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影针》 第一章 血染湖水 黄昏,夕阳斜照。 鲜血般的彩霞把西天染红,也把鄱阳湖之汊湾的湖水染红。 一阵晚风吹来,泛起涟漪的湖水,似煮沸了的鲜血般翻腾;湖边芦苇更如汹涌澎湃的波涛般起伏。风吹草动的“沙沙”声使人生了一丝苍凉的感觉。 天上及湖水的颜色逐渐暗淡,远处的芦苇也被暮色吞噬,天地间一片苍茫。 一群野雁倏地自芦苇荡中振翅飞起,“呱呱”的惊叫声似杜鹃泣血,也使宁静的气氛起了变化。 天色更暗,晚风更烈,芦苇荡中突然露出了无数的船桅以及耀眼生辉的枪戟,四周显得无比的肃杀。 x       x       x 鄱阳湖共有十七个水寨,但不似太湖有个项天元统率群雄,一向以来分成南北而治,南湖以“流星坞”彭鸿吉为王;北湖九寨却未能选出一个足以为表率的英雄,也因此不时发生明争暗斗的事件。这种情况已经维持了十三年了,直至最近,北湖才崛起“飞鱼寨”及“杜家寨”,情况才有了变化。 “飞鱼寨”大寨主邱春梅、二寨主杨镜明、三寨主蒋飞三人同心,把一个小小的飞鱼寨整顿得井井有条,势力逐渐膨胀,并且收服了附近四个水寨,在北湖声名颇盛。 “杜家寨”崛起的时间只比飞鱼寨稍迟一年,寨主杜金鳌武功高强,手下有三个徒弟、一个女儿作他的左右手;另外,尚有一个堂弟杜金鲤为他出谋献策,是以只消几年便把最近的三个水寨收服,成为与飞鱼寨对峙的一股新势力。 这两个寨子实力相埒,互相不服,几年间已发生了好几起冲突事件,可是各有胜败,都没办法独霸北湖。 北湖长期的不和,使得南湖水寨逐渐把势力向北湖渗透,这情况北湖十七寨的人都看得非常清楚。只消再过上几年,恐怕要连立足之地都没有了,也因此颇急于取得一致意见,统一力量抵御南湖的进侵。偏是飞鱼寨及杜家寨各不相让,始终无法建立联盟。 日子一天天流逝,忧虑却一天天增长,紧张的气氛更是日益加重,却没有人能把这种情况扭转过来。 三汊湾是杜家寨的“大门”,湾内湖汊纵横易守难攻,被视为杜家寨的咽喉。 x       x       x 湖上已被黑暗笼罩,晚风更烈了。 刚立春不久的晚风比冷森的刀刃还锋利,一阵强似一阵的烈风,似欲把芦苇吹折。 “呱呱呱!”又一阵惊鸿自芦苇荡中飞起,撕破宁静的气氛。接着,三汊湾对开那丛芦苇荡中,突然响起一阵“呜呜”的海螺声。 芦苇摇晃,一艘艘快艇从丛中无声无息地滑了出来,像一支支淬毒的冷箭脱弦射出。 中间隔有二十来丈宽的水面,这里寸草不生,不论谁在这里出入都难以掩蔽。是以快艇刚驶了一半,便响起了一阵钟声,紧接着无数的气死风灯升上桅杆,把四周照亮。 三汊湾那头传来一个粗哑的声音:“飞鱼寨的人听着,任何船只再靠近这里两丈,咱们便不客气了!” 他的话不但未能起阻吓作用,相反,那些快艇走势更急。 粗哑的声音又再响起:“孩儿们放箭!绝不能让他们靠近!” 话音刚落,芦苇中立即飞出一蓬蓬的长箭!惨叫声及吆喝声响彻湖面。 对面芦苇中突然响起一个尖锐的竹哨声,那些快艇拼死前进;三汊湾那边也驶出一批快艇,双方便在湖面上用大刀长枪接战起来! 双方的快艇都有翻倒的,跌落湖中的大汉便又爬上对方的快艇作殊死血战。眨眼间,湖水已被鲜血染红。 刀光剑影中,一队穿着水靠的大汉,正泅水向三汊湾游去,那些人故意兜了一个大圈,是以没有人发现。 直至这些大汉到了芦苇荡里才为对方发现,可是,这些人只抛下些东西,便回头游退了。 不一忽,海螺声又“呜呜”地响了起来,忽然有无数的火箭向三汊湾射去!奇怪的是火箭不论是跌落芦苇上还是湖水上,都立即焚烧起来,一股煤油味及浓烈的硝烟,呛得人喘不过气来。 只一会,芦苇荡已成了熊熊火海,晚风一吹,火势更烈,把漆黑的夜空也映红了。 这个变化使得在场的人都又惊又恐,叫喊声此起彼落,人人舍下对方,纷纷跳水逃命,好像到了末日一般。 冲天的火舌及浓烟,连数里外的人都能看见,芦苇焚烧的“噼噼啪啪”的声音,更加夺人魂魄。 火势刚起不久,杜家水寨瞭望塔的人便发觉了,连忙击起巨钟示警。 “当当”的钟声像摄魂铃般,把寨里九百多人全都惊醒过来。可是,人们并没有呈现太大的凌乱,青壮的汉子都向广场处集合。 广场是在聚义厅前,此刻厅内厅外已点起无数的火把,把周围照得一片光亮,如同白昼。 鼓声三响,杜金鳌便匆匆登堂,他在正中的虎皮交椅一坐,沉声说道:“查清楚发生什么事了么?” 旁边一个中年汉子恭声说道:“小弟已派人去查了,大概又是飞鱼寨派人来骚扰吧!”原来这人便是杜金鳌的堂弟杜金鲤。 杜金鳌的女儿杜菲菲,今年才二十岁,可是已经参与寨务四五年。她不但武功高强,而且心思灵活,在寨内颇有威信。 杜金鳌的大弟子今年二十五岁,复姓南宫,名字双湖,这人已尽得杜金鳌一身武功的真传,而且处事冷静,聪明绝顶,深得杜金鳌的宠爱。近来杜金鳌已逐渐把寨务的重担转移到他身上,同时还有意把女儿许配与他为妻。 尽管寨内不少人对杜菲菲有非分之心,可是对杜金鳌的这个决定却是心悦诚服的。 杜金鳌的二弟子杨智生,骁勇善战,神勇过人,却是个有勇无谋之辈。 三弟子焦义雄今年才十八岁,自小便很佩服大师哥,一切都仿效南宫双湖。 当下杜金鳌眉头一皱,沉声道:“孩儿们,准备船只,把飞鱼寨那些狗贼杀个片甲不留!” 话音刚落,杜金鲤猛下抬头,只见半边天都被火光染红了,不由惊叫道:“不好了!飞鱼寨用火攻!必是三汊湾那片芦苇荡起了火,否则火势绝不会这般大!” 话还未说罢,只见一个喽啰气急败坏地匆匆奔了入来。人未到,话先已到了:“启禀寨主,前头……三汊湾那片芦苇着火了!” 厅内、厅外的人在此一刻都乱了起来,更有人破口大骂起来:“他妈的!飞鱼寨竟然破坏协议,用火攻!” “快去把邱春梅那个贱人抓来砍杀泄恨!” “奶奶的邱春梅!你心肠真的比蛇蝎还毒呀!” 蓦地,厅内响起杜金鳌的一个暴喝:“住嘴!” 他声如霹雳,把众人的叫骂声都压了下去,广场上登时静了下来。 杜金鳌霍地站了起来:“各队队长听着!一至七队到码头集合,八至十队全部到各个寨口险要处把守!” 声音刚落,人群立即动了,这些平日训练有素的杜家寨壮士,都各自奔向了自己的岗位,秩序井然。 杜金鳌一张深褐色的脸庞十分难看,胸膛急促地起伏着;他目光如电在众人脸上扫过,沉声说道:“飞鱼寨那贱货欺人太甚,竟然破坏前年签订的协议,用火施攻,老夫决定亲自出马去教训教训她!” 厅上的人全是杜家寨的精英,听了这话,人人都现出振奋的神色,一副跃跃欲试的姿态。 “二弟、菲菲及义雄,你们三个留下来守寨,其他的都跟老夫去!” “是!”众人轰应了一声。 杜菲菲小嘴一撇,娇声道:“爹,女儿也要去!” “不行!给我留下!”杜金鳌转过头来,沉声道,“你们的任务也很重,千万别给对方乘机攻进来!三汊湾那片芦苇是咱们寨子的一道屏障,失了这片屏障,咱们寨子便暴露在人家的眼皮底下了!咱们这次去,要怀着必胜之心,一定要把姓邱的那个淫妇打得心惊胆战,让他们不敢轻易再来施袭!” 南宫双湖接口道:“师父,弟子认为咱们分开行事较好!” “双湖,你有何高见?”尽管时间极其迫切,杜金鳌还是征求南宫双湖的意见,可见他是如何重视这个弟子了。 “弟子认为,咱们把人手分成三拨,前头两拨分左右自正面攻去;另一拨,选些精锐的弟子兜个圈偷袭对方的后寨!” 杜金鲤接口道:“双湖之见深合我意,这样既有可能加快奏效,同时也可防止对方有了布置,又可起接应的作用!” 杜金鳌道:“好,就这样!老夫亲率二四六队攻左;智生率三五七队攻右;双湖率一队偷袭对方后寨!出发吧!” 南宫双湖又道:“师父,咱长箭火器多带一些,这叫做以牙还牙!” 杜金鳌颔首道:“立即吩咐人准备!还有,苏典回来了没有?” 杜金鳌道:“还没有!” “发烟花,叫他设法抓住对方几个活口!” 苏典是杜家寨的第七号头目,专司三汊湾的安危,跟了杜金鳌兄弟已经有十多年,深得杜家的信赖。 杜金鲤忙道:“小弟这就派人去!” x       x       x 子时还未到,集结在杜家水寨码头上的大小船只便出发了,距离三汊湾血战的时间还不到一个时辰。由于这次是偷袭的性质,因此杜金鳌下令各船不得点灯,凭着经验丰富的舵手的指引,很顺利便穿过各条汊道。 最先出发的是南宫双湖,他率领的一队是杜家寨的精兵,六十个人,人人都是均能以一当十的好汉。他们分乘六艘船,出了汊道横向而驶,眼看已驶出七八里远,才转舵向飞鱼寨的方向前进。 飞鱼寨跟杜家寨正面计算只相隔十五里,此刻涨潮更兼顺风,船速甚快,不到一个时辰,已远远望见矗立在一个孤岛上的飞鱼寨了。 南宫双湖立即下令转舵,绕开正面,自侧面插向对方的后寨,这样做走的路途自然较杜金鳌及杨智生为远,是以他们尚未到达目的地,便听见后头已传来吆喝声及打斗声了! 另一队,杜金鳌的船只绕开了三汊湾的芦苇处向前左急进,此刻芦苇已几乎被烧尽,火光渐弱,但湖风吹来竟然热乎乎的! 庞大的船队竟没有人做声,可是斗志却是无比高昂!虽然大家都知道此去未必能生还,但仍然充满信心。 呼呼的湖风吹在船帆上,船行极其快速,船头不断飞溅起浪花来,方向却未曾有所改变。 不久,飞鱼寨外那片飞鱼滩经已在望。若说杜家水寨的芦苇及汊道是种天然的屏障,飞鱼滩亦显然是飞鱼寨的天然屏障。这里礁石四布,而且水下的暗礁暗涌极多,鱼儿也很难游过,故有此称。若非飞鱼寨的舵手,要进出此地有如登天,这也是杜家水寨多年进行无数次偷袭都未能取得预期效果的原因。 可是,这次杜金鳌却是充满信心的,他只不过把偷袭的日期提早一些而已,因为他已自飞鱼寨那里掳来了不少个舵手供他利用。 茫茫的大湖,在黑夜中像一幅巨大无比的黑布,使人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种畏惧之感,可是船只在熟练的舵手的把持下已顺利地通过了第一道礁石阵。 这时候,右方突然有火光闪了三次,杜金鳌猛吸了一口气,这是他与杨智生约定的暗号——不论谁通过了第一道礁石阵顺利进入飞鱼寨的范围,便亮火三次通知另一方。 杜金鳌所乘的船比其他的略大,也较坚固,人员自然也比较多。他立即通知手下也点亮一盏气死风灯,迎空晃动三次,同时吩咐众人随时准备动手。 船只很快又通过了第二道礁石阵,飞鱼寨那边只有几盏风灯在黑暗中闪烁,似没所觉,看来这次偷袭必定能够取得较大成果了。 可是一切太过顺利,反而使得杜金鳌这个久在鄱阳湖打滚的老人产生了一份疑惑:邱春梅那婊子虽然淫荡,但心思缜密、手段毒辣,这次她怎会如此大意?即使她事先猜想不到杜家寨会在被偷袭之后,立即还以颜色,但怎说也该在这个地方派设暗桩才对啊! 杜金鳌想到这里,心头不由忐忑起来,一双神光闪闪的眼睛在四周环扫了一下。黑暗中,那些矗立的礁石,像恶魔般站在船舷两侧。他打了个寒噤,饶得他平素颇能当机立断,此刻也不由犹疑起来。 眼看最后一道屏障也即将通过,杜金鳌突然对手下下令:“二队长,吩咐后面暂停前进。” 那队长是个三十多岁的壮汉,春寒料峭的晚上仍然精赤着上身,露出一身坚实贲起的肌肉。他听了这话,怔了一怔,忍不住问道:“寨主,这有什么原因?一切都顺利啊!” 杜金鳌脸色一板,沉声道:“先下令了再说!”令出如山,这是杜家寨的规矩,那个二队长虽然满怀疑惑,但仍不敢抗命,立取奔出船舱把寨主的命令传达了。 船帆收了下来,而船只也逐渐停了下来。 几个队长都上了大船,他们虽然不敢发问,但这个行动总能很清楚地表达了他们的疑惑。 杜金鳌轻轻吸了一口气,缓声道:“你们不觉得这个情况太过反常么?” 三个队长都是怔了一怔,四队长罗盛是矮个子的中年汉子,一向比较敢言。他沉吟了一下,问道:“是有点反常,怎会连个暗桩也没有?” “邱春梅那淫妇城府深沉,她绝不会犯一个这么大的纰漏,很有可能这是她的一个奸计!” “是什么奸计?”六队长不禁问了一句。 “空城计!”杜金鳌脸上担忧之色更盛,“等咱们深入腹地后才伏军尽出。” 四队长罗盛道:“这倒不能不防!现在咱们已走了一半……难道,难道要半途而废!” 杜金螯目光倏地现出坚毅之色:“半途而废倒不必,要是她真的没有防备,咱岂不是失去了一个良机?而且传了出去,也要让湖上的朋友耻笑r “那么,寨主,咱们下一步该如何,请寨主下令。” 杜金鳌看了他一眼,道:“罗队长,你派一艘船先进去看看!假如一切顺利,叫他们立即亮灯为号!” “到什么时候亮灯!” “接近码头,仍未曾有什么发觉,便立即点亮,其他人便快速冲过去。”杜金鳌振作了一下精神,又道:“六队长,烦你亮灯打号,通知智生那边暂停前进!” 杜金鳌的命令在手下心目中便是圣旨,他的命令立即被执行,一艘快艇从大船放下,上面载着四个大汉朝第三道礁石阵前进。 快艇很快又顺利通过礁石阵,并向码头进发。这段水面比较宽阔,周围停放了不少船只,可是仍不见有任何动静,好像飞鱼寨的人全都死了一般。 快艇刚过了礁石阵,杜金鳌又立即派出了第二艘出去。眼看第二艘快艇也顺利通过了,杜金鳌凝重的脸色才松了下来;船上的其他人心中也是一阵狂喜,心想这一趟果然是天从人愿。 杜金鳌见快艇已消逝在黑暗中,便下令手下随时准备前进,并且吩咐弓箭手,先把火箭准备妥当,随时能够上弦发射。 弓箭手立即把缚着醮了煤油的棉花的长箭,取了出来放在甲板上。就在此刻,黑暗中突然升起一簇烟花,五彩的烟花在空中爆发,煞是好看。 杜金鳌见后,脸色却十分难看。他的担心终于出现了,烟花爆开之后,前头停放的船只便出现了不少火把,一队队的快艇自大船之后滑了出来,向这里迫近。 杜金鳌不愧是个久历风浪的人,心头一震之后,立即冷静了下来,气纳丹田,朗声传令:“各队注意,弓箭手紧守岗位!‘水鬼队’立即下水,提防对方的水鬼在船底之下做手脚,舵手立即转舵,准备撤退!” 命令刚下,船队立即凌乱起来,虽说杜家寨的好汉个个都是斗志如虹,可是眼见中了对方的奸计也不由慌了手脚。四队长罗盛立即喊道:“各船不可乱动,后队的改为前队,前面的拼命突围,后面的要替前面的作掩护!” 杜金鳌微微点了一点头,心想:“还是罗盛比较冷静!”随即喊:“四队长的命令便是老夫的命令,现在开始退!” “退”字之音尚未落定,只听湖上传来不少“扑通扑通”的水声,礁石后面也现出不少人头来,拉起硬弓发出长箭!那些弓箭都经过特殊泡制,射程既远且劲! 长箭破风而至,杜家寨船上便不断地传来“哎唷”的惨叫声。 杜金鳌双眼尽赤,霍地冲出船舱,跳上甲板,抽出大刀喝道:“快,快退!” “咻”的一声,一枝长箭迎胸射来,黑暗中看不到东西,可是那种破风的呼啸声,却更加令人心悸! 杜金鏊大刀一挥,“喀嗤”一声,把长箭拦腰砍断!这刹那,船只突然翻动起来,原来双方的水鬼已在船底下接战起来:一方是为了凿穿船底,另一方是为了护船。双方在水底下展开恶战,把湖水都搅翻了。 所谓水鬼,便是那种善于潜水及水底功夫高强的人的称号,这些人大都能在水底下呆上很长的时间。 这刹那,杜金鳌明白了:若是不能改变这种情况,不消多久,己方便会全军尽没了;因为自己在明,对方在暗,而且对方的箭能及远,只要自己的船一迫近,他们便自礁石后跳下水!这是有败无胜之局! 他吸了一口气,转头迅即望向右方,那边也传来震天的喊杀声,相信杨智生的遭遇跟自己也差不多! 杜金鳌脑子急速地转了一下,忙呼道:“各船不可点灯,不可再放箭,立即后退!” 黑暗中,假如不再发箭,船只的位置便不会过于暴露了! 杜家寨的弟兄立即躲在舷板后,任凭对方发箭。逐渐,那些箭便失去准头了。 杜金鳌正在庆幸,冷不防传来一声尖锐的竹哨声,接着有人喊道:“施放烟花,不可让杜家寨的人走漏一个!” 黑暗中又有人喊道:“活捉杜金鳌!生擒南宫双湖!捉拿杨智生!……” 喊声此起彼落,慑人魂魄。一忽,天上便不停地被烟花照亮!杜家寨船队的位置又再暴露在对方的长箭之下! 杜金鳌大怒,喊道:“派一部分人下水!” 罗盛立即接令下来,把水性最好的人遣派下水,要他们泅向礁石,跟那些弓箭手作贴身的搏斗! “扑通”连声,一个个大汉跃跳下水,向那些布在四周的礁石游去。 不一会,便传来震天的喊杀声,以及兵器碰击声。这情况一发生,船只果然退得十分顺利,眨眼已通过了第二道礁石阵,而向第一道礁石阵进发。 杜金鳌又传令留下两艘船殿后,接应那些敢死队以及水鬼。到了此刻,杜金鳌的一颗心才略为放松。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远处来了一队船队,顺着风驶了过来,杜金鳌脸色一变,急忙喝道:“快!快!” 由于己方逆风而对方顺风,那些船眨眼已拦在礁石阵外,只见船上灯火通明,桅杆上一幅藏青色的旗帜绣着斗大的一个“杨”字,迎风飘扬。 杜金鳌回头一望,只见里面驶来的快艇也逐渐迫近,正应了那句“前无去路,后有追兵”的话儿。他知道,这时候已是最后的一个机会,杜家寨能否继续雄霸一方也全在此一举;假如失败,后果将不堪设想,甚至自己也可能葬身湖底。 他连忙把罗盛拉到面前道:“老罗,等下老夫用话先稳住杨镜明那匹夫,你乘机带一批人冲过去,是成是败,全看这一趟了!唉,今夜咱们真是一败涂地了,即使能有部分人手逃得出去,元气也是大伤的了!” 罗盛忙道:“寨主,这时候别想得太多了,能够冲出去便有翻身的机会。俗语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杜金鳌精神略略一振:“老罗,老夫现在心情很乱,突围的事便交由你全权处理了。” “放心,属下一定尽力而为,死而后已,以报寨主知遇之恩!” 杜金鳌目中露出一丝赞赏之色,点头道:“回寨之后,老夫自会提拔你。寨子虽然叫做杜家寨,但老夫对你们绝未以外人视之,这点相信你们都能明白。假如,假如万一有什么……” 他吸了一口气:“咳……告诉弟兄们,家小的事不必担心,只要有老夫一口气在,便不会亏待他们!” 说到这里,他突然想到自己也可能战死在此处,不由又长叹一声:“老夫若死了,还有副寨主及菲菲,他们也不敢违背老父的规矩及作风。” 罗盛眼眶一红,呜咽地道:“寨主千万不要这样说,属下们无论如何也要保护寨主出去……属下也不想多说,寨主请保重……属下只望今后寨中能有人替咱报仇!”说罢,手按刀柄转身大踏步出去,一忽便传来了他的呼喊声。 杜金鳌心头一酸,老泪几乎夺眶而出,此际虽然已是四面楚歌,但手下的表现,却使他深感安慰。 怔了一忽,他连忙跑出甲板,也不叫人点灯,便喊道:“前头可是杨二当家么?”他用内力把话送出,声音便远远传了过去。 只见对面一艘大船甲板上放着一张虎皮交椅,上面坐着一个白净脸皮的汉子,背后站着两个大汉:一个手持长枪,一个手执宝剑,威凤凛凛。 那白净脸皮的汉子神态豪飞、一脸得色,他便是飞鱼寨的二寨主杨镜明,他和三寨主蒋飞同是大寨主邱春梅的入幕之宾。当下他闻言之后,仰天打了个哈哈,笑道:“不错,正是杨某,杜大当家,别来无恙乎?”此人读过不少书,本是个弃文从武的秀才,后来姘上了邱春梅,才入伙为寇的。 杜金鳌心头既愧且愤,闻言之后冷哼一声,却故意道:“不知杨二当家拦住了杜某的回路是何道理!” 杨镜明一阵大笑:“杜当家之话好不令人好笑,杨某正想问杜当家一句,杜当家半夜率众偷袭事败,便想一逃了之乎?” 杜金鳌老脸一热,讪讪地道:“老夫只是想来跟邱大当家谈论一些要事而已。咳,不知邱大当家现在何处?” 杨镜明脸色一沉,阴恻恻地道:“杨某素闻杜当家是个敢作敢为的血性汉子,怎地如今却变得言不由衷了?” 杜金鳌老脸又是一热,只好硬装到底:“老夫如何言不由衷?” “杜当家假如真的有要事跟大姐商量,怎会兵分两路,出动了好几百个精兵来此?莫非他们也有要事要跟杨某商量乎?”杨境明冷笑一声:“没什么可商量的了,今日你们既然自行来送死,杨某敢不遂你们之愿,孩儿们,准备!” 杜金鳌急忙喝道:“且慢!” “杜当家要下跪求情?” 这句话十分尖酸刻薄,杜家水寨这边的人立时鼓噪起来,纷纷破口大骂。 杜金鳌也急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怒道:“老夫是什么人,俺在湖上讨生活时,你还不知在何方。要老夫下跪求情,除非你裤裆里多生了只鸟来!” 这话十分粗鲁,但他手下听了却齐声哄笑起来,更有人道:“这姓杨的可能多了只鸟,否则邱春梅那淫妇岂会看得上他!” 另一个大声道:“兄弟,你说错了!这姓杨的不但没有两只鸟,而且连那一只也是小号的!要不然姓邱的那淫妇姘上了他后,又怎会再去勾搭姓蒋的那小白脸!” 众人又再哄笑起来。此际他们都知道身在重围之下,突围之望甚为渺茫,是以便尽在口舌上讨便宜,一时之间,什么粗言秽语都搬了出来。 杜金鳌正想争取时间让罗盛作突围的布置,是以也不阻止手下的谩骂。 杨镜明却气得七窍生烟,怒道:“杜当家的求杨某且慢,便是为了让他们辱骂我么!” 杜金鳌只好轻咳一声,止住手下:“老实说,老夫这次是来兴问罪之师的,如今既然中了计也没话好说!” 杨镜明阴恻侧地笑了一声:“问罪?哈哈,请问敝寨犯了什么罪?假如是犯了王法,杨某也不敢回答!嘿嘿,莫非杜当家已投靠了公门么?” “胡说!杜某在江湖上打滚了大半生,几时曾经跟官府来往!”他脸色一沉,喝道:“老夫问你,你们怎地违反协议施用火攻?” “杜当家几时被人用火攻?怎地杨某未曾听闻过?” 杜金鳌大怒,只好诓他:“杨二当家何必再惺惺作态?放火的人也让老夫手下捉到好几个,他们都是飞鱼寨的人,你还想不认?” 杨镜明又仰天打了个哈哈:“既然杜当家的已查明,杨某也不想再否认,不过咱们却不想担上这个罪名!” 杜家寨的人又再鼓噪起来了。 杨镜明不慌不忙地道:“杨某想提醒杜当家的一件事,那个协议是什么时候订下的?今夕又是何夕?” “今日不是正月十八么?” “错了!现在是正月十九的丑时!那个协议是两年前的正月十八日申时订立的,协议声明两年之内双方不得施用火攻对付对方,是这样吗?” 杜金鳌鼻孔重重地吐出冷哼声。 只听杨镜明又侃侃地道:“敝寨派人去放火可是在正月十八的戌时,这已不属两年之内的时间了,中间已经隔了一个时辰!” 杜金鳌一怔,随即暗叹自己太过粗心,忙说道:“但是,协议也表明新的协议在二月初一重新再订!” “是如此杨镜明不慌不忙地道,“可是协议上也没有说明在正月十八日的酉时起至二月初一子时止这中间不能施用火攻呀!所以,我看,杜当家所谓的问罪之师,这句话可就有改换一下的必要了!” 杜金鳌几乎被气得双眼翻白:“好一个奸诈的匹夫!” “错了错了!古语有云,大丈夫斗智不斗力,杜当家的智谋既然不如敝寨,又岂能出口伤人,这又岂是君子的行径?” 杜金鳌大怒,喝道:“孩儿们,拿副弓箭过来,让老夫把他的舌头射下来!” 此刻两船距离颇远,加上杜金鳌是在逆风的方位,任何箭矢都难以及之,是以杨镜明不由哈哈笑起来:“杜老匹夫,假如你的箭能射及杨某,杨某必不闪避!” “闪避的可是乌龟王八蛋!” 杨镜明立即回答道:“闪避的是龟孙子!” 杜金鳌由背上箭匣抽出一枝长箭搭上弓,把弦拉得如同满月,喝道:“好,老夫便叫你做龟孙子!”话音刚落,只听“啪”的一声,右手一松,那枝长箭便脱弦飞出! 杨镜明哈哈大笑:“落也,落也,下去喝湖水吧!”眼看那枝长箭即将力尽而落,忽地又见杜金鳌脱手射出第二枝长箭! 第二枝长箭迅速飞前,就在第一枝长箭即将掉头飞落前之一刹那,箭镞射在第一枝长箭的箭尾上,只听“呼”的一声,那长箭猛地冲前,直望杨镜明的脸门飞去! 这刹那,杨镜明吃了一惊,再也笑不出来,也顾不得刚才自己的诺言,慌忙把头伏下! “啪!”那枝长箭在他头上三寸之处射过,钉在舱板上,入木三寸,箭羽兀自不断地颤动! 杜金鳌的手下见了又哄笑起来:“原来他是宁愿做龟孙子,却不愿做英雄!” “乌龟最后的绝招便是缩头,想不到龟孙子缩头绝招也不让它祖宗专美呀!” “这叫做青出于蓝嘛!” “以后小白脸杨镜明,便成了龟孙子乌镜明了!” “什么乌镜明?” “乌龟姓乌,龟孙子当然也是姓乌的嘛!” 杨镜明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半晌才怒喝道:“姓杜的,你是想死没葬身之地呀!孩儿们,快快开船!” 杜金鳌见罗盛还没有动静,忙道:“龟孙子!老夫不跟你说话,快叫姓邱的那淫妇出来!” 背后突然传来一个娇脆的声音:“谁在骂我啊!大姐也不叫一声!唉,九成是那些老掉了毛的耄耋!” 杜金鳌霍地转过身来,只见自己船后已驶来了一艘大船,甲板上同样坐着一人,桅杆上飘扬的旗帜却是绣了个“邱”字。 那人一身鲜红色的紧身衣靠,一件同色的斗篷在晚风中猎猎作响。只见她一张鹅蛋脸庞,配着一张鲜红欲滴的樱桃小嘴,眉眼儿春意荡漾,嘴角下的一颗桃花痣,又俏又娇,这不是飞鱼寨的大寨主邱春梅又是谁? 适才邱春梅那句话可真是一绝,只把“老掉了牙”变了一个字,便成了一句骂人的话。她未待杜金鳌开口,那张令人看不出实际年龄的粉脸便已挤出七分笑意:“唷,原来是杜大当家的,真是失敬失敬!哎,小妹真是迟钝,见了那手神箭绝技还想不出是杜大当家,真是该罚!” 杜金鳌一张脸绷得紧紧的,沙哑着声道:“老夫岂敢!邱大当家有什么道儿尽管划下来!” “唷!小妹真笨,杜老爷子素来德高望重,他岂忍心叫小妹自罚?嗯,小妹该罚什么呢?喂,杜老爷子,小妹便罚自己陪你喝三杯美酒如何?你可要赏脸呀!” 杜金鳌只气得没把血喷出来,哪里还说得出话来。只听邱春梅银铃似的笑声咯咯乱响:“杜老爷子年纪大了,不胜酒力,杜家水寨有哪个兄弟肯代你们当家的没有?” 杜家水寨的六队长段严是个火爆子的脾气,闻言立即骂了起来:“入你奶奶的烂巢子,喝你的酒,你吃老子的鸟,好么?” 众人不由哄笑起来:“队长,你可别涨破她那张嘴呀!” “是啊,涨破了她的嘴巴,龟孙子可不会放过你!” 双方都把眼望向邱春梅,要看她如何打发。只见她咯咯一阵乱笑,娇声道:“有什么不好?这兄弟你脱下裤子跳过来吧,今夜便歇在大姐房内!” 段严哈哈笑道:“你要吃么,便滚过来吧!不成要俺送上门去!” “唷,谁知道你是什么货色,要是个再生武大郎,要大姐过去岂不笑话!” “俺保证你满意!” “好啊!”邱春梅咯咯笑道,“杜老爷子,你手下都来侮辱小妹,你也不替小妹做个主,难道你不心疼啊!” “老夫疼个屁!” “哎哟!不好啦,杜老爷子吃醋啦!其实嘛,小妹是大人大量,再多几个人也没关系,顶多让你先来吧,反正也用不了多久,你又何必吃醋,省的气坏身子!” 杜金鳌果然给她气得说不出话来,这样不顾脸皮的泼妇着实难以应付。他只得沉声道:“姓邱的,老夫没兴趣跟你胡混,你也别乱放风骚;老夫问你,你要如何处置咱们!” “喀嘻!小妹不是说大人有大量么?你们都统归到飞鱼寨吧,这不是消除了一场血光之灾么?偏是杜老爷子想到歪处去了,直教人失望啊!这年头真是人心不古、世风日下!” “放屁!”杜金鳌怒不可遏,“要老夫屈服,你是不必做梦了!” 邱春梅脸色突然一变,冷声道:“小妹也要提醒杜当家的一声,你也不要做梦了!你自个看看,现在是什么形势?不屈服便待死!” 话音刚落,只见杨镜明那方的船只突然乱了起来,只听那些喽啰大声叫道:“不好啦,船底让人凿穿了!” 杜金鳌心头一动,忖道:“原来罗盛是用这一招,他是宁愿牺牲自己,而掩护咱们脱围啊!”心头一暖,慌忙喊道:“孩儿们快冲!” 只见杨镜明麾下那几条船跳下几个大汉,杜金鳌更急,不断催促手下划桨前进。须知凿船看似简单,实际上危险颇大,因为船底一穿,对方便发觉,立即堵塞,因此一定要再凿多几个洞才能奏效;可是对方也会派人下水阻止,这样对方在人多势众的情况之下,任务便很难完成,除非是分出一半人手作殊死的抵御,另一半则继续凿船工作,如此牺牲的成分便大增了。 杜金鳌看看逐渐迫近对方,便趁对方尚未站稳脚步的当儿,下令手下快把火箭射出。 刹那之间,火箭像火蛇一样望对方的船只飞去,杨镜明的手下登时乱了起来! 杜金鳌沉声道:“快划!冲得出来,就不怕飞鱼寨没有倒塌之日!” 杨镜明可不比其他草泽英雄,在这危急之间,便已想到应变之策,慌忙喝道:“快扯起风帆,迫近对方,跳上去跟姓杜的见个高低!” 风帆一经扯起,被湖风一吹,双方便迅速接近。 杜金鳌忙喝道:“快转舵避开,向外闯!” 可是,他们虽然转了舵,因为逆风的关系,始终摆脱不开对方的纠缠,眼看双船即将互错而过,杨镜明把脚尖一点,飞跃过去! 他的两个护卫紧接着他飞了过去,其他手下也纷纷效尤。双方立即短兵相接起来。 邱春梅颇有指挥之能,在杜金鳌刚下令突围那当儿,她也吩咐手下扯起风帆追上去,同时指挥其他船只成弧形前进,把对方团团围住。 杨镜明人在半空,右手向后一摸一挥,便自护卫的手中接过长剑,接着一按剑簧,便把长剑掣了出来。 杨镜明的用意,杜金鳌岂有不明之理,眼看逃不开去,便抽出大刀,喝道:“孩儿们,杀呀,杀一个够本,杀了双有赚!” 语音禾落,身子便如脱弦之箭向前飙去,大刀“呼”地一声,划了半个圈子,朝身在半空的杨镜明大腿劈过去!杨镜明也非省油灯、长剑不刺而劈,身子即向下扑将下来,他自忖有九成的把握劈及对方的大刀,那么自己便能借力翻身,落飘船上! 可是杜金螯的打斗经验异常丰富,那一刀看拟拼尽全力施为。但刀至中途,倏地止住! 这刹那,杨镜明大吃一惊,急切间要变招换气都已来了不及了,相反,身子反向下沉去! “龟孙子,你给老夫躺下吧!”杜金鳌大刀一住之后,又注力劈了过去!这刹那,因为杨镜明身子下沉的关系,大刀劈去的位置却是上臂! 这一刀,力大势猛,只要劈得着,杨镜明不但手臂要报销,而且连胸胁也将溅血! 眼看杨镜明即将命丧刀下,冷不防一根长枪自他后面刺来,“当”地一声,飞起一蓬火花,却恰好把大刀架开。原来是杨镜明背后那个护卫见主子危险,急切间就一枪飞刺而出,救了杨镜明一命,他自己吃了大刀一撞,真气一浊,身子登时跌落湖中! 杜金鳌冷不防被长枪一架,身子也不由后退了半步,而杨镜明却趁着这当儿飘落甲板,脚尖在甲板上一点,身子又向侧滑开一步。 杜金鳌暴喝一声,大力挑劲,横劈而至!杨镜明急忙一架,“当”的响了一声,刀沉剑轻,他不由后退了半步,双脚后跟却撞及舷板,几乎跌出船外! 杜金鳌一刀过后,又是狠劈一刀!这次杨镜明却不招架,长剑“嗤”的一声,反刺对方胸膛!他这一剑去势也是极速,假如杜金鳌劈倒了杨镜明,他自己也不免要死于对方的剑下,是以,他只得向后闪退! 杨镜明也即时变招,手腕一抖,剑锋一偏,改削对方持剑的手腕! 杜金鳌手肘一沉,刀锋一转,反劈杨镜明的手臂! 杨镜明立即滑开三步,改变不利的位置,双方便一来一往地恶战起来。. 杜金鳌是怀着必拼之心,过了五十招便逐渐占了上风,可是,一时之间要想放倒对方也不是容易事。 这当儿,湖面上杀声震天,双方展开浴血苦战。飞鱼帮虽然人多势众,又兼占了天时地利;但杜家水寨的人处于九死一生的环境中,反而斗志高昂,人人怀着杀一个够本、杀一双有赚的心理,把性命豁开,战斗力大大增强,因此,飞鱼帮死伤的人数也不在杜家水寨之下。 死伤的大汉不断被人踢翻下湖,把湖水都染红了。可是这些受伤的大汉落了水,依然是恶斗不懈,这种凶残的场面,实在令人不忍卒睹! 杜金鳌跟杨镜明激战了八十回合,眼光迅速地向四周一瞥,只见自己的船队已经让对方紧紧包围住,心知这回逃脱无望,咬一咬牙,更把生死置于度外,一口大刀泼风似的飞劈起来。只见刀光霍霍,招招都是进攻的路数,一口气把杨镜明迫退三步! 这当儿,右方那边湖面也是喊声震天,看来杨智生那一方也遭遇上蒋飞的伏兵,环境也不一定比这边稍好! 这时候,根本不用点燃风灯、火把,因为双方都有不少船只焚烧了起来,把周围照得光如白昼。 眼看杨镜明又被迫到船边,只见一朵红云横空飘来,两道白光向杜金鳌后背飞斩过去! 杜金鳌耳听八方,眼观四面,一觉后背风声急响,便知有人偷袭,急忙向侧一闪,大刀反手向后一撩! 一个银铃似的娇笑声适时响起:“明弟,你们两个大男人打在一起有什么趣味?等大姐陪杜老爷子玩一阵吧!” 杜金鳌转过身来,只见邱春梅笑口吟吟地对着他。 “杜老爷子可别辣手摧花呀!咱们玩玩就好,千万别当真!”邱春梅笑意未减,两把柳叶刀却似风车般倏地向杜金警的胸腹飞卷过去! 杜金鳌暗骂一声:“好个口蜜腹剑的娼妇!”大刀迅速向下一斩,“当当”两声,把柳叶刀磕开,口中喝道:“你们一对狗男女一齐上吧!” 邱春梅笑哈哈地道:“小妹是狗,不知杜老爷子是什么?”又自言自语地道:“哎呀,你看,小妹真的迟钝呀!杜老爷子当然是猪嘛!” 杨镜明长剑一圈,自侧攻了上去,一面笑道:“大姐,你怎地说杜当家的是猪呀?” “若不是猪,他怎会这么笨呀!明知协议期满,还不提防一点;又明知咱们故意去放火,就是要把他引来,他偏又低着头撞了进来,这不是猪又是什么?”她笑语如珠,可是那对柳叶刀的招数却越使越毒! 杜金鳌自知口舌大不如对方,便索性闭口不言,以免受辱。 可是邱春梅仍然说个不停:“不是小妹说你,杜老爷子呀,你也用不着吹胡子瞪眼珠的,做猪也不错嘛!俗语说猪朋狗友,咱们倒是挺登对的r 杜金鳌虽然是老姜,但是,此刻也被她气得气血浮躁,一个不留神,“嗤”的一声便被杨镜明的长剑削下一幅衣袖来! 这刹那,他才霍然一醒,便沉下气来,以一敌二,一招一式地把对方的攻势瓦解。可是三四十招后,他已处于劣势,要想反攻过去却已有心无力。这种情况一直延续着,他正想不顾一切拼着身死也要把邱春梅击杀刀下的当儿,船上突然有人尖呼起来:“不好啦!窝里起火啦!” 他猛一回头,只见远处的飞鱼寨上空,冲起一股又浓又黑的烟儿,心想那必是南宫双湖偷袭成功,不由生出了一丝希望,哈哈地笑了起来:“狗男女!你们得意够了么?你道老夫是猪,老夫说你们才是猪!” 邱春梅回头一望,是自己的寨子已着了火,脸色不由一变,寒声道:“你们还有人?” 杜金鳌此刻精神大振,哈哈笑道:“你以为老夫会贸贸然来送死呀!这叫做将计就计,以牙还牙!你烧老夫的芦苇,老夫便烧你们的老巢!这次老夫是倾巢而出,一定要跟你们见个真章的!” 杨镜明也是脸色一变,恨声道:“杨某忘记了一件事,老匹夫一向是把南宫双湖带在身边的,如今还不见他,一定是这小子率人自后寨……” 邱春梅冷哼一声:“明弟,你给大姐我安静一点,一个寨子算得什么?只要有人在,还怕没有寨子?” 杨镜明一怔,随即笑道:“对!咱们把老匹夫料理后,明天便搬进杜家水寨做窝,岂不妙哉,岂不妙哉!” 这时候,杜家水寨的弟兄见飞鱼寨起了火,都是精神大震,更加拼力血战,把劣势止住。 杀声更盛了,夜空也更黑了,却已是黎明时分。 第二章 金盆洗手 湖风呼呼,吹不散震慑魂魄的杀声,却带来了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儿。南宫双湖心头一沉,心知师父及师弟必是中了伏了,连忙吩咐手下把船速加快。但他为人谨慎,深知欲速则不达之理,还是依照原订计划兜了一圈才向飞鱼寨的后方驶去。 看看还有两三里水路,南宫双湖便下令收帆,停止前进,接着又吩咐其中三艘船的舵手及操船舟子驶向前寨,准备接应杜金鳌及杨智生等人的撤退,然后再交代了一些事情。弄好一切,他才插好单刀,拿着一个油布包子轻轻跳入湖中。 冰凉的湖水阻不住杜家水寨的健儿,这一队成员不但陆上武功出色,水性更是冠于其他各队,是以他们虽然是手上都提着物件,仍然是很快便穿过飞鱼寨的那片险滩。四十八个健儿在船上已给编成十二个小组,每组四个人,分头上岸,但都有不同的任务。 飞鱼寨建在一个小孤岛上,后寨跟湖岸距离约有一里水路,寨前水深,寨后水浅,可是却有一道悬崖作为屏障,崖上还设有瞭望塔以及巡逻队伍。 到了岸下,南宫双湖及一队长章永豪首先攀登上去。他们两人一左一右,分开三丈,慢慢攀上去。直至崖边才稍停了下来,夜风吹来,传来上面的人语。 “老许,他奶奶的,这次姓杜的亲自率马而来,只怕要全军尽没了!” 另一个道:“这岂非更好,他自个投入罗网要比咱们冒死去攻城夺寨的好!” “俺却觉得有点手痒!” 那个大汉哈哈大笑,说道:“你真是他妈的有福不会享!咱们作壁上观,岂不强似去舍生忘死的血斗!” “老许,你担着点儿,俺跑去前寨看看目前已到了什么地步!” 那个大汉笑骂道:“他姐姐的!巡逻的不巡逻了,瞭望的也不瞭望,要是发生了什么事,咱可担当不起!” “会有什么事?这当儿杜家寨的人逃命都来不及了,难道还会反兜过来从这里登岸不成?别他妈的胆小如鼠啦,俺去去就来!” “快回来啦,咱也想去看看!” 脚步声远去之后,那个老许打了个呵欠,自言自语地道:“奶奶的熊,忘记叫他带点酒来暖和一下!嘿嘿,你奶奶的,大伙儿都不理,俺站在这里却喝西北风,岂不是呆子!还是到塔内去瞌一会儿!” 南宫双湖心头大喜,左手用力在一块石头上一按,便轻轻巧巧地翻了上去。到了上面,伏在草丛中一望,只见一条黑影往瞭望塔走去,他立即匍匐前进。 老许走入塔里,南宫双湖便在草地上跃了起来,三个起落便到了塔外。他眼光四处一扫,四周死一般寂静,只有风吹草动的声响,便匿在门边朝里喊道:“老许,俺忘记了一件事!呶,俺身上还有半瓶酒儿,你拿去喝一口吧!” 只见塔里那个老许欢声道:“啊哈!你奶奶的,今日你怎地转了性,平日是一毛不拔,现在倒大方起来了!” “还说什么屁话!你要便快出来拿!”南宫双湖说罢便把手提高。塔内果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也罢,不喝白不喝!”那个老许刚走到门口,南宫双湖手掌立落,“噗”的一声,切在他后颈上,老许哼也不哼,便软软地瘫了下去。南宫双湖再在他胁下戳了一指,便把手掌捂在嘴边,“汪汪汪”地学狗儿吠叫了几声。 章永豪听见狗吠声,便知道南宫双湖已经得手,立即爬了上来。 “快!”南宫双湖低叫一声,把昏倒的老许拖入塔内,拿出刀石,点燃了火摺子,跑到窗口一望,随即把火摺子伸了出来,迎空向右转了三个圈子。 不一忽,只见停泊在湖中的小船,也点了一盏灯,来回打圈转了三次,这样,匿在山崖底下的杜家水寨的健儿便知道了讯息,纷纷向上攀登起来。 南宫双湖吹熄了火摺子,道:“行了!等下他们上来之后便依计划行事,你且呆在这里,我出去看看,目前最重要的便是要探明对方的人数!” 他说罢,便蹿出瞭望台,刚跑了几步,前头突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他正想回身,那人也已经发觉了:“老许,你要去哪里?” “咱也想去前头看看嘛!”南宫双湖边说边走。 “咦,你怎地声音改了?让湖风吹坏嗓子呀!” “可不是!你奶奶的熊!”南宫双湖飞跃而起,反手在腰上一摸,已多了一把匕首。 那大汉刚有警觉,只觉喉管上一凉,衣领随即被人揪紧,一个比湖水还冷的声音便在耳畔响起:“噤声!我是杜家水寨的人!要命的便跟我来!” 那大汉吃了一惊,脱口呼道:“什么?你,你……”颈上的皮肤立即破裂。 “你再开口,老子便不再客气了!”南宫双湖揪住他的衣领,把他拖入瞭望塔里。 那大汉吓得连声音都变了:“杜家寨的好汉,你们想要……小的入伙也是无可奈何的!” “别废话!只要你老老实实答复大爷几句话,大爷便饶你不死!” “大爷快问,俺上有高堂、下有幼子,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请大爷高抬贵手!” 南宫双湖见他如此怕死,心头大喜,便寒着声问:“寨里现在还有多少个人?你叫什么名!” “大概五六十个,其他的都出去啦,你们也知道的啊!小的,小的叫石尖子!” “那些人现在何处?” “都在寨前那里观战!” “没诓我?”南宫双湖声音更冷,“寨里可有什么机关?” “没有没有!” 南宫双湖食指在他哑穴及麻穴一点,对章永豪道:“章兄弟,请你去崖边接应一下!” 章永豪接令而去,过了三盏茶功夫,四十八个健儿都先后爬了上来。南宫双湖便把探到的情况说了一遍,然后又把人手分成两批,最后拍醒了那个大汉,道:“大爷信不了你,请你带路!大爷要提醒你一下,假如做了什么手脚,便教你死无葬身之地!假如你怕不能在飞鱼寨立足,等下便跟咱们回去吧!” 石尖子哑穴虽然未解,耳力未失,闻言不住地点头。南宫双湖轻喝一声:“快带路!”回头对章永豪道:“打灯号,命令那三艘船也驶往前寨!” 当下一行人便在石尖子的带领下穿过一条暗廊。这条暗廊把前后寨贯通起来,便于运兵,也使前后能够呼应。南宫双湖不由暗暗佩服邱春梅的心机。 暗廓极长,刚走了大半,前头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南宫双湖左手抓紧石尖子的后衣领,右手匕首向后一挥,示意手下停步! 那边传来一个声音:“谁呀?” 南宫双湖解开石尖子的哑穴,轻声道:“答他!” 石尖子反问一句:“你是谁?俺是石尖子!” “你不在后寨看守,要去哪里?” 石尖子颇为机灵,忙道:“后寨冷得很,俺想到前面,向兄弟们讨一杯酒喝。你呢?你要去哪里?” “他奶奶的!前头打得好不紧张,咱内急赶着去撒泡尿!”那大汉道。 石尖子又道:“其他兄弟呢?” “还在那里,咱不跟你说了!妈的,急死我了!”大汉脚步一拐,迅即向一条岔道走去,走了两步,突然回头道:“咦!刚才咱明明听见有好几个脚步声嘛!” 石尖子及南宫双湖都吃了一惊,南宫双湖推了石尖子一下,他只好硬着头皮期期艾艾地说:“没有呀,你见鬼么?他妈的!别吓我!” 那大汉突然退了回来,摸出刀石敲打起来,南宫双湖当机立断推开石尖子,蹿前一步,右手匕首一挥,猛割那大汉的咽喉! 那大汉猝不及防,半句叫声尚未喊出来,脑袋便歪歪斜斜地垂下。南宫双湖把他慢慢扶倒,伸手入他怀内摸了一阵,却摸着一管东西来。 “石尖子,这是什么东西?” 石尖子摸了一下,道:“是告急信号烟花!” 南宫双湖心头为之一动,立生一计,便把手下召集过来,轻轻把计划交待了一遍,各人便依命令去办。 南宫双湖把信号烟花交给一个手下,然后推着石尖子继续前进。 走了一阵便到了出口,只见前寨的旗杆上挂着几串风灯迎风飘扬。广场上静悄悄的,码头附近却灯火点点,人影幢幢。 南宫双湖把十二个手下安排在广场里伏着,自己却匿在出口旁边。过了一阵,后寨突然飞起一朵烟花,五彩的烟花把夜空照得一亮。 码头上的人群立即骚动起来,接着便吆喝着往这里冲了过来。 一个头目模样的大汉喝道:“快!他奶奶的,不会是老许眼花看错吧!” 他身先士卒冲了入去,他手下五六十个人也齐往暗廊挤去,情况有点混乱。 不一会儿,里头便传来一阵惨叫声,料是在岔道口遇着了杜家水寨的伏兵。 只听那头目粗哑的声音自内传了出来:“后头的快退,兜圈去后寨看看!还有,到码头上施放求救烟花!” 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传来,南宫双湖抽出钢刀准备,果见一个青衣大汉奔了出来,南宫双湖手起刀落,那大汉哼也没哼一声,一颗脑袋便飞起半天,那具粗壮的躯体却仍向前奔跑! 这情况使得后面的人也不知道前面已发生了狙击!刹那,南宫双湖第二刀又猝然砍至!第二个大汉的头颅却向后飞过去,鲜血迸裂,喷及后面的同伴,惊呼声立即传来! 南官双湖踢开那具尸体,向前迫进一步,钢刀“呼呼”连劈几刀,又料理了三个飞鱼寨的喽啰! 在前无去路、后有追兵之下,那些大汉挥着武器拼死冲了出来。南宫双湖再杀了一个大汉,便抵挡不住,向后急退! 那些大汉蜂拥而来,可是这时伏在广场暗处的十二个杜家寨健儿已尽数冲出来,那些大汉猝不及防,又倒了一批!南宫双湖又再返身杀了回去,里面的大汉越来越多地向外挤出来,南宫双湖突然喝道:“倒!快倒!” 只见一个手下提着一小桶煤油向暗廊泼进去,南宫双湖随即把点燃的火摺子抛去! 烈火“呼”地一声燃烧起来!那些飞鱼寨的喽啰处在这情况之下,都是呼爹喊娘的一个劲向前挤,偶有人跌倒,便被后面的人踏死! 那些衣服着火的大汉挤向前时,都被其他同伴阻止住了,生怕会被波及。不一阵,他们竟然自相残杀起来。 南宫双湖又令手下向内再泼一桶煤油,南宫双湖十三个人守在出口见一个杀一个! 这条暗廊是邱春梅的得意之作,不料反而成了他手下的坟墓。 南宫双湖看看差不多了,便喝道:“飞鱼寨的弟兄们听着,杜家寨一二三队健儿全在此处!要命的便把武器抛下,高举双手走出来!” 这句话好像圣旨般,那些魂飞魄散的大汉便一下子都把兵器抛掉,举着手乖乖走出来。 南宫双湖又叫手下替他们扑熄身上的火,不一忽,后寨便冲起一股浓烟,杜家寨的人也纷纷赶到前寨! 南宫双湖分了几个手下押着飞鱼寨的俘虏走后面,自己却一马当先走下码头。 码头上停放着几艘快艇,大船停泊处离此却还有小半里,南宫双湖见飞鱼寨的人仍没有撤退的意图,便跳下快艇,向前驶去。 到了大船停泊处,众人便纷纷攀上大船,南宫双湖站在船头交待了几句,又叫手下分乘六艘大船,拔起铁锚,向战场驶去! 杜家寨的人得到南宫双湖的吩咐,一上船便把船上易燃的物品堆放在船头,又淋上了煤油,弄好一切便匿在舷板后,架上弓箭。 这六艘大船直驶离战场三四十丈,才有人大声叫问:“你们到底是谁?” 南宫双湖推一推石尖子,又叫几个俘虏跑上船头,大声回答:“俺是石尖子,快禀报寨主,说水寨已失守了,咱是逃了出来的!” 湖风把声音远远送了出去,飞鱼寨的船队登时一乱,那些喽啰斗志也是一松。 又有人问:“杜家寨来了多少人?” 石尖子大声喊道:“来了百多个!他们快下来了!”说着距离又接近了十丈,南宫双湖探出半颗脑袋一望,只见很多大船都已着火,而船上及湖上混战之局尚激烈地进行着。 其中最危险及激烈的乃是杜金鳌及杨智生那两艘大船,南宫双湖立即吩咐手下全速催船前进 这时候,湖面上的人都诧异这些船来得既奇怪又凶狠,便纷纷呼喝起来:“喂!快停船,别撞过来!” “他妈的!石尖子你还不收帆!你们都是瞎子呀!” “操你妈的蛋!你们是帮倒忙啊!” 南宫双湖立即喊道:“放火射箭!” “轰”地一声,船上立即升起一团团的火堆!杜家寨的健儿把箭在火堆上一晃,箭便迅速焚烧起来了,飕飕飕,一排排的火箭登时向飞鱼寨的船和人射过去! 场面立即如油锅般炸开,南宫双湖迎风而立,挥刀喝道:“见船便撞!不可放过一船!船不能守便跳下湖,游到外面集合!” 那些船便“砰砰砰”地撞了起来,有些船驶不过去,南宫双湖便又下令手下跃过对方的船厮杀起来。 南宫双湖的船队离杜金鳌虽然只有十多丈,可是已被前头的船只阻挡住去路,成了可望不可即之境。 这刹那,杜金鳌已抵挡不住了,胸胁下中了邱春梅一刀,左肩又让杨镜明刺了-剑,情况非常危急! 邱春梅柳眉倒竖,喝道:“明弟,大组已能收拾他,你快去指挥一下,把战局控制住!” 杜金鳌这时已是强弩之末,郅春梅一口气连劈四刀,已使他手忙脚乱,穷于应付! 邱春梅目光向四周一瞥,一颗心登时怦怦乱跳起来,今夜一战,即使能够把杜家寨的精英尽毙此处,只怕己方的实力也会大受影响,要想独霸北湖恐怕非三两年可以办得到的事了! 她斜睨了一眼,倏地把左刀插在后肩,手伸人镖囊。大船倏地一斜,众人却猝不及防,都是一侧,杜金鳌更是脚步虚浮得跌跌撞撞过来! 邱春梅身子虽然也站立不稳,可是在这刹那,她右手倏地向前一扬,几点白光便脱手飞向杜金鳌的面门! 就在这刹那,被火焚烧的桅杆在大船一侧之时,忽地“喀嚓”一声,从当中折断,向邱春梅及杜金鳌中间跌下。 邱春梅及杜金鳌都不由拧腰闪开,邱春梅那几道白光便射失了,而杜金鳌却脚步一虚,跌倒在甲板上。 “轰隆!”桅杆带着火摔落甲板,同时滑动起来。邱春梅身上没伤,脚尖一点,跃身而起,又有三道白光脱手向杜金鳌飞去! 眼看杜金鳌已然难以闪避,不料,“隆”的一声,大船龙骨折断,自中而裂,杜金鳌刚巧自裂口跌下湖中!那三道白光又再落空。原来,大船经不住下面“水鬼”敲凿及上面火烧,便自中间散开了! 邱春梅见状大吃一惊,立即自船上掠了起来。 这情景,南宫双湖都看在眼中,连忙喊道:“跳水!游出去!” 湖上的船只纷纷下沉,此刻邱春梅又急又怒,娇躯掠过湖面,向南宫双湖飞来!今日这个局面全是由南宫双湖造成的,她怎不把他恨得牙痒痒的! 南宫双湖哈哈一笑:“姓邱的淫妇,咱在水下见真章!”身子一曲,投入湖中,湖面上只泛起一点点水花。 邱春梅抬头望向水寨,只见水寨的火势已经不能收拾,她银牙一咬,大声叫道:“不把杜家寨及杜金鳌毁掉,老娘怎能甘心!” 只见南宫双湖在水中道:“姓邱的淫妇,你别尽吹牛皮,有胆的便下来跟少爷见个高低!” 邱春梅大怒:“黄毛小子也敢惹你老娘,不让你尝尝厉害,还道老娘是纸扎的!”话刚说完,也跳下湖中! 可是南宫双湖的身影已消逝在水中,他把她激得跳下水来,却不应战,潜泳而去! 湖面上突然传来“当当”的锣声,却是南宫双湖率来的那六艘船已驶到外面,响锣召集同伴!杜家水寨的人便纷纷发力游出去,飞鱼寨的人虽然人人忿怒,可是,此刻尽是强弩之末,更兼水寨已被烧成灰烬,都是士无斗志,便放弃追赶了! 邱春梅在黑黝黝的湖上找了一阵,不见南宫双湖的踪影,也只好放弃追赶,发啸召集残兵。 x       x       x 杜金鳌刚落了水便失去知觉了,到他恢复了知觉,耳畔却听到了阵阵吵耳的铜锣声。 他喘了一口气,只觉胸胁之间痛得几乎使他再度晕去。过了一阵,才辨认出锣声是三重两轻,那是他们杜家水寨召集人手的锣号。 一忽,便传来南宫双湖的声音:“各船准备扬帆回寨!”他舒了一口气,便昏昏沉沉睡去。 原来罗盛一直匿藏在水底下,却苦没机会施救,他的手下跟对方的争战一直呈胶着局面。直至飞鱼寨起了火,对方士气大受影响,凿船的行动才较顺利,终于把船弄沉了。杜金鳌一跌下水,他便冒死游前把他救起。 可是,飞鱼寨见对方主帅落水,都拼命攻击过来,幸而杜家寨的弟兄拼死抵挡,才使杜金鳌得以免遭大难。 但罗盛却也受了重伤,把杜金鳌托上船上后,自己也不支晕倒。 东方已出现了一丝曙光,晨风冰冷,杜家寨的弟兄在饥渴之下更感寒冷,加上此行受挫甚大,四百多个健儿生还的才百余个,是以船上气氛十分沉重。 骁勇善战的杨智生,更是伤得体无完肤。不过,他的对手较弱,是以伤势并不危险。 南宫双湖屹立船头,负手望天。远处的芦苇荡已被无情火烧得荡然无全,湖面上漂浮着一层层的油溃。 船到了那里,南宫双湖便回头道:“打凯旋鼓!”一顿又道:“大伙儿不用太过难受,这次咱们虽然大受挫伤,可是飞鱼寨的损失,比咱只重不轻!起码他们连窝也没有了!”众人精神略振,于是得胜鼓便敲碎了宁静的三汊湾。远处,杜家水寨也传来了锣声。 六艘船的去势突然加快了。 x       x       x 江南总捕头“笑面神鹰”管一见自江北回来之后,休息了两天,便离开杭州南下。 那是因他回到杭州收到他的朋友“九爪鞭”龚兆景的帖子——寿帖。 “九爪鞭”龚兆景家在金华,他武功及威望虽然不高,但这人极喜结交各方朋友,是个血性汉子;管一见在初走江湖时,得到他很多帮助,两人感情甚佳。 管一见会干上捕快这一行,说起来还是因为龚兆景大力促成的! 那时候,温州发生了一件无头公案,衙门内倾尽人手,?椴坏叫┒胨柯砑!d切┎犊煸谏舷麓咂戎拢家衙攘送艘猓追壮实荽侵笆椋荽笕巳床慌肌u谑治薏咧拢涨晒ㄕ拙按殴芤患吹轿轮荨?br /> 当时,温州的捕头常十三是龚兆景的好友。三人见面之后,龚兆景看出常十三满面愁容,便婉言询之,常十三便一口把案情及上司的压力倾吐出来。 管一见听了之后,心中琢磨了一夜,次日一早,便把案情的几个疑点在常十三面前指出来,常十三听得目瞪口呆。在无计可施之际,便依了管一见的提议姑且一试,结果破了案。 销案之后,常十三大摆筵席宴请管一见及龚兆景。 这件案子使龚兆景对管一见刮目相看,便怂恿他去当捕快,而当时,管一见认为捕快生活枯燥无味,没有兴趣。 离开了温州,他们到了杭州。龚兆景带管一见去见他当杭州通判的表弟,在席上极力把管一见荐与他表弟。管一见只好勉为其难,答应通判大人试当一年,结果一试便将近三十年。 往后管一见有时思及此事,也很怀念这个慧眼识英雄的伯乐,惜公务繁忙未能经常去探望他;如今,龚兆景既然为自己的六十寿诞呈柬请他,他自无不去之理。 不过,管一见这次带了他手下的一个年轻的干将夏雷上路。 x       x       x 龚兆景的寿辰是二月初七日,可是二月初六未到晌午,管一见及夏雷已到了他家。 龚兆景所交之人既广且杂,但这次他并没有请很多人,只准备开十桌筵席。不料,到二月初六日,闻风而来的贺客已过两百人。这可使龚兆景忙得不可开交,连跟管一见多叙几句话的时间也没有。 到了初七日,到贺的嘉宾竟然超过四百人,把龚府挤得水泄不通,却也乐得龚兆景笑得阖不拢嘴来。 五十桌筵席全部准备妥当,嘉宾正要入席之际,门口迎宾忽然高声呼道:“鄱阳湖杜家水寨副寨主杜金鲤代表杜爷子到贺。” 厅中及庭院中的宾客齐都“啊”地叫了一声。因为此际附近几省的英雄都知道了杜家寨及飞鱼寨火拼之后两败俱伤的事。在这时候,杜金鳌把他的堂弟派来祝贺,足见龚兆景面子之大了。 就连龚兆景自己也是怔了一怔,连忙叫道:“鲁老弟、苏老弟,请跟愚兄出去迎接。” 不一刻,只见龚兆景拉着杜金鲤的手大踏步而来,高声道:“诸位好友,让老朽介绍一下,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杜家寨的杜二爷!” 杜金鲤忙拱手道:“杜某及敝寨对龚老爷子的高赞愧不敢当,请恕杜某来迟有失礼仪。在下就在此地向天下英雄致歉,阻了各位饮兴,杜某实在不好意思!等下杜某只好自罚三杯了。” 在座的贺客大都是草泽市井英雄,见杜金鲤如此说,都哄笑起来。 有人高声问:“请问杜二爷,令兄的伤势不要紧吧!” “托诸位的鸿福,家兄的一条老命算是捡回来了,只是今后要想再动刀动枪就难了。”杜金鲤回首道:“家杰,把礼物呈上来。” 一个青年立即双手呈上一对近尺高的白玉马,龚兆景连声道:“龚某怎敢受此大礼!” 杜金鲤道:“龚老爷子义气江湖,肝胆照人,杜某兄弟钦佩万分。这份礼物只怕还衬托不起龚老爷子的身份。” 众贺客齐声喝彩。有人道:“杜家寨既然敬重龚老爷子,您便收下吧!” “今日来此的,哪个不是敬佩龚老哥的义气照江湖啊!” “对啊,依咱们看,这份礼物龚老爷子若不收下,只怕江湖上也没几个人敢收了。” 龚兆景见众人都如此说,只得收下:“请杜二爷入座!” “不敢。”杜金鲤推辞了一番,才在主家席上坐下。 龚兆景忙道:“杜二爷,咱来替你介绍,这位便是名震朝野的江南总捕头‘笑面神鹰’管一见管老弟!” 杜金鲤连忙推席而起,连声“久仰”,神色甚为谦恭。 管一见也忙道:“杜二爷的名字,管某时有耳闻!” 杜金鲤微微一笑:“管神捕太过抬举小弟了,贱名只要能入尊耳一次,于愿已足!” 管一见见他对自己神态恭敬,对他印象也甚不错,心中忖道:“这个姓杜的能言善道、聪明机智,倒也是个人物!” 酒过三巡,龚兆景问道:“杜二爷,贵寨近况如何?飞鱼寨可曾再来骚扰?若用得着老朽的,请老弟开个口。老朽这几根老骨头尚未曾生锈!”说罢便哈哈大笑。 “多谢龚老爷子垂询,敝寨近日倒还平静;飞鱼寨姓邱的那淫妇现在也自顾不暇了——连老窝都还未重建妥当,大概三时五日是不会来生事的。” 一个长髯的老者道:“这可未必,听说那淫妇心机颇深,生性奸猾,可要提防一下。” “有劳鲁当家的关注,敝寨也是日夕处于紧张的防备之中,所以杜某这才来迟了!” 姓鲁的老者大概是某个山寨的寨主,闻言哈哈一笑:“那是咱多言了,希望令兄早日痊愈!” 杜金鲤忽然叹了一口气,道:“家兄生命虽无妨……唉,他已决定金盆洗手了。” “什么?杜爷子决定金盆洗手?”姓鲁的老者呆了一呆,“那么贵寨今后……咳咳,必是由杜二爷您执掌的了! 杜金鲤道:“小弟才低德浅,岂有能力在此多事之秋承上这副重担?” 这次连龚兆景也怔了一下,脱口道:“莫非贵寨要解散?还是由菲菲侄女代父职?唉,菲菲这个孩子虽然聪明伶俐,但经验火候……” 杜金鲤微笑道:“敝寨创立时历尽艰辛,现虽然受到些挫折,还不致解散!” 龚兆景老脸一热,道:“那么情况到底如何,不妨请杜二爷说一说,也免得在座的朋友们替贵寨担心。” “不是小弟有心卖关子……”杜金鲤顿了一顿才道:“请诸位猜一猜谁是最佳人选如何?嗯,先此声明,杜某对家兄的安排绝对赞成,也安于副寨主这位子!” 此言一出,众人更加惊讶,心想杜家寨是杜金鲤及杜金鳌两人合创的,当时杜金鳌当上寨主,倒也没话可说,如今既然杜金鳌要金盆洗手,说什么也该轮到杜金鲤坐上去。还有谁能令杜金鲤佩服而又甘为屈居副手的? 这中间只有管一见漠然,因为他对杜家水寨的情况根本不了解。 过了半晌,龚兆景才大叫一声:“莫非是南宫双湖这孩子,但,但他才二十多岁,寨内的弟兄能服么?” 杜金鲤哈哈一笑,道:“龚老爷子猜得不错,正是南宫师侄,小弟都服他,寨内的弟兄还有谁不服?” 众人都“啊”地一声呼了出来,脸上都露出难以置信之色。 杜金鲤道:“小弟只说—件事,诸位便知道我这个师侄是否是最佳人选,况且小弟年纪也不轻了,该让年轻人去闯一闯!”说罢,他便把南宫双湖如何建议兵分三路,亲率一队精兵偷袭飞鱼寨的情况说了一遍。 众人听后,又“啊”地一声呼了出来。龚兆景道:“原来令师侄果然是人中龙凤,他日必能统率北湖群雄!老朽在此预祝贵寨成功!” 一时之间,厅内敬酒之声不绝于耳。杜金鲤哈哈一笑,说道:“诸位如此,可使小弟愧煞了,今日是来为龚老爷子祝寿,如今却让小弟抢了锋头,这可有点喧宾夺主啊!” 姓鲁的老者笑道:“龚老爷子若会介意,也就不叫龚老爷子啦!哈哈!” 厅中登时响起一阵笑声,齐声喝彩。 杜金鲤又道:“小弟斗胆再僭越一次,向龚老爷子借个地方说几句话!” 龚兆景忙道:“杜二爷有话但说无妨!”心中猜不透他想说些什么! “适才小弟提及家兄欲金盆洗手,大典日期订在本月十八日,届时并举行舍师侄跟舍侄女的订婚典礼,诸位假如有暇的话,请到敝寨喝几杯水酒!” 草泽英雄大都是好凑热闹之徒,闻言轰声叫好:“这个大日子,咱们是一定要去喝两杯的!” 龚兆景道:“为何要举行订婚典礼?既然南宫师侄是如此标致的人才,何不就此结婚?难道杜老爷子对他还什么不放心的?” 姓鲁的老者接口道:“对呀,咱们都是些爽直的汉子,何不就干脆一点,却还要弄什么劳什子订婚?” 立即有人附和道:“金盆洗手大典跟出阁之喜一起办,不是更加热闹?” 杜金鲤道:“各位这就有所不知了,咱大哥也是有此用意,无奈舍师侄志气大,他不愿在这个时刻成亲!他要杜大哥给他三年时间,不论三年后能否完成统率北湖群雄之愿再成亲。假如失败了,便把寨主之位让给别人!” 此言一出,立即又有人叫起好来! 管一见不禁对南宫双湖也颇有好感,暗忖:“好个有志气的青年,可惜沦为草寇!” 龚兆景见杜金鲤已把话说毕,便举杯道:“来,老朽再敬各位朋友一杯!” 众人酒量本豪,都是一口喝干。 “杜二爷,老朽无论如何是会去叨扰一杯的了!” “真是欢迎之至,龚老爷能来,敝寨蓬荜生辉!”杜金鲤转头问道:“不知管神捕是否方便到敝寨?” 管一见心头一跳,想不到杜金鲤会当众邀请他,心中不由犹豫起来。须知管一见虽说是出身江湖,也常与江湖人物来往,但如今到底沾了一个官字,要他到强盗的寨内做贺客,多少有点不便。何况他跟沈鹰才刚为自己平反了一件冤案,若非吉人天相,只怕皇上听信了谣言,早已经是身首异处了。 杜金鲤十分仔细,察言辨色,便知管一见必有为难之处,是以他立即改口道:“管神捕的为人江湖尽知,假如有不便之处,小弟也不敢勉强!无论如何,小弟跟家兄对神捕的业绩及为人仍然钦佩万分!” 管一见正想乘机下台,不料龚兆景却道:“杜二爷,这你是不了解管老弟的为人了,他虽然是吃公饭,但不畏权横,何况杜爷子既然金盆洗手,也就不再是强盗了!这种情况他高兴还来不及,岂有不便之理!你放心,这事包在老朽身上!”说罢,又用手拍拍胸膛。 换做是别人,管一见早已出言相稽,龚兆景的话,他却不能塌他的名,只好道:“管某假如没有公事在身,自会去叨扰杜爷子一杯!” 杜金鲤大喜,忙道:“冲着管神捕这句话,不管来与不来,小弟脸上也是大大有光了!来,让小弟先敬两位一杯!”厅内又恢复原先的景象,一时之间,觥箸交错,猜枚斗酒,高谈阔论,声震屋瓦。 这一席酒直喝至二更,众人才尽兴散去。 席后,杜金鲤便连夜向龚兆景告辞,说寨内军情紧急,袭兆景也不便挽留。 四更梆子声传来后,龚兆景才得以脱身回房,一入房便见管一见坐在床沿候他,不禁一怔。 “老哥,你这次是害苦我了!” “老弟,去去有什么关系,跟一个弃邪归正的人来往也有罪吗?好吧,咱还是叙叙家常吧!最近你情况如何?” 两人秉烛夜谈,直至东方发白,管一见才回客房休息。 上年腊月险遭奸臣陷害致死的事(详见本故事集之《泥菩萨》)使管一见有了颇大的惑触,他决定休息一段时间,然后再度投入紧张的捕快工作中,是以他终于决定带着夏雷跟龚兆景到杜家寨一行。 x       x       x 二月十五日开始,杜家水寨便派了不少船只在渡头接载到贺的嘉宾。 龚兆景报了名,便偕管一见及夏雷跃上一条小船,船夫立即解缆开航。管一见站在船头,极目望去,只见天水一色,一望无际,心胸为之一宽;春日的湖风拂在身上,微带凉意,真使人惬意极了。 龚兆景转头问舟子:“兄弟,杜爷子身子可已痊愈?” “回龚老爷子,敝寨主已能下地行动了!” “唉,想不到邱春梅这淫妇倒还有两下子呢!”龚兆景望了一眼湖水,又问:“最近可曾有些什么事发生否?” 那舟子微微一笑,双臂依然不停地挥动,运桨如飞:“老爷子可是指姓邱的那淫妇有否再来挑衅?嘿嘿,她现在尚且自顾不暇呢!她那个老巢非三两个月可以改建完成,而且战船也已经折去了大半!” “谅姓邱的也不是什么三头六臂的神仙!” 说着,小船已驶至三汊湾口,只见那里战船密布,旌旗蔽空,戒备森严。大船上有人摇动一枝红布小旗,示意小船停下:“来的是什么人?” 舟子忙道:“龚老爷子及他的两位朋友!” “舱里可还有人?” “没有!” “口令!” “北湖出奇人,杜家庆新生!” “好!”船上那人飞下一枝绿色的小旗,“笃”地一声,钉在甲板上,“开船!” 管一见暗暗点头:“素闻杜家寨纪律森严,果然没错!” 小船兜过船阵,只见前面湖汊纵横交错,沙洲芦苇点缀其间,远远望见一座水寨矗立在岸边,码头上彩旗招展,人影幢幢。 不一刻,小船便穿过湖汊驶到码头,舟子大声喝道:“金华龚老爷子驾到!” 岸上立即有人传呼下去,一时之间,全是“金华龚老爷子驾到”的叫声,声势极其吓人! 龚兆景又喜又有点受宠若惊,忙拉着管一见的手跃上码头,只见一个瘦高的中年汉子穿着一袭红袍,飞也似的奔来,口中喝道:“龚老爷子驾到,你们怎地不早点通知:”可不正是杜金鲤! 龚兆景忙道:“不敢劳动杜二爷的大驾!” “这是什么话?”杜金鲤的声音隔远传来,“老爷子千里迢迢而来,小弟若不倒履相迎,你饶得我,江湖上的朋友可不饶我!”说罢哈哈大笑。 龚兆景道:“杜二爷,你看老朽替你带来了个什么稀客?” 杜金鲤惊喜地叫道:“神捕果然降贵纡尊莅临,敝寨上下无不感动,咳咳……”猛一回头,喝道:“孩儿们,快通知老寨主,说江南总捕头管一见神捕偕同金华龚老爷子驾到!神捕、龚老爷子,还有这位夏捕头快请!”他在受宠若惊之下,显得有点语无伦次,手足无措。 这也难怪,二十多年来,管一见除了执行缉拿任务之外,还是第一趟莅临强盗老窝。 当下管一见微微一笑,道:“请杜二爷带路!” “神捕如此称呼一句,可要折杀杜某了,能够让神捕叫声杜二,杜某已经心满意足,‘爷’字着实担受不了!”一顿又道:“三位请跟杜某到大厅喝杯水酒!” 龚兆景笑着道:“咱管老弟可不喜喝酒!” 杜金鲤一怔:“那么,那么小弟另叫人安排……” “不必了,谅二爷也安排不了!他呀,随身必备,还得亲自下厨。” 杜金鲤又是一怔:“哪,哪有这个道理,让客人亲自下厨……” 龚兆景哈哈一笑:“这你就不知了,咱管老弟惟一的嗜好便是喝茶,贵寨即使有茶叶,也没个烹茶大师!” 杜金鲤尴尬地一笑,道:“咱们粗人喝茶喝酒,都是像猪八戒吃人参果那般,这个倒……” 说着,已经到了聚义厅前,杜金鳌早已听到手下的报告,拄拐立迎于阶前,旁边还有他的爱女及爱徒! “两位降贵纡尊莅临草寨,杜金鳌感激不尽。” 龚兆景忙道:“杜大爷抱恙在身,快请进去。” 杜金鳌寒暄了两句,便恢复了他豪迈的本色,哈哈笑道:“杜某听说两位来了,就算躺在床上也要叫人抬出来!北湖的几位寨主,以及南湖的易还易寨主都也急着要一睹两位的风采!” 话音刚落,背后已抢出几个雄壮粗犷的汉子来,齐齐向管一见及龚兆景行了一礼。 双方拜见完毕才步入大厅,只见厅上坐着好几个老少肥瘦不一的江湖人物,都是从各地来此的贺客。 龚兆景哈哈笑道:“想不到各位比老朽来得还早!” 主客坐定,杜金鳌便把南宫双湖介绍与来宾认识:“过了明天,杜某这个位子便由他坐了。双湖,你还不吩咐上面拿酒来。” 南宫双湖微微一笑,露出一排雪白的贝齿,衬着那张俊朗的脸庞,益发招人喜爱,众人咸认杜金鳌没有选错了女婿! “来人,送两坛上好的佳酿来!” 立刻有两个大汉捧上两坛酒来,南宫双湖着他们把酒放在地上,又吩咐他们去取些下酒物来,他伸出一掌,轻轻拍碎了泥封,右手一提,托起酒坛,走到管一见面前,替他倒了一杯酒。 “神捕降贵纡尊,使敝寨上下受宠若惊,小子见识浅薄,还请神捕今后多多赐教。” 管一见望了他一眼,淡淡地道:“不敢!” 南宫双湖逐一替嘉宾倒了酒,然后自己也斟了一杯,举杯道:“诸位先进不辞千里而来,肝胆义气令人感动,小可先敬诸位一杯,明日大典还望诸位多喝几杯!” 众人轰应一声,仰头尽把酒喝干。管一见略呷一口,轻皱一下眉头,便把酒杯放下。 只听杜金鳌道:“小徒年少无知,今后还望各位看在老朽的面上,多多提携关照一二!” 一个大汉哈哈笑道:“杜爷子,这你就说错了,南宫老弟已经是您的未来东床快婿,岂可还叫小徒!” 杜金鳌道:“还差一点点,哈哈!老朽也是叫惯了!” 哄笑声中,杜菲菲及南宫双湖两人不由互望了一眼,都是脸上一热,忙把脸别开。 杜金鲤这才想起管一见的嗜好乃是喝茶,忙叫人拿炉子茶壶上来。管一见跟这些草莽英雄本质上有颇大的分别,加上长期以来心理上的排斥,是以颇有话不投机之感,便慢慢烹茶,借以打发无聊的时间。 回头望出广场,只见广场上搭了一座台子,场上颇多杜家水寨的人在忙碌地工作着。 半日之间,各地来贺的宾客络绎不断,晚饭直开了十七八桌筵席才坐得下。 晚饭过后,管一见便借词带着夏雷在水寨内外散步,旁人都知道他的身份,也没人来干涉。 走了一会,只见南宫双湖及杜菲菲自后赶来,管一见住脚,拿眼望着他们。. 南宫双湖道:“家师着晚辈来陪伴神捕。” 管一见微微一笑,问道:“是不是不方便?” “不是不是,第一,神捕的作风谁人不知?断不会借词来审查地势;第二,神捕官虽大,却不是统率官兵的将军,剿匪似不是神捕的职责。晚辈知道神捕跟他们话不投机,是以偕同师妹来陪神捕及夏捕头聊聊!” 杜菲菲也道:“敝寨不周之处,请神捕原谅一二!” 管一见又笑了一下才道:“两位也自认是匪么?” 杜菲菲笑道:“匪与不匪谁能断定?何况‘匪’字只是个名词,在官府来说,咱们是匪,在咱来说,咱是英雄;北湖水寨的弟兄平时可并没有胡乱伤害百姓人命,虽然是互有残杀,杀的可多是‘自己人’!” “那你们靠什么为生?” 杜菲菲脸上一热,讪讪地道:“那是周围渔民交的保护费,但咱们所收的可也不比官府所征之税高,对他们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管一见叹息道:“难怪近日来盗贼如毛,原来你们的看法竟是如此,请问若人人如你们这样,官府吃什么?朝廷没有税收又如何维持?” “那就干脆不要啦!”杜菲菲笑道,“侄女胡言乱语,请神捕勿怪!” “不要官府?假如番邦入侵,朝廷何来兵将可用,难道届时才临急组织?”管一见道,“老夫也不跟你说这种话。不过假如你们能够做到盗亦有道,也就不错了!” 南宫双湖突然叹息道:“晚辈也曾想及此一问题,也曾想到要自力更生,可是要改变固有的传统谈何容易?除非……” 管一见目光炯炯地望着他:“除非如何?” “除非晚辈有能力统率整个鄱阳湖的水寨。当然,如此以后还是有相当的困难,其实凭这个湖子要多养活二三万个人,根本不成问题!” 管一见目光一亮,欢声道:“如此,老夫先预祝南宫寨主大志得酬了!” 南宫双湖忙道:“小子狂妄,不知天高地厚,一时戏言,请神捕不可当真!” 管一见脸色一沉:“君子岂有戏言?何况你明日便将成为杜家水寨的寨主!” 南宫双湖惶恐地道:“晚辈失言,多承神捕教诲!” 管一见转头对杜菲菲道:“你呢?你同意南宫寨主的志向么?” 杜菲菲把身子微向南宫双湖一靠,娇声道:“他爱怎样,侄女都不反对,说真的,谁天生爱做强盗?” 南宫双湖脸上一红,轻轻把杜菲菲推开:“神捕,晚辈还有些问题,要向您讨教!” 管一见把眼望去,只见江面上渔火点点,宛似天上的星星,夜风轻拂,令人神清气爽。他赞叹了一声:“好一个良宵!南宫双湖,码头附近可有清静之所么?” 杜菲菲道:“有,让侄女来带路!” 杜家水寨码头之侧有座小山包,上面设有瞭望塔,平常闲人甚少上去,山上有块突出的岩石,人在其上可把杜家水寨一览无遗。 四人上了山,管一见见山上有不少暗桩,防备十分严密,对杜家水寨不由另眼相看,深觉草泽之中也有不少能人。 这一夜,四人直谈至二更才相偕下山,经过广场,管一见见尚有不少人在台上工作,台前台后都挂了不少帐幕,不由讶然问道:“这台子因何这样布置?” 杜菲菲道:“这是戏台嘛,寨内的弟兄很久都未曾看过戏,所以,趁明日好日子请了一班戏子,来凑凑兴!” 夏雷问道:“明日演的是什么戏?” “《一箭定江山》!”杜菲菲笑道,“寨内的弟兄都爱看这种刀来剑往的戏!” 南宫双湖笑道:“我也爱看呢!” x       x       x 二月十八日,晌午。 晴空万里无云,春风送爽,好一个吉日。 吉时未至,但广场全挤满了人,一串长长的鞭炮在火光下一爆开,场上的气氛登时活跃起来。 杜金鳌在鞭炮声中,走上台子,杜金鲤、南宫双湖、杨智生、焦义雄及杜菲菲相随在后,接着便见其他各地有头面的人物,管一见也渗在其中。 台上一字横开排了一行高背交椅,前面放着一张桌子,桌子上又放着一盆水。 鞭炮声停后,杜金鳌便走至桌前,先回身向坐在台上的人抱拳行礼,然后转过身来,又向四方抱拳道:“老朽今日金盆洗手,得到各位不远千里前来观礼,使老朽受宠若惊!各位的盛情,老朽领受了!日后老朽虽然退出江湖,但跟各位的情义尚在!只因有种种原因,致使老朽不得不提早引退。说实在的,老朽对这种刀头舔血的生涯也厌倦了!本想把寨子解散,可是底下尚有几百个兄弟却又未能作出妥善的安排。是以决定把寨主之位让出。希望小徒毋忘江湖的规矩、道上的道义,使杜家寨还能在江湖上立足,更望各位今后多多关照提携!” 广场上立即爆开一阵如雷般的掌声。 杜金螯捋起双袖,高举双手道:“杜金鳌今日决定金盆洗手,今后再不涉足江湖。若有人与杜某结下不解的冤仇的,错过了此刻,便当作恩怨两消;今后,江湖上若有什么瓜葛,也一并与杜某无关!” 他一双眼睛不断在人丛中来回扫射。台下鸦雀无声,只闻粗重的呼吸声。 过了一忽,杜金鳌见没有人阻止,便缓缓把手伸下盆中。众人见他双肩耸动,神态颇为激动,心头都有惋惜之感,尤其是臣服于杜家水寨的几个寨主,更是惘然若失。 杜金鳌双手在盆中略浸一下,便抬了起来,杜金鲤连忙递上了一块毛巾,台下又爆起如雷般的掌声。 杜金鲤高声唱道:“请南宫双湖上前接受令牌!” 南宫双湖满脸凝重地走上前,跪在杜金鳌的面前,杜金鳌高举寨主的令牌道:“老朽现在将杜家寨的令牌传与大弟子南宫双湖,今后南宫双湖便是杜家水寨的寨主!” 接着,杜金鲤朗声道:“请南宫双湖接令!” 南宫双湖高举双手接过令牌,杜金鳌及杜金鲤兄弟立即跪下呼道:“属下拜见南宫寨主!” 杨智生等人见状,也立即跑下,高呼寨主。 南宫双湖吓了一跳,迭声道:“师父、师叔快请起来,别折杀双湖!诸位兄弟也请起来吧!” 杜金鳌偷眼看一下后面,见其他几个寨主也都跪下了,这才跟杜金鲤一齐站了起来。 群豪见状也都是一怔:长辈下跪晚辈掌门人的,只在名门大派中有之,一般水寨旱寨却未曾有之。心思比较灵巧的便知杜氏兄弟的用意。 当下杜金鲤道:“请寨主返回座位!”转头大声道:“诸位好友亦都已知道,今日不但是家兄的金盆洗手大典,也是南宫寨主跟舍侄女的订婚之喜!” 说到这里,他故意顿了一顿,待台下的掌声过后才续道:“咱们粗人也无须学人家那套繁文缛礼,请双方交换订婚礼物及拜见双方家长!” 南宫双湖自小父母双亡,临时才拜龚兆景为义父,拉他作主婚人。 礼毕之后,杜金鲤又呼道:“宴会开始,请诸位多喝几杯!” 台下群豪轰声叫好,随即让开,让杜家水寨的人排上筵席。 第三章 变生肘腋 六十桌筵席迅即排开,群豪入座之后,杜金鳌兄弟及南宫双湖举杯上台敬酒,一时之间,干杯之声,不绝于耳。 “请诸位多喝几杯,等下老朽再来逐桌邀请,今日是不醉无归!”杜金鳌老怀开畅,乐得阖不拢嘴来。 他顿了顿道;“为向诸位略表寸心,敝寨特把名震湘赣梨园的杨家戏班请来为诸位演戏助兴!” 台下又有人高声叫好。 一个满脸腮胡的问道:“不知今日演的是什么戏?” 杜金鳌微微一笑:“是杨氏戏班的戏宝《一箭定江山》!” 杜金鳌兄弟及南宫双湖下了台后,台前布幕便被拉上了,接着里面便响起震天的锣鼓声。 锣鼓响了好一阵,欢笑声及呼叫声才逐渐被压下去,酒菜却如流水般送上来。 台上演得起劲,台下欢笑盈空。这场戏演的是薛仁贵征东的故事,虽然耳熟能详,但杨家戏班演唱俱佳,是以还是把台下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戏演了一半,社金鳌、杜金鲤及南宫双湖举杯逐桌敬酒,一时之间,场上的气氛活跃起来。 敬了三四十桌,戏台上的锣鼓又再响了起来,不久,布幕又再拉开。 杜金鳌敬了酒,率着杜金鲤、南宫双湖及女儿返回座位。这时候,台上正演至薛仁贵搭箭拉弓对着番将。台上的薛仁贵回身对台下的观众道白:“本将一箭便要把番将射下……” 话音未落,右手拇指及食指倏地一松,那枝长箭“飕”地一声射出去,不偏不倚射向杜金鳌! 这下变生肘腋,大出众人意料,杜金鳌待听得众人的惊“哇”声才转头一望,这刹那,那枝长箭已至身前! 这当儿,杜金鲤等人也因听觉受锣鼓影响而听不到长箭之声,待要抢救,经已来不及了! 眼见杜金鳌即将伤在箭下,只见南宫双湖身子斜飞,左手向箭杆拍去,“呼”的一声,长箭一歪,却仍然插及了杜金鳌的胁下! 杜金鳌身子一歪,向后倒去,南宫双湖忙伸手把他扶着,只听杜金鳌叫:“我……我好恨!” 杜金鲤、杜菲菲等人连忙围了上去,南宫双湖忙道:“师父,你别说话,待徒儿替你报仇!菲菲,快扶住师父!” 可是杨智生大喝一声,飞跃上戏台,南宫双湖忙道:“二弟,别鲁莽,先问清楚再下手!” 杨智生哪里肯听,虎啸一声,如同响了个霹雳:“操你娘的蛋!你还往哪里跑!” 台上那个“薛仁贵”好似吓傻了一般,直至杨智生跃上戏台才蓦地惊醒,撒腿往后跑。其他戏子一时之间也都被这景况吓傻了,心知闯下了大祸,都发一声喊,向后台飞逃! 杨智生双眼尽赤,喝道:“三弟,快把这些兔崽子抓住!”脚尖在戏台上一点,向前扑去,左手一搭,抓住“薛仁贵”的后衣领,接着把他拉了回来。 薛仁贵”大叫一声“小的请大爷饶命! 杨智生手上用劲,“薛仁贵”登时转了个圈面对着杨智生。他不求饶尚好,一开口反而激怒了杨智生,只见他双手揪住“薛仁贵”的胸胁,喝道:“直娘贼的!当着俺脸,竟杀了俺师父,还要求饶!” 南宫双湖身子飞起,叫道:“二弟,这是个小角色,快问他是谁主使的!” 杨智生心头一动:“大师兄说得没错,这小子稀松平常,岂会与我师父有仇?”连忙喝道:“快说,是谁叫你来的!” “薛仁贵”张口结舌地说不出话来……南宫双湖蹿前一步,失声道:“二弟!你怎把他杀了!” “啊?”杨智生低头一看,果然,“薛仁贵”经已没了呼吸。他哼了两声,双手一松,把他抛开,低骂一声:“他奶奶的,真的没用!这样也会死!” 南宫双湖怒视了他一眼,叱道:“二弟做事就是鲁莽!”杨智生道:“俺想不到他这般脓包!死了也就算了!” “你说得倒简单!他一死,咱又怎知道谁是幕后指使人! “反正师父又没死……”杨智生忍不住又顶了一句。 忽听杜菲菲尖声叫道:“双湖哥,你快来,爹爹不行了!” 杨智生一怔,脱口道:“什么?那口箭入肉也不足一寸,怎会……” 南宫双湖身子向下掠去,喝道:“还不下去看看!” 南宫双湖脚尖尚未沾地,只见群豪都自四面八方围过来,他满头大汗地道:“请各位稍让!”双臂一分,排众而入。 群豪让他双臂一分,都禁不住向侧跌退,心中都不由暗赞一句:“这小子果然有两下子,难怪杜金鳌把寨主之位传给了他!” 南宫双湖蹲下身去,只见杜金鳌满脸乌云,看到南宫双湖似乎精神略振,右手伸出向他抓去,南宫双湖连忙握着他的手,轻声道:“师父,您不要再动!”回头急声问道:“诸位,哪个身上带有解毒药物?” 杜金鲤平素冷静机智,此刻也乱了手脚,急道:“先查出是什么毒性……” 杜金鳌喉头上下移动,却说不出话来,杜菲菲只急得泪花乱转,叫道:“爹!您……您……” 南宫双湖也是满头大汗,见状快把头凑近了去,道:“师父,你有什么话要告诉徒儿的?” 杜金鳌脸色大变,双眼圆睁,脸上的乌云更盛,左手倏地飞出,抓住了南宫双湖的衣服,用力一拉,南宫双湖的耳朵便贴在他嘴边。 众人只见杜金鳌腮边耸动,南宫双湖点头道:“徒儿谨遵师父命令,请师父放心!” 一忽,附近的人只听杜金鳌喉头“格”地响了一声,便不动了。南宫双湖悲声叫道:“师父,师父!”伸手扳下杜金鳌的手指。 杜菲菲立即俯身伏在杜金鳌的尸体上痛哭起来。 南宫双湖忙道:“师妹小心!师父身体有毒!”轻轻把她拉了起来。 杨智生咬牙道:“师兄,师父临死告诉你什么话?”南宫双湖看了他一眼,叹息一声,摇头不语。 杜金鲤也忍不住问道:“双湖,你师父到底告诉你什么话?” 南宫双湖脸现犹豫之色,半晌,他才道:“师父叫小侄不可把精力放在报仇方面……” 杜菲菲一抬头,梨花带泪地道;“这是什么原因?” “师父怕飞鱼寨会乘机施袭!” 焦义雄急道:“大师兄,难道师父之仇,咱便不报了!” 南宫双湖长叹一声:“愚兄的心情跟你们可没两样!但愚兄刚接上寨主之位……这又是师父的遗命,叫愚兄如何……唉,看来只好待咱们恢复了实力,才想办法替师父报仇吧!” 杜菲菲银牙一咬,大声道:“不行!说什么也得先替爹报了仇再说!”说罢,伏在杜金鲤怀中哭了起来。 杜金鲤轻轻拍着她的后肩,道:“你爹的话,也未尝没理!此刻假如咱们乱了步骤,便予飞鱼寨可乘之机,那时反而不好!” “不行不行!二叔你也这样说…爹爹一死,你们便……” 南宫双湖急得连连搓手,轻声道:“这是咱们杜家寨的家事,现在还有宾客在此,说什么也得先招呼人家!报仇的事,待事后再慢慢商量!” 杜金鲤一听有理,连忙转头道:“突生意外,忘了招呼各位,请各位且坐下喝酒!” 一个壮汉道:“杜爷子被害,咱怎还有心情喝酒!” 焦义雄却道:“大师兄,师父之言咱固然要遵守,但凶手必藏在其中,错过今日以后便难再调查了!” 南宫双湖看了杨智生一眼,讶然道:“凶手不是已让二弟杀死了么?” “那个‘薛仁贵’不是凶手!师父身上之毒不是来自那枝长箭!”焦义雄把刚才自杜金鳌拔下的箭递上,道:“请大师兄过目!” 南宫双湖接来一看,道:“箭上虽然没有通常淬毒兵器的蓝靛色,但是,也不能证明这不是毒箭呀!” “可是箭上的血却是红色的!假如这是毒箭,箭镞上所染之血必定是黑的!” “愚兄此际方寸大乱,若非三弟提醒倒也忘记了!”南宫双湖双眼射出两股凌光,转头对群豪道:“诸位千里迢迢来此,南宫某相信都是因敬佩家师的为人而来的!但照此情形看来,凶手必是藏在人丛中,各位可曾见过附近有人出手射出什么暗器否!” 偌大的广场此刻静得落针可闻,竟没有人做声。 半晌,龚兆景才道:“南宫寨主何不先检视一下令师身上是否尚有伤口?” 所谓旁观者清,当局者迷,这句话登时提醒了南宫双湖等师兄弟,立即把杜金鳌的上衣解了下来。可是上身并没有任何伤口,众人对望一眼,却又不能当众替师父的遗体褪下裤子。 杜金鲤一俯身,抱着乃兄的尸体,道:“诸位,杜某等且失陪一阵,无礼之处请原谅一二!龚老爷子,这里的事请代处理一下!” 南宫双湖也回头道:“罗队长,请你派人把那些戏子押入牢房暂时关起来!”说罢,便走向聚义厅内。 杜菲菲跟了几步,便停了下来,坐在一张椅子上伏案痛哭,众人规劝都无效。 隔了半晌,只见杜金鲤等人垂头丧气地走了回来,龚兆景急问:“杜二爷,查得怎样?” 杜金鲤苦笑道:“家兄身体上竟查不出有丝毫伤痕!” 杜菲菲双眼一睁,道:“二叔,你们可曾看清楚?”杜金鲤叹息道:“愚叔难道还会骗你?你二叔就算眼花,还有双湖及智生他们呢!” 杜菲菲又哭了起来,杨智生道:“先去问问那些戏子!” 南宫双湖道:“那些戏子,台前幕后的少说也有二三十人,什么时候才查得清楚?” 杜菲菲突然道:“师兄,假如小妹有办法替爹爹报却大仇,而又可以不影响寨内的防务,你说如何?” 南宫双湖眉头一扬:“假如师妹能有这种好办法,那是最好不过的了!” 他俩长期以来都以师兄妹互称,虽然已订了婚,在这情况之下,都改不了口。 杜金鲤脸上一喜,道:“菲菲,你有什么办法,快说来听听!” 杜菲菲忽然走至管一见面前跪下,哭道.“管大人,如今只有你才可为侄女报仇了!您要多少酬金,但且开口,侄女拼尽倾家荡产也要……” 管一见忙道:“怏请起来,有钱并不一定能请得动老夫!” “大人若不答应,侄女便不起来!” 此刻场上群豪又沉寂了,管一见虽然属于半个江湖人,但总是个吃公饭的!天下间岂有做强盗的去聘请公门捕快破案之理? 陆上的绿林好汉固然没有此例,水上的草泽英雄也没有此理,是以大家对杜菲菲此举都颇不以为然,连龚兆景也不敢开口。 南宫双湖急道:“师妹,你……” 杜菲菲泪流满脸,转头道:“师兄,小妹什么都能听你的,但这次你无论如何得让我一次!” 南宫双湖急得一张脸红得如同晚霞,不断地搓手道:“师妹,这件事咱得从长计较……杜家寨及绿林的规矩别让咱们破坏了!” 杜金鲤也道:“菲菲,南宫寨主之言极有见地,你不可胡来!”他故意不叫双湖而称寨主,其中用意,场上之人大都听得出来。 杜菲菲怔了一怔,喃喃地道:“原来如此……师兄,假如小妹做错了事,你还娶不娶我?” 这句话一出,群豪又是一呆,虽说江湖儿女行事不同世俗,但在这场合内公然如此询问未婚夫的,到底有点那个,是以众人都把目光投向南宫双湖。 南宫双湖更窘,搓手道:“师妹如何说出这种话来?你我之终身大事,在场之人,人人都可作证,无论如何愚兄都不会悔婚!何况你我自小青梅竹马,愚兄对你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杜菲菲粉脸一红,娇声道:“这样我便放心了!小妹知道师兄的处境,也不想连累你。就这样吧,小妹现在便宣布脱离杜家水寨!” 此言一出,群豪都禁不住“啊!”的一声叫了起来,却也有不少人暗暗赞她聪明。 杨智生脱口道:“师妹,你怎能如此!师父九泉之下要是知道了,岂不,岂不……”他本想说岂不活活被你气死,可是话到嘴边,才蓦地觉得有点不妥,何况师父已经死了,岂会再被气死! 南宫双湖叹了一口气,半晌才道;“师妹之孝心颇令愚兄感动,愚兄也知道你的苦衷。好吧,愚兄现在便以寨主的身份,答应你之所求,只不知管大人肯否接办此案!” 杜菲菲忙道:“多谢师兄!”随即转过头去道:“大人,请你高拾贵手替家父报仇,免他含冤九泉!” 杜菲菲既然已非绿林中人,众人也就不觉得“碍眼”,当下便有人道:“嘿嘿!这暗中下手之人,行为可十分卑鄙,他为何不在杜爷子未曾金盆洗手之前下手?这可违背了武林道义!” 一时之间,场上立即响起一片叱骂之声。 管一见突然站了起来,拿眼扫了群豪一眼,群豪也都把视线投到他身上。 只听管一见道;“你可以起来了!” “大人不答应,侄女誓不……” 龚兆景哈哈-笑,道:“傻侄女,管大人是已经答应了你呀!” 杜菲菲惊喜而问道:“大人,可是如此?” 管一见徵笑点头,说道:“不过老夫有一个条件,那便是请诸位暂且留下来住几天,不知你们反对否?” 一个大汉问道:“可要多久?” 管一见沉吟了一阵,道:“不超过五天!” “好,咱们便答应你!” 管一见又道:“反对的可以出来,若没人反对,五天之内,各位便不能离开此地一步!否则,难免被人误为凶手!” 场内又再沉寂了,良久,依然没人反对。 管一见转身对南宫双湖道:“南宫寨主不反对老夫在贵寨出入么?” 南宫双湖苦笑一声道:“大人肯为敝寨查案,晚辈感激还来不及呢,岂有反对之理!” “如此甚佳,请派个人带路,老夫要先查看令师的遗体!” x       x       x 杜金鳌的遗体放在偏厅内,厅前厅后站立了不少持枪荷刀的守卫。 焦义雄把白布拉开,恭谨地道:“请大人检查!” 管一见见杜金鳌全身呈现黑气,双眼圆睁,神态怪诞,好像又惊又怒。 “杜金鳌是想不到有人会在他金盆洗手之后才下手的吧!”管一见沉吟了一下,便道:“焦壮士,请把令师的衣服尽行褪下。” 焦义雄应了一声,连忙把师父遗体衣扣解下,夏雷亦上前帮他。不一会,杜金鳌已片布全无,管一见自怀中取出一对鹿皮手套,仔细戴好才走前检视。 杜金鳌的尸体除了那个箭伤之外,果然别无伤痕,管一见便伸出食指在尸体上轻戳起来。一炷香过去了,才检查了正面,他把杜金鳌的尸体翻了过去,变成脸向下,背朝上,然后又用食指轻轻地戳动起来。 过了一阵,他的食指突然在右后肩连续按动,又把头低下去。夏雷及焦义雄也连忙凑头过去,只见右后肩有个极小的针洞。 那个针洞细小得若非用食指按动肌肉,根本便不能发觉。 管一见嘘了一口气,道:“是在这里了!” 焦义雄又惊又喜:“原来师父是被人用毒针射杀的!” 管一见右手五指按在伤口的周围,运上内力一迫。依常理在这种情况下,那根毒针应该立即自肌肉中露出来,可是任他如何按动,肌肉中似乎没有一丝多余的物件,更遑论是梅花针之类的东西了! 夏雷忍不住道:“怎地只有毒液流出而没暗器?莫非那枚毒针已随血液循环而游移到别处?” 管一见淡淡地道.“很有可能!”双手十指立即在伤口周围移动起来。可是花了两炷香的时间,把尸体的正反面都摸遍了仍然没有结果,他叹息了一声,道:“大概毒针已随血液流入五腑了!” 焦义雄道“大人,咱们怎么办?” “先把尸体藏起来,以后再说!嗯,你先带老夫到囚房里看看那些戏子! 焦义雄低头道:“请大人及捕头跟晚辈来!” x       x       x 杜家水寨的牢房是设在地窖里的,焦义雄叫手下把入口打开,便沿着石级走了下去。 地窖颇为宽广,用铁栅分成五六个囚室,那些戏子被集中在中间那间较大的,旁边的囚室也都关押着犯人。 那些戏子一见到有人下来,便即惊呼起来:“大爷,咱们是冤枉的啊!请大爷们……” 焦义雄喝道:“闭嘴!大爷告诉你们,这位便是名震大江南北的江南总捕头管神捕管大人。你们是不是冤枉的,自瞒不过他的一双神眼!” 戏子们又大叫起来了:“请大人明察秋毫,替小的们伸冤啊!”叫罢,都不约而同地跪下,“咚咚咚”地叩起头来。 “你们且起来!”管一见的声音虽不大,却透着一股威严。那些戏子果然乖乖地坐在地上,等候管一见查问。 管一见一双炯炯生光的眸子在众人脸上掠过,那些戏子一接触到他的目光,便不由自主地生了一股寒气,纷纷把头低下。 “那个扮演薛仁贵的戏子叫什么名字?今年有多大年纪?” 戏子们立即七嘴八舌地叫道:“他叫纪耀宗,今年才二十三四岁。” 管一见喝道:“你们七嘴八舌的,叫老夫如何听得清楚!谁是头子?” 一个五十多岁的瘦削汉子道:“这戏班是小的组织的,小的叫杨荣,今年五十七岁。” “好!”管一见顿了顿才道:“纪耀宗的来历出身你清楚吗?” “小的清楚,”杨荣道,“他老子以前也是在戏班内做老生的,纪耀宗自小便在戏班内长大,自小便很有天分,十七岁在附近一带便闯出名堂了!” 管一见眉头一皱,道:“老夫要知道的不是这些。纪耀宗平日为人如何,跟些什么人来往?” “他平日比较爱喝两杯,也没有跟什么特别的人来往!他有个好处,绝不拈花惹草,”杨荣道,“基本上,他算得上是个循规蹈矩的人,眼看他前程无限,不料却无端……” 焦义雄喝道:“屁话!他若是循规蹈矩的人,又怎会暗算我师父!” “这个,这个可能是失手的!” 管一见冷笑一声:“失手?他的箭镞为何是铁的?寻常台上用的不是竹的便是木的!” 杨荣脸色一变,结结巴巴地道:“这个,这个小的便不清楚了!” 管一见眉头一皱,又问?骸巴uo贩暗谰弑魇怯伤芾淼模俊?br /> 一个比杨荣年纪更大的道:“是小的管理的!” 管一见脸色一沉:“那匣箭是你交给他的?” “是的……”老头埋怨地道,“但小的记得交给他的箭并没有错,是竹做的……而且小的也不知道他会突然向杜老爷射过去!小的是冤枉的,请大人明鉴!” 管一见回头对夏雷道:“你立即去戏台看看,顺便叫人把兵器都般过来!” 夏雷道:“属下遵命!” 管一见突地又喝道:“且慢,老夫跟你对换一下,你在这里,老夫去戏台!”说罢便自夏雷身边蹿上石级。 出至广场,只见满场都是“嗡嗡”的议论声,但都是十分激愤。杜金鲤及南宫双湖见到管一见,忙问道:“大人,事情调查得如何? 管一见回头一望,讶然道:“杜菲菲呢?” 南宫双湖道:“晚辈见师妹悲伤过度,怕会弄坏了身子,所以叫人送她回房休息。” “她肯么?” 南宫双湖尴尬地一笑:“是晚辈点了她的睡穴的!” “好,你俩跟我上戏台!”管一见说罢之后,双脚连点,向戏台掠去! 戏台四周已站满了杜家寨的弟兄,管一见有意在这些草泽英雄面前卖弄,离台尚有五丈,便一跳而起,半空一转,向戏台平射过去! 眼看离台尚有丈余便将气尽,管一见双臂凌空一划,右足尖在左足面上一点,身子又再蹿去! 待得双脚落下,他已在台上了。 台下群豪明知他在卖弄功夫,仍禁不住喝起彩来。 管一见双臂负背,在戏台上走了一匝,见戏台地面没有什么异状,他便再走入后台。 左侧后台摆满了锣鼓笙瑟,板凳大都倒在地上,在后台的兵器、戏服也是凌乱不堪。 这时候,杜金鲤及南宫双湖才踏上戏台,管一见听得声音忙说道:“你们快叫人把东西搬去牢房!”随即,拿眼四处扫射。他见地上有几匣箭,便抽出一匣查看,手指微微用力一拗,果然是用竹制的。 箭既然都是用竹制成的,那么“薛仁贵”所射的箭镞怎会是铁制的? 他心头一动,又喝问:“那个薛仁贵的尸体呢?” 杜金鲤道:“小弟已着人把他搬落戏台底下。” 话音刚落,那些杜家水寨的大汉便鱼贯上台,把道具衣服全部都搬走。 管一见正想下台查看纪耀宗的尸体,目光无意中一瞥,突见一张倒放在地上的板凳,上面钉着一件金光闪闪的东西。他急忙蹲下身查看,却原来是一个铜制的指套,那是用来弹拨琵琶用的。 他想了一下,便把指套拔了出来,悄悄放入怀中,然后下台。 纪耀宗的尸体倒卧在地上,管一见一入眼,便看出疑点,连忙道:“来个人,把他的衣服尽除下来!” 立即有两个大汉应声而来,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把些冗繁的戏服除了下来。管一见伸掌在他的双臂摸了一阵,再看一看纪耀宗的神情,忖道:“这人分明不是被杨智生挟死的。”开口道:“来人,把尸体抬出去!” 那两个大汉又把纪耀宗的尸体抬了出去。管一见叫他们把尸体放在桌子上,便立即仔细地检查起来。 此刻,群雄都怀着好奇之心,走近了来,在管一见四周布下了人墙。 看了一会儿,管一见吐了一口气,道:“这就对啦!” 杜金鲤忙道:“请大人说个周详!” 管一见食指指在纪耀宗的右臂“曲池穴”上,道:“你们看,这儿有个瘀痕,那是被人以某种硬物撞过的迹象。当时纪耀宗的右臂必是酸麻,五指连带一松,是以那枝箭便射了出去!” 群豪“啊”一声,都觉有理,南宫双湖道:“这样说来,这个倒不是谋害家师的凶手了,他只是一件无辜的工具!” 杨智生也“啊”地一声叫了出来:“这岂不是一件借刀杀人之计?” 管一见没有做声,把尸体翻转,目光一落,不由“哦”地叫了一声。只见纪耀宗背后腰上的“魂门穴”有一团红印,红印非常之深,把皮肤弄破。 管一见心头又是一动,拿出铜指套附在红印上,赫然跟红印相吻合。 此刻,在场群豪也都不约而同地叫了起来。 管一见收起指套,道:“纪耀宗也不是杨智生所杀的!假如是杨智生所杀的,他的胸肋骨必定折断,但现在它并没有断!杀人的凶器便是刚才那枚指套!‘魂门穴’刚好在腰带之上,护心镜之下,在那情况异常凌乱的当儿,有人躲在暗处把那指套射向纪耀宗!那‘魂门穴’是个死穴,是以他便死了!” 杨智生失声道:“我道他怎会如此脓包,原来是这样死的!” 南宫双湖也道:“当时晚辈在台上,也觉得他死得实在太快!” 管一见抬头,问道:“当时你可曾看见那指套发自何方?” 南宫双湖摇摇头道:“没有!第一,晚辈只注意他的脸,因为师弟正在盘问他,晚辈自然希望他能说出真相!第二,当时的情形是纪耀宗脸向台外,二师弟脸向台内,而晚辈刚由台下跃上戏台,视线受他们两个所阻,所以没能看到!” 管一见目光在群豪脸上扫过:“当时你们可有人发现有人自台上逃跑?” 没有人应他,半晌才有人道:“当时咱们听见杜菲菲的叫声,都把目光投向杜爷子处!” 管一见急道:“南宫寨主,请立即派人到现场及湖边去查看一下,如没意外,那人必是趁乱逃跑了!” 南宫双湖道:“晚辈亲自去看看!” 管一见道:“请各位返回聚义厅稍坐!”又回头吩咐两个大汉把纪耀宗的尸体搬入偏厅。 杜金鲤抬头一望,西天已挂着红霞,忙道:“章队长,赶快吩咐下人做晚饭!老朽到瞭望塔看看便回来!”说罢便向山包驰去。 杜家寨的人立即主动把板凳、桌子搬入聚义厅。群雄鱼贯而入,把一个偌大的厅堂挤得针插不入,还有些人要坐在厅外。 杜金鲤返回来后,又立即吩咐人手在广场上扎营,准备给到来的群雄住宿。 不一回,南宫双湖提着一个大汉奔了回来。众人都是一怔,有人即问道:“南宫寨主,这人是谁?” 南宫双湖轻咳一声,对管一见道:“这具尸体是晚辈在湖边芦苇丛中发现的!大概是给那个凶手杀死的!” 杨智生怒哼一声:“他奶奶的!那人已跑啦!咱们怎么办?还不派人去追!” 管一见摇摇头道:“现在要追也追不上了!” 南宫双湖说声有僭,朗声道:“请二师弟到码头哨岗指挥一切防备,着队长章永豪到三汊湾指挥布防,三师弟负责后寨,罗队长负责侧面的安全。在岗位上的弟兄一律不得回来吃饭,吩咐厨子把饭挑上去,现在立即进行,二更之后再换班!” 群雄见他指挥若定,颇有大将之风,都收起轻视之心。南宫双湖待手下离去,才转首问管一见道:“大人,家师身上是否有伤?” 管一见道:“老夫有两句话要告诉你,第一句是,令三师弟在囚房内,你可得派人去找他;第二句是,聘请老夫查案的不是南宫寨主你,而是令师妹,在没有得到事主同意之前,恕老夫不能当面答复你!” 杜金鲤接口道:“大人,假如舍侄女问你,大人便会答复?” 管一见道:“当然。” 杜金鲤道:“双湖,你还不去把菲儿请来?” 不一刻,只见杜菲菲快步自内堂奔了出来,经过一阵酣睡,神色果然较前冷静。她人未到,话先至:“请问大人,家父身上到底还有没有其他伤口?” “姑娘不介意老夫当众宣布么?” 杜菲菲先是一怔,继而道:“今日来此的嘉宾,无不对家父的死关怀,是以侄女认为没有保密的必要,请大人坦言!” “好!那么老夫便告诉你.令尊右肩后有个针口,不过,这个针口异常之细,肉眼几乎不能够辨认!” 厅中登时响起一片惊呼声,有的道:“那必是中了毒针!” 管一见道:“令尊的遗体便在偏厅中,我想带你们去看一看,不过那地方较小,最好只带二十个人,其他的请仍留在客厅内!” 群豪很快便推出二十个名气较大的跟管一见走入偏厅,这当中便有龚兆景。 管一见指着杜金鳌肩上的针口道:“各位看见没有?”他放下手,缓缓地道:“不过有一件比较异常的地方,便是老夫竟然找不到那支毒针!” 龚兆景道:“九成是随着血液流至别处!” “但老夫已仔细摸遍杜余鳌的全身都未曾发现!”管一见续道,“这只有一个可能,便是毒针已到了某个内脏中……” 南宫双湖突然惊呼道:“莫非家师中的是‘无影针’!” 管一见转头问道:“什么是‘无影针’?怎么老夫从未听人提及?” 杜菲菲悲声道:“这‘无影针’是飞鱼寨大寨主邱春梅的独门暗器,听说中了之后,针便能随血流入内脏,所以叫做‘无影针’!” 群豪又不由自主地叫了一声。南宫双湖咬牙道:“好个邱春梅!明的不行,却来暗的!”说罢又长叹了一声:“这都是我防备疏忽之过,让她潜了入来!” 杜菲菲道:“这不能怪你,这种毒针虽是邱春梅的独门暗器,但她可把毒针随便交与任何人,暗中下手,咱可是防不胜防啊!” 杨智生接道:“师妹讲得很对,除非咱不让人来祝贺,否则,谁又知道有没有人让邱春梅收买了?” 管一见道:“假如是这样,事情倒比较简单了,你们立即派人查一查,看看有没有贺客不辞而别的!” 南宫双湖道:“假如没人离开呢?” 管一见沉吟半晌,才道:“先查了再说,总之这案子凶手不只一人,老夫还要到囚房那里审问一下;还有,今夜你们不必等老夫吃饭。杜姑娘,你跟老夫去!” 进入囚室,焦义雄已离去,只剩下夏雷。那些演戏的道具兵器都放在甬道中。 管一见走至铁栅外,问道:“你们谁是弹琵琶的?” 只见一个中年汉子期期艾艾地道:“大人,小人是专门负责……” “杜姑娘,请你叫人放他出来!” 杜菲菲连忙叫手下打开铁栅的大锁,那汉子身子打着抖,慢慢走了出来;其他人都又惊又诧,却不敢做声。 “你弹琵琶弹了多久?”管一见倏地问道,“在杨家戏班又有多久?” 那汉子微微松了一口气,低声道:“小的学琵琶已有二十多年,在杨家戏班也有……” 话音未落,管一见突然一掌拍出,击向他的胸膛,掌至中途,手臂一抬,改击琵琶骨!那汉子好像吓坏了般,连闪也没闪一下,管一见右掌离他琵琶骨两寸,倏地止住!紧接着左脚轻轻一勾,那汉子“砰”地一声,直挺挺地跌倒地上! “大人……小的到底犯了什么法?” 管一见一脚踏在他胸膛上,微一用力,肋骨格格乱响,听得他同伴都变了色。 那汉子如杀猪般叫了起来:“大人不说,小的死不瞑目!”说罢不停地喘气。 管一见收了脚,道:“你起来,我且问你,你弹琵琶是否要用‘指套’?” “那要看是弹什么曲子,通常在需要演奏大段的‘大轮指法’时才用的!” “你今日可曾用过?” 那汉子摇头道:“没有!” “为什么不用?” 汉子揉揉胸膛,喘了一口气道:“到了第四幕时,演至薛仁贵飞箭射杀番将,小的便把放指套的盒子取了出来,可是那副指套不知什么原因,竟然少了一枚!所以,小的便索性不用了!” “少了哪一枚?” “食指。”汉子自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红木盒子来,揭开盖子,道:“大人请看!” 盒子里果然只剩下四枚,仔细一下,少的正是食指指套,管一见自怀中取出那只食指套来,递至汉子脸前:“这一枚可是你的?” 那汉子看了一会儿,脸色忽青忽白,颤声地说道:“大人,这正是小的,不知大人在何处得来的?” “老夫正想问你,这只盒子是不是一直都放在你身上,你最后看到时是否五指齐全?” 那汉子嗫嚅地道:“这只盒子一直是放在道具箱内的,临要用时才拿出来放在怀中,以备不时之需!今日午饭后上台时,小的才自箱子中取出来的,当时并没有检查,因为,大家都知道这是小的……以前也未曾有所遗失!” 管一见心头一跳,问道:“你们先去吃饭?” “是的!这是戏行的规矩,未演之前先吃一顿,演后再吃一顿!” “你们去吃饭时,箱子可有锁着?” “这可得问杨大叔了!” “谁是杨大叔?” 一个老头在铁栅内忙应道:“老朽……小的便是人称的杨大叔,戏班内的道具、戏服等全归小的管理!” “老夫倒忘记了你!你吃饭回来后,可曾发觉那口箱子有什么异状?” “有,锁让人扭断了!”杨老头道,“小的因为见里面的东西都齐全,所以也没有声张!” 管一见低头一望,果见到扣锁的两个铁环给人扭掉一个:“那个放指套的盒子你可曾掀开来看过?” “这个倒没有!” 管一见见那个弹琵琶的汉子身上没有一丝武功,便断定他不是凶手,是以挥手道:“你们安心在这里住几天,老夫若查出你们跟这件案子没有关系,自会放你们出去!杜姑娘,请你叫人把他们锁起来,饭菜可不能少!”说罢,拉着夏雷的衣袖走上石阶。 x       x       x 管一见自不会在大厅中进晚膳,南宫双湖安排了一间客房给他住宿,他和夏雷便在客房内边吃边谈。 “头儿,属下有一件事觉得颇为奇怪!照那针口看……杜金鳌所中之针体积必是非常细小。既然如此,又必然需在近处发射才能够见效!但当时南宫双湖在他前左方,而杜金鲤在他右方,背后是杜菲菲、杨智生等人,凶手似乎没有机会可以下手!” 管一见放下饭碗,道:“老夫也是大惑不解,这似乎只有一个可能,便是毒针是由机括之类的射筒发出来的,这样才能及远!” 夏雷想了一下,道:“这倒有点可能!戏班内的人似乎没有什么值得嫌疑的人,咱下一步又该如何调查?” 话音刚落,突然响起几道敲门声。 管一见沉声问道:“谁?” 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管老弟,是老朽!” 管一见立时打了个眼色,示意夏雷去开门。夏雷拉起门栓,只见房外站着龚兆景、杜金鲤、南宫双湖以及杜菲菲:“请进!” 南宫双湖道:“咱粗人吃的都是粗茶粗饭,两位吃得惯么?” 管一见道:“四位来此,大概是想问老夫对本案的看法吧?” 杜金鲤忙道;“正是,不知大人能否先透露一点?” 管一见反问道:“为何要老夫先透露?对不起,老夫未至水落石出之时,绝不会轻易把看法告诉任何人!” 杜金鲤干咳一声,道:“那么大人打算如何调查?须知他们都是敝寨的嘉宾,老朽不想因此而使双方不欢而散!” 管一见不答反问:“你们可否把当时的详细情况说一下么?因为老夫当时坐位方向受阻,看不清楚!” 南宫双湖道:“晚辈听见一声惊呼,连忙转头,这才发现有一口箭望家师射去,而家师却毫无所觉,所以便立即飞前去拦截……” 管一见截口道:“你用什么拦截?” “晚辈用手!”南宫双湖举一举右手,“可是那枝长箭来得实在太过突然了,加上晚辈仓促之间来不及运劲于臂,是以虽然手指扫及箭杆,但依然让它伤着了家师!” “后来呢?”管一见神态优闲地道,“你再说下去!” “当时晚辈见家师中了箭,他不知怎样竟然摇摇欲坠,故而急忙去扶他!” “如何扶法?” “晚辈跟家师对面而立,以右手抓住他的左臂,左臂欲自他背后兜过去,却不很方便,幸而师叔这时也伸手扶住他另一边了!” 管一见闭眼想了一下,转头向杜金鲤:“杜副寨主,当时不是如此?” “正是,老朽扶住家兄时,他已摇摇欲坠了!” 杜菲菲接道:“侄女离家父较远,欲救无从,到我上前托住家父的后背时,小师兄及大师兄便跃上戏台了!” “当时的情况,你们有没有记错?” 三人一齐摇头。 管一见目光一瞥,道:“这客房颇大,龚大哥便留下来在此过一夜吧!” 龚兆景一怔之后,随即笑道:“老朽正有此意!” “夜深了,三位回去休息吧,有话明天再说!” 这无疑是下逐客令了,杜金鲤心中颇不是滋味,却又不便发作,只好干咳一声,道:“那么请大人早点休息,老朽等尚要去巡夜!” 三人告辞后便一起转身过去,管一见忽又道:“杜姑娘,你已不是杜家水寨的成员,你不用巡夜吧?” 杜菲菲一怔,脱口道:“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老夫还有几句话要问你,请你留下,这不是老夫偏心,而是你乃是老夫的雇主!” 杜金鲤及南宫双湖更不是味道,只好巴巴地把门带上。 杜菲菲道:“大人有什么话要告诉侄女!” 管一见隔了半晌才道:“当时的情况,姑娘可看清楚?” 杜菲菲沉吟了一下,问道:“不知大人是指哪个情况?” “南宫双湖的左手是否有触及令尊?还有,杜金鲤是以哪只手扶住令尊?” 杜菲菲粉脸一变,怔怔地道:“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你别多问,只答老夫所问!” “大师兄的确左手未曾触及家父的后背,而且他左手还有一只酒杯!至于二叔,是用左手抓住家父的右臂,因为他用右手持杯!” 管一见想了一阵,又问:“你二叔跟令尊的感情如何?尤其是最近。” “二叔一向非常敬重家父,他们亲如手足!最近?最近也没什么呀!” “杨智生呢?他对令尊把寨主之位让与南宫双湖可有不满之表现?” 杜菲菲眉头一跳,又想了一会才道:“二师哥的脾气不很好,侄女跟他比较疏……不过他应该不会反对家父这个决定!大人,你到底怀疑谁?” 管一见说道:“现在姑娘也可以回去休息了。不过,老夫跟人说的话,你可别泄漏出去!以后有什么事,老夫会先告诉你!” 杜菲菲离去之后,龚兆景叹了口气道:"管老弟,你葫芦内到底卖什么药?叫老朽在此过夜,又有什么用意?” 管一见道:“夏雷,你钯碗碟收拾出去,顺便泡一壶荼进来!”身子往床上一靠:“龚大哥,你忙了天,也躺下休息一下吧!” 龚兆景苦笑一声,道:“你一向都是如此,所说的话既莫名其妙,又令人不得不听!” 管一见哈哈一笑:“你我两人相识数十年,难道我还会让你吃亏?” 龚兆景脸上一喜,脱口问道:“你要告诉老朽什么?”说罢也倚躺在床上。 “我知道你对杜家水寨及飞鱼寨都比较熟悉,我想你替我介绍一下,尤其是那个邱春梅!” 龚兆景失望地道:早知你没有好事给老朽做!”当下便把所知的说了一遍。 管一见喃喃地道:“看来邱春梅并不是一个寻常的淫娃,她野心还不小呢!” “老弟,现在你该告诉老朽了吧,到底谁是凶手?” “凶手是谁还不知道,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你明天要去见邱春梅!” 第四章 深入虎穴 东方破晓,春风和暖。 管一见向南宫双湖要了一条有篷的小艇。南宫双湖欲派大船送他过去,管一见执意不肯,只要求他派一个武功较佳又熟识水性的人担任舟子。 南宫双湖便叫章永豪为他俩操艇。 小艇很快便滑出码头,章永豪不愧是杜家寨精英的队长,在他操纵下,小艇如同常人行路般又快又稳地穿出湖汊。 到了三汊湾,对了口令,小艇便望飞鱼寨直驶过去。 此刻,金光万道,平静的湖面如镜子般晶亮,偶尔微风吹来,波光粼粼,气象万千。 管一见迎风立于船头,湖风把衣袂吹得猎猎作响,他却如石像般一动不动。 小艇很快便驶至飞鱼寨外的石滩,岩石后立即探出几个着藏青色的汉子来,喝道:“停船!哪里来的!” 刹那,岩石后又露出了二三十张弓箭来,气氛倏地一紧。此地正处风口,风急浪高,加上暗礁密布,的确是个险峻的地方。 小艇载沉载浮,管一见双脚如同钉子般矗立船头,只听他引气传音道:“老夫是管一见!有事要见贵寨主,烦请代为通知一声!” “呼呼”的湖风,管一见的话仍然一字字地传至各人的耳中,一个小头目模样的问道:“哪个管一见?湖上却没这个名堂!” 章永豪一边把舵,一边站直起身,大声喊道:“飞鱼寨的真是孤陋寡闻,连大名鼎鼎的江南总捕头管一见管神捕也未听过!嘿嘿,真是好笑得紧!” “什么?”那头目显然吃了一惊,“好哇!杜家寨打不过人,竟然去请官府了!湖海上的道义还要不要!”话音见落,只听“嗤”的一声,背后飞起一枚五彩的火箭烟花! 烟花尚未落下,一块大岩石后,又飞快地蹿出一只小艇,向内驶去,大概是去报讯! 管一见气沉丹田,沉声道:“管一见来此并非杜家寨请来的,万勿误会!” “那是谁请你来的?咱们素与官府没交情,你因何而来?莫非来勘查地形?” 管一见哈哈大笑:“老夫若要勘查地形,岂会明目张胆而来?何况剿匪的事又非老夫的职责范围!老夫来此是受杜菲菲所托,来调查一件案子的!” 那头目哈哈笑道:“杜菲菲请你来,还说不是杜家寨请的!” “放屁!”章永豪喝道,“杜姑娘跟咱寨子已脱离关系了!” “鬼话!俺又不是三岁小孩,会相信你么!” 管一见道:“事实如此,不必多言!请速带路!老夫若是怀有歹心,又岂会匹马单枪而来!” 一个大汉道:“岂知你安什么心?说不定又像上次那样巧施声东击西之计!” 管一见怒道:“老夫是何身份,岂会与匪盗为伍。你们若不带路,老夫便也不再客气了!”他双掌向下虚按一下,只见湖面上突然涌起一条水柱,水柱高达四尺,把小艇抛起! 飞鱼寨的喽啰见之不由相顾失色。那头目慌忙道:“请,请……请稍等一下,小的等实在做不得主!” “谁可做主?” “小的已派人入寨通知了!” “好!老夫便稍候一刻!”管一见脸色一沉,“这只是表示老夫没歹意而已,绝非表示老夫怕你们!哼,老夫走南闯北,什么地方未去过?从未受人怠慢过!” 那头目自从见管一见露了那一手后,态度立即转变,慌忙道:“寨内即将有消息……” 可是过了半炷香时间,仍不见有船驶出来,章永豪不由怒道:“喂!你们可真是欺人太甚呀!皇帝老子的寝宫,管大人尚且可以自由出入,飞鱼寨算得什么东西?邱春梅就算是皇后娘娘也不能如此!” “请……请再稍候一下!” “放屁!管大人是什么人?半炷香都已过去了,还不见寨上有回音!哼哼,好大的排场呀!管大人说的话你们当作是屁话么!操你奶奶的熊!他说一刻便是一刻!岂容一等再等!” 那头目脸色一变:“入你奶奶的蛋!现在是你作主,还是管、管大人作主,要你多放屁!” 管一见脸色一变,怒道:“老夫的耐性也是有限,开船!” 话音刚落,章永豪右臂把舵柄挟在胁下,双臂运桨,快艇立即向前蹿出! 那头目忙道:“管、管大人硬闯,咱们可左右为难呀!”单刀一挥:“孩儿们快守住!” 管一见低叱一声:“快让开,别找死!”双袖一挥,两股罡风登时涌出,两个立于石上的大汉吃袖风一击,顿时“噗通”两声,跌落湖中! 小艇立即自两石之间穿入,那头目职责在身,单刀挟风劈下,喝声“得罪”,飞斩管一见肩头! 这一刀自上劈下,势子十分勇猛。管一见看也不看,夏雷的“彩云追月刀”倏地绕体飞起,“当”的一声把那刀接下! 那头目敌不住夏雷刀上传过去的一股暗劲,脚步一松,登时退落湖中。 小艇去势更快,管一见及夏雷不欲多杀生,碰见有人拦阻只用刀及袖挡架,小艇很快便进入第二道石滩。 就在此刻,小艇突然被抛高,章永豪急道:“大人,他们凿船!” 管一见低哼一声,运劲于臂,手掌倏地向下一按,只见湖面涌起一条水柱,把船托高,湖面也浮起两个大汉的身子来! 看那在湖水浮沉的样子,这两个汉子若未死也已晕了过去。这情况看在其他同伴眼中,都是背脊生寒,再也不敢拦阻,小艇便又平安地穿过第二道石滩。 刚过了第三道石滩,只见前头宽阔的湖面上,飞快地驶来一艘双桅大船。 一个彪形大汉立于船头喝道:“来者何人?赶快停船,否则休怪咱们无礼!” 章永豪忙问道:“大人,咱们停不停船?” 管一见又哼了一声:“老夫管一见,请问邱寨主可在否?” “来人拜寨可有帖子?若没有,请另日再来!敝大寨主今日不在寨内!” 管一见心中一怒,忖道:“老夫是何等身份的人,肯来你处,已是你的造化,竟敢要老夫准备拜帖!”沉声道:“驶过去!老夫要看他如何无礼!” 那彪形大汉见小艇来得更速,怒道:“杜家寨勾结官府,破坏湖海道义,咱们就算无礼,也站得住一个理字!”身子倏地一蹲,抓起铁锚,望小艇飞抛过来! 这汉子膂力十分之强,铁锚给他一抛,快速无比地往管一见飞击而下,铁链在风中“丁丁当当”地乱响,气势极其吓人! 眼看那铁锚即将击到,管一见身子突然掠起,离船一丈之处,右手五爪已准确无比地抓住铁锚后的铁链。 铁链在手,身子飘落,小船蹿前,刚好落在后舱,他手臂一用劲,小艇突如飞矢般蹿去! 刹那,只听管一见大喝一声:“老夫忘带拜帖,便以此为物献上!”手臂一抡,铁锚如流星般追风逐电倒飞过去! 来时虽猛,可是去时更快,那大汉不敢用手去接,忙不迭急退。只听“蓬”地一声,铁锚跌落甲板,嵌在板中!这刹那,管一见长啸一声,身子横空掠起,天马行空似的向大船飞去! 彪形大汉只觉眼前一花,一条灰影已射落船上,霹雳一声大喝道:“船内尚有何人,怎地还不出来!” 那个大汉虎吼一声,捏拳奔前,一招“金鼓齐鸣”,分击管一见的左右“太阳穴”! 管一见冷笑一声,身子急速地一蹲,右掌轻轻一送,击在大汉的胸膛上,只听“蓬”地一声,大汉倒退两步。他一退之后,咬牙再上! 管一见忖道:“此人的外功、硬功倒有几分火候。”他有心立威,身子一飘,左脚倏地飞踢大汉的面门! 那大汉拳势落空,管一见的脚尖已到,急忙转身侧闪让开! 说时迟,那时快,管一见身子一转,已掩至大汉的后背,伸出右脚在他后臀上一蹬! 那大汉刚侧身,重心移动,吃管一见一脚,抵受不住,水牛般的身躯登时向湖面飞去!眼看即将跌落湖中,只见夏雷自船上掠起,在半空接下他,身子再度飘落小艇! 那大汉又羞又愧,又急又怒,左脚曲起,反踹夏雷的面门! 可是夏雷比他更快,喝声:“去吧!”双臂向外一送,那大汉又如皮球般向大船飞去! 管一见长笑一声,双手把他接住,随即抛落地上! 与此同时,夏雷也自小艇上掠起,低头喝道:“章队长,你也上去吧!” 管一见一脚踏在大汉的胸膛上,冷冷地道:“不知是你的胸骨硬,还是老夫的脚板硬!”正想运劲,只见一阵冷森森的笑声传来:“好个名震大江南北的管大人!大概是素来欺压善良惯了,动不动就要用刑!” 管一见怒哼一声,右脚一缩一踢,后脚跟撞在大汉的盘骨上,那大汉登时向后飞去! 管一见一个风车大转身,面向船舱,只见两个脸皮青白的汉子自内走了出来! 刹那,大汉的身子已向他们撞去,两人同时伸掌一抵一拍,饶得那汉子练就了一身硬功,也痛得“哇哇”大叫。 “蓬”地一声,大汉跌落甲板,登时不醒人事,那两个青白脸皮的汉子也感到手臂微微一酸,心中齐吃一惊:“这姓管的果然名不虚传,今日只怕难以讨好!” 右首那汉子哈哈一笑:“风闻管神捕武功盖世,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只是既然自称不怀歹意,一上来便大展威风,未免令人齿冷!” 管一见眉头一掀,淡淡地道:“你是杨镜明还是蒋飞?” “在下蒋飞,不知管大人专程来此有何指教!” 管一见冷冷地道:“老夫要见的是邱春梅,她在哪里?”说时,脸上不由露出一丝不屑之色,双手负背望天。 蒋飞脸色一变,沉声道:“管神捕的来意不能先透露一下么?” 管一见摇摇头:“还有一句话要告诉你们的,老夫假如真的要动手,贵属早已不死即伤,由此可见老夫的来意!”一顿又道:“再有一点要说的,老夫到哪个地方带不带拜帖,那是在乎老夫自己!” 言下之意,乃飞鱼寨还没有要管一见备拜帖的资格。 杨镜明勃然变色:“姓管的,你好狂呀!” “对付狂人,老夫素来如此!” “咱如何个狂法?你倒说来听听?” “占地为王还不狂?你既然认为老夫是官府中人,那么老夫爱到江南任何一处查看都有权利,因何要老夫备拜帖?即使把老夫视为武林中人,也不能如此怠慢!” 他目光在杨镜明及蒋飞两人脸上来回扫射:“阁下自认跟江南霍家如何比较?当年霍传世见到老夫,尚且要倒履相迎!”(详见本故事之《玉佩疑云》) 杨镜明怒道:“家有家规,国有国法,霍家跟飞鱼寨可是两个不同的地方!” “很妤,很好!”管一见突然哈哈大笑起来,“那么贵大寨主龟缩在船舱之内,也是规矩么?她若不出来,老夫可要得罪了!” 蒋飞再也忍不住,暴喝一声:“莫欺人太甚,姓管的,你武功虽高,难道能捣平飞鱼寨么!” “老夫要提醒你们小心!两位请准备!”话音刚落,管一见身子倏地向侧一滑,杨镜明及蒋飞不由一怔! 只见夏雷手持宝刀飞奔过来,宝刀一圈,刀势便把他俩圈住! 杨镜明长剑一挑,喝道:“区区就算是泥人做的,也有火气!” 蒋飞却举起一对短枪,斜向刺入刀网之中。 这刹那,管一见身子倒飞,向舱门飘去! 杨镜明虽然面对着夏雷,但一对眸子却不断瞄向管一见。霎时间,一阵兵器撞击声响起,杨镜明及时收身一退,长剑一挥,急刺管一见的后背! 管一见长袖向后一卷,裹向长剑,左肘同时一撞,侧击杨镜明的胸胁! 杨镜明不求有功,先求无过,长剑一撒,护在胸前! 他动,管一见随之而动:左脚提起,左脚尖点地,拧腰一旋,转过身来,右脚刚刚踢向杨镜明的膝盖! 杨镜明微退一步,守在舱门外,一口长剑上下翻飞,舞得泼水难入! 夏雷以一敌一,压力顿时减轻,他技艺本在蒋飞之上,加上气势压倒对方,只几个照面便占了上风,一口宝刀指东打西,指南打北,把蒋飞打得只有招架而无反攻之力。 激战中,蒋飞左手之枪拼死刺出,夏雷身子一偏,右臂一挟,登时就把枪挟在胁下,这一刹那,蒋飞的右手之枪急刺夏雷的咽喉! 夏雷右手手腕微翻,把枪架住,左脚悄无声息地飞踢过去! 蒋飞无可奈何,只好弃枪而退! 杨镜明也敌不过管一见一对手掌,只累得满头大汗,汗流浃背。 管一见左掌拍歪剑势,右掌挟劲横扫而去。杨镜明不敢撄其锋,只好横跨两步。他回头大叫:“大姐,咱抵挡不住,他要闯过去了,你要小心呀!” 管一见冷哼一声,右脚倏地把他踢翻,蹿入船舱。 蒋飞见杨镜明退开,也撒腿后退,枪尖在甲板上一戳,身子飘起,凌空打了个跟斗翻落湖中。 夏雷也不追赶,急跟管一见步下船舱。他自梯级走下去,忽闻管一见的声音传来,说道:“夏雷么?” “是,头儿!”夏雷奔前一步,只见船舱布置得美轮美奂,飘着一股子淡淡的兰花味儿。 舱里的布置好像是一座屋子,当中排着一堂梨木椅子,一炉薰香正袅袅腾升,纱帐之后,暗香浮动。 厅上却无一人,过了厅,只见一间房子立着,房后靠着舱壁,三面的木板漆金雕花,极尽豪华之能事。 管一见目光四周一瞥,沉声道:“在下管一见有事求见,请邱寨主出来相晤!” 房内忽然传来一阵娇滴滴的声音道:“素闻管大人武功盖世,胆气又豪,不知为何不敢进来?难道怕一个弱质的女流么?” 管一见冷哼一声,双掌一吐,房门“呀”一声张开。只见房内一张牙床,玉帐低垂,金钩轻摇,一个穿着纱衣、脸上蒙着纱布的女人,玉体横陈。 那女子身子一动,胸衣撇开,故意露出半截雪白的胸脯来,咯咯地娇笑道:“管大人突然登门拜访,恕妾身不知,有失远迎。” 管一见冷冷地道:“你打错算盘了,老夫有个好处,便是绝不好色,你又何必枉费心机!” 话音未落,耳畔忽然传来一阵“嗤嗤”之声,管一见鼻翼耸动,声音忽地一变,目光紧瞪在邱春梅的脸上:“原来你不是邱春梅,却是个替死鬼!” 那女子花容失色,身子一抖,颤声道:“什么替死鬼……难道你要用强……” 管一见再没疑问,喝道:“夏雷快跟着老夫!”身子倏地升高,接着笔直降下!只听“喀嗤”一声,船板破裂,湖水登时汹涌而入,管一见的身子立即消失在水中。 夏雷一怔之下,毫不思索地跟着跃下去! 那女子尖叫一声:“你们……你们做什么!” 管一见入水之后,身子如铅块般向下急沉,夏雷依法施为,他见管一见匿在一块暗礁之后,便潜泅过去。管一见伸出一只手,握着他的右臂。 只听“轰隆”一声,平静的湖底倏地如地震海啸般狂涌起来! 湖水冲击的力量,使得管一见及夏雷胸口如被巨木所撞,体内的血像湖水般汹浦澎湃。夏雷一口气憋不住,登时“咕咕咕”地连喝几口水,鼻子也呛了起来! 再一股湖水自下向上一涌,管一见也沉不住身,倏地向上升去,他右手仍然紧握夏雷的手臂,身子如飞矢般升上水面。 一露出水面,只听一阵阵震耳的欢呼声自四面传来。湖上的碎木破板随波起伏。 管一见吐了一口气,抬眼望去,只见又一艘双桅大船乘风破浪而来。 管一见猛吸一口气,手臂一挥,把夏雷抛向一块岩石。夏雷身在半空便已有了反应,脚尖在石上一点,身子便止住了。 管一见长啸一声,穿水而来,身子在岩石上一点,又再拔空而起!啸声不绝,横空跨向了那艘大船! 这刹那,那些大汉才如梦方醒地惊呼起来! 只见船舱内抢出两位汉子,管一见一沉气,飘落甲板上,嘴角噙笑,拿眼睨住杨镜明及蒋飞! 蒋飞脱口惊呼道:“你,你未死?” “哈哈哈!”管一见沉声道,“区区一个美人计、一包火药便想解决老夫?嘿嘿,你也未免把老夫看扁了!” “姓管的,你到底意欲何为?” 大船吃风一吹,仍向前滑行。夏雷此时已喘过气来,也急提气跃上大船。 管一见沉着地道:“老夫的来意早已表明,此行只是为了调查一件案子!” “敝寨却未曾上岸做过什么案子!”杨镜明怒声道,“神捕查案又怎会查到这里来!” 管一见道:“老夫数三声,假如邱寨主尚不出来,便休怪老夫不再留情面了!”一顿:“你们听着,一——二——” 船舱里突然传来一个娇呼道:“且慢!管大人既然要见小女子,小女子又岂敢不出来!” 甲板上登时出现了一个一身红衣的女子,湖风轻拂,送来一阵暗香。 来的正是飞鱼寨的大寨主“无影神针”邱春梅。她未曾开口,便先自娇笑起来。 管一见冷冷地道:“比你笑得还好听的,老夫都已听厌!” 邱春梅小嘴一撇,娇声道:“哟,管大人何必生气?大人是正人君子,自然瞧不起咱们这些男盗女娼啦!”说罢又是一阵大笑。 管一见眉头一皱,道:“你笑够了没有?” “管大人有话请说,却不知小女子在何处得罪了管大人?” “哼!你得罪的不是老夫,而是杜金鳌!” 此言一出,船上的人都齐声笑出来,杨镜明怒道:“咱早就说杜家寨破坏湖海道义,勾结官府了!他却要遮遮掩掩!” 邱春梅笑得花枝乱颤,良久才喘过一口气:“管大人既然受聘于杜家寨,不知小女子是否可以反聘您?” 管一见脸色一沉,喝道:“你给老夫放尊重点!” “对不起!这是小女子的习惯,大人看不惯也没办法,王法似乎没有百姓不准笑这个条例!” 管一见被她气得七窍生烟,他缓缓吸了一口气,待心情略为平静才道:“你与杜金螯之间的争执,老夫不会过问,而且聘请老夫查案的,也不是杜家寨!” 杨镜明冷笑一声,“大姐,他说聘请他来的是杜菲菲,而不是杜家寨!因为杜菲菲已脱离了杜家寨!” 邱春梅不由一怔,脱口道:“神捕,这是怎么回事?” 管一见叹了一口气,“你们互争之事,老夫也懒得过问,只是你既然欲杀杜金鳌,何不在他金盆洗手之前下手,却故意在他金盆洗手之后,暗中下手?” 邱春梅又是一怔道:“大人之言,小女子的确难明!昨日小女子虽然听闻杜金鳌要金盆洗手,却未曾派一兵一卒去捣乱过!说真的,他既然已金盆洗手,在咱们武林中人眼中无异是个死人,小女子又何必去暗杀他!” “此话当真?”管一见心头一动。 邱春梅笑道:“小女子可以对天发誓!”一顿又道:“适才大人说杜菲菲脱离杜家寨,又是怎样一回事?” “她怕聘请老夫破案会引起误会,所以脱离了杜家寨!” “原来如此!大人来此便是要调查这件案子?” 管一见点头道:“你所说之话,是有点道理,不过,杜金鳌是中了‘无影神针’致死的,你又有什么话可解释?” 邱春梅冷笑道:“这可难解释了,天下间暗器雷同的可不少!你可有证据?” 管一见沉吟了一下,道:“你可否取根‘无影针’与老夫看么?” “有何不可!”邱春梅立即戴上鹿皮手套,伸手入镖囊,摸出两枚银针来。 “你尽力对老夫射过来!” 邱春梅微微一笑:“小女子不敢犯射杀朝廷命官的大罪!” 管一见笑道:“老夫叫你射,你便射,老夫是何等身份的人,难道会设计害你?你放心,老夫另有用意!” “如此便得罪了!”邱春梅手腕一转,一枚银针脱手飞出,可是飞了丈半便跌落甲板。管一见一怔:“你不敢用力?” “不是!这针太轻,不能及远。再者今日湖上有风!” “假如没风,你最多能射多远?” “两丈!” 管一见蹲下身来,低头检视起来,那枚针钉在甲板上,只深及一分,他用衣袖把它拔了起来,看了一回,道:“这根银针,寨主能否送与老夫?” 邱春梅娇声笑道:“大人肯要,小女子高兴还来不及呢!” 管一见把针交给夏雷收藏,然后道:“有关中针之后的迹象,老夫还不知道!能否试一下给我看看么?” 邱春梅媚眼一睨:“有何不可!”玉掌一击,说道:“明弟,快押一个死囚过来!” 杨镜明立即转头把命令转达下去。 邱春梅笑道t“飞弟,你还不拿两张椅子出来,请管大人及这位捕头大哥坐么?” 不一会,两个大汉自船舱内搬出两张椅子来,放在管一见及夏雷脸前。管一见夷然不惧,安然坐下。 邱春梅也斜倚在躺椅上,道:“两位远来是客,今日虽有点误会,但所谓不打不相识,今后咱也是一家人了!” 管一见冷冷一笑:“寨主肯归顺朝廷吗?” 邱春梅眉开眼笑:“只要大人肯要小妹,就算叫小妹跳湖,小妹也乐于遵令!” 管一见冷冷一笑:“是么?老夫现在要你把舌头割下一截来,你肯么?” 邱春梅一怔,登时闭嘴不语。 不一刻,只见一艘快艇破浪而来,蒋飞抛下一条麻绳,一忽,他手臂扯动,便拉上一个双脚双手都被细铁线捆缚着的大汉上来。 邱春梅道:“大人,这人滥杀无辜,该不该死?” “滥杀无辜,自然该死!” 邱春梅手掌一扬,一枚银针立即射入大汉的身上,那大汉闷哼一声,手脚一阵抽搐便不动了,一刻,脸上便升起一片乌云。 管一见走到大汉身前,见针尾尚露出小半截出来,不禁问道:“听闻这针叫‘无影针’,乃是中人之后,随血奔流,刺入内腑,怎地……” 邱春梅笑道:“这是江湖上的讹传!事实上不少以银针为暗器的,都有这种功效!银针假如不能全部穿过肌肉,便不会随血奔流!因为,肌肉受痛便会收缩,把银针夹住!除非距离近,手腕力特强的人才有可能!” 管一见道:“这人的死相跟杜金鳌一模一样,看来他必是死于此针之下了!” 邱春梅粉脸一变:“大人这话小妹不敢反驳,不过小女子自出道至今已使了近千枚这种银针,说不定被人捡去作嫁祸之用!那夜小妹便使用了不少!” 管一见返回椅子,背后一靠,闭起双眼,寻思起来。邱春梅的话未尝无理,而且杜金鳌的死因的确颇值得思疑! 按说银针既然连根刺入杜金鳌的体内,那么凶手必是在很近的距离发射的了! 当时,杜金鳌的左右是南宫双湖及杜金鲤,背后是杜菲菲、杨智生及焦义雄!难道那根银针是发自这些人的当中一个? 假如是的话,那么是谁的嫌疑最大? 杜菲菲是杜金鳌的女儿,按说绝没可能!焦义雄距离较远,也没了嫌疑! 南宫双湖得杜金鳌一手提拔,不但继他坐上寨主之位,而且还把女儿许配给他(若非他自己提出三年之期,昨日便是洞房花烛夜),他还有什么不满的地方?也因此,他也绝没有杀死未来岳丈之理! 杜金鲤是杜金鳌的堂弟,跟乃兄白手创下根基。如今乃兄把位子传给南宫双湖,他表面上十分赞成,那是因为南宫双湖的确比他能干,他不能公然反对,但会否因此而迁怒于乃兄? 何况当时他在杜金鳌的右首,杜金鳌的针伤是在右后肩,他再把昨夜杜金鲤的言行回忆一遍,心中的疑云不由更盛! 剩下来只有一个杨智生了,他会否因妒忌南宫双湖,而恨师父偏心,是以生了杀心? 他在一发生变故之后,便立即迫不及待地跃上戏台,要杀死纪耀宗,是不是要转移视线? 昨日下午,管一见对他的确存在颇大的怀疑,可是当他查出纪耀宗根本也是个受害者后,他便释怀了! 想了一阵,只觉得这件案子似乎十分复杂,非得抽丝剥茧,逐步解决不可。 这一瞬间,他根本忘记了自己乃处身在贼窝内,一忽才睁开眼来。 邱春梅娇笑道.“管大人是否认为小女子是凶手?”说罢站了起来,翩翩地转了一圈,高伸双手道.“大人假如认为小女子罪证确凿,小女子甘愿受缚!” 管一见暗哼一声:“这女人表面上嘻嘻哈哈,心机却十分深沉,说话也是软中带硬!”他佯作不知,道:“任何人只要他有足够的犯罪证据,也不论他是否自愿,老夫都有办法让他伏诛!” 稍顿,双眼迸出两股寒光,喝道:“邱春梅!你给老夫正经点!老夫还有一句话要问你:为何你发射银针时要戴上鹿皮手套?” 邱春梅娇笑道:“管大人连这个也不懂呀!小妹这种银针,毒性异常之烈,渗透性又强,放在手掌上毒性也会由皮肤的毛孔渗入体内嘛!” 管一见微吃一惊,道:“真的这般厉害?” “若非如此,刚才那个死囚中了银针,为何只哼了一声便死了?” 管一见站了起来、道:“很好,今日打扰了,就此别过!”他转身望向湖上,却找不到章永豪及那艘快艇,眉头一皱:“请寨主赐一艘小船如何?” 邱春梅又再响起一阵银铃似的笑声:“管大人何必去也匆匆?不如在小妹窝居吃一顿饭吧!” “不必!”管一见一口回绝。 邱春梅笑道:“大人肯在杜家寨喝酒,难道便不肯在小妹这里委屈一下么?” “老夫不惯跟女人打交道!” “哎唷!原来大人是练童子功的!小妹却最喜欢跟童子来往!”说罢又是一阵娇笑。 管一见大怒,喝道:“淫妇!你给老夫住嘴,否则休怪老夫出手无情!” “哎唷,大人生气啦!说说笑有什么要紧?小妹还以为大人都是大量的!唉!看来大人是怕了小妹了!” “淫妇,你给老夫闭嘴!” 邱春梅脸色一变,随即又堆下笑容:“大人又没跟小妹睡过,怎知小妹淫是不淫?莫非你懂得看相?” 管一见生平未曾吃过哑巴亏,这次碰到这样一个女盗,却颇觉头痛。半晌才冷冷地道:“你话说完了没有?你若不派船,老夫便要抢了!” “哎唷!这怎么可以!大人若要抢船,岂不跟小妹同行吗?”邱春梅又笑了一声,才道:“待小妹送大人一程吧!大人下次如要驾临,千万要事先通知一下,好让小妹亲自来接,孩儿们!升帆启碇!” 船缓缓地移动了,邱春梅缓缓走向管一见身边,笑嘻嘻地指点两岸的风光。 湖风吹来,暗香中人欲醉。管一见心头一跳,一边闭住呼吸,一边暗暗戒备。可是,邱春梅却似没事人似的,妙语如珠,谈吐也高雅起来。 夏雷忍不住道:“你为何要做贼?” 邱春梅睨了他一眼,娇笑道:“小弟弟,你年纪还小,很多事你还不懂!” 她说得老气横秋,登时把夏雷气结。 邱春梅忽然幽幽地一叹:“假如不是遇人不淑,谁肯如此?”忽又娇笑起来:“假如管大人肯要小妹呀,小妹立即改邪归正,奉侍左右!” 管一见鼻孔闻着她的体香,又听了这话,心头不由一跳,禁不住转头望了她一眼,只见她一张俏脸,倏地变得圣洁无比,双目透着虔诚地瞪着他。 管一见老脸微热,立时把脸别开,一颗心却“怦怦”地跳了起来。 邱春梅低下螓首,幽幽地叹道:“小妹这是痴心狂想了,你哪肯要我?我是一个淫妇,是一个强盗!” 管一见干咳一声,涩声道:“有句老话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可听过?” 邱春梅一抬头,双目露出异光:“小妹不求做你什么,跟在你身边当作奴婢可以么?” 管一见心头又是一阵乱跳,觉得她一双灼热的目光似把他溶化,他连忙垂下目光,干咳一声道:“前面已是三汊湾,你们大概不方便过去吧!” 邱春梅长叹一声:“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孩儿们,快放下快艇,送管大人及夏捕头过去!”一顿又道:“为恐人误会,小妹答应你,在杜金鳌的死因未调查清楚之前,小妹决不去动他们一草一木!” 船上的大汉吆喝一声,便把一艘小艇放下湖面。管一见急道一声:“后会有期!”一提衣袂,飘落小艇! 夏雷也不敢怠慢,连忙紧接管一见跃下!艇上有一对木桨,夏雷收了宝刀,持桨一荡,小艇便如箭矢般荡了出去!眨眼间,小艇已蹿出五六丈,管一见偶尔回头,只见邱春梅倚在舷板边,不断地挥手。湖风横吹,衣袂斗篷飘飞,似欲乘风归去! 管一见心头又是一跳,见她仍然挥手不停,不禁也伸出手臂一挥! 一挥之下,才蓦地觉得不妥,连忙转身喝道:“快开船!” 夏雷一怔,心想船不是早已开了吗?却不敢问他。 清劲的湖风,使小艇走势甚速。管一见再一回头,只见邱春梅仍倚在船舷边,见他回头,又再挥起手来。 这刹那,管一见忽然生出了一种奇异的冲动,真想叫夏雷把船划回去。 邱春梅的身影终于在芦苇后消失了,管一见心头才逐渐平静下来。 一阵湖风吹来,芦苇“簌簌”乱响,管一见忽然道:“转舵!” 夏雷一呆,脱口问道;“头儿,咱要回飞鱼寨?” “不是!”管一见道,“向横驶去,到岸边后,你立即去发放信鸽,叫人去把‘洞庭医圣’程老头请来!” 夏雷面有难色地道:“那老头脾气古怪得紧,他肯来么?” “你只需告诉他,一个群医束手无策的病人在等着他,他便会星夜赶来,然后,你就在这里等着他!” 夏雷应了一声,不一阵船已靠近岸边。管一见又交待了几句话,夏雷才跃上岸离去。 管一见长于江南,对于操船并不外行,他双臂轻挥,小艇便如飞矢般射去! 日头已过中天,小艇又再来到三汊湾外。 管一见一边划艇,一边想着几个疑点:“假如凶手是杜金鲤他们,他们手上怎地没戴手套?莫非毒针是藏在酒杯内?” 这念头一起,他又自己否决了:“毒针放在酒杯内,发出去的力量能有多大?而且也没有把握使针尖入肉!” 正在寻思间,小艇倏地向上一升,尚未待管一见来得及反应,船身猛地一侧,“扑通”一声,已跌落水中! 这刹那,他便知道有人偷袭。一入水,他便见到几个身穿藏青色衣靠的大汉向他袭来! 管一见连忙气沉丹田,笔直向湖底沉去! 不料,那些汉子的水下功夫出乎意料地好,紧接在管一见之后沉下去,手上的峨嵋刺望他身上乱戳! 管一见腰一弓,腿一蹬,向侧滑去!那些大汉又把他团团围住! 刹那,一个大汉手持刺刀向他戳来,管一见拧腰一闪,左手五爪反向对方手腕抓去!不料,自侧箭一般射来一个大汉,伸腿便踢! 此刻,日头猛烈,湖底清晰能视,管一见自知在水中一切武功便要大打折扣,连忙手上用劲一拉,拼着硬挺一脚,也要夺下一把武器! 刺刀果然被他夺了过去,但那一脚力道之沉也出人意料,把他弹开五尺,几乎闭不住气! 管一见心头勃然大怒,身子一转,双腿一合,便如脱弦之箭射了过去,手上的刺刀急刺对方的心窝! 可是他快,对方反应也很快,几个大汉又把他围住,管一见无可奈何,只好收刀向上蹿去! 冷不防上面沉下一人,峨嵋刺急速地戳向他的喉管! 管一见左手横伸,把去势减慢,刺刀向上一架!这刹那,他又发现了一件事,原来在水中行动比陆上慢很多!可是对方武器挥刺之间,却如行云流水! 这当儿,他心头不由一沉,心想若不设法,便将葬身湖底了! 说时迟,那时快,下面的大汉又已追至!管一见身子如煮熟的小虾般曲起,看得真切,双腿倏地踢出,把一个大汉踢开。那大汉身子抵受不住,就迅速下沉,阻及了同伴的前进,同时“咕噜咕噜”地连喝几口水。 管一见趁这白驹过隙的空隙向横侧游,刺刀一沉,刺着了一人,鲜血如喷泉般涌出,把湖水染红一片。 湖水一红,大汉的视线登时一暗,管一见忙向侧游开,看看游了三四丈,才缓缓向上升去! 可是他只升了两丈,便见下面又有大汉追上来!这一惊非同小可。因为自己虽然内力沉厚,气力悠长,但终不能无止境地闭住气,而对方人多,却可轮番浮上湖面换气。 这时候他真的是急如丧家之犬,慌不择向地乱泅。游了一会,忽见前头有一丛湖草及乱石,他心头一动便穿入湖草中。 那些大汉逐渐游近,峨嵋刺及刺刀在草石中胡乱戳刺!管一见眼见不能再躲藏,便出其不意地漂出,刺刀霍地刺在一个大汉的小腹上,湖水又再染红!这次管一见学了乖,不再游动,把身子藏在血水中。 那些大汉见同伴被杀,立即游了过来,可是却不见了管一见的影子,便又向湖草石块处乱戳! 管一见抬头一望,见上面仍有人把守,而且水又逐渐变淡,只得蹿了出来,一脚把一个大汉踢开,刺刀向横一劈,湖水又再染红! 这一动,大汉们又再发觉了,慌忙围了过来,管一见脚尖在湖石上一点,身子向上急射! 由于这次是有备而为,是以上面的汉子来不及拦截,便被管一见浮出水面! 管一见探头出去,急速地喘了口气,抬眼四望,只见杜家寨设在三汊湾的船队离此远及二丈。 他正想呼唤,猛觉双脚一紧,被人扯落水中! 管一见深知危险,左掌下意识地运劲一推,只见湖水涌起一股暗涌。那大汉正想把刺刀戳下,遇着暗流,登时被撞开,双眼一翻,“咕噜咕噜”地喝起水来! 原来掌风在水底中也有作用,管一见登时一喜,只见一个大汉游来,又运劲一推,那大汉顿时又再飘开! 可是,这刹那,管一见却猛觉真气一浊,连忙浮上湖面再度换气。 接着,一个倒翻,栽入水底!那些大汉不敢太过迫近,却上下左右把管一见围住。 管一见也怕运劲发掌会使体内真气迅速变浊,是以也不敢轻举妄动。他仔细一数,这群大汉十二个只剩下了七个,心想只想再杀几个人便有可能脱困,便缓缓向前迫去! 前面的人倒游,后面的大汉却随他而动。眼看即将再到那丛湖草,后面的大汉去势忽然加快,刺刀及峨嵋刺急戳!管一见也是向前一迫,那个大汉刺刀挥乱,身子不断游退,管一见倏地一个翻身,左掌向后虚按一下! 那些大汉忙不迭后退,管一见左掌忽然改了一个方向拍出!这次却是来真的,一个大汉闪避不及,登时身子打横,口鼻之间冒起一串水泡。 管一见连忙闪入一丛湖草中,匿了起来。 那些大汉登时如瞎子般四处乱窜,管一见正想出其不意蹿出去,不料后背水波流动,他猛吃了一惊,急忙一闪,只觉左臂一麻,一股血水汹涌流出! 这一惊非同小可,管一见右手向后一挥,身子便自石后蹿起! 只见一个青衣蒙面人,手持峨嵋刺向他袭来。管一见心间一动,忖道:“此人是谁?因何要蒙住脸?”身子一转,向侧兜截过去,手臂一挥,刺刀便向他刺去!他有心扯下那人的蒙面巾,是以左手同时击出! 那人身子一偏,让过刀势,刺刀刚想反削,不料管一见的左掌已至,那股暗劲立即把它推开数尺,他手脚一阵乱挥,蒙面布巾下飞起一串水泡! 管一见得势不饶人,连忙游了上去,右手向他蒙面巾扯去! 可是那人的水性极好,腰一摆动,管一见那一抓便自落空!他右脚一蹬,反踢管一见小腹! 管一见被其迫退三尺,那人腰一曲,身子便倒翻起来。管一见正想再发一掌,可是体内真气一浊,眼睛急忙一瞥,见其他大汉又再迫来,他只好一咬牙,向上急升上去! 离水面七尺,他便发现上面有一条小艇,正是刚才自己乘来的那艘,船底朝天,船舱向下,随水漂流。 眼见下面的大汉即将追至,管一见双脚急蹬一下,身子蹿入船舱,船舱之内尚有空气,他身子一横,浮上了水面,口鼻露出去,急换了一口气! 那个蒙面汉子如游鱼般蹿上来,管一见身子一缩,让过刀子,右手倏地抓住他的头发忙把他按下去! 蒙面汉刺刀乱挥,管一见左手倏地一滑,向蒙脸巾抓去! 这-着大出对方意料,刹那,蒙脸巾已跌落在湖水中飘荡,那个大汊身子急急地向下沉去。 管一见脚一扬,踢在他后肩上,可是那人仍然笔直地沉下去!管一见在他上面,只能看到他的一管鼻子! 这些事说来虽长,实际上都在一瞬间完成!管一见哪里肯放过他,身子一沉向他迫去! 可是一沉下六尺,目光一瞥之下,不由魂飞魄散,原来不知何时又来了一群大汉,足足有二三十个! 这刹那,管一见当机立断,双臂一划,又向上升去!临至水面,他左掌拼力向上一击,那艘小船艇登时被击飞!管一见的身子也穿出水面近丈! 他在空中猛吸一口气,双臂再一划动,身子一个盘旋,落在船底上。 刹那,湖面上已露出几颗头颅来,管一见毫不思索地一掌击落在船底上。 “喀嗤”一声,小艇登时裂开,木板四处飘流。管一见脚尖一点,向一块木板掠去!他双脚奇准无比地落在船板上,那木板一沉之后,又再浮起。 管一见扭头一看,见那些大汉拼命游过来,他冷笑一声,左掌向后虚按了一下,木板便向前滑去,接着右手把刺刀抛掉,又向后一按,走势更快。 管一见左右手连续交换向后挥动,木板比快艇还快,远观只像有人骑鲸而行! 管一见连换几口气,木板已接近杜家寨的大船,那些大汉叹息一声,都沉回水底! 管一见一颗悬起的心才逐渐放松,只听大船上有人喝问:“来者是谁!快报个名来。” 管一见身子一跃而起,半空中喝道:“老夫管一见是也!” 眼看即将接近大船舷板,上面“呼”地一声,击下一条长棍、一枝长枪。 管一见眼明手快,右手一抓,握住长棍,拧腰翻身蹿上去! 身子刚露出甲板,只见一只流星锤急速地飞来,管一见怒哼一声,无可奈何只得飘落下去。 低头一望,那块木板早已不知漂出何处,眼看身子已离湖面不足六尺,就在这千钧一发间,他倏地抽出缠腰金链!在船壁上猛抽一鞭,身子便借力再度飞上去! 临至甲板,金链再度飞出,抽在舷板上,他便跃了上去,半空一个盘旋,飞向桅杆。 “你们可是杜家寨的人?” “正是,阁下何人?” “老夫管一见,是为调查杜寨主的死因而来的!”管一见双手一松,身子便落在甲板上,“你们因何对老夫下毒手!”凌厉的目光在一干人脸上扫过。 一个头目忙道:“对不起,咱们不知道神捕的大名,而且出入此处,素来都是以口令为号!” 管一见冷冷地,说道:“适才老夫在湖中遇险,现在对方可能尚在湖底,你们立即派人快下去追捕!” 那头目回头望了手下一眼,脸有难色地道:“那是些什么人,咱们……咱们没有命令不能离开此船!” 管一见双眼一瞪:“老夫现在便命令你下去!” “但,但小的……” “哦?你不下去,便是与那些人有关系!” 那头目急忙道:“小的这就下去。”他又叫了几个手下跟他跳下湖中。 不一阵,便见他浮上水面,挥手喊道:“禀神捕,湖底没有人。” 管一见双眼眯成一缝,极目四望,离此船不远之处有一丛芦苇,只见那芦苇无风自动,那地方已是在三汊湾之内了! 管一见心头一跳,喝道:“快放下一艘快艇,老夫要回水寨!” 那些喽啰不敢抗命,七手八脚吊下一艘快艇。管一见飞身跃下,也不用桨,长袖一挥,发出一股罡风,小艇便急速地蹿了过去! 他不回水寨,却向芦苇丛驰去。不一刻,小艇已到芦苇之外!管一见身子倏地笔直拔空而起,目光一落,芦苇荡内似无一人。他冷哼一声飘落小艇,回身向船队望去,忽觉天上似乎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 由于日头斜照的关系,看不出那是什么,他沉吟了一下,恐怕又会被人掀翻快艇,是以连忙催舟驶去杜家水寨! 管一见一跃上岸,群豪看见不由一怔,又不见了夏雷及章永豪,都以为他是铩羽而归。 南宫双湖一脸紧张地奔前问道:“夏捕头呢?是不是陷于飞鱼寨内!待晚辈派人去抢救!” 管一见淡淡地道:“不必,章队长回来了没有?” “他不是跟神捕一齐去么?”南宫双湖一脸诧异地道:“晚辈等还未曾见他回来呀!” 管一见头也不回地走向客房,杜金鲤急道:“大人,你吃过饭没有?” 管一见脚步一缓道:“还未有!”推开房门闪身入去,他匆匆换了一套衣服,正想整理一下头绪,房门便响了起来。 “进来!” 进来的是南宫双湖,只见他手托一个盘子,上面放着酒菜,恭谨地道:“大人请用饭。” “很好,放在桌子上吧!” 南宫双湖替他斟酒盛饭,又把碗筷都排好,管一见才坐了下来。 南宫双湖待他吃过一碗饭才问道:“大人跟邱春梅如何接触?调查到什么?” 管一见呷了一口酒,淡淡地道:“还没有。” “还有,大人怎会一身湿淋淋的回来,跟邱春梅交过手?” 管一见放下竹箸,这刹那,脑海中忽然浮起邱春梅那副笑脸如花的脸庞,半晌才道.“还没有结果,有了结果老夫自会当众宣布。” “晚辈知道……有些话是不能问的,但,但章永豪可是敝寨的一条好汉,他到底去了哪里?” 管一见轻笑一声:“他跑了!”目光忽然变得深邃无比,“也许他晚上会回来!哈哈!” 南宫双湖见问不出什么便告辞,管一见本想把邱春梅应承在杜金鳌之案未曾查清之前不来攻打的话告诉他,可是话到口边,却又咽了下去。 饭后已近黄昏,管一见洗了个澡,也不与群豪见面,迳自回房休息,这一夜,龚兆景依然与他同宿一房。 第五章 扑朔迷离 睡到半夜,龚兆景忽被管一见叫醒,管一见附嘴于耳,轻轻对他说了一番话,龚兆景轻轻叹了一口气,便开门出去了! 他行动鬼祟,一直向内宅走去,黑暗中似有人跟他而去。 这刹那,管一见跃上横梁,伸手把瓦块揭下,屋顶登时露出个小洞,他身子一缩便钻了出去。 管一见伏在屋脊后听了一会,肯定附近有人,于是他抓起一块瓦片,脱手向一棵大树飞去,同时身子却向另一端掠去。 他一路蛇行鼠伏走向码头附近,只见那里挂了好几串气死风灯,人影幢幢,杜家寨的弟兄持枪荷刀来回巡逻。不一会,只见一艘快艇驶近码头!接着跃上一个人影。 那人向内大步走来,经过旗杆下,经风灯一照,登时露出脸庞来,赫然是杜金鲤。 管一见匿在一块石碑之后,见到杜金鲤心头不由一跳,忖道:“他去哪里,去找章永豪?” 杜金鲤很快便穿过广场向内堂走去,管一见正想回去,不料却听见一个粗哑的声音传来:“孩儿们,大伙防着点,别让飞鱼寨来偷袭!” 见是身材扎实的杨智生,管一见心头又是一跳,便决定再看看。杨智生上了岸,并不离去,在码头上来回徘徊,不时跟手下说一两句笑话。 过了半炷香,忽听杨智生喝问:“来者何人?” “是我!”湖上传来一个声音。 “是大师兄,你去哪里?” 南宫双湖道:“愚兄到三汊湾那里巡查一下,咱们偷袭了飞鱼寨,也不能不防着他们会以牙还牙。二师弟,你先去睡吧,下半夜你再来替我!”一顿又“咦”了一声:“愚兄不是叫你上半夜不必来么?你来做什么?” 只听杨智生哈哈一笑:“小弟睡不着,便出来吹吹湖风!” 南宫双湖柔声道:“二师弟,你日间已很辛苦,等下又要来当值,还是早点去歇一会儿吧。这样下去,铁打的身子也捱受不住!” 杨智生道:“好吧,那么等下你找人来叫小弟!”说罢转身而去 管一见在暗中听得清清楚楚,一颗心又再乱跳起来:“杨智生下半夜当值,他上半夜便来,而且下了湖,他是不是去跟章永豪联络?那个蒙面的大汉又是不是章永豪?他为何要杀老夫?又是谁指使他的呢?” 一连串的疑问把他的脑子装得满满的,正在胡思,杨智生已在碑前走过。 南宫双湖望也不望这边,在码头上来回巡视。管一见立即跟在杨智生之后走去。 杨智生绕过大厅,自侧门进入内宅,不一刻,他便推开房门走了入来。接着,房内便亮起灯光,灯光把他的影子投射到纱窗上,只见他伸一伸懒腰,打了个呵欠,随即解起衣服来。 管一见仍然耐心地等下去,不一会,房内便响起鼻鼾声来。这一来,他可死了心,只好悄悄潜回自己的寝室。 刚到房外,月亮倏地自乌云中跳了出来,十九的月亮依然颇圆,大地登时一亮。这刹那,管一见忽然发现房外院子中的一棵树后,拖出一条长长的影子来。 他知道自己的行动已落在人家的眼中,便索性负手于背,在院子内踱起步来。 踱了几圈,他双脚一曲一蹬,便跳至树后,冷冷地道:“阁下已站了这么久,难道不累么?”两眼一瞥,心间又是一跳,树后那人赫然是杜金鲤! 杜金鲤尴尬地一笑,干咳两声,道:“大人还未睡?咳,老朽睡不下,想来找大人商量一下,又怕打扰了神捕的清梦,是以便……咳咳,不想大人也是睡不着觉,咳咳,大人去解手么?去得可久呀!” 管一见轻轻一笑,“是去解手,不过解了手之后,又到四处走了一周才回来。咳咳,这是老夫的习惯,凡是一件案子到了关键的时刻,或者疑团难释,便睡不着觉!”语气一转,“不知副寨主又因何睡不着觉?” 杜金鲤叹了一口气:“还不是因为家兄的事,唉,老朽一闭上眼,便似看到他临死的神情……咳咳,大人既然尚未勘破其中关键,老朽也不再打扰了!异日才向大人请教!” 管一见双眼一睁,淡淡地道:“如此恕老夫不送了!”目光随即瞪在他后背上,不知怎样他觉得杜金鲤走路的姿势似乎不甚自然,速度也忽快忽慢,他冷哼一声,也推开房门入去。 房内无灯,却颇为光亮,管一见一怔,举目一望!这才发现后窗不知如何洞开着!他一颗心登时“怦怦”乱跳起来:“是谁进来过?莫非是杜金鲤?不对不对!他站在树后已久,即使进来过,也来得及把窗子关回,那么这人是谁?” 他凝神静听了一阵,肯定屋内及房外没人,才点燃了蜡烛。他提着蜡烛在房内四处查了一阵,除了横梁上多了几个脚印之外,别无发现,心中不由又泛起了一个疑问:“那人进来干什么?” 百思不得其解,他吹熄了蜡烛,重新把瓦块复回原状,这才和衣躺在床上。 身子虽然静了下来,可是脑海却似波涛般翻腾,不断地浮上两个名字:杜金鲤、杨智生。 “凶手是杜金鲤还是杨智生,抑或两人狼狈为奸,他们半夜出湖,是不是去跟章永豪联系?” 这时候,他己肯定在湖底偷袭自己的那个蒙面大汉,十之七八是章永豪,因为他突然失踪,又知道自己的行程路线。若不是他,他又何必用布蒙着脸? 正在凌乱之际,房门却轻轻被人敲响,仔细一听,一重一轻,也连忙跃下床,把门拉开,走来的正是龚兆景。“如何?”他轻问一声。 “探知了一点!回床再讲,”龚兆景打了个呵欠,埋怨地道,“早知不叫你来,累得老朽没觉好睡。” 管一见轻笑道:“谁叫你叫我当捕快来了!” x       x       x 次日一早,群豪正在厅室内议论,管一见突然走了出来,众人不觉都把目光投到他身上。 管一见一直走至正中才道:“各位,五日之期现在已不适用了,由现在起,各位可以随时离开。但假如各位喜欢留下来的,管某一样欢迎;诸位在此的食宿费,由老夫支付与杜家寨。” 群豪都是一怔,有人忍不住道:“请问大人,凶手是否已抓到?” 管一见微微摇头:“假如凶手已抓到了,老夫早就把他带来与各位见面了!不过这案子要彻底查清恐怕不很容易;五日限期远不敷用,老夫却又不能变相把各位留下来!” “大人是否已有心目中的疑凶?” 管一见道:“大凡一件案子一发生,通常便已有疑凶!老夫的话只能说到此为止,其他的话只能留待日后再详谈了!诸位可以自行决定留下还是离去了!”说罢便走了出去。 刚到门口,只见杜金鲤闻讯赶来:“大人,你要把他们放走?” 管一见双目灼灼地瞪着他,木无表情地道:“是的,因为五日限期实在太短,而老夫又不能长期限制他们的行动!” “那么大人是否已查出点眉目?” 管一见微笑点头。 杜金鲤紧张地道:“疑凶是谁?” 两人互视了一阵,管一见才长叹一声:“老夫还不能说!” 杜金鲤忽然伸手抓向管一见。管一见飘身一退,冷冷地道:“杜二爷,你别冲动!老夫又不是说你是凶手!” 杜金鲤一张老脸涨得通红:“老朽……老朽不是这个意思……”他见群豪都望着他,不由低声说道:“大人,请借一步说话吧!” 管一见脸色凝重地道:“杜副寨主还是去把那些戏子放了吧!” 杜金鲤脸色一变,半晌才恨恨地道:“好吧!”大声叫了起来:“罗盛!你跟俺去一趟!” 管一见目送他离去才转身。刚回过身来,便见龚兆景跟几个中年汉子走了上前,拱手道:“大人,杜老爷子的事请你多费心思,老朽家里还有点事要赶着回去!咱日后再会!” 管一见道:“老夫送你一程吧!” 龚兆景哈哈一笑,道:“也好吧!不过老朽还得回房收拾行装!” 管一见道:“你我相交数十年,难道还不能多等你一时三刻么?”说罢陪他回房。 两人在房内不知说了些什么,直至一炷香后才走出来。 龚兆景向南宫双湖及杜金鲤告辞,才跟管一见跃上一艘快艇! 快艇很快便把龚兆景送上对岸,管一见便原船返回水寨。到了水寨,他便告诉杜金鲤说他五日之内要在房内琢磨案情,任何人不得去骚扰! 杜金鲤奇怪地问:“大人,那么这五天你去哪里吃饭?” “叫人送饭到我房间!”管一见声音变得十分难听,“还有,派几个人守住老夫住所周围!”说罢便扬长入房。 x       x       x 龚兆景上了岸之后,并不向东回家,却反向西行。 日落之后,他便到了一座小庙。小庙实在十分破旧,几乎已不能住人,可是龚兆景在庙外看了一会,便毅然移开那扇快将倒塌的破门,大踏步走了入去。 只听庙内有人问道:“谁来吵老子的清梦?” 龚兆景笑骂一声:“夏雷,你还不给我滚出来!老夫有事要你去办!” 入夜之后,龚兆景及夏雷两人便换了一套黑色的水衣靠,情悄走向湖边。 夜里,野渡无人,只闻得风吹草动之声。 两人互打了个手势,悄悄跳下了水。湖上有一块大木板,两人爬上了木板,龚兆景便鼓袖催板滑行。 走了一忽,前面便露出点点的渔光,两人坐在木板上调息了一阵才跳入水中。 龚兆景在前,夏雷在后,两人如游鱼般向前泅去。也不知游了多远,龚兆景回头打了个手势,便潜下了水,夏雷也忙依样画葫芦。 离此一里之外有丛芦苇,芦苇长逾人高,荡里有一小沙洲,正是管一见昨日下午来过之处。黑暗中静得如同九幽地狱,只有偶尔的湖风吹来,才略有点生气。 不久,芦苇荡外突然露出两颗黑黝黝的头颅来,四处一望看不到什么。两人不敢动,直待一阵湖风吹来,这才急忙向芦苇荡爬行过去。 此地湖水很浅,水深只及足踝,两人伏在芦苇丛中不敢稍动。 今夕无月,正是个夜行人出没的好日子。两人行动十分小心,往往待至湖风吹袭、芦苇摇曳时才向前进,渐渐便走上沙洲。 沙洲好像一张巨大的床,四周都有纱帐般的芦苇,人在其中外面颇难发觉。 这两人,一个是龚兆景,另一个是夏雷。他俩只走了两丈,只见前头便蹿起一条黑影,龚兆景急喝一声:“看镖!”右手一晃,身子便如一头凶猛的黑豹向黑影扑去! 那黑影听见“看镖”两字,身子立即沉下。可是双脚一沾地,便知中了对方的“空城计”!刹那,他也怒哼一声,急速地向芦苇荡蹿去!当真是急急如丧家之犬! 这虽只是一瞬间的事,可是对龚兆景来说已经是够了!只见他在半空,右掌倏地扫出一股凌厉的掌风!掌风向黑影后背撞过去! 那人不敢撄其锋,连忙向侧横飞!可是夏雷已经包抄过来,宝刀一挥,“沙沙”连声,一大片芦苇登时被刀锋及刀气折断。 那人身子一偏,一柄缠腰软剑脱体而出,“飕飕”两声,反刺夏雷的眼、喉! 这刹那,龚兆景亦已追至,食中两指骈起如戟,急点对方后背的“风门穴”。 那人身子一蹲,软剑离地一尺飞劈而出,龚兆景及夏雷同时跃高三尺避过! 他一招迫退对手,身子暴涨,软剑斜刺夏雷腰间。剑至中途,倏地划了半个弧圈,反削龚兆景的小腹! 龚兆景吸胸凹肚,急忙飘后三尺;双脚落地之后,猱身再上,双臂如灵蛇般穿入剑网之中!夏雷一刀挡空之后,也立即砍过去!” 那人身子向后一缩,双脚已踩入湖水中,慢慢向后而退! 龚兆景怒哼一声:“你还想逃跑!”双脚一错,兜截在对方的退路!手脚并用,顿时把那人迫得手忙脚乱! 可是那人的确不是省油灯,三十招过后,便利用地形稳住局势! 龚兆景冷冷道:“章永豪!你不要得意!老夫若要杀死你,你早已躺下了!” “哼!既然不杀咱,你们又来此干什么?” “想捉住你,问你几句话!” 话音刚落,月亮倏地自浓黑的云朵中跳了出来,虽然尚有稀薄的云彩半遮半掩,可是那人的面目终于能辨,果然是杜家寨的一队长章永豪! 龚兆景冷冷地道:“你武功不错呀!凭你的身子,足可坐上副寨主之位,为何要屈居人下?” 章永豪软剑不敢稍慢,缓缓地道:“章某自信论德及论威还不足以坐上副寨主之位!” 龚兆景忽然喝道:“那你为何要杀老夫?” 章永豪微怔,脱口道:“章某几时要杀你?” “老夫不是龚兆景!是管一见!” 章永豪猛吃一惊:“你是管一见?咳咳……自古以来兵贼势同水火,章某要杀你有何奇怪!” “哼哼,你最好给老夫老实点!是不是有人指使你?指使的又是何人?” 章永豪冷冷地道:“是又如何?” “只要你肯供了出来,老夫便饶你一命!” “笑话!你要章某做叛徒!” 管一见双手略慢,柔声说道;“这并不是做叛徒,而是弃暗投明!再说生命才是最重要及最宝贵的!” 章永豪脸色连变,半晌才涩声地道:“你既然是神捕,大可以去调查,何必迫章某!” “说!”管一见沉声道,“指使你的是不是杜金鲤?因为他不满杜金鳌把寨主之位传给南宫双湖,心中怀恨,所以动了杀机!而你只不过是配合他行动的工具而已!” 章永豪脸色雪一般白,惊讶地道:“你……你怎会……”叹息一声,“你既然已知道,又何必迫问章某?” “老夫要知道他是如何下手的!那根银针是怎样刺入杜金鳌体内的!” 话音刚落,忽听芦苇外有人大喝道:“好个章永豪,你当日是如何答应老朽的!现在却来出卖老朽!” 管一见身子突然蹿高,一眼望去,只见芦苇乱响,一条黑影向外急奔而去!’ 此刻,月亮又被乌云盖住,大地一片昏暗,管一见只依稀见到一条人影而已。“快追!”身子如箭般飞去。 夏雷急跟而去,奔到那里,四周空寂,既没有声音也没有人影:“头儿,咱们如何?” 管一见凝神一听,喝道:“不好!让章水豪那厮逃脱了!” 两人急忙返回沙洲,果然失了章永豪的踪迹! 管一见忙道:“夏雷,你立即返小庙,行动要小心!现在对方已撕破脸皮,既然已没有顾忌,他们便不会客气了!” “头儿,那你呢?” “老夫立即回水寨!程老头来时,可得叫些人陪同上船!小心保护他!” “是!” “去吧!” 管一见说罢便穿过芦苹。附近湖面有不少大木板,他御板而行,却不在码头上岸。 当他跃上岸时,岩石之后便有人喊道:“谁?口令!” “老夫管一见!”说罢,大踏步而行。 x       x       x 这之后,管一见与龚兆景(他与管一见两人互相易容)两人日夕窝在房中。他已有了疑凶,也有了动机,不过还不知他们是如何下手的!只要弄清了这一点,他便可以当众宣布了。 二月廿七日,管一见跟龚兆景走至后山,观看杜家水寨弟兄的练兵情况。 主操的是杜金鲤、南宫双湖以及杨智生。杜菲菲站在一块大石上远观,她看见管一见及龚兆景走来,连忙热情地迎了上去:“龚伯伯,管大人!” 龚兆景爱怜地拍拍她的肩膊,轻声地说道:“你早就该出来走走啦,老是窝在房间中会愁坏身子的!” 杜菲菲苦笑一声,拿眼看了管一见一眼。管一见含笑道:“老夫破了案之后,你便可以重新申请入寨了!” “还要多久?” “半个月之内便可以解决了!”管一见对她能打破常规,力聘自己查案颇有好感,“杜姑娘只需再气闷几天便可以了!” “侄女也不太苦闷,二叔经常来找我呢!” 管一见“哦”了一声,目光立即投向场内,只见杜金鲤瘦削的背影似乎拖着无限的疲乏。 这刹那,管一见心头忽地一跳,忙道:“杜姑娘请到老夫住处坐一下吧!” 杜菲菲默默地跟在他背后。 x       x       x 黄昏,西天彩霞像火烧般红艳。 管一见跟南宫双湖坐在山包上倾谈。 “南宫寨主,依你看,令师叔对你当上寨主会有什么想法?” 南宫双湖沉吟了一会,低声道:“表面上师叔非常赞成,实际上如何,晚辈便不知道了!大人为何有此一问?” 管一见这才把那天晚上发现杜金鲤站在他房外院子中树后,以及睡房窗子洞开的事说了一遍:“老实说,令师中的那根针只有在极短的距离之内发射才能奏效,而当时他正在令师的右首!” 南宫双湖一脸惊诧地道:“大人怀疑家师叔是……是凶手?” 管一见点点头:“老夫的确怀疑他!而在戏台上用指套抛射纪耀宗的便是章永豪,他两人狼狈为奸……” 南宫双湖截口道:“就算他杀死家师也没有作用呀?那时候家师已把寨主之位传给了晚辈!” “他大概认为你资历及威信还差一点,只要令师一死,他便有机会把你挤下来,便可以取而代之!” 南宫双湖恍然地道:“原来如此!”语气一转:“那么神捕为何还不把他抓起来?” 管一见微微一笑,道:“快了!不过你不能在他面前有任何的表示,以免打草惊蛇!” “这个自然!晚辈省得。” “好的,咱下去吧,免他生疑!”管一见说罢,右手轻轻拍拍他的后腰:“青年人前途无限,你可要挺得住啊!老夫也希望你能完成你的心愿,千万别把寨主之位失去!”这刹那,管一见的神情忽然一变。 南宫双湖笑道:“大人还记得晚辈说的话呀!” 管一见哈哈一笑:“你说你希望能使鄱阳湖水寨的弟兄都能自食其力,不再当强盗!” 南宫双湖道:“大人厚爱,晚辈感激不尽!嗯,晚辈今夜要当?担凰湍耍 ?br /> “不必不必!”管一见边笑边把身子转了过去,这刹那,他笑容突然消失了! 管一见下了山,笔直地走入客房,他把这件案子由头到尾想了一遍,找出了几个疑点! 这枚铜制的指套被章永豪偷去,用它来作射刺纪耀宗穴道之用,而当时他并没有露身,可是指套怎会射在板凳上? 不论杜金鳌是被谁用毒针射杀的,但那天数百个来宾却没有一个戴上手套的!凶手如何发射! 还有一点,凶手假如痛恨杜金鳌,那么他大可以在任何时候下手,何必偏偏选择了那个时间?难道待会散了后才下手,便没有机会了么? 管一见脑门一阵疼痛,待他滚下床,轻轻叫道:“龚老哥!烦你去把杜金鲤叫来,最好不要惊动别人!” 龚兆景没好气地道:“你到底找到了凶手没有?” “快了!我只想问他一些事,那夜我叫你去问杜菲菲的事而已!” “杜菲菲说的不符合事实?” “不是!因为事隔多年,我想求证一下!” “好吧!”龚兆景叹了一口气,“谁叫老朽自找苦吃!” 第六章 水落石出 二月廿九日,天色晴朗。和煦的日头照得人们浑身暖洋洋。 晌午,夏雷带着“洞庭医圣”程子务,以及那些已离开的贺客,到了杜家水寨的码头。 管一见及龚兆景接到消息,连忙赶到码头迎接。只见杜金鲤、南宫双湖、杨智生及焦义雄等已在码头上,气氛似乎有点奇特,杜家寨的人对这些离去又再同时回来的人都露出一片诧异之色。 程子务见到管一见,连忙奔前道:“管老笑!病人在哪里?他到底是着了什么病?” 众人一听更是惊讶,只见管一见笑嘻嘻地道:“你来迟一步,他已不行了!” 程子务脸色一变,随即怒道:“你竟然消遣老夫!”回头便要走。 管一见早把他的脾气摸熟,反手一把抓住他道:“你别急,现在数百人均不知他是因何而死,只有你可以……” 程子务怒极,截口喝道:“放屁!人都死了,还要查什么病因!” “人虽然死了,但尸体仍保存得很好,你大可以剖尸检验!嘿嘿!莫非你怕查不出来会坠了名头!说你医圣之名是虚传的!” 程子务脸色一变,怒道:“去年你叫老夫巴巴赶去杭州江海帮,可曾有令你失望么?” “老夫便是相信你是名至实归,所以才把你请来呀!你若连动也不敢动一下便回去,只怕数百个人都要以为你是个沽名钓誉之徒了!” 程子务颔下的一丛短须翘了起来:“谁敢如此说?谁敢看轻老夫?哼!快带老夫去!老夫若不把病因弄清楚,便不离开这里一步!” 管一见微笑道:“请程兄跟老夫来!”扭头对焦义雄道:“请焦壮士把令师的尸体放到一个静室处!” 程子务见到管一见的笑容才募地醒觉:“哎呀!老夫又中了你这老小子的激将计了!” 管一见故意装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你刚才已答应了人家,这里的人个个都听到了,这如何是好?” 程子务气得牙痒痒地道:“还不快带路!否则,老夫便要失言啦!” 群豪见他脾气如此古怪,又透出点天真,都忍俊不禁。程子务气呼呼地回头瞪了一眼,跟着管一见之后去了。 夏雷右手落在刀柄上,护在他身后。 x       x       x 杜家寨有座冰窖,设在囚室隔邻。有时候,附近的渔民会用鱼作保护费缴纳,故用以把吃剩的鱼放入冰窖冰藏。 冰窖在每年的冬季开始,一直用至深夏冰块消融后为止,一年大概可用三季。 杜金鳌的尸体便放在冰窖内,现在已被移至管一见所住的客房的邻室。 程子务听了管一见的讲述后,便一个人关在房内,管一见、夏雷以及龚兆景站在房外戒备。 日头已经偏西了,房内的刀剪声亦早已停止,可是却不见程子务出来,管一见忍不住问道:“老程,怎样啦?” 程子务没有应声,管一见又连问了几声,才听到程子务不耐烦地道:“别吵!老夫正在找!” 三人互视了一眼,继续戒备着。半晌,程子务突然骂了起来:“狗娘养的管老笑!你要消遣老夫也用不着这样!”话音未落,房门倏地被拉开! 管一见从未被人这样骂过,心中也未免有气:“老夫可是爱消遣人的么!你放什么屁?” “老夫放屁?”程子务双眼圆睁,拉下手上一对极薄的羊肠手套:“你自己看看!” 管一见走了入去,只见杜金鳌的尸体赤裸裸地躺在一张床上,一道刀痕自胸至腹中分裂开,五脏及大小肠子全被拉了出来,样子十分难看,他皱眉问道:“这到底是怎回事呀?” 程子务怒气冲冲地道:“老夫正想问你?什么中了‘无影针’?针在哪里?” 管一见“啊”的一声叫了起来:“什么?你找不到银针?喂,你可曾仔细看过?” 程子务冷冷地道:“老夫若不仔细,还能有这医圣之名啊?你不相信大可以再找一找!” “那么,你说杜金鳌是中什么毒死的?” “这毒性非常之烈,又很复杂,不过有点奇怪的是,那些毒本属寒性,可是所反应出来的却带有热性……”程子务喃喃地道,“奇怪啊奇怪!” 管一见立即叫夏雷把邱春梅所赠的无影针拿与程子务:“老程,你看看这针之毒跟杜金鳌所中之毒是否一样?” 程子务重新戴上手套,道:“好吧,你们出去,不要再来打扰老夫!” 管一见知道他的脾气,连忙拉着夏雷离开,并把房门带上。 到了晚饭的时候,程子务才一脸疲乏地走了出来,懒懒地道:“叫人把尸体放回冰窖!老夫要吃饭啦!” “喂,你把毒性查清楚了没有?” 程子务的脾气跟管一见倒有几分相像,闻言皱眉遭:“吃了饭再说!” x       x       x 饭后,程子务跟管一见对坐而谈。 管一见叹了一口气道:“依你说,杜金鳌体内绝无毒针,那么杜金鳌后背怎会有个针口?他体内的毒又是如何中的?” 程子务老眼一翻:“老夫若能猜得出,早已改行做捕快了!不过,这件事十分奇怪,老夫也给他引起兴趣来了!” “毒针上的毒性,跟尸体上的有何不同?” 程子务道:“老夫正是因此而感到奇怪!两种毒性的药物应诙一样,一种却属微寒,另一种却属微温!” “尸体上的毒性属微温?” 程子务颔首:“除非尸体上的毒在炼成之后,再经过加热,否则不会如此!” 管一见心头一跳,道:“哪一种的毒性较烈?” “微寒的较烈!”程子务吸了一口气道:“加了热之后,毒性发作便会略慢!老夫正是因此而奇怪!既是毒针,自然是毒性越强越合用——若不想致人死命,大可以用不淬毒的银针!”一顿又道:“是以,炼制成后再加热,便成了毫无意义之举了!” 管一见立即陷于沉思,他口中不断地道:“为什么要加热?这是邱春梅加的热,还是凶手自个加的!” 心头越想越烦,便负手踱起步来。他叫夏雷烹了一壶浓茶,连喝两杯之后,烦躁之心才逐渐平缓。 他便由飞鱼寨跟杜家寨的交恶开始,一直回忆到现在为止,把每个细节都仔细地推敲一遍。可是对于加热之事,以及杜金鳌体内没有银针之事却未能勘破。 三更的梆子声远远传来,管一见没了睡意,他在想世上是否有某种物件在钻入体内一段时间之内,会自动消失? 想到这里,他自己也哑然失笑。回头一望,只见程子务已在打瞌睡,由于程子务搬来跟他睡,是以龚兆景搬到另一处过夜。 x       x       x 他吹熄了灯,也不叫醒程子务,便悄悄推门出去。他心中有一个疑问:“程子务会不会看漏了某一处地方,以致未能发现有根银针?” “对!那些肠子他依稀记得并没有剪开,银针会不会藏在肠子中?” 想到这里,他立即向冰窖走去。 到了冰窖的门外,只见一个大汉持刀而立。管一见双脚一止,这刹那,他脑中忽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问题,一张脸登时兴奋得绷紧起来,他心中暗道:“好个心机深沉的家伙!这才是一枚真正的无影针!” 到了这里,他已再没疑问,立即转身而去。他并没返回房中,却走向内宅。 内宅四处都有人守住,一见人影便喝道:“是谁?” “老夫管一见!” “管大人,三更半夜来此做什么?” 管一见轻哼一声:“老夫有事要找贵寨主!” “寨主到码头附近巡夜去了。” “那么老夫便到他房内等他!” “但,寨主曾经交代过,任何人不得踏入他房中一步!” “老夫是例外!”管一见右掌虚按一下,房门登时格格乱响,他身子一旋,飞起一脚,反踢过去,房门便应声开了。 “寨主若回来,请通知老夫一声!”说罢便缩入房内,顺手把门关上。 他凝神听了一阵,肯定了房内没有别的呼吸声,这才摸出刀石点燃蜡烛。 南宫双湖的寝室颇大,房内的东西亦颇多,管一见心知时间紧迫,不能慢慢搜查,想了一下,便飞身跃上横梁。 梁上空空如也,什么东西也没有,他只好跳了下来。他心念迅速转动:“南宫双湖心机深沉,他会把发射‘无影针’的射筒放在什么地方?会不会藏在身上?” 他又自己推翻了:“不可能!放在身上暴露的机会颇大!那么他会把它收藏在什么地方?”管一见的目光立即瞥向那些衣柜及箱台。 “南宫双湖非寻常人,他绝不会放在那种易引人注意的地方!” 目光在床底下一瞥,无意中发现床下放着一对长靴,那靴子管一见未曾见过南宫双湖穿过!他心头迅即一动,飙前几步,抓起长靴,把它一翻,靴口向下,只听“叮”地一声,靴里跌下一具金光闪闪的管子来! 这刹那,管一见心头一阵狂跳,伸手拾起铜管细看,只见这管子打造得十分精细,管子的圆径十分细小,上面却有一个造得十分精巧的暗钮!管一见食指在暗钮上轻轻一按,便听到一声细微的机括声。 管一见立即把管子放入怀中,回头吹熄蜡烛。倏地“呀”地一声,窗子被人打破,接着便响起一阵“沙沙”的声音! 好个管一见,反应实在异常之快,足尖一顿,拔空而起,跃上横梁。他毫不稍停,双腿一直,两掌向上一托,只听一阵“哗啦啦”的乱响,瓦片砖块应声跌下! 管一见猛吸口气,身子便自屋顶破洞穿了出去!月光下,只见一条黑影向码头飞去。管一见长啸一声,提气急奔过去! 啸声越来越响,把杜家水寨的人全部惊醒,纷纷奔出来查看! 管一见越追越近,目光下已认出那人正是杜家水寨的新任寨主南宫双湖! 眼看距离只剩两丈,忽见南宫双湖飞身掠起,向湖中飘落! 管一见追至码头边,只见剑光一闪,南宫双湖已经斩断麻绳,跃上一般快艇!管一见大怒,喝道:“哪里跑!”提起衣襬,飞身跳去! 南宫双湖道:“你要找死,也怪不得我!”左手一扬,脱手发出几颗钢钉来! 月光下,管一见看得分明,这些钢钉都淬上了毒,发出一团蓝靛靛的光芒!他怒哼一声,双袖乱飞,反打一个没头跟斗,倒飞岸上! 目光一瞥,见五丈之外还有一艘小艇,急忙奔前跃下。小艇有条麻绳缚住木桩,管一见身上没带利器,急切之间,又解之不开。费了好大的功夫终于把绳结解开,小艇便荡了开去。 这时候,杜金鲤、杨智生、龚兆景及程子务等人才闻声赶至! 龚兆景大声叫道:“管老弟,你干什么?” 管一见传声道:“杀死杜金鳌的凶手便是南宫双湖。他现在要逃跑了,你们快驾艘兜截!” 此言一出,群豪却不由自主地惊呼起来,心中却是难以置信。 这当中只有杜金鲤心中洞然,忙大声喝道:“孩儿们,快备灯备船!千万别让南宫双湖那小子逃掉!” 管一见双袖鼓风催行,小艇越追越近,可是这样内力消耗颇大,是以距离缩短之后,便操起木桨急划。 南宫双湖自小在湖上长大,占着地形熟悉、水性较佳的便宜,快艇航行疾快如箭,不一刻已到了三汊湾口。那里一字横开,排有十数艘大船,管一见知道驻守在这里的是杜家的精锐,也是南宫双湖的死士,是以急又鼓袖催船! 只听南宫双湖喝道:“南宫压双湖,水上惟我尊!” 只见一艘大船亮起几串风灯,刹那,一条麻绳飞抛下来,南宫双湖双手抓住麻绳猱身飞上去,又喝道:“升帆启碇!不要给那老小子上来!” 管一见长啸一声,小艇去势更速,眼看大船已升起铁锚,湖风一吹,缓缓而动,他双脚一顿,身子如大鸟般飞掠起来! 南宫双湖回头一看,劈手夺过铁锚,半空荡了一圈,“呼”地一声往管一见飞去! 管一见怪叫一声,凌空拧腰倒飞三丈,右手臂暴伸,五指如爪抓向铁链。 一抓抓着,正想发力借势飞过去,募地觉得手上一松,耳中传来一阵哗啦啦铁链碰撞声,原来南宫双湖一脚踢断系链的木桩,那条铁链登时飞坠下湖! 这刹那,管一见身子立即沉下,他急不及待地抛开铁锚,凌空打了个没头跟斗飞返快艇! 双脚刚触及甲板,快艇一侧,倒翻过去!管一见大吃一惊,急忙吸气升起,只见湖水翻腾,露出一个人头来,正是章永豪! 章永豪长笑一声没入水中,管一见身子下沉,站在船底上,只觉得那船向后而行,他知道章永豪在下面捣鬼,却又怕跃下水后,再上来便追不及南宫双湖! 急切之间,他左掌一落,击破船板,右手抓起一块船板脱手飞出,身子也随即如大鸟般飞去!月光下,只见那块木板甚小,绝不能载人,这刹那,他真是又怒又急,脚尖只好在木板上一点,借力再度向前腾起! 南宫双湖那艘大船顺风经已飘开七八丈,管一见轻功再好也不能及之! 眼前即将势尽跌入湖中,管一见猛吸一口气,右脚在左脚面上一点,再度蹿前半丈,右手在腰上一摸一拉,那条缠腰金链便如灵蛇般飞起! “唰”地一声,金链击在另一艘大船之舷板上,身子再一翻,便飘上甲板上。他目光一瞥,只见船上那些大汉发一声喊,纷纷跳下水中! 管一见人急智生,身子横飞,双脚踢在一根桅杆上,只听“喀嗤”一声,那根桅杆立即折断,“轰”的一声跌落甲板上。 管一见身子一蹲,双手抓起桅杆,开声吐气,把桅杆抛了出去,身子随势飞起! “啪!”桅杆跌落湖上,管一见的双脚也刚好落在其上,他沿着桅杆向前奔去,双袖不断击水催行! 那杆桅杆长及三丈,加上速度比大船快,只消一刻,已追上南宫双湖的大船! 这刹那,南宫双湖实在又惊又怒,急喝道:“放箭!”话音未落,管一见身子已再度蹿前,一飞三丈,离船尚有一丈,他右袖向后一挥,一股凌厉的袖风登时涌出,掠击在湖面上,“哗”地一声,冲起一条水柱!管一见已乘机换了一口气,身子一沉又起,向对方船后飞去! 这刹那,船上的箭矢才射了下来,可是管一见已安然地立足于尾舵上!他喘了一口气,双手十指运起内家真力,顿时坚如钢铁,猛喝—声,十爪穿入后舱船壁,双脚再一用力,“喀嗤”一声,尾舵登时断了!那艟船没有尾舵,便滴溜溜地在湖面上打起圈来,船上的人登时鼓噪起来。 管一见十指嵌在船壁中,身子如壁虎悬挂着,上面的箭矢连续射下来,但由于角度的问题甚难中的。可是时间一长终究不是善法,他便曲起身来,双脚尽力蹬在船壁上!“砰砰砰”连踢三下,船壁便破开了,管一见身子一缩,自破洞滑入后舱! 他知道暂时没有危险,便坐下调息一阵,耳畔已传来喧哗的叫声,原来杜金鲤等人已把大船团团围住。 只听南宫双湖叫道:“你们想造反呀,竟然把本座围住!” 杜金鲤大声道:“你杀了杜金鳌,还想当寨主呀!” “放屁!杜金鳌分明是你杀死的,你因为家师把寨主之位传与我,所以怀恨在心!”南宫双湖提声叫道:“弟兄们!杜金鲤已是咱寨的公敌,快把他捉住!” 管一见深知自己不出去不行,便自地上跃了起来,沿着梯级走了上去。到了尽处,双手向上一托,原来舱板已被人锁住。他冷笑一声,运劲一拍,“哗啦”一声,舱板登时破裂! 管一见双脚一顿,身子便冲了上去! 那些大汉突见管一见如飞将军从天而降,都是惊呼起来! 管一见冷冷地道:“杜金鳌是南宫双湖杀死的!” 南宫双湖霍地转过身来,双目全是怨毒之色:“放屁,家师对我关怀备至,既把寨主之位让与我,又把师妹许配给我,我尚有什么道理要杀死他?” 管一见冷冷一笑:“因为你跟杜金鳌有仇,而且老夫又有证据!” 说话间,杜金鲤等人已都跃上大船,把南宫双湖围住。 南宫双湖脸色一变,问道:“你有什么证据?” 管一见负手道:“起先老夫一直怀疑杀死杜金鳌的是杜金鲤,后来在芦苇荡里找着了章永豪,他却故意漏出是受杜金鲤的指使,当时老夫也相信!后来你便出现了,你学杜金鲤的口吻学得惟妙惟肖,连老夫也给你瞒了过去!” “既然如此,你怎可怀疑是我杀死家师的?” “那时候,老夫虽然看不到你的脸孔,不过,却看到你的背后,当时乍然一望,你跟杜金鲤的高度也差不多,后来老夫在练兵场上才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老夫见到你的时候,你已走至湖水中,是以实际上的高度应该比所看到的为高!以那个高度计算杜金鲤显然嫌矮,而杨智生却又嫌肥,只有你才与之相仿!” 南吕双湖冷冷笑道:“那也有可能是你计算错啦!” “老夫也有这顾虑!”可是后来杜菲菲却告诉老夫一件事:那夜(二月廿日)杜金鲤到她房中一直谈至四更才离开!”管一见冷冷一笑,“除非他有分身之术!” “就算这样,也不能证明本座便是杀人凶手!” 管一见哈哈笑道:“你记得么?那日黄昏老夫跟你在山包上谈话?用意有二,一是把你稳住;二是要试探你的身份!” 南宫双湖脱口道:“本座的身份尽人皆知,何必试探!” “非此身份也!老夫觉得你的武功较同门为高,甚至比杜金鲤也高出不少,心中怀疑你可能兼学别派的武功,所以故意拍你的后腰!” 南宫双湖冷哼一声:“拍本座后腰又能试出什么来?” “你腰上缠有一把软剑,跟章永豪一样,而章永豪的剑法,老夫认得出是湖南章鹰的家传剑法,因为早年老夫曾经跟他联手攻破‘连天寨’!” “这又如何?” “你学的是章家剑法,老夫经过推敲,便知这是章永豪传授与你的!”管一见沉声道,“老夫还知道杜金鳌早年曾经与章鹰结下冤仇!” 龚兆景道:“管老弟,你可以由头详细说一下么?老朽等都听得一头雾水。” “老?蛞豢际腔骋啥沤鹄鸬模罄锤腹幌爸螅惆讯韵笞聊瞎砩希庋沤饪思父雒眨 ?br /> 管一见双手负背,激动地道:“首先是章永豪用作射杀纪耀宗的指套,为何会被钉在板凳上?当时戏台上只有纪耀宗、杨智生及南宫双湖,前两者正在扭打,自没可能留意地板,只有一个有心人——南宫双湖,他假借劝解,却乘机把地上的指套踢开,假如指套不是钉在板凳上,而是跌落地板缝中,案子便更加扑朔迷离了。 “第二点,杜金鳌临死之前已怀疑下手的是南宫双湖,所以他才会说好恨,但由于毒性猛烈,已不能再开腔,是以他用手抓住南宫双湖的衣领,只是想用嘴咬他!假如他咬着南宫双湖,大家也就会怀疑他了!这点老夫也很佩服杜金鳌的急智! “但南宫双湖城府深沉,机心狡诈,自然防着他,不让他咬着;而且乘机宣称杜金鳌叫他放弃报仇。” 管一见喘了一口气,续道:“后来老夫在杜金鲤口中得知,南宫双湖是章鹰邻居的孩子,老夫对他的疑心便更盛了!而且在吉日演戏是南宫双湖提议的!” 杜金鲤叹了一口气:“家兄被暗算后,老朽想了一夜,才记起当时老朽曾经发觉有一点白光向他后背飞去!可是又怕是一时眼花弄错,所以不敢告诉管神捕,后来实在忍不住了,才去找他,不料,当时管神捕说他还未曾勘破关键,老朽反而不敢开口了!” 龚兆景截口问道:“这是为什么?” 杜金鲤叹息道:“假如老朽没有眼花,那么那白光显然是南宫双湖所发的了。老朽实在不希望他是凶手,所以假若管神捕在未有把握前,便不想说了,免得他无辜被怀疑!” 众人见杜金鲤如此善待南宫双湖,对南宫双湖更加反感! 管一见续道:“老夫自飞鱼寨回来时,想及邱春梅说,她曾对杜金鳌发了两把毒针,于是心想假如能在杜金鳌尸体找到毒针,调查的范围便可缩小了——当夜跟杜金鳌接触过的人才有机会取得毒针,是以老夫便叫夏雷去把程老头找来!” “这件事,老夫的推理是这样的,当时邱春梅的毒针未曾射伤杜金鳌,但他衣袂上必然有毒针附着,南宫双湖便把毒针收藏起来。程老头找不到毒针,老夫曾为此困扰过好一阵,后来才把其中巧妙参破,那是因程老头的一句话提醒了老夫,杜金鳌尸体上的毒素是经过加温的,加上那座冰窖,事情便解决了。 “南宫双湖必然知道‘无影针’毒性十分之烈,用时要用手套,所以他便把毒针放在水中煮,析出针上之毒,然后把他放在冰窖冷藏,时闻一久,毒液成冰,便成了一根有毒的冰针! “到二月十八日,他便取了出来,把冰针放入这个铜管,用以暗杀杜金鳌。”说着管一见便自怀中取出那具铜管来。 “这具铜管是老夫在南宫双湖房中搜出来的!”管一见把邱春梅所赠的那枚毒针放入管子内,然后把管子缚在手腕上,他手腕一用劲,触动暗钮,“笃”地一声,毒针便自管中射了出来,钉在甲板上。 管一见重新把毒针收藏了起来,冷冷地问:“可是如此么?” 南宫双湖脸如死灰,半晌才哈哈笑道:“南宫某好像在听说书先生讲故事,哼,假如南宫某有了这管子后,只需把毒针置于其中,便可使用,何需要再把它弄成冰针,岂不多费手脚!” 管一见喟然道“这也是你聪明过人之处了!无影针的毒液是无色的,把它化成水再弄成冰,使人乍然难觉,起码比银针更难发觉!不过,这也叫做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铜管虽然有保温的作用,但那天阳光猛烈,放久了便开始有点溶解,是以当它发射出去,那丝水分在阳光下便会发光,也因此才会为杜金鲤发觉!以年纪来论,你是老夫所遇之中,城府最深沉的一个了。不过你也算漏了几点:第一,你想不到管某会来到贺;第二,你更没想到杜菲菲会用脱离杜家水寨来聘请老夫查案,是以后来你才会叫章永豪在湖底下暗算老夫,可惜老夫命大得很!” 这刹那,南宫双湖宛似苍老了几十年一般,又似斗败了的公鸡一般。 杜菲菲一直控制自己的情感,此刻才蓦地发作:“南宫双湖,你还是不是人?” 群豪目中也都露出鄙视之色! 南宫双湖脸色一变再变,半晌才迸出一句话:“菲菲,愚兄对不起你,但愚兄对你的感情可是真诚的!” 杜菲菲“呸”了一声。南宫双湖语气突然一变:“你们只道我卑鄙,可是有谁知道我只是以牙还牙而已!我不是南宫双湖,我是章鹰的小儿子章永杰。杜金鳌跟家父结怨,这本是江湖常事,谁是谁非也没人分得清!但他总不该在家父四十岁寿诞金盆洗手后才暗下毒手!”南宫双湖厉声道:“假若我卑鄙,杜金鳌又如何?” 语音一落,船上又发出一片惊呼声,只听龚兆景说道:“原来二十多年以前章鹰是被杜金鳌所杀的!” 杜金鲤道:“当时家兄并不知道章鹰已经金盆洗手,否则他绝不会这样做!” 南宫双湖看也不看他:“家父死时,家兄刚好在假山后看到了这一切,而我却到了邻家玩耍,那时我才一岁多,杜金鳌以为我是邻居的孩子,便把我抱来。三年前,家兄永豪潜入本帮,才把真相告诉了我。” 管一见索然无味地道:“老夫发誓不为江湖上的仇杀查案,不想这件案子打破了老夫的规矩,这件事你们自行解决吧!”说罢,拉着夏雷飞身跃到另一艘船去。 龚兆景、程子务及一些绿林好汉也都离去。杜菲菲忽然悲呼一声,纵身跳下湖中,群豪正想施救,猛听一声霹雳响起,火花爆现,大船登时炸飞,木板跟血肉四处飞溅!这情景使得管一见等人都是一怔,那股热浪也迫得他们连退数步! 一忽,管一见忽见湖上浮出一个人头,月光下看得分明,正是章永豪! 管一见大怒,飞身扑下,脚尖在湖上的浮板上一点,长袖运起内劲,如同铁板般向章永豪斩去!章永豪身子一沉,自另一头浮起,也爬上了一块木板。 管一见怒道:“你怎么会连自己的亲生弟弟也炸死?” 章永豪脸色一变:“他迟早也逃不过你的毒手,这有什么分别?哼,只是老子想不到,你竟然不死!” “老夫不死,便要杀你了!” 章永豪狞笑道:“老子也想杀你!”左足在湖水中一划,木板便漂了过去! 管一见正想发掌,忽见章永豪脚下的木板一歪,人便跌了下来,紧接着湖水便翻腾起来。 群豪都诧异万分,一会,湖面却露出杜菲菲的脸庞来:“侄女把他杀死了!” 管一见微笑道:“你不想死了?” “侄女沉下湖底猛觉上面湖水翻滚,所以升上来查看……”杜菲菲突然露出一个笑容,“侄女若死了,岂不还欠下了你一笔债——查案的酬金!” 龚兆景等不由都哈哈地大笑起来……   (全书完,古龙武侠网 凌妙颜ocr、黄鹰武侠q群7649715 →孙悟空←校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