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剑情刀》 第一章 满天风雨 彤云叠叠,鹅掌飘飘,凛凛朔风,利如刀刃,枯枝积冻,有若玉柱倒垂,阵阵风来,摇出一派叮当脆响! 大地,一片皆白,却似一个粉装玉琢的世界! 平日商贾辐辏的河洛官道,时下已积雪盈尺,倘非那驿马奔出几条雪沟蹄迹,行旅直已无法辨认何处是路,哪儿是田! 虽是初冬季节,似乎一连几天风雪,倒也有了隆冬景象,行人裹足,商旅投店,甚至连那飞鸟走兽,也尽伏在巢洞之中,不敢出外觅食! 天地茫茫,静寂的只有朔风厉吼,刺骨寒心! 但在这等雪茫茫,风萧萧的时刻,却有两匹长稳健马,踢翻了尺许积雪,沿着由晋入豫的官洛官道,兼积疾行! 前头的一骑,是匹枣红骏马,马上坐着一位年约二十出头的少年,身上一袭天青长衫,外罩着一件。月白洒金丝缎披风,翔风拂,腰前靠近马鬃之处,露出一缕金黄剑穗,和晶光耀眼的五彩剑把;右手长鞭挥舞,发出串串“啪……”之声,打马疾进! 跟在这少年身后的,是一匹黑白相间的塞外名驹,马背上坐着一位秃顶短髭,面色红润,身穿布短衫,足登高耳云鞋,年纪在七十外的老人!扬鞭顾盼,腰板挺直,丝毫不见龙钟之态! 那头骑马的少年,长相十分清秀,剑眉星目,虎背蜂腰,顾盼之间,英武逼人,虽是这等漫天大雪,凛冽寒风,侵人如割的时光,全身未着寸绵,却毫无畏寒之意,微微下撇的嘴角,不时露出一点笑意! 显然,这风霜雨雪,对他一如家常便饭般稀松平常! 但奇怪的却是第二个骑马上老人,每当目光触及少年背影,就忍不住两肩轻耸,暗自叹息,关切之情,溢于言表之外!突然,马上少年扬鞭遥指天际,扭头大叫道:“九叔,你瞧!” 老人一愣抬头,却是几只寒鸦,在远处的天畔飞旋! 顿时两肩双扬,迎着冷风,大声笑道:“公子,倦鸟投林,莫非已是黄昏时候?咱们似是要赶着点儿,莫要误了宿处!” 马上少年应声大笑道:“九叔,既有寒鸦,必有村落,咱们勿需担心无处过夜,倒是咱们离开新安县城,已有个把时辰,似乎这等兼程疾进,洛阳怎地还不曾见到踪影?” ’老人陡地一催坐马,跟前骑少年走了个并肩,大笑道:“公子,今日如直赶到洛阳,只怕已是三更左右了!” 马上少年听后剑眉忽皱,掉头道:“九叔,真的非到三更方可到达?” 老人笑道:“老奴转战关洛多载,这条官道跑了不下百次,照咱们的坐骑脚力,最快也得到二更过后方能入城!” 马上少年道:“初更一过,城门即闭,看来今宵是无法进城的了!” 老人大声道:“若非这连天风雪不止,咱们昨日就已到了洛阳……公子,畜牲脚力有限,纵是挥断长鞭,只怕也再快不了啦!” 敢情是马上少年似是一心要在今日赶进洛阳城内,是以一急之下,就狂力马鞭,踏雪狂奔! 老人虽是口中劝那少年莫要鞭马,但他自己却也不得不咬紧牙根,猛鞭跨下名驹,向前赶去! 一轮疾驰,业已越过七处村落!但那匹异种名马浑身早已经汗落如雨!蹄痕过处,积雪亦为之消溶! 夜色初降,积雪未消,天地更见苍茫了!那路畔荒村,已闪耀着几点灯火! 马上少年抬头打量了前路一眼,蓦地大声叫道:“九叔,咱们如是弃马而行,也许来得及赶进城内!” 想到就做,双手一勒丝缰,那正急奔的骏马,顿时前足离地,人立前起,唏喇喇一阵长嘶,直滑了三丈多远,方始定了下来! 那青衫少年,却依然端坐马背之上,露出一副气定神闲的姿态! 由于事出突然,第二骑上的老人虽然听到了少年所说之话,但仍旧一直奔出了十丈开外,方才勒住跨下名驹,缓缓向少年走来! 青衫少年略带歉意的笑道:“九叔,让你吃惊了……” 老人皱眉笑道:“公子,这两个畜牲虽是异种名驹,却经不起一连三日三夜不停的疾奔,据老所知,再有半个时辰不歇脚,这两个畜牲也将力竭倒地,冻死雪中了,公子,你这个弃马步行的念头,这无异于救了这两个畜牲一命!” 青衫少年一拍雕鞍,凌空飞起七尺,月白披风,猎猎作响,但他飘飘落地之后,积雪之上,未现分寸足印! 老人翻身下马,笑道:“公子,你这‘踏雪无痕’的功力,更见火候,居然已达了无痕迹地步,老朽为公子高兴!” 青衫少年向老人足下瞧了瞧,却见立足之处,下陷了三分,当即淡淡一笑,指着两匹正已汗下如雨,气喘嘘嘘骏马,向老人道:“九叔,地冻天寒,草木尽白,这两匹骏马如是任其自去,只怕立即饿死路侧,咱们似是得找户人家,给他们一些银钱,要他们好生照顾这两匹畜牲才好!” 老人连连点头道,“公子说的是,适才老奴眼见公子猛鞭狂奔,心中十分难过,牲畜虽然无知,究竟也是一条性命,杀生以求一己之快,终嫌有违上天好生之德……” 青衫少年微微一笑,打断老人话音道:“九叔,眼下不是长言侈谈天人至理的时刻,咱们还是快些找一家乡民,寄养了这两匹马儿,也好赶路!” 老人听得哈哈一笑道:“公子,老奴上了几岁年纪,瞧着公子这份泽及牲畜的慈惠用心,一时高兴,就舍少不得多说了几句,公子莫急,前面那隐约灯光,准是住有几户人家,咱们这就把马匹寄在那儿,容得见过洛阳大侠,咱们离城之日,再去那儿取回就是……” 一老一少边说边走,不过眨眼之间,就已到了一处农庄!老人接过青衫少年的马缰,低声说道:“公子,老奴这就去寄马……” 青衫少年微微一笑道:“九叔,莫要多话,咱们还得赶路啊!” 秃顶老人呵呵一笑,轻身向那大概仅有十多户人家的农庄走了过去!只见他敲开了其中一家的柴门,跟那乡民说了几句话,又掏出了一封银两递给了那位应门的乡民,交过马匹,便极快的走了出来!青衫少年低喝一声:“九叔,咱们快走……” 一抖披风,人如离弦急箭,顺着官道,放步向前奔去!秃顶老人弾了弹身上积雪,双臂一振,凌空跃出六丈,但见一片灰影过处,贴着地面追向青衫少年! 两人这一展开身影,其疾如矢,较之先前的两匹骏马,速度只快不慢! 天色越发的暗了下来,风雪也越来越大,洛阳城影,却依然未曾出现,青衫少年一面奔行,一面不停举手挥汗,鹅掌般的雪片落在他那蓬起的披风之上,立即被他体内热度蒸发,化成了水气散去!秃顶老人那光光秃顶上,更是宛如一座小小的蒸笼,雪水、汗珠混在一起,远远瞧去,那腾升的热气,却似着火冒烟的烟筒一般! 两人一口气疾奔了半个时辰,夜色苍茫之下,终于望见了洛阳城关的黑影! 但容得两人赶到西华门外,那城门早已关得紧紧! 显然,此刻已是二更时分了! 青衫少年站在护城河边,一面擦着额际汗水,一面紧锁双眉,低声向秃顶老人道:“九叔,咱们还是没赶得及啊!” 秃顶老人微现喘息的挥汗笑道:“公子,洛阳城门虽闭,但却难不倒老奴与公子!老奴担心的,乃是这等风雪深夜,前去打扰洛阳大侠,似乎显得有些不敬!” 青衫少年摇头道:“九叔,那洛阳大侠既是恩师至交,又是武林巨擘,一代高人,咱们何时奉访想来他也不会拘泥俗礼,认为不敬,只是怎生进城之事,倒得请九叔快些想出个计较……” “既然公子认定洛阳大侠不会见怪咱们何时奉访,咱们只须找处僻静所在,莫让巡城的更卒发现,翻进城内便是!” 青衫少年闻言,心中暗自失笑忖道:“我倒够糊涂的了,这低低两丈城墙,只须用上举足之力便可越过,怎地我先前就未曾想到?看来自己这江湖经验,实是欠缺的很!” 思忖之间,秃顶老人已微微一笑,又道:“公子,你可是在暗怪自己,未能想出这越墙入城的方法么?” 青衫少年微现赧然的应道:“九叔,我……我……当真是毫无经验阅历……” 秃顶老人一笑道:“公子,这与阅历经验无关啊!只因为公子心底从未有过不由正道去行事的念头,所以才会想不出不由城门入城的方法……” 身形一转,沿着护城河,向东行去,又道:“公子,老奴为你带路……” 两人转至一处离那城楼约有十丈远近的僻静之所,跃过护城河,看看四下无人,这才腾身提上城垛,翻入城内! 落地以后,老人略一打量,低声道:“那洛阳大侠的府第,乃是昔年福王常洵的蕃府旧园改建,算得上洛阳城中的巨宅,甚是好找,由此处去,也不过是一箭之地……” 话甫落口,大步向那正街走去!青衫少年微微一笑,迈步相随,穿越了四、五条横街,眼前突然现出一片高墙阻路! 秃顶老人指着高墙道:“公子,这就是洛阳大侠威镇武林的府第了!咱们转到大门口上,递帖拜访!” 一侧身,领着青衫少年绕过两处墙角,来到面南方向的高大府门之前! 青衫少年趁着满街雪色,抬头打量这座门楼,只见那紧闭的黑漆大门门楣之上,挂着一面丈许巨匾,楷书“中州第一府”五个斗大金字!门楼高可两丈,气象威武森严!不禁失声叹道:“果然不愧中原第一名家的气派……” 秃顶老人这时手持大红拜帖,跨上石阶,举手向那门上的铜环一连拍了三下! 过了半晌,却不曾听得宅院之中,有何声息,秃顶老人白眉微皱,只道守门之人睡得太熟,正待举手再扣铜环,那青衫少年突然一跃而来,低声道:“九叔,夜寒天冻,那守门之人定是蒙头大睡,听不到门环之声,咱们何必扰人清梦?不如翻墙进去算了!” 这青衫少年有其一,就敢行其二,他翻过一次城墙,这回又想翻越这洛阳大侠的院墙! 秃顶老人却是连连摇头道:“公子,这可使不得!试想这‘中州第一府’是谁家的宅院,夜静更深,岂容他人擅闯,若被府中巡夜人察觉,就要引起莫大的误会……” 陡然老人语音忽止,喃喃自语道:“公子,这事有些儿不对劲啰……” 青衫少年道:“什么事不对劲?” 秃顶老人道:“老奴叩环之声不小,纵然守门之人不曾听到,那护院武林的朋友们,总也不该耳目昏瞆至此吧!这久不见有人应门,岂非不大对劲么?” 青衫少年剑眉蓦然地一扬道:“不错,这事果非寻常……” 但他话音未已,只听得呀然一声,身前的两扇黑漆大门,突然大开! 一盏漆有“廉府”两字的风灯,正举到两人眼前! 事出突然,那儿门外一老一少,脸上俱是现出惊诧之色!放眼望去,那儿一位年纪约七旬的老苍头,掌门而立的正高举着那盏风灯,向两人咧嘴而笑! 秃顶老人横移半步,一扬手中大红拜帖,低声???:“打扰老当家的好梦,罪过得很,不知廉大侠可曾安歇?敢烦老当家代为通禀,就说青海辛公子特来拜候!” 说话之间,那张拜帖已递了过去! 老苍头接过拜帖,瞧了那“晚辛士群恭候金安”九个大字一眼,又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两人半晌才道:“老人家,阁下怎么称呼?” 秃顶老人道:“老夫辛九公!” 那老苍头听得秃顶老人说出名号,似是暗暗吃了一惊,但他恰好在这时放低了风灯,是以站在门外的辛士群和辛九公,并未发现这老苍头脸上的神色! 老苍头缓缓转过身躯,干咳一声道:“二位请随老奴到前厅稍坐……” 让进辛士群和辛九公,老苍头很是小心的关好了大门,这才提着风灯,引着两人越过花木茂密,但尽为皑皑白雪掩盖,占地几达数亩的前庭,来到一处三面均无遮挡的敞厅! 老苍头放下风灯,引火点亮了厅中后壁铜灯,这才招呼两人落坐,笑道:“辛公子和贵介请稍坐片刻,老奴这就前去禀告老东家……” 转身退出厅外,踏着积雪,“咚喳……咚喳”的向后宅行去! 辛九公举目瞧着庭外,突然长长一叹,道:“公子,咱们确是有些冒失,但愿廉大侠不会见怪才好!” 辛士群一双星目,一直盯着那老苍头的去处,心中也仿佛在想着什么重大之事,是以未曾听到辛九公说话! 辛九公白眉暗暗一扬,轻轻地敲了一下紫檀坐椅道:“公子,老奴在跟你说话……” 辛士群忽然冷哼一声,两眼精光四射,答非所问的大声道:“九叔,你瞧出来了么?” 辛九公心想,这孩子怎么了?这等失魂落魄的,稍时见了那位洛阳大侠廉虹竹,如也这等的失态,岂不更是不敬了么? 心中虽是感奇怪,口中却是应道:“公子,什么事令你不安?” 辛士群道:“那位老苍头似是……似是……他怎会发笑?” 辛九公笑道:“公子,老苍头发笑有何不对么?” 辛士群道:“九叔,他并非笑的不对,只是笑的不是时候!” 辛九公微微一怔道:“老奴可是越发的糊涂了!” 辛士群道:“九叔,这等天寒地冻的深夜,如是有人把你老打滚热的被窝之中叫了起来开门,你老会不会笑?” 辛九公脱口道:“公子,老奴脾性虽是随和,假若有这等不识相之人,老奴也说不得要埋怨上几句呢!” 辛士群笑道:“这就是了,那位老苍头开门之后,不但没有口吐半句怨言,反到迎门发笑,岂非大乖常情么?” 辛九公沉吟道:“公子说的也是!但老奴猜想,可能是廉大侠为人虚怀若谷,谦冲淡泊,府中下人,日受薰陶感染,也就变得十分谦敬有礼了!” 辛士群道:“但愿果如九叔所料,否则……”他显然不愿再朝不妥的事情上去想,是以低声的一叹,摇摇头,住口不语! 辛九公似乎心中也有些不祥的预感,那老苍头的举止,果是有着可疑之处,但他此时却强打着哈哈,转掉话锋,笑道:“公子,老奴记得下山之时,老主人曾经替公子划定了行程路线,并且交代倘若一路行来,那青城,峨嵋,武当,华山四大门派的掌门人不能答覆公子的疑问,则在最后的三处所在,必能获得线索,公子,如今你我已在洛阳廉府,但望廉大侠凭他交游天下,威镇武林的声望,能够知道公子要找之人,也免得咱们风餐露露,再跑嵩山少林和泰山丐帮总坛了……” 辛九公说出这番话的用心,十分明显,只不过想一方面打发这等时候的时刻,一方面安慰自己的这位小主人,莫再烦恼而已! 但辛士群却反倒冷冷一笑道:“九叔,咱们可是定要仰仗他们么?” ,辛九公听得心中一震,暗道:不好,这孩子又要耍脾气了!我可得顺着他些才成,当下一笑,说道:“公子,其实凭公子与老奴两人的决心,咱们并非是要仰仗他们,只因老主人既有谕命,其中就必有道理!公子,咱们再强,只怕也强不过老主人,何况师伦大道,更不容公子违悖呢!” 这番道理,直把辛士群说得火气大消,低声一叹道:“九叔苦口婆心,小侄感戴无涯……” 忽然街头梆柝三响,悠悠传入耳际,辛九公慨然一笑道:“好快的时光,竟然已是三更了……”辛士群却是脸上神色一变,低喝道:“九叔,那老苍头去了这久,怎地未见内院有何动静?敢情廉大侠业已安歇,这会工夫也该差人传话才对!” 辛九公蓦地一跃而起,沉声道:“公子,咱们闯进去瞧瞧!” 辛士群闻言,心中忖道:适才自己要越墙入内,他都不许,此刻竟然又要自动嚷着闯入内宅,可见古人所谓“因事制宜”这句话,确为颠仆不破的道理! 辛士群心中虽是在转动着念头,口中却已应道:“小侄前头开路……”说罢,双臂一振,人已穿厅而出! 辛九公那敢怠慢!他一旦觉出这座宅院之内可能有了变故,立即顾虑到小主人的安危,不愿小主人在前头落险! 眼见辛士群业已抢奔了出去,自忖要想赶过于他,似已无此可能,当下迫得大喝一声道:“公子,你弄错方位啦!” 辛士群本已奔出三丈,闻言一怔,回头问道:“这不是那老苍头入内的路程么?……” 但见灰影一闪,辛九公已打他身边掠过,低声道:“公子,请恕老奴放肆……”话音入耳,辛九公业已远在五丈以外! 辛士群不笨,自是已然想出了辛九公此举用意,心中大为感激的发声长叹,拔足随后奔去! 连穿过三进大厅,七处厢房,却是未见一个人影! 但当辛九公一脚跨进后圃花园的月门,眼前的景象,使得这位老人心头热血大贲,双目几乎冒火! 辛士群也只是迟了一步,穿过月门,凝目望去,但见眼前十丈以外,一排摆了十多具半被大雪掩盖了的无头尸体!尸体的旁边排列了一排人头。 离开尸体的五丈以外,可以瞧出又有为数不下七八十具残尸堆在一起! 积满皑皑白雪的地上,虽已残留下不少杂乱的足印,但因入夜以后,风雪更大,是以那些足印痕迹,也已十分模糊! 辛士群只看得心中一凛,剑眉蓦扬,低声道:“九叔,这死去之人,可是廉大侠府中武师?” 辛九公这时正在查看那些面目模糊的尸体和人头。 闻言竟是长长一叹道:“公子,这些尸体正是在武林之中,素有‘中州十老,联手无敌’之称的十位老人!也算是廉大侠府中的十大护法!” 辛士群皱眉道:“他们的武功想必很强了!” 笑公道:“不错,十老武功,不比各派掌门稍逊!” 辛士群瞧了那血肉模糊,面目难辨的人头一眼道:“九叔,他们可是武功不敌来犯这人而战死此地?” 辛九公摇头道:“这很难说,照理而言,他们若是联手拒敌,天下倒真的难有一人能一举将他们毙于掌下……”话音一顿一顿,又道:“但如对方明白利害所在,硬行拿话迫得他们不便联手,施以各个击破之策,自当又作别论了……” 辛士群道‘‘强敌来犯,生死攸关,这十位老人虽然迂腐得不下腐儒,想是也不会拿全府人命来沽名钓誉吧!” 辛九公听得怔了一怔道:“公子……你……莫非不信他们乃是血战捐躯的么?” 辛士群道:“九叔,小侄并非不信他们战死此地!而是认为他们既是武功高强,联手之下确是无人可以制他们于死地,结果他们都落得身首分离,惨死一堆,若非十老武功不若传闻之甚,那就是他们出手之前,已然遭了暗算!” 辛九公失声道:“是啊,公子分析得老奴十分心服!” 辛士群道:“九叔,小侄而且相信,他们确是联手对付来犯强敌之时,全数死于对方的手下!” 辛九公呈现不信之色道:“公子,你何而见得十老确已联手御敌?” 辛士群道:“十尸十头,均在一处,岂非最好之证明?九叔你老可曾瞧出,他们死去究竟已有多久?” 辛九公道:‘‘老奴由血痕结冻甚薄和皮肉仍未皴裂僵硬来瞧,他们死去当不超出两个时辰! 辛士群道:“如此算来,他们是死在今夜初更以后……” 辛九公道:“不错……”但他忽然一顿足一跳三尺,叫道:“公子,那老苍头……” 辛士群伸手一拉,阻住了辛九公去势:“九叔,咱们迟了一步,已落入他们的算计之中,此刻虽然搜遍全宅,谅也找不出那位老苍头的形迹了!” 辛九公只恨的秃顶直冒热气,连声怒喝道:“何物鼠辈竟敢这等戏弄老夫?真正气煞人也……” 辛士群淡淡一笑道:“九叔,这十多具尸体之内,可有廉大侠?” 辛九公牙根虽然恨的咬得咯崩咯崩响,但却摇头道:“廉大侠想是并未遇害!” 辛士群道:“九叔,你可曾仔细瞧过?当真没有廉大侠么?” 辛九公道:“公子,大侠虽然号称‘摘星神手’,但他那左手五指却并不完整,这十多具尸体的左手,老奴都已详细察看,并无一人的小指曾经毁缺一节,显然那廉大侠并未死去的了……” 辛士群略为一沉吟,瞧着对面积雪满枝的林木掩映中的一角红楼,向辛九公道:“九叔,这花园之内的红楼,可是廉大侠的内宅?” 辛九公道:“不管是与不是,咱们也得前去瞧瞧……”话音一顿,神情严肃的抱拳向地上尸体一揖道:“老兄弟英灵不远,且待老朽寻到廉大侠之后……来替各位送行……”霍然转身,大步踏雪直奔那红楼行去! 辛士群却在那一排尸身首级的四周雪地之上,缓缓地游走了一周,这才嘴角噙着冷笑,疾步追上辛九公! 第二章 十字留痕 辛士群,余慕康率着酒奴甫告离去,那金伯牙已自茶迷陆赛臂弯之中一跳落地! 陆赛羽一惊道:“余兄……你没事么?”金伯牙忽然长长一叹道:“陆兄,这位辛老弟真是一位人间罕见的奇才!看来老夫刚才的举止,才真是过分冲动了些!” 陆赛羽皱眉道:“金兄!那辛老弟的一拳,并未将你击伤吗?” 金伯牙摇头道:“这位老弟表面上似是心狠手辣,他那一拳如是当真击出,只怕这世间之上,从此没有我这位琴痴金某了……” 话音顿了一顿,又道:“其实,这位老弟在拳力已然触及老夫胸前之时,竟然能只将老夫弹起,却又不曾伤到老夫肺腑,若非老夫身受,真是令人难以相信!” 陆赛羽听得呆了一呆道:“金兄当真是一点未曾负伤么?” 金伯牙道:“辛老弟手下留情,老夫算是再世为人了……”忽然目光一亮,仰天大笑了三声道:“陆兄,咱们找那辛老弟去!” “茶迷”陆赛羽淡淡一笑道:“金兄,你想作甚么?” 金伯牙大笑道:“以兄弟残生之年,追随辛老弟干上一番事功!” 陆赛羽突然轩眉一笑,倒似是丝毫不曾吃惊的笑道:“金兄,请受兄弟一拜!” 说着,果真抱拳一揖!金伯牙被陆赛羽这种怪异的举动弄得一呆,连连还礼,皱眉却步道:“陆兄,你这是为了什么?” 陆赛羽长长一叹道:“金兄,咱们‘飞云五怪’在武林之中,不为邪恶之事,不作荡踰之行,但却为人目为魔道,金兄可知为了何故?” 金伯牙道:“这个兄弟倒是未曾留心过!” 陆赛羽道:“说穿了已并没有什么特别,只是咱们为人行事,太过不依常情常理,一任自己好恶,有时不仅显得过分洁身自持,甚至连个侠义二字也忘诸脑后,金兄,试想咱们这等行径,又怎能不被人当作魔道之士看待?” “琴痴”金伯牙道:“陆兄突然提出此事,为了何故?” 陆赛羽道:“金兄适才言道,要以残生之年,为武林同道立一番事功之话语,正是由‘魔’返‘道’的不二法门,金兄如今能够大彻大悟,兄弟理当拜贺。” 金伯牙老脸微现赧色,低叹道:“陆兄,你呢?依照洁身自好,还是跟兄弟……” 陆赛羽不容金伯牙往下再说,插口说道:“金兄,琴痴不痴,茶迷又何敢再迷,咱们还是赶上那位酒徒,并且向辛老弟说明,莫让他把咱们兄弟看成了不义之人……” 相与一笑,率着琴僮,茶保两名仆从,赶向后楼! 这两位幡然醒悟的老人赶到后楼之际,那辛士群和余慕康已在小楼的左侧一间书房之内,发现了“摘星神手”廉虹竹夫妇的尸体! 廉虹竹是伤在一种极为怪异的手法之下,从后心命门之处,留下了一个宛如火烙的炙焦的拳印,乍看上去,倒很像是用一只烧红了的镔铁打就的铁手,烙下了一个手印! 这等伤势,不仅辛士群瞧不出名堂,连那自翊见多识广的“茶迷”陆赛羽也长眉紧锁,认不得这种掌印,是什么武功! 廉夫人的致命伤痕,也是一柄穿心短剑! 书房之中,另外还有两具丫头尸体,和一位白发龙钟,死未瞑目,被人砍作七八块的老婆婆尸体! 辛士群自踏入后园以来,约略算计,入目所见,已然不下百名被害之人,除了那位仍在由辛九公活穴医治的少女以外,这廉府之中,确已再无一名侥幸生存之人! 显然,这杀害廉家的凶徒,不但行事十分仔细慎密,武功极高,而且为人十分阴毒,以廉虹竹这等威震中原的好手,决不会在一个更次不到之间,就被人家杀的满门不留! 这种想法,辛士群在目睹廉虹竹那背后的掌伤之后,更得到了证实,廉虹竹衣履整洁的坐在书案之前,是被人突然从背后下手击了一拳,立即心脉震断而亡,空负绝世武功,根本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 辛士群寻思至此,正想向陆赛羽说出自己心中所想,只见眼前人影一闪,辛九公已大步行来! 他心中一喜,脱口道:“九叔,那位姑娘可曾醒来么?” 辛九公身形一旦出现,那金伯牙,陆赛羽和余慕康全都神色一变,不由自己的,各各退了一步! 辛九公跨进书房,目光就直停在三老身上,辛士群问他那位姑娘伤势,他只是点了点头,却指着三老道:“公子,他们怎会在此?” 辛士群目睹辛九公这等神态,心中虽是微微吃惊,但并未多问,只据实把自己见到灯光赶出前厅,发现了这三位老人之事,很简单的说了一遍! 辛九公听完辛士群所说,竟然冷冷一笑道:“公子,你可是相信他们所说?” 辛士群微微一笑道:“九叔,小侄先前虑惑不信这三位老人所说之话,但自从金老和陆老赶来后园,述明他们决心以余生之年,一改昔年不问世事的态度,而要仗剑江湖,行侠锄奸的决心之后,小侄是相信他们的话了!” 辛九公闻言,目光在三位老人脸上一转,冷哼道:“三位果然有此决心?” 说话的口气,十分威严;仿佛那金伯牙等三人,在他心目之中,不过是一个武晚辈一般! 辛士群暗觉奇怪,忖道:“辛九叔跟他们很熟,但为何九叔对他们说话竟是这等的不客气呢?转念之间,只听得陆赛羽抱拳道:“辛兄,兄弟三人心意,已向辛公子言明……” 辛九公突然冷冷一笑道:“陆赛羽,老夫一生,向来只肯上人家一次当!你们‘飞云五怪’的花样,老夫十年前已经领教,你们如是再想叫老夫上当,只怕是不太容易吧!” 辛士群在旁听得一怔!原来九叔吃过这五怪的亏,怪不得见到他们会摆出那等严厉的脸色呢!他本想问清楚九叔上过他们什么当,可是他还没来得及说话,那位陆赛羽已经再度抱拳道:“辛兄,当年之事,果然咎在兄弟等人,但老夫等人亦是受人算计误将辛兄引入歧途,才会使辛兄空跋涉千里,何况,辛兄在脱出对方的陷阱之后,还救过兄弟四人出险,这等救命之恩,兄弟等一直寻思图报,只以辛兄行踪飘泊无定,后以辛兄功力超过兄弟等人,这场救命之德,乃使兄弟等人终日耿耿于怀,却找不出图报之方……” 陆赛羽话犹未已,辛九公已摆手道:“老夫若是图你们报答,当日就不舍拼力救你们出险了!”显然,辛九公的语气已是缓和不少! 陆赛羽长叹一声道:“辛兄,莫非还不肯谅解老夫等那次之错?” 辛九公道:“老夫若不谅解,当日更不会救你们了……”陆赛羽脸上掠过一丝喜色,笑道:“辛兄大度,兄弟感激万分!” 辛九公忽然又冷冷一笑道:“陆赛羽,这一回你们只怕又落入别人算计之中了?不过!老夫却不想再上你们的当!” 陆赛羽听得低声一叹:“辛兄,今日之事,兄弟三人相信,果然又落入了那杀害廉大侠的奸人算计,但兄弟却十分明白,这一回至少不会再连累辛兄,而且,也许正是兄弟等感恩图报的好机会来了!” 辛九公突地哈哈大笑道:“陆赛羽,老夫不敢偏劳三位……” 辛士群忽然插口道:“九叔,如是他们真心要为武林效命,一改昔日独善其身,漠视苍生的错误,小侄认为并无不当……” 他在听得辛九公和陆赛羽的对答之后,心中已然有些明白,九叔当年曾经吃过他们一次亏,所以对他们有点敬鬼神而远之的神情,可是,当他听到陆赛羽说出辛九公又曾救过他们五怪中的四个人性命之后,他觉得九叔对这几位老人并不如他口中所说的那么卑视,所以,陆赛羽提出今后可能正是报恩的大好时机,而辛九公竟令拒绝之际,他忍不住插口劝阻九叔了! 辛九公闻言,双肩微微一耸....”公子,老奴不敢再蹈覆辙,使公子涉险……” 辛士群大笑道:“九叔,你还把小侄当作孺子么?” 辛九公道:“这……公子,老奴知道老人家既然准许公子下山,正是放心公子已能照顾自己,只是,老奴毕竟奉有伺候公子之命,不能不替公子打算……” 辛士群笑道:“九叔,你老这番心意,小侄感激的很!但小侄相信陆老等人感恩之情,决然不会再次做为……” 话音一顿,又道:“九叔,这廉府上上下下,除了那位姑娘以外,已无活口,咱们如想知道今日此间究竟毁在何人之手,可不能再失去那位姑娘了!” 辛九公禿顶连摇,长叹道:“既然公子愿意相信他们三位,老奴如若再不应允,岂非显得有些矫情了么……” 话音未竟,陆赛羽哈哈一笑道:“多谢辛兄惠然应允兄弟等追随左右之感!” 金伯牙更是一掌将那青案砍去一角,大声道:“陆兄,咱们兄弟一直要想答报辛兄救命之恩,苦无良策,而今辛兄乃是随侍辛公子行道江湖,咱们既然立意报恩,何如今天就在此间下定决心,也以仆从身份,追随公子左右,倘是我等能为公子效力,使辛公子扬名武林,主持正义,岂不等于报辛兄大恩于万一么?” 字字铿锵有力,句句真情流露,只把辛九公听得浑身一震,掉头抱拳道:“金兄等这番厚意,老朽可不敢当……” 辛士群也几在同时摇手道:“使不得,三位乃是前辈高人,怎可委身仆从之列,在下是万万不能接受!” 陆赛羽哈哈笑道:“金兄,咱们数十年相交,今日兄弟才算认了金兄本来面目,恩怨分明,当得丈夫二字!” 突然掉头向辛士群正色道:“老弟,这为仆为奴之举,老朽也觉太过矫情,但老朽等决心追随老弟效劳,确实一片真心,尚望老弟莫要拒绝,此后咱们就算是忘年之交,且以兄弟相称如何?” 辛士群原本有意连络三人,闻言自是高兴,笑道:“能有三位前辈同行,晚生自是十分荣宠……但这兄弟相称却也不可……” 余慕康突然笑道:“老弟,你这句前辈可就称呼的不当了!试想老朽等与老弟本要以主仆相称,老弟不可,陆兄才提出这忘年之交的折衷意见,老弟若再不允,岂不是不够诚意了么?”辛士群略一沉吟,慨然道:“如此三位老哥哥受小弟大礼一拜!”说着,当真屈膝一拜! 三老连忙还了半礼,辛九公立即抱拳,也要向三老见礼,陆赛羽可一把拉住了他,呵呵一笑道:“辛老哥,咱们可是各交各的朋友,莫再啰嗦了……”语音一顿,指着廉虹竹的尸体道:“辛兄,你瞧廉兄致死之因,是伤在何派武功之下?” 辛九公缓缓走到廉虹竹的身前,当他目光触及那廉虹竹后心的火烙般掌印以后,突然脸色大变,失声道:“这是……两仪火灵掌……” 辛士群见辛九公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伤人的掌法,而且脸色大变,神情十分不安,不禁暗暗一惊,忙道:“九叔,你老知道这种武功么?” 其实,辛士群问的根本多余!那辛九公如是不认识这种武功,他又怎能一???就说得出这掌法的名儿呢? 辛九公道:“公子,你还记得老奴五年前负伤返山之事么?” 辛士群道:“小侄记得,那一次恩师费了十天的时间,才使九叔伤势痊愈,恩师曾说九叔能够保得性命回去,实属奇迹,换了旁人,纵有三条性命,也不可能回青海了!” 辛九公道:“公子,老人家没有说错,若非老奴一心想到公子和惨死的督帅和夫人,激起一股求生之力,老奴真是回不到青海的了……”话音一顿,又道:“公子,那次老奴也就是伤在这种怪异的掌力之下,据老人家告知,这种掌力叫做‘两仪火灵掌’……” 辛士群道:“那伤你之人是谁?” 他相信这等绝毒的武功,必是一门一家的不传之秘,很可能那伤了九叔之人,就是今日血屠廉府满门之人! 辛九公目光扫了室内几人一眼,忽然发出一声长叹,摇头道:“公子,说来惭愧,老奴虽然与那人交手近百合,但却不知此人是谁!” 余慕康大叫道:“辛兄,你可曾瞧清楚他的长相?” 辛九公摇头道:“此人面罩黑纱,是以根本瞧不出他的面孔……”话音一顿,又道:“但老朽瞧他身材纤细矮小,颇似是个女人……” 陆赛羽根本在闭目沉思,这时忽然睁目道:“辛兄,你与这位伤你之人交手百合,竟瞧不出此人是男是女,足见这人武功不在辛兄之下了!” 辛九公道:“陆老弟,倘是此人不施展‘两仪火灵掌’,老朽相信必可在两百合内击败于他!” 陆赛羽笑道:“辛兄,如此说来那是他在眼见将居在下风之后,方始施展辣手,将辛兄击成重伤的了!” 辛九公道:“不错,当时老朽一心想揭下他蒙面黑纱面,虽可早占上风,却是未曾全力进逼,百合之后,那人可能瞧出老朽用意,是以突然施出那等怪异掌法,击中老朽左臂!” 陆赛羽道:“辛兄当时的态度如何?那人可曾乘机再下杀手?” 辛九公道:“他一掌击中老朽,立即不进反退的扬长而去!老朽当时只觉左臂如遭火炙,怔得一怔,那人业已走远,以后想追也追不上了,只好任他遁去,陆老弟,不瞒你说,当时老朽若知道这等掌法那般异毒,老朽定将拼命追上此人,誓死将他击毙掌下了……” 陆赛羽笑道:“是了!兄弟相信辛兄中掌的当时,必然不甚严重,否则,休说辛兄不会放过对方,只怕对方也不会抽身退去的了!”辛九公点头道:“陆老弟料事之能,果是如同目睹!事后老朽发觉那左臂衣衫炙焦,而且皮肉之上竟留下一个火烙般掌印,也就明白对方扬长而去的道理,是以立即兼程赶回青海!” 辛士群忽然插口道:“九叔,你是在何处遇到那人的?” 辛九公道:“老奴是在兰州城外的白塔山遇到此人,是以老朽才能在三十六个时辰之内赶回山中保了一命!” 陆赛羽皱道:“辛兄,你那掌伤可是在三十六个时辰之外,就无法救治了么?” 辛九公道:“据公子恩师相告,这位发掌之人,只有五成火候,老朽功力,足可支持四十八个时辰,但因老朽中掌当时,未以为意,不曾运气闭住经穴,再加上日夜不停的奔波,容得老朽闭穴运功抗毒之时,已是过了半天时光,因此毒发的时限,就提前了一天一夜的时间!” 陆赛羽目光在廉虹竹尸体上一转道:“这位廉大侠只怕中掌的当时,就已经死去了!” 辛九公低头察看了一番道:“陆老弟,这害死廉大侠之人的掌上功力,较之老朽所遇那人,还要差上一筹呢!但因击中命门要害,心脉震断,廉大侠方始死去!” 陆赛羽闻言突然心中一震道:“辛兄此事当真?” 辛九公道:“老朽曾拜受一掌,自是不会瞧错的了!” 陆赛羽点了点头,忽然沉思不语,似是在想着一件十分重大的事件! 辛士群却是剑眉一扬道:“九叔,小侄有几件事想去向那位姑娘请教一下,不知此刻可否前去打扰!” 辛九公道:“那位姑娘只是有些元气未复,公子问她几句话,想必是不会有碍……” 辛九公话音未落,忽然一声轻咳自门外传来,那位九死一生的白衣少女,已扶着门沿,十分吃力的走进书房! 辛九公睹状吃了一惊,连忙过去搀扶,口中却道:“姑娘,你大伤未愈,怎可下床……” 白衣少女凄然低声道:“薄命女子廉小菁特来拜谢你老和这位公子救命之恩……哎哟……”她一面说话,一面就要下拜!但因胸前创伤未愈,略一弯腰,竟然疼得冷汗直流,失声呼痛! 辛九公将她扶到一张楠木椅边,低声道:“姑娘,重创之余,不可劳动,你且坐着歇歇,我家公子还有几句话想向姑娘请教呢……” 好不容易刚把这位姑娘扶在椅中坐好,但那姑娘一眼瞧到廉虹竹夫妇尸体,竟然挣扎着叫道:“爹……娘……你们怎地也撇下女儿了……” 辛九公一把没有抓牢,竟是被她扑到了廉夫人尸体之上,力竭声嘶,以头触地,血泪交迸而落的哭晕了过去。 辛士群只瞧的剑眉直皱,却又不便上前帮忙!幸得辛九公即将她抱到木椅之中,伸手按住她的命门,用本身真力冲开她那闭塞在胸前的气血,方始悠悠醒来!她两眼甫睁,立即又放声痛哭! 辛士群自幼即在海心山随师习艺,几曾见过女人的痛哭,他本是想劝她几句,却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开口! 倒是辛九公站在少女身后,沉声道:“姑娘,令尊令堂及府上全体人等,俱已丧命,这等血海深仇,全靠姑娘一人承担,姑娘如是不肯善自珍惜,不特辜负我家公子一片救你之心,只怕令尊令堂和贵府屈死的百十位阴灵,也不会原谅姑娘的了!” 这番话十分有力,只听得辛士群暗暗点头! 那白衣少女廉小菁闻言之后,果然止住了哭声,她缓缓地抬头看了辛士群一眼后,这才幽幽一叹道:“老前辈教训得是……”话未说完,双泪又夺眶而出! 辛九公微微一笑,道:“姑娘明白就好!我家公子还想向姑娘请教几件十分重大之事,不知姑娘方不方便?” 廉小菁低声道:“公子乃是妾身的救命恩人,休说只是问上几句话,就是要妾身赴汤蹈火,妾身也该义不容辞……” 辛九公听她口中说得太过谦逊,不禁皱眉笑道:“姑娘,我家公子为人素极坦率,姑娘以后讲话似是用不着这等自谦过甚……” 廉小菁闻言,暗地里微微一震,但她为人十分机警,螓首轻垂,口中连忙道:“晚辈嗯记下了!”语音略顿,竟然起身向辛士群裣衽为礼道:“公子贵姓大名,妾身尚未请教……” 辛士群从来未跟少女打过交道,这时不禁俊面发烧,神情窘迫的抱了抱拳,很不自然的应道:“在下姓辛,草字士群!”话儿既出,他才大大的喘了一口气! 廉小菁又福了一福,道:“原来是青海辛公子,妾身真是失敬了!” 显然,廉小菁这等说法,似乎早已听说过辛士群的名字,才会知道他来自青海,不禁令辛士群觉得有些意外,脱口道:“姑娘,你……可是听说过区区贱名么?” 那廉小菁忽然低下了头,轻声道:“先父前几天曾经提到过辛公子大名!” 她这句话一出口,不但辛士群大感不解,连辛九公也脸上神色一变,低声问道:“姑娘,你这话当真?” 廉小菁依然低着头应道:“老前辈和公子乃是晚辈救命的恩人,晚辈自是不会说上半句假话欺人了!” 这时,那位从在廉小菁进入书房时,睁了一下眼的陆陆赛羽,在听得辛九公的问话和廉小菁的回答以后,竟然暴睁双目,一瞬不瞬的盯着廉小菁! 陆赛羽这等行径,瞧在辛士群眼中,使他大为纳闷!不过,在他另外的念头尚未转得及,只听得辛九公又道:“姑娘,令尊怎会提及我家公子了?” 那廉小菁:“应道:“先父似是……似是……”她忽然看了金伯牙等三位老人一眼,道:“这三位老人家是谁?” 辛士群在廉小菁口中一连说了几个“似是”之后仍未把原因说出之前,只道这位姑娘别有用心,故意不肯说出,但当廉小菁问及金伯牙等三人以后,他不禁心中失笑,忖道:“原来她是不放心这三位老人家,看来这位姑娘的为人,倒是精细得很!一念之际,辛九公已笑道:“这三位朋友乃是公子的忘年至交,武林中人称琴痴,茶迷,酒怪,姑娘有话,尽管说出无妨!” 廉小菁闻言,显然吃了一惊,只见她向三位老人见了一礼道:“晚辈不知三位老人家乃是武林高人,请恕适才失礼之罪!” 三老中的金伯牙呵呵一笑道:“不敢当,姑娘不必客气!” 廉小菁这才缓缓地凄然一笑,向辛九公道:“先父数日之前,曾经接到武当掌教慧风道长派人相告,述及辛公子可能于日内来此相访,是以晚辈方知辛公子的大名!” 辛九公点头笑道:“原来是慧风道长所说,这就不错的了!” 辛士群这时心中可在奇怪,那武当掌教为何特别要派人前来洛阳通知廉虹竹自己来访之事,只因辛九公未再追问,他也就不曾深思,略一抱拳,向廉小菁道:“姑娘,在下想向你请教几桩要紧之事,关系府上血海深仇,不知姑娘愿否吿知在下?” 廉小菁低声道:“只要妾身知道的事,敢不据实回答!” 辛士群道:“姑娘,你今日重伤晕厥之前,可曾见到那伤你之人是谁?” 廉小菁摇头道:“来人均是一律黑纱罩面,是以无法瞧出是谁!” 辛士群剑眉一皱,道:“姑娘,你可否把怎样被对方杀伤之事,简单的说上一遍?” 廉小菁忽地幽幽一叹道:“公子要问,妾身虽是难以出口,却也不敢不说!” 两行珠泪,簌簌顺腮滴落! 辛士群睹状,心中有些不忍!忙道:“姑娘如是不方便,那就算了!” 廉小菁螓首轻摇,拭去了泪珠,大声道:“公子,妾身既已遭到人间这家破人亡的至惨之事,还有什么话儿不能出口呢?”话音一顿,又是幽幽一叹,方道:“妾身今夜初更一过,便跟家姊熄灯入睡,约莫在二更时分,突然听得家父在书房之中发出一声暴喝,随后又听到家母惊叫之声,妾身与家姊正待起身前去探视,忽然房门被人撞开,三名黑衣蒙面之人,直闯妾身床前,妾身与家姊此时刚刚穿上罗衫,大惊之下,连出手的机会都无,就被对方点中穴道,而且……而且……那三名贼子在此时竟然点亮了房中灯火,对妾身姊妹做出那禽兽一般恶行……可怜妾身姊妹穴道被制,竟然想自行嚼舌求一速死皆不可能,就在他们撕破妄身姊妹衣衫之后,妾身就在恐急痛苦之下,晕了过去!直到公子和这位老前辈到来,妾身方始醒转……”话音至此,她那胸前的罗衫已然湿透! 辛士群只听得心弦大为震动,胸中一股仰郁难伸的怒气,久久不能平息,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辛九公长叹一声道:“姑娘,你别再难过了!节哀顺变,尊大人和满门百口冤死的血海深仇,可要全靠姑娘来承当哩!” 廉小菁泣不成声,只能掩面点头! 那金伯牙,余慕康两位老人,在听完廉小菁的低述之后,也同是脸上变色,神情悲忿以极! 只有那位茶迷陆赛羽神色十分奇怪,不但未现丝毫悲痛之情,反倒目光灼灼,盯着那位掩面低泣的廉小菁,一瞬也不瞬!室内的情绪很沉闷,廉小菁遭遇之惨,令人扼腕,而他们寄望于廉小菁或可能够提供一点儿线索的愿望,在廉小菁说出经过以后,也完全化为乌有! 第三章 善士 陆赛羽离开客栈,立即出城找到他那位健仆茶保,两骑快马加鞭,连夜赶奔嵩山太室峰而去!本而去!两个更次不到,已然抵达太室北麓!陆赛羽在离去之际,就曾向店家打听过那嵩山罗善人府的所在,他知道此人很可能就是廉小菁口中所称的那位山主派在中州一带的负责之人,因之,他相信在他们阴谋未露之前,这中州地面之上,必然对他相当崇敬,是以他果然十分轻易的就得了结果!这时已是三更左右,陆赛羽在一处小溪之旁,勒住了骏马,留下最后一处暗号,突然翻身下马,向茶保道:“持老夫信物,快去少林叩见天风长老,并引他来此接应老夫……”话音一落,略一沉吟,又道:“如是天风长老不在寺中,你可速回此处,等那金老等人至此,再行随他们入庄寻我!”那茶保应了声“是”,闪身直至西面的少室奔去! 陆赛羽找了一处僻静溪岸,将两匹骏马栓在树上,略一打量四周地势,冷哼一声,拔足向远处的深林行去! 他的身形十分快速,片刻之间,已到了树林之前!借着树梢积雪,他瞧出在那林木深处,果然有着一片连绵的屋宇,比栉鳞次,不下百间之数! 陆赛羽长眉微轩,陡然一提真气,凌空飞上一株巨松的枝干,十分仔细的瞧了半晌,这才展开绝顶的轻功身法,踏着积雪的松枝,直向那一片屋宇扑了过去! 但见他身如行云流水,脚下松枝的积雪,却是未见跌落半丝半片!离那庄院的前门尚有十丈之远,松林已尽,如要入庄,显然必须跨过门前十丈打稻晒谷之用的场基! 陆赛羽目光一转,心中暗道:这前门所在,必有守夜之人,自己身法再快,也难一次飞越这十丈距离,倒不如转到侧面瞧瞧,也许可以越墙入内!他孤身犯险,自是不能不思虑周到,身形一塌,跃下树来,沿着右侧的树林,直向庄后奔去! 这庄院连绵约有百余间房舍,四周围除了有土墙之外,还有五座更楼,耸立在四角,陆赛羽找了一处两面更楼都照应不到之处,腾身跃入那只有六尺多高的土墙之内! 举目望去,自己存身之处,乃是一座花圃!他略一辨认方向,直朝远处一座高大房舍行去!就在陆赛羽走出花圃,闪身跃上一排房顶之际,远处忽然响起了四更的梆柝之声! 陆赛羽陡然心中一震,暗道:只有一个更次就要天亮,如是再找不到石牢所在,今夜就算是白来了!心中一急,倒让他急出办法来了!他循着那梆柝之声,如飞般赶了过去,果然发现在下面的一处天井之中,有两名巡夜的更夫,提着一灯笼,穿进一处堂房,向另一方面的天井行去! 陆赛羽心中忖道:不料这庄院之中也有打更的更夫,真是天助老夫成事了……双臂一振,就待腾身下扑,制住那两名更夫,也好逼问石牢的所在! 蓦然,他那业已欺出的身形,猛地向后一挫,只见那两名更夫竟向前面天井中的一棵粗可合抱的桂树,举起手中灯笼,瞧了一瞧,大声道:“兄弟,换班的来了没有?” 陆赛羽只听得心中一愣!敢情这座自己以为没有什么戒备的庄院,原来到处都有暗桩,自己一路行来,居然未被发现,可真算得上侥天之幸…… 心念一转,他已打消了下手将更夫制服的计谋,静伏原处,等着那位隐身桂树根下的守夜之人前来换班! 果然,没到几刻工夫,一个黑衣劲装,手执单刀的汉子,自右侧的穿堂之中,走到桂树之下,那原先蹲在树根之下的黑衣汉子,二语不发的轻身离去! 陆赛羽又等了约莫盏茶时光,方始缓缓移动身形,沿着屋脊,奔向那桂树旁边的房顶,跃上那棵老桂,低头认准了那黑衣持刀汉子蹲身之处,飞身暴射而下! 人未落地,指力已发,一股劲风,正好撞在那持刀汉子的右肩穴道,“噗”的一声,单刀已掉在脚前! 陆赛羽未等那人惊呼,右手已扣住那人喉结,低声喝道:“想活就别作声!”那劲装大汉瞪着两眼,一脸惊惧之色! 陆赛羽一抬手,补点了这人哑穴,冷冷又道:“老夫只想知道庄中地牢所在,只要你肯带老夫前去,老夫便决不为难于你,否则,休怪老夫手下无情!” 这等严寒的深夜,那黑衣大汉竟然额际汗如雨下,显然这批人一向过的都是风平浪静岁月,未曾见过杀戳之事,一旦面临生死关头,竟是吓得莫知所措! 陆赛羽见他这等窝囊,不禁心中有气,顺手给了他一个耳光,喝道:“你愿不愿?老夫可没有时间跟你扯皮!” 那人脸上顿时肿起五条红印,虽是疼得连眼泪都流了出来,但却因为哑穴被点,哼都不能哼上一声,只好连连点头不已! 陆赛羽俯身拾起单刀,插在这人背后,并且拍开此人哑穴,低喝道:“老夫现在解开你的哑穴,由你领路,如是有人喝问,你可照实回答,乃是奉命前去地牢……” 那大汉哑穴一解,不禁失声哼了一声,但立即强自忍住,摇头道:“不行!那地牢所在,小人等根本不能前去!” 陆赛羽闻言一怔道:“什么人能去?”那那大汉应道:“最低也得是庄中的一户户长!” 陆赛羽略一沉吟道:“你知道地牢所在么?” 那大汉道:“知道!” 也许这名大汉答的太快,陆赛羽心中已起了疑念,但他可并未说出,只是低声一笑道:“你且把那地牢所在说出,老夫就饶了你一命!” 那人自以为得计,也低声道:“那地牢就在这庄子最中间的那所大厅之下……”话未说完,陆赛羽陡然左腕一震,对方便浑身筋脉一麻,整个的人都仿佛散了一般,顺着桂树瘫了下去! 陆赛羽冷哼了一声道:“老夫原意饶你一命,你竟敢用话欺骗老夫,敢是你活的有些不耐烦了,老夫刚从那大厅来此,你竟敢说地牢在那大厅的地下,看来老夫就成全你早升天堂吧……” 陡然伸手,一把将那黑衣大汉提了起来,右手掌缘,已然切向他的胸前! 那黑衣大汉吓得连声低叫道:“老人家饶命,小的再不敢说假了!” 陆赛羽右掌含力不吐,仍然贴在此人胸前冷笑道:“很好,说吧!” 那黑衣大汉懔声说道:“那地牢是在本庄最后一栋石楼的地下,那儿靠近一处山岩,很容易找得到……老人家,你饶了小……” 陆赛羽知道这次他并没说假,右手一松,左手却又点了此人哑穴,将他放在树根之下,笑道:“委屈你一个时辰了!” 飞身攀上老桂,向四周瞧了一瞧,霍地转身打左面跃出了庄外!借着庄外的林木掩挡,直往庄后的山麓奔去! 奔行了一阵,仰望天色,知道距离天亮只约半个时辰,要想闯入地牢救人,必得在天亮之前找到门户!是以,也不管那更楼上的守夜之人会不会发现,突然跃上树梢,快得有如一缕轻烟,眨眼间,就到了庄后的山壁之下! 连接山壁的土墙之内,约有三十丈距离之处,果真挨着那片峭壁悬崖,建有一栋占地不过三丈方圆的两层石楼! 陆赛羽掩至土墙之下,不再纵跃翻越,而是施展了壁虎功,爬上墙头,再横着身子翻入墙内! 他蹲在墙角等了一会,打量眼前这座极大的种满了各种奇花异草的大花园一番,略略计算了一下距离,突然腾身向前跃去! 每一次落脚,都看准了一棵较高的花草,二十来丈距离,也不过接连五跃就到了石楼侧面两丈。 他这时乃是伏在一丛茂密的矮冬青底下,抬目望去,只见那石楼之内一片寂黑,但石楼的楼前石阶之上,却有两个劲装大汉,抱剑肃立! 要进这座石楼,势必要先行制服这两个抱剑大汉! 陆赛羽估量了一下自己存身所在,倘若直扑石楼楼顶,决逃不过这两人耳目,除非在飞身之际,一举击毙两人,简直别无他法可想! 时光不容他再事拖延,长眉一扬,功凝双臂,刚自长身而起,蓦地目光一凛,心头犯震,那刚欲跃起的身形又缩回了那丛矮树之内!只见一条纤细的黑衣人影,快似流星赶月一般,打对面的花木丛中,电疾向那石楼奔去!‘ 陆赛羽目睹此人身法之快,不禁暗暗一叹道:莫非庄中之人业已发现了自己,才会加派这等高手前来石楼,只怕这救人之事,又要平添一份波折了……疑思未定,那条人影已直向石楼走了过去!忽然,那楼前守卫的抱剑大汉沉声喝道:“什么人?” 矮小的人影并未停步,随口应道:“是我,难道你们都认不得了么?” 那答话的声音,清脆娇甜,敢情乃是一位姑娘家! 两名抱剑大汉,似是愣了一愣,那位姑娘已然奔到石阶之下,盈盈举步,踏阶而上!那两名大汉中一位,忽然长剑一挥,喝道:“请娘请止步,石楼禁地,岂可乱闯?若是庄主知晓,兄弟可就担代不起……” 姑娘咯咯一笑,扬了扬手中的一个竹篮道:“两位大哥,奴家奉了小姐之命,前来送点食物给辛公子,你们如是不让我进去,小姐怪罪下来,可恕我要直说乃是你们两位从中作难……”说着,站在七层石阶的半途,果真不再往上走了! 显然,那两名大汉又仿佛对姑娘口中的小姐,十分害怕,只听得其中的一位突然低声道:“姑娘真是小姐差来的?” 那位姑娘忽然冷哼了一声道:“好啊!你们竟敢不信,我这菜饭也不必送进去了,我要回去告诉小姐,就说你们竟是把小姐房中的佣人都当作了奸细……” 陆赛羽这时只瞧的有些茫然不解!这位姑娘如是真个送菜送饭之人,怎会找了这等不早不晚的时刻?而且还这样鬼鬼祟祟,偷偷摸摸,连个照路的灯笼都不曾带来呢? 他心中正在觉得奇怪,只听得那两名大汉连声道:“姑娘慢走!” 原来那位提着饭篮的少女话未说完,人已向台阶之下退去,但那两名大汉显然十分畏惧这少女口中的小姐,一见那提篮少女转身要走,顿时急得大声喝止! 提篮少女应声转身,袅袅婷婷的向石阶上走去,口中却咯咯不停的笑道:“两位大哥可认得奴家么?”说话之际,这少女已然走到两名大汉身前! 那右边的一位,胆子似大上一些,闻言伸长了脖子,似是想凑近瞧瞧,实则口中却有点油腔滑调的道:“大妹子,你好标志的脸蛋啊……” 左边的那位大汉却低声道:“你真是服侍小姐的姑娘么?” 陆赛羽远远听来,心中一动!他仿佛似是脑际灵光一现,想出了一点儿什么不对,但耳中却已听到那少女笑道:“两位大哥真是贵人多忘事,奴家前些天不是还……”话音一顿,颇似下面的话有什么不大好意思的羞于启齿,这时只见那两位劲装大汉同时伸头,向那提篮少女脸际凑了过去,其中一人大笑道:“原来你是……” 陆赛羽刚自一怔,心想:难道老夫又料错了事?难道这丫头真是送饭来的么?蓦然听得那少女冷哼了一声道:“可不是我!” 但见她双臂一分,那两名劲装大汉连哼都没有哼出声来,就连人带剑,直挺挺的摔倒在地! 陆赛羽瞧得两眼精光四射,??中失声道:“果然是她……” 人如巨雁横空,一掠而去! 那少女在点倒两名劲装大汉以后,竟是早知陆赛羽躲在那丛冬青树下一般,向着这个方向扭头一笑! 恰好,陆赛羽也正在此时刻闪身飞来!她朱唇轻启,嫣然低叫道:“陆伯伯!” 陆赛羽被这声低呼,叫得心中一震,他一生笑傲江湖,除了嗜茶如命,经常带了那个茶保为他烹茶以外,身外之事,从来少管,他之所以能够名入五怪之中,正是喜欢那另外四人的性格都是孤独离奇,从不受人间感情之累,但此刻这声亲切的”陆伯伯”,却令他老怀大为感慨,身形一落,竟是不由自由的脱口叫道:“贤侄女,你的伤势未愈,怎么也来了?”敢情这位抱着食篮的少女,正是廉小菁! 陆赛羽明知眼前的廉小菁,十成有九成乃是杀害廉虹竹一家的凶手所派之人,但自他听得她在房中与那假冒辛士群之人的一番谈吐,再加上此刻见她陡然冒险赶来这罗府想要救出辛士群的举措,心中对她已然大大的减去了敌意! 廉小菁这时轻轻一拉陆赛羽的大袖,低声道:“陆伯伯,我们先把辛公子救出来再说吧!” 她似是对这处地牢十分熟悉,进了石楼以后,引着陆赛羽转向左侧的一处暗室,伸手拉动两处铜环,只听得一阵轴轮转动之声,眼前现出了一处通往地下的门户! 一线灯光,也自那斜斜向下的石梯底处,射了上来! 同时,那地下也传来了一声低喝,道:“什么人?” 陆赛羽此刻十分镇定,早在廉小菁拉动铜环之时,就料到那地下必有着看守之人,是以,那喝问之声传来,他却充耳不闻,只听得那廉小菁娇声应道:“小姐房中的使女燕儿,奉命给辛公子送点酒菜!” 那地下之人应道:“请燕姑娘回上小姐,这姓辛的……辛公子已经吃过了。这等事不必劳小姐费心,属下自会照料!” 廉小菁向陆赛羽低声道:“伯伯在上面等一下……”她莲步轻移,直向地下行去,口中又道:“小姐叫我送来,我如是不送到辛公子面前,小姐骂我事小,你们藐视小姐的罪名,自问可敢担当?” 说话之间,人已到了地牢之中,这时那看守之人似是已被廉小菁这句话镇住,期期艾艾地道:“这个……属下可是……姑娘,你既是送来了,那就拿过去给那辛公……你……” 蓦然那人话音忽断,接着是一声重物倒地之声夹在一声惊呼之中传来!陆赛羽身形一闪,已跃入地牢之内! 目光过处,只见丈许之前地上,躺了一名身穿灰色劲服的中年人,瞧那嘴角流血,双目上翻之态,显然已经活不成了! 廉小菁向陆赛羽一笑道:“陆伯伯,我们一间间的找找看!” 原来这间地牢占地不小,由陆赛羽立身之处看去,乃是一条高达两丈,宽约丈许,长的几乎一眼看不出尽头的青石甬道,甬道的中间,每隔一丈,悬着一盏吊灯,沿着甬道两侧,则是一间一间的牢房,若非每隔一丈就有一个离地六尺,方圆不过三寸的石孔,真叫人瞧不出这两边乃是牢房的所在!因为两壁全是青石,而这座地牢,就是凿开巨石而建的! 陆赛羽闻言,身形一闪,学着那廉小菁一样,伸头打左边的第一个石孔起,逐个向内探望! 前十间牢房之中,只有三间之内分关了三个似是庄中的弟子,其余七间内空无一人!但他瞧到第十一间牢房之时,不禁脸上神色大变!那盘膝坐在幽暗牢房之内石地之上的一位蓬头老人,竟是跟自己相交极深的老友,丐帮五老之一“四海游乞”柏震波! 陆赛羽长眉一皱,正想向廉小菁喝问这不留半丝门户的地牢,应该怎生开启,耳中却已听得廉小菁欢呼道:“陆伯伯,你老快过来,辛公子在这儿了!” 陆赛羽拔步奔去,只见那辛士群换穿了一件白衣长衫,左手抱剑,右手抓着披风,神采奕奕的站在那间牢房之中,瞧着自己微微的含笑说道:“陆老哥和廉姑娘来的如此之快,到是大出兄弟意料,盛情可感,兄弟这厢先行谢过了!” 陆赛羽心想,那假冒之人,想必尚未赶回庄中,否则辛士群的天青长衫,应是换回才对! 忽然一阵“咯——咯!”之声响起,身前的石壁,已然露出一个可容一个人进出的门户,辛士群话音一顿,大步走了出来! 陆赛羽回顾廉小菁笑道:“贤侄女,老夫发现这地牢之内,关着有不少值得你我一救的朋友,咱们何不顺便做上一桩好事,将他们放出来!” 辛士群淡淡一笑道:“陆老哥所说值得一救的朋友,可是各大门派的长老么?” 陆赛羽点头道:“老弟已经知道了?” 辛士群笑道:“兄弟已经见过他们了!承蒙此间罗庄主厚待,兄弟被押解至此以后,曾经观赏了不少好戏,只可惜兄弟有些冥顽不灵,竟是辜负了罗庄主礼贤下士之心,否则……” 他陡然呵呵一笑,又道:“否则兄弟早已不是阶下囚而成为这庄中高踞首座的贵宾了!” 陆赛羽瞄了廉小菁一眼,笑道:“老弟,那各派长老困居此间,眼下可是并无性命之忧么?但老朽认为这等救人的良机,似是不该坐失!” 他不但为人经验老练,而且料事如神,辛士群绝口不提救人出困之事,就知道其中必有缘故! 辛士群道:“老弟承蒙罗庄主错爱,确是知道了一些内情,此刻救人,未免于事无补!何况他们的……” 他忽然掉转话锋,向廉小菁笑道:“姑娘能知地牢门户开启之法,必是跟这庄中之人非常熟悉的了!” 廉小菁神色泰然笑道:“罗庄主的千金,跟妾身乃是同门师妹,先父与罗庄主更是通家之好,是以此间一切,妾身非常熟悉!” 陆赛羽听得大为敬佩廉小菁应付得体!辛士群显然更未动疑,只是淡淡一笑,抖了抖那件披风,大步走到那位被廉小菁杀死的看守地牢之人身边,将披风盖在那人尸体之上,回头向两人道:“咱们该走了!”转身踏上石梯而去! 廉小菁,陆赛羽睹状,心中虽是有些不解,但却并未追问,随在辛士群身后,走出地牢! 天色已露曙光,偌大的庄院,依然十分静寂! 这光景在辛士群和陆赛羽而言,并未觉得有何不对!但廉小菁却是粉脸微微变色,低声道:“陆伯伯,罗庄主已经发现我们了!你老快跟辛公子打左面的花丛中闯出去,侄女眼下不便跟他们破脸,恕我先避上一避……” 只见她竟然回身,走进了石楼,向右侧一闪而没! 辛士群回顾廉小菁背影一眼,突然发出一声冷笑,陆赛羽瞧的心中一凛,忖道:难道这位老弟,也发现了其中的隐秘了么?看来这场恩怨可更纠缠不清了…… 心中虽然慨叹,两人脚下却已奔向左侧的花木之中!眨眼之间,已到庄院的矮墙之下,就在两人正要跃出短墙的刹那,突然那墙头之上,出现了十名持了弓箭的大汉! 辛士群眉头一皱道:“陆老哥,咱们莫非上了那丫头的当?” 陆赛羽笑道:“不见得,只怕右侧的墙上埋伏,更为凶险呢!” 答话之间,忽听一声朗笑传来道:“辛老弟,这等不辞而别,岂是丈夫行径?老夫特来奉送你一程,也好留下个好聚好散的佳话!” 迷濛晓色下,只见一位面容清癯,白发白须的灰衣老人,大步向两人停身之处走来! 老人身后,跟随着一位秃顶老叟,和一位年约三十出头,白面无须,神情冷酷的紫衣中年书生!辛士群倒是洒脱得很,抱拳道:“庄主如此大量,在下实是受宠若惊!” 灰衣老人大笑道:“老弟好说!” 目光转向陆赛羽道:“这位兄台贵姓?老夫倒是面生得很!” 陆赛羽呵呵一笑道:“老夫陆赛羽,塞外夷民,自是不入庄主法眼了!” 那灰衣老人闻言,似是怔了一怔方始抱拳道:“原来是茶迷陆大侠!倒叫老朽失敬了!” 陆赛羽抱拳道:“不敢,庄主怎么称呼?” 灰衣老人捋须笑道:“老朽罗南辉……” 陆赛羽脱口道:“黑煞罗南辉?” 罗南辉笑道:“区区贱号,不想陆大侠竟然知晓!真是难得……” 陆赛羽淡淡一笑道:“罗庄主匆匆而来,可是要留下老朽与辛老弟么?” 罗南辉两眼忽然寒光暴射,笑道:“陆兄这等说法,老朽可是不敢当了!前厅备茶相待,尚盼陆兄和辛老弟屈驾小坐一刻!” 陆赛羽自从听得此人竟是黑煞,岂肯再在庄内多留,他甚怕辛士群贸然应允,罗南辉话音甫落,他立即接口大笑:“庄主厚意,老朽心领!眼下辛老弟尚有要事待办,改日再来打扰……” 辛士群抱拳一笑道:“庄主昨宵盛意,在下容图后报!” 身形一闪,竟是直向站满了持弓大汉的墙头跃去! 陆赛羽虽然慢了半步,但人却当先翻上了土墙去! 就在两人扑上土墙,那十名持弓大汉,未得谕令,不知应否发箭却敌的略一犹豫之间,陡然自那土墙之外传来两声冷笑厉喝之声道:“两位请回去吧!” 一股威猛无比的劲道,蓦地迎面击来! 陆赛羽,辛士群身形未稳,匆匆挥臂振掌迎敌,蓬然相震之下,两人顿时立足不牢,吃那反震之力,迫得双双又落回墙下。 罗南辉嘿嘿一笑道:“两位这等来去自如,目中无人的神态,未免太不把罗某放在眼中!老朽只好得罪二位……” 陆赛羽,辛士群吃亏在并未想到墙外有人,方会被对方利用反震的掌力,将两人迫回园内!此刻听得罗南辉出言相讽,辛士群心中不禁大为愤怒,转身迎向罗南辉行去!口中喝道:“你待如何?” 罗南辉大笑着说道:“请两位暂作老夫地牢上宾!”‘ 辛士群昨夜束手被他们关在地牢之中,乃是因为他想借这个机会深入虎穴一探,在由那巩县送来此间的路上,他曾听到押送他的人低声交谈,可能会很快的要将他押往一处很远的地方,但千算万想却并未想到陆赛羽居然会那么快就找到自己,他那借机会一探这批人底细的计划,自是不可再用,是以,罗南辉这句话可激起他一腔怒火,脸上一寒,喝道:“凭你么?作梦!” 罗南辉虽知这辛士群必有过人之处,才会获得那向来不问武林之事的茶迷陆赛羽的器重,但他却未把他放在心中,闻言竟是仰天大笑:“你老弟已然住过一夜,再住上十天半月也不为过!老夫至少不会缺你们两位一碗粗茶淡饭!” 说来轻松已极,直似两人已是网中之鱼,俎上之肉! 辛士群剑眉一扬:“不错,在下果是在那石牢之中已然住过一夜,但尊驾如想在下再入此牢,只怕尊驾今生今世休作此想了!” 罗南辉微微一笑道:“老弟是不愿领老夫的这番好意了!” 辛士群也微微一笑道:“罗庄主,区区有一不情之请,不知庄主可否惠允?” 他突然收敛了怒意,倒使罗南辉心中一震,但他老奸巨滑,脸上可一点都没露出,只是一笑道:“老弟有话请说!” 辛士群陡然面色一寒道:“打开贵庄大门,尊驾亲送区区和陆老哥出庄!” 罗南辉听得呆了一呆,道:“老弟好大的口气呀!” 辛士群哼了一声道:“尊驾如是能为全庄子弟着想,在下劝你最好照区区所说而行,否则,只怕尊驾再也在这儿住不下去了!” 罗南辉双眉一耸,大笑道:“老弟要抄老夫的家么?这倒是奇闻!” 陆赛羽突然笑道:“黑煞竟然成了罗大善人,老夫才觉得它是奇闻呢!辛老弟,咱们不必啰嗦了!”这无异是告诉了辛士群,除了硬闯,别无他途! 辛士群淡淡一笑道:“陆老哥说的是!” 陡然欺身直进,右手一招,五指扣向罗南辉的脉门,口中喝道:“在下只好强迫庄主相送了!” 罗南辉表面之上,十分随意,实则早已凝功戒备,辛士群欺身而来,他冷冷一笑,侧身斜飘三尺,左手一挥,反向辛士群右臂拍去。 辛士群去势未戢,只是在那罗南辉左掌离开右臂不足五寸之际,陡地上身一歪,错过对方掌缘,右手由下向上一扬,五指如钩,疾如闪电,扣住了罗南辉左腕脉门! 这一手快速绝伦的应变手法,从塌肩避掌,到扬手扣住罗南辉左腕,一气呵成,快得连陆赛羽几乎都没看清! 出手一招,就被人拏住脉门,在罗南辉而言,实是生平从未曾有之事,骇然一怔之下,竟然整个人都呆了! 陆赛羽刚自赞得一声:“好手法!”只见那卓立的罗南辉身后的紫衣书生,陡地厉喝一声道:“撒手!” 一缕晶光,电奔雷闪般剌向辛士群右臂! 辛士群嘿嘿一笑道:“未必见得!” 右手一带,竟将那罗南辉往左一带,迎向那晶光推送过去!罗南辉只惊得失声大叫道:“白贤侄快收手……” 那紫衣书生出手极快,收手更快! 但见那缕晶光在离开罗南辉的前胸未及三丈之处,突然一缩而回,紫衣书生那铁青的脸上,神色依旧如冰!就似适才出手的人,并不是他一般! 辛士群哈哈大笑道:“阁下这袖中飞剑的手法,倒是拿捏得恰到好处,否则伤了罗庄主,只怕贵上知道以后,阁下真有些难以交待了……” 话音一顿,五指一紧,向罗南辉喝道:“尊驾再不传令开门送客,就休怪区区手下无情了!”罗南辉只觉左腕如遭铁箍,半边身躯都失了知觉!那豆大的汗珠,自两腮滚滚滴落! 辛士群冷笑一声,右手突然又加了一分内力,喝道:“一盏热茶时光之内,再不开门送客,罗大庄主的一身武功,只怕从此报废了!” 罗南辉只觉那左臂逆血攻心,浑身发抖,连开口说话的力气都提不起来,只好侧看那紫衣书生,脸上满布痛苦乞求之色! 那一直未曾出言的秃顶老人,这时忽然长叹道:“白老弟,老朽此刻如是出手攻敌,只怕罗兄难免伤亡,这小子的一条命,还不值得我们以庄主生命交换……” 紫衣书生脸色一变,转身向花园入口之外喝道:“打开庄门,送这两位朋友出庄!” 横移一步,冷冷地向陆赛羽,辛士群道:“放过今天,两位可要小心了!请!” 陆赛羽哈哈大笑道:“老夫随时候驾!” 辛士群只是哼了一声,右手一带罗南辉,大步行去!外人看来,两人倒是至交好友,并肩携手,依依话别呢! 第四章 珠光剑影 辛士群十分感激的抱拳大笑,道:“九叔,小侄在这儿告罪了,金老哥,余老哥,兄弟一并致歉,辛苦两位老哥,真是心中不安得很!” 金伯牙,余慕康同时大笑道:“老弟太客气,就见外了!” 辛九公向陆赛羽抱拳道:“陆老弟,真亏得你心细如发,否则……” 陆赛羽不容辛九公说下去,蓦地大笑道:“辛老哥,兄弟纵然不曾发现辛老弟下落,以辛老弟一身武功,也决不会遇到什么凶险的!老哥倘若再说下去,老兄弟我就要羞愧无地自容……” 辛士群忽然大声道:“咱们有话回到城中再说吧!” 一行八骑,疾快的打官道直奔巩县而去! 这时,却另有一骑快马,打侧面的田野之中,抄近路越过他们,狂奔疾驰,驰向巩县县城! 午时,刻左右,辛士群一行回到巩县的那家客栈! 跨进西跨院,廉小菁竟然已在厅中倚柱相候——而且一桌热腾腾的酒菜,也已摆在厅中的桌上!陆赛羽并无所谓,但辛士群却是吃了一惊道:“姑娘好快啊!” 廉小菁嫣然一笑道:“公子在路上和九公他们说了几句话,所以妾身就赶过公子,先回得店中,替各位叫好了酒菜!” 辛士群道:“多谢姑娘!” 廉小菁笑道:“这本是妾身份内之事嘛……公子,陆伯伯们小厮的菜饭,妾身也招呼店家准备在廊下!” 陆赛羽笑道:“贤侄女,你想的真是周到!” 经过半夜半日的奔驰,他们确是早已饥肠辘辘,这一桌酒菜,可真是准备得恰到好处! 众人饱餐一顿,并且也决定了日后的行程!酒怪余慕康,被指定前往罗庄附近,找一家农人家寄住,以保护罗庄地牢中的各派长老莫要被害,并监视罗庄进出人等行动! 琴痴金伯牙则兼程赶赴武当去面见掌门慧风道长,然后则应该设法迫出“飞云五怪”中,刻下尚在天山玄冰崖的棋圣龙行野,画仙冷飞尘夫妇,也速速赶来中原的泰山丐帮总坛! 辛士群、辛九公、廉小菁、陆赛羽四人,则先去泰山丐帮总坛“七星堡”相候!但陆赛羽却又令他的那位茶保,持了自己的一封手书,再去少林叩见天风长老,并且还要茶保耽留在少林,随着天风长老行事!一切分配就绪,余慕康带着酒奴,金伯牙带着琴僮,分别上路,茶保则持书前往少林!辛九公取出了一片金叶,算清了店帐,一行四人,也出门上马,沿着黄河官道,向山东进发! 一路行来,倒是十分平静,第三日黄昏时分,四人已然抵达泰安城内,由于天色已暗,当下便找了一家“长福客栈”住了下来! 辛士群从跨进泰安县城,就觉得有些不对!只见这座县城的各处大街之上,充满了劲装短服的武林人物! 这等情况既是连辛士群都已瞧出,自是更瞒不过陆赛羽和辛九公,是以,住进店内以后,辛九公忍不住千叮咛,万嘱咐,要辛士群今晚决不可出外惹事! 辛士群懂得辛九公用心,他虽然很想出去查查为何泰安城内会有这么多武林人物,但目睹九叔这份关切之情,他终于打消了惹事之意;含笑应允了辛九公的叮嘱! 陆赛羽好像显得比辛九公更小心,他不但包了四间上房,乃是这家客栈最后进的整个一排房舍,而且连贴近这排房舍的两间厢房,也要了下来! 晚饭吃了一半,廉小菁似是由于一连三天骑马赶路,那剑伤之处,有些不适,提前回房休息,陆赛羽,辛士群和辛九公却留在最边的那一间房内,吃着闷酒! 辛九公对廉小菁十分关心,廉小菁未曾终席而去,使得辛九公有些皱眉不解,陆赛羽瞧得心中暗暗发笑,一面劝那辛九公喝酒一面笑道:“辛兄,兄弟有一件事,如梗在喉,不吐不快,未知兄弟说了出来,辛兄会不会替兄弟解疑?” 辛九公有点心神不属的笑道:“陆老弟请讲,老朽知道的,一定不会不说!” 陆赛羽笑道:“这位辛老弟的恩师是谁?” 辛九公呆了一呆道:“这……陆老弟怎会突然问及这事呢?” 陆赛羽道:“日前兄弟曾经目睹辛老弟的身手,但兄弟挖空了心思,却想不出武林之中,有哪位高人,可配作他师长!” 辛九公长叹道:“陆老弟,此事老朽奉有严命,实有难言之隐!” 辛士群这时也笑道:“陆老哥,咱们何必为此烦恼?家师名讳,终有一天会告知老哥,但却不是此刻而已!”话音一顿,又道:“那日兄弟在罗庄亮出血剑以后,陆老哥曾与天风长老又那位姓惠的老人谈了不少有关此剑的掌故,兄弟甚是担心,那位惠子明倘是……” 辛九公闻言脸色大变道:“公子,他们可曾说出此剑是如何到你手中来的了?” 辛士群看了陆赛羽一眼道:“陆老哥似是并未说出!” 陆赛羽摇头一叹道:“辛兄,你纵然不愿说出辛老弟来历,但兄弟与天风长老却已明白了大半,当时若非天风长老用话不着痕迹的岔开兄弟话头,只怕兄弟已然脱口说出此剑怎样落入辛老弟手中的因果了……” 话音一顿,低声又道:“辛兄,罗庄之变,你可曾想出原因了?” 辛九公被他问的一怔道:“什么原因要想?” 陆赛羽道:“辛老弟身在客栈之中,怎会被他们绑去?而且,那罗庄之人,又怎会专门下手于他呢?” 辛九公听后,掉头瞧看辛士群道:“公子,你莫非不是自己跑去那罗庄,而是真的被他们绑架而去的么?”敢情陆赛羽和辛士群并未把失陷罗庄的经过告诉这位老家人,所以,陆赛羽一问,把他给问愣了! 辛士群笑道:“九叔,小侄是一半自愿,一半被迫!” 辛九公越听越糊涂的道:“公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老奴……” “九叔,罗庄之人,确是诚心前来绑架于我,但当时小侄若是不存下一探虎穴之心,他们也无法弄得走我!所以,小侄认为这是周瑜打黄盖,一个要打,一个愿挨!” 辛九公白眉突然锁起,道:“公子,这么说对方已经盯上我们了?” 辛士群道:“盯上不假,但是不是就是我们要找的人,那还不一定,所以小侄才会想到将计就计的去探上一探!” 辛九公目光一亮道:“公子,那罗庄可就是李……”突然,他发觉自己说漏了口,连忙顿了一顿改口道:“那罗庄可有你要找的人?” 李,你同音,辛九公应变不谓不快! 但陆赛羽却在旁一笑道:“辛兄,罗庄主人只是黑煞罗南辉,如是辛兄想找的是姓李的人,罗庄之中准是没有!” 辛九公只听得一惊而起,探手抓住陆赛羽的右腕喝道:“陆赛羽,你莫是就是通风报信,盯住老夫与公子的奸细么?” 陆赛羽脉门被扣,只觉半边身躯都麻木不仁,暗道:此人有铁掌撼天之名,指掌劲道之强,当真惊人的很!口中却是淡淡一笑道:“辛兄,兄弟如是奸细,又何必连夜赶去罗庄?而且,兄弟又何必留下去向暗记,通知辛兄呢?” 辛九公心想,这话倒不错,他如是奸细,又何必这么做?右手五指一松,连忙抱拳一拱道:“陆老弟,老朽大概是料错了!” 陆赛羽抖了抖右臂,苦笑道:“辛兄铁掌撼天的显誉,果然不虚,你如再不松手,兄弟这条右臂可能就要断送在辛兄手中哩!” 辛九公讪讪一笑道:“老弟是取笑老朽了。” 辛士群忽然大笑道:“九叔,陆老哥一片好心,却无意之中误了小侄的身入虎穴之计,吃点苦头倒也不冤!” 陆赛羽闻言摇头道:“老弟,你这等豪气,老朽倒是佩服,但是老弟过分轻敌之心,老朽却不大同意,否则,在罗庄地牢之中,老朽和廉姑娘仍可装作乃是前去抢救牢中的各派长老,使老弟的苦肉之计可行,而老朽舍此不取,实因老朽已然觉出老弟决不可孤身犯险,否则,纵令老弟已成金刚不坏之体,亦将毁在他们手中!” 辛士群剑眉一轩,显然不肯相信! 辛九公却在旁听得连连点头道:“不错,公子这孤身犯险之举,老奴,不同意!” 陆赛羽略一沉吟,向辛士群道:“老弟,你瞧那廉姑娘为人如何?” 辛士群听得剑眉一皱道:“兄弟对妇道人家极少留心,她的为人好坏,恕兄弟无法置啄!” 辛九公在旁却道:“廉姑娘新遭大难,心身两疲,陆老弟纵是对她不够哀痛的神情有些不愤,眼下也望不要刺激于她才好!” 陆赛羽闻言,不禁失笑道:“看来两位都误会兄弟的用意了!” 辛九公怒道:“陆老弟,你有话何不明说呢!” 陆赛羽低声叹道:“辛兄,这事说将出来,只怕老兄更要发怒了!”掉头向辛士群微微一笑,道:“老弟,你真沉得住气,早在中州廉府的当夜,你就发现廉姑娘可疑,怎地你连问都不问她一句哩!” 陆赛羽这话,把辛九公听的呆在座位之上! 辛士群却淡然一笑道:“兄弟既不习惯跟女人讲话,又不怕她真能害得了我,去寻她问询,岂不是有些庸人自扰?” 陆赛羽笑道:“所以老朽说你沉得住气,如是换了老朽,真要日夜如坐针毡,不弄明白,不肯放颈安眠!” 辛九公陡然低喝道:“陆老弟,你在说廉姑娘可疑?” 陆赛羽道:“不是可疑,眼下业已证实,她是盯住我们之人!” 辛九公道:“这怎么可能?廉虹竹尸骨未寒……” 老家人白眉忽扬,起身大步向外行去!辛士群一把没有拉住,脱口道:“九叔,你要去哪里?” 辛九公头也未回的应道:“找那廉姑娘问个明白!” 陆赛羽大笑道:“老兄,你不必去了,她此刻不在房中!” 辛九公哪肯相信,依然怒冲冲地直向左手最边的那间卧房行去,举手拍了拍房门,喝道:“廉姑娘,老夫有几句话要向你请教!” 等了半晌,不见动静,心想,难道真的不在?他自恃年过七十,并无多大忌讳,略一沉吟,立即一掌劈去! 房门砰然大开,一阵冷风,扑面而来! 辛九公凝目望去,房内果真无人,只有向外的两扇纸窗大开,阵阵夜风,吹的屋内的书画腊腊作响! 他扫视屋内一眼,冷冷哼了声,蓦地打那窗中穿出房外,双肩一摇,人已飞上了屋顶! 凉风飕飕,夜雾沉沉,屋瓦凝霜,其寒澈骨,放眼四面高房低屋,哪里见到半丝人影! 辛九公拧身屋上,越想越觉有气!公子舍了那等珍贵的灵丹,自己耗了半夜的心血方始救了她一条小命,结果,她却原来是自己的敌对奸细!幸而尚未出什么差错,否则这事要是说了出去,自己不但无颜在江湖立足,又如何去向老主人交代?他想来想去,竟是忘了跳下屋来!直到陆赛羽在下面喝叫,他才恍如大梦初醒,长叹一声,返回屋内!陆赛羽斟上了一杯酒,恭声道:“辛兄,夜寒霜重,请尽此杯,兄弟有话要讲!” 辛九公脸色悻悻,接盏一饮而尽,却掉头向辛士群苦笑了一声,问道:“公子,你当真早已知道那廉姑娘的来历不明么?” 辛士群淡淡一笑道:“九叔,那廉小菁虽是敌方奸细,但眼下并未暴露真正用心,何况她究竟是为了廉大侠之事才盯上我们,还是为了小侄而盯上我们,未得实据之前,咱们何不将计就计?倘能由她身上,查出对方首脑及其目的,总比咱们到处碰壁,茫然乱找好的多吧!” 辛士群说的入情入理,只把辛九公听得手按秃顶,瞠目良久才道:“公子,老奴一直小看了公子啦!” 辛士群道:“九叔过奖!小侄起先只是一时好奇,但经陆老哥暗示指点,不会想到有廉小菁这一根线,对我们有利无害!” 陆赛羽哈哈笑道:“辛兄,你要不要再找那廉小菁?” 辛九公摇头道:“陆兄与公子均执此等见解,老朽自是信得过的……” 陡然他想起那廉姑娘的房门,被自己掌力震断了门栓,心中大感不安,连忙起身去找来店伙,换了一扇房门! 陆赛羽在辛九公拾缀好了廉姑娘卧房回来,笑道:“辛兄细心之处,倒令老朽钦佩,辛兄,据老朽推想,今夜咱们恐怕难免要遇上些怪事,是以咱们不妨早点吃饱,各自回房略略调息一下,三更以前,再在隔壁兄弟房中聚头如何?” 辛九公道:“那廉姑娘呢?要不要她参与?” 陆赛羽道:“她只怕三更以前不会回来的了!”话音一落,立即大步而去,唤来那店中伙计收拾了碗碟,三人便各自回房运功调息!陆赛羽熄去了房中灯火,却燃上了一支怪异细香,笑道:“今夜若是有人用毒,只怕他们就要失望了!” 辛士群瞧了那星星香火,笑道:“陆老哥,这支奇香,可是用来祛毒的?” 陆赛羽道:“此香名叫辟邪香,乃是棋圣龙大哥采用天山千岁雪莲根外加十三味祛毒避邪,清心养神灵药合制而成,不但可以祛毒,且可驱蛇逐虫,山行野宿,有此一香,当真胜过十斤雄黄!”话音一顿,又道:“他们或许不会出之用毒一策,但咱们却不能不防,如是老朽料的不错,三更一过,他们就该寻来了!” 忽然那厢房旁边,突地传来廉小菁的低叫道:“辛公子,辛公子!” 辛士群眉头一皱,陆赛羽已然燃亮了房中灯火! 那廉小菁倒是很聪明,灯火一亮,立即就奔了过来!只见她脸色苍白,满布惶急之色向辛士群道:“公子,他们……”话音未毕,人已不支倒地! 辛九公心中虽然对她大为愤恨,但眼见她猝然摔倒,却是心中大大一惊,飞身直掠而去,将她扶到床边! 陆赛羽走到床边,一手拿过烛台,照向廉小菁道:“辛兄,她是受伤还是中毒?” 辛九公这时正在查探廉小菁的眼皮,闻言皱眉道:“中毒!” 陆赛羽道:“辛兄可找出了是外伤之毒还是内服之毒?” 其实他这一问根本多余,辛九公已在廉小菁的左臂之上,发现了一处米粒大小的紫色斑点! 陆赛羽眉头一皱,低声道:“辛兄,这大概就是伤口了!兄弟且用辟邪香试试,能否解廉姑娘所中之毒!” 他将手中烛台交给了辛九公,取过辟邪香,从未燃的那一头咬下了分许嚼碎,敷在廉小菁的伤患处! 辛九公忽然笑道:“陆兄,这辟邪香似是很有效呢!” 原来这时廉小菁的臂上紫斑已很快的消失! 陆赛羽等了一刻,未见廉小菁醒转,心中一动,伸手将那辟邪香凑到廉小菁鼻下,让香味传入肺腑! 果然,这次不到一会儿工夫,廉小菁连打了两个喷嚏,缓缓地睁开了一双妙目,坐了起来!陆赛羽低声道:“姑娘,你运气试试还碍不碍事!” 廉小菁依言运气一试,嫣然一笑道:“多谢陆伯伯跟九叔,我已经不碍事了!” 辛九公冷哼一声,拿着烛台放到桌上,回身坐入靠窗的一只木椅之中,一言未发,脸上神色,十分难看! 陆赛羽却坐在床边的凳上,笑道:“姑娘!你怎会中了‘天蛊指’之毒?” 廉小菁呆了一呆道:“陆伯伯识得这门武功?” 辛九公这时竟是变色而起,一副戒备神情,走到窗口,向外张望! 只有辛士群从廉小菁摔倒到醒来,他一直是在靠近房门不远处的椅中闭目静坐、视如未见!实则他早已暗运天视地听神功,在监视着十丈方圆,有无可疑人物逼近! 此刻只听得陆赛羽答非所问的笑道:“姑娘,那出指伤你之人何在?你匆匆忙忙的赶回此处,究竟发现了什么重要的大事,话未说完,就已晕倒,姑娘怎地醒来之后,却又不说呢?” 廉小菁柳眉一扬,笑道:“陆伯伯,你老既有解毒之灵药,他们纵然来此,也不会有什么危险的了!” 陆赛羽笑道:“老夫明白了!这泰安城中出现了这么多武林人物,可是你那位大师兄已经亲自来了此处?” 廉小菁摇头道:“大师兄已在罗庄被辛公子剑炁震伤,早已回山去了!眼下这泰安城中,来的是金总护法!” 陆赛羽沉吟道:“原来那姓白的就是你大师兄么?姑娘,这金总护法又是什么人?武功一定比那白长荣更强了?” 廉小菁道:“陆伯伯,你老知道‘三花圣母’么?” 陆赛羽闻言大惊道:“金总护法可就是‘三花圣母’金五姑?” 廉小菁道:“就是她!陆伯伯,她一身是毒啊!” 陆赛羽忽地一叹道:“贤侄女,她不只一身是毒呢!这位苗疆魔女的武功之高,昔年曾经独斗老夫等五怪!” 廉小菁听得惊讶失声道:“真的?” 陆赛羽道:“武林人物,人人均懂自惜羽毛,老夫这等灭了自己威风的言语,又怎会骗人?贤侄女,你今晚见到她了?” 廉小菁道:“没有,不过,侄女见到了她的二弟子银花公主!据说那金总护法要在今夜三更方到,所以,侄女就提前溜了回来,想告诉辛公子,谁想到银花妖女竟然暗暗跟在我身后,又用‘天蛊指’伤了我……” 忽然,辛士群冷哼道:“廉姑娘,在下想请教一件事!” 廉小菁道:“公子请说,妾身知无不言!” 辛士群道:“你是不是廉大侠的女儿?” 廉小菁摇头道:“妾身自己也不明白是不是!” 辛士群剑眉微扬,道:“廉大侠那致命的背后一掌,乃是极为熟悉之人所干,在下认为可能是姑娘下的毒手!” 廉小菁摇头道:“不是!” 辛士群和陆赛羽都认为是那廉虹竹之死,乃是伤在极为亲近的熟人手下,此人十之七八,就是廉小菁,但此刻廉小菁摇头不承认,倒真叫两人愣了一愣,半晌,辛士群方道:“姑娘,你知道那下手之人是谁?” 廉小菁道:“妾身不论是否是先父母的子女,但十七年来的养育之恩,较之亲生父母有过之而无不及,妾身怎生下得了手?出事之夜,他们怕我作梗,先就点了妾身穴道,若非公子与九叔赶来,妾身也不会吃那一剑之苦了……” 语音凄切,十分动人!辛士群却冷哼道:“姑娘,在下想知道那下手之人是谁!” 廉小菁听得辛士群这份冷冰的声调,芳心难过无比,但她也明白自己的身份,确是令人可疑又可恨,因而她倒是不曾怨辛士群的冷淡,幽幽一叹,低声道:“府中之人,除了妾身以外,尚有一位未曾死去,公子既说那下手之人,必是熟人,则妾身相信必然是她了!” 辛士群道:“是那位守门的苍头么?” 廉小菁摇头道:“不是,那守门的苍头,乃是妾身的三师兄假扮!下手杀害先父之人,可能是妾身的乳母洪二婶!” 辛士群脱口道:“洪二婶是什么人?她为何要对廉大侠下手?” 廉小菁道:“其中详情,妾身并不知道,不过,妾身在府中行动,全都由洪二婶所安排,甚至妾身不是廉大侠亲生子女这一桩事,也是由乳母洪二婶在妾身十岁时告知,然后,由她介绍了妾身,投入恩师门下……” 第五章 群雄大会 辛九公一直双目盯在院中的三花圣母身上,房内灯火一亮,他才喘了一口气,低声向陆赛羽道:“陆兄,这妖女的毒物可是早已放出来了么?” 陆赛羽淡淡一笑,指着那门前丈许之处道:“辛兄,你瞧!” 辛九公举目望去,只见那门前竟然排列了五只碗大白色人面蜘蛛和三只通体乌黑的长达七寸的巨蝎!昂首呲牙,作势欲扑!在这一排毒物的后面,则是一只长有一尺七八,浑身绿光闪闪,目似明珠的百足蜈蚣,伏在地上! 辛九公白眉微皱道:“陆兄,这些毒物怎地只会作势,不敢再进了呢?” 陆赛羽笑道:“辟邪香正是它们的克星,所以不敢再向前行……” 说话之间,三花圣母已冷冷一笑道:“原来你们是仗恃着龙行野的那几根辟邪香才敢如此对本座这等放肆!本座且让你们瞧瞧到底是谁高明…….”话音一落,突然把那竹哨吹出一声极其高吭的怪音来,但见那五蛛三蝎,竟然向两侧一闪,原来是伏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那只百足蜈蚣,此刻竟是一跃而起,百足齐划,狰狞至极,恍如闪电一般,疾射门前而来! 辛士群早已凝功运气相待,那只蜈蚣飞跃而来,他已右手拔出血剑,左手一抖雄精珠囊,斜身抢出门外! 天蜈来势极快,辛士群刚自跨出半步,左手的雄精珠囊,已然磕向那天蜈的头部,但听啪的一声响,辟邪香对它毫无效用的绝毒天蜈,竟然应手而落,跌伏地下,威势全戢! 三花圣母睹状脸色大变,喝道:“莫要伤我天蜈……” 但辛士群手中血剑凌空一划,一片红光过去,丝丝剑炁,不绝于耳,地上的天蜈,应手即断为七截! 一滩紫血,染满了五丈方圆,腥臭之味,中人欲呕! 辛士群剑劈天蜈,冷冷一笑道:“妖女,你还有什么宝贝没有?” 三花圣母眼见自己重逾性命的天蜈,遭了辛士群的毒手,粉脸一片铁青,厉啸一声,直向辛士群扑了过来! 辛士群血剑一挥,也待抢身一步,陡觉一股劲风,打身旁掠过,那三花圣母凌空的身形,突然在两丈之外略略一顿,怪叫一声,又退了回去;并且坐在地上,久久未动! 原来辛九公已然全力劈出了一掌!那三花圣母无备之下,显然已是内腑受震,吃了大亏! 陆赛羽这时正在传音向辛士群道:“老弟,那两条铁线蛇大概还在附近,未曾除去之前,你千万莫要出外对敌,否则那妖女缠住你拼斗,再用铁线蛇放入房中而来,老朽和廉姑娘,辛九公的处境就很危险了……” 辛士群闻言,立即退回了门内,恰在此时,廉小菁突然发出了一声尖叫,辛士群掉头瞧去,却见一线金光,打窗口直向廉小菁射来,辛士群想都不想,回身一跃,左手雄精珠囊,迎向那线金光,右手血剑一挥,欻欻两声过处,地上已跌落了四股长约尺许的金色蛇身! 陆赛羽变色长叹道:“若非老弟应变甚快,廉姑娘至少要大病一场了!” 辛士群皱眉道:“陆老哥,这是一条蛇,还是两条蛇?” 敢情那地上四截蛇身,竟是两段有头!陆赛羽仔细的瞧了一瞧道:“一条,想不到这蛇竟是无尾双头,错非老弟带有令师这千年雄精宝珠在手,咱们可真是死无葬身之地啦!” 辛士群微微一笑道:“陆老哥,这么说还有一条的了!” 陆赛羽道:“不错!老弟最好这次能够捉活的!” 辛士群闻言一怔道:“在下从未学过捉蛇手法,这事怕是不易遵命了!” 陆赛羽摇头道:“老弟这千载雄精珠,足可令双头金鳞铁线蛇在一触之后,醉倒十个时辰之久,不会捉蛇之人,也可将它捉住,只是此蛇浑身无处不毒,双手却是沾它不得而已!” 辛士群笑道:“陆老哥,活捉此蛇又有何用?” 陆赛羽道:“剥皮取胆,可辟百毒,功用之强,不比老弟的雄精珠稍逊!” 辛士群听得一怔道:“这一条呢?蛇胆可还在蛇腹之中?” 陆赛羽俯身自地上拾起了几块金红色胆块,放入衣衫之内,摇头惋惜的叹道:“胆汁溢出,裂成碎块,纵然可用,效果也差得多了!” 这时他已自怀中取出一蛟皮革囊,又道:“老朽要把此蛇四截蛇身留起来,将来也许尚有大用,老弟请用血剑将它挑入老朽这蛟皮袋中!” 辛士群依言将四段蛇身挑入袋中,笑道:“陆老哥,那条蛇此刻可能就在附近,不知有何办法能够将它引出来?否则,咱们可真防不胜防的了……” 陆赛羽把革囊放在桌上,笑道:“老弟,老朽倒是想出了一个法子,但却怕捉不到活的,所以老朽不愿说出,老弟稍安勿躁,那妖女刚才被辛九公一掌伤的不轻,至少尚得一炷香时光方可调元回复。那另外的一条毒蛇,久候不见哨音,必会自动的现身.....” 他话音一顿,蓦地目光一亮,喝道:“老弟当心头上!” 辛士群抬头望去,只见那屋内的正梁之上,果然挂着一条同样的金光闪闪,长达六尺的铁线蛇,竟是未曾下扑伤人,使他有些不解,不禁问道:“陆老哥,这条比先前的那条更大,怎的竟不下来啮人呢?难道它业已通灵,知道害怕了么?” 陆赛羽微笑道:“老朽原也有些不明白,但现在被老弟这一说却明白了!此蛇八成已被老弟手中雄精珠的香味薰的有了七八分醉意了!否则它不会这等安详!” 辛士群大笑道:“既是如此,在下就将它弄下地来!”双肩一耸,人已笔直拔起,左手珠囊向那蛇头一敲,但见那其毒无比的铁线蛇,随着辛士群的左手珠囊向下一沉,叭哒一声,跌在桌上!陆赛羽探手拔出天蓝宝剑,一剑插向一边蛇头七寸之处,将蛇钉在方桌之上,向辛士群道:“老弟,用你的利剑,剖腹取胆!” 辛士群依言运剑,顺着蛇身一划,嗞的一声,一颗大如龙眼的金红蛇胆滚落桌面之上! 陆赛羽将死蛇的蛇身用剑挑入蛟皮袋中,笑道:“老弟,此胆见风即硬,坚逾精钢,有此一胆,已可不怕此蛇之毒,老弟快将它放入怀中,留下雄精给辛九兄,老朽再分一块蛇胆给廉姑娘,咱们就不怕那妖女用毒,老弟也可放心出外与那妖女一搏了!” 辛士群笑道:“区区遵命!” 他揣好那只蛇胆,走到辛九公身边,递过“千年雄精珠”囊,瞧了那三花圣母一眼,大声向辛九公道:“九叔,那妖女可已复原了么?” 辛九公闻言先是一愣,继而瞧到辛士群向他打了个手势,这才知道他乃是故意大声说话,要激那妖女早些出手,遂也大声道:“公子,老奴掌力,何等猛烈,这婆娘不花上一个时辰调息,她别想再跟人动手过招……” 辛士群大笑道:“九叔,小侄就再等她调息半个时辰吧!” 余音未绝,陡听那三花圣母格格笑道:“姓辛的,你那铁掌撼天的名头,只能吓唬吓唬江湖上的二流子,本座面前,你还是少吹一点牛为妙!本座要是连你的掌力,都承受不起,又岂能称雄苗疆,逐鹿中原?” 辛九公低声向辛士群道:“公子,这妖妇使诈,听她说话的声音,果然似是并未负伤,公子出去可得加倍小心了!” 辛士群笑道:“小侄记下了!” 话音一落,大步向外行去,只见他离那仍然雄踞门外的五蛛三蝎尚有三尺之远,那五只蜘蛛和两只黑蝎已然如遇煞星一般,纷纷两侧爬开,连那行到近前方始可见的一片银色蛛网,也刹那之间,随着辛士群步履所及,丝丝化为淡烟,随风而散! 三花圣母那本已铁青的脸色,这时忽然罩上了一片黑气,暴睁那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瞧着辛士群尖叫道:“你……你伤了本座的金鳞蛇宝了?” 辛士群不曾答话,走到三花圣母身前丈许站定! 那三花圣母忽然撮发出口哨之声,两眼向四下里不停转动,显然,她不信二蛇均已伏诛,似是正在出声召回那两条人间至毒之物! 辛士群瞧的冷冷发笑,他也不愿说破于她,直等到那三花圣母觉出那两条恃以天下无物可伤的灵蛇,久久不见归来,一双大眼之下,竟是现出泪光之际,方始哼了声道:“你不必再等了!在下天赋耍蛇手段,你那两条宝贝,早已成了茶迷陆老哥的囊中之物,你如果自信尚能一战,在下就在此地恭候,否则,在下为你借箸代筹,乖乖地引导在下前去见你那位山主,区区不但可以饶你一死,而且可代你向我那九叔求情,免你献上双手,变成残废!” 他这番话说的甚是轻快,使人听来,觉得合情合理!三花圣母两眼饱含泪水,但却闪动着一股至怨至毒之气,盯着辛士群半晌,忽然长叹一声道:“小兄弟,你可是孙传庭的儿子?” 辛士群闻言心中一恸!但表面之上却是剑眉一扬道:“是与不是,与你何关?” 三花圣母道:“小兄弟,你杀了本座重逾生命的一蜈二蛇,你我之仇,已如不共戴天,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但在动手之前,本座必须把话问明,倘你就是孙传庭的儿子,本座或许不会立即要你之命,否则,本座一旦出手,你就死无葬身之地!” 辛士群闻言,以他那刚傲的脾性,以及恩师一再叮嘱,不许自己透露身世的严谕,他本是不愿承认,但他忽然想及,自己父母乃是大忠大烈之人,为人子女,又怎可当人不认自己父母?他略一沉吟衡量当前情势,深深觉得,自己承认也不行,不承认也不好,刹那之间,倒是弄的难以委决! 三花圣母忽地冷冷一笑道:“小兄弟,你如是怕死,还是承认的好!” 三花圣母这句话一旦入耳,辛士群只觉得热血上腾,怒气突发,仰天发出一阵震天长啸,大声喝道:“妖妇,在下是谁,你只有到阎王老子那儿去问了!”呛啷一阵龙吟之声传出,漫天红光乍现,血剑已然出鞘! 三花圣母目睹辛士群撒出长剑,脸上神色微微一变,探手自罗衫之内掏出来一大把,多达十支以上,长有三寸的金针,交给了身侧的银花妖女,并且附耳嘱咐了几句话,这才打右边执风灯的苗女肩后拔出一柄柳叶金刀,缓缓站了起来,喝道:“小兄弟,你既不承认,也不否认,本座就当你是那孙公子了!山主飞羽传书,要本座生擒小兄弟回山,眼下看来,你小兄弟一身功力之强,很可能是本座出山以来,所遇最强的对手,不出金刀,本座不见得能够胜你,如是刀剑无眼,伤了你小兄弟时,你可莫怪本座心狠手辣了!” 听她这番谈吐,倒不似刚才那等疾言厉色,仿佛言下之意,大有本是与你无心为敌,却又不得不尔之叹! 辛士群正自觉得奇怪,身边已传来陆赛羽传音道:“老弟,这妖妇除了驱毒用蛊之外,一身邪门功夫,高明无比,她适才这番话,乃是骄你之气,千万不可上当,而且此女已然作了最后打算,她如功力不敌老弟,很可能存心跟老弟拼个同归于尽,那拿在银花妖女手中的十二支三寸金针,就将分别刺入她十二处大穴,激发生命潜力,顷刻之间,功力可增长一倍有余,老弟纵然豪勇盖世,也无法与她抗衡,老朽也为老弟借箸代筹,如是自知一击不能奏效,莫如缠住她游斗,予她稍许先机,不致迫她铤而走险,然后由辛九兄出手格杀银花妖女,老朽出手截住她那持灯的二女,使她那金针刺穴之法无法施展,老夫再下煞手,定可事半功倍了!” 辛士群听得大大一惊,若非陆赛羽说出,他从未想到天下竟有利用金针刺穴,逼发生命余力的功夫!目光一转,不禁向那银花妖女的手中瞧去! 三花圣母眼见辛士群静立当地,久久不语不动,只道他乃是运气作势,准备出手,又怎会料到这静默的刹那,已然决定了她这位苗疆的八峒之主,被苗人奉为圣母的妖妇一生命运呢! 这时辛九公已将那颗千年雄精珠揣在胸前,大步走到距辛士群身侧一丈之地,哈哈一笑,宏声说道:“公子,诛此妖妇一人,足可抵得十万功德,老奴先为公子恭贺,并望公子放手进击,老奴在旁为你掠阵!” 辛士群抱剑拱手,笑道:“有劳九叔了!”掉头向三花圣母喝道:“你还在等什么?毒技已穷,也好露两下真功夫让在下瞧瞧才是!” 三花圣母冷冷的哼了声道:“小兄弟,若非山主定要擒你回山,本座为了报那一蜈二蛇之仇,就要将你碎尸万段!” 辛士群心想,果然她刚才那番话乃是存心要我骄敌!此刻这两句话,定是她心中的实言了!当下一笑应道:“不错,区区早知你这妖妇鬼心思了!在下生平不喜与女人动手,但为武林除害,只好破例为之……”举手一剑,当胸刺去! 三花圣母腕底金刀一挥,幻起丈许流转的金光,接口笑道:“你掌中长剑,身泛红光,想必是那大忠圣剑了!” 辛士群右臂一挫,撤回剑势,说道:“你如是惧我血剑犀利,在下换上一支也无不可!” 三花圣母忽然格格一笑道:“小兄弟,你知道本座这把金刀的来历么?休说区区一把血剑,纵是春秋神物干将莫邪再世,谅也损伤不了本座这柄‘金石情刀’!” 辛士群似是对金石情刀之名,有过耳闻,只是一时之间,却当真想不起来,血剑一振,微微一笑喝道:“既是刀可敌剑,区区不再客气了!” 肩摇腕动,剑势突出如电!只见一圈红光,掩去了辛士群的身子! 三花圣母金刀上扬,霞气流转,丈许方圆之内,化成了一幢金色光柱,刀刃劈风之声,锐啸亦如吹竹! 辛士群剑芒暴长,吞吐化作一道长虹,电疾飞斜,绕着那幢金色光柱,有似一圈朱红彩环! 廉小菁倚身房门,芳心卜卜直跳!她纵然未曾见过三花圣母的武功,但十多年来,金总护法的大名,在她的心目之中,已然不亚黑白无常一般可怕!似乎只要金总护法足迹所到,就从未听到有过败绩!日积月累下来,在她的心中已无形之中建立一个除了山主和恩师以外,金总护法已是天下无敌之人,辛士群与金总护法相较,在廉小菁的心中而论,辛士群显然胜不过金总护法!但她却又想根本没机会劝阻辛士群,是以只能心中干自着急了! 须知廉小菁自从那夜伪装被害未死,辛士群慨赠小还灵丹灵药相救以后,她那一颗芳心,就已倾向这位少年高手,此刻辛士群的胜败生死,可说对她业已成为息息相关之事!她口中虽是没有发出半句话来,但她的芳心之内,已经作了最大的决定:此身生死与君同! 在外面掠阵的辛九公,神情一片肃穆,虽是他未现惊惶之色,但脸上的表情,也十分沉重! 剑气如云,刀光似雪,虽是激战之中,却是不闻丝毫声息! 显然这正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惊心动魄之战!两人各以无上内功,贯注在剑刃刀锋之上。窥敌之机,攻敌之懈! 廉小菁终于紧张的喘不过来,挨到陆赛羽身边,抬起头,幽幽地说道:“陆伯伯,你看辛公子行么?” 陆赛羽脸色凝重的应道:“很难说!那金五姑的功力,显然比几年前又精进了不少,鹿死谁手,眼下说来,应是五五之数!” 廉小菁听得心中一凉,半晌方始一叹道:“如果辛公子不幸败了,陆伯伯,侄女会不惜一死,想尽办法为他报仇的!” 陆赛羽陡然心神一震,诧然侧目道:“贤侄女,你.....辛老弟如果不敌那妖妇,你纵然拼了一条小命,又有什么用处呢?何况……”话音顿了顿,接道:“这妖妇口口声声呼你叛徒,你又哪有机会去想什么别的办法?姑娘,这等念头,你还是别去想它了!” 廉小菁陡然银牙暗咬,一字一字的说道:“她不敢真的杀我,家师门下犯错,向例皆由家师自己或是山主处置,我就有办法不死,然后再慢慢设法杀死这妖妇了!” 陆赛羽听得大为感慨的长叹道:“辛老弟如果知道有你这等红颜知己,即令今日战死此处,谅他也会含笑九泉,心安理得!” 廉小菁螓首低垂,似是强忍了心中悲痛,低声道:“陆伯伯,但我不愿他落败啊!” 陆赛羽点了点头道:“老夫也并未说他一定会输!贤侄女,你来为咱们掠阵,待老夫与辛九兄先去缠住这妖妇的弟子!” 话音一顿,取出三小片双头金鳞铁线蛇胆,解下腰际天蓝毒剑和一纸白笺,递给了廉小菁,接着说道:“贤侄女,蛇胆可以祛毒驱虫,不惧苗疆百毒千蛊,这支天蓝毒剑老夫自你大师兄处夺来,此刻转送给你,望你好好持此护身,莫伤无辜之人,莫造无边杀孽,此刻凶狠之处,谅你早已知晓,伤人之后的解毒药方,一并给你,改日你可照方配药,炼成丹膏,以便行道江湖之用……” 廉小菁几曾想到陆赛羽竟然将天蓝毒剑送给自己!她一时之间,呆立当地,久久不敢伸手! 陆赛羽长眉微皱,将蛇胆,毒剑和那解毒药方一并塞在廉小菁手中,神情十分郑重的低喝道:“贤侄女,老夫要去助那辛老弟,你快些为我们掠阵!” 廉小菁愣愣地捧着剑,直到目睹辛九公挥掌劈向那银花妖女,陆赛羽也已独斗持灯二婢,她才回复了心智,揣好蛇胆,藏好药方,挂好剑鞘,手持天蓝毒剑,稳步行向门外,飞身跃向房顶,注目一周,以防有人赶来暗袭! 但她仍然忍不住不时掉头向场中的辛士群瞧去,关注之情,溢于言表! 场中七人,分作三堆拼杀,辛九公掌力沉猛,那银花妖女手中的一对绣镰刀,此刻已是被迫的施展不开! 陆赛羽独斗两名苗婢,虽是显得有些吃力,但支持个把时辰却也无碍! 只有辛士群和三花圣母之战,一招一式,都令人心弦震悸,廉小菁目光一旦转向两人,想挪开竟不可能,甚至连在她身后不远地方出现了一位高大的红面老人,她都未曾察觉! 凝注之间,只见辛士群掌中的剑光,有如匹练横空,飞旋而落,三花圣母的金刀寒芒,也忽然暴长,直向那飞旋的剑光撞去! 耳闻“当啷”一声脆响,剑光陡敛,金芒顿消,辛士群身形一落,不由自主的连退三步,方始站稳! 他脸色铁青,汗下如雨,胸前大起大伏,喘息之声,连远在屋顶的廉小菁都隐约可以听见! 廉小菁芳心大骇,连忙转眼望去,只见三花圣母柳眉深锁,樱唇紧闭,一头长发,如遭水淋般黏在一起! 显然,这三花圣母不比辛士群好过!廉小菁那提在喉头的芳心,这才缓缓的落了下去! 两人凝目调神,相持了半晌,辛士群突然开口喝道:“金五姑,你可有再战之力?” 三花圣母低声道:“小兄弟,你果然是本座生平劲敌!毋怪你能杀我那百足天蜈和此间罕见的双头金鳞神蛇了!” 辛士群冷哼道:“金五姑,区区想问你一句话,你肯不肯回答?” 三花圣母傲气已然大减,缓缓应道:“本座敬你小小年纪,有此武功,休说只问一句话,纵是多问几句,本座也不会拒绝!” 辛士群道:“乌蒙山主是不是李过?” 三花圣母道:“山主名讳是李啸,表字赤心!” 辛士群道:“贵上既非昔年的流寇一只虎李过,他为何竟要兴师动众,派你这位总护法前来算计在下?”他话音一顿,似是又想起了什么,接口道:“金五姑,那李赤心的右耳可是缺了一半?” 三花圣母摇头道:“山主容貌魁梧,怒髯虬结,掩住双耳,是否右耳也缺了一半,本座倒不曾留心……至于山主命令本座捉拿于你,那是因为山主已知你是孙传庭的哲嗣,虽然这些年来你一直跟着令尊家将辛九公姓辛,但却瞒不过本山耳目!” 辛士群双目之中,神光陡现,仰天长啸,声如龙吟,久久不绝! 三花圣母脸色大变,脱口道:“小兄弟,啸声真炁充沛,功力回复如许之快,当真令本座有些难信……”说话之间,她目光扫了另外尚在激斗之中五人一眼,竟然探手入怀,又掏出两根金针,飞快的一针刺入任脉“紫宫”,反手一针又扎入督脉“灵台”,三寸金针,只剩了半寸针尾在外。 辛士群长啸之声一敛,陡然想起陆赛羽交代之言,眼见三花圣母两支金针刺入穴道之后,苍白的脸色,突泛红光,心头一震之下,轩眉冷冷喝道:“金五姑,你功力是否已复?” 三花圣母疲态一扫而尽,娇笑道:“小兄弟如想再战,本座自是勉力奉陪!” 这女人很够阴险,仿佛对越有把握之事,越显得谦虚不遑! 辛士群不屑的冷笑一声道:“很好,区区但愿这一剑能够刺出高低!” 三花圣母噗嗤一笑道:“小兄弟,你说只用一剑么?” 辛士群道:“不错,在下只打算再出一剑!” 三花圣母金刀一振,脆声笑道:“小兄弟,这可是本座出道以来,听到最大的笑话,小兄弟的豪气,真叫本座心折!” 辛士群冷冷应道:“你如不信,不妨试试!”话音一落,缓缓举起了手中血剑! 三花圣母本是持刀傲立,脸上一派讪笑,但她目光触及辛士群捧剑而立的神态,顿时笑容僵冻在眉梢嘴角,失声惊叫道:“小兄弟,你已练就了上乘剑道的驭剑之学么?倘是如此,你这一剑可判高低的这句话,倒是有些可信!” 辛士群淡淡一笑道:“你能瞧的出来,足见很有见识!” 三花圣母素来自视极高,虽然已经发现辛士群功力比自己差不多少,但她金针刺穴之后,功力已然比适才增强了一倍,心想:这小娃儿纵是能够驭剑伤人,谅也伤不了自己!是以闻言反倒心中大定,笑道:“本座‘太上忘情刀法’,与驭剑之道同属一源,今日倒是可以借小兄弟试试本座的刀法已有几成火候了!”话音一落,右手金刀的刀尖下垂,左手挽了个兰花,双目凝注辛士群,脸上微微泛出一阵青气! 辛士群此刻一脸诚正之色,目射剑尖,肃然而立! 廉小菁只看得手心冒汗,心里通通直跳!那位本是退立在她身侧丈许的红面老人,此时忽然脸上现出一派惊讶之色,不自觉的移身向前,睁目俯视斗场! 院中对立的两人,神色也愈来愈为凝重,辛士群一派庄严宝相,三花圣母却整个面孔都被青气所罩,远远望去,似已分辨不出眉鼻所在,直似围了一块青色纱巾一般! 显然这两人正在暗暗运气,准备作那全力一击!两人的这等含势未发,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沉重气氛,只把屋顶之上的廉小菁压得连呼吸都有些困难!她右手天蓝毒剑的剑尖拄在屋瓦之上,支持着自己,左手不自觉的按向胸前…… 忽然,辛士群大喝一声,手中赤红的“大忠圣剑”一挥,登时那剑尖之上,暴长起一道血芒,电射过去! 三花圣母也适时适刻一扬“金石情刀”,看似一招“寒云出岫”,挥扫而出,实则这正是唐代圣僧窥基大师的空门绝学“太上忘情”刀法之中,以炁役刀,以刀化炁的至高武学!但见刀势一发,一片金光,涌地而起!屋上神秘的红面老人,忽然长叹一声道:“驭剑役刀,武学双绝……” 廉小菁就在老人身侧,竟似是未曾听到老人长叹,她水汪汪的大眼,正瞪着那血芒金光!只听得呛啷一声脆响,刀光剑芒,一闪而没!紧接着是一阵有如鬼哭的厉啸之声,破空而起!三花圣母的红衫衣影,在神刀金光掩映之下,凌空而遁! 人影已杳,话声却清清楚楚的传来:“辛士群啊……杀我蛇蜈,断我左臂,此仇此恨,你必要偿还,他日金刀再现,就是你报应的日子到了……”尾音摇曳,已在百丈之外了! 廉小菁目睹辛士群正在好整以暇的还剑入鞘,这才仿佛做了一场大梦,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 灵智一复,笑容倏现,但她突然想起,这屋面之上,怎地刚才好像有人长叹过?妙目一转,粉脸霍然变色! 她手中长剑一举,直向红面老人刺去!红面老人哈哈一笑,喝道:“你是廉虹竹那劫后幸存的女儿么?” 廉小菁天蓝毒剑甫出,就觉着自己不问青红皂白,突然出剑,未免太以冒失,如是一剑伤了对方,而对方并无敌意之时,自己又哪来解药给他解毒,心中一念及此,不禁大感不安,容得那位身躯高大的红面老人话音入耳,她已明白自己果真错了!但她功力不足,纵然有心撤剑,却也心余力绌,剑尖已然触及了对方衣缘! 恰在此际,廉小菁忽感老人身外竟有一股潜力袭来,硬把自己逼的拿桩不稳,一连踉跄退了五步之远! 她呆了一呆,脱口道:“玄门正气护身?你老是谁啊?” 那高大老人轩眉笑道:“老夫凌飞虹,你爹提及过么?” 廉小菁欢呼了一声道:“凌帮主叔叔!” 敢情这位老人乃是丐帮帮主“九州一龙”凌飞虹! 凌飞虹淡淡一笑道:“姑娘前来泰山不是找我么?咱们下去再谈吧!这附近一带,老夫已派人将那苗僵余孽肃清了……” 两人刚下跳到院中,但听得辛九公一声大喝,那银花妖女已然当胸挨了一掌,口喷鲜血,倒地而亡! 他一掌击毙银花妖女,身形一闪,跃入陆赛羽和那两名苗婢的斗场,单掌一扬,但闻他暴喝一声道:“给我躺下吧!” 轰的一声,果然其中一名苗婢应手而倒,滚了两滚,一命呜呼! 陆赛羽眼见辛九公连毙二女,顿时激起豪情,左手一拳扬出,右手发出三指,但见那名苗女闷哼一声,避开了指力,却撞上了拳劲,那半裸的娇躯,平空跌飞两丈之外,一动不动,五脏全已碎裂! 辛士群抱拳向这两位苦战挫敌的老人一礼,笑道:“辛苦九叔和陆老哥了!” 陆赛羽摇头苦笑道:“老弟这不是挖苦老哥哥了么……” 忽然廉小菁飞奔而来,红着脸向辛士群兴冲冲的道:“相公,凌帮主来啦……”她改呼相公,似是比那公子又亲切了不少!辛士群眉头微皱,终于忍下了不快之意,笑道:“凌帮主在哪里……” 凌飞虹大步而来,朗声笑道:“老夫今宵可谓眼福不浅,不速而来,恰是饱览老弟台大显神威,剑挫女魔,少年俊杰之士,年如老弟,而身具如许功力者,三百年来,武林之中仅你一人!” 辛士群闻言,抬目望去,只见这位凌帮主身高七尺开外,发长尺许,根根似雪,连满腮盈寸的虬髯,也宛如一圈银针,扎在脸上,身穿一件灰布长衫,其长仅及腰际,拦腰系了一根金黄丝穗,配上一双白袜芒鞋,神态威猛绝伦!此公白眉分垂眼角,双目神光充沛,虽然年过六旬,那一张围在银髯之中的圆脸,却是红得有如赤血! 辛士群心想,此公倒是不失为一帮之主的身价,瞧他言谈举止,必是一位血性的老人,豪勇的壮士! 陆赛羽这时已走了过来,抱拳朗笑道:“凌帮主,久违啦!” 凌飞虹呵呵一笑道:“茶迷陆老弟么,难得,飞云五老竟然不再高蹈自隐,看来应是武林之福,老夫为苍生幸甚!” 陆赛羽老脸微红,干笑一声道:“兄弟等已知昔日之非,帮主莫要见笑了……” 话音一顿,指着辛士群道:“这位是辛士群老弟……” 辛士群抢先抱拳长揖道:“晚辈辛士群,拜见凌帮主!” 凌飞虹本是笑容满脸,但辛士群长揖见礼,他却面色一肃,跨步上前,一把抓住辛士群,不让他下拜,喝道:“老弟不可!” 辛士群瞧他脸色一本正经,不觉的愣了一愣! 辛九公忽然长长叹了一口气,向凌飞虹道:“兄弟,公子年纪轻,你受他一礼,亦不为过!” 凌飞虹道:“大哥,恩公昔日予我大德,兄弟迄无报答机缘,三十年来,无日心安,要我再受恩公孤子之礼,岂不令兄弟罪上加罪么?” 第六章 忠孝泣神明 大宏上人闻言,不禁慨然一叹道:“天下除了孟老施主,换了别位,纵然花上百年时光,只怕也难以造就得出孙小施主这身能耐吧!” 凌飞虹环目在众人身上一转,接道:“凌某眼见那金五姑一臂已断,仍然能够以绝高的身法遁去,不禁大感惊讶,明知日后可能留有隐患,但凌某却也不便乘人之危,赶上去了结金五姑,凌某相信,孙老弟日后如能出面领导中原武林,促使武林结盟合作,化除门户私见,为公理正义喋血,则休说区区一位苗疆妖妇,纵然是那长白天魔,凌某相信亦必有授首在孙老弟剑下之日!” 最后的几句话铿锵有力,掷地出声!天佛大师合十道:“不错,乌蒙事了之后,老衲愿率领少林弟子首先加盟在孙小施主旗下效力!” 孙士群没想到凌帮主会有这种提议,他更想不到数百年来一直执武林牛耳的少林一派,竟然首先赞同!这刹那之间,使他对天佛大师的看法,有了极大的转变! 少林掌教这一允诺,武当,青城,峨嵋自也纷纷慷慨陈词,只有驼侠颇感为难,讪讪一笑道:“老驼子个人是决定加盟!但华山一派,却得等老驼子回山之后,告知掌门师弟,方可答复各位……” 凌飞虹大笑道:“驼兄一言九鼎,令师弟谅必不会不允的了!” 话音一顿,沉声又道:“就是在孙老弟击败金五姑之前,那金五姑自以为孙老弟不可能在她手下走出三招,是以才说出了乌蒙山主的名号相貌,不想此人果然就是那位当年双手血腥的巨寇……” 申子龙忽然插口道:“李过改名换姓了么?” 凌飞虹道:“眼下的这位乌蒙山主名叫李啸,表字赤心,乃是廉虹竹大侠的连襟,诸兄如不善忘应是记得那位千面刀魔叶玉坤的两个妹妹吧!” 驼侠笑道:“当然记得!如此说来,那李过想必娶了玄阴魔女叶小璇为妻了!” 凌飞虹道:“男盗女魔,正是一对!不过,眼下的玄阴魔女叶小璇业已改名为‘玄阴刀后’萧璇了!是以凌某相信,廉大侠之死,必与这魔女有关!” 武当掌门慧风道长忽地低声道:“凌檀樾,你说中原武林大劫,可就是指李过尚在人间之事?贫道以为李过如是已然改过自新,不再为恶,咱们似也犯不着做那赶尽杀绝之事……” 凌飞虹突然双目暴睁道:“道长倒是慈悲的很!只怕那李过并未放过于你……” 当下把廉小菁所受命挑起中原武林自相残杀之事说了一遍,只听得几位掌门人冷汗涔涔而下! 凌飞虹目睹他们脸色,竟是仰天大笑道:“各位之中如是仍然有人存那妇人之仁,相信不出一年武林六大门派,必将永沦魔掌,万劫不复的了!” 大宏上人高喧了一声佛号道:“凌施主说的是,老衲认为卫道救世,必要时不妨用上一些霹雳手段,只要原意不悖慈悲心肠,佛祖也会见谅弟子等人的……”余音未绝,忽听得一阵呵呵大笑夹着话语之声传来道:“瘦和尚,出家之人居然说出霹雳手段四字,不嫌霸气太重,有些儿走火入魔,难证正果么?”只见一条人影,随着话声凌空飞堕殿前! 孙士群举目望去,只见一位身高近丈,穿了一件杏黄长衫,宽衣博袖,长仅及膝,足登麻鞋,满头白发垂肩分拂,长髯过胸,面容白润如玉,双眉色呈淡金,左手持了一根鬼头拐杖,在那鬼头之下挂了一柄乌光闪闪,不带刀鞘的墨刀,两眼开合之间,冷芒远及尺许的奇形怪状的老人,正瞧着殿内诸人发笑! 这人形状入目,孙士群就仿佛听人提过,心中正在寻思,耳中已听得那大宏上人长笑道:“杜施主魔驾忽然轩临,真叫老衲吃惊不小!” 那奇形怪状的老人闻言,两眼一瞪道:“瘦和尚可是不欢迎老夫这位不速之客!” 殿中老一辈的人物,似是都认得这位高得出奇的老人,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惊讶戒备之色,但却无人说话! 大宏上人缓缓起身,向那位老人行去,笑道:“施主不在祁连纳福,远适苗疆,必有见教了!” 老人哈哈一笑道:“中原群雄毕集苗疆,老夫难道就不能够凑凑热闹么?瘦和尚,瞧你这些朋友的神态,莫非把老夫当成了奸细?” 大宏上人合十道:“岂敢,施主在武林之中,独立特行,逍遥自在,怎会做了别人的奸细?酒筵虽残,全席未终,施主请上坐……” 老人目光横扫殿内诸人一眼,一语未发,大步向首席的上座行来,那丐帮帮主竟意外的起身准备让座! 孙士群瞧的心中不解,忖道:这老人究竟是谁?连凌帮主也要让他几分,岂不有些奇怪么? 此刻那本来也坐在首席侧位上的丐帮长老,“青松遁客”方平,一语不发,退到右手的一席,算是在首席之中腾出了一个座位,眼看凌飞虹已然坐到方平的位上,那位不速之客的老人一屁股就待在凌帮主的首位坐下,孙士群陡然目光一转,陡然起身,低喝道:“且慢!” 他这时举动,显然大出在座诸老意料之外,大宏上人呆了一呆之际,那高大的老人已脸色一板,皱眉道:“娃儿,你可是不许老夫坐在这首席之上么?” 孙士群出言喝阻乃是他心中觉得今日之会,凌帮主是位主持大局之人,按理自应坐在首席,而这位老人虽然在武林中的辈份可能很高,但局外之人,又怎能擅占名位? 他心中既作如是之想,不觉的就脱口喝阻了!这时听得老人反口相询,他微微一笑道:“你老不速而来,自非局内之人,凌帮主的席次,乃是主持全局之人,你老怎可越俎代庖呢?” 他认为自己十分有理,自是说的振振有辞! 老人右手一顿铁杖,笑道:“娃儿,你可知道老夫是谁?胆敢如此说话?” 孙士群也笑道:“不论尊驾是谁,在下就事据理而言,那也不会有错,不过,看在尊驾年纪大了在下甚多,请尊驾稍微委曲一次,坐在区区的席位之上可好?” 老人闻言大笑道:“满座无人胆敢厚薄老夫,冲着你娃儿的这份豪气,老夫也敬你三分,让你七分,凌花子,你的座位归你,老夫就坐那方花子的侧位可矣!”语音一落,闪身跟凌飞虹换了座位! 孙士群抱拳笑道:“多谢前辈赏光,晚辈孙士群先行拜谢!” 老人大笑道:“区区小事,不必挂齿了……” 他语音一顿,突然盯着孙士群道:“娃儿,你是哪门哪派的子弟?居然在这些位自以为了不起的掌门人之前,坐了次席,定然大有来头了!” 孙士群和殿中诸人,原以为这位老人必然是早已想过了此间盛会的一切,方始不速而至,但经他这么一问,才觉出此老仿佛对自己诸人聚会之事,明白的并不太多!当下笑道:“晚辈不属任何门派,家师乃是天心神剑!” 老人闻言,陡然一跃而起,隔着廉小菁,一把拉住了孙士群的手腕,大声道:“你是孟潜叟的弟子?” 孙士群没想到此老会突然出手,竟然被他一把扣住了自己的脉门,剑眉一皱,低声应道:“不错前辈与家师认识?” 那老人蓦的大笑道:“何止认识?娃儿,你师父好么?” 孙士群点头道:“家师托福安康!” 老人忽的松开了手,长长一叹道:“咱们已经快二十年未见面了,娃儿,老夫杜太平,你师傅可曾对你提起过老夫这个人?” 孙士群听的暗叫惭愧,“鬼杖魔刀”杜太平,从那右手捏的这两桩活招牌,自己就该想起才是!毋怪此间的各派掌门,见他来了之后,没有一个人敢说话,原来他是杜太平! 须知这位“鬼杖魔刀”在武林之中是个亦正亦邪的人物,功力之高,据说不在恩师之下,但行事之怪,无人能够捉摸,好起来,他可以为你卖命,但你一旦触怒于他,那可真要吃不了兜着走,够你受上半辈子了! 孙士群知道这位杜太平与自己的恩师友谊极笃,算得上是一位师门至交的长辈,是以他闻言之后连忙大步走到杜太平身前,长揖到地道:“原来是杜老前辈,晚辈适才冒犯处,尚祈你老见谅!” 杜太平呵呵笑道:“娃儿,刚才本是老夫不对,当然谈不上冒犯了!”语音一顿,接道:“娃儿你姓孙么?” 孙士群道:“晚辈孙士群!” 杜太平一沉吟仰天自语道:“如此说来,老夫听说的话没错,那孟大哥果真救了孙四弟的孤子,并且将他扶养成人了……” 孙士群听得有如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只有呆呆地站在一旁发愣! 辛九公此刻则缓步走到孙士群身傍,敢情此老倒是听出了一点眉目,是以拱手为礼,向杜太平说道:“杜老,老奴乃是昔日孙督师部将辛九,适才听得你老口称孙四弟,不知可是指的老奴故主?” 杜太平竟是两眼神光暴射的看了辛九公一眼道:“武林中有个铁掌撼天辛九公,可就是你?” 辛九公道:“不敢,老奴原是辛九,这个公字,只是近些年来,武林朋友看我年迈无能,加了上去的!” 杜太平点了点头,道:“这正差不多,否则老夫真要奇怪孙四弟怎地会容许你用了这等妄自尊大的名儿而不予更改呢!” 显然,辛九公已经明白,这位“鬼杖魔刀”口中的孙四弟,正是那位官拜兵部尚书,而且在渭南殉国的故主孙督师了! 既然此老口称督师为四弟,他们间关系,不言可知,必是十分密切,而且,很可能乃是同门学艺的兄弟! 不过,辛九公为人十分谨慎,虽然他已经想出了大概,但在未经问明之前,他还不敢冒失改口称呼,当下说道:“杜老与督师乃是故交么?” 杜太平陡然双目神光一敛,黯然道:“孟大哥,公冶古三弟和孙传庭四弟与老夫四人,乃是同师学艺,恩逾骨肉的兄弟,岂能以故交二字从论?” 语音一顿,忽又仰天大笑道:“当今之世,又有谁会相信像老夫这等被人目为魔头之人,乃是仁义大侠孟潜叟和忠烈无双的孙尚书俱是同门兄弟呢?”笑声充满悲壮,入耳令人心动! 殿内之人,无不为之耸然动容!孟潜叟,杜太平,公冶古,孙传庭四人竟是同师弟子之事,若非杜太平自己说了出来,只怕永远也无人知道!这可使他们联想武林中近百年来,又有什么人能够一手造就这四大弟子?那孟潜叟武功冠绝武林不用说,公冶古非独精于铸剑,更擅岐黄之术,素有国手之称,而孙传庭尽忠节烈,大义凛然,就算这杜太平的为人或有小瑕,过于偏激狠毒,但仔细的想来,他又何尝伤过一位好人?死在他手中的高手,确是不少,但又有谁不是罪当千死呢?显然这杜太平也不是坏人!而在武功造诣上,几可与他大师兄分庭抗礼,是则,这四位各有所长,同时能够扬名天下的俊杰兄弟的师父,岂不是天下第一奇人了么? 饶令这些人中不少见多识广之人,但却无人想得出来,有谁配作他们的恩师,造就如此的当代四杰! 或许由于杜太平所说的话太过惊人,此刻偏殿之内,一片寂然,连辛九公,孙士群都有些发愣!杜太平笑声一敛,忽??向辛九公道:“辛九,当年老夫四弟殉国之时,你可在场?” 辛九公凄然道:“老奴当时奉督师之命,在府中护卫夫人公子,脱围之时,曾见督师披发血战,浑身已负数十处重伤,老奴本想上前接应,但以公子尚在老夫怀中,故而迫得亡命而逃……” 杜太平低声道:“孙夫人呢?可是殉夫尽节了?” 辛九公道:“夫人伤在李过化血神刀之下,退入上房以后,老奴当时已身负二十七处剑痕,幸而李过奉命赶快出外合击督师,方始留下一命,老奴眼见夫人已然上吊自缢,断气弥留之际,就在连声催促老奴快携公子前去寻找孟老人,老奴如再不走,只怕连公子也白白赔上小命了……” 杜太平黯然道:“辛九,你没有错!” 辛九公洒泪道:“老奴未能殉主终有生不如死之憾……” 杜太平道:“辛九,老夫为四弟有你这等义仆高兴,你不必心中有愧,孙贤侄若是无你相护,又何能活到今天……” 话音一顿,向辛士群道:“孩子,老夫托大,要唤你一声贤侄了!” 孙士群这时已然知晓此老乃是自己二伯兼师叔,自是在神态上大为恭敬,尤其在听得辛九公说出昔年舍身相救自己,及重闻父母死忠死节之事,心中大为激动,杜老话音一落,他已泣不成声的跪倒在地,道:“二叔,侄儿不孝,至今未能报复先父母血海深仇,实是禽兽不如……” 杜太平伸手扶起孙士群,干咳了一声,忍住满眶热泪,喝道:“起来,这怎能怪得了你?倘若贤侄认为自己不对,那倒不如说咱们这三位尚在人间的老哥哥,愧对四弟夫妇于泉下了!”话音一顿,接道:“孩子,你可曾查出那李过的下落了?” 孙士群肃立杜太平身旁,仰头道:“查出来了!他就在这乌蒙山中!” 杜太平陡然目光一亮,大声道:“走!老夫陪你去取下那李过的首级,挖出他的心肝,好携回到四弟坟前,吊祭四弟夫妇在天之灵!”伸手拉住孙士群就要往外闯去! 孙士群低声道:“二叔,侄儿只知道李过住在乌蒙,但却不知他究竟住在这五百里山区之中的何处!” 杜太平一怔道:“这么说咱们还得先找到他的住处了?” 目光在殿内一转,忽然大笑道:“老夫明白了!贤侄,他们大概也都是为了你的事而来乌蒙,是么?” 孙士群道:“为了小侄的事,惊动了各派掌门,小侄实是不安!” 杜太平蓦地抱杖当胸,向殿中之人一礼道:“老朽且代四弟向各位致谢……” 一时殿中之人无不连忙起身还礼!他们此刻已然对这位魔头大大改观,是以都打内心生出敬意! 凌飞虹这时再度起身让座道:“杜老,这回首座的位儿,该由你老来坐了!” 杜太平略一沉吟,道:“也好,既是为了四弟之事,老夫自是义不容辞!” 大宏上人已令寺中僧人重整杯筷,换上了热酒热菜! 杜太平跟那凌飞虹掉了座位之后,笑问凌飞虹道:“凌小老弟,你们既知李过在此,怎地竟找不出他的藏身之地呢?” 凌飞虹道:“晚辈午前方到,是以尚未出外查访!” 大宏上人接口道:“杜施主,老衲大方师兄回来,就可知道那乌蒙山主的居处所在……” 余音未落,杜太平忽然大声道:“瘦和尚,你提那乌蒙山主作甚?” 大宏上人笑道:“乌蒙山主李啸,就是那李过啊!”杜太平陡然拍案大喝道:“真的?” 辛九公接口道:“上人说的不假,就那李啸的相貌而言,正是昔年的李过!”杜太平忽然闪身而起,厉声道:“原来那李啸就是当年杀害四弟的凶手?老夫真是瞎了眼还把他当作一位武林之中的大善之人呢……” 话音一顿,目光在殿中诸人身上一转道:“既然那乌蒙山主李啸就是李过,咱们大可不必等那大方和尚回来,老夫跟他倒是见过几次,也知道他的住处何在!” 凌飞虹接口道:“杜老知道地址么?此人能与你老攀上交情,足见他的为人果然手腕十分灵活,而今武功也必然比当年更强!” 杜太平道:“不错,老夫能与他相识,正是惊讶他的一身功力,但如今想来这事老夫又上了他的大当了!” 孙士群不禁有些好奇,同时也想知道一下对方的功力如何,以便自己见到他时,好在自己心中打上个底,当下笑道:“二叔,你老怎样认识了那位乌蒙山主的了?” 杜太平道:“十年前愚叔有事往苗岭,正值那苗疆妖女金五姑在大兴邪派势力,想与中原武林为敌,愚叔既也来了苗疆,自是不能坐视,便独自赶往金五姑所住的八苗山峒,想好好教训一下这个妖女,要她莫作妄想,谁知愚叔到达之时却已然先有一人找上了金五姑,愚叔自是不便再行出面,遂隐身在旁观看,只见那人数说了金五姑一顿之后,便与金五姑打赌,如果他输了,他任听金五姑处置,但如果他赢,金五姑就要永远取消入中原,为祸武林的念头,而且还附带加了一条限制,要那金五姑在败了之后,就得随他去乌蒙山慈云岩的大慈山庄,担任护法之职,非有他的命令,不得离庄一步,结果,那人果然在百招之内,击败了金五姑,并点了她的五处大穴,告诉她一月之内如不依约前去乌蒙求治,她就将落得终身瘫痪!金五姑受制之下只好答应,那人又交代了几句话,便扬长而去,愚叔觉出此人功力不在愚叔之下,便追上前去,与他攀谈,方知他乃是乌蒙山主‘慈岩遁侠’李啸,愚叔因他为中原武林除了大害,当即对他十分景仰,就随他同去乌蒙盘桓了数日,近十年来,愚叔已经数度去至他那山庄作客,却并未瞧出此人竟是一名巨寇,更是杀害四弟的凶手,贤侄,你说愚叔是不是瞎了眼了?” 孙士群闻言,心中也不禁暗暗惊讶那李过的阴险!显然这李过乃是想拉拢杜太平,以减少独霸武林的强敌,而他居然交往了十年,既未对杜太平下手,也未向杜太平下过说词,可见他何等谨慎!休说杜太平瞧不出李过的阴谋,恐怕任何人也不会瞧得出来,只因对方是无所求于你,你又何从会想到对方有什么企图呢? 孙士群思念至此,应声笑道:“二叔,那李过的用心,只是不想使二叔成为他的敌人,所以在他留意之下,自然不会露出什么破锭来的,休说像二叔这等大烈耿直之人无法发觉,小侄相信,就是再有心机之人,也怕难以觉出一个并无别有用心之人的友谊!” 杜太平长长的叹了口气道:“贤侄,话虽如此,愚叔仍然不能自谅!” 孙士群突然换了话题笑道:“二叔,你老知道大慈山庄所在,何不就领着小侄和大家前去呢?” 杜太平听得连连点头道:“贤侄说的是,咱们吃饱就去……” 未时三刻左右,这一群中原武林顶尖儿人物,在“鬼杖魔刀”引导之下,向乌蒙山的左侧一处巨峰行去,一路之上,孙士群把自己从师习艺,及下山后的一切,包括在中州遇到之事,全都告诉了杜太平,约莫走了一个时辰,方始攀抵了慈云岩畔! 众人仰头望去,只见这慈云岩乃是在乌蒙山后山的一片穷山恶水的丛峰回抱之中,设非有人领路寻来,这等人迹罕至之处,叫他们就是找到,也不会想到那李过竟是住在此处! 杜太平指着那块突出岩石道:“大慈山庄就“在那岩石背后的一座密林之中,不知道此间情况的人,决不会想到林中会有庄屋……” 这一行俱是轻身功力绝高之人,但他们自侧面爬上慈云岩以后,仍然觉得相当吃力,足见这一带山势的险峻!. 上得慈云岩,杜太平当先向岩后的一座密林行去! 孙士群略一打量,发现这座密林,竟然有不少桃木,间或也有松柏,枣梨等树杂生其中,每棵都高约两丈,粗可合抱,虽然此刻未到酉时,进入林中,已是十分黑暗! 沿着密林鸟径,众人行进了约莫两里,忽然眼前光景一变,只见那前面十丈以外,突地露出了一片雪亮的天光!容得走到林边,这才瞧出,乃是一处占地数亩的广场,场上寸草不生,打扫得十分干净!在广场后端是一座屋宇错落在浓荫掩覆之中! 杜太平指着那座屋宇,道:“这就是大慈山庄了!” 凌飞虹不禁有些奇怪,这位乌蒙山主好大的胆子!打乌蒙山下一直到了他的门前,怎地不见半个可疑之人?这事未免有些不合常理,除非那李过业已有备,已等着自己等人入内,自投绝境,否则,他岂能在根本重地,不派看守? 他一念及此,正想说出,那天佛禅师已合十道:“杜老施主,贫僧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说?” 杜太平道:“掌门人可是瞧出什么不对之处来了?” 天佛大师道:“贫僧奇怪,这位乌蒙山主怎会这般粗心大意,在这等根本重地附近,怎地连个守卫的人也没有?” 杜太平笑道:“掌门人莫要忘记,此人自号‘慈云遁客’,连老夫都被他骗得毫未疑惑,可见他在外表上做得何等高明,倘若他在这山庄四外布有守卫之人,岂不容易引起别人对他的疑心了么?” 天佛掌教愧然点头道:“老施主一言,贫僧茅塞顿开!” 杜太平回顾诸人一眼道:“老夫为各位开路!” 举步向那庄门行了过去!一干群雄紧紧跟在“鬼杖魔刀”身后,来到门前! 杜太平瞧了那高约丈许的庄门一眼,探手向那碗大的铜环一扣,顿时两扇大门应手而开!敢情连这庄门都未上拴! 杜太平因是时常来此,故而对于这门未上拴,又无看门之人等事,并未放在心上,大门一开,立时迈步入庄! 辛九公此时附耳向孙士群道:“公子,少时见到了那位李过之时,公子千万莫要冒失,据老奴所知,那李过一身武功,比金五姑强得多多……” 孙士群对辛九公的关顾之情,大为感激,低声道:“九叔放心,小侄不会那等不知轻重的!”说话之间,一干人已然进了两重大厅,却是未曾见到一人,只见杜太平伸手曲指,向那高悬在厅外的一口铜钟一弹!“当”的一声脆响,悠然远传,余音绕耳未已,自那大厅之后,已大步踱出三个人来! 为首的一位,年约四十七八,身高八尺,礼貌魁梧,满腮虬髯纠结,真的须发已然难分,虽是一身玄黑衣衫,但因他浓眉环目,狮鼻虎口之面,使人看上果真威武不凡! 随在这人身后的两人,左面的是位年在五旬左右的白衣老人,右面的一位则是个头戴金箍,灰发垂眉,面色阴沉,穿了一件月白僧衣的高大头陀! 三人转出了大厅,那为首之人,立即抱拳大笑道:“金钟传讯,兄弟猜知必有贵客驾临,但却没有料到竟会是杜老哥带了这么多朋友造访,真是蓬荜生辉……” 他目睹中原各大门派掌门抵达,居然脸上毫无惊讶之色,实在令人不得不佩服他的沉着,阴险!杜太平此刻竟然也装得非常绝,应声道:“老夫在中原道上偶然遇上这批朋友聚在一起,似是为了那廉虹竹突然死去之事,少林和武当蒙上了谋害之罪,老夫一时高兴,就出面替他们排解,结果,老夫陪他们前去中州,掘出那些人的尸体查看,方知其中有不少伤在一种独门武功‘两仪火灵掌’之下,这种武功,老夫尚是自你老弟处听说过,所以,老夫非常冒昧,就把他们约来此处,想请老弟台向他们略作解释,或者老弟台能够想得出来,那施展这等掌力之人是谁,以免少林、武当两派,蒙上不白之冤……” 这位高大的老人,居然能够编出这番话来,倒是大出随他而来的群豪意料之外,陆赛羽瞧着辛士群笑了一笑,敢情孙士群在路上想起应向杜老说出一切,乃是陆赛羽暗中传声相告! 杜太平话音只是顿了一顿,立即向身后诸人道:“这位老弟台,就是老夫所告诉你们的那位苗疆奇人‘慈岩遁客’李啸李庄主了!各位快来见过……” 各派掌门倒也能曲能伸,闻言立即纷纷抱拳,合十,向那李啸见礼!李啸神情十分豪迈,抱拳还礼,朗朗大笑道:“不敢!李某草野遗民,虽然久闻各位掌门盛名,也曾有过游历中原,拜候各位之心,却以生性疏懒,以致迄未如愿,心中终觉抱憾,不想今日竟然承蒙诸位光宠降临,李某真是荣幸之至……”话音一顿,转身伸手肃容道:“此非谈话之时,后厅待酒,李某也好多请教益!” 杜太平大笑道:“来此打扰,老夫日后再行谢罪了!” 这位怪老人的眼中虽然冒火,但他却极力忍住未发!而且还能强装大笑,这等克己的功夫,也实是叫人钦佩! 与杜老同一情形的,还有辛九公和孙士群!当然他们也强自忍往了那股复仇的怒火…… 霎时,众人在李啸的引导之下,越过一处占地几有五亩的天井,进了第三重大厅!这时那大厅之中居然已摆好了五桌酒菜! 杜太平瞧的直发愣,脱口道:“老弟台庄中的人手,真是神奇得很!这片刻之间,就能弄上五桌酒菜,实使老夫叹为观止!” 李啸一面请群豪入座,一面大笑道:“杜老哥,兄弟这庄中每日都有不少山民和苗人进出,是以兄弟曾经有命,厨下每日在初更之前,都备有现成的酒菜十席,可以随时送来应用……” 杜太平闻言,这才大笑道:“原来如此,毋怪老弟被他们呼为大善人了……” 孙士群、辛九公、廉小菁、陆赛羽、凌飞虹、龙行野和冷飞尘夫妇等七人,加上那位长发头陀坐在第二席上! 那首席上,是杜太平,大宏上人,以及少林武当、青城、峨嵋四位掌门华山驼侠与主人李啸!另外的三席,则由金伯牙,余慕康,各派长老和弟子等人胡乱分坐,并且那位跟在李啸身后的白衣老人,这时已入内又带来了一位五十多岁的冷面老人和一位身穿着与那死在泰安城中差不多,只是胸前虎皮坎肩之上,绣的是朵金花的少女出来,分别坐在那三席之上,作为主人! 孙士群在见到那位半裸的苗女以后,心中忽然一动,忖道:眼下对方如是在酒菜之中下毒,那就麻烦了!他拿不定主意,自己是否该要辛九公先行揭破那苗女善于用毒之事,耳中忽然听得陆赛羽传音道:“孙兄弟,你目光不定,可就是耽心对方用毒? 孙士群没有回答,但却点了点头!陆赛羽传音接道:“兄弟你放心,老朽适才已经暗中用廉姑娘簪发银针试过,酒菜之中,并未下毒,你不必顾虑了!” 孙士群闻言,感激的向陆赛羽一笑!这时耳中已传来李啸的话音道:“各位嘉宾远道而来,山居野味待客,不成敬意,兄弟先敬各位一杯,至于各位要问之事,且等酒过五巡以后,兄弟再向各位说明!”说罢,举杯一饮而尽! 群雄此刻虽是举杯在手,却并未沾唇,孙士群忽然哈哈一笑,起身干杯,接道:“多谢庄主盛情了!” 他这一举动,果然释去群雄疑心,全都尽了一杯! 这时自那大厅之后,走出了五名青衣小婢,每人捧着一只银壶,站在桌边,替群豪斟酒! 杜太平这时已站了起来,先行介绍了各派掌门,飞云五怪,然后再请各派掌门把同来之人,向李啸一一介绍! 当杜老最后介绍辛九公、孙士群、廉小菁之时,那李啸的脸上曾经掠过一丝不十分留心,却瞧不出来的惊凛! 但他相当沉着,接着杜太平的话音,也把自己安排在每桌充当主人的各位,向群豪介绍! 他们这才知道,那位白衣老人是“两仪居士”宗丙,冷面黑衣老叟是“九变神君”李纯,高大的头陀乃是在武林中尚有声望的“铁心头陀”,那位少女,正是三花圣母的大弟子金花公主! 孙士群这时转头瞧了身侧的廉小菁一眼道:“未见令师和几位师兄出来莫非他们不在此处么?” 廉小菁表面上仍然一笑,实则改用传音,急急的答道:“相公,妾身已发觉这座大厅之中,甚有古怪,咱们只怕已然上了对方的圈套,不易闯出此厅呢!” 孙士群闻言,忍不住的四下里张目打探!但他却瞧不出任何古怪,只有摇头一笑,低声道:“在下却瞧不出毛病……” 忽然杜太平的声音传入耳中:“李老弟,老夫想在老弟说出那‘两仪火灵掌’之事以前,先向老弟打听两个人!” 李啸应声道:“杜老弟要打听哪位?只要兄弟知道,定将据实相告!” 杜太平笑道:“这十多年来,令正玄阴刀后,从未出外见过老夫,今日可否请出前厅一晤?”李啸脸色蓦然一变道:“杜老哥识得内子?” 杜太平笑道:“五才刀客叶欣如的两位千金,幼年之时,老夫都曾抱过,令正既是那叶小璇,老夫焉有不识得之理?” 李啸忽然改口叫了一声“世伯”接着长叹道:“内子只怕从今以后,也不会再回大慈山庄了!”杜太平双目精光暴射道:“为什么?” 李啸摇头苦笑道:“内子误会晚生,别有……别有……唉,谁想一怒之下,已在三月之前,率了门下弟子,离山而去,并且誓言永不回来了!” 杜太平沉吟道:“这倒是意外的很!”顿了一顿,接道:“老弟,当年有位掉号一只虎的李过其人,老弟可认识么?” 此言一出,厅内之人的眼光全都电射李啸脸上!只见他一脸茫然之色,摇头道:“晚生不认识其人!” 孙士群只瞧得心中大为感叹,此人居然做作得如此逼真,若非亲目所睹,真正叫人难以相信! 杜太平显然也被他这种镇定的神态所迷惑,一时竟然想不出再说什么!只把左手的铁杖顿得咚咚直响!