由绝壁下攀上崖顶来了,凌敖便对她一揖道:“乔姑娘别来可好?” 乔小慧没想到会在天山遇见凌敖,乍见之下,神色为之一呆,喃喃道:“哦,你也来了?” 凌敖拱手道:“是的,我到此已有两夜三天……” 乔小慧强露笑靥问道:“你那美丽的新婚妻子怎不见了呢?” 凌敖颇感窘迫,讷讷道:“她在哈密,没跟我来,因为……因为……咳咳,总而言之,她没来就是了。” 第四十四章 惊闻奇变 乔小慧玉脸一偏,略现幸灾乐祸之色,微笑道:“怎么,闹翻么?” 凌敖忙道:“没有,只因她听说天衣教的人都不穿衣服,故此不愿来!” 乔小慧冷笑道:“好自私,她怕难为情,就不怕你遭遇危险么?” 凌敖不好作答,正感尴尬,一眼瞥见绝崖下又翻上一个身穿黄僧袍的老和尚,便乘机转对秋神梅盛林问道:“请问秋盟主,这位大师父是……” 秋坤梅盛林微笑道:“他是少林派的一心大师,也即是如今的掌门方丈!” 凌敖不想与乔小慧多谈,当下走上一步,朝他拱手道:“原来是少林掌门方丈,在下这厢有礼了。” 那老和尚——少林掌门方丈一心大师——不知凌敖就是春神乐正贤的徒弟,神色微现困惑,合掌还礼道:“阿弥陀佛,请恕贫僧眼拙,小施主是……” 秋神梅盛林接口道:“春神乐正贤的高足,姓凌名敖!” 一心大师注目一噢,再合掌道:“原来是凌少侠,久仰!久仰!” 又一个老和尚攀上绝崖,他年纪比一心大师稍大,身材又高又瘦,面黄肌瘦,一脸病态,但双目神光隐透,显然不是一个寻常人物! 秋神梅盛林不待凌敖开口,便又介绍道:“这位是无为上人,少林前任掌门无尘禅师的师兄,也是当今少林派的第一把好手!” 凌敖又趋前礼见,双方寒暄未毕,绝壁下又冒上一个老道人,年约七旬,面貌清癯和祥,一身黄道袍,背插长剑,手执一柄银鬃拂尘,神态清逸出尘—— “这位是武当派新任掌门人清云道长……” 接着,上来的亦是一个老道人,年龄与清云道长差不多,身躯稍矮稍胖,有一张讨人发笑的滑稽面孔—— “这位是武当派第一高手,武林人称‘笑道人’的便是他……” 第九个攀上绝崖的是一个六十多岁的俗家老人,佩着一柄古色斑烂的宝剑—— “这位是华山派新任掌门人‘一字剑韩光达’……” 第十个攀上崖的是一个年约五旬余的瘦削老者,他背上交插着一对判官笔—— “韩掌门人的师弟,武林人称‘瘦判官蒋永’……” 第十一个是个相貌威严的七旬老人,他背上亦插着一柄形式古雅的宝剑—— “这位是崆峒派新任掌门人,‘追云叟古逸风’……” 第十二个是个矮胖老人,他背着一柄吴钩剑—— “古掌门人的师弟‘牧野叟曲江’……” 第十三个是个身躯瘦长,道貌岸然的六旬老儒—— “这位是昆仑新任掌门‘玉麒麟杨威’……” 第十四个是个身躯枯瘦的白发老人—— “金掌门人的师兄,寒林隐士宋欣夫……” 凌敖与他们一一相见已毕,胭脂虎胡三娘立刻抢着问道:“丑小子,这里就是天山的‘瑶池’么?” 凌敖手指洞门答道:“是的,由此洞门进入,便可直抵瑶池村落!” 胭脂虎胡三娘微讶道:“你进去过了?” 凌敖含笑点头道:“在下刚由那里面出来?” 胭脂虎胡三娘更加惊异,急问道:“见过那瑶池圣母没有?” 凌敖笑道:“见过了!” 胭脂虎胡三娘又急问道:“她怎肯放你出来?她武功当真高么?她当真也——” 夏神乔大千轻轻在她肩胛上拍了一下,打断她的话头道:“慧儿的娘,秋盟主在此,我们应该尊重她的地位,由她来发问才对!” 胭脂虎胡三娘性喜多嘴,根本没考虑到自己不该当秋盟主和五派掌门人面前抢着问话,这时经丈夫一提醒,不觉害羞起来,因羞而恼,因恼而怒,两手往腰一叉,瞪眼尖声道:“怎的,老娘问话问错是不是?” 夏神乔大千连忙堆笑道:“不不,我的意思是说,你不必问得这样紧张,再说你这种‘连珠炮’式的问话,那丑小子脑筋笨得很,他怎能回答得了?” 胭脂虎胡三娘觉得自己的确不该在众人面前紧张,也觉得那“丑小子”脑筋的确笨得很,委实没法回答自己一连串的问题,因此横了夏神一眼之后,悻悻地走到一旁去了。 夏神乔大千于是转对秋神梅盛林笑道:“梅女士,这里虽不是中原,但我们是由中原跟你来的,一切仍以你为主,现在你可以好好问那丑小子了。” 秋神梅盛林微微一笑,转脸凝望凌敖问道:“孩子,见到你师父没有?” 凌敖嗒然道:“没有,据说家师来此时,瑶池圣母曾强迫家师服下一颗火毒丹,但当天晚上家师即乘他们在‘明月台’狂欢时逃出瑶池,据‘瑶池龙女’的女儿‘小龙女’说,家师可能去‘天竺寺’邀请该寺喇嘛来帮助。 这个瑶池圣母的武功得自于‘天竺寺’,只有该寺的喇嘛方能与她对抗,可是家师服下的那颗‘火毒丹,将在今天中午发作,现时午时已过,家师却未赶来,只怕……” 他说到这里,眼泪几欲夺眶而出,因而只摇摇头,没有再说下去。 秋神梅盛林沉默片刻,轻叹一声道:“竟有这等事,那么你是如何进入瑶池的?” 凌敖道:“他们天衣教一向‘教门大开,竭诚欢迎各方人士入内参观’,那天晚辈化名‘崔天池’进入时,并未遇到什么阻碍。” 秋神梅盛林微笑道:“之后呢?” 凌敖道:“进入瑶池之后,先由一个名叫‘米兰夫人’的女教士为晚辈导游,后来再由瑶池龙女的女儿小龙女带晚辈去参观‘艳阳台’和‘瑶池’等处,最后瑶池圣母召见晚辈,当面揭穿晚辈的底细,晚辈还来不及反抗,就被教中的左右护法制住了。” 秋神梅盛林双目一紧,讶问道:“你又怎能逃得出来呢?” 凌敖道:“不是逃出来,而是他们天衣教发生了惨变!” 接着又道:“大前天晚上,晚辈和小龙女被关在水牢里,瑶池圣母突然冲了进来,她不知中了何种剧毒,勉强把小龙女的索子解开后,即七孔流血倒毙地上——” 秋神梅盛林一呆,失声道:“你说什么?瑶池圣母中毒死了?” 凌敖点头道:“是的详细情形是这样的……” 当下便把所见情形详细说出,一直说到刚才与小龙女“闹翻”,为了怕她不给解药径自离去,故此守在洞口等候,正等得心焦,忽听绝壁下传来一声长啸,以为是师父回来,便把长绳放下—— 秋、夏二神及五派等人全部听得目瞪口呆,好像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惊愕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过了很久,胭脂虎胡三娘首先打破静寂嚷道:“这是怎么说的,难道昨天咱们接到的那一封信是鬼写的不成?” 凌敖诧异道:“你们昨天接到什么信?” 秋神梅盛林由怀中掏出一张白色信笺递给他,苦笑道:“你自己看吧!” 凌敖接过信笺一看,只见上面写着数行秀丽的墨字,文曰:“秋盟主大鉴:有劳诸位远道莅临相访,本圣母应扫径以迎,竭诚招待,无奈昨日忽接重要信息,必须即刻亲入中原一行,故无法接待诸位佳宾,至感抱歉,诸位如不相信,请入瑶池一看便知,倘诸位非见本圣母不可,请于大除夕之日齐驾巫山神女峰,届时本圣母定恭候领教!祝归途平安愉快!瑶池圣母拜上。” 凌敖愈读愈吃惊,读完信,不禁骇然失声道:“哪有这种事,瑶池圣母已经死了三天啊!” 秋神梅盛林冷冷笑道:“你曾亲眼看见她死去么?” 凌敖点头道:“是啊,晚辈还帮助那小龙女收埋她的尸体,秋盟主如不信,晚辈就带你去看她的坟墓!” 胭脂虎胡三娘道:“对,咱们快去看看!” 于是,凌敖为首带路入洞,秋夏二神,胭脂虎母女及五派等人,随后鱼贯而入,一行人进入到瑶池村落时,凌敖沿途介绍各处名称,走到瑶池圣母埋尸之地,发现坟土堆积形态与那天自己亲手掩埋状况不大一样,心中暗暗吃惊,不觉脱口道:“咦,好像有点不对了!” 秋神梅盛林注目问道:“瑶池圣母埋在这地下么?” 凌敖搔头道:“是的,但好像有人动过似的……” 秋神梅盛林眉毛一扬,冷然道:“掘开来看看!” 华山派的瘦判官蒋永,崆峒派的牧野叟曲江,昆仑派的寒林隐士宋欣夫三人,立刻动手挖掘坟墓,一转眼便把坟墓掘开,只见地下躺着一具用毡包裹的尸体,当判官把黑毡掀开时,凌敖惊吓得叫起来。 原来,黑毡中的尸体不是瑶池圣母,而是两个时辰前与凌敖“闹翻”的小龙女! 这种变化,不但凌敖惊骇欲绝,在场众人也吃惊不小,大家虽不曾见过“瑶池圣母”,也不认识这美丽姑娘,但从年貌看去,谁都看得出这具“尸体”绝非瑶池圣母本人,秋神梅盛林立刻俯身把小龙女抱出,摸摸她的心口,抬目望凌敖问道:“这丫头就是小龙女么?” 凌敖点头惶然道:“正是,她刚才还是好好的,谁知一转眼竟被人害死了!” 秋神梅盛林道:“没有死,心房还在微微跳动,大概她被人点了穴道后,刚埋下不久的!” 凌敖大喜道:“哦,还救得活么?” 秋神梅盛林不答,她把小龙女平放在地上,骈指解开她的昏穴,然后俯身把自己的嘴接上她的樱唇,开始为她“输气”起来。 约莫顿饭工夫之后,小龙女面色转红,一声“嘤咛”下,慢慢睁开了眼睛! 凌敖一见她苏醒过来,立即趋前迫不及待地问道:“小龙女,是谁把你埋在此地的?” 小龙女一脸茫然之色,有气无力地道:“你说什么?” 凌敖急道:“你被人活埋在此地,难道你自己不知道么?” 小龙女?了?眼皮,霍地坐起来,瞪眼惊叫道:“对啦,我刚才好像被人打了一掌!” 凌敖忙问道:“你有没有看见打你的那个人?” 小龙女摇头道:“没有,我刚才独个儿坐在树林里发闷,忽然觉得身后有异,刚要回头看时,就被人打了一掌,好像打在昏穴上!” 秋神梅盛林接口道:“一点不错,你是被人打中昏穴而昏迷过去的!” 小龙女转望她问道:“你是谁?” 凌敖为她一一介绍,然后说道:“他们昨天进入天山时,曾接到你们瑶池圣母的一封信,我说你们圣母已于大前天晚上中毒死去,死后又是咱们两人亲手把她埋在此地的,她怎会投书给秋盟主呢?大家都甚感奇怪,因此我就带大家来此察看,发觉坟墓有异样,掘开一看,谁知竟不见你们圣母的尸体了,你却被埋在此墓中,还好尚未窒息断气,秋盟主把你救活过来的!” 小龙女惊愕道:“这是不是表示我们圣母复活过来了?” 凌敖道:“可以这样解释,但令人费解的是,你们圣母不知在发什么疯,竟连你也不肯放过!” 小龙女不以为然地摇头道:“不,我们圣母一向最疼爱我,她不会杀死我的!” 凌敖冷笑道:“她既然忍心杀死整个‘瑶池村落’的人,我想她不会独独对你生出慈悲之心……” 小龙女吃惊道:“嗄,你认为我们‘瑶池村落’的九百人就是我们圣母下手毒杀的?” 凌敖转望秋神梅盛林笑道:“除她之外,秋盟主想得出有谁会做出这种惨绝人寰的事么?” 秋神梅盛林微笑道:“不错,但这里面有些矛盾,她既然假装中毒死去,显然有着某种必须‘装死’的理由,可是她为何又要投书约我们于大除夕去巫山神女峰呢?” 凌敖不觉皱眉道:“秋盟主说得是,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小龙女跳起来叫道:“你们不该怀疑我们圣母,她绝不会杀死我们自己人的!” 少林方丈一心大师开口道:“那为何要装死呢?” 小龙女道:“也许不是装死,而是我们圣母功力超绝复活过来了!” 武当掌门清云道长含笑接口道:“那么,她为何要把你活埋?” 小龙女道:“我不相信这是我们圣母干的!” 华山掌门一字剑韩光达微笑道:“然则,她人到哪里去了?” 这个问一句,那个问一句,句句都有道理,问得小龙女无言以对,问得她信念动摇,不禁掩脸而痛哭起来。 秋神梅盛林缓缓起立,目望凌敖问道:“孩子,你说这座‘瑶池村落’除了那条洞道可出入之外,别无其他通路是么?” 凌敖点头道:“我想是的,他们都这么说的。” 秋神梅盛林举目四处环望,冷静地道:“如果这话属实,那婆子一定还在这里,我们去找找看吧!” 夏神乔大千道:“那条洞道必须有人看守,否则会被她乘机溜掉!” 秋神梅盛林道:“乔兄的顾虑甚是,就请乔兄一家三人负责看守那洞门如何?” 乔小慧嘟嘴道:“我不要,我要去‘艳阳台’瞧瞧!” 胭脂虎胡三娘接着道:“正是,老娘也想去瞧瞧,梅世姐老是派我们做枯燥乏味的事儿,什么意思?” 秋神梅盛林笑道:“要是我没记错,这是我第一次指派乔大嫂的第一桩差事,乔大嫂用‘老是’两个字眼,太不准确吧?” 夏神乔大千怕双方雌威一发,难以收拾,忙道:“拙荆说笑话,梅女士千万莫生气,咳咳,守洞门由老夫一人去好了!” 说罢,拔脚便向出口洞道疾奔而去。 第四十五章 一女当关 秋神梅盛林微微一笑,转对凌敖道:“孩子,此地你熟悉,带我们去‘参观参观’吧!” 于是,凌敖领着众人展开搜索,经由“艳阳台”和“明月台”,然后搜索“天衣黉宫”和“瑶池圣宫”。哪知找遍每一处角落,均未发现瑶池圣母的影子,秋神梅盛林不由冷哼一声道:“我想这座秘谷一定另有通路,只是我们不知道罢了!” 凌敖也觉得瑶池圣母不可能插翼飞去,便转对小龙女正色道:“小龙女,要是这地方另有通路,你不会不知道吧?” 小龙女道:“我不知道有没有别的通路,我们圣母从未说过,我也从未问起……” 昆仑派掌门玉麒麟金阳威忽然开口道:“如果金某人处在瑶池圣母这样环境里,我一定另辟一条秘道,以备一旦危急时作脱身之用,诸位以为如何?” 秋神梅盛林道:“不错,所以这座‘瑶池村落’一定另有秘道,而且那条秘道极可能就在瑶池圣宫里面!” 胭脂虎胡三娘搭腔道:“但我们已经把瑶池圣宫找遍,没有什么发现呀!” 昆仑派掌门玉麒麟金阳威笑道:“要是秘道那么好找,也就不称其为秘道了!” 胭脂虎胡三娘歪头道:“依你说应该怎样才能找到?” 玉麒麟金阳威道:“放他一把火!” 胭脂虎胡三娘转望秋神笑道:“金掌门人这主意不错,梅世姐意下如何?” 秋神梅盛林点首笑道:“很好,放一把火将瑶池圣宫夷为平地,不怕那条秘道不现出原形!” 华山派瘦判官蒋永、崆峒派牧野叟曲江、昆仑派寒林隐士宋欣夫三人闻言,便要动手扯下殿上布幔,准备放火焚烧瑶池圣宫,小龙女大为着急嚷道:“不行,这座瑶池圣宫整整建造三年才完成,宫中有许多名贵雕刻,烧掉太可惜了!” 秋神梅盛林面容一寒,怒目轻叱道:“给我乖乖站到一旁,这里还有你说话的分么?” 小龙女初生之犊不畏虎,闻言气往上冲,杏目一瞪,回叱道:“你想怎样?我可不怕你!” 秋神梅盛林笑道:“你再讲一句看看。” 小龙女撅唇道:“讲两句我也敢——我不怕你!我不怕你!” 秋神梅盛林冷然一笑,右袖微扬,一股阴寒的内家劲道应手而出,朝小龙女撞了过去。 小龙女全无惧色,左足斜前跨出半步,右掌扬起隔空虚抚一圈,只听“波”的一声,秋神梅盛林上身微微一晃,小龙女则“登登登”倒退三步,落了下风! 秋神梅盛林未容她拿桩站稳,闪身疾进,一掌往她右腕扣去,小龙女临危不乱,只见她娇躯顺着后退之势向左一倾,同时飞起一腿猛踢秋神腰间章门穴,身手极是灵捷美妙! 一老一少这一动手,登时绝招连施互相抢攻,数招一过,小龙女功力经验均见逊色,被秋神卖了一个破绽一把抓住右脚,将她掷出一丈五六远,摔落于大殿角下! 但小龙女身手异常矫健,摔落时手足先着地,没有受伤,像只狸猫一跃而起,一溜烟奔入殿内去了。 少林无为上人不禁赞叹道:“善哉,无怪天衣教能在中原武林掀起一场大波,这么一个小女子就有如此高强身手,可见瑶池圣母的武功确已练到举世无敌的境界了。” 武当笑道人笑嘻嘻道:“好在天衣教已全部毁灭,虽然瑶池圣母毒杀教徒的行为令人费解,但贫道不相信这是她的一种什么阴谋!” 崆峒派掌门人追云叟古逸风叹息道:“老朽也有一种预感,可能毒杀天衣教徒的不是瑶池圣母,而是另有其人,而那个人,可能比瑶池圣母更为厉害!” 少林掌门方丈一心大师惊讶道:“古掌门人如此猜测,可有何根据?” 追云叟古逸风低头沉吟道:“老朽也说不上来,只觉得瑶池圣母万无毒杀自己教徒之理……” 秋神梅盛林冷笑道:“不管怎样,咱们先放火烧掉这座瑶池圣宫,找出秘道再说!” 瘦判官蒋永,牧野叟曲江,寒林隐士宋欣夫立即动手放火,各处布幔着火即燃,刹那间熊熊燃烧起来! 众人退出瑶池圣宫,四面的窗户已经冒出一缕一缕的黑烟,凌敖忽然想起自己服下了一颗“火毒丹”,解药还在小龙女手里,而此刻小龙女尚在宫中,如果她被烧死,自己也得没命,心中一急,正欲扑入宫中找她出来,忽见小龙女由一扉圆窗射出,惊叫道:“凌敖,你的解药被人偷去了!” 凌敖大吃一惊,沉脸喝道:“胡说,解药怎会被人倫去?” 小龙女踉跄奔过来,颤声道:“真的,我把解药藏在一间宫房中的抽屉里,刚才我看他们执意要放火烧宫,急忙奔进去拉出抽屉一看,哪知两颗解药已不翼而飞,我想再去圣母的寝房拿,但那寝房已经着火,进不去了!” 凌敖听得面如土色,瞋目怒吼道:“好,我这条命算是毁在你手里,你……你这小贱人害得我好惨,我跟你拼了!” 说着,翻腕撤出宝剑,飞扑到她身前,一剑向她胸口点去。 小龙女垂目而立,不避不架,竟打算死在他剑下! 凌敖大出意外,急忙勒住剑势,大喝道:“小贱人,你动手啊!” 小龙女抬起挂着两条泪痕的玉脸,惨然一笑道:“我是应该赔你一命,你怎么还要我动手?” 语声凄恻,足以使一尊金刚拦腰而折,凌敖原是个多情公子,尽管他对眼前这个小龙女无情,但也不忍辣手摧花,当下长叹一声,怅然挥手道:“罢了,我不杀你,你给我滚吧!” 小龙女苦笑道:“我不,我要跟在你身边。当你毒发身死时,我也要跟着你去!” 凌敖一瞪眼睛怒叱道:“我不领情,你别跟我来这一套!” 秋神梅盛林见他又惊又怒又不忍杀死小龙女,不由发笑道:“别担心,孩子你死不了的!” 凌敖一怔道:“秋盟主说什么?” 秋神梅盛林笑道:“我说你死不了,那人所以把解药偷去,必是对你有所要挟,你只要答应他,当可保住性命无虑!” 凌敖一想也觉有理,因叹道:“唉,但不知那偷去解药的人是谁?” 秋神梅盛林道:“可能是瑶池圣母,也可能是别人,总之,你腹中的火毒丹还有六天才会发作,那偷去解药的人一定会在这六天之内给你信息,你只管安心等待就是了。” 这时,瑶池圣宫业已陷入一片火海中,火舌高达三丈,一支一支的屋梁“轰隆轰隆”塌下,热气直逼十丈之外! 一座雄伟壮观的瑶池圣宫,很快地失去了它原有的面目! 这场大火,一直烧到午夜方才平熄,秋神梅盛林指派凌敖和乔小慧到天衣教徒的“人家”里找来十多个木桶,大家摆成一条长龙,由瑶池提水传递到火场,把地上许多尚未熄灭的余烬浇灭,然后大家一齐动手清除灰烬,将近天亮时,正在清除灰烬的华山掌门人一字剑韩光达忽然叫道:“看!这里有个地下道!” 众人趋前一看,果见一堵大理石壁下有一扉关闭着的石门,看模样正是秘道的入口! 瘦判官蒋永立刻越前而出,帮助掌门人欲将那石门移开,哪知两人使尽全身功力,石门仍是分毫不动,秋神梅盛林笑道:“两位请退开,让我来试试!” 若是别人,这话说出后,一字剑韩光达和瘦判官蒋永一定感到不愉快,然而出自秋神梅盛林之口,却谁也不敢见怪,因为秋神梅盛林是中原武林四位顶尖高人之一,又是当今武林的掌法大师,一身功力之高,绝非一般武林高手能望其项背,因此他要韩、蒋两人退开,就等于一个大人要替一个小孩做事,没有人敢怀疑或生出不快,甚至认为这是应该的事。 当下,韩、蒋两人依言退到一旁,秋神梅盛林踏上一步,在石门对面五尺外站住,闭目凝神深深吸了一口真气,陡地双掌倏扬,平胸直推而出。 两股凌厉无伦的掌风,像汹涌的海浪猛卷过去! “轰!” 一声震耳巨响之下,石门裂开了一道长痕! 秋神梅盛林双目一挑,双掌再出,又是“轰”的一声巨响,石门拦腰而断,赫然现出一个五尺方圆的洞口! 这是真功的惊人表现,众人不禁大声喝彩起来。 秋神梅盛林淡淡一笑,弯身走进地道,众人正欲跟入,忽见秋神梅盛林入而复出,手扬一张短笺向凌敖笑道:“孩子,我说的没错,有信息了!” 凌敖精神一振,急忙接过短笺,发现短笺上的字体与秋神梅盛林等进入天山时所接获那封信完全一样! “凌敖:本圣母原不想找你麻烦,后知小龙女给你服下一颗火毒丹,因此决定跟你来一次交易,当你接到此信时,本圣母大概已带着你的娇妻慕容婉到达星星峡,如是你想活命,可在六天之内赶到星星峡讨取解药,但有一个限制,如你带别人同来,本圣母马上撕票,希勿自误,余者面谈!瑶池圣母白”。 凌敖又惊又怒,大叫道:“糟糕!她连拙荆也不放过了!” 秋神梅盛林平静地说:“你打算如何应付?” 凌敖心如刀割,直搓手道:“拙荆落在她手中,晚辈非去解救不可!” 秋神梅盛林含笑问道:“要我帮忙么?” 凌敖摇头道:“不,她说明不准旁人跟去,否则撕票,她手段狠辣,这话不能不听!” 秋神梅盛林颔首笑道:“以她狠心毒杀全教教徒的行为来看,她的手段的确够凶狠,但我们一行十四人来此目的,就是想找她斗一斗,现在既然知道了她的行踪,岂可不去呢?” 凌敖焦急地道:“但你们如跟着晚辈一道去,拙荆必死无疑!” 乔小慧插嘴道:“我们可以跟在你后面,你装做不知就是了。” 凌敖又摇头道:“不行,瑶池圣母何等人,如何瞒得过她,你们还是让我一人去吧!” 秋神梅盛林环望五派掌门人笑问道:“五位掌门人意下如何?” 少林一心大师皱眉沉吟道:“敝派前任掌门方丈惨死凤凰谷,亦可谓死在瑶池圣母的手中,此仇不可不报,但瑶池圣母概以凌施主的性命及其新婚夫人为人质,贫僧以为吾等不应为报仇而累及凌施主,是以贫僧愿打消星星峡之行,俟下次再作了断!” 武当清云道长颔首叹道:“一心大师慈悲为怀,令人敬佩,贫道愿与大师一致行动!” . 华山掌门一字剑韩光达,崆峒掌门追云叟古逸风,昆仑掌门玉麒麟金阳威彼此以眼色交换了“意见”后,也同意不跟去星星峡,秋神梅盛林见众人都愿“成全”凌敖,也就无意坚持己见,因笑道:“好吧,诸位既愿放弃报仇——” 少林一心大师打岔道:“不是放弃报仇,大除夕之日,贫僧将准时前往巫山神女峰等候她!” 秋神梅盛林笑道:“那么,我们在此停留无益,现在可以动身回中原了吧?” 少林一心大师道:“是的,凌施主也可以动身去星星峡了!” 凌敖目注地道口道???“由此地道出去,不知有无危险?” 秋神梅盛林道:“我们一道进去试试——乔姑娘,你去喊令尊来,说我们要下山去了!” 乔小慧应声而去,不久夏神乔大千来了,他大概已由女儿嘴里得知一切,因此不再多问,只向秋神苦笑道:“咳,咱们辛辛苦苦跋涉数千里来到此地,如今就这样回去了么?” 秋神梅盛林笑道:“是的,回到中原时,我这个秋盟主的任期也差不多了!” 夏神乔大千问道:“冬神司寇老儿已死,春神乐正贤生死不明,以后咱们的任期怎样改变才好?” 秋神梅盛林反问道:“乔兄认为该怎么办?” 夏神乔大千摇头道:“不知道,老实说,我这个‘夏盟主’也当腻了,因今年的情形特殊,我还能在秋季出来活动活动,如像往年那样,老是要等到太阳正毒的时候才能走出家门,实在吃不消……” 凌敖关心爱妻安危,没心情听他们“闲聊”,不等夏神说完,便向众人抱拳道:“诸位恕我先走一步了!” 秋神梅盛林道:“你要由这地道出去么?” 凌敖点头道:“是的,也许由这地道出去比较近……” 秋神梅盛林道:“那么,祝你好运!” 凌敖道了谢,弯身钻入地道,手掣宝剑向前走去,地道有五尺宽阔,成笔直之势,上下左右均嵌着石板,愈入愈黑,空气十分沉闷,深入约莫半里,空气转为阴寒,心知已远离瑶池盆地!当下急步前进,一面举剑向前撩动,他不知走了多长,手中宝剑忽然“叮”的一声,碰上了坚硬的物体! 凌敖吃了一惊,急退三步,运目一瞧,这才看清眼前挡着一堵石壁,敢情已到地道尽头! 三面石壁均无通门,看来竟是一条死地道! 凌敖摸出火镰子,擦亮向上一照,发现顶上一块石板的隙缝较大,立即意识到出口就在头上,当即收起宝剑和火镰子,双掌按着石板往上托去,石板应手升起,一道强烈光线电窜而落,原来石板上面就是地面了! 上面竟是一片广阔的乱石堆,凌敖摆头四望,只见西边是高峻的山峦,东边是一望无垠的沙漠,而乱石堆就是在山麓下,情知已走出天山,心中不禁一阵兴奋,但是,兴奋当中,一个“困难”闪入脑际,天山距星星峡亦有千里之遥,自己没有骆驼和食物,如何横越过漫长的沙漠呢? 这个困难,直如一盆冷水由凌敖的头上浇下,立即使他呆住了。 “叮当,叮当,叮当……” 蓦地,远远传来了一片铃声! 凌敖循声瞧去,发现沙漠上远远驰来一队骆驼,一字横排,有十一骑之多,仅能从身材服色看出骑背上坐的是四女七男,衣衫飘飘,好像一队燕子! 他凝目望着那十一骑骆驼渐渐驰近,待看清骑上那十一人的面貌时,不禁吓了一跳! 第四十六章 群鬼探秘 原来这一队沙漠客非别人,竟是投顺天衣教的“神弦十一鬼”——宿河神毛一飘、圣郎叶歌山、青溪小姑蒋香苹、娇女姚昭男、白石郎宇文康、湖就姑赵秀卿、姑恩金谷花、采菱童鲁子平、明下童陈孔、同生童阴小山,还有一个满脸虬髯丛生的中年人,他是入侵中原的八十一名天衣教士之一,此刻与宿河神毛一飘并肩而驰,俨然是个“首领”人物! 十一人纵列而行,不徐不疾朝山麓乱石堆驰了过来! 凌敖颇为吃惊,赶紧弯身低窜到附近一块巨石处躲下,暗忖道:“怪了,神弦十一鬼投入天衣教多少出于无奈,既然侵入中原的天衣教已被秋神等一干人击溃,他们神弦十一鬼不乘机脱离天衣教,老远跟来天山干什么?” “难道那个中年天衣教士把他们控制住了?” “不,他们神弦十一鬼的武功并不在一名天衣教士之下,单凭一名教士怎能控制他们十个人?” 正思忖间,神弦十鬼和那个中年天衣教士已驰至山麓乱石堆前,十一人同时由骆驼背上跳下,圣郎叶歌山开口道:“符二哥,你说此地距瑶池还有多远?” 凌敖惊忖道:“符二哥?那家伙莫非就是‘瑶池龙女’指派他们填补‘道君符化风’的人?” 只听那个被称为“符二哥”的中年天衣教士答道:“由这山腰转过去,大约再走三十里路就可到达瑶池,咱们昨晚赶了一夜的路,现在先坐下来歇息一会吧!” 凌敖探头偷窥,见他们已在乱石堆上坐下,那十一匹骆驼亦在乱石堆前卧下,不由心头一动,忖道:“对!想办法弄走他们一匹胳驼……” 可是,那十一匹骆驼距他们不过几尺之间,用什么法子才能得到手呢? 调虎离山? 不错,让我到山腰上去放一把火! 他正欲动身偷偷爬上山腰,忽听那娇女姚昭男惊呼道:“咦,你们快来看,这里有个秘道口!” 凌敖心中一惊,暗叫道:“糟糕!我竟忘了把那石板放回原处——不过,这样也好,他们‘神弦十一鬼’岂是秋夏二神及五派掌门等人之敌,他们若敢进入地道‘探险’,正好让秋夏二神等人活动活动筋骨,而我也正好不费事地牵走他们一匹骆驼!” 他一面思忖一面窃窥,只见神弦十鬼听见娇女姚昭男的惊呼后,立刻围聚过去,纷纷蹲身探头向地道内张望,青溪小姑蒋香苹道:“奇怪,怎么这里有一条秘道呢?” 圣郎叶歌山抬望“二世”的道君符化风问道:“符二哥,你可知道这条秘道通往何处?” 二世道君符化风面呈严肃之色,摇头道:“不知道,我从未听说过我们的‘瑶池村落’另有秘道可通,但从这秘道的位置看,如果中间没拐弯,正可直抵瑶池村落!” 白石郎宇文康道:“会不会是敌人开凿的?” 二世道君符化风沉声道:“不可能,你看那秘道内嵌着石板,如是一直通往瑶池,少说也有十来里长,这个工程非一年半载不能完成,敌人哪有这么充裕的时间?” 采菱童鲁子平跃跃欲试地道:“不管怎样,咱们进去看看吧!” 宿河神毛一飘忙拉住他道:“不可莽撞,这里的一切符二弟比我们熟悉,让符二弟先进去!” 一句话套住了二世道君符化风,只见他犹豫了一下,随即点头道:“好,我先进去看看!” 说罢纵身而落,瞬即不见! 神弦十鬼一齐扒伏在地道口的四周探头向里面观看,宿河神毛一飘大声发问道:“符二弟,有没有什么发现?” 地道中的二世道君符化风答道:“没有,你们下来吧!” 宿河神毛一飘抬头向娇女姚昭男、青溪小姑蒋香苹、湖就姑赵秀卿、姑恩金谷花四女吩咐道:“你们四人不要下去,好好看住坐骑!” 娇女姚昭男道:“不,我要下去!” 宿河神毛一飘道:“地道中常有蛇蝎,你不怕么?” 女人通常最怕蛇,娇女姚昭男虽有一身武功,听了也不禁打了个寒噤,含嗔瞪他一眼道:“胡说,我才不怕蛇!” 宿河神毛一飘一指地道笑道:“既然不怕,你先下去吧!” 娇女姚昭男歪头撅唇道:“你是老大,为什么不率先下去,我看你才真怕蛇呢!” 宿河神毛一飘“哈哈”笑了两声,纵身跳入地道,接着圣郎叶歌山、白石郎宇文康、采菱童鲁子平、明下童陈孔、同生童阴小山一个个跳下,地面只剩娇女、青溪小姑、湖就姑、姑恩四女。 凌敖躲在大石后看得又是高兴又是着急,暗叫道:“要命,地道中哪有蛇蝎,你们四个也快进去吧!” 却见四女似已无意进入地道,就在地道口旁边坐下等候,过了好一会,青溪小姑蒋香苹开始现出不耐之色,目望三女道:“怎么搞的,他们真给蛇咬了不成?” 湖就姑赵秀卿俯身探头入地道,大声喊道:“毛大哥!毛大哥!你们怎么啦?” 地道中无人回应,敢情二世道君符化风及宿河神等都已进入很远了。 四女都有些不安稳起来,姑恩金谷花道:“只怕有问题,咱们进去看看如何?” 娇女姚昭男道:“你们进去,我替你们看住坐骑好了!” 湖就姑赵秀卿笑道:“咭,你好像很怕蛇嘛!” 娇女姚昭男一皱鼻子道:“鬼话,蛇有什么可怕的?” 青溪小姑蒋香苹接口笑道:“要不然,你怎不敢进去?” 娇女姚昭男发怒道:“我说要替你们看住坐骑,你们听不懂么?” 姑恩金谷花“格格”脆笑道:“得了罢,此地不比中原,周围百里也难得见到一个人迹,你还怕坐骑会被人偷走不成?” 娇女姚昭男抗辩道:“这可不一定,前天你还说秋夏二神和五派掌门人可能已赶来天山,也许这条秘道的出现与他们有关呢!” 青溪小姑蒋香苹笑道:“怕蛇就说怕蛇,何必噜苏一大套!” 娇女姚昭男大怒道:“哼,你道我不敢进去是不是?” 青溪小姑蒋香苹抿嘴一笑道:“有胆量就进去让人瞧瞧!” 娇女姚昭男似乎受不了激,立刻把双脚伸入地道口,做势便要跳下,哪知正要跳下时,忽见她娇靥一变,手按腹部痛叫道:“啊唷,我肚子怎么啦?” 湖就姑赵秀卿吃了一惊道:“怎么回事儿?” 娇女姚昭男蛾眉紧皱,呻吟道:“肚子好痛!啊唷,啊唷……” 青溪小姑蒋香苹噗哧笑了一声,一把将她拉起,转对湖就姑和姑恩笑道:“她怪毛病多,咱们三人下去吧!” 语毕,纵身飘落,钻入地道中去了。 湖就姑和姑恩跟着跳下,一面发笑,一面钻入地道,娇女姚昭男急道:“你们别笑,我真的肚子痛呀!” 地道中,三女笑声渐入渐小…… 凌敖偷窥至此,不禁长长透了一口气,暗笑道:“好极,剩下这个娇女姚昭男,我明抢暗偷都可以了!” 那娇女姚昭男见三女进入地道后,挂在脸上的一副“愁眉苦脸”便告霍然而愈,起身拍拍胸口,自言自语笑道:“蛇!我的天哪!” 凌敖忍不住“噗哧”笑了一声! 娇女姚昭男吓了一大跳,脸色一阵苍白,一连退出数步,颤声道:“谁呀!” 凌敖躲着应道:“蛇郎君!” 娇女姚昭男惊得直发抖,又退出四五步,翻腕撤出长剑,瞪眼骇然道:“蛇郎君,你在哪里?” 凌敖缓缓起立,含笑道:“在这里……” 娇女姚昭男一见竟是凌敖,不觉玉脸一呆,失声道:“噫,是你——” 凌敖迈步朝她走去,笑道:“怎的,很意外么?” 娇女姚昭男惊道:“是呀,你怎么在这里?” 凌敖耸肩一笑道:“一言难尽,以后有时间再告诉你吧!” 娇女姚昭男凝眸问道:“你从何处来?”’ 凌敖一扬剑眉笑道:“从中原来!” 娇女姚昭男黛眉微颦,娇嗔道:“谁不知道你是从中原来的,我是何你有没有去过瑶池呀!” 凌敖点头道:“去过了,瑶池圣母大摆宴席欢迎我,恳请我留在瑶池当她们天衣教的副教主,我说不行,道不同不相为谋,她没办法,只好送我出来了!” 娇女姚昭男横他一眼道:“一派胡说,瑶池圣母才不会对你这么好!” 凌敖移步向那群骆驼走去,微笑道:“不信你进去瞧瞧,我现在要回中原去了!” 娇女姚昭男手指那个地道口问道:“那地口是不是通往瑶池的?” 凌敖点头道:“不错,你们那些同伴此刻大概已到达瑶池村落了!” 娇女姚昭男惊讶道:“你一个人回去么?” 凌敖答道:“正是,内人留在中原,她没有跟来!” 娇女姚昭男道:“你有没有骆驼?” 凌敖摇头道:“没有,所以我要借你们一匹骆驼回去!” 娇女姚昭男花容遽变,赶忙飘身挡到他面前,长剑当胸一横,娇叱道:“不行,我不借给你!” 凌敖刹住脚步,凝目冷笑道:“姚昭男,我不杀你已经是你的幸运了,你若再不睁开眼睛,那可怪不得我了!” 娇女姚昭男一瞪眼道:“哼,你以为我怕你么?” 凌敖慢慢拔出宝剑,举步向她迫去,沉笑道:“不怕就来试试,我跟你讲,你有一副美好的脸孔,可别让我在那脸孔上划一剑啊!” 娇女姚昭男听得胆战心惊,不觉一步一步往后退,大声道:“毛大哥!毛大哥!凌敖要抢我们的骆驼,你快——” 凌敖大喝一声,飞身猛扑,一剑便向她脸上点去! 娇女姚昭男自知不敌,不敢出剑招架,一个斜身往旁掠开寻丈,又大叫道:“毛大哥!毛大哥!你们快出来呀!” 凌敖知道宿河神毛一飘等人已听不到她的叫喊声,因此岸然无惧,走去解下挂在一匹骆驼上的水袋,再把水袋挂上另一匹骆驼的腰上,然后牵起那匹骆驼,抬脚便跨上—— 娇女姚昭男突然纵身扑到,劈出一剑攻向他背心,尖叱道:“小贼!你吃我一剑!” 凌敖视如不见,毫不闪避,左脚仍往骆驼跨上去,待得她的剑锋距离背心极近时,猛可反手挥出一剑,但听“锵”的一声暴响,娇女姚昭男的长剑应声断为两截,娇躯被凌敖随手带出的一股劲道震得站立不住,登登登倒退五六步! 凌敖乘机跃上骆驼,双脚用力一夹,骆驼引颈长嘶一声,登时扬蹄向东方沙漠上奔去。 娇女发足急追,两个箭步便追到凌敖身后,扬手将半截断剑用力掷出,厉声道:“下来!” 凌敖挥剑打掉她掷到的半截断剑,哈哈笑道:“姚昭男,你=再跟我穷缠,我真要在你脸上划一剑了!” 娇女姚昭男又气又急,却又不敢空手欺近凌敖身边,只跟=在骆驼后面不即不离地追着,边追边叫骂,气急交迸。 凌敖连连催骑,奔离乱石堆约有里许,娇女姚昭男仍是追赶不舍,凌敖大感精神受威胁,便勒停骆驼掉头怒喝道:“姚昭男,你待怎的?” 娇女姚昭男跟着停步,双手叉腰冷笑道:“只要你还我骆驼,我便不跟你噜苏!” 凌敖一挥宝剑,瞪目吓唬道:“你再跟我噜苏,我一剑宰了你!” 娇女姚昭男一挺胸道:“我不怕,你来宰看看!” 凌敖怒骂一声,飘身跳下,仗剑欲上,娇女姚昭男掉头就跑,凌敖潇然一笑,又复跳上坐骑,娇女姚昭男立刻又跟了过来,凌敖气得脸色发青,瞋目厉喝道:“妖妇,你这是什么意思?” 娇女姚昭男歪头“格格”娇笑道:“今天你才知道我娇女姚昭男不好惹吧?” 凌敖怒吼道:“好,你不怕死就只管跟上来!” 说罢,催骑再进。 娇女姚昭男果然又不即不离地跟着,时而大叫大骂,时而掷沙子,凌敖见她打出沙子,便发掌将它挡开,余则一概不理,一味纵骑向前奔驰。 一逃一追,不知不觉间,身后的乱石堆已经不见了! 娇女姚昭男似已打定主意跟定了凌敖,毫无回头之意,凌敖反替她担心起来,又勒住骆驼回头喝道:“姚昭男,你到底打算怎样?” 娇女姚昭男停步笑道:“用不着多问,除非你把骆驼还我,否则你走到天边,我就跟你到天边!” 凌敖怒道:“你自信能徒步走过几百里的沙漠么?” 娇女姚昭男笑道:“假如我不能的话,你要负责!” 凌敖一怔道:“这是什么话?” 娇女姚昭男挑眉娇笑道:“我的意思是说,你难道忍心看我一个弱女子倒毙在沙漠上么?” 凌敖嗤之以鼻道:“你弱个屁!你若怕死,我劝你还是赶快回头,要想我救你,那是做梦!” 娇女姚昭男扭腰摆出一个美妙的姿势,吃吃笑道:“不,我不相信你凌敖会是一个见死不救的人!” 凌敖甚为气愤,破口大骂道:“你这个不要脸的妖妇,你又要追我,又不敢跟我打,居然还想要我救你,简直放你娘的臭屁!” 娇女姚昭男笑道:“这叫做阴魂不散,现在你该知道我们神弦十一鬼的厉害了吧?” 凌敖狂怒道:“好,如你认为我会救你,欢迎你再跟上来!” 语毕,吆喝一声,纵骑疾进。 娇女姚昭男站着想了片刻,银牙一咬,再度追了上去。 第四十七章 解火毒 魔潭试浴 这一次,凌敖下定决心不再理她,他关心娇妻慕容婉的安危,又因自己服下一颗火毒丹未解,生命操在“瑶池圣母”手中,心情异常恶劣,假如不是他天性善良,早就一剑把她打发了。现在,他觉得不该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一个邪派女子的身上,如果她真要徒步跟着自己,她将无法走完摆在眼前的浩瀚的沙漠,当她精疲力竭而倒下时,那是她咎由自取,与自己无干! 中午到了! 炎热的太阳像一团火球,把沙漠晒得闪烁生光,人行其上,就像走在一片火沙上,娇女姚昭男脸上开始现出汗水,然后不久,香汗湿透了她的全身衣裳,她感到口渴了,因之开口大叫道:“凌敖,给我一些水喝!” 凌敖头也不回,大声道:“不,你渴死了活该!” 娇女姚昭男急了,尖叫道:“听我说,你给我一些水喝,我就愿意回去!” 凌敖大笑道:“不!你跟上来吧,哈哈哈……” 娇女姚昭男骂道:“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你凭什么抢我们的骆驼?你凭什么不给我水喝?” 凌敖充耳不闻,纵骑奔驰不停,骆驼奔跑的速度虽不快,但它像细水长流似的,不疾不徐地前进着,奔过一程又一程,在平坦的沙漠上留下了一条很长很长的足印,这条足印,渗杂着娇女姚昭男零乱的脚步,是的,她的脚步开始零乱了,她像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奴,明知跟着“主人”不会有快乐,但不跟着却又毫无活命的希望,因此她虽然口渴要命,虽然双足被热沙烫得刺痛异常,仍不得不勉强跟下去。 行行复行行,一个下午过去了! 娇女姚昭男仍跌跌冲冲地跟着,边追边骂,边骂边哭…… 凌敖仿佛已忘记她跟在身后,始终不回头看她一眼,也不想停骑休息片刻,一直低头催骑直进! 天,渐渐黑了! “凌敖,凌敖,天呀!你真要累死我么?” 娇女姚昭男的声音在黑茫茫的沙漠上,是那么凄厉,惊恐,哀怨! 漫长的一夜过去了! 朝阳,慢慢由地平线上露了出来! 娇女姚昭男已经无力和凌敖维持一定距离,她一步一步地落后,距离愈拉愈远,终于她看不见凌敖了,于是她发出了最凄厉的声音:“凌敖!求求你!请你停一停……” 一阵风沙迎面吹过,吹掉了她的呼喊,吹倒了她的娇躯,她在沙漠上打了一转,登时昏死过去! 当她悠悠醒转而尚未睁开眼睛时,她感到喉咙清凉无比,这是她在沙漠奔跑了一天一夜中所最渴望之事,她怀疑自己做了梦,可是听到耳边有人在说话,于是,她睁开眼睛一看,这才发觉自己正躺在青溪小姑蒋香苹的怀中,并且身边还站着二十几个人—— 秋神梅盛林,夏神乔大千,五派掌门人和五位随掌门人来的高手,此外还有胭脂虎胡三娘、乔小慧、小龙女及神弦十一鬼! 神弦十一鬼个个垂头丧气,各人佩带在身上的武器都已不见,显然已被秋神梅盛林缴械,正在被“控制”中! 这场面,使娇女姚昭男大为惊骇,她挣脱出青溪小姑蒋香苹的怀抱,失声道:“毛大哥,这是怎么一回事?” 宿河神毛一飘苦笑不语,只望了秋神梅盛林一眼,似在暗示一切“变化”起于秋神这个女人身上…… 秋神梅盛林冷笑道:“姚昭男,你为何昏倒在此?” 娇女姚昭男最怕秋神,一听她发问,连忙答道:“启禀秋盟主,只因昨天凌敖抢了我们一只骆驼,我要求他还我,他不肯,我只好追——” 秋神梅盛林微讶道:“哦,你竟徒步在沙漠上追了一百多里?” 娇女姚昭男俯首讷讷道:“是的,后来……后来因为受不了饥渴,晕倒了!” 宿河神毛一飘一向把娇女视为自己的“禁脔”人物,此刻见她解释得太简单,不由醋劲大发,冲口道:“哼,只怕是碰了钉子吧?” 娇女姚昭男向他一瞪杏眼,怒问道:“碰了谁的钉子?你说……” 宿河神毛一飘冷笑道:“嘿,还用我说么?你自从见了那小子后,就一直念念不忘,连睡觉也喊出他的名字,你以为我不知道是不是?” 娇女姚昭男双手往腰一叉,尖叫道:“知道又怎样?你打算跟我‘切’是不?” 宿河神毛一飘哪里舍得跟她“切”,因而面色一凛,低头不敢再说话了。 秋神梅盛林淡淡一笑道:“姚昭男,你们‘神弦十一鬼’都已被我降服了,你呢?” 娇女姚昭男赶忙收敛凶色,朝她裣衽道:“只要秋盟主不究既往,小妹也愿听盟主的吩咐!” 秋神梅盛林笑道:“那么,你跟着蒋香苹共乘一匹骆驼,快上去吧!” 娇女姚昭男问道:“秋盟主等欲去何处?” 秋神梅盛林手指沙漠上凌敖坐骑留下的那条浅浅的脚印,笑道:“我们将跟着那条脚印走!” 娇女姚昭男大喜,一跃上了青溪小姑蒋香苹的骆驼…… ×      ×      × 且说凌敖在沙漠上奔驰一程后,回头看不见娇女姚昭男跟来,知她多半不行了,心中有些不忍,但想到自己的娇妻此刻正陷在瑶池圣母手中,以及自己腹中的“火毒丹”必须在六天之内设法解掉,是以无心折返去解救一个不值得解救的女人,继续向东方前进! 由于挂在骆驼身上的布袋内有着足够的干粮,凌敖得以不受饥饿的威胁而顺利赶路,这天入夜时,他已赶到哈密城,进入回部王宫中,乌刺特将军闻报出迎,一把握住凌敖双手,热烈地道:“凌侠士,你终于回来了!” 凌敖笑道:“是的,你大概要告诉我一件不幸的消息,是么?” 乌刺特将军大笑道:“哈哈,正好相反,我有一件好消息要告诉你呢!” 凌敖呆了呆,讶然道:“好消息?” 乌刺特将军点头笑道:“正是,天大的好消息!” 凌敖喜道:“可是拙荆回来了?” 乌刺特将军笑道:“不,令师和师母来了!” 凌敖跳了起来,大叫道:“真的?他们在哪里?” 乌刺特将军道:“他们此刻正在上次贤伉偭住过的那间宫房中歇息!” 凌敖做梦也想不到会有这种好消息,一时兴奋得脸也“红”了,掉头便往宫中奔入,一面问道:“他们几时来的?” 乌刺特将军快步跟入,答道:“昨天下午,敝部一个兵士发现一个中年妇人和一个青衫老人走入哈密城,只因那位中年妇人的相貌很像凌侠士形容的令师母,那个兵士就进宫报告,我立刻出宫问他们,那位中年妇人承认自己正是崔忆美,并谓身旁的那位青衫老人是令师春神乐正贤,我便把他们两位请入宫,将你的一切告诉他们……” 凌敖欣喜道:“非常感谢!那么,拙荆是怎样被‘瑶池圣母’捉去的?” 乌刺特将军惊讶道:“啊,令夫人是被‘瑶池圣母’捉去的么?” 凌敖掉头诧声道:“将军不知道此事?” 乌刺特将军道:“不知道,令夫人是前夜失踪的,我们都以为她是去天山找你呢。” 说话间,凌敖已领先奔到上次自己住过的那间宫房的宫廊上,只见师父春神乐正贤和师母崔忆美正双双坐在房外宫廊上的藤椅里,当即一步跳到他们面前跪下,颤声道:“师父!师母你们……” 只觉喉头一窒,底下的话也说不出来,代之而出的是无比喜悦的眼泪! 春神乐正贤和崔忆美均感意外,前者更是惊喜异常,一把拉近凌敖急问道:“听说你去了瑶池,是怎么逃出来的?” 凌敖拭去眼泪,定住了激动的心情后,方才把自己与师母在沙漠上遇风失散后的一切经过说出,当说到瑶池圣母及那个瑶池村落的天衣教徒全部中毒死亡时,春神乐正贤惊跳了起来,骇然道:“啊,竟有这等事么?” 凌敖叹息道:“后来又起了变化,弟子和小龙女把瑶池圣母掩埋了后,隔了三天,秋神梅盛林等一行十四人来了,他们说在进入天山时接到了瑶池圣母的一封信,弟子推算之下,发觉他们接信那天,瑶池圣母已死了两天,大家都觉得奇怪,就进入瑶池村落把瑶池圣母的坟墓掘开,只见地下已没有瑶池圣母的尸体,而被埋的竟是小龙女。” 春神乐正贤满脸惊奇道:“小龙女被活埋了?” 凌敖道:“是的,好在发现及早,秋神将她救活了,可是她也说不出是谁攻击她的,当然,攻击她的人必是瑶池圣母无疑——” 崔忆美脱口惊呼道:“啊,瑶池圣母复活了?” 凌敖道:“说她复活,倒不如说她原先为‘假死’来得恰当,因为当我们把瑶池圣宫烧毁后,在宫中发现了一条秘道,里面留有一张信笺,上面写着说:‘凌敖:本圣母原不想找你麻烦,后知小龙女给你服下一颗火毒丹,因此决定跟你来一次交易,当你接到此信时,本圣母大概已带着你的娇妻慕容婉到达星星峡,如果你想活命及救你娇妻性命,可在六天之内赶到星星峡讨取解药,但有一个限制,如你带别人来,本圣母马上撕票,余者面谈’,由此可知瑶池圣母原先的中毒是假的!” 春神乐正贤惊诧道:“但她为何要毒死自己人呢?” 崔忆美接口道:“这是令人不解之一,还有一点,她既然假死在前,可见她有意‘隐没’自己,又为何要发信给秋神和你呢?” 凌敖道:“这两点疑问,弟子等都曾想过,也都得不到一点结论,只好留待见到她本人时,再向她请教奥秘了!” 春神乐正贤起身踱步,满面疑惑地道:“怪事!怪事!想不到天山瑶池竟会发生这种怪事……” 崔忆美凝眸轻注凌敖,问道:“孩子,小龙女既给你‘火毒丹’吃,她应该备有解药才对,你为何不向她要?” 凌敖苦笑道:“她的解药已被瑶池圣母暗中没收去了!” 崔忆美“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这可真麻烦哩!” 凌敖问道:“师母,那天我们在沙漠上失散后,弟子和婉妹曾在沙漠上找寻很久,都不见您老人家的踪迹——” 崔忆美不待他说完,含笑答道:“说来你也许不相信,那天师母是被一只巨雕救离暴风圈的!” 凌敖一呆道:“巨雕?” 崔忆美点首笑道:“是的,它是一只生存在沙漠上的巨雕,双翅张开足有一丈长,师母在暴风中颠行时,它突然飞来了,以为师母是可吃的东西,师母乘机抓住它的翅膀,然后翻上它背部,它吓得怪叫,直往空中冲去,脱出暴风圈后,它连连在空中翻筋斗,企图将师母摔掉,后来它知道没办法摔掉我了,就载着我到处乱飞,一连飞了一天一夜,最后它知道我不会伤害它,便不再表示反抗,当时我希望它载我飞上天山瑶池,可是不知道如何??它表达,后来,正当它飞得精疲力竭时,突然发现前面不远有一座高大的山脉,它就一直向山脉俯冲下去,大概它太疲倦之故,一飞落山中,竟倒在地上站不起来,我把它抱到一滩泉水边,弄了些清水给它喝,不久又打到一只山鹿,给它吃了许多鹿肉,它体力恢复了,但它已不想离开我,居然跟我表示亲热起来——” 凌敖犹如聆听神话,又是惊奇又是兴奋,急问道:“后来师母是怎么和师父见面的?师父腹中的‘火毒丹’又是怎么解的?” 春神乐正贤笑道:“别着急,昕你师母慢慢说下去吧。” 崔忆美由藤椅边的茶几上端起一杯清茶,轻啜了一口,笑道:“后来,师母方知那座山名叫巴尔库山,位在哈密之北,当时师母因分不出东西南北,便打算等太阳偏西时再乘巨雕下山,于是师母就带着巨雕在山中闲荡,无意间走到山中一处瀑布潭边,巨雕见有水可戏,就展翼飞落潭中戏水,哪知才盏茶工夫,巨雕突然悲啼一声,飞上潭边倒在地上发抖,师母以为它中了什么剧毒,上前为它察看,手指触到它的羽毛,发觉它浑身冰凉无比,好像摸着一块冰似的,师母立刻知道那潭水有异,走近潭边伸手一摸,果然潭水异常冰凉,手掌浸在水中不到一会儿,就有被冻麻的感觉,师母心中很惊奇,当下就脱下外衣拭去它身上的水渍,再运气为它推拿一番,正想离开那儿,忽见由瀑布底下的一块巨石后爬出一个老人来! 那老人年约六旬,穿着一件破烂而沾满泥土和水渍的黑衫,他爬出巨石时,气力似已用尽,只见他浑身发着寒颤,勉强爬到潭边,就仰躺在地上喘气不已! 我看了觉得奇怪,便上前问道:‘喂!你怎么啦?’ 那黑衫老人连睁开眼皮的力气都没有,只吐出异常虚弱的声音道:‘冷——冷……冷……’ 师母见他模样很痛苦,就把他扶起来,右掌按上他的背心灵台穴,开始为他输气,哪知才运行一匝,突然发觉黑衫老人竟能自动吸取师母的真气畅流全身,并且配合得非常之好,师母甚是吃惊,因为师母运出的‘凤凰心法’内功,普天之下,除非对方也身负‘凤凰心法’内功,否则绝无一人的内功能与师母配合运行,因而突然间,师母明白他是谁了,等到他面色转红时,师母便收掌笑问道:‘喂,你是谁?’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似在平定激荡的心情,然后轻轻答道:‘忆美,这世界说大也真大,说小也真小啊!’ ‘唉,你竟老了这么多,使我都认不出你了!’ ‘是的,岁月催人老,而我除了岁月之外,还有别的因素……’ ‘我听凌敖说你已经去天山瑶池领罪,便同凌敖和慕容婉赶来,怎么你会在此地呢?’ ‘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我已经领受瑶池圣母的处罚了!’ ‘她要你在此受寒冻之苦?’ ‘不,她给了我一颗火毒丹吃,它是一种可以燃烧的东西,用腊壳包装着,服后十日,腊壳溶解,火毒丹便告发作,它将烧烂我的肚肠,瑶池圣母以为这样一来,我便不敢不服从她的命令,但我不管许多,当天晚上,我乘他们天衣教都在明月台上狂欢时逃了出来,我原想赶去天竺寺求救,因第一世的瑶池圣母出身于天竺寺,可能该寺有解药可解火毒丹,可是地方太远了,约有二十多天路程,要经过几处沙漠地带,我忖度无法在十日之内赶到天竺寺,就决定到此冒险试试,这个瀑布潭名叫“寒魔潭”,潭水奇冷澈骨,也许可以抵制火毒丹的发作,为此我已经在潭中浸浴了三次。咳……这潭水实在够冷,我虽然运出毕生功力,仍无法阻止寒气功入心脏,因此每次我只能在水中停留半个时辰……’ ‘能不能抵制火毒丹?’ ‘还不知道,明天中午已是火毒丹发作之时,是死是活,明天就可分晓了。’ ‘你为何不跟瑶池圣母拼一拼?’ ‘哈,那是绝对办不到的,她武功高得令人难以想象,我要接她二十只怕都很难呢。’ ‘这么说,她是无人能治了?’ ‘这也不然,假如我完全练成了‘凤凰十八式’,你也在场的话,也许我们可以胜她……’ 第二天中午,估计火毒丹即将发作,你师父便又下潭浸浴,师母一刻不离地守在他身边,果然不久,你师父的面上起了痛苦的表情,但那种痛苦似乎并不很厉害,过了半个时辰,你师父的痛苦消失了,他样子很高兴,有气无力地说:‘成了,这寒魔潭的冷水果然可以抵制火毒丹,我乐正贤终于挽回一条命啦。’” 凌敖听到这里,不禁雀跃道:“既然如此,弟子也可以去‘寒魔潭’浸一浸了!” 春神乐正贤含笑答道:“是的,但可惜你的遭遇并不如为师的单纯,因为你必须在三天之内赶到星星峡解救婉儿!” 凌敖一想正是,不觉嗒然道:“对,弟子必须去解救婉妹……” 崔忆美笑道:“明天一早,我们同你去看看,我不相信瑶池圣母是个三头六臂的婆子。” .凌敖道:“这不行,她说明如我带同帮手去,便要把婉妹杀死。” 春神乐正贤笑道:“这么说,她既对你有所要求,必也不敢做得太绝,我们到了那地方再见机行事——” 他话未说完,蓦地双目射出锐厉精光,转对宫廊外的黑暗花园沉喝道:“什么人?” 乌刺特将军面色一变,拔出钢剑便要冲去,春神乐正贤忙伸手拉住他说道:“别过去,他们出来了!” 第四十八章 救娇妻 单骑赴约 一言甫毕,只见那片黑暗的花园内,人影憧憧出现,走出二十几个人来,同时听得一个女人的声音脆笑道:“乐兄好灵的耳朵,梅盛林服矣!” 声落,人已到达廊外,正是秋神梅盛林,五派掌门人及神弦十一鬼等二十四人! 春神乐正贤以惊奇的眼光环望众人一遍,继而哈哈大笑道:“梅女士过奖了,老实说,乐某人只听到有二十二人走进花园,却不知竟有二十四人哩!” 夏神乔大千接口怪笑道:“哈哈,乐兄毕竟原性未改,还是喜欢给人戴高帽子啊!” 春神乐正贤为乌剌特将军介绍众人,后者十分高兴,连忙领众人到一间大宫厅上落坐,吩咐宫女摆设酒席,忙乱一阵,宾主方才安静下来。 秋神梅盛林笑道:“乐兄,听令徒说你吃了瑶池圣母的一颗火毒丹,如今怎么好好的呀?” 春神乐正贤遂将经过情形说了一遍,最后笑道:“梅女士是否打算去星星峡?” 秋神梅盛林看了凌敖一眼,点首笑道:“正是,令徒不愿我们同行,我们只好在后面悄悄跟踪!” 春神乐正贤莞尔道:“小徒爱妻心切,怕她遭了瑶池圣母的毒手,故不敢与你们同行,这一点值得同情!” 秋神梅盛林道:“当然,所以我们打算让他先跟瑶池圣母谈谈,如令徒无法接受瑶池圣母的条件,我们再现身帮他的忙!” 春神乐正贤道:“愚夫妇也准备这样做,明天我们大伙儿一道动身吧!” 夏神乔大千笑道:“乐兄,冬神司寇丹已死了,对此你有何感想?” 春神乐正贤叹道:“他死得未免太不值,以他那样一个野心勃勃的人物,竟肯投入天衣教屈居人下,委实出乎乐某人意料之外!” 夏神乔大千道:“是啊,虽然他是个老混蛋,但他是我们四神之一,他这一死,以后叫谁来接替‘冬神’之位呢?” 春神乐正贤慨然道:“让它虚悬也好,乐某人对这种名位之争,实已不感兴趣!” 秋神梅盛林道:“那么,再过三天便是立冬之日,届时我该把‘盟主金印’移交给谁才好?” 夏神乔大千道:“如无其他变化,自然应该移交给乐兄!” 春神乐正贤苦笑道:“我是春神,怎好在冬天里上任?” 少林掌门方丈一心大师插口笑道:“这世界如无冬天,不是更好么?” 夏神乔大千别头笑问道:“夏天你喜欢不喜欢?” 少林掌门方丈一心大师合掌道:“阿弥陀佛,夏天虽无春天好,总比冬天强些!” 胭脂虎胡三娘不悦道:“这么说来,我家汉子只比冬神司寇丹强一些而已么?” 一心大师颇为困窘,笑笑道:“乔大嫂请莫生气,老衲只是跟乔老施主说说笑话罢了!” 正说着,一群宫女端着酒菜鱼贯而入,乌刺特将军即请众人入席,一心大师和无为上人因为吃素,不愿入席,乌刺特将军忙命宫女另置一桌素菜,其余众人因连日在沙漠上奔波,吃的都是干粮,这下佳肴当前,不觉食欲大动,当下谁也不客气,入座便狼吞虎咽起来。 这天晚上,众人就在回部王宫住宿,一夜无事而过。 翌日早晨,春神乐正贤即命凌敖改乘健马直奔星星峡,他和众人则骑着骆驼离开回部王宫,随凌敖之后出发…… 凌敖骑着一匹乌刺特将军赠送的黑毛千里驹以“一泄千里”之势,朝星星峡直奔而来! 哈密距星星峡约五百里,其间有沙漠有草地,凌敖所乘的千里驹虽有日行千里之称,毕竟是夸张之词,他马不停蹄地急赶,到了这天午夜时分,方才赶到星星峡。 星星峡在新疆哈密县东南四百九十五里处,与甘肃安西县接界,峡中乱石杂落,星罗棋布,故以“星星”为名,全长约三十余里,曲折如羊肠,为由甘入新之要隘,人行其内,犹如进入迷魂阵中,举目尽是奇形怪状的石林,令人为之眼花缭乱! 凌敖来到峡口,时正午夜,天上无月,峡中黑黝黝的,他把千里驹拴在一支石笋上,然后掩行入峡,一路沿着巨石悄悄前进! 他不知道瑶池圣母藏身于峡中何处,但总觉要想救婉妹脱险,最好的办法是不要让瑶池圣母先发现自己! 因此他每进入一段,便停下静听一会,确信前面四丈内无人潜伏,再起身前进。 约莫进入二三里,依然未发现一点敌踪,凌敖不由暗忖道:“这条星星峡有三十多里长,也许瑶池圣母还在前面很远的地方,我却在这里穷紧张,呸!” 正想挺直腰杆大步走出,蓦听峡中“嘿”地飘来一声冷笑! 阴恻恻,冷冰冰,宛如一把犀利的匕首,斗然由凌敖胸口刺过! 凌敖吃了一惊,连忙窜入一面巨石后,探头向前窥望,由于夜黑,什么也看不见,再凝神静听,也听不出一些异响,于是决定再向前进,哪知身形刚刚移动了一下—— “嘿!” 又一声冷笑飘了过来! 这时凌敖已明白自己的企图失败了,于是不再隐藏身形,起身步出巨石,高声道:“瑶池圣母,你出来吧!” 一片阴而尖锐的怪笑随风飘到:“嘿嘿,好小子,本圣母叫你单独来,你怎地又带人来了!” 声音响在峡中,回音袅袅,有如鬼哭神嚎,令人为之毛骨悚然! 凌敖倾耳凝听,仍分辨不出她躲身之处,当下又高声道:“你别疑神疑鬼,我没有带一个人来!” 瑶池圣母厉笑道:“嘿嘿,当真没有么?” 凌敖道:“真的没有!” 瑶池圣母冷笑道:“你说没有,本圣母却已看见他们入峡来了!” 凌敖装迷糊道:“哦,他们是谁啊?” 瑶池圣母道:“夏秋二神,胭脂虎母女,五派掌门人及随来的五个高手,一共是十四人,你以为本圣母好欺骗是不是?” 凌敖心中暗吃一惊,但继而一想,果真他们来了,那应该是十六人或二十人,而绝非十四人,师父师母和神弦十一鬼是她离开瑶池时没有见过的人物,现在她说十四人,正足以表示她在捕风捉影,拿话试探自己的反应,因之便笑道:“哈哈,我说没有就没有,你用不着捕风捉影,我看我们还是赶快来进行你所谓的‘交易’如何?” 瑶池圣母沉默半晌,然后又怪笑道:“好,你知道本圣母要提出什么条件?” 凌敖道:“不管什么条件,你先得让我见到拙荆,然后大家才好说话!” 瑶池圣母道:“可以,你过来吧!” 凌敖运目搜视,问道:“你们躲在何处?” 瑶池圣母道:“你先向前走上三丈,本圣母再告诉你!” 凌敖依言走上三丈,再运目搜索,所见尽是奇形怪状的巨石,哪有瑶池圣母的一点影子,因又大声道:“我已走来了,底下该怎么走?” 瑶池圣母笑道:“此刻在你面前是不是有一颗像屏风的巨石立着?” 凌敖点头道:“不错,怎么样?” 瑶池圣母道:“你由那颗巨石的左边走入,再向前走九步!” 凌敖不假思索由巨石左边进入,只见眼前又立着许多屏风般的巨石,高低不一,极是错综复杂,当下向前踏上九步,身已入巨石林中,四顾仍不见瑶池圣母,心甚不快,沉声道:“喂,丑婆子,你弄什么玄虚?” 瑶池圣母道:“稍安毋躁,现在向右横跨三步,再向前走七步!” 凌敖怒哼一声,如言横跨三步,又前行七步,冷冷道:“底下又该怎么走?” 瑶池圣母怪笑道:“就到此为止吧!嘿嘿,你可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么?” 凌敖微哂道:“在一个阵中!” 瑶池圣母大笑道:“一点不错,你已进入本圣母布下的‘天星阵’中了!” 凌敖冷笑道:“这不值得大惊小怪,现在你该让我瞧瞧拙荆吧!” 瑶池圣母又笑道:“抬头,右边看!” 凌敖心头一震,急忙抬头向右望去,赫然发现瑶池圣母手抱婉妹端坐在三丈外的一支石笋上,婉妹看似穴道受制,神色憔悴,珠泪涔涔,说不出一句话来,凌敖一见之下,又怜又急,禁不住大喝一声,飞身猛扑过去。 瑶池圣母怪笑一声,抱着慕容婉疾窜而落,钻入“天星阵”中,瞬即不见! 凌敖扑到那支石笋前时,已看不见她的踪迹,一时惊怒交迸,大喝道:“丑婆子!你到底打算怎样?” 只听阵中瑶池圣母“咭咭”怪笑一阵,道:“你乖乖站好,本圣母自会告诉你!” 凌敖无计可施,只得站着不动,沉声道:“你说吧!” 瑶池圣母道:“很好,你们夫妻的性命已操在本圣母手中,要是你们想活命,唯一的办法就是念出‘凤凰心法’的诀言和使出‘凤凰十八式’的架式,等本圣母完全领悟后,便把慕容婉还给你,同时给你一颗‘火毒丹’的解药!” 凌敖不禁面色一变,他做梦也想不到瑶池圣母会提出这个条件,这的确是一个最苛刻的要挟,以她瑶池圣母的一身修为,只怕天下已无人能胜,在未来的争斗中,正派一方赖以致胜的就是“凤凰十八式”,而她现在要挟自己交出“凤凰心法”和“凤凰十八式”,正是一着“抽薪止沸”之计,自己怎么答应她呢? 心中惊骇未已,只听瑶池圣母又冷笑道:“嘿嘿,小子,如本圣母猜得不错,夏秋二神和五派掌门人等即将赶到,因此,你已没有考虑的时间,愿否都一句话!” 凌敖急得满头冒冷汗,大声道:“假如我不答应呢?” 瑶池圣母道:“这很简单,本圣母数到‘三’时,你便可来替你妻子收尸!” 说着,开始念了起来:“一!” “二!” 凌敖心如刀割,惊叫道:“好,我答应你便了!” 瑶池圣母发出满意的怪笑道:“你先念出‘凤凰心法’的诀言,但我警告你,本圣母功参造化,胸罗万象,如你敢在诀言里作弊,小心你妻子的性命!” 凌敖暗叹一声,默念道:“师父师母,弟子万想不到瑶池圣母会提出这个条件,如今为了救婉妹的性命,也顾不得许多了,但望你们原谅弟子的过失,俟弟子救出婉妹后,弟子愿以一命相拼,无论如何也要设法杀死瑶池圣母,追回绝学……” 那瑶池圣母没听见凌敖即时念出内功诀言,立刻怒叱道:“小子你还不念出来么?” 凌敖又暗叹一声,开口缓缓道:“听着,所谓‘凤凰心法’,顾名思义,你该知道那是一门必须夫妻相合共练的一种内功,凤者,雄也,凰者,雌也,亦即阴阳之谓,夫阴阳者,动静也,阳盛则消于阴,阴盛则息于阳,阴消阳为逆,阳息阴为顺,顺以继往,逆以开来,是故乾坤为门,震兑相成,巽艮相节,坎离为根,无始无终,盖人身有四肢五脏九窍三百六十六节奇经八脉,其神则主于心,其气则藏于丹田,聚于气??,其精则藏于肾,发于命门,化精为气,化气为神,化神为灵……” 凌敖因慑于她的威望,一点也不敢作假,当真一五一十地把一门武林至高无上的“凤凰心法”念了出来。 他足足念了顿饭工夫,方才把一篇内功诀言念完,瑶池圣母似已听入神,沉静好半天之后,这才开口道:“何谓震兑相成?” 凌敖道:“震为阳之动,兑为阴之成,成而又动,动而又成。” 瑶池圣母大喜道:“又何谓巽艮相节?” 凌敖道:“巽为阴之和,艮为阳之静,和而能合,静而又行,如此运动不息,循环前进,故无始终。” 瑶池圣母又沉默了好一会,再追问道:“每日何时修练为宜?” 凌敖道:“时间不拘,于子夜行之最佳!” 瑶池圣母道:“好,现在你开始使出‘凤凰十八式’吧!” 凌敖沉忖有顷,断然道:“不,你先把拙荆放过来,我再施展‘凤凰十八式’给你看!” 瑶池圣母笑道:“这不行,本圣母若把慕容婉还给你,万一你不肯怎么办?” 凌敖怒道:“我一条命还操在你手中,怎会不肯?” 瑶池圣母笑道:“那可难说,也许你为了要保住绝学,不惜一死也说不定!” 凌敖恨声道:“但我使出‘凤凰十八式’给你看后,要是你不肯放还拙荆及不给我解药呢?” 瑶池圣母道:“放心,本圣母发誓不食言就是了!” 凌敖轻“哼”一声道:“只要看你狠心毒杀九百多个教徒的手段,我对你的誓言不感兴趣!” 瑶池圣母嘿嘿笑道:“这么说,在本圣母未将慕容婉还你之前,你是不肯使出‘凤凰十八式’的了!” 凌敖点头道:“不错!” 瑶池圣母道:“好,我真替你可惜,现在你听听你妻子的哀号吧!” 凌敖大惊道:“丑婆子,你想怎样?” 瑶池圣母不答话,过了一会,忽听慕容婉痛呼起来,听音不大,似在极力忍受,但也许瑶池圣母施予她的手法十分残酷,令人无法忍受,只听她由痛呼而哀号,愈叫愈大声,最后竟嘶声大呼道:“天呀,我受不了,让我死吧,啊唷……哦……” 凌敖双目尽赤,厉喝一声,仗剑循声扑过,哪知“天星阵”奥玄无比,他一扑到婉妹哀号之处,却听声音已在身后,返身再扑,又听声音已在左方三丈之外,总之,不管凌敖扑到哪里,婉妹的哀号声总在他身边数丈外,飘忽莫测,如梦如幻! 慕容婉的哀号愈来愈凄厉,凌敖为之胆战心惊,不敢再追赶搜索,连忙刹住脚步暴吼道:“丑婆子你住手,我答应你便了!” 瑶池圣母尖声怪笑道:“嘿嘿,你要是早些答应,尊夫人不就可以避免一场分筋错骨之苦么?” 旋即慕容婉由哀号转为呻吟,大概瑶池圣母已停止施刑,只听她虚弱地哭呼道:“敖哥,你不要答应她,她不是——” 话声倏然而住,显然被瑶池圣母蒙住嘴巴! 凌敖惊问道:“婉妹,你说她不是什么?” 瑶池圣母冷笑道:“小子,别浪费唇舌,开始施展你的‘凤凰十八式’吧!” 凌敖好像一只斗败了的公鸡,垂头轻叹一声,把宝剑收到肘后,挺直身躯,然后右手一抬,展如凤翼,开始缓缓施起第一式“凤凰来仪”起来。 第四十九章 平地坠落五里雾 天星阵静悄悄的,不用说,瑶池圣母已在聚精会神记下凌敖的每一个动作! 就在凌敖一式“凤凰来仪”即将使完之际,蓦地里,一缕蚊鸣般的细语传入了他的耳朵:“敖儿,别那么老实,把它渗入一些沙子吧!” 春神乐正贤的声音! 凌敖心中大喜,当下招式暗变,原该向右跨出半步,他则站立不动,剑势原该向上冲剌,他则向下削出,接着慢慢收剑,表示第一式完了。 春神乐正贤的“传音”细语又传了过来:“对!就是这样,等下你施展第二式时,动作愈慢愈好,你懂得为师的意思么?” 凌敖自然懂得师父的意思,微微把头点了两下。 瑶池圣母笑道:“哦,第一式完了?” 凌敖答道:“嗯,现在我使出第二式,你须要注意看好!” 瑶池圣母急道:“且慢,第一式叫什么名称?” 凌敖道:“凤凰来仪!” 瑶池圣母道:“好,继续演下去!” 凌敖手中宝剑慢慢举起,右脚慢慢踏出,又开始施展第二式“凤凰和鸣”。 当然,这一次的动作更慢,而且每一动作都故意使歪了几寸。 宝剑的光芒在黑暗中慢慢闪动,由上而下,由左而右,宛如蜗牛在慢吞吞地游行…… “嘿!” 蓦地,一声厉叱打破了黑夜的寂静,那是瑶池圣母的声音。 接着,天星阵中起了一片震天价响的呐喊,毫无疑问,春神乐正贤等人业已展开攻击了。 凌敖立即飞跃上一块巨石上,只见阵中人影倏闪,正想飞身扑去,蓦见一条黑影手抱一人电射而至,尚未瞧清来人为谁,已听瑶池圣母尖叱道:“小子,这是给你的解药,拿去吧。” “呼”的一声,一粒“小东西”迎面打到。 凌敖急忙身形一偏,伸手接住,一看果然是解药,立即转身猛扑大喝道:“丑婆子站住,还我妻子来。” 喝声起处,瑶池圣母已在五丈之外。 但见远处一座巨石后,突然冒出崆峒派的牧野叟曲江,他劈出一掌攻向迎面飞到的瑶池圣母,暴喝道:“妖婆站住!” 瑶池圣母身势不停,右掌箕张,隔空疾抓而出,只听牧野叟曲江惨叫一声,仰身便倒,摔落石下去了。 与此同时,数条人影由阵中纵起,那是春神乐正贤夫妇,秋神梅盛林及五派掌门人,他们一个个身如脱弓之矢,向前急追。 凌敖衔尾紧追,一面大叫道:“师父快截住她!她把婉妹带走了!” 但是,尽管春神乐正贤等人都已使出毕生功力用在脚下,其快有若电掠,然而瑶池圣母脚下之快更不在他们之下,只见她手抱慕容婉飞奔于巨石林上,一跨便是三丈余,几个起落,即消失于黑茫茫的夜色中! 春秋二神及崔忆美功力高于五派掌门人多多,他们很快就把众人抛在身后,一眨眼也没入黑暗中,直追而去。 凌敖功力与五大门派掌门人相伯仲,无法赶上师父师母等三人,只跟着五派掌门人在后面穷追,一口气追赶二十多里,竟追出了星星峡! 出得星星峡,已是甘肃地界,眼前山峦横卧,一片黑黝黝的,瞧也瞧不清,凌敖驻足道:“要命,不知家师他们往哪一方向追去的。” 少林掌门方丈一心大师道:“有令师夫妇和秋盟主追去,谅那瑶池圣母也很难对付,咱们不如在此等候如何?” 凌敖正要回答,忽见远处一座山坡上有三点黑影疾奔过来,不由精神一振,举臂遥指道:“看!是不是家师他们回来了?” 话声甫落,那三条黑影业已奔到近处,一看然是春秋二神及崔忆美,凌敖连忙趋上前急问道:“师父,那丑婆子逃掉了么?” 春神乐正贤一闪而至,頷首叹道:“是的,我们追出峡时,已经不见她的人影……” 秋神梅盛林发牢骚道:“唉,这都因为天色太黑,否则她哪里逃得掉!” 凌敖心乱如麻,仰天悲呼道:“天!这可怎么办啊!” 春神乐正贤脸容一正,含着鼓励的语气道:“别着急,等天亮时,我们再分路找寻,为师不相信她没有一些足印留下来!” 崔忆美笑道:“孩子,刚才在峡中,师母好像听见她把解药丢给你,有没有?” 凌敖这才想起左掌心里还捏着瑶池圣母丢给自己的解药,当即展开手掌细看,惊诧道:“这确是解药无疑,可是她为什么又愿意给我?” 崔忆美淡淡一笑道:“道理很简单,她怕你毒发死后,无人能教她‘凤凰十八式’!” 凌敖一想不错,但又发疑道:“唔,她不会逼婉妹教她么?” 崔忆美道:“婉妹若知道瑶池圣母没有给你解药,她也一定不想活下去,当一个人决心离开人间时,任何酷刑对他都是白费的!” 凌敖觉得有道理,暗忖婉妹在短时间内大概不致有生命危险,当下转对崆峒派掌门人追云叟古逸风道:“古掌门人,刚才晚辈好像看见贵派曲老前辈失手于瑶池圣母之下……” 崆峒派掌门人追云叟古逸风轻叹一声道:“是的,但愿只是受了一点伤……” 一言未了,蓦闻峡道中响过来一片杂乱的马蹄声,众人转身一望,只见第一个由峡道中乘骑驰出的是夏神乔大千,他身后是神弦十一鬼及八匹骆驼,再后是胭脂虎胡三娘、乔小慧、小龙女,最后是少林无为上人、武当笑道人、华山瘦判官蒋永、昆仑寒林隐士宋欣夫,后者双手横抱着牧野叟曲江,一行十八人走出峡道,寒林隐士宋欣夫跳下骆驼,把牧野叟曲江放落于崆峒派掌门人追云叟古逸风面前,抬头叹息道:“古掌门,令师弟不幸逝世了!” 追云叟古逸风面色一变,默默蹲身下去,伸手摸摸师弟的心房,发觉心脏已经停止跳动,当即解开他的胸襟,赫然发现他胸口上有五点紫黑色的伤痕,形同一朵梅花! 众人一瞧之下,均不禁惊呼出声,秋神梅盛林转对春神乐正贤冷笑道:“乐兄,想不到瑶池圣母也会雪花指!” 是的,雪花指乃是冬神司寇丹震慑武林的独门绝艺,而牧野叟曲江明明是死在瑶池圣母之手,这就是使众人惊骇的原因! 春神乐正贤苦笑道:“就我所知,瑶池圣母对冬神司寇丹的‘雪花指’一窍不通!” 秋神梅盛林道:“既如此,乐兄认为曲老死于何种手法?” 春神乐正贤道:“雪花指!” 夏神乔大千笑道:“哈哈,乐兄,你在跟我们打什么谜语啊?” 春神乐正贤摊手苦笑道:“这谜语不是我打的,而是瑶池圣母——” 小龙女忽然插口道:“不,我听她的声音有点不对,只怕她不是我们圣母咧!” 众人一听大惊,秋神梅盛林望她急问道:“那么,你看她是谁?” 小龙女摇摇头道:“我不知道……” 秋神梅盛林又问道:“当真她的声音不像你们圣母么?” 小龙女点头道:“是的,我们圣母最不喜欢发出那种阴森凄厉的怪笑,她说那种怪笑一出口,即使你有沉鱼落雁之美,人家也要敬鬼神而远之了!” 秋神梅盛林颔首沉吟半晌,再转对春神乐正贤露出征询的目光道:“乐兄,难道刚才那个瑶池圣母竟是‘冬神司寇丹’乔装的不成?” 凌敖抢着答道:“不,冬神司寇丹已经死了!” 秋神梅盛林脆笑道:“孩子,以后你如对某一具尸体动了惻隐之心,在把他掩埋之前,最好先把他肢解!” 凌敖一怔道:“哦,秋盟主怀疑‘冬神司寇丹’假死?” 秋神梅盛林笑道:“要不然,你以为司寇丹的阴魂会借瑶池圣母之手打出雪花指么?” 凌敖低头沉思道:“如此说来,瑶池村落的九百多人可能就是‘冬神司寇丹’毒杀的,但瑶池圣母的尸体怎又不见了呢?” 夏神乔大千道:“这当然是‘冬神司寇丹’的一招诡计,他要把我们引入五里雾中!” 凌敖道:“可是他刚才为何要使用‘雪花指’对付曲老前辈?这何异不打自招!” 夏神乔大千笑道:“哈,他司寇丹有多大能耐?看见我们春夏秋三神突然出现,其紧张的心情概可想见,为了急于脱逃,自然会在仓皇间打出了他的看家本领!” 小龙女像想起什么,抢口接道:“一定是‘冬神’不错,因为那天我们圣母中毒死后,我发现我们圣母的一册‘大乘金刚秘笈’失窃了!” 春神乐正贤眉头一皱道:“哼,我早就不太相信‘冬神’会甘心投入天衣教屈居人下,如我们的猜测不幸而言中,以后后患无穷矣!” 夏神乔大千摩拳擦掌道:“趁他尚未练成‘大乘金刚秘笈’中的武功前,咱们去齐天堡跟他斗斗如何?” 秋神梅盛林道:“对,听说齐天堡威镇关内外,堡中步步机关,十分厉害,我早想去领教一番。” 当下,凌敖取出解药让小龙女鉴定无误,便把它服下,崆峒派掌门人古逸风就在峡口附近掘了一块地,忍痛将师弟牧野叟的尸体埋下,不久,天已破晓,众人于是跨上骆驼,望东前进。 由星星峡至长城马兰关外的雾灵山,远达四千余里,因此众人不能做急赶路,决定以“晓行夜宿”的速度慢慢而行。 这天中午,众人来到一处村镇,把骆驼换了马匹,在一家菜馆草草吃过中饭,然后继续上路。 入夜时分,抵达安西县城,秋神梅盛林在一家“龙凤”古栈下了马,边地客栈设备简陋,没有上房,众人只得分睡三间通铺,春夏二神及凌敖、宿河神毛一飘、五派掌门人睡一间;少林无为上人、武当笑道人、华山瘦判官蒋永、昆仑寒林隐士宋欣夫、圣郎叶歌山、白石郎宇文康、采菱童鲁子平、明下童陈孔、同生童阴小山九人同睡一间;崔忆美、秋神梅盛林、胭脂虎胡三娘、乔小慧、小龙女、娇女姚昭男、青溪小姑蒋香苹、湖就姑赵秀卿、姑恩金谷花八女同睡一间,一夜无事而过—— 不,天亮时,秋神梅盛林第一个由床铺上翻起,突然发现房中一堵土壁上钉着一张字柬。 用以钉字柬的是一根草茎,深深插入土壁,只留一寸在外面,刚好钉住字柬,足见“来人”功力之深厚老到! 秋神梅盛林面色遽变,一步跳到土壁下,伸手拉下字柬,只见上面写着数行墨字:“武林三神大鉴:尔等‘春夏秋冬’四神轮流持掌武林数十年,功过如何,余不欲过问,惟武术一道,代有新创,达者为师,余苦练绝学三十年,自觉稍有所得,今适逢秋盟主卸任在即,今日午后,余将在万佛峡候教,若冬神司寇丹莅临,则余亦愿与之一较高下,若余侥幸获胜,希望取冬神之位而代之,若不分胜负,则余虽不得插足于‘春雨、夏雷、秋风、冬雪’四季,亦希望能以‘龙卷风’悠游于四季之间,盖‘龙卷风’之风,地不分东南西北,时不分春夏秋冬,其来也突然,其去也迅捷??与‘秋风’之风终有差别,未知秋盟主及春夏冬三神能予见容否?未形成的龙卷风敬上”。 读完字柬,秋神梅盛林又是惊奇又是迷惑,她拿着字柬发了一会呆,然后开门走出,刚走到春夏二神房门外,已听到夏神乔大千在房中哈哈大笑道:“龙卷风?哈哈,有意思,有意思,这位仁兄真乃雅人也!” 秋神梅盛林推门而入,接口笑道:“原来两位也接到字柬了?” 春夏二神及五派掌门人均已起床,一见秋神入房,立即起立招呼,夏神乔大千笑道:“梅女士,你也接到了么?” 秋神梅盛林一扬手上字柬,笑道:“正是,我梅盛林成名以来头一次栽了跟斗,让人把字柬投入房中都不知道!” 春神乐正贤笑道:“也是钉在壁上的吧?” 秋神梅盛林道:“不错,是由小窗口打进来的,来人功力值得一赞,乐兄对这件事的看法如何?” 春神乐正贤道:“武林浩瀚如海,天资聪慧的人自然不少,大概这位‘未形成的龙卷风’仁兄自有了惊人的成就,因不甘寂寞,想出来扬名天下出出风头吧?” 秋神梅盛林冷笑道:“乐兄认为这样单纯么?” 春神乐正贤道:“也许不,但现在还无法证明对方另有他意,我们只好先如此猜测了。” 秋神梅盛林道:“我却觉得,对方一定有问题……” 春神乐正贤注目问道:“梅女士有何发现?” 秋神梅盛林摇头道:“没有,我只是感觉对方不是个单纯人物,道理何在,我也说不上来!” 夏神乔大千笑道:“梅女士,这是在下第一次看见你对一件事如此表示重视,哈哈……” 秋神梅盛林面色微红,强笑道:“我梅盛林数十年来还不知惧怕为何物,乔兄你放心好了。” 夏神乔大千道:“既如此,咱们吃过早点后,就去斗斗那位‘龙卷风’仁兄如何!” 秋神梅盛林问道:“乔兄可知万佛峡在何处?” 夏神乔大千道:“在这安西县的东南方,距离此地仅约百里,据说峡中岩石耸立如林,形如座佛,故以万佛峡为名,在下没有去过,不大清楚。” 秋神梅盛林道:“好,咱们吃过早点后就去。” 未几,众人吃过了早点,各自装束停当,于是乘骑上道,一行二十七人浩浩荡荡朝万佛峡赶来! 第五十章 半路吹起龙卷风 午后不久,众人赶到万佛峡。 像夏神嘴里形容的一般,这万佛峡果然岩石林立,或高或矮,或胖或瘦,参杂不齐,奇形怪状,好像十八罗汉,各有各的模样,峡中不如星星峡之狭窄曲折,但景象之奇特,更胜星星峡数倍。 秋神梅盛林身为盟主,一路均是领头而行,这时来到万佛峡前,她一面举手示意众人停下,一面勒住自己坐骑,然后跳落地,回对春夏二神笑道:“这万佛峡大约没多长,咱们就在此地下马吧?” 春夏二神含笑点头,同时由马鞍上跳落,其余众人亦纷纷下马,各把坐骑拴在岩石上,由秋神领头走入峡中。 数不清的“石佛”密密麻麻地巍立在峡中,宛如一片梅花桩,连一条明显的小径也没有,众人只好挨着“石佛”穿行,约莫行入一里许,仍未发现那位欲问鼎武林盟主的龙卷风,秋神梅盛林有些不耐,驻足冷笑道:“哼,他在跟我们摆架子么?” 一言甫毕,蓦闻前面不远的石佛林中有人开腔答道:“岂敢,老夫在此恭候多时了!” 声音阴沉冰冷,如出自鬼魅之口,听来刺耳至极! 众人均不禁心头一震,一齐举目望去,只见由对面五丈外的一尊“石佛”后转出一个老人来!此人年约六旬,身材魁梧,四方脸,扫帚眉,目圆如豆,鼻短如蒜头,满脸胡须,身穿一袭黑袍,令人乍见之下,几疑是张飞复活! 神梅盛林仔细打量他几眼,再回头看了春夏二神及五派掌门人等一眼,见他们无二人表示认识对方,便回对黑袍老人笑道:“未成形的龙卷风,是么?” 那黑袍老人在三丈外停住脚步,颔首笑道:“不错,日落之后,这股龙卷风就要成形了!” 秋神梅盛林微微一笑道:“梅盛林预祝你如愿以偿,我们之间以前见过面没有?” 黑袍老人摇头道:“没有,老夫三十岁出道,第一次与人交手就吃败仗,因此出道未及半年便又返山修练,发誓要练就一身无敌绝艺方肯再度下山,一晃三十年,如今老夫自信绝艺已经练成了!” 秋神梅盛林笑道:“三十多年前,你败在何人手下?” 黑袍老人又摇头道:“老夫不知他是谁,只记得他是个中年儒士,身穿蓝衫,手持一柄折扇,上书‘崇尚武德’四个字……” 凌敖一听之下,心头猛烈一震,不禁脱口“啊”地惊呼出来。 黑袍老人话锋一顿,移目注视凌敖问道:“小兄弟,你知道他是谁么?” 凌敖极力压抑心中事,忙摇头道:“不,我不认识。” 黑袍老人面现怀疑之色道:“那么,你为何惊叫?” 凌敖耸耸肩道:“我想那位中年儒士一定很了不起,是吧?” 黑袍老人冷笑一声道:“不错,他的确很了不起,可是此一时也,彼一时也,要是今天老夫能再碰到他,管教他走不出一百招!” 秋神梅盛林道:“好了,我问你,你在山中隐居了三十多年,没有把自己的姓名忘记吧?” 黑袍老人狞笑道:“当然没有忘记,不过,你秋神想知道老夫的姓名干吗?” 秋神梅盛林笑道:“今天是我梅盛林卸任‘秋盟主’之日,待会冬神司寇丹如不来,你老兄如有过人之技,自可把‘冬盟主’的宝座抬去,但一位武林盟主与一位草莽英雄截然不同,你总得让天下武林人士知道他们的‘冬盟主’姓甚名谁呀!”黑袍老人诡笑道:“冬天没有好天气,何必让他们知道呢?” 夏神乔大千一听此言,转望春神大笑道:“哈哈,乐兄,这位仁兄比司寇丹老儿爽直多了,他一开始就自认自己不是好东西,哈哈哈……” 黑袍老人笑道:“不,老夫争夺‘冬盟主’目的在于报仇,自然不敢以正人君子自居!” 夏神乔大千斜睇他笑问道:“你要找谁报仇?” 黑袍老人恨声道:“就是老夫刚才说的那个中年儒士,他夺走了老夫的妻子!” 夏神乔大千“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但你争夺‘冬盟主’与找那个中年儒士报仇是两回事啊!” 黑袍老人笑道:“不,老夫争夺‘冬盟主’的宝座后,便可发布命令,指派各方武林人士替老夫找出那个中年懦士!” 夏神乔大千讶笑道:“这倒是个好办法,但要是大家找不到那个中年儒士呢?” 黑袍老人冷笑道:“老夫不相信普天之下无一人认识他,要是没有消息,表示武林朋友对老夫不尊敬,则龙卷风所到之处,树拔屋倒,人畜不留!” 夏神乔大千击掌赞道:“狠!狠!你老兄的确够狠,哈哈,但愿你老兄手底下能与嘴巴配合才好!” 黑袍老人“嘿嘿”震笑道:“当然,待会老夫也要领教你夏神的雷公拳,你准备着就是了!” 说到这里,再回望秋神梅盛林问道:“你知道冬神什么时候会来?” 秋神梅盛林摇了摇头道:“他大概不会来了!” 黑袍老人注目又问道:“那么,我们如何进行?” 秋神梅盛林微笑道:“数十年来,从未有人敢跟我们‘春夏秋冬’四神争夺盟主宝座,因此也没有什么明文规定,你看怎么样进行才好呢?” 黑袍老人一摸胡须笑道:“最简单的方法是:老夫表演一手给你们瞧瞧,如你们认为老夫够资格接替冬神一位,你就把‘盟主金印’移交给老夫,否则老夫再向你们领教高招!” 秋神梅盛林略一沉忖,道:“这样也好,你先露一手给我们见识见识吧!” 黑袍老人道:“还有一点,老夫知道你们二十七人中,有一位武功不在你们春夏秋三神之下的高人,老夫不知道她有无问鼎宝座之心,如有,现在请她明确表示出来,否则,一旦老夫夺获冬盟主的宝座后,她可不许横加干涉!” 崔忆美知道他说的是自己,不由失笑道:“只凭你这句话,证明我崔忆美虽不在‘四神’之列,但声望却不在‘四神’之下,这就够了,我还觊觎冬盟主的宝座干吗?” 黑袍老人点头道:“好,咱扪一句话!” 说着,转对凌敖笑道:“小兄弟,你帮老夫一个忙如何?” 凌敖道:“帮什么忙?” 黑袍老人道:“以你不徐不疾的速度由一数到十,老夫要在你念到‘十’时,完成一项杰作!” 凌敖道:“可以!现在开始数么?” 黑袍老人退后寻丈,站立于排列紧密的一片“石佛林”内,这才笑道:“好,你开始数吧!” 凌敖大声数:“一……” 老人身形一晃,登时失去了踪影! 不,踪影是有的,只不过众人已被他奇快无比的身法弄得眼花缭乱,只见一抹黑影在“石佛林”中穿梭盘飞,疾如闪电,灵如飘蝶,又如一缕龙卷风,忽左忽在,时而一个大旋转,时而两个小旋转…… “五——六——七——八——九——十——” 黑袍老人倏然而停,面含得意笑容缓步走了出来…… 除了崔忆美和春夏秋三神外,其余众人都看不出他这一趟身法的“神奇”所在,乔小慧沉不住,一撇樱唇道:“哼,若论身法,倒是相当高明,但若单凭这一趟身法而想问鼎冬神的宝座,那可还差得远呢?” 夏神乔大千回头沉声道:“慧儿,不许你多嘴。” 乔小慧不服气,又道:“不是么?身法算不得真功夫,要是他这样就能获得冬盟主,慧儿只要回家再练个一二年,也可以参加角逐盟主宝座了!” 夏神乔大千叹道:“唉,慧儿,你真多嘴,待会看你要往哪里跑。” 乔小慧一呆道爹爹:“你说什么?” 夏神乔大千不答,蓦见黑袍老人一扬袍袖,一股掌风应手卷出,于是刹那间,惊人的情景出现了! 但见那掌风卷处,那一片“石佛林”登时石屑剥落,灰烟纷飞,每一座岩石上均露出一个一寸深的掌印,一共有三十掌之多,并且在当中一座最高峰的岩石上,还现出四个用内家指力写成的草字。 “君临天下”! 笔力苍劲,深达三寸! 乔小慧发呆了! 五派掌门人及神弦十一鬼也发呆了,他们半数是一派之尊,半数是名震武林的黑道高手,但像眼前这个黑袍老人露出的这一手,别说生平仅见,连想也不敢想象出来! 那么,惊人之处何在呢? 第五十一章 进退维艰 一言点破世故道 第一:石林紧密狭窄,他能在林中以快速的身法穿飞自如,这等身手,已非一般高手所能办到! 第二:他能在凌敖数到“十”的时候,以内家掌力分别在三十座岩石身上印出一只掌印,而且每只掌印都面对着众人,这种速度和掌力已到了匪夷所思的境界! 第三:那“君临天下”四个字,以他身法的速度来看,绝不可能一次写一字,换句话说,他每一个字都是分做好几次才写就的,而笔划竟能配合得那么自然,而且深达三寸,这等功力,实是骇人听闻的一件事。 因此,就连春夏秋三神也在心中暗惊不已,深深感受到一种严重的威胁! 黑袍老人见三神也被自己的武功惊住,越发得意,咧嘴“嘿嘿”笑道:“三位,你们看老夫够资格接任冬盟主否?” 秋神点点头道:“够了,我把‘盟主金印’移交给你吧!” 说着,由怀中取出一个用红布包裹着的金印。 就在此时,夏神乔大千蓦地一闪而出,斗然向黑袍老人捣出一拳,大喝道:“你接我一手雷公拳试试!” 黑袍老人一声大笑,拧身,跨步,右掌轻拍而出——“砰!” 一声巨响,劲风四溢,夏神乔大千和黑袍老人同时身形一晃,登登登倒退三步! 夏神乔大千哈哈大笑道:“好!好,你老兄果然有一套,从今天起,武林中多了一股龙卷风啦!” 黑袍老人笑了笑,转向春神乐正贤抱拳道:“你这位春神是否也要试一二手?” 春神乐正贤摇头笑道:“不必了,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你老兄的确够资格与我们四神分庭抗礼,只是在你接任冬盟主之前,老夫有一句话要奉告……” 黑袍老人笑道:“老夫洗耳恭听!” 春神乐正贤笑容一敛,满脸正气地道:“不嗜杀人者能一之——你了解这句话么?” 黑袍老人耸肩一笑,转望秋神梅盛林笑道:“秋盟主,五派掌门人均在此,我们要不要举行什么仪式?” 秋神梅盛林将手中的“盟主金印”抛了过去,笑道:“不要,你拿去好了!” 黑袍老人接住盟主金印,随即腾身而起,一跃五丈有余,哈哈大笑道:“诸位,咱们中原见面!” 话落,人已在数丈外,不一会儿,业已消失于远处的山峦中! 静静的,一股沉闷的气氛笼罩了整个万佛峡,众人默默望着黑袍老人远去不见,然后默默相觑着,好半天之后,崔忆美首先打破了寂静,噗哧一笑道:“唉,大家在发什么呆啊!” 一句话说得众人的脸上都升起一抹苦笑,武当派笑道人搔搔头皮苦笑道:“哈哈,这好像是一场噩梦。” 秋神梅盛林耸耸肩道:“无印一身轻,我倒觉得轻松多了!” 夏神乔大千干笑道:“轻松?哈哈,你还得准备接受司寇老儿找麻烦呢!” 秋神梅盛林一怔道:“司寇丹会找我什么麻烦?” 夏神乔大千道:“他原该接任冬盟主,今天你未经他参加角逐即把冬盟主移交给别人,只怕他要跟你大闹特闹哩!” 秋神梅盛林“哦”了一声,冷笑道:“这错不在我,每年今天,我们都是在正午时举行移交仪式,他今天过时还不来,理当以弃权论之,没有话说的。” 夏神乔大千笑道:“话虽如此,只怕,唉唉……” 秋神梅盛林不耐烦听他的,回对春神乐正贤笑道:“乐兄,这股‘龙卷风’来得离奇,但不知他要找那位‘中年儒士’是不是当年一度震惊武林的‘金手儒侠凌飞云’?” 春神乐正贤颔首答道:“可能是的,当年那位‘金手儒侠凌飞云’手中一柄摺扇便是写着‘崇尚武德’四个字……” 崔忆美被阿修罗幽禁凤凰谷二十多年,对以往武林中的一切均无所知,当下接口问道:“那位‘金手儒侠凌飞云’是个什么人物?” 春神乐正贤慨叹道:“他是一位了不起的英雄,当年我曾见过他一两次面,武功不在我们四神之下,虽然常在江湖上行侠,但很少见他出手伤人,不过,有一种特点是,他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要人命,故尔贏得‘金手’之誉!” 崔忆美又问道:“现在还在武林中走动么?” 春神乐正贤道:“没有,已十多年没听到他的消息了,有人说他已为仇家杀害,又有人说他已退出武林,详情如何,不得而知!” 夏神乔大千向凌敖笑道:“喂,姓凌的小子,你跟‘金手儒侠凌飞云’有没有关系?” 凌敖朝他一揖笑道:“天下姓凌的多得很,晚辈高攀不上!” 夏神乔大千没再问下去,转向众人大声道:“好啦,事情已告一段落,咱们该走了吧?” 于是乎,众人纷纷转身走去,春神乐正贤走出两三步,好像想到什么事,忽然驻足道:“嘿,咱们大概上当了!” 秋神梅盛林一愕,停步问道:“何事上当了?” 春神乐正贤转身望着刚才黑袍老人施展绝技的那片石佛林,喃喃道:“梅女士有无自信可以那么来一次?” 秋神梅盛林点点头道:“有,但恐怕做不到那样完美。” 春神乐正贤道:“是啊,我也觉得办不到,当真那位龙卷风比我们强么?” 秋神梅盛林苦笑道:“我心里也不服气,但事实确是如此。” 春神乐正贤道:“假如我们事先练习一两趟,情形又是如何?” 秋神梅盛林面色一变,失声道:“不错,老家伙可能事先练过好几次,嘿……这么说来他的武功不一定比我们强啊?” 夏神乔大千扼腕叹道:“对,刚才我不该只跟他对一手,要是多给他几下,也许他就支持不住了!” 这天晚上,众人来到玉门关,投宿于城中一家客栈,当大家上床之后,春神乐正贤把凌敖叫到客找后院的花园里,问道:“敖儿,你坐下,为师有几句话要问你!” 凌敖在一条石板発上坐下,恭声道:“是的,师父有话请说!” 春神乐正贤含笑凝注他半晌道:“知道为师要问你什么?” 凌敖摇头道:“弟子想不出……” 春神乐正贤又笑道:“你拜我为师,至今已有几年?” 凌敖道三年多了!” 春神乐正贤举目眺望天上的眉月,回忆道:“对,三年多了,那时你与你的好友陈鹏,罗剑南、欧阳威在河南一家武场练武,为师发现你们根骨极佳,如从普通武师练武,未免可惜,就投柬叫你们去金佛山,后来你们果然去了,足见你们师兄弟都有上进之心,于是为师便收你们四人为徒,但由于当时为师不便把自己的名号及自禁洞中的原因吿诉你们,因此也就没有询问你们的身世,现在,敖儿,你愿意把你的身世告诉为师么?” 凌敖平静的心湖又起了波浪,低头沉默一阵,方才慢慢抬起头道:“师父认为弟子有一段不平凡的身世?” 春神乐正贤点头道:“是的,今天下午,当你所到那个‘龙卷风’说到那位中年儒士手持一把上书‘崇尚武德’的折扇时,你曾惊叫了一声,当时为师觉得很奇怪,以为你也知道那位中年儒士就是‘金手儒侠凌飞云’,后来一想,金手儒侠凌飞云已绝迹武林十多年,而你今年才只十九岁,不可能认识他,除非你和‘金手儒侠凌飞云’是一家人!” 凌敖已知无法隐瞒,乃点头道:“是的,师父,金手儒侠凌飞云正是家父。” 春神乐正贤双目一张,满脸露出惊奇之色,低呼道:“天啊,你何不早说?” 凌敖眼泪夺眶而出,垂头道:“师父请原谅,这是家父嘱咐的……” 春神乐正贤惊“哦”一声,急问道:“为什么?你父亲此刻还在么?” 凌敖点点头,悲切地道:“在的,弟子家在河南开封府外的薛家村,十多年来,家父就住在那里,日夜与床为伍……” 春神乐正贤惊道:“啊,你父亲身罹重疾?” 凌敖咬牙道:“不!家父是遭人暗算的!” 春神乐正贤惊疑满容问道:“谁暗算你父亲?” 凌敖摇头道:“弟子不知道,因为家父一直不肯说出来,只说他在十八年前遭人暗算,失去一身功力,并身负一种难治的内伤,五年前,家父见弟子已长大,便催促弟子离家,他说:‘去吧,孩子,如你想为父报仇,必须先到江湖上去历练历练,学学如何做一个聪明的人,四年后,如你认为自己已经很世故了,那时再回家来吧,届时为父会把一身武学传授给你,并且告诉你仇家的姓名,让你去报仇!’……” 春神乐正贤惊讶道:“何谓‘做一个聪明的人’?” 凌敖道:“因为家父说他为人太厚道,容易相信别人,因此才上了人家的当,他要弟子先对江湖上的各种鬼魅伎俩认识清楚,然后才要传授弟子武功,所以家父嘱咐弟子行走江湖时,绝不可向任何人吐露自己的身世,并谓假如在历练期间向人吐露了身世,则表示弟子亦太厚道,容易相信别人,不够资格为武人,他就不传授弟子武功了!” 春神乐正贤深感惊奇,长长“噢”了一声道:“真想不到有这种事,我想你父亲的仇家一定是个很厉害很狡猾的人物!” 凌敖面现痛恨道:“是的,明年六月便是弟子回家的时候,届时弟子必须离开师父一段时间,以便从家父练武,然后为家父报仇!” 春神乐正贤忽然失笑道:“但你今晚已经把自己的身世吐露出来了,照你父亲的说法,你已不够资格习练他的武学,这怎么办?” 凌敖一怔,失声道:“正是,啊啊,这可如何是好?” 春神乐正贤微笑谨:“由此可见你为人仍太厚道,仍然容易相信别人的话,还不是一个聪明的人,还须要多多历练!” 凌敖大为懊丧,嘟嘴喃喃道:“正是,完了完了,完了,唉……” 春神乐正贤“嗤”的一笑道:“放心吧,你父亲一定想不到你会投在老夫门下,可能你现在的成就已经远超出他的期望之外,再说,你如想学练你父亲的武学,你也可以骗他说不曾把身世告诉人!” 凌敖道:“不行,弟子怎可欺骗自己父亲?” 春神乐正贤笑道:“怎么不可?当你父亲向你有没有向人吐露身世时,你可以回答没有,然后他可能会再问你‘学做一个聪明人’的成绩,那时你就可以告诉他你欺骗了他,他听了一定很高兴,因为你在父亲的面前也说谎,表示你的‘世故’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凌敖想了想,觉得甚有道理,不禁面露喜色道:“对,我就这么办……” 春神乐正贤沉吟道:“还有,你父亲当年是一位大英雄,不仅武功高,而且做人也好,所以毫无疑问他的仇人必是个大魔头,我想你不妨提早一年回家去问问,然后为师也可以帮你一些忙,你看如何?” 凌敖道:“好是很好,只是婉妹还在冬神司寇丹手里,弟子怎可不去救她?” 春神乐正贤笑道:“有为师和夏秋二神等人,你还怕救不回婉儿么?” 凌敖道:“弟子不去,只怕婉妹会生气……” 春神乐正贤伸手拍一拍他的肩胛,笑道:“别想得这么多,婉儿不是胭脂虎胡三娘,她不会生气的!” 凌敖离家三年多,心里也直希望能回家去看看身缠病榻的父亲和母亲,这时一经春神劝说,不觉心动了,注目问道:“师父的意思,要弟子明天就走?” 春神乐正贤道:“不,要走今晚就走,我看那小龙女和乔小慧仍对你有意,不告而别,可以减少许多麻烦!” 凌敖起立道:“好,弟子这就去收拾行装!” 不一会工夫,凌敖由马厩里牵出一匹马,拜别了师父,连夜离开玉门,取道南下。 第五十二章 衷心受教 天山顽石巧点头 由于这一次的突然改变行程,使凌敖有一种孤单落寞的感觉,他骑在马上,双目直视远方,思想则飞上了天空——可怜的爹爹,几年不见,不知他老人家的病势有无好转?娘,她还是天天出去替人家洗衣服么? 那间破旧的茅屋,自己离家前已摇摇欲倒之势,现在不知还能挡得风雨否? “得答、得答、得答……” 蓦地,一片急遽的马蹄声,由身后传了过来! 凌敖悚然一惊,连忙拉动缰索,使自己的坐骑靠近道旁,这才回头张望,只见身后的道上远远驰来一骑,来势甚快,转眼已到近前,一看马上人竟是小龙女,不觉脱口惊呼道:“咦,你怎么出来了?” 小龙女一见是凌敖,立即勒住坐骑,控马靠近凌敖身边,吃吃笑道:“怎样,很奇怪么?” 凌敖发愕道:“正是,你不在客栈睡觉跑出来干吗?” 小龙女歪头一挤眼睛,笑道:“哼,你想偷偷逃走,以为我不知道?” 凌敖这才明白她是冲自己来的,心颇不安,当下把脸一沉道:“快回去,谁教你追来的?” 小龙女耸肩俏皮地道:“不,我要跟你走,我喜欢跟你在一起!” 凌敖沉声道:“不行,我没有闲情逸致跟你玩!” 小龙女道:“我不是要跟你玩,只是要跟你在一起,你听清楚了没有?” 凌敖道:“在一起也不行,你我既非夫妻,也非朋友,日夜走在一起,那太不像话了!” 小龙女发怒道:“你说我不是你的朋友?” 凌敖点点头道:“不错,而且还是敌人呢!” 小龙女尖叫道:“好呀,那你为何不杀我?” 凌敖道:“咱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我为何要杀你?” 小龙女道:“既无冤仇,怎说我是你的敌人?” 凌敖道:“因为我仇视天衣教,而你是天衣教徒!” 小龙女道:“天衣教已经灭亡了,因此我现在已不是天衣教徒了!” 凌敖道:“但你是‘瑶池龙女’的女儿,你母亲一见我就想把我杀死,我怎能跟你做朋友?” 小龙女道:“等见到我娘时,我会告诉她,当她知道你将是她未来的女婿时,我保证她一定会大大地疼你一番!” 凌敖道:“别胡说,我跟你讲,我已经有了妻子,不想再娶了!” 小龙女道:“那么,你在瑶池讲的话,现在都不算数了么?” 凌敖道:“是的,你并没有给我解药,我自然不必实践诺言!” 小龙女道:“好,你有道理,你去吧!” 凌敖以为她已想明白,心中甚感快慰,当即一抖缰索,纵马向前驰去。 “得答!得答!得答……” 身后又传了马蹄声! 凌敖掉头一看,见她竞跟在自己身后,不禁大怒道:“小龙女,你又跟来干什么?” 小龙女笑道:“哈哈,谁跟你呀?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这条道路又不是你一个人的!” 凌敖勒停坐骑,怒喝道:“你再放刁,我打你了!” 小龙女也跟着勒停坐骑,歪头笑道:“你想打我?呸,别做梦了,咱在艳阳台已交过手,你的伎俩我清楚得很!” 凌敖觉得这个小龙女与娇女姚昭男不同,自己确实无法把她“玩于股掌之上”,跟她动手绝无好结果,只好忍下一口气,换上一副笑容道:“小龙女,你真希望跟我在一起么?” 小龙女见他忽怒忽笑,莫测髙深,因而有些狐疑,眨眨眼睛道:“是又怎样?” 凌敖微笑道:“你真喜欢跟我在一起的话,只有一个办法——女扮男装,做我的书僮!” 小龙女喜道:“好,可是我没有衣服换怎么办?” 凌敖道:“天亮时,我给你买一件好了!” 小龙女道:“你说话要算数,再骗我你就不是人!” 凌敖道:“不骗你!不骗你!你过来吧!” 小龙女欢天喜地地驰马过来,凌敖见她一派天真,对自己又是一往情深,不觉也心软了,说道:“小龙女,你想不想做一个好姑娘?” 小龙女笑道:“我现在就是一个好姑娘,你以为不是么?” 凌敖道:“但你的言行举止太放荡,你应该学学我们中原姑娘的风度,不要开口嫁人,闭口嫁人的!” 小龙女错愕道:“女大当嫁,这有什么不对?” 凌敖道:“但我们中原的姑娘不是这样,她尽管心里喜欢嫁人,也要装出不喜欢或害羞的样子,这样才能表现出一个做姑娘的端庄和温柔。” 小龙女撅嘴道:“这是虚伪,你喜欢虚伪的姑娘么?” 凌敖正色道:“不是虚伪,而是一个姑娘应有的含蓄,假如你能含蓄一点,一定能嫁到一个好丈夫!” 小龙女道:“我不想嫁给别人,只想嫁给你!” 凌敖哭笑不得,摇头叹道:“唉,你真是不可药救,我不跟你谈了!” 小龙女道:“我问你,你是不是喜欢‘含蓄’的姑娘?” 凌敖漫应道:“当然啦,含蓄是做姑娘的一种美德!” 小龙女道:“好,从现在开始,我‘含蓄’给你看!” 凌敖不再答话,用力一抖缰索,纵马向前疾驰,小龙女催马紧追,始终不离他身边…… 三更时分,来到一处名叫“赤金堡”的大镇,凌敖觉得已无赶夜路的必要,因此就在镇上一家客栈门口停下马来。 他上前敲门,不久门开了,一个店小二手扶门框,揉着惺忪睡眼道:“咳,怎么这样晚啊?” 凌敖道:“赶路错过了宿头,还有房间没有?” 店小二道:“有,多得很,您客官要住哪一种房间? 凌敖道:“上房,两间!” 店小二登时堆出笑容连连哈腰笑道:“是!是!小的先把两位的坐骑牵去马厩,两位请稍待一下!” 说罢,牵着凌敖和小龙女的坐骑,急急地带往马厩去了。 小龙女低头默立着,态度一派娴静,好像忽然变成另一个人似的,凌敖看了奇怪,讶然道:“你有什么不舒服?” 小龙女摇摇头,不说话。 凌敖打量她问道:“是不是肚子饿了?” 小龙女仍摇摇头,仍不说话。 凌数很熟悉一般少女忽晴忽阴的个性,当下也不为意,看见那店小二已走回来,便提起包裹欲走入客栈,但才跨上门槛,发觉小龙女仍站着不动,毫无进去之意,不由诧异道:“小龙女,咱们进去啊!” 那店小二一步赶过来,又连连哈腰笑道:“请!请!两位请进!” . 小龙女一颗头垂得更低了,除了没有脸红外,浑身都是羞答答的。 凌敖大为惊奇,失声道:“小龙女,你怎么啦?” 小龙女羞涩地道:“我……我……我怕……” 凌敖愕然道:“你怕什么?” 小龙女又低下头,羞不可抑地道:“我……我一个姑娘家怎好跟你进去投宿呀?” 好了,看见她那样害羞的模样,凌敖顿时明白她在干什么,不错,这小妮子果然开始在学习“含蓄”了,假如没有旁人在场,凌敖可以一笑置之,但当着店小二面前,他觉得小龙女这种“含蓄”无异在拆自己的台,因而心头大怒,沉声道:“小龙女,你别跟我来这一套好不好?” 小龙女胆战心惊,惶声道:“我……我有什么不对呀?” 凌敖手一挥,喝道:“你给我进去。” 小龙女吃了一惊,哦哦连声,低头走进客栈里去了…… 在店小二引导招待下,凌敖和小龙女分别进入后院上房,由于小龙女“含蓄”得太过分,使凌敖愈想愈生气,他躺在床上想了一会,决定去教训她一顿,当即起床开门走出,走到隔壁房门外,举手敲门道:“小龙女,你开门!” 龙女在房中发问道:“谁呀?” 凌敖没好气地道:“是我——姓凌名敖!” 小龙女道:“哦,原来是凌公子,你还没睡觉么?” 凌敖道:“没有,你开门……” 小龙女道:“凌公子有何吩咐?” 凌敖道:“我要跟你谈谈,你快开门……” 小龙女道:“嗳,三更半夜,男女授受不亲,凌公子有话明天再说吧!” .. 凌敖一怔,突然间有一种受侮辱的感觉,心头一火之下,脚一扬,“砰”地踢了一下房门,大喝道:“鬼丫头,你再不开门,我要打进去了……” 敢情他踢门的声音惊醒了左右邻房的客人,有人在房中骂起来了:“他妈的,谁在外面鬼叫鬼叫?” “真他妈的蛋,欲火难禁是不是?” 凌敖又气又急,但他是个明白事理的少年,知道错在自己,故不敢发作,当下轻叹了一声,掉头便走。 “咿——” 房门开了! 凌敖刹住脚步,慢慢转回头,见小龙女立在房门内,面含歉意地望着自己,立即转身走上两步,一掌将她推入房中,扬掌“劈拍”掴了她两记耳光! 小龙女没有惊叫,似乎认为自己带给凌敖的难堪太大,挨两记耳光是应该的,不过也许她被凌敖打出了许多感触,眼泪流下来了。 目睹此情,凌敖忽然生起了怜借之心,而且在一刹那间,他在脑中分析了很多事情——这个小姑娘,她错了么? 没有,她虽是个天衣教徒,但她只是一块未经雕刻的玉,她天真烂漫,热情奔放,尽管她对男女之间的关系表现得很浪漫,然而这并不是她的错,如果她生长在中原,她还不是一个温柔很懂得含蓄的姑娘么? 很显然的,这个小姑娘确是真心爱着自己,这种纯洁的情操是必须尊重的,因为当她得不到爱情时,她内心一定很痛苦,而现在,她为了讨好自己,为了学习含蓄,虽然表现得很幼稚,毕竟不是故意要给自己难堪的呀…… 凌敖愈想愈觉小龙女可怜可爱,一时神智冲动,蓦然张臂将她一把抱住,头一低,就着她樱唇狂吻起来…… 这是出乎小龙女意料之外的一个行动,她本能地反抗了几下,之后就驯如羔羊了。 一阵“狂风骤雨”之后,凌敖的脑中被打入一个焦雷,心想:“不对,我怎么可以跟她亲嘴?婉妹若知道了,不恨死我才怪……” 仿佛中了一掌,凌敖慌忙放开手,脚下“登登登”倒退三步,骇然道:“对不起,小龙女,我大概发疯了!” 小龙女流着兴奋的眼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凌敖好像一个失手打破花瓶的小孩子,面色一阵苍白,身形一转,一溜烟似地逃了出去。 小龙女兴奋得流泪不止,低声喃喃道:“哦,原来如???,原来‘含蓄’竟有这么大的魅力……” 翌日早晨,凌敖出去为小龙女买了两套衣服,然后为她化装成书僮的模样,两人匆匆吃过早饭,立即结账离开客栈,继续一天的行程。 由于小龙女认为“含蓄”可为自己带来甜蜜,因此对凌敖昨晚的行为一字不提,仍继续“含蓄”着,除非必要,很少自动和凌敖讲话,这使凌敖好过了不少,以为她已经原谅了自己的过失,心中甚为感激,因感激而对她产生了好感,因好感而喜欢跟她讲话了。 “小龙女,你怎么一直不说话?” “嗯?” “我说你怎么一直不说话?” “唔……” “怎么啦?” “嗯!没什么!” “既然没什么,为什么不说话?” “我不喜欢说话——啊,别靠得这样近,请你离开一点好不好?” “哼,你到底怎么啦?” 情势开始在转变了,敢情“含蓄”真能产生莫大的魅力,凌敖见小龙女老是沉默不语,一副冷漠无情之态,开始感到无法忍受,暗忖道:“哼,你这鬼丫头居然敢不理我么?好,我要你好看!” 于是,这天晚上,当“主仆”两人投入客栈后,凌敖在回房就寝之前,又一把将她搂住,不分青红白,直吻而下! 可是,第二天,两人又踏上道路时,情形没有两样,小龙女依然不理他! 第五十三章 有口难辩 一言未竟下黄泉 凌敖为此大为恼火,征服她的心意也愈来愈坚决,终于在第五天的夜里,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这天,他们来到了武威县城,进入一家“丰乐”客栈时,凌敖破例只开一间上房,他告诉小龙女,现在钱已不多,要节省! 小龙女没有说话,低首而入。 进入房中,凌敖一看只有一张床,心中暗自高兴,说道:“小龙女,你是我的书僮,对不对?” 小龙女道:“噢,怎样?” 凌敖道:“那么,这房间只有一张床,你说该我睡床上还是该你睡床上呢?” 小龙女道:“当然你睡在床上,凌公子。” 凌敖微笑道:“好,可是你呢?” 小龙女道:“我睡在地上!” 说着,和衣倒落地上,蜷缩着身子,像一只虾。 凌敖正想“虐待”她一番,他不相信她能忍受得了,只要她以哭或笑来打破连日的僵局,则自己就可马上把床让给她,或者为她另开一间房——凌敖的目的,如此而已。 但是,一个人的心思往往会随时间而起变化,到了半夜,凌敖见小龙女仍蜷缩在地上一动不动,不由又起了怜香惜玉之心,暗想她一定知道自己在故意作贱她,而她却能一声不响地忍受着,这可能表示她已伤心透了!唉,算了,自己堂堂一个男子汉,何必跟一个小姑娘斗气呢? 一念及此,立刻由床上翻起,下床走到她身边,拍拍她轻喊道:“小龙女,你起来!” 小龙女轻“嗯”一声,双目微睁问道:“干吗?” 凌敖陪笑道:“怪可怜的!我的床让你睡吧!” 小龙女双目一闭,淡淡道:“不要,我命苦不配睡在床上!” 凌敖天生多情,闻言心头像刀割了一下,忙道:“别生气,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来来,快起来!” 小龙女道:“不,你别管我,我要死在这里!” 凌敖道:“对不起,是我错了,如何?” 小龙女道:“凌公子,你这样说,可折死我了!” 凌敖笑道:“你再不起来,我有办法对付你!” 小龙女毕竟不是老姜,闻言注目问道:“你想怎样?” 凌敖一把将她抱起,走到床边,轻轻放落,笑道:“就是这样!” 小龙女一骨碌坐起,板着脸孔道:“你不睡,我也不睡!” 凌敖哈哈笑道:“谁说我不睡?” 小龙女瞟他一眼,冷冷问道:“你睡哪里?” 凌敖手指房中一张桌子道:“我睡那桌上!” 小龙女一扭身子道:“不,我要你也睡在这床上。” 凌敖皱眉道:“这怎成?” 小龙女伸脚下床,道:“不成我再去睡地上!” 凌敖忙挡住她道:“好好,我睡,我睡!” 小龙女这才嫣然一笑,躺到床里去了。 凌敖站着踌躇片刻,然后和衣上床,挨着床边躺下,把眼睛闭了起来。 “窸窸窣窣!” 一片脱衣裳的声音! 凌敖心头一震,睁目一看,发现小龙女已脱得一丝不挂,不禁大惊失色,低呼道:“小龙女,你在干什么?” 小龙女若无其事地道:“我脱掉衣裳才能睡觉,这是习惯。” 凌敖知她所说非假,当下正道:“你们天衣教已不复存在,如果你想做一个好姑娘,应该把这习惯改掉!” 小龙女道:“是,公子,我慢慢会改,但是今晚我爱困死了,我非这样睡一觉不可!” 凌敖叹了口气,拉起棉被盖到她身上,小龙女等他盖好,玉腿一扬,立将棉被踢开,凌敖脸孔一沉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小龙女道:“你再盖,我再踢,你这人也真的,我要是习惯盖被,还脱衣裳干吗?” 凌敖不想再生气,又叹了一声,身躯半转,以背向她,眼不见为净,决心以睡觉来“解决”一切。 但是,这不是一个容易使人入睡的夜晚,凌敖拼命想睡觉,却始终无法入眠,他脑海里有着挥之不去的东西,他想到娇妻婉妹,假如现在自己身边的是婉妹,那该多好? 于是,他更加无法平静了! 睡到将近天亮时,小龙女玉臂出如水蛇,一把揽住他的腰…… 不久,天亮了! 凌敖翻身下床,打算出去洗脸,哪知打开房门时,蓦见房门外静静巍立着一个人,待看清对方的面貌,登时如受电击,惊“啊”一声,面色大变,刹那间连冷汗也冒出来了! 原来此刻站在门外的不是别人,竟是慕容婉的师父,与春神有过一段“渊源”的白水神尼! 这位白水神尼自从把慕容婉交给凌敖后,即未再出现过,想不到今天竟会在这地方现身,这怎不叫凌敖震骇欲绝? 不用说,这位白水神尼显然已知道凌敖带着一个姑娘在房中睡觉,因此她脸上罩着一片浓重的冰霜,双目寒光熠熠,如有两把利刃,令人不寒而栗! 凌敖慌忙一揖到地,惶声道:“原来是神尼,晚辈不知神尼驾到,罪该万死!” 白水神尼冷冷望着他,良久,良久,方才迸出冷冰冰的一句话:“贫尼在镇外等候你……” 语毕掉头急走,一闪走出前院去了! 凌敖呆若木鸡,脸色苍白,两眼发直,一颗心像井中吊桶,七上八下…… 这时,小龙女慢慢由床上坐起,伸手拉过衣裳,一面穿一面问道:“那人是谁?” 凌敖不答,他没有听见。 小龙女再问道:“喂,我问你那个老尼姑是谁?” 凌敖转头问道:“你说什么?” 小龙女噗哧一笑,凝眸娇嗔道:“瞧你,神经兮兮的,我问你刚才那个老尼姑是谁呀?” 凌敖黯然道:“白水神尼,我妻子的师父。” 小龙女失惊道:“哦,她在发你脾气么?” 凌敖道:“是的,你快起来收拾行李,我要走了!” 顾不得洗脸,頋不得吃早饭,凌敖结过店账,即与小龙女上骑冲向镇外而来。 果然,双骑来到镇外,老远便见白水神尼静立在道上! 凌敖如见阎罗,忧心忡忡,别脸对小龙女低声嘱咐道:“这位白水神尼性烈似火,你对她要有礼貌,千万不可得罪她,知道么?” 小龙女一扬黛眉道:“只要她不惹我,我怎会得罪她?” 凌敖叹道:“你不知道,她以为我跟你有了不干净,所以等下她对你可能没有好颜色,你须得忍耐一下。” 小龙女好似没听懂,问道:“你跟我有什么不干净?” 凌敖低声道:“就是咱们同睡一张床的事呀!” 小龙女“哦”了一声道:“咱们确是同睡一张床,这有什么不干净的?” 凌敖道:“她以为咱们做了那勾当。” 小龙女道:“就算做了那勾当,这又与她何干?” 凌敖道:“唉,你怎么这样不懂事?我的妻子慕容婉,就是这位白水神尼做主嫁给我的,所以这位白水神尼等于是我的丈母娘,丈母娘看见女婿跟别的姑娘鬼混,这怎么得了啊……” 小龙女点点头笑道:“哦,原来如此,咭咭……” 凌敖怒道:“哼,你还笑么?” “咭咭……” “别笑,再笑我就揍你……” 说话间,业已来到白水神尼跟前,凌敖赶忙跳下马,倒身长拜道:“神尼,请听晚辈一言——” 白水神尼未容他说下去,冷冷打岔道:“婉儿哪里去了?” 凌敖道:“这个,一言难尽——” 白水神尼目光一严,低叱道:“一句话,她哪里去了?” 凌敖浑身一震,忙道:“婉妹被冬神司寇丹掳去了,事情是这样的——” 白水神尼不耐烦听那么多,又打岔问道:“你现在要去救她,是么?” 凌敖嗫嚅道:“不,晚辈……晚辈有事要回家,这是家师——” 白水神尼听都不听一下,举手一指小龙女冷笑道:“这小妖精是谁?” 凌敖暗暗着急,低头答道:“她是天衣教艳阳台主教‘瑶池龙女’的女儿……” 好了,再没有比这更使人愤怒之事,白水神尼厉叱一声,猛可扬起右掌,朝凌敖头上疾劈而落。 凌敖早已警戒在心,急忙滑足横飘寻丈,惶声大叫道:“神尼请听晚辈一言,晚辈是清白的……” “轰!”又一股掌风猛劈而至,在凌敖身边的地上开了花! 小龙女刚才听见白水神尼骂自己小妖精,心里就不大高兴,这时看见她连向凌敖下杀手,哪还忍耐得住,大叫道:“凌敖!你还手!凌敖!你还手!” 凌敖掉头怒喝道:“住口,没有你的事!” 白水神尼一连打出两股劈空掌均未击中凌敖,火气更大,这时一见凌敖回头,立即悄然扑上,轻轻一掌横拍过去。 这一掌去势无声,但却比先前两掌更为厉害。 小龙女瞧得清楚,大惊道:“快躲开她!” 凌敖悚然一惊,仓惶回过头,发觉白水神尼的手掌已经拍到胸前,就在小龙女喊到“她”字时,左胸已被拍中,“砰”的一声,登时双脚离地而起,还未摔落地,人已昏死过去了! 小龙女惊怒交迸,娇叱一声,由马上直掠到白水神尼身前,玉掌出如利剑,挟着一股凌厉劲风,直向白水神尼咽喉刺去! 她武功得自瑶池圣母嫡传,成就不在一流掌门人之下,这时含愤出手,威力自是非同小可。 白水神尼亦是当今武林的大行家,自然识得厉害,只是她见小龙女小小年纪即有如此不凡的造诣,心中至为惊奇,当下疾忙斜身右闪,接着左掌猛出,以一式“回龙点珠”攻向小龙女腰部。 好个小龙女,身手确是矫捷,眼看白水神尼一掌已攻到她腰上章门穴,蓦见她空中身形一滚,凭空横飘数尺,巧妙地避过白水神尼的一掌,同时右脚一蹴,反向白水神尼面门踢去。 白水神尼脱口喝彩一声,肩头微晃,避开小龙女一脚,右足向前跨出一步,倏然又是一掌打出…… 老少俩互相抢攻,谁也不肯稍让,倏忽间已斗了十多招,竟然不分胜负。 这是白水神尼出道以来最尴尬的一战,至于能够与她打得有板有眼的年青人更是绝无仅有,怎不教她心头发毛! 又过了数招,两人接实了一掌,只听“砰”的一声,双方均被震得手臂发麻,站立不住,同时“登登登”倒退三步! 白水神尼脸色大变,厉叱一声,再度扑上,右掌疾推而出,喝道:“小丫头,你再接这一掌试试!” 掌风如狂涛,斗然猛卷过去。 小龙女一声娇叱,不退反进,左足跨前半步,双掌虚空抚了一圈,再向前推出,喝道:“接就接,怕你不成!” “砰!” 一声震天巨响,劲风突然四溢,地上沙飞石走,???旁树木如遇飓风,树枝摇荡,树叶纷飞飘出数丈之外! 小龙女如被巨杵击中,面色一白,当场退出七八步,一屁股跌坐下去。 白水神尼双脚离地而起,身躯在空中打了一转,落地时,好像喝醉了酒,踉跄颠出三四步,方才拿桩站稳! 这一交锋,白水神尼稍占上风,但她却像吃了败仗一样,满脸流露惊骇之色,瞪目呆望小龙女一阵,突地双足一顿,纵身掠起,一声不响地走了! 小龙女也在发呆,她呆呆地坐在地上,呆呆地望着白水神尼离去,然后又发呆一会之后,这才慢慢起立,走到凌敖身前,见他口吐鲜血,仍在昏迷中,芳心又急又痛蹲下去轻喊道:“喂!凌敖,凌敖,你醒醒!” 凌敖双目紧闭,动也不动一下,看情形内伤甚重,绝非呼唤所能醒来的。 小龙女又喊了几次,见凌敖硬是醒不来,伸手一摸他的心房,发觉心房竟已停止跳动,不禁骇呼一声,登时眼泪滂沱而下,扑在凌敖身上大哭起来。 这一哭,真可谓风云变色,只哭得她肝肠寸断,差点昏死过去。 是的,在她来说,再没有比这打击更使她伤心的事,为了凌敖,她不惜背叛最疼爱她的瑶池圣母,为了凌敖,她无视于天衣教的灭亡,如今,好不容易凌敖已对她“稍假颜色”了,却不料他会突然死去,死得如此冤枉,死得如此令人猝不及防! 完了!完了!什么都完了!从今以后,自己将往何处去呢? 第五十四章 无情打击 塞外痴女陷章台 “姑娘,这少年怎么啦?” 葛然,身后响起一个人的声音! 小龙女掉头一看,发现身后站着一个青衣中年人,鼠眼,鹰嘴鼻,双腮瘪瘪的,上唇蓄着一撇八字须,模样像个管账的师爷,心中讶异,反问道:“你几时走过来的?” 那青衣人答道:“来了一会儿,怎地?” 小龙女举袖拭泪,又问道:“你会武功么?” 青衣人摇头道:“不会,在下在一家客栈里当掌柜!” 小龙女迷惑道:“那,你走过来时,我怎么没听见?” 青衣人笑道:“姑娘哭得很伤心,自然没听见在下走过来,有什么不对么?” 小龙女道:“没有,你去吧!” 青衣人一指凌敖问道:“这少年是姑娘的什么人?” 小龙女流泪道:“未婚夫!” 青衣人注目一噢,接着敛目叹息道:“咳,真不幸,他是怎么死的?” 小龙女哭道:“被人打死的,呜呜……” 青衣人关切地道:“你为何不去报官?” 小龙女一呆道:“报官,那有何用?” 青衣人道:“你到衙门去告状,他们会替你捉拿凶犯!” 小龙女摇摇头道:“没用,那些捕官怎能捉到白水神尼?” 青衣人惊讶道:“白水神尼?” 小龙女道:“是啊,她是慕容婉的师父,你知道白水神尼住在哪里么?” 青衣人皱眉沉思半晌,摇头道:“不知道,天下尼姑多得很,谁知白水神尼是哪个!” 小龙女牙齿咬得“格格”响,恨声道:“我一定要找到她,哪怕走遍天涯海角,我也要找她报仇。” 青衣人注目问道:“姑娘像不是中原人?” 小龙女道:“嗯,我家在天山,也如今那里已经没有人了。” 青衣人“哦”了一声,举手捻着八字胡,默默打量小龙女一阵,忽然含笑问道:“那么,姑娘此后打算怎么办?” 小龙女凄然道:“我也不知道,我娘大概还在中原,只是我不知道她在什么地方,没法去找她。” 青衣人道:“慢慢找,要是姑娘目下生活成问题,在下倒可以带你去一个去处!” 小龙女首次离开天山瑶池,对一切事情均毫无所知,此刻遽失依靠,就像一个小孩迷了路,心中正在恐慌的时候,一听见青衣人要带自己去一个去处,已是心动,急问道:“哦,你带我去哪里?” 青衣人笑道:“一个很好很舒服的去处,有吃有穿,还有银子拿,整天还让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小龙女眨眨眼,发疑道:“不要替他们做事么?” 青衣人道:“不要,什么都不要,只不过有些时候他们要你出去招待一些客人,陪客人饮酒——” 小龙女失声道:“哬,饮酒?” 青衣人吃了一惊,连忙陪笑道:“你不饮洒也可以,只要替客人斟酒或者唱首歌儿让客人们听听,此外什么都不要做,当然,咳咳……要是你想多得一点银子……咳,这个以后再谈好了!” 小龙女自在瑶池听凌敖描述喝酒如何美好后,心里就一直希望尝尝酒的味道,所以这时听见青衣人说到酒,不觉为之一阵兴奋,接口道:“不,我要喝酒,我好想喝酒哩!” 青衣人大喜道:“这就再好不过,你现在就跟我去吧!” 小龙女忽然面色一黯,手指凌敖道:“他怎么办?” 青衣人道:“人死不能复生,将就埋掉算了!” 小龙女又流泪哭道:“我真不想他死,你不知道,我好喜欢他呀!” 青衣人轻叹道:“咳,这是你们无缘,你姑娘也不要太伤心,反正天下的男人多得很,你可以慢慢再找一个,说不定你将来找到的人,比现在这个更好呢!” 小龙女跺足道:“胡说!我只喜欢他不喜欢别人,我要是喜欢别人,早就嫁了!” 青衣人唯恐她生气,连连打躬道:“是是,是是,姑娘用情之专,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在下佩服之至!” 小龙女抽出凌敖的宝剑,走去道旁掘了一个土坑,把凌敖放入土坑中,又哀哀痛哭了一番,然后堆土埋下,搬来一颗巨石立为墓碑,运指写下“未婚夫凌敖之墓”七个字! 青衣人瞧得暗暗骇颤,若非确知小龙女年轻无知,早就脚底抹油了。 小龙女立好墓碑,把凌敖的宝剑挂在自己腰上,这才抬眼问道:“喂,你叫什么名字?” 青衣人拱手道:“髙用,只因以前在县府里做过几年师爷,所以大家都称呼我髙师爷。” 小龙女道:“我叫小龙女,你要带我去的那个地方在哪里?” 高师爷道:“不远,此去十里处有个地方叫酒泉郡,在下就在那地方供事,附近有家‘双喜院’……” 小龙女抢嘴道:“你要带我去的就是那家‘双喜院’?” 高师爷点头笑道:“正是!那家‘双喜院’风光旖旎,是塞上最吸引人的好去处,你看后一定会很喜欢。” 小龙女道:“当真有酒喝么?” 高师爷道:“当然啦,酒泉郡是酿酒的地方,你要喝好多就有好多!” 小龙女道:“好,我跟你去,那匹马给你骑吧!” 高师爷连连称谢,立刻骑上凌敖的坐马,小龙女恋恋不舍地向凌敖的坟墓投下深深的一瞥,然后跟着跨上坐骑,挥泪随着高师爷往东驰去。 就在小龙女和高师爷消失于远方后不久,一个黑袍老人由附近的草丛里钻出,举步向凌敖的坟墓走了过来。 这黑袍老人非别,正是夺得“冬盟主”宝座的龙卷风。 他走到凌敖坟墓前,动手挖开坟土,把凌敖拉了出来,为凌敖把脉片刻,丑恶的脸上现出一丝微笑,即由怀中取出一个瓷瓶,倒出一粒药丸塞入凌敖嘴里,然后把他扶坐起来,自己随在他身后盘膝坐下,伸出右掌按上他背心灵台穴,开始为他输送真气。 周而复始,约莫顿饭工夫之后,凌敖面色转红,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 龙卷风似是不想让凌敖知道自己救了他,见他即将苏醒,立即把他放倒在地,纵身疾起,迅速钻入附近的草丛里了。 须臾,凌敖悠悠醒转,他静躺一会之后,突地翻身爬起,俊目四扫,当发现自己身旁有个坟墓,而那块墓碑上竟写着“未婚夫凌敖之墓”时,不禁脱口惊“咦”了一声,怔住了! 啊啊,自己曾经一度死去么? 看这墓碑上的字,显然是小龙女把自己埋下去的,可是又是谁把自己救出来了。 小龙女,她哪里去了呢? 凌敖一念至此,连忙张口大叫道:“小龙女!小龙女!小龙女……” 声音在荒野上飘荡,就只听不到小龙女的回音! 凌敖眉头一皱,暗忖道:“是了!刚才我被白水神尼一掌打昏后,她大概以为我已经死了,就跟白水神尼拼命,因敌不过白水神尼,被白水神尼捉住,她在无可奈何之下只得向白水神尼哀求容许她掩埋我,然后跟白水神尼走了。” “不对,白水神尼既忍心‘打死’我,怎会留下小龙女的性命?还有,她们两人不可能把我埋下后又把我挖出,是谁救了我的性命呢?” 他左思右想想不通,当下査点自己的东西,发觉只丢了宝剑和马匹,身上的银两还在,心下稍安,于是站了起来,举步向前慢慢走去。 那个龙卷风,就在他身后远远跟踪着…… 这天入夜时,凌敖才走到嘉峪关,在关上宿了一夜,次日一早,觉得内伤业已痊愈如常,便买了一匹马和一口长剑,再度取道东奔! 晌午时分,赶到塞上重镇酒郡,凌敖登上一家菜馆,点了几样酒菜,独自默默吃了起来。 “老兄,你听到没有?” “什么事?” “双喜院来了一个新人!” “哦,比‘塞上七美’如何?” “那是强多了,人家才十五六岁的年纪,不论面貌、身材、风度,都不是‘塞上七美’所能望其项背的!” “噢,你老兄去过了?” “嗯,昨晚我去找冰姬,正好瞧见一个中年人由那老鸨母手中接去一千两银子,后来我问老鸨母,方知她又添了新人,她带我去看了一下,乖乖,真是百代罕见的美人儿,老鸨母替她取了个艺名叫小艳娘,我看不出一个月,双喜院一定是那‘小艳娘’的天下了。” “唔,听你说得这样好,倒得去瞧瞧了。” “走,我带路。” 塞上人个性颇多豪爽,大伙儿说走就走,一个青年走过凌敖桌边时,伸手在凌敖肩上拍了一下,笑道:“朋友,你不去么?” 凌敖摇摇头道:“不,在下有事,不能奉陪。” 他目送那些人下楼后,脑中想着一个少女“小艳娘”的沦落风尘,继而想到小龙女的失踪,心中甚是忧虑。小龙女她是个对世事一窍不通的少女,虽然她有一身惊人武功,但武功不能为她解决一切,她离开了自己,就等于瞎了双目,如果她因无知而坠落烟花,岂不是一大不幸? 唉,但愿上天能保佑她,别让她遭遇不幸才好! 凌敖一面祈祷一面吃食,不久酒足饭饱,下楼会账,跨上坐骑,一抖缓索,朝城外驰来。 就在穿过城门之际,冤家路陕,迎面碰见了两个人! 来者非别,竟是凤凰谷主阿修罗和艳阳台主教瑶池龙女! 他是由城外进来的,双方遽然相遇,均不禁面色一变,瑶池龙女又惊又笑道:“好呀,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我的凌少侠,你要回中原去么?” 凌敖忖度不是他们两人之敌手,脑中电转之下,斗然厉叱一声,双掌倏吐,分向他们两人猛攻过去! 瑶池龙女和阿修罗均想不到凌敖会在行人穿梭不绝的城门口动手,由于事出意外,一时忘了还手,同时向左右闪开。 凌敖乘机拍马急冲,由他们中间驰过,疾速向前纵驰而去。 阿修罗怪笑一声,腾身疾追,喝道:“好小子,你逃得了么?” 凌敖不理,拼命催马狂奔,驰出数十丈,回头一看只见瑶池龙女和阿修罗正在后面五丈处不即不离地追着,两人面上都含着笑容,心知逃不掉,但逃不掉也得逃逃看,否则被他们抓住,自己还有活命的希望么? 他连连催动坐骑,以不可再快的速度向前疾驰,转眼奔出一二里路,忽听身后的瑶池龙女脆笑道:“凌敖,这里没有行人,你可以停下来啦!” 声音已在三丈之处! 凌敖蓦地一勒缰索,那马前蹄遽扬,希聿聿地叫了起来,凌敖飘身落地,撤出长剑横于胸前,决心跟他们拼了。 瑶池龙女和阿修罗飘然而至,在凌敖面前寻丈处停住,瑶池龙女蛇腰微曲,摆出一个美妙的姿态,凝眸轻注,露齿脆笑道:“别慌,慢慢来,我有许多话要问你呢!” 凌敖冷笑道:“我也正想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 瑶池龙女颦眉讶笑道:“哦,我们天山瑶池被你掀翻了?” 凌敖道:“比掀翻更惨!” 瑶池龙女注目一噢,笑道:“愿闻其详!” 凌敖道:“简单一句话,你们‘瑶池村落’的九百二十人,除了你丈夫瑶池金郎,你女儿小龙女及罗剑奇等四人之外,全部暴毙了!” 瑶池龙女哪肯相信,失笑道:“嘻,包括我们‘瑶池圣母’么?” 凌敖道:“不错,别以为她功参造化,当劫数来临时,一样逃不掉!” 瑶池龙女姑妄听之地笑问道:“谁能杀得我们圣母呢?” 凌敖道:“毒药,一种烈性毒药!” 瑶池龙女吃了一惊,脸上笑容凝固了,注目沉声道:“毒药?” 凌敖点头道:“正是,一夜之间,九百一十六人魂归离恨宫!” 瑶池龙女眉毛一扬,冷笑道:“你在跟我开玩笑?” 凌敖摇头道:“不,你迟早会得到证实的!” 瑶池龙女面色开始发白,阿修罗也惊疑不止,可是他还不肯完全相信凌敖的话,忽然振臂戟指凌敖暴喝道:“小子,那是你干的么?” 凌敖再摇头道:“不,那是‘冬神司寇丹’干的,他偷偷把毒药放入瑶池宫的宫厨和瑶池里面,然后窃走了你们圣母的‘大乘金刚秘笈’!” 阿修罗怒吼道:“你怎么知道这样清楚?” 凌敖缓缓道:“那天我也在瑶池村落,我和小龙女被你们圣母关禁在水牢中。” 瑶池龙女失声道:“咦,我女儿犯了什么罪?” 凌敖苦笑道:“这是我不好,假如我不入瑶池村落,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你以后遇见令嫒时,最好劝劝她,我已经有妻子了!” 瑶池龙女是过来人,自然一听就知是自己女儿爱上了凌敖,以致被圣母罚入水牢,想想自己前此与凌敖的几番对敌,谁知女儿却在“垮”自己的“台”,真令人有啼笑皆非之感,当下玉脸一沉道:“好,你继续说下去。” 凌敖觉得没有隐瞒的必要,遂将九百多个天衣教徒暴毙的情形,以及夏秋二神及五派掌门人等之入瑶池,发觉瑶池圣母尸体失踪和小龙女被活埋,然后说到自己接获“瑶池圣母”的字柬,星星峡一战,牧野叟曲江死于“瑶池圣母”的雪花指下,众人始断定瑶池圣母已死,后来出现的“瑶池圣母”实是“冬神司冠丹”化装的,最后说到小龙女随自己出来,昨天途中遇上白水神尼,如此这般,详详细细说了一遍。 第五十五章 步步险 魔障重重 无论如何,一篇谎言绝对无法一口气扯得如此离奇曲折,因此瑶池龙女听完凌敖的叙述后,心中再无怀疑,也因而惊骇得目瞪口呆,半天说不出话来。 发呆半天之后,瑶池龙女轻轻“哼”了一声,转对阿修罗冷笑道:“你看‘冬神司寇丹’该不该死?” 阿修罗嗒然道:“主教如想为圣母复仇,须在司寇丹未练成‘大乘金刚秘笈’之前!” 瑶池龙女颔首冷然道:“不错,我们现在就转道雾灵山去吧!” 阿修罗点了点头,蓦地双目一抬,凝注凌敖沉声问道:“小子,你说瑶池村落中毒而死的九百一十六人中,没有老夫子媳?” 凌敖点头道:“是的,我和小龙女找遍了瑶池村落的每一个角落,都没有发现他们两人的踪迹!” 阿修罗浓眉紧皱,转望瑶池龙女问道:“主教对此事的看法如何?” 瑶池龙女道:“他们不可能侥幸,也许他们两人已在冬神司寇丹手中!” 阿修罗双睛暴射凶光,怒道:“哼,老夫有什么值得他这样做的?” 瑶池龙女道:“在他未练成‘大乘金刚秘笈’中的武功之前,你阿修罗也是他的一个劲敌,所以他必须防患于未然!” 阿修罗狞笑道:“这么说,我们真得去照顾照顾他了。” 话锋一转,手指凌敖道:“主教打算如何处置这小子?” 瑶池龙女沉吟半晌,凝望凌敖道:“凌少侠今天欲往何处?” 凌敖冷冷道:“回中原去!” 瑶池龙女抿唇一笑道:“为何不跟你师父等人一起走?” 凌敖闭口不答,瑶池龙女笑道:“嗳,说不定将来我会变成你的丈母娘,你对我何不客气一点?” 凌敖怒道:“别做梦,我凌敖永远不会娶你女儿为妻的!” 瑶池龙女道:“我女儿哪一点不好呢?” 凌敖道:“你女儿很好!” 瑶池龙女道:“怪啦!我女儿既是很好,你为何不要她?” 凌敖道:“天下的好姑娘多得很,我个个都该要么?” 瑶池龙女笑“哦”一声道:“如此说来,你凌敖倒是很安分守己的丈夫了!” 凌敖一躬身道:“承蒙夸奖,谢谢。” 瑶池龙女微笑道:“别客气,我的意思是说,既然你对我女儿毫无情意,我对你就不必再顾忌了!” 凌敖暗暗提聚真气准备迎战,扬眉潇洒一笑道:“应该如此,你请吧!” 瑶池龙女反对阿修罗笑道:“阿修罗,这小子以前曾数度进入凤凰谷,带给我不少麻烦,是么?” 阿修罗含笑迈上两步,目注凌敖“嘿嘿”怪笑道:“小子,今天你要全力施为,否则只怕要死得很快!” 凌敖冷笑道:“多谢关照,你自己小心就是了!” 阿修罗双手十指反复曲张着,发出“咔嗒”声响,一面又笑道:“你有没有什么须要交待的?” 凌敖道:“没有,假如你有的话,我可以等你片刻!” 阿修罗大吼一声,猛扑而出,双掌张如虎爪,直往凌敖身上抓来! 别看这一攻势无什么奇特处,但双掌才迫近凌敖面门,凌敖已感到有一团坚韧阴寒的罡气直涌过来,当下不怠慢,右足急撤一步,就地蜷卧下去,同时长剑笔直上刺,一式“金蟾吐虹”直刺对方咽喉! 这不是“凤凰十八式”的招术,也不是春神乐正贤的武学,而是他早年在河南那家练武场学到的一手平凡的招式,因为他认为阿修罗与师父同是瑶池圣母的门下,自己若用师父的武功对付阿修罗,未免班门弄斧,但如用凤凰十八式,则阿修罗虽未练就“凤凰心法”内功,对凤凰十八式却也清楚得很,因此他不得不打出“奇招”希望出奇制胜了。 果然一招“金蟾吐虹”使出,大出阿修罗意料之外,倏然之间,他双掌业已抓空,而凌敖的剑尖则已指到他的咽喉下! 好个阿修罗,不愧是一代巨魔,遽遇险招,身手竟不慌乱,电光火闪间,只见他脖子微微一偏,让凌敖的长剑由旁边刺过,而他的双掌顺势陡沉,猛往凌敖头上拍落! 凌敖疾忙一个“懒驴打滚”往右滚开数尺,身腰一弓一直,像虾子一般跳了起来,紧接着一招“袖里藏针”直递而出,径取阿修罗腰上章门穴! 阿修罗身形一拧,避开剑锋,左掌“金刚打鼓”反击凌敖右肩,怪笑道:“嘿,你小子在打什么名堂啊?” 凌敖默不做声,脚下左弓右箭,绝学陡施,长剑划起一片青虹,势如凤凰展翼,猛然往阿修罗双足扫去。 阿修罗吃了一惊,赶忙顿足跳起,他知道凌敖使出的这一式“凤凰来仪”虽是攻向自己下盘,但其威力在上不在下,自己如依常情向左右或后退,势必难逃“腰斩”之危,故尔他纵身跳起时,不向左右或后面回避,反向凌敖上方掠去,当掠过凌敖头上时,他反手一掌疾拍而出,并且认为自己这一掌料敌机先,定可制凌敖于死命,因而口喝道:“小子躺下吧。” 但是奇怪的现象发生了! 但见凌敖一剑扫出后,蓦然身形一转,长剑由前而后,疾速划了个圈,只听“嘶”的一声,阿修罗的裤子登时应声裂开,露出了一块屁股和一道血痕! 原来,凌敖一开始就知自己万万不是阿修罗之敌,今天要想胜他,只有“智取”一途,是以一式“凤凰来仪”使出,已猜到阿修罗绝不会向左右或后而闪避,换言之,他若是跳起来,一定跳向对面,故此一剑扫出,立即顺势往后挥去,正好扫中阿修罗的屁股,在他屁股上划开一道浅浅的伤口。 阿修罗大叫一声,仓惶飞落地,右手摸了一把屁股,沾得满手鲜血,不禁面色大变,对瑶池龙女急问道:“主教,老夫伤得重么!” 瑶池龙女颇为尴尬,掩口笑道:“不重。只那么一丁点儿而已!” 阿修罗吐了一口气,接着面孔一沉,瞪着凌敖雷吼一声,腾身再扑,双掌平胸推出两股狂飚,向凌敖直卷过去。 掌声凌厉无匹,敢情已动了肝火,决心把凌敖震毙掌下! 凌敖哪肯与他硬拼,右脚一滑,飘然掠开数尺,但阿修罗这一次精灵多了,晓得凌敖不敢硬接自己的掌力,一见他飘开,立即身形一转,双掌再度猛推而出…… 一个打出真功夫,一个施展轻灵身法对付,刹那间,掌风剑影交织一片,打得十分激烈。 数招一过,凌敖头上冒汗,开始感到不支了。 阿修罗瞧在眼里,喜在心里,蓦地双掌加劲劈出,一口气向凌敖攻出六掌,掌风有若澎湃巨浪,一节一节翻涌出去。 凌敖昨天受了内伤,虽说已无妨碍,毕竟不如平常矫健,哪里禁受得了对方的一轮急攻,当场连连后退,退到后来,一个失闪,左脚中了一下“尾巴”掌风,登时往后栽倒! 阿修罗厉笑一声,乘机扑上,对准凌敖天灵盖一掌劈落! “嗖”! 蓦地,一道锐厉的暗器破空之声,疾响而至! 凌敖没有听见,他拼命往旁滚去,耳听阿修罗“啊呀”惊叫了一声,待得自己由地上跳起时,定睛一礁,这才发现阿修罗的右手背上赫然钉着一片树叶,鲜血一滴一滴流了下来! 噫,来了救星了? 凌敖心中大喜,摆头一望,只见瑶池龙女纵身向左方一片草丛电射过去,当其即将扑落时,陡见一条黑影由草丛里飞起,宛如一只苍鹰,往远方急逃而去! 瑶池龙女娇叱一声,飞身再起,一掠四丈,疾如流星赶月,衔尾直追,一转眼间,与那个黑衣人同时消失于远处的荒野上…… 凌敖惊惑不止,不觉喃喃自语道:“身穿黑袍,莫非是他?” 阿修罗惊怒交迸,怒吼道:“小子,他是谁?” 凌敖寒脸冷哼一声,仗剑欺上,缓缓道:“不知道死活的老贼,你在鬼叫什么?” 这一次,阿修罗心怯了,他右掌被树叶贯穿掌心,只痛得差点没有流出眼泪,脱口一声怒吼,没想到会把凌敖惹凶起来,若是没有受伤,自然不怕他。但现在若再跟他动手,一定要吃大亏,因而看见凌敖杀气腾腾地仗剑欺来,不敢再逞强,一步一步往后退去,狞容吓唬道:“小子,别以为老夫已经受伤,真干起来,老夫自信仍杀得了你!” 凌敖冷笑道:“好极,你只管动手便了!” 阿修罗一面后退一面又吓唬道:“哼,你当真不怕死么?” 凌敖轻笑一声道:“蝼蚁尚且贪生,人岂有不怕死之理,不过,你现在根本杀不了我,是不是?” 阿修罗沉声道:“你若有胆量,咱们约个地点再斗一斗如何?” 凌敖道:“不,我今天要杀死你这魔头,为我师母及三位师兄复仇?” 阿修罗大吼道:“好,你先吃老夫一掌!” 左掌一扬,斗然推出一股猛烈的劲风! 凌敖闪身避过,正待举剑攻出,阿修罗早已倒纵三丈多远,转身发足急逃,大叫道:“小子,你有胆量就追上来吧!” 凌敖颇觉可笑,挥剑大叫道:“阿修罗,你有种就别跑,咱们斗个你死我活。” 阿修罗不做声,低头疾逃,急如丧家之犬,转眼便消失于远处荒野上。 凌敖没有追上去,他知道对方功力超绝,虽然右手受伤,真要拼命起来的话,自己仍难讨得了好,与其做无益搏斗,不如赶快回家是正经,因此看见阿修罗远去后,随也跨上坐骑,继续向东方赶路。 一路上,凌敖不时注意着身后,他觉得那个引走瑶池龙女的“黑袍人”很像“龙卷风”其人,假如真是他,情况就严重了。 那“龙卷风”为了要找爹爹报仇,扬言将不惜惊动整个武林,可知他对爹爹痛恨至极,可能他已因自己在万佛峡的失态而怀疑自己是“金手儒侠凌飞云”的儿子,此番的突然出现,引走瑶池龙女,安知不是为了要让自己“平平安安”地回家,他便可暗中跟踪,达到其“报仇”的目的?敖凌这一猜测没有错,那个引走瑶池龙女的“黑袍人”正是甫从秋盟主手里夺得“冬神”头衔的冬神龙卷风——就在经过两天的行程之后,途经祁连山麓时,凌敖终于发现他出现在自己身后了! 他头上戴着一顶草笠,低低地掩盖住脸庞,手持一支木拐,在凌敖身后远远跟踪着! 凌敖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不安得很,他在万佛峡已见识过对方的武学造诣,深知自己绝不是他的敌手,如果让他跟到家里,爹爹的性命必然难保,怎么办呢? 唯一的办法,只有甩掉他,逃出他的跟踪! 这天入夜,凌敖来到张掖,投入一家“万来福”客找,他开了一间上房,正想脱下外衣去浴房洗个澡,忽听房门外的走廊上有个店小二说道:“对不起,这一间刚刚有位少年客官住了进去,您老另外找一间吧?” 不知那位宿客做何表示,只听那店小二又道:“是是,隔壁这一间没有人住,您老要这一间么?” 照说,这是客栈里很平常的对话???但凌敖是有心人,一听有人要住进隔壁房间,心头一动,疾忙趋至房门边把眼睛贴近一条细长的门缝,往外窥视。 视线瞥处,正是一抹黑影由房门外晃过去。 噫,龙卷风竟然跟进客栈来了? 凌敖心中暗骂,听得那个“可能是龙卷风”的宿客已进入房中,立即开门走出,挡住那个正由隔房走回的店小二问道:“小二哥,浴房在哪里?” 那店小二举手一指右边走廊尽头,道:“就在那边,小的带您去吧!” 凌敖跟他走到浴房门口,听见里面有不少人在洗,不由皱眉道:“为何这么多人?” 那店小二笑道:“不多,只有四五位,您客官又不是大姑娘,怕什么?” 凌敖笑道:“我不是怕羞,而是怕吵,比如晚上睡觉,要是隔房有人说话,我就无法睡着——刚才住进我隔房的是什么人?” 那店小二道:“一位老人家。小的看他好像不大喜欢说话,客官您要是怕吵那只管放心!” 凌敖若无其事地道:“谢天谢地——他是个有钱的阔佬吧?” 那店小二微笑道:“只怕不是,他头戴草笠,身穿一袭旧黑袍,好像是老流浪汉!” 凌敖“哦”了一声,不再多问,举步走入浴房。 这家“万来福”客栈兼营酒菜生意,凌敖洗好身子,吩咐店小二做一份晚餐端到房里,当店小二把饭菜端上桌子时,凌敖笑着搭讪道:“喂,小哥,本城有什么好去处?” 店小二问道:“客官说的好去处,可是指那调调儿?” 凌敖点头笑道:“正是,有没有?” 店小二笑道:“有!多得很,不过,要说好,只有城南那一家‘包君满意’最好,院里的妞儿又美又温柔,你要怎样她就怎样,真是名符其实的包君满意……” 凌敖“哈哈”笑道:“好,吃过晚饭后,我要去走走看,要是名不符实,回来我就打断你的狗腿!” 那店小二拍胸顿足道:“没问题,小的绝不骗你,要是你客官看中了哪一个姑娘想要带她回来,只管回来告诉小的一声,一刻钟内小的不把她喊来,我——” 凌敖噗哧一笑,挥手道:“好好,你出去吧!” 第五十六章 节节逃 前途茫茫 吃过晚饭,凌敖侧耳凝听,听出隔房中的龙卷风正在吃食,于是立刻披上外衣,开门走出,反手用力带上房门,向走廊上一个店小二大声道:“小二哥,我要出去一下,你来锁门。” 走出万来福客栈,凌敖飘飘然朝城南走来。 转过一条街,在街角的那一边站住,探出半个头向来路上窥望,赫然发现那龙卷风正在七八丈外的街上,手持木拐慢慢行来! 凌敖心中着实惊慌,他以为龙卷风在听到自己欲去寻花问柳后,大概不会再跟来,是则自己便牺牲一匹马,连夜溜出城去,不料对方硬是一步也不肯放松,这可如何是好? 还有,对方既已跟上来,自己就得把谎话付之事实——去“包君满意”鬼混一番——否则一定会引起他的怀疑,进而猜想到他跟踪的行动已被发现,那一来,自己要想脱开他的跟踪,可就更加不容易。 但是,自己怎可当真去“包君满意”鬼混呢? 思忖间,只见那龙卷风已走到三四丈之处,当下不能怠慢,转身疾疾走出数十步,然后再放慢脚步,负手徐徐前进。 街上行人越来越多,凌敖情知距离“包君满意”业已不远,心头不禁“怦怦”乱跳,大感不知所措起来。 怎么办? 如何是好? “这位少爷,您是不是要姑娘?” 蓦地,身边来了一个人,说了这么一句话。 凌敖转头一看,见是个形状褴褛的瘦削青年,心知对方必是下三流的龟奴,因随口笑问道:“怎样?” 那瘦削青年故作神秘地道:“要好姑娘,随我来!” 凌敖拳手捏着下巴,微笑道:“包君满意。” 那瘦削青年神色一怔,接着大摇其头道:“‘包君满意’那一家没新鲜货,我带你到另一个去处,那地方的姑娘又好又便宜!” “噢,”凌敖一笑道:“好在何处? 那瘦削青年低声道:“那地方的姑娘都是良家妇女,瞒着家人出来的!” 凌敖笑骂道:“扯你娘的蛋!” 那瘦削青年顿足道:“真的!骗你我不是人!” 凌敖点点头沉吟道:“好吧,不过要玩的不是我而是我的一个远亲,他老人家虽是乡下人,却腰缠万贯,最近忽然动了游兴,要我带他出来见见世面,我看他老人家每次瞧见街上走的女人,一对贼眼就色迷迷的,心知他心痒难禁,只是碍着自己是长辈,不好向我开口,今晚我就特地骗他到这里来,银子多少不计,你能不能替他找个好的?” 那瘦削青年注目问道:“他在哪里?” 凌敖道:“在我身后七八丈之处,头戴草笠身穿黑袍,手上还拄着一支木拐,看见没有?” 那瘦削青年斜目眺望片刻,点头道:“看到了,他正站在一家商店的屋檐下买东西。” 凌敖道:“好,你去向他兜搭,但千万不可说是我授意的,因为他老人虽然喜欢玩可又很爱面子,他若知道是我叫你去的,一定不肯跟你去!” 那瘦削青年听到“银子多少不计”早已乐在心里,连忙哈腰谄笑道:“是是,小的这就去!小的这就去……” 一面说一面举步欲行,凌敖横出半步挡住他,低声道:“且慢,你过去兜搭之前,最好先向别人兜搭一下,这样才不会使他起疑!” 那瘦削青年连连点头道:“这个我知道,您少爷请放心……” 凌敖又道:“一上来,他可能会假正经地拒绝你,或者还会发你一顿脾气,你可要耐着性子,绝对不能生气!” 那瘦削青年唯唯而应,即由凌敖身边擦过,遵照凌敖的指示,先向另一个行人迎了上去。 凌敖不敢回头去看,脚下加快前进,走到一个十字路口,驻足四顾一眼,见右边一条正是“花街”,那家“包君满意”赫然就在前面不远,当即折身转入花街,像刚才那样在街角站住,回头偷窥,只见那瘦削青年正在向龙卷风兜搭。 一个向前走,一个向后退,情形甚是滑稽,不由轻笑一声,暗忖道:“这是开溜的时候,老家伙再见啦!” 转身急走,经过“包君满意”门前,发现旁边有一条黑暗小巷,于是不管三七二十一,闪身而入。 小巷内无灯有人,一些流莺倚墙而立,看见走入一个少年,立时各展媚态,骚首弄姿地喊道:“来坐哪,公子!” 凌敖吃了一惊,情知误入“柳巷”,待想退出,又怕被龙卷风瞧见,只得硬着头皮向前走去。 “公子来么?” “公子,我们家有上好的茶……” 凌敖一概置之不理,只是低头直入,恨不得赶快走出去。 “喂,公子,走得这样快干吗?” “嘻嘻,金花姐,你瞧这公子好怕羞……” “小白脸,那边路不通,别再进去啦!” 凌敖又气又急,无奈这是自己走进来的,怨不得人家开玩笑,心中暗叫晦气不已。 这条巷子真的没有通路么? 他抬头望去,果见前面有一座巨宅挡住巷路,原来这是一条死巷! 那座巨宅似是一家破落户,门窗腐朽不堪,门前蹲着两个乞丐,一个在吃讨来的饭菜,一个在捉身上的蚤子,看见凌敖走近,一齐抬头而望,面露惊讶之色。 凌敖一见乞丐忽然触动灵机,举步登上巨宅大门,探头向里面一瞧,只见大厅上穷徒四壁,地上蹲卧着许多男女乞丐,心中大喜,立即回对那个正在捉蚤子的中年乞丐说道:“老兄,请进来一下如何? 那中年乞丐讶问道:“干吗?” 凌敖含笑道:“有件事情想麻烦你!” 那中年乞丐疑道:“什么事情?” 凌敖笑道:“想跟你买一样东西。” 那中年乞丐失笑道:“嘿,我穷叫化还有可以卖钱的东西么?” 凌敖微微一笑道:“有,你老兄穿的衣服,不止身上这件吧?” 那中年乞丐一呆道:“你要买我穷叫化的衣服?” 凌敖点头道:“不错,我愿意出半两银子买你一件衣服!” 那中年乞丐惊叫道:“什么玩艺儿?” 凌敖道:“这个你别管,只问你卖不卖?” 那中年乞丐仍不敢相信,又道:“你不是开玩笑吧?” 凌敖掏出半两银子丢给他,正色道:“你看这银子是不是假的?” 那中年乞丐捡起银子瞧了瞧,随即纳入怀中,一跃而起,一步跳入门内,说道:“来,穷叫化拿给你!” 凌敖跟着他走入宅中,四处透着臭味,大厅上那许多男女乞丐看见进来一个衣着不俗的少年,纷纷抬头惊望着,面上微现不安之色,那中年乞丐毫不在意,一路带着凌敖进入院中一间空房,由一只破布袋里取出一套破旧的黑衣和一个小木盒,递给凌敖笑道:“拿去!” 凌敖接过衣服,把那小木盒还给他,诧异道:“你给我这小木盒干吗? 那中年乞丐不接,只微笑道:“打开看看,也许你会需要!” 凌敖心中奇怪起来,于是把小木盒打开,只见盒内有几样色膏和一些假胡子,不禁失声道:“咦,这是什么东西?” 那中年乞丐笑道:“易容膏!” 凌敖惊“哦”一声道:“你为何要给我这东西?” 那中年乞丐面露精灵笑容道:“如我没有猜错,你正在逃避一个厉害人物的跟踪,对不对?” 凌敖点头道:“你很聪明,可是你一个叫化子怎会有这种东西?” 那中年乞丐笑道:“在下是穷家帮驻甘肃的第十八分舵舵主,敝姓汤,贱名一个鑫字,匪号夜游神!” 凌敖抱拳道:“原来是穷家帮的兄弟,恕罪恕罪,在下姓凌名敖,一向对贵帮有着十分的好感!” 夜游神汤鑫抱拳回礼道:“这个穷叫化知道,假如凌侠士对敝帮无好感,是不会想到要化装叫化子的,不过,凌侠士避过仇敌之后,应即恢复本来面目,勿因久入鲍鱼之肆而不闻其臭才好。” 凌敖一愕道:“汤兄此言何意?” 夜游神汤鑫笑道:“实不相瞒,我们穷家帮的兄弟一向收入不薄,过去曾有人因一时之兴趣,化装叫化子玩玩,结果发现我们叫化子生活优裕而又悠闲,他就不想变回去啦!” 凌敖失笑道:“哈,真有这等事么?” 夜游神汤鑫道:“不仅有,而且还不少!” 凌敖正色道:“汤兄放心,在下化装叫化子,只是一时的权宜之计!” 夜游神汤鑫道:“对方是谁?” 凌敖道:“一个黑袍老人,号称‘龙卷风’而不名,是我父亲的一个仇家! 夜游神汤鑫问道:“此刻何在?” 凌敖道:“大概还在街上,在下走入此巷时并未被他瞧见,不过对方不是等闲人物,在下若不改变形状,绝难逃过他的追踪。” 夜游神汤鑫道:“好,你换衣服,穷叫化到门口去替你守望,听到猫叫,赶快由这房窗逃出去!” 说罢,点头回答凌敖的道谢,举步出房而去。 凌敖素闻穷家帮皆多热情义士,今天一接触,才知传言不虚,心中甚是钦佩,当下迅速换上破黑衣,把头发弄散,再在脸上涂抹一层易容膏,贴上一小撮胡子,将自己的衣服包好带在身上,这才走出房来。 刚走到大厅,忽听大门外“妙!妙!”传来两声猫叫,心中一惊,急忙就地蹲下,低头捉起“蚤子”来。 俄顷,只听大门外响起龙卷风的声音:“请问,刚才有无一个蓝衣少年走进这破宅?” 夜游神汤鑫的声音答道:“没有!” 龙卷风冷笑道:“没有?老夫刚才曾向那些姑娘打听,她们都说有!” 夜游神汤鑫道:“这里不是院子,你要找人,该去院子里找!” 龙卷风沉声道:“那蓝衣少年绝不会进入那种下三流的院子里,他一定进入这破宅不错! 夜游神汤鑫声道:“那么你老不妨进去找找看!” 一抹长长的黑影投入大厅,龙卷风走进大厅来了! 他举手托起草笠,满脸呈现狞容,双目射出野兽般的光芒,慢慢扫视厅上的男女乞丐们一遍,然后举步走到一个正在打瞌睡的老丐婆面前,抬脚轻轻踢了她一下,待老丐婆惊醒抬头,才开口冷冷问道:“刚才有没有一个蓝衣少年走进来?” 那老丐婆惊恐地道:没有,我老婆子在睡觉,没有看见!” 龙卷风冷哼一声,转对凌敖问道:“你有没有看见?” 凌敖低着头捉蚤子,假装没听见。 龙卷风面孔一沉,走上两步,也用脚踢了凌敖一下,轻喝道:“老夫问你,听见没有!” 凌敖豁然一震,抬脸茫然道:“呃,你说什么?” 龙卷风沉声道:“老夫问你,刚才有没有一个蓝衣少年走进来?” 凌敖歪头想了片刻,反问道:“是不是十??九岁的年纪?” 龙卷风神色一振,急道:“正是,他哪里去了?” 凌敖一指院内道:“刚由这里走过去,你自己进去看看吧!” 龙卷风轻“唔”一声,身形微晃,一闪没入内院去了! 厅门上又投入一个黑影,夜游神汤鑫走进大厅,他寒脸走到凌敖面前,冷冷道:“兄弟,你好像不把我放在眼里?” 凌敖抬头愕然:“怎么说?” 夜游神汤鑫冷笑道:“咱们穷家帮奉行的只是一个‘义’字,你应该看得出那黑袍老人不是好东西,为何还告诉他实情?” 凌敖笑了,摆头看看院内,然后回对他低声道:“汤兄,看来在下的易容术还真不坏!” 夜游神汤鑫两眼大睁,又惊又喜,低声道:“原来是你,你还不快走?” 凌敖摇头轻笑道:“现在不能走,他已把这厅上的人数点清楚,在下若于此时离开,必然引起他的怀疑!” 夜游神汤鑫道:“那——” 凌敖轻“嘘”一声,推他一下道:“汤兄快出去,他出来了!” 夜游神汤鑫一惊,赶忙跳出大厅,又在门口原地蹲下去。 刹那,龙卷风由院内走入大厅,他脸上满布怒容,又扫视厅上的乞丐一遍,走近凌敖面前问道:“他不在里面,怎么回事?” 凌敖注目一噢,接着摇摇头道:“这个我穷叫化就不知道了!” 龙卷风双目凶光暴射,冷冷一哼之后,迈步走出大厅去了。 过了一会,夜游神汤鑫再度入厅,笑道:“危险解除,他走了!” 凌敖起身拱手道:“多谢汤兄帮忙,但愿我们以后能够再相见!” 夜游神汤鑫谦逊道:“凌侠士不必道谢,穷叫化只是不使你的银子花得冤枉而已!” 凌敖笑了笑,道过后会有期,随即走出大厅,由原来的巷路走出去。 这一次那些流莺不再向他兜搭,只有两三个姑娘对他表示惊奇,轻轻说道:“咦,这叫化子好陌生,刚来的么?” 凌敖暗自好笑,低头走出了柳巷,摆头看看街头巷尾,已不见龙卷风的影子,于是朝“万来福”客栈走回来。 才走到客栈门口,忽见龙卷风由客栈里步出,双方遽然相遇,神色均是一怔,凌敖赶忙上前打躬道:“好心的大爷,您老施舍几个!” 龙卷风不知是情绪不佳抑或是生性吝啬,开口轻叱一声:“做梦!”手拄木拐大步而去。 凌敖耸耸肩,目送他去远,便进入客栈表明身份,提出放在房中的宝剑和衣物等,结账离开万来福客栈,把坐骑牵到一家马场,倒贴十两银子换了一匹黑马,走到偏僻地点,脱下破黑衣,换上一袭青衫再改头换脸一番,然后投入城中另一家客栈,舒舒服服地睡了一场大觉。 第五十七章 人间路 弯弯曲曲 翌日清晨,凌敖打扮成中年文士模样,骑着黑马离开张掖,继续取道南下。 沿途未再发现龙卷风的踪影,看样子他并不确知凌敖将要走的路线,已不知“追”向何方去了。 由张掖而民乐而永昌,沿河西走廊而至陕西咸阳,越界经伏牛山,一个月过三天,凌敖来到了河南开封府! 这时,距离他父亲“金手儒侠凌飞云”隐居养病的薛家村已不过二十来里路了! 凌敖离家三年多,走过的路将近十万里,期间历经各种危难,险遭不测,如今回到家乡,颇有隔世为人之感。同时,想到即将和阔别三年余的父母见面,心中兴奋极了,虽然进入开封府时,已是万籁俱静的深夜,但他仍不想在城中投宿,连夜过东门,向薛家村疾驰而来。 顿饭工夫之后,前面出现了稀稀落落的灯光,薛家村到了! 凌敖又是兴奋又是紧张,一阵急催之下,黑马御风一般冲入村内,一直冲到靠近村落东边的两间破屋门前停下来。 那是两间破旧不堪的茅屋,微微向右倾,屋外撑着两支粗竹杆,用以使之不倒,屋内看似点着一盏油灯,微弱的光线由壁缝里透射出来。 凌敖看到这情形,横在心上的一些忧虑顿时一扫而光,当即跳下马,上前拍门喊道:“娘!娘!娘!” 屋内静静的,没有人回答。 凌敖又举手拍门,高喊道:“娘!爹爹!敖儿回来了!” 屋内有了脚步声,接着门开了,一个老太婆当门而立,她以惊奇的目光把凌敖上下打量了个够,这才开口问道:“你找谁?” 在她打量凌敖时,凌敖也以惊奇的目光打量着她,并且几乎与她同时开口:“你是谁?” 老太婆答道:“老身夫家姓蔡,你这位公子要找谁?” 凌敖吃惊道:“小可姓凌名敖,这是小可的家,我父母不住在这里了么?” 老太婆道:“噢,你就是凌公子?” 凌敖喜道:“是的,我爹和我娘在屋里么?” 老太婆摇头道:“他们搬走一年多了!” 凌敖心头一震,骇声道:“什么,我爹娘他们搬家了?” 老太婆点头道:“嗯,你爹娘搬走时,你爹曾留下一封信给我当家的,说等你回来时交给你。凌公子你先请进来坐坐,待老身去喊我那当家的起来!” 凌敖走入屋中,在一张破凳上坐下,举目四望,果然屋内许多家具已非自家的东西,想到自己由关外万里迢迢地赶回来,哪知爹娘他们已搬了家,此刻正不知居住于何处,不由得悲急交集,潸然泪下。未几那老太婆同着一个白发老头子由房间走出,那白发老头脸上睡意犹在,他摸索着在凌敖面前坐下,然后拿出一封信递给凌敖,说道:“凌公子,这是你爹托老汉交给你的,你看吧!” 凌敖起身接下信封,走到一盏油灯下,把信拆开来。 “敖儿,你好么? 首先,为父要说明的是:这封信是为父在你离寒十八个月后写出来的。别以为我们发生了变故,没有,你娘很好,为父除了这一身病外也没有计么不对。 但是,为了早年为父在江湖上惹下的另一桩恩怨,数十年来一直耿耿于怀,思之再三,觉得该是去了结的时候了。 在你武功未成之前(也许你,在江湖上有了奇遇而练就一身绝艺也未可知,但这是靠不住的)为父不打算让你知道,只有一点为父可以吿诉你,这段恩怨错在我而不在对方,所以经与你娘商暈的结果,决定去找对方求他谅解,如果对方不肯原谅,为父只好任他处置了。 这是为了求得心安的一次行动,大丈夫恩怨分明,有仇,该报,我们自己做错了事,也该让人家有个报复的机会,你说是么? 为父再说明一下,这段恩怨与为父失去武功毫无关系。你看到此信后,可去石鼓山石鼓寺找一位赤脚和尚,他会把为父笔录下来的一部武学交给你,然后你就在那寺中勤练为父的武学,当你有了相当成就时,赤脚和尚自会将为父当年受人暗算的情形告诉你,当然,假如为父未死,也会去那里等候你的。 别悲伤,别忧急,也许天可怜儿,我们一家会有团聚的一天的! 祝你早日练成绝艺!乙巳年八月三日父留。” 读完信,凌敖深深惊骇着,他想不出爹爹早年做了什么不正当的事而使他如此耿耿于怀,竟欲以病弱之身自动前去接受“仇家”的报复,他老人家时常教导自己不能太忠厚,而他老人家的这次行动,也未免太忠厚了吧? 这时,那白发老头子见凌敖满脸流露惊奇和悲伤之色,不禁开口问道:“凌公子,你爹信上写着些什么?” 凌敖把信纳入怀中,拱手道:“没什么,多谢老丈热忱保存此信,小可告辞了!” 白发老头子起身道:“三更半夜,凌公子何不等天亮再走?” 凌敖道:“不,小可还有事,不能停留……” ×      ×      × 三天之后,凌敖赶到了石鼓山石鼓寺。 这是建筑在石鼓山中的一座古刹,也许距离平地太远,寺中烟火不盛,和尚也似乎没有几个,可说是一处偏僻之地。 凌敖登上大雄宝殿一会之后,方见一个老和尚由里面走出,连忙上前施礼道:“老师父您好!” 老和尚合掌道:“阿弥陀佛,小施主从何而来?” 凌敖恭声道:“小可来自开封府外的薛家村!” 老和尚“噢”了一声道:“那距此甚远,足见小施主参谒我佛之诚,小施主且请到里面梳洗一下,然后再来参拜佛祖!” 凌敖道:“是的,小可少时自当参拜佛祖,不过,小可此来,是要找贵寺的一位师父……” 老和尚目光一注,问道:“小施主要找何人?” 凌敖道:“赤脚和尚!” 老和尚讶道:“小施主找他何为?” 凌敖道:“家父有一件东西寄存在赤脚和尚手里,小可是来向他要的!” 老和尚面容一板,淡淡道:“赤脚和尚在敝寺负责炊事,小施主要找他,可到厨房去!” 凌敖拱手道:“谢谢,敢问老师父,贵寺的厨房在何处?” 老和尚秃头往后一摔,道:“在寺后!” 语毕,大步走了。 凌敖暗暗奇怪,心想自己找“赤脚和尚”难道有什么不对,这位老和尚何其前恭后倨乃尔? 他望着老和尚的背身耸了耸肩,便即转入殿廊,往寺内走入。 经过几间禅房,碰见两个中年和尚,凌敖见他们没有赤脚,心知他们不是那位赤脚和尚,为了怕再受冷落,只向他们点头为礼,也不管他们面上的惊讶,一径往寺后走来。 来到寺后,凌敖举目四望,见靠近墙边的一间房子有个烟囱正在袅袅冒烟,知是厨房,立即快步走了过去。 厨房不大,门窗均呈黑色,此刻厨房里面正传出切菜的声音,凌敖走到厨房门口,只见一位有穿云靴,却十只脚指粗大而外张开着的和尚,一看就知道是个劳碌命的家伙! 他低头切着菜,眼角瞥见门口走来一人,抬头一看是个陌生少年,面上微现惊异色,停手问道:“干什么来的?” 凌敖拱手道:“恕小可冒昧,大师父法号可是‘赤脚’?” 那和尚点头:“嗯,怎样?” 凌敖道:“小可凌敖,奉家父之命而来的。” 赤脚和尚注目一哦,仔细把凌敖打量一番,突然发问道:“你身上有没有带着银子?” 凌敖一怔,点头道:“有的,只是为数不多,大师父问此何意?” 赤脚和尚挥手道:“你先拿十两银子去给那老和尚,然后再来说话!” 凌敖又是一怔,脑中电转之下,决定照办,于是向他做了一揖,返身奔入寺中。 来到大雄宝殿,见老和尚正跪在殿上念经,便掏出一锭重足十两的白银,双手送上,含笑道:“老师父,可打扰了贵寺,这点小意思,请您收下!” 老和尚两眼一直,脸上登时堆出笑容,连忙起身推却道:“小施主怎好如此?这……这……这……” 凌敖将银子塞入他手中,笑道:“老师父请勿客气,这是小可对佛祖的一点敬意,也许小可将在贵寺住一些日子,届时自当再厚谢!” 老和尚敢情是个见钱眼开的人,一面客套一面把银子纳入怀中,笑眯眯道:“小施主愿在敝寺住下正是敝寺之光!嘻嘻,贫僧法名无欲,是这石鼓寺的主持,嘻嘻,贫僧这就命人去为小施主打扫一间禅房,哦哦,对了,小施主不是要找赤脚和尚么?贫僧这就带小施主……” 凌敖含笑一揖道:“不敢相烦老师父,小可自己去找他便了! 说着,又做了一揖,转身疾步走出大雄宝殿,朝寺后厨房奔下。 回到厨房,赤脚和尚眼睛一挤,笑问道:“成了吧?” 凌敖笑道:“成了,多谢大师的指点!” 赤脚和尚打开锅盖,倒入一些油,一面说道:“替我塞一些柴入灶,孩子!” 凌敖应了一声,走近灶口,拿两三枝干柴塞入灶内,见灶火已旺,便站起道:“大师父,家父——” 赤脚和尚似没听见,他把菜入锅中,拿起锅铲一边翻菜一边说道:“我们这石鼓寺的主持法号叫‘无欲’,哈哈,你知道‘无欲’两个字的意思么?” 凌敖笑道:“佛说不可说,不可说!” 赤脚和尚大笑道:“正是,说穿了,只怕连菩萨也要脸红哩!” 凌敖道:“天下名山古刹多得很,大师父何必局处于此?” 赤脚和尚道:“我喜欢在这偏僻的山上‘脚踏实地’地做和尚,名山古刹虽然不乏有道高僧,可是寺中和尚一多,总免不了争权夺利,那情形比我们这位‘无欲禅师’更令人不忍卒睹!” 凌敖道:“大师父不收不求,清高绝俗,令人敬佩之至!” 赤脚和尚道:“别拍马屁,到那里去拿一只碗来给我吧!” 凌敖感到有些啼笑皆非,当下走去桌边,由一个藤篮里取出一只大递给他,嘴里问道:“大师父,您和家父是怎么认识的?” 赤脚和尚接过大碗,揭开锅盖,将炒热的菜盛到碗里,道:“现在别跟我谈这些好么?你看我忙得不可开交,咳!” 凌敖不敢再问,他知道这位赤脚和尚绝非凡人,一个不平凡的人总有一些怪脾气,要想从他手里获得什么,就得顺从他的心性。 赤脚和尚忙了一阵,终于把一顿午饭弄好,看情形还要把午饭送到寺里面去,只见他由一个木箱里拿出两个菜盘,将饭菜端入盘中,这才抬头向凌敖笑道:“来,帮我端一个……” 凌敖上前端起一盘,问道:“送哪里去?” 赤脚和尚端起另一盘,举步走出厨房说道:“跟我来!” 进入寺内,来到一间饭厅,那位无欲禅师和两个中年和尚已等在那里,敢情全寺就只???他们四个和尚。无欲禅师一见凌敖替赤脚和尚端一盘饭菜,登时大怒,戟指赤脚和尚喝道:“赤脚!你这是待客之道?” 赤脚和尚一呆道:“有什么不对?” 无欲禅师怒气冲冲地道:“真是太不懂事,凌小施主老远来看你,你不好好招待他也罢,怎好要他替你端饭?” 赤脚和尚嬉皮笑脸道:“凌小施主是我的侄儿,我叫他端饭,有什么讲不通的?” 无欲禅师一怔,继而吃惊道:“哦,凌小施主是你的侄儿?” 凌敖暗自好笑,就他所知,自己并无一个伯伯或叔叔,甚至连“赤脚和尚”这四个字也是第一次在父亲的信中见到的,假如赤脚和尚是父亲的弟弟,则父亲绝不会称他为“赤脚和尚”,由此可知,他是为了逃避斥责而胡扯的,但是他既然已经说了,自己怎可拆他的台?. 一念至此,当即向无欲禅师含笑躬身道:“老师父,他老人家确是小可的叔叔,小可帮他老人家做一些事,正是应该的!” 无欲禅师颇为尴尬,讪讪一笑道:“原来如此,贫僧一直未听赤脚说过。嘻嘻,凌小施主也真孝顺,赤脚有你这么一个侄儿,真是三生有幸。” 凌敖把一盘饭菜端上桌,便欲随赤脚和尚退出饭厅,无欲禅师赶忙拉住他笑道:“凌小施主,贫僧不知小施主今天要来,所以未曾命赤脚多准备一些东西,不得已,今天只好请小施主委屈一下了!” 凌敖拱手道:“不敢当,老师父请自用斋,小可与家叔去厨房随便用些就是了。” 无欲禅师忙道:“小施主说哪里话,来来,快请入座!” 凌敖心甚不愿与“面目可憎”的人一道吃饭,无奈对方是一个主持僧,自己既打算暂时住下,仰赖之处尚多,不可太过坚拒,以免使他产生不快,因此不再推辞,欠身入座,一面向赤脚和尚道:“叔叔,您老人家也一起来吧!” 无欲禅师道:“正是,赤脚,总是叫你一道来吃,你都不愿意,今天你侄儿来了,你应该过来陪陪你侄儿才是啊。” 赤脚和尚俯首合掌道:“谢主持厚爱!” 说罢,老实不客气地坐了下来。 这一顿饭,在窘困的气氛下食毕,无欲禅师唯恐凌敖再劳动,连忙吩咐那两个中年和尚帮赤脚和尚收拾碗筷,如此这般又忙了一阵之后,赤脚和尚方才有了自己的时间,便把凌敖拉到自己的禅房。 他由衣箱里取出一册线装簿子丢给凌敖,说道:“孩子,这是你爹托我交给你的,你必须把这里面的武功全部学成后,我才能把你爹的仇家姓名告诉你。” 凌敖接住簿子,只见封面上写着“五绝秘笈”四个字,翻开首页一看,其上写着五种武功的名称:一为“求字八剑”;二为“神风扇”;三为“大天星掌”;四为“柳条飞”;五为“魔琴”,后面两种武功名称,凌敖看了不解,抬头问道:“大师父——” 赤脚和尚抢着道:“喊我师叔,我和你爹同出一师,你爹是师兄,我是师弟!” 凌敖“啊”一声,慌忙跪下磕头道:“原来是师叔,弟子不知,未行大礼,请受弟子一拜!” 赤脚和尚一把将他扶起,笑道:“别来这一套,我最不喜欢磕头虫!” 凌敖只得站起身,恭谨地道:“师叔,关于家严的一生经历,您老人家能告诉弟子么?” 赤脚和尚道:“你爹从未告诉你?” 凌敖道:“是的,弟子只知家严名号叫‘金手儒侠’,过去曾在武林中红过一阵子,后因遇人暗算,失去一身功力,此外什么都不知道!” 赤脚和尚道:“在你武功未成之前,你知道这么多已经够了!” 凌敖问道:“仇家很厉害?” 赤脚和尚点头道:“异常厉害!” 凌敖道:“当今武林,来自关外的天衣教不算,有谁比‘春夏秋冬’四神更厉害?” 赤脚和尚惊讶道:“假如是‘春夏秋冬’四神,不是已经够厉害了么?” 凌敖微笑道:“我爹的仇家,该不会是四神之一吧?” 赤脚和尚摇头道:“不,在你未练成你爹的武功之前,别来问我这些!” 凌敖道:“是的,师叔请容弟子再问一句,约莫三十年前,我爹曾否抢了一个人的妻子?” 赤脚和尚面色一变骇然道:“孩子,你这话从何说起?” 凌敖道:“最近武林中出现了一个黑袍老人,自号‘龙卷风’,武功不在四神之下,已由秋神梅盛林手中夺去‘冬神’的衔头,他说三十年前,他被一位手持一柄折扇,上书‘崇尚武德’四字的中年儒士抢去了妻子,此番练成绝艺,正要找那中年儒士报仇,弟子知道家严有一柄折扇正是写着‘崇尚武德’四个字,家师春神也猜测‘龙卷风’嘴里形容的那位中年儒士是‘金手儒侠凌飞云’,是以弟子确信龙卷风要找的正是家严不错!” 赤脚和尚大惊道:“说清楚一点,你说你的师父是春神?” 凌敖点头道:“是的,弟子三年前离家乡不久,即蒙春神收为徒弟!” 赤脚和尚面如土色,跳脚大叫道:“天啊,你怎么可拜春神为师?” 凌敖道:“弟子能够拜在春神门下,可谓奇缘,有什不对?” 赤脚和尚嚷道:“糟了!糟了!这可如何是好?” 凌敖又惊又疑,急问道:“师叔,到底怎么一回事呀?” 赤脚和尚在房中团团转,着急了一阵,忽然长叹一声,道:“孩子,事到如今也没有办法,我老实告诉称吧,你爹的仇人正是‘春夏秋冬’四神!” 第五十八章 世上事 波波折折 凌敖吓得大叫起来,张大眼睛骇声问道:“师叔,您说笑话?” 赤脚和尚沉脸道:“一点也不,你爹当年就是栽在这四个狗男女的手下!” 凌敖做梦也想不到爹爹的仇家竟是“春夏秋冬”四神,如果是秋冬二神,道理还讲得过去,可是夏神乔大千和师父为人均极正派,他们怎会暗算爹爹? 他震骇之下,不禁又脱口大叫道:“不!师叔,我师父为人极是正直,他不会做出这种事的!” 赤脚和尚骂道:“正直?去他妈的蛋,他们四神都是伪君子,二十多年前,他们为了怕你爹爬到他们头上,四个狗男女设下一着毒计,害得你爹差点丢了性命!” 凌敖心如刀割,惶声问道:“师叔亲眼看见的?” 赤脚和尚道:“不,是你爹告诉我的,距今二十六年前,他们约你爹去华山论剑,说什么他们要重排‘春夏秋冬’四神的头衔,请你爹参加一个,你爹一时兴起,就去了,到了华山,他们四人已先在场,四个人围坐在雪地下,并留了一个空位子,你爹与他们一一寒暄之后,就在那空位子坐了下去。嘿!那一坐,就把你爹的一身武功坐掉了!” 凌敖颤声道:“怎么说?” 赤脚和尚恨恨地道:“一支浸过剧毒的长针刺入你爹的臀部!” 凌敖大惊道:“啊,他们在雪地上暗插毒针?” 赤脚和尚道:“是啊!因为他们知道你爹武功高强,恐怕其中的一个头衔被你爹抢去——” 凌敖诧异道:“既如此,他们为何又要邀请我爹参加争夺?” 赤脚和尚冷笑道:“这就是他们阴毒虚伪之所在,当时武林中谁都知道‘金手儒侠凌飞云’武功不在他们四神之下,大家都说你爹没能跻身于四神之位甚不公平,他们为了平息武林人的闲话就邀请你爹参加角逐,可是他们竟暗中在雪地插一支毒针,你爹为人太忠实,根本没想到他们心怀毒计,是以着了他们的道儿!” 凌敖又惊又怒道:“之后呢?” 赤脚和尚道:“你爹发觉中了毒针,自是心头大怒,当时坐在你爹爹两边的是春神和夏神,你爹一掌便向春神乐正贤劈去,春神早有防备,没有被你爹打中,你爹再打出第二掌时,他们四人便一拥而上,联手攻打你爹,经过一场苦斗之后,你爹渐感毒性发作,急忙奋勇冲出包围,一路往山下急逃,他们随后疾追,所幸你爹的轻功身法‘柳条飞’至为高明,终于逃出他们的魔掌,可是由于中毒的当时没有即时运功迫出毒液,到了逃得性命时,毒已攻入全身,这就是你爹失去一身功力的原因!” 凌敖热泪夺眶而出,失声痛哭道:“天啊!怎会有这种事情?我师父怎会做出这种事?” 赤脚和尚道:“之后,他们四神一方面向武林宣布你爹争夺四神头衔失败,一方面全力追寻你爹的下落,你爹本想把他们的阴谋诉诸武林,但因一身功力已失,如果再现身武林,必会引来杀身之祸,只好暂时忍下这口冤气,隐姓埋名于薛家村,其时你爹才四十出头,他对医道略有两手,经过长期的药物调理,虽然无法恢复武功,却总算保住了一条命,并且居然在第六年之后生下了你!” 凌敖悲痛地道:“可是就弟子记忆所及,家严好像天天躺在床上!” 赤脚和尚道:“那是到了后来,年纪一大,身体的自然抵抗力消退之故。” 凌敖默泣一阵,猛可抬头问道:“师叔可知弟子的双亲眼下在何处?” 赤脚和尚摇头道:“不知道,你爹留给你的信上没有说明么?” 凌敖取出父亲留在薛家村的信递给他,说道:“没有,师叔请看这封信!” 赤脚和尚接过展开看完,不由惊讶道:“奇怪,从这封信上看,好像你爹当年曾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 凌敖喃喃道:“假如家严欲去了结的那件事与‘龙卷风’要报仇的是同一件事,不知‘龙卷风’说的是否属实?” 赤脚和尚目光一凝道:“你是说你爹当年抢了‘龙卷风’的妻子?” 凌敢点头道:“是的,师叔相信家严会做出这种事么?” 赤脚和尚断然道:“不!你爹为人非常正直,他不会干出这种事的!” 凌敖喜道:“可是‘龙卷风’为何要那样说?” 赤脚和尚沉吟道:“也许‘龙卷风’当年吃过你爹的亏,现在练成了某种绝技,为了想找你爹报仇,故此编造谎言诬蔑你爹,企图激他出来!” 凌敖怒目道:“如是这样,他‘龙卷风’可就死有余辜了!” 赤脚和尚沉声问道:“他武功很高么?” 凌敖道:“至少不在四神之下!” 赤脚和尚把信还给他,起身在房中踱步,苦思半天之后,以严肃的语气道:“孩子,这样吧,在未见到你爹之前,我们很难推断你爹与‘龙卷风’的是非曲直,为今之计,只有先把这事搁下,你先在此将你爹交给你的‘五绝秘笈’的各种绝技练成,然后去找‘春夏秋冬四神’报仇,那时你爹可能会现身出来,届时再向你爹问个明白,你看如何?” 凌敖点头道:“好的,弟子正要请教师叔,刚才师叔已说到‘柳条飞’是一种轻功绝技,那么,‘魔琴’是什么武功?” 赤脚和尚走去床后,取出一个长方形木箱,打开木箱盖子,由里面拿出一只形状古雅的七弦琴,笑道:“这就是‘魔琴’,是你爹当年练而未用的一门绝学!” 凌敖接过“魔琴”,发觉比一般七弦琴重数倍,七条弦线也粗如婴儿的手指,不禁吃惊道:“这把‘魔琴’能弹出声音么?” 赤脚和尚笑道:“当然能!只不过你若想弹出声音,必须按照‘秘笈’内所录的要诀苦练三年方能有成,你是春神的徒弟,也许不要三年也说不定!” 凌敖迷惑道:“能弹出声音又怎样?” 赤脚和尚道:“秘笈中有各种乐谱,一经弹出有的能使人听了发狂而死,有的能使人听了伤心痛哭,更有的使人失去理智,跟着琴曲婆娑起舞,直至魔琴停弹而后止!” 凌敖骇然道:“有这等事!” 赤脚和尚道:“不错,由于这门奇学太过厉害,所以你爹当年虽练成功,却始终不敢拿出去使用! 凌敖惊愕道:“既如此,弟子练它干么?” 赤脚和尚正色道:“你爹为人忠厚,其实他的看法值得商榷,一个人不练武便罢,要练什么都可以练,只要用得对便无可异议之处,你懂得这个道理么?” 凌敖点点头道:“是的,弟子懂了!” 赤脚和尚道:“那么,从明天起,你就开始练‘五绝秘笈’的武功,这石鼓寺鲜有武林人来,你可放心勤练!” 由于凌敖已身怀各种上乘的武功,对各门技艺的认识极深,故尔练起“五绝秘笈”丝毫未遇困难,进度极快,不到半年,竟已练成了“求字八剑,神风扇,大天星掌,柳条飞”四种家门绝学,并进而开始勤练魔琴! 这是一门必须以内功相辅为用的奇学,凌敖的内功早已不成问题,因而只不过半月光景,他已能将内功溶入魔琴中弹出声音来了! 起初,他躲在房中练习,先练“瑶台第一层”一篇乐谱,那粗如婴儿手指的弦线发出的声音极为古怪,声音震人心弦! 有一天早上,凌敖正弹得意兴湍飞之标,突然房门“砰”地打开,赤脚和尚疾冲而入,大叫道:“快停住!你要累死他们么?” 凌敖吃了一惊,停手问道:“怎么了?师叔!” 赤脚和尚举手一指房外道:“你出去看看!” 凌敖连忙放下魔琴,随着他走出房间,只见无欲禅师和那两个中年和尚(凌敖现在已知他俩一名了空一名了因)正在殿廊上婆娑而舞,看情形已经舞了甚久,每个人脸上均苍白如纸,浑身热汗湿透,虽然琴音已止,仍在“举手投足”地舞着。 一会之后,三人方才无力地倒了下去! 凌敖大惊道:“糟糕!这可怎么办?” 赤脚和尚面呈严肃之色道:“我没想到你进展如此神速,以后你不能在寺中练习了!” 凌敖走去扶起无欲禅师,赤脚和尚则拉起了因、了空,叔侄俩将他们三人扶回禅房,凌敖见他们浑身软绵绵的,好像没骨头一般,不由发愁道:“师叔,这三位师父能恢复健康么?” 赤脚和尚道:“能的,他们不会武功,大概要躺个一两天才能康复!” 凌敖道:“真糟糕,弟子没想到‘魔琴’竟然这么厉害!” 赤脚和尚道:“寺后有座山头,你以后到那上面去练吧!” 凌敖唯唯而应,第二天起便去山头上练习,风雨无阻,因此又过三个月之后,他已能将各篇乐谱弹得滚瓜烂熟,只差火候而已。 仲夏的一天早晨,当凌敖练完魔琴欲下山头,突见赤脚和尚由一座巨石后爬行而出,他面色惨白,浑身僧衣尽为汗水湿透,一面爬行一面喘气道:“成了!成了!” 凌敖大惊失色,急忙跳上前扶起,惶声问道:“叔叔,您怎么啦?” 赤脚和尚神情甚欢,又叫道:“成了!成了!哈哈,哈哈哈……” 第五十九章 闻琴起舞 凌敖诧异道:“叔叔,您在高兴什么?” 赤脚和尚指他怀中的魔琴笑道:“魔琴!哈哈,我原以为你须要练三年方能有成,想不到你三个月竟把它练成了!” 凌敖喜问道:“叔叔一直躲在附近偷听?” 赤脚和尚点点头道:“是啊!上次无欲禅师三人为你的魔琴而起舞,我就有点惊奇,但因他们不会武功,总觉得距离成功阶段还有一段漫长的日子,为安全计,我叫你来这山头练习,想不到短短三个月间,连我都抵挡不住了!” 凌敖道:“叔叔受伤很重么?” 赤脚和尚摇头道:“没有,只出了一身大汗,浑身有些儿软绵绵的感觉而已!” 凌敖懊恼地道:“弟子不知,冒犯叔叔,真是罪该万死!” 赤脚和尚骂道:“去你的,我天天想着,希望你赶快练成绝艺,好为你爹爹报仇,如今你绝艺练成,我高兴都来不及,难道还会怪你不成!” 凌敖注目笑问道:“绝艺练成,弟子可以下山否?” 赤脚和尚点头道:“可以,你今天就下山去吧!” 凌敖数月来时时刻刻都在想念着娇妻慕容婉的安危,一听可以下山,心中大喜,忙将他扶了起来,道:“叔叔,弟子背你回寺好么?” 赤脚和尚摇头笑道:“不,我还走得动!” 于是,叔侄俩手牵手慢慢走下山头,朝石鼓寺走来。 “孩子,你来石鼓寺多久了?” “八个多月了!” “这八个多月,武林中不知又有些什么变化。” “按照往年的情形,弟子来此之前,龙卷风接任冬盟主之位,不管他干了些什么事,今年立春应由我师父——” “春神乐正贤老贼。” “是的,应由春神乐正贤接任春盟主,而今天已是五月十八日,夏神乔大千接任夏盟主也已过去一半了!” “你下山后打算先去何处?” “弟子打算先去雾灵山齐天堡探究拙荆的下落,然后再找家师——春神乐正贤问个明白!” “好,这中间如有你爹的消息,我会赶去告诉你!” “好的,谢谢叔叔……” ×      ×      × 这天早上凌敖装束停当,背起魔琴,跨上黑马,拜别赤脚和尚,离开石鼓寺,往北疾进。晓行夜宿,数日之后,凌教来到河北新乐县,意外地邂逅了武当笑道人! 这位笑道人原是随春夏秋三神及五派掌门人赴雾灵山齐天堡的二十五人之一,见到他,正可由他嘴里探听一切,因此凌敖一见之下,大喜过望,连忙下马拱手道:“道长您好!” 笑道人“啊”了一声,上前一把拉住他,笑哈哈道:“凌小施主,你让我找得好苦啊!” 凌敖一征道:“道长此言何意?” 笑道人摆头张望,道:“来,咱们找个地方谈谈!” 523 正好街上有一家茶馆,两人于是相偕而入,找了个座头坐下,凌敖吩咐伙计沏一壶清茶及拿几样水果来,便向笑道人急急问道:“道长,雾灵山之行结果如何?” 笑道人微讶道:“噫,齐天堡之事,凌小施主完全不知道么?” 凌敖道:“是的,在下这八个月来,奉家严之命在石鼓山苦练几门武功,是以对武林中事毫无所知。” 笑道人道:“原来如此,这就难怪我们找不到你了,那天我们一行二十五人赶到齐天堡,岂知齐天堡早已变成一堆灰烬,一个人也没见到——” 凌敖惊异道:“这是怎么回事?” 笑道人道:“我们打听之下,方知齐天堡是我们赶到之前两天起的火,堡中找不到一具尸体,可见那是冬神自己搞的鬼,他怕我们找他算账,把全堡之人迁移到别个地方去了!” 凌敖紧张地道:“拙荆没有消息?” 笑道人点头道:“是的,至今杳无消息,令师因此请我们分头帮助寻找尊夫人及凌小施主的下落,岂知也没有找到,立春之日,我们在山西中条山会合,在那之前,令师曾声言将在中条山接任‘春盟主’之位,但其时‘龙卷风’竟未现身交出‘盟主金印’,因此三神一致决议征讨‘龙卷风’,不料‘龙卷风’的消息也杳如黄鹤,以致令师及夏神乔大千均未接任盟主之位!” 凌敖问道:“现在情况怎么样呢?” 笑道人道:“除‘神弦十一鬼”任其离去外,其余均在四处搜索‘冬神司寇丹’、‘龙卷风’及你们夫妇的下落,贫道负责搜索河北一境,前几天忽然接到一张怪帖,此刻要赶去赴宴哩!” 凌敖注目道:“什么怪帖?” 笑道人由怀中掏出一张红色请帖,递给他笑道:“你看吧!” 凌敖双手接过请帖,只见上面寥寥写着这样几个字:“笑道人钧鉴,敝帮谨于六月一日在王屋山接天坛举行开帮大典 敬备菲酌恭候大驾光临 黑豹帮帮主易青天敬订”。 凌敖诧异道:“易青天何许人也?” 笑道人摇头道:“谁知道,不过,贫道行踪不定,他居然能派人把请帖送来,一定不是简单人物!” 凌敖沉思道:“嗯,不知他请了多少人前去观礼?” 笑道人道:“顾名思义,黑豹乃是恐怖的动物,那易青天以黑豹为帮号,可知不是好东西,他请人去观礼,多半是一种示威行动,所以贫道猜想接到请帖的人大概不少,也许令师等人亦在被邀请之列!” 凌敖道:“那么,在下随道长去看看如何?” 笑道人点头笑道:“好的,旅途寂寞,凌小施主愿意同行,正是再好不过!” 他说到这里,目光移向凌敖背上的那把魔琴,讶问道:“凌小施主,你背后那把琴是哪里来的?” 凌敖微笑道:“这是家严之物,他老人家托人转交给在下的。” 笑道人面现疑惑之色道:“弦丝那么粗,能够弹出声音么?” 凌敖笑道:“不能,这只是一把象征性的古玩而已!” 笑道人道:“那天在安西,小施主突然不告而别,后来我们方知小施主回家省亲,那小龙女也在那天晚上失踪,她是不是追你去了?” 凌敖苦笑道:“是的,后来又在途中失散了!” 两人又闲聊一阵,便即离开茶馆,取道南下往王屋山赶来。 一路无事,五月二十八日黄昏,两人赶到距王屋山仅约百里的晋城,甫入城门,忽有一个文质彬彬的黑衫中年人迎上前拱手道:“两位可是赴王屋山的佳宾?” 笑道人停步愕然道:“正是,施主何得而知?” 黑衫中年人含笑道:“在下孟天华,职司黑豹帮涉外司务,奉敝帮帮主之命在此恭候诸位佳宾的大驾,引诸位佳宾去‘英雄馆’歇息!” 笑道人面色微变,接着哈哈大笑道:“贵帮如此好客,诚属意外,好好,恭敬不如从命,壮士请带路吧!” 那孟天华拱手说了声“请”,随即转身带路,向街上走去。 笑道人和凌敖随后跟着,走过一处十字街口,只见前面有一家新建的菜馆,招牌上正是写着“英雄馆”三个大字,孟天华当先快步进入英雄馆,笑道人和凌敖走到门口时,孟天华已再由里面走出,双手捧着一张请帖,送到凌敖面前道:“对不起,敝帮前此因不知凌少侠的行踪,故无法及早递送请帖,如今临时补送,失礼之处还望凌少侠多多包涵!” 凌敖接过请帖纳入怀中,笑道:“连我是谁你们都知道,足见贵帮人材济济,此番开帮必可一鸣而惊动天下。” 孟天华笑了笑,侧身一揖道:“两位请!” 凌敖也不客气,将坐骑交给一名伙计,便与笑道人举步入馆,举目一望,只见馆中尽皆武林人士,就只没有一个是认识的,孟天华吩咐一名伙计招待凌敖两人登上二楼,然后又出馆迎接佳宾去了。 登上二楼,凌敖一眼瞥见座上有夏神妻女姻脂虎胡三娘、乔小慧及华山瘦判官蒋永,昆仑寒林隐士宋欣夫等数人正围在一张桌上大吃大喝,当即趋前一一与之寒暄,互道别后经过,乔小慧最是兴奋,连忙拉过一张凳子道:“来,你坐这里。” 凌敖欠身坐下,含笑问道:“乔姑娘,令尊还没来么?” 乔小慧拿一副碗筷给他,一面答道:“没有,我爹不跟我们在一起,还不知有没有接到请帖呢?” 凌敖又问道:“家师和家母也还没来?” 乔小慧答道:“没有,他们行踪不明,喂,你快吃一点东西吧!” 凌敖兴味索然,勉强吃了一些东西,便起身吿退,由伙计引入一间上房,解下宝剑,脱下外衣和鞋子,上床躺下。 笃、笃、笃。” “哪一位?” “是我……” “进来……” 乔小慧推门走进,倚立于门边,报嘴一笑道:“看你心事重重,可是想念妻子?” .凌敖坐起答道:“嗯,那是心事之一。” 乔小慧微笑道:“另一半是想念小龙女?” 凌敖摇头道:“另一半是想念‘春夏秋冬’四神!” 乔小慧道:“他们最迟后天就可在王屋山接天坛出现,你急什么?” 凌敖不愿在这个时候把“想念”春夏秋冬四神的原因告诉她,当下含糊道:“唔,但愿他们能来……” 乔小慧凝眸斜睨,轻声道:“愿意告诉我一件事么?” 凌敖淡淡道:“什么事?” 乔小慧道:“那天在安西县城,你突然不告而别,据你师父后来的解释,我有点不大相信……” 凌敖又淡淡道:“你不相信什么?” 乔小慧道:“我从未听你说过你的父母,那天你也没接到什么消息,怎会不顾自己娇妻的安危而跑回家去省亲?” 凌敖道:“因此你不相信?” 乔小慧点头道:“不错,特别是你此番带着一把怪琴回来!” 凌敖不由微笑道:“由这把怪琴,你又想到了些什么事?” 乔小慧煞有介事地道:“这把怪琴弦线粗大,根本弹不响,所以我猜想它可能是一种武器?” 凌敖道:“你是说,这把怪琴声音可以伤人?” 乔小慧笑道:“别开玩笑,琴音怎能够伤人?我的意思是说,它可能是一把用来发射暗器的东西!” 凌敖失笑道:“你很聪明,可惜想过头了!” 乔小慧注目问道:“不是?” 凌敖点头道:“嗯,不是!” 乔小慧撅唇道:“要不,那算得什么七弦琴?” 凌敖道:“这把琴是七弦琴的老祖宗,经过数千年汲取日月精华之后,已具有灵性,当有些人该死的时候,我只要轻轻一抚,它就会发出声音,使那些人听了发狂或伤心而死!” 乔小慧吃了一惊,接着一皱鼻子道:“哼,你想吓唬我么?” 凌敖傲然一笑道:“不信你等着瞧好了!” 乔小慧又一皱鼻子道:“你现在就弹看看。” 凌敖一本正经地道:“不,你不是该死的人,它不会发出声音。” 乔小慧问道:“谁是该死的人?” 凌敖微一笑道:“该死的人还没到!” 乔小慧道:“我知道你说的是黑豹帮帮主易青天,他是该死的人!” 凌敖讶道:“黑豹帮主易青天为何该死?” 乔小慧道:“他野心勃勃,扬言要取消‘春夏秋冬’四神的名位,统一武林!” 凌敖笑道:“如果他立意正确良善,那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乔小慧杏眼一瞪,怒道:“好呀,你不帮我爹么?” 凌敖又笑道:“如果你爹心地不善,我为何要帮他?” 乔小慧大怒,开门退出房阁,用力把房门摔上,再在房门上踢了一脚,这才悻悻而去。 凌敖毫不在意,只微微一笑,又复躺下,闭目假寐起来。 第六十章 黑豹出林 翌日一早,凌敖随着众人起程走向王屋山,也许乔小慧把他的话讲给大家听,因此笑道人、瘦判官蒋永、寒林隐士宋欣夫均对他投以诧异的眼光,跟他说话时态度也冷淡多了。 凌敖感到自己正渐渐处于孤立的地位,但他并不想挽回这种处境,甚至觉得先跟他(她)们疏远一些也好,免得自己一旦与“春夏秋冬”翻脸成仇时,不致感到痛苦。 他一边赶路一边注意,发觉前往王屋山观礼的武林人似乎不少,形形色色的武林人络绎于途,就只没有‘春夏秋冬’四神的踪迹! 六月一日,辰时正,凌敖随着大家登上了王屋山接天坛! 王屋山,山有三重,其状如突,四面如削玉,上有接天坛及太乙池,峰峦突兀,东曰日精,西曰月华,为天下第一洞天! 凌敖登上接天坛时,只见场上安放着一张红案,西边红烛高柱,当中放着一只三脚香炉,炉前放着一只大碗和一柄匕首,布置虽简单,气氛却极严肃。 左右广场搭着两座凉棚,棚内有用木板搭架的坐位和桌子,约可容纳千人以上,靠太乙池之处建造一座巨大的擂台,两边台柱上贴有一联:左曰“拳打春夏秋冬”;右曰“脚踢东西南北”,顶端四个字是:“武林一统!” 约数百名的黑衣大汉在各处忙碌张罗着,行动敏捷而沉着,分明都是经过一番严格训练的“黑豹子”! 凌敖在右边凉拥的前排坐下,手抱魔琴,闭目等待着。 渐渐地,左右凉棚已坐满了来自各地的武林人,全场响着“嗡嗡”的人语声,凌敖睁开眼睛,举目四望,看不见师父及夏秋二神,于是又把眼睛闭上。 蓦地,肩头被人拍了一下,一个熟悉的声音笑道:“孩子,你也来了!” 凌敖回头一看,发现赤脚和尚坐在自己后面,不禁大喜道:“啊,叔叔也来了!” 赤脚和尚笑道:“不仅是我,你爹和你娘也来了!” 凌敖差点跳起来,一把扯住赤脚和尚的袖子,惊喜地道:“真的,他们在哪里?” 说着,两眼滴溜溜地在人群里搜索,急得不得了。 赤脚和尚微微一笑道:“别找,他们还不到出现的时候!” 凌敖诧异道:“为什么?” 赤脚和尚凑近他耳边低声道:“春夏秋冬四神还没出现啊!” 凌敖点点头,又问道:“我爹和我娘很好么?” 赤脚和尚道:“很好,你走后三天,他们就回到石鼓寺……” 凌敖接口问道:“家严说欲去了结一段恩怨,结果怎么了?” 赤脚和尚道:“没有找到那人。” 凌敖道:“那人是谁?” 赤脚和尚摇头道:“不知道,你爹不肯说,待会你自己去问他吧!” 凌敖又举目四望,希望能在人群里找到父母亲,但视线所及,没有一张面孔是“亲切”的,当下又转对赤脚和尚道:“叔叔,家严今天打算如何与‘春夏秋冬’四神算账?” 赤脚和尚道:“如何算账一切在你!” 凌敖低头道:“不怕叔叔生气,弟子必须先问问家严,然后才能采取行动。” 赤脚和尚微笑道:“这个当然,就怕你连自己父亲的话也不肯相信,那就令人泄气了。” 凌敖忙道:“弟子哪敢不相信家严的话,只是弟子始终觉得春神乐正贤不是那种人,是以弟子还得去问问他,要是家严能够与春神乐天贤当面对质一番,那就更好了。” 赤脚和尚颔首道:“不错,我相信你爹会的!” 凌敖道:“还有,今天是黑豹帮的开帮大典,如果易青天不是正派人物,弟子希望能把私仇放在后面!” 赤脚和尚又颔首道:“对!噢——他们来了!” 所谓“他们”,乃是指由擂台后面鱼贯而出的一队黑衣大汉! 人数多达两百,个个背插鬼头刀,以整齐的步伐到香案两旁立定,面向香案肃立不动。 接着,出现第二批,一共三十六个,身着黑布长衫,背插长剑,神态较两百名黑衣大汉更见威武,他们走到场上,也分两队肃立于香案两边。 刚刚站定,第三批又出现了! 那是九位黑衫老人,虽然一样穿着黑色长衫,但质料却极华美,他们年纪均在六旬以上,个个生相怪异,目光炯炯有神,分明都有一身超绝的武功! 他们,也在香案两边站住! 最后由擂台后面走出的是三位黑袍老人,他们并肩缓步而出,左右那两个黑袍老人面貌异常可怕。一个又瘦又高,形如僵尸;一个又胖又矮,好像一团肉球。两人颈项都挂着一圈骷髅,神色狰狞阴沉,宛如城隍爷座下的七爷八爷! 而中间的那一位,生相更是奇特,身材魁梧,四方脸,扫帚眉,目圆如豆,鼻短如蒜头,满脸虬须,令人乍见之下,几疑是阴府阎王现身人间! 这个黑袍老人非别,正是夺去“冬神”头衔而拒绝交出“盟主金印”的龙卷风! 凌敖大吃一惊,急忙回对赤脚和尚低声道:“叔叔,他就是龙卷风!” 赤脚和尚微惊道:“那么,这个黑豹帮就是他组织起来的了?” 凌敖紧张道:“是啊,看来他要大干特干一番了!” 赤脚和尚冷笑道:“他想独霸武林,春夏秋冬四神自然不甘屈服,今天我们大可作壁上观,让他们黑吃黑,互相残杀!” 一言甫毕,只见那龙卷风已在香案前立定,他以目示意两个肃立于两边的黑衣大汉上前点燃红烛,自己则抽出三支香点好,就在香案前“默祷”起来。 默祷完毕,他把香插上香炉,然后拿起放在香案上的那柄匕首,在左手食指上刺了一下,立见鲜血滴入碗中,放下匕首,退出三步。 接着,是那两位一高一矮的黑袍老人,他们同时走到案前,先后用匕首刺破手指,将鲜血滴入碗中,立即后退。 再下来便轮到九位黑衫老人和两百名黑衣大汉,全都上前如法炮制一番,足足进行了半个时辰,方才完成歃血为盟的仪式。 然后,又由龙卷风开始,他走近香案,双手端起那碗鲜血,轻轻饮了一口,放下,后退。 两位黑袍老人、九位黑衫老人、三十六名黑衫中年人、两百名黑衣大汉,又轮流上前如法炮制…… 当最后两名黑衣大汉饮过“盟血”后,龙卷风开口了,他以阴沆沉的神态和阴沉沉的声调向全场武林人士发话道:“黑豹帮于今成立,本帮帮旨为消灭春夏秋冬四神及统一武林,在场诸位朋友不管服不服气,且请忍耐一下,本帮主先为诸位介绍组成本帮之所有人物!” 话至此,微微一顿,接着手指那两位黑袍老人说道:“这两位是本帮左右大护法,如果诸位不健忘的话,应记得二十年前,武林中有两位震慑武林的大人物,他们被是‘黑山孤竹神君’和‘白水横行神君’,最近他们应老夫之请,重出武林扶助老夫成立黑豹帮,老夫殊为感激……” 凌敖听到这里,回望赤脚和尚低声问道:“叔叔认识这两个人么?” 赤脚和尚点头道:“认识,他们正是当年为害武林的‘黑白双魔’,二十多年前,他们双双败在你爹的‘神风扇’之下,此番复出,大概想找你爹报仇!” 凌敖“哦”了一声,回头再看,正见龙卷风指着那九位黑衫老人道:“这九位是老夫由天下名山大泽邀请来的奇人异士,由左至右是:鬼脚仙倪璜、茫茫叟路述翁、黑天官铁木公、九指神丐古野、麻衣鬼师施不为、泰山石翁胡士、金谷长老钱一臣、天南色魔庄老二、九面人妖崔飞。老夫已为他们命名为‘催命九使者’,为执行本帮各项任务的重要人物! 还有这三十六个是本帮即将分驻各地的分堂主,名号从略。 本帮开帮伊始,仰赖诸位支持之处甚多,假如诸位愿意做道义赞助,本帮主自是十分感激,如若对本帮之成立有所不服,这也没关系,本帮此次建造的这座擂台,正是准备接受挑战用的。 现在,诸位远来是客,有意挑战的也请稍安毋躁,等酒席摆上后,大家再边喝边打吧!” 敢情一切已准备妥当,当他说完时,由擂台后面走出一群黑衣美女,他们各端着许多碗筷酒杯,熟练地摆在凉棚内的桌上,然后结队回去,又结队而出。 不到一会工夫,酒菜全都上桌,龙卷风一帮人的酒席设在场中。龙卷风举起第一杯酒,高声道:“诸位,不为庆祝本帮的成立,为今天的聚会干一杯吧!” 约数千人的武林豪雄一齐举起了酒杯!…… 酒过三巡,左边凉棚内走出一个彪形大汉,他大步走到场中,朝龙卷风抱拳一拱道:“在下南山铁拳陈亮,有事请教易帮主!” 龙卷风颔首还礼道:“壮士请说。” 南山铁拳陈亮大声道:“易帮主刚才说创帮的目的在于消灭‘春夏秋夏’四神及统一武林,请问易帮主凭什么理由要消灭‘春夏秋冬’四神?” 龙卷风微笑缓缓道:“消灭的理由是:他们‘春夏秋冬’四神武功平平,春神伪善,夏神糊涂,秋神嗜杀,冬神阴险,数十年来对武林毫无建树,故尔应予消灭!” 南山铁拳陈亮冷笑道:“易帮主这话只怕有些偏差,就拿最近被击溃的天衣教来说,他们‘春夏秋冬’四神也曾出了不少力量,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实;易帮主总不会把它一笔抹杀吧?” 龙卷风仍微笑缓缓道:“就本帮主所知,天衣教派入中原的第一批教士,的确是败在夏秋二神等人的手里,不过,天衣教大本营——天山瑶池——的毁灭,却非他们四神的手笔!” 南山铁拳陈亮问道:“易帮主可知那是谁干的?” 龙卷风淡淡道:“本帮主干的!” 南山铁拳陈亮笑道:“易帮主说笑话!” 龙卷风道:“陈朋友拿出证据来反驳好了!” 南山铁拳陈亮神色一怔,哑然说不出话来。 龙卷风微微一笑道:“陈朋友是否有意挑战?” 南山铁拳陈亮点头道:“不错,在下一向对春夏二神的为人十分敬佩,今天听了侮辱他们两位的话,心甚不满,所以不知自量,希望向易帮主讨教一两手!” 龙卷风含笑点头,转对右边酒席上的“催命九使者”之一“九面人妖崔飞”吩咐道:“崔使者,你上台去会这位陈朋友!” 九面人妖崔飞离座而起,向南山铁拳陈亮一挥手道:“陈朋友,咱们上去吧。” 说罢,身形一转,如旋风卷起,飞起三丈多高,轻飘飘地落在播台上。 只这一身法,已使全场武林豪雄看得心头一紧,心知南山铁拳噩运临头了。 但南山铁拳陈亮是江湖上的一条硬汉,他面上无一丝惧色,昂首阔步走到擂台下,一纵上台,抱拳道:“请!” 九面人妖崔飞是个白面无须的老人,神态冷峻而带些阴阳怪气,他似乎全不把南山铁拳陈亮放在眼里,淡淡一笑道:“还是你先请,否则老夫一动手,陈朋友就没有机??了!” 这表示他一举手便可解决了事,南山铁拳陈亮是个血性汉子,一听心头大怒,右拳一招“开门见山”直捣而出,暴喝道:“接招!” 拳风飒然,果然不愧“铁拳”之称! 九面人妖崔飞站着不动,于是胸口“砰”地挨了一拳,但他身形分毫不摇,铁拳反被震得“登登”倒退两步。 “噫!” “啊……” 全场武林豪雄不禁惊呼出声,开始紧张起来了。 九面人妖崔飞笑了笑,道:“陈朋友,这一拳大概没用上全力,老夫再给你两次机会!” 南山铁拳陈亮面红如火,双目瞪如铜铃,默默凝望九面人妖一阵,又是一拳猛击而出! “砰!” 这一拳比刚才那一拳显然强出一倍有余,但九面人妖依然满不在乎,任凭铁拳击上肚皮,眉头都不皱一下,只笑眯眯道:“还不错,但要想打倒老夫,须要再加三倍力量,好好利用最后一次机会吧!” 南山铁拳陈亮双目尽赤,胸膛剧烈起伏着,调息半晌之后,猛可再击出一拳,大喝道:“小心了!” 又是“砰”然一响,九面人妖崔飞小腹如中巨杵,哪知他像是铁打的金刚,依然分毫不伤,巍立不动! 南山铁拳陈亮右手又红又肿,但他仍不信邪,虽然三度被震退,面上仍无一丝惧色,继续凝神盖气,准备四度出击! 这时,又一个彪形大汉由左边凉棚跃出,大声叫:“大哥,你回来!” 南山铁拳陈亮不理睬,突然吐气开声,奋起余勇又一拳猛捣过去。 九面人妖崔飞厉笑一声,身形一闪而没,也不知使出什么手法,待众人看清时,南山铁拳已被他高高举在头上。 敢情南山铁拳陈亮已被制住穴道,直挺挺地被举在空中! 那后来跃出的彪形大汉急忙纵到擂台下,朝上抱拳道:“崔老前辈,我大哥生性鲁直,请高抬贵手,饶他一命如何?” 九面人妖崔飞大笑道:“好,你接住了!” 语毕,脱手将南山铁拳陈亮掷下。 那彪形大汉张臂接住南山铁拳陈亮时,胸口被南山铁拳陈亮的头撞了一下,登时面色一白,仰身栽倒,爬不起来了。 众人都不知那一撞,乃是九面人妖顶厉害的“隔山打牛”手法,直到发觉南山铁拳和那彪形大汉已死,方才耸然动容,十之七八都对九面人妖的残酷手段现出不满之色,赤脚和尚轻轻碰了凌敖一下,低声道:“孩子,这九面人妖生具阴阳二性,是黑道上最凶暴的人物……” 凌敖道:“弟子下去收拾他如何?” 赤脚和尚道:“不,我对这个人物最感兴趣,让我来斗斗他!” 一面说一面起身离座,顺手折了一只鸡腿,边吃边挤出凉棚,快步奔向擂台,大叫道:“九面老儿,别急着下台,朋友来啦!” 九面人妖崔飞正要跳下擂台,一见赤脚和尚出现,不由面色一变,勉强露出笑容道:“原来是你,嘿嘿,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赤脚和尚由台梯一步一步登上,笑嘻嘻道:“是啊,十多年不见,我赤脚和尚也想得你要死哩!” 龙卷风不认识赤脚和尚,见他与九面人妖谈得很“亲切”,心中怀疑,当下高声发问道:“崔使者,那和尚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